腹黑公子不好惹 - xp1024.com
《腹黑公子不好惹》


楔子

地府忘川岸,如玉小花,独自生长,孤身绽放,叹无人识其娇。

远处奈何桥醧忘台上煮茶的女子孟素告诉小花,她见过白云,就如小花的洁白胜雪,不容亵渎。

你非独生,尚有叶,却花开时叶落,叶出时花枯,花叶两不相见,生生相错,死生别离。

花哭了千年,与叶同根更替,却难以交集,互相思念着彼此。

奈何桥上的孟素不忍花如此折磨,无奈泄漏了天机,他们生长在彼此心里,只有打开了心,才能相见。

花挖出了自己的心,血染红了花瓣,如云那般洁白的花朵变得鲜红如血,血流满了忘川岸,长出了大片大片血红的花朵,终于见到了守护她的叶,引来的却是天道神罚。

花和叶被烙下咒印,打入轮回,生生世世遭受磨难,不能相守。

每一次转世轮回,路过忘川彼岸踏上奈何桥时,闻到对岸花香就会想起自己的前世,然后发誓再也不分开,却在下一世依旧跌入咒印的轮回。

彼岸花开花开彼岸,只身开在黄泉路上,有人把她叫作彼岸花。

那如血的花朵就像一只只手掌,对着上天虔诚的祈祷,充满哀伤和绝望,却有永世无法磨灭的坚决。

光阴无尽,轮回不止。

不止轮回。

第一章 不舍得穿鞋的姑娘

八月露秋,日头还是火辣辣的灼烧着大地,天上休闲的游着几片薄云,碧空滤去了一切杂色,只留那几点洁白缓缓浮动着,明净之下峰峦叠嶂,一泓清溪自山腹蜿蜒而落,流入桃源村,在村里汇成了一条小河,穿过村子,流向村外。

青山浮水,草木茵茵,河中光滑的鹅卵石清晰可见,一人正在水中扑腾着摸鱼。

小山村密密麻麻杂乱无章的破旧茅草屋舍间,一女孩正赤脚快步闪过,往河边跑去。

近了岸边气喘吁吁的停下来,不仅没有鞋子,瘦小的身上麻布短衫和只到腿肚子下的裤脚显然也不合穿,该是姑娘长高了没有新做衣裳,只有头上用红绳扎着的两条大粗辫子编的一丝不苟。

女孩喘着粗气抬手用只有七分的袖子,擦了擦粘着发丝的额头,就连两弯新月眉都沾着点点汗珠,索性蹲下河边捧几把水把整个脸搓了一遍,方才满脸泥垢花猫一样的脸颊,此刻才显出本来面目,一双晶亮又大的眸子忽闪着,有如天空的明净,远比河水清澈,小挺的鼻梁,粉唇精巧,就是小圆脸常年风吹日晒的肤色黑了些,也算是个清秀灵动的姑娘。

河中摸鱼的人还在扑腾。

“哥,快回家,我爹都生气了!”女孩冲着河里的人大声喊叫。

“好,马上!”水中扑腾的人抬起头,俨然是一个青涩少年,听见女孩的声音不甘心地瞅着跑走的一条鱼爬上了岸,穿上放在岸边的鞋子,背起鱼篓快步朝女孩走去。

她叫花泣,小名吟,如此诗意的名字,是因为她有一个当私塾先生的爹,花泣虽是女孩,自小也跟着父亲花长亭读书认字,聪明伶俐悟性极佳,还颇有些见解,十几年的耳濡目染时常能把花长亭辩驳的哑口无言,父亲常说若是个男孩,他日榜上提名也无不可能,怎奈女子无才便是德,花长亭只好把希望寄托在秦书玉身上。

秦书玉便是那摸鱼的少年,生的眉目俊秀,皮肤却晒的黝黑黝黑的,身形粗壮,标准乡下小伙,比花泣高出一个头来,他本是村里的孤儿,嗷嗷待哺之时被村里的秦老头捡回来,秦老头说他是老天赐下的宝,名字就带了个玉,小书玉四岁那年秦老头驾鹤西去,孤苦无依,帮着村里人放牛,才能有一口饭吃。

每次牵着牛经过私塾,听到里面传出来的朗朗书声,秦书玉便扒着窗根认真看着仔细听着,一边在地上用树枝写写画画,时常把牛给忘了,跑的不知去向,村里人再不敢让他放牛,先生花长亭悯其年幼,便领他回家,还让他可以进学堂和村里的孩子们一起读书习字,如今已经长成了十七岁的壮实大小伙子。

“爹放堂了,你不在家温习爹爹给你的题试,还跑出来玩,回去不得肉疼!”花泣一边拖过秦书玉背上的鱼篓,贴着脸往里瞧有几条鱼,一边埋怨着。

“别瞅了,就一条,嘻嘻!”秦书玉咧嘴露出两排整齐的大白牙开心地傻笑,低头望见花泣光溜溜的小脚“你咋又不穿鞋子?十五岁的大姑娘,都能嫁人了,你看有谁姑娘家家的整天光着脚的?”

“别打岔,说你呢,三日后就是乡试了,不好好温书考个功名,就知道玩!”

“吟儿,下午我带你去一个地方,那里......”

秦书玉话没说完,就被花泣举着的鱼篓对着肩膀一通砸。

“让你就知道玩,到时考不上榜,白读了十几年书,你是要气死我爹!”

“不是,你听我说......”

“说什么说,说来说去就是哪里掏个鸟窝抓只山鸡,赶紧走!”

“不是,你听我说......”

“你还想说,下午我就不去干活了,光在家盯着你温书!”

“不是,哎呀,你听我说完嘛!”

“说!”

“山上那片桃林里的石壁上......哎呦!”

“闭嘴!”

两人一路拉拉扯扯,远远才望见自家的篱笆门。

篱笆围墙,里面是土坯和木头茅草搭起来的屋舍,正屋就对着院外篱笆门,中间厅堂左右卧房,花长亭和秦书玉一人一间,院里左边还有两间房,一间烧火做饭,一间睡人,那是花泣的屋子,右边起了个鸡窝,里面只有一只老母鸡,隔几天下个蛋,只有秦书玉才能吃,虽然每次都是被花泣吃掉。

年过四十的花长亭正面朝屋门坐在厅里,隔着饭桌隐见其清瘦身形,一身旧麻青衣,棱角分明的脸庞垂着缕胡须,剑眉浓密,双目深邃,头顶挽着发髻丝毫不乱,他性子温和,浑身带着文质气息,村里人都说他本应该是世外高人。

高人手里拿着本书,虽然看着书页,心思却不在书上,盯着某一处出神。

花家很清贫,花长亭虽是私塾先生,每月却只有一百二十铜子的俸钱,大米五个铜子一斤,每月光买粮食一家三口都不够吃,偶尔给村里人代写书信,左邻右舍给几个铜子答谢,花长亭也不好意思收,知道大家都穷,村民敬重花长亭,时常送些红薯芋头瓜菜的,倒是不好拒绝一番情义,花家也能勉强度日。

整个桃源村,除了当年捡秦书玉回来已经过世的秦老头,只有花长亭识字,然而花长亭至今也只是个生员,年轻时两次参加乡试没有上榜就只好认命了,村里也从来没有人考过乡试,所以这个村子的人就一直穷下去。

花长亭一心想把桃源村里的孩子教出来,去参加乡试,如果能考中孝廉桂榜提名,村子就有希望,虽说渺茫,但自从三年前秦书玉通过了院试后,这个希望突然被放大,今年无论如何都要让他去考,中了乡试就有进官的资格,做了官才能造福村里。

今日已是八月初六,再有三日八月初九就是乡试,但那个不生性的小子竟然没有在家里温书,此时花长亭正为此伤神。

“走啊!磨蹭什么!”花泣使劲推了一把秦书玉,两人轻轻的拉开篱笆门往里走。

望见厅堂里端坐着的花长亭,秦书玉赶紧抢过花泣手里的鱼篓,嗖的一下跑去厨房,生怕走慢一些被花长亭喊过去训到天黑,那样三个人又要饿着肚子了。

花泣看着秦书玉迅速消失的背影,摇摇头,来到正屋门前,喊了声:“爹。”

“嗯。”花长亭头也没抬,继续“看”书。

正欲转身去厨房端饭菜,花长亭又淡淡的说了句“书玉呢?”

“在......在厨房......”花泣紧张的望向花长亭。

第二章 这是个亲哥

厨房很快飘出鱼香,秦书玉用路边挖来的艾草根,和鱼一起炖成了汤,打小家境贫寒,妹妹花泣营养不好长的瘦弱,书里说这样吃了能补身体。

两人来来回回的把汤菜饭碗筷都端到厅里,秦书玉小心的喊了声:“叔,吃饭了!”

一大盘的炒油菜,一盘子菜干,三大碗白米饭,加一锅鱼汤,这就是一家三口的饭食。

母亲在花泣出生时难产去世,花泣一出生便哭的惊天动地,花长亭悲从中来,给女儿取名“泣”。

花长亭常念着,如果花泣的母亲还在,现在应该是幸福的一家四口。

“书玉啊,我留给你的题试写的如何了?”花长亭吃着饭不经意的问。

“叔,还有两本,其它的我都写完了。”秦书玉大气不敢出一下,装作很专注的吃饭。

“嗯,是不会写,还是没来得及写?”

“还没来......得及”秦书玉声音越来越小,就怕一会花长亭发怒。

“那就用功些,赶紧写,不懂的就问,还有三日就乡试了。”花长亭出乎意料的平和。

“是,叔。”

结果吃完饭没多久,花长亭去了私塾,秦书玉就跑没了影。

花泣村里找完了一圈,气哼哼的回家走去秦书玉房内,一边咒骂一边收拾着那些散落的书本,眼角飘过乱七八糟的床榻,似乎觉着哪里不对,一看,被子没了!

“哼,看爹不打断你的腿!”花泣飞奔出篱笆门,往山上的桃林跑去。

这片桃林的桃树属于村里的每家每户,这家一棵,那户两三棵,只因为山上种不了粮食才种了桃树。

世道是不公平的,山下土地良田都是官宦人家的财产,草民只能去租来种粮食,丰收年交完了粮租还能勉强吃饱肚子,遇上天灾人祸,谁也没有办法,只能听天由命。

村民只能在山上,刨那些满是草木夹杂着大石,贵人嫌弃的山坡地来种点果树瓜菜。

桃林的原始面目只是一颗野生山桃,有一年被村里老人发现,吃完了桃子就把桃核种回了那里,久之越来越多,就这么被每户村民一棵一棵的给种成了一大片桃林,缺乏粮食的时候,桃子能救不少人的性命,自那时起,村子就叫桃源村。

虽然从家里一眼就能望见对面山上的那片桃林,走起来怎么也是要两三刻钟才能爬上去。

花泣三下两下爬上山进了桃林,上午秦书玉那家伙说什么桃林里面的石壁,估摸着肯定是在那捣鼓。

“哥,你给我出来!”边往里找边口齿不清的喊叫,嘴里塞满了桃子,此时正是桃子成熟时节,过不了几天,等村民忙完了活计就该上山摘桃子挑进城里卖钱了。

“哥?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哪里,快出......”花泣话没说完,前面传来一声大喊:“快跑!”

花泣愣神,秦书玉以极快的速度由远而近,拉起她就往桃林外面飞奔。

花泣被连拖带拽的跌跌撞撞,好不容易出了桃林,秦书玉回头望了几眼才慢慢停下来。

一把甩开秦书玉的手,花泣磨着牙皱起眉头眼冒火光:“干什么,见鬼了?跑这么快不怕把我给摔死!”

“你在里面要是不那么大声喊我,就不用跑了。”秦书玉嘿嘿笑着把另一只手胳肢窝里夹着一大包东西丢在地上。

花泣这才看见那包东西就是他的被子。

秦书玉把被子打开一条缝,里面立马飞出几只山蜂,怕把花泣给蜇了,赶紧抓了条树枝挥舞着驱赶。

“吟儿,你看,这是蜂巢,里面有蜂蜜还有虫蛹。”秦书玉把被子摊开,里面果然是一个巨大的蜂巢,难怪刚才要拖着她没命的往外跑。

“哥,晌午吃饭的时候爹是怎么嘱咐你的?你怎么还玩!”花泣眼里的火光不仅没有消失,反而更强烈。

“吟儿,你说,把这里面的蜂蜜弄出来拿去卖了能卖多少钱?”秦书玉伸手沾了点蜂蜜,想放到花泣的嘴里,看她那一副要吃人的模样,只好拿回来放到自己嘴里吸起来,还不忘砸吧砸吧。

花泣胸口起伏,哼了一声甩手快步下山。

“吟儿,等等我,别走这么快,鞋子都没穿,扎到脚怎么办!”秦书玉嘟哝着赶紧把被子卷起来夹着跟上。

花泣回到家就扛着锄头去屋后的菜园子开始忙活,实在不想理秦书玉,不过好像那家伙回来了也没再出去?难不成知道错了开始温书了?

没多久就看见厨房顶冒出来的烟,这才什么时辰,午饭刚吃完,晚饭还远着,到底是没玩够,算了,让他去玩吧,等着老爹回来收拾!

忙活到傍晚,花泣进屋见秦书玉已经做好了晚饭,还加菜多了盘蜂蛹,饭后秦书玉倒是乖巧了许多,非常专注的看书,大约是因为花长亭在家的缘故。

可是第二天一早,秦书玉就不见了人影,晌午也没回来,午饭时花长亭还提了他,花泣答不上来,吱吱唔唔,就怕花长亭生气真把秦书玉给揍了,谁想花长亭竟然没多大反应,铁定的一顿板子估计是没有了。

秦书玉直到日头快要下山的时候才回到家,灰头土脸,看起来很疲惫却显的非常兴奋,一进门就把花泣按在长凳上,花泣正想埋怨几句,拼命挣扎无果,只好任由秦书玉摆弄。

秦书玉拿了块湿布托起她的脚开始擦,直到感觉擦的很干净后才从怀里掏出一包东西,打开,里面是一双新的布鞋,小心的给花泣穿上,然后点点头,很满意的样子:“嗯,刚好合适,记得,以后一定要穿鞋子,原来那双太小,已经破了,我知道你怕费鞋底才不穿,但是姑娘家是不能露脚的知道吗?以后我会想办法赚钱,还要给你做一身衣裳,但你不能藏着不穿,留着留着你长大就不合穿了。”

“你把昨天弄回来的蜂蜜拿去宁阳城卖了才给我买的新鞋子,对吗?”花泣眼眶湿润,难怪今天一整天没见他着人影,桃源村去宁阳城五十里路,来回一百里,这得跑多快才能在日头下山前回到家?估摸着昨夜三更就已经去了吧!

“嗯,昨日把蜂巢煮出来的蜂蜜,用纱布仔细滤了好多遍,出来的蜂蜜很是干净,以前在书里看到这种法子,还真管用,卖了二十个铜子呢,不过只够买布鞋,以后再给你买绣花鞋啊,呵呵。”秦书玉有些不好意思,吟儿长大了,还从来没有穿过绣花鞋。

“哥......”花泣没忍住,眼泪不小心就掉了下来,自己这个哥哥虽不是血脉相连,却是实实在在的亲人,不管怎么骂他,他就是不生气,整天乐呵呵的让人看似很没谱,能把人给急死,却每件事都有他的用意。

“别哭别哭,我马上就要参加乡试了,等我上了榜,当了官,咱家就会好起来。”秦书玉赶紧拿自己脏兮兮的袖子给花泣擦泪,脸擦的红一块黑一块,越擦越赃。

第三章 带着全村的希望前行

乡试每三年一次,逢子、卯、午、酉年由南北各州郡贡院举行,也叫乡闱,定在秋季八月,所以又被称为秋闱,只有考取了生员才能应考。

乡试有三场,在八月九日、十二日和十五日进行,贡院设在宁阳城,考期所有生员都要住在贡院内,不得随意进出,直到乡试结束。

当年花长亭考了两次乡试,都没能上榜,所以对秦书玉的这次应考格外的看重。

寅时起床梳洗,秦书玉换上了一件青衣长衫,虽然有些旧,却比他平时穿的要好很多,这是花长亭年轻时穿的青衣。

可是刚穿上,秦书玉就把长衫脱了下来,依旧穿回平日的旧短衫,他怕进城山路上的露水把衣服弄湿了。

花泣端上来一锅鸡汤三碗米饭,家里唯一的一只下蛋老母鸡已经杀了,花长亭说好事要起个好意头,三人推让着一只鸡就着汤水浇饭吃的一粒不剩。

行囊瘪瘪的,里面是秦书玉未来几日的换洗衣物,还有一些铜子,是花长亭从别处借来的。

三人出了家门,寅时是天色最暗的时候,此时路边竟然有一盏油灯发着微弱的光亮。

“宥文?峻山?这么早你们在此地做什么?”秦书玉发现油灯后面是他自小一起玩大的哥们。

宥文朝着花长亭作了个揖,把油灯举过头顶,转身往路上照去:“还有大伙。”

这才发现,打小一起读书识字的同伴们都在,还有村里的叔伯阿婶。

花长亭近前,昏暗中对人群拱手,躬身说道:“承蒙乡亲照拂,不肖子书玉学有小成,今日前去宁阳城应乡试,众亲一早前来送行,花某不胜感激,请受花某一拜。”

“先生不必如此,乡亲们不是送行,是要一起去宁阳城卖桃子,恰好赶上书玉乡试,我们这便一起走吧!”宥文的老父亲也近前拱手说道,众人都小声附和。

花长亭没有多言,点点头,村里人淳朴,善良热心不好意思承认,村里少年赶考是大事,大家都非常关心,怕大伙的热情给花家增添压力,硬说是要去城里卖桃子,如今早稻已能收割,地里都没忙完,哪有功夫放下农活专门去摘桃来卖?

宁阳城每日卯时开城门,花家领着一众乡亲紧赶慢赶,于辰时一刻才进了城,时候不多,花长亭谢过众人带着秦书玉和花泣前往贡院。

辰时三刻贡院便开始校对身份发牌入内。

秦书玉准时入了贡院,花长亭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在大门内,屏气敛息,不安又有些欣慰,多年来的苦读就为了这一刻,书玉的学识不浅,上天会给他一个功名么?

“爹,走吧,哥要考完十五才能出来,咱们回家吧!”花泣看身边的父亲望着已经关闭的贡院大门许久不语,宁阳城他们没有地方过夜,打算回家去等消息。

花长亭点头,转身一言不发迈动步子。

路过一所府邸大宅,花长亭稍稍停下步伐,看了一眼朱门玉阶,继续安步前行。

......

转眼已是八月十五,是一年的月夕团圆节,今日也是乡试最后的一场考试,花泣一早就拿几斤大米磨成了米粉,加了点蜜,做成了小孩拳头大小圆圆的米糕,甜甜的,软软的,很好吃,只有过月夕节的时候才能不心疼粮食吃到这个,等着日头下山,秦书玉就该回来了,他能一口气吃掉二十个。

“吟儿,你吃两个米糕,剩下的放到竹篮挂进屋里吧,你哥大约今日还回不了。”月夕节私塾放课,花长亭难得在家清闲。

“爹,哥今日就考完了,为何不回?”花泣抹着汗停下烧火问道。

“三日后才放榜,他比谁都心急,自是在贡院住到放榜了才肯回来,过两日我们去接他。”

“是,爹。”今日举天团圆,想着一家人能开开心心的吃顿米糕,原来放榜还要三日。

不过也好,秦书玉若中了孝廉,官老爷必定前来恭贺,家里乱糟糟的得收拾的像样些,不能给他丢了脸面。

花泣兴奋的忙里忙外的收拾院子,花长亭倒是一切如常,眉眼之间反而有一丝凝重,盼这一刻,他盼了许多年了。

左邻右舍这几日串门频繁,说是顺路经过,却都“顺手”带了鸡蛋大米红薯,放下就走,花泣每次不愿收下追着出大门他们死活不拿回去,都说是自己家里多出来的。

哪有穷人家会多出粮食的?花泣感激的送着每一位“路过”的叔伯大婶,他们这是觉着到秦书玉放榜那日,官府来人花家没什么好招待。

忙忙碌碌便过去了两日,今日十七,晚上花长亭在院中站了许久,今夜三更便要起身去宁阳城,赶上一早贡院放榜,花长亭怕是难眠了。

圆月慢慢拉长了身影,花泣催了几次让他去歇下,花长亭总是点点头,又继续站着望向黑夜。

花泣三更起来做饭,麻利的熬了锅清粥端进去,花长亭已经梳洗完毕坐在饭桌前,看样子,一夜没睡。

父女两人胡乱喝完了粥,便收拾出门。

这回路上没有等着一起进城的乡邻了,他们都觉得很快官府人会来村里,只要等着便好。

花长亭带着花泣赶到宁阳城贡院的时候,贡院大门口已经人山人海,根本凑不到桂榜跟前,更别说看清楚上面的名字。

花泣拉着父亲的长衫,在人群里左顾右盼,寻找秦书玉的身影。

“锵!锵!锵!”一名院吏站在石阶上敲响了手里的铜锣:“往后退往后退,别挤,早晚能看见,挤什么挤!”

人群这才往后平移,给榜前留下一处空隙。花泣趁人群移动,不往后退,反而在人堆里往前钻,瘦小的身形这下派上了用场。

花长亭感觉身后长衫一松,才知道这孩子已经钻到前面去了,着急的寻着,万一她被人踩了撞了可不得了。

好不容易钻到跟前,花泣仔细看着榜上二十五人的名字,从头一个一个仔细辨认,生怕漏掉半个,嘴里还一边细细念着:“解元:叶寒林,亚元:郭泽俊,经魁:文博、莫君荛、李傲月......”

直到念完第二十五个,没有看见秦书玉的名字,花泣觉得肯定是自己漏掉了,被人挤来挤去也着实看的不是很清楚,又从头开始一个个往后念:“亚魁:风徐来......”

第四章 草民只能是草民

花泣睁大眼睛,嘴里反复咬着那些名字,这回看清了,榜上二十五个人名,的确没有秦书玉。

他,落榜了!

恍惚了一下,花泣不知被谁撞倒在地,她仿佛没有知觉,嘴里只是念着:“肯定错了!肯定是哪里弄错了!”

人群推来推去,地上的花泣浑然不知,还沉浸在桂榜的人名里,眼看就要被人群淹没,一双大手把她抓了起来,提溜着挤出人群,等她发觉脚没动却能走路时,自己正被一个陌生男子长臂夹着往外走。

“啊!你谁?救命啊!来人啊!人贩子啊!”花泣惊慌失色,花长亭不见人影,自己这是要被坏人抓去卖掉了?

“别叫了,谁是人贩子?”提溜她的男子找了块稍宽敞的地方一把扔下她,满脸的不悦。

“你不是想把我卖去青楼么?不然抓我做什么!”花泣被夹的浑身疼痛,费老大力的爬起来,想要跟这个“人贩子”好好理论,可惜自己个头只到人家胸口,还没人家一半的强壮,气势瞬间湮灭。

“独自一人?”男子面无表情,貌似很没兴趣和一个无礼的小丫头搭话,话语简短的有些吝啬。

“嗯?我爹......爹!哥!秦书玉!你们在哪!”花泣这才想起来找花长亭和秦书玉,赶紧冲着人群喊起来。

人山人海纷乱吵杂,花长亭竟然真能从大吵大嚷中听见自己女儿的声音,着实不易。

花长亭满脸焦急匆匆走过来:“吟儿,你怎么跑这来了,让为父好一阵寻。”

“方才被一个坏人抓到这里......”花泣说着回头想指向那个“人贩子”,那人竟然没影了。

“坏人?你可伤着了?”花长亭一脸担心。

“没有,爹,坏人应该被你吓跑了,啊!秦书玉!爹,那是我哥,快看!”眼尖的花泣终于在人群中逮到了秦书玉的身影。

花长亭拉着花泣赶紧走过去。

花泣的喊声响彻九霄,在吵杂之中鹤立鸡群,秦书玉好像真的听见还朝她父女俩这边看了一眼,然而这可能只是错觉,他并没有过来,而是跟着几个衣着光鲜的人走了。

父女俩赶紧挤过人群跟上去,今日人实在是太多了,整条东城街挤得满满当当,好像总也走不出人群。

追赶不上秦书玉,花长亭没法子,只好带着花泣往南门走,那里是回桃源村的必经之路,在南门等着应该能等到他。

挤了一个上午,两人肚子已经咕咕直叫,昨夜三更喝了碗粥到现在,一上午还都是挤人的体力活,能不饿么?

花长亭掏出两个六个铜子,这是他身上所有的钱,交给了花泣,让她买三个大饼,一会等到秦书玉,刚好一人一个。

到了南门,人明显少了很多,好一阵才有那么一两个挑着担子的百姓经过。

城门口找了块视线好的地方坐下,父女俩开始啃起大饼。

这大饼着实是贵,南方地界不产麦子,种稻谷居多,面食也成了稀罕,一斤面至少能做出来这样的五六个大饼,还要两个铜子一个,真不是草民能吃得起的,话又说回来,贵人谁会吃大饼?

今日不同往时,穷家富路,花长亭也不想省这点钱,饿着孩子。

“爹,你看到榜文了么?”花泣小口的咬着饼,犹豫了好一会儿还是开口问了。

“嗯。”花长亭看不出悲喜,只是一贯的平静。

“哥名字不在上面......”

“嗯。”

再没话,各自嚼着大饼。

日头开始西斜,约莫申时,秦玉书才从墙门洞里走出来,花泣早在树荫下瞌睡过一觉了。

看见城门外等着的花长亭和花泣,秦玉书有些意外大步奔过来,脸上却并未看出失落:“叔,吟儿,你们咋在这呢?”

花长亭把晌午留的大饼塞到秦玉书手里,拍拍他的肩膀,露出许久不见的笑容:“走吧,叔和你妹妹来接你回家,还给你留着月夕节的米糕呢。”

秦玉书点头,抢过花长亭身上的包裹背着,三个身影各怀心事,往桃源村方向行去。

......

村民没有迎来官府报喜的差人,那日全村人在花家篱笆墙外候到夜里二更天,才见披着月光在黑暗中出现的花长亭一家三口,看样子就知道秦书玉落榜了,村民叹着气又忙着安慰秦书玉,今年不行来年再考,还有机会。

花长亭把秦书玉默出来的三场题试仔细察看,这些题目都出自《诗》、《礼记》、《易》、《书》等典籍的内容,秦书玉早已读透,没理由写不出来,就连策问的当下时事,他也能用自己观点答的独特圆满,可问题是他却落了榜。

秦书玉自己也恍如梦中,还要没事人一样,开心的说他已有差事,放榜那日,知道自己没有考中,也怕回家,自觉无颜见人,谁知遇到了个贵人,据说是一位大官人的公子看中了他的才华,让几个仆役把他带去府里聊了好一阵,要请他去当文书,每月给一两银子工钱呢,只要能挣到钱,当不当官也无所谓。

花长亭当时就把茶碗扫落在地,多少年没有这么大的怒气了。

《论语》有一句话:“君子之德风,小人之德草,草上之风,必偃”,意思是“小人”就像草,“君子之德”的“风”吹来,草一定就会顺着倒下去,不能直起来,哪怕同样是“德”。小人之草,便是草民,是草野卑贱之民,权贵才是人,草只能任人脚踩鞋踏,就那拥有金银如山的商贾,不也是任由官家踩踏?

茶碗落地,四分五裂,花长亭却一句苛责都说不出来,恨秦书玉没有志气,自己当年何尝又不是认命了!

第二日花长亭独自去了宁阳城,当天夜里二更天才回来,随后就一病不起。

花长亭病重,请郎中买药都需要钱,村民倾囊也未能治好,家家都贫苦,能拿出来的铜子也就三五个,宥文他爹还领着几个人上山自己挖药,生怕这个村里唯一的先生倒下,孩子没了人授业。

花长亭已无法进食,都是靠花泣喂粥糊吊着,骨瘦如柴,换了好几个郎中也看不出到底是什么病,只说郁结,心病多一些,无药能根治。

秦书玉不忍再连累村民,交代了宥文几个同伴照看好花家,他要去宁阳城赚钱。

花泣模糊着泪眼送秦书玉往宁阳城方向而去,直到哥哥的身影消失在拐弯的山后,蹲在地上就捂着嘴哭的换不过气来,不久前还是父慈子孝无忧祥和的一家,穷苦也好,劳累也罢,总是舒心的,可为何突然感觉天就这么踏下来了?

几日后,一个仆役打扮的人来到桃源村,找到花长亭家,给了花泣一包银子,里面有白银十二两,来人说这是秦书玉预支的一年工钱,他要在府里做事,暂时不能回家,还问了花长亭的病情,说回去好和秦先生回话,随后便走了。

秦书玉已经成了秦先生,花泣不知道他在宁阳城哪个府里给人当文书,看这一包银子的工钱,主人家应该是非常看重他的,十二两银子,一千个铜子才换一两银子,全村人加起来也没有见过这么大一笔钱财!

第五章 进城找哥哥

花长亭没有熬过来,撑了一年终于还是离去。

临去前无法开口说话的花长亭用手指沾着墨汁,在纸上写下“把书玉找回来。”

这便是花长亭最后的叮嘱。

村民都说花长亭应该还对秦书玉的落榜无法释怀,以至于郁结而去,这一年来也时常开导他,三年一考,总还是有希望的,但他每次都是疲惫的摇头,花长亭一向很豁达开明,从来不是个狭隘的人,却为何如此执着于秦书玉这次落榜,连走的时候都无法瞑目?

秦书玉没有能赶回来,宥文去宁阳城找他的时候,府里的仆人告诉他,秦书玉不在府里,去别处办事,已经半个月了。

众人放下各自的农活,帮着花泣给花长亭办了后事,原本好好的天气也在那天多出了阴霾,花泣哭的撕心裂肺,突然落下来的细雨也无法冲刷走半点她内心的悲痛,反而增添凄凉,花长亭才四十有余,善良贤明,和亲睦邻,却并没有善终,他短暂的一生都在朴实平淡中度过,可偏偏就这看似并没有多大的坎,他迈不过去,此刻花泣心里突然有了另外的想法,父亲绝不光是因为一年前的乡试郁郁而终,她很想知道,去年八月二十,也就是秦书玉落榜回家的两日后,父亲一个人去了宁阳城做什么,为何回来就病倒了?

当晚花泣做了一个梦,很长,梦里看见一条河,流着黄色浑浊的河水,在那岸上,开满了红色的花,很美,父亲就站在那里,对她说,他见到了母亲,他们再也不分开了。

......

宥文和峻山一早就在篱笆门外等着,花泣收拾屋子好一会儿才出来。

“走吧,五十里路,晌午不知道能不能到。”花泣边走着说道。

宥文和峻山点头跟上,今日要去宁阳城把秦书玉找回来,花泣说这是她父亲的叮嘱,只有宥文知道府邸怎么走,便拉着峻山一起陪花泣进城。

几人走的很快,晌午时分就进了城,宥文在前面带路,南门进去是南城街,他们要去连着东城的北城,秦书玉就在北城街的某个府邸做事。

“我和你们说啊,书玉那里好找,虽然贵人府邸都差不多样子,但我们要去的那里却跟别的府邸不同。”宥文是个机灵头,之前去过,学人家卖弄。

“有什么不同,不都是高墙大院么?”总是慢人半拍的峻山也有些好奇。

“他那个贵府啊,门前有两只貔貅,整个宁阳城只有那里才有。”

“貔貅是什么东西,贵人门前不都是老虎狮子么?”

“貔貅啊,你没见过,我也说不上来长啥样,要说特别,就是有个大.屁.股。”

“大.屁.股多难看,还不如老虎呢!”

“什么难不难看的,这是身份,懂么?读书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就你懂,明明先生说过贵人门前都是狮子,按狮子头上的卷鬃显示级别,最多就十三个,一品官以下,低一级便少一个卷鬃,那大.屁.股怎么个身份?。”

“额......貔貅没有卷鬃。”

“继续吹啊?”

“来劲?那是侯府,治下百里,咱的桃源村还在人家统辖之内呢!”

“侯是几品?不也是有品级的么?不用狮子卷鬃显示,用个没鬃的大.屁.股几个意思?”

“那我就不晓得了,反正侯府大门就是不一样。”

花泣不发一言听着他们争论,管他君公候伯,和自己这个草民八竿子打不着。

来到府门前,看着高大宏伟的屋脊和朱门玉阶,花泣似乎觉得这里有些眼熟,仔细回想,原来是去年送秦书玉来乡试,她和父亲回程之时,两人路过的一所府邸,那时父亲还停下来看了一眼。

门前确实有两个石头神兽,应该是乌金石所雕,这就是宥文说的貔貅,一点没说错,屁.股是真大!

宥文上前敲门,一个老仆探出个头问找谁,宥文便说找秦先生,老仆似乎有些意外,道秦先生在外办事没回来,改天再来,就打算关门。

宥文和峻山赶紧一人挤了半边腿进去,不让老仆关门,非要老仆说出秦书玉在哪个地方办事,他们好过去找,老仆没法只好说不知道,这都是主人吩咐的,他这种看门的下人怎么清楚?趁着宥文和峻山反应的间隙,“哐当”一下把门关的严严实实。

花泣愣在阶下看着两人又拼命的拍门,这......?有些不对劲,又说不出是哪里。宥文和峻山拍了半天门都不开,只好悻悻的暂时放弃,三人在边上找了个地方坐下,商量着接下来该怎么办才好,总不能一直坐在这等着吧?

刚好肚子也饿了,宥文说找个小店吃碗面去,面钱还是有的,一年多前秦书玉差人送回来的银子,除去给花长亭治病和给村里叔伯还了一些,还剩下二两多,这足够她在家一两年的开销,但在城里就不好说了,五个铜子一碗面,也不知城里的百姓是怎么过日子的。

花泣心疼钱,但还是要吃,宥文和峻山陪着她来找秦书玉,总不能让他们饿着肚子在这等,他俩一向在家里干农活,没有个来钱的路,三人就数花泣还有些钱。

不远处找了一家脏兮兮的小食肆,三人还是头一回下馆子,峻山还摸了几把人家的筷子筒。

三碗面端上来,是素面,一点油星都不见,就这还要五个铜子,三人却一点都不知道嫌弃,只知道是极其难得的美味,都大口大口的吃起来,宥文和峻山很快把一碗面吃光,看他俩肯定没吃饱,花泣又喊跑堂伙计再要两碗,还要了一盘子半斤的牛肉,宥文和峻山满眼精光。

三人吃的极其舒畅,街边突然一阵响动,从门口望出去,一队黑衣人马呼啸着过去,还踢翻了几个边上卖瓜的箩筐,老农哭着边捡边小声咒骂。

宥文也看不下去,小声低估:“不知那些干什么的,真不是人!”

伙计端盘子经过说道:“那些呀,哪天不作恶才是天下奇谈。”要了盘牛肉之后,伙计明显变的热情起来,又凑近了小声说:“方才那些人跑过去太快,你们大约没看清,前头穿白衣的那位是宣阳候的大公子,那可是个十足的纨绔,你们要是碰见离远点啊,别怪我没提醒。”

三人齐齐鸡啄米似的点头,花泣放下筷子若有所思,抬头问:“你说的宣阳候,可是拐过这条街近北城的那个宣阳侯府的侯爷?”

“对对,你们知道就好了,别去那地方!”伙计又忙活去了。

花泣却迅速数够了铜子拍在桌上:“别吃了,走,快!”

第六章 让她惊艳的人贩子

宥文和峻山看着一盘子还没怎么开动的牛肉,反应极速,两人飞快的夹光盘子往嘴里塞,起身跟着花泣往外走。

花泣果然是去追刚刚那队人马,秦书玉曾说过,他被一个贵人看中,是哪个府里的公子,照这么说来,极有可能就是方才过去那些人,既然敲门不开,那逮着他的公子问问总能知道秦书玉到底在哪。

宥文有些害怕,毕竟伙计的话才刚刚说完热气还没散呢!

花泣顾不了那么多,跑着一路追上去,这都多少时日了,花长亭下葬那时就说秦书玉出去办事半个多月,加上这些日子,已经过去快一个月了,翻山越岭的特意过来找,竟然还说是在外面办事,不是府里的文书么?怎么跟个流放的似的?想要见到侯府里的人,对他们这种草民来说不知道有多难,今日既然遇见了府里的公子,正好。

花泣没命的往前跑,宥文和峻山只好大步跟上。

幸好离的不远,拐过街道,远远的果然看见府门前约莫七八个人下马在说着什么,一群黑衣之中,那身白锦长袍极为显眼。

跑近前了反而不知道该怎么攀谈,毕竟身份摆在这,草民冲撞贵人是极大的罪过,被杀了也没人会说什么,何况食肆的伙计还说过他们不是善类。

黑衣随从发现了他们,目光犀利扫过来,抽出刀指他们三人的方向:“什么人?鬼鬼祟祟的!”

宥文和峻山顿时一缩,三人都没敢动。

黑衣随从不耐又喊了声:“过来回话!”

三人畏畏缩缩的挪上前,宥文年纪毕竟大一些,这会儿哆嗦着拱手弯着腰恭敬的说道:“大...大大人,我们想找贵府里的秦先生。”

黑衣随从看他们那怂样也没什么威胁性,把刀插回了刀鞘:“哪个秦先生?”

花泣立马推开宥文:“秦书玉,他在府里做文书先生。”

黑衣随从没有说话,转身走到白锦长袍的身边低声细语了几句,又回来斥道:“走走走,秦书玉不在府里。”

“那你告诉我们他在哪?!”花泣急了。

黑衣随从彻底没了耐性,又把刀拔了出来驱赶:“不知道,快走!再不走老子的刀就不客气了!”

花泣断定秦书玉可能出了什么事,这个府里人的态度太过奇怪,明明正正当当在府里做事,却个个都说不知道,想了想,咬着牙豁出去上前一步挺胸喊道:“你们欺人太甚,我爹没了,就一个哥哥也被你们弄不见,今日不告诉我秦书玉在哪里我就不走。”

宥文和峻山没有被黑衣随从吓晕,反而差点被花泣吓死,赶紧把她往回拽。

“你叫什么名字?”一声刚毅有力却不失儒雅斯文还带着些许冷峻的嗓音传来。

“花泣。”眼前光线忽地一暗,一个高大的白色身形挡在了花泣前面。

“你姓花,秦书玉姓秦。”这声音突然又醇厚温润的令人发指。

花泣心里似乎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刀她都不怕,这会儿竟然不知哪里来的紧张,抬头仰着脖子看向那说话的人:“哥哥是我爹捡回......人贩子?!!”

错不了,这人见过,一年多前,乡试放榜那日,她被挤在人堆里,然后这个“人贩子”趁机把她夹出去老远,幸好当时自己机灵大喊,才躲过一劫,肯定是他,虽说当时也没有功夫看清楚长相,好像也有些许不同,但脸上那种冷峻的霸道气息非常深刻,如今仔细一看,这禽兽长的还挺俊,顶多不过二十岁,脸庞线条刚毅端正,眉如剑锋,幽暗眼神深不见底,鼻梁英挺,薄唇上扬带着股傲气,头顶束着玉冠,乌发垂肩,不粗不瘦的身形修长挺拔,一身洁白锦衣绣着精细银纹,如此高贵清华的人竟然就是那个“人贩子”?

“无礼的乡下丫头,跪下!”黑衣随从喝道。

一个女子看着男子嘴里还碎碎念叨,连随从都无法忍受,猛一回神,花泣觉得这样盯着人看确实很无礼,赶紧低头后退了一步。

“你说谁是人贩子?”锦衣男子一挥手,刚才喝叱花泣的随从便立刻往边上退开,他自己却上前一步,快要贴到花泣的身前。

“你...那个...去年贡院门口...放榜...你...想绑了我去卖掉!”花泣声音越说越缩,自己也觉得不争气,认出了“人贩子”估计快要被灭口了,还要搭上宥文和峻山两条命,实在是对不起他俩,不过等等,之前食肆伙计不是说这人是侯府的大公子么?既然人家有身份有地位怎么可能需要绑人来卖钱?

白锦男子不耐的撇了她一眼,转身大跨步入府,随从牵着马也饶到侧门,一群人顷刻就消失的干干净净。

人家理都再懒得理会他们,可不是么,身份天差地别,能说上几句话没被砍掉就不知多幸运了,三人望着再次关闭的府门,只好转身无精打采的在街上走,漫无目的,也不知道要去哪里。

“吟儿,你说那人在去年曾绑了你要去卖掉?”宥文倒是听出来了。

“不是吧?那人不是侯府的大公子么?还缺钱?”峻山一脸鄙夷,明显极其仇富。

“他也...没说卖掉...”花泣还神游在刚才的一幕,随口应着。

“真绑了?傻姑娘啊,谁要卖你还告诉你啊?看来那伙计说的没错,真是个大恶人!”宥文皱着眉神情凝重起来。

“那书玉不就惨了,给这种人做事!”峻山终于说出了他们担忧的事。

“对呀,我哥怎么办?他人都不见了!”花泣终于回过神来。

宥文和峻山都摇头,他们还真是没有什么办法。

“你们,诶,站住!”后面有人叫了一声。

三人回头,那不是刚才拔刀的黑衣随从么,完了,来灭口了!

花泣害怕的压低嗓子对宥文和峻山喊:“快跑!”

好像上了油,三人撒腿就跑,速度极快,没一会儿就跑出老远,后面的人又吼了声:“说你们呢,站住!”

谁会站好了等人来杀,当人傻的么?

黑衣随从也跑着追上来,虽然与他拉开了一些距离,但那人明显是练过的,连跑带跳,一下就飞身落在了三人前头。

“跑什么?老子说话听不见?”黑衣随从非常不满,自己的命令这三个乡野草民竟然无视!

跑不过,宥文和峻山赶紧把花泣抱在中间挡着,牙齿开始打颤,战战兢兢的等着那人挥刀过来。

第七章 小院子里安了家

黑衣随从看着这三个,竟然“噗”的一声笑了出来:“跟我走!”估计自己也觉得这么笑很不严肃,黑衣随从立刻纠正了神情,硬梆梆的吐了三个字。

宥文和峻山相视一眼,反手从背后拉着花泣,小心翼翼的跟上去。

黑衣随从领着他们往侯府相反的方向走,时不时的还回头催促一番,那三个走的实在太慢。

一直走到北城尽头,黑衣随从拐进了一条小巷,随后又马上回身探出头来,怕跟在后面的三个溜了,宥文还真有这个想法,不过只维持了一瞬间而已,黑衣随从好像知道似的,这人着实让人讨厌。

巷子里七弯八拐,终于停在一扇破门前,黑衣随从从怀里掏出一把钥匙,开门,站在边上对三人使了个眼色叫他们进去,宥文和峻山贴着墙根护着花泣走进了院子,里面还算宽敞,有一座两层的小楼,院里种了棵香樟树,已经高过房顶,树下是一口井,井沿残破不堪,看样子有些年头的房子了。

黑衣随从又拿钥匙打开了一楼屋子的大门,然后自己就走了进去,三人也只好跟着。

进了屋才发现里面其实很大,是个花厅,家什齐全,还打扫过,闻不到灰尘味,黑衣随从坐在阔椅上,靠着背端着扶手,一脚还踩在椅边,明明也是个下人,此刻却跟个大爷一样。

“秦书玉不在府里,过些时日才能回来,你们有什么事情跟我说吧!”黑衣随从看着三人说道。

花泣这下反而不害怕了,真要杀他们,这人也不用如此费老半天劲,人一轻松下来,反应也会正常些,上前半屈两手握至腰间侧身行了个礼:“这位大人,民女家中老父过世,如今就剩哥哥一个亲人,这才来找他,请大人可怜民女凄苦,告知兄长下落。”

“嗯,这么说你们是来投奔他的?”

“不不不,我们是来寻他回家的,父亲临终叮嘱......”

“回家?回不了!”

“这是为何?”

“他已卖身侯府,岂能说走就走的!”

“卖身?!”花泣回头看了眼宥文和峻山,三人都很吃惊,齐声喊道。

“难道你不知?一年前他来侯府就签了卖身契,大公子给了他十二两银子,不是差人给你们送去了么?难道你没拿到银子?”

花泣眼泪哗哗的往下落,秦书玉那家伙,为了挣钱给她爹治病,竟然卖身给了侯府,自己当时竟然还以为是主家看重他,肯给他预支一年的工钱呢,原来竟是如此!刚才,就在刚才,他们三人还用秦书玉卖身的银子搓了一顿“大肉”,想想就觉得自己不是人啊!

黑衣随从是个粗人,见不得女子落泪,刚刚还凶神恶煞趾气高扬的,如今却显得有些不知所措,起身想过来又觉得不合适坐了回去,“那个,丫头,卖身不见得就卑贱,能进侯府是他的造化,你莫哭啊,看看我,不也是个侯府的下人嘛,有吃有穿的,还有余钱回家养一家老小,哪里不好了?”

“大人可知,民女兄长是要考取功名的,去年乡试落榜,家父希望他三年后再考,如今卖身为奴,哪还有资格参加科举啊?何况去年家父尚在人世,契文理应由家父同意按上手印方能去府衙记录在案,为何民女的兄长卖身却如此简单?”花泣的心碎了一地,这秦书玉这辈子算是彻底毁了!

宥文也急了,上前躬了个身:“大人...这...我们......”

“这个嘛...我也不清楚,我只是个下人,秦书玉也不是卖给我,再说了,侯府不就是官府么?好了,你们的想法我明白,卖身侯府是秦书玉自己愿意的,没有人逼他,估摸着过几个月他办完事就能回来,你们到时跟他问清楚,何况,现在说不愿意也晚了些,死契你们也赎不了身,别人想进侯府还进不来呢,知足吧!”

“大公子仁慈,说这房子给你们几个住着,可以在这里等秦书玉回来,要是不想住就回家,到时我请示大公子给他几日休沐,回去看你们也行,但是有一点,你们别再去侯府门前晃悠了,到时出事没人救得了你们!”黑衣随从起身往桌上扔下一袋东西,自顾走了,三人你看我我看你,傻在了屋里。

死契!难怪秦书玉能捎回十二两银子回家,普通人家一两银子就能买一个姑娘当媳妇,就算秦书玉有多高才,卖身为奴顶多不超过二两,只怪自己当时年幼不懂,如今明白了又能如何?

宥文打开桌上的袋子,里面沉甸甸的,倒出来五个小银锭,都是一两一个的足银,看得峻山直愣。

三人清醒过来,这侯府大公子名声很大,是坏到惊天动地家喻户晓的那种,现在给房子住还给银子,指不定又憋着什么坏,秦书玉本身就是卖身为奴的人,他侯府大公子又何须看奴仆的面子而对花泣三人关照?仔细商量了一番,宥文觉得干脆拿着银子走人,这种纨绔杀了他和峻山倒是得不了什么好处,怕就怕他打花泣的注意,先生就她一个女儿,出了事,以后没脸见黄泉之下的花长亭,峻山也觉得有道理。

自从父亲病倒,花泣好像一夜之间长大也成熟了许多,宥文说的虽有道理,但她总觉得这里面的事情没有这么简单,侯府的大公子什么漂亮女子没有?自己一个乡下野丫头,土里土气的他看不上,孤傲的连搭理她的兴致都没有,不厌恶杀了她就算好了,就黑衣随从刚刚扔下的那五两银子,也够买五个姑娘了,他还缺女子么?她想搞清楚一切,留在这里等秦书玉回来,好像回去了桃源村哥哥就离她越来越远一样。

宥文和峻山急的上窜下跳,想来想去,除了花泣,真的想不出来,还有什么能让侯府大公子占点好处的,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谁会闲来无事给房子住给银子花?那侯府大公子看起来也没哪根筋搭错啊,这个险可冒不起!

没办法了,宥文给峻山睇了个眼神,峻山会意背起花泣就往外面走,宥文还不忘把那袋银子揣进怀里。

花泣反应过来,哇哇大叫,拼命用手锤着峻山的肩膀,两腿挣扎蹬来蹬去,峻山背着走不动两人摔在地上,宥文赶过来叹了口气,就这个样子,他俩要是把花泣抗着出去,官府立马就得把他们抓起来坐牢,说他俩强抢民女都是轻的!

花泣执意留下来,宥文不放心,只好也跟着留下,要是溜了,哪天秦书玉回来能把他给踹死,想了想,安排了峻山回去桃源村,告知一下家中父母,免得担心,花泣拿出两锭银子,让峻山拿回去给宥文和他家一家一锭,毕竟家里农活很忙,少个劳力便损失收成,万一交不上田租,全家都得挨饿,宥文也同意了,让峻山回去后马上要返回这里,多一个人多一份保障,虽然之前三人面对一个黑衣随从都是任人宰割,反正不管,就是死也要保护好花泣。

注意商定,峻山便把两锭银子仔细的绑到裤头上,让他俩各自小心保重,就出门回了桃源村。

既来之则安之,已经打算住下来,就得好好布置一下,毕竟晚上还要铺盖睡觉,幸好这里东西都不缺,连厨房锅灶都有,就是没有油盐米粮,宥文打算出去买点回来,晚上两人煮着吃。

第八章 来意不明的流云

峻山是在两日后回到宁阳城的。

一进院子吃惊不小,上次没怎么注意看,就觉得这院子挺破旧的,今日回来感觉很不一样,收拾的很是整齐干净,焕然一新,看来是真打算在这住下去了。

峻山很兴奋,以前还从来没有真正意义上的离开过家,这次能出来独立过几天无拘无束的日子,脖子不用再被老父勒着缰绳,没人的时候他就想跳几下释放内心的激动。

回去桃源村给自己和宥文家送了一锭银子,父亲竟然也不怀疑他是否来路不明,听他说完秦书玉的情况,唉声叹气的催着峻山赶紧回城,只是一再嘱咐,不要与人争执,不要惹事,峻山龇着两颗大门牙统统答应。

峻山回到小院的当晚,院里又来了一个人。

来人是个小姑娘,只有十五岁,眉目清秀长得白白嫩嫩的,个子娇小,自称是侯府管家遣她过来伺候花泣三人的,低眉顺眼的确实是长期当丫鬟训练出来的恭谨,一来便说以后尽管差遣。

“那个...姑娘,我说你确定没搞错?”宥文峻山两人满眼戒备仔细的把站在那里的小姑娘浑身上下轮番扫了十几遍。

“公子,没错,唤我流云就行。”

“看看,名字一听就是大户人家的,倒显得我家吟儿才是个丫头名,话说你可知道我们是什么人?”

“你是宥文公子,还有峻山公子和花泣小姐。”

“......既然连我们名字都知道,那更应该知道我们只是你们侯府下人秦书玉的家眷,也就是说,我们实际和下人差不多,别说差遣你,我们都是被差遣的人,这个你懂?”

“公子莫要自谦,能来伺候是流云的福份。”

“唔?小小年纪说话还真是滴水不漏啊?!你怎么就知道我就是宥文了?难道我不能是峻山么?还是你觉着我好看偷偷瞧过我?”

“宥文公子长的像猴,人也猴精猴精的,峻山公子有两颗大门牙,轻易不张嘴。”

“嗬!这话是谁告诉你的,他娘的有眼睛没有?老子长这么英俊潇洒还像猴?......那个我们可付不起工钱给你!”

“奴婢本就是侯府的下人,岂有拿双份工钱的道理!”

“你先给我说清楚,是谁在毁老子形象!”

“杜鉴大哥夸公子精明呢!”

“那个杜什么贱的是不是整天穿着黑衣服,四肢发达凶了吧唧那个?”

“正是,公子见过的,杜鉴大哥带公子和小姐住来这里。”

“个妖兽的......”宥文骂了句自己村里人常挂在嘴边的土语,别人是完全不懂其中意思的。

花泣在楼上把话都听的清楚,没有急着出来,也是在怀疑这小姑娘的来意,宥文说的没错,他们本就和下人差不多,哪会还有丫鬟伺候的道理,这小姑娘心思缜密,小小年纪从容自若,说出来的话让人想找个借口推辞的缝隙都没有,可不是一般人能调.教出来的,这么得力的丫头,遣来伺候他们几个乡野草民?说信了才有鬼呢!

宥文和峻山显然不会这么轻易就让她进来,这么一直质问下去可能会惊动背后安排她来的人,让侯府大公子知道了他们几个不安份也不知会招来什么,干脆就走出楼台冲下面院里平气的喊了声:“流云妹妹来了,自是欢迎都不及的,快请进来吧,以后别一口一个公子小姐的,咱们都是苦命人,大约我年长你一些,不嫌弃就喊声姐姐。”

“见过花泣姐姐。”竟然还顺势就叫上了。

流云就这么住了进来。

楼上有四间房,宥文把靠着楼梯的房间给了流云,自己和峻山住在隔墙的第二间,就近监视她的举动,花泣就在他们另一面墙的隔壁,至于最里面那间房,没有床铺,里面全是书,看来以前的主人也是个读书人,这倒让花泣有了点事情可以打发时间,反正宥文和峻山打死都不让她出门,乡下劳作惯了的人突然闲下来是很难适应的,有这些书,就不怕闲着了。

半个月过去竟也风平浪静,流云每天做着下人该做的活,打扫洗衣烧火做饭,手脚麻利,从不需要人插手,宥文和峻山每日会出去街上溜达一会,然后给花泣带回各种市井八卦,花泣每日还是看书的时候多,看累了,流云就往她身上捣鼓,不知从哪里给弄来了一件玉簪子和几身清素襦裙,将头顶随意梳起一小束发丝盘成髻,用玉簪固定,柔顺长发倾泄腰间,穿上蓝白齐胸襦裙,近来因为没有风吹日晒劳作的缘故,皮肤开始变的白皙细腻,精致描画的五官和长高又圆润了许多的身形,配上千层底布鞋,如同换了一个人,自带一股轻灵之气。

哥哥秦书玉曾说要给她一双绣花鞋的,现在人都不知道在哪里!

“流云,把我弄成这样,宽袖长摆的多不方便啊?”

“姐姐,女子就该好好打扮,您如今不用做活,穿穿也无妨的。”

“你和我说实话,是不是侯府想把我打扮好了想将我卖去哪里?”

“姐姐多虑了,是流云觉得姐姐底子好,不打扮一番着实可惜了呢!”

“卖去青楼大约是不会,我也卖不了几个钱,是不是想把我送给哪个达官显贵换取什么?”

“姐姐你又说笑了,侯府买回来姿色出众的婢子如云,别家权贵可又曾缺过?”

“这话倒不假,是我见识浅了。”

原本花泣还有些担心,流云一番话打消了她的忧虑,或许真是这个丫头纯粹的一片好心吧!侯府大公子名声是恶劣,可也真用不着如此费心来对付她,刚想到这,楼下院门被推开,宥文和峻山回来了。

“吟儿,流云,你们在干嘛呢?”

“两位公子回来了。”流云朝着楼下两人打了个招呼。

“嗯,吟儿吟儿,你下来,我跟你说,你猜我俩今日出去又看到什么了?”

花泣被流云搀扶着下来,这身打扮走起路来真不适应,累得慌。

“吟儿,你咋穿成这样?”宥文皱着眉也觉得不习惯,打扮成这样容易招贼。

“说吧,见着什么了?”花泣浅浅笑着问道。

“哦,今日在南城街,那坏...侯府大公子的人将一家当铺给一把火烧了。”

“这不是常事么?他有哪天是不做恶事的?”

“也对,贵人嘛......我就担心我们......”

“我们?担忧也无用,不如安下心等我哥哥回来。”花泣早已想的透彻。

宥文意味深长的看了流云一眼,想说什么又闭了嘴,估计怕她告密,惹祸上身。

第九章 本公子叫叶青林

可是又过去了两个月,秦书玉还是没有回来,花泣也托流云回侯府打听过几次,都说不清楚什么时候能回。

花泣越来越担心秦书玉,外出做事也不会一点消息都没有,难道就不用定时向侯府报告事务近况么?压抑的她每日叹气,只能去书房里看书分解忧愁。

流云和宥文峻山他们每晚都是早早就歇了,花泣却习惯要在书房里呆到半夜才能睡着。

点了个油灯,端着推开书房的门,轻步走近书案,小心的把油灯放在一边,开始在架子上翻找那些没看过的书出来,竟然还翻出了几本民间的话本,觉得甚有意思,拿起一本《永世轮回》翻阅起来。

话本讲述的是一个黄泉路上凄美的爱情故事,传说天有九天,地有九泉,黄泉就是其中之一泉,不管活在世间的是显贵还是贱民,不论年老或年少,是人还是畜生,死后都会走这条路,黄泉其实是条河,都叫它忘川河,两岸本是阴森荒芜之地,不知何时起却在岸边开满了血红的花,说有个人死后,灵魂从人间的阴山荒野落入了地府,走在了黄泉路上,闻到了岸边的花香,竟然慢慢想起了自己的前世,因为想与心爱之人相守而触怒了天道,被打入轮回贬去人间受苦,在人间经历了种种磨难,两人必定是无法相守凄惨而终的结局,一次次死后来到这里,都决定在忘川岸边等到对方一起轮回再也不分开,他们从忘川岸走上奈何桥的醧忘台,接受桥上那个叫孟素的女子煮的忘忧茶再一起幸福的进轮回道,一世世的轮回,始终是相遇不能相守的孽缘,他们要在无尽的折磨之中永世的轮回下去。

“奈何桥上道奈何,是非不渡忘川河。三生石前无对错,醧忘台上会孟婆。唉!天道为何如此不公?与心爱之人相守又有何错?需要用永世轮回来惩罚?”花泣念着书里的诗一声伤怀的叹息。

“天道自有它的规则,因果循环,花开叶落一轮回,哪个前生不注定?”油灯光线之外的黑暗之中,屏风后面飘出一声温润的嗓音。

“谁?!”花泣被这声音惊的魂飞,明明这里只有自己一个人。

“有阴便有阳,有日就有夜,有盛必有衰,有苦定有乐,哪个不是因果?问天不如问自己!”黑暗中的声音又懒懒的说了一句。

这声音有些熟悉,不过管他是谁,这么懒散又醇厚的声音定然不会是鬼,只要不是鬼,人又有什么好怕的?花泣索性拿着油灯走到屏风后面,她要看看到底哪个搭错筋的半夜不睡觉跑这里来吓人!

里面有张长榻,应该是房子的前主人看书看累的时候休息用的,花泣端着灯缓缓上前,看清了那张帅的人神共愤的脸,花泣睁大眼睛:“是你?”

不过,为何眉宇之间并无那日神采,竟然还有酒气,自己刚刚在外格难道看书看的太入神竟然闻不到么?

“本公子来这有何不妥么?”长榻半躺着的人又懒懒的问。

“当然不妥,呃...也不是,我的意思是......”这本来就是人家的地盘,花泣竟然不知该如何回答。

“那就对了!”

“可是你干嘛半夜的来吓我?人吓人能吓死人你懂么!”

“本公子先来的你还讲不讲道理?还没说你吓到本公子呢,半夜读什么奈何桥会孟婆!”

“......”恶贯满盈的大坏蛋今日来跟人讲道理,花泣实在无语。

“过来,坐这,陪本公子喝一杯,或许能不怪罪你。”那浑蛋竟然还往里挪了挪。

“休想!宥...唔...”花泣突然明白了他的目的,迈开腿打算要跑边张嘴就大喊宥文,结果被那浑蛋一只大手拖过去另一只捂住了嘴。

“再叫我就杀了你!”浑蛋恶人一只手把花泣紧紧的搂着,另一只手放开做了个砍头的手势。

“宥......”怕死就不是花泣,马上张开嘴要喊又被捂的结结实实,那混蛋的手指是真长,一个手掌就裹住了花泣整张脸。

“还叫我就杀了秦书玉!”

花泣彻底闭了嘴!紧张的缩在恶人怀里,动都不敢动一下,只能拼命的点头。

浑蛋恶人放开了花泣,斟了一杯酒,不怀好意的从上到下打量她:“以前没发现你竟然还有点姿色。”

“登徒子,你想做什么?”花泣一惊双手抱着胸口小声骂道。

“对你?想多了!”登徒子飞过来不屑带嫌弃的眼神继续自斟自饮。

“你为何半夜来这里喝酒?”既然这浑蛋对她没兴趣,那就放心了,花泣觉得应该要端正态度讨好一下,问出秦书玉的下落。

“高兴来便来。”

“你...是个酒鬼么?”

“人不能喝酒非得要鬼才能喝?”

“还能不能好好说话?!”

“不能!”浑蛋恶人竟然直接放下酒杯,伸手过来把花泣摁倒在榻上立马压了过来“这样或许能。”

“你!放开!”花泣被恶人高大的身形压的喘不过气,使劲挤出三个字。

“你叫啊!”那张脸竟然可恶的快要贴到她的鼻尖,两手还压着花泣的双手不让她挣扎。

花泣是真的害怕了,从来没有过被人这样压着,身体完全在那浑蛋的重量之下,感觉肋骨都要断裂。

“我快被你压死了,起开啊!”花泣好不容易说出话来。

“你叫什么名字?”浑蛋没有放开她,只是把身体稍微松开了些,花泣还是动惮不得。

“花泣,不是跟你说过了么。”真想有个东西能砸死他。

“嗯?够凄惨,名字不错,你姓花,秦书玉姓秦......”

“说了他是我爹捡回来的。”

“哦!本公子就说嘛!”

“你到底放不放开我!”不说还好,一说,那浑蛋恶人又压了上来,花泣想死的心都有。

“不是你说要好好说话的么?离的那么远,费嗓子。”脸贴的更近,能感觉到对方呼吸,热气散在花泣脸上直发痒。

“浑蛋。”花泣恐惧的眼眶瞬间充盈,泪水极不争气的大滴大滴落至耳鬓。

“本公子叫叶青林,不叫浑蛋,记住了!”

第十章 浑蛋永远是浑蛋

花泣每日清晨醒来第一件事就是诅咒那个叫叶青林的浑蛋,这些日子她每天都睡不好,自从那晚被那浑蛋欺负,书房就再也不敢进去,幸好当时那个浑蛋没有干别的,看到花泣一哭好像就兴致全无的样子,放了她离开了,走的时候竟然连院门都没开,也不知他从哪里飞出去的。

但这并不能消除花泣对他的恨意,男女授受不亲,他竟然......,实在没有勇气去想那晚的事,对宥文峻山他们也不敢说,只能自己屈辱的每天按一日三餐的偷偷诅咒他。

花泣快要憋坏了,宥文和峻山不让她出门,书房不敢去,就看不了书,每日只好在小院子里来回晃悠,把那些花花草草挖了几百遍又种回去了几百遍,连屋后都没放过,熬了半个多月,也不知那浑蛋有没有再来,反正自己不进去就好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样。

熬不下去了,给自己找了个借口,觉着大约叶青林那浑蛋也不会找她麻烦了吧,花泣又开始尝试着左顾右盼的进了书房,摸着熟悉的书本,闻着淡淡的纸香,她生来就喜欢读书。

书本摸着了却总是心猿意马的,怎么都无法集中精神看进书里,也不知是害怕还是为什么,到底哪里不对劲也想不出来。

“喝酒么?”那个好听又让人恐惧的声音还是来了,这么好听的嗓音安在一个恶人身上,老天爷也不觉得浪费。

花泣大热天的竟然颤了一下,心底最深处的地方被什么猛地撞了一下的感觉,反而又没那么害怕了,他如果想来,她又能怎么样?

起身拿着灯走过屏风后面,果然,他还是半躺在那里,喝着酒,很想问他每次都自己提着坛酒子爬墙进来不累么?

“不喝!”花泣把灯放下,就突突的站在那里看着他。

“嗯。”他到现在都没正眼瞧过花泣一眼,自顾自喝着酒,就再不说话。

花泣突然有种极其尴尬的感觉,自己巴巴走过来跟人家说话,还仗着被欺负过占着理,说话也能端的理直气壮占个上风,他却理都懒得理她!

“你有心事?”就这么转身走了不服气,突突的站着也不合适,好歹鼓起勇气找点话,说完也好有点台阶下。

“你怎么还不走?不怕我吃了你?”叶青林涣散着眼神懒懒的看了她一眼,显然是有些醉意了。

“怕!”说不好,趁着醉意他还真敢,好女不吃眼前亏。

“那就出去!”

花泣转身就走,侯府大公子了不起,王公贵族了不起,跟自己有关系么?她躲都来不及,真是魔怔了,竟然跟那种浑蛋说话,万一他又干点什么,她死都来不及,“哐当”一声重重甩上了门。

第二日晌午吃饭的时候,宥文极为兴奋的跟花泣说,今早在就在北街上看见一群卖杂耍的,甚是好看,估摸着晚一些应该还在,问花泣要不要出去瞧一瞧,峻山也说真是好看,那身手溜溜的,他从未看过,太精彩了。

难得他俩会同意她出门,花泣觉得自己也确实在这院子里关了太久,出去散散心也好。

吃完饭三人去到那里,果然杂耍的还在,人群围的铁桶一般,宥文和峻山护着花泣好不容易挤到前头去,就见那中央两个粗壮的木杆上拉着一条细细的绳子,一个小女孩竟然挑着两桶水走在上面,稳稳当当的来回走四五趟,可把花泣惊出一身冷汗,宥文和峻山直拍手叫好。

人群喝彩声不断,许多铜子高高抛起飞落在杂耍的空地上,花泣摸了摸身上,发现自己没有钱,给宥文使了个眼色,宥文点头往地上扔了三个铜子。

绳子上的小女孩走累了,地上一个中年男子便开始顶酒坛子,先是把一个酒坛子放头上,接着叠第二个、第三个,一连叠了五个、六个、七个,那酒坛子就跟串好的糖葫芦似的,在他头顶丝毫不动,中年男子来来回回在场内走了好几圈,酒坛子也没掉下来一个,估计是觉着这些卖艺的人挺不容易的,宥文又丢了三个铜子进去,城里的生活融入的倒是挺快,都变的如此阔气起来,谁让流云说侯府管家每月都会支银子过来呢。

人群掌声不断,街坊百姓都看得兴奋入迷,不知何时,人堆里开始混乱了起来,有人被推倒在地,尖叫声响起,人群一阵骚乱。

花泣正看的入迷,也被推了个踉跄,幸好宥文和峻山就在身旁及时拽住,没有被推的很远。

一队黑衣人马冲进了杂耍空地,东西砸烂,把中年男人打了个半死,随后扬长而去,人群惊恐的散开,中年男人强撑着带着小女孩和几个艺人收拾细软逃离。

杂耍看不成了,花泣在宥文和峻山的胁迫下回到小院。

那群黑衣人马如此熟悉,不是叶青林的手下又是谁?

晚上花泣早早去了书房,等待着,她也不知自己想做什么。

也不知那人会不会来,何时会来,反正等着,想来总会来的不是么?

果然,屏风后面飘出一丝酒味。

花泣不知道酒到底好喝在哪里,总之,长榻上那个浑蛋是喝的是有滋有味。

“出去!”

花泣刚转过屏风,就被人倒喝着驱赶。

强压着怒气,花泣缓缓道了声:“欺压手无寸铁的百姓,你就是这么心安理得。”说完就转身走了出去。

出了门口正要随手关门,里面又来了一声:“回来!”

花泣顿了一顿,又快步走了回来。

“怎么?想辩解了么?”

“本公子何时欺压手无寸铁的百姓?”

“今日,北街杂耍,你砸烂了人家的摊子,赶走了穷苦的卖艺人,你不承认也没关系,反正你这种人,不作恶就会死,我诅咒你!”

“出去!”

再一次被驱赶,花泣头也不想回,浑蛋畜生禽兽,只会以强欺弱。

花泣赌气似的许多日都不进书房,自己也不知是不想见他还是不敢见,夜晚早早上榻歇息,自己太天真,以为可以凭着那点正义感就能有底气的站在他面前,谁曾想,他随意的便能让她认清自己。

可她在乡下习惯了随性不加掩饰,一肚子怨气着实让她折磨,暗夜中又不由自主的起身,去了隔壁书房。

“你在么?”花泣打开房门,弱弱的问了句。

没有回音,掌着灯走过屏风后,却看见他在榻上熟睡,叹了口气,花泣转身回房拿了条薄被,回来小心的盖到他身上,她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或许自己也不愿意去想这么多。

第十一章 受伤回来的秦书玉

半年,整整半年,扳着手指头数数,花泣和宥文、峻山来了宁阳城已经足足半年,而他们要找的秦书玉还是没有身影。

虽然每隔个十日八日,叶青林会在书房里面或是喝酒或是睡觉,花泣偶尔也会和他说上几句话,但他就是从来不提秦书玉,花泣几次想张口问,就被他不耐烦的轰走,每次花泣都决定再也不要理他,再也不要看他一眼,再也不跟他说一句话,却每次都没骨气的闻到酒味就过去跟人搭讪,然后再灰溜溜的被人家赶出来。

但是现在不想忍了,花泣来这里看人脸色住着,无非是为了找到秦书玉,她不想一直在这里住下去,桃源村才是她的家,已经半年了,秦书玉到底是生是死,一定要叶青林给个交代。

晚饭后早早去了书房,一边装作很专心的整理书本,一边竖起耳朵听着屏风后面会不会有声音传来,却迟迟没有动静,二更过后,花泣困得不行,眼皮撑着撑着就耷拉下去,没一会竟然就趴在书案上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也不知是什么时辰,窗外还是那么黑暗,顶多也就三更天,那家伙晚上应该不会来了,揉着太阳穴准备回卧房去睡,一起身好像弄掉了什么东西,转头看到地上一件薄薄的披风,上面绣着金线。

赶紧走到屏风后,叶青林果然在,来了竟也能无声无息,今夜没有喝酒,就半躺着睁着眼睛神游,一声不出。

花泣轻轻过去把披风放到叶青林的脚边上,红着脸极不好意思的说了声:“谢谢!”

“你在这里等我么?”叶青林收回游出去的魂魄,抬头淡淡的说道。

“我......”

“什么事!”这家伙好像从来就不知道对人说话语气可以缓和些客气些,总是这么没点耐性咄咄逼人,除了第一次在这里见他被他欺负时多说了几句,平时连多说一个字他都吝啬。

“你能告诉我,哥哥在哪里么?”

“我不知道。”今日很难得的没有自称本公子。

花泣一下就满眼模糊哭了出来:“我知道你很高贵,你有身份有地位,你可以随心所欲,你可以不屑理会我这等草民,搭理我会降低了你的尊贵,但草民我只有哥哥一个亲人,除了哥哥什么都没有,能不能让我这个草民有点希望活下去?!”

“没有骗你,本公子确实不知。”好像是对不被信任的抗议,本公子三个字又回来了。

“我哥哥卖身侯府,为你做事,你不知,求你告诉我谁知?”

叶青林有些意外的看了她一样,对于她用“求”这个字眼极不习惯,她跟他对着干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虽然她从来没占过上风,却也从不示弱,也不知是不是前世有仇,但今日她竟然求他。

“没有人!”

“说清楚!”

“一个月前,秦书玉就断了消息。”

“你让他去了哪里?去做什么?”

“帝都,帮我调查一件事。”

帝都,整个南平国最繁华,表面最安定暗地里最复杂的地方,他派秦书玉去那里做什么,定然是不会告诉她,能告诉她在哪里已经是极大的仁慈,有些事情,不知道比知道的好,不该知道的,就算知道了,死期也不远了。

花泣不再问,心里极度不安,连他都失去了秦书玉的消息,只能是已经身处于危险之中。

“我会把秦书玉找回来。”

“谢谢!”花泣感激的看着他。

那晚之后开始,好像两人都收起了尖刺,不再那么排斥对方,虽然话语也不会再多几个字,至少能听出来,语气好了许多。

重要的是他说话算话,半月之后,秦书玉果然回来了。

秦书玉是被杜鉴背回来的。

那晚四更天的时候,院门被重重的踢开,再就是重重的脚步跑进来的声音,花泣猛地睁开眼,披了件衣服就下楼,果然在花厅看见了秦书玉,那个她找了半年多的哥哥。

杜鉴正把秦书玉放平在榻上,用手在撕他的衣服,胸口一大片暗红,门口就能闻到血腥味。

“宥文!宥文、峻山!快来啊!”花泣崩溃的哭着大喊。

流云进进出出,烧开水,找纱布,找药,找酒,找一切需要用到的东西,幸好伤口不深,没有刺穿脏腑,只是血流的多了些,人晕了过去才看起来以为很严重,杜鉴熟练给秦书玉缝好了伤口,撒上药,包扎捆好,弄完这些天已经蒙蒙亮。

“杜大哥,谢谢你!”一直紧张的忙到现在,谁也没空说话,这会儿花泣才上前和杜鉴半屈了个礼表示感激。

“花姑娘,别客气,应该的,秦先生现在也是我的兄弟,杜某这便告辞了。”高大威猛的杜鉴看起来也很是疲惫的神情,说完便离开了。

秦书玉在三日后才醒了过来,睁开眼看到花泣和宥文、峻山几个人,以为自己在做梦,使劲搓揉了几下眼睛才确定没有看错。

平安归来,能醒过来,就表示没事了,花泣终于放下了这半年多一直提着的心。

叶青林倒是没有再来过,花泣在书房没再见到他,还想着好好感谢几句的也省了。

秦书玉养了将近一个月,伤口基本好了,这一个月来花泣也没问他去干了什么,只等他伤好了以后问他卖死契给侯府的事。

秦书玉却很意外的说自己并没有卖死契给侯府,换花泣吃了一惊。

“哥,你确定没有骗我?”花泣有些不相信,担心秦书玉怕她知道,就随意编个瞎话哄她。

“吟儿,我什么时候骗过你。”秦书玉也有些搞不懂花泣和宥文他们为什么总说他卖死契。

“杜鉴大哥说的,你卖了死契,拿了十二两银子回家给父亲治病,银子我也收到了。”

秦书玉没有说话,拉着花泣喊了宥文和峻山上楼,进书房关上了房门。

“吟儿,宥文、峻山,你们不用担心,我真的没有卖死契。”

“哥你能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么?还有从你离开桃源村将近两年了,都在做些什么?”看来花泣今日是不打算放过秦书玉了。

“好吧,我和你们说,有些事情我不能说的太明白,但今日我说出来的话你们也不要和外人提半个字。”秦书玉神情突然就变的沉重起来。

三人立马配合的齐齐点头。

第十二章 那个家伙到底坏不坏

“那时,考完了乡试,原本我打算十五月夕节赶回家跟你和叔团圆,但又想着三日后才放榜,心里急着知道结果,来回奔波又怕给什么事情耽误住,就想在贡院住到十八放榜那日,不曾想那天晚上茅房不小心听见有人在里面说卷子、解元什么的,当时也没太在意,可第二天晚上有人给我塞了个纸条,上面说我若榜上无名,千万不要声张,不然命难保全,我开始莫名其妙,后来就明白了字条的意思,是说我肯定不会上榜,估计是有人顶了我的名额,果然没错,榜文出来,我落榜了,二十五个人,我连末尾都没排上去,心灰意冷又不敢声张,更不敢回家见长亭叔和众乡邻,出了贡院大门正不知该往何处去,有几个人来到跟前让我跟他们走,想着反正也就这样了,走又何妨,然后他们就把我领来了现在的这个院子。”

秦书玉这么一说花泣就明白了,这院子是叶青林的,那个纸条肯定是叶青林派人塞给他,可是这些事情对于花泣几人,叶青林有必要一直不肯对她说么?对她们又有什么好隐瞒的呢?

“你们想的没错,是叶青林大公子,你们如果看过榜文,就应该记得,那时榜上的解元叫叶寒林,他是大公子的二弟,就是他顶走了我的解元,我的卷子成了他的卷子,原本,对于我们这些没有任何地位的草民来说,被顶走功名算不得什么稀奇事,只要有才能,三年后还是能再考回来,但是大公子告诉我不用再去考了,三年后的解元还会是叶家的子孙,我就想着,我也不一定要榜上第一中解元,二十五个名额有我一个就行,可是大公子说,我的卷子已经成为了别人的卷子,只要我出现在那里一开口,别人就会露馅,没有人会让我活着榜上列名,不是针对我,只要是才华出众能考中头名的不论是谁,都会是他们的牺牲品,他们要的是解元。”

“可是他们侯府已经是王公贵族了,又何必争这个解元,中了头名解元做官也只是个吏员,他们难道还差个县吏?不对,叶青林让你三年以后甚至未来都不用再去考,说解元一直会是叶家子孙的,侯府到底是想要多少个县吏?难道还要把子孙遍布全国去当县吏想谋反么?这也说不通啊?再说就叶青林那个名声,你也应该早比我们更清楚,你怎么就知道他不会骗你?”花泣不是不相信秦书玉,而是不信叶青林。

“大公子没有必要骗我,因为当时我如果怀疑榜文去找主考官质问,只怕就会如他所言,最要紧的是他当着我的面,背诵出了一张二十几年前的乡试卷文,那个内容你也应该能背出来,是长亭叔当年乡试落榜返家默出来挂在墙上的那篇,这么说,你应该能明白,长亭叔在家里看我默出自己的卷文后,第二日是来宁阳城做什么,他也是因此而一病不起。”

“你是说,当年我爹两次落榜都是给叶家顶了去?他这次明白了才被气病的?”花泣拍案起身,握紧了拳头。

“如果不是,大公子为什么能背出来,大公子就因为厌恶这一切,从不愿参加科举,至今也没有功名,至于是叶家哪个顶走的,大公子没有说,想来也应该是他叔伯辈的人,侯府到底要这么多的解元来干什么,大公子不说,我也不敢问,你说欲意谋反我倒觉得不像。”秦书玉深叹着气。

“所以你是真的没有卖死契给侯府,而是叶青林看你可怜收留了你,给你十二两银子拿回家给爹治病,让你满心感激的替他赴汤蹈火卖命?我怎么就觉着这就是一个专门给你挖好的坑,让你心甘情愿跳下去还对他感恩戴德呢?”花泣总觉得这里面还隐藏着某些东西。

“你哥秦书玉我两手空空,身无长物,人家堂堂侯府大公子要什么人卖命没有,何必费这么大劲来给我挖坑?是我说想找份差事,要挣钱给长亭叔治病,大公子这才留下我,对府里就说我卖的是死契,哪怕有朝一日.我让二公子给认出来也不会再来要我的命,下人已经没有资格再考科举,所以杜鉴大哥说,你们三个来来回回去府门前晃悠怕你们闹开,也不了解你们到底知道多少,万一不小心说错了话,可能惹一身麻烦,才把你们领到这里。”

“可是,就算如此,叶青林每天恶事不断,听到他的恶名,孩童都不敢啼哭,这样的人,你真就这么相信他么?”

“别人怎么传大公子的名声我倒不在意,有些时候听的多还不如用自己眼睛多看,我觉得大公子不像这种人。”

“那我和宥文峻山还亲眼所见呢?好,不说叶青林,就说说这将近两年时间,你去帝都到底在做什么,为什么一点消息都没有,我和宥文、峻山在这里等你等了半年多,这你总该交代一下吧。”宥文和峻山也忙点头。

“吟儿,你还小,有些事情我不方便说,也不能说,你和宥文、峻山也没必要知道,这是在保护你们。”秦书玉被逼问的一脸无奈。

“哥,再过几天我就满十七了,别老把我当孩子,不知道你每天在外边干什么,你让我怎么安心?算了,你这人,不想说的打死也是不会说,我不逼你。”

有时候很希望某个人能出现,他偏偏就没个鬼影,叶青林竟然这些天都没来,把花泣着实郁闷了一番。

秦书玉伤好以后就回侯府做事了,晚上会回来这里和宥文、峻山睡在一个房里。

今日秦书玉回来的特别早,带回来几包点心,原是花泣今日生辰,已经满十七岁了,一家人开开心心的扫光了所有的点心,花泣还是头一回过生辰,以前在桃源村那些穷苦的吃不饱饭的日子,哪还能顾得上?

闹完各自去歇息,花泣照旧要去书房看书,刚坐下来,就发现书案上多了一件极其精致的白玉簪。

花泣两步奔到屏风后面,那家伙,这才想起来这里么?

第十三章 嫁给我就告诉你

“喜欢么?”叶青林还是那懒懒的声音,自顾喝着酒。

“什么?”

“簪子,给你的!”

“嗯。”

“谢字会说么?!”叶青林有些不满。

“谢谢!”花泣好像忘记了自己想要找他做什么。

“你们过生辰都不摆筵席的么?还要本公子自己带酒来喝!”

“草民哪能和您侯府相比,以前都不知生辰是什么!”

“那倒是,十七了怎么还不嫁人,姑娘家十五就可以嫁了。”

“嫁谁?嫁给你啊?”

“嗯,你十七,本公子二十一,合适,要是能让本公子满意,本公子倒是可以考虑把你收了房。”

“滚蛋!”

“你的性格,很独特,不像正常女子,有点意思。”

“你在说我是疯婆子?”

“当然不是,你读圣贤之书,说话却带着‘滚蛋’‘浑蛋’这般粗俗的字眼,反而很是不拘泥于世俗。”

“过了啊,假不假?照你这么说,我就是个脱俗之人,但你明明刚才想讥讽我是疯婆子!”

“这就生气了?开个玩笑都不行,当真无趣!”

“别贫了,我有事问你!”每次自己非常着急的时候,叶青林总是那套,油滑的随时能把人带进沟里,心情好的时候就逗弄她一番,不爽了就命令她出去,花泣想想就有要杀人的冲动。

“说!”

“你在两年前乡试的时候遇到我哥秦书玉,提醒他会落榜,这事我相信,但你能在第一次见他就给他背诵我爹花长亭二十几年前的乡试卷文,你怎么就知道他和我爹的关系?能蒙秦书玉,可蒙不了我!”

“本公子没有那闲情蒙你们兄妹,你忘了曾经叫本公子‘人贩子’了?你爹花长亭,本公子年少时就见过许多次,贡院门口你父女俩那么大声喊秦书玉喊破天的,不想知道你们关系也难。”

“这也说得过去,难道说你是真心可怜我哥才救了他一命的?我是不是还要谢谢你?”

“不然你认为是什么?”

“我想知道,你叶家侯府每三年的乡试都顶走解元是为什么,难道真是为了把子孙都散出去当的满地县吏?你叶家毁了我爹的功名,现在又毁了我哥的功名,也不知这几十年来有多少才子被你们毁了功名,你侯府还稀罕个县吏么?”

秦书玉寄托了全村人的期望,就算侯府的人不要他的命,大约他自己也活不下去,一个想不开自尽了都有可能,如果叶青林说的是真,那他就救了秦书玉一命,其实还应该要感激他才对,但就他那种玩世不恭的恶人,有几句话能信?

“这事我不想说,别逼我骗你!”

“还是你家想从底下开始培养自己的势力,欲意谋反?”

花泣刚说完“谋反”两个字,就被一头拽过去跌进叶青林怀里,嘴又被捂上了,难道说中了?

“别胡说八道!想死直接说,本公子立刻就能成全你!”

花泣搬开他的手掌:“那你告诉我是为什么,我就不提这两个字。”

“你真想知道?要是告诉你了,你嫁给本公子如何?”

花泣最讨厌他那装出来的一脸不怀好意,以为这样就能把她吓倒,她就不敢再问了么?

“好啊!”

“......”叶青林头一回没有得逞。

“说吧,草民听着。”

“你这丫头怎就这么不识好歹,很想嫁给我么?”

“别扯那么远,我说好听不懂么!”

“既然都是本公子的人了,那你坐到本公子身边来,本公子就近说给你听。”说完又不要脸的往里挪了挪,一只手还拍着榻上那空出来的位置。

“没完了是吧?说不说!”花泣白了他一眼。

“嗯,那么想知道我叶家的事,看来你是着急想嫁,来来来,你刚才想知道什么来着?”

“我哥桂榜的头名被你叶家顶走了!”

“嗯,这个事情说起来有点长,你注意过我侯府门前那两只貔貅么?”

“跟这事有关?”

“我的祖父,就是第一代宣阳候,以前是个布衣,生的俊秀潇洒,貌胜潘安,嗯哼,被清河公主就是我的祖母给看上,不顾她的帝兄反对执意要下嫁,我的祖父没有功名,也就没有身份,祖母给他求来了个郡侯,才勉强门当户对,祖父这个郡侯在朝中没有实职,也就是个虚衔,因为没有品级,建府的时候,工部问看门狮子卷鬃雕多少个,祖母怕被人诟病僭越,干脆就雕了两只貔貅,寓意无需品级,乃受天子之禄。来说说我祖父,这个闲散郡侯没有功名又无官职便不能世袭,也就是我的父亲这一辈不能袭他的爵位,祖母怕再下去子孙沦落为庶民,费尽心思还是给父亲求来了袭一世之爵,仙逝前还想求着世袭下去,先帝不允,无功不能受禄,两代宣阳候已是天恩,便想了个激励叶家的办法,下旨若叶氏家族里能有子孙连中三元入朝为官,这个郡侯便可世袭,先帝的期望变成了我叶氏族中贪婪的借口。”

“我看你亲戚先帝是不想继续给你叶氏袭爵了,才出了这么个刁钻的条件,你听说过有人能连中三元的么?”

“都被你看出来了,如今的宣阳候我父亲自然是明白的。”

“所以你们叶家就从三元中乡试解元开始,用尽手段也要得到头名?”

“嗯,解元是基础,乡试都没能头名,如何能继续去拿会元和状元?”

“在宁阳城你叶家可以只手遮天,就算过了会试,到了君前殿试还由得你们操控?”

“这便是关键之处,乡试无一遗漏,会试难度就大了些,因为必须赴帝都贡院,不过也是早晚的事,至于天子跟前殿试,不好说,就事到如今吧,只能可惜侯府子孙都不争气,没出过人才,至于你爹和秦书玉的功名,是命不好,户籍在宁阳郡辖内,去了外地贡院也不敢收。” “既然志在必得,你们侯府不能找人代考么?”

“代考者未必就一定能中头名,哪有直接等头名出来顶了来的干脆?你以为到了会试,众多的识认官大门口一字排开的是个摆设么?”

“你让秦书玉去帝都死里逃生的回来,就是为了帮你们的状元铺路?无耻!”

“就秦书玉?你想多了,本公子只是跟你讲侯府为什么要顶走解元,至于连中三元袭爵的事关本公子何事?我还要为这让秦书玉去铺路?再说秦书玉有这能耐么?”叶青林冷笑了一声。

“看你的样子好像不拿自己当宣阳侯府的人?”

“多事!”叶青林脸色突然就冰冷了下来,似乎被戳到了什么。

“好,那不说这个,就说说你把秦书玉派出去弄得半条命回来是去干什么了?”

“这个本公子不能告诉你,你又不是本公子的人。”

“既然如此,刚才说嫁给你的事就此作罢!”

“不错,成精了,能算计本公子了!”叶青林当然知道那点小九九,花泣故意问那些她根本不想知道的东西,不过是想把说“嫁给他”的事给“就此作罢”,两步走过去一把抱起花泣就往榻上一扔,马上压的死死的,花泣叫也不敢叫,楼上住着这么些个人,被他们看见这副样子,哪还有脸活?

“等本公子生米煮成了熟饭,看你还能成精成怪!”叶青林贴着脸在花泣耳边威胁着。

“叶青林,你敢!”花泣喘着气压着嗓子喊。

“你可以叫我叶落,娘子。”

第十四章 听说他要成亲了

叶青林是侯府大公子,花泣却从他身上感觉出来他对侯府深厚的难以化开的敌意,这太明显了,能让人看出来,如果不是他傻,就是把花泣当成了自己人,他明显不是傻子,侯府夺了她父亲和秦书玉的功名,让她父亲花长亭含恨而终,侯府应该是花泣的仇人,敌人的敌人就成了朋友,毫无顾忌的跟花泣说开了也似乎没什么不妥。

他和侯府不是一路人。

那个浑蛋,总是喜欢捉弄她,昨晚差点把她给吓死,什么“生米熟饭”的,花泣气急之下狠狠在他肩膀咬了一口,衣服上一道血印子出来他也不喊疼,还一脸深情的看着她,最后终于憋不住,抽着笑出声来走了。

从来没觉得这么窝火,每次都以为自己快要赢了,却每次都被耍的后知后觉。

好像那家伙,总让人琢磨不透,或许真的他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坏。

可是大街上亲眼所见他欺压百姓,至今她也不解。

侯门深似海,花泣听说过那些夫人.妻妾们的争斗,为了自己儿子将来的地位、财富,可以把别人的儿子给弄死,难道说,他自甘堕落是为了做给那些人看的?还想着如皇家子嗣那样忍辱负重,等老子死了来个出其不意的夺位之争?这样的手段早已被用的稀烂,当他的对手都是弱智看不出来么?叶青林也不像这么没脑子的人,那又要怎么解释他那些恶名?还是说,他本来就是这种人?

想这些着实是费脑筋,花泣觉得一阵阵的头痛。

宥文说今日大街上很热闹,问花泣要不要出去看看,好像是哪家的贵公子要成亲,见着一队队的人马从城外运来大箱的贵重物品,估摸着是聘礼或者粉饰府邸用的。

花泣一点兴趣也没有,别人成亲,她凑什么热闹?

秦书玉旁晚回来后很开心的说,大公子要成亲了,花泣忙问:“哪个大公子?”

“就侯府的叶大公子啊!”秦书玉觉得花泣怎么突然就变得这么笨了呢。

“叶青林?”花泣惊愕的喊了出来。

“不然还有谁?那二公子,就他二弟都四房妻妾了,人家大公子至今还一房没有呢,成亲有什么好稀奇的?”秦书玉对花泣的反应觉得有些奇怪。

“哦,娶的哪家千金小姐?”花泣胸口一阵阵的闷痛,好像里面塞了个石头来回撞。

“帝都翰林学士庄柳奚大人的女儿,听说是个大美人。”秦书玉一脸羡慕和嫉妒。

花泣饭都没吃就回房了,自己也不知道突然就觉得哪里不舒服,就想一个人呆着。

晚上流云端着饭来喊了几次,花泣也没有开门,秦书玉几个以为花泣早早歇了也没有来吵她。

那个登徒浪子,也会有千金小姐愿意嫁给他?真是祖宗烧了高香不知他几世修来的福,再看看她的哥哥秦书玉和宥文、峻山几个,也都十九岁了,娶媳妇估计连他们自己也不敢想,哪还敢比那顶了秦书玉解元的二公子叶寒林,人家十九岁,妻妾四房,唉!花泣不断叹气,达官显贵就是好啊,人比人气死人,世道就是如此不公平。

肚子饿的咕咕叫,就是什么东西都不想吃,一饿就睡不着,只好又起身穿衣,去隔壁书房看书去了,别人的事想那么多伤这个神干嘛,自己的日子还是要自己过。

心不在焉的,有意无意的往后面看几眼,大半晚上的竟然一页书都没翻动过,不知什么时候肩膀两旁伸来了两只大手,轻轻的握住了她,颤了一下,竟然没有跳起来挣脱,也没有如往日那般急喊着救命!

四周寂静,两只大手还握着她的臂膀,几个瞬间过后,她终于想起要站起来逃离。

“别动!”那个熟悉声音,不是叶青林那个登徒浪子还有谁?

花泣不知道为什么真的就听话不动,身体紧张的抖动,两臂上修长的手指就这么轻轻握着,越握越紧,索性从后面将她环抱在怀里,花泣这才拼命想挣脱,结果越挣扎抱的越紧。

“别动,好吗?”声音很轻,还带了些许恳求。

“听说叶大公子要成亲了?”花泣气息不稳,连说出来的话都有些颤音。

“嗯。”

“听说娶的是正三品翰林学士的千金大小姐?”

“嗯。”

“听说那个庄小姐还是个大美人呢?”

“嗯。”

“听说叶大公子连聘礼都准备了好几个车队?”

“够了!”

“草民说的不对么?”花泣甩开他的手不管不顾的大声吼了出来。

楼道碰碰的脚步声传来,秦书玉、宥文、峻山、流云,四个脑袋把书房门塞的刚好满当!门口的四个和房里的两个都愣在那里。

花泣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刚才就突然吼了出来,把秦书玉几个给招上来了,这下好了,门口几个膛目结舌,叶青林不知所措,花泣心胆俱碎,双掌捂住了脸蹲在了地上。

流云先反应过来,扯了扯他们三个,用恶狠狠的眼神提醒他们走人,总算是明白过来,几人醒目的从外面把门给带上了。

“流云,你老老实实跟我说,我妹妹吟儿是何时跟大公子走到一起的?”秦书玉满脑子的混乱,这个事情总得拿个人来质问一番,不然他这个当哥的还有狗屁脸面?

“秦先生,流云真的不知道,我也从未见过花泣姐姐和...大公子有过来往。”流云也是糊里糊涂百思不解。

“宥文,你说!”秦书玉只好把气转移到另一个身上。

“我...就更不知道了,吟儿姑娘家家的,我也不能时常出入她的卧房,也没见着......”宥文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峻山,你别走!”秦书玉刚把脸对准峻山,他就跑了!

......

花泣是两手捂着脸蹲在地上哭了,这到底是为什么?他一个要成亲的人半夜来这里抱着她,而她还要这么难过的忍不住,自己对这么个浑蛋登徒子生了好感,怎么就感觉那么荒唐?他也不过是每次都捉弄她好玩而已,只是有这么捉弄人的么?都要成亲了,他到底是想要来干什么?

