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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芳菲浓》


长篇小说 芳菲浓 第一章美女归来

芳菲浓

---本文情节均为虚构,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僧佛山散人

目录

第一章美女归来

第二章梅园华筵

第三章往事并不如烟

第四章桃花劫

第五章男人本色

第六章阴差阳错

第七章谁都不好糊弄

第八章天上掉馅饼

第九章折腾就折腾吧

第十章究竟谁是谁的谁

第十一章名记是这样炼成的

第十二章暗流涌动

第十三章山雨欲来

第十四章麻烦找上门

第十五章东窗事发

第十六章人生蜕变

第十七章女神坠落

第十八章出了大事

第十九章节外生枝

第二十章人格与人品

第二十一章事事皆是非

第二十二章后院起火

第二十三章各有各的打算

第二十四章轩然大波

第二十五章公道自在人心

第二十六章人情冷暖惟自知

第二十七章纠缠与纠结

第二十八章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第二十九章一切都在未定之天

第三十章终究还是镜花水月

第三十一章谁在掌握谁的命运

第三十二章舍不得孩子套不了狼

第三十三章意外之外还有意外

第三十四章峰回未必路转

第三十五章劳燕分飞

第三十六章丽人行

第三十七章有情却被无情恼

第三十八章怜子如何不丈夫

第三十九章今夜无眠

第四十章别亦难

第四十一章去留之际(结局)

第一章美女归来

记者部副主任高明开完选题会刚一回到办公室,就接到了顶头上司钱卫东的电话,说有事找他。高明赶紧去了,进门却看见钱主任正和颜悦色地和一位小美女坐在沙发上谈话。小美女见他进来,连忙起身,微笑着向他点点头,用柔柔的声音叫了一声高主任。

高明点头回应,觉得小美女很面熟。仔细在记忆中搜寻了一下,马上就想起了她是谁。

钱卫东先让高明坐下然后说,这是苏菡,还认识吧?

高明笑笑,说当然认识嘛,去年小苏在我们这里实习过一个月,好像是刘总介绍来的吧?

小美女听到这话脸色稍稍变了一下,但很快就恢复了正常。

钱卫东似乎并未注意到这个细节,只是亲切地对苏菡笑了笑,说报社新人培训昨天结束,小苏今天正式来记者部报到上班。

高明闻言心里微微有些吃惊。虽然前些日子听说过这位苏美女进了报社,但根本没想到她会来记者部,因为记者部人员严重超编,已经两年没进过新人。由此可见,苏美女绝非等闲之辈。

高明于是赶紧表态,说欢迎小苏同志到记者部工作。以后都是同事,有什么需要尽管讲……

高明话未说完却被钱卫东打断,钱卫东说客气话我都已经替你说过,高主任不必再重复了。然后又对苏菡说小苏,你先回办公室和大家熟悉一下,待会高主任再找你详谈。

苏菡低低应了一声便起身出去,临走还轻轻带上了门。

钱卫东看高明一脸困惑,先卟哧笑出声来,说恭喜你走桃花运了哦高明!组织上决定给你派个美差,让你带苏菡一段。

高明听了一愣,脸上毫无喜色,反而却皱起了眉头,说钱主任,我这里事情实在太多,这个美差,能不能请你老人家代劳?

钱卫东轻轻拍拍他的肩,坏坏地一笑说,说实话,我还真愿意帮这个忙,可刘总亲自交代的事我哪敢和你争?

高明一愣,说刘总亲自交代?怎么会?

钱卫东说没错,他刚才把我叫去亲口交代的。

高明说,为什么?

钱卫东两手一摊,说这你得去问他,我就不知道了。

高明换了一副可怜相,说老钱,你知道我自从当了你的副手,就很少上一线采访了,苏菡的事你看是不是另外安排个人带?

钱卫东毫不客气的打断他说,停停停!这事你不想干自己去跟刘总讲,我可不想得罪领导。

高明只能瞪着眼,一时竟找不到话说。

刘总在报社是二把手,分管人事和经营。但上面有人,平时连一把手黄总也没太放在眼里。坊间戏言刘总除政治素质过硬,其它方面都不靠谱。虽然话说得不那么好听,但刘总也确实在作风问题上栽过跟头,怨不得有人编派。刘总之前在工商局做二把手,就因为和女下属有染被对方老公举报,才调到报社这种冷衙门来,要不然日子过得肯定比现在风光。

传媒界如今作为社会弱势群体,别的本事没有,毒舌却是与生俱来的功夫,有人便在背地里将刘总二字倒过来念,将其称之为“肿瘤”,其用心之深便足见一斑。但无论肿瘤也罢刘总也罢,反正他在报社强势到无人敢惹这一事实却无可置疑。

高明不是刘总欣赏的人。他虽然没去主动讨好,但从来也不想得罪刘总。凡涉及刘总的事,高明的原则就是尽最大努力躲。实在躲不掉,就摆个高端姿态低调应付。

去年苏菡在这儿实习,记者部曾传过好几种版本的八卦。这年头美女再多都是稀缺社会资源,只要沾上有点地位的男人就会引发关注,可以编出一部小说或者影视剧。更不用说与苏菡有关联的男人,本就是报社明星人物。

高明记得苏菡实习期间他们虽然照过几次面,但每次都只是客客气气打个招呼,总共没说上两句话。高明并非不喜欢美女,但却不愿意沾惹是非。不管刘总和苏菡是什么关系,他都不想和这事扯上关系。但这一回的事,看样子恐怕躲不过去,也不知刘总到底是何用心。

高明虽满心不情不愿,但又实在不敢驳了刘总面子。

高明脑子里想着苏菡的事,路过大平面时,看见任剑桌前围着好些人,正眉飞色舞高谈阔论。不用猜就知道这贱人又在办讲座,可气的是居然还有外部门的人专程前来听课。近期股市火爆,报社已三令五申上班时间不许搞副业。虽然谁都明白那些条款形同虚设,但眼前这帮人也实在太嚣张了吧?

高明虽然有点生气,但转念一想还是决定不做恶人,趁没人注意悄悄回了自己办公室。

屁股还没坐稳,一连接了七八个电话。处理完手上几件急事,高明抽空倒了杯水喝着,又在心中把刚才的思路清理了一下,然后打电话叫任剑马上过来。

任剑来得倒是很快。进门也不客气,朝沙发上一坐,压低嗓门说,高领导我先汇报一件事,今天股市又暴涨哦!钱主任都入市了,你还……突然发现气氛不对,赶紧就闭了嘴。

任剑刚进报社那阵,高明正好评上主任记者。按报社规定副高以上职称必须要带徒弟,就指派任剑跟了他。

这师徒俩要真说起来,也很有意思。虽然两人外貌反差极大,但脾气性格却非常投缘。

高明说不上多英俊,但却很有男子气概。身材中等偏上,大约一米七五左右,浓眉大眼肤色黝黑,文人气不足倒略有点像个武夫。高明中学时代酷爱体育,所以体格相当壮实。那时曾有女生点评,说高明少年老成,给人印象比较稳重,颇有几分上个世纪七十年代RB著名影星高昌健的味道,高明自己对这个评价也比较满意。

任剑却长得细皮嫩肉,五官也很清秀,只比高明略矮两三厘米,应该算得上是标准的美男子,但美中不足的是瘦弱了一些。如果和高明站在一起,任剑外在气势便明显弱了许多。

任剑业务素质非常过硬,但其它方面高明却不敢恭维。所以他对任剑要求很严,生怕一放手这弟子就会做出格的事。

如果不是高明具备体质上的优势,且偶尔还动用一点小小的暴力,或许还真不一定管得住这个狂徒。

任剑一看高明紧繃着脸,心里便有些害怕,不知自己又做错了什么,惹领导不高兴了。

高明冷冷地说,你还真是个贱人!说呀,说呀,怎么不说了?

任剑一脸无辜,说我又怎么了,领导?

高明说给你打过多少招呼了?别他妈办公室里办讲座!当心哪天黄总要抓典型,没人救得了你!本事还真大,外部门都有人跑来听你讲课,要不你干脆辞职去专业指导别人炒股!?

任剑不但没被吓住,反而嘻嘻一笑,腆着脸说高领导说实话哦,我还真有这想法。

高明说,滚!任剑起身就跑,高明又大喝一声,回来!

任剑坐回原处,满脸委屈,说师父,哦不对,高主任,高领导,叫我来是你叫我滚也是你,到底要我怎么办?

高明缓了缓脸色,说还没给你说正事,跑什么跑?

任剑便谄媚地笑着,说领导又有什么好事关照我?

高明一本正经地说,你给我严肃点!先警告你啊,这回的事可不见得是什么好事,你得给我小心点!

高明把苏菡的事简单地说了说,任剑听罢却满脸不以为然,一撇嘴说多大点事?值得领导那么严肃认真?再说这事跟我有什么关系?你白训我半天。

高明说当然有关系,我想安排你带她。

任剑大吃一惊,说你什么意思?

高明阴恻恻地笑了笑,说我现在大小是个领导,除了有重大采访或者上面指派,一般不上一线。我有采访自然带她,平时就交给你带,这是任务不许讨价还价!

任剑直愣愣地看了高明一瞬,突然笑了,说领导,其实我挺喜欢你派这活。俗话说得好,要想学得会,须跟师父睡……

高明没容他说完,便抢过话头,说但我得给你立几条规矩,第一,不许动任何坏心眼;第二,把你嘴里那些垃圾都清理干净,当她面不许说脏话;第三,除了采访,不许带她参加你那些喝酒吃饭拉广告之类乱七八糟的“公益”活动;第四,上班时间之外不许跟苏菡接触,能离多远离多远。违犯一条,我弄死你!

任剑摆出一副可怜像,说你好可恶哦,师父!眼前一盘好菜馋死人,你只让看不让吃。那还有什么意思?

高明说你赶紧给我住嘴!信不信我现在就收拾你?

任剑撇撇嘴,说这活我不干了,你找别人吧!

高明皮笑肉不笑地说,这会儿想不干?我告诉你,不干也得干!你想想,能用别人的话,我还找你吗?

任剑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拍额头,满脸诡异神情,说领导,该不会是肿瘤要收买你使了出美人计吧?

高明一听便大骂,说闭上你的嘴!你他妈这话传出去,就是本报内部头条八卦新闻知道吗?

任剑吐了吐舌头,脸色正经起来,想了想又说,去年苏菡实习时接触过几次,感觉也不像八卦传言那么差劲啊。

高明点点头,说其实我也有这种感觉,但现在的女孩子谁能看得明白?反正她跟刘总到底是什么关系,用不着你我操心。但你必须按我说的办,记住了吗?

任剑说那肿瘤那头你怎么交代?

高明说这不用你操心。他不问我不说,他若问我自有说法。

任剑叹了一口气说,我说师父,以后别一有麻烦事就想到徒弟好吗?算我求你。

高明笑着摆摆手,说我叫苏菡过来给她交代一下,你给我记住,从现在起在她跟前必须好好说话!说罢就拨了电话叫苏菡过来。

苏菡推门进来的时候,看见任剑也在,以为来得不是时候,便有些不知所措。高明赶紧和蔼地招呼她,说小苏来来来,坐下说话。

苏菡便笑了笑,规规矩矩叫了高主任,又叫了任老师,才端端正正坐了。高明递个眼色,任剑马上起身为苏菡倒了杯水,苏菡接过连声道谢。

高明问苏菡,部里同事都见过了?

苏菡说早上钱主任带我过来,都介绍过了。

高明说那就好那就好,你去年来实习过,其实和大家也算是熟人了。客套罢了,才将安排任剑带她那些事一一交代清楚。

高明说话的时候,苏菡一直只是默默地听,从不插言。高明说完之后,又问她有什么想法。苏菡看看他又看看任剑,有些羞涩地笑了笑,说她没意见,完全服从组织安排。

当高明对上苏菡目光那一瞬,看到那双美丽的眼睛里明显地流露出了一股怨气。这个眼神让高明心里轻轻颤动了一下,但脸上却丝毫没有显露出来。

苏菡从高明办公室回来,在走廊里就听张琴在大声叫她,赶紧应了一声跑进来,张琴把电话递给她,说找你的,这功夫都打两个了。张琴是去年苏菡实习时带她的老师,人并不坏但嘴太快,心里藏不下话,还特别八卦。苏菡不知为何,总觉得有点怕她。

苏菡有些奇怪,刚到记者部上班,这电话连家里人都还没告诉,怎么就有人打来找她?她朝张琴笑笑,接了电话轻声说你好,我是苏菡,请问你是?那边好一阵没说话,苏菡正想挂断,却听到一个男孩熟悉的声音,报出一个熟悉的名字。

苏菡一听不禁大吃一惊,本来马上就想挂断,却又害怕他再打过来,便冷冷地说有事吗?那边却是支支吾吾,半天也没说出什么来。

苏菡又问你怎么知道这个电话?

那边的男孩犹豫着说,你手机换号了,我打听来打听去,好不容易才找到这个号。能不能把你新手机号告诉我?

苏菡说不是说好不联系了吗?没等那边说话,又说我这是工作电话,没事别乱打!我很忙,以后别再找我好吗?算我求你!说罢就匆匆挂断。

苏菡放下电话出了一口长气,坐下来的时候,却发现对面的张琴一直在悄悄打量她。她虽然说话声音很轻,也不知张琴听见了多少。

打电话的男孩是苏菡大学时代的男友。她绝不是滥情的女孩,但也早已不是处女。高中时代的小美女苏菡由于一个非常特殊的原因,也出于对美好爱情的向往,在一群对她死缠烂打的追求者中间,挑选了一个长得很好看的男孩子,开始了她注定要失败的初恋。

那时苏菡根本不知道自己需要什么,也分不清什么是爱什么是性,但却投入了自己全部的热情。谈着谈着,稀里糊涂就把人生宝贵的第一次谈没了。但记忆中除了铭心刻骨的疼痛,当时她什么感觉也没有。谁知男孩子食髓知味,又找机会强求苏菡要干那件事,苏菡使劲扇了他一耳光,之后两人就分了手。

没过多久,苏菡就发现那男孩又跟别的女孩好上了。她说不上对那男孩子有多恨,只是痛惜轻率行事的后果,为自己感到非常不值。虽然万般后悔,但事情毕竟已经无可挽回。青春岁月的冲动与荒唐,总是会让人付出巨大的代价。但苏菡自此也懂得了女孩子必须自尊自爱,后来与男孩子接触,再也没发生过那种情况。

大学四年苏菡谈过两次恋爱,但只要对方一提这方面的要求,她当即就会翻脸。打电话这个男孩和苏菡相处时间不算短,但她仍然没有走出那一步。在如今这个人类欲望膨胀时代,她因此反倒成了异类。

如果认真说起来,苏菡毕业回阳州,或多或少也和她不想再忍受这个男孩的纠缠有一点关系。

苏菡回想起刚才在高明办公室的事,心里就很不是滋味。坐在桌前浏览网上新闻,眼睛盯着屏幕但却根本不知道看了些什么。苏菡非常明白高明的意思,他不想带她但又无法推脱,所以又给他找个了任老师。其实苏菡也理解高明,她知道刘总和高明关系微妙。但高明肯定不知道刘总为何指定高明带她,因为那是苏菡自己提出来的。

从去年实习到现在正式入职,苏菡尴尬地发现她在记者部是一个特殊人物。同事们对她都很客气,却又敬而远之。明里暗里之间,苏菡也意识到造成这种状况的原因在于刘总。

从没人在她面前公开谈论刘总,但苏菡多少还是听到一些传闻,某些传言还直接与她本人有关,内容非常令人难堪。最初苏菡只不过觉得这些事很无聊,但后来却发现情况似乎并非那么简单。苏菡性格腼腆,不擅与人交流沟通,面对这种局面她不知所措,万般无奈却又毫无办法。

苏菡是阳州本地人,父亲是阳州长安五小语文老师,因为身体不好,今年提前办了退休。母亲是下岗工人,开了个小杂货铺。他们用这些微薄收入维持生计,并支撑苏菡上完了大学。

从小到大,男生都说苏菡长得特别美,但从没人说她美得很特别。大学时代终于有一位情圣级学长发表研究成果,深刻论述了苏菡的与众不同。苏菡之美之所以特别,是因为她美得清婉而凄切,这种清凄之美是一种古典特质,在如今这个浮躁的时代已濒临灭绝。

苏菡读书虽然刻苦却一直偏科,除了语文历史成绩优秀,其他功课都相当烂,高考倚仗文史分数高才上了二本线,被外省一所普通大学录取到传媒专业。众所周知,传媒影视当属全国设置最滥师资最烂的专业类别之一,除了几所名校,大多数毕业生很难找到合适的工作。

大学期间苏菡做过家教也到打过工,但始终没机会走近她所向往那些知名媒体。就连毕业实习,学校也只给联系了几家三流杂志小报。大四暑假回家,苏菡和父母说起这事就想哭,父母除了会说几句安慰话,别的什么也做不了。

但没想到的是,幸运之神突然就降临了。那是苏菡妈妈一个远房表妹来阳州办事,听说这事就表示她有路子,说她老公一个什么亲戚就在阳州日报,好像还当个什么官。当即就给老公打电话,让他帮忙联系。

几天之后,苏菡怀着兴奋而又惴惴不安的心情走进了阳州日报豪华的办公大楼,见到了刘副总编。五十出头的刘总,留给苏菡的第一印象非常好。他有一付端庄的面孔,善于与人交流,语言豪爽虽略显粗放但极其生动。

初见苏菡刘总显得特别热情,亲切地握住她的手使劲摇晃了好一阵,还亲自为她泡了一杯清香四溢的茶。刘总说小苏别的先不论,拐弯不拐弯我们也算是亲戚吧?就冲这个,有什么想法你直接说,我无论如何也要办得让你满意。

苏菡十分感动,扭扭捏捏好半天才意思把说明白了。刘总没有半点犹豫,当即表态,说小苏,实习的事马上就可以搞定。另外呢,我也欢迎你毕了业来报社工作。

苏菡大喜过望,连忙问,我真的可以吗?

刘总说我大小是个领导,说话也多少管点用,你放心,绝对没问题!说罢还轻轻拍了拍苏菡的肩。

之后刘总打了几个电话,就告诉苏菡明天可以来实习,时间长短由她自己决定。苏菡临走再度诚心诚意致谢,刘总却连连摆手,说小苏,这点事不用往心里去,不帮忙还要亲戚干什么?

苏菡实习期间,刘总在工作生活上都多有关照,还单独请她吃过几次饭。偶尔刘总不经意间会拍拍苏菡的肩膀,或摸摸她的脸。苏菡虽然对这个举动很不适应,但转念一想他毕竟是长辈,或许这样做并无恶意,只是对小辈的关爱。出于对刘总的尊重和感激,也就不愿往别的地方去想。

郁闷了好一阵,苏菡突然想起一件事来。便从OA上查到高明手机号,输入微信搜寻。搜到高明之后看罢网名,不觉笑了起来。本待用真实姓名求加,想想又改变主意,胡乱编了一句话发送。苏菡的微信不是用手机号码注册的,所以根本不用担心高明知道她是谁。

但求加信息发出之后,过了好长时间,也没见高明回复。

任剑和苏菡走后,高明赶紧埋头处理手上堆积的工作,这一忙就到了中午快下班的时候。正打算喘口气,却听手滴滴响了,新进来一条微信。这才想起从早上到现在一直瞎忙活,都忘了处理私人信息。点开手机发现已存了好几十条,匆匆浏览一遍,只拣了必要的回复。

“真人不贱”(任剑):领导你一直空仓很不对,不听党的话,与人民币为敌!我同学有可靠消息,这几只股票近期还要拉哦……

“不吃兔子的狼”(高明):涨得太多,怕当傻X接最后一棒让人看笑话!记住我交代你那些话,除了炒股也干点正事。

“克林顿”(邓克林):亲哥哥,书稿进展如何,选题到底报不报?

“不吃兔子的狼”(高明):尊敬的总裁大人,选题报不报好像不关我事。另告:年底之前请不要催稿。

“寒塘丽影”(林艺):好久没见面,找机会一起吃顿饭?有事和你商量。

“不吃兔子的狼”(高明):这月值班事情太多,我尽量安排。

最后打开通讯录,新朋友有几十条求加信息。头像大多是美女,求加目的主要是卖药卖茶卖衣服**卖石油卖军火……由于职业缘故,高明三教九流朋友太多,但网名除了经常往来那几个的,根本不知道谁是谁。对于微信求加,只要不知真实身份一概不理。正想退出,却被刚刚进来那条微信吸引住了。那是一只可爱的小白兔,网名很寻常,性别也不明确。

“小白兔”求加留言:你不吃兔子所以加你,那你吃什么?能不能告诉我?

本不想理会,突然想起一件事来。年前陪陈小薇父母去净云山上香,方丈与他们很熟,为每人算了一卦。高明不大信鬼神,但丈母娘面子不好驳。老和尚一番言语大多没用心听,有一句却听得明明白白也记住了,明年属兔的人会给他带来好运。高明于是改变主意,点接受加了“小白兔”。

苏菡本来对高明微信求加已经失望,眼看到了午休时间,正打算去餐厅,却听手机滴滴响了。

苏菡打开一看,顿时高兴起来。高明回复,通过了她的微信验证。

据她所知,高主任一般不加陌生人微信,现在却加了她,至少说明她运气还是不错。这多多少少冲淡了一些苏菡心中不爽的情绪。

第二章 梅园华筵

第二章梅园华筵

任剑拿着几本《记者手册》之类的资料走到苏菡身旁,苏菡竟然没有发现,仍然一直望着电脑屏幕发呆。任剑轻轻叫了一声苏菡,见她没反应,只好拉开嗓门又叫了一声。

苏菡猛地一惊回过神,讪讪一笑站起身来,说任老师你是叫我吗?

任剑哭笑不得,说那你以为我叫谁呢?

苏菡连忙道歉,说对不起,我走神了。有事吗任老师?

任剑把手里的资料放到她面前,说这些东西你先看看,熟悉熟悉情况。略略停顿了一下,又说,我在OA里给你发了邮件,有空看看。转身临走之际,还冲她使了个眼色。

苏菡赶紧找出邮件点开:

任剑:晚上同事有个小聚会,邀请你参加,权当开迎新会了。时间:七点半地点:梅园餐厅二楼清波小筑

苏菡尽管去年在报社实习过,但时间太短再加上她不善与人交往,所以跟同事并不太熟悉,多数人连名都叫不上来。本不想去,又怕折了任老师的面子。想了想,在OA上发问:

任老师,都有谁去啊?

任剑:你、我、张琴、摄影组马宇生,还有两个外部门的你不认识。

苏菡:可是,除了张琴老师和你,我都不太熟……

任剑:高主任特别交代带你去,他也要去,可能晚点。

苏菡:那好吧,我去。一听高明要去,苏菡马上就痛痛快快答应下来,心里对任剑故意卖这么大个关子还颇有几分不爽。

任剑:有车,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走?

苏菡:好的,谢谢任老师。

苏菡用了不多一点时间,把任剑给她的资料简单翻了翻,就开始坐在那里想晚上的事。苏菡想借这个机会让高主任改变想法,无论如何收下她这个徒弟。

去年在报社实习时,苏菡被指定随文教记者张琴参加采访活动。她虽知高大记者名头,开初却并没怎么在意。读过他写的许多报道,喜欢他简洁的语言和飞扬的文采,同是官样文章,他却做得总比别人的好看,这就是本事。

但真正引起她对高明关注,却是另一件偶然的事。那天中午苏菡吃完饭回办公室,张琴跟马宇生她们几个人聊得正热闹。

马宇生说高明这回很牛哦,《纠缠》连载还没完,影视公司就来找他谈,要买改编权,我都想改行去写小说了!

苏菡原本并没打算听他们闲聊,但“高明”和“《纠缠》版权”这两个关键词,却很自然地吸引起了她的注意力。

《纠缠》是近期火爆一部网络小说,先在“阳州在线”连载,后来又被门户网站转载。很好看,苏菡一直在追文。此刻苏菡突然感到很震惊,《纠缠》作者分明是“雪人”,版权所有者怎会是高明?难道高明竟然就是“雪人”?

苏菡憋着劲凝神偷听,后面的谈话内容更是耸人听闻。

张琴不屑地笑了笑,说我看宇生你就算了吧!老老实实拍你的照片,弄好了也能挣大钱!哎,问你啊,知道影视公司开价多少吗?

马宇生说这是商业机密,谁会告诉你呀?不过我查了一下资料,像《纠缠》这样的小说网上正红,至少也得十万二十万的吧?

众人一片惊叹,马宇生又说叫什么叫?你们真不懂行,这只是底价,据说高的能上百万呢!

全体听众顿时全部愣住,眼珠子蹦出眼眶,下巴掉了一地,这其中自然也包括在旁边悄悄偷听的苏菡。

当粉丝遭遇了偶像,那种震撼是难以用语言来描述的。

既然已确信高明就是“雪人”,苏菡的景仰之情,顿时宛如长江黄河滔滔不绝。只是因为苏菡性格比较内向,与高明也不太熟悉,这事便成了隐藏在她内心深处的一个秘密。

苏菡后来仔细回想,她毕业后毫不犹豫来阳州日报,或许也与这事多少有点关联。在苏菡心底本来也有个文学梦,所以她一直很看重记者这个职业。因为他们有机会广泛接触社会,大量积累生活素材。

一个多月前那天晚上,刘总请苏菡吃饭,正式通知她去报社办手续,还顺口问她有什么想法。苏菡想都没想,就毫不犹豫地说出了她的愿望。刘总听了脸色有点变化,好像不太高兴,但却什么也没说。苏菡怕他不答应,硬着头皮又求他。刘总最终点了头,说那好吧,不过高明这个人有点狂,你千万别学他。

放在桌上的手机突然响起来,吓了苏菡一跳。看看来电显示是刘总。一般情况下刘总不会往办公室打电话找她,既然打就肯定有事。苏菡起身出门,边接边往楼梯间走。

刘总说小苏啊,晚上不要安排别的事。一起吃饭,有事跟你说。

苏菡一听很为难,说刘总,可是……

刘总那边一听就不高兴了,说可是什么?

苏菡犹豫着说,部里同事今天聚会,说要专门给我开迎新会,好多人呢。

苏菡近来觉得刘总对她的态度,好像变得有些怪怪的,但究竟怪在哪里,却又有点说不上来。反正她不喜欢这种变化,所以也不愿意再单独跟刘总吃饭。于是言语间便添了些油加了些醋。

刘总那边沉默半晌,终于叹了口气,说那就算了吧。不过有件事我给你讲一下,你先有个准备。

苏菡问,什么事啊?刘总说后天是周末,阳州传媒界在明月湖水库有个广告客户答谢活动,你准备一下跟我去。

苏菡对这类活动不太感兴趣,弱弱地问,我去合适吗?

刘总一听好像又不大高兴了,说什么合适不合适,这是工作,叫你去你就去!

苏菡顿时没了脾气,就问那要多长时间呀?

刘总说,周五去周日下午回,我回头会给你们钱主任打个招呼。说罢就挂了电话。

苏菡放下电话,心里老大不舒服,却又说不出什么来。

下班时苏菡坐了任剑的车,和他们一行人去了梅园。

高明处理完最后一篇稿子,刚刚过了六点半,看看时间还算宽裕。和夜班交接之后,下了楼打算去后院取车。刚出电梯便听身后有人喊他,回头一看是报社人事部主任崔斌。崔斌是部队转业干部,为人豪爽有股子江湖味。高明曾帮过他一次,和他关系还不错。

高明站住待崔斌走近,才笑笑说,崔主任辛苦!这么晚才下班。

崔斌说你不也这么晚才下班吗?

高明说我是命不好,你不用跟我比。

崔斌说你真他妈能扯,你们才是报社核心好不好?我就是个跑腿打杂的!

高明说什么核心不核心,说来说去都是给领导打工。

两人边说笑边往外走,没走几步高明却又停下来。四周看看,空旷的大厅里早已没人,高明还是压低了嗓门,说崔主任,跟你打听件事,可不许保密!

崔斌说什么事?搞那么神秘?

高明说苏菡那小姑娘的事。

崔斌一听就笑了,说高明你也喜欢八卦了?

高明说,我只是想了解点真实情况。

崔斌说那你想了解什么?

高明说,她到底怎么进来的?怎么又到了记者部?

崔斌脸上没了笑容,想了想才说,这么跟你说吧,黄总知道这事,程序呢也完全没问题,但这事从头到尾都是刘总操作的。明白了吗?

高明点点头,拍拍崔斌的肩说,明白了,谢谢你。

在后院取了车,两人各自分头走了。

梅园在CA区那边,离报社比较远。好在高明出门交通已经过了高峰时段,所以一路也还算顺利。他走进清江小筑的时候,任剑他们早已点好菜,只等他到立马就开宴。

要细说起来呢,高明为这个饭局也颇费了些心思。上午任剑去找他说起这事,高明问谁请客?任剑说马宇生前几天来问消息,我随口说了几只股票,那傻X随手抓一只,竟弄了三个涨停!说要请我吃顿好的。我就点了最豪华的梅园二楼!

高明歪着头看着任剑,说真那么神?那帮我弄三个涨停我也请你吃梅园!

任剑便嘻嘻地笑,说其实我哪有那么神?纯粹就瞎蒙罢了。不过领导你别不信,现在入市遍地都是黄金,闭着眼睛买都挣钱!

高明没理他话茬,心里却突然冒出个主意来。他想起了苏菡那个失望的眼神,小姑娘今天心里肯定心里不舒服。不知为何,高明心里也觉得有些过意不去。眼见有这么豪华一个饭局,便有心想要补偿她一下。既然有人买单,这顺水人情不做白不做。

高明想了想,说贱人,你把苏菡也叫上。

任剑听了一愣,说领导你什么意思?不是说下班以后……

高明摆摆手,狡黠地一笑,你告诉她,就说是给她开迎新会,懂了吗?

任剑反应过来,竖起大姆指说借花献佛,收买小姑娘,高明,实在是高明,师父你真不愧叫高明呀!

刚才听了崔斌那番话,高明越想越佩服自己,觉得这事办得漂亮。有了这个“迎新会”,苏菡对指派任剑带她就不会那么大的怨气了。苏菡有了面子,肿瘤那边也就交代过去了。再说让苏菡以这种方式融入和任剑那几个烂人熟悉一下,以后关系也好处一些。

入座时高明被推到首席,负责买单的马宇生坐了左边,苏菡坐了右边。苏菡右边是张琴。苏菡让了半天请张琴坐领导身边,她却死活不肯坐,想是任剑事先悄悄打了招呼。

服务员陆续上菜,马宇生笑嘻嘻地端了酒杯,站起来刚想说话,却被任剑一把拉住坐了下来。也不顾他脸色,只笑眯眯地说,我们先请高主任讲话,大家欢迎。

众人使劲鼓掌,苏菡也笑着拍拍手。

高明站起来一把抓住马宇生的手摁到桌上,不让继续鼓掌,又使劲摆手让大伙也停下来,才说都是自己人,别弄得假名假事的好不好?按说呢,这个开场白应该由宇生来讲,他买单所以他才是正主嘛!

马宇生赶紧推辞说,高主任别客气,你水平高自然应该你来。

高明使劲在他肩上一拍,说宇生你少来恶心我啊!不过呢,我倒真有件正经事要先说一下。

然后就夸张地朝苏菡比划了一个手势,又说,想必各位都已认识,但我还是要借宇生的慷慨,正式介绍一下这位美女。小苏,苏菡,欢迎你正式成为我们之中的一员。

大家闻言又开始鼓掌,苏菡赶紧红着脸站起来表示感谢。

高明又说,今天这个场面虽不那么正式,但也算是同事们一番心意。苏菡工作上虽然由我和任剑带一段,但今后也请大家多多关照。特别是张琴,你跟苏菡本来就熟,去年还带过她。

苏菡听高明讲了这些话,心里不由暗暗高兴。不管怎么说,毕竟高明公开承认了她是他的学生。

高明话音刚落,马宇生立即表态响应领导号召,说苏美女你要是愿意学摄影,我很愿意和你共同进步。

马宇生跟黄总有点沾亲带故的关系,也算报社有实力的人物。可惜黄总为人正直,行事一板一眼,并未特别关照过这个平素玩世不恭的远亲。

要说马宇生也算有种,去年苏菡实习,记者部就他老爱往苏菡跟前凑,还给她拍过许多照片。那时谁都能看出,马宇生总想找机会招惹苏菡。苏菡刚开始对他还挺客气,但后来就不得不尽量躲着他了。

任剑看苏菡有点尴尬,不知如何应答,赶紧替她解围,说今天马大侠好不容易出血,大家不要给他省钱,不选对的只选贵的。

马宇生连忙抗议,说过分了哦,贱人!

任剑说过分什么?反正买单又不用你自己掏钱,都是广大股民的血汗钱!

美酒佳肴,谈笑声中,众人吃了些菜又开始闹酒。苏菡不会喝酒,高明要开车不能沾酒,其他人都早已有了准备,要么没开车来要么找了代驾,此刻便无拘无束放开来喝。一时间气氛便热烈起来。

苏菡一直等机会要敬高明,等任剑过来敬高明又顺便敬过她之后,好不容易趁了这个空档,赶紧端起果汁对高明说,高主任我不会喝酒,就用这个表示心意吧。说罢喝了一大口果汁。

高明笑笑,端起茶杯,说谢谢小苏。

苏菡诚恳地望着高明,说高主任,非常感谢你!我一定珍惜这个机会,好好跟你学习。

高明微微笑着,说我看得出来,小苏你很聪明,只要努力,将来肯定比我强。说罢也喝了口茶。

苏菡使劲点头,突然发觉有些不妥。正想开口解释一下,却被张琴端杯来敬高明,抢了话头。张琴不太能喝且易上脸,这时分早已满脸通红,大着舌头说高,高主任,我,我来敬,你一杯!

高明笑笑,说张琴,张大妹子,不能喝咱们就少喝点好吗?

张琴却一摆手,说你别,别拦我,今天,我高兴!我要说点什么呢?然后就想了想才说,对,我要跟他们说点不一样的!高主任,祝你那个,《纠缠》越写越精彩!我,很期待哦!

高明没接她话头,只是毫无表情地喝了一口茶,说张琴,注意别喝多了伤身子!然后就扭头找马宇生说话去了。

苏菡在旁边本来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见突然中断不免有些遗憾。等张琴走后高明回过头来,苏菡便凑过去,压低了嗓门说高主任,我也是你的粉丝,而且是铁粉哦!

高明有些吃惊地看着她,说小苏,你说什么?

苏菡有些兴奋地说,高主任你的《纠缠》我可是一直追着在看,超级喜欢呢!

高明皱皱眉头,用手势制止她继续发表评论,一脸严肃地说,小苏你记住,我不喜欢在工作或公众场合谈这些。苏菡愣了一瞬,这才明白了张琴刚才突然被冷落的原因。

这顿饭吃到中途,报社值班总编老周突然来电话找高明,说一篇稿件出了问题,请他赶紧回去处理。高明无奈,只好起身告辞。

苏菡见状,也说家里有事想坐高明的车一起走,高明说我急着回报社呢,要不再待会让他们送你?

苏菡说高老师不会耽误你时间,我很顺路的。

高明想想最终还是答应了。问清苏菡回家路线,还真的很顺道,而且离梅园不远。上车之后,高明便一心一意只管开车。苏菡也觉得找不到什么话说,直到下车,两人都没再说一句话。

高明忙完稿子回到家里,已是十一点多。陈小薇贴着面膜,正靠在客厅沙发上玩微信,边玩边傻笑。

看到老公进门,陈小薇扔了手机大叫一声扑了过来。一副怪模样本来就吓人,如此更添几分狰狞,吓得高明左右躲闪。陈小薇很不爽,撅着嘴叫嚷高明你个没良心的!我眼巴巴等你回来,居然敢嫌弃我!赶紧过来!高明一愣,被陈小薇双手抱住,迫不及待张嘴就咬。

高明情急之下,一把扯掉陈小薇脸上面膜,眼前立马便变出来一张美丽动人的笑脸。高明瞬间情动热烈回应,夫妻拥抱在沙发上滚作一团。喘息声中陈小薇问了一句,要不要先去洗洗?高明说还管得了那么多,谁让你招惹我!

来不及上床,二人早已宽衣解带进入温柔乡中抵死缠绵。

激情过后,高明去卫生间料理清爽出来,陈小薇已入梦乡。高明正要关灯安歇,却听手机又有微信进来。打开一看,又是“小白兔”。

“小白兔”:干吗呢?为什么不回答我的问题?你不吃兔子那吃什么呀?

高明心情舒畅,兴之所至,便回了一句:我只吃青草。

“小白兔”:呵呵,我不信狼不吃肉,不吃兔子肯定也吃别的小动物。

“不吃兔子的狼”(高明):你多大?为什么总提些幼稚的问题?

“小白兔”:那我提一个深刻的好不好?人一生什么最重要?

高明想了想,正打算回复,偏偏陈小薇这时翻了个身,把一条漂亮的长腿横过来架在他身上。高明无奈地笑笑,再没了聊天兴致。他放下手机,轻轻扳开那条美腿放回原处,然后关灯休息。

第三章 往事并不如烟

第三章往事并不如烟

临近中午时分,市人民医院外科护士长陈小薇正在忙得焦头烂额,却接到了副院长朱建国打来电话,让她过去一趟。陈小薇自然不能怠慢,一路走却一路想,这时候院长大人召见会有什么事呢?是好事呢还是坏事?会不会是又有应酬?

陈小薇老爸退休以前是市卫生局领导,她大四曾在市医院实习,毕业之后又靠这层关系,毫无阻碍地进了市医院,一路走来都顺顺当当。陈小薇情商很高,性格开朗为人热情,在医院人缘不错。同事喜欢她,领导对她也很好。

去年老院长退休,副院长朱建国受命主持工作。无论在外科主任在还是院领导位置上,朱建国对陈小薇一直都非常关照。前些日子,还主动和她提起过今年晋升高级职称的事。这种无微不至的关怀,使陈小薇受宠若惊,觉得都有点不大自在了。

陈小薇来到院长办公室,刚敲门就听朱院长请她进去,还示意她关上门。陈小薇在沙发上坐下,朱院长又亲自动手为她沏了茶。陈小薇忙不迭双手接过,说朱院长你太客气了,我都不好意思了。

朱院长虽然年过五十,但保养得很不错,说四十出头也有人信。他笑眯眯地看了陈小薇好一会,才说小薇呀,怎么样?挺忙吧?

陈小薇说忙是忙点,不过还好。不知院长召见有什么事呀?

朱院长说小薇,今天我可是真有事求你帮忙哦。

陈小薇说瞧你说的,我哪有那么大能耐能帮到你?

朱院长叹了一口气,说只要你肯,这个事一定能帮。

陈小薇见他说得认真,心里有些忐忑,说朱院长你太抬举我了吧?除了护理病人,我可什么都不会,莫非你家有谁需要特护?

朱院长一听这话忍不住大笑起来,说小薇你想到哪去了?我家有人需要特护,用得着找你吗?

陈小薇便也笑了,说也是哦,你那么大一个院长呢。

朱院长敛了笑容,说那个,小薇我也不跟你兜圈子了,直说吧,我想请阳州日报给医院做一个专题,报道我们在体制改革和化解医患矛盾方面所作的工作和取得的成果。

朱院长说得一本正经云淡风轻,仿佛做这一切纯粹出于公心。但陈小薇一听,马上就明白朱院长真实的用意所在。

朱建国主持工作已将近一年,只希望这事尽快尘埃落定。但最近突然传出消息,说市里可能把市二院院长调过来当一把手。朱院长目前的心情,陈小薇完全能理解。她在朱院长满脸端庄严肃的表情后面,看到了紧张焦虑和不安。

陈小薇愣了一瞬,才犹豫着说朱院长,这事我可帮不了你啊。

朱院长说你还不明白,我是想借重你老公高明呀!

陈小薇一撇嘴,说他一个跑腿打杂的,哪有那么大本事呀?朱院长你不是认识他们报社刘总吗?为什么不找他呢?

朱院长神秘地笑了笑,说这事我还就拜托你了。

陈小薇赶紧推辞,说朱院长你可别拜错庙门……

朱建国摆摆手,说小薇你听我说,我是希望这个专题的采访和写作,都由高明亲自来做。我喜欢他写的文章,看好他手里那支笔!

陈小薇再傻,这会也听明白朱院长的意思了。心里便为老公感到有几分自豪,但不知为何也有几分不安。

朱院长稍稍停顿了一瞬,又说其实呢,报社的情况我也知道一些,如果找刘总,这稿子还说不定交给谁来写呢。所以小薇呀,我想请你出手搞定你老公。

陈小薇当时并没有给朱院长打包票,只是说回去先问老公的意思再说。结婚八年,高明从小记者一路做成大记者名记者,陈小薇从来没找他帮忙做过什么。高明在这方面是个很怕麻烦的人,为此十分感激她。也正因为如此,陈小薇真不知这事如何跟他开口。

高明中午为了改一篇急稿,吃饭都没去食堂,找人带了个盒饭回来在办公室凑合。

没吃几口,却接到陈小薇打来的电话,问老公你今天几点能下班呀?高明说没准,六点七点八点九点都可能,有什么事吗?

陈小薇略一停顿,嗲嗲地说老公你晚上回家吃饭好不好?这些日子太辛苦,我要买好东西给你补补身子。

高明说我也想早回家,就怕有事回不去呀。

陈小薇说我不管,反正我今天下班早,去给你买只王八炖上。要是你不回家来吃,我就倒马桶里!

高明说别倒别倒,我一定回家!只怕,要是万一……

陈小薇那头直接打断他,说老公没有万一,不许有万一!听到没?

高明只好妥协说听到了,没有万一,不许有万一!

陈小薇说那就说定了,老公我爱你!

高明放下电话,觉得陈小薇今天有点反常,平时打电话总是痛痛快快几句话,说完就挂,从不啰嗦更少发嗲。虽然有点不解,一忙起来却也没顾得上去多想。

说来运气还不错,下午高明一切都很顺利,不到六点白班稿件全部处理完毕。匆匆赶回家里,一进门先闻到满屋子饭菜香味,然后就看见陈小薇正躺在沙发上和女儿乔乔煲电话粥。

高明不停吸着鼻子,连声说好香啊!陈小薇支起身,问那边女儿,爸爸回来了,乔乔要不要和爸爸说话?也不管乔乔愿不愿意,就把电话塞给了高明,顺手又接过高明的包挂好,便去了厨房。

高明问乔乔想爸爸没有,乔乔说没想爸爸,只想妈妈,我要和妈妈讲话。高明也不生气,嘻嘻哈哈哄着乔乔说了几句,乔乔却一直嚷嚷要找妈妈。

高明气得又把电话塞给了正忙进忙出的陈小薇。陈小薇边和女儿说话,边催促高明洗手吃饭。

高明去卫生间洗手出来,陈小薇也摆好了餐桌。桌上一荤三素色香味俱全:鱼香肉丝、清炒韭菜、烧茄子、麻婆豆腐,都是高明爱吃的菜肴,但王牌却是最后端上来的清炖土鳖。

陈小薇是独生女,婚前厨艺方面基本就是白痴,婚后下厨洗手作羹汤,完全是为了高明。能有今天的成就,也算很了不起了。

高明拿遥控将电视从女性频道换到央视,新闻联播刚刚开始。然后先将陈小薇盛好的一碗王八汤喝了,才开始吃饭。陈小薇不停地给高明夹菜,高明连声叫停,说我自己来自己来,陈小薇却依然柔情似水关怀如炙,直到高明大叫说再吃就撑死了,方才停下手来。

吃过饭高明坐在沙发上看电视,陈小薇收拾好厨房,也过来偎在他身旁。高明索性关了电视,也不说话,只一眼一眼地看陈小薇,陈小薇便也笑眯眯地回望。

过一会,陈小薇到底憋不住了,便趴到了高明肩上,说老公你干吗这样看着人家?

高明忍不住也卟地笑了,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说吧到底有什么事?

陈小薇一听这话,抱住高明就亲,说老公你都看出来了?

高明说中午打电话那会,我就觉得你不对劲了。

陈小薇说真的呀?老公那你也太聪明了吧?

高明没理她,说你不说,我可弄我的书稿去了啊!陈小薇赶紧放开高明坐好,说我说我说!便将朱建国所托的事仔细说了。

高明听了皱着眉头半天没说话,陈小薇有些沉不住气了,说老公,我从来没有求过你,朱院长一直对我挺好,这事能不能……看看高明脸色,下面的话没说出来。

高明说小薇你不懂,这种事我们经常都会遇到,不是我不想帮朱院长,而是有些事我根本定不了。

陈小薇说,可朱院长说你肯定能行。高明苦笑了一下,说他以为我是阳州日报老大?

陈小薇满脸愁容,说那可怎么办呀?

高明想了想,说你不是还没答复他吗?你告诉朱院长,这事我会走正常程序去争取,但最终行不行得看领导的意思。

陈小薇点点头,又叹了口气,说对不起老公,早知道这么麻烦,我就直接回绝算了。

高明轻轻拍拍她的手,没再说话。陈小薇把头靠在高明身上,正做小女人模样,却不料高明手机突然响了。高明一看显示是“阳州在线”总裁邓克林,心想这可不是惹得起的人物,赶紧接了。

邓克林大着嗓门很和蔼地问,高大记者你在哪?要不要出来喝一杯?我们可是都在想你哦。

高明说谢谢邓总,我在家已经吃过饭了。

然后邓克林的口气突然就变了,说高明,你最近很牛X哦!

高明说岂敢岂敢,总裁大人言重了!

邓克林说,你少跟我扯!那天我微信联系你,你怎么说的?

高明说我只是说最近值班很忙,也没说什么呀!

邓克林说那我问你,你下一部书稿打算怎么办?你给我一个明确的说法。该不会过河拆桥,把原来答应阳州在线的首发权,又悄悄给别人了吧?你可别忘最初是谁把你捧起来哦!

高明一听,赶紧解释说,邓总你千万别误会,你看我像那种人吗?

邓克林说你当然不像,你他妈根本就是!你《纠缠》本来跟我独家签约,最后怎么着?大网站众星拱月,你爽死了!而我阳州在线明明是首发,却弄得连个小星星都算不上!

高明听他火气越来越大,赶紧赔罪,说我那也是真没办法嘛,再说他们不是赔你损失了吗?

邓克林说,那点赔偿管个屁用!我可警告你呀,再不仗义,哥们就没得做了哦!

高明心想朋友归朋友,但能上门户网站去招摇撞骗,名利双收的事谁不愿呢?下回有这种事,我可能还要得罪你老兄。但这话显然说不出口,嘴上只能连声道歉。

邓克林又说好,旧账咱们不翻了,说眼前吧,你那书稿什么时候交?我都列选题了。

高明说邓总,你不想把我逼死吧?

邓克林说装吧,不装你会死的!

高明说邓总,说实话,年底之前恐怕不行。

邓克林说为什么?

高明说我只是个业余作者,业余的知道吗?我没长四只手,也没那么多时间。

邓克林沉默了一瞬,说要不,你把书名和内容提要先透露一点给我?

高明说不行,这是我的原则。

邓克林叹了一口气,说高明,I服了YOU!那你有了成果一定要保证先给我啊!

高明说,这绝对没问题。

高明挂断手机,看见陈小薇正忙着换衣服铺垫子,显然准备做瑜珈,便转身便进了书房。不知为什么,他此刻老觉得心里有一种莫名其妙的烦躁,便强迫自己平静下来。刚刚打开电脑,准备找感觉进入状态,手机显示连续有微信进来。点开一看,是林艺和“小白兔”。

“寒塘丽影”(林艺):在干吗呢?我告诉你啊,真的有事和你商量,再不见我,就去单位找你!

“不吃兔子的狼”(高明):别别别,千万别生气。下周一定安排时间。

“寒塘丽影”(林艺):再骗我,饶不了你!

高明苦笑着摇摇头,然后删除对话,再点开“小白兔”界面。

“小白兔”:幼稚的问题不回答,深刻的问题也不回答,那问一个不幼稚也不深刻的问题:你爱过吗?

“不吃兔子的狼”(高明):当然。

“小白兔”:什么感觉?

“不吃兔子的狼”(高明):很累,很累。

然后高明便退出了微信。“小白兔”再次发来信息,他也没再搭理。

客厅里传来悦耳的音乐,高明朝外望了一眼,陈小薇正和着音乐节拍在练瑜珈。虽然她已三十多岁,但却依然貌美如花形体苗条宛若少女,对男人有着巨大的杀伤力。

高明终于明白了先前那种烦躁不安的缘由。在记忆中陈小薇从没找高明帮过谁的忙,但今天为了朱建国的事可说是煞费苦心。先前隐隐约约听到的那些流言蜚语,难道会是空穴来风?

想来也是,三十多岁当上外科护士长,在市医院绝不会是一件容易的事。高明自认不是小男人,他坚信若非两年多以前那个夜晚,在楼下偶遇朱建国送陈小薇回家,他和林艺之间,也不会弄成现在这种尴尬局面。

高明不是阳州人。他家远在万里之外的北国雪域,父亲是戎马半生的边防军人,母亲却是一位美丽的SH知青。宝刀赠壮士,美女爱英雄。要说起来,他们能走到一起,本身就是一个传奇故事。

高明母亲出身于高知家庭,外祖父是SH某高校一位语言学教授。由于家庭出身不好文革受到很大冲击,最后含冤去世。由于这个缘故,高明母亲虽然秀外慧中,却回城无望还一直备受歧视。

有一年招工时节,一位领导借机欲占小美女便宜,因遭遇强烈反抗未遂,却反诬小姑娘用美人计拉他下水,还专门开会批斗了她。小美女咽不下这口气,当晚就跑到湖边轻生,却被一队巡逻的边防军从寒冷刺骨的湖水中救了上来,而领队的小军官就是高明父亲。

小军官将小美女带回军营问了大半宿。直到天快亮了,小美女才痛哭着诉说了她的遭遇。小军官二话没说,骑着马就去了知青点,当着那些正出早操的知青们,一言不发将那位领导揪了出来,狠狠扇了几耳光,然后就扬长而去。

由于这里离国境线很近,军人的身份很特殊。其实这也不难理解,历来都只说当兵的苦,但那个年代戍边毕竟还与内地不同,内地军人只流汗,但边防军人除了流汗还要流血。

知青点领导无权过问军队的事,只好向驻军通报要求对方处理。谁知后面发生的事,竟然更加令人不可思议。

小军官老爸也是军官,级别却说高不高说低也不低。这位驻军首长听说此事之后,立即就把小军官和小美女叫回家来管教。但弄清真相之后,从战争年代里走过来的老军官勃然大怒,领着小美女和小军官又去了知青点,把那位领导从办公室拖出来,当众又是一顿暴打。

这一回有老爷子撑腰,小军官出手更重,拳脚直取其要害部位,打算让好色领导从此再也无法祸害女青年。领导显然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吓得赶紧跪地求饶并当众认错,之后很快被撤职查办。

此事后续再无悬念,小美女嫁了小军官,随军后做了中学教师,从此过上了幸福生活。高明出生之后,自然也成了父母掌上明珠。在他的记忆中,父亲从来都任他胡作非为,而母亲却对他特别严厉。

军人家庭的孩子一般独立性都很强,但高明除此之外,还从慈母严厉的教诲中受益匪浅,这一切最终成就了他,使得他比一般边防军人家庭的孩子更加优秀。

高明自从独立生活之后,与父母的联系渐渐也就少了。都说是血浓于水,亲情虽然难以割舍,但戍边老军人的观念毕竟与普通人不同,认为男孩子长大了,就应该让他自己去闯荡。甚至那年高明和陈小薇结婚,父母都不肯来阳州,只汇了一笔数额不大的钱来表达心意。最后高明只能妥协,带着新媳妇专程回了一趟老家拜见公婆。

高明当初来阳州,完全是为了追随他的初恋。其实严格说来,或许那并非初恋,而只是他的单相思。那女孩是高明大学的师妹,比他低三届。在校期间苦追三年无结果,高明研三师妹大四眼看就要绝望,女神却突然召见了他。

那个傍晚在体育馆后面小山坡上,女神斜倚海棠凝视着天边的晚霞,宛如一幅油画又宛如一座雕塑,美得令人心醉。

静静地呆了好半天,女神才问了高明一句,你愿意跟我走吗?

高明只顾点头激动得说不出话来,抱住女神只顾狂吻。女神既不回应也不拒绝,眼睛里却溢满晶莹的泪。一年后当高明得知女神流泪的真谛之际,圣洁的初恋也宣告死亡。

高明来到阳州,才知道女神家里很有权势。女神老爸是市政府高官,老妈也是财政局一位领导。女神之所以大学时代一直单身,是因为有一个青梅竹马的恋人。那男孩是女神父母一位老上级的儿子,与高明同岁,模样也略有几分相似。

但不幸的是,女神在另一出爱情悲喜剧里,却扮演着高明的角色。那男孩不顾家里反对,和一位高中女同学爱得死去活来。女神大二那年,男孩大学毕业偕女友双双去了美国。

女神痴痴等了三年,对方却音讯杳无。绝望之后,带着高明回了阳州。女神父母对高明的条件并不满意,但女神态度很明确,如果父母不接受高明,那他们就远走他乡。最终的结果是父母妥协,并为高明提供了两个就业选项:公务员和记者。高明纠结了好久,最终确信自己不适应官场而选择了记者。

谁知就在高明以为爱情尘埃落定今生无憾之际,巨变突生。当时他和女神交往一年,已开始谈婚论嫁。大洋彼岸突然传来一个爆炸性消息,彻底毁灭了高明的黄粱美梦。

女神的青梅竹马在美国出了车祸,他本人重伤女友当场死亡。女神动用父母的全部关系,飞快办好了赴美签证,只轻轻对高明说声对不起,就匆匆离去再也没有回头。

直到这时,高明才彻底明白过来,小山坡上那个美丽的黄昏,女神晶莹的泪并非为他流淌,而是为了远在异国他乡那个男孩。

之后不久,女神父母因工作职务变动也调离了阳州。如果那一年高明没有遇到陈小薇,他肯定也不会留在阳州。

女神无情离去使高明突然从天堂坠入了地狱,这打击这使得他几乎丧失了生活的勇气,仿佛人生已失去最起码的意义。

最初那些日子,他茶饭不思神志恍惚工作中频频出错,差一点被调离采编岗位。也许冥冥之中,上天早已注定他与女神那位青梅竹马的相似命运。那时高明整天脑子不知所思所想,空空荡荡,犹如行尸走肉。一天傍晚下班过马路时竟然无视红灯,径自不紧不慢迎向滚滚车流,顷刻之间便在周围人们的惊叫声中飞出数米之外。

高明醒来已经是三天以后。

那时他躺在市人民医院外科住院部的病床上,睁开眼睛看见的第一个清晰影像,是一张青春张扬的笑脸,十分美丽。那张脸的主人就是陈小薇。她和女神同岁,医学院毕业后已经在市医院工作了两年。高明住院这些日子,她一直担任他的主管护师。看见高明醒来,陈小薇开心地笑了,轻轻地问了一声,你醒了?听得见我们说话吗?但高明不仅没有回答,反而又使劲闭上了眼睛。

高明后来才知道女神父母离开阳州之前,还为他做过一件事,给报社和市医院都打了招呼。这使他有机会保住了工作,也享受了很好的医疗待遇。但高明毫无感激之心,对这件事对这家人,他无语。

此后好些日子,高明除了睡觉,醒来就只是愣愣地盯着天花板发呆。无论谁跟他说话,都一言不发。陈小薇是个善良的女孩,不仅人长得漂亮,性格也很开朗,更重要的是还富有同情心。她无微不至地照顾高明的饮食起居,除了喂饭喂水打针吃药这此事份内之事,值班时一有空闲,就过来轻言细语地陪他聊天,给他讲一些笑话,也不管高明能不能笑得出来。于是他们之间渐渐就有了交流。

高明在医院里住了一个多月,却始终没敢将这事告诉远在北国的父母。他担心老军头若得知此事,会跑来扇女神父母的耳光。

随着身体的康复,理智也渐渐回归。高明似乎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噩梦,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面对每天进进出出的医生护士,除了治疗方面必要的语言交流,他仍不愿与任何人说话,但在心里却想了很多,也想了很久。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每天都期待看到那张美丽的笑脸,听到那些充满关怀的言语和开朗的笑声。身心俱是十分脆弱的高明,当时并未细想过这到底是一种什么感觉,也没有意识到心理上已对陈小薇产生了严重的依赖。

那件意外的事发生在一个毫无征兆的晚上,陈小薇查完房以后专门来到高明房间告诉他说,高记者,你可以准备出院了哦。

高明点点了头,默默看着她没有说话。

陈小薇转身要走,却听到高明问她,能和你聊聊吗?

陈小薇回过头来,说你要和我聊聊?

高明嗯了一声。

陈小薇说好啊。走到他床前坐下来,问他,你想聊什么?

高明沉吟一瞬,反问陈小薇,想不想听我讲一个故事?

陈小薇嫣然一笑,说想听,你讲吧。

于是高明就讲了他追女神的事。高明神情冷漠,故事讲得却很生动。陈小薇早已猜出男主角身份,每到动情之处,自是柔肠百转。听完故事竟是痴了一般,好半天没有说话,眼睛里却已泪光闪烁。

高明呆呆地看着陈小薇,一时间情不自禁,猛地将她揽入怀中。陈小薇傻傻地望着高明,竟忘了挣扎,直到高明把脸紧紧地贴在她脸上,才回过神来。她压低嗓门惊叫了一声,猛地推开高明跑了出去。

一周后,陈小薇成了高明女友。两年后,陈小薇成了高太太。

结婚八年来,她们始终相敬如宾,各自忙碌各自的事业,日子过得很安宁。接下来岳父因一场大病提前退了休,然后他们有了乔乔,岳母为了照顾一老一小也申请退了。老两口先是欢天喜地承揽了乔乔的养育义务,再往后又把接送乔乔上幼儿园上小学,当成了一大乐事。只有周末或陈小薇和高明都赶巧倒班在家休息,才会把乔乔接回家来。时间一长,乔乔对外公外婆的感情竟比跟父母还深。

高明说不清他和陈小薇的婚姻里究竟有没有爱情。但他想陈小薇是爱他的,否则以她的条件,绝不会在当初那样的情况下嫁给他。

第四章 桃花劫

第四章桃花劫

明月湖原本并不是湖,而是叫做明月滩,是明月江支流永宁河汇入干流之前,被凤凰山拦截形成的一个大回水区。上个世纪七十年代大兴水利,在山口筑了一条坝,回水区便成了一个巨大的人工湖泊。几十年过去之后,明月湖最初的水利功能早已丧失殆尽,但美丽独特的自然景色却被开发出来,成为阳州著名的风景名胜。

湖区离市区大约六十多公里,环湖原建有大大小小数十个休闲场所,后经几届政府铁腕整治,大多数被关闭拆除,剩下来的都颇具实力,经营也比较规范。

苏菡跟刘总周五傍晚到达湖区,住宿在条件最好的明月山庄。这里依山傍水,景色迷人。按接待规格,刘总住进了湖边的小别墅,而苏菡却被安排到靠山那边住宿区东一楼住标准间。

苏菡对这种安排很满意。能远离刘总,目前是她求之不得的事。想起来之前发生那些事,苏菡就觉得心里不舒服。本来说报社要来四个人,除了刘总和苏菡,还有广告部主任和发行部主任。结果到临出发时,刘总突然告诉她,那两人临时有事不去了。苏菡当时一听就傻了,这会不会变成她和刘总去度假了?

苏菡怕人说闲话,当时就表示她也不想去了,谁知刘总把脸一拉,说这是工作,还讲什么条件?说罢转身上了奥迪。苏菡犹豫半天,最终只得服从安排。本想坐副驾位置,没想到司机小张却替她拉开了后座车门,还使劲朝她递眼色。

来的一路上,刘总刚开始没理苏菡,后来却没完没了地讲起了年青人应该以工作为重的大道理,简直把她都快烦死了。

安顿下来之后,苏菡一刻也没在房间里多呆。她独自爬到半山腰的树林里,尽情欣赏四周迷人的景色。薄暮时分,天际布满五彩缤纷的晚霞。苏菡呼吸着大自然的新鲜空气,心情顿时好了许多。

苏菡正陶醉在山光水色之间,刘总一个电话却把她唤回了人间。

刘总问,苏菡你在哪儿?

苏菡看看四周,答不上来,只好说我在山上的树林里。

刘总说,天都快黑了,你一个女孩子往山上跑什么?

苏菡来时只图新鲜没想那么多,现在看来觉得刘总说得也很有道理。就说我这就下去,刘总有事吗?

刘总说去一号餐厅,六点半开饭。

苏菡说知道了。挂了电话便匆匆下山,直接去了一号餐厅。

晚餐安排的是海鲜自助。苏菡进门时看见刘总正坐在靠窗的地方和人说话,本想装作没看见,谁知刘总远远叫了她一声,还朝她招了招手。苏菡只好过去和他们打了招呼。刘总介绍了那几个人,这个总那个总,苏菡一个也没记住。大家客气几句,然后各自去拿餐具取餐。

苏菡一直坚持减肥,吃得不多。面对诸多美味,忍住冲动只挑了几种小海鲜,取了些蔬菜水果沙拉。端着盘子正往回走,兜里手机突然响了。苏菡吓了一跳,低头只顾去掏手机,没注意一个男人正边打电话边往这边走,两人都没看前方,迎面撞得结结实实。只听苏菡一声惨叫,手中那盘美味全部扣在对方身上,一点都没浪费。可惜那套铁灰色的名牌西装,立马变得惨不忍睹。

苏菡当场傻掉,一抬头,正对上两道恼怒的目光。那男人约莫四五十岁,浓眉大眼气宇轩昂,似乎想发火却又生生忍住了,反而上上下下仔细打量起苏菡来。

这人没吭声,旁边却跑来一个跟班模样的人指着苏菡大喊大叫,说你这小姑娘怎么回事?没长眼睛吗?

没等苏菡答话,正主儿却摆摆手,说算了算了,这事儿也怪我。我也忙着接电话没看见她!边说边接过服务员递来餐巾纸清理身上的沙拉酱。

刘总这时也赶了过来,连声向那男人道歉,说何董,对不起对不起!然后转身就批评苏菡,说怎么那么不小心?

苏菡想要解释,何董却很大度地说没关系没关系,也别为难小姑娘了。哎刘总,这位漂亮的小姑娘是?

刘总说这是我们报社刚来的记者,叫苏菡。

何董说难怪,眼生。然后又微笑着朝苏菡点点头说,对不起,我必须回去处理一下。说罢匆匆去了。

一场不大不小的风波终于平息。苏菡这才得知,刚才她撞的人居然是阳州房地产老大阳光集团董事长何飞。民间传言对此君大褒大贬评价截然相反,但苏菡见他第一面,却留下一个很不错的印象。

苏菡重新取了餐回到座位上,默默地用餐。刘总脸色好了许多,也没再说什么。苏菡手机突然又响起来,一看两个未接都是任剑打来的。刚才因事发突然,她竟然忘了回电话。

赶紧接了,就听任剑气急败坏地问苏菡你为什么不接我电话?

苏菡一时没想好怎么回答,说刚才,我我我……

任剑说,别我我我了,告诉你一件悲惨的事吧,高主任把我们稿子毙了!

苏菡一听顿时傻住,这可是她进报社采写的第一篇稿件呢!

那是一篇有关银行扶持小微企业的报道,为执笔资格苏菡求了任剑好半天,又连夜整理资料,紧赶慢赶下午赶出来交给任剑,任剑看过按规定署了名,说我觉得还行吧,有几个地方再斟酌一下就送审。谁知这么会功夫就给毙了呢?

苏菡愣了愣才问,高主任怎么说?

任剑说高主任说词藻华丽文采飞扬,可惜与报道内容不相适宜,必须大改。

呕心沥血之作获此评语,苏菡从头到脚全凉透了。今天赶稿的时候苏菡自我感觉相当良好,文思汹涌妙语连珠,几乎是一气呵成。怎么到了领导那里,就落下这么个结局?

苏菡一时没了主意,便弱弱地问任剑那怎么办?

任剑说见报时间都通知银行了,高主任要求今天必须改出来。所以急着给你打电话,大部分资料都在你手上,赶紧传我吧!

苏菡想了想,一咬牙说任老师,还是我来吧!

任剑说,你?然后就没了下文。

苏菡说任老师请你相信我!你把高主任的具体要求给我说说,我就是不吃饭不睡觉也把它弄好!

任剑那边犹豫一瞬,才说按我理解领导的意思,主要结构勿需大动,重点是文风必须朴实。但时间太紧,这个工作量也不小哦。便把高明的意思仔细说了。

刘总在旁边一直没吭声,只是静静旁听苏菡和任剑通话。待苏菡放下手机,才不轻不重地问了一句,高明为什么毙你的稿子?

苏菡尴尬地笑了笑,说有些问题我不懂,所以没想到……

刘总阴阴地说,他不是看你不顺眼故意整你吧?

苏菡一听赶紧解释,说不是不是,刘总你千万别误会,高主任对我挺好的。

刘总哼了一声,说你不用怕他!不是让你改稿吗?你就别理他我看他敢咋地!

苏菡笑了笑,赶紧说刘总,工作上的事你就别操心了,我能应付。也请你放心,我和高主任之间没有矛盾,真的。

刘总脸色稍缓,又问那你吃完饭要去改稿子?

苏菡点点头,说是啊,稿子明天要见报,任剑老师和高主任都在等着呢。

刘总说那为什么不让他们改?

苏菡说,稿子是我写的,当然应该我自己改呀。

刘总说你一个见习记者充什么能耐?不行,我给高明打电话,说你晚上有事,没时间改稿!

刘总黑着一张脸,拿出手机就拨。苏菡赶紧伸手拦住,说刘总先别打,你告诉我晚上有什么事?

刘总说能有什么事?没事!我都安排好了咱们去唱歌!这里的音响设备全是进口的,效果非常好。

去年实习期间有一次刘总朋友请客,苏菡一时高兴展示了歌喉,让刘总喜欢得不行,总说要带她去正式歌厅唱歌。

苏菡在心里权衡了一下轻重,摇摇头说刘总,不行,真的不行。

刘总说为什么不行?

苏菡说我得去改稿,这是我进报社采写的第一篇大稿子……

刘总盯着苏菡看了一瞬,说你真要自己改稿?

苏菡看刘总不太高兴,就温和地笑笑,说你不是总是跟我说,年青人应该以工作为重吗?。

刘总拉下脸来,说那好,你去吧。站起身来头也不回走了。

苏菡没顾得上理会刘总的脸色,匆匆回到房间给任剑打了电话,就打开笔记本电脑动手改稿。将原稿中所有那些有煽情嫌疑的文学性描写统统删除,改用平铺直叙,似乎也不算太难。好在苏菡打字速度很快,九点多钟改完又从头到尾看了一遍,才传给任剑。之后也不敢走动,就待在房间里等消息。浏览一会网上新闻,感觉有点无聊。突发奇想要给高明发微信,突然想到他此刻在值班,赶紧打消念头。好在没过多久,任剑打来电话说稿子已经通过,心里才算踏实下来。

苏菡看看时间,刚刚十一点。想了想,给刘总打了个电话。谁知手机响了好半天也没人理会,苏菡想也许刘总还在生气吧?正想挂断却有人接了,那边乱糟糟地,背景音乐声很大,还有女人叽叽喳喳的说话声。然后就听到刘总大着嗓门吼,喂,你是哪位?

苏菡一听便明白了,刘总今晚肯定没闲着,不是在歌厅就是在酒吧,估计已经喝得差不多了。便赶紧回答,说刘总,我是苏菡。

刘总那边停顿一会,才说哦,你是小苏啊,稿子弄完了吗?要不要过来?

苏菡刚要实话实说,但瞬间又改变了主意,说稿子改完传回去了,正等着审呢!时间太晚我就不过去了,祝刘总玩得开心。

刘总那边没说什么便挂了电话,苏菡这边也松了一口气。

苏菡心情很舒畅,放了满满一缸热水,舒舒服服泡了个澡,上床后又听了一会歌,早早地便睡了。

在阳州,明月山庄这种形式的联谊会,认真说起来,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内容。无非行业内几家效益好企业轮流坐庄,请一些相关部门的领导和合作者聚一聚,放松放松,联络联络感情。近几年形势有所变化,大领导们是不怎么来了,但任何时候感情总还是必须联络的,于是合作者和一些原本不大起眼的小领导便成了主角。

阳光集团是这次联谊会主办方之一,集团董事长何飞自然也就成了重要人物。但令他没想到的是,晚餐时刚刚一闪亮登场,就遭遇了一场无妄之灾。何飞的西装是巴黎手工定制,价值不菲。本来他当时勃然大怒,但不知为什么,一看见苏菡那清纯的模样和惊恐不安的表情,他感觉眼前一亮,心立即就软了。

何飞这一辈子女人没少见也没少经历,但苏菡那惊鸿一瞥的瞬间留给他的印象,却让他怦然心动再也不能忘怀。何飞没什么文学素养,肚子里也找不出什么好词去形容女人,他对苏菡的评价只有四个字:与众不同!但就这四个字足以要了他的命。

何飞在房间里换好衣服,并没有马上返回餐厅,而是打电话把董事长助理兼公关部主任王蕾叫了过来。王蕾进门见董事长一脸严肃做沉思状,以为遇上了什么大事,没敢直接问他。

何飞愣了一会回过神来,才发现王蕾已经身边站了好半天,这才慢慢开口说,有个事,赶紧办一下。

王蕾面无表情,只说董事长请讲。

何飞说刚才在餐厅撞我那位小姑娘的情况,帮我了解一下。

王蕾说,是阳州日报那位叫苏菡的记者吗?

何飞说就是她,越详细越好。

王蕾点点头,说知道了,我马上去办。作为董事长心腹之人,这种事应该怎么去她做心知肚明,根本用不着多问什么。

王蕾走后,何飞匆匆忙忙也带着保镖熊启赶回去用餐。但到了餐厅一看,苏菡和她的领导都已不见踪影,心里便有些小小的遗憾,却也不便公开向谁打听。

何飞简单吃了一点东西,便离开了餐厅。出门之后便吩咐熊启,你去到处转转,看阳州日报刘总他们晚上在哪活动,然后告诉我。

熊启特种兵出身,四肢发达头脑简单,一时没想那么多,竟不知趣地说,这里面那么大,一时半会哪转得过来?看何飞瞪眼,赶紧转了口气说,再说,我走了你有事怎么办?给刘总打个电话问一下不就得了么?

何飞说叫你去你就去,哪来那么多废话?

熊启再没说啥转身就走了。

何飞本要回房间,但想了想却又转身去了湖边。晚餐之后许多人都喜欢到湖边散步消食,如果运气好,也许有机会遇上苏菡他们。然而何飞独自在湖边一直转悠到天色黑尽,一路熟人倒是遇到不少,可就是没见到苏菡他们。

打道回府之际,熊启来了电话,说他在山庄酒吧里看见了刘总。何飞忙不迭赶了过去,真看到刘总和一群男男女女坐在那里喝洒。何飞先没过去,人群中仔细看了半天却没见苏菡。便问身旁的熊启,怎么不见那个姓苏的小姑娘?

熊启憨憨地说,她好像没来,老板你不是让我找刘总吗?

何飞听了哭笑不得,骂了一声你个二货!

骂完扭头就走,熊启不明知道为何又挨骂,也不敢问,只得屁颠屁颠跟了出来。

何飞一路走一路想,看来他们是分头活动,却不知苏菡去了哪里。报社刘总虽然认识但并不熟,这种事也不好直接问他。想到报社两字,脑子里突然闪出一个念头,何飞立时有了主意。

何飞回到别墅,一进门就看见王蕾在客厅里打电话。看见何飞进来,王蕾赶紧挂断手机迎了上来,说何董,我正要找你。你吩咐的事已经安排下去了。

何飞点点头,说正好我也要找你,跟我来一下,还有个事要安排落实。

进了房间,何飞让王蕾沙发上坐了,然后就问,我们筹备那个资助失学儿童的公益捐赠活动,公关部都找了哪些媒体?

王蕾说前些日子我刚刚问过这事,阳州几大主要媒体都联系了。

何飞说,讲具体点。王蕾说有阳州电视台、阳州在线、阳州日报、阳州都市报和晚报。

何飞问,重点准备放在哪?

王蕾说康总给你讲过吧?他定了调,打算放在新媒体,现在网络电视影响力大。

何飞想了想,说阳州日报也重点公关一下。

王蕾说没问题,只是康总那边?

何飞说我会给他打招呼,到时候把方案拿来给我看看。

王蕾出去之后,何飞独自坐在那里发呆。手机突然响起来,吓了何飞一跳。看看来电显示,是明月山庄老总池盔。本没想接,对方却非常执着,一个不接就再来一个。

没奈何刚一点接听,便听那边大呼小叫,女孩子们的笑声尤其撩人。只听池总大声问道,何董你在哪?还不赶紧过来,小妹妹都等着给你敬酒哦!

何飞说池总,今天有事我就不过去了,你们好好玩吧。

池总那边还在使劲劝说,何飞却已挂了机。

此刻何飞满脑子都是苏菡的影子。一想到苏菡那清纯的知性美,何飞就对池总身边那些风尘女孩彻底没了兴趣。

不知为什么,何飞预感到苏菡这个与众不同的女孩不容易搞定。但也正因为如此,他就下了决心非把她搞定不可。

第五章 男人本色

第五章男人本色

晚上睡得很香,苏菡早晨醒得也很早。才六点钟光景,窗外天色已经大亮。苏菡起床后看看离早餐还有段时间,便换了备用的运动服,出门往湖边走去。昨天刚爬过山,今天去水边走走,感觉非常不错。

碧空如洗,万里无云,空气中飘荡着青草的芬芳,让人心旷神怡。湖边有不少的人晨练,苏菡也选了一个临水的地方,先做了几个深呼吸,然后开始肢体拉伸。脚踏在柔软的草地上,轻盈地摆动腰肢,苏菡一举一动都洋溢着青春气息,十分美丽动人。

苏菡很费劲地做完一个高难度的下腰动作,抬头之际却突然发现面前多了个人。她大吃一惊,但刚一开口说你……赶紧就捂住了嘴,因为看清了站在面前的人是何飞。

何飞是个生活很有规律的人。早睡早起再加晨练的习惯,从在农村插队起多年来就雷打不动。昨晚满世界寻找苏菡不见踪迹,今天刚出门老远就看见了她的倩影。何飞心里一乐,就想起一句老话,命里有送到手,命里没有莫强求。

苏菡青春秀丽的容颜近在咫尺,何飞强压住心底的冲动,笑眯眯地说瞧瞧,这不是苏记者吗?

苏菡赶紧说,何董事长你好。

何飞说我们又见面了,看来还真的有缘分啊!

苏菡有些不好意思,说董事长瞧你说的,既然都住这里,见面不是很正常吗?

何飞一笑,开始胡诌,说那可不一定,你看你们刘总,我还有事想求他,到现在也没见他人呢。

苏菡说刘总住得离你这不远,喏,转身便要指给他看,何飞摆摆手,说也不是什么急事,等见面再说不迟。

又说了几句闲话,何飞就告诉苏菡,阳光集团一直注重和媒体搞好关系,尤其重视阳州日报这样有份量的官媒。

何飞说,我们集团最近在筹备一个活动,阳州日报要报道,到时候你来采访好不好?

苏菡说谢谢何董美意,不过这事我可定不了。

何飞说没关系,我来给你们领导讲。

苏菡犹豫了一下,说这样不好吧?

何飞说有什么不好?谁去采访不是采访?

苏菡想了想,终觉不妥,就说何董事长,这事回头再说吧。

何飞还要说话,苏菡手机响了,一看是刘总赶紧接了。刘总问苏菡我打你房间电话没人接,在哪儿?

苏菡说我在湖边呢。

刘总在那边就笑,说你看看,我到你楼下了,你倒跑湖边去了。

苏菡说刘总,有事吗?

刘总说你去餐厅吧,吃完饭我们商量一下今天的安排。

苏菡说好吧,但我先要回房间整理一下,可能稍晚一点。

然后苏菡就向何飞告辞。临走又为昨天晚餐的事道歉,何飞摆摆手,说苏记者再说这事,我就认为你是要逼我给你道歉了啊,我不是也有责任嘛。

苏菡笑笑,摇摇手说声拜拜,匆匆忙忙走了。

苏菡先回房间洗洗涮涮,清爽之后化了淡妆,又换了套休闲服才去餐厅。进门就看见刘总坐在那里看日程安排,面前摆着空盘子,显然已经吃过早餐。苏菡取了餐饮走到刘总旁边坐了,问刘总,吃好了?

刘总点点头,说早吃好了。你慢慢吃,还有时间。你们女孩子真是好麻烦呢。

看着苏菡秀秀气气地用餐,刘总眼里除了怜爱与欣赏,似乎也还有些别的东西。苏菡无意间接触到他的目光,心里猛地一紧,赶紧别过了脸去。刘总这种目光苏菡已经不陌生了。最初接触时虽然心里紧张,但更多地却认为那是来自长辈的关怀,但后来感觉就渐渐地变了,觉得别扭,觉得很不舒服,但又无可回避。

过一会还是刘总打破了沉默,说八点半有个仪式,完了之后就自由活动,小苏你打算怎么安排?

苏菡摇摇头,说没安排,听领导的。

刘总听了这话显得很开心,说那,上午我们去打高尔夫?

苏菡一听就皱眉头,说我一点都不会玩,可不可以换别的?

刘总把日程表递给苏菡,说那你看看想玩什么?

苏菡看了半天,才说,那骑马?要不打保龄也行。别的那些都没玩过。

刘总宽容地笑笑,说那就依你吧,小苏你真的还是土包子!要努力学习与时俱进哦,否则就跟不上时代了。

联谊会主题宣示八点半准时在山庄豪华的多功能举行,仪式很简短。阳光集团董事长何飞代表主办方致词,没讲什么场面话,只痛痛快快祝各位来宾休息好,吃好玩好,然后就宣布结束。

苏菡领了一大把免费门票和礼品券,跟着刘总先去了马场。苏菡很兴奋,挑了一匹绛紫色的高头大马,一连骑了好多圈还意犹未尽。刘总虽也陪着,但兴致却明显没苏菡那么高。骑完马再乘船游湖,眼见也就到了中午。

吃过午饭之后,刘总显得精力有些不济,毕竟五十来岁的人了。苏菡便建议先午休,养足精神下午再去打保龄球。

苏菡回到房间,看见桌上放着新送来的报纸。赶紧上前翻出当天的阳州日报,刚瞥一眼心情就激动起来。她昨天两易其稿的那篇通讯,就登在第一版上。苏菡当即把文章从头到尾仔细读了,发现小的改动不少,有四段还重新写过,但大体说来文章原貌没有改变。文章署名是记者任剑和实习记者苏菡。

苏菡激动之余也有些感动,想了想便拨了任剑手机。任剑很快就接了,没等苏菡开口,反倒先问她,苏美女我一上午都在等你电话,怎么现在才打过来?

苏菡说任老师,真不好意思哦,我刚刚看到报纸。

任剑说我就说嘛,遇上这么好的事,你就那么沉得住气?

苏菡说任老师,谢谢你,也谢谢高主任。

任剑说别谢我,老实说吧,这稿子我没帮上什么忙。

苏菡说任老师你别谦虚,我仔细看过改动那些地方,挺服你的。

任剑一听这话,哈哈大笑起来。

苏菡被笑得有些尴尬,便说我讲的都是实话,有那么好笑吗?

任剑说本来呢,高主任不许我说,但我这人脸皮薄,不敢贪天之功为己有。我也实话告诉你吧苏美女,你那稿子我根本一个字都没动过!

苏菡一听这话不禁愕然,说那,难道是?

任剑说对,稿子就是高主任亲自改的,你面子够大哦!

苏菡一听这话再度傻眼,愣了一下才说,任老师那你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任剑说,下午高主任跟我要稿子,我说正改呢,他让我一个字别动原稿送审,结果你知道就不说了。你把改稿传回来,我又按他吩咐一字没动就送上去了。结果你看到了,我也就不用细说了。

苏菡听罢这番话,心里好一阵感动。想了想就问任剑,那任老师,你说我应该怎么感谢高主任呢?

任剑一听马上大叫起来,说打住,赶紧打住!你绝对不可以去感谢高主任,那是害我!

苏菡说为什么呀?

任剑说因为你不能让他知道我把他卖了,明白吗?

苏菡这才听得有点明白了,便说那我只能装傻,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吗?

任剑说必须的!说实话,高主任很凶恶地威胁我,我虽然害怕但也很为难,你万一对我产生盲目崇拜,后果肯定也很严重哦!

苏菡听任剑这话,忍不住笑出声来,然后便安慰他说,任老师你放心,我一定听你的。要不,我请你吃顿饭?

任剑说算了吧,无功不受禄,饭就不吃了,千万别惹麻烦就好。

挂断手机,苏菡便一直傻坐在那里发呆。说实话她不太明白高明为什么要这样做,但又觉得很开心。毕竟她写那篇文章上了阳州日报第一版呢!苏菡是一个懂得感恩的女孩,所以她感激高明,也敬重高明。初入社会能遇上这种领导,应该算是一件幸运的事。

苏菡兴奋了一阵,终于有些乏了。躺在床上想眯一会,不知不觉就睡过去了。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听见电话响,闭着眼睛按了接听,就听见了刘总的声音。刘总说小苏,还在睡吗?该起来了!

苏菡问了一句,刘总你在哪儿?

刘总说我就在你楼下。

苏菡一惊立即就清醒了,说刘总,不好意思我马上下来。赶紧翻身起床,揉揉眼一看时间,已经是五点多了,不觉大吃一惊。急急忙忙整理一下妆容,下楼来却看见刘总正在花园里踱着方步打电话,神态甚是悠闲。

苏菡本来很担心刘总不高兴,见这情景自然松了一口气。刘总见苏菡过来,马上结束了通话。笑眯眯地问她,看样子睡得很不错,知道几点了吗?

苏菡尴尬地笑笑,赶紧道歉,说真不好意思,我还以为……

刘总摆摆手,说这事不能赖你,上午骑马坐船累得够呛,我也睡到快四点才醒。看没时间打保龄了,所以就没叫你。

刘总其实并没说实话,原本他就没打算下午去玩保龄球。他把重点节目安排在晚上,所以不想把自己搞得太累。午睡起床时打苏菡电话没人接,知道她睡得香就再没打搅。独自下午泡了温泉做了按摩解乏,现在已是神清气爽。

苏菡听刘总这么一说,心里也就坦然多了,便问刘总,那晚上怎么安排?

刘总说去唱歌怎么样?

苏菡本来并不反对去唱歌,又想起昨晚没去惹得刘总很不高兴,也就没再说什么,痛痛快快答应下来。

晚餐之后苏菡先陪刘总在湖边散了一会步,大概快九点的时候,才去了山庄休闲中心。刘总早已预定好房间,进门报了姓名,服务员便将他们领进一个豪华包间。送上酒水果盘,调好音响设备,很礼貌退了出去。

房间装修格调颇上档次,再配以色彩柔和的灯光,便让人有一种梦幻般的感觉。苏菡在房间里四处看了看,然后就默默地坐在沙发上看刘总翻歌单选歌。

刘总抬头看看苏菡,问了一句小苏,感觉如何?

苏菡淡淡一笑,说这么大房间这么好条件,两人消费真浪费!

刘总说其实这里条件虽然不错,但还算不上豪华。

苏菡有些吃惊,说这么奢侈,还不豪华?

刘总笑笑,说等以后有机会,让你看看什么叫豪华。

苏菡吐了吐舌头,没再吭声。她一个平凡人家女孩,根本没机会到高档场所消费,对于眼前一切已很知足,对刘总所说的豪华,根本无法去想像。

刘总为自己选好歌,然后就问苏菡要选什么。苏菡说我自己来吧,便拿了歌单挑选。挑选完毕刘总让苏菡首唱,苏菡却坚持让刘总先来。推来推去,刘总便提议第一首男女声对唱《东方之珠》。

之后刘总和苏菡各自随心所欲,挑了喜欢的歌唱,场面虽说不上热烈却也有几分乐趣。

刘总颇有自知之明,一再谦虚说自己没有文艺细胞,唱歌也跑调。但他声音宏亮,吐字清晰,尤其是一些老歌还唱得声情并茂,也算差强人意。苏菡在音乐爱好者中也只属于业余水准,她从不追星,唱歌听歌只讲究好听。但她声音柔美,唱歌也不太跑调,比起刘总来自然就强了太多。

刚开始唱歌的时候,苏菡并没有觉得房间的气氛有什么不妥。但自从刘总点了《纤夫的爱》邀她对唱,苏菡开始感觉到尴尬。和一个年龄和父亲差不多的刘总对唱情歌,苏菡觉得这情景很怪异也很荒唐。嘴里哥哥妹妹情意绵绵,苏菡非常尴尬,却又不得不硬着头皮顺着歌词往下唱。好几次悄悄用余光观察刘总,发现刘总竟也笑眯眯地在偷偷看她。越唱心里越别扭,好不容易唱完,却听刘总说下面还有一首《萍聚》。苏菡说声要去洗手间,赶紧逃离了房间。

苏菡在洗手间待了好长时间,情绪平静下来之后,也没马上回房间去。苏菡偷偷溜到大厅一个角落里,独自琢磨怎么应付眼前的事。她特别怕刘总再点情歌对唱,却没想好怎么拒绝。

正在纠结之际,偏偏刘总又打电话过来,问小苏你在哪?还在洗手间吗?

苏菡只好支支吾吾,说肚子不舒服,还在洗手间。

刘总又问要紧吗?

苏菡说不要紧,这就回去。但话一出口马上就后悔了,装病是多好的借口!可她为什么要说不要紧?还说这就回去,这不是犯贱是什么?!刘总该不会以为她并不介意和他唱情歌吧?

苏菡懊悔至极,恨不得把头发揪一把下来。无奈之际横下心来,如果刘总再点情歌对唱,她就装病再跑洗手间。

打定主意之后苏菡踏实下来,便起身朝房间走去。上了楼刚走过拐角处,便听见身后有人叫她,苏记者,请留步!

苏菡回头一看,看见何飞带着一男一女,从拐角另一端疾步向她走过来。那男的就是昨天在餐厅朝苏菡嚷嚷那个保镖模样的人,那女的却挺有气质也很漂亮。

到了苏菡跟前,何飞面带微笑,说先介绍一下,我的两个助理,这是王蕾,这是熊启。这是阳州日报苏菡,苏记者。

王蕾说你好,很礼貌地伸出手和苏菡握了握,熊启却只是有些尴尬地笑了笑。

苏菡一开始有点发懵,不知如何应付这场面,便只是被动地笑笑,说何董事长,你们也来唱歌?

何飞看她表情不太自然,显得有些紧张,赶紧说我来办点事,不唱歌。苏记者是一个人吗?

苏菡摇摇头,说我跟刘总来的。

苏菡心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还没想好怎么说,却听何飞说是吗?那好哇,我正好有事想找你们刘总商量呢。你们在哪个房间?

苏菡一听正中下怀,当即告诉他说,就在前面208房间。

何飞说那我们现在去不打搅你们吗?苏菡一听连忙说,不打搅不打搅,任何时候都是工作最重要嘛。

何飞装模作样地跟王蕾商量了一下,说既然这样,那我们就去拜拜访刘总?

苏菡赶紧点点头,说好啊好啊。

正要带他们过去,转念之间一想突然觉得不妥,便皱着眉头,装出一副可怜模样,说何董事长,我小兵一个,总不能替领导作决定吧?你们稍等一下,我先回去告诉刘总一声,五分钟之后你们再过去,行不行?

何飞说行啊,看不出苏记者年纪不大,考虑问题倒挺周全嘛。

苏菡临走又回过头来补了一句,说何董事长,可不能说我答应过你们哦。

何飞笑笑,说知道了,你放心吧。

看着苏菡转身走了,何飞脸上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事实上何飞来休闲中心并不是真要办事,而是专门来找苏菡的。白天有事脱不开身,晚餐时他就吩咐熊启,暗暗注意苏菡的行踪。知道她们来了休闲中心唱歌,何飞还专门找了池总,作了一些必要的安排。但现在看来,池总那些安排都用不上了。

何飞心里有些奇怪,两天之内见了苏菡三次,似乎每一次都有新的感受,搅得他有些心烦意乱。

苏菡回到房间,刘总正独自坐那里拿着啤酒猛灌。看见苏菡进来,刘总站起身笑了笑,说小苏你要不要也来点?

苏菡连忙摇头,说谢谢刘总,我不喝酒。刘总说啤酒不是酒,其实只是饮料。

苏菡笑笑,说那也不敢喝,我体质酒精过敏。

刘总把手里的啤酒一口喝干,说好吧,那我们继续唱歌。

说罢拿起麦克风递给苏菡。苏菡接了麦克风顺手又放回茶几上,刘总脸色当即就不大好看了。

苏菡假装没看见,说刘总,先别唱了,我跟说个事。

刘总瞪瞪眼,别开脸没说话。苏菡笑笑走到他身边坐下,又说你猜我刚刚在外面遇上谁了?

刘总没好气地说,我哪知道你会遇上谁?

苏菡说我想你也猜不到,告诉你吧,我遇上何飞董事长了。

这回刘总立即有了反应,抬起头来问,你又遇上他?怎么了?

苏菡说没怎么呀,何董事长说你有事找你商量,等会就过来……

话没说完,就听见有人轻轻敲门,紧接着服务员推门进来,对刘总说先生,对不起,有人找您。然后转过身去,请何飞他们进来。

何飞进门叫声刘总,跨步上前紧紧握住刘总的手一阵乱摇,亲热得不行。一旁苏菡看得傻了,昨天餐厅照面也没见他们俩有多熟啊,当时何飞也就和刘总点了点头而已。再看刘总,一分钟之前似乎还不想见何飞,现在却笑容满面,一个劲寒暄让坐。

刘总何飞坐下来开始交谈,苏菡很乖巧懂事,用遥控把音响声音调低,以免影响领导谈话。又问清楚各位喝什么饮料,叫来服务员一一服务到位,然后就坐到王蕾身旁默默地待着。

其实何飞跟刘总所谈的,就是早晨在湖边跟苏菡讲那件事。何飞说刘总,真人面前不说假话,你知道明年要人大换届,我这个人民代表总得要做点什么,才对得起选举我的人民,你说是不是?

尽管何飞说得慷慨激昂一本正经,刘总却只淡然应付,说那当然,那当然。

何飞故意停顿了一下,又加重语气说所以,我特别希望报社重视这个活动,也好助我一臂之力。

刘总却还是那副淡淡的表情,说没问题,没问题。

何飞和刘总说话的时候,还不时悄悄地观察苏菡,却失望地发现她似乎根本就不关心他们的谈话,除了偶尔和王蕾说一两句话就是玩手机,甚至都没往他们这边看过一眼。

刘总虽然对何飞的谈话内容不感兴趣,但却很关注他的目光投向何处。一来二往,何飞也注意到了刘总表情异常,两人似乎心照不宣,都不再往苏菡那边张望。

何飞显然看出刘总对纯粹的空谈缺乏热情,想了想,决定谈点实际的东西。他喝了口茶,慢悠悠地说,刘总啊,如今大家都提倡双赢,我也希望能为报社做点什么,所以我想,能不能把为这次合作搞成一个双赢的局面?

刘总分管报社经营,听见这话不禁心里一动,顺口问道,何董的意思是?

何飞说,我想问问刘总,报社目前要做的事,什么最紧迫?

刘总根本不用思索,就说应该是新媒体产品推介吧!目前网络对传统媒体尤其是纸媒冲击太大,报社日子难过呀!

何飞回过头问王蕾,说这方面,有没有和报社合作的机会?

王蕾一直在旁边当听众没插过言,见何飞问起,才说如果有合适的平台,我想是可以的。

何飞说,说得具体点。

王蕾说比如假如有一个公共平台,报社推送新闻产品,我们卖楼卖房子,彼此不冲突。

何飞拍拍手,说刘总你看看,我们应该有机会合作呀!

刘总听了王蕾的话,也来了兴趣,笑笑说听起来,这事好像有戏。

何飞于是就对王蕾说,回去让他们好好研究一下,搞个方案,再和刘总细谈。

说罢正事,气氛就变得融洽起来,何飞又和刘总山南海北的闲扯了半天,刘总顺水推舟邀请各位卡拉OK。于是大家各显神通,点了自己喜爱的歌。一直玩到十一点多才散。

何飞临走的时候,还做出一副随意的模样,对苏菡说,苏记者歌唱得不错,希望下次还有机会听到你美妙的歌声。

苏菡赶紧说,何董事长过奖了。

何飞又说,我们的的活动希望你来采访哦!

苏菡笑笑,说我听领导安排。

何飞便回过头去对刘总说怎么样,刘总,到时候你和苏记者都来?

刘总笑笑说,好啊。

笑容可掬地送走何飞他们,转过身来刘总就变了脸色。他心里非常明白何飞在想什么,阳光集团和阳州日报一直都有合作,从没见何飞亲自过问。姓何的老色鬼这么做的目的,完全是因为苏菡。至于那些狗屁采访之类的说法,只不过是为了接近苏菡的幌子。苏菡就在自己掌控之中,尚且很难有实质性的接近,如果何飞再横插一脚,真不知道会弄出个什么结果。

刘总无意中回过头来,却看见苏菡没事人儿一般,只顾坐在那里低头玩手机微信。

刘总越想越生气,真不知道这女孩子是会装呢,还是真傻?刘总想了想,觉得还是要提醒提醒,便提高嗓门叫了一声,苏菡!

苏菡抬起头来,亮晶晶的眼睛望着刘总,满脸无辜的模样。

刘总在心里仔细斟酌了一番措辞,才说,有件事我得要提醒你,小苏!何飞没安什么好心,这个人可不是善良之辈,你最好离他远点!

苏菡听他没头没脑来这么一句,一时没反应过来,就问刘总,这话什么意思?

刘总哼了一声,说什么意思,以后你会明白的。

苏菡看他情绪有些不对劲,便没再说什么。

苏菡回到房间洗漱之后躺在床上,回想歌厅里发生那些事,心里十分纠结。她想起了报社关于刘总那些传言,也想到了她和刘总的关系。尽管不愿意往坏处去想,苏菡还是意识到刘总或许真的对她有些不该有的想法。这事让她烦恼,却又不知所措。此外刘总有关何飞那番警告,如果那真的也是事实,将使苏菡无法面对何飞。苏菡为此深感不安,她知道自己长得不错,但也绝没到沉鱼落雁国色天香的程度,她想不明白为什么会遇到这么多麻烦。

苏菡开始深刻反思,她利用刘总的关系来阳州日报会不会是一个错误?

何飞回到下榻的别墅,心里很郁闷,侧身歪倒在沙发上,好一阵都没动弹。王蕾给他倒了杯水放在面前,看看时间差不多了,就准备回自己房间休息,临走问了一句,董事长,还有事吗?何飞摇了摇头,王蕾转身要走,何飞却又叫住了她,说别回房间了,住这儿吧。王蕾愣了一瞬,回过神来才说,那我先去洗澡。然后就垂着目光,去了卫生间。

王蕾知道何飞心里有事。一般只有在两种情况下,何飞才会把她留在身边,一种是心情特别好的时候,一种是特别烦的时候。从今天的迹象看,显然是后一种情况。

果然等王蕾洗浴出来,何飞便像狼一样直接把她扑倒在床上,疯狂地要她。激情之后,何飞把她搂在怀里,一动不动,眼睛却直愣愣地盯着天花板。王蕾也不说话,轻轻抚着何飞的脸,静静地等他开口。

过了好一阵,何飞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开口便骂了句粗话。

何飞说操,我他妈真的走火入魔了!

王蕾温柔地问何董,怎么了?

何飞说我怎么对姓苏的丫头就念念不忘呢?

王蕾轻轻一撇嘴,说男人不都这样吗?没得到的东西总惦记,得到了再好也就那么回事。

何飞知道王蕾实际上是在说她自己的事。当初王蕾在国资局当公务员,何飞有一次去办事看见了她,不计血本开出各种优厚条件,千方百计把她挖了过来,很快又弄了上床。那时他刚刚把老婆孩子弄到加拿大还办了移民,做起这些事来没有任何顾忌。

王蕾当时有一个很爱她的男朋友,为这事把她打得遍体鳞伤。何飞报了警,那男孩被刑事拘留。何飞又动用关系要给那男孩判刑,但王蕾死活不同意。王蕾到底心中有愧,说何飞如果那样做的话,她就彻底离开他。男孩从公安局出来之后一刻也没停留,离开阳州去了SH从此再无消息。

自那以后,王蕾就正式成为何飞的“特别助理”,后来公关部主任离职,何飞又点名让王蕾兼了。

何飞除了给钱没给过王蕾任何承诺,而她也没再要求别的。两年前王蕾在事先并未告知何飞的情况下突然结婚,嫁给了一个白领。何飞知道后什么也没说,反而送了一个大红包。王蕾婚后仍然和与何飞保持着不清不楚的关系,但一个月之前她却突然提出辞职,理由是打算要生孩子。何飞并没有挽留,只是提出稍缓一下,容他找一个接替她的人。

何飞慢慢放开怀中的王蕾,换了个平躺的姿势。王蕾也调整了身体的位置,让自己更舒服,然后就问何飞,在想什么?

何飞说我在想,那个姓刘的,对苏菡也没安好心。

王蕾笑了笑,说我还以为你没看出来呢。

何飞说他也太不是东西,连窝边草都吃!

王蕾看何飞满脸怒气,心里突然有了一种恶作剧的冲动,便问他,那你打算怎么办?

何飞说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王蕾说怎么说,刘总好歹也是吃官饭的,而且王副市长是他的隔房舅舅。何董就不考虑考虑后果?

何飞不屑地说我还真没拿他当回事,他姓刘的算个什么玩意?

王蕾见他这般顽固,轻轻一笑没再说话。

何飞沉吟一瞬,又问王蕾,苏菡的事打听的怎么样了?

王蕾说周末机关单位不上班,怕有些事弄不准确,周一应该有消息。

何飞看看王蕾,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忍住了。伸手关了台灯,说睡觉吧。然而关灯之后,何飞虽然闭上眼睛却并没有睡觉,他开始在脑子反复琢磨和刘总谈那些事。何飞唱这出合作的戏码原本只是为了找借口接触苏菡,并没有真想搞出多大动静,有些话也就是场面上说说,没人会当真。但刘总提到合作新媒体推介,王蕾又随口说出那么一个可能,这倒使何飞动了心思。他手上倒有一张现成的牌,不知道能不能打,好不好打?

何飞开始认真思考,如果真的投资给阳州日报,阳光集团能得到什么回报?尤其是能不能给柳树坪那个项目带来好处?

何飞一兴奋便睡不着了,马上推了推身边的王蕾。王蕾地嗯了一声,却连眼睛也没睁开。何飞动手又使劲推她,王蕾一惊坐起身来,迷迷糊糊地问,什么事呀?

何飞打开台灯,说,我想问问你,飞讯技术的股权过户了吗?飞讯技术是本地一家不知名的小公司,何飞当初收购它,是想做几年包装一下弄去上市,现在却打算先用来干点别的。

王蕾扭头避开了刺目的光线,努力使自己清醒过来,想了想才说没呢,可能要等到下个月才能弄好。手续挺麻烦的。

何飞说,明天你告诉他们暂时先别过户了,我有别的考虑。

王蕾点点头,说好的,翻过身又躺下了。何飞怜爱地抚着王蕾的脸,无声地笑了笑,顺手又关了灯。

周日吃过早餐,刘总主动提出来要陪苏菡去打保龄球。玩了一个上午,午饭后驱车返城。整个过程中苏菡悄悄观察刘总,发现他言行举止非常正常,好像前一天晚上没有发生任何事情。苏菡暂时也就把那些乱七八糟的心事放在了一边,不愿再去多想。

第六章 阴差阳错

第六章阴差阳错

开完记者部每月工作例会,钱卫东收拾好东西正要离开会议室,却被高明叫住了。高明说钱主任请稍等,我有事跟你商量。

等其他人都走了之后,钱卫东看高明憋了好半天都没说话,有些不解,便挖苦他说,请问高主任到底有什么事啊?您以为我很闲吗?

高明正在斟酌如何措辞,见他有些不耐烦,赶紧赔上笑脸,说钱主任,是这样,有个选题想跟你商量一下。

钱卫东看他吞吞吐吐的模样,想笑却又没笑,说既然是你值班,有选题你按规矩定了就好,干吗非找我商量?没那么夸张吧?

高明说这个选题,有点特殊。

钱卫东说特殊?那说来听听。

高明说市医院在医疗体制改革和纾解医患矛盾方面,做了些探索和尝试,希望我们能去采访一下,帮他们总结一下工作思路……

钱卫东没容他说完,便打断了他说,等等等等,我先插一句,你老婆不就在市医院么?

高明便有几分尴尬的笑了笑,说所以我说,这个选题特殊嘛。

钱卫东沉吟片刻,突然笑了起来,说高明,你不会是假公济私吧?

高明举起右手,说我以人格发誓,绝对不干这种鸡鸣狗盗之事!

钱卫东说,那好吧,说说你的想法。

高明说医改和医患矛盾当前都是社会关注热点,纯粹从新闻角度来说,我觉得也可以做一做。

钱卫东认真考虑了一会,问高明你跟他们朱院长熟吗?

高明摇了摇头。

钱卫东说那这个作业,也应该是他布置的吧?

高明朝他一伸大姆指,说领导就是高明!但他没布置给我,他布置给我老婆了。

钱卫东阴阴地笑着,用手指点着高明,说我就特别欣赏你这点,知道如何把自己的难题变成别人的难题。

高明说钱主任,你这可是冤枉我……

钱卫东做了个手势打断他,说你别解释,朱建国的事我比你清楚。

高明说我可真跟他没关系……

钱卫东瞪着眼说可是,你老婆跟他有关系呀!

话一出口看着高明目瞪口呆的模样,突然意识到说错了话,卟哧一笑赶紧解释,说我不是那意思,你别歪着想!

高明哭笑不得,说你歪着说,但我没有歪着想呀。

钱卫东连忙转了话题,说其实这个选题我也觉得不错,只是担心现在做时机是不是合适?朱建国是个人精,前一阵传二院院长要去当一把手,他马上就弄了这个事。

高明当然知道其中的利害关系,之前一直想回避这个问题,终究还是没能绕过去,便也不好再解释什么。

钱卫东经过反复斟酌,最后说这样吧高明,人情我卖给你,也卖给朱建国。和市医院搞好关系,毕竟于公于私都没有坏处。人一辈子谁敢说不上医院,你说对不对?

高明赶紧点头,说钱主任说得没错,看得也远。

钱卫东话锋一转,又说但是呢,这事你上编委会也备个案,万一有人说三道四,咱们也少担点责任。

高明说领导就是领导,考虑得比我周全。我这就按你说的去布置。

下午高明正忙得晕头转向,忽然听到有人敲门。没等他说话,钱卫东已经推门走了进来。高明赶紧站起身来,说钱主任,有事打个电话就可以,干吗亲自下基层?

钱卫东说少扯淡,赶紧跟我去总编室。

钱卫东和高明来到总编室,里边已经坐了好些人。除了黄总和刘总,还有广告部主任张超,新媒体总监向雪梅,市场调研部主任丁华,财务部主任胡泽松等人。黄总让他们两赶紧找地方坐了,先咳嗽几声清了场,然后开口就直奔主题。

黄总说我知道大家都很忙,把你们找来是有事要商量。简单说吧,报社要和阳光集团合作搞个活动,可能与座各位和你们的部门多少会有点关联,下面就请刘总给大家介绍具体情况。

接下来刘总就把他和阳光集团接触的情况做了简要说明。总体上说,这次合作有两个内容,一个是报道好阳光集团的资助失学儿童的公益捐赠活动,另一个是阳光集团有一个意向,在符合国家政策,不违犯法律的前提下,考虑以适当方式支持阳州日报网站升级,促进报社加大力度推介新媒体产品。

在座的都是明白人,一听这事就知道刘总请来了财神爷,于是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

如今随着技术革命突飞猛进,网络新闻异军突起,纸媒影响力日益下降,于是新媒体照例成为优先话题。报社领导近年来也日益关注网事,还正式组建新媒体中心,把原记者部副主任向雪梅调去做了总监。向雪梅原本就是报社著名的女强人,做了总监更是牛得不行,无论黄总刘总都挺给她面子。向雪梅认为既然阳光集团愿意提供支持,就应该抓住机会,解决一直困扰新媒体的资金问题。

这一说法得到了众人一致附和。

高明没有吭声,心里却对各位把阳光集团当成冤大头颇不认同。高明见过何飞,也了解一点这个人的底细。都说无商不奸,何飞既然能把生意做那么大,岂是他们这些人能算计的。

议完事大伙都忙着回去干活,黄总就把钱卫东和高明留下来安排报道的具体事项。

黄总说我同意刘总和阳光集团的说法,这次合作如果搞得好,就是个双赢格局。因为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讲,救助失学儿童都是一件大好事,社会影响也是正面的。阳光集团既然要求我们重视,高明你就辛苦一下,你来做这个报道策划行不行?

从内心深处讲高明不想接这个任务,因为他不愿用一些正面或客观的新闻语言,去描述一些或许不那么正面或客观的人和事物。

高明带着求助的眼神望着钱卫东,钱卫东却耸耸肩,说你别看我,我没意见。

高明说黄总,我也没意见,但是我在记者部值班,怕忙不过来。

黄总说这不是个问题,高明有事卫东你可以和他换一换嘛。

钱卫东点点头,说好的,没问题。

高明犹豫了一下,又给自己找了个理由,嘻皮笑脸地说黄总,我手上还有别的活呢,阳光集团这边的事能否安排别人?

黄总看他推三阻四,便有些不爽了,微微变了脸色,说高明,你到底什么意思?你手上有啥活,说来听听,我看看究竟有多重要?

高明看看钱卫东,钱卫东却故意别过脸去不看他。

高明咬咬牙,说黄总有个事正想给你汇报呢。便讲了市医院那个选题,把他和钱卫东的想法也一并说了。

黄总听了,沉默了好一阵才说,我不反对你们的想法,市医院的选题相当不错,可以做。但阳光集团的报道高明你还得来统筹,医院那边的采访,交给跑文卫的张琴就可以了。

高明还想说话,黄总瞪着眼睛把手一挥,说别再跟我讲条件,什么这个那个,该怎么办我比你清楚,就这么定了!

高明回到记者部,左思右想,总觉得市医院那个选题让人有点不放心。考虑来考虑去,高明决定在阳光集团的报道正式启动之前,马上动手先做市医院这个选题。主意一定,立即给钱卫东打电话沟通。钱卫东巴不得高明把所有的事都做完,他好落个清闲,二话没说也就痛痛快快地同意了。

高明立刻把张琴叫来,作了具体安排。他让张琴把别的事先放一放,努力把这个选题做好。嘱咐她马上联系市医院,尽快安排采访。又特别强调了三条纪律,不吃饭,不拿红包,不收礼品。

张琴接了这个重点采访任务,又听说是黄总亲自点她的将,感受到领导的重视,当场表示了决心,高高兴兴要去做准备。刚想出门,却被高明叫住。

张琴转身回来,却见高明拧着眉头正在思考,似乎有什么事还没拿定主意。便问,领导还有什么吩咐?

高明在心里权衡利弊得失之后,作了个决定,说张琴,你采访把苏菡也带上吧。

晚上回家高明把这事跟老婆一说,陈小薇心里便有些没底。她忧心忡忡地问高明,你说朱院长会不会不高兴呀?

高明说喂喂喂,老婆你可千万给领导讲清楚了,我不是报社老大!就我这点权力,能帮到这个程度,已经相当不容易了。

陈小薇看看高明那副得意洋洋的模样,使劲拍了他一巴掌,说话虽是这样讲,但你知道朱院长心里会怎么想?说不定还埋怨我们没使劲呢!

高明听了这话,心里便有些不舒服,说不会吧?他那么不讲道理?

陈小薇说我就担心他嘴上不说,心里却那么想!

高明一时竟被陈小薇噎得无话可说,愣了愣才说,你给朱院长讲,让他放心。无论谁去采访,稿子写出来都由我审,我会尽可能按医院的要求来处理。

第二天陈小薇一上班,便听说报社来了两个美女记者采访朱院长,其中一个张记者有人认识,另一个小美女却没人见过。临近中午时陈小薇有事去医务科,在行政楼门口正好遇上朱院长送两位美女记者出来。张琴认识陈小薇,主动过来和她打招呼。

陈小薇和她说话时,无意间却发现几步之外那个小美女记者,一直都在用专注的目光打量她,便悄悄地问张琴,说那个美女是谁呀?

张琴说是报社新来的记者。然后招手把苏菡叫过来,给她们两人作了介绍。

苏菡很不好意思地笑着,说师母你好,我是高老师新招的学生。

陈小薇说哟,高明可没跟我说起,新招了这么漂亮的女弟子。

苏菡说,我跟高老师的师徒关系只是名义上的。他是领导太忙,平时都是任剑老师带我。

陈小薇点点头,说哦,怪不得呢。忍不住又仔细打量了苏菡几眼。

正说着话,医院派来送两位记者回报社的奥迪开了过来。朱院长一直站在旁边没言语,这会便赶紧招呼两位美女。张琴和苏菡临上车之际,朱建国仍在很客气地挽留,说已经安排了便餐,要不两位还是用过再走?反正到哪也得吃饭不是?张琴却再度婉言谢绝,说我们要赶着回去汇报,医院这边还得来,以后少不了添麻烦的时候。

车刚刚开走,朱院长脸上便没了笑容,扭过头轻声对陈小薇说,跟我来一下。扭头就走了。

陈小薇跟着朱院长去了院长办公室,朱院长面无表情先没说话,照例给陈小薇倒沏了一杯茶,然后在她对面坐下来。其实从见到朱院长那一刻起,陈小薇心里就一直惴惴不安,不知道他对事情的变化会是什么态度。陈小薇捧着茶杯,偷偷去看朱院长,却正好对上朱院长一直在审视她的目光,然后两人突然都笑了起来。

笑过之后陈小薇就放松了许多,不那么忐忑了,就说那个那个,朱院长,本来呢我昨天晚上想给你打电话说说这事,因为时间太晚,怕影响你休息,今天早晨我上班就来找你,但记者却比我先到了。所以这事不能赖我。然后就把高明讲那番话转述了一遍。

朱院长听了,沉默了好半天,最后叹了一口长气,才说昨天报社打电话来联系,我还很高兴,觉得你老公办事真利索,谁知原来事情竟是这样的!

陈小薇听他这样说话,心里就有些不舒服,赶紧辩解说,朱院长请你相信我,高明真的尽力了!他在报社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人物,撑死了就是个干活的,能指望他管什么用?

朱院长显然听出了她话中带刺,大约也觉得自己这样说话确实有欠考虑,赶紧说小薇你别生气,我没有别的意思。

陈小薇一撅嘴,说那你什么意思?

朱院长说好好好,是我说得不对,我给你道歉好不好!

陈小薇这才笑了,说本来嘛,我们两口子费力不讨好,这事搁谁也不乐意呀。

朱院长赔着笑脸等她出完气,才说小薇,你替我转告高明,等这事完了,我一定要好好谢谢你们两口子!

陈小薇说院长大人,要说谢呢就不必了,如果事情没办好,那肯定不是没有尽心而是能力问题,你多多担待就好。

朱院长说我知道,我知道。

朱院长看午餐时间已过,要请陈小薇去餐厅吃便饭,陈小薇却推说科室里有事,便告辞回去了。

张琴和苏菡回报社这一路上,苏菡一直在想办法引诱张琴讲高明夫妇的故事。后来却发现,其实她根本不必为这事费什么心机。因为张琴生来嘴快,又是报社八卦名家。车上讲了一路,下车后两人到报社对面的餐厅吃饭,又讲了一个多小时。肚子里有关高明的夫妇那点存货,基本上都倒给了苏菡。

苏菡没有想到是,看上去成熟老练稳重儒雅的高明,竟然有着如此坎坷的人生经历。于是,偶像的光环上陡然又增添了许多亮丽的传奇色彩。

连续几天跑下来之后,张琴和苏菡开始坐下来整理素材,消化医院拿回来那许多资料。按照高明的要求,她们拿出了一个大纲送审。高明看过之后,反复斟酌反复修改,觉得没问题了,才让动手写稿子。还特别强调了三条:第一,立论要独到精辟;第二,事实要绝对准确;第三,文字要朴实生动,切忌花里胡梢。不要抢时间,要重质量。

按照高明和张琴与苏菡的计划,周三应该拿出初稿。周二下班之前,高明打电话问过张琴进程如何,张琴说没问题,保证按时交稿。

周三早晨高明刚刚上班,黄总就打电话来,让他把手上的事和钱卫东交代一下,马上跟刘总去阳光集团商谈报道的事。高明在那边一直忙到下午快下班才回报社,刚进办公室还没坐下,苏菡就慌慌张张地闯了进来,一进屋还反手关上了门。

高明感到奇怪,说小苏有什么事,看你慌成这样?

苏菡说高主任你为什么不接我电话?

听她这一说,高明倒想起来下午确实有两个电话打进来,因为是陌生手机号,当时又正忙,就直接挂断了。

高明说那是你的手机?

苏菡说是啊,你干吗不接?

高明说我一般不接陌生号码。你干吗不用工作电话?

苏菡说办公室人多,工作电话没法讲。

高明便笑了,说什么事那么神秘?

苏菡说市医院那篇稿子,被钱主任要去了。

高明大吃一惊,说你说什么?

苏菡又重复一遍,说我们采访医院那篇稿子,被钱主任要走了!

高明说你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苏菡就讲了事情的经过。今天中午吃饭时,张琴和苏菡在食堂遇上了钱卫东,钱卫东主动问起医院采访的事,张琴告诉他说今天就能出稿。钱卫东当时没说什么,下午一上班就打电话来问张琴,稿子写好了吗?张琴说刚刚写完,钱卫东说那好,你直接把稿子提交送我审。张琴二话没说就把稿子传了过去。

苏菡在一旁感到事情有点不对劲,但以她身份也不能说什么,只好避开张琴偷偷去给高明打电话。谁知高明死活不接,苏菡无奈只好回办公室干等。

后来听张琴说,钱卫东看了稿子相当满意,还打电话天表扬了张琴和苏菡。钱卫东花点时间略做了些修改,又把稿子提交给黄总,黄总看过也觉得不错,叫钱卫东安排马上见报。钱卫东当即联系版面,即刻就将稿子签发,上社会新闻版头条,并在第一版导读。末了还特地让张琴打电话,把这事通报了市医院那边。

高明打开电脑从本地稿库调出那篇稿子,不看还好,一看气得差点吐血。稿件有三人署名,第一人赫然竟是钱卫东。本来这事倒也无可指责,领导署名是为了表示对稿件的重视,也是为了承担责任。但问题是钱卫东明明知道高明很在乎这事,还偏偏这么做。这种不近人情的做法,让高明实在有点寒心,却又没法去找他论理。

钱卫东怎么说也是上司,官大一级压死人,按规定高明也没有资格再动钱卫东和黄总审定的稿件。

高明倒不是在乎一个署名,而是如此一来,陈小薇和朱院长那头他实在没法交代。这些日子为这篇稿子高明没少耗心血,谁知仅离岗一天,就出了这种意外。尽管后悔不迭,但事情已成定局他毫无办法。

高明皱着眉头好半天没说话,目光发直脸色也显得阴沉沉的。苏菡从没见过高明这副面孔,有点受刺激,忍不住轻轻问了一句,高主任你没事吧?

高明这才想起身边还有别人,赶紧挤出笑容强作欢颜,说我没事,就是觉得有点累。小苏谢谢你啊,你先回去吧,我缓缓就好。只是那种笑容竟比哭还难看。

苏菡眼见领导这种状态,也就不好再待下去,只好告辞回自己办公室去了。

朱院长拿着当天的阳州日报,反反复复把社会版的头条读了三遍。要说呢,他对这篇文章基本满意,但心中也有一个疙瘩,那就是记者署名有三个,却偏偏没见高明,不知道是为什么。难道高明真的就一点不买账,也不肯给他点面子吗?

陈小薇敲门推门进来,朱院长顺手把报纸放到桌上,起身给她倒了杯水。陈小薇双手接过,说朱院长总那么客气,我可消受不起。

朱建国笑笑,说应该的应该的,你也是医院的功臣嘛。

陈小薇说瞧你说的,我又没做什么,算哪门子功臣呀?

朱院长指指桌上的报纸,说看过了吗?

陈小薇点点头,说科室里有报纸。

朱院长很自然地微笑着,说其实呢,文章写得倒也看得过去,但美中不足的是,没看到你老公署他的大名呀!

陈小薇看着朱院长表情丰富的脸,心里却仔细回想高明昨天晚上教她那些话,然后也微笑着说,院长你这就不懂了,钱卫东是高明的顶头上司呀!

朱建国说我当然知道,他是记者部主任嘛。

陈小薇说按报社的规矩,署名的人官越大,表示领导对文章越重视。高明官小,所以他没资格嘛。

朱院长听她这么说,想想也应该是这么个有道理,好像就舒服了一些。按说那两位美女记者也说得很清楚,采访和写稿子的事,一直都是高明亲自安排的。但回头一瞥见报上那篇文章署名没见高明,心头那股气还是有点不顺。

朱院长是个有涵养的人,心里有想法却不会表现在嘴上,脸上笑容依旧,却沉默了好一会没有说话。

陈小薇也是聪明人,看他脸色自然知道他有情绪,便有意点破,说朱院长,你好像有点不高兴?

朱建国摇摇头,朱建国摆了摆手说小薇,这事这就这样吧,我知道你们两口子都尽力了,我领情。谢谢你,也替我谢谢你老公。

朱院长说得很诚恳,但陈小薇从他的神色中,看出他实际上好像并不那么领情。

走出朱院长办公室,陈小薇老半天心里都憋着一口气出不来,就找了个僻静角落,给高明打电话抱怨这事。高明哄了好半天,她心里才好受一些。

第七章 谁都不好糊弄

第七章谁都不好糊弄

黄总看完高明做那个阳光集团报道方案,气不打一处来。他当即拨了高明电话,只说了四个字,马上过来!说罢就挂断了。

高明走进黄总办公室,一看黄总凶巴巴瞪着他的表情,再看看黄总面前的文件夹,就知道那事没能糊弄过去。那是昨天他送来的报道方案,高明近期一直在忙市医院那边采访的事,根本就没往阳光集团那边用过心思。前几天刘总打电话问起此事,高明编了几句瞎话满以为把他糊弄过去了。谁知放下电话没多久,黄总又来电话催问。

高明为了应付差事,花了一个多小时赶着弄了个方案,还故意拖到昨天才送上去。

坦率地说,无论是对何飞还是阳光集团,高明有很多负面评价,但可惜的是,这些东西却没法拿到桌面上来堂而皇之地说。

高明不愿为何飞和阳光集团脸上贴金,所以只希望黄总看了这个方案,龙颜大怒把他换掉,那他就真的要谢天谢地了。

高明当即把自己的态度摆得很端正,赶紧上前准备给黄总茶杯续水,茶杯却被黄总伸手摁住。

高明讪讪笑着退后,恭恭敬敬地问,黄总你叫我有事?

黄总歪着头看着他好一阵也没说话,一直看到高明心里发毛,只好尴尬地说,那个黄总,你知道我很忙,如果没事……

黄总这才慢吞吞地开了口,说没事?没事我怎么敢把你这么重要的大人物请来?说着把面前的文件夹朝高明跟前一推,说阳光集团报道方案我看了,给你两个选择。

高明说哦?那您说说。

黄总说,第一,我直接替你扔垃圾桶里,第二,你拿回去重做。

高明说这不都一样吗?

黄总说高明,你是不是欺负我马上要退休,说话不管用了,就拿这种玩意来打发我?

高明赶紧摇摇头,说黄总我那敢呢?这可是我呕心沥血熬更守夜做出来的……

黄总实在听不下去了,厉声打断高明,说你给我闭嘴!什么时候你也变成这样了,当面撒谎一点不脸红?

高明嘿嘿干笑几声,说黄总那你教我怎么做?

黄总说我说过,有两种人可以当领导,一种是什么都会,一种是什么都不会。你是第一种,我就是第二种,但我知道怎么用人,让谁去做事,然后我只说行或者不行。

高明嘻皮笑脸地说,黄总你如果不教我,这活我干不了。

黄总本来脸色已经缓和,听了高明这话一下又繃紧了,说高明你什么意思?

高明便哭丧着脸,说这活不好干啊。

黄总说,好干的活我干吗找你?

高明说有些话我没法说,但说真的,黄总你另请高明吧!

黄总听了这话没憋住,卟地一声笑了,说既然你就是高明,我另请谁?不还得请你吗?

高明苦着脸说,你笑得出来我可笑不出来,你说吧,不过就是募点款捐点东西的事,能做出多大文章?

黄总说文章怎么做你去想办法,我只判断行还是不行。然后指了指桌上的文件夹,说反正这个不行。

高明说那可我实在没招了!

黄总说实在没招?

高明点点头,说是啊。

黄总说那我就给你支一招。

高明说,真的?

黄总说,四个字:包装炒作。

高明一撇嘴,说跟没说一样。

黄总说当前做新闻,谁也离不开简简单单的这四个字。高明你别当我傻,你的能力怎么样我心里有数,你弄这个扯淡方案根本就没上一点心!

高明心想完了,黄总其实啥都明白,还真没法糊弄。

看高明半天没吭声,黄总说怎么样,我没说错吧?高明笑了笑,没再否认。

无论从哪个角度说,黄总都是一个品行端正的领导。所谓桃李无言下自成蹊,高明在报社没特别看重过谁,但从心底敬重黄总。当初报社调向雪梅去新媒体平台做总监,钱卫东向党组提议由摄影组长马宇生补位,这本有讨好黄总之嫌,却不料反被黄总本人否决了。后来在黄总的一再坚持下,提拔了要闻组长高明。

地球人都知道,当前几乎所有传统媒体,甚至包括前几年还牛得不行的电视,都面临着来自网络传媒的巨大挑战,而纸媒更是首当其冲。

黄总虽然烈士暮年,面临退休之际却仍然老骥伏枥,竟然在报社搞了一系列大动作。

首先是确立了大采访小编辑工作思路,工作重心前移,调整采编比重,将编辑部部分职能转移到记者部,大幅度强化一线采访。然后又将原来归属编辑部的新媒体平台独立出来,扩展为专门的新媒体中心,并报主管部门批准正式列编,负责新媒体产品的开发与推介。

如此一来,记者部的工作就成了全报社重中之重。其实这也无可厚非,如果新闻资源没有保证,一切便无从谈起。记者部原本有一正两副三位领导,都是很有能耐的人物。这次大调整之际,钱卫东留任记者部主任也就不说了,但两位副主任却都暗中铆足了劲,竞争新媒体总监一职,最后向雪梅胜出。

另一位副主任华平很有意思,败在向雪梅手下就有了想法,便走了外面的路子,竟然去青山县政府挂职一年。据传挂职回来之后,就将彻底改换跑道,去市政府某部门任职。

高明就在这种背景之下被提拔上来,华平人虽然走了,却仍然占着位子,便无法再提别人,于是高明一个人便要干两个副主任的活。好在钱卫东喜欢管事,除了报道业务,高明也就不用再操心别的什么。幸亏弄稿子本来就是高明的专长,虽然事情多,苦一点累一点,也不至于就没法应付,好也罢歹也罢总算撑下来了。

黄总对高明虽有知遇之恩,但除了上下级之外他们再无别的关系,清高之人都奉行君子之交淡如水这一古训。高明从未给任何领导送过礼,即使对黄总也不例外。虽然两人关系如此,但高明也并不是对黄总无话不谈。比如阳光集团这事,高明就斟酌再三还是选择了闭嘴,因为他实在无法预料这样做将会有什么后果。有很多事,虽然他确信但根本就无法拿出真凭实据。

黄总见高明沉思半晌不说话,便敲敲桌子,说喂,别发呆了!

高明回过神来,便拿过桌上的方案,说那好吧,黄总你既然全盘否定这个方案,我就拿回去再好好想想。

黄总对高明虽有知遇之恩,但除了上下级之外他们再无别的关系,清高之人都奉行君子之交淡如水这一古训。高明从未不任何领导送过礼,即使对黄总也不例外。虽然两人关系如此,但高明也并不是对黄总无话不谈。比如阳光集团这事,高明就斟酌再三还是选择了闭嘴,因为他实在无法预料这样做将会有什么后果。有很多事,虽然他确信但根本就无法拿出真凭实据。

黄总见高明沉思半晌不说话,便敲敲桌子,说喂,别发呆了!

高明回过神来,便拿过桌上的方案,说那好吧,我再回去好好想想。

黄总说这个态度就对了嘛,不过我可要提醒你要抓紧时间哦,方案敲定之后,还要征求阳光集团那边的意见。

从黄总办公室出来,心里很不痛快。心里想着阳光集团这档子事匆匆往回走,在楼道拐角处差点撞到迎面而来的苏菡。高明赶紧侧身让过,点点头打了招呼正要走,苏菡却叫住他,说高老师,钱主任刚才满世界找你,找到了吗?

高明说我有事去黄总那儿了,他说什么事吗?

苏菡说不知道,你问他去吧。说罢还神秘地一笑,转身就走。

高明看她模样估计她肯定知情,本待叫住她问一句,想想又改变主意,转身去了钱卫东办公室。

高明敲门听钱卫东说了声请进,推门进去却见他正在接电话,便自己在沙发上坐了。钱卫东打完电话,笑容满面地走过来坐在高明身旁,说我刚才去了你办公室,没见着你。

高明说黄总把我叫去,谈阳光集团那个报道方案的事。

钱卫东说通过了吗?

高明撇撇嘴说,通过什么呀?黄总对我做那个方案很不满意,恶狠狠地训了我一顿。

钱卫东一听,赶紧拍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说好好好,咱们把这事搁一边,先说件让你高兴的事。等会下了班跟我去南国风情,朱建国要请客表示感谢报社。

高明一听这事不禁心头火起,好不容易才压住了没发作出来。他冷眼观察钱卫东,却见他毫无芥蒂满脸无辜,一片坦然笑得很真诚也很开心。高明心里不得不服,巧妙地拿走别人的东西然后再邀其共享,行事手段不可谓不高超,这算不算一种境界?

钱卫东这人平时看上去并不坏,但有个大毛病,就是喜欢摆架子。除了报社几个老总,其他人基本都没放在眼里。没有发生市医院的事之前,高明和他的关系说不上好但也不坏。但发生这种事之后,高明不可能对他没有看法。

钱卫东看高明不说话,又使劲拍他肩膀,说你怎么啦?去不去呀?

高明冷冷地说,这事跟我又没关系,我去干吗?

钱卫东说怎么会跟你没关系?这事选题策划采访安排都是你一手操办的,我只是不过按规矩审了稿,署了名。你放心,没人跟你抢功劳,今天晚上见到朱建国,我会给他说清楚。

高明听他这么一说,心里瞬间倒真的一动,觉得钱卫东似乎不那么卑鄙了,甚至觉得也许是自己把他想得太坏。犹豫了一下,口气也就变得柔和了,说可是我值班,时间不一定合适。

钱卫东说这个没问题,今天总编室是周总夜班,到时跟他打个招呼就行了。

高明想了想,他也正想找个机会,当面跟朱院长解释一下,便点点头,说那好吧,下班我来找你一起走。

临走之际,高明突然想到一个重要问题,便问钱卫东,晚上的事黄总知道吗?

钱卫东说朱建国本来要请他,但黄总这人,哎,不说了吧!

高明说其实,当初我给张琴她们也立了规矩,不让吃请。

钱卫东说这我知道,可今天朱建国说我们不去他就过来,黄总怕他真来,这才同意让我们去的。所以,你就放心吧!

下班之前高明特地去了报社总编室,和值夜班的周总打了招呼。回来时看见钱卫东张琴苏菡都在办公室等他,心里便有几分感动,真的不打算再计较钱卫东什么了。几个人下楼取车时,钱卫东本想摆谱让值班奥迪送一下,高明说那太夸张,死活把他拖上了自己的车。苏菡正犹豫跟谁走,却听张琴叫她,只好上了她那辆波罗。

南国风情是阳州最高档的餐厅之一,但说白了其实也就是阳州宾馆餐饮部。一行人顺顺利利到了阳州宾馆,直接去了餐饮部。朱院长预定的房间是楚天云水。来到门口,便看见市医院办公室主任老柴早已等在那里。将他们一行迎进房间坐了,便一个劲道歉,说分管文卫的王副市长下午突然到医院调研,并听取医改工作汇报,所以要晚一会才能到,敬请各位谅解。

有个情况老柴却没敢说,要不是王副市长因中央反四风,坚决不吃饭,他们这个宴会恐怕就得取消了。

钱卫东听了赶紧表态,说没关系没关系,工作第一。老柴安排大家坐了,上了茶水一边喝一边闲聊。

来时事多匆匆忙忙,现在一闲下来,高明突然想起一事,心里不禁格登一下。阳州宾馆虽然不是龙潭虎穴,但高明无事绝不会轻易涉足。原因很简单,林艺就在这里当客房部经理。近些日子,林艺一直有事约见高明,但他却实在安排不过来,弄得林艺很不高兴。要是突然之间遇见她,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如今之计,只好求上帝不要安排高明遇上林艺,过几天也许就有时间见她一面。心里紧张了一阵,反过来又暗暗安慰自己,毕竟林艺在客房部做经理,没事她也不会到餐饮部乱窜吧?这样想着,才踏实了一点。

没过多久,便听见门外有人说话。紧接着,老柴领着朱建国和陈小薇走了进来。这事别人怎么想高明不知道,但他的第一反应却是非常惊讶。下午高明打电话给陈小薇,说晚上有应酬,本想告诉她朱建国请客的事,但陈小薇当时正忙,只说一句知道了,就挂了电话。没想到晚上她也有应酬,而且是和朱院长来陪报社的人吃饭。就从那一刻起,高明心里就很不爽。不知为什么,脑海里突然又浮现出两年多以前,朱建国送陈小薇回家那个夜晚的情景。高明这种不爽虽然没有表现在脸上,但一起持续到饭局结束都没缓过来。

陈小薇看见高明出现在这个场合也很吃惊,她了解高明的个性,也知道他和钱卫东的关系,所以绝对没有想到高明说的应酬竟然也是楚天云水。下午朱院长叫她来本想拒绝,但朱院长说报社有两个女记者,担心场面上没人陪她们说话,又想到反正高明晚上有应酬,回家也是一个人呆着,才答应了朱院长。

陈小薇并没觉得这事有什么不妥,但当高明看见她先是吃惊,然后竟掉头对她视而不见之时,陈小薇心里微微一震,有些不解,也有些不满,便也没和高明打招呼。

朱建国一进门就先跟大家道歉,又和钱卫东高明他们一一握手,然后大大方方地对高明说,高大记者别介意,没跟你商量就把小薇也请来了,我只是怕冷落了场面上两位美女记者。既然朱院长把话说到这个份上,高明也只好陪着笑脸,说哪里哪里,朱院长瞧你说的!说罢扭头去看陈小薇,她却故意移开目光没有理睬高明。

在场的其他人都只顾说话聊天,或许都没注意高明和陈小薇之间那点小小的意外,但苏菡却没有放过这些耐人寻味的细节。她冷眼旁观,突然发现高主任两口子很有意思。

老柴按照事先打电话给朱院长商量的方案,安排大家入座。朱院长坐了首席,左边钱卫东右边高明,高明身旁是陈小薇,张琴苏菡则坐了钱卫东下手,正好与高明夫妇对面。

接下来服务员开始倒酒上菜。南国风情主打品牌是高档海鲜,价格吓人服务自然也很到位。楚天云水博名江汉雅韵,实为饕餮之乡。不多一会,看酒菜配置已差不多了,朱院长便首先举杯致词,感谢报社对医院工作的大力支持。钱卫东代表报社回应,感谢朱院长盛情招待。鉴于在在场女性不少,场面话说过之后,朱院长又定下两条规矩:不强行劝酒,不讲荤段子。

之后各人就随意吃吃喝喝,说话聊天。大家都看得出来,朱院长今天兴致很高,这显然与下午王副市长突然来医院调研有关。据称王副市长就是因为看过阳州日报的文章之后才来的,这对朱院长来说,不啻是个相当的鼓舞。所以他此刻对报社的人投桃报李特别热情,不停地和钱卫东高明东拉西扯,说闲话开玩笑套近乎。这就直接带动了人气,一时间场内气氛相当热烈。

高明几次找话头与陈小薇交谈,她却总是爱搭不理,要么不吭声,要么只是淡淡回应一两个字。后来索性端杯果汁坐到张琴身边,和她们说悄悄话去了。高明心里暗暗生气,便也再没与她交流。

钱卫东还真没有食言,与朱院长谈笑之间,便把对高明承诺的事说了个明明白白。好些年之后,钱卫东做了阳州日报总编辑,高明才明白钱卫东算得上是官场上真正的高人,他要的东西已经到手,但却根本不留或者尽可能少留后遗症。

朱院长此刻心情本来就不错,听了钱卫东这番说辞,也就开解了对高明的心结。还以茶代酒,敬了高明。反倒是高明因陈小薇的事,对朱建国显得不冷不热,虽然有来也有往地交流,却只是出于应付。

那边三位美女先是聊了些公事,也和男人一样,无非彼此感谢,以后多多联系之类的废话。渐渐熟悉之后,就开始转入流行时尚家长里短的女人话题。但严格说来,交流主要在张琴和陈小薇之间进行,苏菡主要听她们交谈,不时被问到什么也插一两句嘴。

大多数时间里,苏菡都在悄悄观察高明和陈小薇。高明两口子所有那些闹别扭的细节,都被她看在眼里。虽然不知道其中的原因,但苏菡却在心里作了各种各样的猜测。她越想越觉得,老师和师母之间肯定有故事,或者将会有故事发生。

朱建国今晚高兴,也就随兴喝了点酒。虽然没喝多少,但因不胜酒力,说话便没了先前的谨慎。他极力邀请高明有机会再去医院采访,高明当然不敢胡乱应承。正打着太极拳说场面话,突然手机响了。一看是任剑,马上起身对钱卫东和朱建国说,报社来的!不好意思,屋里太乱,我到外面接一下。

高明离开房间后又走了好远才接起电话,任剑问师父你在哪儿?为什么半天不接我电话?

高明一听手机里背景声音杂乱,就知道这贱人又在外面鬼混。想了想才说,我还在为市医院那事擦屁股呢!你在哪儿?有事吗?

任剑说我在梅园和朋友吃饭,你来不来?

高明说我没你那么闲,没事我挂了啊。

任剑说别别别,我还没说正经事呢!

高明说那,你赶紧说吧!

任剑说今天欧阳回家,跟我说了件大事!大好事哦!这不,我约朋友出来吃饭就为了商量这事。你看……

高明看他又要跑题,赶紧打断他,说你没喝多吧?先说清楚是什么事好吗?

任剑说师父你别冤枉我,我根本就没喝!这事电话上说不方便,你老人家能不能亲自过来一下?

高明一想楚天云水的事就烦,倒真的有点想过去,但转念一想,如果他此时此刻扔下那一屋子的人走掉,无论是朱建国,还是钱卫东陈小薇,谁也饶不了他。无奈之下只好告诉任剑,说我很想走,可真的有事走不了啊!

任剑那边沉默了一瞬,说那好吧,要不我明天单位找你说吧。

挂了任剑电话,高明没有马上回楚天云水,而是扭头去了趟洗手间。从里面出来洗手的时候,高明镜子里瞥见头发有点乱,便顺手整理了一下。就这一瞬间,却惊奇地发现身边突然多了一张美女的俏脸,而且正悄悄向他偎依过来。

高明大吃一惊,心想真他妈怕鬼就偏偏遇到鬼!急待转身逃跑,却被美女一把拉住,生生将俏脸贴在他肩上。高明赶紧推开她,压低了嗓门说林艺,放手!要是被我老婆和同事看见,咱们两彻底玩完!

林艺放开手,却横挡在高明身前,柳眉倒竖杏眼圆睁,说高明你这王八蛋!我终于逮住你了!你还想吓唬我?你老婆在哪儿?叫来我正好和她聊聊!

高明急白了脸,说我骗你,让我出门就被车撞死!他们就在楚天云水,不信你自己去看!

林艺见他如此紧张,不由得不信,赶紧转身朝身后看了一眼,表情也变得正经起来,但却依然没打算放高明走。想了想,推开旁边服务员休息室的门,一把将高明拖了进去。

屋里一个小姑娘正换衣服,顿时被吓得尖叫起来。待小姑娘看清林艺,还没来得及说话,林艺却已先开口,说小梅,我借你房间跟高先生说几句话,好不好?

小梅惊魂未定,但还是点点头转身出去了,两人这才踏实下来。

林艺回过头来,瞪着高明说,你说吧,怎么办?

高明说什么怎么办?

林艺说你答应我的事怎么办?

高明说我答应你什么了?

林艺说装,还装!不装你会死啊?我有事和你商量,你今天说安排时间明天说安排时间,究竟安排到哪天你说!

高明说我值班,真的事情太多,不好确定时间。

林艺说那不行!你今天不说好,就不让你个王八蛋走!

高明笑笑,说那要是我老婆找来怎么办?

林艺说那正好,我跟她说你对我始乱终弃!把事情挑明了,大不了大家公平竞争呗。

高明一听气结,说你可不许胡说八道!我既没乱过你,更没弃过你!

林艺说不管!只要她找来我就这么说,不信咱们就打赌!

高明正要说话,手机又响起来,一看这回却是钱卫东。赶紧接了,又比划手势让林艺噤声。高明说钱主任,是我。

钱卫东说高明,报社有什么事儿吗?

高明说报社那边没事,刚才是任剑找我说稿子的事,已经处理好了,你放心吧。

钱卫东那边放了心,便开起了高明的玩笑,说那你这半天跑哪儿去了?赶紧回来吧,你老婆都快急死了!

紧接着,便听陈小薇大骂钱卫东不要脸,说你老婆这阵在家里才急死了呢!钱卫东哈哈大笑一阵,又说高明你赶紧回来吧,大家都在等你。说罢就挂了电话。

他们通话声音很大,林艺在旁边也听得一清二楚。

高明回头,见林艺若有所思正面壁发呆,就轻轻推了她一下,说哎,你可都听见了,一屋子的人在等我,我得赶紧回去。

林艺回过头来,没再装女汉子,而是眼巴巴地望着高明欲哭无泪,林艺说高明你告诉我实话,我就那么让你讨厌吗?

高明看着林艺楚楚动人的模样,心里竟微微痛了一下,便轻轻揽住她的肩,说别说傻话了,我从来也没讨厌过你!

林艺眼泪刷地一下就涌了出来,说那你为什么总是对我那么狠心?高明一听这话,顿时哭笑不得,说我怎么狠心啦?

林艺使劲捶打着高明,说你就狠心!你就狠心!

高明轻轻握住她的手,说不是我狠心,是你要的,我给不起。

林艺抬起头来,眼泪汪汪地说,我要什么啦你给不起?我不就有件事,想让你帮我拿拿主意吗?你连那么点时间都不肯给我?

高明说到底是什么事那么重要?林艺说这事有可能关系到我一生的命运,你说重要不重要呢!

高明说哦,那说来听听?

林艺摇摇头,说我现在不想说,这事三言两语也说不清楚。

林艺说罢就放开高明,默默地低下了头。高明想了一下这几天工作日程安排,终于下了决心,说那好吧,如果没有特别的事,后天晚上八点,我们去夜之神喝咖啡。

林艺带着泪痕开心地笑了,说这可是你自己说的,绝对不许变卦!高明点点头,又举手发誓,说我保证!

高明回到楚天云水,那里的热闹劲还没过去。不知老柴刚刚讲了一个什么段子,把众人笑得喘不过气来,笑罢又纷纷要求再来一个。盛情难却,老柴只好勉为其难,说那我再讲个玩微信的吧,有个老奶奶给小孙子发微信,说赶快躲起来,老师因为你逃学,来家里找你了!小孙子回道,奶奶您也躲起来吧,我今天向老师请假,说您去世了。但这时老奶奶已经打开了门,看见老师就站在门外。老师看见老奶奶很惊讶,说您老人家还没去世?老奶奶说,今儿个头七,我回来看看。老师当场晕倒。众人听罢,又是一阵大笑。

钱卫东突然发现高明回来了,便嚷嚷要他也讲个段子。高明本来没那心情,回头时却看见张琴苏菡也都眼巴巴地望着他,不忍心让她们失望,再一看陈小薇仍拉着脸,便有心要逗逗她,就讲了微信上一个有关女人的段子:一饿狼觅食到农户,听屋内女人在训孩子:再哭把你扔出去喂狼!孩子哭了一夜,狼痴痴等到天亮,含泪长叹:骗子!女人都是骗子!

高明话音刚落,男人们哈哈大笑,美女们却不干了,张琴大声指责高明,说高主任你才是骗子,你们全家都是骗子!

话刚出口,身边陈小薇立马不高兴了,说张记者,这话什么意思啊?高明不对你就说高明,干吗捎带我啊?

张琴意识到说错了话,赶紧道歉说小薇,对不起啊,我是开玩笑的!场面乱成一锅粥,众人也乐做一团。

这顿饭吃了两个多小时,快十点才散场。高明要先送钱卫东回家,便问陈小薇要不要坐他的车。当着众人的面,陈小薇再没跟高明赌气,说她自己开了车来,让高明只管去送人。于是大家告别各自回家。

高明回家已经快十一点,陈小薇已经洗漱完毕正要回房间睡觉,见高明进门,转身回到沙发跟前坐下,说高明,你滚过来!高明先站在那里没动,想了想之后便老老实实走过去,坐在陈小薇身边。

陈小薇故意把身子挪得离他远一些,才说你在楚天云水看到我,为什么摆出那副嘴脸?你到底什么意思?

高明咧咧嘴却没发出声来,他心想这事憋着确实也很不爽,这个心结应该让陈小薇给他解开。想了想便问陈小薇,说那你先说说,你要去楚天云水,打电话时为什么不告诉我?

陈小薇说因为朱院长让我去,是你打电话以后的事。便把当时的情况和她的想法都说了。

高明说那你也应该跟我说一声。

陈小薇说,你不是说晚上有应酬吗?我哪知道你也去楚天云水?

高明觉得心里好受一点,但嘴上仍然不依不饶,说那也说明你对我不重视,话没说完你就挂我电话,所以主要责任还是在你!

陈小薇说高明你这人真没意思,当时我多忙你知道吗?

高明还要说话,却被陈小薇用手势打断,说闭嘴!该你回答我的问题了。

高明又做思考状,然后问,你要听真话还是假话?

陈小薇说别废话,说真的!

高明说当时,我心里很不爽。

陈小薇一听这话,便有些吃惊,说为什么?

高明犹豫一瞬,决定实话实说,就痞痞地笑了笑,说你们俩走进来的时候,看上去好像两口子!

陈小薇听见这话愣了一瞬,然后说高明,没想到你心理这么阴暗!

高明说这不是阴暗,是正常男人正常的心理反应!

陈小薇一听这话顿时气急,使劲踹了高明一脚,疼得他直咬牙。

高明说小薇你真残忍,还下死手啊?

陈小薇看他疼得呲牙咧嘴的模样,突然又开心地大笑起来,说老公,我好喜欢你吃醋的样子!

高明瞪着眼没说话,使劲揉着受伤的小腿。陈小薇便扑过来抱住他,也替他揉,边揉边发嗲,说老公别疼了好不好?你应该相信我对不对?以后可不许说这么难听的话!

高明虽然腿上仍然还疼,但心里却很舒坦。他猛地抱住陈小薇,使劲吻住她性感的嘴唇。陈小薇假意挣扎了一下,也就再没乱动。

第八章 天上掉馅饼

第八章天上掉馅饼

苏菡独自在报社餐厅吃午饭,快吃好的时候,看见任剑匆匆忙忙进来,在窗口打了两个包又匆匆忙忙往外走。

苏菡有些点好奇,当任剑从她身边经过的时候,便叫住他问了一句,说任老师,你这给谁打包啊?

任剑站下朝苏菡笑了笑,说是苏美女啊,高主任在处理市委宣传部送来的急稿,走不开,让我给他弄个盒饭送去。

苏菡说这样啊,那你吃过了吗?

任剑说没呀,我也还没呢。

苏菡就笑了,盯着任剑手里的盒饭,说那个,我已经吃好了,要不你在这吃饭,我给高主任送去?

任剑犹豫了一下,说算了吧,还是别麻烦你了,省得高主任回头骂我!这不打了两个包嘛,我跟他正好一人一个。

苏菡有点尴尬地笑着,说这有什么麻烦不麻烦的呀?

任剑说苏美女,先这样吧,回头我还要找你说稿子的事。说罢转身就走,临走时还回头意味深长的看了苏菡一眼。不知为何,这一眼竟然把苏菡看得有点心绪不宁。

自从在明月湖任剑打电话告诉她高明改稿的事之后,或许出于敬重和感激,苏菡对高明的关注越来越多。她总想帮高明做点什么,但事实上这个小小的心愿却很难达成,因为她发现高明总是和尽量避免和她接触。除了工作上的事,从没和她说过一句别的。

其实不仅仅是高明,就连任剑对她也保持着相当的距离。看起来,她并没有融入他们的世界。

苏菡突然感到了一种无言的悲哀,而这种悲哀却无可诉说。

任剑推门走进高明办公室的时候,高明正忙,只瞥了他一眼,说先放那儿吧,我弄完再吃。任剑没敢说啥,放下饭包拿出一盒,坐在高明对面大口大口吃了起来。高明直到把稿件处理完毕,提交值班总编辑审定,才松了一口气,然后打开剩下那个盒饭慢慢吃起来。边吃边跟任剑说,你不是有事要说吗?说吧。这功夫任剑早已吃完饭,便凑近高明跟前,仔细说了昨晚电话上不好讲那件事。

任剑老婆欧阳子青最近刚刚升了开阳证券市场部副总监,撇开颜值爆表这一点不说,当前全民炒股势头方兴未艾,以她身份走到哪都是备受关注的焦点人物。

要说他们这桩姻缘也算是个传奇,当初任剑从高明手下调去跑财经,只花了三个多月时间就搞定了全阳州金融系统的著名美女欧阳子青,婚后不到五个月女儿菲菲就出生了。不需多加注释,时间便充分说明了任剑办事的手段和效率。

任剑抱得美人归,美人又带来了巨大的经济效益。任剑靠着欧阳提供的内幕消息,赚得钵满缸满,还搏得了一个“股神”美誉。夫妻俩住豪宅开豪车,尽情挥霍广大股民的血汗钱,引发了身边群众严重的仇富心理。后来在高明的严厉警告之下,两口子才收敛了一些,任剑也把豪车换成了凱悦。

昨天欧阳带回一个重要信息,由于股市持续暴涨,管理层决定加快新股发行节奏。业内便有人开始动了心思,在募股方面做起了文章。有朋友让欧阳筹资,按每股一百万起步,通过特殊途径参与科技板新股募股。谁都知道当前科技板新股上市,股价翻十倍都不是新鲜事。而参与募股的资金,风险为零包赚不赔。任剑一听这个消息便奋起来,当即约了阳州在线总裁邓克林等人商议筹资的事。

任剑说得唾沫星子乱飞,高明听罢也难免心有所动,便问任剑,那你们打算怎么弄?

任剑说还能怎么弄?干啊!

高明笑笑,说好吧,我也觉得这事可以干!可没钱怎么干?

任剑说,没钱就想办法弄钱呗。

高明说你以为谁家都像你那么有钱,百十万说掏就能掏出来?

任剑说其实我买了房买了车,现在手上也没什么钱,就像《红楼梦》里说的,外面的架子虽没有倒,内囊却也尽上来了……

话没说完任剑突然想起一事,伸手从皮包里翻出一个信封,递给高明,说这是邓总让带给你的。

高明顺手打开一看,却是两张明月山庄的免费度假券,便问任剑,“克林顿”这什么意思?

任剑说本周周日,邓总现任老婆三十大寿,在明月山庄安排了活动,邀请了几个好友去度假放松放松。

高明问都有谁去?任剑说好像人不多,邓总这边就我们几个,他夫人那边我不太清楚。

高明说你去吧,我可不敢去。任剑说为什么?高明说每次一见面,“克林顿”就跟我要书稿,跟催命似的!

任剑说师父去吧,我保证这次书稿不是重点。

高明说,你怎么知道?任剑说昨晚说好了,邓总要去想办法筹措资金,周日要专门商量这事。

高明想了想,说那好吧,我回家也先和老婆商量商量。

说完事任剑起身要走,突然想起什么,又转身坐下来望着高明,脸上满是不怀好意的笑。

高明说还有事?

任剑说还有一件事要汇报,领导也许遇上麻烦了哦。

高明说少扯淡,我有什么麻烦?

任剑便将在餐厅遇到苏菡的事说了,高明听罢只是嗤之以鼻,根本没当回事,说真是吃饱了撑的,你说这算个什么事?

任剑说领导,你说苏美女会不会是对你有想法?

高明说我让你胡说八道!抓起面前的笔记本就朝任剑脸上扔,任剑夸张地拿手挡开,撒腿就往外跑,边跑边回头说,你都没看见苏美女当时那表情,我觉得真的有情况哦!

高明又伸手找家伙,任剑拉开门飞快地逃了。

晚上回家,高明把筹资的事跟陈小薇说了,陈小薇却怎么也不松口。陈小薇对生活要求不高,只求平静安宁地过日子,所以一直反对高明炒股,也从不羡慕任剑夫妇的豪华做派。高明虽然挺欣赏她这一点,但心底还是觉得,男人总是应该努力让老婆过得好一些。眼前既然有这么个机会,当然不愿白白放弃。

高明苦口婆心说了半天,又把陈小薇带到电脑跟前,调出各种资料给她讲解。陈小薇后来终于听明白了,虽然有点动心,但还是害怕有什么闪失。任凭高明说得口干舌燥,也不愿意拿那么多钱出来让别人去折腾。两口子商量到半夜,最后各退一步,决定周日去明月山庄弄清楚情况之后再做决定。

一整天平静无事,工作也顺顺当当。高明处理完白班全部稿件,看看时间还不到六点。心里一直惦记着和林艺见面的事,不想再惹她生气。先给夜之神打电话预定了一个小隔间,然后又给林艺发了微信。林艺很快回了,说她也快下班了。诸事顺利,高明心情大好,便早早出门,直接开车去了夜之神咖啡馆。

一路顺风到达目的地,停好车走进夜之神,还不到七点。大宾馆客房部经理不是轻松的活儿,林艺上班也很忙。但以往每次见面差不多都是林艺先到,这次高明早来,也是想给她一个惊喜。

高明进门在前台报了姓名,服务员便带他去了预定的小隔间。先要了一杯拿铁慢悠悠地啜着,又给林艺发了一条微信。

“不吃兔子的狼”(高明):我已到,等你。

“寒塘丽影”(林艺):好感动哦!我很快就来。

“不吃兔子的狼”(高明):不用着急,时间挺宽裕。

“寒塘丽影”(林艺):那也想早点见到你。

退出林艺界面,却发现这些日子“小白兔”积累了好多信息都没处理。点开一看,有幽默有段子,还有八卦新闻和图片,高明看得乐不可支,简单回复了一句,没想对方也正好在线。

“不吃兔子的狼”(高明):谢谢你发那些幽默。

“小白兔”:呵呵,还记得回复?都以为你人间蒸发了呢。

“不吃兔子的狼”:不在人间,我能去哪?

“小白兔”:天堂呗,呵呵。

“不吃兔子的狼”(高明):真残忍,不会说点好听的?

“小白兔”:跟你说好听的有什么意义?

“不吃兔子的狼”(高明):告诉我你是谁,至少是男是女,好吗?

“小白兔”:这个重要吗?

“不吃兔子的狼”(高明):其实,好像也不那么重要。

“小白兔”:这不就得了?严重同意你的看法。

“不吃兔子的狼”(高明):但总还是想多了解你一点。

“小白兔”:如果彼此了解,网聊就难以为继。

“不吃兔子的狼”(高明):说得也对,呵呵。

“小白兔”:就这样不明不白地交流挺好,谁也不要去打听对方。

“不吃兔子的狼”(高明):好吧,听你的。

“小白兔”:你还没回答我上次的问题。

“不吃兔子的狼”(高明):什么问题?

“小白兔”:你工作之余有什么业余爱好?

高明调出以前的记录看罢刚想回复,这时却有电话进来,一看是林艺赶紧接了。林艺说我已到门口,高明准备接驾!

高明说,喳!挂断电话之后又回复“小白兔”,说有事情,下次再聊。

高明打算去大厅接林艺,谁知刚一出门,便听见高跟鞋撞击水磨石地板那很有节奏的声音由远而近,抬头之际,林艺高挑秀丽的身影已映入眼帘。

高明待她走近赶紧退后一步,说臣接驾来迟,乞望娘娘恕罪!

林艺昂头挺胸进了房间,突然抓住高明咬牙切齿地大叫起来,来人呀,把高明这个大流氓给我拖出去砍了!

高明听她声音太大,生怕引起别人误会,赶紧跑过去关上门,回过头来对林艺说,你想害死我呀!林艺却笑得花枝乱颤,说你别说,我还真希望有人跑来揍你一顿,给我好好出口气!

高明看看林艺脸上的表情,似爱似恨又似幽怨。想说什么却又忍住了没说,只是轻轻叹了一口气。两人先是各自在沙发两端坐下,林艺却又起身走到高明身边,紧贴着他坐下来,还用挑衅的目光瞪着他。

高明苦笑了一下,说你怎么一会一张脸,一会一个表情?刚刚发微信还好好的,这会又不对了?

林艺说都是你刺激的!看不见你吧,想你,看见你吧,生气!

高明赶紧举起双手,说好好好,咱们不谈这个!你吃过晚饭了吗?

林艺说我在饭店吃的工作餐,你吃过了吗?

高明说我也是在报社餐厅吃的。真抱歉,本来想和你吃晚饭,又怕时间不方便安排不过来。

林艺说你真要有这心,我就知足。

高明笑笑,说你想喝什么?

林艺想了想,说就来杯柠檬茶吧,喝咖啡怕晚上睡不着。高明就叫了服务员,点了柠檬茶和一个水果拼盘,又给自己加了一杯清咖。

饮品果盘很快送了上来,等服务员关上门离开,高明回过头来,却发现林艺又在怔怔地发愣。高明想逗逗她,便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却被林艺一把掀开,说你干吗呢?烦人!

高明笑了笑,说你让我来是听你说事呢,还是看你发呆?

林艺回过神来,目光直愣愣地看了他一瞬,说高明,我想跳槽!

高明闻言心里虽然震惊,脸上却没有表现出来。阳州宾馆是国企,客户资源有保障,效益好员工待遇自然也高。以林艺的年龄和资历做到现在的位置,应该说相当不错了。如今她却说要跳槽,往哪儿跳?

高明淡淡一笑,说跳槽?好啊!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嘛,说说你想去哪儿?

林艺说,阳光集团。

高明一听这话倏地变了脸色,冲动地站起身来,说你说你想去阳光集团?

林艺却神色凝重地点了点头,说何飞前天晚上亲自找我谈了。

高明说前天晚上?

林艺特别加重了语气,说对,就是前天晚上!我上卫生间遇到你的时候,何飞还在贵宾室等我。

高明迫使自己冷静下来,才问林艺,你答应他了?

林艺摇摇头,说还没有,我让他再给我几天时间考虑,因为我在等你一句话。

高明不解,说等我一句话?

林艺点点头,冷峻的目光死死地盯住高明,说别装傻,你知道我什么意思!

两人对视了一瞬,高明终于败下阵来,移开了目光,说到底怎么回事,你给我仔细讲讲。

林艺用冷静的语调慢慢讲述了事情的整个经过。何飞早就认识林艺,也有心交往,曾经无数次送她贵重礼品,约她外出吃饭,都被林艺找借口推辞了。

林艺听说何飞许多事,也知道他想干什么。但这一次的情况,却与以往有所不同。阳光集团董事长助理兼公关部主任王蕾两月前突然提出辞职,何飞提议让她找林艺,开出优厚的条件邀她加盟。首次接触之后,林艺心里就很纠结,那时候她虽然讨厌何飞,却又不愿舍弃那份优厚的待遇。何飞看出林艺动了心,便派公关部人资部轮番上阵做林艺工作,得知林艺似乎松了口,前天又亲自出马来找她谈了好久。

但林艺并不知道,其实这背后的原因还相当复杂。何飞之所以着急,自然有着急的道理。

王蕾去意已决,多次表示要马上离职,而阳光集团近期公关项目很多,亟须有人主持。既然王蕾要走,何飞也就打算借此机会,将董事长助理和公关部主任这两个职务分开。当初让王蕾兼着,说白了只是因为何飞迷上了她,想多给她一份奖金,却没想到王蕾也还真有这个能耐,说做也就做下来了。董事长助理是个虚衔,这个职位对何飞来说很重要,但对集团却没什么实质意义,何飞就暗自决定把这个位置留给苏菡。而对集团来说,公关部主任这个岗位却非常重要,必须要找一个真正能干的人来做。在何飞看来,整个阳州除了林艺,再也找不到可以替代王蕾的人选。

听罢林艺的讲述,高明很长时间没有说话。林艺也没有逼他,只是静静地望着他,陪他沉默,陪他沉思。

高明在心里反反复复想了很久,才问林艺,你知道何飞是什么样的人吗?

林艺点点头不说话。

高明又问,你听说过王蕾当初那些事吗?

林艺点点头,还是不说话。

高明说王蕾男朋友出事时,他父母托人找过我,可是我无能为力。因为何飞这边有钱有关系而且还占着理,而那男孩什么都没有。

林艺说我不是王蕾。

高明说但你只要去阳光集团,你早晚会变成王蕾。

林艺说那,你希望我变成王蕾吗?

高明无法回答这个问题,心里却突然狠狠地疼了一下。过了好一会,高明才问林艺,那你怎么想的?

林艺说你同意我去,我就去,你不同意我去,我就不去!

高明一听这话,心里百感交集乱成一团,说不清是感动还是感伤,但仍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高明轻轻地抓住林艺的手,使劲地握住,林艺却轻轻地也但很坚决地挣开了。

林艺的情绪明显有些激动,她往旁边挪了挪身子,说高明,我不想逼你,但我想你应该理解我的心情,你知道吗?很长一段时间以来,我都很痛苦也很纠结。我很累,我太累了!我挣扎了很久,但我不想一直这样挣扎下去!

高明无言以对,只是默默地低下了头。他相信如果他真的开口,林艺也许会打消去阳光集团的念头。但高明也知道林艺要什么,他没法给她,甚至仅仅连一个承诺都不敢。

两人又一阵沉默。待林艺情绪稳定一些了,高明也打定了主意。高明说林艺,我非常抱歉,因为我既不知道应该说什么,也不知道你究竟希望我说什么,所以我真的说不出你要听那句话……

高明话没说完,林艺就伸手捂着住了他的嘴。林艺说你别说了,什么也别说了!算我求你,高明!

过了一瞬,她轻轻地把头靠在高明肩上,然后闭上眼睛,就那么静静地呆着。高明几次想动一动,都被林艺强行摁住,没能如愿。

又过了好一阵,林艺突然睁开眼睛,毅然决然地推开了高明。高明揉揉被压麻了的肩膀,正想说话,林艺却抢先开了口,说高明,我讨厌你,我真的好讨厌你!然后就开始流泪,高明慌忙中抽了一张餐巾纸,想替她抹泪,却被林艺一手挥开。

高明愣在那里,正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林艺却猛然站起身来,然后抓起桌上的坤包,头也不回冲出了房间,把高明独自一人扔在了那里。高明反应过来,赶紧起身追了出去,但刚到门口却又不由自主停下了脚步。即使强行把林艺追回来,他又能对她说些什么?

因为工作原因,高明经常进出阳州宾馆,所以和林艺原本就认识。但后来发展到暧昧地步则纯属偶然,那是由一件意外之事引发的。

阳州宾馆是国企,也是阳州最好的宾馆。一些重要的涉外活动和市领导的重大活动,也经常安排在这里。阳州日报为了工作方便,与宾馆签了协议,保证随时都能以优惠价格顺利入住。

每年市里大人政协两会报道,阳州日报前方报道协调中心按例都设在阳州宾馆。大前年高明驻会时,遇上一件麻烦事。钱卫东一篇有关市委领导的稿子送审时没通过,但退回来已是夜里十二点多了。市委宣传部要求稿子翌日必须见报,高明不幸被指定为新一届撰稿人。他挑了一个房间把自己关起来赶稿子,并给手下人立了一条规矩,他不出来谁也不许进去。谁知这一关,就差点关出了人命。

由于连日大打疲劳战,吃不好睡不好,加上今天白天累了一天,高明体力透支过度,凌晨两点多的时候,稿子没写完,身体却突然出现了异常。开初他只是觉得有点头晕,以为是没休息好的缘故,没太在意。谁知后来情况越来越严重,又出现了视物模糊的症状。高明知道要坏事,这才赶紧打电话求救。但刚把电话拿起来眼前一黑,一头栽倒在地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林艺那天晚正好当值大夜班。要在平时,她这个级别的员工交接班以后,各处看看如果没事就可以去值班房间休息,不用真的熬夜。但两会期间,宾馆要求员工务必尽最大努力,为领导和代表搞好服务,夜班自然也就没那么爽了。

林艺两点多的时候先去了一趟总服务台,看看没事,然后就打算顺便去两会新闻中心,看是否有人需要餐饮住宿方面的服务。为了方便媒体采访,新闻中心就设在一楼。阳州日报就旁边包了几个房间,设立了前方报道协调中心。夜深人静,几乎所有房间都紧闭房门,看来记者们都已安歇。但就在林艺转身准备回值班室的时候,却突然听到靠走廊尽头的128房间传出了一声闷响。

林艺感觉不对劲,便走过去轻轻敲了敲门,房里没有反应,过了一会再敲,还是没有反应。林艺犹豫半天,还是到总台叫了人来。打开门一看,高明躺在地上人事不省,桌上电脑开着,未写完的稿件上光标兀自还在闪烁。众人手忙脚乱叫来驻会保健医生,诊断确定是劳累再加低血糖昏迷以后,当即做了适当的紧急处置。

与上次在市医院的情形一样,高明醒来之后,也看见一张青春秀丽的脸。这脸张他认识,是宾馆客房部副经理林艺。高明与林艺以前只是点头之交,但有了这次意外,林艺就成了高明的救命恩人。两人熟悉起来,渐渐就走得近了。高明的朋友都知道,他从不与不熟的人开玩笑。所以有人发现他每次见了林艺有说有笑的时候,便也拿这事开起了他的玩笑。但每当这时,高明都会严肃地加以否认。

大龄剩女林艺是一位无可争议的美女。她并不缺少追求者,但令人尴尬的是,这些追求者都并非结婚对象,因为他们是已婚男人。

高明最初进入林艺的视野时平淡无奇,别的男人来宾馆都在吃喝玩乐,而高明却总是在工作。这使得高明与别的男人形成了强烈反差,但也恰恰是他与众不同的特别之处。林艺记忆最深的是,高明总是独自呆在房间里,除了轻声细语地打电话谈工作,就是坐在桌前不停地敲击键盘。

林艺说不清什么时候开始悄悄地喜欢高明,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喜欢高明,但却因他而打破了自己绝不与已婚男人纠缠的信条。

不久后发生的一件事,把高明和林艺的关系推入了真正的暧昧之中。那是两会结束不久,阳州日报在阳州宾馆召开表彰会,高明受到表彰,还获得一笔奖金。表彰会之后是庆功宴,高明躲无可躲藏无可藏,被领导和手下灌得七荤八素。散场之际虽没有倒下,却已觉得头重脚轻。记者部几个人围在身边,问要不要送他回家?高明嘴里逞强,说我没事我没事,但站起身来走了几步,脚一软便又坐回沙发上去了。

高明知道自己不能开车了,便四下张望要找任剑。马宇生问高明,领导你要干吗?高明说我找任剑让他送我回家了。马宇生说别找了,饭没吃一半,任剑就被老婆叫走,听说好像孩子发烧了。然后马宇生就自告奋勇要开车送高明回家,高明本想打车,但犹豫一下还是领了马宇生的情。

或许那天也是该当要出事,如果任剑送他,一定会送高明上楼,那也就不会发生后来的事。但马宇生和高明关系没到那那个程度,送到小区门口,高明就下车让他掉头走了。高明虽然没到酒醉的程度,但走路脚底下还是有点轻飘飘地发虚,晃晃悠悠进了小区,小风一吹觉得很舒服。眼看到了自家楼门口,突然想要歇歇,便在花台后边一屁股坐了下来。

坐下刚刚喘了口气,就看见一辆奥迪开了过来,高明透过玫瑰花丛望过去,却见车门一开,下来的竟是朱建国,紧接着陈小薇也从另一边下了车。陈小薇下车时脚下一滑差点摔倒,朱院长还赶紧伸手扶了她一把。高明大吃一惊,还没回过神来,又听到一段令人很不愉快的对话。朱院长说小薇,这次真的太谢谢你了。

陈小薇说领导太客气了,平时你不也挺关照我吗?

朱院长说那是应该的,应该的。

陈小薇临走,又问朱院长要不要去家里坐坐,朱院长说算了吧,时间不早了,这么晚送你回家,你老公知道还不知怎么想呢!

陈小薇听了这话便拍了朱院长一下,那动作在高明看来,竟有几分撤娇的意味。

陈小薇说切,朱院长看你说的,我们家高明没那么小气!

朱院长说小薇呀,如果高大记者问起,你还是好好给人家解释一下。

陈小薇说领导你放心吧,这事其实说不说都没啥关系。不是应酬一下吗?

朱院长开车走了,陈小薇转身上了楼,但高明却傻傻地愣在了那里。陈小薇那些话让他很不舒服,什么叫只是应酬一下?跟谁应酬?应酬什么?什么叫说不说都没关系?高明觉得自已虽然并不小气,但也没大方到对这种事不闻不问的程度。

高明突然想起去年给乔乔联系学校那次的事情。当时从学校出来之后,有些事要立即交代给陈小薇去办。忙乱中却突然发现手机没电了,赶紧拿出备用电池换上。但悲剧的是,备用电池不知哪天用过了竟忘了充电,只好直接去医院找陈小薇。

刚进医院大门,就看见一群医生护士正围在布告栏前。布告栏张贴的是院一级优秀医务工作者评选结果,陈小薇赫然排在第三名。一群人正议论纷纷,说今年院级优秀特实惠,奖金比前年翻了一番。

一个中年女护士说,反正那都是院领导给小蜜发红包,实惠不实惠都没咱们的事。旁边有人就问,你说谁呢?那中年女护士说还能有谁呢?便用手指头戳了戳陈小薇。旁边反应不一,有人质疑有人赞同。

高明当时正好经过,这些话一字不拉全都听进了耳朵里,心里顿时就翻腾起来。他并非不信任陈小薇,但心里不知为何却又总是有点不太自信的感觉,所以也就不那么踏实。高明心里很不痛快,再没心情去找陈小薇,扭头就回家了。

高明和陈小薇夫妻之间并不是没有交流和勾通,但陈小薇从来也没主动向高明提起过朱院长送她回家那件事,高明也始终没问过陈小薇评选优秀的事。

高明当晚没有回家,却打车回了阳州宾馆。林艺当晚正好也在值班,高明找她要了房间,又跟她要酒。林艺觉得奇怪,说宴会不是刚喝过吗,还要什么酒?不许喝!高明便跟她耍赖,最后林艺被缠得没办法,只好给他拿了些啤酒。

高明关着房门一直闷头喝酒,林艺不放心,最后也索性干脆过来陪着他喝。中途陈小薇来过两个电话,高明先是不接,最后接了也只是说他在忙工作,晚上不能回家。

高明本来酒量就不大,宴会上喝了白的黄的,现在又是啤的,乱七八糟这么一来就过了头。喝过头第一件就是管不住嘴巴,高明先和林艺说起了女神的伤心事,又抱怨陈小薇也有事瞒着他。林艺既然对高明早已芳心暗许,有这么个亲近的机会,自然也不肯放过。孤男寡女你情我愿,渐渐就纠缠在一起。

然而就在两人袒裎相对之际,高明却突然清醒过来。他望着不着寸缕的林艺目瞪口呆,惊吓得说不出话来。愣了一瞬,赶紧扯过被子盖住林艺美丽的身体,却没注意自己也光着屁股。

林艺开始只顾吃吃地笑,高明却面红耳赤到寻处找蔽体之物。当高明匆匆套上内裤内衣又忙着穿外衣之际,林艺脸上渐露不解之色。高明手忙脚乱,一边穿衣服,一边跟林艺说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林艺脸色突然就变得很难看,她猛地掀开被子一跃而起,指着高明鼻子,说高明你什么意思?你还是男人吗?

高明逃避着她的目光,仍然只是忙着穿衣服,道歉。

林艺用幽怨的目光瞪了高明好一阵,终于慢慢平静下来。她穿好衣服走到高明面前,朝他优雅地笑了笑,说高明,我真没看出来,原来你还是柳下惠耶!但我告诉你,我还就真不信你那邪!你给我等着,我就不信我搞不定你!林艺说罢,打开门头也不回地走了。

林艺和高明这场马拉松,一跑就跑了两年多,但最终也没能如愿。除了两人偶尔一起吃吃饭喝喝咖啡,再也没有别的进展。

当林艺第二次把高明独自扔在房间里的时候,高明也意识到他和林艺已经走到了尽头。但没有想到的是,以后他们交集更多,关系也将变得远比现在复杂。

第九章 折腾就折腾吧

第九章折腾就折腾吧

高明为阳光集团重做的方案,得到了黄总的赞赏,然后很快就送到了何飞手上。何飞看完方案考虑了好几天,心里一直在悄悄地算账。他对报社的方案很欣赏,但也很犹豫。

报社方案几乎完全推翻了阳光集团以前的想法,提出了一个大胆的新思路。报社建议阳光集团将资助失学儿童的公益募捐活动,从企业行为扩展到全市,做成一个大规模的跨行业行动,这样就把一个企业项目变成了市级项目,可以邀请市委市政府领导出席。同时,还建议将受益对象“失学儿童”扩展为“留守儿童”,因为后者不仅涉及面更大,社会关注度也更高。

何飞承认报社的方案很专业,也有很多亮点,但与此同时却产生了一个很大的问题。因为那样一来,预算增加就不是一星半点,而是超数倍甚至超十倍都有可能。何飞反反复复在想的是两个问题,一个是花这个钱到底值不值?另一个是如果要花,怎么样把预算压下来?

其实他根本不可能知道,高明当时做这个方案时,完全是一种恶作剧心态。黄总不是要炒作效果吗?何飞不是要社会影响吗?那么很简单啊,烧钱吧。反正何飞和阳光集团有的是钱。在传媒界混了这些年,高明心里很清楚,扩展活动规模,只须阳光集团多掏钱,对报社没任何坏处,对高明个人来说更是有益无害。因为事一大活就多,上上下下参加报道的人肯定也多,高明个人就不必操那么多心了。

王蕾敲门进来,说何董,康总他们来了。何飞抬起眼皮,说让他们进来吧。康文华进来的时候,屁股后头还跟着市场部主任陈玉,广告部主任宴东,策划部主任张成功,财务部主任段光辉和销售部主任于志群。

何飞环视众人一眼,问康总,公关部没人来?王蕾赶紧举起手,说我在呢。何飞笑笑,说眼下情况特殊,还是把唐小红叫来吧。王蕾点点头,转身就去打电话了。唐小红是王蕾的副手,负责公关部日常事务。因王蕾提出近期要离职,唐小红的事自然也就多了起来。

何飞领着众人走到会议区,示意大家坐下。等王蕾打完电话回来在他旁边坐下,何飞才把目光转向康总,说文华,你把要议的事说说。

康文华扶了扶眼镜,说今天把各位叫来,主要议一议和阳光日报合作的事,主要内容有两个,一个是报社那边提出来,要把原来“资助失学儿童”的公益捐赠扩展为全市跨行业规模。另一个是帮助报社推介新媒体产品,关于这个事呢,我得特别说明一下。按照何董意见,具体操作方式我们暂时先不考虑,等和报社充分协商之后再定。但我觉得是不是可以根据报社提出来的要求,大致做一下财务测算。其他大家都知道,我就不多说了。下面就请大家各自发表高见。

在座的人陈述自己看法时,都显得小心翼翼。因为他们对第一件事,看法分歧挺大。对扩展公益活动规模,市场部公关部赞成,财务部却反对,对第二个内容,既然康总有言在先,大家也就乐得什么都不说了。大家边说边琢磨何飞的反应,不知他到底是什么态度。但自始至终何飞都只是在听他们讲,不仅脸上毫无表情,连话也没插一句。

这一议便议到中午吃饭也没个明确的结果,临散会之前何飞终于开口说话了,他没提公益募捐的事,只是问唐小红,你们跟报社那边接触过,他们对推介新媒体产品到底什么态度?

唐小红翻翻笔记,回答说报社对租赁阳州在线专用频道没有考虑,因为他们之间本来就有合作关系,阳州在线一直都用报社的本地新闻。对新建网站也不积极,觉得要花时间去搏点击率。但对网站升级特别感兴趣。

何飞点点头,说那就先这样吧,账务部下去赶紧先把扩展活动的预算做出来,多考虑几个方案。另外,报社网站升级的预算也要多搞几个选择,弄好一并送我看看。

众人走后,何飞又留下王蕾交代说,有两件事你抓紧办一下,一个是这几天和阳州日报联系一下,我想见见他们黄总。还有一个事是你亲自给飞讯老总打个电话,说我有事要跟他聊聊。王蕾说好的,这事我立即就办。

和王蕾一起去小餐厅吃完午餐回到办公室,何飞抓紧时间午休了一个小时。起床以后不久,王蕾进来告诉他,说报社那边联系好了,约在大后天上午十点。飞讯那边也已经打过电话,然后又问何飞安排什么时间见面。何想了想,说等见过黄总回来再安排吧。

王蕾说知道了。转身要走,却被何飞叫住。

何飞说先别急着走,还有事呢。

王蕾回身笑了笑,说有事您说,何董。

何飞又问,柳树坪那个项目有没有进展?

王蕾摇摇头,说市政府那边的消息,必须等上面有说法才能动。

何飞沉吟一瞬,说你给他们打个招呼,该做的事还是要做着,别死等。我跟BJ那边的朋友联系过,近期会有新政策出台。

王蕾说我记住了。

何飞拍拍额头,笑了笑又说还有,那个,林艺的事,上午人多我没好问,后来就忘了。她最快什么时候能过来?

王蕾说前天跟她联系过,她说下周。

何飞想了想,说你跟她打个电话,让她最好大后天就能过来。

王蕾说何董的意思是?

何飞说我想让她跟我一起去见黄总。

王蕾点点头,说我明白了。

何飞轻轻一抚王蕾的脸蛋说,说句实话,你跟了我这么久,我也挺不舍得,但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再拖着你也终究不是个事。所以呢我想,她过来你也好早点脱身。

王蕾听了何飞这番话,心里倒也动了动,但脸上却一点没露出来,只是淡淡一笑,说那就多谢何董为我着想了。

何飞说等林艺过来,你先别忙和她交接,再带带她吧。我希望无论如何,你也得帮我把这个公益项目做完。

王蕾犹豫了一阵,最终还是点了头,说好吧,董事长。何飞想了想,又说,我想不会耽误你很久,到时候我还想给你践个行呢。

王蕾说践行就不必了吧,何董你别太客气了。

何飞说必须的!这事你就别管了。

王蕾出去之后,何飞拿出一个卷宗打开摊在桌上,对着苏菡的资料沉思起来。从明月湖回来第二天,何飞就拿到了这些资料。从苏菡本人到她父母资料都很全,因为都是公开信息,所以搜集并不难。何飞看过之后反复考虑,却始终没想好怎么下手。

为了接近苏菡,何飞可以说是绞尽脑汁,但也没想出什么好办法,所以只能等待机会。

苏菡给何飞的印象,与王蕾完全不同。如果用对付王蕾那一套去对付苏菡,也许根本不管用,而且还有后遗症。他明白万一失手,再想接近苏菡可能就比较难了。毕竟苏菡是本地知名媒体记者而不是一普通女孩。她无求于何飞,可以不买他的账。

所以何飞一直很谨慎,认定这事急不得,必须慢慢来。

何飞要王蕾安排见黄总,一方面确实要谈一些具体的合作事宜。另一方面也是因为苏菡的事。如果这次可能的话,何飞一定要设法让黄总同意,安排苏菡采访他一次。于是何飞就开始苦苦思索,怎么才能给自己制造一个机会。

对于和阳州日报合作的事,何飞心里其实早已有了主意。他虽然还没有明确表态,但实际上已开始着手做一些前期准备。今天上午开会议过之后,手下那些精明人应该已经看出了苗头。要说呢,这其中除了苏菡的原因,何飞其实还有更远的考虑。那个考虑就是柳树坪项目。因为何飞预计柳树坪项目无论将来顺利与否,媒体之力都需借助。

高明接到黄总电话之后,不慌不忙地去了会议室。他知道今天和阳光集团要谈些什么,已经提前把资料准备得非常充分,所以心里有底。然而一踏进会议室他就大吃了一惊,因为一眼就看见了林艺静静地坐在何飞身旁。看见高明进来,林艺的神情倒没有显得有什么特别,她只是职业性地微笑着点了点头,就移开目光再也没有看过他。

从双方出场的人物,就可以看出报社和阳光集团都对今天的见面非常重视。报社这边四个老总到了三个,除了黄总刘总,还有分管报道业务的周总。往下排还有新媒体总监向雪梅,市场调研部主任丁华,广告部主任张超。高明按职务应该排在最后,但因为他的报道策划人身份,所以反倒成了场面上的重要角色。至于阳光集团那边,人虽然不多份量却很重。除了董事长何飞,还有总经理康文华,主管市场营销的副总方达,董事长助理王蕾,新任公关部主任林艺。除了林艺,其余都是决策圈里的核心人物。何飞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他还有一张底牌没亮出来,不想让阳光那边知道情况的人太多。

来报社前一天,何飞已找这几个人商议过,把他的意思透露了一些。几个人心里都有了底,也不至于在场面上说话出什么差错。

黄总先和何飞客气了几句,然后双方分别作了简单介绍,商谈就直接切入了主题。高明先就他的方案做了说明和解释,然后又回答了对方就一些细节方面的咨询。在座谁都明白,这个方案的核心问题其实是预算,但这属于阳光集团的内部事务,不便在公开场合讨论。至于其它方面,应该没有太大的问题。对方唯一提出质疑的,是董事长助理王蕾,她认为方案变更会使时间上有些匆忙,而且公关活动工作量非常大,担心会不会有问题。协商了半天,最后决定如果项目正式启动,可考虑组建一个临时机构,双方都派人参加共同公关。

接下来讨论推介新媒体产品的事,由报社新媒体中心总监向雪梅作了重点发言,仔细阐释了报社的想法。何飞最后表了态,说阳光集团会充分考虑报社的意愿,然后会有专人负责与报社联系沟通,商议后续事宜。在这里,何飞便为飞讯技术正式登场埋下了伏笔。

中午吃饭是黄总请客,安排在报社食堂三楼小餐厅。一行人在黄总率领下前往三楼用餐时,刚走进一楼大厅里,何飞眼前突然一亮,发现他期待的机会终于来了。他冲着前面那个虽没见过几面却感到非常熟悉的背影,大喊了一声,苏记者!

苏菡因为忙稿子的事,比平时稍稍晚了一点,才去食堂吃午饭。刚刚走进大厅,就听见身后有人叫她。苏菡站住转过身来,看见黄总陪着何飞走过来,都笑眯眯地望着她。他们身后还跟着好些人。看样子,都是到餐厅来吃午餐。

苏菡一下就红了脸,有些不好意思,只好轻声和他们打招呼,说黄总你好,何董事长你好。

说话间黄总何飞已经到了跟前,何飞热情地伸出手,说苏记者,好久不见啊!苏菡犹豫一瞬,还是和他握了手。黄总在旁边看着有些奇怪,便问苏菡说,小苏你认识何董事长?

苏菡未及回答,何飞已经抢先说,我们两老熟人了!黄总你别不信,说起来还有故事呢!黄总的表情更好奇了,说是吗?

苏菡本来就很不好意思,怕何飞又乱说话,赶紧抢过话头,说黄总你别听何董瞎说,其实,根本就没什么故事。

何飞也意识到了苏菡的难堪,赶紧识趣地换了话题,问苏菡,苏记者你也还没吃午饭吧?

苏菡点点头,看看他们身后那些人,说黄总,何董,你们赶紧吃饭去吧,还有那么多人等着你们呢。

何飞笑笑没理她话茬,却回头看了看黄总,那意思自然非常明显。偏偏黄总此刻也生出八卦之心,便主动邀请苏菡,说那正好嘛,小苏你也跟我们一起吃吧!

苏菡一听这话顿时感到很为难,她实在不想和何飞黄总刘总这些人一起吃饭,但又不敢当面驳了领导面子。

黄总看她犹豫便错会了意,只当她不好意思,伸手就拉了她一把,说走吧小苏,我可不轻易请客,你还客什么气呀?

苏菡没有办法,只好跟着他们去了三楼小餐厅。

高明离黄总何飞不远,本来正和向雪梅讨论新媒体的事,但何飞和苏菡那些近乎八卦的对话,也吸引了他的注意力。无意间回头,又瞥见他身旁的刘总脸色铁青,正恶狠狠地瞪着何飞。高明默默把这些看在眼里,心想没看出来,苏菡这丫头还真能惹事!

高明并不知道明月山庄发生那些事,但却感觉到苏菡的处境很麻烦。想想何飞刘总这两个人的人品,不禁暗暗为苏菡捏一把汗。

一行人来到三楼,饭菜早已备齐。桌上没有备酒,菜品都是家常系列,但一看就做得很精致,堪称色香味俱全。小餐厅装修说不上豪华但却非常雅致。黄总生性节俭,一般不请客人吃饭,万不得已时要请,也大多就在这个地方。

报社有人给小餐厅命名“御膳房”,这里有两层意思,一是“黄”“皇”同音,黄总既然是报社老大,也就是“皇上”,二是小餐厅主厨赵师傅有绝活,能做一手在外面吃不到的家常菜。

早先在报社内部黄总的绰号就是“皇上”,也有人称其为“圣上”。但领导绰号无论好坏,都只能在背后称呼。有一次广告部小方邀请黄总出席一个宴会,被拒绝后很不高兴,出来就在走廊里打电话给领导汇报,说圣上不给面子,死活不去。话没说完,就听到身后有人问她,说小姑娘,你告诉我谁是圣上?之后便一通训斥,直到小方哭了鼻子,才放她走人。从那之后,就没人敢轻易再用这个尊称了。

这事也从一个侧面印证了黄总在报社的威望。刘总被称之为“肿瘤”,黄总则被尊为“圣上”,仅仅两个绰号不同,便使得报社人心好恶,立判鲜明。

报社办公室主任老陈事先早已按名单安排各位分两桌坐了,现在多出一个苏菡,本想往第二桌安排,却见黄总何飞都在跟她说话,便不知应该往哪摆放。就悄悄问黄总的意思,黄总一摆手,说就在这儿加个座吧。于是苏菡就坐到了黄总与何飞中间。

高明暗暗观察坐在黄总另一侧的刘总,只见他脸色木然,不时一眼一眼地去瞟苏菡。苏菡却只是垂着目光谁也不理,何飞黄总跟她说话,也是有一句没一句地回应,那模样竟是有几分可怜。

席间黄总八卦起来,又问起苏菡和何飞怎么认识的。何飞便小声讲了明月山庄的事,把黄总逗得哈哈大笑,苏菡却脸红得像要滴血,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躲起来。

说完八卦何飞换了个话题,又夸苏菡在报纸上那些文章写得不错,说他很喜欢读,还特别提到了市医院那篇报道。苏菡便赶紧声明,说那些文章都是好多老师修改过才见报的,她写的原本没那么好。何飞却并没理她的茬,反而半认真半开玩笑地跟黄总说,黄总我想邀请苏记者参加采访,也给我们写一篇大文章,你不会反对吧?

黄总笑了笑,说这个要求可以考虑。

何飞说那我先谢谢你,请你一定安排哦,我们期待接受她的采访。

黄总说何董事长,但有一点我得给你说清楚,小苏现在只是见习记者,还没有具备独立采访新闻的能力,所以到时候按规定我们会安排人带着她。

何飞听了这话心里有些失望,但嘴里却说没问题,没问题。

高明一直竖着耳朵听着他们的对话,听到黄总这样说,心里才松了一口气。回头再仔细观察其他人,发现苏菡和刘总的表情也有很微妙的变化,心情大致应该也和他一样。

吃完饭送客人下楼的时候,高明突然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老觉得暗地里有一双眼睛在盯着他。当他凝神去感知之后,却发现这感觉并非虚幻,而是实实在在存在着。因为他偶然与林艺四目相对之际,然后各自都飞快地移开了目光。

高明下午考虑了很久,还是决定找苏菡谈谈。他拨了苏菡电话却是张琴接了,说苏菡被刘总叫去好半天了,到现在都没回来。

高明想了想,说那这样吧,等苏菡回来你告诉她,让她马上到我这儿来一趟,有事找她。张琴痛快应了。

高明放下电话,心里便翻腾起来。看来刘总也许真的急了,完全可以想像他见到苏菡时,那副气急败坏的模样。但反过来是不是也可以推测,苏菡跟刘总的关系确实也不一般呢?没想到苏菡看上去那么好一个女孩,竟然也会有这样的事。高明叹息之余,突然又想到一个问题,为什么他自己也对苏菡那么上心?这个问题把高明吓了一跳,他深刻反思了半天,最终认定自己完全出于工作考虑,没有半点私心杂念,这才渐渐踏实下来。

轻轻的敲门声打破了高明的沉思。高明说请进。话音刚落,苏菡便推门进来了。苏菡脸色看上去很沮丧,一副没精打采的模样。叫了一声高主任,便垂下了眼帘。高明看了,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高明说,坐吧。

苏菡便默默地坐在沙发上也不说话。高明起身倒了一杯水递给她,苏菡接过喝了一口。抬起头来望着高明,眼里瞬时充满了委屈。不知为何,苏菡的目光竟让高明心里微微痛了一下。

高明斟酌了好半天,还是决定开门见山。高明说小苏啊,有个事我想还是给你说明白比较好。

苏菡一动不动盯着高明的眼睛,认真地点了点头。

高明说今天中午在餐厅吃饭时,阳光集团何董给你说那些话,你不可以当真。他提那些要求,你也不必理会。

苏菡听了高明的话,眼睛突然一下睁得很大。她有些吃惊地瞪着高明,说高主任,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高明说有些事吧,我没法给你说得太明白,但是我可以告诉你,阳光集团这个报道,我原本是不想让你参加的。

苏菡说为什么呀?

高明沉默了一瞬,才说你也别问为什么了,现在既然黄总都表了态,我也就不好再说什么了。但我对你有一个要求,希望你能做到。

苏菡不解地看了高明一眼,说好吧,高主任你说。

高明说其实我要说的,就是黄总那句话,你现在还是见习记者,你不能单独采访别人,尤其是像何飞何董事长这样的人。他特意停顿了一下又说,如果的确有必要的话,我,或者是任剑会带你去。

苏菡脸上的表情那一瞬间变得非常复杂,但面对高明充满关切的目光,苏菡那烦躁不安的心灵,终于渐渐地平静下来。这一瞬间,她从高明和蔼的目光和语言中,感受到了一种真切的温暖和关爱。来此之前,苏菡刚被刘总叫去,承受了一阵雷霆之怒。刘总用她以前从没听过的言语辱骂何飞,捎带着也狠狠地训斥了苏菡。可怜苏菡没头没脑被训了半天,却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而且还不敢细问。但有一点她是听明白了,刘总不允许她单独和何飞接触。

高明和刘总找苏菡都说了相似的话,也表达了相同的意思。但苏菡心里感受到的,却是两种截然相反的效果。她越来越厌恶刘总那副嘴脸和腔调,但对高明却充满了感激和敬重。

苏菡离开高明办公室的时候,高明看见她笑得很开心也很真诚,脸上再也看不到刚来时那种垂头丧气的痕迹。

周六下午,高明带着老婆孩子,自己开车去了明月湖。

陈小薇周五就早早地把乔乔接回家来,周六上午监督她做完作业,吃过午饭抓紧休息了一会,等任剑打电话来约,全家就高高兴兴出了门。在高速入口处与任剑会齐,便直奔明月湖而去。平时高明夫妻两各有各的事,赶上谁夜班,有时候连面都照不上,所以很少有机会带乔乔出去玩。现在乔乔听说要带她去明月湖玩,还要在外面过夜,一路上兴奋得嗷嗷直叫。

高明和任剑到达明月山庄时,才三点多钟。任剑给“克林顿”打了电话,知道他们还在路上。便拿着“克林顿”给的休假券各自找到住宿的别墅安置好,乔乔便嚷嚷要去水边玩。高明和陈小薇商量了一下,两口子便带着乔乔去了。到了湖边却正好遇上任剑两口子也出来闲逛,菲菲太小老人不许他们往远处带,欧阳一见乔乔便喜欢得不行。于是两个女人带了乔乔玩,高明和任剑就坐下来闲聊。

高明望着眼前秀丽的山光水色,又回头看他们住宿的别墅,感慨万分,说“克林顿”真是大手笔啊,你说请这么多人来好吃好喝还住别墅,得花多少钱啊?

任剑听了高明这话却不屑地一撇嘴,说师父你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啊?你以为邓总会这么大方?

高明听任剑这么说,就有些不明白了。便问任剑,说你什么意思?

任剑说邓总有没有这个实力我且不说,但我告诉你实话吧,其实他根本就一分钱没花!

高明听了便很惊呆,说那是怎么回事?

任剑说你知道每年明月山庄在阳州在线做多少广告吗?拿手一比划,至少这个数!一千多万!

高明说那又如何?

任剑说,你以为明月山庄真会拿那么多钱来做广告?告诉你吧,他们才没那么傻呢!你知道这事怎么做吗?做完广告钱先欠着,然后有机会就拿免费休假券冲账,比如邓总就是这种情况。

高明听了暗自惊心,想了想又问,那账上的广告欠款没销账也并没减少,这怎么处理?

任剑说,是没减少,但挂在那儿天长日久,欠账就成了烂账。大家都有默契,谁也不会再提。

高明终于弄明白了,只是没想到他也成了腐败分子,便只好苦笑。

“克林顿”打电话来时候,高明和任剑刚刚与陈小薇欧阳汇合,在湖边给孩子拍完照,又忙拍两家人的全家福。

高明接了电话,问邓总,你们到了吗?

“克林顿”说到了到了,都安顿好了。高明你没事赶紧过来,我让你见个人。

高明说,谁呀?还那么大牌?

“克林顿”说大牌不大牌,你一见就知道了。赶紧过来吧!

高明正要挂断,那边又说等等,你干脆叫上陈小薇和任剑两口子一起过来吧,反正晚上吃饭,这边离餐厅也近。

他们刚到“克林顿”下榻的别墅门口,便看见草坪上一群男男女女正闹得不可开交,其中有好些人都不认识。高明皱皱眉头还没来得及说话,欧阳子青已经拉着陈小薇带着乔乔,上前和邓克林的小夫人打招呼了。乔乔看到这里有小孩子玩更是高兴,当场就去认了新朋友。高明和任剑见这阵势,也只好过去应酬。任剑问“克林顿”夫人,说邓总叫我们过来,他人在哪儿呢?

邓夫人说在屋里跟人说话呢,还说让你们来了直接进去找他。

高明拉了任剑转身就走。还没到门口,突然被人猛地从身后拉住,把他吓了一大跳。回头一看,却是久未谋面的老熟人杨伟,圈内人称“阳痿”,网络大号“不爱美女”。

杨伟说高明,我都在这候你半天了!两人相互问候,并亲切拥抱致意。然后高明就拍拍杨伟的肩,问他,最近那个毛病好一点没?

旁边任剑一听,憋不住卟哧就笑了。高明以前每次见了杨伟都如此问候,杨伟倒也不生气,只是打个哈哈,说你他妈再说!我真去找陈小薇给我治病哦!