第十五章 桃源村才是她的家

花泣三日没有出过房门,除了喝几口水,饭一粒没动过。

“吟儿,你还好么?”秦书玉很担心,这么下去,花泣可能会饿死在房里。

没有回应,秦书玉只好踢开了房门,只见花泣披头散发坐在窗前的地上,眼神空洞的望着外面。

“他还有三个月就要成亲了,娶个门当户对的千金小姐,你知道的,侯府不是你表面看到的这么安宁平静,一不小心就可能会送命,还不知道害你的是谁,没人撑腰的,只能做人的棋子,拥有背景的,就时刻被猜忌,我们只是乡野草民,舍己为人办不到,损人利己做不出,利人利己无能耐,你不适合生活在斗争里。”秦书玉站在身旁,劝说着她,似乎说到了深处,自己也满怀伤感。

花泣艰难的抬头看了一眼秦书玉,许是一个姿势太久,脖子僵硬了。

“哥,我们回家吧。”

从未开始,谈不上结束,他没有做过什么,是真的什么都不做,就连被秦书玉几个人撞见自己被他抱在怀里的那一幕后,他也什么都没做,话都没有就又走了,留下自己独愣了三日,把自己关了三日,是自己不知何时陷了进去而已,这里是他的地方,应该是自己突然闯进他的生活才对,那就离开吧,离他远远的,从此再也不见,他继续他的云上潇洒,自己接着一人泥中作乐。

“我让宥文和峻山送你回家!”秦书玉点头。

“你呢?”

“哥是男人,总要闯荡,在哪里闯也是闯。”

“爹去之前让我叫你回去。”沙哑着嗓子。

“抽空我一定会回去拜祭。”

“爹会来梦里责问我为什么没把你找回去。”

“叔那么开明的人,放心吧,不会怪你。”

花泣就这样被宥文和峻山护着回了桃源村。

虽然很想哥哥能一起回去,虽然很喜欢这个小院子,虽然心里不知哪里来的莫名其妙的不舍,但总归是要走的不是么?

还是自己的家舒服,虽然破旧但很踏实,就是空落落的,父亲不在了,秦书玉也不回来,连院里的鸡窝也是空的,独剩下了她一个人。

日出东升,西边落下,鸡鸣狗吠,鸟唱花舞,炊烟苒苒,桃林摇曳,熟悉的温暖祥和的小山村,邻里的阿婆阿婶对花泣很是照顾,空时常会过来和她闲聊,教她绣活,她也学着做了些,这才是她的生活,她本该属于这里。

早晨的风很舒服,缓缓的,轻轻的,带着一丝花香青草气息。

花泣提着一个篮子去了桃林,入了深处,在一个长满杂草的土包前停了下来,拿出篮子里的镰刀,开始割草,花长亭去世一年多了,他就葬在这里,坟头已经长出了比人还高的皇竹草,这种草其实也不算杂草,它可以有许多用途,新鲜的时候牛最喜欢吃,遇到灾荒年,村里人都割来熬汤喝水,有非常独特的清草香,晒干了还是盖屋顶的好材料,村里的屋舍大部分都是拿这种长杆子的皇竹草盖屋顶。

杆子很粗,要一手拨开用镰刀大力砍下去才能砍断,以前做习惯了农活不觉得,在宁阳城里生活了一年多,砍没多少就觉得右手酸痛无力,东西不用会生锈,身体不劳作也渐渐就不那么强健了。

那人心呢?许久不见不就应该要慢慢淡忘么?

三个月了,他该是已经洞房花烛夫妻恩爱琴瑟和鸣了吧!

“嘶”突然吸了口冷气,左手食指被自己的右手上的镰刀割出了血,鲜血立刻从手指上滴落下去,花泣痛的回过神来,为什么还要去想?他只是无聊的时候寻趣取乐根本不需要在意什么,痛的只是她自己,没有人在伤害她,从来都是自己的右手在伤害自己的左手。

手指上的口子很深,只好割了身上一块衣角下来扎着,然后继续砍,就算人生再不满意,就算上天执意将她抛弃,都是自找的不是么?

砍开了高大的皇竹草,才发现,下面生了许多鲜艳的红花,花瓣如丝,有的向外伸展,有的往内卷曲,很柔软,鲜红如血,枝干却顽强挺拔,它没有叶子,就这么光溜溜着花杆子。

想起曾经梦里的父亲,就站在一片鲜红的花海里,跟她说,他找到母亲了,从此再也不分开,也许这鲜红的花就是父亲的祈望。

花泣摆上几样点心,烧香给花长亭磕了三个头,就跪在那里跟她的父亲闲话家常,告诉父亲她又读懂了几本书,她会做城里那种好吃的点心,她哥哥每月都会托宥文和峻山给她捎银子......说着说着就笑了,说着说着又哭了,然后又告诉父亲,她可能有一段时间没法来看他了,流云怀了身孕,是她哥哥秦书玉的,她这几日就要去宁阳城照顾流云。

流云成了她的大嫂,原来还担心她哥秦书玉娶不起媳妇,这下好了,她很快就会有一个侄子,父亲也应该会感到欣慰。

......

那个小院子,一切依旧,花泣却有恍若隔世的感觉。

流云的肚子还看不出来,秦书玉说也就才两个多月,现在流云每天吃不下东西,一吃就吐的稀里哗啦,人也痩的脱形,几个大男人不懂怎么照料,只好把花泣找来,姑娘家之间,照顾起来才更方便。

“嫂子,他踢你么?”两人坐在屋廊下,花泣曾在书里看到过说肚子里的孩子会踢母亲,很是好奇。

“许是还小呢,不见有什么动静。”流云一脸幸福,能看得出来,秦书玉很是疼爱她。

“你是什么时候看上我哥的?”花泣猜想自己走了三个多月,流云的孩子都两个多月了,该是老早就混到一起了吧!

“他受伤被杜鉴大哥背回来的时候。”流云显的很不好意思。

“藏的很深啊?”花泣戏弄她。

“你走了之后,这里不再需要我,原本要回侯府的,你哥找大公子把我要回了这里,然后就跟了你哥了。”流云越说头越低,换了别人,打死她也是说不出口的。

“真好!”花泣搂着流云的肩膀,靠着,家人会越来越多的。

第十六章 美的不敢直视的子俞

秦书玉总说让花泣带着流云出去活动活动筋骨,免得在院子里闷坏了肚子里的心肝宝贝。

刚好宥文说东林巷的泰安书院最近芍药开的很是艳丽,许多人都在那里围观,不如也去那里,多看看美好的东西,心情愉悦了孩子将来长的好看,还有书院里书香之气,现在就开始熏陶,等长大再考个状元什么的。

考状元这事,花泣很是不屑,想想二十几年前她爹花长亭,看看如今的秦书玉,好好的解元都能让人顶走,还不敢出声,以后侄子也不要去指望什么功名,免得徒增悲凉。

不过芍药还是要看的,书里说过这花很美,花泣也没见过,那就去见识一下吧!

东林巷就在东城大街,与贡院相隔不远,花泣扶着流云前面走,宥文和峻山后面跟着,很快便看到了泰安书院高大的院门。

人与人的缘分着实是奇妙,不久前,流云还是一个自称奴婢的丫鬟,被遣来小院子里伺候花泣几个人,现在反过来,是三人伺候着流云,还都是发自内心的爱护。

今日大约是休沐,书院里没有授业讲学,都是来回走动四处游览看芍药的人。

“芍药形似牡丹,若说牡丹是花中之王,芍药便是花中宰相。”前面站着几个身着清素青衣的学子,在听一个身上绣着绿纹的锦衣少年的讲解,频频点头。

“不过啊,这芍药谦逊,不与牡丹争艳,俗话说谷雨看牡丹,立夏看芍药,牡丹盛开之时,芍药尚在花蕾,只等牡丹花谢,她才绽放,可称花中君子。”锦衣少年似乎很是欣赏芍药:“这芍药是草本,牡丹是木本,芍药花枝柔弱不如牡丹枝干强硬,犹如娇弱的闺阁女子那般惹人怜惜,古人把芍药当作爱情信物,赠与心慕女子,呵呵,诸兄可莫采完了,夫子的竹板可不柔弱,哈哈哈!”锦衣男子言语得体,声音纯净柔和,开口说起话来温文尔雅,花泣还是头一回听着这么让人舒服的闲谈,瞧着背影,身形也是不错,猜应是个长的端正的少年。

“杨先生的一首诗不知各位听过没有:‘旁招近侍自江都,两岁何曾见国姝,看尽满栏红芍药,只消一朵玉盘盂,水精淡白非真色,珠璧空明得似无,欲比此花无可比,且云冰骨雪肌肤。’把芍药写成了美貌羞涩可人的清雅少女,真是入木三分,精辟啊!”一个青衣少年也连连称赞。

听他们讲的如此动人,花泣几人也近前,仔细看起园子里的芍药花丛,花朵扁平如掌般巨大,花瓣层层叠加,被尖尖绿叶衬托,五颜六色的花朵,争相斗艳,果真有如那几位少年描绘的那般婥约之姿。

几个少年游向别处,花泣拉着流云走到方才少年谈论的地方,难得出来,让她好好看花,愉悦心境,宥文说对小侄子有好处。

“你怎知就是男孩?”流云浅笑道。

“多提提男孩,就生男孩,这世道男尊女卑,不忍你生个侄女来受苦。”说到男尊女卑,花泣的心又一阵闷痛。

“你说的有理,可这...呵呵,我也希望是个男孩,将来成家立业在跟前,女儿嫁出去想看也看不到,自己的孩子,还要嫁给别人家去当牛做马,心疼啊!”流云自有孕后情绪就不稳定,时常担心孩子的将来,被花泣这么一说,这倒好,刚刚看花的心情又被浇灭了。

“嫂子,我不是那个意思,你莫要伤怀,你看你嫁给我哥秦书玉,不是挺好么?天天捧在手心里,我说的...是我自己!”孕妇得罪不得,说话也得小心,花泣连忙安慰。

“我没事,倒是你,还没忘记吗?”流云忧心的看着花泣。

“好着呢,不提那个败坏兴致,过些日子啊,我们回桃源村去,祭拜爹爹,让他保佑你生个男孩。”花泣苦笑,好不好,自己知道就行了,又何必道出来人人皆知。

流云走累了,找了个亭子坐着,花泣内急,欲上茅厕,让宥文和峻山看着流云,别让她一个人乱走。

转过几片紫竹林,前面不远能见竹林掩映下的茅厕,突然感觉脖子一凉,伸手摸上去一条冰冷的物体立马缠绕着手腕,花泣拿到面前,失色惊喊了一声大甩手臂,一条竹叶青被甩在了地上,刚才,那条小绿蛇竟然就落在了她的脖子上,花泣跺着脚乱跑,不知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就往前跌去,眼看就要摔个五体投地,一个清瘦的臂膀将她接住,花泣拼命抓住眼前的东西,不让自己倒下去,脊背早已一身冷汗。

“姑娘小心!”纯净温暖柔和的声音,是她贴着的眼前这人发出来的。

一身绿纹锦衣,被花泣两手抓皱,抬头看去,是一张绝美无双的脸,眉目如画,面若桃花,额边垂下来的一缕发丝也显的那么高雅,他不就是那个赞叹芍药的锦衣少年么?如果不是听出那纯净的男音,花泣都怀疑这人会不会是女扮男装!

曾经被一个男子惊艳过,那人俊朗又不失男人气概,如果不是那股冷傲气势,和对她爱搭不理的慵懒,以及令人发指的霸道独尊,在她心目中可堪称良人,如今又遇到一个,风格不同无法一概而论相较,但这带着贵气的入骨温柔,如果她能给某人安上一个......可惜只是她一厢情愿而已。

“姑娘?你没事吧?”锦衣少年看花泣不动弹的盯着他看,又柔暖的问了句。

“啊?没事,抱歉,失礼了!”花泣被叫醒,立刻站定松开了手。

“姑娘何故惊慌?可需在下相助?”锦衣少年还是那么温和。

花泣吓的不知该怎么说话,伸手一指旁边那条小绿蛇,鸡皮疙瘩骤起,不自觉的双手又抓住少年的锦衣躲到了他的身后,虽然自小长在乡野,但这东西最是让她恐惧。

少年微微笑着拍了两下花泣的手,示意不要害怕,找了根掉在地上的竹子,把被甩晕的小绿蛇挑到墙根,还仔细的盖了些竹叶,估计是想着免得再吓到人。

“多谢公子!”花泣终于淡定了些,半屈了个礼。

“姑娘莫要客气,举手之劳,在下子俞,是书院的学生,冒昧敢问姑娘芳名?”

“花泣。”很少有男子初次见面就问人家姑娘的名字,但好像花泣一点也不介意,大约是这少年儒雅有礼又刚刚还扶了她一把的缘故。

“姑娘若是来赏花,可有子俞能效劳的?”子俞温文有礼,语气从容不急不躁,让人听起来极为舒服。

“嗯?我找茅房,失礼了子俞公子,告辞!”花泣想起来自己还憋着尿,顾不上与那好听的声音清谈,提起裙摆溜了。

子俞极为有礼的微微一笑点头。

第十七章 叶青林总是泼人冷水的那个

花泣一直想着的,不是迷上子俞有多绝美,而是他那身上的温暖柔和的气质为什么不是在某人身上。

流云月份大了起来,开始食量猛增,什么都能吃,什么都想吃,好像就没有她不吃的东西,身形嘭嘭的往宽了长,可把花泣吓坏了,如果以后自己身怀六甲了也这样,那得多恐怖,还怎么能见人?

所以流云已经不肯出门,第一形象不佳,第二人也懒得动,花泣一天八遍给她跑出去买零嘴,一会儿东城的小笼包,一下子西城的油麻花,不把东南西北给跑遍,估计停不下来,这种最需要有如宥文和峻山那种专业跑腿的时候,那两个竟然跟着秦书玉成了侯府某人的随从。

说起某人,是花泣自回到小院以后一直不愿意面对的事情,假装一切都不曾发生过,努力把自己还原成还被黑衣随从杜鉴胁迫着住进来这里的那时,可事实不会因为她的自欺欺人而有所改变,相反,还越来越清晰,秦书玉和宥文他们从不敢在花泣面前提叶青林的事,他们三个可恶的都背叛了自己成了叶青林的忠仆。

人家不要自己,自己的家人却要靠着他吃饭,感觉真是越活越低贱,也越来越恨他!

一个人的时候就总是要胡思乱想,花泣出了家门,要去东城街给流云买她喜欢吃的人参果,一个人低着头慢悠悠的边想事情边走着,然后就遇到了子俞。

子俞看见花泣好像很开心,向她行了一个君子礼,然后拿出了一张空白请柬,让家仆写上花泣的名字,邀请花泣明日去他的别苑参加茶友会。

品茶寻韵,诗词歌赋,吟风花雪月,子俞这样的贵族学子,时常会举办这种聚会。

“子俞公子,小女子才薄智浅又笨嘴拙舌,去了恐丢了公子脸面,怎敢趋于人前。”花泣是觉得那种骚人墨客的花前月下她没有兴趣。

“花泣姑娘莫要谦让,姑娘的才学在子俞之上,子俞仰慕许久,这才厚颜相邀,望姑娘莫要再推辞。”子俞对花泣拱手躬身行了个礼,生怕花泣拒绝。

总共也没见过几次,花泣不想问子俞是怎么“看”出自己有才学的,或许人家就是客套抬举一下,即使知道这样想,结果她还是没能拒绝子俞绝美的脸上那满眼的真诚,这样的朋友交一个大概也无妨吧?她除了宥文他们几个可以说基本没朋友!

晚上和秦书玉他们提起这事,他们几个竟然也没反对,泰安书院的学子大多是谦谦君子,想着花泣如果能多交几个文人朋友,心里也能得到开解,会舒坦些。

第二日傍晚回来的时候,花泣脸上笑颜逐开的样子,秦书玉就知道让她出去是对了。

可是没有高兴多久,叶青林的出现就彻底把花泣打入了无间炼狱。

自花泣回来这里,叶青林一直没有来过,花泣以为他是永远不会再来了,结果晚上他就端端的坐在书房的书案前,而不是屏风后面的长榻,花泣看到他的那一刻,眼泪喷涌而出,立马转身欲逃跑,她不敢见他。

叶青林二话不说奔过来,拖她入内就关上了门。

花泣不敢看他,看着书房的某一处装饰是否有脱落,他却一直盯着花泣,两人许久不语。

“今日去了何地?”叶青林还是开口了。

“与叶大公子何干?”花泣冷冷的。

“问你话就好好回!”叶青林似乎有一丝怒气。

“你当自己是我什么人?你问我就必须回答你?!”花泣怒气比他更明显,结果等来的是叶青林的怒火,一把就死死的抱住了她,对上了花泣的唇。

花泣拼命的推开,力气太小,怎么都推不动,气急攻心一巴掌甩了过去,脆脆的。

叶青林头一回被人甩了个巴掌,瞬间愣住,回神过来暴怒的抗起花泣就走进了长榻,重重的扔过去,再扑了上来,开始撕扯花泣的襦裙,花泣慌乱之中发现他的企图,挣扎着大哭不止,叶青林也终于被她哭的清醒了些,手停了下来,躺在一起就这样抱着,抚着她不再说话。

花泣整个人已经哭蒙,哭着哭着不觉就钻到了他的怀里,还紧紧的抱着擦鼻涕,哭够了,哭累了,就在他的怀里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也不知是什么时辰,反正四周寂静,暗夜无声。

这下尴尬了,两人都不知道该说什么,火也发了,气也出了,巴掌也甩了,还在人家怀里睡的极为香甜,然而这一切都是过眼云烟,他早就成了亲,却还半夜在她这里跟她拉拉扯扯,人总要面对现实,可是这样的现实让她如何去面对?

“你告诉我,你是怎么认识叶寒林的。”叶青林却没有她的思想复杂,两人都冷静了下来,就该问正事了。

“谁?”花泣莫名其妙。

“我二弟,子俞。”叶青林强调了一遍。

“你再说一遍?子俞就是叶寒林?不,等等,子俞就是你二弟?子俞就是侯府的二公子?子俞是顶走我哥哥解元的叶寒林?”花泣这一刹那有如晴天霹雳,简直以为是叶青林胡说八道。

“你今日去了我二弟的别苑!”

“是,可...我不知道,子俞他...可是...我...天呐!”花泣已经语无伦次。

“不管你和他什么关系,立刻给我离他远点!”叶青林命令道。

“可是为什么我感觉子俞不是坏人,他...我和他认识的时候,他根本就不知道我是谁,就到如今也一样,再说我是谁对他来说重要么?”花泣始终不愿意相信,这么俊美又知书达理的谦谦君子,会是顶走秦书玉解元的那个人。

“不要再问,照我说的做。”叶青林毫无商量的口气。

“叶青林,你够了,我不信子俞是那种人,你自己呢?你知道你在宁阳城的大名有多‘响亮’?你不要我,还不让我跟朋友来往么?”花泣只能用这种理由给自己解释叶青林的不讲道理。

“什么我不要你?你跑了几个月我还没找你算账呢!”

“......你还要不要脸了?滚蛋!”两人各自气走了,谁也没理谁,他们好像从来没能好好的说话超过一刻钟就得散!

第十八章 为什么是叶寒林

子俞就是叶寒林!这个事儿怎么都觉得好无解,子俞竟然就是秦书玉口中说已经有四房妻妾的叶寒林!可是子俞是那么纯洁的君子,与他在一起谈天说地竟然能没有任何隔阂,极有亲近之感,犹如前世好友,不像那个浑蛋叶青林,认识他一年多近两年了,从没能顺利的聊过一刻钟,还大多数时候是以把花泣弄哭为收场。

子俞拥有如此绝世的容颜,外加一身的高贵温和,多少女子倒贴着也想嫁给他,四房妻妾好像也不是那么奇怪,花泣在意的不是他妻妾几房,而是不能接受子俞就是叶寒林!

叶寒林这个名字,对她来说,一直都只是个名字,她曾想过,如果有机会能见到叶寒林,一定要把他千刀万剐,报秦书玉的失去功名之仇,可是当有一天,有人告诉她,那个如此高山流水能让万千女子都觉相见恨晚的子俞,就是传说中的叶寒林,老天爷开什么玩笑!

花泣心乱如麻,如果叶青林那浑蛋说的是真的,那么子俞,不,叶寒林才是真正的高深莫测,让人不寒而栗。

可是,那浑蛋叶青林能比叶寒林好多少,自己还不是娶了亲又来撩拨别人。

......

整头乌发高高束起卷成发髻,一身青衣,花泣让流云帮忙拿裹布把胸给裹紧,手中握了把折扇,这就出来了一个花公子。

花泣改头换面一身男装打扮,没有告诉流云要去干什么,就说方便上街采买,免得哪个登徒子出来骚扰,实际上是想混进泰安书院,她要去找子俞,就是那个伪君子叶寒林,想暗地里看看他到底是什么人。

南平国繁荣昌盛,文明程度远在邻邦之上,书院遍布,鼓励百姓读书,以提倡仁、义、礼、智、信、怒、忠、孝、悌的儒家思想为国学,所以书院从来都向有心向学的少年敞开大门,对于没有家族推荐进学的窗外旁听庶民求学者从不驱赶。

儒学的好处是重礼仪,荀子在《礼论》曾这么解释人为什么需要礼,曰:人生而有欲,欲而不得,则不能无求,求而无度量分界,则不能不争,争则乱,乱则穷,先王恶其乱也,故制礼义以分之,以养人之欲,给人之求,使欲必不穷于物,物必不屈于欲,两者相持而长,是礼之所起也。

是以,人人讲礼非常有必要。

授业讲学日,花泣进出书院也无人过问,只要不是偷盗寻衅滋事,每个人相见还会彼此行礼,不分贵贱。

然而,如此重礼的儒学书院,就教出来叶寒林这样的学子,用口蜜腹剑虚情假意来形容这样的人远远不够,如果他真是这种人,花泣都怀疑他是不是有隐疾,白天一个人晚上就变成另一个人,因为她很难想象,子俞能在人前做到如此温和有礼,背地里的叶寒林能作出顶名上榜的勾当,还能让人看不出任何端倪,结论只有两种,一是他深不可测,二是...他有病!

可是不管是哪种,花泣都不希望是,子俞太好了,好的让人不忍去质疑。

原本打算埋伏在紫竹林里,因为这里离茅厕很近,整个书院的茅厕都在这里,子俞不可能一整天都不上茅房,然而想起那条小绿,花泣就一身冷汗,只好另寻地点。

不敢闪来躲去的藏匿,那样看起来极为像贼,为了让自己能正常些,花泣大摇大摆的走在了书院之中,旁若无人,她想过了,就算正面遇见了也无所谓,反正自己现在跟个男人差不多,子俞也不一定认的出来,真认出来......那就认出来吧,自己又没拿着刀说要行刺他,何况他也不知道她哥就是秦书玉。

白天不谈人,晚上不说鬼,自己不过在心里念了几遍子俞,走着走着便来到一个亭子前,子俞就在那里,弹着古琴,几个同窗在一旁很享受的欣赏,悠婉的琴声,优雅的姿态,那画面实在太美,花泣没有勇气看。

从一旁的绿丛偷偷来到亭子后面,蹲在那里想听听那几个人在谈论什么。

一曲罢,旁边掌声鼓动,争相赞叹子俞的琴艺,直叹儒家的君子六艺唯有子俞样样精通,乃当之无愧的才子。

花泣听不下去了,直接走入亭中,问道:“各位可知什么是君子?”

“君子往时乃君主之子或王公贵族等地位尊崇男子的称呼,今乃指道德品行高尚之人。”一位学子上前说道。

“那么你们认为子俞是君子么?”花泣看向子俞,他竟然还对她微微含笑,看样子没有认出来,不然早喊出她大名了。

“子俞乃实至名归的君子,怎么,这位同窗你有不同看法吗?”一旁的学子皱着眉不客气的问道,花泣这么问话让人不想看出来她的敌意也难。

“君子有四不:君子不妄动动必有道即一,君子不徒语语必有理乃二,君子不苟求求必有义其三,君子不虚行行必有正为四,请教子俞公子这四不能做到第几?”花泣看着子俞说道。

子俞怔了一下收起笑容,正色道:“子俞乃凡夫俗子,当不得君子之名。”

没想到他竟然不辩解,自己就承认了不是君子,不应该啊,如果他是那种表里不一的人,此刻该驳倒她,让大家见识他的文采和机智才是,还是,他在用这种虚伪的自谦来显示胸怀宽大的君子之风?果然是个有机谋的!

他没意见,反而是旁边的几人反应极大:“你是哪位夫子座下的?来此嘲弄子俞是为何?”这么一说,立马引起其他几人的共鸣,纷纷出言质问。

“其余的先不说,来讲讲其三,君子不苟求求必有义,这是孔夫子所言:君子当爱惜自己的名誉,对于欲望有所节制,不会贪取妄求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不会以苟且心态妄想获利,更不会落井下石,为谋求自己的利益,豪取强夺,一个君子假如有所求,一定是为了国家,为了天下,为了正义,必定是为民求利,代众生而求,子俞公子,我说的对吗?”花泣没有理会那些叽叽喳喳的同窗,步步紧逼。

子俞脸上似乎闪过疑色,随即又立刻恢复谦虚含笑,上前微微颔首道:“这位仁兄所言极是,不知仁兄对子俞说这些,是在指责子俞无义么?”

第十九章 我们不再是朋友

花泣没有回答子俞,而是立刻走出亭子,目的达到了,她看见了子俞刚才脸上一闪而过的愧色,说明,他知道自己干过什么缺德事,丢下这些话让他自己去琢磨,心理多么强大的人,也不能时时防备别人有心的提醒,看他还能装到几时。

花泣也不知道自己这么做到底有什么意义,要报仇也该是找人行刺了他才是,要他身败名裂,也不是跟他当面指责就能有效,既然没有意义,那如今做这些,才觉得自己压根就不想失去子俞这样一个朋友,觉得当真是对不起她的哥哥,为自己内心已经背叛了秦书玉而自责不已。

“花泣姑娘留步!”是子俞,他一个人追过来,还认出了花泣,看来这一身男装白穿了。

花泣停下来,转身回头对上了子俞的焦急的眼神,一下又感觉很不好意思。

“子俞是哪里做的不好,让花泣姑娘如此愤慨?若是如此,子俞先向姑娘道歉了!”子俞拱了拱手。

既然说到这份上了,干脆就把话挑明了说:“叶寒林,桂榜解元,该准备考取会元了么?”

“花泣姑娘竟知子俞的姓名,子俞惭愧,侥幸得了解元,至于会试的头名,子俞怕是无此之才。”

“当真侥幸?”

“姑娘今日可是有什么疑惑?子俞甚为不解,如若不嫌子俞搅扰,不如请姑娘言明。”

“你能把你乡试卷文背诵出来么?”

“这......”子俞极为少见的脸上没了微笑。

“背不出来就对了,心里明白就成,告辞!”

“花泣姑娘留步!”子俞忙喊。

“如何?”花泣停下来。

“姑娘所言,子俞明白了,子俞惭愧。”子俞面露难色,又拱手行了个礼。

“你的一个惭愧就过去了,别人却因此失去了一切,叶寒林,你我不在是朋友了。”花泣说完自顾走了出去,留下子俞站在原地许久不动。

晚饭时,秦书玉和宥文、峻山难得的回来和她们同吃,他们时常几日没有回来,好像很忙的样子,花泣到现在也不知道他在给叶青林做些什么,问也不说,问多了自己也无趣便不再问,自古男人的事,女子不便多嘴,花泣给秦书玉夹了根菜说:“哥,你有没有恨过叶寒林?”

“叶寒林?恨他做什么!”秦书玉不以为然。

“他顶走了你的解元,那本该是你的!”

“傻妹妹,你不懂!”秦书玉摸了下花泣的脑袋说道。

“不懂什么?”

“你认识他?”花泣无缘无故问起叶寒林,秦书玉有些不解。

“不认识。”说谎很容易暴露,花泣头都不敢抬起来。

“许多事情复杂的很,你莫要去猜想,于事也并无补,侯府之事你就别问了,我自有主张,在家好好和你嫂子歇着,知道么?”秦书玉还是什么都不让她知道。

秦书玉和宥文、峻山三个人好像越来越忙,那天回来以后收拾了个行囊,说要出去一段日子,让花泣好好照顾流云。

家里就剩下两个女人,其中一个还身怀六甲,花泣也只是个未出阁的女子,对于照顾有孕的人,也有些手忙脚乱,秦书玉几个不在,花泣就有些担心自己没有经验照顾不好,不担心还好,一担心就有事,刚刚还在大吃大嚼的流云,突然在楼下厅里大喊花泣,三步并两步跑下楼,裙摆太长还差点摔下来,跑到门口就看到流云半躺在榻上喘着说肚子疼,花泣吓了一跳。

“该不会是要生了吧?”花泣不懂是什么情况。

“才六个月,不能啊!”流云痛的面容扭曲额头冒汗。

对啊,才六个月,书里不是说过要怀胎十月的么?这就遭了,如果不是要瓜熟蒂落的肚子疼,那就得赶紧找郎中才是,可是自己要是跑出去请郎中,家里不就剩下流云自己一个人了么?花泣急的团团转。

“吟儿,出......出血了!”流云喘着气慌乱喊道。

不能等了,孕妇出血是滑胎的征兆,请了郎中来家里也来不及用药施救,得把流云带去医馆,坐堂医才能方便对症,花泣让流云忍忍,自己立马跑出七弯八拐的小巷,平时不觉得这巷子有多深,怎么这时候感觉走都走不到头?

急急忙忙跑出了大街,四处张望哪里有轿子可以雇,这里离医馆还有一段路程,流云是铁定自己走不到那里,自己背也背不了,可是这时候,街边竟然连一顶轿子都没有。

“花泣姑娘?”花泣心急如焚的时候,身旁竟然还有人来搭讪。

花泣回头,子俞就站在她身后,脸上始终是那淡淡的微笑,一看到花泣焦急的神情,子俞忙问:“花泣姑娘何事焦急?”

“子俞,快帮我找找附近哪里有轿子。”来不及去想之前两人的不愉快对话,此刻最要紧的是救流云。

“轿子?无须去找,子俞让人去抬一顶来便是。”子俞立马吩咐随身的下人回府抬轿子去了。

“你有轿子?啊,谢谢!”花泣此刻好像什么都已经忘记,自己明明在不久前跟人家说我们不再是朋友的话。

“花泣姑娘近来可好?”子俞好像很想知道花泣还愿不愿搭理他,满脸的期望的看着她。

正想说话,行动迅速的下人就把轿子抬了过来,花泣忙领着他们往巷子里走,急匆匆接了流云就去医馆,子俞也一路相随。

还好,流云只是吃多了桂圆,郎中说桂圆活血,孕妇不宜多吃,想那流云整天吃个不停的,结果就成了这样,花泣也不懂,原来孕妇还有东西是不能吃的?以前在桃源村,见那些阿婶大着肚子整天上山下地的干活,什么都吃,也没听说过有何不妥啊?

郎中给流云施针,服下了安胎丸,又开了些调理的药,嘱咐回去好生休养,暂时别太多走动,桂圆、杏果、薏米那些尽量少吃,过热过寒都会引起不适,若施救不及时极易滑胎。

第二十章 莫名其妙的尴尬

花泣把流云带回了家,安顿好,才发现子俞还在。

一直紧张着流云和她肚子里的孩子,子俞被晾在了一边,这会儿才知道,是子俞帮了大忙。

“子俞,谢谢你!”花泣这次是诚心诚意的感谢他。

“花泣姑娘何须跟子俞如此客气,你我本是朋友,抬手相帮义不容辞,若是客气了,倒让子俞更加惭愧。”

“子俞......”花泣突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花泣姑娘可是还在怨子俞?”

“子俞......可以叫我吟儿。”

子俞眼里闪过一丝欣喜,花泣愿意让他叫小名,说明还愿意拿他当朋友,还能愿意和他说话,还可以一起赏花吟诗。

“吟儿姑娘,子俞......之前,子俞愧疚难当,不知姑娘可是认识那位高才的学友,子俞虽然无法将他失去的东西原物归还,却也能尽力补偿一二......”

子俞极难为情的说出这番话,有些事情如果不说开,久之误会就越来越深,他喜欢这个女子,身上带着他从未见过的那种灵逸之气,不拘小节又知书达理,不扭捏做作不附和,行事特立独行,敢作敢为又举止有度,不像那些寻常的女子,看似贤良淑德善解人意,实则,她们只是极端的两类人,一种无见识无主见,另一种过于精明韬晦,都用三从四德来隐忍掩饰自己,就家里那四房妻妾,除了正妻是指腹为婚,其余三个都是富贵家的小姐,看上了子俞,哭闹着做妾也要进侯府,还都是用娘家权势向侯府夫人他母亲施压的手段才纳了回去,自古婚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子俞也是极其无奈。

“子俞,这事以后都不要再提了,其实也怪不得你......”花泣留了个心眼,以前杜鉴曾提醒她们不能让二公子知道秦书玉,虽然她并不觉得会怎么样,但也不想生出什么事端,何况就子俞这样善良的人,断然做不出那种事,他是侯府的二公子,自然需要听从侯府的安排,如果他受制于家族,万一没防备哪天说漏嘴......!

花泣和子俞芥蒂全消,子俞时常会敲着院门给花泣送些流云爱吃的东西,都是些适宜胎儿的补品,桂圆那些是铁定不会拿来的,花泣也乐的不用自己一趟趟的东南西北城跑个遍,流云身子好了,胎儿一天天长大,约莫着再有三个月就该生了。

流云也很喜欢子俞来,她认识子俞,侯府的二公子叶寒林,以前她是侯府的下人,自从那天自己肚子痛被花泣和子俞一起抬去抬回以后,她对子俞就非常感激,也很意外花泣和二公子的关系竟然这般好,本来,她是大公子叶青林的奴婢,而他们兄弟二人自小水火不容,应该离的远一些才是,但是如今花泣和她这两个女子,却是靠自己主子不喜的二弟来照顾,这也着实让她不好意思去劝花泣不要与子俞来往。

秦书玉、宥文和峻山到现在都没回来,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到底在干嘛,还有那个叶青林,也是许久不见了,这些人整日整日的不见人影,很是让花泣费解。

花泣烧火做好两个人的晚饭,正准备开吃,子俞又来了,还带了好些吃的,花泣只好留着子俞一起用饭,席间三人谈笑风生,不知道的还会以为是一家三口。

院里摆上了一张桌子,旁边地上一个炭炉煮着开水,子俞拿来了茶叶,说要给花泣煮个茶,好好展示一下茶艺。

煮茶过程很是复杂,一般是把茶叶碾成碎末,加入葱、姜、桔子皮、薄荷、枣和盐等一起煎煮,也有的把茶叶碾成碎末,罗细,然后冲水将茶末调成糊状吃茶,但子俞煮茶却完全不一样,他的茶叶是并没有碾成碎末完整的干茶,桌子上摆了一个大茶碗,和三个小茶碗,大茶碗有盖子,先抓一把茶叶放到大茶碗里,注入滚烫的开水,用盖子撇去浮沫,迅速把茶水斟到小茶碗里,花泣以为可以喝了,伸手过去,子俞怕她被烫到笑笑拦住她的手,然后自己开始用小茶碗里的茶水烫洗三个小茶碗,动作流畅轻盈,仔细烫好放成一排,又在大茶碗里注入开水,这次没有急着把茶水斟出来,而是过了几个瞬间之后,才迅速熟练的把茶水均匀斟到每个小茶碗中,这才伸手作了个“请”的手势。

果然是不同啊,花泣从未喝过如此清新的茶汤,端着茶碗就闻到了阵阵沁人心脾茶香,入口有微苦之感,过喉咽下徐徐回甘,留下满嘴余香,花泣直赞子俞品味如此之高,能有这么独特的煮茶手法,一连喝了数杯,当真是奇妙无穷,子俞又快速的给她斟上,只是都不斟满,花泣撅着嘴有些小不爽:“如此好喝的茶汤,子俞每次都只斟这么些许,当真是吝啬。”

“哈哈哈,茶汤只斟七分满,留下三分是情谊,吟儿想喝,以后尽管找子俞便是。”子俞笑道。

“本公子几日不曾回家,吟儿竟也学起品茶了么?”楼上传来一声貌似关切的问候,实则却让人随意就觉察出说话的人极为不悦。

叶青林竟然在楼上!

花泣和子俞都怔了一下,脚步声从上往下,由远而近,叶青林竟然自带椅子坐了下来:“二弟能否给我也来一碗?”

子俞忙斟了碗茶端至叶青林面前:“大哥请!”

叶青林端着喝了一口,好像在细细品味,随后点点头:“嗯,确实不错,难怪我家吟儿能被二弟煮的茶给迷住,二弟好茶艺!”

花泣通红着脸不知所措,竟然莫名的有种被捉奸的感觉。

子俞从叶青林的话中品出来花泣和他的关系非同一般,进退两难,都怪自己没有了解清楚,花泣竟然是自己兄长叶青林的女人?原本兄弟两人关系就不好,自己这些日子确实频繁来找花泣,实际上也是想着能与她有段良缘,如今自己的目的被兄长毫不客气的点破,瞬间觉得无地自容,只是为何花泣却从不曾提起过?

第二十一章 不甩你脸色甩给谁

第二十一章

子俞站起身,朝两人躬身行了个礼:“子俞鲁莽,竟不知是大嫂,险以下犯上,乱了礼仪纲常,子俞羞愧。”

看到子俞起身,叶青林顺势坐到子俞的凳子上,学着子俞的样子给他斟满了茶,然后对着子俞做了个“请”的手势。

子俞看着茶碗里满满的逐客之意,十分有礼的点头,端起茶碗喝完,拱手道了声“子俞告辞”便走了出去。

“子俞......”花泣回过魂来发现子俞已经走了。

叶青林满眼怒意的看着花泣。

“叶青林,你太过分了!”花泣才不理会他想杀人的眼神,要杀人,她更想杀了他,什么“我家吟儿”,什么“几日不回家”,不要脸的,她和流云孤立无助满街找轿子去医馆的时候他在哪?不需要的时候就出现了,一出现还不分青红皂白,把自己的二弟她的朋友给轰走,就没见过如此霸道不讲理的人。

“过分?这就叫过分么?”叶青林眼里怒气未消,估计很快就要爆发。

“来着是客,且不说子俞是不是你二弟,有你这么待客的么?他到底怎么得罪了你了!”花泣来气了。

叶青林一听这话,火气更大,这个蠢女人,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懂,整天就会以为自己很聪明,以为全天下的男人都是君子,竟然无视自己之前的警告,还继续和子俞来往,今日不教训一番,他日就不长记性。

抓住花泣的手拖了往楼上走,花泣不走,拖不动,只好直接一把抱起来上楼,花泣双脚乱踢在他的怀里大叫:“叶青林,你个浑蛋放开我!”

流云从房里慌张的出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一看到叶青林,立马一声不吭的回房关门。

院外还未走远的子俞,把里面的动静听的一清二楚,听花泣和叶青林说话的语气,显然是夫妻之间打情骂俏的那种亲密,可以直呼大名,可以大骂浑蛋,可以生气,还可以抱着上楼,子俞心里阵阵的隐痛,原本还以为自己遇到了知心良缘,正努力想守着这段缘分继续下去,可是,换了别人,他或许还能公平的争取一番,自己的大哥,他只能剩下羡慕。

“咳!”子俞疼痛的叹出一气,从来不知道还有这种感觉,好像心被挖走了一般,痛的喘不过气来,黑夜中一个人走出了小巷。

叶青林把花泣抱回了她的房间,不是书房,是花泣的卧房,又重重的扔到了床上。

花泣想起来叶青林从未进过她的房间,但此刻明白已经晚了。

叶青林开始脱自己的外衣,一件一件的脱,脱下来的就直接扔到了地上,花泣看叶青林的举动,慌乱拿起被子卷在了身上,就这么看着叶青林自顾脱的只剩下了亵裤。

把脸捂到被子里,一个男人就在她面前裸着上身,自己从没见过光着身子的男人,虽然线条极美,却打死她也不敢看,一个劲在被子里发抖,连救命都忘记喊叫。

叶青林脱完了自己,凑了过来一手就扯掉了被子,花泣如小兔子一般在床角抱着膝盖颤颤发抖,打铁要趁热,一会儿要是花泣一哭,他又下不了手了。

非常意外的,到现在花泣竟然还没哭!

长臂伸过去,就把花泣整个给卷了过来,开始解花泣的衣服,叶青林从没发现,怎么女人的衣服这么复杂?一层一层绑来绑去的,解的实在费劲,怒火一起直接撕开,买衣裙他有的是银子,撕几辈子也撕不完,也不管花泣紧紧抱着胸口的双手,撕完了剩下的长长的襦裙,扯起一旁的被子,将他自己和花泣盖在了下面,连脑袋都不露出一个,只剩宽大的被子在床榻上不停的抖动......

......

人有的时候就是这样,嘴上恨死一个人,心里也以为恨死一个人,但如果那个人一出现向她招手,自己立马就会投降,重要的还是,不是对别人不愿意承认,而是努力在欺骗自己的心。

花泣睡醒的时候,只有自己一个人,身上好好的盖着被子,叶青林不知道什么时候走的,昨夜的愤怒和害怕被幸福感取代,没有欣喜没有激动,他身上的味道很让她心安,以前每次被他抱着,只觉得他身上的味道很好闻,来不及细细分辨,如今回想起来,不是熏香不是汗味,是什么味道她不知,努力想想,有如她的家乡桃源村,被阳光晒出来的青山绿水花草果木雨露的气息,清新温暖,那里是是她的归属,是她心里依赖的心安的味道。

流云在花泣面前只字不问昨晚的事,挺着肚子做好了午饭,花泣起来的时候,已经是晌午了。

花泣有些不好意思,毕竟这种事很难以开口跟人分享,默默的吃完饭去书房把自己关起来看书,她也生怕流云追问。

叶青林很难得的大白天有空过来,从书房门外推门进来的,微微含笑看着她。

花泣抬头看到他,也抿嘴微笑,他们好像头一回对彼此微笑。

书案前牵着花泣起身,自己坐了上去,然后把花泣按在了他的漆上坐着,抱着她柔声问:“身子有哪里不适么?”

“痛!”花泣脸上一红,把头钻进他的怀里不敢见人。

“那你就歇着,要我买两个婢子过来伺候你和流云么?”叶青林在想着自己昨晚有没有哪里用力过猛!

他也能真正的关心在意她了!

“你不是应该把我娶回宣阳侯府当个妾的么?”花泣一本正经起来。

“你很想进侯府?还自甘堕落要当个侍妾?”叶青林一急,刚刚好不容易忍出来的柔和立马原形毕露。

“不然呢?你又想抛弃我?”花泣坐直了身体警醒的盯着他。

“傻瓜,我怎么会丢下你,听我说,如果你喜欢这小院子,就住这里,喜欢大宅子,我另置一所给你,不要进侯府。”叶青林神情突然就变的凝重。

这话怎么听着,是怕府里那个正房跟他翻脸才把她藏在外面的意思?花泣起身猛推开他想走,又被拽了回来。

“怎么这么容易就生气?哪有女子如你这般,动不动甩脸色给夫君看的?”叶青林无奈的哄起来。

“你不就是怕府里那个甩脸色给你,才不让我进侯府的么?”花泣气呼呼的把脸转到了一边,看都不看他。

“我说不过你,这些时日估计秦书玉也快回来了,你去问问你那个哥哥,他愿不愿你入侯府!”叶青林轻而易举的把问题甩给了秦书玉。

第二十二章 一入侯门深似海

两个人中间还横着一个名正言顺的,花泣非常不服气,她并不是想进侯府占有一席之地享受荣华,而是觉得,那样自己才真正是叶青林的女人,就宣阳侯府夺走了她父亲花长亭和秦书玉两人的功名这事,是到死也不会忘记,所以她其实并不想进侯府,之所以说那些,不过是故意逗他,看看他到底有多在意自己,结果他的回答让自己很是不满意。

秦书玉几个在十日后回到了院子,听流云说了花泣的事,皱眉深思,意味深长的表示坚决不同意花泣入侯府,自己一个多月没回来,妹妹就成了叶青林的女人,这事心里本就不舒服,不是叶青林不好,是自己的妹妹出身乡野,就算嫁给了侯府公子也永远是低贱草民,叶青林不在意,别人不会让她好过,这点秦书玉在侯府走动的时候看的清清楚楚,宁愿她嫁个穷家少年,也比豪门贵族过的舒心。

兄妹俩聊了好一阵,花泣答应了不进侯府,就在这小院子里住着,一直住下去,和流云一起带小侄子。

天气转凉的时候,流云足月生下了一个儿子,得偿所愿,卸下了身上的负担,整个人顿时就轻松活跃了许多,花泣变的很忙,要照顾大人,还要照顾幼儿,整日累的连叶青林都懒得理,叶青林不满,让秦书玉去买了两个丫鬟伺候,都是十五六岁的女孩,花泣还给丫鬟娶了名字,一个叫水心,一个叫水灵。

秦书玉儿子满月的时候,花泣被抬走了,抬进了侯府,来抬她的不叶青林,而是宣阳候夫人臻氏。

花泣还是入侯府了,原因是花泣怀了身孕,不知怎么的,侯府夫人臻氏就知道了花泣的存在,按礼制,派人来抬了她进府,走的是侧门,直到后来,花泣才明白,自己踏进这个贵族豪门给叶青林带来了多大的后果,但她明白的太晚,晚到能后悔一辈子。

臻氏是子俞叶寒林的母亲,宣阳候夫人,侯府的当家主母,她却不是大公子叶青林的母亲,但却对叶青林的后宅格外关心,称花泣既已是侯府女眷就没有住在外面的道理,子孙血脉更不容流落在外,用这么一个叶青林无法反驳的理由,把花泣抬进了侯府。

前一天,花泣内心忐忑,紧张害怕的不知怎么办才好,叶青林也是眉头紧锁。

“记住,进去那里不要与人来往,不要去相信任何人。”

“夫君,我可不可不进侯府?”花泣自怀了孕,明显又成熟了许多,不再是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冲动少女,她自己没关系,但不想让自己的孩子水深火热。

“如今没得选择,我会查清楚,臻氏是如何找到这里找到你的!”叶青林一提到臻氏,眼神就让人害怕。

花泣乖巧的点头,她知道肯定不是子俞。

......

侯府奢华的让花泣难以想象,里面的建筑布局规整,工艺精良,楼阁交错,庭院回廊,曲径通幽,翠山碧水隐于园中,潆洄流经整个侯府,众多家丁奴婢忙碌的穿梭其中。

花泣没有行拜堂礼,妾侍只需要向家公家婆敬茶,得了利是承认,便是侯府的女眷,她的公婆便是宣阳候叶闰卿和夫人臻氏。

叶闰卿年纪竟和自己的父亲花长亭相差不多,只是不像花长亭那般清瘦,他身材高大,五官周正,一身贵气,满脸的慈祥,笑眯眯的接过了花泣的茶,给了一个大利是。

臻氏浑身珠光宝气,雍容华贵,看那端庄的容貌,虽已近四十,皮肤却细腻如少女,年轻时也定是个出彩的美人,眉目弯弯含着笑喝完了花泣敬上的茶,得体的说了几句好话。

花泣一步步按着侯府遣来的婆子交代,完成礼仪,然后她就见到了那个传说中的情敌庄暮因。

帝都实打实正三品翰林学士庄柳奚的庶女,跋山涉水的嫁到了宁阳城的侯府,也不知道是怎么牵线弄来的婚事,庶女也好,人家现在也是正室,花泣入了后宅就得去拜见。

秦书玉说过,庄暮因是个大美人,此话一点水分都没有,至于秦书玉是怎么知道的,花泣没有兴趣。

美的很纯静,柳眉凤眼樱桃嘴,精致的妆容,贵气的华服衬托出她在侯府的身份。花泣半蹲行礼的时候,庄暮因立马就过来扶起了她:“妹妹身子重,可得仔细着孩子,莫要累着,我可心疼的紧呢。”

“谢姐姐关心,花泣失礼了。”花泣抬起头的时候,看见庄暮因直盯着她看。

“早就听说妹妹容颜娇美,今日得见,果真如此,难怪夫君时常称赞呢!”

假不假?叶青林会在她面前称赞自己?还时常!她可听说叶青林从来没去过她的院子,所以成婚一年多,也不见肚子有点动静,这倒让花泣暗自好好的自豪了一把。

跟这样的女人说话极其无趣,都是些虚情假意的恭维,不知水深水浅的时候先奉承着,水深就巴结,水浅就讥讽,后宅女子大抵如此,花泣客气的闲聊几句,就起身告辞回了自己的桃源阁。

桃源阁这个院子不小,以前不叫这个名字,进侯府之前,叶青林特意给院门上挂了这个扁,用花泣家乡的桃源村来命名,做了这一套给侯府上下的人看,好让花泣少被人欺负些。

水心和水灵被带了过来,另请了个婆子给流云带着孩子,流云就得空也跟过来,晚上再回去那边的小院,秦书玉和宥文峻山几个是男人,不能随便进出内宅,只能在前院活动,如今整个桃源阁都是侯府的人,丫鬟遣来了八个,说是要好好照顾侯府的第一个孙子。

确实,花泣怀着的是侯府的第一个孙子,据说子俞成婚数年,四房妻妾也没有一个怀上,看子俞的样子也不像有病,其中缘故大约也只有子俞知晓。

想到子俞,今日刚来侯府,花泣也没见着他,已经许久都不见他了,自从那晚品茶被叶青林给轰走之后,花泣就再也没有见过他,感叹这世道,男女之间,除了亲人和夫妻,连朋友都没有资格做。

第二十三章 闲来无事拉仇恨

叶青林很忙,但每日都会回桃源阁,究竟是在忙什么,他不说,花泣也懒得再问,之前还笑话流云怀上了身子就变得那么懒,结果现在自己也时常被叶青林笑话,过分的是,花泣懒惰的程度,是连理会他的心思都没有,估计那句“懒得理你”就是从怀孕的女人身上体现出来的。

叶青林却很高兴,这个女人终于不会如以前那样总是和他对着干了,这样乖巧听话多好。

花泣对什么都不关心,除了自己肚子里的孩子,就是那个庄暮因,生怕她如别的豪门内宅那样,因为嫉妒就来害自己的孩子,虽然懒得话都不想说,但这个事,还是会装作毫不在意的问叶青林,为什么不去庄暮因的院子。

“你很希望我去?”叶青林白了她一眼。

“夫君可否说说,那个院子的是如何嫁来咱家的?”花泣连庄暮因的名字都不想提,直接就“那个院子的”。

“庄暮因不是指腹为婚,也不是你夫君我挑选的,而是别人硬塞给你夫君我,由不得自己。”叶青林眉头微皱,似乎不是很高兴。

“是母亲大人臻氏吧?”花泣明知故问。

“母亲大人她的亲儿子要连中三元,庄柳奚能用得上。”

“那干脆把庄暮因嫁给子俞啊,自己亲儿媳妇呢,不是更圆满!”

“子俞那张脸易惹桃花你不是不知道,已经被强塞了四个,虽然庄暮因是个庶女,但庄柳奚不会同意自己的女儿嫁给子俞做妾。”

“所以臻氏就把庄暮因硬摁在你头上,让她当了个侯府的大少夫人,这样和庄大人家的关系就不分彼此,子俞接下来的会元能否顺利拿下,就全靠这位翰林学士庄柳奚庄大人了是么?”花泣恨恨的思考着。

“连续几年的春闱,庄柳奚都是主考官,下一次也应该是他。”

“算算日子,明年三月俞就会去考会试,就算给他中了会元,君前殿试的时候,叶家还能找谁?”

“你好好养着身子,把我儿子养胖一些就行了,别人的事,让别人去操心。”

“你为什么这么恨子俞?难道是因为他的母亲?”

“不全是,以后你会明白,还有不要再子俞子俞的,那不是你该喊的称呼,以后见着了称二公子或者二弟。”叶青林不喜欢花泣总是提起叶寒林,不满的刮了下她的鼻子。

“......”花泣莫名其妙。

在桃源阁待了几日,身后时刻跟着三五个丫鬟,进出都有人盘问,花泣极为不悦,仗着肚子里有个侯府的孙子,任性了一把,晌午吃过饭,撇下那几个丫鬟,就带着水心和水灵出了桃源阁,逛侯府的园子去了。

侯府是真大,占地三百余亩,能赶得上一个王爷的府邸,这都是沾着当年叶青林的祖母清河公主的光,不过如今是不可能再扩建侯府了,能不能袭爵还是个未知,就算袭了下来,没有了清河公主的名头,这个规模也不是区区郡侯能坐得住的,以后的侯府,只敢越来越小,断断不能再扩下去。

园子里很舒服,天气很好,虽然是冬天,日头晒下来也是暖暖的,南方的冬天其实不会很冷,就这时候,园子里还能开着花。

前面有些人声,大树挡着看不见都是谁,花泣无聊了多日,好奇便走过去看看。

拐过小径,便见前面的花亭里有好些人,有男有女,男的在吟诗作对,女的在一旁端茶送果,甚是欢乐祥和,花泣转身,不想跟不认识的闲扯,叶青林说过,不要与任何人交往,不要相信任何人,在一起这么久,自己的夫君说的话,好像从来没有哪次骗过她。

一想起叶青林交代的,花泣就赶紧往回走,还没走远,后面就有人喊了声:“嫂嫂”

花泣回头,见是一个女子,虽不是天资绝色,也算端庄秀丽,看她身上穿的衣服,就知道不会是下人,再听她开口喊嫂嫂,应该也是内宅女眷。

“这位妹妹如何称呼?”花泣停下来转身微微笑着问。

“妾身是二房王氏,夫君遣我来请嫂嫂过花亭同聚。”

原来是子俞的侍妾,刚才那人堆里竟然有子俞么?花泣很矛盾,不知该走还是该留,走了极不礼貌,留下来,叶青林要是知道她见过子俞,又该闹了。

“嫂嫂?”王氏半蹲着还没起身,花泣却好一会都没反应。

“哦!有劳妹妹了。”花泣赶紧请了王氏起来,过去就过去吧,那么多人,又不是只有子俞一个,再说她还欠子俞一个道歉。

花泣跟着王氏缓缓走进花亭,子俞便和一众男子及近旁的女眷给花泣行了个礼,花泣也微笑着稍稍回了个礼,便在子俞让出来的石凳上坐了下来。

有意无意的,子俞总是会偷偷看一下花泣的肚子,大约是心里还没过去,自己喜欢的女人就这样成了他的大嫂。

“大嫂是饱读诗书的奇女子,各位兄台不妨出个题与嫂嫂对上一对。”子俞见着花泣很是高兴,是许久都不曾见了,因为各种的不便,今日能遇上,着实开心。

“二弟这是在取笑妾身了,论才学,二弟是榜上解元,妾身怎敢在此班门弄斧?”本是想自谦一番,话一出口,才觉得的不妥,子俞的解元,是他们之间的都不想提起的梁子,之前好不容易将误会消去,今日不知怎的,就说了出来,马上看向子俞,他脸上的笑容已经微微淡去,心里一急,又补了句:“子俞......我......”

旁边其余男子还不觉什么,只是寻常清谈,子俞的那几房妻妾却瞬间变色,听的明白也看的明白,大嫂竟然喊她们夫君的小字,子俞,可不是谁都能叫的。

花泣不知道那些女人集体的心思,只是心疼子俞,自己被安排着塞了四房妻妾,还要被逼着去连中三元,这些事情,有没有人问过子俞他自己愿不愿意呢?

“大嫂难得与我们相遇,又来取笑子俞才是。”子俞整理了思绪尴尬的笑笑。

第二十四章 难道是子俞

花泣简直就是来拉仇恨的,这一点她后来也发现了。

她之所以能后知后觉的发现,是因为后宅已经有了她和子俞的传言,开始她也极为不屑,哪个内宅的女子没被人嫉妒或者不嫉妒别人的?只是当传出来的东西开始变味的时候,她就坐不住了。

谣言已经被传成花泣肚子里的孩子是子俞的。

这事荒唐,花泣气的连饭都吃不下,叶青林太忙,也不知道这些事,花泣不知道该不该和他说,本身他和子俞就是不能愉快玩耍的那种,虽然他不会去误会自己的孩子是子俞的,就怕他认为自己和子俞还有私下来往,到时真就说不清。

花泣心烦意乱,整日连院子都不敢出,生怕一出去,就被人青红白眼的扫上几遍,好像认定了她就是个荡.妇。

可不是她不出去,那些嚼舌根的就会消停,自有人会上门来恶心她。

庄暮因就是第一个。

晌午饭后,花泣吃饱就犯困,懒懒的正想小憩一下,庄暮因就来了。

“妹妹,妹妹可在?”庄暮因一脸的神采,虽然能看出她在极力掩饰内心的快活,脸上那愉悦之意是怎么忍也忍不住的。

“姐姐来了,见过姐姐,快请上座吧!”花泣把自己的主位让了出来,人家是正室,大她一头,叶青林的后宅,到哪都是她的主位,虽不情愿,却也要尊礼,免得给叶青林丢人,又喊了水灵端来壶茶给庄暮因斟上。

“我可是许久都不曾见着妹妹了,近来妹妹怎的也不去我那走走?多走动可对肚子里的孩子有好处呢!”庄暮因那满脸的关切,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妹。

“姐姐未曾怀过身子,竟是有如此经验,花泣断断是不如姐姐的,谢谢姐姐爱护了!”花泣一听她故意点破自己最近不敢出门的事,就来气,忍不住反将了她一句,一个没怀过孩子的,竟然来跟她传授孕子经验,也不嫌躁得慌!

“咳,着实让妹妹笑话了,我也是诚心向府里的婆子求教,这才好心和妹妹说,妹妹可莫怪啊!”庄暮因竟不知,花泣的嘴这般毒。

“花泣岂敢,谢谢姐姐还来不及呢!”看那庄暮因瞬间尴尬的变脸,花泣心里才有了一丝暗爽。

“你看我吧老远嫁到这侯府,平日就一个人,也没个亲近的谈天解闷,只好来叨扰妹妹,不像妹妹,出身在这宁阳郡,朋友多,知己多,我可是羡慕的紧呢!”

“姐姐这话何意?花泣就是一个在桃源阁养胎的妇人,哪来朋友知己?走动还不如姐姐频繁呢,要说见面认识就是知己,姐姐算一个!”庄暮因果然是不怀好意,花泣就等着她接下来的话。

“我呀虽然认识几个字,诗书却半点不通,不像妹妹,才学能和二公子这榜上解元相较高下,能有如此知己,真是羡慕妹妹啊!” 庄暮因这是想要撕开了来取笑她和子俞的事。

“姐姐高抬,妹妹初来乍到的,见二公子的面都比不上姐姐的次数多,要说和二弟谈论诗赋,姐姐下次和二弟相约时记得带上花泣见识见识。”花泣懒懒的看了庄暮因一眼,耍赖谁不会?泼脏水谁不会?

“妹妹莫要谦虚了,这府里的姐妹都说二公子是妹妹的知己知心人,只有妹妹的高才,才能和二公子相提并论,这旁人,二公子是从来都看不上眼,压根不理会的。”庄暮因还是不死心,怎么就气不到她呢?

“花泣不知姐姐竟如此仰慕二弟,那晚上等夫君回来,我一定让夫君给姐姐向二弟传话,让二弟约姐姐诗赋一番,姐姐可莫要谢花泣了!”花泣含着笑,就这么看着庄暮因由红转青的脸。

原本是想去激怒花泣,问过婆子说,有孕的人不能生气,气大了伤身,庄暮因好不容易逮到这么个机会,主动上门去讥笑一番,结果,没有气到花泣,反而差点被她给气死,什么叫“如此仰慕二弟”?自己堂堂大公子正房少夫人,怎么就被说成个作风轻浮的人了?庄暮因一路气哼哼咒骂着回了自己院子。

晚上叶青林没有回来桃源阁,应该又和秦书玉哪里忙正事去了,花泣睡到半夜醒来,再也睡不着,想着侯府这些个女人,整日闲着无事生非,庄暮因只是距离她比较近的一个而已,还有不知道多少想看她出丑的女人,除了桃源阁,她真不觉得自己是侯府的人,也不知道这些闲话到底是从哪里开始传起的,如果猜的没错,是子俞的那四房妻妾之间,看来自己入了这侯府,事事都要谨慎为好。

步至窗前,望着满空星辰,一颗一颗的,脱出云彩的阻挡,用自己的力量,闪着自己的光亮,漆黑之中,尚还能有余光,供世人仰望。

自己不能陷在这泥潭里,不求发光发亮,总要先脱身出来,胎儿越来越大,花泣决定找机会和叶青林说说自己的苦闷,总不能到孩子生下来,还让人指指点点的说他的爹是子俞吧?

收起自己的思绪,眼角瞄过窗台外面,有一抹艳红,伸手出去拿过来,竟是朵芍药,这花好美,侯府里没有,曾经在泰安书院见过,就在那时认识了子俞。

可这时节,并非芍药花期,竟能开的如此娇艳,着实让她欣喜。

如今这花也不知是谁放在这里的,在黑夜里风干了多可惜,拿到近前仔细欣赏,花蕊之中竟塞了个东西,是张纸条。

上面是一首诗:旁招近侍自江都,两岁何曾见国姝,看尽满栏红芍药,只消一朵玉盘盂,水精淡白非真色,珠璧空明得似无,欲比此花无可比,且云冰骨雪肌肤,末尾还附了四个小字:花亭静候。

花泣觉得这诗有些熟悉,似乎是在哪里听过,却一时又想不起来,仔细回想,对,是泰安书院,听过子俞和几个学子在那里赞叹芍药有如女子的美丽,还说古人把芍药当作爱情信物,赠与心慕女子,这大半夜的,自己窗台外边怎么会有这东西?

花泣有些不安,难道是子俞?

第二十五章 叶青林的怒火

只有子俞,除了他,花泣想不出,谁还知道芍药与花泣的关系,可是大半夜的子俞是想干什么?难道是因为最近的传言,他想找自己去道歉?还是想找自己想对策?不管是什么,光明正大的不好么?非要半夜的来找她,还是他怕给自己惹来是非才用这种办法?

花亭离桃源阁不远,走一刻钟就能到,可是大半夜四周黑漆漆的,她着实有些害怕,但是如果子俞找自己有事,自己没去的话,子俞会不会难过?

花泣有些忐忑的叫醒了水心和水灵,让她们跟着自己走,不去的话,晚上估计是再难以入睡。

水心提着灯笼在前头领着,水灵扶着花泣,小心的走出了桃源阁院门,突然觉得不好,喊了水心和水灵立马退了回来。

不可能是子俞!

子俞极尊礼仪,从不偷偷摸摸掩饰自己,有事情和自己说,大可以遣了婢子过来传话,何必半夜弄一朵花在自己窗台外面,还附了首极为暧昧摆明想吃葡萄的诗,这让人一看就非常苟且,子俞决不会这么害她,也决不屑做这种事。

那是谁?自己能够明白这首诗的含义,可不是字里行间,而是当时带着大着肚子的流云和宥文、峻山去的泰安书院,听见子俞和一帮学子在谈论而已,谁能够知道这里面的寓意能把它联系起来,就知道在花泣身上能有用?

花泣越想越害怕,让水心和水灵赶紧把院门关好,灭了灯睡觉。

刚躺下,院门就被敲的咚咚响,水心紧张的看着花泣,不知道该不该开门,花泣点头,命她们重新把灯点上,一会就听见重重的脚步声进来。

花泣舒了口气,这脚步声,是叶青林,这时候才回来。

“夫君为何这么晚才回来?”花泣赶紧上前,见着叶青林,她才感觉有点安全感。

“嗯,吟儿怎么还不睡?别困着我儿子。”这半夜三更的,一个孕妇还不睡觉,也难怪叶青林有意见。

花泣没提那朵花的事,乖乖的躺下睡觉,闭着眼,想着那朵芍药,自己当时去看花,不过也是对子俞他们的高论内心有些许波动,也没有跟人提过,子俞都不知道自己当时就听见了他们谈论的内容,连流云都不清楚,不仅能知道她以前的行踪,还知道她心里所想, 谁这么能耐,是能读心么?

读心只是玩笑,万万没可能,但是自己周围有眼睛那是真的,自己在明,别人在暗,一切都让别人收进眼里,然后随便给你使个小伎俩,不需要有多高明,但如果一个不小心,就会掉进连自己都不屑的泥坑里,然后弄的满身污秽,怎么清洗,身上也还是会残留那股恶心的泥味。

自己没有上当,别人自会再来,就装着不知,看看是谁也好!

一连几日的晚上,花泣都能在窗台外边看见一朵艳丽的芍药,一天一朵,颜色还都不同,果真是煞费苦心。

问过水心和水灵,有哪个丫鬟带过花进桃源阁,都没人知道,再问可有见过生人晚上来过桃源阁,也都说没有,这就奇了,这花是自己飞进来的么?还一天一朵,风雨无阻。

花泣想着,既然对方这么神秘,就继续送花吧,反正自己什么都不做,不上钩,花也白送。

可是那天叶青林回来说了一句话,让她毛骨悚然。

叶青林回来那晚,难得的没有马上过来抱抱她抚摸下肚子,而是坐在椅子上定定的看着她,直到花泣走到他身边,他才问道:“收了几朵芍药了?”

“不知几朵,夫君怎知?难道是你放那里的?”花泣想想,有可能啊,叶青林放朵花在那里逗自己也不是那么奇怪。

“明知故问,我连吃饭都时常赶不回来,你认为这么说我就会相信你无辜么?”叶青林冰霜闪现。

“夫君这是何意?”花泣顿时摸不着头脑。

叶青林从怀里掏出一张叠好的纸,铺开,上面是一首诗:罢草紫泥诏,起吟红药诗,窗下封送去,等花拆开时,帘久对看佼,眉目满欢喜,有意留连花,眼与心知俞。

这是什么,明明白白的写着,“有意留连花,眼与心知俞”,花泣瞬间跌坐在凳上,良久才问了句:“夫君这诗是从何处拿来的?”

“院门口捡的!”叶青林冷冷的回了句。

“夫君,难道不相信我?”花泣哽咽了起来。

“这难道不是我二弟的墨宝?”

“叶青林,你能不能清醒点?真有什么,能这么明目张胆的吗?”花泣哭了出来。

“难道芍药不是晚上偷偷送至窗台的么?”叶青林还是冷冷那句。

“你可知,我有多久没出过桃源阁了?”

“所以花都送到窗台下了!”

“你还讲不讲理!”

“歇息吧!”叶青林丢下一句话便走了。

花泣抖着双手,又把那张纸拿起来,细细的看,她没见过子俞的字迹,可这样的诗好像也就子俞会写,府里还有谁对芍药这么情有独钟?

难道真的是子俞么? 子俞为什么要这么做?明知不可能,还写这样的诗,他不是这种人,为什么又在院门口被叶青林捡了回来?到底是谁?

花泣艰难的起身,想去看看叶青林去了哪里,一个没站稳,就坐倒在地,然后就没了知觉。

醒来的时候,叶青林坐在床榻边,握着她的手,满眼焦急,感觉花泣的手动了下,忙喊:“吟儿。”

花泣感觉很晕,没有说话。

“吟儿,想喝水么?”叶青林又焦急的问。

花泣摇摇头,眼角滴出一滴泪。

“吟儿别哭,是我不好,不应该对你发脾气,你现在有身子,不能哭,听话!”叶青林一边抱起花泣半坐着,一边擦去她眼角的泪,满心自责,都怪自己一时气愤,真不该冲她发火,就算这真的是子俞,她也是无辜的,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就一下没忍住。

花泣还是不说话,只是心冷,叶青林竟然这么不相信她,随便捡来张纸,落款写了个“俞”就能怀疑她,日后在这侯府,还不知道有多少阴谋等着她,那她还怎么活下去?

撇开脸,不理他。

第二十六章 向夫告状

花泣连着数日都不曾理过叶青林,实际上心里也没有多怨他,叶青林一向冷傲独尊,容不得别人惦记自己的女人,一出那事,没有多想发一通火也在情理之中,如果他不在意才会让自己觉得慌乱,那就说明他心里没有她。

挺着大肚子去了庄暮因的院子,想跟她套点话,看看能不能从她身上找出点端倪,在侯府,自己头一个敌人就是庄暮因,除了她,谁还这么急着挑拨自己和叶青林,不盼着点好?

水心和水灵一路扶着花泣往庄暮因那个院子走去,自己也就去过一次,就是几个月前被抬进侯府来的第一天,然后就再也没有去过。

水心先一步跑过去,跟院子里的丫鬟打声招呼,表示自己的主子来拜访,让通禀一声,花泣还没走到院门,庄暮因收到风声就出来迎接了,那满脸的笑容叫一个亲切。

“妹妹,哎呀妹妹可得走慢点,今日我这柴门有庆竟能劳驾妹妹亲自过来了,快快快,进里边坐着。”

“姐姐不嫌花泣搅扰便好了,怎敢劳姐姐出门来迎。”花泣浅笑着。

“不碍的不碍的,妹妹来的巧,我这刚刚煮了桂花茶,妹妹品上一口,看看开不开胃,喜欢就给妹妹送些过去。”庄暮因一边扶着花泣进屋,一边喊丫鬟把桂花茶给端了上来。

花泣坐定喝了一口,感觉不错:“姐姐这是从哪里采来的桂花?很是新鲜呢!”

“这个呀,就园子里采来的,这桂花是四季桂,一年四季都有,算不得稀罕,园子里还有几株金桂,一年才开一次,只在月夕节前后开,那个采下来晒干了才香,算算这时节,如今已是早春,看妹妹这肚子也是快了,差不多等小公子长到四五个月大,金桂就开了,到时若没被人采走,我一定给妹妹留着。”庄暮因今日话特别多,花泣都要怀疑她是不是心里有鬼,才故意东扯西扯不想让人插话的意思。

“园子里种了许多花么?”花泣喝着茶漫不经心的问。

“咱侯府园子这么大,什么花没有?就是走不到那些边边角角去采,走一圈怕是一天也走不完呢。”

“哦?都有什么花?”

“花?那可多了,比我帝都娘家府里的都全,说起来还真一时半会说不出来,妹妹喜欢什么花,不妨吩咐,我一定给妹妹寻来送过去!”

“看样子,姐姐对园子里的僻静之地都很熟门熟路啊,谢谢姐姐了!”

“可不嘛,我没有妹妹命好,整日就自己一个人,没事就去园子里走走,散散心,走着走着,也就走熟了路。”

“姐姐喜欢什么花?”

“要说喜欢,月季是不错,不过要鲜红的那种,粉红就没这么艳丽,妹妹呢?”

“芍药,姐姐可否带我去采来?”

“芍药府里可没有,那么娇贵的花,府里没有人懂得伺候,也就没种。”

“姐姐知道哪里有芍药么?”

“这个我还真没听说过,看我对宁阳城也不熟,侯府大门也不出,知道的还不如妹妹多呢!”

不是庄暮因,一问一答之间,她没有丝毫的迟疑停顿,似乎都不用思考,问什么就直接答什么,如果自己那窗台外的花是她弄来的,起码提起芍药的时候,是个人眼神都会闪一下,嘴可以骗人,眼睛骗不了人,她没有。

花泣闲扯两句家常就起身告辞。

回到桃源阁,累的就坐下不想动了,不是庄暮因,那会是谁?子俞的妻妾?有谁会用自己夫君的名义给另外的女人送花?这不符合常理,应该可以排除,那还有谁?自己进来侯府虽然有些日子了,却没认识几个人,也就这几个算是见过的,如今怕是真推断不出来,或许害自己的人,自己压根就不认识,那样查起来就费劲了!

“咳!”花泣叹了一声。

“吟儿,去了哪里,怎么叹气了?”叶青林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进来,听到了花泣的叹息。

花泣白了他一眼,不想理他,心里虽然早就原谅了他,面上是铁定跟他没完的,总之就是不理。

“看你,一身汗也不先擦擦,说说,去哪里了,走这么累回来?”叶青林伸手撩起花泣的长发,底下全是汗。

“找你的正室谈心!”花泣冷冷的一句。

“......”换叶青林一身冷汗,“你还在生我的气?”

“没!有!”这个没有的口气,很明显就有。

“好你个倔丫头,就这态度还说没有。”叶青林伸着两根手指就去戳花泣腰骨,这才把花泣逗笑。

“停,戳痛我了,不就是找你正室闲聊了会么,至于这么报复我,哼!”花泣忍不住那股痛痒,只好投降。

“再有两个月就要临盆了,不要走太远。”叶青林抚着花泣的头。

“夫君可曾听到什么传言?”孩子就快要生了,花泣决定把那个传言的事跟叶青林说清楚,免得把误会越传越深。

“嗯?什么?”叶青林以为花泣又要几日前芍药的事,有些紧张花泣会怪自己。

“后宅从上到下,除了桃源阁,都在传我肚子里的孩子是子俞的,你没听到过么?”花泣淡淡的问。

内宅那些整日闲的发慌的妇人整日没什么好消遣,巴不得能有什么话题好八卦一下,就花泣肚子里孩子的事,越传越凶,越传越是变味,竟然连花泣怎么和子俞在一起的桥段都编出来了,开始还以为,传言毕竟是传言,清者自清,久之不攻自破,哪知,有些人得寸进尺,越来越猖狂,竟然还送花写诗,想着把自己往火坑里推,。

叶青林当下愤怒的砸烂了一个玉瓶,这种流言,花泣竟然到现在才告诉他!自己时常不在,原来吟儿过的竟是这种日子,都被逼到这份上了?自己前几日竟然还冲她发火!

叶青林怒火一起,去找了宣阳候夫人臻氏,要她好好管一管内眷,别让他亲自动手。

这种事情,别说叶青林,是个男人都不能容忍。

第二十七章 恶人不是写在脸上的

约莫着是臻氏看在庄暮因娘家对子俞前途的影响,还不想得罪叶青林,万一叶青林一个恼怒,容不下庄暮因,传到了帝都庄柳奚的耳朵里,回过头来质疑自己的诚意和自己这个当家主母的威严,那不光是丢了脸面的事,子俞还可能丢了会元。

臻氏真去压了压内宅那些女人,遣了几个老婆子把几个时常聚在一起是非长短的几个妾侍喊去了她的正堂,疾言厉色的把几个女人训斥了一番,放话如果再有这种流言蜚语,自行去领盘缠,统统轰出侯府大门。

明明花泣和子俞就是有路数,还不让人说,庄暮因很是不愤,臻氏看见她的脸色,好言相劝了几句,庄暮因才一脸不快的退下了。

传话是没有了,但是能让人闭嘴,不代表心里也认同,花泣不出门还好,一出门,那些女人甚至奴婢已经不是拿嘴说,而是用斜眼交流,让花泣想发火又找不到理由,只能自个窝火。

谣言这种东西,越镇压越是欲盖弥彰,就如一个弹簧,压的越用力,弹的越起劲,臻氏只好左右为难的跟叶青林说自己已经尽力,别人不从嘴上说出来,她作为当家主母,也不好没有证据无缘无故就拿人开刀。

“母亲大人当真是尽力了么?”叶青林去了臻氏的大院子里,满眼怒火尽力压低自己想要怒骂的声音。

“落儿,母亲也有母亲的难处,你又岂会不知?母亲能压得住人的嘴,如何能压得住人的心?”臻氏一脸有苦难言的神情,看那样子比窦娥好不了多少。

“母亲大人是一定要我来说破么?”叶青林双手握着拳头。

“落儿,你也是母亲的孩子,自你的娘亲去了之后,母亲对你和子俞也从来没有厚此薄彼,你为何还要这样来逼母亲?”臻氏眼里竟是恳求的神情。

“我好好的娶个外室,你非要抬进府里来压制庄暮因,好让她更依赖你更听你的话,现在我妻子吟儿肚子里的孩子,突然就变成你亲儿子叶寒林的,说是妇人传言,我看传言是从你这里开始的吧?” 叶青林就这么正视着臻氏,目光犀利的能刺伤人。

“落儿你可真是冤枉母亲了,若是母亲传的,可不也坏了子俞名声么?”臻氏一惊。

“等我家吟儿生下孩子,叶寒林高中会元,就是你杖毙‘荡.妇’之时,子俞何来坏了名声?这事你跟庄暮因早已商量好了吧?你就这么着急,是当我死了么?本大公子等着,看你到时能怎么从我手里抱走我儿子!” 叶青林说完甩手就走,着实把臻氏吓的不轻。

叶青林压着自己怒气,心里清楚的很,庄暮因没有能力做那些事,她顶多也就给人利用跑跑腿,能利用她的只有臻氏,庄暮因想要在侯府的地位,需要臻氏的支撑,子俞需要的会元,必须用到庄柳奚。

这个侯府大宅,他自小没有任何感情,也就跟臻氏没有什么好打哈哈的,自己今日干脆就开门见山把话撂给她,以后花泣少了根毛发,全都算到臻氏头上就是,臻氏如果聪明,就应该保护好花泣,不要让她有半点闪失!

叶青林身影刚消失在院门外,臻氏的表情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从一脸楚楚可怜相,变成了运筹帷幄的得意。

......

叶青林让花泣好好养胎,不要再与人来往。

听叶青林说怀疑臻氏, 看着高高隆起的小腹,花泣一阵阵心悸,臻氏可是侯府的当家主母,后宅她说了算,若是她想害自己,叶青林又整日忙碌不在后宅,那岂不真是叫天不应?

叶青林只是笑笑,没有告诉她自己已经看穿臻氏,这个笨丫头,总是自己喜欢瞎想,要是让她知道臻氏的目的,怕是会连夜逃出侯府。

“夫君,臻氏这般对你,可是你哪里得罪她了?”花泣抱着叶青林的臂膀,望着叶青林非常担心。

“何须得罪,我和她的帐总有一天要算算清楚的。”每次一说起臻氏,叶青林的眼神就让花泣害怕。

“以前刚认识夫君时,觉得夫君是个大恶人,现在才明白,恶人不是写在脸上的,就如那个臻氏,一脸慈眉善目,想想真是让人惊悚。”花泣想起以前自己总以为叶青林是个恶人,还时常诅咒他,想想就觉得丢了自己的人。

“恶人么?拜她所赐!”叶青林很是不屑。

“什么意思?”花泣似乎已经猜到些许。

“如果我是个品行高尚的大公子,还有子俞这个人见人爱的君子么?”

“难道你真是故意的?”

“你夫君我没那空闲去故意做个恶人给谁看。”叶青林拿手指点了一下花泣的额头。

“那你为何会变成坊间流传的那个样子,何况以前我还亲眼见过呢!”花泣很是不解,自己和宥文峻山明明见过,亲身经历过。

“你是看到我的手下的人在大街上胡作非为么?”

“嗯!正是!”

“那些确实是我的奴才,但他们效忠的是臻氏,打着我的幌子出去兴风作浪太正常不过。”

“原来是臻氏安排到你身边来毁你名声!哼,这个恶毒的女人!”花泣两眼冒出火光,她就说嘛,叶青林虽然有些霸道,却也不至于闲的没事专门去欺负百姓。

“这算什么,很多事情说出来会吓到你,不说也罢。”

“那你不会把那些臻氏派来的人给弄走么?”

“弄走做什么,她还得再换新的来,还不如放着,知道是哪些几个就行!”

“夫君,我害怕!”花泣突然就紧紧抓着叶青林的胳膊,想想臻氏那个女人,心里就发颤,原来叶青林不让自己进侯府,是真正的想保护她,自己当初还小心眼的怨他。

“吟儿别怕,有你夫君我呢,只要我没死,臻氏翻不了天!”叶青林摸着花泣的头,小心的哄着,不再继续说下去,很多事情,告诉了她,只会让她忧心害怕。

“说什么死不死的,自己掌嘴!”花泣从没觉得叶青林在她生命里这么重要过。

第二十八章 为了她愿当逆子

花泣不知叶青林的心思,就自己思来想去,觉得能把这个谣言彻底去掉的,只有子俞,可是自己是万万不能去找子俞的,而子俞也不能出来此地无银的宣布这个孩子跟他没关系,那样只会越描越黑。

水心挎着篮子,踩着碎步,小心翼翼装作很忙碌的样子走在园子里,她已经来来回回走了四五遍了,今日花泣让她在这里逮二公子。

幸好侯府那些来回穿梭的下人也没几个认识她,不然很容易就被看出来有猫腻。

以为二公子大约是不会从这里经过了,水心打算回去另找时间再来,不想远远的前面竟然看见二公子就朝着她走过来,还对她招手,可把水心激动了一番,二公子长的真好看,想了一想,大公子也好看,就是有点害怕他。

“你是吟儿的婢女么?”子俞已经径直来到水心面前,他似乎认得这个就是花泣带进侯府的丫鬟。

“二公子,婢子水心,是花泣小姐的贴身丫头。”水心忙半蹲恭敬的行礼。

“回去告诉吟儿,让她不要担心,我会处理。”子俞说完就走。

“二公子......小姐交代的话还没带给你呢?”水心正想说话,子俞已经走远了。

子俞来到自己母亲臻氏的屋里,恭恭敬敬的跪在了地上,今日,他要和自己母亲好好的谈一谈。

这么些年了,自己的事情都是母亲一个人说了算,自古礼仪尊卑,忠孝节义,从来都没有自己反驳的余地,婚事也好,纳妾也罢,娶吧,多少都行,娶回来就放着,读书就读吧,请再多先生自己也没意见,到乡试放榜自己竟然还真中了个解元,以为是自己花费了苦功得来的,结果母亲和下人闲聊才得知,解元是别人的,念着母亲一片护子之心,就算不愿意也改变不了什么,还是忍了下来,哪怕是自己年幼之时,母亲做过的那些事,现在也无力去追究是对是错,可是如今,自己不能容忍,母亲还要继续谋害别人,害的还是自己心里挥之不去的吟儿,都怪自己,如果不是那日花亭友聚,喊来了逛园子路过的吟儿,或许她就不会被人有编排的借口。

“母亲,孩儿求您放过吟儿!”子俞跪着给臻氏磕了三个头。

“吟儿?吟儿是你叫的吗?”臻氏原本端坐着品着杯茶,看见子俞进门二话不说就跪下磕头,原来是为了给那个花泣求情,气的把茶碗重重的扔在了桌上。

“遵循天理,顺应人心,心术不可得罪于天地,言行要留好样于子孙,母亲一意孤行,让孩儿日后在子孙后辈面前情何以堪!”

“怎么,今日你是来教训你母亲的吗?”臻氏拍案而起,茶碗震落在地。

“孩儿良心难安,请母亲放过吟儿!”子俞无惧臻氏的怒气,继续说道。

“逆子!我的良心拿去换来了你的今日,你不懂知恩敬孝,却来指责我,出去!”臻氏一挥手转身入了内阁,丢下子俞跪在那里。

“母亲执意如此,子俞今日就出家入道门清修,从此了却凡尘,任由母亲去筹谋您的大业!请恕孩儿不孝!”子俞说完又磕了头,起身坚决的出了门。

“逆子!你说什么?给我回来.......” 臻氏被突如其来的变化吓的跌坐在地,她的这个儿子,自小到大一直都顺着自己的意思,乖巧听话温和有礼,如今竟然为了个贱婢要去出家!

......

后宅好像瞬间就安静了许多,流言要从源头抓起,所以,花泣还暗自为自己找子俞摆平这事感到机智。

却不知,臻氏为了自己的儿子可以不惜一切,气势汹汹的踏进了花泣的桃源阁,今日不给那个贱婢一个下马威,自己的乖儿子就会被她害的永无出头之日,虽然这个贱婢得意不了多久,但哪怕是一刻也不行,连叶青林都知道为了整个叶氏前途大局着想,默默接受庄暮因进府,以保子俞能顺利考中会元,但是这个贱婢,竟然能怂恿子俞来跟自己作对,那么乖巧的子俞,养了二十年的儿子,还有不到两个月就要春闱,竟然说要去当个道士,子俞还是头一次敢跟自己说那么重的话。

一踏进桃源阁,看见正在悠闲的在院子里散步的花泣就满肚子火气。

“贱婢,给我跪下!”臻氏还没等花泣开口行礼,就声色俱厉的骂了一句。

“拜见母亲!”花泣非常意外,臻氏从没来过桃源阁,还真是挺着大大的肚子跪了下去。

“你这个诡心叵测的贱婢,以后不准你再靠近我儿子。”臻氏高抬着头,完全不看大着肚子跪在地上的花泣,也没有让她起来的意思。

“母亲这话从何说起?我本就是您的儿媳,不靠近母亲的儿子,那还能靠近谁?”花泣听出来了,臻氏就是过来找茬的,故意听不懂,不是自称把叶青林视如己出么?难道就子俞才是她儿子?

臻氏听见花泣那一番别有用心的话,更是歇斯底里,挥手给了花泣一巴掌,力气之大,直接把花泣打翻在地, 院子里的地上都是碎石子,花泣手掌一撑就扎出了血,这还不算,臻氏又往前一脚踢上花泣的大腿,如果不是因为花泣有孕,这一脚可能在肚子上,花泣没有求饶,只是痛的闷哼一声。

水心和水灵吓掉半条命,从屋里跑出来,扶着躺倒在地的花泣,边看花泣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一边跪着求臻氏开恩,这么大的肚子,一个不慎,出了问题,叶青林可能会杀了整个桃源阁的人,做奴婢的岂能不担心自己的小命。

“不知死活的贱婢,无耻草民,以为进了侯府就飞上枝头了么?别忘了是本夫人的准许,你才有资格住在这里,从今日起,你再缠着子俞,我让你有命进府没命出去。”臻氏临走又补了一脚,恶狠狠的扔下一句威胁走出了院子。

第二十九章 臻氏那些小九九

臻氏走在园子里,一路都怒气难平,叶青林说的没错,她就是想让花泣肚子里的孩子变成子俞的孩子。

子俞在她那里没有任何能藏得住的秘密,之前和花泣的来往,逃不过她的眼线,不管他们两人有没有这种关系,这也能成为谣言最有力的根据来源。

就子俞几年前写的那首诗,无意翻出来竟然还能用得上,往桃源阁门口一扔,就能让谣言变成事实,虽然结果并没有如她意料的那般神效,却也是极为有用的,诗词这种东西,一百个人看,就能看出一百种意思,心里没鬼自然就对不上号,这只能说是天意,她之所以这么做,是想暂时稳住庄暮因,让庄柳奚能兑现承诺,把子俞的会元稳稳当当的拿下来。

还有一点,是她最不想让任何人知道的事,叶青林是这件事情上最能威胁到她的人,要把他的孩子弄到自己手里,才有他能忌惮的东西,不敢随意胡来。

等着花泣孩子生下来,就能拿着那些所谓的“证据”去请来叶氏族里的各支族老,按族规礼制,把子俞的“血脉”要回来,叶青林也没话可说,眼看花泣再过两个月就要生了,就让谣言这么一直悠悠的存在着便可,哪怕叶青林来跟自己叫嚣也没用。

她要的只是谣言,而不是让子俞真正的跟那个贱婢走到一起,谁知,那个贱婢竟然去找自己的心肝子俞,怂恿蛊惑子俞离经叛道,离间母子亲情,还以出家修道相要挟,不仅让她之前的谋划前功尽废,连自己儿子的心都离她越来越远,今日若不是不得已必须留着她的命,早打发那贱婢去了乱葬岗。

“等着,就如叶青林所说,孩子生下来就是杖毙‘荡.妇’之时。”一路咬着牙,子俞是她的命根子,真要入了道门清修,她还去指望什么?臻氏狠狠的抠着自己的丝帕,嘴里自言自语,到了三月,子俞已先一步去帝都赶考,等会元下来,花泣早已被处理干净,一切就成定局。

臻氏的算盘打的精妙,却不知叶青林已经不想跟她玩捉迷藏了,玩了这么多年,腻味。

但是让叶青林没有想到的是,自己还没开始动手布置,子俞就去闹了一番,臻氏就竟然真的选择了妥协,那些谣言瞬间消失,好像就从来不曾存在过一般。

叶青林却不领子俞的情,那日在前院相遇,叶青林停下脚步,头都没回的说了句:“我的妻子有我守护,就不劳二弟费心了。”

子俞转身拱手行了个礼,只字没有就默默离开。

臻氏来桃源阁的事,花泣对叶青林闭口不谈,她怕一旦叶青林知道了,杀过去臻氏那里,搞得不可开交,等自己夫君不在府里时,臻氏又过来折磨自己,那岂不是自找苦吃么? 花泣从这才知道臻氏有多可怕,自己住在叶青林的后宅,还大着肚子,臻氏却能毫无顾忌的来桃源阁给自己几脚,如果不是自己肚子有个孩子,该是直接杀了她吧?

臻氏这么生气,必定是因为子俞处理那些谣言的事,原先没有经过仔细推敲,没想到子俞会为了自己跟臻氏闹翻,不知道子俞现在怎么样,他也一定很难受,想去看看他,又不便,很是纠结。

还有那个庄暮因,如果自己猜的没错,此刻庄暮因应该在她的院子里开怀大笑吧?

......

刚踏入二月的时候,花泣顺利产下一个儿子,白白胖胖的,小拳头塞在自己的嘴里吃着,见人逗他就笑,谁见谁欢喜。

流云抱着小公子让来拜访的人轮着逗趣,个个都称赞,孩子长的像叶青林,简直一模一样,甚是好看,长大肯定是个英俊的公子,流云捂嘴暗笑,刚出生的孩子五官还没长开,基本个个都一个样子,就是个小肉球,哪能就看得出来像谁了,这些人恭维都不找圆满些的。

秦书玉和宥文、峻山几人获准可以出入桃源阁,平日有空就来帮忙看着院子,自己有了个儿子,如今还有个外甥,很是欣喜,直说找时间一定要大伙一起回去拜祭花长亭,把这些个孩子都带去给他看看,让他也高兴高兴。

叶青林也不出去了,整日就腻在桃源阁,陪妻子抱儿子,别人想从他手里抢来抱一下,得商量老半天。

庄暮因带来了桂花,晒好的干花送了过来,曾答应过花泣要给她采一些金桂的,这个时节金桂还没有开,只能拿来了四季桂,也很是细致用心的样子,但叶青林也没有正眼瞧她一眼,庄暮因也已习惯,装作没看见叶青林的冷漠。

“看看,看看,这小公子,这么英俊,长大可是不得了呢!”庄暮因想抱孩子,叶青林不给,老半天才把孩子递给了流云,让流云抱过去给庄暮因看。

“那是自然,大公子长的俊美,儿子可不就得像父亲么?”没人搭话,流云只好附和着,免得庄暮因尴尬,毕竟来着是客,留着三分面子总还是要的。

叶青林从头到尾没理过庄暮因,她自己觉得没意思就早早起身告辞了。

等到陆陆续续的客人来了又散去,叶青林终于有空可以和自己的妻子花泣好好说会儿话:“你想要什么,你夫君我都会给你!”

“有了你和儿子,我什么都不缺,不用再给我什么。”花泣满脸的幸福,如今全世界都好像在围着她转。

“你再想想,或许,真有什么是你需要还没有的。”叶青林逗着儿子说道。

“夫君心里有我和孩子就够了。”

“你确定?”叶青林给了她一个眼角。

“你不会是想把庄暮因休了给我个正室吧?”花泣也只能想到这个,倒是有点小激动。

“额......这个,以后再说,除了这个,你再想想。”叶青林有些尴尬,花泣竟能往庄暮因那里想,这个笨丫头真心不好哄,贼精贼精的。

“哼,不是说什么都会给么?前一刻说的话就忘记了,就知道你这德性!”花泣虽然知道那不可能,还是故意激一下叶青林,想看他的反应,结果如自己所料。

“这个,喜欢么?”叶青林拿出一叠纸,递了过去,继续装作漫不经心的逗着孩子。

花泣打开一看,瞬间满眼温热。

第三十章 轰轰烈烈回娘家

花泣打开一看,瞬间满眼温热。

这是一叠田契,是桃源村方圆五里的良田,足足一万五千亩。

“把它分给村里的每家每户,你不是一直都想着桃源村的村民能有自己的田地么?剩下的就给秦书玉和流云两口子,让他们也有点家底。”叶青林微笑着摸摸花泣的脑袋说道,原来自己花一笔小小的钱财,就能让妻子热泪相对,也终于有了点经验,男人花钱要花对地方,才能收住自己女人的心。

“等宝儿满月了,我们就回桃源村,见见父亲,也见见众乡邻,夫君,我替桃源村的众村民谢谢你!”花泣哭着扑到了叶青林的怀里。

宁阳城的达官显贵府邸最近都收到了请柬,是三月初宣阳候叶闰卿的大孙子满月酒宴,整个宁阳城都喜气洋洋。

宣阳侯府已经花样翻新,漆上了大红的府门,新挂了大红灯笼,屋梁下彩绸飘带从大门连绵整个府内,连园子里的大树也没有漏下,家丁腰扎红腰带,丫鬟身着绯红衫,人人脸上洋溢着喜庆,见面道声福。

今日是三月初一,宣阳侯府头一个孙子满月酒宴,前院摆了一百桌流水席,不论贫富贵贱,只要进府道生喜,便能坐下吃一顿大鱼大肉,中院摆了三十桌贵宾席,坐的是宁阳城有身份的达官贵人和家眷。

前院早早坐满了人,直到中院那些发去请柬的贵人陆续到齐了之后,管家便喊开席。

叶闰卿和夫人臻氏迎着一拨又一拨的亲友坐下,命婆子请侯府大孙子出来,就见叶青林领着庄暮因和花泣从后宅走出中院,孩子抱在庄暮因怀里,她是嫡母,理应由她出面,侍妾是没有资格出来人前的,叶青林不惧俗规,还是领着花泣出来了。

正在忙着接受祝福的叶闰卿转头朝花泣看了一眼,眉头微皱,随即又立刻满脸堆笑招呼客人,一旁的臻氏倒是极为贤惠的跟在叶闰卿身边,得体的客套多谢多谢之类的话语。

花泣朝众人看了几眼,主家席中没有子俞,约莫是去帝都赶考还没回来吧!

“诸位,诸位亲友,感谢诸位亲临,寒舍蓬荜生辉啊,上苍垂怜,赐我叶闰卿一个乖孙,今日与诸位亲友同贺,叶某携内眷在此谢过了,日后诸位大人可要多多帮着管教我家孙儿,莫要分彼此啊,来来来,叶某先举杯为敬!”叶闰卿端着酒杯一口喝下,再把酒杯倒过来,表示喝的一滴不剩。

席中众人也一同举杯,说些恭贺之词,同时也不忘起身走到庄暮因身边,给大胖小子塞一个大红包,庄暮因得体的道着感谢,不知道的,还以为,庄暮因就是孩子的生母。

席中出来一位公子,竟然就说了这么一句:“少夫人国色天香,生的小公子也是英俊的像极了母亲。”

庄暮因看了一眼那说话的公子,脸上一红迅速低头。

叶青林听见,满脸不悦淡淡的说了句:“楚大公子有所不知,我这儿子是内子花泣所出,见笑了。”

叶青林口中的楚大公子,是宁阳郡太守楚珩的儿子楚天易,平时为人放荡不羁,与叶青林被市井街坊列为一类人,故此楚天易对叶青林的内眷说话便随意了些,见着貌美的女子就想搭上几句,此刻听说那个自己看起来国色天香的庄暮因,竟不是孩子的生母,甚是意外的又看了庄暮因一眼,大约是心里觉得可惜了,这美人竟在侯府受冷落,感觉到叶青林还盯着自己,忙道:“落兄见谅,都怪小弟鲁莽,差点惹恼了嫂嫂,看我这嘴,该死该死!”

叶青林面无表情的点了下头,表示无碍,楚天易便无趣的回了席中继续畅饮。

侯府忙了整整一日,宾客才意犹未尽的送祝福离开,明日花泣便要带着夫君和孩子回桃源村,按习俗,花泣生下儿子,叶青林须一路放着爆竹去桃源村报喜,告知母子平安,娘家岳父岳母也回送女儿红和鸡蛋跟着回程去亲家看外孙,还要给外孙买衣衫鞋帽,这才算做满月,花泣的母亲去世的早,父亲花长亭也已病故,除了身边的秦书玉,娘家已没有其它人,便省去了这一礼,只待第二日花泣一行回去祭拜花长亭,便算是告慰天灵。

一大早侯府门前便忙碌开来,整整八辆马车上堆满了东西,二十个家丁,十八个丫鬟,加上水心、水灵及秦书玉和流云两口子,叶青林和花泣坐在前头的车上,花泣怀里抱着儿子, 一大队的人马浩浩荡荡的开往桃源村。

一路颠颠簸簸,幸好天气不是太冷也不会热,孩子在车里也是待得住,虽然这么小还看不见什么,却也睁着大大的眼睛朝着有光的地方张望,花泣看着车外路边越来越熟悉的风景,心里一阵阵温热,终于要到家了。

远远的看到村口河边上站着一大群人,走近了发现前头的是宥文和峻山,两人提前一日回了桃源村,如今领着全村的人出来村口迎花泣,两人在人堆前拼命的挥手喊着。

村民看见了车队人马,前头二十个黑衣的家丁,接着是八辆大马车,后边跟着一众丫鬟婢女,知道花泣今非昔比,没等他们过去,就涌了过来,一个个脸上亲切的喊着吟儿,看到叶青林从车上下来,齐齐跪下拜见侯府大公子,满心的敬重。

昨日宥文和峻山提前回村,说了侯府大公子买下良田赠给桃源村全村的人,昨晚整个村子的人都沸腾的睡不着觉,一会说上天保佑,一会说花长亭泉下有知,一会又道花泣这孩子好能耐,心地好,他们做梦也想不到,自己也能有田地。

花家的茅草屋太小,容不下这么多人,村民昨晚连夜在村中晒谷场上搭建了一个大棚,家家都拿来了自己吃饭的长凳,方桌,陶壶茶碗,自种的瓜果,如举行一场盛会般隆重,村民拿出了自己所能拿出的最好的东西,在他们眼里、认知里、感情上,这便无可比拟的天大的盛会。

第三十一章夫君宠哭了全村人

花泣也被现场气氛感染的情绪激动,自己从小长到大,宁静舒缓的小村子,今日破天荒的热闹了起来,这都是因为叶青林对自己的宠爱,爱屋及乌,没想到,桃源村穷苦的村民也能得到受益,以后这个村子就不会再穷了!

村民原本造了一些爆竹,打算等花泣一行人回来就来个百花齐放的,因为小公子太小,怕吓到孩子,一个个的都收了起来。

粮食不够,从没能酿过米酒,几个老头抱着几坛子果酿小心翼翼的走出来,怕打烂,这就算是酒了,平日这果酿,不到过大年还轻易不拿出来。

抱着果酿的几个老头就趴在花泣和叶青林跟前,哭的一塌糊涂:“吟儿啊,我们这几个老头子替子子孙孙感谢你和大公子啦!请受老头一拜!”

花泣把孩子递给了水心,忙拉叶青林过去把那几个哭的畅快淋漓的老头给扶了起来,这边还没收住,原本欢天喜地的众村民也跟着老头拜倒痛哭,他们不懂怎么说好话,感恩了就拜,激动了就哭,用最原始最本能最淳朴的表达方式,传递他们内心的感激之情。

回桃源村的第二日,花泣和秦书玉领着各自的那口子和孩子,一起去到花长亭坟前,发现坟包杂草已经被收拾干净了,不用说,就是村里阿婶们头一天去割的,那些一年便能长的比人还高的皇竹草,收拾起来也不是那么轻松,阿婶们是怕花泣许久不做农活,做不来这些累着。

叶青林带头烧了三炷香,给自己这个泰山大人见礼,秦书玉也带着流云烧香跪拜,告诉花长亭,儿媳妇和孙子都回来了,一家团聚,和和美美,希望他在天之灵能有些安慰。

结果流云的香刚插上去没一会儿,竟然就莫名其妙的自己断了,秦书玉手一抖:“叔,可是在怨我?”

花泣也觉得不可思议,大约是父亲临终前嘱咐,要把秦书玉找回桃源村,而秦书玉没有回来,父亲生气了吧!

“爹,您老人家一向是开明的人,就原谅哥哥吧,他也是为了咱家,才出去闯荡,求爹莫要怪罪,在天之灵能保佑我们全家顺顺当当。”花泣只好又点了三炷香,烧到了墓碑前,和花长亭诉说着苦处和缘由。

“看来岳父大人是比较喜欢我,书玉你还计较个什么?岳父大人在上,小婿青林定不让吟儿和孩子受半点委屈,书玉一家子,我也不会亏待他们,您老在天安歇吧!”叶青林倒是诚心诚意的说了一番好话,在世时没能喊上一声泰山,如今怎么也是个缺憾了。

拜完了花长亭,叶青林便问为何不拜岳母大人,花泣一愣,想了想摇头说道:“我从未拜祭过母亲,爹爹没有告诉我母亲葬在哪里!”

花泣转头问秦书玉,也是摇头,好像都不知道,着实是有些奇怪。

......

在桃源村开开心心的住了几日,刚回到侯府,那些该来的,还是来了。

臻氏竟然真的领着叶氏族里的各分支族老,来到桃源阁,指明花泣的儿子就是子俞的,还让几个丫鬟出来作证,花泣是如何与子俞花前月下,还有身后一众内宅女眷,统统让她们畅所欲言,结果个个都说花泣和子俞有染,族中长老们坐在桃源阁厅堂之中,一个个皱眉深思,这个事情可是非同小可,如果花泣的孩子真是子俞的,那花泣就是个不守妇道的女人,按规矩是要沉塘的,但也不敢直接表态,臻氏是侯府当家主母,叶青林也不是个省油的灯,这两头都难办。

臻氏口若悬河的说了半天,长老竟然没有一个人发话,只好使出杀手锏:“各位族公叔伯,今日若不把子俞的‘血脉’归还,将这个水性杨花的女人杖毙,宣阳侯府怕是会落下败坏家风的名声,日后侯府内宅有样学样,再出现这等低贱的荡.妇,岂不是没脸见祖宗?难道各位族公叔伯们每月定时拿着侯府的例银,就是这么维护叶氏整个家族的声誉的么?”

这下好了,族中各长老都听明白了,如果他们今日不按臻氏说的做,就会断了他们各支每月的例银,这可是他们的生活来源,整个叶氏家族,靠的都是宣阳候的万户食邑,饭碗都没了,还坚持什么?

坐在正中的一位白发苍苍的长老颤颤巍巍的起身,正要说话,刚回到的叶青林从院外走进来,懒懒的喊了声:“母亲请移步,青林有话说。”

臻氏狐疑的看了一眼叶青林,走了出去,暗道你再说什么也没用了,今日孩子必须抱走,花泣必须弄死。

众人只在厅堂里看见外面的叶青林凑近臻氏附耳说了什么,随后臻氏怔住不动弹,许久才转身走入堂中,对着各个长老行礼:“各位族公叔伯,妾身愚昧,受奸人挑拨,险些让大房媳花氏遭受污蔑,妾身该死,愧对祖宗,各位族公叔伯改日尽管责罚妾身,今日就先行散去吧,莫要搅扰了孙儿困觉,妾身有礼了!”

臻氏变脸变的比翻书还快,刚才还跋扈恣睢的要对花泣赶尽杀绝,害的花泣躲在房里都不敢出来,怎么一会儿之间,就说是她冤枉花泣了?

各支长老正好也做个顺水人情,本身这种事请,把他们弄来不管怎么处理,都是左右不是人的结果,既然臻氏不再继续纠缠,那再好不过,众人立马起身告辞,溜的干干净净。

人走光了,剩下臻氏还站在厅堂中间,整个人似乎泄了气,眼里情绪复杂,有恨意有恐惧有揪心,总之不是个正常的臻氏。

“母亲慢走,青林不送!”叶青林还是懒懒的说了句。

臻氏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一步一颤的走出了桃源阁。

花泣看没人了,才敢抱着孩子出来厅堂,舒了口气,觉得臻氏离开的非常怪异:“夫君,你和臻氏说了什么,她就这么走了?”

“嗯?这个嘛......女人家家的,莫要多问,乖乖带好我儿子就成了,我说过,有你夫君我在,她臻氏翻不了天!”

第三十二章 意料之中的会元

“侯爷!侯爷!夫人!”管家来福连跑带滚的冲进内院。

“一惊一乍的,不像样子!什么事?”宣阳候叶闰卿看见来福连路都走不好,眉头一皱。

“侯爷!侯爷啊......来来了......”来福一口气喘不上来,拼命拍着胸口。

“什么来了?瞧你那德性,话都不会说了么!”叶闰卿撇了来福一眼,甚是反感,又继续喝着茶。

“报...报报喜的......捷报......中了......”来福终于说到了重点。

“噗!”叶闰卿一口茶没咽下去,喷的满地都是,随后急匆匆扔下茶碗,连跑带抖往侯府大门奔去,那样子其实也没有比来福刚才的走姿好看多少。

平元四十九年三月十八,侯府迎来了报喜的官差,叶寒林在会试上高中贡士会元!

春闱三月初一开始,考三场,每场三日,三月初九考完,十二日放榜,十八日捷报才从帝都传到宁阳城,当日,宣阳候府在东西南北四个城门口摆下粥棚,放粮三日,满城同庆。

子俞没有跟着捷报一起回来,他要在帝都等到四月,再进行最后一场鲤鱼翻身的君前殿试。

帝都是皇城所在之地,天下各国把一国总枢皇帝居住的地方称为帝都,南平国的帝都名为武幽城,城内人口超过二十万户,建筑等级分明,官在东,民在西,繁华似锦,歌舞升平,十里长街店肆林立,车马粼粼人流如织,规模远非宁阳城可比。

一家极小的名为八方的客栈,平日里住上一宿只要一百个铜子,今时却要三两银子一间房,天字号五两,这便是全国赶考的举子带来的财富。

子俞便住在这八方客栈的天字号房,今年二月初,子俞从宁阳城出发,走了七日,才赶到帝都武幽城,以为自己已经是较早赶来的举子,哪知整个帝都的客栈几乎全满,找了许久才找到这家民宅小院改成的八方客栈,幸好,还有一间天字号房,这还是花了十两银子跟人换来的。

八方的名字挺大气,却是个不折不扣的破旧小民宅,所谓天字号房,也不过是楼上一间靠着街边光线稍好些的房间,房里简单的不如侯府下人住的屋子,一张桌子,两张圆凳,一张床榻和带着补丁的被褥,旁边有个木架子,上面放着个脸盆,这就是所有的配套设施,子俞却也没有多大在意,自己来这里不是为了享受舒适,浑身的压力过重,没有力气去在意这些。

今日已是四月初一,来这里近两个月,三月的会试,子俞感觉挺顺利,十二日放榜看见自己是会元,内心没有半点激动,这个会元都不晓得是不是他自己的,苦读十几年书的人,到如今也不知道自己的真才实学到底有多少,想想就觉得悲叹,马上就要迎来君前殿试,这又让他内心有了一丝期盼,皇帝面前考试,自己的家族还有这个能耐把手伸进去么?或许这次能从殿试知道自己真正的学识程度了。

正欲吹灯歇息,窗格被推动,随后轻轻的脚步声走近床榻,似是有个人在榻前站定,从怀里掏了什么东西,飞向了子俞,人影即刻不见,从进来到离开一气呵成不过一瞬间功夫。

子俞立刻起身点灯,发现只是一个纸团,方才吓了他一跳,还以为是暗器有人想刺杀他呢!

纸团打开,子俞的手颤了一下,将纸拍在了桌上,心乱如麻,那纸上,竟然告诉他两日后的殿试题目,叹了口气,自己还以为,到了天子跟前,自己能展示真正的才学了,原来也只是空想,他不知,自己这个叶家的势力根基竟然如此深厚,连皇帝身边的人都能控制。

纸条又被子俞揉成了纸团,凑近烛火点上,眨眼就烧成灰烬,他不甘心,自己明明有才学,却非要去剥夺别人的前程,大约自己的卷子压根就没被考官批示过,只把头名的卷子套在他头上而已,这就是他们口中的万无一失。

心好累,曾经花泣在泰安书院骂他的那些话,让他至今记忆犹新无地自容,一个堂堂正正的学子,有多少学识都是自己的努力,也才是自己真正的能耐,可命运却偏偏不让他做自己,把整个家族压在他的头上,如一头被穿了鼻环的牛,在指定的田沟里走指定的路线,要直走要拐弯自有人牵着鼻子,周而复始,直到老死。

有的时候,他很羡慕大哥叶青林,可以胡作非为一番,可以不在意榜上功名,还可以顶撞父亲,反正他什么都不想要,也就能做一个真正的他自己。

想到了叶青林,突然又想到花泣,吟儿是不是因为大哥的洒脱才喜欢他的呢?虽然吟儿的态度并没有看不起自己这个强取豪夺的伪君子,可是他知道,如果他也能如大哥那般自由,也许吟儿也会对他另眼相看吧。

第二日夜里二更天,子俞客栈的窗格又被推开了,黑影子闪进来站在子俞床榻前,这次并没有马上扔纸团过来,子俞睁眼坐起来,不说话,黑暗中就这么看着对面的黑影。

“叶公子,薛公公让我转告你,不要徒生变数,照我们安排的做!”黑影开口了,稚嫩的男音,说完又给子俞扔过去一个纸团。

“你们监视我?”子俞昨晚明明等那人走了才烧的纸团,没有把题目抄下来那人也知道,只能是自己一直被监视着。

黑影不再说话,轻身又从窗口跳了出去,子俞迅速步至窗前,见那黑影跳至大街上,迅速跑的没影,看见是谁也没什么意义,由他去吧,想监视就监视,不监视了才怪异呢!

转身欲回床榻休息,眼角似乎带到街上一抹晃动,月光下有几个黑衣人从大街的那头往这边走来,并不是刚才来自己房里的黑影,那些黑衣人步态也没有疾行,只是正常的行走,只是自己为什么却感觉哪里有些不同寻常呢?

仔细思索,突然瞳孔一聚,看向那几个慢慢走远的人,他们,好像大哥叶青林手底下的人!

......

第三十三章 可怜的水心

花泣带着流云逛集市,孩子扔给了水心和水灵,自己从有孕开始一直到做完月子,除了回桃源村那几日,就没有真正的出过侯府大门, 在里面着实是闷的慌,流云便说不如去集市走走。

在一家玉铺里看上了一块羊脂白玉,油脂滋润质地细腻极少瑕疵,花泣一眼就看上了。

“掌柜的,这块玉怎么卖?”旁边传来一声。

花泣还没触碰到羊脂白玉,就被一只旁边伸过来的手给夺了过去,抬头一看,还是熟人,这不是子俞的侍妾老四吴氏么?

“小娘子抱歉了,这位娘子已经看中此玉,凡事有个先来后到,莫让老朽难做。”掌柜的恭敬的对吴氏应着。

“敢问掌柜的,可是有人买下了吗?”吴氏抬高脸目光斜视了花泣一眼,还是抓着那块玉不放。

“倒是未曾,不过......”掌柜的话没说完,吴氏扔了十两银子在柜台上,拿起玉就走,掌柜的愣是说不出话来,只好给了花泣一个恳求似的目光。

流云一个看不过眼,直接从袖子里掏出二十两“拍拍”的扔到了柜台上,掌柜的一看,两眼发光,忙对着门口喊:“那位小娘子,请留步!”随后便追到门口,“先来的娘子已经花二十两买下,您看......?”

吴氏瞪着眼跺了一下脚,把玉扔回给了老掌柜的,这块玉虽然精致,却顶多就值五两银子,之前给十两都嫌肉疼,要不是想恶心一下花泣,她也不会特意给掌柜的送钱,这下花泣竟然给了二十两,她再傻也不会往上加银子去抢来,只好咒骂一声带着婢子离开。

“嫂子?你很阔绰啊?”花泣也是一脸惊讶,想不到流云现在也长了志气了,虽然不是很赞同这种作法,却也能理解,流云当丫鬟的时候不知道在侯府受过多少人的气,如今好不容易能扬眉吐气一下,可不得抓紧机会么?

“吟儿,那个吴氏就是专门来跟你对着干的,你还会看不出来?这种人仗着娘家有权有势,以为全天下人都要让着她,银子我们也不缺,就是要让她扫扫脸面。”流云一看那吴氏的嘴脸就气不打一处来。

“嗯,我明白,不过以后这种人少招惹为好,安静过咱们的日子最实在。”花泣点头应道。

逛了一段实在无趣,人也走累了,花泣和流云便打道回府。

桃源阁的院子里,水心和水灵正抱着孩子晒太阳,说是不知哪个婆子教的,孩子多晒太阳身体才好,花泣也不理,任由她们去折腾,那两个丫头,是越来越得力,凡事不用自己操心,做的妥妥的,果然是人要用熟了才顺手。

叶青林又几日没回来了,连秦书玉几个也不见人影,整日都不知道他们在外面干嘛,花泣倒不担心臻氏来找她麻烦,反正有叶青林在,臻氏不敢乱来,自从上一次臻氏领着族老来桃源阁演了出闹剧之后,就再没来过,也极少在园子里看到她。

以为只要好好呆在桃源阁,带好孩子等夫君回来就万事不惧,结果第二天一大早就被水灵给吓醒。

“小姐,小姐,救命啊,快去救救水心。”水灵冲进花泣的卧房就一头跪在榻边,边哭边喊,花泣还没睡醒,愣是被活生生吓醒的。

“怎么回事?”花泣撑着头坐起来。

“老夫人要把水心给打死了!”

花泣胡乱披上衣服,就冲出桃源阁,往园子里跑去,水灵在一边领路。

今日早晨,水心一大早出门采买,据说惊了叶闰卿的车架,臻氏小题大作公报私仇的就把水心拖进内宅乱棍猛打,水灵边跑边喊花泣快点,晚了就没救了。

花泣赶到那里的时候,水心已经在地上不动弹了,嘴角贴着的地面一滩鲜红。

臻氏早已领着她的人走了,就留下水心倒趴在地上,没有丝毫动静。

花泣看见如此惨状,站立不稳,愣是就这样跌坐在地上,想过去把水心扶起来,却自己怎么也站不起来,抖着双手撑着地面爬到水心身边,拼命的摇着她,推着她,没有任何回应。

想喊连声音都喊不出来,只觉的有东西哽在了喉咙里, 就这样张着嘴,一点声音没有,眼泪吧嗒吧嗒往下落。

昨日还在心里面觉得,这丫头贴心呢,有她和水灵在,什么事都放心,这才过了一天,水心就死了,亲眼死在了她的面前,无以名状的疼痛流遍了全身,这种感觉她曾经感受过,父亲花长亭去世时就是这样的痛楚,她早已把水心这几个丫头当成了自己的亲人!

身后来了几个家丁,二话不说把一动不动的水心拖走了,这是要拖去乱葬岗。

“住手!”原本双手抓着水心,突然被拖走,手里一空,花泣缓过神来,冲着家丁喝了句。

“小夫人,奴才也是听命办事,您莫要为难我们。”几个家丁不顾花泣的阻拦,拖走了水心。

坐在地上呆了良久,花泣才在水灵的搀扶下回到了桃源阁,整个人犹如没有了灵魂,愣愣的喘着粗气嘴里说着什么,又让人听不清楚。

“快去前院找杜鉴,快!”叶青林不在府里,秦书玉和宥文峻山也不在,不知杜鉴有没有跟着一起出去,花泣突然一声大喊,让水灵去找杜鉴,把水灵吓了一跳,忙点头飞快的跑出了桃源阁,往前院奔去。

过去两刻钟,水灵还真把杜鉴给找来了。

花泣一见到杜鉴的人影出现在门口,就什么都不顾的跑出去跟前:“杜大哥,杜大哥你听我说,去找水心,把她带回来,看看还能不能救,没救了也不要让他们把她扔去乱葬岗,杜大哥,你听见了吗?”

杜鉴点头,示意都听明白了,让花泣稍安勿躁,莫要着急了,免得急出个好歹,说完便转身出院门,后面的花泣又长长的哭喊了一声:“杜大哥,若是真没了,你给她找个地方让她安息,求求你!”

杜鉴满脸沉重的点头,他不懂怎么安慰一个女子,只好拱拱手,快步走了出去。

第三十四章 三元及第是个梦

臻氏打死了桃源阁的丫头水心,直到杜鉴从那些人手里边抢过来水心的遗体安葬完毕,臻氏也没有跟花泣通气一声,甚至连派个人过来桃源阁知会一下处理这个丫头的缘由都没有,花泣没有资格去找臻氏这个当家主母质问,就她的身份,若不是叶青林宠着她,在府里顶多算是个不用做下人活计的贱妾,花泣呆呆的在桃源阁等了三日,等自己的夫君叶青林回来给她主持公道。

可是叶青林一直到今日也没有回来,算起来起码有十来日光景,叶青林去做什么,连杜鉴都说不知。

杜鉴找到了水心的家人,给了他们三十两银子,虽然那家人看到银子之后也没再说什么,不管是不是卖出去为奴为婢,总是没了一个闺女,这种失去亲人的悲痛花泣深有体会。

桃源阁一片阴霾,整个侯府其实也没有多喜庆。

四月十五,侯府距离上一次至今不过一个月光景,再次迎来了捷报,一队官差敲锣打鼓的,拥着前头骑着大白马绑着红花的子俞,来到宣阳侯府报喜,自进了城门就一路喊着侯府的二公子叶寒林高中进士探花,成为了天子门生!

城中的吃瓜群众把侯府门前的空地围的结结实实,虽然他们很多人没读过书,甚至连探花是什么也不懂,他们就知道,这是在金銮殿面君的才子,以后可是要当大官的。

宁阳城但凡有点身份地位的人,一早就挤进了宣阳侯府,从大门口一直拱手拱到中院,手还没放下来,每个人身后都跟着一两下人抱着贺礼,下人们在前院敬上贺礼还要自报府门,然后由侯府的执事记录下来,并大声喊出对方主人的尊姓、称谓、府门和贺礼的清单,进进出出的大人们听到侯府执事的高声报喊,有脸红的,有得意的,有淡定的,自己送的贺礼比别人的寒酸时,脸上就挂不住,贺礼比其它人高等的,就满面春风,也有些自命清高的送的贺礼不高不低的,任别人送多少都丝毫不关心,这就是人情世故。

叶闰卿和夫人臻氏带着子俞在中院招呼前来恭贺的客人,满脸热情如火,心里早已掉进了冰窟窿。

叶闰卿的书房暗格内,至今还放着母亲清河公主留下的先帝那道圣旨,旨曰: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清河,乃朕之胞妹,勤勉柔顺,聪慧贤德,甚得朕心,加封其子叶氏闰卿为宁阳郡侯,继号宣阳,食邑万户,若叶氏子孙有三元及第者,当可世袭罔替,切莫懈怠不工,辜朕之厚望,钦此。

这道圣旨是叶氏几十年来唯一奋斗的目标,上面明明白白写着“三元及第”,叶氏整个家族花尽心思千方百计的发展势力,打稳根基,找到了以顶替榜上头名的方法,盼着在这代宣阳候叶闰卿死之前,家族能有一个子孙连中三元,给整个叶氏保住地位,保住万户食邑。

可偏偏天不随人愿,这几十年来,叶氏子孙当中根本没有哪个人文才出众,别说状元,会元连去铺路的欲望都没有,胸无点墨去到君前那也是个笑话,十之八九被皇帝看出来,回头再派密探来摸宣阳侯府的底,到那时,可就悔之晚矣。

叶闰卿自然懂这个道理,故家族之中,乡试以后就能看出哪个能“栽培”,哪个是废物,而子俞是这几十年来,族里唯一个能达到标准的孩子,才貌双全,品行纯良,人人见着都甚是喜爱,去了君前,也是个能上得了台面的君子,自三月十八子俞中了会元的捷报传来后,叶闰卿一度以为,叶氏有望,可如今......现如今,子俞中的进士不是状元,而是金榜第三的探花。

若是换做普通人家,“三鼎甲”之一的探花郎那是比天还大的喜事,也能一举成名天下知,子俞封官是迟早的事,但他的这个探花,却让叶氏有绝望之感,如果连子俞都不能三元及第,俯身看看整个叶氏族中,还有哪个能担起这个重任?

叶闰卿和臻氏含着黄莲笑着送走一拨拨的来恭贺的客人,看着院里堆满的贺礼,这礼,日后怕是还不上了。

叶闰卿急的当夜就倒下了!

臻氏手足无措,守在榻前哭天喊地,这状元没了影,侯爷又得了病,唉声叹气的哭喊着以后这日子可怎么过!

反观子俞,却卸下了重重的负担,这个探花,不是别人的,是他自己的,真正的自己的本事,他没有看宫里那个“薛公公”派人送来的题目,而是凭着自己的真才实学考来的探花,他一直在想,如果家里没有在乡试和会试上做手脚,凭着自己的才学,他也能一路考到君前去,也就不会让那些被顶的学子断送了大好前程,但族里需要的是三元,而不是任意榜上的列名,只叹命不由己!

子俞跪在榻前给叶闰卿喂着汤药,叶闰卿一直摇着头叹着气,他是绝望了才病倒的。

“父亲,孩儿不孝,未能给叶氏争光,但请父亲不要失望,孩儿不日就能封官,也是有官身的,日后叶氏整族也不会是庶民。”

“子俞啊,你不懂啊,你的探花撑死了也就封到个下县七品官,熬到猴年马月才能上来啊?”叶闰卿落下两行浊泪。

“父亲,请您相信孩儿,可以凭自己的本事拓展仕途,封到下县也是天子门生。”

“孩子,你自小只顾读书,却不知官场黑暗,你善良正直自然不愿做些鸡鸣狗盗趋炎附势之事,何来仕途啊?”

“孩儿知父亲金口良言,父亲但请放心,孩儿自有分寸,切莫要再伤怀了,身子要紧。”

“我叶氏家族分支众多,靠的都是宣阳候食邑万户和田产养活,我死后,这侯爵没了,光靠那些田产,是无论如何养不起众多族人的,如何能不担心?”

“儿孙自有儿孙福,何必去养活他们世世代代,让那些人整日无所事事,不思进取,靠着祖宗的福荫活下去,还要让他们的子子孙孙也来要这个福荫,父亲,放下吧,安心把病养好,日后由孩儿来照顾这个家。”

第三十五章 薄情寡义的浑蛋

子俞与叶闰卿推心置腹的谈到半夜,等叶闰卿睡下了,才从正院里出来,路过园子的一处荷池边,竟然见到花泣自己一个人坐在那里,子俞不敢过去,站在阴影处看了许久,花泣也一动不动的坐了许久。

远远的,听见花泣的抽泣声,子俞心如针刺,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隔着几步的距离,就不敢再往前。

“吟儿。”子俞轻喊。

花泣回头,看见月光下的子俞,擦了擦脸上的泪痕,勉强露出个微笑:“子俞。”

“吟儿为何在此?”

“我......睡不着,来着吹吹风。”

“你憔悴了,可是有心事?”子俞知道花泣向来不是个随便就能打倒的人。

“我......没事,子俞还不歇息?”花泣不会撒谎,说出来的话连身旁的花花草草都不信,更别说聪明如子俞。

“吟儿可有难处?可需要子俞......”说到这里,想起之前叶青林对他说过的“我的妻子有我守护不劳二弟费心”宣誓主权般的那句,又不知该如何说下去。

“子俞,我是不是不该进来侯府?”花泣不知道叶青林曾对子俞说过那些话,满怀郁闷又找不到人诉说,许多事情面对子俞,就感觉没有隐瞒的必要。

“吟儿是个好女子,嫁鸡随鸡,既然嫁给了我大哥,自然是要入家门的。”子俞觉得自己说这句话竟是无比艰难。

“可是我原本可以住在外面,平平静静的过着普通百姓人家的日子。”想到被臻氏打死的水心,花泣难过自责,眼泪又出来了。

“吟儿莫哭,可否告诉子俞发生了何事?”子俞看到花泣流泪心就碎了。

“子俞......”被子俞这么一问,花泣哭的更伤心,怕太大声被人听见,赶紧自己捂住了嘴。

子俞上前,犹豫着还是伸出了手扶住花泣的臂膀,“大哥......不在么?”

花泣抽泣着摇摇头。

子俞抬手擦去了花泣脸上的泪花:“吟儿若有难处不便告知,子俞不敢勉强,但只要你需要,一定告诉子俞,子俞在所不辞。”

“子俞真好,我却不能给你添麻烦,夜露更深,子俞回去歇息吧,我也该回去了!”花泣起身屈了个礼,慢慢走开。

子俞望着花泣边走边擦泪的背影,心已如刀绞般阵阵疼痛。

花泣一个人回到桃源阁,水灵犹豫着上前说:“大公子回来了!”

花泣奔进内阁,找了一圈出来,问水灵人在哪。

水灵吞吞吐吐半天才说:“刚才那边的婢子过来传话,说在......庄暮因的院子里!”

“走。”花泣洗了把脸,披上件衣服就带着水灵往庄暮因的院子走去。

这个叶青林,长本事了,半个多月了,人影不见,整日说在外面忙,忙忙忙,自己和儿子日日想着他,而他却在干什么?回来了,她不知道,他竟然在庄暮因的院子里,满身怒气的进了庄暮因的院子,想把叶青林给揪出来。

结果一进前厅,花泣就知道自己来错了,极力忍住眼眶里的喷涌,她心所依赖的夫君,此刻正和庄暮因口对口的吃着葡萄,听见花泣进来的脚步声,只是转头看了她一眼,然后继续他们的亲亲我我。

花泣转身就走,身后也没有谁追出来的动静,更没有人喊一声“吟儿”。

直到花泣的身影消失在门外,叶青林才扔掉了手中的葡萄,一把推开了庄暮因,脸上装出来的笑容散去,刚才,就在他刚回府路过荷池时,看见了子俞暖暖的扶着花泣,两人亲密的如同夫妻,听见那句“只要你需要,子俞在所不辞”,“子俞真好”,原来如此!竟是如此!原来他们如此情深意重,原来他们一直都在一起,好像自己才是拆散他们良缘的那个人,气急之下,来了庄暮因的院子,打算晚上不回桃源阁了。

花泣一路哭回了桃源阁,踢开了房门,重重的倒在榻上,任孩子夜醒哭闹,水灵手忙脚乱的哄着换尿布,她也什么都不知道。

叶青林,那个浑蛋,果然是个浑蛋,薄情寡义,说有多在意她,自己也以为他有多在意自己,真是给屎糊了眼,被猪油蒙了心,这才多久,儿子才多大?,就嫌弃她了?还说有多厌恶庄暮因,如今还不是在人家那里恩爱,花泣突然间就万念俱灰,这个男人,已经成了自己依赖的一片天,如今烟消云散了,还有什么值得她留恋在这里?

可她嫁入了叶家,就不能私逃出府,就臻氏对她的恨意,如果她不是被休出府,臻氏可以用族规,把她抓回去打死,如今的叶青林,哪怕自己死了他也不会眨一下眼了吧?就算她不惧死,逃到他们找不到的地方,孩子还在这,铁定是不让她带走的,以后是再难见到自己的儿子,思来想去,既然如此,那就等明日去找叶青林写个休书吧,被休出府总比出逃要好,起码以后还能光明正大的去见自己的孩子!

第二日一早,花泣睁开眼什么都不顾,就遣了水灵去庄暮因的院子把叶青林叫过来,打算谈谈休书的事,水灵一天跑了三趟,都被轰了回来,叶青林压根就不理她,花泣恨不得把他给咬死。

第三日,水灵从庄暮因的院子里回来,说叶青林又去外面忙事情去了,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回来。

这叫什么事?花泣日夜煎熬,叶青林这一走,她是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恨,恨完了就叹,女人的命为何这般低贱,夫君宠时就春花灿烂,厌恶了就狗都不理。

“水灵,要是我不在了,你能把宝儿当成自己的孩子么?”花泣开始幻想自己不在时,孩子该有多可怜。

“小姐,您这是怎么了?您怎么会不在呢?是不是因为大公子去......那个院子的事?”水灵真心吓了一跳,花泣这话说的好像要自尽寻死。

“不要提那个浑蛋,我说是万一哪天我不在这,你一定要好好带宝儿,别让人欺负他,好么?”一想到孩子,花泣的心就痛。

“小姐,你可千万别吓唬水灵啊,你死了,水灵也不活了!”水灵扑通一声就跪下了。

“什么死了?你以为我被那浑蛋抛弃就要寻死?”要不是有事在心里散不开,花泣差点都要给水灵逗笑。

水灵狠狠呼出一口气,扫了扫自己的胸口,不是寻死就好!

第三十六章 靠山山会倒 靠人人会跑

叶青林这一出去忙碌,又不知什么时候能回来,花泣的日子不好过。

自叶青林在那个院子过夜了一晚之后,庄暮因每日必定是会来桃源阁找花泣促膝谈心的,每次不是叫花泣看她手上的镯子,就是看她头上的簪子,实在不知道看什么的时候,就看身上的衣裙或者脸上的胭脂,总之全是叶青林花心思给她带的。

花泣嗤之以鼻,且不说那些个散碎东西是不是叶青林买的,就算是,那也连个渣都不如,叶青林还给自己买下了一万五千亩良田呢,不想说出来,怕轻易的就把庄暮因给嫉妒死了,以后万一叶青林又买下一座城池送给自己,到那时,连个嫉妒的人都没有多没劲。

这么一想,花泣倒是不郁闷了,叶青林对庄暮因哪怕是一丁点恩泽,那个女人必定是要拿出来宣扬一番的,如此看来,叶青林对她实在也不怎么样!

庄暮因炫耀那些自己看不上的东西,花泣听的眼皮都要耷拉下来,直到听见她开口取笑水心的时候,花泣就给怒气冲醒了。

“妹妹啊,不是我说你,你这桃源阁的丫头啊,可要小心些,就那被母亲打死的水心,妹妹可知,心思野着呢,她可不是不小心惊了父亲的车架,是故意蹭过去的,想当咱们的小姨娘呢,你还蒙在股里的吧?还好让母亲给打死了,不然呐,指不定哪天钻到咱夫君那里去!”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花泣突然一惊。

“如若不然,你以为母亲就真这么容不下你,非要拿你的丫头出气吗?你那个丫头想当母亲的妹妹,母亲岂有容下她的道理。”

“你从哪里听来的?”花泣断然是不会相信庄暮因这一番说辞的,水心这姑娘一向乖巧,怎么会有想当叶闰卿小妾的念头?

“这可不是空穴来风,是人家亲眼看见的呢!”庄暮因说了老半天,花泣才终于肯有所回应她,此刻满脸神气。

“谁看见了?”

“那个吴妹妹的丫头,叫什么来着,名我是不知道,反正是真的。”

“子俞的那个老四吴氏?”

“嗯,你说吧,这么个低贱的丫头也想来跟母亲争,不是找死么......”

“我乏了,姐姐慢走,花泣不送了。”

庄暮因的话没说完,就被花泣逐了客,极其不爽的甩脸走了出去。

吴氏!花泣记得她,那个在集市珠宝铺里跟她抢羊脂白玉那个,庄暮因说的话大约不假,但如果是吴氏的丫鬟告诉她的,这里面就有很大文章。

水心人都不在了,还要被诋毁名节,这些人的心都是肉长的么?难道就因为自己跟吴氏抢了一块玉,就如此心胸狭窄的连死了的人都不放过?

不对!水心的死决不可能这么简单,立马喊来了水灵,对她耳语一通,水心点头走了出去。

......

踏入五月,刚开始有一些暑气的时候,侯府出了件不大不小的事,子俞的四妾吴氏在晚上园子里纳凉掉水里淹死了,此事之所以不大是因为吴氏在侯府不过是一个侍妾,不小是因为她娘家也是有官身的大户人家。

吴氏不是自己掉进水里的,送她去的是花泣。

花泣不是个软弱的性子,却也不善于害人,下不了那么狠的心,要说这次花泣为何会变得如此手辣无情,这都是因为水心。

前些时日从庄暮因嘴里得知,是吴氏的丫鬟传出诋毁水心名节的事,花泣瞬间就联想到了珠宝玉铺里和吴氏抢羊脂白玉那事,以自己对水心的了解,吴氏丫鬟说的必然是假的,既然是假的,那就必须让她说出真话来,自己这么明明白白的去找那个丫鬟质问,自然得不到想要的东西,花泣让水灵去找杜鉴,物色了一个长相算过得去的家丁,有意无意的接近吴氏的那个丫鬟,竟然没几日就搭上了,果然从丫鬟口中套出自己意外的真相,吴氏找的人把水心骗去叶闰卿的车架前,然后“正好”让臻氏给逮了个“现成”,结果就断送了水心的一条命,吴氏今日敢对桃源阁的丫鬟动手,他日就敢对花泣下手,花泣想明白了这一切,恨的牙齿咬碎,就因为一块玉,就为了出一口气,把好端端的一个人给杀了,这种人留在世上,指不定还要祸害多少人,原本水心出事后,还日夜盼着叶青林回来给自己主持公道,如今叶青林心里没有了自己,就不能再指望了,斟酌了许久,既然查到了真凶,没人给自己主持公道,那就自己来替天行道,也好还水心一个公道,之后半夜“纳凉”的吴氏就成了落水鬼。

靠山山会倒,靠人人会跑,从那一刻开始,花泣领悟到了人生的另一个道理,好像脱了胎换了骨,那些心所依赖已成旧忆,心慈手软亦作浮云,她不再是那个需要叶青林庇护着才能存活下去的花吟儿,就从这一刻开始,自己要学会保护自己,保护自己身边的人,人敬一尺她敬一丈,以后谁胆敢犯她一寸,谁就没有机会喊娘。

吴氏是郡守府吴通判的小女,通判这个官,说大不大,但极有实权,这是一个特殊的官职,按理,郡守应在通判之上,但论职权,通判可与郡守共同理政,郡守所发公文须经通判签议连书方许发下,凡兵民、钱粮、户籍、赋役、狱讼听断之事,郡守必须与通判签书施行,是以,官场认为通判实际就是皇帝的耳目,地方首脑官员的功过职事修废,都从通判那里直达天听,别看其官小,把通判称为监郡都不为过。

若在往常,就吴通判这等官职,宣阳候叶闰卿根本不放在眼里,死了个人,娘家找上门来也是理所当然,随便花点银子就打发掉,可自从子俞科考三元未及,世袭梦灭,再不敢小瞧吴通判这等小芝麻官,若真是找上门来闹腾,就如今躺在病榻上半死不活的叶闰卿,怕是难以招架,一个不慎气死了那就大事不妙。

吴氏的娘家人果然登门了,来的的是吴通判的夫人,吴氏的生母,从侯府大门一路哭唱着进了内宅,并没有如泼妇那般,破口大骂耍赖撒泼地上打滚之类的讹上侯府,侯府没能袭爵的事她自然是无从知晓,好歹叶闰卿如今还是宣阳候,只要不死,就不会有人知道,何况子俞还是殿前金榜探花,故意来闹事大约也是不敢,只能派个妇人来哭一番,表表凄惨,装装悲凉,日后好叫宣阳候能给吴家多些关照,谁让当初是她吴家女儿要死要活的倒贴着要进府的呢?!

第三十七章 找到初见那时的美好

宣阳侯府的侯爷叶闰卿估计快要死了,整个侯府从上到下都这么认为,因为他已经躺在病榻整整躺了一个月,也不见有好转的迹象。

子俞接到了圣旨,封川口县令,拿到官文和官印,果然如叶闰卿所言,甚至更甚,连下县都不是,川口县是不足两万石的下下县,官从七品,命即日就任,子俞未带内眷,只身赴任。

不知道是不是花泣太敏感,子俞一走,叶青林就回来了,或许只是凑巧。

回来了却不来看儿子也不来看她,花泣心一阵阵冰凉,她不明白叶青林为什么就突然对她这么冷淡起来,好像自己也没有哪件事情做错了,既然没有做错,自己为什么要在这憋屈?要合要离的总也得见面把话说清楚,总这么躲着冷战是几个意思?

水灵回来说叶青林不在庄暮因的院子里,还把前院中院也给找了一下,也是不见人,花泣凝神思来想去,一拍桌子,起身就出门,她知道叶青林在哪里了。

果然,叶青林没有去庄暮因的院子里,也没有来桃源阁,大约是还在介意那晚看见子俞和花泣月下清谈,总之,那个极为宠爱花泣的叶青林,又退化到了北街小院书房里喝闷酒的叶青林。

没错,他就在初见花泣的小院子楼上最里面的那间书房里,一个人半靠半躺着喝酒。

北街尽头七弯八拐转进来这个小院子,平日只有流云和请来的一个婆子带着孩子住在这里,花泣看见破旧的木门早已被换成新的大门,感叹流光易逝,初来这里的时候,还是被穿黑衣服的杜鉴给裹挟进来的呢!

扣了扣铜环,一会儿门就开了,流云见到花泣有些意外,毕竟自从花泣进了侯府,大晚上的从未出来过,花泣朝流云点点头,示意她不要说话,就自己上楼直接去了最里面那间书房。

流云这才看明白,合着叶青林又自己跑到那书房里来了?还好平日那间书房她们是从来不进去的,不然撞见了多尴尬!

花泣轻轻推开了书房门,又反手关上,没有进去看屏风后面的叶青林,而是坐在书案前,开始翻着书本,找找哪本好看。

翻来翻去,又翻出来那本民间话本,专心看起来,讲述的是一个黄泉路上凄美的爱情故事,传说天有九天,地有九泉......

“奈何桥上道奈何, 是非不渡忘川河,三生石前无对错,醧忘台上会孟婆,唉!”花泣竟然很投入的看完了,还不由自主和当初心境一样的就叹了出来。

“花开叶落一轮回,哪个前生不注定?”屏风后面的声音,仿佛还是初听那时的激荡。

花泣起身,缓步的走进里面,装作第一次见叶青林在这里喝酒的样子:“是你?”

叶青林懒懒的看着她,把酒倒进嘴里,咽下:“本公子来这里有何不妥?”

花泣有些激动,突然感觉好像找回了什么:“大半夜的人吓人能吓死人你知道么?”

叶青林懒懒的,喝着酒,撇了她一眼:“能不能好好说话?”

花泣扑了过去,就压在叶青林身上,幸好杯中没酒,不然得湿身,脸凑近有些呆愣的叶青林:“这样当然就能!”

叶青林:“你,放开本公子!”

花泣:“你叫啊!喊破天也不会有人来救你!”

叶青林:“登徒女,你想做什么?”

花泣:“把你生米煮成熟饭!”

叶青林:“......本公子害怕!”

花泣:“别怕,草民会对你好的!”

叶青林:“......那你轻点!”

仿佛找到了最初的美好,那股能让这一辈子都深入骨髓的心潮涌动,勾起了往日细细的回忆,就能让人情不自禁,管他谁是谁非,谁对谁错,谁付出的多,谁回报的少,有些人生来就只为遇见彼此,或者为彼此而生,不需要去分辨是爱情还是亲情或着友情,只认定对方是自己最重要的人,好像前世就是夫妻,命中注定,一起约好这辈子要继续走下去。

两人一早手拉着手出现在桃源阁的时候,水灵抱着孩子迎出来门口,脸上乐开了花,这些个日子两个主子闹别扭,可把她给急坏了,连庄暮因院子里的丫鬟都能抬头挺胸的对她呼呼喝喝,此刻,水灵很想去那边把这种好事给庄暮因报告一声,虽然不过只是瞎想一下,也觉着庄暮因应该不敢再来桃源阁了吧?

水灵刚想到这里,院门外人没见到声音先来,就真的响起了那声熟悉的娇喊:“妹妹,妹妹可在啊?”

花泣和叶青林刚进前厅,水灵一个激灵,赶紧冲院门外应了声:“少夫人,我家小姐在呢,您快请进来吧!”

“哎呀,那便好,我这是一会儿不见妹妹就想念妹妹呢......”庄暮因带着个丫鬟步态轻盈一扭一摆的往里走,边走路边说着话,到了厅门口,抬眼看见里面的花泣和叶青林,立刻张着嘴如塞了个鸡蛋,声音骤停,就定定站在门口看着那两个人。

花泣正双手揽着叶青林的脖子,整个人挂在叶青林身上,叶青林站直着身子把花泣整个人抱起,估计两人是打算抱着转个圈再甩两下,结果还没来得甩,被从外面一直念叨着走进来的庄暮因给打断了,两人用极有深意的眼神就这么望着门口的庄暮因。

“嗯!哼!”六目相对,寂静了一刹那,还是叶青林动静很大的清了下嗓子,庄暮因脸上瞬间布满难堪之色,恨不得用脚跺个地洞让自己掉下去,话都不敢再说一个字,微微屈了个礼极为狼狈的快步出了桃源阁。

“可以下来了!”叶青林白了一眼挂在自己身上的花泣。

“哼!”花泣极为不屑。

“你这丫头,没事气她做什么?”叶青林用手指戳了下花泣的额头。

“夫君可知,你不来桃源阁那些日子,妾身是怎么过的?”

“庄暮因欺负你了?”

“倒也没有,就是每日必定来恶心一下!”

“何必与她计较,你夫君我心里只有你。”

“你个大骗子,以前还说过呢,后来呢,去了人家那里用嘴喂葡萄,叶青林,你个不要脸的。”

“......为夫这是被你气的!”

“我气你?水灵?水灵你进来,你问问你主子,我哪里做的不好了!”花泣一听就来气,明明他冷落自己,还硬说自己气到他,还有没有天理,故意不想和叶青林说话,把水灵给喊了进来。

第三十八章 那些陈年旧事

水灵一个人带着孩子,难免手忙脚乱,其余的丫鬟都不是近身的,花泣也不让她们带,叶青林便问为何少了一个婢子。

花泣叹了口气,只说水心犯了错,被臻氏罚了几板子,谁想水心这么不经揍,就这么去了,轻描淡写的带了过去,叶青林也没说什么,毕竟侯府那么大,奴婢多的是,犯错被打死的也时常都有,算不得什么大事,只说如果人手少,可以去物色几个得力的带孩子,免得水灵一个人忙不过来。

花泣摇头,叶青林时常不在,自己这么招人仇恨,还是不要去买贴身丫头了,免得又被人拿着开刀还要受罪,有水灵带着也就够了,何况流云白天也会来帮忙。

对于水心的事,和吴氏的死,花泣已经不想开口和叶青林提起,叶青林事情多,很是忙碌,难得回来陪陪她和儿子,若再用这些事情去烦他,那他又得冲到臻氏那里去,闹得不可开交,连陪她的那点时间都没有了,何况,那件事,自己已经解决,该报应的已报应,也就没有必要再去说,以后的日子这么长,叶青林不可能日日守在她的身边,她总要自己学会去处理那些任何后宅女人都要面对的明争暗斗。

叶闰卿病的越来越虚弱,开始慢慢话越说越少,张嘴很费力气的样子,好像随时就能去了,侯府上下都开始着急。

花泣去给自己的家公请安,看见叶闰卿的病态,有如当年自己的亲爹花长亭病时那般,骨瘦如柴的,心里也暗暗想着,这叶闰卿大约也是快了。

既然到这程度了,那有些事就得问清楚,免得他两腿一蹬死翘翘了,再没有人能知道。

“父亲大人,你可认识我爹?”花泣端着药碗伺候着,看身旁没人了才极轻的问了声。

“谁?”叶闰卿体弱气虚,吐出那一个字都觉气若游丝。

“花长亭,平元二十四年和二十七年考过乡试,没能上榜!”花泣清晰的咬着字回答。

叶闰卿原本没什么精神,听见花泣说的这个名字竟然身躯微微一震,缓缓抬起抖动的手臂,伸出手指着花泣,张口许久才艰难的说了句:“你......是她的女儿?”。

花泣点头,看叶闰卿开始要咳嗽的样子,忙把他扶正一些轻扫着心口,这种问话速度真是费老大劲了。

咳完了,叶闰卿眯缝着眼仔细的看着花泣,许久又道了声:“像......眼神像她......”

“父亲大人,我生的像我娘,可不像我爹,你说说,你是怎么认识我爹的?”花泣以为叶闰卿病糊涂了,自己明明长的像自己的娘亲,他竟然说像她爹花长亭。

叶闰卿说话很费力,每次开口都要张嘴老久才能颤颤的说出些简短的字:“长亭与本侯乃同窗......那时......”说几字就得咳几下,然后再断断续续的说下去。

“如何?”花泣有些着急。

......

花泣从叶闰卿的正院一路走回桃源阁的时候,是极力含着泪的。

费了老大力气,终于从叶闰卿那里了解到,当年自己亲爹花长亭的一些往事,知道了这些,也就能理解花长亭为什么过不去秦书玉落榜这个坎,郁郁而终了。

平元二十一年,花长亭考过了院试得了生员,倾尽所有才入了宁阳城的泰安书院读书,以期能在三年后,考取会试,花长亭是个穷困落魄的书生,却才华横溢,得老夫子赏识,时常接济他,领回家吃饭时,老夫子的女儿挽茹一眼就相中了花长亭,可花长亭自知穷困潦倒,不敢随意对挽茹有所表示,他知道她,自己的一个同窗一直仰慕着她,时常和花长亭谈天提起老夫子的这个女儿,这个同窗还是个贵族的公子,有财有势,自己是万万比不上,只暗暗发誓一定要考中举子,再考贡士,直到进士金榜题名衣锦还乡,才有资格站在挽茹跟前,给她一个安稳的家庭。

花长亭的才华并没有得到老天的认可,平元二十四年乡试放榜之时,桂榜之上没有花长亭的名字,二十五个名额,无一个是他,也曾灰心了许久,甚至怀疑自己所学是否学入歧途读了死书,然老夫子对他极为有信心,鼓励他三年后重考,花长亭受了老夫子的影响,重新拿起书本一头扎进去钻心研读,对自己的日常事务完全没有理会,每每等他研习完一本书稍事停下来歇息的片刻,才发觉,自己的衣服被洗的干干净净,长榻被收拾的整整齐齐,地面光洁照人,窗台纤尘不染,桌上茶水始终保持温热,为他做这一切的是老夫子的女儿挽茹,这么好的一个女子,整日毫无怨言的默默做着一切,哪怕花长亭看书看的入迷,甚至都没有抬起头来看过她一眼。

一个女子能做到这份上,需要极大的勇气,总不能连那层窗户纸都要这个羞怯的女子来捅破,花长亭犹豫了许久,才对挽茹表明了心迹,言明自己身无长物恐连累挽茹,等他来日金榜题名衣锦还乡,定与挽茹相守。

平元二十七年,花长亭第二次参加乡试,怀着满腔激动,立在榜前,却仍旧没能在上面找到自己的名字,那一刻,长久以来的坚毅隐忍如急流一般崩溃,挽茹开解他,决定跟着花长亭吃糠咽菜也心甘情愿,谁知,第二日,老夫子家便收到了红媒送来的求亲书,宣阳候府清河公主的公子要娶挽茹作偏房,这位公子便是花长亭的同窗叶闰卿。

老夫子尊随女儿挽茹的意愿,回绝了这门亲事,让花长亭表态,花长亭对科举已然绝望,不敢娶挽茹来跟着自己受苦,不知如何作答,老夫子看着昔日如此有才学的学生变的颓废至此,亦是长叹,既然挽茹相中了花长亭,也只好用自己的积蓄,在宁阳城五十里外的一个叫桃源村的小山村里起了一间私塾,期望花长亭能继续读书,来年接着考取功名,顺便还能教教村里的孩子有所收入,以后女儿挽茹跟着去了那里,也能安静的过他们的小日子。

第三十九章 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花长亭要带着挽茹离开宁阳城的前一日,同窗叶闰卿找到了花长亭,请花长亭把挽茹还给他,同窗多年,花长亭以前还是从叶闰卿口中了解到的挽茹,叶闰卿说“还”这个字也没有错。

花长亭欲讲理,叶闰卿便问花长亭能给挽茹什么,是家世地位还是富贵荣华?花长亭无言可辩,只道自己会照顾好挽茹好好疼惜她,不让她受委屈吃太多苦。

叶闰卿与花长亭谈了整整一日,直到挽茹找来他们一直不曾移动过的地方,才结束了彼此的争论,叶闰卿看挽茹对花长亭一片温情厚意,知道自己和她再无可能,临走对花长亭说了一句:“若有一日,你敢对挽茹不好,我定把她夺回身边,哪怕用尽一切办法。”

花长亭带着挽茹顺利的回了桃源村,小心呵护着这个对自己用情极深的女子,他担心自己有一日做的不好,叶闰卿真的会来夺走她,那时的花长亭根本不知道,叶闰卿早已对他使用了手段,平元二十四年的桂榜解元,是叶闰卿,平元二十七年的桂榜解元是叶闰卿的族弟,这本该是花长亭的,然而,花长亭蒙在了股里二十几年。

原本以为只要悉心照顾好挽茹,这辈子他们便能相守到老,谁知,连上天都嫉妒他们的深情,挽茹怀第一胎时在山村里劳累过度,未能足月便产下一个女孩,中间难产,那个年代的桃源村等同于与世隔绝,村里的老人懂点医术也根本起不了作用,只有城里经验丰富的老郎中或许能救下来,然而距离桃源村最近的也是五十里外的宁阳城,等花长亭奔跑了一日请来了郎中,挽茹已经离世,看着怀里小小的婴孩,花长亭悲痛着给她取了个名字:花泣。

按习俗,亲人过世须停柩三日,让亲朋好友告别,然而就在第二日,挽茹就被人抢走了,来抢她的是叶闰卿,此时的叶闰卿恨不能杀了花长亭,当年他对花长亭说过的话,花长亭没有做到,今日就是自己收走当初告诫的时候。

挽茹没能葬在桃源村,虽然她曾说过对面山上的那片桃林很美,百年后想在那里歇息,可她就这样被叶闰卿给抢走了,葬在了哪里,没人知道。

......

花泣边走边含着泪,哽到喉咙生痛,难怪自己从来不知道自己的母亲葬在哪里,从来都没能拜祭过母亲,连村里的阿婆阿婶都不知道,自己的母亲,原来根本不在桃源村。

回想刚才,叶闰卿难得在病危之时能说这么多话,当花泣问她的母亲葬在哪里时,叶闰卿已经累的不愿多说,定定的看着花泣许久才又艰难的开口:“你......若愿意...答应本侯一件事,会......告诉你挽茹的安息之地。”

“侯爷请说!”花泣已经不愿意再随着叶青林叫他父亲。

“侯府已没有将来,我要你辅佐子俞,不惜一切手段,五年之内若能升任一方郡守,我便将你母亲的长眠之地告诉你。”

“侯爷,花泣只不过区区一个山村民女,何来能耐辅佐子俞仕途?”

“就因为你是区区一个山村民女,无靠山,无红媒,能入得我宣阳侯府,能让我那眼比天高的大儿子叶落对你另眼相看,这是心术,不是天上降下来砸到你这个民女头上的好运,你是挽茹的女儿,细细一看,像极了她,经纶满腹,头脑自是也聪慧,如此才学和心计加在一起,子俞若能得你尽心辅佐,日后可少走弯路,也可少吃点苦,少受些罪!”

“侯爷还缺军师谋士么?花点银子大把大把的人排队候着。”

“能花银子请来的,都不是有真本事的谋士,搞不好还会误了子俞,误不起!”

“侯爷大概不会忘了,我是你大儿子叶落的侍妾,如今让我去辅佐你远在千里之外川口县的二儿子子俞,你认为叶落愿意么?”

“这便是你需要处理的第一个难题,落儿怨恨我这个父亲和子俞由来已久,非一朝一夕可以化解,子俞又心地善良刚正不阿,自然也不会接受本侯的这个安排,你需要瞒过他们两人,直到五年之后,子俞手握郡守官印,便是你大功告成之日。”

“侯爷这是在强我所难!”

“你该明白,除本侯之外,再无人知晓你母亲的长眠之地,来日本侯西去,你就是想通了,愿意与本侯这般交易,本侯也开不了口了。”

“花泣怎知,五年之后,侯爷还安然在世?侯爷如何保证?”

“本侯自知时日不多,才会如此重托于你,除此之外,别无他人可托付,如臻氏那般无脑子的妇人,断断是指望不得,她只会拖子俞的后腿,本侯既已与你达成条件,自会安排好一切,你母亲的长眠之地本侯会写下来,封入锦囊,交由妥当的人保管,五年之后,他便会看你是否兑现承诺,会去找你,给你答案,这样你可满意?”

“若我辅佐了子俞,到达五年之期,尚差一步未能圆满,侯爷是否就不会给我答案?”

“这个,本侯自会交代稳妥的人,届时查探清楚,根据实际掌握来决定是否给你答案,所以你不要想着敷衍本侯,呆在子俞身边一事无成终是无法得到你想要的!”

叶闰卿断断续续的说完了这么长一番话,花泣却一字一句都听的清楚,自己恨叶闰卿,但叶闰卿又何尝不是恨着花长亭,或许叶闰卿至今都觉得,当年花长亭若没有娶走挽茹,她就不会难产无医而逝。

花泣整个人虚脱的坐在桃源阁前厅的地上,任由水灵一旁焦急问候,自己也听不进去半点。

世道不公平,天道亦是不公的,所谓的天之道,损有馀而补不足,人之道,则损不足以奉有,不是说越是给予越是收获么?应该说,越是给予,或才收获,才对吧?

梦里的父亲总是站在一片鲜红的花海里,说要与母亲相守,原来他是真的在找自己的母亲挽茹,想着再也不分开,自己不过是想知道母亲的安眠之地,找到她,和父亲合葬在一起,好圆了父亲的心愿,然而这么渺小的人之所求,也成了奢求,上天都不愿给她。

如今自己和夫君孩子何尝又不是面临着别离,这个别离或许是永远,哪怕有一天自己完成了使命,回头再找那个深深宠爱自己的叶青林,他也应该不会原谅自己了吧!

第四十章 离别酒

想要得到叶闰卿的答案,就必须去到千里之外的子俞身边,叶青林对子俞一直以来的恨之入骨,怕是这辈子都难消,虽然她至今都不明白叶青林到底在恨子俞什么,但将这一切告诉叶青林,定然会阻止她前去,或者他直接去杀了子俞。

子俞那里更是个难中之难,那么正直的君子,若是知道自己是被叶闰卿派来帮他耍弄手段谋求上位的“辅佐”之人,多年的朋友做不了自不必说,子俞定也是不会配合自己,那样自己去努力了也徒劳无功。

叶闰卿,藏了她的母亲挽茹这么多年,害了她的父亲花长亭前程尽毁,还让她的哥哥秦书玉没了功名,如今快死了,还要把自己推进火坑里去,而自己却悲哀的要拼尽全力去执行!

想的入了神,坐在地上久久的都没移动过一寸,旁边伸来了臂膀,将她抱起,放在了榻上,花泣才从凄入肝脾中回到眼前,夫君叶青林正在榻前握着她的手,满眼关切:“吟儿这是怎么了?坐地上耍赖呢?”

叶青林感觉到花泣不高兴,想逗逗她,这丫头就是这样子,不高兴了就耍耍小性子,自己只要哄哄她,立马她就能忘记眨眼之前的不愉快,然后又没心没肺的玩闹,可是好像今日不那么管用了。

“夫君今日怎的回来这般早,不忙了么?”花泣整理了下自己的思绪,勉强挤出一个微笑柔声问道。

“挂念你和儿子,不得闲也要抽空回来看看你们!”叶青林安抚着。

“夫君......稍坐,我去厨房弄几样小菜,晚上犒劳下你对我们母子的一片爱护之情。”花泣起身就要出去,喊了水灵去找管家来福要两坛烧酒。

叶青林伸手拉住花泣,有些不满:“做菜自有厨娘,吩咐一声就行了,你何须亲自动手?”

“想起来许久未曾给夫君做过菜肴了,厨娘做的哪有你娘子我做的用心,夫君难得有空,我这便去烧,夫君等着,很快。”花泣抚着叶青林修长的手指,脱开他的手就走去了厨房,出了门口,眼眶充盈已经忍不住滴滴落下,连忙又擦掉,免得被哪个婢子看到,回头告诉叶青林,晚上连饭都吃不好了。

烧菜其实一点也不麻烦,厨房里什么都有,厨娘婢子还在一边打下手,切菜的切菜,剁肉的剁肉,花泣只要热锅放油现炒就行,这点小事对她这个从小在桃源村那种山里长大的人来说,简直小意思,很快,就弄出来一大桌子的菜肴,没有大鱼大肉,都是些素淡的小菜,想想自己小时候,都是吃青菜长大的,想吃“大鱼大肉”还得秦书玉去河里摸,去山上逮,那个味道真是好啊,至今也甚是怀念。

水灵早已拿来了烧酒,花泣给自己和叶青林斟上了两杯,坐在了叶青林身边,夹了菜到叶青林碗里:“夫君先吃点垫垫肚子,空腹喝酒可是伤脾胃呢!”

“吟儿今日怎的如此好兴致了,平日滴酒不沾,今日却给你夫君我劝起了酒?”叶青林很开心,花泣从未这么主动的和自己一起喝过。

“过日子,不能一成不变,那样夫君会看多了厌倦,该嫌弃我无味了!”花泣浅笑着,继续给叶青林夹菜。

“过日子不要一成不变我同意,厌烦嫌弃你这可是没想过,吟儿从来都不担心你夫君我会对你渐失爱意,今日怎的也和那些庸俗的后宅妇人那般多愁善感了?”叶青林已经品出花泣话中有话。

“你看吧,如今就说我变的庸俗了,这日子还过不过了?罚你喝三杯。”花泣苦笑着扫了叶青林一眼,又让水灵给拿来了两个杯子,加上原先那杯,一字排开三杯满满的酒,推过去叶青林跟前。

叶青林也不多说,一口一杯就喝完了酒,今日花泣不同往常,他和她这么些年来,对她的脾性还是非常了解的,不哭不闹不打不骂的时候最可怕,她必定是有事瞒着自己。

两坛子烧酒很快见了底,除了花泣喝掉的半坛子,剩下一坛半都在叶青林肚子里,叶青林白天忙了一天有些疲乏,加上微微的醉意,很快就睡着了,花泣和几个婢子把他扶进房内,帮他换衣,洗脸,脱鞋洗脚,收拾完了,自己坐在榻边就这么怔怔的看着他。

他长的真好看,想当初自己在侯府门前第一眼仔细看他时,就被他惊艳了,脸庞线条刚毅端正,眉如剑锋,双眼幽深望不见底,英挺的鼻梁,薄唇上扬带着股霸道的傲气,头顶束着玉冠,乌发垂肩,不粗不瘦的身形修长挺拔,一身洁白锦衣绣着精细银纹,他就是那个如此高贵清华的男子,不知道那时自己为什么突然就有些紧张,也不懂那就是爱情,那时候就是很想好好的盯着他看,直至看到连旁边的黑衣随从杜鉴都有意见,后来,后来又遇见了他,大半夜,独自在小院子的楼上书房里喝酒的叶青林,那时的他好像有些愁眉,可当自己出现在他面前,他那一丝丝愁眉就消散了,还很来劲的欺负了她,为此自己诅咒了他整整半个月,然后在接着的两年里,彼此斗勇斗气,一直斗到嫁给他,想想自己总是埋怨老天不公,其实能让自己遇见他,就是老天对她最好的恩赐啊。

细想起来,旧时光是那么美好,虽然当初并未察觉这种珍贵,如今过去了多年,才慢慢品味出来,是再也无法重来一遍了,看来人这一辈子,应当珍惜当下,活在当下,好好感受每一刻的喜怒哀乐,光阴流逝了便不会复返,让它只变成回忆就已经是遗憾。

“你是个好夫君,是我不够好,我不在你身边,你一定要好好对自己,爱护我们的儿子,让他长大成人,忘记我这个不负责任的母亲,也请你忘记我这个‘水性杨花’的女人,我不配做你的妻子,你一定要恨我,你不恨我,我会更难过,还有要先照顾好自己,才能照顾好我们的儿子,这辈子我们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见,或许是永别,下辈子,我一定会去找你,哪怕你不愿意再理我,我也会缠着你,缠到你投降愿意和我在一起,到那时,我们就去桃源村,你耕田,我织布,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白首不分离。”花泣轻声哭着,在睡着的叶青林耳边喃喃细语,她是千般不舍,万般不愿,可她也无从选择,刚刚还觉得上天其实也没有那么坏,如今又只能叹天道不公,给了她一段良缘,却无法相守,来的快去的也快,如果有来世,她一定会不顾一切,什么也别想再左右她呆在叶青林身边。

第四十一章 做一个无理取闹的女人

早上叶青林醒来,看到花泣就坐在地上趴着自己的榻前睡着了,叫醒了她,才发觉她双眼通红,以为是昨夜她也醉酒未能睡好,无奈心疼的摇摇头,起身把她抱到榻上,想让她再补一觉。

她却没有再睡,帮着叶青林穿好一层层的衣服,还给他打来了水洗脸,叶青林突然就觉得自己这个媳妇变的是越发贤惠了。

“夫君昨夜睡的如何,怎的看你还没睡够似的?”花泣嘶哑着嗓子。

“嗯?还好,就是感觉蚊虫多,总是在耳边嗡嗡嗡叫的挺欢,也不知吸走了你夫君我多少血。”叶青林昨夜睡的熟,迷迷糊糊感觉到耳边细微的声音,还以为是蚊虫。

“夫君今日可是又要出去?”花泣没有回答他蚊虫的事,只关心叶青林这样忙碌会不会累着他。

“嗯,昨夜喝醉了又睡下去,有件事没有和你说,你哥,秦书玉和宥文峻山在外面没了消息,我要安排些人出去看看。”叶青林理着自己身上的衣服,稍稍停顿了下。

“没了消息?去哪?多久了?”花泣顿时又紧张了起来,怎么都感觉秦书玉总是活在朝不保夕的日子里一般。

“约莫......两个多月了,没有传回来......”叶青林眉头一皱,这事他也在担心。

“叶青林,你把我哥到底弄去哪里了?为何总是在出生入死?今日你不给我个交代,这日子是过不下去了!”总要开口的,花泣正犹豫着不知道找什么理由,秦书玉没了消息她固然担心,但此刻没有比这个更好的借口能跟叶青林翻脸。

男人或许永远都不会懂,女人为何动不动就发脾气,闹别扭,无理取闹不讲理,喜怒无常,翻脸比翻书还快,很多时候,事情根本就不是事情本身,每一个不可理喻的后面,总有女人更深一层的意思,这个意思,女人断断是不会说出来的,男人只能靠自己琢磨自己猜,情商高一些,或许能哄到点上,粗心些的男人压根就听不出来。

叶青林也正在为此事忧心,但也听出来花泣在无理取闹,她不是这种不体谅他的人,可也没有往深里面去想,估摸着是自己平日过少在她身边陪着她和儿子,她才会借机发飙吧!

“吟儿别着急,我一定会去找到他,秦书玉是你的哥哥,他也是我的兄弟,更是我身边得力的人,我会负责到底。”叶青林赶紧安慰着花泣,怕她着急。

“叶青林,等我哥回来,就不再为你卖命了,我会和他一起回桃源村,以后你的大业由你自己去完成,我哥的命只有一条,我的心很小很脆弱,再也经不起这么担惊受怕。”花泣竟然丝毫没有被安抚住,反而突然的就歇斯底里起来。

“我的大业?你就一点都没有为自己的夫君担心过么?”叶青林有些接受不了花泣竟然把他排除在外。

“是,你是侯府的贵公子,要什么能人卖命都任由你挑,我哥只是一个乡野草民,他本应该考个功名,或者在山里耕种,安安稳稳的过完一辈子,可是就因为遇到了你,他过的有今日没明天,我再也不想让他过这种日子!”花泣的心一阵阵的抽痛,她知道说出这番话会有多伤害叶青林,可是她没有办法。

“吟儿你今日是怎么了,昨夜不还好好的么?有什么心事可以跟我说,我是你的夫君,自会为你遮风挡雨,清除一切阻挡你愉悦心情的障碍,为何要把话说的这般扎心?”叶青林眉头皱了起来,今日的花泣太反常了。

“我一直就是这个样子的女人,以前那些温情都是装出来的虚情假意,怎么,现在接受不了了?想放弃也还来得及,今日写封休书,明日我们就不再是夫妻,从此桥归桥路归路,你还是让万千女子拜倒的贵公子,我继续做我的乡野草民,各回各乡各找各娘,这样不是很好么?”花泣肝胆俱碎,心里一遍遍喊着:夫君对不起!

“吟儿你到底想怎么样?为何突然就提休书?我对你不好么?你就这么狠心说出这些话来让我伤心?还是你心里依然装着别人?”叶青林突然又想起了那晚的荷池边,子俞扶着她的情景,难道是她心里果真有子俞?

“你说的没错,休书你写是不写?不写我替你写,你只要落款按个手印!”花泣说着就到案前研墨提笔开始书写。

“是子俞,对不对?”子俞是他忍耐的底线,昨夜喝酒之时就觉得她有事瞒着自己,原来竟是为了能和子俞在一起才来犒劳自己,这是分别酒么?叶青林到此刻觉得,花泣的心真的不在自己这里了。

“对,他是我的知己,是能和我谈到心底最深处的那个人,庄暮因没跟你提过么?我就是要去找他,和他在一起。”花泣很快写完了一张纸,拿到了叶青林跟前。

“是那夜在荷池边,你们就约好了么?”叶青林眼里久久散不去的怒火。

“你竟然知道?知道还明知故问么?”休书在叶青林面前晃动,提醒他落款。

“好,我成全你,从今日起,你不再是我叶青林的女人!”叶青林深吸一口气,缓缓的闭了一下眼,怒气喷涌上来,就真的拿起那张纸,步至案前,行云流水的落了款,还按上了手印,随后立刻甩手走出了大门,没有再看花泣一眼。

看着这张休书,上面布满了泪痕,一滴滴的晕开了新墨,纸上的字迹立马变得有些模糊,但这也不妨碍它是一张真正的休书,自叶青林出了这个门,花泣的眼泪就没停过,就这样断了,原来他看见了自己和子俞在荷池边的谈天,他却一直都没说出来,大约那日去了庄暮因的院子就是因为这个赌气的吧,如果他心里没有自己,也就没有必要赌这个气,甚至他后来连庄暮因的院子都不去了,而去了小院子楼上的书房里独自喝酒,他是该有多伤心?至今才发现,以前住的那个小院子里,每次在书房看到他喝酒,必定是眉头紧锁的,所以他才会把一个性格大大咧咧的倔丫头逗弄一番,以此掩盖他的心事。

自己竟然到现在才发觉他其实一直都活在重重压力之中,他在做些什么从不和她说,不就为了想让她活在无忧无虑里么,叶青林,是有多爱她,是有多疼她,今日才算彻底的想明白!

第四十二章反差太大 准备不好

“水灵,给我收拾一些衣服和银两。”花泣迅速收起了自己的心情,对水灵说道。

“是,小姐。”水灵听见了她和叶青林的吵闹,想着小姐必定是吵了架想出去散散心,一边担心着花泣,一边进了内阁手脚麻利的给花泣打包了一堆衣物,对了,还有银两,小姐出去散心定是需要花费的,那就多带些吧,水灵又往包裹里塞了几张银票和一些首饰。

“记得你答应过我的,要照顾好小公子,不要让他被人欺负。”花泣站在内门又说了一声。

“小姐出去散心几日便回来吧,不要去的太久,小公子离不开母亲的呢!”水灵一边收拾一边说着。

“嗯,你再答应我一遍。”花泣还是不放心。

“是,小姐,水灵拼了性命也会照顾好小公子,小姐放心吧,您可要快些回来,水灵也想小姐。”很快便收拾停当,水灵很奇怪小姐出去散心为什么不带着小公子和自己一起出去。

第二日,侯府上下传出一件让后宅女人“大快人心”的事,叶青林的侍妾花泣竟然被休了,据说早晨看见她独自一人孤零零的出了府,什么都没给她,就背了个小行囊,这种“好事”自然是要传千里的,侯府的墙角屋根迅速蔓延,前院中院那些管家执事家丁倒是没多大反应,沸腾的是后宅,如今一帮女人正挤在庄暮因的院子里恭贺,众妇人都觉得这庄暮因不简单啊,花泣连儿子都生下来了,还没保住自己的地位,反而是庄暮因白捡了一个儿子,还有妥妥的少夫人的地位,以后怕是再也没人能动摇她了吧?这可得好好巴结,取取经,日后指不定自己也能如庄暮因那般,稳稳的端坐一房主位!

病床上的叶闰卿听见臻氏眉飞色舞的对他讲花泣被叶青林休掉的事,多日不见开口的叶闰卿,此刻竟然眼里满是神采,脸色通红,病情似乎有了起色,自顾自的点头,嘴里模糊念着连臻氏都听不懂的话,叶闰卿嘴里念的是:“这丫头不简单啊,能下得如此决心,还能做的滴水不漏,果真有挽茹当年的倔强性子,长亭啊,老东西,你我相互怨恨了一辈子,你不原谅我,你以为我就愿意原谅你吗?你精啊,比我早走几年,总说让你别急别急,看,气死的吧?谁能想到,子俞乡试顶的是你养子的榜名?如今连你的女儿都嫁入我叶家!这都是前世冤孽啊!等着啊,我这就去找你喝酒,和你好好叨叨,别怪我逼迫你女儿,我可不是把对你的怨恨撒在你女儿身上,实在是叶家走投无路了,咱俩的恩怨,活着没化解,死了也解不开啊,我活着是抢不过你,到了那边,挽茹是我的了,你是找不到她的,我是不会输给你的,呵呵!”

回光返照过后,叶闰卿就缓缓的闭上了眼,面色红润,嘴角带着笑意,走的很安然。

臻氏还在一边碎碎叨叨的说着话,说了许久也不见叶闰卿有所回应,以为他又睡着了,替他盖好被子,这才发现他已经气息全无。

头一天的后宅还是欢天喜地的恭贺花泣被休的大事,第二天就开始嚎丧,这反差有些大,大的后宅那些个女人还有些反应不过来,简直是无法适应,关键是那件“喜事”还没哇啦尽兴啊!

叶闰卿死了,侯府大门挂上了白灯笼,白绸布,管家来福跑上跑下的安排着,执事家丁都散了出去给亲朋好友报丧。

侯府上一次热闹的时候,还是子俞高中金榜探花,个个喜气洋洋的来送贺礼,这才没有多久,却是翻天覆地的变化,来人都是一脸苦相,尽显哀悼。

臻氏领着子孙和女眷跪在灵堂两旁给来人磕头谢礼,此时最愁的莫过于臻氏,叶闰卿死了,这宣阳候就到头了,明日还指不定怎样呢!

原本打算停柩三日下葬,无奈许多亲友远在外地,只好继续停着,天气炎热,侯府上下都受不了,子俞是万万赶不回来了,府里派去的家丁至今约莫还没走到川口县,再等子俞千里奔回来,也是一个月后的事。

侯府也给帝都武幽城送去了信,如叶闰卿这等有爵位的人,死了是要上报礼部的,还没等来礼部的安排,叶闰卿就下葬了,已经停了十来日,再停下去整个侯府都要发臭。

礼部的反应算是极快的,叶闰卿死的半个月后就派了人来,来的人不仅是礼部官员,还有户部,先是替皇帝对叶家表示痛缅一番,接着便是按礼制公事公办,户部把宣阳侯府的匾给拆了下来,意思是这个府邸不再是侯府,再进行了一番公文记录,就算是办完了事。

这一天果然还是来了,昔日的宣阳候府不复存在,管家找人写了个扁挂上,上面只有“叶府”两个大字,侯府已变成叶府。

没有了侯爵,就没有了万户食邑,刚刚把叶闰卿给善后,族里的族老男丁就找上了臻氏,要她这个当家主母拿出个办法,日后这个叶家还如何生存下去。

族里的男丁日日去正院坐在臻氏的厅堂里不走,臻氏拖也不是,办法又没有,自己的儿子远在千里之外,叶青林?想起那个叶青林又有好些日子不见他在府里走动了,连叶闰卿下葬他也不在,也是指望不上,实在不得已,只好把叶氏名下的田产分成若干份,族中每个分支分一份,至于他们自己回去怎么分就管不了了。

好歹打发走了那些分支族人,叶家只剩下了仅剩不多的田产和这个府邸,臻氏无奈,后宅的女人,子俞和那些个男人没开口,她不敢打发走, 只好把家丁奴婢遣散一些,年长日久的,养活不了这么多下人了,被遣走的奴婢里面有水灵,臻氏觉得,既然水灵的主子都被休掉了,那这个婢子也是多余浪费粮食的,就让她领了二两银子出府。

花泣的儿子被交给了庄暮因,如今她的这个院子也只剩下了一个婢子,庄暮因的得意之色早就销沉气散,以为可以有个儿子抓住叶青林的心,结果叶青林一直就没去过她的院子,还接来了个累赘,自己又不懂怎么照顾幼儿,就一个婢子还要在院子里忙里忙外的顾不上,搞得她心烦意乱,一通无名火愣是没地方发。

第四十三章 从公子到乞丐的成长记

水灵被遣出府没有地方可去,想着自己答应过小姐要照顾好小公子的,如今连自己也被赶出来了,小姐根本不是吵架出去散心,而是被休出府,这个事情怎么都觉得替花泣喊冤难过,边想边走着,就来到了北街尽头,旁边有一条熟悉的小巷子,那是花泣进侯府前住的小院子,水灵心里一个激动,立马跑进了七弯八拐的小巷,叩响了院门。

院门开了,是个老婆子开的,这婆子水灵认识,她跟着花泣进侯府前就请来了,算是见过。

“阿婆,我找流云姐姐。”水灵忙喊。

婆子点头,把门推开些让她进去。

流云正在里面喂孩子吃粥,见水灵从外面进来,立马把粥碗给了婆子,领着着水灵上楼。

一进房水灵就给流云跪下:“姐姐,你把小公子接出来吧,如今他在庄暮因那里,也不知要受多少罪!”

流云也知道侯府最近的变故,叶闰卿死了半个月,侯府已经乱成一团,自从花泣离开侯府,流云就再没进去过,去了那里门房老仆也不让进,无奈的摇摇头,扶起了水灵:“水灵,小公子也是我的亲人,我也不想他一个人被丢在府里,只是如今,我也难进叶府了,只有等大公子回来,才能安排。”

“姐姐可知道大公子去了哪里?侯爷出殡他也不在,这已经半个多月了,再不回来可怎么好?我答应过小姐要照顾好小公子,如今没有做到,于心难安。”说着水灵就哭了起来。

“唉,我也不知道大公子人在哪里,我夫君书玉和他的兄弟也甚久都没回来过,你就安心在这里住着,等着他们回来,此事让他们来想办法。”流云内心其实比水灵更着急,秦书玉是真的很久都不见人了。

“那姐姐把花泣小姐找回来吧,她一个人被休出府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府里变故已然过了半个月,小姐若是知道定回来找小公子的,可她为什么不回来?”水灵至今不知道花泣去了何处,觉得她就这么扔下自己的儿子很是费解。

“我也在找吟儿,唉,那事我知道的不比你早,怎的就休出来了呢?也不知道大公子怎么想的,这么长日子也不来这里,儿子也不要了,该不会是出事了吧!”流云这些日子也在揪心这事。

......

两旁大树参天,路越走越小,从开始的马车到徒步后又骑马,花泣已经整整走了二十日,至今还在路上。

为免路上被歹人盯上,穿了一身男子的青衣,花泣出宁阳城时,买了一辆马车,雇了个车夫,朝子俞所在的川口县方向使去,原本按照这样的速度,约莫半个月就能到达川口县,但半路上车夫趁花泣小解的时候,赶着马车跑了,等花泣小解完自树丛中走出来,大路上空空如也,一个人都没有,花泣有些害怕,但没有办法还是要往前走,没有马车就徒步。

这世道,果真是谁都信不过,还好自己的行囊是背在身上,没有被马车一起带走,如今也不至于没有银子。

徒步走的极慢,走到两只小腿酸痛,快到天黑的时候,才终于看到了人烟,前面有一个小镇子,花泣在那里歇息了一晚,买了一匹马,第二日一早就问着路出发了,由于不认识路,边走边问,愣是饶了许多冤枉路,这也没有办法,只要看到有人的地方,必定下马问一问,然后继续赶路,一路上倒也平安无事。

小时候常听父亲花长亭说,世道险恶,出门在外的人也不知道能不能回来,和家里亲人就是一次生离死别,花泣以为父亲有些脱离了现实,如今的南平国,儒学教民,人人讲理,存在如马车夫那样的一些翻不起大浪的小偷小盗难免,这杀人越货的土匪强盗是一路也没见着,直到她在离川口县几十里外的山沟里,亲眼看见两伙人相互厮杀的时候,她才知道,父亲说的没有错,自己没出过远门,真是无知无畏啊!

那日花泣一路问着川口县的方向,翻过了一座山,之前好心的路人说,只要从这个两座山中间的山口进入峡谷穿出去,再走半日路程就能到川口县了。

这是两座高山夹着的山口,若遇暴雨,此地定是洪流汇集的必经之地,还好近来天气都不错,没有下雨,不然也没人敢走这里,花泣到了山口处,把马放到一边喝水吃草,自己就躲到树荫下歇息。

走了二十日了,出城后从一表人才的青衣公子,变成如今的破烂乞丐,刚才还在水沟里照了下自己,脸基本看不出是人是鬼,头发嘛不提也罢,估摸着装几窝鸟蛋还是没问题的,身上的这件青衣,已经看不出本色,被藤藤杈杈勾烂刮破的地方比没破的地方还多,要不是里面还穿了一件,这得是今年最流行的镂空款,话说既然在水沟里照见这个尊容了,花泣为什么不把自己给收拾一下,她是不敢,收拾的越干净就越容易被人看出是个女子,就这副造型,这一路也不知帮自己挡去了多少滋扰。

树荫下靠着,想她的夫君叶青林,想着她的儿子,不知道他们现在怎么样了,自己原本还想着再和夫君孩子好好呆几日,过过幸福的时光,但明白自己越拖下去越是会不舍,只好当下剜心决断,立刻抽身启程,想着想着就瞌睡了,地面震动起来,似乎有马蹄声正在接近,花泣被惊醒,开始以为是自己这匹调皮马在自娱自乐,仔细一听,不是一匹,是一批,好像有很多人马正在往自己这里接近。

花泣吓的赶紧躲到一旁的树丛里,拨过树枝把自己挡的严严实实,马蹄声越来越响,一队人马迅速出现在视野,只见有几个人骑着马没命的狂奔,后面一群人边追边射弩,到了花泣跟前的山口,这段路有些狭窄,给前面逃命的人造成了拥挤,前头的人马立刻掉转马头和后面的人马对.射,把其中一人挡在了身后,看起来似乎是要保护的对象。

第四十四章 死马当活马医

前头的人马很快全部被射杀落马,人掉下地,有些中了弩的马乱冲乱撞,几匹马便惊慌四散,后面的人看到已经解决战斗,便调头很快跑远了,花泣的马就在边上,估计已经被当成前头那帮人的马,还好没过来搜索,不然藏身的树丛很快会被找出来。

等到马蹄声彻底消失后,花泣才敢从树丛中钻出来,眼前的场面太惨烈,生平头一回见着这么恐怖的场景,七八个人乱七八糟的横竖着躺在地上,血流了一地,那些人身下一颗颗如脑袋般大的如巴掌般大的石头整个染成了绯红石。

花泣不敢停留太久,怕万一又有人过来查探,自己就要被当成敌人给.射.了,赶紧过去牵过自己的马就要走,一脚踩着马镫用力一跳想上马却上不去,硬生生给什么东西拖了下来,后面那只踩着地面的脚似乎被东西给绊住,使劲甩了两下又踢了两脚,还是没挣脱,这才往下看去,瞬间吓的魂飞魄散,自己那只脚正被一只不知哪里伸来的手掌抓着。

“啊!”花泣惊吓的尖叫一声。

地上那只抓住她的手主人微弱的喊了声:“救我!”

花泣走不了,只得壮着胆子下来,见那人满身满脸的血,身上有几处地方被努射中,命好大,就这样竟然还没死,既然没死,那就不是鬼,也就不需要害怕,一个濒死向自己求救的人,也不知这人是好人还是坏人,如果救了个坏蛋,等他恢复力气再把自己咔嚓了,就换自己跟那七八个躺在一起了,但见死不救心里也过意不去,只好俯下身,把那人拖到大树下躺着,可她不懂医术,要救人也不知道该怎么救,等的久了,估计那人要撑不住,流血都要流死,急的花泣团团转。

无奈只好蹲下,看看那人还能不能说话,小心问道:“我要怎么救你?我没有药,什么都没有,我从哪里下手?”

那人不说话,好像死了一般,花泣抖着伸过去一根手指放到那人的鼻前,想试试还有没有鼻息。

“我还没死!”那人闭着眼喘着气极弱的开口。

花泣拍拍胸口,吓死了,要是他就这么死了,这满地的尸体,就她一个活的,她不得赶紧跑。

“我说,我要怎么救你?我不懂......额......我不是郎中。”

那人又不说话了,好像伤很重,吐口气都会痛,花泣只好自己开始想办法,自己没有施救的东西,那些人自己应该有吧?

转身朝那些横七竖八的尸体走去,地上是没有他们的行囊,但那几匹没跑远的马上好像有,走过去拿来了三个行囊,是从三匹马上面剥下来的,回到那个一息尚存的人身边,开始翻看里面的东西,都是些银票银子和衣服之类的,倒是找到了几个小瓷瓶,但瓶身没贴字,也不知是不是药,或者是良药还是毒药,怎敢乱敷,这样可不行,花费的时间越长,那人越是没救,想想,救人得先给他止血把弩拔出来吧?但是她现在什么都工具都没有,难道就这样直接拔出来?书里说这样会流血而死的吧?

情急之下,突然就想到了以前,秦书玉受伤被背回来,杜鉴给他治疗伤口的时候,自己就在旁边看着,对,没学过这些,照样画葫芦总会吧!

找东西,剪刀?没有,在那几个尸体上倒是找到个匕首,纱布?没有,割了布条下来,酒?倒是有,在一个行囊里翻出来的,还差什么?火!没有!最重要的是没有金创药,这几个瓶子里的不敢用,可以忽略,只能去附近找找有没有草药,还真的给她找到了几株三七,又拔一把白茅根,自小在山村里长大,对这些草药不陌生,村里人劳作磕破点皮的时候,都是把这些草药洗净嚼烂了敷上去,立马血就止住了。

一个不懂医术是什么的人,现在要给一个重伤的人治疗,这本身就是成功率极低的事情,十拿九稳的就能给治死,花泣没想过会不会把那人给弄死,反正如果自己现在什么都不做,那人铁定是个死。

捡了两颗坚硬的石头敲了半天,生起了一堆火,撕开了那人的衣服,喝了一口火辣的烧酒喷在伤口处,把匕首放在火里烧红,对着弩射中的位置切下去,这样弩就能轻松的拔出来,不至于直接勾出一块肉,极小的一坛烧酒,节省着倒上去清洗,还知道从自己的行囊里翻出绣花针,拔下几根长头发把伤口给缝上,然后敷上已经嚼烂的草药,再把布条绑上去,这才处理了一个伤口,那人的身上还有两处,还好都不是致命的地方,也没有射穿内腑,不然,也没有花泣什么事。

把剩余的两处弩伤处理妥当之后,花泣一身冷汗的已经累瘫在地上,看那躺着的人,自己在他身上乱切乱拔还乱捆,竟然哼都没哼一声,好像已经晕了过去,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救,反正自己尽力了。

忙完了这些,花泣抬头看天才知道,日头已经下山了,这里离川口县还有半日路程,夜晚是断然赶不了路了,这山沟里,晚上想走也看不见路啊,再说地上还躺着一个不知是死是活的人,就这么撇下走了,那也等于自己白忙活半天,晚上指不定给野猪拱走。

趁着天还没黑,花泣在离路边附近的山坳里找到了个小石洞,想着把那人拖过去石洞里,可那人身上有伤口,硬拖怕是会拖死,背着自己也背不动,弄上马根本不用想,有那个力气能把人举起来放马上,自己不成了金刚大力士了么?

想了想,从地上那堆尸体里找到了一把大刀,费老大力气砍下来两条粗枝当棍子,又割来藤条拉开交叉绑在两条木棍上,有如一个软椅,把那人拖上去,藤条绑在肩上,两手抓着两条木棍,就这么扛着藤条拖着那人去石洞,还真的就让她给拖过去了,把人放在石洞里,转身就过去把自己的马也牵了过来,其余的她就没法管了,晚上怎么度过还不知道,那山口躺着七个死人,想想都害怕。

第四十五章 互相帮扶 互相嫌弃

花泣捡了些干柴,在是石洞里生起了火,拿出自己带的干粮啃起来,一直啃到自己睡着,今日实在是太累了,惊吓过度加上力气活,这一觉睡的极沉,这荒郊野外的,睡死了晚上连一点动静都没听到,等她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庆幸昨夜竟然平安无事,该是生了火,野兽不敢靠近,不然她也应该在野兽的肚子里了。

看看旁边昨日救的那人,还是没醒,去外面打了些山泉,给那人喂了下去,凑近了才发觉那人体温很高,一摸额头滚烫,发热了,怎么办,发热可是能把人烧傻的,就自己那桃源村里,整日光屁.股到处乱跑的那个牛高马大的狗古哥,小时候不就是烧傻的么?

自己幼时发热,父亲总是拿块麻布用冷水泡湿了贴在自己额头,花泣如法炮制了一个,给那人额头也贴上,但是好像并没有多大效果。

来来回回去山泉打水换麻布,看见了泉水阴湿处长的嫩绿的狗耳草,好东西啊,这草药性寒凉清热去毒消肿,专门长在阴湿之地,自己村里那些沟沟洼洼里面到处都是,没想到这山上也有,拔了一些洗净,回到石洞嚼烂了挤出草药汁往那人嘴里滴,一把草药只能挤出极少的药汁,这样怎么也不够,只好又拔了一大把,拿了块麻布裹起来扎成一个草药包,找了块坚硬的石头反复砸着麻布包,要把里面的草药敲烂,见着麻布被绿色的药汁染湿了,就赶紧把药汁挤进那人的嘴里,挤完又拿着草药包沾了沾冰凉的山泉,被挤干的草药包吸满了泉水,又能挤出来很多药汁,一直往那人嘴里滴,直至草药包反复沾水反复挤出到绿色变淡,才停了下来。

原来救一个人是这么难啊!

这么一忙活,都已经晌午了,日头火辣辣的挂在天上正中间,今日不知走不走好,走了不放心那人,不走,自己又要耽误一日,风餐露宿的,比自己在桃源村劳作还要辛苦。

累了人就想睡,花泣瞌睡醒来的时候,被旁边的人吓了一跳,那人竟然已经醒了,还自己坐了起来,靠着洞壁就这么望着她。

“谢谢这位仁兄的救命之恩!”那人虽然气息很弱,但明显是挺过来了,烧退了,就表示伤口有所好转。

“不用客气,出门在外,相互帮扶,何况,谁也不能见死不救。”花泣缓过来应了声。

“不知这位仁兄尊姓大名,来日在下定当登门拜谢。”那人似乎想拱手,手臂抬到一半又放下了,估计是扯到了伤口。

“我姓花。”

“原来是花公子,在下明泫,不知花公子欲往何处?”

“川口县,明公子若已经无碍,花某就先告辞了,他日有缘再见。”花泣不想跟一个陌生男子这么呆在一个狭窄的石洞里,想溜之大吉。

“花公子请留步,明泫如今寸步难移,能否请求花公子带上一程,到了川口县,明泫定不敢再搅扰!”那个自称明泫的男子忍着满身伤口疼痛,拱了拱手。

“这......明公子既知如今寸步难移,花某也无此力气扶你上马啊?”有这力气,她就还是那个大金刚。

“呵呵,是在下说法有误了,明泫身上有伤,但两腿是好的,自能站起来,我是没有办法一个人骑马,那样可能会扯到伤口,所以,我想求花公子能与我共乘一匹,明泫只要靠在花公子身上,双手不用力便可坚持到川口县。” 明泫显的有些不好意思。

“......”花泣倒退一步贴到了洞壁,共乘一匹马?那他不得揽着自己的腰?