高明和杨伟的友情始于八年前,那时杨伟在一家知名文学杂志做小编,没少为高明的稿子忙前忙后,后来实在经不住金钱的诱惑,才辞了职去做网站。没几年折腾出了点名堂,又做起网络文学掮客的勾当,专门在网站,出版社和影视制作公司之间捣腾。

邓克林匆匆从屋里出来,看见他们就说,我说这半天怎么还没到呢,结果倒好,你们在这儿叙旧!赶紧进屋说话。咦,怎么欧阳没来?

任剑说,她在那边陪你小老婆呢!

邓克林说,别他妈废话,把欧阳也叫进来吧,一会有事要问她。

等任剑叫了欧阳过来,他们才一起进屋。这才发现,里面竟然还隐藏着一个重要人物:市政府文副市长的秘书曹永川。好在大家都认识,不用介绍。彼此打过招呼,各自找地方坐了,邓克林和曹秘书交流了一个眼神,连开场白都省了,就直奔主题,就参与新股募股的事,问了欧阳许多相关细节。

欧阳讲得很清楚,听起来可操作性很强,也似乎确实没什么风险。欧阳还特别提醒了一下,说这种事虽然不违法,但也只能做不能说,希望各位严守秘密。

然后邓克林就说,这个事呢,这几天我张罗了一下。找朋友走路子弄了点资金,在座的每人可以借二十万。数额不大,也就是给朋友们谋点小福利。如果谁需要的话就找我打借条,不用付利息,但使用期限最多半年。

话音刚落任剑就抱怨,说二十万够个屁呀!此语一出,立即遭到群殴。欧阳地使劲拍了他一掌,说你给我闭嘴!曹秘书好像也不爽,使劲瞪了任剑一眼,大概看欧阳面子没说什么。邓克林却很生气,说嫌少你他妈就别要!只有高明杨伟没吭声。任剑看这阵势,吓得一伸舌头赶紧闭了嘴。

最后除了高明和杨伟,其他人都当场给邓克林写了借条。杨伟是根本看不上这点钱,高明是想和陈小薇商量以后再说。等事情结束,差不多也就到了晚餐时间。

吃过晚饭之后,邓克林在湖边给大家安排了篝火晚会。乔乔和几个孩子也去了,玩到很晚回房间休息。高明等陈小薇哄乔乔睡了,才和她说了下午的他们商量的事。两口子又嘀咕了半天,最后还是决定不借邓克林那二十万。高明不是傻子,一看便知道邓克林这钱的来路,说什么找朋友走路子都是屁话,其实说穿了就是挪用公款。说起来给他们每人借二十万数额不算太大,但他本人却不知借了多少,现在曹秘书出现了,还不知道这后面有没有文副市长的背景。高明于是更是担心,决定自己想法筹资,不和他们搅到一起。

但还有一件事高明却不知道,那就是邓克林实际上后来又悄悄给欧阳子青弄了五十万,因为这事要借助她的人脉来操作。这事别说高明,实际上连任剑都不知道。邓克林没对谁说,欧阳也没对任剑讲。

第二天大家开开心心玩了一天,孩子们玩得比大人还高兴。中午吃饭的时候,邓克林还真找个机会跟高明谈书稿的事,让高明三言两语打发了,倒也没再纠缠。傍晚时分返城,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因为乔乔周一要上学,高明两口子只好把送回了奶奶家。乔乔玩得有点疯了,和父母分别时,竟然还依依不舍地哭了,把高明和陈小薇心里弄得怪难受。临走之前,陈小薇把她妈拉到房间里说到半天话,出来的时候,丈母娘那怀疑的眼神把高明看得心里直发毛发,但最终老太太什么也没说。人家毕竟当过领导干部,有素质在那。

回自己家的路上,高明忍不住问陈小薇,说你跟你妈说什么了?

陈小薇本来不想说这事,但看高明脸色不好,犹豫一下还是说了,说我跟她借了四十万。

高明说你怎么不跟我商量一下?

陈小薇说,我开始也没想借,但仔细算了算,能凑出来的数满打满算也只有六十来万。不借怎么办?

高明说那至于啊,你手上不是还有个三十万的理财吗?

陈小薇说我才不呢!那个理财收益那么好,而且还在封闭期,现在兑出来多亏呀!

高明听了这话哭笑不得,觉得这女人真是不可理喻。想了想事已至此,多说也没用,便闭了嘴。

几天之后,任剑来问高明筹资情况。高明把一百万打进了欧阳子青指定的账户,欧阳也给他出具了收据。这是高明有生以来所做的最大一笔投资,从那天起他就开始认认真真地关注股市,两口子也踏踏实实地静下心来只等着数钱。

第十章 究竟谁是谁的谁

第十章究竟谁是谁的谁

股市近日一直上涨,任剑上午独自跑了几处证券营业所,到所到之处一片欢腾景象。本来要带苏菡一起来,但她说上午有点很重要的私事,已经请了半天假,所以实在没办法。

任剑用录音方式采访了一些股民,中午又叫两个朋友一起吃了烧烤。开车回报社的时候,路过华联超市门口,无意间却看见苏菡提着大包小包出来,站在路边四处张望,大约是想打车。

任剑把车开过去在她面前停下,苏菡先是吓了一跳,待看清是任剑,便高兴地笑了。苏菡问任剑,任老师,你去哪?

任剑侧过身去为她打开车门,说先上来再说吧。苏菡欲上车无奈手里却提了许多东西,不知如何是好。任剑见状又赶紧下车,绕过去打开后座车门,帮她把东西放了进去。

苏菡上车在副驾位置上坐好,又朝任剑等笑了笑,说任老师,遇上你真是太好了,我拿着这一堆东西正发愁呢。

任剑启动车子之后,回头看看后座那些大包小包,夸张地皱了皱眉头,问买么多东西,要开杂货铺吗?

苏菡说,我们家住CA区那边,离报社太远。我在横街这边租了房子,打算搬过来,这不购置点生活用品嘛。

任剑突然明白过来,说我知道了,你上午请假就是因为这事吧?

苏菡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说是啊,上午刚刚签的合同。

任剑说哦,那现在你要去哪里?我想你应该不会要把这些东西,拿到办公室去吧?

苏菡看了看车上的时间显示,想了一下,说如果来得及,就送我到横街可以吗?

任剑说没问题啊。然后直奔目的地而去。

横街所在的位置离报社不远,但却隔了好几条街。任剑按苏菡的指引,把车开到一幢半新不旧的公寓门前停下来。苏菡下了车,说任老师谢谢你了。然后转身去打开后座车门拿东西。任剑也下车帮她,看她大包小包地有些费力,突然动了怜香惜玉之心,便说苏美女,如果你不介意我去你的闺房,我帮你一块拿上去?

苏菡听了任剑的话有些不好意思,犹豫了一下,却还是点了点头,说那任老师,就麻烦你了。

任剑替苏菡拿着东西,跟着她来到二楼一套小小的一居室里。除了原有的几样旧电器,屋子里几乎什么也没有。任剑看着空荡荡的房间,想起自己的豪宅,心里顿时产生了巨大的落差,倒觉得自己做了什么亏心事一样,总想帮苏菡做点什么弥补一下。

苏菡打开冰箱,拿出一瓶矿泉水递给任剑,很不好意思地说任老师,你看这里什么也没有,我妈不让买厨房用具,非让从家里拿,弄得连水都没法烧。

任剑说嗨,同事之间还那么客气什么?接过矿泉水拧开盖喝了几口,又问苏美女,你哪天搬家定了日子吗?

苏菡想了想,说那边家里东西倒是收拾得差不多了,我想看看星期天行不行。突然想到了什么,就笑了笑,问任老师,你想要帮我吗?

任剑说可以呀,我从来都很愿意为美女效劳的哦!

苏菡便红了脸,说任老师你说话总没个正经,都没法和你说正事。本来真想请你帮忙,都不好说了。

这一来反而弄任剑不好意思了,只好尴尬地笑笑,说我这人说话太随便,小苏你不要介意才好。有什么事尽管说,只要能帮我肯定帮!

苏菡犹豫了一下,才说要说吧,我东西倒是不多,只是我们家住的地方离公交站比较远,不太方便。我想……

任剑一听自然明白了苏菡的意思,马上表态说没问题!这事包在任老师身上,多少东西都没关系,一趟不行咱们跑两趟。

苏菡说,那我先谢谢你了,任老师。

苏菡并不是喜欢麻烦别人的女孩。其实她这样做的目的,只不过是为了和任剑拉关系。因为她知道,任剑和高明的关系很近,她希望能通过接近任剑,来创造条件接近高明,以求进入他们的圈子。

任剑和苏菡回到报社,便分头去忙各自的事。

办公室里人太多,到处都是乱哄哄地。任剑拿出录音笔来整理,但录音背景和办公室环境都很杂乱,根本听不清楚。任剑起身出门,想去找个清静没人的房间,结果转了一圈也没个合适的地方。灵机一动,想起卫生间旁边的小储藏室,抱着笔记本就去了。到那里一看门敞着,还真没人。赶紧溜了进去,掩上门,就着一张被人从办公室扔出来的破电脑桌开始干活。没干多久却发现一件事,这储藏间或许原本是为堆放卫生间物品专用,专门从男洗手间地盘上生生切下一块隔出来的。可惜隔板太薄,那边风吹草动皆清晰可闻。任剑进来没多久,便有幸欣赏到几首交响曲,音响效果实在瘆人。任剑实在无法容忍,正打算转移阵地,却听见了一段本不应该听到的谈话。任剑听了声音,辨别出是摄影组马宇生和跑政法的老丁。

老丁:马宇生,你从大平面那边过来,看见任剑了吗?

马宇生:没看见啊,有什么事啊?

老丁:刚才好几个人专门过来找他,问股票的事。

马宇生:贱人这些日子可没少挣钱,他老婆欧阳子青最近又刚升开阳证券市场部副总监,牛X大了!

老丁:是哦!但你知道欧阳怎么上去的吗?

马宇生:这倒没听说。你知道?

老丁(声音一下小了许多):她把文副市长侍候爽了呗!

马宇生:胡说八道!这事你怎么知道?

老丁:切!告诉你,我一发小在开阳证券管点事,能不知道?

马宇生:不会吧?这种事说得都挺热闹,一查尽他妈谣言……

老丁:那你去开阳打听一下,看看有谁不知道这事?

伴随着一长串不雅音符的终止,那边两人痛快完聊着天走了。但这壁厢,任剑却傻呆呆地坐在那里好一阵没动弹。

据说有调查数据证实,夫妻如果一方出轨,另一方大多是最后知情的人。关于欧阳那些风言风语,任剑先前也不是没有听到过,但他从来神经很大条,根本没拿这太当回事。欧阳子青对他一直那么好,好得任剑根本就不相信她会红杏出墙,再说呢,他觉得市长那么大的官,离他们这些平民百姓太遥远,不太可能有欧阳那么近距离的接触。

今天听了老丁和马宇生嚼舌根,任剑突然有了危机感。老丁既然言之凿凿说他的消息来自开阳高管,那么这事难道竟会是真的?想想也是啊,凭什么欧阳年纪轻轻就能坐上那个重要位置?

任剑把这两件事串在一起想了半天,心里就不那么踏实了。录音是没法继续整理了,任剑索性关了电脑。任剑虽然看上去大大咧咧,骨子里却是个狠角色,天生具有一种的赌徒心理,忍得住寂寞,下得去狠手。否则即使有欧阳提供内幕信息,他在股市上也发不了大财。

任剑默默发了一阵呆,又在心时暗暗发狠。他打定主意,首先要想办法弄清楚这事是真是假,如果是假的,他会收拾老丁这个王八蛋。但如果是真的,他就一定要办法弄死那两个狗男女,不管他是谁。

何飞在梅园二楼云淡风轻请客,到场算上他本人也只有四位。房间里除了何飞,另外二女一男分别是林艺,王蕾和飞讯老总赵天成。借着这平平常常的一件事,何飞却做了一篇大文章。

桌上的菜品都精致到极点,但却没有上酒。何飞有规矩,谈正经事的时候大家都必须保持头脑清醒。

何飞在餐桌上交代了一件很重要的事。他说国家对民营企业进入文化传媒领域有很多严格的限制,所以由阳光集团出面将存在诸多不便。飞讯股权之所以暂停交割,是想让它保留一个独立的法人资格,然后出面与阳州日报网站商谈合作事宜,之后由于它只是个规模很小的技术型企业,而且只提供资金和技术方面的支持和服务,另外再找一家不知名的小广告公司出面跟阳州日报签约,负责销售报社为飞讯提供的广告回报。这样操作下来,看上去就只是一桩再普通不过的商业合作,可以减少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何飞之所以这样做,其中最关键的一点,是想让阳光集团彻底地超脱出来,至少在名义上不再与阳州日报有经济往来。这样以后真有什么事需要报社帮忙,或许反而好办一些。除此之外,还有一个极大的好处,就是能大大提高飞讯技术的知名度,有助于将来包装上市。

何飞要求这事严格保密,并让赵天成回去马上动手做技术升级方案,至于报社那边,也要马上进行沟通,但最好与对方也交涉一下,知情者范围越小越好。

赵天成受宠若惊,对何飞感激涕零,同时也崇拜得五体投地。王蕾虽然是早已觉察到何飞的意图,却一直都在装傻没有说破。毕竟她已经将要出局之人。但在场的人中,或许要数林艺的表现最特别。虽然是初涉核心机密,她却一点也没表现出有任何热情。她对眼前的事漠不关心,从头到尾都只是静静地听别人讲,自己一句话也没说。毕竟这事不需要公关,跟她就没有多大关系。

其实让林艺心不在焉的真正原因,并不是这些,而是不久之前发生那个小小的插曲。那时林艺刚刚进门,听见手机滴滴响了两声。打开一看,竟是高明发来的微信,当时林艺心中不禁稍稍激动了一下。即使以前她们关系好的时候,高明也很少主动给她发微信。自从那天在夜之神分手,他们之间便再也没有联系过。几天前在报社商谈时见面,彼此竟似乎已成了陌生人。

“不吃兔子的狼”(高明):林艺你有空吗?聊聊?

“寒塘丽影”(林艺):我很忙,没时间。

“不吃兔子的狼”(高明):有几句心里话,我不说不快。在我心里,一直把你当作最好的朋友。但不知道你是不是也这样认为?我知道对不起你,但我还是要说,我这样做是为了你好。因为你是一个好姑娘,我相信你一定会遇上真正爱你的人,我不能耽误你。你去阳光集团,我无权阻止你的选择,但我只有一个希望,你千万不要做第二个王蕾!答应我好吗?

林艺看罢,心里先是五味泛起百感交集,但渐渐就被一股强烈的怨恨所替代。她默默退出了界面,再没有回复高明。

吃完饭王蕾问何飞还有没有别的安排,何飞摇摇头说没有,王蕾便告辞回家去了。赵天成悄悄凑到何飞跟前,小声问他要不要去找个地方放松一下?何飞摇头拒绝了。何飞虽然喜好声色狗马,但从不过度纵欲,也很少去风月场所,更不屑于与赵天成之流为伍。

等王蕾赵天成离去之后,房间里就只剩下何飞与林艺。何飞笑眯眯地看了林艺好一阵,却见她一直若有所思地望着墙角,怔怔地发愣。何飞曲起手指头轻轻敲了敲桌子,说喂,林艺你在想什么呢?林艺神情恍惚地回过头来,看着何飞好半天都没有反应。

何飞把脸凑近林艺,又问了一句,林艺你傻了吗?

林艺猛地一惊回过神来,赶紧往后挪了挪身子,有些尴尬地说,对不起何董,我走神了。您有事吗?

何飞说我没事,不过看你倒像是有事。

林艺有些艰涩地笑了笑,说没啥,只是在想家里的事。

何飞听一听这话,便很热心地说哦,家里有什么事儿吗?需不需要我帮忙?有需要尽管说,千万别客气。

林艺看何飞一脸关怀的表情,心里也小小地感动了一下,便赶紧摇摇头掩饰地说,谢谢何董,真的没啥大事,不说也罢。其实林艺根本就没想什么家里的事,她满脑子都想着高明。此前高明在微信说那番话,一直在林艺脑海里回荡,而且引发了她强烈的逆反心理。

何飞看林艺神色渐渐回复正常,便也没再说什么,只是默默地看着她。相互对视了好一会,房间里空气渐渐便暧昧起来。何飞再次凑近林艺的脸,仔细欣赏她精致的五官。这一次林艺的身体没有避让。

何飞伸出手想去拉林艺的手,林艺却不露声色地躲开了。何飞自嘲地一笑,说林艺,要不咱们找个地方去喝一杯?

林艺嫣然一笑,说何董你弄弄明白,咱们可是有约在先,我只是公关部主任,不是你的特别助理。这种事你应该去找王蕾。

何飞有点尴尬地笑笑,说话虽然是这样说,非工作时间也不必太较真嘛。不过是轻松一下,也没别的意思。

林艺鄙视地笑了笑,说哦,以何董素来的为人看,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我还真不应该有别的意思。

何飞听了这话,细细品味半天,突然就从正人君子换成了一副流氓面孔,说其实我很喜欢你有别的意思哦!林美人你有吗?

林艺哼了一声,别了过头去不理他。何飞想了想,站起身来直接走到林艺身边,一把将她拉了起来。林艺使劲挣扎却没挣开,便高声大叫起来,说何董你要干吗呀?

何飞一惊,赶紧放开了手,说你那么大声嚷嚷干吗呀?真让人来抓流氓啊?

林艺揉着被抓疼的手腕,一撇嘴,说瞧你吓得那熊样!怎么着,敢做不敢当?真没种!

这话还真的刺激了何飞,虽然并没喝酒,他脸也刷地一下就红了。愣了一瞬,他又一把抓住林艺,再也没管她有什么反应,拉着她大步走出了房间。

何飞并没没有带林艺去酒吧饭店,而是直接把她带回了家里。林艺在豪华的客厅里四下观看一番,亲眼见识了富豪家居,心里便有些不平衡了。当何飞拿来一瓶82年的拉菲和两只高脚杯,邀她坐下品尝时,林艺却冷漠地拒绝了。

林艺说,你没说要带我回家,而且我也没有答应陪你喝酒。

何飞看她突然变脸,有些不解,便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林艺说,我没什么意思。对不起,何董,我想回家。

何飞脸上露出了不悦之色,说你到底想怎么样?

林艺说其实这话应该我来问你才对,因为我不知道,何董你到底想怎么样?

何飞听了这话,绷紧的脸一下便放松了。他倒了两杯酒走林艺跟前,递了一杯给林艺。林艺接过却没喝,顺手放到了茶几上。何飞笑了笑,说林艺,其实你知道我想怎么样,对不对?

林艺故意装傻,摇摇头说我真不知道。要不何董你告诉我?

何飞说你如果真那么笨,我高薪聘你可亏大了。

林艺一听之话当场变了脸色,说何董既然这样说,那么我给你一个纠正错误的机会。说罢扭头就往外走,但在经过何飞身边的时候,却被何飞一把拉住。何飞放下手中的酒揽住林艺,在她耳边轻轻地说,林美人,我很欣赏你,说吧,你要什么?

林艺没有说话,却慢慢闭上了眼睛。那一瞬间,她脑子里依然充满了高明的影像。过了一瞬,她突然像疯了一样,拼命摇晃自己的头。何飞不解地看着她这一举动,一时间竟呆在那里不知所措。

林艺疯狂的动作终于停止下来,她开始在心里痛骂,去你妈的高明!我为你守了三年,但我不能为你守一辈子!

然后她猛地扑上去抱住了何飞,何飞正想有所动作,却又被林艺一把推开。

林艺冷冷地说何飞!你要记住了你刚才说的话!

何飞点点头,说你放心,我说话从来都算数!

林艺说我现在不知道我要什么,但我记住了你的承诺!

何飞迫不及待地将林艺抱进卧室,激情之际却发现林艺身体僵硬,毫无激情。及至完事,美人早已泪流满面。

其实一进卧室事情刚刚发生林艺就已经有点后悔,但开弓没有回头箭,既然局面已经发展到这个地步,也不能半途中止。林艺担心如果真的激怒何飞,后果她无法承受。

在体验那种久违的感觉之际,林艺丝毫没有感到愉悦,反而觉得身心都在备受折磨。她恨高明,也恨何飞,但更恨自己。

何飞不知林艺为何如此,想要安慰却被她一把推开。林艺浑身颤动,虽然无声,却是哭得梨花带雨。何飞看得心疼,却不知该怎样做才好。正想用甜言蜜语哄哄,林艺却突然抹了一把泪,匆匆起身去了浴室。不知过了多久,林艺裹了浴巾回来。头发湿漉漉的,脸上也湿漉漉的,却不知道是水迹还是泪痕。

林艺一直没有理睬何飞,慢慢穿好衣服,就直接向门口走去。临出门时却又站住,转过身来,说何董,我希望这样的事今后不要再发生。说完也不看何飞脸色,径自出门回家去了。

林艺走后好半天,何飞才回过神来,仿佛觉得做了一场春梦,掐掐胳膊却又疼得很真实。仔仔细细前思后想,何飞断定林艺心中有事,却不知道到底是谁招惹了她。

星期六早上任剑破例没睡懒觉,他答应苏菡今天要去帮她搬家。洗漱完毕,欧阳已经把早餐买回来摆上了桌。欧阳最近一直很忙,股市火爆券商也忙得不可开交。周一至周五开市不用说,周六周日还要忙着办班,对新股民进行基础培训和风险教育。

周五下午欧阳倒是回来得很早,还给任剑准备了晚餐。任剑本来打算告诉她今天要去给苏菡搬家的事,结果听欧阳说她周六要办培训班,整天都不在家,让任剑去他妈家看看菲菲,也正好解决吃饭问题。任剑听了,也就省了没说搬家那几句话。

吃过早餐,夫妻两一起下楼,取了车各自出门。欧阳去了营业部,任剑却没去他妈那里,而是直接去了CA区任剑按苏菡留的地址找到她们家的时候,苏菡已经在楼下等他。考虑到要搬东西,苏菡把长披肩扎了一个马尾,一下竟显得小了好几岁。看见任剑的车开过来,苏菡笑盈盈地跑了过来。任剑停好车下来,苏菡先问了一句,任老师,吃过早点了吗?

任剑点点头,说在家里吃过了才出的门。

苏菡说,那就不跟你客气了哦。

任剑看看苏菡空着手,四周也没见什么大包小包之类的物件,就问,苏美女,要搬的东西在哪儿?

苏菡说在家里呀,走啊,上家里坐坐。

任剑犹豫了一下,说这,好吗?要不别去了吧?

苏菡说任老师,你什么意思呀?不帮我搬东西啦?

任剑听她这么说,便没再说啥,转身从车里拿出事先准备的两盒老年滋补品,跟苏菡上楼。任剑原本并没打算去苏菡家里,只想简简单单拉完东西就走人。但为防万一和苏菡父母照面,才顺便备了点小礼品,没想果真还派上了用场。

不知是出于什么心理,任剑其实也很想到苏菡家里看看。

帮苏菡搬家的事任剑跟谁都没说,甚至连高明都不知道。他本身考虑得很简单,却怕别人把这事复杂化,更怕高明骂他贱。

苏菡家住六楼,房子是她父亲学校分的一套两居旧房,房改时作为福利折价卖给了个人。两个房间都很小,还有一个比过道宽不了多少的小厅。家具摆设也非常简单,但却收拾一尘不染。明窗净几,让人感觉非常舒适。苏菡带任剑进屋的时候,一位头发花白温文尔雅的老者从里屋迎出来,和他打招呼。苏菡介绍说,这是我爸。苏老师看上去很有气质,但身体却很单薄,面色也有些憔悴。

任剑将礼品递给苏菡父亲,恭恭敬敬地说苏老师您好,不成敬意。苏菡看着任剑,有些过意不去,说任老师你怎么还这样啊?任剑笑了笑,说对老人的一点心意,你别想太多。

苏菡给任剑沏了一杯茶,任剑说还喝呀?不抓紧时间干活?

苏菡说正要说话,却听有人开门,回头一看却是她妈妈提着一包矿泉水之类的饮料进来,苏菡赶紧上前接过,又对任剑介绍说这是我妈。任剑又赶紧问候苏菡妈妈。

苏妈妈很礼貌地笑了笑,说菡菡,担心你们搬东西口渴,给你们拿点喝的。

任剑说苏妈妈你太客气,还买这个。苏妈妈说买什么呀,这都是从我自己小店里拿的,不用花钱。

任剑这才想起苏菡说过,她妈妈自己就开着一个小杂货铺。

苏菡搬家要带的东西其实早已准备好了,就堆放在小客厅里靠门的地方,大包小件放了一地。任剑和苏菡父母打过招呼,就开始动手往楼下搬东西。他提了几件最沉的,跟苏菡打声招呼就先下去了。

苏妈妈待他出了门,才用一种审视的目光看着苏菡,说姓任这孩子看着还不错,多大了?

苏菡一听气得哭笑不得,说妈你什么意思?人家跟我纯粹就是同事关系,你管人家多大干吗?

苏妈妈说我看他对你挺好……苏菡赶紧打断她妈,说别再说了行吗?算我求你你好不好?跟你说明白吧,人家孩子都满地跑了!

苏妈妈听了这话,才没再言语,看苏菡拿了东西要下楼,便也动手帮忙。苏老师也想动手却被苏菡拦住,说爸你身体不好就别弄了,我和妈差不多能行。

下楼的时候,苏妈妈又问苏菡,说菡菡这姓任的不会喜欢你吧?

苏菡说妈你放心,绝对不会的!

苏妈妈又说,那他干吗大周末的不休息,来帮你搬家?

苏菡说他是我老师!明白了吧?放心了吧?

苏妈妈说哦,原来这样啊。那,人家帮了忙,要不要请他吃顿饭?

苏菡说妈,这事我自有安排,你就别管了。

苏菡母女两下了楼,任剑已做好全部准备工作,等她们放好东西,便和苏妈妈告辞,然后启程前往苏菡新居。

苏菡看着车开之后站在原地半天没动的老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其实她的心情非常纠结,本来呢老爸身体不好,她住家里多少能帮母亲一把,但老妈天天唠叨她这事那事,却又让她实在心烦。尤其是最近动不动就托人给她介绍男朋友,今天一堆资料明天几张照片,让苏菡相中谁就安排见面。

苏菡万般无奈只好以工作太忙,离单位远太不方便也不安全为由,租房搬出去单住。老妈说她不会过日子,为这抱怨她好久,但老爸却坚决支持她,说一切都应该以工作为重。

车没开多远,苏菡的手机突然响了,一看却是刘总。苏菡看看任剑,犹豫着要不要接,任剑却反而问她,你不接电话盯着我干吗?

苏菡朝任剑嘘了一声,故意不接,又过一会铃声终于停了。但还没等她笑出声来,刘总却又打了过来。苏菡面对刺耳的手机铃声先是苦笑,最终只能屈服。

苏菡接了电话,听声音刘总有些不高兴。刘总说苏菡,你怎么不接我电话?

苏菡说刘总对不起,刚才在忙没听见,您找我有事?

刘总说你现在在哪儿?

苏菡说,我在外面办事儿。

刘总说别人送了几张华联的购物券,告诉我你在哪儿,我来接你一起去商场,看看你想买什么就买点什么。

苏菡说谢谢刘总,可是我没时间呀,我就不去了吧。

刘总沉默了一瞬,问苏菡你告诉我实话,你到底在干嘛?

苏菡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实话。苏菡说,我在搬家。

刘总显然有些吃惊,说搬家?搬什么家?

苏菡说我在外面租了房,找了别人帮忙正折腾呢。

刘总说哦,那明天呢?

苏菡说今天明天肯定都不行,都没时间。

刘总显然很失望,说那算了吧!说罢当即挂断电话。

苏菡这边也松了口气,一回头却发现任剑正在打量她。两人赶紧各自转过脸去,避开了对方的目光。此后好长一段时间,谁都没有说话。苏菡和刘总的对话,任剑都听得清清楚楚。他什么也没问,苏菡也没有解释。任剑心里有很多疑问,看来苏菡和刘总的关系并非传言那样亲密。苏菡对刘总很冷淡,似乎还有点刻意疏远的意味。但不知苏菡这是出于本心呢,还是故意做给他看的?只是不知道,她这样做有什么目的呢?

苏菡此时也在想她和刘总的事,但角度却完全与任剑不同。从明月湖回来之后,苏菡再也没有和刘总单独吃过饭。每每刘总邀请,她都以工作忙走不开为由婉言谢绝。虽然她知道刘总很生气,但却没有让步。这段时间刘总找了很多理由约她,但除了在办公室训她那一次,苏菡都没有和他单独在一起待过。

苏菡明显感觉到刘总对她有意见,他们之间关系也似乎开始发生变化。对这种变化苏菡有喜却也有忧,如果刘总明白她的态度,不再有非分想法,那自然是最好的结果。但如果刘总恼羞成怒进行报复,苏菡就不知道该怎么应付了。

两人沉默了一路。车到横街,任剑帮苏菡把东西都搬上楼之后,差不多已到午饭时间。任剑想要告辞,苏菡却极力挽留。苏菡说任老师,谢谢的话我就不多说了。但无论如何,让我请你吃顿饭吧。

任剑说苏美女,举手之劳的事还要请吃饭,你这样说话多见外呀。

苏菡说这样吧,我喜欢麦当劳,正好呢很久没吃了,你就算陪我吃一次如何,任老师?

苏菡的话正中任剑下怀,他正好也爱吃洋快餐。原本是打算回老妈家赶饭辙,顺便完成欧阳交代看望菲菲的任务,听苏菡这么一说,想了想也就改了主意,便答应了苏菡的要求。为避免遇上熟人,任剑和苏菡特地开车去了离报社比较远的翠湖公园,那旁边有一家中等规模的麦当劳店。

两人进餐厅一看,所幸人并不多。挑了个角落坐下,点了餐之后便一边吃一边聊天。苏菡问任剑,说任老师,你说高主任这人好打交道吗?

任剑看她一眼,想了半天才反问苏菡,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

苏菡说,我觉得他太清高了,好像根本不愿让人接近。

任剑说那可能是因为你跟他不熟,也不了解他。

苏菡说那,任老师你给我讲讲,当初你给他当徒弟是怎么做的?

任剑想了想,说其实我当初好像什么也没做呀。

苏菡正想说什么,却听见一个小女孩亲热地叫了声任叔叔,紧接着便跑过来一下扑到任剑怀里。

任剑大吃一惊,搂住小女孩,问乔乔你怎么在这?

乔乔回头一指,却见陈小薇慢慢走了过来。任剑和苏菡顿时显得有点尴尬,但还是赶紧起身和陈小薇打了招呼。

陈小薇和蔼地笑着,说高明今天值班,乔乔非让我带她来这里的儿童乐园玩,没想这么巧就碰上了你们俩。

苏菡和任剑听陈小薇说话的口气,都想抢着解释,同时张嘴叫了声师娘,又同时住了嘴。愣了一瞬,苏菡红着脸说,任老师还是你来说吧。任剑毕竟心里坦然,很快镇静下来,就恢复了嘻皮笑脸的模样,说师娘,你可不敢到我师傅跟前乱告状!苏菡家住得离报社太远,在外面租了房,我今天学雷锋做好事,帮她搬家来着。苏菡请我吃麦当劳,就是为了表示感谢。

苏菡也点点头,说师娘,就这么回事。

陈小薇知道任剑秉性,素来做事还是有分寸。就笑了笑,说我什么也没说呀,瞧你们解释这半天。又回头去问苏菡,说小苏你怎么也爱吃这个?还真是小孩子呀!

苏菡还没说话,乔乔却叫了起来,说妈妈我好饿,我要吃麦乐鸡。任剑一听抱起乔乔就走,说好好好,任叔叔请乔乔吃麦乐鸡!没走两步,又回头问陈小薇,师娘你要点什么?

陈小薇说你给我来杯咖啡就行,别的不要。

任剑带乔乔点餐的功夫,陈小薇和苏菡聊了几句,简单问了问她她的情况。陈小薇对这个女孩印象满不错,觉得苏菡不仅人长得漂亮,而且性格也不张扬,非常招人喜欢。

任剑点完餐领着乔乔回来,几个人说说笑笑,乔乔也不断搅和,餐桌上的气氛就渐渐热闹起来。乔乔吃完麦乐鸡,陈小薇说她下午还要上钢琴课,就领着她先走了。

任剑和苏菡不赶时间,又聊了一会高明的事。令任剑惊奇的是,苏菡对高明的人生经历竟然了解得那么清楚。尽管苏菡说都张琴告诉她的,但任剑还是觉得苏菡太过上心了。他心中愈加怀疑,高领导是不是已经遇到了麻烦,或者说命犯桃花?

从麦当劳出来之后。任剑先开车把苏菡送回了横街公寓,然后就掉头准备去老妈家里看菲菲。经过海华饭店门口的时候,从里面突然冲出来一辆车差点和他撞上,幸好双方都及时刹住了车。任剑摇下车窗正想骂人,却见对方车里探出一张熟悉的脸来,竟是文副市长秘书曹永川。曹秘书一见任剑,脸上表情陡然一变,很不自然地笑了笑。然后双手抱拳向任剑匆匆一揖,便关上车窗开车走了。

海华并不是阳州最豪华的饭店,但地位却很特殊。这里最初是市局的三产,后来虽然按规定脱了钩,但老总一直没换,所以和市局关系仍然很好,而且安保措施一直都是全市最好的。据说好几个市级领导,都在这里有预留房间。

任剑开初并没怎么在意这事,因为这帮官员开车向来横冲直撞,老百姓也都习惯了。但不知哪根神经出了问题,任剑突然觉得什么地方有点不对劲,他掏出手机给欧阳拨了电话,那边却提示关机。任剑愣了一阵,再度掉头,去了开阳证券营业部。

任剑到了开阳证券营业部门口,停好车便疾步走进大楼。进门却发现大楼里已经空空如也,根本不像有培训班的样子。任剑想了想,便决定去欧阳办公室看看。没走几步,却见一个年轻女孩从那边过来,刚巧是欧阳手下的员工赵敏。任剑赶紧招呼,说嗨,小赵!

赵敏看见任剑,便快步走了过来,说任哥,你怎么过来了?

任剑说,我来看看欧阳。她在吗?

赵敏说真不巧,欧阳姐已经走了。

任剑假装出一副很吃惊的模样,说今天不是要办新股民培训班吗?怎么……

赵敏说是办了呀,可上午就结束了。她没告诉你呀?

任剑尴尬地笑笑,说我在外面办事,可能她打我电话了,但赶巧我手机没电了。那个,赵敏呀,欧阳没说去哪儿?

赵敏想了想,我好像听她和张总说,要去见一个大客户。

任剑说,在什么地方知道吗?

赵敏说这个,欧阳姐好像没说。说罢看着任剑,似乎对他苦苦的追问有些莫名其妙。

任剑看她脸色,赶紧解释说,我有急事找她,是孩子的事。那个,对不起啊,赵敏,谢谢。

任剑出了大楼,坐在车里又发了半天呆。然后他猛地启动,向阳州大学方向开去。

周末交通状况特别良好,二十多分钟后任剑便到了阳大校门口。他拿出手机拨了萧雪的号码。萧雪那边很快接了,懒懒地问谁呀?

任剑一听就猜她还赖在床上,便问,小雪你在学校吗?

萧雪一听任剑的声音,立时有了精神,赶紧回答说,我当然在啊,任哥你在哪儿?

任剑说我就在你学校门口,赶紧出来,我请你吃饭!

萧雪在那边嗲嗲地说,任哥我要吃好吃的……

任剑不耐烦地打断她,说吃什么都行,赶紧出来再说。

萧雪虽然说马上出来,可等她梳洗打扮好袅袅娜娜走出校门,时间已过了差不多一个小时,任剑都等得快发疯了。萧雪上了车便告诉任剑,说她打算早饭午饭一起解决,让任剑请她吃RB料理。任剑二话没说,开车就去市里最好的樱花阁。

任剑和萧雪是在“豪情丽人”唱歌时认识的。萧雪在那里做小姐陪酒陪唱,但只坐素台。

客观地说,除了欧阳,任剑对别的女人还真没上过心。他有一大群酒肉朋友,所以经常出入风月场所。但即使花天酒地逢场作戏,任剑也有底线,不会做出格的事。任剑对小姐的好,从来都只是停留在嘴上,并没有跟谁私下里有过接触,更不要说床上交易。

然而萧雪却是个例外,任剑知道她的真实姓名和真实身份,也知道她因交不上学费被迫做小姐的苦衷。经过一段时间的交往,任剑也确认萧雪顽强坚守了不卖身的原则。有一次客人为此要打萧雪,还是任剑出面为她解了围。

他们之间的关系,很难用一个具体的词汇去描述,说情人太深,说朋友太浅。两人之间不是没有产生过激情与冲动,却每每总会因为各自心底的纠结而终结。其实他们都很害怕一旦成为情人,彼此现在这种清清白白的异性知已关系,就很难维持下去,所以谁也不愿去破坏这种和谐的格局。

到了樱花阁,萧雪点了她特别爱吃的生鱼片和寿司。任剑却什么也没要,只坐在旁边默默地陪着她吃。萧雪吃得很香,但也没有忘记悄悄关注一直闷闷不乐的任剑。萧雪是一个善解人意的女孩,任剑不说的事,她绝不会主动去问。

任剑沉默了好久之后,终于开口问萧雪,你好像跟我说过,你有个表姐在海华做事?

萧雪点点头,说是啊,她在客房部当小组长。

任剑又沉默了一瞬,说你能不能约她出来见个面?我有事求她。

萧雪笑了笑,说任哥,多大点事啊,你什么时候想见我都能约。

任剑说,那你现在打个电话试试?

萧雪二话不说,掏出手机就拨,很快接通之后,那边就问小雪呀,你找我吗?

萧雪先打开免提,然后说梅子姐,你现在干吗呀?

梅子说,我在上班呀,你有什么事?

萧雪说我有事想约你出来,现在走得开吗?

梅子那边犹豫了一下,问你的事真有那么急吗?

萧雪用眼神向任剑征询意见,任剑赶紧点了点头,萧雪就说梅子姐,亲姐姐,你就赶紧出来吧,我这事急着呢!

梅子说那好吧,告诉我你在哪?我先去请假。

半个多小时之后,邢红梅打车匆匆来到樱花阁。进了房间一看还有外人在,便恶狠狠地盯了萧雪一眼。萧雪却笑眯眯地拉她坐下,还殷勤地点了她爱吃的天妇罗和鳗鱼饭。

邢红梅说你给我点什么呀?刚吃午饭没多久呢。

萧雪说那也得有两三个小时了吧?吃吧吃吧,有人买单,不吃白不吃,吃也白吃!

邢红梅虽然没见过任剑,却没少听萧雪说起他。所以当萧雪一介绍,也就眉开眼笑再没拿他当外人。

萧雪给邢红梅点的餐很快就上来了,她一边吃一边回答任剑的咨询。通过交谈,任剑终于弄清楚了一个重大的秘密,据说是因为工作需要,文副市长在海华饭店长期包有房间。

任剑问了两个问题,一个是文副市长的房间号,另一个是能不能弄到监控录像,看能否查到下午进出地下车库的汽车牌照。

邢红梅回答了第一个问题,说是在1016房间。海华知道这事的人不少,所以她回答得也很痛快,但第二件事她却帮不上忙。

任剑心中疑虑陡然间增加了许多,但可惜眼下却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什么,便只能悄悄在心里生闷气。

高明下班回到家里,陈小薇已经做好晚饭。一家三口围着桌子吃饭时,乔乔很兴奋地聊起中午的事,说任叔叔请她吃了麦乐鸡。高明没听太明白,就问陈小薇怎么回事,陈小薇便把任剑帮苏菡搬家的事说了。高明听了当时没说什么。吃完饭,等陈小薇收拾好厨房,领着乔乔下楼散步去了,高明才拨了任剑的手机。

任剑接了电话,就问师父,找我有事吗?

高明说,你在哪?

任剑说,我在外面陪朋友吃饭。

高明说贱人哪,你恐怕一直在等我电话吧?

任剑说师父,你这话什么意思?

高明哼了一声,说你就装吧!我问你,你今天干什么去了?

任剑支支吾吾了半天,才说我帮苏菡搬家去了。后来我请她,不对,她请我吃了麦当劳。

高明说不错呀,有美女陪吃陪喝陪玩挺爽的嘛。

任剑说师父,我可没吃喝玩乐,我是学雷锋来着!

高明说别跟我来这个!你说,当初怎么给你立的规矩?

任剑说师父我向你发誓,我真没坏你规矩!

高明咬牙切齿地说,你没听我的,这就坏了我规矩,你给我等着吧,看我怎么收拾你!说罢就挂断了电话。

任剑回到家里的时候,已经十二点多。欧阳早已回家,正躺在沙发上做面膜。见任剑进门,便支起身来,说老公你今天一天不见人影,都跑哪去了?打你电话你也不接,你怎么回事呀?

任剑没理她,往旁边沙发上一倒,然后就闭上了眼睛。欧阳撤下面膜,凑到任剑跟前正要说话,任剑却突然睁开了眼睛。

任剑说,我今天上午帮一个朋友搬家,下午和晚上陪两个朋友喝酒吃饭。我打过你手机,你关机了。就这样,明白了吗?

欧阳说难怪呢,我给你妈打电话,她说你根本没去。下午我去见了一个客户,碰巧手机也没电了。我回家用座机给你打那么多电话,老公你怎么一个没接?

欧阳直愣愣地盯住欧阳看了一瞬,才说当时屋里太乱,我没听见。说罢翻身朝里,给了欧阳一个后背。

欧阳却一点也没生气,还伸手轻轻给任剑揉肩捶背,说老公你累了吗?要不我给你捏捏?

任剑没说话,但身体却下意识地往里挪了挪。欧阳的纤纤玉手蓦然停在半空,她怔怔地看着任剑,总觉得他今天有点不对劲。但究竟是哪儿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

第十一章 名记是这样炼成的(上)

第十一章名记是这样炼成的(上)

自从任剑擅自组织学雷锋活动之后,这些日子高明就没给过他好脸色看。一些本来应该由两人或三人干的活儿,也指派他独自完成。任剑苦不堪言,死扛了几天,见领导毫无赦免之意,只好跑去求饶。

高明本来并没觉得任剑这事办得有多离谱,只是气他事先没有打个招呼。任剑毕竟年轻,看不到有些事情有可能产生的后果。万一刘总知道了这些事,在目前这种状况下,估计很难相信他们之间的关系那么单纯,如果生起气来,无论是对任剑还是对苏菡都没有好处。所以,必须让任剑认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任剑说了半天好话,高明却依然板着一张脸,问他,贱人你知道自己错在哪儿吗?

任剑苦着脸说知道了,帅哥美女没事不要凑在一起,以避瓜田李下之嫌,哪怕学雷锋做好事也不行。

高明实在没忍住,卟哧一声就笑了,说菲菲都上幼儿园了,你还帅哥?真他妈无耻,倒是会往自己脸上贴金啊!

任剑挺委屈地说,可不就这样吗?

高明说,那我问你,要帮苏菡搬家,多叫一个人不是更好吗?比如叫上马宇生,还多了一个劳动力呢。

任剑说他正巴不得呢,我就偏不叫他!平时苏美女不理他,还他妈直往跟前凑呢。

高明说那好那好,不叫他,叫张琴呢?叫老丁呢?

任剑被噎住,想说什么却没说出来。转了转眼珠子,说领导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但你知道叫谁去最合适吗?

高明以为他终于理解了他的苦心,便问,谁最合适?你说。

谁知任剑突然坏笑起来,一张嘴说出来的话,把高明气了个半死。任剑说师父,其实我应该叫你一起去。

高明瞪了他一眼,说你他妈抽风呢,还是吃错药了?

任剑说领导你放心好了,我没事,我只是在担心你。

高明说我有什么事让你担心?

任剑说高领导,我可没开玩笑哦,苏美女真的想你帮他呢。便复述了苏菡跟他吃饭时那些谈话内容,几乎都与高明有关。

高明听了便皮笑肉不笑地说,那你给我仔细分析分析,你说这些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吗?

任剑说,这不是明摆着吗?苏美女对你很上心哦!要不干吗跟我打听这些?领导你要是立场不坚定,小心中了糖衣炮弹……

高明看他越说越下道,忍不住大叫,贱人你给我闭嘴!我警告你啊,再胡说八道,真他妈跟你急!现在你赶紧滚,有多远滚多远!

任剑看高明真发了火,赶紧闭嘴撒腿就跑。本来还想把苏菡在车上与刘总通话的事告诉高明,也来不及多说了。临出门之际,任剑忍不住还是回头望了高明一眼。心里却在嘀咕,苏菡这事他都提醒过高明好几回了,师父那么机灵一个人,难道真的一点不在意吗?

骂跑了任剑,高明却陷入了沉思之中。他并没有把任剑说那些话全部当真,但也想到了一些可能性。

高明觉得迄今为止,他对苏菡的安排处置还算妥当,但如果任剑说那种问题一旦出现,后果将会非常严重。所以,绝不能允许这种情况发生。高明最终决定,从今以后他和任剑都必须与苏菡保持一个适当的距离。

经历了一个多月紧锣密鼓的筹备之后,“关爱留守儿童”项目终于正式启动。由阳光集团牵头发起这个全市规模的公益活动,制定了两项具体目标:一,每年资助一百名留守儿童与父母团聚;二,每年资助一批失学留守儿童复学。为此将使用募集的善款,建立两项专用基金,并成立专门机构负责监督管理。

按照预先拟定的方案,前期活动分两大块进行,一块由双方共同参与,组成庞大阵容,针对官方和民间机构进行公关活动,这块由刘总和林艺负责;另一块由报社单独进行,主要是做一些相关的前期报道和预热性报道,这一块由高明负责。

留守儿童是在中国经济大潮中产生出来的一个特殊群体,确切含义为与父母(或至少一方)长期分离的未成年人。根据权威调查,中国农村目前“留守儿童”数量超过了五千八百万人。约百分之五十七的留守儿童是父母一方外出,百分之四十三的留守儿童是父母同时外出。留守儿童约百分之八十由爷爷、奶奶或外公、外婆抚养,近百分之十三的孩子被托付给亲戚朋友,近百分之八为不确定或无人监护。

为确定“关爱留守儿童”报道选址,高明没有少费功夫。他亲自出马先跑了政府相关部门,调取各种数据,再经过仔细筛选,最后定了两个备选地点。一个是宁江县华明乡小石头村,另一个青山县磨盘乡鱼头村。这两个备选对象各自有各自的特点。

小石头村虽然离市区只有五十多公里,但地处山区,交通不方便自然条件也相当差。全村近四千口人,贫困户占了一半左右,据统计有两百多人外出打工(包括在阳州市里),村里留守儿童近百名。

鱼头村距市里大约八十公里,地处明月江边,自然条件好物产丰富交通也方便,生活水平虽比小石头村高出很多,但留守儿童的情况也没好到哪里去。村里五千多口人,有三百多人外出打工(包括在阳州市里),按比例竟然比小石头村还高。村里留守儿童有也有百十来个,平均每户一个。

初选对象确定之后,接下来就要实地勘察。高明决定先去小石头村。从内心讲,他觉得那里的孩子可能比鱼头村更需要关爱,因为那里更穷条件更差。在考虑从报社带人手的时候,高明犹豫再三,决定不带任剑,而是让苏菡和马宇生去。之所以这样安排,有三个考虑,一是吸取上次的教训,怕万一他不在,苏菡被派去阳光集团采访何飞;二是本来这事也需要摄影记者参与配合,让马宇生去自有他的用处;第三则是从避嫌的角度考虑,凡遇上这类远程采访活动,高明和任剑最好都不要单独带苏菡,以免有人说闲话。

任剑对这种差事本来也不感兴趣,去不去无可无不可。但苏菡知道这个消息以后却很兴奋。这是高明第一次亲自带她到一线采访,苏菡下了决心一定要好好表现一番。

出发那天天气非常晴朗,报社为他们此行专门配备了一辆越野车。开车的小杜是刚刚招聘的新人,但技术很好,据称以前还玩过赛车。

四人大清早从市里出发,走了国道走省道,走了省道走县道,最后上了乡级公路,又到颠簸了近一个小时,到华明乡上已经快十点了。虽然之前有过联系,但因并非正式采访活动,出发之前高明就没让给对方打电话,以免兴师动众。他们到达的时候,乡上也没人迎候。

下了车到乡政府一打听,除了一位副书记和一位副乡长,别的领导都不在。眼见市里来了记者,两位乡领导一时间竟被搞得手忙脚乱,先是吩咐厨房马上买酒买菜安排午饭,又要打电话向上级汇报,却都被高明一一制止。

高明态度万分诚恳地对他们说,两位领导请不要忙活了,我们既不吃饭,也不用见你们乡上县上的领导,只想请你们帮忙和小石头村联系一下,打个招呼就行了。

但两位乡干部却不敢擅自作主,双方撕扯了好一阵,最后还是各让了一步。于是两位乡干部请示了领导,然后商定派一人陪高明他们上山踩点,完事之后再陪他们一起回乡上,安排时间听乡领导介绍有关情况。实际上,这只是把正常接待程序颠倒了一下。

两位乡干部商量了一下,先给小石头村村支书和主任打了电话,让他们准备一下接待,然后就由姓张的副乡长陪着他们上山。

高明他们开车沿着比机耕道宽不了多少的黄土公路,吭哧吭哧地爬了好半天。一路上颠来簸去,先别说开车的,连几个坐车的人都觉得累得不行。苏菡刚刚出门的时候还觉得什么都新鲜,时间一长也没了精神,倒是马宇生一路都在没话找话,和坐在副驾位置上的苏菡穷贫。高明一路都很少说话,大多数时候都在闭目养神。苏菡本来想找个话题跟他聊聊,却又不知道该聊什么,也就没好意思去打扰他。

好不容易到了小石头村,车刚停稳,早已等候在路边的村支书村主任和妇女主任便迎上来,张副乡长和高明先下车握手寒暄,等马宇生和苏菡下来,大家又一一作了介绍。张副乡长和三位村干部很熟,顺便就聊了几句留守儿童的事,也让高明了解一下情况。

苏菡家农村有亲戚,小时候到常到乡下家玩。但长大之后就去得少了,眼下再来也少不得有些好奇。满目皆是青山绿水,苏菡心情便格外清朗,一高兴就回头悄悄对马宇生说,马老师你看风景多美呀,呆会你能帮我拍几张照片吗?马宇生说,没问题呀。

高明就站在苏菡身旁,这话也听得一清二楚,心想苏菡毕竟还是小孩子心性,有心说她两句,终究不太忍心。只好回头催促马宇生,说宇生抓紧点时间,先干正事要紧!

马宇生应了一声,赶紧从车上拿了相机,跟着高明就走。

苏菡听了这话,自然也明白领导什么意思,吐吐舌头也忙活去了。

三位村干部领着大家进了村委会,张副乡长摆出一副主人架式,安排大家坐了,然后就听村干部介绍有关留守儿童的情况。之后高明他们又提几个问题。看看时间已经十二点多,张副乡长和村干部小声商量了几句,就带着高明他们去了离村委会不远的小水塘。

小水塘是小石头村第三居民小组,有二十多户人家。一行人到那里的时候,村委会会计老曹早已在自己家里安排好午饭。张副乡长和老曹打过招呼,也不客气,直接带着高明他们上桌吃饭。

大家就坐之后,一大盆土鸡炖洋芋,一大盘切好的农家老腊肉,还有两大钵烩青菜和两盘自制咸菜摆上桌来,立即满屋子飘香。众人早已饥肠辘辘,一闻到农家饭菜独特的香味,那种难受的滋味只有真正经历过的人才说得明白。

乡村干部狼吞虎咽自不必说,高明马宇生吃得也堪称淋漓酣畅,就连秀气的小美女苏菡也吃了满满一大碗饭,不仅如此,鸡肉和老腊肉还香得她连自己的舌头都差点吞了下去。

就在这时,苏菡无意间抬头,却看见一个令人心碎的画面。不知何时,门口出现了两个衣衫破旧的孩子。一个大约十来岁的女孩,带着一个四五岁的男孩,看上去应该是姐弟俩。两个孩子坐在门坎上眼巴巴地望着他们吃饭,脸上满是饥色。女孩不断咽着唾沫,男孩却使劲吸自己的手指头,口水流满整个下巴。

但没等苏菡怎么着,老曹的老婆邓嫂已经拿了一只大碗,从桌上盘子里盛了些鸡肉腊肉和青菜,然后又添满米饭端了过去。邓嫂走到两个孩子跟前,说小秀快带毛毛跟我过来,孃孃给你们肉吃。然后牵着毛毛的手,把姐弟俩领到外面吃饭去了。

苏菡心里有些牵挂,跟出去看了看,见邓嫂把孩子领到厨房,又把饭菜分成两份,姐弟俩端起碗来便狼吞虎咽只顾埋头吃饭,根本就没有注意到苏菡的存在。

屋里的人默默看着邓嫂做这一切,谁也没有说话。过了好一阵,老曹叹了口气,说这两孩子命真苦啊!便讲了姐弟俩的事。

这是一个最典型也最悲惨的留守儿童家庭。小秀今年十二岁,毛毛六岁。三年前小秀爷爷生病住院,家里欠了一屁股的债,结果也没治好。爸爸去GD打工挣钱还债,谁知没多久工地发生事故,小秀爸爸伤了腿,妈妈撇下姐弟俩去GD照顾爸爸,一去就是两年多。

可怜小秀一个十岁的孩子,就带着三岁的弟弟一起过活。父母虽然不时寄一点钱来,但根本就不够维持姐弟俩最基本的开销。两个孩子的生活,靠乡亲们你帮一把我帮一把,政府不时再救济一点,才勉强支撑下来。

村里也和GD那边联系过,只知道小秀爸爸落了残疾,生活无法自理。老板却不给赔偿,一直在打官司,结果把小秀妈妈也死死拖住,只能在那边打工,以一个女人之力赚钱养活男人和孩子。

听完这个故事,苏菡心里很是震惊。城里贫民生活她多少了解一些,但农村留守儿童的处境却是闻所未闻。相比之下,孩子们的遭遇似乎更令人揪心,因为他们毕竟还是孩子,而农村生活条件更艰苦。

吃过饭之后,按照高明事先的计划,要去几个留守儿童家看看。司机小杜是典型的90后,对高明他们的采访内容毫无兴趣,便说他早晨起得太早,回车里睡觉去了。

老曹自然知道高明他们的心思,便一声不吭,直接把他们带到一座破房子门前,告诉他们这就是小秀家。

小秀和毛毛刚刚在老曹家吃完饭回来,见客人进来,也不说话,只是缩在墙角默默地望着他们。

破旧不堪的屋子空空如也,除了两张旧木床和灶台上的锅碗瓢盆,还有角落里的水缸和装粮食的米缸之外,几乎再没什么别的物件。但令人惊奇的是,屋里虽然破旧却也收拾得干干净净利利索索。苏菡悄悄问了老曹,才知道都是小秀自己动手做的。

看了眼前的真实情景,苏菡才真正理解了什么叫做家徒四壁,心里直为两个孩子的命运担忧。马宇生不停地摇头叹气,又不停地拍照。高明却只是皱着眉头在心里琢磨,怎样帮帮这两个可怜的孩子。

苏菡走到两个孩子跟前蹲下,轻轻拉住小秀的手问,小秀上过学吗?小秀不说话,只是摇摇头。再问毛毛,也是摇头。又问姐弟俩想上学吗?仍是摇头。最后问想不想爸爸妈妈,姐弟俩才使劲点头,脸上表情也是欲哭不哭让人感到心酸。苏菡心里很难受,觉得鼻子发酸,偷偷抹了把泪,然后紧紧地抱住两个孩子,什么话也说不出来。旁边马宇生看见,当即抢下这个感人的镜头。

高明见此情景心里也很不落忍,却又担心乡村干部脸面上不太好看,便走过去轻轻地拍了拍苏菡的肩,悄悄说千万别哭,影响不好。苏菡点点头,生生憋住没让眼泪再流出来。

临走的时候高明悄悄掏出五百元钱,正琢磨用什么方式交给孩子,没想到苏菡走过来,也悄悄塞给他几张钞票。

苏菡说高主任,这是我和马老师一点心意,你看怎么办合适?

高明数数也是五百,和他正好凑成一个整数。高明想了想,走到老曹身边,当着几位乡村领导的面,把钱硬塞到他手里。老曹一时愣住,结结巴巴地说,高记者,你这是?

高明说几位领导,这是我们几个对两个孩子的一点心意,请你们为他们添几件衣服,再买点粮食。别的,我们也做不了什么。

高明说话的声音有点发涩,几位乡村领导本来对这些事儿早已见惯不惊,但此刻受他的情绪感染,心情也变得沉重起来。张副乡长更是一个劲表示歉意,说是他们工作没做好。

高明知道留守儿童问题症结并不在乡村这一级,于是赶紧岔开话头,说咱们抓紧时间,再看看别的孩子去吧。

接下来,他们又去看了几个比较有代表性的留守儿童家庭。其中一家也是父母外出打工,一儿一女两个孩子由爷爷奶奶抚养,另外两家是分别是两个男孩,被托付给舅舅家抚养。

预定计划全部完成之后,已是下午三点多钟。下山之前,苏菡要求高明给一个小时看看风景拍拍照片,却被高明板着脸拒绝了,说要赶紧回乡上。苏菡耍了半天赖,最终只获准在附近拍几张留作纪念。

等苏菡拍完照片,告别了小石头诸位热情的村干部,高明他们回到乡上,乡里领导都已会齐,已备好晚饭正在恭候记者大驾。大家握手寒暄,高明一再说明这次是非正式采访,乡领导们倒也痛快,就取消了座谈会,提议直接开饭边吃边聊。

晚饭比午餐丰盛了很多,但高明他们却觉得远远没有小石头的饭菜香,却说不清是为什么。吃完饭,乡领导情况也介绍得差不多了,高明谢绝了领导们的热情挽留,驱车返回市里。

回城路上,高明听见苏菡和马宇生在后座一起不停地嘀咕什么,回头一看,两人却是在欣赏马宇生当天拍那些照片。苏菡笑得很恬静也很美,但开心之际便有些忘乎所以,竟和马宇生靠得很近。再看马宇生的表情,也是一副非常得意的模样。

高明心里有点不太舒服,便故意咳嗽一声,两人闻声一惊,赶紧分开正襟危坐。高明说宇生,把今天拍那些片子给我看看。苏菡和马宇生一听这话,脸色瞬时就变得难看起来。高明见状心下更是疑惑,说怎么啦,我不能看?

马宇生尴尬地笑着,说哪里哪里,本来也正想请高主任审查。说着便犹犹豫豫地递过来一部相机。

高明却毫不客气指着另一部相机,说把那个也拿过来!口气竟是丝毫不容置疑。

马宇生脸色更加难看,但还是把相机给了高明。苏菡见高明接过相机的时候,脸却一下红了,竟然转过头去望着车窗外面,不敢和他的目光对视。

高明把两部相机的照片都一一看过,其实大多都是正常的新闻照片和工作照,但也有些给苏菡拍的照片却不那么好归类。其中有的拍得很考究,极其富有艺术性,说是工作照简直就糟践了摄影师。尤其是有几张特写,无论人物表情还是光线运用和摄影角度,怎么说也和工作照不沾边,根本就是青春美少女写真。

最让高明吃惊的是,在第二部相机里,还有几张他和苏菡的合影,都是在他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偷拍的。但从苏菡的表情来看,她不但是模特,甚至有可能还是导演。其中有一张最能说明问题,画面上高明正和看不见的听众说话,苏菡却对着镜头做着鬼脸,双手还比划着剪刀手势。这显然是共同作案的铁证。

高明皱着眉头,将他和苏菡所有合影全部删除。然后一言不发将相机还给马宇生,虽然没有责备谁,却也再没有理睬他俩。但高明无论如何没有想到,由于他操作失误,恰恰就是那张“剪刀手”没有被删掉。他们唯一的这张合影,此后让苏菡悄悄地保存了下来。

回到报社天色早已黑尽,下车之后高明吩咐小杜送苏菡回家,苏菡却说谢谢师傅,不用送我。转身就走,竟然都没和高明告别。高明知道苏菡心里不高兴,却也不愿和她多解释什么。

第十一章名记是这样炼成的(下)

第十一章名记是这样炼成的(下)

何飞单独约见黄总,原本是为了商谈让飞讯技术出面与新媒体中心合作的事。这事阳光集团那边已经操作得差不多了,但却还没跟阳州日报这边通过气。事关机密,何飞连刘总也没讲,想先探探黄总的心思。两人是黄总办公室谈了半天,何飞向黄总交了底,也陈述了他这样做的苦衷。黄总仔细问了飞讯的情况,最终还是点头同意了。

谈完合作的事,何飞又主动问起了高明他们去小石头村的事。黄总说何董你不说我还真没想起过问这事,高明已经回来两三天了,也没见他跟我说点什么呀,你先等等。说罢拿起电话就找高明。

高明那边接了就问,黄总,你亲自找我?

黄总说高明你少跟我贫!我问你,你们去小石头村那边情况摸得怎么样啊?

高明说我写了个报告,还没来得及给你送去。

黄总问为什么不送来?

高明说,我想等去了鱼头村回来之后,两个报告一块送上去,你拍板的时候也好有个对照。

黄总捂住话筒,跟何飞商量,说要不我让他过来讲讲?

何飞点了点头,说好啊。

黄总就对高明说这样吧,高明你马上把手头的报告给我送过来。

高明拿着报告去了黄总办公室,一进门却发现何飞也在座,便点了点头算是和他打了招呼,回头把报告递给黄总,说黄总,你先看看,还有什么情况想问你随时找我。

高明说罢转身就想离开,却被黄总叫住了。黄总拿起报告翻了翻,顺手放在了茶几上。然后说高明,你别着急走。来,坐这儿,把当时现场的情况给我们讲讲,何董事长也想听听。

高明看了何飞一眼,不知他为何会对这个感兴趣。想了想也没去深究,便把去小石头的情况大致讲了一遍,说到小秀和毛毛的时候,高明难免有些动情,黄总和何飞也都受了感染,神情变得十分沉重。听高明讲完,两个人都沉默了好半天没说话。

因为何飞的缘故,高明不愿在此久留,便说黄总,何董,如果没别的事,我就先回去了。说罢又起身打算回办公室,没想到何飞却突然问了高明一句,说高主任,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去鱼头村?

高明看了看何飞,不知他为何会突然关心起这事来,想了想还是如实回答,就说我想就这一两天吧。

谁知何飞却说了一句让他更意外的话。何飞说如果时间定了,麻烦你告诉我一声,我想跟你们一块去。

看着高明和黄总惊讶的目光,何飞淡然一笑,说你们也许不知道,其实我也是苦孩子出身,所以我也想去看看孩子们。

黄总笑了笑,便说高明哪,说难得何董有这番心意,你就赶紧安排去吧。

高明觉得何飞的话令人有点难以置信,所以一直没什么表示,但看黄总面子也只好答应下来,说那好吧,我就先回去安排一下,等定下来我会通知何董事长。向黄总告辞后,就离开了。

高明回到办公室,打电话把苏菡和马宇生叫过来,把黄总的指示和何飞的意思都说了。考虑到何飞要去,就不能像上次去小石头村那样搞突然袭击。

三人商量了一阵,最后初步决定安排在三天以后,一来呢让何飞那边有点时间准备,不至于太仓促。二来呢也还需要和青山县那边联系一下,或许有些必要的接待还得搞。然后就给他们分了工,苏菡负责做报社内部的准备工作,高明自己负责和青山县那边联系,马宇生负责联络阳光集团那边。

出发去鱼头村那天,报社派了两辆车,一辆是高明他们的丰田越野,另一辆是新媒体中心的摄像车。除了高明他们三人,向雪梅也亲自出马,还带了专业摄影摄像和技术人员。新媒体中心出动原本并不是高明的意思,但向雪梅知道这事后主动请缨,要跟随高明行动。高明告诉过黄总,这并非正式采访,没必要把排场搞得太大。黄总也把这意思转告了向雪梅,但看来向雪梅却没并没有听进去。她这样做目的很清楚,就是明着要讨好何飞。

阳光集团那边也开了两辆车,一辆依维柯旅行车,一辆中型皮卡。何飞带着王蕾林艺和熊启坐旅行车,皮卡却装了满满一车衣服食品,都是给孩子们准备的礼品。何飞还算是通情达理,知道这是下乡,没像一般土豪那样张扬出门非豪车不坐。

十多人分乘四辆车,浩浩荡荡奔赴鱼头村。到达青山县城的时候,县里让一位副书记和宣传部长陪着去了磨盘乡。到了乡里,又是乡党委书记和乡长亲自出面,陪着去了鱼头村。等真正到了鱼头村的时候,原本四辆车已变成了十多辆,排成了一个长长的车队。

高明看着眼前这阵势不禁哭笑不得,心想看今天的场面,还真说不清楚谁才是主角。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不会是高明和阳州日报。但他没有想到的是,真正热闹的戏码还在后头。

到了鱼头村一看,村里的工作还做得真不含糊。为了不让领导们辛苦,村干部让八个居民组都派人把十四岁以下的留守儿童领来,集中到了村委会旁边的打谷场上。但那乱七八糟的场面一看就让人傻了眼,大大小小的孩子有的站有的坐有的满地乱跑,大呼小叫吵吵嚷嚷好不热闹,简直乱成了一团。

看来这里的乡村干部,以前大约没遇到过这种情况,由于缺乏经验,这时也有点手忙脚乱。虽然他们平时对付村民都很有一套,但那些招术对这些小孩却毫无用处,因为小屁孩们根本还不懂什么叫权威,所以也就没把领导们当回事。

县里乡里的领导们进场还发现一个问题,按人口普查时统计,鱼头村留守儿童不到一百名,但此时打谷场上的孩子黑压压一片,少说也得近二百人。看县领导拉了脸,乡领导立即把鱼头村村支书老江和村主任老梁叫到一旁,劈头盖脸先是一顿臭骂,然后才问怎么回事。

老江说领导你们其实都知道的,这事不能赖我们。

然后两位村官就使劲起诉起苦来。

谁都明白,他们说的都是实际情况,很多事村干部也无能为力。比如眼前这事,村里通知下去之后,各居民组都开始动脑筋打歪主意。狡黠的村民们都知道,凡参加这种活动都有好处,于是各种馊点子就冒了出来。

为了多弄点礼品之类的东西,他们恨不得让所有适龄孩子都来冒充留守儿童。为了防止露馅,还特别强调孩子的父母和监护人都尽量不要去现场,省得到时候呼爹叫娘的丢人现眼。

虽然这些安排得都不错,谁知一到打谷场上,所有的“留守儿童”都成了没人管得了的野孩子,玩的时候撒起欢来就跟疯了一样。

此刻打谷场上大多都是十岁以下的小屁孩,由于农村重男轻女,人们用各种办法进行性别选择,所以男女比例失衡,男孩子特别多。这个年龄段的孩子本来就最顽皮,也最不让人省心。场上男孩子一多就更让人头疼,各居民组负责带队的人喊哑了嗓子,管住了这个却管不住那个,谁也没有办法。

按照乡上的安排,本来有一个仪式,让县里领导和阳光集团董事长何飞讲点什么。但真到了现场,才发现小孩子凑到一起,便只顾玩耍,打打闹闹,根本不听任何人招呼。村支书老江本是个精明人,此时也已急得满头大汗,就像热锅上的蚂蚁。

老江对着麦克风扯开嗓门大叫,安静!安静!不许再闹!不许乱跑!各组的人把你们带来的小把戏管好!否则你们拿话跟我说!

尽管老江干吼了半天,场上仍然乱得像一锅粥。小把戏们该玩还玩,该跑还跑,该哭还哭,该笑还笑,该闹还闹。

何飞坐在老江身后不远的地方,一直在H县上的陈副书记和王部长说话。两位县领导看场面一直控制不住,渐渐就有点不高兴了。陈书记皱起眉头摆脸色给乡干部看,乡干部就冲都老江使劲瞪眼,老江一急,扩音器里粗话都骂了出来,场面却依然毫无改观。

何飞原本觉得孩子们吵吵闹闹也不是什么大事,而且还有点好玩。但后来看县里乡里几位领导,为这事弄得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想想毕竟也是为他挣面子,就有点坐不住了。

何飞起身跟两位县领导打了招呼,就走上前来,从老江手里接过麦克风。他清清嗓子,用宏亮的声音大声地说,孩子们,孩子们,不要闹了好不好哇?听我说,你们如果听话……情急之下,后面的话却没想好怎么说,只好停下来现编。

何飞刚说话时,场内吵闹声似乎稍稍小了一点。但一停下来,乱糟糟的声浪轰然又起,马上就彻底淹没了他的声音。乡里的孩子毕竟平时野惯了,再加上许多留守儿童长期无人监护,也没上过学,所以脑子里根本就没“听话”这个概念。

场面本来就已经非常热闹,偏偏这时又出了乱子。不知哪组的孩子把别组的孩子打了,先是大的叫小的哭,后来带队的大人也吵了起来。老江一急赶紧冲老梁使眼色,老梁便骂骂咧咧地冲过去弹压。

何飞见这阵势苦笑着摇摇头,无奈地把麦克风还了老江。

高明和苏菡就站在老江身旁,眼睁睁地看着他干着急,却一点也帮不上忙。苏菡看着眼前乱糟糟的场面,眼前突然浮现出小秀和毛毛姐弟俩那欲哭不哭的模样。脑子里有个念头飞快地一闪,苏菡便毫不犹豫地走上前去,一把从老江手里拿过麦克风来。

苏菡的举动立即引起身边所有人的关注,只听她用充满感情的声音对着麦克风大声地说,孩子们!小朋友们!你们想爸爸吗?你们想妈妈吗?你们想爸爸妈妈吗?你们想不想爸爸妈妈?你们说,你们想不想爸爸妈妈呀?想不想爸爸妈妈呀?

苏菡话音未落,打谷场上刷地一下突然安静下来,一时间竟鸦鹊无声。就这样静静地过了一瞬,突然不知从哪个角落里传出来一个稚嫩的童音,说我想我妈妈!我想我爸爸!

紧接着,场上我想爸爸,我想妈妈的声音此起彼伏,响成一片。场上先是八九十个真正那些留守儿童大声哭喊爸爸妈妈,后来别的孩子也莫名其妙地跟着哭喊起来。大大小小的孩子们尽情倾述着对爸爸妈妈的思念,呼喊声哭泣声响成一片,一发不可收拾。

这种情景的出现,让在场所有人都始料不及。在孩子们的悲伤的哭泣声中,几乎所有大人无不动容。他们都被震撼,然后傻掉,然后惊呆,最后又被深深地感动。

高明看见苏菡流泪了,然后他自己忍不住流泪了,然后看见县领导乡领导村支书村主任流泪了,然后看见王蕾和林艺流泪了,最后,竟然看见何飞也流泪了……

当天所有的活动未能按程序进行。后来还是何飞猛然醒悟过来,就让王蕾和林艺赶紧带着人,从皮卡车上搬出礼品现场分发,之后场面终于渐渐平静下来。

何飞看到脸上泪痕未干的孩子们纷纷忙着摆弄礼品,相互炫耀,开心地笑着,他自己也欣慰地笑了。感动之余,他也想起了自己充满艰辛的童年。孩子毕竟就是孩子,他们很容易满足。

王蕾和林艺都是城里长大的孩子,今天的场面给她们造成的心灵震撼,或许足以伴随她们终生。领着人分发完礼品之后,她们俩也没闲着,一直都在场内和孩子们逗笑。脸上的泪痕和汗水,早已弄花两位美女精致的妆容。当她们回到何飞身边汇报情况的时候,三人相互打量一阵,忍不住都哈哈大笑起来。

何飞笑着笑着突然想起一件事来,就敛了笑容,很严肃地对王蕾说回去之后,你想想办法,再多给留守儿童捐五百万。

何飞没有注意到他说这话的时候,高明和苏菡正好从他身后经过。何飞和王蕾都背对着高明,林艺虽然看见了他们,却表情漠然视而不见,连招呼都没有打。

高明清清楚楚地听见了何飞所说这句话。何飞之前的眼泪和现在说这句话,让高明对他的看法多少有了一点改变。

仪式最终没能举行,县乡领导也没有讲话。这一天真正的主角,是鱼头村的留守儿童和苏菡。但谁也无法否认的是,这次关爱活动所取得的效果,却是出人意料的圆满。

新媒体总监向雪梅多年的记者生涯没有白混,她的新闻敏感依然超乎常人。从进场开始,她就发现了今天的场面异乎寻常,便指挥手下摄像录音,把这场令人意外却又感人至深的关爱活动全程记录了下来。这些音影素材后来经过剪辑,在阳州电视台播出并在阳州在线发布,引起了一阵不小的轰动。

美女记者一度成为阳州在线网络热词,苏菡本人因此也成了明星。

第十二章 暗流涌动(上)

第十二章暗流涌动(上)

鱼头村的事使苏菡迅速成了报社的名人。虽然当时向雪梅拍摄的新闻还没有播出,但现场有人用手机拍摄的视频,却已通过微信朋友圈传播出去,苏菡因此也成了阳州传媒人士关注的“名记”。关注重点有两个,一个是她在鱼头村的表现,一个是她的高颜值。

黄总先是听了高明和向雪梅的口头描述,觉得太不过瘾,就催促向雪梅赶紧把视频编辑出来,后来又觉得等不及,干脆要向雪梅直接把素材送来他看。向雪梅一边说他老八卦,一边打电话让人把当天录制的视频拷贝送了过来。黄总迫不及待看过之后,竟然也流了泪。

中午去食堂用餐时,黄总看见苏菡独自坐在角落里吃饭,竟专门走到她跟前,什么话也没说,只朝她竖起了大姆指。苏菡被搞得很不好意思,站起身来想要表达一下谢意,黄总却拍拍她的肩,一言不发就转身走了。

任剑刚刚买好饭菜,在旁边看到了这一幕,便端着餐盘凑到苏菡跟前,在她对面坐下来。说苏美女,你现在已经成名人了哦。

苏菡说任老师,你不是来笑话我的吧?

任剑一本正经地说,苏美女我采访你一下,问一个问题可以吗?

苏菡笑了笑,说当然可以呀,任老师你说。

任剑摆出一副很严肃的面孔,说苏菡,以你的性格和做人的低调,不应该具备那种惊天动地的英雄气概。当你冲上前去抢过麦克风的时候,当时脑子里想的什么?难道是进水了吗?

苏菡努力做了笑的模样,想笑却没能笑得出来。她仔细回忆了一下,说当时我眼前突然浮现出小秀和毛毛的脸,想起她们对爸爸妈妈那种绝望的思念,那种无奈和无助的眼神,就特别心痛,也特别难受。

任剑说你说的是小石头村那姐弟俩吗?

苏菡点点头,没有说话。任剑原本以为轻松的话题,瞬时变得异常沉重,于是两人都没再说什么。

沉默了一阵,苏菡突然换了一个话题。苏菡说任老师,依你看,我们能不能利用阳光集团这次活动,再为那些可怜的孩子做点什么?

任剑认真地想了半天,然后压低嗓门对苏菡说,我倒有个想法,行不行你自己看着办。

苏菡一听这话忙问,有什么办法?赶紧说呀。

任剑说你可以找个礼品商店,订购一批小纪念品。举行活动那天,想办法在现场搞一个小型的爱心义卖,然后把收入捐给孩子们。

苏菡听了任剑的话,仔细想了一会,就开心地笑了起来,说任老师,我看准行!我觉得你没去做生意真是太可惜了!

任剑说其实,我自己也这么认为。然后两人都轻松地笑了。

两个星期之后,“关爱留守儿童”公益募捐活动终于正式拉开帷幕。举行仪式的主会场,选在阳州宾馆多功能厅。毕竟阳州日报和阳光集团董事长何飞的面子够大,市长傅辉煌,市委副书记张政华,市委宣传部长陈文彬,主管民政的副市长李建生等人到场讲了话,阳州知名企业的当家人差不多也都来亮了相。

主办方还在鱼头村和小石头村各邀请了五个孩子作为嘉宾,小秀和毛毛姐弟俩也名列其中。小嘉宾们被安置在阳光集团旗下的迎宾饭店,苏菡专门前去看望了两个孩子几次,还送了礼品。姐弟俩也记得这个漂亮的大姐姐,跟她很亲。

这个公益活动虽然算不上什么重大新闻事件,但由于出席的领导有分量,无形中就把规格提得很高。阳州各大媒体不敢怠慢,都派了记者前往现场采访,报道也搞得有声有色。

按最初的安排,阳州日报的报道原本是分两处进行,一处在阳州宾馆多功能厅,另一处是鱼头村(小石头村因交通不便最后被迫舍弃)。文字报道归高明负责,自然是中规中矩。新媒体报道这边发生的事却很有意思。现场视频本来已经搞定,但黄总审完片不满意,说太程式化,让向雪梅把鱼头村的视频调出来,将苏菡问孩子们想不想爸爸妈妈那一段直接编了进去。

节目播出之后,感动了许许多多的人。很多人给报社和电视台打电话,表示要捐款捐物。

苏菡还向阳光集团建议搞一个小型的“爱心义卖”,林艺毫不犹豫地采纳了。派几个人花两万多元从礼品店订购了一批竹编藤编之类的小工艺品,打上“关爱留守儿童”标记出售之后,收入近三十万元,这笔钱也全部都捐给了孩子们。

苏菡原本打算自己做这件事,结果刚刚给高明一提,就被无情地否决了。高明问她,你觉得自己风头出得还不够吗?还想怎么样?

苏菡的本意只是想亲手给孩子们做点事,没想到高明的反应竟然这样激烈,心里虽然委屈,却也只好放弃。

高明想得却跟苏菡不同,觉得她这样高调早晚会给自己惹来麻烦,但这话又不能说得太明白,只好让她自己去慢慢领悟。

阳州宾馆多功能厅的活动全部结束,已是中午十二点多了。为了赶回报社写稿子,高明和苏菡连午饭都没吃,一人拿了一个快餐在车上匆匆忙忙对付几口,就算是解决了问题。

回到报社,一踏进办公大楼,高明就感觉到一种异乎寻常的气氛。当时正是午休时间,但走廊里房间里到处有人扎堆议论,人人神情沮丧个个忧心忡忡,都在唉声叹气。

高明和苏菡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一问才知道今天股市暴跌,据说有近两千只股票跌停,广大股民损失惨重。

记者部炒股的人不少,情况与别的部门差不多。但令人奇怪的是,大平面那么多人谈论股票,居然却没见任剑的影子。

近期股市一直是老百姓关注的最大热点,任剑报道任务很重,高明就没让他参加“关爱留守儿童”报道。本来呢,任剑政府部门证券营业部几头跑,不来办公室也很正常。但此时高明没看见他,不知为什么,心里突然就有了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苏菡先去了高明办公室,把路上整理出来的采访笔记交给领导过目。高明看过之后提了几条具体要求,苏菡一一记下来,就回办公室写稿子去了。高明进入资源共享目录,调阅任剑的发稿纪录,发现他今天发稿任务已经完成。他想静下来干点正事,但总觉得有些心神不宁,最终还是忍不住拨了任剑的电话。

任剑过了好一阵才接电话,听声音还很小心翼翼。任剑说领导,我在阳州在线,这边完事就回报社,然后我去找你汇报。高明知道他那边说话不方便,也就啥都没说,应一声便挂断了。

高明上网看了一下股市行情,情况基本和上午一样,大盘依然惨不忍睹,浏览几个股吧,所到之处都是哀鸿遍野,骂声一片。

面对股市失控的“疯牛”,不久前管理层突然出重手,严格规范券商融资,股市自此行情急转直下,先是暴跌然后是剧烈震荡。前几天刚刚出现走稳的趋势,今天又出现了暴跌。

高明开始并没太在意,认为股市涨涨跌跌都很自然,但看了今天前所未有的狂泻势头,不禁开始有点担心了。

任剑回报社的时候已快下班了。他连自己办公室也没进,直接就去了高明那里。高明正忙着审定苏菡刚刚提交的稿子,周总也在总编室等着,所以根本就顾不上跟他说话。

任剑像只没头苍蝇一样在屋子里转了几圈,正不知道干什么才好,手机突然响了。一看是欧阳子青,赶紧接了。

欧阳的声音听起来有点沙哑,问任剑,老公你在哪儿呢?

任剑说我还在报社呢,你下班了吗?

欧阳说我也刚刚完事,跟你说啊,我约了邓总他们在梅园二楼小桥流水吃饭,你下班也直接过来吧。哦,对了,别忘了叫上高主任。

任剑说欧阳,到底出了什么事?

欧阳明显犹豫了一下,才说,其实也没多大的事,见面再说吧。

任剑说好吧,我知道了。听欧阳口气,说没多大的事,估计也小不了,否则她也不会急匆匆地约人吃饭。

任剑挂了电话,回头看看高明还在忙,也不敢打扰,便想出去给“克林顿”打个电话。就给高明打了声招呼,说领导你先忙,我先回去收拾一下,你忙完给我打电话。

任剑回到自己办公室,赶紧拨了“克林顿”手机,那边刚接起来,任剑就问,邓总你老现在干吗呢?

“克林顿”说我这刚刚出门去梅园呢,欧阳不是约了饭局吗?怎么你还不知道?你在哪儿呢?

任剑说欧阳给我打电话了,我还在报社呢,我得等高主任完了事一块过去。

“克林顿”说贱人哪,看样子恐怕是出现了下午我跟你说那种情况。要是真的出点什么纰漏,我他妈麻烦可大了!

任剑说不会吧?我想情况没那么严重,你别自己吓自己了。

“克林顿”说嗨,是福是祸反正待会就知道了,听天由命吧。

刚刚挂了“克林顿”电话,桌上座机就响了起来。任剑一看显示是高明办公室,赶紧接了。高明说我完事了,你过来吧。

任剑说师父,我就别过去了,你赶紧收拾收拾下楼吧,我在大门口等你,有话给你说。

高明说那也好,我先给周总打个电话说一声。

任剑下楼在大门口等了没多一会,高明也下来了。见了任剑第一句话就问,这两天股市行情你看见了,单位的行情你看见了吗?

任剑点点头,说当然看见了,先不说别人,这两天钱主任脸都绿了,和大盘一个颜色!

高明忍不住就笑了,说你他妈说话太损了!

任剑说好在我把钱撤出来给了欧阳那边去做,要不这回就惨了!

然后任剑就把欧阳打电话的事告诉了高明,然后又简单说了几句下午的事。

下午高明给任剑打电话的时候,邓克林正在和BJ的朋友通话,说的就是股票的事。BJ那边消息满天飞,但却弄不清哪是真哪是假。连官方渠道传出来信息,也都自相矛盾。

邓克林他们对别的消息并不在意,但对新股发行信息却特别敏感。据BJ的朋友说,如果股市出现连续暴跌的情况,管理层就很可能一反先前的做法,将加快新股发行改为暂停发行新股。

这就是邓克林他们最担忧也最害怕出现的情况。

高明听罢没有说话,两人相跟着到后院取了车,直奔梅园而去。

到了梅园停好车,进了大厅正要上楼的时候,任剑眼尖突然看见两个熟悉的背影,赶紧拉了高明闪到一边。

高明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瞪着任剑,说你又抽什么风?

任剑却没理他的茬,只是指着楼梯上那两个人的背影,说师父你仔细看看那是谁?

高明回头望去,那一男一女也正好走到楼梯拐角处,让他看清了侧脸,却是报社领导刘总和新媒体总监向雪梅。

高明笑了笑,说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我好不容易来腐败一次,还有幸就遇上了领导。

任剑说师父你别介意,这地方这我经常来,可没少遇上刘总。

一直等刘总和向雪梅身影消失,高明和任剑才上楼。进了小桥流水一看,还就那天在明月山庄那几个人,邓克林杨伟和欧阳都已到了。三人的脸色都不大好看,打过招呼就没再说话。

高明和任剑自己找位置坐了,高明就问了一句,说人都到齐了吗?

邓克林说本来还叫了曹秘书,但他老板开会他也得在那儿候着,所以来不了。

欧阳看人已到齐,就吩咐服务员上菜。然后她就讲了今天聚会的目的。据她们这条渠道得到消息,如果股市再度暴跌,管理层很可能暂停新股发行。他们现在面临两个问题,一个是否继续参与新股募股,另一个是如果要退出,也不知资金是否能马上收回。因为他们不知道已投入资金参与募股的具体情况,是已成还是未成?或者部分已成?

大家心里都很纠结,谁都无法轻易抉择。因为不确定因素太多,一个是新股发行会不会暂停?如果不停,那撤回投资就是绝大的错误。但如果暂停,就会出现两种情况:暂停时间短,影响不会太大;如果时间一长,占用的资金无法归还,就会引起很严重的后果。

精致的菜肴上来了,但谁也没心思动筷子。各人都在动心思,最后也做出了不同的决定。

邓克林托词出去上了一趟卫生间,给曹秘书打电话商量了半天,回来之后决定马上退出。他挪用的资金数额太大,万一出事就得坐牢。

杨伟是自己的钱,耗得起,所以毫不犹豫继续参股。

高明想了半天,也决定继续赌这一把。他打算这事暂不告诉陈小薇,省得她大惊小怪整天唠叨。

比较麻烦的是任剑两口子,他们投入的资金里有自己的,也有借邓克林的公款。两口子最后也决定继续参股,另外再想办法筹钱还邓克林的借款。

这顿最后匆匆忙忙就散了场。只有杨伟像头猪似的敞开肚皮胡吃海塞,还一个劲夸欧阳会点菜。其他人满腹心事,谁都没有吃饱。高明甚至都不记得到底吃了些啥,抑或是到底吃没吃。

在梅园二楼另一头的雅间巴山夜雨,此刻却是另外一番情景。

飞讯技术股份有限公司老总赵天成热情地布菜劝酒,与刘总和向雪梅像老朋友一样,谈得很投缘。

其实这只不过是他们之间第二次见面。

何飞单独约见黄总的第二天,赵天成就在这个房间里宴请了刘总和向雪梅,阳州日报与阳光集团这个合作项目也就算正式启动,至于正式签订合同一事,双方都同意找个合适的时间地点,尽量低调处理。截止到目前为止,无论是报社还是阳光那边,知道这事具体操作过程的也就他们这几个人。

上一次见面除了吃饭,彼此之间只算认个门面,并没谈什么实质问题。而这一次,赵天成却带来了他们具体的技改方案和财务预算,请报社两位领导过目。刘总把技术升级方案撂在一边,简单翻了翻预算表格,便被那庞大的数目吓了一跳。

刘总迟疑了一下,问赵天成,说赵总,这个预算给何飞董事长看过吗?

赵天成点点头,说当然看过,要不我怎么敢擅自拿给你们看?

有一个情况刘总当然不可能知道,其实赵天成他们做了两个预算,一个给何飞,一个给报社。给何飞的是真正的预算,而给刘总他们这个预算,数额就比给何飞那个大了许多。至于他们为什么这样做,其意不言而喻。从某个意义上说,也正是何飞授意他们这样干的。

刘总沉默了一瞬,又问那,何董事长什么态度?

赵天成说我觉得问题不大,刘总你放心。

刘总没再说话,却把预算和技改方案都递给了向雪梅。向雪梅此前一直没有说话,接过预算看了翻了翻,认真看过那些数字之后也有点吃惊。向雪梅想了想,说刘总,说句实话,财务上这些数据我不太懂,我觉得赵总这两个东西,应该拿回去好好研究一下,对吧?

刘总说,我就是这个意思,赵总,你看?

赵天成说当然当然,必须的!我们何董事长也是这个意思,如果你们觉得哪些方面有问题,尽管提出来,不用客气。

刘总说那我就代表报社,谢谢赵总这番美意了!

赵天成说,好说好说,以后还请两位领导多多关照!

吃完饭临走之际,赵总拿出两个信封分别递给刘总和向雪梅,说这是我个人一点小意思,不成敬意哦!

向雪梅尚未来得及表态,刘总已经把两个信封拿过来,一并退给了赵天成。刘总说,赵总,好意我们心领了,这个就不用了!

赵天成说,刘总你千万别误会,不是什么贵重玩意,只不过是两张购物卡而已!

刘总笑笑,说贵重不贵重不是关键,关键是报社有规矩,我们不敢破了规矩!所以赵总你就别让我们犯错误了,好不好?

一方执意要送,一方坚决不收。僵持了半天,场面上二比一,最后赵总让步,悻悻把信封收了回去。

接下来向雪梅和刘总便告辞回家,直到出了梅园大门之后,向雪梅才冲刘总竖起了大姆指,说刘总,你真是好样的!

刘总却淡淡一笑,说让你见笑了吧?是不是让你觉得我这人特假?特能装?

向雪梅一听赶紧发誓,说刘总我绝对没这意思,我是真心真意佩服你!真的,我保证!

刘总说雪梅,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我倒要谢谢你了!

刘总一本正经地说着,心里却在骂赵天成那个王八蛋不懂规矩,如今哪有这样给人送礼的?还他妈有没有点诚意?

刘总从来不当着任何人的面收礼,而且也从来不收不成敬意那个档次的礼。刘总并不知道赵天成送的是什么,但凭感觉他知道那张卡的份量不会轻,所以他不能,也不敢当着向雪梅的面收。

第十二章 暗流涌动(下)

第十二章暗流涌动(下)

向雪梅来到高明办公室门口,正要敲门,想了想却又停住了手。她决定搞个突然袭击,猛然一下推开门就闯了进去。

高明正在接电话,见猛然冲进来一个人来,竟吓得跳了起来。待看清楚是向雪梅,才松了一口气。赶紧比划一个请坐的手势,直到接完电话,顾得上和向雪梅说话。

高明先倒了一杯水递给向雪梅,才说总监大人,这样做很危险知道吗?我心脏很衰弱,经不住这样吓哦!

向雪梅不屑地打断他,说去去去,别跟我说这个,我就是想看看上班时间你究竟在干什么!

高明说那,现在已经看到了,向总监还满意吗?

向雪梅环顾四周,然后说,也就勉勉强强吧!

高明笑笑,说那就没办法了,因为我已经尽力了。

向雪梅拍拍高明的手,说高明,说正经的吧,我是有事来求你的。

高明说开什么玩笑?你那么大一个总监,用得着来求我?

向雪梅敛了笑容,说我真的有事求你,不开玩笑。

高明看她一本正经,便也严肃起来,说那我也不开玩笑,我帮不了你,总监大人。

向雪梅忍不住大笑起来,说我还没说你就拒绝,高明你也太不仗义了吧?当初提拔你的时候,亏我还在黄总面前说你好话呢!

高明说大姐呀,你都办不了的事,来求我,这不扯吗?

向雪梅说,哎,你别说,这事还真就是我办不了,你办得了。

高明说,哦?那你说说看?

向雪梅放下水杯,凑近高明说,报社网站要升级你知道吧?我电视台朋友说了,可以用优惠价格在他们哪儿做一段时间的广告,我想让你帮忙重写广告脚本,我不喜欢原来那个。

高明正想说话,却被向雪梅截断,说哎哎哎,你先别推,不白干!我付你稿费,高稿酬!如何?干不干?

高明想了想,说你这活不是我不干,我还真干不了。

向雪梅说,为什么?你看不起我?还是不想帮我?高明你明说!

高明说都不是,是我从来没碰过这玩意,怕让你失望。

向雪梅一撇嘴,说切,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点破事,小说都能写,几句广告台词难得住你?

高明说嘘!向总监你想害死我吗?我跟你说啊,这话别人说说顶多是造谣生事,你说性质就严重了,那叫不务正业!

向雪梅说去你的吧,有那么夸张吗?

高明说,一点都不夸张,你身份不一样哦。

向雪梅说,我不跟瞎你扯了,你说你帮不帮?

高明说我想帮,但真的帮不了。

向雪梅有点生气了,说高明你他妈真不是东西!我给你说,你不写也行,信不信我去找黄总,到时候这活还得派给你!

高明说我信我信,我真信,总监大人!

向雪梅撇撇嘴,说你就这种玩意,牵着不走打着倒退!

高明沉吟一瞬,陪着笑脸说向总监,我给你推荐一个人,文笔比我好,写出来的东西肯定能让你满意!

向雪梅说,好啊,但我怎么没听说报社有这号人物?

高明神秘地一笑,说你肯定知道这个人,我这就打电话叫她过来。

向雪梅将信将疑地看着高明拨了电话,那边有人接了,高明说,苏菡,你马上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高明放下电话,看到向雪梅一脸的惊讶之色,便笑着说,怎么,你不认识苏菡?这可是我们报社的名人哦,又是美女又是名记!

向雪梅犹犹豫豫地说,高明,你不是耍我吧?

高明说向总监,我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耍你呀!你放心吧,苏菡的文笔真的不错,文章写得很有文采。

向雪梅似信非信,正要说话,这时却响起了敲门声。高明说进来,苏菡就轻轻推开门走进来,刚叫了声高主任,看见向雪梅,稍稍迟疑一下,又很有礼貌地说,向总监你好。

向雪梅点点头算是回应了苏菡,然后就一眼一眼地仔细打量她。苏菡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了,便问高明,高主任,你叫我有事?

高明却朝向雪梅一笑,说不是我找你,是向总监有事想让你帮忙。

向雪梅恶狠狠地瞪了高明一眼,回过头便和蔼可亲地对苏菡说,小苏啊是这样的,你们高明主任呢,说你文笔好写文章有文采,非要推荐你去帮我们改写广告词。说罢又瞪了高明一眼。

苏菡听得有些莫名其妙,便问高明说,高主任,我没明白你们的意思。说罢看看高明又看看向雪梅,那两人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说话。后来还是高明抵挡不住,便把向雪梅来找人捉刀的事说了。

苏菡一听就连连摇头,说不行,高主任你太抬举我了,这活我干不了,真的干不了!

向雪梅幸灾乐祸地望着高明,一句话不说。

高明却笑眯眯地看着苏菡,说你听我说一句好不好?

苏菡还是不停地摇头,说高主任,你别害我了。

高明说苏菡,你还记得刚进报社写的第一篇大文章吗?

苏菡笑笑,说记得呀,不是被毙了吗?领导说是华而不实。

高明也笑了,说不是华而不实,是那些华丽词藻用的地方不对。恭喜你这回有用武之地了,向总监那里需要你!

向雪梅在旁边听了半天不得要领,这时才插了一句,说你们在说什么呢?我一点没听明白。

高明说向总你先别着急,我保证你那活苏菡完全有能力接下来。苏菡呀,你要对自己有信心哦!这样吧,你跟向总监去,听她把要求仔细给你讲讲,然后先试试好吗?我看好你哦!

苏菡其实早已心动,但又感觉信心不足,正犹豫之际,向雪梅却有点憋不住了,刚刚张嘴想要说话,却看见高明使劲朝她使眼色,也就只好忍住了。当苏菡抬起头来,看到高明眼里满是鼓励那一瞬间,她终于下了决心,说好吧,那我就试试。

林艺按预约来报社找刘总,结算了公关活动期间报社垫支的一些费用。完事之后她没坐电梯,而是沿着楼梯从十一楼步行到了五楼。

虽然穿着高跟鞋走楼梯很累人,但林艺却非常愿意这么做。她想给自己留点空间和时间,最后考虑一下到底要不要去见高明。其实在踏上五楼地面的那一瞬间,林艺不知为何觉得心里有点发慌。她强迫自己平静下来之后,才慢悠悠地朝高明办公室走去。

这些日子林艺心里一直很纠结。自从她和何飞之间发生了那件事,林艺心里一直很别扭。虽然有些后悔,但又似乎感受到了一种报复的快感。这两种心态矛盾交织,搅得她好长时间心绪都不安宁。林艺一直在想,如果高明知道了这件事会怎么想?他会有什么样反应?尤其是会不会有心痛的感觉?林艺很想知道这个结果,于是她就开始琢磨,用什么方式把这件事告诉高明。

无论是打电话发微信,林艺都觉得对高明刺激不够,效果也不强烈。想来想去,除了面对面的告诉高明这一事实,林艺想不出另外还有什么好办法。但以她对高明性格的了解,现在如果要约高明见面,恐怕并非那么容易,所以就只剩下了最后一条路,她直接去找高明。

林艺走近高明办公室的时候,本来心中还在犹豫,到底要不要去推门进去,没想到就在这时,高明办公室的门开了,苏菡和向雪梅说说笑笑地走了出来。林艺心里突然升腾起一股怒气,觉得万分委屈。她想不通为什么别的女人走近高明,都是欢欢喜喜高高兴兴,唯独她和高明在一起,却总是伤心落泪?

向雪梅和苏菡看见林艺,都停下来笑容满面地和她打招呼。向雪梅说哟,林美女,你打扮这么漂亮,是想把报社男士们眼睛都晃瞎吗?

林艺却无心和她瞎扯,只是淡淡一笑,说我来给刘总送支票,完了事,看你们大楼好气派,顺着楼梯走下来,就便参观参观。

向雪梅说那要不要我给你当个向导,领着你转转?

林艺说别别别,我知道向总监你是大忙人,你赶紧去忙你的,我随便看看就好。

向雪梅说,那好吧,我办公室在二楼201,欢迎你光临。

苏菡一直没说话,临走之际也只是微笑着向林艺点了点头。林艺望着衣着简朴素面朝天的苏菡,心里非常感慨。且不说苏菡本来就天生丽质,年轻也是资本,难怪何飞看着苏菡那种眼神让林艺心里很不舒服。当年林艺也是不折不扣的美人胚子,不用化妆就能迷倒一大片男人。可惜流年逝水,如今要说大好青春,也就只剩下了一个小小的尾巴。林艺突然感觉自己非常可怜,而这种感觉前所未有。

向雪梅和苏菡走后,林艺再没犹豫,都没动手敲门,就直接推门走进了高明办公室。

高明正在处理稿件,只顾忙着敲击键盘,等听到动静抬起头来猛然看见林艺,不觉大惊。满脸愕然,动了动嘴唇竟说不出话来。

林艺脸上毫无表情,没等高明说话,径自和高明面对面坐了,一动不动地和他对视。高明尴尬地笑了笑,企图掩饰心中的惶惑,却显然没有达到目的。今天先后有两个美女没打招呼闯进办公室,都只带了惊吓来却没有惊喜,这让高明感到无比沮丧也无比自卑。他慢慢地低下头,避开了林艺咄咄逼人的目光。

林艺看着有些狼狈的高明,心里却并没有成就感。她平静地对高明说高主任,我来报社办事,顺便看看老朋友,你不必那么紧张。

高明讪讪地笑着,说其实,我也没紧张,看到你来我只是很意外,也很高兴……

林艺冷冷地笑了笑,说真的吗?这是你的心里话?

高明说我可以发誓,绝对是真的!

林艺说那好啊,你猜一猜我干什么来了?

高明看看林艺依然冷漠的脸,默默起身为她倒了一杯水,林艺接过却没喝,顺手放在了桌子上。

高明说林艺,我知道你心里对我有看法,但我还是那句话,我是真心希望你好。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了,你应该有一个美好的未来!

林艺盯着高明好一阵没说话,然后突然大笑起来。她的表情很瘆人,竟说不清究竟是在笑还是在哭。高明想说什么,却又没敢说。

林艺笑过了,才说高明你说得不对!我们之间根本就没有过去,所以也没有未来!不过我今天来,倒真要告诉你一件事。

高明没说话,静静地等待着林艺往下说。

林艺做出一个很夸张的表情,压低了嗓门说,我和何飞上床了!

高明怔怔地看着林艺,真恨不得使劲扇她一耳光,但他知道自己没这权利,所以只能生生地忍住。高明内心波涛汹涌,百感交集,却说不清楚是惋惜还是失望。他轻轻地摇了摇头,什么也没说,只是平静地把目光移向了别处。

林艺显然看到了高明最初那一瞬的反应。当时高明眼里怒火一闪,虽然马上就熄灭了,但就这一瞬,却让林艺的心动了一下,总算得到了一点小小的安慰。她故作轻松地问,难道你就不想对我说点什么?

高明回过头来,叹了口气,说既然这是你的选择,我无权评判。

林艺说那么,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做这样的选择?

高明说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稍稍停了一下,又说,其实你不应该告诉我这事,我真的不想知道这些。

林艺再也沉不住气了,突然站起身来凑近高明,用哀怨的目光看了他一瞬,用微微颤抖的声音说,高明,我真不信你的心就不会为我痛一次,那除非你他妈根本就不是人!

高明听了这话浑身轻轻一震,却憋着劲再也没说什么。不知道为何,面对林艺,他总是不知道到底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

林艺强忍着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看着高明漠然的脸。两人默默地对视片刻,林艺转过身整理了一下衣着,然后慢慢走出了房间。就从那一刻起,林艺发誓要重新设计她的人生,她只希望为时未晚。

直到林艺的背影消失在门外,高明也没有回过神来。他不明白林艺既然已经做了那样的事,为什么还要专门跑来告诉他?她到底是为了羞辱他,还是想让他为过去的事后悔和自责?

第十三章 山雨欲来(上)

第十三章山雨欲来(上)

股市晃晃悠悠震荡了好几天,看着似乎要回稳了,但随着央行整顿金融秩序的具体措施出台,又开始了新一轮的下跌。市面上谣言四起,人心惶惶。从欧阳那里传来的消息也不太妙,他们筹资那些钱一时半会也收不回来。她打电话过去的时候,朋友那边已经千方百计帮他们参了股,而且已办完过户手续,不是说退马上就能退得出来的。

邓克林最近就像热锅上的蚂蚁,只盼有个最终结果,要么股票尽快发行上市,要么能把资金安全撤回来。但这两条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就不那么简单了。

高明和任剑在市政府参加有关整顿金融秩序的新闻发布会时,接到了苏菡的电话。但场内声音太杂,根本无法听清苏菡在说什么,高明只好走出大厅,到外面花园里接听。

苏菡说高主任,何飞董事长刚才给我打电话。

高明说哦,他跟你说什么了?

苏菡说,他约我们晚上一起吃饭,说是已经在南国风情订了座。

高明说,小苏你说清楚,何飞究竟是约谁吃饭?

苏菡说,约我,还有你。

高明想不明白何飞这么做是要干什么,想了想才说,小苏,他约了你,但并没约我。

苏菡说,何董从我这要了你手机号,他说会给你打电话。

高明说我晚上说不定要写稿子,可能去不了。

苏菡说高主任你不去正好,其实我也不想去,要不他打电话你就回了他吧。

高明嗯了一声,说那就先这样吧。

挂了电话,高明想了想,便没有再回场子里去。本来市政府这活不用高明亲自跑一趟,老丁或者任剑带苏菡来应付一下就可以了,但市府陈秘书长亲自给高明打了电话,说整顿金融秩序是当前一件大事,请他务必来听听,而且还请他动手写篇稿子。

高明本想带苏菡来顺便把这活派给她,但看她忙着给向雪梅赶稿子,就没忍心。到场认真听了半天,却发现主要精神和央视新闻联播的内容都差不多。

高明找了个地方坐下,在心里琢磨弄个什么题目做做,好歹要给陈秘书长交差。就这功夫,却看见任剑鬼头鬼脑地从会场里溜了出来,飞快地往大门外走。高明起身大喊了一声,任剑闻声止步,掉头就向高明跑了过来。

高明说贱人你不好好开会,又要偷跑?

任剑嘿嘿干笑几声,说师父,我也正要找你呢。

高明说你还真会说话呀。不逮住你呢,你不找我,一逮住你,你就在找我。

任剑脸色很难看,犹豫了一下才说,BJ那边的朋友刚才打电话告诉我,他们已经得到可靠消息,说管理层已经决定暂停新股发行,消息可能马上就会公布。

高明一听便皱起了眉头,虽然早有心理准备,还是感觉很不是滋味。心里想的第一件事,便是怎么跟陈小薇解释这事。

任剑看高明脸色变了,就把没说完的话咽了回去。刚才高明一离开大厅,他躲在角落里也连续接了两个电话。一个是BJ朋友打来的,一个是阳州在线总裁邓克林打来的,这俩电话一个比一个要命。尤其是接了邓克林的电话之后,他完全就坐不住了。便给欧阳打了电话,两人约好立即去银行办理房屋抵押,归还邓克林那笔借款。

高明愣了一瞬,又问任剑,说你刚才准备干吗去?

剑剑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实话,说邓总那边可能遇上了麻烦。

高明问他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任剑说这不要整顿金融秩序吗?他那些钱的来路不说你也知道,如果近期回不来,事就大了!邓总刚才打电话给我,催我赶紧还款,欧阳现在正等着我商量这事呢。

高明听了这话,一边替邓克林捏把汗,一边暗自庆幸当初决策英明,没上他贼船。想了想,便苦笑着说,既然这样那你赶紧去吧,只是你这边的活,就只能我来亲自干了。

任剑双手抱拳,说了声师父,大恩不言谢。就匆匆忙忙走了。

高明转身正要回会场,手机偏偏这时响了。一看是个陌生号码,习惯性地就要摁断,突然想起苏菡说何飞要找他,摁了接听,那边果然就是何飞。

何飞显得非常热情,尽管高明不愿意跟他打交道,但面子上礼数却不能少,只好应付说,何董你好,有什么事吗?

何飞说高主任,这次我们关爱留守儿童活动非常成功,效果比我预想的还好,可都是你的功劳哦,我发自内心的感激你!

高明说何董你太客气了,这事是报社的工作,不是我个人的功劳。

何飞说话虽然这样说,但这次的策划和采访,不都是你一手操办的吗?我从个人的角度,也想感谢你一下。怎么样,今天晚上能不能赏光一起吃个便饭?

高明想了想,说何董,说真的,不是我客气,一来呢,你和报社已经给我们摆过庆功宴了,二来呢,我现在就在市政府开会呢,晚上很可能要写稿,脱不开身。所以呢,何董好意我就只能心领了。

何飞那边沉默了一阵,又问,高主任你真的就那么忙?

高明说我没骗你,今天下午市政府这个整顿金融秩序的新闻发布会,陈秘书长亲自打电话,点着名非让我来不可。

何飞叹了一口气,说可惜呀,我在南国风情把座位都已经定好,看来咱们要聚只好改日子了。

高明说真是不好意思,就多谢何董美意了。

何飞说可是我还通知了苏记者呢,要不然我看……

何飞的意思很明显,但既然人家没明说,高明也不能明确拒绝,只好说那这样吧,我打电话问问小苏的意思吧。

何飞一听这话,赶紧说高主任你别操心这事了,我给黄总打电话吧,请他和苏记者一起来。

高明听了这话顿时放了心,黄总几乎从来不出席任何宴请,也不给任何人面子。只要他不去,苏菡也自然就不会去了。于是就说那好,你们自己商量吧。

挂断电话之后,高明想想还是给苏菡打了个电话,把这事告诉了她。苏菡对他的话并没特别在意,只是说我知道了,高主任。

苏菡快下班之前并没有接到黄总电话,便以为何飞请客的事,就这样不了了之了。谁知正准备回家的时候,刘总却突然打了电话来。

这些日子苏菡很忙,刘总也很忙。但苏菡忙的是报道业务,刘总忙的是经营,彼此之间几乎没有交集,所以也没有发生什么不愉快的事情。通过这些日子的冷处理,刘总对苏菡反倒客气起来,并没没有对她有什么不利。有时照了面,也只是打个招呼或者简单问候一下。

苏菡对这种状态非常满意,也就想长期保持下去。虽然对刘总不再刻意冷淡和疏远,但她的戒备心理却依然没有解除。所以她对刘总的态度,是既不得罪,但也尽量避免单独接触。所以当刘总突然打电话来时候,她犹豫了好长时间,最后还是接了。

刘总说,小苏,你怎么半天不接电话?在干吗呢?

苏菡说对不起,刘总,我在忙着改广告脚本,手机设置了静音,没听见。

刘总说别忙活了,赶紧收拾一下,我们去南国风情赴宴。

苏菡说,刘总对不起哦,向总监催着我要稿子,我实在没时间,去不了。

刘总说小苏,跟你说句实话,今天这顿饭是何飞请客,我也不想去。但是没办法,黄总亲自交代的任务,工作嘛,怎么能想干就干想不干就不干呀!

苏菡一听这话,心想刘总可能还不知道何飞已经给她打过电话,心里更不想去,也不愿多解释,就抱怨了一句,说不就是吃顿饭嘛,算什么工作呀?

刘总说小苏你这态度可不对哦,不是我批评你,本来今天何飞是要请高明和你吃饭,高明有事去不了,你要是也不去,会影响工作哦。毕竟报社现在与阳光集团有合作关系,你好好想想吧。

苏菡听刘总口气,好像不去还真不行,一时却又找不到拒绝的理由,心里便开始犯愁。

刘总那边听她半天不吭声,就说小苏你也别多想了,向总监那边的事,我这就给她打电话,拍个广告片的事,哪致于那么急?让她缓你两天怕什么?

苏菡一听刘总这样说,连退路也给她封死了,一时间也找不到别的借口。再一想反正何董和刘总挺不对付,估计他们俩凑一块儿,大家都别扭,对她来说可能反倒是好事儿,说不定早早就散了。

于是苏菡就大大方方地说,刘总你既然这么说,那去就去吧。

刘总说我和司机这就动身,你赶紧收拾好就下楼到大门口。。

苏菡挂断电话,想想就拨了高明手机,打算问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拨了半天,高明那边一直占线,也不知什么原因。这功夫刘总司机小张又打电话过来,说他们已经到大门口了,问怎么没见苏菡。苏菡赶紧撒谎,说她在等电梯。

真等电梯下楼的功夫,苏菡又给高明拨了电话,结果还是占线。苏菡无奈,只好给他发了条短信。

苏菡一出大楼,果然就看见刘总的车停在大门口。小张还打开了后座车门,专门在等候她上车。

苏菡也不好再拖延时间,赶紧跑过去先道了歉,然后上车。

车一开出报社大门,刘总便开始没话找话和苏菡聊天,先是嘘寒问暖,然后又谈工作和人生。但没过多久,刘总一个动作就吓坏了苏菡。他轻轻抓住苏菡的手,把她吓了一大跳。刘总动作虽然很轻,但使的劲却很大,苏菡憋红了脸,使劲挣了好几下都没能挣开。碍着司机小张在场,又不敢大声喊叫。刘总却笑笑,从随身携带的皮包里拿出一个精致的首饰盒,放到了她手心里。

刘总轻声地说拿着吧,上次用购物券在华联买的,希望你喜欢。

苏菡打开一看,里边是一条镶钻的白金项链,款式很漂亮,一看就知道肯定价值不菲。苏菡盖上首饰盒,毫不犹豫地往刘总手里一塞,很坚决地说对不起,刘总,这么贵重的礼物,我绝对不能收。

苏菡说话声音不低,估计小张也听得清清楚楚。刘总脸上实在挂不住,不禁心头火起,脑子里闪出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打开车窗,把首饰盒子直接扔到大马路上,但一想到项链的价值,又没舍得那样做。他倏地拉下脸来,默默地把项链放回包里,扭过头去再也不理苏菡。

苏菡也觉得自己做得过了一点,又赶紧补了一句,说刘总,其实我的意思是,我从来不习惯收任何人的礼物,不管贵重不贵重。刘总却连头也没回,只冷冷地说,我知道,你不用再说了!

之后直到抵达阳州宾馆门口,两人谁也没再看谁一眼,也没再说过话。下车之后,刘总接了一个电话,也不跟苏菡打招呼,直接就上楼去了,把她独自晾在那里。

苏菡站在那里进也不是退也不是,难过得直想哭。正想着要不要干脆打车回家算了,却见小张停好车走了过来。看她尴尬模样,小张就笑了笑,说走吧,刘总打电话叫我带你上去,他们在花好月圆。

苏菡感激地朝他笑了笑,没再说话,默默地跟着小张上楼去了花好月圆。进门一看,屋里除了刘总,还有何飞林艺和王蕾。何飞一见苏菡,赶紧迎上前来,说苏记者,你看看,为了把你陪好,我特地带了两员女将来哦。然后就安排大家入座。何飞推刘总坐了首席,林艺左王蕾右一边一个陪着,何飞坐了林艺左边,苏菡挨着王蕾坐了何飞对面。司机小张没有入席,何飞让人给他另外安排了地方吃饭。

苏菡悄悄观察刘总,正好他也在悄悄看她。两人目光相遇,赶紧各自移开。

何飞早已点好了菜,见人到齐便吩咐上菜。不一会功夫大盘小碟就罢了满满一桌。何飞说了几句场面话,无非是这次活动搞得好,特别感谢刘总高明苏菡之类,刘总也应付了几句。

直到正式开席,才知道何飞今天的安排用心良苦,王蕾林艺大力施展美人计,缠住刘总没完没了地劝酒,却给何飞腾出机会向苏菡大献殷勤,后来还直接挪到苏菡身边坐下,和她东拉西扯套近乎。

何飞问苏菡,说苏记者,今天请你来,还有一件重要的事你商量。

苏菡说何董事长太客气了吧?我哪有资格和你商量什么大事。

何飞说你们黄总当初答应过我,你还欠着我们一篇大文章,打算什么时候来集团采访啊?

苏菡说这事我定不了,得听领导安排。

何飞说那好,我回头就和你们黄总商量,早点安排好不好?

苏菡正想说话,无意中却瞥见刘总的表情非常有意思。他的目光虽然没朝这边看,显然正树着耳朵听她说话。苏菡就谨慎起来,想了想才说,何董事长请原谅,这件事我真的没权力答复你。

和苏菡闹了别扭之后,刘总心里一直很郁闷。他对王蕾和林艺的热情,一直都是被动应付,却把注意力主要还是放在苏菡身上。对于何飞那些小伎俩,刘总自然是心知肚明,但问题是苏菡并不买他的账,所以尽管心里不爽,也故意装作什么都没看见。

苏菡面对满桌山珍海味,一点也没胃口,甚至还有一种如坐针毡的感觉。无论是对何飞还是刘总,苏菡都不打算多接触,但也不愿轻易得罪他们。所以她一边敷衍何飞,一边暗暗关注刘总。

即使苏菡再笨,也知道刘总送她那么贵重的项链是什么用意。所以她并不觉得退回去有什么不对,只是后悔当时不应该那么冲动,当着司机小张伤了刘总的面子。她心里多少有点过意不去,否则刘总上楼时把她扔在大门口,依她性格真就打车回家了。现在看刘总爱搭不理的样子,心里也很不舒服,但却不知怎样才能打破这个僵局。

苏菡正在郁闷之际,手机突然响了。一看是高明心里便暗暗高兴,心想这下好了救星来了,于是对何飞说,何董不好意思,我接个电话。起身就往外走,却没注意对面刘总一直在目不转睛地盯着她,脸色也变得变更加得阴暗。

苏菡出了门摁下接听键,便听高明说苏菡,你们在哪儿?

苏菡说我们在南国风情花好月圆。高主任,我打你电话怎么一直占线,死活都打不通?

高明说我公事私事一大堆,从下午起电话几乎就没断过。先不说这个了,赶紧说说你那边情况怎么样吧。

苏菡心里乱七八糟,想了想却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便问高明,说高主任,你在哪儿?

高明说我正赶回报社去加班写稿子,你和任剑都不在,所有的活儿都得我自己干。

苏菡一听赶紧说,那你需不需要我回去帮你呀?

高明说如果你能回来,那当然好了。但何飞刘总他们让你走吗?

苏菡犹豫了一下,说高主任,我可能把刘总得罪了,呆在这儿也挺难受的,我想回去。

高明一听就急了,说怎么回事?你说明白点!

苏菡想了想,刘总送项链这事却没法说明白,便只好说先不说这事好吗?我去跟刘总说报社有急事,让我马上回去好不好?

高明在那边听她这么说,把情况想得更复杂,心里虽然着急,却又不好深问,只好说,那也只好这样了。

苏菡打算回房间找刘总说话,谁知一转身就看见了刘总冷冰冰的脸,不知刘总来了多久,也不知听到了多少她和高明的谈话内容。苏菡吓得猛一哆嗦,结结巴巴地说,刘,刘总,高,高,主任说,报社有急事,让我,让我赶紧回去。

刘总冷冷地说,把电话给我,我来跟他说。也不管苏菡答不答应,直接从她手里拿过电话。苏菡傻傻地呆了这半天,却一直忘了挂机。

刘总对着手机就开始发火,说高明我问你,你手下那么多人都死光了吗?苏菡她一个实习记者,就那么重要?我告诉你,你那是工作我这也是工作,苏菡回不去!有事你赶紧找别人吧!

说罢也不让高明说话,直接挂断,把手机往苏菡手里一塞,转身就回房间去了。苏菡愣了一会,也只好无奈地回到房间坐下。

何飞看着刘总和苏菡的脸色不对劲,并没说话,只给王蕾和林艺使了个眼色,两位美女立即故伎重演,说刘总逃酒必须要受重罚才行,刘总居然也一改之前不冷不热的模样,与两位美女又说又笑,又吃又喝。何飞这边也说说笑笑想哄苏菡开心,但苏菡心里有事,却做不出刘总那般开心模样,只是苦着脸勉强与何飞应酬。

第十三章 山雨欲来(下)

第十三章山雨欲来(下)

任剑下午从市政府新闻发布会上跑回家,拿了一大堆证件,匆匆赶到开阳证券和欧阳会齐,夫妻俩直奔银行,基本上踩着点办了房产抵押手续。然后给邓克林打了电话,要了他银行账号,就等贷款入账就划款给他。两口子懒得回家做饭,便找了家西餐厅简单吃了点东西。然后任剑就告诉欧阳,说要回报社看看,担心活太多高明一人干太累。

谁知任剑刚刚坐进车里还没启动,就接到了高明打来的电话。

高明的口气听起来很急,问贱人你在哪里?

任剑说刚吃完饭正准备回报社找你,师父要不要给你打个包?

高明说我已经在市政府吃了工作餐,你也先不要回报社了,赶紧去一趟南国风情。

任剑说去哪干吗?刚刚吃完饭,实在吃不下了。师父你饶了我吧!

高明说任剑你这头猪就知道吃!谁让你去吃饭了?我告诉你,苏菡和刘总他们在那里吃饭,你想个办法把苏菡弄出来!

任剑说高领导,你尽小题大做,你说有急事,打个电话把她叫回来不就行了吗?

高明终于忍不住开骂了,说贱人你真他妈是头猪!

然后就简单讲了他和刘总通话的事。

任剑听了就叫苦,说你都搞不定的事,派我去有什么用啊?我不去!

高明说你敢!我告诉你说,不论你用什么办法,只要能把苏菡弄出来就行!弄不出来我找你算账!说罢立即挂断电话。

任剑骂骂咧咧地开车到了阳州宾馆,停在南国风情门口。他想了一路,也没想出什么好办法来。最后从几个近乎下三滥的办法中挑了一个,便拨了苏菡手机。

苏菡刚接起来,任剑就赶紧说苏菡你先别说话,就听我说!你就说我是你爸爸,给你打电话是因为你妈突然晕倒了,正送医院抢救呢!别的多一句也不要说!我就在南国风情门口等你!

过了没多一会,任剑看见苏菡匆匆忙忙从南国风情跑了出来,赶紧探出头去向她招手。苏菡却没理他,打了辆出租就走。任剑不解其意,正在纳闷,却见何飞匆匆追了出来,这才弄明白怎么回事。

任剑开车跟了上去,然后又拨苏菡手机。苏菡接了,说任老师,我在前边路口下车等你。

任剑说好吧。开车到了前面路口,果然看见苏菡站在路边。任剑停下车,苏菡跑过来拉开车门上了车。任剑等她坐好,问了一句苏美女你去哪?回家还是报社?

苏菡说对我来说都是同一个方向,开车吧任老师。任剑这才想起她在报社附近租了房子。

苏菡先讲了花好月圆的事,她如何接了任剑电话,如何装出一副着急的模样骗了刘总和何飞,又如何坚拒了何飞送她。然后就半真半假地埋怨任剑,说任老师你太过分,装我爸占我便宜。

任剑说你爸那么老,你以为我愿意装?这不是没办法吗?

快到报社大门口的时候,任剑突然想到一件事,便拐了个弯往横街方向开去。苏菡发觉之后就问,任老师你什么意思?

任剑说,苏美女你还是回家吧,别去报社了。

苏菡说为什么啊?

任剑说万一刘总晚上回报社来看见你,事情就麻烦了,凡事还是小心点好。

苏菡听罢,想想任剑说得也对,就再没言语。

任剑把苏菡送到公寓楼下,才掉头回了报社。高明一见他面,便问情况如何。听任剑讲了事情前后经过,高明这才放心。但放心之后也没客气,直接就给任剑派了写稿子的活。

任剑临走之前,突然想起一事,转过身来对高明说师父,我觉得苏美女是个好女孩,她跟刘总的关系根本不像传言那样。

高明有些不解地望着任剑,不知他哪根筋搭错了,突然说出这话。便瞪了他一眼,说苏菡是不是好女孩关你屁事,你只管记住我给你立的规矩,千万别再犯就好。

任剑说师父别打岔,你先听我说完。便讲了搬家那天苏菡在车上接刘总电话的事。

高明听罢一挥手,说先不说这些了,赶紧干活去吧。

任剑走后,高明又想起之前苏菡给他打电话时,说她可能得罪刘总了,不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但这种事她不说高明也不好追问。高明感觉自己渐渐有点喜欢苏菡了,当然这种喜欢绝不是男女之间那种,而只是上级对下级,兄长对小妹妹或者说是长者对小辈那种关切。所以当苏菡遇到某些事的时候,他总是不由自主地为她担忧。

苏菡回到出租公寓里,想想总觉得不放心,又怕刘总或者何飞往她家打电话询问,便赶紧先打电话回家问老妈,有没有人来问老妈生病的事。老妈听得一头雾水,说我不是好好的吗,到底出了什么事?

苏菡一听便知道暂时没人打电话来,也就放了心。于是就嘱咐老妈老爸,万一有人来问,就说老妈已经没事从医院回家了。多的一个字也不要说,千万千万要记住。

老妈越听越糊涂,越糊涂当然就越是要追问,苏菡急了就说,因为我有事跟领导撒了谎,说我妈住院了。你们要是乱说话我工作就没了,知道了吗?这话吓住了老妈老爸,便再也不敢多问什么。

事实很快就证明苏菡的担忧不是没有道理,没过多久老妈就打电话过来,说这一会功夫就接到两个电话,都来问她病情,还说要去医院探望。老妈说她都是按苏菡交代的回答,没敢多说一个字。

苏菡嘴里连声说谢谢妈妈,谢谢妈妈,心里却越想越后怕,暗暗庆幸自己聪明。

高明回家已经快十二点了,进门却发现陈小薇还没睡觉,独自坐在客厅里捧着头发呆。看见高明进门,也没像往常那样扑上来亲热。高明走到陈小薇身边坐下,轻声问,小薇,你怎么还没睡?

陈小薇转过脸来,直愣愣地看了高明一瞬,才说高明你说,遇到这种事,我还睡得着吗?

高明自然知道陈小薇说的是什么事,也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但此时此刻,他却实在不愿去谈那个令人心烦的话题,便没接她话茬。

夫妻俩好一阵都没说话。过了一会陈小薇到底憋不住,就叹了一口气,说我妈今天给我打了好几个电话,问我们投资的事。我说是你在操作这事,我不太清楚。我妈就唠唠叨叨骂了我好半天。

高明说老人的心情可以理解,毕竟你妈也是一番好意。但话又说回来,我当初可是一直不大赞成你和你妈借钱。

陈小薇听了这话很不高兴,使劲一推高明,说你现在再来说这话还有什么用?当初你是怎么跟我说来着,还记得吗?你可是说这桩买卖没有一丁点儿风险,就跟白捡钱一样!是不是?

高明点点头,说是啊,我现在还是可以这么跟你说,这桩买卖没有一丁点儿风险,就跟白捡钱一样!

陈小薇一撇嘴,说你还敢吹!没风险?那你告诉我,钱没挣着,咱们的本钱现在在哪儿?白捡钱?你捡的钱呢?给我看看!

前些日子高明听到新股发行可能暂停的消息,之所以没敢告诉陈小薇,就是怕她胡搅蛮缠。如今消息正式公布,他最怕的事看来想躲也躲不过去了。于是他干脆就来个不吭声,任陈小薇发泄。

陈小薇牢骚发够了,见高明仍不说话,便轻轻拉住高明的手,又说,我今天看了新闻联播,还看了财经频道有关股市的全部新闻。我越看越害怕呀,高明你说我们投资那些钱到底有没有风险?如果有,风险究竟有多大?我求求你了,告诉我实话好吗?

高明温和地笑着,轻轻抚摸着陈小薇的脸,说小薇呀,你要相信你老公,我再告诉你一遍,我们的投资真的没有风险!即使现在新股发行暂停,也是只输时间不输钱,我们资金的安全没有任何问题!

然后高明又把那些繁琐的大道理给陈小薇讲了一遍。陈小薇听得似懂非懂,但脸色总算是平静下来了。高明看时间已经太晚,就让她回房间睡觉,自己打算先去洗漱。陈小薇进卧室之前,还对高明说了一句话,让他听了很不舒服。

陈小薇说高明,给你说句实话,要是咱们这回的投资真出了问题,我都不想活了!

高明洗漱出来没有马上进卧室,他独自坐在沙发上,愣愣地想着陈小薇那句话,心情变得非常沉重。虽然高明并没觉得这回大手笔投资有什么不妥,但却不知陈小薇把这事看得这么重。

高明觉得陈小薇虽然有点不可理喻,但如果换个角度想想,似乎也很好理解,一百万对一个普通的工薪阶层家庭来说,并不是一个小数目,而且他们这次投资还借了丈母娘的钱,这就牵扯到两个家庭。

高明不是没想过投资会遇到麻烦。但说实话,他却没有考虑到陈小薇的心理承受能力这个因素。

暂停新股发行的关键在于时间,谁也不说不好这个暂停是一两个月还是一两年。如果暂停时间过长,那么按照陈小薇的思维模式,高明的任何解释都将无济于事。只要想到这一层,高明就感到相当恐惧,于是就有点悔不当初了。

高明考虑了好久,最后决定明天让任剑问问欧阳,已参股但还未发行上市的那些股权有没有办法转让。如果可以的话,他打算设定一个为期三至四个月的期限,如果到时候还没消息,就不再等待。

高明正打算回房间睡觉,却听手机滴滴响了几声,又有微信进来。打开一看,又是“小白兔”。自从微信加了这只“小白兔”,它总是不断地给高明发各种信息,而且大多数时间都在晚上。但高明的微信主要功能却不是用来聊天的,因事情太多,他很少回复,想想也真难为了这只“小白兔”。高明也仔细看过“小白兔”发那些东西,可以说全都干干净净不带一点颜色。他据此推测“小白兔”应该是女孩,而且应该是个干干净净的女孩,渐渐地便对“小白兔”有了好感。

“小白兔”:在吗?

“不吃兔子的狼”(高明):在啊。

“小白兔”:不容易,今天终于有回音了。

“不吃兔子的狼”(高明):呵呵,平时太忙。

“小白兔”:你的网名为什么这么怪?有什么特别含义吗?

“不吃兔子的狼”(高明):没什么特别含义,一个朋友瞎改的。

“小白兔”:女朋友吧?

“不吃兔子的狼”(高明):男的。

“小白兔”:哦,这样啊。

然后都沉默了。不是两人没有话题可聊,而是“小白兔”的问题太多,高明大多都没有回复。长此以往,大约“小白兔”也有些尴尬,提问就明显减少了。

“不吃兔子的狼”(高明):太晚了,休息吧?

“小白兔”:那好吧,晚安。

其实”小白兔”猜的不错,“不吃兔子的狼”真就是出自女人之手。

高明说那个朋友其实也并不是朋友,而是他老婆陈小薇。高明最初的网名叫“雪人”,也就是网络小说《纠缠》作者那个笔名。后来《纠缠》火了,怕在朋友圈里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就改成了“雪狼”。

谁知陈小薇看了,便将他手机拿过去改成了“色狼”。高明说我这个网名单位同事也知道,你这么改我还怎么见人?想了想,把“色狼”改成了“兔子”。高明喜欢兔子,从来不吃兔子肉。

但陈小薇还是没批准,说高明你虽然看起来有点像兔子,但其实你是狼。一把将手机抢过去,又把“兔子”改成了“不吃兔子肉的狼”。念了几遍之后,觉得太长而且有点拗口,便删掉了肉字。高明不想再和她纠缠,也就认可了这个文理不通但却很特别的网名。

高明不忍心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绝“小白兔”,但也不愿把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告诉它。

第十四章 麻烦找上门(上)

第十四章麻烦找上门(上)

苏菡捧着刚刚打印出来的供拍摄用广告文字脚本,忐忑不安地来到向雪梅办公室门口。她敲了敲门,直到听向雪梅在里面说了请进,才轻轻推开门走了进去,毕恭毕敬地站在向雪梅办公桌前。

向雪梅不知正在和谁打电话,见苏菡进来也没避讳,只是朝沙发那边做个手势,示意她先坐下。

苏菡转身之际,听见向雪梅问了对方一句,说赵总你说什么?刘总也知道这事?因为提到刘总,自然也就引起了苏菡的关注。但她们再往后的谈话,却都只是网站技术升级的事,内容再也没涉及到刘总。

苏菡走到沙发前坐下,将稿子放到茶几上。然后坐得端端正正,垂着目光静静等候向雪梅。向雪梅打完电话,走过来的时候顺手给苏菡倒了一杯水,苏菡赶紧起身双手接过,连声说谢谢向总监。

向雪梅和蔼地笑着,开了一句玩笑,说苏菡,你这么漂亮温柔的小姑娘,连我看了都动心,倒杯水不是应该的吗?还那么客气干吗?

苏菡被向雪梅说得红了脸,说向总监瞧你说的!然后就赶紧转了话题,将茶几上的稿子轻轻推到向雪梅面前,说向总监,这是刚刚写完的初稿,请你过目。等你看完提出意见,我再按你的意思修改。

向雪梅拿起稿子翻了几页,脸上的表情就认真起来,说好的,我现在就看。苏菡你先回去,等我看完马就给你打电话。

苏菡说那谢谢你了,向总监。说罢起身告辞,然后回办公室去了。

向雪梅拿起苏菡的稿子,仔细看了起来。但没看几行,她放在办公桌上的手机响了。向雪梅赶紧起身接了,却是快递公司。快递员说你好,我是快递公司,请问是向女士吗?

向雪梅一听,就知道是赵天成的快递到了,便说我是,请问你是?

快递员说你有一个快件,我现在就在报社大门口,请你赶快下来领取好吗?

向雪梅说好的,请稍等,我马上下来。

向雪梅出门去取快件的时候,心里一直在想赵天成到底给她寄了什么。其实先前接到赵天成电话的时候,向雪梅多少有些意外。赵总告诉她,给她寄了一个快件请注意查收。

向雪梅便问是什么快件,赵总却笑而不答,只说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尽管没有明说,但赵总暗示说他也给刘总寄了。这就引起了向雪梅的好奇心,不知赵总到底想干什么。

向雪梅下了楼还没走出大厅,透过门厅落地窗,远远地就看见刘总从大门口往回走。向雪梅猜他可能刚刚取了快件,但两人交错之际,刘总却并没说话,只跟她点了点头便过去了。

向雪梅到门口取了快件,回到办公室拆开一看,原来就是那天在梅园巴山夜雨吃饭时她拒收那个信封,再打开信封一看里面却是一张信用卡。

向雪梅有些警觉起来,正在考虑应该怎么办,手机却滴滴响了,进来一条短信。向雪梅打开一看,却是赵总发来的一组数字。她当即也就明白了,这应该是那张卡的密码。

向雪梅想了一会之后,给赵总拨了一个电话。

赵总那边很快接了,问向雪梅说向总,快件收到了?

向雪梅说收是收到了,但我不知赵总这是什么意思?

赵总说嗨,一个小礼物而已,向总监不必那么认真。

向雪梅说赵总,我记得那天刘总不是当着你的面,把话都说清楚了吗?怎么你还要寄过来呢?

赵总那边就哈哈大笑起来,说向总监一看就廉洁的好领导!我也向你保证,我们送这个小小的礼物真的没有违规,仅仅是正常的礼尚往来,而且我们对所有客户都是这样做的,一视同仁没有例外。

向雪梅听他这样说,暂时也就放了心。她想没准也就真像赵总所说那样,不就是小额张购物卡而已。挂机之后再没有多想这事,认认真真看苏菡写那个广告文本去了。

向雪梅看完稿子之后,立即就打电话把苏菡叫来,仔细说了她的看法。总地来说,向雪梅对苏菡这个本子很认可,虽然也还有一些地方需要改动。

向雪梅发自内心地称赞了苏菡一番,然后说小苏啊,我对你真的要刮目相看了!

苏菡被她说得很不好意思,便红着脸说其实,这也不全是我的功劳,我写完给高主任看过,好多地方都是他改的。

向雪梅听了这话,不仅没有低看苏菡,反倒很欣赏她的诚实,便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说我说呢,怪不得里面有些高明说话的口气。不过苏菡我相信,这里面你的贡献还是应该排在第一,对不对?高明有什么了不起?好好努力吧,将来你完全有可能超过他!

苏菡的脸更红了,低着头没有说话。向雪梅接着便谈了些具体的修改意见,苏菡听着连连点头,还拿笔仔细记了。

苏菡走后,向雪梅又给高明打电话,夸奖了苏菡一番。向雪梅说她根本没想到苏菡的文笔这么好,文字功底不错,尤其是词藻华丽文采飞扬,颇有高明当年之风,所以很适宜写广告词这类的东西。

高明静静地听她说了半天,末了只问了一句,说向总监我没听明白,你这到底是在夸我呢还是在损我呢?

向雪梅正要骂他,高明那边却已经挂了电话。向雪梅看看时间,差不多已到了吃午饭的钟点。

去报社食堂吃过饭之后,向雪梅特地拿着那张卡去了附近的银行。到自动取款机跟前输入密码一查,当场就惊呆了。账面显示,卡里竟然有整整十万!

向雪梅在阳州日报多年来一直干记者,平时也就拿个什么车马费误餐费之类的小红包,撑死了也就几百个大元。后来当了个小领导,有时候出去做个形势报告什么的,也拿过上千元的讲课费。再往大了说,当了新媒体总监,吃吃喝喝倒是经常的事,但一次十万现金这种事别说没干过,连想也没去想过。

向雪梅被这笔钱吓住了,回到办公室之后,她就开始考虑如何处理这笔钱。向雪梅是报社出了名的女强人,但她的强势和大胆从来都只体现工作上,而不是收取贿赂这方面。十万现金并不是没有吸引力,但向雪梅却没有胆量悄悄把它装进兜里,她只怕这笔钱惦记着惦记着,就把自己惦记到监狱里去了。

向雪梅想来想去,最后还是决定去找刘总商量。毕竟他也是当事人而且又是领导,水平比她高办法也肯定比她多。

向雪梅敲了门刚刚走进刘总办公室,刘总一眼瞥见她手里的信封,目光里瞬间闪过强烈的惊异与困惑,但马上也就恢复了平静。刘总起身还没来得及说话,向雪梅已经把那个信封放在桌上,然后又用手轻轻推到他面前。刘总看看信封再看看向雪梅,说雪梅,你这是?

向雪梅长长地松了一口气,说刘总,如果我没猜错,你一定也收到了这个东西。

刘总一听这话,脸上肌肉猛地痉挛了一下,然后就尴尬地笑了,说好像是收到一个快件,但我事多,还没来得及拆封呢。

向雪梅听刘总这样说,心里不觉有些疑惑。但她也懂得领导的权威不容挑战,只好忽略这再明显不过的谎言。于是就说,赵总今天打电话说寄了这个给我,然后又用手机发来密码,喏,就是我写在背面那组数字。我到银行查了一下,好家伙,里面有整整十万!

刘总闻言顿时满脸惊讶,说哦,这个赵天成他到底想干吗?

向雪梅说我也不知道他想干吗,但我想了想,这钱不敢收,所以交给刘总,请你决定看看怎么处理才好!

刘总沉吟了好半天,才说这东西看着眼熟,好像就是上次在梅园吃饭时我们退给赵总那两张卡吧?

向雪梅说我想,可能是吧。

刘总说赵总这人看着好好的,没想到会做出这种事来!这样吧,雪梅,卡呢你先放我这儿,这事先不要对任何人讲,否则即使我们现在交给纪委,如果有人怀疑咱们还拿了别的好处,咱们俩浑身是嘴也说不清楚。你说是不是?

向雪梅认真一想刘总的话,还真不是没道理,心里不禁一阵紧张。

刘总又说,这事等我先仔细了解一下情况,再决定怎么处理。毕竟我们两家现在是合作单位,一出事双方形象都要受影响。所以你一定认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绝对不能犯自由主义,即使对你家里人也不能乱说,一句都不能说!知道吗?

向雪梅此刻早已没了女强人派头,除了一个劲地点头,什么话也没敢说。

刘总看向雪梅此刻那小女人一般的神态,算是暂时放了心。便说那,你先回去吧,记住,千万别忘了刚才我说那些话!

向雪梅离开之后,刘总从抽屉里拿出他收到那张卡,和向雪梅交来那张放在了一起。两张卡里金额相差一倍,他那张二十万,向雪梅那张十万。刘总默默地望着这两张信用卡,心痛有如刀绞。

在这之前赵天成给他打电话时,还信誓旦旦地保证,说向雪梅那边已经搞定,不会有什么问题。还暗示说,这张卡只是聊表心意,等项目做完再好好酬谢刘总。如今看来,这事只怕没那么乐观了。

于是刘总在心里把赵天成和向雪梅骂了不止千百遍。

赵天成确实是头猪,根本就不会办事。这种事如果让第三个人知道,就等于让全世界知道!难道这么简单的道理他都不懂?

而向雪梅则是个地地道道的傻X!别人给的东西你不要也罢,悄悄退给姓赵的就是了,还他妈装,非要上交领导!这不是诚心给领导出难题,让领导恶心吗?那你说说,你究竟打算让领导怎么办?

向雪梅从刘总办公室出来,觉得浑身都是冷汗。她回到办公室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拿出手机,把她和刘总对话的录音拷贝到电脑里。想了想还觉得不保险,又拷贝一份到U盘,准备带回家里存放。

出于对刘总的人品和那些传言的考虑,向雪梅不敢轻易相信这位领导。目前她不能也不敢得罪他,所以不愿绕过他行事,把那张卡交到纪委。但向雪梅能在聪明人堆里混到今天的位置,她也绝不是傻子,所以早已想好了自保的万全之策。

苏菡走出向雪梅办公室的时候,心情非常愉快。她站在楼道里等电梯上楼,一边轻轻地哼着流行歌曲,一边在心里认真琢磨向雪梅提那些修改意见。上行电梯刚打开门,苏菡就匆匆忙忙走了进去,目不斜视地站在角落里,只顾低头翻看手里的稿子。却没注意到旁边那个和她年纪相仿的男孩,一看见她,马上就露出了欣喜的神色。

男孩专注地看了苏菡一瞬,就轻轻地叫了一声,苏菡!苏菡抬起头来看看男孩,觉得似乎有些面熟,一时间却没想起来是谁。

见苏菡神情漠然,男孩显得非常失望,赶紧自我介绍,说我是陈志诚啊,我们高中同学三年,怎么就不认识了?

男孩这么一说,苏菡也就想起来了。高中时代追苏菡的男孩不少,但她印象中恰恰就没有陈志诚这个人。虽然同窗三年,他们却没有任何接触,甚至都不记得彼此间有没有说过话。那时陈志诚只是一个很不起眼的小男生,所以他没有资格去参加那种豪华的爱情角逐。

然而四年之后苏菡所看到的陈志诚,完全已经脱胎换骨。他长高了许多,而且相当英俊,再衬着一身名牌服饰,俨然就成了一口大帅锅。而相比之下,苏菡除了青春飞扬美丽依旧,别的变化都不大。

苏菡对陈志诚笑了笑,说四年不见,陈志诚你变化太大了。如果你不自我介绍,我真的不敢认你。

陈志诚也笑了,说是啊,虽然四年没见面,但你却一点没变,仍然还是那么美丽,所以我一眼就认出了你。陈志诚笑的时候露出一口整齐洁白的牙,显得整个人都非常干净。

苏菡有些不好意思地说,看你说的,我哪有你说那么好?哎,光听你瞎贫,都忘了问你,来报社干吗呀?

陈志诚说,我是专门来找你的,你信不信?

苏菡听了这话也没当真,便笑了笑,说开什么玩笑啊你?那你说说,你来找我有什么事?

陈志诚没接这话茬,却换了个话题,说我知道你跟同学不联系,今年同学聚会你也没去。

苏菡有些郁闷地说,我不去自然有原因,我知道那里没人说我好话,我也不想去逢人就做解释。

陈志诚看她变了脸色,赶紧声明说,我可从来没说过你什么。我是前些日子在网上看到视频新闻,才知道你在阳州日报。

苏菡疑惑地看着他,说你没看过我们的报纸吗?

陈志诚不好意思地说,我现在很忙,几乎不看报纸,也不看电视。

苏菡正要说什么,却听电梯叮的一声,停在五层,随后就自动打开了门。苏菡说不好意思,我到了,再见。

走出电梯,却发现陈志诚也微笑着跟了出来。苏菡便有些紧张,问他,你真是来找我的吗?

陈志诚一本正经地说,当然是真的了,我在大门口会客单上填的都是你的名字呀。

苏菡听他这么说,索性也站下不走了。便拉下脸来,很严肃地问道,那我问你,你找我究竟有什么事?

五楼是记者部,过往的人都认识苏菡。见她和一个很帅气的陌生男孩站在过道里聊天,多多少少有些好奇,忍不住就多看了几眼。

苏菡猛然间意识到这一点,便有些尴尬。

陈志诚神情却很淡定,完全无视身边走过那些人八卦的目光。他打随身携带的开公文包,掏出一张精致的名片,双手捧给苏菡,说苏菡同学,其实我有很重要的事跟你谈,我们能不能换个地方说话?

苏菡看看手机时间显示,已快到吃午饭的时间,想了想,便说那你先等我一会。也没等他回答,扭头就进了办公室。

苏菡放好手里的稿子,把桌面收拾干净,又给张琴打个招呼,然后就匆匆出来了。见陈志诚正站在窗边东张西望,便毫不客气地训斥他说,乱看什么呢?当心保安把你当坏人抓起来!

陈志诚回过头来,表情略有点尴尬,说让你见笑了,没进这里边来过,看哪儿都新鲜。

苏菡也不跟他罗嗦,只说赶紧走吧,别在这儿杵着让人当笑话看。

陈志诚说我们去哪儿?

苏菡说我们办公室人多,说话也不方便,先下楼再说。

两人下了楼,刚出电梯苏菡就扔下陈志诚,独自快步往前走。陈志诚追上去想跟她并肩而行,苏菡却瞪了他一眼,说别跟我靠得太近好吗?影响不好。又往前几步,故意拉开了距离。

陈志诚既没生气也不说话,一直跟着苏菡出了报社大门,才靠近她轻声问了一句,说我们到底要去哪儿?

苏菡几乎想都没想,就回答说,我也不知道。

陈志诚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说现在正好也应该吃午饭了,要不,我们找个地方吃饭?

苏菡想了想,觉得这个主意倒是不错,就点点头表示同意,说那,在附近找个地方,我请你吃顿便饭?

陈志诚却笑了笑,说你不是希望离报社远点吗?走吧,我带你去个地方,保证价廉物美,好吃不贵。

苏菡听他这么说,也没反对。陈志诚便领着苏菡走到不远处一辆崭新的丰田凯美瑞跟前停下,掏出钥匙一摁,打开了电子锁。

苏菡吃惊地望着陈志诚,问,你的车?

陈志诚点点头,说刚买的,不到一个月。

苏菡说陈志诚,看来你混得不错呀!

陈志诚说,说不上太好,也就过得去吧。然后就替苏菡拉开车门,又做了一个很夸张的手势,说苏美女,请上车吧。

两人上了车,陈志诚让苏菡系好安全带,然后启动。苏菡这里摸摸那里看看,等新鲜劲过了之后,才问陈志诚,说你现在做哪一行呢,弄得这么阔气?

陈志诚回头不满地看了她一眼,说你没看看我名片?

苏菡赶紧翻出名片看了,上面赫然印着:

天宇技术开发有限公司副总经理陈志诚

苏菡轻声一笑,说陈副总经理,你这不是皮包公司吧?

陈志诚瞪了她一眼,然后简单说了他的经历。四年前陈志诚考上外省一所普通大学的计算机专业,但只读了两年就退学了,一直跟着他表哥做IT生意。他表哥年纪比他大很多,前些年做软件发了财,回阳州开了这家自己的公司。

苏菡听了陈志诚的经历,不知该如何评论。于是干脆闭嘴,好半天都没有说话。陈志诚便又主动问起苏菡的情况,苏菡也是有一句没一句地敷衍。陈志诚看她不愿多说,也就没再问什么。

苏菡正在发呆,却听陈志诚说到了,苏美女请下车吧。

苏菡先下车来,一看周围环境很是眼熟,再看餐厅门面,梅园两个金色大字十分醒目。苏菡心里不禁紧张起来。这里简简单单一顿饭,足以吃掉她半个月的工资。

陈志诚这功夫找了位置停好车,潇潇洒洒走了过来。苏菡一见他气就不打一处来,便冷笑着抱怨道,这就是你说价廉物美好吃不贵?

陈志诚却只是嘿嘿地干笑,说我不这样说,你会跟我来吗?

苏菡说,那你自己吃吧,我请不起你也就不奉陪了。

陈志诚却赶紧伸手拦住她,说本来也没说让你请我呀!苏菡你听我说,我真的有事求你,而且是很重要的事!这顿饭就让我请好不好?

苏菡听他这么一说,再看他一脸诚恳的表情,犹豫一下就没再坚持。两人进了梅园,好在白天客人不多。便直接在大厅角落里找位置坐了,陈志诚点了两客罐焖鲍鱼,一个龙虾三吃,又简单配了几样蔬菜。一报账单竟然花了三千多,陈志诚用信用卡付了账。

服务员下完菜单刚一转身,苏菡就直叫太贵,陈志诚则淡淡一笑,说苏美女你待会知道我求你办什么事,也许就不会这样说了。

苏菡听了这话,说那你这顿饭我更不敢吃了!说实话吧,陈志诚你可别指望我能帮你办什么重要的事,我在报社只是小兵一个,而且还是新兵。

陈志诚说苏菡,你先别把话说死了。我不会为难你,我找你办的事肯定是你能办的,你放心好了。

苏菡说,那你现在先告诉我吧,要不这顿饭我吃不下。

陈志诚说那好啊,我先简单给你说说。你们报社不是在跟飞讯技术合作,让他们帮你们网站升级吗?

苏菡一听,赶紧纠正他,说什么飞讯技术?不对吧?应该是和阳光集团合作才对。

陈志诚一听这话,便皱起眉头,说苏菡不是我说你,你也太不关心你们报社大事了!

苏菡不解,说我怎么了?

陈志诚说你还不知道吧?阳光集团并没有直接出面帮报社网站做技改,而是委托给了飞讯技术,但这家公司早已被何飞收购,只是股权过户手续还没有办好……

陈志诚说这些,苏菡一句也没听明白,便说停停停,你说这些我根本没听懂,也不想听懂!你就简单告诉我吧,你想做什么?

陈志诚苦笑了一下,说好吧,光说这些你确实弄不明白,那你先看看这个吧。陈志诚说着,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个牛皮纸文件袋打开,从里面拿出一摞表格,放到苏菡面前。

苏菡看着那上面密密麻麻的数字,更是觉得头晕眼花。随手推到一边,说你怎么越弄越复杂?给我看这些数字有什么用?

陈志诚拿起那些表格,翻出一张指给她看,说这些字认得吗?

苏菡仔细看了看,只看明白是一张工程项目采购价目表。便问陈志诚,说这不就是一张器材采购价目表吗?它有什么用?

陈志诚就笑了,说你看明白了那就好!那我告诉你吧,它的用处太大了!因为这就是你们报社网站升级最主要的成本支出!换句话说,它说明了报社技术改造需要花多少钱!

苏菡听他这么一说,又低头仔细看了看那些数字,然后抬头瞥了陈志诚一眼,目光里充满了怀疑。她没有拐弯抹角,而是直接问陈志诚,你这个东西是怎么弄到手的?不说清楚,我怎么相信你的话?

陈志诚说这个我实在没法告诉你,请你原谅。但是苏菡,我敢以性命来保证它的真实性!

苏菡想了想,也没再追问,只是感叹说真没想到,要花这么多钱。

陈志诚不屑地一笑,说当然,只不过那是飞讯的采购报价,如果让天宇来做,同样质量的工程报价,至少可以降低百分之二十,甚至百分之三十。

然后又从皮包里拿出一迭表格放在苏菡面前,说苏美女你看,这就是天宇同等标准采购报价。

苏菡说就算你说的都是事实,但你告诉我这些有什么用?

第十四章 麻烦找上门(下)

第十四章麻烦找上门(下)

陈志诚犹豫了一下,决定单刀直入,就说苏美女,我就不跟你绕圈子了。直说了吧,我知道你有个亲戚在报社当领导,而且就主管这事,我想让你帮我引荐一下。

苏菡一听这话,倏地变了脸色,几乎没有犹豫就说,对不起,陈志诚,你这忙我帮不了。

陈志诚说为什么?

苏菡加重了语气说不为什么,但帮不了就是帮不了,真的帮不了。

陈志诚看着苏菡神情冷漠的脸,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他想起了同学会上有关苏菡那些传言。有人说苏菡能进阳州日报,是因为报社有个领导是她亲戚,但也有人说那位领导根本不是苏菡什么亲戚,而是她的情人。

来之前陈志诚专门做过调查,最后确信那位领导是她亲戚,但现在看苏菡的态度,他不禁又有些怀疑那个结论了。然而反过来想一想,如果真是那样的话,也许事情反而就好办了。陈志诚于是就犹豫着,要不要换一种方式和苏菡谈。

菜肴渐渐上齐了,但两人之间的僵局却好半天都没能化解,陈志诚考虑了好久,终于决定直接摊出底牌。

陈志诚先收好表格,放进牛皮纸文件袋里,然后把文件袋推到苏菡面前,说这些材料你先拿着,没准有用。

苏菡本来不想接,但考虑一下又改变了主意,决定暂时先收下来。便顺手拿过来放在座位旁边。

陈志诚看苏菡漫不经心的模样,赶紧提醒她说苏美女,这些资料你可要收好,千万要注意保密哦!

苏菡撇撇嘴,说我看也就是几张废纸,有什么好保密的?

陈志诚说你还别不信,小心点吧,万一泄露出去要惹麻烦的!

苏菡看他一脸认真的模样,便把文件袋挪到了贴身的地方。

陈志诚把刚上来的龙虾刺身摆到靠近苏菡的位置,又把一罐鲍鱼放到苏菡面前,说来吧,咱们边吃边聊。

苏菡这会也确实有点饿了,尝尝鲍鱼的味道也确实鲜美,不愧是名厨料理。正打算认真品尝,没想到陈志诚紧接着说了一句话,让苏菡非常震惊,而且彻底没了食欲。

陈志诚说苏菡,说句实话,我不知飞讯的赵天成给你们几个百分点,但是天宇做事,绝对不会让别人吃亏,这一点请你们放心!

苏菡差一点跳了起来,但脑子里猛然间一个念头闪过之后,她就强迫自己镇静下来,然后对陈志诚说,陈副总经理,你说这些我都不懂,但我实话告诉你吧,违法的事我绝对不会去做。

陈志诚听她这话,赶紧声明,说苏菡你放心,违法的事我也绝对不会做。然后犹豫了一下,又说,但是现在生意场上有生意场上的规矩,如果不按这个规矩来,什么生意都做不成。其实我也不要求你做什么,你只是介绍刘总跟我认识一下,后面的事能不能谈CD跟你没有任何关系。如果事情不成,不会让你为难,如果成了,肯定少不了你的好处。难道这事你就不考虑考虑?

苏菡假装想了半天,才说那,今天先不谈这事,让我考虑考虑吧。

陈志诚说好,没问题!但这事也不能拖太久,因为人家那边可不会等着你,你说对不对?

苏菡没有说话,陈志诚也没再逼她,而且一个劲劝苏菡尝这个吃那个,苏菡都默默地接受了,但却再没感觉到这些美食有什么滋味。

快下班的时候,高明收拾好桌上的文件,正打算关电脑,却听见有人敲门。高明说请进吧,便看见苏菡推开门,笑眯眯地走了进来。

高明先让苏菡坐下,然后说都快下班了,小苏你来还有什么事?

苏菡却没理他这茬,却说高老师,你别老是这么严肃好吗?

高明有些惊讶地看着苏菡,平时他们交谈,彼此总是客客气气,从来没见她用这么孩子气的口吻跟他说话。不过想想,大约也是因为熟悉了的缘故吧,便问她,小苏,什么事让你这么高兴?

苏菡却没接他的话头,还是只管自顾自地说,高老师,哎,高主任,你说我到底怎么称呼叫你比较好?

高明看她高兴,也不忍心说她什么,便很随和地说,怎么称呼都行,你要是愿意,叫老高也可以。

苏菡俏皮地说,那我真叫老高了哦,老高,老高,算了吧,这么叫感觉把我自己都叫老了,我还是叫你高老师吧。

高明笑了笑,说有事你赶紧说,没事我可要下班走人了。

苏菡赶紧换了一脸正经表情,说高老师,向总监已经认可了我写那个广告文本,还给了我一笔稿费。

高明说那好哇,我当初就认为你完全有能力接下这个活嘛。

苏菡说高老师,我要请你吃饭,表示我诚挚的谢意!

高明一听赶紧摇头,说小苏你千万不要这样,其实你也知道我没做什么,你主要是靠自己的能力做这件事,对不对?

苏菡说可是,高老师你推荐了我,而且还帮我改稿子。

高明说好了好了,严格地说,你给向总监干活也是为报社工作。作为领导,在工作上帮帮你也很正常。所以呢,这饭我就不吃了,但你这份好意我还是心领了。

苏菡听他这样说,不禁满脸失望。她沉吟片刻,决定还是实话实说。苏菡说高主任,我说实话吧,我有件正经的大事想跟你讲,请你吃饭其实只是个借口。

高明听了却只是淡淡一笑,说就你个小姑娘还有大事跟我谈?好吧,既然你要谈,咱们也用不着去吃什么饭,就在这儿谈吧!

苏菡摇摇头,说高老师,不是我卖关子,真的!我觉得这件事最好不要在办公室谈。

高明说是吗?那我怎么觉得,没有什么事不能在办公室谈?

苏菡想了想,说如果我告诉你,这件大事和报社有很大关系,所以我不愿意在办公室谈,你能答应我的要求吗?

高明听苏菡这样说,再看她一本正经的模样,便沉默了。

见高明好半天不言语,苏菡心里有些难受。她知道高明为什么为难,也愿意理解他,但眼前这件事事关重大,她不想袖手旁观,却又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才好。中午和陈志诚吃饭时苏菡就想好了,除了高明她对谁也不说这件事。但高明现在这种冷漠的态度,让苏菡感到非常无助,不但非常失望,而且非常受伤。

苏菡慢慢地站起身来,说高主任,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然后也不管高明有什么反应,转身就走了出去。

一直到苏菡走出办公室,高明仍然没有说话。从苏菡说有正经事给他讲那一刻起,高明才发现小姑娘最初那高兴模样,全都是假装出来的。这让高明心里有点难受,却又无法安慰苏菡。

其实高明此时也相当矛盾,尤其是苏菡那单薄的背影即将消失在眼前那一刹那,他差一点就出声挽留她,但最终却还是选择了沉默。毕竟他要顾虑的东西太多,除了刘总,还有别的人和别的事。

但高明没有想到的是,这一次他最终所做出的决定,却彻底违背了他的初衷。苏菡说那件事与报社关系重大,这句话份量毕竟太重,他实在无法装聋作哑。

苏菡回到自己办公室,已过了下班时间,别的人差不多都走光了。她情绪很低落,也不想继续呆在办公室里。简单收拾了一下正要回家,手机突然响了,也没注意谁打的顺手就接听了,却没想到竟是何飞。

何飞说苏记者,下班了吗?

苏菡心里正不好受,便没好气地说,何董事长,有什么事请赶紧说吧。我很忙,恐怕没时间闲聊。

何飞一点没生气,说我办事从报社门口过。想来看看你和黄总,还有高主任,你现在方便吗?

苏菡想都没想,张嘴就说实在抱歉,何董事长,我在外面刚采访完还没回报社。你要去,就跟黄总联系吧。

何飞那边一听,显然有些失望说,哦,是这样啊,那就再说吧。

苏菡悄悄走近窗户朝外望去,果然看见何飞那辆兰博基尼停在大门口,但没过多久便开走了。苏菡看着何飞的车渐渐远去,突然想到一个问题,不知何飞跟这事有没有关系?

直到何飞的车消失好久,苏菡才动身回家。临离开之前,看着桌上那个牛皮纸文件袋,犹豫半天,还是觉得放在办公室不合适,便顺手拿着打算带回家去。

苏菡一个人慢慢走回租住的公寓,到门口才想起还没吃晚饭。既不想回家做饭,也懒得再回报社,想想便转身进了路边一家小饭馆,要了一碗牛肉面。正没滋没味地吃着,兜里手机突然响了。

掏出来一看,是高明办公室里的座机号码。苏菡心里一激动,赶紧接了,说高主任,有事吗?

高明声音略有些迟疑,问她,小苏,你现在在哪儿?

苏菡说,我刚刚到公寓楼下,在路边小饭馆里吃面条。

高明那边犹豫了一下,然后就笑了起来,说哦,那太可惜了,我本来想请你吃晚饭呢。

苏菡一听这话,马上高兴起来,赶紧就说高主任,你还有机会,我还没吃呢。这话显然半真半假,说没吃已经吃了说吃了却没吃饱。

谁知苏菡说完,高明那边又没声了,搞得苏菡心里又是一沉。

好在过了片刻之后,高明终于下了决心。

高明说那好吧,苏菡我来接你,你告诉我怎么走。

苏菡心里顿时一阵狂喜,便告诉高明说,高老师你出报社大门就掉头左拐,往横街这边开,我到路口等你。

高明说好的,我这就下楼,有话见了面再说。

苏菡痛痛快快应了一声,起身到老板跟前结了账,匆匆忙忙出了门就朝报社方向走。没走几步,却听小饭馆老板叫喊着追了上来,手里拿着一个牛皮纸袋,正是苏菡拉在餐桌上的东西。老板说美女这是你的吧?苏菡接过连声道谢,老板说不用客气,转身回了店里。

苏菡看看牛皮纸袋,发现明显已被打开过。再仔细看看里面,那些表格倒没动。心里便暗自庆幸,没往里面放什么值钱的东西。

苏菡到了路口,高明的车却还没到,便站在路边等候。没过多一会儿,高明开着他那辆广本过来,老远还朝苏菡笑了笑,苏菡心里便觉得暖暖的。广本在苏菡面前停下来,高明给苏菡比划着手势,让她坐后座。谁知苏菡却根本没理会,直接拉开副驾的门坐了进来。

高明本想坚持让苏菡坐后面,但想想还是忍住了没说。谁知就这一个小疏忽,却差点给他和苏菡惹来麻烦。

高明启动之后,苏菡便问高老师,你打算请我吃什么呀?

高明反问她,说你想吃什么?

苏菡想了想,一时还真想不到特别想吃什么,便笑了笑,说其实主要是想跟你谈事情,吃什么并不重要,高老师你看着办就好了。

高明本想去夜之神,那里的小隔间里特别适合谈事,除了咖啡,那里的咖喱饭和意面也做得很不错。以前高明和林艺常去那里吃意面喝咖啡。但此刻一想起林艺充满怨恨的目光,高明马上就放弃了这个念头。高明想了想,便掉转车头朝樱花阁开去。

高明没想到他这一掉头,却在离报社不远的路口遇上了刘总。刘总去梅园和客户吃饭,和高明错车之际,他虽然坐在后座,却清清楚楚地看见苏菡坐在车上,正笑容满面地和高明说话,那愉悦的神情与和他在一起时截然不同。

刘总心里顿时酸溜溜地,恨不得冲上去一把将高明掐死。他虽不知道高明要带苏菡去哪里,但他肯定两人此刻同行绝不是为了采访。刘总虽然说不出什么来,却因这事整整一个晚上都不痛快。

高明这边车里,此刻气氛却非常和谐。苏菡心情很好,一路上便不停和高明说这说那。但她本不是多话的女孩,除了问些报社的人和事,也再没别的什么话题。

后来偶然聊起了别的事,苏菡竟问了一个在微信里问过好几次,而高明却一直没有回答的问题。

苏菡说高老师,你平时都有什么业余爱好?

高明没有马上回答这个问题,却回过头有些惊奇地看着苏菡。苏菡好像也意识到了什么,便有些尴尬地说,如果这个问题涉及个人隐私,我很抱歉,请高老师不要介意。

高明笑了笑,说没有什么隐私的问题,其实我这个人可以说没有业余爱好。闲暇的时候,也就看看书,上上网。

苏菡似信非信地看了看高明,再没问他什么。

高明突然想起一件事来,为了方便工作交流,记者部专门建立了一个微信群,但苏菡找了各种借口拒绝加入。不仅如此,记者部谁都没有加她微信,甚至连任剑也不知道苏菡的微信号。记得有一次任剑跟她要,苏菡却说她不上微信,因为很多记忆让她不痛快。当时任剑很不高兴,但高明却没太在意,觉得这也可以理解。因为像苏菡这种女孩子,肯定很注重保护自己的隐私。

高明并不知道,其实苏菡不敢加同事微信,只有一个原因,因为她用“小白兔”加了高明。如果此事曝光,她无法对高明解释。

他们到了樱花阁,正遇上晚餐高峰时段。高明先让苏菡下了车,自己好不容易才找到个车位。泊好车两人走进餐厅一看,雅座也根本不用想了。不过运气还不错,很快有服务员带他们到一个刚空出来的双人座前,现清理餐桌现安排他们坐下。

高明拿过菜单,让苏菡自己点餐。他左右环顾,环境似乎已经非常陌生,又似乎依然那么熟悉,心里瞬间便涌出一种十分怅然的感觉。女神酷爱樱花阁的生鱼片和酱汤,那时差不多每周至少要来两三次。自她离去之后,高明已整整十年没踏进过樱花阁,因为这里留下的记忆太痛苦。高明此时带苏菡来并非是突发奇想,而是想借追忆女神来警示自己:绝不能与苏菡有非工作性质接触。

苏菡点了生鱼片,蔬菜沙拉和酱汤,然后把菜单递给高明让他点餐。高明看了苏菡的餐谱,心里大吃一惊,再也不敢去多想什么。他点了一个札幌拉面一个天妇罗,便吩咐服务员下了菜单。

服务员走后,高明就问苏菡,说小苏,有什么事现在可以说了吧?

苏菡想了想,一本正经地说,我真不知道从哪儿说起。突然拿起那个牛皮纸文件袋放到高明面前,说高主任,你先看看这个。

高明打开文件袋,拿出那些表格,看了半天也不知什么意思,便抬起头来,困惑地望着苏菡。

没想苏菡却笑了起来,说高主任看出什么来了吗?

高明摇摇头,说不知道这些数字说明了什么?

苏菡说我刚看到这些数字的时候,感觉也和你现在一样。然后便把陈志诚对她说些话,毫无保留地讲了一遍。两人各自点的餐早已送上来了,但谁也没顾得上吃。

高明听完苏菡的讲述,沉默了好一阵,然后才问了一句,说小苏,你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苏菡用一种很特别的目光,默默地看着高明,过了好一会才说,高老师,在单位里我认识的所有人中,我只信任你。

高明自嘲地一笑,说苏菡哪,你太高看我了!恐怕这一回,我要让你失望了。

苏菡坚定地摇了摇头,说虽然很多事我都不懂,但我相信我的眼睛不会看错人。高老师,我相信你是一个好人。

高明抬头看看苏菡,欲言又止。

苏菡清纯秀丽的脸上似乎没有任何表情,她静静望着高明,目光很纯净,就像一泓清水,让人一眼可以见底。

高明觉得实在无法辜负苏菡的信任,但一想到以她将要面对的这些是是非非,又忍不住替她捏着一把冷汗。

沉吟半晌,高明终于开口说道,苏菡,我给你两个建议。但话一出口又后悔了,于是赶紧停住,把没说出来的都咽了回去。

苏菡眼巴巴地望着高明,等着他往下说,见他又停住,便可怜巴巴地催促他,说高老师你说呀,怎么不说了?为什么不说呢?

高明说苏菡,说实话吧,我真的不愿看见你卷进这种是非里去。

苏菡听罢这话愣了一下,然后就慢慢垂下了目光,过了一瞬才说,高老师,你不是在埋怨我多管闲事吧?

高明没说话,但心里却多多少少有点这个意思。苏菡不笨,自然明白高明的想法,便觉得非常委屈。

憋了一会,苏菡就忍不住为自己辩解,说其实这事不能怪我,我没找事,是事来找我。高老师你替我想想,我同学既然把这事告诉我了,即使我装聋作哑,万一真的出了什么事,我能说得清楚吗?还不是在谁那儿都不落好!

高明仔细想了想苏菡的话,发现说得确实很有道理,偏偏他刚才就没有想到这一层,心里便有了歉意。于是就笑了笑,把苏菡点的生鱼片,酱汤和蔬菜沙拉一一放到她面前,说赶紧吃点吧,这一阵都只顾说话了。

苏菡低头吃了几片生鱼,突然又停下来,说高老师,你刚才说要给我两个什么建议?

高明有点尴尬地说,本来是两个,现在却只有一个了。

苏菡问那为什么?

高明说你刚才说那些问题我没想到,所以考虑不周,第一个建议是想让你置身事外,看起来这不大可能。

苏菡说那第二个呢?

高明先没说话,却把所有表格都收好装进文件袋里,递给苏菡,又压低嗓门却加重了语气说,你把这个收好,不要告诉任何人。另外也不要告诉别人,你给我说过这事。然后你单独去见黄总,记住,一定是单独!而且,最好不要让任何人知道你单独见过黄总。我说这些,对你非常重要,记住了吗?

苏菡使劲点了点头,没说话。她从高明说话的表情和语气中,已经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这件事究竟会牵扯到谁,可能引发怎么样的后果,此前苏菡都没去认真想过。此刻仔细想想,事情还真复杂,根本不是苏菡原来想得那么简单,她开始有点害怕了。

苏菡想了想,问高明说高老师,要是我不去见黄总,直接把这些材料匿名寄给他,是不是效果也一样啊?

高明一听这话就笑了笑,说小丫头知道害怕啦?

苏菡红着脸点了点头,说真的有点害怕。

高明说其实你自己也明白,从你同学见到你开始,这事你想躲也躲不开了。但你也用不着害怕,跟你这么说吧,因为无论你掺合不掺合,这事该发生总会要发生。

苏菡说高老师,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高明说那我就先说说天宇的事,这个公司我听说过,老总好像姓唐,据说不但有背景而且本人也挺有能耐,没听说有什么大的劣迹。天宇的实力当然没法与何飞比,但飞讯那个赵总肯定不是对手。

苏菡静静听着高明说话,再也没的插言。高明在心里斟酌了一下之后,又说其实从天宇掌握这些资料看,无论有没有你这层同学关系,陈志诚都会来争这个合同。如果天宇达不到目的,很可能就会抖出一些内幕。那样一来,报社必定有人倒霉,吃不了就得兜着走。

苏菡听了这些话很紧张,便问他说,高老师,依你来看,估计会牵扯哪些人?

高明摇摇头,说这可说不好。本来他不想把事情说得太具体,但想了想,还是决定实话实说。于是又说,飞讯和阳光集团那边的情况不太清楚,但报社这边,我不说你也能想到,向总监和刘总对这些事知不知情,估计很难说。

高明的话句句都像铁锤一般,重重地敲击在苏菡心上。无论怎么说,刘总毕竟帮过她,苏菡绝不希望看他在这件事情上栽跟头。她听说过刘总这方面一些传言,所以也就替他捏了一把汗。

高明看苏菡脸色,自然知道她在想什么,便换了个谈话的角度,说小苏你要想清楚,如果有人真做了违法的事,那谁也帮不了他。这事就算你置身事外,你能拦得住天宇那边,让他们放手吗?

苏菡摇摇头,说我可没那么大本事,说句实话,其实我跟陈志诚根本没有任何交情。

高明说所以,我建议你去见黄总,就是考虑到这一点。如果匿名把资料寄给黄总,许多重要情况都交代不清楚,比如说你和陈志诚是同学。再说黄总如果无法确认资料的真实性,很可能就会把这当作谣言或者诬陷而置之不理。

苏菡可怜巴巴地说,可是我真的害怕单独去见黄总。

高明说苏菡,你如果信任我就应该更信任黄总才对,因为无论从工作还是为人方面讲,黄总都是我最敬重的领导。

苏菡半信半疑地说,真的吗?我特别怕黄总误会我。

高明说苏菡你放心,我敢保证黄总绝对不会。

苏菡看看高明,想说什么却又没说,开始凝目沉思。

高明看苏菡态度有所转变,赶紧趁热打铁,又说我认真地想了想,只要天宇那边一折腾这事,你找不找黄总他很快都会知道,到时候多多少少也会涉及你,所以不如采取主动。我觉得你先找黄总至少有两大好处:以我对黄总的了解,他绝对不会撒手不管。只要黄总出手,就可以制止事态向坏的方向发展。同时,以黄总的为人,他知情后会尽最大努力保护你,不会让你受那些流言蜚语的伤害。

苏菡听了高明这一番话,顿时觉得压力缓解了许多,心里渐渐也就没那么紧张了。她静静地想了一会,终于下定了决心,然后就抬起头来对高明说,高老师,我听你的!

高明和蔼地对她笑了笑,说赶紧吃饭吧,汤都凉透了吧?

苏菡中午在梅园就没正经吃什么东西,小饭馆那碗牛肉面也没吃两口,这会儿放下心事,倒真有点饿了。认真品尝了生鱼片和酱汤,虽然觉得味道不错,却不知为何总觉得没什么胃口,所以吃得也就不多。高明见状以为她吃不惯RB料理,也就再没劝她。

吃完饭之后,高明坚持把苏菡送到公寓楼下,然后才开车回家。

第十五章 东窗事发(上)

第十五章东窗事发(上)

第二天上班,苏菡就一直琢磨如何去找黄总。报社四个老总办公室都在十一楼,黄总和分管报道业务的周总在东边,分管经营和人事的刘总和分管党务的陈总在西头。一天到晚,总有人因为这样那样的事找四位老总。要去黄总办公室,不遇上别人的可能性极低。

苏菡琢磨来琢磨去,想了差不多整整一天也没想出什么招来。快下班之前,她下楼溜到后院花园里,找了个没人的僻静处,用手机拨了黄总办公室电话。电话响了好一阵,才有人接听,苏菡仔细辨别了一下,确定了是黄总本人。

苏菡使劲屏住呼吸,待自己的心跳平静了一些,才说黄总,你好。

黄总一时没听出苏菡的声音,便问,你好,你是哪位?

苏菡说我是记者部的小苏,苏菡呀,黄总你还有印象吗?

黄总一听就乐了,说小苏呀,你不是有名的美女记者吗?我们报社的招牌嘛,我怎么会没印象?

苏菡说黄总,你别开玩笑了好不好啊?我可是有正经事找你呢。我问你啊黄总,你办公室没别人吧?

黄总说我办公室怎么会有别人?你个小丫头给我搞什么鬼?说话怪里怪气的,好像在搞什么地下工作似的。

苏菡一听这话,觉得黄总说得还真对。她现在就觉得自己就跟地下党似的,偷偷摸摸在跟自己人接头。想着想着,不觉就笑出声来。

苏菡说黄总,你说得真对,我现在就这感觉。

黄总听见她笑,就问你在笑什么?小丫头你以为我很闲吗,有时间在这儿听你说废话?

苏菡一听这话,赶紧解释说黄总,你听我说,我真的有事要找你,而且是很重要的事。

黄总那边沉吟片刻之后,说我本来还有事,马上要走。你要是真的有事,那你来吧,我等你。

苏菡犹豫了一下,说可是,黄总,我不想到你办公室去。

黄总那边有些不解,就问小苏,你什么意思?

苏菡想起高明对他说那番话,便毫不犹豫地决定对黄总实话实说。苏菡说黄总,我要谈这件事和报社关系很大,所以不愿去你那儿谈,因为我不想让别人知道我去找过你。

黄总总算听明白了苏菡的意思,便用一种很严肃的口气问她,说小苏,你要谈的事真那么重要吗?

苏菡说黄总,我敢发誓,真的非常非常重要。

黄总又沉默了好一会,才说那这样吧,我要先去一趟市委宣传部,然后我就回家,你晚上八点半到我家来吧。

苏菡一听这话不禁松了口气,心里终于踏实下来,赶紧说好的,我先谢谢黄总了。

黄总说小丫头不用那么客气,我告诉你家里地址,你记好了。

苏菡记下了黄总家里地址,回到办公室里收拾东西准备回家。临走之际,特地又多了个心眼,瞅复印室里没人,把专门从家里带来那个牛皮纸文件袋里那些表格,偷偷复印了一份。然后拿了一份回家留底,另一份准备去黄总家里的时候带给他。

苏菡在报社食堂吃过晚饭,带上那些材料回了公寓。在家里给高明打了个电话,把晚上要去黄总家的事告诉了他。高明特别嘱咐她,不要给黄总带什么礼品。黄总很忌讳这个。苏菡挂机之后,看看时间还早,呆了一会觉得有些无聊,一时玩心大起,又给高明发了微信。高明大约因为有事,没有回复。

看看时间差不多了,苏菡出了门,仔细看了黄总留的地址,交通非常方便,就决定去坐公交。黄总住在福安区市委组织宿舍,只倒一次车便到了。进小区之前苏菡犹豫再三,还是在水果店买了几斤荔枝。总觉得初次上门,空手不太礼貌。

苏菡按照门牌号码很容易就找到了黄总家。敲过门之后,很快便有一位面目和善的老太太来开了门,见到苏菡就说,是小苏吧,来来来,快进来吧,老黄刚刚吃完饭,在等你呢。

苏菡只一看便知是黄总老伴,规规矩矩叫了阿姨,进门后看见黄总正好从厨房里出来,腰间系了条围裙,双手还是湿淋淋的,正拿了条毛巾在擦,估计刚才是在干洗碗之类的活。就这一个细节,让黄总的形象在苏菡心中顿时亲切起来,那一瞬间没觉得他像领导,倒像是一位慈祥的父亲。

黄总看见苏菡,便热情地说,小苏来了,赶紧坐吧。我也回来得晚,刚吃完饭。稍等一下,我这就好。一转眼看见她手中提着的荔枝,就不太高兴了,便沉下脸来说,小苏,你知不知道我的规矩?

苏菡没想黄总变脸这么快,想了想便开始耍赖,说我当然知道哦,但荔枝不是给你的,我是给阿姨的!

黄总老伴正张罗着给苏菡沏茶,听见这话忍不住就大笑起来,说小苏,你这丫头真会说话!

黄总硬憋了一下也没憋住,跟着也笑了。然后就拿手指点着苏菡说,我告诉你小苏,我和你阿姨都有糖尿病,不能吃这个!你待会儿带走吧!

苏菡说黄总你别蒙我了!我爸也有糖尿病,他能吃阿姨为什么不能吃?

黄总还想说什么,夫人却过来给苏菡解了围,说老黄算了吧,几个荔枝也不算什么大事,你赶紧小苏谈正事儿去吧,厨房我来收拾。

说着就要动手解黄总围裙,黄总却一把拉住她的手,说还是我就手做了吧。小苏,我马上就好,你先陪阿姨说说话。

黄总说罢,转身就回厨房去了。

苏菡感激地拉了黄总夫人的手,两人就坐在沙发上说了几句家常话。苏菡仔细观察黄总家,也就普通的三室一厅,装修也很寻常。只是面积较大,所以显得宽敞。两年前报社集资修建职工宿舍,也专门为领导建了住房。按黄总现有住房条件显然未能达标,所以给他留了一套,但黄总却坚决不要。

所谓无私无欲,大约指的就是黄总这种人。在报社里除了刘总,几乎所有人看黄总的目光都是仰视,这不是没有原因的。黄总虽然从来不唱高调,但说话却是一言九鼎。

黄总有一儿一女,都在外地工作。老伴是市委组织部一位副处长,身体不太好。黄总选择在组织部这边住家,自己虽然辛苦一些,却方便了老伴。老俩口生活非常简单,请了个钟点工,每天来家除了打扫卫生,还做一顿晚饭。其他的事,能自己动手都不麻烦别人。

黄总收拾好厨房出来,便领着苏菡进了书房去谈事。黄总老伴随后还把给苏菡新沏的碧螺春给她端进来,搞得苏菡很不好意思。黄总开门见山直接问苏菡,有什么事搞得这么神秘?

苏菡也没说废话,先把带来那些材料交给黄总,黄总戴上老花镜认真看了好半天。与高明不同的是,黄总看过这些表格之后就发现了问题,便问苏菡,这是咱们报社网站技术改造那个事吧?

苏菡说是的,就是这事。

黄总说天宇和飞讯到底怎么回事?你给我说说。

苏菡便把陈志诚专门来报社找她,要她引见刘总的事从头到尾详细讲了,没有任何保留,连给回扣的事也没隐瞒。

黄总听了之后沉默了很久,最后说小苏,你是个好孩子!我没有想到你会主动把这些情况告诉我,真的要谢谢你!

黄总什么也没说,只是留下了那些材料,又嘱咐苏菡,这事不要对任何人讲。然后就让她回家了。

黄总上班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打电话叫来了财务部主任胡泽松。胡泽松进门刚刚坐下,黄总就起身亲自动手关了门上了锁。胡泽松被搞得很紧张,却又不便问。黄总也没跟他客气,开口就直接切入主题,问他说,飞讯技术那边送过来的预算和采购方案你看过吗?

胡泽松说看过啊,好像没什么问题,据说何董也同意了。

黄总又问,采购那一块也没问题吗?

胡泽松说,从程序上看没有问题,但具体操作方面我们无法监控。因为是人家投资方花钱,除了要求保证工程质量,财务方面我们不好过问得太多太细。

黄总点点头,说老胡,你来看看这些东西。便拿出苏函给他那些资料,在茶几上铺开。

胡泽松凑过来,认真看了好半天。抬起头来,脸上的表情却很平静。黄总看他这般反应,很不理解。便问,你没看出什么问题?

胡泽松说怎么会没看出问题?但问题是,现在的生意不都是这么做的吗?只不过飞讯做得太过分,我都没想到赵天成这么黑!既然油水那么大,也难怪天宇忍不住想来咬一口!现在只是不知道,飞讯这么干,何飞到底知不知情?我只怕影响到工程的质量。

黄总听了他的话,沉吟了好一阵,才说老胡,你回去马上把飞讯所有报表都复印一份送来,我有用。对了,这事你最好亲自动手,不要让别人去做。另外你记住,这事对谁都不要讲,切记切记!

胡泽松走后,黄总马上又拨了报社纪委书记田光的电话,说老田,你赶紧到我这儿来一趟。

老田放下电话马上就过来了,黄总让老田坐下,也没多说废话,直接就讲了飞讯的事。

老田听了半天,一开始没弄清黄总的想法,便说飞讯是民营企业,现在民企做事哪有干净的?可我们管不了他们的事啊。

黄总说老田,你没明白我的意思,阳光和飞讯那边的事我们是管不了,所以先不说它,我是担心报社这边有事,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老田这才明白过来,看看黄总,两人交换了一个眼色,虽然谁都没有说话,心里却已经有了默契。

老田和黄总年纪差不多,干了一辈子纪检,得罪过不少人,所以也就没能再往上升。老田于是就自嘲说这样也好,办起案子来反而没了顾虑。老田一向敬佩黄总,凡黄总交代的事,办起来从不拖泥带水。

黄总拍了拍老田的肩。说老伙计,回头我就把资料给你,我知道这事不好办,取证也难,但你可得给我抓紧了办!我希望最好什么事都还没有发生。要是真的弄大了,到时候只怕没法收场。

老田点点头,苦笑了一下,说我明白你的意思。说句实话吧,我觉得你这人心太软,真的不适合当官!

黄总说不是我心太软,我现在在这个位置上,如果真出了什么大事,我脸上也不好看嘛。

老田说你呀!我敢肯定,要是换了别人,肯定不会这样说,也不会这样做,人家巴不得出事,而且越大越好。

黄总苦笑了一下,没有再说什么。

苏菡跟着任剑去国土局采访回来,送他们的车开到报社门口停下,苏菡刚一下车,就看到陈志诚笑眯眯地站在她面前,甚至都没看清他是从哪里冒出来的。陈志诚整个人看上去清清爽爽,很精神。

苏菡有些吃惊地问,你怎么来了?

陈志诚说我怎么就不能来了?来看看老同学不行吗?

苏菡说神出鬼没的,吓死我了。你以为我们像你一样,上班时间可以到处乱跑吗?

陈志诚说我到报社附近办事,顺便来报社看看你,你同事说你采访去了,正打算走你却回来了,你说这是不是缘分?

苏菡一听这话便皱了眉头,说陈志诚,你别说得那么恶心好不好?谁跟你有缘分你找谁去,不要跟我开这种玩笑。

任剑下了车先忙着打发司机,完了事一回头却见苏菡在跟一个帅哥说话,便跟她打个招呼,说苏菡,我先上楼了啊。

苏菡应了一声,本不想跟陈志诚多废话,正要告辞,却听陈志诚低声对她说苏菡,我有事跟你说,我们找个地方说话好吗?

苏菡转念想了想,便琢磨那件事也应该想办法透个信儿给他,让他有个心理准备,便痛痛快快地答应了。就回过头对任剑说,任老师,我有点事,你帮我请个假好吗?

任剑说,没问题。仔细打量了陈志诚几眼,又冲苏菡挤眉弄眼地点点头,转身进了报社大门。

苏菡没理会他,却绷着脸对陈志诚说,那你说吧,去哪?

陈志诚说既然你在上班,就附近找个地方坐坐吧。

苏菡想了想,便带他过马路,去了对面超市里的咖啡座。两人找个角落坐了,苏菡要了杯柠檬茶,陈志诚点了咖啡。

陈志诚说既然大家都忙,就长话短说好了,我先通报一下情况,上次给你说那个事,飞讯已经开始操作。按规定,这种属于公共设施的工程应该公开招标,但他们并不打算这样做,好像悄悄找了几家供货商正在走形式,然后就要正式下定单采购了。如果我们再不动作,时间可能就来不及了。

苏菡听了这话,脸上毫无表情,心里却在想,这些日子没见黄总有啥动作,也不知他到底打算怎么办。这一刻,苏菡还没有想好应该对陈志诚说些什么,于是只好一言不发。

陈志诚见苏菡半天不说话,只好直接问她,说上次你说要考虑一下的事,究竟考虑得怎么样了?

苏菡沉吟半天,终于开口说道,报社内部最近有些传言,不知你听说了没有?

陈志诚听了这话脸上的表情瞬间一紧,摇了摇头说,什么传言?

苏菡说听说好像是有人匿名举报了什么事,详细情况我也说不清楚。所以对不起,你说那事,我想我真的帮不了你了。

陈志诚满脸疑惑地望着苏菡,过了好一阵才说,你说这事是真的吗?我怎么一点没听说呢?

苏菡说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反正传言肯定有,到底是不是跟你说那事有关,我就不知道了。

陈志诚突然变得有些焦虑,拿出手机似乎想打电话,想了想却又没打,便起身对苏菡说,那先这样吧,我赶紧去了解一下情况,回头再跟你联系。

苏菡犹豫了一下,才说陈志诚,哦不,陈副总经理,如果没事的话,你最好就别跟我联系了。好吗?

陈志诚说为什么呀?生意不成仁义在,不不不,现在还说不好生意成不成呢。况且,毕竟我们还是老同学嘛。

苏菡看他还在留话头,赶紧阻止他说,别别别,你也别再来找我了。我不想让别人产生误会,再说三道四。

陈志诚有些尴尬地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告别陈志诚之后,苏菡急着赶回办公室写稿子,在楼道里正好遇上任剑。任剑一把拉住她进了茶水间,用看大熊猫一般的目光打量着她,说刚才那个男孩,是那个什么吧?

苏菡一听这话,脸刷地一下就红了,正要辩解,任剑又开始夸奖她,说苏菡你真行啊,一出手就逮了个高富帅!

话没说完,却发现苏菡的脸色一瞬间急剧由红变白,目光也已凝滞,变得很漠然。任剑吓得赶紧住了口。

苏菡冷冷地对任剑说,任老师,请你尊重我。这种事请不要乱说好吗?我不喜欢开这种玩笑。

说罢也不管任剑什么反应,转身就回办公室去了。

任剑满脸尴尬之色,愣愣地呆了好半天。在他们相处的这些日子里,彼此之间一直很友好,苏菡从没用这种态度跟他说过话。

任剑有些不解,为何苏菡对这事如此敏感。想想自己也觉得无趣,便悻悻地回办公室干活去了。

老田特地把时间安排到快下班的时候,才给黄总打电话,说要给他汇报工作。黄总二话没说,让他马上过去。

老田立即拿好调查材料,去了黄总办公室。黄总亲自开门把他迎进去坐下,然后给他倒了杯水。

老田被搞得有点不好意思,说老黄你这是干吗?

黄总说你辛苦了,慰劳慰劳你嘛。

老田说得了吧,就这还叫慰劳?亏你说得出口!

黄总说,那我给你十万现金,你敢要吗?

老田说你别说,你敢给我还真敢要。

黄总说你就不怕我告你索贿?

老田说当然不怕,我认为你是给我发奖金。

玩笑开罢,两人转入正经话题,老田详细汇报了这些日子调查的结果。黄总听完之后,长长地叹息了一声,说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呀!

老田说我已经给飞讯的赵天成打过招呼,不许他乱说话。他表示如果有必要,他愿意与刘总和向总监当面对质。

黄总说,你说这叫什么事儿?我马上就要退休的人,都不让过几天安安生生的日子。老田,你说钱真的就那么重要吗?

老田说,如果不重要,怎么会有那么多的人丢官掉脑袋?

黄总摇摇头说,说句实话,我真的没法理解这些人。

老田却没功夫去跟黄总感叹人生,把话题直接拉了回来,说情况既然已经基本清楚了,下面的事,是我出面找他们谈呢,还是你亲自出马找他们谈?

黄总想了想,说你一露面,恐怕事情就没有回旋余地了,所以你暂时还是不要出面为好。

老田走后,黄总又仔仔细细看了调查报告。回到家里之后,脑子里也一直在考虑这事。想了好久,虽然心里已经有了想法,但还是决定先分别找向雪梅和刘总谈谈,然后看情况再决定怎么处理。

苏菡早上刚进办公室,就接到了陈志诚的电话。尽管陈志诚要了好几次,苏菡也没给他手机号码。后来他又打电话到办公室跟同事要,却不知苏菡和同事们有默契,都拒绝提供这种服务,因而也没有达到目的。所以陈志诚要找苏菡很费劲,除了来报社找她,电话也只能往办公室打。

苏菡一听到陈志诚的声音,口气就有些不耐烦,说陈副总经理,不是说没事就别联系了吗?怎么还一大早就来电话?

陈志诚的态度却非常温和,说苏菡哪,我可是完全是遵照你的指示,有事才打电话的呀。

苏菡说那你有什么事,赶紧说吧,我很忙,没功夫听你废话。

陈志诚说好吧,你忙我也忙,那就长话短说,既然上次说那件事情况已经发生变化,我希望你把资料退还给我。反正那些东西你留着也没用,别人看见说不定还惹麻烦!

苏菡一听就嗤之以鼻,说就你那些破烂,还要拿回去卖废纸吗?我早扔了!

陈志诚一听就急了,说你不是开玩笑吧?苏菡,我当时怎么给你说的,你忘了吗?

苏菡听他着急,便在这边偷偷地笑,然后才说行了行了,既然那些破烂还那么重要,你就来拿吧。

陈志诚那边听苏菡这样说话,才松了一口气,说你吓着我了,苏菡!我还以为你真的扔了呢!

苏菡想了想,便问陈志诚,哎,你现在在哪儿呢?

陈志诚说我就在你们报社大门口,你赶紧下来吧,我等你。

苏菡放下电话,心里暗暗庆幸自己做事总是那么细心,总会多个心眼,所以遇事总能化险为夷。当初如果直接把资料给了黄总,这会儿怎么说也是个麻烦事,说不定陈志诚还会怀疑是她去告的密。但一转念间突然发现大麻烦虽没遇上,小麻烦却是有了,因为那些资料她并没有放在办公室,而是放在了家里。

第十五章 东窗事发(下)

第十五章东窗事发(下)

苏菡虽然郁闷却也没有办法,心想只好先下了楼再说。她给高明打了个电话,说大门口有人找她,如果有事就打她手机。到了报社大门口,果然看见陈志诚像个游魂似地在那里晃来晃去。一看见苏菡便迎了过来,苏菡瞪了他一眼,说行了,陈副总经理没必要走得太近,你站那儿说话我能听得见。

陈志诚也不生气,果然依言站住。他脸色略有些苍白,虽然仍是眉开眼笑的模样,却明显有几分勉强。

陈志诚说苏菡你也太过分了吧,就算只看在老同学份上,说话也没必要这么刻薄嘛。难道离我近一点说话,就那么令人不堪吗?

苏菡很不想理他。陈志诚看上去很能讨女孩子喜欢,但苏菡心里却很烦他。如果四年前她是无意中忽略了他,那么如今却是有意识地回避和他接触。苏菡总觉得陈志诚身上有某种东西,令她极度反感。

苏菡面无表情地说,请陈副总原谅,我不习惯和男生说话时站得太近。见苏菡空着两手,陈志诚正要说话,苏菡却没容他问,又主动说,麻烦你在这儿等一等,我这就去给你拿资料。说罢也没做任何解释,把陈志诚一个人扔在那儿,转身就回家去了。

陈志诚愣愣地看着苏菡的背影渐渐远去,这一刻突然想起了很多事。时隔四年之后,陈志诚这次突然来报社找苏菡,除了确实有生意要谈,他对苏菡也还另有目的。

高中时代陈志诚就视苏菡为女神,那时他太自卑,觉得自己很渺小,所以只能远远地望着她。如今他已非吴下阿蒙,人长得帅气,也不缺钱,但几次接触下来,苏菡却依然让他只能仰视,高山仰止遥不可及。陈志诚在内心深处认真反省,终于找到了原因,他知道自己输在了心理上。这几年在生意场上摸爬滚打,他和各种各样的女人上床,高的矮的,胖的瘦的,美的丑的,老的少的,他已经把自已弄脏了,而且弄得很脏。

而相比之下,苏菡依旧素面朝天衣着简朴,依旧清纯孤傲,虽然美丽却让人难以亲近。凭着陈志诚的感觉,他断定苏菡绝对没有做任何人的情人。陈志诚不怕女神坠落,就怕苏菡依然是个干干净净的好女孩。因为那样的话,他会认为自己不配,他就没有勇气下手,也就会彻底绝望。或许是陈志诚迄今良心未泯,所以他不敢,也不忍去亵渎太过完美的东西,怕因此招来天谴。

也不知过了多久,陈志诚终于看见苏菡不紧不慢地从马路对面走了过来,手里就拿着他当初给她那个文件袋。陈志诚本想迎上前去,但看见苏菡冷漠的脸色,又赶紧停住了脚步。

苏菡走到陈志诚跟前,把牛皮纸文件袋往他手里一塞,说陈副总,完璧归赵,不对,原物奉还,请验收,看少没少什么?

陈志诚有些尴尬地笑着,说不用了不用了,苏菡你做事我有什么不放心的?

苏菡便淡淡一笑,说既然你这样说,那就没我什么事了。好吧,那我就回去上班了。陈副总经理,再见!

说罢转身就走,连头也没回。陈志诚本想叫住她,可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音来,他实在想不出有什么理由可以挽留住苏菡。目送苏菡的身影进了报社,又走进大楼里,陈志诚才回了自己车里。他打开文件袋检查了一下,所有文件一份不少。

然后陈志诚发动车,慢慢地开上了马路。当报社大楼渐渐从后视镜里消失的时候,他心里竟然有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黄总给向雪梅打电话的时候,向雪梅正在电视台拍广告片。黄总想了想,还是觉得他手里这事更重要,便问向雪梅说,小向,你什么时候能回来?