“花兄弟可是嫌弃在下这满脸满身的血污?那便不好麻烦了,花兄弟你先走一步,明泫就在这里睡上几日,等伤口好些再自己走,多谢花兄弟救命之恩!”明泫看出花泣一脸为难的样子,还以为她嫌弃自己,不过,这花兄弟他自己也好不了多少吧?那副尊容还一身臭味......

“啊?不是,我是觉得这匹马如此瘦弱,骑了两人上去,它会承受不住,不如请明公子另骑一匹,花某在前面牵着,你只管坐好,不用自己抓缰绳,可行?”花泣只能想到这种法子了。

“对啊,这样也是个好法子,那请花兄弟帮忙扶我起来,我们这就走。”明泫也觉得这样算是个不错的注意,虽然自己可能坐不了多远,但也只有这样了。

花泣搀扶着明泫走出石洞的时候,两人都傻了眼,除了花泣自己那匹马栓在洞外,昨日在山口附近没有被吓走闲逛的那些马,经过了一夜早已跑的一匹不剩。

花泣脸上一红,虽然被污垢给遮住没人能看见,昨日只栓了自己的马,没帮他的马也栓一匹,这是极小气的作法,只顾自己的那种小家子气,花泣觉得自己很不好意思,赶紧看了明泫一眼又闪开,不过看明泫的脸色倒是没有取笑她的意思。

这下好了吧!他没有马!

“额......花兄弟,我的马......” 明泫看那空空的山口,除了躺着七个自己的兄弟,马早跑光了。

“对不起对不起,抱歉啊!昨日实在忙的顾不上,只栓了自己的马,没有再回去给明公子也栓一匹,我......”花泣脸上又一阵火辣。

“呵呵,花兄弟何须向在下抱歉,我不是在说你没有给我栓马,而是......如今,我们要共乘一匹,不知花兄弟是否介意?”明泫又看了看自己这一身血污,上身衣服早给花泣撕的一条条,就剩两边臂膀还算完好勉强能挂在身上不落下去,里面还五花大绑着四五根颜色不同的布条,惨不忍睹,怕花泣嫌弃他。

“啊......?”花泣很为难,自己一个女子,要跟这个陌生的男人骑同一匹马,啊了老半天就是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花兄弟若是不便,那在下就先不走了,花兄弟后会有期。”明泫有些失落,这个脏兮兮的小兄弟果然嫌弃自己。

“唉,走吧,我扶你上马,慢点!”花泣一咬牙一跺脚,到了川口县就再不要和他一路了。

“花兄弟你不上来么?”明泫发现花泣扶了自己上马,她就在前头牵着马徒步,有些愧疚,这小兄弟心疼自己的马,不肯上来坐,真是给他添麻烦了。

第四十六章 被动了

夜里三更,睡梦中的流云听见楼下院门被打开的声响。

先在楼台上朝下面望了一眼,是秦书玉他们回来了,内心欢喜,快步下楼。

来到院中,迎着秦书玉,见其身后只有峻山一人,忙问:“夫君,怎的就你们兄弟二人,宥文呢?”

“他......有事,出去了,可能短时间内不会回来,你别担心。”秦书玉许久不见妻儿忙拉着流云上楼看孩子去了。

峻山一个人去了厨房,估计是找吃的,自己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看着秦书玉拖家带口的,有些羡慕。

“峻山?你个吃货,这么久才回来一次,你不上来看我儿子么?”流云在楼上朝下面喊了声。

“马上来!”峻山拿着两个冷馒头上了楼。

大半夜的,他们的动静已经把秦书玉的儿子给吵醒,这孩子还没满一岁,只比花泣的儿子大了半岁都不到,醒来也不哭不闹不尿床,自己坐在床榻上看着三个大脑袋。

“来,吃一口,宝贝儿。”峻山把一个馒头往孩子嘴里塞。

“去去去,他不吃这个。”秦书玉忙把峻山推开。

水灵也醒了,她住在花泣原先的屋子,此刻过来门口站着,听听他们在说什么。

“水灵?你怎么在这?”秦书玉有些意外,水灵不是应该在桃源阁带妹妹的孩子么?

“书玉公子......”水灵欲言又止。

“夫君可回了叶府了?宝儿见到了么?”流云看见水灵才想到花泣那个才几个月大的儿子。

“没有,大公子回去了。”

叶青林是和秦书玉他们一起回来的,就他们谈天的功夫已经回到了叶府。

进了大门,就往桃源阁走去,到了院门外,黑漆漆的,一点灯火都没有,推开院门,里面果然没人,转身出来,叫住一个值夜路过的婢子问:“桃源阁的人呢?小公子呢?”

“啊?大公子,桃源阁没人了,小公子在少夫人那里!”婢子回完话就忙去了。

叶青林冲也似的去了庄暮因的院子,进门直接往房内找儿子,完全不理会庄暮因在一边风姿摇曳笑颜逐开的迎接。

找了一圈都没有发现儿子,眉头皱成川字:“我儿子呢?”

“夫君如此深夜方才回来,妾身给你拿些点心来......”庄暮因本想讨好一下,结果看见叶青林脸上的不耐又住了嘴。

“我儿子在哪?”叶青林又隐着怒气问了一遍。

“在......母亲那里......”庄暮因吓的小声应着,话没说完,叶青林已经不见了。

来到臻氏的正院,门口两个婢子在打盹,里面的人早已经歇下。

“灯点上,去把老夫人请起来!”叶青林只用中等的音量,就把两个打盹的婢子从梦中给惊醒过来。

婢子爬起来赶紧开门进了前厅,一会厅里就灯火大亮,大公子在府里,谁也不敢得罪,以前还有老侯爷管着,如今老侯爷去世,连臻氏都不敢对大公子怎么样,何况她们这些婢子。

很快一个婢子就扶着刚被吵醒的臻氏出来前厅,看到叶青林,似乎有些惧色,但身为当家主母,又不能没有点威严气势,那点惧怕也是瞬即闪去。

“落儿怎的今日才回府么?”臻氏小心的问着。

“我儿子呢?”叶青林不想跟臻氏废话,直接找儿子。

“你的父亲去了,下葬你都不回来,如今一回来就对母亲这般态度,落儿可是欺负母亲孤家寡妇?”臻氏觉得自己很没有脸面,当着下人,连声母亲都不叫了,叶闰卿不在了,子俞又远在川口县,再压他不下,以后可还怎么在这府里呆下去?

“再问一遍,我儿子在哪?”叶青林皱起了眉头。

“你的儿子,也是母亲的孙子,自然在我这个祖母这里,落儿尽管放心便是!”臻氏倒是找到了状态,这个孙子能给她撑腰。

“你是要我亲自去找么?”叶青林边说着就冲进内阁,一个个房间仔细的找,竟然没有找到孩子。

“落儿,我的孙儿在这里很安全,你就不用操心了,你时常不回来也顾不上孩子,由母亲来照顾方才妥当。”这会儿臻氏竟然悠闲的品起了婢子端来的茶,还示意叶青林也喝一杯。

“你想怎么样?”叶青林压着怒火。

“只要落儿与母亲井水不犯河水,我那孙儿定可安然无恙。”

“我说不呢?”

“若是落儿执意与母亲过不去,我那可爱的孙儿可能回不来了。”

“你不怕我杀了你?”

“弑母可是天下大忌,人人得而唾之,何况你就不考虑下我那孙儿么?”臻氏底气十足,今日有恃无恐的终于扬眉了一番,心里有些得意。

“我若揭穿了你,你就是抓着我儿子又能如何?”

“鱼死网破我不惧,你大约也是不怕死的,但你怕你儿子死。”

叶青林极力隐忍着,稍稍冷静下来想想,没错,臻氏如今没了叶闰卿,不仅不落下风,反而更没了忌惮,只要不是犯了大罪或者七出,族老就不会将她除族,叶闰卿死了没人能废她,她这一世都是叶府的当家主母,她早就想把宝儿抓到手里,上一次没能得逞,结果这次,自己和吟儿的事一闹心碎加上怒火失去理智,什么都顾不上,当日就甩手气愤的出了趟门找秦书玉,回来儿子就被她弄走了。

“说吧,你想怎么样!”叶青林只好静下来跟她谈条件。

“无须多久,等子俞能独掌一方权势,我去投靠他,你儿子就还给你!” 臻氏早已打算好了,自己在叶府给能子俞提供钱粮,让子俞有财力去打通官路,等他羽翼丰满回到宁阳城或者帝都任官,就不用再惧怕叶青林。

叶青林没有接话,甩手转身出了正院,这种条件根本没得谈,臻氏害怕自己,所以才要抓着他儿子,就算自己去求她,她现在也不会把孩子送回来,如她自己所言,只有等她自己觉得消除了一切危险,儿子才能回到自己身边,这个过程可是几年,也可能是一辈子,谁能保证子俞就一定能独掌一方权势,能让臻氏觉得这个靠山稳当?

被动了,原本臻氏在自己手里捏的死死的,如今只能暗中派人去查探,臻氏要藏一个大活人,还是个哇哇哭闹的婴孩,也是早晚会露出尾巴的,叶青林就不信踩不断那条烂尾!

第四十七章 热心的驿卒和驿丞

花泣牵着马,踯躅不前,那马太调皮,拖着不走,非要去屁.股后面拍才动,结果来来回回马前马后的,自己的脚给崴了!

脚立刻肿的如同猪蹄,轻轻一碰就痛的冷汗直冒,这样子彻底没法走了,再这样下去,晚上还得在山上过夜,宿荒郊野岭一次就够了,再让她呆一晚,还有个不昏迷能说话的男人在身边,想想就惊悚。

“花兄弟,可打紧?你还是上来吧,这里离川口县路程不是很远,两人骑一程也是无碍的,到地方再给这马儿好好歇息!”明泫看见花泣崴了脚,“嘶嘶”的吸着冷气就知道她痛,赶紧喊她上马。

没有办法,这脚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好的,总不能在这山里住到脚能走路才启程吧?只好“嗯”了一声,小心的爬上了马。

明泫让出了一些位置,让花泣坐前面,花泣刚刚坐定,就被两只手给紧紧的搂住了腰,明泫没地方抓扶手,马一走起来就摇晃,总不能抓着马屁.股吧?掉下去他这满身的伤就呜呼了,揽着她的腰是本能,可花泣却颤了一下。

以为是这个花兄弟怕痒,明泫呵呵的笑着:“花兄弟若是怕痒,我手不乱动便是,走吧。”

花泣这才拿起鞭子敲着马前行,速度果然是快了许多,天黑的时候,进了川口县城。

入了城门,明泫问花泣要去哪里,如果也没有地方可去的话,不如和他一起住客栈安顿下来。

花泣巴不得快点把这人送到地方,自己好去找子俞,摇摇头:“我有亲友在此,就不和明公子一起住客栈了,先把明公子送到那里吧,改日有缘再聚。”

明泫点头,指着大街上前面有一个撑着大旗子的门店说道:“就去那里放我下去便好。”

大旗子是一家客栈的招牌,上面写着“川口驿站”,原来是一家驿馆啊,这明泫难道还是官家子弟?竟然能住到那里去,不过这也没什么好稀奇的,天下之大,官员何其多,家眷住驿馆也很正常。

到了那里,花泣先下马,然后小心的扶着明泫下来,又搀着他进了驿站,把他交给了驿丞,就自己出门骑上马找川口县衙。

好不容易问着路到了县衙门口,结果大门紧闭,可不是么,如今已经入夜,办公也早就收摊了吧!

敲了老半天门,才有一个老衙役出来开,眯缝着老花眼和花泣说要告状明天赶早敲鼓就行了。

“老伯,我找子俞,啊不,找叶寒林叶大人,麻烦您通传一声。”

“叶大人?你有何事?”

“我是叶大人的亲戚。”

“你?” 老伯就着昏暗的灯笼看清楚花泣一身的乞丐装,有些不信。

“对,我姓花,麻烦老伯了。”

“大人不在,改日再来吧!”老衙役就要关门。

“那我在府里等叶大人可行?”花泣连忙挤进门缝。

“那怎么行,这里是官府,怎能随便让人进来住着,又不是客栈。”

“叶大人去了哪里,能否告诉在下,他什么时候回来?”

“大人回宁阳城探亲了,已经走了五日,你下个月再来吧!”

......

子俞回了宁阳城?不是才刚上任不久么?这么快就省亲了,难道是......自己怎么没想到,铁定是叶闰卿死了,子俞回去奔丧,算起日子,可不是么,自己还真是要等到下个月才能把子俞等回来。

县衙大门关上了,老衙役说的没错,自己一介草民,是断断不能没有叶大人的准许就入内的,这是官府,不是民宅。

好累,自己这脚还痛着,一瘸一拐的来到这里,结果没找到人,只能去街上找客栈先住着,还要一直住到子俞回来,银子都不知道够还不够。

川口县城不大,总共就三条比较宽大些的街道,客栈都开在大街上,忍着脚痛走完了三条街,都是客满,晚上没地方住了,想想还是找个哪里没人的墙角蹲一晚上吧,明日再看看哪里有空房!

找来找去,把一条正在撒尿的老狗给赶走,才找到这处比较僻静些的墙角,虽然有些尿臊味,至少这里不会被人驱赶。

正打算搬块石头来坐一下,前面过来一个像伙计的少年,上前就拱手:“这位小兄弟,可是要住客栈?”

“啊?对对对,哪家客栈有客房没人的?”花泣一时间高兴的忘记了脚痛,甚至忘记了这个少年为什么知道她要住客栈。

“小兄弟随我来吧!”少年在前头领路,花泣牵着马单腿一跳一跳的跟上。

一直走到一面大旗子下面,少年停了下来,把马牵了过去:“小兄弟进去找柜台开房就行了,这马我牵到后院伺候,包您满意。”说着就牵走了。

花泣觉得这里有些熟悉,再看那少年背影,身上是一身驿卒的衣服,才想起来这里就是明泫之前下马住的川口驿站。

这就放心了,驿站起码不会对她图谋不轨,刚才听说有地方住,一时兴奋的都没醒起这少年怎会如此热心,若是私人客栈这般热心的人可得防范些,驿站就可以把心放下了,想着这子俞才来川口县没多久,竟然把这里治理的民风如此淳朴,自己蹲个墙角都有驿站来帮忙,果真是个好官。

驿馆的条件就是不一样,地方大,东西还齐全,老驿丞给花泣领上了楼,开了一间上好的房,里面很干净,老驿丞问花泣可要洗澡,花泣先是点头后又摇头,看到老驿丞一脸的不可思议,才知道,自己实在太臭了,只好叫来了浴桶,舒舒服服的泡了个澡。

洗掉了三大桶水,才把自己洗干净,没有丫鬟就是不方便啊,还得起身开个门缝从送水的老婆子那里自己把水提进来,这么来来回回提水换水,愣是洗掉了一个时辰。

可怜的猪蹄,受了老罪了!

洗完了就饿,老驿丞早就给花泣准备了吃食,这些驿馆的人常年招待各地来往的官员,态度被训练的极为恭敬,心思仔细,样样都安排的详尽周到,吃饱喝足,把门给栓死,就一头倒在床榻上睡的一塌糊涂。

老驿丞看花泣房里的灯灭了,点点头,敲开了隔壁的一间天字号房。

第四十八章 二弟坐下喝碗茶

老驿丞敲开了隔壁的房门,入内又关上,对着里面背对着门口坐着的人说道:“公子,卑职已经安排妥当,那位小兄弟......额,那位姑娘已经睡下了。”

“姑娘?”里面的公子似乎有些意外。

“是的公子,那姑娘要了洗澡水,换水的时候打死都不要老头送,非要找个婆子送水进去,定是个姑娘没错。”

“嗯!有劳了,招呼好她,若她没银子,就不要收房钱了,找本公子的人去结账,多看着点,别让歹人欺负她。”里面的公子交待完长臂一挥,驿丞就躬身退着出门,还轻声的把门给关上。

明泫有些过意不去,花兄弟原来是个姑娘?难怪不愿意跟他同骑一匹马,自己还抱了人家一路,这花姑娘得有多难堪啊?

开始以为她是心疼马,还想着到了川口县还她一匹健壮的好马就是,谁知她一到这里就跟抛累赘似地把自己给扔下走了,无奈只好随她去,安顿下来仔细想想,又觉得这花兄弟肯定是个穷困之人,不然不会连一匹马都这么金贵,若是如此,那她不知有没有地方落脚,喊了让驿卒一路跟着她,如果她投靠了亲戚便好,没地方住就领来驿站,结果还真的蹲在了墙角!如今这老驿丞竟说她是个姑娘!姑娘......

......

叶青林斜靠在书案的阔椅上,满目忧思,他把花泣以前看过的书,一本本的都拿出来看了一遍,想看看这么些书有什么好看的,特别是那些民间话本,怎么那丫头老是那么喜欢那些奇奇怪怪的杂谈?什么黄泉路奈何桥的,让人一听就浑身鸡皮疙瘩,这丫头,关心这些杂七杂八的话本,比关心自己都多,心里果真是没有自己了么?分开这段时间,天知道他是怎么坚持过来的,只能每日来这里怀怀旧,摸摸她动过的东西。

秦书玉在门口敲了两下,叶青林头都没抬点了一下,示意秦书玉可以进来。

“大公子,来福查过了,最近一段时日他都没有在别处走动,只在府里和常年有联系的店铺来往,没有什么可疑。”秦书玉站在书案旁朝叶青林拱手,汇报着查探情况,叶青林让他们去查叶府的管家来福,看看臻氏会不会把孩子交给了他带到别的地方去。

“嗯,臻氏身边的都一个个查,来访的人也查,一个都不要放过,要谨慎些,不要让臻氏察觉。”叶青林抓着书本的手紧紧的握成了拳头,书本边缘已经褶皱。

“是,大公子,吟儿......”秦书玉很想问问叶青林和自己的妹妹吟儿到底是不是走到了尽头,可看叶青林总是坐在书房看妹妹以前看的那些书,又不像是没有了情义,问了一半又觉得不妥,这事还真不好问。

“宥文走了几日了?”叶青林知道秦书玉担心花泣。

“有七日了,再过几日大约就该到地方了。”秦书玉算着日子。

“都交代清楚给他么?”叶青林语气很是平淡,但任谁都能听出他实际是在焦急,不着急还问这么多做什么!

“交代清楚了,有消息会托人稍回来。”秦书玉想了想,欲言又止:“大公子......”

“何事?”

“二公子回来了,今日早晨刚到的府里。”秦书玉一早就看见子俞风尘仆仆的回来,想着叶青林因为花泣不在桃源阁了,他应该也是没有回去过,也要告知一声。

叶青林没有说话,挥手让秦书玉退下。

多日没有回叶府,现在府里的下人明显又变少了,见到叶青林出现在前院,杜鉴赶紧迎了过来。

“去把二公子请到桃源阁,说本大公子在那里等他!”叶青林甩下了一句话就自己往桃源阁去了。

杜鉴有些为难,这二公子今晨才刚刚回来,指不定现在有没有空闲呢,向来对自己主子的话执行彻底,杜鉴还是去了子俞的院子。

果然没有在,子俞的妻妾还不知道自己的夫君回来,听闻杜鉴找来才知道,一个个眼里满是欣喜,道如果子俞回来定是在他母亲那里。

杜鉴又来到臻氏的院外,叫过来一个婢子,问问子俞是否在此地,他一个前院的护卫没有召唤是不能随便进主母的院子的。

子俞果然是在里面,杜鉴在园子的必经之路等了两三刻钟,才等到子俞从臻氏那里出来,连忙把叶青林的话传达给他,子俞点头,随着杜鉴去了桃源阁。

子俞进到桃源阁前厅的时候,叶青林竟然在那里学着煮茶。

“大哥安好,许久不见,子俞给大哥请安了!”子俞上前拱手行了个礼。

他还是没变啊,哪怕家中突发变故,还是如此丝毫不为所动,子俞觉得自己是怎么也做不到大哥的这副心境的,在川口县听到府里家丁来报父亲的消息,一路心急火燎的往回赶,日夜不停,这才十二日便回到了宁阳城,一回来看到府里的状况,满心凄凉,父亲去了就是倒了一片天,境况和以前真的是天翻地覆,难怪父亲会对自己没有三元及第这么在意,这真的是关系到整个叶氏几百口子的生计,这才多久,府里便每况愈下,以后指不定还能不能撑下去,但眼前的大哥,好像对这一切都漠不关心。

“二弟先坐,等着尝尝我煮的茶,看看有没有学到二弟的九牛一毛的功力。”叶青林让杜鉴去搬来了张小凳,放在桌子前面,做了个请的手势。

“大哥好心境,二弟恭敬不如从了。”子俞也不客气,就在凳子上坐了下来,叶青林定是有话要对自己说的,自己就不要贸然开口了,顺着他的话就行,免得许久不见了还一见就争论,伤了和气。

“不知二弟的茶艺是从何处师承,大哥煮起来是怎么也不得要领啊。”叶青林手里动作有些笨拙,怎么都感觉没有那时候在小院子里看到子俞和吟儿一起煮茶时的优雅流畅,有些不服气。

第四十九章 吟儿是我的了

叶青林煮茶的动作真是笨拙的可以,把茶水溅的到处都是,子俞就这么静静的看着。

“大哥见笑了,不过我这煮茶的师傅可是大名鼎鼎的呢,呵呵!”子俞觉得有些好笑,煮茶还有什么师承,这些小情小调不过是君子嗜好,读书人喜欢把一些简单的东西美化复杂化,与友欣赏,以此找些共同话题,拉近彼此的距离,仅此而已。

“我就说嘛,看我在这练了快半个时辰了,还是找不到当初看二弟煮茶时的感觉。”叶青林难得的笑了一笑。

“大哥又取笑子俞了。”子俞算是明白了,这是在告诉他,他在这里等了自己半个时辰,原来当初自己和吟儿一起煮茶这个坎,他始终没过去。

“不知二弟的这位煮茶大师是哪位高人?”叶青林似乎很有兴趣的样子,手里动作不停。

“呵呵,陆羽!”

“好你个二弟,原是在茶圣的茶经里读来的,嗯,这陆羽也确实是大名鼎鼎,二弟倒是没有说错。”

叶青林好不容翻来弄去的煮出来一碗茶水,斟到小茶碗里,给子俞推过去一碗:“二弟尝尝。”

“好茶!大哥连茶经都不用读,就有如此手艺,子俞惭愧了!”其实满嘴苦涩,子俞没有勇气说。

“看看,二弟不诚实了吧?这和当初你煮给吟儿的茶汤比起来,实属云泥之别,难怪吟儿说二弟是她的知心人。”叶青林当然知道那浓的发黑的茶汤喝起来会是什么滋味,想不到子俞竟然没有丝毫犹豫的就喝完了。

子俞心脾一撞,立马起身,站着朝叶青林拱手:“大哥有话不妨对子俞直言,子俞定不敢违逆。”

“吟儿还好么?”叶青林收起勉强挤出来的笑意,就这么看着子俞。

“吟儿?哦......大嫂?”子俞一脸茫然。

“二弟竟然不知?”叶青林端坐不动,连自己煮的茶都不喝。

“请大哥明言,子俞确实不知!”子俞刚才一进来就纳闷,怎么桃源阁就大哥自己一个人在这里,吟儿不见,连个婢子都没有,自己也不敢东张西望的寻找,去母亲那里的时候,就光听她哭诉父亲去了府里的变故,族里男人如何如何逼迫母亲,压根就没提起吟儿的事,如今叶青林问起来,才觉得这里边定是发生了什么,而且......好像还跟自己有关系。

“这也快一个月了吧,吟儿跋山涉水找你去了,难道二弟还要跟我继续拐弯抹角装无辜不成?”叶青林以为子俞在装,心里顿时升起一股怒意。

“大哥......可否告诉子俞发生了何事?”子俞一脸懵逼,吟儿千里迢迢的去找自己了?还走了一个月,她找自己做什么?

“不要告诉我,你什么都不知情,夜里荷池相约,我儿子的娘亲就依约去找你了,说要与你相守,你才是她能谈到心底深处的那个人,看来我还真是比不过二弟的柔情蜜意啊。”叶青林一口气说完,喝光了一碗浓苦的茶汤,那涩意,在心底久久散不去。

“大哥......这从何说起......”子俞听到这番话顿时心惊,可是不知为何,心惊之后还有一丝欣喜,但这也太突然了,吟儿果真去川口县了么?

“给我照顾好她,如果让我知道你对她不好,我会和你新旧老账一起算!”叶青林说完就起身,面无表情的出了桃源阁,自己这个二弟,装的还真是像啊,任谁都会觉得他无辜吧,这就是吟儿看中他之处么?若果真如此,自己还真的比不上他。

子俞有那么一瞬间怔住脑子一片空白,随后又被满心满怀的幸福取代,不管叶青林的话是真是假,吟儿去找自己总是真的吧?若是真的,那现在,自己回了宁阳城岂不是错过了她?得赶紧回川口县了,吟儿一个女孩子,在那里人生地不熟,自己不在,府衙是肯定进不去的,不能让她在外面受苦,如今要赶紧去跟母亲请辞,早一日回到川口县,就能早一日见到吟儿,母亲那里,还是不要告诉她吟儿的事了,以前那事,母亲对吟儿的作法至今心有余悸,只要去了川口县,就没人能打扰自己和吟儿了!

子俞想到这里,就火速去了臻氏的院子,跟臻氏请辞回川口县,只说县衙里公务繁忙,没有时间在家里长住,让臻氏自己保重身子,若有难处可以遣下人去川口县找他,交代完,就走了出来。

臻氏满脸的不相信,自己儿子不是刚回来半天没过么,这一个晚上都不住就要走?

“儿啊?你这就走?”臻氏追了出来。

“母亲,孩儿这便走了,母亲一定要珍重,等孩儿得空就回来看您!”子俞看到臻氏焦急的神情,才发觉自己失态了,一听吟儿去找自己,就着急的走,完全没考虑过母亲的感受。

“孩子,你父亲坟头还没去祭拜呢,你怎么就走了啊?”臻氏只想自己的儿子能多在家呆一些时日。

被臻氏这么一说,子俞反应过来,对啊,自己是回来奔丧的,结果如今......唉呀,昏了头了,怎么就分寸大乱了呢?忙走回臻氏身边扶着她:“母亲说的是,晌午吃过饭我们就去拜祭父亲,晚上我就走,母亲请恕孩儿不能在家久呆。”

子俞说到这份上,臻氏是真的相信子俞是有紧急公务,也不好去打乱他给他添麻烦,只好点头,喊过婢子去准备午饭,拉着子俞回到院子里用餐。

边吃着饭,臻氏又开始叨叨:“儿啊,你在那边如果有什么难处,比如缺钱粮的,可要给母亲来信啊,要多少母亲都给你,好好跟上官打好关系,该花银子的地方就花,不要心疼银子,母亲这些年也积攒了一些,加上如今你父亲去了,族里分剩下的田产还有三千顷,这些都是以前你爹在时,自己花银子买下来的,万户侯食邑不包括在内,都在母亲的手里握着,母亲有银子,你不要省着啊!”

第五十章 换一种方式继续狗血

“母亲保重好自己的身体就行,就不要操心孩儿了,孩儿在那里什么都不缺。”子俞扒着饭,心不在焉的,随口应着。

“你看你这孩子,母亲的钱财不都得给你的么?死了还能带进棺材不成?”臻氏对子俞可是操碎了心,可这孩子怎就不知道体谅自己的一片苦心呢?

“母亲把府里遣走的下人都请回来吧,咱府里也不缺这点银子和粮食,那些下人很多都是卖了死契的孤寡之人,打发他们出府,他们就没了活路。”子俞看着府里的下人被打发了十之八九,如今冷冷清清的,那些都是穷苦之人,没了府里的差事,还是奴役之身,奴籍又没消,回了乡去也无半片瓦遮头,田地更是没有半分,让他们怎么活下去?

“我儿最是心地善良,知道体恤下人,也成,如今你是一家之主,母亲听你的,过些时日就让来福去寻他们,能找回几个就找回几个,叶氏因为你的官身才没有沦落为庶民,母亲以我儿为荣,不像那个叶青林,哼,身为长子,从不为府里分担半分,还整日整日的花着府里的银子,府里的大小事是从来都不帮衬,就他桃源阁的那个,休掉之后,他更是少回府里走动了,这样也好,母亲倒是省得和他纠缠。”臻氏就是随时随地都要损叶青林一番,好让子俞对叶青林有所防范尽快成长,免得以后在这个家压不住他。

“桃源阁?吟儿......嫂嫂是被大哥休掉的?”子俞停下筷子,很是意外。

“可不是么,虽然母亲也是瞧不上那花氏,但看她被叶青林休掉,他也不曾给过花氏点什么,净身出户的就走了,也是挺可怜的,我儿就不要管他们的事了,好好做你的官,早日升上来,母亲可是指着你呢!”自从以前被子俞以出家修道相要挟之后,臻氏就不太敢在子俞面前贬花泣,怕子俞反感起来,又和自己闹。

“母亲多吃些,孩儿吃饱了,一会儿就去父亲坟前烧香,拜完就走。”子俞是一刻也等不了了,吟儿竟是被叶青林给休出府的,那他刚才还和自己表现的一番极为关心吟儿的样子,这大哥到底是闹哪样?

“这才哪跟哪啊,饭都没吃几口,你再吃些,这么着急走,母亲现在吩咐来福去装几车贵重些的你带过去,必要的时候也好能有个急用的。”臻氏说着就要起身。

子俞忙把她摁着坐回去:“母亲,孩儿时间紧,必定是快马加鞭走夜路,这一车车的辎重是定然走不快的,您就别折腾了,好好吃饭,孩儿等您吃完。”

臻氏也停了碗筷吃不下去了,和子俞领着管家跟几个下人抬着祭品上山去了,日头西斜的时候才回到府里。

子俞匆匆忙忙的就包了个小行囊,牵着马出门,结果出到府门外,看见五大车的东西,和自己的三房妻妾背着包袱等在那里。

子俞心里叹了一气,看着那三房妻妾,正房安氏,二妾王氏,三妾唐氏,四妾......吴氏已经没了,如今就剩三房,虽然都是被逼娶回来的,自己也从未和她们圆过房,可她们也是明媒正娶的妻妾,自己回家探亲理应见一见,急起来把她们给忘了,这要离家按礼也应该和她们打声招呼的,如今若不是她们自己出现在府门外等着,或许自己就直接走了。

子俞心里正有些内疚,结果下一刻瞬间就消散无踪。

那三个女人要跟着自己去川口县!

且不说那五大车东西和一众家丁护卫,就这三个女人,子俞是万万都不想带去,他的心里只有吟儿,这三个若去了,还不闹翻了天?

好说歹说安抚了半天,天色越来越暗,那三个女人就是不依不饶,非要跟着一起去,臻氏更是在一边说着让子俞一定要把五大车一起带走!

子俞是从来都不知道怎么凶女人,最后实在没有办法,只能说自己有紧急公务,要先走,等明日让管家来福带着那三房女人和五大车东西再慢慢动身,走多久都没关系,她们这才放了子俞离去。

......

宥文在川口县城大街转悠了半日,他在心急火燎的找花泣。

原本和秦书玉在外给主子叶青林办差,结果遇到点麻烦,直到叶青林带人找了来,几人一起回程,半路上叶青林突然给他另派了差事,他这才知道,花泣竟然一个人去了川口县,叶青林要他去找到花泣,呆在她身边,有事情立刻联络他们的人,用四百里加急传信回宁阳城。

结果自己日夜兼程,马上吃喝,赶了十日的路,来到川口县衙,衙役竟然说没见过什么花姑娘,这才在大街上漫无目的的找。

街道只有三条,客栈也就十来间,因为川口县在南平国的边界,出了县城走百里再过了两川口就是东平国的国土,所以来往两国的人很多,客栈每天基本都是全满,所有的客栈都找遍了,姑娘有,貌美的有,姓花的也有,长的貌美的姓花的姑娘却没有!

宥文只好来来回回的在县衙门口溜达,走累了就蹲在县衙门口的石狮子底下啃大饼,心想着或许吟儿这丫头会来县衙也说不定。

要是这样就能等到花泣,这故事就狗血了!只是后来花姑娘也还是评论宥文只是换了一种方式继续狗血而已!

宁阳城到川口县的路程,花泣早算着日子,这子俞就算不在家住上几日,也得半个月后才能返回川口县,那时候起码是八月十五月夕节了去了,所以,她没有这么傻,每天还来县衙瞎逛悠?就她那猪蹄,抬她都不愿走。

宥文啃完了饼,被火辣辣的日头晒的难受,这样守株待兔也不知等到何时,等一日也累啊。

客栈住不进去,宥文对川口县的意见是非常的大,不是说川口县是个不足两万石的下下县么?这样的弹丸之地,家家户户穷的连锅都挂上壁,他娘的客栈的生意能好成这样也是醉了,只好去敲开了一户破烂民宅,拿出一两银子上下抛着,对主人家说要是肯给个厢房让他住下,这一两银子就是他的。

第五十一章 先天后天长成一个属性

主人家是个老头,看到一两银子连忙点头,宥文正得意的想着这世道没有银子解决不了的问题之后,老头就给他领去了一间柴房,宥文正想发问,我银子都给了就让我住这?老头很无辜的摆手,道他家就两间房,一间自己睡一间烧火吃饭,只剩下柴房了,其实那两间房也比柴房好不了多少,让宥文将就将就,宥文心里只想说银子可不可将就?

有种被耍了的感觉,一两银子就住了个柴房,还有没有天理?

但让他万万想不到的是,住进这破柴房,却让他歪打正着的找到了花泣,恨不能好好亲这老头两口。

虽然这柴房破烂,但老头说的没错,他的那两间房确实也没有比这间柴房好到哪里去,也就因为堆了几把柴在这里,才柴房柴房的叫,如果把这几把柴扛去老头睡的屋子去,他那也是柴房,所以宥文也就找到了些许平衡心里舒服了,这老头是个老实人,他住起来也安心,不用担心半夜被人剁成人肉包子第二日吃进别人的肚子,自己可不知要呆到什么时候呢,肯定得是得住到找到吟儿为止的。

每天一早就会有人来敲老头的院门,是乡下的樵夫挑着柴火给老头,然后老头就把收来的柴火堆到宥文的房里,直到宥文快没有地方容身的时候,老头就会把柴卖给一些大户人家。

宥文看着满屋子的柴火,他宁愿自己也化身为柴,这样就不会人不人柴不柴的进出房门都费劲。

这日老头一早挑着柴出去,很快便回来了,然后说有一家买主要几担柴火,问宥文能能帮忙送一送,自己这把老骨头跑几个来回怕是要散架,宥文看着满房的柴火,为了自己能有个稍微宽敞的地方睡觉,就很爽快答应挑起一担,跟着老头一起送去买家那里。

还好离的也不是那么远,进的是一家规模甚大的客栈后院,宥文和老头一人一担柴放下,老头跟着管事的去柜台结账了,宥文在原地等老头回来,无聊之中东张西望,之前他把川口县十几家的客栈基本都摸了一边,但这家客栈好像他没来过。

这里跟别的客栈很是不一样,看那楼上回廊走动的客人和伙计,怎的都是穿着官服的人?问了后厨的杂役才知道,这里是川口驿站,驿馆啊!自己之前压根不敢进来,一介草民怕被乱棍打出去。

宥文很是羡慕那些个官老爷,出门还能有条件这么好的地方可以住,哪像自己,连个像样的厢房都没的住,这里伺候他们的还都是些官吏,自己可是做梦也梦不见啊!

正想着呢,楼上一个靠着后院的窗口打开,掉了什么东西下来,还好自己站的远,不然被砸死了上哪说理去?抬头看哪个牛逼官老爷这么没素质,高空抛物等于直接杀人,结果瞪着两只滴溜溜的火眼金睛看到了一个长的有些脸熟的公子。

原本想暗地里咒骂一番的,此刻完全已经骂不出来,那楼上的脸熟公子要不是吟儿他就姓猴子去!

还真给他撞着了,当真是走了狗屎运!

一身男装的花泣一瘸一拐的在那楼上不知道干嘛,刚才那东西就是她掉下来的。

“吟儿!吟儿!”宥文急切的喊了两声,还不小心被自己口水给呛到!

花泣以为自己听错了,这地方除了子俞,谁会知道自己的小名,结果看见下面不停清嗓子的宥文,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他乡遇故知,花泣眼睛都红了。

“宥文,你怎么来川口县了?”花泣站在窗口朝楼下喊,有些哽,自己在这住了多日,因为瘸着哪都不敢去,这脚定是伤了筋,怎么都不见消肿,心里满是委屈,今日竟然在这里看见宥文,比见了自己亲哥还激动。

宥文没有回答,立刻找楼梯跑了上楼。

“吟儿,可算找到你了,你哥让我来的,保护你!”叶青林有交代,不能告诉花泣是他派来的,宥文进了房,只好说是秦书玉遣他来的。

“我哥?他回家了么?他还好么?你们遇到什么难事了?为什么叶青林说你们失踪了?”想到秦书玉,花泣这次是真想哭,自己的哥哥出生入死的,一回去知道她的情况就遣了宥文来保护自己,妥妥的亲哥啊!伟不伟大?感不感动?惊不惊喜?

“没事,你不用担心,脚怎么啦?谁欺负的你,告诉我,帮你揍回来!”宥文看花泣瘸着走路,以为她被人揍了......

花泣一瘸一拐的领着宥文下楼,去柜台喊老驿丞给宥文开间房,想要给银子的时候,老驿丞才说,有位公子交代过,花泣的花费全都不用算钱,现在再开一间也不用给。

想来想去,自己在这里没有认识什么公子,除了那个半死不活的明泫也是住这里之外,应该也没有别人了,果然老驿丞说就是那个公子,说要报答花泣的救命之恩,让花泣不要多想,明公子不是坏人这般那般的,还说明公子已经被他的家人接走了,

难怪自己住这里几日也没有碰见过明泫,既然他已经走了,那也就不用当面致谢了,反正自己银子不多,有人愿意当钱袋子总比没有的好。

“宥文,你老实和我说,叶青林到底都在外面做什么?”这是花泣一直极想知道的事,无奈每次问叶青林不说,问秦书玉也不说,如今就剩一个宥文,怎么也要把他给挖出来。

“额......吟儿,我知道的也不多,就我能知道的,也是没什么稀奇的,你个女孩家家的,就别问这么多了啊!”宥文想了下,滴溜着小眼应了声。

流云第一次进宁阳城北街那个小院子的时候就说过,宥文猴精猴精的,果然是一点没变,宥文生下来就一丁点,幼年更是跟只猴子没什么两样,也就这两年跟着秦书玉生活条件好了些,吃喝不愁的,个子和身板都长开了,能和猴子有了些区别,要不然这先天和后天就能发展到一个属性去!

第五十二章 小喽啰能惊死人

“死猴子,滚蛋,我不要你保护,你个叛徒,等着,哪天见我着秦书玉就说你压根就没保护我自己逃跑的!”花泣一来劲,也不管宥文是不是比她年纪大,直接叫宥文的花名。

“吟儿,别生气啊,就我,也顶多算个小喽啰,大公子怎么会告诉我他在干什么,你说是不!”宥文自己当然清楚,就他能知道的,肯定也是不重要的,说了也没什么意义。

“知道什么说什么,有没有用的我自己会分辨,不用你替我做主我该听什么!”花泣知道宥文比峻山要精明很多,这也是秦书玉会遣他来的原因,有个脑瓜子好使的人在花泣身边,才能放心些,不过若是派了峻山前来,这会儿早给花泣套完了!

“好吧,那我就说我知道的,但你以后见了书玉可别说是我的说的啊,不然他非得宰了我!”宥文知道逃不过去,还不如乖乖投降。

“这才对嘛,宥文哥,一会儿请你搓一顿啊,快说!”花泣一开心,嘴也甜了起来,想想几年前,她和宥文峻山三个人刚进宁阳城找秦书玉,请他们吃了两碗面和一小盘子牛肉,不知道心疼了多久,那时候穷啊,花一个铜子都心疼的不要不要的,如今虽然也不是多有钱,起码吃几顿还是不成问题的。

“大公子在帝都和许多地方都有钱庄!”

“你说什么?”花泣惊的跳了起来,那只痛猪蹄就这么踩在地上踩得实实的,痛的直咬牙根。

宥文点头,知道花泣会是这个反应,但忘记了她脚是瘸的,也替她觉得痛!

“宥文哥,这话你可别乱说,钱庄只能皇家开设,叶青林算那只鸟啊,他敢开黑钱庄,就不怕诛九族么?”花泣确实吓的不轻,别说叶青林如今只是个普通大户人家的公子,就他以前宣阳候公子的身份,那也是断断不能开钱庄的,皇家是见一个杀一窝,当真应了那句:一人开钱庄,全族要遭殃!南平国若不是皇家用这么狠辣彻底的手段控制着国内金银流通,这银子那还能这么值钱?

“都叫你别问了,看看,说了你又怀疑我,算了不说了!”宥文很是不想再说下去,说的越多,只会把花泣给吓着。

“额......当我没说,你继续!”

“没了!”

“......”

“我就知道这些!”

“你们时常出去就十天半月的不回来,要么受伤要么失踪,是怎么回事?难道是皇家发现了,对你们动的手?不,也不像啊,若是皇家发现了,还需要这么动手么?直接都抄家灭族了!”这才是花泣最关心的,他们总是在外面或是受伤或是失踪一段时日,是怎么也想不明白,不过如今算是有些眉目了,扯上钱庄,他们整日神神秘秘的就可以对上号,唉,九死一生的命!

“不是皇家,是大公子合伙股东的仇家,算计大公子的股东,他们好像在抢什么,也把我们给当成了那些人,还好我们每次都死里逃生的回来了!”宥文尽量捡轻的说。

“叶青林这个浑蛋,天天在外面就干这么危险的事,还把我蒙在股里这么久,然后哪天突然被诛了九族,我也算是他族里的吧?砍头了都莫名其妙不知道为什么!哼,还好我已经和他一刀两断了!”花泣心里阵阵的闷痛,心疼叶青林,心疼秦书玉他们,嘴上还必须不承认,这到底是为什么,他叶青林不缺银子,还要去做这么危险的事,钱庄是能随便开的么?

......

北街小巷院子楼上的书房里,叶青林还是坐在花泣以前看书的位置上,拿着书本,无端端的就打了几个喷嚏,也不知谁这么缺德的背后说人闲话。

宥文的信刚接到,说吟儿脚受伤,也不知是遭了什么罪,她果真是不回来了么?就这么绝情,一挥手就真的离开了自己,他一向很自信,从未想过就这样输给了子俞!

叶青林很是烦躁,刚刚秦书玉还拿来四百里加急报,说庄主出事回了帝都,看来是越来越麻烦了!

他的四百里加急可不是八百里官驿,而是他们的各地钱庄联络路线,极其隐秘,也就身边的人知道,这消息确凿无疑。

叹了口气,起身出了书房门,朝楼下喊秦书玉,结果看见峻山在院子的老井边帮着水灵打水。

“峻山,准备一下,喊上杜鉴和秦书玉,再多带几个人,立刻去帝都!”叶青林说完就下楼。

峻山忙把桶放下,有些不舍的看了下水灵,然后朝叶青林点点头,马上跑出了院子去找秦书玉。

宁阳城外铺满了碎石子的大马路上,一辆不起眼的马车,由十几个黑衣随从护卫着,前头骑着马领路的是秦书玉和杜鉴,车里坐的便是叶青林,为了自己不那么招眼,他选择了乘马车。

若是快马加鞭,五日便能到达帝都,叶青林乘着马车只能按正常出行速度,起码七日才能到达,意料之外的,出了宁阳城二十里之后,他就改骑快马,一行人急如星火的还是五日就进了帝都。

穿过宽阔的大街,往西城而去,直到停在一处民宅前。

帝都的建筑布局身份地位等级分明,官宅在东,民宅在西,落在这西城的宅子一般都是平民的住所。

可叶青林所见之人,显然不像一个普通的庶民百姓。

这处宅子不小,却修建的丝毫不显眼,梁柱大门也只是普通的松木,但只要进了里面,哪怕那些摆设看起来也没有什么奢华之处,若是有心人,懂的看这处宅子的整体格局,就会明白,这里的主人不一般。

宅子里的下人把他们的马牵去了马厩喂食,秦书玉等人在前院就停下了,叶青林一个人进了内院。

下人都认得叶青林,见他从前院进来,就把内院正厅的门打开,叶青林点头径直走了进去。

“庄主,青林来晚了!”刚进厅里,里外光线尚未能适应,叶青林对着里面昏暗的一处拱手,那里有一张软塌,上面躺着一个人。

叶青林口中的庄主,便是他们钱庄的大股东,他们内部称其为庄主,是为了不想让人知道他的真实身份,让人乍一听还以为是那个隐世山庄的主人的意思。

“落弟,你可来了,坐吧!”里面躺着的男子稍微起身靠着,指着茶案前的椅子。

第五十三章 受伤的庄主

长榻上的庄主小心的挪出榻边坐着,似乎身上的伤有些严重,随后又缓缓的站起身,修长身形就遮挡了身后的一片光线,庄主内着云白束身长衫,外加冰蓝直领对襟无扣长袍,领、袖、襟和衣摆都绣着玄纹,虽然不是穿金戴银,却一看做工就非常考究。

庄主似乎有些艰难的步至茶案前,坐在了叶青林对面。

叶青林适应了室内的光线,近前了才看到庄主的脸色当真憔悴,虽然五官依旧立体,脸却白的吓人,也不知受伤流了多少血,那浓眉之下杏目也没了往日神采,长发未束随意披散着,原本庄主可是一个身躯凛凛精气神极佳的男子,如今一看,显然身形伟岸的他也不如从前那般笔挺了,总让人觉得只要对着他吹口气就能倒下去,年纪不过二十五的庄主,这气色让人感觉仿佛老了十岁。

叶青林本想过去扶一下的,庄主摆摆手,示意无碍,叶青林才又重新坐下,这庄主是受了多重的伤啊?

“庄主,你的伤?”叶青林很是忧心的问道。

“落弟,吓着你了吧?哈哈哈,半月前,你要是看到我的样子,非得心惊肉跳了!”庄主似乎很坦然,虽然浑身疼痛,也没有半点娇作的样子。

“庄主是在哪里受的伤?你身边从不缺人,为何会是如今这般模样?”叶青林很是不解,庄主都能被伤成这样,对方的来头定然也不会小,也不知又招惹了那股大敌。

“唉,不提也罢,免得落弟又要忧心,只是我这么一出事,我们的计划要稍稍提前才行了,时日一久,我们就没有秘密可言。”庄主苍白的脸上闪过一丝忧色。

庄主招手,喊了个婢子去书案边拿来了一块羊皮地图:“落弟请看,这里是我们的地盘,但就距离不到一里之处,被人发现了铜矿,这矿我们是看不上,但也不能让他们挖,若他们挖了这个铜矿,很快就能挖到我们的地盘,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庄主是发现了这个问题,前去清理然后才被追杀的?对方知道庄主的身份吗?”叶青林好像明白了。

“这个不太清楚,似乎知道,看似又不知道,若说他们知道我的身份,定然不敢一路追杀,若说不知道,似乎总觉得有几个人老是盯着我,还对我下的死手!”庄主说着又捂住了身上的某一处,似乎动的太多了就痛。

“庄主,这个事非同小可,我们不认识对方,那些人未必不认识庄主啊,能下这种死手,必定是有所依仗的人。”叶青林听庄主一分析,开始觉得事态严重了。

“嗯,经常出去的那些人,最近就不要外派了,你的那些手下还没去过那里,算是面生的,可以暗中先去查探一番,记住千万不要暴露,就只查探不动手,反正那些人不知道我们的地方,没那么快挖过来,小心为上,可明白?”庄主说了这么久的话,又坐了这么久,似乎很累,双手撑着茶案慢慢起身。

叶青林忙过去扶着他回去软塌躺下。

婢子端着一盘子的瓶瓶罐罐过来,是要给庄主换药了。

解开了衣服才看见,庄主身上的伤口很大,好几处之多,看那样子当时受伤之后也没有处理的很好,不过也还好是没丢了命,修养了半个月,总算是能下地,这要恢复起来也是快了,叶青林交代婢子好好伺候庄主,便躬身退出厅门。

回到前院,秦书玉和杜鉴几个人正在大吃大嚼,宅子里的管事给他们备了一大桌子酒菜,他们赶了几日的路,都没能好好的吃上一顿,如今连叶青林都有些觉得饿了。

走过去和他们坐在一起,以前他们可是从不同桌吃饭的,叶青林是主子,他们是下人,可今日,叶青林却和他们一起坐了下来,神情平淡,丝毫没有刚才庄主对他说过那番话后的沉重,他这是要让秦书玉和杜鉴他们好好吃完一顿饭,再好好歇息几日,然后,他们这次再出去,真的可能是九死一生了。

秦书玉和峻山倒没觉得什么,他们在乡下野惯了,学的那点规矩,也就是后来跟随叶青林的身边才学的,杜鉴是极为不习惯,在府里做了叶青林多少年的忠仆,从没想过和主子一张桌子吃饭,这不合规矩,赶紧起身,想去旁边蹲着吃。

叶青林把他拉回来摁回长凳上:“好好吃,不要总拿我当外人,从今日起,我们都是兄弟,莫要分彼此。”

“......”说是受宠若惊还不如说是惊恐,杜鉴对叶青林是最了解不过了,从来不把任何人看在眼里,哪怕是他老爹宣阳候叶闰卿,他自小到大也没给过好脸色,平日冷傲,说一不二,下人对他敬畏居多,不过虽然主子叶青林以前这么独尊,但他也从没亏待过手下那帮人,所以杜鉴他们一直忠心耿耿,不亏待归不亏待,但也不是像如今对他们的这种亲切啊?这让人有些无所适从,不知道是该恭恭敬敬还是亲亲热热好。

“我叶青林一直以来对你们都不甚亲近,那是我的性格使然,本公子不是自来熟的人,这个你们也应该了解,但本公子非常信任你们,这就足够了,交心不是用嘴,要走心,你们说是么?”叶青林竟然拿起了酒坛子,给他们几个都斟满了酒。

“......”其余的人都没说话,秦书玉原本想开口说什么的,也给杜鉴扯了一下袖子,又闭嘴了,杜鉴觉得,今日大公子反常,必定有重要的任务指派,有可能是有去无回的任务,他不怕死,但心里着实有些紧张。

“今日我们兄弟几个好好喝,明日开始,许你们休沐几日,好好逛逛帝都,想玩什么去玩,如今你们有什么话也但说无妨,本公子一概不计较,来,干了,感谢你们陪着本公子出生入死。”叶青林举着酒杯,自己先一口喝完,然后把杯底朝下,烈酒穿肠过,火辣灼烧,心底的不安却没有因此而散,庄主看似说的轻松,却反复交代要他们小心谨慎,庄主这等身份尚且如此,他也知道了,此去危险重重,以前那些小打小闹都是你来我闪,你去我扑,如今怕是要真刀真枪的干一场了。

“谢大公子赐酒!”一桌子的人傻愣愣,有人想举杯又不知道合不合适,左右观望其他人的动作,看到杜鉴端起了大碗,喝了满满一碗之后,大家才站起来,一起干完了酒。

......

第五十四章 你能收留我吗

子俞一路疾驰马未下鞍的赶回川口县的时候,当真如花泣之前计算的那样,那日已经是八月十五月夕节了。

县衙里的衙役原本眼看着这个月夕荤节也没得过了,谁让大人都不在,福利也没有,酒菜更不用说,打算交了班就回家找妻儿一起过个素节。

谁想他们的叶大人天蒙蒙亮的就出现在了县衙里,兴奋的以为“荤”节又回来的时候,脸都来不及洗的子俞,问有没有一个姑娘找过自己,衙役都说没有,子俞一个命令,县衙里所有人都散了出去要掘地三尺,把一个姓花的姑娘找出来。

衙役苦不堪言,原先还想着,过节没有酒菜没有福利也就算了,至少还能放个半天工回家和妻儿吃上一顿,这下倒好,叶大人一回来,想放工?不熬夜当加班狗就算好了,整个川口县城,要去掘地三尺找一个姑娘。

让一班的衙役没想到的是,他们刚出了县衙大门,叶大人就传来命令说:收!队!了!每人领一两银子回家去过节!这种天大的喜事,让他们措手不及,幸福来的太突然,这一下天上又地下又天上的,小心脏承受不住,他们一下子怎么缓都缓不过来,一两银子啊,这些衙役在县衙里当差当了多少年,每个月也不过一两银子的俸禄,从未有哪位大人如此阔绰的打赏过他们,这叶大人一个开心,就多给了一个月的银子,原因就是,那位传说中的花姑娘自己找上门来了。

没错,花泣就是算好日子过来碰运气的,吃过早饭就和宥文过来县衙门口,想着一会等县衙开门办公了就去问问,结果来到县衙的时候,看到一队队的衙役正集结在门口不知想干嘛,也不敢过去招惹,直接从一旁溜进了衙内,见到了心急如焚的子俞。

子俞看到花泣的那一刻,以为自己在做梦呢,刚想出去找,花泣就心灵相通的自己过来了。

花泣看到满脸幸福的子俞,心里有些不忍,若他有朝一日知道自己的图谋,怕是会伤心的吧,可是自己没有退路,只能在心里说着子俞对不起。

“子俞,你能收留我吗?”花泣不敢对着子俞的眼睛,小声说着。

“吟儿,吟儿吟儿,这是真的吗?你真的来找我,以后不走了吗?”子俞不敢相信眼前的幸福,话语都显得很急促,吟儿竟然说让自己收留她?

“嗯,会不会给你添麻烦?”

“吟儿说什么傻话呢?跟我走,我带你去后衙挑一间好些的屋子,以后你就是这里的主母......” 说到这里子俞脸一下就红了,这话好像不是那么恰当,自己快马回来的后头,还跟着三个女人,有正房有侍妾,唉,索性不去想了,该来的总要来。

“子俞,你等会儿,以后别说什么主母的话,你我,没到那一步......”花泣是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子俞的热情,子俞越是对她好,她心里越是难受。

“好,不说,吟儿想怎么样都行,总之,以后你就不要离开我。”子俞很自然的拉起花泣的手就往后衙走,好像原本他们就是相恋之人,以前那些矜持那些君子之礼全都不要了,什么东西有自己心爱的人对你说她求收留来的重要?

花泣满怀心事的任由子俞拉着她的手,跟着去了后衙,子俞带她一间间屋子的看,进一间就问喜不喜欢,只要花泣稍微慢一些开口,他就拉着去下一间,他想着,定是不喜欢,吟儿才没好意思说。

实际上花泣的心思根本不在这上面,整个人如同木头一样,还没从愧疚中散开来,直到子俞把所有的厢房都带着她看过,花泣还是没有发表之后,就把花泣领去了他的屋子,后衙的正屋。

花泣不知道那就是整个后衙的作为主人象征的正屋,只知道一进去就觉得里面既宽敞又明亮,家什齐全,还有一大架子她喜欢的书,就露出了笑容,子俞看见满意的点头:“吟儿以后就住这里。”

“这里好像有人住着呢吧?看这床褥还有......”花泣看仔细觉得这间屋子似乎是有人住过。

只是子俞没让她把话说完,他怕花泣不愿意接受自己的一片心意:“吟儿不用管了,就住这里,听我的。”

花泣就这么安顿了下来,宥文手脚很快的领着个衙役帮忙把驿馆里的东西收拾了过来,也住进了一间厢房。

而子俞,便搬去了花泣隔壁的小房去了。

来到这里是有目的的,花泣从来没有忘记,她知道自己欠了叶青林,如今也要欠子俞,可她不得不这么做,对谁也不敢说,哪怕是秦书玉站在她面前,她也不能说半个字,怕哪天一不小心被漏出一句,就什么也做不了。

既然是来替子俞筹谋官途的,花泣从第一天晚上吹灯躺下开始,就把一切开始做规划,虽然压根就没有什么规划,只不过是想着现在应该做什么,下一步又应该怎么做,如何做对子俞有利,仅此而已。

首先第一件事,就是要开始了解川口县的底子,为什么这个县的俸禄不足两万石,就满打满算的两万石,这全县上下当差的人那么多,能领到的俸禄那该有多微薄?还要把其中很大一部分抠出来修桥铺路,洪涝灾旱赈济百姓,官署部门和县衙的修缮、日常支应、办公所需,下属各乡各亭吃官饭的那一干人等,哪一样不是需要钱粮,就这样的一个县,穷的叮当响,这就等于无米下锅还要让她去做万人大席。

“唉!难呐!”暗夜中,花泣躺在床榻上,睁着眼睛望着什么也看不见的屋梁,越想越睡不着觉。

睡不着就翻来覆去,再翻几次就有尿意,去如厕吧,不想起身,不去吧,更是觉得给尿憋的睡不着,索性就起来点个灯笼去茅厕。

来到这里才第一天,她对这后衙一点都不熟悉,但白天的时候子俞告诉过她茅厕的方位,想着定也不会找不到,找是可以找到,但就是不知怎的,圆圆的大月只能照到天井的位置,四周漆黑的很让人害怕,毕竟是一个陌生的地方,半夜凉风一吹更是觉得脖子后面凉飕飕的,花泣走到一半就走不动了,不是脚痛,她那猪蹄已经完全好了,如今走不动是因为不敢再往前走,算了,憋着到天亮再去,明晚要长记性了,一定要在屋子里放个恭桶,总不能天天晚上自己出去吓自己。

第五十五章 单纯的子俞

花泣憋着尿意,提着灯笼往回走,四周静静的,偶尔一声虫鸣,也能把她吓一跳。

“吟儿!”

黑暗中不知哪里传来一声轻唤,花泣顿时吓得把灯笼都扔到了地上,撒开腿就往自己的屋子方向跑,没了灯笼,什么也看不见,屋檐外还有月光能照到的地方,这回廊里面,自己当真是如同一个瞎子,只要不是墙,就钻过去,然后撞道了一堵不大的肉墙上。

肉墙有手,伸过来扶着乱冲乱跳的花泣,更是把她吓得差点晕过去,连喊都喊不出来,只能心里喊着有鬼啊谁来救命!

“吟儿!”

几近疯魔的花泣堪堪被叫醒了些,这声音好耳熟。

“是我,吟儿,你怎么了。”

透过月色斜映进来的光影,和那好听的柔暖的声音,勉强看清了眼前这人是子俞,花泣本能的一把搂住子俞的脖子,身体还不住的发抖,牙齿上下打着架,,刚才不是被虫鸣吓疯,也不是被夜风吹悚,而是被子俞给吓的!

“吟儿,你这是怎么了?没事了没事了!”子俞被花泣抖的晃悠了几下,心想着这吟儿劲还真大,都被她勒的气都喘不上来。

“子俞啊!你吓死我了啊!你一个人黑灯瞎火的站这里干嘛啊!”花泣哭喊着。

子俞黑暗中笑了笑,吟儿整日天不怕地不怕的,就是怕蛇和怕鬼,真是一物降一物,哈哈哈!

好不容易把花泣弄回了屋子,子俞帮忙点上了灯:“吟儿你刚才是要去哪里,怎的一个人乱跑?”

“我......想出恭......”花泣小脸一红。

“啊?......走,我陪你去。”子俞重新点了个灯笼,提在手上,出了门口,看花泣还坐在那不动:“来啊?”

“你......?我说我是去如厕......”花泣瞪大眼睛望着子俞,这本姑娘去尿尿,他一个大男人跟着去围观?

“嗯,来吧,我给你掌灯。”子俞被花泣那副样子逗笑了。

“真的......?”花泣没好意思说,我是个女子呢?

子俞好说歹说,终于把花泣劝去如了厕,自己站在老远的外边提着灯笼等着她,好一会才见她出来。

折腾了大半夜,花泣如愿以偿的出完了恭,子俞送她回屋,还顺便从隔壁他的房里拿来了壶热茶,他习惯了,一天到晚都喝一些,连睡前都不放过。

一个是被惊吓的精神抖擞,一个习惯喝茶的也睡不着,那就只好两人相互陪伴着清谈了。

“子俞,我想问你个问题。”花泣犹豫着开口。

“吟儿想和子俞说什么?”子俞有些期待,他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也能和他心里的吟儿如此的接近。

“如果将来有一日,你发现,我根本不是你心里想象的那样,你还会拿我当朋友么?”

“不会!”子俞想都没想。

“......”花泣暗道这子俞也太果断直接了,就这么说不会?让她怎么接下去?

“子俞想和吟儿做一世的知心人,相扶相守,白头不弃,吟儿可愿意?”子俞早就想对花泣说这一番话,无奈以前她名花有主,他没有资格说,如今她终于来到自己身边,再不想失去这么好的机会了。

“......”原本是想给子俞先吃上一个“解毒丸”,等到自己离开的那一天他也不至于中毒太深过于伤心,可如今看来,子俞怕是会错了意。

“吟儿不必着急回答,子俞能等,一日一年一世,都行。”子俞神情很严肃,看来是真的有这种打算。

“子俞,你知道,我早已嫁为人妇......”

“吟儿莫要如此,子俞......亦有三房,不,原本是四房,只要吟儿不嫌弃子俞,日后子俞内宅只有吟儿一人。”子俞想着原来吟儿是担心这个!

“......”完了,越说越沉,花泣觉得自己都掉进去出不来了。

“吟儿千里迢迢来寻子俞,难道对子俞还会没有半点情义么?子俞是断然不信的,吟儿是女子,难为情,这些话本该子俞来说。”

“......”这个怎么回答?难道说我花泣千里迢迢来找你,是来利用你的?要么就是看上他才来找他了?没有图谋又无情义,这是来找他做什么?要疯了!这样谈下去自己可能真会沦陷在子俞的深情里,连忙岔开话题:“子俞我还有一个问题想问你。”

“吟儿有什么话只管问子俞,莫要和子俞见外了,你我本该是相知之人。”子俞今晚特别开心,这些话在肚子里面憋了这么些年,到今日才得到释放。

“这个川口县年俸不足两万石,算是贫困的下下县,可是为何我看大街上看那些客栈酒肆的生意如此爆满,有那些赋税,也不至于让川口县这么穷吧?”一下子谈到公事上去,私事就不好拿出来说了吧?花泣为自己的机智感到窃喜。

子俞还以为花泣想和他谈谈两人的将来,没想到直接一下就跳到公事上去,大约是她有些害羞不好意思说吧,这么一想就只好顺着她的话:“客栈其实不多,总共就十三家,外加驿馆才十四家,就那十三家客栈也不是普通庶民开的,都是权贵的族人远亲,强来也是不行啊!”

“子俞可有想过如何改善川口县百姓的穷苦现状?”花泣觉得,要升官,就得先做出点政绩,立功自然就上升,这大概是目前唯一的途径,除此之外,走后门那些自己压根就没有路子。

“上任两个月,子俞有一个月不在县衙,这些个中复杂的关系,还没能很好的理清,也暂无完善的规划,吟儿若有好点子,不妨教教子俞。”子俞早就发现了,川口县的复杂不仅是穷这么简单,就百里外的县界两川口,那里时常会有东平国的人进来,若是单单商贾按律行商途径川口县倒是没什么,怕就怕不止这些,所以这短时间内怕是真没有办法理清。

“子俞想过给乡下的百姓分田地么?就如我桃源村那样!”花泣始终觉得,田地是老百姓唯一能把生活改善的保障。

“吟儿不知,这些良田,都是权贵人家的财产,很多田地主人还是郡府官员国亲远戚,子俞区区一个从七品下下县令,就是花银子也买不来那些良田啊!”女子想法果然简单,子俞觉得这吟儿单纯的可爱。

第五十六章 四个女人一台戏

花泣没有和子俞继续聊下去,不是没有什么可以聊,而是从子俞的话中发现自己对川口县的了解知之为零,便决定明日开始先去翻阅档案,从县志和多年前的治理卷宗着手。

这么一看,还真让她找到了一些川口县的旧往。

川口县是南平国的边界小县,不是地小,而是人稀,山多且高,这就形成了平地良田的缺少,只要是良田,都控制在官宦之人手中,整个县方圆百里之大,普通百姓人口不足八千户,若按人口计算,八千户可以算得是上县,关键就在于川口县是地处边界,这里的百姓不光是南平国川口县的本土百姓,还有从东平国逃难来的流民,这是混杂加在一起的八千户。

东面有一处稍微平坦些的山口,一头通向东平国,一面通往南平国,被称为两川口,川口县也因此得名,出了两川口便是东平国的地界,武帝在位时,曾在两川口驻兵三万,把时常越界的东平国打的哭爹喊娘,后来东平国直接一纸和书,向武帝要和谐,武帝那时已然年迈,自知无力继续征战,而自己的太子喜欢读书,想他将来也是以文治国,便同意了东平国的和谈,撤了两川口的驻兵,同意两国经此通商,这才形成了如今的两川口。

只是经过了几十年的发展,两川口的开放,使川口县变的复杂起来,武帝在位时很重视川口县的作用,而到了如今的皇帝文帝,果然如武帝猜想的一般无二,武帝以武稳住江山,文帝提倡文明治国,这一文一武倒是把南平国发展的极为繁荣,但就对这个川口县却不甚在意,那里杂乱,赋税交不上来还时常要朝廷接济,就是想管也管不到那么老远,谋求发展也找不到能人去治理,干脆就让川口县自生自灭。

所谓士农工商,士为第一,川口县的百姓当然也是响应国家号召,拼命读书以期能考取功名,一朝金榜提名天下知,原本就穷苦的川口县,因为少年读书而把整个家庭读得更穷的满满皆是,川口县不穷,谁穷?

这次科考,子俞成绩优异得了金榜探花,估摸着文帝惜才又为难不知如何安置,便让他去川口县,若能做出一番政绩自然是好,做不出来也全当是落实了一个空缺。

这是花泣从县志当中揣摩出来的,想必子俞心里也是清楚,按道理,只有状元郎才能直接加封县令或进翰林院任修撰,是为正七品,从没哪个县令是从七品,而看如今子俞的从七品官,就明白皇帝的心思了,或许把他理解为是对子俞的历练也无不可。

花泣没日没夜的查看川口县的文书档案,子俞也不阻拦,还交代主簿要尽力协助,主簿有些茫然,按规定后宅女子是不能随意翻看县衙存档的,不过既然这个县太老爷有令,那他也没敢有异议。

花泣整理着思路,正自己做着规划刚有些雏形的时候,后宅热闹起来了,她不得不被迫停下手头的事情。

原因是子俞那三房女人和管家来福的车队已经达到了川口县,进了县衙。

衙役忙里忙外的帮忙搬着那五大车的贵重物品,一个个都是楠木箱子,光箱子就值不少银子,里面东西的贵重程度可想而知,也难怪要带着二十几个家丁来护卫。

让衙役们更羡慕的是子俞那三房妻妾,前些日子就有一个花姑娘,不想这县太爷叶大人竟然还有三房如花似玉的美人,早就听说叶大人的家境雄厚,今日一见,果真如此,衙役们一边干活一边咽着口水,心想着自己是投错了胎,要有叶大人一条腿的好命,自己也不用这么吃苦受罪了。

东西和下人都安置了下来,就是三房女人的住处了,县衙可不比侯府,这处院子那处亭阁的,后衙除了两间正屋是子俞和花泣住着以外,其余的都是往后面的厢房,小,旧,还荒,这是长期无人住过的屋子。

县丞领着那三房女人去挑厢房,转了一圈下来,她们三个没一个满意的,安氏是正房,理应住在正屋,她也正在纳闷,为何县丞大人领着自己去住厢房,难道不知自己是子俞明媒正娶的县太爷夫人么?

一挥手,自己就直接去了正屋,想着和子俞住到一起,结果看见了在里面写写画画的花泣。

安氏以为自己看错了,大约是哪个女子长的相似吧,可花泣抬头看见她还喊了一声:“安妹妹来了!”之后,这不是花泣又是谁?

安妹妹?自己这个县太爷正房夫人成了安妹妹?她她她竟然还住在自己夫君子俞的正屋里?

似是发现了不得了的大事,连最基本的与人回话的礼节都忘了,转身就跑去后面找正在边看厢房边埋怨的王氏和唐氏。

二妾王氏和三妾唐氏看到姐姐安氏没了魂似地的走回来,赶紧近前想要诉苦,哪知安氏一开口,就把她们打下了十八层。

“两位妹妹,她......她她在夫君的正屋里!”安氏还没回过魂来。

“姐姐是在说谁?”

“那个......被大公子休掉的女人,花泣!”安氏一字一咬牙。

“什么?!”王氏和唐氏不敢相信。

就花泣被休出叶府的时候,这三个女人还开心了整整一日,那时候当真是把府里每一个角落都去宣扬了一编,心里那个爽啊,都在传说花泣和自己的夫君子俞有来往,以为她被休出府了,就再也不是她们的威胁,谁想,那花泣竟然来了这川口县衙的后宅?

三个女人又来到正屋门口,个头高矮不齐的站着,六只眼睛定定的望着里面依旧在写写画画的花泣,等花泣感觉门口光线被什么障碍物阻挡抬起头来,看见那三个女人,又淡淡的一笑:“王妹妹唐妹妹也来了?”

真的是她!是她!就是那个被休出叶府的花泣!王氏和唐氏心里同时在想着,刚才还怀疑安氏会不会看错,这下铁定了,难道三个人都看错么?

“三位妹妹怎么不进来坐?”花泣看她们就站在门口动也不动的看着她,极为有礼的招呼她们进来。

第五十七章 反客为主

安氏、王氏、唐氏三人坐在花泣房里的茶桌前,一个都没先开口,神色气势不敢输,各自心里还在绯腹着,难怪夫君子俞回了宁阳城府里连一晚都不住,这就是他的紧急“公务”吧?

花泣手法娴熟的煮着茶,那茶艺技巧,跟子俞的手法如出一辙。

“三位妹妹长途跋涉刚刚来到,先喝几碗茶水驱驱乏,一会儿我去吩咐下人给三位妹妹准备些点心,也好垫垫肚子,这离晚饭还有些时候呢!”花泣把三碗茶推到那三个女人面前,巧笑盈盈。

“花姑娘毋须客气,这本就是我们姐妹三人的家,哪有让你这客人来招呼我们的道理?”安氏忍不住了,明明自己才是子俞的正妻,结果在自己家里她花泣却成了女主人。

“对对对,应该是我们姐妹三人来照顾花姑娘才是。”王氏和唐氏也连忙附声。

“三位妹妹说的哪里话,花泣可不是要反客为主,实为体谅三位妹妹鞍马劳顿,若是三位妹妹不喜欢,花泣自然不敢惹三位妹妹厌烦。”花泣心里笑着。

“花姑娘一直住在这里?”安氏最想问的就是这个,她不知道花泣是不是已经和子俞有了那一层关系。

“对的,花泣来了这里,子俞就非得让我住这屋,说是宽敞亮堂,对身子好。”花泣端着茶碗小口喝着,声音缓慢柔和,让人一听怎么都觉得她是在炫耀自己的宠爱一般。

“我家夫君子俞住在哪里?”安氏在跟前,王氏和唐氏没有说话的份,除非安氏让她们开口,这便是礼仪尊卑,这些话也只能安氏来问。

“子俞啊?就在隔壁的屋子,三位妹妹可以过去瞧瞧,如今这时候,子俞应该不在衙内,等晚一些时候他便回来了,三位妹妹稍安,在那屋等着便好!”说完花泣就起身回到书案前,聊了这么久,墨都沉了,又开始研墨,提笔写写画画了起来。

安氏三人见花泣对她们这般态度,很显然不把她们放在眼里,客人没走也不送至门口就自己回书案不理睬她们,呸!暗骂自己不是客人,是这里的女主人才对。

三个女人起身悻悻的出了门口,去了子俞的屋子,一进去才发现,子俞的屋子比花泣的小了许多,摆设也是不如她那个屋子,这个子俞果真对花泣用心!

“姐姐,怎么办?那个花泣赖着夫君不走的话,我们还待下去有什么脸面!”唐氏为人比较骄横些,爱耍小聪明,都是官家女儿,这种气自然是忍不下来的。

“等着夫君回来吧,如今我们刚进这后宅,就不由分说把她轰了出去,万一夫君回来怪罪,也不好收拾!”安氏倒是没有这么冲动。

王氏不说话,平日里就属她内敛些,她不知道要说什么,好像说什么也没用,索性就什么都不说。

“姐姐有没有想过,夫君要是把花泣一直留在这里,这不知道的人还以为那花泣就是县令夫人呢!”唐氏很精明,让安氏和花泣去斗,说不定她还能捡个便宜。

“妹妹这话说的,你当我听不出来还是怎的?你想让我去对付花泣,你再来个鸠占鹊巢么?”安氏也没有这么傻,被人当靶子利用也要看是谁,就唐氏那种身份,贱妾一个,还对自己这个正妻指手划脚了!

“姐姐,我不是这个意思,是在担心姐姐,难道姐姐还会觉得夫君不敢这么做吗?”唐氏被安氏拆穿,有些强行狡辩。

“你这么说,倒是有些道理,那你有什么法子?说来听听!”安氏本来心里就郁闷,觉得什么都得自己在操心,既然唐氏这么着急,就让她拿出个办法来,拿不出来就闭嘴,当真要给她吵死了!

“我哪有什么法子,诗书读的不如王姐姐多,脑子不如安姐姐你聪明,我就只有仰仗两位姐姐了。”

三个女人一边互相抱团取暖,又一边相互利用,还夹着互相讥讽,谁也不愿意吃亏,有事总想让别人去冲杀,有好处就自己第一个去捡,这么多年,大家各自什么老底三个人都清楚,外人看似姐妹情深的,实则只有她们自己知道,身边这两个,都巴不得自己消失。

子俞回来的时候天色还早,一进县衙大门,那看门的老衙役就向他的叶大人报告了家眷来的事,子俞算算日子,也确实该到了。

入了后宅,先是去了花泣的屋子,看花泣很专注的写着什么,轻声走进去,站在书案前看着她。

“子俞,你的三个夫人在隔壁呢,还来我这里。”花泣感觉有人挡住了眼前的光亮,才抬头看见子俞笑眯眯的盯着她看。

“你在写什么?”子俞没有回答花泣的问题,他只关心花泣。

“这个啊?是我的一个构想,现在还只是个雏形大概,未能完善,等写好了再与你讨论,若你现在就和我讨论,有些地方被你提出疑问,我还没有想到解决的办法,那讨论起来也浪费你的功夫,对么?”

“想不到我的吟儿竟有如此成熟周详的思路和才华,好吧,那子俞就等着,等你写好我再看,到时再与你彻夜长谈。”

子俞和花泣两人说话的声音引来了隔壁的三个女人,很快就都过来了花泣的房门口,站着,子俞没允也不敢进去。

子俞正和花泣聊的开心,见花泣直朝门口看,回头见那三个,无奈叹了口气,拍拍花泣的手,让她继续,道他去去就来。

三个女人连忙把门让开些,子俞才好通过,子俞没有说话,直接回自己的房里,三个女人迅速跟进去。

“三位娘子一路劳顿,可选好自己的屋子了?”子俞坐下淡淡的问。

他和这三个女人,以前是四个女人,一直就如同个陌生人,顶多就是和安氏拜过堂,另两个连行礼都没有,不是他对她们绝情无义,而是从始至终就没有过情义,名义上的妻妾挂了这么多年,想想她们也挺可怜的,在宁阳城才一直没有打发她们走,被休掉的女人回了娘家是连猪狗都看不起的,留在叶府是妻是妾也好,起码算是个主子,可是,她们却总是来缠着自己,着实是让他很无奈。

“夫君,我们,住哪里?”安氏小心的问了声。

“让衙役带你们去吧,后面还有许多厢房,这里不比宁阳城,条件差了些,三位娘子见谅将就下!”子俞抬眼看了下安氏。

“夫君......我,不住后面厢房,我是你的妻子,要和你住这屋。”安氏一鼓作气,有身份在她才敢说这话,旁边的王氏和唐氏低头不言。

子俞起身,看着这三个女人,好像他从未认真仔细看过眼前的这三个女人。

安氏,圆脸,个头不高,头发却高高盘起,一层叠一层的往上束,这样显得个头高些,珠钗满头,脸上妆容有些浓,不知道洗去妆容后的安氏会是什么样子,她总是一身深色衣裙,老远便能看见不是一抹红就是一抹绿。

王氏,身形苗条,中等个头,似乎不太爱说话,总是低眉顺眼的,长发束的简单,不是银簪就是玉簪换着戴,小脸五官算是端正,属于耐看型,每次见她出现在自己眼前都是一身蓝,不是天蓝就是宝蓝,子俞不知道王氏是什么时候看上自己的,有一日回府,母亲臻氏对他说,有位姑娘要嫁进府给他做个妾,子俞当时没有说话,他知道就算自己不同意,那姑娘还是会来,然后果真就抬进来了。

唐氏,长发似乎很用心的梳理过,中等个头,略痩,鹅黄衣裙显得松松垮垮,脸很尖,妆容精致,若不是此刻脸上的笑容还算灿烂,会让人觉得她一脸刻薄相不好相处,听说她是在大街上看到自己,然后就回家闹,让她的母亲去和自己的母亲臻氏说亲,不管是个什么过程,总之,自己的后宅又多了一个。

还有那个吴氏......吴氏就不想提了。

子俞看着三人许久,直到眼前的三个女人不自然起来,子俞才回过神,朝三人拱手躬身行礼:“三位娘子对子俞的深情厚谊,子俞感激,这许多年来,你们一直住在叶府后宅,与子俞也甚少见面,怠慢之处请三位见谅,父母之命不可违,委屈了你们,是子俞的不是,子俞成婚早,却一直不懂什么是情,直到遇到了吟儿,子俞才知道,爱情,是两个人的事,我喜欢吟儿,想保护她,给她一切,和她相守到老,这是在三位娘子身上从未有过的情感,子俞这才知道,人这一辈子也是会有追求的,可人生却又给我出了一个沉重的难题,就是三位娘子,子俞从未和你们有过真正的亲密之举,这便是子俞的真心,感激你们的抬爱,你们都没有做错什么,子俞无心伤害你们,和三位娘子走了这么多年,都走不到一起,便是注定,子俞和你们没有缘分,光阴匆忙,娘子正直貌美如花的年纪,若有去处可以与子俞说,子俞定稳妥的安排好,也定不会把你们休回娘家受人欺辱,不知三位娘子意下如何?”

第五十八章 阴魂不散的贱婢

子俞的话刚刚说完,唐氏就“哇......”的一声大哭出来,安氏也跟着抽泣着,王氏倒是没有如那两个般垂泪,脸上也是难免一副失落的神色。

“夫君不要赶我们走,我们都听夫君的还不行吗?”安氏止住泪,今日终于明白子俞是来真的了,看来那花泣早一步入了这县衙,竟然就把自己夫君的心给掏走了,恨自己怎么不早点跟着来上任。

“夫君喜欢花姑娘,那便把花姑娘留下吧,不要赶我们姐妹走可行?”唐氏这一句话却引来了安氏的不满。

“唐妹妹,你......”安氏忍住自己想要怒骂的那股火气,这唐氏,竟然说让花泣留下,留下岂不是抢她正房夫人的位子?对她唐氏这种贱妾当然没有影响!

“好了!三位莫要再争了,若你们不想走,子俞自然不能强行把你们送出去受苦,只是,你们最好回宁阳城叶府去,若执意要住在这县衙后宅,子俞拜托三位能收敛下性子,莫要去搅扰吟儿,三位若是能做到便留下来,其余的子俞就不多说了!”子俞很无奈,这三个走又不走,留又不安份,休出去又不忍心她们被人看不起。

“可是,我们姐妹三人日后在这后宅见着花姑娘该如何称呼?”安氏最担心这个,自己这个夫人是明媒正娶的,却被花泣压到头上去。

“三位若不介意,就唤她一声姐姐吧!”子俞说完就出门口,去了前堂。

安氏跌坐在地上,姐姐?自己这个夫人要喊她姐姐?若不介意?当然介意!可介意又有什么用?不认花泣当姐姐,她们就得走,认了这个姐姐,让她以后在这后宅还有什么脸面活下去?

“姐姐保重身子,莫要着急了,走一步算一步吧。”王氏扶起呆愣愣的安氏,她一直都没开口,如今难得说了一句话,却把安氏的泪又说的吧嗒吧嗒的往下掉。

王氏拍着安氏的后背,叹了口气,暗道这凌乱纠缠,浮浮沉沉,过往或是以后,好像她们从来都没得到过,她们从来也没重要过,从来都是一厢情愿,以为只要一直守着,总有一天自己的夫君会看她们一眼,今日果然很仔细的看她们了,却是要和她们曲终人散,合则聚不合则散说的轻巧,哪有这么容易?这么好的夫君,才貌双全,性子温和,温文儒雅,只要从他身旁经过,只要一丝气息就能把自己淹没,让自己沉沦,永远不想爬上来,谁会愿意舍得离开?何况女人出嫁从夫,以夫为天,以夫为荣,毫无自己,再嫁又有几个能真正嫁的好的?被休之人不是以死明志,就是老死娘家遭受欺辱,想改嫁又有谁比得上子俞?

“我说,两位姐姐,你们倒是拿个办法出来啊!”唐氏从子俞出去就止住了哭,一直望着门口也不知在想什么,看她们两人都不说话了,又着急了。

“都是你!你这个贱婢,你急着喊夫君把花泣留下,是为了挤兑我吧?”安氏醒起来,怒视着唐氏。

“姐姐这是说的哪里话,夫君都赶我们走了,他不就是要让我们主动说出来让花泣留下么?别告诉我你没听出来,你不说,我不说,你我现在是要回宁阳城去么?”唐氏白了安氏一眼,明明她自己也知道子俞的意思,就是不说,还要等自己着急忍不住了说出来,如今又来怪自己,这安氏当真不是个好东西。

门口来了两个衙役,朝三人行礼,道是子俞吩咐他们带三位夫人去后面安置的,安氏和王氏对视一眼,无奈只好起身跟着衙役去了后面住厢房,唐氏看她们两个起身走出去也不喊她一声,哼了一声也赶紧跟上。

不管怎么样,总是要留下来,走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子俞把来福带来的那几大车贵重物品交给了花泣,也不管一旁围观的安氏、王氏、唐氏那三人脸上的瞪目结舌。

花泣看着库房里那一堆叠的整整齐齐的楠木箱子,把宥文喊了过来,让他清点,指定以后这些贵重东西就由他来保管,丢一两银子就找他算账。

宥文极为不屑的哼了一声,他早就对银子没了感觉了,今非昔比,不像以前在桃源村,一两个铜子都是巨大的财产,宝贝的要命,藏哪里都觉得不踏实,为了保险起见,就挖了个墙洞埋在里面,结果等自己把铜子又挖出来的时候,因为泥墙潮湿早把铜子给锈了,心疼的他哭了三日三夜。

后来进了宁阳城,第一次被杜鉴给裹进小院子里,见到了那五两银子,五两啊!要不是自己强忍着,怕是眼珠子都要掉出来。

只是到了再后来,他才知道,什么是钱财,跟着秦书玉给叶青林当跑腿,叶青林的银子,用富可敌国来形容怕是不为过吧?虽然他也不知道这个南平国到底多有钱,反正就觉得叶青林的银子怕是几辈子都花不完,难怪他能眼睛不眨一下的,就给桃源村的村民买了一万五千亩的良田,如今再来看花泣交给自己库房的这些个“散碎”银子,这也叫钱财?

宥文其实是很忙的,叶青林让他跟着花泣,要定时汇报花泣的一举一动,结果他昨日看见了子俞的那三个哭哭啼啼的妻妾,就知道,花泣怕是和子俞好上了,半夜偷偷的在房里写书信,不知怎么落笔,写真的吧,叶青林可能会伤心,写假的吧,又怕叶青林看出来,到时给自己几棍子,正犹豫着,身后传来如同鬼魅一样的声音:“就写吟儿与子俞花前月下相亲相爱!”

宥文吓的跳了起来,毛笔都扔在了地上,这是吟儿在后面偷看?她看见了自己给叶青林写信?天呐!宥文撒腿就跑,再不跑,一会吟儿发起怒来,自己就没命了,边跑边喊着:“我不是叛徒!”对于一个背叛她的人,吟儿是从来不会手软的,这点宥文确信无疑。

花泣还埋怨宥文这猴子的卧底功夫怎么这么差,当个叛徒还怕成这样子,也不知道是怎么混的,他果然是叶青林喊来的啊!看来自己走了以后,叶青林是回过味来了,不会彻底相信自己就完全没有原因的撇下他,毕竟以前自己那么在意叶青林,他不会不知道,为了避免被他打乱计划,只好先把宥文给治一治了,要培养他当卧底的本事才行。

......

管家来福颠簸走了近半个月,才满身疲惫的从川口县回到了宁阳城,回到了叶府。

一入了府门,就朝臻氏的正院奔去。

臻氏正在里面的长榻上小憩,被来福肥胖的脚步声给吵醒,原本想发一顿火,看到是来福,火气就没了!

“奴才给夫人请安!”来福见臻氏已醒,忙上前福了福,身子躬的极低。

“嗯,来福啊,子俞还好吗?”臻氏之所以看到来福就开心,是因为想知道子俞那边的情况。

来福左右观望了一下,没有说话,近了榻前,从左手袖子里掏出一封书信,捧了过去。

臻氏眉开眼笑,想着子俞这孩子就是孝顺,这才刚返回川口县,就知道捎家书回来了!

臻氏小心的撕着纸封,抽出里面的书信读起来,眉眼从眯眯笑意立刻变的瞪圆如死鱼,胸口怒气上来,起起伏伏就要按压不住的样子,手里的书信转眼被撕的粉碎!

“花氏那个贱婢竟然去了子俞那里?!”臻氏有些不信,这封不是子俞的家书,而是安氏写给她的,里面把花泣在川口县的事交代的清清楚楚。

“是的,夫人,老奴去到县衙的时候,那花氏就已经在后宅了!”来福如实禀告。

臻氏压不住心中那股气,起身来回快步踱着,花氏竟然在子俞那里,这是她从来没想过的,宁阳城离川口县千里之遥,花氏被叶青林休出府竟然能到那里去找子俞!原本还以为这个贱婢再也不会出现在她的身边了,结果,叶青林不要的女人,阴魂不散的,子俞当成了宝供着,还要把安氏那三房给遣回来!

花氏那个贱婢,是被逐出府的,她就是做妾也配不起子俞,何况,子俞还让安氏喊那贱婢姐姐?

这事她臻氏绝对不会允许!

臻氏想到这里,立马去案前提笔写了起来,很快写完一张宣纸,拿起来吹干,然后装好递给了来福。

“来福,找两个得力的人,每人两匹马,日夜兼程,立刻动身去川口县,把这封信交给花氏那个贱婢,告诉她,如果她不离开我儿子,她也就没有儿子了!”臻氏咬牙狠狠的说道。

“是夫人,我马上就去安排。”来福转身就走。

“回来!再找两个人,小心着点,去帝都,让他们把叶青林的儿子给我送去之前说好的那个地方,实在不行就......算了,现在还不是时候,就说本夫人交代让他们千万小心,不要弄死了!去吧!”臻氏说完感觉自己已经脱力,明明子俞已经顺顺当当的去做个县官,为什么那个贱婢就这么阴魂不散!

第五十九章 楚大公子

来福手脚动作很快,虽然也是刚刚从川口县回到府中,连歇都还没有歇过一下脚,此刻又忠心耿耿的立马安排了两路人马,一路去川口县,一路去帝都。

来福在叶府已经呆了四十几年了,原本就是府里下人的孩子,一代为奴代代为奴,来福自然也就成了府里的下人,虽然长的如同一头肥猪,但幼时那白白胖胖的样子还是很讨喜的,老侯爷看他可爱,还让他念了书,长大后虽然其貌不扬,但脑子却很灵活,从一个扫地倒夜香的下人,一直做到管家,可见他是有那么一点真本事的,能深得叶闰卿和臻氏的信任,连叶青林的儿子都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带出府,还能藏到了帝都,让叶青林这么警惕的人一点察觉都没有。

去川口县之前,来福就察觉到似乎周围有人盯上了自己,想要找出来又找不到,凭他敏锐的猪鼻子,这个感觉不会错,定是叶青林在调查他,所以他每次上街采买或是办事的时候,都是小心翼翼,这次派出去帝都的人也一样,经验老道的猪来福,不直接用府里的家丁,那些人脸太熟,一出城就会被叶青林的眼睛给盯上,先是派了个婢子去二十里外的田庄里,找了两个稳妥的自己人,由那两个人送信去帝都,这样任谁在路上遇见也不知道他们就是叶府的人。

婢子两个时辰后回到府里,跟来福汇报那两人已经出发,顺便还告诉来福一桩田庄里的遭心事,这事本来田庄管事要亲自来找夫人汇报的,刚好婢子过去就顺便带了信回来。

来福又匆匆的把田庄捎来的书信送去给臻氏。

刚刚才稍微平静一些臻氏,看了田庄这封书信,怒火又上升。

“好一个吴通判!欺负我孤儿寡母来了,他女儿死了,以前不敢吭声现在就来报复了!”臻氏暴跳如雷。

田庄捎来的信里说,有人要强占宁阳城郊田庄的田地,这几日不断来骚扰,一帮人骑着马在叶氏的田地里来回践踏,把快能收割的稻谷踩的稀巴烂,眼看那个田庄的稻谷今年是没什么收成了。

那帮人称愿出五十两银子,买那里的一千亩的良田,摆明了就是来强抢的,一个个也不跟田庄的下人废话,反正不答应就骑着马到田里来回踩踏,田庄管事没办法,只好问是哪家官人想买这里的良田,问清楚了好去府里给老夫人回话,原本以为那帮人肯定不会说是谁指使的,谁知就毫无忌讳的大声告诉管事的,是郡守府的吴通判要买他们的田地,让他们赶紧准备好田契,不然这一季就没粮食收了!

吴通判,就是子俞那个已经死了的四妾吴氏亲爹,吴氏死的时候,叶闰卿还活着,堂堂宣阳候放在那,他这个通判也不敢造次,只敢派个女人去哭一番,谁知,还没过多久,那叶闰卿就死了,户部就来拆了宣阳侯府的门扁,到了那时候他才知道,这个宣阳候已经到头了,就算他那二儿子叶寒林还有个官身,也不过是个从七品芝麻小官,在自己面前不值一提,那股恶气再也不想忍,吩咐了子侄,就去叶氏最近的二十里外的田庄捣乱,他吴大官人不缺田产,不过是要让他无故冤死的女儿能瞑目,如今就是占了那里一千亩良田,谅她叶府臻氏也要打碎牙往肚子吞。

臻氏急的团团转,一千亩,那是可宁阳城郊最好的良田,虽然她手里也不缺田地,一千亩也就是个零头,可若是开了这个口子,以后叶府在宁阳城迟早会被这个官人那个官人给瓜分掉,到了那时,她也只能上吊了。

想来想去,通判上头也就是郡守楚珩,以前叶闰卿活着的时候,常来府里,看那套近乎的劲,不知如今还能不能说上话,整个宁阳郡就属他官大,好像除了他没人能管得了吴通判。

臻氏换了身衣服,喊着来福备轿,她要去拜访郡守楚珩楚大人。

路过园子,看到在那闲逛的庄暮因就来气,这个庄暮因整日无事就会在园子里东逛西逛,子俞中过会元以后,她的作用就没有了,如今子俞升不升官的,她老子庄柳奚也帮不上忙,臻氏自那开始就没给过她好脸色,一个连她夫君从来都不正眼瞧她一眼的女人,还能指望她有什么能耐帮助叶氏?不赶出府,那是因为叶青林还是叶氏的长子。

臻氏撇了一眼,“哼”的一声就继续走,庄暮因看见了臻氏忙跑过来,她早就看出臻氏对她冷淡的态度,自己在这个府里,不受叶青林待见,如今连臻氏这个主母也瞧不上她,地位一落千丈,连那些后宅女人都不来她的院子了,整日郁闷的就只剩下逛园子。

“给母亲请安!”庄暮因满脸堆笑。

臻氏又“哼”了一声欲继续走,庄暮因看出臻氏不悦,忙道:“母亲可是有事忧心?庄氏愿意为母亲分担一二。”

“就你?连个男人的心都抓不住,还替我分担?”臻氏白了一眼。

“母亲有事尽管吩咐便是,庄氏是母亲的儿媳理应鞍前马后。”庄暮因半屈着礼不敢起身。

“既然如此,本夫人如今要去郡守府找郡守大人谈大情,你敢站出去人前丢人现眼?”臻氏冷笑了一声,讽刺庄暮因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

“让庄氏随母亲去吧,路上也能伺候母亲。”男人还活着,原本一个女人不应该抛头露面,就如今的庄暮因,跟没有男人是无二般的,她当然不会放过巴结臻氏的机会。

臻氏没有回答,转头就走,既然没有说不可以,那就是可以跟去,庄暮因连忙小心翼翼的跟在后头。

郡守府并不远,臻氏坐轿,庄暮因在车前跟着家丁一起走着。

结果因为太匆忙没想起来先递拜帖,门房说郡守大人不在,改日再来,什么夫人不夫人也没用,说完就紧闭大门。

臻氏有气没地方撒,看到一旁的庄暮因,是越看越不顺眼,开口就骂了起来:“都是你这个扫把星,你不来本夫人何时会吃闭门羹!”

庄暮因低着头不敢回话,生怕自己一开口,臻氏的怒火就会烧死她。

一阵马车声近耳,庄暮因抬头,见车上下来一个公子,似乎在哪里见过,也不敢一直盯着看,怕臻氏恼怒,赶紧又低头,谁想马车上下来的公子竟喊了声:“这位可是落兄的嫂夫人?”

庄暮因再抬头看清楚,确实脸熟在哪里见过,一时又想不起来。

“在下楚天易,和嫂夫人曾有过一面之缘!”那人近前拱手自报家门。

庄暮因想起来了,花泣儿子满月的时候,这个人还把那孩子说成是自己的,当时就尴尬的无地自容,脸上一红,只好微微一蹲表示回礼,臻氏在马车里,她连话都不敢说,跟一个陌生男子搭话,被骂轻浮都是轻的。

“不知嫂夫人在此有何事?可有在下能效劳的?”楚天易没有要走开的意思。

庄暮因紧张的望了眼臻氏的车帘,还是不敢说话,轻轻后退了些。

臻氏听到声音掀开了帘子,黑着脸本想喝斥庄暮因一番,一看旁边的楚天易,立马变得阳光普照:“楚大公子?哎呀!楚大公子安好啊!”

“原来是叶老夫人!”楚天易很不想理会臻氏,就叶闰卿活着的时候,时常去叶府拜会,也不见有多少关照,如今挂了,还要他们的笑脸何用?还有那个叶青林,从来都两眼望天,虽然市井街坊都把自己和他归纳为同一类人,可那叶青林是一直都瞧不上自己。

臻氏感觉出来楚天易的冷淡,按照以往的脾性,早甩他一个大.屁.股走人了,今日却不行,必须见到郡守老爷楚珩,自己都火烧眉毛了,还管什么脸面不脸面。

“楚大公子,老身想找郡守大人有要紧的事,不知楚大公子可否帮忙通传一声?”臻氏满脸堆笑,很难得这么低声下气求人。

“叶老夫人是拿本公子当门房使唤么?本公子是穿的寒酸呢,还是长的像个乡野村夫?”楚天易边说还故意夸张的看看自己身上的锦袍。

“不不不......”臻氏忙摆手。

“楚公子,妾身和母亲当真有急事要找郡守大人,您能否屈尊帮个忙?”庄暮因看明白了,楚天易故意在刁难臻氏,估摸是臻氏以前不会做人,如今遭了现世报,

“对对对,楚大公子,我儿媳说的没错,您帮帮忙!”臻氏忙给庄暮因使眼色。

楚天易盯着庄暮因,勾起嘴角,笑意盈盈突然就柔声了下来:“嫂夫人跟我来吧!”

臻氏没有想到,自己吃了闭门羹丢了老脸,竟然让庄暮因这个扫把星给敲开了门。

楚天易还真领着她们去找了郡守楚珩,似乎是很给自己这个儿子的面子,楚珩脸上并没有不悦的神色,但也没有多热情,只答应会派人去调查一番,让回去等消息,几句话就端茶送客,就这样打发她们走了。

......

第六十章 两个杂役

依旧是一身洁白锦衣,叶青林近来似乎痩了一些,冰冷的脸上双目更加深邃,端坐在内院的石桌前。

和他相比,他眼前的庄主倒是气色好了许多,只要不是太剧烈的打斗,几乎已经看不出来受过伤。

原本叶青林按照庄主的安排,要尽快赶往庄主地图所指的所在之地,打探清楚那里频繁出现的那队人马的来历和去处,能处理掉便彻底处理,处理不掉就四百里加急回来报庄主。

那日叶青林和自己的手下们喝了一顿兄弟情义酒,还放了他们几日休沐,让他们该吃吃该喝喝,享受完了好干活。

几日后就本打算带着一帮人出发,去看庄主,竟发现他的伤恢复的奇快,也不知是不是用了什么好药,约莫再过个十日八日的就能全好了,庄主也说让叶青林在帝都住着,等他恢复过来跟着一起去,也能熟路些。

叶青林便和自己那帮人在庄主的宅子里住下来,每日陪陪庄主喝喝茶下下棋,顺便把武幽城里自己的产业都去巡视了几遍。

杜鉴和秦书玉神色匆匆的走了进来,先是给庄主躬身行礼,再凑近叶青林耳边密语了一通,叶青林立刻就一拍石桌站起身来。

“落弟有何事恼怒?可需要愚兄帮忙?”庄主看叶青林神色不对,知道必定是要紧的事。

“庄主,青林有些私事要出去一下,庄主在此稍安,若有需要庄主帮助的地方,青林定派人回来相求。”叶青林一拱手就带着杜鉴和秦书玉走了出去。

庄主也已习惯了,这个落弟向来不喜欢求人,自己是想帮也难帮上。

峻山和几个随从早已在宅门口备好了三匹马,叶青林三人一出来,立刻上马绝尘而去,峻山这一帮随从被留了下来候命。

“你们在何处发现的?”叶青林在一处路口停了下来,对着杜鉴和秦书玉问道。

“就在这个对面的茶楼上,一早我和书玉两人就在此喝茶,看到那两个人闪进了巷子。”杜鉴和秦书玉休沐不喜逛青楼,只好两人来茶楼听听书,赏赏曲,喝喝茶,结果就发现了他们意料之外的东西。

“这里进去有七八条巷子,你们知道他们去了哪条?”叶青林望向深巷里面深思起来。

“这个属下不清楚,一发现就立马回去禀告大公子了,想必他们应是还没有出来,不如大公子去对面那个茶楼先坐下歇息,我和书玉在此地守着,定不会打草惊蛇。”杜鉴有勇也有谋,不敢叫太多人来就是怕惊了人,出了乱子就会被那两个人给趁乱逃走。

“嗯,你们隐蔽起来吧,本公子在对面看着。”叶青林说着就去了对面,上了茶楼,找了个对着路口的一处窗边位置坐下来,正好能望见那边的杜鉴和秦书玉。

叶青林在茶楼上漫不经心的喝着茶,心里又开始梳理近来发生的这些遭心事,暗处的人又动了,这次不知道那些人的目的又是什么,自己在这武幽城看似悠闲,实则每日都派人出去打探,近日估计就要和庄主一起出发去那个地方,得先把帝都这边的人扫一遍,看看追杀庄主的会不会是这边跟过去的,只是都没有什么进展,也是,若能这么轻易被发现,对方就不是暗处的人了。

还有那个吟儿,宥文的书信传来了,吟儿和子俞“花前月下相亲相爱”,她果真心里装的是子俞啊!和自己在一起时,从没哪个时候会和自己相敬如宾,总是和自己对着干,硬着顶,怎么舒服怎么来,自己没法子降服不了她,只好改为被她降服,然而这也不是她想要的?她原来是喜欢子俞那种温暖柔和的谦谦君子么?如果是这样,只要她高兴,只要她安好,就不需要自己来操心了,自己说过,她喜欢什么都会给她,如今她喜欢的是子俞,那便兑现自己说过的话吧!

如今最忧心的还是自己的儿子,生下来没几个月,就被他的娘亲给丢下,现在成了别人手里的筹码用来对付自己,谁能知道他心里的疼痛?这可是吟儿给他生的儿子,是自己唯一的骨肉,如果吟儿要是知道了,铁定会杀了他,一个连自己儿子都没能护周全的男人,的确没有资格去霸占吟儿!

想的入了神,叶青林一口接一口的喝茶,突然感觉街上的路口有骚动,望过去,是杜鉴和秦书玉,看来抓到了!

叶青林掏了银子扔在桌上,起身快步下了楼,往杜鉴他们那边奔过去。

走到那里,见杜鉴和秦书玉抓住了两个奴才模样的人,已经双手反捆着拉长绳子绑在马鞍上,叶青林上马,三人三匹马拖着两个人就朝西城庄主的宅子奔去,速度之快,那两个被绑着的奴才跑不及,直接一路躺着被拖过去的。

杜鉴人高马大,一手提溜着一个,就把那两个奴才模样的人扔进了前院空地上,那两人还没被拖死,此刻正趴在地上求饶。

“说,谁派你来的,来做什么?”杜鉴是武夫,这种审人的事自是交给秦书玉,叶青林就在一旁的椅子上坐着听!

地上的人可能被马拖的受了伤,其中一个咳了一口血出来,另一个见状吓了一跳,以为自己也快要被杀掉,赶紧爬好跪着给叶青林磕头,又给秦书玉磕头:“大公子,秦先生,我们只是跑腿的,是老夫人派我们来的,您别杀我们!”

“臻氏?派你们来做什么?”秦书玉再问。

“这个......”地上跪着的人似乎又不敢说下去。

杜鉴一脚踢在那人的后背,准备再来一脚,秦书玉忙喊停,就杜鉴那脚力,再踢下去可能会给踢死。

“杜大哥,别在这里踢死了,让他们拖去城外再踢,莫要用刀子,一直踢到死!”秦书玉给杜鉴使了个眼色。

杜鉴点头:“何须让他们来拖,老子一手一个,就能提出城。”

“我说!我说我说!”跪着的人彻底怂了,自己和躺着的那个不过是田庄的杂役,收了叶府管家来福的五两银子,才来帝都送个信,想不到竟然被叶府的大公子叶青林的随从给认出来了,杜鉴在叶府待了多年,火眼金睛,撞在他手里,是自己运气不好,谁也没想到,大公子竟然在帝都啊!

“赶紧的!”秦书玉看那家伙犹犹豫豫的在想着什么,觉着定是他心里在憋着鬼。

“管家来福给了我们一封信,让我带给帝都的一位故人。”跪着的杂役对着秦书玉边拜边说道。

“信里写的什么?”

“我们不认识字,那信也是用腊封住的,小的不知道内容。”

“送去了哪里?”

“就是我们被大人抓住那条街巷子里的一处宅子。”

“你们以前来过么?”

“没有!”

“那巷子和宅子你们是如何找到的?”

“来福管家给我们一张他自己画的图,上面有路线。”田庄杂役从怀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递过去。

秦书玉拿过纸奉到叶青林面前,叶青林看了一眼,面色严峻的说声:“走!”

秦书玉和杜鉴立刻跟上,出了大门,院里的峻山马上带着随从过来把那两个人捆着拖进了马厩扔在那里,就不管了!

叶青林带着杜鉴和秦书玉飞奔去了街口的那个巷子,按照田庄杂役那里搜来的图纸,一路找进去。

这里的宅子都是民宅,巷子不大,牵马过去还是没问题,但若前面有连人带马的过来迎面遇到一起,就很难过去,得贴着墙边才能勉强挤挤。

杜鉴只好把三匹马留在街口拴着,几人进了里面一间一间找起来。

纸上的图画的七扭八歪,没有人提示很难看明白,这上面到底是鬼画符还是人画出来的,叶青林好不容易弄明白了上面的路线,领着秦书玉和杜鉴顺着这路线找过去,停在了一间不起眼的宅子前。

叶青林上前叩门,许久都不见人来开,朝杜鉴递了个眼色,杜鉴立马灵活的跳上围墙,翻了进去,从里面把门打开,叶青林和秦书玉跟着进入。

院子极小,还很破旧,静悄悄的好似没人,但从地面不见落叶来看,应是有人打扫居住的,进到屋里,光线不好,有些暗,许久眼睛才适应,看见有床榻桌椅这些家什,秦书玉和杜鉴分别去了另外的屋子查探,看似这里用具很齐全,锅碗瓢盆样样都有,秦书玉还摸了摸灶台,温热,揭开了锅,里面还剩了些吃食,按理说这里应该有人,可从三人进来搜索到现在,就不见这里的主人出现,难道是之前抓那两个杂役的时候,收到风声就逃了?

也不对,抓到的那两个杂役,是在街口,离这深巷宅子很远,不至于能听见,那就只能是主人出去了,指不定一会还会回来。

秦书玉向叶青林回禀说灶台温热,叶青林也觉得有可能人还在,只是如今不在家而已,挥手让杜鉴和秦书玉隐蔽起来,自己也躲到里面的暗处,今日就是等到五更也要把人给等到。

第六十一章 不专业的小贼

屋子里不通风,显得极为闷热,没一会叶青林就浑身是汗,黏糊糊的贴在身上,甚是不爽,秦书玉倒还很能忍,自小乡下劳作惯的人,天天和泥土打交道,汗水没停过也不觉难受,杜鉴自然不用说,混江湖刀口舔血的人,这点耐力还是有的,叶青林就觉得难以忍受,虽然他体质不错,骑射功夫也不差,但再怎么也是自小养尊处优的贵公子,这一身的大汗出来,顿觉浑身瘙痒难耐,只好走出来透透气。

谁知就刚出来屋子的门口,就看见一个少年模样的人从外面开院门进来,盯着门锁看了许久,似乎还在那里狐疑着自家的锁怎么脱落了,结果转头看见了站在屋门口一袭白衣极度晃眼的叶青林,愣了一瞬,竟然掉头就从大门跑走了,叶青林反应过来,忙喊杜鉴和秦书玉追了出去。

那进来的少年肯定是他们要找的人,如果是正常的人家,主人回自己家里看见陌生人,头一件事不就得问你是谁,来我家做什么,类似的质问么?但那少年见人就跑,抓住他肯定没错。

杜鉴身手好,一个跳跃就跑到了叶青林和秦书玉前面,一阵风似地追了出去,叶青林和秦书玉后面紧跟,杜鉴很快跑没了影。

叶青林和秦书玉追着跑到深巷的交岔口,傻眼了,不知道该往那边追,这杜鉴人也不见,也没听见什么动静,叶青林只好吩咐秦书玉两人分开找,岔巷有三条,也不管是哪条了,两人随便选了一条就跑。

两人分开追了老远,各自在深巷子里追了一段又出来新的岔口,连自己都搞不清楚来时候的东南西北,又随便选了一条继续追。

左钻右穿,秦书玉竟然穿出了来时进巷子的街口,四处望了一下,不见叶青林,也没看见杜鉴和追着的那个人,打算再回头进去巷子里找,栓在旁边的一匹马给了他一个大尾巴,甩到他脸上,马尾毛扫的他脸上生痛,这下倒让他灵机一动想到个法子,解下三匹马,统统赶进了巷子,就堵在深巷里面,如果他们还没出来,就把他们先堵住,自己再进去慢慢一条条巷子找,自己能在众多的分岔巷中穿出来这里,就说明,里面只有这一个出口,堵死它准没错。

还真让他蒙对了,秦书玉翻身去岔巷中找人的时候,杜鉴就追着那个少年追到了三匹马堵死的那截巷子。

逃跑的少年仗着自己熟门熟路,硬是带着杜鉴窜遍了那么多岔巷,企图甩掉杜鉴,没想到杜鉴身手好,虽然不熟路,却一直紧追不舍,少年没办法,就只好往出口跑,这才被堵住,少年想从马肚子下面钻过去,刚俯下身往前凑,杜鉴一声口哨,少年就被杜鉴的御用宝马给一脚踢了回来,捂着被踢痛的大腿摔在了地上,这下彻底绝了逃跑的心思。

杜鉴把少年捆好,把三匹马拉出巷子的时候,叶青林和秦书玉也终于又找出来了,看到杜鉴抓住了少年,这才松了口气。

也不提走了,就地审问。

谁知还没审,那少年爬起身磕头就求饶命:“三位大人,饶命啊,我什么也没偷!”

“臻氏给你的书信拿出来!”叶青林近前,背着双手,面色冷峻的说道。

“真......什么是?我没偷书信啊?”少年好像在装傻。

“再装老子踢死你!”杜鉴话说着就往那人背上去了一脚。

“大人,小的不懂你们说的什么“真”什么“是”......是什么东西!小的真没偷到东西,您都看见了,我一进门就被你们追到现在,您就是把我送官,我也没罪啊?”少年被一脚踢的嗷嗷叫,连忙解释起来。

叶青林瞳孔一聚,突然想到什么,抬脚就往巷子里走,走出了几步才发觉杜鉴和秦书玉还在原地,道:“提上他,走,回刚才那里!”

叶青林想的是对的。

刚才那个抓住的少年,是个贼,而他们在巷子饶了七八圈,周围早已弄的鸡飞狗跳,如果这个少年真的不是那个宅子的主人,那么真正的主人或许在附近就已经打草惊蛇逃匿,这个少年也间接帮助了宅子的主人,提那少年回去宅子,是想证实一下他自己的想法。

那处宅子的大门还开着,杜鉴提着少年跟在叶青林后面,一进院子就把他扔到地上。

“说,你的老大在哪里?”叶青林面色依旧冷峻,谁也不能保证下一刻他会不会杀人。

“大人,小的不明白您在说什么,小的真的什么都没偷!”少年还是使劲求饶。

“你当本公子比你的脑子都不如么?没偷东西你跑什么?”叶青林站在屋门口的时候,那少年明明是在大门口,既然是贼,自然有贼的本事,肚子里早就炼成精,没偷东西就跑的贼不是个好贼,摆明了心虚告诉别人来追,也就是不专业的贼才会这么蠢,可那少年方才在被马堵死的地方说他什么也没偷,就是见官也没罪,这种精明可不是愚蠢的小蟊贼能说出来的话。

叶青林给杜鉴请点了个头,杜鉴就上去连扇了几巴掌,打的那少年吐出满满一嘴血,地上还落下两颗牙齿,秦书玉没眼看,想着这杜鉴下手可够重的。

少年吐出嘴里的血,连忙跪起来,满嘴漏风说道:“大人,您饶了小的吧,小的都说。”

“别废话!说重点!”杜鉴挥起拳头威胁着吼了声。

“小的来这里确实没有偷东西,之所以来这里,是因为,不到一个时辰前,有个公子给了我一两银子,告诉我这处宅子的门没锁,里面说不定有财物,让我偷了跟他两个人分,我才来的,结果就被三位大人给逮着了,小的不知这是三位大人的宅子,以后打死也不敢来了,大人饶命。”少年双手被反捆着,不能作揖,只能磕头,把地面磕的咚咚响。

叶青林没有说话, 杜鉴就明白了,过去就又一脚:“还不老实!你是想死么?”

“大人明鉴,小的说的都是实情啊!”少年欲哭无泪。

“你说有个公子告诉你这家门没锁,让你来偷,然后分钱,他为何不自己来偷?都省得和你分了!能出手就给你一两银子的人,用得着当贼么?”叶青林声音很轻,很用力,又冰冷的顿时让那少年不寒而栗。

“他说他是这家的亲戚,怕被认出来,大人,小的说的都是实情啊!”少年急的满头大汗,感觉怎么说都说不清,谁让被逮着了呢!

秦书玉在一旁听着,看似被那少年说的很圆满,可总觉得哪里漏了什么,一时又想不出来。

叶青林皱眉,眼里露出刀锋一样的光芒,冷冷道:“你说的那位公子年方几何,是何相貌,身长几许,着什么衣服,什么口音,哪里人氏,说错一个,你下一刻就死在这里!”

“......”少年顿时就蒙了,这么多问题,已经不知道先答哪一个,答错一个就是死,一着急连刚才都问了些什么问题都忘了,身体开始剧烈抖动起来,不知道如何开口。

叶青林不耐的看了一眼那少年的样子,背着手转过身去。

少年立刻就明白了,他这是要叫人杀了自己,人家不想污了眼,连忙大哭着喊饶命:“大人,大人,小的说,小的什么都说,您别杀我!”

“杀不杀你,得看你说的对我有没有用!”叶青林又转过身来。

“是在下的堂兄,叫我来此地看看是否有人在里面,如果有,就在巷子里拼命绕圈跑,小的说的都是实话,真的大实话,大人您别杀我啊!”少年边哭便喊,暗骂堂兄是个骗子,说只要跑了就没事,现在自己都快别人给杀了!

“你的堂兄家在何处,哪里人,做的什么营生,如今人在哪里,如实说来!”秦书玉刚才一直觉得似乎漏了什么,总觉得有哪里不是那么对劲,被叶青林这么一诈,那少年果然有问题,这一虚一实的,差点让贼人蒙混过去,此刻连忙随着叶青林的思路问起来,跟着叶青林混这些日子,他还真学到不少东西。

“堂兄如今在何处小的不知,他就这的人,他家......他家早没了!”少年边哭边想着,想到什么说什么。

“家没了落脚的地方总有吧!还不说!看我不打死你!”杜鉴锤子一样的拳头举在半空中,似乎哪一句回答让他不满意,这个锤子就要落下去。

少年觉得自己再不说估计他就真的没命了,一闭眼一咬牙:“他真没家,他住宫里!”

“宫里的?”叶青林一个激愣。

“对,他七岁就净身入宫,也就今年才在这里买了这处旧宅子,他真没家!”少年说完,就怔怔的等着叶青林继续发问,谁知叶青林竟然不问了,一看那两个随从正附耳在跟前听叶青林说着什么。

少年又如进来时那样被提了起来,这回是提着出去,杜鉴又跟之前那两个田庄杂役那般用绳子把少年绑在马鞍上,一路拖着回了庄主的宅子。

第六十二章 扭成麻花的四个

晚上叶青林与庄主在内院下棋,庄主问起白天的事,叶青林便如实说了。

“宫里?”庄主脸上一愣很是意外,若有所思起来。

“嗯,看那小子不像说谎,杜鉴已经派人盯住那所宅子了,估计今夜便可见分晓。”叶青林淡淡的说道。

“落弟何以认为今夜便分晓?难道以为那个宫里的太监还敢回那所宅子么?”庄主的疑问不无道理,既然都被惊走了,没有再回来入瓮的道理。

“我打算一会儿审完便把那小子送回那里去。”叶青林拿着黑棋又落了一子。

“啧!”庄主被吃掉很是不服气,执白子也杀回了一个,突然就明白了:“哦,落弟是想杀个回马枪,料定那太监是匆匆忙忙逃走的,今晚定会回来观察,他认为,落弟会以为他不敢回来,那如果,太监真的今夜回那处宅子,是不是落下了重要的东西?”

“庄主果然英明。”叶青林从怀里掏出了一个铜牌,递给了庄主。

庄主接过一看:“哈哈哈,这出入宫门的牌子都落下了,今夜定是要回来自投罗网的,落弟,你胸有成竹,还在对愚兄卖关子啊?只是可惜,这铜牌就是个寻常宫人的牌子,上面并未刻有名字,如若不然,也能知道是哪个宫的奴才。”

杜鉴带着秦书玉和峻山,审完了那个少年,没审出什么特别有用的,连夜把人送回了那所宅子,随后便在屋顶上埋伏起来,宅子外的巷子里还有几个自己人,隐蔽的很好,连杜鉴不打暗号都看不见他们人在哪里。

少年很是紧张,在屋子里动也不敢动,虽然杜鉴交代过,要让他自然些,就是寻常在家的样子,别让人看出来,不然就踢死他,可那少年心里害怕,坐着腿都还在抖,杜鉴从揭开的瓦片小洞里看下去,觉得不行,就下去扔给了那少年一小坛子酒,让他必须喝完,随后就又回到屋顶继续监视。

果然那少年喝完了酒,胆肥了就不抖了,杜鉴望下去,觉得很是满意,对付这些,他有经验。

少年喝的醉醺醺的,刚才二更天,就趴着桌子睡着了,一旁的烛火早就燃到了底,就剩下一屋子的黑暗。

杜鉴和秦书玉、峻山三人在屋顶上一动不动躺在瓦面上,今夜没有月光,四周黑漆漆的,谁也不会去注意屋顶上的人,就算知道那里有人,也看不见。

躺了不知多久,约莫着有三更了,三个人还是一动不动,秦书玉和峻山跟着杜鉴学会了忍耐,连腰背酸痛也不动一下,不单酸痛,还痒,三人身体散发出来的热气招来了成群的蚊虫。

突然出现瓦片破碎的声音,三人约莫是有哪个忍受不了一个姿势太久,或是蚊虫叮咬的瘙痒难耐,压碎了哪块瓦片,杜鉴正要开口让他们轻点,还没出声,又传来一声碎裂的声音,不是身前的秦书玉和峻山,那声音是从另一面的屋顶传来的,杜鉴警醒起来,用手轻碰一下秦书玉。

秦书玉也听见了,也学着杜鉴的手法,把提醒传给了峻山,峻山被突然这么一碰,肚子里憋忍了许久的火山大屁就惊“噗”了出来,放的极为彻底,暗夜寂静,尤为显得不堪入耳。

峻山的屁音刚落,另一面的屋顶突然就一阵噼里啪啦瓦片碎裂的声音,杜鉴暗道一声:不好,被人听见了,这是要逃跑!

杜鉴翻身就起,爬上屋脊,就看见他们背面的屋顶上果然有一个黑影,没有月光,天太黑看不清相貌,也没功夫去关心贼人长什么样,杜鉴一个饿虎就扑过去,抓住了黑影的脚,那黑影一个踉跄跌倒,伸手抓瓦片想稳住身子,瓦片被掰碎,黑影便从屋顶滚落下地,杜鉴一直抓着黑影的双脚,也随着被拖落地。

秦书玉和峻山爬上屋脊正好看见他们两人滚下去,也赶紧从一边墙角有着脚的地方一段一段往下挑,屋顶这么高,直接跳下去,脚都可能跳断,他们可没有杜鉴的身手,就杜鉴他们刚才那样直接滚落下去,换成秦书玉和峻山,估计能摔的一命呜呼!

黑影滚落下地竟然也没事,还立刻跳跃而起和也刚刚才起来的杜鉴打了起来,两人身手看似差不多,因为杜鉴手脚灵活的打斗,直到秦书玉和峻山两人跳下地这个功夫,也还没能治服那个黑影,秦书玉院子里四处摸了下,黑暗中不知哪里摸了条木棍,冲过去就是一棍子,立马就传来一声惨叫,打的是真准!

峻山也过来了,是空手,他也摸了下,什么也没摸到,黑灯瞎火的又不敢用刀,万一伤着自己人不好。

秦书玉打算再来一棍子,挥动着棍子带着破风之声,那打斗的两人中有个人立刻吼了声:“别敲!你打到我了!”

“......”秦书玉一个呆愣,刚才那一棍子没打到贼人,把杜鉴给敲了?!

没想到敌人身手竟然这么好,杜鉴至今还没把他打趴下,秦书玉和峻山两人黑暗中看着那两个扭成一团的黑影,不知道从何下手,干脆就小声商量了下,两个人一起扑过去,贼人总共才一个,三个人压也得把他给压扁,身手再好,在绝对的力量面前,都是渣渣。

这种办法虽然既原始又笨拙,却是个极为适用的办法,还真如秦书玉想的那样,现在是四人扭成了一团,虽然不知道贼人现在是在底下还是在上面,总之,没跑掉。

此时院门开了,一通火光照进来,几个人举着火把快步入了院子,是杜鉴安排埋伏在周围的人,听见院子里的打斗声,立刻就点了火把进来查看。

结果就看见那地上扭成麻花的八条腿。

有火光就好办了,贼人肯定跑不了,杜鉴看看身边的人,自己抽出一只手用臂力勾住贼人的脖子,喊了声:“书玉、峻山,你们可以起来了,老子快被你们压痩了!”

秦书玉和峻山这才小心的松开了死死抱住的双臂,脚抽了老半天才抽出来。

杜鉴手脚灵活的拿起原先准备好的绳子,就把那贼人给五花大绑起来,拖着就往外走,直接拖回去给叶青林审问。

秦书玉还顺手把那喝了一坛子酒喝晕过去的少年也一起揪了回去。

正和庄主谈天的叶青林听见禀告,说杜鉴已经把贼人给抓回来了,满意的点点头,和庄主打了声招呼,就去了前院。

这费劲抓来的贼人并非有三头六臂,反而人还很瘦小,但身手却和杜鉴不相上下,用了三个人才抓住一个人,这让杜鉴都要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老了,竟然连个小蟊贼都这么难招架了?

峻山早已提来了一桶水,把那喝晕的少年给浇醒,然后问他,旁边的贼人可是他的堂兄,少年还醉眼迷蒙,隐约觉得是,就点了点头。

那贼人从抓住到如今愣是一个字没开口,问什么都不说,叶青林给了杜鉴一个眼神,杜鉴就开始动手,这是老套路要刑讯逼供。

可是似乎在这瘦小的贼人身上一点用处都没有,把他打趴在地上吐着血,也愣是不说一个字,到了这个时候,一旁的醉酒少年才清醒了些,看到倒地的堂兄,突然想起来大喊:“大人饶命,我堂兄是个哑巴!”

“哑巴?他娘的早不说,差点就打死了!”杜鉴还以为这人是个硬茬子,还想把十八般酷刑全套上一遍的。

“既然是哑巴,你又是如何跟他沟通的?”叶青林皱起眉头问旁边的少年。

“他用手语,我能看懂!”少年忙比划起来。

难怪了,杜鉴把那贼人五花大绑的,人家也抽不出手来比划,就这么一直把人家揍到现在,还好没揍死,连忙拿出匕首把绳子割开。

贼人已经奄奄一息,这会儿,怕是想比手语,也比不动了!

庄主出来了,看到地上躺着的人,摇摇头:“这......”

叶青林起身,也只能无奈的摇摇头,好不容易抓住一个贼人,想要审问出一点关于臻氏的东西,结果给打成了这样。

庄主吩咐下人去拿来了一大碗水,给地上的贼人灌进去,没一会儿就咳起来,还吐出了一摊黑血,估计是嘴被打破了,满嘴的血,又死不张口,就把血往肚子里吞,现在又吐了出来,一碗水下去,人就有了些精神了。

“说吧,谁派你来的,臻氏的书信在哪里?”叶青林开始审问贼人。

地上的贼人开不了口,也不比划,只是眨着眼睛。

庄主看见竟然叫人给拿来了文房四宝放到了那贼人的面前。

叶青林对庄主微微一笑,还是庄主细心呐!

贼人果然拿起了笔,在纸上快速写下几个字,杜鉴把纸拿到叶青林面前,上面写着:“吾不知不言毋须再问。”

娘的敬酒不吃又要吃罚酒,杜鉴冲过去又举起他那铁锤子一般的拳头,叶青林叫住了他,这么打下去,连这条线也要断了!

“把他杀了!”叶青林指着旁边一直盯着看的少年对杜鉴说道。

第六十三章 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杜鉴收到命令,松开了贼人,又拔出了匕首,转身来到少年的身边,果然是主子有谋略,不是堂兄弟么,自己要杀他堂弟了他还敢不写?

“饶命啊大人,大人饶命!”少年看到杜鉴的匕首,知道自己就要死了,忙哭喊着磕头大哭,之前喝下去的酒早被吓醒了!

杜鉴没有理会少年哭叫,匕首高高举起。

“停!”叶青林喊了声。

杜鉴看过去,那贼人竟然就真的开始写起来了,肯招就表示这堂弟有用,那当然就不能杀。

秦书玉过去把少年写好的纸拿过来给叶青林,一看,上面是:将吾弟释放,吾知无不言。

秦书玉看了一眼叶青林,等着叶青林的指示,叶青林点头,让峻山把少年扔出去大门外。

贼人又开始写:“非也,给吾弟一匹良驹,莫跟随,一刻钟后,吾便书写。”

看来这贼人还不傻,知道这样他堂弟逃不掉,还“莫跟随”,他以为答应他就真不会跟随了么?

贼人似乎看出叶青林等人的心思,有些紧张,知道难逃一死,他的堂弟有马也铁定是被跟随的,他只能做尽最大的能力到这里了,能不能逃走就看那堂弟的造化。

峻山果然给牵来了一匹马,那少年两眼流着泪一步一回头的看着地上的贼人走了,马蹄声很快跑远。

地上的贼人丝毫不动,闭上了眼睛等着,他要等一刻钟后才写。

然而一刻钟过去后,杜鉴过去催贼人动笔时,推了他一下竟然就倒在了地上。

“大公子,他......他他死了!”杜鉴有些不敢相信,刚才明明还好好的,掰开了他的嘴,果然在牙齿里发现残留的药粉,这贼人是用自己准备好的毒药服毒自尽的,看来是个死士!

杜鉴扒开了贼人的裤子,果然是个太监。

这回断了!死无对证!

“拖出城埋了吧!”叶青林叹了口气,开始理着头绪,人死了,没问出任何有用的东西,还打草惊蛇,这贼人是宫里来的,和臻氏有联系,管家来福是通过田庄的杂役来帝都传信,信的内容不得而知,但有一点,管家来福是臻氏的得用之人,必定知道很多东西,想到这里,马上喊来秦书玉,让他和峻山回宁阳城,找自己的人手多带上几个,把管家来福绑起来关到隐蔽之处审问,等自己和庄主办完了事回去再行处理,并嘱咐此事一定要做的神不知鬼不觉,不要让人看见,只要臻氏的人没亲眼看见秦书玉绑人,她臻氏就没办法跟叶青林要人。

秦书玉和峻山领命,连夜一人两匹马出发返回宁阳城,还带走了那两个田庄的杂役。

第二日一早,叶青林和庄主带着人马就要出发去庄主说的那个地方,据说挺远的,怎么也得七八日路程,中途不歇息太久的话,可以缩短一些时日,但叶青林看见庄主八大车的辎重后,就知道,提前到达是不可能了,没个十日八日,铁定是到不了。

“庄主这八大车的辎重可是武器?”叶青林了解庄主不是个喜欢享受奢华的人,极有可能是上次被人杀“怕”了,这次便多带了些防身的东西,可防身,也不需要八大车吧?

“哈哈哈,落弟有所不知,这八车东西,只有一车是日行所需,剩下的七车,是我的礼物,这次要顺便办一桩私事。”庄主看着那八车东西满脸笑容。

叶青林也不再问,既是私事当然也不便多问,这是自小每个人都学会的与人之礼。

杜鉴跟在叶青林身后,庄主在前头踏上马车,动作很是轻便灵活,看来之前受的伤已经无碍了,叶青林放下心来,也和庄主同乘一辆车,一队人浩浩荡荡的出了帝都,如同商贾车队。

......

花泣在子俞身边呆的这些日子,后宅那三个女人果真没有来烦自己,也没有暗中给自己使绊子,不知道子俞是用什么办法治服了那三个女人,总之是非常有效,这也省去了自己还要去想应对之策来对付她们,也好安下心来把自己的川口县致富的伟大宏图给规划完善。

子俞对她是真的很好,好到她心里只有愧疚,很多时候都想要忍不住告诉子俞真相,然后说服他配合自己,把官升到郡守去,这样她就不用日日备受良心的煎熬,但这种想法每次都只存在一瞬间,又立刻被自己否决。

子俞不是叶青林。

叶青林可以决断如流,只要是她喜欢的,只要她开口,估计去杀人也会给她弄来,偏偏对任何人都不会,就只对她,这是她这么些年看出来的,所以她轻易不敢和叶青林开口要什么。

子俞不同,他很善良,心地柔软,从不愿意为了自己的利益而去害人,就他顶了秦书玉解元那事,当初也看得出来,他是真心的无辜,他愧疚可他无力去改变,只能把这些埋在心底,也不知道子俞事到如今,知不知道秦书玉就是她花泣的哥哥。

去和子俞坦白,只是自己的胡乱瞎想,是自己内心自责已经装不下,难过的时候独自释放一下的手段,纯粹只是瞎想,万万是不能让子俞知道的。

没人的时候,就自己叹叹气,晚上躺在榻上必定是睁眼睡不着的,自己也可以哭一哭,这样也就没这么难受了,天亮起来又是一个满脸堆笑的幸福阳光下的一朵花儿。

今日花泣坐在屋里是怎么也堆不起笑来,书案上的纸笔也没有动过。

就在刚才,宁阳城叶府又派来了人,给花泣捎来了一封书信和一个口信,书信里的字很简单:“母亲不知花泣姑娘竟已达川口县,子俞有福,叶家的长孙有母亲照顾,安心。”

来人见花泣已经看完了书信,口信就送上了:“老夫人说,花姑娘若不立刻离开二公子,您的儿子就回不来了。”

自己儿子何时到了臻氏的手里,叶青林是干什么吃的?堂堂一个叶府大公子,之前不是说的很好听,只要有他在,臻氏就翻不了天么?如今到底是个什么状况?

一着急,不是想着怎么解决难题,而是埋怨起叶青林来,冷静下来想想,定是趁叶青林不在才把宝儿给弄走的,以前自己在桃源阁带着,自己一走,叶青林一走,桃源阁就水灵一个怎么能挡住臻氏,是自己疏忽了,这么大的事,当时自己只想着怕拖下去会舍不得走,才剜心决断,以为儿子还有叶青林呢,结果如今倒好,叶青林当时甩手走了应该就没回过桃源阁,算起来他比自己还先走的,怪只怪自己当时没有把儿子亲手交到叶青林手上。

如今怎么办,臻氏是铁定不会让自己待在子俞身边的,她早已对自己跟防贼似地防的紧紧的,因为和她有过节,永远都不可能化解,所以她也绝不会让一个这么危险的人待在自己亲儿子子俞的身边。

若和臻氏说出实情,说不定她会支持自己,但断然不能这么做,她有可能会不相信,叶闰卿把子俞托付给花泣,这本身就让人难以置信,还有她随时可能和叶青林说漏嘴,或者和自己身边的哪个下人叨叨给叨叨出来,下人再和别人叨叨给叨叨出来,总之,秘密在自己一个人知道的时候是个秘密,两个人知道就不再是秘密,而另一个知道秘密的人叶闰卿,他已经死了,这个秘密就只有自己知道,不对,还有一个人也应该知道,那个叶闰卿嘴里保管着秘密的“稳妥之人”,这个人不知道是谁,但能肯定不是臻氏,自己把叶府里有能耐的通通想了一遍,都没有想出来,到底有哪个看起来“稳妥。”

或许这个“稳妥之人”暂时不需要自己去操心,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既然叶闰卿知道他要死了还和自己这般交易,自己当初也选择了相信他,那就要相信下去,一定会有这么个“稳妥之人”,要不然,五年之后,不管他是不是叶青林和子俞的亲爹,自己都会掘了他的坟,把他挖出来鞭尸,再把骨头挂到宁阳城的城门上,让世人瞻仰,让他流芳百世!

叶闰卿应该不会这么做,自己是在帮他的儿子,如果到时让自己不痛快了,回头来害他儿子,难道他就不怕么?相信叶闰卿不会是这么傻的人。

现在最要操心的是自己的儿子,到底要怎么办,落到了臻氏手里,臻氏是个什么东西,花泣心里再清楚不过,当初作为一个侯府的当家主母,竟然能睁着眼睛说瞎话的领着族老来自己桃源阁抢孩子,还要把自己弄死,想想就恨的咬牙切齿。

想到这里,花泣突然灵光一闪,不如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臻氏不是拿她花泣的儿子来要挟自己么,那自己可以有样学样啊!

“你们两过来,也替我给老夫人回个话,听好了,告诉老夫人,我花泣定会好好照顾子俞,就如母亲待她长孙那般照顾,我的儿子怎么样,她的儿子就怎么样!”花泣也不留书信,直接就传了口信回去。

第六十四章 来了个求亲的

臻氏派来的两个下人记住了口信,立刻就启程马不停蹄天的回了宁阳城!

花泣还是不放心,虽然这个法子或许可能把臻氏给治一治,但不是万无一失,若臻氏一个恼怒因为子俞失去理智,对自己的宝儿不利那可就悔之晚矣,想到这里,便喊来了宥文,命他带个人赶马车回去宁阳城,暗中查探臻氏,还让宥文一定要亲自去找到叶青林,因为叶青林时常不在府里,有可能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的儿子被臻氏弄走,让他去把自己的儿子给救出来,这样安排完了之后,她的心才稍稍安定下来。

宥文很快就找了个平日聊得来的衙役,两人不骑马,弄了辆马车走,轮着赶,这样也没这么累人,准备了些吃食和银两,就打算上路,花泣在县衙门口仔细叮嘱着,这事一定要小心谨慎,不要闹太大,免得让这边的子俞知道了。

刚刚送走了宥文,花泣转身往大门走,另一边的街上一队人马往县衙悠悠的使来,难得有这么大阵仗的车队,花泣便停下来看了一看。

那队人马近前就在县衙大门口停了下来,花泣想着,子俞去了乡下视察不在衙内,这帮人不会是来找子俞的吧?

“请问这位姑娘,县衙里可有一位姓花的姑娘?”前头的一辆极为豪华的马车上下来一位翩翩公子,隔着几步的距离极为有礼问道。

“姓花的姑娘?你找她何事?”花泣纳闷了,川口县衙就自己一个姓花的,难道是来找自己的?

“在下是来求亲送聘礼的!”那公子满脸求亲的喜悦之色。

“给谁求亲送聘礼?”花泣狐疑的仔细看眼前这个人,身形修长,有如叶青林那般高大,还要比叶青林伟岸一些,浓眉杏目,五官精致立体,脸庞线条如刀削,长发随意的束起一些,其余披落两肩,身上穿的锦衣虽然不是极为奢贵,却一眼就能让人觉得做工极为考究,绣纹精细不张扬,这人自己不认识,难道是给自己送?来搞笑的?

“自然是给花姑娘送的!”那人又拱了拱手。

“你是?”花泣盯着那人的脸,皱眉开始仔细想着自己是否真有认识这样一个人。

“在下明泫!请问这位姑娘,那花姑娘是否还住在这县衙里?”

天呐!他是明泫!

花泣连忙稳了稳心神。

“公子稍等片刻,我这便进去帮你叫她出来!”花泣心里怦怦直跳,转身就走,把明泫就扔在门外,这人他......他他真的是明泫?那个只剩半条命满脸满身血污被自己救起来的明泫?

花泣说完转身步入了县衙大门,外面似乎凭空飘了一阵微风,明泫马车上的帘子随风摆动了一下。

看门的老衙役听见花泣和明泫的谈话,一下望望已经入了县衙的花泣,一会儿又转头看看等在外面的明泫,这是什么情况?

明泫被晾在外边两三刻钟,那传说中的花姑娘还是没有出来,老衙役的老花眼看近的看不明白,看远的那是一清二楚,有些心疼起明泫来。

“这位公子是找花姑娘?”老衙役没眼看下去,决定出去点破那花姑娘捉弄人的伎俩。

“老伯有心了,在下确实找花姑娘!”明泫一身贵族公子气质,却对一个看门老头拱手行礼,让人顿生亲近之感。

“公子你不认识花姑娘?”老衙役那个纳闷,都带着几大车聘礼来求亲了,见着花姑娘,竟然问花姑娘在哪里?

“额......在下与花姑娘只有一面之缘......”明泫没好意思说那会儿的花姑娘是个花兄弟,真正的花姑娘长什么样,他确实没见过。

“哦!这也难怪,一面之缘若长久不见,也确实难以记住,公子是有多久不见花姑娘了?”老衙役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他。

“约莫......快有一两个月了吧!”明泫算算,也不甚记得,自己受伤大约是养了一个多月的样子,如今天已渐凉,怎么也有这么长时日了!

“这才一两个月,公子就不记得花姑娘的长相?”老衙役这会儿明白了,这位公子铁定是个风流花心的公子,身边女子多的记不住,刚才那丢丢想要戳穿花姑娘恶作剧的欲望没有了。

“这......”明泫还真是不知该如何作答。

老衙役摇摇头转身回到自己的门房,没再理明泫,花姑娘虽然平日大大咧咧不拘小节,却是个心地不错的女子,要是嫁给这么个风流公子,不是可惜了么?再说,县衙里都在传这花姑娘是叶大人的红颜知己,早晚是要嫁给叶大人的,肥水可不能流去了外人田。

和老衙役擦身而过一个老婶子,这婶子老衙役熟的很,是后宅洗衣打扫的,平日进出都是从后门,也不知怎的今日就来了正门,老衙役正想发问,老婶子看都没看这平日要恭恭敬敬行礼的看门大神,径直出了大门朝明泫走去。

“民女花氏见过公子!”扫地的老婶子走到明泫跟前行了个礼。

明泫眼睛都要瞪出来,这?就是花姑娘?心里是一千遍一万遍后悔加难堪,自己风风火火的拉着几大车的聘礼来求亲,结果今日发现花姑娘竟是个人过中年的老婶子!

明泫脸上肌肉抽了抽,君子一言快马一鞭,人不能言而无信,刚才那么大声喊着求亲,这会儿要是反悔,脸都不知往哪搁,可让他把这个老婶子娶回家,还不如杀了他算了!

“明公子可是在嫌弃老身长相粗陋?”老婶子见明泫久不说话,面带怒色白了他一眼。

“啊?不不不,明泫断然不敢嫌弃花姑娘。”这话说出去了,明泫恨不能立刻遁地,更没法收场了。

“那就请明公子把聘礼抬到老身寒舍,入乡随俗吧!”老婶子倒是不羞涩,直接就要笑纳那几大车聘礼。

“这......不知花姑娘贵府在何地?”明泫如今就一个念头,想自尽,回头朝马车上看了一眼,似乎在找人求救,可那马车丝毫不给面子,也不变个身来拯救一下他。

“不远,就乡下一个小村子,走个半日也就到了!”老婶子说着就走,还回头看了明泫一眼,示意他跟来,结果发现明泫一直盯着她看,一动不动,正用一脸恍然大悟的眼神看着她。

明泫算是看出来了,这老婶子的身形虽然也清瘦,但声音绝不是自己听过的花兄弟的声音,抿嘴笑笑:“麻烦婶子把花姑娘请出来吧,就说在下今日不求成亲是不会走了!”

老婶子发觉自己露馅,也只好笑笑半屈了个礼转身走回了县衙。

花泣正在后宅来回跺脚,惨了惨了,明泫找上门来,带着聘礼求亲,还长这么好看,刚才几乎就差点想没羞没臊的上去说:我就是花姑娘!

难怪自己听他开始说话声音就好像在哪里听过呢,原来他洗干净是长这样,太让人意外,实在难以把那个半死不活的明泫联系在一起,而且看似来头不小,也不知又是哪家的贵公子,不知道跟叶青林这种有头有脸的人比起来,他俩谁更胜一筹。

乱了乱了,花泣觉得自己都开始胡思乱想了。

花泣让婶子出去给明泫带话,说花姑娘早离开了,县衙里没有花姑娘,先打发走再说。

婶子很快回来,说明泫听到后虽然有些犹豫,还是走了,大约是被自己吓怕了。

明泫上了马车,车夫很快便调头,领着一队人马去了川口驿站。

天字号房里,两个人在摆棋厮杀,明泫貌似心不在焉,连被端了几个子,叹了口气,放下了手里的黑子有些怅然若失:“你说,这花姑娘是不是因为当初见我受伤时的模样寒碜,不愿见我呢?还是她长相平凡不敢见我?”

“你喜欢她?”对面的人淡淡的问。

“喜欢?自当没有,当初我还以为她是个穷困潦倒的少年乞丐,谈何喜欢!”明泫回忆着那时的花兄弟,顶着个鸟窝头,脸上看不见哪那块干净的,身上破破烂烂,还臭气熏天吸引成群苍蝇乱飞......

“那为何要拉着聘礼来求亲?”对面的人看似对明泫的态度有些意见。

“唉!你是不知,当初愚兄不知花姑娘是个女子,把她给......”明泫又开始想起两人骑在马上,自己双手抱着花兄弟的画面。

“当初你都不知她是个女子,你就把人家给办了?你是怎么办到的?”对面的人竟然很是气愤的把棋子扔到了桌上,想着这明泫该不会饥不择食对一个少年乞丐霸王硬上弓了吧!

“......” 明泫回味着对面那人说的话,此刻竟然苦笑不得:“你想到哪去了,那时候愚兄受伤不能独自骑马,只是两人骑一匹搂着她的腰,搂了一路,后来才知道她其实是个姑娘,想着怎么也要对人家负点责任,把娶她回府吧?如若不然,愚兄可不成了天下万夫所指的薄情郎?!”

明泫对面的坐着的人,原本冷峻的面色这才稍稍好看了些。

第六十五章 明泫的戏码

对面的人也不再说话,原本是想挥手而去,此刻又坐下来,刚毅的脸上没有了方才那股冰冷的神色。

他就是那个总是一脸冷峻不爱搭理人的极度自信的叶青林。

叶青林是怎么也想不到,庄主明泫所谓的办点私事,竟然就是拉着七大车聘礼去川口县衙向吟儿求亲,那时自己就在马车上,听见了吟儿和庄主说话的声音,才知道庄主的求亲对象是吟儿,很想出来好好看一看她,微微掀开了一丝缝隙,只看到了她的背影,她好像又痩了些。

叶青林知道庄主这个求亲是定然不会成的,所以也没有说破,觉得没有必要和庄主交代他和花泣的关系,毕竟两人已经分道扬镳,他也无资格再站出来,之所以觉得庄主不会成功,是因为吟儿心里有子俞,她是来找子俞相守到老的,不管他们有没有在此地拜过堂,她也不会答应庄主的求亲,若她会轻易答应,那她就不是吟儿。

这丫头,自己刚放了手,怎么就跟放虎归山一样,这才多久就引来了庄主明泫这头公猛虎!

第二日明泫又带着那七大车聘礼去了县衙,依旧在大门口喊着请花姑娘出来相见,结果喊半天也不出来,只好从怀里掏出了个谁也没见过的,上面刻着字的金牌给门房老衙役,表示自己是有来头的,要见川口县令!

扫地的老婶子来跟给花泣说,明泫已经被请进了前堂,花泣就知道自己完蛋了,这家伙难道想每日都来这赖着不走么?拒绝是必定要拒绝的,她是要待在子俞身边的人,纠结就纠结在于,她突破不了良心的谴责,没法答应子俞拜堂成婚的请求,至今名不正言不顺,如果她嫁给了子俞,明泫就不会再前来求亲,如今也不知怎么去打发明泫走,自己是定然不能出去见他的,那就等子俞晌午或晚上回来,让他去打发明泫吧,希望子俞不会因此和她生出嫌隙。

结果子俞还来得及知道,花泣就被安氏给摆了一道。

后宅规矩老实了有段日子的安氏,今日终于让她感觉简直就是天助她也!有人来向花氏求亲,这么天大的好事,必须全力促成!

子俞不在,花泣不敢出去,安氏的机会就来了。

安氏先是把自己好好打扮了一番,弄出点县令夫人的样子来,领着两个丫鬟,就从后衙出来见客人。

“妾身安氏,见过这位公子,夫君寒林不在县衙,招待不周,还请公子海涵!”安氏一副主母的派头,表示如今这里自己说了算。

“原来是县令夫人,在下明泫,搅扰了!”明泫见终于有个主人家的出来了,女眷也好,也是个能说上话的,自然也不能失礼。

“明公子是来求亲的?”安氏心急,单刀直入,看这明泫这般长相派头,觉得这花泣不知上辈子是不是拯救了全天下,才积下了这个阴德,能给她送来了这么英俊的公子,当真是便宜她了,如果能让她顺利嫁走,这也不失为一桩美事。

“让夫人见笑了,在下确实是向花姑娘来求亲的,不知这花姑娘可许了人家?夫人能否做主?”明泫这些话是必须要问的,如果花姑娘许了人家,他就能顺理成章的打道回府了,不是不想负责,是怕那花姑娘若长相欠佳如那老婶子一般,自己只能叹造化弄人了。

“不曾的不曾的,花姑娘如今尚待字闺中,公子和她可真是天赐良缘,不知公子是要行三书六礼娶正房呢,还是纳妾?”安氏最在意这个,心里祈祷着最好是纳妾,这样就省去了三书六礼,直接就抬走,花氏到哪都是个妾。

“在下惭愧,家中已有妻室,倘若花姑娘愿意入我明泫家门,明泫也定不会亏待了她,请夫人放心吧,不知夫人和花姑娘是什么关系?”

“额......妾身与花姑娘乃姐妹,明公子这么堂堂之表,妹妹若是入了你的府门,做妾也是她天大的福分,公子打算何时迎娶?”

“这,是否需要等县令大人首肯?当然,若夫人能够做主,明泫自会尽快安排。”

“这近晌午了,明公子不如先行回去,明晨过来抬我妹妹,妾身不妨给明公子提个醒,我这妹妹娇羞,定是不会喜欢明公子这么大阵仗,不如明日就请明公子从县衙后门来抬妹妹吧,莫抬红轿,只派平日两人抬轿子,公子在府上等着便行!”

“原来如此,想不到是明泫在县衙门外的几大车聘礼吓到了花姑娘,这花姑娘竟是如此不看重钱财的女子,难得,那一切就听从夫人安排,明泫这便告辞了,届时三日回门,我定好好答谢夫人的成全之恩!”明泫说完便起身,拱手出了大堂。

“明公子慢走不送!”安氏眼里闪过一丝狠戾。

明泫回到川口县衙,叶青林便去他的房中找他下棋。

“庄主,明日一早我便带人乔装成商贾过两川口查探,你在这里可悠着点。”叶青林漫不经心的说道。

在这川口县,叶青林和那帮自己的手下,都是生面孔,川口县来往的人很多,进了人堆,谁也不会去注意,只有庄主明泫是在这里曾被人追杀过,按理说,庄主是不该来的,原本叶青林也以为庄主完全是为了娶花泣才跟了来,然而看这几日庄主频繁在外面招摇过市才知道,庄主是有意日日去县衙搞大声势,让庶民百姓去议论纷纷,用他自己吸引敌人注意,好让叶青林几个人暗中去打探。

叶青林估摸着之前想对他的花姑娘负责是真的,只是如今把求亲演变成了他迷惑敌人的障眼法,成就高位之人,果然会用尽一切手段。

“嗯,落弟一切小心,乔装成商贾农夫亦可,手下分散些,发现什么要派人回来报信。”明泫想着那时自己从两川口被人追杀,一直追出川口县外那些人都不肯放弃,就觉得对方有备而来,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样子,深情尤为凝重。

......

秦书玉和峻山回到宁阳城几日后,宥文也回到了。

秦书玉带回的那两个管家来福派去帝都的田庄杂役,已经被威胁着成了秦书玉的人,不然也不会让他们有命回来,放了那两个杂役回去了宁阳城外的田庄,让他们如常的干活,不管大事小事,都要回城报告。

只过去没有一日,其中一个杂役就在秦书玉指定的地点放了个暗号,表示有事要禀告,这杂役不认识字,自然不懂写书信放在那里,只能在上面用石头刻了个圈圈,秦书玉找到杂役,得知他们竟然不能再回去田庄了,原因是,如今那里的千亩田庄已经易主。

这倒有些出乎秦书玉的意料。

臻氏快要气疯了,派去川口县的下人回来禀告,那贱婢花泣竟然拿子俞威胁她!

自己是怎么也没想到,这长孙抓在手里对叶青林有用,怎么在贱婢花泣那里就一丝效果都看不见,还被反威胁。

还有那个郡守楚珩,当时说的好好的,会给她主持公道,会派人去调查吴通判的事,结果没过半个月,田庄就被糟蹋完,几次去找郡守大人楚珩,都闭门不见,臻氏只好让庄暮因去找楚天易,让他在自己老子面前美言,结果事还是没办成,吴通判的人不仅糟蹋田里未收的稻谷,还打伤了好些杂役,官府根本就不管,那些佃农也不敢再待在那里,叶府不曾租过那千亩良田给佃农,只是让佃农去耕作,收成了就给点粮食当报酬,庄里乱成那样,粮食都没了,佃农没什么指望,就跑光了,田里自然什么都没收上来,臻氏无奈之下,只好把田契拿出来给吴通判送去,不然时日久了,指不定闹成什么大乱子,估计就是被打进府里来也没人会管,破财消灾,省的遭心。

千亩良田就这么没了,叶闰卿已死,叶氏各分支族人自从知道臻氏分给他们的只是府里九牛一毛的田地后,就再也不曾帮过臻氏半分,臻氏一个后宅妇人,孤立无助,想起了自己的娘家,但那娘家不仅远在帝都,还从不来往,就算求了过去,也是不会理她,臻氏只好自己打落牙往肚子里吞。

臻氏跑去庄暮因的院子想骂她没用的时候,丫鬟称少夫人出去了,好像是身体有恙,去了药铺,臻氏知道庄暮因肯定又出去浪去了,身体有恙,哼,有恙不是请郎中到府里,而是独自一个人出去药铺抓药,还连丫鬟都不带,这个扫把星是越来越野了,自己这个一家主母都管不住她。

未嫁从父躬亲事孝,出嫁从夫温柔贤惠,夫死从子辅佐延续,妇德正身立本,妇言才学涵养,妇容端庄持礼,妇功治家之道,这三从四德,庄暮因是没有占上一样,叶青林看不上她,未孕子嗣,这哪一条都能休了她出府,只是臻氏如今却懒得管庄暮因是不是行得端坐得正,不是自己亲儿子的女人,丢人也不是丢她的人。

第六十六章 精明遇到精明会变笨

臻氏嘴里咒骂着。

府里的事就够她有操不完的心,刚遣婢子去喊来福,竟然没找着人,连这来福整日都不见人影,当真是连下人都不拿她这个主母当回事了,臻氏头一回觉得叶闰卿死的早了些。

一处黑漆漆的小民房里,宥文和峻山把一个大麻袋扔在了地上,大麻袋里就发出几声“呜呜呜”还不停扭动,解开了扎麻袋的粗绳子,就从里面探出一个头来,一看见秦书玉,麻袋里的人就瞪圆了两只猪眼,嘴里被塞着臭脚布说不出话,只能不停“呜呜呜!”

秦书玉抽掉了臭脚布:“来福管家,许久不见,你又肥了不少啊?”

管家来福今日不走运,叶闰卿死后,臻氏很是重用他,原本还以为自己的好日子来了,叶府上下的大小事务都是他在打理,大到府里的银两进出,小到后宅女人用的草纸,都归他管,除非是大到主子身上的事,一般的事情他来福就能做主,而不需要如以前那般请示了叶闰卿再请示臻氏,还要去请示大公子二公子各房夫人姨娘,如今下人们都对他毕恭毕敬,把该做的事情安排完,他还能有功夫去茶楼酒楼青楼各种楼去逍遥一番,谁知今日就在春风楼的床上让秦书玉三个给敲晕了装进麻袋里。

“秦书......秦先生何意?为何绑架我?”来福使劲运动嘴和脸上的肌肉,嘴才没这么酸痛能说出话来。

“跟老子打哈哈?”宥文早就拿来了一条短棍,递给秦书玉,秦书玉就往来福身上招呼。

“别打了,秦先生,有话不妨直言。”来福痛的龇牙咧嘴,身体还在麻袋里,手脚也被捆着,想动也动不了。

“臻氏让你派人给帝都的太监送去了一封书信,内容我已经看过了,来福,解释解释吧!”秦书玉开始炸来福。

来福一个激灵,难怪秦书玉敢对他这么下狠手,原来是给帝都的信落到了他们手里,这就难办了,事情非常糟糕,今日怕是要死在这三个手里,等不到臻氏来救他了。

“秦先生饶命,我来福是个下人,这你也知道,都是给主子办事,由不得自己,秦先生你就体谅体谅我这个下人吧!”来福知道这事已经包不住了,只能求饶。

“少废话,臻氏除了书信还给你什么口信没有?说出来或许老子还能饶你一命。”秦书玉右手握着棍子,在自己左手的巴掌上轻敲着,只要来福一个犹豫,他就招呼下去。

来福不傻,别以为长的像猪,人就会长个猪脑子,若是那样,他来福也做不到叶府总管这个位置上来,听秦书玉问他有没有臻氏的口信,他就明白了,这书信内容,秦书玉是铁定不知道,如果看过了书信,压根就不需要什么口信,这下来福稍稍淡定下来。

“秦先生,除了那书信,就再没别的了,就连那信里的内容,我这个办事的下人也是不敢拆开看的,这是规矩,您在叶府也有些年头了,应该都了解,秦先生大人大量,绕过我这把老骨头吧!”来福说的声泪俱下,让人忍不住要可怜起他来。

秦书玉抓抓头发想了想,有道理啊,来福虽然是管家,却也是个实实在在的下人,自然不敢拆主子的书信来看,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这连孩童都懂,来福不知道也很平常。

任何时候都是旁观者清,宥文见秦书玉给来福带进了沟里,直接就拿起秦书玉手里的棍子,给来福敲上几棍,来福猪一样的身材打下去竟是如打在棉被上,一点都吃不上力,看来肥肉多的好处是,能抗得住揍。

来福穿着麻袋在地上来回滚,嘴里嗷嗷直叫。

宥文手打酸了,把他提起来,一手揪着来福的头发:“你个狗.东西,啊不,死肥猪,还不说实话,就你聪明?继续忽悠啊!”

秦书玉可算被宥文点醒了,对啊,来福这狗......啊不,这死肥猪在叶府忠心耿耿这么多年,有什么事情是他不知道的?臻氏能把和帝都的联系都让来福去办,说明叶府对于来福根本就没有秘密。

“我说!秦先生你让你的兄弟停手吧,再打下来,我这条老命就交代在这里了,您就是想问什么,我来福也不能回答秦先生了!”来福原本以为他们几个乡下小子好忽悠,结果还有个猴精猴精的,他娘的。

“再说一个字的废话,老子先打断你两条猪腿,再打猪手,你没这么快死的去,不信你就试试!”宥文狠狠的威胁了一声。

“口信确实没有,只有一封书信交给了城外田庄的两个杂役,这个你们应该早知道了,秦先生还想知道什么尽管问吧,您不问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来福一副已经投降的神情。

“额......”被来福这么一问,反而又一下子忘记该问什么了,秦书玉又开始抓耳挠腮,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人就变的这么笨了,以前还总说峻山笨,想着这回该是让他俩笑话了。

“说说,臻氏都跟宫里的那些人联系!”宥文问道。

“老夫人的信已经在你们兄弟三人手里,三位定是已经抓住了宫里的人,这个就不用来福说了吧!”来福习惯了从来不会正面回答别人的问题,是这几十年来在叶府当管家当出的经验,非常谨慎,只是刚刚说完,就暗道不妙。

果然,这回是秦书玉又抓着棍子招呼他。

“饶命啊!我说,是薛公公!”来福只好说出了个人。

“薛公公在宫里什么职位,与臻氏什么关系?说!”这一问开,秦书玉就知道该怎么接下去,毕竟在帝都的时候,他全程在场,也比宥文了解一些。

“薛公公和老夫人是旧识,老夫人还未嫁进叶府,在娘家待字闺中的时候就认识的旧邻。”

“这倒新鲜了啊,难怪在帝都能给叶寒林的三元及第铺路,原来是有这么个关系,这事,叶闰卿知道么?”

“那小的就不清楚了,老侯爷的事也不会告诉小的,您说是不?”

“问你什么答什么,不许反问,懂不懂规矩!”宥文来经验了。

“是是是,这不是小的顺口的毛病么,一时改不过来,三位大爷见谅。”

“大公子的儿子是你弄走的么,弄哪去了?”秦书玉最想知道这个。

“这......”来福明白了,臻氏的书信他们几个压根就没看过,要是看过了还会问这个问题么?

“不说是吧?!”秦书玉举起了棍子。

“我说我说,秦先生,您错怪小的了,大公子的儿子我来福哪敢动啊,小的对此事是完全不知情啊!”

秦书玉觉得今日审讯的非常不顺利,一问三不知,看起来这个来福已经被打怕了,很是配合,但总结起来,好像什么也没问出来。

“把他关在这里,三日不要给饭吃,让他好好想想,想明白了再吃饭,要么就关到死!”秦书玉看似在交代宥文和峻山,实则是说给来福听,反正叶青林说过,审出来就审,审不出来就关着,等他回来再处置这个狗奴才。

宥文不能久待,把花泣的交代给秦书玉嘱咐了一遍,秦书玉这才知道宥文为什么要从川口县赶回来,原来臻氏捎了书信去威胁吟儿,看来吟儿在那边也不好过,赶紧让宥文启程回川口县,好好看着吟儿,这边的事他会等叶青林回来处理。

......

宥文回到川口县的时候,竟然没能在县衙里找到花泣。

那日安氏在县衙前堂接待了明泫,让明泫第二日早晨派个普通两人抬的轿子从后门来接花泣走。

这事从头到尾,安氏都没跟花泣提起过,让早晨来接人,是因为子俞在这个时辰一般都是去下面各乡各亭了解民生疾苦不在县衙内,安氏一早就找了个婢子过去和花泣说,子俞派人来接她去乡下一起巡视,花泣信以为真,因为最近总是和子俞在谈乡下百姓农耕之事,便真的去了后门,上了一顶不起眼的两人抬的轿子,结果就没回来过。

明泫在川口县衙等了一日也没有来花姑娘,便差人去县衙问,安氏叫人回话说花泣已经抬过去了,明泫派的人却说没有接到人,总之,明泫是不明就里,安氏是一概不知,这两人是相互在和对方要人。

明泫毕竟是上门求亲的人,也不好和花姑娘的外家撕破脸,对于这人到不到,他其实并不是很在意,人没来,说明人家不想嫁,反而自己还轻松了不少,他也真怕是娶个老婶子,自己已经上门告知了,就算了事,反正他真正的用意已经达到,川口县那些暗中的视线已经集中到自己身上,叶青林也已经出发,就没必要再继续演戏了,明泫便再没去过川口县衙。

子俞从乡下视察回来,晚上找花泣的时候不见人,安氏说花姐姐可能出去哪里游玩会故人了,子俞想着这吟儿日日待在县衙里,也确实憋闷,若她想出去游玩那就由着她,玩累了就会回来。

第六十七章 吟儿不见了

不想这都已经过去了多日,直到宥文回来找花泣,只有他知道花泣断断不会自己一个人去什么游玩,这川口县她不认识什么人,难道二公子叶大人就没想过?

宥文把这想法和子俞说起的时候,子俞淡淡一笑,他听说了有位不知哪里来的贵公子向吟儿求亲,刚知道的时候心里极不舒服,但听门房老衙役说吟儿如何戏弄那位公子后,子俞就放心了,虽然吟儿至今都不愿意答应和自己成婚,但如果她是因为刚恢复自由之身不想这么快被束缚,想好好享受一下独自翱翔天空的话,子俞宁愿她去游玩的开心些,也不愿意去捆绑着她,吟儿是个有才学有主见的女子,断断不会轻浮于人,只要她不会离开他,就是和哪位公子游游山,玩玩水,吟诗作对的,哪又有什么好计较的,等她想回来了,自然就会回来。

宥文的想法和子俞的完全相反,且不说花泣从来不会随意跟哪个不熟悉的人一起游玩,就算真的因为周遭环境改变使她心性大变,出去玩总会和这里的哪个人说一声吧?特别是子俞,吟儿不是说子俞是她的知心人么?

子俞原本想着有人向花泣求亲,这本是合乎常理之事,说明吟儿招人喜爱,不能显的自己心胸狭窄,应有君子容人之风,才觉得如果吟儿若是出去游玩,自己也不好干涉,免得吟儿反感,如今被宥文这么一提醒,知道自己之前的想法太过于在意自己是不是君子,而忽略了吟儿是否会出现其它状况或已经身处于危险之中。

紧急召集了三十个衙役,子俞和宥文连夜开始在川口县城找人。

虽然子俞是一县之父母官,但也不能因为私事去扰民,只能在大街上或许小巷里以及各种开设营业的场所去搜索,去敲民宅一家家查,弄的鸡飞狗跳子俞是做不出来的,让衙役找相熟的街坊问问,有没有见过这么一个姑娘倒是可以,还可以让街坊相互之间多多留意些。

大街上贴满了花泣的画像,上面有悬赏,若有人能提供线索赏银五两,找到人赏银十两,这可是一笔不小的钱财,想必有知情的百姓也愿意积极配合。

从窗口望下去,街上动静有些大,住在川口驿站的明泫这才知道,那花姑娘是真的不见了。

该不会是花姑娘不想嫁,她那姐姐逼婚才逃跑的吧?

明泫想着,这也极有可能,若真是如此,自己还害了那花姑娘,人家救过他一命,如今反而恩将仇报,害她有家不能回,罪过大了!

明泫下楼出了川口驿站,徒步溜达起来,想打听下如今是个什么情况,刚好有衙役拿着画像过来问他有没有见过这个姑娘,明泫拿起画像仔细一看,虽然夜晚大街上灯火不是太亮,但自己眼神是极锐利的,何况,来问话的衙役还拿着火把很是细心的给他照亮,这画上的姑娘,明明就是自己头一日拉着七大车聘礼,去川口县衙找人时和他说话的姑娘,而她,就是花姑娘!

这让他很意外,也就是说,花姑娘那日已经知道自己,才找了个老婶子出来,这意思是是试探他的诚意,还是不想嫁打发自己?不论是什么,总之,她长的不难看,而且这花姑娘是失踪了。

“你到底见没见过?不知道就把画像还来,我还有差事呢!”

明泫盯着画像看了许久,衙役见他一直不说话,有意见了,想不到这看似仪表堂堂的公子也是个见色就忘乎所以的人,连个貌美女子的画像都能看这么久。

“哦!失礼了,官爷请,在下不曾见过。”明泫把画像奉还给了衙役。

明泫立刻转身回了川口驿站,一直在思考着,这花姑娘到底是逃婚还是出了什么事,若是逃婚,自己只是求娶并没有要强娶,也就没有必要逃,可若不是逃婚,就现在满街衙役连夜找人这动静来看,极有可能是遇到某些危险,想到这里,明泫坐不住了,伸出手到窗格外挂了一条白绸带。

很快便有人来敲门,随后入内立刻关上,来了个年轻的驿卒,轻步上前拱手说道:“庄主,请吩咐。”

“街上有县衙贴出的寻人告示,是一位姑娘,莫要看错了,你去揭下来一张,照着那模样去找,务必尽快把人给我找到!”

“是,庄主!”驿卒领命就出了门。

宥文耷拉着脑袋走在街上,这吟儿失踪这么久,二公子竟然到今日才想起去找,也不知道如今吟儿到底怎么样了,实在让他很担心,真要出了什么事,别说叶青林和秦书玉不会放过他,就他自小和吟儿一起玩到大的感情,也自己放不过自己。

走着走着,就来到了一处破民宅外面,有些眼熟,好像是自己刚来川口县找吟儿时,没地方住来落脚的那处柴房所在之地,想着问问那卖柴老头有没有见过也好,便敲了那破门。

老头开门见到宥文,似乎很开心,自从宥文找到花泣从他这柴房搬走了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以为宥文有心特意来探望他,便热情的请宥文进去喝碗茶水。

宥文走累了脚,也乐得进去歇一歇。

“老头,近来可好啊?”宥文喝着老头端来的水问道。

“没什么变化咯,大半辈子就这么过,快埋黄土的人了,也没啥好不好,比不上宥文公子这个逍遥人呐!”老头后来听说宥文竟然住进了县衙,就知道此人定不是个普通人。

“你这一把年纪了,还卖柴度日么?”宥文看老头也挺可怜的,无老伴无儿无女,光秃秃的糟老头子一个,哪天病了死了也没个人知道,就从怀里掏出几两银子递给了老头,聊表心意。

“这......宥文公子可使不得,老头虽然穷困潦倒,也不能白白拿您的银子。”老头是个老实人,不愿平白无故收宥文的银子。

“刚来川口县那会儿,得您老好心收留,柴房也好,也是个能遮风挡雨的地方,我宥文都一直没来好好谢谢你!拿着吧,我宥文不缺银子,但是你缺啊,年纪大了总有干不动的时候,留几两银子防着天晴落雨的,也好有个心安。”宥文把银子塞了过去。

“宥文公子好人呐,当初老头子我不过让公子住了几日柴房,唉,也怪老头这破房子实在没地方,不然也不敢让公子住在那里。”老头推诿着才极不好意思的收下了银子。

“说起来,我还得感谢你呢,不然我也不能这么歪打正着的找着人,说起找人,唉,老头你最近有没有见过一位独自出来的姑娘,中等个头,长的挺秀气,就是以前我找的那个姑娘,你可能没见过,怎么说呢,我还真说不出来她容貌有那个地方容易辨认,就说你有没有见过独自一人溜达的姑娘吧?”宥文想来想去觉得真说不出这吟儿到底哪个地方能让人一眼就给记住。

“可是街上布告上面那个姑娘?”老头子听宥文说的,好像是旁晚之时见到衙役在那贴的告示上之人,自己还过去看了一眼。

“正是,你见过?”宥文一下来了精神。

“见是没见过,只是看到官爷在贴告示。”老头似乎在使劲回忆自己到底有没有哪个时候见过这位姑娘。

“唉!”宥文一下精神就又散了,想着哪有那么凑巧的事,又不是说书,虽便问一个人就刚好能知道?

“宥文公子莫要着急,这段时日老头也不卖柴了,白日跟你一起去找那位姑娘。”老头很是热情的说道。

“你怎的不卖柴了?是觉得我方才给你那几两银子能过日子不用干活了?”宥文知道老头不是这种人,故意讥笑下他。

“哪能啊,是给我送柴那樵夫近段时日都不能来了,好像听他说要娶媳妇,这新娶媳妇的人,可不得好好在家陪着么,哪还想着给我这老头送柴,等他们腻歪过了,估摸着才会来!”老头忙摆手,表示宥文可是小看他了。

“娶媳妇啊?那倒也是,什么都不如媳妇好啊,老子还没媳妇呢!”宥文至今独身一人,也没有被哪个姑娘给看上,听到连打柴的樵夫都能有媳妇,心里着实不平衡。

“这打柴的都四十老几了,还能娶着个十八姑娘,也不知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我这糟老头子这一辈子是没指望娶媳妇咯。”老头说的比宥文还惨,宥文年轻毕竟还有希望。

“得,咱俩都是光棍。”宥文又叹了一气,自己以后要是娶不着媳妇,老了就和眼前这老头一个凄惨下场。

聊得差不多了,宥文便起身告辞,自己还得出去接着找呢!

直到了后半夜,街上冷清了下来,宥文才拖着疲惫的身子从后门进了县衙。

后衙的人早已歇息,二公子的人也不知道回来了没有,四周甚是安静,宥文也不敢走的太大动静,轻手轻脚的往自己的厢房走。

前方黑暗中传来极细的交谈之声,宥文停下脚步,仔细的听起来,待听清那交谈的内容之后,瞬间怒目圆睁紧握拳头!

第六十八章 再见了所有人

拐过一处回廊,那极其微小的交谈之声就是在前头传来的,月光下能见着有两个人影站在廊柱旁。

宥文原本只想回房睡觉,没有兴趣过去跟人打招呼,这个县衙自己就和吟儿最好,二公子人还不错,前堂当差的衙役也还行,就是这后衙住的那些女人,宥文很是反感,谁让她们没事老针对吟儿来着?自己今日累的半死,只想快点回房睡觉。

打着无声的哈欠正准备回房的时候,听见了一声:“已经妥当,夫人放心!”

宥文原本累的浆糊一样的脑袋,突然间就如同被闷棍敲醒,夫人?只有二公子的正房安氏才被婢子叫做夫人,作为一个堂堂正正的夫人大后半夜的在这里鬼鬼祟祟的说着什么“妥当”之类的话,不是很奇怪么?

宥文轻拍了下脑袋,自己怎么没想起来,这安氏是最不想让吟儿待在二公子身边的啊!

蹑手蹑脚顺着阴影摸过去,近前听听那两个人在说些什么!

“那里离川口县城可近?别让她摸回来了!”安氏的声音。

“夫人放心,清水亭离这里三十里,她是铁定不认识路回来的,再说,那家人花了二两银子买的她,也不会让她独自出门,等以后怀上了,回来也是没人要她!”回答安氏的是一个中年女子的声音。

“嗯,嘴巴收紧点,去吧!”安氏说完就回了房,另一个也立即离开。

宥文在阴影处屏住呼吸,紧紧的握着拳头,刚才安氏和另一个人的对话,他听的一清二楚,清水亭,离川口县城三十里,有人被她卖给了那里的一户人家,这二两银子被卖掉的人,铁定是吟儿。

睡意全消,宥文马上轻声的去了子俞的屋子,敲了敲门,没人应,该不会是睡下了吧?继续敲还是没人,随手一推门就开了,原来二公子还没有回来,看来可能还在外面找吟儿。

等不了那么久了,宥文往前堂走去,来到大门内,叫醒了门房老衙役让他开门,问他清水亭怎么走,老衙役睡眼迷蒙老半天才看清是宥文。

“宥文公子这都后半夜了,还出去?”老衙役很是不解,什么急事不能等天亮再办!

“老伯,你快告诉我,清水亭怎么走,急事!”宥文焦急的催着,好不容易弄醒了老衙役,还废话一堆。

“清水亭啊,从东门出了城,一直走,遇到一个岔道就拐右,再遇到岔道还拐右,最后一个岔道之时继续拐右,过了清水溪就是了!”老头捏着三个手指头数着岔道。

“什么跟什么啊?全拐右你直接说有岔道就拐右不就得了?还弄一遇再遇三遇,我问你,这一直拐右不是拐成一个圈回来了么?”宥文都快要急死了,无奈老衙役比较古板,凡事慢条斯理。

“不不,只管按照老头子我说的走就对了,过了清水溪,你自然就能看见。”老衙役边说边摇头晃脑起来,一副高深莫测的神情。

既然如此,那路好记,也定是不难走,宥文牵上一匹马就开门冲了出去,夜路太黑自己跟闭着眼差不多,幸好马能看见,至于马为什么能看见而自己看不见,这个他不想知道,只想快点去那个叫什么清水亭的地方。

跑了不知道多久,也没见着什么岔道,惨了,忘记问老衙役出了城跑多久到第一个岔道,如今好像跑了挺久的,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看不见夜路,把岔道给忽略了,要是这样就完蛋了,赶紧把马勒了一下,马慢慢停下来。

这一停下来,方觉惊悚,四周都是山,漆黑一片,除了这匹马和自己以外,一个人都没有,偶尔就从不知哪个方向传来不知是什么的叫声,宥文瞬间就抖出了一身冷汗。

只好又挥鞭前进,先不管有没有错过第一个岔道,直走着,万一没错呢?自己这么一直跑着也不用那么害怕,结果没跑多远,还真的让他找到了个岔道,虽然不是他看见的,而是马到了岔道自己慢下来等主人指示,这才知道,这是匹好马,极富灵性,这定是第一个岔道没错,马遇岔道知道慢下来,那前面也必定是没有错过。

宥文俯下身抱着马脖子,小声嘟哝着:“伙计诶,你今日功劳大了,等回去好好赏你几根包谷,再给你找一匹漂亮的母马,看我对你多好,你有媳妇,老子还没呢!”

宥文话刚说完,自己就掉下了马,不是被马抖下来的,也不是自己没骑稳摔下来的,而是被人绊下来的!

宥文滚在山道上滚的晕头转向。

突然就火光大盛,一群人点着火把来到宥文跟前,宥文被火光照的只能看见自己看不见别人,暗道这下完了,遇上劫道的,自己出来的匆忙没有带银子,万一这伙人在自己身上搜不出银子,肯定得一刀了结了他,这深更半夜的,喊救命也没有山神爷愿意出来救他,只能慌张的爬起来跪着朝举着火把的人作揖,结结巴巴喊起来:“各......各各位大大大侠好汉饶命,我身上虽然没有银子,但我家里有,大侠不如随我去我家取,也可以写个书信给我的朋友,让他们送银子来,好汉饶命。”

“随你去你家取?哈哈哈,当你大爷我傻的呢?写书信倒是可以,说说,书信送哪去?”那伙人中走出个大汉问道。

“川口县衙,只要送去那里找到县令大人,他必定会给你们银子!”宥文急急回道。

结果宥文话音刚落,就结结实实挨了两脚,大汉蹲下来将火把凑近宥文跟前:“老子一个劫道的,你让老子送信去给县令大人,是你傻呢还是老子傻呢?”

宥文一拍自己个猪脑子,刚才心急,竟然忘了,这些是匪,县衙是官,这不是摆明了不想给银子,自己找死么?

“大大大侠好汉爷,小的不是这个意思,唉......这个要怎么说,县衙确实是我朋友......”

宥文又挨了一脚,大汉起身回头对后面的人说道:“把他扔下峡谷去,马牵走!”

后面就立刻过来两个壮汉,一人夹着宥文的脖子,一人抱着脚,往黑漆漆的山道走,大约是峡谷还在前面一些,宥文挣扎着喊救命,都快被扔死了,就算没人能听见也要叫唤几声,免得以后做了鬼没机会再开口。

不知道是不是宥文凄惨的叫声感动了这里的山神爷土地爷,卷着他走的这伙人突然就步伐慌乱起来,宥文莫名其妙的被扔在了地上,抬头看去,那伙举着火把的人正往前面冲,火把散落一地,很快熄灭,黑暗中两眼看不见,两耳只能听见有打斗的声音。

宥文心想着必定是这伙土匪遇到另一伙劫道的,然后两伙人互相抢,可怜自己的那匹好马,如此有灵性,这就要被抢走去杀来吃肉了。

宥文只记得哭马,完全忘记了刚才自己就被人夹着要扔下峡谷。

哭的差不多的时候,再看前面黑暗的山道,动静小了,估摸着人死的差不多了,自己刚才也是真傻,怎么不知道趁着他们厮杀的时候逃走呢?

赶紧起身,撒腿就在黑暗中往回跑,随后就听见后面传来一声:“前面还有一个!”

完了,暗道刚才逃跑才是真傻,如果自己躺在地上装死,说不定能蒙混过去,这会儿已经被当成最初的那伙劫匪同伙了。

果然,宥文没跑几步,就被一个高大壮的贼匪给揪了回去,一把扔到了地上,听见了高大壮拔刀的声音。

后面这伙胜利的贼匪小斯还很贴心的点起了火把照亮,好让高大壮下刀更准确些,切的更平整些。

宥文闭着眼,心里喊了几遍:“爹娘再见了!秦书玉再见了!峻山再见了!吟儿再见了!儿子未来他娘再见了!所有人再见了......”

结果迟迟不见刀落下来,绯腹了一声,要砍就快点,这种等死却迟迟比划着不落刀的滋味你以为很好受么?

“宥文?”好像是跟前高大壮的声音。

宥文听见有人喊自己,以为是幻觉,先是睁开一只眼睛,随后两个小眼立刻瞪圆充满精光:“杜鉴大哥啊?!”

“你小子,怎么在这?差点成了我刀下之鬼!”杜鉴把刀一扔,忙扶了宥文起来。

“呜哇......杜鉴大哥啊,刚才我差点就死了啊!”宥文被吓了两次,这会儿彻底松懈才大哭了出来。

“行了,别哭了,跟个娘们似的,不是没死么!大公子在后头呢,马上就来了,你有事和大公子汇报!”杜鉴拍拍宥文瘦弱的肩膀安慰了一番。

杜鉴身旁的人散开,排成了队给山道照亮,一袭白衣的叶青林骑着马从火光处出现。

他们今夜刚从两川口赶回来,打算回川口县,先是被一伙山匪骚扰,随后一路追来这里,不想在竟这里救了宥文。

宥文看见骑着马赶来的叶青林,立马忘记刚才想要大哭一场的,三步并作两步奔过去跟前,对叶青林大喊:“大公子,快跟我去救吟儿!”

第六十九章 做一个背后的男人

叶青林看到宥文也很意外,再听他惶恐的喊着去救吟儿,忙问:“出了什么事?吟儿在哪里?”

“到了再和大公子解释,在清水亭,快给我一匹马。”宥文眨着眼睛朝黑漆漆的四周张望了一下,没看见自己马,不过,有也应该看不见。

“给他马和火把,宥文你去前头领路!”黑夜中看不清叶青林的神色,但语气明显带着急促和寒意,约莫是想着吟儿在子俞身边,竟然能出事!

有人给宥文牵来了一匹马,一看,就是自己的那匹灵性马,立刻跳跃而上,拿起火把就朝黑暗的山道一路狂奔,叶青林的一队人马在后面紧紧跟随。

跑出不远,又有个岔道,宥文想都没想,就朝右边拐,这应该是第二个岔道。

过了第二个岔道跑了甚久才又见着一个岔道,第三个了,全对!应该快到了,前面能听见水声,这定是门房老衙役说的清水溪,在长满芦苇的溪边摸索了很长一段,才见到一座木头搭起来的桥,小小的木桥只能容一人一马的过去,等一队人马过完,桥也不成了样子。

天开始蒙蒙亮,也只能模模糊糊的看见一些,远处终于出现了一个村落。

都是茅草屋舍,宥文觉得这里跟当初自己的桃源村一样穷,但如今的桃源村早已不是当初的桃源村,家家开始盖上了瓦房,大步流星奔小康,跟这里一比,简直就是一个进化前和进化后。

这个村子看上去怎么也有几百户人家,茅草屋密密麻麻的,也不知是哪一户,宥文只好慢下马来,一户一户的找,这找也是不能家家户户敲门搜查的,如今天尚未大亮,村民还未起身,村里除了狗叫鸡鸣,一点人声也没有,而自己这队人马的动静显的尤其大。

叶青林也觉得不妥,万一动静太大,那户人家听见把吟儿趁天色未亮给弄走了,又不知去哪找。

深入了半个村子,叶青林敏锐的察觉前方有人影晃动,还不止一个,仔细一看又立刻不见,似乎发现了他们而躲躲藏藏。

这必定不是普通村民,若是普通村民,不会这么警觉,那躲藏的身手突然闪现又立刻闪去的这么灵活,一定不是普通人。

叶青林给杜鉴使了个眼色,杜鉴就命人熄灭了火把,朦朦胧胧的天色中,人和马也开始找地方隐蔽。

人太多容易乱,叶青林领着宥文和杜鉴三人摸了过去,方才人影晃动的地方此刻并没有人,但直觉就能感应出来,那些人就隐藏在周围。

“出来吧!”叶青林冷冷的轻喊一声。

周围没动静。

“再不出来,老子烧了这里!”杜鉴忍不住轻声威胁。

这招好使,四周窸窸窣窣出来了五六个穿着夜行衣的人。

“什么来头?大家各忙各的,井水不犯河水,你们要什么你们说,我们只是办点私事。”叶青林对着那几个黑衣人说道,想看清他们的长相,无奈天色太暗,看不清。

“我们只要一个姑娘,不是打家劫舍,这位公子的来意是?”黑衣人中出来一个似乎是个领头的,此刻还很知礼的朝叶青林拱手。

只是这拱手还没放下,叶青林和杜鉴就把刀拔了出来,朝他们冲过去,两个人毫无顾忌的就朝五六个人冲杀,宥文在一旁看的直哆嗦,赶紧找了个角落把自己隐藏起来,他没有刀!

两个人对六个,双方竟然实力相差无几,打到一起随后又弹开,领头黑衣人说话了:“这位公子有事不妨直言,我等并未冒犯,何须下杀手,再打下去,怕是会惊醒这周围的村民!”

“你们要的姑娘,只怕就是我要的那个,不杀,还能坐下来喝茶?”叶青林冰冷的回了声。

“原来如此,那就得罪了,我们主人有交代,必须把姑娘带走,既然这位公子要抢人,就别怪我们出手了!”说着六个黑衣人就围了上来,看来刚才那一阵碰撞,那些黑衣人根本没有出全力。

杜鉴在招架之中抽空吹了声口哨,随后继续砍杀,宥文看的胆颤,虽然看的不是太清楚,但那几人上串下跳的身手,让他很是佩服,特别是叶青林大公子,平日也不见他练功,今日才知道,大公子的武艺丝毫不比杜鉴逊色。

身后传来奔跑的脚步声,宥文转头看去,定是大公子刚才放在外面的人马,这些人要是来了,这战斗就该结束了,里面那几个,肯定不会是大公子这些手下的对手。

宥文数了数从自己眼前晃过去的身影,有十来个,这些人都是从自己被劫的山道上一起跟过来的,那时候自己只顾着急拼命赶路,也没去数过,现在才觉得人手挺足的。

等宥文在心里自己和自己对完话,再往前面看去的时候,战斗果然就结束了。

叶青林的人围成了一圈,把那六个黑衣人裹在了中间,宥文终于放开胆子过去近前瞧瞧热闹。

“把他们带出去村外处理,不要在这里惊动了百姓!”叶青林对杜鉴吩咐了一声。

杜鉴领命,分别两个人扭一个黑衣人的开始捆绳子,直到把六个都捆好,眼神犀利的叶青林突然看见一个黑衣人手腕上绑着的一圈白布条,面带狐疑之色。

“等等!”杜鉴轻手轻脚的指挥着人正要带着那六个黑衣人走,被叶青林喊停了下来,叶青林走过去,朦胧中盯着那个手上绑着白布的黑衣人说道:“你们是庄主的人?”

“这位公子认识庄主?”黑衣人似乎有些意外,黑暗中虽然看不清,却还是转头朝叶青林看去。

“说吧,你们把姑娘怎么样了?”叶青林此刻心情很复杂,这些人右手腕上绑着白布条,是庄主的标识,就是为了避免自己人不认识自己人而错杀,但如今怎么感觉好像是庄主绑了吟儿?

“公子误会了,我们只是奉命来救一位姑娘。”黑衣人说道。

“这么说,是庄主派你们来救吟儿的?不好,刚才我们一番打斗,怕是会打草惊蛇了!”叶青林明白了,这些人是庄主的人没错,但他们也是来救吟儿的,自己差点就把他们给杀了!

“公子知道便好!”黑衣人一直回话的甚有礼貌,此刻才表现出一点不悦的口气来。

“给他们松开!”叶青林对杜鉴说道。

黑衣人一个个甩了甩被绑的酸麻的手,散了开来。

“大公子,现在怎么办?”杜鉴向叶青林请示。

叶青林思索了一下,招手让黑衣领头人过来,轻声道:“不知阁下是否已经查出那姑娘在哪一户人家?”

“前面第二户,刚才我们准备进去找人,就被公子给打断了!”黑衣人指了指蒙蒙中的前方。

“本公子叶青林,庄主的兄弟,方才多有得罪,阁下能否帮青林一个小忙?”叶青林竟然朝黑衣人拱起了手。

“原来是叶公子,久仰,就是不曾见过,得罪得罪,不知公子想要小的做些什么?”黑衣人这才意外的给叶青林行了个江湖礼,竟不知这就是他们的二东家叶青林。

“阁下立刻去那户人家找找那位姑娘在不在,若是找到就送回川口县衙,若是没找到就给本公子发个暗号,本公子的人会隐蔽在周围,有劳了!”叶青林并不想出现在花泣面前,他怕自己一个冲动就会把花泣留在身边,此刻正好让庄主的人出面。

“叶公子的意思是?”黑衣人很是不解。

“本公子不想那位姑娘知道我,此事莫要对人说起,包括庄主,不知阁下可否答应?”叶青林再次向黑衣人拱手。

“当然当然,叶公子既然这么吩咐,在下自当遵命,公子请吧,我这便进去搜人。”黑衣人还了个礼,看见叶青林带着人迅速的闪身不见,才招了招手,摸到前面第二户的人家,小心的翻过了篱笆墙,入了屋内。

屋子很简陋,但房间却有好几间,六个黑衣人把屋子搜索了一遍,没有看到姑娘,只好来到正屋,近了床榻,把刀架在打着呼噜睡的正酣的一个男人身上!

“说,姑娘在哪?”黑衣人刀架在睡着的男人脖子上,那男人就被冰冷的刀给弄醒了。

“谁,谁谁?!好汉饶命!”男人惊慌之中一动不敢动,生怕自己一动,脖子就会被抹掉。

“说不说?”黑衣人把刀紧了紧。

“姑娘?哦,是我那媳妇?不不不在这里!”男人此刻明白了。

“在哪?”

“在山上的石洞中。”男人抖着嗓音。

“领路!”黑衣人话语极短,只想快点找到人。

男人慢慢推开黑衣人的架在脖子上的刀,起身穿好了衣服,领着路朝山上走去。

隐蔽在暗中的叶青林看见他们爬上了山,也在后面紧随。

爬了两三刻钟,拨开杂乱的灌木丛,到了一处山壁,果然见下面被藤蔓遮着的一处小山洞,此时天已大亮,若是天黑,没有人领着,是断然找不到这里。

山洞内隐约躺着个被手脚困住的姑娘,身旁还散落着一些吃食,看起来住在这里有一些日子了。

第七十章 没心没肺遭算计

花泣听见动静,睁眼看见那个男人和一堆黑衣人,嘴里塞着布喊不出声,眼里闪着泪花,以为他们要把自己带去成婚了!

倒了血霉了!

那日花泣在后衙冥思苦想着自己的伟大致富计划,一个婢子前来传话,说子俞在乡下巡视,派了人来接她去一起参谋参谋,花泣想都没想,就从后门上了一顶轿子,抬了许久,确实是往乡下走,开始还以为子俞怎的去了那么老远的地方,可后来自己被从轿子里抓出来,扔给了一个男人,再被男人带到这个山洞藏起来后,她便明白,自己这是着了道了。

那个男人看起来有四十来岁,每日都会给她送饭食到山洞中,再跟她闲聊一番,告诉花泣她是自己花二两银子买来的媳妇,要她安份点认命,不日就和她拜堂成婚,不要再抵抗,不然就只能在山洞里关到她服帖为止,花泣被捆着手脚,嘴里塞着布块,不到饭点不拿开,她连说服男人的机会都没有,也无法自己逃出来,硬是在这山洞躺了好几日,这一日一日昏昏沉沉的,连自己也忘记究竟过去了多久。

这山上就她自己一个人,男人夜晚也不给她点个火堆,估计是怕人看见火光找上来,花泣就在黑暗中一个人在山洞里夜夜惊悚到天亮,每日都要到天快要亮的时候,才能困的坚持不住睡下去,方才刚刚入睡,就被这几个人惊醒,看那些人装扮,定不会是善类,面目也没一个认识,害怕的卷缩在山洞之中。

“姑娘,你起来吧,那些人是来接你的,唉!”男人过去给花泣松开绳子,叹气说道,心里约莫是想着,媳妇没了,银子白白打了水漂,那可是二两白银,自己砍多少柴才能赚回来?

“他们是谁?我不认识!”花泣这会儿比自己独自一人夜晚待在山洞还要害怕,她本就是着了别人的道,才被弄来这里,这些人一看来意就不善,指不定就是害自己人的怕事情败露想来灭口。

“你们自己和她说吧!”男人无奈的对黑衣人说完,出了山洞。

领头的黑衣人上前,对花泣拱手:“姑娘莫要害怕,我们是来救你的,这便跟我们走吧,送你回川口县衙!”