向雪梅有些奇怪,黄总从来都是以工作为重,无论谁只要是在工作,黄总都会尽量避免打扰对方。但今天听黄总口气好像有点反常,向雪梅不敢怠慢,赶紧出了摄影场地,到外面继续接电话。

向雪梅说黄总,你有什么事吗?如果需要的话,我马上交代一下就可以赶回来。

黄总斟酌了一下,说这样好了,如果你那边很快能完事,就先就你那头,我等等没关系。但如果你那边一时半会完不了,那你就赶紧交代一下先回来吧。

向雪梅说好的,黄总,我这就安排。挂机之后,向雪梅没有马上回去,她心里突然感到很不安。她想来想去,都想不出黄总突然找她会是什么事。听黄总平静的口气,也猜不出是好事还是坏事。发了一阵呆之后,心中突然闪出一个念头,难道会是那件事吗?

一想到有可能是那件事,向雪梅立即就坐不住了,她起身回到摄影现场,把助理叫到一边,匆匆交代了几句,马上就回了报社。

向雪梅连办公室也没回,直接就去了十一楼。她轻轻敲了敲黄总办公室的门,就听黄总说请进。

向雪梅轻轻推开门走进房间,黄总正坐桌前翻阅一个卷宗。抬头看见是她,竟有些惊奇,便站起身来,说小向,没想你回来的这么快,来来来,快坐快坐。

向雪梅笑了笑,说领导召见,不快点行吗?说着便在沙发上坐了。

黄总给了她沏了一杯茶,然后在离她不远的地方坐下,又问,那边的事都安排好了?

向雪梅点点头,说不知道黄总紧急召见,有什么事?

黄总听了这话,脸上的笑容就慢慢凝固了。然后起身走到桌前拿起卷宗,又回到沙发前坐下。向雪梅满以为黄总要给她看什么文件,没想到黄总却只是把卷宗放在面前,却并没打开。然后看了她一瞬,才字斟句酌地说,向雪梅同志,我今天是代表组织正式和你谈话。有一件事,我们需要向你了解情况,你必须如实回答,听明白了吗?

向雪梅早已猜到黄总要跟她谈什么,尽管自己没做亏心事,但听着黄总那些冷冰冰的语言,也觉得浑身不舒服。直到黄总说出了赵天成这个名字,向雪梅一直悬着的心才终于落了地。

之后黄总无论问什么,向雪梅都完全如实回答。心里一旦踏实下来,她就恢复了生动的表情和语言,倒把黄总弄得有些尴尬,好些话反倒不知应该怎么说才好。

向雪梅说明情况之后,黄总终于明白了她如此镇静的原因。但黄总毕竟是非场上行走多年,并没有轻易就相信她的话。

黄总想了想之后就说,小向,如果你说的都是事实,那么我个人首先应该向你表示敬意!但这毕竟只是你的一面之词,如果我们后面了解到的情况,和你说的有出入,可能还要向你做进一步的核实,希望你能理解并有所准备。

向雪梅举起右手发誓说,黄总,我以党性和我的人格保证,我说的每句话,我都愿承担法律责任!还有,我和刘总谈话时,用手机悄悄录了音,可以证实我没说谎。如果组织上需要,我也可以提供。

黄总听了向雪梅这番话,有些感动,但也有些意外,隐隐约约还有些震惊。如今的社会,如今的人心,都已绝不像过去那么单纯,黄总说不清心里是感慨还是惋惜。

向雪梅临离开之前几度想说什么,但看黄总脸色严峻,每每欲言又止。黄总看她模样,便和蔼地说小向,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

向雪梅说黄总,关于这件事,该说的我都说了。我想那个,那个,如果可以的话,能不能尽量不要让我和刘总当面对质?

黄总淡淡一笑,说你呀,你呀!好吧,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我会考虑你的要求。

向雪梅说那,我就谢谢黄总了。

向雪梅回办公室之后,很快就送来了她和刘总谈话的录音。黄总反反复复听了好几遍,基本确定了向雪梅所言属实。

既然现在问题都集中在刘总身上,黄总考虑来考虑去,最终决定快刀斩乱麻,直接找刘总摊牌,听听他有什么说法。于是就拨了刘总办公室电话,刘总接了便问,黄总你找我吗?有什么事?

黄总本想请他过来,话到嘴边却又改了,说刘总,你在正好。我过来有件事跟你商量。

刘总说黄总要不你别来了吧,我去你办公室。

黄总说别客气了,就这样吧,我马上过来。

黄总本来拿了卷宗,想想又和向雪梅送来的U盘一起放回了文件柜里,空着手去了刘总办公室。

黄总走进刘总办公室的时候,刘总已经给他沏好了碧螺春,正坐在沙发上等他。黄总就便坐了刘总身旁,心里正在斟酌如何提起话头,没想刘总却主动开了口,说黄总你来得正好,等说完你的事,我也有事正想找你商量呢。

黄总说我的事不着急,先说你的吧。

刘总说那好吧,反正我不是什么大事,先说就先说吧。最近一直在忙阳光集团那边的事,飞讯马上要搞采购招标,向雪梅那里事情多,我这边也感觉人手紧张,想跟钱卫东说说,把苏菡借过来帮几天忙,你看行吗?

黄总之所以让刘总先说,本来以为他会主动说出那两张卡的事。没想刘总说的却是这个。想了想,觉得他既然提起了飞讯的事,何不索性再敲打敲打,看他怎么说。

黄总沉吟片刻,才说我怎么听说,飞讯老总赵天成最近出了点事儿,好像就跟招标有关系呢?

刘总脸色倏地一变,但马上就掩饰过去了,说黄总,你说什么?

黄总说赵天成的事,你没听说吗?

刘总死死地盯住黄总的脸,慢慢地摇摇头,说我真的没听说,他出了什么事?

黄总不动声色地说,详情我也不太清楚,好像是与吃回扣和行贿这一类的事有关吧?

黄总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他说完就端起茶杯来喝水,眼角余光却一刻也没离开过刘总的脸。

刘总像被什么东西咬了一口,强忍着痛苦却又没法喊叫,脸色那一刻竟变得很难看。愣了一瞬,他好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站起身来走到桌前,打开抽屉拿出一个信封来。

然后若无其事地走到黄总跟前,往茶几上一扔,苦笑着对黄总说,我这还有一件事,本来呢没打算告诉你,考虑到两家毕竟是合作关系,出了事谁脸上都不好看。所以我和雪梅商量了一下,打算悄悄退给赵天成也就算了。但如果赵天成真的有事,我现在不说,只怕以后就说不清楚了。

黄总面无表情地瞥了一眼那个信封,说这是什么?

刘总说,你自己打开看看吧。

黄总拿起信封一抖,两张信用卡掉了出来,便佯作震惊地问,老刘你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刘总慢慢地啜着茶水,把两张卡的来龙去脉都仔细说了。除了本来想吞却没吞下不能讲之外,别的倒都没隐瞒。

黄总听完刘总的话,在心里和向雪梅所讲的情况对照了一下,基本上都能吻合。黄总脸色非常严峻,心里却比较满意,如今局面正朝着他所希望的方向发展,看样子也会出现他所期待的结果。

黄总装模作样地考虑了一阵之后,才说,老刘,其实我来找你,也就是想和你商量飞讯的事。既然发生了这种事,就绝不能等闲视之。我想飞讯这个项目,目前应该立即暂停,否则可能要出大问题。

刘总听了这话非常惊讶,愣了一瞬才问,这样做合适吗?

黄总说,不是合适不合适的问题,而是必须这样做!我们这种性质的工作单位,绝不能再与赵天成这样的人合作。

刘总听黄总这样说,觉得非常刺耳,心里也非常别扭。迄今为止,除了没拿到手那二十万,他本人并没从这个合作项目中弄到什么好处,但如果项目因这个丑闻而终止,那就是打了刘总的脸。原本是他的政绩,现在却成了他的污点。

所以他想了想,就说黄总,你这个想法是不是有点草率?

黄总说哦,你这么认为?

刘总说你想想啊,实际上我们的合作伙伴是阳光集团,并不是飞讯技术。再说现在的社会风气,谁做事不拿回扣不送人情?赵天成弄出了这种事是该受到责罚,但即便换了人来做,谁敢保证就不发生同样的事?

黄总说赵天成并不单单是行贿和拿回扣,他还搞假招标,噐材元件低进高出,虚报成本大肆贪污中饱私囊,和他打交道我没办法放心,因为我实在担心他为赚钱不择手段,采购材料以次充好,结果必然严重影响工程质量。如果发生那样的事,我和你都将难辞其咎!

刘总咧咧嘴,却说不出话来,他很难驳倒黄总这些说法,也拿不出有力的事实来消除黄总的忧虑。愣了愣,才无力地辩解了一句,说我想,赵天成他没那么大胆吧?

黄总没接他话茬,却只管顺着自已的思路往下说。他说,我不知道赵天成胆子到底有多大,但我也不愿拿报社的网站去试。我现在只是在想一个问题,你说,赵天成这些事,何飞到底知不知情?

刘总嗫嚅,说这个事,我可不敢瞎说。

其实就真实心理而言,刘总恨不得直接把这屎盆子扣何飞头上,指责他就是幕后策划者。但反过来又希望事实不是这样,因为如果那样的话,报社和阳光的合作就成了一个骗局,一个天大的笑话。

黄总看着刘总左右为难的模样,没再把这个令人尴尬的话题深入下去。他只是说,其实我也不愿把何飞想得那么不堪,毕竟他是做大生意的人,想来不会为这些蝇头小利做那些鸡鸣狗盗之事。

刘总点点头,没有说话。

黄总又说所以呢,我说是暂停,没有说终止或者停止。等把飞讯这事彻底搞清楚,我们再来说下一步怎么办吧。

刘总对黄总这个做法虽然不满,但也找不到合适的理由来反对,所以最终也没有表态。

第十六章 人生蜕变(上)

第十六章人生蜕变(上)

王蕾正式离职那天,何飞在南国风情要了豪华的贵宾厅,搞了一个很小范围的聚会和她告别。本来按何飞的意思要大办一下,但王蕾拒绝了他的好意,说从今以后她就回家做全职太太,说白了就是家庭妇女,所以不想搞得那么张扬。

按理说有资格出席这个聚会的人很多,但王蕾选来选去,一共只挑了五个人,而且就只是阳光集团权力核心那几个人。除了何飞,还有康总,方总和林艺。

餐会进行了一半的时候,何飞突然接到赵天成打来的电话。没讲几句,何飞脸色就变了,弄得在场的人都不敢再说话。

不知赵天成那边说了些什么,何飞突然很不耐烦地问了一句,说你现在在哪?

话音未落,熊启就推门进来了。径自走到何飞跟前,凑到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何飞立即起身,跟着熊启就往外走。屋里留下的人面面相觑,谁也不知究竟出了什么事。

何飞出门直接去了前面大厅,赵天成正在那里等他。何飞然后就带他去了事先预定好的客房里,还没坐稳就问,天成你给我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赵天成拼命躲避着何飞的目光,弱弱地说我也说不太清楚,刘总打电话只是说,报社已经决定暂停和我们合作。

何飞紧追着问,他就说了这一句?

事实上刘总当然不止说了这一句,但刘总说那些话就是打死赵天成,他这会儿也不敢告诉何飞。他做那些事,自然能瞒一会儿是一会儿。赵天成假装想了想,才吞吞吐吐地说,刘总说黄总肯定会亲自给你打电话,他让你心里先有个准备。

何飞说你这话跟没说一样!我什么情况都不知道,准备什么?准备个屁!

赵天成没敢接嘴,只是可怜巴巴地望着何飞不说话。

何飞想了想,拿起手机拨了刘总电话。赵天成一看他直接找刘总,吓得脸都白了。好在电话响了半天,刘总却没接,反而直接挂断了。

何飞骂了一句粗话,想想又拨了黄总手机。这回手机也响了好久,但黄总却终于接听了。赵天成一看情况不妙,便悄悄地往门口蹭,随时准备撤退。

何飞一听黄总声音,马上就换了一种热情友好的口气,说黄总你好,这会给你打电话,没影响你休息吧?

黄总说何董太客气了,这会儿打电话有什么事吗?

何飞说那个,那个什么,我听说黄总喜欢绿茶,今天有朋友从ZJ过来,带了几斤今年新下来的好茶,据说是真正的龙井。我不太懂茶,想让黄总帮忙鉴定一下可以吗?

黄总那边犹豫了好一会,才说非常抱歉,何董,其实我也不懂茶,只是喜欢而已,根本品不出什么好赖。再说今天开了整整一天的会,坐得腰酸背痛,实在有点打不起精神,咱们改天再约好吗?

何飞听黄总这样说,也不好再勉强。只好说那也行,打扰黄总了,你好好休息吧。

赵天成一直靠在墙边竖着耳朵听何飞和黄总通话,见他们谁根本没提他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渐渐放下心来,便又回到沙发前坐下。

何飞挂了电话又仔细想了一阵,心里便开始觉得不踏实了。刘总不接电话,肯定是不想惹麻烦。跟黄总绕着弯说了半天,人家也一点口风不露,说明黄总肯定也觉得事关重大,所以必须保密。

事情明明白白地摆在那里,如果现在报社和阳光集团的合作突然叫停,显然对谁都不是好事,弄不好就是两败俱伤,尤其是阳光集团这边,不但名声受损,还要蒙受相当的经济损失。但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竟会让黄总突然做出这样的决定呢?

何飞想来想去也没想明白,便又把目光转向了赵天成。赵天成却依然躲闪着不敢看他。于是何飞就直接问他,天成,你不会是有什么事瞒着我吧?

赵天成闻言一惊,赶紧表白,说没没没,何董,我敢发誓,绝对没有什么事瞒着你!

何飞冷冷一笑,说如果没有那自然是最好,但万一要是有的话,我想你应该知道后果!

赵天成听了这话虽有些心惊肉跳,却又不得不强装笑脸,说何董,别人不了解我也就罢了,难道你也不了解我吗?自从跟你以后,我无论说话办事,可一直都是按你定的规矩来的。

何飞哼了一声,说希望你真是那样,没跟我耍什么心眼。

赵天成说当然是真的,何董,我敢用我的人格保证!

何飞站起身来,说既然这样,天成,你也先回去吧。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索性就等着姓黄的找上门再说吧。我倒要看看,他到底会给我一个什么说法!

何飞回到贵宾室,王蕾她们还一直都在等他消息。见他进来,便都用询问的目光看着他。何飞笑了笑,摆摆手说,没什么大事,飞讯赵总那边遇上点小麻烦,已经处理完毕。耽误大家用餐了,来来来,咱们继续,咱们继续。

屋里的人谁不是人精,从何飞刚才离开时的表情,就知道绝对不是他所说的小麻烦。但何飞既然不愿意说,大家也就乐得装傻。于是华筵重开,大家说说笑笑吃吃喝喝,热热闹闹到九点多才散。

众人离开之后,何飞特别示意王蕾留了下来,两人悄悄去了何飞预留的房间。刚刚一进门,何飞就把王蕾紧紧地搂在怀里。王蕾毕竟不如何飞劲大,轻轻地挣扎了几下却没有挣开,也就任他去了。

何飞使劲亲吻王蕾,王蕾没有回应也没反抗。何飞又动手去解王蕾的衣服钮扣,这回王蕾却死死拽住没有放手。

何飞轻声问,怎么啦?

王蕾淡淡一笑,摇摇头,不说话。

何飞便放开了手,说要不先去洗洗?

王蕾依然淡淡一笑,还是摇摇头。

何飞于是就错会了意,以为王蕾嫌他太性急。便也笑了笑,拉着她走到沙发前坐下,然后从兜里掏出一张支票,递给王蕾。

王蕾接过来瞥了一眼,什么也没说,顺手轻轻放在了茶几上。

何飞说这一百万,算是我最后表示一点心意,不会嫌少吧?

王蕾没接他话茬,却笑着问了一句,好像我的位置已经有人替补了,对吗?

何飞看了她一眼,沉默片刻,说这好像不是你的风格呀,蕾蕾。

王蕾仍然微微笑着,说是吗?那什么才是我的风格?

何飞说,你一直是我左膀右臂,也是我最贴心的人,无人可以替代。你走了,也无人可以替补。

王蕾却一撇嘴,说得好听而已,我可不这么认为。

何飞说怎么,你不相信?

王蕾说难道不是吗?董事长,你真以为我不知道你和林艺的事?

何飞淡淡一笑,说这事我本来也没瞒着你呀。

王蕾说那倒也是,董事长做事从来都很光明磊落嘛。

何飞笑了笑,我怎么闻到一股酸味了?不过我可以告诉你,我跟林艺之间,仅仅也就只就那么一次而已,信不信都由你。

王蕾说董事长,其实你没必要跟我说这些。再说了,我跟你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你什么时候见过我吃醋?

何飞说所以呢,我就说你是我最贴心的人嘛。

王蕾叹了口气,说贴心也罢,不贴心也罢,如今再说这些反正也没用了。不过,有几句话,我还真想跟你说说。

何飞说,蕾蕾你讲,我听着。

王蕾沉吟片刻,说我在想,要是对董事长你来说的话,林艺将来可能会比我更有用一些。

何飞说,这话怎么讲?

王蕾犹豫了一下,才说据我观察,林艺是个能豁得出去的女人。我做事有底限,但林艺没有。

何飞听了这话,显然很感兴趣,便问何以见得?

王蕾说,有些事我并没有证实过,只是感觉而已。比如说这些年我跟着你,就不会再跟别的男人上床,这也是我的底限。但林艺不是这样,她只要踏出一步,就不会回头,就会无所顾忌,走得很远很远。

何飞听了这话,脸上却并无喜色,反而阴沉下来。他想了想,还是把心里的疑虑说了出来。何飞说,你的意思是,林艺为达目的可以不择手段?

王蕾点点头,说没错,我就是这个意思。其实林艺是什么样的人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能不能用?敢不敢用?而且怎么用才是关键。

何飞点点头,说蕾蕾谢谢你的提醒,其实我对林艺也有这种感觉,但没往深处去想,更没有想过要怎么去印证。

王蕾说这些话就当是我临走时瞎操心,董事长听听就好,也别太往心里去。其实是不是那么回事,还真不好说。

何飞没说话,却轻轻地把王蕾揽进怀中。王蕾似乎想拒绝,最终却还是没动,反倒把头慢慢把头靠在何飞胸前。何飞扳着王蕾的头,让她仰起脸,轻轻地吻了吻她。王蕾依然没有拒绝,却也没有回应。

何飞说蕾蕾,去洗洗吧,晚上别走了。

王蕾扬起头来,看着何飞,眼睛里却并没有柔情。她慢慢地摇了摇头,推开何飞站起身来。然后又退后两步,才对何飞说,对不起,何董,我和老公商量好了,最近要封山育林,所以我不能再和你做爱。要不然,都不知道将来的孩子到底是谁的。我们之间,就到此为止吧。

何飞听了这番话非常震惊,一脸愕然地看着王蕾。这些年来在这方面,王蕾一直对他绝对顺从,从没有拒绝过他的任何要求。何飞当即尴尬得说不出话来,一时间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王蕾转身去卫生间简单整理了一下妆容,出来的时候,见何飞还坐在沙发上发愣,就走到他跟前,轻声细语地说,何董,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记得你以前也曾经跟我说过这话。既然如此,大家都应该看开一点,以后请何董自己多多保重吧!

王蕾说罢,也不看何飞脸上有什么表情,转身便朝外走。到了门边正要开门,却听何飞叫了一声,蕾蕾!

王蕾站住转过身来,何飞已拿起茶几上的支票追过来,把支票往她手里一塞,说蕾蕾,这个,你拿着吧!

王蕾摇了摇头,把支票又递给何飞,何飞却坚决不接。两人推来推去,最终谁也没拿住,任支票飘落到地上也没人捡。

王蕾说何董,你听我说,我在你这儿挣的钱,这辈子已经够花了,现在我需要的,是比钱更重要的东西。

何飞说我知道,我知道,你什么也别说了!弯腰拾起地上的支票,再次塞到王蕾手中,说这个你一定要拿着,蕾蕾!好好走吧,我就不送你了!说罢也没看王蕾的脸色,径自走回沙发前坐下,双手捧着脑袋怔怔地发起呆来。

王蕾也愣了一瞬,想了想便没再拒绝,只是对何飞说那,我就谢谢何董了。然后收好支票,转身打开房门,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王蕾的脚步声渐渐消失在走廊里,何飞慢慢地回过神来,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然后索性一歪身子躺在沙发上,继续想他的心事。

想想今天也真奇怪,白天好像还什么都好好的,自从接到赵天成那个可恶的电话,突然一切都变了样。诸事不顺,件件闹心。何飞觉得很沮丧,突然感到了孤独,觉得这个夜晚很难熬。

既然王蕾走了,那么何飞独自留在这个预定的房间里,也就没了意义。他本来打算回自己家去,但想到孤单单一个人呆在那空荡荡的大房间里,就觉得更没意思。

百无聊赖之际,何飞拿起手机拨了林艺的电话。那边铃声响了好半天,却没人接听。何飞气得直想骂人,心想林艺是不是已经睡觉,要不要挂机时,却听见林艺在那边接了。

林艺的声音非常清晰,听上去根本不像是睡迷糊了。林艺说何董,是你啊,这会儿还没休息?

何飞说我倒是想早点休息呢,可心里有事,睡不着啊!

林艺说有什么事?能不能让我为你分担一点?

何飞没回答她的问题,却反问道,你现在在哪儿?

林艺说,我在家里呀,何董,怎么啦?

何飞说,那刚才你怎么半天不接电话?

林艺说,实在对不起,何董,刚才我在洗澡,没听见电话响。

何飞说哦,这样啊,我还以为你睡觉了呢。

林艺说何董,我怎么觉得你有点怪怪的?有什么事不好说吗?

何飞犹犹豫豫地说,林艺,我现在想见你,你方便吗?

林艺那边一听这话就沉默了。过了好一阵,才听见林艺问,何董,那你现在在哪儿?

何飞说,我还在阳州宾馆这边的客房里。

林艺略有吃惊地问,你怎么会还在那儿?

何飞就信口胡编了一个故事,说吃完饭你们走了,我这不还有事吗,见了个客人谈完事觉得有点累,就要了个房间想休息一下。

林艺没听完就格格地笑了起来,说见了个年轻漂亮的女客户吧?要不怎么会把你搞那么累?

林艺虽是信口胡说,但何飞隔着电话也不禁红了老脸,赶紧反守为攻,说林艺你胡说什么呢?要是那样的话,我还有心思想见你吗?跟你说吧,是地税局文副局长约我谈下个月要进行税务大检查的事。

林艺说我不过顺口开个玩笑,何董你紧张什么啊?可见得心中还是有鬼哦!略一停顿之后,又说既然是这样的话,何董我告诉你啊,我可不去阳州宾馆,我在那里呆过那么长时间,熟人太多。

何飞一听这话,马上来了精神,便问林艺,那你想去哪儿?要不,还是去我家里?

林艺那边犹豫了好一会,才说那好吧。你赶紧回去,我收拾收拾就过去。要是我到了你还没到,我可不等你,我转身就走。

何飞忙不迭地答应,好好好,保证没问题。

何飞挂断林艺的电话,马上就拨了熊启的手机,说他有急事要马上回家,让他赶紧把车开过来。

何飞回到家换了衣服,总觉得身上还有一股什么味儿。仔细辨别了一下,确定是王蕾留下的香水味道。便赶紧去了卫生间,把浑身上下认真清洗了一遍。弄好出来坐在沙发上刚想歇歇,林艺的电话就过来了。何飞边接电话边想,林艺来得倒挺快,莫非也有点迫不及待了吗?按下接听键,就听林艺问他,何董,你到家了吗?

何飞说早到了,在等你呢。你到哪儿了?

林艺说我进小区了,马上就到你楼下。

果然,放下手机没几分钟,就听见有人摁了门铃。何飞起身去开了门,林艺容光焕发地走了进来。何飞有些吃惊,说一大晚上了,上哪儿把自己打扮得这么漂亮?去做美容了?

林艺放下手包,一边开始脱外套,一边跟何飞说话。林艺说对啊,是做美容了,不过自己在家里做的。

何飞笑了笑,说其实,你不用做美容也够漂亮的。

林艺说有人说,女人一半靠天生,一半靠包装,到我这年纪,不打扮恐怕是不行了。

何飞说这大概不是你的真心话吧?说着伸手接过林艺的手包和脱下的外套,一一挂好,问她,要喝点什么?白开水?茶?还是酒?

林艺想了想,说晚上在南国风情吃饭的时候,想到要开车没敢喝酒。现在喝点吧,还是你上次那个就行。

何飞点点头,心想这可是个好迹象,说明她也许不打算回家了。

何飞先拿了两个杯子,又找出上次打开那瓶1982年的拉菲,放到茶几上。然后倒了两杯,端起一杯递给林艺。两人坐在沙发上,一边品酒一边聊天。

林艺脸上带着一种嘲讽的笑意,问何飞,说老情人分手了,没有举行个告别仪式什么的吗?

何飞讪讪地笑着,嘴上说既然已经分手,就干脆一点多好,再弄那些有什么意思?心里却在苦笑,不是我不想告别,是人家蕾蕾不愿意,那有什么办法?

林艺一撇嘴,说得了吧,何董,别把你自己说得那么清高。在餐桌上我可是一直在悄悄观察,人家王蕾是心无旁骛,一副彻底解脱的模样,倒是你眼里柔情似水,很是依依不舍呢。

事实虽然没有林艺说得那么夸张,但大致也就是那么回事。何飞被她说中心事,脸上虽然有些挂不住,嘴上却是死不认账,说林艺,要是女人像你这么自作聪明的话,男人可就麻烦了。

林艺说我是不是自作聪明,何董你心里最清楚。对吧?

何飞说我当然清楚,你就是自作聪明嘛。其实我跟王蕾之间,自从她结婚起,就只是朋友和上下级关系了,你不要把这个问题庸俗化。

林艺对这话根本不信,便嗤之以鼻,说鬼才相信你说这话。

第十六章 人生蜕变(下)

第十六章人生蜕变(下)

何飞一边跟林艺说着话,一边借着给林艺倒酒的机会,慢慢靠近了她,说咱们能不能不说王蕾的事,多扫兴哪。换个话题好不好?

林艺却有意无意地往远处挪了挪身子,说哎,不是说有事让你睡不着觉,要告诉我吗?

何飞说算了吧,这会我也不想提那些烦心事了。

林艺便笑了笑,说那好吧,你想换什么话题?

何飞看着林艺美丽动人的笑容,心想好不容易把你哄来,不干点让人高兴的事,谁有功夫聊那些没用的?便狡黠地笑了笑,说我想和你聊聊我们俩的事。

林艺一听这话,神情当即冷漠下来,便拉下脸来说,何董,我们俩有什么事好聊的?

何飞一看她这模样便暗自发笑,心想你就装吧,不装你肯定会死。才不信你一大晚上巴巴地跑来,就是为了摆脸色给我看呢。林艺将来会不会做婊子不知道,但目前看她的确有这潜质。

何飞也装模作样地沉吟了一会,说林艺,我想你应该知道我是什么意思,我们能不能认真地谈一谈这事?

林艺脸上的神情马上严肃起来,一本正经地说,何董,我记得我说过,不希望再发生上次那样的事。何董没忘记吧?

何飞却淡淡一笑,说上次发生什么事了?还有你说什么了?你别说,我还真不记得了。

林艺狠狠地瞪了何飞一眼,然后突然哈哈大笑起来,说何董你太过分了哦!难道何董真忘了上次的事吗?那你还是不是男人?你当时的承诺还算数吗?

何飞听了这话,便也哈哈大笑起来,心想你不是会装吗,为什么不接着装呢?心里这样想着,嘴里却不依不饶,继续刺激林艺,说是吗?我承诺了什么?要不,你提醒我一下?

林艺明明知道何飞是故意激她,却也忍不住有点生气,便一撅嘴,说何董你要是真的忘了,就算我什么都没说!

林艺说罢起身,装模做样就要去拿外套和手包,却被何飞一把拉住,乘机将她搂进怀里。林艺拼命挣扎,何飞却越搂越紧。林艺挣不开,反过手来便狠命捶打何飞,一边捶打一边骂他,说你们男人真没有一个好东西,没良心!没道德!提上裤子翻脸就不认人!

何飞笑着,轻轻抓住她的手,使劲吻住她性感的红唇,不让她继续再骂。直到林艺浑身发软再也骂不出声了,才放开她,贴在她耳边轻声说,林美人,我喜欢你,你要什么你就说吧!上次我是不是这么说的?我都记着呢,宝贝!

林艺没再假装清高,而是非常委屈地望着何飞,说那你说话还算数吗?

何飞说当然算数,说吧宝贝,你要什么?

林艺想都没想,说那好吧,我可就说了!我早就想好了,我要一套阳光花园的三居,行吗?

何飞捏捏林艺的脸,说林美人你胃口不小啊!你知道那套三居价值几何?

林艺说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可我知道你说话必须算话!我不管它值多少,但是我需要!我自己三环边上那套小二居,离集团太远了,既不方便又不安全!

何飞说好吧,我可从来不亏待跟我的女人。你想要我就给你!但我想要的你给吗?

林艺愣了一下,突然明白过来,便朝何飞抛了一个媚眼,说何董你好坏,你太坏了!

何飞再没说话,直接抱起林艺进了卧室,把她放到了床上。依然在这个房间里,依然在这张床上,林艺却有着和上次完全不同的感受。何飞正值盛年,而且平日里也注重养生,并不过度放纵声色,所以办起事来依然生龙活虎。翻云覆雨之际,林艺再也没想别的事,只是全身心投入,充分享受了男欢女爱的乐趣。

激情过后,林艺静静地躺在何飞怀里,竟突然开始后悔这些年来,白白在高明身上耗费了那些时间。

何飞看林艺瞪着两眼一直在发愣,便温柔地抚着她的头发,说要不要去洗洗?

林艺却避开了他的目光,说你先去吧,我累了,让我歇会儿。然后就翻过身去,再不理他。何飞也没说啥,自己起身去了卫生间。

林艺独自在床上躺了一会,突然想起一件令人非常尴尬的事来。就在这同一张床上,她与何飞刚刚做那件事,何飞和王蕾也一定没少做。这样一想,林艺马上觉得很不爽,甚至有些恶心的感觉。便再也呆不住了,赶紧翻身起床。推开浴室门一看,何飞还闭着眼睛泡在浴缸里没出来,也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林艺悄悄关上了门,转身拿着自己的衣服出了卧室,去了隔壁客房的卫生间。

林艺一边洗浴,一边暗暗在心里发誓,以后再也不要进何飞的卧室,也不要再上那张床。

林艺没有留宿,虽然喝了点酒,还是冒险开车回家。她这样做的目的,除了心理上有王蕾的阴影之外,还有想吊何飞胃口的意思。阳光花园的三居承诺未兑现之前,她不想让何飞吃得太饱。

何飞刚刚走到董事长办公室门口,集团给他安排的临时秘书储慧芳就赶紧起身为他打开了门。待他进去之后,又轻手轻脚地跟进来,为他沏了茶放在桌上,然后就开始汇报当天的日程安排。

何飞还没听完,桌上电话突然响了。储慧芳不知她该不该接,犹犹豫豫刚伸出手,何飞瞥了一眼来电显示,就示意她不要动,自己亲自接了。电话是黄总打来的,黄总的声音听上去很客气,但不知为何却让人有些不安。

黄总说何董事长你好,有件事想给你通报一下。

何飞说黄总不必客气,有事请讲。说着看了一眼储慧芳,储慧芳是个很懂事的小姑娘,马上转身走出房间,并轻轻地带上了门。

黄总那边稍稍沉默了一瞬,说由于某个特别的原因,我们决定终止与飞讯技术的合作,考虑到阳光集团和飞讯技术的实质性关系,我们也决定暂停与阳光集团合作。

何飞认真听完黄总的话,没有马上表态,因为他注意到了黄总措辞非常严谨,一个终止,一个暂停,说明黄总并没有把话说死,也并没有把事情做绝。

何飞想了想,便很礼貌地说黄总,说句实话,你的决定让我感到非常突然,也非常意外,能否麻烦黄总将你这样做的理由告知?

黄总那边也沉吟片刻,才说何董事长,有些事在电话里真的说不清楚。要不这样好了,你给我一个电子邮箱,我会让人把一些资料发到邮箱里,你看过之后也许就明白了。

何飞说请黄总稍等,便翻出一张自己的名片,把上面的电子邮箱报给黄总,然后两人客气几句就挂断了。

何飞虽然心里有些焦虑,脸上却没表现出来。放下电话之后,他把储慧芳叫进来,又将上午的日程安排重新捋了一遍,先是让储慧芳通知康总,让他给飞讯老总赵天成打电话,叫他到阳光集团来一趟。然后又推掉一个可有可无的约会,也改由康总出面。

安排好这两件事,何飞便打开电脑,把电子邮箱清理干净,就等着黄总那边发资料过来。大约过了一个小时左右,电脑提示有新邮件进入电子邮箱,何飞马上点开,却是几张表格和一个说明文件。

何飞仔细看过那些表格和说明文件之后,不禁勃然大怒。其实这些东西,大多数内容何飞都知情,而且也是默许的。但最关键的部分他却不知道,那就是赵天成给阳光集团的内部真实报价,和他实际操作的报价,还有很大的差别。何飞没想到这王八蛋胆子如此之大,竟然吃到了他的头上。

何飞没有马上找赵天成,而是强迫自己先冷静下来,仔细考虑如何收拾这个乱局。想了好半天之后,决定先动手把内部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儿捋捋清楚,然后再约黄总见面细谈。

何飞打定主意之后,先拨了一个外线电话。对方接了便问何董事长,你亲自打电话给我,有什么事吩咐啊?一听口气甚是恭敬。

何飞想了想说,我想请你帮个忙,查查一个人的情况。

对方犹豫着问了一句,何董要查谁?该不会又是?

何飞笑了笑,说你放心,这回不是政府那边的事,也不涉及国家机密。这个人叫赵天成,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但我不想让别人知道这事,所以只好拜托你老弟。

对方放了心,就问何董想要知道哪方面的情况?

何飞说,很简单,你帮我把他的人际关系网络搞清楚就行了。

何飞放下电话之后,心里还在琢磨赵天成这事。他非常想不通的是,天宇作为飞讯的竞争对手,都能弄到赵天成的这些资料,而何飞作为赵天成的老板,却反而被蒙在了鼓里,所以他非常生气。想想这个赵天成,可以说是既愚蠢又大胆。阳光集团如果还拿高薪把这种人聘来养着,真不知道是不是还不如养头猪?

何飞暗暗叹了一口气,又摁铃把储慧芳叫了进来,交代她马上给康总打电话,让他带着赵天成一起过来。如果康总和客人约谈还没完事,就让赵总先过来也行。

没过多久,储慧芳再次敲门进来。何飞抬起头来,一眼就看见赵天成跟在她身后,正谄媚地朝着他笑。何飞没理他。却问储慧芳,康总没来?

储慧芳还没说话,赵天成却抢着回答说,康总和人谈事儿一直没完,都白白让我等半天了。

何飞点点头,依然没理他,却对储慧芳说,小储,这里的事,你暂时不用管了。我和赵总谈话的时候,除了康总之外,别的人都不要进来。记住了吗?

储慧芳点点头,转身出去了,出门时也没忘轻轻地关上门。

何飞这才回过头来,面无表情地看着赵天成,好半天都不说话,一直看得赵天成心里直发毛。何飞眼看他已经心虚了,才朝他招招手,说天成,你过来,我让你看个东西。

赵天成慢吞吞地走到何飞身旁站住,何飞便将电脑中的文件点开一张给他看,还问他,天成,看清楚了吗?

赵天成战战兢兢地点点头,没有说话。

何飞又点开一张给他看,还问他,这个也看清楚了吗?

赵天成脸上瞬间变得惨白,想说什么,却又没说。

何飞却不理他,又连续点开几张给他看了,赵天成看过最后一张,结结巴巴地问,何,何,何董,你,你这些,是,是哪儿来的?

何飞冷冷地看着他,说你别管我是哪来的,你只要告诉我,这是不是你干的事?

赵天成突然大叫起来,说不,不是我,真的不是我!何董你这是假的,肯定是假的!这是有人想陷害我!

他话音未落,何飞已经飞快地出手,一个大耳光搧在他脸上,还没容他反应过来,何飞猛地起身又飞起一脚,正踹在赵天成肚子上。赵天成后退时倒地之际,又撞翻身后的碎纸机,弄出了巨大的声响。赵天成疼得蜷曲着身体在地上左右翻滚,咧着大嘴却说不出话来。

储慧芳领着康总进来,恰好就撞上了这一幕。何飞没看地上的赵天成,却冷着脸对储慧芳说,进来为什么不先敲门?

储慧芳早已吓得说不出话来,倒是康总替她说了一句,说我们敲过门了,可能你没听见吧。

何飞嗯了一声回过头去,却见赵天成已经硬撑着坐了起来,伸出手指着何飞,说姓何的,你他妈的敢打我?你凭什么打我?!

何飞脸色铁青,说我打你?信不信我今天弄死你个王八蛋!说着又往前扑,却被康总死死抱住。

赵天成本已吓得满地乱爬,见有人劝架,竟又嘴硬起来,指着何飞大叫,说姓何你他妈告诉我,我哪做错了?你不是一直也都是这样干的吗?我不过是照葫芦画瓢,跟你学而已。

康总怕他再激怒何飞,赶紧说,天成你他妈赶紧给我闭嘴!边说边朝赵天成使眼色,赵天成也就坡下驴,没敢再嚷嚷。

康总又回头对储慧芳说,你赶紧出去照应一下,谁也别让进来。

小姑娘从来没见过这种场面,被吓这半天都没回过神来。听见康总这话,如蒙大赦,忙不迭地点点头,赶紧出去了。

何飞冷着脸一屁股坐在老板椅上,跷起二郎腿,说姓赵的王八蛋你听好了,现在我来告诉你,你错在哪儿!第一我从来没做过你那么下三滥的事,连自己人都要骗!而且下起手来比他妈坑外人还黑!第二,你所做的任何事,都不应该瞒着我!这可不是跟你玩马后炮,事先我早已警告过你!第三,你说你跟我学,那么我告诉你根本没学会!你行贿被人揭发,这就说明你不会办事!你就得为你做的事承担责任,你就应该被人抛弃!这个规则你懂吗?第四,你为了一点蝇头小利,毁了我的大事,我他妈不揍你我揍谁?

赵天成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并不存在的尘土,又整理了一下被弄皱的衣服,这才抬起头来,死死地盯着何飞看了一瞬,然后说姓何的你等着吧,我早晚要让你后悔!

何飞一听这话,猛地又站起身来,康总见状赶紧挡在他身前,说何董,冷静点,你根本不值得和这种人计较,更不值得为他生气。

何飞冷静地想了想,便说康总我听你的,让他滚吧!

康总闻言,便对赵天成说赶紧走吧!还想呆在这儿找不自在吗?

赵天成冷冷地看了何飞一眼,没再说话,快步走出房间,还咣地一声摔上了门。

何飞看光景又要发作,但既然已失去承受对象,便忍住没再出声。康总待他平静下来,才开口问,到底出了什么事,让你发这么大火?

何飞起身指着电脑,说你自己过来看看吧!

康总走到电脑跟前翻看那些文件,脸上的神色越来越惊讶。看完之后便问何飞,这些东西你从哪儿弄来的?

何飞苦笑着说,我哪有那么大本事?这是报社黄总传给我的。

康总听罢越是紧张,说那,报社那边什么意思?

何飞说还能有什么意思?人家宣布立即终止和飞讯所有的合作。

康总还想说话,却被何飞截住,何飞说什么也不要说了,暂时就这样吧。我们说什么都没用,报社那边也不会听,等先把这边这堆烂事处理好了再说别的。我现在特别感兴趣的是,天宇那边怎么会有那么大本事?我还不知道的事,他们倒先知道了,还把赵天成这些材料都弄到了手。

康总说那,要不要赶紧想办法查一查?

何飞说不用了,这事我已经托人办去了。

何飞的路子的确很硬,仅仅几天之后,他就彻底弄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其实,事情真相远没他原本所想的那么复杂。

天宇是最近几年才冒出来的公司,在阳州知名度并不高,但老总唐致远却很有些道行。据称当初他回阳州来办公司,是当时市委陈书记的秘书搭的桥。陈书记现在虽已高升,但张书记仍然很给他面子。

大约半年之前,天宇副总陈志诚在酒吧认识了一个女孩子,女孩自称在阳大经济管理系上大四。陈志诚轻而易举地把女孩追到了手,然后就有了后面的故事。因为陈志诚事先早已调查清楚,这个名叫易彤彤的女孩,就是赵天成包养的秘密情人。

赵天成非常宠爱这个女孩,几乎所有的事都没有瞒她,而这个易彤彤,却又疯狂地喜欢上了陈志诚。飞讯在和天宇的商业竞争中,曾经吃过对方好几次大亏,但顶着绿帽子的赵天成,却始终都没有弄明白问题到底出在哪儿。

这一次报社网站的工程赵天成搞假招标,天宇根本就没有参加,因为陈志诚手上有赵天成的把柄,所以直接就想给他来个釜底抽薪,赵天成却一直被蒙在鼓里。

何飞得到这些信息当天,就把康总和林艺叫来商量了好半天。鉴于飞讯目前的状况,搁置股权过户已没有什么意义。于是决定重新启动,并力争在两个月之内完成。之后,立即让赵天成卷铺盖走人。

第十七章 女神坠落(上)

第十七章女神坠落(上)

报社网站与飞讯技术合作终止,一桩腐败案也因黄总及时介入,并处置得当而得以避免。刘总虽然险险过关,但内心深处并不领情,反而觉得黄总这个人太喜欢小题大做,不近人情招人讨厌。但如此一来,借调苏菡到办公室帮忙的事,也就不好意思再提了。

这事尘埃落定之后,最开心的莫过于苏菡。报社没人因这事受到伤害,这是她最希望看到的结果。

张琴桌前围了好几个人,都在议论纷纷,七嘴八舌地分析和打探,这事背后还有没有深藏未露的内幕。苏菡却乘着没人注意,悄悄地溜出来,去了高明办公室。

高明正赶着给总编室写季度报道总结,听见有人敲门连头都没抬,说了一句请进,苏菡就推开门走了进来。见高明正忙也没说话,就坐在高明对面,安安静静地看着他敲击键盘。

高明以为苏菡有事,只好停下来。看她一脸笑容,就问了一句,说小苏,又有什么事让你这么高兴?

苏菡说高老师你也真是的,没事我就不能高兴高兴?

高明笑了笑,说不对哦,你可不是那种没心没肺的女孩子,遇上什么好事儿坏事儿,你都写在脸上的。

苏菡凑近高明,小声地说我高兴不高兴,高老师你都能看得出来?

高明说,不是我能,是大家,是所有人都能看得出来。

苏菡说哦,那可真太没意思了。不过,高老师,现在我心里倒是真的挺高兴。

高明问,为什么呢?遇上什么好事儿了吗?

苏菡摇摇头,说不是遇上了什么好事,是我今天心情不错。因为我知道黄总把那件事处理得特别特别好,没让任何人受伤害。

高明不想深谈这个话题,便没有接她的话茬,就笑了笑,说其实呢,小姑娘家家的,本来也应该开开心心地过日子。

但没想到苏菡却拧住那个敏感话题不放,她做出一副很神秘地模样对高明说,我来的时候,张琴老师她们好些人,正在我们办公室里议论那件事儿呢!

高明笑着说,八CD是在胡说八道吧?

苏菡点点头,说嗯,都在分析猜测内幕到底怎么回事,但好像没谁说到正点上,纯粹都是些八卦。

高明忍不住哈哈大笑,说你别说,我还真担心过,如果她们要是采访也这样写稿子,那不就麻烦了吗?

苏菡也笑了,说那倒不会,我跟张琴老师跑过不少新闻,她工作还是挺认真,也挺严肃的。

高明说那你你告诉我,她们都说了些什么?好玩吗?

苏菡说反正都不靠谱,说什么阳光集团根本没给报社投资,而是另外找个小公司来折腾,结果让黄总发现了。

高明听罢淡淡一笑,说好像也不是太离谱嘛。

苏菡说还没说完呢,说黄总不同意,那个小公司给了黄总好多钱,都被黄总交给纪委田书记了。

高明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说这就有点太离谱了。不过,飞讯送钱的事到底还是被人知道了,但我觉得不可思议的是,为什么会把这事摁到黄总头上呢?

苏菡说这我就说不清楚了,我猜也许是因为黄总廉洁吧,送钱他肯定不会收。反而要是摁到别的人头上,结果就不好说了。

高明想了想,说你说的好像也不是没道理,哎,小苏,你听说你那个同学的事儿吗?

苏菡摇摇头,说高老师你说是陈志诚吗?他有什么事儿?

高明一看苏菡表情,就知道她真不知情,便有些后悔提起这事,但转念一想,听任剑说起过陈志诚可能在追苏菡,又觉得这事应该让她知道。索性就把陈志诚是赵天成情人的相好这事,就其所知源源本本告诉了苏菡。

苏菡听了高明的讲述,心里非常震惊。她没想到高中时代那个单纯的小男孩,如今已经变得如此不堪。此刻苏菡也突然想明白了,她为什么讨厌陈志诚。

按理说陈志诚长得那么精神,看上去清清爽爽干干净净,经济条件优越,言行举止也很得体,应该很讨女孩子欢心才对。但也许冥冥之中,苏菡敏锐的第六感觉,让她捕捉到了陈志诚身上某些污秽的痕迹,所以才会那么反感他。

高明看苏菡紧皱着眉头,好一阵都没说话,还以为她在为陈志诚苦恼,便问她说小苏,你以前对你这位同学真的一点都不了解吗?

苏菡回过神来,看着高明担忧的目光,赶紧笑了笑,然后解释说,我根本没必要去了解他啊,过去都没有必要,以后就更没有必要。

高明听苏菡这样说,才知道刚才误会了她。便说,虽然陈志诚确实很厉害,通过那个易彤彤把什么情报都弄到了手,但关键的一点他却没搞清楚,我们这个项目所有资金都是阳光集团在支付,所以报社根本没有采购权限,他再怎么折腾也是白忙活。

苏菡说高老师,你说这些我真是一点都不懂,也不想懂。

高明正要说话,却听见又有人敲门,这回没等他应声,任剑已经大大咧咧推开门走了进来。

一看苏菡在座任剑倒也没见外,点头一笑算是打了招呼。然后就说,苏美女,刚才听见张琴满楼道叫你,好像有电话找你。

苏菡自从那次因陈志诚的事跟任剑急了眼,有好几天见了他都不好意思,想赔礼道歉却又拉不下脸来。后来还是任剑主动跟她说话,苏菡也向他道了歉,两人关系才恢复正常。

见任剑过来,苏菡赶紧起身,说任老师你坐这儿吧,我来向高主任汇报工作,已经谈完了。

说罢就向高明告辞,匆匆忙忙回办公室去了。

任剑待苏菡出了门,才压低嗓门问了一句在,说高主任,苏美女真的是来汇报工作吗?

高明瞪他一眼,说你皮又痒是不是?找抽来了?

任剑赶紧摆手,说师父,别别别,我来找你可是真的有正经事。刚刚接到欧阳电话,说邓总那边现在真的遇上麻烦了。

高明一听,便很紧张地问怎么了?

任剑说邓总说单位有人匿名举报,说他挪用公款炒股。所以这几天他天天打电话,催欧阳替他找人接手上那些原始股票,急着回笼资金好把窟窿填上。但他要的是现金,数额太大,一时没人接得下来。

高明说他平时那么多朋友,都帮不上忙?

任剑苦笑了一下,说朋友?朋友是什么?如今朋友的含义,就是可以和你同甘却绝对不能共苦的人!

高明看看任剑没说话,觉得他说得似乎也有些道理。

任剑接着又说我倒想帮邓总,可惜没那么大能耐。我BJ有个同学跟私募基金很熟,我把邓总的情况跟他讲了,他答应帮忙。所以我想请几天假,跟邓总跑一趟。

高明点点头说,你人虽贱倒也还有点仗义,你们打算去几天?

任剑想了想,说要按我同学的话,这可没准,顺利的话三两天就回来,不顺利十天半月也可能。

高明一听就皱起眉头,说你这假我可没权力批,我建议你休年假吧,走之前别忘了去跟钱卫东说一声。

任剑一听就跳了起来,说休什么假我都没关系,但我可不敢去找钱主任。要不,恩师你去替我跟他说一声?

高明冷眼看着他,说跳什么跳?怎么毛都炸了?我怎么没觉得钱主任有那么可怕?

任剑说师父你不知道,钱主任高点位入市,他手上的股票都是逼着我给他推荐的。当初挣了钱,我就让他清仓出来了。谁知后来他自作主张去抢反弹,结果抢在脖子那儿,现在都跌到小腿了。利润全部赔光不说,本金也折了一半多。这人太不地道,当时也没跟我打招呼,现在却赖我推荐的股票不好,见了我就开骂。你说我找谁喊冤去?

高明听了却哈哈大笑,满脸的幸灾乐祸,说我当初怎么给你说的?谁他妈让你得瑟!

任剑一脸痛心的表情,说师父我真是后悔当初没听你的话,但现在你也不能见死不救吧?况且我还是为了帮邓总。

高明说去你的吧,别在我这儿装可怜,没用!你这号人,根本就是记吃不记打的货!

但说归说骂归骂,说完骂完,高明最终还是答应去替任剑去请假。高明让他收拾收拾就赶紧回家,别跟钱卫东照面。

看看时间已经有点紧张,高明紧赶慢赶把报道总结写完,拿着刚刚打印出来的稿子,就往十一楼周总办公室跑。一出门好像运气还不错,到电梯口刚摁下按钮,便有上行电梯停住。

电梯门一开高明匆匆忙忙跨了进去,却没想到冤家路窄,一抬头正好和林艺四目相对。高明宽容地笑了笑,正要和林艺打招呼,她却紧皱了眉头,直接转过身去,只给了高明一个后背。高明尴尬的笑容凝在脸上,便也半转过身去没再说话。

两人就这样彼此视对方若无物,僵持着到了十一楼。出了电梯,林艺往西去找刘总,高明往东去了周总办公室。

高明到了周总办公室门口,轻轻敲了敲门,听周总说了请进,抬手正要推门,门却自动开了,钱卫东从里面走了出来。

高明往旁边让了让,待钱卫东出来,赶紧叫住他,说钱主任请留步,正好有两句话跟你说。

钱卫东无精打采地嗯了一声,说什么事?

高明说刚才任剑去办公室找你,你不在,就找我去了。他家里有急事,要休年假,已经把表填好放我那儿了,我回头给你送去。

钱卫东一听任剑两字,便警惕地看了高明一眼,好像他们在搞什么阴谋一样,然后就问,他没说有什么急事吗?

高明说,我看表上填了,说要陪父母去BJ大医院检查身体。

钱卫东说嗯,那就这样吧,我知道了。然后转身又无精打采地走了。自从股市暴跌以来,钱卫东脸色一直就没有好过。他高点入市又是重仓操作,估计损失相当惨重。作为一个不大不小的领导,心里有火,又没法像其他人那样骂大街。怨气不能发泄,只好憋在心里,那滋味就别提有多难受了。高明有时真同情他,生怕他憋出病来。

高明把季度报道总结交给周总,周总仔细看了一遍之后,自己动手改了几个小地方,然后才让他走。高明松了一口气,心想总算又完了一件事。

刚刚走出周总办公室,兜里手机就响了。高明一看是任剑,赶紧接了就问,你现在在哪儿?

任剑说我听你的,已经回家了啊,怎么了?

高明一听才放了心,说我刚刚遇上钱卫东,已经给你请过假了。我说你家里有急事已经走了,怕你碰上他不好交代。

任剑说那就谢谢师父了。

高明说你这会儿给我打电话,就是为了说句谢谢?

任剑说邓总今天晚上请我们两口子吃饭,你要是方便也来吧,叫不叫师娘我不敢做主,你自己决定。我还叫了杨威,欧阳正好把有些事给你们交代一下。

高明说你小子还真有种,这个时候邓总请客你还敢去?你不怕纪委的人跟踪?

任剑听了这话就哈哈大笑,说师父你真怕就别来,只要你信得过我,你的事我替你做主就是了,你说好不好?

高明想了想,说别说那些没用的废话,你把时间地点发给我,到时候我看看情况再决定吧。

打完电话高明转身正要去电梯口,却看见西边1106的门也开了,刘总正好送林艺出来。林艺和刘总握手告别之后,也往电梯口方向走过来,还一边走一边开始接电话。林艺显然看见了高明,却故意侧着身子走道,目光也不往这边看。

高明犹豫着停下脚步,想了片刻,为避免再次同乘电梯的尴尬,他决定步行下楼回办公室,便转过身朝楼梯间走去。

林艺来报社找刘总,是为了商量飞讯退出合作之后的一些善后。完事之后从刘总办公室出来,她也没想到会再次遇到高明。

其实,从上楼时高明走进电梯那一刻起,林艺虽然表面上冷若冰霜,内里却是痛彻心扉。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经没有资格和高明并肩而立,因为她已经彻底背叛了自己的感情和心灵,也彻底毁弃了自己的人格和人品。

从夜之神那个夜晚开始,林艺和高明已经背道而行且渐行渐远。时间虽然不长,但彼此之间关系的变化之快却令人感慨万分。

人到了没有尊严的时候,就会不择手段地掩饰自己的内心世界。林艺越是没有资格在高明面前骄傲,就越是要显得比以前更加高傲。所以当她暗中痛恨自己无耻的时候,就会刻意去改变自己的形象。她要让高明知道,林艺已经从一个无拘无束,敢爱敢恨的女孩子,即将脱胎换骨成为一个成熟冷峻的女强人。

高明不愿和林艺同乘电梯,转身走进楼梯间那一瞬间,林艺望着他的背影几乎立即就想痛哭一场。她甚至怀疑高明已经知道了她和何飞之间的交易,才鄙视她唾弃她,不愿和她同乘一部电梯。

既然局面发展到如今这个地步,林艺也知道事态不可逆转。林艺已经下定决心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不论付出什么代价都将无怨无悔。既然高明不属于她,那么她就去寻找属于她的那一切。

林艺刚刚走出刘总办公室,就接到了地税局文副局长打来的电话,约她晚上九点在海华饭店见面,说要就匿名信的事跟她沟通。林艺一看文副局长这个安排,刻意错过了吃饭时间,就知道对方肯定有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林艺本来下午有事,怕来不及给他安排,便想找借口推脱,谁知推来推去,文副局长就不高兴了,说林主任,这么跟你说吧,如果你今天不来给我支个招,你们这事我也扛不住了,明天就把材料交给下面的人去立案,后面的事,就只好按程序来办了。

林艺听他这么一说,赶紧道歉,说她会尽量想办法安排。

文副局长态度这才缓和过来,说那好哇,我就恭候林主任大驾了。

挂断电话,林艺就开始在心里骂人。先骂何飞这么大的事自己不出面,又骂文副局长太不是东西。可骂完之后事还得办,便又给唐小红打电话,让她赶紧找人,而且特别嘱咐必须要年轻美貌的。

一周之前文副局长收到一封匿名信,当时就给何飞打电话,把相关内容透露了一些给他,何飞一听差点就气炸了肺。

何飞立即找康总他们商量,判断此事肯定和赵天成那王八蛋有关,但像他那种人,根本就不可能接触阳光集团财务方面的机密,所以信的内容只能是捏造,里面检举的事没一件靠谱。但问题是如果有人真的要查,像阳光集团这样的企业,就不可能查不出税务方面的问题。

目前阳州正要开展税务大检查,所以何飞对此事真不敢掉以轻心。最后决定让林艺不惜一切手段,尽快摆平此事,为此还专门拨了一笔数额不小的经费给她。

何飞之所以害怕这个时候出差错,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理由。因为他已经得到确切消息,近期国家将有楼市新政出台,市里也会拿出相关的措施配套,那么柳树坪项目马上就可能重新启动。如果这时在税务检查时出点什么事,将会直接影响到柳树坪项目顺利实施。在这个敏感的时间节点上,何飞不愿意惹上任何麻烦。

林艺早已向王蕾详细了解过文副局长,这人且贪且色,特别不好侍候。以前王蕾对付他的手段主要是重金贿赂,有时他有额外的要求,就临时找一个小姐冒充阳光的员工。这种人以前林艺在阳州宾馆也没少遇到,除了萧规曹随照王蕾的套路来,似乎也没别的什么好招。

林艺特别不愿意亲自去见文副局长,所以傍晚时分唐小红告诉林艺已找好一个女大学生,她就又给文副局长打了电话,说何飞临时有事紧急召见,所以只好让公关部副主任唐小红去见他,而且说她已经亲自安排好了,保证让文副局长各方面都满意。

没想到文副局长没听完就又发了火,说既然林主任太忙,那就干脆不用见面了。

林艺实在没招,只得赶紧又说好话哄了他半天,然后又说先跟何飞那边商量一下再给他回话。挂机之后林艺心里就很纳闷,她知道文副局长那所谓的沟通,其实就是让人去送礼。送个礼谁去不行?干吗却非要她去?林艺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姓文的该不是对她本人有想法吧?如果真是那样,事情可就麻烦了。

林艺感觉非常不好,临动身之前,就给何飞打电话说了她心里的担忧。何飞听了,便在电话上大骂了文副局长一通,但文副局长并不是刘总,报社的刘总对何飞没有直接威胁,而地税局却是强势部门,况且文副局长手里还掌握着实权,何飞并不敢轻易得罪他。于是何飞又反过来安慰林艺,说事情肯定没那么严重,以前王蕾跟姓文的打交道不少,不是什么事也没有出过吗?

然后何飞又问林艺打算如何处置,林艺将她之前的安排说了,何飞也觉得并无不妥。两人这边的事情还没商量好,何飞那边却有BJ的电话打进来,他赶紧说了一句,如果实在不行就多给点钱吧,别太小气。然后就接长途去了,把剩下的事都扔给了林艺。

林艺无奈只好亲自上阵。她八点五十五分赶到海华,唐小红带着一个女大学生已在那里等着她,把带来的一个装着信用卡的信封交给了她。林艺仔细看了看那女孩,不但年轻,长得也很甜美,她想文副局长应该看得上眼才对。

林艺掏出手机打电话一问,文副局长说早就到了,正在1601房间等候她。便吩咐唐小红她们先去大厅里找个地方呆着等她消息,然后自己就上楼去了。

林艺来到1601房间门口,轻轻敲了敲门。文副局长很快打开门,一看是林艺,立即笑容满面地将她迎了进去。

林艺也微笑着和他客气,说抱歉抱歉,事情太多分不开身,有劳局长久等,实在不好意思哦。

文副局长不仅笑得和蔼,连说话的声音变得很温和,说哪里哪里,其实我也只是刚到而已,说久等实在夸张了。

两人寒暄着,林艺便在沙发上坐了,文副局长又忙着张罗着沏茶倒水。林艺一再说自己来自己来,但文副局长哪里肯让她自己动手。

必要那些客气话说完之后,场面稍稍冷了一下,林艺和文副局长相互打量着对方,都在揣摩对方的心态,同时也在斟酌自己的语言表达。最后还是文副局长打破了沉默,他起身从公文包拿出一迭复印件,说林主任,这就是我们收到的匿名信,你要不要看看?

林艺把那些复印件拿过来,装模作样地翻了翻。其实她也知道这完全就是走过场,因为匿名信里提到那些事,她根本就不知道哪些是真哪些是假。她的任务只是摆平文副局长,不让他们立案。

然后林艺就说其实呢,谁都知道,这明明就是捏造事实诬告好人,本来何董打算亲自处理这事,但他实在太忙,没时间折腾,所以就委托我带句话过来,相信文局长一定能秉公处理,还我们一个清白。

文副局长一听这话就笑了,说林主任真会说话,那好吧,林主任你教教我,我怎么做才能还你们一个清白?

林艺也笑了笑,说文局长,说实话我不懂你们这行,所以也没法给你提什么建议。但是我们相信政府,也相信文局长能处理好这事。

文副局长说林主任你说是不错,我当然会秉公处理这事,但也希望你好好配合我们工作。他刻意强调了那个你字,把它咬得特别清楚,说着说着就伸出手去,轻轻握住了林艺的手。

第十七章 女神坠落(下)

第十七章女神坠落(下)

林艺却不动声色地抽出自己的手,说这当然没问题,我们一定会好好配合文局长。然后从手包里掏出装着信用卡那个信封,轻轻放到文副局长面前,又说这是何董的一点心意,请文局长务必不要嫌弃。

文副局长脸上的表情非常淡漠,一动不动地看着林艺做完这一切,好一阵都没说话。林艺也静静地看着文副局长,然后两人就僵住了。

过了一瞬,文副局长淡淡一笑,轻轻地把信封推回林艺面前,说这个请林主任收回去,并替我谢谢何董,说他的好意我心领了。

林艺也笑笑,又轻轻把信封推回文副局长面前,说文局长你这样就是故意为难我,让我回去没法向何董交差。

文副局长没再推辞却也没收,只淡淡地一笑说,说实话吧,我现在真的不缺这个。

林艺点了点头,说我知道,我知道。然后又用一种很特别的目光打量了文副局长一瞬,又说,而且我对文局长其他方面的兴趣和爱好,也略知一二,所以我约了一个人来,可以陪文局长聊聊天。

林艺说着拿出手机就要给唐小红打电话,没想到却被文副局长一把摁住。但文副局长接下来的举动,更让林艺大吃了一惊,他拿起茶几上那个信封,直接塞进了林艺的手包里。然后很直接地对林艺说,这个,我就不拿了,随便林主任怎么处理都行。电话你也不要打了,今天晚上,就林主任你亲自陪我聊聊吧。

林艺听完他的话当场就傻了,既然文副局长从来都没碰过王蕾,但为什么却要打她的主意?

仔细想了想,林艺脑子突然就开窍了,文副局长显然知道王蕾是何飞的女人,但却不知道林艺和何飞目前的关系。或许坏就坏在她当初假装清高,王蕾离职的时候没去跟何飞争取一下,头上少了董事长特别助理这个头衔。想通了这一层,林艺反而轻松起来,便突然放声大笑起来。

文副局长任她放肆地笑,却只是毫无表情地看着她。

林艺笑够了才说,文局长你在开玩笑吧?我差不多都快成老太婆了,而那个小姑娘还不到二十岁,正如花似玉呢!你没那么傻吧?可要想好了,别后悔哦!

文副局长却冷冷地说,林艺,我就明明白白告诉你吧,你还在阳州宾馆那会,我就已经认识你了,别的我不说你也明白了吧?现在我给你两个选择,一个是你好好陪我,你们的事我自然知道该怎么办。另一个是你拿上你的东西马上走人,什么也不用说了。

文副局长既然把话说到这个份上,林艺就被逼到了墙角,再也没有退路了。文副局长既然明确说出真实目的,那么林艺之前的担忧,此刻也就变成了现实,而她还必须做出选择。如果不答应文副局长的条件,严重的后果就摆在那儿,她能承受得起吗?但如果她答应了文副局长,虽然解决了眼前的麻烦,但新的麻烦马上就出现了,那就是她以后再以什么身份面对何飞?

这一刻,林艺才深刻认识到,何飞这个公关部主任的高薪,原来并不是那么好挣。

林艺好半天都没有说话,却开始认真审视文副局长。文副局长今年四十六岁,身材高高大大,虽然说不上英俊,却也不算难看。但最关键也最吸引人的一点,是这个男人手上有权,而且有背景,在官场上还可能继续往上升。

事实上林艺并没花多少时间,就在心里作出了选择。然后她再次拿起手机,拨通了唐小红的电话,而这一次文副局长再没有拦她。

唐小红大约等得有些着急,接听之后就问,林姐,怎么样了?

林艺却故作轻松地说,事情已经谈好了,文局长家里有事马上要走,你们也别等了,赶紧都回家吧。

文副局长在旁边听见这话,脸上露出了满意的微笑。

林艺刚刚挂机,文副局长便扑上来一把抱住她。林艺却死命挣脱开,而且站起身来往后退了几步。

文副局长不解地看着她,说林艺,你这是什么意思?

林艺说文局长,我可以答应你,但我们必须约法三章。

文副局长说好,你说。

林艺认真地想了一会,才说第一,你要用你的人格发誓,这件事必须保密,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文局长能做到吗?

林艺当时或许并没有想到,同样的话她以后又对好几个男人说过,但这些对她发誓的男人,却谁也没有为她保密。

但文副局长至少当时很认真发了誓,他说我以人格保证,绝不对任何人说这事,林艺,还有什么你赶紧说。

林艺说第二,你答应我们的事你必须尽快办好。

文副局长说,这个也绝对没问题,还有什么?

林艺说第三,如果何董问起,我会告诉他,你已经收下我们送的金卡,这事你也必须应承下来。

文副局长听了这话,先是瞪大眼睛愣愣地看了林艺一瞬,然后就哈哈大笑起来。笑过之后才说,这个是你劳动所得,应该应该。

接下来所发生的那些事,让文副局长很快活,却使林艺身心再度备受摧残。她的身体一直处于僵硬和麻木状态,对文副局长充满激情的粗暴竟然毫无感觉,但心里却非常难受。林艺想哭却又想笑,然而既哭不出来也笑不出来,只感受到一种深深的屈辱。但即使如此,她知道自己已无法回头,也根本不想回头。

林艺事后仔细回想这段经历,才发现当时之所以那样做,或许就是因为她已经决定要破釜沉舟,破罐子破摔。

记者部下午发生了一场小小的风波。起因是马宇生的电脑上,用了几张苏菡跟高明去鱼头村采访的照片做了屏幕保护。虽然那只是几张标准的工作照,但应该说马宇生却拍得非常上心,充分展示了苏菡青春靓丽的神韵。

首先发现这事的政法组的老丁,结果他一嚷嚷,张琴他们许多人都跑去看了,然后大家都称羡不已,既赞叹马宇生的摄影技巧,也惊叹苏菡的美丽动人。老丁和几个男记者,还纷纷跟马宇生套近乎,也想要几张过去做屏保。马宇生洋洋得意地在众人面前大肆显摆,又拿出好些苏菡的照片展示,虽然拍得都很不错,却一张也不愿给人,说是怕苏菡知道不高兴,气得那几位乱骂。

当时苏菡跟任剑出去采访不在家,等她回来的时候,这桩内部八卦新闻已经炒得沸沸扬扬,记者部差不多人人皆知了。

苏菡刚在桌前坐下,张琴便说苏菡,马宇生那儿这会儿可热闹着呢,你不去看看?

苏菡一边整理采访包,一边说张姐你看,我手上这么多事,还要着急写稿子呢,哪有功夫去凑那个热闹?

张琴说马大师在举办个人摄影展,苏菡,你可是这一波造神运动的直接受惠者哦!

张琴说话太快,苏菡忙着自己从笔记本里往电脑里备份资料,根本没听明白她在说什么。便顺口问了一句,说张姐,你说什么呀?我一点都没听明白哦。

张琴便有点不高兴了,说我说了这半天,你都没听明白?那我这么跟你说吧,苏菡呀,大美女,你可能又要成报社的大名人了。要不信呀,你自己亲眼去看看?

苏菡听她说话有些阴阳怪气的,愣了一下,起身就找马宇生去了。

马宇生那边影展的高潮,这会儿已经结束了。任剑不知从谁那儿听说了这个消息,也跑来凑热闹,正和马宇生商量,也想要挑几张照片。但马宇生还是没松口,说他全部作品都给了苏菡,任剑如果要可以直接去找苏菡本人。

两人正说着话,一见苏菡过来赶紧都闭了嘴,只是悄悄观察苏菡对这事如何表态。

苏菡直接走到马宇生电脑跟前,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的照片一张一张从屏幕上划过,脸色顿时变得非常难看。她回过头来,满腹怨气地望着马宇生,眼里已是泪光闪烁。张了张嘴,却没说出话来。

马宇生本以为苏菡会很高兴,没想到她却是这种反应,一时间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于是赶紧道歉,说苏菡,对不起,我绝对没有恶意,我只是……

苏菡摇了摇头,说马老师,这样做是不是有点过分了?说罢也不看马宇生什么表情,转身就走了。

任剑望着苏菡忽忽离去的背影,幸灾乐祸地拍了拍马宇生的肩,说马老师,我估计你这回死定了,赶紧自求多福吧!

马宇生正没地方撒气,便恶狠狠地骂了一句,说贱人你他妈刚才不是还求我吗?这会就落井下石?滚!

苏菡没回自己办公的地方,而是直接去了高明办公室。她敲了敲门,没等里面说话就推门闯了进去。

高明抬起头来,见苏菡眼泪汪汪的模样,不觉大吃一惊。赶紧让她坐下,又起身倒了杯水给她,才问好好一个小姑娘,怎么就弄成这模样啦?小苏,谁欺负你了?

苏菡就把马宇生的事简单地对高明说了。高明听罢,心里却并没觉得这事有多严重。但看苏菡如此介意,仔细想了想好像也能理解。毕竟人家小姑娘还要恋爱还要结婚,马宇生这算怎么回事?

高明知道苏菡很生气,但想管却又有些为难。他虽然身为记者部副主任,但除了报道业务之外,别的事几乎从来都不管,因为钱卫东很计较这些,总怕有人和他争权。

高明考虑了一下,就很谨慎地问苏菡,钱主任知道这事吗?

苏菡摇摇头,说我没去找他,你不也是我领导吗?

高明苦笑了一下,说可这事在内部都造成一定影响了,你应该还是找钱主任,毕竟他是一把手嘛。

苏菡听了高明这样说话,心里顿时觉得非常失望,她用很不解的目光盯着高明看了一瞬,然后眼泪就涌了出来。苏菡默默地拿出纸巾擦去泪水,然后抬起头来,说高主任,我知道了,谢谢你。

高明看着苏菡起身慢慢地走出门去,心里有点不忍,但又不好说什么。过了一会之后,高明心里总还是有点放不下这事,便拨了钱卫东的电话,那边响了好一阵却没人接,想是钱卫东不在办公室里。高明犹豫片刻,想想这正是个机会,于是就拨了马宇生电话。

马宇生在接电话的口气,已不像平时那般油嘴滑舌,只是规规矩矩地说高主任,你找我?

高明嗯了一声,说你到我这儿来一下。便挂断了。

马宇生没多久就过来了,进门见了高明,故意装出满不在乎的模样,但却难掩内心的尴尬。他一屁股坐下来就说,高主任,我知道你为什么找我。

高明便皱着了眉头,说哦,那你说说我为什么找你来?

马宇生撇了撇嘴,说不就是苏菡那几张照片的事吗?刚才我已经撤下来了。

高明说不是我说,你这事做得真不地道哦,宇生。

马宇生有些委屈地说,其实,以前我给张琴她们拍的照片也做过屏保,都没人计较,我以为……

高明说打住,打住!以前是以前,那我问你,以前你用张琴她们的照片,事前征得过她们的同意吗?

马宇生说,没有啊,我想同事之间这种小事,不会有人计较,况且我也没有恶意,却没想到苏菡会有这样的反应。

高明说宇生啊,无论怎么说,你这样做都不对,如果张琴和苏菡她们告你侵犯了人家肖像权,你准得负法律责任!

马宇生说可是,我也没造成什严重后果呀,不会有人这样较真吧?

高明说我得告诉你,苏菡和张琴情况完全不同,她一个未婚女孩子,不愿意别人拿着她的照片到处去招摇,你明白吗?

马宇生说以前不明白,现在明白了。

高明说既然你明白了那就好,反正这会儿照片也撤了,你去跟苏菡好好道个歉,这事就算过去了吧。

马宇生说还去道歉?可是我都已经道过歉了呀?

高明说你什么时候道歉了?

马宇生说,她去我那儿看照片的时候,当时任剑也在呢,你不信可以问他。

高明却摇了摇头,说你那只是顺口一说,不是正式道歉。这回你去要跟苏菡说清楚,你是正式道歉,明白吗?

马宇生勉强点了点头,不情不愿地找苏菡去了。

苏菡正在埋头写稿子,马宇生走了过来站在她身边,犹豫了一瞬,才轻轻叫了一声苏菡。苏菡抬起头来,看着他没有说话。马宇生就尴尬地笑了笑,说小苏,对不起,我正式给你道歉啊。我没征求你的同意就那样做确实很冒昧,请你原谅。

要按常人的想法,马宇生这把年纪的人给一个小姑娘道歉,一定是件很没面子的事,但马宇生却不是寻常之人,所以并不太在乎这种事,他神经粗得大约跟橡皮筋差不太多,完全拉得下脸来。由于脸皮太厚,似乎从来没有难堪的时候,任何尴尬场面,都能从容应对。此外,马宇生照片拍得不错,却从来不摆架子,但凡美女找他都肯帮忙。无论谁说好说坏他都不在乎,所以在报社特别有女人缘。

但此刻他使出这一招,却反而把苏菡搞得很尴尬,一时便愣在那里,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才好。张琴和旁边几个看热闹的人,都忍着笑偷偷地看着他们如何收场。

马宇生看苏菡不言语,便又说小苏,你如果不接受我如此诚恳的道歉,那你想怎么办你说吧。要不,我请你吃饭赔罪?

苏菡回过神,赶紧站起身来,说马老师,我接受你的道歉,但是我希望以后再也不要发生这种事。

苏菡说完谁也没看,又坐下去埋头写稿子。

马宇生也觉得没趣了,讪讪地笑了笑,不会了,肯定再也不会了。说罢还有闲心朝张琴做了个鬼脸,才回自己办公室去了。

一幕不大不小的闹剧,就这样收了场。从那以后,马宇生和苏菡的关系又冷了下来。本来自从去鱼头村采访之后,苏菡对马宇生已经没什么成见了,尤其是马宇生把高明没删掉那张合影悄悄给她之后,苏菡还非常感谢他。但这事之后,苏菡对马宇生又开始有了戒备之心。

高明最终还是决定去赴任剑的晚宴。毕竟他投资了一百万,也想第一时间知道欧阳会说些什么。

他是只身一人去的,本来是要叫上陈小薇一起去,但后来想想又有顾虑,怕万一欧阳带来的不是什么好消息,以陈小薇的心理素质,可能当场就会闹得高明无法下台。于是干脆就没告诉她,打电话时只是说晚上有应酬,别的什么也没讲。

高明到梅园的时候已经八点多了,他到了清波小筑门口,却见门虚掩着,竟然还开了一条小缝,高明凑上去仄耳细听,里面不断有说话声和笑声传出来,好像气氛很不错。

高明脑子突然闪出一个念头,想和里面那些人开个小玩笑。他从包里拿出墨镜戴上,想了想又加了一副防雾霾的口罩,然后就轻轻地推开门走了进去。屋里人只顾说笑,竟然谁都没注意到高明进来。欧阳子青偶然一扭头,发现了这个怪物,不禁吓得尖叫起来。

这一叫不要紧,所有人的目光一霎那间都看了过来,高明本以为自己的化妆术足以掩人耳目,没想到在场所有人都把他认了出来。还没容他把编好的台词说出来,邓克林已经开骂了,说高明你想活活把我吓死是不是?你个狗东西为什么不去死?

高明哈哈大笑着摘了墨镜和口罩,说我可不是只想吓吓你一个!本想说是纪委的,后来认为眼下还是市委纠风办比较厉害,想看看诸位既然有胆量顶风作案,有没有勇气面对万一被抓住的严重后果?

此语一出,屋里几个人除了任剑之外,几乎又同时开骂,高明对骂声却充耳不闻,直接坐在给他预留的位置上,埋头只管吃喝。等他们连说带骂差不多了,高明也吃了个半饱。然后才很悠闲地说,刚才我在外面没听见有人哭,倒听见你们说说笑笑,想来应该是有好消息吧?欧阳你赶紧告诉我,是不是这样?

欧阳子青听了这话,就说看看,还是人家高主任聪明吧!

然后便对高明讲了两件事,第一件是由于股市连续下跌,决策层已经决定祭出重拳,救市措施马上就将公布。与此相关的是,只要股市回稳,新股发行就会重启,高明的投资的高额回报也就能兑现;第二件是任剑的同学打来电话,已经联系好一家私募基金,愿意接手邓克林名下那些未发行的股票,还催他们赶紧过去办手续。听那意思,好像还生怕邓克林这边反悔。

高明听罢欧阳的话,就笑着对邓克林说,邓总你真的不再等等?眼看着就要到手的巨额利润,就心甘情愿让给别人?

邓克林却苦笑着摇了摇头,说不瞒你老弟说,我是真的不甘心哪!但是有什么办法?我这几天都快吓死了!你不知道吃不下睡不着担惊受怕那种滋味,现在我只想赶紧将资金弄回来把坑填上,再高的回报再大的利润都不敢去想了!

杨伟一直在旁边沉默不语,这时却突然接了一句话,说邓总,其实我也真想从你手里接点货。

邓克林说别在这儿玩马后炮,人家没接手之前你怎么不说这话?

杨伟说,邓总你真的冤枉我了,你那么大数额我想吞但吞得下去吗?其实我一直在悄悄找人筹款,但还差得太远,所以没敢跟你张嘴。我知道你只批发不零售。我有什么办法?你要是愿意的话你就表个态,我能拿多少就拿多少你干不干?

邓克林就笑骂,说滚,最好有多远你滚多远!

好久没在一起开开心心吃过饭了,大家说说笑笑就到了九点多,然后高高兴兴散伙回家。

高明回到家,陈小薇最近迷上了韩剧,追韩剧正追到要紧处。见高明回来,简单打过招呼就继续。高明洗漱完了,本想和陈小薇说说股市的事,把欧阳那些话告诉她。后来又一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没准陈小薇听了,又会问好多让人意料不到的问题,让他根本没法回答。反正这两天消息就公布了,对陈小薇来说,早一天晚一天差别也不大。于是,便躲进书房弄自己的稿子去了。

手上这部书稿,高明已折腾了近半年时间了。本来觉得构思比较成熟,但真动手写起来,才发现仍是困难重重,情节上有许多重大缺陷需要重新设计。所以老是写写停停,还几度有过要放手的想法。好不容易坚持下来,刚刚觉得顺手了,股票投资这事又遇上麻烦,搅得他心烦意乱,总是难以静下心来,所以写作速度老是很慢。

刚刚坐下没写几行字,突然手机滴滴响了,又有微信进来。一看又是“小白兔”来的。高明有时候真的很佩服小白兔的,它永远那么有耐心有耐力,总是坚持不懈地给高明发各种聊天信息,也不管他回不回复。高明被弄得很多时候都心怀歉意,如今只要方便,只要有时间,也总是尽可能地回复,和它聊上几句。

小白兔:狼在吗?

“不吃兔子的狼”(高明):你好,我在。

“小白兔”:我想问你一个问题,这个问题我已经想了很久很久,但一直没想透。

“不吃兔子的狼”(高明):你说。

“小白兔”:你怎么看待金钱的重要性?

“不吃兔子的狼”(高明):我很欣赏一句话,金钱不是万能的,但没钱万万是不能的。

“小白兔”:为什么很多人都不择手段地去追求金钱?这到底是不是人的本性?

“不吃兔子的狼”(高明):我对第一个问题的看法是,人可以追求金钱,但不能不择手段。至于你的第二个问题,我无法回答。

“小白兔”:但我认为人不能把金钱看得过重,否则早晚都会陷入泥淖之中,你觉得呢?

“不吃兔子的狼”(高明):我同意你的说法。古人说过,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所谓有道,就应该就是求财的底线。

“小白兔”:我特别鄙视那些为追求金钱而出卖自己人格的人。所以我以为爱财即非真君子,你不这样认为吗?

“不吃兔子的狼”(高明):我不这样认为。如今已经商品社会,你是不是也应该与时俱进?

“小白兔”:也许吧,告诉你一件事,我从小到大,没穿过一件名牌,但从内心讲,我也从来不羡慕那些东西,你信吗?这是不是不正常?

“不吃兔子的狼”(高明):我信,我能感觉到你是什么样的人,也很钦偑你。你这只是一种生活态度,无关心态正常不正常。你可以按照自己的方式生活,但也没必要去强求别人都这样做。

“小白兔”:承教了。

“不吃兔子的狼”(高明):别这样说,我说那些只是个人看法,不一定正确。

“小白兔”:你的话也许对,但有些事,我还要想想。

然后他们都沉默了。这是他们之间聊得最深入的一次,通过这次言语之间的交流,高明更加确信,对方是一个女孩,而且是一个未被金钱污染干干净净的好女孩。

第十八章 出了大事(上)

第十八章出了大事(上)

何飞和林艺专程去报社拜访了黄总和刘总,通报了飞讯技术的处理情况。黄总对阳光的内部事务没有作任何评价,只是提出一个要求,以前所有的预算都必须重新审计。何飞二话没说就同意了,并表示报社可以派人参加。至于双方以后的合作的模式,何飞也提出了一个设想,由报社和飞讯技术双方共同组成一个专门机构来负责。但黄总却表示这个事情不能太着急,应该先看看情况的发展再说。何飞当然明白,黄总的意思还是不放心,也就不好再说什么。

但谁也没有想到的是,这件事一旦搁下,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仅仅几天之后,国家出台了房地产新政,随后阳州市也公布了一系列配套措施。按照阳州新的城市发展规划,阳光麾下的柳树坪项目果然如期得以重启。

这件事理所当然地成了阳光集团的当务之急,除了这个头等大事,所有其它的事,暂时都被何飞搁到了一边。

柳树坪位于市区西郊,最初是市里规划的工业开发区。首轮招商引进的项目是一家大型化工企业,后因离明月江较近,环保评估未过关而被否决。此后工业开发被叫停,搁置一段时间之后,用途又被改作大型生态居住园区示范基地。

绿色生态小区还没正式立项,本市和外地一些大大小小的房地产公司,就纷纷盯上了这块肥肉。但就在这时,却发生了一件大事。当年夏天暴雨成灾,明月江江水暴涨,阳州遭遇百年不遇的大洪水。江水冲垮防护堤,涌进柳树坪,造成了一场空前的大灾难。本来对于开发商来说,这应该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如果能把握好,可以节省不少拆迁成本。但可惜的是,之前建工业开发区因赔偿太低,当地住户集体抵制都拒绝签约,所以征地工作迟迟都未取得进展,而转型消息传出之后,当地人更是把地皮紧紧抓在手里,等着谁出价高就卖给谁。而开发商却在都在各自找门路,拼命想降低拿地成本,所以谁都还没来得及下手圈地。

结果在水灾之后,柳树坪就上演了一幕闹剧。

灾民们纷纷要求拨款救灾重建,政府却拼命做工作让灾民搬迁,一些开发商也以救灾为名掺和进来,还没拿到地,就开始直接和灾民接触谈拆迁赔偿问题。而灾民们则谁的话也不听,有钱没钱都举债大兴土木。美其名曰灾后重建,其实却在拼命扩展建筑面积。这样干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为了将来拆迁索赔。这样的乱局持续了好长一段时间,然后就变成了僵局。除了灾民一直在修房子,其他各方谁也没法动作。据有人粗略估算,这种乱局造成的直接后果就是,仅仅拆迁成本一项,可能就已经增加了若干倍。

政府为此专门开了好几次会,讨论应对措施。有人甚至提出放弃生态小区计划,至少三至五年内不再考虑。

于是这事一拖又是一年多。就在大家都进退两难之际,却突然冒出来一个财大气粗的外地老板,通过高层运作之后空降阳州,很快立项并拿到土地使用权,打算斥巨资打造一座现代化商业游乐一体化设施。谁知八字还没一撇,外地老板后院起火,老家那边即将完工的项目出了大问题,被迫收缩战线退出阳州。他撤离柳树坪时只有一个条件,接手的人必须一次性付清全部款项。

遍观当时整个阳州房地产业界,有这个能力的除了何飞再没有第二个人。他当然也没有犹豫,立即出手乘虚而入,很顺利就拿到了开发权,并立即就着手进行开发。当时为了接手这块地,他几乎动用了所有能动用的资金,还靠关系从银行贷了款。

不能说何飞动作不迅速,也不能说他不大胆,这边拆迁资金还没落实,那边他已经和拆迁户谈得差不多了,只等这边银行资金到账那边就签合同签付款。然而第一笔拆迁资金刚刚到账,第一批三十个拆迁合同签完字即将付款之际,国家层面上大趋势又发生了突然变化。政府出重手调控过热的房地产市场,并实行严格的土地清退政策。

柳树坪本来就因被洪水冲毁的防护堤尚未修复,同时还存在环保评估等历史遗留问题,加之又有人给上面写匿名信,揭发开发招标存在严重过程违规问题,结果开发又被搁置起来。这一来何飞傻了,柳树坪那批等着发财的拆迁户也傻了。

何飞当机立断,没有给已产生法律效力的拆迁合同付款。那几十户先是找上门闹事,后来又到法院起诉。何飞并不和他们翻脸,只派人好言好语请他们去找政府讲理,并保证政府一松口马上就付款。最后事情就这样拖了下来,何飞把银行那部分贷款,也挪做了它用。

当时有很多看何飞笑话的人,都说他因为太精明所以才掉进了陷阱。何飞虽然长线看好房地产市场,但眼前确实也陷入了严重的困境之中。但他能把阳光集团做到如今规模,毕竟也有过人之处,非寻常人可比。就在这种最艰难的条件下,他还敢出资和阳州日报合作,以致于后来柳树坪出事的时候,黄总在报道方面不得不有所顾忌。这也从一个侧面说明,何飞这个人相当具有战略眼光。

柳树坪项目重启,对阳光集团来说,眼前当务之急就是拆迁,但众所周知拆迁没钱就寸步难行。何飞看了财务部新做的柳树坪项目预算,被那个庞大的数字吓得一哆嗦,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

在多方筹集资金的同时,何飞决定深入柳树坪实地考察一番,也看看拆迁这个窟窿到底有多大。

何飞按照事先的计划,吃过午饭之后,带着熊启去了柳树坪。为了不打眼,他们俩特意开了一辆普桑。到了柳树坪中心居民点一看,根本就是一条拥挤的步行街,任何车都根本进不去,只好先找了个地方把车停好,然后一人一副墨镜,简单化了装,就下车步行,打算先去了村子里最繁华的中心地带看看,然后再去周边几个居民点转转。

这些年随着阳州城市规模的扩张,原本名不见经传的柳树坪,因数度变更开发方向和拆迁问题,一度成为人们关注的焦点。

柳树坪具有城乡结合部的各种典型特征,环境脏乱差先不去说它,违章建筑和居住人口繁杂才是这里最大的难题。柳树坪原本只是个自然村,连周围所有散住的居民加在一起,也不到一万人,但如今常住加流动人口已经达五六万,分散居住在四个比较大的居民点里。

原来的中心居民点里,根本没有正规的街道,几条古老的青石板路,早已被各色小摊贩塞得满满当当,临街民房也都几乎全部改成了各种店铺,俨然成了一个小场镇。尤其是洪灾之后,几乎所有的民居又经历了新一轮无序的扩建,然后再招租,原本颇有乡村特色的村子,就变成了无数个大杂院。把一个风景秀丽的柳树坪,折腾得面目全非。

何飞挑这个时候来柳树坪,正是相对人比较少的时候。他一路走一路看,心里越看越发毛。刚刚拿地时他来看过,那时虽然也乱,还完全没到现在这种程度。没想到才一年间多时间,人口似乎又增加了,房子和院子似乎也更拥挤了。看样子这一回如果不借助政府的力量,光凭阳光集团自己,恐怕根本就无法施展手脚。

看完中心居民点,何飞和熊启又去了周边三个居民点转了转。这几个居民点比中心居民点要小得多,但基本情况也都差不多。

最后察看的那个居民点叫小池子,这里本来离国道最近,但何飞之所以把它放在最后,是因为当初签了售地合同没付款那些住户,大多都在这里。本来按熊启的意思,既然所有地方情况都差不多,这里就不用去了。但何飞心想还是应该去看看,如有可能按先前签订的合同执行那就好了。

进了小池子,何飞边走边开始估算着整个柳树坪的拆迁费用,和刚拿地那时的情况作了个比对,显然成本又增加了。心里正想着这些闹心事,却没想到更闹心的事就发生了。

当时何飞和熊启从一个小吃店门口经过,突然看见从里面飞快地蹿出一个人,紧接着后面就有一个女孩追出来,边追还边叫抓小偷。当小偷跑到何飞身边的时候,他伸腿将小偷绊倒在地,小偷滚了几滚正好滚到熊启身边,爬起来还想跑,又被熊启当胸一脚踹过来,猛地撞在何飞身上。何飞的墨镜飞出老远,两个镜片当场摔得粉碎。

这功夫早已有一群人追上来抓住了小偷,那女孩猛地一把从小偷手里夺回钱包之后,突然想起来应该向何飞道谢。何飞低着头正打算逃离人群,那女孩却一把拉住他,说谢谢你啊,大哥!

何飞还没来得及说话,身旁却有人认出了他,突然大叫起来,说你是何飞!你就是阳光集团董事长何飞!

此语一出,许多人都当场呆住。但仅仅过了一瞬,人们回过神来,就迅速把他围了起来。有些人已经当场开骂,说何飞你这个骗子!你签了合同不给钱你还敢来?你个王八蛋今天不给钱就别想走!你来干吗?你又来坑谁?

这一来就急坏了熊启,他施展身手连推带搡,直接抢入人群中,带了何飞就往外闯。怎奈人们死活不让道,熊启情急之下,自然而然又动了手,只见他左推右挡,身边的人便纷纷跌倒,好不容易抢出一条道来,熊启拉住何飞撒腿就跑。

悲剧就在那一刻发生了,一个追小偷的中年男人,在混乱中不知被谁撞倒在地,不幸的是,他的头猛地磕在街边石沿上,当即血流如注人事不省,被送往医院后,终因失血过多不治身亡。

这一切就发生在那个丢钱包的女孩身旁。这个叫李小玲的女孩,自始至终亲眼目睹了整个过程。死者叫张克文,是那家小吃店的老板,也是女孩的亲表哥。当张克文倒在她脚边那一瞬间,她当即就被吓傻了。环顾身边却只有她自己,其他人正炒炒嚷嚷忙着追何飞。等她回过神来,便声嘶力竭地大叫起来。

李小玲就这样成了这场悲剧的关键证人。但她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这件事带给她的,除了悲痛和哀伤之外,还有无数的烦恼。

何飞和熊启当时并不知道发生了惨剧,他们跑到停车处,上车便飞快地逃离了现场。两人对那群人为什么突然停止了追赶,还感到有些不解。等回程路上接到康总打来的电话,他们才知道出了大事。

康总在电话里气急败坏地说,何董,你们知不知道出人命了?

何飞一听还没弄明白,便问你说谁?哪儿出人命了?

康总便告诉他事态非常严重,小池子居民事发后立即报了警,公安局已经打电话来查问了他们行踪。

何飞一听这话,不禁仰天长叹,心想本来为给村民留个好印象,才伸手管了件闲事,没想到却闯下这么大祸。想了想,便叫熊启掉头回小池子去,没想到熊启却没动弹,反而很冷静地说,何董你要是现在回去,他们不把你活活打死才怪!

何飞仔细一想,觉得熊启说得也确实在理,此刻发生这种事的可能性极大。但这时候他也不愿回办公室,这件事无法逃避,必须想办法面对。沉吟片刻之后,何飞才说开车,直接去市公安局。

熊启没再言语,发动了车子飞快地往市局开去。

何飞和熊启刚到市局,没过多一会儿,康总方总和林艺他们都来了。但此刻除了等待进一步的消息,什么也做不了。

何飞他们的到来,使得警察们有些意外。市局先是一位领导出面,和何飞谈了几句,然后就将他们俩分开,分别派人向他们详细了解事件经过,并仔细做了笔录。然后先将他们俩的笔录进行对照,再与报案人所谈的情况进行核对。

何飞做笔录时感觉很不对劲,因为警察问话的口气已经有点像审问嫌犯了。他事后才得知,小池子村民报警时,有数名所谓的目击者都指证他亲自动手打人,而张克文就是被打对象之一。这事让何飞非常恼火,但当时却没有办法证明自己无辜。

好在警方比较谨慎,认真核对双方笔录之后,发现何飞熊启两人虽然是分别做笔录,但对事态细节描述完全能对得上。从中可以看出何飞并没有动手,而身兼保镖熊之责的熊启,情急之下动手却可能没有轻重。相比之下,报案人那边的说法,却有不少地方自相矛盾。

办案人员把情况汇报上去之后,领导们又遇到了难题。因何飞人大代表身份,他们也无法作主,便又只好向上面汇报请示。

最后又是市局那位领导出面,把何飞单独叫到一个房间里,很客气地告诉他,说根据初步了解的情况来看,他可以回家,但最好不要离开阳州,以便随时接受警方询问,但熊启必须要留下来协助调查。这实际上就是很委婉地告诉何飞,他已经被限制自由行动,而熊启因涉嫌伤害被拘留。

何飞和他们交涉了好半天,也没管用,只好先回去再想办法。

临走之前何飞再去看熊启,熊启满脸沮丧,早已没有之前那种英雄气概,只是咬着牙皱着眉一句话也不说。何飞安慰了他好一阵,让他不要着急。熊启好不容易做出一个笑脸,却比哭还难看。

熊启说何董,我下手有轻重,敢保证我没有打死人,但我万一出不去的话,家里的事就拜托你了!

何飞有些动容,只能安慰他说,你放心,我想事情还不至于就会到那个地步。然后轻轻拍了拍熊启的肩膀,转身就出去了。

何飞他们回到办公室,天已经快黑了。几个人商量了好半天,最后决定先做三件事,一是赶紧和市政府和媒体联系,进行危机公关。二是尽快和小池子那边联系,争取做死者家属的工作。三是抓紧和市局沟通,争取尽快把熊启保释出来。

何飞没有想到的是,事态的发展比他所想像的还要快,而且还要严重得多。

当天下午四点多钟发生的事,半个多小时后,阳州在线社区论坛就有帖子出来,紧接着跟帖就铺天盖地,舆论几乎是一边倒,把何飞和阳光集团骂得狗血喷头。但网上传播的各种说法,几乎全部都不靠谱,与事实真相已相去万里之遥。

有人说是何飞带着大批黑社会打手去强行征地,小吃店老板不买账,就被活活打死。还有人说小吃店老板拉了一帮人,准备跟阳光集团讨价还价,何飞就带人上门威胁,谁知一动手就出了人命……此外还有种种说法,却都和事实一点不沾边。

林艺找了邓克林做了大量工作,阳光集团也在网上发了正式声明,说明事件真实经过,但都无济于事,网民根本就不相信何飞的说法,负面舆论依然呈压倒优势。最后邓克林只好暂时关社区论坛,直到后来官方正式表态之后,才重新开放论坛并过滤了过激言论。

相比之下,官方媒体态度倒是非常严谨,阳州电视台本地新闻和晚间播报都只是口播一条短讯,不偏不倚地报道了这件事。

阳光集团内部为也为这事忙成了一团,首要任务的搞好危机公关,各个部门都被要求配合做好工作。何飞亲自出马对市政府那边公关,林艺则负责市公安局和各媒体,虽然很忙却幸好没乱。

晚上六点,市政府和市公安局分别举行新闻发布会,正式发布消息,称市委市政府高度重视此案,市公安局已经开始对案情进行认真调查,希望广大市民不要听信谣言,要以政府正式公布的信息为准。

事情至此,何飞满以为可以暂时松一口气了,却没想到更大的风波还在后面。

何飞当天晚上睡得很晚,第二天一早他还没睁眼,就被电话吵醒了。何飞迷迷糊糊地刚一接听,立即就清醒了。康总的声音非常紧张,说何董,小池子村民来了好几百人,围在阳光大厦门口,要求阳光集团交出凶手,并赔偿死者精神物质损失。

何飞沉吟片刻,问你们怎么处理的?报警了吗?

康总说报了,警察早已到了,正在维持秩序呢。

何飞想了想,说你跟下面所有人打好招呼,千万不要发生正面冲突,我马上就过来。

康总那边犹豫了一下,才说何董,我刚才也给市政府打了电话,张副秘书长的意思,是让你先不要露面,以免激化矛盾。门口这些村民正点着名要见你呢。

何飞听了这话,沉默了一会才说,张副秘书长原话怎么说的?

康总说,他说,你们不要再自作主张,这事只要稍稍处理不好,就会激化矛盾,告诉何董,让他相信政府,把问题交给我们来处理。

何飞听了这番话,心里虽然很不舒服,可是又没什么办法,便问康总,那他没说打算怎么对付门口那些人?

康总说,张副秘书长没具体讲,只说他们很快会派人过来。

何飞说那好吧,你和我保持联系,随时把你们那边的情况告诉我。

挂断康总电话,何飞再也睡不着了。起床简单洗漱了一下,阿姨已经把早餐摆在桌上。

何飞没什么胃口,只喝了一杯奶,正打算给林艺打电话问问她那边的情况,手机却先响了。何飞一看来电显示,竟然是市府副秘书长张廷然,赶紧调整好心态,尽量做得很轻松地接了电话,说秘书长好,请问领导有何指示?

张副秘书长却没心思跟他调侃,直接问他,说何董,你现在在哪儿?没去集团吧?

何飞说我哪儿也没去,一直呆在家里,等候秘书长进一步指示。

张副秘书长说,那就好,那就好,我告诉你说,政府和公安都出面了,何董你现在最好是什么也不要做,等我们和他们谈过之后,需要你出面的时候,我自然会请你出面。

何飞说没问题啊,秘书长,我一定听你的。

第十八章 出了大事(下)

第十八章出了大事(下)

挂了张副秘书长电话,何飞马上拨了林艺手机,刚刚一通林艺就接了,何飞便问林艺,你在哪儿?

林艺说何董,我在小池子这边呢,你不打电话过来,我也正要给你打呢,刚才给你打你一直都占线。

何飞说我刚刚接了两个电话,那你知道集团这边发生的事吗?

林艺说知道了,康总已经给我打过电话了。

何飞说,知道就好,赶紧说说你那边的情况吧。

林艺说我刚刚从张克文家里出来,他老爸老妈和老婆都去闹事了,家里除了孩子没大人。我约了市局陈局长,这正准备去市局呢。

何飞想了想,又问,媒体那边情况怎么样?

林艺说,自从市政府开了新闻发布会之后,媒体都平静了,今天本地的报纸都只登了官方消息。我让唐小红负责跟踪媒体,万一有情况她会马上告诉我。

何飞听后,考虑了一瞬,说熊启那里的事你也要抓紧办,有什么问题赶紧告诉我。

林艺那边犹豫了一下,说昨天晚上我又去过市局一趟,听他们的意思,熊启这事可能不大好办。

何飞问,这话什么意思?

林艺说他们说熊启打没打死人暂时不好说,但很多人指证他在现场动过手,这一点没法否认,所以要等调查之后才能定性。

何飞沉默了好一阵之后,才说话虽然是这样说,但这事还是要尽力,要尽最大的努力去办,知道吗?

林艺说我明白了,何董。还有一件事我想也应该告诉你,我在小池子看见了阳州日报社的张记者。

何飞一惊,问你看见了谁?

林艺说阳州日报的张琴,张记者。

何飞说你看见她在干吗?

林艺说,我看见她在和村民谈话,好像在了解情况。

何飞说不是说媒体都不让自己采访,要以官方发布的权威消息为准吗?张记者去那里想干什么?是报社派她去的,还是她自己去的?

林艺说这个,就不太清楚了。

何飞说,你回头和刘总沟通一下,但不要直接问,要侧面打听。

林艺说好吧,我尽快安排时间去见一下刘总。

何飞说,这样最好。

何飞放下电话,心里非常郁闷。他什么也放心不下,但除了等待之外,却什么也干不了。

林艺告诉何飞,说媒体很平静,那其实只是表面现象,或者说只是某一个层面的现象。如果从另一个层面来看,就完全不是那么回事了。单单就阳州日报而言,实际上就并不平静。报纸上虽然只是刊登了官方消息,但记者编辑们私下却议论纷纷,都在忙着打探各种内幕。

任剑最近心情不错,做任何事好像都是一帆风顺。

前不久陪邓克林去BJ事情办得非常顺利。来回只用了短短四天,就把所有的事全部搞定。邓克林险险逃过了一劫,为此非常感激任剑,表示欠了他一个大大的人情,说如果以后任剑遇上麻烦,只要他能帮忙一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在回阳州的航班上,邓克林还向任剑透露了一个秘密,说他之所以挪用那么多资金,是因为文副市长也通过曹秘书向他要了一大笔钱去投资,而且连借条都没打。可恨的是,后来他被人检举,找文副市长帮忙,对方却根本不买账,把邓克林吓了半死也气了个半死,却又无可奈何。任剑当时心里一动,马上想到了欧阳的事。便假装好奇,诱导邓克林说出了许多细节,并把这些牢牢记在了心里。他暗暗地想如果这姓文的和欧阳没事便罢,如果有事,手里就又多了一个把柄。

自从任剑无意中听到马宇生和老丁那次对话之后,他一直暗中监视着欧阳子青的一举一动,尤其是她的休息时间。有几次疑心太重的时候,还偷偷跟踪过欧阳。但这么长时间以来,并未发现有什么异常,任剑心底那股怒气,不知不觉也就减轻了许多。

任剑虽然仍有些不放心,但却又陷入深深的矛盾之中,既怕自己戴绿帽子,又怕万一没有这种事,一个处置不当,就会伤害夫妻之间这些年来好不容易培育起来的感情。

惶惑之际,任剑就有了想逃避这一切的想法。

欧阳所说的利好虽已兑现,数额惊人的国家资金源源入市,但股市近期却仍然一直在低位晃晃悠悠地震荡,新股发行因此也一直未能恢复。任剑家这次虽然没有直接损失,但由于房产抵押期限较短,所面临的压力也不小。但和那些天天看着股票下跌资产缩水的人来说,他还是相当宽慰的。

但也有一件事也让任剑担忧,因为高明近期非常紧张,陈小薇老是抱怨高明骗她,还逼他赶紧想办法把资金拿回来。陈小薇说再大的利润她也不要了,弄得高明在家里狼狈不堪,老婆说什么都不敢回嘴。

任剑总觉得当初是自己拉高明上了这条船,事情弄成这副模样,却又帮不上忙,所以连他也害怕和陈小薇照面了。听高明话里话外的意思,只怕是再过些日子拿不回钱来,陈小薇就会逼着高明带她上任剑家要说法了。任剑一再请求高明千万不要这样做,但高明说既然是师徒又是朋友哥们,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很自然。弄得任剑哭笑不得,虽然觉得高明不会真的那样干,但又怕万一他发了神经,要消遣他们两口子一番,那就很难说了。这样的烂事,以前也不是没有发生过。

前一天晚上和欧阳有事去父母家,结果菲菲跟欧阳玩高兴了,非要跟妈妈回家。母女俩玩到十点多,任剑早上起来先送了菲菲去幼儿园,到报社的时候还不到八点。

任剑平时很少这么早上班,一进办公室就听见电话响。他看了一眼,却是报社对外公布那部新闻热线座机。这部机子串着线,好几个办公室里都有分机。

任剑突然心血来潮,连忙跑过去接了,便听见一个男人的声音,说请问是阳州日报社吗?

任剑说是的,你好,有话请讲。

对方说,请问记者贵姓?我有重要新闻线索提供。

任剑说免贵姓任,请问你有什么重要新闻线索提供给我们?

对方说,阳光集团的事儿算不算重要新闻?

任剑正想告诉对方,这事上面有规定,不让自行采访,但转念一想,又觉得能听听对方提供的线索也未必不可,便改口说道,好呀,这是阳州目前的一件大事,当然算是重要新闻线索了。

对方说,阳光集团今天派了一个美女到小池子来,我敢肯定他们是想出大价钱收买死者家属,而且还想要收买证人。这事你们要不要曝光?

任剑这事便有了兴趣,赶紧问你这样说有证据吗?这种事可是要负法律责任的!

对方说你们不信赶紧来吧,阳光集团那漂亮娘们都到了张老板店门口了。她一路走还一路跟人打听,说要找目击者了解情况。事情都清清楚楚地摆在那儿,还有什么情况需要了解?这不扯淡吗?

任剑想了想,说好吧,谢谢你给我们提供这么重要的线索,我这就跟领导汇报。也欢迎你继续和我们保持联系,如果有什么新情况随时通知我们。

对方说好吧,好像本来要挂断,却又突然问了一句,说任记者你能不能告诉我一个联系方式,我有事好直接找你?

任剑想了想,没敢给他自己的手机号码,便说我们报社有规定,工作联系不允许留私人号码。但我可以给你一个电子邮箱,你有什么资料可以直接传给我,我会第一时间处理,保证不耽误。

对方记下电邮之后,就挂了机。

任剑放下电话,就犹豫要不要去找高明汇报,但想了想又怕高明假正经,不让过问这事。其实不用说任剑也知道,打电话来那人说话并不靠谱,但问题是他觉得既然遇上这种事,如果不到现场去看看,不了解一些实际情况,实在有点说不过去。于是决定不论怎样,都先去现场看看,回来再考虑如何糊弄高明。

任剑打定主意之后,便拨了苏菡的电话。

苏菡接到任剑电话时,刚进办公室没多久,手里提着刚打回来的开水都没来得及放下。任剑叫她马上去大门口等他。苏菡问他去干吗,任剑却没说,还特别嘱咐她千万别声张。

苏菡带上录音笔之类的采访工具,到了大门口。没等多久,任剑就开着他自己那辆凯悦出来了。

苏菡上了车,任剑二话没说就开出了报社。

苏菡问他,我们去哪儿?

任剑神秘地一笑,说带你去个有意思的地方。

苏菡说不说拉倒,还不想听了呢。便戴了耳机,闭上眼睛听音乐。

任剑本想卖个关子,这一来反倒弄得没趣了,又不好求着苏菡问他,便大声嚷嚷说,苏美女你真没劲,连一点好奇心都没有。

苏菡摘下耳机,笑了笑说,我不是没有好奇心,只是不愿意对眼前这事太好奇。

任剑说,那你知道我要带你去哪儿?

苏菡说我不知道,但我想要去的地方,肯定和何飞他们有关。

任剑说苏美女,你真是冰雪聪明啊!

苏菡突然想起一件事,便满脸严肃地说,我聪明不聪明不重要,任老师我倒忘了问你,不是说不让媒体自行采访吗?是不是领导让我们去的呀?

任剑说,嘘!苏菡你能不能别那么一本正经?这种事我们要替领导着想,别动不动就给领导出难题。

苏菡吃惊地望着任剑,说任老师,你这不是擅自行动吗?无组织无纪律可是要犯错误哦!

任剑说,别说那么难听好不好?你刚来报社不懂,这种事上面怎么讲咱们就怎么做肯定没错,所以报纸上只登官方消息。但现在我们没有报道任务,不是去采访而是去了解情况,懂吗?如果这种事真的一点不了解情况,一旦禁令解除,允许公开报道不就抓瞎了吗?

苏菡仔细一想,任剑说得好像都对,但还是忧心忡忡地问,那领导万一知道了,会不会批评我们呀?

任剑说你以为领导会像你那么傻?你只要不说,谁也不会问。

苏菡一撇嘴,说任老师,你就把我想得那么笨吗?

任剑笑了笑,说你虽然不笨,但你再聪明也想不到,我为什么要带你去那个地方?

苏菡也就笑了,说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就告诉我吧。

任剑说好吧,你这人反正也没什么幽默感,索性就告诉你吧。我今天一进办公室就接到匿名电话,那个人告诉我,阳光集团要用钱摆平死者家属,还派了个美女去收买目击者和证人。

苏菡听了这话大吃一惊,本来她对这事持一种不偏不倚的立场,但如果阳光集团这么干,岂不说明他们一定有问题?想了想,忍不住便把心中的疑虑说了出来。

任剑说苏美女,不能说你的想法没道理,不过呢,这事还真不敢说真相到底如何。因为我们也不知道,打电话这个人说的是真是假,所以我才想去现场那边看看。

苏菡这才明白任剑带她出来的真正用意,也不得不佩服他在这件事情上心思缜密。

两人说着话就到了柳树坪,他们远远地停好车,步行去了小池子。一进居民点就发现气氛很特别,狭窄的街道上到处都挤满了人,都不是在做生意,而是扎堆议论前一天的事。

任剑带着苏菡一路走,一路仔细听旁人说话,大都是些和网上差不多的传言。但刚刚走到出事那家小吃店附近,却发现了新情况。先是听见路边有人说,阳光集团派来那个美女在和老板娘谈条件,但马上就有人纠正说,那美女根本不是阳光集团的人,而是老板娘的什么亲戚,好像是在一个政府部门工作,被专门请来帮忙的。

任剑和苏菡对这些信息非常感兴趣,彼此交换了一个眼色,然后就悄悄凑近门口,朝里边张望。谁知看了半天,连个人影都没见着。小吃店虽然半开着门却没营业,屋里空空如也,估计人家是在后面屋里说话。任剑和苏菡在门口呆了好半天,却什么也没等着。

两人正低声商量着要不要继续等下去,却看见张琴和一个女孩匆匆忙忙从里面走了出来。这个突发情况让任剑和苏菡大吃了一惊,想要躲开却已有点来不及。那一瞬间苏菡恍惚中觉得女孩似乎很面熟,正想仔细看看,却听任剑低声警告,说苏菡,别让张琴看见我们!说着还使劲拉了她一把,躲进人群里。

等任剑让苏菡转过身来,张琴和那女孩早已走远了。苏菡在脑子使劲回忆了半天,虽然也没想起那女孩到底是谁,但却肯定和她相识。眼见张琴和那女孩的身影隐没在人群中,苏菡便很有些不甘心地问任剑说,任老师,现在咱们怎么办?

任剑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正犹豫之际,却听身旁的一个约莫三十多岁的妇女说,看见了吧,你们还不相信?这个女人根本不是阳光派来的,这是张老板的堂妹,叫张琴,人家也是吃公家饭的。

有人就问,不是说她是政府的人吗?

那女人说,是政府的人肯定没错,但具体做什么不太清楚。

任剑心里一动,赶紧朝苏菡使个眼色,让她沉住气,然后就问说话那女人,说大姐,跟张琴一起那女孩子是谁,你也认识吗?

任剑话一出口,几乎所有的人都用一种惊奇的目光盯着他看。刚才说话那女人不屑地瞥了任剑一眼,说你是哪儿的呀?连张老板的表妹李小玲都不认识?要说呢,昨天那事儿还就她惹下的呢。要不是她的钱包被人偷了,也许还没后来那一堆事儿呢!

苏菡一直很注意听那女人说话,趁这功夫便赶紧又在记忆中使劲搜寻李小玲这个人,但最终却仍然没有结果,便不免有点泄气,认为可能出了差错,要不就是自己眼光有问题,要不就是这个李小玲长得很像她曾经认识的某一个人。

任剑这会儿却很尴尬,正不住地跟那女人赔笑脸,说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没住小池子这儿,就是过来看看热闹,所以谁都不认识。

那女人哼了一声,说我就说嘛,瞧你那号人的模样和派头,也不像在我们柳树坪这儿住的人。

任剑没容她再继续发表评论,赶紧岔开了话题,说不是说阳光那边派人来了吗?怎么没见着?

那妇人说还说呢,张老板家的一大早就进城找阳光讨说法,阳光也派了个美人儿来找她,但敲开门连她面也没见着,倒看见张琴和李小玲在屋里说话,连门都没进转身就回去了。你说这事儿够不够乱?

这群人有的见过林艺,有的却没见着。此刻却没去关心别的,倒七嘴八舌地议论起那美女标致的模样来,但说着说着就有些下道了。

任剑听了这些话,心里大致也弄明白了怎么回事,觉得再呆下去也没多大意思了,趁跟前这些人没太注意,赶紧拉了苏菡悄悄溜了出来。到外面再转了一圈,又弄明白一件事。小池子的许多人都跟着死者家属去了城里,街面这些人大多也不在小池子住,都和任剑一样是跑来看热闹的。

回城里的路上,任剑和苏菡把打听来的情况认真梳理了一下,然后又重点分析了张琴的事,却没得出什么有意义的结论。最后决定回去先把材料整理出来,再悄悄给高明汇报一下。以后的事,就看高明有没有什么安排了。

任剑此行特有成就感,谈完正事之后,便大发感慨,说苏美女,我感觉这事不会轻易说了就了,肯定还会有一番折腾。你觉得呢?

苏菡说,我可不这么认为,就这点事儿,估计也没人能做出多大的文章来。共产党的天下,不会让别有用心的人瞎折腾。

任剑说我说有人折腾,可不是你说那意思。我只是觉得这个过程肯定很有戏剧性,不信你看着,等事情了结了,完全可以写一部小说。

苏菡说,那好哇,任老师要不你来写,我等着看呢。

任剑说我可写不了这种正经八百的小说,我只能写那种网络小说。

苏菡说你不要贬低网络小说的价值,高主任写的《纠缠》不也是网络小说?那不也是正经八百的小说?

任剑说我可不敢贬低高主任的小说,但我跟你说句实话,尽管高主任写得很辛苦,故事也很吸引人,《纠缠》我还是不喜欢。

苏菡听了这话,便很吃惊地问,为什么?

任剑说,太累人!这种小说,写起来读起来都很累。我只喜欢那种轻松的小说,写的人读的人都很轻松。其实现代人生活很简单,完全不像小说里写得那么复杂,也没那么多思考。如果我将来写小说,会写得非常真实,我构思情节也会非常贴近生活。

苏菡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赶紧就问任剑,说任老师,如果你写,想写那一类?比如说?

任剑想了想,说我想写一群男人,他们拼命工作,拼命挣钱,然后他们就拼命找美女,拼命享乐。我还要写一群女人,她们也拼命工作,拼命挣钱,然后她们也拼命找帅哥,拼命享受生活。

苏菡追问,说然后呢?

任剑又认真地想了想,说然后世界就崩溃了。

苏菡说结局非常合理,因为你的世界没法不崩溃。

任剑就笑了,然后说,我的世界其实也是你的世界,苏美女。

苏菡说你说得不对,任老师。你的世界真的不是我的世界,你的世界里除了金钱,只有男人和女人,而我的世界里除了男人女人,还有好人和坏人。我也从来没想要你那么多的钱,我只想要一份干干净净的感情,一桩干干净净的婚姻,一个干干净净的人生。

任剑说苏菡,你这些台词版权都是高主任的吧?这些话我也在《纠缠》里都看见过。这些话说说容易,不知有谁能做得到?

苏菡点点头,沉吟片刻之后才说,我也知道,这一切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我虽然不知道我能不能做到,但我愿意努力去做。

任剑说苏美女,确信你是生活在二十一世纪的地球上吗?

苏菡说当然是啊,有什么问题吗?

任剑加重了语气说苏美女,你完了,你彻底被高主任害了。

苏菡也模仿着他的语气说,任帅哥,去你的吧。

两人相互间先是怒目而视,但片刻之后,又突然相视大笑起来。

第十九章 节外生枝(上)

第十九章节外生枝(上)

市政府按照上级指示,及时采取措施,很快就控制了局面,事态没有进一步扩大。而何飞在此期间,按照市府和市局的要求一直没有敢公开露面。既然事情已经进入司法程序,双方也都聘了律师,大事小事都由他们去磋商,何飞和林艺也就没多少事好干了。

熊启的事也没着落,虽然林艺使了不少劲,也做了许多工作,后来又由律师出面和市局交涉,但市局请示上面之后,出于维稳考虑,也为了要给公众一个交代,没有允许保释。

按理说来呢,既然市公安局正式介入调查,事情真相很快就能查清楚,况且这件事的真相本来也并不复杂,除了众多目击者,还有一个很关键却也很特别的证人李小玲。

这个案子的焦点是张克文的死因。但这里有两个重点问题,必须要弄清楚:一个是何飞究竟动没动手打人?另一个是张克文被推倒在地,是直接还是间接?有意还是无意?

看起来虽然很简单的事,警方实际处理的时候,却遇到了意料不到的麻烦。

既然人命关天后果严重,而且牵涉到巨大的利益冲突,所以涉事双方都坚持自己的说法,死不松口。双方聘请的律师也各执一词,阳光集团坚持认为这是一桩意外,应该属于民事纠纷,而小池子方面则表示此案铁证如山,毫无疑问应当属于刑事案件。

市局立案之后,根据双方的描述,很快便到小池子做了现场模拟,但之后却没有作任何说法。

小池子的众多目击者,都回避谈论何飞和熊启抓小偷的事,只说没看清楚,但却众口一词,死死咬住何飞和熊启,硬说他们两人都是动手打了人。而何飞一方无论怎么解释,也只能算是自我辩解,说服力便大大打了折扣。

警方也获悉李小玲是关键证人,但可惜的是,无论警方如何劝说她,告诫她有义务说实话,她都只说当时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也没看见。对此警方也毫无办法,也不能她不愿说实话就真把她抓起来。

警方经过调查得知,知道李小玲家原来也是要柳树坪首批卖地签约户之一,显然她这样做也跟利益冲突相关。

柳树坪原本属于拆迁地区,公共设施非常落后,现场根本就没有什么监控录像之类的设备,所以警方取证非常难,办案进程也就因此而进入僵局。其间根据调查之后获得的一些资料,又派人去做了一次现场模拟。但出于谨慎,仍然未做任何结论。

就在各方做工作想努力促使当事双方坐下来,好好商谈如何处理这事之际,谁也没想到事情居然又节外生枝。

这一次的事情,却起源于阳州日报内部。

张琴走进高明办公室的时候,脸色非常憔悴。她的突然到来,让高明非常意外,赶紧起身笑脸相迎,忙不迭地打招呼,说张琴,来来来,这边坐这边坐。有什么事儿,能让你主动到我这里来?好像还真不容易呀。

张琴慢慢在高明对面坐了,双手捧着高明递过来的水杯却没有喝,苦笑了一下,才说高主任,你说得对。对我们小小老百姓而言,你这里就好比是衙门,我也真的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呀。

高明也觉得自己刚才说的话,似乎不那么得体,便有点尴尬地笑了笑,说张琴,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对不对?这样吧,咱们也不是外人,你有话直说好吗?

张琴默默地看了他一瞬,然后从兜里掏出一个U盘放在桌上,说那我就长话短说吧。高主任,这是我在小池子调查所获得的第一手资料,请你抽时间看看吧。后面那篇调查附记,我建议送报社领导,看看能不能上内参。

高明默默地看着那个U盘,却没有伸手去动它,然后将目光转向张琴,问她,市委关于这件事报道要求,咱们不是传达过了吗?

张琴点点头,说这我知道,但我并没有违反报道纪律。因为我没有打着报社旗号去公开采访谁,我只是以一个普通公民的身份了解到一些真实情况,我认为我有义务向领导反应这些情况。

高明叹了一口气,说张琴,你也是老记者了,有些事不用我多说,你应该明白自己应当怎么做,对吧?

张琴的脸色稍稍变了一下,但马上就回复了正常,说高主任,我也是党员,我当然知道应该怎么做。

高明严肃地说张琴,那你能告诉我,你和这事到底有什么关系吗?

张琴的表情非常顽强,她平静地看着高明,说高主任,我从来不想瞒谁,小池子事件的死者张克文是我亲堂哥,虽然我们平时往来不多,但毕竟是很近的亲戚。所以我在任何场合都没有对这事说三道四,我相信政府,具体的结论等公安局来做。我了解到的这些情况,只是事件发生之后,阳光集团所采取的一些行动,至于怎么看待这些事,请高主任看看调查附记,相信你会有自己的评判。

高明沉吟一瞬,慢慢拿起U盘看了看,又放回桌上,问张琴,那你能告诉我,这里面都有些什么内容吗?

张琴说内容不多,只有两段录音和一篇调查附记。

高明一听,不禁吓了一跳。说录音?什么录音?

张琴正要说什么,突然又改变了主意,说我不想影响领导的判断,你自己听听就知道了。不过高主任你请放心,这些东西,肯定不是通过违法手段弄来的。

高明沉吟好一阵,才说,这件事你其实应该找钱主任才对,毕竟他是一把手,应该由他来拍板。你找过他了吗?

张琴摇摇头,说我打过电话,钱主任办公室没人接,我想他可能不在吧?

张琴说完便避开高明的目光,但高明却敏锐地发现,张琴说话时脸色不太自然,于是也就没再纠缠这个话题。他仔细考虑了一下,才对张琴说,这样吧,这个东西你先放这儿,等我抽空看看再说好吧?

张琴说,那就麻烦高主任了。然后起身告辞回办公室去了。

目送张琴出了门,高明苦笑着拿起那个U盘在手里掂了掂,仔细想了想,心里就很有几分纠结。

前几天任剑和苏菡也送来一个U盘,里面是他们俩合写的一篇情况反映,现在正压在他手上,还没决定怎么处理,现在张琴又送来一个U盘。目前报社几个领导谁也不知道这两个U盘的存在,高明考虑来考虑去,觉得任剑和苏菡还好办,只要打个招呼他们就会闭嘴。但张琴的事却很麻烦,万一正常渠道走不通,她有了别的想法,就不知道会弄出什么事来。想了好一阵,最后决定把任剑和苏菡的稿子放一放,先处理张琴这件事。

高明本来心里有点好奇,很想先听听录音,但刚把U盘放进电脑,转念一想觉得还是谨慎一点好,便改了主意,就决定先不听了。他想了想,然后拿起电话拨了钱卫东办公室。钱卫东那边很快就接了,问高明,你找我有什么事?

高明说钱主任,刚才你一直在办公室吗?

钱卫东说是啊,我在给黄总写报告,哪儿也没去,一泡尿憋到现在,还没功夫上厕所呢。你查我的岗什么意思?

高明赶紧说钱主任你说笑了,我哪敢查你的岗?我刚才有事想去你那儿,又怕你不在白跑一趟。

钱卫东就笑了,说那你有什么事找我?好事坏事?好事你现在过来,坏事就别过来了,电话里说吧。

高明说这事是好是坏,我真说不清楚,等我过来当面跟你细说吧。也不管钱卫东啥态度,当即挂断电话。

张琴撒谎并不出高明的意料,但此刻他却来不及多想此事,匆匆忙忙拿了张琴那张U盘,就往钱卫东办公室去了。

到了钱卫东办公室门口,刚一敲门,就听见钱卫东在里面大声抱怨,说高明你就别装了!算我怕你,赶紧进来吧。

高明推门进去,笑容满面地往沙发上一坐,说钱主任,你忙我也忙,咱们就不绕圈子了,长话短说好不好?

钱卫东也一屁股坐在他旁边,说好吧好吧,反正你也不让我安生,等会黄总来电话催我要报告,你接就是了。

高明没接他话茬,却拿出张琴的U盘往茶几上一放,三言两语就把事情交代清楚了,然后就等着钱卫东拿主意。

钱卫东的反应和高明来之前所想的一模一样,他根本就没去看那U盘,而是绷着脸紧盯住高明看了一瞬,才说,我说高主任哪,你还有没有点政治头脑?有没有点原则性?这种事还用来找我商量?你直接把道理给她讲清楚,把这个玩意退给她不就完了?

高明说我开始也是这么想来着,但如果我们不理睬,万一她把这个东西发到网上怎么办?那不真的把事情搞大了吗?

钱卫东一听这话,还真被吓住了,但嘴里却没服软,说如果她真那么干,后果就自己承担,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高明说钱主任,你可别忘了,张琴怎么说也是记者部的人,她要有事,你的领导责任还跑得了?

高明这句话彻底让钱卫东傻了眼,他看了看茶几上的U盘,问高明,你听过那些录音了吗?都说了些什么?

高明摇摇头,说我想等你拍了板再说。

钱卫东一听话就蹦了起来,说高明你太可恶了!什么情况都不知道,你就来跟我汇报?快去快去,先把事情搞清楚再来。说罢一把将高明拉起来就往外轰。

高明说钱主任你听我说,我怎么觉得这事好像应该……

钱卫东拿起U盘往向高明手里一塞,说这样吧,现在咱们俩分分工,我赶紧把报告写完给黄总送去,你呢先去仔细听听录音,再把张琴的调查附记好好看看,完了我们再商量怎么办,好不好?

没等高明回过神来,钱卫东却不由分说,就把他推出了办公室,然后朝他挥挥手,就轻轻地关上了门。高明愣愣地站在那里,想想钱卫东这番安排,不禁有些哭笑不得。

高明回到自己办公室,仔细听完U盘里那两段录音,心里除了震惊,更是感到万分后悔,觉得真不该多事接下这个U盘。那两段录音的内容,都是林艺接触小池子事件相关人员的谈话,一段是她和李小玲的谈话,另一段是和张克文老婆邱丽的谈话。两段录音记录的都是事情刚发生之初,双方均未聘请律师之前接触的实况。

从内容判断,这两段谈话很明显都是偷偷录下来的。因为如果公开,可以被人作多种解读,而且对林艺非常不利。和李小玲谈话时,有这样一段录音:

李小玲:我已经说过好多次了,我真的什么也没看见。

林艺:但我觉得,你肯定有很重要的事没说。

李小玲(犹豫):就是问我一百次,我都只能说什么也没看见。

林艺:如果你把看到的真实情况讲出来,我们会表示相应的诚意,答应你提出的任何合理要求,我保证绝对不会让你失望。

李小玲(犹豫):你,这什么意思?

林艺(笑):你当然明白我什么意思。

李小玲:我不明白,我真的不明白。

林艺:你现在面临说实话和说假话两个选择,将来也会面对两种完全不同后果,所以我非常希望你能做一个诚实的人。

李小玲(沉默好一阵之后):我,我真的什么也没看见。

林艺(笑):事实真相早晚有一天会澄清,如果你现在不说实话,到时候你肯定会后悔。

李小玲:你,你,你这是在威胁我吗?

林艺:我没有威胁你。我说的是实话,但你没说实话。

李小玲(突然大叫):你走吧,我讨厌你!

林艺和张克文老婆邱丽的谈话,也有一段录音很耐人寻味:

林艺:你有什么要求尽管提,我们会尽量满足你。

邱丽:我只有一个要求,让凶手偿命!

林艺:我还是希望我们好好谈谈,不要说那些过分的话好不好?

邱丽:自古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我的话过分吗?

林艺:那么我请问,谁是凶手?

邱丽:除了你们何董事长和他的打手,现场没有别人。

林艺(沉默,然后突然提高了嗓门):你知道不知道,没有证据指控别人就是诬陷,情节严重的也要承担法律责任?

邱丽(也提高了声音):你们动手打人,我老公死了,这是不是事实?如果事实都不是证据,什么才是证据?

林艺:咱们能不能冷静一点?如果你还是这种态度,我刚才说那么多,全都白说了。

邱丽(冷笑):要是你老公不明不白被人打死了,你还能这么冷静吗?

林艺:这是一件非常不幸的事,但是既然发生了,我们就只能面对。我们已经多次表达善意,愿意尽最大努力来帮你。

邱丽:你们怎么帮我?你们能让我老公活过来吗?

林艺:人死不能复生,我们是诚心诚意想用别的方式补偿你。

邱丽(很激动):我不想要你们的钱,我只要我老公好好地活着!

林艺(沉默之后,叹息):你这样讲话,是不是有点不太讲道理?

邱丽:你们随随便便打死了人,还不让老百姓讨还公道?

林艺:但事实并非你说的那样,如果不相信,我们也可以等法律来裁决。我只希望在此期间你能冷静,不要有什么过分的言行。我相信到时候你所看到的结果,并不一定比现在我们能给你的好。

邱丽(大叫):你给我滚出去!我不相信法院也是你们开的!

然后高明又认真看了张琴写那篇调查附记。看得出来张琴很下了些功夫,除了那两段录音,她差不多找过小池子事件所有的目击者和证人,并和这些人都谈过话。那篇调查附记实际上有两个部份,一个部份是这些谈话详细的原始纪录,另一个部份是她个人根据这些材料和录音,对小池子事件所做的一些分析。

张琴的文笔并不怎么出色,但这么多年的记者生涯,却让她也能发现问题的要害所在。她从目击者的谈话中,发现何飞一方并未说明熊启的特种兵经历,他身手不凡,而且情急之下出手也很重,应该说这些细节对阳光集团相当不利。

张琴还抓住林艺录音中一些明显带有情绪化的语言,大加发挥,质疑阳光集团以威逼利诱手段,欲收买死者家属和关键证人,并暗示其要害就是想掩盖某些事实真相。

如果从公正客观的角度来说,这些都只是一面之词,而且明显带有张琴个人的感情色彩,但其中有些观点,却很能打动人。

高明看罢,一边感叹张琴的执着,一边也替林艺捏了把汗。

坦率地说,高明先前对林艺的好感,大部分已经随着她近期那些出格的言行而迅速消失,只希望她的印象在他的记忆中渐渐淡漠,之后再慢慢地将她忘却。但无论如何,他也并不愿意看到她陷入困境。

凭着高明对林艺的了解,他并不否认她是一个难得的公关人才。但问题是林艺性格太过强势,她的经历也只限于长期和各种有身份的人士打交道,很少与一般平民百姓接触,对他们的各种习性也缺乏了解。所以在与小池子村民打交道的时候,由于没经验,她火候分寸都掌握不好,很容易让人抓住把柄。况且她也许根本没想到,张琴还让人录了音。如果这些录音公布出去,可能不仅对林艺而且对整个阳光集团,都可能造成较大的负面影响。

很显然,何飞没有意识到,林艺并非处理小池子事件这类危机的合适人选,所以才会弄出现在的局面。

第十九章 节外生枝(下)

第十九章节外生枝(下)

高明由林艺这件事又想到何飞,心里突然就涌现出很多想法。出于对何飞的成见,小池子事件发生之后,高明本能地站到了弱势一方。

虽然在这之前何飞在鱼头村的善举,使高明对他的看法多少有些改变,但因王蕾和苏菡的事,却终究不能释怀。尤其是何飞那次请苏菡吃饭,使高明意识到他对苏菡显然仍然有非分之想。

高明心里很矛盾,现在有这么个为民除害的机会摆在面前,要不要利用一下?如果真要拿这事做点文章,在让何飞恶心的同时,会不会给林艺造成过度的伤害?权衡各种利弊之后,高明决定在不过分的前提下,还是要有所动作,至少让何飞知道他并不能一手遮天。

高明拿着U盘再次去找钱卫东,他办公室里却没人。高明便拨他手机,钱卫东虽然很快接了,口气却很不耐烦,说高明,你是不是在催命哪?我在黄总这谈事儿呢,有种你就过来吧!

高明一听这话不仅没有生气,反而乐不可支。心想钱卫东还真是个好人,想高明所想急高明所急。他以为高明不敢去黄总那里,谁想却正中高明下怀。这简直是刚想睡觉,就有人就递来了枕头。于是高明就决定装傻装到底,丝毫没有犹豫,转身直接就去了十一楼。

高明到了黄总办公室门口,刚一敲门,就听黄总说请进。推门进去,果然看见钱卫东正和黄总坐在沙发上说话。

黄总一见高明,只是和蔼地笑了笑,说高明来了?快来坐。

高明赶紧道谢,果真跑过去一屁股坐在黄总身边。回头再看钱卫东,却是满脸谔然,还夹杂着愠怒,说高明,没想你还真的有种。

高明便装出一脸委屈,说咦,奇怪了!钱主任,不是你叫我来的吗?干吗这副表情?

黄总不解地看着他俩,说你们搞什么搞?这是演的哪一出啊?

钱卫东却没跟黄总解释,仍然怪腔怪调地说,高明,你就跟我继续装!你是那么听话的人吗?那我叫你把这月工资奖金全都拿出来请客,你也照办?

高明没理会他的嘲讽,却嘻皮笑脸地说,我一直很听领导的话啊!只要钱主任你发话,我肯定照办!日子没法过了,我就领着老婆孩子上你们家蹭吃喝呗!

钱卫东一挥手,说去去去,我这正跟黄总汇报工作,没功夫跟你胡扯!你先回去,那事等我有时间再说。

高明听他这样说话,便把手里的U盘往他跟前一放,说那好吧,这个东西我已经看过,你也抓紧时间看看吧,误了事麻烦就大了。

没等钱卫东再开口说话,高明转身就走,却被黄总叫住了。

黄总说慢着慢着!高明,你给我回来!把话给我说清楚,你们俩当我着的面,居然就跟没我这个人似的!这个U盘是怎么回事?

高明两手一摊,又朝钱卫东一指,说黄总,你有什么没听明白的事儿,就问钱主任吧!你们谈工作,我也不方便再呆这儿。说罢又作势要走,这一次却又被钱卫东叫住了。

钱卫东说高明,你这是什么态度?赶紧回来!

高明假装犹豫了一下,才不情不愿地走回黄总身边坐下,说钱主任,放火的是你,灭火的也是你,好人坏人都让你做了。

钱卫东看看黄总仍然满脸困惑,便也缓了缓语气对高明说,你让黄总问我,这事我哪说得清楚?录音你不是听过吗?稿子也应该看了吧?既然话都说到这儿了,黄总问你就说吧,也省得我们回去再嘀咕。

黄总面无表情地看着高明,说高明,别在我面前耍你那点小聪明,你以为我真不知道你心里怎么想的?算了我也不揭穿你了,你说吧!

高明朝黄总眨眨眼,表示领情,然后就按照事先理好的思路,把张琴U盘里的录音内容和调查附记摘要讲了。黄总和钱卫东都听得真仔细,尤其是黄总,不明白的地方还会马上插话问清楚。

等高明讲完,黄总便沉默一直着不吭声。高明和钱卫东交换了一个眼神之后,也都没说话,静待黄总表态。

过了一会,黄总伸手把桌上的U盘拿过去,说这个留下,你们先回去吧。务必要给张琴讲清楚,不能再让任何人知道录音这事。

高明和钱卫东答应了一声,起身轻手轻脚相跟出了门。黄总没再说话也没有起身,一直坐在那里默默地沉思。

报社几位老总为张琴的事专门开了个碰头会,几乎不用讨论,大家就一致认为,张琴的稿子绝不能上内参。商量半天,最后作出的决定是,由黄总亲自出面找张琴谈话,讲清楚问题的严重性,然后把相关材料转交市局专案组,供他们办案做参考。

散会之后,黄总就打电话叫来了张琴,推心置腹的和她谈了好一阵。黄总表示非常理解她的心情,但也请她相信政府,一定会公平公正地处理小池子事件,给所有关注这事的人一个交代。最终张琴虽然心里很不服气,但口头上还是表示愿意服从报社领导的决定。张琴临走之际,黄总又语重心长地告诫她,千万不要感情用事。张琴没说话,只是默默点了点头。

刘总开完碰头会,回到自己办公室的时候,心里简直乐开了花。报社四位老总,黄总周总和陈总都有些担忧张琴,总怕她万一再冲动起来又弄什么事。但刘总却没有精力去考虑那些跟他毫无关系的问题,他一直在琢磨另一件事。

刘总完全是以一种幸灾乐祸的心态,在看待小池子事件。何飞遇到了大麻烦,刘总心里就很舒坦。他总想落井下石,但却一直不知道如何下手。现在张琴这一折腾,便给刘总提供了一个很好的机会。

刘总原本就很讨厌何飞这样的暴发户,但之前没打过多少交道,他们之间也就谈不上什么矛盾冲突。但自从发现何飞也在打苏菡的主意之后,刘总就无时无刻不在处心积虑地想收拾他。

这一次,刘总决定抓住机会从林艺身上下手。在刘总看来,他根本不相信林艺和何飞之间会清清白白。换句话说,他早就认定林艺是何飞的女人,而他对这个美人也已垂涎已久。

无论是林艺的容貌还是身材,刘总都非常欣赏,尤其近期因工作关系接触较多,那种看得见却吃不着的滋味,令他心急如焚,简直无法用语言来描述。既然现在有了机会,刘总也就没打算跟何飞客气。

刘总很认真地听了录音,也看了张琴写的调查附记,还特地复制了留底。他仔细考虑一番之后,心中就有了完整的想法。何飞不是一直想打苏菡的主意吗?那么他打林艺的主意,也算打了个平手。一想到这些,刘总心里便有一种报复的快感。

刘总小心翼翼地关好门,才拿出手机拨了林艺的手机。林艺很快就接了,说刘总,你找我?

刘总压低嗓门,故意制造了一种神秘气氛,问她,林艺,你现在说话方便吗?

这话马上就产生了效果,林艺说我方便啊,刘总有什么事吗?

刘总说当然有事,是一件很重要的事,而且跟你本人关系很大。

林艺一听这话便紧张起来,忙说刘总,你有事请讲。

刘总慢吞吞地说,这事电话上没法说,我们约个地方见面再说吧。

林艺说好啊,那你说去什么地方吧。

刘总装模作样地想了想,说这事很敏感,我们别去容易遇到熟人的地方。我倒有个去处,先联系一下再告诉你吧,你要是有别的事,也赶紧安排一下,然后等我电话吧。

林艺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就说好吧。

刘总想想,又刻意补了一句,说林艺,你记住,最好别让任何人知道我们见面这件事,明白吗?

听林艺应了一声,然后刘总就挂了机。

一个多小时之后,林艺匆匆忙忙地走进了西郊明月饭店。她乘电梯上了十楼,来到1001房间门口,轻轻敲了敲门。很快有人把门打开,林艺一看却是刘总本人。

林艺进门刚在沙发上坐下,刘总便笑眯眯地递过来一杯沏好的热茶。林艺看着刘总热情洋溢的脸,心里便想,应该不会有什么太大的事吧?一直悬着的心便也踏实了几分。

林艺接过茶杯,往茶几上一放,这才注意到茶几上放着一台打开的笔记本电脑。便感到有些奇怪,就问刘总,这是你带来的吗?

刘总点点头,说是啊,我要给你谈的事都在这里边呢。

林艺便有些急迫地说,是吗?那你赶紧给我看看。

刘总说准确地说,不是看,而是听。说罢便走到林艺身边坐下,伸手去操作电脑时,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碰到了林艺胸部,林艺的身体赶紧往后面躲了躲。

刘总说了声对不起,林艺摇摇头说没事。话音刚落,就被笔记本里发出来的声音吓了一大跳,因为那正是她自己在说话。刘总在旁边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她的反应,心里不禁暗暗有些高兴。

林艺听着那两段录音,脸色渐渐变得非常难看,越听她心里越别扭。当初她曾异想天开的设想,这事最好不上法庭私下解决,所以没聘律师之前她就匆匆上阵,曾和那些目击者和证人接触几次,事先都曾咨询过专家,讲话时自己也非常注意措辞。现在突然发现被悄悄录了音,心想很有可能还是被人算计了。

林艺咬着牙坚持听完录音,虽然看刘总表情就知道已经出了事,却又不知道问题究竟有多大?出在哪里?她心里没底,便越想越是害怕,于是就问刘总,这是哪儿弄来的?谁录的音?什么意思?

刘总却笑了笑,说你先别着急,再看看这个你就明白了。便挪动鼠标在文档里点开了张琴那篇调查附记,示意林艺来看。

林艺仔仔细细把调查附记读了一遍,便再也沉不住气了。她先是惊慌后是愤怒,然后就忍不住心头火起,愣了一瞬,站起身来就要往外冲,却被刘总一把拉住。

刘总很平静地问,林艺,你要去哪儿?

林艺说我要去找你们那位姓张的,我得问问她,难道记者就可以信口开河,胡说八道?

刘总使劲把她摁到沙发上坐下,又把茶杯端到她面前,才说你先喝点水冷静冷静吧,如果你真的就这样冲进报社去找她论理,事情肯定会越搞越僵,越闹越大。

林艺说你们还讲不讲道理?你知不知道这狗屁文章,纯粹就是颠倒是非混淆黑白?

刘总笑着问,到底谁不讲道理了?我?还是你?

林艺瞪了刘总一眼,说我从来没想到,还有这么可恨的记者!

刘总说别说那些没用的的,现在你应该考虑的是,如何面对这事。

林艺听了这话,再仔细一想眼前即将要发生的事,刚才那种要拼命的气势陡然就全没了,眼巴巴地望着刘总说,我真的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才好,刘总你给我出出主意吧。

刘总说,这事要说起来也怨你自己,既然公安局都介入了,你干吗还自己去搞什么公关啊?

林艺说,最初何董急着让我摆平那几个人,不想让事情闹大,谁知道会弄成现在这个局面呀!

刘总笑了笑,慢慢地挪到林艺身边,轻声地说林艺,你知道张琴写了这个调查附记以后,下面打算怎么办吗?

林艺摇摇头,说我哪知道她会怎么办?刘总你应该知道吧?

刘总点点头,说张琴已经提出来,要上报社的内参。

林艺心里已经有些紧张了,嘴上却还死硬,说那又怎样?

刘总说,你也知道,内参主要在送给市委领导看的,这对你们阳光集团,尤其是对你个人,将产生非常不利的影响,万一要是哪位领导在上面批示一下,你们的处境可能就会变得非常艰难。

林艺听到这话,再也无法装扮英雄好汉,就问那,刘总,你们报社领导什么态度?

刘总说老总们还没研究这事,恐怕就这一两天吧。

林艺心里愈加紧张,便可怜巴巴地说,那刘总,报社领导我就跟你熟,而且咱们一直关系不错,你总不能看着不管吧?

刘总叹了一口气,侧过头去没说话。

林艺凑近刘总,又说,刘总,你得帮帮我。

刘总回过头来,说那,林艺你想让我怎样帮你?

林艺说这不很清楚吗?总不能让张琴那篇狗屁文章上内参呀!

刘总苦笑了一下,说我本事再大,报社四个老总,我一张嘴说得过人家三张吗?

林艺说,我知道你在报社有地位有影响,说话肯定管用,对不对?

刘总看看林艺,又沉默了好一阵没说话,眼睛里渐渐地就有别的东西。林艺突然也意识到到了什么,但眼前既然有求于人,也就只好视而不见,装作什么事也不知道。

刘总见林艺无助的模样,一时间竟然忘了这本来就是他给林艺挖的坑,不知不觉还真有了几分怜香惜玉的感觉,但与此同时,心底那种欲望也骤然变得强烈起来。便得寸进尺,轻轻握住了林艺的手。

林艺使劲挣扎了一下却没挣开,便似嗔似怨地望着他没再动弹,只是很小声地说,刘总,你绝对不会乘人之危,对不对?

刘总缓缓点了点头,说我当然不是那种人!但我是真的喜欢你,林艺你相信吗?

林艺阅男人无数,自然不会相信他这些鬼话,却丝毫不敢表现出来,只是避开了他的目光,说刘总请原谅,我现在根本没心思谈这些。

没想到刘总竟然主动放开了她的手,然后又叹了口气,用一种感伤的语气说,你信也好,不信也好,事实都已经摆在你面前了!林艺,你知道我约你出来,再让你看了这些东西,我担了多大风险吗?如果让其他人知道,要受处分的,弄不好官都丢了!

林艺抬起头来,那一瞬间心里还真的动了一下。犹豫了一会,才说刘总,我当然知道,其实我心里很感激你为我做这些。

刘总却笑了笑,说林艺你也就只会这么口头上说说罢了。那好吧,能做的我也做了,什么也不用说了。你可以走了,但请一定要记住,千万别把这事说出去就行。

林艺有些吃惊地望着刘总,却见他脸上毫无表情,竟然根本不再看她。林艺没想到刘总会来这一手,她不是傻子,当然知道这分明就是欲擒故纵,心里对刘总那点感激顿之情顿时也就消失得干干净净。

林艺的脸色也渐渐变得冷漠起来,她沉吟片刻,淡淡地说,那么刘总你说,你帮了我,究竟要我怎么感谢你?

刘总回过头来,依然面无表情,只轻轻地说了三个字,你懂的。

林艺略一思索,站起身来冷冷地说,既然这样,那你就来吧!

说罢转身就进了卧室里,刘总心中一阵狂跳,稍稍愣了一下,就像狼一样冲进屋里,直接把林艺扑倒在床上。

林艺的身体没有任何准备,就遭遇了刘总激烈的冲击。她躺在床上咬着牙任刘总折腾,默默地忍受着身心俱疼的感觉。心中思绪翻涌,虽然仍有屈辱感,但更多的却是觉得非常荒唐。林艺再也没有任何悔意,这条路毕竟是她自己的选择。事到如今,她已经没资格再去恨高明,也没道理去恨刘总,要恨就只能恨自己。

但除了恨自己,林艺也有点怨恨何飞,因为何飞许诺的阳光花园那套三居,迄今仍未兑现。之前她曾好几次提过这事,何飞却一直推说太忙,但柳树坪项目启动之后,倒是真的忙起来了,而且没多久又发生了小池子事件。但何飞这时倒想起承诺来了,便对林艺说,只要搞定小池子那帮人,马上就给她兑现阳光花园的三居。这也就使得林艺在处理小池子事件时,或许有些急功近利,所以才会那么浮躁。

刘总此此刻的感受却与林艺截然不同。他不仅身心愉悦,而且还充分享受着报复的快感。他一边在林艺身上拼命地折腾,一边想何飞你个王八蛋,现在我就在你的女人身上快活,你知道吗?你奈我何?

其实刘总并不知道,自从林艺和文副局长上床之后,何飞很快就听到一些传言。在他们那个圈子里,这种传言往往都意味实有其事。在大多数情况下,传来传去,往往只有受伤害那个人不知道罢了。所以自那以后,林艺注定很快就将被何飞抛弃。

何飞有一个信条,那就是绝不和圈子里的男人共享女人,哪怕这个女人胜似天仙。事实上,这也是林艺没有很快拿到阳光花园三居的真正原因。何飞倒也不是真的想赖账,只是觉得林艺既然已不是他的女人,那么他就打算充分用那套公寓,让林艺再给他多出些力多干些活。当然这些想法除了何飞自己之外,谁也不会知道。连一直自诩比常人聪明的林艺,也是过了好些日子之后才觉察到这一点。

虽然年纪已经不小,但刘总折腾的时间不算短,强度和难度也不算低。完事之后林艺虽然感觉有些累,却不愿和刘总躺在一张床上休息。她飞快地起身去卫生间清理了身体,整理好妆容出来,却惊奇地看见刘总坐在客厅里,正精神抖擞地在笔记本电脑上玩游戏。

林艺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更怀疑刘总是早有预谋,很可能事先已服过春药。

林艺慢慢走过去站在刘总跟前,刚想说话,刘总却抬起头来对她笑了笑,说林艺,累了吧,要不要去房里休息一会儿?

林艺也很勉强地笑了笑,说谢谢刘总关心,休息就不用了,但我有几句话想说。

刘总停下了手中的工作,说哦,那你说,我听着。

林艺然后就正色说道,刘总,我已经满足了你的愿望,现在只希望你认真做好两件事。

刘总有些尴尬地笑着说,你说,我一定照办。

林艺说第一,你必须兑现承诺,别让我失望。第二,刚才在这个房间里发生的事,我希望永远没有第三个人知道。我想你明白我的意思,这一点,也希望你用你的人格来保证。

刘总听了这话虽然心里有些不高兴,但却没有任何犹豫就发了誓,说林艺,你应该相信我!我有身份有地位,比你更在乎名声。

林艺看着刘总一本正经的脸,几乎恶心得想吐。她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又忍住了没说。刚刚转身要走,却被刘总一把拉住。

刘总有些尴尬的笑着,非常诚恳地说林艺,我知道你心里有想法,但请你相信,我的确是真的很喜欢你!不管你信不信,我都要告诉你,其实,就是你不跟我怎么样,你的事我也不会不管。真的,我不骗你!你放心吧,我就是拼了这条老命,也不会让张琴的文章上内参!

林艺平静地点了点头,说刘总,我信你,真的!而且这事我也只能拜托你了!我先在这里谢谢你了!心里却在痛骂,姓刘的你个老王八蛋,为什么不早点去死呢?!

林艺说完,转身从衣帽架上取下外套和手包,也不和刘总告辞,拉开房门就出去了。

刘总仍然沉浸在一种夙愿得偿的满足之中,他没有虚情假意地去送林艺,只是悄悄地聆听着林艺的高跟鞋,在走廊里踩出一种优雅的节奏,那声音渐渐远去,直到慢慢消失。

然后刘总关掉了笔记本,去卫生间把浑身上下洗得清清爽爽。出来之后,又很舒适地半躺在沙发上休息了一会,这才用手机拨了小张的电话,让他开车来明月饭店接他回报社。

第二十章 人格与人品(上)

第二十章人格与人品(上)

钱卫东去外地出差,高明替他值了一周的班。上午去市委宣传部开会回来,先到黄总办公室作了简要汇报,回办公室打开电脑,看到积了一大堆稿子,浏览一下见没什么急稿,才松了口气。趁这功夫赶紧给自己沏了杯热茶,但还没来得及喝,就听见有人敲门。刚说请进,任剑就推门进来了,身后还跟着苏菡。

两人脸色都非常凝重,不像平时那副没心没肺的模样。这倒使得高明不禁奇怪起来,让他们坐下之后,便笑了笑,说看你们俩这严肃的表情,我估计可能真的出了大事。

谁知任剑却点了点头,说高领导,这事确实不小。我们俩不敢自己拿主意,只好一起找你来了。

高明听了这话,心里便有些吃惊。任剑虽然平时说话不靠谱,做事却是极有分寸的,便问,什么事把你能搞得那么紧张?

任剑说,有两件事给领导汇报,一件是那个打匿名电话的人,又传了好多资料给我,但内容都不靠谱,所以就没必要理会了。至于第二件嘛,然后回头看了看苏菡,又说苏菡,你来说吧。

苏菡却怯怯地望望高明,又回头看着任剑,轻声地说,任老师还是你来说吧,我怕一紧张就说不清楚。

任剑却鼓动她说,说这有什么好紧张的?还是你来说吧,本来就是你同学的事,让我说哪有你说得清楚?

高明看他们你推我让,便点了苏菡的名,说苏菡,既然是你的事,那就你来说吧。

苏菡犹豫了一下,才说,高主任,是这样,小池子事件那个最关键的证人,就是,就是那个叫李小玲的女孩子,也是我同学。我们俩初中同班,而且那会关系还挺好。

高明一听苏菡这话,当场惊呆,他怎么也没想到,事情居然会变得这么有戏剧性。有人说世界太小,这话好像很有道理。这世界上有许多奇怪的事,转来转去,好像总是在那么几个人之间发生。

愣了一瞬,高明回过神来就问,出事那么久,你和任剑去小池子那天还见过她,怎么现在才知道她你是同学?

苏菡说,这话要说起来就长了,其实第一次看见她我就觉得她很面熟,但当时她跟张琴老师在一起,所以没敢仔细看,也就不能确认。

然后苏菡就仔细讲了李小玲的事。

李小玲上初中的时候不叫李小玲,而是叫张燕。李小玲这个名字,是她爸妈离婚之后,随了母姓才改的。初中时代苏菡和张燕不但同班,有一段时间还同过桌,关系也非常亲密。

初三的时候张燕因早恋,突然就疏远了苏菡。当时班里曾有人说,那男孩其实看上的是苏菡,因为苏菡太傲不好接近,才故意先追张燕。但问题是那个男孩招惹了张燕之后,张燕却动了真情,非常投入地喜欢上了他。这是张燕的初恋,所以她非常珍惜。

大概是因为真的害怕苏菡抢她的男朋友,张燕就找借口迅速和苏菡断了往来。因为苏菡比她漂亮太多,这让她实在无法安心。

中考时苏菡的成绩比张燕高出十多分,各自上了不同的高中。分开之后,两人这么多年几乎就再也没见过面。

这次小池子村出事,李小玲成了重要证人,但苏菡最初却并不知道李小玲就是张燕。她和任剑去现场那天,虽然见到了李小玲,也并没有确定李小玲就是张燕,甚至都没有想起来她的名字。

苏菡心里老是放不下这事,回家之后又想了好久,终于想起了初中同班同学张燕,而且还把她和李小玲联系起来了。

这个发现让苏菡很惊讶也很兴奋,但在没确定李小玲就是张燕之前,她没有告诉任何人。第二天,苏菡一上班就找借口跟高明请了假溜出来,独自悄悄去了小池子。这一回虽然没有找到李小玲本人,却弄清了她家的住址。

于是苏菡第二次干脆就直接去她家,终于见到了李小玲。

苏菡没有想到的是,这次一见面,李小玲却对她相当热情。苏菡见气氛不错,就带着她打车去了一家咖啡店。两人喝着咖啡,聊得非常投缘。初中时代那些的不愉快的往事,也就在一笑之中烟消云散。李小玲告诉苏菡,上高中之后,她终究还是和她的初恋分了手,因为那男孩喜欢上了别的女孩。

彼此聊了过去又聊现在,苏菡这才得知,李小玲高中毕业考上本市一所大学读了财会,毕业之后在一家超市做会计。她平时既不读书也不看报,看电视也只看连续剧,从来不关心新闻时事。所以得知苏菡在阳州日报当记者,便又是惊奇又很敬佩。由于表姐张琴的关系,李小玲对阳州日报很有好感,总觉得报社肯定会帮她们说话,所以对苏菡自然就多了一分亲近感。

之后她们自然而然聊到了小池子事件,李小玲就向苏菡倾述了内心的苦闷。李小玲对老同学没有任何戒心,所以说的都是实话。

李小玲告诉苏菡,她家是小池子第一批和阳光集团签约的住户,后来因阳光没有履行合同,也和他们打过官司。所以从内心讲,李小玲对阳光集团并没有好感。这次出事警方找她之后,最开初她并不认为自己不说实话有什么不对,但后来却越想越内疚,老觉得有些对不起何飞。因为出事那天,何飞他们的的确确是帮了她。要不是他们出手相助,她的钱包肯定拿不回来。但却没想到,后来竟然弄出了那么大的事。更可气的是出事之后,小偷最终又趁混乱之机逃脱了。

只要回想起当时的情景,李小玲就会觉得像是做了一场噩梦。本来那天表哥张克文好心好意请她来吃饭,还亲自下厨做了几个拿手菜。吃到一半的时候,李小玲偶然注意到有个二十多岁的年青人,已在她身边蹭了好几个来回。

李小玲长得也算小有姿色,开初只当是那男的是想找机会和她搭讪,就没打算理会。后来却觉得不太对劲,感觉她放在身后的手包动了几下。回头一看不禁大吃一惊,手包不知何时被拉开了,赶紧拿起来一翻,钱包已经不翼而飞。再一抬头,却见那年青人正拔腿往外跑,便大喊着追了出去。

谁也没料到的,悲剧就发生在那之后短短的几分钟里,当何飞被人认出来并围住之际,李小琴愣了一瞬,因为她没想到何飞那样的名人,会突然出现在这个场合。但等她回过神来,却看见一个人突然向后飞过来,正好撞在刚从小店里追出来的表哥身上。由于撞击力度过大,张克文一连退了好几步也没站稳,仰身倒下之时,后脑勺直接磕在了街边石沿上。张克文当即人事不省,涌出的鲜血一瞬间就浸湿了路面。他连一句话也没留下,就这样突然就离去了。

李小玲内心非常纠结,陷入了深深的苦恼中。她本来相当讨厌何飞,但又觉得事情应该一码归一码。当初签下合同不执行的事且不说,这一次表哥的死何飞无疑也有很大责任,但他毕竟又是为了帮她才出的手。更令她难堪的是,没等公安局上门找她,表嫂邱丽却领着一大帮人来了,把她关在屋里教训了半天。

邱丽一把鼻涕一把泪,边诅咒何飞边训导李小玲,告诫她不许说何飞抓小偷的事,更不能讲张克文被撞倒的真相,因为那不但有可能让何飞减轻罪责,还有一个更严重的后果,就是那些出面指证何飞打人的村民,还可能因诬告被追究责任。其他人也纷纷劝李小玲站稳立场,甚至还威胁说,如果她说了对何飞有利的话,就会得罪小池子所有的人,有人就要给她好看。

李小玲绝不想与小池子众人为敌,也不愿意昧着良心说谎。她差不多整整一宿没睡觉,经过犹豫和挣扎,最后却还是决定听表嫂的。所以后来无论是面对公安还是面对林艺,她都只说什么也没看见。

李小玲虽然这样做了,没料到结果却是在哪儿都没能讨到好。公安和林艺都认为李小玲没讲实话,小池子有人却认为她没为自家人说话,因为他们要求她必须指证何飞打了人。

除了这些麻烦事,对于李小玲来说,她还有一个忧虑,那就是如果有一天警方抓住了那个小偷,就会发现她隐瞒了重要事实,她很担心会不会承担法律责任。

这种恐惧加剧了李小玲内心的矛盾和痛苦,她却不能向任何人诉说。好不容易遇到苏菡,自然就把她当成了倾述对象。苏菡听罢她的述说,也不知道究竟该怎么办才好。除了安慰李小玲几句,别的却什么也做不了。

苏菡回到报社之后,想来想去,总觉得这是一件大事。她自己拿不定主意,便只好找到任剑,把这些情况详细地告诉了他。任剑听了,也不知道应该如何处理,和苏菡商量之后,便一起来找高明。

高明听完苏菡的叙述,也认为这个情况很重要。但究竟应该如何处理,他也说不好,需要好好想一想。便嘱咐两人暂时不要对任何人提起这事,就让他们先回去了。

事情很明显,李小玲如果说出真实情况,对何飞一方肯定会有利。所以即使没有别的压力,仅仅出于经济利益的考虑,她也会犹豫,而小池子的居民当然更不乐意看到这种情况发生。

如果严格地说来,李小玲对警方说不说那件事,最多只能对她做一些人格和道德方面的评价,并不涉及法律层面的问题。

按高明的性格来说,他是个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人,绝不会主动去管别人的闲事。但不知为何,真正遇到某些事,他却又不由自主地总要去关注。比如小池子事件,他不知不觉就把自己卷进来了。

高明仔细想一想其中缘由,其实也很简单,最重要的因素就是两个人,何飞和林艺。

几年前王蕾男朋友那件事,在高明内心深处,大概一直是道没过去的坎。所以只要有机会,他就总想出手教训何飞。所以这次看到张琴折腾时,高明才动心思弄了那么一出。但如果他知道刘总借这机会对林艺下了手,而且轻易得逞的话,估计肯定要后悔死。

至于林艺,原因就要复杂得多。虽然他们之间清清白白,但说来说去,她在高明心里的位置,总比别人特殊一些。不管她现在已经变成了什么样子,高明还是放不下她,也不愿看她为难。既然事情牵扯到她,只要有可能,高明明里暗里就忍不住总想帮她。

既然这事牵扯到人格与道德评价,高明就开始反省自己的做法,是否也违背了他做人的某些准则。他并不敢说自己道德有多高尚,人格有多完美,但对李小玲是否应当讲实话,心里却始终有点撕扯不清,拿不起也放不下。高明并不关心何飞和熊启是死是活,但对林艺则不然,无论她现在与何飞关系如何,高明都不能熟视无睹。小池子事件一天不解决,对林艺来说也就始终是个事。

于是高明也陷入了类似李小玲的苦恼之中。要么就立即撒手,绝不再关注这事,要么就应该想办法让李小玲向公安说明真实情况,以促进小池子事件尽快得到公正解决。但如果真的这样做了,在客观上势必又会帮了何飞。只要想到这一层,高明心里就非常不舒服。

在高明看来,何飞当然绝不是好人,但似乎也并未到十恶不赦的地步,用奸商这个词定义他,应该比较准确。坑蒙拐骗和行贿这些事,对何飞来说应该是家常便饭。在他发迹前后,损人利己的事肯定没少干,有些事甚至相当缺德。

那次在鱼头村采访之后,因被何飞的眼泪所动,而且也认可那些善举,所以高明对他的看法多少有些改变,但在内心深处对苏菡和王蕾的事,却依然未能释怀。

自从认定何飞对苏菡有不良意图之后,高明就一直在严密防范不想让他得逞。但王蕾的事则不同,如果真要公正地评判,她男朋友那件事,最主要的责任还是应该由王蕾本人承担。苍蝇不叮没缝的蛋,何飞的确是只苍蝇,但王蕾这只蛋本来也有缝。

高明想来想去,也拿不定主意应该怎么办。但不知为什么,心里渐渐地却有一个强烈的愿望,他想见一见李小玲。

中午快下班的时候,高明先给任剑打了电话,说他打算晚上请苏菡吃饭,让他安排一下,最好在梅园订个房间。

任剑在那边一听,便来了劲,说高领导,你居然要请苏菡吃饭,今天是不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哦?据说人和动物有时候出现反常行为,就可能要闹地震……任剑这边话没说完,高明那边早已挂机。

高明挂断任剑的电话,马上又打给苏菡,让她过来一下。

苏菡放下电话很快就过来了。她推门进来,见高明正皱着眉头沉思,也没敢打搅他,连话都不说,只是默默地站在那里。高明回头看见苏菡,赶紧笑了笑,招呼她过来坐下。

高明本想开门见山谈正事,但又觉得有些唐突,想到苏菡毕竟不是任剑,便欲言又止。

第二十章 人格与人品(中)

第二十章人格与人品(中)

苏菡觉得高明有些不太自然,就笑了笑,主动开口问道,高主任,你叫我来,有什么工作要安排?

高明先故作轻松地笑了笑,才说苏菡,上次RB料理不对胃口吧?那天你点的东西几乎都没怎么吃,我后来都担心你回家时是空着肚子。要不,什么时候再请你吃顿饭?

苏菡一听这话,马上高兴起来,说好啊好啊,高主任你说什么时候?吃什么呀?然后又赶紧声明说,其实我那天是心里有事,吃什么都没胃口,并不是RB料理不好。

高明说,那这次想吃什么你说,什么地方也你定,好不好?

苏菡想了想,说我还真的不知道去哪里,吃什么好。要不还是你来定吧,高主任。我只提一个条件,不去梅园和南国风情,那两个地方太贵。

高明说苏菡,你不是要给我省钱吧?看不出小姑娘心眼还真好。

苏菡便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其实,我觉得去哪儿吃饭都无所谓,主要是看心情和气氛如何。

高明神秘地一笑,说这倒也是,不过呢,我想这一次的气氛肯定不错,因为人多热闹嘛。

苏菡有些不解,说高主任,你这话什么意思?

高明说我想多约两个人去,是不是更热闹一点?

要说心里话,好不容易有个机会和高主任单独吃吃饭聊聊天,苏菡并不希望再约谁去。上次在樱花阁匆匆谈完正事高明就急着回家,根本没机会聊别的什么。但既然高明这样说了,苏菡也不好反对,于是就问,那你还想约谁,高主任?

高明说,我想把任剑叫上,要不你也约上那个谁?

苏菡一时没想明白高明说的是谁,便有些奇怪,说高主任,我可没特好的朋友,你想让我约谁呀?

高明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只好实话实说,说苏菡,给你说实话吧,我想见见李小玲,你看行不行?

苏菡听了高明这话,心里不禁大感失望。闹了半天,高主任绕这么个大弯子,却是为了让她去约李小玲出来见面。说到底,高明还是真的不太信任她,否则何必找请她吃饭这种借口?苏菡心中一阵失落,脸上却没显现出来。她想了想,便很平静地对高明说,高主任,你想见李小玲,我想办法约她出来就行了,吃饭的事,就算了吧。

高明见苏菡一瞬间就变了脸,却不知她心里怎么想的,只以为她不愿意,就赶紧声明,说苏菡哪,我请你吃饭在真心实意的,至于见不见李小玲,是次要的,我只是想凑这么个机会罢了。如果不方便,就当我没说,但吃饭的事是一定的,我都已经跟任剑打过招呼了。

苏菡听高明这么一解释,心里稍微好受一点。想了想,也觉得自己可能有点反应过度了。便很勉强地笑了笑,说那好啊,那就去吧,你说去哪?

高明看苏菡脸色缓过来了,便也笑了笑,说既然你让我说,那我就说吧,其实我已经让任剑在梅园订房间了,就去那儿吧。

苏菡说,都说了,不要去梅园和南国风情。

高明说这不是已经定好了嘛,再说我也说了,不要给我省钱嘛。

苏菡略有些嗔意,看了高明一眼,然后就站起身来,说高主任,要没别的事,我就先回去了。

高明点点头,说那就说好了啊,下午下班之后,你等我电话。

苏菡点点头,没再说话,转身就出去了。高明感觉苏菡心里有点不太高兴,却不知道为什么。看起来要让苏菡帮忙约李小玲见面,是不太可能了。高明就想,要是实在不行的话,就还是让任剑去想办法吧。反正他那脑子里鬼点子不少,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高明不知道苏菡到底是怎么想的,也不知道她是怎么给李小玲说的,但下班之前苏菡却给他打了电话,说李小玲同意来梅园见他。

高明感到很意外,但也有点高兴,便问苏菡,要不要让任剑去接一下她?苏菡说不用,李小玲说她会自己坐车过来。

大约六点多,高明处理完最后一篇稿子,和值夜班的周总交接了一下,便给苏菡打电话,让她到报社门口等他。

此前因为怕万一李小玲先到没人接待,任剑已经先去了梅园做些安排,高明本想让她和任剑一起走,但苏菡说愿意等会坐高明的车走,而且路上还有些话要跟他讲。

高明下楼取了车,到报社大门口接上苏菡,便往梅园开去。此时恰好错过下班高峰,一路上还算顺利。

苏菡在车上向高明详细讲了李小玲的情况,还特别告诉他,因为张琴的关系,她对报社的人很有好感。

高明问苏菡,你约她来是怎么跟她讲的?

苏菡想都没想,就说,我实话实说呀!

高明听得一愣,忙问,那你怎么个实话实说法?

苏菡看着高明,也愣了一下,突然似乎有点明白高明为什么紧张了,便笑了笑,说高主任你放心,我只是说你是我和张琴的领导,你这人特别好。是我想让她来见你,让你开导开导她,给她出出主意。

高明听了这话,才放了心,便笑了笑,说那她什么态度?

苏菡说一开始她有点犹豫,我劝了她好一会,她也就答应了。

高明然后就没再说话,却在心里盘算,待会如何跟李小玲打交道。

到了梅园泊好车,两人便按任剑发的信息直接去了清波小筑。进了房间一看,李小玲还有没到,任剑一个人坐在那里,大概是在和菲菲打电话,正嘻嘻哈哈地笑得不亦乐乎。

高明和苏菡本来都没想打搅他,但任剑见他们进来,便赶紧跟女儿说宝贝爸爸有事情了,下次再跟你讲猫和狗的故事好不好?菲菲那边还不依,任剑却对着电话亲了一下,就匆匆忙忙地挂了机。然后就起身向高明汇报,说高领导,菜已经点好,客人一到就可以开饭。

高明和苏菡坐下,任剑便又张罗着上了茶水,三人边喝边说闲话。苏菡对这个房间有着很深的记忆,刚到记者部报到那天晚上,高明他们就借马宇生请客的光,在这里给她开了个不伦不类的迎新会。

没过多一会,就听见门外有人说话,紧接着服务员推门进来,身后就跟着李小玲。苏菡连忙起身迎上去,拉着她给高明和任剑作了介绍,然后又安排李小玲坐在她和高明之间。

李小玲面色悒郁,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她本来就有些拘谨,见高明他们三个人等她一个,而且高明还是张琴的领导,更是过意不去,便一个劲道歉,说高主任,不好意思啊,初次见面就来晚了。让领导等着,实在太不应该。

苏菡赶紧说,小玲你也别客气,既然约的七点,其实你到的也不晚。只是我们一路很顺,到的比你稍早一点罢了。

高明看见李小玲第一眼,便对这女孩印象不错,只是感觉她性格比较内向,如果初次接触要做有深度的交流,可能比较困难。就有心要营造一下气氛,尽量消除与她在心理上的隔阂。

高明起身倒了一杯茶水递给李小玲,说小玲姑娘你千万不要那么想,其实我也算不上是什么领导。既然比你们年龄大,你和苏菡又是同学,就算多了个叔叔吧。

李小玲仔细打量着高明,说不会吧,高主任你有那么老吗?不是想占我和苏菡便宜吧?

苏菡在旁边一听这话,憋不住就笑了。李小玲却不知她为何要笑,便回过头来,困惑地看她。苏菡一见高明脸色十分尴尬,有些不知所措,就赶紧憋住没敢再笑。

任剑本来在一旁张罗着上菜,一直没功夫说话。这会儿正好忙完,便插嘴说,都别那么一本正经了,弄得都没法说话了。我看今天这种场合,大家就算是朋友吧。那个,美女你说对不对?

李小玲赶紧点了点头,说对呀,我觉得还是任记者说得对,高主任你说呢?

高明说,既然这样,那你也就别叫我高主任了,好不好?

李小玲说那,我叫你什么呀?突然回过头去问苏菡,说苏菡,你平时都怎么称呼高主任?

苏菡说我只能叫高主任啊,但有时候也叫高老师。

李小玲认真地看看高明,然后摇摇头,说高老师?这称呼我好像不合适吧?那高主任你说我怎么称呼你?要不,我就叫你高大哥?

高明苦笑着说,你要是愿意这么叫也行,我就假装年轻一回吧。

听了高明这话,大家都笑了起来,李小玲忧郁的脸上也终于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这就是高明所要的效果,如果不把气氛酝酿到良好状态,等会好些话都没法说。

说话功夫菜也上得差不多了,大家就边吃边聊。

虽然场上气氛和谐,但毕竟是初次见面,李小玲也不多话,只是默默听着高明他们三人东拉西扯地闲聊。

高明见闲话说得差不多了,就把话题引入正轨。借着以茶代酒和李小玲碰杯之际,轻声地说,小玲姑娘,有件事我先得跟你解释一下,请你不要介意。我们知道你和张琴的关系,本来呢,今天我们想叫张琴一起来,但因为有些特殊原因,所以经过慎重考虑还是没有叫她。

李小玲抬起目光,只是静静地看着高明,没有说话。

高明斟酌了一下,又说,其实你表姐这个人非常不错,但小玲姑娘你可能也知道,因为小池子的事,她和领导搞得有点不太愉快,所以我们不想再把她牵扯进来,也免得给她添麻烦。

李小玲显然知道这件事,便又点了点头。

高明想想又补了一句,说我觉得,今天一起吃饭这事,如果可以的话,你最好也别跟你表姐说了,以免产生不必要的误会。

李小玲想了想,说那好吧,我知道了。高主任,哦不对,高大哥,我也知道琴姐跟领导闹矛盾的事,谢谢你们能为她着想。

苏菡接过话头来,说小玲,今天这里没有外人。我已经跟你说过,这两位都是我很敬重的人,一位是我的领导,一位是我的老师。你的难处,我对他们都说过了,其实今天我叫你来,就是想让他们开导开导你,也帮你想想办法。

李小玲看看高明又看看任剑,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

任剑也想说话,看了看高明便忍住了没说。

高明整整一个下午脑子里都在琢磨这事,心里早已有了想法,但却想先听听任剑和苏菡,尤其是李小玲本人是怎么想的。于是就主动问李小玲,小玲姑娘,你能不能告诉我们,你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我们很想知道你的真实想法,这一点很重要。

李小玲摇摇头,说不是我不愿意说,而是我根本就没有想法,因为我现在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苏菡怕高明不相信,赶紧帮腔,说高老师,小玲说的就是实话,这就是她的真实想法。

任剑满不在乎地说,小玲哪,我觉得你这事说大就大,说小也就小,关键看你自己怎么能不能处理好。

高明白了任剑一眼,说你这话跟没说一样,那我问问你,怎么处理才算处理好了?

任剑说这不很简单吗?怎么处理对小玲最有利,就算处理好了。

高明正想说话,却看李小玲犹犹豫豫想开口,便住了口看她要说什么,但李小玲最终却又没说。倒是苏菡替她问了一句,说那任老师,怎么处理才对能小玲最有利呢?

任剑想了想,说要我说的话,小玲还是应该实话实说。

高明看着任剑,目光里有了欣赏的意味。而苏菡和李小玲也看着任剑,目光里却充满了疑虑。

任剑偷偷地瞥了高明一眼,高明却把目光投向别处,假装没在意他。任剑稍稍迟疑了一瞬,然后又说,其实,我早就咨询过法律专家,对警方来说,有没有小玲的证词,对案件定性的影响,都不会是决定性的。所以说小玲你的压力并不在这里,而是来自别的方面,首先是你自己心理上的。我倒感觉,你是不是把这事看得太重了?

任剑说到这里,突然听见高明不停地咳嗽,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再看看李小玲和苏菡,却都是直愣愣地瞪着眼睛,一动不动地望着他。

第二十章 人格与人品(下)

第二十章人格与人品(下)

任剑毕竟是聪明人,愣了一下就回过神来,知道高明是在暗暗提示他,不要指责李小玲,便赶紧转了口风,说其实就这件事而言,无论小玲你说不说,怎么说,都会有人不满意。但对你自己来说,相比较而言,说实话也许是最好的选择。我觉得根本不用去考虑别的,我还真不信光天化日之下,你说了实话,就有人敢把你怎么样。

高明没料到任剑倒真和他想到一处去了。他相信任剑这番话,绝不是随口说出来的,一定认真思考过。这也是高明欣赏任剑的地方,别看他整天没正经,遇事却挺能动脑子,而且总能说到点上。

李小玲低着头想了好半天,然后抬起头来望着高明,说呃,那个,高大哥,你有什么看法?

高明稍稍思索了一下,然后就淡淡地一笑,说我原本想要说的,任剑都已经说过了,我只想补充一点,那就是无论人家怎么说做,千万要坚守住一个底线,这个也很重要。任剑说这件事说大就大,说小就小,这要看你从什么角度去分析。小池子事件,到底是过失伤人还是肆意行凶?是民事还是刑事案件?如果定性不准确,也许就会有人因此付出很大的代价。我想这个结果,在座各位都不愿意看到吧?

高明说到里,有意识地停顿下来。场上气氛一瞬间就变得很凝重,苏菡望高明,眼睛里满是敬佩,李小玲仔细回味着高明的话,脸色渐渐又晦暗起来,高明的话显然说中了她的心事。

高明沉吟片刻之后,又说其实我看得出来,小玲你也是一个善良的姑娘,否则你就不会为这事纠结,也不会这么烦恼。那么,你一定也不会希望看到这种情况发生,对不对?所以,我觉得你可以好好想一想,先把这些事前前后后想透,然后再做决定。好不好?

李小玲抬起头来,看了看高明,然后突然做出了一个出人意料的举动。她站起身来向高明和任剑各鞠一躬,然后才说,高大哥,任大哥,你们说这些话,我回去一定会认真思考,先谢谢你们!

这顿饭虽然吃得不轻松,但高明也算基本上达到了目的。看苏菡李小玲吃得差不多了,高明便掏出信用卡,叫服务员进来结账,却没注意任剑在旁边使劲朝他递眼色。服务员奇怪地看了看任剑,然后很客气地告诉他,说这位任先生已经结过账了。

高明看看任剑,想起他中途倒是出去过一次。当时没太注意,只以为他是去洗手间。正不知道应该夸他呢还是骂他,任剑却笑了笑,说嘿嘿,还是老规矩,高领导你请客,我买单。

高明被弄得哭笑不得,不过心里倒是挺满意的。虽然他一直嘴里说不喜欢任剑身上那种浓烈的江湖气息,却也不得不承认,他经常被任剑这种不着痕迹的马屁,拍得浑身舒畅无比。

当着苏菡和李小玲的面,高明只是瞪了任剑一眼,也没再说什么。

临出门之前,任剑怕高明辛苦,就主动提出要去送李小玲。梅园离苏菡家不远,她本想回家看看父母,听了任剑这个安排,便又改了主意,决定坐高明的车回横街公寓那边。

几个人从清波小筑出来,边说边话往外走。刚走到楼梯口拐弯处,却看见一男一女正好也从巴山夜雨出来,那女人还挎着男人的胳膊。男人身材高大,女人却很漂亮。一抬头看见高明他们,大家都当场愣住。那女人是林艺。那男人高明也认识,是地税局的文副局长。

林艺像触了电一样,放开文副局长,目光依次掠过高明,任剑,苏菡和李小玲,那一瞬间竟是非常吃惊,也非常困惑。

这些人林艺都认识,但此刻她却谁都不想理睬。李小玲对林艺原本就没有好感,所以对她也视而不见。任剑和苏菡本来想打个招呼,但一看她那令人恐怖的脸色,再看她盯着高明那充满怨恨的目光,自然而然也就闭了嘴。相比之下,倒是文副局长的神情显得最自然。他不认识任剑他们,便不冷不热地和高明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然后又问林艺,说林主任,你怎么啦?哪儿不舒服吗?

林艺回过神来,很艰难地做出一个笑容,说没事,我好像突然感觉有点头疼。文副局长,咱们走吧。

说罢拉着文副局长的胳膊就走,文副局长被搞得莫名其妙,却也不好问什么,只好随她走了。一边走,一边还不住地回头张望。

李小玲不知内情,只道是林艺不待见她,本想解释一下,又觉得多余,便索性不吭声。但苏菡和任剑却看出了高明和林艺之间,有些不对劲,却又不敢问,便也只好装聋作哑。

高明心里此刻思绪万千,脸上却未露丁点儿痕迹。只是淡淡一笑,说林艺恐怕是误会我们了。不管她了,反正这事也没法解释,都走吧。

出了梅园大门,告别之后各自取了车,四个人便分作两拨走了。

苏菡上了高明的车之后,有好长时间两人谁都没说话,各人想着各人的心事。后来苏菡终于忍不住,便问高明,说高主任,我想问你一个问题,可以吗?

高明说,可以啊,你想问什么?

苏菡说,虽然我不知道原因,但我感觉你对何飞董事长印象并不好,对不对?

高明点点头,说大概是吧,其实这也不是什么秘密。

苏菡说那,我能问问为什么吗?

高明回过头来看了苏菡一眼,说这些事情三言两语说不清楚,再说句实话吧,我也真不愿去回想那些让人心烦的事。

苏菡听他这样说,也不好再问,说那么,你和任老师对小池子这件事的态度,我就有点不理解了。

高明说,为什么这样想呢?

苏菡想了想,说因为我觉得吧,如果李小玲如实说了她亲眼所见那些事,对何飞董事长他们来说,肯定会有利。你不这样认为吗?

高明没有马上回答苏菡,而是沉默了一会,才说其实我心里何尝不这样想,但这毕竟是两码事。如果警方恰好缺少这个关键证据,案件定性失误的话,必定会殃及无辜。这是我最不愿意看到的结果。

苏菡想了想,说道理虽然是这样讲,但这与我们并没有直接关系,对不对?而且你和任老师对小玲说那些话,怎么听怎么觉得都像是想帮何董事长。

高明叹了一口气,说何飞是什么样人,我很清楚。但总不能因为他人格低下我也就低下,他没人品,我也就没人品吧?再说如果李小玲说那些都是事实的话,何飞这回还真没干坏事,怎么说好像也不应该受罚吧?

苏菡听了高明的话,也沉默下来。其实以她对高明的了解,也很容易理解他的想法。高明能这样想,也充分证明了他的人格和人品,于是苏菡心里对高明的敬重又增加了几分。

林艺今天在梅园遇上高明他们,完全是事出偶然。

因为开展税务大检查,文副局长亲自带队去了一趟阳光集团。为了表示重视,何飞还见了他一面,并嘱咐林艺一定要好好接待。今天忙完正事之后,林艺便按何飞吩咐,专门陪文副局长来梅园吃了顿饭,谁知道无意中竟然遇上了高明他们。

林艺当时真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震惊之下一时间竟没了主意。高明竟然和李小玲在一起,这说明什么?只能说明他已经插手小池子事件,要和阳光集团,和她林艺过不去!

离开梅园之后,林艺婉拒了文副局长去宾馆的要求。看文副局长变了脸色,只好将李小玲的情况简单说了几句,说她必须立刻回去找何董商量这事。难得文副局长还算通情达理,没再为难她。

和文副局长分手之后,林艺心里突然有了一个想法。她掐着时间,估算高明应该和别的人分开了,就拨了他的手机。高明那边大约没注意是谁来的电话,很快就接了,刚刚说了一句喂,你好,就听见旁边有个女人的声音说,高明,你到底打算怎么办?

林艺一听是陈小薇,便赶紧挂断。本来她与高明之间并没有发生过什么事,但不知为什么,林艺心理上却总是对陈小薇有所顾忌,这大约也就是所谓做贼心虚的缘故吧。

既然没办法约高明出来,林艺又想了想,便只好给何飞打电话,把撞上高明和李小玲一起吃饭的事,添油加醋地告诉了他。

何飞被小池子事件搞得焦头烂额,最近一直都很低调。除了办公室和家里两点一线,别的地方基本上哪都不敢去。既不愿遇上熟人,也怕再出什么岔子。尽管他动用了上层关系想尽快摆平这事,但因为上有批示下有民意,所以市里除了公事公办,也没别的办法。案子不了,柳树坪的事也就只能耗着,何飞最怕的就是这种情况。

这种深居简出的日子,也不知道何时才能到头,何飞只要一想这事心里就烦。

林艺打电话来的时候,何飞闲得无聊,正在家里上网玩电子游戏。挂断林艺的电话之后,何飞心头火起,抬手抓起桌上的茶杯,使劲摔到地板上,茶杯把实木地板砸出几处伤痕,最后终于碎成了好几块,茶水茶叶溅得到处都是。楼下阿姨听见响动,轻手轻脚上楼来一看,没敢吭声,低着头悄悄把地面收拾干净,又给他重新沏了一杯茶。

待阿姨走了,何飞火气也消了一些,渐渐冷静下来。他觉得自己近期时运不济,对此很是无语。先是王蕾辞职,后是熊启出事,身边连个能说话的人都没有。好不容易挖来了个林艺,还没用顺手又跟文副局长有了那档子事,也就自然不得不有些保留。

何飞从来都坚信金钱可以搞定一切,但同时也奉行一条原则,凡事不要做太绝。他相信老话说得好,做人留一线,日后好见面。但这一次小池子的事,却给了他一个很深刻的教训。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的是,一念之间一伸腿,却惹出来这么大一堆麻烦。无论何飞怎么息事宁人想做好善后,都没人买账,还把事情越搞越复杂,好像不把他也弄进监狱就决不罢休。如果不是政府出面维稳,还真不知要闹到什么地步。更意料不到的是,他自以为曾做足了功夫的阳州日报社,居然有人推波助澜,和他唱起了对台戏。先是那个姓张的记者搞事,说她是死者亲戚也就罢了,这会高明又来这么一下,他究竟想干什么?

何飞的情绪平静下来之后,又认真考虑了半天,最终决定给黄总打个电话。拨通黄总手机之后,黄总倒是很快就接了,但却没有说话,显然是在等他开口。

何飞用尽量温和的口气说,黄总你好啊,这会儿给你打电话,是不是影响你休息了?

黄总那边也很礼貌地说,哪里哪里,这么早还没打算睡觉呢,何董你太客气了。有什么事吗?

何飞仔细斟酌了一下措辞,说黄总,我跟你打听件事,希望你不要保密,如实告之好不好?

黄总说,只要是能对你说的事,我绝不保密,保证实话实说。

何飞说,报社是不是派高明苏菡去采访李小玲了?

黄总那边一听这话,竟然懵了,便问何董,我听不明白你在说什么,你说这个李小玲是谁呀?

何飞一听黄总这样说,也傻了,想了想才说,这个李小玲,就是我在小池子遇到那个被人偷了钱包的女孩,黄总没听说也不奇怪。

黄总说听,原来是这样,那么何董我告诉你,你说的事我还真不清楚。要不等我了解一下情况再说,好不好?

何飞听黄总说话的口气,绝不像是推脱,便只好把他从林艺那里听来的情况讲了讲,最后才说,黄总那我等你电话?

黄总那边听完何飞的话,口头虽然应了,心里却不以为然,觉得何飞完全是大惊小怪。他虽然相信高明绝不会做违规的事,但心里还是有些奇怪,不知道他怎么会和那个叫李小玲的女孩搅到一起。

挂断何飞的电话之后,黄总想了一下,就拨了高明手机。

黄总打电话过来的时候,高明家里的内战刚刚平息。

黄总开门见山,直接就问高明,说你今天跟谁到梅园吃饭了?

高明听了黄总这话,当即愣住,没想到黄总怎么这么快就知道了这事。心里还没想好怎么解释,黄总在那边却不耐烦了。

黄总说高明,你赶紧给我说实话吧,别耍心眼子编瞎话。我告诉你啊,刚才何飞的电话都打到我家里来了。

黄总说罢就转述了何飞的电话。

高明和黄总交流的时候总是这样,彼此之间有些话可以不说,但要说就从来不说假话。

高明便嘻嘻哈哈地笑着,说黄总,我在你老人家面前哪敢编瞎话?我们出来的时候碰上了林艺,也知道她肯定要产生误会,只是没想到她把问题看得这么严重。

然后也把这事的来龙去脉大致讲了。

黄总听罢,却叹了一口气,说高明我真不知道该说你什么才好。

高明说那你就什么都不要说了。

黄总说你少跟我贫嘴,我告诉你啊,这事你和苏菡都还是少掺和。我不想说什么了,你自己想办法跟人家解释一下吧。我只想提醒你,有时候好心未必能得好报,这话你记住吧。说罢就挂了电话。

高明放下手机,便想起了之前林艺打来那个电话。当时他正和陈小薇拌嘴,也没来得及看来电显示就接了。林艺大概听见了陈小薇说话,便挂断了。当着老婆的面,高明也没办法回电,过后想了想,也就没再理会这事,却不想就闹到黄总那里去了。

既然黄总说了话,高明就想着要不要给林艺打个电话解释一下。这功夫陈小薇洗完澡从浴室出来,看高明盯着手机发呆,有些奇怪。便走过来坐在他身边,问他,怎么了?谁的电话也让你这么闹心?

高明苦笑了一下,说黄总的,谈工作。想想又补了一句,说除了你和你妈,这世上还真没人能让我闹心。

陈小薇一听就蹦了起来,说高明你给我说清楚,你什么意思?

高明一看她这架势,马上就后悔不该开这种玩笑,便赶紧赔着笑脸,说好好好,对不起对不起,我说错了!其实我本来是想说,这世上除了你和你妈,谁都让我闹心!口误,口误,别介意啊。

陈小薇看了高明一瞬,脸上渐渐地露出笑容。她慢慢地凑近高明,说老公,这种话很伤感情哦,以后不要再说了好不好?

高明连连点头,说好的,老婆。我一定记住。话音未落,却发出一声凄厉的叫声。原来陈小薇一边轻言细语地跟他说话,一边却伸手使劲在他胳膊上掐了一把。

陈小薇看高明疼得呲牙咧嘴,却一动没动,只是很平静地说老公,这下我相信你会记住了。

高明抚着被掐的胳膊,说陈小薇,你还真下死手?最近你暴力倾向越来越明显,怎么回事?

陈小薇却又换了一副面孔,柔柔地笑着,说老公你放心,什么时候你把我的钱收回来,我就会变得很温柔很温柔。

说完便不再搭理高明,转身回卧室去了。

高明看着陈小薇依然窈窕美丽的背影,心底突然产生出强烈的冲动,一起身就想追过去,转念间却又克制住冲动,迫使自己坐了下来。

夫妻俩近期老是争吵,而且每次都是高明让步。

今天晚上高明送苏菡回家之后,刚刚踏进自家门,陈小薇也从她妈家里回来了。最近高明特别怕回老丈人家,每次一去,丈母娘都会故意和陈小薇说一些有关股市的事。然后就一会说考虑买房,一会说打算兑换点美元,旁敲侧击提醒高明还钱。

高明每每都是耐着性子装聋作哑。有时候实在听不下去,就找借口离开,后来索性就不去丈母娘家了。

高明坚信自己投资方向没错,心想只咬牙再坚持几天,没准就有好消息。但等来等去,股市一直在低位震荡,往往小涨几天就大跌一次。股民们套得太深,也就麻木了,连当初骂人的劲头都没了。在这种情况之下,恢复新股发行还真不知要到什么时候。

每每在床头听到陈小薇抱怨,高明除了继续给她画饼充饥,还真没有别的办法。但次数一多,夫妻之间就出现了信任危机。以前陈小薇对高明颇有几分崇拜,无论高明说什么她都无条件地相信。但现在高明就明显感觉到,他在老婆面前说话不如先前那么管用了。

今天陈小薇从她妈家带回来的信息,可以说是一道真正的催命符。她老爸听说人民币汇率要暴跌,便和亲戚们商量托人换了一大笔外汇。陈小薇今天回家,她老妈跟她说了这事,还特别告诉她,换美元的钱有一部分是借的。这意思很明显,就是要逼她们还那四十万了。

陈小薇把话说到这份上,高明也就不能再装傻了。他把事情问明白之后,仔细考虑了半天,然后就很严肃地向老婆承诺,以一个月为期限,一定想法把那四十万还给丈母娘。

高明之所以敢说这话,是因为他想到了两个路子。

一个是《纠缠》的影视改编权。上次聚会,杨威又跟他提起了这件事,说有朋友托他来问问高明的意思。高明当时一再追问对方是谁,杨威却笑而不答,只说是外地一家影视制作公司,再问开价,杨威说对方只表示很有诚意,但具体细节必须面议。

其实在这之前,先先后后也有几家影视公司找过高明,但高明却没时间也没精力跟他们耗,一听条件不合适当即就拒绝了。高明的想法原本应该说是苛刻,又要看对方有没有名气,还要强调经济效益,既不愿意跟草台班子接触,又要价位合理,所以这事一直高不成低不就。这一次如不是被陈小薇逼得没路可走,高明也不想走这一步。

如果这事一时半会弄不成,那么也还有一条路。任剑两口子上次房产抵押贷款还了邓克林的借款之后,手里还有一笔钱没动。实在不行,就只好把自己手里那些待发行的原始股转让给他。

高明理清楚思绪之后,正打算去卫生间洗漱,手机突然进来一条微信,一看林艺发来的,便赶紧点开。

“寒塘丽影”(林艺):有件事,想约你见面谈谈可以吗?

“不吃兔子的狼”(高明):知道你想聊什么,微信聊行不行?

“寒塘丽影”(林艺):你就那么烦我?

“不吃兔子的狼”(高明):不是这个意思,刚才本来还想给你回电话,后来有别的事耽误了。

“寒塘丽影”(林艺):别说那些好听的了,你说见不见吧?

“不吃兔子的狼”(高明):那好吧,你说怎么安排?

“寒塘丽影”(林艺):现在可以吗?

“不吃兔子的狼”(高明):太晚了吧?要不明天上午?

“寒塘丽影”(林艺):那也行,明天上午九点,我在丽丽咖啡吧等你。还记得丽丽咖啡吧吗?

“不吃兔子的狼”(高明):当然记得,那就这样吧。

退出微信之后,高明又陷入了沉思。林艺先是打电话,然后又发微信,既然如此在乎这件事,就说明小池子的事的确是她一块心病,只是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如此上心。难道她真的只是因为敬业吗?

第二十一章 事事皆是非(上)

第二十一章事事皆是非(上)

第二天上班之后,高明先给钱卫东打了个招呼,说有事要出去一趟。回到办公室,想想又给苏菡打了个电话,让她过来一下。

苏菡放下电话,就匆匆忙忙过来了。高明让她坐下,把昨天晚上发生的事大致跟她讲了。苏菡听了虽然有些吃惊,却又不明白高明把她叫来有什么用意。

高明看她一脸茫然,便又说了和林艺上午见面的事。苏菡听了更是不解,只好直接问他,说高主任,讲了这半天,你叫我来,到底是要让我做什么呀?

高明看着她,稍沉吟片刻之后才说,我想让你跟我一起去见林艺。

苏菡听了这话不禁大吃一惊,说你要让我跟你一起去?

高明点点头,说林艺昨天对我们有误会,这事我解释不清,你直接跟她说可能比较好。

苏菡一听这话,先是很吃惊,说我去跟她说?但想了想好像又有些明白了,便犹豫着说那,我怎么跟她说?

高明说我已经想好了,你什么也不要解释,只说李小玲是你初中同学,好多年没见面了。昨天在街上无意间碰上,正好我们安排要在梅园吃饭,就顺便也拉她去了。

苏菡等着下文,结果高明却没有下文,便问,就这么简单?

高明笑笑,说就这么简单。

苏菡想说什么,却又没说。

高明看她满脸困惑,便摆了摆手,说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但这事你也别问了,以后有机会我会慢慢告诉你。

苏菡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丽丽咖啡吧离报社不远,但要横穿两条大马路,再拐进一条小街。林艺既想方便高明,不能离报社太远,但为了避人耳目(尤其是让报社的人),又不能离报社太近。当初林艺有时候来报社找高明,就约在这里等他。那时挑选这个地方,也算是用心良苦。

高明带着苏菡走进丽丽咖啡座的时候,林艺早已到了。

高明并不知道,约他见面其实并非林艺本意,而是因为昨天晚上黄总一直没给何飞回电话,何飞心里没底,却又不好再给黄总打电话,便只好再找林艺,让她直接约高明面谈,看看他究竟想干什么?

如果说林艺当初与何飞发生那种关系,其中多少有些因为怨恨高明的因素,那么她后来再与别的男人发生那种事,就与高明没有任何关系了,所以她也不愿再和高明面对面。表面上林艺虽然强硬如初,但心底却已经有了自卑的阴影。在与何飞通话时,她就明确表示不想面见高明,问能否以别的方式沟通,比如电话或者微信私聊,但何飞却坚持务必面谈,林艺迫于无奈才约了高明。

林艺看见高明,正要起身打招呼,却发现他竟然还带着苏菡,不禁满脸愕然,一时间竟不知道怎么应付才好。

高明一看林艺发愣,心里自然明白她在想什么,便带着苏菡直接走了过来,主动和林艺打了招呼,说林主任,对不起让你久等了吧?