“你用什么证明是来救我的?你们是谁的人?”花泣谨慎了起来。

“这个......我们是谁的人,主人没有指示,在下也不便告知,姑娘只管随我们走便是!”黑衣人感觉有些难办。

“我不走,谁知道你们是不是害我的人!”花泣干脆就坐在那里靠着洞壁,双手抱着膝盖不动了。

“这......姑娘谨慎是有道理的,只是我们确实不是来害姑娘的,若姑娘执意不走,在下只好得罪了!”黑衣人无奈,主人的命令要完成,如果花泣不配合,他们就要强行把花泣抗回去。

“你别过来,再过来我就一头撞死在这里!”花泣一惊,觉得他们果然是坏人,这就要来用强了。

“......”黑衣人不知如何对个姑娘解释他们所属的复杂关系,何况庄主也交代过,不要声张,此刻这姑娘要死要活的,他们还真的不知如何下手。

黑衣人抓耳挠腮,正不知该怎么办,洞外冲进来一人,迅速的朝花泣奔过去。

黑衣人正想拔刀,见那姑娘看到奔过去的人满脸欣喜,才把刀收了回去。

“宥文?!你是来救我的吗?”花泣看见奔进来的宥文,完全松懈下来。

“走吧,我找了你一夜了,还差点丢了命,回去你可得好好犒劳我!”宥文扶起花泣,朝黑衣人点点头,走出了山洞,黑衣人这才松了口气,跟着出来。

原先那个花了二两银子的男人,早跑没影了。

宥文扶着花泣出来,花泣被捆好几日,手脚已经不听使唤,走没两步就摔倒,宥文只好背起花泣颠颠的走下去。

隐蔽在树丛里的叶青林,看见这么凄惨的花泣,怒目圆睁,双手紧握,心里大约是想杀了子俞。

村子里已经升起炊烟,天刚亮,田地里就开始有村民勤劳的下地干农活了,黑衣人为了不那么显眼,一个个在树丛里就把身上的夜行衣脱了下来,露出里面的寻常衣衫,这才朝一路颠簸着下山的宥文跟去,他们受命要把花泣送回川口县衙,此刻也不敢跟丢,怕再出什么意外。

“宥文哥,谢谢你!”花泣在宥文背上说道。

“你这丫头,谢我作什么,你要是不见了,你哥秦书玉得杀了我,为了我的小命,我当然要保护好你!”宥文喘着气。

“好吧,不谢你,你是什么时候从宁阳城赶回来的?”花泣原本算着日子,无奈自己在山洞中混混沌沌的过了不知道多少时日,如今已经算不出来了。

“昨日,一回来找不着你,就在街上刮了一整日街皮,然后连夜从川口县赶到这里,路上还差点让贼匪给杀了!”宥文说几个字就要喘几口,背上的吟儿最近是长胖了?怎的感觉都背不动了!

“啊?大胆的贼匪,回去我一定让子俞好好安排剿匪去!”

“行了,你先把你自己的敌人给剿了,再谈剿匪的事,你知道你给谁害的不?”宥文对花泣没心没肺的很是有意见,这样的丫头不被人算计,谁被算计?

“大约知道一些,回去此事定是要查个清楚的,放心吧!”

下了山,宥文才精疲力尽的把花泣放在地上,在那几个脱了黑衣的黑衣人护送中离开了清水亭。

花了二两银子的买了花泣回来做媳妇的中年男人,落在了叶青林手里。

就黑衣人在山洞劝说花泣的空隙,中年男人跑下了山,怕一会儿那些人找他麻烦,然而想的很美却没能溜掉,在半途中就被隐蔽在树丛里叶青林的人给逮了起来。

审了几下,发现这个中年男人一点用处都没有,纯粹就是被人坑了还喜滋滋的那种大傻龟,那些卖媳妇给他的人,压根他就不认识!就如同一个路边挑着担子卖白菜的人问他要不要菜?他就说好吧,来两斤!

叶青林让杜鉴把人放了,那中年男人竟然还问叶青林要讨回二两银子,杜鉴一抬大脚就给中年男人的大屁.股盖了个印。

子俞领着衙役找了一日一夜,等见到花泣憔悴的被宥文带回来,停在县衙大门口的时候,子俞空洞无神的双眼从未有过的湿润,一夜之间,他那绝美白净的脸上就长满了胡渣,看起来比花泣还要憔悴。

花泣看见站在门口憔悴成这样的子俞,心里不知为什么就没来由的疼了一下,远远的沙哑着嗓子轻喊了声:“子俞!”

子俞没有说话,快步来到花泣面前,伸出细长白皙的手,缓缓的抚过花泣脏兮兮的面颊,拨顺花泣披散的乱七八糟的乌发,随后就把她搂紧在自己的怀里,他很害怕也很自责,以为吟儿天不怕地不怕的危险就不会对她靠近,这次当真是侥幸,如果......没有如果,子俞不敢去想,只想好好抱着花泣,才真真实实的觉得她已经回来了!

子俞一路搂着花泣进了后衙还不愿意放手,直到婢子提来了洗澡水,才不情愿的站在关闭的房门外,等着花泣洗漱完出来。

宥文过来,疲惫着神情朝子俞拱手:“二公子!”

子俞这才把一直对着房门的身子转过来,堪堪收起了愧色,挤出一抹微微的笑意说道:“宥文,辛苦你了,昨夜你该喊上子俞一起去救吟儿的!”

“是,二公子,昨夜......二公子还在外面寻找尚未回衙,宥文一时心急,就自己去了。” 宥文心喊着,我昨夜哪敢大张旗鼓去找你?等把你找到了,都该天亮了。

“子俞谢过宥文兄弟了,不知抓到那贼人没有,他们把吟儿害这么苦,子俞断不能就这么放过他!”子俞面色一冷,疲惫的双眼闪过锋利。

“贼人?二公子说的是买了吟儿去的那个男人么?”

“当然,若不是有贼人抓了吟儿去,吟儿怎会去那么远的乡下地方!”

“二公子......”宥文犹豫了下,看来子俞还不知道,弄走吟儿的是他自己后宅的人,这事,宥文不好乱说,他还没跟吟儿商量过,要说也要等吟儿去先开口,他毕竟是个下人,不好对主子指摘。

“怎么了?宥文兄弟不必有顾虑,知道什么你就说,子俞定会为吟儿做主,若你不肯说,只会包庇贼人,吟儿日后还是会有危险,你想看到这样么?”子俞看宥文欲言又止的,感觉他定是知道些什么。

“好吧,二公子,宥文说了,你可别认为是宥文为了帮吟儿才刻意针对谁,我只说实话。”宥文知道自己毕竟是吟儿这面的人,和安氏对立,怕就怕子俞会以为他是为了帮吟儿,而故意诬陷安氏。

“但说无妨,若连你都不信,子俞还敢说自己相信吟儿么?”子俞满意的点点头。

“是二公子的夫人,安氏!”宥文凑近子俞耳边小声的说出来。

“果真如此?枉我可怜她才留了她下来,哼!”子俞眼里怒气迸发。

“宥文不要乱说,和安妹妹没关系!”不知何时,花泣竟然已经洗好站在了子俞和宥文身后!

......

第七十一章 放开那些影影倬倬

庄主明泫和自己下了盘棋,觉得甚是无趣。

房门敲响,进来了一个年轻的驿卒,上前恭敬的行礼道:“庄主,事情已经妥当!”

“哦?这么快?不过一日就找到了?”明泫放下棋子,抬手理了理宽袖,对自己属下的办事效率很满意。

“是的庄主,只是凑巧,也幸好赶去的及时。”驿卒得了主子的夸奖,心里很高兴。

“在哪里找到的?”明泫转过身来,脸上带着笑意。

“清水亭,离这里三十里路。”

“嗯,你们是如何找去那里的?”

“昨日我们将人散开在城里暗中搜索,没打听到哪户人家多了女子,却意外在一家红喜铺里听到掌柜的和伙计谈话,催伙计赶做买主定做的嫁娶喜妆,我们便顺着这个路子,一家家喜铺去打听,问到前些日子有个清水亭的樵夫来买了一身女子的嫁衣,原本这也算不得特别,但那掌柜的说,那樵夫穷的叮当响,却对女子嫁衣不议价,不想定做,估计是不知道尺寸,当场着急的随便买了一身就走,卑职便派了几个人去那里查探,同时在其它地方也派了人,只有清水亭的人把那姑娘带了回来,确认过了,就是县衙寻人告示上面的姑娘!” 驿卒把昨夜自己怎么安排的详细情况对明泫一一禀报。

“嗯,做事算是周全,没有拖泥带水,给兄弟们每人发五两银子,去歇息吧!”明泫点头,表示极为满意。

驿卒刚走出房门没多久,叶青林就回来了。

站在庄主房门口,打算进去和明泫聊聊自己打探来的情况,抬起了手打算敲门,犹豫了再三,又放下,转身下楼出了川口驿站,一个人漫无目的的走在街上。

吟儿的事情,庄主走在了他前面,叶青林觉得自己还是在路上碰巧才知道吟儿有事,而庄主已经早就布置好寻找吟儿,似乎庄主对吟儿已经不止是抱过她想负责一下而已,庄主或许开始用了心。

叶青林心里有些苦涩,明明是自己的妻子,好端端的突然就离开了他,然后去找了他的二弟子俞,换了别人,或许他不会相信,但那个人是子俞。

当她身处危险之地,在她身边的不是自己,而是她自小一起长大的信任的宥文,还有只几面之缘的庄主明泫,不动声色的就把一切安排妥当将她找了出来,如今,就算自己有心想要守护,吟儿也不再需要他。

没有了自己,她的身边一样不缺人守护,有庄主这样的靠山保护着她,自己已经显得很多余,又何必再往前凑!

如果真是这样,那自己就该放下了,原本自己也不是个优柔寡断的人,以前的叶青林,是看透俗世万物,什么都不在乎的叶青林,不知道为什么遇到了吟儿就开始变成这样,吟儿已经不在属于他,她的事情自己没有理由再管,人活一世,总不能这么一直纠缠着,再去给离开自己的人造成困扰,那一道心结束缚了自己这么久,该是时候彻底的破开放手了,吟儿有她想要的生活,且各自珍重吧!

走进了一家酒肆,在固定的位置坐下来,上茶的伙计热情的给叶青林斟了一碗茶后,没有立刻走开,顺带无声的塞了一张字条过去。

叶青林冲伙计点头,用宽大的袖摆遮住,看了一眼字条的内容,是宥文送来的,说吟儿已经安全回到县衙,让叶青林放心。

叹出一口气!

曾经已成过往,再美好也抵不过她的遗忘,自己的躯壳早已不知丢弃在何处,只剩一缕空虚的灵魂尚在这世间游荡着。

从窗口看下去,下面街道上摆着小营生的庶民百姓,迎来送往,眼笑眉飞的招呼着,有期待有满意有失望,转脸还是会灿烂着笑容去迎下一个光顾他们生意的人。

人这一辈子,会有不同的人从自己生命里路过,也会路过在别人的生命里,留下那些影影倬倬,有心抓住,却如同泡沫,再慢慢淡淡化而去。

缘分这东西,来的突然,去的太快!没能细细看清,就烟消云散。

招手喊来伙计,附耳对伙计轻声道:“告诉宥文,以后不用再给本公子传信了,留在那里照顾她便好。”

伙计记住了叶青林的话,拱手点头轻步走开。

喝下桌上那碗苦涩的茶汤,苦意更苦,涩意更浓,叶青林想着,以后自己不会再需要喝这么苦涩的茶汤了!

回到川口驿站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上楼来到自己的房门口,就见庄主明泫站在那里等他。

“落弟用过饭否?”明泫一看见叶青林,就满脸关切的问道。

“谢庄主关心,青林刚回来,尚未曾用饭。”叶青林拱手淡淡的答道。

“一起吧,我叫了酒菜,走,去我房里。”明泫也不等叶青林回答,就拉上他去了自己的房里。

庄主走在前面,身长八尺有余,锦衣飘逸,风度翩翩,比起走在后面的叶青林的气质丝毫不落下风,两个如此俊美的公子在楼上回廊中走在一起,引来楼下一众赞美的目光。

“刚叫伙计端上来的,还热着,都是落弟爱吃的菜,先垫垫肚子,一会儿再和愚兄喝两杯。”明泫斟了两杯酒,给叶青林推过去了一杯。

“敬庄主!”叶青林没有吃东西,直接端起一杯酒就喝了下去。

“落弟今日为何郁闷寡欢?可否对愚兄道上一二?”明泫看叶青林喝酒的样子,觉他好像有心事,晌午时分明明看见他的影子站在自己房门口,没有进来就离开,这个落弟,是越来越难猜透他的心思了。

“谢过庄主了,青林无碍,只是想把这边的事情尽快处理,回宁阳城办一些私事,再去一趟帝都,请示庄主安排。”叶青林给自己的酒杯里又斟满一杯,独自饮下,宥文带过来秦书玉的书信,说来福抓到了,没审出什么,叶青林总觉得来福太过狡猾,秦书玉可能应付不来,自己要抓紧赶回去才行。

“若落弟有私事需要办,这边自然可以另行调整,不知落弟的私事可需要愚兄帮忙?”

“多谢庄主,青林自己可以处理,倒是这边,不放心庄主在这里!”叶青林想到这里的复杂,有些忧心。

之前庄主明泫在两川口被一路被追杀出县外,来到这里后,叶青林本不让明泫再出面,岂知明泫却把他自己放在了明面用来掩护叶青林,反而这些时日出奇的风平浪静,没有见到暗中的人动作,也不见明面有谁骚扰,叶青林也是不解。

“嗯,落弟无须担心我,你跟我说说两川口的情况,好派人去接手!”明泫又给叶青林斟了杯酒,端起自己的酒杯碰了下叶青林的杯子。

“青林前去两川口,来来回回逗留了几日,不见有人,大约是那些人并未发现我们的地方,只是为了保险起见,那处地方应该有所掩护,以防万一!”

“落弟说的是,这事愚兄也想了一下,打算将那处地方圈起来,修建个庄园,前院用作客栈,这样人来人往隐于闹市,也就不会那么显眼,落弟以为如何?”明泫说着便从宽袖里取出一张纸,递给了叶青林。

“这......庄主想的周全,如此甚好,有了这一纸朝廷颁发的用地文书,自当没有人再敢觊觎。”叶青林看着手里的那张轻飘飘的纸,感觉份量很重,庄主果然是庄主啊,连那块地方的批文都弄下来了,只要到时庄园建好,去川口县衙补立个地契屋契,就再也没有外人能进去。

“修建庄园这事,我会去安排,落弟尽管去办你的私事,愚兄等你回来!”

“那一里外的铜矿......庄主打算如何处理?”

“已经圈在里面了,到时会让工部的人过来开采,免得万一被有心人污蔑我们私采铜矿,划好地方给户部,采完他们就会撤走,以后也不会有人再来打铜矿的注意!”

“这自然甚好,庄主万事小心,之前那些追杀庄主的人虽然有可能只是凑巧,但也不能不防着是那边的人,不然青林走的不安心!”

“落弟放心吧,你去查探的这些时日,愚兄已有所准备,不管上次是不是凑巧也好,这次想要翻起大浪,他们也要付出点代价!”明泫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倒让叶青林觉得放心不少。

“有个事要庄主留心些,这里两国交界,杂乱无序,时常有贼匪出没,青林回城之时就遇到过一帮,日后运送辎重去两川口要当心些,钱财事小,闹大了引起别人的注意就会有些麻烦!”

“嗯,这个以前我也听说过,贼匪在我们眼里虽鄙夷不屑,手里也不堪一击,但却容易逃进山里躲藏,找起来也是费劲,等没有防备之时又出来滋扰一番,想要杀光也难,就如同个臭苍蝇般让人生厌,只能另想办法。”

两人谈到很晚,直到桌上两坛子酒见底,叶青林才回去自己的房内。

喊来杜鉴吩咐他收拾好细软,安排近日内动身回宁阳城。

第七十二章 得饶人处且饶人

宥文去川口驿站找叶青林,才知道他们已经走了。

竟然没有留下任何书信,出来街上的时候,有个人凑过来和他说,叶青林交代以后不用传信给他了!

宥文百思不解,这些人的想法怎么都琢磨不透?吟儿明明知道安氏害了她,还不让说,他就因为怕吟儿日后在县衙后宅待着,还会再次遭人算计,才来找叶青林商量,看看叶青林能有什么好办法,帮吟儿出出主意,结果来了这里,叶青林葫芦里的药,比吟儿的更难琢磨。

一个人低头走在街上,思考着这些人怎么好像跟自己不是活在一个世界?对啊,就不是在一个世界。

正想着是自己的问题还是别人的问题的时候,迎面撞上了一捆柴。

“哎呀!哪个不长眼的,想撞死老子?”宥文差点被柴火枝杈给插瞎眼,原本心情就不咋地,张嘴就咒骂了出来。

“对不住对不住,老朽没看见,公子莫怪!”柴火后面主人的声音。

宥文一听,一把推开比人还大捆的干柴,看见果然是借柴房给他住的那个老头子。

“老头?你不是没柴卖了么?怎的又干起来了?”宥文似乎记得那日找吟儿的时候,路过老头那个破院子,还进去跟他聊了一会儿,老头子说没柴卖了。

“宥文公子啊?抱歉抱歉啊,刚才老头不小心,差点撞伤公子。”

“嗯,没事儿,你这才几日又有柴卖了?”

“是啊,那个樵夫又给老头子送柴来了,说是媳妇没了,原本还要请老头我去喝喜酒的,泡汤了,老头子这才有柴卖。”

宥文没理老头子,直接回了县衙,娘的,合着花二两银子买了吟儿去清水亭当媳妇的就是那个给老头送柴的樵夫,自己那日怎就没有过过心呢?还好吟儿找到了,不然得抽自己两巴掌,这么重要的线索,都不知道好好分析,这日后还怎么在吟儿身边当一个称职的好保镖!

“宥文,过来!”原本打算回房,刚过回廊就被花泣给叫了去。

宥文走过去花泣的屋子问了声:“吟儿,何事?”

花泣在书案前朝他招手示意他近前,拿起几张纸,指着上面说道:“你帮我算算,这全县的百姓,若是三户一头牛,每户一担稻谷种粮,一家十五口人以上按两户算,这整个川口县务农的百姓一共需要多少,去找主簿要户籍,城里人口不算,只要各乡各亭的,慢慢算,不急,算出来再拿给我。”

宥文点头,把纸放回书案,见吟儿今日气色倒是不错,一身云白襦裙,挽着发髻,宽大的袖摆被卷到手臂上,估摸着是怕写字让墨给染了,一点没有女子该有的矜持娇羞,来了这里总是见她在屋里写写画画,也不出去跟人走动,或者如后衙那些女人般想尽法子去讨好子俞,这吟儿到底图什么?

“想什么呢?”花泣见宥文久久站着不动也不说话,抬头问了声。

“吟儿,你老实和我说,为什么不跟二公子说清楚你被人算计的事,把安氏给揪出来,你这样住的安生么?”宥文对此事非常介意,愤愤不平。

“额......得饶人处且饶人......”

“得了吧!就你?我宥文吃了二十年的屎......啊呸!二十年的米还不知道你?你是那么容易让人欺负了还帮着说好话的人?”宥文总骂别人吃.屎,这习惯一下没该过来,自己给吃上了,但他一听就知道花泣在骗他,花泣的性子,从不喜欢掩饰自己,被人打一巴掌,得打回两巴掌那才叫打平。

“行行行,你是猴子你聪明,满意了?走走走,去找你的主簿查户籍。”花泣不想继续说下去,知道骗不了他。

“哼!不说拉倒!我有个事,你肯定感兴趣!”

“说说看?”

“这次我回宁阳城,听到了件很有趣的事,你把你的心里的小九九告诉我,我就和你说!”

“不想活了?”花泣作势要把手里吸饱墨汁的毛笔扔过去。

“行行行!你是大爷!好吧,我听流云说,庄暮因怀上孩子了!”

“......”花泣抓着毛笔的手,微微抖了一下。

宥文拿着那几张纸,到前院找主簿去了。

花泣看宥文的身影消失在门口,才暗自叹了口气。

庄暮因怀上了孩子,叶青林和庄暮因好上了?!

看来自己的离开倒是成全了庄暮因那个女人!这样也好,叶青林心有所属有所依,后宅不空虚,不会再为自己的离开难过,如果他高兴,娶多少个,怀多少个,随他吧!如今自己不过是个被休出府的弃妇而已,连吃醋都没有资格!

虽然知道要这么想,但心里的闷痛还是一下就撑的满满的,别的女人怀上了她深爱的夫君的孩子,哪怕那个女人是个名正言顺的,也不可能不去在意,来川口县的这些日子,没有一刻不想念叶青林和她的儿子,如今宥文好像一棍子就要把她打醒,她已经不是从前那个叶青林宠爱着的吟儿了。

回神看看眼前,罢了,手伸不了这么长,自己在这县衙后宅还乱着呢!

宥文说的那个安氏,她怎会不知安氏想害自己?连那传话的婢子,后衙的那个老婶子,她通通都打听过了,就是不戳破,不是不想,是不能。

昨日子俞听宥文说到安氏,虽然花泣突然闯出来说不关安氏的事,但子俞是绝对相信宥文的,也认为花泣是为了息事宁人,才不追究,还和花泣谈了好一阵,花泣只说,安氏没有错,她只是好心帮自己牵线找户好人家,是自己不小心上错了别人的轿子,不能怪安氏云云,子俞看花泣如此帮着安氏说话,还一再坚持,只当她是心地善良,也只好顺着她,她觉得舒服就好,反正日后这后衙,子俞是会自己时刻盯着了。

花泣是绝对不希望安氏就这么被灭掉的!

安氏是子俞的正房夫人,有她在,子俞的后宅就有主母,自己才有理由拒绝子俞一直不停和自己提议成亲的要求,若是成亲,子俞定不会亏待她,让她屈于人下做个侍妾,安氏是花泣最好的借口,倘若安氏走了,后宅主母一空,自己拿什么理由去和子俞说不要成亲?到时候圆不了谎,自己要么就是答应,不答应就会让子俞怀疑自己的来意。

她的心里,叶青林总是挥之不去,那个她心心念念的夫君,永远都是她的夫君,这一世都不会改变,光阴流逝不会让她淡忘叶青林,只会随着时日越久对他越是思念,她不会答应和子俞成亲。

不是子俞不好,而是她心里再也装不下别人。

“姐姐!”

门口有人敲门,花泣抬头,是安氏站在那里。

“进来吧!”花泣微微笑着,朝安氏点了点头。

安氏进屋,就转身关上了房门,随后近前就跪在地上,手里握着绣帕贴着地面给花泣瞌了三个头。

花泣并不意外,走出书案,上前扶了安氏起来,见这安氏一夜之间倒是憔悴了好许,今日不见大红大绿,一身素衣,也没有满头珠钗,只是用个银簪随意挽了一头长发,这样看上去,反而比往日年轻了许多。

“安妹妹不必如此,同是女子,我理解你的难处!”花泣把安氏请到凳前坐下说道。

“安氏不配做人,害了姐姐,姐姐还不计较,姐姐如此宽怀,安氏......无地自容!”安氏一边说着,一边拿着绣帕抹泪,看那样子,倒是真心实意的认错。

“安妹妹,既然你如此说开了,那花泣今日也跟你好好谈谈。”

“姐姐有什么吩咐尽管说,日后,安氏定唯姐姐马首是瞻。”

“安妹妹在子俞的后宅是一房主母,日后当有主母的大量,切不可再做如此幼稚的事了,花泣敬妹妹不易,也不想安妹妹因为花泣而离开这里,子俞那里,安妹妹放心,只要日后安妹妹行事本份,子俞的县令夫人永远都是安妹妹。”

“姐姐训诫,安氏记住了,可是安氏有一事不明,不知当不当问。”

“安妹妹有话不妨直说,花泣喜欢坦荡之人。”

“姐姐千里迢迢来到这里找子俞,又不贪图正房之位,是为了什么?”

“问的好,安妹妹就是不说,花泣也是要和安妹妹推心置腹谈一谈的。”

“谢姐姐不怪罪安氏鲁莽冒昧!”安氏说着就伸出手来握住了花泣沾满墨汁的手,暗道这花泣当真是好人。

“我花泣与子俞是好友,与叶青林成亲之前就时常一起谈论诗赋品茶寻韵,这个安妹妹以往也定有所耳闻,我夫君叶青林也是知道的,夫君......如今已经不是了,我与叶青林走到了尽头,无颜回乡见父老,又无处可去,这才来找子俞这个朋友投奔,算是寄人篱下,从未妄想与子俞成婚,更不会去夺妹妹的正房主位,或许我这么说,安妹妹大约不会相信,还有一些原因,我说出来,安妹妹就该信了!”花泣抽出手,轻轻拍了拍安氏的手背。

第七十三章 飙起戏来 连自己都相信了

“姐姐请说。”安氏巴不得能为花泣做点什么,这心里才能踏实,不然她老感觉天上掉的馅饼有点虚。

“以前子俞帮过我许多,这个大约你没听过,就我那嫂子流云,她以前是侯府的下人,安妹妹应该是认识的,那时候流云身怀六甲夜里腹痛难忍,有流产征兆,我哥他们时常又不在家,那日痛急欲去医馆,花泣独自一人在街上找不到轿子来抬,幸好子俞路过,帮忙喊来轿子,抬了流云去看郎中,才保住了我哥的这个孩子,妹妹不知道,这个孩子对我们家有多重要,要是没了,我死也无法向我哥交代,子俞等于是救了我一命呢!”花泣觉得自己现在编起瞎话那是溜溜的,但这实际上也不算是瞎话,确实是有这么回事,只不过半真半假自己添点油加点醋而已。

“夫君一向对人都愿极力相助,这事大约在夫君子俞心里也就是举手之劳,想不到姐姐竟将这些恩义记在了心里,姐姐当真是有心了。”

“这只是当中的一些例子,我与子俞多年来相知相交,都只是彼此拿对方当成朋友知己,如果不然,我又如何会嫁给叶青林?如今子俞收留了我,对于我又是一份恩情善意,我便想着,待在子俞身边一段日子,帮助他把川口县理一理,当官不易,子俞没有了靠山,一切都要靠他自己,我只想着减轻他的负担,权当是对他的回报,等他稳定了我自会离开,安妹妹能否答应我,不要将此事告知子俞?”

“姐姐原是在帮助子俞,是安氏小肚鸡肠,原本作为子俞的正妻,这些应该是我要分担的,可我却什么都不懂,什么都帮不上,还差点把姐姐......”安氏没想到这花泣竟然是为了报恩而来。

“安妹妹,以后我们就当个真正的姐妹,莫要把我当外人,你无须自责!”

“姐姐从此以后就是安氏的亲姐姐,安氏都听姐姐的,但倘若夫君子俞想留下姐姐成亲,姐姐可怎么想?”这个事情,安氏最担心,就算花泣不想和子俞成亲,子俞那关恐怕也过不了。

“子俞那里,妹妹就放心吧,我花泣和他这一世都只会是朋友,只要妹妹安心待在后宅,不自拆墙角,子俞这么善良心软的人,断然是不会逐了你出去,只要不离开,妹妹有的是时日和子俞慢慢培养出情义,你说是么?”

安氏听到这里,已经确信,花泣是打算放过自己,和自己交好,原本还以为花泣这次回不来,结果又被好好的救了这里,惶恐不安的过了一夜,子俞也没有叫人来给自己送休书,遣了人偷偷打听才知道,是花泣给自己求情,今日这一番话谈下来,彻底打消了她的顾虑,想到这里,又起身走到凳外跪了下去:“安氏谢谢姐姐大恩大德!”

花泣连忙也起身前去扶了安氏起来:“安妹妹,你又拿花泣当外人了,见外了不是?花泣还有一事想请妹妹帮忙呢!”

“姐姐尽管吩咐!”

“这后衙的另外两个,就是王妹妹和唐妹妹,花泣想请安妹妹好好管着,以后莫要干傻事,耽误了我协助子俞处理政务,这子俞升官了,你们也荣光不是么?还有,宁阳城府里老夫人臻氏那,安妹妹知道怎么回话吧?”花泣担心自己的儿子,这安氏倒是可以好好用一用。

“安氏明白了,姐姐放心!”

......

宁阳城叶府里,臻氏坐立难安。

管家来福不见了十来日了,到处找都找不到,府里的下人都说没见过,好端端一个人凭空就消失了。

来福也只是个下人,臻氏当然不是个体恤下人的好主子,只不过来福对叶府来说有点重要,他知道的太多,就怕是落在了谁的手里。

臻氏最怕的就是来福落在叶青林手里,这几日也忙着暗地里遣人查探叶青林的行踪,回来都说叶青林不在宁阳城,如此看来,来福不像是被叶青林抓走的,料想也是,来福做事这么周全,叶青林也想不到他一个下人那里去。

但来福就这么无端端的不见了人影,这也定不寻常,也不知是自己死在了外面还是落到了哪个仇家的手里,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总要找出来。

臻氏正烦闷着,就有人送上门让她出气。

婢子进来禀报说庄暮因来请安,人就在院外,臻氏一脸厌恶,还是让婢子叫她进来。

“庄氏给母亲请安,敬叩母亲福安!”庄暮因脚步轻盈的步至跟前行礼。

臻氏冷笑看着庄暮因,发髻盘的端庄,头上还比往日多了几个金簪,一身宽松华服,颜色也选的比以往深沉,不过是为了掩饰她日渐凸起的肚子。

庄暮因确实怀上了孩子!

不过不是叶青林的,她的肚子是楚天易搞大的!

人心的东西最难琢磨,之前因为城外田庄的事,求到了郡守府楚珩那里,因为叶氏没了侯爵,这个郡守大人正眼都不瞧她臻氏一眼,还是因为庄暮因和楚天易的关系,才见到了楚珩的本尊,结果事情没办成,却让庄暮因和楚天易勾搭在了一起。

话说那日臻氏路过庄暮因的院子,见里面灯火通明,还有嬉笑打闹声,便入内去看看究竟,想着这庄暮因在这府里活的竟如此逍遥,还有心情玩乐,进去一看,庄暮因和一个男人滚在了一起,开始以为是叶青林,臻氏有些难为情,正欲转身离开,那榻上的男人抬起头来,才发现是楚天易。

这一发现可不得了,臻氏差点当场就笑出声来,多好的事啊?这算是楚天易落在她臻氏手里的把柄了吧?叶青林若是知道了,不得把他这个郡守府的楚大公子剁成肉酱?

那日臻氏不仅不回避,还坐了下来,想和楚天易聊聊这等好事,岂知楚天易完全不把臻氏的态度当一回事,大约是觉得有自己有老子郡守大人罩着,这区区叶府也拿他没办法。

臻氏也不理论,原本身为叶府的当家主母,撞破这种事,头一件事就是要把庄暮因沉塘洗罪,好维护自家门风,但那叶青林不是她臻氏的亲儿子,甚至还是死对头,这事她还就是不想管,他叶青林那房的事,就让他们去闹个你死我活,臻氏乐得看好戏。

臻氏看着眼前的庄暮因,就这么一直盯着她轻蔑的冷笑,许久才叫她起来。

“庄氏啊,几个月了?”臻氏冷笑着假惺惺的关怀。

“回母亲,......快三个月了。”庄暮因低头轻声答着,她也在为此事害怕,没想到楚天易这么难缠,日日不是仗着叶青林不在就从后门溜进来来自己院子,就是唤了婢子来叫她出去,这么一直私通下来,不怀上也难。

没怀上的时候还心存侥幸,当初庄暮因只是为了在臻氏面前能露个脸,和楚天易搭好关系,让臻氏觉得她有用,然而楚天易是个情场老手,哪有那么容易被一个女子给利用,直到庄暮因孕吐太过明显,她才开始害怕,这事,臻氏倘若肯管,估计她庄暮因还能留一条命,若是不管,迟早被叶青林发现,死期不远。

“还没三个月不显肚子的,何苦这么如临大敌的?”臻氏看庄暮因那一身深色宽裙就觉得好笑。

“母亲救救妾身吧!”庄暮因立刻就又跪到了地上,叶青林总会回府的,怕的就是那一天。

“庄氏你这说哪里的话,事情是你自己搞出来的,能救你的也是你那个情郎,本夫人又能做什么?”臻氏一脸别有用心的笑意。

“母亲慈悲,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妾身如今一身两命,求求母亲了!”庄暮因一遍遍磕头。

“你以为叶青林会听我的话?”臻氏有些烦躁了。

“我夫君叶青林的儿子在母亲您的手里,他必定会听您的话,母亲救我!”

“嗯,你说的倒是有道理,只不过,叶青林能不能听我的,这和救不救你又有什么关系?你们那房的事,本夫人没那闲情去插手。”臻氏哼了一声。

“母亲此言差矣,想那二弟子俞,他的会元是怎么来的,母亲难道忘了吗?”庄暮因心里也有气,臻氏过桥拆板,利用完了她爹庄柳奚,如今见死不救。

“哟!教训起本夫人来了,你这荡.妇,本夫人没有叫来叶氏族老把你沉塘,就已经是报过你爹庄大人的恩情了,何况你以为,当初不是因为子俞,你区区一个庶女,能进得来宣阳候府当一个堂堂大少夫人?还有你以为本夫人送去给你爹的银子是白送的?如今还有脸来跟我谈子俞的事!到底谁欠谁的你算清楚了么?”臻氏一拍桌子,站起身来,伸手指着跪在地上的庄暮因喝斥。

跪在地上的庄暮因知道臻氏是不能指望了,眼里含着泪,自行起身,一言不发走出了臻氏的院子。

臻氏见庄暮因竟然连告辞都没有,越发的气愤!

庄暮因一路失魂落魄的走回自己的院子,叶青林就算回府,也从不来她的院子,自是看不见她的身形,但不会听不见传言,臻氏不能帮她,如今就只有找楚天易,或许他能看在孩子的份上,带自己离开叶府。

怪只怪她庄暮因当初一边想着和楚天易逢场作戏,一边又沦陷在他的花甜言蜜语里,谁让她从未感受被男人呵护的滋味呢?

若楚天易愿意带她离开,她发现自己其实还是挺愿意嫁给楚天易的。

第七十四章 头顶一片绿油油

叶青林返回了宁阳城,没有回叶府,而是直接去了关着来福的那个黑屋子。

秦书玉和峻山已经在这里轮班守了十来日,这来福不是个好对付的,见到叶青林回来,两人才松了一口气,这些日子可把他们给担心坏了,臻氏满城掘地三尺找来福,他们生怕臻氏一不小心搜到这里来,怕是要硬抗着上,如今这主子一回来,瞬间感觉有了安全感。

“大公子!”秦书玉和峻山连忙上前拱手恭敬的请安。

“嗯,来福审的如何?”叶青林在秦书玉准备好的椅子上坐下。

峻山把来福揪了进来,一脚踹在地上,来福睁着两只猪眼,看见眼前的是叶青林,顿时一缩,暗道完蛋了!

“大公子,连着审了多日,这来福就是不松口。”秦书玉看见来福就有气,每次审他,都不说实话,把秦书玉忽悠的晕头转向。

叶青林毕竟是主子,犀利的眼神扫过去,来福不自觉的就打了个冷战。

“是要你自己说呢,还是本公子动手?”叶青林冷冷的说了句。

“大......大公子,来福在叶府鞍前马后,当牛做马几十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求大公子放过我这个奴才,来福就是个跑腿的啊!”来福知道今日怕是躲不过了,叶青林没有秦书玉他们那么好忽悠。

“你以为本公子是来听你废话的?”叶青林坐直身体,端着扶手,让人觉得他随时会起身过去杀了来福。

来福见叶青林动了一下,幸好是跪着,两腿不停抖动,不然铁定是站不住。

“大公子,来福以前是替您的父亲老侯爷办事,如今是老侯爷去了,奴才不得不听命于臻氏,老奴知道大公子不喜臻氏,只是奴才也没有办法,这一切,都是臻氏指使老奴干的,老奴冤枉啊!”

“说说吧,臻氏都叫你干了些什么,说的本公子满意了,指不定放你一条狗命!”叶青林玩弄着自己修长的手指,声音很轻,却让来福很惊恐。

“这......来福在府里几十年,为主子办的事琐碎如毛,老奴......也不知从何说起!”来福想着,该不会连每日采买自己打了补头的事都要一一说出来吧?

“嗯,那就让本公子来提醒下你,我儿子在哪?你替臻氏派人去帝都干什么?隐瞒一个字,本公子现在就砍了你去喂狗!”

“大公子饶命,老奴说!臻氏让老奴派人去帝都给薛公公送信,信的内容老奴不知,不过臻氏有口信,让老奴派去的人给薛公公带话,把小公子送到她们原先说好的地方,那个地方在哪里,臻氏没有告知老奴,大公子体谅,老奴真的只是跑腿,臻氏不会对老奴说的太明白。”来福使劲磕头,他知道自己这样说,叶青林不会满意,但他确实只知道这些。

“你是说,本公子的儿子在帝都薛公公的手里?”叶青林一个激灵。

“千真万确,小公子是老奴派人送去的帝都,被薛公公派来的人接过去,老奴就再没见过了。”

“你们如今是怎么联系那个薛公公?”叶青林握紧拳头,暗道等儿子找回来,臻氏就活到头了。

“帝都西城九龙巷,那里有一处民宅,我们就是将小公子送去的那里。”

“可是这上面的民宅?”叶青林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是帝都抓到的那两个杂役手里搜来的。

秦书玉拿过去给来福瞧了一眼,来福点头称是。

“你说的这些,对本公子没用,那个小太监已经死在了本公子手里,这些早就知道的事还用你来说么?拖出去,剁了!”叶青林不耐的给秦书玉使了个眼色。

“大公子!大公子等等,我知道在哪里能联系上薛公公!”来福吓尿,此刻才不管他是忠于谁,吃谁的饭,只想说到叶青林满意,保住自己老命要紧。

“说吧!本公子没工夫跟你耗,要么说,要么死!”叶青林挥手让秦书玉退开。

“帝都西城八方客栈,是一处民宅改成的小客栈,那里临街的一间天字号房,只要夜里把对着街上的那面窗户打开一半,就会有人前来!”来福说的,便是子俞去帝都赶考时,住的那间八方客栈,子俞当时还以为自己好运,花十两银子能从别人手里换来天字号房,实则,一切动作都让人尽收眼里。

“画路线!”叶青林冷冷的说了三个字。

叶青林带着秦书玉和峻山匆匆出来,手里拿着来福画好的八方客栈的路线,决定立刻启程去帝都。

峻山备好了马,秦书玉把自己人给叫了来,一共二十几个,临上马,秦书玉上前想和叶青林说什么,欲言又止。

“有话便说,何时学的如此婆妈!”叶青林看了秦书玉一眼。

“大公子......不回叶府么?”秦书玉小声问道。

“回去做什么?”叶青林抓起缰绳,就要刺马。

“庄暮因怀孕了!”秦书玉看叶青林要走,一着急,话也简短了。

“你说什么?”叶青林瞪大眼睛,似乎听到天方夜谭。

自己几个月没回去,头上顶了一片绿?

叶青林拉起缰绳,掉转马头就往叶府奔去,秦书玉挥手让那些随从原地待命,自己和峻山翻身上马,追在叶青林后面。

庄暮因坐立难安,昨日遣了婢子去找楚天易,没找到人,今日一早又遣了人去找,郡守府的门房压根就不理,看来楚天易是无望了。

身子本来就不舒服,日日吃不下饭,喝口水都吐出来,情绪一日比一日暴躁,偏偏还找不到楚天易。

庄暮因怪自己无知,两个月没来红,直到吐的半死不活,不是被院子里的婆子提醒,自己大约等肚子大起来还不知道怎么回事,不然也好早早打算找郎中落了胎去,如今一日日大了起来,想落胎也没哪个郎中敢开药,当真是悔不当初。

思来想去,决定自己逃出叶府,回娘家大约是不能,回去了也丢了娘家的人,遭人看不起,叶青林随时能找到帝都去,把她带回来,没休出府的女人,男人有权任意处置,娘家人也不敢有二话,如今只能自己找个地方先藏起来,把孩子生下来再说。

喊了婢子收拾细软,把值钱的东西都带上,衣物尽量少一些,怕拿多了衣物就拿不动银子。

等婢子把东西收拾出来才发现,她值钱的东西当真是没多少,嫁了人,娘家也从不曾接济过她,都是按照府里的例银每月领一次,这些加起来,也不够她在外面吃住到生下孩子。

原本还指望臻氏能替她挡一挡,等有一日被叶青林发现了,能保下她和孩子,哪知她低声下气的去求臻氏,那个老东西竟然翻脸不认人,恨的她一夜都没睡好觉。

“快点,还有吗?全部值钱的都在这里了?”庄暮因有些不相信,自己就这么点积蓄。

“没有了,少夫人,以往开支太大,府里领的例银好不容易才攒下这些!”婢子捧着一包首饰和银子小心的回话。

“来福呢?去找他问帐房借,能借多少就借多少,就说本少夫人急用,日后会还上!”庄暮因想着从帐房那里骗点银子,日后逃了出去也没人能找到她。

婢子领命出去找来福,没一会就慌慌张张回来了,上气不接下气的喊:“少夫人,不好了!”

“怎么了?”庄暮因觉着这婢子这么快就回来,铁定是没有借到银子。

“大公子回府了!”婢子抖着嗓子,知道大事不好。

庄暮因跌坐在地上,自知将要大祸临头!

立刻又自己起身,慌忙的抓起婢子扎好的包裹问:“到了哪里?现在从后门走还来得及吗?”

“少夫人,来不及了,奴婢刚才出了院子,就望见大公子在荷池对面往这边走过来,奴婢这才赶紧就回来和少夫人禀报,这会儿出去铁定撞上!”婢子急哭了出来。

庄暮因整个人瘫软无力,双眼无神的呆了片刻,朝婢子招手:“给我拿条白绫来!”

“少夫人使不得啊,您肚子里还有个孩子,他还没见过日头呢,您就这么忍心去了,孩子多无辜!”婢子见庄暮因想拿白绫自尽,连忙哭着跪下抱着庄暮因的脚哀求。

庄暮因摸着婢子的头发,看这婢子,是她从娘家带过来的陪嫁,忠心耿耿,她若这一去,婢子知情不报定是被处死的,可她如今没有选择,与其被众目睽睽之下沉塘,不如她自己了结了自己来的干脆。

叶青林带着秦书玉和几个随从走进庄暮因院子的时候,就看到庄暮因坐在地上,手里拿着条白绫,婢子还在一边抢着,看起来,似乎是一个想死,一个拉着不让死。

看见一身白锦的叶青林出现在门口,颤抖中的庄暮因连忙跪着爬上前,抱住叶青林的脚哭喊着:“夫君,妾身死罪,请夫君赐妾身一死吧!”

“想死自己直接上吊就行了,何必等本公子到了才来求死?”叶青林甩开庄暮因紧紧抱着的双手,长袍一甩坐在了阔椅上,冷冷说道。

第七十五章 白瞎的烂计划

庄暮因抬头望着这个一直令自己爱慕的无法自拔的叶青林。

回想当初她的父亲庄柳奚说有门亲事时,她不愿意嫁来那么山长水远的宁阳城,庄柳奚好说歹说,到了宁阳城宣阳候府她就是大房的少夫人后,庄暮因才勉强答应,到拜堂成亲那日,她偷偷将盖头掀开了个缝隙,看见一个如此英俊潇洒的夫君,她以为这辈子当无憾了,哪知头一晚她等到天亮,叶青林也没有来洞房掀她的盖头,而从那以后也不踏进她的院子,就叶青林和花泣闹别扭那次来了一回,也是作戏给花泣看,夜里就又走了,她知道叶青林心里没有她,可她还一直不曾死心,想着她怎么也是明媒正娶的正房夫人,不管叶青林有多少妾,妻子就只有她一个,直到叶青林把花泣休掉后,叶青林连府都不回了,她才觉得自己当真是傻,不论到什么时候,叶青林心里都不会有她的位置!

“妾身本无颜再见夫君,可有些话,哪怕是死,也要对夫君说明白。”庄暮因坐在地上,收回思绪,边抹泪边哭喊着。

叶青林没有说话,给秦书玉使了个眼色,秦书玉会意,便转身离开出了院子。

庄暮因见叶青林不说话,连忙又道:“妾身都是被臻氏害的,是她怂恿妾身去接近楚天易,给叶氏和郡守府打好关系。”

“臻氏怂恿你给楚天易生孩子?”叶青林厌恶的刮了庄暮因一眼。

“这个......没有......妾身死罪,求夫君......”

“庄小姐从今日开始,不要再叫本公子夫君了!”

“夫君......”庄暮因原本悲从中来,瞬间又一喜,今日开始......?就是说叶青林不杀自己?

秦书玉从院外走了进来,手里拿着张纸还有沾好墨汁的笔,宣纸上面的墨迹还没干,约莫是刚刚书写的,把纸笔捧给了叶青林。

龙飞凤舞的写下了自己的大名,叶青林把纸扔给了地上的庄暮因:“你本无辜,卷进了我叶氏的争斗之中,说到底是我这个为人夫者亏待了你,但你也该知道,本公子不喜这门亲事,曲终人散也是意料之中,既然你已身怀他人子嗣,休书你拿着,本公子从不杀无辜之人,你若想嫁给楚天易可以去找他,不想嫁,本公子倒是可以顺带送你回帝都娘家,把你亲手交到你父亲庄大人手里,也算是尽了本公子最后一份责任,从此你我两不相干!”

庄暮因恍如梦中,刚才以为自己死定了,怎么也想不到叶青林竟然不杀她,还肯给她休书出府,回过味来连忙跪好磕头谢恩。

去找楚天易是不可能了,如今楚天易连见都不愿见她,恨不能甩开她这个累赘,看样子也只能回帝都娘家,起码吃喝不愁的能把孩子生下来,便点头说道:“谢大公子恩德,庄氏这便收拾东西,随大公子回帝都!”

叶青林和秦书玉大步出了府门,峻山早已备好马车等在门口,庄暮因带着个婢子小心的在后面跟着出来,上了马车,府里的下人都站出来观看,直到车马远去,下人们还在议论纷纷。

臻氏听到风声赶出府来,看到庄暮因没事人一样被叶青林护送着不知去哪里,也不见相互厮杀,好戏没得看,绣帕一甩气哼一声回了后院。

来到城门口,杜鉴领着一众随从等在那里,一回到宁阳城,杜鉴就回家看媳妇孩子去了,这会儿收到命令要出发去帝都,连忙赶过来集合,哪知等了许久,才见叶青林骑着马来到城门口,后面还跟了辆拖慢速度的马车。

出了宁阳城,庄暮因掀开车帘一丝缝隙,看着前头英姿挺拔的叶青林,白衣随风飘逸,看上一眼都觉不愿移开目光,独自哀叹,爱难聚,恨长离,她和叶青林终是有名无份,忆起嫁入叶府这一年多,回首空空,叶青林没有给她留下一丝爱意。

......

“三户一头牛,每户一担稻谷种粮,一家十五口人以上算两户,十四乡,一百四十亭,不算县城,这各乡各亭已经超过八千户,我说,你们是怎么算的,懂算术么?”宥文翻看着户籍,对眯着眼仔细校对的主簿很是不满意,如今的人读书只知道读诗经,却不知道学学算术,连户籍人口都能算错,这随便一查,就看出川口县不止八千户。

这么大约掐指一算,就需要三千一百头牛,九千三百担稻种,他娘的,不是说川口县是下下县么?下哪去?

宥文甚至怀疑是不是以前的县令故意上报的少了,中饱私囊!

花泣看到这么庞大的数字的时候,也当场傻眼!写了这么久的宏图大计,出来这个数字一套上去,得!白写!

撕!揉!捻!花泣把那一堆自己辛苦写出来的纸全部糟蹋成废纸,瞬间感觉无爱了!

今日才发现自己百无一用,自以为读过几年书,有点小聪明,就能制造出一个宏伟计划来帮川口县改善现状,好让子俞有政绩升官,最后才知道,自己简直就不是见识少的问题,而是一只不舞之鹤,自己的父亲以为她不错,叶闰卿觉得她能托付,连子俞都认为她有才,实则中看不中用。

“吟儿,怎的了?”子俞入花泣的屋子,看到她正歇斯底里的撕扯着一堆纸,以为发生什么大事!

“啊......!子俞啊!我不活了!”花泣已经站在崩溃的边缘,她是有多么需要做点什么,转眼就入冬了,五年,很快就会过去。

“吟儿,别担心,有我在,跟我说说,发生什么事?”子俞从没见过花泣这个样子。

花泣脱力一般呆坐在椅子上,歪斜着身子,伸手指着地上那揉捻的不成样子的纸团和纸屑。

子俞上前一张一张捡起来,小心的铺开,撕碎的地方拼到一起,按照上面花泣标注的页面,一张一张的看,看一下脸上表情就变一下,一会儿点头,一会儿微笑。

花泣呆呆的歪着脑袋望着地面,魂魄不知神游去了哪里。

“好!写的好!”子俞突然拍了一下书案。

花泣好端端的神游,被子俞这一下吓的差点魂难附体。

子俞开心的走到花泣跟前,伸出手一把抓住花泣两条臂膀摇晃起来,面带惊喜之色:“吟儿,你这上面的东西,很有用, 我这就让主簿仔细誊抄出来,一项项的研究,尽快实施!”

子俞说着就要拿着那一堆皱巴巴的纸出去,花泣连忙拉住他急喊:“子俞啊!别啊!我太无知,写这东西完全不适用,你若盲目拿去实施了,会害人的啊!”

子俞只好放下那一堆纸,坐到花泣身旁,面带笑意看着眼前可爱的花泣,从来没发现,吟儿竟然有这一面,太可爱了哈哈!

“吟儿,那今日我就不去前堂办公了,就在这里和你商讨你这个计划,来说说,哪里不行了?”子俞看花泣耍着赖满脸的无奈和不情愿,就觉得好笑。

“你逼死我得了!”花泣哼了声。

“哈哈哈,我怎么舍得,吟儿可是我的心肝宝贝,疼你还来不及!”子俞用修长的手指抚着花泣的乌发,想着也该和她成亲了,可不能耽误了她大好年华,留她在身边无名无份还毁了她清白名声。

“停!被你说的我一身疙瘩全起来了!”每次子俞表现出那种极为疼爱她的神情,她就得岔开,只好开始理着书案上那一堆纸。

书案上面约莫有几十张纸,是花泣自来到川口县以来的心血,计划上面,主要还是以务农百姓的土地为主。

川口县山脉为南北走向,四周高,中间低,层峦起伏,千岩万壑,纵横交错,最高的山峰到达三四百丈,三山一水一分田,平坦之地就那么一点点良田,都死死的掌握在权贵之人手中,连子俞这个川口县令想花银子都买不来,花泣便知道,用叶青林那种买下良田给农夫的作法行不通,也买不起,只有把目光盯在了那些高山之中。

花泣的计划,是在全县四周的山上能寻找到水源的地方,垦出农田,谁家开垦的归谁,就利用入冬这个农闲时段,发动各乡各亭的百姓举家上山垦荒。

一坎一坎的往山上垦,只要有水能流到的地方,就能变成水田,可以种水稻,虽然这个过程不是一日两日可以完成,但这对农夫百姓来说,是几辈子世世代代受益的财富,没有人会不愿意。

花泣把这种山坡上的水田,叫做梯田。

当然,梯田肯定是贫瘠的,所以粮食产量不会高,但眼前的状况是,只要不会饿死人,以后慢慢就会改善,剩下没有水源无法开垦农田的高峰上面,那些草木夹杂大石的人都难以爬上去的地方,也是需要利用的,那里可以种果树,种茶树,就茶树这种东西,把它插在石缝中都能长出来,天生就野,以前在桃源村的大山上,花泣没少见过野生山茶,还时常采回来,学着茶经里面的方法炒制。

虽然说,百姓连肚子都吃不饱,茶水肯定也不是急需消耗的东西,这茶叶不是农夫自己喝,而是可以炒制出来,卖给权贵人家去喝。

整体来说,花泣是把整个川口县四周的山峰都利用完了,可问题就在于,农夫没有牛,缺少农具,没有稻种,按她的预想,川口县除去县城人口,乡下百姓已经没多少,顶多两三千户,经过宥文那一通乱算,花泣发现,这个结果相差了十万八千里,就算把她和子俞都卖了,县里也拿不出银子来买这三千多头牛,和九千多担稻种,更别说耕田缺少的农具。

所以,花泣这个宏图大计,白瞎了!

第七十六章 做人不易 做牛也难

花泣说完了自己的烂宏图,望着一脸兴奋的子俞,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求安慰。

“吟儿的想法甚好,至于细节上的东西,你就别担心了,可以想办法解决!”子俞当真安慰起花泣来。

“知道你在安慰我,我做什么你都说甚好,子俞,你就不能说句老实话么?哼!”花泣撅着嘴,在生自己的闷气。

“吟儿想错了,子俞当真不是安慰你才这么说,你看看,这里提到的梯田、茶山,是非常有用的,垦荒可以从这个冬季开始,只要把这个计划的细节整理出来,就可以同步实施,这样,在明年开春,说不定就能有农夫可以耕上自己的田地,最慢到后年,所有开荒的百姓就都有田了,不管多少,总归是有田可耕,不用再去租达官显贵的田地,这是多好的事!”子俞似乎心里已经开始默写着将来看见农户人人脸上乐开花的场景。

“我就是搞不懂了,川口县各乡各亭的农户如何会多出这么多,按以往的记录,整个川口县不超过八千户,城里人口三千多户,乡下顶多就三四千户,现在,啊?乡下就八千多户,整个县已经一万多户,这还是个下下县?天呐,人家上上县也没这么多人口,关键是,人多,还这么穷!”

“呵!这户籍记录,已是三年前所记,上一任县令调走的以后,川口县连个县令都没有,本身这几年百姓人口增长实属平常,还不断有东平国的流民进来落脚,住久了就要给他们入户籍,这才好治理,就如今,朝廷那里登记的川口县户籍数目,指不定还是四五年前的,所以,吟儿无须觉得怪异。”

“那你告诉我,这三千多头牛和九千多担稻种,去哪里弄?”

“吟儿莫要如此忧心,一口不能吃成大胖子,我们可以先分一部下去,挑选几个乡亭试行,垦荒的继续垦,有牛有种粮的先耕,留下一部分佃户不退佃,只要再等一年,就统统能分到。”

再等一年?她花泣有多少个一年可以等?就是把这计划毫无遗漏完美实施下去,也需要个两三年甚至三四年的过度期,才能见到效果,到了那时若不能一举轰动,就不能引起朝中的注意,子俞的官位就渺茫,虽然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升到郡守,但有了政绩的实力,才能有说话的底气,哪怕朝中有人,也要有功才能请吧?何况子俞朝中并无人可推荐他,所以如今这个计划不能顺利开展,那就等于白搭,耽误了功夫不说,她再没有第二个三四年可以挥霍。 “一年?子俞你知不知道,我原先预想的一千头牛,已经是极限,这买牛买种粮的银子,就是把你从宁阳城带来的那几个楠木箱子里面的所有的值钱的都算上了,才堪堪勉强,到时不足数还要想办法去凑,如今,这一千头牛就是个零头!分了下去,其余没有牛的农户就会向有牛的人借,这样不用一个春耕,牛就累死了!你知道,我从小在乡下长大,一头牛给一户人家忙一个春耕,都要累到痩成皮包骨,三户一头牛,已经是无奈之举,如今少了六成,我的心都要疼死,还有,母牛怀孕了怎么办?还怎么耕田?”

花泣想着,什么叫当牛做马?这就是当牛做马!做人不易,做牛就容易么?

“嗯,吟儿说的有理,子俞没有耕过田地,对这些确实了解的甚少,不过,我们可以先在几个乡亭先实施,试试效果,也给我们争取一些时间,来年这城里的各项赋税要是抓上来,说不定能解燃眉之急。”

“你不是说,那些都是大人物的生意,轻易动不了的么?”

“总归是要动的,总不能我叶寒林当了这一县之父母官,不为民做点事,专程来混日子!”

花泣和子俞两人在屋子商量争论了整整半日,到晌午安氏来请示用饭,才停了下来,子俞让安氏遣人把他们两人的饭菜端进花泣的屋子里用。

安氏便恭敬的退出去后厨安排。

子俞对安氏最近的表现还是满意的,见她总是围着花泣转,伺前奉后的,堂堂一房正妻,能做到如此大量,这才发现,安氏其实还挺不错。

安氏很快和婢子一起端来了饭菜摆好,就一声不响退了出去,没有一句怨言。

站在后院的王氏和唐氏见安氏出来,连忙上前问长问短,她们实在是不明白,安氏为什么突然就向花泣低头,把自己搞的跟个奴婢一样伺候着花泣。

“姐姐,不是我说你,姐姐堂堂县令夫人,给一个贱婢鞍前马后,这符合身份么?”唐氏很是看不起安氏的作法,早就想说了,自己一个人时不敢当出头鸟,今日硬是拉着王氏一起,才敢把心里的鄙夷说出来。

“唐妹妹这是在跟我这个县令夫人说话么?”安氏刚才在花泣跟前还一脸的低眉顺眼,此刻在唐氏和王氏面前威严又回来了。

“姐姐诶,我这不是在替你打抱不平嘛?”唐氏不服。

“放肆,都敢骂本夫人连个奴婢都不如了,你什么时候踩到本夫人头上来了?”安氏怒对着唐氏。

“姐姐就当我说错话吧,可我说的也事实,连姐姐这正房夫人都给当下人使唤,妾身哪还有出头之日?姐姐不考虑自己的身份,也得为我和王姐姐想想吧!”唐氏说着就看了王氏一眼,王氏在一旁低着头不说话,气的唐氏只跺脚。

“照你这么说,还是我这个正房夫人拉低了你这贱妾的地位了?你有什么资格在本夫人面前嚣张!来人!给我掌嘴!”安氏一声令下,立马过来两个婆子。

一人摁着唐氏,一人就发动全身的力气极为卖力的掌嘴。

唐氏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几个大嘴巴给抽的晕头转向,连辩解都顾不上。

王氏吓的绣帕掉到了地上,连忙给安氏跪下:“姐姐,求您放过唐妹妹吧,她的嘴一向也没个把门,实为有口无心,姐姐手下留情。”

王氏实在没想到,安氏和她们一直都站在花泣的对立面,花泣是她们共同的敌人,如今,安氏竟然为了花泣来打唐氏,让她实在难以相信,若说花泣得势想去攀附一下,这也能理解,但唐氏说的没错,花泣什么都不是,她安氏在这里可是堂堂的县令夫人,用得着去攀附一个外来人么?

“继续给我掌嘴!打到她知道错为止!”安氏没有理会王氏的求情,命令了婆子就转身离开,回了自己的厢房。

安氏一走,王氏连忙起身推开两个婆子, 婆子觉着好歹王氏也算个主子,不想多得罪人,两人对视一眼默默离开。

唐氏已经被打蒙了,脸瞬间红肿的如同猪头,嘴角流着血,满嘴肿胀微张着合不拢,这才一会儿功夫,整个人已经面目全非。

王氏看唐氏那凄惨的模样,心里也阵阵害怕,哪天自己若是得罪了谁,估计也没好果子吃。

扶了呆愣的唐氏起来,小心了回了屋子,喊了婢子拿来湿冷麻布,贴在了唐氏脸上:“唐妹妹,你何苦跟她顶呢?我们在这个家里,说好听点和她是姐妹,说不好听的,就是个贱妾,她高兴了,便由着我们怎的都行,你看她,都在给花氏当下人了,心里能舒服么?既然知道她不舒服,你还招惹她,今日她打你可算是开了头了,以后也指不定哪日就打到我的脸上,往后这日子,还怎么过下去!”

“哇......!”唐氏这会儿才回过神来,大哭不止。

“我知道妹妹委屈,别气了,哭坏身子不值当!”王氏只好安慰起来。

“呜......哼!安氏!我记住她了,别以为这事就这么能过去!她自己愿意给个贱婢当牛做马,搞的连我们也低贱了起来,那花泣不就更得意了么?”唐氏一边哭,一边捂着肿胀的嘴脸,口齿不清的说道。

“唐妹妹啊,这话你在我这说说就行了,可千万莫要出去说,若安姐姐知道了对付起你来,我可是帮不上你的,夫君也从来不当我们存在,也定然不会管这些琐事,到时你可怎么办呐!”王氏心里明白的很,子俞铁定不会帮她们三人中的任何一个,如果她们三个打起来,说不定还会一起被赶出去,唉,说安氏当牛做马,感觉自己活得还不如牛马呢!

“王姐姐,你是打算站在安氏那边了吗?别忘了,她是正房,和我们身份有别,从来眼里都瞧不起我们,你不与我同病相怜,还帮着她说好话,再说了,今日是我的错吗?明明是她安氏心里有气撒在我身上,王姐姐可得悠着点,莫要哪天和我一个下场!”唐氏很是不舒服王氏那个老好人的性子,白了王氏一眼。

“唐妹妹,话也不能这么说,再怎么我与你姐妹这么多年,你也该了解我的,我这是在担心你闹的太大,莫要再纠缠不休了,说起来,我们和安姐姐都应该同病相怜,你我不去惹她便罢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说是么?”王氏被唐氏讽的有些不好意思,说什么都不对,好心安慰还把她当成驴肝肺,想着这做人还真是难。

第七十七章 她是内子

唐氏恨恨的看着王氏,好像她肿胀的脸是被眼前的王氏打的一样。

“这话你说对了一半,本来安氏和我们三人就应该是那花泣的敌人,说到底,是花泣来了,我们才变的如此境地,哼!花泣!”唐氏眼里闪过一线狠戾。

王氏见唐氏什么都听不进去,只好默默的走出了唐氏的厢房,想着自己还是不要多事了,免得里外不是人。

穿过回廊,见花泣和子俞有说有笑的往前堂去了,心里连连叹气,羡慕花泣,能占满了子俞的整个内心,想着是她姿色不如花泣么?大约也不是,花泣虽然长的不错,也算不上绝色美人,但她就是能牢牢抓住子俞的心这么多年,哪怕她嫁给了叶青林,子俞也不曾对她有过忘怀,大约这真的是前世注定吧!

子俞领着花泣去了前堂,见一位极为贵气的公子坐在那里,方才衙役来报说有人找县令大人,他这才出来,也不知这位公子什么来头。

花泣从子俞身后钻出来,看见端坐着的那个人,惊诧轻喊:“明泫?”

子俞听见花泣叫了对方的名字,才知道,原来这人就是前些日子轰轰烈烈玩求亲的那个人,心里顿时有些不悦,他习惯面对任何人和事都面带微笑,此刻也不能例外。

“原来是明公子,下官久仰了!”子俞上前先行拱手。

“呵呵,叶大人!明泫登门搅扰了!”明泫起身拱手示意,见子俞身后一袭云白裙摆,两眼微微一弯。

花泣在子俞身后,抓住他的衣服挡住身体,若不是还要和子俞来前堂找主簿商量那个“宏图大计”,她也不会跟着来,不想是明泫来访,怕明泫又是来提亲,子俞身形一动,她立刻就转身趁机想从身后的侧门溜走。

“花姑娘留步!”明泫眉开隐忍不住想笑,暗道花姑娘见他如见老虎。

“啊哈哈,明兄啊!民女有礼了!”花泣没溜成,只好尴尬的走了回来,礼不能失。

子俞眉头微微一皱,这明泫果然是来找吟儿的,移步又挡在了花泣身前:“内子无礼,献丑了!明公子见谅,不知明公子今日找下官有何见教?”

“内子......”花泣被子俞一句话给堵的结舌,什么时候她成了子俞的“内子”了?

“哦!明泫不知叶大人何时与花姑娘已结连理?这倒是让明泫有些意外,前些时日听闻花姑娘还是未出阁的娇女,在下还想着来求亲呢,得罪得罪!”明泫洞察秋毫,看出子俞有心护着花泣,想着大约是把他当成了登徒子,才说花泣是他的内眷,若是真成了亲,没理由一点消息都不露。

“哪里哪里,明公子大人大量,是下官的内子吟儿不知天高地厚,险些让明公子误会了!”

“吟儿?!嗯,好听!那明泫就先恭喜了,稍后明泫定遣人送上薄礼一份恭贺叶大人喜纳良缘。”明泫脸上仍旧带着笑意,看不出任何波澜。

“下官先谢过明公子了,不知明公子今日来,需要下官做些什么,明公子尽管吩咐便是!”子俞心花怒放,脸上却极为平静。

花泣在子俞身后一直想走到前面来,把“误会”好好说一说,然而子俞那个坏蛋就是左右移动的一直挡在她的身前,她往左,子俞便往左,她往右,子俞便往右,好像背后长了眼睛似的。

“明泫今日前来,是有件小事要请叶大人帮忙。”明泫从袖中掏出一张纸。

子俞接过宣纸,吃了一惊:“明公子要在两川口用五百亩山地修建庄园?”

“正是!庄园修建工程不日将动工,特来告知叶大人,免得叶大人不知情,把明泫当成窃用国土之贼人,呵呵!”

“明公子过谦了,子俞怎敢,既然明公子已有朝廷批文,子俞自当遵命,想必明公子是为了地契和屋契来的吧?”

“知我者叶大人也,有劳了!这修建庄园,就是日夜赶工,起码也要一年半载,地契慢慢来即可。”

花泣听到这里,灵光一闪,好事啊!揪着子俞后背的衣衫,小声说道:“给银子,叫他给银子,他用了咱川口县的山地。”

脑子里美美的飘起了三千多头奔腾而过的健壮牛群和九千多担的稻种......

子俞背过手,握着花泣揪着他衣衫的小手,心里早就被花泣逗的笑抽,脸上还是佯装淡定,对明泫说道:“谢明公子体谅下官这县衙事务杂乱,一时半会还真顾不过来,不过,定是不会耽误了明公子的,庄园修建完工之前,子俞定亲手送过去给明公子。”

“那明泫就先感谢叶大人关护了,若叶大人不嫌弃,今日想约叶大人与花姑娘一起用晚膳,不知能否赏脸?”

“这......”子俞不知要不要答应,身后的花泣扯了扯子俞的衣衫,子俞会意:“那就恭敬不如从命,让明公子破费了!”

“哈哈哈,叶大人果然是个爽快人,在下酉时风满楼恭候叶大人和花姑娘大驾!告辞!”

明泫出了大门,子俞才肯挪开,让背后的花泣现出身来。

花泣有些不满,子俞一向顺着她,也不知为什么,刚才就硬是故意不让她说话和见人,本来方才想从明泫那里把五百亩山地的银子给敲下来的,有了这笔银子,什么牛啊马的,都不是事,可子俞偏偏不让她说话,幸好明泫还约了他们一起晚膳,到时候去了铁定要好好敲明泫一笔,大不了,她把自己是个救命恩人的名头搬出来,明泫也不得不服,想到这里,花泣嘴微张着自己在那里呆呆傻笑。

子俞转过身来,看他的吟儿突然就走火入魔的神态,伸手在花泣眼前晃了晃,花泣才瞳孔一聚,滴溜溜着大眼睛坏笑着看着子俞。

“吟儿,你想做什么?”子俞叹出一气,无奈的看着花泣,他本不想去和明泫共用什么晚膳,特别是明泫还邀请了花姑娘,要不是不想让他的吟儿生气,方才铁定就回绝了!

“子俞,银子来了,有人送银子你不要,我的牛怎么办!”花泣收不住的笑意。

“原来吟儿是想着这个,当真不是和明公子有什么?”子俞故意逗起来。

“你想哪去了?我怎会和明泫有什么,不过是当初来川口县的时候救过他一次,顶多算是认识,又没什么交情,再说,我一个独身女子,和他交往又如何了?这不是人之常情么!”花泣现在满脑子都是牛,压根就没往子俞的那个方向去想。

子俞心中一凛,暗道这可不行,正色道:“吟儿,你挑个日子,我们拜堂成亲吧!”

“你说什么?!”花泣突然就被子俞给敲醒,尴尬无比,不知道是说“好”,还是“不好”,总之说什么都不对。

“成亲,你嫁我,我娶你,一世相守,不离不弃,子俞会照顾你,你愿意吗?”子俞看着花泣的眼睛,很认真的说道。

“额......子俞,这是终身大事,要不我们再好好琢磨琢磨,不要心急......”花泣开始忽悠起来。

“子俞当然着急,恨不能现在就和吟儿成亲,给吟儿一个名分,吟儿从此不会再当自己是外人!”

子俞和花泣一个步步紧逼,一个含糊其词,各怀心事的谈着两个人的终身大事,撒了一地狗粮,让刚好从侧门后面经过的婢子听着脸上直臊的慌,不要命的跑远了。

花泣找不到理由驳回子俞的要求,只好拿出一惯的耍赖风格,说她乏了,要歇息片刻,让傍晚的时候叫醒她,好去赴明泫的晚宴。

子俞一脸无奈的送了花泣回屋,觉得当真拿她没办法。

花泣睡到自然醒睁开眼睛的时候,日头已经下山,也不知子俞怎么没来叫醒她,连忙起身梳洗打扮,看子俞那个样子,压根就不想带她去,要是他先去了,自己一个人再过去,就尴尬了。

明泫是目前自动出现在她面前的金主,除了从他那里,还有哪个地方能一下子弄来这么大一笔银子?

虽然也觉得有点坑了明泫,毕竟人家和自己有过“一夜”之谊,算是个“生死之交”,但是,唉!走投无路,好歹也是各取所需,明泫要那五百亩山地的地契和屋契,也不会吃亏,这么一想,心里才缓缓的消去了大半的愧意。

子俞进来了,这家伙,现在学的连门都不敲,好像进他自己屋子一样......好吧,这本来就是他的屋子,这整个县衙都是他的!

手里捧着衣物,放到花泣面前,暖暖的笑着道:“吟儿穿这个,我在外面等你,好了你就出来!”

花泣把子俞拿来的衣服一看,这这这不是子俞的衣服么?他想让自己穿成男人一样出去!这个子俞!

“子俞,你进来!”花泣吼了声。

“子俞不能进来,非礼勿视!”子俞在门外轻声应着。

“你给我进来!让你进来就进来!”

“好吧!”子俞慢慢推开门,用袖摆挡着自己的眼睛,小心的跨进了屋内。

“......我没脱,别挡了!”花泣气鼓鼓的把衣服往子俞身上一扔:“你让我穿男人的衣服就算了,还穿你的衣服,你身形这么高,我穿上不是拖地了么,让我怎么见人!”

“额......这个,子俞倒是没有想过......”子俞放下挡住自己双眼的袖摆,呵呵笑道。

“要我女扮男装直说嘛,又不是没扮过,好了,把你的衣服拿回去吧,我自己有!”

第七十八章 透明的子俞

如子俞所愿,花泣又把自己打扮成男子,就是当初在宁阳城去泰安书院骂子俞时的那副装扮,一个活脱脱的书生花公子。

也不知子俞最近到底是怎么了,以前那么谦谦有礼,温和待人,最近总感觉子俞做出来的事情很小心眼,既幼稚又搞笑,把她挡在身后,不让她跟明泫说话,总是催她成亲,还要求她穿他的衣服!这不是正常的子俞啊?!

算了,花泣如今不想去追根究底子俞到底是想要干嘛,总之今日的晚宴很重要,她必须要去,不能让这么好的机会溜走,说不定能和明泫“谈”出一个好价钱。

风满楼离县衙不远,转过一条街就到,川口县城小有小的好处,就是出门不用骑马,走着走着就到了。

子俞很喜欢这样和花泣两个人慢悠悠的散步,花泣一直催他快点,子俞总是笑笑。

很快两人眼前就出现了金碧辉煌的“风满楼”三个大字,稳稳的高挂在一栋三层楼的大门上,这整个川口县,就属风满楼是最高级别的用饭之地,虽然这跟宁阳城那些酒肆茶楼比起来,一个是千金小姐,一个是乡野村姑,但起码在这个小县城还是独领风骚的。

“啊!叶大人,给大人请安,叶大人光临小店,蓬荜生辉......”掌柜的一看见门口进来的两人,就认出了他们的父母官叶大人,连忙步至门口来迎接,满嘴春风吹不停。

“本官与明公子相约,请掌柜的带路!”子俞只点了点头,当了县令,不能随意对没有身份的人拱手行礼,这是规矩,第一,会丢了官老爷的气场,这第二,你一个官老爷对着跑堂的人行礼,把人吓着可怎么办?

“叶大人请随我上楼,您慢点,慢点!”掌柜的非常仔细的引着两人上楼,不想一回头,看见他的叶大人在扶身旁的一个男子......

暗道:原来大人有这嗜好,口味太独特了!

“走啊?”子俞看掌柜的张着嘴盯着看他们也不走,只好催了催。

“啊!对对对,大人请!”掌柜的暗自觉得自己发现了一件了不得的大事,这个事不能告诉别人,一定要为大人保密,烂在肚子里。

上了三楼,才进了个雅间,看这里的粉饰程度,应该是个贵宾专用,门口两旁沾满了伙计,估计是等着伺候他们这个贵宾专用雅间的,明泫早已等在里面。

“叶大人,花姑娘!欢迎欢迎!”明泫见门被推开,就知道他俩来了,忙起身非常有礼的恭迎。

掌柜的听见明泫喊着花姑娘,才一脸释然......

“下官来了这川口县好几月了,竟然不知在这风满楼的三楼有这么个奢华的雅间,明公子,是你开的风满楼?”子俞客套了一下。

“哈哈,叶大人果然是明察秋毫啊,这风满楼,在下已经开了多年了!”

“纳税了吗?”花泣小声嘀咕了声。

子俞暗笑连忙反手在后面扯了扯花泣的衣衫。

伙计一个接一个的上酒菜,很快就摆满一桌热腾腾的菜肴,这已快入冬,看着这一桌热气就有了暖意。

“叶大人,明泫冒昧,想和花姑娘说几句话,不知可否?”

“明公子请!”三人坐了下来,子俞终于肯让花泣开口了。

明泫斟了三杯酒,端之两人面前:“明泫先感谢花姑娘的救命之恩,若没有花姑娘,明泫可能已经命丧黄泉,明泫先干为敬!”

这个倒是出乎子俞的意料,不想他们两个不光是闹求亲这么简单,还有救命之恩这层关系,内心就忽了一下。

“明公子说哪的话,见死不救非君子,相信若换成花泣在那里受伤,明公子也会救花泣的,对吗!”花泣有些不好意思,当初她一边想着逃跑,一边无奈的死马当活马医。

“花姑娘千万别这么说,就是明泫死一百次,也不能让花姑娘受伤啊!”

子俞看着明泫和花泣互相暧昧恭维着,连忙端起酒杯插到了中间:“喝酒!”

明泫边和花泣谈着生死交情,边对子俞点头,边说话举着酒杯喝完了酒,明泫又往边上靠了靠,这样就能看着花泣说话。

说没两句,子俞又端着酒杯凑过来:“喝酒!”

三人喝了酒,子俞继续被撇在了一边!

子俞憋闷着,频频叫他们喝酒,就这样,一桌子的菜还没怎么开动,就喝完了两坛子,花泣都有些晕了,明泫还好,脸有些微红,最让人意外的是子俞,这家伙平时温文尔雅的,喝起酒来面不改色,也不知到底有醉意没有。

子俞连忙给花泣夹了几块肉,让她吃,想把她的嘴给塞住。

不想花泣竟然给明泫夹菜,夹完了才到子俞。

“明泫,你知道,你吃了本姑娘我多少口水么?哈哈!”酒后劲有些大,花泣口齿已经不是那么清楚,夹了根菜,比划了老久才找准明泫的碗,放了下去。

“吟儿在说我吃了你的口水?”经过刚才一番“屏蔽”子俞的交谈,和酒的作用下,两人聊起来明显尺度放大,说话也亲近了起来,都开始叫吟儿了。

“那是!当初,你受伤晕死过去,我......我我可是一口一口嚼烂草药喂给你吃的!嗯嗯!”花泣不知为什么,怎的喝了酒感觉这明泫怎么越看越英俊了?

“原来如此,明泫不知,吟儿竟做了这么多,明泫惭愧,还抱了吟儿,本想负责到底娶了吟儿回府的,如今吟儿已然有叶大人,明泫当真是羡慕叶大人啊!”明泫的脸越来越红,酒喝的有点多,说话也放的开了些。

岂知,一旁还甚是清醒的子俞听见“抱了吟儿”“吃口水”这等事,感觉格外的刺耳,伸手夺下了花泣的酒杯,就自己喝了下去:“明公子,吟儿不胜酒力,我这个做夫君的来代她喝。”

“哎呀子俞,不用啦,我可以喝,来来来,我们三人一起喝!”花泣早已不知天南地北,哪知道子俞此刻心里在想什么。

“好,不愧为女中豪杰,明泫喜欢!”完全没把子俞算进去,好像不存在一般。

“我们是朋友么?”花泣哆嗦着舌头问。

“生死之交!”明泫回应的极为干脆。

“帮我个忙!”

“吟儿尽管吩咐,赴汤蹈火,绝无二话!”

“借我八千两银子!”

“好!”

“你确定?”

“不就是八千两么?我给你凑足一万两,够么?”

“你确定?”

“明日遣人送银票去县衙!”

“啊!明泫你太好了!我爱死你了!”花泣醉醺醺歪歪扭扭的冲过去一把搂着明泫的脖子就把自己挂了起来。

子俞忍无可忍,立马起身,过去把花泣的手从明泫的脖子上扣下来,花泣已经站立不稳趴在了他身上,子俞连忙打横把她抱起,放回阔椅中,让她靠着扶手,花泣没几下就睡着了。

微微有些醉意的明泫聊的正起劲,突然眼前没了对象,一眨眼,前面就换了张脸过来,还迷迷糊糊的找吟儿的脸。

“明公子,今日是有正事没谈吧?”子俞站在明泫跟前说道。

明泫堪堪被子俞叫醒了些,跟花泣一聊起来真是什么都忘了,此刻才知道有些失礼,在人家叶大人面前,趁着酒意和他的内眷勾肩搭背,幸好叶大人是谦谦君子,换了别人早给了一拳了。

“得罪得罪,叶大人,在下方才喝多了,来来来,坐,先吃点东西,我们慢慢谈。”明泫忙此刻才有闲功夫和子俞谈。

“明公子无须客气,有什么下官能做的尽管吩咐便是,方才吟儿说八千两银子的事,莫要当真,这丫头就是整日古灵精怪的,想一出是一出,明公子莫怪!”子俞给明泫斟满了酒。

“一万两银子明泫既已答应过吟儿,自然要遵守承诺,不过恕在下冒昧,不知这吟儿姑娘突然要这么银子是作何用途?”明泫和子俞两人边说边喝了起来。

“呵呵,是吟儿这丫头出了个奇思构想,要在全县的山上开垦田地,还美其名曰:梯田,让庶民百姓自垦自种,这不,缺少工具和必备所需,川口县一穷二白,拿不出银子,不想这吟儿竟然找明公子要来了,见笑了!”

“梯田!如梯子一般层层往上叠的田地,那要是开垦出来,可就壮观了!这银子我出了!叶大人无须推辞,就当是我买下那两川口五百亩山地,哈哈哈!”

“这两川口那山高路陡的,送人也不敢在那里修建庄园,别说入住了,实在值不得一万两银子,明兄大义,子俞替川口县的百姓感谢明兄!”

“我喊你子俞叶大人不介意吧?子俞也是为了全县的穷苦百姓,明泫既然有这财力,就当尽一份力!”

子俞没想到,花泣胡闹一般的跟明泫要银子,以为明泫是喝醉了逢场作戏,此刻看起来,明泫竟然是认真的,想不到这明泫也是个心怀苍生的人,心里对明泫的那丝敌意也减少了许多。

“说了这许久,都在说子俞的事了,明兄的事还未吩咐呢?说吧,子俞听着!”距离一下就被一万两银子给拉近,子俞已经张口闭口喊明兄。

第七十九章 骨髓里散发出来的痛

明泫重重的拍了下子俞的肩膀,酒后力气大的连他自己都无知觉,把子俞拍的肩膀矮了下去。

“这川口县西面环山,那些人烟稀少山道上,时常有贼匪出没,打劫过往行人,我的人马也曾遇到过,也杀过一些,只是都杀不尽,贼匪逃进山里,是极难找出来,我的庄园不日将开工,会运送材料粮草等辎重去两川口,总是被骚扰又找不到贼匪,甚是懊恼,不知子俞可有什么办法能把这些贼匪给找出来么?当然,杀匪不需要县衙的兵马,我的家丁随从都可以解决,只是想请子俞帮忙查探贼匪的窝点。”明泫这才说出自己请这顿晚宴的目的。

“这事好办,子俞来了这里,也注意到了这个情况,亦查探过,贼匪之所以是贼匪,原因比较复杂,有些是东平国来的流民,有些是本土山里的百姓,他们其中虽然难免有些是真正的强盗,更多的是穷苦的活不下去的人,如果吟儿的垦荒计划能顺利开展实施,相信到时真正的百姓都不愿意去当贼匪,那剩下的不愿意自垦自耕的贼匪就会暴露出来,可以拿来杀鸡儆猴,有了吟儿的扶贫计划,相信很多百姓也愿意为县府提供线索,把真正的贼匪抓出来!”子俞喝到现在,也没有醉成明泫那样,还能把事情分析的头头是道。

“好!子俞这个兄弟,我明泫交了,爽快人,明泫喜欢,哈哈哈!”

聊了许久,直至风满楼打烊,子俞和明泫都喝了七八成醉意,明泫更甚一些,也不知是不是受伤过后体质尚未恢复至巅峰状态,按照以往,他是肯定不止这点酒量的。

把花泣叫醒,迷迷糊糊的扶着她下楼,明泫喊掌柜的叫来马车,想送子俞和花泣回去,子俞却道喝了太多酒,走走也好,吹吹夜风,反正不远,就不必麻烦,便扶着花泣两人一摇一摆的走回了县衙。

花泣是真的醉的不轻,一直闭着眼睛走回的县衙,大门早已关闭,只能从后门走,整个后宅已经安歇,四周一片漆黑寂静。

子俞把她抱回屋子,轻放在床榻上,别说花泣,连他自己看什么东西都重影,就这样还一路把花泣扶回来,当真是能耐。

还没给花泣盖好被子,花泣就勾起了头呕了出来,吐的她自己满身的污物。

子俞摇摇晃晃的走出门口,想叫个婢子来给花泣换身干净的衣物,出来门口望了望,整个县衙都睡下了,静悄悄的,只好回屋关上门,找着花泣的干净衣服,犹豫了许久还是颤颤的开始解着花泣身上的衣服。

醉眼迷蒙,连衣扣都找不到,子俞摸索了许久,才笨拙的解开了一件外衣,脱下来使劲扔到一边,也不知扔去了哪里,看看约莫里面的小衣没弄脏,就不用脱了吧?

一脚跪在床沿,整个人伸到床榻里头拿被子,打算给花泣盖好了就出去,谁知,花泣突然睁开了一半对不准焦的双眼,嘴里喃喃的说着什么,随后就双手伸过去搂住了子俞往她身上拽。

子俞原本就醉的晕乎乎,没防备花泣来这一手,整个人被花泣拉着倒在了她身上。

凑近了才听见,花泣嘴里喃喃的说着:“夫君,别走!”

子俞迷糊中升起了一股心潮涌动,吟儿竟然喊他夫君?看来是答应和他成亲了。

还沉浸在吟儿喃喃自语里的子俞,突觉得身上很痒,低下头一看,才发现吟儿竟然在解他的衣服......

子俞神志虽然有些不清,却知道自己在干嘛,吟儿在干嘛,心里笑着是不是吟儿想脱了自己的衣服拿去穿?双手僵硬的捂住自己的衣服,然而眼前有些看的不是很清楚的吟儿力气突然变大,一声撕裂传来,竟然就撕......开了?

子俞醉的深沉,一直强撑着,把花泣弄回来还伺候到现在,原本已经仅存眨眼皮的力气,被他的吟儿这么一撩拨,这会竟然不知哪里来的爱意高涨,就想好好的把吟儿紧紧抱在怀里,就想把她嵌进自己的骨头里......

花泣醒来的时候,天光大亮,朝阳从窗缝照射进来,也送进来一丝暖意。

她睁眼的那一瞬间,看到的是一张绝美无双的脸。

那张脸就在她的眼前不到手掌宽的距离,甚至能感觉到对方呼吸的热气。

子俞正侧身看着她,脸上掩饰不住的爱意,花泣对上子俞眼神的哪一刹那,脑子里嗡嗡直响。

她不知道子俞何时躺在了她的榻上,努力让自己冷静怎么也冷静不下来的心悸,更让她难以相信的是,被窝里的自己好像光溜溜的,贴在了另一个光滑溜溜的子俞身上!

发生了什么?!

花泣在心里无声的嘶喊,她做下了让自己再也无颜去见叶青林的事!

不仅如此,她也不知道怎么去面对子俞!

子俞见花泣醒来,温柔的喊了声:“吟儿!”

花泣想躲,却不知该怎么躲,身子扭动了下, 发现自己的头就枕在了子俞的一条胳膊上。

子俞就被她这样枕了整整一晚,到现在也没有要拿走的打算,另一只手还抚着她光滑的背。

花泣不敢看子俞的眼睛,强压不安,佯装镇定,把被子拖过头顶,整个人躲在了被窝里,透过一丝缝隙里的光线,看见了她和子俞纠缠在一起的身体。

子俞以为花泣害羞难堪,温柔的笑笑,也不去把她的头从被窝里抓出来,只是轻拍着她的背。

花泣压制着自己不停抖动的身体,想着该怎么办,出了这种她意想不到的事,并且是无法补救的事,她要怎么面对子俞,然后继续呆在他的身边,完成自己的目标?

子俞一定会给她一个名分,这是她最不想要的,想到这个心就痛的肝胆俱裂,叶青林,她对不起那个深爱着她的男人,如今是真真切切的感觉永远也回不去了!

可若是对子俞说,把这件事忘记,以后还是如同朋友那般相处,更是完全没可能,子俞不会允许,这种反常的举止说不定会让子俞不安,甚至怀疑她。

她要怎么办?

花泣还在被窝里胡思乱想,门被敲响了,吓的她一个颤栗。

子俞搂紧了她,轻声道:“吟儿别怕,我去开门,你若想睡,就睡着,晌午我来和你一起用饭。”

“不!不不!子俞!”花泣把头上的被子一掀,动作太急促猛烈了些,掀的幅度太大,两人上身一片雪白雪白的暴露了出来,花泣连忙又把被子往脖子是拖。

“吟儿怎么了?呵呵,别紧张,有我在!”子俞宠爱的眼神看着她,想要抽出被她垫着的胳膊起身开门,这才发现那条胳膊已经麻木了,抽都抽不动。

“看你,麻了吧!”花泣为了掩饰自己内心的惴惴不安,连忙把子俞胳膊拿起来,帮忙搓揉着。

“吟儿枕着我的胳膊睡的香,子俞不想拿走!”子俞轻甩了甩刚刚才活血过来的这条胳膊,坐起身。

“子俞你别去,我......我我去开门,你......躺回去,别出声!”花泣不知道门外的是谁,不管是谁,也不想让人知道子俞在她的床榻上。

子俞点头,暗笑这自己在自己家怎么还要躲了?

大约是吟儿怕臊,便随着她吧。

花泣胡乱抓了件衣服套上,起身去开门,一迈动步子就觉得两腿直发软,想想都知道昨夜干了些什么!恨自己啊!

门一开,灿烂的光线照进来,花泣拿手挡着眼睛,门口站着的是宥文。

花泣心虚的一凛。

“吟儿,你怎么半天才开门,看看都日上三竿了,喏,你的东西!”宥文给花泣递过来一个盒子。

“何物?”花泣眯着被强光照的睁不开的双眼。

“不知,门房老头拿进来的,说是明公子遣人送来给你的!”宥文说完转身走了。

明公子?

花泣连忙打开盒子,这才有些欣喜,把刚才那些沉重的不安稍稍在心底压了下去。

“吟儿,何事如此欢喜?”子俞在被子里憋了许久,此刻才露出半个头问道。

花泣连忙把门关上,走回床榻,把盒子倒翻过来,一摞纸掉了出来撒满整个床榻。

一万两银子!

......

马上的叶青林,无端端的打起了喷嚏,连打了两三个,打完喷嚏,突然就从心地涌起一阵刺痛,拿手捂着肚子,却不知是痛在哪个位置,摸了摸自己身上,又并未觉得那里痛,可那痛楚一点都没有减低,隐隐的,一针一针的刺着他。

杜鉴看到前头的叶青林似乎是不舒服,连忙上前关切的问道:“大公子,可是哪里不适,需不需要下马歇息?”

“无须歇息,再有不到十里就进城了,加紧走吧!”叶青林额头已经冒出了细细的冷汗,暗道今日真是中了邪了!自己身体从来都没有什么问题,怎会无端端的就觉得痛?

“是,大公子。”杜鉴抓着缰绳拱手,随后又转身朝后面喊道:“加快速度进城!”

第八十章 好说话的庄大人

赶马车的车夫只好卖力的赶着马。

因为带着庄暮因这辆马车,速度慢了许久,不然,起码可以提前三日到达帝都武幽城。

杜鉴看到叶青林可能是身体不适,连连催着后面的人马加速前进,好让大公子去歇歇,一刻钟有余,便入了城。

走向繁华的街道,慢慢的身边渐渐热闹,人来人往,叶青林深呼出几口气,又感觉好了许多,打算先把庄暮因送回庄府,然后再去西城庄主明泫的宅子下榻。

一个瘦弱的少年从街角走过,叶青林觉得有些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在脑子仔细搜寻,骤然警醒,转头对杜鉴指着那个瘦弱的少年小声喊道:“那个人,速速抓住他!”

杜鉴顺着叶青林手指着的方向看去,哪有什么人!

叶青林骑着马冲过去,立刻下马入了一条巷子,方才,那个瘦弱的少年似乎也认出了他,往巷子里跑了。

杜鉴连忙让身后的人马原地待命,自己跟着叶青林冲进了巷子。

叶青林前面跑着,杜鉴一个飞身就跃去了前头,很快在死胡同里抓住了那个瘦弱的少年。

是他?

那个已经服毒自尽的哑巴太监!

杜鉴把他拖到叶青林跟前,叶青林点头,果然没有看错,就是他!

那个之前在庄主明泫宅子里自尽的哑巴太监,小贼少年的堂兄,不是明明已经死了么?还是叶青林让杜鉴叫人拖出城亲自埋的!

没功夫去思考这么多,这些东西,一会儿就能知晓,叶青林此刻心里倒有些欣喜,这人没死,就意味着可以从他嘴里审出自己想要知道的东西。

“把他带回去西城的宅子,等我回来再审,看好了,别让他又玩什么鬼把戏!”叶青林交代了一声,走出了巷子。

一个跨越,灵活帅气的翻身上马,挥手让一队人马继续往前走,直至停在东城的一座府门前。

门匾上写着大大的“庄府”二字。

庄暮因缓缓的下了马车,望着府门上的“庄府”两个字,两眼含泪,一年多了,自嫁到宁阳城叶府,就没有回来过,因为路途遥远,连三朝回门都省了,她从开始的不情愿,至见到叶青林,那个让她一眼就忘不了的男子,以为是天赐良缘,不想今日是以这种悲惨境地被送回了庄府。

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这里是生她的根,是她长成的依靠,但此刻的她,却令她依靠的这颗大树蒙羞。

她怀着别人的骨肉,被她深爱的夫君休回了娘家!

这返城途中,日日夜夜的煎熬,马车上瞌睡中哭泣的醒来,再看看车帘外的望不到边的辽阔,那天高地远的宁阳城从陌生变得情有独钟,再从深情期盼变成一厢情愿,这一切都是因为有一个让她不想忘记的叶青林,可最后却只剩下叶青林对她的厌恶。

事到如今,她庄暮因在叶青林的眼里如同一只苍蝇。

叶青林,是她爱的恨不起来的人,她恨的是苍天!

门房很快惊动了庄柳奚,满脸庄重的庄大人迎了出来,热情的把叶青林迎进了府里。

庄暮因也被婢子带回了后宅。

叶青林还是头一次来庄府,一年多前庄暮因嫁过去的时候,他不情不愿的只在宁阳城外迎了庄暮因的红轿,感叹世事难料,他以为一辈子都不会跟庄府有往来,没想到,最后自己被绿了,还要亲自送庄暮因回来,当真是狠不下那心,丢她一个人回庄府,那样的话,估计她连门都进不去。

本身就是一个凄凉的婚事,何苦逼她去死呢!

庄柳奚不知道庄暮因的事,还以为是自己女儿能耐了,抓住了这个女婿的心,让他转了性,小两口恩爱的来探娘家。

连忙吩咐管家置办酒席,叶青林忙打断,本想立刻便走,想着还是要把事情交代清楚,也算是尽了人道。

只好坐下来,找机会委婉些把话题引到那事上去,总不至于一进门就说“你女儿把我给绿了,现在还给你”这样?

“今日老夫就说屋顶上喜鹊直叫唤,原来是贤婿来了,哈哈哈!”庄柳奚请叶青林坐至上宾座,虽然这女婿如今没有什么实质的身份,但他那一身与生俱来的高贵气势,就让任何人都不敢小觑,何况,以前还是堂堂宣阳候的大公子,说起来是清河公主的嫡长孙,算是皇亲呢,这亲事,当时他也是极力促成,甚至不惜答应臻氏的条件,给子俞稳稳的拿下会元。

叶青林看那满脸堆笑的庄柳奚,约莫五十上下,脸上却无明显皱纹,面目和庄暮因有些相像,身躯宽大,肚子微凸,想必是下朝在府便未着官服,只穿了轻便的居家长袍,张嘴就能感觉出他那一副长期浸淫官场的圆滑,能说会道,连头一回见的人都能侃侃而谈,毫无生涩感,让人觉得这是个很好说话的人。

“庄大人客气了!”毕竟是年长一辈的人,还是当朝三品官爷,叶青林行了个礼。

“诶!贤婿怎的还这般叫老夫?你与老夫可是做了一年多的翁婿了!呵呵呵!”庄柳奚以为叶青林尴尬不好意思改口。

“实不相瞒,今日青林来庄府,有事想与庄大人谈谈,请庄大人移步僻静之地!”叶青林神色凛然。

庄柳奚看到叶青林这么严肃,顿感不安,只好吩咐下人去书房备茶水,引着叶青林进去,关上了房门。

一刻钟不到,书房门打开,庄柳奚脸色大变,满面怒容,眉毛抖动的如同能发出声音,极力遏制着怒火喊道:“来人,去把三小姐叫过来!”