苏菡也微笑着朝林艺点了点头,说林主任,你好。

林艺回过神来,赶紧做出热情模样,招呼他们坐下。又请高明和苏菡各自点饮品。高明点了一杯拿铁,苏菡要了一杯柠檬茶。

林艺虽然笑容满面,心里却十分别扭。尤其是听高明一口一个林主任,总觉得这是在羞辱她。趁苏菡低头选饮品的时候,便恶狠狠地瞪了高明一眼,高明却假装没看见,把目光移向了别处。

彼此之间说了几句客气话,高明就直奔主题,说林主任,你想知道的事,我怕说不清楚,又怕说清楚了你也不信,所以我把苏菡请来,让她直接给你解释。

林艺听了这话,便扭头去看苏菡。苏菡却依然微笑着,望着林艺点点头,却没有说话。

林艺有些尴尬地回过头来,便问高明,说高主任,我还都没开口,你就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了?

高明便笑了笑,说让林主任见笑了,其实你关注的不就是李小玲吗?我告诉你吧,昨天所有的事都是偶然。李小玲是苏菡的初中同学,详细情况让她自己跟你讲好了。

林艺目不转睛地审视了高明片刻,然后又把目光转向了苏菡。苏菡这才慢慢开口,说林主任,高主任说得一点没错。然后就按照事先和高明商量的口径,把昨天那些事细细地说了一遍。

苏菡讲述的时候,高明没有插过一句话,也没有看她们,而是一直望着窗外若有所思。倒是苏菡说话时,还时不时把目光投向高明,似乎对他并不关注她们谈话很有意见。

林艺听罢苏菡的话,在心里反反复复把两个人的神态和语言细细地捋了一遍。虽然没有完全相信,却又找不出明显的破绽。

高明看林艺好半天不说话,便也只是沉默,没有再解释什么。当他伸手去桌上端咖啡的时候,无意间碰倒了苏菡的柠檬茶,杯子猛然倾倒那一瞬间,茶水几乎全部溅到他和苏菡身上。苏菡反应特别快,猛一下跳了起来,但她下一个动作,却让林艺困惑不解。

尽管苏菡身上弄得比高明还狼狈,但她拿到餐巾纸之后,第一时间却不是为自己,而是去为高明揩擦衣服上的水迹。倒是高明反而被她弄得很不好意思,只好一个劲儿道歉。苏菡却只是嫣然一笑,连句抱怨的话也没说。

这个细节深深地留在了林艺的记忆中,也使她回想起之前那些事,总觉得苏菡看高明的时候,目光里不时会流露出一些特别的东西。但高明目前似乎还没有感觉,也没有任何回应。

高明看看时间差不多了,便问林艺,说林主任还有什么问题吗?如果没有,我们还要回去上班呢。

林艺沉吟一瞬,想想也没理由不让人家走,便站起身来,说好吧,那些多余的话我也不说了,非常感谢两位前来释惑。

高明和苏菡和林艺告辞之后,就回报社去了。

林艺望着他们并肩离去的背影,心里突然狠狠地疼了一下。一个女人把自己弄成现在这个模样,林艺真说不清楚心里是什么滋味。

这次和高明面对面坐在一起,有两件事让林艺很不舒服。一件是高明和她之间,彼此已经疏远到连称谓都改变了。另一件是她敏锐地发现,苏菡对高明有一种特别的情愫。虽然这两件事对林艺来说都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但她心里还是感觉像扎了根刺似的,很不舒服。

林艺到柜台结账时,却被告之一位男士和一位女士刚才已经结过了,不用想就知道是高明和苏菡,但林艺心里却一点也没领情。

转身出门之际,手机突然响了。林艺以为是何飞,一接听却是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用粗重的嗓音问道,喂,你是林艺吗?

这人说话太不客气,林艺虽然心里反感,但还是很礼貌回答说,是的,我是林艺,请问你是?

对方说我是市公安局,有些情况想跟你核实,你能马上来一趟吗?

林艺听到这话,心里不禁大吃一惊,口气当即就软了,说好的,我这就过来。请问你贵姓?是哪个部门?

对方说那我等你。我是小池子专案组,我姓陈,你来了直接找我就行了。

林艺挂了电话之后一刻也没耽误,开车直接去了市局。

谁知到了那里之后所发生的事,把林艺当场就吓傻了。那位姓陈的公安所问的问题,全都是刘总给她听过那个录音里的话。

核实过程中,由于林艺太过紧张,竟然说错了好几句话,而且还非常缺乏常识地问公安,说你们是不是听过录音?结果遭到公安训斥,还反问她,这么说你好像也听过录音?林艺回过神来便赶紧否认,说是口误,她真的没有听过。

公安问完话,告诉她这只是例行公事,如果需要也许还要找她。然后就让她走了。林艺出来之后,心里却一直踏实不下来。突然想到一个问题,是不是张琴的录音被交给公安了?如果公安手上先前就有这个录音,那么他们应该早就听过,绝不会等到现在才来找她。

一想到这里,林艺立即有了一种上当受骗的感觉,难受得只想大哭一场。她觉得这种耻辱简直令人无法容忍,当即把车停到路边,掏出手机就拨了刘总电话。

刘总那边大约不太方便,等了好一阵才接,刚说了一句喂,林艺,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林艺心里又是委屈又是,强忍了半天终于还是没忍住,终于哇地一声大哭起来,边哭边大骂,说姓刘的你这个骗子,你不得好死!

刘总那边被她骂得狗血喷头,却不知道是为什么,便赶紧问她说,林艺你怎么了?出了什么事?你冷静点,别着急,慢慢说好不好?

林艺不仅没有冷静,反而歇斯底里地大叫起来,说我没法冷静!姓刘的你这个骗子,你和我上床时怎么说的?你说你拼了老命也要帮我,你他妈怎么帮的我?你帮我就是把我帮到公安局去?

刘总那边越听越糊涂,索性等她痛痛快快地骂完,才说林艺,骂完了吗?没完你就继续,我都听着呢。

林艺这边发泄一通之后,心里稍稍好受一点,就一边哭,一边讲她在公安局的经历。那边刘总耐心地听完了,总算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林艺哭诉完了,又问刘总,说姓刘的,你到底知不知道这事?

刘总这边沉吟片刻,才回答她,说我当然知道,党组开会时有人提出这个处理意见,我也没有反对。

林艺一听又开始破口大骂,说姓刘的你个老畜生,你个老王八蛋!你既然知道这事,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不拦住他们?

刘总大概觉得她越骂越难听,也就有些不乐意了,便打断她说林艺!你能不能先听我把话说完?

林艺却不依不饶地说,我都进公安局了,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刘总说林艺你给我好好听着!公安找你不见得是坏事,你懂吗?

林艺听他这么一说,还真就住了嘴。

刘总抓住这个机会,又赶紧接着说,报社决定把张琴的录音交给公安,其实是最稳妥的处理办法。这样的话,无论张琴本人还是别的人,都不好再拿这事做文章,你知道吗?否则就可能要负法律责任!

林艺冷静了一些之后,又仔细想了想刘总的话,觉得好像也有道理。便没有再骂,开始认真地听刘总解释。

刘总再没听到林艺的哽咽声,也就缓和了语气,说林艺你好好想想,公安局真要对你不利,能让你就这么出来吗?

林艺想想也是啊,当时只顾着害怕和生气,别的都没去细想,其实那个姓陈的公安态度虽然严厉,却也没说什么过分的话。

刘总那边听林艺不吭声了,估计她大概有些明白了,又接着说,林艺我告诉你,要沉住气别弄什么事,规规矩矩地呆着就好,我估计小池子这事很快就会有消息了。

林艺这会已经渐渐平静下来,一听这话,忍不住便问了一句,说那会是什么结果?

刘总说你放心,我敢肯定对你们来说,结果应该说比较好。

林艺问,你为什么这样说?

刘总说没有为什么,这只是我的感觉。你想想,政府对这事什么态度?从头到尾只有两个字,稳定!目前看来,小池子那边已经基本稳定了,现在倒是应该稳定你们这边了。

林艺听了这番话,心里有点踏实的感觉了,就有些后悔刚才不应该那么激动,一上来就乱骂人,倒显得自己很没素质。想了想,就说那个,刘总,不好意思啊,刚才我因为心里害怕,所以情绪失控……

刘总却很宽容地打断她,说得了吧,你也不用道歉了,哪天好好陪陪我,让我高兴高兴就行了。

林艺就笑着骂了一句,说你个老色狼,滚吧。

林艺挂断刘总电话,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然后就闭上眼睛养神。过了一会,突然想起见过高明之后,还没给何飞回话。

于是赶紧拨了何飞电话,那边很快就接了。何飞说话口气很迫切,果然是一直在等她消息。林艺先讲了见高明的情况,然后又说了市局把她叫去核实情况的事。

令林艺奇怪地是,何飞听了这事却没感到惊讶,沉吟片刻之后,只说了一句话,我觉得这是个好迹象。

那口气竟然和刘总一模一样。

第二十一章 事事皆是非(中)

第二十一章事事皆是非(中)

没过几天,市局专案组果然召开新闻发布会,公布了小池子事件案情调查初步结论。毕竟人命关天,再加上案子影响太大,所以专案组措辞非常谨慎,事件最终定性是过失致死人命,直接责任人熊启必须承担刑事责任,由刑拘报检察院正式批捕,之后移交法院审理。同时,何飞和阳光集团也须承担相应的民事责任,责令其按有关法律条款对死者作出赔偿,并将对事件当事人作出适当的治安处罚。

市局公布的案情中,出于多种考虑,并没有详细描述细节,但大的情节应该说非常符合事实。

专案组的人熬更守夜呕心沥血,做了大量的工作,但最终能使案子取得突破,最关键的一个成功之处,是在承诺高度保密的前提下,取得了李小玲的证词。警方虽然有些奇怪,李小玲为什么在沉默那么久之后,却突然开了口,但却并未去深究。所以这背后发生那些事,除了高明他们那几个人,自然谁也不知道。

为谨慎起见,专案组最终结案之前,根据李小玲的证词,又做了第三次现场模拟。前两次模拟结果大同小异,都是何飞一方的描述,能与现场情况吻合,而按那些目击者的描述,除了有很多自相矛盾的地方,细节上也很难与现场情况吻合。而这一次,何飞一方提供的细节,和李小玲描述的细节完全吻合,所以结果非常理想。

就在警方举行新闻发布会当天晚上,小池子又出了事,李小玲家里所有的窗户玻璃被砸。警方接到报案立即出警,到现场一看,三间屋子六个窗户个个遭殃,满地都是碎玻璃渣子,作案者显然不止一个,但好在李家没人受伤。李家三口人吓得六神无主,李小玲躲在墙角发呆,她继父正喋喋不休地数落她,老妈在一旁却只是默默流泪。

这显然在有人认为李小玲向警方说了什么,便蓄意报复。办案的警察并非市局专案组那些人,对李小玲的情况也不太了解,便按照一般治安案件做了处理。勘察完现场,询问了受害者,说他们会立案调查,然后便离开了。李家人虽然不满却也没有办法。担惊受怕地过了一夜,第二天李小玲便找了市局专案组的人。

专案组经过商议,悄悄把何飞找来向他提了一个要求:为李家找一处临时住房,让她们暂时离开小池子,以免发生更严重的事件。

这事何飞没敢怠慢,因为从内心讲。何飞对李小玲还是很感激的。他虽然是因为帮她才闯下大祸,但她们家和阳光集团毕竟还有旧账没算清,也幸好她不是那种没良心的人,没有落井下石。

何飞经过仔细考虑,只提了一个要求,这事不能由阳光集团出面,否则阳光集团和李家可能还会有麻烦。他建议这事由市局出面交代给当地派出所来办,而且要给李家找个说得过去的借口,光明正大地搬家。市局采纳了他的建议,让小池子派出所出面做了两件事,一件是给李小玲为警方作证的事辟谣,另一件是以李小玲母亲因受到惊吓突然犯病住院,需要照顾为由,安排她们全家离开了小池子。

之后何飞又吩咐阳光集团市场部,悄悄派人与李小玲家接触,把她们家作为柳树坪首批拆迁对象,优先考虑安置问题。

对市局关于小池子事件的处理意见,何飞其实相当不满意。他耿耿于怀的是,他出于好心见义勇为,却落下这么个结果。谁也没念他的好不说,还揽下一堆麻烦事要处理。但转念一想,这事好歹也算有了个结果,柳树坪项目从今后可以正常实施了,多少也就有了些安慰。而且凭良心说,这一次警方办案非常公正,至少从阳光集团这一方来看,没有什么地方可以挑剔。

但无论怎么说,小池子事件给柳树坪项目带来的后遗症,却让何飞伤透了脑筋。令他最为头痛的有三件事,首先是征地和拆迁问题,柳树坪几乎所有的拆迁户都漫天要价,完全无视国家政策和法律。实际上就是找借口,根本不愿意和阳光集团谈。

其次是历史遗留问题,首批已签合同的拆迁户怕吃亏,现在都不愿意按当初的价格执行,非要等阳光集团和柳树坪其他拆迁户谈下来再说。这些人的算盘也打得很精,如果按新标准高于原合同,就要求补偿差额。如果低于原合同,就要求按原合同执行。

最后是和银行打交道时遇到的麻烦,谁都知道做房地产开发,就是用土地到银行贷款,拿到钱再搞开发。但许多有背景的开发商,往往自己资金并不足,还没拿到地就靠关系先到银行贷款,然后再去拿地。拿了地再找另一家银行贷款,拿到钱再搞开发。阳光集团就是这种情况,何飞当初地还没到手,便走门路作了抵押贷款,因为情况突变,拿到钱就没去拿地,而是挪用到别的项目去了。现在要征地资金又出现缺口,何飞再去贷款,关系再硬银行也有想法了。所以谈来谈去,人家总是跟你打太极拳。

阳光集团的大事康总虽然拍不了板,但何飞的难处他很理解。他知道柳树坪项目资金缺口有多大,于是私下里就向何飞建议,如果筹措资金实在困难,可以考虑将项目切块分包出去。这样做阳光集团必然要损失一部份利润,但相对说来也少承担许多风险。而还有一条最诱人,可以迅速回笼一部分资金。这对阳光集团来说,简直是雪中送炭。康总的建议其实何飞也不是没想过,但柳树坪项目他一直咬着牙熬到现在,再把利润拱手让人实在心有不甘。如果不到万不得已,他绝对不会走那一步。

何飞深感无奈,只好求助于政府。最恼火的是这些事还无法让人替代,如果何飞不亲自出面,人家就觉得你看不起他,什么事也别想搞定。所以连日来他白天市府银行国土公安等衙门东奔西走,晚上陪了这个陪那个。心里烦得不行,却不敢有丝毫懈怠。

晚上请市府张副秘书长和国土局万局长和建行王行长吃饭,谈了柳树坪拆迁的事,请他们务必要帮忙。中央反四风抓得紧,之后没安排什么娱乐活动,只是找个清静的茶楼喝了茶,打了几圈小麻将。

何飞回到家已经快子夜一点了。他平时生活很有规律,睡眠也很踏实。但近些日子闹心事太多,有时候就出现了失眠的情况。

由于晚上睡得太晚,何飞起床已经九点多了。林艺打电话进来的时候,他刚刚洗漱完,坐在桌前吃早餐。

林艺说何董,你现在在哪儿呢?

何飞说,我还在家里,昨天晚上陪张秘书长他们,睡得太晚。

林艺说,真不好意思,打搅你休息了。

何飞说那倒没有,我已经起来了。

林艺犹豫了一下,又问那,你今天来集团吗?

何飞说可能要去一下,怎么,你有事吗?

林艺又沉吟片刻,说是有事要汇报,看你时间方便再说吧。

何飞听林艺说话吞吞吐吐的模样,估计是想要见他,便说那好吧,等会我到集团见面再说吧。

何飞吃完早餐就匆匆忙忙去了集团,一到办公室,临时秘书储慧芳就进来告诉他,说林主任早上来过。

何飞点点头,说知道了,她给我打过电话。

然后储慧芳便告诉他今天的日程安排,何飞听完没说话。储慧芳转身正想出去,何飞却又叫住了她。

何飞说小储,那个,熊启的事安排得怎么样了?

储慧芳说,都弄好了,给他妹妹联系好学校,已经报到上课了。他爸爸的病也安排医院仔细做了检查,没有太大的问题。

何飞点点头,说你打电话让林主任过来吧。

储慧芳出去打了电话不久,林艺就来了。储慧芳领她进来之后,给她沏了一杯咖啡,又冲她笑笑才很礼貌地退出去。

林艺一直看着储慧芳转身出去,再轻轻地关上门,才回头问何飞,说何董,小储干了这么久临时秘书,你觉得她怎么样?

何飞想了想,说这段时间事情不少,还真难为她了。但我看这姑娘吧,还算懂事,但灵活性不足,待人接物稍稍差那么点意思。

林艺点了点头,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何飞看着她脸上表情的变化,也没说话,却在暗暗猜测她在想些什么。自从林艺和文副局长和刘总有了关系之后,何飞心里虽然对林艺已经重新定位,但表面上对她却更客气了。林艺大约以为何飞还不知道那些事,所以在何飞面前倒也还自然,但心里却一直有些担忧。

林艺沉吟一瞬之后,才说何董,我今天要跟你汇报的事情有两件,一件是给你物色新秘书的事,另一件是飞讯技术股权过户的事,你想先听哪一件?

何飞想了想,说那就说说秘书的事吧,这事已经拖好长时间了。行不行的,也得给人家储慧芳一个说法。

林艺说那好吧,其实我对这事也不是没上心,只是这些日子的事你也知道,我就不说了。我按照你先前的吩咐,物色了两个人选。一个是我们部门的唐小红,她的情况不用我介绍,你也很清楚。另一个是策划部的朱琳,这姑娘你可能也有印象,模样好,性格活泼,人也机灵,只是以前没干过秘书,可能经验上欠缺一点。

何飞听林艺说完,沉默了好半天没说话。说心里话,这两个人选何飞都不太满意。唐小红和储慧芳是同一类型,只是年纪稍稍大一点。朱琳则太活泼,有点过于张扬。

林艺选中朱琳可能是因为她长得漂亮,便以为何飞可能有想法,却不知道何飞有个原则,兔子不吃窝边草。其实如果严格地说来,无论有没有吃到嘴里,王蕾和苏菡应该都不算是窝边草。

想想这事其实也难为了林艺,他当初的交代,是要么王蕾那种类型,秘书业务上手快的,要么就是林艺自己这种类型,交际能力特别强的。林艺大概想得很简单,所以就给他物色了这么两个人。

林艺看何飞脸色,知道他可能不太满意。犹豫了一下便说,如果何董你不满意,我再重新物色好了。

何飞笑了笑,说唐小红的情况其实和储慧芳差不多,朱琳的性格太活跃,我还真有点担心她坐不住。这样的话,还不如就继续让储慧芳干着,以后有合适的人选再说。

林艺苦笑了一下,说那也只好先这样了,反正我也还没跟她们俩挑明。何董,你能不能把你的条件再明确一下,比如说年龄,性格,相貌,工作经历?

何飞想了想,说工作经历我不想太挑剔,我觉得单纯点反而更好。个人条件嘛,其实我也说不好,差不多就行了吧。选秘书又不是选老婆,你说是不是?

林艺没说话,只是看着何飞轻轻的地笑了笑,心里想不是选老婆没错,但却是在选情人。对何董你这样的大老板来说,要想再挑个王蕾那样的助理兼秘书,不也是一件很容易的事吗?

何飞看林艺表情,大约知道她在想什么,赶紧岔开话题,说这事先不说了吧,你赶紧说说飞讯那边的事。

林艺脸色恢复了正常,便说本来我们各个环节都做好了工作,只是跟赵天成最后交涉了。要不是柳树坪突然出了事,应该已经搞定了。但昨天我们去人跟他谈,赵天成却提了条件,说还有事情直接要跟你面谈,否则他就不办。

何飞听完冷笑着说,他提的条件就这么简单?

林艺点点头,说就这么简单。

何飞说好吧,这事我来办,办好了我再通知你。

谈完正事,林艺却没急着走。而是换了一种柔柔的目光看着何飞,好像有什么话要说,但犹豫半天却还是没说。

林艺平时大多是一副女强人面孔,很少有这种可人的小女人情态。但何飞此刻却一点也没动心,脑子里翻腾的,只是想像中林艺和姓文的在床上折腾的场面。

何飞强忍住心里的不爽,笑了笑说,你还有事?有事就说吧!

林艺稍稍迟疑了一下,将满脸柔情换成一副可怜相,说那个,何董你说过的,柳树坪这事一摆平,阳光花园的事就兑现,对不对啊?

何飞一想,这话他确实说过,想赖也赖不掉,便大笑起来,说女人毕竟就是女人,林艺啊,你可真是的!好吧,这次我给你兑现。但这事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回头你把身份证复印给我,等我方便时,亲自去给你办。你看这样行吗?

林艺一听这话便激动起来,也顾不得场合,抱住何飞就亲。

何飞赶紧推开她,说你干吗?这是办公室,当心让人撞上!话是这样说,但何飞的真实感觉,却是总觉得林艺身上已有别的男人的气息,令他很不舒服。

第二十一章 事事皆是非(下)

第二十一章事事皆是非(下)

林艺却没管这些,只说了一句,何董你别假正经!谁还不知道你在这办公室里和王蕾都干过些什么?

何飞一听这话便有些不高兴,林艺看他要变脸,吐了吐舌头,转身就往外跑,却被何飞叫住。

何飞说你跑什么?你的事完了,我的事还没说呢?

林艺转过身来,媚笑着说,何董你有事尽管吩咐。

何飞说刚才说到飞讯的事,我想到一个问题。这次柳树坪出了事,我们和阳州日报搞得也很僵,虽然责任都在报社那边,但这个关系必须要想办法缓和一下,以后也许还有我们求人家的时候。

林艺对这事却有些不以为然,觉得既然责任在报社,阳光就犯不上那么主动往上凑,便应付了一句,说依你的意思,我们怎么做?

何飞心里早有想法,却假作沉思状,片刻之后才说,黄总当初不是答应过让苏记者来采访,给我们写一篇报道吗?就拿这事做文章。

林艺一听何飞这话,就笑了起来,说何董你还惦记着这事呀?要不我想想办法,把苏菡给你挖过来做秘书?

何飞听罢林艺的话也一愣,脸上瞬间掠过一种异样的神情,但他马上掩饰地笑了笑,说好哇,林艺你要是真能把苏菡给我挖过来,我保证重奖你,说话算话!

林艺敏锐地捕捉到了何飞眼中闪过那一线期待,脸上的笑靥便慢慢凝固。她仔细打量着何飞,这一瞬间,许多先前被忽略的细节突然自动串连起来,林艺突然明白了一件事:原来何飞看中的人竟是苏菡!说不定董事长助理和秘书这两个头衔,就是专门留给她的。

可这个男人刚才还口口声声说选秘书不是选老婆,个人条件差不多就行了,这不是典型的口是心非吗?

这个事实令林艺非常震惊,心里也很不是滋味,但她知道此时绝对不能点破,否则何飞可能要翻脸。

然后林艺也假模假样地笑了,说那好,我可记住你的话了,何董!那么你先告诉我,那篇文章我们怎么做?

何飞想了想,说你先和报社那边沟通一下,最好是找黄总本人。我回头也和康总商量一下,找个什么题目,请报社安排苏菡来采访。

林艺点点头,说好的,这事我马上就着手去办。

林艺说完就做势要走,何飞摆摆手,也没再挽留。但林艺刚一起身,好像突然想起什么,又坐下来,笑着对何飞说,何董,话说到这儿,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挺有意思,你想不想知道?

何飞不知道在想什么,有些心不在焉,只是顺口问道,什么事?

林艺说,是苏菡的事。

何飞一听就来了兴趣,马上催促她说,那你赶紧说说。

林艺便添油加醋地讲了高明带苏菡来见她那件事,还特别渲染了高明无意中碰倒茶杯,苏菡如何处理现场那些细节。一边讲,一边暗中观察何飞的反应。

何飞虽然越听心里越窝火,脸上却丝毫没有表现出来。听完之后,却只是淡然一笑,说林艺你是不是可以去写小说了?我怎么没觉得有你说的那么夸张呀?苏菡拿了餐巾纸去给高明擦衣服,为什么不能理解成是她在拍领导马屁呢?

林艺哈哈大笑,说何董你太抬举我了,我要有那么大本事还用在你这儿混饭吃?我告诉你何董,苏菡那么傲气的女孩,可不是拍领导马屁的人哦!你没看到苏美女当时那表情,你看,是这样,这样,非常美丽动人呢!边说边夸张地模仿苏菡妩媚的神态。

何飞此刻已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便赶紧阻止了她,说行了行了,这事就说到这儿,赶紧干你的正经事吧。

把林艺轰走之后,何飞却把她讲那些和苏菡有关的事,细细地想了一遍。林艺的话虽然有些夸张,但肯定也有不少真实成份,于是何飞心里就有了一种危机感。说心里话,何飞先前并没怎么把刘总放在眼里。但没想到的是,刘总没有搞定,这边却又冒出来一个高明。而且最麻烦的是,苏菡很可能已经对这个高明动了心。

看样子他如果再不想办法,一旦苏菡真的喜欢上了高明,他和刘总大概就都没机会了。苏菡不是林艺,更不是王蕾。这一点何飞完全可以肯定,而这也正是他担心的地方。

何飞正想给康总打电话叫他过来,他桌上的电话却先响起来。何飞一看是林艺办公室座机,便有些不耐烦,但想想还是接了,就问林艺,怎么,还有事吗?

林艺说何董,刚才赵天成给我打电话,说他知道你很忙,没时间理他,所以他准备去欧洲旅游。

何飞说,哦,他挺懂事,挺体贴我的。

林艺就笑起来,说何董你幽默,真服了你,这会还有心思开玩笑。

何飞挂了电话,考虑了一下,就拨了赵天成的手机。赵天成那边很快就接了,不卑不亢地说是何董啊,请问你找我有事吗?

何飞压住火气,也很平静地说,你不是说要见我吗?

赵天成,说是啊,本来是有事想跟何董商量,但也知道你忙,所以我就安排先去欧洲旅游些日子,想回来之后再联系何董。

何飞耐着性子,说那也好,我这段时间确实很忙。你先好好玩吧,等你回来,我不一定有时间见你。但不管你有没有时间,有些事你都得去公安局跟他们解释。

赵天成那边一听这话就急了,姓何的你什么意思?你威胁我?

何飞说赵总你放心,我从来没有威胁过谁。只是我最近让财务把飞讯和阳光过去的往来账目拿来看了看,有些地方我看不太明白,想请他们帮忙看一看,是不是出了什么差错。

赵天成那边顿时就哑了,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何飞知道赵天成心里怎么在想,飞讯和报社的项目并没做成,何飞即便用手上那些证据收拾他,最多结果也就是个未遂,赵天成根本就不在乎,所以还想借股权过户的事跟他讲讲条件,弄点好处。但赵天成却没想到何飞会来这么一手,如果警察要想在那些旧账里找点什么东西出来,实在是轻而易举,马上就可以让他进监狱。

赵天成憋了好久,终于出声了,说何飞,你他妈真不是东西!

何飞轻松地笑了笑,说我当然不是东西,因为我是人!你虽然是东西,但你他妈不是人!我实话告诉你,赵天成!原本我想你如果规规矩矩把事情办好,我这里怎么也有你一碗饭吃。现在你没别的选择,要么老老实实交接股权,然后走人,我也不想赶尽杀绝。要么你就去和公安局打交道吧!

赵天成那边没挂电话,却也没说话。

何飞稍等了一下就没耐心了,又说,我有好多事要办,没时间跟你啰嗦。赵天成我警告你,一周之内股权过不了户,我就不找你了,让警察来找你。不信你就试试看吧!

何飞说完也不管赵天成那边啥态度,立即就挂断了电话。过了一瞬,又拨了林艺的电话。

林艺几乎马上就接了电话,然后就说,何董,有事请讲。

何飞说林艺,你赶紧告诉他们,去找赵天成办手续吧。我和赵总已经谈好了。

林艺一听这话,有点不敢相信,说真的吗?他不跟你面谈啦?

何飞说,叫你去你就去吧,别的你就不用管了。

放下电话,何飞舒一口长气。闭上眼睛养了养神,然后又想给康总打电话,但刚刚拿起电话来又改了主意,起身直接找康总去了。

何飞是想当面与康总商量一下,派谁去接手飞讯。康总手上眼下有柳树坪项目,一时半会儿肯定脱不开身,飞讯又是个烂摊子,一般人去何飞还真不放心。想来想去只能派方副总去,再怎么说他也是何飞的小舅子,这种事说到底还是自己人可靠。

林艺奉何飞之命和报社沟通,她想了想,却没直接去找黄总,而是先悄悄去找了刘总。

林艺去之前并没有告诉刘总要去找他,打电话时只是问了他在不在报社,然后就开车过去了。

上了十一楼刚出电梯,却不想又遇上高明从黄总办公室出来。两人不期而遇,高明虽然没说什么,还是很客气地朝她笑了笑。林艺却把目光移向了走廊另一侧,依然没有理他,又让高明尴尬一回。

林艺轻轻一敲刘总办公室的门,就听刘总说请进,推门进去的时候,却发现刘总对她突然来访好像并不意外。

刘总笑容满面,说林艺你来了,坐吧。便热情起身为她倒水。

林艺便在沙发上坐了,说刘总,你好像知道我要来?

刘总说,你问我在哪儿,我说在报社,然后你就挂电话。我又不傻,还不明白什么意思?

林艺就笑了笑,说那就是我傻了。

然后林艺就说了她来的目的,要刘总帮忙出出主意。刘总听了,却好半天都没吭声。

林艺看他一脸深思的模样,便说刘总,这点小事有那么难吗?

林艺当然不知道此刻刘总的心思,他不但不想帮忙,而且还在想,如何才能让黄总彻底回绝这事,断了何飞的念想。

刘总听林艺问他,便苦笑着说,你别说,这事我还真帮不上什么忙。要不这样,你等我找个机会先跟黄总聊聊,听听他怎么说,也顺便给你做个铺垫,你再去找他好不好?

林艺一想这样也挺好,省得她直接去太唐突,就很痛快地答应了,说那好吧,你可得替我们说说好话。我可告诉你吧刘总,阳光已经正式接手飞讯,何董决定让赵天成走人呢!

刘总虽然一点不关心阳光内部那些破事,但为讨林艺高兴,却装出一副很有兴趣的模样,调侃她说哦,是吗?那你们想让苏菡去采访的,不会就是这件事吧?我怎么觉得要上阳州日报头版头条的话,这条新闻好像怎么说也不够份量啊?

林艺说刘总,你这是哪儿跟哪儿啊?让苏菡去采访什么,题目都还没定呢。我今天只是先跟你透个信儿,想让你帮忙而已。

刘总突然想到一个问题,便问林艺,说要是报社没派苏菡,而是让别的记者去采访,何董会怎么说?

林艺看着刘总意味深长的目光,心里突然一动,想该不会刘总也对苏菡有什么想法吧?如果真的那样,可就热闹了。

林艺心里这么一想,就决定试试,便说其实我也不知道,何董为什么非要让苏菡去采访,报社文章写得好比她好的人不是挺多吗?刘总你说是不是?我问何董,他只说这事是黄总当初答应过的。

刘总毕竟是混官场的人,心里虽然老大不爽,脸上却丝毫看不出来,只是笑了笑,说这倒是实话,那次黄总在三楼请何董吃饭,你不也在场吗?不过我想当时都是随便说说,大概谁也没有当真。

林艺看这招不灵,怀疑也许是火候还不够,想想便又添了把火,说其实吧,苏菡这小姑娘确实是很讨男人喜欢,何董和刘总既然是男人,大概也是这样吧?

刘总听了这话,赶紧正色说道,林艺,以后千万不要再开这种玩笑,要是让苏菡听到了,我这领导还怎么当?

林艺便笑笑,说刘总你也太没幽默感了吧?如果这样的话,我倒真的觉得刘总你很明智。苏菡比较古典,不是那种喜欢追逐时髦的女孩儿,但我估计她心里已经有了人。

刘总听了她这番话,心里倒真的不安起来,便不动声色地说,林艺,你最好别在背后说苏菡坏话,人家一个未婚女孩子,目前连个男朋友都没有。弄不好,你这就是毁人清白,败坏人家名声。

林艺一撇嘴,说刘总,你以为我是没根据就胡说八道吗?

刘总皱了皱眉头,说你有什么根据?

林艺说,我前些日子在一家咖啡店遇到过他们俩,还一起喝了咖啡聊了天。然后林艺把对何飞讲过的故事,重新又对刘总讲了一遍。

刘总听罢心中醋海翻波,脸上却依然毫无表情,甚至说出来的话也和何飞大同小异。他很平静地说,我觉得事情根本没你说那么严重,这么一件小事能说明什么?要叫我说,大不了就因为高明是领导,苏菡想讨好他一下嘛。

林艺摇摇头,说算了吧,我也不想跟你说了。看来你们男人呀,真的不懂女人。我问问你,刘总,苏菡在报社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你有没有看见过她讨好过谁?

刘总仔细想了想,林艺说得的好像也没错。苏菡自从进报社以来,基本上天马行空独来独往,还真没见过她对谁特别好过。

刘总正想说什么,林艺的手机却突然响了,一看是何飞,赶紧朝刘总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才接起来。

何飞问林艺在哪儿,林艺显然不愿让何飞知道她在报社,而且是和刘总在一起,只好说在外边办事,边说还边朝刘总挤了挤眼。何飞让她马上回集团,有事商量。林艺挂断电话,便匆匆告辞走了。

刘总一动不动独自在那里坐了好久,他从头到尾又把林艺的话想了一遍,觉得那些事情即使有的话,也肯定不会是林艺说那个样子。苏菡不是那种出格的女孩,不大可能喜欢已婚男人,她对高明最多也就是一种心理上的崇拜。但这种事也需要防患于未然,无论如何也不能再让她在高明身边呆下去,要不然以后的事也许就很难说了。

刘总最后打定主意,尽快想办法把苏菡调到报社办公室来工作,直接把她放在自己眼皮底下盯着。

第二十二章 后院起火(上)

第二十二章后院起火(上)

股市一直不温不火地在低位晃悠,新股发行也迟迟没有消息。陈小薇为了还她妈那四十万,最近越逼越紧,几乎见面就催着高明要钱,他都有一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了。

高明并不是不想了结这事,他倒真给杨伟打了好几次电话,约他见面却都没成。他们平时都是忙人,而且杨伟结婚以后不住阳州,要见面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杨伟每次接电话时都答应得很痛快,说马上过来马上过来,但却总没见他人影。

高明被陈小薇逼急了,无奈之际便决定先和任剑说说这事,让他也和欧阳打个招呼,做好准备随时接手他的股票。

谁知就在这节骨眼上,却发生了一件突如其来的事,导致高明夫妻之间又爆发了一场不大不小的冲突。

高明下班回家的时候,开车刚进小区就发现有些奇怪。院子里好些人扎堆不知在议论什么,也不知道是出了什么事。高明不喜欢凑热闹,也没太关心。在地库里停好车,便径自回了自己家。

一进门却感觉到家里气氛也很异常,屋子里静悄悄的,没有往日里那种熟悉的饭菜香味,却有一种让人窒息的感觉。

陈小薇独自坐在餐桌旁,双手捧着头发愣。高明进门的动静不小,她却仿佛没听见一样,连看都没看他一眼。

高明当即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因为这种情况以前还从来没有出现过。他放下公文包走到陈小薇身边,轻言细语地问她,说老婆,怎么了,哪儿不舒服吗?

陈小薇侧过脸来,看着高明摇了摇头,十分生硬地说,没什么不舒服,只是没心思做饭。别问我为什么,因为不想吃,所以也不想做。

高明笑了笑,说没关系,你不想做咱们就不做,你不想吃咱们就不吃,怎么着我都陪着你。

陈小薇冷冷一笑,说难得呀,没想到高明你这么好。

高明就势坐到她旁边,说我一直这么好呀,你难道没发现?

陈小薇却使劲瞪了他一眼,也不说话,起身走到沙发边坐下,故意扭头望着阳台那边。

高明讨了个没趣自然非常不爽,便再没什么亲近举动。愣了一下,讪讪地起身便往厨房走去。

陈小薇这时却开了口,说高明你回来,你想干吗?

高明说我饿了,你不吃饭,我还得吃呢,我去下碗面条。

陈小薇一下冲过来把他拉住,说不许吃!吃什么吃!

高明有些尴尬却又动弹不得,强忍心头的不快,说小薇你别闹了好不好?我真的饿了,要不我煮两碗,你也来一碗?

陈小薇说,吃吃吃,你就知道吃!出了那么大的事,你还吃得下饭去?我真的服了你个没心没肺的!

高明一听她这话,倒真开始上心了,便问,到底出了什么事?搞得你这般模样?连饭都不让吃了?

陈小薇说高明,你到底是真不知道还是跟我装傻?

高明说我装什么傻呀?都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陈小薇认真打量了高明片刻,确定了他是真不知道,才说那好吧,你真不知道我就告诉你!今天下午,六号楼有人从九层跳下来,当场摔死。警察已经查明,那个人挪用公款炒股严重亏损,被单位发现后报了案,为逃避刑事责任,只好选择自杀了事。

高明听完陈小薇的话,不禁目瞪口呆。没想到一向安宁和谐的小区里,居然发生了如此惊天动地之事,难怪院里那么多人在议论。想起来也真可怕,九楼那么高竟然也往下跳,人如果不是被逼得走投无路,谁也不会那么干吧?

陈小薇见高明半天不说话,稍微停了一下,又特意强调了一句,说看看吧,这就是挪用公款炒股的下场!

高明看着陈小薇满脸嘲讽的神情,心里实在不舒服,忍不住就抱怨了一句,说你跟我说这话什么意思?我又没挪用公款炒股。

这一来就算把话递给陈小薇嘴边了,陈小薇冷冷一笑,说你是没挪用公款,但你挪用了你丈母娘的私款,只要是别人的钱,性质也就都差不太多!

高明说哎哎哎,陈小薇你把话说清楚啊,你还讲不讲道理了?你妈的的钱可是你挪用的好不好?我可是一直反对你借你妈的钱投资来着,当初我就说…….

陈小薇却不耐烦地打断了他,说亏你还有脸跟我提当初!当初你怎么说来着?用不了两个月,投入的资金肯定翻好几番!现在怎么样?连本钱都折里边了!

高明正要说几句更难听的,但一看陈小薇欲哭不哭的模样,心就软了,只好强压住火气,说小薇,我不是给你说过吗?一个月之内我一定把你妈这四十万还上。

陈小薇雅一听这话,把头一扭,说得了得了,说句实话吧高明,你现在说话我都不敢相信了,满嘴跑舌头,就没看见一点实在的!

高明仍然赔着小心,说这才几天功夫,离一个月不还差着老远吗?你妈就那么等不及了?

陈小薇别过身子,根本就不看高明,说高明你知道吗?我妈天天说这事,我都不敢接她电话了!

高明想了想,说如果你妈真要得太急,那是不是你先把理财那三十万兑出来,我再想办法借十万给她还上?

陈小薇一听这话就急了,回过头来瞪着高明,嚷嚷起来,说高明你有病!借钱借钱,你又打算跟谁借钱?是不是借钱借上瘾了?

高明尴尬地笑着,说我可从来没跟谁借过钱,你妈那四十万,不也是你借的吗?

陈小薇大叫起来,说高明你够了啊!你这么说话是什么意思?我就明明白白跟你讲清楚,你休想打我手上那三十万的主意!

高明一看陈小薇真的急了,赶紧改口说别别别,我可不敢打你的主意,这不是因为你妈那边催得太急吗?如果……

陈小薇说你没有资格说如果了,高明!如果到时候你拿不出钱还我妈,是不是想要逼得我也去跳楼?

高明说小薇你得相信我,绝不会出现你说得那种情况……

陈小薇又大叫起来,说高明你别说了,这话我都听烦了!说罢双手捂住耳朵,转身就跑进卧室去了,还咣地一声关上了门。

高明没想到陈小薇情绪竟然这么极端,本想跟进去劝劝,但一想她这气头上,让她独自冷静一会也好。

谁知高明进厨房忙碌一阵煮好面条,去叫陈小薇出来吃饭,却发现她把门从里面反锁上了。高明敲了好半天门,陈小薇也没开。只隔着门说她不想吃饭,已经睡下了。

高明脾气再好,也觉得陈小薇太过分,便有点忍不下去了。心里一别扭,就再也没理陈小薇。却不知他倔陈小薇更倔,一直到夜里十二点多,陈小薇既没声息也没开卧室的门。

高明在客厅凑合睡了一宿沙发,第二天很早就被陈小薇起床的动静弄醒,便也只好起来。两口子竟然谁都不理谁,从冰箱里弄了点牛奶面包之类权当早餐,吃过之后各自就匆匆忙忙上班去了。

高明到办公室里,抓紧把手头着急的事处理完了之后,正打算打电话叫任剑过来一趟,却听见有人敲门。

高明说了请进,苏菡便推门走了进来。高明看苏菡满脸愁容,便有些奇怪,便说什么事让我们小苏变成这般模样了?别这么愁眉苦脸的,女孩子发愁老得快知道吗?

苏菡却没心思和他开玩笑,只是苦笑了一下,说高主任,我准备到钱主任那里去请个长假,想带我爸去外地检查病。我怕影响工作安排,所以先来给你打个招呼,

高明一听这话,就笑不出来了,赶紧问,你爸怎么了?

苏菡说,我爸身体一直不太好。最近头疼头晕加剧,昏倒过好几次。去市医院看了,怀疑脑子里可能有东西,建议我们带他去BJ或者SH找家大医院仔细检查以便确诊。

高明听了沉吟片刻,又问你准备去哪儿检查?

苏菡说,还没想好,但我考虑,倾向于去SH高明问,为什么去SH苏菡说,我BJ我没熟人,但SH有个同学,上高中时关系还不错,我想和她联系一下,看能不能帮点什么忙。

高明本想说什么,但话到嘴边又改了主意,便说那,别的还有什么问题吗?比如说,经济上有没有困难?

苏菡摇摇头,说暂时没有,以后如果有事,以后再说吧。

高明看着苏菡显得有些疲惫的脸,便安慰她说,小苏,先不要把事情想得那么悲观,也许就是虚惊一场呢!你得记住,你有信心和勇气,你爸爸才会有信心和勇气,你懂吗?

苏菡苦笑着点了点头,说高主任,这道理我也明白,虽然话是这么说,但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哪!医生说我爸可能……

苏菡实在说不下去了,便低下头去,强忍着没让眼泪流出来。

高明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安慰她,只好说小苏,无论出现什么情况,我都希望你能冷静,好吗?

苏菡慢慢抬起头来,说高主任,谢谢你,我会尽力按你说的去做。

说完之后,转身就往外走。

高明愣愣地望着苏菡慢慢走出房间,好半天才回过神来。略略思索了一下,便拨了任剑电话。

任剑本来正打算去找苏菡,带她去发改委采访,接到高明电话,赶紧就到他办公室来了。直接推门进来一看,高明正坐在沙发上发呆。任剑也不说话,直接走到他旁边坐下来。

高明却仍在走神,怔怔地看着任剑一言不发。又过了一小会,突然问任剑,说你BJ朋友多,应该跟大医院能搭上关系吧?

任剑一听这话也愣住了,说领导你怎么了?谁要去大医院?

高明摇摇头,说不是我要去,刚才苏菡来过,她要去。

任剑一下跳了起来,说苏菡怎么了?

高明一看他这反应,这才意识到自己没把话说清楚,尴尬地一笑,说也不是苏菡要去,是她爸要去。

任剑一屁股坐下来,说师父,看看你自己那模样吧,都吓死我了。然后长长地出了一口大气,又问,苏菡她爸到底怎么了?为什么要去BJ的大医院?

高明便仔细把苏菡刚才来讲的情况说了,然后就问任剑,你怎么样,能不能帮忙联系一下BJ那边?

任剑想了想,说我也不知道行不行,这样吧,我这就和那边的朋友联系一下,如果有消息,马上告诉苏菡。

任剑说罢起身就要走,却被高明叫住了。

第二十二章 后院起火(中)

第二十二章后院起火(中)

高明说,你先别急着走,我这还有事找你呢。

任剑又坐下来,说师父你可真是的,有什么事都一块痛痛快快地说了吧,还怎么这么婆婆妈妈的。

高明瞪了他一眼,正想骂他两句,却又想到还要求他,便狠不起来了,反而笑了笑,说刚才不是因为苏菡的事,我也心里着急。其实找你来,是因为我自己也有事。

便先把和陈小薇吵架的事说,然后又说了让他准备接手股票的事。任剑一听,马上就说,师父,可是,可是我…….

高明一愣,没想到任剑竟会拒绝。高明和任剑名为师徒实为朋友,虽然相处一直非常亲密,但在金钱这类问题上,彼此之间从不轻易向对方开口,所以一旦开口,根本就不会想到对方还会拒绝。

高明当即拉下脸来,说哦,你不愿意?那就当我没说。

任剑一听就急了,赶紧解释说,师父,不是我不愿意,这么好的事我怎么会不愿意?我的意思是,那四十万我可以帮你想想办法,但股票你就别给我了,还是自己拿着吧。

高明听任剑这么说,才把脸色缓过来,知道是自己误会他了。心里小小地感动了一下,嘴里却仍然没客气,说贱人你说话能不能别结结巴巴的?平时逗小姑娘嘴不是挺利索吗?

任剑笑了笑,说我也这么觉得,师父,我跟你一说正经事就紧张,我也不知道是为什么。是不是因为我一直都怕你呀?

高明说去你的吧!你只要没做亏心事,什么时候怕过我?

任剑说,师父说正经的吧,我现在手上还真没多少现金,上次房产抵押贷款,本来应该还邓总八十万,结果他却拿走了一百五十万。

高明听了觉得奇怪,说为什么给他那么多?

任剑苦笑了一下,说那时候BJ的朋友还没接手他的股票,曹秘书和文副市长从他手里拿走二百万没着落,他都快吓死了。多给那七十万,反过来算是他借我的。

高明听了也摇摇头,说邓克林这个人,我都真不知道怎么说他才好。倒是你不错,一下从债务人变成债权人了。

任剑说我不也是没办法嘛,不过还好,最近曹秘书那边把钱退回来了,邓总说就这几天也会把我的钱打过来。如果你需要的话,我给欧阳说一声就可以了。

高明听到这话,心里总算踏实下来。便说任剑,这事弄不好可能真要靠你帮忙了,我先…….

高明感谢任剑的话还没说完,手机却突然响了。一看是杨伟来的,赶紧接了,说喂,杨伟是你吗?你在哪儿呢?

杨伟那边却先是哈哈大笑,然后又很神秘地说,我在哪儿,你猜!

高明说你整天忙得跟国家领导人一样,我哪猜得着?告诉你呀,我可在上班,你不说我就挂了啊。

杨伟一听,便说你要挂就挂吧,别怨我就行了。反正是你有事急着找我,也不是我急着要找你。

高明一听他话里有话,赶紧说我的老天,你就别卖关子了,我都快急死了我!说吧你到底在哪儿?

杨伟又在那边哈哈大笑起来,然后才说装吧,高明你怎么不装了?告诉你吧,我回阳州了。现在刚刚到家,先来看看老爸老妈。

高明一听来了精神,捂住手机对任剑说了一句,救星来了!

然后又对杨伟那边说,你终于来了,首长!我可是盼星星盼月亮,才把你给盼来的!杨首长你安顿好就联系我吧,真的很想见你!

杨伟那边嗯了一声,说其实呢,我也没啥好安顿的。跟你说吧,这次回来专门就是为了你的事,还真没别的安排。你大忙人,先紧着你的时间安排吧。你说吧,什么时候你有空接见我,高主任?

高明一想起昨天晚上和陈小薇吵架的事,恨不得马上见到杨伟。看看时间,却还不到十一点,想了想便说那,我还真就应该好好谢谢你才行。要是你没别的安排的话,中午一起吃饭,你看行吗?

杨伟说我又不是官家人,自由身,怎么都行,就听你的吧。

高明说那,你想吃什么?我请客。

杨伟说既然你这样说,那我就客随主便,我的意思就别去吃什么大餐了,找个清静点的小餐馆就行,以谈话方便为主。

高明说这你就别管了,我来安排,你等我电话就好。

挂断电话,高明就问任剑,你刚才说要带苏菡去哪儿采访?

任剑说本来想去发改委,估计时间有点紧张,没事,我改下午吧。

高明想了想,说这样吧,既然苏菡老爸那个情况,估计她现在也没心思忙采访了,你赶紧联系BJ的朋友,有消息赶紧告诉她。下午采访的事,不要现找别人了,我跟你一起去吧。

任剑点点头转身要走,高明又叫住他,说你现在去安排一下,我也去跟钱卫东打个招呼,等会我和你一起走。我再把杨伟约上,中午我们一起去南国风情吃饭。

任剑犹豫了一下,说师父,要不别去南国风情了,我知道一个小餐馆,家常菜做得不错,环境也还凑合。

高明想都没想就说,算了吧,小餐馆环境毕竟还是差点意思,不太好谈事情。你别听杨伟跟我客气,这回是我求他办事,还是正式一点好,免得他背后老跟人说我小气。

任剑仔细想想高明的话,觉得也对,便没再说什么。

中午十二点左右,高明和任剑准时到了南国风情。之前任剑已经打电话定好了房间。进门一问前台迎宾小姐,小姐告诉他们杨先生刚刚也到了,已经去了枫桥夜泊。高明和任剑一听,二话没说赶紧上楼,虽然杨伟不算正经客人,但让他先到总觉得还是不太合适。

刚刚到了枫桥夜泊门口,高明的手机响了,拿出来一看,正是杨伟。高明没接电话,直接推门而入。

杨伟拿着手机转过身来,一见他们俩,就大声嚷嚷说,高主任你请客,哪有让客人先到的呀?

高明笑了笑,还没说话,任剑却抢先叫了起来,说“阳痿”你还要不要脸?真把自己当客人呀?

杨伟说贱人你说我大老远跑地回来一趟,怎么就算不算客人了?你倒是要脸,又跟着领导来混吃混喝了?

高明没功夫听二人斗嘴,叫了服务员过来要点菜,服务员却告诉他说,杨先生已经点好了。高明回过头困惑地望着杨伟,说那位杨先生,你这么快就点好菜了?

杨伟点点头,说其实我只说,不用管价格,只挑最贵的上就好。

高明一听差点跳起来,便笑骂道起来,说你真想坑死穷人哪?我诅咒你真的阳痿再加早泄,而且一辈子治不好!

杨伟撇撇嘴,说高明你他妈真歹毒,难怪能教出贱人这号徒弟!

看废话说得差不多了,高明便转入了正题。说杨伟你上次跟我说有关《纠缠》版权那事,我想正经跟你谈谈,你要不先把对方的详细情况跟我说说。

杨伟一听高明这话,先没回答他,却反问高明,这话我都说那么久了,你怎么现在突然着急起来了?这可不是你的作派。

任剑不满地说,“阳痿”你也真是的,师父现在着急自然有他的道理,你管那么多干吗?你真讨厌……

高明苦笑着打断任剑,说任剑算了吧,虽说是家丑不可外扬,但杨伟也不算是外人,说说无妨。就把家里那些事简略地说了。

他们说话这期间,服务员陆陆续续开始上菜,高明便招呼他们边吃边聊。高明任剑都要开车,而且下午还有采访任务,所以都没喝酒。

杨伟埋头只管吃喝,好一阵没说话,后来大概吃得差不多了,才一抹嘴,说出来的话却让高明很失望。

杨伟说高明,你我是老朋友,但托我来问你的也是老朋友,人家说了,为了避免引发矛盾和恶性竞争,正式谈判之前,坚决不让我透露他们的情况。所以我实在难办,请你理解。

高明犹豫了一瞬,便说那这样的话,就没法往下谈了。我都不知道对方是谁,开出什么样的条件,怎么谈?

杨伟说你可以先跟他们见见面嘛。不过高明,有一点我再强调一下,对方真的很有兴趣,也知道之前有人给你开出的最高价是三十万左右,所以他们出价绝不会比这低。

高明说杨伟呀,你光跟我说那些虚的有什么用?我现在是急着要钱花,我要是不着急,之前三十万既然没答应,干吗不再多等些日子?

杨伟看了高明一瞬,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

高明意识到他有想法,便笑了笑,说朋友之间应该坦诚一些,有什么想法你就直接说吧。

杨伟有些尴尬地笑了笑,说高明你要是真着急的话,其实刚才我倒想到一个办法,只是没好意思说。

任剑一听就大笑起来,高明看他笑得不怀好意,赶紧用眼色制止他说话,但任剑却假装没看见,依然笑着对杨伟说,“阳痿”你如果不好意思说的话,那一定是想坑我师父,对不对?

杨伟脸色稍稍变了一下,但马上就恢复了正常,说贱人你他妈少胡说八道!你要再这样说,弄得我都不敢跟高明说话了。

高明恶狠狠地瞪了任剑一眼,说任剑你给我闭嘴行不行?少说两句没人当你是哑巴。那个,杨伟你说你的,别听任剑胡扯。咱们多少年的朋友了,我还不知道你?所以我相信你。

杨伟又犹豫了片刻,才说高明,其实那次聚会时我跟你说了这事之后,你一直没回信,我以为你暂时不考虑,就已经回绝了对方。

高明说我不是没考虑,而是这段时间实在太忙,事多没顾上。

杨伟说既然是这样,要是你现在主动贴上去,肯定不是好时候。所以你必须先晾晾他们,如果他们真的有诚意,肯定还要找你。

高明说,那要依你的话,怎么办才好?

杨伟想了想,未曾开口便先笑了,说高明,既然亲兄弟还要明算账,那我可就要开始和你谈生意了!我说这个办法,你要愿意相信我,你就考虑一下,你要不信,就当我没说,我马上联系那个朋友,让他们直接来找你好不好?

高明说没问题,你说吧。

杨伟说我是这样想的,我愿意先拿五十万出来,买下《纠缠》的改编权……

任剑在旁边听了这话,实在忍不住了,说“阳痿”你原来真的要趁火打劫呀?

杨伟冷冷地看着任剑没说话,脸上一副不屑的模样。

高明却赶紧制止任剑,说任剑你又来了!你给我住嘴,好好听人家把话说完行不行?

任剑吐吐舌头,马上住了嘴。杨伟似乎有点忍无可忍,便朝他竖起中指,比划了一个鄙视的手势,然后又对高明说,我拿着你的版权跟谁耗,耗多久都行,最后看谁出的价格合适我就卖给谁。

任剑忍不住又说话了,说“阳痿”你行,我真服了你!那要是万一卖不出去,砸你手里了呢?

这回高明还没说话,杨伟却表态了,说那我就认赔了呗!

第二十二章 后院起火(下)

第二十二章后院起火(下)

任剑本来是奚落杨伟,没想杨伟却很认真地回答了这个问题,一时间反倒把任剑噎在那里,不知该说什么了。

杨伟回头看了看高明,又说,不过说句实话,我还真不相信会出现这种结局。

但任剑愣了一瞬,就笑了起来,说我就说嘛,你是明知不会出现这种情况,才故意这么说的吧?要不这样,师父你的影视改编代理权干脆卖给我得了,我出七十万,反正我也能等。

杨伟看了任剑一瞬,才说你是认真的吗?

任剑说是啊,当然是认真的。

杨伟说那好,高明你给贱人吧,我不和他争。

高明这半天一直没说话,好像在想什么心事。这时才回过神来,骂了任剑一句,说去你的吧,没事尽捣乱。然后又对杨伟说,你的话好像没说完吧?你接着说,别理贱人。

杨伟却又回过头问任剑,贱人你说,我还要不要接着说?

任剑瞟了一眼高明,腆着脸说,既然师父要听,你就接着说呗。

杨伟于是回过头又对高明说,至于我和你之间,也还有个说法,刚才说了,要砸在手上我就认赔,但说句实话,我也认为实际上不太可能出现这种情况。要是以后真的出手了,五十万跟你没关系,超过五十万的那部分,我跟你五五分成。这样你觉得如何?

高明正想说话,却又被任剑抢了先,说“阳痿”你这不就成高明的经纪人了吗?

高明说对呀,我也是这么觉得,正想说呢。

杨伟却哈哈大笑起来,说高明你可别得了便宜还卖乖,我这叫做风险投资,你见过这世上有谁先垫资做经纪人的吗?

高明说,那这样一说,好处岂不是都让我占了?

杨伟说其实也不是,严格说来,后期利润五五分成,我占的比例稍稍高了那么一点点。

任剑撇了嘴,说“阳痿”,可能不是只高了一点点吧?是高了很多很多!你说得真比唱得还好听,其实这个办法肯定不是你刚才想出来的,肯定是蓄谋已久吧?

杨伟瞪了任剑一眼,说要不,我还是让给你来做?有种就别他妈在这屋子里充能耐,拿点真本事出来给我瞧瞧!你个贱人只会动嘴,不是我说你,你干得了这活吗?

任剑却嘻皮笑脸地说,你还真别激我,说不定哪天我就改行了,真去抢你的饭碗!

高明赶紧拦住任剑的话头,说杨伟,你别听他胡说八道,我正式宣布,我们这桩买卖成交!

任剑这时候倒也没再挑杨伟的毛病,还夸了杨伟一句,说杨伟我真服了你,给自己弄了好处,也没得罪朋友,真算得上是高人哦!

快吃完饭的时候,任剑离座说要去趟洗手间,高明知道他要干吗,赶紧叫住他,递给他一张卡,说顺便帮我把账也结一下。任剑本来不想接,高明把眼一瞪,他也就没敢再说啥。

没多一会任剑回来,把卡还给了高明,还冲杨伟说了一句,“阳痿”你这人太不地道,既然已经提前把账结了,明明看见我去也不说一声,干吗让我白跑一趟?

杨伟面无表情地说,贱人要是你真愿意把账结了,我一点都不介意,而且我也愿意去白跑一趟。

任剑愣了一下,才听明白他的意思,便讪讪地笑着说,那又何必呢?既然这么麻烦,你结就结了吧。朋友兄弟之间,谁结不是结呢?

高明听了好半天才弄清楚他们俩在说什么,便再三要求让他结账,杨伟却死活不干。还说既然生意也谈成了,说来说去好像他姓杨的占了便宜,所以请客也是应该的。

高明和任剑因下午还有正经事,吃完饭之后就和杨伟告了辞,然后就去发改委采访。

路上任剑想想还是忍不住,便问了高明一句,说师父我怎么觉得,你这事说到底还是有点像抵押贷款?

高明白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任剑却仍不甘心,说其实,反正要借钱,你还不如从我这儿拿钱,也不跟你要利息,何必非要提前把版权卖了呢?

高明苦恼地摇了摇头,说你不懂,我们家陈小薇最怕就是借钱!她对这两个字非常过敏,只要是借钱,借谁的也不行!现在多好啊,我有钱还债,而且也没跟谁借钱呀!

第二天杨伟又主动约高明见了面,和他签了一个正式的版权转让协议。又隔了一天,便把五十万打进了高明指定的账户里。

钱一到账,高明便转给了陈小薇。在这之前,高明已经给她讲清楚了这笔钱的来龙去脉。当天下午,就接到陈小薇的电话,说已经划了四十万给她妈。高明心里不太爽,只说一句知道了,便挂了电话。

晚上高明回家,一进门便闻到满屋子饭菜飘香。还没来得及脱衣换鞋,就听到乔乔叫着爸爸,像只小蝴蝶似地飞了过来,抱着他就乱啃。高明问乔乔,说今天又不是周末,乔乔怎么回家来了?

乔乔说妈妈专门去学校接我的,问我想不想爸爸?我说想,妈妈就带我回家来了,还做了好多好吃的。

高明听了这话,抬起头来,果然看见陈小薇系着围裙,正在厨房里忙得团团转。高明亲了亲乔乔,又让她赶回房间继续写作业,然后换了衣服洗了手,准备到厨房去帮忙。

陈小薇见他进来便嫣然一笑,和前几天比较,就跟换了个人似的。然后就说这里用不着他,叫他赶紧出去歇着,要不就带乔乔去洗手摆桌子,准备吃饭。

一家三口围在桌前吃饭时,陈小薇还不停地给高明夹菜。乔乔大了些,自然也比先前听话。看似一家人其乐融融,但不知为什么,高明心里却觉得不那么真实,总感觉这种和睦的气氛不那么自然,好像是陈小薇刻意营造出来的。但又转念一想,即便如此,也难得她有这番心意,也应该领情才是,于是心里才坦然了一些。

吃过晚饭之后,陈小薇忙着去收拾厨房。高明便抱着乔乔偎在沙发上,拿了本安徒生童话照本宣科给她讲故事。乔乔早已听厌了安徒生,便要高明讲中国神话。

高明肚子里的中国神话没多少存货,除了西游记,就只会嫦娥奔月和夸父追日那几个。乔乔又说不许讲那些听过的,高明就只好自己信口胡编。不想漏洞百出,却又往往被聪明的乔乔发现。父女俩嘻嘻哈哈正闹得开心,陈小薇却把乔乔叫了过去,说要检查她的作业。检查完作业之后,又催着她洗漱,早早地就要哄她睡觉。

乔乔心里老大不高兴,却又不敢抗拒,只好撅着嘴服从。

等乔乔睡着了,夫妻俩上床之后,陈小薇还真如她先前所说,变得非常非常温柔,竟主动凑上来和高明亲热。激情之后,又紧紧贴着高明,说她有一件好事要告诉他。

高明一开始没太在意,只是顺口问了一句,说什么好事?

陈小薇说你猜呀?提示一下,跟你虽然没什么关系,可对我来说真的是大好事,很不容易哦!

高明想了想,说涨工资了?

陈小薇摇摇头,说有一点靠谱,但还是不对。

高明说那还不简单,就是涨奖金了呗。

陈小薇兴奋得有些按捺不信,说你真笨死了,高明!告诉你吧,我破格评上高级职称了,副主任护师,非常非常不容易哦!

高明一听,还真有点意外。他知道陈小薇业务虽然拔尖,但市医院人才济济,高级职称并不是那么好评,在整个阳州来说,含金量应该都相当高。尤其是破格二字,那更是谈何容易?

高明很为陈小薇高兴,就说闹了半天,我还以为今天这顿晚饭是犒劳我的,结果是你为你自己庆功吧?

陈小薇开心地笑了,说其实吧,还真有那么点意思,不过老公啊,主要还是为你准备的。我当初就说过,只要你把我妈的钱还上,我就会变得很温柔很温柔,对不对啊?

高明摇摇头,说你们女人哪,无论素质多高,毕竟都还是势利鬼。

陈小薇一听这话就不高兴了,说你们男人不势利?那为什么坏人中间男人比女人多得多?

高明不愿和她做些无聊的争论,赶紧转移话题,说你们医院这这次评高级职称一共有几个名额?

陈小薇马上又自豪起来,说总共就三个,两个主任医师,一个是心血管的王大夫,另一个是内分泌的周大夫,护士序列唯一一个就是本人,副主任护师陈小薇。

高明听了这话不禁一震。不知为什么,心里突然就很不爽了。市医院职工上千,光医务人员好几百,三个高级职称陈小薇就占了一个,这说明了什么?是真因为她业务能力强水平高?还是另有别的原因?看起来,朱建国要不是真的很器重陈小薇的话,就肯定别有隐情。

其实说上天高明也不相信,要没有朱建国在那撑着,陈小薇单凭自身实力就能力挫群雄。不知为何,两年前医院布告栏跟前那个中年护士说那些话,又突然回荡高明耳边。

陈小薇看高明半天不说话,脸色也变了,便边撒娇边问他,说老公你怎么了?为什么突然就不高兴了?

高明回过神来,赶紧掩饰地笑了笑,说我没不高兴啊,只是突然想起报社的事儿来了,任剑今年也应该评职称了,不知道能不能上去。

陈小薇说老公你也别去操太多的心,这恐怕主要还得看任剑本人的实力和运气,你有多大能耐?还能包打天下?

高明说,话虽然是这么说,但你不也一样吗?如果没人帮忙,完全凭自己的实力,你能上得去吗?

话刚一出口,高明就后悔了,生怕陈小薇往别处联想,但却为时已晚,陈小薇当即就翻了脸,猛地挣开高明坐了起来,说高明,你心理怎么如此阴暗?你就把我想得那么不堪?

高明也坐起来,连声道歉,说老婆你别瞎联想,我只是随口说说心里的想法,绝对不是你想那个意思!

陈小薇却不依不饶,说那你是什么意思?你给我说清楚!

高明尴尬地笑了笑,说其实我的意思是,即使你干得再好,也要有人欣赏你,才会得到承认和回报,这就是如今的社会现实。

陈小薇哼了一声,说你别以我不知道你心里在想些什么,高明我告诉你,我要是真是你想那种人,当初就不会那么痛快地嫁给你!如果以后我有什么想法,也会痛痛快快先告诉你,绝不会藏着掖着!

高明没想原本好好的家庭气氛,就这样被彻底破坏掉了,他除了不住地道歉,别的什么话也不敢说。

陈小薇却根本不理他,直接起身去了卫生间。过了一会清洗完毕回来,上床之后直接就关灯睡觉,再也没和高明说一句话。

第二十三章 各有各的打算(一)

第二十三章各有各的打算(一)

刘总得知苏菡要请假带父亲去外地大医院查病,立即意识到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他想了想,便决定马上着手安排苏菡的工作调动,让她办完家里的事之后,回来就直接到报社办公室上班。这样一来,以后何飞自然也就再没有机会接近苏菡了。

刘总先是打电话把苏菡的事告诉了林艺,林艺那边听到这个消息二话没说,放下刘总电话就赶紧拨了何飞手机,把这事告诉了他。

刘总独自坐在办公室里考虑了好一阵,终于想好一个理由,然后就拨了黄总办公室电话。

黄总那边接了就问,老刘,你找我?

刘总这边故意稍稍迟疑了一下,然后才说黄总你要有空的话,我有件事和你商量一下。

黄总那边显然并没有闲着,但却抹不开面子,只好说现在周总在我这儿谈事,如果你着急的话,半个小时之后你过来吧。

刘总听了这话就笑着说,其实我倒不是很着急,但生怕黄总插话,赶紧又说,那我过半个小时去找你吧。

按照刘总历来的做派,报社内部调个人换个工作,甚至小小地提拔一下之类的事,都是他一句话就办了,而且经常是先斩后奏,顶多也就办之前给黄总打个招呼,根本说不上商不商量。但主体业务部门的人事安排,按规矩必须经过党组讨论,他也不敢做得太过分。

苏菡的事就属于这种情况,要从报社最核心的采编部门调人,不经黄总同意实在说不过去。

当初苏菡进报社的时候,刘总不想惊动黄总,曾征求过她的意见,问她愿不愿意到别的部门,比如做文秘行政之类的工作。没想到苏菡却是死脑筋,当即表示如果不让干记者,她就放弃阳州日报。

既然苏菡死活要进记者部,刘总也就只好拉下脸去找黄总商量。当时黄总却说记者部人员超编,问能不能安排到别的部门,刘总却一再坚持,而且保证下不为例。黄总大约考虑到他们俩的关系,最终还是松了口。当初好不容易才把苏菡安排进去,现在却又费尽心思要把她弄出来。刘总一想到这事,心里就觉得特别窝火。

刘总正愁找不到理由跟黄总解释,苏菡自己却因她爸生病,给他提供了一个很好的借口。

半个小时之后,刘总几乎掐着点去了黄总办公室。他敲门的时候,正好遇上周总谈完工作出来。两人面对面走过,彼此还点了点头。

黄总一见刘总进来,便开了个玩笑,说老刘啊,平时还真没见你有这么着急的时候,到底有什么了不起的大事?

刘总笑了笑,说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但我昨天约了广告客户,谈完事还要赶着去见面呢。

两人说着话在沙发上坐了,黄总又给刘总沏了一杯茶。刘总接过来说了声谢谢,却没功夫喝,轻轻地放在了茶几上。

黄总看刘总犹豫着没说话,估计他有为难之处,便先开口说,老刘,有事你可以直接说,不用有什么顾虑。

刘总笑了笑,说老黄啊,说句实话吧,今天说是来找你商量,有些话还真的不好启齿。

黄总听他样说,便也笑了笑,说没关系,老刘有话你只管说。只要不违反大原则,我也不是不通人情世故的老古董,能通融肯定通融。

刘总装模作样地皱了皱眉头,说老黄你知道,苏菡是我老婆一个远房亲戚的外侄女,昨天晚上她那个亲戚给我老婆打电话,说了个事,让我也很为难。

黄总没接他话茬,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刘总端起茶杯喝了口茶,又慢慢地说,苏菡最近的情况我不说你也知道,我估计是她家的人求了我老婆,说是让我悄悄帮个忙,把苏菡的工作调整一下。记者部实在太忙,上下班都没个准点,还经常加班,根本没时间照顾家里老人,所以希望让她去个清闲一点的部门。

黄总考虑了一会,才说那么,苏菡自己是什么态度?

刘总苦笑了一下,说麻烦就麻烦在这儿,苏菡好不容易才当上记者,肯定是不愿离开记者部嘛。而且听我老婆那意思,也是让我悄悄地办,就是说这事先别告诉苏菡。

黄总说但是我想,这么大的事,是不是还是先跟苏菡本人谈谈?说句实话,当初我不大同意她去记者部,现在却又有点不舍得让她离开。苏菡是个好苗子,不干记者太可惜了。

刘总摇摇头,说所以我才说我很为难嘛,别人不知道老黄你知道,当初我费了多大的劲,才把她弄进记者部?现在却不知又得费多大的劲,才能把她弄出来。我那个老婆,整天尽给我找这种破事。

黄总沉吟片刻,说那你打算怎么办?

刘总说这事我也想了好久,我看还是先不告诉她为好。上次我不是跟你说过,暂时借她到办公室来帮帮忙吗?这次也还是先跟她这样讲,免得太突然她接受不了。

黄总考虑了一下,说那这事就按你说的办吧,不过说实在的,我真有点为苏菡惋惜。

刘总说其实我心里何尝又不是这样想呢?但现在苏菡家里那个样子,谁也帮不上忙,她父母不指望她还能指望谁?

黄总叹了一口气,说你讲的情况也很现实,现在都是一个孩子,家里遇上点事,确实也没办法。

从黄总办公室出来,刘总心里并没感到多轻松。他知道黄总这人很好糊弄,但苏菡那里可就没这么容易了。在没想到好办法之前,他不打算找苏菡谈这事。

回到自己办公室之后,刘总考虑了了一会,便先给市医院主持工作的副院长朱建国打了电话。

朱建国接到刘总电话颇有些意外,说刘总你好,少见啊,怎么突然想起给我打电话了?什么时候有空过来坐坐?

刘总说朱院长,开个玩笑你别介意,如果可能的话,你那个地方啊我一辈子都不想去。可惜的是,谁也躲不过和医院打交道的命运啊。

朱院长听了这话便笑不出来了,说怎么了,刘总?是有谁要和我们医院打交道吗?不会是你吧?

刘总干巴巴地笑了几声,说那倒不是,是我们报社一个记者。

朱院长不知是哪位记者那么大面子,竟让刘总亲自出面联系医院,便问是哪位记者?我认识吗?

刘总说你当然认识,她还采访过你呢。

朱院长一听这话很吃惊,赶紧问是张记者吗?她怎么了?

刘总说不,不是张琴,是苏菡。

朱院长顿时惊呆,说苏记者?她那么年轻呢,怎么会?

刘总这才发现他没把话说清楚,让朱建国听岔了,赶紧纠正说,不是苏菡本人,是她爸前些日子在你们医院做检查,好像大夫说比较麻烦,建议去BJSH的大医院确认。你知道这事吗?

朱院长仔细想了想,说你不说我还真不知道有这回事,苏记者也没来找过我呀。

刘总说这孩子可能是不愿意麻烦你,但我现在能不能麻烦你问一下给苏菡她爸看病的大夫,老人家到底是什么情况?

朱院长毫不犹豫地说,这个应该没问题,她看个哪个科你知道吗?

刘总说这个我还真的不知道,好像听说是长期头疼,不知道应该看哪个科。

朱院长想了想,说那,你把姓名和就诊的大致时间告诉我也行,我马上就去查,弄清楚了再告诉你。

刘总那边却又卡住,说可是,可是这个我也说不清楚…….

朱院长一下就被他气乐了,说那,刘总,你让我怎么去查呀?

刘总想了想,说那这样吧,我马上给苏菡打电话,问清楚了再告诉你好不好?

朱院长说那好吧,也只能这样了。

刘总挂了朱院长的电话,马上就打了苏菡的手机。电话响了好久都没人接听,也不知道苏菡在干吗。刘总都快没耐心了,才听到了苏菡的声音,说刘总,你找我吗?

刘总有些不悦,说小苏,你在哪儿?为什么这半天都不接电话?

苏菡说对不起,刘总,我在忙我爸的事,手机不在身边,没听见。

刘总说苏菡,你爸爸什么时间是市医院做的检查?

苏菡说两个星期之前,怎么了?

刘总又问,那怎么拖这么长时间?

苏菡说做了好几项大检查,结果一时半会出不来的,必须等着。

刘总说你不是认识朱院长吗?干吗不去找他帮帮忙?

苏菡没有马上回答,而是沉默了一瞬才说其实,虽然采访过朱院长,但我跟他并不熟。再说,我也想尽量不要去麻烦别人。

刘总说遇上这种事,还说什么麻烦不麻烦?你告诉我你爸的姓名,哦还有,他看的哪个科?

苏菡那边听了这话,又好一阵不吭声,刘总这边一急就说,苏菡你怎么回事啊?为什么不说话?

苏菡那边依然沉默,还是没有声音,却也没挂电话。

刘总叹了一口气,说小苏,我没别的意思,我是想帮你你明白吗?

又过了一瞬,苏菡终于说话了,她说刘总我知道你想帮我,你的好意我心领,我已经和我的同学联系上了,带我爸去SH检查。所以就不用麻烦你了,但是我还是非常感谢你。

刘总一听这话,气得差一点没晕过去,一时之间却又找不到什么合适的话说,便也只好沉默。

苏菡听他不说话,又说刘总,真的很感谢你的关心,我这边事情挺多的,要不先这样吧好吗?

刘总非常生气,本想发火,但话到嘴边又强忍住了,只是说苏菡哪,我真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刘总说罢,并没等苏菡回答便挂了电话。

苏菡在家正和SH一位同学网上QQ,请她帮忙打听一下SH医院的诊治脑部肿瘤的情况。刘总来电话的时候,手机就放在手边,她看了来电显示本不想接,但刘总那边不依不饶,无奈之下才只好接了。但放下手机之后,刘总最后说那句话却一起在她耳边回响。

苏菡当然明白那句话的确切含义是什么,也知道自己在刘总心里的形象,一定是个忘恩负义的小人。但她却宁愿这样,也不愿意再和刘总走那么近。

其实准确地说,自从苏菡拒绝刘总那条钻石白金项链以后,心里就开始对刘总就有了戒备。她防着他,但也有点怕他。

之后又发生了飞讯那件事,如果刘总知道苏菡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估计一定会恨死她。但从那以后,苏菡几乎就再也没和刘总近距离接触过。一方面是这期间发生了一连串的事,工作确实太忙,另一方面也是她有意识在逃避刘总。这次去找钱卫东请假时,钱卫东还说,如果需要耽误的时间太长,最好给刘总那里打个招呼。苏菡一听这话,赶紧说她先休存假和年假,总共不会超过三周。如果到时候真有必要,再去跟刘总说。

刚才一接刘总的电话,苏菡就知道他也许是想帮她,但犹豫了好半天,她还是决定不要欠这份人情。苏菡感觉刘总绝不会轻易地发善心,担心他要东西她给不起,或者干脆说是不愿意给。

正在胡思乱想之际,手机又响了起来,苏菡一看这回却是阳光集团的何飞董事长。

尽管高明和刘总都有过这样那样的提醒,但不知道为什么,苏菡对何飞却并不那么反感。这大概与第一次在明月山庄相遇时,他留给她那个印象并不坏有关系。

苏菡几乎没怎么犹豫,就接了何飞的电话。

何飞的语气很亲切,说苏记者,我刚刚听说了你父亲的事,请代我问候老人家一声,请他多多保重。说不定他根本就没什么事呢,再说万一有点事也没什么了不起,告诉你父亲不要太忧虑,现在医学这么发达,总会有办法的。

苏菡听了何飞的话,心里竟然有些感动,赶紧说谢谢你,何董事长。你自己那边也出了那么大的事,还劳你打电话来问候。

第二十三章 各有各的打算(二)

第二十三章各有各的打算(二)

何飞那边犹豫了一下,又说其实呢,我打这个电话也不只是问候,苏记者我想问问你,治疗方面的事情是怎么考虑的?

苏菡说我正在和同学联系,打算去SH彻底检查一下再做决定。

何飞说哦,这样啊,那边的医院都联系好了吗?

苏菡说,还没呢,我同学正在联系。

何飞故意沉吟了片刻,然后才说苏记者,你这个事我也许可以帮上忙。我在SH那边有不少朋友,而且都挺有面子。

不久之前,何飞在电话里听林艺说了苏菡的事,马上就发现这是个接近苏菡的好机会。挂了电话之后,他认真想了一会,然后就放下了手头的事,给BJ和SH的朋友打电话,让他们赶紧帮忙联系最好的医院和大夫,一旦有消息就马上告诉他。

苏菡听了何飞这话心里刚刚一动,马上就想起这之前刘总的电话,又想起高明嘱咐她那些话,不禁又犹豫起来。

她想了想才说何董事长,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其它的就不必了。我同学正在帮我联系,这一两天就会有消息。

何飞说苏记者,你先别忙着拒绝我,据我所知,要到BJSH的大医院看病不是那么简单,你就是真去了,也未必就能遇上好大夫。

苏菡听了何飞的话,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便只好沉默。

苏菡也知道何飞说的都是事实,因为同样的话,她SH的同学刚刚在QQ里也说过。她此刻心情非常矛盾,既不想接受任何人,尤其是刘总和何飞的帮助,却又害怕找不到好大夫,就真的耽误了父亲的病。此前拒绝刘总的时候,苏菡心里还真没想太多,但现在再拒绝了何飞,如果她同学万一联系不到好医院好大夫,那可怎么办?

何飞听苏菡好半天不说话,又说苏记者,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你放心,你如果不愿意欠谁人情,等这事过去,你来采访一次,再好好给我写一篇文章登在你们报纸上,我们就算扯平,谁也不欠谁的。这个要求不过分吧?你好好考虑一下怎么样?

苏菡听何飞这么说,心里倒真的有了想法,便犹犹豫豫地问,何董事长,你说的是真的吗?不会再有别的条件吧?那我可做不到。

何飞说你看你,苏记者,咱们又不是没打过交道,你怎么就不相信人呢?再说了,这事也是你们黄总亲口答应过的,对不对?

苏菡想了想,何飞和报社合作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好像还是挺有信誉的,而且当初黄总也确实答应过让她去给阳光集团写篇稿子,只不过强调说她是见习记者,采访必须有人指导。

苏菡犹豫了一瞬之后,就说何董事长你应该知道,这事就我说了不算,就算我答应了又有什么用?

何飞那边一听苏菡这样说,当即来了劲,说苏记者,只要你答应就行,别的我们来想办法。

苏菡虽然心动,但这种事她可不敢轻易应允,便说何董事长,我只能这样说,如果到时领导真的派我去,我肯定不会推辞,我也愿意认认真真地搞好采访,别的我真的没法答应你。

何飞本来请苏菡去采访,只是一个接近她的借口,什么采访写稿子之类的事,原本也没当多大回事。既然苏菡如此表态,他的目的也就达到了。于是赶紧说我刚才不是说了吗,别的也不用你操心,我会和你们黄总沟通。要不你什么时候方便,我们见个面仔细商量一下?

苏菡还没来得及说话,手机提示又有电话进来,她怕是SH的同学打来的,赶紧对何飞说,何董事长,我这儿有电话进来,你说的事,我会认真考虑的,谢谢你的关心。我挂了啊。

何飞真不愿在这个关键时刻挂断,但又没有办法,便提高了嗓门大声地说,苏记者,那你定下来就赶紧给我打电话!

苏菡并没有听见何飞最后这句话,因为她早已挂断了。苏菡生怕耽误SH来的电话,都顾不上看一眼来电显示,就赶紧手忙脚乱地接听,那边一说话,才知道根本不是那位同学,而是任剑。

任剑的声音听上去也很着急,说苏菡,你的电话怎么一直打不进去?我都快急死了!

苏菡说任老师,真的很抱歉,我确实一直在接电话,你这么着急找我,有什么事儿?

任剑说苏菡你赶紧下来吧,我在你家楼下都等了好半天了。

苏菡一听这话,马上就起身走到窗户跟前,朝下面一望,果然看见任剑的车就停在离她妈妈小卖部不远的地方,他却拿着手机正靠在车门边和她通话。

苏菡便埋怨说,任老师你也真是的,既然来都来了,怎么不上楼?

任剑说,你就别废话了,我真有事找你,在你家说话也不方便。

苏菡说那好吧,你稍等我马上就下来。

这些日子由于忙老爸的事,家里实在顾不过来,苏菡妈妈把小卖部也托给别人在照看。苏菡和她打了声招呼,就匆匆忙忙下楼去了。

任剑看着苏菡快步走了过来,都没功夫跟她客气,直接就拉开副驾位置的车门,说赶紧上车吧。然后自己转身也钻进了车里。

苏菡犹豫了一下还是坐了进去,问任剑说,任老师,我们去哪儿?

任剑一边启动车子一边说,找个地方坐坐,我有话跟你交代。

苏菡瞪了他一眼,说你都没跟我说明白,到底有什么事?你知道我家里的情况,现在哪有心思跟你乱跑?

任剑说其实我们俩着急的,都是同一件事好不好?

苏菡一听这话便有些糊涂,说你在说什么呢?我怎么听不明白?

任剑说苏菡别看你平时挺聪明,其实有时候也真够笨的,我要跟你说的,就是你爸的事,这都听不明白?

苏菡这才明白过来,就抱怨说那你还找什么地方坐坐?有话就在这儿赶紧说不就得了吗?

任剑白了她一眼,说尊敬的苏美女,因为我有好些事需要给你慢慢交代清楚,所以需要找个地方坐坐。还有就是,高主任特别吩咐,别让你爸妈他们知道我们在帮你,这样说你明白了吗?

苏菡看看任剑故意装出来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想到高明也在暗地里悄悄帮她,心里莫名其妙地就感到特别温暖和感动。她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才好,索性就什么也没说。而且还费了好大的劲,才把这种情绪掩饰起来,没让任剑觉察。

车没开多远,说话之间任剑看到路边有一家星星茶楼,就靠边停了下来,扭头对苏菡说,下车吧,反正你也没心情去哪儿,这儿正好离你家不远,就随便坐坐吧。

苏菡点点头,说好吧。拉开车门便下了车。

等任剑锁好车门出来,两人进了茶楼,这光景里面还真没什么人。找个靠窗的角落里坐了,任剑素来不喜欢喝茶,便要了一杯速溶咖啡,苏菡要了一杯柠檬茶。

任剑本是个痛快人,憋了这半天,再没弄啥悬念,一开口就问苏菡,你爸看病的事联系的怎么样了?

苏菡把SH那边的情况简单讲了。

任剑说你干吗非要去SHBJ的医院和大夫不是也很牛吗?

苏菡摇摇头,说BJ我没熟人,也没关系。

任剑说那天你说要请假的事,高主任就把我叫去,跟我讲了你爸的情况,让我问问BJ那边的朋友,帮忙联系一下医院。

除非万不得已,苏菡一般绝不愿意麻烦别人。当初为了进阳州日报,苏菡妈妈在力所能及的条件下,没少给表姨送钱送礼,却不知表姨到底是如何打点刘总的。这件事让苏菡印象很深刻,初入社会便知道了处世为人的艰难,也懂得了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但真正进了报社,尤其是到记者部工作之后,苏菡的观念却又渐渐有了变化。不知道为什么,对高明和任剑在工作和生活上给她的帮助,苏菡都很容易接受,而且有时候还特别希望能得到这种帮助。

像眼前遇到这件大事,苏菡拒绝了刘总,对是否接受何飞的好意也很犹豫,但任剑和高明的关心,却是她一直在暗中所期待的,接受起来没有障碍,甚至还有点心安理得的感觉。

苏菡听了任剑的话,心里很感动,便说任老师,我真的有点不好意思,你看我刚进报社,工作没干多少,反倒给你们添麻烦。

第二十三章 各有各的打算(三)

第二十三章各有各的打算(三)

任剑说得了吧,苏菡,别说那些没用的。哦,也顺便给你解释一下,我这两天没联系你,就是因为事没办好。

苏菡听他这么说,一时间没明白他的意思,脸上便露出了有些失望的神色。

任剑看她脸色就知道她误会了,赶紧又说,一直等到今天,BJ那边终于有消息了,我给你打电话却一直占线,真是急死人!我想了想,反正有些事也当面说最好,于是就决定马上来找你。

苏菡偷偷松了一口气,赶紧说任老师,说真的,我都不知道应该怎么感谢你才好。

任剑说苏菡你也别说那些废话了,同事一场就是缘分。哦,对了!高主任还特别让我转告你,千万不要让别人知道我帮你联系医院这事,省得报社有些人说东说西的挺烦人。

苏菡点点头,说我知道了,说真的,我也挺感谢高主任的!

任剑说其实,感不感谢都是小事,先说正事吧。我BJ那边的朋友已经给你爸联系了最好的医院和大夫,你可以马上带他过去。

苏菡一听欣喜地问,真的吗?那可太好了!

任剑有几分得意地说,当然是真的,告诉你吧,没联系好之前,我不敢告诉你,更不敢见你。还有,这事没办好,也不敢见高主任。

苏菡脸上好不容易有了笑容,说任老师瞧你说的,有那么夸张吗?

任剑说好吧好吧,现在我给你说说BJ那边的事。

然后便仔细说了BJ那边联系医院的情况。

说完看病的安排之后,任剑又特别告诉了苏菡一件事,说苏菡哪,我觉得你运气真的很不错,在BJ期间也不用自己掏钱住旅馆了。

苏菡一听觉得很意外,说任老师,这话我怎么听不明白?

任剑神秘地一笑,说我有一个做IT的朋友,去美国培训半年,房子空着没舍得出租,这回你们去了正好派上用场。

苏菡一听心里挺高兴,却又觉得不好意思,便犹豫着说任老师,这合适吗?要不还是不要去了,我们自己住旅馆吧。

任剑却一拍胸脯,说苏菡你尽管放心去住,那个朋友跟我是铁哥们!他是上个月去美国的,半年之内你爱住多久住多久。

苏菡想了想,又说可是,人家都不舍得出租的房子,各种条件肯定非常不错。如果让我们去住,怎么说都觉得不合适。

任剑就笑了笑,说说句实话,我朋友那房子装修得真不错,我还真不敢让别人去住,但是你去我很放心。你知道为什么吗?

苏菡摇了摇头,说我不知道。

任剑说上次帮你搬东西我去过你家,给我留下的印象非常深刻,房子很普通,却收拾得一尘不染,让人觉得非常干净非常舒适。

苏菡说任老师,虽然你这么说,却不知道你朋友心里怎么想呢。

任剑说放心吧,我已经给他打过电话,你们就踏踏实实住好了。

苏菡这才没话可说,想了好一会,只说了一句,任老师,我实在没别的话可说,真的太感谢你了!

任剑说苏菡,说句实话吧,我和高主任已经没拿你当外人,要不也不会去做这些事,所以你也别再说那些客气话了。好不好?

任剑这几句话,让苏菡觉得特别贴心,她突然有一种想哭的感觉,费了好大劲才忍住,没让泪水涌出来。就为了任剑这几句话,苏菡自从到记者部以来,一直都在默默地努力,如今终于得到了高明和任剑的认同。她没有说话,只是使劲点了点头。

任剑似乎也感觉到苏菡情绪有些异常,便换了一种轻松的口气,说不过,我倒觉得你爸这次不会有什么事。别问我为什么,我说不清楚。只是有一种感觉,老人家可能要经受点折磨,但能挺过来,真的!

这一次苏菡由衷地笑了笑,说任老师,那我就借你吉言了,但愿事情真的如你所说就好了!

任剑说苏菡,请你一定要相信我的感觉,很准的!

谈完正事,两人从茶楼出来,任剑要送苏菡回家,苏菡却说这里离家没几步,谢绝了他的好意。任剑开车走后,苏菡便沿着马路慢慢往家里走,一边走一边想着她爸的事。

苏菡父亲的人生经历,完全可以写一本十分精彩的小说。她与父亲的关系很特别,单用一个好字很难形容这种特殊的亲情。除了父女之情,他们之间还亦师亦友。

苏老师年轻时非常英俊,是那个县级机关大院里最帅的小伙,而且没有之一。那个年代少男少女非常含蓄,对爱情的理解也与现在大不相同。苏帅哥不但帅而且有才华,写得一手好字,还能背很多唐诗宋词,唯一的缺点性格太内向。苏帅哥虽然是身边许多女孩子的梦中情人,但却没人敢于向他表白。

苏菡母亲与苏帅哥同岁,而且是青梅竹马。小姑娘虽然说不上貌若天仙,但勉强也算是个美女。她的与众不同之处在于,性格开朗有担当,心里想嘴里就敢说出来。那时高中毕业必须下乡插队,她就对苏帅哥说我要跟你在一起,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苏帅哥虽然内向却并不笨,他接受了这份纯真的爱情,并承诺用一生来回报这个女孩。后来他考上了师范大学,同班一个SC女孩看上了他。那女孩父亲是一位领导干部,说只要他们好了,就让他去CD发展,工作可以自己挑。这本来是一个飞黄腾达的好机会,他却毅然决然地放弃了,毕业后回到阳州中学教语文。

没想到同样事情再度发生,校长的女儿与苏老师同校执教,这个年轻的英语教师貌若天仙,比苏老师小三岁,堪称如今所谓的那种极品美女。英语教师看上了语文老师,在旁人看来郎才女貌天作之合。但苏老师却婉拒了极品美女,并马上与当时还在下面县食品公司当营业员的女孩结了婚。

中国古代曾经有个很热门的成语,叫做一诺千金,商品社会时代出生的孩子们,大多已经不知道了。苏菡的父亲不但知道,而且还这样做了。此事带来的直接后果,是年轻的英语老师绝望之下飘洋过海去了美国,从而引发了校长雷霆之怒,此后苏老师便大难临头,眼见得在阳州中学已无立足之地。

这时候社会上出现了一个新名词,叫双向选择,苏老师被迫追随了一回新潮流,从阳州中学双向选择到名不见经传的长安五小执教,改教小学语文。当时长安五小正在争创全市名牌,为邀请苏老师加盟,校长曾三顾茅庐。但除了那些大道理之外,真正打动苏老师的,却是长安五小答应给一个指标,可以解决他们夫妻两地分居的问题。

长安五小在争创全市名牌的残酷角逐中,最终败下阵来。但公正地说,学校领导对苏老师一直非常好,苏菡母亲能对口调入阳州食品加工厂,其中也有学校领导的功劳。校方投桃苏老师自然报李,一生中最好的时光也就无怨无悔地贡献给了长安五小。后来阳州食品加工厂改制,苏菡母亲用买断工龄那点钱开了个小卖部,日子不好不赖也就这么一天天地过了下来。

外人对苏老师的评价,说他为人刻板却也很谦和。但苏菡眼里的父亲,却是一个十分完美的男人。

在苏菡的记忆中,父亲从来没有对她说过一句重话,更没有动过她一指头。家严这个专有名词,在苏家是特指脾气急躁的苏菡妈妈。

苏菡几乎遗传了父母所有的优秀基因,她有着母亲白皙如玉的皮肤,但在容貌上却更接近父亲。在人格品性方面,也和父亲非常相似。

苏菡从小就跟父亲特别亲,因为父亲很会讲故事,而且不论古今中外的都能讲。从苏菡咿呀学语开始,父亲就教她背诵唐诗宋词。许多优美的古诗词至今仍然印象深刻,也大多都是儿时懵懂中留存的记忆。这些美好温馨的往事,大约也就是苏菡喜爱文学的原动力。

小时候苏菡很喜欢偎在父亲怀里听故事,后来上学了,身体接触开始慢慢减少,最后就没有了,但心里上的依赖却更加严重,只是没有表现出来。上高中时看了一本弗洛伊德的书,苏菡突然感觉很恐怖,怀疑自己有恋父情结。

这时候苏菡已经出落成一个亭亭玉立的少女,名列五大校花之首,身后自然就不乏慕名而来的优秀男孩。她就在这种背景之下,接受了人生中第一个男孩子。虽然那场初恋一开始就注定要失败,但还是给苏菡带来了许多新奇的人生体验。

那时她已渐渐沉迷于文学之梦,对爱情的狂热向往,促使她们彼此在还分不清性与爱之际,就轻率把自己的第一次给了对方。苏菡身心俱痛之后,又回到了当初的人生轨道上。这时她也才明白,盲目的性冲动其实要比所谓的恋父情结更加可怕。

但就从那时候起,恋父情结这个字眼就成了苏菡一块心病,并且无药可治。其实她并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恋父,但却非常害怕出现这种情况,只想尽快摆脱心灵深处那片阴影。于是大学时代苏菡又在完全被动的状态下,经历了两次不成功的恋爱。仔细想来,或多或少应该也和这事有点关系。

在苏菡二十多年的成长过程中,父亲从来没有干涉过她。对她所做的任何选择,父亲也总是尽量去理解她,支持她。即使明明知道如今文科没有前途,苏菡上高中之后,却因喜爱文学严重偏科,父亲既没有要求她改变什么,也没有因此责备过她。

父亲对于苏菡来说,并不仅仅只是父亲,而且也是一个非常亲密的朋友,一个有力的精神支柱。

所以当苏菡得知父亲的病情之后,立即就陷入了恐惧之中。和母亲商量之后,决定暂时对父亲隐瞒实情。苏菡每每当着父亲的面虽然强装笑脸,但心里时时时刻刻都焦虑万分,生怕出现意外情况。

通过这件事,苏菡发现母亲确实已经老了,经历过漫长岁月的煎熬,再也没有当年追求爱情那种勇气。只要说起老爸的病情,母亲除了唉声叹气,什么主意也没有。于是苏菡就暗暗发誓,为人子女她要负起责任来,尽最大努力为父亲治病,无论付出什么代价都在所不惜。

好在任剑终于带来好消息,苏菡心里总算稍稍踏实了一些。

苏菡回家之后先是QQ回复SH同学,告诉她已经决定去BJ不用再麻烦她了,并她此前付出那些劳动表示感谢。

退出QQ之后,苏菡坐在那里又仔细想了好半天,才给何飞打电话。何飞显然一直在等她回话,电话刚刚一响,那边就接了起来。

苏菡还没来得及出声,何飞那边倒先说话了,苏记者,是你吗?

苏菡按照自己事先想好的思路,很客气地说,何董事长你好,我给你打电话,还是想跟你说说我爸那件事。

何飞说好啊,你考虑好了吗?

苏菡说不好意思啊,何董事长,我同学刚刚来过电话,她已经帮我联系好了医院,所以就不用再麻烦你了。

第二十三章 各有各的打算(四)

第二十三章各有各的打算(四)

何飞那边一听她这么说,当即就泄了气,言语间也难掩失望之情,说是这样啊,真遗憾哪,我是真心实意想要帮你,可你却没给我这个机会呀,苏记者。

既然事情已经有了结果,苏菡也不想再多说什么,赶紧说何董事长,其实无论怎样,我都还是非常感谢你。

何飞那边沉默了一瞬,才说那就先这样吧,苏记者,如果你还有什么事需要帮忙,千万别再客气,好不好?

苏菡说好的,何董事长。你的事也多,我就不耽误你时间了。

苏菡挂了何飞电话,便着手安排赴京日程,她首先想到的一件事,是决定明天一上班就去报社正式告假。之后给任剑的朋友打了电话,就赶紧让老妈收拾行装,又急着上网订火车票,忙得不亦乐乎。

何飞挂了苏菡的电话之后,怔怔地望着对面墙上淡泊以明志,宁静以致远的条幅,好一阵都没动弹。

在阳州市政府部门积极介入并有力疏导之下,小池子事件最终得以平和解决。这事虽然尘埃落定,但柳树坪项目却始终进展缓慢,关键问题还是资金缺口过大,一直落实不下来。时间就是金钱,何飞为情势所迫,又担心夜长梦多,最终迫不得已只好选择分包方案。

其实何飞之所以同意这样做,还有另一个很关键的因素,也起了重要作用。因为市政府也认为,有鉴于柳树坪项目的具体情况,在保证工程质量的前提下,采用分包模式也许是个好办法。由别的开发商出面,就可以绕开之前阳光集团和柳树坪居民之间解不开的死结,解决问题也就容易一些,于是就指定了张副秘书长出面协调此事。

尽管柳树坪项目出了些问题,但在阳州仍然算得是一块肥肉,阳光集团的方案一公布,有实力的房地产企业纷纷前来咨询,商谈合作承包事宜。虽然所有方案事前都是由何飞亲自审定,但眼见得自己碗里的肉被人一块一块地切走,何飞还是非常心痛却又无可奈何。最后索性来个眼不见心不烦,大事小事都一并交给康总他们去做,他不再过问细节,只看结果然后最终拍板。

如此一来何飞的日子就比先前闲了许多,便又开始动苏菡的心思。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着了什么魔,竟然会对苏菡那么上心。也许还真是王蕾说那样,得不到的东西才总是最好的吧?

虽然苏菡谢绝了何飞,但他想来想去还是有些不甘心。何飞总觉得苏菡父亲看病这事是个机会,应该可以做点文章,关键是找个什么借口才能接近她的问题。正左思右想不得其法,突然想起一个人来,天宇集团的副总陈志诚。

飞讯股权过户之后,由于情况特殊,何飞便派了方副总经理去飞讯做了老总。天宇和飞讯存在同行之间一直恶性竞争的情况,双方关系相当紧张。之前尽管知道阳光将要入主飞讯,天宇却还是在阳州日报那件事情上硬插了一腿进来,说明他们也是有背景的。

方副总一上场,便对飞讯作了一些重要的战略调整。之后林艺又出马,不知用了什么手段,居然在很短时间内搞定了天宇老总唐致远,答应了以后与飞讯和平相处,业务上公平竞争。就阳光集团目前的处境而言,自然树敌越少越好,能化干戈为玉帛自然是一件好事。

不久前方副总和天宇唐总在南国风情吃饭时,把何飞和康总也硬拉去了,何飞却没想在那里见到了陈志诚。

此前何飞托人调查赵天成的时候,就已经知道这个人,后来又听林艺说起过他,还夸他很能干。在餐桌上彼此聊了聊,才知道陈志诚居然是苏菡高中同班同学,并说起他不久前还见过苏菡。当时何飞还想过能不能利用这个陈志诚,和苏菡搭上一点什么关系。

苏菡跟普通女孩子不太一样,很难接近。要打听她的事,何飞显然也不好直接出面,但同学之间相互关心一下就很自然。现在看来,也许可以通过陈志诚帮忙打听一下苏菡在SH那个同学的情况,以便随时掌握苏菡的动向,看看她是否需要什么帮助。

想到这些事,何飞打开抽屉拿出装名片的盒子,打算把陈志诚的名片找出来,再编个理由跟他见个面。谁知在那一大堆名片中翻了半天,恰恰就没找到陈志诚和唐致远那两张。仔细想了一下,也不知道到底是弄丢了呢,还是顺手放在家里了,便又在抽屉里乱翻起来。

就这功夫,却听见储慧芳敲门,何飞头也没抬,应了一声进来吧,储慧芳推开门进来,身后还跟着林艺。

储慧芳照林艺的口味冲了一杯速溶咖啡给她,林艺接过来,轻轻放到茶几上,笑着说谢谢你,储秘书。

储慧芳笑了笑,说林主任不用客气,你慢用。然后就转身出去了。

何飞这才抬头对林艺说,你先坐一下,我马上就好。

林艺没坐也没说话,却慢慢走到桌前,默默地看着何飞折腾。

何飞口说马上就好,但在抽屉里翻了好一阵,似乎没有找到要找的东西,抬头看见林艺站在跟前,便有点不好意思地说也真怪,有些东西不用吧它老在眼前晃,真要用却找不着了。

林艺便笑了笑,说何董,那你到底在找什么呢?

何飞说,上次和天宇的唐致远和陈志诚两兄弟吃饭,他们好像都给过名片,当时我还想到过以后可能用得着,却不知道回来一放,就不知放哪儿去了。

林艺说何董,这有什么关系啊?你也不用找了,问我就可以了。

何飞说也是啊,那次吃饭你也在场,你后来还和他们联系过吗?

林艺说,我今天还给那个陈副总打过电话呢。

何飞说那正好啊,走吧,到那边沙发上坐着说。

两人走到沙发跟前坐了,何飞就问林艺,先说说你有什么事?

林艺想了想,说有两件事要跟你讲,先说说熊启的事吧。

何飞说好吧,他现在情况怎么样?

林艺说我刚刚去监狱里看过他,他知道家里的事该办都办了。现在情绪已经稳定下来了。另外法院那边的事,该找的人都找了,该办的事也都办了,但情况不太理想。

何飞说具体说说,怎么个不理想?

林艺说,根据目前情况看来,意外事件死亡辩护被采纳可能性很低。而且法院说按规定,这个案子必须公开审理,公开宣判,而且缓刑的可能很小。所以,我们几乎没有什么操作空间。

何飞点了点头,又问,熊启知道吗?

林艺说都告诉他了,他也表示能理解。

何飞说那,可能怎么判?

林艺说我已经咨询过律师,过失伤害致死罪最低刑罚可判三年以下徒刑,但熊启这个案子比较麻烦,很有可能在上限区域三年至七年的范围内量刑,主要是影响太大。

何飞沉吟一瞬,说那也只好让熊启先吃一阵子苦了,以后有机会再补偿他吧。

林艺犹豫了,又说熊启怕你身边没人手,推荐了他一个战友,叫张子明。说如果需要的话,可以让他来接替熊启。

何飞想了想,说这事,我考虑考虑再说吧。

林艺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过了一会,何飞又问,你不是还有一件事吗?说吧。

林艺说,我刚刚从飞讯那边过来,股权过户赵天成也走了人,我今天本来是去看看,那边还有没有什么善后。

何飞想了想,说你见到赵天成了吗?

林艺说没见赵天成,倒碰上了康总去那边找方总,说是要商量业务和人事问题。

何飞问,有什么新情况没有?

林艺说有啊,听康总说了件事,好像是赵天成耍流氓,把一个刚刚谈好却还没签的合同倒卖给天宇了。详细情况我说不清楚,等方总自己给你讲吧。

何飞一听,皱了皱眉头却没说话。

林艺稍稍犹豫了一下,又说,我来找你,是想说说我从天宇那边了解到的一些情况。

何飞很深沉地看了一眼林艺,说天宇?他们怎么说?

林艺说康总让我问问天宇,那个合同究竟是怎么回事?所以我就给天宇唐总打电话,结果他告诉我,这事是赵天成主动找陈志诚,要把合同转让给他的。

何飞听了这话,沉默了一瞬,说上次我们不是说好了,阳光集团接手之后,双方就别在搞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吗?他们唐总也亲口答应过,怎么又弄这个?

林艺说所以我就给陈志成打了电话,问他为什么这样做?结果他说赵天成告诉他,这个合同纯粹是他的个人资源,与飞讯毫无关系。

何飞说我还真没想到,这个赵天成做事竟然无耻到这个地步。

林艺说其实我也有点弄不明白,赵天成那个叫什么易彤彤的小情人,不就是跟这个陈志诚好吗?既然是他们俩合伙坑了他,怎么赵天成反而对他这么好呢?

何飞冷冷一笑,说我也想不通啊,赵天成对陈志成倒是真的很大方啊,先把自己的女人送过去还不算,然后还要送合同。

林艺听了这话,不知为什么突然就联想到文副局长的事。心里好像被刺了一下,猛地一疼,脸色也就不那么自在了。好在何飞似乎在想别的什么事,根本就没注意到她。林艺正想赶紧个转移话题,何飞却主动说话了。

何飞说林艺,你找康总和方总商量一下,再约飞讯唐总他们见个面,到时我也去。得给他们说清楚,这种事以后绝对不能再发生。

林艺说好的,何董你还有什么事吗?没事我就先回去了。

何飞点点头,说你去吧,哎,那个,你把天宇唐总他们的电话留给我,别一转身就忘了。

林艺点点头,赶紧拿出手机,把唐致远的陈志诚的号码调出来,一一告诉了何飞,然后才告辞回她办公室去了。

第二十四章 轩然大波(一)

第二十四章轩然大波(一)

苏菡早早到了办公室,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差不多才到上班时间,这时候张琴和其他同事也都陆陆续续来了。苏菡和她们打过招呼,简单说了几句话,然后就去找钱主任请假。

走过高明办公室门口的时候,苏菡犹豫了一下,想了想还是决定先进去给他说一声,转身便去敲门。但手还没碰到门上,门却自动打开了。高明提着电脑背着包出来,看见苏菡也愣了一下,然后就笑了笑,说苏菡你怎么在这儿?

苏菡也笑了笑没回答,反而问他,说高主任,你这么匆匆忙忙是要去哪儿啊?

高明说我要马上去市委,九点钟那儿有个新闻发布会。

苏菡点了点头,说瞧瞧,你还真忙。幸好碰巧遇上你,要不呢,说不定还真没机会照面了。

高明说,你找我有事?你看看,这可不巧哇。

苏菡摇摇头,说我没事,只是来跟你说一声。我爸的事都联系好了,我今天专门来请假,预定的火车票是后天下午的。

高明说那就好那就好,到了BJ如果遇上什么为难的事,就赶紧告诉我们,千万别客气。

苏菡听了这话眼睛就湿润了,鼻子也有点酸酸的感觉,说高主任,话既然说到这儿了,我还真的特别感谢你和任老师。

高明说你其实你用不着感谢我,苏菡,说句实话,那些事都是任剑做的,我什么也没干,所以跟我没关系。

苏菡没理他话茬,只是说你和任老师对我太好了,都不知道怎么感谢你们才好。

高明笑笑,说很简单啊,等你爸病治好了,你在梅园请我们大吃一顿,好不好?

苏菡涩涩地一笑,说那好啊,到时候我一定好好请你们!

高明还要说话,手机却突然响了,一看是报社司机小陈,高明歉然一笑,说不好意思了,苏菡,来催我上车了,祝你们父女好运气。记住我的话,有事及时和我们联系。

苏菡点点头,说好的,谢谢你高主任。

两个人道别之后,高明匆匆进了电梯,苏菡去了钱卫东办公室。

苏菡敲了敲钱卫东办公室的门,稍稍过了一瞬,才听里面说请进。

苏菡推门进去,钱卫东一看见苏菡,便眉开眼笑地说小苏你来了,快坐快坐。然后就起身为她倒了杯水,苏菡接过来,就在沙发上坐了。

钱卫东没等苏菡开口说话,便主动问她,说小苏,你爸看病的事联系得怎么样了,需不需要组织上帮忙?

苏菡摇摇头,说暂时不用了,谢谢钱主任。不过,我来找你也就是要跟你说这事。

钱卫东说哦,那小苏你说。

苏菡说,钱主任,我已经给我爸联系好了外地的大医院,也预定了后天的车票。今天来,就是要正式跟你请假。

钱卫东说是这样啊,那好,是打算要去哪儿呢?

苏菡本不想说去BJ但又觉得对组织上还是应该说实话。犹豫了一下,才说,是去BJ钱卫东想了想,又问,那你有没有考虑打算在BJ呆多久?

苏菡说我想先休存假,大概两周多一点,然后根据我爸的情况再说。钱主任你看这样行不行?

钱卫东没有马上回答,沉默了好一会之后,才说,苏菡,有件事本来不想现在告诉你,但不知道你这次到底要耽误多久,所以我考虑还是给你说说比较好,你也好踏踏实实安排家里的事。

苏菡说那好啊,钱主任,有什么事你就说吧。

钱卫东说,黄总昨天下午把我找去,专门说了你的事,让记者部以后不要再给你安排什么工作。

苏菡听了这番话,一时之间竟没回过神来,忍不住便插嘴问道,钱主任,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没听明白。

钱卫东笑了笑,说苏菡你不要着急,有些情况你可能不太清楚。黄总说刘总昨天上午专门去找过他,谈了你家里的特殊情况,说你们家里托他把你的工作调整一下,所以决定把你调到办公室去,那边的工作比记者部轻松一点,不用加班什么的,也方便你照顾老人……

钱卫东话没说完,苏菡就傻住了,刚要抢着说话,却被钱卫东摆摆手制止了。钱卫东接着又说,苏菡你先听我说,报社领导这样做完全是为你考虑,你不要有别的什么想法。你明白吗?黄总还特别交代,让我们帮你把手续办一办。说这样的话,你去外地回来之后,就可以直接去办公室上班了。

苏菡听完钱卫东的话,终于搞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她急得直想大喊大叫,却也知道不应该跟钱卫东发火。

苏菡强迫自己冷静了一下,仔细想了想钱卫东那些话,马上就明白了问题到底出在哪里。于是她很平静地站起来,冷冷地说钱主任,你的话我都听明白了。我先走了,谢谢你。

钱卫东看苏菡突然变了脸色,却不知道问题出在哪儿,看她转身要走,就赶紧叫她,说苏菡,你好像不对劲呀!你怎么了?

苏菡站住,回过头来说,钱主任你放心,我知道应该怎么办。然后又转过身去,快步走出了钱卫东办公室。

钱卫东看苏菡匆匆离去,想了想还是有点放心不下,便拿起电话拨了黄总办公室,把这事告诉了他。黄总听后也沉默了一瞬,然后才说这事咱们都别管了,爱怎么的怎么的吧。

苏菡乘电梯上了十一楼,冲到刘总办公室门口,伸手敲了敲门,也没等里面应声,推开门就闯了进去。

刘总还没反应过来,苏菡已经直接冲到了他跟前。苏菡也不说话,只默默地盯着他看,小脸涨得绯红,目光却是冷冰冰的。

刘总从没见过苏菡这种表情,不禁当场愣住,脸色倏地就变了,但仅仅过了一瞬,马上又缓和过来。他慢慢放下手里正在浏览的报纸,尽量做出一副和蔼模样,说小苏你来了,有什么事坐下来说好吗?

说着就起身为苏菡倒水,苏菡却没接刘总递过来的杯子,而是走开几步,离他远远地坐下,然后直截了当地问他,说刘总,我想知道把我调到办公室工作,是谁的主意?

刘总听了这话,才明白了苏菡这通无名火源自何处。他没料到昨天刚和黄总谈好的事,苏菡今天就知道了,而且马上登门兴师问罪。

由于事情来得太突然,刘总的表情多少有点尴尬,便讪讪地笑着,说苏菡你这是怎么了?报社领导为了照顾你的特殊情况,专门开会研究了这事,很慎重地做出这个决定,你怎么这种态度?这不是不知好歹吗?

苏菡冷冷一笑,说刘总,我再问你一句,这事真的是报社领导开会研究决定的吗?

刘总说当然,这种事我能瞎说吗?你如果不相信可以去问黄总。

苏菡说刘总,我这会儿还是尊称你为刘总,是因为我不想把事情弄僵。我也希望你明白,说话做事都不要太过分,最好留点余地。

刘总一听这话,就有些不大高兴了。沉默了一瞬,便带着几分嘲讽的口气说,苏菡,我说话做事哪过分了?麻烦你给我仔仔细细讲清楚点,让我今后也好注意避免和改进,你以为何如呢?

苏菡毕竟初涉世不深,再加上时刻情绪激动,说话就根本不考虑后果,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她几乎想都没想,就说刘总,别以为我真不知道怎么回事。那我请问,我们家谁托你给我调动工作了?

刘总有些吃惊地瞪着苏菡,心里便暗埋怨黄总,不知这人为何如此不地道,竟然把领导之间谈话的细节都披露出去。于是刘总脸色渐渐也难看起来,好半天没有说话。

苏菡有些不耐烦,又紧逼了一句,刘总,你该不会是自作主张吧?

刘总看着苏菡因过分生气而扭曲的脸,突然笑了起来,说苏菡你这样紧张干吗?有什么话咱们不能好好说吗?我也想问问你,你从哪儿知道这话是我说的?如果我说我没说过这话,你相信吗?

苏菡张了张口,却没说出话来,这时她才意识到自己的失策,她既不能说是听钱卫东说的,更不能说是听黄总说的。钱卫东虽然是转述黄总的话,但苏菡却完全相信他们,因为他们根本没必要说谎。然而,她却不可能让两位领导来和刘总当面对质。

这一刻苏菡突然觉得刘总不仅面目可憎,而且品质恶劣,非常令人反感。但要怪也只能怪她自己,当初没有看清他。如果知道他是这样的人,那她宁愿放弃阳州日报这个机会。

想透了这一点,苏菡虽然有些心灰意冷,反倒也平静了一些。她仔细地想了想,才小心翼翼地回答刘总,说刘总你不必去猜测我怎么知道你说过这些话,但我可以告诉你,从现在开始,我不会再相信你说的每一句话。

刘总紧紧地皱起眉头,脸上满是委屈和忧伤。他长长地叹一口气,说苏菡,我怎么也没想到你竟然会说这样的话。你怎么就不想想,报社领导之所以这样做,也是为了你好呢?

第二十四章 轩然大波(二)

第二十四章轩然大波(二)

对于刘总这种说法,苏菡却并不买账,她摇了摇头,说你口口声声说为了我好,为什么事前不问问我的意见?为什么不尊重我自己的选择?当初我就跟你说过,如果不能去记者部,我就放弃阳州日报,刘总你应该还没忘记吧?

刘总眼见自己连个黄毛丫头都治不服,而且事态似乎正一步一步走向失控,心里一急,一句不该说的话就脱口而出,说你去记者部,不就是因为喜欢高明吗?

苏菡听了刘总这句话心里猛地一惊,顿时愣住,张口结舌却说不出话来。憋了好一瞬,只说了两个字,无聊!

事情弄到这种地步,刘总心里后悔不迭,但脸面上下不来,便也只能继续表现得很强硬,说苏菡你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你当初去记者部是因为高明,现在不愿意离开记者部也是因为高明!你敢说事实不是这样吗?你敢说你不喜欢高明吗?

苏菡从最初那一瞬的震惊中回过神来,便极力掩饰自己真实的内心活动。但脸上虽然很快就恢复了平静,心里却依然波涛汹涌。在此之前,她从来都没去认真想过这个问题,但心底那根柔软的情感之弦,现在却在这种情景之下,被刘总意外地拨动了。

苏菡当然知道自己喜欢高明,但这种喜欢,难道竟然就是那种喜欢?对于这个问题,即使实话实说,她觉得自己目前也根本无法回答。

刘总是风月场上的老手,苏菡瞬息之间那丰富的表情变化,自然没能逃过他的眼睛,他知道苏菡被他说中了心事。如果说此前他对苏菡是否喜欢高明还有几分存疑的话,那么现在就已经确信无疑。

苏菡突然间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回过头来却正好遇上刘总审视的目光,那目光让苏菡感受到一种屈辱。她冷冷地一笑,说我可以明明白白地告诉你,刘总!我不但喜欢高明,而且还崇拜高明!但这只是学生对师长的喜欢和崇拜,绝对不是你所想像的那种!

刘总轻佻地一笑,说那你说说,我所想像又是哪一种?

苏菡不屑地一撇嘴说,你自己说的话,自己还不明白?

刘总哼了一声,说你就别装了,苏菡!我实话告诉你吧,把你从记者部调出来,多多少少也和我听到的一些传闻有关。

苏菡听了这话,心里不禁又是一惊。但想来想去,她和高明之间平时连单独接触都很少,实在想不出能有什么样的传闻。

平日不做亏心事,夜半敲门心不惊。苏菡这样一想,心里立即就踏实下来,便站起身来,说刘总,身正不怕影子斜,我不想再跟你谈这些无聊的话题。我来找你,只是想表明我的态度,我绝对不离开记者部,如果你真要那么干,我就马上辞职!

苏菡说罢转身就走,没想到刘总却迅速起身,快步抢上前来挡在了她面前。此刻刘总脸上的表情,很难用准确的语言来描述,说不清是愤怒还是无奈,或者说尴尬还是沮丧。苏菡毅然决然的态度显然很让刘总意外,一时间竟不知应该怎么办才好。

两人面对面僵持了一会,当苏菡的脸色渐渐由红变白之际,刘总终于彻底软了下来。他温和地对苏菡说,小苏,你可以继续留在记者部,但我有一个条件。

苏菡别过头去没接话茬,显然已经不愿再跟他多说什么。

刘总提高了嗓门说,你不能再跟高明那样!

苏菡猛地回过头瞪着他,说刘总你说清楚,我跟高明哪样了?

刘总说,你不许喜欢他!语气中竟然已经带有强烈的醋味。

苏菡虽然知道他嘴里不会有好话,却也没想到竟会说出这样愚蠢的话来,当即便有些哭笑不得。

苏菡愣了一瞬,才说刘总,你应该明白,我是一个成年人,我会为自己的言行负责。我知道哪些事可以做,哪些事不可以做,用不着你来教我。

谁想刘总根本不听她说了些什么,依然一味胡搅蛮缠,说那你为什么不能像对高明那样对我?你别忘了,是谁让你进了报社!

苏菡听了这种近乎白痴的语言,一时间竟不知应该如何回答。想了想之后,才说刘总,你和高明都是我的领导,我对高明只是执师长之礼,但对你我除了把你当领导,还把你当长辈。我并没有厚此薄彼,所以,也根本就没有对谁好对谁不好的问题。

刘总却摆了摆手,说别跟我说那些大道理,苏菡!你应该知道我一直都很器重你,也很喜欢你,只要你对我好,我很快就能提拔你!

苏菡听他越说越露骨,也越说越不成体统,便完全没了耐心,一侧身从他身边绕过去,就想往外走,不想却被刘总一把抓住,并使劲往后一拉。苏菡站立不稳,猛地倒在刘总怀里。

满怀软玉温香,正是梦寐以求。刘总愣了一瞬,一时把握不住,就想要强吻苏菡。谁知就在这一瞬间,苏菡却像一头暴怒的狮子,愤然而起,扬手便狠狠给了刘总一个响亮的耳光。

强烈的疼痛感使刘总猛地清醒过来,他捂着脸怔怔地站在那里,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苏菡扬起嗓门骂了一声,流氓!强忍着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打开门就冲了出去。

当时刚刚上班不久,走廊里人来人往,好些人亲眼目睹了这一幕。于是这一八卦事件,很快也就沸沸扬扬地传开了。

苏菡回到办公室里,就坐在那里默默地流泪。无论谁过来跟她说话,都不搭理人家,像傻了一样。

桌上电话响了半天,苏菡也没接。对面张琴实在听不下去了,便站起身来,说苏菡,你怎么不接电话?

苏菡却依然不说话,也不理人。电话依然不依不饶地响着,张琴便绕过来,看了看来电显示,却是黄总办公室。赶紧替苏菡接了,说黄总,我是张琴。你是要找苏菡吗?

黄总的声音显得很焦急,说苏菡在吗?她为什么不接电话?

张琴说黄总,你请稍等。然后捂住话筒,把电话递给苏菡。苏菡默默地接过来,犹豫了一下却没接,就直接挂断了。

张琴惊讶地看着苏菡,说苏菡,你到底怎么了?黄总找你,为什么也不接?

苏菡看了张琴一眼,轻轻说了一句,张姐,我知道了。谢谢你。然后便打开电脑,打算写辞职报告。

张琴摇了摇头,叹着气回到自己那边干活去了。

苏菡的辞职报告刚写了个开头,却发现身边突然多了一个人,抬头一看却是任剑。她鼻子一酸又想哭,却又强行忍住。也不说话,低下头去只是飞快地敲击键盘。

任剑轻声问她,说苏菡你怎么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苏菡猛地抬起头来,说任老师,别问了好不好?

然后突然就站起身来,使劲推着任剑往外走。一边走一边说,你走吧,任老师,算我求你了。

任剑被她推到门边,无奈地看着她,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突然听到身后有人嚷嚷,说黄总来了。转身一看,果然见黄总疾步走了过来,便赶紧闪身躲到一边。

黄总脸色铁青,谁也没理,径自走到苏菡身边。瞥了一眼苏菡电脑上的辞职报告,不轻不重地说了一句,苏菡你架子不小哇,连我的电话都不接?你想干吗?

苏菡站起身来面对着黄总,虽然使了好大的劲强忍着,却终于没有憋住,眼泪还是哗哗地流了下来。她背过身去抹了一把泪,转过身来就倔强地说,黄总,对不起,我要辞职!

黄总原本是个人精,对事情早已有个大致的判断。心里虽然同情苏菡,脸上却丝毫没有显现出来。他面无表情地说,你要辞职?没问题呀,什么理由?给我讲讲吧。

苏菡犹豫了一下,实在没法张口,便颓然地坐了下去,说我不想说。但我在辞职报告上,会把理由写清楚。

周围几个看热闹的人,一边探头探脑地朝这边张望,一边蚊子般嗡嗡地议论着。黄总转过身去不悦地朝那边扫了一眼,那帮人赶紧散开,假装忙着干活去了。

大庭广众之下,自然不是说话的地方。黄总考虑了一下,就缓了缓脸色对苏菡说,苏菡,你跟我来一下。

黄总说罢转身就走,苏菡站起身来,却犹豫着要不要跟黄总去。黄总发现身后没动静,回过头来便有些生气地说,苏菡你怎么这么倔?是不是要逼我拉着你走?

黄总语气虽然生硬,却让苏菡感受到一种温暖。她没再犹豫,鼓起勇气跟着黄总走了。

黄总不愿在这个时候遇上刘总,同时也考虑到苏菡的心情,所以没带她去十一楼,而是直接去了钱卫东的办公室。到了钱卫东办公室门口,黄总敲了敲门,没等里边应声,就推开门走了进去。

第二十四章 轩然大波(三)

第二十四章轩然大波(三)

钱卫东正在接电话,猛然间见黄总带着苏菡进来,当时就愣住了。黄总却没管那么多,直截了当地对他说,卫东,我借办公室用一下,和苏菡说几句话。你去别处呆会,完了事我叫你。

钱卫东一听这话,赶紧站起身来,说好的好的,黄总你随便用,用多久都没关系,我去大平面那边呆会。说罢就往外走,从苏菡身边走过时,还有意无意地停了一下,打量了她一瞬。

钱卫东出去的时候,顺手替他们带上了门。黄总让苏菡坐在沙发上,又倒了杯水给她。然后就坐在她斜对面,默默等着她开口。苏菡面对着黄总,满腹的屈辱有待倾述,却又不知道从哪儿说起。

黄总等了好一阵,也没听她言语,只好先开口说,苏菡,你知道我很忙,但今天这个事,已经严重干扰了报社正常的工作秩序,所以我不得不放下手头的事,来过问一下。

苏菡依然没有说话。她并不是爱哭的女孩,但此刻面对黄总,泪水又在眼眶里回旋,费了好大的劲才忍住没让它流出来。

黄总又说,苏菡,你愿意把事情的经过告诉我吗?

苏菡使劲点了点头,却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黄总看她虽然点头答应,却总是不说话,心里也有点着急,不知不觉说话时就带了感情色彩。

黄总说我知道你是个好女孩,苏菡,如果你相信报社领导,有什么委屈你就说吧。话没说完,心里却有点后悔。毕竟作为报社主要领导,这样讲话有违他一贯秉持公平和公正的原则。但既然话已经出口,无法收回,便只好沉默下来,静等苏菡说话。

苏菡并不知道黄总心里怎么想的,但却被这几句话感动了。打定主意之后,她抬起头来,说黄总,我相信你,也相信报社领导,但这其中不包括姓刘那个人,因为我认为他根本不配当领导!

黄总这回没有轻易接她话茬,只是静静地等苏菡往下说。

紧接着,苏菡就一口气讲述了不久前在刘总办公室里发生那些事。为了把问题说清楚,苏菡还主动描述了她进报社前后的背景。

黄总听完苏菡的话,心里非常生气,但脸上却没有任何表情。他考虑了一阵之后,才说苏菡,你讲这些情况,组织上还需要与当事人核实。你要相信组织,我们不会冤枉谁,但同样也不会袒护谁!

苏菡说黄总,既然发生了这种事,我也不想继续留在报社了。我已经决定辞职,过一会,我就正式向领导提交辞职报告。但对于今天发生这件事,事关我个人的名誉,我希望报社能给我一个说法!

黄总沉吟片刻之后,才说我看这样吧,苏菡,你不是要带你父亲去外检查身体吗?你先回家去办这件事,别耽误了你父亲。至于辞职不辞职,现在先别考虑那么多。等我们把情况搞清楚再说,好不好?

苏菡想了想,说那好吧,黄总,我听你的。

从钱卫东办公室出来之后,黄总和苏菡分别回了各自的办公室。苏菡依然没与任何人说话,而是又对着电脑发了一阵呆。

老有人不断以各种借口来她办公室找这个找那个,但苏菡知道,他们的真实目的,只是为了欣赏她这个刚刚出炉的八卦女主角。

苏菡此刻心里充满了矛盾,既舍不得离开这个已经熟悉的工作环境,却又厌恶这里充斥着那种恶俗的气息。

苏菡知道自己如果就这样离去,很冲动也很草率,但又觉得如果继续呆在这里,她也许早晚会发疯。因为在相当长一段时间里,她都会是人们关注的焦点。不仅如此,人们还会充分运用想像力,去为她编造许多不堪的故事。最出乎苏菡意料的是,这些故事的男主角除了刘总,现在竟然又把高明扯了进来。这个新三角恋情或许会让很多人兴奋不已,但却让苏菡感到万分恐惧。

苏菡最初一直是暗暗将高明奉为偶像,后来通过近距离接触,偶像变成了和蔼的领导,变成了可亲可敬的师长。如果高明因她而受到伤害,那么苏菡也许这一生都无法原谅自己。

苏菡从不愿伤害任何人,但更不愿无辜的人因她而受到伤害。尤其是高明,她的偶像,她的师长,她心目中的好男人。

苏菡实在无力承受这种后果,但却无法改变这种现状

一想到这些,苏菡心里便滋生出浓烈的绝望情绪,于是就开始后悔对黄总的承诺。又考虑了一阵之后,她最后决定还是马上辞职。

苏菡决心一下,就草草地写了几行字,直接提交给到黄总本人名下。然后又收拾好一大堆东西提着,就匆匆忙忙地回家去了。

苏菡刚一离开,一大堆人就围了过来,向张琴问这问那。难得的是,这一回张琴却没有一如既往地八卦,她什么也没说,只是一个劲地摇头,表示什么都不知道。

谁也不知道的是在这之前,黄总曾专门给张琴发过电子邮件,提醒她如果有人来问苏菡的事,千万不要随便讲话,因为这事影响太大。

黄总回到办公室,刚刚坐下就有人敲门,他说了声请进,没想到推门进来的却是刘总。刘总的左脸略有点红肿,黄总看了心里便很惊讶。想苏菡一个弱小的女孩子,也不知哪来那么大的劲。

心里这么想着,嘴上却说老刘你来了,我还正说把手上的事处理一下,再过去找你问问情况呢。既然你来了,也就省得我再跑一趟,来来来,先坐下说吧。

两人沙发上坐了,黄总突然想起礼数来,起身要去给刘总倒水,却被他一把拉住,说黄总你也别客气了,我不喝水,说正事要紧。

黄总倒也没勉强,说也好,你我都很忙,那就说正事吧。

刘总摇摇头,长长地叹息了一声,说我真没想到啊,现在的年轻人竟然这么没品德!

黄总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听着。

刘总说,老黄,咱们共事这么长时间了,我是什么人,你应该清楚。今天的事,我要先在你这儿备个案,如果到时我遇到什么事,你可得出来说句公道话。

黄总沉吟了片刻,才回应说,老刘你放心,我这个人别的不好说,这点人格还是有的,对人对事绝对力求公正。

刘总说我当然不是不放心你,只是人言可畏呀!俗话说好心无好报,今天我算是真的见识了。我怎么待苏菡,别人不知道老黄你是知道的,今天她来找我说要请假,我就把上次跟你商量那事给她透了个口风,谁知道她不仅不愿意,当时就跟我急了,还翻了脸!你说这孩子,怎么就那么不识好歹呢?

黄总想了想,说就这点事,也不至于就闹得那么大吧?

刘总又叹息一块,然后很痛惜地说,当然,如果事情就到这里也就罢了。但苏菡跟我一闹,我忍不住就训斥了她一顿,结果她就说,她的事我没资格替她做主。我一气之下,一气之下就……刘总说到这里,却突然住口不往下说了。

黄总等了等一瞬,没见下文,知道他是故意卖关子,后面肯定有猛料,便随了他意,说那就怎么了呢?

刘总说咳,有些事我本来不想让你知道,因为那只是流言蜚语,根本就无凭无据的。但这会儿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我也就这么一说,你也就那么一听,当不得真的。

黄总说老刘你说你的,我听我的。我也不是三岁小孩,自己也会有个判断,你说对不对?

刘总点点头,说其实我前些日子来找你商量苏菡的事,除了她家里的人托了我,另外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我听到一些传言,说苏菡跟高明的关系,有些不太正常。我想当初她是我弄进报社来的,万一出了事我没法交代,我得对她家里负责,老黄你说是不是呀?

黄总听了刘总这番话,不禁暗暗吃惊。但转念一想,先且不论苏菡如何,单凭他对高明人品的了解,就觉得此事绝无可能,心里便对刘总越发有了看法。

听见刘总问他,黄总回过神来便赶紧表态,说当然当然,你的年纪足足可以做苏菡的父亲,说她两句也没什么不妥。

刘总说是啊,我当时也就是这样想的,谁知苏菡一听,当即就质问我这些都是听谁说的,马上就要回记者部把这人找出来,跟他当面对质。我怕事情闹大,赶紧拉住她不许她胡闹,结果她却骂我流氓,还给我来了这么一下子!老黄,你说我遇上这种事,该找谁诉苦去?

刘总苦着脸,说得一本正经,如果不是黄总之前已经找苏菡了解过情况,单听他这一面之词,没准多少还会相信几分。但现在黄总心里对这事已经大致有了判断,所以就没有顺着他的话往下说,只是劝他说,老刘,情况我大概了解了。我看这样吧,你也别太着急,先忙你就忙你的去,等我们把各方面情况都弄明白,再说怎么处理好吗?

刘总听黄总这话便一愣,他显然从黄总的话里听出了一些别的的意思,便拉下了脸,说老黄,我怎么听你的意思,好像有点不太对劲呀?难道我说这些你都不相信,还要听别人胡说八道?

黄总看他有些气急败坏的模样,就笑了笑,说老刘,你也那么大岁数的人了,怎么遇上点事儿就沉不住气呢?我说了我不相信你吗?但问题是我什么情况都不了解,你让我说什么好?即使我说了,有谁会听?有谁会信?所以你总得给我一点时间嘛,对不对?

黄总这番话软中带硬,却又无懈可击,刘总被噎得说不出话来,他瞪着眼睛,直愣愣地看了黄总一瞬,才说反正应该说的不应该说的,我都已经给你说了,黄总你是一把手,你看着办好了!

黄总说好了好了,老刘请你相信我,会给你一个公道的说法。该干吗你就干吗去,别因这事再影响了工作就好。

刘总一扭头,转身就往外走,连句客气话都没跟黄总说。

第二十四章 轩然大波(四)

第二十四章轩然大波(四)

黄总也没再说什么,看着刘总出了门,便又独自坐在沙发上沉思起来。他不是不知道这事该怎么办,而是觉得不知道该如何去办。

黄总回到办公桌前坐下,发现电脑提示有未阅览文件。他打开一看,却是苏菡刚刚提交过来的辞职报告。黄总看了看报告上那寥寥几行字,心里很不高兴,他不理解这个苏菡怎么如此不理智,刚刚答应过他,转眼间就变卦。

相不相信他黄某人还在其次,现在就业形势那么严峻,年轻人想找份工作并不容易。她以为阳州日报的大门真的那么好进来吗?要出去很简单,再想进来可就难了!

黄总虽然生气,做事却很有理智,也极富人情味。他想了想,便在报告上加了几个字:小孩子心气,不可当真,不同意辞职。黄

之后黄总并没有提交,而是直接把这份报告存进本地文件夹里。然后自嘲地笑了笑,觉得用这种方式处理这事还不错。

市委有关深化国企改革新闻发布会结束之后,高明被王秘书长留了下来。王秘书长特地把他叫到领导休息室里,说是要就有关报道问题给他开小灶,面授机宜,其实却是单独给他加了任务。

王秘书长说市委这次对国企深化改革决心下得很大,要求新闻报道也要跟上,要高度重视,要造声势。王秘书长要求高明按市委张书记的讲话精神,回去赶写一篇社论。写好赶紧送给他看看,之后肯定还得请张书记亲自过过目,争取明天和新闻稿同时见报。

高明正在忙着记要点,任剑的电话打了进来。高明没接,直接摁断。但任剑马上又打了进来,高明再次拒接。任剑却不屈不挠,再打过来,高明正想关机,王秘书长却问,是谁的电话?

高明尴尬地笑笑,说单位同事。

王秘书长是个很随和的领导,很体恤下属,看了看高明就说,要不你先接吧,说不定是公事,别耽误了。

高明也认为任剑既然这样打电话应该是公事,觉得要是走开去接,把秘书长一个人扔下不太礼貌,便说那,对不起,秘书长,我就先接一下,你别介意。

说罢摁下接听键,正想提示任剑,他在跟领导说话,让他尽量简短点,没想到任剑第一句话,就让高明惊呆了。

任剑大着嗓门嚷嚷着说,高领导,出大事了!苏菡把“肿瘤”给打了!整个报社这会儿都议论纷纷……

高明还没来得及制止任剑,王秘书长却早已听得清清楚楚,便问高明怎么回事?谁把谁给打了?你让他说清楚!

高明心想这下坏了,却又无法拒绝王秘书长,只好对任剑说,任剑你听好了,我现在正在听市委王秘书长作指示呢!你刚才的话领导都听见了,到底出了什么事?你把事情说清楚,别添油加醋!

那边任剑一听这话,顿时就哑了。高明等了一瞬没声音,反倒催促任剑,说呀,你怎么不说话了?

任剑吞吞吐吐地把事情经过说完,没容高明多问,赶紧就挂了电话。高明虽然在心里骂了一句王八蛋,却也没再打过去。

王秘书长听完事情经过,就紧紧地皱起了眉头,然后就问高明,那个苏什么什么记者,是不是就前段时间网上名气很大的美女记者?

高明点了点头,说就是她,她叫苏菡。草头苏,菡是草字头下面一个函字,字面意义是荷花的别称,今年刚进报社。

王秘书长也点点头,说我在电视上看见过她,很不错一个女孩子。

高明借此机会,赶紧又替苏菡说了几句好话。

王秘书长听完高明的话,沉默了好一阵。然后摇摇头,叹了口气又说,你们报社那个刘总我也知道,好像是王副市长一个什么亲戚,这个人的品性我也听说过。回头我给你们黄总打个电话,让他一定要把情况弄清楚,再决定怎么处理。

高明赶紧说,那就多谢秘书长了,到时候我会把处理结果告诉你。

王秘书长点点头,说这事暂时就这样吧,我们还得抓紧时间赶紧说正事,刚才我说哪里了?

高明看了一眼笔记本,说张书记讲话要点的第二点,应该由谁来深化主导国企改革。

王秘书长喝了口水,然后就开始接着往下说。

高明从市委回到报社,做的第一件事并不是马上动手写社论,而是立即打电话把任剑叫了过来。

任剑一进门就像只耗子,躲躲闪闪不敢与高明的目光正面接触。高明一看他那副模样,气也不是笑也不是,但最终却还是笑着骂了他几句,说贱人你他妈真不是什么好玩意,之前一个接一个给我打电话那劲头哪去了?有种你别说一半就扔电话呀,把我晾在王秘书长跟前,给你当秘书做善后,收拾你摆的摊子!

任剑见高明一笑,也就知道这事过去了,脸皮马上就厚了起来,说师父,我哪敢扔你电话?该说的我不都说完了吗?我挂电话不是怕耽误你的宝贵时间吗?

高明瞪着任剑,说你敢再说没扔我电话?

任剑仍然嘻皮笑脸地说,我真的没扔啊!师父你不知道,当时我一听说这事就跑来找苏菡,谁知她根本不理我,还没等我想出招,黄总就亲自出马了,哪还轮得上我说话?我一急只好给你打电话,谁知你也不接,那你让我怎么办?

高明摆摆手,说你也别跟老太太似的,啰嗦个没完,前面那些我都听你说过了,说说后面我不知道的事。

任剑说黄总把苏菡叫到钱卫东办公室去,两人谈了好一阵……

高明说等等等等,黄总为什么要把苏菡叫钱卫东办公室去谈?

任剑摇摇头,说不知道为什么要去那儿,也不知道都谈了些什么。

高明想了想,好像有点明白了黄总的意思,就说好,你继续。

任剑说我临时回办公室去处理了一些手头的工作,等我再过来,苏菡已经走了。后来我悄悄问张琴,她说苏菡回来之后还是谁也不搭理,独自坐了一阵,就收拾东西回家去了。

高明说再后来呢?

任剑很无奈地摇摇头,说再后来?再后来就没什么可说了。

高明一瞪眼,说什么叫没什么可说的了?苏菡现在在哪儿?你联系过她了吗?

任剑沮丧地摇摇头,一屁股坐下来,又接着说我当时也下楼去追过苏菡,结果没见她人影。打她电话却关机了,一直到现在都没开。

高明听了这些事,好半天没吭声。

任剑看他老不说话,想了想又说师父,我本来想追到苏菡家里去,可一想她父母目前的情况,又怕给老人添堵,就没敢去。你说我要不要现在去一趟?

高明摇摇头,说如果她不愿见你,去了又有什么用?招苏菡心烦且不说,让她父母知道了这事也闹心。

任剑说那怎么办?咱们就这么耗着什么也不做?

任剑这话猛然提醒了高明,他想了想,马上拿起电话,没拨黄总座机却拨了手机。

黄总那边很快接了,就问,高明你还在市委吗?

高明说我刚刚回报社,现在就在办公室里。

黄总说那你为什么不打我座机,打手机干吗?

高明直接说了实话,说我不想这个电话的内容,被别人知道了。

黄总说,哦,什么事搞得那么神秘?

高明便把他王秘书长谈那些话,仔细对黄总说了。

黄总听了高明的述说,心里便踏实了许多,但却什么表示也没有,只是说好吧,我知道了。

高明挂了电话,松了一口气。任剑在旁边听完高明和黄总的通话,禁不住面露喜色,说领导你牛啊,把王秘书长都搞定了。

高明白了他一眼,说我可不敢抢你功劳。王秘书长还不是在电话上听了你的汇报,才知道报社出了事,你说你多大能耐呀!

任剑竟然很谦虚地说,不敢当不敢当,师父,如果知道你在跟市委领导谈话,就是打死你,我也不敢给你打电话。

高明实在看不惯他那副沾沾自喜的模样,便不阴不阳地说,你抢市委秘书长的风头没关系,人家没功夫跟你计较,但你就不怕黄总找你算账?黄总知道是你把这事捅出去的,估计心里很不爽哦!

任剑一听这话,当即就傻了。

高明暗自发笑,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却轰他说,赶紧忙你的正事去吧,我也得马上干活了。

任剑起身往外走的时候,还问了一句,说师父,黄总不会真的找我麻烦吧?

高明本来不想理他,看他真的担心却又不忍,才说知道后果啦?放心干你的活去吧,黄总没那么小心眼。

任剑转身要走,高明又把他叫住,说苏菡那边的事,你注意盯着点,过会再给她打电话,有消息就赶紧告诉我。但要记住,她没表示之前,不要直接去找她。

任剑应声之后就回办公室去了,高明这才打开电脑,集中精力赶写市委指定那篇社论。

第二十五章 公道自在人心(一)

第二十五章公道自在人心(一)

林艺自从离开阳州宾馆之后,轻易就不愿再回那里,除非有特别的事或者很特别的理由。都说人熟好办事,但林艺虽然在这边熟人很多,却反而觉得说话办事都很不方便,因为总是有人像观赏大熊猫那样盯着她看。那些评价的目光含义非常复杂,有羡慕,有嫉妒,也有厌恶和鄙视,她实在受不了这种反反复复的强烈刺激。

其实要认真说起来,之所以出现这种情况,源头还是林艺离开的时候,有很多传言说她与何飞早已如何如何。虽然当时的确是冤枉了她,但这事种根本无法解释,往往越描越黑。之后这事既然成了事实,也就无所谓了。她不愿回去,也只是不想再度引起别人的好奇罢了。

这一次赵天成倒卖合同的事,对于天宇来说,毕竟不是一件光彩的事,更不能理直气壮地拿到桌面上来说。飞讯的唐总和陈副总也觉得,这事确实做得不大合适,所以林艺再次约他们见面的时候,就主动表示由他们兄弟来安排。

本来按陈志诚的意思是安排在梅园,那里有几个特色菜他特别喜欢,但唐总却偏爱南国风情,最后也就只好改了地方。

何飞带着康总,方总和林艺赴宴时,心情非常好。今天这个时间,也是他让林艺安排的。之前他刚刚得知苏菡把刘总打了,而且据说还要辞职。何飞因此急于见到陈志诚,托他打听苏菡去SH的事。

双方见面彼此自然先是客气一番,落座的时候,何飞假装很随意地坐了陈志诚旁边。唐总要拉他上主座,何飞却死活不去,只说这么几个人就不要那么多讲究。后来看唐总非要坚持让他过去,只好直言,说待会有几句话要跟陈志诚说。唐总倒也信了,干脆就叫陈志诚挪过来,让何飞坐了他们兄弟中间。

不久之后酒菜也开始陆续上来,几个人便边吃边聊,东拉西扯地说了些闲话之后,少不得还是要言归正传。

唐总当着何飞他们的面,先就这事不轻不重地说了陈志诚几句。然后陈志诚也再三表示,并非有意要跟飞讯过不去,而是因为年轻经历事情太少,一时失察,才上了赵天成的圈套。

唐总最后为了表示诚意,还提出要象征性地赔偿飞讯一笔损失费。

何飞感觉兄弟俩还是真的有些诚意,再说他早已核算过,那个项目虽然有些利润,但也不至于就让人眼红到非要翻脸的地步。于是顺水推舟,就坡下驴,也就答应了他们的条件。

之后的气氛有些真正和谐起来,林艺就施展身手,千方百计要灌唐总和陈志诚的酒,何飞怕陈志诚真喝醉误了他的事,便频频给林艺递眼色。林艺会意就拉了唐总猛喝,还不时地让康总方副总也陪着上。

何飞趁着这机会,赶紧就对陈志诚说,陈副总,我们到那边去,有几句话想跟你说说。

陈志诚看了何飞一眼,起身跟着他走到一旁的沙发上坐下。

何飞没多考虑,就直截了当地说,陈副总,有件事上次没好意思问你,你以前和苏菡的关系如何?

陈志诚此刻并没喝多少,头脑非常清醒,一听这话就愣住了,然后就非常警惕地瞪着何飞,说何董你问这话,到底什么意思?

何飞有些尴尬笑了笑,连忙解释说,你别误会啊,我是想请你帮我一个忙而已,并没有什么其它的意思。

陈志诚更加困惑,说我能帮你什么忙?

何飞假装犹豫了一瞬,才按事先早已编好的台词开始演戏,说其实说起来呢,事情也很简单。苏菡最近这些日子要带他爸去外地检查身体,你听说过这事吧?

陈志诚点了点头,说知道啊,这跟何董事长有什么关系吗?

其实自从那次跟飞讯争报社合同失手之后,陈志诚跟苏菡就再没联系。最近他跟林艺走得很近,苏菡父亲的事还是从她那里的听来的,当然这些情况他不会告诉何飞。

何飞一脸深沉,犹犹豫豫地说,我有一个朋友,是苏菡他爸的学生,托我帮老人家联系一下医院。等我联系好跟苏菡一说,她却告诉我,已经找SH一个高中同学把这事办了。我知道苏菡这肯定是托词,这丫头脾气倔,不愿意接受别人的帮助。

陈志诚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说也许是吧,我印象中苏菡一直都很傲气,也很清高。

何飞苦笑了一下,说可我欠了我这位朋友一个大人情,所以我答应他一定要帮这个忙,可是现在你看,我弄得进退两难,好不尴尬。

陈志诚打量着何飞,也苦笑着说那何董,你跟我说这些什么意思?你要是以为我能说得动苏菡,那就大错特错了。

何飞摇了摇头,说我知道我知道,你放心,我绝不会让你为难。我只是想请你通过你们SH那位同学,打听一下苏菡父亲在哪家医院检查,把情况告诉我就行了。我眼下也不打算做什么,只是看看下一步她会不会需要什么帮助,然后再想办法说服她。

陈志诚考虑了一瞬,说何董,我答应你。我想这个事应该没问题。

何飞笑了笑,说那我就先谢谢你,志诚老弟。不仅说话的口气很亲切,连称呼都改变了。

两人说完话,回到席上接着吃吃喝喝。这顿饭吃了近三个小时才结束,然后散伙各自回家。

下楼的时候,何飞特地叫住林艺,说林艺,待会你把车开过来,我坐你车,你送我回家,正好和你商量点事。

林艺本来已经悄悄给陈志诚发了微信,约他去喝咖啡。听了何飞这话,只好打消那个念头。应了一声便去取车,顺便又赶紧给陈志诚发微信取消了约会。

熊启出事以后,何飞一直没有专门的司机。他还没想好,要不要把熊启那位战友弄来,因为熊启的事毕竟还没有尘埃落定。万一能真的争取到缓刑,也就省得再折腾。集团考虑到这种具体情况,就给他临时配了一个司机。这个姓许的小伙子也是当兵出身,车倒开得不错,但却没有熊启的身手,所以也无法替代熊启。

何飞一出南国风情,就给小许打了电话,让他先开车回去。等了没多一会,林艺开车过来了。何飞上车时犹豫了一下,本来他早已习惯后座,为了说话方便,最后拉开副驾车门坐了上去。

大概是何飞坐在车上,所以林艺车开得很慢。

何飞先是凝望着车窗外慢慢退向后方的街景,沉思了好一阵,然后才回过头对林艺说,我要给你分派一个任务,你去想想办法,真的把苏菡弄到阳光集团来。

林艺没有马上说话,却飞快地回过头看了何飞一眼。两人目光相遇之际,林艺还没怎么着,倒是何飞赶紧避开了。

林艺笑了笑,说我可以去试试,但怎么跟她谈?什么工作?什么职位?什么待遇?你总得给我说明白吧?

虽然林艺说话语气很平静,但何飞还是品出了其中的酸味,便只好装出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说你可以告诉她,只要她愿意来,别的都好说,工作可以尽她挑。

林艺说那,另外那几项呢?我怎么说?

何飞想了想,说待遇问题,如果她不问就先不说,等来我亲自跟她谈,如果她问起,就大致照你和王蕾的标准告诉她。

林艺一听这话心里很不舒服,竟脱口问道,我和王蕾?

何飞也突然意识到这话说得很不得体,容易让林艺产生那方面的联想,便赶紧补了一句,说其实我的意思,是大致参照你们这个职级,如果准确地说,应该比你们要低一点。

其实不论何飞再如何解释,在林艺看来都只是欲盖弥彰。她知道何飞心里在想什么,也知道她根本无法拒绝,而这才是最可悲的。于是她只是假装专心开车,好半天都没再说话。

何飞看林艺既不说话也不理他,心里有些不高兴,也就没有再说什么。林艺虽然发现他脸色不大好看,此时此刻却也不想再去讨好他。于是两人一路沉默着,一直到何飞家门口,谁也没再开口。

何飞显然对林艺今天的表现也很不满意,拉着脸就下了车,本来已经打算直接走了,想了想还是回过头来,对林艺说你回去吧,路上慢点开。哦,对了,苏菡这事你要抓紧点。什么时间我方便了,也去阳光小区把那套房子的过户手续给你办了。

何飞说罢再不看林艺什么脸色,转身就走了。

林艺愣愣地坐在车里,一直看着何飞走进家里,然后又关上大门,才回过神来。她感到心里空空荡荡,没有一点着落。本以为何飞会带她回家,没想到他也许根本就没有这个打算。

林艺突然很生气,猛地一踩油门,车子箭一般地蹿了出去,但在离开何飞家一段距离之后,马上就靠在路边停了下来,把软软的身子趴在方向盘上。她觉得心里很乱,许多乱七八糟的想法搅成了一团,需要好好静一静,把乱纷纷的思绪清理一下。

这一刻林艺突然想起来很多事,才发现自己近来忽略了一些本应该特别注意的问题。

林艺自从和文副局长有事之后,在这个问题上就没了底线。由于不缺男人,所以竟然忽略了何飞这边。现在仔细回想起来,自那以后,何飞竟再也没有找过她。这说明什么?说明何飞也许早已知道她和文副局长的关系,但却从来没有流露出来。

这就意味林艺在阳光集团的地位,此后就有可能出现变化,从何飞倚重的心腹,变成局外人。一想到这一点,林艺便感到有些后悔。但事已至此,她也不知道有没有什么办法能挽回,或者能不能挽回。

何飞刚才又主动提起了阳光小区的房子,在这之前,林艺早已把过户必需的个人资料备齐给了何飞,但他却一直拖着没办。

第二十五章 公道自在人心(二)

第二十五章公道自在人心(二)

对于苏菡林艺想得更多,心态也更复杂。如果认真地讲起来,苏菡打了刘总,林艺觉得这件事很解气。虽然她很讨厌那个老色鬼,但却绝没有胆量敢打他。但对于何飞要她想办法让苏菡来阳光这事,林艺虽然无法拒绝,内心深处却是相当抵触的。

苏菡本人或许并不想和林艺争什么,但无论什么角度讲,她们俩注定就是对立面。只要苏菡来了阳光集团,何飞既然对她有那种想法,林艺就早晚都会失宠。只是因为文副局长这事,把这个过程提前了而已。既然现在何飞已对林艺失去了兴趣,只是利用她办事,所以肯定也担心如果不给点甜头,林艺就不会卖力。

林艺想阳光花园的三居室何飞最终也许会给她,但绝不会轻易让她拿到手。她仔细回想了一下,自从何飞许诺给她这套三居室之后,拿着这个诱饵,已经让她白白给他办了不少麻烦事。

于是林艺就在心底暗暗发狠,如果何飞这一次再耍手段,即使苏菡进了阳光集团,林艺也要想办法搅乱何飞精心布下的这个局,让他达不到到目的。

林艺打定主意之后,心情也平静了许多。她看了看时间已经快十点了,想了想觉得还不算太晚,就拨了苏菡手机。谁知苏菡那边响了好半天却没人接,然后就直接挂断了。

林艺想了想,再打过去,苏菡那边就干脆关了机。其实林艺根本不知道,苏菡早已不在阳州,她们一家三口都去了BJ自从离开报社,苏菡手机就关了机。她不想和任何人接触,也不想和任何人说话。

苏菡辞职的事黄总没批准,而且也没办理相关手续,所以无论从哪方面说,她依然是报社正式在职人员。但苏菡却并没理会这些,心理上认定自己已经失业,便再也没了约束感。考虑到老爸的病情,苏菡也没敢对父母说这事,心里只想瞒一时算一时。

第二天苏菡正帮着老妈老爸收拾行李,苏菡老妈突然接了一个电话,是远在外地的表姨打来的。没说两句话老妈就变了脸色,回过头来,非常震惊地瞪着苏菡。但当着苏老师的面什么也没说,拿着电话就转身出去继续接听。

过了一会,老妈在门口叫苏菡出去。苏菡磨磨蹭蹭到了门口,老妈却一把拉住她就下了楼。

母女俩找了个背人的角落,刚刚站下老妈就问苏菡,说菡菡你为什么把工作丢了?老妈哽咽着抹了一把鼻涕,眼睛也红红的,眼看就要哭出声来。

苏菡本来打算跟老妈说实话,但一看这情景便不敢说了,只好现编谎话,说妈你先别哭,这事我不是不愿意告诉你,我只不过是想把什么事等着弄好了再跟你说,也省得你担心。

老妈说你到底想弄什么事呀?你都急死我了!那么好的工作,你说弄丢就弄丢了?你是不是真的要气死我,苏菡?

苏菡使劲拉着老妈的手,安抚她说妈你别急,你听我说!我爸治病还说不好要花多少钱呢!你认为就靠我那点工资奖金能行吗?

老妈听了这话愣了一下,接下来眼泪哗哗地就流了出来,说有一点总能算一点吧?我真不知道菡菡你到底要干吗?你知道你这份工作来得多不容易呀!

苏菡说,我已经想好了,必须要找一个挣钱更多的工作!

老妈一听这话,警惕地瞪大眼睛,说你想干吗?你说!

苏菡说妈你别乱想,我不会去做那些歪门邪道的事!

老妈还想说什么,她手机却响了起来。一接却是苏菡老爸,说你们俩跑到哪儿去了?这半天不见人影,赶紧回来交水电费吧,人家在门口这儿等着呢!

苏菡松了一口气,趁这机会赶紧劝老妈回家。一边走一边信口胡编瞎话哄老妈,只求先混过眼前这一关再说。

苏菡说妈,我的事你就别瞎操心了,其实我已经找着下家了,等我们从BJ回来,就跟他们具体谈,说不定很快就能签合同。

苏菡老妈半信半疑地看着苏菡,说菡菡你不是骗我的吧?

苏菡说真的,我敢发誓,绝对没有骗你!

老妈却不依不饶地说,那你告诉我,是哪个单位?

苏菡说暂时保密嘛,人家怕我们报社知道不好,没成之前不让说。

苏菡老妈想想,好像也有道理,也就没再追问,只说我可警告你菡菡,你要是敢骗我,信不信我打死你?

苏菡一家三口离开阳州时,本来不打算告诉任何人,但上了车之后,苏菡想来想去,还是觉得自己就这样走确实也不太合适,至少应该告诉高明和任剑一声,最终还是分别给他俩打了电话。

任剑接到苏菡电话时,正在外面采访。苏菡本来也没想跟他多说什么,只是很简短地说任老师,我是苏菡,我已经上车了,马上就离开阳州。你先忙吧,方便的时候我会跟你联系的。

等任剑反应过来,正想问问苏菡这两天的情况,苏菡却已经毫不犹豫地挂断了电话。任剑也不知苏菡对BJ的情况熟不熟,想了想实在不放心,便又给她打过去,苏菡那边却占线,不知在跟谁通话。

任剑愣愣地捏着手机呆了一瞬,便在笔记本电脑上打开网页,查了苏菡的车次,然后就给BJ那边的朋友打电话,请他帮忙接一下站,并安排好苏菡一家。那边朋友嘴里说是看任剑面子,其实因为早已看过任剑发过去的照片,知道苏菡是个大美人,也就高高兴兴答应了。还保证要提供第一流的服务,让苏菡充分感受到首都人民热情好客。

任剑忙忙碌碌张罗给苏菡接站这一刻,苏菡却正在和高明通话。给高明打电话的时候,苏菡心情相当复杂。电话刚刚接通那一瞬,苏菡还没来得及开口,高明竟然抢先问她,说苏菡,你在哪儿?

不知为何,苏菡此刻一听高明的声音就想哭,费了好大劲才强行忍住,说高主任,我们全家已经上车,马上就要去BJ了。

高明说那就好那就好,现在你什么事都不要去想,先好好陪你爸爸检查身体,有什么事赶紧和我们联系,好吗?

苏菡听了高明这几句话,心里满满都是温暖的感觉,便轻声地说好的,谢谢你高主任。马上就要开车了,我挂了啊。

高明说好吧,祝你们一路顺风!苏菡,你要把心态调整好,记住,人生没有过不去的坎。

苏菡没有说话,却默默地挂断了电话。其实她真的不想挂,却又不得不挂。苏菡担心如果高明再说几句什么,她忍不住就会要哭。

自从那天刘总说了那句话,苏菡这两天就一直被这个问题所困扰。尽管她并不愿去想这个问题,但刘总那句话却总是在耳边回荡,让她逃无可逃,避无可避。

于是她再次问自己,喜欢高明吗?答案自然不容置疑,但再往深处去想想,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这种喜欢是不是那种喜欢?

其实苏菡内心非常清楚,如果她对高明只是偶像崇拜和师生之谊,她就根本不会纠结。如果在这之中还有别的东西,那就非常危险,就应该马上刹车。

但即使经过一番诛心般自省之后,苏菡眼下仍然无法,或者说不愿去回答那个问题。苏菡虽然有些茫然,但心灵深处却有一种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感觉。

高明和苏菡通话之后,立即拨了任剑手机,这才知道苏菡已经和任剑联系过了。又听说任剑已经安排好那边接站的事,便很难得地夸了他几句。任剑是那种给点阳光就灿烂的人,马上就得寸进尺,要高明用实际行动奖励他,让他休几天假,说也想去趟BJ。高明一听就骂起来,说贱人你还真经不起表扬,现在报社这么多事,正缺人手,你跑BJ去干吗?

任剑便叫苦,说是师父你简直拿我当牲口使唤,你知道我多长时间没休假了?年年你都骗我,说要给我评先进,让我去这儿让我去那儿露脸,这么多年来我望穿秋水呀,可你哪一次兑现过?你说!

高明一听这话便哑口无言,想想这些年也真没少亏欠任剑。整个记者部就任剑用起来最顺手,而且也没顾忌。别人不愿干那些没油水的重活儿,大都只好派给他。任剑有时候也骂骂咧咧地耍赖,高明总是连哄带骗让他接下来。到了年终评奖时,却又因为他是自己带出来的徒弟,担心别人说闲话,就老是动员他学雷锋。

任剑虽然不缺那点奖金,但心里也难免不舒服,人前人面虽然使劲地装,背地里就抱怨高明,说他毫无人性。高明总是一笑了之,实在不行就再画个大饼在墙上,让任剑暂时充饥。

高明每每想到这些,心里便对任剑充满歉意,只好尴尬地笑着,说,别人不都说你是我心腹嘛,自己人的事总是好办一点,对不对?

任剑说那,你也不能老是让自己人吃亏呀!别人都是给自己人弄好处谋幸福,你倒好,专门给自己人派苦活重活脏活累活没油水的活,有你这么当领导的吗?

高明实在没法接他话茬,就赶紧转移话题,说你想BJ去干吗?你说说,要是理由充分,我倒可以考虑。

任剑一听这话,果然不再纠缠前面的事,便说苏菡她们全家在那边,我不放心想去看看。还有,我从邓总手里接下来那些股票,钱给了却还没过户,想把这事顺便一起办了。这两条理由充分不充分?

高明想了想,说确实很充分。这样吧,我看看如果人手能安排过来,我马上就让你去,好不好?

任剑这才高兴起来,说那我就先谢谢师父了哦。

高明说先别谢我,我这儿虽想放行,还不知道怎么跟钱卫东说呢。

第二十五章 公道自在人心(三)

第二十五章公道自在人心(三)

高明下班回到家里,陈小薇正在厨房一边忙碌一边跟谁打电话。高明放好包换了衣服洗了手,悄悄凑过去一看,操作台上堆着芹菜茄子和西红柿没切,灶台上锅里也还咕嘟咕嘟地煮什么东西,估计离开饭还有一段时间,便扭头去了书房折腾他的书稿。

《纠缠》刚刚开始在网上连载时,陈小薇并不看好。按说文学与医学是近亲,研究的对象都是人这种特殊生物,学医的也出了不少大文豪,比如鲁迅郭沫若。但陈小薇除了高明不屑一顾那种肥皂剧,却从来不看真正意义上的文学作品。

高明曾经诱导她也读读《纠缠》,陈小薇没看几章就说高明纯属胡编乱造,而且读起来太累人,打死也不愿意再往后看。

可后来《纠缠》火了,上了门户网站,点击率一上去,稿费也猛地涨了起来。陈小薇虽然依旧不看小说,但对统计稿酬的工作却很感兴趣,便天天及时替广大读者催促高明更新。只要高明往电脑跟前一坐,便成了皇上。无论有什么事陈小薇都不愿打搅他,而且自降身份做了丫环,端茶递水送夜宵忙得不亦乐乎。

再后来有影视公司出三十万买《纠缠》版权,高明却没答应。陈小薇听说之后,大骂高明愚蠢不说,当天晚上还对其实施了严厉处罚。她先把自己洗得清清爽爽,再穿上性感内衣,故意在高明眼前晃来晃去,撩拨得高明性起,却一转身进了卧室将门反锁,死活不让进屋。高明再难受只好憋着,独自在客厅沙发上睡了一夜。

但这一次《纠缠》卖了五十万,尽管陈小薇心里很爽,高明却没得到任何奖赏。原因不言而喻,所以高明也不敢有什么怨言。但有一条陈小薇依然坚持得很好,那就是只要高明一进书房,她就不会轻易找他麻烦。陈小薇知道这时去跟高明捣乱,就是跟人民币过不去。

高明打开电脑,呆呆地坐了好一阵,却一个字也没敲出来。他心里乱糟糟的,满脑子想的尽是苏菡辞职的事。本来严格地说,苏菡辞不辞职对高明并没有什么影响,但他却非常为苏菡惋惜。

这一次苏菡与刘总之间发生冲突,彻底改变了高明对苏菡的看法,也消除了他们之间先前的隔阂。苏菡以自己的实际行动,证实了她冰清玉洁的完美品格,也使报社许多女性对她产生了深深的敬意。事后扪心自问,即使高明和任剑身为女人,一旦遭遇相同的困境之际,恐怕也只会逃跑,不一定就有动手惩罚流氓的勇气。

昨天高明为苏菡的事专门找过黄总,打了两次电话黄总都说没时间,后来高明就干脆不打电话直接上了十一楼,结果一次黄总不在,另一次却撞上他正和向雪梅谈话,也只好退了出来。

高明现在真正担忧的有两件事,一件是苏菡父亲的病情,高明曾专门给陈小薇说起过这事,让她帮忙打听一下。陈小薇费了好大的劲,终于用姓苏,男,50岁以上,这几个关键词检索到了相关信息,基本确定患者颅内发生占位性病变,且位置不太好,距神经中枢较近。这就意味着苏菡父亲可能面临极其凶险的命运,后果将很难预料。

从苏菡对父亲的态度来看,父女俩感情应该很深,不知道苏菡能否承受这个打击。

这件事高明对谁都没讲,所以连任剑也不知道。高明还特别嘱咐陈小薇,一定要严格保密,不要对任何人说起这事。

另一件事是即使黄总不批准苏菡辞职,以高明对苏菡的了解,估计她也不会再回报社。失去一份好工作,对苏菡来说,无疑又是一个巨大的挫折。高明知道苏菡非常喜欢记者这个职业,但她的性格却宁折不弯,这就注定矛盾无法调和,悲剧也就难以避免。可惜谁也不知苏菡心里到底怎么想的,她打算如何应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

陈小薇探头探脑在书房门口看了一眼,却没进来。见高明坐在那里发愣,便轻轻问了一句,说老公饭菜都做好了,要不要先吃?

高明应了一声,想了想既然这会儿文思枯竭,索性就先吃饭。便起身出了书房,帮着摆好桌子。等陈小薇盛好饭菜端上来,两口子就对面坐在桌前,一边吃饭一边说话。

陈小薇问高明,说你知道刚才是谁给我来电话吗?

高明摇摇头没说话,只顾大快朵颐。应该说陈小薇如果上心的话,厨艺已经相当不错。光是这个鱼香茄子和那个芹菜肉丝,可以说是刀功火候一流,色香味也俱佳,一般人很难做到她的档次。

陈小薇看高明居然一点没有反应,存心要刺激他一下,便提高了嗓门,说,告诉你吧,是朱院长来的电话。

高明一听这话,果然反应敏捷,马上抬起头来盯住陈小薇。

陈小薇一撇嘴,又说,他问你回来了没有?

高明欲盖弥彰地移开了目光,却又问了一句,他什么意思?

陈小薇自然把他这点小心眼子看在眼里,然后就不屑地说,高明不是我说你,你太小男人了!人家朱院长问你回来没有,是想要请我们俩出去吃饭。我说已经买了菜正做饭呢,他才说那改日再说。

高明有些尴尬地笑了笑,说为什么突然要请我们吃饭?

陈小薇说他刚刚去市委组织部谈完话回来,估计正式任命快要下来了吧。他说,很感谢你们报社那篇报道。

高明听了这些话,脸上就有些挂不住,也觉得自己好像有点太那个了。想了想,又强词夺理地说,他要请,其实也就该请钱卫东他们啊,我又没在那篇报道上署名,这不是让我难堪吗?

陈小薇一听这话很不高兴,张口就骂起来,说高明你个没出息的东西!人家朱院长当初就知道,是你在背后策划指挥,既然认这个账,你还装什么清高?他这次打算专门请我们俩,以后有机会,再请钱卫东和张琴苏菡她们,大家一起聚聚。

高明听她这样说,便没再说什么。心里也觉得朱院长这人也还算通情达理,起码很懂得处理这种微妙的人际关系。

吃完饭,高明一缩头又进了书房。陈小薇也由得他去,自己忙着洗洗涮涮收拾厨房。

高明躲在书房里,打开电脑里的书稿,认认真真忙活起来。这一忙活倒真的有了感觉,思路一打开,写作也很快就进入了状态。

大约写了三五千字,高明觉得眼睛有些酸胀,正打算停下来稍事休息,却发现手机一直在轻轻地震动。写作时为了集中精力不受影响,高明都把手机调到静音状态。这会儿赶紧拿起来一看,提示有三十多条微信进来,他都没有注意。

高明想了想,决定趁此机会休息一下,便点开微信,先看任剑发来的信息:

“真人不贱”(任剑):师父,BJ朋友来电,顺利接到苏菡,并已做好安置。苏菡也给我打了电话,但只说两句话就挂断了。如果她再跟你联系,有什么消息也随时告诉我。

“不吃兔子的狼”(高明):知道了,很好。但她没跟我联系。

然后是杨伟发来的信息:

绝对不阳痿(杨伟):最近可能有好消息,如果谈成了,我可能会回一趟阳州。

“不吃兔子的狼”(高明):我手头一直很紧,真期待你来。

看到“小白兔”发来的信息时,本来没打算和她多聊,但不知为什么,高明的心突然一动,便不由自主地和她聊了起来。

“小白兔”:你在吗?今天太难受,真希望能和你聊聊。

“不吃兔子的狼”(高明):刚才不在,现在上来了,想聊什么?

“小白兔”:如果人生道路上遭遇重大挫折,你会怎么办?

“不吃兔子的狼”(高明):请原谅,这样的问题太笼统也太抽象,所以我无法回答。你究竟遇到了什么样的挫折?能不能告诉我?

“小白兔”:我失业了,失去了我喜欢的工作,所以很郁闷。

高明听了心里猛地一心,苏菡辞职,小白兔说它也失业了,难道?高明和小白兔认识已经这么长时间,当初也检索过它的个人信息,没有照片也没有其他资料,几乎是一张白纸。对方是通过手机检索到高明,所以有他号码但却从来没打过。高明也曾要过对方手机号码,结果被小白兔婉拒。所以仔细想来,似乎又不大可能。

“不吃兔子的狼”(高明):我能问问你从事什么职业吗?

“小白兔”:(沉默之后)我在一家文学出版社做编辑。

“不吃兔子的狼”(高明):为什么丢了工作?

“小白兔”:(沉默之后)跟领导闹翻了。

“不吃兔子的狼”(高明):因为什么?

“小白兔”(沉默很久):工作上的事。

“不吃兔子的狼”(高明):你性格很要强?

“小白兔”:别人都这么说,我自己也觉得好像是这样。

“不吃兔子的狼”(高明):如今在职场上混,这种性格注定要吃亏。我有一个女同事,前两天刚刚辞职,原因也跟你一样。

“小白兔”:你怎么评价她?

“不吃兔子的狼”(高明):她刚来我们这儿不久,先前对她有些误解,后来通过接触,才发现是一个非常好的小姑娘。我钦佩她,但不赞同她这样草率行事。

“小白兔”:那你给了她什么建议?

“不吃兔子的狼”(高明):我觉得我说什么她都不会听,因为她很有主见,性格也很要强。我很惋惜,却又帮不了她。

“小白兔”:(沉默之后)你怎么知道她不会听?

“不吃兔子的狼”(高明):我和她交往不深,彼此也缺乏了解。她不会告诉我心里到底怎么想的,所以我也没办法劝解她。

“小白兔”:(沉默好久)我们彼此也不了解,这么说来你也不打算给我提点建议?

“不吃兔子的狼”(高明):的确是这样,但我可以把送她那句话,也可以同样送给你。

“小白兔”:你说吧。

“不吃兔子的狼”(高明):你应该相信,人生没有过不去的坎。

“小白兔”:我记住了,谢谢你。

高明没有想到的是,千里之外的苏菡跟他聊完微信之后,此刻心情却非常复杂。她给任剑打过电话之后,原本也想给高明打,但又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犹豫半天只好改发微信。虽然高明改变了印象这一点让苏菡很欣慰,但也明显感觉他们之间距离仍然相当遥远。

第二十五章 公道自在人心(四)

第二十五章公道自在人心(四)

高明最后看到那条微信是林艺发来的:

“寒塘丽影”(林艺):今天就算了吧,你前天晚上那么凶猛,哪像快五十的人?把人家弄得路都走不动了。改天再约。

高明看到这条微信,先是一点没看明白,等看明白之后,就吓了一大跳,然后他的心便狠狠地疼了起来。

林艺显然是犯了一个大错!这条微信本不应该发给高明,而是发给她的情人。从林艺语气上推测,对方年纪应该不小。

高明突然想起上次在梅园遇到的事,当时林艺和文副局长好像就显得很亲密。文副局长还不到五十,在阳州这一级官员中算是比较年轻的,林艺这条微信,莫非就是要发给文副局长?

其实无论这条信息发给谁,现在都不重要,但它却彻底毁灭了林艺在高明心目中曾经的美好形象,也断了他最后一点念想。如果说当初林艺和何飞发生那些事,从某个特定角度来说,高明还能理解为是她一种人生选择的话,那么现在的林艺,就只是一个淫荡无耻的女人,和**没有任何区别。

高明直愣愣地盯着那条信息,一直等到那种痛彻心扉的感觉慢慢消失,才渐渐回过神来。

高明在心底骂了一句粗话,然后将这条微信回传给林艺。想了想,又最后回复了林艺一句话。

“不吃兔子的狼”(高明):林艺,这条信息不应该发给我,也不应该发给任何人。从今以后,我羞于与你为友。

高明没等林艺回复,而是轻轻地点击删除,让林艺从他的朋友圈里从此消失。

黄总从市委组织部回来,心里一直很别扭。如今他实打实已经年满六十,由于一直没能确定继任人选,所以退休的事就拖了下来。

这次组织部找他谈话,已经是第三次谈这个问题。黄总不能理解的是,为什么总有人想让刘总接他的班,明目张胆违**的干部政策,难道就不怕将来报社出大问题?

前两次黄总都很委婉地表示,刘总不熟悉报社主体业务,并非合适人选,所以他个人推荐一直分管报道业务的周副总编。

令黄总非常生气的是,刚刚出了苏菡的事,还没来得及处理,上面居然又叫他来谈这事。黄总这一次没再客气,先讲了苏菡的事,又说市委王秘书长专门为这事给他打过电话,然后就直接表态,说我个人认为,刘总不适合担任阳州日报总编辑职务。

黄总回到办公室屁股还没坐热,就听见有人敲门。他调整了一下情绪,才说请进来吧。门一开,却是高明笑眯眯地走了进来。

黄总便拉下脸来,说高明你简直是催命鬼,知不知道我刚刚从市委回来,连杯水都没喝?

高明一听,赶紧拿起杯子就去给黄总沏了茶,毕恭毕敬地端到黄总面前,说黄总辛苦了,请慢用。

黄总接过来喝了一口,觉得太烫,便随手放到桌子上,然后瞪了一眼高明,说我知道你来想干吗,想说什么你就说吧。

高明换了严肃的表情,一屁股坐在黄总对面,说黄总,我来是想跟你谈谈苏菡的事。

黄总瞥了他一眼,没吭声,却又把茶杯端了起来。

高明就讲了他和任剑所知道的一些情况。黄总一直没有插言,只是静静地听着。

其实在高明之前,黄总已经找好些人了解过情况。别的人不说,几个中层干部的谈话,留给黄总印象特别深刻。

记者部主任钱卫东,在领导面前从来都谨言慎行,只要是得罪人的事,说半天你也听不明白他究竟是啥态度。但这次他却破例为苏菡说了几句话。他说以前苏菡在记者部有很多传言,其实都是误解。苏菡这女孩子的品行,其实还是很端庄的。

新媒体中心总监向雪梅历来行事泼辣,也几乎从来不表扬下属,这次却说没想苏菡性格这么烈,连她都服了。而且断言苏菡要是放在古代,肯定是那种贞节烈女。

办公室主任老陈是报社最老著名的老油条,又是刘总的直接下属,他说话虽然支支吾吾,但黄总一听就明白他也同情苏菡。

人事部主任崔斌是那天在现场见证人之一,刘总也是他的顶头上司。但他却以军人的真爽,毫不犹豫地表示,说苏菡的行为是有些过激,但在当时的情况下发生这种事也能理解。

黄总没想到的是,苏菡在报社平时虽然天马行空独来独往,不大与同事交流,这一次却博得大多数人同情。当然也有人质疑此事,说苏菡是特别能装那种女孩,说不定就是因为什么要求刘总没满足,两人翻了脸才弄了这么一出。黄总过后仔细一查,说这种话的那两个人,都是刘总点名提拔的。

看来老话真没说错,公道自在人心。

高明讲的都是苏菡平时的情况,和这次的事并没有直接关联。但黄总却听出高明的意思,只是想要说明,苏菡绝不是龌龊的女孩,所以绝也绝不会做龌龊的事。

高明说完还愤愤不平地抱怨,说报社只有他和任剑最了解苏菡,因为别人根本很难接近她,但黄总却一直没有找过他们。

黄总等他说完,才慢条斯理地说,你和任剑我当然也要找,但你们应该放在最后,先听听别人怎么说。

高明有些不解,便问那为什么?

黄总说,魏征曾对唐太宗说过,兼听则明偏信则暗嘛。

高明一听心里就更不爽,说难道你听我们说,就是偏信则暗?

黄总却不再接他话茬,只是说高明你少操别人的闲心,这些事不用你教我怎么做,回去好好干你的活才是正经。

高明看黄总脸色,再听他说话口气,便有些明白了。心情一放松,就腆着脸说,我不是担心有些情况你不了解,就不敢坚持原则嘛。所以特别想提醒你一下,不要临到退休干件傻事,毁你一生清誉。

黄总一听这话就大骂起来,说高明,你赶紧给我滚!滚滚滚!

高明站起身来撒腿就跑。滚出黄总办公室之后,高明心里就踏实多了。看黄总那态度,心里大概已经有了考虑,只是未正式处理之前,不愿让人随便议论此事。

高明走后,黄总心里却仍然没能平静下来。他独自考虑了好一阵,觉得这件事不能再拖,便拿起了电话。犹豫着没直接打给刘总,却拨了办公室主任老陈。

老陈接了电话赶紧就问,黄总,你是找我吗?

黄总说,我只是想问一下,刘总今天来了吗?

老陈说,来了啊,你要找他?

黄总没回答,却又问,他没出去吧?

老陈说,好像没有吧?刚刚还给我打过电话呢。

黄总知道刘总没有出去,便挂了电话。然后就出门,直接去了刘总办公室。到门口轻轻一敲门,便听刘总粗声粗气地说进来吧。

黄总推门走进刘总办公室,刘总见是黄总,好像略微感到有点意外。但脸上掠过一丝不忿之后,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刘总起身走到黄总跟前,很冷淡地说了一句,黄总来了,坐吧。自己反倒率先一屁股坐在沙发上。

黄总见刘总如此态度,并没觉得有什么不正常。便也坐下,两个人对视了一瞬,然后不约而同都移开了目光,却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沉默了一阵,刘总依然没有要说话的意思,根本就不搭理黄总,只把目光斜斜地凝视着窗外的蓝天白云。黄总觉得老这样僵着也不是个事,便开口打破了沉默,说刘总,我来是想和你交换一下意见。

刘总这才慢慢回过头来,说哦,那好啊,黄总有什么话就请说吧。

黄总说,关于那天的事,我找了人了解了情况,也听了听他们的看法。现在看起来,当事人和旁观者的说法,好像有些差别。

刘总一听这话就上火,但却强忍着没有表现出来,只是冷笑着问了黄总一句,说那,黄总你自己有什么看法呢?

黄总面无表情,淡淡地说,我没有什么看法,我只想把事实弄清楚,然后给大家一个交代。

刘总死死地盯着黄总,看了好一阵,然后就慢慢地笑了,说黄总需要我怎么配合?不妨说出来听听。

黄总说,其实很简单,我想只要刘总能冷静地与苏菡沟通一下,消除彼此之间的对立情绪,问题就很好解决。

刘总轻轻松松地说,可以呀,我这边没问题,你让苏菡来给我道个歉,我就既往不咎,不再与她计较。

黄总吃惊地看着刘总,脸上渐渐出现了冷峻的神色,便也慢慢地说,怎么我想的正好和刘总相反呢?

刘总一听这话,再也沉不住气了,当即就变了脸色,说黄总你什么意思?既然你这样想,我们就没有什么好谈了。

黄总听他这样说,便也正色道,刘总如果这样认为,那也随你吧。

两人又沉默下来,虽然都没说话,但心里却明白谁也不会让步。彼此也都意识到,这一回恐怕是真的要翻脸了。

黄总本想将王秘书长打电话的事告诉刘总,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想此刻再提这个话头,显然不合时宜,只能激化矛盾。无论黄总怎样解释,刘总都会认为是他把这事捅到市委去了。

僵持一阵之后,刘总并没有任何妥协的迹象,黄总却有些坐不住了,便站起身来,说老刘,该说的我都说了,你如果无话可说,我就先回去了。不过,我还是希望你能认真考虑一下我刚才说那些话。

黄总正打算往外走,刘总这时也站起身来,仍然用强硬的口气说黄总,这的事就不劳你操心了。你放心,我会给你一个说法,也会给报社上上下下一个交代。

黄总说那好啊,我等着。然后用一种陌生的目光,打量了刘总一瞬,就转身回办公室去了。

刘总并没说要给黄总一个什么说法,但几天之后,黄总却听到官场上有一个传言,说刘总很快就将调到市文化局,担任常务副局长。

黄总刚一听到这个消息很不爽,但转念又一想,刘总这一走就少了许多麻烦,苏菡的事处理起来就很容易。对报社来说,也未必不是件好事。这样一想,心里也就释然了。

第二十六章 人情冷暖惟自知(一)

第二十六章人情冷暖惟自知(一)

何飞托陈志诚打听苏菡的事,只隔了一天的时间,陈志诚就给他回了电话。这种办事效率,让何飞相当满意。

陈志诚打电话过来的时候,何飞当时正在康总办公室,听他汇报柳树坪项目的进展情况,也顺便商量了几件不大不小的事。

一看来电显示,何飞朝康总摆了摆手,就到阳台上接电话去了。

陈志诚根本没有废话,一上来就直奔主题,而且语出惊人。

陈志诚说何董,我跟SH的同学联系上了,她告诉我你的信息根本不准确,甚至也可以说完全是错的。

何飞一听这话便很吃惊,忙问,那怎么回事?你同学怎么说?

陈志诚说,苏菡根本没去SH,而是带她爸爸去BJ了。

何飞一愣,心里刷地就凉了半截,不是因为这个消息本身,而是没想到苏菡竟对他撒了个弥天大谎。

陈志诚好半天没听到他说话,便问何董,你听见我说话了吗?

何飞回过神来,才应了一声,说你说吧,我听着呢。

陈志诚说我同学说,那天苏菡本来一直在等她电话,但后来突然就告诉她,已经联系好BJ的医院,所以就不去SH了。

何飞想了想,又问陈志诚,苏菡说没说是谁替她联系的医院?

陈志诚说我同学说,她也问了这事,但苏菡根本没说。

何飞听到这个消息,心里自然很不高兴。这说明苏菡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接受他的帮助,否则她不会撒谎。看来这事真要办的话,肯定不会那么顺利。因为谁也不知道,苏菡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

挂了电话,何飞就再没心思去弄别的事了。他回到房间里跟康总打了招呼,说刚才商量那几件事,就按你说的办,我没意见。

说罢转身就走,匆匆忙忙回了自己办公室。储慧芳见何飞回来,赶紧替他打开门,又跟进来为他重新沏了茶。

何飞看她欲言又止的模样,便说小储,有什么事你就说。

储慧芳说刚才财务部段主任来过,说给你送材料。看你不在,什么也没说,转身就回去了。

何飞扭头看办公桌上空空如也,便问那材料呢?

储慧芳便有些委屈地说,我让段主任把材料留下,段主任说你说让把材料直接交给你,你不在所以他就拿回去了。

何飞一听这话,便笑了笑,心里很欣赏段光辉,嘴上却说,我好像是说过这话,但那只是顺口说的。这个段光辉好像也太死板了吧?小储你别太计较这事,啊?忙去吧。

储慧芳点点头转身出去了,何飞望着她高挑美丽的背影,愣了一瞬。他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

自从储慧芳来何飞这儿临时担任秘书,她每天都是早来晚走,做事也是小心谨慎兢兢业业。见何飞一直没找到合适的继任者,储慧芳便更加努力博取何飞的好感和信任,希望能有机会能正式上岗。

今天段光辉这事原非何飞本意,没想到却让储慧芳受了委屈。她突然发现,自己原来并不受信任,心里自然就很介意。何飞本想解释两句,顺便也安慰安慰她,但话到嘴边却没出口。他觉得这样也好,万一林艺那边能很快搞定苏菡,储慧芳早晚也得回策划部去。

被储慧芳这事一搅,何飞觉得心里有点乱。他整理了一下情绪,把眼前要做的事排了个顺序,最后还是决定先找林艺。谁知一拨林艺办公室电话,却没人接。再打手机也很快就通了,这回林艺倒是接了,一问却没在集团,在外面见客户。

何飞问林艺,你那儿谈得怎么样?什么时候能完事?

林艺说可能还得谈一阵呢,不过这边的事也不是非要我耗着,何董你要是有事的话,我跟他们打个招呼,也可以赶回来。

何飞考虑一下,说有事但不急,你谈完之后再回来吧,我等你。

林艺那边挂了电话,想了想,还是决定交代一下赶回集团去。

何飞这边挂了林艺电话,马上就抓住这个空当,又给财务部主任段光辉打了电话,让他马上把他材料送来。

段光辉很快来了,先没说话,默默地把一摞报表往何飞面前一放。何飞一边翻一边问,都齐了吧?

段光辉说从林主任上任第一笔开支,给国土局王局长的小舅子租店面,到大前天跟光华实业老总吃饭的账单,都在这里了。

何飞满意地笑了笑,说好吧,那你就先回去吧,有事再找你。

段光辉走了之后,何飞便埋头仔细察看那些账单和报表。

何飞之所以突然关注林艺公关费用支出情况,是因为前些日子小圈子里几个人聚会,兴茂建材老总赵大海就开他玩笑,问阳光集团这些日子是不是揭不开锅了?

何飞当时不明白这话什么意思,赵大海却笑而不语。旁边明月山庄老总池盔就悄悄告诉他,说听阳光一些关系户说,自从公关部主任换了林艺,公关方式已发生了重大变化。

何飞一听这话更困惑,便非要追问到底怎么回事?何飞既是池盔的老朋友,也是明月山庄最重要的客户之一。当着众人的面,池盔也只是笑了笑,并没有多说什么。后来却找了个机会,才偷偷告诉了他一些情况。池盔要是不说,这些事何飞还真不知道。

先前阳光的重点客户(包括官员)与王蕾打交道时,所有的好处历来都用现金兑现。但林艺上任后,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对高端客户就开始亲自上场公关。渐渐地就有人不拿现金,改为林主任用自己身体来支付。对于那些高端客户来说,金钱美女本是一回事,反正都用来流通,所以也不是什么坏事。但时间一长,外界就有了阳光集团资金链断裂,无力支付公关费用的传闻。

何飞一开始还不太相信这些事,池盔就凑到何飞耳边,压低嗓门告诉他说,我也不想扯远了,就说说最近飞讯与天宇和解这事吧,你知道林艺怎么搞定唐总的吗?

何飞吃惊地瞪着池盔,说你的意思是?

池盔色色地一笑,点点头说,他们俩当初谈判的时候,就到我那里过了夜。我那儿有视频录像,他们分开进的客房,绝对没错!你要有兴趣的话,也去我那儿看看?

池盔把话说到这个程度,再也由不得何飞不信。谁知他还来得及说话,池盔后面爆出的料更猛,说林艺搞定了唐总还不算完,后来连他那个帅哥表弟也一并拿下,两兄弟一锅烩了,你说厉害不厉害?

何飞听到这里,便傻了一般,又问,你说的是陈志诚?

池盔一撇嘴,说不是他,难道还能是我?我倒是愿意呢,可惜你们林美女觉得我不是你们的重点客户,不够格!

何飞简直觉得马上就要崩溃,忍不住就说,你说这些事,不会都是瞎编的吧?有什么根据?我还真不相信林艺是这种人!

池盔说何大董事长,你爱信不信!要不然你直接去问问天宇那两位老总,让他们亲口给你讲讲操作过程?

何飞冷静下来之后,再仔细想了想林艺的品行,心里也就觉得这些事大概八九不离十了。

何飞知道以前王蕾的公关方略是以钱为主,有时候对方提了特殊要求,就临时聘小姐冒充员工上场。事情虽然办得痛快,钱却没有少花。现在林艺既然改变了传统模式,何飞自然想知道她的费用开支状况,于是就有了今天这一幕。

何飞仔细审核那些报表和账单之后,发现与王蕾相比,公关费用的确有所减少,但幅度却比何飞期待的要小得多。这就说明,其中相当一部分费用,进了林艺的腰包,然后她就再弄些发票来冲账。

何飞闭目沉思半晌,心里非常感慨。林艺的举动让他震惊,当初绝没想到林艺竟然如此豪放,竟然把自身派上了用场。但另一方面,毕竟何飞也是商人,无论在任何情况下,只要能保证效益,减少成本支出,对他来说就是好事。

何飞突然就想起了王蕾临走时那句话,说林艺做事没有底线,所以可能她比我对你有用。看起来,还真是女人更了解女人。

何飞最终决定装聋作哑,不再过问此事。只是从今以后,必须时时关注公关费用开支情况。

何飞正打算给段光辉打电话,让他来仔细交代一下,这时却听见储慧芳敲了门,他赶紧打开抽屉,将桌上资料收了进去。紧接着,储慧芳就推开门,带着林艺走了进来。

何飞和林艺打过招呼,端着茶杯起身走到沙发边,和林艺斜对着坐下。储慧芳照例冲了咖啡给林艺放到面前,然后就礼貌地退了出去。

林艺看何飞脸色不太好,也不知到底又出了什么事,小心翼翼地问,何董,是不是又出了什么事?我接了你电话有点放心不下,所以给他们交代了一下,就匆匆忙忙赶回来了。

何飞没有回答林艺的话,沉吟片刻,却反问她,说这两天,你跟苏菡联系上了吗?

林艺摇摇头,说从你刚交代那天起,我就开始跟她联系,电话倒是打通了,但开始她一直没接,后来反而关机了。

何飞不满地瞥了她一眼,说你知道苏菡在哪儿吗?

林艺又摇摇头,说你不是说她去SH了吗?

何飞也慢慢摇了摇,说麻烦就麻烦在这里,我刚刚得到消息,她根本就没去SH,而是去了BJ。

林艺一听这话也大吃一惊,说你说什么?她没去SH?

何飞苦笑着点点头,说对,她说去SH,根本就是骗我的。

然后就仔细讲了陈志诚打电话的事。

第二十六章 人情冷暖惟自知(二)

第二十六章人情冷暖惟自知(二)

林艺听罢,也好一会没说话。她意识到何飞对她不满,所以也没多说什么。本来呢因为苏菡不在阳州,有些事电话上根本没法讲,只好等她回来再说。这两天确实也没太上心,都忙别的事去了。谁知何飞这边竟突然得到如此重要的消息,便显得林艺办事不力了。

何飞见林艺半天不说话,心里更不舒服,就问你到底想过没有,这事打算办不办?怎么办?

林艺一听这话,赶紧笑了笑,说知道何董你不要生气,这事肯定要办,问题只是怎么办,要不我怎么拿到花园小区的三居?

何飞哼了一声,说但我怎么觉得,你好像没怎么拿这当回事呢?

林艺说何董你这可是冤枉我了,我这几天可是天天都在和苏菡联系,但她根本就不接电话,我还能怎么着?

何飞说谁知道你能怎么着?我还真纳闷,这事已经过了好几天,我要不问你,你连苏菡现在在哪儿都不知道,你就这么办事?

林艺看何飞越说越生气,又赶紧解释,说其实我也认真想过,苏菡这事真的想要办的话,还必须要等她爸的事有个结果,否则她干什么都没心思,我怎么跟她谈?

何飞仔细一想,林艺说得也好像有道理,便强自压下火气,没再说什么难听的话。

林艺想了想,又说,像苏菡目前这种状态,我就是追到BJ去,估计也谈不出什么结果,说不定连她面都见不着。

何飞瞪了林艺一眼,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

林艺看何飞冷静下来了,便说所以何董,我觉得还不如先等等,看苏菡她爸到底是什么情况,再决定采用什么办法,这样成功的把握比较大,你觉得如何?

何飞也是明白人,既然不再生气,很快也就想通了道理,便说你说的也很有道理,但现在的麻烦事儿是,都弄不清楚是谁帮苏菡联系了BJ的医院?还有,我们怎么才能够随时了解苏菡的情况?

这个问题把林艺问住了,其实这也正是让她烦恼的事,但却一直没能想到合适的办法。一时间两个人都沉默了。过了好一会,林艺才抬起头来,说可惜,刘总那边也出了事,要不倒可以请他帮忙。

何飞听了这话便一愣,然后就坏坏地笑起来,说其实,就是他出了事,也可以问问,是不是他替苏菡联系的呀。

林艺听了这话也是一愣,想想觉得何飞说得太不靠谱,但又摸不清何飞的用意,不知道该说什么,就没敢接他话茬。

何飞见林艺不再说话,心里也有点后悔,不该触及林艺的隐私,便也没再纠缠这个话题。两人又商量了好一阵,最后只好依了林艺,先想办法打听苏菡的消息,然后看情况再说后面的事怎么办。

林艺从何飞办公室出来,憋了一肚子的怨气。

苏菡的事弄得她很尴尬,却又不能推辞,还必须要按何飞的意思去办,想起来就真是窝火。

回到自己办公室之后,林艺就反复想到底要不要问问刘总。按理说自从出了苏菡那事,刘总肯定不愿面对她,但她装着什么也不知道,打个电话联系一下,应该问题不大吧?刚才当着何飞的面没提这事,是因为心里实在没谱,不知道苏菡的事是不是刘总帮忙联系的,也不知道刘总会不会告诉她。

林艺左思右想,最后还是决定给刘总打个电话。于是就直接拿起座机,拨了刘总手机。接通之后那边铃声响了好久,却没人理会。

林艺正想挂机,刘总终于接了,嗡声嗡气地问,喂,是谁呀?

林艺说刘总,我是林艺呀,怎么你声音听起来好没精神?没睡醒?

刘总说昨天晚上有事睡得太晚,没休息好。你有事吗?

林艺先轻轻一笑,然后才说没事就不能打个电话,问候一下?

刘总却仍然显得没精打采,说算了吧林艺,别人不了解你我还不了解你吗?这个时候给我打电话,你要没事你就不是林艺了。

林艺听了这话,就嗔道,刘总你这话我可不爱听,这个时候怎么了?为什么就不能打电话?你把我看成什么人了?