三小姐,便是庄暮因。

婢子很快把庄暮因扶了过来,她早知道回来庄府就首先要接受父亲大人的怒火,心里虽然害怕,却也不得不硬着头皮前来,这才开始呢,下一刻她的事情在府里传开,她除了把自己关在房里,怕是哪里也不敢出去现丑了!

“爹,女儿不孝!”庄暮因一进去就小心的跪在了地上,双手贴着地面,连连叩了几首,抬起头来,脸上已全是泪痕。

“丢人现眼的东西,还有脸喊爹,我不是你爹!”庄柳奚茶碗一砸,如同狮子般怒吼!

叶青林不想继续呆在这里看他们做戏,很显然,庄柳奚发庄暮因的怒火,是做给他看的,大约还想着他这个“贤婿”有没有可能回心转意。

叶青林走过去扶了庄暮因起来,面无表情的拿起庄暮因的手,又一手抓过庄柳奚的手说道:“今日,我叶青林把庄小姐完完整整的交还给庄大人,青林和庄小姐没有缘分,那件事,青林不想去追究,庄大人且给庄小姐一条活路吧,且自珍重,青林告辞!”

说完不顾庄柳奚期盼的眼神,和庄暮因的一脸可怜相,自行走出了书房,快步出了庄府大门,恨不能脚底生风。

叶青林刚走,庄柳奚就给庄暮因打过去重重的一巴掌:“不要脸的东西!好好的叶青林你抓不住人家的心,在外面跟人私通......还把肚子里的野种带回来,我庄柳奚还有什么老脸见人!”

“爹,女儿苦啊!”庄暮因只好把臻氏如何暗示自己去和楚天易打交道,楚天易又是如何翻脸不认人一一说了出来。

庄柳奚一面恨着自己这个没脑子的女儿,一面咬着呀,暗骂臻氏那个老毒妇翻脸不认人!还有那个楚天易,区区一个宁阳城的郡守楚珩的儿子,也欺负到他头上来了,虽然这个女儿不是嫡出,也是他庄柳奚最宠爱的侍妾所生,打狗还得看主人,这事传了出去,他连上朝都不敢抬头,日后还怎么在官场混下去!

说起来,他庄柳奚还欠了叶青林一条命的恩情,要不是叶青林把他女儿带了回来,等肚子大起来,被叶氏族人给沉塘那是早晚的事,庄柳奚想到这里,连忙追出府门,看看叶青林走没走远,怎么也要道声感谢!

门外早已没了叶青林的人影。

他马不停蹄的回了西城庄主明泫的宅子,有正事要办,哪还有闲工夫跟庄柳奚废话?

杜鉴和秦书玉几个等在前院,地上捆着在大街上抓来的那个已经“死”了的太监。

“提过来!”叶青林进了厅里,这才歇下,要好好把这个太监给审出来。

他的眼神不会错,大街上人来人往,一眼就觉得这人似曾见过,不是普通的见过,是那种有某种联系的感觉,那小太监也是个谨慎的人,走在街上还东张西望,对上叶青林犀利的目光,立刻感觉不妙逃进了巷子里,这倒让叶青林更加确定了这人就是那个“死”了的太监,连半刻功夫都不想耽误,懒得安排人围堵,自己就冲进去抓人,幸好那小太监自己钻进了死胡同,才能顺利被杜鉴给逮住。

“大公子,方才审过他,那日确实是假死,这小太监当真是精明,让我们放了他堂弟,还给了马让他堂弟逃走,实则是在城外等着,等我们把人拖出城刚刚埋下,就给躲在附近的他堂弟给扒了出来,看来是早就商量好的,做的如此充分,也定不是第一次假死。”杜鉴近身给叶青林汇报刚才从小太监那里撬出来的话。

第八十一章 来福不是猪

“脑子倒是不错,上前来说话!”叶青林点头,倒是对小太监有些另眼相看了。

小太监自知今日是走不脱的,也只好乖乖听从命令,近前跪着。

“写吧,你的主子怎么才会出来?”叶青林声音不大,不想给这小太监压力,记得这小太监是个哑巴,叫杜鉴丢给了他纸笔。

“大人,您杀了我没用,我虽是薛公公手底下的,但也不是得用之人,就是我前去,他也只会派个人出来。”哑巴太监竟然开口了。

“娘的,你会说话?不是个哑巴么?”杜鉴一个愤怒,刚才叶青林还在庄府没有回来,他们审了老大功夫,这小太监就是不开口,还装模作样的用纸笔写供词,这会儿倒是开口了,怎么能不发火?!

“大人明鉴,小的常年在外办事,为免祸从口出,才装成哑巴。”小太监怕杜鉴又给他几脚,只好实话实说。

“你,愿意跟着本公子么?”叶青林看上了小太监头脑灵活,竟然不着急审问了,按他的想法,这种精明的人,若是跟他打幌子,只会被误导,白白耽误功夫,还打草惊蛇。

说起打草惊蛇,上回已经惊过一次,也不知惊到什么程度,估计他的儿子也已经被转移走。

“大人的意思......”小太监很是意外,以为自己今日不免要挨一顿打,不管招不招出来,小命也悬着,不想眼前这贵气的公子竟然想收他入麾下,看那一身高不可攀的贵气,来头还不小,顿时有些心动,毕竟在薛公公身边日子不好过,十个太监九个变态,何况那是个成了精的老狗太监,但此刻又有些心虚,毕竟他是被抓来的,立刻表忠心总觉得让人难以相信。

“你暴露在了本公子面前,本公子是不是顺着你这条线也好,早晚能找到薛公公那里去,就算让你回去了,薛公公也不会饶了你,你那薛公公可不管你有没有出卖他,只要他发现本公子找去了,定是认为你吐出来的,留下来给本公子办事,是在救你!”叶青林不屑用那套假惺惺收买人心的伎俩,喝着茶,轻描淡写的开门见山,愿意跟着自己手下做事就留着他的命,不愿意也懒得跟他废话该杀就杀,免留后患!

小太监看出叶青林没有什么耐性,心里更虚,上回能侥幸逃脱,是因为杜鉴他们没有防备,假死那套只能耍一次,再次落到人家手里,不是真死就是真死,没别的结果。

叶青林说的极有道理,仔细想想,确实是这么回事,既然被盯上,找去薛公公那里是迟早的事,他回去定被猜疑没有好果子吃。

“大人胸怀宽大,不计较小人之前的罪过,小的拜谢大人!”小太监终于下定决心,投靠新主了!

“嗯,这不是挺好么,看看我身边的杜鉴大人,混的是相当不错,以后你就跟着他,多学学!叫什么名字?”叶青林给了杜鉴一个别有意味的目光,又转头说道。

“都叫小的小苏子,入宫前叫苏酥。” 小太监连忙回道。

“嗯,苏酥,以后你就叫回入宫前的名字,不要做太监了。”

“苏酥谢大人!”

“苏酥,本公子问你,我儿子被你弄哪里去了!”叶青林淡淡的问。

“大人,那个只有半岁的婴孩是大人的孩子?”苏酥有些惶恐的问道。

“不错,正是本公子的儿子,如今在哪里?”叶青林面色突然就冷峻了起来,只要一提到他的儿子,他的眼神就能杀人。

“上一次大人去九龙巷的小宅子搜查,小的抱着孩子给了另一个太监,送去了哪里小的不敢问,估计已经交给了薛公公了。”苏酥说的是实话,眼里并无半点闪烁。

提起九龙巷,来福招出了另一个地点,那个叫什么八方客栈的,叶青林转头问杜鉴:“来福画的那个小客栈的路线还在么?拿出来给苏酥看下对不对!”

“在,大公子!”杜鉴从怀里掏出来福写下来的那张纸,递给了依旧跪在地上苏酥。

苏酥看了那张路线图纸,冷汗直冒,暗自庆幸自己先投靠了叶青林,不然,就从这张图纸上来看,叶青林掌握的东西很准确,薛公公内部已经有人招出来了,若他再和叶青林打马虎,将会死的连骨头渣都没有。

“确实是八方客栈,大人!”苏酥把图纸还给了杜鉴。

叶青林点头:“杜鉴去安排一下,今夜就去那里。”

“大人可是想要去那里守着等薛公公的人出现?万万不可!”苏酥好像知道了叶青林的用意。

“什么意思?你还想替你的薛公公卖命?”杜鉴一个眼神飞过去,怀疑起苏酥来。

“不不不,这位杜大哥,你们若去了八方客栈,那间临街的天字号房是开不到的,若您执意开那间房,薛公公的人立刻就能知道,您再打暗号也就没有人前来了。”苏酥连忙解释。

这事苏酥比叶青林他们要清楚的多,那间天字号房,从不对外人开放,科考之时,子俞也是在他们的安排下才能住进去,而子俞还以为是他自己花了十两银子买来的,当时有人给子俞送来题试内容,子俞就觉得自己完全在别人的监视之中。

“那你们有紧急情况需要联系,是怎么联系的?”叶青林狐疑的问道。

“有急事的时候,自己人拿着信物先去开房,要见面就打开两面窗,紧急取消会面就打开半面窗。”

难道是来福摆了他们一道?不是说,联系的时候夜里打开半面窗就行了么?叶青林微皱着眉,到底应该信谁?!

叶青林和杜鉴两个人都不说话,苏酥就急了,知道估计他们不相信自己。

“上次我掉落那个出入宫门的牌子千万别拿出来用,我逃回去就禀报过宫牌遗失的事,若大人把宫牌当信物拿出来开房,立刻就会被发现。”苏酥为了证明自己说的是实话,连忙补充道。

“那如今用何信物去开房?”杜鉴问道。

“我去,我有薛公公给的竹签子,这是代替我宫牌的信物,大人请看。”苏酥果然从袖子里掏出一条小小的竹签子。

叶青林仔细看着,这竹签子上面刻了些纹路,应该是他们联系的暗语,有没有用总要去试试才知道。

“书玉和苏酥去开房,杜鉴你带人在临街能看见窗户的地方布置人手,一丝缝隙都不要留!”叶青林吩咐道。

杜鉴等人退了出去,如今天色尚早,用过晚饭后再去布置不迟,也不会太显眼,让人觉察了去。

“苏酥,以后不要叫大人大人的了,跟了我们要尊大公子,我们大公子不喜欢当官,知道么?”杜鉴拍拍苏酥肩膀好心的提醒道。

苏酥对杜鉴很是畏惧,前一次被抓的时候,就数杜鉴对他下手最狠,要不是那会儿假死,估计就能给杜鉴活活踢死,如今这人高马大的杜鉴突然对他亲近起来,他还是没有办法迅速适应,只能唯唯诺诺的应着。

“书玉,过来,有任务了。”杜鉴和苏酥来到大院里,秦书玉正和峻山在忙活着什么,便喊了他过来。

“杜大哥,有什么吩咐。”秦书玉问道。

“喏,你晚上和苏酥一起......”杜鉴把苏酥推到跟前。

“和他?”秦书玉有些诧异的打断杜鉴的话,想着这也变化的太快了吧,刚才叶青林尚未回到这里的时候,他还给过这小太监几脚......

叶青林半躺到长榻上,闭上了眼睛,脑子里不停的转动,看起来苏酥的话比来福可信,估摸着来福知道他供出这些,自己就会着急来帝都,那他来福就可以有时间继续等着人去营救他,如今来福依旧被关在黑屋子里,难道认为他还能被救出去么?

若不是当日在宁阳城来福提供的线索还未得到验证,当场就可能结果了他,但如今看起来,自己侥幸抓到了苏酥才是天意,不然就可能被来福阴进沟里,这狗奴才,好大的胆子!

他来福到底在依仗谁?臻氏?不可能!臻氏没有这么大能耐!薛公公?这人从始至终都没露过面,来福被关了半个多月也不见薛公公出来救他,也定然不是!

再说了,一个帝都,一个宁阳城,哪跟哪!

那就费解了!一个奴才都敢跟自己玩心计,这么有恃无恐,戏演的还那么足,戏......!难道来福演这出戏就是为了把自己引来帝都?

引自己来做什么?除掉自己?

若是这样,自己上了来福的钩,他来福在宁阳城自然就脱身了!好像能说的通!

谁来除掉自己?难道是薛公公和臻氏联合着来对付自己?

有可能,但不对,臻氏在宁阳城满城找来福,显然不知道来福已经落到自己手里,也就是说,来福引自己来帝都,和臻氏无关。

好笑!

他叶青林还怕这点伎俩么?别说是不是来福的计谋,就算是,也一样要来帝都找自己的儿子,谁想杀他,就放马过来,他叶青林照接不误!

想到这里,叶青林甚至有些期待那些躲在后面的人出现了!

第八十二章 老夫只有两个条件

夜里,杜鉴坐在八方客栈天字号房的破床榻上,黑灯瞎火,一个人百无聊赖,等到二更天,才近窗前,把窗户打开了一半。

叶青林思来想去,既然敌人这么有心引自己前来,那就顺那些人的意,改变了计划,让杜鉴一个人去八方客栈开天字号房,开始以为掌柜的会不肯开给他,不想却非常顺利的开到了。

两刻钟过去,窗户终于有了动静,从窗口跃进来几条黑影,围住了床榻。

黑暗中,杜鉴不说话,数了数,有四个人影,看来苏酥说的没错,来福给的接头方式果然是错的,如果正常联系,不会一下来四个人,这很明显就是来抓人的。

四个黑影围着上前,拔出了刀,交叉着架到杜鉴的脖子上。

漆黑中杜鉴暗自笑了一下,没有挣扎反抗,很乖巧的举手投降。

大约四个黑影没想到这么顺利就把人拿下,明明看不见,也自顾的和自己的同伙对看了一眼,随后就一个捆绳子一个套麻袋,把杜鉴给装了起来。

杜鉴一声不吭,感觉被人抗了起来,失重感传来,似乎是从窗口被人扛着跳下去,暗自庆幸不是直接把他扔下去。

颠颠的被抗了许久,装在麻袋里的杜鉴不知道走去了哪个方向,只觉得一路都很安静,心想也是,扛着个人难道还走闹市么?

走了约莫有半个时辰过去,凭着杜鉴多年行走江湖的经验,这伙人在故意绕圈子,想把杜鉴绕晕,杜鉴果然已经分辨不出方向,连自己在东城还是西城都不清楚,因为他被扔进了一间漆黑的屋子里,随后就听到锁门的声音,他被反锁在了屋里。

手被反捆着,手掌尽力弯曲,用食指和中指从袖子里夹出一张极小极薄的刀片,开始割绳子,一点点的割,硬是割了一刻钟才割开手腕上打了死结的粗绳。

手放松了就好办了,很快割开了脚上的绳子和套着整个人的麻袋,脱身出来。

轻身过去摸索了下门窗,关的死死的,只好一跃而上屋梁,揭开了瓦片,从屋顶上爬了出去。

趴在屋顶望向前面的院子,看起来这宅子不小,刚才锁着他的是一间堆放杂物的厢房,比较偏僻,若要看清前面院子里来来往往的人,必须爬到正房屋顶去。

幸好天黑,从屋顶上慢慢的爬,只要没有掉落瓦片下去,应该就不会被察觉,贴着墙滑落下地,又翻上了另一座屋顶,再从这座屋顶轻身跳过去,便是那正对着院子的正屋。

找好了位置趴着,轻手轻脚的揭开一片瓦,这里能看见正屋的人,声音也能听见,就是小了些,毕竟屋顶很高。

下面屋里阔椅上坐着个中年男人,看不到面容,此刻正和两个下人说着话。

“抓住了?”男人的声音,并不老,听起来也就四五十岁。

“是的老爷,关在厢房里,捆着呢,跑不了!”下人回话。

“什么来头,看清楚了么?”男人的声音。

“没看清,进去八方客栈的时候没点灯,直接就套过来了。”

“嗯,提过来,让老夫看看,是哪家吃了豹子胆的,敢直接开半扇窗。”

“是!”

下人拱手正打算转身,门外又进来一个下人,凑近了男人耳边细语了一阵。

屋顶上耳朵贴着瓦洞的杜鉴一个激灵,该不会是自己逃出来被发现了吧?

“请她进来这里吧!”老人说话了。

下人连忙走出了屋门,杜鉴探起头来,看见那个下人从院子中央一直出了大门外,幸好不是朝关着他的那个厢房去的,这么说来,还是没有发现他逃出来。

宅门外进来一个穿戴连帽披风的人,看那身形不高,身后还跟着两个下人,直接走进了正屋。

杜鉴低下头,又从瓦洞里望下去。

连帽披风的人拿下了帽子,是个女人!

看不见脸,但总觉得有点熟悉,但那个女人一开口,杜鉴就知道是谁了。

“堇哥!”这声音杜鉴很熟悉。

是叶府的老夫人臻氏!

杜鉴知道臻氏和帝都的人有来往,但没想到,她竟然敢在叶青林的后脚就来到帝都,难道不怕撞见么?

“柔儿,你怎的这时候亲自来帝都了?”臻氏口里的堇哥的声音。

“堇哥,柔儿不得不来了,来福不见了,找了许多时日都没找到,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我担心他落到别人手里!”臻氏有些急促。

“唔?那就断了来福所有的线,老夫就说嘛,今日竟然有人胆敢在八方客栈开半扇窗。”

“堇哥,先别说那些,我急着前来,是想问你,我给你的那婴孩如今在哪里?”

“这事你就不用操心了,我自有主张!”

“不,堇哥,你把那孩子给我带回去,最近总觉得心慌,孩子我另外安排人养着!”

“柔儿啊,既然你都说到这里了,那老夫也不妨和你直说,孩子已经送去更稳妥的地方,你怕是带不回去了。”

“堇哥!你......!”臻氏跌坐在地,这个她口里的堇哥,便是苏酥说的薛公公,薛堇无。

薛堇无站起身,扶了臻氏起来,用手背拂过臻氏的面颊:“送去哪里不是送?不送回你叶府不是更好,孩子他爹找不到,你还担心什么!”

“我就是怕叶青林对我动手,才要把孩子抓在身边呐,来福不见了,早晚下一个不见的人是我啊,堇哥!”

“不至于吧?来福也不一定是叶青林抓走的!”

臻氏看着薛堇无,那脸越看好像越陌生,摇着头不敢相信的说道:“堇哥你什么意思?那孩子你是不是不想还给我了?连我的死活你都不管了?”

“那老夫就跟你交个底吧,你太让我失望,你说有我儿子的消息,总说快了快了,这都多久了,却到现在还在敷衍老夫,你没把我的话放在心上,我薛堇无就一个儿子,而你不止一个!”薛堇无放下手,转身坐回了阔椅上。

“堇哥,你怎就如此无情,我几次被叶青林要挟,如若不是侥幸把他的儿子抓在了手里,叶青林怕是早就除掉我了,到现在你竟然跟我说这种话!”臻氏泪珠滴滴落下。

“臻柔儿,当年的事我一个字没指责你,而你如今在说我翻脸无情,到底是谁在翻脸无情?”薛堇无声音冰冷,如同审问一个犯人般。

“堇哥,当年是我对不起你,如今我也在尽力弥补,可你现在不能这么害我呀,没有那个孩子,我早晚死在叶青林手里,你知道,我和他的仇怨是不可能化解的,堇哥你帮帮我,把孩子还给我,你若是有其它用处,我另找个孩子给你!”

“别费心思了,这个孩子我有用,别的孩子我要来做什么?帮你我也帮了不少,你那个儿子叶寒林,老夫做的还少么?是他自己不争气,连个状元都没弄下来,算起来,还是你欠我的多,日后若是再没有我儿子的消息,就莫要再来找我了!送客!”薛堇无端茶喝了一口。

臻氏被逐客出了宅子,下人扶着她上了门口的一辆马车。

臻氏前脚出了门,薛宅的下人刚把大门关上,打算上闩,就被撞了开来。

薛宅的下人被弹退的老远。

杜鉴往大门看去,是叶青林,带着人跟来了这里,速度好快!

杜鉴飞身跳下院中,快步走近叶青林身前,低声道:“大公子,臻氏刚才来过,就在你前头走了。”

“叫几个人去跟着,看她都去干什么!”叶青林转头轻声吩咐秦书玉。

秦书玉领命,转身带着几个人便走。

“什么人!”薛宅的家丁已经围了过来。

杜鉴护在叶青林身前,又小声道:“小公子不在这里,被这个老太监不知道送去了哪里。”

叶青林点头。

带来的人有十来个,薛宅的家丁也不少, 好像薛宅的人更多一些,不过叶青林丝毫没有放在眼里,反而一步步往前逼,薛宅家丁被那嗜血的气势吓的连连后退。

薛宅的下人退至正屋的屋檐下,分开两队散开,薛堇无出现在后面。

叶青林站在院中间,透过微弱的灯火,就这么无声的看着站在屋门前的薛堇无,那气势,让薛堇无端端的感觉从脚底升起一股寒风,忍不住颤栗了一下。

两相对望了片刻。

“薛公公不请本公子进去坐坐?”叶青林面无表情冷冷说道。

“叶大公子请!”薛堇无让开了半边门,半躬身做了个请的手势。

都是明白人,既然孩子不在这里,两方厮杀肯定是不理智的,方才剑拔弩张的阵仗瞬间退去,

下人端上了热茶,就被薛堇无挥手喝退了出去,杜鉴也守在了屋门口,他双目左右张望着,找着刚才是哪几个把他给捆住装进麻袋的。

“明人不打暗语,开门见山吧,把我儿子交出来,你要什么条件?”叶青林冷冷的先开口。

“老夫只有两个条件,第一,提供我儿子的消息,第二,让明公子拿出的另一半秘方。”薛堇无毕竟是个玩弄心计的老妖怪,此刻很快便能淡定的用两个条件跟叶青林换孩子。

第八十三章 暗夜厮杀

叶青林目光里射.出刀芒一样的锋利。

“我只知道臻氏的儿子,不知道薛公公的儿子,如何提供消息给你?”

“臻氏的那个儿子,便是老夫的儿子!”

叶青林知道臻氏入府前有个儿子,还因此要挟过臻氏,屡试不爽,特别是臻氏带着叶氏族老去桃源阁抢他儿子那回,把臻氏吓的失魂落魄,心里不知笑了多久。

但却不知道臻氏这个儿子是和这个老太监所生,如今恍然大悟,难怪这个老太监愿意给叶寒林铺路企图拿状元!

臻氏臻柔儿自小和薛堇无青梅竹马,私定终身,然而臻府不同意她嫁给一穷二白的薛堇无,臻柔儿怀上了薛堇无的孩子,生生躲在外面躲了一年,最后还是被臻府的人找到抓回去,说上了一门好亲事,嫁给宁阳城的叶闰卿做妾,刚生下来没几日的儿子也不知被谁抱走,下落不明,薛堇无万念俱灰,当下把心一横,净身入宫做了太监。

正因为薛堇无如今是个太监,才会对他唯一的香火如此在意,甚至不惜和臻柔儿反目。

“看来薛公公早就开始注意本公子了,让臻氏千方百计的弄走我儿子,就是为了这个,你这个儿子的事且先不提,那秘方,为何不直接找明泫去要,而来要挟本公子?”叶青林不认识薛堇无,但如今看来,薛堇无早就知道他,让他显的很是被动。

“明公子嘛,老夫要不到,他也定不可能给,只有在你叶大公子身上试试运气,相信明公子不顾及自己也会顾及你这个兄弟。”

“你不怕本公子现在就杀了你么?”

“自然不怕,你若是想杀我,就不会从大门进来,你的儿子只有老夫知道在哪里,老夫死了,你永远也找不到。”

叶青林拿起茶碗就砸了过去!

不能杀,总可以打吧!

茶碗碎落了一地,薛堇无擦掉满身的茶水,脸上却带着笑意,看来他占了上风,姜还是老的辣,同是手握着筹码,他这个老姜的更胜一筹,叶青林怒气便是印证。

“呵呵,果然是年轻气盛啊,如果老夫这一砸能让你消消怒气,老夫也不会介意,但正事嘛还是要谈,叶大公子打算什么时候答复老夫开的这两个条件?”薛堇无此刻反而不惧叶青林的冷傲了。

“让本公子先见见我儿子,保证他安然无恙,你才有资格和本公子谈条件!”

“这不可能,叶大公子的能耐,老夫有所耳闻,让叶大公子见到了这个孩子,就等于送回了你的手中,老夫说的对否?”

叶青林皱眉,暗道这个死太监,当真是一点空子都钻不了,如果敢把自己的儿子抱出来给他过目,他就铁定能抢回来,如今似乎除了答应那死太监的要求,当真是没有别的办法。

“看来薛公公是一定要和本公子不死不休了,既然本公子的儿子在你手里,你的条件,本公子自是必须考虑,但有一点,你必须保证本公子的儿子的安全,若是有半点闪失,我就先杀了你二十年未见过面的儿子!”叶青林咬着牙狠狠的甩下了几句话。

薛堇无放在桌底的脚抽了一下,看叶青林的眼神,寒意森森,就知道他说得出也绝对能做得出,若让他怀疑自己没有尽力养好他儿子,果真就会如同他说的那样,那二十年未见的唯一的儿子也定会让他杀掉泄愤,这两个强加的条件,实际上还是自己占了便宜,连忙立刻脸上堆起诚意:“当然当然,只要叶大公子遵守承诺,你的孩子定能无恙。”

出了薛宅,叶青林立刻吩咐杜鉴:“回去布置一下,把薛堇无和他所有的下人都给我盯死了,每一个人每日去哪做什么,本公子都要知道!”

“是!大公子这是要去哪里?”杜鉴看叶青林上了马,好像不和他们一路。

叶青林没有回答,刺马消失在街道尽头,杜鉴担心的看着,深更半夜的,怕他遭人暗算,叫了三个人后面远远跟着,自己便回了西城的宅子里准备布置人手去盯梢薛堇无。

叶青林只是内心不爽,以前的他刀枪不入,对什么都不屑一顾,自从有了妻子和孩子,就有了软肋,处处受制于人,被算计了一道又一道,以前那些暗中盯着明泫和他的人,都在想尽办法找到他们的弱点,明泫没有什么,他叶青林以前也没有,但后来有了,他以前有妻儿,如今还有儿子。

薛堇无只是急于跳出来的一只排不上号的对手,今日才知道,他一个宫里的太监,手就已经伸到宁阳城叶府他叶青林的后宅来,利用臻氏,把自己的一切掌握的清清楚楚,就连他和吟儿还住在北街尽头那个小院子里的时候,臻氏就已经在行动了,把吟儿抬进了侯府,然后一步步弄走了他的儿子。

薛堇无,放的线够长的!

如今想来,薛堇无最初的目的是明泫的秘方,因为破不了明泫,才从他叶青林的妻儿身上下手,后来臻氏去桃源阁闹着说吟儿怀的是子俞的孩子的时候,他用臻氏的儿子要挟了她,或许那时才让薛堇无知道他儿子还活着,如今才会加在一起用两个条件换他叶青林的儿子。

薛堇无的儿子,不能交给他!

明泫的秘方,更是不会拿出来!

叶青林其实从一开始就是这样的打算,不是他自己的儿子不重要,而是这两样东西,他没办法交出来!

此刻叶青林心烦气躁,只想独自出来发泄一下,因为他知道,他一个人出现,必定会有人忍不住对他动手,若是带了一帮人,那些人指不定就不敢出来了,他也就无从发泄。

他断定来福招供出来的错误线索,不是薛堇无的安排,从杜鉴偷听来的话判断,很显然,薛堇无不希望他叶青林死,这个死太监如今就指望从他身上得到那两样东西,如果只是用来福引他来帝都只为谈这两个条件,大可不必如此大费周折。

唯一的解释就是,来福背后另有主子,这个主子不是臻氏,不是薛堇无,而是别的想让他叶青林死的人,引他来帝都,用半扇窗户去找到薛堇无,若不是自己事先布置,可能等不到和薛堇无面对面谈判,就被薛堇无手底下的人先下手杀了。

来福背后的主子想借薛堇无的手,来杀他!

那个人不知道是谁,叶青林此刻就是想要以身试险,看他露不露面。

很快就到城门口,叶青林举着明泫给的牌子,对城门楼上的守卫大喊要出城。

守卫下来看了下牌子,真的就给开了城门,叶青林刺马就飞了出去,守卫正打算关上沉重的城门,又从身边冲出去了三匹马,差点把他给踩着,骂骂咧咧的关上了城门。

出了城来到郊外,叶青林就慢下来,月黑风高,万籁俱寂,正是杀人的好时候。

感觉身后远远的有马蹄声,以为这么快就有人来杀自己了,拔出刀,掉转马头打算杀个痛快,不想近前了发现是自己的三个手下。

眉头一皱,这个杜鉴,说了不让他跟着,他就派了三个人跟着!

还来不及骂杜鉴,抬眼看见一排黑影自城楼上攀着绳子落下,无半点声响,要不是这三个随从跟在身后,让自己掉转马头正对着城门,这会儿怕是敌人来到身后还不知道。

城门楼上的守卫早躲在楼里瞌睡,这会儿就是有人攻城,也打不醒他们。

那些人影起码有十几人,在城墙上滑下来的时候还能看见个影子,一落地,穿着夜行衣的人,沉沉黑夜就什么也看不见,只能隐约觉得脚步声很快近耳。

来了!

三个随从也察觉到危险靠近,连忙一字排开护在叶青林的马前。

“你们到后面去,别妨碍本公子!”叶青林甩了甩手臂,活动了筋骨,一手抓着马上的缰绳,一手稳稳的握着钢刀,没有等那些黑影走过来,刺马疾飞冲入了黑影之中,依着模糊暗淡的月光,见那一群黑衣人纷纷跃身而起,扑向叶青林。

叶青林挥动手中的钢刀,寒光闪过其中的一个黑衣人面颊,“噗哧”一声,刀入肉的声响,一个黑衣人重重坠落下地,头颅翻滚出老远。

三个随从见他们的大公子杀开了,怕他寡不敌众,连忙冲过去加入了战斗。

那群黑衣人个个身手了得,若不是混战,光单打独斗的话,或许要杀他们没这么容易。

叶青林杀的兴起,慢慢就被三个随从夹在了中间,三个随从连人带马的当着肉盾,把他保护起来。

“都闪开!”叶青林喊出一声。

三个随从只好向旁边杀开去,把黑衣人分成了几股,至少这样叶青林不会被围着杀。

冬夜阴冷,缺月愈发晻曀,唯有远处城门上挂着那两个灯笼在夜风中忽闪着光亮。

城外黑夜中厮杀还在继续。

虽然三个随从很有默契的把黑衣人群给分了开来,但毕竟人数悬殊,被逼到连连后退,一个随从没有注意身后,被一刀砍在了肩膀上,掉落下马。

落马的随从忍着肩膀上的疼痛,翻身连续滚出了厮杀圈,引走了几个黑衣人。

“扑”的一声,叶青林听见落地随从那边传来的声音,连忙喊道:“你们二人过去救他,不要管我!”

剩下的两个随从只好驱马冲过去,一通乱撞,把落地那个兄弟引去的几个黑衣人冲撞了开来,黑暗中,找到躺倒在地的兄弟,拉上了马后背。

返身回来的时候,只见到了叶青林的马,不见了叶青林!

两个随从大惊失色!

第八十四章 时间紧 任务重

川口县的县衙里忙碌的热火朝天。

因为有了一万两银子!

一万两是个什么概念?一千个铜子换一两银子,五个铜子一斤大米,这里有足足两万多担粮食。

这是川口县整个县一年都交不出的两万担,所以这个县才是被抛弃的下下县。

一直只管站堂、缉捕、拘提、催差、征粮、解押,以及闲来无事上街收点保护费的衙役们,被分成了十四队,每队五十人,派下去十四乡一百四十亭,带去了粮食和农具,分散驻点到百姓家里。

先是张贴告示,说县令大人有令,全县十四乡一百四十亭所有农户百姓集体上山开垦田地,每户只要在明年春耕前开垦出两亩以上的水田,来年就能分到牛和种粮。

当差衙役领着村民上山勘测地形,寻找水源,凿石筑坝,开渠引水,再分配区域开垦,每户村民都举家上山,垦荒期间由县衙给每户人家补贴少量的粮食过度。

天已渐冷,入冬了,再有两个月便是大年,过完大年顶多歇息至初十,便又要继续垦荒,二月前尽量开垦完所划区域,再经一个月的灌溉软化土质,烧草取灰打底肥滋养新土,选地培育秧苗,为春季三月开耕做好准备。

时间紧,任务重。

这些平日无所事事的衙役,大多是世代相承执役,都来自市井,类多无赖之徒,往往倚仗官衙之势,巴结上官,并与劣幕、恶吏等联为一气,敲诈勒索,祸害百姓,为恶乡里,被百姓称作“衙蠹”,实为地方吏治一大弊害,百姓对这些衙役从古至今没有好印象,见面躲着走,如同见了瘟神。

而眼前的这些官差老爷让村民们肃然起敬,从未见过有如此任劳任怨勤勤恳恳还平易近人的官差老爷,不辞辛苦的跟着村民们爬山涉水,风餐露宿,吃住在山里,只为早点帮助村里把田地给垦出来,村民一个个感动的连连喊着县太爷是青天大老爷,对这些从天上掉下来的官差老爷视如亲人。

虽然他们一个个如同打了鸡血,这些高风亮节的衙役们其实有苦难言,县太爷叶大人叫他们立下了军令状,要是明年三月春耕前还垦不出点样子来,就罚他们三年的俸银,他们只想保住自己的俸禄而已。

子俞穿着农夫的衣衫,带着斗笠,身后跟着同样装扮的花泣,两人走在山野之中,看着那些忙的忘记擦汗的村民个个喜上眉梢,越是累越是干劲十足,心里就欢喜。

“宥文走了吗?”花泣找了一处青石坐下来,走了许久,小腿很是酸痛。

子俞回过头来,暗自自责了一下,只顾着自己在前面看热火朝天的村民,忘记吟儿可能走累了,回来把花泣拉起来,用袖子把青石擦了擦,才又摁她坐下去:“嗯,一大早就走了,如今应该快出两川口了吧!”

“东平国不是沿海靠打渔生活的么?那里怎么会有牛卖?”花泣很是不理解,子俞怎么会让宥文去东平国买那三千多头牛,说起来,东平国的牛应该比这里的南平国更少才对。

“呵呵,东平国不产牛,但那里和北疆国交界,北疆你知道的,那里一头牛便宜到什么程度。” 子俞取下斗笠放在一旁,抬手轻轻的拂过花泣的额头,擦去了细细汗珠,冬天爬山一样能把人爬出汗来,满脸心疼的看着花泣。

“你不会是让宥文从两川口出去,穿过东平国,去北疆国买牛吧?那一个来回不得一两年?”花泣有些吃惊。

“我的傻吟儿,哪能呢,就在东平国买,因为东平国的人喜欢吃牛肉,他们会从北疆买牛回来,只不过让东平国的牛贩子赚了点银子而已,省去了我们不少时日,算起来,宥文大约一个月可以回来,若一次买不到这么多数量,宥文可以有三个月的时间,去三趟东平国,到明年春耕,这牛定可以分下去。”子俞坐下来,伸手环过花泣,把她搂在自己怀里。

“东平国的人有鱼吃,干嘛还吃牛肉?好好的牛,杀了吃掉,都是些什么人呐!”花泣缩着,不敢抱子俞,也不敢推开。

“不是产出什么就会喜欢吃什么,就如同樵夫辛苦打柴,他不烧,挑去卖给城里的大户人家,养蚕取丝织绸的人不穿锦缎,我们吃的咸鱼干,都是从东平国来的,自己吃不了那么多,拿去卖到更需要的地方就不同了,可以换取更高的价值,所以北疆的人也会往东平国卖牛,让他们喜欢上吃牛肉,这样东平国的牛贩就会不断的去北疆买他们的牛,这就是商贾,等着吧,我们川口县也定能找到出路,产出别的地方没有的东西,让别人喜欢上,然后求着我们来买,前提是百姓要垦出自己的田地!”子俞看着怀里的吟儿,脑子里是将来的一条光芒大道,他很佩服吟儿,能想到根本去,田地是百姓的根,以前他也想过百姓怎么才能有自己的土地,但也只是往花银子买官宦人家手里的良田方向去想,而吟儿却能想到上山自己垦田!

若说山地,也不是没有见过,都种的是旱庄稼,包谷赤粟那些,或者种果树瓜菜,这些不能代替主要粮食的大米,而种水稻,必须是水田,从没有人会把水田和坡度陡峻,沟谷幽深的大山联系在一起,吟儿却给他的思路打开了一线天地。

花泣被子俞爱护着,让她很难过。

若不是被一万两银子冲淡了那日的尴尬,这两天又大事当前忙的脚不沾地,或许子俞当时就会要求和她成亲, 子俞对她的疼爱,让她总觉得自己会一个坚持不住就爱上他,那么好的子俞,哪里去找,但她心里的那个人,始终占据,没有办法把子俞装进去。

“明泫这一万两银子不打算要回去了吧?”花泣总以为自己坑了明泫,怕他有朝一日回过味来找上门。

“这个事,我心里也有些疑惑,银子他定不会要回去,但两川口那片山地也确实值不了这么多银子,表面上看似明泫是为了求县衙签地契、屋契,和让县衙出面找出藏匿在山里的匪徒,实则细想起来,对于一个带着家世的人,没有必要非要在一个这么危险的地方修建庄园,有银子在哪里没有好地?”子俞正色道。

“我同你讲,来川口县的时候,就是碰到明泫被人追杀的,差点就死了,是不是他为了报复那些追杀他的人,才花银子来找你剿匪?”花泣觉得这很有可能,一个有身世背景的人,被人杀的起不来,丢了面子,找回场子理所当然,这些公子哥的爱好不就是争相斗个面子么?

“这么严重?竟然是真的被追杀的?就他那样的背景还有人敢追杀,看来川口县比我想象的要危险!”子俞开始还以为明泫是为了套近乎,故意夸大花泣的救命之恩,原来是真的救了命。

“什么背景?明泫是那家大官的公子?”花泣至今还不知道明泫到底什么身份,明泫也从不提起,她也不好当面问。

“具体什么身份,我也不知,但他随身佩戴金牌,还能从朝廷要到两川口那块山地的批文,这个身份可不像是一般的官家公子!”子俞在细细回想和明泫接触的每一个细节。

“难道是皇子?不对不对!当今文帝五十多岁了,一个儿子都没有,这是天下皆知的事情,指不定明泫那家伙弄个假金牌来忽悠你,哈哈哈!”花泣觉得很有可能,金牌拿出来谁也辨认不了真假,主要是真的金牌是什么样,谁也没见过!

“不管明泫是什么身份,他对于我们是没有恶意的,不用过多的去猜疑他,起码现在看起来,还是在帮我们!帮川口县的百姓,这点我子俞还要感谢他!”子俞暗笑吟儿这丫头心里着实精灵古怪,能把明泫往那方面去想。

“说笑的啦!明泫其实还不错,我挺喜欢他的。”

“吟儿不能喜欢他!”

“为什么?”

“吟儿已经是我的了!”

“......”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还没说完,不远处山里传来一阵骚乱。

子俞连忙起身,拉起花泣,跑了过去。

十几个人围在一个石堆前,个个神色紧张,里面钻出来两个衙役,见到子俞,连忙跑到跟前,急急忙忙的说道:“叶大人,刚才一个农夫凿石,被碎石射伤了眼睛,这可怎么办?”

子俞心中一惊,赶紧近前扒开人群,挤了进去,地上的碎石堆里坐着个人,一手捂着眼睛,从手指缝里流出一滴滴的血,看来伤的不轻。

那只眼睛看来是保不住了,若不能当即给他治疗,可能命都会没有,子俞心里有些慌乱,毕竟之前没有考虑周全,不知道这里凿石垦荒会有那些存在的危险,更别说,提前想到随身带着郎中及时治疗伤者。

如果今日死了人,这个庞大的垦荒计划,可能会因为百姓对生命脆弱的恐惧而流产,一时间,子俞头上冒出了冷汗!

“让一下,麻烦让开一点。”花泣这时才不知从哪里走了进来,手里抓着一把草药,和一个装满水的竹筒。

第八十五章 这个锅要背

子俞蹲在地上还没反应过来,花泣上前,拍了拍子俞的肩膀:“子俞,我来吧,你长在大户人家,没见过这么悲惨的场面,可能会不适。”

子俞稳了稳身子,点头,起身把位置让给了花泣,他确实没有接触过这些,一时间很紧张。

“把手拿开,让我看看你的眼睛,不要害怕,相信我!”花泣蹲下轻声的对受伤的农夫说道。

农夫原本恐惧的发抖,此刻被花泣温柔的声音给安抚了下来,拿开了捂着一只眼睛的手。

花泣打开带来的竹筒,里面是早上煮开过的清水,清冷的冬日开水很快变凉,花泣小心的一点点倒在农夫的头上,从额头一直往下清洗,把受伤的位置洗开才发现,碎石并没有射伤眼睛,只是在眼角的地方嵌入了一粒石子,被农夫给扣了出来,才流血不止,血模糊了眼睛,农夫便以为自己的眼睛瞎了。

“这位大哥,别怕,你的眼睛没事,不要紧张。”花泣安抚着,拿过方才自己在后面拔来的草药,开始嚼,嚼烂就敷在伤口上,找衙役弄来根麻布条,把农夫捆成了独眼龙:“记得最近莫要沾水,这个草药你拿回家,每天嚼烂换一次,回去吧,你的活,会找人帮你,不要担心。”

人群齐齐松了口气,他们也紧张,这开山凿石的,若是死在这里,整个家就垮了,他们世世代代都是乡野草民,安安生生的呆在山里,一日复一日的劳作,那些生啊死的不是亲眼发生就感觉很远,今日是真真切切的让他们觉得会死人,如今被一个姑娘给救了过来,顷刻间一起鼓掌叫好。

子俞早被挤出人群外,这突如其来的事情,让他措手不及。

有村民扶着伤者下山,其余的农夫又怀着忐忑的心情开始干活。

花泣走回子俞身边,松懈下来的同时,考虑着百姓如何预防受伤,受伤后如何急救是当下之急!

只是这种想法还没来及仔细琢磨出应对之策,接下来的事,让她非常后悔这么着急的就发动百姓垦荒。

山下跑来一个衙役,从山脚就大喊叶大人,听那急促的喊叫,似乎是有什么很紧急的事,子俞经过刚才那一阵心悸,知道不是好事,连忙拉着花泣就快步下山。

“大人,不好了!”爬上半山的衙役来到子俞跟前,喊了声。

“什么事,如此着急?”子俞心里开始不安。

“清水亭,大人快去,那里火烧山,火势控制不住,快烧到村里了!”衙役拼命喘着气,把话使劲说的更清楚些。

子俞和花泣心里同时咯噔了一下。

火烧山!

这个本身就是垦荒的一道工序,开垦之前,把需要开垦的地段周围先割出一条一丈余宽的防火带,再烧掉山坡上防火带以内的植被,让山地秃露出来,才好开垦,而防火带的作用就是在开垦区域里面火烧植被时,等火势蔓延到防火带的地方因为没有可燃物,才无法继续燃烧,达到阻止火势范围扩大的目的,防止火灾的发生。

但是如今,清水亭没有控制住火势,说明,防火带没起到作用,这原因有很多,可能是防火带不够宽,也可能是风太大吹远了火星,总之,大火烧出了范围,这是个灾难!

子俞和花泣对看了一眼,两人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极度的不安,跟着衙役迅速下山,骑着马去了清水亭。

原本还抱着些希望,幻想着,这只是杞人忧天,希望到那里的时候,火势已经被扑灭,但这一切只是子俞一厢情愿的幻想,他们到达那里的时候,大火已经从山上一直烧下来,烧到了清水溪。

如果不是有一条清水溪阻隔着,或许清水亭这个村子就不复存在了!

清水溪的一边已经被烧光,对岸的清水亭村里没有受到影响,心里还暗自庆幸没一会儿,衙役来报,救火的村民被烧死了十多个,烧伤了几十人!

这个消息让子俞震惊的脑子里一片空白,突然就失去了思考能力,花泣更是惊慌失措,无法冷静下来,眼泪瞬间夺目而出,这就是她要川口县百姓富裕起来的计划,是她想出来的,如今知道,她害死了这个村子十几条人命!

花泣感觉自己透不过气来,因为她的自大,因为她不成熟的想法,害死了这么多人!

捂着嘴,不敢哭出来,悔呀!为什么在计划没有全面想透彻之前,不去请教一些老夫子指点,避免这些突如其来的意外,如今出了无法挽回的后果,一点招架回旋的能力都没有!

子俞回过神来,面色沉重,看见花泣蹲在地上哭都哭不出声来,这才知道他不能倒下,如今他是这一切的首要担当者,事情出来了,要想尽一切办法善后,若连他都六神无主,还有谁去安抚百姓!

“送花姑娘回城!”子俞头一回如此严厉的对个衙役说话。

衙役点头,上前欲扶花泣,被花泣甩开。

“我不走,是我害了他们,我没法赔一个亲人给他们,也不能离开,留下来,起码还能做点什么,要杀要剐,我都要给他们一个交代!”花泣哭喊着,固执的要留下来。

子俞神色凝重的点头,他本是不想花泣再去村里,万一村民激动起来,让花泣受到伤害,他会不知如何是好,但他也知道花泣的性子,这种事情既然发生了,不让她去,她定不答应,就是回去了也不安生,只能让衙役找多几个人来护着花泣,一起进了村。

刚进入村子屋舍间的空地上,前面原本围成一堆的村民似乎有人不经意的朝他们这边望了一眼,随即喊道:“看,那就是县令,狗官在那里!”

这么一喊,一群村民齐刷刷的望过来,随后立即涌来围住了子俞和花泣。

子俞一看这阵势,知道今日如果没有个妥善的安排,他和花泣是走不了了,小声的交代衙役,看好花姑娘,就自己往前走出几步。

子俞朝着一众村民低头拱手,抬起头来开口的瞬间,眼里已经含着泪,或许子俞是觉得自己这个县令没用,才会让这么多人失去了亲人。

“叶寒林无能,愧对众乡亲,今日本官不会离开清水亭,众乡亲想打想骂,本官绝无怨言!”子俞眼里的泪是真的,话语悲泣也是真的,这倒让愤起的村民不知该不该对这个县令下手。

有村民站出来,是个中年男人,指着子俞说道:“说的好听,人没了,你能让他们活过来吗?”

“就是就是啊!”

“我看你这个狗官就是故意来坑害我们!”

“就说官府不会这么好心,分粮食分牛分农具,让我们垦出来的田归自己,天下哪有这么好的事,这狗官明明就是想害死我们。”

“对!狗官骗我们去垦荒做样子,以此向朝廷骗银子然后落入狗官的囊中,我们老百姓死了人,他还能继续向朝廷要抚恤银,最后都是落在他手里!”

“猪狗不如!”

“打死他!”

突然间,村民又被挑动起来,一个个愤怒的骂着这个县令大人,把一切罪责都归到子俞的身上,甚至骂子俞让老百姓去垦荒是为了做样子,自己好向朝廷要银子来私吞这种话。

在子俞身后一声不吭的花泣,突然从心底升起了一丝疑惑!

这些愤起的村民骂出来的话,不像一个普通老百姓能说出来的!

一个日日和泥土打交道的乡野草民,书都没读过,字都不认识几个,知道什么“狗官向朝廷骗银子”“抚恤银”等等的字眼,这些话,就算是事先编排好的,普通百姓也难理解里面的意思,而如今......

花泣看向最先站出来的那个中年男人,好像对方也发现花泣在看他,目光闪躲着把身体往人群后面缩,很快看不见人。

明白了,这里有人故意挑事,不知道谁这么恨官府,需要这么来污蔑一个父母官,如果所料不错,这大火,可能不是天灾,而是人祸!

子俞任由村民骂着,一句也没有辩驳,他觉得村民骂得有理,本来就是他这个父母官无能,这个锅他必须背着!

花泣上前,把子俞拖到身后面,不理会子俞惊愣的目光,“扑通”就跪在这群村民面前,朝着村民瞌了三个头,再跪直了身子在人群中喊道:“各位乡亲父老,小女花泣,是个出生在乡野的草民,请众乡亲且听小女一言,小女说完,众乡亲想如何处置小女和这位叶大人,小女再无二话!”

原本有些人还想说话,但大多数人都点头,想听听这自称和他们同等身份的草民女子想说什么,便都不吭声,静静的听着。

“川口县穷了好几代人,城里的不穷,最穷最苦的是乡野靠着土地生存的众乡亲,大家知道为什么,因为大伙从来没有自己的土地,靠着给达官显贵租佃,出卖全家的劳力,换来点勉强能糊口的粮食,此外别无他物,小女花泣的家乡桃源村,在两年前还如同这清水亭一样,但如今家家都盖上了瓦房,有余粮,不再穿着没地方缝补的衣衫,这一巨大的改变,是因为他们有了自己的良田,他们为自己忙活,每耕作出来的一粒粮食,除了朝廷该有的赋税,全数都在他们家的米缸里,不用再受人盘剥,小女指天发誓,没有一句假话,请众亲今日见证,若小女有半字虚言,即刻天打雷劈!”

第八十六章 大义凛然父母官

村民们听见花泣说的话,很多人都点头表示赞同,开始小声议论,看这女子说话诚恳,并不像是游说之客,反而是点醒了他们,平日的糊里糊涂只知道干活,却不知,全家劳作的付出和收获不成正比,此刻听起来,眼前这女子的话还是很有道理的,但有道理,也不能当没事发生过,死的人还摆放在后面呢!

果然,有几个村民就站出来说道:“虽然你说的有道理,但如今死了这么多人,你说怎么办!”

花泣弯着手掌抓起袖子抹了下泪水,这个动作让一旁的村民有些不忍,拉了拉那几个大声指责花泣的村邻:“让她把话说完吧,看她不像是处心积虑坑害我们的人!”

花泣又朝着众人一拜:“感激众乡亲能让小女把话说完,今日大火无情,让亲人逝去,这种失去亲人的痛楚小女感同身受,发生这种灾难,是小女考虑不周,没有想的全面就鲁莽的让众乡亲上山垦荒,罪在小女一身,这条命,就留在这清水亭,请众乡亲发落,要杀要剐绝无怨言......”

话没说完,就被一股大力往后拽了出去,子俞身体当作了她的跟前,喊道:“不关她的事,垦荒的决策,是我这一县之令所下,所有罪责,本官全部承担,但就是乡亲们要本官这条命,如今也要放上一放,请诸位先让本官把死去的乡邻妥当安置,之后便随众乡亲发落!”

这下倒让一众村民不知说什么好,一些老者开始思考着,堂堂一县父母官,低声下气的把命给了他们,若说这县令是贪财的人,为什么连命都不要且不逃走,反而来村里善后,这和他们想的不一样,再者,要了这县令的命,死去的人也活不过来,反而连个说法都找不到人来质问,想到这里,老者们上前,示意村邻不要起哄:“既然如此,请叶大人拿出个办法来吧,如今这十几条人命,要怎么办!”

子俞转头叫过来衙役,附耳说了几句,衙役便走出人群离开。

“诸位乡亲,本官来了川口县不足半年,却大多数时候都在各乡各亭体会民生疾苦,甚少在县衙安坐,大约这里许多人都见过本官在山野行走,本官是不是个贪图钱财的人,自可分辨,如今出了这等事,本官已让衙役回城,购买棺木和一切后事所需,每位在大火中死去的家属发三十两银子抚恤,伤者亦发每人五两,众所周知,县衙里没钱,这些都是本官的私人积蓄,望诸位乡亲莫要嫌少!”

死的三十两,伤者五两,这可是一大笔银子,方才安静的人群,此刻躁动起来,不是反对,而是不敢相信的议论,这位县令大人竟然拿自己的家财来抚恤,之前那些污蔑子俞是为了骗取朝廷接济的村民,瞬间觉得无地自容。

“叶大人此言当真?莫要诓骗我们这些草民!”几个始终不愿相信的村民,想要确认这是不是真的。

“本官说出来的话,绝无戏言,请诸位放心,今日夜间,衙役便能赶回清水亭,本官不走,就在这里陪着诸位等着!”子俞又朝众人拱手。

这下村民就放心了,县官都在这,只要没跑,准会拿银子来,逝者已矣,有银子能让活着的家人好过一些,总比没有的好,难道不要银子还真让县官来偿命么?

“好!叶大人请到草民茅舍安坐,我们一起等!”一位老者站出来说道。

子俞点头,拉着身后的花泣,随着老者去了前面一处破烂的茅舍。

老者原来是清水亭的里正,姓贺名甫,说起来,子俞还是这贺甫的上官,方才一群村民起哄,贺甫几次站出来说公道话,才让子俞没有被群起攻之。

“叶大人受惊了,草民贺甫,清水亭的里正,没能护大人周全,有罪!”进了屋舍,贺甫就跪下拜倒,原本他不认识这位父母官,大火烧死人后,有人说这县官是为了拿他们去换银子,贺甫差点就信了,经过刚才那一番对峙,贺甫觉得,这位县令大人,不会是如前几任鱼肉百姓的狗官那样的人,才站出来仗义执言,在村里,他这个老里正说的话还是有些威望的。

“原来是贺里正,子俞谢过贺里正了!”子俞近前很亲切的扶了贺甫起来,握着贺甫的手,轻拍了两下,差点让贺甫老泪纵横。

一旁只字不言的花泣若有所思,看了贺甫几眼,近前轻声问道:“贺里正,小女有礼了,小女有些问题想问里正,不知能否解答一二?”

“姑娘请吩咐,草民洗耳恭听!”贺甫连忙拱手,看出花泣的身份也不是一般民女。

“不知村里的山上可有什么寨子或是......”花泣犹豫着,想问这个清水亭的山上是否藏着贼匪,话出口又觉得不妥,毕竟如今境地尴尬,她和子俞说不好听点是别挟持在这里,等着善后的人,若一言不慎传到外面的村民耳中,激起了民愤,真被村民拿去偿命了,也是很难说的。

“姑娘可是想问,这清水亭的山上有没有贼匪的窝点?”贺甫活了这把年纪,花泣欲言又止的,一眼就看出来,笑笑表示无妨。

“对,实不相瞒,小女对这次大火失控有所怀疑,若小女猜的不错,这火大半是有人故意引到防火带外面,小女这一猜测并不是空穴来风,实则方才在外面,一众乡亲里,有些不是寻常的百姓,这点,贺里正能否如实相告?”花泣的性子,总是憋不住,既然怀疑上了,自然要问清楚,调查清楚,再顺手剿了,不说大义是为被害死的村民报仇,起码也要为她和子俞辛苦这么久,一心为民还被污蔑雪耻。

“姑娘好眼力,既然叶大人也在此,老朽就直言了,不光是清水亭,各乡各亭都有,这些人的头领,原本是从东平国逃难来的流民,来了这里没有生计,便入了深山藏匿,夜里出来去山道上打劫过往行人,当起了贼匪,开始数量不多,打劫不到多少财物,这些人便和时常上山砍柴的樵夫打好关系,让樵夫把他们引来了村里,见着年轻力壮的青年就拉拢入伙,一起上山当了匪徒,村里人大伙都熟悉,也不好说什么,毕竟都是为了活下去,可前些日子,县里一纸告示下来,这些贼匪就坐不住了,如果村里人家家户户都上山垦荒,不光是他们拉拢去的那些青年要脱离他们回村耕地,开垦的时候还可能把他们的窝点给暴露出来,那样,他们就再藏匿不住,所以,姑娘所言,老朽也顿时开悟,今日之事,怕是那些贼匪所为,差点让叶大人和姑娘送命,老朽羞愧啊!”

子俞听到这里,瞳孔一聚,拳头紧握,暗道身为一县父母官,竟然被几个贼匪摆弄,这些丧尽天良的贼匪,视人命为草芥,当真是不能再留了,得尽快剿干净!

“贺里正,村里可有人愿意带本官去剿灭那些贼匪?”子俞神色凛然问道。

“这......不瞒大人,若说告诉大人方位,村里原先入伙的那几个青年应该愿意,若说亲自带着大人的兵马前去,他们大约也是不敢呐!”贺甫有些为难,毕竟这县令大人来川口县没多久,能不能雷厉风行行之有效还不清楚,万一去了剿不干净,到时那些贼匪回来村里报复,这就不好办了!

“嗯,贺里正所言确是实话,是本官想的不周,不过对于本官的剿匪能力,请贺里正放心,本官不会让一个贼匪逃走再回来祸害百姓!”子俞敢如此保证,是因为明泫说过,不需要子俞县衙的兵马,他便能解决,这也算是完成了对明泫的承诺。

“有叶大人这句话,老朽替清水亭的村民先谢过大人,只是这垦荒大约是要放一放了,出了这事,在完全安抚下去和贼匪剿清以前,最好暂不要提起,等贼匪剿灭再公之于众,各乡各亭以后再出现这种事,村中百姓也不会再去误会大人,垦荒就顺利成章,说起来,大人这个垦荒计划是在为百姓世代谋福祉,本应感激涕零,而今却遭人扭曲,老朽也为大人感到愤慨!”贺甫朝子俞深躬下拜。

“贺里正明事理,是为百姓之福。”子俞又只好扶了贺甫起来。

剿匪的事不能耽误,子俞对着门外招手,示意站在外面守着的衙役进来,轻声说道:“立刻回县城,去驿馆找一位明公子,就说......”

衙役仔细记住子俞的交代,立刻出门骑马奔腾而去。

眼下的事情,有贺甫压着,村民应该不会乱来,接下来的事,就要交给明泫了,若是全靠县衙的那些兵马,当真是顾不过来,整个县城的县吏都派到各乡各亭驻点安排垦荒事宜,要召集起来也需要时日,而且这些县吏基本没哪个能打仗,欺负欺负老百姓还行,跟亡命之徒的贼匪打仗,怕是不堪一击,既然明泫保证了他的实力,此刻由他来解决最好不过。

第八十七章 传说中的秘方

帝都武幽城西城明泫的宅子里。

叶青林甩着手臂,一个人走在园子中。

杜鉴和秦书玉两个在身后远远的跟着,叶青林只要一转头目光扫过去,他们就会立刻隐身,鸵鸟式的躲在树下或是花丛中。

那晚,风高夜寒,暗月只有一道浓厚的阴影,没有鸡鸣狗叫,只剩呼呼的风声和刀剑互撞作响。

叶青林和三个随从在城外和一群黑衣人厮杀。

两个随从救了另一个受伤落马滚出圈外的兄弟,转身看到的是叶青林那匹马上空空的马背,大惊失色,也不管身后那些冲撞开来还没死的几个黑衣人,飞也似的来到叶青林的马旁。

马前,一袭白衣的叶青林单膝跪地,刀插在了土里,两手紧紧握着刀柄,支撑着他的身体,他的身旁,那些围着他砍杀的几个黑衣人,此刻已经一个个躺倒在地,没了气息。

听见身后有衣袂破风之声,叶青林吃力的拔出深入地面的刀,头都没回,挥刀就往身后砍,幸好两个随从闪的快,不然此刻,已经被自己主子砍杀。

叶青林杀红了眼,以为身后过来的人是那些黑衣人,差点杀了自己人,直到两个随从喊出:“大公子!”叶青林才回过神来。

终于支撑不住,倒在了地上!

一个随从过来扶着叶青林,另一个迅速去解决剩下那几个受伤的黑衣人,原本想抓个活口回城,等那随从过去的时候,伤重走不动的黑衣人已经自己抹了脖子。

夜里有牌子可以出城,但不能叫开城门进城,只有八百里加急的驿使才有夜间进城的优待,为的就是防止有奸细趁天黑混进城。

寒风飕飕,两个随从只好把叶青林和另一个受伤的兄弟一起扶到城墙底下,选了个避风的地方,一直等到天亮开了城门,才急急回到了西城明泫的宅子里。

叶青林被扶着进入宅子的时候,已经人事不省,吓坏了杜鉴和秦书玉,连忙遣人去喊来郎中,仔细检查了一番,并未发现多大的伤口,只是一些皮外小伤,叶青林是脱力晕过去的。

睡了一天一夜,连叫也叫不醒,不吃不喝,杜鉴和秦书玉在榻前既担心又叹气,这大公子,为了他的儿子,日夜伤神,才会用这种方式出去发泄,两人只好轮番守着榻前,让他安心的睡上一觉。

两日了,叶青林才能有点精神,浑身肌肉酸痛,去园子里想活动筋骨,杜鉴和秦书玉跟屁虫一样的远远的跟在后面,叶青林不喜欢让人看见自己酸痛僵硬的体态,特别是脖子,扭头要连着把上半身一起转过去才扭得动,也没有哪个时候落枕会落成这个样子,然而那两个不知趣的就是鬼鬼祟祟的跟在后头看戏,等他一回头,杜鉴和秦书玉就把自己藏在树下和草丛里!

“你们两个很闲么?”叶青林白了他们一眼。

“啊......?”杜鉴和秦书玉走出藏身的树丛,尴尬的对看了一眼。

“这么闲,薛堇无那边打探出来了没有?”叶青林眉头一皱。

“额......薛堇无在我们离开他那宅子之后就进了宫,至今没出来,他时常活动的地方,我们已经布下了眼线,只要有异动,立刻可以抓人,会随时向大公子禀报!”杜鉴摸着自己的后脑勺,傻乎乎的笑着。

“臻氏呢?还在帝都么?”

“臻氏今早出城了,是往宁阳城的方向,估摸着是要回去。”秦书玉负责盯着臻氏,连忙上前回话。

“给宁阳城传信,把来福送过来帝都!”来福身上秘密太多,至今仍没能审出来,叶青林觉得有必要把他弄过来好好“谈谈”!

“是!”两人同时回道。

领到了差遣,杜鉴和秦书玉赶紧走出去忙活。

叶青林看着他俩的背影,知道他们紧张,怕自己有什么闪失,宁愿被骂也要在身后尾随着,这就是多年打下来的交情,他们不光是为了银子养家糊口,每一个手下,都是死心塌地的把命交给他。

而他,如今也要好好想想今后要走的路了,总不能让自己的这帮出生入死的兄弟一直在刀口舔血,有家难回,总要给他们一份安定。

薛堇无要的东西,他不可能去找明泫要,因为明泫并没有!

那薛堇无口中的秘方,说起来很神秘,但也没有多神秘。

所谓秘方,不过是先帝武帝留下来的一份手书,不是密诏,只是某种东西的制作方法。

传闻,当年和武帝一起打天下的兵部尚书沈大人研制出来一种东西,研究出来后,不敢私自运用,将制作流程写下来呈给了武帝,武帝当时一看,就说了四个字:“将它焚毁!”

沈大人震惊又无奈,这东西可是他花了十年时间苦研出来的,武帝一句话,就让他十年的苦功白白浪费,只好双目含泪的把那张纸凑近了烛火,君命不可违,皇帝让烧,他怎敢不烧?

沈大人十三岁跟着武帝东征西讨,打下了万里江山,两人私下感情如同兄弟,此时武帝见沈大人如此难过不舍,叹了一声长气,只好让他留下来。

武帝已然年迈,怕此物一旦大量制作出来,自己仙去后无人能控制的住,恐天下大乱,而今看自己出生入死的兄弟满怀悲戚,只好道既然研制了出来,就是上天安排,也不能去阻止天下文明进步,但怕这份手书落到不轨之人手里,搞不好将来以此谋夺他魏氏江山,便将完整的秘方重新编写成诗赋,以此隐藏,若将来真有人能见精识精,解出这诗赋的秘密再研制出来,那人也定非久居池中之物,有这样的人,天下迟早是他的,这秘方在他手里发扬开来也算顺应天意,无可厚非。

武帝编写隐藏在诗赋里的秘方手书分成了两半,一半夹在书卷里交给了当时的太子太傅,就是当今的帝师,从字面上看,若无人提醒,这一半的手书只会当作寻常诗赋看待,武帝并未告知太傅这份手书是什么意思,只说这本书是他赐给自己太子的,让太傅好好教授,等太子长大,把这本书卷交给太子。

后宫争斗太激烈,武帝把书卷交给太傅也是不得已!

武帝在另一半的手书背面写了一封家书,以此掩饰,随后送出去给了某个皇族的人,而具体写给了哪一位贵胄,无人得知。

太傅当年不知情,把书卷里的那上半部分手书抄写了出来,与友吟对,皇帝的墨宝,天下人都喜欢拿出来炫耀。

而这下半书,一直无人知晓下落。

这便是薛堇无不惜以叶青林的儿子要挟他交出来的东西,叶青林那晚听薛堇无的意思就知道,薛堇无已经解开了当年太子太傅宣扬开来的上半书,如今是要另一半,死太监怀疑明泫有,却拿明泫没办法,便打起了叶青林的注意。

明泫没有!这点叶青林可以确定!

他不明白的是,明泫,他不是皇子,因为当今魏文帝根本就没有儿子!为什么薛堇无会认为明泫有!

而他叶青林,只是明泫的兄弟,薛堇无要如此无所不用其极的在他身上动脑筋,薛堇无凭的是什么推断另一半手书和明泫有关系?

答应薛堇无的条件,无非是想稳住他,为自己争取时间暗中找到宝儿,若是找不到,到时就只有制造一份假的下半书给薛堇无,当然,就薛堇无这种老奸巨猾的太监,定然不是那么好骗的,所以这只能是无计可施的下下策。

至于薛堇无的那个儿子,叶青林知道,但他不能说出来。

他没法说出来!

一个随从找来园子,给了叶青林一封书信,是明泫发来的四百里加急。

明泫在信里说了近况,还打算不日进行剿匪,问叶青林的私事处理的如何,道让他尽管安心处理,不用着急去川口县。

叶青林心里憋闷,若是真让他安心处理私事,明泫不会发这封四百里加急,很显然希望他立刻赶回川口县,想想这当然也不能怪明泫,他确实不方便四处奔走,那样过于引人注意,所以明泫希望他去川口县主持大局理所当然。

那里是他们极为重要的所在,这几年来忙碌的一切,重要的都在那里,原本隐秘的高枕无忧的地方,如今快要暴晒于蓝天之下,明泫的焦急是有道理的。

以前的两川口,没有在被发现铜矿的时候,那里风平浪静,谁也不会去注意,叶青林也从不用踏足那里,甚至都没问过那个地方的地名是什么,荒郊野岭,半个人烟都没有,只需要派人去那里干活就行,直到庄主明泫心血来潮去那里视察被追杀,才开始警觉,如今,把主要的兵马都派了过去,暗中做好防备,叶青林自然也不能如以前那般继续悠闲。

虽然把那块地方给名正言顺的圈了起来,但已经让别人嗅到味道,自然就会有人盯住那里,随时可能有所动作,这么看来,其余地方的事务反而不那么重要了,最危险的是两川口。

第八十八章 爱凑热闹的庄大人

叶青林很是忧心,若此刻走了,宝儿的查找只能交给下面的人去办,心里总是不那么踏实,不是信不过自己人,而是对手太狡猾,哪怕抓来逼供,也不吐半个字,遇到这样的敌人,连他叶青林都无从下手,更何况下面的人,难道真去靠天意靠运气么?

叶青林命随从把杜鉴叫了回来:“宁阳城的信传出去了没有?”

“回大公子,刚送出去!”杜鉴说道。

“追回来,重新写,让宁阳城的人把来福直接弄过去川口县,我们今夜便出发去川口县与他们汇合!”叶青林淡淡的吩咐着。

“大公子......这边小公子的事?”

“峻山留在这里,给他几个人,日夜盯着薛堇无,有消息立刻四百里加急发川口县!”

“是!大公子,那书玉要留下来么?”杜鉴觉得秦书玉和峻山从不分开,没理由单单留峻山下来,再说就峻山那笨头笨脑的,怕他成不了什么事。

“不,秦书玉一起走!”叶青林若有所思。

“是!”杜鉴快速的走出去,他要马上叫人去追回发往宁阳城的四百里加急,不然一会儿怕要追不上了。

杜鉴很快又回来了:“大公子,门口有个庄府的人,要不要见?”

“哪个庄府?”叶青林问道。

“这个......庄柳奚的府上!”杜鉴不敢说是您大公子前妻庄暮因的娘家。

“就说本公子不在!”叶青林本就不喜欢庄暮因,莫名其妙的被绿满了头顶,何况知道庄柳奚曾用子俞的会元交换了他叶青林的婚姻,这种人,和他不是一路人。

“是!”杜鉴转身就走。

“回来!”叶青林想了想,觉得不妥,庄柳奚不会无缘无故上门来找,何况,他怎么就知道自己住在这里?看来庄柳奚对他很是关注。

“大公子?”杜鉴又走回来,满头黑线。

“说本公子不在,然后问问那下人是什么事!”叶青林挥手,问问什么事再行决定也无不可。

杜鉴出去很快又回来,近前说道:“庄府下人说,庄柳奚有事和大公子商量!”

叶青林皱眉,这杜鉴问的跟没问差不多,庄柳奚也不知想商量什么,自己都和他庄府没关系了,还来套近乎,当真厌烦。

“大公子?要去庄府还是让庄柳奚来这里?”杜鉴看叶青林不说话,不知道怎么安排。

“去庄府看看吧,不要让外人进这所宅子,你先安排今夜出发去川口县的事,一会儿叫上秦书玉一起去庄府。”叶青林揉着额头闭了闭眼睛,这身子还酸痛着,当真乏力,事情又多,一刻也不让他闲着,这庄柳奚还来凑热闹!

叶青林连骑马都骑不上去,手脚一动就痛的牙齿生风,只好选择乘马车去了东城的庄府。

下车一看,庄柳奚竟站在府门口,身旁一众下人,见着叶青林的马车,立刻迎了前来,也不知是算准了时候,还是一直侯在这里,虽说礼多人不怪,叶青林却很不舒服,暗道这庄柳奚绝非无事献殷勤。

“叶大公子,本官恭迎了,请请请!”庄柳奚呵呵笑着先拱手。

叶青林只是把嘴抿开了一些弧度,也微微拱手示意,便随着庄柳奚进了府。

“几日不见,庄大人安好啊?”入了前厅坐下,叶青林才开口说道。

“叶大公子有心了,本官可不是存心搅扰公子,确是有事和大公子说。”庄柳奚一听叶青林冷冷的说“几日不见”,也觉得他这么快又和叶青林套近乎有些急切,脸上一抹难堪之色。

“哪里哪里,本公子区区庶民,能有幸和庄大人安坐长谈,已是抬举,何来搅扰!”叶青林只想让庄柳奚有事说事,切莫“长谈”,他可忙着呢!

“本官......呃老夫定不会搅扰大公子太久,大公子先用茶!”庄柳奚是久居官场的老油条,什么话都能瞬间品出来,虽说他是堂堂当朝正三品官,无奈在叶青林面前已经抬不起高傲的头来,自己的女儿丢人现眼,让他欠下了一条命的恩情,怎么也是矮了半截。

“庄大人请吩咐,草民洗耳恭听便是!”叶青林微微点头。

“叶大公子事务繁忙,老夫这就直说了,昨日老夫的人在帝都见到了臻氏!”庄柳奚连忙说道。

“嗯,这个本公子知道,劳烦庄大人挂心了!”叶青林低头喝着茶,淡淡的回道,没有一丝热情。

“有件事,大公子可能不知,臻氏在帝都有处宅子,老夫的下人见他们往宅子里运送箱子,暮儿......老夫那个不孝女说,臻氏之前在宁阳城变卖了好些东西,看这样子,怕是臻氏想掏空叶府的家财,卷来帝都落脚了!”庄柳奚因为庄暮因的事,恨上了臻氏。

“哦?臻氏的娘家也在帝都,她可是把我叶氏的家财搬回了臻府?”这倒让叶青林有些意外,因为这两天秦书玉带着人一直盯着臻氏,家财事小,没盯到臻氏动静事大,也不知道是秦书玉疏忽了,还是被臻氏发现把他们绕开了,看来,以后要让秦书玉那几个醒目点。

“非也,臻氏和她的娘家早年水火不容,一直就没回去过,那处宅子,老夫查了下,是臻氏遣人买下的,看来是打算回帝都了,大公子可得尽快赶回宁阳城,别让臻氏给掏空了叶府,毕竟是祖宗留下的!”庄柳奚一副操心的样子,好像叶氏他也有份一样。

“嗯,庄大人说的极是,祖宗留下的东西,虽说不值几个钱,也确实不能就这么被卷走,青林谢过庄大人了!”叶青林这才放下茶碗,拱了拱手。

“不不不,老夫不敢当啊,说起来,老夫还欠着大公子恩情,唉,那个不孝女,老夫都无颜说出来,该是老夫谢大公子才对!”庄柳奚连忙拱手回礼。

“庄大人切勿如此,什么恩不恩情的,青林实在不敢当,日后也莫要再提此事,缘分这东西,来去自如,也不是人能左右的,庄小姐也定会有她命里的良缘,青林无福,惭愧了!”一提起庄暮因,叶青林就如同吃了个苍蝇。

“大公子的话,老夫记着了,大公子稍后,我去吩咐厨房备些酒菜,晌午便在寒舍用饭。”庄柳奚说着就起身。

“不敢劳烦!青林有事在身,恐不能和庄大人把酒言欢,改日青林在登门拜访,这便告辞了!”叶青林连忙叫住他,在这里多呆一刻,他也不愿意,起身就要出去。

“这......大公子稍等,老夫还有一事想说。”庄柳奚喊住叶青林。

“庄大人请说。”叶青林停下脚步,微微点头道。

“大公子的孩子,是不是让来福挟持到了帝都?”庄柳奚问道。

“庄大人知道?”叶青林眼神机警了起来。

“是暮儿......呃老夫那个不孝女说的,以前在叶府,那个不孝女没少和臻氏沆瀣一气,这事,她也是回来后才跟老夫说这些,老夫当真是教女无方,惭愧之至!”庄柳奚长叹了一声。

“那庄大人可知道我儿子如今在哪里?”叶青林不想讨论庄柳奚教女的问题,只想知道他的宝儿在哪里。

“小公子在哪里,那个不孝女确实不知,她只知是来福将小公子送来的帝都,还让老夫帮忙在帝都寻找,大公子放心,你若事务繁忙不能在帝都久待,老夫定会把帝都翻个遍。”庄柳奚满脸的诚意。

“那就有劳庄大人了,若是找回我儿子,可去西城那所宅子找我的人通知一声,青林谢过!”叶青林这次很用力的拱手躬了躬身,儿子重要,再怎么反感庄柳奚,也不能拒绝人家此番热心。

“那是自然,老夫定会随时传信给大公子!”庄柳奚这下脸上笑开了花。

“有个人,青林想麻烦庄大人帮忙盯着点。”叶青林思索着,这庄柳奚是当朝大员,这事交给他还真是合适。

“大公子请说,要盯谁?”

“薛堇无,宫里的一个老太监,青林不知这老太监是谁的奴才,手也伸不进宫里,麻烦庄大人了!”叶青林面色冷峻了起来,恨不能杀了那个死太监。

“薛公公?他......可是君上身边的内务总管太监!大公子和他有过节?”庄柳奚刚刚才浮现的笑容立刻没了,变的严肃起来。

“哦?还是个内务总管?庄大人若有难处,青林就不劳烦庄大人了!”大约内务总管是皇帝近身的奴才,庄柳奚这个三品大员也不敢轻易得罪吧,叶青林有些失望。

“不不不,既然是大公子托付,老夫自当尽力,请大公子放心!”庄柳奚连忙点头。

“谢过庄大人,青林告辞,来日登门道谢!”

出了庄府,叶青林上了马车,心里思虑着,这庄柳奚也不能真去指望他能找到宝儿,权当是多条路吧!

不过这秦书玉要好好让杜鉴教一教了,臻氏这么大的动静,连庄柳奚的下人都发现了,他叶青林竟然只能从外人口里得知,要是换做什么重大的事情,可不得贻误了么?

叶青林问起秦书玉这事的时候,秦书玉愣了好一瞬,才想起来,那日天亮叶青林被背回来,他就和杜鉴一起守在榻前没有出去过,只是派了人去盯臻氏,没想到竟然能漏掉这么大的动作。

叶青林眉头深皱,自己马上就要出发去川口县,留下手底下的人盯着薛堇无找宝儿的安排,从秦书玉这事看来,当真可能盯不到什么东西!

想到这里,把峻山喊了过来:“峻山,你带人留在帝都,盯着薛堇无一刻不要松懈,若你能把我儿子找到,本公子就把水灵赐给你!”

第八十九章 县丞和主簿同时点头

猛一听到这句话,峻山呆呆的傻在了原地,等叶青林的马车走了起来,秦书玉回头看见,才把他给喊醒!

峻山连忙追上来,凑近秦书玉问:“书玉,大公子刚才说什么,你能不能再给我说一遍?”

“......”秦书玉抬手就拍了下峻山的脑袋。

看秦书玉那满脸的鄙夷,峻山确定自己刚才没有听错,大公子要把水灵许给他峻山,他有媳妇了?对!有媳妇了!

心情那叫一个春光明媚,兴奋激动喷涌到脸上,嘴是怎么合也合不上,两颗大门牙就这么突突的暴露出来,眼睛连忙滴溜左右望了下有没有人看见,用手捂着嘴,美滋滋甜丝丝的,感觉秦书玉和杜鉴都比以前好看了!

叶青林在马车里听见后面峻山的反应,嘴角勾起一丝弧度,自顾自的笑了一笑,以前知道手底下人跟着自己出生入死不易,尽量给他们多补贴点银两,让他们的家人生活的更好些,然而,不是每一个手下都适用,得关心他们真正需要什么,才能让他们产生动力,激发潜力,让秦书玉盯漏臻氏的那种错误不要再出现!幸好臻氏的动作算是微不足道,若是换了宝儿的事情,还盯漏,那他连自己都不会原谅!

说道底,那事不能怪自己手底下的人,每个人都是凡人,不是神仙,总有打瞌睡的时候,只有调动他们的积极性,从心底把主子交代的差事当成自己的事,做起来才能事半功倍。

峻山很忠诚,但有些木讷,胆小,很多时候不知如何变通,他读过书,人也不傻,或许只有爱情的力量,才能让他把身体里那个睿智的灵魂觉醒起来,爆发出来,并积极的用到有用的地方。

如果一个水灵能让峻山这样忠心的手下脱胎换骨,别说一个,十个水灵,百个水灵都不在话下。

......

南方的冬季,日头出来还是暖洋洋的,若在家中院子里摆张躺椅,躺着晒着很快便能舒服的睡过去,而此刻,川口县衙的宽阔的院子里,没有人有空去舒舒服服的晒日头,都在堂里,阴沉着脸色,四周显的冷森。

子俞和花泣坐在一边,县丞和主簿在另一边,四个人,各怀心事。

许久,花泣终于忍不住,开口了:“这事不能上报!”

“吟儿,我身为一县之父母官,上要忠于朝廷如实奏报,下要对得起黎民百姓尽心安抚,这是本官的职责。”子俞很无奈的叹出长气。

县丞和主簿不敢说话,两人屁.股都坐痛了,也不敢走,毕竟是县太爷喊他们来商议关于清水亭死了十几个人,要不要上奏朝廷的事!

话说好不容易把清水亭的那些村民给安抚住,自掏荷包发了抚恤银下去,连夜回到县衙都快天亮了,没好好歇息,就从早饭后一直坐到现在。

他们的县令大人主张如实上奏,而大人的红颜知己花姑娘坚决反对,两人已经争执了半日,他们只得不管是哪个在说话,都冲着点头就是,至于见解,不敢!

“叶大人,川口县地方大,人口多,却是个下下县,这是个被朝廷抛弃的乱县,您还记得么?”花泣在人前必须称呼子俞为叶大人,这是礼仪。

“吟儿说的本官知道,可本官是朝廷册封的一县之主,不论有功或有过,都不能对朝廷隐瞒,本官不能不忠!”子俞心里也很纠结,更是不理解吟儿为什么就是坚决不同意上报。

“上报了朝廷有什么好处?难道叶大人还真以为朝廷会拨银子下来抚恤百姓?倒是叶大人可能被问责,从来都交不上赋税,朝廷不可能会给川口县拨银子,若说要安抚百姓,顶多是把叶大人您推出去,降职或免职来安抚百姓,请恕花泣不是有意妄论君威讥讽朝政,我是不希望叶大人去冒这个险,寒窗苦读十几年,一步一步考到金銮殿,容易么?”花泣没有办法,若子俞真被问责,没升官反而丢官,她的五年大计,就彻底付之东流了!

县丞和主簿同时点头,他们两个算是川口县衙的老人了,铁打的县丞主簿,流水的县令,对川口县的将来,从未抱过希望,因为前几任县令都只是来县里历练镀金,任期一到,就会上调到别的地方,呆在川口县永无出头之日,没有哪个县令会想留在这里,哪个不是各显神通的拼了命往别的地方跑?开始这两老头也以为子俞也不过是来历练而已,混混日子,到了时间自会往高处走,哪知,这几个月相处下来,觉得这叶大人当真是想给川口县一个出路的,叶大人是个好官,他们也不想这么好的父母官被问责,万一真革除了职务,就毁了!

“吟儿,本官身为一方县令,不能如此自私,只想着自己的官途,这清水亭的人命案,本就是本官失职,考虑不周才造成,人命大过天,如何能为了自己官途就隐瞒不报?这不是视朝廷律法为无物么?”子俞其实心里也赞同花泣的想法,因为他也感觉,朝廷不会真正的来管百姓死了多少人,到时只会让自己挨刀,但官场有官场的规矩,被朝廷牺牲那是很平常的事,可他面对十几条人命,没有办法过心里这个坎。

县丞和主簿同时点头,暗忖好像这叶大人说的也有道理,官,是朝廷封的,若是对朝廷隐瞒事实,儒教之下,就是不忠不义之人,哪怕叶大人心里有苦衷,可外人不会知道,以后指不定会把叶大人传成什么样子!为了保住官身,没了名声,也是得不偿失。

“叶大人,今日我花泣就在这里把话说透彻了,请诸位不要往外传,说到朝廷,这不光是皇上的,也是百官的,这里面,不是个个都是心怀天下苍生的好官,然而他们却能稳稳的安坐朝堂,对下面鞠躬尽瘁一心为民的基层官员指手画脚,甚至决定如叶大人这等好官去留的,就是这些只说不做的当朝大员,而想为民做事的叶大人,却可能因为一次小小的意外失误就断送了官途,再永无踏入朝堂之日,请叶大人给自己一个机会,也给百姓留一个好官,来日能有机会入得朝堂,为百姓做更多的事,叶大人三思!”

县丞和主簿同时点头,暗忖这花姑娘说的太对了,如今的南平国虽然昌盛,但不管哪朝哪代,朝堂里坐的没几个是心系天下苍生的好官,但他们却决定着天下人的命运,若有机会,叶大人能入得朝堂,为天下苍生说上一句话,那都是百姓之福。

“子俞苦读圣贤之书,尽忠尽孝乃孺子之根本,若夹带着私心,务虚不务实,逢场作戏虚与委蛇,罔顾律例,和那些拍马奉迎之官僚有何区别,十几年夫子的训诫,岂不是白白辜负,让子俞有何颜面自称‘本官’二字?”子俞一向守礼,这种投机取巧的事,他根本做不出来。

县丞和主簿同时点头,暗忖叶大人说的有道理啊,堂堂君子,忠孝节义,有所为有所不为,所为是为百姓做实事,不为是不为自己的过错做掩饰,对即对,错即错,皇帝鼓励读圣贤书,便是在教化万民,开启民智,知道自己是对是错,尊礼守义,若一方县令都不开悟,谈何开化万民?

“天下百姓没有权利选择父母官,只能祈求朝廷派来的是一个青天大老爷,这点,叶大人前些日子中,在各乡各亭也已经体会到了,只要有心为民做事,不论大小,百姓就会感激涕零,如今的朝廷不泛谄臣、愚臣、乱臣、奸臣,好官都被压在底下,没有机会为民请命,老百姓根本奢求不到青天大老爷,只能去希望这个父母官最好碌碌无为,少去祸害他们,而他们所需要的父母官,是能为民谋福的父母官,不是只有一身清高,不愿付出点名声的君子,如今花泣不是让叶大人去选择做忠臣或奸臣,清官或贪官,而是不要让老百姓没了一个好官,叶大人啊,好像你我探讨的不是同一件事啊?”花泣看出来了,子俞太过在意自己是不是君子,不愿意有任何的污点在身上,宁愿光明磊落清洁一身,也不想隐瞒这件事。

县丞和主簿同时点头,暗忖对极啊!老百姓所期待的父母官,不是什么贤能和循良者,也不是不骚扰百姓的庸碌无为者,为民谋福,不是那些功利可见,既能得益于当下又能流芳百世的事,没了官身,空有一身君子的坦荡,夫子不是还训诫了考取功名为天下苍生么?难道这不叫辜负?

“这个......”子俞听到这里,陷入了深思,对啊,他和吟儿争执的不在一个问题上,吟儿是想为百姓保住一个好官,而自己只是在想保住君子的坦荡,说起来,还是他狭隘了,这才是自己真正的私心,只想着自己名声,怕将来遭人议论,宁愿被问责也要去领罚,这不就是只顾着自己么?想到这里,一下子,有些难堪起来。

第九十章 敬天求心安

花泣见子俞有所意动,赶紧补上一刀。

“有本书,不知叶大人有没有看过,上面说孟夫子和某个人在谈论什么是政,孟夫子说:‘用木棒打死人和用刀子杀死人有什么不同吗’?某人答:‘没有什么不同’。孟夫子又说:‘用刀子杀死人和用施政害死人有什么不同吗’?某人答:‘没有什么不同’。孟夫子于是说:‘厨房里有肥嫩的肉,马房里有健壮的马,可是老百姓面带饥色,野外躺者饿死的人,这等于是当官的人率领着野兽吃人啊!野兽自相残杀,人尚且厌恶它,作为百姓的父母官,施政不利却不免于率领野兽来吃人’!叶大人,百姓需要你这样的好官,请为穷苦的川口县百姓委屈一下吧!”花泣为了说服子俞,成功把一个歪理变成了正理,就如同幼时总是诡辩,把她的父亲花长亭驳的哑口无言一样。

县丞和主簿同时点头,这回没有暗忖,鼓掌!

叶闰卿当初的担忧是有道理的,子俞的确心地过于善良过于正直,从小锦衣玉食长在侯府,根本不知被从高处打落下来的那种失去会意味着什么,又会有多悲戚,还习惯于自己是侯府的二公子,什么都可以不去争抢,就会有人巴巴的送到跟前来,如今一心只想着自己坦荡,大约以为就算领了罚也没什么,这是子俞的本性,难怪叶闰卿当初会如此揪心,宁愿拆散大儿子,也要把精于算计的花泣弄到子俞身边。

听到这里,子俞这才释然了,是啊,身为一方之父母官,不是想着百姓就是对百姓好,那样只是空谈,还要打破规矩,破除障碍,才能去实现,如果能为百姓做点实实在在的事,自己这点愚忠又算得了什么?

“吟儿说的有道理,容我考虑一二。”子俞呼出一口气,这压力憋在心里一直散不开,如今感觉才轻松了些。

花泣同样暗暗的吁了口气,她是真怕子俞一个冲动,为了他的“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而丢了官啊!

清水亭目前的开垦已经暂停,需要等明泫去把那深山里的贼匪剿干净,才可安抚村民,其它各乡各亭的垦荒还在继续,这其实也开始让花泣忧心,她没有阅历自然就没有经验,不曾想过,自己呕心沥血想出来的计划,实施起来会出现这么多问题,如今还只是开始,也不知道再下来还会遇到什么,再把她和子俞给打的措手不及。

果然,做任何一件事,都不容易,可以说,很艰难。

但是难,也要做下去,这个计划不仅关系着民生,还关系着她的五年大计,只能披荆斩棘的往前走,祈福吧,让百姓少受些罪!

衙役来报,县衙门口的人已经等了许久了。

不是一个人,是几十人。

整个川口县城里的药铺掌柜的,都被请来了县衙,商量如何安排人手下乡去传授基本的救急治疗,这是迫在眉睫的事,花泣自在山上看见凿石的农夫被碎石溅伤眼睛,才觉得,垦荒期间,必须有懂用药的人,去各乡各亭教百姓如何自救和救人,虽然也不是万无一失,起码,若遇到突发意外不会慌乱延误救治,可以做到先保命,再送进城医治。

前堂里进来了二十几个药铺掌柜的,他们已经在县衙门口等了好大一会儿了,也不知这县太爷摆的什么谱,心里都有些不快,入到堂里,看到满身倦色的叶大人,什么怨言也没有了。

“给大人请安!”掌柜的齐齐弯腰下拜。

“诸位掌柜的无须多礼,快快请起吧!”子俞连忙起身,朝众人拱手。

花泣觉得有这么多外人在,自己一个后宅女子不便立在前堂,众口难掩,免让子俞给人落下口实,便从侧门直接回了后宅。

回到自己屋里,赶紧让婆子去准备洗澡水,道她要沐浴。

婆子很快烧好水,提进屋里,花泣没有如往常那般泡到睡着,而是快速梳洗,随后又喊婆子准备香案,斋果茶米,她这是要敬天祈福,让老天爷保佑川口县的百姓能顺顺利利把梯田开垦出来。

各地的风俗不同,婆子不知道要准备些什么,手忙脚乱了半天,才搬来一张桌子在院子里,上面摆了几只卖相不佳的果子。

花泣眉头一皱,这也太草率了,难道川口县的人都是这么敬神的?

“你去铺子里买些点心和果子回来吧,挑好点的,干茶叶、大米,烧酒一坛,酒杯也要新买三只,还有香,记住别漏下一样。”花泣只好拿了些银子给婆子出去买。

这些基本的斋供,婆子活了一把年纪,竟然不知。

花泣一日一夜没睡了,沐浴之后本就想倒头就睡的,可心里总是乱慌慌的,才想着拜拜老天爷,这样安慰自己,才能踏实些。

全身如同散架一样,瘫坐在椅子上,等着婆子买斋果回来。

子俞和那些掌柜的商量完,进来后宅找花泣,见她累成那个样子,心里刺刺的疼,轻手轻脚的走到花泣跟前,蹲下身来,小心的拿起花泣的小手握着。

“累了就去榻上睡,怎的在这里坐?”子俞温柔的问道。

“子俞,你怎的不去睡?”花泣刚才眯了一会儿,子俞来了她才睁开眼,看他的样子其实也很累,只是男人不会说出来。

“我本就打算来你这里睡啊,起来,跟我去榻上睡!”子俞看到花泣,疲意就消了,脸上洋溢着疼爱。

“呃......那你去睡吧,我还要等婆子回来,一会儿打算摆个香案敬天,这百姓垦荒,垦的我心里都慌,拜拜能踏实点。”原来子俞已经当她是妻子了,那一夜后,花泣总是找各种由头,推走了子俞,此刻也只好强撑着不去睡。

“哦,这事我还没想到,吟儿考虑的极是,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若有上天的保佑,我们全县的百姓定能顺利些,子俞也不睡了,沐浴更衣,一会儿把香案摆到县衙大门口去,让衙里所有人都出来祭拜,街上百姓若有愿意的,也可一同敬天。”子俞点头,暗道吟儿这丫头想的就是周全。

“啊?这么多人拜,可我准备的只是简单的斋果,需不需要再买三鲜?”本来想自己烧几炷香踏实一下的,没想到子俞竟然要让衙里所有人都一起拜,那些斋果确实寒酸了些。

“傻吟儿,川口县百姓的事,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有众人的愿力,方更虔诚,至于供品,上天不会在意这些,只要有一颗虔诚的心,便足够了!”子俞摸着花泣的乌发,把脸凑近,闻了闻头上的香味,忍不住亲了一口。

只要子俞做出疼爱她的动作,花泣就会不自然的紧张,但这紧张从一开始的抗拒,到习惯,反而也没那么在意了,莫名其妙的有种心跳的感觉,有时候都甚至糊里糊涂的怀疑,她自己是不是真的爱上了子俞。

子俞吩咐婆子把洗澡水提进了花泣的屋子,要在里面洗澡,花泣心里咯噔一下,这也太张扬了,不是明明白白的告诉后宅的人,她和子俞已经是夫妻了么?

“子俞,这......你不回你房里洗澡么?”花泣心虚的问了声。

“哪里不是一样?吟儿还在怕羞么?呵呵,子俞可是要与吟儿过一辈子的,现在就开始习惯,呵呵呵!”子俞脸上的笑意收不住,心里只觉得吟儿真是太可爱了,都是他的人了,还如此怕臊。

“那你洗吧,我先睡一会儿,婆子买斋果回来叫醒我。”花泣只好闪到一边闭上自己的眼睛,心跳不停,这可怎么好,才来了川口县几个月,未来还有好几年,若是这样下去,都不知道如何收拾。

“吟儿不伺候子俞沐浴?”子俞有些意外,后宅那三房妻妾,无须吩咐,争相都抢着来,却是子俞不让他们伺候自己起居,如今吟儿已经是他的女人,她竟不主动来和自己亲密,反而躲开,果然吟儿和那些后宅女子不同啊,这才是他子俞深爱不能自拔的女子。

花泣假装很快睡着,不回话,这话让她怎么回?