刘总却不耐烦了,说得了得了,有事赶紧说吧,我这儿还有一大堆事儿呢,真没心情和你瞎贫。

林艺明明知道他在胡说,也不好拆穿,便支支吾吾地说刘总,真不好意思,我知道你和苏菡闹得很不愉快,但我有急事找她却又联系不上,所以想请你帮个忙。

刘总一听林艺这话就愣住了,如今一提苏菡,他心里鬼火就直冒,冲着林艺就发泄出来,说联系不上她你找我干什么?真扯蛋!

林艺听他一急,粗话都出来了,却也没法和他计较,说那个,可是我听说,苏菡去BJ,不是你帮她联系的吗?

刘总听得一头雾水,这些日子他一直在忙自己的工作调动,还真没功夫去关注苏菡的事。当下不禁又气又急,简直哭笑不得,说谁给你说是我帮她联系的?我有那么闲吗?

林艺说这就怪了,不是你那会是谁呢?

刘总说这事你问我,我问谁去?

刘总冷嘲热讽的态度,让林艺也有点受不了了,便说刘总,那你说我该去问谁?

刘总沉默了一瞬,然后就怪腔怪调地说,你不是告诉我苏菡喜欢高明吗?既然这样,那她的事你可以去问高明呀。

林艺一听这话马上就哑了,不知该再说什么。刘总那边突然有电话进来,说了声抱歉,便毫不犹豫地挂断了林艺的电话。

林艺放下电话,情绪好一阵都没缓过来。

虽然刘总说的是气话,但却提醒了林艺,苏菡的事说不定就真是高明帮忙也未可知。这事要搁在以前,根本就不是什么问题,林艺马上就可以打电话问他,但现在却不大可能了。

林艺怎么也没想到,她和高明之间,最终会以这种尴尬方式彻底了断。那天晚上文副局长约她出去,当时她正忙着和家人商量事情,不知怎么搞的竟操作失误,把那条色情味很浓的微信发给了高明。

接到绝交回复之后,林艺当时连自杀的心都有了。后来她又试着回复想解释一下,却发现已被高明从朋友圈里删除。林艺知道从此以后在高明眼里,她将和**没什么区别。

不知出于一种什么心态,林艺竟突然想给高明打电话。虽然明知道讨不到什么便宜,但就想知道高明对她会是什么态度。犹豫一阵之后,她鼓起勇气,也用座机拨了高明的手机。那边铃声一响,这边林艺的心跳也骤然加快,既盼着高明接听,却又有些害怕听到他的声音。

高明那边终于接了电话,说你好,请问你是哪位?

林艺犹豫半天,也没开口。高明并没耐心,或许以为是谁拨错了号,没再多问便挂了机。林艺想了想,索性放下座机,干脆用手机拨了过去。这一回高明那边反应倒是很快,却是直接挂断。

林艺受得了别的男人侮辱,却偏偏受不了高明的怠慢。她毫不犹豫地又拨过去,却发现再也无法打入,显然已被拉黑。

林艺绝望地把手机扔到桌上,但想想又不甘心,便拿起来飞快地编了一条信息:别在我面前装圣人,除非你不是男人!你敢说你和苏菡真的那么清白吗?鬼才相信!

输入之后,也不管高明能不能收到,直接就发给了他。

事实上高明也的确没收到这条信息,否则的话,还真不知道他们之间,会不会发生令人更不愉快的事。

苏菡在BJ一呆就是半个多月。这些日子,苏老师住院检查,苏菡和老妈也差不多天天都是在医院里呆着。

虽然有任剑朋友的关照,但凡是自己能做的事,苏菡就尽量不去麻烦别人。每次检查结果出来,苏菡都要去找大夫咨询,没什么大碍就告诉老爸。凡是可能有问题的,还都必须瞒着。

BJ毕竟是BJ,虽说现在各地大医院硬件设施差别并不太大,但软件方面尤其是专家水平方面的优势,却令阳州根本无法望其项背。苏菡老爸的病情很快确诊,颅内存在占位性病变,并确定病灶位置不佳,再加上肿物生长比较迅速,必须尽快考虑手术。

最终结果出来那天,苏菡和母亲商量之后,决定彻底和老爸摊牌。

没想到苏老师听了她们讲那些情况之后,却是一点也没大惊小怪,更没有惊慌失措。老头子只是很平静地问苏菡,菡菡,你给我说句实话,大夫怎么说的?

苏菡毫不犹豫地实话实说,说爸爸,大夫说对这种病,没人敢说有百分之百的把握,只能说有风险,但也有希望。

苏老师认真打量苏菡半晌,还是摇了摇头,说我这把岁数做手术,要花那么多的钱,遭那么大的罪,究竟还值不值得?

苏菡还没来得及说话,苏菡妈妈在旁边却忍不住埋怨开了,我说你这人,怎么就不信自己孩子呢?

苏菡也一把抓住老爸的手,说爸爸,你应该相信大夫,也相信我!如果你放弃手术,我一辈子都会恨你!

苏老师看看老伴,没接她话茬,却疼爱地抚摸着苏菡的头,说菡菡,爸爸知道你的心情,但这病究竟还能不能治,光凭你们俩说我可不信。你把大夫请来,我要亲自跟他谈谈再说,好不好?

苏菡望望母亲,苏菡妈妈二话没说转身就找大夫去了。

第二十六章 人情冷暖惟自知(三)

第二十六章人情冷暖惟自知(三)

苏菡并没有对老爸隐瞒什么,所以也不用担心大夫会怎么说。等老妈带着主治医生丁大夫过来时,苏菡没等老爸赶人,赶紧就主动拉着老妈,去了走廊里说话。

丁大夫和苏老师在病房里谈话的时候,苏菡母女俩也没闲着,在走廊里商量一件大事。

苏老师这次做手术,医生初步估计全部花销大概近二十万。按照国家有关政策,医保理论上可以报销一半左右。但苏菡早已上网上咨询过,实际治疗过程中产生的费用,许多都不在报销范围之内,所以报销数额远远达不到这个标准。也就是说她们必须要准备很大一笔钱,而家里现在根本拿不出这么多。

母女俩商量半天,也没想出什么好办法。这笔钱一是数额大,二是时间紧,除了卖掉家里那套房子,似乎没有别的办法可想。这事要是让苏老师知道,肯定死活不会同意,所以只好先瞒着他。

为这事,苏菡专门上阳州在线本地频道仔细查过。他们家那套六十平方米的老房子,地点不好,短期内也拆迁希望也不大,大概每平米不会超过六千。如果再刨去各种费用,拿到手大约也就三十万左右。

丁大夫和苏老师谈完话出来,看见苏菡便主动走到她跟前,好像想要说什么,但犹豫了一下又没说。

苏菡感觉大夫可能有事想跟她单独谈,便主动说大夫,我还有事想咨询,你有时间吗?

丁大夫说那好,你跟我来吧。

苏菡让老妈回病房去陪老爸,便跟大夫去了医生办公室。

进了医生房间,苏菡就问,丁大夫,你和我爸谈的怎么样?

丁大夫说谈得挺好的呀,你爸爸到底是老师,知书达理,所以我也没拐弯抹角,把所有问题都如实跟他讲了。

苏菡说,那我爸什么态度?他怎么说?

丁大夫说你爸爸主要担心既花钱又受罪,还没什么效果。我把情况给他讲清楚之后,他表示愿意考虑手术问题。

苏菡说,那就谢谢你了,大夫。

大夫说有什么谢不谢的,我这也是分内之事嘛。

苏菡这才想起刚才在走廊的事,又问丁大夫,刚才在走廊里。你是不是有话要跟我说?

丁大夫一听这话,就说姑娘,你倒真是善解人意啊。确实有件事刚才想给你说,但看你妈妈在那儿就没说。

苏菡不知他要说什么,心里有些紧张,说那,现在可以说啊。

丁大夫看她表情,就笑了笑了,说你别紧张,不是什么坏事。

然后就告诉她说,刚刚得到一个消息,美国一个知名脑外科专家,近期要来BJ做学术交流,苏老师这个病正好是他的专长。如果你愿意考虑的话,我们医院可以帮忙联系一下,看有没有可能争取让他来给你爸爸做这个手术。

苏菡听到这个消息,自然很感兴趣,忙问,那他什么时候来?

丁大夫说确切日期还没定,大约是这一两个月之内吧。

苏菡想了想,又问,如果请这位美国专家来做,把握有多大?

丁大夫说,这我可就说不好,但人家经验丰富见多识广,应该能增加几分胜算吧?

这一刻苏菡心里其实早已打定主意,但却没有马上说出来,只是问丁大夫,如果请外国专家,有哪些问题特别需要慎重考虑?

丁大夫笑了笑,说当着你妈妈的面。我没说这事的原因,也就是考虑到这个问题。其实请外国专家,最大的问题是费用问题。同样一台手术,他们的费用通常接近正常费用的两倍,甚至更高。

苏菡算简单算了一下,如果请美国专家做手术,那么费用可能就达到三十到五十万,以她目前的能力,无论如何也负担不起这笔开支。想到这些,苏菡深深感到绝望之际,低下头好半天都没有说话。

丁大夫看她脸色,马上就明白了她有苦衷,便说其实呢,我就这么一说,这种手术也没有必要非要找外国专家来做。我们医院聘的张教授,在国内也是很有名气的。

苏菡这会儿脑子只想着一件事,就是无论如何也要想办法,让外国专家为她爸爸做手术。只要能让老爸多一分希望,她就愿意多付出十分的努力。打定主意之后,她抬起头来对丁大夫说,丁大夫,这事件我们家里要好好商量一下,我就会尽快给你准信。

丁大夫点点头,没有说话。他不知道这个女孩子这一瞬间,心里究竟在想什么,但在她的眼睛里,却看到了一种很令人赞赏的东西。

苏菡从医生办公室出来,没有直接回病房,而是去住院部大楼后面的花园里。她找了个僻静的地方坐下来,清理自己乱糟糟的思绪。

这阵苏菡最闹心的事,就是除了卖掉家里的房子,还能从哪儿筹到一大笔钱。尽管来BJ的时候,高明一再嘱咐,说遇到什么为难的事就告诉他们,但苏菡真的现在有事了,却又不愿跟他们讲。

凭苏菡对高明和任剑的了解,如果她张嘴,他们肯定会帮她,可这事件实在太让人为难,所以究竟能帮到什么程度,恐怕就很难说了。

还没理出个头绪来,手机突然响了。拿出来一看,竟然又是林艺。这些日子林艺打了无数电话,但苏菡一次也没接,每次都直接挂断。

这一次她虽然也没接,却也没有直接挂断,而是任它就一直那么响着。苏菡心里非常清楚,林艺找她其实就是何飞找她。所以这么多天来,她一直都没有理睬林艺。

苏菡知道如果她开口,这笔钱对何飞来说根本就不算回事,但问题是苏菡如果欠下何飞这个人情,她以后用什么来偿还?

何飞的事苏菡也听说过不少,当然也就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当初在明月山庄,何飞留给苏菡的第一印象虽然不错,但那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意义。

苏菡对于何飞,一直的对策都是既不接触也不得罪。其实刘总和高明即使不提醒她,苏菡也能感觉到何飞对她有什么意图,所以她对何飞也一直留着心眼。但既然有刘总和高明替她紧张,苏菡也就乐得装着什么都不懂了。

人一生中要经历很多事情,但有些事情苏菡却一辈子都不想遇上。比如眼前这件事,如果苏菡真的开口,何飞就可能提出令人不堪的条件,而苏菡前面已没有任何遮拦,必须自己面对。苏菡真的不敢去想像,难道她非要那样做,才能筹到足够的钱吗?

手机铃声响了一阵之后终于停止,但没过多久,林艺却又拨了过来。她这种百折不挠的精神,终于令苏菡崩溃,本来在有些事没想好之前,并不打算接林艺的电话,但这会儿却轻轻地摁下了接听键。

林艺那边一听苏菡接听,生怕她改变主意,马上就连珠炮一般嚷嚷着,说苏菡,我是林艺,你千万别挂我电话,听我说啊,我有非常非常重要的事跟你讲。你在听我说话吗?

苏菡既然接了这个电话,也就有了心理准备,林艺无论说什么她也不会觉得意外,便说我听着呢,有什么事你就说吧。

林艺听苏菡说话很平静,也就放了心,说我受何董委托,必须要尽快和你联系上。何董很关心你爸爸,他的事的怎么样了?顺利吗?何董特别关照,让我代他问候老人家呢。

林艺一迭声地只顾自己讲,几乎都没有给苏菡留说话的时间,苏菡好不容易等到个话缝,才说请你转告何董,我谢谢他。

林艺说好的,你放心,我一定转告何董。

苏菡又说,我也谢谢你,林艺。

林艺说苏菡,你和我之间就别那么客气了吧。另外,我还想问问你,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吗?

苏菡心想事当然有,但你帮得了我吗?她知道实际上跟林艺说什么都没用,所以干脆也就不说,只是说谢谢你,真的没事。

林艺说苏菡,你真的不要客气才好哦。

苏菡说,我没客气,真的没事。

林艺那边犹豫了一下,又说那,我还有件事要跟你说呢。

苏菡想她绕了半天,现在终于开始说正题了,便说哦,那你说。

林艺说,我听说你辞职了,对吧?

苏菡马上毫不客气地说,请你原谅,林艺,现在我不想谈这事。

林艺怕苏菡挂电话,赶紧说对不起,苏菡。那好,我们不谈这事。

苏菡说,如果没别的事,我就挂电话了。

林艺一听这话,便豁出去了,说苏菡,我也不绕弯子了,干脆直接说吧!我想问问你,如果条件合适的话,你愿意来阳光集团吗?

林艺这个问题要是早一个小时提出来,苏菡肯定马上就会拒绝,但现在既然出现了新情况,她的想法也就变了。

苏菡没有马上回答林艺,本想问问那么她们那边有没有什么附加条件,但话到嘴边,又忍住没说出口。故意拖延了一瞬,才问林艺,你这话什么意思?什么叫做条件合适?

林艺听苏菡没有立即拒绝,觉得事情大有希望,想都来不及想,便马上回答,说我的意思很简单,阳光集团非常有诚意邀你加盟,至于条件嘛,我想你可以尽管提。

其实对于这个问题,苏菡心里早有想法,但却不愿在电话里谈,或者说,她实际上是不大愿意跟林艺谈。

苏菡想了想,就对林艺说,你说这件事我没有想过,所以没办法回答,但我愿意考虑一下。现在我也不想在电话上谈这件事,如果我有什么想法的话,过些时候回阳州会联系你。

林艺一听这话更来了劲,迫不及待就问,苏菡你要回阳州吗?什么时候回来啊?到时候我去接你好不好?

苏菡一听林艺说话的口气,就感觉到她好像比苏菡本人还急,真不知道何飞究竟许了她什么好处。一想到这些,苏菡心里隐隐地有些不爽,自然也就增加了几分戒备,便说我先谢谢你的好意,林艺。但我的时间还没确定,你也不用去接我。有什么事,到时候再说好吗?

挂断林艺电话之后苏菡又坐了一会,心里仔仔细细把这件事想了一遍,有了主意之后,才起身回老爸病房。

苏菡没有对老爸老妈说起这事,只是决定尽快回去一趟。她悄悄和老妈商量了一下,让老妈留在BJ照顾老爸,她回阳州卖房筹款。

第二十六章 人情冷暖惟自知(四)

第二十六章人情冷暖惟自知(四)

林艺急匆匆地来到何飞办公室门口,储慧芳刚好接完一个外线电话,便起身朝她笑了笑,说林主任你来了?

林艺也笑了笑,然后朝屋里指了指,问,何董在不在?

储慧芳点点头,很神秘地告诉她说,何董哪儿也没去,好像一直在等天宇陈副总的电话。

林艺有些奇怪,说是怎么回事?你知道吗?

储慧芳摇摇头,说不知道,何董没说,我也不敢问。

林艺心里虽然犯嘀咕,却也没再说什么。

储慧芳又问,何董知道你要来吗,林主任?

林艺摇摇头,说我刚刚从外面回来,没打电话,也不知道何董在不在办公室。她没打电话本是存心的,想带给何飞一个惊喜。

储慧芳说我刚才看见何董脸色不太好,你说话小心点。

林艺却笑了笑,说没事,我给何董带来的是好消息。

储慧芳一听这话也就放了心,便走过去轻轻敲了门,然后就领着林艺进了何飞办公室,按例给她冲了杯咖啡,才退出去。

何飞看见林艺笑容满面,心里不禁一动,脸上却仍是无动于衷的模样,说有什么值得你那么高兴?

林艺端着咖啡走到何飞对面坐下,然后压低了嗓门说,当然是好事了!何董,你看我为了办事,累得满头大汗,也没得你一句好话。

何飞一撇嘴,说你哪次办了事,我没给你好处吗?再说,你看你急得那模样,即使有什么事,也不至于弄得满头大汗吧?

林艺也笑了笑,说是不至于,但我不是怕误了何董的大事吗?

何飞脸上这才露出了笑容,说不急不急,你先喝口水再说。

林艺倒真的喝了几口咖啡,然后才说何董,我和苏菡联系上了。

何飞虽然心里早已猜到,一经林艺证实,还是非常高兴,说是吗?我一直在等陈副总的电话,他也在联系苏菡,却没有联系上。

陈志诚其实并没说谎,他从SH那个同学处骗到了苏菡手机号,也一直在和苏菡联系。却不知苏菡离开报社之后,老妈无意中替她接过一个陌生号码,竟然是阳州在线的记者要采访她。从那一刻之后,只要再有陌生号码打进来,苏菡便立即拉黑。所以陈志诚无论怎么折腾,也只是在瞎忙活。

林艺便把她和苏菡通话的情况,仔仔细细对何飞讲了。

何飞听说苏菡愿意考虑,一时竟没掩饰住真实心情的流露,眼里充满了期待。林艺默默看着这些,心里很有些不是滋味。便故意做出一副傻乎乎的模样,提醒何飞,说何董,这一回你可别忘了给我的承诺,一定要兑现哦!

何飞正在兴头上,呵呵笑着,说一定一定,你放心!等苏菡报到上班那天,我保证把房产证和钥匙交到你手里。

林艺听何飞这么说,本来应该高兴才对,但不知为什么,心里不但高兴不起来,反而还有一丝酸酸的感觉。她不愿再多看何飞那副嘴脸,便借口说还约了人要谈事,匆匆离开了何飞办公室。

林艺走了之后,何飞依然沉浸在兴奋之中。他没叫储慧芳进来,而是自己动手,重新沏了一杯热茶品着,让自己慢慢平静下来。何飞把林艺讲那些事,从头到尾又仔仔细细回想了一遍,突然想到一件事。按照苏菡孤傲的性格而言,绝不会轻易答应林艺,现在的情况只能说明苏菡遇到了麻烦,也许麻烦还不小。

何飞这样一想,马上又激动起来。从林艺和苏菡那些谈话,可以猜测到苏菡肯定会找林艺,但她也肯定知道,林艺其实什么事也决定不了,所以最终还得是他本人来和苏菡谈。

何飞怔怔地想了半天,最后打定主意,不论苏菡提什么条件他都答应。他只有一个想法,必须马上搞定苏菡。苏菡与别的女孩子不同,一旦错过这个时间节点,也许就再没机会下手,必须防止夜长梦多的情况出现。

想到这里,何飞真恨不得马上就见到苏菡。他想了想,决定还是再给林艺打个电话,他不想林艺和苏菡接触太多,怕万一她说错什么话,让苏菡不高兴就随时都可能变卦。

何飞于是拿起电话就拨了林艺手机,林艺很快接了就问,何董,你有事找我吗?请讲。

何飞根本没有客气,直截了当地说,林艺,如果苏菡回来之后跟你联系,你不用多绕圈子。直接告诉她,情况你已经给我讲过了,然后想办法让她直接找我谈就行了。听明白了吗?

林艺那边稍稍迟疑了一下,就说明白了,何董还有什么指示?

何飞说别的没什么,但我再说一遍,你一定要想办法,让她直接找我,而且要尽快。这事搞定,你马上就能拿到阳光花园的三居。

林艺沉默半晌,只轻轻嗯了一声。

何飞放下电话,忍不住叹了一口气。他明显感觉到林艺情绪发生了变化,本想安抚她几句,但犹豫了一下却什么也没说。林艺是个非常聪明的女人,轻易不好糊弄。何飞那点心思肯定瞒不过她,估计说什么也是白搭,他担心弄巧成拙。

在何飞看来,对林艺这种女人,只要多给点甜头,就不用担心她会怎么样。放眼整个阳州,绝对没人能出得起比他更高的价钱。这一点何飞很自信,林艺自然也很明白。

林艺此刻并没离开集团,而是就呆在自己办公室,何飞打电话过来之前,她也正用手机和陈志诚说苏菡的事。何飞电话进来的时候,林艺才突然意识到自己在干什么,便后悔不迭,赶紧挂断陈志诚,接听何飞的电话。

接完何飞的电话,林艺又心头火起,忍不住骂了何飞一句老色狼。等心情平静一些了,她就开始琢磨,这几天要不要再跟苏菡联系,给这事加把火升升温。

有句老话说,天下所有女人都是大嘴巴。作为一个知性美女,林艺本来一直认为自己很能控制情绪,也绝不会去搬弄是非。但在苏菡的问题上,她却早已破了例开了戒,只是自己没意识到而已。今天何飞那副面孔,给林艺的刺激实在太大,让她憋了一股无名火无处发泄,便想找陈志诚聊聊。没想一聊就没了边际,三下两下竟把何飞卖了。

林艺这是头一次把何飞对苏菡的企图告诉了陈志诚,陈志诚在那边一边哼哼哈哈地哄着林艺,骗她尽量多透露一些内幕,一边却直冒冷汗。他当初轻信了何飞,还真实心实意在帮他联系苏菡,现在想起来就很后怕。看起来苏菡一直防着他,还真是很有道理。

在陈志诚心目中,苏菡至今仍然是一尊圣洁的女神。他自己虽然已经污秽不堪,但却希望苏菡能有个完美的结局。所以听说苏菡父亲的事,他也曾想帮助苏菡,但又自惭形秽,终究不敢去自取其辱。后来听了何飞那番话,便觉得自己没去多事,也算是明智之举。

但如今看来,苏菡要在这个世界上独善其身,还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陈志诚于是就开始想,怎么才能警示苏菡,不要误入何飞的陷阱。他自己出面显然不行,且不说苏菡根本不相信他,甚至连他的电话都从来没接过。

如果苏菡问他,从哪里得知这些情况?陈志诚就将无言以对。如果说这些信息来自何飞,那么他们既然已同流合污,又来告诉她这些事显然就是居心叵测。如果说是从林艺处得知,那么他和林艺又是什么关系?林艺为何要告诉她这些?

想来想去,他既然已经和林艺这种女人搞到一起,还有什么资格去面对苏菡,去提醒苏菡?

陈志诚突然想起了SH那位女同学,如果把这事告诉她,让她出面去提醒苏菡行不行?但仔细想想,马上又否定了。万一这事从那位同学嘴里漏了出去,又会成为另一个圈子里的八卦,苏菡就会受到新的伤害,出于好心反而办了坏事。

陈志诚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什么办法,最后就考虑暂时先弄个新手机号,给苏菡手机发一条信息,如果有机会,再想办法提醒她。

苏菡收到了陈志诚这条匿名短信之后,仔细琢磨了好半天。虽然对这事早已知情且有防备,但对发信息的人还是心存感激。

苏菡认真回想了一阵,记忆中确实没有这个号码。本想回拨,最终却还是决定放弃。眼前这个时候,苏菡特别害怕节外生枝,便连那个号码也拉黑了。

苏菡突然回阳州,事前并没有告诉高明和任剑。

任剑虽然差不多每天都跟苏菡打电话,但苏菡除了支吾几句,几乎什么实际内容也没有。于是任剑只好另作打算,每天打电话给BJ那位朋友,从侧面打听苏菡的消息。虽然说不上全面掌握情况,但如果真有什么大事,总还是能及时知道。

苏菡在BJ期间,他那位朋友曾半真半假地说,他原来打算和苏菡发展一下感情,但现已正式放弃。因为他断定任剑和苏菡的关系,已非同一般。任剑素知他这位朋友品行,生怕他打苏菡主意,对此便故意不置可否。但那位朋友又觉得很奇怪,为什么这些事任剑不直接问苏菡本人,却拐弯抹角找他打听。

任剑对此的解释是,苏菡性格很要强,有什么麻烦事都自己兜着,轻易不接受别人的帮助。

苏菡甚至连她父亲真实的病情,也不愿意告诉任剑,而是任剑让朋友直接去找医院了解的。

苏菡这回前脚离开BJ,任剑朋友转过身,就打电话把这事告诉了任剑。任剑知道这事以后,感觉非常意外。前一天晚上打电话时,和苏菡说了半天废话,她竟然一点口风也没露。

任剑想来想去,就总觉得这事有些不对劲。但想了半天也没办法确定,苏菡这时候回来究竟要干吗,因为可能性太多了。

任剑挂了电话,就直接去找高明。到那儿一看,高明办公室竟然敞着一条缝。任剑凑近门缝一看,原来是人事部的贺雯雯在里面跟高明说话。贺雯雯是市委组织部副部长贺栋梁的女儿,也算得是个美女,平时眼高于顶谁也看不上,唯独对高明还算客气。正因为如此,高明也就特别注意影响,生怕别人说他什么。

任剑想也没想,就决定替领导解围,便动手使劲敲起门来,高明抬头一看是任剑,便知道他存心装怪,就板起脸来训斥,说任剑!你使那么大劲干吗?没看见我这正跟雯雯说话吗?

任剑便委屈地说,高主任,经贸委张副主任来催稿子呢,我提交好半天了,也没见你回信儿。

高明还没说话,贺雯雯便起身向他告辞。大约是看高明面子,临出门时,还彬彬有礼地朝任剑笑了笑。

任剑进屋之后便顺手关上了门,然后一屁股坐在高明对面,就问领导,怎么老有美女往你这儿跑?

高明说你赶紧给我住嘴!贺雯雯是来找钱卫东打听苏菡的情况,钱卫东不在,才到我这儿来的。刚才她告诉我,说刘总已经正式办理调动手续,已经到文化局上班了。就因为这事,我才多问她了几句。

任剑一撇嘴,说我真佩服肿瘤,还真他妈有能耐!一个地方出了事,就换个地方当官,再出了事,再换个地方当官,谁也拿他没辙。

高明说嘘!你发牢骚,就不能小点儿声?存心让别人听见是吧?

任剑看高明瞪眼,竟然也瞪了眼,说高主任你别瞪眼睛,跟你说啊,我可真的是重要的事才来找你的。

高明见他一本正经,便再没吭声,等着任剑往下说。

任剑果然就说了一句让高明吃惊的话,他说苏菡回来了,今天晚上九点半到阳州。

高明愣了一下,才说她没告诉你吗?为什么要悄悄回来?

任剑摇摇头,说我们昨天晚上,电话里还聊了半天呢,她一个字都没露。所以我觉得她根本不是悄悄回来,是偷偷回来!

高明沉吟一瞬,才说悄悄也好,偷偷也罢,你想过没有,苏菡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任剑说刚才我已经想了好半天了,根据我们知道的情况,我觉得至少有三种可能。

高明说,说来听听?

任剑说第一,回来筹款,给她爸做手术。第二,跟她辞职的事有关,可能有人约她见面。第三,会不会是报社给她打了电话让她回来?

高明想了想,说我想也大概也超不过这些范围了,不过,我觉得还是第一种可能性最大。

任剑说那怎么办,我要不要跟她先联系一下?

高明仔细想了好一阵,才摇了摇头,说既然苏菡不愿意告诉你,应该有她的道理。所以你先也别直接去找她,最好能想个办法,弄清楚她回来究竟要做什么,然后再看能不能帮她吧。

第二十六章 人情冷暖惟自知(五)

第二十六章人情冷暖惟自知(五)

任剑忧心忡忡地说,我朋友说如果真要找美国专家做手术的话,大概要花三五十万,这么大的数额,估计苏菡家一时半会肯定没法筹到手,我就担心她因为这个去做傻事。

任剑说这些,也正是高明眼下忧虑的事,但他却没有说出来。一来是因为他还没想好有什么路子,二来是怕给任剑增加心理负担。但既然任剑想到了这个问题,高明便想听听他有什么想法。

高明于是就直截了当地问任剑,那你说说,我们要不要帮苏菡?不帮也就拉倒了,如果要帮的话,怎么帮?

任剑说师父,其实不瞒你说,这两天我一直都在想这事,你说苏菡性格那么倔,会不会让我们帮她?

高明想了想,说要认真说呢,帮不帮在我们而不在她,至于她接不接受,那关键要看我们是不是真心要帮,怎么去帮。

任剑被高明这话绕糊涂了,一时没明白过来,就问你说什么绕口令呢,我怎么听不懂?

高明笑了笑,说其实我的意思是说,如果我们真心要帮苏菡,而且能用一种巧妙的方式去帮,她就一定会接受。

任剑点点头,说我明白了。其实我想到了一个办法,就是不知这样做会不会捅娄子,也不知效果到底怎么样。

高明知道任剑满脑子没正经,只有鬼点子。但没准某些时候遇到某些事的时候,某个鬼点子恰恰就能派上大用场。便鼓励他说,那你赶紧说出来听听,贱人你应该知道,师父我素来有化腐朽为神奇的功力,没准你的馊点子一过我手,马上就变成好点子了呢。

任剑犹犹豫豫地说,我想中午吃饭的时候,在餐厅门口弄两个木箱摆在那儿,给苏菡募捐。

高明一听募捐两个字,真的就来了兴趣,便说好像有点意思,那你打算用什么名义?

任剑说这个我还真没想好,我想用救治苏老师的名义,又想用苏菡因受到不公正待遇被迫辞职这个由头,却不知道哪一个更好。

高明沉思半晌之后,才说这思路好像不错,但我觉得你这方法不合适,弄不好就有负面效果,很容易让人说三道四。你先别乱动,让我好好考虑一下,看怎么做才不会出问题。

任剑听了高明的话,马上高兴起来,说师父,那这事我就不管了,就等你出招哦。

高明说去你的吧!你先别推脱,说不定我想好办法,还得你去折腾呢。我还要问你一个事,如果募捐效果不太理想,离苏菡她爸爸那个手术费差很远,你打算怎么办?

任剑一听这话,满腔热情顿时就化为一滩冰水,便苦着脸说是啊,如果那样的话,我们怎么办呢?

高明潇洒地一笑,说很简单啊,你自己掏腰包补上呗!

任剑听了这话便一愣,说我?但是这,但是那,但是我,但是她……嗫嚅好一阵,却没说出什么有意义的话来。想想也是,毕竟那么大一笔钱,任是他任剑侠骨柔肠,也不是说拿就拿一点也不肉痛。

高明看他那副模样,便不由大笑起来,说你别装得那么可怜,不足的那部分费用,我和你一起分担!

任剑用怀疑的目光打量了高明一瞬,突然就笑了起来,说那个,师父,你说你要跟我一起分担?你用那个,那个什么来分担?你别瞪着我,没用!那个那个,不是我看不起你啊,就你?你有那个能力吗?前不久,你不是还跟我那个什么什么来着?

高明一听这话,指着他鼻子就骂起来,说贱人你敢小看我!你不知道了吧?杨伟把《纠缠》卖了一百万,原本说要回阳州一趟,结果有事耽误了回不来,前些日子就给我划了二十五万过来。

任剑一听高明这话,不禁目瞪口呆。愣了一瞬,思维竟然飞快转了弯,张嘴就开始破口大骂杨伟,说靠,我就说“阳痿”那个王八蛋坑了你吧,师父你不信,还拿他当好人呢!

高明脸色一凛,说贱人你怎么这样说话?好歹他也是朋友。

任剑一下跳了起来,说五十万拿走《纠缠》这才多少日子?倒手就是一百万,还敢说当初没找好下家?谁信?领导你让我怎么说话?

高明沉吟片刻,说其实,这事我问过他,杨伟也给我说了实话。

任剑一撇嘴,说你怎么知道他说的是实话?

高明没接他话茬,说你先坐下,好好听我说。

然后就仔细说了杨伟炒作《纠缠》的过程。其实当初那家影视公司确实开价就是五十万,但杨伟不太甘心,总觉得后面还应该有高价。但高明当时急着用钱,所以他只好先拿五十万接下来。

如果说杨伟有私心,这话也对。因为杨伟当时并没有告诉高明,其实这一回有购买意向的公司实际上有两家。其中一家还直接找过高明,但他们开价三十五万,所以高明根本再没理他们。

这之后杨伟通过另外的途径,把他代理《纠缠》版权的消息透露给了另一家公司。两家公司一看高明竟找了专业人士出面,才知道这一回生意不那么好做了。两边较上劲,先开价那家公司一急,把五十万涨到了七十万,另一家公司闻讯之后,马上就开出八十万。

前一家公司老总是真的喜欢《纠缠》,铁了心要拍这部电视剧,所以志在必得,立即拍出了一百万。这个价格远远没到杨伟的心理位置,但他此刻却非常纠结。杨伟虽然知道《纠缠》版权仍然有上涨空间,但近期却突然听到一个说法,有人已经找了枪手,打算要剽窃《纠缠》的情节,直接炮制电视剧本。

杨伟无法马上判断这个消息来源的真假,但更不敢去赌它只是谣言。因为那种情况一旦发生,就会非常非常麻烦,即便将对方告上法庭,而且这个官司最终能赢,他也耗不起那个时间和精力。

所以想来想去,杨伟还是赶紧签了合同。

作为一个资深业内人士,杨伟也知道无论《纠缠》在网上多火,“雪人”毕竟也只是个网络新秀,对于一本五十万字的网络小说而言,单单影视改编权就开出这个数目,也应该算是有面子了。平均一个字两块钱,怎么说也说得上字字珠玑了。

杨伟并没有把这些情况全部告诉高明,但他却有了一个想法,决定要找机会游说高明,将以后的作品都交给他包装销售。其实杨伟这样做,倒也不是刻意想卖什么关子,因为这些事除了和高明本人面谈,在电话里三言两语肯定说不清楚。

任剑听罢高明的叙述,依然对杨伟不满,说你说“阳痿”是朋友,他坐地分赃就拿走你二十五万,也太黑了吧?

高明卟哧一笑,说贱人你到底会不会算账?要不是杨伟在那儿使劲倒腾,哪儿来这一百万?我也许当时五十万就卖断了!人家也是劳动所得嘛。我没有杨伟的人脉资源,也没那个精力去折腾,多拿二十五万,已经很知足了。

任剑仔细想想高明这番话,虽然心里觉得很有道理,但嘴上却不愿认输,说我呸!就算他“阳痿”想要折腾这事,当初无论怎么说,也必须把话讲在明处,才是真正对朋友负责!

高明点了点头,说你这个说法,我倒是没意见!好了,这事到此为止,我警告你啊,以后见到杨伟不许再说三道四!

任剑哼了一声,却没再说什么。

高明见好就收,赶紧换了话题,说那,还是赶紧说说苏菡这事吧。

任剑说我都已经弄了个帖子,回头传给你看看。

高明想了想既然好些事都定不下来,眼前也就没法商量细节,便说那也好,你就先回去吧。

任剑走后高明琢磨了一阵苏菡的事,突然想起这事应该告诉黄总,便赶紧拨了黄总电话。

黄总一听高明声音,就说高明,告诉你啊,我马上要去宣传部开会,你又有什么重要的事要找我?

高明说黄总,你老人家简直就是神仙。请你稍微等我一下,我只需要三分钟时间,向你汇报件事。

黄总说别那么恶心好不好?高明我有没有没告诉过你,有时候你真的很烦人!赶紧来吧!

高明上了十一楼,连门都没敲直接就进了黄总办公室。黄总坐在沙发上等他,正襟危坐,一副要出门的模样。

高明蹭到黄总身边坐下,屁股还没坐稳,就压着嗓门说黄总,我告诉你一件事,苏菡悄悄地从BJ回来了,今天晚上九点半到阳州。

黄总听了这话脸上却毫无反应,说你让我等了半天,就是要跟我说这句话?这事比我去宣传部开会还重要吗?

高明嘻皮笑脸地说,我就是觉得吧,刘总已经调走,苏菡这事是不是也应该有个结果?既然苏菡回来,是不是应该告诉她,你老人家宽宏大量,就不和她小女子一般见识了!

黄总依然冷着脸,说你小子到底是什么意思?直说吧!

高明一脸假笑,说你没明白我的意思?苏菡休假已经结束,再不续假就应该来上班,要不就该算无故旷工了!

黄总这才缓了脸色,沉吟一瞬,才说好吧,这事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干活,回头我给办公室老陈打个招呼,这事让他们去弄。

高明从黄总办公室出来,一路上心里都在想,要不要给苏菡发个信息,告诉她不要轻易辞职。

第二十七章 纠缠与纠结(一)

第二十七章纠缠与纠结(一)

苏菡刚刚回到阳州,还没下车就接到高明一条手机短信:

刘总已自动调离,报社并没将你除名。千万不要轻言辞职,最好能主动给黄总打个电话,请求续假,切切。高明

苏菡虽然心里很感激高明,但想了好一会,还是决定坚持自己原来的想法。便只简单回了一条短信给高明:

知道了,谢谢高主任。苏菡

回了高明短信之后,苏菡又打电话给BJ的父母报了平安,便拿着行李匆匆出了站,又忙着挤公交回家。根本就没注意到,这之后手机震动了好几次。

回家之后简单洗漱了一下,苏菡躺在床上,心里默默地又把这次回来要办的大事,按照重要性排列了一遍。

这功夫手机突然震动起来,一看却是任剑。再仔细看了看,任剑的未接电话竟然有五六个。想了想,最后决定暂时还是不接。手机继续震动一阵之后,终于自动挂断了。

苏菡是个很低调的人,平时如果没有特别的事,手机大多数时候都设置成静音状态。这会儿本想保持静音设置,但又怕万一父母那边有事找她,听不见就会误事,稍稍考虑一下,便调回了正常状态。

这次苏菡走得很匆忙,她是借老爸暂时出院,等候美国专家消息的空当离京的。她没敢告诉老爸真实情况,只是骗他,说医院主刀医生去了外地。关于回阳州筹款的事,苏老师问得很详细,但苏菡却只告诉他是去找同学和朋友帮忙,根本不敢说实话。

苏菡本打算先把卖房启示挂到网上,如果这一两天之内有买家上门,也省得再找中介,白白让他们扒层皮。但又觉得有点累,便想先歇会再说,谁知这一歇就睡了过去。

不知道睡了多久,苏菡被一阵手机铃声惊醒,她抬看看时间,已经十二点多。

苏菡突然想起,她回阳州并没有告诉任剑和高明,他们也许以为她还在BJ吧?平时每天晚上,她和任剑都要联系一下,有事没事总要说几句什么。今天没接任剑电话,他肯定就不放心。

自从刘总把苏菡和高明硬扯到一起做文章,苏菡就有了心病。她害怕别的人也这样想,因为那会害了高明。所以苏菡总是刻意回避高明,甚至连电话轻易都不敢打,生怕给人留下话柄。有什么事,也都只是告诉任剑,由他转述给高明知道。

苏菡刚刚接起任剑电话,就听任剑焦急地问,苏菡你在哪儿?怎么不接我电话?都急死人了!

苏菡赶紧道歉,说任老师对不起啊,我今天太累,刚才睡着了,没听见电话响。

任剑怕苏菡为难,就没再问她在哪儿。苏菡心里也正为这事儿犯嘀咕,没想任剑却主动换了话题,问起苏老师的病情。苏菡照例还是支支吾吾一番。又东拉西扯说了几句废话,任剑便催促苏菡早点休息,然后就挂了机。

苏菡放下手机之后,却彻底清醒了。她突然想到一件事,任剑BJ的朋友知道苏菡离京后,肯定很快就会告诉他。所以卖房的事必须要抓紧,所以最好在和他们联系之前就搞定,以免被他们知道,毕竟这种事让人挺难为情的。

一想到这些乱七八糟的事,苏菡就再也躺不住了。赶紧翻身起床打开了电脑,上了阳州在线本地信息交流频道,把售房启示挂了上去。然后就一边等着,想看看有没有信息反馈。

从售房启示挂到网上那一瞬间开始,苏菡的心里就很难受,那种感觉,就好像丢了什么很宝贵的东西一样。她们全家已经在这套小小的两居里住了十多年,房间虽然简陋狭小,回忆中却充满了温馨。一切都那么亲切,如果不是迫不得已,突然说要卖掉,还真的难以割舍。

苏菡从两个小小的卧室,到小小的厨房,再到小小的卫生间,慢慢地走了一遍,也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一想到这个熟悉的环境,也许很快就不再属于她了,苏菡心里就有一种痛惜之感。

但回过头一想到老爸的病,苏菡就没心思再去感伤,再去抚今追昔。她慢慢坐到电脑前,开始浏览房屋出租信息,打算有合适的就马上租下来,以备成交就得搬家,给人家腾房子。

可惜等了好久,网上竟无一点反应,或许因为已是深夜,谁也没注意到这条信息。又过了一会儿,苏菡眼皮便渐渐开始发沉,硬撑了一会也没撑住,竟然趴在桌子上又睡着了。

任剑忙了一天,下班后却没有马上回家。等别人都走之后,才把之前他写那个给苏菡募捐的帖子找出来,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又小改了几处,自我感觉文笔相当不错,觉得没去写小说和高明打擂台还真有点可惜。传给高明之后再打电话,才知领导早已回家。任剑把这事讲了,高明只说了一句话,你那帖子有用没用,等我看过再说。

任剑掐算着时间,从九点多钟就开始给苏菡打电话,却一直没能联系上。想了想便只好回家,一边上网玩电子游戏,一边继续跟苏菡联系。直到苏菡接了电话,知道她已经平安到家,这才放了心。一看时间已经十二点多了。

挂了苏菡的电话,任剑本想再给高明说一声,但想了想也没什么大事,又看时间太晚也就作罢。

第二天一上班,任剑就跑到高明办公室,将昨天晚上联系苏菡的情况告诉了他,然后就等待高主任进一步指示。

高明听罢沉吟片刻,就问任剑,你今天怎么安排的?

任剑想了想,说上午准备去贸促会采访,下午是跟马宇生去开发区了解招商引资情况,领导还有什么吩咐吗?

高明说你赶紧给马宇生说,把上下午的安排对调一下。

任剑拿起电话正要打,却又停下来问高明,说为什么呀?

高明说苏菡一直不告诉你她回了阳州,估计她真有什么事不想我们知道,但我总有点不放心。

任剑说那,师父你什么意思呀?

高明说,开发区不是在苏菡家那个方向吗?你办完正事,就编个什么理由,去苏菡家里看看,最好能假装无意中撞上她,让她无话可说。

任剑想了想,说这个倒没问题,那我跟她说什么呀?

高明说你劝她千万不要辞职,让她赶紧来报社续假。

任剑点了点头,便给马宇生办公室打电话,谁知电话响了好半天都没人接。任剑正打算挂机,有人接了,一听声音却不是马宇生,而是他旁边的摄影记者小陈。一问,马宇生居然还没来上班。

高明一听这话便很不高兴,说任剑,你赶紧打他手机。

任剑拨了马宇生手机,也等了好半天马宇生才接,任剑开口就问,马大师,你还没起床吧?

马宇生没否认,竟然还打着哈欠,说贱人,我昨天晚上加班加到几点你知道吗?你就不让我补会儿觉?

任剑说不对呀,你昨天晚上不是去海华饭店大吃大喝吗?

马宇生你懂个屁,招商局在那里有个活动,我是去采访。

任剑说我从没听说过,招商局会把活动安排到后半夜。

马宇生说你少扯,有什么赶紧说,别耽误我睡觉。

任剑说我没事,是高主任有事找你。

高明还没反应过来,任剑已经把电话塞到他手中。高明恶狠狠地瞪了任剑一眼,又换了柔和的口气对马宇生说,宇生哪,不好意思,你们今天的采访安排要稍稍调整一下,你和任剑上午去开发区。

既然这边换了高明说话,那边马宇生也就不好意思再放肆了,虽然心里不大乐意,却又不好直接拒绝,就说高主任,可是我还没……恐怕有点来不及吧?

高明一听他找借口,赶紧堵他的嘴,说没关系没关系,我知道你很辛苦,我叫报社的车去接你,让任剑自己开车过去。你也别客气了,赶紧起来收拾收拾,吃点东西,千万别饿着肚子干活。

没等马宇生再说什么,高明就挂了电话。回过头来,却见任剑正站在旁边发呆,便拍了拍他说你发什么神经,还不赶紧联系开发区?

任剑说我正在想,找个什么借口去苏菡家呢。

高明说那是你自己的事,我可帮不上什么忙。赶紧忙你的去吧,路上再慢慢地想,别影响我,这儿也还有一堆事儿呢。

任剑转身临出门时,又回过头对高明说,哎那个,师父,我想提醒你一句,咱们商量那事儿,你也着抓紧点儿办。我老觉得苏菡突然回来,多半跟钱的事有关系。

高明说我知道了,你赶紧先去忙你的事吧。苏菡那里,你尽量想办法早点过去看看。

任剑走后高明调出任剑的帖子来看了,不禁大吃一惊。任剑的帖子用了不小的篇幅,生动描述了苏菡和刘总冲突过程,但通篇却都是推理和想像。据高明所知,除了黄总,苏菡并没跟任何人讲过这事。任剑尽管写得生动,却完全都是胡编乱造,根本就是一篇小说。

高明很庆幸任剑先把这事告诉了他,要是他一时脑子发热,思维短路,直接把帖子发到内部网上,非得弄出事来不可。至于会产生什么后果,高明还真不敢去想像。黄总一旦雷霆大怒,任剑出事,高明也必定被钦定为幕后黑手。

高明毫不客气地将任剑的得意之作删得干干净净,只留下了最后一句话:苏老师数十年辛勤耕耘,教书育人,恳请你献出一点爱心,为这位平凡而又可敬的老教师尽一点绵薄之力!

第二十七章 纠缠与纠结(二)

第二十七章纠缠与纠结(二)

苏菡再次醒来,仍然是因为电话铃声在响。但这一次却不是手机,而是家里的座机在响。苏菡猛然想起来,因为她的手机号许多人知道,所以在网上卖房启示上,她预留的就是家里的座机。原本打算今天再去办一张手机卡,专门用来联系卖房的事。

苏菡赶紧起身,跑过去接了电话,果然就是有人看到卖房启示来电咨询。从夜里启示挂上网到现在已经过了七八个小时,现在总算是开了张。苏菡对第一个来联系的买家很客气,仔细介绍了房源信息,双方交谈之后有了交易意向,那边就提出来想来看房。苏菡这边也想快刀斩乱麻,便约了中午一点过来。

和全国一样,阳州的房价这些日子也在暴涨。但苏菡家房子老旧,地段也不好,自然也就卖不出好价。如果苏菡不在启示注明着急出手,面议有优惠,也许到现在都没人过问。于是她就想,这事是不是还应该委托给中介公司来做呢?

事情总是有了第一,便有第二第三,紧接下来,苏菡又连续接了两个电话,都是咨询卖房信息。交谈之后一个放弃,另一个又约了下午三点来看房。

苏菡放下电话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却又发现手机也在不停地震动。赶紧拿来看了一眼,还是阳州本地那个陌生号码。这个号码第一次打进来时苏菡没接,当时正接座机电话,嫌手机铃声太闹,顺手就设置了静音。本不打算理睬,却突然发现一个来小时里,这个号码竟不屈不挠已经打进来八次。

苏菡于是仔细看了看,觉得这个号码似曾相识,便想到很有可能是报社来的电话。心里就暗暗琢磨,会不会是让她去办辞职手续?正犹豫要不要接,对方大约因为等待时间过长,却又挂了机。

如果这个号码再打第九次,那无论是什么事她肯定都接,也算给对方一个面子。苏菡这样想着,起身去卫生间简简单单梳洗了一下,看看时间已经快九点了,却连早饭还没吃。

正打算下楼找个什么地方买点吃的,手机又响了起来。苏菡想还真快,这第九次说来就来了。但拿起来一看,望着手机上频频闪烁的黄总二字,苏菡登时又愣住了。

犹豫再三之后,苏菡终于轻轻按了接听键。

黄总显然很生气,一开口就嘲讽她说,苏大记者,你终于肯给我这老头子一个面子,接我电话了?

苏菡被噎得说不出话来,沉默了好一会才说,黄总,我是……不,我不是……

黄总说你是也好,不是也好,我都不想管,我只问你,你到底想要怎么样?我让办公室陈主任给你打那么多电话,你竟然一个都不接,你一个小姑娘,哪来那么大的脾气,那么大的架子?

苏菡虽然知道黄总心里是为她好,但这些话她听起来还是太刺耳,有些受不了,极度委屈之际,眼泪一涌而出,使了好大的劲才强忍着没有哭出声来。

黄总见苏菡半天不说话,大约也感觉自己火气大,话说得太重,缓了缓口气,又说苏菡,我还真没想到你这么倔!辞不辞职的事,上次我们不是谈得好好的吗?你怎么一转身就变卦呢?

苏菡哽咽着说黄总,你不知道,我有我的苦衷……

黄总也感觉到苏菡情绪异常,口气也更加柔和,说我知道你有苦衷,但年青人做事不要那么冲动,你就不想想,现在找工作就真的那么容易吗?尤其是你们女孩子。我真不理解,你为什么就不肯听我这快要退休的老头子一句话呢?你觉得我会害你吗?

黄总严厉的话语中不乏温馨之情,使苏菡实实在在地感受到一种来自父辈的关爱。她虽然非常感动,但仔细想想自己目前的处境,却又觉得实在无法接受黄总的建议。

心里虽然这么想着却不忍这样说,生怕伤了黄总的心,犹豫一会才说黄总,我真的非常感谢你,这件事再让我好好考虑一下行吗?

黄总说好吧,不过苏菡我要提醒你,我也年轻过,人年轻免不了做错事,但千万别犯那种无法弥补的错误,否则你要后悔一辈子。

苏菡说黄总,你的话我都记住了。

黄总又问了苏老师的病情,苏菡照例支吾一番没有细说。

临挂电话之前,黄总又嘱咐苏菡,说无论你怎么想,都先跟办公室陈主任联系一下。你本来已经应该销假上班,如果家里的事还没办好,就给陈主任打个招呼续假,别让人家到时候说闲话。

放下电话,苏菡心里犹如被塞进了一团乱麻。她能感觉黄总待她情同父女,但却只能辜负他一番好意。苏菡甚至连说句实话都做不到,所以实在无法面对黄总。

仔细想来,促使苏菡下定决心辞职的原因其实并不复杂。且不说老爸手术费还没着落这事,只要一想到报社那些有意无意间投过来的目光,就像在观赏大熊猫似的,苏菡心里就不寒而栗。

苏菡只是一个弱女子,在这起所谓的“绯闻”中,无论从什么角度讲,她都是受害者。人言可畏,而这一次的流言蜚语最终所伤害的,或许还不仅仅只是苏菡本人,还有另一个无辜的人,她一直深深敬佩的高主任,高明。这也是苏菡最担心的的事。

接了这几个电话之后,苏菡心情不好,也没胃口吃早餐了。便坐到电脑跟前,又开始继续昨天未完成的工作,浏览房屋出租信息,为腾房搬家做准备。没想房子还没租到,又有电话打进来咨询卖房的事,而且又有人提出来要看房。苏菡算了算时间,虽然有点紧张,但还是掐着点安排在下午五点。

刚刚放下座机,手机又响了起来,苏菡手忙脚乱的拿起来一看,却是林艺来的。

苏菡本不想接这个电话,但突然想到黄总那个电话,她虽然递交了辞职报告,但还没办手续,所以应该还算在职员工。如果报社要找她麻烦,要找理由就非常方便,看来这事还真不宜久拖。

苏菡盯着手机犹豫了好一阵,林艺的电话也就自动挂断了。但没过多一会,却又响了起来。苏菡再一看,仍然还是林艺。苏菡不知为何突然想起了关于林艺那些流言蜚语,心里竟有点佩服这个女人了。不说别的,单是她做起事来那种无所顾忌和那种执着劲,苏菡觉得自己大约就一辈子都学不来。

或许是受了林艺的精神感染,苏菡心里很快也有了想法。她刚一摁下接听键,就听到了林艺充满热情的声音。

林艺说苏菡呀,你在哪儿呢?好几天没联系了,我还以为你又不肯接我电话了呢。

道不同者,自然不相为谋。苏菡深知自己跟林艺不是同类人,所以也并没打算跟她套什么近乎,便淡淡地说,我这不是接了吗?有什么事你就赶紧说吧。

林艺犹豫了一下,说我知道你现在事情太多,苏菡,所以就不说什么废话了。你上次答应我要考虑的的事,考虑得怎么样了?

苏菡想了想,说我不知道应该怎么跟你说,这事我真的还没有想好。那个,你是不是太着急了啊?

林艺听了这话就笑了起来,说我能不着急吗?阳州有几个苏菡呀?不就你一个吗?我要是不盯紧一点,你万一被别人弄走了怎么办呀?阳光集团就缺你这种人才嘛,现在好多事都堆在我一个人身上,真想有个人帮忙分担一点。

苏菡听了林艺的话,却一点也笑不出来,说你不用这么夸张,林艺。我没觉得自己是什么人才,而且说实话,我也没有你那么大本事。

林艺说我真没夸张,苏菡你在阳州的名气有多大,可能你自己都不知道,但我却已经听说有人想要高薪聘你了。

苏菡开始认为林艺是在信口胡言,却也不好说什么,但想了想又不知这事是真是假,便说真有那样的好事?我怎么不知道呢?

林艺说那是因为你不在阳州,等你回来就知道了。

苏菡说那你先告诉我一下,让我也有个选择多好。

林艺说我才不会干这种傻事呢,何董知道会骂死我的。

这一不留神之间,林艺竟把实话都说出来了。要说林艺为苏菡着急,就是打死她,她也不会相信,但要说何飞着急,那倒是真的。之前何飞打电话要帮她联系SH的医院时,苏菡就有这种感觉。

苏菡这么一想,对究竟有没有人聘她这事就更上心了,就决定索性再问问清楚,说林艺你告诉我,我绝不告诉别人,就算我欠你一个人情,你看行不行?

林艺那边犹豫了一下,却没再接她话茬,而是换了一个话题,说苏菡,我真不想跟你谈这个了,有件事我直说了吧,你的情况我已经都给何董讲过,他也非常希望你能到阳光集团来。

苏菡听林艺这么说,觉得她真的太能装,但也就明白了今天她打电话的真实目的,就顺着她说,哦,是吗?那何董怎么说?

林艺没有再装。说何董说等你回阳州来,有什么想法可以直接找他本人谈,他随时恭候。

苏菡听了这话,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我知道了,等我考虑好这事,会找何董谈,先这样吧。

说罢也没等林艺表态,直接就挂了电话。

通过和林艺电话交谈情况来看,她们并不知道苏菡已回阳州。

她原本是想先悄悄处理好卖房的事,然后再根据情况考虑如何跟何飞谈,但自从售房启示挂到网上,又接了黄总电话,苏菡的想法就有了微妙变化。她想能不能先见见何飞,跟他谈谈再说?不仅如此,心里甚至隐隐地还有了一种期待:如果老爸的手术费能想别的办法,房子是不是也可以暂时先不卖呢?

然而这个想法刚刚冒头,就被理智所否定。如果真有那样的可能,除非苏菡答应何飞提出的条件,而这些条件一旦触及苏菡的底限,必定就会让刘总办公室发生的事件再度发生。

苏菡想了好半天,觉得头都疼了,也没决定到底要不要马上跟何飞见面,只好把这事暂且放下。

忙活了大半天,苏菡终于感觉有点饿了。看看时间,已经快十点了,突然想到中午一点约了人来看房,自己却连早餐都还没吃。看了看家里,眼下根本没有任何可吃的东西,只好先下楼去,打算先把早餐午餐一并解决了,然后再说别的。

任剑忙完开发区的采访之后,婉拒了几位领导的盛情挽留,说下午还要去贸促会采访,时间太紧怕来不及,就匆匆忙忙地开车走了。马宇生却留了下来,陪领导们享用丰盛的“便餐”。

任剑绞尽脑汁,走一路想了一路。到CA区苏菡家楼下的时候,借口倒是想出来好几个,但都不太理想,只好勉强挑了一个。

任剑编了个故事大致意思是说,报社工会为方便发放福利,需要重新登记职工家庭住址,向任剑核实苏菡的情况,但他也记不清楚。既然今天到开发区采访,就顺路过来看看,也正好回去交差。

虽然这个理由不大经得起推敲,但任剑想苏菡肯定也不会真的去向工会核实。只要混过眼前这道关口,谁还会再去追究?

第二十七章 纠缠与纠结(三)

第二十七章纠缠与纠结(三)

找个地方停好了车,任剑下来之后便向苏菡家走去。他虽然尽量做得很自然,但心里却丝毫不敢大意,一边走一边环顾身前身后,生怕突然看见苏菡。

刚到苏菡楼下,却见一男一女从楼门里出来,边走边说着什么。

一开始任剑并没太注意,等到走近之后,那女的说了一句话,马上就引起了任剑的关注。

女的说,房子收拾的倒是干净,但太旧也太小,又在这么个破地方,三十万太不值!

那男的笑了笑说,不过要是再搭上那美女的话,我愿意出五十万!

女的冲他吐了一口唾沫,说呸!看看你那副嘴脸,能配得上人家那仙女?去撒泡尿照照自己吧!

任剑不知为何一听到美女两个字,心里猛的一动,没来由就把这事和苏菡联系起来了。他几乎想都没想就迎了上去,笑着问,两位也是来看房子吗?

那男的只是上上下下打量任剑,没说话。女的却问了一句,说你也是来看房的吗?

任剑说是啊,请问你们看的是哪一家?

女的顺手掏出一张纸条递给任剑,说喏,就这家。然后拉着那男的,转身就走了。

任剑一看那张纸条的地址,写的正是苏菡家,当场就惊呆了。他看了一眼,连忙转身追上那一男一女,说哎,那个,请问一下两位,你们怎么知道这房子要卖?是找的中介吗?

那女的很奇怪地看了看任剑,说阳州在线上挂着启示啊,你没看?

任剑未及说话,那男的却走到他跟前,说闹了半天你不是来看房的呀?那你是干什么来了?

任剑赶紧赔着笑脸,也没打草稿,张嘴就开始胡诌,说你们别误会啊,要卖房那女孩是我表妹,这房子我老家老爷子有一半产权,所以我过来看看。劳你们大驾,如果有人再问你们这房子的事,你告诉我们不卖了,现在正打官司呢。

那一男一女看了看任剑,又相互交流了一下眼神,那目光里竟满满都是幸运感,分明就是在说,好险,差一点上当受骗!

那女的抱怨了一句,说谁爱管你们这们这些破事。

说罢拉着男的转身走了,临走又听那男的还嘟嘟囔囔,说我还以为这小子看美女一个人在家,想打什么坏主意呢!

那女的却呛了他一句,说我要不来,你自己也想打坏主意吧?

任剑再没心思听他们说些什么,回头就往苏菡家跑。没走两步,却又停了下来,想了想,转身找个僻静角落,拨了高明电话。高明刚一接,任剑迫不及待地就大叫起来,说师父,真的出事了!

高明那边一听,顿时也紧张起来,说到底出了什么事?你别乱叫,一句一句把事情说清楚!

任剑说,苏菡要卖她们家房子!

高明一听不是他想像的那种事,才稍稍松了一口气,说贱人你真吓死我了!我还以为……

任剑一听高明说话的语气,又气急败坏地大叫起来,说师父你以为什么?你认为问题还不严重吗?苏菡她们就这一套小两居,如果卖了,一家三口连个安身的地方都没有!

高明赶紧说好了好了,我明白了,你赶紧告诉我怎么回事吧。

任剑便把他在苏菡这边遇到的情况,仔细讲了一遍。

高明听了,沉默了好一会才说,难怪苏菡不愿意让我们知道她回阳州来了,毕竟这事让人很尴尬呀。

任剑焦急地问,师父那我们怎么办?眼下可说不定什么时候,苏菡就把这房子给卖了!我敢肯定,她这会一定还在家里等买家上门呢。

高明想了想心里就有了决断,说任剑你马上去找苏菡,无论用什么办法,都一定要阻止她卖房!我这边也马上想办法,看怎么帮她。

任剑答应了一声,挂断电话就找苏菡去了。急急忙忙到了苏菡门口,连口气都没喘上来,就使劲敲起门来。

没敲几下,就听见了苏菡在屋里说,请稍等一下。

话音刚落门也开了,苏菡清丽的容颜出现在门口,但一看见任剑,她脸上的表情当即僵住,身子还下意识地往前一靠,似乎想要关门。

任剑赶紧伸手挡在门框上,说怎么,不想让我进去?

苏菡脸一红,这才往后退开,让任剑进去。任剑进了屋也不客气,往沙发上一坐,直愣愣看着苏菡,好半天都没说话。苏菡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默默地低下头去,也不吭声。

两人相对无言,又沉默了一会,任剑到底憋不住了,便叹了口气,说苏菡,我真不理解,你回阳州为什么都不告诉我们?

苏菡抬起头来望着任剑,想了想才说,我想你BJ那边的朋友反正也会告诉你的,难道不是吗?

任剑摇摇头,说这恐怕不是真心话吧?

苏菡避开他的目光,又低下头去不说话了。

任剑看她老不言语,想到高明交代的任务,又想下午还有采访,心里便有些着急,就说苏菡,咱们也别再绕圈子了,直说了吧,我知道你想卖掉这房子!

苏菡一听这话马上就抬起头来,本来微微涨红的小脸竟一下变得煞白,张了张口,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任剑没容她说话,又说,我就说句实话吧,你爸爸的情况我也知道一些,但我认为房子无论如何不能卖!你不想想,如果卖了房子,你们一家三口以后怎么办?

苏菡没有抬头,却悄悄地用手抹去了刚刚涌出来的泪水。

任剑和苏菡相处了这么长时间,从来没见她这么无助,这么让人怜惜。此刻见她流泪,本来想好的那些话,再也没法说出口来。于是就缓了缓口气,说苏菡,你为什么不让我们帮你呢?

苏菡缓缓地抬起头来,眼里仍是泪光闪烁。她轻轻地说,任老师,你们帮得了我一时,还能帮我一辈子吗?我总不能一遇到什么事,就总是等着别人来帮我吧?

任剑听她这么说话,一时竟被噎住,不知应该如何回答。愣了一瞬,才说其实,你遇到这种事也时暂时的,人一辈子谁都不可能一帆风顺,咬咬牙就总能挺过去。

苏菡说你说得没错,任老师,我现在就是这么想的,也正在这么做!所以,我虽然心里非常感谢你和高主任,但也希望你们让我保留一点尊严,好吗?

任剑无言以对,便非常后悔自己刚才说话只图痛快,过于直截了当,完全没有顾及到苏菡的自尊。犹豫了一下,正想说几句得体的话补救一下,却被苏菡用手势制止了。

苏菡说任老师,你什么也不用说了!请你回去告诉高主任,我既然已经决定辞职,就不会再回报社去了。至于我家里这些事,就让我自己来处理吧。

说罢起身就走进自己的卧室,还反手关了门上了锁。

任剑没想到苏菡竟然会用这种方式来赶他走,他深深为苏菡的倔强所震撼,却也发自内心地佩服这个女孩。他苦笑着摇摇头,想了想,然后拿出手机,给高明拨了电话请示领导。

高明那边接了就问,任剑,你见到苏菡了吗?

任剑说见是见到了,我现在就在她家里,可是好像情况不妙哦。

高明说怎么了?什么情况不妙?

任剑就把刚刚发生那些事仔细给高明讲了。高明听了考虑了好一会,才说这样吧,任剑你先守在苏菡家里别动,下午贸促会的采访我另外派人去。无论怎么说,房子都不能卖。

任剑说,可要是苏菡赶我走,怎么办?

高明说那是你的事你自己想办法,我管不着。我还真的不信你脸皮那么薄,能被她一个小姑娘轰出来!

任剑正要说话,高明又说我再说一遍啊,你记住!无论你想什么办法,都不能让苏菡卖房子!

任剑此刻却对自己几乎没了信心,就沮丧地说如果她非要卖不可,那我怎么办呀?

高明想都没想,就说如果她非要卖不可,你也不要讲价,就直接把它买下来再说!

任剑不知道高明这话是认真的还是开玩笑,但仔细一想,还真是个不错的办法,就痛痛快快应了下来,说请师父放心,这绝对没问题!

高明说我这边也想好了办法,而且有些事我已经做了。咱们先各忙各的,回头再联系吧。

任剑一听高明已经想好了办法,就问,师父你赶紧告诉我,你到底想了什么办法?

高明说我这边一大堆事,有时间再跟你细说。没等任剑再说什么,早已挂了电话。

既然采访已经任务改派别人,任剑也就踏实下来,便开始琢磨如何去说服苏菡。想来想去还没想好,却听见旁边桌上电话响了。任剑心里一动,马上意识到这电话苏菡卖房有关。

苏菡家这个客厅名为客厅,但实在太小。与其说是客厅,其实还不如说是比较宽敞的过道更准确一些。客厅里电话铃声一响,卧室里肯定也能听到。

任剑偷偷回过头去,朝苏菡房间那边张望了一眼,见没响动,便一把抓起电话来,故意粗声粗气地问,喂,你谁呀?

对方是一个男人,说先生你好,我上午本来和你太太先约好,下午三点来看房,但现在有点事可能要耽误一下,能不能稍晚一点……

任剑没等他说完,就打断他说,你不用来了,我这房子不卖了!说罢也不管对方什么反应,当即就挂断了。

任剑放下电话回过头来,却吓得差一点跳了起来,苏菡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从卧室出来了,正站在他身后欲哭不哭地望着他。

任剑一时有些尴尬,便结结巴巴地说那个,那个苏菡,你听我说呀,刚才高,高主任说,说,说…….突然又觉得这会儿就把高明搬出来,好像不太合适,话没说完赶紧就住了口。

苏菡却似乎并没在意他说什么,仍然一副可怜兮兮地模样,说任老师,你们这样做有点太过分了吧?

任剑没听明白她的意思,便问苏菡你说什么呢?

苏菡没说话,转身走回她房间去了,但这一次却没关门。任剑跟过去朝屋里看了一眼,苏菡正呆呆的站在电脑前发愣。任剑想了想,畏手畏脚地走到苏菡身边,再电脑上一看,差点忍不住笑出声来。

第二十七章 纠缠与纠结(四)

第二十七章纠缠与纠结(四)

电脑上是一个打开的帖子,显然是苏菡售房启示的跟帖:

本人已去实地看过,而且也去房管部门查过相关资料,这套房子目前确实存在产权纠纷,所以建议各位千万不要上当,以免惹上麻烦。

任剑脑子里一闪念,马上就想起了高明那句话,说他已经想好了办法,而且有些事已经做了。任剑马上就断定这事是高明干的,就想他和高明真不愧是师徒,但凡干这种缺德事总是不谋而合,竟然完全就能想到一块去。心里不仅暗暗佩服高明,立刻也对自己的聪明才智有了信心,相信总会有办法对付苏菡。

任剑偷偷地打量了一下,苏菡的卧室里非常整洁,所有的东西都摆放得恰到好处,让小小的房间看上去就显得不那么拥挤。这些细节,也从另一个侧面显示了苏菡生活态度的严谨。如果不是高明一再警告,任剑真要怀疑自己会不会对她动心思。

苏菡回过头来,非常不满地说,任老师,你为什么要这样干?难道你就不能站在我的角度,我的立场上想一想吗?说着说着眼看又要流泪,便赶紧背过身子用手去抹。

任剑看她这副模样,又是着急又是心疼,赶紧声明说苏菡你冤枉死我了!你看我已经来了这半天,离开过一步吗?怎么会是我干的?

苏菡说你别装了,你肯定来之前早就发了这个帖子。

任剑听了这话马上就急了,张嘴就骂,说苏菡我告诉你,谁弄了这个帖子谁是王八蛋!这样好了吗?刚一骂完心里就开始后怕,心想要是高明知道任剑这样骂他,准饶不了他。

苏菡见他这样说,便回过头来,似信非信地望着他,任剑见她还在怀疑,便说你若不信,看看发帖时间不就明白了吗?

苏菡果然低头仔细看了看发帖时间,离这会儿也不到半个小时,这才无话可说,但又嘟囔了了一句,说那会是谁这么缺德呀?

任剑说你骂吧,对这种人就应该使劲地骂!

苏菡正要说话,客厅里电话又响了。苏菡和任剑转身就往外跑,到了电话机跟前,两人同时伸手去抢话筒,却是任剑手快先抓到手里,凑到耳边一听,赶紧就递给了苏菡。苏菡对任剑这种好心本来就有所置疑,接过来一听当即也傻了。

电话是高明打来的,苏菡家的这个座机号码,当然也是从网上那个售房启示上弄到的。

高明的声音很平和,说喂,请问这房子是要出售吗?

苏菡没说话,却把眼睛使劲瞪着任剑,不知道他们俩到底想干吗。

任剑听高明那边不停地喂喂,苏菡却一直不说话,忍不住一把抓过电话来,说师父你就别装了!苏菡知道是你,根本不想和你说话。

高明果然也就不装了,说那你把电话给苏菡,我跟她说话。

高明又把电话递给苏菡,苏菡却摇了摇头,不愿意接。任剑便对着话筒大声嚷嚷,说苏菡还是不想理你,高主任,她也不接电话!

高明便也在电话里大声说,那你就转告她一句话,如果她要卖房,开价多少都行,我要了,不还价!说罢就挂了电话。

高明说话声音很大,其实不用任剑转述,苏菡肯定也听见了。任剑放下电话,说苏菡你都听见了啊,你说你打算怎么办吧?

苏菡使劲瞪着任剑看了半天,转身又默默地走回自己房间去了,这一回却又关上了门,没再让任剑进去。

任剑一直在苏菡家耗到快五点,看看再没有一个电话进来,便估计高明网上跟帖这招,算是起了釜底抽薪的作用,至少也就不用担心今天会有什么情况发生了。

任剑正想去敲苏菡的门,苏菡却主动开门走了出来。任剑一看便笑容满面地迎了上去,又施展出无赖功夫,说苏美女,看来今天你这房是肯定卖不出去了,要不咱们先出去吃饭?我请你吃好的。

苏菡这会儿心情其实也很复杂,约定三点钟看房的人生生让任剑给打发了,整个下午再没一个电话进来,估计网上交易,也被那个可恶的跟帖搅黄了。苏菡现在也基本断定,那个跟帖是出自高明之手。但不知为什么,苏菡却一点也不恨高明和任剑,心底反而隐隐地有些感激他们。深究起来,也许因为她毕竟还是对这房子有些不舍吧。

但眼看快到五点,苏菡心里又矛盾起来。因为约好五点看房的人现在还没消息。到目前为止,这是苏菡最后一个希望。她希望任剑赶紧走,但心底好像又有些害怕他离开。

苏菡在焦虑中纠结了好一会,最终还是作了一个有些违心的决定,说任老师,谢谢你,但我这会实在没胃口。你走吧,我估计这房今天也卖不出去了,所以你也没必要再呆在这里。

任剑说苏菡呀,我也说句实话吧,你那个偶像高明这一搅和,我估计你今天也没戏了。我看你家里这情况,反正开不了伙,无论怎么说你总得要吃饭吧。咱们出去找个地方,一边吃饭一边聊,我还有好些事要问你呢。

如果任剑不这样说话,苏菡心里也许还有些动摇,但眼下她最怕的就是高明任剑问她老爸的事,一听任剑这话,当即就下了决心,马上就拒绝了任剑,说任老师,我这会儿心里很乱,什么也不想多说。即使要聊,也改天再说好吗?

任剑还想说什么,手机却响了起来,一看是欧阳子青,便赶紧接了,说老婆大人,有何指示?

欧阳那边很温柔地说老公,我临时有事要加班回不去,你自己找地方吃饭好不好?对了,还有一件事啊,你妈下午给我打电话,说菲菲今天在幼儿园跟一个小男孩打架了。

任剑一听就急了,说怎么回事,菲菲吃亏了没有?

欧阳那边就格格地笑,说咱们家的孩子哪能吃亏呀?但她把人家的脸抓破了,那孩子家里死活不干呢!没事你去看看,也好好教育教育菲菲,别把一个漂亮的小女孩养得跟狼似的,比男孩子还凶狠!

任剑说那不正好吗?菲菲要是跟你一样,也省得被人欺负。

欧阳就骂,说去你的吧,打架必须还手不都你教的吗?

挂了欧阳电话,任剑也就没心思再跟苏菡瞎贫。想想苏菡这边估计也不会再有什么事,告辞之后,便匆匆下楼去了。

高明下午接到任剑电话之后,立即就上了阳州在线本地频道,把苏菡的售房帖子翻出来,拟了一个跟帖上去,然后就赶紧安排手上的工作。公务处理完毕,赶紧就给苏菡打了那个电话。之后他调出任剑写那个帖子,虽然已经差不多完全是他本人重写过了,但仍不放心,又从头到尾仔细看了一遍,通过OA提交给黄总。

做完这些,高明连个电话都没有打,就直接上了十一楼,去了黄总办公室。

黄总见高明一脸紧张,匆匆忙忙来找他,不知道又出了什么事。虽然心里动了一下,脸上却仍是一副淡淡的神色,说高明啊,我一看你表情就知道又没什么好事。我说你年纪也不小了,怎么还是没把性子磨炼得老沉一些呢?

高明一屁股坐下来,尴尬地笑了笑,说在你面前,我哪可能装出什么老沉的样子来?你说得还真对,我来找你,确实又没什么好事。

黄总说那好,你说吧,又出了什么事?

高明说,苏菡为了为她爸凑手术费,打算把家里房子卖了!

黄总一听也大吃一惊,说哦,她们家什么情况?

高明说黄总你真官僚主义,苏菡好歹也是你手下的兵,你怎么一点不关心下面的疾苦?

黄总瞪了他一眼,说少说废话,我没时间跟你瞎扯。

高明说苏菡一家三口,只有这套小两居房改房,大约六十平米,房子很旧位置也不太好,但要是卖了的话,她们一家将无处栖身。

然后就把事情经过仔仔细细对黄总讲了。黄总听罢紧紧皱了眉头,好半天没说话。高明看他沉思,便也没有再说什么。

过了好一会,黄总才问高明,那你有什么想法?

高明说我想请报社工会出面,发动全体职工为苏菡募捐,救助苏老师。我刚才弄了个帖子,已经传给你了,要不你先看看?

黄总没说话却起身走坐到桌前,先拿起电话打给办公室,叫老陈马上过来。然后又在电脑里找出高明那个帖子,认真看了起来。

帖子总共不到一百字,黄总看完改了几个字,然后打印出一份来,抬起头来正要跟高明说话,却听见有人敲门。黄总说请进,老陈便推开门匆匆走了进来。

黄总招呼老陈坐下,高明又把情况简单讲了讲。老陈听了也很同情苏菡的处境,三个人便开始商量这事到底怎么办。

黄总问老陈,说除了职工募捐,工会能不能也拿点出来?

老陈点点头,说拿是能拿点,只是工会账上没多少钱,数额有限,恐怕管不了多大的事。

黄总叹了口气,说能拿多少算多少吧,毕竟是自己职工,只要尽力也就行了。

商量到最后,黄总拍了板,让老陈赶紧先在内部网上把高明那个帖子挂上去,然后再打印出来,贴到报社餐厅的告示栏里。

老陈应了,立马就动身下楼去操办。高明起身也要走,却被黄总叫住,说高明,你回头赶紧把募捐账号给我,我也意思意思。

高明听了这话非常感动,就问黄总,那你老人家打算意思多少?

黄总想了想,说就一个整数吧,一万怎么样?多了我也拿不出来,少了你说话肯定难听。

高明马上双手抱拳,说黄老菩萨,我替苏菡谢谢你了!你老好心一定会有好报的!

黄总说去你的吧!不过高明我必须嘱咐你一句,这事你先给我保密,不要给别人造成心理上的负担,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高明点点头,说明白明白,我当然明白。

高明回办公室路过大平面的时候,发现那里已经炸开了锅。许多人围成一团,正议论纷纷。他马上就明白,肯定是老陈以工会名义,把为苏菡募捐的帖子挂出来了。他没想到,老陈的动作竟然这么快。

高明没去掺和,直接回了自己办公室,他手上还有很多事要做。

第二十八章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一)

第二十八章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一)

任剑从苏菡家出来,正好遇上下班高峰时段,堵车堵得厉害。但他想反正到他老妈家吃饭,早一点晚一点无所谓,所以也不着急。

路上先给高明打电话聊了半天,把苏菡的情况汇报之后,高明也稍稍放了心。知道高明的计划已经付诸实施之后,任剑佩服得五体投地。就说师父,你说为什么我就没想到找组织呢?

高明为毫不客气地说,因为你眼里从来就没组织,只有你自己!

任剑仔细想了想,觉得高明说得还真对。任剑从来做事都天马行空独来独往,若非必要,连高明都懒得理会,往往都是先斩后奏。虽然经常挨骂,但每次高明骂完,能遮掩的也都替他遮掩过去了,所幸也没出过什么大的差错。

任剑想了想,又问高明,说师父你说报社募捐这事,要不要告诉苏菡呀?也好让她心里踏实一点。

高明想了一会,说我想暂时不要告诉她吧,省得苏菡节外生枝,弄不好又搞出什么名堂来。说实话吧,现在连我都有点怕她了!这几天,你注意多跟苏菡保持联系,知道她在干吗就行了。

高明万万没想到的是,这一次由于他判断有误,没有及时把这个消息告诉苏菡,后面的事情还真就被越搞越复杂了。

和高明聊完苏菡的事,任剑又给自己老妈打了电话,让她给留口饭吃。老妈听得心疼,就开始埋怨欧阳,说欧阳光是长得漂亮有个屁用?你既然愿意找个花瓶摆着好看,就不要回家来蹭饭。一边骂一边却又忙着给儿子准备爱吃的去了。任剑又找菲菲说话,没说两句,刚一问她下午打架的事,菲菲啪地就扣了他电话。

任剑悠悠闲闲地开着车,慢慢往家里蹭。在海华饭店旁边过路口的时候,无意中张望四周,突然在车流中看见了一辆红色的别克。这车任剑非常熟悉,因为是欧阳的座驾。此刻它就候在右拐线上,与任剑只隔着一条车道,仅仅数步之遥。因前面有直行车违规挡在右转线上,欧阳无法拐弯,进不了海华,此刻正满脸不耐烦,拿着手机不知给谁打电话,竟然一点也没注意到任剑这边。

任剑清清楚楚地记得,不久之前欧阳是用办公室座机给他打的电话,说她晚上要加班,调试新的交易系统。那么现在她为什么会出现在海华饭店门口?

任剑的好心情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他冷冷地盯住几步之外的欧阳,然后拿起手机拨了欧阳办公室的电话,结果自然是无人接听。任剑回头再看欧阳那边,却见欧阳已打完电话,正望着海华饭店发呆。

任剑想都没想又拨了欧阳手机,却发现已经关机。这功夫路口信号转换,欧阳的车直接右拐,进了海华饭店。任剑只顾关注欧阳却忘了启动车子,后面的人很不耐烦便使劲摁喇叭。任剑无奈,只好将车开过路口,才找了个机会靠边停了下来。

这一瞬间,任剑脑子里除了刚才欧阳打电话的画面,竟然是一片空白,什么也想不起来。任剑呆呆地坐了一会,突然就像疯了一样,从手机通讯录里调出邢红梅的电话正要拨,想想又换成萧雪的号码拨了过去。刚刚一通萧雪就接了,说任哥,好久不见,你在哪儿呀?

任剑说小雪,赶紧给你表姐打个电话,说我有急事找她。

萧雪说任哥,上次她不是给了你号码吗?

任剑说我知道,但这么久没联系,恐怕她都不记得我是谁了。你给她打个招呼,让她有个准备,帮我一个忙。

萧雪应了一声,说好的,那五分钟之后你再打过去吧。

任剑盯着手机读秒,掐着时间给邢红梅打了过去,邢红梅稍稍等了一小会儿才接,说任哥,刚才在屋里说话不方便,现在我出来了,有什么事你就说吧。

任剑说红梅,我跟小雪的关系你知道,所以我没拿你当外人。但我托你这事,希望你一定要保密,最好连小雪也不要讲。好吗?

邢红梅说那为什么呀?任哥你不是要干什么坏事吧?

任剑犹豫了一下,才说你放心,我绝对不会干坏事。说句实话吧,我觉得小雪知道这些事,没有任何好处只有坏处。你相信我吗?

邢红梅那边也犹豫了片刻,才说那好,任哥我信你!你说吧。

任剑说你去帮我查一下,那个姓文的这会儿是不是在饭店里?

邢红梅说这个不用查了,肯定在。我在值班,亲眼看见他上楼了。

任剑问是什么时候的事儿?

邢红梅想了想,说大概有一个多小时了吧。

任剑又问,你确定他没走吗?

邢红梅说他是跟曹秘书一起来的,曹秘书后来走了。我一直在大厅里呆着,反正没见他下来。

任剑说红梅,谢谢你。记住啊,这事别跟任何人讲,可能过些日子我还要麻烦你。

邢红梅说任哥,谢不谢的没关系,但我怎么觉得你有点不对劲?

任剑说红梅你放心,我不是记者吗,想弄点独家新闻,肯定不会做什么坏事,你放心吧!

邢红梅听他这样说,才放心了,说那好吧,我帮你,任哥。

挂了邢红梅电话,任剑愣愣地坐在车里好久都没有动弹。他仿佛被谁抽掉了灵魂,突然觉得什么都没意思了。事情虽然还没有得到最后的证实,结果其实已经相当明显。任剑也非常清楚,只要那道薄薄的帘幕一旦掀开,他的心或许马上就会碎成齑粉。

这对狗男女既然做下这种事,那他任剑又何必再顾忌什么?

任剑越想越愤怒,有一瞬间热血澎湃,真恨不得马上豁出去,直接冲进1016房间,将那对狗男女痛揍一顿。

正冲动之际,手机突然响了。拿起来一看,却是老妈家里打来的。任剑强迫自己平静了一下,刚刚接起电话来,就听见了菲菲那幼稚的童音,说爸爸,奶奶问你,到底还来不来呀?给你做的饭菜都已经凉了!此刻一听菲菲的声音,不知为何任剑的眼泪猛地一下就涌了出来,他赶紧用手背抹去。

任剑好半天没吭声,那边的几个人大约等的有些急了,就听菲菲又问,爸爸你怎么不说话?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呀?

任剑想了想之后,才尽量用平静的声音说,菲菲,你告诉奶奶,爸爸单位临时有事,今天就不去了。爸爸改天再去看菲菲,好不好?

没想菲菲一听这话还挺高兴,说好呀好呀,爸爸再见。

菲菲这会儿不想见任剑,肯定是怕他说下午打架的事。说着要挂电话,却被任剑老爸接了过去,说任剑你怎么回事?东一嘴西一嘴,你说话还有谱没有?你一句话,就害你妈又白白忙活半天!

任剑一听赶紧解释,说走到半路,突然接到领导电话,实在没办法,还请老爸老妈多多包涵才好。

老爸哼了一声,气呼呼地挂了电话。经过菲菲这一折腾,任剑也冷静了许多。最初的冲动过去之后,才意识到如果刚才真的冲上楼去,除了给人们茶余饭后添点笑料,不能指望会有多好的结果。弄不好自己进了监狱,姓文的却照样当他的官。

任剑虽然已经下了决心要行动,一时却并没想好要怎样去做,而行动之前却仍然有些犹豫。因为即使事情已经到现在的地步,他心底也还存有最后一丝幻想,希望这一切只是误会。

任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之后,想了半天,最后决定先去做一件事。他开车去最近的一家超市,买了帽子风衣和墨镜,在车上穿戴齐全之后,径自去了海华饭店。

进了大厅之后,任剑直接去了角落里咖啡座,要了咖啡和点心,又从报架上拿过一摞当天的报纸,摆出一副等人的模样,坐在那里一边看一边吃,眼睛却始终没有离开过电梯出入口那个方向。

任剑惶惶不安地候在那里,心里非常矛盾。他既希望看到欧阳,让一直悬着的事有个明确答案,靴子落地总比悬在空中要好,至少你知道应该怎么处理。但他又非常害怕看见欧阳,因为他不知道自己的神经系统,能不能经受住这突如其来的重击。

任剑又仔细回想了这些日子以来,欧阳的行为究竟有没有出现什么异常,想来想去却并未发现有什么蛛丝马迹可寻。

任剑并不知道,事实上欧阳这些日子跟文副市长确实也没往来。前段时间先是整顿金融秩序,邓克林的事差一点把文副市长牵扯进去,搞得他焦头烂额,哪还有心情跟欧阳约会?后来邓克林收回资金险险过关,风波平息之后紧接着又是清理银行对房地产投资。这同样又是一本烂账,好多事又都跟文副市长有关联,东边起火西边冒烟,所以也根本就没精力去想别的。好在让放鬼的人去捉鬼,事情毕竟就好办得多。虽然费了些力,大大小小的事也总算都摆平了。

如此一来恰恰就歪打正着,那段时间任剑虽然死死盯着欧阳子青,却没拿到任何把柄,时间一长心态上自然也就松驰下来。再加上任剑心里也确实不想欧阳有事,之后不再上心,事情也就暂时搁下来了。

如今稍稍消停一些,文副市长便又想起了欧阳的妙处,心里一动就安排了今天的约会。欧阳本来并不想来,原打算下班后叫上任剑回婆家去教育菲菲,但这种约会向来都是领导吩咐就算数,欧阳只有服从的份。谁知老天爷不保佑,竟让任剑在海华门口撞上了她。

任剑做了充分的心理准备,原打算在海华大厅咖啡座耗到深夜。却没想到两个多小时以后,电梯开处,就看见欧阳子青袅袅娜娜走了出来。当旁人把惊艳的目光投向她时,这个不要脸的女人竟然神色如常,毫无偷情之后的羞惭。

那一瞬间任剑根本无法描述心中的感受,悲哀惋惜与伤心绝望,所有的极端情绪都搅成了一团,但他记忆最深的,却只有一种痛彻心扉的感觉。那时他真的难以克制这种感觉所引发的冲动,只想扑上去抓住这女人的头发,狠狠扇她的耳光。但直到欧阳子青轻盈地摆动着腰肢,从离他很近的地方走了过去,任剑仍傻坐在那里一动没动。

多年的夫妻之情就毁于那一瞬间。从那一刻间开始,任剑就恨透了这个女人,发誓要让欧阳为自己的背叛付出代价。

任剑平静地看着欧阳走出海华大厅,直到她窈窕美丽的背影消失在门外,他独自又在那里坐了好一阵。

有爱才有恨,爱之深则恨之切。这些年来任剑经常在外面花天酒地却始终能守住底线,是因为他深爱欧阳,此刻当深爱突然转化为痛恨之际,他觉得那种切肤之感,很难用准确的语言来描述。

任剑真正平静下来之后,就开始认真策划报复行动。他知道如果要让这两个狗男女付出代价,那么就必须谋定而后动。他不是循规蹈矩的人,脑子里许多常人难以理解的想法。但对于如何报复欧阳,尽管想到了许多近乎于残酷的方法,终因实在下不去手而放弃,最后还是只采用了一个最普通的做法。

第二十八章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二)

第二十八章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二)

任剑是一个行动能力超强的人。他并没有回家,也没吃晚饭,而是开车掉头回了报社。他独自回到在办公室里,上网之后在一个非正规网站订购了一套高档监控设备,对方告诉他会充分保证质量,三天之后先验货后付款。

刚刚做完这事,就接到了欧阳用家里座机打来的电话。任剑马上就想,欧阳必定是和上次一样故伎重演,刚在车里刚打完电话就关机,回家之后却告诉任剑说手机没电了。

欧阳一如往常地和任剑撒娇,说老公你又跑哪儿去了?怎么没去看菲菲也没回家啊?声音里竟然里听不出一丁点儿异常。

任剑好不容易才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也用平静的语气说,老婆,我也在办公室加班呢。我本来想告诉你,但打你电话办公室没人接,打手机怎么也打不通,说你不在服务区。

欧阳说我在别的屋子里加班,手机没电自动关机,我都没注意。

任剑想这可恶的女人,瞎话编得比我还溜!虽然心里恨得长了牙,说话语气却依然很温和,说那你怎么也不主动给我打个电话?

欧阳说,我太忙,哪儿顾得上啊?那,老公你吃晚饭了吗?什么时候回家呀?

任剑说我正要跟你说呢,今天去了开发区和贸促会采访,领导说两篇稿子都必须赶出来。要是太晚了,我就不回家了。

欧阳说那,我想你怎么办呀?

任剑以前听了这话总是非常开心,但此刻却感到一阵恶心,赶紧说得了得了,我这儿可是办公室。正忙着呢,就不跟你瞎扯了,你也累了吧?早点儿休息吧。

最后那句话语气中竟明显地带有嘲讽意味,只是不知道欧阳子青能不能听得出来。

放下电话之后,任剑好半天都没缓过神来。欧阳的声音一直在耳畔回响,这声音曾经是那么亲切,令任剑着迷,但此刻却让他非常反感。任剑知道这是为什么,所以非常痛心。

任剑走了之后,苏菡一直等到七点多钟,约好五点来看房的那位先生既没露面,也没再来电话。估计也是在网上看到了高明的帖子,怀疑房子有产权争议,自然就悄悄放弃了。

彻底绝望之后,苏菡下楼找了家小餐馆吃了碗面条。然后又到旁边超市里买了些面包,牛奶,方便面,榨菜之类的食品,回家后放进冰箱,以备不时之需。

苏菡感觉自己陷入了困境,现在即使再找中介都有问题,一是时间紧张,二是高明那个帖子带来的后遗症。如今人家只要一看售房信息,就会想到产权纠纷。如果房子一时半会卖不出去,万一BJ那边突然有了事急着要用钱,那怎么办?

左思右想,苏菡虽然觉得已经别无选择,心里却还在犹豫,到底要不要去见何飞。正拿不定主意,老妈却从BJ那边打了电话过来。苏菡赶紧接了,老妈说菡菡,刚才丁大夫打电话过来要找你,我告诉你回阳州了。他给你打电话了吗?

离京之前苏菡和丁大夫谈过,表示想请美国专家为父亲做手术。不知道丁大夫这会儿找她,是不是和这事有关。

苏菡一听这话,赶紧就说没有啊,什么时候的事儿?老妈说大概有半个多小时了吧?他没有打呀,那就奇怪了。

苏菡想了想,又问他没说有什么事吗?

老妈说没说,我还特地问了问,他却笑了笑什么也没说就走了。

苏菡正要说话,这时却有电话进来,苏菡赶紧和老妈打了招呼,接过来一听,正是丁大夫打过来的。

丁大夫说喂,小苏姑娘,是你吗?

苏菡说是我,丁大夫你好,你找我吗?

丁大夫说是啊,小苏姑娘,有件事想要告诉你。这事对你来说,可能是个好消息。

苏菡说那好啊,你请讲吧。

丁大夫说关于美国专家来BJ交流的事,我们把你父亲的情况给他讲了,他看了我们传过去的资料,同意做这个手术。我们和他商量了一下,收费方面可能也能降一点,大约三十万左右吧。

苏菡一听果然是个好消息,赶紧说那我先谢谢你了,丁大夫。

接了这个电话之后,苏菡终于下定了决心。她再也没有犹豫,拿起手机拨了何飞电话。电话刚刚一通,马上就听见何飞沉闷而略带惊异的嗓音,说喂,你是苏菡吗?

苏菡心里那一刻非常别扭,却又说不清到底是一种什么感受。好不容易调整好情绪,才淡淡地说是我,何董。

何飞的惊异瞬间就变成了惊喜,说苏菡你还好吧,回阳州了吗?

苏菡根本没有心思跟他东拉西扯,也没接他话茬,只是直截了当地说,何董你明天有时间吗?我想跟你谈谈。

何飞一听这话,赶紧说可以可以,明天什么时间都行。

苏菡说那,我们在哪儿见面?

何飞本打算约苏菡到外面找个地方见面,但又怕苏菡太敏感,想了想就说,听你的吧,你说在哪儿就在哪儿。

苏菡考虑了一瞬,说那,我到办公室去找你吧。

何飞说好啊,那我明天就在办公室等你,你什么时候来都行。

苏菡说,谢谢何董。

何飞还想问问苏菡父亲的病情,却不料苏菡那边已经挂了电话。

苏菡本来并不想现在就去阳光露面,打算找个地方约何飞出来,但又转念一想,如果真要去阳光集团,早晚都得有这么一回,而且越突然越容易给人留话柄。

苏菡在电话里故意没有跟何飞约定时间,就因为她心里总是觉得有点惴惴不安。但第二天上午,她却很早就来到了阳光集团总部附近,独自在阳光大厦对面的街头徘徊了好久,一直在想见了何飞之后,到底跟他说什么,怎么说。

苏菡把昨天晚上想好的台词,仔细地回忆了一遍又一遍,心里却总是不太踏实,惟恐有什么疏漏被何飞利用。

眼看着时间就过了一个多小时,苏菡给自己鼓了鼓劲,又做了几个深呼吸,然后迈步穿过马路,挺着胸膛走进了阳光大厦。

到了前台,苏菡向接待小妹报了姓名,小女孩拿起电话通报之后,瞪着眼睛打量了苏菡一瞬,才说苏小姐请上楼,何董在办公室等你。

苏菡没理会小女孩那种八卦意味十足的目光,转身去了电梯口,乘电梯上了二十二层。一出电梯才知道,整个二十二层,只有董事长一人办公。苏菡心里惊叹着何飞的气派,走到门口,何飞的临时秘书储慧芳才慢慢地站起身来,问她,是苏菡女士吧?

储慧芳其实早已看见苏菡,却装出一副忙忙碌碌的样子故意没有理她。对苏菡的事,储慧芳多多少少已有些耳闻,所以还没见面,就已对她充满了敌意。但她当然不会将这种情绪流露出来,虽然心里反感,脸上却很礼貌地笑着,说董事长已经交代过了,你来了就请直接进去。然后就伸手替她推开门,还做了个请进的手势。

苏菡也很客气地朝储慧芳笑了笑,说谢谢你。但就在转身进门那一瞬,她却清清楚楚地看见了储慧芳目光里闪现那种强烈的敌意。苏菡不知道储慧芳为什么会有这种眼神,但却没时间去细想,因为何飞这时已经离开老板台,眉开眼笑地朝她迎了上来。

何飞一大早就到了集团总部,一直呆在办公室里等着苏菡。他干什么都没心思,便沏了一杯浓浓的碧螺春慢慢地品着,但喝在嘴里却也觉得没味儿,心里老是在惦记着苏菡,随时都在担心她会变卦。

既然苏菡现在来了,何飞一直悬着的心暂时也就放了下来。请苏菡坐下之后,何飞又亲自动手给她沏了一杯真格的西湖龙井,苏菡忙不迭地道谢,伸手要接,何飞笑了笑,说小心烫手!轻轻地放到苏菡面前,然后侧身坐在苏菡斜对面的单人沙发上。

何飞出于礼貌,还是先问了苏菡父亲的情况,苏菡没有细说,只是简单应付了几句。之后由于苏菡对何飞的热情没有任何回应,而是表现得非常冷淡,有一阵双方谁也没说话,出现了短暂的沉默。

何飞望着苏菡,苏菡却望着地面上大理石花纹,似乎都希望对方先说些什么有实际意义的话来。

何飞觉得苏菡既然肯见他,那么就说明她已经有了想法,于是也就不想再绕圈子,就直接开口问她,说苏记者,哦不对,苏菡,林艺告诉我说你愿意加盟我们阳光集团,我表示非常地欢迎!如果你有什么想法,就请不要客气,直接提出来,我保证会认真考虑。

苏菡抬起头来,直视着何飞的目光,脸上的表情非常严肃。又沉默片刻之后,才说何董,我想我应该首先告诉你,虽然我已经决定离开报社,但目前我还没有正式办理辞手续。

何飞点点头,说这个我知道,也理解你当时的处境和做法。

苏菡说那我就谢谢何董的理解和宽容。

何飞说不用客气,说出你的真实想法就好。

苏菡说何董,我如果来阳光集团,有两个条件请你认真考虑。

何飞笑了笑,说别两个,十个八个也没问题,我一定认真考虑。

苏菡不仅没笑,脸色似乎更冷,说第一,我愿意做任何工作,但有一个前提,不能有损我的人格和尊严。第二,我需要借一笔钱,但请你不要问我为什么。

何飞听了苏菡这番话,脸上笑容就渐渐凝住了。其实他心里对苏菡开这两个条件,一点也没感到意外,但何飞对自己从来都很有信心。自从跻身成功人士之列,他在女人这个问题上还从来没有失过手。只要苏菡愿意来何飞身边,相信早晚就都是他的菜。

何飞故作深沉状,沉默了好一会才说,没问题,两个条件我都答应。你需要借多少钱?尽管开口。

苏菡大约也没想到何飞这么痛快,之前设想的好些情况,居然都没有出现。苏菡也就没再犹豫,说我想,能不能借三十万?

何飞起身走到桌前,拿起电话,考虑一下又放下了。转身出门,把储慧芳叫过来,轻声嘱咐了几句。储慧芳点点头,转身下楼去了。

何飞回到房间,又和苏菡说了些没什么营养的废话。没过多久,储慧芳回来时,手里拿着一张现金支票。她没说话,默默地把支票递给了何飞。转身出门之际,投向苏菡的目光中充满了鄙视和不屑。

苏菡知道储慧芳在想什么,心里不禁暗暗叫苦。心想这下倒好,人还没进门,八卦肯定就会流传开来。

何飞见苏菡又开始走神,便将手上的支票轻轻放到她面前,说苏菡,这个你拿着吧。

苏菡拿起支票看了一眼上面的数字,不禁大吃一惊,说何董,怎么是五十万?我要不了这么多。

何飞淡淡一笑,说拿着吧!其实你不说,我也知道你要用这些钱做什么,宽裕一点总是没错的。

苏菡把支票放在茶几上,很坚决地说何董,我说不要这么多,就不要这么多!你把多那二十万收回去吧,不然我不要。

何飞皱起眉头,说你这孩子怎么倔呀?

苏菡说何董,这些钱我早晚会想办法还你,多了,我怕还不起。请你理解我。

第二十八章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三)

第二十八章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三)

何飞苦笑着摇了摇头,说苏菡,说句实话,我真希望你能收下,你也知道我并不缺这点钱,所以说还不还其实都无所谓。其实你刚才提了两个条件,我现在也想提一个希望,不知道你同意不同意?

苏菡想了想,说何董,你说说看,如果不过分,我可以考虑。

何飞转身走到办公桌前,从抽屉里拿出两份文件来,放到苏菡面前,说我也没别的意思,只是想让你尽快和阳光集团把合同签了。这个你可以先看看,好吗?

苏菡看着望着桌上一式两份的劳动合同,心里不免大吃一惊。昨天晚上刚刚打电话给他,现在却连这个东西都准备好了,看来何飞真的是蓄谋已久啊。

何飞却仿佛看穿了苏菡的心思,赶紧说你别误会,这种合同公司都是现成的,那天林艺告诉我说你愿意考虑,我才要来稍稍做了一点修改,希望你千万不要想得太复杂。

苏菡听他这么一说,也觉得确实有道理,这才稍稍放下心来。本想认真看看合同之后,再决定如何答复何飞,但就在与何飞目光交错那一刹那,苏菡却看到了一种似曾相识的东西。

她猛然想起,这种眼神在刘总那里也曾见过。就是这一刹那间的发现和思虑,却给苏菡后来省去了不少的麻烦。

苏菡没有再看那两份合同,而是轻轻把它们又推回何飞面前,然后正色说道,何董,这方面我不太懂,所以来之前专门请教过别人。我已经告诉过你,目前我还没有与报社解约,仍然是正式在编职工。所以你这个要求,我实在无法考虑。请你谅解。

何飞有些尴尬地笑着,说是啊是啊,我这个要求是有点那个,那个什么,超前了一点。但我是真的希望你能来,也怕这事再出现什么变故。心里一着急,所以就,所以就……哈哈哈,就算我没说吧。

苏菡淡淡一笑,说何董,虽然我很感激你,但有句话还是应该说明白才好。按照惯例,新员工入职之前都有个试用期,在此期间劳资双方正好相互了解,也给彼此留个双向选择的余地,我也不想破例。

何飞听了苏菡这番话,才知道这丫头并不是他所想像那么好对付。只怪自己轻看了她,竟搞得如此被动。想了想便只好说,那好吧,就依你说的,试用一个月,彼此先适应适应吧。

苏菡原本想是三个月试用期,但想想何飞已经做了不少让步,试用期本来可长可短,也就没再计较。

苏菡正想再提那二十万的事,何飞桌上电话响了。何飞赶紧过去接听,就听储慧芳说何董,林主任电话,接过来吗?

何飞说好的,接过来吧。

林艺此刻也在集团总部,电话是她从办公室打来的。她问何飞,说何董,刚才兴茂建材赵总来电话,问今天晚上阳州宾馆的聚会你定下来没有?究竟去不去?他有事要跟你面谈。

何飞原本并没打算出席这个宴会,但当他看见坐在那里发愣的苏菡时,就突然改变了主意,说好吧,你告诉他,我一定到场。

放下电话之后,何飞慢慢走到苏菡面前,笑着说苏菡,那你说说,我们的试用期可不可以从现在开始呢?

苏菡没太明白他的意思,就点了点头说,应该可以吧。

何飞说那好,今天晚上我有一个非常重要的宴会,你去准备一下,跟我一起去吧,好吗?

苏菡一听这话,感到非常意外,说我?我去干什么呀?

何飞笑笑,说你不是说可以做任何工作吗?这就是你的工作呀。

苏菡无话可说,心里就开始后悔,开始只说不能有损她的人格和尊严,却少了声誉两字,到底还是让何飞抓住了话柄才有机可乘。

何飞看苏菡脸色,就知道她不愿去,就说苏菡你放心,我带你到公众场合露面绝对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告诉另外那些也想聘你的人,你已经有意加盟阳光集团,别在费心思了。

何飞这句话提醒了苏菡,她赶紧接着他的话茬说,何董,我想这不大合适吧?毕竟我还没和报社解约,如果他们找麻烦,我没法交代。

何飞说你放心,这个我早已想到了。第一,今天都是我们圈子里的人,没有邀请任何媒体,第二,我不会对人介绍你什么身份,即使报社以后知道了,他们也无话可说。

既然报社无话可说,苏菡也就无话可说了。她转念想想又只好安慰自己,如果真要在阳光集团就职,这种事今后大概也少不了。

苏菡没想到的是,何飞下面要做的事却有些出乎她的意料。何飞拿起电话,拨了林艺办公室,让她马上过来。

林艺其实早就知道苏菡来了集团总部,因为半天没有消息,刚才就打电话来试探何飞。听他说话口气好像谈得还不错,也就稍稍放心了一些。接到何飞电话,忙不迭地就上了二十二楼。

储慧芳推门把林艺带进来之后,转身就出去了,临出门之际仍没忘鄙视苏菡。苏菡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小姑娘初次见面就跟她过不去,只好装作视而不见。何飞知道林艺认识苏菡,简单说了一句,也就没再多作介绍。紧接着就派林艺马上带苏菡去商场,给她添置行头。

苏菡一听这话,赶紧推辞,说何董,我用不着专门去买衣服。

何飞只是笑了笑,说我知道我知道,从来没见你穿过什么品牌,但现在你是代表阳光集团,就必须注意形象。你要弄清楚,林艺带你去不是买衣服,是购置工装。

林艺走上前来,故意做出一副很高兴的模样,拉着苏菡就往外走。临出门却回过头来,向何飞伸出了三根手指头比划着。何飞这阵情绪不错,便点点头表示他没忘那事,林艺才转身领着苏菡下楼去了。

林艺带着苏菡,直接就去了阳州最高档的女装专卖店。苏菡跟在林艺身后,刚一走进“羽衣霓裳”,顿时便感觉眼花缭乱。这地方她虽然知道,但从来没进来看过,更别说买什么东西。

爱美是女孩子的天性,苏菡也喜欢高档漂亮的衣服,但她深知自己的经济条件,便时刻警示自己,绝不能因为虚荣迷失自我。而且此刻她也心事重重,根本就没有心思去关注眼前这些浮华之事。

林艺轻车熟路领着苏菡到处乱转,如同到了自己家里。这地方以前她就经常光顾,但却看得多买得少。自从到了阳光集团,尤其脑子开窍亲自上阵公关之后,再来这里时感觉和派头就完全不同了。从此便不再关注价格,只看颜色和款式。连这里的服务小姐,对她的态度也从之前的勉强应付,变成了百般殷勤。

苏菡仔细看了林艺推荐的几款女装,心里倒也觉得不错,但一看价格,最低的也要八千八,当场就惊呆了。无论林艺再怎么劝说,苏菡也坚持不要。后来她干脆无视林艺不无讥讽的目光,自己挑了一套浅灰色女式西装,一条裙子,都属于正装系列,谈不上款式更非新潮,但却是正宗的品牌。等林艺刷卡结账,竟然也花了六千多。

林艺自己看上一条米黄色新款低胸裙子,刷了同一张卡花了八千多,并和苏菡一并开了发票,也不知究竟算在了谁的账上。后来林艺又提出来还要再看看内衣专柜,苏菡朝那边瞥了一眼就红了脸,说你自己看吧,我出去等你。也没等林艺说话,转身就出门去了。

林艺不屑地看着苏菡的背影,犹豫了片刻,终于决定忍痛放弃这个搭顺风车的机会,也出门追苏菡去了。

回集团总部的路上,林艺又跟苏菡说起了女性着装的话题,然后就含蓄地埋怨苏菡,不应该错过这种公款消费的机会。其实林艺心里很清楚,要说公款消费并不准确,集团财务报销标准里根本就没有这一项。给苏菡购置行头的开销,实际上是从何飞的董事长特殊招待费里走账。像今天这种情况严格说来只是苏菡的福利,并没有林艺什么事,说到底她也就是在揩油。

苏菡并没在意林艺在说些什么,她只是默默地望着车外,静静地想自己的心事。她有些担心,不知道自己这一步再走下去,会走多远?又会遇到什么?她感到心里没底,所以也就很忧虑。

林艺说这些事苏菡并不太感兴趣,再加上来的时候,林艺已经说了一路,这会儿再重复,苏菡就觉得毫无新鲜感了。

其实苏菡并不知道,林艺刚刚带她上车来那会,心里也非常不爽,却又不能表现出来。所以刚开始两人都没说话,一直冷场。苏菡性格内敛,倒很适应这种安静的场面。但林艺却不然,她本来很想说点什么,为以后苏菡和何飞的关系预先埋几个钉子,但仔细观察苏菡一阵之后,又放弃了这个想法。

林艺意识到苏菡绝对不是她这类女人。何飞要想在苏菡身上占到便宜,恐怕不太容易,刘总的悲惨结局就是个很好的例子。既然这样,有些话暂且就用不着她来说了。回过头又想到何飞已答应阳光花园三居的事,也就决定先看他的表现,再决定要不要向苏菡透露内幕。

如此一来,林艺对苏菡的态度就有了变化,决定暂且先与她搞好关系,才不厌其烦地和她大谈女人经。谁知苏菡却似乎对这些根本不感兴趣,一时间,倒弄得林艺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于是场面又冷下来,一直回到总部,她们之间也再没有什么交流。彼此点点头简单告别,就分手各自忙各自的去了。

当天晚上苏菡穿着新买的“工装”,跟何飞去了阳州宾馆。

上车之前何飞递给苏菡一张小纸片。苏菡接过来一看,支票上的数额已经改成了三十万。

苏菡说,谢谢何董。然后仔细将支票收好。

何飞说不用客气。看了看苏菡,目光始却终舍不得从她身上移开。

这套品牌女装本来也就普普通通,但一穿到苏菡身上,立马就显得非常高档。虽然说人是衣服马是鞍,但事实上好鞍也得配好马才能彰显出品位。苏菡平时从未穿过这种档次的女装,气质立即提升不少,容颜也为之增色,让人感觉简直如同换了一个人,看得何飞眼睛都直了,恨不得立即将苏菡拖进房间,直接把那件事情办了。

苏菡自己这个造形倒也非常满意,所以对何飞的反应并不意外,但却多了一些戒备之心,说话做事都小心翼翼,神态也非常严肃端庄,不想让何飞产生任何误解。

但苏菡越是这样,对何飞吸引力反而也就越强,令他时时都难免心猿意马。每到这种时刻,何飞便提醒自己要吸取刘总的教训,千万要忍耐,否则就可能功亏一篑。

苏菡跟在何飞身后走进大厅的时候立即就吸引了众多的目光,这些人中不但有男士,而且也有不少女士。这些人虽然和何飞很熟,但大都不认识苏菡,便要求何飞介绍。来的路上苏菡便和何飞说好,尽量不要向别人介绍她。如果万不得已的话,也不许用苏菡这个名字,虽然这个圈子里都是生意人,平时并不关注媒体,但也怕有人认出她就是曾经在阳州在线红极一时的美女记者。

当有人过来打招呼的时候,苏菡只是很礼貌地笑笑,什么话也不说。于是这帮人就将何飞拉到一边,打听苏菡的来历。何飞倒很痛快就把一个当红影视明星的名字,安到了苏菡头上。

众人马上质疑,何飞便笑笑,说真的真的,同名同姓,我也没有办法。难道你们都没发现,她比那位明星还有味道吗?

听众无意间就上了何飞的圈套,中心话题也就从打听姓名转为对苏菡的评价。但其中还是有人看出了问题,指证苏菡很像阳州日报那位美女记者。何飞听了这话,便正色告诫对方,千万不可胡言乱语,据说那位美女记者脾气很大,惹上了她何飞吃罪不起。

虽然说几乎所有人都没搞明白苏菡到底何方神圣,但有一个人却第一眼就确认她是苏菡,这个人就是陈志诚。此刻他正端着一杯葡萄酒,坐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一边品,一边和他表哥说话。

第二十八章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四)

第二十八章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四)

何飞和众人周旋了一番之后,就被兴茂建材老总赵大海拉到一边谈事去了。苏菡实在不堪忍受那些猎艳和猎奇的目光,加之憋得难受,便独自走出大厅,到花园里金鱼池边去透气。但没呆上几分钟,就听到身后传来轻轻的脚步声。苏菡吓了一大跳,猛地回过头来,就着高档照明灯耀眼的光芒,便清清楚楚地看见了陈志诚的脸。

苏菡大吃一惊,结结巴巴地说,陈,陈,陈志诚!怎么,怎么,会是你?你想干吗?

陈志诚尴尬地退后一步,笑了笑,说对不起,我吓着你了吧?

苏菡没理他,转身就想走开,没想到陈志诚说出的下一句话,却让她身不由己地站了下来。

陈志诚说苏菡,你不应该走进这个圈子,而且应该马上远离何飞!否则连我都会为你惋惜!

苏菡慢慢地转过身来,死死地盯住陈志诚看了一瞬,才说你有什么资格这样跟我说话?而我,又为什么要相信你?

陈志诚自嘲地一笑,说我当然没有资格这样跟你说话,更没有资格让你相信我,但无论你信与不信,有句话我都非说不可。

苏菡脸上露出了轻蔑的笑,说如果我说我不想听呢?

陈志诚愣了一下,才说我觉得你最好听一下,因为我当初刚走进这个圈子的时候,就和你现在的情况一模一样。

苏菡看着陈志诚满脸痛惜之色,就忍了忍没再说出更难听的话来。陈志诚慢慢把目光从苏菡脸上移开,望着夜空里遥远的星辰,说苏菡,无论你听不听我都要告诫你,你绝对不适合呆在这个圈子里。

苏菡说为什么?

陈志诚说,因为这里面太脏!

苏菡还没来得及说话,陈志诚带着一种祈求的口吻,又说苏菡,赶紧离开这些人吧!千万别像我一样,把自己弄脏了!

苏菡听了陈志诚的话,低下头好半天没说话。过了一会儿她抬起头来,却发现陈志诚也正看着她,满脸都是真诚。两人目光相遇,陈志诚赶紧就避开,转身就走。没走两步却又站住,虽然没有回头,却留下了一句令苏菡警醒的话。

陈志诚说苏菡,你是一个干干净净的女孩子,应该去过一种干干净净的生活!

陈志诚说罢,快步离去,很快就消失在小径尽头。

陈志诚走了好久,苏菡还默默地呆在原地一动没动。她想难道自己这一步真的走错了吗?可是如果苏菡不走这一步,她老爸的手术费又从何而来?苏菡心里纠结得快要崩溃,满腹委屈却无处可以诉说。

下午四点多钟快要下班时,办公室主任老陈给高明打了个电话,让他马上到工会去一趟。高明放下电话赶紧过去,老陈却是要向他通报全体职工为苏老师募捐的情况。

总的来说,这次工会发起的募捐行动,效果相当令人满意。虽然仅仅才过了三天,办公室统计了以各种方式募集的款项,总数已达六万多元,其中还不包括几位老总数额较大的捐款。

如果再加上黄总一万,周总陈总各两千,那就离九万不远了。

这个数目虽然距苏老师手术费实际需求仍有不小的距离,但高明心里还是非常感动,毕竟整个报社职工总人数也不到四百人,人均差不多已经一百五十元了。按照事先五万左右的预期,已经大大超额。

高明回到自己办公室之后,马上就打了电话,叫任剑赶紧过来一趟,商量下一步怎么弄。

任剑来得倒是不慢,但脸色显得有几分憔悴,精神萎靡不振,状态明显不佳。

高明说瞧你那副模样,晚上又干什么坏事了?

任剑想笑却没能笑得出来,疲惫地说师父,我真的没精神跟你胡扯,有什么事你赶紧说吧。

高明很少看见任剑出这种状况,便关心地问,怎么了?家里出了什么事吗?

任剑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高明愈发觉得有问题,说逼问说,是不是又和欧阳吵架了?

任剑也知道高明看出了他有心事,犹豫了一下,就掩饰地笑了笑,说也没啥大事,就争了几句。

高明看他状况,可不像争几句那么简单,便说要不要我替你出出气,批评批评欧阳?

任剑一听赶紧叫起来,说高主任你千万千万别干这种事,没听说吗?这种事外人帮忙,越帮越忙!还以为我又到外面编派她呢。

高明想想他说得也对,就没再纠缠,换了话题说,刚才办公室老陈找我了,说了说这几天给苏菡老爸募捐的事。

便详详细细把老陈那边的情况讲了。

任剑听高明讲完,也很勉强地笑了笑,说真没想到能捐这么多,看来世界还真是好人多啊。怎么我他妈就遇不上呢?

高明一时没听明白,就问任剑,说你什么意思?

任剑大约也觉得不该乱发牢骚,就说没什么意思,只是为苏菡高兴罢了,顺口胡说而已。

高明虽然发现任剑有点情绪,但想想大概也就家里那点破事,没什么大不了的,也没再纠缠,就说不过,你别高兴太早,我估计募捐大概也就这个结果了,前三天一过,后来零零星星的也成不了气候,剩下那些数额可能就是你和我的事了。

任剑自然明白高明这话什么意思,便说如果按三十万算,至少都还差二十万左右,对吧?

高明讥讽地一笑,说你算术不错,如果是五十万的话,就差四十万左右。我手上这二十五万陈小薇反正不知道,就无所谓。我给你说啊,可别再为这事和欧阳吵架,先回家商量商量再说吧。

任剑不屑地一撇嘴,说你以为我真那么没出息?告诉你吧,就算不跟欧阳说这事,四十万我一个人出也没什么问题!

高明说你就吹吧,反正现在也只有吹牛这一项不上税了!

任剑还要逞口舌之强,高明赶紧拦住他,说好好好,我信了,你能行!现在来商量一下,怎么和苏菡打交道吧。

任剑说这两天我都没和苏菡联系上,也不知道她那边情况怎样。

高明一听就蹦了起来,说那你一天到晚在干什么呢?我怎么跟你说的?要是她把房子卖了,就让她全家住你们家去,反正你们家宽敞!

其实任剑这两天确实也很累,虽然事情多身体累,但精神上感觉更累。欧阳的事不仅颠覆了他的精神世界,也搞乱了他的日常生活。白天吃不好,晚上睡不着,只要和欧阳一分开,就会怀疑她是不是又跟姓文的约会去了。差不多每隔几个小时,他都想给欧阳打电话,查查她在不在单位。虽然这样想,却又强行克制着自己没有去做。

让任剑最要命的是,当着欧阳的面他还必须装,不能让她发现有什么异常。欧阳也感觉到任剑有点不大对劲,问他便只说是单位事情多工作太累。欧阳劝他别太玩命,但任剑却不管她真心还是假意,当时都只想照着那张五官精致的脸,狠狠地吐一口唾沫。

虽然生活乱成了一团麻,但任剑一上班就拼命提醒自己,不要影响工作,也不要因这边的事误了苏菡那边的事。所以该做的那些事好歹也都做了,至于做得如何,那就真不太好说了。任剑照常采访,但稿子却写得很马虎。也给苏菡打电话,但苏菡不接就不能赖他了。

这会儿高明一急,任剑就赶紧说领导你急什么?我话还没说完呢。

高明瞪了任剑一眼,慢慢坐下来,说那你说吧。

任剑说,我每天都给她打电话,但她一直没接。我也担心她搞事,昨天晚上还上网查过她们家房屋产权,没有变更,你放心好了!

高明听任剑这样一说,才放下心来。两人商量了一下,就决定马上去找苏菡,把报社全体职工募捐这事告诉她,然后他们再根据募捐情况,把余额凑足并尽快交到苏菡手里,也省得她再瞎折腾。

商量完这事,高明就拿起电话拨了黄总办公室。谁知黄总一接高明电话就大发雷霆,说高明我告诉你啊,以后不许再给我提苏菡!这丫头的事,我坚决不管了!

说罢叭地一声,就挂了电话。高明被搞得莫名其妙。任剑在他身旁耳闻目睹了这一幕,也不知道究竟出了什么事。

高明想了想,又给办公室老陈打电话说了这事,老陈说刚才你着急走,我也忘了给你说。然后就讲了这事的原委。

原来苏菡一直也没跟报社联系,也没续假,今天上午黄总打电话来问,听老陈一说就发了火,让他们别再管苏菡的事,还说从今天起算开始算她旷工,扣发全部工资奖金。

高明放下电话,和任剑大眼瞪小眼,当场就傻掉了。

高明本想去找黄总问问情况,再顺便帮苏菡撒个谎求求情,但一看已经快下班了,想想黄总也正在气头上,也只好打消了这个念头。

正打算收拾东西回家,抬头一看任剑还没走,正心不在焉坐在那里发呆,显然还在等他拿主意。想了想,就打开抽屉翻出一张信用卡来扔给任剑,说这二十五万你先拿着,密码是我办公室房间号码,三位数重复一次。你赶紧把份子也凑上,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要。

任剑说,然后呢?又怎么办?

高明说,今天晚上你继续联系苏菡,如果联系上了就跟她约一下时间。明天一上班,我就找老陈,把能划拉到一起的钱都划拉到一起,然后你尽快给苏菡送过去。

任剑点点头,说那好吧,先这样。

说罢拿了桌上的卡,起身慢慢地走了。高明看他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本想叫回来说他两句,但一想任剑这些日子也确实太辛苦,就忍住没说由他去了。

高明回到家里,陈小薇正躺在沙发上看电视剧。高明使劲抽抽鼻子,也没闻到饭菜的香味,便问了一句,小薇,怎么又没做饭呢?

陈小薇说今天不做饭,我都已经准备好了,吃面条。

高明朝厨房里一张望,晚饭果然又是吃面条。池子里放着一盆洗好的小白菜,操作台上也摆着切好的葱末和各种拌面的调料。

这些日子电视上又新播一部连续剧,陈小薇忙着追剧,竟害得高明经常晚饭就是一碗面条。但高明这人虽然懒却特别好侍候,只要不让他动手,有口吃的就行,好坏都很少抱怨。

高明见陈小薇看得入神,就没打搅她,放下包洗了手就主动走进厨房忙碌起来。陈小薇见了有些不过意,就说老公你稍稍等一会不行吗?我看完了这集就来弄。

高明说没事,小薇你看你的,煮面条这活我还能对付。

陈小薇说了句那我可就等吃现成了啊!

说完就聚精会神地追连续剧去了。

等高明做好面条端上桌来,陈小薇的连续剧也正好播完,两口子就坐在桌前边吃边说话。说着说着,不知怎么话题就扯到了苏菡身上。

前些日子,陈小薇不知从哪儿听到了苏菡的八卦,回来之后就缠着高明问这问那,非要高明把苏菡打刘总的细节讲给她听。

高明一听就哭笑不得,说这事苏菡除了对黄总说过,别人谁也不知道,你让我怎么讲?

陈小薇却不信,说你和任剑都是她老师,对她那么好,她也没告诉你们?打死我都不信。

高明说如果你非要我讲的话,我只能编个故事给你听。

陈小薇虽然没从高明那里听到细节,但总算对事件真实经过大致有了个了解,因此便对苏菡的品格非常欣赏,而且褒奖有加,说打得好!我还没看出来,这么个文文静静的小姑娘竟那么勇敢,我真的很喜欢她!老公你有机会就告诉她,我想请她来家里玩。

高明想陈小薇既然那么欣赏苏菡,就想到要探探她的口风,于是就讲了这几天报社为苏老师募捐的事。

陈小薇听完之后,沉默了好一会才问高明,你捐了多少?

高明摇摇头,说我和任剑都还没捐,正打算跟你商量这事呢。

陈小薇马上就问,那你打算捐多少?

高明看着陈小薇毫无表情的脸,实在弄不明白她的意思。想了好半天才说,要不,我也一万?

陈小薇猛地瞪大了眼睛,说一万?高明你以为你也是黄总?

高明尴尬地笑了笑,说我虽然不是黄总,但我是苏菡老师嘛,老师对学生,难道不能大方一点吗?

陈小薇怪模怪样地一笑,说那你就不怕别人说闲话?人家会说高明对苏菡太好了,这里面会不会有故事啊?

高明一听这话,赶紧说打住打住,那你说怎么办吧!

陈小薇想了想之后才拍板,说那这样吧,你捐两千!这是你们副总编的标准,应该说得过去了。别再多了,显派你们家多有钱似的!

高明点点头,很痛快地一口答应下来。心里却在想,杨伟那二十五万来得真及时,否则的话,看这个阵势,要想从陈小薇这里弄点钱出来,可能真的比登天还难。

第二十九章 一切都在未定之天(一)

第二十九章一切都在未定之天(一)

第二天高明上班,就给老陈办公室打了电话,请他让人把给苏菡募集的善款,汇集整理一下,说今天就打算让人给苏菡送去。

老陈想了想,说是不是工会也应该去个人呢?

高明说那当然就更好了!我就怕你们太忙,派不出人手来,所以不敢跟你开这口。

老陈说,没关系的,我亲自去一趟吧。

高明说陈主任,那就更感谢你了哦。

老陈笑了笑,说既然是黄总交代了,我就应该努力办好。

快到中午的时候,任剑也来了。连门都没敲直接就进来了,一屁股坐在高明对面,闷着头也不说话,端起高明茶杯就喝。

高明连忙起身一把夺过杯子来,说你个贱人!你不嫌脏我还嫌脏呢!滚蛋,那边有纸杯,自己倒水!

任剑还是没吭声,慢悠悠地掏出高明昨天给他那张信用卡,扔到他面前。高明看任剑眼圈有些发暗,估计昨晚又没睡好,本想说他两句,想想清官难断家务事,便忍住了。只是问他说,怎么了?不要了?

任剑说师父,苏菡一直不接我电话,所以还是没有联系上。上午去金融局采访,回来的时候顺便去银行,用我的名字给苏菡办了张卡,从这里面划了十五万,给你留了个整数。

高明又问那,苏菡那张卡里现在有多少钱?

任剑说一共有四十万。你十五万,我二十五万。

高明想了想,说会不会太多了?我担心这个数会吓着苏菡。

任剑说,这种事儿打宽裕点儿,总没错。

高明沉吟片刻,然后说,我们那部分是大头,千万不要让别人知道,省得招人说闲话。

任剑说这个你不说,我也知道。

高明又说算上工会那八万多,一共给苏菡四十万,能把两笔钱并到一张卡上去当然最好,如果不行那也没办法。多余的部分转出来暂存你那儿。你一定要给苏菡讲清楚,这些钱不是借的,都是募捐的,干干净净一点没问题。

任剑皱了皱眉头,说我尽量想办法划到一张卡去上吧,两张卡实在不好,很容易露馅。

高明说老陈说,他想代表报社工会跟你一块去苏菡家。募捐那张卡在他手上,他不给你好意思跟他要吗?

任剑说你想得倒周全,可我这儿就难办了!你说苏菡会信吗?

高明说你不是挺会编吗?去编个故事哄哄苏菡就行了。

任剑说师父你太过分了,这么大个数目,报社人均捐一千,要我我也不会相信,别说苏菡!你让我怎么说?

高明说这个不用再商量了,你的事你自己去想办法。但我必须提醒你,你得先给老陈讲清楚,苏菡特别好面子,不能当面说捐款的事,否则她会拒绝,得事后悄悄给她。明白吗?

任剑自然明白高明的用意,先点点头然后又叹了一口气,说苏菡这人也真是的,连想帮她都这么难,你说她是不是不正常呀?

高明瞪了任剑一眼,说这个问题,你最好直接去问她本人。

任剑不说话了。高明又拿起桌上的信用卡看了看,问任剑,说你为什么不让我和你均摊?

任剑说高主任你得了吧,不是我看不起你呀,别打肿脸充胖子了!你有这心就不错了,还真的能跟我比呀?没准哪天师娘知道了这事,你还不知道怎么填这个大窟窿呢!

高明说我给杨伟打过招呼,陈小薇要是知道,除了你就没别人!

任剑却根本没心思跟他说笑,便说好了好了,先不说这事,你这边的事办得怎么样了?

高明说我已经给老陈说好,但不知道弄得怎么样了。

然后拿起电话又拨了老陈办公室。老陈一听是高明,马上就说高主任,我也正想给你打电话呢,你交代的事都弄好了,总共八万六千七百六十元整。你打算让谁去?

高明说记者部打算让任剑去,他是苏菡的师父,跟她熟好说话。

老陈说好啊,那什么时候去呢?

高明说如果你方便的话,下午两点半行吗?

老陈说没问题,你们走的时候叫我一声就可以了。

放下电话,高明拍拍任剑的肩,说我的事完了,后面就看你的了。

任剑正要起身,突然想起了什么,便一本正经地对高明说,其实呀,师父你也许应该跟我一起去苏菡家才对!

高明一听这话,就瞪大了眼睛,说为什么?

任剑说你是苏菡顶头上司,这种送温暖活动为什么不露面?

高明说你知道什么呀,黄总老嫌苏菡的事我管得太多,已经给我打过招呼,但他自己也没少操心。

任剑抱怨说其实呢,我觉得要是你亲自把这些温暖送过去,苏菡没准真还就很乐意接受呢。也省得我一趟一趟地跑,尽做些无用功。

高明一听任剑话里有话,顺手抓起桌上的《现代汉语词典》挥舞着,说你再说!信不信我要你好看!

任剑站起来随时准备逃跑,嘴里却没留情,说师父,记得我以前就跟你说过好几回,苏菡真的对你很上心,你就一点不信?

高明直接把词典扔了过去,说你给我滚!都什么时候了,还说这些屁话!

任剑伸手接住词典轻轻放在桌上,然后撒腿跑了。

高明认真想了想任剑的话,突然又回想起昨天晚上陈小薇说那些话,不禁苦笑了一下,觉得这些话实在不靠谱。其实他一个大男人倒无所谓,只怕有人乱嚼舌头会害了苏菡。

苏菡按照何飞的要求,一大早就来到集团总部,直接上了二十二楼去找何飞。

苏菡刚刚一走出电梯,就发现情况有些异常。她看见储慧芳正在收拾东西,一边动作一边抹眼泪。苏菡慢慢走过去,储慧芳抬起头来,毫无掩饰地用两道极端仇视的目光迎接了她。

直到这一刻,苏菡才明白了虽然储慧芳和她素不相识,为什么一见面就成了仇敌。储慧芳这样做虽然情有可原,但责任却并不在苏菡,因为她对这事根本就毫不知情。

苏菡正想着要不要解释一下,让储慧芳先留下来,她再去和何飞交涉一下,还没来得及说话,却听见何飞在屋里叫她,说苏菡你来了正好,赶紧进来,我有事跟你交代。

储慧芳听见何飞这话,又抹了一把眼泪,恶狠狠地瞪着苏菡,嘴里还轻声骂了一句婊子!虽然无声,但苏菡却听得清清楚楚。

储慧芳这一做派,令苏菡对她彻底失去了同情之心。她无意和这种低素质的女人一般见识,扭头就进了何飞办公室。

何飞此刻早已迎了过来,和苏菡斜对面在沙发上坐下,笑容可掬地说苏菡,今天是你到集团正式上班第一天,可喜可贺呀!

苏菡勉强笑了笑没说话。一想到门口的储慧芳,她就觉得吞下了一只苍蝇那么恶心,心里憋着一股火气,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何飞却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只顾自说自话,说我想了好久,你既然以前做记者,在这儿就先干一段文秘工作怎么样?何飞说这话时可没少动心思,他怕苏菡拒绝,就刻意没说董事长秘书和助理这两个头衔,而只用了广义的文秘工作来替代。

苏菡一听这话却敛去脸上的笑容,回头朝门外看了一眼,正色说道,何董,这样做不太合适吧?要是我听从你的安排,你觉得我以后在集团的日子会很好过吗?

何飞看看苏菡,又回头也朝储慧芳那边张望了一下,心里自然也就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却不以为然地笑了笑,说苏菡你别介意啊,其实自从王蕾辞职,我一直都没用正式秘书,小储本来就只是临时的,你现在刚刚来集团实习,不也是临时的吗?

苏菡没想何飞竟然如此巧舌如簧,一时竟找不到合适的话说。

何飞却没给她多余的时间去思考,站起身来说苏菡,别把事情想那么复杂,跟我过来,上午还要开董事会,你们俩马上交接一下,回头你还得赶紧做些准备工作。

说罢也不管苏菡什么反应,直接走到门口,吩咐储慧芳说,小储,你如果没有别的什么事,和苏菡交代一下,就回策划部去吧,我昨天就已经给他们打好招呼了。

储慧芳眼泪汪汪地望着何飞,只是轻轻地嗯了一声,又低下头去抹眼泪,那模样就像一只可怜的小猫咪,与刚才肆意侮辱苏菡那尊凶神,竟然完全判若两人。

苏菡见储慧芳演技如此高明,便也再不客气,直接走到他们跟前,说何董,你忙你的去吧,我们俩的事很简单,估计很快就能搞定,储秘书你说是不是?

储慧芳当着何飞的面,自然不敢放肆,便又嗯了一声。

何飞本来还想安慰储慧芳几句,听苏菡这么一说,也就不好再有什么表示,点点头转身就回房间去了。

储慧芳刚想发作,一抬头见苏菡正用愤怒的目光瞪着她,便愣住了。还没说话,苏菡却已大声说,储秘书,有什么事你就赶紧交代,我还要留点时间,去准备上午董事会的材料。

储慧芳并不指望苏菡是软柿子能任她捏,但却没想到她如此强硬。虽然眼神依然凶狠,但因何飞近在咫尺,也没敢太过分。

企业文秘工作并无什么实际内容,许多东西都不能拿到台面上细说,要交接的无非也就是一些简单事务,储慧芳三言两语就打发了苏菡。苏菡对别的都没太关注,只是详细问了问何飞当天的日程安排,就再没兴趣跟她啰嗦,便打开电脑忙自己的事。

储慧芳临走本想挑衅一下,但一看苏菡凌厉的神眼心里倒犯了怵,只好拿了自己的东西,转身向电梯走去。没走两步却听苏菡叫她,说储秘书,你还有东西没拿。

储慧芳回过头来,却见苏菡手里举着一支精致的签字笔。这是何飞有一次谈柳树坪项目分包方案签字后拉下的,储慧芳当时收了起来,后来忘了还回去。何飞既然再没要,她也就留了下来。

储慧芳转身回来拿笔的时候,看着苏菡清丽冷峻的容颜,心中突然妒嫉得要命,忍不住又无声地骂了那两个字。

苏菡这一回再没客气,不仅冷冷地回敬她一个鄙视的眼神,顺手还将那支笔扔到了身边的垃圾桶里。

储慧芳再度被苏菡的强硬所震慑,她恨恨地瞪了苏菡一瞬,没去拾那支笔,而是转身默默地走了。

第二十九章 一切都在未定之天(二)

第二十九章一切都在未定之天(二)

苏菡今天上班本来就忐忑不安,再遇上储慧芳这一折腾,心里更是别扭。储慧芳跟前虽然没折面子,但她一走,苏菡心里却开始倒海翻江,这两天经历的许多事情,重新又在脑海里翻腾起来。

苏菡首先回想起前一天晚上,陈志诚在花园里说那些话,句句言犹在耳。苏菡回家之后,越想越感觉到他出于一番好心,而且言之在理,便开始质疑自己做这个决定是否过于轻率。但反过来再一想老爸的事,却又深深地感到无奈。这样翻来覆去地想,到深夜都未能成眠。早上起来仔细化了淡妆,才掩饰了睡眠不足在脸上留下的痕迹。

接下来苏菡又想起了任剑和高明对她说那些话,心里便隐隐有点后悔,觉得那天不该把话说那么绝,至少应该听听任剑说些什么,知道他们打算怎么帮她,再做理会也不迟。

一想到这些,苏菡心里就特别难受,深感自己辜负了他们一番苦心。愈想愈是内疚,连任剑的电话也不敢接,觉得实在无法面对他们。

苏菡心里非常清楚,要是高明任剑知道她来了阳光集团,而且还在给何飞当秘书,肯定会被气死,说不定以后再也不会理她。

这个想法虽然令苏菡深感恐惧和绝望,但反过来也有一种解脱感。毕竟她和他们并非同路人,早晚也会分道扬镳,所以她不想欠他们太多。尤其再想到高明,苏菡心里虽然很痛,但又有一种悲壮感。苏菡和他注定今生无缘,他们的命运,也绝不会产生苏菡内心所期待的那种交集。既然如此,就大痛不如小痛,晚痛不如早痛。

既然有了风萧萧兮易水寒之感,苏菡就下定决心要和高明拉开距离,所以苏菡昨天专门换了一张手机卡,将新号码告诉父母之后,就让原来的号码暂停使用了。

苏菡心乱如麻,呆呆地坐在那里,什么也干不下去。就这功夫电梯开处,林艺施施然走了出来,满面春风来到苏菡跟前。

见苏菡一脸愁容,林艺便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说嗨,苏秘书正式上任了,多好一件事!干吗要皱着眉头?

苏菡这才想起自己此刻扮演的角色,赶紧起身笑了笑,说林主任早啊,请问我能帮你做点什么?

林艺哈哈一笑,说不错不错,入戏挺快的嘛,我相信你肯定能演好这个新的角色!那个,苏秘书,请问何董在吗?

苏菡笑了笑,说请问林主任和何董预约过吗?

林艺点点头,刚才还给何董打了电话,何董说他在等我。

苏菡转身先敲了门,然后才把林艺带进了何飞办公室。

何飞跟林艺打招呼的时候,苏菡先一时竟忘了该干什么。愣了一瞬才想起动手给林艺沏茶,林艺却赶紧拦住她,说苏菡,我自己来吧,我不喝茶,我喝咖啡。

苏菡看她轻车熟路拿了速溶咖啡去冲,便觉得应该没自己什么事了,打个招呼就退了出去,临出去之际,倒没忘轻轻关上门。

林艺之前打电话来说她有事要来汇报,但此刻却故意憋着,有话也不说。何飞当然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这一次却没有再让她失望,打开抽屉拿出一个资料袋,慢慢走到林艺跟前递给她,说拿去吧,你要的东西都在里面。

林艺欣喜地接过来,本想立即打开,但一瞥见何飞略带轻蔑的眼神,便打消了这个念头,做出一副淡定模样,顺手将资料袋放到茶几上,甚至都没多看一眼。

林艺这些欲盖弥彰的小动作,何飞都看在眼里却不说破,只是很平静地转移了话题,说好了好了,既然你的心事了了,那就说正事吧。

林艺为掩饰不自然的神态,端起咖啡慢慢啜了一小口,然后才说,刚刚得到准确消息,熊启的案子下周开庭。

何飞一怔,马上就问,怎么这么快?

林艺说,这个案子案情并不复杂,估计很快就会宣判。

何飞说知道会怎么判吗?

林艺说打听了一下,不太确切,好像是有期徒刑五年,不得缓刑。

何飞脸色一变,说这,这,这也有点太重了吧?

林艺说我咨询过专家,虽然说是有点重,但也不算出格。据说法官也很为难,既然上面有批示下面有民怨,总得两边都要考虑。

何飞一听这话,猛地站了起来,说那我们呢?为什么就不考虑考虑我们这边?

林艺看何飞脸上寒气凛人,张了张嘴,却欲言又止。

何飞沉思了好半天,最终觉得木已成舟再说也是枉然,便叹了口气,说既然这样,你就联系熊启那个战友,好像叫张什么来着?让他赶紧过来吧。

林艺说好的,叫张子明,这事我回头就办。

何飞想了想,又说等等,但是你最好先给他讲清楚,他来给我干这个事只是暂时的,将来等熊启出来,再给他另行安排工作。

林艺点点头,说我明白了。心里倒觉得何飞这人还不错,至少在这方面挺靠谱,很有人情味。

林艺从何飞那里出来,回到自己办公室,第一件事就是打开资料袋,拿出阳光花园那套三居的房产证和钥匙,仔仔细细看了半天。然后又打电话到物业核对资料,弄清楚一切准确无误,心里虽然踏实下来,但却并没有原来想像的那么兴奋。

林艺此刻的感觉,就好像刚刚跟何飞做完一桩交易,后来仔细一算账,却发现自己并没有占多大便宜。

仔细想想也是,当初她跟何飞上床,本意并不是因为这套房子。但为了得到这套房子,却没少干违心甚至亏心的事。如果她那时不去不惜代价地搞定文副局长,也就不会有后来那些烂事。所以也可以说,恰恰就因为这套房子,她才失去了继续留在何飞身边的机会。

往事虽可追忆,但却无法挽回。林艺觉得要做的事太多,已经没有时间感伤。想了想决定还是先去阳光花园看看,便悄悄地下了楼。

上午的董事会是例行会议,主要内容是听康总汇报柳树坪项目进展情况,因工程目前尚在初期阶段,所以没有多少实质内容。

但在开会之前,却发生了一件相当令人震惊的事。当时何飞很正式地向董事们介绍了苏菡,宣布她已受聘董事长秘书。苏菡听何飞这样说话,心里非常不满,便频频地用眼神提醒他。何飞对此却视而不见,仍坚持按他的意思继续发挥。

好不容易等到何飞把话说完,话音刚落苏菡就站了起来。

在众人惊艳的目光里,苏菡很平静地说了几句话。而这几句话,却产生了爆炸性效果,令在场所有人都惊呆了。

苏菡说各位董事,我对刚才何董的话有两点补充。第一,我还没办理阳州日报辞职手续,所以不能算正式受聘,否则我无法承担相应的法律后果。第二,我和何董已达成共识,目前来集团工作只是实习性质,表示我有来集团就职的意向,我们相互之间,仍保留双向选择的权利。这两点,我特别提醒各位务必要听清楚。

苏菡平静地说完这番话,又很平静地坐下,脸上也毫无表情。但诸位董事听了这番话,便交头接耳议论纷纷,会议室里一片哗然。在众人质疑和询问的目光中,何飞的脸色变得非常难看,但他始终强压着怒火没有发作。

何飞心里非常清楚,苏菡对他根本没有任何顾忌。只要他敢发火,苏菡必定翻脸,马上就会拂袖而去。与刘总办公室那一幕相比,眼前这场闹剧更不好收场,后果也更加不堪设想。当时刘总那里只有两位演员,事后毕竟还好遮掩一些,而何飞这里却多了一群观众,众口相传,就不知会传成什么样子了。

何飞到底久经沙场,尽管脸色一瞬间白了又青青了又红,终于还是渐渐恢复了正常。他尴尬地笑着,自嘲地说好了好了,可能我刚才说话有些词不达意,或者说对苏菡女士某些表述,理解上有些不到位,那么我郑重声明,这个事以苏菡女士现在正式的表态为准。

何飞公开修正自己的说法,如果换句话说,实质上就是何飞认输。这本身就是一大新闻,显然令在场所有人都很惊讶,众人沉默片刻之后,突然刷地一下,都把目光转向苏菡,困惑不解地注视着这位冷美人,似乎想弄清楚她究竟对何飞施了什么魔法。

苏菡对周围发生的一切却似乎都浑然不觉,只是怔怔地想着自己的心事。陈志诚的话再度回荡在苏菡耳边,她开始紧张地思考着一个问题:自己到底能不能在这个圈子呆下去?

下午两点半,任剑和老陈准时动身去苏菡家。老陈要了报社的车,但任剑考虑到还有特殊任务,就没和他同车,而是借口还要办别的事,就自己开了车跟在老陈后面。

临出发之前,老陈曾问过任剑苏菡在不在家,任剑心里没谱,但却又不能说他没和苏菡联系上,只好撒谎,说应该在吧,我马上再给她打个电话。心里却在想,让老陈白跑一趟也好,省得以后再跟着他。

老陈转身正想上车,任剑却拉住他花了几分钟时间,把高明交代那几句话对老陈讲了,老陈当即表示理解。办公室主任本来就是大忙人,老陈丝毫没犹豫就同意了。

路上任剑又不停地打苏菡电话,却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她已经关机了。任剑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觉得苏菡可能又搞了什么事,但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这事也没法对老陈说,只好不言语。

这个点儿马路上车不太多,两辆车一前一后很顺利就到了苏菡家楼下。任剑下车来,老陈已经站在苏菡楼门口等着了。

任剑下意识地朝六楼望了一眼,老陈就问,苏菡接你电话了吗?

任剑摇摇头,没说话。

老陈便担心起来,说那会不会不在家呀?

任剑说她不接我电话。之前我打手机苏菡没接,现在却关机了。她现在那么多事,手机如果关掉了,就只能靠座机才能和别人保持联系,她不和报社的人联系,还不和她父母联系呀?

老陈想想这话也在理,就摇摇头,说苏菡这孩子太犟了!

任剑想了想,说老陈要不这样,你先在这待着,我上楼去看看,她在呢我就给你打电话,她不在你就别白爬这趟六楼了。

老陈答应之后,任剑转身就向楼上爬去。

任剑气喘吁吁地上了六楼,苏菡家却大门紧闭。任剑喘过气来便轻轻敲门,但敲了好一阵,里面却一点响动都没有。看样子苏菡很可能真不在家。任剑失望之际拿出手机,正想拨苏菡家里座机再作最后一次努力,却没想到对面住家的门打开了,一位老年女教师模样的人探出头来,说小伙子你别敲了,家里没人。

任剑说大妈,你怎么知道?

老教师说我早晨下楼晨练,看见对面那姑娘出去了。

任剑说你跟苏菡熟吗?

大妈摇摇头,说以前我女儿住这里,我刚来没多久。

第二十九章 一切都在未定之天(三)

第二十九章一切都在未定之天(三)

任剑彻底绝望。谢过老教师之后,便匆匆下楼。到了楼门口一见老陈,张嘴就撒谎,说太不巧了,苏菡还真不在家。

老陈满脸不爽,说怎么回事弄清楚了吗?

任剑点点头,说我问过她家对面邻居,说大约一点多才出去,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老陈说那怎么办呀?

任剑说,陈主任你是大忙人,要不你先回去,就别等了。我再等一会,如果见到她,保证把你和报社领导的问候和批评都转告她。

老陈看看表,犹豫了一下,说现在三点多了,这样吧,我再等她半个小时,如果她不回来我就走,这儿的事就只好交给你了。

任剑原本只想把老陈敷衍走,谁知却弄出这么个结果,好在半个小时时间不长,很快也就过了。

等苏菡回来这功夫,两人就天南地北地聊天,聊着聊着话题就扯到苏菡身上来了,老陈说起上次他连续打了九个电话苏菡都不接,也是一肚子气,说难怪报社的人对她有看法。

任剑对老陈表示认同,然后就问起了昨天黄总发火的事。老陈说起这事又忍不住一通抱怨,然后又说黄总心肠真好,昨天刚刚说要记苏菡旷工,扣发全部工资奖金,今天知道他要来看苏菡,又嘱咐他说暂时别记旷工了,奖金可以扣一部分,工资就不要扣了。

任剑听了这番话,也不禁感动了一下,觉得黄总真是个天大的善人。但回过头来,又庆幸苏菡的运气实在太好,如果不是遇上黄总和高明这样的上司,还真说不好她会落个什么下场。

半个小时很快就过去了,但苏菡并没有回来。老陈因为确实有事,便和任剑告辞,然后就回去了。

老陈是个办事仔细的人,临走之际,才把工会募捐那张借记卡和一张长长的捐款名单交给任剑,并将一些细节交代清楚。

任剑又在那里耗到四点多,看苏菡仍然没有回来,却不知到底怎么回事,更是放心不下,便决定晚上再来一趟。于是就给高明打了电话,说了他的想法。

高明那边一直没有任剑的消息,也正在着急,现在听他讲了这边的情况,也有些担忧,就同意了。

高明和任剑那边在着急,而苏菡在阳光集团这边遇上的那些事,却更是让她闹心。

中午快吃饭的时候,何飞走到苏菡跟前主动问她,说苏菡,要不你干脆跟我一起,去小餐厅用餐?

苏菡看何飞满脸和颜悦色,似乎早已忘了不久之前董事会上的尴尬,倒也很佩服这个人的心理素质。

苏菡一想到董事会上的事,觉得也应该给何飞留点面子,就没有直接拒绝他,而是假模假样地考虑了一瞬,才说何董,还是算了吧。我刚来半天闲话就已经不少,如果再不注意影响,就更招人忌恨了。

何飞说其实你不用去顾忌那么多,我这里不是国企,谁让我不痛快,我就砸他饭碗让他走人!

苏菡苦笑了一下,说何董,看来有些事你真的还是不太了解,三人就能成众,如果五个人十个人说闲话,你可以砸他们饭碗,但一百个一千个呢?你不可能同时砸掉那么多饭碗,何董!

何飞被苏菡噎住,一时竟无话可说。

苏菡又淡然一笑,说何董我谢谢你的好意,但为了不给你惹事,也不给我自己添麻烦,我还是去员工餐厅吃免费午餐比较省心。

何飞在苏菡面前一再受挫,脸色也再度变得难看起来,他愣愣地站了一瞬,决定继续忍让。于是什么也没说,转身就回房间去了。

苏菡乘电梯下楼的时候,尽管早有心理准备,但实际遭遇的境况,还是大大出乎了她的意料。

无论苏菡出现在哪里,都能明显感觉到有人在背后指指点点,品头论足。本来这也不足为怪,早上刚刚一进大厦,就听见有人在她背后窃窃私语,当时她着急上楼,也就没有在意。但此刻情况却已发生重大变化,短短几个小时,苏菡便意识到她的处境已严重恶化。

早晨人们的目光中除了少许妒忌和羡慕,更多的是猎艳和好奇,现在却不但是鄙视她,而且已明显带有挑衅的意味。

当苏菡走进去员工餐厅那一刹那,整个餐厅突然就安静下来,几乎所有人的目光刷地一下都投向了她,紧接着人们就毫无顾忌地开始公开品评。虽然环境乱哄哄的,但有几句刺耳的话,却传到了苏菡耳畔,而且还非常清晰,仿佛就是故意说给她听的。

一个猥亵的声音说,正经的前凸后翹,有料哦!

一阵肆无忌惮地淫笑。

之后另一个淫邪的声音又说,原装极品,我敢保证!

又一阵肆无忌惮的淫笑。

之后第三个声音就酸溜溜地说,还是何董懂行啊,要说这种货色,五十万真的不贵!

又是一阵肆无忌惮的淫笑。

之后第四个声音最无耻,说这种女人我见过,典型的闷骚哦!开发好了可不得了,嘴里说不要不要,但一要起来就没完没了,一般人可抵挡不住。

苏菡再也没胃口吃饭,她转身走出餐厅,直接回了二十二楼。

何飞正打算下楼去小餐厅,看见苏菡这么快回来,而且一脸沮丧,就问了一句,说苏菡你这么快就吃好了吗?

苏菡艰难地做出来一个笑容,说我的胃不舒服,不太想吃。何董你吃饭去吧,别管我了。

何飞说那你要不要去医院看看?我给你派辆车。

苏菡说老毛病了,喝点水休息一会儿就好。

何飞将信将疑地看着苏菡,苏菡便又催促他,说何董你赶紧走吧,我真的没事,真的!

何飞犹豫了一瞬,最终还是走了。也许是因为在苏菡跟前老碰钉子,何飞也有了心理障碍。

苏菡独自坐在那里,想哭却又哭不出来。其实她也非常清楚,这个时刻在这个地方,无论如何也不能哭,因为没人会同情你。

苏菡完全可以断定这些事都和储慧芳有关,她相信储慧芳已经把那张支票的事说出去了,而且还添了不少油,加了不少醋。但苏菡却不屑为这种事就去找何飞告状。

噩梦又重现了,苏菡似乎在哪儿都避不开流言蜚语的伤害。餐厅里的遭遇,使她回想起离开报社之前那些日子,再想想大厅里电梯里那些八卦目光和传言,苏菡就不寒而栗。仅仅才半天时间,她几乎对自己已经丧失了信心。

任剑挂了高明电话之后,看看时间欧阳应该还没下班。想了想没打欧阳手机,却拨了座机。那边铃声响了好久没人接听,任剑心里便紧张起来。本想再打她手机还是没打,考虑一下之后却打给了邢红梅。

邢红梅这一回倒很快就接了电话,说任哥,你找我?

任剑说,是啊,又要麻烦你帮我查一查,我那个独家新闻来了吗?

邢红梅说,我不当班,你等我去悄悄看一下,一会打给你好了。

邢红梅挂断电话便去了。任剑心急如焚,觉得时间过得很慢,邢红梅半个小时后打电话过来,他却好像已等了两三个小时那么久。

邢红梅说任哥,你那个独家新闻到现在为止没来,但不知道等会来不来。

任剑听了这话心里更郁闷,沉默了好一会才问红梅,说红梅,请你帮我盯着行吗?如果来了就打电话告诉我好不好?

邢红梅说这个没问题,任哥。

任剑说那,谢谢你啊红梅。

挂了电话之后,任剑这时候心里没底,就更加不自在起来。看苏菡依然没有回家,拨她电话却一直关机。任剑都不知这段等待的时间,要如何安排才不至于心慌。于是决定先找个地方吃晚饭,也好打发这段难熬的时间。

任剑想了想,就打电话给萧雪。刚刚一通萧雪马上就接了,说任哥,你在干吗呀?

任剑问,小雪你在哪儿?

萧雪说在学校图书馆里,你在哪儿?

任剑没回答,却反问她,吃饭了吗?

萧雪说还没呢,正打算去。你要请我吗?

任剑说我就这意思,你到校门口等我,我二十分钟左右到。

萧雪说好呀好呀,那你请我吃什么呀?

任剑说,等我到了再说吧。说完就挂了电话。

任剑说是二十分钟,但因一上路就遇上下班高峰时段,足足用了多一倍的时间才赶到阳大门口,远远地便看见萧雪正四下张望,看样子等得都有些着急了。

任剑直接将车开到她跟前停下,打开车门让萧雪上来。萧雪上车就说任哥你故意的吧?骗我出来等这么久。

任剑看萧雪笑得天真烂漫,模样竟是非常可爱,不知为何突然就冲动起来,忍不住侧过身体,在她脸上吻了一下。萧雪的笑靥那一瞬间猛然就凝固了,她吃惊地看着任剑,好半天都没说出话来。

平时他们彼此都待之以礼,绝少有身体上的亲密接触。

任剑此刻的异常举动,让萧雪一时竟然不知所措。任剑看她傻傻的样子,竟然一阵心痛,一把将她拉到自己怀里,又一阵疾风暴雨式的狂吻。萧雪痴痴地望着任剑,不知道他今天为什么突然会这样,但却并没有问他,也没有抗拒,还悄悄迎合了一下。

任剑发泄了好一阵才平静下来,放开萧雪之后就趴到方向盘上,呆呆地凝视着街头的人流。半晌没有任何动静,却突然发疯似地启动车子,箭一般冲了出去,把萧雪吓得大叫起来。

任剑回头看看萧雪,慢慢把车速减了下来。然后问了一句,说小雪你想吃什么?

萧雪还沉浸在对刚才那一刻的回味中,似乎并没有听见任剑说话。任剑提高嗓门又问了一句,萧雪才如梦初醒,说随便,任哥。

任剑说随便是什么玩意儿?怎么吃?哪儿有卖的你告诉我。

萧雪说任哥,你太讨厌了。便假意不再理他。

任剑很欣赏萧雪不妖而媚的情态,总算暂时把欧阳的事抛到了脑后,脸上有了一个浅浅的笑意,便再没说话,直接开车去了樱花阁。萧雪喜欢RB料理,但樱花阁太贵,平时肯定她舍不得来。

两人进门一看,大厅里已经坐满了人。眼下正是用餐高峰,但樱花阁菜品毕竟价格高企,所以再火爆也不至于无处插针。

当萧雪脸上刚刚露出一点失望之际,一位服务员小妹妹走了过来,轻声问任剑,这位先生,刚刚有人退了一个四人小包间,如果你们愿意的话……

但小姑娘话没说完,任剑就打断了她,说愿意愿意,当然愿意,简直太愿意了!谢谢你啊,小妹妹!

服务员朝任剑轻轻一笑,说请跟我来。便带他们去了单间里,安排他们坐下之后,萧雪拿了菜单点菜,任剑就跟服务员瞎贫,说小妹妹你真好,谢谢你照顾我们啊。

小姑娘红了脸,不经意间就说了一句实话,说大哥其实你不用谢我,那么多人找座,给谁都一样,我就看你们两口子顺眼了呗。

任剑一听这话当即愣住,正想发表声明,却见萧雪笑眯眯地抬起头来,说小妹,点菜。任剑只好闭嘴,转过脸来却看见萧雪给他递了个眼色,不许他再说话。任剑笑笑,也就依了她。

高峰时段小包间要收百分之十五的服务费,但这对任剑来说并不是什么问题,关键是这里面环境好说话也方便。

第二十九章 一切都在未定之天(四)

第二十九章一切都在未定之天(四)

任剑没有等来邢红梅那边的消息,却接到了欧阳用手机打来的电话。他之前一直故意不拨欧阳手机,就是想看她究竟会用什么方式和他联系。任剑朝萧雪摆摆手,示意她不要说话,才接了欧阳电话,说喂,欧阳是我,你在哪儿?

欧阳说我下午出来去见客户,刚刚完事,他们有饭局我没参加,提前走了。现在正往家里去呢,你怎么样?要不要回家吃饭?

自从海华的事坐实之后,欧阳说任何话任剑都已经不再相信,只是和她虚与委蛇,等待机会报复。对欧阳的关心,也再不领情。

任剑几乎想都没想,就说我还在外边忙着呢,肯定回不去,你自己看着安排吃点什么就好,不用管我。

欧阳说那好,我也就不做饭了,老公你当心点啊,开车慢点。

任剑应了一声,就挂断了,然后就皱着眉头沉思起来。

萧雪这女孩名如其人,不但貌美如花,而且冰雪聪明。一句话没说,只是察言观色,早已猜出了任剑出了什么事,也就明白了今天他的行为,为什么那么反常。

萧雪刻意低下头没有去看任剑,心思却变得非常复杂。有些事她从来没去想过,也不敢去想,但此刻却隐隐地有了某种期待。

之后的气氛变得有些沉闷,任剑很少说话,只是一个劲给萧雪布菜,劝她多吃点。萧雪除了偶尔朝任剑笑笑,几乎一句话没说,只是埋头大嚼。虽然看着吃得很香,真实感觉却味同嚼蜡。

吃完饭,任剑又开车送萧雪回学校,路上两人也基本上没有说话。但到了阳大门口,萧雪临下车时,想想还是说了几句。

萧雪说任哥,我知道你心里有事,但我看你今天精神状态很不好,无论怎样,还是要保重身体才好。

任剑点点头,说我知道了,小雪,谢谢你。

萧雪下车之后连头也没回,径自走了。任剑一直看着萧雪走进阳大校门,渐渐消失在人群中。他又呆呆地坐了一会,才启动车子,掉头向苏菡家开去。

中途路过一家银行的时候,任剑突然想起还有件事没做,赶紧靠路边停了车。下来之后拿出那两张银行卡,在ATM机上操作一阵,将他自己名下那张卡里的钱,划了三十二万到工会募捐那张卡里,凑了个有整有零的数,四十万零六千七百六十元。

任剑再到苏菡家来的时候,苏菡家里仍然没人。任剑敲了好长时间的门,屋里没人应声,又用手机拨打苏菡家座机,清清楚楚听到屋里铃声在响,但却没人接听。再打苏菡手机,还是没有开机。

任剑一着急,便横下心来,干脆坐在楼梯上等苏菡。

要说起来任剑也确实运气不好,他和苏菡简直可以说是阴差阳错。

其实快五点那会儿任剑刚刚离开,苏菡就回来过一趟。苏菡中午说胃不舒服没吃午饭,下午没多少事,何飞就让她下楼去找家药店买点药吃,然后早点回家休息。苏菡虽然没病,却实在不想在那里多呆,也就没拒绝何飞的好意。但何飞说要派车送她,苏菡却没有答应。

任剑前脚走苏菡后脚回家,仅仅一步之差,就让两人未能谋面。

苏菡回家之后先是坐在沙发上发呆,仔细回想到阳光集团实习第一天的经历,不但身体觉得很累,精神也高度紧张,这会儿一松驰下来,马上就有一种筋疲力尽的感觉,便躺在沙发上想休息一会,谁知这一躺,就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等她醒来一看时间,已经快七点了。突然感到腹中空空如也,饥饿难难忍,这才想起来午饭没吃晚饭也没吃。赶紧起身打开冰箱一看,只有方便面和榨菜,一想好些日子都没正经吃过一顿饭,实在不愿就这么对付。便去卫生间整理了一下妆容,匆匆出门找饭吃去了。

谁知苏菡这刚刚一走,任剑却又来了。又是前后脚之差,两人再度失之交臂。如果不是任剑发狠,留下来坐等苏菡,也许隔了一天又不知会发生些什么事情。

苏菡出门之后并没走远,只是步行了十来分钟,到最近那个比较繁华的闹市区里,找了一家中档价位的餐厅,点了一个红烧带鱼,一个清炒豆苗。今天换了手机号,除了父母谁也不知道这个号码,苏菡还特地多个了心眼,连何飞都没告诉,就更别说报社那边和任剑了。只要苏菡不主动联系谁,过去的熟人朋友便断得干干净净,谁也找不着她。如此一来,苏菡马上就清静多了。

吃完饭之后已经快十点了,苏菡本想慢慢走着回去,但一想到近期发生的两起强奸案,心里就有些害怕。

苏菡家离这儿虽然不远,但却比较偏僻,有一段路照明设施还不全,很黑。苏菡想了想,索性奢侈一回,便花七元钱打车回了家。

任剑在苏菡门口楼梯上那一个多小时并没有白坐,他把BJ那边朋友的信息充分利用起来,前前后后将苏菡的事想了一遍,脑子突然就开了窍,想到一个对苏菡绝对有用的办法。

任剑一高兴,就打电话给高明把这办法讲了。高明一听也感觉这办法不错,于是马上就表扬他自己,说贱人你看,你不能不承认,我这个人就是有知人之明,知道这种小麻烦一般你自己都能搞定,所以根本不用我去操心,对不对?

任剑说是啊,但这么简单的办法居然都没想到,充分说明我们师徒俩智商都不太高,真是够笨的啊。

高明说我也觉得你确实够笨,但这跟我没关系。我只管你的大方向正不正确,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根本就没去想。还要提醒你啊,跟苏菡说话必须注意措词,不要伤她的自尊,记住了吗?

任剑说知道知道,我简直太知道该怎么跟她说话了。

任剑刚刚挂了电话,就听见楼下传过来脚步声。他探头朝下面张望了一下,好像是苏菡回来了。本想走几步下去看一看,又怕万一真的是苏菡会吓着她,干脆就坐着没动。

苏菡慢慢爬上六楼,看见自己门前楼梯上坐着一个男人,当时就吓了一大跳,刚想大声质问,那人却已站起身来,轻声说了一句,苏菡,你可算回来了!

苏菡一听任剑声音,这才平静下来,说任老师,你怎么又来了?

任剑说你好几天不接我电话,我不来看看怎么放心?

苏菡自知理亏,当下哑口无言。虽不说话却也不动,只是低下头看着自己脚尖。

任剑自己家里眼下一大堆烂事,却千辛万苦一趟一趟地跑来找苏菡,看她模样还不领情,真想转身就走。但想归想,当然不敢真的就这样做。这会儿不仅不能发火,连重话都不能说一句。

任剑憋了好半天,先把自己心里的火灭了,才用非常柔和的口气说苏美女,怎么还记仇啊?又不让我进门?

苏菡虽然低头不语,此刻心里却非常矛盾。好不容易才下决心疏远任剑和高明,但一见面决心马上就动摇了。想想今天在阳光集团遭遇那些色迷迷的目光,再看看眼前任剑那温和的眼神,苏菡委屈得只想哭。此刻虽然面对任剑,但苏菡心里却想到了高明。因为她知道,任剑一举一动都和高明有直接关系,或者干脆点说,任剑就是高明指派来的,于是心里就感到非常温暖。

虽然苏菡这些日子做事不近情理,但高明仍然关怀她,没有对她置之不理。这让苏菡非常感动之际也很内疚,便有了拼命要回到自己人圈子里的冲动。无论这些日子苏菡想了些什么做了些什么,但内心深处,却一直还是把高明和任剑当做自己人,不忍割舍也无法真正割舍。只要跟他们在一起,心里就觉得很安全也很平静。

苏菡抬起头来看见任剑也是一脸疲惫,心中更是充满了歉意。有些话虽然此时还说不出口,但心里已是老大不忍,虽然还是没说什么,却赶紧转身打开了门,任剑便跟着她进了屋里。

进屋两人坐下之后,只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好一阵都没有说话。任剑心里有张好底牌,自然沉得住气。苏菡却就不那么踏实了,老是担心任剑是不是已经知道了什么。每次两个人目光相遇,总是苏菡率先逃避。任剑看着苏菡躲躲闪闪的模样,突然就笑了起来。

苏菡感到有些奇怪,就问,任老师你笑什么呀?

任剑说苏美女,我一看你表情,就知道你已经心虚了。知道自己做了错事,所以害怕见人了吧?

苏菡心里一紧,便想任剑和高明如果知道她去了何飞那里,会不会被气死?不过看任剑模样好像是不知道,否则以他的脾气绝对不会那么客气,竟然憋着不骂她。

苏菡心里这样一想,就暂时放了心,说我什么时候怕见人了?这不就见了任老师你吗?

好在任剑并没纠缠这个话题,而是换了一种轻松的口气说,苏菡,我今天可是给你带来了一个天大的好消息,你应该好好地感谢我。

苏菡便也松了口气,说那你先告诉我,是什么好消息呀?

任剑说,你先猜一猜?

苏菡想了想,却实在想不出任剑能给她带来什么好消息,就摇摇头,说我猜不出来。

任剑笑笑,又说,那就使劲猜!

苏菡这回却连想都不去想了,就说我不猜,你爱说不说。

任剑知道苏菡素来缺乏幽默感,只好拿出那张借记卡,往茶几上一放,说苏菡,你看看这是什么?

第二十九章 一切都在未定之天(五)

第二十九章一切都在未定之天(五)

苏菡看见借记卡,心里就明白了几分,顿时一阵感动,在热泪即将夺眶而出那一瞬间,赶紧转过脸悄悄用手抹去,然后才慢慢回过头来,说任老师,这是什么意思啊?

苏菡那一瞬间的动作,任剑都看在眼里,虽然心里很感慨,却只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便傻乎乎地笑了笑,说这是一张银行的储蓄卡,里面有不少钱,可以拿去给苏老师做手术。

苏菡明明知道任剑是在逗她开心,但无论怎样也笑不出来,说任老师,你不用逗我,我知道那是借记卡,也知道它能干什么用。我是想问问你,为什么要给我这个?

任剑看苏菡情绪有些激动,赶紧一本正经地说,苏美女我告诉你啊,这个可不是我给你的。

苏菡一听更是惊讶,说那到底是谁?是高主任吗?

任剑又摇摇头,说也不是高主任,是报社全体员工。

苏菡听了这话顿时愣住,一时间似乎没有反应过来,双唇轻轻开合,嗫嚅着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任剑就简单讲了讲报社工会组织募捐的经过。

苏菡默默听完,才发现不知何时自己脸上已有了泪痕。赶紧在茶几上扯了几张餐巾纸去抹,然后就问任剑,说任老师,我想知道,为我爸爸募捐这个主意,究竟是谁想出来的?请你如实告诉我好吗?

任剑想起高明打过招呼不许让苏菡知道这事,便说这个很重要吗?其实我觉得,你只要知道,这是报社全体员工为苏老师献出的爱心,也就够了。

苏菡脸色凝重,摇摇头说不!这对我来说很重要,非常非常重要。

任剑看苏菡那副模样,觉得不告诉她有点不忍,便又问她,说为什么?真的那么重要吗?

苏菡很执着地点点头,说真的!无论这个人是谁,我都要牢牢记住他,一辈子都感激他!

任剑笑了笑,说我本来想说是我来着,既然你这么认真,我就不敢冒领这份功劳了。

苏菡却非常认真地审视着任剑,说任老师,真的是你吗?

任剑赶紧又摇头又摆手,说不是不是,真的不是!心里又掂量一下,觉得高明把屁大点事都当真也实在不值,就当没听见他说什么好了,便又说苏菡你千万别误会啊,实话告诉你吧,是高明,高主任!

苏菡又愣了一下,随后就开心地笑了,说是高明?高主任?其实我心里刚才一直都在想,可能就是高主任!

任剑说,你怎么就认定了是他而不是我呢?

苏菡瞪着亮晶晶的大眼睛,说我也不知道,但反正就这么想了。任老师你这回真的没骗我吧?我告诉你,这种事你可不能跟我开玩笑啊,我可是很认真的!

任剑赶紧举起右手,说真的没有骗你,我可以发誓!于是又简单讲了讲他和高明当初如此这般商量的过程。

苏菡听罢任剑的讲述,心里感到很温暖,脑子里一闪念,马上又想到了另一个问题。她一把拉住任剑的胳膊,说任老师你说,如果我现在不想辞职了,你们报社还要我吗?

任剑说不是你们报社,是我们报社!我们报社当然要你!而且非常非常欢迎苏美女休假之后,按时回来上班!

苏菡浅浅一笑,虽然笑容很浅,却显得非常开心。

任剑感觉两个人交谈的气氛不错,正想再说几句好听的继续哄苏菡高兴,却见她伸手拿起茶几上那张借记卡来,翻来覆去仔细地看,看着看着,就渐渐皱起了眉头。

苏菡这会儿突然想起一个很重要的问题,便举着那张借记卡问任剑,说任老师,你知不知道,这里边到底有多少钱?

任剑说知道啊,大约和你需要的数额差不多吧。

苏菡脸色一凛,说我从来也没跟你说过我爸做手术的事吧,你怎么知道我需要多少?

任剑一笑,说BJ那位朋友去医院问过你爸的事,所以不但我知道,高主任也知道。我还专门咨询过专家,说一般大约二三十万,但如果要住好医院请好大夫,可能就需要四五十万。

苏菡想了想,又扬了扬手里的卡问,那这里面有多少?

任剑说,大约三十万吧。

苏菡瞪大了眼睛,又问,到底多少?

任剑以为她嫌少,赶紧又说,可能三十多,不到四十万。

苏菡有些生气了,说任老师,请你跟我说实话!

任剑说四十万!就是四十万,没错!

苏菡猛地一抖,手里的卡掉到地上,却没去捡,只是愣愣地想着什么。任剑赶紧弯腰拾起来,放回茶几上。

苏菡却再也没有去看那张卡,而是冷冷地问任剑,说任老师,请你告诉我,这么多的钱究竟是怎么来的?

任剑说不是告诉过你吗?是报社同仁捐给苏老师的呀!

说着正想将那张捐款名单拿出来,但一转念却想到那上面与卡里数额相差太大,苏菡看到反而不妙,只好作罢。

没想到苏菡却向他伸出手来,说那好啊,你把捐款名单给我看看,我们一家要永远记住这些好心人!

任剑当场傻住,心想还真怕什么来什么。眼珠子转了转还没想出什么招来,苏菡又说任老师,别说你没有啊,那我可不信。

任剑尴尬地笑着,说有啊有啊,当然有啊,只是我走得急忘带了,下次一定记得给你拿过来,好吗?

苏菡看了他一眼,轻轻地把借记卡放到任剑面前,说那也好吧,这个,你也下次一并给我吧。

任剑原本的想法,是想回去照这个名单,把数目改一改重新打印一份,把这事糊弄过去也就行了。谁想苏菡却如此较真,一时反倒不知应该怎么办才好。

苏菡看任剑好半天不说话,便知道这事有蹊跷,于是也变了脸色,低下头去不再说话。

任剑心里此刻非常矛盾。就这一会儿功夫,苏菡情绪反反复复,折腾了几个来回,任剑看了心里也不好受。平时和女孩子打交道,任剑总有办法哄她们开心,但面对苏菡,却好像什么招术都不管用。任剑心眼虽然不少,但骨子里还是个非常实在的人。他想了想,就决定对苏菡开诚布公,希望用真心来打动她。

任剑自己也觉得很奇怪,为什么像他这种早已把撒谎当饭吃的江湖人士,但面对苏菡却总不忍心对她隐瞒什么。其实无论从哪个角度说,苏菡对任剑都只是路人甲,但他却心甘情愿为她做了许多事。

仔细想了想,除了苏菡是大美女这个表象之外,也还有一些深层次的原因。苏菡与人接触选择性很强,但对自己愿意结交的人,就会待以一种特别的真诚,任剑想自己大约也受了这种感染吧。

任剑犹豫片刻之后,掏出捐款名单放在茶几上,连同借记卡一并推到苏菡面前,说东西都在这儿了,要看你就看吧。

苏菡抬起头来先看了一眼任剑,似乎想确认他这一次有没有再哄她,然后才慢慢地拿起捐款名单,仔细地看了起来。

苏菡从来就不是那种爱哭的女孩,但看着看着,泪水又要夺眶而出,好不容易才强行忍住。

看完之后,苏菡又沉默了一会,然后才说,无论报社同事捐了多少,我都非常感谢他们!任老师,请你回去先代我向他们致谢,等方便的时候,我也会回去向大家表达谢意。

任剑点了点头,说代你向工会说一声感谢没问题,但关键是你本人确实也应该去表示一下,有什么不方便的呢?

苏菡并没有回答任剑,却反问了一个更实在的问题,说除了工会募捐这八万多,还有三十二万是谁的?请任老师务必跟我讲实话。

这个问题既然无法回避,任剑也就早已有了准备,便毫不犹豫地告诉苏菡,说这是我和高主任捐给苏老师的!

苏菡脸上的表情虽然有些吃惊,但反应并没有想像那么激烈,或许她早已想到,只是向任剑证实而已。

苏菡沉默了一会儿,才说任老师,工会的钱我收下,你和高主任钱我不能收,但你们的情我心领了。

这个结果并未出乎任剑意料,他便只是轻轻问了一句,说为什么?苏菡你告诉我。

苏菡说任老师,我知道你们是真心对我好,但我还是不想欠你们太多。因为我无以为报,怕还不起这份情,所以请你理解。

既然苏菡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任剑只好祭出了杀手锏。想了想就说苏菡,请你注意一个事实,我和高主任捐这些款,并不是给你的,而是给苏老师做手术的,你不好轻易替他做主拒绝吧?

苏菡惊奇地瞪大了眼睛,说任老师,你这话什么意思呀?

任剑故作轻松地一笑,说很简单呀,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苏菡说任老师,我虽然不明白你的意思,但也不想跟你辩论什么,请你尊重我的想法和意愿。

任剑也敛了笑容,一本正经地说,苏菡,如果你非要拒绝也可以,但你总得征求一下苏老师的意见吧?听听他到底是愿意让你卖房呢,还是接受我们这番心意?

苏菡一听这话,马上就警惕起来,瞪着任剑,说任老师你什么意思?你说你到底想干吗呀?

任剑满脸无辜,一副傻乎乎的样子,说我没想要干什么啊。

苏菡说我怎么听你有威胁我的意思呀,任老师?

任剑叹了口气,说苏菡你言重了哦,为什么就不能从好的方面,来理解我们这一番良苦用心呢?你就不想想,我们为什么要这样做?我们这样做又是为了谁好?

苏菡毕竟心中有愧,声音便小了许多,说我不知道该怎么理解。

任剑说现在太晚了,我也说得也够多了。现在我把我们的真实想法告诉你,苏菡,希望你听过之后,再好好斟酌斟酌。

苏菡听任剑这话,马上就抬起头来。

任剑说苏菡,你如果真的有能力,我们绝不勉强你做什么。但你如果要卖房,或者要去做我们绝不愿意看到你做那些事,我就去BJ直接找苏老师,把这一切都告诉他,让他决定如何选择。

任剑这番话字字诛心,苏菡听得心惊胆颤,却又感动得一塌糊涂。

苏菡当然知道任剑他们这样做的用意,并且丝毫也不怀疑如果她再次拒绝,他们就肯定会去找她老爸。而他们一旦那么做了,后果是不言而喻的。老爸肯定不会接受他们的好意,但更不会让苏菡卖房。他唯一会做的选择,就是放弃手术。

从任剑进屋到现在,还不到两个小时,苏菡已流了好几次眼泪。在她短短的人生中,还从来没有过这种情况。

任剑说完就站起身准备离开,苏菡却自顾自地坐在那里凝思,似乎都没有注意他要走。任剑指着茶几上的借记卡说,苏菡,这张卡我先留在这里,你是一个聪明的女孩子,应该知道轻重好歹。

苏菡没有应声,甚至都没有听见任剑说话,只是想着自己的心事。任剑苦笑着摇摇头,再也没说什么就直接转身走了。他轻轻地拉开门走出去,又轻轻地关上了门。

苏菡就像一座雕塑,坐在那里好半天都没动弹。她突然转身扑倒在沙发上,无声地抽泣起来。

此刻苏菡哭泣,并非因为痛苦和悲伤。她一半是因高明和任剑而感动,觉得今生今世能遇上他们,应该是上天对她的眷顾。另一半则是为自己感到惭愧和内疚,高明任剑默默为她做了那么多,她却一无所知,都不知这些日子自己究竟干了些什么。

第三十章 终究还是镜花水月(一)

第三十章终究还是镜花水月(一)

苏菡在床上翻腾了一宿,几乎彻夜未眠,想来想去,最后还是决定离开阳光集团回报社。

苏菡之所以这样做,一是募捐这件事,让她真切感受到了来自集体的温暖,她有了一种归属感,也不愿辜负那些困难时刻向她伸出援手的人。二是苏菡经过反复考虑已经认定,哪怕何飞开的条件再优厚,也不想再回去,因为实在无法忍受那种环境对她的精神摧残。此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她始终忘不了陈志诚说那句话:苏菡你是一个干干净净的女孩子,应该去过干干净净的生活!

直到天快亮的时候,苏菡才迷迷糊糊睡了一小会儿。但刚过六点还是硬撑着起了床,简单梳洗之后,又花了点时间化了个淡妆,好不容易才勉强遮掩了失眠的痕迹。

把自己弄清爽之后,苏菡又找出林艺带她在“羽衣霓裳”买那条裙子包好,装进一个塑料袋里。那套“工装”既然已经穿过,也就没办法再退回去,只好掏钱自己买下来。

苏菡提着裙子出了门之后,先找了个包子铺吃了早点,等到八点银行开门,又去办了一张卡,把两天之前刚刚用现金支票兑出来那三十万划进去,想想之后又多加了三千,算是退还阳光集团的置装费,买下那套品牌女装。然后就匆匆忙忙赶到阳光集团总部。

苏菡一走进董事长办公室,何飞第一眼便注意到她脸色憔悴,精神状态也非常糟糕。赶紧起身关心地问她,苏菡你怎么了?

苏菡说没事,只是晚上没休息好。

何飞担忧地说看你这模样,行不行啊?要是不舒服就别硬撑了,赶紧回家休息去吧。上班不上班没多大关系,等你缓过来了再说。

苏菡却强作笑颜,说何董,无论怎么说,这一趟我必须来。

何飞听了这话有些不解,说哦?为什么呀?

苏菡先把装裙子的塑料袋放在桌上,又慢慢掏出刚办那张卡,轻轻放到旁边,说何董,我想先把这两件事给你交代一下。

何飞不知道苏菡到底想干什么,望着桌子上那两样东西,一脸困惑,便问苏菡,这是怎么回事?

苏菡歉然一笑,说何董,前天林艺带我去买了一条裙子一套西装,这条裙子没穿过,有发票可以退货。那套西装已经穿过了,所以我就买下来。这张卡里有三十万零三千,三十万是我从集团借那笔款,三千是退还集团的置装费。

何飞听到这里,自然全都明白了。这不啻一个惊雷,令他措手不及,当场目瞪口呆,张了张口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苏菡却根本不管他什么反应,接着又说,何董,这些钱我暂时用不着了,所以归还给集团,密码写在这张卡背后。

何飞愣了片刻回过神后,才问苏菡,你究竟是什么意思?

苏菡说何董,我只能跟你说抱歉,真的很抱歉。由于很多方面的原因,我决定不来阳光集团,谢谢你对我一直以来的关照。

何飞突然就涨红了脸,缓缓地呼出一口长气,迫使自己平静下来之后,才说苏菡,你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苏菡说原因很多,也很复杂,有些事我真的不想再提,所以还请何董理解,也请何董原谅。

何飞沉默了一会儿,咬着牙强压着心里的火气,依然用平和的语气问苏菡,说苏菡你说句实话,你觉得我对你怎么样?

苏菡说何董,我觉得你对我真的挺好,心里很感激你。

何飞摇摇头又叹口气,大约实在忍不住了,就突然提高了嗓门说,那你为什么老打我的脸呢?

苏菡既然已经打定主意离开,也就不在意何飞什么态度了,依然就平静地说,何董,我建议你先把情况了解清楚。其实我从来没打过谁的脸,但你这里那些无聊的男男女女,却一直在打我的脸!

何飞说,你这话什么意思?

苏菡说,你可以亲自下去走一走,听听他们都在说些什么?

何飞总算听明白了苏菡的意思,脸色稍稍缓和了一点,说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把这事交给我来处理?

苏菡说我已经说过,有些事我不想再提,有些话我也不想再听。

何飞一听这话便又急了,说苏菡,那你就明明白白地告诉我,到底要我怎么做,你才肯留下来?

苏菡慢慢地摇了摇头,说何董,这根本不是你的问题。你恐怕不知道,事实上我已经根本没办法在这儿呆下去了。

何飞说,为什么?

苏菡本不想多说什么,但看何飞还企图挽留她,就想绝了他这念头,再想到储慧芳的言行举止,更是难忍心头之火,便冷冷一笑,说因为有人公开造谣,说我把自己卖了五十万。

何飞一听这话马上就明白了,愣了一下,拿起电话就要拨,苏菡见状赶紧制止他,说何董,你不用再打电话了,无论怎么说,这事都只是阳光集团内部的事,最好不要当着外人的面来处理。

何飞憋着一肚子火,却又不能朝苏菡发作。他瞪着眼睛,十分无奈地看着苏菡,想说什么却又没说出来。

苏菡看何飞额头筋络脉动,脸上也是青一道白一道十分怕人,心里突然产生出一种恐惧感,连一分钟也不愿再多呆。便赶紧告辞,说何董,你多多保重,再次感谢你以前对我的关照!

说罢也不管何飞什么反应,转身就走出了房间。何飞伸了伸手似乎想要拉她,但最终却没敢那样做。那一瞬间,他先是想起了苏菡的记者身份,然后又想起了刘总。

看着苏菡走进电梯再关上门,何飞颓然坐下,愣愣地望着苏菡留下那两样东西发起呆来。他怎么也没想到,费了那么多周折,好不容易把苏菡哄到身边,她却仅仅只呆了一天。

何飞就好像是做了一个梦,简直都有些怀疑,苏菡是否真正在这个房间里出现过。

何飞仔细回想了一下,昨天他没并没有招惹过苏菡,对她身体不适处置也应该算恰当得体,但为什么一夜之间,事情就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他实在搞不明白,为什么仅仅过了一个晚上,苏菡仿佛就突然变了一个人?昨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恨不得马上就去把这件事弄清楚,但转念一想,即使弄清楚了又有什么用呢?

何飞清醒地意识到,苏菡这样一走,就意味着此前他所有心思都白费了,以后也许再也没有机会靠近苏菡。

为什么会是这样的结果?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这种彻底绝望的心态,让何飞再也无法保持理智。震怒之际他突然情绪失控,一挥手将苏菡退回来的裙子和借记卡扫到地上,紧接着又抓起桌上的紫砂壶和杯子,乒乒乓乓一阵狂摔猛砸,随着一阵清脆的声响,大大小小的碎陶片散落了一地。茶水也四处飞溅,连落到远处的借记卡和装裙子的塑料袋也未能幸免。

何飞此刻之所以暴跳如雷,其实完全可以理解。许久以来他一直心心念念的那个精品女孩子,虽一度走近了他,但最终还是成了镜中花,水中月。苏菡来去匆匆犹如昙花一现,却让何飞几乎痛不欲生。

何飞到这时才明白过来,世界上有些女人,也许他这种男人永远也搞不定。要得到她们的青睐,光靠金钱和一个雄**官根本就没有可能。她们有一个特别的精神世界,何飞永远无法进入,她们有一种特殊的精神需求,何飞也永远无法满足。

而最令何飞生气的是,苏菡恰恰就是这种女人。

二十二层只有何飞一人办公,平时没事也不会有人来打搅。现在苏菡一走,尽管何飞闹出的动静不小,却也没人知情。何飞连叫了好几声来人,根本就没人听见所以也没人搭理。

疯狂发泄一阵之后,何飞心里稍稍好受了一点。他呆呆地盯着一片狼籍的大理石地面,独自又坐了一会儿,总算渐渐平静下来,然后就拿起电话,拨了策划部主任张成功。

张成功几乎马上就接了,说何董,你亲自找我?

何飞苦笑了一下,说我不亲自找你,还有什么别的办法吗?

张成功没听明白他什么意思,就说何董瞧你说的,哪儿至于啊?你让新来那位苏秘书打个电话就可以了嘛。

何飞一听差点又上火,心想这些人真他妈不是玩意,哪壶不开提哪壶,便没好气地说,别废话了,你赶紧叫储慧芳上来!说罢也没作任何解释,直接就挂断了电话。

储慧芳没过多久就匆匆忙忙上来了,出了电梯没看见苏菡,心里才松了一口气。谁知走近何飞办公室,站在门口朝屋里一望,不禁吓了一大跳。

储慧芳见这情景心里先是害怕,但紧接着就高兴起来。苏菡不在,何飞生气砸东西,这说明什么?这说明他们之间刚才肯定大闹了一场,说不定何董已经打发了苏菡那个贱人。

储慧芳想了想,然后就轻轻地敲了敲门,何飞回过头来,先是恶狠狠地看了她了一瞬,然后没好气地说,进来!

储慧芳怯怯地走进去,正想蹲下来清扫那些乱七八糟的茶叶和陶瓷碎片,却听何飞大吼一声,说先别管那些,我有话问你!

储慧芳吓得浑身猛一抖,不知何飞的火气为什么又冲她来了。赶紧站起身来,却垂着目光不敢看何飞。

何飞起身走到她面前站住,大声质问,说前天我让你去财务部开张支票,你都跟谁胡说了些什么?你说!你全部告诉我,一个字都不许隐瞒,否则我饶不了你!

储慧芳一听这话,才知道坏了,事情根本不是她所想那样,何董发火并非是生苏菡的气,而是因为有人说她的坏话!想到这里不禁直哆嗦,便结结巴巴地说我,我没有,我真没有,我……

何飞一看她那模样,心里大致也就知道是怎么回事,眉头便越拧越紧,说就你这种长舌妇,还能当好秘书?

储慧芳一听这话,才真的急了,说何董,我真,真的没说过苏菡坏话,只是,只是……

何飞冷冷地打断她,说只是什么,你说清楚!

储慧芳使劲咽了几口唾沫,又稳稳心神,才说其实,我下楼的时候,已经听到好多人在议论苏菡。她早上来的时候都看见了,好些人正在打听这事呢。

何飞说都在打听什么?

储慧芳说,有人知道她上了二十二楼,便问我她是谁?来干吗?

何飞又很不耐烦地催促说,别吞吞吐吐的,说话利索点!你怎么说的?都告诉我!

储慧芳说,我只是说,是何董新来的秘书。

何飞说,没说别的了?

储慧芳摇了摇头,说真没有。

何飞一瞪眼,说那我问你,五十万的事又是谁说出去的?

第三十章 终究还是镜花水月(二)

第三十章终究还是镜花水月(二)

储慧芳一愣,赶紧解释说,这事后来在财务部有人问起过,我只说何董急用,没说是给苏菡,真的!何董你不信,可以去问他们!

何飞摆摆手,似信非信地看了储慧芳一瞬,说我会把事情查清楚的!

说罢转身就往外走,临出门之际,却又回头对储慧芳说,你先把这里收拾干净,等我回来!

储慧芳看着何飞匆匆出门,心里便打起鼓来。刚才她说那些话其实是一半真一半假,她虽然没敢直接说苏菡坏话,但含沙射影煽风点火的事并却没少干。如果何飞认真去查,恐怕她就要吃不了兜着走。

何飞本来想直接去财务部找那几个人问问,但进了电梯之后,冷静地想了想,就开始犹豫了。要认真的说起来,就他公司里这些男男女女,有几个不八卦?

如果何飞真要兴师动众出面去查,苏菡这事反倒就张扬开了,说不定越说越邪乎,越传越夸张。即便是找几个说怪话的人来出出气,又有什么用?再说苏菡既然走得那么决绝,肯定就不会回来。何飞再追究这事,有什么意义?又希望得到一个什么结果?

这样一想何飞也就泄了气,便打消了继续追查的念头,本来想回办公室,但储慧芳这会儿正在做清洁,一想起那乱糟糟的场面,何飞心里就不爽,便转身去了康总那里。

康总刚从柳树坪工地上回来,也正想去找何飞汇报。说完正事,何飞便把苏菡的事跟他讲了讲。

康总听罢就说,何董你不再追究完全正确,这种事别说在这儿,无论搁什么地方都招人议论,哪可能堵得住人家的嘴?如果一查起来必定你咬我我咬他,就会没完没了,最后只怕没法收场。

何飞说,我就怕出现这局面。只是苏菡昨天来今天就走,我刚刚把储慧芳打发了,一想起这来事就心烦。

康总便问何飞,那你打算怎么办?要不要重新找个秘书?

何飞想了想,说算了吧,暂时还让储慧芳回来干着,真遇上有合适的再说吧。

康总说其实我看小储倒是挺想干这个,也挺上心的。

何飞说那你觉得她行吗?

康总笑了笑,说我觉得行不行管什么用?你的秘书,得你用着顺手,你说行才行。

何飞未置可否,只是笑了笑没表态。

等何飞从康总那边回来,储慧芳早已把他办公室打扫得干干净净。苏菡留下的借记卡和装裙子的塑料袋,也被她弄干净整理好之后,重新摆放在何飞桌子上。

储慧芳见何飞回来并没再追究说苏菡坏话的事儿,心里才踏实下来,便赶紧找出一套新茶具,重新给何飞沏了茶。然后就站在门口,用目光询问何飞,似乎打算下楼回策划部去。

何飞既然对苏菡已不再有任何奢望,此刻便不由自主地仔细看了看储慧芳,这一看便有了一个重大发现,此前何飞一直只关注苏菡,竟然完全忽略了眼前这个大美人。

客观地说,储慧芳长得也很美丽,但跟苏菡却完全不同。苏菡美得清丽凄婉,而储慧芳却是娇媚可人。当然她们之间也有一个重大区别,那就是苏菡之美是稀缺品种,而储慧芳之美却非常大众化。

如果非要让人品评,恐怕谁也不好说两个美人究竟谁更能让男人心动,只能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

何飞不由暗暗感慨了一番,回过头又看见苏菡留下那两件东西,不知为何突然感觉非常别扭,心里便又翻腾起来。想了想就叫储慧芳过来,问她,小储,你身高多少?

储慧芳有些奇怪地看看何飞,不知他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来,犹豫了一下,才说,我一米六六。

何飞之前问过苏菡,知道她一米六四,心想她们俩还真差不多。再看身材胖瘦,估计也大致相当。于是就说,这条裙子你拿去试试,如果能穿的话,喜欢就留下,不喜欢就直接扔掉。

储慧芳不解地看着何飞,还没说话,何飞却已经先期表态,说但我有个条件,不许问是怎么回事。你爱要不要!

储慧芳从塑料袋里拿出裙子来看了看,眼睛里便露出欣喜之色。就点了点头,说何董,那就谢谢你了!

何飞点了点头,说算了吧,不用谢了。

储慧芳将裙子折好放回袋子里,又说何董,要是你这里没别的事,我就先下去了。

何飞想了想,就说小储,你先回去收拾一下,回头我再跟张成功讲讲,你还是上二十二楼来吧。苏菡走了,我这儿没人不行。

储慧芳没想到事情竟会变化这么快,一时竟没反应过来。便问何飞,说何董,你的意思是?

何飞说我的意思,是让你回这儿来上班。怎么,不愿意吗?

储慧芳这回听得很明白,马上就开心地笑了,说何董,我愿意,我当然愿意,太愿意了!那我先回去整理一下,呆会儿就上来。

何飞说也不用太着急,下午上来就可以。

储慧芳应了一声转身就走。何飞转眼间又看见苏菡留下那张卡,抬头再看看储慧芳洋溢着青春气息的身影,脑子里灵光一闪,突然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何飞丝毫没有犹豫,马上开口把她叫了回来。

储慧芳不明就里,走回何飞跟前,说何董,还有什么事吗?

何飞用手指点着那张借记卡,说这里面有三十万,你要是愿意的话,也可以给你!

储慧芳一听这话,漂亮的大眼睛猛地就亮了。她看了看那张卡,有些不敢相信,说何董,真的吗?你不会是哄我开心吧?

何飞摇摇头,我绝对没骗你,真的有三十万!你要吗?

储慧芳一把将卡抓过来,仔细地看了看,然后就使劲点了点头。

但紧接着,何飞脸上就露出了一种暧昧的神情,说小储,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你可得要认真想好了。

储慧芳从何飞看她的眼神中,自然明白了怎么回事。世上从来没有免费的午餐,这个道理储慧芳并非不懂。她红着脸犹豫了片刻,抬起头来的时候,心里就已作出了决定。

储慧芳没好意思说话,却背过身子去,轻轻地点了点头。

何飞没想到事情这么顺利,几乎兵不血刃就攻占了敌方阵地。他暗暗地叹了口气,然后才说,那你就下楼去收拾收拾吧。

储慧芳轻轻嗯了一声,转过身来,脸色依然还是红红的,显然还是不好意思。她飞快地看了何飞一眼,就迈着轻盈的步子走出了房间。

储慧芳并没有等到下午,她匆匆去楼下收拾了一下,就回到二十二楼,重新坐到两天之前她刚刚离开的位置上。中午还应了何飞之邀,跟他去小餐厅用了午餐。

下午快下班之前,何飞打算去一趟卫生间,走到门口的时候,却看见储慧芳正背着身子在打手机,好像精力非常集中,连何飞走过来都没发现。何飞本来无意听她在说什么,但有句话却突然引起了他的关注。储慧芳情绪比较激动,虽然使劲压着嗓门,声音还是不小,她对着手机嚷嚷说,我已经跟你讲得很清楚,我俩真的不合适,以后就别来烦我了,分手吧!

何飞一听就明白了怎么回事,为了不打搅储慧芳处理私人事务,赶紧悄悄退了回去。

何飞独自坐在沙发上的时候就想,这人还真不可貌相,别看储慧芳平时一副胆小模样,说话都是轻声细语,做起事来倒真不拖泥带水,好像比王蕾当初还干脆。一天功夫不到,就把男朋友处理了,看起来真要一心一意做专业的董事长秘书了。怕只怕这个女孩子心机太重,以后得寸进尺,这个必须要先跟她讲清楚。

晚上何飞和储慧芳去梅园吃了饭之后,就直接把她带回了家里。两人洗浴之后,就在和王蕾林艺折腾过那张床上,折腾了好长时间。令何飞意外的是,储慧芳刚开始一副娇羞模样,但后来一放开竟非常疯狂,虽然小小年纪,这方面的技巧却很熟练,倒把何飞累了个半死。

完事之后,储慧芳抱着何飞的脖子,贴在他耳边说了一句话,就证实了何飞最初的担忧不无道理。

储慧芳说何董,我要正式做你的助理和秘书,你说好不好?

何飞侧过头看了她一眼,心想刚第一次上了床,就提这要求,下次就该要让他离婚了吧?本来心里倒是已经决定让她来做秘书了,但这会儿不爽,就故意冷了脸,说小储你要记住,我不喜欢这种时候讨论工作上的事,你的事先让我想想再说。

储慧芳看他不高兴,就再也没敢多说什么,便起身去卫生间清理身体,回来之后就躺在何飞身边悄悄地睡了。

何飞平时睡眠不错,但此刻却翻来覆去好久也没能睡着。他挪挪身子,把储慧芳一只手轻轻地从身上拿开,然后再转过脸来,默默看着她,好半天都没动一动。

何飞又想起了苏菡,何飞绞尽脑汁用了好几个月时间,才让苏菡到了他身边,但不到一天就彻底分离。尽管苏菡离开还不到二十个小时,但对于何飞来说,此刻她却已是那么陌生那么遥远,仿佛根本就是另一个世界的人。既然苏菡命中注定不属于他,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如果老天爷真就这么安排了,那他也只好认命。

何飞再看看身边早已静静入睡的储慧芳,她和苏菡同样也有着美丽的容颜和年青的身体,但却伸手可及,让何飞感到真实。也许像储慧芳这种女人,才天生就是为他这种男人而存在的,他们是真正的同类。他们要走到一起根本就不用费劲,甚至不用交流就直接交易,反正是公平买卖各取所需,最后谁也不欠谁的。既然储慧芳自己愿意这样,那么何飞也就根本用不着跟她客气。

据何飞所知,储慧芳的父母都是公务员,她今天刚断绝关系的男朋友也是公务员。据说储慧芳父亲还是一个什么带长字号的,家境要比苏菡殷实得多。家里的本意是让储慧芳做公务员,但她嫌挣钱太少不够花,只干了不到半年自己就偷偷辞了职,把她爸气了个半死。

苏菡和储慧芳这两个来自不同星球的美女,在眼前晃来晃去地折腾,何飞也就一直没法入睡。他心里非常感慨,觉得人与人差别太大,简直大得让人无法理解。同样都是年青漂亮的女孩子,为什么苏菡就那么孤傲那么清高,冰清玉洁,让人高山仰止。而储慧芳为什么就那么……那么贱呢?

想到这些,何飞突然开始厌恶身边酣睡的储慧芳,也开始厌恶自己。与此同时心底却隐隐地对苏菡有了一种崇敬感,觉得这种纯洁的女孩子确实不应该被亵渎。

苏菡虽然离去了,却让何飞有了两个心结。一个是何飞从来没有拿不下来的女人,这个说法从此成为历史。另一个则是他莫名其妙就打破了自己多年来坚守的信条,兔子吃了窝边草,与储慧芳上了床。对此何飞既心有戚戚,也耿耿于怀。

这之后何飞一直拖了三个多月的时间,才正式宣布储慧芳担任他的特别助理兼秘书。阳光集团上上下下议论纷纷,自然也传出了许多八卦,一致公认有句话讲得很正确,叫做咬人的狗不露齿。储慧芳这丫头太能装,别看平时一副单纯模样,居然连从来不吃窝边草的何飞都能拉下水,可见得有多不要脸。

但储慧芳本人却开开心心,对任何流言蜚语都充耳不闻,也从不追究,只管专心伺候何飞,倒是让何飞觉得挺省心。

第三十章 终究还是镜花水月(三)

第三十章终究还是镜花水月(三)

苏菡那天从阳光集团回家之后,就恢复了之前的手机号码,然后又打电话通知了BJ那边的父母。

决定回报社前一天晚上,苏菡犹豫了好一阵,还是先给高明和任剑打了电话,把这事告诉了他们。

任剑接了苏菡电话,东拉西扯说了一大堆,但正事却只有一件,就是让她去工会向老陈道个谢,再上内部网发个帖子,向全体同仁表示最衷心的感谢。

高明却嘱咐苏菡,一定要去见见黄总,认认真真地道个歉。然后有时间的话,再到他办公室去一下,有事想跟她谈谈。

第二天苏菡去报社时特意比平时稍晚了一点,她希望错过人最多那个时刻。但一进报社大门,却发现所有的人都对她特别友好。她虽然认识人不多,但不认识她的人却很少。但无论认识不认识,只要对面人家都会笑着跟她打招呼,她也就客气地向对方问好。

苏菡先去了自己办公室,归置整理了一下辞职那天没来得及收拾那些东西。许多日子不见,张琴她们仿佛也忘记了之前发生那些事,除了说几句家长里短之类的闲话,什么也没问。

苏菡没有感到别扭或难堪,心里就非常感激她们,也就着募捐话题,真诚地表达了感激之情。

简单收拾完之后,又匆匆做了一下清洁卫生,看座位勉强能坐人了,苏菡就打开电脑,在内部网上发了一个帖子,诚挚地向报社所有员工表达了谢意。然后又想了想要去的地方,排了一下顺序。

苏菡先去了工会,然后又去了钱卫东办公室,几乎所有人对她都很客气。钱卫东见她时,不仅问了她家里的情况,还特别告诉苏菡,说她的工作关系一直还保留在记者部,欢迎她处理好家里的事就回来上班。苏菡充分感受着这种温暖的气氛,再回想起在阳光集团那天的遭遇,感觉到回报社来无疑是个正确的决定。

从钱卫东办公室出来之后,先去见黄总还是先去见高明,苏菡有些拿不定主意,于是就打电话问任剑。任剑接了电话就哈哈一笑,说这还不简单啊?谁官大就先见谁呗!

苏菡就说任老师,这话可是你说的啊,呆会我见了高主任就告诉他,你可别不认账。

任剑说苏菡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人,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

苏菡去见黄总的时候,心里其实挺害怕,却又不得不去。没想到刚刚上了十一楼,她一走出电梯,就正好看见黄总从办公室出来。

黄总好像是有什么事打算下楼,看见苏菡的时候他稍稍一愣,然后刷地一下就把脸拉了下来。

苏菡看他想走,一急之下也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勇气,赶紧目前拦住黄总,有些尴尬地笑着说,那个,那个黄总,你要去哪儿啊?

黄总虽然停了下来,却并没有跟苏菡说话,只是冷冷地看了她一眼,默默地转身又回了办公室,还故意没有关门。

苏菡知道黄总这是给她有意留着门,忙不迭地就跟了进去。见黄总已坐在沙发上等她,赶紧离黄总远远地坐下来,怯怯地叫了声黄总,却什么都没说,也不敢去接触黄总的目光。

黄总看苏菡半天不吭声,大约也急着要出门,就说苏菡,我马上要出去开会,没时间跟你多待,有什么话你就赶紧说吧。

苏菡小脸憋得通红,很不好意思地笑着,说那个,黄总,我要真心实意地向你道歉,还要真心实意地谢谢你对我的关怀。

其实黄总没见苏菡之前,高明已经给他打过电话。黄总原本是想要狠狠批评苏菡,但见了面一看她可怜巴巴的模样,心又软了,好些严厉的话就有些说不出口。叹了口气,说小苏啊,其实我也没做什么,所以你不必谢我,更不用道歉。但有几句话,我还是想说说。

苏菡抬起头来,看着黄总很诚恳地说,黄总请讲,我听着呢。

黄总说年青人做事容易冲动,这个可以理解,所以这一次的事我不想再说什么了。但希望你赶紧成熟起来,以后遇到什么事,一定要认真考虑之后再做决定。

苏菡听着黄总这番语重心长的话,心悦诚服地点了点头。

黄总想了想,又说人总是要长大的,没有人会老是原谅你的幼稚,希望你不要因为自己的冲动,付出一些不必要的代价。

黄总急着开会,把要说的话说完,就匆匆忙忙地出了门。

两人同乘电梯下楼之际,黄总还嘱咐苏菡,让她先去办公室销假,如果家里有事还需要请假的话,一定要给老陈打好招呼,按规定履行手续,别让人家有话说。

苏菡赶紧忙不迭地答应了。

电梯停在五楼,苏菡便很礼貌地向黄总告辞。出了电梯,苏菡才松了一口气。原来以为在黄总这里准没好果子吃,少不了要挨一顿批评,却不想这么轻轻松松就过了关。

向高明办公室走去的时候,苏菡心里就想,已经过了那么多道关口,高明这最后一关,应该也是最轻松的吧?

高明上午一直很忙,但只要稍闲一点,他就会去想苏菡的事。

昨天晚上苏菡打电话来的时候,陈小薇和高明正在说她。

这之前高明下班回家,刚刚进门,小薇连手都顾不上洗,就从厨房探出头来问高明,说老公,你听没听说苏菡的事?

高明一愣,说苏菡什么事?

陈小薇一听这话,就知道他根本不知道,便很神秘地说,既然你不知道,那就算了吧。转身就回了厨房接着做饭。

陈小薇这么一来,自然就引发了高明的好奇心,他放下包就追了过去,问陈小薇,你这什么意思呀?话说一半存心吊人胃口?

陈小薇说亏你和任剑还跟苏菡那么熟,她这回弄出这么大动静,你们俩都不知道。

高明听得一头雾水。心想任剑明明告诉他苏菡已经搞定,表示愿意回报社去,怎么今天又弄出了什么大动静?当下便有些着急,说小薇你赶紧告诉我,到底出了什么事?我还真不知道呢。

如果要说报社消息灵通,多数时候是指从正式渠道传播那些权威信息,如果是社会上三教九流那些事,就不一定那么快了。比如高明他们,和商业圈子往来就并不多,所以何飞他们圈子里发生的事,这边知晓往往都有个过程,有些时候还不如陈小薇她们医院来得快。

陈小薇看高明一脸紧张,也就没再卖关子,就讲了今天在医院里听来的一件事。

阳光集团有个董事因急性肠梗阻,在市医院做了手术。这个姓伍的老嫌病房临街,太吵闹影响睡眠,要求调换房间。今天上午有人出院,陈小薇去找他谈这事,正好遇上有人来探视他,就讲了阳光集团刚发生的一桩新鲜事。

来的人讲得眉飞色舞,说董事长何飞不知用什么办法,竟把阳州日报那个美女记者苏菡弄来做了秘书,但开董事会一宣布,那个美女却不认账,只说是来实习。当时搞得何飞几乎下不来台,但不但没有翻脸,还顺着美女的话改了口。陈小薇听他们讲苏菡就留了个心,悄悄地站在旁边,仔细听完了全部内容。

高明听罢陈小薇的讲述,再想想这些日子苏菡的反常之处,也就不由得他不信了。高明一开始很生气,但后来又换位思考,想到苏菡这样做肯定也有苦衷。毕竟她还有底线,所以事情也没坏到不可收拾的地步,情绪才渐渐平静下来。

吃完饭之后,两口子坐在沙发上闲聊又说起这事,高明就特别嘱咐陈小薇,不要再对别人说,怕苏菡知道不太好。之后正犹豫着要不要给任剑打电话,苏菡这时却打了电话过来,说她明天就回报社上班。

接完苏菡电话高明就改了主意,决定暂时不告诉任剑,先找个机会直接和苏菡谈谈,弄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苏菡敲门进来的时候,高明正在接任剑的电话。任剑这会儿还在外面采访,专门来问苏菡在他这儿没有。还让转告苏菡,让她稍等一会,说他正在往回赶的路上。

高明放下电话,先让苏菡在沙发上坐下,又给她倒了杯水,然后斜对面坐下,把任剑的话转告了她。

苏菡有些不解,说任老师什么意思?我又不走,干吗说让我等他?

高明笑了笑,我想他的意思,是让你在我这儿等他吧。

苏菡这才明白了。然后两人莫名其妙就找不到话说,都沉默下来。

其实这一瞬苏菡的心态很复杂,她好像有很多话想对高明说,却又不知道从哪儿说起。心中似有千头万绪,但仔细想想,每个话题既很难开头,也无法深入,所以心里就非常纠结。

与苏菡相反,高明心里此刻想的只有一件事,就是要想法弄清楚陈小薇说那件事。想法虽然简单,高明却也在犯愁。他一直在斟酌如何开口,才能让苏菡不产生抵触情绪,以便正常交谈。

冷场好长时间之后,还是高明打破了沉默,说苏菡,我在想一个问题,对近些日子发生的一些事,我和你之间,能不能坦率地交换一下看法?因为我觉得目前有些问题,我们处理得不是太好。

苏菡抬起头来,明亮的眼睛望着高明,心里突然就激动起来。事实上高明的想法,对苏菡来说正是求之不得,她一直都渴望能跟高明真诚而自然地交流和对话,而无须任何掩饰和保留。

苏菡没有犹豫,就轻轻地点了点头,说高老师,我愿意。但是我希望,这只限于我和你之间,因为有些事我不愿意让更多的人知道。这一点,还希望你能理解。

高明听苏菡说话口气,再看看她脸色,也就暗暗松了一口气。

高明早已发现,苏菡和任剑一样,跟他说话时的称谓都很有讲究。任剑亲切时叫他师父,不满时就叫他领导。苏菡心情好就叫高老师,有情绪时就称高主任,一般情况下都是这样。此刻苏菡既然称呼他为高老师,显然对他心无芥蒂。

高明听苏菡这样说也就放了心,赶紧表态,说我完全理解,这个应该没有任何问题。你放心,我保证守口如瓶,连任剑也不告诉。

苏菡的脸突然红了起来,她赶紧避开了高明目光,低下头去。但仅仅过了一瞬间,又抬起头来,很开心地笑了。

苏菡说那好啊,高老师,我相信你!今天无论你问什么,我都一定如实的告诉你。

高明没想到气氛会如此轻松,便也笑了笑,然后就问苏菡,真的吗?说这话可是你说的,苏菡!可不能反悔哦。

苏菡很认真地点点头,说真的,我保证!

既然有这么个机会,高明就仔细想了想,除了陈小薇说那件事,还有没有别的什么话题可以和苏菡谈。既然苏菡已回报社上班,就没有辞职的问题了。至于BJ那边的事,虽然苏菡本人没说,但高明通过任剑也都了解了。

想了一会好像实在没有别的什么事,高明便开口说,那么我想知道一下,有人说你去阳光集团做了董事长秘书,这是怎么回事?

苏菡看看高明,低下头想了想,然后就反问高明,说高老师,你究竟听到了些什么?

高明想都没想,就说我听到了些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想听你会告诉我一些什么,因为我相信你。

苏菡说高老师,我很感谢你对我的信任,真的!

然后苏菡就毫无保留地把她如何与何飞谈条件,以及去阳光集团那天的遭遇,除了那些侮辱性语言,都原原本本告诉了高明。

第三十章 终究还是镜花水月(四)

第三十章终究还是镜花水月(四)

高明听完之后,除了为苏菡和勇气和倔强震惊,也感到非常后怕。从苏菡描述的情况来看,如果何飞真的强行非礼,除非苏菡能保留过硬的证据,否则这种非常隐私的事,现场又是一对一,恐怕谁也拿何飞没辙。当事双方实力太悬殊,苏菡最终只能吃哑巴亏。

如果真的发生了那种事,且先不要说苏菡的亲生父母,可能高明自己也许都会心疼死。

好在这种情况并没有出现,高明在庆幸的同时,也对苏菡的任性非常生气,于是沉下了脸,说苏菡,你知道如果你是我的女儿,我现在会怎么对待你吗?

苏菡听了这话心里虽然非常感动,脸上却没表现出来,只是笑着摇了摇头,说我不知道。

高明却笑不出来,看苏菡这种无所谓的态度,心里的火就更大了,便略略提高了嗓门,说我会打死你!你信不信?

苏菡一惊,看着高明一直繃紧的脸,突然有了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这一瞬间她确信自己已经喜欢上高明,但却并非想做他的女儿。这个结论让苏菡心里很纠结,她赶紧低下头去,不敢再和高明对视。

高明却不知道苏菡此刻心里在想些什么,依然毫不客气地斥责她说,苏菡你一个女孩子,根本不知道在有些事上任性的后果很严重,有时候会是灾难性的,你懂不懂?

苏菡没抬头也没说话,心里却有些惶惑不安的感觉,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好在高明大约也意识到有些过分,又缓了缓口气对她说,苏菡你能不能告诉我,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当时又是怎么想的?

苏菡这一次没有再犹豫,抬起头来,便把自己当时的真实想法,一五一十地告诉了高明。

高明边听边摇头叹息,心里满是对苏菡的痛惜。无论作为苏菡的顶头上司也罢,兄长也罢,他承认自己非常喜欢这个女孩,所以心里不由自主地就为她那些幼稚的想法叹息,而且非常不爽,也非常感伤。看来无论怎么说,苏菡对他和任剑的信任,毕竟不是无条件的。

既然如此高明也就沉默下来,两人相对无语,各想各的心事。高明在想,他和任剑要怎样做才能博取苏菡更多信任,而苏菡却在想她和高明之间,究竟应该如何寻找准确而恰当的定位。

屋子里气氛一下子显得有些沉闷,但恰恰就在此刻,救场的人非常适时地出现了。随着几声很有节奏的敲门,还没等高明应声,任剑就推开门笑嘻嘻地走了进来,一看苏菡也在,就说苏美女果然在这儿,刚才从你们那儿过,我还专门过去看了看呢。

苏菡赶紧笑了笑,起身和任剑打了招呼。

高明也感觉任剑来得正是时候,先问了问他采访的情况,然后又说起苏菡的事。当着任剑的面自然便有了分寸,只是告诫她以后遇事一定要考虑周全,不要在冲动的时候做作任何决定。

苏菡点点头应了,任剑又问她发没发帖子,找没找黄总和老陈。苏菡简单把情况说了说。任剑又转述了老陈那天那番话,黄总说苏菡毕竟情况特殊,所以就不算旷工,不扣工资只扣部分奖金。然后又把黄总捧了一遍,说黄总应去做中央领导。

高明一听任剑说话开始出格,马上就严厉制止了他继续胡言乱语。任剑挨了骂却不服气,又降低了标准,说那黄总至少也应该多干几年,不要马上就退休,便又招来高明一顿臭骂。

苏菡正想帮腔为任剑说几句话,手机却突然响起来,一看却是BJ那位丁大夫打来的。苏菡稍稍犹豫了一下,决定不再回避高明和任剑,便当着他们的面赶紧接了。

苏菡说丁大夫,我是苏菡啊,请问有什么事吗?

丁大夫那边说话声音很大,也好像有点着急,说小苏啊,你那边的事办得怎么样了?

苏菡想了想,索性就打开免提,把手机放在桌上和丁大夫讲话。

苏菡说我这边挺顺利的,都弄好了,现在就等你那边的消息呢。

丁大夫说那太好了,你赶紧回BJ一趟吧,这边有些事,必须要你亲自来处理。

苏菡一听这话,心里有些紧张,就问,是什么事呀丁大夫,你现在方便说一说吗?

丁大夫那边就笑了,说小苏你别紧张,没什么不方便的。

然后就讲了讲情况,原来国外那边刚刚发了函过来,有一些委托书之类的文件必须要苏菡签字,另外还要求她填写几张表格,而且这事比较急,让苏菡填好之后就尽快传过去。苏菡老爸对这事根本不知情,她老妈却又做不得主。所以赶上这种事,就必须由苏菡本人来办理,别人谁也无法替代。

苏菡就问丁大夫,说那我什么时候过来?

丁大夫说越快越好,如果今天能行,你最好今天就动身。

放下电话,苏菡就向高明和任剑告辞,准备先去办公室找老陈请假,然后再去订火车票。

任剑看苏菡事情太多,赶紧就说苏菡,车票的事我来办,你把身份证给我就行。你请好假就回家去做准备吧。

高明知道BJ那边不是出了什么事,也就放了心,看苏菡还有点犹豫,就说苏菡,你就听任剑的,把车票的事交给他去弄吧。

苏菡说可是,我身份证在办公室那边手包里呢。

任剑说那赶紧走吧,我跟你去拿。

苏菡点点头,转身就往外走。高明一把拉住任剑,轻声地说,你给苏菡订机票吧,这样快一些!

任剑一笑,说师父,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根本不用你操心,我本来就是这么想的。

高明笑骂,说那就快滚!

任剑撒腿就追苏菡去了。

任剑拿到苏菡的身份证之后,回到办公室里赶紧就上了网。阳州每天有两个航班飞BJ,上午十点是直航,傍晚八点是中转。季节不同,票价差别也很大。眼下并非旅游旺季,任剑一查当天情况,中转航班还有空位,赶紧预定了一张,之后就打电话告诉苏菡。

苏菡一听任剑给她预定的竟然是机票,当即就埋怨说任老师你太过分了吧?我坐火车完全来得及,你干吗定机票?那么贵……

任剑赶紧打断她,说苏菡你是真不懂还是在装傻呀?你不知道这季节机票打完折,和你那高铁没差几块钱?

苏菡出行几乎没坐过飞机,听他这么一吼就被唬住了,没敢再言语。其实机票必须提前预定折扣才多,越往后越贵,到了任剑订票这钟点,和全价也就相差不多了。

任剑听苏菡不说话,也就知道她默认了,便说你赶紧做好准备,五点半我来接你,送你去机场。听见了没?

苏菡弱弱地应了一声,心里却是感动得要命。

下午五点半,任剑准时到苏菡家楼下。苏菡早已作好准备,拿着行李在楼下等他。任剑接上她之后直接去了机场,又帮她用身份证在自助系统里取出票来。之后一直看着她做完安检,走进登机通道,然后才转身去取车。

回家路上任剑先向高明做了简要汇报,又打电话请BJ的朋友接机,把一切安排妥帖,心里才踏实下来。

苏菡走后又过了一两天,任剑才听说了她给何飞当秘书的事。这事先是在阳光集团内部炒得沸沸扬扬,不断经过员工们艺术加工之后,就开始流传到外面。在信息传输过程中,又不断有人通过合理想像,往里面添加细节。等传到任剑耳里的时候,已经严重走样。既然苏菡形象受损,何飞就自然受益。但世上的事情往往就是这样,对一些无聊的传播者和受众来说,很多时候真相如何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何去满足他们猎奇的心理。

任剑心急火燎地冲进了高明办公室,汇报了苏菡的事。但令他意外的是高明听完却无动于衷,只是淡然一笑。

任剑感觉非常奇怪,就说领导你怎么回事?听明白了我在说什么吗?你知道羊入虎口有什么后果吗?你说苏菡会不会已经被那个?

高明听到这话就抬起头来,恶狠狠地瞪了任剑一眼,说闭上你的臭嘴!难道别人不了解苏菡,你也不了解苏菡?

然后高明就把他和苏菡谈话的事告诉了任剑。

任剑一听不但没领情,还一蹦老高,说高领导这种事你也做得出来呀?这么重要的事都不告诉我,你还真不拿我当心腹,只当我是奴才?要不就是走狗?

高明听了却还是云淡风轻地一笑,说先声明哦,我并没给你说过什么!是你个贱人在外面听到些风言风语,跑我跟前来造谣,我才被迫澄清事实,保护受害人苏菡的名誉不受损害。

任剑一听气得差点背过气去,说高主任,你哪儿像个当领导的?你根本就像社会上那种流氓!

高明怕任剑真的被他气死,赶紧又说,好了好了,现在我告诉你,因为我对苏菡有承诺,才没跟你讲这事,所以你也别埋怨我。

任剑并不满意高明这个解释,便极其不满地盯着他看了半天,然后又阴阳怪气地说,我说呢,你俩好了,就嫌我碍事了?

高明一听他这话就骂起来,说你个贱人!什么叫我俩好了?你给我说清楚,你说!

任剑说我都已经说了,你还让我说什么?我说你们俩太过分,竟然把我都当外人!

高明听任剑说话语气酸溜溜的,忍不住就哈哈大笑起来。

任剑气急败坏地说高主任,高领导,既然你们嫌我碍事了,那好啊,以后你们俩的事我都不管了,你们俩爱怎么搞就怎么搞吧,也省得以后你们俩弄出事来,还让我背黑锅!

高明听他一口一个你们俩,突然明白过来,知道他话里有话,愣了一下就骂起来,说任剑你个王八蛋,信不信我弄死你!一拍桌子跳了起来,扑过去要抓任剑,任剑一闪身,早已拉开门飞快地逃了。

任剑走后高明冷静下来,又仔细想了想任剑听到那些八卦,突然想到一个问题,既然这些传闻颠倒是非混淆黑白,会不会和何飞本人有什么关系呢?会不会就是他故意放出来的风声呢?

想到这些,高明心里便对何飞又充满了怨气。之前好不容易扭转过来那一点点印象和好感,顷刻之间便荡然无存,消失得干干净净。

如果客观地说,高明真的冤枉了何飞。其实这一回何飞并没有参加编剧,但对坊间制作并流传的那些版本,他也时有所闻。

作为当事人,何飞惊奇地发现,这些剧本居然越改越对苏菡不利,而对他的评语则相对客观,还不乏钦佩和羡慕。

还有人更是缺德,将苏菡跟何飞去阳州宾馆出席晚宴那件事,也翻出来大肆添油加醋,简直就把苏菡描述成了风尘女子。

何飞先是乐不可支,后来便乐见其成。对于所有的传言,他既不证实也不否认。这种心态与苏菡刚刚离开那天晚上,曾一度良知回归那个何飞相比较,则完全又是天壤之别了。

好在苏菡眼下不在阳州,否则很可能会被气个半死。

假如不是紧接着后面又发生两件大事,或许苏菡相当一段时间都会被置于风口浪尖之上。但随着后两件事相继发生,并迅速成为阳州万众瞩目的新焦点,圈子里那些人就再也没兴趣去关注苏菡。

第三十一章 谁在掌握谁的命运(一)

第三十二章舍不得孩子套不了狼(一)

任剑当晚回到宾馆,很顺利地就订了第二天早上六点半的机票。

任剑一直没勇气再给邢红梅打电话,但令人奇怪的是,他等了很久,邢红梅那边却也没再打过来。

等任剑觉得自己彻底平静下来之后,看看时间已经过了十二点。想了想还是放心不下,就主动给邢红梅打了电话。

邢红梅很快接了电话,就问任哥你刚才怎么了?吓得我都不敢给你打电话了。

任剑想了想,倒果为因就编了个故事,说当时我正开车呢,只顾听你说话差点和对面的人撞上,没把命丢了就算万幸。

邢红梅一听就吓得惊叫起来,说任哥你没事吧?

任剑说没事没事,这不还能给你打电话吗?你那边什么情况?

邢红梅说那两个人都走了。干完了坏事,又去洗了澡,然后女的先走,现在男的也走了。

任剑问证据弄到了吗?

邢红梅说都弄好了,全都录下来了。

任剑又问,效果怎么样?

我看了看,挺清楚的。

任剑说红梅你辛苦了,我已经订了明天六点半的航班,大约九点到阳州。我到了就联系你好不好?

邢红梅说好啊,没问题。任哥我等你电话。

挂了邢红梅电话之后,任剑简单洗漱了,又给总服务台打了电话约了四点叫醒服务。既然海华那边戏已经散场,任剑心里多少也踏实了一些。本想早点睡觉,但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却怎么也睡不着。这些年和欧阳子青共同经历那些事,又一幕幕放电影似的重现在脑海里。

要认真说起来,两口子当年也算是白手起家。刚刚恋爱那会,任剑虽然靠炒股和替报社拉广告提成,手上有一笔小小的积累,但真正发家,却是娶了欧阳之后,仅仅几年功夫,就让那点本钱翻了十多倍,夫妻俩才算过上了小康生活。

谁知好日子刚刚才开了个头,这个家就注定要解体,想来就真让人悲哀。尤其是可爱的菲菲,从此以后注定就将生活在一个残缺不全的家庭里。但无论如何,欧阳这种烂女人根本就没有资格做妈妈,她只配下地狱。只要一想到欧阳子青这几个字,任剑就时刻都有一种想杀人的冲动。既然这个贱货不但不珍惜任剑这份感情,还往他身上泼脏水,那么他也就不用顾忌什么夫妻情分了。

男女之间的爱与恨,大多数时候似乎都只有一线之隔。爱之深则痛之切,决不是夸张的说法,而是一种真正痛过之后才有的感受。既然亲人已变仇人,从此以后任剑将倾注全部精力和智慧,来给这两个狗男女挖坑,让他们快活之后就必须付出代价,彻底身败名裂。

任剑已经做好最坏的打算,这一回哪怕是同归于尽,也要让欧阳子青这个烂女人和那个姓文的狗杂种下地狱。

第二天上午九点,任剑乘坐的航班准时降落在阳州机场。任剑回来并没有告诉任何人,甚至连高明也以为他仍在BJ。

任剑打的进城之后根本没有回家,而是直接在阳光集团旗下的迎宾饭店开了房间住下。任剑是经过认真考虑才选择住迎宾的,这里的条件不是很好,但正因为如此也就不大容易遇上熟人。

任剑一安顿下来,就迫不及待地给邢红梅打了电话,让她马上打车把东西送过来。邢红梅接到电话之后没敢耽误,马上按吩咐赶到他房间来了。邢红梅把笔记本电脑递给任剑的时候,发现他脸色非常难看,苍白中泛着青灰色,憔悴得让人害怕,不禁吓了一大跳。

邢红梅便有些担忧地望着他,说任哥你看你的脸色,没事吧?

任剑只是淡淡一笑,说没事,着急赶回来,几乎整整一夜没合眼,待会儿好好睡一觉就缓过来了。

邢红梅没再说话,但眼里的关切却没有消失。她发现任剑刚才笑得与以往不太一样,竟给人以一种惨然的感觉。

任剑打开笔记本电脑之后,匆匆忙忙看了几眼视频,当欧阳刚刚赤身裸体走进画面那一瞬间,任剑的脸色不再苍白,而是突然涨得紫红。他紧紧咬住嘴唇,眼露凶光,整个面部表情只能用狰狞两个字来形容,不但狰狞而且是非常狰狞,狰狞得简直让人感到恐怖。

邢红梅一开始并没有注意任剑神色的变化,但当她欲做义务解说之际,偶然回头看了任剑一眼,就再度被吓得花容失色,竟一连后退了好几步才站住。

任剑这时也回过头来,发现邢红梅状态异常,还未开口却听她结结巴巴地说,任哥你,你,你,你怎么了?赶紧看,看,看看你的脸色吧,怎么那么可怕,都吓死人了!

任剑却没理会邢红梅在说些什么,自顾自地伏下身拖动鼠标,将视频录像快速浏览至结尾,就马上关闭了视频界面。图像画质相当清晰,虽然邢红梅并不知道欧阳是谁,但任剑却也实在无法当着她的面,与她共同观赏那对狗男女颠鸾倒凤。

之后任剑也没顾及邢红梅满脸的惊恐,而是径自去了卫生间。一照镜子才发现自己那张扭曲的脸实在吓人,也难怪邢红梅害怕。于是赶紧洗了把热水脸,又稍事歇息整理了一下情绪,待心情平静了一些,才回到房间去。

邢红梅一直在为任剑担心,见他出来脸色好了许多,才踏实了一些。任剑有些歉然地说,红梅,刚才我情绪激动,吓着你了吧?

邢红梅说任哥,你今天到底怎么了?我觉得你有点不对劲啊。

任剑却一摆手说,不说这些了吧,先谈正事。

邢红梅依然有些担忧地看了任剑一眼,想说什么却又没说。

然后任剑就问了他此刻最关心的事,说红梅,那东西卸了吗?

邢红梅点点头,说早晨做清洁的时候,我找了个机会进去卸下来了,已经拿到外面去处理掉了。

任剑点点头,说好,红梅你做得很好。他慢慢合上笔记本电脑,想了想又说红梅,现在你的事就算做完了,后面的跟你再也没有任何关系,但为了不留任何后患,你记住必须按照我告诉你的的去做。

邢红梅点了点头,说任哥你说,我都听你的。

任剑于是就详细告诉邢红梅这几天她要干些什么,之后就让她马上回海华,今天就开始动手做。邢红梅把任剑的话一一记下来,任剑仍不放心,又让她复述了一遍。之后邢红梅就和任剑告辞回海华去了。

邢红梅走后任剑又打开了笔记本。视频录像原始资料长达好几个小时,任剑强迫自己平心静气从头到尾,仔仔细细看了一遍。虽然仍然觉得无法容忍,但毕竟已经不像刚看第一眼那么冲动。

咬牙切齿地看完之后,想了想又将一些关键之处调出来重放了一回。正要动手剪辑,手机却突然响了,一看却是苏菡打来的。想来她大约也是出于关心,想问问他是否平安抵达阳州。任剑心情不佳本不想接,却又怕她没完没了,更怕苏菡联系不上他就给高明打电话。便赶紧接了,苏菡果然就问他,说任老师你怎么样?

任剑强打起精神,说刚出机场,正说要给你报平安呢。

苏菡又说了几句关心的话,正要挂机,任剑又想起件事,赶紧嘱咐她,说苏菡哪,我最近几天要忙家里的事,可能先不去报社上班。你千万别给高主任说这事啊,他知道了要骂我。

苏菡答应得倒很痛快,然后就挂断了。

任剑想了想,索性关掉了手机。这样也省得老有人打扰,让他没法静下心来干他那件大事。

尽管差不多一天一夜没有睡觉,但任剑却进入了一种半疯狂状态,他反复琢磨着那些视频录像素材,竟然异常兴奋毫无睡意。用了大半天时间从原始视频录像中剪辑了十分钟出来,想了想又动手砍了一半,留了五分钟左右。再一看仍觉得长,又删掉差不多一半,最后保留下来的不到三分钟。想了许多办法尽量想让欧阳少露脸,但因制作技术上的欠缺,始终没办法做到。

任剑反反复复把这三分钟看了又看,心里又开始矛盾起来。究竟要不要对欧阳脸部作技术处理?对这个问题任剑一直都犹豫不决。最初的想法是根本不考虑,就让欧阳子青的丑态暴露于光天化日之下,看这个烂女人还有没有脸活在世上。但面对着清晰的录像画面,任剑却突然感觉到问题很严重,不由得产生了深深的忧虑。

任剑并不是想给欧阳留面子,而是突然想到如果这段视频一上网,那么菲菲和他本人将会面临什么样的处境?这个问题任剑之前并非没有想过,只是他不愿去往深处想,因为他本来就已经打定主意破釜沉舟,为了扳倒姓文的,他甚至不惜鱼死网破。

任剑当然可以这样想,也完全可以这样去做。他什么都能豁得出去,但却舍不得把菲菲豁出去。只要这段视频上网,欧阳子青那张明星面孔一曝光,菲菲周围的所有人都会认出这就是她妈妈!这对于一个自娇生惯养,一直被人捧在手心里的小公主来说,无异于就是世界末日。从此以后她将面临什么样的命运?任剑实在不敢再往下想。

最可怕的后果也许会是,欧阳子青像畜生一样无耻地活着,而无辜的任剑和菲菲却对这个世界彻底绝望。

菲菲是任剑的软肋,也是任剑的死穴。仅仅只因为菲菲的缘故,任剑此刻就不得不有所顾忌。任剑不吃不喝,呆呆地坐了好几个小时,但却依然没有拿定主意。极度的困意再度袭来,任剑终于不堪疲乏,倒在沙发上就这样沉沉地睡了过去。

任剑睁开眼睛,已经是第二天中午。刚刚坐起身来,便听到腹内发出一阵雷鸣般的声音。其实他完全是被饿醒的,毕竟整整四十多个小时水米未进,肚子里早已空空如也,

去卫生间简单洗漱了一下出来,再看看时间,已经快一点了。任剑想了想,也懒得下楼,便直接给餐厅打了电话,点了足足够两人吃的量,并催促他们尽快把饭菜送到房间里来。任剑听餐厅重复菜单确认的时候,也觉得似乎点得太多,但转念一想,自己必须吃饱才有精力去拼命,便痛痛快快付了账。

没等多久饭菜就送上来了,摆了满满一桌子。任剑实在饿得心慌,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一阵风卷残云竟然把桌上饭菜吃掉了大半之后,才有些吃饱了感觉,顿时也就有了精神。

任剑接下来又开始继续他的报复行动,不知从哪得到一种灵感,突然发现自己策划这个复仇行动,就其本质来说也是一项严肃的反腐工程,只不过他本人作出的牺牲太大了一些。既然反腐工程属于正义事业,于是心里就有了底气,仿佛觉得自己真的在干一桩正事。

任剑又想了很久,最后灵机一动,决定制作三种版本的视频,以满足不同层次的反腐需要。

第一层次为公众网络反腐,欧阳脸部做彻底的技术处理,视频长度控制在两分钟以内。第二层次提供给市纪委,欧阳脸部做不完全技术处理,加一层薄码之后依稀可辨,长度控制在五分钟之内。第三层次提供给上一级纪委,欧阳脸部不作任何技术处理,一看就知道是谁,长度控制在十分钟之内。

第三十一章 谁在掌握谁的命运(二)

第三十二章舍不得孩子套不了狼(二)

做完这三个版本视频之后,天色也已经暗下来了。任剑很奇怪一整天都没接到邢红梅电话,也不知她那边事情进行得怎么样了。突然想起来睡觉之前关了手机,赶紧拿出来开机一看,小秘书台提示有三十多个未接电话,除开那帮狐朋狗友,还有高明苏菡和邢红梅的,仅邢红梅一人就打了七个。

任剑又想了想,觉得这些人实在难以应付,便将邢红梅号码抄了下来,然后又将手机关了机。之后用客房里座机拨了邢红梅手机,电话通了好半天之后,邢红梅才接,说喂,你是谁呀?

任剑赶紧说红梅,我是任哥,你听出来了吗?

邢红梅觉得很奇怪,说任哥你在哪儿呢?这是用的什么电话?

任剑说我手机关机了,这是用房间里座机给你打的。

邢红梅说哦,你为什么关机呀?难怪我打你手机一直都不通。

任剑说这事没办完前。我不想回报社上班,也不想让人打搅,所以这几天都不会开机。

邢红梅说那,如果我有事怎么找你?

任剑说你就打我房间座机好了,反正这几天我哪也不去,待会我就把迎宾饭店的号码发给你。

邢红梅说那好吧。任哥我告诉你啊,我照你说的办了,这边的事情都很顺利,你就别操心了。

任剑说,那就好那就好,红梅我跟你说啊,只要先把你安排妥当,我自己办起事来也就踏实了。

邢红梅说那我就谢谢你了啊,任哥,你真的是个好人,大好人!

任剑说其实红梅你也不用谢我,说到底你不也是在帮我吗?

邢红梅说那可不一样啊,我帮你有代价,你为我考虑却是在尽责任和尽义务,对不对呀?

任剑说好了好了,先不说这些,我问你啊,这事你没对萧雪讲吧?

邢红梅说没有啊,我只是回家之前给她打了个电话,告诉她我家里有事要回去几天。

任剑说红梅,我可要再提醒你一句,无论什么时候也别把这事告诉萧雪,她知道了没好处,你明白吗?

邢红梅说任哥我知道,你放心,我肯定不会告诉她。

任剑说那就好那就好,赶紧说说你那边情况怎么样吧?

邢红梅就仔仔细细给任剑讲了讲,她回海华之后做了些什么。

按照任剑的交代,邢红梅事先悄悄给家里打了电话,让她妈中午十二点左右打她手机,并如此如此。

中午邢红梅正在餐厅和大家一起吃饭,果然她妈就打了电话过来,说她奶奶突发心脏病住院,让她马上回家。

邢红梅电话没接完,当场就大哭起来。一起吃饭的小姐妹都知道,邢红梅是她奶奶一手带大,从小就跟奶奶亲,听说奶奶生病住院自然心里很难过。当天下午,邢红梅就去请了假,然后又去买了车票回家。之后邢红梅会在家里呆一段时间,然后再以家里有事离不开为由,找个机会正式向海华提出辞职。

任剑既然知道邢红梅那边的事已经搞定,也就放下心来,便开始按计划实施反腐工程的第二步。

任剑故意又拖了两三天时间,刻意淡化了邢红梅离开海华与这事在时间上的关联,之后就用特快专递方式,向两级纪委分别挂号寄出了视频。然后又到一条偏僻的小街上,找了个不起眼的小网吧。

任剑用一个很久以前注册的假帐户,先在门户网站发布了那个公众反腐视频,再转发到阳州在线。

虽然这个点并非网络黄金时段,但没多大功夫,发现还是有成千上万的用户渐渐关注这个帖子,紧接着就开始转发。任剑先是一阵激动,然后就突然开始心慌,最后竟然莫名其妙地紧张起来。

看着阳州在线跟帖数量呈几何级数增长,任剑突然感到非常不安。他无法预期这事将会带来什么的后果,但心里却已开始为后面可能发生的各种情况担忧。心神不宁地坐了一阵之后,任剑起身慢慢走出了网吧,决定先回宾馆去再说。

任剑实在不敢继续呆在公众场合,生怕万一有人识别出视频地址或者欧阳的身份,就可能引发他情绪失控,要么爆发要么崩溃。

任剑出了网吧,心里乱得一塌糊涂。先是很想找个地方清理一下思路,考虑后面该做些什么。但后来却又很想找个人说说话,以便缓解一下心理上那种沉重的压力。

想了想便决定给萧雪打电话,拿出手机来一看,却仍在关机状态。这几天任剑不愿与任何人联系,所以多数时间都没开手机。每次开机就会发现又有几十个未接电话,但这一回除了之前那些人,还多了欧阳子青和自己老妈家的号码。任剑想都没想,仍然决定一个不回,只是点开了高明和苏菡新发过来的信息。

苏菡:任老师,你最好赶紧给高主任打个电话。他来了好几个电话问你在哪,我只能撒谎说不知道,没联系上你。

高明:贱人你在哪儿?赶紧回我电话。别想骗我!我问过邓总,股权过户早已办好,你还请苏菡全家吃过烤鸭。

一看没什么重要的事,任剑也就懒得理他们俩,便直接拨了萧雪手机。萧雪大概是在上课,铃声响了好半天也没接。任剑正想挂断,却突然听见了萧雪的声音,说任哥你怎么这会打我电话?正上课呢。

任剑听了这话,心里不禁一阵失落,便赶紧道歉,说对不起啊,我没注意时间,你先上课吧。

萧雪说我坐后排,悄悄溜出来了。现在没事了,反正也快下课了。

任剑说那你后面还有课吗?

萧雪说没有,大四的课本来就不多,我这专业更少,主要是搞社会调查和写论文。

任剑说那好你赶紧出来,在大门口等我。打完电话之后,任剑想了想,便又关掉了手机。

大约半小时之后,任剑打车到了阳大门口,老远就看见萧雪站在那里东张西望。

任剑让师傅开到萧雪身边停下,便打开车门叫萧雪上车。萧雪回头一看任剑竟是坐出租过来,再一看他模样,当即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任剑这些天没日没夜地熬,不仅吃不好睡不好,也完全忽视了自己的形象。头发早已乱得没型,胡子没刮,胡茬也长得老长,他似乎觉得连内衣也已经好几天没换过。

任剑看萧雪脸色瞬间变化如此之大,生怕她说出什么话来让人尴尬,赶紧比划手势让她噤声。

萧雪明白过来就没说话,笑了笑就上了车。她虽然明显感觉任剑情绪不对,却什么也没问,只是默默地坐到他身边。

任剑让出租直接去了迎宾饭店,下车后带着萧雪就上了楼。

一进了房间任剑就顺手带上了门,仍然一声不吭,伸手直接抱住萧雪,没等她反应过来,又是一阵疾风暴雨式的狂吻,直到把萧雪吻得喘不过气来,才放开了她。

萧雪好不容易缓过劲来,才轻轻地问一句,说任哥,你怎么把自己弄成了这副模样?我都差点认不出你了。

任剑摇摇头却一声不吭,什么也不愿说。

这些日子任剑算是深刻体会了什么叫做身心交悴。

自从在海华门口撞上欧阳,任剑就开始忙碌。他确实太辛苦,也太累了。先是设计抓奸,抓完奸之后反腐,反完腐还要考虑如何收拾后面的烂摊子,如何应付家里和报社那一大堆让人头疼的事。

无论任剑神经多粗多大条,也终于有了吃不下睡不着的时候,便饱尝了寝食难安的滋味。

任剑愣了一瞬,突然起身去了卫生间。待他洗完澡出来,却见萧雪依然傻傻地坐在沙发上发呆。

任剑慢慢走过去在萧雪身边坐下,轻轻地抚着她的头发,说小雪,你也赶紧去洗洗吧。

萧雪摇摇头,说任哥,你到底怎么了?

任剑说别问了,叫你去你就去吧!

小雪犹豫了一瞬,起身向卫生间走去,但没走两步又停下来,毅然转身回到任剑身边坐下。任剑正想说话,萧雪却一把捂住他的嘴,毅然决然地说任哥,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我现在不想这样。

任剑惊讶地看着萧雪,那目光仿佛就像在看一个陌生人。在他的记忆中,萧雪从来都无条件顺从,没有拒绝过他的任何要求。

萧雪犹豫了一瞬,终于打破从不主动问他的惯例,又说任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能告诉我吗?

任剑说我这会儿心里很烦,你什么都别问了。

萧雪低下头去,再也没说什么。两个人沉默了一瞬,任剑突然起身,拉着萧雪的手就想把她往卧室里拖。

萧雪不断地摇头,虽然无声却死命地抗拒着。任剑拉不动萧雪,便转过身来又去脱她的衣服,萧雪仍然拼命地反抗。

就在任剑用力扯开萧雪外衣那一瞬间,萧雪却突然放弃了抵抗,痴痴地凝望着任剑,说任哥,你真的想好了要这样做吗?

任剑听了这话浑身一震,然后就住了手,只是呆呆地看着萧雪,一时竟有些不知所措。

萧雪眼睛里泪光闪烁,却强忍着没哭。她用一种任剑从未见过的陌生眼光看着他,幽幽地说任哥,我知道你不是爱我,你现在只是需要发泄!既然你想发泄,你就来吧!

任剑仿佛如梦初醒一般,浑身僵硬,再也没有动手。两人四目相对,沉默了好一阵,任剑终于败下阵来,便伸手轻轻揽过萧雪,为她整理好衣服,然后默默地将她抱在怀里。

萧雪像只小猫似地缩在任剑怀里,一动不动。半晌,才悄悄抹去眼角溢出的泪花,然后又伸手轻轻抚摸任剑的脸,动作极尽温柔。

任剑垂着目光呆呆地看着怀中的萧雪,脑子里却是一片空白,就像傻了一样,自己似乎都不知道此刻在想些什么。

萧雪又柔柔地说,任哥,我不是不想跟你做,但我们真的不能这样!我不想害你,也不想害我自己,更不想害欧阳姐。

任剑一听欧阳两字顿时发作,一把掀开萧雪,厉声说小雪你记住,以后不许再跟我提欧阳那个婊子!

萧雪闻言先是非常震惊,但震惊过后慢慢缓过神来,心里便开始翻腾,之前那个朦朦胧胧的期待渐渐就变得清晰起来。她当然不敢让这种情绪流露出来,便傻傻地望着任剑,好半天都没吭声。

任剑愣了一瞬之后,又突然握住萧雪的手,柔声问她说,小雪,如果我离了婚,你愿意嫁给我吗?

萧雪怔怔地望着任剑,似乎不敢相信他的话。过了好一会儿,才问他说,任哥,你是认真的吗?你不是骗人的吧?

任剑没说话,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萧雪激动不已,猛地一下又扑到任剑身上,紧紧地抱住他,眼泪又开始悄悄地流淌。

萧雪想如果任剑此刻再要她的话,她一定心甘情愿地顺从他,迎合他。但令她失望的是,任剑却似乎再也没有欲望,所以根本就没碰她,只是瞪着眼睛愣愣地望着天花板,自顾自地想着心事。

第三十一章 谁在掌握谁的命运(三)

第三十一章谁在掌握谁的命运(三)

BJ前门大街是步行街,除了公交,其它车辆一概禁入。任剑只好大老远地就找了个地方停了车,然后大家一起下车,按照苏菡在车上提出来的建议,先步行到天安广场转了转,苏菡还用手机给她父母拍了不少照片,然后才去了前门大街的福寿全烤鸭店。

此刻已临近晚餐高峰时段,一进店门,看到里面竟然已经人满为患,不但已经没有空位,还有不少人拿着号等座。

苏菡看到这种场景不禁有些吃惊,就悄悄地对任剑说,没想到吃顿饭居然还这么夸张,难道这里吃烤鸭不要钱吗?

任剑说其实一点都不夸张,因为这里是BJ不是阳州。

这功夫便有服务员来问任剑他们是否有预定座位?任剑报了姓名,服务员核对之后,就领着他们上楼去了一个不大不小的房间。

安排他们坐下之后,一个服务员递过菜单来让他们点菜。旁边另一个服务员也递上一张单子让他们点茶水。苏菡看了菜单上的烤鸭价格之后,更是震惊。其实烤鸭苏菡以前也吃过,却没想到BJ烤鸭的价格却如此之高,竟是她们先前吃过的那些烤鸭的好几倍。

福寿全烤鸭虽然贵,好像也有贵的道理。据说为了保证质量,从原材料生产到最后烤制成品,每道工序要求都非常严格,甚至连鸭子都是自己养殖的,如此一来质量虽然有保证,但成本自然也就上去了。

等烤鸭上来,苏菡她们尝过之后才明白,福寿全烤鸭才是真正的BJ烤鸭。而以前吃那些烤鸭,只能叫烤鸭,绝不能叫BJ烤鸭。

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苏菡老爸老妈以前虽然也吃过烤鸭,却没吃过福寿全烤鸭,有了比较之后,自然也赞不绝口。

吃完饭之后,任剑又开车把苏菡全家送回了小区。到了她们楼下,下车之后苏菡让老爸老妈先上了楼,然后就对任剑说,任老师,反正现在时间还早,要不咱们找个地方喝杯咖啡聊聊天?

任剑一听这话,正中下怀。本来他也有些事想跟苏菡聊聊,但当着她父母的面却没法说。这会儿本来正想找个机会开口,却没想到苏菡主动提出来了,自然求之不得。

任剑赶紧就说,那好哇,你说去哪儿?

苏菡想了想,说这一片我也不太熟,要不干脆就在小区里吧,后面楼门里有个消费场所,酒吧茶馆和咖啡馆都有,可能就是价格稍稍比外面要贵一点。

任剑说那没关系,但环境怎么样?

苏菡说我散步时只在看过,没进去,好像人不多,生意挺冷淡。

任剑说那就很好,咱们走吧。

两人来到后面楼门,一看虽然门脸不大,还果然什么都有。任剑就问苏菡,说你想喝点什么?

苏菡说我什么都一样,没有特别爱好,就随你吧任老师。

任剑说,那就喝咖啡吧。就领着苏菡进了那间小小的咖啡吧。苏菡说得倒也没错,眼前本来正是营业的黄金时间,但这里却一个人都没有。如果长此以往,真不知道业主靠什么过活。

两人找个角落里坐了,苏菡点了一杯柠檬茶,任剑点了一杯业主自制咖啡,饮料很快上来,任剑和苏菡便一边喝一边聊。

要说起来,任剑和苏菡之间接触频繁,说话也相当自然。但自从任剑知道苏菡把去阳光集团那件事,告诉了高明却没告诉他,心里就有了个疙瘩。所以今天他就打定主意,要把这事和苏菡撕扯个明白。

苏菡并不知道任剑心里在想什么,倒是很主动地和他聊了半天她爸手术的事。她有些发愁地说,医院告诉我,说外国专家有可能提前来,所以我真不知道应该在BJ这耗着呢,还是先回阳州去。

任剑说其实这事根本不用去多想,眼下什么事也没你老爸的手术重要,就老老实实在这儿等着吧。

苏菡说可是,我哪儿有请那么多假呀。

任剑说还管那么多干吗?倒休休完休存假,存假休完请事假呗。尽着你老爸这头做完手术,你也就踏实了,别的事再说吧。

苏菡想想也觉得任剑说得有理,就点了点头认可他的说法,然后就问起阳州那边有什么事。

苏菡既然把话递到了任剑嘴边上,他也就没有再绕圈子,便装得傻乎乎地说,别的事倒没有,就是听见有人造谣,说你给何飞当秘书去了。你可千万别上心,就当他们吃撑了消化不良。

苏菡听见任剑这话,脸上表情僵了一瞬,但随即就缓和过来,显得一副无所谓的模样,说任老师你可能不知道,这事是有的,虽然经过并不是你说的那个样子。

任剑故作吃惊地说,苏菡你说什么?这是真的?

苏菡说看看任剑,有些歉然地说其实,这事高主任知道,他当时就问过我,我也告诉过他。

任剑一听更不爽,便尴尬地笑笑,说原来这是样,你们都不告诉我,原来是存心的。苏菡你拿我当外人防着也就罢了,但高主任也这样做,可就实在太过分了。

苏菡一听任剑这话,才发现他情绪不对,赶紧解释说任老师,你听我说,事情不是你想那样的!

然后苏菡就仔细讲了当时的情况,说高明是从陈小薇那里听说了这事跑来问她,她被迫对高明说了实话。苏菡还特别强调,是她要求高明必须保证不对别人讲,也请任剑理解她这种想法。

任剑听了苏菡这番话,多少释然了一些,但心结终究还是未能全部开解。而且从苏菡言语之间,发现她不仅对高明非常信任,还非常维护,惟恐任剑对他产生误会。任剑突然就想到了另外一个问题,苏菡这丫头既然这样对待高明,该不会是真的喜欢他了吧?

苏菡见任剑半天不说话,便又安慰他说,任老师你别生气我气啊,我对你和高主任可真是都没见外。其实你也知道我们俩接触最多,除了这件事,我对你从来也都没有保留什么。

任剑苦笑了一下,说苏菡你的说法自相矛盾啊,既然这件事你告诉了高主任没告诉我,怎么还能说对我没保留呢?

苏菡他说话口气依然不依不饶的,便有些急了,说任老师你真的不理解我啊,这种事无论是谁我也不会主动告诉他的!我告诉高主任是因为他事先已经知情,既然问到我,我总不能撒谎吧?

任剑此刻虽然也是一肚子怨气,但看苏菡小脸涨得通红,也就不忍心再逼她,只好没再言语。虽然还没有拿到什么过硬的把柄,但不知为何,任剑心里却愈加认定,苏菡对高明已经真正动了心。

既然这个话题无法继续,任剑也被迫妥协。这事本来也不奇怪,每次和苏菡打交道时有了争执,反正最终让步的都是任剑。

苏菡见任剑不再纠缠,便又聊起了报社的事。任剑突然想起一件事来,便告诉苏菡,刘总自从调出报社,谁也没有见过他。但前几天他去市政府采访,却意外遇上刘总竟代替文化局一把手来开会,而且还一副神气活现的模样。

任剑一说这起事就有气,说我一看他那副嘴脸就恶心,像他这种人,还欠就苏菡你来收拾!

苏菡本不想接这个话茬,没想到任剑却死咬着不放,又说苏菡你说说,为什么报社从来没人敢惹他,你却干出那么惊天动地的事?

苏菡摇摇头,说我当时一急,谁还顾得上想那么多?

任剑说你下手真狠,把“肿瘤”脸都打肿了,好几天都没露面。

苏菡便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当时真的急了,都不知到底使了多大劲,我自己的手后来还疼了好久呢!

任剑感觉谈话气氛轻松起来,便开了一句玩笑,说苏菡你这么厉害,以后怎么嫁人,谁敢娶你?

苏菡一听这话又绷起了脸,说任老师,你说话真的很难听,难怪高主任叫你贱人!

任剑听了这话却丝毫也没介意,说苏菡你知道什么呀?高主任给我起绰号,那是因为我和他关系特殊。你听过高主任叫别人绰号吗?连“肿瘤”他都从来不叫!所以这是欣赏和喜爱的表现!

苏菡瞪着眼睛,说任老师你算了吧,自我感觉也太好了吧?还真有阿Q精神!

任剑正想说话,手机却突然响了,他一看来电显示是邢红梅,脸色刷地一下就变了。任剑不愿当着苏菡的面接这个电话,便对她说对不起,家里可能有事,我去接个电话。

说罢赶紧起身边就往外走,一直到了屋子外面找了个角落,才接了邢红梅电话,说红梅是我,怎么了?

邢红梅声音听着很着急,说任哥你怎么老不接电话,都急死人了!

任剑说对不起,刚才没拿手机,听见铃声我赶紧就跑过来接了。

邢红梅说,任哥我告诉你啊,他们来了,都来了!

任剑一听这话,虽然早已有心理准备,但一旦噩梦成真,还是惊得好一阵都说不出话来,感觉自己的心脏已经停止了跳动。欧阳这个烂货,下午给任剑打电话的时候,还一口一个老公叫得情意绵绵呢,谁知一转身就竟然就干出这种事来!

邢红梅听任剑好半天不说话,便又说任哥,怎么了?你听得见我说话吗?你是在听我说话吗?

任剑好不容易才回过神来,赶紧说红梅,我听着呢,你说。

邢红梅很紧张地说,任哥,你那个独家新闻和那个漂亮女人都来了。男的先来,我感觉那女的肯定也要来,所以就没急着给你打电话,果然现在那女人也来了,我亲眼看见她进了1016房间。

邢红梅这些话任剑都听得清清楚楚,无论之前他认为自己的神经多么粗壮,意志多么坚强,这一瞬间也有一种彻底崩溃的感觉。

尽管任剑迫使自己不要去想千里之外发生那件龌龊的事,但欧阳赤身裸体和那个男人抱成一团的画面,却不断地在眼前浮现,而且无论如何也挥之不去。他的妻子欧阳子青,那个美丽的女人已经无情地背叛了他,此刻正嚎叫着在另一个男人的身下扭动,这个场面让任剑痛切心扉之际也恶心至极。

在这个令人绝望的事实面前,任剑觉得此刻他无论再做任何事情,实际上都已没有意义。

任剑突然发现自己的生活,已经彻底丧失了原来的意义,并意识到他的人生轨迹,从此以后也必定发生重大改变。

邢红梅焦急的声音,再度把任剑从幻想中唤回了现实。邢红梅说任哥,你说怎么办?是不是就按之前我们说那样干啊?

任剑从迷思中清醒过来,脑子里便一片空白,只剩了报复这两个字。他一咬牙,说当然!红梅你还记得怎么操作吗?

邢红梅突然有些兴奋起来,说记得记得,当然记得!我每天都要练习好几遍呢!

任剑说那就马上动手吧!有什么事赶紧告诉我,随时保持联系。

邢红梅应了一声,就挂了电话,忙着操作录像去了。

这边任剑却像掉了魂一样,恨不得马上买机票飞回阳州。转身正要去取车,突然想起苏菡还在咖啡店里等他,便又赶紧回了房间。苏菡见任剑脸色不对,只道是他家里有事,便也没问什么。

任剑对苏菡说,不好意思啊,家里出了点急事,我得马上回阳州。

苏菡听了这话,就起身说,那我们赶紧走吧。

两人出门的时候,任剑掏出一张百元钞票,递给柜台上的服务员,连找零都没顾上,就匆匆忙忙离开了。

任剑上了车就给朋友那边打电话,让他帮忙查一查,看能不能订上明天早上六点半那个航班,直飞阳州。

刚刚挂断这边,红梅那边电话又进来了。任剑一接,就听邢红梅喘息着说,任哥,我告诉你啊,那两个不要脸的人,洗完澡上了床,开始干那不要脸的事了!我都,我都,我都不好意思看了!

任剑一听这话赶紧死死咬住牙关,直到差点咬破嘴唇,才没骂出声来。强忍了好半天终于还是没忍住,就冲着邢红梅大叫起来,说不好意思那就别再看了!

说完赶紧就挂了电话,使劲把手机往旁边一扔。却没想用力过度,带着方向盘猛然向左一拐,只差丁点就撞上路边水泥隔离墩。本来任剑的车开得就不慢,幸亏年轻反应敏捷,赶紧回盘堪堪避过一场车祸,算是与死神擦肩而过。

任剑虽然惊出一身冷汗,却也恢复了一些理智,便强迫自己不许再去想欧阳的事,只管一心一意开车。毕竟先得要保住自己性命,才有机会和那两个狗男女算账。

第三十二章 舍不得孩子套不了狼(一)

第三十二章舍不得孩子套不了狼(一)

任剑当晚回到宾馆,很顺利地就订了第二天早上六点半的机票。

任剑一直没勇气再给邢红梅打电话,但令人奇怪的是,他等了很久,邢红梅那边却也没再打过来。

等任剑觉得自己彻底平静下来之后,看看时间已经过了十二点。想了想还是放心不下,就主动给邢红梅打了电话。

邢红梅很快接了电话,就问任哥你刚才怎么了?吓得我都不敢给你打电话了。

任剑想了想,倒果为因就编了个故事,说当时我正开车呢,只顾听你说话差点和对面的人撞上,没把命丢了就算万幸。

邢红梅一听就吓得惊叫起来,说任哥你没事吧?

任剑说没事没事,这不还能给你打电话吗?你那边什么情况?

邢红梅说那两个人都走了。干完了坏事,又去洗了澡,然后女的先走,现在男的也走了。

任剑问证据弄到了吗?

邢红梅说都弄好了,全都录下来了。

任剑又问,效果怎么样?

邢红梅说,我看了看,挺清楚的。

任剑说红梅你辛苦了,我已经订了明天六点半的航班,大约九点到阳州。我到了就联系你好不好?

邢红梅说好啊,没问题。任哥我等你电话。

挂了邢红梅电话之后,任剑简单洗漱了,又给总服务台打了电话约了四点叫醒服务。既然海华那边戏已经散场,任剑心里多少也踏实了一些。本想早点睡觉,但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却怎么也睡不着。这些年和欧阳子青共同经历那些事,又一幕幕放电影似的重现在脑海里。

要认真说起来,两口子当年也算是白手起家。刚刚恋爱那会,任剑虽然靠炒股和替报社拉广告提成,手上有一笔小小的积累,但真正发家,却是娶了欧阳之后,仅仅几年功夫,就让那点本钱翻了十多倍,夫妻俩才算过上了小康生活。

谁知好日子刚刚才开了个头,这个家就注定要解体,想来就真让人悲哀。尤其是可爱的菲菲,从此以后注定就将生活在一个残缺不全的家庭里。但无论如何,欧阳这种烂女人根本就没有资格做妈妈,她只配下地狱。只要一想到欧阳子青这几个字,任剑就时刻都有一种想杀人的冲动。既然这个贱货不但不珍惜任剑这份感情,还往他身上泼脏水,那么他也就不用顾忌什么夫妻情分了。

男女之间的爱与恨,大多数时候似乎都只有一线之隔。爱之深则痛之切,决不是夸张的说法,而是一种真正痛过之后才有的感受。既然亲人已变仇人,从此以后任剑将倾注全部精力和智慧,来给这两个狗男女挖坑,让他们快活之后就必须付出代价,彻底身败名裂。

任剑已经做好最坏的打算,这一回哪怕是同归于尽,也要让欧阳子青这个烂女人和那个姓文的狗杂种下地狱。

第二天上午九点,任剑乘坐的航班准时降落在阳州机场。任剑回来并没有告诉任何人,甚至连高明也以为他仍在BJ。

任剑打的进城之后根本没有回家,而是直接在阳光集团旗下的迎宾饭店开了房间住下。任剑是经过认真考虑才选择住迎宾的,这里的条件不是很好,但正因为如此也就不大容易遇上熟人。

任剑一安顿下来,就迫不及待地给邢红梅打了电话,让她马上打车把东西送过来。邢红梅接到电话之后没敢耽误,马上按吩咐赶到他房间来了。邢红梅把笔记本电脑递给任剑的时候,发现他脸色非常难看,苍白中泛着青灰色,憔悴得让人害怕,不禁吓了一大跳。

邢红梅便有些担忧地望着他,说任哥你看你的脸色,没事吧?

任剑只是淡淡一笑,说没事,着急赶回来,几乎整整一夜没合眼,待会儿好好睡一觉就缓过来了。

邢红梅没再说话,但眼里的关切却没有消失。她发现任剑刚才笑得与以往不太一样,竟给人以一种惨然的感觉。

任剑打开笔记本电脑之后,匆匆忙忙看了几眼视频,当欧阳刚刚赤身裸体走进画面那一瞬间,任剑的脸色不再苍白,而是突然涨得紫红。他紧紧咬住嘴唇,眼露凶光,整个面部表情只能用狰狞两个字来形容,不但狰狞而且是非常狰狞,狰狞得简直让人感到恐怖。

邢红梅一开始并没有注意任剑神色的变化,但当她欲做义务解说之际,偶然回头看了任剑一眼,就再度被吓得花容失色,竟一连后退了好几步才站住。

任剑这时也回过头来,发现邢红梅状态异常,还未开口却听她结结巴巴地说,任哥你,你,你,你怎么了?赶紧看,看,看看你的脸色吧,怎么那么可怕,都吓死人了!

任剑却没理会邢红梅在说些什么,自顾自地伏下身拖动鼠标,将视频录像快速浏览至结尾,就马上关闭了视频界面。图像画质相当清晰,虽然邢红梅并不知道欧阳是谁,但任剑却也实在无法当着她的面,与她共同观赏那对狗男女颠鸾倒凤。

之后任剑也没顾及邢红梅满脸的惊恐,而是径自去了卫生间。一照镜子才发现自己那张扭曲的脸实在吓人,也难怪邢红梅害怕。于是赶紧洗了把热水脸,又稍事歇息整理了一下情绪,待心情平静了一些,才回到房间去。

邢红梅一直在为任剑担心,见他出来脸色好了许多,才踏实了一些。任剑有些歉然地说,红梅,刚才我情绪激动,吓着你了吧?

邢红梅说任哥,你今天到底怎么了?我觉得你有点不对劲啊。

任剑却一摆手说,不说这些了吧,先谈正事。

邢红梅依然有些担忧地看了任剑一眼,想说什么却又没说。

然后任剑就问了他此刻最关心的事,说红梅,那东西卸了吗?

邢红梅点点头,说早晨做清洁的时候,我找了个机会进去卸下来了,已经拿到外面去处理掉了。

任剑点点头,说好,红梅你做得很好。他慢慢合上笔记本电脑,想了想又说红梅,现在你的事就算做完了,后面的跟你再也没有任何关系,但为了不留任何后患,你记住必须按照我告诉你的的去做。

邢红梅点了点头,说任哥你说,我都听你的。

任剑于是就详细告诉邢红梅这几天她要干些什么,之后就让她马上回海华,今天就开始动手做。邢红梅把任剑的话一一记下来,任剑仍不放心,又让她复述了一遍。之后邢红梅就和任剑告辞回海华去了。

邢红梅走后任剑又打开了笔记本。视频录像原始资料长达好几个小时,任剑强迫自己平心静气从头到尾,仔仔细细看了一遍。虽然仍然觉得无法容忍,但毕竟已经不像刚看第一眼那么冲动。

咬牙切齿地看完之后,想了想又将一些关键之处调出来重放了一回。正要动手剪辑,手机却突然响了,一看却是苏菡打来的。想来她大约也是出于关心,想问问他是否平安抵达阳州。任剑心情不佳本不想接,却又怕她没完没了,更怕苏菡联系不上他就给高明打电话。便赶紧接了,苏菡果然就问他,说任老师你怎么样?

任剑强打起精神,说刚出机场,正说要给你报平安呢。

苏菡又说了几句关心的话,正要挂机,任剑又想起件事,赶紧嘱咐她,说苏菡哪,我最近几天要忙家里的事,可能先不去报社上班。你千万别给高主任说这事啊,他知道了要骂我。

苏菡答应得倒很痛快,然后就挂断了。

任剑想了想,索性关掉了手机。这样也省得老有人打扰,让他没法静下心来干他那件大事。

尽管差不多一天一夜没有睡觉,但任剑却进入了一种半疯狂状态,他反复琢磨着那些视频录像素材,竟然异常兴奋毫无睡意。用了大半天时间从原始视频录像中剪辑了十分钟出来,想了想又动手砍了一半,留了五分钟左右。再一看仍觉得长,又删掉差不多一半,最后保留下来的不到三分钟。想了许多办法尽量想让欧阳少露脸,但因制作技术上的欠缺,始终没办法做到。

任剑反反复复把这三分钟看了又看,心里又开始矛盾起来。究竟要不要对欧阳脸部作技术处理?对这个问题任剑一直都犹豫不决。最初的想法是根本不考虑,就让欧阳子青的丑态暴露于光天化日之下,看这个烂女人还有没有脸活在世上。但面对着清晰的录像画面,任剑却突然感觉到问题很严重,不由得产生了深深的忧虑。

任剑并不是想给欧阳留面子,而是突然想到如果这段视频一上网,那么菲菲和他本人将会面临什么样的处境?这个问题任剑之前并非没有想过,只是他不愿去往深处想,因为他本来就已经打定主意破釜沉舟,为了扳倒姓文的,他甚至不惜鱼死网破。

任剑当然可以这样想,也完全可以这样去做。他什么都能豁得出去,但却舍不得把菲菲豁出去。只要这段视频上网,欧阳子青那张明星面孔一曝光,菲菲周围的所有人都会认出这就是她妈妈!这对于一个自娇生惯养,一直被人捧在手心里的小公主来说,无异于就是世界末日。从此以后她将面临什么样的命运?任剑实在不敢再往下想。

最可怕的后果也许会是,欧阳子青像畜生一样无耻地活着,而无辜的任剑和菲菲却对这个世界彻底绝望。

菲菲是任剑的软肋,也是任剑的死穴。仅仅只因为菲菲的缘故,任剑此刻就不得不有所顾忌。任剑不吃不喝,呆呆地坐了好几个小时,但却依然没有拿定主意。极度的困意再度袭来,任剑终于不堪疲乏,倒在沙发上就这样沉沉地睡了过去。

任剑睁开眼睛,已经是第二天中午。刚刚坐起身来,便听到腹内发出一阵雷鸣般的声音。其实他完全是被饿醒的,毕竟整整四十多个小时水米未进,肚子里早已空空如也,

去卫生间简单洗漱了一下出来,再看看时间,已经快一点了。任剑想了想,也懒得下楼,便直接给餐厅打了电话,点了足足够两人吃的量,并催促他们尽快把饭菜送到房间里来。任剑听餐厅重复菜单确认的时候,也觉得似乎点得太多,但转念一想,自己必须吃饱才有精力去拼命,便痛痛快快付了账。

没等多久饭菜就送上来了,摆了满满一桌子。任剑实在饿得心慌,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一阵风卷残云竟然把桌上饭菜吃掉了大半之后,才有些吃饱了感觉,顿时也就有了精神。

任剑接下来又开始继续他的报复行动,不知从哪得到一种灵感,突然发现自己策划这个复仇行动,就其本质来说也是一项严肃的反腐工程,只不过他本人作出的牺牲太大了一些。既然反腐工程属于正义事业,于是心里就有了底气,仿佛觉得自己真的在干一桩正事。

任剑又想了很久,最后灵机一动,决定制作三种版本的视频,以满足不同层次的反腐需要。

第一层次为公众网络反腐,欧阳脸部做彻底的技术处理,视频长度控制在两分钟以内。第二层次提供给市纪委,欧阳脸部做不完全技术处理,加一层薄码之后依稀可辨,长度控制在五分钟之内。第三层次提供给上一级纪委,欧阳脸部不作任何技术处理,一看就知道是谁,长度控制在十分钟之内。

第三十二章 舍不得孩子套不了狼(二)

第三十二章舍不得孩子套不了狼(二)

做完这三个版本视频之后,天色也已经暗下来了。任剑很奇怪一整天都没接到邢红梅电话,也不知她那边事情进行得怎么样了。突然想起来睡觉之前关了手机,赶紧拿出来开机一看,小秘书台提示有三十多个未接电话,除开那帮狐朋狗友,还有高明苏菡和邢红梅的,仅邢红梅一人就打了七个。

任剑又想了想,觉得这些人实在难以应付,便将邢红梅号码抄了下来,然后又将手机关了机。之后用客房里座机拨了邢红梅手机,电话通了好半天之后,邢红梅才接,说喂,你是谁呀?

任剑赶紧说红梅,我是任哥,你听出来了吗?

邢红梅觉得很奇怪,说任哥你在哪儿呢?这是用的什么电话?

任剑说我手机关机了,这是用房间里座机给你打的。

邢红梅说哦,你为什么关机呀?难怪我打你手机一直都不通。

任剑说这事没办完前。我不想回报社上班,也不想让人打搅,所以这几天都不会开机。

邢红梅说那,如果我有事怎么找你?

任剑说你就打我房间座机好了,反正这几天我哪也不去,待会我就把迎宾饭店的号码发给你。

邢红梅说那好吧。任哥我告诉你啊,我照你说的办了,这边的事情都很顺利,你就别操心了。

任剑说,那就好那就好,红梅我跟你说啊,只要先把你安排妥当,我自己办起事来也就踏实了。

邢红梅说那我就谢谢你了啊,任哥,你真的是个好人,大好人!

任剑说其实红梅你也不用谢我,说到底你不也是在帮我吗?

邢红梅说那可不一样啊,我帮你有代价,你为我考虑却是在尽责任和尽义务,对不对呀?

任剑说好了好了,先不说这些,我问你啊,这事你没对萧雪讲吧?

邢红梅说没有啊,我只是回家之前给她打了个电话,告诉她我家里有事要回去几天。

任剑说红梅,我可要再提醒你一句,无论什么时候也别把这事告诉萧雪,她知道了没好处,你明白吗?

邢红梅说任哥我知道,你放心,我肯定不会告诉她。

任剑说那就好那就好,赶紧说说你那边情况怎么样吧?

邢红梅就仔仔细细给任剑讲了讲,她回海华之后做了些什么。

按照任剑的交代,邢红梅事先悄悄给家里打了电话,让她妈中午十二点左右打她手机,并如此如此。

中午邢红梅正在餐厅和大家一起吃饭,果然她妈就打了电话过来,说她奶奶突发心脏病住院,让她马上回家。

邢红梅电话没接完,当场就大哭起来。一起吃饭的小姐妹都知道,邢红梅是她奶奶一手带大,从小就跟奶奶亲,听说奶奶生病住院自然心里很难过。当天下午,邢红梅就去请了假,然后又去买了车票回家。之后邢红梅会在家里呆一段时间,然后再以家里有事离不开为由,找个机会正式向海华提出辞职。

任剑既然知道邢红梅那边的事已经搞定,也就放下心来,便开始按计划实施反腐工程的第二步。

任剑故意又拖了两三天时间,刻意淡化了邢红梅离开海华与这事在时间上的关联,之后就用特快专递方式,向两级纪委分别挂号寄出了视频。然后又到一条偏僻的小街上,找了个不起眼的小网吧。

任剑用一个很久以前注册的假帐户,先在门户网站发布了那个公众反腐视频,再转发到阳州在线。

虽然这个点并非网络黄金时段,但没多大功夫,发现还是有成千上万的用户渐渐关注这个帖子,紧接着就开始转发。任剑先是一阵激动,然后就突然开始心慌,最后竟然莫名其妙地紧张起来。

看着阳州在线跟帖数量呈几何级数增长,任剑突然感到非常不安。他无法预期这事将会带来什么的后果,但心里却已开始为后面可能发生的各种情况担忧。心神不宁地坐了一阵之后,任剑起身慢慢走出了网吧,决定先回宾馆去再说。

任剑实在不敢继续呆在公众场合,生怕万一有人识别出视频地址或者欧阳的身份,就可能引发他情绪失控,要么爆发要么崩溃。

任剑出了网吧,心里乱得一塌糊涂。先是很想找个地方清理一下思路,考虑后面该做些什么。但后来却又很想找个人说说话,以便缓解一下心理上那种沉重的压力。

想了想便决定给萧雪打电话,拿出手机来一看,却仍在关机状态。这几天任剑不愿与任何人联系,所以多数时间都没开手机。每次开机就会发现又有几十个未接电话,但这一回除了之前那些人,还多了欧阳子青和自己老妈家的号码。任剑想都没想,仍然决定一个不回,只是点开了高明和苏菡新发过来的信息。

苏菡:任老师,你最好赶紧给高主任打个电话。他来了好几个电话问你在哪,我只能撒谎说不知道,没联系上你。

高明:贱人你在哪儿?赶紧回我电话。别想骗我!我问过邓总,股权过户早已办好,你还请苏菡全家吃过烤鸭。

一看没什么重要的事,任剑也就懒得理他们俩,便直接拨了萧雪手机。萧雪大概是在上课,铃声响了好半天也没接。任剑正想挂断,却突然听见了萧雪的声音,说任哥你怎么这会打我电话?正上课呢。

任剑听了这话,心里不禁一阵失落,便赶紧道歉,说对不起啊,我没注意时间,你先上课吧。

萧雪说我坐后排,悄悄溜出来了。现在没事了,反正也快下课了。

任剑说那你后面还有课吗?

萧雪说没有,大四的课本来就不多,我这专业更少,主要是搞社会调查和写论文。

任剑说那好你赶紧出来,在大门口等我。打完电话之后,任剑想了想,便又关掉了手机。

大约半小时之后,任剑打车到了阳大门口,老远就看见萧雪站在那里东张西望。

任剑让师傅开到萧雪身边停下,便打开车门叫萧雪上车。萧雪回头一看任剑竟是坐出租过来,再一看他模样,当即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任剑这些天没日没夜地熬,不仅吃不好睡不好,也完全忽视了自己的形象。头发早已乱得没型,胡子没刮,胡茬也长得老长,他似乎觉得连内衣也已经好几天没换过。

任剑看萧雪脸色瞬间变化如此之大,生怕她说出什么话来让人尴尬,赶紧比划手势让她噤声。

萧雪明白过来就没说话,笑了笑就上了车。她虽然明显感觉任剑情绪不对,却什么也没问,只是默默地坐到他身边。

任剑让出租直接去了迎宾饭店,下车后带着萧雪就上了楼。

一进了房间任剑就顺手带上了门,仍然一声不吭,伸手直接抱住萧雪,没等她反应过来,又是一阵疾风暴雨式的狂吻,直到把萧雪吻得喘不过气来,才放开了她。

萧雪好不容易缓过劲来,才轻轻地问一句,说任哥,你怎么把自己弄成了这副模样?我都差点认不出你了。

任剑摇摇头却一声不吭,什么也不愿说。

这些日子任剑算是深刻体会了什么叫做身心交悴。

自从在海华门口撞上欧阳,任剑就开始忙碌。他确实太辛苦,也太累了。先是设计抓奸,抓完奸之后反腐,反完腐还要考虑如何收拾后面的烂摊子,如何应付家里和报社那一大堆让人头疼的事。

无论任剑神经多粗多大条,也终于有了吃不下睡不着的时候,便饱尝了寝食难安的滋味。

任剑愣了一瞬,突然起身去了卫生间。待他洗完澡出来,却见萧雪依然傻傻地坐在沙发上发呆。

任剑慢慢走过去在萧雪身边坐下,轻轻地抚着她的头发,说小雪,你也赶紧去洗洗吧。

萧雪摇摇头,说任哥,你到底怎么了?

任剑说别问了,叫你去你就去吧!

小雪犹豫了一瞬,起身向卫生间走去,但没走两步又停下来,毅然转身回到任剑身边坐下。任剑正想说话,萧雪却一把捂住他的嘴,毅然决然地说任哥,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我现在不想这样。

任剑惊讶地看着萧雪,那目光仿佛就像在看一个陌生人。在他的记忆中,萧雪从来都无条件顺从,没有拒绝过他的任何要求。

萧雪犹豫了一瞬,终于打破从不主动问他的惯例,又说任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能告诉我吗?

任剑说我这会儿心里很烦,你什么都别问了。

萧雪低下头去,再也没说什么。两个人沉默了一瞬,任剑突然起身,拉着萧雪的手就想把她往卧室里拖。

萧雪不断地摇头,虽然无声却死命地抗拒着。任剑拉不动萧雪,便转过身来又去脱她的衣服,萧雪仍然拼命地反抗。

就在任剑用力扯开萧雪外衣那一瞬间,萧雪却突然放弃了抵抗,痴痴地凝望着任剑,说任哥,你真的想好了要这样做吗?

任剑听了这话浑身一震,然后就住了手,只是呆呆地看着萧雪,一时竟有些不知所措。

萧雪眼睛里泪光闪烁,却强忍着没哭。她用一种任剑从未见过的陌生眼光看着他,幽幽地说任哥,我知道你不是爱我,你现在只是需要发泄!既然你想发泄,你就来吧!

任剑仿佛如梦初醒一般,浑身僵硬,再也没有动手。两人四目相对,沉默了好一阵,任剑终于败下阵来,便伸手轻轻揽过萧雪,为她整理好衣服,然后默默地将她抱在怀里。

萧雪像只小猫似地缩在任剑怀里,一动不动。半晌,才悄悄抹去眼角溢出的泪花,然后又伸手轻轻抚摸任剑的脸,动作极尽温柔。

任剑垂着目光呆呆地看着怀中的萧雪,脑子里却是一片空白,就像傻了一样,自己似乎都不知道此刻在想些什么。

萧雪又柔柔地说,任哥,我不是不想跟你做,但我们真的不能这样!我不想害你,也不想害我自己,更不想害欧阳姐。

任剑一听欧阳两字顿时发作,一把掀开萧雪,厉声说小雪你记住,以后不许再跟我提欧阳那个婊子!

萧雪闻言先是非常震惊,但震惊过后慢慢缓过神来,心里便开始翻腾,之前那个朦朦胧胧的期待渐渐就变得清晰起来。她当然不敢让这种情绪流露出来,便傻傻地望着任剑,好半天都没吭声。

任剑愣了一瞬之后,又突然握住萧雪的手,柔声问她说,小雪,如果我离了婚,你愿意嫁给我吗?

萧雪怔怔地望着任剑,似乎不敢相信他的话。过了好一会儿,才问他说,任哥,你是认真的吗?你不是骗人的吧?

任剑没说话,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萧雪激动不已,猛地一下又扑到任剑身上,紧紧地抱住他,眼泪又开始悄悄地流淌。

萧雪想如果任剑此刻再要她的话,她一定心甘情愿地顺从他,迎合他。但令她失望的是,任剑却似乎再也没有欲望,所以根本就没碰她,只是瞪着眼睛愣愣地望着天花板,自顾自地想着心事。

第三十二章 舍不得孩子套不了狼(三)

第三十二章舍不得孩子套不了狼(三)

任剑发布的反腐视频很快便超越了所有的热点,被炒成了阳州在线第一热帖,但中途不知为何却被突然屏蔽。网民们又从门户网站下载转发过来,依然又被被屏蔽。网民不屈不挠再下载再转发,两个来回之后,阳州在线终于在一片骂声中沉默下来,对视频不管不问了。

许多网民对此感到不解,但任剑却深知背后的原因。这些异常现象说明姓文的对阳州在线施压了,但后来视频解禁,就说明情况肯定出现逆转,姓文的大概要玩完了。

任剑回家之前,终于下定决心回报社一趟。

一来怕高明和苏菡一直联系不上他肯定要着急,老躲着显然也有点过分。二来既然看到了希望和曙光,他也就勿需再做什么,只须老老实实当个普通观众就行了。此外还有一个原因,任剑在外漂了这么久一直没有回家,也有点害怕再独自呆在宾馆里。心里的苦闷无法排解,就特别容易胡思乱想。

任剑先是重塑了自己的形象,沐浴更衣刮胡子,然后又特意去宾馆理发店理了发。虽然面容依然有些憔悴,但好歹也有了几分模样。在宾馆里耗到快十点钟,才打车去了报社。平时这点领导已经开完了会,工作也都布置下去了,应该是大家正忙的时候。

但任剑一到报社,却发现该来的还是肯定要来。

首先是在大门口碰上了老丁,王八蛋本来在等报社的车送他去政法委,猛然间抬头看见任剑,脸色就很不自然,挺尴尬地笑着和他打了个招呼,然后就说要查个快递,一转身躲进传达室里就再没出来。

任剑当时真想踹他几脚,但又反过来一想,网上的事毕竟是自己弄出来的,根本就怨不得别人,顿时也就没了脾气。

走进大楼又撞上马宇生和几个人站在楼道里闲聊,估计内容也和反腐视频有关。马宇生正眉飞色舞唾沫星子乱飞,一看见任剑立刻就变了哑巴。与老丁不同的是,这位仁兄脸皮特厚,只愣了一下,就赶紧跑过来招呼任剑,东拉西扯简直亲热得不行。其他几位也都客客气气和任剑聊了几句,但马上找借口溜了。

任剑边走边提醒自己,千万要沉住气,也必须要沉住气。他深知今天这个心理关口对他来说,绝对不是那么好过,但再不好过也早晚要过,而且必须得过。如果他命中注定有此一劫,那么就无论如何也躲不过,避不开。

尽管心理准备再充分,当任剑走进办公室的时候,还是差一点忍不住弄出事来。他一路走过去,看见好几个人都在偷偷看那段视频,估计有人还是在反反复复地看,其目的已经不是反腐,而且在寻求刺激。他几乎被气得吐血,恨不得当场就冲过去砸了那些电脑。但一想到后果,就赶紧警告自己只能忍住,哪怕再不能忍,也必须要忍。

于是任剑只好装作视而不见,强迫自己匆匆离去。

同事们见任剑突然露了面,态度与往常也不大相同,都对他格外客气。但最让任剑受刺激的,还是那些女同事,她们和任剑打招呼说话的时候,眼里竟然还充满了同情。

好在任剑人缘不坏,平时为人大方花钱痛快,再加上许多人跟着他炒股多多少少也挣了钱,既然受过他的恩惠,所以当着他的面,谁都没提起网上那段视频。办公室里气氛虽然有些诡异,却也没人说怪话,或者故意弄点什么事出来让他难堪。

任剑知道老丁和马宇生的嘴,这两天肯定没闲着。要不以他在报社的知名度,绝不至于引起那么多人的关注。但任剑既然已下定破釜沉舟的决心,也就根本不必在乎有人说几句闲话。

任剑硬撑着没让自己崩溃,硬压着没让自己发作,还硬装出一副笑脸,和同事应酬了几句,就赶紧去了高明办公室。

任剑来到高明办公室门口,伸手刚要敲门,心里又犹豫起来,突然想到是不是应该先打个电话给高明,让领导骂一顿出出气消消火,然后再来见他,也省得照了面再折腾。

还没容他想好,门却自动打开了,高明抱着一摞文件匆匆出来,正打算去钱卫东办公室,看见任剑站在门口发呆,当场也愣住了。但片刻之后却二话没说,一把拖住他转身就进了屋里。

高明转身关上门,使劲将任剑摁到沙发上却仍没放手,似乎生怕一撒手他又跑了。死死盯住他看了好一阵,突然就开骂,说还活着呀?我正打算去报警,给你登寻人启示呢!你赶紧老老实实告诉我,这几天在哪儿?都干吗去了?

任剑轻轻拿开高明的手,疲惫不堪地说,师父,我家里出了点事,这几天一直在忙着处理。

看着任剑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高明又是心疼又是生气,听他这么一说,反而不好发作了。心想任剑说的大约也就是网上那段视频的事,又担心他已经听到报社那些传言,反倒有心想安慰他几句了。

高明这些日子一直很郁闷,钱卫东已经问过好几次任剑的事,每次高明虽然都支支吾吾替他遮掩过去,但看钱主任神色,多半也已经起了疑心。心里大概又认为是师徒俩串通了糊弄他,只是为了给高明留面子,才没有拆穿他罢了。

高明出于无奈,只好破了从不主动给苏菡打电话的例,给她打了好几次电话,但苏菡虽然刚开始有些支支吾吾,后来大概也是被问急了,才很干脆地告诉高明,她确实没和任剑联系上。

还没等高明缓过神来,阳州在线突然又出现了那个反腐视频。紧接着报社就有了耸人听闻的传言,说视频的女主角就是欧阳子青。高明对欧阳的事之前也不是没听说过,但对此一直是充耳不闻。虽然他跟欧阳直接接触不多,却认定她不会是那种女人。

高明生怕任剑听到这些流言蜚语,总想着先给他打个预防针也是好的,谁知想尽办法也和任剑联系不上,甚至都不知这贱人到底在哪里,心里不禁又是担心又是着急。

没想到预防针还没打上,任剑却突然像鬼魂似的冒了出来,反倒让高明有些措手不及。他心里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却不知该对任剑说些什么才好,禁不住叹了口气,默默转身去为任剑倒了杯水。

任剑接过来一口气就喝光了,抹了抹嘴,说师父,有些事本来想告诉你,又怕你担心,所以索性等我弄好了再告诉你吧。现在你也就别问了,问我我也不会说。

高明说好吧,既然你这样说,我也就不问了。不过我要提醒你一句,有些传闻太离谱,你自己心里要有数,别没事找事自寻烦恼。

任剑一听就知道他在说什么,不禁暗自苦笑。心想高明打死也想不到欧阳会是那种烂货,更想不到网上视频竟然是出自任剑之手。看样子这事眼下还真不能让高明知道,要不他肯定会被活活气死。

任剑决定能装多久就装多久,便说师父,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但是你放心,我绝对不会自寻烦恼。

高明听了这就笑了笑,说那就好,我就怕你误听谣言,做出一些亲者痛仇者快的傻事来。

任剑心中的苦闷无可诉说,只能苦笑着说,我从来都不会听信任何谣言,我只相信我自己亲眼所见的事。

高明轻轻拍着他的肩膀,说好,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两个人各说各的话,打了半天哑谜,都希望对方最好能明白自己的意思。任剑还想说话,手机突然响了,拿出来一看却是苏菡。

这些日子任剑每天大多数时候都是关机,偶尔开机也只是看看短信微信,对所有来电都是置之不理,既不看也不回。今天也是来报社之后才刚刚开机,不想真凑巧就接到了苏菡的电话。

当着高明的面,任剑特怕苏菡说错话让他露馅,正犹豫着要不要接,却不料高明凑了过来,一眼瞥见是苏菡,马上就催促他说,发什么愣呀?是苏菡,赶紧接,别误了事!

任剑无奈只好接听,刚说苏菡,是我。就听苏菡那边大声地说任老师,你总算接电话了,高主任都快把我…….

任剑一听她这话生怕后面还有更生猛的,赶紧打断她说,苏菡你不用着急了,我已经回报社,现在就在高主任办公室里。要不,你直接给高主任讲话?

说罢也不管高明又瞪眼又摇头,直接就把手机交到他手里。高明只好接了,便说苏菡,我是高明,其实你有事跟我们谁说都一样。

苏菡这会儿自然也明白了任剑的意思,便一本正经地说,高主任,正好你和任老师都在,也省得我分别打电话了。有件事告诉你们,我爸的手术时间已经定了,就在这个月十八号。

高明说噢,提前了吧?

苏菡说是啊,那位美国专家原来说是先去RB后来BJ,可现在不知怎么搞的,又改成先来中国后去RB了。

高明说这也挺好啊,早点做了心里早踏实。

苏菡说好倒是好,但这时间挺别扭的,还有十多天呢,我本来还打算先回阳州来上班,但心里又总觉得不踏实。

高明一听也觉得这事有些为难,要说起来苏菡连休假带旷工的,已经折腾快一个月了,怎么说好像都有点过分。但毕竟她又确实家里有事,让一个女孩子老这么来来回回地跑也不是个事儿。

高明想了想,就说苏菡,要不这样吧,我先跟钱主任商量一下,然后再给你回话。我尽量帮你争取一下,最好能等你爸爸做完手术,再回来踏踏实实地上班。

苏菡说那,我就谢谢高主任了。

高明说你先别谢谢,钱主任那边是个什么情况,我也不好说。

苏菡说那,要不要我自己给他打个电话?

高明说暂时先别打,等我跟他谈过之后再说。

苏菡说那好吧,高主任,我就等你电话了。

挂了苏菡电话之后,高明正琢磨怎么去跟钱卫东说呢,钱卫东的电话就打过来了,高明刚刚一接起来,就听见钱卫东不耐烦的声音。

钱卫东说高主任,你老人家准备让我等到几点?这几步路你走了整整一个小时了,要不要我去接你?

高明这才想起来,钱卫东一直在等他送文件过去,便赶紧说对不起啊老钱,我这儿脱不开身,刚刚接几个电话,正说去你那儿结果又来了人,刚刚谈完事。我这马上过来,请你稍安勿躁。

钱卫东说,你事儿多我事儿也不少啊,你快点吧,我待会还要去周总那儿汇报呢。

高明应了一声,赶紧放下电话打算去送文件。任剑却拉住他,说师父,要不你给我找点事干吧,这么呆着我心里烦。

高明想了想,说看你这状态,我还真不敢给你派什么活,说句实话,怕你给我弄砸了!这样吧,今天明天你都别干什么,先回家好好休息。等恢复过来,我再安排你的工作。

任剑说,可是……

高明一挥手,说没什么可是,就按我说的办吧!我得赶紧去钱卫东那儿,你也该干吗就干吗去吧!

高明说罢一手拿起桌上的文件,一手拉住任剑就出了门。在门口向任剑一摆手,转身就去了钱卫东办公室。

任剑无奈地看着高明走远,想了想自己刚才遭遇那些糟心事,觉得先回避一下也好,躲一时算一时吧。连办公室也没回,扭头就下了楼,直接回宾馆去了。

第三十二章 舍不得孩子套不了狼(四)

第三十二章舍不得孩子套不了狼(四)

高明进了钱卫东办公室,先把文件交给了他。钱卫东拿过来翻了翻,不满地瞪了他一眼,说高明你才多大点岁数,办事怎么越来越拖沓,就跟老太婆似的?

说着起身就要走,高明赶紧拦住他,说卫东你先别着急走,我还有事给你汇报呢。

钱卫东说是吗?高老太太有事你赶紧说,周总还在等我过去。

高明只是笑了笑,没跟他计较。便告诉他任剑已经回来上班,接着又说苏菡来电话的事。

钱卫东听了沉吟半晌,才问高明,说那你觉得这事应该怎么办?

高明先假作思考状,然后说要不,干脆让苏菡等她爸爸做完手术再回来?否则她心里到底不踏实,人在心不在的有什么用?

钱卫东说哈哈,我也是这意思,英雄所见略同。不过,高明你还真是懂得怜香惜玉啊。

高明说钱主任,你这是骂我吧?

钱卫东困惑不解,说我怎么骂你了,这是夸你都听不出来?

高明说钱主任你OUT了吧?不知道现在说谁怜香惜玉的意思,就是说这个人已经老了?

钱卫东闻言更是吃惊,说你这说法哪来的?我怎么没听见过?

高明说要不说你OUT了呢,现在懂得怜香惜玉的男人,至少也得是你我这个年纪了吧?你看如今的小男孩小帅哥们,哪还有这素质?

钱卫东想了想就哈哈大笑起来,说高明你他妈真能神侃,仔细想想还就那么回事哈。

高明说我哪有那个能耐,这都是网上学来的。

钱卫东对手下一贯以严厉刻板著称,高明没想他这次竟然这么答应得如此痛快,没想到闲扯了几句之后,钱卫东却主动说了句实话。

钱卫东说那,苏菡的事就这样吧。黄总可是从来不拿原则做交易,既然他都肯给苏菡面子,我们凭什么要做恶人,你说对不对?

高明一听赶紧连连点头,说是啊是啊,卫东你就是适合做领导,什么事都比我看得透,看得明白。

钱卫东笑笑,说你少跟我扯淡,我可没你那么懂得怜香惜玉!

两人边说着话出了办公室,钱卫东上十一楼去找周总,高明就回自己办公室。他一路走一路想钱卫东刚才那句话,心里就开始琢磨,黄总为什么要给苏菡面子?想来想去,便觉得应该与飞讯那件事有关,于是就暗暗佩服自己聪明,当初处理得非常巧妙。

任剑的反腐行动很快便初战告捷。阳州在线那个视频转发次数,帖子的点击率和跟帖数量,纪录一直都在不断刷新。

有鉴于阳州市政府高官不雅视频曝光事件影响太大,上一级纪委很快就作出正式回应,宣布文副市长停职接受组织调查。

但与此同时,让他担忧的事情也出现了,众多网民开始拼命人肉视频女主角,而且已经有人公开点出欧阳子青的名。虽然还没有拿出证据,但从跟帖上的只言片语推测,这些人肯定都是知情者。

据任剑后来得知,视频上网之后,文副市长真的跟海华急了,还派人调走那段时间所有监控资料,最终也确实找到了任剑风衣墨镜,深夜乔装进入1016那段图像,并让市公安局立案,可惜还没破案,文副市长却被宣布停职,此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由于事先计划周密,邢红梅还真没引起别人怀疑。但从长远考虑,任剑仍然坚持让她辞职,不要再回海华,甚至都不要再来阳州。

文副市长被查处时,民间还流传了一个段子。说是文副市长看到视频之后,硬说是有人用技术手段陷害他,然后就去市委找张书记喊冤。张书记没有见他,却讲了几句很有意思的话,说我听过这个人讲话,他讲做领导就要有担当,这个话讲得好嘛!既然做了这种事,那么去向纪委或者法官解释清楚,也是一种担当。担当一词在文副市长这里,就此被赋于了一种全新释义,只可惜词义是负面的。

听到这些消息,任剑着实兴奋了一阵。

晚上熬夜刷屏上网,任剑差不多直到天亮才睡。等醒来睁眼一看,已下午三点多了。起床之后觉得很饿,简单洗漱一下,去楼下餐厅大吃了一顿。觉得心情还不错,就到外面街上转了一阵。回到房间本想打电话叫萧雪过来,但又怕出现上次的尴尬场面,便忍住没打。独自在客厅坐了一会,有些无聊,然后就决定回家。

连续折腾了这些日子,任剑已是筋疲力尽,感觉身心都累得要命,很想回家好好休息一下,但也明知这根本就不可能,因为根本不知道此刻在家里等待着他的,到底将是一个什么样的局面。

如今那两个狗男女的事既然已由官方接手,管它报复也好反腐也好,暂时也就跟任剑没关系了。反正他现在只是静观事态后续,看看最终会是个什么结局。

姓文的既然出了事,欧阳那个贱人也就绝对没办法消停。任剑心里此刻最重要的事,就是等着欧阳子青为她的无耻背叛付出代价。他现在着急回家,就是等着看这个烂女人会是什么下场。

任剑立即收拾好随身携带的行李,去前台结了账走人。打车回到家里,却并没有看到他所希望的情况出现。想像中欧阳出事之后,家里应该已被搞得乱七八糟,但事实上那种场景却并没有出现。

欧阳还没回家,但家里一切照常,没有任何变化。所有房间依然打扫得干干净净,各种物件摆放得也恰到好处。虽然这无疑是钟点工的功劳,但如果欧阳不回家,钟点工根本就进不了门。再打开冰箱一看,里面也装满了各种新买的食品,面包的生产日期竟然就是昨天。

一切迹象表明,到目前为止欧阳子青仍然没事。难道这个女人真的直到此刻仍然安之若素?

看着眼前熟悉的一切,任剑突然觉得心里说不清楚是一种什么滋味,既想看到欧阳马上就倒霉,却又隐隐有些希望这个时刻来得稍微晚一点,最好欧阳出事之前能让他见上一面,看看那个可恶的贱人,此刻究竟是什么状态。

任剑放下行李在家里转了转,然后走进卫生间,把浴缸放了满满一缸水,就痛痛快快地泡了进去,谁知泡着泡着竟然又睡着了。不知过了多久,醒来时感觉浑身冰冷,才发现浴缸里的水早已凉透。

赶紧起身找条浴巾擦干身体,去卧室里找了干净衣服换上,然后看看时间,已经十点多了。回到客厅里躺在沙发上,静静地整理了一下思绪,决定让自己工作和生活尽快回复正常。

首先打算和领导同事和朋友恢复联系,拿出手机一看,却是关机状态。任剑记得之前并未主动关机,摁住开机键好半天却没反应。仔细一看,才知道不知何时电池已经没电了。

赶紧换了电池开机,情况一如既往,一大堆微信短信和未接电话一涌而出,拼命在屏幕上闪动。任剑心里早已有了打算,如果欧阳再来电话他就接,看看这贱货如何面对他,会跟他说些什么。

于是先看未接电话,却没发现有欧阳。而且奇怪的是,欧阳手下和她关系很好那个叫赵敏的丫头,却先后给他打了十来个电话。与此同时,高明自己老妈家也给他打过电话来。

任剑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想都没想就给赵敏拨了回去。几乎刚刚一通赵敏就接了,声音里竟然带着哭腔,说任哥,你怎么不接我电话?欧阳姐出事了,你知道吗?

尽管心里已有所猜疑,但任剑一听赵敏这话还是愣住了,心里顿时五味杂陈,想不到这事说来就来,竟然这么突然。

赵敏那边听他半天不出声,不由得焦急地问,任哥,你听见我说话了吗?我说欧阳姐出了事,你听见了吗?

任剑憋了好半天,才有气无力地问了一句,说她到底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赵敏说上午我们正在上班,突然来了几个人,把欧阳姐叫到张总办公室去谈话,谈完话后来又把欧阳姐带走了。

任剑慢慢回过神来,就问他们是哪儿的?

赵敏说刚开始谁也不知道,后来才听说是纪委的。说是那个,那个,那个什么谁的案子需要她协助,配合调查。

赵敏直到这一刻还想着替欧阳遮掩,不愿说出那姓文的。任剑当然知道那个谁是谁,所以也就没有再问,犹豫了一瞬,才说我知道了,小赵,谢谢你把这事告诉我。

说罢也没等赵敏再说什么,直接就挂了电话。看起来,事情完完全全在朝着任剑设想的方向发展,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心里反倒觉得有点空荡荡地,不知此刻干什么才好。

想了想打开电脑正打算上阳州在线看看,手机却又响了起来,一看却是老爸家电话,犹豫了好一会之后,最终还是接了。

老爸那边就问任剑,是你吗?

任剑说爸,是我。

老爸那边一听,便破口大骂起来,说你个兔崽子这几天都跑哪儿去了?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你知道不知道?

任剑自然不敢说实话,便照事先编好台词说,你们不是知道我去BJ了吗?今天刚回阳州……

老爸匆匆打断他,说那欧阳出事你不知道吗?

任剑愣了愣,想既然装傻便索性干脆装到底,就说我这才进门呢,欧阳她怎么了?

老爸说这几天网上有个视频,你自己去看看吧!都在说里面那个女人就是她!你他妈什么女人找不到,非得去找这种烂货!

老爸话没说完,电话又被老妈抢了过去,说任剑哪,我求求你赶紧去把这事弄明白吧,这两天我们打欧阳电话她都没接,如果她真的做了这事,我把菲菲带广州你姨家去住些日子,你马上就去离婚!

老妈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然后就听老爸说哭什么呀,有什么好哭的?然后又听老爸劝了老妈几句,又说任剑你给我说清楚,为什么这几天打不通你电话?你到底在干什么?

任剑又照着事先编好的瞎话说,我手机丢了,现在这个是刚买的,卡也是现办的,所以我也没联系过欧阳。

老爸说什么都别说了,赶紧去把我刚才说那件事办了!我和你妈就在这儿等你电话,今天晚上你不回话,我们就死等不睡觉!

任剑突然想跟菲菲说两句话,但刚一张嘴,老妈就骂了起来,说菲菲早已睡了,不许任剑再去打搅。

任剑没辙只好作罢,便再没说话默默地挂了电话。

任剑心想,老爸老妈虽然嘴里说让他赶紧去把事情理弄明白,但心里恐怕却早已认定那女人就是欧阳了。再一想其实这样也挺好,至少能省去他自己许多口舌。

还没想好怎么应付老爸老妈那头的事,手机又响了起来,一看竟是高明,任剑觉得简直更是要了命。想了想实在不知这事应该怎么跟他讲,只好索性不接,便眼睁睁地着手机一直响到自动停止。高明紧接着再拨,任剑便横下一条心还是不接。

高明没记住任剑家里座机号码,过了一阵只好发了条短信过来:欧阳到底怎么回事?贱人你赶紧告诉我!

任剑倒不是不愿意回复高明,而是不知道应该如何回复,因为他实在难以启齿,无法开口对高明讲欧阳那些事。

任剑苦笑着删了高明短信,却突然又想起一个人来。他遇到这么大的事,阳州在线总裁邓克林却一直没给他打过电话。

按说邓克林与任剑和欧阳都熟,而且和姓文的走得也很近,他会不会知道欧阳和姓文的有事?任剑曾经帮他那么大的忙,如果他不知道倒也罢了,如果知道却一直在装傻,那这人就太他妈不是东西了!

过了好一阵,任剑想起老爸老妈还在等他消息,任剑只好回了电话。他没有直接说网上视频那些事,却把赵敏讲那些话告诉了他们。

老爸老妈一听就急了,说难怪打电话她不敢接呢,那个不要脸的女人指定就是她了!

任剑并没再多说什么,只说他心里很乱,让老爸老妈别再烦他,让他好好想一想,这事究竟怎么处理才好。说罢就挂了电话。

任剑突然想起一句话,叫做舍不得孩子套不了狼,舍不得老婆抓不住流氓。任剑绝对舍不得用菲菲去套狼,但舍了欧阳子青去抓流氓,做了也就做了。尽管心里也隐隐地有点不是滋味,但这种贱女人既没有资格做老婆,更没有资格给菲菲做妈妈。所以用这种烂货去反腐,也应该算是废物利用吧。

得知欧阳子青被纪委带走协助调查的消息之后,任剑一连好几天再也没去报社露面。报社的人对这类事件非常敏感,一时间各种小道消息又开始满天飞,根本就弄不清楚哪些是真哪些是假。

高明听到这些乱七八糟的传言,便和钱卫东商量了一下,觉得让任剑暂时休息几天,避避风头也好。于是就给任剑打电话说了这事,任剑的声音听着听点沙哑,只是说谢谢师父,就再没吭声。

高明此时通过别的途径,获悉了有关欧阳子青的情况,震惊之际也深感自己失察,便也没再追问任剑,但这种事情他也没法劝解,便只是让任剑好好休息,保重身体,千万别把自己也拖垮了。

任剑什么也没说就挂断了电话。

高明怎么也没想到,苏菡家里的事好不容易摆平,任剑家里却又弄出了这么大的动静来。但高明更没想到的,却是他自己马上也会遇到不小的麻烦。

第三十三章 意外之外还有意外(一)

第三十三章意外之外还有意外(一)

陈小薇走进朱院长办公室里,朱建国赶紧起身很客气地迎过来,又是沏茶又是让坐,陈小薇忙不迭地接过茶杯,连连道谢,说朱院长你这样简直让我受宠若惊,真的不敢当哦。

两人在沙发上坐下,朱建国就笑眯眯地说小薇,你们家高大记者最近忙不忙呀?

陈小薇看见朱建国眉宇间尽是喜气,自然知道他有喜事临门。前些日子先是组织部找他谈话,上个星期又在医院中层干部中搞了推荐投票,走完这些必备程序之后,自然很快也就会下文宣布正式任命。

如果要客观地说,朱建国应该算是一位不错的院长。业务精湛不说为人也还算正派,而且非常注意人际关系,无论上级下级决不轻易得罪,这一点在当初主持工作时进行民意测验中就有所体现。

但也许正因为如此,朱建国骨子里多多少少就有几分清高,所以也就有人看不顺眼,因而也就影响了正式任命。虽然好事多磨,至今终于也算要修成正果了。

陈小薇既然知道这个背景,就笑了起来,开玩笑说朱院长,你把我找来,该不会是又要找我老公弄什么专题吧?

朱建国故意一板脸,说小薇,这种话可不敢乱说,别的人听到,说不定就会产生不必要的误会。

陈小薇也装做很害怕的模样,笑了笑,就说报社一年四季哪有不忙的时候?朱院长有何吩咐吗?

朱建国说小薇瞧你说的,我哪敢有什么吩咐呀?还是上次说那个事,你老公到底什么态度呀?总得给我个机会吧?

陈小薇这才突然明白过来,朱院长说的是请她们两口子吃饭的事。这事朱院长都说过好几回了,每次都因为高明时间不合适,只好临时又推掉,弄来弄去弄得陈小薇就有点不好意思了,便说朱院长,要不,我看这事就算了吧。高明一直都很忙,真的不知道有没有时间。

朱院长说小薇你这样说就不对了,我既然说过,就一定是要请。我也知道你老公事多,但总不至于比国务院总理还忙吧?吃顿饭的时间,怎么都应该还是有吧?

陈小薇说朱院长,跟你说句实话吧,这事弄得我都不好意思了。要不然这样,哪天高明有时间我约你,我们两口子请你好不好?

朱建国说陈小薇,你算了吧,你这不是堵我嘴吗?我说这样啊,你现在就跟他联系一下,如果可以的话,今天晚上怎么样?

陈小薇想了想,好像她这边今天晚上真没什么事,就是不知道高明有没有什么安排,于是就说好吧,我回去就给他打电话。

朱院长指了指桌上电话,说还用回去干吗?就这儿打吧,如果你两口子觉得说话不方便,我先出去回避一下?

陈小薇听他这么一说,更不好意思了,就说都老夫老妻了,还有什么不方便的啊?

说着就想给高明打电话,一掏手机却发现竟然没带,才想起来走之前正放在值班室里充电。只好用朱建国桌上座机拨了高明办公室,高明那边很快就接了,说你好请问你是哪位?

陈小薇就说高主任,是我,听出来是谁了吗?

高明对这个电话号码有些奇怪,就问她,小薇,你这是在哪儿啊?

陈小薇说老公,你猜猜看。

高明说我这会儿正忙着呢,小薇,可没时间跟你玩这个,有事就赶紧说,没事我可就挂了啊。

陈小薇说别呀,高明,我这是在朱院长办公室给你打电话呢,我找你可是有正经事找你。

高明说,那好,你就赶紧说吧。

陈小薇说,老公,你今天晚上有什么安排没有?

高明想了想,好像晚上还真没什么事,便说到现在为止,应该没听说有什么安排,但真正有事没事,要到下午下班的时候才知道。

陈小薇说那个啊,朱院长说晚上想找个地方,请咱们俩吃顿饭。你要不安排一下时间?

高明那边犹豫了一瞬,大约也是觉得朱院长已经请过好几次,就有点不好意思,想了想便说好,我尽量争取吧。

陈小薇说别争取了,赶紧就定下来吧,你一争取我这边就没办法跟朱院长交代了。要不我让他跟你说?

高明说小薇你别,别,别……

那边高明话还没说完,这边朱院长却已经主动从陈小薇手里接过了电话,说高主任你好哇!

高明一听换了朱院长,只好客客气气打招呼,说朱院长,你好。

朱院长说高主任,你这客人太难请了,反倒让我下了决心,非要完成这个艰巨任务不可,今天晚上行不行,你给我个准话!

高明稍稍犹豫了一下,最终心里也觉得有些过意不去,便痛快地答应了,说好吧,朱院长,那就今天晚上吧。

朱院长说高主任,高大记者,说好了可就不许变了啊,我订好座就告诉陈小薇,那咱们就晚上见!

朱院长放下电话,就征求陈小薇意见,说小薇你说说,今天晚上想去哪里?想吃什么?

陈小薇仔细想了想正要开口,桌上电话却响了起来,朱建国赶紧接起来,说喂,我是朱建国,请问你是?

然后就听见一个女孩子焦急地说,朱院长你好,我是外科护士曾红霞,请问陈护士长在你那儿吗?曾红霞说话声音很大,朱建国和陈小薇都听得清清楚楚。

朱建国赶紧把电话递给了陈小薇,陈小薇接过来就说,红霞出什么事了吗?你别着急,慢慢讲。

曾红霞说护士长你赶紧回来吧,603病房吵起来了!

陈小薇一听,扔下电话跟朱建国说了一句,朱院长,外科那边有点事儿,我得赶紧回去。

朱建国张了张嘴正要说话,陈小薇却一扭头拉开门就走了。朱建国毕竟老练,想了想便给医患协调办打了电话,让他们赶紧派人去外科住院部看一下,有问题立即解决,千万别弄出什么事来。

对朱建国来说,眼下正是非常关键的时刻,绝不能出任何差错。挂断电话后朱建国仍然有些放心不下,最终决定亲自去看看。

陈小薇急急忙忙回到外科,直接去了六楼住院部。刚刚走出电梯,看见护士站门口已经围了一大堆人,就知道坏了事。显然事态已经扩大,战场从603病房迁到了楼道中央的值班室。

陈小薇在医院干了十来年,身为护士长,这种事并没少见。但近年来随着社会大环境变化,医患纠纷成了非常敏感的问题,一不注意就会弄出很大的动静,成为公众关注焦点。陈小薇刚从朱建国办公室出来,也深知这个时候绝不能出事,否则就会影响朱院长。

曾红霞一看见陈小薇,立即就大声叫她,说护士长你快来吧!

陈小薇先让人马上给医患协调办打电话,然后三步两步马上挤进了人群。到值班台前一看,一个长得很壮的男人,正紧紧抓着值班护士周颖的胳膊不放,嘴里还不干不净地大声嚷嚷,说你个傻X就是不负责任!昨天晚上天出了手术室好好的,为什么今天就成了这样?你说!你不给我老老实实说清楚,我他妈打死你,你信不信?

一边说一边还使劲摇晃周颖,小姑娘虽然进了医院两三年,却并没经历过这种事,吓得脸色惨白,连话都说不出来,只是一个劲儿地哭。那汉子却根本不听旁人劝解,满嘴脏话只顾乱叫乱骂。

周颖大概被他粗鲁的动作弄疼了,便使劲挣扎,想甩开他的手却没能如愿,那汉子火气更大,双手抓住周颖就要往地上摁。陈小薇看他实在过分,疾步上前阻止,死死抓住了他的左胳膊。

那汉子回过头恶狠狠地瞪着陈小薇,威胁说,臭女人你他妈放不放手?你是谁?赶紧给我滚开!

陈小薇不但没放手,反而抓得更紧。她非常镇静地说,我是她的领导,你先放开她,有话好好说!

那汉子怪叫一声,说你是领导?好啊,我他妈正不知道该找谁呢!这可是领导你自己找来的麻烦!

汉子说着放开周颖,转过身伸手就去抓陈小薇。陈小薇显然不想让汉子触碰她的身体,赶紧往旁边躲闪。

就在两人错身那一瞬间,汉子的右手搭上了陈小薇的右胸。陈小薇清清楚楚感觉到,汉子那只咸猪手在她**上使劲捏了一把,敏感处竟然被捏得生疼。陈小薇愣了一瞬,脸色刷地涨得通红,大骂一声流氓,扬手便狠狠给那了那汉子一个大耳光。

一声清脆的声响之后,汉子捂着脸退了两步,怔怔地瞪着陈小薇,过了一瞬回过神来,突然发疯似地指着陈小薇大喊起来,说你敢打人!你个臭婆娘还敢打人?

然后转身又朝着众人大叫,说你们大家都看见了啊,是这女人先动手!既然她敢打我,那就休怪老子手下无情!转身就朝陈小薇猛扑过去,却没想到身后突然冲上来两个保安,一左一右将他架住。

众人回头一看,却见保安身后不远处,站着脸色冷峻的朱建国和外科主任张峰,张峰显然是刚从手术台上下来的,连身上的衣服都没来得及换。他们身边,还有刚刚赶来的医患办工作人员。

场面一时僵住,那汉子又愣了一瞬,便开始拼命挣扎。两个保安放开了他,却转身挡在了陈小薇微面前,把她护得严严实实。

朱建国脸色铁青,走到那汉子面前冷冷地说,我是院长朱建国,这里刚刚发生的事,我都看得清清楚楚,也听得清清楚楚。等我们调查清楚这之前和之后所有的事,会给大家一个说法,也给你一个说法。现在我请你离开这里,不要影响别的的患者休息和治疗!

那汉子看着朱建国和他身边的人,再看看身强力壮的两个保安,冷笑了两声,说你们就仗着人多,是吧?

转身便走出人群,到楼梯间里打电话叫人去了。

朱建国预感到这事没完,暗暗叹了口气,便赶紧劝围观的患者的家属,请他们都离开现场回房间休息,并保证会妥善处理这事。

趁着众人暂时散开,朱建国就让张峰就带着陈小薇和周颖到楼道另一头,悄悄乘电梯下了楼。他自己和医患协调办的人却留了下来,还让赶紧再派几个保安过来,以防不测。有人问朱建国要不要报警,朱建国想了想,说尽量不要扩大事态,原则是能让就让。正想去找那汉子交涉,却不想那人早已没了影,想是下楼找帮手去了。

张峰和陈小薇他们到医患协调办那边,找了个房间呆着,就先问了周颖病房里发生的事。事情经过很简单,那汉子老妈罹患急性肠梗死入院就医,昨天刚刚做了手术,本来情况良好,但由于老人体质较弱,抵抗力也较差,今天突然发生术后感染,并出现了昏迷。

当时科室立即采取了措施,忙着抢救老太太,而那汉子却开始大吵大闹,先说是医院不负责任,紧接着就大骂主刀医生害人,后来又死活赖上值班护士,硬说是周颖把他老妈弄成了这样。

大致弄清了周颖的事,张峰回头再问陈小薇,陈小薇却不愿意细说,只说那汉子耍流氓,六楼有监控录像应该可以证明这一点,并要求张峰马上报警。张峰一听就皱起了眉头,因为朱建国特别交代过,说事情不到万不得已就不让报警。所以这事他也不敢做主。

张峰想了想,就让她们俩暂时呆在这里不要动,自己却回六楼去找朱建国汇报情况,让他拍板。

第三十三章 意外之外还有意外(二)

第三十三章意外之外还有意外(二)

张峰上了六楼一看,外科病区这时又已经热闹起来。

原来那汉子打完电话就跑下楼,在医院门口等他叫来那帮人会齐了,又气势汹汹地冲了上来,正围着朱院长他们,非逼着他把医疗事故责任人和打人凶手陈小薇交出来。

朱建国看看那汉子叫来这群人,其中好几个熟面孔,都是出了名的“医闹”,专门指着医患纠纷敛财谋生,心里便知道今天的事已经难以善罢干休,心里矛盾了好久,最后还是悄悄让人打电话报了警。

市医院离辖区派出所不远,没多大功夫警察就到了现场。闹事那帮人一见警察,顿时也就安分了许多,但却依然咬定这是一起医疗事故,除了要求院方赔偿之外,还要求严惩打人凶手。

朱建国简单听了听张峰的汇报,心里就有了底,说话便不再那么客气,直接就表明他的态度,谈了两点意见。第一,这次并非医疗事故,而是有人故意寻衅滋事。第二,陈小薇不但不是打人凶手,而且还是受害者,因为有人竟然当众对她耍了流氓。有关这一点,建议警方调看病区监控录像,应该可以找到相关证据。

朱建国刚刚说完第一点意见,那汉子就跳了起来,又想发作,结果却被警察严厉制止,等朱建国说完第二点意见,那汉子眼里马上就露出了恐慌,气焰也就小了许多。

警方当即找双方当事人做详细笔录之后,又调取了监控录像等相关资料,然后就告诫双方当事人,等待警方处理,不得擅自行动。

警方劝退闹事那帮人之后,朱建国立即召集医院中层领导干部和各科室主任,开了个紧急会议,在会上让张峰将这两件事真相作了详细说明,并要求内部职工坚决不要听信社会传言。

会上还研究对这一突发事件的对策,最后朱建国拍了板,决定在警方对此事作出处理之前,在不违犯原则的前提下,也马上开展一些公关活动,以推动和促进问题早日得到解决。

但朱建国没有想到的是,他的动作还是慢了一步,事态的发展远远已经超出了他的预料。

事实上他本人和市医院,此刻已经陷入了相当大的麻烦之中。

当天下午,有人就在阳州在线发了帖子,单看标题就很吸引人:市医院店大欺客美护士滥施淫威

此时市府高官不雅视频刚刚开始降温,此事短短一两个小时就被炒热,很快成为新热点,被称之为阳州又一重大新闻事件。紧接着陈小薇被人肉曝光,甚至连她老公是阳州日报大记者高明也被翻了出来。特别恶劣的是,一些跟帖还把陈小薇和院长朱建国的关系,故意描述得非常暧昧,误导网民去往那方面联想。

后来在市府干预之下,由市公安局出面澄清部分事实,明确表示事件目前尚未定性,正在进行调查核实,网民千万不可误信谣言。阳州在线也马上屏蔽了这个颠倒黑白的帖子,但终究为时已晚,有人已将其转发到门户网站,给阳州市医院造成了相当恶劣的影响。

为了迅速消除不良后果,朱建国在考虑如何做市上工作的同时,又想到也应该与媒体打打交道。一想到媒体,自然便打起了阳州日报的主意。想了想便拨了陈小薇手机,但铃声响了好久直到自动挂断,也没人接听。朱建国只好拨了外科住院部,说要找陈小薇,值班护士却告诉他,说护士长不在,朱建国就问陈小薇去了哪里?那边说可能在张峰主任办公室。

朱建国马上又拨了张峰办公室电话,张峰很快接了。

朱建国就问,张峰,陈小薇在没在你那里?

张峰说在啊,正在哭鼻子呢,我都哄好半天了也没哄好。

朱建国皱了皱眉头,说那好,你让她接电话。

张峰便把电话递给陈小薇,说朱院长找你。

陈小薇抹了抹眼泪,却摇了摇头,说你告诉朱院长,从今以后我不会再去他办公室,也不想再跟他说话。

张峰苦笑着说,陈小薇,你这又是何苦呢?别人招惹了你,人家朱院长又没得罪你,你跟领导置什么气?

张峰说话大概声音不小,朱建国那边也听得清清楚楚。他根本不用去想,就知道陈小薇是因为网上那些谣言,在生她自己的气,当然也在生他朱建国的气。没想到这个女人平时看着很明白,一到关键时候,脑子也照样不开窍,竟然用别人的错误来惩罚自己。

朱建国略一思索,就对着话机大声说,张峰你把陈小薇给我留住,别让她走了,我这就过来!说罢也不管对方有没有听见,扔下电话就出了门,直接去了张峰办公室。

朱建国推门走进张峰办公室的时候,陈小薇正要离开,张峰却挡在面前不让她走。两人正撕扯之际,看见朱建国进来,张峰马上就松了一口气,而陈小薇却冷冷地瞪了朱建国一眼,慢慢坐下来,泪痕犹存的脸上,瞬间又涂抹了一层寒霜。

朱建国朝张峰递了一个眼色,然后默默在陈小薇对面坐下。张峰悄悄走到门口,打开门退了出去,又反手将门轻轻带上。

朱建国看着陈小薇那副见谁跟谁急的模样,有些哭笑不得。沉吟片刻之后,就摆出满脸无辜的笑容,非常温和地说,小薇呀,看来我们今天晚上的饭局,好像又泡汤了哦。

陈小薇此刻却根本没有心情跟他瞎扯,所以也就根本没接他的话茬,只是瞥了他一眼,说朱院长,你没看见网上那些帖子吗?请你以后离我远点,这样对我们都有好处。

朱建国微微一笑,说陈小薇我一直拿你当明白人呢,谁知你到底还是个糊涂虫啊。

陈小薇瞪着他,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欲言又止,低下头去。

朱建国敛了笑容,一本正经地说,我们俩一起工作了这么多年,彼此之间应该说已经非常了解。我们自己不是把所有的关系,都处理得挺好的吗?我可一直把你当女儿一样对待。

陈小薇抬起头来,气呼呼地说,可是人言可畏,朱院长!我不想再让别人说三道四,更不想让我家人产生误会!

朱建国自嘲地一笑,说别人要怎么说我没法管,但有句俗话说,心中无冷病,不怕吃西瓜。我就这么跟你说吧,陈小薇!像我这样的男人也许不太好说,但像你这样的女人,无论干什么无论走到哪儿,很可能都会遇上同样的烦恼。

陈小薇渐渐地皱起了眉头,然后就问了一句,为什么?

朱建国苦笑着,说别问我为什么,因为我也不知道。但令人遗憾的是,生活就是这样,现实就是这样。

陈小薇认真思考着朱建国这番话,又沉默了。

朱建国看她脸色稍稍缓和一些,便又说,以后我们毕竟还要一起工作,不接触也不说话,你认为可能吗?

陈小薇回过神来,神色似乎也自然了许多,就说朱院长,你有什么指示就赶紧下达,没事我就要回去上班了。科里这会儿很忙,我没空陪你聊天。

朱建国说我和你聊天了吗?这半天我可都在做你思想工作嘛。

陈小薇却不领情,说既然没有别的事,那就恕不奉陪了。

朱建国又笑了笑,说陈小薇,我什么时候把你得罪得那么狠呢?

陈小薇这回却连话也不说,就欲起身离开,朱建国赶紧言归正传,说陈小薇,你给我坐下!我来找你不是想和你聊天,是有正经事要谈。

陈小薇这听了这话仍然没有言语,却也再没坚持马上起身离去。

朱建国略略思考了一下,才说我想医院遇上这种事,也许还得借重官方媒体,为我们说几句话,以正视听,引导舆论,以便更好地澄清事实,让所有人都不再被谣言所蛊惑。

陈小薇这回反应倒是很快,马上就明白了朱建国的意思,却又明知故问,说朱院长你什么意思?

朱建国说我有个想法,还没和任何人说起,想先听听你的意见。

陈小薇脸上毫无表情,只是愣愣地看着他没说话。

朱建国说我打算正式用医院的名义,写一个声明或者调查报告之类的东西,想办法让官方媒体刊登。

陈小薇听了这话,心里对朱建国的想法非常赞赏,但却也有些忧虑。想了想,就犹犹豫豫地说可是,警察不是说,必须等他们来处理,这之前不许擅自那个什么什么吗?

朱建国不满地说,他们是这样说了,可是我们不动,人家不是通过别的办法就动了吗?网上那些谣言不是照样出来吗?他们能阻止得了吗?人人都有一个脑袋一张嘴,他们管得了那么多吗?

这番话似乎有些出格,却也无懈可击,陈小薇顿时无语。

朱建国知道陈小薇已经心动,便又说小薇你放心,医院这边提供的文件,一个字都不会假。我们承诺尊重事实,而且保证承担全部责任!请你赶紧和高主任联系一下,把我们这个意思告诉他,就说是医院正式请求报社,希望他能尽力协助我们。

陈小薇想了一会儿,虽然仍没说话,却使劲点了点头。

高明并非第一时间就知道陈小薇出了事,上班中途他去了一趟卫生间,突然发现同事看他的眼神有些异样,还以为是自己脸上有什么东西,照了半天镜子却一切正常。心里也就没当回事,却没想一回办公室,就接到了陈小薇的电话。

警察和闹事者刚离开医院,朱建国就召集紧急会议,陈小薇却没有参加,而是找了个房间躲起来找老公倾诉。

高明刚刚一接电话,陈小薇就哽咽起来,说老公,我都不想活了!

高明闻言大惊,开始还以为陈小薇和他逗着玩,再仔细听陈小薇哭声一点不假,才知道真的出了大事,马上就紧张起来,赶紧问她到底怎么回事。陈小薇断断续续哭诉了事情的始末,高明心里虽然又气又急,却不敢让陈小薇察觉,只能一个劲地安慰她。

高明哄了好半天,陈小薇才算勉勉强强平静下来,上班去了。

但从这以后高明却再也无法安心工作,一想到任剑的事,他就非常害怕。于是一直挂在阳州在线上,时刻保持关注。

高明眼睁睁地看着《市医院店大欺客美护士滥施淫威》那个帖子发布,然后很快被炒热,被转发,然后陈小薇被人肉,被泼了一身污水,然后高明也被人肉,被演绎为悲剧主人公。

高明怎么也没想到,他和任剑命运竟然如此相似。仅仅数日之隔,师徒俩便先后都在报社出了名,成为众人关注的八卦明星。

然而高明却束手无策,只能带着绝望的心情下线,并祈求陈小薇下午工作一直很忙,没时间上网,所以就没机会看到这些东西。

但这只能是他的一厢情愿,实际上事态远比他所想像的要严重。

晚上下班回家,刚进门就看见了就看见了老丈人和丈母娘。陈小薇也早已回来,三个人正在客厅商量什么,脸色都十分难看。高明和老丈人丈母娘打招呼,两位老人只是嗯了一声,根本没心思跟他多说什么。

看老两口都来了这边,高明担心乔乔,顺口就问了一句,说妈,你们都过来了,乔乔呢?话一出口当即招来六只白眼,丈母娘没好气地说,丢不了,放在对面陈主任家,跟他孙女一起做作业呢。

高明这才发现,陈小薇面前就放着她的笔记本电脑,上面打开的网页都和医院发生的事相关。陈小薇早已浏览过所有的帖子,满脸都是受伤的表情。高明回来之前,他们肯定就是在说这些事。

高明下午看过网上那些帖子之后,对有关陈小薇和朱院长那些描述记忆犹深,虽然告诫自己不要相信那些说法,但多多少少还是有些不爽。此刻一看陈小薇眼前这种状态,不免又心疼起来。

见这情景高明没再嘴贱,不敢再提晚餐的事。赶紧换了鞋放了公文包,就过来坐在陈小薇身旁,想听她们说些什么。

刚一坐下来,三个人的目光便刷地都集中过来。丈母娘就问陈小薇,说薇薇,你把那事给高明说了吗?

陈小薇摇摇头,说还没来得及呢。

高明听了这话,便主动问她,说有什么事啊?

陈小薇有几分可怜地笑了笑,说老公,这回的事真的要求你了。

当着老丈人丈母娘两位老人的面,高明自然要显露一点风度,便故作轻松地笑了笑,说小薇你太客气了,什么事你还用求我?你就直接下命令吧,我保证执行!

陈小薇说这可是你自己说的,不许反悔啊!

高明看陈小薇表情似乎有些阴险,心里觉得要不对劲,正想补充一句,说那要看我有没有那个能力,陈小薇却已经开了口,说我们医院想请你们报社帮帮忙,给我们刊登一篇文章。

高明一听这话,虽然有些疑虑,但也有些想知情的欲望,于是赶紧就问,是什么文章?

陈小薇便把朱建国的意思仔细说了。高明听罢,沉吟半晌没有表态。老丈人丈母娘一看他犹豫,便大为不满,丈母娘斥责老丈人劝说,轮番对他进行语言攻击,要不是陈小薇及时制止,估计话就越说越难听。

高明很能理解两位老人此刻的心情,所以对他们的责难并没有介意,但他心里却知道这事的难度。

除了黄总,这事谁也做不了主。但黄总这个人高明非常了解,如果情况真是陈小薇所说那样,那么他在黄总那里多半要碰钉子。

第三十三章 意外之外还有意外(三)

第三十三章意外之外还有意外(三)

高明想了好一阵,脑子里突然有个念头一闪而过。如果双方完全是公对公,医院以公函形式把稿子交换过来,那么黄总会不会稍加考虑呢?毕竟组织对组织,和组织对个人这两种形式,还是有着本质的区别,而黄总这方面是很在意的。

高明考虑了好久,最后终于决定去试试。这事既然关系到陈小薇,那他就不能坐视不管,无论如何也应该有所表示。于是就对陈小薇说,这事虽然有些难度,但我觉得还是可以试一试。

高明这一表态,老丈人丈母娘脸色顿时就好看多了。陈小薇却愣了一下,才说我还担心你要打官腔,推三阻四呢,却没想到你这么痛快,谢谢你啊,老公!

高明笑了笑,说既然你有事,我自然就应该出力,你说对不对?

陈小薇很勉强地笑了笑,想说什么,看父母在场却又没说。

高明想了想又说,但我有个建议,你明天给朱院长讲一下。

陈小薇说有什么建议?你赶紧说。

高明说这事最好不要通过个人来做,应该事先给报社打个电话,再走正常程序,通过公文公函交流渠道,把你们的稿子送到编辑部,这样就完完全全是公对公,谁也挑不出什么毛病。等稿子到了报社,我看到之后就去找黄总,努力为你们争取。记住了吗?

陈小薇认认真真地听高明说完,心里也大致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不禁佩服得五体投地,便连声说记住了,记住了。

老丈人丈母娘看着高明,脸上也露出了赞许的表情。

高明说还有一条,千万不要让人知道,医院事先通过你来找过我,这也很重要。我虽然不能保证这事一定会有理想的结果,但我肯定会尽力,这一点你们请放心。

陈小薇说,老公你真好,谢谢你。

高明说自家人,就不用那么客气了。

陈小薇再没说话,这才想起晚餐的事来,便问她爸妈想吃什么。

她妈听了这话一撇嘴,说你们也别假模假样的了,家里明明什么都没有,让我们吃什么?

高明一听赶紧说,小薇,我们可以叫外卖,要不出去吃也行。

但老丈人丈母娘却说什么也不吃,他们不放心乔乔,只想马上赶回家去。

小两口劝了半天挽留不住,高明只好说,那我开车送你们。两老心里着急也就没再客气。高明赶紧和陈小薇打了个招呼,让她带父母到小区门口等他,自己拿了钥匙就下楼取车去了。

第二天高明上班不久,就接到了编辑部值班室打过来的电话,说市医院那边来电话,要提供一篇新闻稿,请示高明怎么处理。

高明心想朱建国他们动作还真快呀,就装模作样地说,没问问他们,是哪方面的内容?

编辑部那边说我们问了,但他们没说。

高明说那就等稿子来了,先看看内容再说吧。

没过多久,医院交流过来的公函和新闻稿,就送到了高明手上。高明先看了看加盖医院公章的正式公函,觉得弄得还满像那么回事。但再仔细看看附在后面的新闻稿,就有些哭笑不得。

严格地说,医院提供的并非是一篇新闻稿。稿子写得既有点像新闻,又有点像调查报告,如果说从某个意义上说,也许更像一个情况说明,或者一份声明。虽然文字表达尚可,但立场似乎稍稍有失公允,某些措词也略嫌过激。比如说警方尚未定性之前,文中却已将那个汉子的某些言行,称之为流氓行为。

虽然不知道稿子出于何人之手,但朱建国必定看过而且认可。高明甚至怀疑,其中说不定还有陈小薇的贡献。

想了半天,高明还是决定先去见见黄总再说,于是就拿起电话拨了黄总办公室。电话刚通黄总马上就接了,说高明吗?有什么事?

高明说黄总,有件事我得请示你。

黄总犹豫了一下,说什么事?

高明说,我手上有篇稿子,得让你老人家拍板。

黄总说那你赶紧来吧,我待会儿还有别的事。

高明拿着装公函和稿件的文件袋上了十一楼,刚一敲黄总办公室的门,就听黄总在屋里说,高明你也别穷讲究了,赶紧进来吧。

高明进门一看,黄总正坐在沙发上等他,赶紧走过去靠着黄总身边坐下,将手里的文件袋朝黄总面前一放,说请领导看看这个。

黄总没动文件袋,倒是一动不动地盯着高明,说高明你先告诉我,这里面是什么东西?

高明笑了笑,伸手打开文件袋,拿出公函和稿子放到黄总面前,说我可说不清楚,黄总你亲自看看,不就什么都明白了吗?

黄总拿起公函来看了看,脸上却没有任何表情,接着就认认真真把那个新闻稿看了一遍。高明屏住呼吸坐在那里,既不敢说话也不敢大声喘息,只是盯着黄总,看他有何反应。

黄总看完之后,脸上仍然没有任何表情。他把手里稿子晃了晃,轻轻地放在茶几上,然后才问高明,说你给我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高明说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所有过程都是走的正常程序。

然后便把市医院那边如何打电话给编辑部,编辑部又如何请示他,他又如何处置的情况讲了一遍。黄总听着脸上表情渐渐就严肃起来,半信半疑地看着高明,一言不发。

高明见黄总如此神态,马上就举手发誓,说黄总,我敢发誓,这事之前我真不知情,绝不骗你!

高明自己也觉得很奇怪,他以前从来不对黄总说谎,偶然扯淡的时候也会脸红,所以黄总马上就能发现。但这一次却不然,他竟然堂而皇之地撒了谎,却没有一丁点儿内疚的感觉。仔细想想,毕竟事关重大而且牵涉到陈小薇,所以也就顾不得那么多了。

黄总仍不放心,又问,他们这样做,事前真的没和你通气?

高明摇摇头,说是啊,人家可能也是为了避嫌嘛。

黄总脸色稍稍缓和了一些,然后就叹了一口气,才说你和任剑都是我比较看重的人,但很可惜,你们俩遇上这种事,我还真的帮不上忙也说不上话。我这人一辈子没拿原则做过人情,所以你要理解。

高明点点头,说黄总你放心,我完全能理解,但我有个请求。说着看了看黄总脸色,故意欲言又止。

黄总说你别老看我脸色,有什么想法,你就痛痛快快说出来。

高明说我希望,在不违犯原则的前提下,这篇稿子能放行。

黄总没有接这个话头,却问高明,陈小薇情绪怎么样?

高明摇摇头,说情况很不好。昨天晚上回家,我根本不敢提这茬,但她自己却主动向我诉起苦来,而且一说就没完没了,后来还大哭了一场。我哄了好半天,也不管用。

黄总说像她那样娇生惯养的女孩子,哪受过这么大委屈?你呀就顺着点儿她吧,但我要警告你高明,网上那些话你千万不能当真!

高明说黄总,这个你不说我也知道。

黄总沉默片刻之后,又说,朱建国这个人其实也很不错,只是运气特别不好。我看这一回他再怎么折腾,院长大概也别想了!

高明一听这话,当即大吃一惊。须知黄总对任何事,一般都绝不轻易下判断。黄总老伴就在市委组织部,既然他这么说,八成应该是听到什么消息了。想来他对高明说这些,也绝对不会是有口无心,没准就是出于好心想给予他一点暗示。

高明想了想就说,我不想多管别人的闲事,但这事既然把我老婆牵扯进来了,就总得有个说法。

黄总没接高明话茬,又说,我也说说我对这事的看法吧。市府对市医院这起医患纠纷很重视,已经明确表示要严肃处理,而且已经让市局介入。就我个人角度来说,我完全相信陈小薇是无辜的受害者。但越是这样,就越是应该要沉住气,等待警方公布调查结果。

高明说但依我看来,这根本就不是什么医患纠纷,纯粹就是一起治安事件,典型的流氓滋事!

黄总说如果你要这样说,证据呢?高明你能拿出证据来吗?

高明指指桌上的稿子,说这不是吗?难道还不能说明问题?

黄总苦笑着摇摇头,说一面之词,何以服人?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感情用事,高明你平时不是挺稳重的一个人吗?

尽管黄总没再往下说,高明早已经明白他的意思,不禁感到非常失望。黄总看看高明脸色,就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竟然又毫不客气地说,所以高明哪,我可以明确地讲,不同意你去蹚这混水。不是我不给你面子,而是这样做太冒失。

高明默默瞪着黄总没有说话,这么多年来,心中第一次有了怨气。毕竟这事与陈小薇相关,高明不可能漠然处之。但黄总竟然持这种态度,不但不给高明面子,还让他进退两难不知所措,欲进则无法说服黄总,欲退又无法跟陈小薇和朱院长那头交代。

而最令高明生气的是,他从黄总的言语之间,竟突然感受到一种市侩气息,而不再是那种大公无私却又极富人情味的温馨。

常言说事不关己,关己则乱。可惜的是,高明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不知不觉间自己的心态也扭曲了。

高明犹豫了好一会,还是决定表达他心里的不满,便说黄总,我在你手下干了这么长时间,你也知道我不是没有原则的人,即使今天这事不是跟陈小薇有关,我仍然会坚持按我的想法去做。

黄总淡淡一笑,说哦,我看未必吧?说着拿起茶几上的新闻稿,朝高明指点着,说这个东西我想你肯定已经认真看过,你说它像是真正的新闻稿吗?还有,它的立场客观吗?

高明闻言语塞,愣了一瞬却又理直气壮地说,也许你说得有道理,但我认为可以适当做一些技术处理。毕竟我们发在“来函照登”栏目里,也并不代表本报编辑部观点。

黄总就苦笑着摇了摇头,说高明,你不要以为读者都是傻瓜。如果我们连这样的稿件都登,岂不要乱套?那将成何体统?

高明一听这话也就不高兴了,就说唯其如此,才说明它真实,而且和我们报社没有任何关系!

黄总白了高明一眼,说那我问你,如果肇事者那边也弄这么一个东西来,让你来函照登你登不登?你是不是也照登不误?

高明顿时哑口无言,实在无法回答黄总这个问题。愣了一瞬才说,你明明也知道陈小薇是受害者,难道就不应该主持公道吗?

黄总叹了口气,说如果我们登了这医院这篇稿子,实际上就等于是公开表了态,目前这样做实在不太合适。

见高明满脸不服,黄总稍稍停了一下,又说那么,高明我问问你,网上明明有许多人都已经知道,陈小薇老公高明就是阳州日报大记者,如果我们这样做了,你又怎么去跟他们解释?

高明一听这话,不仅没有回归理智,反而更加生气,憋了一瞬,就梗着脖子瞪着眼说,就那又如何?那又能说明什么?

黄总就笑了笑,说看看,看看,你急了吧,所以就不讲理了?

虽然黄总脸上一直满是善意的微笑,但高明此刻却越看越不是滋味。看着看着,突然就冲动起来,说既然如此,我也不想再说什么了。这么多年我所看到的,都只是假象。通过今天这事,才发现尊敬的黄总,原来和官场里所有人一样圆滑!虚伪!

黄总显然没想到高明会突然情绪失控,而且程度竟如此激烈,一时间也愣住,不知说什么才好。

但没容黄总反应过来,高明却已站起身来,快步走出了房间。关门时还故意弄出了声响,借以表达内心的不满。

黄总随即起身似乎想要去追,但刚一迈步又放弃了,只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然后又坐下独自沉思起来。毕竟他也这个位置上呆不了几天了,他虽然无法给高明任何承诺,但也不想让他因小失大,让人家以后老是抓住这个把柄不放。

上午下午,陈小薇打了好几个电话来问结果,高明都支支吾吾,只说晚上回家再跟她细说。陈小薇就很不高兴,说高明,你这人怎么这样啊?朱院长还在等你回话呢。

高明被逼得实在没办法,只好告诉她,黄总死活不同意,他也实在没辙。陈小薇一听就急了,便问高明究竟怎么回事。高明有苦难言,想把和黄总翻脸的事告诉她,又觉得电话里说不清楚,就忍住了没说。

陈小薇见高明说话吞吞吐吐遮遮掩掩,便认定是他没尽心,就哭着大骂起来,说高明你个王八蛋给我听着!你老婆被人欺负了,连屁都不敢放一个!你他妈还是男人吗?然后就扔了电话。高明一听这话,又气又急又心疼,但既无法解释也无法安慰陈小薇。

下班之后回到家里,所有情景都与高明预先所想像的完全吻合。陈小薇依然没有做饭,正坐在客厅里上网,翻看跟她相关那些更新帖子,脸上似有泪痕。与此同时,一场家庭风暴也正在酝酿之中。

陈小薇人生一帆风顺,但更可贵的却在于她懂得知足,所以很少有不开心的时候。她生性善良开朗活泼,做姑娘时几乎整天脸上都带着笑容。婚后虽然稳重了许多,但仍然童心未泯,经常和高明开一些有点过分的玩笑,比如说如果她想聊天而高明却非要睡觉,她就会抹他满脸的牙膏,弄得床上被子上到处都是。

当初若不是遇到陈小薇,高明究竟如何走出女神的阴影,在相当长一段时间里,可能都是个未知数。高明并非不知好歹的人,所以他非常珍惜陈小薇。阳州日报高大记者惧内众所周知,但高明却不以为耻反以为荣,还戏称之为与时俱进。

高明一路都在想,怎么跟陈小薇交代今天的事。没考虑好说辞之前,高明不想马上招惹她。所以他没敢惊动陈小薇,脱衣换鞋然后洗了手,像只老鼠似的正想溜进自己书房,陈小薇却开口说话了。

陈小薇脸上毫无表情,很平静地说,高明你过来,我有话说。

高明慢慢走到陈小薇跟前,在沙发上坐下。

陈小薇说你别在那儿呆着,过来看看!

第三十三章 意外之外还有意外(四)

第三十三章意外之外还有意外(四)

高明又起身走近陈小薇。陈小薇点开一个帖子,然后回头对他说仔细看看吧,这上面都说了些什么。

高明快速浏览了一下那个帖子,大意是说陈小薇之所以敢打患者家属,就是因为她和院长朱建国关系非同寻常,反正无论出了什么事,院长都会护着她。

这个帖子是转帖的,其实高明今天已经见过。目前阳州在线封杀这起医患纠纷相关言论之后,这类帖子就统统去了门户网站。好在阳州是个小地方,这事弄上大网站自然就不那么打眼。但阳州本地许多人都还是很关注此事,便又从门户下载了再转帖。

高明看完之后,马上就给了一个很中肯的评价,说完全是胡说八道!老婆你不要介意哦。

说来也很奇怪,之前高明对陈小薇和朱建国的关系一直耿耿于怀。但陈小薇这次出事,反倒解开了高明那个心结,也相信她们之间清清白白。因为陈小薇一直表现得坦坦荡荡,没有一丝一毫的掩饰。

陈小薇听了高明的话却无动于衷,仍然毫无表情地说,别人使劲往我身上泼脏水,你真能沉得住气,就这么看得下去?

高明说老婆那你说怎么办?要不我去帮你骂回来?

陈小薇冷冷地说好啊,去骂一个给我看看。

高明虽然骂人并不在行,但这也难不住他。便翻翻帖子,挑了一个比较恶心的复制之后粘贴,又改了主题和主体再发送。

陈小薇瞥了一眼就扭过头去,不屑地说,一点没觉得你幽默。

高明也觉得没意思,就一本正经地问,那你到底要我怎么做?

陈小薇回过头来,提高了嗓门说,是我没说呢,还是你没做?

高明说你怎么知道我没做?我已经尽了最大努力……

隐小薇很不耐烦地打断了高明,说别跟我说那些没用的,我不知道你究竟做没做,怎么在做,但你没有做好就等于没做!

高明一听这话就急了,说陈小薇你讲不讲道理?你能不能好好听我说话?能不能听我把话说完?

陈小薇说你那些废话,我不是都已经听过了吗?

高明摇摇头,说有好些话,电话上根本说不清楚,所以我就没说。

陈小薇冷冷地看了高明一眼,没再吭声。高明于是就讲了他与黄总交涉的结果,然后又告诉陈小薇,说他已和黄总翻了脸。

陈小薇越听心里越生气,先是绝望后是愤怒,等高明说完,陈小薇脸上早已没有任何表情,只泛着一种病态的苍白。她紧紧咬着嘴唇,好半天都没说话,只是侧过头去凝望着窗外。

如果陈小薇暴跳如雷,或是破口大骂,高明就不会意外,倒是看她这种反应,心里就没了底,不知她究竟在想些什么。见她一直不开口,就忍不住问她,小薇,我说这些你相信吗?

陈小薇回过头来,看看高明,一字一句地说,我真没想到,你们那个黄总这么变态,你们报社这么没人性!

高明闻言大惊,怎么也没想到陈小薇情绪如此极端,反应如此强烈,一时间瞠目结舌,竟不知应该说什么才好。

陈小薇又说高明,我真为你感到羞耻!

高明不知道陈小薇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就弱弱地问了一句,说我又怎么了我?

陈小薇鄙视地瞥了高明一眼,说你不一直说,那个黄总对你很好也很欣赏你吗?既然如此那你就没胆量问问他,如果他老婆或者是他女儿遇到这种情况,他也能装聋作哑吗?

高明看陈小薇情绪突然激动起来,不敢再刺激她,只好暂且闭嘴。谁知陈小薇雷霆之怒难消,后面说出来的话更让高明震撼。

陈小薇说你辞职吧,高明!别呆在那地方丢人现眼了。

高明没想到陈小薇如此偏激,更没想到她对黄总的评价,竟然如此不堪,忍不住轻言细语地劝了她一句,说小薇,这事有那么夸张吗?你能不能冷静一点?

陈小薇涨红了脸,说什么叫做夸张?你是报社职工,我是你老婆,我们遇上这种事他们却不闻不问,充耳不闻视而不见,难道这不是变态吗?这还有人性吗?

高明顿时语塞,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陈小薇眼睛里泪光闪烁,加重语气又补了一句,说尤其可恨的是,明明知道我们是受害者,却眼睁睁看着我和你任人作践!

其实高明在内心深处,对陈小薇的说法并无异议。但因为黄总的缘故,却终究说不出什么难听的话来。毕竟那么多年来,他和黄总之间都是高山流水,一直惺惺相惜。

陈小薇此刻并不知道高明心里在想什么,而且也不想知道,她慢慢站起身来,转身朝卧室里走去,但没走两步却又站住,回过头来对高明说,我不相信你离开报社就活不下去,你如果不辞职,我会看不起你,高明!

说罢就走进卧室,又反手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高明一开始觉得陈小薇太冲动,也太不理智,所以并没有把她说那些话太当回事。但此刻独自坐在客厅里,再认真想想陈小薇的话,心里突然就动了一下。假如他真的提出辞职,黄总会作何反应?

高明想了好半天,觉得自己实在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高明在黄总那里碰了钉子,朱建国听陈小薇讲完具体经过,也就彻底死了心。之后他只能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警方那边。

此刻朱建国已经感觉到巨大的危机正在逼近,本来距正式任命已仅仅一步之遥,却不料突然飞来一场横祸,眼见得情势突变,只恐怕院长位置又要成泡影。

朱建国冷静下来之后,仔细分析了自己目前的处境。他非常清楚,所谓医患纠纷,实质上完全是一幕闹剧,说白了就是流氓滋事。本来要弄清楚这事很简单,谁知偏偏又发生了陈小薇那个意外。要说起来,这两件事其实也可以说是一件事,因为肇事者是同一人。

所谓的医患纠纷很容易查清,只要把患者相关纪录完完整整提供给警方,相信很快就会有结果。但陈小薇的事却比较麻烦。

警方一调查,就感觉这案子有些棘手。那汉子名叫梁光亮,绰号老三,在社区本来就臭名昭著,属于标准的地痞流氓。在当地派出所里,是挂了号的人物。警方根据一些旁证材料推断,估计梁老三这次闹事的目的,可能是为了赖掉医药费,捎带着再敲诈医院一笔。

其实出事那天,朱建国就调看了监控录像。其中最关键那段视频,由于摄像头正好位于梁老三身后,拍摄角度很不理想。

视频上虽然能看到梁老三右手搭在陈小薇右胸上,但因为他背对着镜头,几个手指头的具体动作完全被遮挡,所以无法确认当时他就在耍流氓,抓捏了陈小薇右乳。

警方从医院所提取的,也是这一组录像资料。所以花了好几天的时间,用各种技术手段反复分析,也无法给梁老三的行为定性。

朱建国和市局不熟打交道也不多,但既然赶上这种事,也只好硬着头皮出面。为了这事,他亲自就往市局跑了好几趟。工作没少做,效果却不理想。如今法制社会,警方办案讲证据,你拿不出过硬的证据,说什么也没用。

梁老三也不愧是老流氓,眼看着过了好几天,警察都没找他麻烦,再去出事的地点仔细琢磨了一阵,心里也就回过味儿来,知道警察没有拿到他什么把柄。于是马上就开始动手,实施他计划的第二步。

当天下午,市医院大门口又出现了一群人。他们不吵不闹,只是静静地坐着,手里还打着白布横幅:

坚决维护患者正当权益强烈要求严惩打人凶手

陈小薇听说这事之后,立即就紧张起来,赶紧给朱建国打电话,说她很怕这些流氓,请他赶紧想办法把这些人弄走,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朱建国哄了好半天,陈小薇才勉强平静下来。

朱建国紧接着马上就打电话报了警,然后又派人到大门口,想把闹事者劝到会议室去。但任是医患协调办的人磨破嘴皮,这些人根本就不理,也丝毫不动。直到警察赶来,才将他们强行带离现场。

快下班时,医院党委书记老杜突然来找朱建国,说卫生局马局长刚刚给他打了电话,要他马上宣布一件事,让陈小薇停职接受调查。

朱建国一听就火了,当场跳了起来,问老杜,这是谁的意思?

老杜说我也问了马局长,可马局长说你们就别问了,反正不是我的意思。我跟小薇他爸爸还是老同事呢。

朱建国想了想,站起身来说,老杜,这事你先别急着宣布,等我明天去一趟卫生局,问清楚情况再说。

老杜说那,马局长那边怎么说?

朱建国说先别管什么马局长,牛局长,只要有人来问,你就往我这儿推好了,就说我不同意……等等,你还是说我不在吧。

老杜看朱建国满脸不耐烦,也就没再多说什么,转身回了办公室。

朱建国愣了愣,突然想起一件事,赶紧收拾了东西走人,生怕马局长电话追过来。果不其然,朱院长前脚刚刚迈出门,身后就听到电话响,他像逃命一般跑进了电梯。等马局长过一阵再打他手机,朱院长已经坐在车里,在回家的路上了。

朱院长慢吞吞地接了,就听马局长焦急地问,老朱,你在哪儿?

朱建国说,马局长啊,不好意思哦,我在市局这边办事呢。请问马局长有什么指示吗?

马局长说老兄啊,你也别讽刺我了,下午的事你知道吧?

朱院长说他们给我打电话了,不是都处理好了吗?

马局长说好了?好什么呀好?我给你说啊,不但没好只怕还是越弄越麻烦了,陈小薇的事老杜告诉你了吗?

朱建国想了想,故意轻描淡写地说,老杜倒是给说了,我还说明天给你打电话呢。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马局长说你也别问了,知道反正是上面说的就好了。

朱院长沉吟片刻,才说马局长,不瞒你说,我对这事还真有看法。这事不能处理得这么简单,这么草率,陈小薇出事的时候我就在现场,是怎么回事我比谁都清楚。

马局长说老朱我要劝你一句,有看法可以,但陈小薇这事影响太大,上面很恼火,最好不要跟他们对着干。

朱院长说马局长,我从来也不想和谁对着干,我只不过是想等警方结论出来,再决定如何处理这事。

马局长听了这话就问,市局那边是个什么情况?

朱建国说,市局也许就这一两天宣布结果,难道不能稍微等等?

马局长犹豫了好一阵,才说如果是这样的话,我明天把这个情况再反映一下,然后给你打电话。

挂了马局长电话之后,朱建国又仔细想了想眼前这些事,突然就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卫生局和市医院行政上是平级单位,卫生局只是代表政府,在名义上对市医院进行业务管理。但今天医院出了事,上面有事不找他这个主持工作的的副院长却找马局长,马局长有事也不找他却给老杜打电话,这一切说明了什么?

所有迹象都表明朱建国已经出局,院长位置肯定与他无关了。

第三十四章 峰回未必路转(一)

第三十四章峰回未必路转(一)

任剑一直没上班,高明只好替他揽下一部分活,近些日子时不时也就上了一线采访。

高明虽然写好了辞职报告,但犹豫来犹豫去却没有马上提交。他觉得辞职这事,怎么说都还是应该先给黄总打个招呼,便总想找个时间再和黄总谈谈,至少应该让黄总知道,他这样做有不得已的苦衷。但不巧的是,一连好几天时机都不凑巧,不是高明外出采访就是黄总不在,要不就在开会,总是没机会照面。

今天高明一上班又给黄总办公室打电话,但遗憾是黄总又在外开会,上午根本没来报社。

下午高明去市财政局采访,一切都很顺利。完事之后,看时间早不早晚不晚,又不顺路,就给钱卫东打了个电话,说不回报社了,直接回家去写稿子。

谁知一回到家里,却发现老丈人丈母娘又来了,就知道肯定又出了什么事。再仔细观察,气氛似乎比上次还要紧张,老丈人丈母娘脸色苍白,陈小薇却是妆容凌乱满脸泪痕,显然是刚刚哭过还没来得及整理。三个人都在沉默,见高明进来也没谁吭声。

高明当时感觉非常不好。他并不知道医院下午发生的事,更不知道之后事态竟然越来越严重,刚想问问怎么回事,手机却突然响了。看看是市府一个朋友,就赶紧躲到阳台上去了。接完这个电话以后,高明就觉得勿需再跟陈小薇她们打听情况了。

陈小薇下午在警察到现场之前,就按朱建国的意思向张峰请了假,连车都没敢开,悄悄从医院小角门走了。回家以后正要给爸妈打电话,没想老爸却先拨了她手机,老两口得知陈小薇已经回家,又忙不迭地赶了过来。见到陈小薇之后,又告诉她刚刚发生的一件大事。

梁老三在医院门口闹事的时候,正好有一个外地投资考察团从现场经过。后来阳州市长傅辉煌接待他们时,有人就问起了这事。傅市长原本对医院出事就已很不满意,现在听说又闹起来,自然更加生气,当即指示说,两边都要赶紧做工作,谁有理谁没理先不去管他,那个护士长打人肯定不对,先让她停职再说吧。

卫生局有人获悉此事之后,悄悄打电话把这事告诉了陈小薇父母。陈小薇父母听完虽然气得七窍生烟,却又无可奈何。私下里生了半天气又骂了半天,却什么办法也没想出来。老两口见了陈小薇一说起这事,陈小薇也气得差点吐血,然后就发了狠,说跟这种人有什么道理好讲?大不了辞职不干了吧!

陈小薇当即打电话给朱院长,把这些情况讲了。朱建国当时还真没弄明白这事背景如此复杂,听完也惊出一身汗。想了想不觉心灰意冷,绝望之际也就豁了出去,说陈小薇你放心,只要我还在这个位置上,就绝不会让你受委屈,大不了我也走人!

陈小薇听了朱建国这番话,竟然被感动得差一点落泪。好不容易才忍住了,但当着父母的面却什么也没说。

高明在这个当口回家来,又明显感觉到气氛不对,自然就既不敢乱说也不敢乱动。心里却在暗暗地想,陈小薇遇到这么大的事,都没给他打电话,是什么意思?这个信息让高明感到异常,不知道陈小薇是怎么想的,当着老两口的面却也没法问。

高明坐到老丈人身边,老丈人就顺口问了一句,说今天下班这么早?

高明说到财政局采访,完了事没回报社,想回家来写稿子。

陈小薇见高明今天回来得早,还满以为高明是因为她专门赶回来的,多少觉得有些安慰。谁知高明自己一句话说露了馅,陈小薇心里马上就不是滋味了,便冷冷地问高明,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你还在忙工作,报社没给你评个劳模,多发点奖金?

高明讪讪地说,任剑家里出了事没法上班,我只好替他顶着。

谁知陈小薇一听这话就蹦了起来,恨声说道,任剑家里出了事你替他顶着,现在你家里出了事谁替你顶着?

高明一听这话当场愣住,张了张嘴却答不上话来,他发现自己关键时刻总是不太会说话,真恨不得给自己一个大嘴巴。

陈小薇却没容他再说什么,又说,高明我问你,让你辞职你为什么不辞?你以为我是跟你说着好玩吗?

高明说当然不是,但这事我也得好好想一想,即使要辞,也不能说辞就辞吧,一撒手就走吧?

陈小薇一听这话陡然心头火起,当着父母的面也不再给高明留面子,猛地站起身来指着他的鼻子,大声嚷嚷说,不是说辞就辞,那你还想怎么辞?帮他把所有的活都干完再辞?你拿人家当领导,当神供着,人家却拿你当条狗,当牲口!你还有点男人的自尊吗?

高明看陈小薇情绪又激动起来,再没敢正面顶撞她,便息事宁人地说小薇,我没说不辞,辞职报告我都已经写好,只不过想找个合适的机会,不想让人觉得,好像在跟谁赌气似的。

陈小薇慢慢地坐下,不屑地看了高明一瞬,痛苦地摇了摇头,说高明,你真的太让我失望了!你是我老公,在我人生中最艰难的时刻,你为我做过什么?甚至还不及人家……一个外人……

尽管朱院长三个字到了嘴边,陈小薇最终还是忍住没说出口,将那三个字改成了一个外人。

陈小薇说话声音不大,高明却从中捕捉到某些令人难堪的信息。他害怕让她继续产生误会,所以赶紧解释,说小薇你听我说,真的不是你想那样,我只是,只是……

陈小薇说只是?只是什么?你说呀!

高明说黄总上午不在,下午……我去了财政局。

陈小薇说编吧你就编吧,都到这会儿了,你还没一句实话!

高明实在解释不清,便回头望着老丈人丈母娘,希望他们能帮忙说几句话,可这一回头却发现两位老人的脸色,竟比陈小薇还要冷峻。突然想起他和陈小薇争辨了这半天,二老竟然一言不发只作壁上观,心里就有些不爽。看来要指望他们帮自己说话,显然不大可能。

高明想要解释,却又不知道如何才能让眼前这三位满意。正踌躇间手机又响了起来,一看这回却是苏菡。想接吧怕惹陈小薇不高兴,不接吧又怕苏菡那边有什么事,最后还是一咬牙摁断没接。

这边刚刚挂断,没多一会儿却又响起来,高明偷眼一看,这回竟然又换了任剑。

丈母娘大人不满地瞪着高明,没有说话。陈小薇却哼了一声,不无讽刺地说高大记者,你可真忙啊!

老老丈人实在忍不住,就问了一句,谁的电话?

高明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同事。

老丈人大人争皱皱眉头没说话,高明便又摁了拒接。但令人尴尬的是,高明刚刚摁断,手机铃声几乎没有间隔,马上又响了起来。

高明又偷眼望去,这一回屏幕上不断闪烁的,却是钱卫东三个字。高明便又犹豫起来,没挂断却也没接。铃声不屈不挠地响着,震得人有些心烦。老丈人大人终于受不了,便说高明,到阳台上去接吧。

高明到阳台上一接,钱卫东就问高明,你怎么这半天才接电话?

高明说老钱,对不起,人机分离,我在书房写稿子没听见。

钱卫东说你写得怎么样了?今天能出稿吗?

高明说可能够呛,我已经给财政局说好了,明天发稿后天才见报。

钱卫东说这些人也真是的,刚才还电话来问呢。这样就好,我也正点下班,不用等你稿子了。

挂了钱卫东电话正想回房间去,任剑电话却又进来了。高明在心里暗暗骂了任剑几句,回头朝屋里望了望,那一家三口好像正商量什么,都没注意这边。高明便朝角落里挪了挪,又悄悄接了任剑电话。

任剑那边一听高明说话,就问师父,你刚才干吗不接我电话?

高明说别提了,我已经回家了,现在这儿正乱成一锅粥呢。

任剑便问,到底怎么了?

高明说,我老丈人丈母娘都在这儿,刚才正三比一,对我进行人生观教育呢。我哪敢接你电话?

任剑说领导,你也有这种时候?真让人不敢相信!

高明说先不说这些了,你打电话有什么正经事儿吗?

任剑说,苏菡刚才给你打电话了吗?

高明说打了,就在你电话进来之前。我也没敢接,直接掐了。

任剑说那我告诉你吧,苏菡她老爸下周做手术,那老外给他仔细检查过了,说情况不算太坏。苏菡心情很好,打电话就为了说这个。

高明想了想就问任剑,说没把我和你遇到那些破事告诉她吧?

任剑说没有,我一个字都没提,不想影响她的好心情。

高明并不知道,其实任剑完全是在撒谎。苏菡虽然人在BJ,但早已从网上知道阳州出了两件大事,还专门问过任剑。苏菡不知道欧阳子青就是任剑老婆,也没见过她,所以很容易就被糊弄过去了。但陈小薇的事,任剑却差不多都告诉了苏菡,只是警告她不许向高明提起。苏菡自然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也就很痛快地答应了。

高明听任剑这么说,也就放下心来,就叹了口气,说贱人你说说,我们俩这是撞到什么妖魔鬼怪了,怎么就他妈这种倒霉事呢?

任剑那边沉吟了一瞬,才说师父,别把我们俩的事搁一块说。欧阳子青天生就他妈贱货,可师娘是个好女人,你要好好珍惜!

高明听了这话就苦笑,说我就是这么想的呀!可是……

任剑说没什么可是!我要是你,我才不跟谁生什么气呢,我只是一定要想办法弄死那个流氓!

高明听任剑这么说,心里不觉一动,便没再说话。

任剑却以为高明不愿谈这事,赶紧就换了话题,又说师父我的事也就这样了,过两天我就上班吧。反正该来的也都来了,该面对的也总得要去面对,再躲也躲不过去。

高明说你行吗?心里那个坎迈过去了?

任剑说,迈不迈得过去也都这样了,不过师父我要给你打个招呼啊,过些日子等我心情好一些,再把有些事原原本本地告诉你。

高明只顾想自己的心事,根本就没注意任剑说了些什么。

任剑又问了问高明报社近期有什么事,最后就请高明代为问候陈小薇,然后就挂了机。

高明在阳台上又待了一小会儿,才回到屋里。但进门一看,不禁大惊失色。不知什么时候,陈小薇一家三口竟然连个招呼都没跟高明打,就已经悄悄地离去。高明怔怔地望着空空荡荡的屋子,心里突然就有了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陈小薇跟父母回了娘家,高明本来想去接她回来,但犹豫来犹豫去,最终还是放弃了这个打算。他觉得就目前的状况而言,陈小薇她们全家心态都不稳定,即使去了也肯定讨不了好。

高明差不多想了一夜,最后认定自己目前面临的首要任务,是必须不计代价稳定家庭。

陈小薇和黄总对高明的人生来说,无疑都非常重要。面对自己最尊敬的人和最亲近的人,他实在不知道怎么做才好,所以非常痛苦。他只恨自己无能,想不出什么办法既能解决问题,又不伤害别人。

既然矛盾无法回避而且已经激化,那么高明就只能选择。他经过冷静反思,最终作出了痛苦的决定。

如果说当初考虑辞职只是一种策略,半真半假的话,那么此刻高明就再也不敢那么想了。因为陈小薇已经是动了真格,决心要和阳州日报决裂。站在高明的立场上来讲,与陈小薇朝夕相处,十载相濡以沫自不去说,她身后还有一个可爱的乔乔。毕竟血浓于水,既为人夫且为人父,他身上这份责任无法回避。

第三十四章 峰回未必路转(二)

第三十四章峰回未必路转(二)

早晨上班时,高明在报社门口看见黄总下车进了大楼。进了办公室之后,他干什么也没心思,又反反复复考虑了一会儿,然后也没给黄总打电话,直接就上了十一楼。

到了黄总办公室门口,高明尽力先让自己平静下来,然后才轻轻地敲了敲门,听黄总说了请进,才推开门走进房间里去。黄总抬头看见高明,脸上表情非常平静,只是如同往常一样朝他微微一点头,说高明来了?坐下说话吧。

高明在沙发上坐下之后,黄总还倒了一杯水放到他面前,然后在他身边坐下,看着他却没开口,静等高明说明来意。

高明看着黄总饱经沧桑的面孔,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但转念间再一想到陈小薇忧伤的表情,也就顾不得许多了。便抬起头来,直视着黄总的眼睛,清清楚楚地对他说,黄总,对不起,我要辞职!

黄总眼里闪过一丝惊讶,但却马上就消失了,只是淡淡一笑,说哦,你也要辞职。为什么?

高明看他装傻,心里马上就涌起一种特别委屈的情绪,想都没想开口就说,这事根本不用我说,其实你和我心里都很明白,所以呢我也不想多说什么。我是先来打个招呼,等会下去之后,就正式向你提交辞职报告,请你不要再让我为难。

黄总目不转睛地看着高明,目光里渐渐就有了些痛惜,沉默了一瞬,就摇了摇头,说可惜我以前一直都看错你了,高明我可以断定,你这辈子成不了大器!

高明自嘲地一笑,说谢谢你了,黄总!可是我还觉得你真没看错,因为我这辈子还从来没想过,要成什么大器。

黄总苦笑了一下,又说,我这一辈子,也许注定就要众叛亲离,说退休就退休的人,先是苏菡后是你,却都跟我玩了这一手。

高明听了这话,心里也难免也就有了苍凉之感,不由自主就想改变主意,但刚一闪念,陈小薇幽怨的面孔马上就浮现在眼前。高明实在不忍心再听黄总感叹人生,便站起身来,说黄总,对不起,我有事就先下去了,以后有机会再聆听你的教诲!

说罢转身就走,但没走两步却听见黄总痛心疾首地大喊,高明你给我站住!

高明闻声止步,黄总起身疾步直到他跟前,一把抓住他的手,直接将他拖回去,摁到沙发上坐下。

高明惊异地看着黄总,已经相处了十余年,他从来没见过黄总情绪如此激动,一时就有些回不过神来。由于刚才动作过急,黄总微微有些喘息,但却始终没有放开高明。

两个人彼此大眼瞪小眼,瞪了半天谁也没说话,最终却还是黄总移开了目光。黄总说高明,你如果真下决心要辞职,我也不拦你,但有几句话,还是想跟你说说。

高明看黄总满脸无奈,又是难过又是惋惜,自然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真想将自己面临的困境告诉他,但话到嘴边,最终还是没说出口,只是叹了一口气,说黄总你说,我听着。

黄总犹豫了好一阵,才说高明,我先告诉你一件事,你知道我早已到了退休年纪,我们像这样谈话的机会,以后恐怕是不多了。

高明当即就明白了黄总的意思。一时间思如潮涌,但却什么也没有说。黄总从来谨言慎行,像这样明确暗示什么的情况极少,这实际上就等于是在跟高明告别了。他心里突然觉得很对不起黄总,偏偏在这个时候,以这种方式与黄总分别。

如果冷静想想,陈小薇与黄总也许都没有错,错只错在高明自己。正因为他当初没有果断处理这事,才造成了现在这个难堪的局面。如果他没有自作聪明,无论对陈小薇还是对黄总,一开始就对他们直接讲清楚后果,那么至少他自己不会落到两边不讨好的地步。

黄总坚持了一辈子原则,绝不可能在他这儿破例。而陈小薇如此怨恨黄总和报社,也并非不能理解。一个善良的女人受了这么大委屈,还指望她能再忍受多少?再做出多大牺牲?

既然心里的天平已经彻底偏向陈小薇,所以高明也就根本不打算再做任何解释。为了防止黄总打感情牌,高明决定采取速战速决,决不多说什么。事已至此,说什么都是废话。

两人相对无言沉默了好半天,最终还是黄总打破了僵局,说我也有儿有女有家室,所以高明你这样做我能理解,但看在这么多年同事的份上,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忙,行吗?

高明看着黄总诚恳的眼神,心里的戒备终于松懈。他虽没说话,却同样以诚恳的眼神回复了黄总。

黄总又说,你能不能缓些日子再提交辞职报告?

高明困惑不解地看着黄总,忍不住问了一句,为什么?

黄总避开了他的目光,扭头望着墙上“勿忘初心”书法条幅,说报社谁都知道你因为老婆的事,和我闹了别扭。我不想让人觉得,你是故意拿辞职来打我的脸。

高明听了这话,愣愣地看着黄总,不知该怎么回答。

黄总犹豫了一下又说,还有一个原因,也许再过几天,报社就会来新领导,你如果非要这样做,就让我和人家脸上都很难看。

高明想了想,知道黄总并非完全是为自己考虑,一冲动正想说点什么,陈小薇面对着电脑那哀伤无助的面孔,突然又出现在眼前,便又摇了摇头,说黄总你根本不知道我现在的处境,我是内外交困!我们两口子外面有人作践,现在又爆发了内战,你说我该怎么办?

黄总看着高明沉吟片刻之后,也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高明你信吗?你这种事我当年也曾经历过,我也曾做过和你一样的选择。

高明没说话,静静地等着黄总往下说。不料黄总话锋一转,却说人生有些事你无可奈何,当你前有狼后有虎左边悬崖右边大海,进退无路之际,无可选择却又必须选择,便只能求四个字:无愧于心。

黄总这番话有如禅言偈语,虽然费解,但高明仔细想了一瞬,还是若有所悟,也相信黄总也曾有过和他相似的体验。

黄总又说但无论如何,你却不能怨这怨那。因为无论对错,也无论什么后果,也许都是你自己作出的选择,所以也必须由你自己来承受,没有谁来帮你,也帮不了你。

高明怔怔地看着黄总,不知应该说些什么才好。

两人又沉默了一阵,高明终于开口说黄总,你的话我都记住了,但你说的事,我还要认真考虑一下再答复你。

黄总淡淡一笑,说你能考虑,我就很满意了。我会耐心等你。

高明站起身来,说那我先回去了。

黄总点点头没再说什么,高明转身慢慢走出了黄总办公室。

高明虽然有心答应黄总,却又只能说考虑考虑,是因为他必须先要弄清,陈小薇对这事是什么态度。

在高明这边看来,事情并不复杂。只要诚心以对,把他辞职的决心和报社目前的具体情况,都给陈小薇讲清楚,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就不信陈小薇不给他面子,毕竟一日夫妻百日恩,十年恩情似海深。

高明回到办公室,考虑了一阵,就给陈小薇打了电话,但陈小薇开始根本不接,打一次挂一次。高明都不记得拨了多少次之后,陈小薇总算接了,一开口说话就很难听,高主任,如果你想了解情况,须经市政府,市公安局和你们报社领导批准!

高明没跟她计较,赶紧说小薇,我向黄总提出辞职了!

陈小薇听了这话就没再嘲讽他,让他继续往下说。

高明接着就讲了后面的事,但没容他说完,陈小薇又不愿听了,便冷冷地打断他说,高明你好好给我听着,你这回要是不狠狠地打姓黄这个人的脸,那你就是在狠狠地打我的脸!

陈小薇针对黄总所表现出来的狠劲,让高明大吃一惊,顿时哑口无言。他不是没想过陈小薇受伤害的程度,但现在却发现,事实或许要比他原来所预想的要严重得多。高明徒劳地还想要解释,但陈小薇却已经挂断,再没给他机会。

高明对陈小薇此刻所表现出来的执着,感到有些困惑不解。陈小薇一直在医院人缘不错,所以高明总认为她情商很高,但现在却不得不开始怀疑这个说法了。但高明或许从来没有仔细去想过,执着本身是一把双刃剑。陈小薇要不是因为执着,也许当年就不会嫁他。

之后高明再给陈小薇打电话,就再也打不进去了,大概陈小薇已经把他拉进了黑名单。

陈小薇并没有告诉高明,医院那边当天又发生了一些事,并再次激化了矛盾,此后不管高明态度如何诚恳,想改善与陈小薇的关系都更难了。但陈小薇也没料到的是,当她无所顾忌地把怨气撒向高明之际,也把夫妻关系推向了危机边缘。

朱建国早上一走进办公室,就接到电话,说梁老三他们又在大门口闹事。他二话没说拿起电话就拨了辖区派出所,请求他们按照市局发布的禁令尽快采取行动。派出所很快出警,驱离了那群闹事者。

这事刚刚处理完,马局长的电话就进来了。朱建国一接,马局长就说老朱,那事你还得马上宣布!你们医院门口有人闹事,上面又知道了,听说市领导又发火了。

朱建国沉默了好一阵,才说好吧,马局长,我知道了。我这就亲自去处理这事。

朱建国放下电话,独自怔怔地坐了一会,然后就开始动手处理这事。刚才打电话时他跟马局长玩了个文字游戏,说亲自处理这事,但并没有承诺马上宣布那事。

也就这一刻起,朱建国就将破釜沉舟的决心付诸了实际行动。他既然承诺绝不让陈小薇再受委屈,他就要想办法兑现。所谓无私则无欲,无欲则刚,说的无非也就是朱建国现在这种心态。

朱建国首先将那天事发时现场目击者名单要来,逐一核对了每个人当时在现场的位置,然后挑选了六个人出来,其中三个患者,三个医院职工。当时他们都可能看清了梁老三手部动作的细节。

朱建国把六个人一一叫到自己办公室里,和颜悦色地他们谈了话,仔细问了每个人当时所看到的情况。从这些人提供的细节来看,基本上可以认定梁老三耍了流氓。但六个人都异口同声地告诉朱建国,警方取证的时候他们没说这些,因为当时要做文字记录,而且还要录音,所以他们不愿说也不敢说,害怕事后被流氓打击报复。

然而他们所不知道的是,朱建国此刻也用手机悄悄地录了音。他这样做的目的,并非是要跟警方过不去,更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万不得已时用来保护陈小薇。

取证之后,朱建国就召集几个院领导开了个短会,研究这个所谓的医患事件和陈小薇的事。对于医患事件很快就达成共识,认定就是流氓滋事,但对于陈小薇的处理,五个人却有两种意见。

党委书记老杜和两个副院长认为,既然上面让停职就应该停,反正医院也不用承担什么责任,另一个副院长却认为,对自己人不能这样不负责任,上面不了解具体情况,应该通过正常途径再反映一下。

朱建国一直是默默地看默默地听,一句话也没说,但心里却已打定了主意。等大家都说完之后,他才表态,说陈小薇是不是应该停职?我个人的看法是不应该,至少在警方公布结论之前不应该停职!我这样说了,也打算这样做,而且我个人愿意承担全部责任!

既然朱建国把话说到这个程度,其他人也就没有再说什么。

老杜就问,那还是否还要召集中层干部开会?

朱建国想了想,说暂时也不用了吧,索性等有了结果再说。

散会之后,朱建国立刻就给马局长打了电话,把这边的情况汇报了。马局长一听就急了,说老朱,这么干是什么性质你明白吗?

朱建国却不卑不亢地说,我哪里做得不对?还请马局长明示。

马局长又气又急,说话时声音都有些哆嗦,他说好好好,朱建国你行,你能耐!然后就挂了电话。

朱建国放下电话,长长地松了一口气。他打算先整理一下自己的情绪,然后就准备承受下一轮不知来自何方的狂风暴雨。

第三十四章 峰回未必路转(三)

第三十四章峰回未必路转(三)

陈小薇本来早已做好最坏的打算,只要医院一宣布让她停职,她马上就辞职,并且立即启动司法程序,找律师打官司,起诉医院和梁老三,努力为自己挽回声誉。但获悉几位院领导开会情况之后,陈小薇原本平静的心,反倒不能平静了。

朱建国的举动深深的打动了陈小薇。平时朱院长对她好,她并没觉得有什么特别,但真正到了关键时刻,朱建国却彰显出他的人格魅力。他说得虽然不多,但却做了很多。而尤其让陈小薇感动的是,他这样做没有任何回报,而须付出的代价有多大,是不言而喻的。

陈小薇平时在科室里很有威信也很有人缘,这并不是凭空而来的。她技术好干活手脚麻利,是得到了公认的,此外她心眼好对手下特别宽容。所以这次遇上这事,科室的姐妹们对她不仅很同情,而且还极度维护。或许恰恰也正是因为这种强烈反差,才引发了她对高明和黄总更多的不满和愤懑。

陈小薇本来一直没接高明电话,但偏偏就在这种状态下,却终于又忍不住接听了,所以对他丝毫也没有客气。高明一点没有猜错,陈小薇挂断他电话之后,还越想越生气,立即将他拉进了黑名单。

陈小薇在自己办公室里发了一阵呆,正想着要不要给朱建国打个电话,曾红霞却连门都没敲,就急匆匆地闯了进来。

陈小薇正要抱怨曾红霞,曾红霞却一指电脑,说陈姐陈姐你快打开!快打开!赶紧登录阳州在线!

陈小薇怎么也没想到,发生在阳州市医院这起所谓医患纠纷和美女护士打人事件,沸沸扬扬闹腾了许多日子之后,就在这一刻,会突然出现巨大的转机。

陈小薇打开电脑进入阳州在线,发现有个新帖子特别火爆,一看标题,陈小薇的心就狂跳起来:市医院医患事件真相:美女护士严惩淫贼何罪之有?

赶紧点开一看,却是刚刚发布的一段视频。视频虽然是用手机拍摄的,图像却非常清晰。画面上一个表情凶恶的男人正在袭击一位美女护士,他右手放在护士胸部,做了一个很明显的猥亵动作。只要到过现场的人,一眼就可以认出来,那个男人就是梁老三,而那位美女护士也就是陈小薇。

视频拍摄角度说不上理想,也更无技术含量,但案件定性所需的关键要素却全部具备。虽然隔着一定距离拍摄,但梁老三手指抓捏陈小薇右乳的动作,陈小薇吃惊和愤怒的脸部表情,都能看得清清楚楚,甚至连陈小薇骂流氓和打梁老三耳光的声音,也全都录下来了。

陈小薇怔怔地看着视频,回想起那天所受的侮辱和这些日子的委屈,虽然强忍着没有哭出声,眼泪却哗哗地淌了下来。曾红霞一见赶紧扯了桌上纸巾递给她,陈小薇却像傻了一样一动不动,曾红霞只好自己动手,轻轻替她抹去了眼泪。

没过多一会,整个科室都知道了视频的事,同事便涌到陈小薇办公室里纷纷祝贺她沉冤得以昭雪。陈小薇感动之际和姐妹们拥抱了一阵,情不自禁又流了许多眼泪。

陈小薇平静下来之后,第一个电话并没有打给一直为她揪心的父母,更没有打给高明,而是打给了朱院长。

朱建国接了电话,还没说话,陈小薇又哭了起来。朱建国只好赶紧安慰她,说我说陈小薇呀,既然问题都已经解决了,你应该高兴才对嘛,还哭什么呀?

陈小薇哽咽了好半天,才断断续续地说,朱院长,你知道我最感激的人是谁吗?不是那位视频发布者,而是你!我是真心想谢谢你!

朱建国听了这话,心里也非常感动,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想了半天才说,对不起呀小薇,我所能做的,大概也就这么多了。

没等陈小薇再说什么,朱建国就挂断了电话。其实他早已知道网上视频的事,但他眼前要应付的,却跟这事已经毫无关系。

半个小时之前,上面已经正式通知他,准备交接工作。这实际上就是正式通知他,新院长马上就将上任,请他立即让位。

朱建国放下电话愣了一瞬,突然想起还有件大事没做,赶紧就拿出手机,把偷录那六个目击者的谈话全部删掉了。他认定那段视频很可能就出自于这六个人中的某个人之手,如果这样的话,觉得他们都应该受到更好的保护,只可惜他没有这个能力。

虽然失去了院长宝座,但朱建国却并没有想像中那么失落。他静静地审视自我,结果确信自己真的很平静,内心深处似乎还有一种解脱之后的轻松感。

视频在网上引起轰动的同时,也开始质有人疑其真实性,因为事情已发生了这么长时间,现在才公布视频,时间上显然有些说不过去。但这种质疑很快就被一片骂声所淹没,有人分析说视频发布太晚不出三种原因,一个是发布者内心一直很纠结。另一个则是过于相信警方,但等了这么久不见响动,才忍不住站了出来。第三个则可能是技术方面的原因,从视频拍摄水平推断,此人绝对属于电脑菜鸟。

视频发布者始终没有露过面。其实事到如今,视频到底是出自何人之手已不重要,重要的是经市局专家鉴定,录制时间地点与市医院医患事件完全吻合,换句话说,视频真实性得到了警方确认。

警方对视频进行了简单的技术处理之后,便可清晰地看到梁老三那五根手指头用力抓捏陈小薇右乳的动作。铁证如山,罪责难逃。再加上对所谓医患纠纷的深入调查分析,也确认医院方面不存在任何操作失误,因而也就勿须承担任何责任。

梁老三很快被以寻衅滋事和强制猥亵侮辱妇女罪刑拘,一桩乌龙事件以肇事者受到司法处置而终结。陈小薇清白得以证实,但朱建国作为医院主要领导,却要承担领导责任。体制内规定各级领导均守土有责,但凡出了大事则必须问责,这也是他必须付出的代价。

高明也看到了阳州在线的视频,但却无法和陈小薇联系。他从来就不知道陈小薇办公室电话,也不愿意和她在办公室说家长里短的事。下班之后高明先给老丈人家打了电话,电话一通却是丈母娘接的,一问才知老丈人接乔乔去了。高明便问,妈,小薇回来没有?

老丈母娘却爱理不理地说,还没呢。

高明又问,那小薇说她回你们那边了吗?

丈母娘说不知道,她爱回哪边回哪边吧。

高明感觉她要挂电话,便赶紧告诉她说,网上有人发了视频,小薇已经没事了,你们知道吗?

丈母娘哼了一声,说这事等你来告诉我们,黄花菜都凉了。

高明讨了个没趣,只好说如果陈小薇回来就请转告她,让她回家一趟,他有事要跟她交代。然后,才悻悻然挂了电话。

回家路上高明打陈小薇电话仍一直占线,心里就明白肯定已经进了黑名单,只能苦笑着摇头。想了想,特地拐了个弯去农贸市场买了活鱼活虾,准备回家好好表现一下,做两个陈小薇爱吃的菜。

进门一看,陈小薇果然还没回来。高明心想不错,这正是个机会,便赶紧动手忙碌起来。谁知刚在厨房铺开摊子,就听见手机响了。跑进屋里一看,却是苏菡从BJ那边打过来的,就赶紧接了,说苏菡你好啊,你那边的情况怎么样?

苏菡说高老师,我很好,你下班了吗?

高明好些日子没跟苏菡联系,看看时间还算充裕,也就想多说几句,便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和苏菡聊了起来。

高明说我今天没什么事,下班早,已经回到家里了。高明其实今天是因为陈小薇才赶着提前下了班,却没好意思说。话都到了嘴边,只差一点就脱口而出。

苏菡说哦,这样啊。高老师,我给你打电话主要是想告诉你一声,我爸爸今天已经做手术了,那位洋大夫说挺成功的,效果不错。

高明说那好啊,祝贺你了,苏菡。

苏菡说高老师,说实话,我都不知道应该怎样感谢你和任老师。

高明说看看,看看,苏菡,你爸爸一没事,你就想赖账了吧?

苏菡说,我赖什么账了?

高明说,你当时可在我办公室里答应的,说你爸爸病好了,你要请我和任剑去梅园大吃一顿哦!

苏菡一听这话,在那边就开心地大笑起来,说闹了半天,高老师你说这事啊,那你放心,我肯定不会赖账,等我一回来马上请你们!

高明又问苏菡,说你给任剑打电话了吗?

苏菡说我刚刚打过,他没接,过会我再打吧。

然后又聊了几句报社的事,挂机之前,高明又问苏菡,还有没有什么困难需要帮助?

苏菡就说,没有没有,高老师,真的没有。

高明最后嘱咐她说,苏菡我再说一遍,无论是生活上经济上遇到什么困难,千万别客气啊,不要弄得像上次似的。你一定要相信我们,能帮的,我和任剑一定尽力帮你。你记住啊。

苏菡说谢谢你,高老师。我记住了,这次真的记住了。

高明收好手机,起身准备接着去厨房干活,谁知刚一转过身来,竟吓得说不出话来。卧室的门不知什么时候打开了,陈小薇正站在门边直愣愣地瞪着他,脸上满是泪痕,目光里却充满了怨恨。

高明不知道陈小薇已经站了多长时间,也不知道她都听到了一些什么内容。但从她的脸上的表情来看,肯定已产生了很深的误会。

陈小薇今天也提前请假回了家,她决定要跟高明好好谈一次。陈小薇觉得这一回的事,让他们夫妻之间积怨已经太深了。

自从出了事以来,陈小薇一直吃不下睡不着,没多少日子人已经憔悴得不成样子。今天事态突然逆转,所有的压力都消失了,整个人从精神到肉体也就彻底松弛下来。

陈小薇回家之后,本想给高明打个电话,但最终却因为辞职那事不能释怀而放弃。短时间内情绪大起大落非常耗费精力,陈小薇过度兴奋之后一旦平静下来,就感到浑身很乏,什么也不想干,直接就到卧室里躺下,没多一会便睡着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迷迷糊糊之际她似乎听见家里好像有动静,却懒得起来所以也就没动弹。但后来高明到客厅接苏菡电话,两人说说笑笑嘻嘻哈哈再度把陈小薇惊醒之后,她就再也睡不着了。

陈小薇起身推开卧室的门正想出去,却见高明背对着她这边和苏菡聊得正起劲,心里突然就像被针刺了一下。高明对苏菡那种无微不至的关怀和那些温和的话语,都深深刺痛了陈小薇。

一想到这些日子自己度日如年,高明却从来没有这样对待过她,甚至根本就想不起他都为她做过什么,陈小薇心里马上就涌起一种无限酸楚的滋味,不知不觉间眼泪又悄悄地流了出来。

陈小薇自幼生长在优裕的环境里,在记忆中她好像很少哭过。而最令她痛心的一件事,是过去三十多年里,她所哭的次数和所流的眼泪,竟然都没有这短短的十来天多。

高明愣了一瞬,才硬憋出一个笑容来。他慢慢走到陈小薇身边,腆着脸说小薇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我怎么都不知道?

说着就温柔地伸出手去揽陈小薇的肩,谁知陈小薇为了躲避他,竟一连往后退了好几步才站住,然后就用手指着高明的鼻子,厉声大叫,说高明你别碰我,离我远点!

高明闻声止步,脸上的表情顿时就僵住,哭不像哭笑不像笑,尴尬得不知道如何才好。

陈小薇用手默默抹去自己脸上的泪痕,然后就冷冷地笑了,说对不起,没想到会打扰你们聊天。不过没关系,我这就走,你们继续。

说罢就匆匆从高明身边走过去,径自去了卫生间整理妆容。

高明呆呆地候在卫生间门外,一直等到陈小薇从里面出来,才拦在她面前,苦着脸说小薇,你这是何苦呢?我到底哪做得不对,把你得罪得这么狠,你就不能好好地告诉我吗?

陈小薇却满脸寒霜,很不耐烦地说,高明,你先让开!

高明往后退了两步,陈小薇侧身从他身边走过去,却又站住回过头来,脸上又泛起了冷冷的笑容。

陈小薇说我还记得你是我老公,但我不知道你自己还记不记得,你是谁的老公?

高明听了这话心头一凛,想挤个笑容装痞,却都没有如愿。便只好鼻子不是鼻子嘴不是嘴地说,小薇,我真的不明白你是什么意思。

陈小薇没有理他,却转身进了卧室。但顷刻之间之间就出来了,手里就拿着她随身带的手包,然后就去衣帽架上取外套。

高明想上前阻止,陈小薇却毫不客气,一把将高明拨拉到身后,然后取下外套穿好,还刻意对着镜子正了正妆容。

高明默默看着陈小薇做完这些,没再出手阻拦也没再说什么。

陈小薇临出门之际,又回过头来对高明说,我原本以为你对所有人的所有的事都不上心,后来才发现,你只是对我的事不上心而已,其实对别人的事儿还是挺上心的。

高明正想解释,陈小薇却没给他机会,说我还没说完,你听着!如果你还记得你是谁的老公,那么你就好好想想,这些日子你老婆都遇上了什么事,她过的是什么日子?而你都为她做了些什么?你还像个男人吗?等你把这三个问题都想清楚了,我们再谈!

说罢也不管高明什么反应,一扭头拉开门就走了出去,然后又重重地一甩手,咣地一声关上了门。

高明怔怔站在那里,好久都没有动一动。直到这时高明才突然意识到,此刻他已经面临着一场巨大的危机。

第三十四章 峰回未必路转(四)

第三十四章峰回未必路转(四)

第二天高明刚刚上班不久,黄总就打来了电话。

黄总说,高明,你看看今天的一版吧。如果有可能的话,也请代我向你爱人解释一下,之前我也是按原则办事,希望她能体谅。

高明心情郁闷,情绪也非常低低落,没心思和黄总多说什么,便只是嗯嗯啊啊应了几声。放下电话之后,拿起当天的阳州日报仔细看了看,在头版下方位置,找到了有关梁老三案件的报道。

按照报社有关规定,一般情况下这类事件并不上要闻,而只上社会新闻版。这显然是报社对高明做出的一个姿态,大概也算是黄总对之前那件事的一种补偿。

高明心里虽然感激黄总,但也知道这对陈小薇来说,却没有丝毫的意义。因为陈小薇目前对报社和对黄总的记恨,肯定不是一篇小小的文章和几行文字就能化解的了。

高明看着当天的报纸,心里虽然根本就不指望陈小薇会接受这种方式的道歉,但觉得无论如何都还是应该让她知道这事,本想给老丈人那边打个电话,但再又觉得还是想办法当面告诉陈小薇更好。

陈小薇一直没有将高明手机移出黑名单,所以高明仍然打不通她的电话。高明琢磨了一整天,也没想出什么办法,于是下班后直接开车去了老丈人家里。

高明到老丈人家楼下停好车,下车正好遇上丈母娘接了乔乔回来,便远远地叫了一声乔乔。乔乔抬头看见高明,亲亲热热叫了声爸爸,背着沉甸甸的书包,像只小兔子一样一蹦一蹦地跑了过来。

高明心疼乔乔,赶紧替她拿下书包自己拎着。用另一只手拉了乔乔,和丈母娘一起上楼。丈母娘看乔乔面子,跟高明点点头打了个招呼,好歹没给他脸色看。

进了电梯之后,高明就问乔乔,想没想爸爸?

乔乔说想啊想啊,爸爸你讨厌哦,昨天妈妈回来你没回来,我问妈妈爸爸为什么不回来?妈妈说你很讨厌,所以就不让你回来。

高明笑了笑,说你妈妈跟你说着玩呢,爸爸昨天有事情回家太晚,所以没过来,今天不是来看你了吗?

乔乔认真地说,妈妈昨天好像很生气哦,姥姥跟她说话都不理。是不是你惹妈妈不高兴了,爸爸?

高明听了乔乔这话便有些尴尬,正不知如何回答,电梯却到了楼层,自动停下来打开了门。丈母娘在旁边一直没说话,本来是存心要看高明如何应付乔乔这幕好戏,却未能如愿,满脸都是遗憾。

出了电梯,乔乔便伸手从姥姥兜里掏了钥匙,跑过去开了门。三个人进了屋子,高明见老丈人坐在客厅里看电视,便上前打招呼。老丈人却连眼皮都没抬,只是鼻子里哼了一声。

高明知道两位老人心里的怨气都还没消,本想先和老丈人说说黄总的意思,看了这情景就没敢张嘴,惟恐气氛搞僵了陈小薇回来没法说话。便带了乔乔进了她的小房间里,想跟她玩一会。

父女俩关上了门,乔乔刚刚要高明讲故事,高明还没来得及说话,丈母娘却推开门探头进来,说乔乔先做作业,做完作业再玩!

乔乔撅了嘴,说姥姥,我想先听爸爸讲个故事不行吗?

丈母娘却一瞪眼,说平时怎么跟你说的?都忘了?要不要等你妈妈回来修理你?

高明知道丈母娘是故意找他别扭,却只能忍气吞声,便顺着她的话劝乔乔,说要不乔乔先做作业吧,做完了再玩心里踏实。

乔乔千不情万不愿地开始做作业,高明在旁边陪着,翻了翻乔乔各科的作业本,了解了一下她近来的学习情况。总的来说乔乔各科成绩都很好,这孩子不仅聪明还很听话,学习上特别让大人省心。

没过多久就听见外面门响,接下来就听见陈小薇在客厅里问她妈,乔乔回来没有,她妈低声说了几句什么,高明没太听清。

高明正犹豫着要不要出去,没想到陈小薇却推门进来了。

陈小薇看了高明一眼没说话,走过来坐在乔乔身边,问她饿不饿,要不要先吃点饼干?乔乔摇摇头说不吃。

高明和陈小薇打招呼,陈小薇却没理他,当着乔乔面也没让他难堪,轻轻摸了摸乔乔的头发,然后就起身出去了。乔乔看着高明,有些诡异地笑着,说高明,妈妈懒得理你,我估计你死定了!

高明拍拍乔乔的脑袋,说没礼貌!哪有这么给爸爸说话的?好好做你的作业,大人的事不懂就别瞎说!

说罢高明也起身走出了乔乔房间,到客厅里一看,只有老丈人丈母娘在看电视,根本没见陈小薇。高明想了想,挺起胸膛去了陈小薇房间。

陈小薇的房间仍然保留着她结婚之前的模样,所有的东西也都摆放在她做姑娘时的位置。高明对这个房间有许多非常温馨的记忆,就在那张整洁的小床上,他得到了陈小薇宝贵的第一次。

高明走进房间,看见陈小薇正坐在窗前发愣。他慢慢走上前去,陈小薇却一动不动,似乎根本没有感觉到他的存在。

高明轻轻叫了一声小薇,陈小薇回过头来没说话,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高明想了想,打开公文包拿出当天的阳州日报,把折叠起来的第一版递到陈小薇面前,说今天的报纸,小薇你看了吗?

陈小薇只瞥了一眼文章标题,伸手拿过来,慢慢撕成数片再轻轻扔到地上。然后抬头看着高明,依旧一脸漠然。

高明傻呼呼地看着陈小薇这完这一切,竟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倒是陈小薇自己主动开了口,说我最恨就是那些只会锦上添花,却从不雪中送炭的人!高明,你和你们报社恰恰就是这种做派!

高明哑口无言,根本无法辩解,尴尬得从脸一直红到脖子。

陈小薇沉吟片刻之后,又问高明,说我昨天跟你说那些话,你都仔细想过了吗?

高明艰难地挤出一个笑容,却比哭还难看,说小薇,当着你爸你妈的面,能不能给我留点面子?有什么事,咱们回家去说好吗?

陈小薇冷冷地说,我没给你留面子吗?那你当着我爸我妈,给我留面子了吗?你当着我们医院几百人,给我留面子了吗?

高明说,那你倒是说说,我怎么没给你留面子了?

陈小薇不屑地一笑,说有些事,我真的不想说,因为我怕说出来,你会被羞辱得无地自容!

一想到朱建国为自己做那些事,陈小薇就感动得想哭。但话到嘴边还是忍住了没说。高明却没听明白陈小薇的意思,便直愣愣地说,小薇你能把话说清楚吗?否则我还真憋得难受!

陈小薇瞪着高明,那一瞬间脸色突然变得很难看,说高明,既然你要逼我,我就告诉你吧!

便赌气把朱建国的事大致说了说。

高明听罢还真被震撼了。他没想到医院那边这几天发生的事,竟是如此惊心动魄,也难怪陈小薇情绪波动那么厉害。

陈小薇见高明只是发呆,好半天不说话,惟恐他不生气,便又自嘲地说,当然话又说回来,自己老公没用,就怨不得别人说话难听!至于网上那些谣言,反正我早就无所谓了。只是无法想像你一个大男人,怎么忍得住?怎么受得了?你难道就没有一点自尊?

直到此刻高明才明白,陈小薇这些日子的言行都事出有因,并非只是无端挑衅,更多的却是在疯狂地发泄内心的不满。说起来虽然情有可原,但陈小薇说话做事毫无顾忌,根本不考虑别人能否承受。这些过分的言行举止,已经极大地伤害了高明的自尊。

高明紧紧皱起了眉头,说小薇,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处世方式,每个人也都有自尊,所以我希望你说话还是留点余地。

然而陈小薇却一点也不买账,不无嘲讽地说,一个男人如果连自己老婆都保护不了,还有什么资格奢谈自尊?

高明终于被陈小薇彻底激怒了。他猛地站起身来,瞪着陈小薇看了半晌,一瞬间思绪千回百转,但终于还是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不忍恶语相加,只是默默地拉开门走了出去。

陈小薇根本就无视高明是什么反应,她早已扭过头去凝视着窗外。直到高明走出房间,都没有再回过头来看他一眼。

陈小薇也说不清楚,为什么要这样对待高明。陈小薇心里非常明白,她这样做并没有什么实际目的,也并去没仔细想过,自己究竟想要干什么。但她却不由自主,直接就这么做了。

如果认真地说起来,陈小薇心里的想法其实也很简单,那就是这些日子心底积累了许多对高明的怨恨,在这股怨气没有彻底发泄之前,她绝不可能原谅高明。

仔细回顾这段艰难的日子,陈小薇的心理历程其实非常清晰。她最初是委屈,然后是怨恨,现在则纯粹是发泄。

自从医院出了事,高明自始至终所有的表现,都令陈小薇很失望。他太不尽心,太不负责,做得也太少太少。尤其是后来朱建国为她所做那一切,更是与高明形成了强烈的对照。朱建国做的越多越好,陈小薇对高明的怨恨就越积越深。

道理很简单,毕竟高明才是她的老公,她的亲人,而朱建国怎么说也只是外人,只是她的领导。

朱建国在陈小薇心中的定位非常清晰,除了是领导,还有点类似于兄长或者长辈,除此之外再无其它。

陈小薇对高明的要求很简单也很明确,那就是任何时候都应该把她放在第一位。所以当她发觉高明并没有这样做的时候,那种沮丧,愤怒和绝望的情绪,自然就再也无法控制。于是陈小薇先是生气,后是失望,最终彻底寒心。

其实陈小薇心里也知道,自己说了许多过头话,有些要求也不近情理,但她却认为这不能怪她,都是高明逼的。为什么许多事她不说,高明自己就想不到?当初报社既然不主持公道,高明为什么不主动辞职?陈小薇后来把话说得明明白白,高明为什么还是没能做到?

这也许只能说明,高明太不珍惜她,也太不拿她陈小薇当回事。

第三十五章 劳燕分飞(一)

第三十五章劳燕分飞(一)

开车回家的路上,陈小薇那句话一直在高明耳边回荡。

如果一个男人不能保护自已的女人,那还有什么资格奢谈自尊?

其实高明离开陈小薇房间之前那一刻,瞬间情绪变化很大,心理过程也非常复杂。陈小薇那些过于刺耳的话语,深深地刺痛了高明,也超越了他能够忍受的极限,所以实在难以保持无动于衷的姿态。

高明先是非常生气,然后继之以愤怒,本也想说几句难听的话,但不知为何,那一瞬间却突然想起了父亲和母亲的事。

当年那个北风呼啸的深夜里,父亲脱下军大衣,跳进寒冷刺骨的湖水里,救起奄奄一息的母亲,并为她主持了公道。从那以后,母亲就再也没有离开过父亲一步。母亲经常教育他说,男人身上有一份责任,那就是必须保护自己的女人。

母亲那些话言犹在耳,再想想陈小薇的事,高明就真地有了无地自容的感觉,实在无法继续面对她,除了逃避没有其它办法。

高明只管想着心事,开着车漫无目的在大街上游荡一阵,根本就不知自己身在何处。仔细辨认了一下四周环境,却发现无意间已经到了夜之神门口。一想此刻反正也不愿回家,不如索性就在这里呆会儿也好。便找个地方停了车,然后就走进了夜之神。

天色刚刚黑下来,店里人也渐渐多了。高明在大厅里四处看看,已经没有太好的位置,但心想自己反正一个人,就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来。点了一杯拿铁,想想又加了一块三明治。

服务员拿着单子刚刚走开,高明一抬头,却看见林艺带着一个年轻男人走了进来。两人有说有笑相当亲密,就像一对情侣。

林艺他们显然也是来消闲喝咖啡,但看上去情绪不错,与高明此刻的心情反差非常强烈。

其实这个男人就是陈志诚。当初他来找苏菡搅局,黄总后来却毅然中止了报社和飞讯的合作。高明虽然知道这个人,但却并没有和他本人见过面,所以也就不认识。

高明的座位靠近大厅门口,比较显眼,所以林艺一抬头就看见了他。林艺显得有些吃惊,脸色先是略略一变,但随即也就镇静下来了。她回头对陈志诚耳语了几句,陈志诚点点头,又朝高明这边张望了一下,然后就自己先去了预定的包间。

高明不知道这个年轻男人是谁,而陈志诚则更不知道高明是何方神圣。和林艺目光相遇那一瞬间,高明并没有刻意掩饰自己鄙视的神情,然后就扭过头去,假装没有看见他们。

林艺径自走到高明身边坐下,高明却仍然没有理睬她。

林艺尴尬地笑了笑,说我还真的没想到,高明你会一个人跑到这儿来。看起来你的确是一个很有情趣的男人,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独自一人是来怀旧的吗?

高明没说话也没看林艺,却突然站起身来,叫了一声服务员。

一个小姑娘应声跑了过来,高明掏出一张五十元钞票递给她,说买单,我的拿铁和三明治都不要了,钱也不用找了。

说罢转身就走,把林艺独自撇在了那里。自始至终高明都没理林艺,甚至都没正眼看过她。

自从那次错发信息,高明和林艺断绝所有联系之后,她一直就总想找个机会,对高明解释一下。为此她想了好久,才编出一条理由,说是她们好姐妹之间,开玩笑误发了信息。不知为何,林艺并不在乎别的男人怎么想她,但却始终不愿高明把她当成坏女人。

本来之前好几次和高明照面,都是林艺故意不理睬高明,这会儿见了他,要不是因为那个缘故,她肯定也不会放下身段,来主动找他说话。谁知高明不但没理她,看他脸上表情,竟也满是鄙夷和不屑。这令林艺此刻并非仅仅只是难堪,而是真正地感到了羞辱。

在林艺的记忆中,自从她们认识以来,两人见面都是她耍脾气,高明总是顺着她哄着她,从来没给她看过一点脸色。林艺此刻望着高明匆匆离去的背影愣了一瞬,不禁怒火攻心,突然有了一种强烈的报复心理,她必须要让这个可恶的男人也尝尝苦头。

朱建国怎么也没想到,他的任命拖了大半年下不来,但行政问责倒是非常有效率。梁老三的事刚刚处理完毕,组织部门就正式下文,阳州市第二人民医院院长刘福光调任市人民医院院长。

刘福光正式上任那天,市委组织部和卫生局都来了人。在全院干部大会上宣布了任命,朱建国客客气气和新院长交接完工作,就正式提交了辞职报告。

虽然这之后还有离职审计等一大堆事情,但朱建国自己知道自己清清白白,所以只留了一句话,说我不会离开阳州,你们如果有事找我随时恭候,便干自己的事情去了,一分钟也没在医院多停留。

由于事发突然,朱建国离开医院时,还并没有安排好自己的退路。他只是和几个大学同学谈起过这事。此刻他面临三个选择,一个是去外地医院就职,一个开私人诊所。而开私人诊所本身,也面临去外地还是留阳州两个选择。

按理说像他这种情况,应该选择远离阳州,但朱建国心里憋了一口气,偏偏就想留在阳州开诊所。虽然还没有最后搞定,却已多多少少做了些工作,也稍稍有了点眉目。

本地有几个企业主,曾受朱建国圣手之惠,倒是有心帮他,却又担心他得罪过官场上的人,便悄悄给他出主意,让他拉官家子弟入股。朱建国眼前就忙着在和几个有意向的人谈这事。

朱建国这一折腾,也就给陈小薇出了一道难题。市医院几乎没人不知道,朱建国顶着上面的压力保护了陈小薇。虽然警方后来证实了陈小薇的无辜,但当时朱建国这样做却需要很大的勇气。

虽然也有人私下说些难听的话,但绝大多数职工还是了解朱建国和陈小薇的人品,所以也相信两人清清白白。

仅仅过了两三天之后,医院又爆出大新闻,陈小薇也递交了辞职报告,去做了朱建国私人诊所的合伙人。谁都知道陈小薇之所以这样做,虽然原因很多,但最主要的却是为了报答朱建国。

陈小薇做出这个重大决定之前,并没有跟任何人商量过,甚至都没有给她父母打个招呼。

高明事前也根本不知道陈小薇辞职的事。这些天他很忙,也很苦恼。家里的事成了一团乱麻,报社的工作却不敢耽误。好在任剑上班了,总算缓解了他一些工作上的压力。高明现在一面等待黄总那边的消息,一面还得考虑自己辞职后的去向。在传媒界混了这么些年,高明还真想不出,离开报社之后他能干点儿什么。

快下班之前,任剑来了一趟。任剑状态有所恢复,已经开始外出采访。来找高明时,又是没敲门直接就闯了进来。鉴于任剑目前正处于特殊时期,高明也就没计较,小节问题也就不好多说他了。

任剑坐下来之后,高明先问了他一句,说感觉怎么样?还有人拿你当熊猫欣赏吗?

任剑苦笑了一下,说那些人的新鲜劲,估计差不多也该过去了。其实看不看都无所谓,反正我都已经习惯了。只要别当着我的面议论,让我听见就行了。你这边好像也应该差不多了吧?

高明听了这话心里就想,倒真成难兄难弟了,便也苦笑了一下,说我的情况跟你毕竟有些不同,陈小薇本来也是被冤枉,所以事情一弄明白,自然就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任剑想想也是,便点了点头,然后就换了个话题,说师父,苏菡没给你打电话吧?

高明摇摇头,说没有啊,又怎么了?

任剑说,下午我在外面采访,接了苏菡一个电话,还特别嘱咐我转告你一下。她本来打算这两天就回阳州,但她老妈昨天又出了情况,做饭时在厨房里晕倒了,恐怕又得要延后几天。

高明一听就紧张起来,说她妈是什么情况?要不要紧?

任剑说我也问了,苏菡说送到医院检查了一下,好像问题不太大。大夫说是劳累过度。这段时间她老妈照顾她们全家生活,每天自己买菜做饭,也确实很辛苦。

高明说那苏菡还不趁这机会,给她老妈也好好检查一下?

任剑说她就是这意思,所以才说要耽误几天。

高明叹了口气,说苏菡家里的事,也真够她折腾的。

任剑说是啊,想想人生也真不容易,走完这一步,你永远不知道下一步还会遇到什么事。

高明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又想到自己要辞职的事,但话到嘴边又忍住了没说。

任剑走了之后,高明独自在办公室呆了一阵。又认真地考虑了一会儿辞职的事,然后就给杨伟打了电话。杨伟一听到这个消息先是很吃惊,但紧接着就兴奋起来。

杨伟说高明呀,我指两条明路给你,肯定都比你现在活得滋润。你好好想一想,考虑好了就告诉我。

高明说那好吧,你说。

杨伟想了想,说一条是你可以专门写网络小说,我负责你作品的包装和营销。

高明犹豫了一下,说我怎么听着就跟失业了一样?

杨伟笑了笑,说高主任你铁饭碗端得太久了,对就业的理解太狭隘了,对此权威的解释是有收入就算就业。

高明说那我的收入在哪里?连吃饭的钱都没着落呢。

杨伟说,我们可以先签合同,生活问题你不用发愁,我每个月给你一定数额的生活费,把你养起来。

高明说你得了吧,我怎么感觉是我在受你剥削呢?说到底应该是我在养你吧?

杨伟说你这么理解可不对哦,高主任。我和你不是从属关系,是合伙人。虽然我的思路是大家共同发展,有钱大家一起挣。但其实这事要是说穿了,就是我做你的经纪人。

高明说其实你也不用绕圈子,一说我就明白了。还有一条路子是什么?你也说出来,让我考虑考虑。

杨伟说,你可以改换门庭,直接去投靠邓克林。人家邓总那里可是新兴媒体,前景比你们报社好得多。

高明一想,杨伟说的还一点都不错,就说眼前,邓克林那里各方面条件也都比报社这儿要强。但关键是,做网络的如今都是年轻人,他这把岁数去了那里能干什么?

杨伟见高明不说话,以为他看不起阳州在线,又说高主任你还别绷着面子,现在手机网络这么方便快捷,年轻人谁还看报纸啊?你们报社眼下也就是硬撑着门面,再过几年怎么样还真不好说呢!要我看哪,你就是愿意去阳州在线,还得看人家邓总乐意不乐意呢?

高明说你说得都对,根本不是我愿意不愿意的问题,我的具体条件你也知道,所以这事还真得好好考虑考虑。

杨伟说要让我说呢,你还是重点考虑一下我第一个建议,也省得去跟年轻人抢饭吃,弄不好还挺丢人。

第三十五章 劳燕分飞(二)

第三十五章劳燕分飞(二)

高明觉得杨伟话虽然难听却也在理,就没再说什么。挂了杨伟电话,高明又考虑了一阵,然后就给邓克林打电话。

电话通了好半天邓克林才接,好像感冒了似的,无精打采地问高明,说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了,有什么事吗?

高明说邓总啊,兄弟有难,想要奔投大人哦。

邓克林有些吃惊地,说你开什么玩笑?

高明便把他的想法简单讲了。

邓克林听了这话犹豫了一瞬,才说,高明,你是装傻呢还是真的不知道啊?我现在的处境你没听说?

高明一听这话就懵了,说你怎么了,我真的不知道啊。

自从陈小薇出事,高明就一直很少和朋友联系。大家都明白这种情况,所以也很理解。邓克林本来也不算高明核心圈子里的人物,自然就没太关注。此刻听他这么一说,还真是一头雾水。

邓克林又沉默了好半天,才吞吞吐吐地讲了他的事,却是比高明的情况还要糟糕。

任剑那个反腐视频上网之后,文副市长很快就被双规。像这种官员哪经得住查?纪委从作风问题入手,马上又弄出一大堆经济问题,其中就牵涉到邓克林,文副市长不仅向他索贿,还不止一次通过他手从阳州在线挪用公款。

就在陈小薇出事前后,邓克林也被纪委约谈,目前虽然还没有公开宣布,但实际上也差不多就等于停职反省了。

之前他们几个人集资参加募股,邓克林就挪用了大笔公款。如果不是任剑凑了两百万给他救急,也许早就出事了。但这次最终还是没能躲过去,而且怪就怪在他这件事绕来绕去,却总是和任剑有关系,真所谓成也萧何败也萧何。

高明突然想起任剑跟他提过的事,想了想还是把心中的疑虑说了出来,就问邓克林,说邓总,有件事我想问问你,你可以回答,也可以不回答。好吗?

邓克林说我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既然朋友之间,还有什么问题不能回答,你尽管问,只要我知道的事,一定如实相告。

高明说,之前你是否知道文副市长和欧阳子青的事儿?

邓克林沉默片刻之后,就赌咒发誓地说,高明我告诉你,我说真的不知道,你信吗?如果我说假话,出门就让车撞死!

高明说邓总,赶紧打住,我只是随便问问而已,没那么夸张。

邓克林说高明,我知道你跟任剑什么关系,任剑也可能因为这事对我有看法。但我用人格来保证,就凭任剑当初对我那么仗义,如果我知道这事儿的话,别的不敢说,至少会给他一些暗示。

高明说,你这话我信,邓总,真的。

邓克林犹豫了一下,又说高主任,如果有机会的话,就拜托你,替我向任剑解释解释吧。

高明说这个你放心,能替你说的话,我一定会说。

正事说完两人也就沉默了,难兄难弟之间除了一声叹息,似乎也再没别的什么话好说。挂了邓克林电话,高明就琢磨还有什么路子可以走,这时手机铃声却又急促地响了起来。

高明一看来电显示,竟然是老丈人家座机号码,就觉得有些意外。老丈人和丈母娘极少给高明打电话,他记忆中仅仅有过两次,都是老头子突然犯病,丈母娘打了急救电话仍不放心,又把他叫到了现场。这一次陈小薇出事,老头子忙来忙去居然没犯病,应该说是个奇迹了。会不会到现在事情都过去之后,他再来补一个仪式?

高明没敢耽误,赶紧接了电话,一听还真的是丈母娘,但说的却根本不是老头子的事。丈母娘根本顾不上和他算旧账,只是很焦急地问他,高明,你知道小薇辞职的事吗?她跟你商量过没有?

高明没想到刚刚从邓克林带给他的震惊中恢复正常,马上又遇上了陈小薇这事。当场又懵了,就问,妈你说什么呢?我怎么听不明白?

丈母娘一听高明说话口气,就知道他真不知情,赶紧将陈小薇今天上午已经辞了职,要去跟朱建国合伙开诊所的事说了。然后又告诉高明,说她刚才把陈小薇骂了一顿,两人在电话里就大吵起来,估计陈小薇很可能今天不会回她们那边了。

丈母娘也顾不上和高明算旧账了,让高明下班早点回家看看,最好能和陈小薇好好谈谈。辞职已经快把老头子气疯了,再跟朱建国搞到一起,是不是真的要把老两口都气死才甘心?

高明一听也急了,没想到陈小薇做事竟然如此莽撞。其实陈小薇辞职不辞职,高明倒并不是很在意,但关键是她事先竟然不跟任何人商量,甚至跟家里人连招呼都不打,就显然做得太过分了。

更让人无法容忍的是,陈小薇这个时候辞职,去跟朱建国合伙开诊所,无论怎么说,都无异于是当众扇高明的耳光。先不说别人怎么想,高明就根本无法接受,心里是又急又气,又痛又酸又别扭。

放下丈母娘电话,高明再也没有什么心思干活。愣愣地呆坐了一阵,抬头看看时间,也差不多快下班了,便起身收拾了东西回家。

回到家里一看,陈小薇却根本就没回来。高明既没心思吃饭,也没心思干别的。一直用座机打陈小薇电话,陈小薇却根本不接。连续打了好几个之后,陈小薇大概也烦了,索性就关了机。

高明猜想陈小薇应该和朱建国在一起,但却无法联系。突然想起朱建国曾给他打过电话,拿出手机翻了半天,却始终也没找到那个号码,可能当时根本就没有保存。

高明连晚饭也没吃,干坐在客厅里一直等到十点多钟,陈小薇也没回来。于是又给老丈人打电话,一问那边也没见人。想来想去终究放心不下,半是生气半是担忧。去卫生间简单洗漱了一下,然后又回客厅沙发上枯坐干等,看看陈小薇究竟回不回家,几时回家。

快十二点的时候,门外终于响起了熟悉的脚步声。高明赶紧起身,随着几声钥匙转动的声响,陈小薇推开门,满脸疲惫地走了进来。

高明强忍着心头怒火,默默关注着陈小薇的一举一动。陈小薇却面无表情,连看都没看高明一眼,就从他身边走过去了。进卧室拿了换洗衣服出来,直接又去了卫生间。洗漱之后又回了卧室,正要反手关门,却见高明一脸怒气站在门边,用手抵住不让她关门。

陈小薇咬咬牙又使劲往前推,但门却丝毫没动,终究男人力气要比女人大。陈小薇抬起头来,冷冷地瞪着高明,说高明,你想要干吗?

高明强压着火气,声音却也显得很冷,说你真的辞职了?要去跟朱建国开私人诊所?

陈小薇一扭头,说我的事不用你管。

高明耐着性子说,陈小薇你知不知道?我已经等了你整整六个半小时,我们必须要好好谈谈。

陈小薇说,很可惜,我觉得我跟你没什么好谈的。

高明说小薇,你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陈小薇说高明你没好好想想,是我变了?还是你变了?

高明摇摇头,说我没变,是你变了。

陈小薇满脸不耐烦的模样,说我很累,想休息了,请你让开。

高明强忍住心里的火气,说小薇,你不觉得自己太过分吗?

陈小薇没再说话,也不再理他。

高明愣了一瞬,突然一把抓住陈小薇的手,强行把她往客厅里拉。陈小薇大声叫起来,说高明,你放开我!你想干吗?

高明却一言不发,直接将陈小薇拖到客厅里,强行把她摁到沙发上坐下,却并没有放开她,而是就势坐在她身旁,才说今天如果不把所有的事谈清楚,我们谁也别睡觉!

陈小薇瞪着高明,往后一仰身靠在沙发上,慢慢就闭上了眼睛。

高明被气得半死,却又无可奈何。突然提高嗓门,说陈小薇,你说!你究竟想要怎么样?

陈小薇慢慢地睁开眼睛,瞪了高明一瞬,说我并没想要怎么样,而是你要怎么样?

高明再度暗暗告诫自己,千万不要发火,便尽量用了缓和的口气,说小薇,我们能不能心平气和地谈谈?

陈小薇听了这话,先是没有任何反应,过了好一阵之后,又慢慢闭上了眼睛,疲惫地说,你想说什么,你就说吧。

高明按照自己事先拟好的思路,非常诚恳地说,小薇我知道这次你对我意见很大,但无论如何,你总不能什么事都不和家里人商量,就自作主张吧?尤其是像辞职这种大事……

陈小薇听到辞职两个字,突然又睁开眼睛,却只是看着高明仍然不肯说话。又过了好一阵,终于开了口说,我和你商量有什么用?你能做什么?之前我的事倒是和你商量过,解决什么问题了吗?

说罢就扭过头去,再也不愿看高明一眼。

高明张口结舌,一时答不上话来。

陈小薇却皱着眉头,自顾自地又说,自从遇上了这事,我才知道如果男人没血性,女人多可怜,多可悲!

高明张了张嘴,心里虽然非常恼火,却仍然无法接她话茬。

陈小薇既然开了口,苦水没倒完自然不甘心,又说,有一次,任剑打电话来劝我,我就问他如果你遇上这种事怎么办?任剑说他会想办法弄死那个流氓!当时我就想,高明你他妈根本就不是男人!

高明听到这话,觉得心里发堵,实在有些忍不住,就摇摇头说,我并不认可任剑那种莽夫做法,和地痞流氓去拼命,根本不值得。

陈小薇说高明,我不想再和你争什么输赢。先不去说是不是真的做不做,你连想都不敢去想,真叫人失望!

高明有些吃惊地看着陈小薇,渐渐觉得她简直有些不可理喻,他实在无法理解,只好不再言语。见高明不再说话,陈小薇就有些不耐烦,便欲起身离去,却被高明死死拉住。

陈小薇说你到底想干吗?

高明说我说过,话没说清楚,谁也别睡觉!他说话声音虽然柔和,但态度却很强硬。

陈小薇脸色微微变了变,倒也没再说什么,却使劲一甩手,挣脱了高明,高明也就没再有什么动作。双方沉默了一小会儿,高明就说小薇,我们就不能平心静气地说话,非要剑拔弩张吗?

陈小薇看了看高明,脸色稍稍缓了缓,说我本想等我这事彻底过去了,平静下来再和你算账,却没想到事情一件接着一件,没完没了。所以我没有办法等,我只能按自己的想法去做。

高明说,我从来也没阻止过你做出自己的选择,你当然可以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

陈小薇说那么,既然我选择了辞职,你就应该闭嘴!

高明苦笑了一下,说小薇你别忘了我们是夫妻,这么大的事,你是不是应该尊重我一下,至少事先和我商量商量?

陈小薇说,有什么好商量的?朱院长为我做那么多,他走到现在这一步,难道我不应该去帮他吗?

高明显然忽略了他和陈小薇目前所处的状况,也忘了近些日子,他们之间根本没有交流,甚至一直连电话都打不通。他这番话,就更加激起了陈小薇的逆反心理,气氛因此也就被弄得越来越僵。

高明想了想,就说我不反对你帮他,但你能否用别的方式?难道你就一点也不考虑我的自尊,也不顾忌我的感受?

陈小薇不屑地瞥了高明一眼,说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说这话?我没顾忌你的感受?那你什么时候顾忌我的感受了?

高明顿时又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陈小薇没容高明反应过来,又咄咄逼人地说,我倒真想问问你,我被别的男人侮辱的时候,你有什么感受?我的人格和尊严在网上被肆意践踏的时候,你有什么感受?你告诉我,你说!

高明涵养再好,也有些无法忍受陈小薇这种语言挑衅了,但他克制着自己一言不发,没有说那些有可能激化矛盾的话。

陈小薇自幼娇生惯养,说话做事都不懂得适可而止。尤其是当她从疲惫状态之下,受高明刺激进入兴奋状态,说话更是毫无顾忌。见高明不说话,陈小薇又说,这次的事充分说明一个问题,高明你虽然表面上看起来很风光,其实却非常可怜。流氓侮辱你老婆,你却一点报复的念头都没有,甚至连揍他一顿的想法都没有!你居然还跟我大谈什么自尊?你觉得你配说这两个字吗?

陈小薇用极端偏激的语言,反复纠缠着那个话题,终于彻底激怒了高明,他冷冷地说,就因为我没有去揍那个流氓一顿,所以我就没有资格谈自尊?所以你就要去帮那个保护你的人?

这几句话一出口,高明便也自知失言。虽然后悔,但如此僵局之下,想要改口却也不可能了。

陈小薇听了这话,当场柳眉倒竖,恶狠狠地看了高明一瞬,然后咬牙切齿地说高明,我本来只以为你无能,却没想到你不但无能,而且还无聊,甚至无耻!

陈小薇说罢猛地站起身来,转身冲进卧室去,并砰地一声关上了门。这一次高明也再没拉她,而是像根木头似的坐着一动没动。

第三十五章 劳燕分飞(三)

第三十五章劳燕分飞(三)

第二天是周末,高明因为要值班,一大早就起床去了报社。

陈小薇本来睡得晚,上床后又想心事,折腾了好长时间没睡着,所以起床差不多已经快中午了。昨天朱建国告诉她,今天还约了人谈合作的事,陈小薇就不用去了,好好在家休息一天。

陈小薇想了想,便决定下午回父母家去看乔乔。

老爸老妈见陈小薇回来,本想说她辞职的事,却没想陈小薇比他们更不讲理,先期声明,谁要跟她嚷嚷,就马上带乔乔离开,而且再也不让乔乔回来住。老两口被拿住死穴,敢怒而不敢言,只好闭嘴。

陈小薇先检查乔乔的作业,没有发现任何问题,便问乔乔要什么奖励?乔乔要吃麦当劳,还要去儿童乐园,陈小薇便决定带乔乔去翠湖公园。谁知走得匆匆忙忙,把手机落在了客厅沙发上。

陈小薇走后没多久,就有人拨打她手机,她老妈才注意到这个问题。本来不想理睬,但一遍没接对方又拨了一遍。

听手机响得实在烦人,老太太只好接了,便听一个含糊不清的声音问了一句,喂,是陈小薇吗?

老太太说陈小薇不在,请问你是哪位?

对方却没回答,反倒立即挂断了。老太太正在奇怪,却又听见手机滴滴响了两声,进来一条短信,竟然也是打电话那个号码发来的。

老太太这下有点按捺不住好奇之心了,想都没想就点开了短信:

陈小薇:不要问我是谁,因为这个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要告诉你一个信息,你知道你老公和阳州日报那个美女记者的事吗?我可以很负责任地告诉你,那个女孩很喜欢你老公。

如果你知道这事而且视而不见,算我什么都没说。如果你不知道,那就赶紧去查一查吧。

老太太一看这条信息,当场就大叫起来,把在旁边看报纸的老头子吓了一大跳。老头子放下报纸就问,出了什么事?一惊一乍的?

老太太也不说话,直接把手机弟给老头子,说你自己看吧!

老头子拿过手机仔细看了半天,然后也很愤怒,就说我就说嘛,我怎么一直就觉得,他们俩这事不对劲呢!

老两口义愤填膺,便又仔细分析了近期所发生的事,情况自然也就明朗起来。难怪高明对陈小薇的事那么不上心,也难怪陈小薇对高明那么严厉,原来这背后竟然还有这么大一篇文章!

老两口商量了好半天之后,老头子就决定给高明打电话。

两位老人在这边折腾,却不知道此刻在阳光花园一套装修精致的三居室里,林艺盯着手机里刚发出去的信息,心里也十分忐忑不安。她托人绕了好几个弯,好不容易才从陈小薇同事那里,弄到了她的手机号码。为了发这个信息,还特地去办了一张新卡。为了稳妥起见,林艺先拨了两次电话过去,直到有人接听,还捏着鼻子问了一句,确认了这是陈小薇的手机,才将那条短信发了过去。

当初林艺决定要让高明吃点苦头,也并非真的就想把他怎么样,只不过是因为高明数度让她难堪,林艺心里难受所以就想报复一下。

但如今真把这事办了,心里反倒又有点不太踏实了。她有点担心陈小薇会不会反应过度,把事情闹得很大。一旦弄得无法收场,反而就坏了事。要是有人想查这个匿名信息,林艺这个号码可是实名制登记注册,岂不是马上就会露出马脚来?

周末报社领导只有夜班,除非预知有重大新闻事件,一般情况下都是傍晚才上班,所以白天高明一个人事就特别多。老丈人打电话来的时候,高明虽然正忙,但一看号码就没敢耽误,赶紧接了。

老头子说喂,是高明吗?

高明说爸,是我,有什么事吗?

老头子不动声色地说,你什么时候下班?

高明说这我可说不好,早的话也许六点,如果赶上有点什么事,晚的话八点九点都有可能,。

老头子说那,这样吧,无论你几点下班,都先过来一趟,我和你妈有事和你商量。

高明不疑有它,还只道两位老人是要和他商量陈小薇辞职的事,便痛痛快快地答应了。

好在下午一切正常,国际国内都没有发生重大新闻事件,所以高明六点过一点正常下了班,就直接开车去了老丈人家。陈小薇一直没将高明手机移出黑名单,所以走之前他只好往家里打电话,果然是无人接听,就估计陈小薇大概也被叫回家了。

于是高明一路上就想,老丈人会跟他谈些什么?最终得出的结论,肯定是陈小薇辞职的事。高明想如果老两口为这事发火,一定不能火上浇油,只能好好地劝他们,然后就想办法让陈小薇跟他回家。以后也一定不能再跟她斗气,不管她说什么都听着就好,让她把这些日子积下来的怨气出干净,再想办法把她哄好,才能安安生生过日子。

高明到了老丈人家,一进门便感觉不对劲,气氛也完全不是他所想像的那样。老两口都用一种极其厌恶的目光看着他,说话的口气也非常生硬,根本就不是要商量事情的态度。

高明心里惴惴不安,脸色也有些尴尬。看陈小薇和乔乔都不在家,就轻轻地问了一句,说小薇和乔乔娘俩去哪儿了?

丈母娘正要说话,老头子却抢先开了口,说你不用去管她们的事,我叫你来,是有件事要问你!

高明说哦,是什么事啊?

老头子冷冷地对老太太说,你把小薇的手机给他。

老太太转身去桌上拿了手机过来,点开一个界面,又仔细看了看才递给高明,什么话也没说,只是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高明接过陈小薇的手机,心里却在纳闷。她人没在家,却把手机留给老两口,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但老头子马上就替他解开了疑团,说高明,你先把它仔细看清楚,然后再给我们老两口说清楚,说不清楚这事今天没完!

高明仔细看过陈小薇手机里那条信息,这才明白了老两口为何剑拔弩张,一副即将大动干戈的模样。便淡然一笑,说爸你能不能告诉我,发信息这个人是谁啊?

老头子还没说话,老太太却接了口说,你管他是谁呢!别那么多废话,你只告诉我们,有没有这事吧。说罢一伸手,把手机夺了过去。

高明说苦笑了一下,说爸,妈,这些年我和小薇关系怎么样,你们也都知道,有没有这种事,我想你们心里其实也很明白。

老头子脸色冷得像块生铁,说我们心里怎么想不用你操心,但你必须要把事实告诉我们。

高明觉得这种事不能含糊,想都没想就说好吧,那我告诉你们,事实就是,这完全是无中生有,因为根本就没有这种事!

老头子和老太太似乎对高明这个答案并不满意,两个人竟然不约而同地摇了摇头,然后老太太就说高明,我实话告诉你吧,发信息这个人根本就不认识陈小薇,他为什么要来无中生有?

老头子马上也接口说,先不说有没有这事,那高明你告诉我,如果你真的那么清白,人家为什么不说那个美女记者跟别人有事呢?

老两口这种近乎于无理取闹的质疑,让高明既伤心且无奈,他仔细斟酌了好半天,才说爸,妈,我跟你们这么说,有些人的心理非常变态,有些时候他们造谣生事挑起是非,仅仅只是为了开心。

老太太一撇嘴,说你讲了半天大道理,没一点儿用。那我问你,是谁吃饱了撑的没事,去找你和那个美女记者的茬?

高明苦笑着说,我要是知道,还跟你们费这半天口舌干吗?

老头子不无讥讽地说,所以说呢,你就没办法证明自己清白?

高明一急就自作聪明,没去多想想就说爸,比如小薇和朱院长的事,本来明明就是假的,但要按你们的说法,那也就不可能说清楚了!因为你没法解释,为什么人家不说朱院长跟别的女人有关系呢?

老头子一听这话,就愣在了那里。那一瞬间,他神情突然僵住,脸色刷地一下就变得很苍白,紧接着嘴唇又哆嗦了几下,然后只听啪地一声脆响,高明脸上就感觉火辣辣地疼痛起来。

高明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只是捂着脸,傻傻地看着老头子,老头子和老太太却都是恨恨地瞪着高明,三个人就这么僵持着。一时间屋子里的空气,紧张得似乎让人喘不过气来。

但接下来所发生的事,却是高明没想到的。突然间只见老头子一翻眼珠子,嗓子里发出一阵咕噜咕噜的声音,没等高明和老太太弄明白是怎么回事,便一头栽倒在地人事不省。

高明再也顾不上自己的脸,起身上前就要去扶,却听老太太大声叫起来,说别乱动,赶紧给急救中心打电话!

老太太毕竟是知识女性,又已经被老头子折腾过好几回,虽然心里也不免慌张,但也没有乱了分寸。高明转身去打电话叫了救护车,回过头来正想问老太太还能做点什么,偏偏就在这时候,门外响起了脚步声。紧接着门一开,陈小薇拉着乔乔走了进来。

一看屋子的情景,陈小薇顿目瞪口呆。乔乔本来满脸笑容,但一看见老头子躺在地上,马上就被吓得咧开了嘴。但还没等哭出声来,早被老太太一把拉进怀里,直接拖进她自己房间去了。老太太说乔乔要听话啊,自己好好在屋里呆着,没事不要出来。说完就关上了门,把乔乔独自留在了房间里。

陈小薇虽然也有些慌张,但毕竟身为护士长见多识广,愣了一瞬,马上就回过神来,瞥了一眼高明却没理他,蹲下身去仔细看了看老头子,就抬起头问老太太,说妈,爸这是怎么啦?

老太太黑着脸没应声,却用手一指高明,说你问他!

陈小薇冷冷地转过脸来,看着高明正要说话,门外又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就有人开始敲门。

高明知道是急救中心的人到了,这才松了口气,赶紧跑过去开了门。急救中心的大夫进来先简要问明情况,又作了些紧急处置,然后才小心翼翼地将老头子弄上担架。抬下楼上了救护车,陈小薇就明确提出坚决不去市医院,而是让司机赶紧调转车头,把老头子送到了另一个方向的陆军医院。

第三十五章 劳燕分飞(四)

第三十五章劳燕分飞(四)

老头子在急救室里抢救时,高明一直守候在住院部大楼门口。

不是他愿意呆在这里,而是因为老太太和陈小薇明确告诉高明,无论是急救室还是老头子病房,都绝对不允许他靠近。事情弄成这个样子,高明自然也不敢走开,便只能独自待在外面的花园里。

一直耗到夜里十一点多,老头子才从抢救室推出来,被送进病房之后,老太太因为惦记乔乔,决定打车回家。从大楼门口经过时,高明凑上前去想跟她说话,老太太却理都不理,完全无视他的存在。

高明想了想,又上楼去找陈小薇,想跟她解释一下今天的事。谁知陈小薇一看见他,就像见了瘟神一样,直接把他推出门外。还指着电梯警告他说,如果他不滚蛋,她就叫保安。

夜深人静又在医院里,高明也不愿和她发生冲突,只好委屈自己,默默地下楼去了。陈小薇在老头子病房里呆了一夜,高明却在住院部大楼门口大厅里整整坐了一夜。

好在第二天是周日,高明正好轮休,不用再匆匆忙忙去上班。

高明差不多一宿没睡,直到快天亮的时候,才在大厅椅子上眯了一小会。睁开眼睛的时候,一看已经快九点了。他起身到卫生间里用冷水洗了把脸,便打算出去买早点给陈小薇送上楼去。

没想到刚刚走到医院大门口,却正好碰上老太太领着乔乔下了出租。两人手里都提着东西,看样子也是来给陈小薇送早点。

高明毫不犹豫地走过去,叫了声妈,老太太仍然不理他,哼了一声,就扭过头去了。高明又叫了乔乔,说乔乔,爸爸今天不上班,你要不要跟爸爸呆一会儿?

乔乔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想跟高明说话却又不敢,便抬头去看老太太。显然乔乔出来之前,在家里已经受到过老太太的恐吓。

老太太看乔乔模样自然很生气,猛地拖着乔乔就走,差一点让乔乔摔个大跟头。乔乔踉踉跄跄地跟着老太太走了,却是一步一回头,满脸泪痕却又不敢哭出声来。

高明默默地站在那里,一直目送着乔乔走进住院部大楼里。就从那一刻起,他心里突然就滋生出一股怨气。但他却不知道应该怨谁,是怨自己呢,还是怨陈小薇?抑或是她的父母?

老头子昏迷了整整两天。这期间高明去了好几趟医院,但无论是老太太还是陈小薇谁来守候,都坚决不让他进病房。高明心里非常生气,认为他们做得有些过分,但想来想去这事终究是因自己而起,所以最终还是忍了,没跟她们母女正面发生争执。

老头子醒过来那天早上,只有陈小薇独自守候在病床前。当时她正睡得迷迷糊糊,被老头子弄出的动静惊醒过来,一睁眼看见老爸醒了,赶紧站起身来,艰难地笑了笑,说爸你感觉好点儿了吗?要不要喝点水?想吃点儿什么吗?

老头子摇了摇头,看看陈小薇憔悴得已没了人形,想想她这些日子折腾的那些事,不禁心疼得要命,自然更怨恨高明。老头子憋了好半天,才只说了一句话,小薇,你和高明离婚吧!

陈小薇一听这话不禁一愣,回过头来,却见老头子眼睛里泪光闪烁,低头默默想了好一阵,然后什么也没说,只是点了点头。

陈小薇帮着老头子简单洗漱了一下,然后就给家里打电话,说老爸醒了,让做点儿可口的东西送来。老妈说家里鸡汤什么都是现成的,只要热一热马上就能送过来。果然放下电话没等多久,老妈就送来了鸡汤和刚刚褒好的粥,还有一些开胃小菜。

陈小薇侍候老爸吃过早餐,当着老妈的面,老爸又提起了离婚的事。老太太本来从她们俩刚开始恋爱就是持反对态度,所以对离婚也什么没意见。虽然赞同归赞同,但一想到乔乔却还是有些犹豫。

老两口没想到的是,陈小薇这会儿却反倒下了狠心,说离就离吧!如果这婚非得要离,就晚离不如早离。乔乔这孩子本来就很听话,也很省心。再大一点,我自己一个人带就可以了。

高明下班回家的路上,想到回家没饭吃,自己又实在懒得做,就在路边停了车,随意找了个小饭馆吃了碗面条。

高明一进家门,就看见陈小薇也回来了,正独自坐在客厅沙发上发呆,甚至连高明进来都没有动一动。其实高明并不知道,陈小薇已经就这样坐了好几个小时,她自从下午回家就什么也没心思干,只是静等高明下班回来,跟他谈离婚的事。

陈小薇一直在想她和高明的事。除了这些日子发生的事,她还想了很多,也想了很远。她想到和高明初识,然后恋爱然后结婚,然后生下聪明美丽的乔乔,就这么一步一步走过来了。每一步陈小薇都记忆犹新,为什么突然间,就走到了要离婚这一步?

陈小薇当初从同情高明到喜欢高明,之后爱上高明,然后再嫁给高明,整个过程很简单也很正常。十年来她们生活得一直很平静,陈小薇自己也觉得很满足。虽然夫妻间偶尔也因琐事产生些小摩擦,但高明总会及时让步从不和她计较。

但好像从今年折腾股票那个时候起,她们之间开始出现了真正意义上的争吵,有几次还闹得很不愉快。陈小薇感觉到高明好像有些变了,或者说终于露出了原形。

这回陈小薇遇上梁老三,完全称得上是一次真正的危机。而高明的表现,却太让陈小薇失望。但陈小薇更没想到的是,高明从头到尾竟然没有采取任何有效措施,来挽回或者试图挽回在陈小薇心目中的形象。这就促使陈小薇的失望,很快就变成了绝望。

但即便如此,陈小薇开初和高明虽然闹得那么凶,初衷却绝非是想要离婚。谁知道天意难测,事情后来却越闹越大,牵扯进来的人越来越多,事态终于彻底失控,以致于最后的局面谁也无法收拾。

而恰恰就在这个节骨眼上,旧账未了再添新怨。有关苏菡的匿名短信,又把陈小薇父母直接卷进是非旋涡之中,于是危机再上层楼,夫妻反目遂演变成劳燕分飞之势。

这一切就像做梦一样,究竟问题出在哪里?虽然是陈小薇主动提出离婚,但不知道为什么,陈小薇却总觉得责任不在她这一方。事情很清楚,老爸这事只是离婚的导火线,而她和高明之间,还有许多别的问题。但到底是什么问题,是谁的问题,她却一点也说不清楚。

高明见陈小薇神情恍惚,便轻手轻脚地走到她身边坐下。陈小薇抬头看了看他,虽没说话但脸色却是近期少见的平和,没有像刺猬似的让高明根本不敢靠近。高明犹豫了一下,就很温和地说小薇,我今天打电话问过医院,说你爸已经醒了,情况也不错是吗?

陈小薇点了点头,没再说让高明难堪的话。她又默默地看了高明一眼,而这一次目光里非常纯净,也没有刁难找茬的意味。

陈小薇这种态度,让高明觉得事情似乎已开始向好的方向变化,于是就抓住这个机会,近一步想和她套套近乎,赶紧又说小薇,我觉得我们之间,没有什么问题是不能解决的,你说对不对?

陈小薇轻轻地摇摇头,她表情虽然平和,但张口轻声说出来的第一句话,对高明来说就不啻是一声惊雷。

陈小薇说高明,我们离婚吧。

高明当场惊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还惟恐自己耳朵出了毛病,就弱弱地问了一句,小薇,你说什么?

陈小薇很平静地说,我说,我们离婚吧,高明。

高明这回听得清清楚楚,便再也沉不住气了,猛地站起身来,说为什么?小薇你告诉我为什么?你说!

陈小薇仍然面无表情地说,别问我为什么,你其实自己也知道,自己做的事自己心里明白。

高明说可是我不明白,我什么也没做,所以我根本就不明白!

陈小薇脸上有了第一个表情,那是一种不屑。陈小薇说就因为当初你什么也没做,所以才有了现在这个结果。

高明被陈小薇噎得哑口无言,陈小薇似乎也不愿再多说什么。一时间,两人便都沉默了。

高明渐渐冷静下来之后,便开始考虑怎样说服陈小薇放弃那些过激的想法。想了好半天,打算先从乔乔的话题入手,便说小薇,你应该明白,离婚这两个字不是可以随便说的,毕竟我们在一起已经十年……我问你,在说这些不负责任的话之前,你想过乔乔吗?

谁知陈小薇根本就不买账,没等他说完就打断了他的话,说够了,高明!你根本就没资格提乔乔,她长这么大,你为她做过什么?

高明再次语塞。乔乔小的时候,一是老丈人丈母娘宠爱,不愿让她离开身边,二是高明当时正忙于事业,要认真说起来,还真没为她做过什么。如果客观地说,这事责任也并不全在高明。而高明的尴尬却在于,其实谁都知道平时这根本就不算什么事,但一遇上眼前这种特殊情况,陈小薇如果拿到法庭上一陈述,就会成为高明的大麻烦。

陈小薇自然知道高明心里在想什么,所以也没在乔乔的问题上再多纠缠,便换了个话题,说高明,我再也不想跟你吵架。你根本不知道一个女人彻底绝望时,心里会想些什么。

高明一时间竟然无话可说。他万般无奈,此刻心里觉得非常窝囊,既没能做到黄总所说的无愧于心那四个字,也没能处理好家里的事,到头来却弄得哪都不讨好。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小薇,这次的事,我可能真的没处理好,但你应该相信,我并不是像你想那个样子。

陈小薇显然不愿意再听他解释,赶紧又打断他,说那些事情既然已经过去,就没什么好说的了。今天我用了整整一个下午,把我们的关系,前前后后里里外外都想过了。你和我,你和我的家人,你和你的同事,我和我的同事关系都弄成了这个样子,再说什么也都没意思了。高明我们分手吧,我已经很累很累了。

高明看陈小薇满脸憔悴,如花似玉般的容颜竟已不再,心里便满满的都是痛惜,忍不住就说,要是我坚决不同意离婚呢?

但陈小薇却表现得非常绝决,说如果你不同意协议离婚,我就起诉你。高明你可要想清楚,别怪事先没有提醒你,我并不在乎到时候和苏菡再做一回网络名人!

高明闻言心里大惊,没想到陈小薇不仅不可理喻,而且已经绝情到如此地步。更没料到的是,如果他不答应,陈小薇竟然会诉诸法律,而且还将殃及无辜的苏菡。眼看回天无力,沉思良久,终于气馁,只好无奈地说陈小薇,我答应你,我们离婚吧。

处于危机状态的夫妻俩如果突然不吵不闹,彻底平静下来,也许就意味着相互之间的关系,已经宣告彻底结束。

高明和陈小薇之间最后的对话不仅非常理智,而且耐人寻味。

高明说,陈小薇你从来没有爱过我吧?

陈小薇说,你就这样看待我们的婚姻?你一直都这样认为吗?

高明点点头,说以前我认为你爱我,但现在不这样认为了。

陈小薇说那我为什么嫁给你?

高明苦笑着说,因为你是一个好女孩。你心地善良,那时你也许仅仅是因为可怜我,同情我。

陈小薇沉吟一瞬之后,才说高明你只说对了一部分,开初我确实是有那样的想法,但后来我却真的爱上了你。

高明似信非信的看着陈小薇,仔细思考她说的话。

陈小薇停了停之后,没容高明开口,却又补了一句,说但是现在我想,我可能一开始就错了。

高明又苦笑着摇了摇头,再没有说话。他实在已经无话可说。

如果说陈小薇之前那些话一直在促高明反思,那么她最后一句话就深深地伤害了高明。除了痛惜的感觉之外,他心里突然又增加了一种忧伤,还有一种深深的失落感。

高明和陈小薇第二天就去民政局办了离婚手续。

虽说是协议离婚,实际上双方并没有真正地协商什么,对于陈小薇所有的说法,高明全部认可,根本没有讨价还价。

高明差不多算是净身出户。乔乔必须跟着陈小薇自不用说,除了投资股票那一百万,陈小薇主动表示她分文不要,加上高明自己开那辆旧广本,他没有再要任何东西。高明让陈小薇给他几天时间收拾东西,同时还得赶紧找合适的房子,然后才能搬家。

陈小薇说我不催你,爱几天就几天吧,搬完家打电话给我就行。然后拿了几件衣服,直接就住她父母家去了。

高明花了大半天时间,把自己所有的换洗衣服收拾到一个大皮箱里,然后又把书房的东西整理出来,装箱打包。

在最靠里抽屉的角落里,高明最后拿出来的东西,是一个精致的笔记本。黑色皮革封面,做工非常考究。打开来一看,扉页上原本镶篏着一张照片,不知何时早已被撕下来扔掉了。但旁边那首古体诗,笔迹却仍然清晰。高明目睹往昔旧作,不禁浮想联翩:

七绝夏夜无眠思未曾忘怀之人

子夜梦回倚晓轩,清风过处忆红颜。

此生未识来生路,一笑一颦一泫然。

这首古体格律诗大约是高明对他人生初恋最后的祭奠,也是当初女神离去之后残留的记忆碎片。那是女神刚刚离去翌年夏天,某夜高明梦中再会女神,突然惊醒过来,心潮起伏遂有此作。之后翻来覆去直到天明,竟然再也没能入睡。

虽然那段苦恋充满悲剧色彩,有好几次整理故旧物品,高明也都想将笔记本扔掉,但每每却又总不忍心,便只是销毁了他保留那张和女神唯一的合影,而笔记本作为青春时代最后的见证,却得以留存。

陈小薇从来都不知道这个笔记本的存在,高明虽然不是刻意隐瞒,却也不想自找麻烦。如今陈小薇既然也成了他人生中的过客,那是不是在高明的记忆中,也应该为她保留一点什么?

高明想起一位婚恋专家曾经指出,对于性格热情开朗的女孩子来说,她们在婚姻中被动系数越高,那么婚姻的安全性就越低,二者明显呈反比例关系。高明想,他和陈小薇也许就属于这种情况。

第三十五章 劳燕分飞(五)

第三十五章劳燕分飞(五)

高明没有把离婚的事告诉任何人。除了任剑,甚至远在万里之外的父母,也不知道高明又成了孤家寡人。

高明父母只来过阳州一次,那是陈小薇生乔乔的时候。老两口来时高高兴兴,还给他们带了许多土特产来,谁知到了阳州却并不开心,原因就是陈小薇父母生怕亲家要跟他们抢乔乔,时时都表现出很戒备的模样,让高明父母很难做人。

高明父母都是宽容豁达的人,原本虽有些想法要跟亲家商量,见这种状况就根本没提,住了没多少日子就回去了。此后却打了很多电话,专门来询问乔乔的情况。

陈小薇也只把这事告诉了她父母,连乔乔也不知道爸爸和妈妈已经分手。乔乔那么聪明一个孩子,真不知道这事能瞒她多久。

以后几天高明一直忙着找房子。在网上寻租时,偶然发现离报社不远的横街公寓有房出租,赶紧专程开车前往看了看。除了房子老旧一些,别的条件似乎都还凑合。高明和房主简单谈了谈,就签了合同。

紧接下来着就是搬家。

高明现在住这套三居是三年前才换过来的,当时一次性付清可优惠百分之一。为这百分之一,两口子几乎花光了全部储蓄,还向老丈人家借了钱。装修完全是按照陈小薇的爱好设计,高明自始至终没有参与任何意见。如今看来,陈小薇倒真有点先见之明。

临出门之前,高明又到每个房间里转了转。最后他站在客厅里环顾四周,尽管心里一百个不舍,却也无可奈何。拎着箱子走出那一瞬间,又想起一件事,转身把大门钥匙放在客厅茶几上。拉开门走出去之后,就再也没有勇气回过头来看一眼。

高明没有想到的是,苏菡正好也在横街公寓租了房,与他成了楼上楼下的邻居。高明和苏菡都租了小一居户型,不同之处只是高明租住在一楼,苏菡在二楼。

之前高明曾听任剑说过,苏菡在横街这边租了房,只是不知道具体在什么位置。有一次请苏菡去樱花阁吃饭,高明还开车到路口接过她。只不过当时他对这事没上心,所以早已记不清了。

两年多以前那个夜晚高明酒后乱性,差点与林艺弄出事来,从那以后就彻底戒了酒。但从家里搬出来那天,高明又开了戒。

晚饭前高明主动给任剑打了电话,约他出来喝酒。高明说不想去容易碰上熟人那些地方,让任剑找个僻静处。任剑想了想,就决定带高明到他约邢红梅吃饭那个小餐馆去。

既然决定要喝酒,肯定就没法开车。任剑就问高明要了地址,说要去打车去接他。高明虽然觉得麻烦没让任剑去接,但还是把地址给了他。任剑拿笔记了下来,仔细看了看,总觉得那个地方似曾相识,仔细想了想,脑子里突然一闪念,就忍不住大笑起来。

高明这几天网上网下忙着租房这事任剑知道,却没想到他挑来挑去,绕了大半个地球,最后竟绕去和苏美女楼上楼下做了邻居。

任剑按照约定时间打车去了那个小餐馆,刚一下车,就看见高明正好也从另一辆出租下来。两人进了餐馆一问,说来还真凑巧,老板给他们预留的单间,正好就是当初任剑和邢红梅吃饭那个房间。

两人进了房间坐下,不慌不忙地点了菜。任剑老是担心外面卖假酒,就自己带了一瓶茅台一瓶五粮液。小餐馆人不多,菜也就上得比较快。两人边吃边喝,任剑就没话找话和高明东扯西扯,但高明却很少回应。场面冷冰冰的,气氛总是热不起来。

高明办完离婚手续那天,当时心里难受,给任剑打过一个电话,但只是简单说了几句就挂断了。后来任剑找机会再问高明,高明却一句也不愿多说了。任剑没法细问,所以也并不了解高明离婚内情。

高明这几天心情一直很苦闷,所以此刻除了闷着头喝酒,几乎很少说话。任剑看着心里也替他难受,不着边际地劝了一阵,却一句也没说到点子上。看高明根本没认真听,后来索性也就不劝了。

其实要说到苦闷,任剑也比高明好不到哪儿去。自从欧阳被带走配合调查,这些日子一直没消息。只要欧阳这事没有尘埃落定,任剑心里就不可能踏实下来。但时间毕竟是最好的心灵疗伤药,欧阳的事已不是刚刚发生,所以任剑在经历了当初那一阵天崩地裂之后,也就渐渐平静下来,耐心等候着,看看这两个狗男女最终是什么下场。

今天这个场合对于任剑来说,其实是一个很好的机会,所以他来时已经谋划了一路。对于高明突然离婚这事,任剑脑子里有很多疑问。他有很多事想问高明,但估计高明脑子清醒时肯定不会告诉他,所以就必须先想办法把他灌醉。没想到高明竟然如此配合,此刻只顾低头喝闷酒,不仅正中任剑下怀,还省了他许多口舌。于是就顺水推舟,一杯一杯只管倒得满满当当,决不让高明露出杯底来。

毕竟两年多没沾杯中之物,高明对酒精的耐受性比起任剑来,自然也就差了一些。当初高明戒酒之际,至少八两白酒没问题,可如今一半标准还不到,就已有了反应。

大半瓶茅台下去之后,高明和任剑都有了微醺的感觉,任剑忍不住便开始张牙舞爪,高明脸色慢慢红润起来,话也渐渐多了。

任剑酒量和高明半斤对八两,但酒品就差了很多。他在酒桌上闹出那些经典笑话,不是一般人所能想像得出来的。比如说划拳输了喝酒,任剑也不管是冬天还是夏天,都偷偷往自己衣领里面倒。有时运气不好输得太多,最后连裤裆都湿透了,流得满地都是。要是被抓了现行,干脆便就地躺下彻底耍赖。

那群狐朋狗友知道他这德性,有一回天冷时看任剑穿得厚实,便装傻故意放他作弊,结果任剑全身湿透,回家挨了欧阳一顿臭骂不说,还感冒了好些日子。

任剑这会儿看高明上了套,知道机会来了,便有意识地开始诱供。

任剑说师父,我要是你的话,就是打死你,我也不离婚!师娘那么好的女人,如今这世上可是不多见哦!

高明看着任剑,翻了翻白眼,说贱人你说得没错,就是打死你,我也不想离婚!可是你师娘她非要离不可,我有什么办法?

任剑说师娘她非要离,但你就坚决不离,她能拿你有什么办法?

高明说你当然不知道,你师娘虽然是好女人,可好女人也有不讲道理的时候。你知道她说什么?

任剑听了这话心里就很好奇,心想高明难道有什么把柄在陈小薇手里吗?想都没想就问,师娘说什么了?

高明说她说,我要不离她就起诉,要把苏菡也扯进这官司里来!

任剑说,这事怎么又跟苏菡扯上关系了?

高明苦笑着,就把那条匿名短信的事说了。任剑听了心里就有些惊讶,没想到这事背后还弄得这么复杂。但问题是那条短信又会是谁发的呢?那个人这样做的目的又是什么?

任剑默默地想了一瞬,却没任何头绪。在他的记忆中,高明这老滑头好像并没有得罪过谁,也没有明显的冤家对头。

任剑便问高明,说师父,那你认为是谁发的这条短信?

高明却那摇摇头,说现在事情已经这样了,再去找那个人有什么意思?即使查出来是谁又有什么用?

还有一句话高明却没说出口,其实最根本的问题并不在这条短信,而在于这之前和之后所发生那些事。说穿了,这条短信也只不过是火药桶上那根引线。

任剑仔细观察高明,发现他虽然说话多了,但条理却仍然很清晰,显然并没有糊涂。心里想这样不行,如果高明不醉,后面显然就没法继续诱供。见高明杯中只剩少许残酒,便又赶紧给他斟满。

高明端起杯子又喝了一大口,突然就感觉胃里开始翻腾起来,头也隐隐地有点儿疼痛。两三年没沾酒,猛一下喝这么多,感觉上自然就有些难以适应。

高明赶紧捂住杯子,又轻轻晃了晃脑袋,然后就说我不能喝了。真不行了,没想到才喝这么点儿就受不了了。

任剑看了看剩下那半瓶茅台,点了点头说好吧,咱们就瓶里这些喝完拉倒,那瓶五粮液我就不开了。

高明干脆连杯子都推到一边,说不行,再喝肯定就回不了家了。

任剑赶紧说好好好,师父听你的,你说喝就喝,说不喝就不喝。

高明说好吧,那就都别喝了。又指指酒瓶和酒杯,说把这些玩意都拿开,咱们就好好说说话吧。

任剑依他所言把酒都拿到旁边桌上去了,然后又问高明,说师父,刚才你说师娘要跟你打官司,那你怎么想的?

高明摇摇头,说我没怎么想,所以我答应离婚。我不想把苏菡牵连进来,因为她本来跟这事也没有任何关系。

任剑点了点头,想了想又说,师父我想你离婚这事,原因绝不会那么简单。恐怕除了苏菡,应该还有别的因素吧?

高明本不想多谈自己这事,可是在酒精作用之下,大脑对嘴的控制力度明显减弱,竟又把与陈小薇以及老丈人的冲突也抖了出来。

听了高明这些话,任剑也总算明白了他的难处和苦衷。只可惜清官难断家务事,遇上这种事,任是谁也帮不上忙。

还没等任剑把高明这事想明白,高明却已经转移了话题,说好了好了,我的事就聊到这儿,现在说说你的事吧。

任剑说我的事?我什么事?

高明抬腿便在桌子下面踹了任剑一脚,说贱人你就装吧!那我问你,欧阳那边有消息吗?

高明一提起这个话头,任剑脸色当即也就暗淡下来,沉默了好一会儿,张了张口却欲言又止。

高明看他神色不对,便又追问,说你不是一直说有事要告诉我吗?现在正好有的是时间,你说吧我听着。

任剑本来并没有打算现在就把欧阳的事告诉高明,但他此刻的状况,多多少少也和高明有些类似,脑子里分明还没有考虑好的事,嘴里却已经不受控制地说了出来。

任剑说我的确有件事想告诉你,但师父,你必须保证不许骂我。

高明听了这话心里不禁一动,说骂不骂你,那得看什么事。

任剑说那,我可不敢跟你说!

高明瞪着任剑,眼珠子转了好半天,突然问他,欧阳那个视频该不会是你弄到网上去的吧?

任剑没承认,却也没否认,只是偷眼偷眼地看着高明,心里却在揣摩他对这事可能作出的反应。

任剑的态度让高明心里格登一下,马上就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脑子立即就清醒了,便恶狠狠地瞪着任剑,说贱人你给我说清楚,这事到底是不是你干的?你说,你说!

任剑仍然没说话,脸色却渐渐变得硬朗起来,他和高明的目光对峙了片刻,最终还是低下了头去。

这一来高明便更加肯定了自己心中的想法,他倏地站起身来,指着任剑的鼻子大骂起来,说任剑你个王八蛋!这种缺德事你也做得出来?就不怕老天爷打雷活活把你劈了?

任剑猛地抬起头来直视着高明,那一瞬间,眼睛里竟然全是仇恨和愤怒。他咬牙切齿地说,什么狗屁老天爷!老天爷要是有眼,为什么不把这俩狗男女活劈了?我早已想好了,既然敢做就什么也不怕!

任剑话音刚落,只听叭地一声脆响,高明挥手就给了他一个大耳光。这一出手竟是毫不留情,任剑猝不及防,自然挨得结结实实,脸上顿时就出现了几个鲜红的指印。

任剑怎么也没想到,高明竟会突然出手打他。任剑怫然瞪着高明,一任鲜血顺着嘴角慢慢往下流淌,也没伸手去抹一抹。

高明却依然没有解恨,又恶声恶气地说,你个畜生还还有脸瞪着我?你说,你这是人干的事儿吗?你说呀!

任剑却是满脸的不服气,梗着脖子说,高主任你真他妈站着说话不腰疼!欧阳子青不是你老婆,所以你根本没法理解我!

高明抬手又想揍人,但却及时忍住了。而任剑这次也早有防备,他警惕地盯着高明悬在半空中的手,脸上满是委屈和愤怒。

高明也感觉到自己行为有些过分,便强压着火气,慢慢地坐了下来,叹了口气又说,任剑你个蠢货,你满脑子装的都是狗屎!你只顾自己报复得痛快,怎么就不为菲菲想想呢?

任剑说,我一直都在为菲菲着想,可是有谁来为我着想?要不是为了菲菲,我直接就让欧阳子青那张狗脸曝光了!

高明摇了摇头,说你个浑人做这事之前,就没想到以后菲菲长大了,懂事了,这件事你怎么跟她交代?你就不怕她恨你一辈子?

任剑伸手抹了抹嘴角的鲜血,依旧恨恨地说,我会跟菲菲说实话,一个字都不会隐瞒!我必须让她知道欧阳子青是什么人,至于她到时候恨不恨我,我都无所谓。

高明情绪平静了一些,便缓了缓口气又说,你毕竟年轻,做事太冲动。本来你完全可以通过别的办法,妥善处理这事。

任剑却不屑地瞥了他一眼,说那高主任你说说,你认为这件事应该怎么处理才算是妥善?

高明说,你可以离婚!你为什么不离婚?

任剑一听这话就蹦了起来,瞪着高明冷冷一笑,说听高主任的意思,我是不是倒应该主动退出,把欧阳让给姓文的呢?

高明一听这话当即无言以对,脸色虽然难看,却也没了底气。

任剑叹了口气,又说我当然要离婚,但绝对不是现在!要我像个所谓的君子那样默默退出,成全这两个狗男女,我做不到!要让我戴着绿帽子装傻,容忍姓文的长期和欧阳**,更是休想!

高明看看任剑痛苦得有些扭曲的脸,也实在不忍心再伤害他,有些难听的话到了嘴边,也强行忍住没再出口。

任剑慢慢地坐下来,又说既然我是个男人,我就得像个男人那样活着,像个男人那样做事。所以我觉得,我根本就没做错什么!

其实高明心里也承认,任剑说得并非没有道理,但是在感情上,他却实在无法接受任剑的做法,所以也根本就不打算向任剑道歉。

想来想去想了好半天,高明最终也不得不承认,任剑的事毕竟和他与陈小薇之间发生那些事不一样,怎么说都是个死结,的确找不到可以两全之法,所以说什么都没用。

两人相对无言,又沉默了一会儿,任剑突然就站起身来,说高主任,既然这事我做了,也就愿意承担所有的后果。虽然现在我也很痛苦,但迄今为止,我并不后悔我所做的一切!

任剑说完转身就走出了房间,再也没有回头。

第三十六章 丽人行(一)

第三十六章丽人行(一)

苏菡这几天心情很不错,好像无论做什么事都挺顺。

老妈不久前做饭时,突然晕倒在厨房里,着着实实吓了她一大跳,生怕又和老爸一样,弄出什么大事来。送到医院一检查,大夫却说只是太劳累,没什么大问题。但苏菡却不放心,又坚持给老妈做了全面的健康检查,结果非常理想。老人家除了血脂略高,颈椎腰椎有几处骨质增生之外,没发现有任何大问题。

虽然老爸老妈同时住院,把苏菡折腾了好些天,但值得庆幸的是毕竟没出什么事。一家人平平安安,就是一件天大的喜事。

老妈出院前一天,苏菡趁着家里事情不多,心情好兴致也高,就自己给自己放了一天假,去BJ郊区散了散心。

更令人高兴的是,苏菡那天还赶上一个难得的好天气。头天夜里刮了大风,清晨打开窗户,便见风和日丽。天高云淡,空气也格外清新。苏菡拿了一张BJ旅游地图就出了门,心里并没有既定目标。

到了公交站之后,苏菡完全以一种信马由缰的心态,上了第一辆到来的公交。上车之后一查,这条线路竟然只换乘一次公交,就可以直达京西飞云峰景区,那里有很大一片玫瑰园,规模号称上千亩。

苏菡想了想,觉得古都宫殿庙宇虽然名气更大,怎奈游人太多不堪拥挤,倒不如就去这种清静之地来得休闲,反正南方也很难见到如此规模种植玫瑰。于是打定主意,就去那里看看。

车行一路非常顺利。换乘直达景区的公交车之后,苏菡逐渐将身心调整到了完全放松的状态,很随意地浏览四下里的景色,偶尔也想了想一些不会令人烦恼的心事。

苏菡在BJ这些日子里,上网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虽然她们借住的人家就有电脑也有网络,但她不想未经允许就去使用别人的东西,所以从来就没有开过机。再加上当初父亲的病情让她揪心,所以也就没精力去刻意关注阳州的事。

每天苏菡都要用手机上网,看一会儿新闻,偶尔也会顺便浏览一下阳州的网页。所以那边近期发生的两件大事,其实她也都知道。

苏菡虽然并不八卦,也从不追逐那些无聊的热点,但网上一个反腐视频扳倒了文副市长,这桩大事理所当然还是引起了她的关注。

但令人哭笑不得的是,苏菡并不知道欧阳子青就是任剑的老婆。所以打电话时,还缠着任剑打听这事的后续进展。任剑先是推说上面有精神,不让议论此事,所以他什么都不知道,然后就王顾左右而言它。苏菡虽然没有死缠烂打,却也明显感觉到任剑是在糊弄她。

陈小薇出事时,苏菡当时正忙于老爸手术的事。她从手机新闻里得知此事之后非常震惊,赶紧又打电话问任剑是怎么回事。这一回任剑倒没有隐瞒什么,就他所知把情况都告诉了苏菡,但同时也警告她说,这两件事都不要再向外人打听,更不许去问高明本人。

苏菡虽然答应了任剑的要求,但却满心疑虑。虽然明知任剑这样做有蹊跷,却也不好说什么。她想反正过不了几天,只要她一回阳州,所有的事自然也就清清楚楚了,所以犯不上惹任老师不高兴。

阳州两件大事还没理出个头绪,公交已经到达飞云峰景区,售票员还特意提醒苏菡下车。

苏菡下车后抬起头来,第一眼所见是一幅非常漂亮的巨幅广告,照片上玫瑰开得正繁,漫山遍野紫红一片,玫瑰花海绵延数里一望无际,美得简直令人心颤。

苏菡当下便激动不已,感觉自己好像又中了彩头,这一趟看来真没有白跑。便高高兴兴买了门票,匆匆忙忙进了景区。

苏菡拿着手机一路拍照,一路浏览风景。待她兴致盎然地上到山顶,极目展望园区,欲寻觅那片连绵美丽的花海,却顿时就傻了眼。

眼下显然花期已过,玫瑰园区一片凋零。虽然玫瑰枝头上仍然星星点点挂着稀疏的花朵,但已完全不成气候,反而更显残败之象。

苏菡不禁大失所望,问了问旁边的真正懂行的人,才知道刚才在山下看到的那种漫山遍野姹紫嫣红的动人场景,只有在春夏玫瑰盛放时节才能看到。玫瑰花期长达半年虽然不假,这条华丽的彩带,两端分别连接着春华秋实,但苏菡眼下早已错过繁花时节,如今玫瑰枝头上虽然仍有花蕾花苞,也只能是勉强维持一种残破格局。

虽然感到有些遗憾,但苏菡想既来之则安之,也就打起精神走进了玫瑰园区。一边游览,一边又用手机拍了不少照片。

苏菡在园区逛了两个多小时,才出了景区慢慢往山下走。刚到山口看见路边有一个茶园,虽然不大,却很显眼也很别致,恰好也感觉也有些累了,便决定进茶园小憩。

眼下早过玫瑰花期,所以飞云峰游人不多。苏菡挑了一个临窗的位置坐下,朝外面望了一眼,不禁拍案叫绝。原来她挑这个位置正好置身悬崖绝壁之上,凭栏远望,十数里风光尽收眼底。

苏菡看了半天风景,越看竟越兴奋,直到听见耳边有人说,请问这位女士,要用点什么茶点吗?

苏菡回过头来,便看见一个年纪小小的女服务员,大约已经在她身边站好半天了,脸上虽然仍带着微笑,其实已经有点不耐烦了。苏菡赶紧道了歉,然后点了一杯玫瑰花茶,想想又要了一碟自制玫瑰糕。

茶点很快就上来了,苏菡一边品尝,一边继续观赏风景。无意间回头,却看见一个非常感人的镜头。

在她身后的小路上,一对老年夫妇相互搀扶着,正慢慢地从山上走下来。老两口年纪怎么说也得六七十岁,但看上去精神似乎还很健旺,两人一路走还一路说着悄悄话,那情景还真十分让人感动。

苏菡看着这动人的一幕,不知为何突然就想起自己的父母。他们感情也一直很好,只可惜这时都躺在医院里。如果他们此刻在这里看见这一幕,会不会也像苏菡一样感动?

苏菡想他们一定也会感动。

不经意间,那对老年夫妇已经走近茶园,在门口商量了一下,然后竟然也走进来,在离苏菡不远的邻座坐下。老头子突然凑近老太太跟前,好像发现了什么,结果却是轻轻从老太太头上摘下来一根草屑。

苏菡忍不住被好奇心驱使,便悄悄观察起老两口来。都说是少年夫妻老来伴,少时相濡以沫,老来相扶相持,这样的人生经历,从某个意义上说,也应该算得是美满了。

老太太年纪虽然已经不小,但眉宇间依稀还残留着些许清秀的痕迹,可以推断当年必定也是个美人。正犹如这山间玫瑰一般,花虽落姿犹在。可话又说回来,但凡女人其实无论美也罢丑也罢,百年千秋之后,谁又不是林黛玉葬花词中描述那个结局,花落人亡两不知?

苏菡生为女人,不但美丽感情也非常细腻。触景生情,一时间不禁生出许多春恨秋悲。她想到自己二十多年的人生经历,虽然短暂,在事业和感情方面却没少遇到波折。好像无论走到哪里,总会有一堆麻烦事。说红颜薄命有点过,但至少也是诸事不顺,流年不利。

此前的事且不多说,自从进了报社,如果不是遇上了黄总,高明和任剑,还不知道自己现在会是个什么景况。尤其是高明和任剑这两个男人,好像注定就是苏菡命中的贵人。只要她有难处,他们总会恰到好处地替她排忧解难。

虽然从表面上看,任剑比高明做得更多,对苏菡的帮助也更直接,但苏菡也知道其实在这背后,真正起主导作用的却是高明。所以在苏菡的内心深处,对这两个男人的感觉就完全不一样。两人不仅定位完全不同,甚至可以说有着天壤之别。

任剑对于苏菡来说,就是一个邻家大哥哥,交流起来没有任何障碍,完全可以敞开心扉,有什么就说什么,想什么就说什么,而且想怎么说就怎么说。但苏菡对于高明那份心思,可就复杂多了。

在苏菡和刘总翻脸之前,苏菡自一直都自欺欺人地认为,她对高明根本没有任何想法。但刘总挑明说她喜欢高明这个事实之后,苏菡才不得不正视现实,于是才赶紧做出了与自己愿望相反的选择,那就是远离高明。

人的感情总是这样,欲远则近,欲近则疏。苏菡越是强迫自己远离高明,忘记高明,高明的身影却反倒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深刻。

苏菡和高明都是非常理智的人,如果不是后来出现那些重大的意外变故,他们之间估计就什么事也不会发生。事实上,当苏菡发现那些流言蜚语可能伤害高明的时候,当即就作出了壮士断腕的决定。

但人算毕竟不如天算,这次老爸做手术的事,却让苏菡不仅未能远离高明,反而让她在心理上和感情上都更加靠近了高明。尤其是在BJ这些日子里,苏菡虽然出于避嫌考虑,很少直接与高明联系,结果越避心里越惦记高明。

第二次来BJ之前,她们在高明办公室有过一次很真实的交流。苏菡那时确信自己已喜欢上高明,但她也清清楚楚地知道,这种情感从一开始,就注定要让人绝望。

此时此刻空山凝望,苏菡自然又想起了高明,然后心里就难受起来,便有了一种巨大的失落,一种揪心般的疼痛,最终就再度感受到那种终极的失望。也许高明注定将成为苏菡心中永远的痛。这种情绪,很快就把苏菡上山之前的好心情,淹没得干干净净。

从父亲身上传承的文学基因,突然显现功能,眼前既然有景有情,苏菡便有了想要做诗的冲动。苏老师古典文学基础扎实,苏菡自幼受到熏陶,唐诗宋词能背诵不下千首,平仄格律也略知一些毛皮。偶尔想要附弄风雅,竟也能照猫画虎,像模像样地操弄一番。

苏菡并没有刻意去搜肠刮肚,脑子里便有了好些现成的句子,只须略略改动,便可填入《虞美人》词牌。这个词牌因南唐后主李煜一阙“春花秋月何时了”而著名,几乎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正叹息无纸无笔无法记录,突然脑子一开窍,便拿出手机,将想好那些句子都输入了QQ,翻来覆去又改了一阵,然后存入正式文档:

虞美人飞云峰观残花感悟丽人行

题记:飞云峰有千亩玫瑰园,春夏盛放之际,漫山遍野姹紫嫣红蔚为壮观,然花期过后景色凋零,观之令人叹息不已

千姿百媚说花好,花落谁知晓?

春光惊起芳菲浓,转瞬秋风秋雨扫残红。

高山流水知音少,岁月催人老。

我心惟愿似君心,了却今生未了相思情。

苏菡填罢这首词,自我欣赏一番,竟然就有了几分陶醉感觉。意犹未尽之际,便又打开手机欣赏自己拍摄那些照片。一帧一帧欣赏完毕,屏幕上最后那张照片,赫然正是苏菡和高明唯一那张合影。

照片上的苏菡两手比画着“V”字,笑得很含蓄,却也很开心。而背景上的高明,却侧着头正很严肃地和村干部谈话。两人虽然表情反差很大,却又相映成趣。

这张“剪刀手”照片是当初在小石头村采访时,苏菡特意请马宇生偷拍的。回城途中被高明发现,删除时却操作失误才得以保留,马宇生后来悄悄把它给了苏菡。苏菡一直都很珍视,还将它下载到手机里。没人时经常打开来悄悄欣赏,有时还设置成了手机面板。当然一到人前人面,每次倒也都没忘赶紧撤换。

苏菡此刻又将“剪刀手”设置成手机面板,正默默欣赏,手机却突然响了起来。一看来电显示是老妈,便赶紧接了。

老妈问,菡菡你在哪儿呢?

苏菡说我在山上看花呢,妈你有事吗?

老妈说没什么事,我只是告诉你一声,我没在医院里。

苏菡一听就急了,说没在医院,那你跑哪儿去了?

老妈说我买了菜,回来给你们做饭。

苏菡说那,大夫知道你回家了吗?

老妈支支吾吾地说那个,我没给大夫讲,我这不是没事了吗?

苏菡有些生气地说,说你瞎跑个什么劲儿!都说好明天就出院,你就呆不住了?

老妈说可是,我在医院都呆烦了哦。

苏菡本来还想埋怨老妈两句,转念一想人都回家了说也没用,便没再吭声。挂了电话就叫服务员来结了账,然后起身往山下走。

苏菡一路走一路想,BJ这边该办的事也都办得差不多了,出来了这么长时间,确实也应该回报社上班了。

于是苏菡就决定抽空给任剑打个电话,先把这事跟他通个气。

第三十六章 丽人行(二)

第三十六章丽人行(二)

任剑下午按事先预约时间到外汇管理处采访,刚刚坐下来开始和领导谈话,手机就响了。任剑悄悄瞥了一眼来电显示,虽然知道是苏菡,却也实在不好意思接听,只好暂不理会。

等忙完正事出来,一看时间已是三点多了。任剑怕误了苏菡那边的事,回到自己车上,赶紧给苏菡回了电话。

苏菡那边刚一接听,任剑就说苏美女,刚才不好意思啊,正在采访,实在没法接你电话。这不一完事,马上就给你打过来了。

苏菡说没关系,任老师,你忙正经事要紧。

任剑说你怎么样啊,有事吗?

苏菡说,我准备大后天回阳州,刚刚定好车票。

任剑就问,你那边的事都弄好了吗?

苏菡说好了好了,全都好了,任老师你放心,这回我回来,一定就踏踏实实,安安心心地上班了。

任剑说那就好,那就好,这边还有什么事需要帮忙吗?比如说需不需要我去车站接你?

苏菡说不用了不用了,真的不用了。任老师,你顺便告诉高主任一声就好了,我就不专门给他打电话了。

任剑挂了苏菡电话,却没给高明打电话。自从高明那天打了他之后,任剑就一直在赌气。一连好几天没理高明,打电话也没接。

刚才高明还给任剑发了短信,问他晚上有没有什么安排,说想跟他一起吃饭。任剑本想答应,可转念一想,高明明知自己做得不对,却至今都没道歉,那为什么要答应他?于是决定还是不理睬高主任。

任剑拿着手机犹豫着没拨高明,没想到萧雪的电话却拨了进来。萧雪之前几乎从不主动给任剑打电话,因为任剑不让,总怕她打的不是时候。但近来却已经破了这个例,既然反正和欧阳离婚是早晚的事,也就无所谓了。

任剑接了电话,就说小雪,是我,你在哪儿?

萧雪听任剑接了电话,知道他现在说话方便也就放了心,便笑了起来,说任哥,我下午没课,陪同学来逛超市买东西,现在她们都回学校了。我没回去,就给你打个电话,看看你在干吗。

任剑说那,小雪你要没事的话,一起吃晚饭好不好?

萧雪说好啊好啊,当然好啊,我还是想吃那个,那个RB料理。

任剑看了看时间,说可是现在才三点半,吃饭太早点吧?

萧雪就笑起来了,说是太早了,我们三个女生逛完物美超市,刚刚才去吃了午饭呢。

任剑想了想,说那这样好了,你就呆在物美那儿别动,我去找你。我们先找个地方喝咖啡,晚点再去樱花阁吃饭。

萧雪一听任剑这个安排,就很开心,说好的,任哥,我都听你的。

萧雪现在老是想找机会和任剑见面,其实说起来也事出有因。自从那天任剑问萧雪,说如果他离了婚,萧雪愿不愿意嫁给他?其实这个问题的答案很明确,所以萧雪就一直眼巴巴地等着下文。但任剑偏偏就跟忘了这回事似的,从那之后再也没有提起过。

于是萧雪就想,什么时候再见到任剑,好歹也要提醒他或者暗示他一下,探探他心里到底是个什么想法。

但任剑这边,却又别是一番景况。自从欧阳出事,任剑一直就在静静等候着她的消息,日子过得就很没滋味。

任剑家里的情况比较简单,老妈早已下岗,做了菲菲的专职保姆。老爸单位效益也不好,这几年任剑发了点小财,也就索性让他办了病退颐养天年。如今赶上欧阳这事,二老一怒之下便带着菲菲去了广州,打算在二姨家住些日子,要等任剑把离婚这一摊子烂事搞定之后,才考虑什么时候回来。

欧阳刚刚出事那一阵子,任剑心情不好特别怕见熟人,后来上了班却又忙得有些不可开交。还有就是那次在迎宾饭店场面弄得有些尴尬,也让任剑有些心理障碍,所以也不好意思刻意安排地方和萧雪亲热。其实那以后他们虽然见过几次面,每次却都是吃过饭之后,找个地方坐一坐聊聊天,就把萧雪送回了学校。

如今苏菡还没回来,跟高明弄得很不痛快,又没脸去见那帮说话特损的酒肉朋友,任剑便觉得只有跟萧雪约会,才没有烦恼。

眼前这个时间段路况相当好,任剑只用了十五分钟,就到了物美超市门口,远远便看见萧雪站在路边上玩手机。任剑把车开到萧雪身边停下,打开车门让她上了车。

萧雪一上车来,就温柔地看着任剑,说任哥,你来得好快呀。

任剑痞痞地说,和美女约会,其实哪次我都挺快的。

萧雪一撇嘴,说得了吧,其实每次你来找我,每次都迟到的。

任剑说小雪你这可不是夸张哦,你完全是在颠倒黑白。

萧雪便笑起来,说任哥你不许胡说!

萧雪今天显然刻意打扮过,她知道任剑不喜欢浓妆艳抹,便只化了淡妆,长披肩用条淡黄色的丝带轻轻一系,便将女孩子的美丽清纯充分展示出来,再加上一种张扬的青春气息,让任剑一时竟然心猿意马,忍不住抱住萧雪就使劲亲吻。

车里的气氛顿时暧昧起来,甚至开始飘荡着一种荷尔蒙的味道。萧雪要的正是这个感觉,也轻轻地抱住了任剑。看任剑眼神渐渐有些迷离,萧雪便赶紧刹车,说任哥,在大街上呢,别这样。

任剑回过神来,拿手指点着萧雪,说小雪,你在诱惑我!

萧雪红了脸微微喘息着,甜甜地一笑,说任哥我没有诱惑你,只是在考验你。

任剑不敢再跟萧雪继续这个话题,便说我们去哪儿喝咖啡?

萧雪说我哪知道呀?不都是你在安排吗?

任剑想了想,说那我们去世纪百花吧,那儿咖啡厅环境不错。

萧雪说好吧,反正任哥你请客,去哪儿都行。

任剑和萧雪说说笑笑,开车去了世纪百花,一路也很顺利。

世纪百花广场的超市在阳州排名第三,但这儿的咖啡厅却排名第一。不但规模大,环境也特别雅致。美中不足的只是营业时间和超市同步,晚上八点半就关门,要不肯定是年轻人夜生活的好去处。

这里离任剑家很近,只隔着两条大街。但是任剑却万万没有想到,正是他偶然作出来这里喝咖啡的决定,几分钟之后却幸运地挽救了一条鲜活的生命。

任剑和萧雪进了咖啡厅一看,倒也没几个人,便在靠窗的地方找了个情侣座坐下。这种座位设计上有点像火车上那种双人座,只是小了许多。两人各自按自己口味点了饮料和甜点,然后就开始东拉西扯地说闲话。

萧雪正在心里琢磨,如何把话题引到任剑离婚的事情上来,任剑看着萧雪清纯可爱的模样,便又动了心思想要抱她。萧雪却轻轻推开他,一本正经地说任哥,我想和你说个事。

任剑被迫缩回魔爪,有些尴尬地笑了笑,说什么事?

萧雪故作深沉地想了想,正要说话,没想任剑放在桌上的手机却滴滴响了两声,进来了一条短信。任剑以为又是高明骚扰,本不想理睬,但无意间瞥了一眼,顿时就呆若木鸡。

萧雪一看任剑模样,再看看手机,心里便也充满了疑惑。

手机屏幕上,竟然清清楚楚闪烁着欧阳两个字。

自从欧阳那天被纪委带走,这个手机就关了机。过了半个多月,如今却突然开机了。此刻是谁在用?发这条短信又是什么内容?

任剑愣了一瞬,突然像疯了一样抓起手机来,点开了那条信息:

任剑,对不起!

请你相信我,背叛你不是我的本意。虽然我有我的苦衷,但无论什么借口,都无法掩盖这个无情的事实。我恨姓文的,但更恨自己,所以我决定用生命来洗刷自己的耻辱。

你一定要好好活着,好好把菲菲养大,叫她千万不要学我。

如果下辈子再遇上你,我一定好好做你的妻子,绝不负你。

有些事情,我永远都不想让你知道。我不能原谅自己,但却希望你能原谅我!

任剑看完这条信息,脸色刷地一下就变得惨白。他当即回拨过去,却发现欧阳子青已经关机。

任剑再也不敢犹豫,赶紧跳了起来撒腿就跑。萧雪见状大吃一惊,一时间竟不知所措。便连声喊着任剑,任剑!但任剑却连头也没回就跑出咖啡厅,直接冲向门外。等萧雪匆匆追出门来,远远只见任剑开着车一驰而过,根本就没作任何停留,把她独自扔在了那里。

任剑急急忙忙赶回家里,进门便看见客厅茶几上,放着一张纸条,赶紧拿起来一看,正是欧阳手迹。

任剑:还要说声对不起!

临走本不该再给你添麻烦,但我实在无处可去。我害怕再度进入公众视线,害怕身后都不得安宁。虽然我没脸回家,但还是非常留恋这个家。别怨我。让我悄悄走,不要惊动任何人。

我欠你很多,如果有来世,就让我用所有的一切来报答你吧!

任剑大惊,环顾四周虽然未见异常,但直觉却告诉他,这屋子里已经发生了大事。任剑一急转身就冲上楼去,发现卧室里亮着灯,但卫生间房门紧闭,使劲推了一把却没推开。

任剑情急之下抬腿猛地就是一脚,直接踹碎了卫生间门上的毛玻璃。冲进去一看,只见欧阳子青和衣躺在浴缸里。

浴缸里满是浓稠的鲜血,满屋子血腥味刺鼻,让人直想呕吐。但那一瞬间,任剑忘了一切,大叫一声欧阳便扑了过去。这才发现欧阳右手拿着锋利的刀片,左腕上有一道很深的伤口,鲜血仍在汩汩往外流淌。任剑赶紧一把摁住欧阳伤口,将她从浴缸里硬拽了出来。本想将她抱到床上去,奈何自己力气不够,只好一手摁住欧阳腕上伤口,连抱带拖勉强将她弄出卫生间,然后就用手机拨了急救中心。

十多分钟之后,急救中心的大夫赶到现场。这时候任剑也几乎坚持不住,感觉自己马上就要晕倒。大夫一探欧阳鼻息,竟然还有很微弱的呼吸,便当场做了紧急处置,然后才将欧阳弄上救护车送往医院进行救治。而这时候,任剑感觉自己也虚脱了。

任剑身体虽然劳累到了极点,但脑子却十分清醒,当大夫问欧阳姓名的时候,他随口就报了任爱青这个假名。要说任剑聪明的确并非妄言,他知道欧阳忌讳什么。就因为他做了这件小事,欧阳子青才能平静地在医院里得到救治,而没有受到任何干扰。

欧阳子青一进医院,立即就被送进手术室抢救。医生争分夺秒,终于妙手回春,堪堪将欧阳救活。几个小时之后欧阳血压开始稳定,然后又渐渐回升,生命体征终于稳定下来。

后来大夫告诉任剑说,他几乎是从死神手里,愣把欧阳子青抢了回来。如果再晚两三分钟,欧阳子青也许就此香消玉殒。

任剑听罢,不禁浑身直冒冷汗。

第三十六章 丽人行(三)

第三十六章丽人行(三)

那一晚任剑彻夜未眠。他独自一人在欧阳病房外面走廊椅子上,一直坐到天亮。

欧阳子青用生命来忏悔的举动,终于感动了任剑。虽然她什么也没说,却毅然决然直接就将一个信念付诸行动。

这并不是一件很容易做到的事,更不是人人都能做到的事。

其实任剑那天夜里并没有想太多,因为他脑子里挥之不去的,一直就是浴缸里流淌的鲜血和欧阳子青惨白的脸,还有就是她用生命洗刷耻辱的决心和勇气。一个人如果愿意付出生命去赎罪,那还有什么比这更能显示诚意?还有什么事情让人不能释怀?

有些事你说一千道一万没人信,因为语言总是很苍白也很无力,但一个行动便可以说明一切。任剑已经意识到,欧阳一定有迫不得已的苦衷,但他不敢去追究,也不愿去追究。不敢追究是怕自己再受伤害,不愿追究却是怕再度伤害欧阳。

任剑完全相信欧阳子青经此一劫,纵是肉身未曾脱胎换骨,但灵魂定然已经涅磐。

欧阳子青并非仅仅只是欧阳子青,毕竟她的命运还牵连着任剑和菲菲。欧阳子青从来都不是仅仅是属于她自己,但从今以后她应当更多的属于菲菲,也属于任剑。

任剑终于决定原谅欧阳子青,无论她之前做过什么错事。

欧阳子青那天被纪委带走之后,去了郊区一处隐秘所在。这个不起眼的院子,先前好像是一个国企的招待所,现在却不知归谁管理。

实际上也就从那一天起,欧阳子青对这个世界就彻底绝望了。欧阳从来就没有想过要为文副市长隐瞒什么,所以专案组无论问什么事,她都毫无保留,有什么就说什么。

专案组经过认真仔细的调查之后,发现欧阳子青在这个案子里的份量其实并不重。只是因为那个视频的缘故,她才成了主角。欧阳子青和文副市长除了男女关系,其它方面往来并不多。而且即便只查这个问题,欧阳多少也有点被迫性质,并具备某些受害者的特征。

弄清事实之后,专案组就决定暂时解脱欧阳子青。但他们没想到的是,欧阳从恢复自由那一瞬间起,却决定永远解脱自己。

专案组派车将欧阳子青送回市里,司机问她想要去哪儿?欧阳一愣,竟然答不上来。

说实话,欧阳此刻还真不知道自己应该去哪儿。单位显然不再是她能去的地方。想回家,却又不知那个家是否还会接纳她。

欧阳子青自己非常清楚,像她这种情况,没有任何男人能够容忍,更何况是任剑这种亦善亦恶,亦正亦邪,亦好亦坏的男人。

自从和文副市长有事之后,欧阳子青其实随时都在提心吊胆,惟恐任剑察觉。她也知道这种事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但除了消极等待命运裁决她别无选择。欧阳子青恨姓文的,但更恨自己。今天这种可悲的结局,从某个意义上说也是她自己的选择。

欧阳子青家世寻常,父母是阳州属下华阳县城的小公务员。都说是天生丽质自难弃,但在欧阳的记忆中,无论她走到哪里,身边都会围着一群男人,就像一群苍蝇。这虽然在某种程度上满足了她的虚荣,但也给她带来了无数的烦恼。

欧阳少女时代也做过许多美好的梦,但一觉醒来却什么都没有。当初她遇上任剑的时候,他们并非王子和白雪公主,所以那些故事也并不动人。两个男女屌丝几乎白手起家,却闯出了自己的一片天地。

那时任剑的条件也说不上好,虽然自己有了一笔小小的积蓄,但离欧阳择婿目标还差着十万八千里。但他有三个优势,一是人长得很精神,自诩如果放得下自尊去当鸭子,肯定很快暴富。二是会说话能讨女孩子喜欢,经常能把欧阳哄得开开心心。三是脑子特别灵活,做事也干脆利索,如果假以时日或许真能成个什么人物。

欧阳子青有一次喝醉之后,被任剑拿走了初夜。天亮时酒醒了,便威胁说要告任剑强奸,任剑不愿担这虚名,真的就强奸了她一回。

但那之后欧阳子青却渐渐爱上了任剑,而且爱得很真实。之后他们很快就结了婚。婚后仅仅四个多月,菲菲就出生了。小公主性格随了任剑,从刚生下来就异常凶狠,吃奶时经常下死劲咬欧阳**,疼得她嗷嗷大叫。稍大一点带去和乔乔一起玩,竟然总是欺负乔乔。好在乔乔随了高明性格温和,便总是让着菲菲。欧阳每每要打菲菲小屁屁,任剑便把头伸了过来,说别别别,女孩子千万不能打,否则将来会屈服于暴力,要打就打我吧。弄得欧阳哭笑不得。

欧阳子青之所以很快接受任剑,其实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那就是因为她身边苍蝇越来越多,而且越来越可怕。

从古至今无论什么时代,男人都有男人的苦恼,女人也有女人的宿命。尤其是美丽的女孩子,遇到的麻烦往往就比姿容寻常者更多,而且注定将无可逃避。

欧阳子青当初以为,她谈恋爱了结婚了,身边的苍蝇就会少一些。但现实却并非如此,自从欧阳婚恋之后,小苍蝇倒是是少了许多,但大苍蝇却变得更加可怕,更加肆无忌惮。虽然欧阳凭着着自己的聪明巧与周旋,躲过了无数次尴尬,但事情毕竟都有极限,有些事并不是仅仅靠智慧就能解决问题,而是必须要凭借实力。

欧阳子青人生中真正的危机终于到来了,而这一次她再也无可回避,必须对自己的命运作出选择。

开阳证券老总升职调往总部,从外地调来一位新老总。新来的万总很有背景,行事也素来高调。万总一上任便看上了欧阳,提出来要提拔她做副总,但条件是她必须做他的情人。

欧阳子青先是跟万总玩老一套,口惠而实不至,但很快就被万总识破。那天下班后万总把欧阳叫到办公室,便直截了当地告诉她,说由于公司效益不好,近期马上就要裁人。欧阳要么答应他的条件,立即跟他宾馆去开房,要么就做好准备走人。

欧阳年纪不大却已阅男人无数,但在她接触这个圈子里面,大多数都还是要脸面的,文化程度如此之低的色狼还从来没遇到过。欧阳子青当场傻掉,犹豫了好久,又推说此刻身体不太方便,而且还有很多为难之事需要处理,恳请万总缓几天,表示一定认真考虑这事。万总到底还是怜香惜玉之人,最终还是答应了她。

欧阳子青没有想到的是,第二天有一位市领导来开阳证券调研,事情一下子就变得更复杂了。

市领导近期调整了分工,文副市长由分管文卫改行主管金融。文副市长为了表示重视,上任伊始就来开阳证券调研。文副市长不仅年轻有为,为人也比较低调,据称官场上口碑不错。

欧阳子青当天被指名派去搞接待,没想到晚上吃完饭,文副市长就安排机会和她单独谈了话。市长大人亮出底牌,说早闻欧阳大名,却不知还真的和她有这个缘分,然后就提出了和万总同样的要求。

欧阳子青被吓得不轻,知道自己这回已经无路可退,必须作出选择。要么辞职回家做全职太太,要么就必须答应一位领导的条件。以欧阳此时心态,第一个选择很快就被排除。她还年轻所以不甘心,而且她和任剑目前也非常需要机会,为将来自己创业积累资源和资金。

第二个选择意味着什么,欧阳子青并不是不知道后果。但高风险往往也意味着高回报,欧阳在痛苦中挣扎之后,决定赌一把运气。

欧阳子青选择了文副市长,然后文副市长出面替她摆平了所有的事。第一次从文副市长床上下来,欧阳子青独自在浴室把自己的身体清洗了很久很久,也无声地痛哭了很久很久。此后她确实也为任剑带来了许多机会,让他们家有了一定程度的经济基础。

自己做的事后果只能自己承担,欧阳子青也知道怨不得任何人。回家之前她特别害怕遇上任剑,就先在门口报摊用公共电话拨了家里座机。确定无人之后,才像小偷一般悄悄溜进了家里。

既然对人生已毫无留恋,也就没必要再去惺惺作态,假装多愁善感。欧阳子青并没有多耽误时间,她给任剑发了短信,又在客厅留了字条,然后就直接关机。但进了浴室拿出刚买的刀片之后,欧阳子青浑身却开始哆嗦。她咬紧牙关定了定神,横下心来就在左腕上使劲划了一刀,随后便在剧烈的疼痛中痉挛起来,很快就丧失了意识。

欧阳子青醒来的时候,并不知自己身在何处,也不知道时间已是第三天傍晚。她仍然感到头晕眼花,脑子里也是一片空白。

欧阳子青以为自己是做了一场恶梦,但睁开眼睛,慢慢看清眼前那堆模糊的物事,竟是任剑憔悴的面孔之后,才渐渐想起了一些事来。

欧阳虽然有了意识,却欲哭无泪,便又凄然闭上眼睛,使劲扭过头去,再也没有理睬任剑。

任剑愣愣地看了欧阳好一阵,突然伸手强行扳过欧阳子青的头来,直直地和她对视了一瞬,两人都沉默无语。

欧阳子青右手正在输液,左腕上裹着绷带,浑身几乎都不能动弹,但却突然声嘶力竭地大叫起来,说任剑你个王八蛋,你为什么要救我?你为什么不让我去死!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

虽然用了很大力气叫喊,但欧阳身体虚弱嗓子沙哑,发出的声音却很小,于是就显得更加凄惨和无助,让人倍觉可怜。

然后欧阳子青就开始痛哭,却也哭不出声来,痛苦得浑身颤抖。

任剑伏下身去把脸贴在欧阳子青胸前,又伸手轻轻搂住她。虽然很小心,没想却还是触碰到欧阳左腕,欧阳疼得哆嗦了一下,任剑只好赶紧放开。夫妻俩又默默对视了好长时间,谁也没有说话,时间仿佛就静静地凝滞在那一刻里。

这一刻里两人都思绪万千,却又柔肠百转。任剑既然已经决定原谅欧阳,心中便只有柔情无限。而欧阳子青虽已勘破生死大关,却也知生命毕竟珍贵,真爱值得珍惜。骂过任剑之后却又愧对任剑,对任剑依然有着千般不舍,万般爱恋。那种复杂的心态,很难用准确的语言来描述。而自从感受到任剑的柔情那一刻起,欧阳本以为已坚硬如铁石般的心,渐渐就柔软起来,而且很快就柔软得一塌糊涂。

欧阳子青知道任剑爱她,也曾为这种爱而感动而自豪,并且她也一直深爱着任剑。历尽劫难爱犹在,这种爱就显得弥足珍贵,但问题是以欧阳子青目前的状况,她还配不配拥有任剑的爱?

其实无论配与不配,欧阳子青此刻都不想放弃,也不敢放弃任剑的爱。说她自私也罢无耻也罢,她都绝不会放弃。

欧阳子青已经用死亡来惩罚过自己,但既然她没有死,那么还有什么放不下的?还有什么不能做的?还有什么不敢做的?

良久,任剑才轻声说子青,我们离开阳州,去好好过日子吧!

欧阳子青默默凝视着任剑,好半天之后,才用微弱的声音问了一句,说任剑,你什么意思?

任剑说子青,等你出院我就辞职,我带你去BJ!

第三十六章 丽人行(四)

第三十六章丽人行(四)

欧阳子青傻傻地看着任剑,美丽的眼睛里满是感动,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伤痕累累的心里,突然又有了温馨和幸福的感觉,对生命和生活所积累的那些怨恨,倾刻间都化作了一汪清水。欧阳死死地盯着任剑看了一瞬,然后就使劲地点头。

任剑动情地吻了吻欧阳,欧阳眼睛里慢慢又涌出了泪水。

任剑再度小心翼翼地伏下身,轻轻抱住了欧阳。两人近距离凝视半晌,欧阳终于有些不好意思了,便避开了任剑的目光,然后就问他说,任剑,我睡了多久?

任剑说,你已经昏迷了两天两夜。

欧阳说任剑,对不起……

任剑却伸手捂住了欧阳子青嘴,说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但我不想听。欧阳你记住,从今以后我们谁也不要再提这事!好吗?

欧阳点点头,但想了想又说,虽说是往事不堪回首,但有句话我还是必须要说,任剑要不你也出一次轨吧,这样我们就扯平了。否则,我心里老是不踏实。

任剑看欧阳子青一脸认真的模样,突然觉得她傻得很可爱,差点和萧雪春宵一度的话到了嘴边,却终于没有出口,只是淡淡一笑,说我要是真的出了轨,你怎么办?

欧阳说,我会一直在原地等你。

任剑说,我要是不回来呢?

欧阳说,那我就一直等下去。

任剑心里突然一痛,便使劲搂了搂欧阳单薄的身子,无意间又触碰到欧阳伤口,欧阳虽然负痛强忍住没叫,却皱起了眉头。任剑觉察之后赶紧放手,然后只是轻轻抚着欧阳瘦削的脸,说子青,以后千万别再说这种傻话了,好吗?

欧阳子青默默望着任剑,早已泪流满面,感动得说不出话来。她轻轻嗯了一声,便又使劲地点头,然后竟想用左手拥抱任剑,可惜却没能成功。欧阳小鸟依人的小女人情态,让任剑再度感到心疼。他轻轻摁住欧阳子青的左手,不让她再动弹,然后又用手轻轻抚着欧阳满头青丝。欧阳子青在充满柔情的安抚之下,也渐渐平静下来。

任剑此刻心里非常明白,欧阳说得一点没错,往事已经不堪回首。他和欧阳的关系只能往前看,或许过了这道坎,前面就是绿草如茵,鲜花盛开。但如果回头往后看,那就是一地鸡毛。

欧阳不知任剑在想什么,却也没有打扰他。在她的记忆里,除了睡觉的时候,任剑很少这么安静。即使他无聊时独自玩网络游戏,也是张牙舞爪,嘴里还总是骂骂咧咧。欧阳发现自己竟然从来都没意识到,原来她是如此深爱着这个大男孩。她默默凝视着任剑,心想只要眼前这个坎能过得去,她就要一心一意一辈子对任剑好。

任剑回过神来,突然想到欧阳已近五十个小时没吃东西,虽然一直都在输液,但那毕竟不能代替食物。正想问她有没有胃口,想不想吃点什么,手机却突然响了起来,一看却是个陌生号码。

任剑看了看欧阳,正犹豫着要不要接,欧阳却说话了,任剑你接电话呀,老看我干吗?

任剑想了想就接了电话,说喂,请问你是哪位?

没想到那边一开口自报家门,竟是任剑根本想像不到的人,对方说任记者你好啊,我是阳光集团的林艺,你还记得我吗?

任剑沉吟片刻,调整好情绪才不卑不亢地说,林主任你好,好久不见,请问有何指教?

林艺一听任剑说话口气,就笑了起来,说任记者大可不必那么严肃,我只是想跟你打听点事儿,不知行不行?

任剑一听这话,心里更加警觉起来,就说,那就要看我有没有这个能力,能不能帮上林主任了。

林艺说任记者说笑了,我这个事你肯定能帮忙,只是看任记者愿不愿意帮了。

任剑说那,就请林主任说来听听?

林艺说,我知道你是高明高主任的得意弟子,你们师徒关系也很不错,我知道高主任最近离婚了,你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任剑想都没想,就说对不起,林主任,这事我真的只能说四个字,无可奉告。任剑说罢就挂了电话。

任剑他们说话声音不小,欧阳子青在旁边也听得清清楚楚。欧阳虽然一直没有插言,但脸上却已满是惊异。待任剑挂断电话,才问了一句,是阳光集团那个林艺的电话?

任剑点点头,说是她,想问高明离婚的事。

欧阳说那个女人,可不是什么好料。

任剑点点头,没说话。

欧阳子青忍了半天没忍住,最终还是问了,说高主任怎么离婚了?为什么呀?

任剑叹了口气,三言两语说了高明离婚的事。欧阳听罢欷歔不已,又用带伤的左手去抱任剑,而且这一次的努力竟然成功了。欧阳此刻心里真的很怕任剑离去,便紧紧地抱着他,还默默地流了泪。

任剑似乎感觉到了欧阳子青的情绪波动,便反过来安慰欧阳,也揽住她,轻轻抚摸着她的脸颊。

两人又沉默半晌,任剑才问欧阳,说子青,你在想什么?

欧阳子青抬起头,说我想乔乔和菲菲。

任剑闻言心里一惊,这才想起面前还有一大难关没过。广州那边的父母如果得知任剑没有离婚,肯定会被气个半死。但无论孩子还是父母,目前显然都不是适宜与欧阳子青讨论的话题。

任剑正发愁如何转移欧阳注意力,一转眼看见护士进来,便赶紧迎了上去,说请问,患者现在能不能吃点什么东西?

护士看他一脸认真的模样,便也很认真的告诉他,说患者现在很虚弱,如果有胃口,可以少吃一点软的,有营养的,最好是流质的。

任剑说,我知道了!转身又朝欧阳嚷嚷,好好等着,我去给你弄点鸡汤下面条!没等欧阳应声,转身就跑出病房去了。

林艺最近从朋友处获悉高明离婚的事,感到非常震惊。林艺不知道这事跟她发那条短信究竟有没有关系,但对高明婚姻如此脆弱却深感困惑,于是就向任剑打电话求证,没想却碰了个硬钉子。

林艺心里不禁又起了波澜。

这几天林艺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如果当初知道高明最终会与陈小薇离婚,那么她会做什么选择?

其实答案很明确,那她一定会耐心等待,绝对不会把自己弄成今天这个模样。虽然林艺一直在追求高品质的生活,但对一个女人来说,毕竟爱也是无论什么也替代不了的。

林艺深刻反省自己,也有些后悔自己的堕落。她想如果早知会出现这个局面,她就有可能会为高明守候,毕竟她们之间曾有过那么一种渊源,一种缘分,所以她就有可能得到他。高明这种男人,毫无疑问是知恩图报的人。那么她虽然不可能有现在这么多钱,但却肯定能和高明恩恩爱爱厮守一生,或许那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幸福。

林艺之所以情绪出现波动很大,是因为近期她确实背运。圈子里连续发生的几件事,令林大美女声名狼藉,行情一路看跌。

文副市长出事之后,他那位地税局副局长表弟紧接着就受了牵连,日前也被双规,进监狱已是肯定的事。据传由于涉案金额过于庞大,能不能保住脑袋都很能说。

于是坊间最近开始流传一个段子,说林艺和香港某电视台那位著名女主播一样,命中克夫。只要是男人,谁挨着谁肯定倒霉。

那位女主播采访一位官员时,曾称他公正廉洁,谁知转眼间该官员就成了阶下囚,那位女主播采访某明星时说他夫妻百般恩爱,回过头就网爆该男星出轨并离婚。而林艺与该主播相比,竟然丝毫也不逊色。比如何飞柳树坪项目出人命案,比如刘总挨揍,比如文副局长好好地突然就被双规,这些铁一般的事实,都证明了林大美女命硬,等闲男人除非不怕出事,否则就绝不要近身。

其实对男人来说,再美丽的女人只要一旦失去神秘感,魅力就肯定大打折扣。林艺在很短时间之内,就以前所未有的开放度,在圈子里成了公众情人。那么失去新鲜感之后,众人也就必定要换口味。像林艺这种聪明女人,对这种事并非不知,只是内心里不愿承认而已。

林艺曾也是男人心目中的女神。但女神一旦坠入青楼,和普通娼妓也就再也没有什么区别。林艺如今就已经历了这个过程的全部。

林艺觉得她之所以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高明和何飞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这两个男人在林艺心目中,分别是一座碑和一棵树。高明是一座碑,但却是一座墓碑,墓碑底下埋葬着林艺死去的爱。何飞是一棵树,而且是一棵大树,一棵很大很大的摇钱树。但这棵树下却隐藏着毒蛇猛兽,所以林艺同样无法栖身。

网上有一个关于男人的段子:有才华的长得丑,长得帅的挣钱少,挣钱多的不顾家,顾了家的不健壮,身体好的没出息,有出息的不浪漫,会浪漫的靠不住,靠得住的又没钱。

林艺很欣赏这个段子。但她认为这个段子只描述了何飞,却不能概括高明,因为他是个例外。高明有才华,长得不丑,挣钱虽不多但似乎也不少。最重要的是,他不仅身体好而且人也靠得住。

有人曾总结说,林艺除了在床上,从来没对任何男人温柔过。仔细一想,这话说得还真有几分道理。林艺和高明从没有走到那一步,所以林艺即使对高明,也从不曾温柔过。

人生总是充满矛盾和无奈,如果让林艺选择,是要眼前这种孤身一人的所谓高品质生活,还是要稳定的家庭?如果在此之前,林艺肯定会选择陈小薇那种稳定的家庭生活,但现在如果再让林艺选择,一时之间或许她还真的无从决断。

林艺目前自己独居在阳光花园那套三居里。除了陈志诚,目前与别的男人并无瓜葛。但问题是公关时遇到一些高端客户,却经常提出那种要求。这些人倒是很给林艺面子,觉得她既然不是卖肉的,就应该比较靠谱,所以做交易时,也就不愿采取什么防护措施。

林艺知道像她这样的女人,如果要混出点模样来,就必须要付出代价。尽管她认为自己迄今为止付出的代价已经够大,但却没有想到,有时候麻烦事还会接踵而至。一个多星期以前,林艺发现又出了问题,而且这一次遇到的麻烦好像还不小。

林艺一开始只是感觉下体有些不适,并没有特别在意。后来竟然越来越难受,便去医院看了妇科。谁知大夫一检查,马上就皱起眉头,告诉她这不是妇科病,而是性病,并让她马上去看专科门诊。

当时大夫那毫不掩饰的厌恶表情,深深地映在了林艺的脑子中,此后还不断浮现在她眼前。此前林艺总觉得自己圈子里,都是成功人士,生活质量都相当高,不会遇上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因此这方面的知识几乎为零。回来上网一查,顿时吓得花容失色。原来这种病竟然那么可怕,也怪不得在社会上受人歧视。

林艺当天夜里彻底失了眠,一直睁着眼睛耗到天亮。

她先是认真回想了近些日子发生的事,把跟她有过关系的男人仔细过滤一遍,只有陈志诚可以排除嫌疑,因为他每次都采取了措施。至于其他三个人,虽没一个好东西,却无法确定究竟是谁害了她。

但事实上还有一种可能性,也许林艺早已感染,因为这种病潜伏期比较长,所以现在才发作。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就更加麻烦,而且也更加可怕。

林艺最初的想法是要报复那些可恶的男人。她打算去找那些男人,和他们风流却不采取任何措施,让他们也自食恶果。但想来想去,最终还是放弃了这个危险的想法。如果真要这样做,林艺自己心里也很有顾虑,一是觉得太过分,二是也有些害怕。

林艺之所以觉得过分,是因为这事说到底,还是她自己咎由自取。既然怨不得别人,所以就没必要去报复。害怕是因为这事虽然让林艺丢人,但毕竟这病还不致命,如果在报复别人的过程中,再感染艾滋病毒什么的,搭上性命那就绝对不值了。

追逐金钱游戏人生,大约也是一些人热中的生活方式。但天下绝没有免费的午餐,有句话说得好,既然出来混,总是要还的。

林艺通过她的方式向社会索取,现在就必须用另一种方式,去付出必须付出的代价。她当前面临两个选择,一个继续折腾,一个是急流勇退。但无论哪个选择,当前的第一要务却是必须把病治好。

但林艺真的要治这个病,显然不能在阳州。因为如果这事一旦传开,阳州上流社会也会彻底将她除名。林艺现在的生活圈子里那些人,都将彻底唾弃她这个得了脏病的女人。

林艺想了很久,最终决定找个理由暂时离开阳州,去找个地方躲起来。先把病彻底治好,然后再考虑下一步怎么办。

第三十六章 丽人行(五)

第三十六章丽人行(五)

林艺来到何飞办公室门口,储慧芳正一脸严肃地在接电话,好像在训什么人。林艺便站在旁边,一直等她放下电话,才冲她笑了笑,说这是在教育谁呢?说话口气那么厉害?

储慧芳说,还能是谁?张子明呗.。什么都不懂,真笨死了。

张子明是何董新来那个保镖,熊启的战友,最近刚刚上班,储慧芳跟他打交道最多,老是抱怨他笨。林艺没接储慧芳这个话头,却指了指屋里小声问,何董在吗?

储慧芳也笑了笑,然后就问,何董知道你要来吗?

林艺点点头,说我给何董打电话约过。

储慧芳说那就进去啊,还愣着干吗?

说罢就走到门口给林艺打开了门。林艺说了声谢谢,才跟在她身后进了何飞办公室。

储慧芳和林艺都是刻薄之人,但她们俩关系却很不错。说来其实原因也很简单,一来是因为两人没有利益之争,二来是储慧芳曾听说过,林艺在何飞面前为她争取过秘书位置,所以对她有好感。

林艺进了房间,何飞正低头在看一个什么东西,听见响动便抬起头来,朝储慧芳和林艺摆摆手,示意她们先等等。

储慧芳给林艺冲了一杯咖啡就出去了,林艺便自己在沙发上坐了,啜着咖啡等何飞。林艺脸上表情很平静,内心此刻却很忐忑,不知何飞能不能看穿她的小把戏,会不会给她那么多假。

何飞看完手里的文件,签字之后又把储慧芳叫进来,交代她去办。然后才端着茶杯,走到沙发边坐下,说林艺,说你的事儿吧。

林艺说何董,有两件事,一公一私。我先说公事吧,赵天成前些日子在网上发那个帖子,虽然很快就被删了,但这事造成的影响还是不小。市委已经决定让黄总马上退休,宣传部副部长魏桥去阳州日报,正式接替黄总担任总编辑,可能近期就要宣布。

林艺说这件事,其实已经过了好些日子了。之前赵天成在网吧里发过一个匿名帖子,揭了阳光集团以飞讯技术名义和阳州日报合作的底,并称飞讯曾向有关人员行贿。

此事当即引起了有关部门的重视,一方面迅速删帖,另一方面也进行专案调查。此事来龙去脉很快查清,虽然报社早已处理完毕,但黄总却受到上面批评,并须承担领导责任。

这事没能成为网上热点,一是由于处理及时,但更重要的却是因为网上出现反腐视频,之后又发生了美女护士暴打流氓的事,新的热点便将赵天成的帖子埋了个严严实实,再也没人理会。

何飞听了林艺那些话,便轻轻点了点头,说这事我也听说了,体制内的事就是这样,黄总只能怨自己命不好。这种事没人提也就过去了,有人翻出来就是个事,怎么都得有个说法。

林艺点点头,说有人到纪委打听过,其实黄总并没有违规,关键是赵天成那个不要命的,为了要拉你和阳光集团下水,竟然把自己都赔进去,硬把这事弄成了一桩贿赂大案。

何飞却云淡风轻地一笑,说其实我也没想到,赵天成这条疯狗竟然这么猖狂,要早知道如此,当初还真不应该放他那一马。直接送他进监狱,也算为社会除了一害。

林艺说何董你说得没错,就是这么回事。

其实自从柳树坪事件之后,阳光集团和阳州日报就基本上没了往来。虽然前期投资不少,但何飞还是感到很庆幸,因为在柳树坪项目上,如果没有之前那些协议和合作关系,当时报社真把张琴的稿子发了内参,还真不知道会弄出什么事来。

后来苏菡和刘总闹出那场风波也辞了职,何飞对报社的事也就不那么关注了。至于现在报社和黄总是个什么结果,他再也不想去操那份闲心。

于是何飞就说,赵天成的事反正跟我们已经没多大关系,谁爱折腾就让他折腾去吧。说说你的私事吧。

林艺假装犹豫了一下,才说那个,何董,我家里有些事需要处理,我想休几天假。

何飞不解地盯着林艺看了一瞬,说这事好办嘛,你跟康总打个招呼,让他安排个人暂时顶替你几天,不就行了吗?一般情况下,这种事根本不用找董事长,所以何飞没弄明白林艺是什么意思。

林艺看了看何飞脸色,果然下面还有话,说何董,那个,我这次休假的时间,可能比较长。

何飞有些惊讶,说哦,那你打算休多久?

林艺说,我要回家去呆些日子,我想可能一个月,也许两个月。

何飞沉默下来,脸色渐渐就有些不悦,说要那么久?

林艺只是点点头,却没说话。其实林艺还没完全向何飞说实话。她在网上咨询过专科大夫,这种病如果要彻底治疗,至少需要两到三个疗程,时间是两到三个月。

何飞沉吟片刻之后,突然问她,那你看谁能接替你的工作?

林艺在何飞这句话里突然听出了另外一层意思,何董似乎有要炒她鱿鱼的意味。她没直接回答,而是反问何飞,说何董的意思是?

何飞说林艺,你可别想那么多,我其实也没别的什么意思。只是怕你耽误时间太久,没人干活啊。

林艺个也笑了笑,说何董你放心,只要你不炒我鱿鱼,我肯定会回来好好给你干活。

何飞就有些尴尬地笑了笑,说我也给你说句实话,林艺,我觉得你这个岗位很重要,不能长时间空缺。

林艺说那,何董你打算怎么办?是现在就炒了我呢?还是给我一个期限之后,到时候再说呢?

何飞笑了笑,说别那么神经过敏好不好?你能不能先告诉我,为什么突然要休这么长的假?

林艺想了想,就按事先编好的话说,我可能要回家安排婚姻大事。

何飞一听这话不禁大吃一惊,便问你要结婚?

林艺却淡淡一笑,说结不结婚不好说,要相亲是肯定的。

何飞也笑了笑,说好事好事,应该支持应该支持!

林艺说,那就多谢何董了。

何飞想了想,说这样吧,我先给你一个月的假,如果你真要结婚,到时候再说好不好?

林艺说那,我再次对何董表示最真诚的谢意!

何飞说你先别谢我,还是说说我刚才那个事吧。

林艺说,什么事?

何飞说,你觉得谁能临时接替你的工作?为了让林艺放心,何飞还特地强调了一下临时两个字。

林艺想了想,说我觉得吧,唐小红和朱琳都可以考虑。

何飞颇有深意地看了林艺一眼,便陷入了沉思。

林艺也没再言语,她觉得何飞此刻说话,好像总有点言不由衷。

其实应该说,林艺的感觉非常准确。但她怎么也没有想到,这次离开何飞办公室之后,这一辈子就再也没有机会进去了。

林艺并不知道,何飞早已掌握她所有的情况。听到近期有关林艺那些传言之后,何飞就觉得,既然林艺已丧失先前那些公关优势,那么他也就应该考虑换人了。但更令何飞省心的是,他正在为这事找借口,林艺却主动给他提供了一个机会。

林艺从何飞办公室出来之后,当天就给陈志诚打了电话,说她要离开阳州一些日子。陈志诚约她见面,却被她婉言拒绝了。

林艺老家在阳州属下的QT县。她并没有回家,只给父母打了一个电话,说要是有人打电话来问,一定要说她回家了。如果有人找她,就说她外出办事去了,让直接打她手机联系。之后林艺就买了机票,悄悄飞了广州。她在网上查过,那边有许多医院都专治性病,而且据说都是用的进口药,能充分保证疗效。

林艺到广州之后租房住了下来,开始踏踏实实地治疗她的隐疾。一周之后的某天晚上,她突然接到陈志诚电话,陈志诚的声音听上去非常焦急,问她说林艺,你现在在哪儿?

林艺说我回了老家,正在家里陪父母呢。有什么事儿吗?

陈志诚说那你知不知道,阳光集团公关部主任换人了?

林艺闻言当场呆住,半天才回过神来,有些惊慌失措地问,你听到什么消息了吗?

陈志诚说不是我听到什么消息了,是你们阳光集团已经公开宣布了,一个很年轻的漂亮女人接替你的职务,对了,好像是叫朱琳。

林艺听了这话心里便一阵慌乱,她确信何飞完全做得出这种事来。看来何飞显然知道林艺出了什么状况,便断定她已经再没有什么利用价值。但林艺怎么也没想到,何飞对她竟然这么绝情,她这边刚刚离开阳州,那边马上就解除了她的职务。

林艺再没心思跟陈志诚说话,而是轻轻地挂断了。

林艺几乎没有多想,就拨了何飞手机,连拨好几次都是忙音,显然已被设置不受欢迎,所以根本打不进去。又打何飞座机,虽然很快通了,却根本无人接听。过了一阵想想仍不甘心,又打储慧芳手机。储慧芳也一直不肯接,但总算回了一条信息:

林姐:我在开会,有时间我给你打过去。

你的事何董宣布之前我真的不知道,也帮不上忙。真的不好意思。

但自那以后,储慧芳却并没有给林艺打电话过来。林艺知道储慧芳有她的难处,也就没有再跟她联系。

林艺既难过又伤心,这绝不仅仅是因为失去一份工作,更多地却是对人性和人心的绝望。她像一块用旧的抹布一样,突然间就被人顺手扔掉了。这种被彻底抛弃的悲怆,林艺虽然是生平第一次体验,但也算深刻理解了什么叫做世态炎凉。

既知人情冷暖,方识世事决绝。林艺对人生充满无奈的感伤,虽然年纪轻轻,心里却已有了一种悲凉和沧桑。

第二天,林艺正式接到阳光集团人事部门电话通知,称因她近期不能正常履行职责,集团决定免去她的公关部主任职务,并解除劳动合同关系。

林艺听对方快速念完那个所谓的集团总部决定,便默默地挂了电话,她知道再说什么都已经是废话。当然林艺还可以就劳动合同一事,请律师和阳光集团打官司维权。但那样做的结果却完全无法预料,所以也根本就没有什么实质意义。

林艺觉得再回阳州就很没面子,于是就打算先治好病,然后看能不能在广州找份工作。如果不行,就去SHBJ碰碰运气。

第三十七章 有情却被无情恼(一)

第三十七章有情却被无情恼(一)

高明从总编室开完例会回来,路过大平面的时候特别注意了一下,任剑的位置空着。本来想任剑如果在的话,就硬叫上他去自己办公室里谈谈,好歹要把他心里那个疙瘩解开。

既然任剑不在,高明便也只好作罢。高明怎么也没想到,任剑这一回真跟他急了,竟那么大气性,居然敢一个多星期都不理他。连布置工作都只能公事公办,打他座机几句话刚说完正事,任剑就马上挂断,一点也不给高明留面子。

但高明又转念一想,以前虽然也曾动手修理过任剑,但哪一回也没下过狠手,真打得任剑出了血。事后想想也很后悔,毕竟任剑跟自家亲兄弟差不多,所以也很心疼。本想找机会和他吃顿饭,当面赔个礼,也就把这事揭过去了。谁知任剑这回却死活也不买账,非要跟高明较劲,也不知这小子是不是脑子出了毛病。

其实高明也很窝火,他想任剑你个贱人,就不知道我也是为你好?你就不会想想,要是别人的事,我犯得上去跟他急吗?

高明心里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不知不觉就到了自己办公室门口,正打算掏钥匙开门,一抬头却看见任剑正站在门口等他。高明心里一热,赶紧笑着走上前去,说任剑你在这儿等我?来多久了?

任剑显得很疲惫,脸色也非常苍白,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他咧咧嘴,勉强也算是笑了笑,说我也刚来,知道你去总编室开会,刚刚看见钱卫东下来我才过来。

高明说,怪不得呢,过大平面时我还特地看了看,你座上没人。

高明说着话打开门,两人进了屋里,就在沙发上坐了说话。一开始气氛似乎还是有些尴尬,高明突然想起昨天晚上苏菡给他打电话的事,就问任剑,说苏菡回来了你知道吗?

没想任剑一听这话就显得有些吃惊,昨天晚上他一直在病房里陪欧阳说话,手机也设置了静音,根本就没去注意。一点多他回家时,倒是看见了苏菡的未接电话,但因时间太晚就没回。今天起来就一直忙着考虑辞职的事,也就把这事置之脑后了。根本就忘了如果按车次到达时间计算,苏菡应该昨晚到阳州这档子事。

任剑于是就有些不好意思,说我知道苏菡应该昨晚到,本来还说去接她呢。正好赶上出了些别的事,就把这给忘了。

高明看着任剑,心里却在琢磨他说出了些别的事,究竟是什么意思。想了想没有正面问他,却绕了一个弯,说你脸色怎么那么难看?

任剑犹豫一瞬,最终却摊牌说了实话,说师父,欧阳回家了。

这一下就轮到高明吃惊了,他愕然张着嘴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任剑却慢慢挪开了目光,然后就慢慢讲了这两天发生的事。高明听得惊心动魄,却也被他们那种特别的生死恋情所感动。

任剑讲完,高明沉默了好半天才问他,说那现在你打算怎么办?

任剑毫不犹豫地说,我已经决定辞职,今天就是来办这事的,刚才已经把辞职报告提交给钱卫东了。

高明点了点头,他完全能够理解任剑。既然没法劝他,所以也就没再说什么。但想想却又忍不住问了一句,说你父母知道这事儿吗?

任剑苦笑着说,给他们打过电话,但没敢提这事,等我弄好再说吧。估计我老妈哭哭闹闹也就算了,就怕我老头要和我拼命。

高明也笑笑,说老人思想保守,一时半会不接受这种事,也属于正常。说你老爸找你拼命也许有些夸张,但我估计肯定要折腾些日子。无论怎么说,欧阳毕竟也是菲菲亲妈,母女血肉相连,千万别激化矛盾,像我似的去刺激老人。时间一长,慢慢也许就缓过来了。

任剑点了点头,说是啊,所以我们想离开阳州。BJ那边我和欧阳都有些同学和朋友,我打算先带欧阳过去,将来安顿下来之后,找机会再来接菲菲。

高明又问你们过去之后,有什么打算没有?

任剑摇摇头,说还没想好。我们想先去证券公司应聘,能通过最好。如果聘不上,干脆开个账户专业炒股,能不能发财先不去考虑,一年挣点生活费出来,应该还是没问题吧。

高明说真没想到,你到底还是弄成了职业炒家。你对自己还真有自信,但万一运气不好,赔得裤子都没得穿呢?

任剑说师父,我还真害怕你是乌鸦嘴!不过我也不相信我就会那么背,我和欧阳做了这么些年股票,总得有些心得体会吧?

高明听了任剑这番豪言壮语,也就换了个口气,说那我不说什么了,只是祝你们俩好运吧!哎,你呆会儿有空的话,赶紧给苏菡打个电话,她刚刚回来,问她有没有什么事需要帮忙。

任剑脸上终于有了点笑意,便说那就借你吉言了。突然有些神秘地朝高明挑挤了挤眼,话锋一转,又说我这一走,苏菡那边的事,师父以后你就要多操心了哦!

高明不解其意,对他的话完全作了正面理解,就叹了口气,说是啊,我也正在考虑这事呢,以后好多事都不是那么方便了。毕竟我和苏菡有代沟,说话交流都不像你和她那么随便。

任剑痞痞地说其实呢,情况根本没你想像那么严重,师父你和苏菡之间主要是交流不多,只要加强沟通,说不定还有机会那个,那个发展发展什么呢。

高明看任剑一脸坏笑,便知道他们之间的隔阂已经消除了,便故意说任剑你这小人,是不是还在记我的仇?

任剑却摇摇头,说我想跟你记仇,可没那闲功夫。不过师父,我真的再跟你认真地说一遍,苏菡对你有感觉哦。你要是没什么想法,就千万别去招惹她,这丫头心眼很死。

高明听了这话,却只是淡淡一笑,说那你说说,我对苏菡会有什么想法?你也太有想像力了,我想不佩服你都不行。

任剑拿手指头指点着高明,说好吧好吧,师父你不听弟子言,只怕难关就在眼前。

高明说你给我滚远点吧,我还不信少了你在中间拨弄,我跟苏菡就没法交流沟通了。

任剑正要说话,手机却响了起来,本以为会是苏菡,一看来电显示却是钱卫东,便赶紧接了,说钱主任,我是任剑。

钱卫东说任剑,你马上到我办公室来一下。说罢就挂了电话。

任剑看了一眼高明,说钱主任叫我,肯定是辞职的事儿,我得赶紧过去,说罢起身就走。

高明点点头,没有说话,心里却觉得很不是滋味儿。虽然不爽,却也只能眼睁睁的看见任剑匆匆出门去了。突然想起了某个文豪的两句诗,渡尽劫波兄弟在,相逢一笑泯恩仇。可眼前这一轮劫波还没渡过呢,兄弟却不在了,想想就令人很伤心。

任剑匆匆忙忙赶到钱卫东办公室,谈的果然就是他辞职的事。

钱卫东看到任剑辞职报告,感到很突然。任剑报告总共不到一百个字,只说他因个人原因辞职,却没有任何讲具体内容。钱卫东苦笑了一下,觉得现在的年轻人简直不可思议,先是苏菡后是任剑,动不动就来这一套。难道辞职真的就那么时髦?那么好玩?

阳州日报这份工作虽然说不上有多好,但毕竟也算是体面职业,人前人面的也不至于就辱没了任剑,让人瞧不起。他仔细想了想,估计应该跟欧阳子青那事有关,就打算把任剑叫来,再好好跟他谈谈,劝他不要那么冲动。毕竟任剑在他手下,也算是一块干活的好料。钱卫东有时候虽然喜欢训他几句,但心里并不讨厌任剑。

任剑刚刚进门,钱卫东看他模样便又吓了一跳。这才两三天没跟他照面,任剑竟然好像又瘦了一圈,真不知道他究竟在干些什么?

钱卫东倒了杯水给任剑,也没功夫跟他废话,直接就问,任剑你给我说句实话,为什么突然要辞职?

任剑说我辞职报告上不是写得很清楚吗?难道钱主任没看?

钱卫东一瞪眼,说你少跟我扯这些,我要听的是你的真心话。

任剑说可是,那就是我的真心话呀!

钱卫东张嘴就想骂人,想想却又没骂出来,毕竟此刻不比平时,便又好言好语地劝任剑,说任剑哪,你应该知道我叫你来,就是为了劝劝你。你也不是小孩子了,做事不要那么冲动好不好?

任剑说钱主任,我没有冲动,我是认真考虑了很久,才决定辞职的,决不是一时兴起,闹着好玩。

钱卫东看任剑说得一本正经,想了想便摆出一副推心置腹的架式,说任剑哪,我们在一起工作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这会儿你也别拿我当领导,就当我是个老大哥。有些话我就直说了,听不听也都在你。

任剑不知道钱卫东究竟要说什么,便点点头没说话。

钱卫东说我知道你为什么要辞职,其实呀,欧阳子青的事应该说过去了,对你影响已经不大。像那种不要脸的女人,谁遇上就算谁倒霉,你可千万别自己跟自己过不去!

钱卫东话没说完,却发现任剑已勃然变色,原本苍白的脸瞬间涨得通红,目光里也充满了愤怒。

钱卫东还想说话,任剑却已站了起来,冷冷地说,我最后再叫你一声钱主任,从此以后你就不是我的领导了!所以请你记住,你再也没资格再对我指手画脚。如果再胡说八道,就别怪我说话难听!

钱卫东顿时傻了,完全不知道任剑为何突然翻脸,而且竟如此暴怒,蛮横不讲道理。但没容钱卫东反应过来,任剑早已起身冲出门去了,把他独自晾在了那里。

任剑怒气冲冲地从钱卫东办公室出来,刚刚走到电梯口,却见电梯门打开,苏菡消消停停地走了出来。

任剑稍稍愣了一下,停下脚步想了想,就赶紧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去叫住了苏菡,说你不是昨天刚刚回来的吗,今天就上班了?

苏菡看见任剑脸色憔悴情绪也不对,便有些奇怪,本想问却又忍住了没问。愣了一瞬,然后只是笑了笑,说任老师,昨天火车晚点两个多小时,我刚到阳州就给你打电话,你可能有事没接,我看太晚后来就不敢再打扰你。

任剑此刻却没有心情跟她多说废话,便一把拉住她又进了电梯。苏菡觉得任剑的举动简直有些不可思议,却也没说话。默默看着任剑关上电梯门,又直接摁了一楼。然后才问他,说任老师,你这是干什么呀?我刚来报社,都还没去跟办公室老陈报到销假呢。

任剑也意识到自己吓着了苏菡,便尽量缓和了脸色,说先别管那些鸡毛蒜皮的事,那些都不重要。我知道你还要去找高主任,但在这之前,我必须先跟你谈谈。

苏菡说你要跟我谈什么呀?这么不明不白拉着我是要去哪儿?

任剑这才很勉强地笑了笑,说我有好多重要的事情,必须马上告诉你,要不就没机会了。

苏菡更觉得奇怪,忍不住就抱怨说,那你给我说清楚就行呀,搞得这么大动静,怪吓人的。

任剑说你放心,苏美女,我吃不了你。

说话电梯就到了一楼,之后门一打开,任剑又拖了苏菡出来,轻声对她说,你先到大门口等我,我去后院取车。也不管苏菡答应不答应,扭头就走了。苏菡想了想,还是乖乖到大门口等任剑去了。

第三十七章 有情却被无情恼(二)

第三十七章有情却被无情恼(二)

没多一会儿,任剑就开了他的凯悦出来,在大门口停了一下,让苏菡上了车,稍稍考虑了一下,然后直接就去世纪百花广场。

到了世纪百花广场,任剑让苏菡先下车去咖啡厅等他,之后就去地下车库存车。等他泊好车来到咖啡厅里,却见苏菡正打电话。

任剑赶紧走过去,一听苏菡是和还在BJ的老妈老爸说话,这才放下心来。便叫了服务员过来,给自己点了咖啡之后,又示意苏菡。苏菡回过头来,轻轻说了随便两个字,便又忙着打电话去了。任剑也懒得费心,就让服务员照他的样式再来一份。

等苏菡打完电话,任剑点的咖啡和点心也都上来了。然后两人就开始便喝咖啡边聊天,任剑先问了苏菡BJ那边的情况,知道苏菡父母的一切情况都很好,该安排的事也都已经安排好了,只等苏老师下周做完最后一次检查,就回阳州。任剑听罢,也就放了心。

苏菡等任剑问完所有的问题,又耐心回答之后,才说任老师,现在是不是该我来问你了吧?

任剑说你先别急,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你知道为什么我不让你先去见高主任吗?

苏菡摇摇头,说我不知道,也不想去瞎猜,你直接告诉我吧。

任剑却也神秘地摇摇头说,我只是担心,有些情况你没了解之前,就可能在高主任面前说错话,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苏菡看着任剑,半信半疑地说有那么严重吗?

任剑却没回答这个问题,只是说现在,你就可以开始问你最关心的那些事情了。

苏菡本想先问高明的和陈小薇的事,想了想却换了话题,说那你先告诉我,阳州在线那个视频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不让我多问?

任剑今天把苏菡叫出来说话,本来就早已打算不再理睬高明那些禁令,毫无保留地把所有事情都告诉她。所以听苏菡问这个事,便直截了当地回答说,因为那个叫欧阳子青的女人,就是我老婆!

这个事实虽然令苏菡吃惊,而任剑的坦率和平静的语调更让她震撼不已。苏菡一听这话不禁满脸愕然,吓得差一点当场晕倒,她惊恐地张大了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任剑却很平静地向苏菡简单讲述了事情的经过,以及他现在和欧阳的关系。当然也有一件事没讲,那就是他自己亲手制作并发布了那个视频。任剑担心苏菡无法接受这个事实,担心会吓着她。

任剑就像在讲述别人的事一样,很平静地讲完了他和欧阳这番惊心动魄的经历。苏菡默默看着任剑,这才明白了他脸色为什么那么憔悴,情绪为什么那么激动。当下心里说不出是一种什么滋味,但却深深地为任剑的做法所感动,并对他产生了一种敬意。

做女人难,做美丽的女人更难。欧阳子青既然以死明志,毕竟就值得同情。而且苏菡从自身经历就能猜到,欧阳子青必定有许多难言之隐。任剑不仅原谅了欧阳子青,还为她辞职带她远走高飞,这种大气度,就不是一般男人所具备的。

任剑并不窝囊,对这事的处置很得体,也很男人。此前苏菡总认为任剑只会玩小聪明,担心他一旦遇上大事就不靠谱。现在看来,也许当初还真的小看了这个男人。

但如果苏菡知道了那个视频的事,却不知又将如何评价任剑。

苏菡不习惯当面奉承别人,所以没有将这些想法都说出来。她只是用赞许的眼光看了任剑一瞬,说任老师,我非常理解你,也很佩服你,我完全赞同你这样去做。然后就转移了话题,问任剑说,那么你再告诉我,师娘那边到底又是怎么回事呢?

这回任剑说出的话却更令苏菡震撼,任剑依然用很平淡的口气说,陈小薇已经不是师娘了,她和高主任离婚了。

苏菡怀疑自己没听清楚,便凑近任剑问道,任老师你说什么?

任剑又把刚才那句话重复了一遍。

苏菡听罢猛地站起身来,说你没搞错吧,任老师?

任剑点点头,说这是上周刚刚发生的事。便把高明离婚的事简单说了,而且并没有刻意隐瞒那条短信的事。

苏菡完全没有想到,在她离开阳州这短短的时间里,竟然发生了这么多大事。这些消息对她来说,完全可以用惊天动地来形容。她很难马上消化这一大堆震撼性的信息,觉得脑子里已经乱成了一团。小小的心脏,似乎也无法承受如此之强的刺激,跳动非常剧烈。一时间她竟然忘记说话,只是痴痴地凝望着任剑。

对苏菡来说,与高明离婚这个爆炸性的新闻相比较,其它所有信息都已经不重要了。她绝对想不到高明竟突然会和陈小薇离婚,而且这事多多少少还和她本人有点关系。如果说苏菡之前在BJ赏花填词之际,她已经彻底绝望,那么此刻是不是又有了希望?那么这是不是天意?如果这真的是天意的话,她应该怎么做?

一阵强烈的冲动之后,苏菡终于渐渐冷静下来。她开始仔细地问任剑,想知道高明离婚过程的全部细节,但可惜的是,任剑也根本就说不清楚。当初他和高明喝酒时,也和苏菡有着同样的想法,但高明却并不愿意深谈。之后高明问起欧阳子青,就因为视频的事动手揍了任剑,两人弄得不欢而散,好久都没见面。

任剑看苏菡发呆,便又说苏美女,还有一件事很八卦哦,你知道高主任当时急着租房,后来一租租到哪儿去了吗?

苏菡摇摇头,说我怎么想不出这事也会八卦?

任剑说高主任网上网下左挑右选,最后却选中了横街公寓,和你成了楼上楼下的邻居。

苏菡本来已觉得任剑今天的消息太多也太惊人,却没想到此刻还有这件令她开心的事。虽然心里很高兴,却使劲压抑着没表现出来,只是略为有些惊异地问了一句,是吗?怎么会那么巧?

任剑看她没什么反应,知道她在故意掩饰,也就没再纠缠这个话题,便又说了些报社的事。除了上面马上就要黄总退休这事,其它的苏菡都没记住。

看看已到午饭时间,任剑说这里离南国风情不远,要请苏菡吃饭,也算是顺便给她接风。苏菡本来没心情,但听任剑说他想打电话把高明叫来,也就没再反对。

任剑开车和苏菡去南国风情的时候,路上还特别嘱咐苏菡,说呆会见了高明,如果他不主动谈离婚的事,就千万不要提起。

到目前为止除了任剑,高明没对任何人说过离婚的事,报社好像也还没人知道。任剑之所以急着拉苏菡出来告诉她这些事,也就是怕她不知情,说话时无意中犯了高明的忌讳。

其实此刻苏菡心里非常感激任剑,如果不是他事先告之实情,以苏菡说话的风格,说不定那句话就要犯忌,惹高明生气。

苏菡和任剑到了南国风情,服务员把他们领进了花好月圆。两人坐下点了好菜之后没过多久高明也到了。

高明一进门看见苏菡,就赶紧和她打招呼,苏菡也站起身来和高明说话。苏菡第一眼就发现高明不仅瘦了许多,精神状态也明显不佳。

苏菡和高明任剑都已好些日子没见面了,但不知道为什么,感觉上却总觉得高明更久一些,这或许是因为思念的缘故吧。

这两个对苏菡最好的男人,近些日子都经历了那么多的事,脸色都那么憔悴,精神都有些萎靡不振,但苏菡却明显意识到,自己心里感受却大不一样。她对任剑只是真诚的同情,而对高明却满满的都是心痛,这种差别说明了什么?苏菡自己心里非常清楚。

苏菡无法再自欺欺人地认为,她只把高明看做师长。她确信自己爱上了高明,这一点已经毫无疑问。苏菡现在所面临的难题,是她将如何面对,以及怎样处理这种感情。

高明和任剑都开车,所以没要酒。服务员开始上菜,三人就边吃边聊。高明又问了苏菡父母的情况,苏菡照旧回答完毕,然后大家就开始说些不咸不淡也没什么营养的废话。

高明突然想到任剑辞职的事,就问任剑,是不是跟钱卫东吵架了,任剑想了想还是照实话说了。然后就问高明怎么知道这事,高明说钱卫东大概先去找过黄总,然后又到人事部去找了崔斌,要他马上给任剑办手续让他滚蛋。结果闹得整个报社都知道了这事。

任剑听了这话反倒乐了,说那不正好吗?要不这事还真不知道要拖到什么时候呢。

高明本想说他两句,又一想事情已经这样,再说也没意思,又看苏菡在场也就没再说什么。

高明自始至终都没提他离婚的事,苏菡和任剑也就有意识地回避了有关陈小薇的话题。快吃完饭的时候,高明手机突然响了。他拿起来一看,脸色刷地一下就变了,屏幕上显示的老丈人家座机号码。

高明犹豫着看了看苏菡,最终还是起身打算去走廊里接,但刚一出门就忍不住摁了接听,一听却是乔乔。乔乔带着哭音说,爸爸你为什么不来看我呀?你都好久没来看我了,为什么呀?

高明一愣,下意识地停住脚步,站在了门边和乔乔说话。

高明根本无法回答乔乔这个问题。为看乔乔高明专门去过好几次,陈小薇一家却坚决不让他进门。但这些事情显然不能对乔乔讲,便只好强行转移话题,说乔乔今天你怎么没去上学呀?

乔乔说我生病发烧了,妈妈带我去医院看完病,就把我送回来了。姥爷还没回来,姥姥刚刚下楼买菜去了,这会儿就我自己在家。

高明鼻子一酸,赶紧强忍住没让眼泪流出来,说乔乔,你乖乖地把病养好,爸爸现在上班没时间,等有空马上就去看你,好不好?

乔乔说,为什么我听妈妈跟姥姥他们说,不要你了呀?

高明一听乔乔这话,心里更加难受,却又实在无法回答。正犹豫如何跟孩子解释,突然电话那头传来了丈母娘的大声喝斥,说乔乔你在给谁打电话?赶紧放下,去床上躺着!紧接着先是听见乔乔小声争辩,然后就大哭起来,说我要找我爸爸,这时候电话里突然卡地一响就变成了忙音,显然已被丈母娘强行挂断。

乔乔最后没说完那句话高明听得清清楚楚,他鼻子一酸,眼泪差点又涌了出来,好不容易才忍住。

高明满脸沮丧,愣愣地站了一瞬,打算回房间去,转身一推开门,却很惊讶地发现,苏菡就呆呆在站在门后。

苏菡抬起头来,幽幽地看了一眼高明,从他身边走过去,头也不回地下楼去了。高明看苏菡脸色不对,怀疑她刚才听见了什么,想想却又觉得并没有什么隐秘内容。进屋一看,任剑也在发愣,便问他说,苏菡要去干吗?

任剑回过神来,说我哪儿知道?刚才你去接电话,她说要去卫生间,结果走到门边就站住了。后来的事,你都看见了。

高明突然明白过来,便瞪着任剑说,苏菡知道我离婚了?

任剑很痛快地承认了,说我都告诉她了。

高明一听就急了,说你怎么舌头那么长,就跟女人似的!

任剑却不屑的一笑,说你以为这事还真能保密?我们可以打个赌,过几天全报社都会传遍,苏菡还能不知道?再说了我还真不明白,你自己说话做事那么光明磊落,非要瞒着她干吗?

高明被气得说不出话来,半晌,才用指点着任剑,说好好好,我说不过你,但你真是个贱人,不折不扣的贱人!

说罢起身就走,把任剑独自留在了房间里。任剑看着高明气急败坏地冲出门去,却没有任何动作,只是淡淡一笑,然后就叫了服务员进来买单。他心里突然有一种预感,高明和苏菡的好戏要开场了。

苏菡从南国风情出来,并没有回报社,而是独自打车去了陈小薇家里。之前高明曾转告苏菡,说陈小薇邀她有空去家里玩,还给了她地址。苏菡当时并没有当真,而且又被家里的事缠住,根本就没时间,但地址却存在了手机里。没想到真去时,高明家已变成了陈小薇家。

来花好月圆之前,苏菡一路上想了很多。

苏菡和高明目前什么关系也没有,对于未来,她本来也并没存任何幻想。但既然现在高明已经离婚,那么她就开始设想,能否找机会试探着接近高明,通过增进彼此之间的了解,看有没有可能继续发展。

苏菡了解高明的感情经历,也知道她们之间存在着许多难以逾越的鸿沟。如果她在这方面有什么期待,就不能指望高明。但苏菡不是那种虚伪的女孩子,她既然喜欢高明,就要想办法让高明也知道。

然而事实却总是那么无情,还没等苏菡想出什么招来,刚才在花好月圆发生的事,却让她的幻想很快就破灭了。

高明到走廊里去打电话时,苏菡本打算去卫生间,但刚走到门边,却看见高明似乎在抹眼泪,就没好意思出去,赶紧退了回来。但转过身来却又撞上任剑憋着一脸坏笑,目不转睛地望着她。苏菡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一时间竟愣在那儿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苏菡虽不是有意要听高明和乔乔说话,但双方只隔一道门,大致意思也就都差不多了,甚至连乔乔姥姥大喊大叫和乔乔的哭声,苏菡都听得清清楚楚,当时还真替高明难受,而且也很心疼他。

高明推门进来那一瞬间,苏菡回过神来,马上就打定了主意,要去找陈小薇谈一谈,为了乔乔,也为了高明。

乔乔的电话把苏菡从梦中惊醒过来,她见过乔乔好几次,也很喜欢这个聪明美丽的小女孩。高明非常爱乔乔,并引以为傲,报社的人差不多都知道。乔乔是高明的软肋,但却是苏菡的硬伤。无论如何,苏菡都绝不愿看到乔乔没有爸爸。

苏菡此刻心里非常矛盾,也非常痛苦。她知道高明虽然对她好,但并非是她所期待那种感情。苏菡不知道陈小薇还爱不爱高明,也不知道高明还爱不爱陈小薇,但乔乔必定很爱高明,也爱陈小薇。那么苏菡就是再喜欢高明,这不得不顾忌到这一层。

苏菡根本没有能力处理她所面临这些复杂的关系,所以她心再疼,再不舍,也只能悄悄放弃。

苏菡到了陈小薇家,没有任何犹豫就摁了门铃。但门铃响了好半天,屋里却没人应声,看来家里肯定没人。

第三十七章 有情却被无情恼(三)

第三十七章有情却被无情恼(三)

苏菡又在门口等了一会儿,心里就有些烦躁起来,便拿出手机拨了任剑号码。手机一通任剑就接了,说苏美女,你跑哪儿去了?连声招呼都不打,把我和高主任扔下就走,什么意思呀?

苏菡说任老师,我没时间也没心情跟你瞎扯,你把师娘手机号码告诉我好吗?我有急事找她。

任剑本来就是人精,一听这话自然就知道苏菡在哪儿,也知道她要陈小薇手机想干什么。一瞬间脑子里就转了好些道道,觉得苏菡这样做实际上对谁都没好处。于是就说抱歉哦,苏美女,我根本就没有师娘的手机号,我也从来没给她打过电话。

苏菡显然不信,说不会吧,你们那么熟,怎么会不知道她手机?

任剑便赶紧赌咒发誓,说真的,我绝不骗你,我有事从来都是找高主任,没有跟师娘直接联系过。要不,你也直接找高主任要?

苏菡犹豫了一下,脑子一转,觉得这事她显然不能出面,就说任老师,那你帮我一个忙吧,去找高主任把师娘的手机号弄来?

任剑赶紧支吾,说现在他们这种状态,只怕我去要他也未必肯给。

苏菡说任老师我求求你了,赶紧帮我想想办法吧!我真的有急事。

任剑先是假装犹豫了一瞬,然后才说那我去试试,不过如果万一搞不定的话,你可别怨我。

苏菡说不怨不怨,肯定不怨你,赶紧吧,任老师。

任剑那边根本就没给高明打电话,耗了差不多半个多小时,任剑才给苏菡回电话,说他绕了高明好半天,才提了要师娘手机号的事,但高明根本就不理这个茬,还说让他省点心别去搅和这事,所以实在帮不上忙,只能说抱歉。

既然高明苏菡都是任剑最亲近的朋友,而且他谁也惹不起,所以就谁也不想得罪。任剑虽然并不觉得他们两个人会有那种可能,但万一要是人家以后还成了好事,他也不至于招谁怨恨。

任剑其实多少也有点心虚,怕苏菡万一打电话给高明,一问起这事就得穿帮。但他只能赌苏菡不愿或者说不敢给高明打电话。

苏菡这边早已等得不耐烦了,接了任剑电话,眼见得也没有什么希望了,想想单位上还有好多事没办,便决定先回报社上班,索性等到晚上再过来看看。

朱建国办私人诊所的事,竟然很快就搞定了。要说起来,这事全是仰仗兴茂建材老总赵大海的姑姑。这位老大姐曾患子宫癌,外地医院未能确诊,后来由朱建国做的手术却非常成功。老大姐有个好女婿,在官场上混得风生水起,由他出面协调了朱建国和市里的关系,之后所有的问题都迎刃而解,办理相关手续也是一路绿灯。既然有了这个背景,先前想帮朱建国却又有顾虑的,也就不再犹豫了。

这之前本来有人还劝过朱建国,要搞就搞个大的,干脆直接办个私立医院,别弄什么诊所,显得那么小气。还有人承诺,可以帮他拉资金搞赞助。但朱建国考虑再三,觉得毕竟在体制内呆了那么长时间,现在虽说是出来了,还是低调一些才好,先把诊所搞起来,等以后条件成熟了再说医院的事。

近几天朱建国和陈小薇商量了一下,便各自分头忙各自的事。朱建国忙着买设备器材,陈小薇却忙着租房子找门面。

陈小薇离婚后一直在父母家,多数时候是跟乔乔住。高明搬走之后,她一直在忙办诊所的事,这边房子也就空着。陈小薇倒也没打算让房子出租,只是想等手头事少一点,把房子整理一下再说。如果能雇个保姆,就带乔乔回来住。乔乔再如果大一点的话,怎么说长住姥姥家也不是个办法。

由于有这个想法,陈小薇给诊所找房子的时候,就留了个心眼,特别关注离她家近的地方,结果还真就发现一个理想场所。那处门面靠近南岭超市,原来是一家药房,后来被超市里新开的大药房抢了不少生意,就决定转让。面积大约百十平米,环境相当不错,稍稍装修就可营业,唯一不足的是价格不便宜。

陈小薇早已约好跟朱建国下午一起去实地看看,谁想早上一起床却赶上乔乔发烧。陈小薇原本想在家陪乔乔,便打电话给药房老板商量想改个时间,却又听说后两天都有想租的人要去。陈小薇怕事情有变,带乔乔看完病之后,一咬牙将她送回了家,然后就找朱建国去了。

朱建国本已将选址这事交陈小薇全权处理,但也却不过陈小薇生拉硬拽,到那里一看还真特别满意。无论地点,环境,还是客源条件都非常理想,估计其它几位股东也不会有什么意见,两人和业主见面谈过之后,这事也就基本上定下来了。

陈小薇和朱建国高高兴兴从药房出来,没走几步,却见高明满脸寒霜站在面前,正冷冷地瞪着她。陈小薇愣了一下,并不打算理睬高明,便也拉下脸来,还故意拉了朱建国一把,说走吧,朱院长。

这时候最尴尬的却莫过于朱建国了,他本想与很正常地与高明打个招呼,但看高明脸色不对,就没吭声。没想陈小薇又来这么一出,弄得他反而更不知怎么办才好了。

高明本来就憋着一肚子气,但却强压着怒火,见陈小薇这种做派,实在有些忍受不住,便早已忘了自己来找陈小薇的初衷。当陈小薇从他身边经过时,便冷冷地说陈小薇,我要和你谈谈乔乔的事!

陈小薇听了这话一愣,便不由自主地停住了脚步。朱建国却再没停留,趁此机会赶紧匆匆离开了这是非之地。

高明今天听任剑讲了他和欧阳和好的事,突然觉得受了启发。他想任剑两口子弄得几乎生离死别,最终都能和好,他和陈小薇毕竟还没到那个程度,是不是也应该还有机会呢?

高明想了好半天,最后决定借乔乔生病这个由头,名正言顺地去看孩子,然后找机会和陈小薇聊聊,先把任剑两口子和好的事讲给她听,再用乔乔的事来打动她。

高明想想反正眼下他手头没事,便打电话告诉钱卫东,说乔乔发烧,他要去看看。然后又特地去对面超市,给乔乔和陈家三个人各自都买了礼品。谁知提着礼物到了陈家,摁了好半天门铃都没人理睬。

高明明明听见里面有动静,似乎还听见了乔乔说话,可就是没人来开门。高明又等了一会儿,终于失去了耐心。高明知道陈小薇老爸老妈一定在家,刚才肯定从猫眼里看见了他,然后就故意这样做的。

高明想想又做了最后的努力,他拿出手机拨了陈家的座机。电话响了好久也没人接,然后高明还隐隐听到乔乔在喊姥姥,电话。然后电话就被直接挂断,再拨就不打不进去了,显然被摘了机。

高明此刻一听乔乔声音,心里就颤颤地不是滋味。由于大人的过失让孩子受罪,高明于心不忍。和陈小薇离婚已足以令高明痛心,而乔乔生病让他觉得仿佛也是自己的过错。

乔乔名字说来其实大有来头,典出杜牧《赤壁》诗:折戟沉沙铁未销,自将磨洗认前朝。东风不与周郎便,铜雀春深锁二乔。

陈小薇当初怀孕时,问高明喜欢男孩还是女孩,高明说都喜欢,最好一胎龙凤双全。陈小薇说我可没那么大本事。高明说没关系,一个一个地来也行。

陈小薇又让高明给孩子取名字,高明当时正第N遍重读《三国演义》,当即选取曹操名言“生子当如孙仲谋”,杜牧名句“铜雀春深锁二乔”作为储备。如生男孩,则取名高仲谋,如生女孩,则则取名高乔乔,无论大乔小乔一并收之。

此刻高明虽然对陈家这种不近人情的做法非常不满,却又无可奈何。正没处理会,手机却响了起来,一看却是任剑。高明想想还是走开几步,到了电梯口才接听,没在陈家门口喧哗。任剑一上来就问高明,师父你想不想知道朱院长他们诊所开在哪儿?

高明知道任剑打这电话必有用意,再加上此刻心情非常不痛快,便没好气地说,有话你赶紧说,没话我就挂了啊。

果然任剑就憋不住了,说我和欧阳出来买东西,在南岭超市门口碰上陈小薇和朱建国,看见他们进了旁边那家叫“仙鹤来”的药房。

高明说,这事有什么重大意义吗?

任剑说当然有,那药房正转让招租。这里的环境,客源都不错,虽然说价格不低,据称也非常抢手。我估计八成朱建国要下手,因为他有人投资,根本就不差钱。

高明想了想,又问你什么时候看见他们进去的?

任剑说两三点钟那会儿吧,刚才我们走的时候,看见陈小薇的车还在,估计现在都没走呢。

高明一听这话,立即挂了电话,直接下楼就开车去了南岭超市。到了门口停车场,仔细看了看,果然陈小薇那辆红色别克还在。陈小薇和欧阳子青两人的车,虽然不是同时买的,却一模一样。

高明不敢走近却也不敢走远,便一直坐在超市门口大厅里,隔着玻璃盯药房门口。没过多久,就看见陈小薇和朱建国有说有笑地往外走,高明一看她那高兴模样,再想想生病的乔乔和自己刚才在陈家的遭遇,不由得心头火起,便起身迎上前去,横在他们面前。

朱建国一走,陈小薇也就再没有什么顾忌,便毫不客气地对高明说,你想跟我谈乔乔?那么我问你,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谈乔乔?

高明听陈小薇开口说话竟又十分难听,不由得自己不生气,便也冷笑着说,我有没有资格,恐怕这话不应该由你来说。小薇我问你,乔乔今天发烧躺在家里,你不陪她却出来陪你的合伙人忙生意,难道在你眼里,挣钱就那么重要吗?

第三十七章 有情却被无情恼(四)

第三十七章有情却被无情恼(四)

陈小薇听见这话愣了一下,然后就皱起了眉头,说高明你说话要负责任!乔乔发烧我没管吗?难道是你带她去看的病?

高明说你知道我没管吗?我去你们家,你爸你妈根本不让我进门!怎么说我也是乔乔爸爸,她病了我都不能去看看她,你们这样做就一点没觉得过分吗?

陈小薇毫不客气地说,高明我实话告诉你,在我没告诉乔乔离婚的事之前,不会让你见她,因为我不愿让她受伤害!

高明一听这话就急了,说我不知道你到底要瞒乔乔多久?如果你真的不想伤害乔乔,为什么要离婚?

陈小薇说为什么要离婚?这个事你居然还有脸来问我?

高明情急之下,又犯了口不择言的毛病,张嘴就说,不问你我问谁?难道去问你的合伙人?问姓朱的?

陈小薇愣一一瞬,脸色猛然一下就从冷漠变成了愤怒,说高明,你越来越无耻了!我以前怎么就没看明白,你竟然会是这种人?

高明自己虽然也感到后悔,但这种时刻话一出口,再说什么都于事无补,便又只好不吭声了。

陈小薇犹不解气,又补了一句,说乔乔不会认你这种渣男做爸爸,从今以后乔乔就没有爸爸了!说完扭头就走,再也不理高明。

高明追了两步,也冲陈小薇的背影说了一句,如果你们再不让我见乔乔,我就起诉你陈小薇!

陈小薇连头都没回,只说了一句,我等着你!匆匆走到自己的车前,上车之后立即启动,刷地一下就从高明身边冲了过去。

自从爆发婚姻危机以来,高明已无数次想寻找机会和陈小薇和好,而且也一直在这样做,谁知一见面却总是一谈就僵。高明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他每每面对陈小薇的时候,总是想冷静却又总是冷静不了。也不知本来关系好好的两个人,为什么就弄成了这个样子。

高明默默望着陈小薇的红色别克,很快汇入大街上车流之中,脑子里一片空白。半晌却突然冒出四个字来:覆水难收。

陈小薇离开高明之后越想越生气,情绪坏到了极点,便决定暂不回父母家。别的她倒没去考虑,但一想到高明有可能起诉争乔乔,心里就烦躁起来,打算先找个地方冷静一下,好好想一想如何应对这事。想了想,给父母那边打了个电话,然后就回了这边家里。

其实高明当时只是一时气急,话赶话地说要起诉,心里倒并非真想和陈小薇打官司争乔乔。

但陈小薇对这事却认了真,回家之后根本就没胃口吃晚饭,先上网查了相关法律条款,然后就坐在客厅里考虑了半天,要不要先找个律师。想来想去还没拿定主意,却突然听见有人敲门。

陈小薇满心以为又是高明前来纠缠,要谈乔乔的事,猛地一下打开门正要发火,待看清来人却是苏菡,当场就愣住了。

苏菡手里提着一袋香蕉,脸上带着微笑,很平静地说师娘,我想和你谈谈。

陈小薇一听苏菡叫她师娘,当即就翻了脸,说这位小姐你认错人了吧?谁是你师娘你找谁去!

说着就要关门,苏菡却伸手轻轻挡在门上,又淡淡地笑了笑,说小薇姐,我没有别的意思,真的只是想跟你谈谈。

陈小薇看着苏菡不卑不亢的模样,心里突然就想,苏菡这时候来找她,跟高明有没有关系?如果有关,倒真想听听苏菡会说些什么。

这样一想就不由自主地放了手,然后自己转身走到沙发前坐下来,苏菡犹豫了一下,也慢慢走到她身边坐了,顺手把香蕉放在桌上。

两人相互打量着对方,好半天都没说话。

女人之间的事,说来也真有些不可思议。本来陈小薇和苏菡之间,并没有发生过任何冲突,之前苏菡对陈小薇非常尊重,陈小薇对苏菡印象也不错。但却因为离婚的事,关系突然一下就变得微妙起来。

其实陈小薇自己也知道,即使当初看到那条匿名信息,她那些恶言恶语,说穿了也只是发泄,或者说是一种迁怒的举动。

刚刚看到苏菡的时候,陈小薇除了惊讶,情绪并没有那么激烈。但仅仅过了一瞬间,她突然就想起许多事来。

陈小薇知道高明一直都对苏菡很好,此前她虽然知情,却并没有去多想这事,因为在这方面她对高明历来都很放心。但自从那次听见高明在客厅里和苏菡打电话之后,陈小薇心里就对苏菡产生了反感。

当时医患事件刚刚真相大白,陈小薇对高明积怨已深,又在那种状态之下,于是高明对苏菡越好,陈小薇就越生气。但高明对此并不知情,而且他也并没有做错什么,所以陈小薇这种内心感受,找不到机会公开渲泄,便只好憋在心里,但越憋也就越难受。

此刻陈小薇本来情绪就非常糟糕,再突然面对苏菡本人,势态便犹如火上浇油雪上加霜,心态自然也就无法正常了。

虽然苏菡并没有刻意表现自己,但她无意中展示出来的青春美貌,却对陈小薇产生了强烈的刺激,让她感觉到多少有一些炫耀和挑衅的意味。由心理扭曲引发的嫉妒,竟让陈小薇越看苏菡越别扭,所以不仅没有好脸色,之后连说话也很不客气。

苏菡也明显感受到陈小薇的敌意,所以原来想好的那些话,也就没敢轻易出口。便在心里琢磨,如何才能先缓和一下眼前的气氛。

最终还是陈小薇先开口,说我真没想到,你还能找到我家里来。

苏菡并没有回避陈小薇刻意挑衅的目光,却温和地说,小薇姐不是曾经让高主任带话给我,让我有时间就来家里玩吗?

陈小薇愣了一下,也想起了这事,便自嘲地说,此一时彼一时,现在再说那些事,还有什么意思?

苏菡说但我却觉得,此时和彼时并没什么区别。

陈小薇没接这个话茬,却话锋一转,说,是不是高明让你来的?

苏菡轻轻摇了摇头,说高主任并不知道我来找你。真的,小薇姐。

陈小薇说那你说,你来干什么?

苏菡想了想,决定开门见山不绕圈子,便说,我昨天刚回阳州,今天一听说你和高主任的事,感到非常意外。

陈小薇看着苏菡一脸诚恳的表情,稍稍犹豫了一下,但最终还是不无嘲讽地说,我们愿意离婚,跟你有什么相干吗?

苏菡听陈小薇出言不逊,但还是想尽量避免冲突,就苦笑了一下,说我也希望这事跟我不相干才好,可我听说你们离婚之前,有人给小薇姐的手机发了一条信息,非要把我扯进来,这不就有关系了吗?

陈小薇一听这话就很敏感,说你怎么知道这事?谁告诉你的?

苏菡说小薇姐你不用想那么多,肯定不是高主任。我并不想知道那条信息说了些什么,但我只想告诉你,我和高主任之间除了工作联系,绝对没有任何往来,请你绝对要相信我,也要相信高主任!

说心里话,陈小薇完全相信苏菡说的是事实,但此刻她关心的却不是这个,她冷冷地看着苏菡,说那,你想不想我把那条信息的内容告诉你?可是说得很精彩呢!

苏菡却摇了摇头,说我从来不听那些无聊的东西,小薇姐,你知道今天中午我和任老师,高主任一起吃饭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吗?

苏菡的聪明之处就在于此,此语一出,陈小薇的注意力果然便被成功地转移了。她死死地盯着苏菡,虽然没有说话,却以目光表达出强烈的询问意图。

苏菡说,高主任接到乔乔电话,说她生病了,一个人在家里。乔乔哭了,高主任差点也哭了。

然后就简单讲了讲中午他们三个人一起吃饭的事。

陈小薇听了这些就变了脸色,也才弄明白高明去找她,而且冲她发火的原因。但恰恰也就因为这事,陈小薇再度被触到了痛处,那一瞬间,便没来由地将对高明的火气,全部撒到了苏菡身上。于是就冷冷地对苏菡说,这事也跟你有关系吗?心疼了吗?

苏菡听了陈小薇的话不禁一愣,心里突然就开始对陈小薇有了看法,觉得她简直不识好歹。

苏菡沉默了一瞬才说,说句实话吧,我确实是心疼了,我心疼乔乔病了见不到爸爸妈妈,也心疼高主任那种痛苦和无奈。小薇姐,我真的不理解,你们做父母的,为什么就不能看在孩子面上,安安生生地过日子?为什么就非得要折腾呢?

陈小薇蓦然站起身来,冷冷地哼了一声,说苏菡,你听好了!你如果心疼你们高主任,我已经给你机会了,但乔乔的事,我绝不允许任何人插手!我的话只能说到这里,你现在可以走了!

苏菡吃惊地看着陈小薇,怎么着也没想到她竟会这样说话,一时间被噎得说不出话来,生生地把脸憋得通红。她来找陈小薇原本完全是一番好心,却不知陈小薇根本就不可理喻。不但在这里碰了个硬钉子,而且弄得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想想心里就委屈得要命。

苏菡原本估计,场面或许会有些尴尬,却不料实际上却是充满了火药味。虽然她脾气也倔,但此刻毕竟不能跟陈小薇正面冲突,便强自压住心里的火气,站起身来。但临走想想,还是把没说的话说了。

苏菡说小薇姐,不管你怎么想我,有句话我还是要说,希望你能多为乔乔想一想,和高主任和好吧!这也就是今天我来找你的目的。

陈小薇瞪着苏菡,张张嘴却欲言又止。看样子无非是又想说什么刻薄的话,却忍住了没说。她转身替苏菡打开了门,然后才说,你的好意我心领了,请吧!

苏菡既没心思,也没有勇气再呆下去,她赶紧快步走出了房间。刚一出门,就听见身后传来重重的关门声。

苏菡带着一种沉重的挫折感,离开陈小薇家,慢慢向公交站走去。她没想到来找陈小薇,竟会谈出这样一个结果。

陈小薇对高明怨气很大,但苏菡却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而更令苏菡不解的是,她和陈小薇几乎没有正面接触,彼此之间也从未发生过任何不愉快的事,而陈小薇对她也那么过分。这里的症结到底在何处?苏菡怎么想也没想明白。

渐渐平静下来之后,苏菡突然又想到了这个问题的另一面。陈小薇既对高明如此决绝,似乎根本不愿去考虑破镜重圆,那么这对于苏菡来讲,到底又意味着什么呢?会不会反而是一个机会呢?苏菡这么想着,心跳不知不觉就骤然加速。

苏菡潜意识里开始逆向思维,突然就有些兴奋起来。她觉得既然能做的自己都已经做了,于情于理于道德上讲,也就说得过去了。于是就考虑要不要直接去找高明谈谈,看看他心里究竟有什么想法,对陈小薇到底又是什么态度。

第三十八章 怜子如何不丈夫(一)

第三十八章怜子如何不丈夫(一)

或许是因为得罪了钱卫东的缘故,所以任剑辞职的事,倒是很快就尘埃落定,一点都没耽误时间。

办完报社辞职手续之后,任剑回家和欧阳子青商量了一下,决定赶紧把手边的事处理完,然后尽快离开阳州。两口子简单分了一下工,任剑出面处理夫妻名下的两套房产,欧阳则负责联系BJ那边的朋友,看能不能找到有可能聘用他们的证券公司。

任剑本来一直坚持他的想法,先不让老爸老妈知道这些事,等他们把一切都弄好,去了BJ之后,再打电话通知他们。但欧阳子青总觉得这样做不妥,怕公公婆婆知道得越晚,越不容易原谅她,就劝任剑先把这事告诉父母。毕竟他们现在人还在广州,早知道心理上好有个过渡,而且还有空间和时间上的缓冲。

任剑想来想去,还是没拿定主意。却没想到他不打电话过去,广州那边的电话就追了过来。任剑当时刚回家吃完饭,正和欧阳子青商量卖房子的事,听见手机响顺手接了,就听见老爸的大嗓门说任剑,你一天到晚在瞎忙些什么呢?

任剑赶紧朝欧阳做手势,让她别出声,然后才说爸,你说我忙什么?上班下班,还有家里这些乱七八糟的破事,还不够我忙呀?

老爸说你少跟我鬼扯,那你跟我说说,家里的事你都忙了些什么?离婚的事办好了吗?

任剑撒谎历来不打草稿,顺嘴就说,欧阳都没回来,这事我一人办得了吗?说罢回头去看欧阳子青,却见她满脸苦相,皱着眉头欲哭不哭,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任剑知道欧阳又在伤心,就想换个话题,没想他老爸却不不依不饶,说我可给说清楚啊,你把能办的事都先办了,等那个女人一回来,马上就去离婚,一分钟也不要拖,离完就让她滚!

任老头年纪不小,说话声音倒挺大,任剑生怕欧阳听见,赶紧捂住手机,却没想到欧阳还是听了个清清楚楚。

欧阳子青一动没动,眼睛里却溢出两行泪水,顺着脸颊慢慢往下流淌。但她就像傻了一样,都没用手去抹一抹。

任剑看着欧阳这般模样,心里狠狠地疼了一下,正要挂断电话,却听见那边传来了菲菲的声音,菲菲大约是刚跟奶奶从外面回来,一进门就大叫,说爷爷,爷爷,我要打电话!

任剑和欧阳一听菲菲声音,彼此目光一交流,都迫不及待地想听菲菲说话。任剑马上就大声对老头子说,爸,你赶紧把电话给菲菲!

那边菲菲接了电话很兴奋,大声说喂,你是谁呀?

任剑说菲菲,我是爸爸,爸爸妈妈都不在身边,菲菲要听爷爷奶奶的话,要乖一点知道吗?

但菲菲却一点也不想乖,马上就说爸爸,我不要跟你说话!我要找我妈妈,我要跟我妈妈说话,你快找我妈妈来!

欧阳在旁边听见菲菲叫她,赶紧抹了一把眼泪,终于没忍住,就轻轻地说了一句,任剑,要不让我跟菲菲说几句话吧?

任剑还没来得及作出任何反应,电话那头菲菲却已经大声叫了起来,说我听见我妈妈声音了,爸爸你讨厌,快让我妈妈接电话呀!

任剑知道坏了事,便赶紧否认,说菲菲你胡说什么呀,你妈妈在哪儿呢?我怎么没看见你妈妈?

菲菲一听这话,就在电话那头大哭大闹起来,说我听见我妈妈要跟我说话,任剑你讨厌死了!你为什么不让我和我妈妈说话?

但随后菲菲哭闹的声音突然就小了,小着小着就听不见了。大约是被任剑老妈强行抱走了。紧接着电话里就换了人,任剑老爸大声质问任剑,说任剑你那边到底怎么回事?欧阳子青现在是不是就在你旁边?她什么时候回来的?你他妈赶紧说实话!

任剑一听老头子这话,就知道坏了事,看来必须得有个说法了。回头再看深度受伤的欧阳子青,早已是泪流满面,正可怜巴巴地望着他。美人梨花带雨我见犹怜,更何况是任剑深爱之人,他再没多想,马上就做出了决定。

任剑轻轻抚着欧阳的脸,毫不犹豫地说,没错,爸,欧阳子青已经回家了,但我已经决定了,不会和她离婚!

那边任老头一听这话气得暴跳如雷,立即破口大骂,说任剑你个王八蛋!你什么意思?你到底想干什么?

任剑却很平静地说,这事电话上三言两语说不清楚,我这么给你说吧,欧阳的事主要责任不在她,她也是被人逼的……

任老头却根本不听他解释,继续大骂,说任剑你要是不赶紧跟那个女人离婚,信不信老子回来弄死你个狗杂种!

任剑听老头子连他自己都捎带着一起骂,知道这会儿再跟他说什么都没用了,想了想还真怕把他气出个好歹来,便赶紧挂了电话。

欧阳子青傻傻地看着任剑,想说什么却犹犹豫豫地没说。任剑轻轻地抱住欧阳,说我老头子就那个脾气,千万别往心里去,等有机会了我会跟他讲清楚的,你放心好了。

欧阳子青却非常忧虑地问任剑,说我只担心,你爸爸他们会不会从今以后,都不让我见菲菲呀?

任剑想了想,说你怎么说也是菲菲亲妈,能说他们不让见就不见吗?不是说已经商量好了吗?等咱们把自己家的事弄好,就把菲菲接过来自己带,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欧阳子青一听这话,就忙不迭地点头,说嗯,咱们自己带,自己带,任剑我给你说句实话吧,我一天都不想离开菲菲了。

任剑说好好好,没问题,我完全同意你的说法。

任剑话音刚落,手机却又响了,看看还是广州。任剑犹豫着要不要接,欧阳子青却一转身躲到外面房间去了。任剑想了想还是接了,一听这回那边却换了老太太上场。

任剑就说妈,怎么换你了?老头子呢?

老太太没说话,却呜呜地哭了。任剑听她只是哭,便赶紧劝她,说妈你哭什么呀?有话好好说不行吗?

老太太缓了口气过来,才说任剑你告诉我,你为什么不离婚?你想把我和你爸都气死吗?

任剑说妈,你先别急好不好?我跟你说过,这事三两句话根本说不清楚。等见了面,我再仔细给你和爸讲,好吗?

老太太听任剑这样说,却并不买账,只哼了一声,说任剑我告诉你,你不离婚我们坚决不回阳州,不信你就试试!你们也休想见菲菲!

任剑说妈,你这样说话太不讲道理了吧?我们是菲菲的亲爸爸亲妈妈,你居然不让我们见自己的孩子?

老太太说你还有脸说这个?欧阳那种女人配给菲菲当妈吗?我真怕你们把菲菲一个好孩子带坏了。

任剑说妈,你这样说话太过分了啊。

老太太说你少给我乱扯,任剑我问你,离婚的事怎么说变就变了?

任剑说妈,我不是跟你说过嘛,这事等见面再跟你细说。

老太太说你别糊弄我,先离了婚再说别的!

任剑不愿跟她纠缠这事,便问老太太,我爸干吗去了?

老太太说,你爸正收拾东西,要回阳州来找你拼命呢。

任剑一听这话就急了说妈,你最好赶紧劝住老头子,别到时候真闹出人命来,可就没法收场啊!

老太太还要说话,任剑却已经没了耐心,又挂了电话。

任剑眼前最担心的事,就是老头子真的突然跑回阳州来跟他闹,那就会打乱他全部的计划。如果老头子再知道他已辞职,还要带欧阳去BJ,那肯定就更饶不了他。

任剑想如果万一老头子真的要回来,最好的办法就让欧阳避一避。实在不行就让她先去BJ,等他办完这边的事再去找她。

任剑呆呆地想了半天,回过神来,正想起身去找欧阳商量,却看见欧阳子青不知何时已经进来了,正默默地坐在他旁边想心事。

任剑轻轻拉住欧阳的手,说子青,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欧阳子青抬起头来,泪眼汪汪地望着任剑没有说话,却突然起身扑过来紧紧抱住了任剑。

任剑怜爱地抚着她的脸,说你想什么呢?

欧阳子青紧紧抱着任剑不敢撒手,嘴里却说任剑,要不,我们还是离婚吧?

任剑用手轻轻抹去欧阳脸上的泪水,说子青你看看你,都这时候了,还说那些傻话有什么用?

欧阳子青痴痴地看着任剑没再说话,愣了一瞬,然后就慢慢地把头埋到了他怀里。

任剑自从那天把萧雪独自撇在世纪百花之后,这些日子先是忙欧阳的事,紧接着又忙着辞职和张罗卖房子,也就一直没和她联系。

这期间任剑倒是好几次想给萧雪打电话,也想约她见个面,却又没想好怎么跟她解释,一拖再拖就拖下来了。如今情势已经很急,如果再不把萧雪的事处理好,任剑还真怕就没时间了。

任剑最终做出的决定对萧雪来说,应该是非常残忍。但既然有缘无分,事已至此只能当断则断,他也别无选择。

任剑打萧雪电话的时候,萧雪犹豫了很久才接。任剑知道萧雪在犹豫什么,却也没说任何话来安慰她,因为他知道说什么都没用。萧雪现在需要的不是语言,但她所需要的任剑却无法给她。

任剑说小雪,你在哪儿?

萧雪说,任哥,除了学校,我还能在哪儿?

任剑说,我想见见你,行吗?

萧雪沉默了一瞬,才说任哥,你在哪儿?

任剑说我正开车往你学校来,估计十分钟以后就能到大门口,你出来等我好吗?

萧雪轻轻嗯了一声,就挂了电话。

任剑开车来到阳大校园门口,老远就看见了萧雪。萧雪身影显得很单薄,脸色很憔悴也很苍白。

萧雪这种状态令任剑非常心疼,但却不敢表现出来。任剑也知道这一切都应归咎于他,但他既无法跟萧雪解释,也没有任何办法帮她。

任剑的车在萧雪身边停下,打开车门。萧雪上了车,看了任剑一眼,默默地坐下,就把目光转向了窗外。萧雪没有说话,也没有再回过头来。以往萧雪心情好的时候,上车就会主动找话跟任剑说,即使心情不好,至少也会主动打个招呼,绝不会像现在这样。

任剑知道萧雪这些日子不会好过,却没想到她如此萎靡不振,心里虽然自责,却又不好说什么。两人便都沉默着,谁也不说话。

任剑开车直接去了樱花阁,他早已在那里预定了房间。到了地方停好车,两人刚刚走进大厅,便有服务员迎上前来,一看竟然是上次说看他们两口子顺眼那个小女孩。

小女孩笑了笑,说你们来了,请跟我来。

第三十八章 怜子如何不丈夫(二)

第三十八章怜子如何不丈夫(二)

小女孩带任剑和萧雪去了单间,安排他们坐下,沏了茶水又递上菜单,请他们点菜。任剑将菜单放到萧雪面前,萧雪却轻轻推了回来。

任剑说小雪你怎么了?为什么不点菜?

萧雪摇摇头,说任哥你点吧,我随便什么都行。

任剑知道她心里别扭,做什么都没心思。便也没再勉强,就照她平时口味点了生鱼片鳗鱼饭和酱汤,自己要了札幌拉面和天妇罗。

服务员小妹妹离开房间之后,任剑考虑再三,既然是长痛不如短痛,即使再痛该谈总还是必须要谈。斟酌了好半天之后,终于开了口,说小雪,我想有些事情,现在应该让你知道了。

然后就说了他与欧阳之间发生那些事。除了邢红梅和视频的事没谈,其它所有那些的情况,基本上都如实告诉了萧雪。

萧雪只是静静地听着,一句话都没说,但满脸都是惊谔的表情,眼睛里还闪烁着晶莹的泪光。听完之后,沉默了好久都没言语。这期间服务员小妹进来过好几次,把他们点的餐都送了上来。但萧雪和任剑却只顾说话,什么也没动。

任剑默默地把为萧雪点的鳗鱼饭,生鱼片和酱汤一一放到她面前,萧雪却仿佛视而不见,一直在发呆。好半晌终于回过神来,才幽幽地说,任哥,这些日子我心里很乱。其实说来也怪我自己,我奢望得到那些本来就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所以也是活该。

任剑听她这样说,心里反而更难受了,说小雪你别这样说,你知道情况并不是这样的,事实上是我先招惹了你,我说我要娶你,但后来情况突然发生变化,我无法兑现承诺,才让你这样痛苦。所以说你并没有什么错,所有的错都是我造成的。

萧雪摇摇头,说任哥,也不能全都怪你,如果我自己理智一点,就不会去想那些根本不可能的事,也不会做那种根本不可能的梦。

任剑说,小雪你别说了,说来说去都是我的错,真的。其实我心里现在也很难受,因为事情弄成现在这个样子,不论我怎么做,都会有人受到伤害,而且无法避免。

萧雪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为掩饰自己的失态,就埋下了头去。但心里却实在难受,忍不住就失声抽泣。任剑看着萧雪频频颤动的双肩,一时竟不知该怎么办好。

半晌,萧雪抬起头来,痴痴地看着任剑,说任哥,我最怕的就是这个结果!所以我一直和你保持距离,但不应该发生的事偏偏还是发生了,所以连朋友都没法做了,我好后悔呀!

话没说完,眼泪却又慢慢地涌了出来。

两人心里都很明白,恐怕从今以后,再也回不到从前那种状态了,想来也的确让人伤心。

任剑从桌上拿了一张纸巾去给萧雪擦眼泪,萧雪却轻轻地推开了他的手,说任哥我讨厌你,我恨你!

任剑听了这话先是一愣,然后就苦笑着说,也是啊,别说你,其实就是我自己,都挺恨我自己!

萧雪扭过头,不再说话也不再看任剑。任剑愣了一瞬,从衣兜里掏出一张储蓄卡,轻轻放到萧雪面前,却没说话。

萧雪好像突然感觉到了什么,回过头来看见桌上的银行卡,便皱起了眉头,说任哥,你这是什么意思?

任剑说小雪,朋友一场,别的我也帮不了你什么。这张卡里面有十万,你先拿着……

萧雪脸色突然变得非常难看,欲哭无泪地说,任哥,你以为我跟你交往,真的就是为了钱吗?我虽然没钱,但我也不是你想那样!

萧雪说罢甚至都没看一眼那张卡,起身就往外跑。任剑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跳起来就追。萧雪刚跑到门口,就被任剑一把抓住,连抱带拖拉了回来。萧雪还想挣扎,任剑却用力把她摁到座位上。

任剑轻声说小雪,不要这样好不好?先别生气,听我说好吗?

萧雪别过头去,赌气不理任剑。

任剑说小雪,我可能很快就要离开阳州,今后就没办法照顾你了。所以我希望你毕业之前,晚上不要再出去打工,也少受点苦。

萧雪一听任剑这话,马上就回过头来,想说什么,但却又紧紧咬住嘴唇什么也没说,只是可怜巴巴地望着任剑。

任剑避开了萧雪的目光,简单说了他和欧阳要去BJ的事。

萧雪嘴唇哆嗦了好一阵,才说任哥,听你的意思,是不是以后我们就再也见不着面了?

任剑叹了口气,说从今以后,可能我回阳州的时间不会太多,再说咱们俩关系弄成这样,再见面还有什么必要?彼此不是更难受吗?

萧雪依然不说话,只是愣愣地看了任剑一阵,突然起身扑到他怀里,失声痛哭起来。任剑也没再说话,只是默默地抱着萧雪,轻轻抚着她因抽泣而且颤动的双肩。

萧雪哭了一会儿,突然抬起头来,说任哥,我听你的!

然后猛地推开任剑,再次转身飞快地朝外跑去。任剑怎么也没想到萧雪还会再跑,等他反应过来,萧雪已经拉开门冲出房间去了。

任剑一把抓起桌上那张银行卡,又追了出去。却没想到刚一出门,就被小服务员拉住,说大哥,你们还没买单呢!

任剑随手掏出信用卡,但突然意识到必须马上去追萧雪,刷卡太耗时间,便从钱包里掏出一迭百元钞票塞到小服务员手里,说这些够不够?多了算你的小费,不够我回头来补!

说罢也没等小女孩回答,转身就跑下楼去了。

任剑追出樱花阁大门,看见萧雪刚好拦下一辆出租,拉开门正要上车,任剑叫了声小雪,萧雪虽然愣了一下,手上的动作却没停止,拉开车门就坐了进去。

任剑快步追到跟前,出租车却已经启动,蹭地一下蹿了出去。

任剑手里捏着那张银行卡,孤零零地站在那里。他呆呆地看着出租渐渐远去,好久好久都没有动一下。

从这以后任剑跟萧雪再也没见面。任剑和欧阳子青离开阳州前一天,他还是用挂号专递把那张银行卡寄给了萧雪,然后用手机把密码发给了她,并告诉了萧雪,他已经离开阳州。

萧雪痛苦了好些日子,接到任剑寄来的卡之后,她本来不想接受,但却已经无法再联系到任剑。

萧雪最终还是接受了任剑的好意,晚上没有再去歌厅陪唱。毕业之后萧雪也离开阳州去了外地,而且再也没有回来。

早上离家之前陈小薇就给她爸妈说好,今天下午她可以去接乔乔,让他们就踏踏实实在家里歇息一天。

上午陈小薇和朱建国去订购了最后一批医疗器械。

这批器械大多是辅助器械,主要是供陈小薇使用,所以朱建国也就特别尊重她的意见。签完合同之后,陈小薇下午没什么事,于是就应了市医院外科一个好姐妹之约,两人一起去逛商场。正逛得高兴,却突然接到诊所装修场所一个电话,说是他们施工时不小心,把卫生间里水管弄断了,现在满屋子都是水,让她赶紧去现场看看。

陈小薇接到电话马上就去了现场,路上又给朱建国打电话说了这事。她到现场没多久,朱建国也赶了过来。

整整忙了大半个下午,等抢修好水管,又对现场损失情况进行了评估,然后又开始和施工方就赔偿问题讨价还价。把这一切搞定,陈小薇才突然想起要接乔乔的事,一看时间已经快六点了。

陈小薇这才心慌了,赶紧和朱建国打个招呼就要往外跑,朱建国却一把拉住她,说小薇你别着急,我和你一起去接乔乔吧。

陈小薇很惊讶地看着他,说你跟我一起去?什么意思?

朱建国却淡然一笑,说我正好顺路,也想去看看乔乔。已经有好几个月没见乔乔了吧?我还欠着她一顿麦当劳呢!

听朱建国这么一说,陈小薇也想起来了,有一次她带乔乔去医院看病,当时朱院长就答应过乔乔,要请她吃汉堡。也难为朱建国还记着这事,于是陈小薇也就没再说什么。

两人说着话匆匆出了门,正要分头各自去取车,陈小薇一抬头,却看见任剑站在几步之外,正冷冷地盯着她,不由得就愣住了。

任剑并不是个爱管闲事的人,但有些事他却总是放心不下。这几天他一边忙自己那些乱七八糟的事,一边还惦记着高明这边。

此刻任剑来找陈小薇,就是想最后帮高明一次。但当他看见陈小薇和朱建国一起从诊所出来那一瞬间,就突然彻底绝望了。

任剑憋着一股气,强压下心头的怒火,慢慢走上前来,轻言细语地对陈小薇说,师娘,我想和你谈谈,好吗?

陈小薇为水管的事差不多忙了整整一个下午,心情本来就不好,眼下又急着要去接乔乔,再一看任剑那副面孔,气也就不打一处来,也寒了脸,说任剑,我知道你要谈什么,我可以明确告诉你,不用谈了!还有,我已经不是你师娘了,请不要再这么叫,我听着别扭。

任剑没想到陈小薇竟然这样说话,一时间就没了台词,便转过脸去恶狠狠地瞪着朱建国。朱建国跟任剑不熟,根本不知他是哪路神仙,也不知任剑为何要恶狠狠地瞪着他。但既然任剑叫陈小薇师娘,想必和她关系很近,也就没和他计较。

陈小薇却明白任剑此刻心里在想什么,便推了朱建国一把,说朱院长,你先取车去吧。待朱建国转身走后,陈小薇又说任剑,麻烦你转告高明一声,我和朱院长清清白白,没他想像得那么肮脏!

说罢便也转身就走,再没给任剑说话的机会。

陈小薇和朱建国各自开着车,一前一后到来乔乔学校门口,却没看到乔乔人影。陈小薇一急直接就冲进学校传达室里,正要开口问看门师傅,却见乔乔正坐在桌前埋头赶作业,心里一块石头才落了地。

陈小薇都没顾上和看门师傅说话,情不自禁地叫了声乔乔,疾步上前,抱住乔乔就亲。乔乔被搞得莫名其妙,又被妈妈弄得有点喘不过气来,等陈小薇松手之后,才问妈妈,你怎么了呀?

陈小薇说乔乔,你吓死妈妈了!你怎么不在外面等我?

乔乔很委屈地一撇嘴,说我在外面等了好久,妈妈你都没来。

陈小薇赶紧说,对不起对不起,乔乔,妈妈有事耽误了,都怪妈妈不好,都是妈妈不对。

看门师傅在一旁默默看着这一幕母女情深,没忍心打搅她们。陈小薇帮乔乔收拾好书包,领着她往外走的时候,乔乔叫了声妈妈,想说什么却又没说。陈小薇当时却正忙着和看门师傅告辞,也根本就没注意到乔乔这个有些特别的举动。

陈小薇拉着乔乔的手一出学校大门,就看见朱建国正站在那里等着她们。乔乔看见朱建国就有些奇怪,说妈妈,怎么朱伯伯也来了?

朱建国一听乔乔这话就笑了起来,说乔乔,朱伯伯可是专门来请你吃麦当劳的哦,你说好不好?

乔乔听了这话却没敢应声,便抬头去看陈小薇,陈小薇却很和蔼地笑着问乔乔,说那你想不想去呢?

乔乔只是一个劲地点头,却没好意思说话。

陈小薇说,那还不赶紧谢谢朱伯伯?

乔乔于是就小声说了一句,谢谢朱伯伯。

朱建国轻轻抚了抚乔乔的头,说其实啊,乔乔也不用客气了,这不是朱伯伯早就答应过你的吗?乔乔还记得吗?

乔乔当然记得,于是又点了点头。

陈小薇和朱建国简单商量了一下,然后各自分头上了车。陈小薇带了乔乔头前先走,朱建国开车随后,三人两车一前一后匆匆离去,直奔翠湖公园。但他们却怎么也没想到,刚才高明的车就停在离他们不远的拐角处。高明一直坐在车里,悄悄地注视着他们的一切。

陈小薇刚才在传达室里,忽略了乔乔欲言又止那个细节,其实乔乔那会儿就是想告诉妈妈这件事,但想到姥姥和妈妈都说过,不许她给高明打电话,又怕陈小薇生气。结果乔乔想说没敢说,而陈小薇也没问。假如陈小薇知道高明要来学校,还真不知道会如何对待他。

高明为了乔乔的事,心里一直很烦。他最近去过陈家两次,每次都悄悄站在楼下一个拐角的地方,只想看看乔乔。或许是因为时间赶得不巧,所以都没能如愿。

高明特别希望能遇上一个机会,单独和乔乔说几句话。之前他用公共电话给陈小薇家打过几次,每次运气都不好,都是前老丈人或前丈母娘接了,根本不许乔乔碰电话。

下班时高明很犹豫,要不要再去一趟陈小薇家,还没想好手机却突然响了起来。高明瞥了一眼,是个陌生的座机号码,本没打算接,正想摁断,但不知道哪根神经短路,却误按了接听键。

高明还没开口说话,却听见了乔乔的声音。乔乔说爸爸,我是乔乔呀,你干吗不接我电话?

高明心里一热,眼睛就有些湿润,赶紧就问乔乔,你在哪儿?

乔乔说,我在学校门口等妈妈来接我。

高明说为什么等妈妈来接你?姥姥姥爷呢?

乔乔说,早上妈妈说她今天有时间可以接我,就让姥姥他们别来了。可是放了学我在学校门口等了好久,妈妈都没来。

高明一听就有些急了,说那,乔乔你在哪儿打电话?

乔乔说,这是学校大门口传达室的电话,我给看门的老爷爷说,我要给我爸爸妈妈打电话,他就让我打了呀。

高明说乔乔,你给妈妈打电话了吗?

乔乔说,还没呢,爸爸,我想你,所以先给你打。

高明听了乔乔这话,心里难受到了极点,一时竟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愣了一瞬才说,乔乔,好孩子,爸爸也想你。

乔乔说爸爸,我知道你给我打电话了,可是姥姥他们不让我接。

高明说乔乔,他们为什么不让你接?

乔乔说,姥姥说你已经不是我爸爸了,不许和你说话。爸爸,姥姥她们为什么说你不是我爸爸了?

高明对丈母娘这种做法非常不满,可是却无可奈何,想了想才说乔乔,大人的事,给你说了小孩子也不懂。姥姥说得不对,你记住高明永远都是乔乔的爸爸就好了。

乔乔说爸爸,我想你可是老是见不着你,你说怎么办呀?

高明想了想,就说乔乔,爸爸现在来接你,好不好?。

乔乔说好啊好啊,那你可得快点,要不妈妈来就把我接走了。

高明说好的好的,那乔乔你别动,等着爸爸。

乔乔说我等你,爸爸,你一定要快一点啊。

高明挂了电话,飞奔下楼取了车,就往乔乔学校赶去。一路上他就想,只有他先到才能接到乔乔,然后给学校看门的大爷留个话,就带乔乔去吃麦当劳,再和她好好聊聊,看看陈小薇一家到底都跟她说了些什么。如果太过分的话,他怎么也得给孩子解释一下,让她明白,有些事情并不是妈妈他们说那样。

高明虽然心急如焚,怎奈这会儿正是下班高峰时段,一路堵车。等他赶到乔乔学校门口的时候,没想到陈小薇却先到了一步。

当高明看见陈小薇和乔乔走出学校大门的时候,心里还琢磨着,要不要上前和乔乔说几句话,没想到陈小薇拉着乔乔的手,却朝着一个男人走去。那个男人虽然背朝着高明,但高明却一眼就认出来了,这个男人是朱建国。

朱建国原本也确实是因为顺路,又惦记着想请乔乔吃麦当劳,才坚持要和陈小薇一起来学校,却没想到这事偏偏又让高明撞上。

高明心里非常生气,也就没有露面,而是远远地停了车,看着朱建国和陈小薇母女说了一会儿话,然后就各自上了各自的车,开车离去。这场面虽然没让高明抓到什么把柄,但不知为怎么,他心里仍然觉得像吃了苍蝇一样,极其恶心也极其难受。

第三十八章 怜子如何不丈夫(三)

第三十八章怜子如何不丈夫(三)

任剑这两天犹如热锅上的蚂蚁,广州那边几乎是天天打电话来逼他离婚。老妈一打电话就哭,说要不是她真的怕闹出人命,死活拦着没让他爸回阳州,任老头早就来找任剑算总账了。

任剑在惴惴不安中度日如年,以最快速处理着手上这些杂事。前两天刚刚和BJ朋友说好,让欧阳子青先过去,任剑也不管欧阳同意不同意,马上就给她定了机票。今天一大早就连哄带骗,用尽手段,好歹把欧阳弄上了航班,终于了却心头一桩大事。

欧阳既然走了,任剑也就不用再怕任老头回来拼命,便只是一门心思想着,如何把两套房子卖个好价钱。要说起来,任剑大约命中财星高照,当初股市火爆他挣了钱买房,房价正低,如今他要卖房,又赶上股市暴跌房价上涨。

如果按欧阳子青的意思,两套房产就直接委托给中介了。由于时间太紧,任剑本来倒也没啥意见。但他一联系中介,对方都是精明人,知道他着急出手,马上就提高佣金不说,还要收加急费。任剑一气之下,便直接就到网上交易去了。

任剑两套房都在高档小区,楼层位置也不错,于是马上就有一大群买主要求上门看房,反倒把任剑忙得有些无法接应。但忙归忙,忙得却很有成果,两套房子意向上很快就有了买主,如果细节能够顺利敲定,也许几天之内就可签定合同。

任剑心情一好,便又想起了高明和苏菡的事来。他本来想临走之前,三个人一起吃顿饭,也顺便看看他们俩究竟是什么状况。但仔细一想,却又觉得不行。因为任剑心里还有好些话,都只能给他们俩分别讲,如果同时当着两个人的面,还真的没法说。

想来想去,任剑最后还是觉得这饭只能先分开吃。如果有机会而且时间也能安排得过来,最后再看有没有可能三个人一起吃。

任剑趁着苏菡中午休息的功夫,先给她打了电话。苏菡一看是任剑,赶紧就接了,说任老师,你找我吗?你在哪儿呢?

任剑说我还能在哪儿?在家里啊。苏美女,你晚上有事吗?

苏菡这些日子也没闲着,她老爸老妈刚刚从BJ回来,苏菡一边要上班,一边还要安排老两口的生活。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先且不说,最麻烦的却还是和陈小薇见面之后,高明已经成了苏菡最大的心病,她始终没想好应该怎么办,为这事苏菡曾数度失眠,只好偷偷从老爸那里拿些安眠药吃了,才能勉强睡几个小时。

苏菡最近每天一下班,就要忙着赶回家去,老爸还在恢复期需要照顾,家里事多她怕累着老妈。

苏菡本想实话实说,但转念一想,任剑既然给她打电话,就肯定不会是没事逗她玩,想了想就说,事是当然有事,但任老师你如果有什么重要的事,就赶紧说,我也好安排一下。

任剑说那好,我告诉你吧,我可能在阳州呆不了几天了。走之前呢,想跟你见个面,有些事想单独和你谈谈。

苏菡一听这话,就说那,任老师你说怎么办吧。

任剑想了想,说那晚上我们去梅园吧,那里离你家不远。我知道你老爸老妈刚刚回来,家里事肯定不少。

苏菡说任老师你说得还真没错,那就听你的吧。

任剑说那,你几点能下班?到时候我来接你。

苏菡犹豫了一下,说接我就不用了吧?任老师你说个时间,我自己坐公交过去就可以了。

任剑说你也别客气了,以后你再想坐我的车,还坐不上了呢。

苏菡听了任剑这话,心里就真还有点不是滋味,也就没再拒绝。想了想就说,那任老师你五点半过来吧,我到斜对面路口等你。

任剑说,那就说定了啊,我现在就打电话预定房间。

苏菡自从接了任剑电话,心里就一直在想,任剑为什么不叫高明,非要单独和她吃饭。于是就猜想任剑和她谈的事,一定和高明有关。既然如此,那么任剑会给她说些什么?她又应该跟任剑说些什么?

苏菡心心念念想着任剑和高明的事,都不知道一下午究竟干了些什么。好在她是刚回来上班,高明暂时也就没给派什么重活,只让她赶紧熟悉情况,准备接手任剑撂下那一摊子事。

好不容易到了下班时间,苏菡赶紧就收拾了东西,五点十分准时出了报社大门,去了斜对面的路口等任剑。

任剑知道这个时段路上堵车不好走,提前了半个小时动身,结果到报社门口也晚了五六分钟。路上任剑多了个心眼,怕在报社门口遇上高明,便给他打了个电话。

高明接了就问任剑,说贱人你在哪儿?有什么事吗?

任剑说师父你下班了吗?事倒是没有,我出来见买主,谈完房子的事,本想顺路去你那里看看,没想这路上太堵。

高明说我还没下班呢,在等一篇稿子。报社不是在传钱主任要升副总嘛,看样子也是真的,所以记者部的活现在都是我的。

任剑说,领导就没考虑给你也升升官?

高明说得了得了,这种话你可别胡说!

任剑说这可不是胡说,即使论资排辈,也应该轮到你了吧?

高明说让你别说,还说!你是不是真闲得无聊了?要不你过来等一会儿,我这完了事请你吃饭?

任剑张嘴说师父你早不说?我看路上太堵,车都掉头了。算了,改日再说吧。

任剑挂了高明电话,心里也就踏实下来。到了约好的路口一看,却没见苏菡的影子。停下车来正纳闷,却见苏菡不知从哪儿钻了出来,拉开车门就上了车。任剑待苏菡坐好启动车子之后才问她,说你躲在哪儿?我都没看清你从哪儿蹦出来的。

苏菡说刚才看见钱主任的车过来,我就躲到小吃店里去了。任老师赶紧走吧,其实真不应该让你来的,这儿人来人往老看见报社的人。

任剑说看见就看见吧,我们光明正大的,有什么可怕的?

苏菡笑了笑,说你真的不怕?我可是个是非缠身的人哦。

任剑说我已经不是报社的人了,还怕什么?

苏菡想想任剑说得也对,就说你是不用怕了,但我还是怕呀。

两人东拉西扯说着话,路上虽堵也倒没觉得太难熬。

任剑问苏菡,说苏美女,你这些日子都住哪里?

苏菡对任剑的问题感到有些奇怪,但还是认真回答了,说住家里呀,怎么了?任老师你问这干吗?

任剑笑了笑,说我很好奇嘛,你没去过横街公寓?

苏菡这才明白任剑纯粹是想打听她的八卦,便不屑地瞥了他一眼,说任老师你可能要失望了。你不就是想知道我有没有遇上高主任吗?我告诉你吧,没有。我只是周日回去做了半天卫生,别的时候都回自己家去了。因为我老爸老妈刚刚回来,家里好多事要安排。

其实苏菡所说也并非全都是实话。她这几天之所以没去横街公寓,家里事多固然是理由,但此外还有一个原因也很重要,她还没想好如何处理和高明的关系,所以也不想跟他照面。

任剑却丝毫没有掩饰他的失望,说是啊,这简直太可惜了。

苏菡说真没法理解你这种人,变态!

任剑说苏菡你这样说就不对了,我明明是关心你,怎么能说是变态?再说了,咱们之间有什么话不能讲?我还不是把高主任和我自己的事都给你讲了吗?高主任要是知道了,肯定会骂死我!那你有什么事就不能告诉我?

苏菡想想任剑说得也对,不好再耍态度,就说我是真的没什么事,如果有事我肯定会给你讲。

任剑说好啊,苏美女,这可是你说的啊,别到时候不认账。

苏菡说什么认不认账的,我从来也没对你隐瞒过什么。

任剑说好的好的,我相信你,苏菡。

苏菡觉得任剑有点怪怪的,总觉得他话里有话,还想要说什么,却又怕真的中了他圈套,便忍住了没说。

这功夫已经到了梅园,停好车,两人一起进了大厅,却又看见一个熟得不能再熟的熟人。市文化局刘副局长,正和一个年轻女人亲亲热热地边说话边往楼上走。

苏菡一看见昔日的刘总,二话不说,马上转过身就往外走。任剑愣了一下,也只好悻悻地跟了出来。在门外追上苏菡之后,就抱怨说,我还就真的弄不明白了,苏菡你怎么还怕那个姓刘的呀?

苏菡一皱眉头,说我不是怕他,我是一看见他就恶心,真的!任老师,咱们换个地方吧,要不你这顿饭我怕是吃不下了。

任剑苦笑着说苏菡你真能折腾我,你知道为这个点要定梅园雅座,我费了多大劲吗?

苏菡听他这话,停住脚步转过身来,说任老师,我这个人心理上有洁癖,真的不好意思,恐怕只能说抱歉了!

任剑一摆手,说好好好,咱们换地方,走吧走啊,不过这儿再去南国风情估计也没座了,索性我就带你去个小餐厅吧。

任剑说着掏出手机,先打电话退了梅园的房间,然后又拨了他和邢红梅高明去过那家小餐厅,一问老板却也没单间了。

任剑就跟老板抱怨,说我要带个漂亮女孩过来吃饭,你好歹也得给我弄个地方,总不能让我们坐大厅里吧?

老板想了想,终于说那你过来吧,我把我的房间让给你们。

两人上了任剑的车,便直奔那家小餐厅。好在那里离梅园不算太远,而此时路况也好了许多,不多一会就顺利到了那个地方,老板便亲自将他们领到后面一个小隔间里。

房间虽然弄得倒也干净整齐,其实就是老板休息和算账的地方,临时摆了一张桌子两把椅子,由此也可以见得任剑跟老板有多熟。

老板笑了笑,说任哥你都看见了吧,实在没办法,你就凑合一下吧。这里别的好处虽然没有,但是非常安静,也正方便你们说话,百分之十包间费我就给你免了。

任剑说谢谢老板,谢谢老板,我看这里已经很不错了。

老板叫来一个服务员,让任剑点了菜,然后就把时间和空间都留给了他们。任剑的开场白很有点意思,说苏美女,以后我也没多少机会像这样跟你聊天了,所以今天我们就谈点实际的,你说好不好?

苏菡看着任剑一本正经的模样,还真有点想笑,但却尽力忍住了,说好吧,任老师你想谈什么?

任剑早就想好了今天要谈的话题,于是就说那就先谈高主任离婚,我想我们对这事肯定都很关心,也很有兴趣,对吧?

苏菡想都没想,就说可以呀,关于这个问题呀,我本来也有件事想告诉你,但却一直都没机会。

任剑说是吗?那你现在赶紧告诉我吧。

苏菡想了想,就仔仔细细把她去找陈小薇的事说了。任剑听完,沉默了好一会儿,然后也仔细讲了他前两天去找陈小薇的事。

苏菡听完也沉默下来,有好一阵两人都没说话。

这功夫他们点的菜已经陆续上来,两人一边吃饭一边继续聊。

苏菡想了想,说任老师,有个问题我一直没想透,你说师娘跟那个朱院长之间,到底会是一种什么关系?

任剑说对朱院长这个人,我是一点都不了解,但是对师娘的人品,至少我认为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苏菡说你为什么这么说?

任剑说我认识师娘,差不多快十年了吧?她是什么人我知道。

苏菡犹豫了好一会儿,才说那,难道人就不会变吗?

任剑的脸色变了变,瞪着苏菡说,你这话什么意思?

苏菡说没什么意思,我本来也没觉得师娘会跟姓朱的怎么样,但听你说那件事之后,我就觉得师娘可能还真有点的喜欢姓朱的。也许她要么自己不知道,要么就是知道了也不愿意承认。

任剑听了这话就沉默了,没有接这个话茬。要说心里话,他似乎不愿意去深入讨论这个话题,因为他和苏菡有着同样的担忧。如果这种事真的发生了,他担心高明会被活活气死。

苏菡见任剑不说话,便又说任老师,你说姓朱的对师娘一直都那么好,这么多年来都无怨无悔的帮她,难道真的就没有什么目的吗?

任剑苦笑着摇摇头,说你这个问题,我可实在没法回答。

苏菡想了想,又近乎自言自语地说,以前吧,我也许会相信有这种事,可是现在,我却真的不敢相信了。

任剑说好了好了,苏美女,说了这半天别人的事,现在你好像应该谈谈自己的事了。

苏菡一听任剑这话,马上就警惕起来,说我自己?我自己有什么事好谈?任老师你什么意思?

任剑却云淡风轻地一笑,说我刚才可是说过的啊,我们没有时间瞎贫,所以必须要谈点实实在在的东西才有意义。

苏菡似乎预感任剑要说什么,脸色就有些不自然了,便讪讪地说,我觉得我们谈的这些都挺有意义,难道不是吗?

任剑说当然有意义,但下面我们谈的这个话题,也许更有意义。

任剑说到这里故意停顿了一下,以便观察苏菡的反应,但苏菡却扭过头去,刻意回避了他的目光。

任剑笑了笑,说苏菡,来的路上我们可是说好了,无论你有什么事,都不能对我隐瞒,对不对?

苏菡点点头,说可是,我并没有对你隐瞒什么呀。

任剑说那好,我问你,你认为高主任这个人怎么样?

苏菡回过头来,愣愣地看了任剑一瞬,才说,怎么评价?我觉得高主任这挺好的,心地善良,为人正派,有才华,但也很谦虚。

苏菡话没说完,却突然停了下来,因为她看见任剑一脸坏笑。任剑见苏菡不再言语,索性也就把话挑明了,说那我干脆换个方式问你好了,苏菡,你是不是喜欢上了高主任?

第三十八章 怜子如何不丈夫(四)

第三十八章怜子如何不丈夫(四)

任剑既然把话说得明白,苏菡也就没办法再装傻了,她的脸刷地一下涨得通红,一直红到了耳根和脖子,于是赶紧低下了头去。任剑倒也没有逼问,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苏菡虽然没有抬头,却知道任剑的目光肯定一直盯着她。两人就这么僵持了好长一段时间之后,苏菡终于抬起头来,不再逃避任剑的目光。她坦诚地和任剑对视了一瞬,然后就点了点头,说任老师你说得没错,我就是喜欢高主任,但高主任却并不知道我喜欢他。

任剑说,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他的?

苏菡摇了摇头,说这个问题,我还真的说不清楚。

任剑说我认为,你肯定不是现在才刚刚发现这个问题。

苏菡瞪了任剑一眼,没说话。

任剑想了想,又说你别瞪我,我知道你没说谎。按理说我和你关系相当不错,但说句实话,其实我一直对这事持保留态度。

苏菡对任剑的话感到有些惊讶说,便问,为什么?

任剑说高主任没离婚之前的事,就不用去说了。即使现在,我仍然不看好你和他,因为你们俩根本不是一类人,实在不合适。

苏菡说任剑,你为什么这样说?

苏菡一听这话不禁就很生气,对任剑连尊称都没有了,省了老师两字,变成直呼其名。

任剑说,苏美女你别急,听我把话说完。我觉得你和高明不合适,不是因为年龄,更不是因为经济因素。你们之间的差距太大,是因为你太清高,太阳春白雪,而高明彻头彻尾只是一个俗人。他并非你心目中想像的那样完美,如果你们走到一起,最终你肯定会失望。

苏菡吃惊地看着任剑,说我真没想到,任剑你原来如此小人!你看不起你师父也就罢了,还背后诽谤他!

任剑却笑笑,说苏菡你错了,我从来就不敢看不起高主任,因为我跟他才是一路人,而且他俗得比我要高明,所以我很服他!

苏菡愣愣地看了任剑半晌,才说我听不懂你在说些什么,真的!在我看来,你和高明都是挺好的人,你为什么要贬低自己?

任剑却笑了笑,说虽然我也认为,我和高明都是好人,可绝大多数好人也是俗人。我们其实也都很俗,但俗的方式方法有差别,说白了吧,我们都在用不同的方法追名逐利。

苏菡说只要合理合法,不损人利己,追名逐利也就没什么不对,其实我也想追名逐利呀!这跟是不是俗人,有什么关系呢?

任剑却摇了摇头,说你说得不对,苏菡。我和高明都是俗人,但你不是!你是一个非常漂亮,也非常有素质的女孩子,你有很多先天赋予的优势,在当今这种社会背景下,如果你要追名逐利,就有捷径可走,完全不必把自己搞得那么累。

苏菡被任剑说得又是一愣。她为任剑这番话所震撼,也开始对他刮目相看。没想到看似整天只会嘻皮笑脸的任剑,看问题竟也如此深刻。苏菡完全可以断定,任剑这些话,绝不是随口就能说得出来的,他一定有过深入的思考。她默默地看着任剑,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

尽管苏菡没有开口,但任剑却知道她想说什么,于是又感叹了一句,说苏菡,说句实话吧,我真的搞不明白,你到底想要什么?

任剑并非是第一次问苏菡这个问题,苏菡也曾很严肃很认真地回答过他。其实要她想要的东西,说起来非常简单。

苏菡回过神来,见任剑也正若有所思,便轻轻叫了一声任剑。任剑回过头来,感觉气氛似乎已被搞得太沉重,就笑了笑,然后又故作轻松地说,怎么了?不愿跟任老师说实话了?

苏菡说你少来啊,任剑!不管你高兴不高兴,以后我都只管你叫任剑,再也不会叫你任老师了。

任剑说,你爱怎么叫就怎么叫吧,我真的无所谓。要认真说起来,其实我也没正正经经当过你老师,受之亦有愧。

苏菡说你刚才不是问我到底想要什么吗?我记得上一次你也问过我同样的问题,我已经回答过了。

任剑说这事我也还记得,是从小池子回来路上那一次吧?不就是高明瞎编那几句话吗?一份干干净净的感情,一桩干干净净的婚姻,一个干干净净的人生?现在那些东西可很难找啊。

苏菡说可再难找我也要去做,难道有这个想法就过分吗?

任剑说当然不过分,但是苏菡你知道吗,可能很多人都不会认可你这种想法,你别瞪我!这其中并不包括我。我只是担心你要那些东西,这个地球上已经根本就没有了!而且我觉得你说话做事,有时候也像外星人,别的不说,就像上次你爸的事……看苏菡脸色渐渐有些不对劲,任剑赶紧主动打住,没再往下说。

苏菡郁郁地说,本来我还以为,至少你会理解我呢,没想到你也这么俗气,和别的人没什么区别。

任剑说其实我也认为,人应该尽可能享受生活的各种乐趣,而不是去做苦行僧。就我所知,虽然确实也有不少人都表示很欣赏你,但却绝对没人肯跟着你学,你知道还有人背后怎么诽谤你吗?任剑突然把声音降得很低,轻轻说了四个字:病得不轻。

苏菡狠狠地瞪了任剑一眼,说我从来不用别人的标准,去判断是非。所以我做任何事,也都没有指望别人能理解。有些事也许连我父母都会反对,但如果我认为值得,就绝对不会放弃。

任剑叹了口气,说苏菡,你看看当今的社会风气,人们都在追求些什么?请恕我直言,不知你想过没有,像你这样清高,这样孤芳自赏的人,在如今的社会里,能有多少生存空间?

苏菡幽幽地说,我也看到了这种情况,但我却不愿去多想这个问题。我从来都不想去妨碍谁,但也不想让别人来影响我的生活。

任剑说但现实就这样无情,如果你要坚守,你就必须付出代价。

苏菡说其实,说句实话吧,这个世界诱惑太多,我不知道怎样才能保持初心,真的也很纠结。很多时候,我虽然仍在苦苦地坚守心底的信念,但实际上也很茫然,因为我既不知道是在为谁守候,也不知道我到底能坚持多久。

任剑一听苏菡这话就笑了起来,说如果实在坚持不下去了,那就放弃吧。有道是苦海无边,回头是岸。苏菡,只要你肯回头,哈哈哈哈,也许……你就再也没有苦恼,马上会变得非常快乐。

苏菡说任剑,你严肃点儿好不好?我们可是在谈正经事。

任剑苏菡变了脸色,就没再敢胡言乱语,赶紧就说好吧好吧,苏菡,我也给你说句实话,虽然我不看好你们,但你们俩我谁也惹不起,所以谁也不敢得罪。换句话说,我不支持但也不反对。如果你真打算操盘的话,无论什么结果我都欣然接受,并乐观其成。

苏菡说,那你不帮我?

任剑摇摇头,没说话。

苏菡说,也不祝福我?

任剑耸耸肩,说好自为之吧,苏美女。说句实话,我没法祝福你。

苏菡不屑地看了任剑一眼,说任剑,我鄙视你!

任剑说,如果不是高明已经离婚,如果不是师娘对姓朱的那样,让我看不顺眼,我一定略就施小计,帮你从这个乱局中彻底解脱出来。

苏菡自然明白他的意思,说赶紧闭嘴吧,任剑,算我求你了!

任剑摇摇头,没再继续毒舌。

苏菡想了想,又问任剑,你说高主任要是知道了这事,会怎么样?

任剑故意装傻,说什么事?

苏菡说你少来啊!你说什么事?

任剑摇摇头,说我真不知道你说的什么事。

苏菡说那你听好了,任剑,如果你师父高明知道我喜欢他,他会怎么样?别说你不知道!

任剑看看苏菡,脸上的笑容渐渐就凝固了,他仔细想了想,然后就很认真地说,我想你肯定会吓着他。

苏菡自嘲地一笑,说我就那么差劲吗?

任剑摇摇头,说不是你差劲,是他太差劲。

苏菡说你这话什么意思?

任剑说我认为他不会接受,也不敢接受!

苏菡说为什么这样说?

任剑说因为我师父有自知之明,他是个俗人,知道自己不配。

苏菡说任剑,你真的这样认为?

任剑点点头,说当然。

苏菡却摇摇头,说但我不同意你对高明的评价。无论你怎样说,我都还是要去试试,而且我不像你那样悲观。

任剑说那,你认为他会怎么样?

苏菡说我认为,一开始他也许很意外,但最终会接受我。

任剑说你凭什么这么认为?你认为你比我还了解他?

苏菡点点头,说就凭我是个女人!我虽然不敢说比你还了解他,但我有这个决心,也有这个信心。

任剑愣愣地看了苏菡一瞬,才说苏菡,我还真没想到你这么死心眼。不过我虽然不看好这件事,但我真的很佩服你这个人!可越是这样吧,我倒越觉得我师父配不上你,真的!

苏菡正想开口说话,任剑手机却突然响了,拿起来一看正是高明。任剑犹豫了一下,正想着要不要接,苏菡却说话了。

苏菡说任剑,你接不接?你要是不接,我就替你接。

任剑一听这话,说那还是我来吧。赶紧接了,说师父,你找我吗?

高明说任剑,你在哪儿?

任剑一边朝苏菡比划,让她别出声,一边说,我在外边和朋友吃饭呢,怎么你有事吗?

苏菡在旁边想方设法想听高明在说什么,但任剑却故意捂住耳机不让她听,把苏菡气得直瞪眼,又无可奈何。

高明说我刚刚下班,还在报社呢。事倒是没事,想看看你要是方便的话,我们就一起吃饭。

任剑看看时间,已经八点多了,说可我现在已经在饭桌上了,要不你也过来,和我们一起?

任剑故意不说自己跟谁在一起,因为他知道,高明从来不屑和他那些酒肉朋友聚会。果然高明一听就拒绝了,说算了吧,你吃你的吧,我找个地方随便凑合一下就行了。

任剑挂了电话,才对苏菡说,什么意思呀?是想叫高明也来吗?

苏菡笑了笑,说如果你不反对的话,我没意见。

任剑说我当然要反对,你是存心的吧?你不想想,要是把他叫来,我们还能谈什么呀?干脆你们俩谈得了!

苏菡说不叫就不叫吧,看把你吓的!

任剑不满地哼了一声,本想再说两句刻薄话气气苏菡,但又怕苏菡真的生气,便忍住了没说。

苏菡原本还没有打定主意,如何处理和高明的关系。但跟任剑谈完之后,任剑那些话反倒激起了她的好胜之心,促使她很快下了决心。她根本不相信任剑对高明的评价,也不相信自己的眼光和感觉竟然会那么差,所以只希望通过事实来验证。

吃完饭已经九点多,任剑想到苏菡父母刚回来家里事多,就没敢再约她去喝咖啡,而是直接把她送回了家。

苏菡在她家楼前下了车,和任剑道了别,转身要走之际,突然又回过头来,说任剑你等等,我还有件事忘了跟你商量。

任剑说,还有什么事?

苏菡说上次去BJ之前,我曾经答应过高主任,等我爸病好了,我就在梅园请你们俩吃饭。

任剑说是吗?我怎么不知道这事?师父也没跟我说过呀。

苏菡笑笑,说我现在给你说也不晚嘛,本来今天我就想请你和高主任,但你说有事要单独和我谈,所以就没法叫高主任。

任剑说也是啊,要不你来安排一次?

苏菡说我就是这样想的,任剑你走之前,我们三个人再聚一次吧。先说好到时候我请客,你们就不要和我争啊抢啊,那就没意思了。

任剑说好好好,你说了算,我保证不和你抢。

苏菡说那就这么说定了,等我和高主任商量好,再通知你。

任剑说的好的,那我就等你电话。

任剑说罢就启动了车子。苏菡站在那里,一直看着任剑的车掉头开走,直到拐弯消失之后,才转身慢慢上楼去了。

第三十九章 今夜无眠(一)

第三十九章今夜无眠(一)

高明下班之后原本打电话想约任剑吃饭,却得知他已有饭局,便只好改变主意。他实在不愿和任剑那帮酒肉朋友在一起吃饭,那种乌烟瘴气的场面简直令人无法容忍。但一个人一个活法,他也没有理由去干涉别人的私生活。

去报社餐厅夜班部随意吃了点东西之后,高明想了想又回到办公室。横街公寓里设备简陋,上网条件极差,网速很慢。高明打开自己的笔记本,浏览了一阵新闻,又从邮箱里下载了还没写完那部书稿,打算继续努力。但看了几页之后却实在没心情,一点都找不到感觉。于是就关了机,准备早点回公寓休息。

横街离报社很近,高明上班下班自然都是步行。谁知下了楼刚刚走出报社大门,手机就响了起来,一看却是任剑。

高明接了就问,任剑,你的饭局这么快就散了?

任剑说师父你说得还真没错,我心里一直惦记着你,所以就散了。

高明说去你的吧,你们那帮人我还不知道,如果不喝趴下几个,哪能舍得放手?

任剑说真的散了,你要不信,你停下来回头看。

高明止步转身,果然看见任剑的车,慢慢从后面开了过来,在他身边停下。高明犹豫了一下,才拉开车门坐了上去。

任剑送苏菡回家之后,回程路上想起欧阳到了BJ,虽然打电话来报了平安,也不知现在情况怎么样了。便又想打电话去问问,但拿出手机还没拨,欧阳电话却先进来了,说她已经安顿好,让任剑不要操心。按任剑的安排,欧阳也住在上次苏菡借住那个朋友家里。

挂了欧阳电话,一看时间还不到九点半,任剑一想回家也没事,就想掉头去找高明。其实和苏菡吃完饭聊完天,任剑不仅没有了却心事,反而觉得更加不安。他刚刚经历了一场感情磨难,深知那种滋味并不好受,所以就特别不愿看到苏菡和高明再折腾。

任剑不知道应不应该去和高明谈,也没想好怎样去和高明谈,但又觉得不能不谈,非谈不可。苏菡历来敢想敢做,不知道什么时候心血来潮,或许就会去找高明表白。于是任剑就想,至少应该通过某种方式,给高明一些暗示,让他不至于感到太突然。

拿起手机正要拨号,又转念一想,反正高明这会儿不在报社就在出租公寓里,于是直接就开车过来了,想给他一个惊喜。

高明上了车,任剑看着他也不说话,脸上却满是诡异的笑。高明有些弄不明白,就说贱人,你这玩的是什么把戏?吃饱了撑的?

任剑说师父,你说你这人,我好心好意大晚上跑过来看你,怎么连一句好话都听不到?

高明一撇嘴,说我还真不知道,你这到底是不是好心好意呢!你说吧,我约你你不来,这会儿反倒又自己跑过来,是不是又出了什么事?要不你哪有这么好心,专门过来陪我?

任剑说高主任你真的很变态,别的人也就罢了,连自己人都不敢信任了?不过想想也是啊,你说我这一走,报社你还敢相信谁呀?

高明说你少胡扯,说吧,这会儿过来到底有什么事?

任剑脸上满是委屈,说哎师父你还讲不讲道理?之前明明是你约我来好不好?我好不容易挤出时间专门跑过来,你不但不领我这份情,倒跟审犯人似的!要不你下去,我掉头回去就是了。

高明虽有些不太相信任剑是专程过来陪他,但也没再跟他过不去,赶紧换了口气,说那好啊,既然你巴巴地过来了,我领情就是了。说吧,咱们去哪儿,今天晚上我来请客。

任剑说师父你这态度我喜欢,这话我也爱听。要不咱们去找个地方,喝点什么吧?我有些事想跟你聊聊。

自从上次在那家小餐厅喝酒揍了任剑之后,高明又再度戒了酒。此刻听了任剑的提议,也没敢再动那个心思。想了想就说,去夜之神喝咖啡吧,那里的环境不错,弄个小隔间说话也方便。

任剑一路把车开得飞快,高明一直提醒他减速,任剑也没当回事。到了夜之神门口,等任剑找地方停好车,两人走进大厅一问老板,运气还真不错,这个点儿来居然也还有单间。两个大男人也就用不着混在大厅里,跟一帮小青年坐情侣座聊天。

进了单间之后,两人各自按自己口味点了饮料,高明又点了一个果盘。咖啡和果盘很快就上来了,两人就一边品尝咖啡,一边很随意地聊天。其实要说随意,高明倒真是随意,而任剑却是早已在心里打了腹稿,想好了要跟高明谈些什么。

任剑看高明只是东拉西扯,就开始有意识地把谈话导入主题,说师父,欧阳今天已经去BJ了,所以我才能踏踏实实办我的事。

高明听了有些吃惊,说这么快?为什么不让她等你办完事一起走?我觉得你让她一个女人孤身在外,总归不那么方便。

任剑苦笑了一下,说我倒是想让她等我,可我老爸不让啊!便把前几天老头子威胁说,要回阳州来找他拼命的事说了。

高明听了不禁替任剑捏了把汗。任老头的脾气他也见识过,所以也不免紧张了一下,但看任剑处置应该还算恰当。

高明想了想,说你眼前这样做也是迫不得已,但终究不是长法。万一你老头知道欧阳和你去了BJ,再追过去你怎么办?

任剑说所以我一点口风也不敢漏呀!除了你和苏菡,再没人知道我去哪儿了,干吗去了。先躲过眼前这一劫,再慢慢想办法吧。

高明说任剑贱人,你可真贱呀,我都不知道该说你什么才好。

任剑说那你干脆就什么都别说了。我的事先说到这儿吧,再告诉你说,我今天已经和别人签了意向性售房合同,还收了定金。如果顺利的话,我想争取在一两周之内,就签正式合同。所以,估计我在阳州也呆不了多少日子了。

高明点了点头没有说话,目光里却充满不舍之意。一时间两人都沉默了。过了一会儿,任剑突然大笑起来,说师父,你说咱们这是干吗呀?又不是生离死别,别把气氛弄得那么悲壮好不好?

高明一听这话也笑了,说是啊,两个大老爷们,弄得跟女人似的。

任剑趁机赶紧换了话题,说师父问你个事啊,你一定要说实话哦!

高明不解地看着任剑,说我无论什么时候,跟你说的都是实话。

任剑说那就好,那就好。突然就把声音降得很低,说那我问你啊,这些日子你在横街公寓里,遇到过苏美女几次?

高明被任剑问得一头雾水,说什么叫遇到过几次?我和苏菡天天见面,但都是在报社上班的时候,我怎么会在横街公寓里遇上她?

任剑一听高明这话,也确认了苏菡并没有撒谎,便哈哈大笑起来。

任剑这一笑,就把高明弄得更加莫名其妙,就说任剑你简直就是神经病!我怎么就没觉得,这事有什么好笑?

任剑说,你当然不会觉得好笑,因为你根本就不知道,苏菡也在你横街公寓里租了房,和你是楼上楼下的邻居!

高明闻言大吃一惊,说真的吗?你不是胡说八道吧?

任剑举手发誓,说绝对没说假话!你还记得吧,当初她搬家我去帮忙,你还发了火找茬收拾我呢。

听他这么一说,高明恍恍惚惚也想起那次在路口接苏菡去樱花阁吃饭的事,便不好再说什么了,一时便沉默下来。心里却想,为什么苏菡就没跟他提过这事?

于是忍不住就问任剑,说苏菡知不知道这事?

任剑犹豫了一下,才点了点头,说她可能知道吧?

高明说什么叫做可能?到底是知道,还是不知道?

任剑说你急什么,我也真的记不清了,有没有跟她说过这事。

高明听了任剑这话心里更是嘀咕,如果苏菡不知道也就罢了,要是知道却故意假装不知道,那又是什么意思?

任剑看高明沉思,也知道他在想什么,说其实你没遇上苏菡也很正常。我给苏菡打过电话,她老爸老妈刚刚回来,家里事多,所以她大多数时间都回家去住。

高明想了想,觉得这大约是真实情况,否则他们就应该照面了。

任剑怕高明想得太多,赶紧就岔开了话题,说好了好了,先不说这事了吧,问你啊一件事啊,你最近见到过嫂子没有?

高明瞪了任剑一眼,说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来了?什么意思?

任剑说,有件事本来不想告诉你,但想了想,觉得还是让你知道比较好。于是就讲了他去找陈小薇被拒绝的事。

高明默默听完,好一阵没吭声。于是任剑又说师父,你觉得你和嫂子还有戏吗?

高明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说了实话,说我刚离婚的时候,感觉是天崩地裂,所以我就不断努力想去挽回,但却不断遭遇尴尬,现在我的感受只有四个字:覆水难收。

任剑说那你的意思,就这么真的放手了?

高明叹了口气,又扭过头去避开了任剑的目光,说其实吧,刚刚离婚的时候,我觉得陈小薇大概也就是跟我赌气,我就想等她气消了,再想办法跟她和好。然而,事情好像并不像我想得那么容易。

然后他先讲了他去陈家碰壁的事,又讲了去找陈小薇的遭遇。任剑听了,心里颇有些为高明不平,就开始抱怨朱建国,说师父你和嫂子弄到如今这地步,其实说来说去,就怪姓朱这王八蛋。

高明摆了摆手,没让任剑继续骂朱建国,说说心里的真实感受,我到现在也接受不了和陈小薇离婚这个事实,老觉得这就不是真的。所以这些日子我一直反思,我想如果当初我死活不离,究竟还能不能找到别的办法,来解开这个死结?

任剑说我认为要是没有姓朱的在中间折腾,应该会有办法,但是有他,这事就不好说了。

高明苦笑着摇了摇头,说其实啊,也不能光去找客观原因,有些事可能我确实也没处理好。陈小薇这个女人心思缜密,凡事想得很多也很细,我对这一点一直都认识不足。再说朱建国也确实为陈小薇做了不少,才让她会去比较和对照,于是危机就这样产生了。

任剑说还有一个很重要的问题,我也想知道师父你心里是怎么想的。你认为嫂子和那个姓朱的,到底是什么关系?

高明恶狠狠地瞪了任剑一眼,任剑赶紧说师父你别生气,也别瞪我,这个问题要是不弄明白,你还是男人吗?

高明一听话就没了脾气,想了想,还是认真回答了任剑的问题,说以我对陈小薇人品的了解,他们之间应该是清白的。但也不知道为什么,只要看见他们在一起,我心里就不痛快,总觉得特别窝火。任剑你说这事正常吗?

任剑说太正常了!每个正常男人都这样,不这样才不正常呢!

高明白报任剑一眼,说贱人,你是不是又是胡说八道?

任剑没接这个话茬,却换了个话题,说师父,我一直觉得你在嫂子面前都太那个,那个什么我就不说了,说出来太难听,你自己心里明白就好。所以呢,你才犯了跟我一样的错误。

高明虽没吭声,心里却觉得任剑说得也有几分道理。

事实上自从高明当初把陈小薇追到手以后,一直都恨不得把她捧在手心里,与她相处也时时都如履薄冰。说他自卑也罢亏欠她也罢,心底总觉得无法和陈小薇并肩而立,比翼而飞。高明那时也曾他仔细思量,最后却归咎于自己失败的初恋,心底阴影还未彻底消失。

高明回过神来,就长长地叹了口气,说我和你情况并不一样,所以没有可比性。刚才你问我和陈小薇还有没有戏?我这么说吧,以前我一直非常反感朱建国,但这些日子却突然发现,好像不那么讨厌他了,我想这是不是意味着,我已经放弃了陈小薇?

任剑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但心里却深以为然。

高明见任剑不说话,就换了个话题,说其实我现在最担心的,就是乔乔。陈小薇她们到如今也没告诉乔乔,爸爸妈妈到底出了什么事,只是给她说了些乱七八糟的话,把孩子搞得很紧张也很害怕。

任剑说要说孩子的事,我和你情况也差不多。不过我觉得这事倒不必过分忧虑,如今的孩子无论跟着谁,不当菩萨一样供着?师父你倒是应该考虑一下自己,如果嫂子不愿意复婚,你以后怎么办?

高明苦笑着说,你说怎么办?凉拌!我还能怎么着?

任剑颇有深意地笑了笑,把脸凑近高明,压低了嗓门说,我可想到一个好主意,你眼前就有一个现成的人选呢!

三十九章 今夜无眠(二)

三十九章今夜无眠(二)

高明看着任剑不怀好意的笑容,马上就警惕起来,说贱人,我这儿正烦着呢,你少拿我穷开心啊!

任剑说什么叫拿你穷开心?我告诉你说,我可是绝对认真的!

高明不屑地看看任剑,忍不住冒出来一句粗话,说你能有什么好主意?我怎么一看你就没憋什么好屁?

任剑却嘻嘻一笑,说虽没好屁,却有好话!你还记得我以前一直提醒你的事吧?

高明一愣,说你提醒我什么事了?

任剑说苏菡,苏大美女呀!她可是一直对你很上心呢!

高明一听任剑又胡说八道,习惯性就要发作,但想想马上要跟任剑分别,才忍住没有骂他,只是自嘲地一笑,说你认为这事可能吗?

任剑说有一位哲人说过一句名言,一切皆有可能。

高明瞪着任剑有些哭笑不得,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任剑却没等他出声,又说师父,你先听我说,我问你啊,如果万一,我是说万一的话,苏菡要是喜欢上你,你打算怎么办?

高明愣了一瞬,突然就云淡风轻地笑了,说贱人听好了,第一,你这个问题很无聊,所以我无法回答。第二,因为这根本不可能,所以我也就没必要回答。好了好了,这事就到此为止,我现在里里外外的事乱成了一锅粥,真没心思陪你说这些八卦!贱人你他妈再跟我乱扯苏菡的事,我就真跟你急了啊!

任剑看高明又变了脸,先前想好那些话到了嘴边,也有些不大好出口了。犹豫好半天,终于还是忍住了没说。任剑突然发现一个很尴尬的事实,不知道为什么,他跟高明说话也不能畅所欲言了。

任剑自己也说不清楚,这仅仅是因为他对苏菡有承诺呢,还是因为他和高明之间的关系也已发生了变化。

想来想去,任剑最终还是决定闭嘴。毕竟从内心深处来说,他的确既不想得罪高明,也不想得罪苏菡。如果高明和苏菡命中注定有此一劫,恐怕谁也躲不过去。但如果他们真的有缘,其实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所以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也轮不到他这个外人来多嘴。

他们俩东拉西扯一直聊到十二点多。最后直到两人分手,任剑也没再提过苏菡的事。

苏菡和任剑分手之后,回到家里陪老爸老妈说了一会话,精神好像集中不起来,老是走神。老爸老妈问东,她却总是答西。老爸老妈都发现苏菡不太对劲,老爸便问她说,菡菡你怎么了?说话做事都心不在焉的?出了什么事吗?

苏菡也意识到了自己失态,赶紧掩饰说其实也没什么,只是今天办公室活太多,好多事没干完,所以心里有点不踏实。

苏老师说那怎么办?你刚刚回来上班,这样影响不好吧?

苏菡说也不是什么着急的事,只是我自己不放心罢了。

老爸听她这么说,虽然没再说啥地,但好像还是有些不放心。

苏菡转身回到自己房间里,关上门之后,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她当然知道自己问题出在那儿,自从和任剑分手,苏菡心里一直都在想高明的事。既然有勇气当着任剑的面承认这事,那么她也知道自己内心深处其实已经有了打算。

苏菡下决心和高明摊牌。但什么时候摊牌,采取什么方式摊牌,她却还没有想好。外人总觉得苏菡性情温和,其实那只是一种表象。苏菡做事从不拖沓,总是奉行当日事当日完的原则,这也就展示了她真实的一面。小事已是如此,更何况她的人生大事。

苏菡在房间里独自待了一阵,渐渐就感觉到有些坐卧不安了。看看时间,刚刚九点四十,好像还不算太晚。

左思右想之后,苏菡决定马上就去找高明。

虽然说这个决定看起来有些仓促,但仔细一想,也并非是苏菡心血来潮。其实这些日子里,只要一有空闲,她都在考虑这事。如果说得夸张一点,高明的影子几乎无时无刻不在。

主意一定,苏菡收拾了几件衣服带着,就出了房间,老妈一看她的模样,就有些困惑不解,说菡菡,你这是要干吗?

苏菡说我想了想,今晚到横街那边去住,明天也好早点去办公室,把今天那些没弄完的事处理一下。

老妈说可是,都这么晚了,你早点睡明天早点起不行吗?

苏菡说算了吧,反正早晚都是折腾,早上折腾不如晚上折腾。这会儿路上好走,早上还要挤公交,挺麻烦的。

说罢就往外走,老妈还想阻拦,老爸却说菡菡要去,就让她去吧!菡菡你稍稍等我一下,我下楼活动活动,也正好送你去打的。

苏菡知道老爸不太放心,只好应了一声,站下来等老爸。苏老师接过老伴递过来的外套穿上,就和苏菡下了楼。

父女俩运气倒是不错,刚刚一出楼门,便遇上有街坊打了出租回来,正好到门口下车。

苏菡跟老爸道过别,上了车之后就告诉师傅,说要去横街。这个钟点一路上倒是非常好走,很顺利就到了公寓。路上她倒是好几次想给高明打个电话,问问他在不在公寓,但想想马上将要发生的事,便又实在有点不好意思,终于就没打。

苏菡想反正高明不在公寓就肯定报社,大不了她就在公寓里等他。下车时她特意望了望高明的窗户,屋里黑灯瞎火的好像没人。苏菡想了想,便先上楼回了自己房间。

简单整理了一下屋子之后,苏菡就拿着手机坐在窗户边,边玩微信边盯着楼下,希望能看见高明回来。但左等右等不见人影,便开始担心,高明会不会不回公寓来住?于是就想要不要给他打个电话。

但犹豫来犹豫去,却不知为什么,竟然还是没有勇气打这个电话。苏菡早已把见到高明之后要说些什么,都想了好几遍,但在见到高明之前,却又害怕听到他的声音。苏菡担心自己此刻心慌意乱,万一不小心说错话,就会引起高明误解,所以心里总是有些惶然。

高明的事苏菡虽然已想了好些日子,但真要下决心却也并不容易。她生怕再出现什么变故,那肯定就会影响她的计划。

这此日子,苏菡仔仔细细回想了她与高明接触的全部过程。

从进报社到现在,说起来也就短短几个月时间。这些不平凡的日日夜夜,都非常清晰地保存在苏菡的记忆中。只要苏菡一闭上眼睛,过往那些事就会像影视剧一样,生动地重现在脑际。

高明作为苏菡的领导,已经悄悄地为她做了许多,虽然他从来没有说起过一个字,但苏菡都默默地记在心里。

虽然从来没有谁刻意去经营过,但他们之间的关系,细细想来却非常地耐人寻味。

这几个月里发生了太多的事,而每件事苏菡都记得清清楚楚。令人奇怪的是,对于他们两个人来说,无论这些事与谁有关,都不会让另一个人置身事外。似乎冥冥之中,总是有那么一种若有若无的关系牵连着彼此,让他们无法忽略对方的存在。

两个人似乎就在这种若隐若现,若即若离的状态之下,渐渐地靠近了对方。苏菡并不知道高明有什么想法,但她心里却慢慢感觉到,高明的存在对于她来说,有一种特殊的意义。

从高明为苏菡审改的第一篇稿件开始,之后又发生了许多令人难忘的事,小石头村和鱼头村的实地采访,然后是飞讯与天宇公司交锋,接下来是小池子事件,此后又是苏菡和刘总翻脸,然后又苏菡父亲手术的事,往后又是陈小薇出事引发高明婚姻危机。

如果只从表面上看,这一系列事件之间并没有直接关联,但如果仔细分析一下,结果就非常令人惊讶。因为每件事都或多或少地牵扯到他们其中的一个,或者是同时牵扯两个人。

苏菡经过仔细思索,觉得这一切并非全都是巧合。似乎可以认为,如果不是命运的安排,如果他们之间没有缘分,那么就找不到一个合适的答案,来令人信服地解释这一切。

这个结论令苏菡非常惊讶,可惜她之前却没有机会去验证,毕竟那时高明有家庭。扪心自问,苏菡从没想过乘虚而入,更没想过要拆散高明和陈小薇。即使喜欢高明,她也只是悄悄地把这个秘密藏在心里,绝对不会逾越道德红线。

苏菡认可男女之间的一见钟情,但她对高明却并非如此。她说不好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高明,也说不好原本那种对师长的喜欢,为何就变成了男女之间的喜欢,但却知道她为什么喜欢。如果要问苏菡究竟喜欢高明什么?她大概能说出不少。苏菡对于高明并没有多少物质条件上的要求,有的只是感情和精神方面的期待。

当苏菡最初听任剑说,她竟成了高明离婚的导火索,心里非常委屈。因为直到那时候,她与高明除了工作关系,从头到尾根本就没有任何往来。但尽管如此,为了乔乔,苏菡还是决定忍气吞声,去劝说陈小薇与高明复婚。没想到陈小薇非但不领情,反倒含沙射影说些很难听的话,让苏菡受了一肚子气。

苏菡也就是从那一刻起,才突然有了那个大胆的想法,决定突破这种难堪局面,并寻找自己的机会。但这事想想容易,真要去做就不那么简单了。即便是苏菡能豁出去,也不能保证就得到她想要的结果。

于是苏菡不得不开始考虑她将要遇到的各种情况。

她首先要面对的是强大的舆论压力,但既然苏菡敢做,她也就敢承担后果。对于这事,苏菡并不指望能听到多少人说好话,但说句心里话,苏菡却并没有把这当多大一回事。

先从大的方面说,如今中国人对两性关系的宽容度,或许已经超越宋代直追汉唐。虽然肯定仍会有人说东道西,但这种事只要新鲜劲一过,就没人再会大惊小怪。

再从小处说,苏菡从小到大,已经习惯了各种各样的流言蜚语。对此她具有强大的免疫力,一般不会形成实质性的伤害。

相对于应付负面舆论来说,比较大的麻烦,是苏菡必须面对她所熟识的那些人,无论他们与这事有关还是无关。除了高明和陈小薇之外,她还要面对自己的家人,面对所有的同事和熟人。

其实如果真的说穿了,这事也没什么了不起。人们的脸色再难看,话再难听,受不了的话,大不了再度辞职一走了之,像任剑和欧阳一样离开阳州。只是这事牵扯的人和事太多,方方面面都很复杂,需要理清楚的头绪也太多。苏菡决定把复杂问题简单化。只对父母把这件事儿讲清楚,对其他所有的人则能不说就不说。

苏菡最担心而且事实上也最关键的问题,是高明对这事将是什么态度?这个问题才最令人忧虑。因为苏菡不知道高明心里究竟怎么想,而且也无法主导他的情绪。

苏菡虽然不知高明会怎么做,但以高明的人生经历,他不会不知道苏菡是什么样的女孩子。苏菡还真不相信她不值得高明珍惜,所以她还是相当有自信,认为只要她愿意去努力,就应该得到自己所希望那种回报。

当然苏菡也不是没有考虑过最坏的结局。如果高明断然拒绝,那么苏菡也许就无颜面对所有的人,也无法继续在阳州呆下去。但苏菡却有意识地忽略了这种可能,或者干脆说,就是故意不去想这个最坏的结果。因为她觉得,无论怎样事情都坏不到这个地步。

但事实上苏菡在最终做出决定之前,心情还是非常矛盾。无论怎么说,毕竟这是个零和游戏,如果高明答应了她,陈小薇彻底失去了高明,乔乔就失去了爸爸,如果高明拒绝,苏菡就将受到巨大的伤害。找不到两全之策,也没有第三种选择。

就在这种惴惴不安的矛盾心态之下,苏菡又悄悄去了一趟陈小薇家。她想在下决心向高明表白之前,再和陈小薇谈谈,以便再度确认她究竟是什么态度,是否已经彻底放弃高明。

但这一回到了陈小薇家门口,苏菡甚至根本就没敢露面。她之所以临阵脱逃,去没有勇气去敲门,并不是害怕陈小薇言辞犀利让她难堪,而是害怕陈小薇反悔,再不愿放手。

为了陈小薇那个手机号码,苏菡这些日子可没少费心思。任剑不肯帮忙她也没辙,绕来绕去,最后好不容易才从张琴那里弄到了。

苏菡回到家里,又在手机里编了一条长长的短信,准备发给陈小薇。苏菡打算用这种方式正式宣布,她将向高明表白,并已做好准备,承担由此带来的所有后果。但编好之后,看了一遍又一遍,改来改去却总是感觉辞不达意,最终也没能发出去。

就在这个节骨眼上,与任剑一席谈,使苏菡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那就是任剑一走,她和高明之间联系肯定就会越来越少。按现在的情形而言,如果没有工作需要,苏菡担心高明根本就不会与她接触,那他们就可能渐渐疏远。这种危机意识,促使苏菡最后下定了决心。

苏菡之所以决定大晚上来找高明,是因为她断定自己如果呆在家里,那就注定今夜无眠。谁知到了公寓,却始终不见高明影子,如果他今晚真的去了别处不回公寓,岂不就坑死了苏菡?

眼看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苏菡先是心急如焚,后来却渐渐地凉透了。她再三考虑要不要给高明打电话,甚至想索性就在电话里把自己的心事告诉他,但仔细一想觉得又太不慎重,且不论这事电话上能不能说清楚,也许这种方式本身就无法让人接受。

苏菡一动没动,就这样默默在窗口守望了两个多小时,也没见高明回来。苏菡于是就开始胡思乱想,她想高明会不会是早已回家,已经睡觉了呢?想想她过来的时候,已经十点多了,如果高明真的早已回家,说不定还真有这种可能。

苏菡越想越觉得这种可能性很大,便又开始后悔,来之前没先给高明打个电话。她实在不甘心就这样干耗着,于是就决定采取行动。

但先打电话呢,还是直接下楼去敲门?苏菡考虑了一下,最终还是决定直接下楼敲门。

这时候苏菡再也顾不上想别的,拿着手机就直接下了楼。径直走到高明门前,而且再没任何犹豫,直接动手就开始轻轻敲门。但没想到的是,她敲了好半天,屋里却没有任何反应。再屏住气息侧耳细听,也没听见屋里有一丝丝动静。

这一来苏菡不禁就彻底泄了气,一时间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然而就在这时,门外却突然有了动静。好像是有汽车开过来,接下来有人下了车,然后苏菡就听见高明的声音,不知在跟谁说话。

苏菡瞬间物化,呆呆地站在那里。她惊喜之余,突然间就感觉到自己的心正狂跳不已。

从夜之神出来,高明看时间太晚又不顺路,就让任剑开车走,说他自己打的就行。但任剑没让高明打的,坚持开车送他回了横街。

高明在公寓门口下了车,就嘱咐任剑说,晚上虽然路面很清静,贱人你还是小心点,回去的时候慢点开,别跟赶着要去投胎似的。

任剑应了一声,掉转车头走了,果然开得很慢。高明一直目送他的车过了街角,才转身进了公寓。

高明走进公寓大门,便掏出钥匙准备开门。猛然间一抬头,却看见自己门口站着一个年轻女人,不禁吓了一大跳。正想出声询问,那女人却慢慢地朝他走了过来。

高明仔细一看,原来竟是苏菡,不禁当场愣住。苏菡径直走到高明面前,默默地看着他却不说话。

高明回过神来,对苏菡的举动感到非常吃惊,马上就皱紧眉头板起了脸,一本正经地问苏菡,说小苏,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睡觉?

第三十九章 今夜无眠(三)

第三十九章今夜无眠(三)

苏菡并没有回避,反而迎向高明的目光,毫不犹豫地说,我一直在等你,已经等了两个多小时。

高明大惊,说你等我?有什么事不能明天上班再说吗?

苏菡说我已经等了很久很久,所以我不想再等。而且有些话,我也不想在报社跟你说。

高明看着苏菡热烈而又有所期待的目光,突然就有些明白过来,却不知该如何应对,便只能沉默不语。

苏菡却没留时间给高明思考,她死死地盯着高明,说高明,难道你就这样让我一直站在门口跟你说话?你忍心吗?

高明吃惊地瞪着苏菡,一时竟不知所措。之前苏菡正式场合都叫高主任,随意一点就称高老师,从来没有直呼过他的名字。但此刻苏菡不仅突然改变了对他的称谓,而且她的神情和说话的语气,都是前所未有,至少这之前高明从来没见过。

这意味着什么?是不是说明在苏菡心里,他们的关系已经发生了变化?再看看苏菡满脸期待,高明就更加证实了自己心里的想法。

还没容高明想出对策来,苏菡看他好半天不说话,又补了一句,说不请我进去坐坐吗?

高明被苏菡逼到墙角,只好打开门,请苏菡进了房间。苏菡自己在沙发上坐下,然后就悄悄地打量了一下房间。

这种一居格局和苏菡完全一样,但苏菡把房间归置得很有条理,物件摆放有序,所以空间利用率很高,也就显得比较宽敞。也许因为高明没心思整理,东西摆放都很随意,这种凌乱就让空间显得比较狭小。于是苏菡心想,其实高明跟普通男人也没什么区别。

高明一进门表情就相当尴尬,手忙脚乱地把墙角堆放的脏衣服和其它碍眼的杂物,统统搬进了卧室,然后顺手就关上了门。之后又在冰箱里找出两瓶矿泉水和罐装椰汁,放到苏菡跟前,说不好意思啊,苏菡。我不在家没烧开水,凑合着喝这个吧。

苏菡点点头,笑了笑,打开一瓶矿泉水喝了两口。

高明有意识地离开苏菡老远,在沙发角上坐下,两个人都默默打量着对方,一时间谁也没说话,各人想着各人的心事。

高明此时已经不用再去猜测苏菡的来意。她刚才在门外异常的语言和神态,使高明突然想起了任剑说那些话,任剑曾经反复提示那件事,看来已毫无疑问地成了事实。于是高明便不得不考虑如何面对。

苏菡没有想到的是,尽管眼前这幕大戏她早已写好剧本,但真正面对高明的时候,突然又觉得原来设计的开头很不理想,也很不得体,所以那些台词也说不出口,只好低下头现编新词。

过了一瞬,还是高明首先打破了沉默,说苏菡,已经这么晚了,大家明天都要上班,有什么事你就赶紧说,好不好?

苏菡抬起头,神色显得非常凝重也非常犹豫,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那一瞬间,高明误以为她是有什么难处,反倒悄悄地松了一口气,就说苏菡,你是不是又遇到了什么为难的事,尽管说吧,别担心。

苏菡听了高明这话,突然就有了勇气,便轻轻地一笑,说我确实有一件很为难的事,那,高主任,我可就真说了!

高明说好,你就直说吧,真的没什么关系。

苏菡说,高明,我喜欢你!

苏菡说了这短短的六个字,就停住了。虽然她说话声音很轻,但高明听来却如雷贯耳,顿时惊呆,好半天都回不过神来。。

苏菡默默看了高明一瞬,又说你不要以为我是心血来潮,说着好玩,高明!我是认真的,这些天来我一直都在想这件事。

高明愣愣地看着苏菡,仍然没有说话。他只觉得脑子里乱哄哄的,什么事都没法思考。高明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悄悄掐了一下的大腿,却挺疼。对于任何一个男人来说,能得到苏菡的青睐,肯定是一种荣幸,但高明此刻却丝毫没有这种感觉。

不要说高明本来就很喜欢苏菡,只要是正常的男人,恐怕即便不认识苏菡,也无法否认她所具备那种独特的女性魅力。

高明并非不喜欢苏菡,但那种喜欢却不是这种喜欢,他对苏菡从来没有什么奢望,所以此刻他的感受只是震惊,而不是受宠若惊。这件幸运的事发生得太突然,因此高明不仅不觉得幸运,反倒觉得如果处理不好,可能就是个麻烦。

高明从最初的震撼中回过神来,就开始紧张地思考,如何对待这个美丽的麻烦。对于苏菡今天这番出人意料的举动,高明内心深处其实非常感动,也非常珍惜苏菡这份感情。如果说高明丝毫没有动心,那纯粹是言过其实。面对苏菡充满柔情的目光,有一瞬间高明也曾产生过强烈的冲动,真想用力将苏菡揽进怀中亲吻。

其实自从市医院出了事之后,高明和陈小薇闹了别扭,已经很长时间没有接触异性,作为一个生理正常的男人,有这种冲动也不奇怪。

但高明毕竟不是初出茅庐,要顾虑的事太多,虽然很心痛也很惋惜,可他却不得不违心地拒绝苏菡。

高明强行克制了自己的欲望,还极力装扮出当代柳下惠的模样,假惺惺地避开了苏菡的目光,然后淡淡地一笑,说苏菡,虽然你这番心意很令我感动,但是,你认为我们合适吗?

苏菡没有马上回答,但却站起身来,大大方方地走到高明身边坐下,看了他一瞬,才说那你告诉我,为什么不合适?

高明仔细想了好一会儿,才非常谨慎地说,我觉得不利因素很多,但主要有以下这几条:首先是我们年龄差别大,有代沟。第二是你和我最近都发生过一些特殊情况,比如你前不久辞职和我最近离婚,所以我们将面临很大的舆论压力。第三是我们周围的人,会怎样对待你和我?比如你和我的亲人和朋友?

苏菡听高明就说了这三条,心里反倒踏实下来,因为这些问题她都想到了,而且早已有了对策。就暗暗在心里斟酌,如何说服高明。但她还没来得及说话,高明想想之后又补了一句,说还有一个最关键的问题,我对你好是出于友情,而不是爱情。

苏菡一动不动地望着高明,听了最后这句话,目光似乎稍稍黯淡了一下,但仅仅一瞬之后,又明亮起来。

苏菡先没去管高明前面说那些理由,却直接回应了那个最关键的问题。苏菡说可是,我绝对有信心让你爱上我,高明你信吗?

高明回过头来,看着苏菡充满信心的表情,说哦,你那么自信?

苏菡点了点头,又说,至于你前面说那些事,我也已经都想过了。

然后苏菡便仔细说了她的打算。高明听罢不禁对苏菡肃然起敬,没想到她一个小女孩心思竟如此缜密。

想他高明何德何能,竟然让苏菡这么可爱一个女孩子,居然对他动了芳心,看来老天爷待他真是不薄啊!

高明还没想好应该怎么表态,苏菡又说了她去见了陈小薇的事。高明听了更是惊讶,没想到苏菡做事虽然大胆,但还总算得体。

苏菡看高明只顾沉默,想了想便又说,高明你虽然是我的领导,但现在我只把你看成一个男人。我一个女孩子,已经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你就不能像男人那样,干干脆脆表明你的态度吗?

苏菡因激动而泛起满脸红霞,高明静静地看着她,不由暗暗生出怜爱,心里也泛起一片柔情,只是不能表现出来。他倒是想真想痛痛快快地表态,却不知道小姑娘能不能接受。

高明想了想,才说苏菡,虽然我们认识的时间不算短了,但你得承认,毕竟彼此之间还是缺乏了解。除了工作,我们好像从来没聊过别的什么。

苏菡直视着高明,摇了摇头,说你说得不对,我们聊过很多,只不过没有面对面而已。

高明吃惊地望着苏菡,满脸困惑,说聊过?不会吧?我们都聊过些什么?我怎么没印象?

苏菡笑着点了点头,说我们一直在微信里聊。

高明更加不解,说什么意思?

苏菡却笑得更加温柔,说我就是“小白兔”。

高明再次瞠目结舌,惊得说不出话来。对于“小白兔”的真实身份,他不是没有想到过苏菡,但数次怀疑又数次否定之后,就再也没有去深究。此刻听苏菡自己说破这事,高明心里真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苏菡看似乎吓着了高明,便赶紧声辩,说高明你千万别想太多啊,其实我当初那样做,并没什么恶意,只是有些不得已的苦衷。于是就讲了当时为什么那样做的原因。

高明心里虽然惊讶,其实倒也并没有责怪苏菡的意思。听她解释完了,却突然想起来一件事来,便问苏菡,说最近一段时间,好像“小白兔”突然很少发微信了,为什么?

苏菡犹豫了一瞬,又柔柔地瞪了高明一眼,才说那还不为了你好!

于是又简单讲了讲这段时间很少发微信的原因。高明并不知道,这事细说起来,过程也真的还很曲折,也很复杂。

当初苏菡要为老爸筹措手术费时,就曾下决心断绝与高明和任剑所有的联系,所以从那时起,微信也就突然停发了。但后来事情又有变化,“小白兔”便也恢复发微信,但数量却比以前少了很多。再往后开始忙老爸手术的事,“小白兔”也就没精力顾及这事了。

苏菡并不知道,高明此刻心里也非常矛盾。在这段不长的时间里,他的感情已经历了一个复杂的变化过程。

刚听了苏菡告白,高明原本只是打算拒绝,但考虑到苏菡的面子,所以就想措辞委婉一些。但震惊过后心情慢慢平静下来,再听苏菡说了许多,又想想她用心的确良苦,心态渐渐就发生了变化。先是觉得有些不忍,再往后越听越多也就越想越多,渐渐就有点不舍了。

其实情况出现这种变化说来也不奇怪,毕竟苏菡不仅是个好姑娘,而且还是个大美人儿,高明怎么说都是个刚离婚的男人,心猿意马也属于正常。渐渐地就有了别的考虑,不想马上决断这事了。

高明心情非常复杂,突然觉得有很多事要想,在这些问题没有考虑好之前,他不愿匆匆忙忙做任何决定。在确信不违反道德准则的前提下,高明又在感情和责任的天平上剧烈摇摆了一阵,斟酌再三,终于还是按自己心里真实的想法表了态。

高明字斟句酌地说,苏菡,我也说几句心里话吧,你对我这番心意,我真的非常感激。但对我来说,这事实在太突然,我有许多问题需要考虑。你给我一点时间,让我好好想想再答复你,好不好?

苏菡似幽似怨地看了高明一瞬,最终还是慢慢地点了点头。

高明下意识地看了看时间,便皱了眉头,说苏菡你看,已经快两点了,明天还要上班,你先回去休息好吧?

苏菡看时间确实太晚,也不好意思再呆下去,便站起身来,说那好吧,你也抓紧时间尽量早点休息吧。说罢又柔柔地看了高明一眼,才依依不舍地向门边走去。

高明也起身正想送苏菡出门,却不想苏菡突然又站住了,转过身来站在那里望着高明,幽幽地说,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高明我不想给你施加任何压力,但我也跟你说句实话,就打算在你这棵树上吊死了!虽然话说得不那么好听,可我心里就这么想的。你千万别让我失望啊!

高明下意识地摇摇头,又赶紧点点头,谁都不知道他究竟是想表达什么意思。苏菡似乎想问高明,犹豫了一瞬终于忍住了没问。美丽的眼睛里似有泪光闪烁,又生怕被高明发现,便赶紧转身打开门匆匆走了,还轻轻替高明带上了门。

苏菡离开之后,高明的心情却一直没有平静下来。他去卫生间简单洗漱了一下,关了灯躺在床上,却没有一丁点儿睡意,便睁着眼睛,望着天花板默默地想着心事。

高明虽然眼前面临许多事,但真正让他放不下的,却只有两件。

一个是陈小薇和乔乔的事,高明根本不相信陈小薇和朱建国会有什么事,但也容不得心里老是扎着这根刺。但如果他真的放手,毕竟陈小薇年纪轻轻,难道真的就这么一个人带着乔乔过?他不忍心。但却又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才好。

高明这半辈子主动追求过两个女人,一个是大学时代他心仪的那位女孩子,虽曾刻骨铭心,却也痛彻心扉。女神如今远在大洋彼岸,事过经年,已经说不清究竟是爱是恨。

另一个就是前妻陈小薇。当初女神突然远走高飞,如果没有遇上陈小薇,高明就很难想像,他将如何走过人生中那段最艰难的日子。毫不夸张地说,陈小薇就是他命中的贵人,也是他那时精神的依托。如果没有她的陪伴,就很难说高明的生活会是一个什么模样。

但如今缘分一尽人各东西,陈小薇转眼之间也成了高明人生中的过客,难道这也是命中注定?

最真正最可悲的事,却是夫妻反目殃及了孩子。乔乔何辜?却因父母离异,而必须承受她小小年纪所不能承受之重。就高明而言,为了乔乔他愿意委曲求全,但陈小薇却不肯给他这个机会。

要说陈小薇不心疼乔乔,就是打死高明他也不信,所以他就不能理解陈小薇,不知道她内心究竟是怎么想的。

如果乔乔和陈小薇那边的事没有彻底弄妥,高明也许就根本没办法考虑苏菡那边的事。

另一件就是苏菡的事。苏菡今天晚上的大胆举动,虽然在某种程度上令高明与她产生了共鸣,但同时也给他带来了烦恼。无庸讳言,对任何类型的男人来说,苏菡都有着强大的杀伤力。美色当前,是凡人就会动心。但高明沉下心来深刻自省,却还是认定苏菡吸引他并非仅仅是容貌,更主要的还在于她内在品质的美好。

人品高于颜值,这是高明对苏菡的基本评价,所以他不仅动心,而且也动了情。惟其既动心也动情,于是就产生了一种深深的自卑。

第三十九章 今夜无眠(四)

第三十九章今夜无眠(四)

虽说往事不堪回首,但高明却不能不回首往事。

大学时代狂追女神,十年前猛追陈小薇,那时候高明并非不知道他和她们之间存在的差距,但他从不曾自卑,只知道勇往直前。而现在面对一个主动追他的小美女,高明却深深地感到了自卑。

这种现象究竟说明了什么?是意味着高明真正成熟了呢,抑或是心理上早衰,所以丧失了自信?

一桩突如其来的好事如果好得太过分,好得没有边际,超越了当事人的想像力,肯定就会令人生疑,令人担惊受怕。所以高明就一直心心念念,老是担心苏菡此番大胆告白,是否是因为她少不更事,未曾深思熟虑,所以才会一时冲动?

苏菡今天虽然说了许多,或许是由于时间仓促,所以一直都忙于陈述事实,内心深处的东西却展示得并不充分。现在仔细回想起来,有两个关键问题都未涉及,一个是她为什么喜欢高明?一个是她究竟有什么期待?如果有机会的话,一定要弄明白才好。

高明越想问题越多,感觉也就越来越复杂,因而也就更难入眠。突然听见手滴滴响了几声,一看却是“小白兔”发了微信进来。

“小白兔”(苏菡):

千姿百媚说花好,花落谁知晓?

春光惊起芳菲浓,转瞬秋风秋雨泣残红。

高山流水知音少,岁月催人老。

我心惟愿似君心,了却今生未了相思情。

“不吃兔子的狼”(高明):好像是一首《虞美人》?

“小白兔”(苏菡):聪明。

“不吃兔子的狼”(高明):谁的?

“小白兔”(苏菡):宋词,佚名。

“不吃兔子的狼”(高明):没见过。

“小白兔”(苏菡):见过的就不会发给你了。感觉如何?

“不吃兔子的狼”(高明):好像还不错。

“小白兔”(苏菡):是吗?

“不吃兔子的狼”(高明):我用手机查了查,怎么网上查不到?

“小白兔”(苏菡):哦?喜欢吗?

“不吃兔子的狼”(高明):挺喜欢,告诉我出处好吗?

“小白兔”(苏菡):虞美人飞云峰观残花感悟丽人行

题记:飞云峰有千亩玫瑰园,春夏盛放之际,漫山遍野姹紫嫣红蔚为壮观,然花期过后景色凋零,观之令人叹息不已

“不吃兔子的狼”(高明):这是什么?

“小白兔”(苏菡):出处。

“不吃兔子的狼”(高明):词是你填的?

“小白兔”(苏菡):见笑了,请高老师指点。

“不吃兔子的狼”(高明):古典诗词虽然读过一些,但懂得不多,不敢指点。刚刚查到了飞云峰,是京西那个吗?

“小白兔”(苏菡):没错。

“不吃兔子的狼”(高明):为什么要填这首词?

“小白兔”(苏菡):不告诉你。

“不吃兔子的狼”(高明):为什么不告诉我?

“小白兔”(苏菡):因为太晚了。赶紧休息吧,明天见。

发完这条信息之后,苏菡再也没有回复高明。

高明退出微信界面,却仍然毫无困意。读过苏菡这首《虞美人》新词,他自然也明白苏菡的意思,心里就更加不平静了。苏菡既是美女,又是才女,这在高明心里的分量,自然而然又重了许多。

看了看时间,已经过了三点,确实也太晚了。想到明天还要上班,高明便强迫自己数数,也不知数了多久,好不容易才迷迷糊糊睡着了。

这些日子为了筹备私人诊所开张,朱建国和陈小薇都忙得不亦乐乎。按照他们两人的分工,朱建国托朋友找了个文化传媒公司,帮忙做形象设计。陈小薇却主要盯着场地装修,还专门雇了个懂行的人,负责验收陆陆续续送来的各种设备和器材。

本来按朱建国的意思,原本是打算把形象设计这一大摊子事,都交给陈小薇来做,但陈小薇却死活不干,说她一是根本不懂,二是不愿意抛头露面。朱建国虽然对这些也不在行,便也只能勉为其难了。

上午有一批器材到货,为了找地方存放这些物资,陈小薇一大早就来到装修场地,指挥工人们倒腾仓库。

陈小薇原本觉得自己并非搞管理这块料,但被逼着上手,也倒做得满像回事。连朱建国都说幸亏当初没提拔她,去管市医院的后勤,才给自己留了个人才,如今正好派上用场。

好不容易清理出一个房间,等器材送到按规矩验收完毕入了库,差不多就已经该吃午饭了。

陈小薇松了一口气,就这个空档找个地方坐下来,给自己倒了杯水还没来得及喝,桌上的手机却滴滴响了几声,进来一条短信。

拿起来一看,却是个陌生号码发来的。陈小薇点开还没看完,心头猛地就蹿上来一股怒火:

小薇姐:我是苏菡,我想有件事我必须告诉你,因为我做任何事都喜欢光明正大,绝不偷偷摸摸。

我承认我已经喜欢上高明,而且我会明明白白告诉他。我已经认真考虑过这事,既然愿意去做这件事,我也就会坦然面对任何人任何事,并接受任何挑战。

陈小薇手一松,茶杯掉到地上,咣地一声的摔得粉碎。茶水四溅,陈小薇裤子皮鞋都未能幸免。她却只是愣愣地看着,一动也没动。那一瞬间,陈小薇脑子里一片空白,竟然丧失了思维能力。

虽然陈小薇和高明已经离婚,但高明却一直还在努力,试图挽回。陈小薇表面上虽然并没有理睬高明,但内心深处却很愿意看到他这样做。因为这既对高明是一种责罚,也很能满足陈小薇的虚荣。

但陈小薇没想到,突然之间却出现了另一个女人。这个女人不但年轻漂亮,条件远远超过陈小薇不说,而且还主动去追求高明。如此一来,离婚对高明来说就不再是惩罚,还让他换了个年轻漂亮的老婆,这不是因祸得福,反而捡了大便宜吗?

陈小薇这样一想,就气得差一点吐血。她虽然并不想和高明复婚,但却更不想让高明好过。她觉得这事简直忍无可忍,但又想不出什么办法来阻止。左思右想,正考虑要不要给苏菡打电话,却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起,面前已站着一个人。陈小薇吓了一大跳,猛一下蹦了起来,才看清跟前站着这个人正是高明。

高明是利用午休时间,专门从报社赶过来找陈小薇的。自从陈小薇上次将他手机拉黑之后,一直没有解除封锁状态。所以他们除了面谈,便再也没有别的交流方式。

尽管夜里睡得很晚,但高明仍是按平时的作息时间起了床,洗漱之后出门,去报社吃了早餐然后上班。整整一个上午,高明稍有空闲,脑子里就在想苏菡和陈小薇的事,心里居然还有些惶惶不安。这种感觉仿佛又把他带回十多年前,有一种类似恋爱的体验。

但高明毕竟已不是小青年,激动之后还得回归现实。如果同时面对苏菡和陈小薇,高明还真不知道应该如何抉择。他之所以犹犹豫豫,就是因为两边都放不下,所以也无法下决断。

高明也知道,这种事再拖也拖不出什么结果,而且越拖或许问题越多,决定也就更难做。考虑来考虑去,最后决心先做一件事,找陈小薇再谈谈,把所有的事都摆到桌面上来,然后看看她究竟是什么态度再说。高明想反正陈小薇他们诊所就在南岭超市旁边,离报社也不太远,于是就利用中午这点时间,连饭也没吃就匆匆赶了过来。

高明进来之前,在外面先问过装修工人,听说陈小薇在房间里休息,还庆幸来得挺巧。谁知刚一进门,就看见陈小薇摔茶杯,便以为又是冲他发火,便愣愣地站在那里,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高明并不知道自己又触了陈小薇霉头,而陈小薇也不知道高明来此何意。但此刻在陈小薇看来,无论高明来找她有什么目的,都有故意激怒她之嫌。

于是两人都冷冷地打量着对方,好一阵都没说话。最后还是陈小薇先沉不住气,阴阴地一笑,说你们俩还配合得真默契呀,这个刚刚发了短信,那个就亲自上门来了!说吧,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高明听了陈小薇的话,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说小薇,你在说什么呀?谁发了短信谁就上门来了?

陈小薇不屑地瞪着高明,阴阳怪气地说,高主任,你们家苏菡刚刚给我发了短信,你就上门来了。怎么,这你都听不明白?

高明听了陈小薇这话,才明白了她刚才摔茶杯的缘由。心里觉得苏菡这事做得有欠考虑,却也没法解释。看陈小薇气得面红肚子粗的模样,不禁又好气又好笑,但又不敢表现出来。

高明摇摇头,又轻轻叹了一口气,说小薇,看来你真的是误会了。我很严肃地告诉你,第一,苏菡并不是我们家的,第二,我来找你,就是要跟你谈谈苏菡的事。

虽然高明态度很诚恳,但陈小薇此刻心浮气躁,根本就没仔细听他说话,而且还把意思弄拧了。当下气不打一处来,就毫不客气地说,这事不用谈了!苏菡发短信给我说得很清楚了,难道你还想让我祝福你们?你不觉得这样太过分了吗?

高明知道陈小薇心里对他还有怨气,所以就只能忍气吞声,说小薇,既然你这样说话,那么我倒想问一句,在苏菡这件事情上,你说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陈小薇想都没想就说,我也不知道你做错了什么,我只知道一个巴掌拍不响。好歹你们俩也是有身份的人,到底还要不要脸?

陈小薇依然态度蛮横,高明一忍再忍,也有些忍不住了,脸色也就变得有些难看,不禁略略提高了嗓门,说小薇,不论我们之间关系怎么样,我一直都很尊重你,也希望你对我有最起码的尊重,至少说话不要那么难听,好不好?

陈小薇听了高明这话,强行忍住了刚到嘴边的刻薄话,沉吟一瞬,才说那你走吧!既然离了婚,我就跟你没任何关系了。你爱咋地咋地,只是别再来恶心我就好!算我求你了行不行,高明?

高明还想说什么,却没想到此刻另一个敏感人物,又不合时宜地出现了。朱建国并不知道高明在房间里,一进门就大声嚷嚷,说小薇,吃饭了吗?要没吃我请你吃好的!

话音刚落,一眼看见高明,当场就傻了。高明憋着一肚子火气,还是礼貌地朝朱建国点了点头,却没说话。

朱建国愣了一瞬,才尴尬地对高明笑了笑,说对不起,我不知道高主任也来了。我来找小薇,是让她下午一起过去看设计方案。既然你们有事,那就改日吧。小薇,我先走了,你们继续,你们继续。

朱建国说罢转身就走,他不是傻子,一刻也不想在这是非之地停留。却不想还没出门,陈小薇就叫住了他,说朱院长,你等等!

朱建国站住,回过头问,小薇怎么了,有事吗?

陈小薇拿了衣服和手包,说我现在就跟你一起走。

朱建国怔怔地看着陈小薇,又看看高明,正想说话,陈小薇却走到朱建国身边,推了他一把,说走啊,还愣着干吗?

陈小薇说罢,就不管不顾径自走出房间去了。自始至终她都视高明为无物,甚至都没看过他一眼。朱建国和高明对视了一瞬,又尴尬地笑笑,也转身走了,把高明独自留在那里。

高明从房间里出来的时候,拿出手机想给苏菡打个电话,问问她为什么要发短信给陈小薇,有没有考虑地过这样做的后果?但调出号码之后他又有些犹豫,想了想,最终还是放弃了。

苏菡后来告诉高明,她是经过反复考虑,才给陈小薇发了短信,她准备承受任何后果。但苏菡也承认,她这样做的目的,多多少少也有些自私的意味,因为她确实想断高明后路。

陈小薇没有想到的是,她这样只图口头痛快,一再刺激高明,便真的一步一步把他推向了苏菡的怀抱。

第四十章 别亦难(一)

第四十章别亦难(一)

周一上午刚刚上班不久,市委组织部部长汤达,市委宣传部长陈文彬,突然带着宣传部副部长魏桥等人来到报社,随后马上就召开全体职工大会,宣布了市委关于调整阳州日报领导班子的决定。

黄总因年过六旬正式退休,市委宣传部副部长魏桥调任阳州日报总编辑。汤部长同时还正式宣布了另一个任命:记者部主任钱卫东任阳州日报副总编,接替此前调离的刘总。

传言终于成为事实,如果说大家对黄总退休的事并不意外的话,但对钱卫东真被提拔为副总,却多多少少还是感觉有些突然。

谁都知道黄总年纪早已到站,但上面却并没有马上动他,这里面原因虽然很复杂,但有一条很关键,黄总在报社威望极高,这客观上对他的继任者就会形成一定压力,所以上面考虑这事就相当谨慎。

这一次突然决定让黄总下台之前,就有不少传言,说是有告了他黑状,但事情很快就被澄清,因为有人在网上看到过赵天成那个帖子,说明黄总并不是被人告了,而是受了何飞和阳光集团的连累,必须要为某些人和某些事承担责任。

新老两任总编辑工作交接很顺利,没有遇到任何麻烦。

黄总离开报社的时候,情景相当感人。尽管之前他已经和各部门的头头打过招呼,但魏桥送他下楼的时候,却还是看到了一个非常震撼的场面。报社职工只要岗位临时能离开的,都自发地去了大门口送黄总,总共大概有三百来人,黑压压地把报社门口都挤满了。

外面大街上一些不知情的人,还以为报社出了什么事,便也前来围观,最后看见只是送一个老头退休,都觉得有点失望。

本来按黄总意思,既然大门口人太多,他和魏桥悄悄从报社侧门溜出去也就行了,谁知魏桥却笑眯眯地一把抓住他,说黄总你还是光明正大地从前门走吧,要不然我可没法给职工交代。我有没有面子并不在这一刻,也不在这件事情上。千万别让人以为我容不下你个退休老头,刚一来就逼得你走投无路呢。

黄总看魏桥既然不介意这事,也就大大方方地从前门走了。黄总有意识地走得很快,一路走一路和大家告别,却没作任何停留。

向雪梅和几个女职工红着眼睛走近黄总,想和黄总说几句话,黄总却也视而不见,直接就坐进车里,他不愿把场面弄得太过煽情。

钱卫东早已知道他升官后要分管行政经营,所以对记者部的事,就不想再操那么多心了。在正式任命宣布之前,他就开始把记者部大大小小的杂事,都往高明身上堆。高明目前作为记者部唯一的领导,除了没实权,别的什么都有了。

因为值班实在走不开,所以高明没去参加全报社职工大会,但有关黄总的事,早上一上班他就已经知道了。

自从因陈小薇的事关系搞僵之后,高明就再也没和黄总说过话。其实高明倒也并非故意要记仇。只是这些日子时运不佳,里里外外赶上一大堆闹心的事,所以就没时间,也没机会去修补和黄总的关系。

高明不知道黄总会不会误会他,心里还惦记着什么时候方便了,专门去找黄总交流一下,把之前那些事能澄清就澄清,实在没法澄清的也就让它们过去好了。可是如今看来,要在单位和黄总交流已经来不及了,只能以后找机会专门到他家去一趟。

职工大会散会之后,高明本来也想抽个空去大门口送送黄总,但正想出门,却听见有人敲门。

高明说了声请进,苏菡就轻轻推开门走了进来。高明见是苏菡,便赶紧起身倒了杯水给她,然后就和她坐在沙发上说话。

自从那天晚上苏菡向高明表白之后,他们还没有单独在一起说过话。苏菡为了不让高明感到压力,再没去过横街公寓,又回家陪父母去了。即使都在报社五楼上班,苏菡也是刻意回避,能躲就躲,两人即使偶尔照面,也只是点头示意,几乎连话都很少说。

苏菡自从向高明倾诉了心底的秘密,心里虽然一直忐忑不安,但几次和高明照面时,却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于是也就踏实下来。虽然高明还没正式给她回话,但苏菡既然有了信心,也就不在乎这样静静地多等待几天。

这会见了高明,苏菡脸虽说有点红红的,倒也显得落落大方。她小口小口地喝着水,柔柔地看着高明,并没有急着说话。

倒是高明见了苏菡,略略有点儿心慌意乱,赶紧就极力掩饰,生怕流露出来。心里虽然有一种甜甜的暖暖的感觉,却又怕苏菡觉察,便总觉得跟做了贼似的心虚。

自从知道苏菡的心思之后,高明每每看到她,就不像以前那样坦然了。再加上他去找陈小薇时,又碰了一鼻子灰,感情上似乎也就渐渐向苏菡倾斜了。也不知道是自己没察觉呢,还是虽然已经察觉了,却不愿那么快就承认这一点。

于是高明就装出一本正经的模样,说苏菡,我这里你轻易不来,既然今天无事不登三宝殿,那肯定就是有什么好事,对不对?

苏菡却做出公事公办的模样,说高主任,任剑给你打电话了吗?

高明听苏菡直呼任剑其名,心里又有些惊异,忍不住就问苏菡,哎哎哎,怎么任老师什么时候也变任剑了?

苏菡一撇嘴,说他不都离开报社了吗?为什么还管任剑叫任老师?再说了,只要一出这办公室,我连高主任都直接叫高明了,哪儿还有什么任老师呀?

高明一看就知道苏菡没说实话,但既然在办公室里也就没和她纠缠这个话题,说任剑没给我打电话呀,他给你打了吗?

苏菡点点头,说是呀,估计他待会肯定也得给你打呢,我来找你就为了这事。

高明说哦,那他说什么了?

苏菡说任伯伯马上要回阳州跟他算账,所以任剑害怕了,这一两天就得走,刚才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正忙着订机票。

高明想了想,就问苏菡,说那你的意思是?

苏菡微微一笑,说我来找你商量,我要正式兑现当初的承诺。

高明一时没明白过来,就问,当初你什么承诺?

苏菡很严肃地说,当初我不是答应过你吗?如果我爸没事,我就在梅园请客,请你和任剑大吃一顿。

高明看她一本正经,说的却是这事,忍不住笑了笑,说就这么个小事,也值得搞得那么隆重?那么严肃啊?

苏菡白了他一眼,说我注重承诺,也信守承诺,所以当然得严肃啊!高明我给你说正经的,今天晚上你最好不要安排别的事。

高明说小姑娘还真的目无领导了,办公室里说话也这么厉害?

苏菡听了高明这话,才嫣然一笑,说高主任,咱们三个今晚聚一聚吧,任剑可是说走就走,要不就真的没时间了。

高明稍稍考虑了一下,就痛痛快快地答应了,说好吧,听你的!既然有人请客,不吃也白不吃,苏菡你说对不对?

苏菡笑眯眯地说,你明白这一点就好,你什么时候见过我请客?多不容易的好事,都让你们赶上了。

高明想了想,说想想也倒是啊,除了你搬家那一回,请任剑吃了麦当劳,还真没见你请过谁吃饭。

苏菡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那可不算是请客,只是吃顿便饭而已。先说好啊,下了班我等你一起走,我要坐你的车。

高明顾虑影响,正打算说让任剑到时候来接她,不料苏菡却先堵了他的嘴,但想想还是提醒了一句,说你不怕影响?

苏菡俏皮地笑笑,说以前怕,以后也许就不用怕了。

高明听她这一说,当场愣住,没敢接她话茬。于是就赶紧换了话题,说好好好,这个先不说了,那个,黄总对你那么好,没去送送?

苏菡说我早上专门去十一楼看黄总了,当时他屋里有好多人。

高明听了这话就问,忍不住就问苏菡,说那,黄总没跟你说点啥?

苏菡点点头,说就跟我说了两句话,他说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干了一辈子媒体,也该歇歇了。还说让我好好干,一定要比任剑干得还好,才不枉你们大家一番苦心。

高明说瞧瞧,人家黄总说得多好!

苏菡说去你的吧,我不是一直都干得挺好吗?

苏菡临走时,拉开门又回过头来,意味深长地看了高明一眼,说高主任,不对,高明,那件事,别让我等太久,好吗?

高明笑了笑,故意装傻,说什么事儿呀?

苏菡的脸猛地一下就红到了耳根,她狠狠地瞪了高明一眼,转身就跑了出去。

苏菡走后高明独自发了一会儿呆,心里回味着刚才的事,似乎有一点甜甜的感觉。好不容易回过神来,看看时间,应该去总编室开选题会了。正打算出门,手机却响了,一看来电显示正是任剑。

一接起来,就听任剑哇哇大叫,说师父,我的事苏菡都告诉你了吧?今天晚上千万别安排什么事啊,要不我都没机会跟你见面了!

高明被他大嗓门震得耳朵疼,赶紧将手机拿开一点,才说贱人你小点声好不好?我这儿上班呢!晚上的事都安排好了,等会苏菡肯定要给你打电话。你也真是的,什么事都弄得跟火烧眉毛似的!

任剑说师父你不知道,我老妈刚才又偷偷打电话过来了,说我老爸已经买了明天的火车票,下午六点五十到阳州。老头子是回来拼命的,我能不害怕吗?

高明本想说任剑几句,但一看没时间了但只好作罢,说贱人我得赶紧开会了,有事晚上见面再详谈吧。

任剑说等等!师父,还有一件大喜事没告诉你呢,欧阳刚刚给我打电话说,我们那只股票过会了,估计再过个十天半月就能上市,总算熬到了头,我们马上就要发财了!

任剑大概也想起来高明在值班,也就没再啰嗦,说完之后就赶紧挂了电话。

高明一听这个消息也激动起来,马上就想起了陈小薇。当初陈小薇拿走杨伟划给高明那五十万之后,离婚时便毫不犹豫地把这些原始股票,都当成垃圾扔给了高明。如果陈小薇知道这五十万如今可能变成五百万,不知她心里会怎么想。

想想也是,国内股市稳定一段时间了,新股发行也已恢复,只是高明和任剑最近连逢变故,所以谁也没去关心这事,此刻突然得知这个消息,也就应该算是意外惊喜了。

俗话说人逢喜事精神爽,这话的确有道理。苏菡告白这事再加股票上市,高明突然间双喜临门,整个人也特别有精神,走路时昂首挺胸,感觉轻飘飘的,就仿佛在腾云驾雾一般。

如果人的心情好,就感觉时间也过得特别快。不知不觉,已经过了下午下班的时间。高明把手上最后一条稿子处理完,提交给夜班总编之后,看看时间还不到六点。这个点苏菡应该早已下班,但她肯定一直在办公室等他。

高明想了想,就拿起电话拨了苏菡桌上座机。果然那边电话铃声刚刚一响,苏菡就接了,说喂,高主任,你那边都弄好了吗?

高明说刚刚完事,你收拾好就到大门口等我,我这就下楼取车。

苏菡说早就收拾好了,就等你呢。

挂了电话,高明先下楼去后院车库里取了车,开到大门口,苏菡已经站在传达室门口等他。高明停下来让苏菡上车,原本是想让她坐后座,但苏菡却想都没想,直接就拉开车门,坐了副驾位置。

高明心里暗自苦笑,看了看苏菡却也没说话,然后就启动车子朝梅园开去。顺口问了苏菡一句,都安排好了吗?

苏菡点点头,说梅园上午就打电话,预定了小桥流水。刚才我下楼时跟任剑也联系过了,他保证七点之前准时到。

然后两人就沉默了一会儿,都装模作样很专注地听着音乐,其实各人在想各人的心事。苏菡心情看上去很不错,脸上一直笑吟吟的。开了一段路之后,苏菡伸手把音乐声调小了一些,高明虽然知道她的用意,却故意没作声,也没敢去看苏菡。

果然,苏菡侧过脸来看了高明一瞬,就直接问他,说高明,我跟你说的事,考虑得怎么样了?

高明也回头飞快地瞥了苏菡一眼,没有正面回答,却反问她说,苏菡,我很想知道,你到底看好我什么?

高明原本是想用比较轻松的方式,来和苏菡谈谈这个沉重的话题。但一看苏菡此刻神情凝重,就觉那已经不大可能了。

苏菡沉吟片刻之后,又说如果简单地说吧,高明其实我最初关注你,纯粹只是因为崇拜你的才华,但之后却又有了新的发现。比如你的为人,你的品格。当然除了这些,还有许久以来,你在工作上和生活中对我那些帮助,默默为我做了那么多……

高明听到苏菡这番话,不禁苦笑起来,赶紧打断了她的话,说苏菡,你可千万不要要误会!我其实并没有为你做过什么,真的!至于你所说那些事,也只是同事和朋友之间的正常交往,可以说根本就没有什么特殊意义。

苏菡看高明急于辩解,忍不住也就笑了笑,说高主任,你不会是也怕人家说你蓄谋已久吧?

高明虽然明明知道苏菡在开玩笑,却难免也有些尴尬,便说别人怎么说我倒无所谓,你千万别这么想就行。

苏菡看高明脸色有些不自在,便赶紧扭过话头,说如果我也这么想,就不会对你这些话。说句实话吧,我觉得对男人来说,有一点非常非常重要,那就是必须有责任感。即使撇开前面说那些事,以我对你的了解,也觉得你挺有责任感,我相当欣赏你这一点。

高明叹了口气,说可所谓男人的责任感,也不是仅仅体现在口头上啊。苏菡你应该知道,我现在什么都没有,连房子都是租的。

高明说这话的时候,其实有些言不由衷。既然股票上市会产生巨大收益,如果说到经济实力,他此刻心里还是有点底气的。

本来苏菡上车之后,高明就想跟她说说股票的事,但转念一想,一来他还没想好怎么支配那笔钱,二来他和苏菡之间的关系,似乎还没到那一步,于是就没有吭声。

第四十章 别亦难(二)

第四十章别亦难(二)

苏菡却并不知道高明心里在想什么,她闻言回过头来,直愣愣地看了高明一瞬,才说,除了感情之外,我也没想还要从你那里得到别的什么。坦率地说,在物质条件方面,我对你没有任何特别要求。

高明苦笑着摇摇头,任剑一直说你不食人间烟火,我还不信,看样子还是真的。你总不至于连最起码的生活保障都不需要吧?

苏菡说高明,你没有惨到那个地步吧?再说了,我从来也没想过要等着男人来养活,我自己完全有能力养活自己好不好?,

高明笑了笑,又说苏菡,有人都把你看作女神,也有人认为你不正常,但我最感兴趣的是,你自己怎样评价自己?

苏菡很认真地想了想,才说这个问题很复杂,恐怕三言两语说不清楚。但简单地说吧,我觉得自己很正常,是如今某些人的评判标准出了问题,因此才会有奇谈怪论。因为这些人用扭曲的眼光去看世界,所以世界在他们眼里就扭曲了。

高明忍不住又回头看看苏菡,目光里不无惊讶和敬佩。突然想起苏菡曾在微信里告诉他,她长这么大从没穿过一件名牌,没用过一款名牌化妆品,进报社之前,一年四季大多数时间她都是素面朝天,连淡妆都不化。高明想了想之后,就问苏菡,好像我听你说过,你从来不穿名牌,也不用高档化妆品?

苏菡说高明,我必须给你纠正一下啊,我既不是不穿也不是不用,而是没有条件穿,也没有条件用。上大学的时候,我亲眼看见师姐师妹们为了金钱,做那些不堪的事,我既然鄙视她们,就告诫自己万万不可以堕落,宁可困守清贫,也要过一份干干净净的生活。

高明听了苏菡这番话,心里早已感动得一塌糊涂,却又不知该说什么才好。沉默了一瞬,才说古人说天生丽质自难弃,其实素颜之美才是真正的美,也是美的极限。

苏菡苦笑了一下,说女人美不美,对男人来说真的就那么重要?

高明摇摇头,说真的,这个问题我没认真想过,美女总是容易引起关注,虽然这很不公平,但谁也无法否认这个事实。就比如说你吧苏菡,如果你不美,何以成为别人眼中的女神?

苏菡突然脸色一变,很认真地说,既然话说到这儿了,高明我想问你,任剑说我和你们不是同类人,还说你和他都是俗人,你怎么评价你自己?你觉得你自己俗吗?

高明一听这话,便忍不住在心里大骂任剑嘴贱,但认真想想,却又觉得他说得好像也没错,于是就说其实,任剑说得可能也有道理。我到底俗不俗我也不知道,但我肯定只是个很平凡的男人。但苏菡你很特别,好像真的跟我不太一样……

苏菡没等高明说完,便打断了他,说高明,你别说了好吗?任剑说那些话,我也想了很久。其实我并不是什么女神,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孩子,也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和你没什么区别。

高明摇了摇头,说苏菡,你听我把话说完好不好?我这个人其实很热衷名利,所以我才炒股,才写作。但你给我的感觉,却非常清高,你特立独行,就好像是个苦行僧。

苏菡摇摇头,说其实你们都误解了我。但凡是人,谁不想生活过得更好一些?但关键是你用什么方式,去实现自己的愿望?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在坚持我的人生信念,但心里有时候也挺苦的,因为不愿随波逐流,有人就把你看成怪物。你说,我跟谁去解释?

高明听了苏菡这番肺腑之言,那一瞬便又有非常心痛的感觉,却不知如何安慰苏菡才好。

苏菡没等高明说话,又自顾自地说其实,我根本就不想做什么女神,只想做个普普通通的人。我不仅想过好日子,也想铭心刻骨地爱一回,所以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在等待,也在寻找。高明既然你让我有了这种感觉,如果你是俗人,那我也愿意跟你一样,做个俗人。

高明几度被苏菡震撼,又几度被她深深地感动。高明知道这就是爱,最难消受美人恩,更何况苏菡的爱纯洁而高贵,于是高明心底突然就有些惶然,还真怕自己消受不起。但消受不起却绝不等于就心甘情愿地放弃,高明心里一冲动,身体就下意识地往苏菡那边倾斜,恨不得马上揽过苏菡来一亲芳泽。

高明情迷意乱之际,猛然间意识到自己正在开车,手上捏着两条人命,便赶紧控制住住激动的情绪,把车开到路边停了下来,然后就连续做了几个深呼吸,强行让自己慢慢平静下来。

刚才那一瞬间,他真担心自己感情冲动,一不小心弄出个车祸来,可就乐极生悲了,想想心里就有些后怕。

苏菡有些惊讶地看着高明,脸上满是困惑。高明自然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犹豫了一瞬,才半侧过身来对苏菡说,苏菡,我虽然觉得自己配不上你,但又不想放弃,你说怎么办?

苏菡听见这话就愣住了。两人彼此对视了一瞬,苏菡想了想突然明白过来,不禁娇媚地羞红了脸,赶紧就低下头去,避开了高明有些灼人的目光。但仅仅过了一瞬,她又抬起头来,说高明你相信吗?除了你,我从来没有对别的男人说过那些话。

高明点点头,说相信相信,当然相信,无论你说什么我都相信!

苏菡说不对呀,瞧你那模样,好像以为我在骗你似的!

高明说没有,真的没有,我可以发誓没有!

高明激动之际,又想要动手去抱苏菡,手机却不识相地响了起来,一看却是任剑那个烂人。高明很不满这个电话搅了好事,悄悄瞥了苏菡一眼,估计她心情大概也差不多。但猛然间回过神来,又想到既然在大马路上,行为收敛一些也没什么不好。

高明赶紧接了电话,便听任剑说师父,我都已经到了梅园门口,你们在哪儿呢?

高明说路上有点堵,我们刚刚过红星路口。

任剑说那我先上去点菜吧,你问问苏菡什么标准。

任剑说话声音不小,苏菡在旁边也都听得清清楚楚。便笑了笑,说高明,你告诉他,今天没限制,让他随便点,放开吃。

高明就说苏菡说,今天没限制,你随便点,放开吃。

任剑说那你告诉她,我可真的不客气了!

挂了任剑电话之后,两人个激情暂时消退,高明便重新开车上路。有一阵两人都没说话,各自想着各自的心事。

高明冷静下来之后,心里便想他和苏菡其实相处不多,所以彼此也许都只是看到对方的长处,却没有发现对方的弱点。

高明在心里暗暗评价了苏菡一番。她天真纯洁,善良,能执着追求自己的信念,这些都是优点,但她的不足之处是什么呢?她过于清高,固执,性格孤僻,看问题幼稚,过于理想化,好钻牛角尖。

无庸讳言,苏菡很美,但在中国人观念中,女人之美即是媚。无美而不媚,而媚则危矣。否则红颜祸水之论,也不会有那么大影响力。

苏菡默默地凝视着高明,脑子里也在想着同样的问题。高明的优势很明显,他成熟,善良,有才华,懂感情,对她也一直非常好。但高明的感情经历似乎过于复杂,他处世圆滑,从不轻易得罪谁,遇事总是瞻前顾后,往往就给人以不果断的印象。

男人自然应该成熟一些,但若逢大事也该当断则断。高明对苏菡的犹豫,就使她得心里很矛盾,一会儿觉得这是高明有责任感的表现,一会儿又觉得高明优柔寡断,似乎缺少点男子气概。

两人心中所想那些东西,虽然看似矛盾,不幸恰恰也都是事实。这就是语言表述的幽默,狡诈也是聪明,圆滑即是成熟,愚钝亦是纯朴,幼稚必定天真。同一属性因不同需要,就可以做字面上完全不同,词义却含混不清的表述,其实说穿了不过是在玩文字游戏。

还没等高明和苏菡彼此把对方分析透彻,已经到了梅园门口。高明让苏菡先下,说要去找地方停车,苏菡却赖着不动,非要跟他一起,高明没辙也就只好随她去了。

眼下这会儿正逢就餐高峰时段,倒腾半天,好不容易才找个地方停了车。高明和苏菡下了车,不慌不忙地往餐厅里走,高明掏出手机,准备给任剑打个电话。刚要拨号,苏菡却用手使劲捅了捅他胳膊。

高明不解其意,便问她,说怎么了?

苏菡便以目光示意他往前看,高明一回头,才看见何飞那辆兰博基尼刚刚也在梅园门口停下来,何飞带着储慧芳下了车,正迎面朝他们走了过来。储慧芳刚开始可能没看见苏菡和高明,还撒娇非要挎在何飞胳膊上。何飞大概不太乐意,就轻轻把她的手拨开了。

储慧芳有些尴尬地转过身来,无意间却看见了苏菡,脸色当即就变得难看起来。她犹豫了一下之后,突然又换了一张笑脸,竟然凑到何飞耳边,不知对何飞悄悄说了几句什么。

何飞闻言脸色也就变了,也朝这边望过来,看见苏菡之后愣了一下,然后就笑了笑,竟然拉着储慧芳大大方方走了过来。

倒是苏菡没有应付过这种场面,便有些不太适应,弄得满脸尴尬。高明一见这情景,便想到了苏菡的处境,便主动迎上前去和何飞打呼,说何董事长你好啊,好久不见,你们也来用餐?

何飞便也和高明应酬说,没想到在这儿能遇上高主任,幸会幸会!

何飞虽然在跟高明说话,眼睛却不住地往苏菡那边看,而他身旁的储慧芳也瞪着苏菡,满脸怨恨之色。高明看到这情景,心里就很有些困惑,却不知苏菡何时又惹恼了这尊女神。

高明看了看储慧芳,就问何飞,说这位是?

何飞赶紧介绍说,这是储慧芳,我刚聘的助理。

高明马上就说,储助理你好啊,初次见面,请多关照。

储慧芳回过神来,赶紧做出一副小女人模样应付高明,说高主任你好,早闻大名,没想到今天才有机会见面。说罢就仔细打量高明,并在心里暗暗猜测他和苏菡是什么关系。

何飞却没心思关注他们聊些什么,趁这功夫赶紧找话和苏菡说,说苏菡,好久没见你,家里的事都怎么样了?

苏菡知道何飞是没话找话,却也不得不应酬,说多谢何董事长挂记,家里的事总算处理好了。要不,我也没心思到这种地方来吃饭。

何飞一边和苏菡寒暄,一边暗暗观察她和高明的关系,虽然谁也没说什么,但他毕竟是此道高手,只从苏菡看高明的眼神中,便已认定当初林艺说得确实没错,苏菡的确喜欢高明,或者说已经爱上了高明。但高明对苏菡似乎也在小心呵护,怎么能说他没有回应?

时至今日,苏菡虽然对于何飞来说已形同路人,但一想到自己曾在她身上耗费的心血,尽是付诸东流,他心里还是非常难受。

储慧芳一直不安地注视着苏菡,她虽然知道苏菡并没有威胁到她的位置,但因何飞对苏菡仍然念念不忘,再加上她们之前的心结,所以目光里竟毫不掩饰对苏菡的蔑视和敌意。

高明却一直暗暗在旁边观察储慧芳,心想看不出这漂亮的小姑娘居然还蛮凶狠,苏菡如果要和她较量,说不定还真不是对手。

正想着如何替苏菡解围,手机响了,却是任剑来问他们到了没有,说他菜都点好了。高明心里很庆幸任剑这个电话来得及时,挂断之后,便告诉苏菡,说上面人都到齐了,叫你赶紧上去呢。

苏菡一听这话,好不容易找到借口,便赶紧与何飞告辞,然后拉了高明要走,没想到却又被何飞叫住了。

何飞说苏菡请稍稍留步,你回头看看,谁来了?

苏菡回头一看,却见陈志诚带着一个漂亮女孩子走了过来,大约也是刚刚下了车,女孩子一路走还一路在整理手包。

苏菡看又来了一个冤家,心里就不禁暗暗地想,今天是什么日子?是不是不宜出门?她怎么如此倒霉,简直就跟闯了鬼似的,尽遇上些不想遇见的人。

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反正何飞之前没有告诉苏菡,他和储慧芳今天就是陈志诚请来的客人。

最近天宇公司和飞讯技术在生意上又撞了车,唐总和秘书新婚去国外度假,公司由陈志诚主事。由于这回的事起因在飞讯技术,所以陈志诚今天请何飞吃饭时,还特别提到了不要让康总或方副总来,因为当着他们的面有些话不好讲。陈志诚上次在苏菡的事情上帮过何飞,所以何飞也就不好驳他面子。但他们都没有想到,早不来晚不来,都在这个时候来,恰恰便在门口意外遇上了苏菡。

陈志诚猛然看见苏菡,也不免有几分尴尬。但毕竟是在生意场上混的人,很快也就恢复了常态。便先跟何飞点头打了招呼,然后就笑着对苏菡说,老同学,没想到又见面了,看样子还真的有缘分啊。

高明从陈志诚一出现,就特别注意到了他,觉得有些面熟,再仔细一回忆,才想起来最后在夜之神见林艺那一回,就是这个男人陪着她,心里马上就反感起来。再听他一叫苏菡老同学,心里更是吃惊,猛然间就猜到他一定就是那个陈志诚。

何飞在旁边看着这乱哄哄的场面,觉得挺有意思。他饶有兴趣地观察着陈志诚,苏菡与高明的表情,悄悄揣摩这几个人之间的关系,觉得陈志诚和苏菡应该也有过故事。但可惜的是,苏菡既然已经喜欢上高明,现在再去说别的,也就也没什么意义了。

这功夫苏菡还没来得及说话,陈志诚身边的小女孩却拉住他的手,嗲嗲地叫了起来,说至诚呀,这位美女是谁呀,也不介绍介绍?

这女孩说话的声音虽然不高,但语气却明显就是在向苏菡宣示对陈大帅哥的主权,说罢还挑衅地看了看苏菡。

高明看苏菡无形中又成了焦点,便暗暗替她担心。他知道苏菡根本就不是有幽默感的人,肯定不喜欢这种场面和这种气氛,而且一旦心里不爽,肯定还会表现出来。

苏菡果然就很不耐烦地皱了眉头,毫不客气地对陈志诚说,陈副总,咱们虽然是高中同学,但从来就没有任何关系,你没给这位小妹妹解释清楚?也省得让人家担心。

陈志诚听了这话,便又有些尴尬,就轻轻地拿下女孩的手,说这位是易彤彤,在阳大经济管理系上大四。这位叫苏菡,是我高中同学。然后看看何飞和储慧芳,又自我解嘲地说,至于何董他们两位,大家都认识,就不用我再介绍了吧?苏菡,请问你身边这位是?

苏菡没有回答陈志诚,却把目光死死地盯在了易彤彤身上。高明听了陈志诚的话,也是一脸惊异地打量着易彤彤。

何飞知道而且也见过易彤彤,自然没什么反应,但对高明和苏菡,尤其是对高明来说,这又是一桩重大新闻。因为他们都知道易彤彤,却从未见过她本人,自然便有些好奇。而高明还知道陈志诚和林艺那些隐秘关系,所以除了对易彤彤好奇之外,对陈志诚也就更加反感。

易彤彤长得虽然好看,但智商和情商可能都不太高。她一直在暗中关注陈志诚和苏菡,见陈志诚对苏菡如此紧张,心里就很不爽,便瞪了苏菡一眼,然后就很委屈地对陈志诚说,我也没说什么吧?你这位同学干吗这样说话?怎么这么厉害呀?

陈志诚一听她这话,就知道苏菡要翻脸,便赶紧制止她,说彤彤!你老说别人,自己干吗不好好说话?

易彤彤还想说话,但一看陈志诚变了脸色,只好忍气吞声没再挑事。尽管陈志诚想要补救,却未能缓和场面上的尴尬气氛。何飞只是冷眼旁观,储慧芳却满脸幸灾乐祸。高明本想劝劝苏菡,心里却又有些忌讳,怕暴露他和苏菡之间尚未明确的关系,所以也没敢说话。

苏菡只是稍稍愣了一下,就冷着脸说我从来都这样说话,如果陈副总你这位小妹妹觉得不太好听,就请她多多包涵!

高明看苏菡火气丝毫未减,虽然暗暗替她着急,但也没什么办法。还没反应过来,却听苏菡又说,高明,我们走!

苏菡说罢拉了高明一把,转身就往餐厅里走。

但苏菡没想到的是,就她这一声高明我们走,实际上就等于公开宣布了他们俩的关系,场面上这几个男男女女,尤其是陈志诚和何飞一听苏菡这话,再看看她对高明的态度,便都明白过来,不禁都愣愣地望着高明,吃惊得说不出话来。

高明看苏菡把事情弄得太僵,只好硬撑着出面替她补场子,便很勉强地笑了笑,说不好意思啊,楼上朋友早就到了,一直在催我们上去。如果没什么事,我们就先走了啊,何董陈副总,再见,有空再聊。

高明说罢就转身追苏菡去了,陈志诚回过神来,就问何飞说,这个高明是谁啊?我问苏菡,她也没告诉我。

何飞面无表情,说他是苏菡的领导,阳州日报记者部副主任。

陈志诚从来不看阳州日报,想了半天也没想起来高明是谁,本想再问何飞有关高明的事,一转眼却见易彤彤满脸幽怨空之色,想了想便忍住了没有再问。但心里却觉得很不理解,不知苏菡为什么会喜欢上这个普普通通的男人,不免就暗暗有些为苏菡不值。

第四十章 别亦难(三)

第四十章别亦难(三)

高明在大厅里追上苏菡,跟着她并肩往楼上走。苏菡看了高明一眼,想说什么却又没说。高明估计苏菡是想解释刚才的事,看着她仍旧气呼呼的模样,想笑却又没敢笑。

高明虽然觉得苏菡个性太强,但反过来一想,如果真的不想与何飞陈志诚这类人打交道,苏菡的办法也许最简单而且最有效。要是以后预知会遇到这些人,有机会的话就带上苏菡,肯定能减少很多麻烦。

到了小桥流水,两人推门进去,却见任剑满脸紧张,正站在窗边在接电话。看高明和苏菡进来,便赶紧轻轻地打手势,让他们别说话。高明一看任剑模样,就断定不是任老爷子就是任老太太。

高明和苏菡各自找位置坐了,果然任剑接完电话就过来了,坐在高明身边,说,老爷子打电话来打听我行踪呢,问我明天在不在家,说托了人要给我送东西来。我说有重要采访任务,白天不在晚上在。

说罢笑了笑,高明看他心情很不错,便马上凑近他,小声警告说你给我记住,当着苏菡面,不许提股票上市的事!

任剑吃惊地看着高明,又看看苏菡,心想苏菡早就知道高明投资遭遇尴尬,如今股票终于要上市了,这么好的事怎么反而不让说?虽然有些奇怪,却也没敢多嘴。再仔细再一想,突然就意识到其中某些玄机,便忍不住偷偷又去打量苏菡。

苏菡此刻也正悄观察任剑,见任剑偷眼看她,忍不住微微一笑,这一笑中竟然蕴含着幸福模样。苏菡并未告诉任剑她和高明的事,但高明不让谈股票和苏菡蒙娜丽莎式的神秘微笑,两件事串在一起,任剑也就猜了个八九不离十。心里却说不清是高兴呢,还是担忧。

高明拿起桌上菜单看了看,任剑虽然电话上说得很恐怖,其实并没有点太贵的菜,大约还是考虑了苏菡的实际情况,便也没有说话,就将菜单默默地放回了桌上。

苏菡拿起菜单看了看,正想说话,高明却拦住了她,说苏菡,今天最重要的是好朋友之间话别,吃饭只是个形式而已,意思到了就好,你别太在意。

苏菡却撅起嘴,说高明,你这样说我可不答应,本来今天是我请客,哪有你说话的份?

任剑听苏菡不叫高老师或者高主任,而是改叫高明,心里的猜测就得到了证实。便存心要报复苏菡一下,就说我也是苏菡这么想的,既然是给我践行,哪能吃得这么潦草?刚才只是点了几个配菜,主菜打算等你们来了,再根据自己口味点。

高明知道任剑是故意这样说,恶狠狠地瞪他一眼正要说话,苏菡却已经把服务员叫进来,又点了几个招牌菜,把小姑娘乐得直夸苏菡懂行识货。高明想抢菜单,苏菡却根本不理他,点完之后却把菜单递给任剑,说你再看看,想吃什么自己点。

任剑听了苏菡报那几个菜名,也不想太过分了,将菜单放在桌上,又对服务员小妹妹说,先这样吧,就三个人,点太多吃不了太浪费。

服务员开始陆续上菜,三个人也就边吃边聊。

苏菡先说了刚才在楼下遇到何飞和陈志诚的事,还说到这会儿她还觉得窝心。然后高明就问任剑的事,听说他是明天上午那班直航,想想还没真没时间去机场送他了,就忍不住埋怨他,说既然这样,你早干吗去了,非得耗到这会儿?

任剑说那有什么办法,我倒想早走,可走得了吗?今天上午还签了一个售房合同,才算把这边的事彻底了结了。

说完任剑的事,又说到苏菡家里的事,任剑就说苏菡,还记得当初我怎么跟你说的吧?苏老师就是吉人自有天相,虽然折腾了一阵子,最终不也没什么事,还是平平安安吗?

任剑一提这事,苏菡就眉开眼笑,说任剑,你还真别说,有好几次我特别担心的时候,都想起你这句话,然后就强迫自己树立信心,还真管用,每次都顺利度过了难关。

任剑说所以我就说嘛,苏菡你请我吃顿饭真的一点不冤。

苏菡实心实意地说是啊,所以我也说一定要隆重,不能太简单嘛。

如果要说实话,任剑这顿饭其实吃得非常不痛快,虽然苏菡没少花钱,但他却有一种被快要被憋死的感觉,股票上市的事不让说,高明和苏菡的事也不敢问,心里一直就跟猫抓似的难受。

好不容易等苏菡出去结账的时候,任剑总算抓住个机会,便凑近高明,很神秘地说师父,苏菡那个,那个都跟你说什么了吧?

高明一听就皱了眉头,说你说,苏菡什么什么了?

任剑就笑了笑,说师父你别跟我装,苏菡没跟你说那个什么之前,其实早就什么都跟我讲了。

高明听了任剑的话,心里就半信半疑,说可她根本就没给我讲什么呀,她到底跟你讲什么了,说来我也听听?

任剑愣愣地看着高明,突然闭了嘴,不说也不笑,满脸都是凝重的表情。他刚经历了一次巨大的感情风波,深知那种折磨的滋味不好受。虽然他对苏菡承诺不过问这事,却又不忍心看见他们折腾。

犹豫了一瞬,任剑终于还是背弃了对苏菡的承诺。既然高明和苏菡都是最好的朋友,那么他也就必须提醒他们。于是就说师父,我在你身边也呆不了几天了,有句话我非说不可,听不听都在你。

高明瞪着任剑,没有说话,任剑也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便不管他爱不爱听,就把憋在心里的话说了出来。

任剑说你和苏菡都是我最好的朋友,但现在我却很为苏菡担心,因为对她来说,喜欢上你也许并非好事。

高明说我今天就奇了怪了,贱人,你今天怎么就苏菡苏菡没完没了呢?我跟苏菡到底有什么关系呀?

任剑不屑地瞪着高明,说装吧,你还装!我看你能装到什么时候!在心里反复权衡利弊,便把话挑明了说,那我就直说吧,师父我问你,苏菡是不是告诉你,她喜欢你?

高明看着任剑一本正经的模样,犹豫着没说话。

任剑自然知道高明在犹豫什么,也就没再逼问,而是换了个角度又问他,说师父,那你是怎么想的?

高明看着任剑,摇了摇头说,我还没有决定,但打算顺其自然。

任剑沉默了一瞬,又说苏菡虽然是个好女孩,但师父你和她不是同类,我担心她想要的你给不了她。所以,我不看好这件事。

高明沉默半晌,才抬起头来问任剑,说你说完了吗?

任剑点了点头说,说完了。

高明面无表情地说,你的话我记住了。

然后两个人都沉默下来,突然间就觉得无话可说了。

也就这功夫,苏菡结完账回来了。一进门见高明任剑两人相对无言,都在发呆,便有些奇怪,说喂,你们俩这是怎么了?

任剑首先反应过来,便赶紧掩饰地笑了笑,说我们俩没怎么呀。

苏菡有些不相信,说没怎么,那干吗摆出这么个模样给我看?

高明这时也回过神来,就接着任剑刚才的话说,是没怎么,只是想到马上就要分别,心里有点难过。

苏菡一听这话基本上就信了,便笑起来,说我说你们两个大男人,哪儿至于啊?又不是生离死别,平时有事可以打电话,想见面了买张机票就去了,多大点事儿啊?

高明和任剑相视一笑,任剑也就赶紧顺着苏菡的话说,是吧,你说我们怎么就没想到这一点呢?还多亏了苏美女提醒。

苏菡说,去你的吧。由于苏菡心情很好,所以也就没去深究。

看看已经快九点了,苏菡考虑到任剑明天要走,就说别耗得太晚让他早点回家。

任剑本想提议安排点后续节目,比如三个人一起去喝点咖啡什么的,但又一想明天上午要走,行李也还需要整理一下,再加上刚才和高明说了那些话,却发现高明很不爱听,任剑心想作为朋友,反正他心意已经到了,不愿再去多想后面的事,却也没了再聊的雅兴。

所以听苏菡安排散伙,任剑就点了点头,说那也好,我确实也还有点事,朋友之间反正来日方长,也不争这一刻。

高明本来也和任剑有同样的想法,但刚才和任剑谈了苏菡的事之后,再想想来梅园路上和苏菡说那些话,既然就有了心事,也就没了心思。他觉得有些事确实还要好好想一想,也就没有再说什么。

没想三人刚刚走出了小桥流水,还没到楼梯口,却见走廊另一侧那边巴山夜雨的门突然开了,然后就看见朱建国和陈小薇从里面出来,显然也是刚刚吃完饭。两人边走边说话,似乎还很亲近。

陈小薇抬头一见高明他们,就当场愣住。尤其是看到三个人的位置,心里便更是别扭。当时高明正好走在中间,任剑在左苏菡在右,虽然并非刻意安排,却不但显得亲密,而且也符合男左女右的排列。

朱建国私人诊所形象设计方案日前定了稿,他和陈小薇今天在梅园请设计主创人员吃饭,也就是想表达个谢意,谁知偏偏就撞上高明他们。尽管陈小薇朱建国身后还有好几个人,但高明他们却视而不见,或者说根本就没有注意到。在他们看来,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信息,说明陈小薇心里也许已经没把高明当回事了。

但陈小薇却并不认为自己做得有什么不妥,反而觉得高明和苏菡只是拿着任剑做挡箭牌,他们彼此借机会接触才是真实目的。

现场气氛那一瞬非常紧张,也非常诡异,陈小薇朱建国PK高明苏菡任剑,五个人谁也没说一句话,但各人却都有不同的心思。

陈小薇和高明对视一瞬,彼此的目光都很不屑,之前各自的疑虑已渐渐扩展为严重的不信任。

朱建国虽是君子坦荡荡,但面对高明那充满敌意的目光,心里却很也很无奈,因为他根本无从解释。

任剑原本对陈小薇非常尊重,但从这一刻起,就决定再也不把陈小薇当师娘。以后再见了面,也就只能勉强算个熟人罢了。

只有苏菡表情淡定,一副完全置身事外的超然模样。因为她很聪明,就很怕直接卷入高明和陈小薇的争端,既然看到他们之间已出现严重的裂痕,苏菡更不愿让高明或者陈小薇任何一人认为,她希望他们夫妻感情破裂。从内心深处讲,即使出现那个结局,苏菡也希望不是因为她造成的。如果那样的话,苏菡会有心理负担。

五个人都没有停步,虽然感觉那一刻似乎很长很长,其实也只是一瞬间的事。高明他们加快步伐,转过拐角匆匆下楼又匆匆走出大厅,而陈小薇本因惦记乔乔已告辞先走,现在却故意放慢脚步,等后面的人从房间出来,才合在一处边说话边往外走。

出了梅园大厅,高明他们三人仍然闷头不语,谁也没说话。

临分手之前,任剑又想起苏菡他们遇到何飞陈志诚的事,感觉实在太巧,简直就像冥冥之中有人故意安排好的一样,便自我解嘲地说,今晚可真热闹,人还到得真齐。是不是知道我要走,都赶着来送行吧?我仔细看看还有谁没来,回头再打电话问问原因。

高明和苏菡知道任剑这是煞费苦心,想要调节气氛,便也尽量满足了他的愿望,但笑是虽然笑了,却笑得非常勉强。

和任剑分手之后,苏菡仍然坐了高明的车,和他一起回横街公寓。

之前任剑曾问过苏菡回哪边,梅园离苏菡父母家不远,如果苏菡回这边就可以坐他的车,因为他几乎要过苏菡家门口。但如果苏菡要回公寓,自然就应该坐高明的车。

苏菡几乎没有犹豫,就说她明天要上班,已经告诉家里,今晚就回公寓住。其实苏菡坚持要回横街,也是想找机会和高明多呆一会。这个小小的心思高明和任剑也都知道,只是谁也不会说破。

高明开车回去的路上,刚开始的时候,他和苏菡两人谁都没说话,各人在想各人的心事。

高明一直在想任剑说那些话,虽然从理智上说,他内心在一定程度上也认可任剑说那些话,但从感情上讲,他目前却已经不忍,也不愿意放弃苏菡。尤其是刚才在巴山夜雨门口遇上陈小薇和朱建国之后,高明的心情更是纠结到了极点。

高明在心里把自从离婚以来,他所做的努力和陈小薇的态度联系起来,从头至尾回想了一遍,竟是越想越生气。好不容易决定再慎重考虑一下,却在那一瞬间又改变了想法。

苏菡当然也在想刚才遇到陈小薇的事。陈小薇在最初看见苏菡时,曾非常不屑地瞥了她一眼,之后便再也没有正眼看过她。然而就那一瞥,却让苏菡心里一直没法平静下来。

苏菡并不后悔她的所作所为,她之所以最终还是给陈小薇发了那条短信,也就说明她已经下决心破釜沉舟,绝不在乎别人对这事怎么看怎么说。苏菡内心之所以再度不安,是因为同为女人,苏菡突然从陈小薇所表现的强势中,窥见了她外强中干的本质。

如果陈小薇真的和姓朱的有点什么事倒还好说,但如果没有,那么离婚后自己带着一个孩子过日子,陈小薇以后就终究会有一天要后悔。而陈小薇后悔之日,也就将是苏菡背负沉重的道德十字架之时。

如果到时候万一那种局面真的出现了,那么苏菡将置自己于何地?又将置高明于何地?

第四十章 别亦难(四)

第四十章别亦难(四)

没等苏菡把这事想透彻,高明却问了一个她意想不到的问题,高明说苏菡,你跟何飞那个新聘的助理怎么回事?

高明之所以突然问这件事,是因为他对陈小薇已经彻底绝望,所以就想再和苏菡认真谈谈。既然有这种考虑,苏菡的事就总想多了解一点。苏菡的人际关系非常简单,高明和任剑差不多都知道,但却从来没听她说起过这个姓储的小姑娘。

苏菡回过神来,先没回答高明,却反问了一句,说怎么了?你为什么突然想起来问这个?

高明笑了笑,说因为我觉得她好像很恨你。

苏菡苦笑了一下,说我从来没得罪过她,你信吗?

然后就简单讲了讲她们之间结怨的经过。高明听了,也无话可说。

苏菡想了想,又说其实,我现在不仅不恨储慧芳,反而倒非常感谢她,如果不是她的话,事情也许就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高明听了这话就有些不解,便问苏菡,为什么这样说?

苏菡犹豫了一瞬,还是把当初她心里的真实想法告诉了高明。那时她打算彻底离开任剑和高明,而且已与何飞达成了口头协议。

其实内心深处讲,苏菡虽然知道何飞对她存着什么心思,但也承认何飞对她真的也很不错,并相信何飞绝不会强迫她。所以苏菡认为只要自己能坚守底线,事情就不会坏到无法收拾的地步。

如果不是储慧芳借着那张五十万的支票造谣生事,严重恶化了苏菡的处境,把她逼进死角,那么也许苏菡仅仅出于感恩的心理,就可能会在阳光集团呆下去。而且凭何飞在集团内部一言九鼎的地位,完全可以护她周全。但如此一来,天长日久之后,苏菡与何飞之间会不会发生什么事,就只有老天爷才知道了。

高明听着苏菡这些真实叙述,心里不禁非常震惊,一时之间情绪波动之剧烈,竟是翻江倒海一般。只要想到那一瞬间,在他的人生中差点儿和苏菡擦肩而过,高明就绝不仅仅只是惋惜,他还会非常痛心。这种感觉让高明非常后怕,因为他实在不敢去想像,假如苏菡留在何飞身边,那么她将面临什么命运,会不会再成为第三个王蕾?

震惊之后是痛心,痛心之后是后怕,于是从这一刻起,高明就决定接受苏菡,而且无论此后遇到什么阻力,都不再放弃。

也许因为感情上已经开始有了共鸣,苏菡马上就感觉到了高明情绪的变化,这种默契就促使她显得格外温柔。虽然这之前还在为陈小薇的事纠结,但此刻苏菡却把心思都集中到了高明身上,生怕他三心二意,又让事情再度发生变化。

夜里车少,路上很顺。高明只用了二十多分钟就回到了横街公寓。这种老式建筑的最大缺陷,就是找停车的地方很困难。

高明本想把车停到报社去,但突然想起任剑明天要走,不去送送总归心里很过意不去,也不知道明天能不能想个办法跟钱卫东说说,让他帮忙盯一会儿?

犹豫了一瞬,最终还是在公寓附近街面上找个边角把车停了。进了公寓之后,苏菡几乎没犹豫,就跟着高明去了他房间。高明看时间还早,也感觉他们之间有好多事都没谈清楚,也就没说什么。

苏菡一进门就发现,和几天之前相比较,房间里几乎已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所有的物件都已摆放得整整齐齐,门口小过厅经过一番收拾,也可以正正经经接待客人了。

苏菡心里不禁有些感动,因为她知道这一切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高明知道苏菡必定还将来访,所以才作了这些准备。感动之余,苏菡回头去看高明,却见高明也正带着几分得意看着她。

苏菡赞赏地笑了笑,说高明行啊,看不出来你还挺能干的嘛。

高明也笑了笑,没说话,却拿出一个电热壶来,用这新添制的家当烧了水,给苏菡沏了杯茶。然后两个人就坐在沙发上说话。

这一回高明没再刻意作态,两人保持了一个恰当的距离,既不远也不近。高明心里一直想着陈小薇的事,这是他和苏菡之间无法回避的话题,既然躲不过去早晚要谈,晚谈就不如早谈。但如何启这个话头,高明却颇费了些心思。

高明想了好一阵,最后还是开门见山,便问苏菡,说你知道我和陈小薇,目前是什么状况吗?

苏菡摇摇头,这个问题她非常关心,虽然想问却很难启齿。

高明想了想,才说我可以明明白白地告诉你,是刚才在梅园遇到她之后,我才最后下了决心。

苏菡听见高明这话,心里便激动起来,脸上却没有任何表情。她静静地看着高明,等着他继续往下说。

高明却并没有讲述更多的细节,而是换了个角度,说既然这事已经过去,我也就不想再去多说什么,以免徒增烦恼。只是乔乔的事,现在仍然还是我一块心病。我不知道苏菡你想过这事没有?

苏菡点点头,说想过,但我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我在这个问题上没有什么想法,所以我尊重你作出的任何选择。

高明沉默了一瞬,又说其实你也不用想得太多,如果我答应了你,就会信守承诺,除非……突然就住口不说了。

苏菡有些紧张起来,赶紧问,除非什么?

高明说,除非你也像她那样对待我。

苏菡听了这话先是大吃一惊,然后就苦笑了一下,说看起来,我们彼此之间,确实还需要增进了解。

高明点点头,也苦笑了一下,说我这辈子追过两个女人,最后都是同样的结果,所以你要理解我。

苏菡想都没想,就说但这次不一样,这次应该算我追你吧?

虽然苏菡说的是大实话,但此言既出两人都同时一愣,然后就相视笑了起来。场面过于凝重的气氛,终于轻松了一些。

苏菡不想继续这个深重的话题,就说高明,你上次不是问过我,为什么要填那首《虞美人》吗?

高明说是啊,可是你当时不愿意告诉我。

苏菡说那天实在太晚了,我现在告诉你吧。

然后就仔细讲了在飞云峰经历的事。苏菡先叙诉了那对老年夫妻相互扶持的感人情景,然后又描述了自己真实的内心感受。

最后说到为什么要填那首词的时候,苏菡的声音有些发涩,美目中也似乎有泪光闪烁。

苏菡说其实,当时我的情绪非常低落,如果没有类似的经历,恐怕谁也无法理解。所以我只能借助文字,来表达自己对某个人的思念,还有就是对未来那种既期待又绝望的矛盾心情。

高明听了也被感动得一塌糊涂,便动情地说苏菡,那首词意境很美,但你的心和你的感情更美,谢谢你把这么美好的一切都给了我!

苏菡被高明的激情所感染,也充满向往地说高明,我也谢谢你这诗一般的语言。你说要是我们将来老了,也能那样的话,该多好!

高明从遐思中回过神来,默默地看着苏菡。苏菡也默默回望高明,那双美丽的眼睛里柔情似水。

高明突然冲动起来,猛地伸手将苏菡揽进了怀里。苏菡将头轻轻地靠在高明肩上,生平第一次有了想要依靠男人的想法。

此刻苏菡不再纠结,陈小薇早已被置之脑后。她的心变得非常柔软,脑子里也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爱情本身就是排他的,也是自私的。她必须尊重自己的感情,也尊重高明的选择。

苏菡尤其感到幸运的是,这是高明反复权衡利弊,并经过深思熟虑之后,好不容易才作出的决断。

过了一瞬,苏菡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猛地抬起头来,说高明,我要给你看一个东西,然后就掏出手机点开一个界面,笑着递给他,高明接过来一看,正是苏菡那张“剪刀手”照片。

高明记得清清楚楚,苏菡在小石头村采访时和马宇生合谋,偷偷拍摄的这张所谓的“工作照”,当时已被他亲手删掉了,怎么现在却出现在苏菡手机里?

他不禁有些奇怪,就问,你怎么还有这张照片?哪儿来的?

苏菡故作神秘地一笑,说你管我哪儿来的!

高明看苏菡满脸得意,忍不住就想捉弄她一下,装模作样假装就要删除,苏菡大叫了一声,说高明,你敢!一把便抢了过来。

高明说这事肯定是马宇生弄的,回头看我怎么收拾他!

苏菡瞪着那双漂亮的眼睛,说我警告你高明,不许再提这件事,否则我跟你急!你自己当时操作失误没删掉,跟人家马宇生有什么关系?再说了,这是我们俩唯一的合影,我很珍惜。

高明看她紧张的模样,笑了笑没再说话。

清晨六点,事先预设的电子闹钟就把高明吵醒了。他匆匆起床,简单洗漱之后就出了门。在街口小店里买了一斤小笼包子两杯豆浆,打包之后就开车直奔任剑家去了。

高明之所以这么早出门,是为了躲开上班高峰。这个点路上果然畅通无阻,只用了二十多分钟,就到了任剑楼下。

停好车之后,高明看看本想先给任剑打个电话,想想却又没打,拎着买来的早点直接就上了楼。到了任剑家门口刚一敲门,却很意外地听到了任剑的声音,隔着门在屋里问,喂,是谁呀?

高明想了想,便故意捏着鼻子说,公安局的,赶紧开门!

屋里突然就没声了,但紧接着门也就开了。

任剑探头出来一看是高明,先是意外后是惊喜,紧接着就大叫起来,说师父你这是干吗呀?吓死我了!

高明笑眯眯地进了屋子,一看才知道任剑为何早起。地上放着两口很大的旅行箱,一口已经盖了盖,另一口却打开着,旁边还有一堆杂碎,大概任剑正在装箱。

高明瞪了任剑一眼,没好气地说,还要不要我帮忙?

任剑赶紧说不用不用,真的不用了,其实我昨天就已经收拾好了,这口箱子要不要带有点犹豫,才打开翻翻看一下。

高明看任剑表情倒也不像在说谎,再一想昨天晚上那么早他就回了家,有多少事做不完,还非要留到早上来干?就没再说这事,便告诉他说,苏菡本来也要来送你,但我没让她来。

任剑说哦,为什么呀?

高明白了他一眼,淡淡地说不为什么。

高明其实想得很简单,他和苏菡关系越近,就越是不想因为这事惹出麻烦。记者部是非多,如果他和苏菡早上都没去上班,后来又同时出现,容易招人说闲话。

任剑说你也真是,我跟苏菡也是朋友,你来干吗不让她来?

高明说你多大面子,还都来?你又不是不知道记者部那帮人。

任剑还想争辩,高明却换了话题,说行了行了,说你这边的事吧。要不你赶紧给你朋友打电话,让他别来了,我送你去机场?

任剑自己的车早已卖掉,这两天都是借朋友的开,今天去机场,也是事先约了朋友来送。

听高明这么一说,任剑就有些犹豫,说你不是挺忙的吗?要不咱们就这儿说说话行了,你就别去机场了?

高明说别废话,想让谁送,你赶紧定!

任剑想了想还是给朋友打了电话,一问人家那边正要出门,便赶紧告诉他已经有人来送了,让他就别再急着过来了。

任剑三下两下将行李收拾利索,高明又赶紧拿出包子和豆浆,趁热和任剑分着吃了。两人匆匆下了楼,好不易容把任剑两个大旅行箱放到车里,高明便赶紧开车上了路。路上虽然车和行人已经渐渐多了起来,但也还勉强能走。

其实高明赶着来送任剑,除了兄弟感情深厚之外,另外有个考虑,还想和他谈谈苏菡的事。而任剑之所以痛痛快快就答应,是因为他也有相同的想法。

任剑昨晚回来之后也想了好久,最后终于想明白了一个道理。很多时候,感情都不是理智所能左右的,就如同他自己与欧阳一样,无论谁阻止都没有用。既然恶人难做,还不如就做好人,让他们自己去折腾。反正眼不见心不烦,无论什么结果,都由他们自己承受。

两人虽然想到了一处,但憋了好一阵却谁也没开口。

最终还是任剑没憋住,主动说师父,昨天晚上回来之后,我又仔细想了你和苏菡的事,最后我也想通了,不再管你们的闲事。

高明侧过头匆匆瞥了任剑一眼,虽然没有说话,心里倒是有些意外。既然任剑主动转变了态度,倒省了他原本想好的那些说辞。

任剑想了想又说,我想正式收回我跟你说那些话,并重申我原来的观点,无论你们什么结果我都接受。我跟苏菡也是这么说的。

高明说,你真是这么想的?

任剑点点头,说当然是真的!虽然我没有祝福你们,但既然这事已经开了头,我也真心希望你们能有个好结局。

高明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既然任剑态度如此诚恳,许多话也就不用再说了。他与任剑之间亦师亦友,有些话还真不那么好说。

顺顺当当到了机场,任剑刚刚下车,又接到苏菡电话,祝他一路顺风。任剑谢过苏菡好意,赶紧就去托运行李,办理登机手续。

高明看看时间差不多了,便赶紧抽空给钱卫东打了个电话,说他感冒了头疼得厉害,正在医院看病,可能要晚去一会儿。

钱卫东一听就不大高兴,但高明既然已经先斩后奏他也没招,只好说,我只能替你盯一会儿,十点半要报社党组要开会,你完事后尽量早点赶过来吧。高明听了这话,便马上痛痛快快应了。

等任剑办好他那些事,高明又和他最后道了别,一直看着他安检之后去了候机室,才去取车回报社。

高明回到报社刚刚十点一刻,他一进办公室就赶紧给钱卫东打了电话,两人交接过了,倒也没影响他去党组开会。

第四十一章 去留之际(结局一)

第四十一章去留之际(结局一)

报社领导班子调整之后,新总编魏桥上任基本上萧规曹随,对黄总制定那些规章制度,基本上没做什么改动。他还专门安排时间,分别和各部门领导逐个谈了话,这里也有个互相认识和熟悉的意思,以方便后面开展工作。

魏桥年纪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了,今年刚刚满五十,但看上去人显得很年轻,说四十出头也能让人信。如果说黄总为人温和仁厚,行事风格是以身作则,吹毛以求疵,那么魏桥的行事风格就是举重若轻,谈笑定乾坤。说话做事,似乎都有些咄咄逼人的意味。

在报社新的人事方面安排方面,魏桥最关注的事,就是谁来接替钱卫东做记者部主任。其实魏桥不仅一直都在认真考虑这事,而且在与黄总交接工作时还专门征求过他的意见。

黄总当时仔细斟酌之后,就很慎重地推荐了高明。魏桥一听就笑了起来,说英雄所见略同,我也是这个想法。

然后两人就对这事进一步交换了意见。

魏桥问黄总,你对高明怎么评价?

黄总就苦笑着,有些恨铁不成钢地说,总的来说,高明心眼还不错,但千万别以为我推荐他接钱卫东,就以为我对他评价有多高。其实这个人没什么胸怀,拿得起放不下,有小才不堪大用。

黄总心里对高明的感情十分复杂,此刻这样说话,其实也有些言不由衷。他虽然爱才,做事却很讲究原则性。前些日子陈小薇出事,高明拿医院那个稿子来让他审,他不愿破例,也是因为考虑到高明以后的处境。只是没想到,后来这事竟然还闹到了离婚的地步。黄总口里虽然没说什么,心里却很不是滋味。陈小薇他见过几回,印象也不错。说来说去,这事总归还是让人觉得惋惜。

黄总知道魏桥以前在宣传部分管文艺口,并非新闻,就问他,说魏总,为什么你也会想到高明?

魏桥笑了笑,说你不知道吧,其实高明也许没注意过我,但我对他一直都很关注,因为我喜欢读他的文章。

黄总笑了笑,说那,我就不用再多说什么了。

上午报社党组开会研究人事问题,讨论记者部新主任人选时,魏桥一开场便谈了他的想法。谁知几位党组成员一听,便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而且意见也出现了明显的分歧。最令魏桥不解的是,连钱卫东的立场都很暧昧,并没有旗帜鲜明地支持他。

魏桥认真听了半天,把他们的意见概括起来,高明的不足主要表现在两个方面,一个是傲气,不太尊重领导,另一个是热衷于追逐名利,不务正业,耗费了大量时间和精力去写网络小说。

魏桥之前对高明的情况也做过一些调查,知道情况并没有严重到可以上纲上线的程度。说高明狂,主要是因为他从不主动接近领导,见面也只点头打个招呼,从不走动,更别说送礼之类的举动。至于写网络小说,好像并没有占用工作时间,应该属于正常的个人喜好。

这些话当然不能正面讲,所以魏桥发言时就说,我也不认为高明是个完人,但新闻界历来藏龙卧虎,高明不仅能安身立命,还混得风生水起,这说明他是靠本事吃饭。而且从业多年,圈子里口碑尚好,并没有什么负面传言,也证明这个人大节无亏。当然他比较世故圆滑,传媒领域风波险恶,他却总能安然无事,显然是根老油条。

魏桥说到这里,有意停顿下来,看了看各位反应。见没人接这个话头,便话锋一转,又说但是我想,记者部是全报社最重要的业务口,所以记者部主任业务素质就一定要过硬,要拔尖,高明的能力不用我多说,而且很敬业,这些各位都比我清楚。所以我觉得,只要别的方面没有什么大的问题,就可以考虑。

谁都能听得出来,魏桥这个总结性发言,实际上就是力排众议。黄总主政这些年,报社党组会历来都很民主,突然换了魏明这种风格,大家还真有些不适应。

但魏桥就是这么任性。

魏桥之所以说话毫无顾忌,是因为他并没有私心,一切都是为工作考虑,而且也很懂得运用一把手的优势。此外他和高明毫无渊源,毕竟外来的和尚好念经,也不怕别人说闲话。

一把手的意见总得要尊重,在场各位谁也没再驳新老总面子。

党组虽然有了意向,也就是八字才有了一撇,后面还有民主推选等一系列程序要走。高明究竟能不能过关斩将,现在谁也说不好。

党组会开完没两天,要提拔高明的事也就渐渐传开了,尤其是在记者部,基本上就成了人人皆知的秘密。其实谁都知道,现在的事就这样,无论什么事都很难保密。尽管各级领导都一再强调加强保密意识,但事实上却没有任何效果,谁也说不清问题到底出在哪里。

高明得知此事之后,心里固然也很高兴,但却一如既往的保持了低调。虽然他并不特别看重这事,但在工作上能得到领导的认可,对任何人来说,毕竟都是一件好事。

苏菡对这事的反应,却表现得比高明还要淡然。听到传言那天晚上,她只是在高明公寓的房间里问了他一句,说这事是真的吗?

高明点了点头,说估计差不多吧。钱卫东虽然没给我明说,但却暗示我,最近各个方面都要特别小心,千万别出什么岔子。

然后苏菡就再也没说什么。这反倒引起了高明的兴趣,便问她,说苏菡你对这事有什么想法?

苏菡侧着脑袋,直愣愣地看了高明一瞬,才说那我倒要先问问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高明说,自然是要听真话。

苏菡说,提拔虽然是好事,但我们差距是不是就拉大了呀?

高明不屑地摇摇头,说也就芝麻大个官,你哪来那么多小心思?

苏菡说,可是我还真怕别人知道我们的事之后,会说我是看中了你的名利和地位。

高明说你放心吧,苏菡。即使别人知道了我们的事,也只会骂我,肯定不会说你什么。

苏菡说,为什么呀?

高明说因为,事实上是我占了大便宜,他们妒忌呀!

苏菡听了这话,又仔细想了想,才说高明,你说得好像也有道理。

高明看着苏菡那娇憨的模样,忍不住就笑了,说傻死你算了!

但谁也没有想到的是,没过几天,就出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有人在报社内部网上发了一个匿名帖子:

高明,装正人君子累不累?

只看标题虽然也能吸引人,却没什么特别,但如果细看内容,其震撼力之强,简直会让人眼珠子都掉出来。

发这个帖子的人,几乎把高明的隐私抖了个干干净净。也不知道从哪儿弄来的材料,把高明与林艺苏菡陈小薇三个极品女人的关系,描述得相当生动,让人难辨真假。

帖子说高明和林艺之间,关系曾经非常特别,有人就在报社对面小街的丽丽咖啡吧里,看见过他们约会。又说陈小薇和高明离婚,虽然起因是梁老三那场闹剧,但多多少少和苏菡有关,而且高明事先已经知道,陈小薇和朱建国的关系不清不楚。

但帖子里讲苏菡那些事,则基本上都是造谣。说苏菡之所以能进报社,刘总帮了忙,高明也去找过黄总。苏菡对高明一直存有感恩之心,再加上高明既有才又有财,所以苏菡才会看上他。

这个帖子立即就引起了轰动。魏桥得知此事,立即便叫人删掉了。据说他看过这个帖子之后,脸色很难看,马上就把技术部主任叫来谈了话,让他们悄悄查一查此事。

高明早上心情本来很好,因为一走进办公室,就接到任剑从BJ打来的电话。任剑用在BJ刚换的手机号,向高明报告了一个喜讯。任剑说他们手上那只股票,已在科技板正式发行,肯定下周就会上市。这就意味着高明投资那一百万,转眼之间就会翻番,弄不好他说不定也就成了千万富翁。

但转瞬之间高明的喜悦就变成了惊呆,因为他打开电脑之后也看到了那个帖子。紧接着,苏菡也打电话来说了这事,放下电话不久,又怒气冲冲地来了他办公室。

就公众眼里所看到的来说,高明和苏菡对帖子的反应大致相同,都表现得相当冷静。高明这种态度让人觉得很正常,而这一回苏菡居然并没有过激反应,就让记者部很多人都不太理解。

其实谁也不知道,他们看到的只是表面现象。事实上苏菡当时冲进高明办公室,是告诉高明她要去找报社领导,要求立即调查这事,必要时还将诉诸法律,但高明却坚决不同意苏菡这样做。

高明考虑得显然要比苏菡更多,也更全面。他也知道有人这样做真实目的何在,但如果把那个人找出来,不论是谁,高明和苏菡也都必定陪葬,进一步成为舆论的牺牲品。弄不好这事万一要是再闹到外面去,那么局面将更加无法收拾。

令报社同仁感到意外的是,高明平时很会做人,虽然从来不拍领导马屁,但无论对上对下都应该说还是不错,并没有明显的敌人。这件事针对性显然很强,必定跟党组刚刚开了会,考虑要提拔他有关。

这恰恰也就是让魏桥恼火的地方,他没想到报社表面上一切正常,暗地里却也这么多歪门邪道的玩意。

技术部的调查很快有了结果,帖子竟然是前一天晚上八点四十五分,从苏菡的电脑里发布的。报社为保证工作电脑安全,作了一些很严格的规定,比如绝对不允许直接联接外网,也不让个人设置特殊密码,所以要想打开任何人的工作电脑,都不是什么难事。

这就使得问题似乎变得简单了一些。当时已经下班,大多数人都离开报社回家了。办公室里虽然没有监控,但楼下大厅里却有。如果要进一步展开调查,只要把那个时段的视频调出来,找到那些出入大楼的人,就可以进一步缩小范围。

但是问题也就来了,即便查出了这个人是谁,又有什么意义呢?如果帖子上说那些事是假,那么按照相关法律条款,是可以严肃处理。但如果是真的呢?那不仅高明的隐私权受到了侵害,如果从法律角度讲,你拿这个人也没什么办法。

魏桥正为这事头痛的时候,高明却主动给他打了电话来。

高明说魏总,我是高明,请问你现在方便吗?

魏桥说高明啊,有什么事你请讲。

高明说如果你现在有时间的话,我想跟你谈谈。

魏桥看了看他的日程安排,说那你来吧,我等你。

放下电话没多久,就听见有人敲门,魏桥说声请进,高明就轻轻推开门进来了。既然是初次正式见面,魏桥便主动迎上去跟高明握了握手,然后两人就在沙发上坐了说话。

高明没有绕圈子,开口就直奔主题,说魏总我知道你刚来事多,所以很忙,就不说客气话了。我想知道一下,今天内部网上那个帖子的事,报社领导打算怎么处理?

魏桥看着高明,点点头说,好,我就喜欢痛快!高明你既然是痛快人,那你先说说,你希望这事怎么处理?

高明说我希望不要追究,因为那样做没有任何意义。

魏桥听了高明的话很吃惊,说哦?为什么这样说?

高明苦笑了一下,说魏总,无论这些事真也好,假也好,都是个人隐私,我不想追究的原因,是怕领导越重视,越容易引人关注,这事也就越炒越热,那反而更麻烦。

魏桥想了想,说你说得也有道理,的确是这么回事。

高明说还有,你就把这个人查出来,又有什么意义?事情已经发生,影响也已经造成,就把这个人处理了,恐怕也于事无补。

魏桥说那,造谣的人,难道不应该付出代价吗?

高明摇了摇头,说魏总我跟你说句实话,事情麻烦也就麻烦在这儿,帖子牵扯了好几个人,可说那些事却有真有假。但无论是真是假,恐怕当事人也都不愿闹得人人皆知。比如说苏菡那些事,就全是谣言,她刚才已经跑来找过我,表示要追究到底,但听我给她讲明利害关系之后,她也害怕了,就没再说什么。

魏桥沉吟片刻,说但我觉得,好像也不能就这样算了吧?

高明说魏总,你如果和我换位思考一下,你会怎么做?

魏桥想了想,说我也可能会犹豫,但肯定不会善罢干休。

高明又摇摇头,说那是因为你手里有权,所以才会这样想。

魏桥还想说话,桌上电话突然响了。他瞥了一眼来电显示,又看看高明,犹豫着没有马上就接。

高明一看这情景便很知趣,马上起身告辞,说魏总,我的话也说完了,你忙吧!我也得赶紧回去值班看稿子。

魏桥笑着点点头,高明转身走人。魏桥等高明出了门,才拿起电话,说田书记呀,高明刚才就在我这里,所以我没才没接。

电话那边是报社纪委书记老田,听了魏桥这话,就说哦,那高明他本人有什么想法?

魏桥就把高明的意思讲了,然后说老田,要不这事先放一放,看看情况发展再说?

老田考虑了一瞬,说我本来是想告诉你的,我去看了看监控视频,把全报社昨天走得晚上走得晚的那些人,都弄了个名单。既然现在情况变了,那就什么都不说了,先这样吧。

第四十一章 去留之际(结局二)

第四十一章去留之际(结局二)

高明虽然说不愿意追究这事,可是脑子里一整天却都在琢磨这事,心里竟是越想越窝火。自从进了报社,十多年来他给自己定了两条规矩,踏踏实实做人,兢兢业业做事,自问也一直是在这样做。虽然他从没刻意去讨好谁,但也从不轻易得罪谁。

要说跟身边同事的关系,高明自我感觉应该还是不错的,至少应该说过得去吧。平时看着和大家相处得也算融洽,没想到每每一到关键时候,却总是会遇到这样那样的问题。

为了区区一个记者部主任职位,难道有人就真的那么不择手段?那么过分?说是人心难测,人心难测,说起来还真的让人寒心哪!

想来想去,高明越想便越是寒心,便觉得真的没意思了。他在心里把有可能干这事的人,悄悄排了排队。仔细数来数去,嫌疑最大的有三个,一个是马宇生,一个张琴,还有一个就是老丁。

当初提拔高明时,马宇生就憋了一肚子火,觉得高明是抢了他的位置。虽然没有明说,但心里不满却是众所周知。本来这一次如果高明能提拔一下,他也打算就努把力,争取把马宇生这事解决了。但现在这么一弄,就谁也不知道是个什么结果了。

张琴对高明的怨气却是因为小池子那件事,不上内参虽然是黄总亲自拍的板,但张琴事后去找过钱卫东,也不知道钱卫东跟她说了些什么,反正张琴就把这笔账默默记到了高明头上。

老丁记恨高明却是没办法的事,他一个亲戚的孩子犯了事,市局有人帮忙捞出来,就给人家弄了一篇人情稿,却被被高明拦了下来。高明其实也不是故意为难他,而是当时小池子事件闹得正凶,市局面临很大压力,上面要求涉公检法的稿子必须严格把关。老丁的稿子送审不但过不去,还肯定要挨批,但不送就得罪了老丁。高明当时虽然毙了稿子,却给老丁解释了好半天,没想这冤家最终还是结下了。

除了这三个人,高明就实在想不出来他招惹过谁。虽然有人变态,见不得人家好过,但也并非每个人都有这毛病吧?

高明心里有事,再加上没胃口,中午就没去食堂吃饭。苏菡下午上班就在OA上问他,高明想了想,只说事情多一忙就忘了。

苏菡自然不相信,下午就找个借口过来看他,还给他送了两包饼干过来。高明虽然并没有饥饿感,却也不愿辜负苏菡一片心意,便撕开包装吃了几片。

苏菡看高明心事重重的样子,心里也替他难过,便想劝劝他。想了想就说,高明,你既然不打算追究这事,就别去想那么多好不好?千万别自己跟自己过不去呀。

高明苦笑着说,我不追究,却并不等于这事就过去了。跟你说句实话吧,苏菡,我的心已经都凉透了。

苏菡说,那你打算怎么办?辞职不干了?

高明说你算说到了点子上,这会儿我正在考虑这事呢。

苏菡一听这话,一很吃惊地看着高明,说真的呀?

高明点点头,却没说话。

苏菡看他一本正经的模样,也知道他并不是在说气话,想了想就说你可要考虑好了,实在不想干就不干了呗,你不干我也不干,我跟你一块辞职,你去哪儿我也去哪儿。

高明摇了摇头,说这事儿我还没想好,晚上有时间的话,咱们仔细商量一下再说吧。

苏菡走后,高明心里就一直没有平静下来。他本来就已经动了辞职的念头,苏菡那番话,更促使他很快下定了决心。如果像任剑那样,干脆两个人一起辞职离开阳州,去换一种活法,似乎也不失为一个很好的选择。一想到这些,高明的心情便非常复杂。既有一种冲动,但不知为什么,也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感。

整整一个下午,只要一有空闲,高明就都在考虑这事。想来想去,觉得这件事还得马上就做。如果一拖,说不定就会像上次那样,弄来弄去就弄黄了,反倒让人笑话。

下午下班之后,高明没有马上回公寓,而是开始按照自己设想的步骤,着手实施辞职计划。为了尽量减少记者部同事的猜疑,高明决定和苏菡两人分开辞职,他先行一步,苏菡则过些日子再说。

高明先以个人原因为由,写了一个简单的辞职报告,然后又起草了一个便函给魏桥,说他即日就将离职,请他给钱卫东打招呼,让他回来继续主持记者部的工作。

写好之后,反复看了几遍,觉得措辞上没什么问题之后,就一并提交给了魏桥。刚刚做完这些,就接到苏菡的电话。

苏菡说高明,你还没下班吗?

高明说,已经完事了,我又处理了一点私事。你在哪儿?

苏菡说我在公寓等你,你吃饭了吗?

高明说还没呢,你吃过了吗?

苏菡说也没呢,我想等你一起吃。

高明说想吃什么,我请客。

苏菡说什么也不想,你先回来再说吧。

高明挂了电话,下楼的时候想了想,还是到车库取了车。开到横街公寓门口,就打电话叫苏菡出来,带她去了任剑推荐那家小餐厅。

苏菡一路上都抱怨高明,说她根本没心情也没胃口,也不想去外面吃,应该就近在路口小店随便吃点什么就行。

高明说今天这个日子很特别,这顿饭不仅要吃,还必须要吃好。

苏菡瞪了他一眼,说为什么呀?

高明就讲了他已经提交了辞职报告的事。

苏菡听了很吃惊也很生气,说高明你真可气耶!事先为什么不告诉我?不是说好晚上先商量吗?你先走了我怎么办?

高明赶紧简单讲了讲他为什么这样做的理由。苏菡听了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也就没再言语。两个人的心情,似乎渐渐也好了一些。

自从任剑走后,除了工作采访,高明和苏菡再没单独去过公众场合,更别说去梅园和南国风情这种豪华场所消费。所以要到外面吃饭,就只能去这种地方。好在这里价廉物美,而且从没有熟人来。

到了那家小餐厅门口,高明先找地方停好车,和苏菡走进餐厅一看,才知道酒好不怕巷子深这话还真非虚言,餐厅里人不少,已坐得满满当当。苏菡一看就皱了眉头,正想转身却被高明一把拉住。苏菡使劲挣扎了一下没能挣脱,高明却笑了笑,轻声说干吗?你想跑?

苏菡说看看这场面,连个座儿都没有,你说这饭怎么吃?

高明说别急呀,看我的,有办法。

说罢就拉着苏菡走到柜台跟前,和老板打了招呼。老板笑眯眯地抬起头来和高明说话,转眼看见苏菡,表情却一下就僵住了。但仅仅过了一瞬,又恢复了满脸的笑容。

只要见过苏菡一面的人,就很容易记住这张脸,因为苏菡那种美冷峻而凄婉,非常别致所以也就与众不同。老板想起几天之前,任剑刚刚带这个美丽的女孩来吃过饭,没想到今天就换了别人,心里不免就有些想法,便忍不住暗暗揣摩苏菡的身份和职业。

高明虽然和任剑来过餐厅几次,和老板却说不上有多熟,但任剑走前曾特别关照他,要照顾高明。老板叫来一个服务员问了问,实在没办法,便只好又带他们去了后面那个小隔间里。

老板安置高明和苏菡坐下,又让人拿来菜谱让他们点好菜,说,前面生意太忙他要去照应,请高明别客气,有事就找他。高明赶紧表示感谢,老板临出门的时候,还别有深意地看了看苏菡。

苏菡似乎并没有注意老板那特殊的眼神,但高明早已发现这种异常。心里虽然感觉很奇怪,却没有表现出来。

待屋子里只剩他们两人的时候,高明忍不住就问了苏菡一句,说苏菡,我问你呀,你跟这儿的老板很熟吗?

苏菡一愣,然后就摇摇头,说不熟啊,我只是前些日子跟任剑来过一次。环顾一下四周,然后又补了一句,说好像我们两个人,当时也是在这个房间里吃的饭。

看高明眼里充满疑惑,便讲了她和任剑来这里吃饭的经过,还把他们当时交谈的内容,也毫无保留地告诉了高明。

高明听罢就哈哈大笑,苏菡觉得莫名其妙,就说高明,你在笑话我吗?我可没觉得这有什么好笑。

高明笑罢才说,苏菡你个傻丫头,老板也许把你当成了风尘女子,难道这还不好笑吗?

苏菡一听这话就很不高兴,作势要打高明,高明赶紧抓住她的手,说你别生气呀,如果他真的这样想,不是连我和任剑也糟践了吗?我这心里还不爽呢,你打我有什么用呀?

苏菡却还是不依不饶,两人正打打闹闹,高明手机突然响了,苏菡这才消停下来。

高明拿起手机一看,却又是任剑。想起早上他俩才通过电话,任剑这会儿又找他能有是什么事?该不是股票又出了什么岔子吧?便赶紧接了,只听任剑很焦急地说,师父,我老爸去找过你吗?

高明一听,不知他什么意思,便说没有啊,他干吗要来找我?

任剑说刚才给我妈打电话,说老头子下午也跟她打了电话,告诉她说,想来找你打听我现在的地址呢。

高明一听就紧张起来,说你怎么不让你妈转告他,说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也根本就没告诉过我呀!

任剑说,我当然说了,而且还不止说一遍,但老头子死活不相信,我有什么办法?

高明说贱人哪,不管你用什么办法都行,但千万别让老人家来找我,算师父我求你好不好?

任剑沉默了片刻之后,才说那,我再给我妈打电话说说吧。师父你最好跟我一起祈祷,但愿老头子能听我妈的话,别去折腾你。

高明说贱人哪,瞧瞧你弄出来这些事!说真的,我现在不仅是服你,而且是怕你了!

任剑说我也不想把事情弄成这样,可有什么办法?

高明想了想,说任剑,我觉得你这样拖着也不是办法,要不你还是回趟阳州,和你爸面对面把话说清楚吧。

任剑说得了得了,老头子现在正在气头上,我可不敢见他。

高明说你也别把问题想那么严重,父子之间,毕竟有话还是好说。

任剑说好说?你是不知道老头子怎么说的吧?

高明说我想,他肯定不会说太过分的话。

任剑说当然,他确实也没说太过分的话。

高明说,那他怎么说?

任剑说他只是说,要活活扒了我的皮。

苏菡在旁边也听见了任剑这话,实在忍不住,竟然轻轻笑出声来,便赶紧拿手捂住了嘴。

任剑在BJ安顿下来之后,和欧阳都办了手机新卡。为了糊弄他老爸老妈,却仍用阳州号码和他们联系,但没过两天事情就露了馅。

任剑走后第二天,任老头就回了阳州。满世界找不到任剑,再跑到他家里一问,才知房子已被卖掉,任剑已带着欧阳子青远走高飞,却不知道到底去了哪里。

任老头差点当场气死,然后就找到报社来打听情况,又得知任剑早已辞职。任老头打任剑手机,任剑却不敢接,每每都是铃声一响就赶紧挂断。任老头又气又急,便放了狠话,说要登报跟任剑断绝父子关系,但话说得虽然硬气,却也不敢真的就采取行动。

任剑老妈此时仍然带着菲菲住在广州,闻讯之后一边骂老头没人性,一边骂任剑没良心。但是当任剑给她打电话时,老妈大哭大闹一阵之后也就松了口。然后就想知道,任剑两口子现在究竟在哪儿。任剑担心老妈告诉老爸,死活也不敢说。战况就此进入僵持阶段。

任剑两口子眼下最揪心的,就是菲菲的事。菲菲只要一接任剑电话,就又哭又闹要找妈妈,把旁边的欧阳总是弄得双泪长流,柔肠寸断。任剑便狠下心肠和老妈谈判,说如果不让欧阳和菲菲说话,就不再跟她联系,之后老妈终于让步,但这事却不敢让老爸知道。

欧阳和菲菲通话时,母女俩总是又哭又笑,往往一说就一个多小时。每次通完话,欧阳总要默默想一阵心事,好半天都回不过神来。任剑问她在想什么,欧阳却只是笑笑,什么也不愿说。

挂断任剑电话之后,高明和苏菡又议论了几句任剑和欧阳的事。虽然他们俩心里一直很挂念那两口子,也很为他们担心,却又实在帮不上什么忙。

第四十一章 去留之际(结局三)

第四十一章去留之际(结局三)

两个人在那家小餐厅吃完饭,回来的时候,高明先把车开到横街,在公寓门口让苏菡下了,将车开到报社车库,然后又步行回到公寓。

高明打开房间的门,前脚刚刚进屋,背后就听有人敲门。他猜是苏菡来了,开门一看果然是她,便赶紧让她进来。

高明烧了水要给苏菡沏茶,苏菡赶紧拦住他,说她就喝白开水,这会儿再喝茶,怕待会睡不着觉。然后两人就坐在沙发上说话。

高明说苏菡,你如果真的辞了职,想留在阳州还是去外地?

苏菡没有马上回答,却反问高明,说你呢?你怎么考虑的?

高明说我先问你呢,你干吗不回答?

苏菡看着高明,狡黠地眨了眨眼睛,说这事我没去想,反正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高明想了想,说世界那么大,我想去看看。

苏菡说好啊,我也想去看看。

高明说那我问你一个问题,你家里的情况你考虑过吗?

苏菡说你还别说,今天我就是想跟你商量这事来着。

高明说哦,什么意思?

苏菡看着高明,脸上慢慢飞起一片红云,赶紧就低下了头。高明有些奇怪,不知道她怎么突然就不好意思起来,想问却又忍住了没问。果然,片刻之后苏菡抬起头来,没等他问,自己就主动说高明,我想把我们的事告诉我爸我妈,你说好不好?

高明说是不是太早了点儿?我觉得最好等个合适的机会……

苏菡说本来,我也想等机会,可是如果我要辞职,而且还要跟你去外地,就必须要提前把这事告诉他们了。

高明沉吟一瞬,才说如果事先不做些铺垫,你父母肯定会觉得太突然,恐怕很难接受这个事实吧?

苏菡说高明,你也不要太担心,别看我妈整天咋咋呼呼,其实我们家的事都是我老爸说了算。我老爸特别特别疼我,他总是听我的,从来都没让我失望过。

高明犹犹豫豫地,说可是,万一他们反对怎么办?

苏菡笑了笑,又轻轻拉住高明的手摇了摇,说你放心吧,高明,如果我爸我妈他们真的反对,我就跟你私奔。

高明一听这话就非常感动,便情不自禁揽住了苏菡。

苏菡轻轻靠在他怀里,突然想到了刚才的话头,就仰起脸来说,高明,虽然路上你说了你的理由,可是我还是想跟你一起辞职。

高明笑了笑,说你也太死心眼了吧?便又仔细说了说他的想法。高明之所以不愿让苏菡和他同时辞职,除了顾虑到对苏菡本人的影响之外,确实也还有她父母的因素。这样做可以留点时间给苏菡,让她提前做做工作,至少让两位老人在心理有个缓冲的过程。

另外,高明打算辞职之后先去广州,他在那里有个朋友,也是做传媒的。等他安顿下来之后,再让苏菡辞职过去。

苏菡听了高明这些话,想想也有道理,也就没有再说什么。

谈完正经事,高明便想要跟苏菡说点儿开心的事。虽然那个可恶的帖子挺让高明和苏菡窝心,但任剑打电话来讲那个关于股票的事,却实实在在是个好消息,这个事也踏踏实实让高明兴奋了一阵子。如果没有帖子的事,这一天他应该过得非常美好。

高明正打算和苏菡仔细说说这事,让铁了心要跟他这个小丫头也开开心,没想到这节骨眼上却又听到有人敲门。

高明看看时间,已经十点过了。他有些奇怪,谁这会儿还会来找他?自从他租住到这里,只有苏菡和任剑知道,也只有他们俩来过,却不知道现在敲门的,又是何方神圣?

想归想,高明却还是起身去开了门,没想到一见来人,眼珠子就蹦出来掉在地上,人也当场傻掉了。

阳州日报新任总编魏桥站在门口,见了他那副模样,就笑眯眯地说高明,你就那么小气,也不请我进去坐坐?

高明想到苏菡此刻就在他身后,不禁面红耳赤惶恐万分,只是愣愣地看着魏桥,尴尬得说不出话来。

但令人更加难堪的,却是苏菡在屋里只听有人说话,却没分辨出是谁,这会儿偏偏还问了一句,说高明,是谁呀?赶紧请人家进来吧。

魏桥一听声音,就明明白白知道了是苏菡,脸上不禁也露出惊讶之色。但领导就是领导,虽然感到意外,却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由于高明和苏菡都很低调,所以他们的事至少目前报社还真的没人知道。对于那个帖子上所说的事,也都知道是想抹黑高明,所以谁也没有当真。但现在却让魏桥无意撞上,不能不说这大概也是天意。

高明还没来得及说话,苏菡却已经走了过来,一看魏桥站在门口,当场也就愣了,瞪着大眼睛怔怔地说不出话来。这会高明倒是反应过来了,一看事情既然已经如此,再遮遮掩掩,反而就显得不那么光明正大了。心态一摆正,也就踏实下来,赶紧大大方方侧身让了道,然后又很客气地说魏总,请进。

魏桥和蔼地笑着点点头,说声谢谢,进屋之后又跟苏菡打了招呼,说真是不好意思,打搅两位了吧?

苏菡赶紧说没有没有,真的没有,魏总你太客气了。

魏桥其实倒也并没有太客气,自己主动找个位置在沙发上坐了。

高明忙着给魏桥沏茶,这期间还不断给苏菡使眼色,苏菡不笨,自然也就明白了高明的意思,神情渐渐也就自然起来。

魏桥倒没那么多讲究,端着高明新沏的茶闻了闻,说好香,这可真的是龙井呀!

高明笑了笑,说魏总你识货,这是一个朋友从ZJ带过来的。

魏桥笑了笑,然后就仔细小口品了品,因茶水太烫又赶紧放下,然后才说,的确是好茶。

高明说可惜我不懂茶,也许真的糟践好东西了。

苏菡一直没吭声,只是静静地听他们客客气气地说话。她也知道,魏桥既然这个时候找上门来,肯定就不是来找高明品茶。

果然魏桥看看高明,又转过头看了看苏菡,竟然很赞赏地点了点头。然后看看表,也就没再东拉西扯,便开始说正事。

魏桥说高明,我先得跟你讲清楚,你这住址我是跟办公室老陈要的,否则也没人知道你这隐私。你搬家之后给他打过招呼,对吧?

高明想想好像是有这么回事,他离婚后老陈曾悄悄问过他住哪儿,怕有事找他不方便。高明就把这个住址告诉了老陈,并表示希望能替他保密,老陈当时也答应了。

但高明搬来之前,苏菡也在这里租了房子却没有报备,所以报社除了任剑,就没任何人知道这事。高明怕魏桥误会,赶紧把这事讲了。魏桥听了只是朝苏菡点了点头,却什么也没问。

高明知道魏桥找他大约是什么事,却不知道他怎么考虑的,所以就没开口。魏桥稍稍犹豫了一下,就苦笑着说你们俩都不知道吧,从七点半到现在,两个多小时,我独自已经往这儿跑三趟了!

高明苏菡一听这话,不禁大吃一惊,面面相觑,说不出话来。

魏桥却根本没在乎他们什么表情,又说,高明你根本不知道吧,你下班时我还没走,所以你的辞职报告和那个电子邮件,我当时就看到了。我马上打电话给你,但你办公室已没人了。

高明说魏总你有事找我,可以直接打我手机呀。

魏桥却摇摇头,说本来是想打你手机,但又觉得那样就无法表现我的诚意,所以才找老陈要了你住址。

高明一听这话,愣愣地看着魏桥,一时没明白他的意思。回头再去看苏菡,苏菡却朝他点了点头,好像比他要明白一些。

苏菡想了想,就站起身来,正要告辞离开,魏桥却赶紧拦住她,说苏菡你请等等,稍安勿躁。

魏桥回头朝高明笑了笑,说高明,我来找你原本没想会遇上苏菡,既然她也在这儿,就是我们三个人有缘分,所以我和你要谈那些话,也不想回避苏菡。

苏菡本来确实也不想离开,听魏桥这么一说,便又慢慢坐下来。

魏桥说既然时间不早了,我也就长话短说吧。高明,辞职的事希望你重新考虑一下,因为我不希望你,他转过脸看了看苏菡,又接着说,也不希望苏菡你们俩离开报社。

高明说魏总,我在阳州日报已经干了十来年,有些事我不想多说,但说句实话,帖子的事太让我寒心。我……

魏桥摆摆手,说你的委屈我知道,现在先不说这个。我要说的是,三国时候刘备三顾茅庐请诸葛亮出山,毫不夸张地说,我今天可也是往你这跑了三趟。前两趟你这都没人,我就想过了十二点你再没回来,我就得打你手机,反正我今天非得见到你不可!

高明说,魏总,没那么夸张吧?

魏桥说真不夸张,我明天要去市委开会,怕见不到你呀!再说你要是明天就不去上班了,那一大摊子事怎么办呀?

高明说我做事不会那么过分,魏总,即使我要辞职,也会安排时间做好工作交接才走人。

魏桥说高明,我初来乍到,你不看僧面看佛面,我把话都说到这个份上,怎么也得给我一个面子吧?

高明看魏桥一脸诚恳的表情,心里倒真的有些感动。他这个人的秉性,就是吃软不吃硬。让魏桥这么一说,倒不知应该怎么办了。回头去看苏菡,苏菡却也正默默地望着他,却看不出她有什么倾向。

魏桥见高明犹豫,知道他制定的战略战术均已奏效,便决定继续打他的感情牌,还赶紧加了一把火。

魏桥说高明,苏菡,这会儿在你们俩面前,我绝对不是什么领导,完全只是拿你们当朋友看待,如果你们也能拿我当朋友,就算真的是给我面子了。我索性再告诉你一件事吧,高明,你在阳州日报上每篇文章我都认真拜读了,而且你的网络小说我也看过,都很喜欢。

高明听了魏桥这番推心置腹之言,本来已经铁了心要辞职,却又有些犹豫起来,便沉默了好一会儿没说话。

苏菡在旁边听了魏桥这些话,心里也有些感动。虽然她看出了高明情绪有变化,却一声没吭,不想影响高明思考和判断。

高明想了好一会儿,才说魏总,其实我辞职并不是说说而已,只图个痛快,我的确是经过认真考虑之后才做的决定。当然这也是无奈之举,所以希望你能理解。咱们换位思考一下,你说现在报社那个环境,我怎么正常工作?

魏桥既然是有备而来,对高明的想法自然也有些了解,略一思索,就说,你放心,有些事报社党组会有正式立场,决不允许流言蜚语影响正常的工作秩序。

魏桥虽然一本正经地承诺,高明却仍然没有表态,他回头去看苏菡,却见苏菡也在凝目沉思。倒是魏桥见他们两人都不说话,就笑了笑,又说至于别的的方面,你们更不要有任何顾虑。

苏菡一直没说话,这会儿却忍不住问了魏桥一句,说魏总,这话什么意思呀?

魏桥说苏菡呀,我就告诉你实话吧,我这个人,可是很能与时俱进的哦,只要不违纪不犯法,我从来不去多管闲事,比如说你们俩的事,只有两种在特殊情况之下,我才会过问。

高明和苏菡虽然听了这话都有些好奇,但高明没有说话,苏菡想了想就又问他,什么特殊情况?

魏桥说一种情况,是有人实名举报,并且拿出证据,能证明你们确实违法乱纪,至于另一种情况嘛,那就是苏菡本人举报高明,或者是高明本人举报苏菡。既然当事人自己举证,不管也就不行了。

高明和苏菡听了魏桥这话,先是一愣,想了想突然明白过来,魏桥是在开他们的玩笑,三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笑过之后,场面上气氛就轻松起来。魏桥旁征博引口若悬河,说得高明也不好意思,便只好答应辞职的事再考虑考虑。

魏桥一直聊到快十二点才走,他自己不会开车,这便苦了他的司机小杜。小杜一直在报社门口传达室等他电话,这边谈完才把车开到路口接上他,送他回家。

他走后高明和苏菡商量了一下,既然魏桥放下身段夜访,确实也让他俩有些感动,最后只好给魏总一个面子,决定看看情况再说。

第四十一章 去留之际(结局四)

第四十一章去留之际(结局四)

不知任剑最后是怎么跟他老妈打的招呼,反正高明提心吊胆地过了几天,任老头总算没来找他,估计这事也就过去了。至于任剑和他老爸老妈最终能否达成协议,目前外人还真的无法预测。

高明辞职的事暂时被魏桥压了下来,除了高明苏菡和魏桥他们三个人,报社竟然没人知道曾发生过这事。

过了两天之后,报社以党组名义发了一个文件,虽然没有提那个帖子的事,却对公用设施使用作了严格规定,其中最重要的一条,就是绝对不允许利用办公设备,散布各种流言蜚语,如侵害他人隐私并造成一定后果的,将移交公安机关依法追究责任。

虽然魏桥知道高明和苏菡的事,却并没向任何人说起过。但高明和苏菡考虑到记者部的具体环境,也仍然只能以地下方式交往。

高明手上那只股票终于上市了。高明上班从来不关注股市,但这两天他最兴奋的事,就是每天只要有机会,就悄悄看几眼自己那只股票。已经连续好几天了,每天一开盘,这只股票就涨百分之十,高明这笔资产便以复利方式迅猛增长。

高明心里乐滋滋地,虽然是心花怒放,却不敢表现出来。除了每天和苏菡得瑟几句,便只能自己偷着乐。

自从魏桥来公寓找过他们之后,高明和苏菡在单位更注意低调保密,上班时两人非公事基本不接触,要见面也是约在回到公寓之后。

令人奇怪的是,自从那个帖子出现,尤其是报社党组文件下发之后,高明这事似乎成了一个忌讳,公开场合反倒没多少人议论。这大概是因为谁都不愿引火烧身,怕被疑为造谣传谣。

报社党组专门为高明的提拔又开了一次会,这一回魏桥再没客气,基本主导了整个过程,而且最终拍了板。接下来,人事部就去记者部搞了个民意测验,毕竟高明平时得罪人不多,所以也顺利过关,然后就等党组下文正式任命。

说起来也很巧,就在人事部主任崔斌领着人来搞民意测验那天,高明的股票也打开了涨停板。从股票上市至这一天止,高明的浮盈达到百分之一千四百,也就是一百万变成了一千四百万。高明委托给任剑操作全部清仓,并预计第二天提现。

当天晚上,高明约苏菡一起去那家小餐厅吃了饭,又回到他房间里,仔细商量了与两人未来有关的几件大事。

高明说苏菡,今天任剑把我所有的股票全都卖了。你知道我有多少钱吗?说出来我怕会吓死你!

苏菡淡淡一笑,说我追你并不是因为你有钱,而且你那会基本上就是个穷光蛋吧?所以你有多少钱我都不眼红,更不会吓死。

高明说那我还是要告诉你,我有一千四百万!

苏菡虽然知道钱不少,但听了这个具体数目,还是吓了一跳,吐了吐舌头,说我的天哪,竟然这么多!

高明说这些钱怎么支配,我已经有了具体方案,你想知道吗?

苏菡摇摇头,说既然是你的钱,你怎么支配都行。跟我没关系,所以我也不想知道。

高明说苏菡,这你可说得不对,我们现在已经是这种关系,这些钱自然就跟你有关系,所以你应该听一听,也必须听一听。

苏菡即使再清高,听了高明这话心里也非常舒坦,就笑了笑说,那好啊,你既然这样说,我就给你一个面子,你说吧我听。

高明说首先,我打算给陈小薇五百万,尽管我们离了婚,这里边多少也应该有她和乔乔一份,况且她一个人带着乔乔,孩子成长过程中,过日子,上学,哪儿都得花钱。你说是不是?

苏菡点点头没说话,一想到陈小薇,她心里总难免有些纠结。

高明看苏菡脸上的表情瞬间有些变化,知道她在想什么,赶紧就换了话题,说我想,接下来,再给你们家换套房子。

苏菡一听这话,马上反对,说这个用不着,谢谢你的好意!我们家现在住的房子挺好的,我爸我妈也习惯了,实在不用换。

高明笑了笑,说你们家房子太旧了,地方也偏了点。你爸妈辛苦了一辈子,有条件了给他们换换也是应该的。

苏菡说要换也是我的事啊,现在先不着急,等我自己有条件再说。

高明说你的事也是我的事啊,就冲你爸你妈给我养了这么好一个女儿,我觉得这样做就很值得,而且也是应该的。

苏菡看着高明,目光里有了感动,也有些娇羞,然后就低下头去。

高明看苏菡没再反对,便说我还想给我爸我妈一百万,他们现在虽然靠着国家养老,我长期不在身边没法尽孝,也算是表示个意思吧。

苏菡点点头说,应该的,必须的!

高明笑笑,说除了这些开销,大约还剩下六百五十万归咱们俩支配。现在,就来商量商量我们自己的事。

苏菡抬起头来,脸仍然还是红红的,说咱们还商量什么?

高明说我们自己眼下最紧迫的是,也得考虑买套房子,但具体在哪儿买,说实话我还没想好。

苏菡不解地问,这话什么意思?

高明说我没想好是在阳州买呢,还是去外地买。

苏菡更加困惑,就问,为什么要去外地买?

高明没有马上回答苏菡,沉吟片刻之后却反问她,说苏菡,你是不是真的就安安心心,一辈子都呆在阳州了?

苏菡显然是被高明问住了,居然无法回答这个问题。说实话,这个事她并不是没想过,却一直都没想好。

既然世界那么大,苏菡当然也想去看看。但全国就业形势严峻,她好不容易才在阳州找到一分自己还算满意的工作,不敢轻言放弃。此外,父亲的病和经济条件也都限制了苏菡。此刻高明问起这事,还让苏菡很为难,真不知道如何回答才好。

苏菡想了想之后便故技重施,反问高明,说你别老问我,你先说说这事你是怎么想的?

高明笑笑,很无奈地说,我没怎么想,说真的,对你的任何想法,我都无条件地支持。

苏菡撅着嘴,想说什么却又没说,心里却非常满意高明这个回答。

高明看苏菡犹豫不决,也就大致猜到了她心里在想什么,于是就说我是这么想的啊,如果你决定留在阳州,那我们就下决心在阳州买房。但如果你还没有最后决定,我们就不妨再等等,大不了也就在这里再住些日子罢了。

苏菡很感动地看着高明,说高明,那你有没有什么长远打算?

高明摇了摇头,说我可不能跟你比,苏菡。你那么年轻,无论干什么,哪怕从头开始学都行。

苏菡说高明,你也不老啊。

高明苦笑着,说是啊,我这个年纪其实很尴尬,说老不老,但说年轻也不年轻了,去别处能干什么?所以就暂时留在报社,看看形势发展再说吧。可说句实话吧,我还真的很矛盾。

苏菡说,为什么呀?

高明就说了他心里的苦恼。

眼看着就要“入四”,高明事业上却并没有成就感。有句老话说,男怕选错行,女怕嫁错郎。当今传媒领域面临技术革命的强力冲击,报纸已毫无疑义地成为夕阳产业。

为回报魏桥“三顾茅庐”之情,高明就无条件继续坚守,而且毫无怨言。但虽有国士之心,却也并没有迂腐到要为旧事物殉葬。

高明的心近期一直在飘浮,却又没有选择好新的方向,所以就只能走一步看一步。而苏菡毕竟还年轻,如果有合适的职业,倒不妨考虑重新选择。多几次选择,人生也许就多几次机会。

苏菡听了高明这番话,心里也就泛起了波澜。她想了想,就说可是我很喜欢记者这个职业呀,怎么办?

高明说那我可要提醒你了,在本世纪即将消亡的职业名单上,新闻记者编辑排名很靠前,你得有充分的心理准备。

苏菡一听这话,面色更加忧郁,说那我干脆辞职回家,跟你学着写小说,说不定以后还能成为专业作家呢。

高明笑了笑,说没问题啊,你辞职回家可以做全职太太,也可以当网络作家。爱干嘛干嘛,反正我可以养着你。

苏菡重重地打了高明一下,说去你的吧。心里却充满了幸福感。

高明说我说这些都是认真的,苏菡你可以考虑考虑。

面对是否留在阳州和是否辞职改行这类重大课题,苏菡既然未曾严肃思考,显然就不愿轻率地就作任何决定。其实从内心深处讲,苏菡现在已经对高明了一种依恋,所以就特别不想和他分开,而是更倾向于先跟在他身边做个小女人,然后再考虑事业。

苏菡此刻不愿让高明知道她这些小心思,怕他笑话。于是就没接高明话茬,却换了个话题,一本正经地说,高明,我也要告诉你一件事,昨天我老爸老妈打电话叫我回家,又张罗要给我介绍对象。

高明看苏菡模样,知道她说的肯定是真的,却一点也没着急,反而淡淡一笑,说哦,给你找了个什么人?

苏菡说,这回是我爸一个同事的侄子,那孩子我爸见过,好像印象还不错,听说是做建材生意挣了点钱。

高明此刻心情很好,有心逗逗苏菡,就说听起来条件满不错呀,有没有认真考虑考虑?

苏菡却瞪了他一眼,很认真地说,我一听心里好烦,直接就拒绝了。想了想,就把我们的事告诉了我爸我妈。

高明一听这话,就笑不出来了,心里便有些忐忑,赶紧就问苏菡,说那你父母知道这事之后,是什么态度?

苏菡见高明表情突然变化,憋住了没敢笑他,说他们什么态度都没有,我妈拉着我东问西问,问了半天你的情况,但看我爸脸色平静,一直不表态,也就什么都没说。

高明说,那你爸到底什么意思呀?

苏菡说,他只是说想要见见你。我心里想啊,老两口背着我,肯定要仔细琢磨这事。

高明就有些紧张起来,说那你怎么说的呀?

苏菡又白了他一眼,说我能怎么说?只好就答应了呗。我说好吧,我先告诉高明一声,看看他什么时候方便。

高明听完这话,心里便犹豫起来。他们俩这事,本来是苏菡主动,但不知道为什么,高明却特别害怕去见苏菡父母,倒好像是自己做了亏心事,拐骗了人家闺女似的。

苏菡看见高明愁眉苦脸的模样,又想到每次一跟他说见家人的事高明就总是推托,不禁开心起来,忍不住就轻轻在他脸上吻了一下,说相公休要害怕,不是还有本姑娘护着你吗?

高明听了这话也想笑,却没能笑得出来,脸上表情始终很僵硬。

第二天股市开盘之后,高明顺顺当当划出全部资金,成了货真价实的千万富翁。

高明按预定计划,很快就划了五百万给陈小薇,并发短信告诉她说,这是股票赚的钱,是她和乔乔那一部分,可用于乔乔的教育和生活开支。划款之后,高明心里有些不安,他不知道陈小薇能不能收到这条信息,也不知道她将怎么处理这笔钱。

但后来发生的事证明,陈小薇的思维方式,却远比高明所想像的要简单。他只是很意外的收到了陈小薇回复的一条短信:

我虽然并不富裕,但也并不稀罕你假惺惺地补偿什么。乔乔要成长要读书,将来用钱的地方很多,这五百万我代她收下。请放心,我绝不会用你一分!缘分已尽,理所应当之事,也就不用再说那些虚情假意的客套话了。

既然已有新欢,就希望你不要再来打搅我们。

高明性格属于典型的多血质,做事前思后想左顾右盼,总是希望结果完美。但他并不知道的是,你永远不可能把所有的事都做得最好。其实从陈小薇出事那天开始,高明从头至尾并没有少出力,但虽然做了不少事,却都是费力不讨好,也就充分说明了这一点。

高明决定过些日子,等陈小薇气顺之后,还要再去找她谈谈乔乔的事。他既然留在阳州,就应该有权利去见乔乔。如今他没有监护权,就绝不能再失去探视权,无论陈小薇将来的日子怎么过,毕竟高明还是乔乔的亲爸爸,血缘关系谁也无法改变。

苏菡知道这事之后,什么话也没说。在这个问题上苏菡很有分寸,她从来没派过陈小薇一句不是,也没有给高明提过任何建议。也许,这也正是苏菡的聪明过人之处。

按照高明的逻辑思维,如果一件事必定要发生,那么早发生就总比晚发生要好。经过一番冷静思考,他最终还是下了决心,同意尽快安排时间,和苏菡一起去见她父母。

去苏菡家的日子最后定在星期天,那天天气非常好。

高明清晨早早就起了床,洗漱完毕正要出门吃早点,就接到了苏菡打来的电话。

苏菡说高明懒虫,起床了吗?

高明说早起来了,什么都弄好了,我正要下楼吃早点呢。

苏菡说晚上睡得还好吧?

高明说不好,想想今天的事,心里就紧张。

苏菡在那边就笑了,说不至于吧?你又不是头一回……突然意识到这话说得不对,马上就住了口,想了想又赶紧道歉,说对不起啊高明,我绝不是故意的,你可千万不要介意。

高明倒真的没有介意,也笑了笑,说可我感觉就像头一回,真的!

苏菡说,你这个感觉很好,我喜欢!

高明说苏菡你在哪儿呢,说话这么随便?

苏菡说放心吧,我可是专门跑下楼来给你打电话的。

高明说哦,我可提醒你啊,苏菡,等会儿在你爸你妈面前,说话可得得我留点面子。

苏菡说好了好了,你放心吧。记着点看时间,千万别晚了啊。

高明就笑了,说这个啊,还真不劳你提醒。

挂了苏菡电话,高明赶紧下楼,到街口小吃店吃了包子喝了豆浆,又去报社后院取了车。看看时间刚过八点,按约定是九点到苏菡家楼下,路程大约需要半个小时。高明想了想,决定马上出发。

高明事先问过苏菡,知道她父母生活节俭,也没有任何嗜好。想到毕竟是初次见面,便按照自己的想法,给两位老人买了些滋补品。

高明不但知道苏菡家地址,而且还到过她家楼下。那是苏菡刚到记者部那天晚上,在梅园吃饭时,高明中途接到周总电话,要赶回报社处理稿子,苏菡也坐他的车顺路回家。当时车行一路,他们俩好像竟然没说过一句话,现在想来,还真有些不可思议。

高明开着车一边走一边慢慢回忆着路线,倒也很顺利地就来到苏菡家楼下。他先找了个地方停好车之后,刚一下来,远远的便看见了苏菡站在那里等他。

高明慢慢地走过去,苏菡却加快步伐向他迎了过来。高明看见苏菡开心地笑着,笑得很美也很灿烂。

自从高明认识苏菡以来,还从来没见过她笑得这么美丽,这么灿烂。高明知道这一刻苏菡很开心,但却不知道,他能不能让苏菡永远这么开心。(全书完)

结束语

结束语初次尝试网络上发表小说,终于知道了厉害。这里毕竟与正式文学出版物不太一样,有它的特别之处。

我不为谋生,也不为金钱写作,所以没和某些网站签独家协议,这样做目的也并非因为清高,要说起来其实很简单,只是希望能让更多的人能阅读,能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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品作品后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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