也不知睡了多久,大约也不是很久,因为她还觉得非常乏力,脸上被一阵瘙痒弄醒。

是子俞,洗好了坐在榻前,用手指在她脸上滑来滑去,看她长长的睫毛闪动睁开了眼睛,才轻轻的说道:“大门口都摆好了,等着你出去敬香。”

“啊?我睡过头了么?”花泣一个激灵立马起身,头痛欲裂。

“没有,还未开始,人都等在外面了,走吧。”子俞微笑着,他看花泣睡的熟,本不想叫醒她,但敬天要在早晨,等过了晌午就不能拜了,倘若不叫醒,她定会责怪他,这才没办法,衙里所有人都在大门口候着,总不能一直等下去。

花泣被子俞拉着手,出了县衙大门,就见前面的空地上摆上了宽大的香案,斋果齐全,茶、酒、果一样不缺,摆放的整整齐齐,两旁刷刷的看过来,花泣这才发现所有人都望着子俞和自己,有些不好意思。

抽空看了两旁,安氏领着王氏和唐氏及一众后宅婆子婢子站在右面,左面是县丞主簿领着衙役和杂役,再远一些的街道两旁围着看热闹的百姓,这些人已经等了许久,都用不甚明白的眼神看着子俞和花泣。

第九十一章 携妻花氏

县丞和主簿早已见怪不怪,距离稍远的百姓也没觉得的哪里不妥,只有右边的三个女人脸色变来变去,甚是精彩,一个低头不敢看,一个面带哀戚,一个目露凶光,她们的夫君子俞就这么光天化日的拉着花泣的手,走到众目睽睽之下。

子俞拉着花泣站在香案前,先是朝围观的百姓拱手,微微拔高嗓子说道:“诸位,我叶寒林,蒙君上隆恩,带着一身责任来到川口县,见这里民生疾苦,寝食难安,日思夜想如何领着百姓过上好日子,今日敬天祈福,希望上天能看见叶寒林的一片真诚,能赐寒林力量,改变川口县,君上的子民就是上天的子民,诸位若有心愿,可与本官一同祭拜!”

周围百姓听见纷纷近前,准备等县太爷烧完香也来拜一拜。

县丞烧好了六炷香,给了子俞和花泣一人三炷,子俞站左,花泣站右,两人接过香,左手在上右手在下握住,三炷香高举过头顶作揖,一支敬天,一支敬神,一支敬地,子俞念着:“皇天在上,后土在下,各路神灵,有平元天子臣下川口县令叶氏寒林,率家眷众子民,虔心祈愿,心借香传,迳达九天,愿上苍垂怜,保我君平元天子魏氏江山运兴土德,佑我川口县风调雨顺,护川口百姓安居乐业,赐我川口良田土地,降我川口县子民五谷丰登,敬若天意,苍生受福,谢成于天,叶氏寒林携妻花氏及众子民敬以上香,以表至诚,尚飨。”

祷告完毕再揖,将香插.到香炉里,男人跪左,女人跪右,子俞和花泣双双跪下磕头,四周人群齐刷刷的跟着跪倒,双掌合什,手心呈空心状,高举过头顶,向下至嘴边停顿许愿,再向下至心口默念,随后摊开双掌,掌心向上,上身拜倒。

“哎呦!”安氏低头跪着,突然被人从背后捏了一把,痛的她低声喊了出来,转头看见身旁的唐氏使劲给她使眼色,安氏不明所以,唐氏瞪了她一眼小声道:“没听见?夫君说携妻花氏,她跪主母位,你成了什么?”

安氏其实听见了,心里一直都在苦涩,不敢表露出来,如今被唐氏刻意提醒,心里也觉得凄凉,她可是堂堂正正的主母,子俞却视她为无物,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定身份,在她安氏身上当真可笑!

待到子俞拜完领着花泣入了县衙,众人才一一起身,安氏魂都没了,之所以不吭气,是因为花泣说过她不是来抢正房主母身份的,可如今子俞当着众人的面,独独领着她祷告上天,称她为妻,这也与当初花泣答应过的不同,或许这不是花泣的意思,但这个事,肯定是要找花泣问清楚的。

“看来姐姐是打算伏低做小了?”唐氏哈哈大笑,安氏自甘低贱去巴结花泣,到头来还不是混的跟她一样,没了正房夫人身份,只能是妾了!

“是不是本夫人上次打你打的轻了?”安氏本就心里不快,唐氏还一个劲儿的激她,不恼才怪,此刻恨不能杖毙了她。

“哟,姐姐还当自己是正房夫人呐?夫君都携妻花泣祷告上天了,这可比拜堂有用多了,姐姐别总是把恨意发泄在妾身这里,多想想人家正妻,好自为之吧!哈哈哈!”唐氏宽袖一甩,走在了安氏前头,高抬着头,一扭一摆的入了县衙。

安氏紧紧抓着绣帕,快要扣出个洞来,抿嘴咬着牙,如今这唐氏都不把她放在眼里了。

“姐姐!”王氏站在安氏身后,没有走开,轻身喊道。

安氏点头,心里憋屈的无力说话。

“姐姐走吧,回房,别站这了,外面那么多百姓,见着不好。”王氏近前扶着安氏。

“你说,夫君真的当她是正妻了么?”安氏好不容易压着怒气,呼吸顺畅些,颤着嗓音问道。

“姐姐别多想了,现在后宅正房夫人不还是姐姐么?”王氏自然知道,这子俞怕是要废了安氏,给花泣一个名分了,但她也不敢说破,免得无事生非。

“可你肯定也听见了,就算听不见,她跪在夫君身边的主母位,所有人都看见了!” 安氏说着眼泪就掉了出来,忍了许久,还是没忍住,脸上的妆容转眼就花了。

“走吧走吧,姐姐别在这说,回房我俩再聊好不好?”王氏见安氏伤心落泪,怕被外人看见,连忙拉着她入了后宅。

路过正屋旁,听见花泣的屋里传来声音。

“吟儿,把门关上,睡会儿。”子俞的声音。

安氏心里急撞了一下,子俞睡在花泣的屋子里!

花泣不是说的好好的,和子俞只是朋友么?这算什么?他们早就圆了房?而自己这个正房夫人和那两个侍妾,夫君子俞从来没进过她们的屋子!

王氏赶紧把安氏拽走,回了房,安氏已经崩溃了。

“王妹妹,你看到他们在做什么了?!花泣答应过我,只做夫君的好友,你看见了!你看见了!不是我争风吃醋,他们......他们太过分了,呜呜......!”安氏忍不住大哭了出来。

“妾身知道姐姐心里苦,可我们......夫君,也早就明明白白告诉过我们,他心里只有她,初来川口县时,就已经知道,姐姐应该已经接纳才是!”王氏倒是习惯了,当时三人哀求着子俞不要赶她们走,只要能留下来,怎么都行,怎的今日这安氏又不情愿了呢?

“王妹妹,你不知道,是花泣,她答应过我,只是来扶持子俞报恩,子俞官途稳定她就走,不会和我抢正房之位,这和夫君当初说的是两回事,不关夫君的事,是我和花泣的事!”安氏心里开始怀疑花泣在骗她。

“看她也不像处心积虑的人,夫君一向爱慕她,那花泣若是愿意跟随夫君,只要肯答应夫君就收房了,何苦要来骗姐姐你?”王氏觉得安氏说的有些矛盾。

“这个......唉,我不方便说,总之是她答应过我的,可我......”安氏不敢说出来,自己当初算计花泣,被她逃了回来,还被她原谅,然后被她做了姐妹,再被她说服甘愿维护她,到最后,还是自己理亏,连指责她的资格都没有,到底是怎么了,明明自己是主母,却让她牵着鼻子走,搞到如此尴尬的境地。

王氏见安氏不愿说,觉得她是不拿自己当知心姐妹,心里有些不快,便安慰了几句就起身告辞。

出来经过花泣的屋旁回廊下,见花泣把子俞从她的屋子给推了出来,立马眼神一亮,转身跑回安氏的厢房,小声急急说道:“姐姐,不是你想的那样,花姐姐把夫君给推出来了!”

“真的?”安氏有点不相信。

两人立刻又出来,走上回廊,躲在柱子后面,果然看见子俞疲惫的回了他自己的屋子。

安氏松了口气,幸好方才没有冲动去找花泣质问,不然恐怕此刻在这里自己是呆不下去了,原来花泣没有骗她。

想想也是,如果花泣说的是真的,如果她可以相信花泣,那本就和花泣没有相悖的利益,前提是,她至今看不透花泣,才会惴惴不安。

好可笑,别人府里的后宅,斗的是活命,争的是钱财,抢的是地位,她们这里竟然什么都不是,她安氏只是深爱子俞,才不愿放手,好像一直都是她自己在揣测,猜疑,算计,其实花泣压根就没跟她抢,她就输的这么彻底,若是花泣正正经经跟她斗起来,她安氏还能有机会争下去么?

想到这里,安氏心有余悸,幸好,自己没有那么冲动,不然就闹的不可收拾了!

“是我小心眼了,妹妹可别乱说出去,给姐姐留点颜面吧!”安氏舒了口气,这才露出微微笑意。

“姐姐放心吧,其实姐姐是很大度的人,妹妹都看着呢,换做是唐妹妹......唉,不说了,走,回屋!”王氏想着,这安氏要是没有唐氏来激起她,也不至于如此,说到底,是唐氏唯恐天下不乱!

花泣道自己几日来都不曾怎么睡过,很累,两个人一起她睡不安稳,好不容易才把子俞给推走,一头就倒在了榻上,全身无力,闭着眼,却又睡意全消了,想着子俞不知会不会心里生出芥蒂,毕竟推走他的理由很牵强,往后日子还长,不可能总这么推他走,那样怎么也说不过去,思来想去,都没有什么好办法,越想便越睡不着,越睡不着就越是头痛,不知怎么的,头就突然抽痛起来,不是隐隐的,而是剧烈的痛。

花泣先是忍着痛揉着,跟着就拍打,却是一点都没减轻,没一会儿功夫,就痛的视线模糊,气息越来越粗,强忍着要爬起身来,想出去找点药吃一下,然而这从未有过的异常疼痛,让她直接从榻上跌落下地。

额头汗粒颗颗冒出来,两手拼命想抓住点什么,但眼前越来越黑,接着手便无力的垂落,趴在了冰凉的地上,失去意识以前,用最后的那点力气,拼命喊了声:“子俞!”

第九十二章 此毒无解

花泣醒来的时候,已经过去了三日。

见子俞坐在她的床榻边,握着她的手,神色焦急。

缓缓转动双眼,觉得连转动眼珠都疼痛。

子俞见花泣的眼睛动了下,连忙转头喊:“快过来看看,她醒了!”

走过来两个老者,看起像是郎中,花泣视线模糊,只能靠猜,但好像脑子里不能思考太多东西,一转动就会疼,这才刚想起点事情,就痛的深皱了一下眉头。

一个老郎中过来用手指拨开花泣的眼皮,仔细的看了双眼,探了体温,又开始把脉,随后在花泣面前晃动两根手指,问道:“能看清这是几?”

花泣点了两下头。

老者又拿来一本书卷,问:“能看出这上面是什么字?”

花泣摇了一下头。

许久,老郎中面色沉重的拉着子俞走到一边,轻声道:“姑娘身中邪毒,时日不短,老朽亦无根治之方,只能尽力一试,大人,请恕老朽无能。”

“你说什么?”子俞猛然一惊。

那日子俞被花泣推出她的屋子,有些无奈的回了房,刚刚躺下没多久,就听见隔壁花泣的房里传来“扑通”的声响,以为是花泣弄倒了什么东西,便起身过去看看,刚来到门口,听到里面的花泣极为微弱的喊他的名字,子俞急忙撞开了门,见花泣倒在地上人事不省,子俞大惊,连忙抱起她,声嘶大喊衙役去请郎中,结果郎中来了根本看不出病症,只得换了一个又一个,花泣就一直躺在床榻上,躺了三日,直到今日才堪堪转醒,却没有多大意识,话都说不出来,而到此刻,这换了几拨后的老郎中才说她是中毒?

“不错,大人,姑娘中的乃邪毒,是长期服下至此时毒发,若是初期,或许还能解毒,如今这......”老郎中无奈的摇摇头,拱手表示无能为力。

“医者父母心,老掌柜的可一定要救她,不管多少代价,需要什么你只管开出来,本官必能办到。”子俞慌了,连这老郎中都摇头,还能去哪里找郎中?

“大人,不是老朽不救,是无能啊,这姑娘的毒不是寻常之毒,难找专解之方,如今就是有,也不一定能解去啊!”老郎中连连叹气,他又何尝不知,医者是父母心,能救还会不救么?

“吟儿到底中的是什么毒,怎么服下的?什么能解,你详尽与本官说说,本官也好去找找医书,看看是否能有其它办法。”子俞眉头紧皱,心急如焚。

“姑娘的症状为头痛晕眩,散瞳,视线模糊,发热,声嘶,脉乱心悸,这似是野山茄毒,此毒若大量服用可当场致命,看姑娘的目前的病症,是为长期少量服下,久积内满毒发,如今虽然姑娘转醒有些意识,但此毒难解,就是解下来,往后也会留下隐疾啊。”

“不论如何,请老掌柜的开个方子,一定要救她,本官先谢过了!”子俞说着就拱手弯腰。

“使不得!使不得!您是堂堂县令大人,老朽受不起,使不得啊!”老郎中连忙跪下拜了回来,一介草民,断然是受不起官老爷的大礼的。

“老掌柜的快快请起,不是本官要逼迫老掌柜的,而是这姑娘是本官的命啊!若她有个闪失,本官都......”子俞说着,眼里就无声的充盈,那日明明好好的,他不过是回房没一会儿的功夫,怎的吟儿就突然倒在了地上,至今他也不明白。

“唉!大人如此爱护之情,老朽尽力一试吧,能不能行,就看天意了!”老郎中没办法,这种病症严重到如今的地步,毒自肝入脑,已经无药可解,开方子也只能拖延时日而已,就是歪打正着真给解了,日后这姑娘也多半是个傻子,只能暗自在心里叹了一气,何苦呢!

老郎中很快在宣纸上写下几样药材,双手捧给了子俞。

子俞接过仔细看着,要把这些药名记住,上面只有区区几个药材,柴胡、山茱萸、胡黄莲、芜荑各小量,配以鳖血一两做药引,日服两次。

看着如此简单的方子,子俞暗自叹气,这吟儿怕是难治了,老郎中开这些药恐是为了安他的心。

子俞不死心:“老掌柜的,这些就够了?”

老郎中知道子俞的意思,连忙拱手道:“大人啊,这些已经在原来的方子上加了两味药了,断断不能再加了,恐姑娘的身体怕承受不住啊,您看,这柴胡和山茱萸加在一起,已是寻常解毒方子,如今老朽加了胡黄莲和芜荑加重散痛利下,外加鳖血做药引清血毒,这全部加在一起,能解肝郁、止痛、活血通络、去邪去毒,切不宜贪大伤身呐!”

“好好好,是本官愚昧了,谢过老掌柜的!”子俞连忙把药方拿给了衙役,让他出去抓药。

“记住让姑娘多饮煮开的温水,按时服药,两日后,老朽再过来看!”老郎中拱手告辞。

送走了老郎中,子俞又快步回到榻前,拿起花泣的手,贴在自己胸口,哽着喉咙轻声道:“吟儿,你要快点好起来,子俞不能没有你,子俞寻寻觅觅了这许多年,才遇见了吟儿,你是子俞的心头血,没了你,子俞的心就会死去,吟儿听到么?”

花泣的手动了动,双眼又微微打开,艰难的点头。

“吟儿?呵,你能听见对吗?子俞就知道,吟儿不会丢下子俞,你我好不容易才走到一起,上天不会把你收回去的,子俞也不会放手,哪怕用子俞的命来换你,子俞也愿意,吟儿!吟儿!”子俞把花泣的手拿到自己的脸上,贴着,含着泪笑着。

“子......俞!”花泣嘶哑着极其微弱的声音。

“吟儿,子俞在!”子俞听见花泣三日来头一回开口,激动的凑近抚着花泣的面颊,好让她感觉他在身边。

“我想......喝水!”花泣只觉得口干舌燥,连口水都没得咽,喉咙生痛。

“好好!吟儿等着!”子俞连忙起身,擦去含在眼里的泪,去桌上倒了碗水过来。

有人敲门,子俞回头看了一眼,是安氏。

花泣躺着的这几日,安氏也时常领着王氏过来门口瞧瞧,看有没有什么能帮得上忙的,但子俞一直守在花泣跟前,她是凑也凑不过来,方才看郎中出去了,才又过来,毕竟名义上是子俞的夫人,花泣出了事,子俞头一个怕是会怀疑她,何况她还是有“案底”的人,只能每日过来关心一下,以表示花泣并不是她害的。

“安氏,不用守在门口了,去看看药抓回来没有,叫婆子拿个炉子到这门口来煎,去催着点!”子俞淡淡的冲门口的安氏说道。

“是!”安氏应一声就连忙去了。

子俞让她把炉子拿到花泣房门口煎药,他如今不相信这后宅任何一个人,好好的吟儿,竟然能被长期下毒而无知无觉,不得不提起心防备,这事,必定是要查个水落石出的,若让那些心思歹毒的人继续下去,哪怕吟儿这次侥幸好了过来,日后也不安生。

安氏刚拿来了炉子,衙役就把药送进来了,子俞亲自去打水点火煎药,让一旁的安氏更是心惴不安。

门房老头急匆匆的进来,老远就看见他的县令大人在门口煎药,愣了一下,又连忙近前道:“大人,大门外有人求见花姑娘!”

“不见!”子俞什么都顾不上,吟儿如今都命悬一线了,还管谁是谁,谁还有空闲谈!

“是!大人,属下这就去回了他!”老头急急忙忙出去了。

子俞仔细的搅动药渣,盖上盖子,一手拿着扇子煽火,平日没做过这些,今日才觉得,当真是费功夫,半天了水都不开。

正焦急着,门房老头又回来了:“大人,那人不肯走,说一定要见花姑娘!”

“轰走!”子俞烧了这么久,水都没烧开,正来气呢。

“这......!”老头犹犹豫豫的,好像不敢走,又不敢说话。

“你也出去!”子俞没好气的喊了声。

老头只好低着头一声不吭又走了出去。

屋里的花泣听见子俞和门房老头说的话,想要坐起来,头痛欲裂全身一点力气都没有,试了几次都起不来,只好张口沙哑的喊道:“子俞!”

就算声音再小,子俞也能听得见,很神奇。

子俞立刻丢下扇子进了屋里,花泣缓缓抬起手:“扶我起来!”

子俞忙把花泣抱起坐着,在她背后塞了个软枕,满脸关切的问:“怎的起来了,不难受么?”

“谁找我,让他进来!”花泣声音很弱,犹如八九十岁的老太婆短气的嗓音。

“吟儿莫理了,你身子不好,不宜太累,今日不见,他改日定会再来,吟儿听话!”子俞忙劝着。

“让他进来!”花泣没有力气说更多的话,眼神涣散,但态度很坚决。

“好吧,就依你,但不能太久,嗯?!”子俞走出门口,示意婆子出去叫人。

很快婆子就领了个男子进来,按说来者是客,不能进后宅,可这男子一进县衙就往后宅走,还跟着婆子直接进了花泣的屋子。

花泣听见脚步声,艰难的转头朝门口看去,张口许久才哽出一个字:“......哥!”

秦书玉站在门口,吃惊的看着双目无神虚弱不堪的花泣!

第九十三章 大舅子来访

子俞很意外,方才以为是明泫,故意不让他进来,免得打扰吟儿养病,然而此刻进来的是秦书玉!

几年前,乡试一同赶考的学子,如今一个当了一县之父母官,一个只是个受人差遣的下人。

有道是,人的命,天注定,其实也不是那么贴切,在子俞和秦书玉身上,算是命由天定,事在人为,人一出生,上天就把一个人的命分成了三份,一份在天,一份在自己手里,一份由别人掌握,若相信上天,把自己的那一份给它,上天有了两份便能操控着这个人的命,若将自己的那一份给了别人,命运就掌握在别人手里,成为了别人的奴仆,只有抓住自己那一份和上天给的那一份加在一起,命才能由着自己。

秦书玉把自己的那一份分成了两半,一半先是给了天,却被别人窃取,另一半给了叶青林,所以他掌握不了自己,或许这才是天注定。

子俞自然无法把眼前的秦书玉和数年前乡试同考的学子联系在一起,偌大的贡院,数百名学子同考,他自己根本就不知道顶的是谁的卷子,何况就算知道了,也只是徒增愧疚而已。

但他知道秦书玉是吟儿的哥哥,因为吟儿来川口县这么久,时常说很想念他。

愁容立刻布上秦书玉的脸,近了前来,先是朝子俞拱手:“见过二公子!”

子俞有些汗颜,不管秦书玉是不是下人,他也是吟儿的哥哥,算是他的大舅子,只好勉强挤出笑容点头道:“你们聊吧,子俞去煎药!”

子俞出到门口,才看见衙役在帮忙煎药,碳烧红了,水也开了,看来这真是个技术活,心道自己好没用,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还怎么照顾好吟儿。

安氏领着几个婆子在一旁候着,子俞看过去,安氏就连忙惶恐的低下头。

“安氏,把所有后宅的人给我叫到后院!” 子俞眼里闪过冰霜,从来都温文尔雅,今日这脸上的寒气,隐约的竟和叶青林平日的冷峻有些相似。

又招手喊来个衙役:“去叫人进来,给我把后衙每个屋子一个个的搜,任何角落都不要放过,还有每个人身上,看是否藏有草药、药粉或者药水,全部搜出来。”

子俞着急找出是谁害了吟儿,今日若是再不动干戈,怕是会让下毒之人有机会毁灭证据。

屋里的秦书玉面色黑沉,他跟着叶青林日夜不歇的来了川口县,叶青林才道不让他留在帝都,是想让他跟着来好见见他的妹妹。

如今见到许久未曾见的妹妹吟儿,竟是命悬一线。

“吟儿!”秦书玉站在榻前,看着睁眼都费力的花泣。

“哥,你来了!”花泣嘶哑的喊了声,见到自己的哥哥,泪一下就涌出来,父亲不在了,就剩了个哥哥,虽然还有个儿子,但儿子如今也不再属于她,秦书玉可以说是她在世上唯一的亲人了。

“吟儿,你告诉哥,是怎么了,是不是有人害你,你说出来,哥定给你报仇!”秦书玉咬着牙,心里在怨子俞,没有保护好吟儿。

“没有,哥,是我自己生病,不要说我,你是怎么会来川口县的?”川口县离宁阳城千里之遥,秦书玉时常忙的都没有时间回宁阳城看流云和孩子,此刻竟然出现在这里。

“哥有差事,本是顺道来看看你,可你,你看看你自己,好好的家里不呆,来这川口县做什么,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若是哥不来,你是不是不打算让哥知道了!”秦书玉心疼花泣,张口就责备她。

“差事?哥是跟他一起来的么?”花泣想到了叶青林,秦书玉一向跟着他,若有差事,自然是一起来了川口县才对,然而他还是把自己给抛开了,来了也不想见她,心里顿时难受起来,心一痛就虚咳,连连咳了好一阵才缓过气来。

“哥不瞒你,大公子来了,是他特意让我跟过来看你,本来还要留在帝都找宝儿的,现在是峻山带着人在那守着!”面对病的虚弱不堪的吟儿,秦书玉不忍心隐瞒,那样她只会心急的猜来猜去。

“宝儿......在哪里,他还没找回来?”花泣听到自己的儿子,一激动又咳了起来。

“不要担心了,大公子会找,你先顾好你自己,要不然跟哥走吧,别在这了。”秦书玉始终不能理解,吟儿为什么就会突然抛弃了叶青林,爱上了子俞。

“我,回不去了,哥不要担心,会好的,你也要照顾好自己,别总是冲杀,你的命不光是你自己的,还有流云和孩子。”花泣有苦难言,她何尝不想回去?回到叶青林身边,哪怕叶青林不看她一眼,就是做个奴婢守在他身旁,她也觉得幸福。

“回我们自己的家,哥可以在宁阳城另置一所院子,你和流云去住,不想在宁阳城,可以带流云回桃源村去,你何苦来这荒蛮之地,当真就这么舍不下二公子么?”这是秦书玉一直以来的疑问。

他跟随在叶青林身边,总是能看见他时常一人郁闷不乐,时不时的把吟儿用过的东西偷偷拿出来看一眼,又藏起来,看似吟儿是被叶青林给休出府的,但他的直觉,不是叶青林不要吟儿,而是吟儿抛下了叶青林。

他是和吟儿自小长大的哥哥,对她的倔强性子比谁都清楚,想着这吟儿定是爱子俞胜过爱叶青林,才会这么决然。

“哥......”花泣说不出话来,想哭,一直哽在干枯的喉咙里,她是有多想说出来,让自己的哥哥知道,帮她分担一些压在心底的苦楚,可她没法说出来。

衙役敲门,手里端着热气腾腾的碗说道:“花姑娘该吃药了!”

秦书玉连忙起身,步至门口接来了药碗,冬日阴冷,刚煲好的碗里滚烫的药汤,热气尤其显得浓郁,秦书玉凑近碗口,热气飘进鼻内,顿了一顿,微皱起了眉头!

面布疑色,却没有开口,而是转身回到榻前,用汤羹搅动着药汤,吹着气,要等稍微凉一些,吟儿才好入口。

后院的动静有些大,那吵杂声和啼哭声连花泣的屋子里都能听见。

子俞站在院中,中间跪着安氏、王氏、唐氏和一众奴婢,两边围着衙役。

“你们之中,有人对花姑娘下了毒手,若愿意主动站出来,本官可从轻发落,倘若是被本官查出来的,就休怪本官无情,知情者现在就站出来说话,若隐瞒不报,与同罪论处。”子俞怒目对着前面跪着的一群人,心里怨自己平日对她们太过纵容,以至于害吟儿到如今的境地,若吟儿能复原还好说,但凡有什么闪失,别说下毒之人,他连自己都不会原谅。

一群女人听子俞毫不客气的语气,安氏几个瞬间就哭了出来,婢子婆子只知道叩头喊冤枉。

“没人承认是吧?”子俞双眼冒着火光,他一直都不知道,自己也会有雷霆之怒的时候,别人都觉得他整日面带微笑,说话柔声带暖,可如今有人动了他的吟儿!目光扫了一眼人群,盯着安氏,冷冷道:“安氏,你来说!”

安氏原本就惶恐不安,她曾犯过错,几日来战战兢兢的守在花泣屋门口,就是想说明一下自己没做过么,如今被子俞一喊,顿时吓的跌坐在地,哆嗦着好不容易才张口,带着哭腔回话:“夫夫夫......君,安......氏冤枉啊!”

“过去的事,且先不提,但你不冤,就算不是你下的毒手,身为后宅主母,难道不是管治不力纵容恶人么?这事就应该是你来给本官一个交代!”子俞声色俱厉。

“夫君!我......”安氏当真觉得自己冤枉,子俞口中的主母,主了谁的母,除了后宅的奴婢会听她的吩咐,谁还把她放在眼里,但好像子俞说的又没有错,此刻竟找不到合适的话来为自己辩解。

“从即日起,你不用再管后宅了,来人,带她回房,没有本官的允许,不许私自走动!”子俞一挥手,衙役就过来将瘫软的安氏拖起,带回了后面的厢房。

后宅主子就剩下了王氏和唐氏,子俞眼神刚到,两人就哭着连连磕头,大喊冤枉。

跑过来两个衙役,边跑边喊:“大人,搜出来了!”

子俞接过衙役双手奉上来的一个陶瓶子,打开凑近闻了闻,一股甜香,问道:“这是什么?”

两个衙役摇头,他们不是郎中,自然不知道里面是什么东西,只是看这陶瓶子装的比较像药水,才拿了过来,除此之外,再无搜出别的。

衙役也是胆寒,他们的叶大人一向温和,今日就跟发了疯似的,若是再搜不出什么来,怕是他们夜里也不能睡了,要一直搜,搜到大人要的东西出来为止。

“叫人去把郎中请来!你们在哪里搜出来的?”子俞闻起来感觉是果香,并不似毒药,但也不能放过,让郎中来验过才能下决断。

“是......在夫人的房里!”衙役小声的回道。

“哪个夫人!”子俞双眼狠狠的看向地上的王氏和唐氏。

“是......安夫人那个厢房!”衙役只好如实禀报。

“来人,把安氏给我带回来!”这个安氏,刚才还在喊冤,前面先是设计把吟儿卖到了清水亭,当时若不是吟儿为她说话,早就打发了她回娘家,如今,竟然真的是她?

子俞眼里顷刻布满杀气!

第九十四章 谁是歹毒之人

老郎中来了,是被衙役匆匆忙忙的拖进了后宅的, 这一路从药铺被衙役连拖带推的赶着走,跌跌撞撞的来到县衙,似乎要跑散一把老骨头。

一个衙役拿了银针来,要请老郎中查验,看看陶瓶子里的是不是毒药。

老郎中稳了稳心神,喘着粗气,人老了,受不得这么激烈的动作,许久才平复下来,指着银针道:“拿走!”

“这......不要?”衙役一头雾水,原本以为验毒必定是用银针的,他很细心的准备上了银针,好让他们的叶大人夸赞他一番,结果被老郎中给喝了一气。

“抓只猫来!你这银针能试出来,还要老朽来做什么?!”老郎中喘着气,无奈的摇摇头。

子俞顾不上和老郎中客套,点头连忙让衙役去抓猫。

老郎中近前,拿过陶瓶子,小心的抽出木塞,用手掌轻扇着瓶口把气体扫至鼻前,闻了一下拿开,眉头紧紧一皱,又闻了一次,摇摇头,连着闻许多次后,才把木塞给盖回去。

两个衙役好不容易找来一只在厨房偷吃的野猫,五花大绑的送上来,不然这猫得咬人。

“老掌柜的,这猫能试出来?”子俞想着这老郎中定是要拿猫试毒。

“回大人,能不能行,总要试试,老朽除了拿猫试,可不敢拿人试啊!”

衙役拿来根树枝,撬开了猫嘴,老郎中倒了几滴陶瓶里的东西进去,随后把猫解开关在笼子里观察。

安氏被带了回来,跪到子俞面前,已被吓的失神落魄,只知道嘴里念着:“不是我!不是我!”

“安氏,你看着本官!”子俞低下头冷冷的说道。

安氏被子俞一叫,立刻惊跳了起来,站立不稳往身后的王氏和唐氏身上倒去,王氏原本跪着,被安氏倒下的身体给压在了底下,痛的她想大喊,却死咬着牙不敢吭气。

安氏好不容易爬起来,跪爬到子俞身前,拉着子俞的长袍,哭喊道:“夫君,我真是冤枉的,我没有啊,求夫君明察!”

子俞还未说话,一旁的衙役惊喊了一声:“快看,那猫,发狂了!”

众人凑近前,果然看见那只被解开绳子的猫在笼子里乱串乱滚乱抓。

老郎中让衙役抓出来摁住,小心的拨开猫眼,点点头:“没错,这畜生弱小,经不住药量,毒自肝入脑,瞳大,气粗,腹绞痛,大人,这瓶子里的就是野山茄毒液,此毒为野山茄果熬炼之毒液,毒性极强,且不说炼制的毒液,就是生果,孩童吃下一颗便可致命!”

子俞怒视安氏:“你来跟本官说,这瓶子为何在你的房里?!”

“夫君,我是被冤枉的,妾身并不知这是何物,定是有人栽赃妾身,求夫君给妾身做主啊!” 安氏边哭喊边磕头,头发散乱,惊吓的几近崩溃。

“那你说,谁会栽赃你,后宅的人,除了婢子,就你近吟儿身的时候多,你告诉本官,是谁?!”子俞回想着,近段时日,安氏确实很细心的照顾吟儿,饭食时常都经她的手,若她想害吟儿,她下手轻而易举,亏自己之前还觉得她宽容大量,原来藏着这么歹毒的心思。

“夫君!夫君你想想啊,就因为妾身能近花姐姐的身,这才容易被栽赃啊!倘若真是妾身做的,又如何会把药瓶子放在房里,花姐姐病了这些天了,早该扔掉了,夫君要给妾身做主啊!”安氏喘均了气,终于思路正常起来,也知道指出问题的关键。

子俞一听,似乎有些道理,吟儿都在榻上躺了好几日,整个县衙都知她生病,那下了毒手之人不速速掩埋证据,还放在房里等人来搜查,这显然不符合常理,看来安氏说的可能是真的,她极有是被栽赃!

子俞揉了揉自己的头,枉费自己读了圣贤书,连基本的判断都丧失了,这吟儿一出事,他就心慌方寸大乱,他太害怕失去吟儿,出了事没有办法镇定下来,这样断案极易出差错,和草菅人命又有什么区别,他可是个要为民做主的父母官!

不管安氏说的是真是假,为官者,总要按断案程序一步步求证,不能被自己的情绪所左右。

一旁的老郎中走到子俞身边,指着关着猫的笼子说道:“大人,那畜生已经死了,请大人速速派人用火烧掉掩埋,莫要让别的畜生叼去吃掉。”

子俞转头看向笼子,果然,那猫发了一阵疯之后,就死在了笼子里。

心中刺痛,吟儿不知会怎么样,老郎中说吟儿毒自肝入脑......

“所有婆子婢子关进牢里,安氏、王氏、唐氏不得出房门,待本官找出下毒之人,自会还你们自由!”子俞重重呼出一口气,只能先把这些人控制起来,不让下毒之人有机会逃走,等他理清思路,再来一个个审!

丢下后院那一群哭哭啼啼的女人,子俞面色沉重的回了花泣的屋子。

见子俞进屋,秦书玉站起身拱手把榻前让了开来,自己去到一边书案前坐着。

子俞来到榻前坐下,习惯的拿起花泣的手贴到自己心口,痛苦的挤出笑容:“吟儿,子俞在这,你别担心,子俞会还你一个公道!”

花泣一直在屋里听着后院的动静,吃力的抽出自己的手,反而握住子俞,虽很无力,却让子俞感觉到他的吟儿终于对他的爱有所回应,勉强不去想这些遭心事,心底升起一股细细的暖流。

“子......俞,不要......去查了,是吟儿自己吃错东西,没有人下毒!”花泣艰难的开口,喉咙干痛,嗓子嘶哑,但不能不说话,她知道子俞心里慌乱了,那样极易断错案,他自小锦衣玉食,从不用忧心烦恼,叶府将他养成了纯正无邪的性子,让他突然承受去这些,只怕会害了无辜之人。

“吟儿莫要为歹毒之人说话,你就是心地好,一次次为害你的人说话,才落到今日境地,若不能将那人找出来,子俞都无法原谅自己,吟儿日后也会有危险,这事吟儿就不要操心了,交给子俞,你只需安心养病按时喝药,知道么?”子俞伸手抚着花泣的面颊,想着,这吟儿心地如此善良,好好的一个人让歹毒之人害成了这个样子,脸上都没肉了,心里又一阵阵的疼。

秦书玉看他们聊的如此亲密,他在屋里显得有些不自然,便起身走了出去,打算在院子里走走,等一会儿再回来和吟儿说话。

“不......子俞,听我说,你如今应该把精力放在各乡各亭垦荒上,后宅的事,不要去理会了,我没事,真的,看我,能说话,没疯,我听你的,按时喝药,精心养着,很快就会好,子俞你答应我!”这都躺了几日了,乡下那些高山不知开垦的如何,子俞又整日守着她,无暇顾及,花泣心里非常着急。

“看你,都病成这样,还想着乡下的百姓,子俞都要无地自容了,吟儿乖,听话,方才只是子俞一时心乱了,才会做事没个头绪,在后面胡发了一通火,睡吧,子俞去前面看看,嗯?你哥呢?刚才明明还在!”子俞抬头,看屋里不见了秦书玉,本想问他今日要不要在县衙歇下的。

子俞安抚花泣躺下,就去了前堂,前脚刚走,秦书玉就回屋了。

搬了张凳来到榻前,秦书玉坐下看着花泣,不说话,眼里神情复杂,许久才轻声道:“吟儿,你和哥说实话吧!”

花泣双眼无神微微眨了下,问道:“哥,说什么?”

“你身上中的毒!”秦书玉看着花泣的眼睛。

“会好的,哥放心!”花泣喘着粗气。

“哥不是说这个!”秦书玉瞳孔收紧,直直的望着花泣。

“哥......”花泣变了声调,顿时急促了起来。

“你也知道我是你哥,还不如实说来?”秦书玉面色凝重,双眼很用力的看着花泣。

“我......”花泣张口,不知该说什么。

“如果哥没猜错,这毒是你自己吃下的,对么?”

“哥是怎么知道的......!”花泣心底暗暗一惊。

“你八岁那年,在屋后吃下了一只甜甜的果子,随后满地打滚,还记得么?你肯定是记得的,当时幸好只是吃了一小口,叔给你熬了几日草药,和今日这里煎的一个味道,你知道这毒可以解!” 秦书玉依旧盯着花泣的眼睛。

花泣没有说话。

“哥之所以说你肯定记得,是因为,今日你身上这野山茄毒能中的恰到好处,多一分人会发疯,少一分别人则不知道你中毒。”秦书玉一边回忆一边推敲。

花泣还是没有出声。

“你告诉哥,为什么这么做?”秦书玉无法理解,花泣会用伤害自己的身体来和后宅女人争宠,这不是她!

长长叹了口气,花泣躲不开秦书玉的眼神,只好承认:“不光是我自己。”

“吟儿你在说什么?”秦书玉一头雾水。

“有人给我下了微量的毒,时日不短,我......只是自己加了些,让自己毒发,想把她揪出来!”花泣又开始躲闪秦书玉的目光。

花泣只说出了其中一半,还有一半她不能说。

第九十五章 玩命的苦楚谁人知

确实是有人给她下了毒,只是毒量极其微小,花泣也不知她究竟被下了多少时日,幸好这毒,她有些熟悉,不然,大约要到毒发身亡才会察觉。

前些日子,花泣隐隐觉得有些头晕,以为是自己劳累所致,也不曾在意,不想数日后头竟偶尔的就痛一下,当时也以为是冬日洗头受风染了头疾,直到后来头开始一下下抽痛,心里顿时警惕起来,她是被人下了药,明白自己的饭食可能有问题,似乎是不想让她死太快,药量很轻,她才能这么久没有被毒死,除了偶尔头痛外,身体并未有太大不适。

这是有人要对她下手,然而这吃下去的药,已经没办法知道是什么,就无从找解药,只能开始注意起自己每日入口的东西。

刻意的留心,果然发现自己每日吃的青菜带了一丝甜香,若换做别的,她不是医者,无法分辨是什么药,但这甜香,记忆很深刻,幼时,就被这甜香诱惑差点毒死。

是野山茄,一种植物,叶、根、茎、果都有毒,幼时在山村里,房前屋后水沟旁,到处可见自己长出来的野山茄,大人见着都会铲掉,以免孩童误食,隔壁啊婆时常和年幼的花泣说:“不要玩颠茄,玩了人会变疯子。”

年幼的花泣没能忍住啊婆口中的“颠茄”果子的诱惑,那果子散发着一种甜甜的果香,花泣忘记啊婆的话,只是吃了一口,走到自家篱笆门外就倒在地上打滚,手里还抓着没吃完的果子。

虽然年幼,但这记忆,她从不曾淡忘,那果子的甜香味道,深刻入骨。

如今,有人给她下这种味道的毒,只能说下毒之人运气不好。

原本想慢慢拖着,等到下毒之人自己暴露出来,可当子俞时常要求睡在她的房里,她找不出借口再推辞的时候,就自己吃下了毒,让她提前毒发。

花泣是无奈的,她和子俞的关系,已经到了那个层次,子俞每日要求睡在她的房里,她推辞了一次两次许多次,已经无法找到理由再继续拒绝子俞。

这是那日敬天祈福后,花泣又一次把子俞推出房门,才下的决心,眼前可以说天赐良机,有人向她下毒,那就顺水帮那人一把。

她敢毫无顾忌的吃下,不怕郎中会解不了她的毒,是因为山里人有山里人的偏方,幼时中毒,她的父亲花长亭就是用这个方子把她给治好的。

这果子毒性极易入脑,会让人神智不清,若不是花泣了解毒性极力控制着药量,此刻恐早已疯癫或致命,正因为如此,没有人会怀疑她,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但,却被秦书玉识破了!

“被人下毒,大可以找别的方法揪那人出来,你用这种拿命来毒发的方法,哥应该说你英勇呢?还是愚蠢呢?” 秦书玉心里始终有疑虑,吟儿自小天不怕地不怕,但不代表她不珍惜自己的性命,为了找个下毒之人,拿命来博,这也不像她!

“哥......别问了,我不想骗你!”花泣哀求的眼神望着秦书玉,若是秦书玉再逼问下去,她怕自己会崩溃,把所有的事都告诉他!

“你是想用伤害自己的方法,得到二公子的宠爱?”秦书玉只能想到这个,除此之外,再没有别的理由能解释。

“是......!”花泣连忙回答。

“唉!二公子虽是人中翘楚,可你也......你太让哥失望了!”秦书玉深深叹气,这个妹妹,他当真是越来越难看懂了,或许,是她长大了,她的追求和自己的不一样,虽然无法理解和接受,但若这是她的选择,他这个哥哥,也只能去成全她。

“哥......对不起,我没用!”花泣鼻子一酸。

“既然这是你的选择,哥虽不会纵容你,但也不能不管你的性命,你确实长大了,哥哥管不了你,那解药,不用你费心去找了,哥一会儿配好派人送来,记得按时服用,过些时日,哥再回来看你!”秦书玉有些恨自己,花长亭去了,把吟儿交给了他,而他却没有多少时候能关心她,如今他的妹妹吟儿,好好的大公子不要,拿命去乞求二公子的恩宠,她如何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

秦书玉走了,花泣才把头捂在被窝里,压着嗓子哭!

哭完了,就把泪擦干,闭着眼睛,怕子俞随时会进来,看见她红肿的双眼。

这次过后,后宅会很安宁,那三个女人中,会有一个消失在她的眼前。

至于是哪一个,现在还不清楚,安氏房里的药瓶子,是花泣放的,瓶子里不全是毒液,她没有功夫去提炼那么满满一瓶子的毒液,只是寻常的果汁和野山茄果加在一起的药水,不然,那猫,连发狂都免了,当场就毙命。

如今不知道是谁下的毒,她不想随意放到别人的房里,那样无辜的人会很难洗清,反而是安氏有理由极易为自己辩解,因为安氏时常在花泣身旁伺候,有事自然第一个怀疑安氏,明眼人都会认为她不至于蠢到这地步。

重要的是!

以后子俞再要求与花泣同房,花泣就会“头痛”“心悸”一样不会少,理所当然的“旧疾复发”,她很怕会怀上子俞的孩子,要靠这个理由撑过五年,虽然她不知,能不能撑这么久,却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

秦书玉回了川口驿站,叶青林和明泫只要来川口县,必定都住在这里。

一回房里就关上了门,急急忙忙的,把自己顺路从街上药铺买回来的草药,一样一样的按份量搭配,配好了三日的药,出来门口喊了个自己兄弟,让他把草药送去川口县衙,嘱咐一定要亲手交到花泣手里。

叶青林刚好上楼,见到面色沉沉的秦书玉,便走了过来。

“书玉,见到你妹妹了?”叶青林淡淡的问,似乎只是随口。

“大公子,见到了,谢谢大公子关心!”秦书玉连忙拱手。

叶青林没有再说话,径直从秦书玉门前走过,回去他的房间。

秦书玉想叫住叶青林,张口迟疑着欲言又止,想了想,吟儿对二公子都这么死心塌地了,就不要去给大公子添堵了!

叶青林回房关上了门,步至窗前,看着外面,车马,人群,屋舍,却一样也没有看进去,他不想问秦书玉,吟儿如今还好不好这些的话,已经放手了,那就要坚决一些,总是为难自己没有益处。

三十个手下兄弟已经去了一个叫清水亭的地方,说夜里就会进山剿匪,他明日会带着秦书玉和杜鉴几个去看看战果,熟悉下地形,随后还有几处山匪要清,这是明泫交代的任务。

两川口已经要开始布置了,工料很快就会从县外运来,在这之前,山匪要清除干净,不能耽误了庄园修建,他其实也没有功夫去儿女私情,去多愁善感,他有许多的事情要做。

有人敲门,进来的是秦书玉,上前弯腰道:“大公子,我想和你说说......吟儿的事,不知......”

“书玉,本公子和你妹妹已经没有关系了,让你跟着来川口县去看她,实为念你这些年对我叶青林忠心耿耿,让你顺带会会家人,仅此而已,别的无需多言!”叶青林不等秦书玉把话说完,就打断了他。

“大公子......”秦书玉原本以为叶青林应是想念吟儿的,才会派他去看她,如今也定急于知道吟儿的现状,方才在自己房里思前想后,觉得不论怎样,还是跟要告诉叶青林,不曾想,他是真的放开了吟儿,纯粹是对他的关照而已。

“还有事吗?”叶青林身子朝窗口,依旧看着外面。

“没有了,那书玉先下去了!”秦书玉轻步的退出了房门。

又有人敲门,叶青林皱眉:“还有何事?本公子不是已经说了,跟她没关系了么?”

“落弟这是?”明泫站在房门口,自己推门进来了。

转过身来,见是明泫,叶青林微微有些尴尬,方才还以为是秦书玉又想来说吟儿的事,他实在不想听,不敢听,就喝了一声,不想进来的是庄主明泫。

“庄主,青林无事,方才以为是秦书玉,坐吧!”叶青林作了个请的手势。

“落弟刚刚赶来川口县,怎的也不歇息,心事重重的,是不是帝都的事尚未办成?”明泫坐下很关切的问道。

叶青林的脸色并不好看,明泫以为是自己的四百里加急让他不悦了。

“那事,一日两日办不好,也不能老在那里拖着,青林怕耽误了这边的事情,庄主放心吧!”叶青林整理了自己的心绪,看来他刚才的不悦,让庄主误会了。

“这边剿匪的事,你去不去都无碍,大约落弟是误会了,那封四百里加急是顺带捎过去的,呵呵,恰巧有书信送往帝都,就带了私信给你,不想落弟竟是放下了私事,赶了过来,是愚兄轻虑了,落弟不会责怪愚兄吧?呵呵!” 明泫面带愧色。

“庄主,你我兄弟多少年,何曾如此客套过?”叶青林在帝都当时就觉得奇怪,剿个匪也给他发四百里加急,若是顺带捎过去的,这才合乎情理。

第九十六章 阿甲的二两银子

明泫略显尴尬的笑笑。

“落弟不怪为兄便好,你那未处理完的私事......?”明泫心底有些愧疚。

“既然提到了私事,青林斗胆请示庄主,不知近期可有查找到那下半书的下落?” 那是薛堇无口中的另一半秘方,虽然安排了峻山带着苏酥和一干人在帝都查找,但也不能全指望,始终要多管齐下,以防万一。

“落弟缘何突然问起下半书?为兄若有消息,自然会即刻与落弟一起研究,可是遇到了什么事?”明泫很是意外,这么多年,他和叶青林一直在找下半书,却不知为何今日叶青林会突突的提起来。

“薛堇无要我用下半书换回我儿子!”叶青林无奈说道,这事总要对明泫说的,有他帮忙查找,说不定能找到。

“碰!”明泫一拳砸在桌上,怒道:“原来那个所谓的薛公公就是薛堇无,我就说呢,谁这么大胆,他这是在针对我!竟然用你的孩子来要挟,等回去了帝都,看我不把他剁碎!”

“庄主,这事,是青林的不是,本不该拿出来说,明知庄主一直都在找这下半书,青林惭愧!”这下反而是叶青林有些过意不去。

“落弟千万莫要如此,是为兄连累了你才对,看来薛堇无的主子,是非要和我们撕破脸了,等这边的事差不多了,为兄就回帝都府里一趟,把薛堇无这个事好好理一理,侄儿的下落,为兄定会亲自带人查探。”明泫眼里闪过狠意,似乎想直接杀了薛堇无。

“青林谢过庄主了!”

“落弟,为兄谢你才对,这段时日你独自去处理你所谓的‘私事’,实则,是为兄带给你的麻烦,要不这样,剿山匪你就别去了,带人先回帝都,也好时刻注意薛堇无的动静,指不定能把侄儿找到,为兄过些日子便会回去与你汇合!”

“这来都来了,青林还是等庄主一起吧,说起剿匪,庄主竟把山匪藏身的位置都摸清了,庄主之能,青林万万不及。”叶青林上次离开川口县之前,还和明泫谈到山匪容易藏匿,极难查找,这才没多久,庄主就把地点一一给找了出来,当真是效率。

“为兄在这川口县也和落弟一般,出去连路都不识,哪有此能耐,是川口县令叶大人帮忙找出来的,说起来,那叶大人可是与你同姓,指不定五百年前是一家,落弟要不要找个空闲去会会?”

“这......青林就不必了,有庄主和他们联络好关系,青林当个跑腿便好。”呵呵,同姓,五百年前是一家!叶青林心里苦笑。

“为兄和你说啊,那川口县令叶大人甚好说话,虽说是个芝麻小官,在这川口县,用百姓的话说,也算得上个土皇帝,县里就他最大,为兄也权当为两川口行个方便,才去接触他,说起两川口,为兄还被框走了一万两银子!哈哈哈!”明泫说到被坑,没有怒意,反而笑开了。

“庄主是说,那个县令框了你一万两银子?区区县令,如此大胆,庄主何须理会?”叶青林甚是不解,庄主何时需要对个芝麻官如此费心了。

“那倒不是,这两川口,别人不懂,你我自然明白,在别人眼里一文不值的山地,对我们可是比什么都重要,别说区区一万两,就是十万两,也得给,不过,要这一万两银子的不是叶大人,而是他的内眷,就是那位为兄求亲不成的花姑娘,看她如此着急想开垦川口县山地为百姓做事,权当是成全她,何况,任谁也猜不到,我们能赚多少!呵呵!”明泫想起那日和花泣喝酒的画面,觉得当真是有意思,不声不响的让她先开口要银子,再顺着花泣的意思,做了个大义的手笔,不论从哪个方面看,他都是被坑去的,这样两川口的地,用起来那才叫理所当然,任谁也挑不出毛病。

“庄主前去求亲的姑娘?如今和那县令成婚了?那青林可替庄主惋惜了!”虽然在叶青林的意料之内,但听到子俞和花泣成婚,心里总是会闷痛。

“这佳人意不在明泫,又何苦强人所难,不提了,落弟快些歇息,为兄不能再搅扰你了,明日你又要动身进山,可得好好养起点精神,那里山高林密的,野兽多,满山陷阱,为兄心里甚为不安,毕竟人生地不熟,自己当心点。” 明泫起身便走了出去,还顺手帮叶青林关上了房门。

第二日一早,叶青林便领着一队人出了县城。

青天白日的,不能刺马狂奔,恐动静太大,过于引人注意,也怕吓着山里的百姓。

慢悠悠的走了半日,才来到清水亭,里正贺甫接待了他们。

由于山高路陡,无法骑马上山,叶青林一干人只能徒步上山,找前一日先行进山的那群手下汇合,剿完了这里,再接着去下一个地点。

贺甫给叶青林找来了个樵夫,带他们上山,免得在深山沟里迷了路。

贺甫叫来的那个樵夫颠颠的跑进了破院子,脸上洋溢的热情,能为大人物带路,那是一种荣幸。

然而不等樵夫把热情传递给叶青林,就傻在了那里,回过神来,只想逃命。

这个人,就是花二两银子想买了花泣当媳妇的那个樵夫。

“站住!”杜鉴吼了声,把跑到篱笆门外的樵夫给叫住。

樵夫战战兢兢的站定。

“回来!跑什么!”杜鉴嗓门很大,其实他就想问那樵夫为什么要跑,结果把人吓的不轻。

樵夫只好硬着头皮走回了院子,离人堆十几步远,就嗖的一下蹿到贺甫背后,把自己给藏起来。

“这......?”贺甫一脸茫然,摇摇头,想着这樵夫活了四五十岁了,怎的跟个没见过世面似的。

“近前来!”叶青林淡淡的道了声。

声音不大,却又吓的樵夫一个颤栗,低着头紧张的搓手,慢慢的走到叶青林跟前,就扑通一下跪倒,不是他想跪,是怕死站不稳。

“大人,饶命!”跪都跪了,索性就磕头,樵夫恐惧的还摸了摸自己的脑袋,怕下一刻就会离开他的身体。

“无须紧张,本公子只想让你带路上山,不会杀你!”叶青林没有认出来,以为是他的阵仗吓到樵夫。

杜鉴凑近叶青林耳边,嘀咕了几句,叶青林才一脸恍然。

“呵呵,你就是花二两银子买媳妇的那个?”叶青林现出了个迷之微笑。

“大人,大人,草民该死,不不,草民不想死,草民再也不敢了!”樵夫连头都不敢抬。

樵夫低头闭着眼,头上突然被硬物砸了两下,似乎是两颗石子,正暗道今日倒霉的时候,他害怕的那位大人又说话了。

“拿着吧,跟本公子上山,好好带路,回来少不了你的银子!”原来是叶青林丢了二两银子给了那樵夫。

樵夫睁开眼,果然见地上是两锭银子,这才把心放下来,火速把银子捡起塞进怀里,咧嘴露出满嘴黑牙,呵呵傻笑。

“叫什么名字?!”杜鉴抓起还跪在地上傻笑的樵夫。

“回大人,我我我叫阿甲,呵呵!”樵夫连忙答道。

“走吧,别耽误功夫。” 叶青林抬步走在前面,杜鉴揪着阿甲的衣领提着就走,秦书玉赶紧挥手让后面的人跟上。

先是上了一面被大火烧过的山,原先这面山背靠着村子,山上是一片浓密的阔叶林,据说是清水亭先祖种在山上,防止水土流失和塌方的,用来保护山下的村子,但很不幸,前些时候被垦荒的村民一把火烧到了这里,那些参天大树被烧的一颗不剩,只留下一些光秃秃黑乎乎的粗干。

“大人们不知啊,这片林子,当年可是老祖宗一颗一颗种上去的,长了一百多年,才长满了这片山坡,如今是一颗也没有了,也不知等来年大雨倾盆那时,山会不会塌下来,埋了整个村子。”阿甲被二两银子踏实了心,前头领着路,还不忘巴结似的介绍起这面荒山来。

“嗯!”叶青林算是对阿甲的热情有所回应,以免他一紧张就逃跑。

“现在这路,已经被火烧开了,还算好走,等过了这面山,诸位大人可要仔细些了,那里路陡林深,还时常有野兽,小的打柴都不敢太深入林里。”别看阿甲没见过世面,对于这山里,他还是有经验的,毕竟靠打柴度日都混了几十年。

“野兽么,就当开荤了,到时打几只给你带回去,哈哈哈!”杜鉴一听有野兽,就兴奋,打中猎物的那成就感,可不是一般农夫百姓可以体会得到的。

上了被大火烧光的这面山顶,阿甲让大伙先歇息会儿,往前再走一段路,就要手脚并用的爬山了。

“我说阿甲,你当初是怎么想着买个媳妇的,就没想过买了又跑掉么?”结伴走了一段路,明显熟络起来,大伙都找了个地方坐下,杜鉴嘴闲着,便想问问阿甲,买媳妇的感受。

“这......大人不会还想抓阿甲去见官吧?阿甲可不是抢啊,是被人骗的,大人饶命!”阿甲又紧张起来,连连摆手。

“你别紧张,就是闲聊几句,见什么官呐!”杜鉴嘿嘿笑着。

“那敢情谢谢大人,阿甲其实当初就知道,没有这么好的事,又抵挡不住有媳妇的诱惑,把老爹留下来的二两银子都花掉了,唉,都怪阿甲无知,这么俊俏的姑娘,哪会愿意跟着阿甲!”

“哈哈哈,老子说出来你别怕,你买的那媳妇,是这位大人的妹妹,哈哈哈!”杜鉴伸手一直坐在旁边一声不吭的秦书玉。

秦书玉一听,立刻皱起了眉头,怒视着阿甲!

第九十七章 总是被压痩的杜鉴

原本觉着赶路太闷,想讲个笑话来大伙乐一下,没想到逗弄来的是秦书玉的怒气,杜鉴当时就闭了嘴。

但没几个眨眼的功夫,又忍不住哈哈哈的大笑了出来。

秦书玉走到杜鉴身后,伸出手臂,把坐在地上的杜鉴那脖子给勾了起来,带着寒气的说道:“很好笑吗?”

杜鉴这才发觉秦书玉是真怒了,连忙搬开他的手臂,跳起来道:“不笑就不笑嘛,玩下也不行,当真无趣!”

秦书玉黑着脸推了杜鉴一个踉跄,又看向了阿甲,直盯着视线不移开的走近,低沉着声音喊道:“是你,花银子买了我妹妹?”

阿甲见秦书玉的脸色比被烧过的山地还黑,吓的跌坐在地上。

秦书玉上前,抓住阿甲的领口,打算把他扔下山去,杜鉴一看不妙,连忙过来从后面把秦书玉紧紧抱着喊道:“书玉书玉,别打,我们还要让他带路呢!”

秦书玉连头都没回,用力往背后一甩手臂,甩开杜鉴恶狠狠道:“边去!”

杜鉴被吼的愣了一愣,立马又醒转抱住秦书玉,小声急急哀求道:“书玉书玉,大哥,大爷,你是我大爷行了吧?别扔阿甲,没了他我们在这山里就成了瞎子,别扔啊老大,大老爷,是我错了,好不好,我错了,我错一千遍还不行吗?”

秦书玉转头瞪了杜鉴一眼:“滚开!”

杜鉴这下是真知道自己捅了篓子,花泣被卖,本就不是什么好事,说不好听的,这是人家姑娘的名节,他还拿这事当笑话讲,秦书玉不揍死他而转去揍阿甲,已经是看在叶青林的面子,这下难办了,一会儿阿甲被秦书玉打死,叶青林铁定发火。

杜鉴连忙四下看了看,找叶青林的身影,正瞧见叶青林从一颗大石头后面走出来,估摸着方才是小解去了,没见着这边的动静,一会儿等他过来,若秦书玉还不停手,估计连他杜鉴也会一起被扔下山。

杜鉴真相抽自己几个耳光,但现在不是时候,死死抱住秦书玉不放手:“大公子过来了,你快住手,求求你了秦大爷!”

秦书玉就当没听见,抓着阿甲的衣领不松手,连同杜鉴也被他拖着走,他这是要到边上去把阿甲扔下山。

阿甲胆汁都要吓出来,喊都喊不出来,这要是扔下去还有命?

“秦书玉,你做什么!”叶青林终于走到近处,看见不远的处几个人抱在一起。

秦书玉可以不理杜鉴,但不能不听叶青林的,被叶青林一喝,手就停了下来,松开了阿甲,又一把推开了杜鉴,近叶青林身前拱手道:“那个畜生曾买了我妹妹吟儿!我要宰了他!”

“放肆!本公子的夫人,你来激动个什么劲!”叶青林冷冷的喝了声,说完才觉得自己说的这是个病句。

秦书玉怔住片刻,随即心里又一喜:原来大公子根本没有忘记吟儿,要不是方才闹这一出,大公子毫无防备就道了出来,他还以为他俩没有希望了呢,好好好,既然这样,那等剿完了山匪,就把吟儿的情况好好和大公子说说,让大公子救吟儿出苦海,别让她在二公子那里受苦了。

想到这里,秦书玉脸色骤变,从堪比土灰变得一脸喜色,连忙弯下腰去:“是,大公子!书玉鲁莽了!”

杜鉴重重吁了口长气,但一旁的阿甲却比刚才吓的更慌乱,坐在地上发抖,刚才听见叶青林说什么?那是“本公子的夫人”,天呐,要死了!招惹谁不好,怎么偏偏把这几位全招惹了!

阿甲回过神来,用屁.股挪着后退,想着不如逃跑算了,或许还能捡条命,结果屁.股就撞上了杜鉴的脚。

退无可退,干脆就闭上眼睛等死。

“阿甲!”叶青林冲着瑟瑟发抖的阿甲喊了声。

阿甲当场就一个惊跳:“啊?在在!”

“过来!”叶青林又道。

阿甲爬着过来,正想磕头求饶,叶青林弯下腰,伸手抓着他的臂膀,将他扶起:“别抖了,没你事,赶路吧!”

阿甲简直不敢相信,这就不杀他了?

“看什么看,还不走!”杜鉴把呆愣的阿甲一把拖到前面。

“哦哦哦,是!”阿甲惴惴不安的走在前面,时刻还警惕的侧头看一眼后边的人,大约是怕秦书玉他们从背后捅他刀子。

果然,秦书玉快步走到阿甲背后,一只手搭着阿甲的肩膀,边走边凑近阿甲耳边道:“阿甲啊,谢谢你啊!”

“啊?杀我就不用说谢谢了吧!”阿甲吓的一缩。

“谁说我要杀你了?呵呵,别怕,我不会再打你了!”秦书玉说的极小声,怕后面的人听见似的。

“小哥哥诶,你别吓我了,要杀干脆点行不,你这样让阿甲更害怕!”阿甲被秦书玉夹着走,本就害怕,秦书玉再来个这种笑面虎的姿态,阿甲可是听贺甫说过话本的,那些坏人要杀人的时候都很客气,就是让人没了防备,松懈下来一刀结果,冤魂不会找上他。

“啧!有眼色没有?不识好歹,带你的路去!”秦书玉白了一眼,停在路边等着杜鉴他们过来。

这凶巴巴的态度反而让阿甲恐惧减轻了不少,总之也不管了,要杀要剐也就这样了,逃逃不掉,跑跑不过,还能咋地?

被这么一吓,阿甲彻底沉默,只安静的在前头领路,屁话不敢说一个字。

平坦些的山路走了约莫两三刻钟,前面就是一眼望不到头的森林,火烧后的焦土味没有了,迎面扑来的是一股极为清新的空气,随风飘过来隐隐的一丝淡淡的,令人神清气爽的草木清香。

叶青林忍不住深吸了几口气,总是活在车水马龙的城里,难得有这么让人放松的环境,听着树叶沙沙作响,不知哪里传来的泉水叮咚,连鸟兽在林里奔跑乱窜的动静都感觉让人很舒适,感叹浮生若梦,虽虚幻华美,但繁华过尽,一切犹如过眼云烟,才发现返璞归真最是美好。

入了林中,光线立刻暗下来,黑漆漆的,千奇百怪的参天大树挡住了日头,阳光从树叶的缝隙间钻进来,这里一簇那里一线,森林里回荡着各种声音,虽充满了生机,却也隐藏着危机,风景虽美,谁也不能保证,森林里会突然出现什么,杜鉴和阿甲走在了前头,秦书玉也警惕的护在了叶青林身边,其余随从也在四周小心的走着,尽量不离开叶青林太远。

他们的谨慎是有道理的,这里眼前能见的就是粗大的树,完全望不到远处,野兽尚且不惧,来了顶多是兄弟们的一顿烧烤,就怕这森林里藏着山匪,匪在暗,他们在明,若是遇上,就可能全军覆没。

阿甲有些害怕,因为这林子深处他也从不敢进来,只在外面的林子边上打过柴,好几次见林子里面有人影晃动,约莫着那些山匪就是在这片林子里面或者林子过去的山后面活动,所以里正贺甫才会让他来带路。

前面不远突然晃过去一个东西,杜鉴连忙拔刀,刀出鞘的声音让其余的随从瞬间警惕,连忙近前,问杜鉴看见了什么,杜鉴盯着前面又恢复安静的相差无几的棵棵大树道:“大约是只猴子在荡树藤,别慌,在后面护好大公子!”

杜鉴小心走着,每抬一步都先试探的轻轻踩踏一下,再走过去,林中的地面都是枯枝枯叶,很难辨别在这底下会不会有抓野兽的陷阱。

走没几步,眼角余光似乎又见到影子飘过去,等仔细看去又没了,杜鉴瞳孔收紧,朝着方才影子闪过的方向小心的走过去。

前面是一棵比人还粗的大树,杜鉴感觉,那一闪而过的影子就应该躲在大树后面,想着若是只猴子,就抓起来,带回宁阳城跟他儿子玩,城里人铁定没有这么好玩的东西。

想不到办个差事,还能逮着这么好玩的东西,杜鉴背对着后面那群自己的兄弟嘴角露出一抹奸笑。

叶青林被人夹在中间走,对自己手下这么如临大敌的警惕性很满意,不管有没有危险,身在不明情况的环境中,必须时刻保持这种状态,这是多年培养训练出来的心血。

只是还不等叶青林心里继续赞许这些属下,不远处的一棵大树后面,传来一声惨叫,听那声音,似乎是杜鉴!

“秦书玉!快过去看看,那边!”叶青林听觉灵敏,立马就分辨出方位。

秦书玉来不及回话,招手叫了几个人就往那棵大树奔过去。

转过大树,尚未站定,秦书玉就感觉自己如同被人从高空抛下的坠落感,似乎滚了好几个瞬间,才贴到底,后面还骨碌碌的跟着滚落下来好几个自家兄弟,把秦书玉压在了底下。

秦书玉反应过来,他娘的,原来这树后面是个大坑,人为的陷阱啊?从人堆里把脑袋使劲钻出来,喊道:“你们谁在最上面的,赶紧给老子滚一边去,压死老子了,杜鉴?杜鉴呢?死了?”

“老子在你身下压着!娘的!”杜鉴喘着气放开喉咙吼道。

秦书玉想低头看一眼,无奈被压的死死的,脖子都转不动,只能继续喊:“我说,压着老子上面的兄弟,你们能爬开了吗?”

等了好一阵,身上方觉一松,一个个站了起来,秦书玉好不容易能动,赶紧移开,才把杜鉴从更深的被他自己压出来的“人”字形坑里给拔出来。

秦书玉站直身子拍拍身上的泥土,打算臭骂杜鉴几句之时,脑里闪过一丝不安,突觉不妙,大喊:“不好,这是个陷阱,大公子危险!”

第九十八章 还有能喘气的吗

几个人把秦书玉和杜鉴拉上来,迅速转过大树跑回之前的地方。

果然,叶青林和身旁的那些随从都不见了!

整个森林,突然就感觉寂静起来,除了秦书玉和杜鉴带着的五六个人走动的踩踏声响,偶尔的鸟叫及头顶风吹树叶的沙沙声,再没有其余动静。

叶青林和一帮随从好像凭空消失了一般。

“都跟紧,不要散开,小心地下,可能会有陷阱或者地洞。”杜鉴朝身后的五个手下兄弟说道。

“阿甲呢?他应该熟悉这里的,不应该一声不吭就消失才对!”秦书玉面色凝重,双手举着刀,缓缓和杜鉴往前移动。

“不知,可能跟大公子一起不知落入哪个陷阱!”杜鉴和秦书玉贴着背,一人面朝一个方向,防止背后被人暗算。

五个手下也都把背对向自己人,跟着秦书玉和杜鉴往前搜索。

一队人,就如同满地的枯枝烂叶一般,焦躁而紧张,偶尔被风吹落下来一片叶子,也能如临大敌,挥刀就砍。

他们紧张,当然不是怕死,而是这里太过诡异,只不过几个眨眼的功夫,他们从树后面的坑里爬上来,到走过来这里,短短的时间,叶青林和一帮随从就不见了踪影。

哪怕是掉在枯叶埋着的哪个坑里,也应该能听见掉落时发出的声音,或者他们如今也要能听见杜鉴和秦书玉的喊叫才对,就算被袭击,也不至于整队那么多人都失去了意识,没有一个能呼救,连杜鉴最开始在树后掉落坑里的惨叫,他们都能听见,可为什么叶青林他们毫无声息?

四周很静,静的让人毛骨悚然,秦书玉仔细看了脚下的枯叶,拿手肘碰了碰杜鉴小声道:“注意脚下,有脚印,顺着脚印走,别声张。”

杜鉴点头,看下去,果然发现有被踩烂的枯叶,两人顺着踩过的痕迹走过去,后面五个人不知道他们的意图,只管警惕的殿后。

这森林里其实并没有路,大树下面是小树,不管走哪个方向,都是要靠手去拨开树丛,才能往前走,也才能看见地上有没有人走过的痕迹,所以他们找起来其实很费劲,只能四周都拨开查探一番,这样找起来速度也非常慢。

秦书玉和杜鉴两人都满头大汗,这森林里很冷,太阳照不到里面,他们是紧张的一头冷汗,转头看身后的那五个兄弟,比他们还紧张,总是用衣服擦着手掌,连掌心都是汗,刀都握不住。

不知摸了多久,也不知摸了多长的路, 根本看不见路有多长,高矮不齐的小树丛挡住了视线。

前面有水声,而且不小,越是往前,水声越大,不是叮咚声,是沙沙的水声,说明有可能是个小瀑布。

果然,秦书玉和杜鉴拨开树丛,脚下是悬崖,悬崖下面是一个深水潭,而对面,就是从山顶上直落下来的瀑布。

枯叶的痕迹,到了这里,就断了,也无路可走。

秦书玉和杜鉴对望了一眼,两人眼里都有些慌乱,他们心里同时认为,他们可能找错了方向,或者着地上被踩烂的枯叶,根本就不是大公子叶青林那队人踩出来的,如果不是,那么他们就要回头,一直回到当初分散的地方,然后在附近继续找。

“怎么办?”秦书玉看着下面那光滑的石壁,起码几十丈高,这要是掉下去,尸骨都找不到。

“往回走吧!”杜鉴只好朝身后的五个兄弟挥手,示意都退回去。

没等他们往后退几步,一根大腿粗的长木打横飞了过来,秦书玉和杜鉴以及身后五个手下来不及反应,齐齐被推的掉下悬崖,落入深水潭中,赶鸭子一样,“扑通扑通”的砸出七个水坑,水花高高溅起。

秦书玉脑子空白了一阵,才反应过来,他们是被暗算了,森林里果然有其他人,幸好他不怕水,从小到大,生活在桃源村,没少在河里摸鱼洗澡,还自创狗刨式戏水。

所以秦书玉第一个从水底下冒出了头在水面上,张口就喊:“还有能喘气的吗?”

水面上又冒出个黑点,因为在水潭稍远的地方,头也显得小些,那个黑点甩了甩头:“娘的,水底下怎么喘气?”是杜鉴。

随后其余的五个也陆陆续续冒出了头,秦书玉这才松了口气,幸好这悬崖下是水潭,而且水潭够深,重要的是,这几个人都熟悉水性,不然就都交代在这里了。

“杜鉴,游过去边上找找哪里能上岸!”秦书玉这么喊,是他发现自己就在水潭口的位置,水流虽然不急,但下面是更高的悬崖,若不是他熟悉水性,怕是早已被水流给带下去了。

“你先游过来我这里,兄弟们都往我这边游,别在出水口呆。”杜鉴明白了。

秦书玉速度飞快的游了过去,还顺手带了一个游的笨拙的兄弟,一直游到里边,伸手能抓住石壁,才停在那里大口喘着粗气。

很快几人都游到了一起,秦书玉抬头往上看去,原先站着的悬崖上面是绝对上不去了,那石壁,天然笔直,这对面瀑布的水雾常年飘散过去,渗入石壁,潮润湿滑已经长满了青苔,就是神仙也难飞上去。

而这一面,是从几十丈高的山上落下来的瀑布,更没有地方可爬,这就难办了!

“这如何是好,上不去,不敢跳,是要在这里当龙王么?”杜鉴也发现了。

“兄弟们沿着石壁都查探一番,小心点,水这么深,也不知下面会有什么,尽快找到路出去,不然就真要当虾兵蟹将了!”秦书玉吩咐道。

几个手下只好扒着石壁往里游,实际上水潭并不大,约莫一亩都没有,一眼就能望见有没有路可以爬,只是秦书玉不想坐以待毙,他看过兵书,若是带兵打仗,要鼓舞士气,绝境之中也必须做点什么,若是不做,就只有等死,哪怕再次遇到什么危险,最惨的情况也就是死而已。

转头去看杜鉴,不见了人,这家伙不知什么时候从自己身边游走都不知道,或许是刚才忙着看那几个手下查探,没有太在意,如今四周望了望,竟然找不到他的身影。

“杜鉴?”秦书玉喊了声,他很担心,该不会是这家伙水性差,坚持不住沉水底了吧?

秦书玉深吸一口气,就钻下水,睁开眼睛游着找杜鉴,这才发现,其实水下比上面看起来地方要大,也不知有多深,游了许久,感觉气不足,只好浮上来透气,再次吸饱又沉了下去,想着这杜鉴要是真落入了潭底,这么久了,怕是要翘辫子了!

水底不能呼喊,只能睁着眼睛看,哪里有没有像人一样的东西,游着游着就没有了方向感,但他不担心,因为水底空间总归是有限,不知自己在哪里顶多就浮上去,难道还能去了天上不成?

又游了一段,眼前出现了一处光亮,秦书玉想都没想,就朝水底的那处光亮游去。

在水底的时辰有些久,秦书玉想上去换口气再下来,但到了光亮之处,发觉是一个洞口,就钻了过去,这边的光线明显比方才那边水潭底下要好,应该是水面上没有高山挡住的缘故。

等秦书玉从水底下冒出水面的时候,被眼前吓了一跳。

是欢喜的心跳。

这边的水面之上,有岸,左面是高山,靠着水的石壁下是巨大的石洞,而另一面,是长满杂草的平坦之地,好像还有人走出来的小路。

杜鉴那家伙,就在石壁下凹进去的石洞中站着,望着刚刚冒泡的秦书玉。

“书玉,你小子,也找来了,快回去把兄弟们都叫过来,这里能走!”杜鉴冲水里的秦书玉喊道。

秦书玉连忙又潜下水底,火速回到那边的水潭,很快就把几个兄弟给领了过来,爬上了岸。

一个个浑身湿答答的坐在大石上,喘着粗气。

“杜鉴,你怎的自己跑过来也不叫我声,害我以为你被龙王吃掉了,潜到水底找你半天!”秦书玉埋怨道。

脱下衣袍,扭着衣服,再使劲甩,想把水甩干,如今是冬日,要不是白天还有日头晒着,怕是早已冻僵了,眼看日头就下山了,夜里会更冷。

“我这不是听你说,水潭这么深,怕水底下有什么怪物,想钻下去看看么,没想到就钻到这边来了,哈哈哈,真是难料啊,竟然给我们找倒了路!”杜鉴明显放松了心情。

敲着石头准备生火,几个手下帮忙捡来干树枝,打算先在石洞里把衣服烤干,然后再想办法去找叶青林。

秦书玉和杜鉴手忙脚乱的生火,弄的浓烟滚滚,还把两人的脸呛成了锅底,好不容易才把火烧旺,开始在旁边搭个木头架子晾衣服。

大约是烧火的浓烟被人发觉。

水潭对面岸上的杂草窸窸窣窣的传来动静,那些比人还高的杂草,明显不是被风吹出来的自然摆动。

“有人!”杜鉴小声说道。

“大家注意戒备!”秦书玉光着膀子,拿起刀,看着对面岸上。

对面的人好像也听见这边拔刀的声音,杂草不摆动了,迟迟没露头。

“杜鉴,要不要我们过去,看看是谁,是山匪刚好抓起来,审一审,看看他们把大公子弄去了哪里!”秦书玉皱眉道,他最讨厌对面那些鬼鬼祟祟的人,要干就出来干一场,总是弄陷阱暗算,惹人烦躁。

第九十九章 杜鉴唱曲儿

“嘶!”杜鉴看着冰冷的水,本身就光着膀子,两手交叉抱着双臂直发抖。

“去不去?”秦书玉白了杜鉴一眼。

“不如等他们过来,咱们先烤干衣服,老子光着身子没啥安全感!”杜鉴一改方才的动作,双手的手掌突然就捂住了胸前两个黑点。

“呕......!”旁边五个听见杜鉴的话,非常一致的作干呕状。

“恶不恶心?枉我以前还尊你声杜大哥,你个老不正经的,对岸埋伏着敌人呢!”秦书玉一拳就揍到杜鉴肚子上。

“啊?我的孩子,秦书玉你赔!”杜鉴立刻又把手摸向被秦书玉锤过的肚子,故作疼痛状,之前把秦书玉给惹恼了,现在只想缓和下两人的关系而已。

他如何会不知对岸杂草底下有敌人,只不过不想过去进敌人的埋伏圈,约莫是想着何不等着他们过来,一个个收拾!

“呕......!”又是一阵干呕声。

“你能,你牛逼,去,下水给哥抓条鱼来烤,吃着慢慢等,看对面的人在草底下能待多久!” 秦书玉望着对面,也猜出了杜鉴的想法,过去了反而不利。

“抓抓抓鱼?你们几个!呕什么呕,去,没听见秦大爷吩咐么,都给老子滚下去抓!螃蟹啊虾啊的就不要了,那个没肉!”杜鉴把那五个兄弟一脚一个给踹下了水。

秦书玉没理杜鉴,仔细的架着火堆,火烧的旺些,人就没这么冷。

“秦大爷?在想什么呢?哥哥来给你唱个曲儿怎么样?”杜鉴站在石头边上,转头对秦书玉说道。

“......你发什么疯?”秦书玉瞪着双眼,这杜鉴,以前怎的没发现,人疯疯癫癫的呢?难道是最近才犯的病?这大公子都不见了,也不紧张!

“诶,哥哥唱曲儿可好听了,听着啊!啊!南平江山万万里,冬阴寒来夏灼地,魏氏武幽尽琼楼,歌舞升平黄金居,望眼前,茫茫青山穿不透,叹草寇,苦窘景,不掀杂草不抬头,山野贼人无廖已,老子光身来静候,冷风吹上老杜身,闲来无事抖三抖,忽闻草下臭虫动,事已成,鱼入瓮,秀水丽,江山娇,书玉壮志吃烧烤......”杜鉴竟然就真唱了起来。

秦书玉无奈的捂住耳朵,这杜鉴的破锣嗓子,当真是惨绝人寰的折磨,那词?都唱的什么鬼?还敢唱的如此大声,也不怕丢人,估计连对岸都能听的一清二楚,难道是想把对面的敌人给唱死么?

还不等杜鉴唱完,对岸就一阵骚动,难道那些敌人当真受不了想自杀了?

动静有些大,有拔刀的声音,有喊杀的声音,还有貌似摔倒的哎呦声,好一会儿之后,高过人的杂草才被拨开,露出了几个脑袋,秦书玉定睛一看,不是刚才被杜鉴踢下水去抓鱼的那五个么?

“好你个杜鉴,不跟我直说,还唱曲儿,唱你大爷,哈哈哈哈!”秦书玉大笑了出来,他就觉得今日杜鉴怪怪的,以为他得了疯癫症,原来是想不声不响的让那五个摸过去抓人,自己在这边放开公鸭嗓子大吼,好引对面的人注意。

“哈哈,书玉啊,你就是我大爷啊,哥哥唱的好听吧?”杜鉴得意的笑起来,这里面的辈分,也是没谁了。

五个手下抓住了贼人又骨碌碌跳下水,划了过来,爬上这边的大石,秦书玉这才发现,只有两个山匪。

“阿甲?”秦书玉和杜鉴同时喊道。

那两个人中,有一个是阿甲,另一个不认识,很瘦小,浑身脏的连是男是女都分辨不出来。

真的是阿甲,他变的很安静,被摁跪在那里,低着头,不说话也不求饶。

“阿甲,大公子呢?”秦书玉连忙抓着被反捆着的阿甲问道。

“秦大哥,他是个奸细!”一个手下站前来提醒。

“什么?”杜鉴瞪大了牛眼。

他娘的,合着兄弟几个是被这阿甲给算计的,还以为他是个老实木衲的乡野樵夫。

杜鉴一把抓住阿甲的衣领,提近身前恶狠狠的吼道:“你给老子仔细听着,大公子在哪里,说!再敢骗老子一个字,老子就拿钝刀把你身上的肉片下来,听清楚,是片下来,然后串起来烧烤让你自己吃!”

片就片吧,还拿钝刀,这一刀一刀锯到猴年马月能锯下来,完了还得自己吃下去......阿甲顿时一颤。

“呕......!”旁边的几个这回是真呕了!

“我不知道你们的大公子在哪里,他那伙人也是跟你们一条路掉下来的,我是看到你们点火堆的黑烟才过来这边瞧瞧,能饶......饶饶命吗?”阿甲连求饶都底气不足。

“一条路?那就是说,大公子也是被你们这样给从悬崖上推下来的?”秦书玉心里忽的一下,若是这样,这里也不见他们的人影,极有可能是从那边的水潭出水口给冲到下面去了。

秦书玉细想了一下,觉得不对,回想在森林中,杜鉴掉进坑里,他带着人过去再回来,这短短的时间,若大公子也是从他和杜鉴寻找的那条路走到悬崖的,他和杜鉴从坑里爬出来立马就喊大公子,林里回音很大,他们应该能听到才对,哪怕走的有多快,总不至于是飞走的。

“树林里我们走了起码有半个时辰才到悬崖边,那段路大公子他们定也要走半个时辰才对,就差那么一会儿的功夫,我们听不见动静,他们也听不见我们喊话?你再忽悠试试?”秦书玉对着阿甲就是一脚,这习惯是跟杜鉴学的。

“其实也没有多远,顶多不到百步就是悬崖,你们走了半个多时辰,是......是因为在迷林里乱转,一直转圈,才才才到的那里!”阿甲躲闪着目光说道。

“你他娘的,说,为什么害我们,大公子还给了你二两银子呢,你个不懂知恩图报的东西,看我不打死你!”杜鉴说着就举起拳头一通乱砸。

被拆穿,又落到杜鉴这帮人手里,阿甲只好老老实实的交代。

清水亭里正贺甫曾跟子俞和花泣说过,这山上的山贼原本只是寥寥几人,打劫也只能小打小闹,劫不到多少油水,为了壮大队伍,山贼先是和上山打柴的樵夫套好关系,让樵夫引他们入村,再拉拢村里的青年入伙,阿甲便是这被拉拢的樵夫,但贺甫里正不知道,还好心的让阿甲给叶青林他们带路,大约也是被阿甲呆蠢老实的外貌给欺骗了。

大火烧山之前,山贼看村里贴出的布告,知道县令要发动村民上山垦荒,怕被端出来,便事先准备好陷阱,让阿甲带那些兵马上山,只要灭掉几支队伍,这样就不会有人再敢轻易的上山剿匪,山贼答应事成之后给阿甲二两银子酬谢。

阿甲因为买个媳妇竹篮打水,白白丢了二两银子的事,心疼一直没能“痊愈”,如果有人愿意给他二两银子,杀人他也干,别说就只是带人上山。

大约是老天爷可怜他那二两银子,贺甫竟然找上门来,说有大官人要他带路上山,换了普通樵夫,打死都不会愿意,万一山贼没杀干净,或者失败了,报复到家里来可怎么办?

阿甲却喜滋滋的爽快答应,里正贺甫直点头,道这汉子真仗义。

然而等阿甲跑去贺甫的院子里,见到叶青林一众人时,暗道不妙,立马转身就跑,这些人他死也不会忘记。

结果没跑掉,是真的跑不掉,叶青林那么多人,起码二十几个,随便都能把他抓回来砍掉,所以阿甲干脆就不跑了。

没想到叶青林不杀他,还给了他二两银子,当时阿甲就后悔了,是真相逃跑,因为叶青林一帮人看起来像是好人,他不想让好人上山去送死。

然而这种善良的想法,只维持到背靠村子的那面被大火烧光的山顶上,杜鉴告诉阿甲,他买的那个姑娘是那位秦大人的妹妹,那位秦大人要杀他,而且不止如此,姑娘还是那位大公子的夫人,立刻把前面仅存的一丁点善念丢掉,只想尽快带他们进树林,然后看着他们一个个掉下悬崖。

果然,天玥荡着树藤,成功把他们的注意力分散开来,让一些人先是掉进坑里,然后引叶青林往悬崖跑,那里是个迷林,只有熟路的人,才能用最短的时间走到悬崖边。

天玥,便是和阿甲一起被抓来的那个瘦小的,看不出男女的脏兮兮的人,她是个女孩,也是个女山贼。

如今只剩下了她一个女山贼,高山后面寨子里的人,早就被明泫先派出来的三十个精兵强将给剿灭干净,独独天玥逃了出来,因为她在树林里可以不用脚走路,如猴子一样荡树藤就能走遍整个森林。

而山后的人被全灭的事,阿甲并不知道,他带着叶青林等人来到树林深处,见天玥等在那里,还以为一切顺利。

可阿甲没想到的是,水潭底下竟然有洞口,能让人游到山后面爬上岸!

谁能想到?那么高的悬崖,下面看水色就知道水潭有多深,还能自己先试一试?

阿甲其实也只是见到秦书玉和杜鉴几人在这里上岸,叶青林那帮人自从掉下去以后,不知所踪,所以,秦书玉和杜鉴问他们的大公子,阿甲是真不知道。

“就这些?”杜鉴抓着阿甲的手至今没松开。

旁边跪着的天玥,从始至终不吭一声,连头都没抬。

对岸草丛突然又一阵骚动,秦书玉和杜鉴听见同时看过去,那杂草晃动的地方之阔,就知道来人很多!

“衣服都穿上,速速戒备!”杜鉴喊了声。

第一百章 那个瘦小的人儿

阿甲心中窃喜,定是山贼兄弟来救他们了,只有一旁的天玥知道,再没有人能来救他们。

杜鉴一声令下,几个人快速穿好衣服,幸好烤了这么久,衣服已经干了,不然穿上身那叫一个难受。

一个个抽出刀,并排站着,等着对岸的人游过来,估计不用等上岸,就会被杜鉴几个给砍回水里。

然而等那边的草丛被拨开,一群“敌人”站出来的时候,杜鉴和秦书玉及那五个兄弟,齐齐把刀一扔。

那对面的人,是叶青林和他身后的几十个精兵强将!

一下子变这么多人出来,只能是前头那波先来剿匪的三十个也集中到了一起,这下好了,匪剿干净了,人也找到了,杜鉴连忙张开大嘴吼道:“大公子,别下水了,我们过来!”

喊完才觉纠结,刚刚烤干的衣服,又要入水一次,白烤!

秦书玉和那五个兄弟没杜鉴那么多鬼心思,早就抓起阿甲和天玥跳入水中,划起大浪冲了过去,有什么事能比见着大公子来的激动。

杜鉴只好慢悠悠的趟下去,然后再一身湿答答的上了草丛。

果然,这里的山贼已经剿灭干净,那三十个完好无损的归入了叶青林的队伍。

准备找路出去,然后去下一个村子,找那山上的山贼,继续剿。

这本来是官府的事情,结果明泫一句话,却成了叶青林的事情,这叫什么事!

明泫的意思,叶青林其实很了解,这川口县的山沟摸熟了,对他们有好处,不然叶青林也不会来剿什么山贼。

阿甲被提了过来,跪到叶青林面前,这次是真的害怕的发抖,不是装出来的,他知道自己死期不远了。

“怎么出去?”叶青林看着地上的阿甲冷冷的问了声。

“别耍花样啊,再敢蒙老子,立马剁了你喂鱼!”杜鉴拔出刀,在阿甲脖子上比划着。

阿甲看了看旁边的天玥,又看看叶青林,哆哆嗦嗦的说道:“从对面岸上的石洞里穿出去,不过我没穿过,里面可能有岔道,只有她......知道怎么走!”

杜鉴一听是从他们刚游过来的对岸石洞里穿出去,立马就想揍死阿甲,他娘的,刚才不先说,不然他的衣服也不用湿!

天玥也被提到叶青林面前,低着头,不说话。

“你知道?”叶青林问。

杜鉴一把过去抓住天玥的头发,把她的头抬起来,吼道:“大公子问你话,还不快回!”

天玥被杜鉴强抓着抬起头的瞬间,叶青林心里刺痛了一下。

虽然瘦小,虽然邋遢,但从水里来回游了两次后,天玥的脸明显干净了,那眉眼之间,有花泣的影子!

叶青林忆起了数年前,在宁阳城东城大街的贡院门口,有个瘦小的女孩被挤倒在人堆里,他把她夹出了人群,那个瘦小的人儿,土的掉渣,嘴巴却很毒,好心救了她,却骂他是人贩子。

眼前的天玥,和那时候的花泣如出一辙。

叶青林的手无法控制的抖动了一下,又迅速恢复正常,重重呼出口气,让自己清醒,这不是他的吟儿,这是个女山贼,出去以后是要杀掉的。

“带路!”只冰冷的说了两个字。

杜鉴和秦书玉把阿甲和天玥提起,便跳下了水,一行五六十人,全部下水游去对岸。

那个石洞,杜鉴和秦书玉一直没来得及进去,从那边的水潭游过来,就在大石头上烧火烤衣服,如今才知道,原来出路竟在这里。

杜鉴抓着阿甲,秦书玉抓着天玥,在前头探路。

叶青林浑身湿透,他和一队随从也是从悬崖掉下来的,手下在水底也找到了那个洞口,护着叶青林游到了这边,而他们上的是杂草那边的岸,在山里没头苍蝇一样走,竟遇到了办完事的那三十个属下,随后才如同阿甲一般,远远望见这边的黑烟,一群人才赶了过来。

走近石洞,就变的阴冷,本身就浑身是水,贴在身上,叶青林顿时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越往里面走,光线越暗,很快就两眼一抹黑,什么都看不见。

想点火把没有石漆,光柴火燃不起来,只能摸索着往前走。

石洞其实很小,并排三人就会觉得挤,一行人只能拉长着队伍,慢慢的往深处走去,偶尔还能听见身后那些随从的惨叫,不知又是哪个被石头给绊住,跌个狗啃泥。

众人走的都挺狼狈,叶青林也是拿着刀如同盲人一样探着路走,只有天玥,如同野马,走的丝毫不乱。

前面突然变的开阔起来,虽然看不清,但空间明显没这么挤,秦书玉手里一松,天玥挣脱了他,不知跑去了哪里,秦书玉连忙往前头摸去,昏暗中,感觉不止一个洞口,而是有三个,站在其中一个洞口,回头急急喊道:“不好,那女山贼跑了,这里有岔道!”

叶青林眉头一皱,有岔道,如果都是出口那倒没什么,就怕岔道里面有陷阱,这两眼一抹黑的,看也看不见,连人不见了都难找,别说救自己人,冷静分析了一下,立马喊道:“都别动,别出声!”

众人立刻站在原地,不敢发出一点动静。

叶青林仔细听着,如果那个女山贼逃跑,脚步声肯定会在这石洞内回响,但如今并无奔走的脚步声,说明,那女山贼只是躲在某个看不见的角落。

想到这里,叶青林又喊了声:“三个岔道口,都去两个人,后面的把入口给本公子堵死了,其余的人,掘地搜索,把这里能活动的地方全摸一边。”

随从立刻窸窸窣窣的开始各就各位,杜鉴和秦书玉守住了一个洞口,其余的洞口也被几个兄弟守住,就等中间的那些人掘地三尺了。

叶青林的判断没有错,天玥确实是躲在黑暗的角落里,她认为叶青林等人会急急的随便寻找个洞口就离开,然后她就能从原路返回到水潭逃跑。

“找到了!”很快,随从便把天玥从角落里给揪了出来。

叶青林松了口气,这里路况不熟,若是给那女山贼逃跑了,他们这帮精兵当真就不知能不能出去了。

“继续走,把她捆好了。”叶青林冰冷的一声。

黑暗中摸索了几近一个时辰,才从石洞中穿出来,已经是满天星辰,圆月高挂。

“大公子,我们去哪里夜宿?”杜鉴走过来问道。

“这里是什么地方?”叶青林没有回答杜鉴,而是转头问杜鉴手里揪着的阿甲。

“西岩亭,川口县十四乡一百四十亭里最大的村子。”阿甲怕被砍死,连忙解释道。

“下山进村还有多远?”叶青林又冷冷的问了声。

“下山快,半个时辰,若是上山,大约一个时辰也到不了这里!”阿甲回答的极为小心。

“走,下山,进村找户大点的农家夜宿,记住不要扰民。”叶青林说完就走,幸好有月光,路上起码也能看见些,不然这大黑夜的,别说半个时辰,走到天亮也下不去,不迷路就算好了。

他们果真走了半个多时辰,才到了阿甲口中的西岩亭,夜里看不清村子大不大,因为村民在夜里都节约着烛火,早早就吹灯歇息,自然看不见有多少户人。

一个队伍五六十人,这对于一个村子来说,那是很大的动静,虽然没有马蹄声,但这么多人的脚步声就能把狗引出来狂吠,村里的茅草屋舍开始有几户亮起了微弱的灯光。

叶青林交代不要扰民,但还是难以避免的,村里大半的茅舍都亮了灯,因为他们入了村,一户户的看,看哪户人家能投宿,经过的地方,那动静就把村民给惊醒了。

叶青林无奈,惊都惊扰了,那就干脆找户人家,敲开了门,问问里正是哪户。

被敲开的村民原本很害怕,以为是山贼杀到村里来了,但见叶青林一身华贵锦衣,虽然有点湿,但也是有身份的象征,再听叶青林谦谦有礼的态度,便很热情的领着他们去找里正。

幸好,里正家里的院子还挺大,虽然也是篱笆围栏,总好过在荒郊野外的睡觉。

里正听说这大队的人是来剿山贼的,连连喊着老天爷开眼,终于有英雄出来救苦救难了。

里正把家家户户都敲醒,领着村民连夜给叶青林一行人搭了个大棚子,拆掉了各家各户的门板,铺上稻草,拿来各自的棉被,给他们铺床,妇女们忙着烧灶开锅,煮着他们仅有的粮食,院子里烧起了火堆,热闹繁忙,让人瞬间觉得,这个冬夜其实也没有这么冷。

说好的不扰民呢?

叶青林又叹了口气。

阿甲和天玥依旧被捆着没有放开,而且是捆在了木桩上,是想逃跑也难。

看着村民对叶青林等人的态度如此亲切,那是一个羡慕,阿甲想着,若他没有当那半个山贼,估摸着也能蹭一蹭叶青林的光,享受被褥和饭食。

杜鉴和秦书玉走来叶青林身前,两人犹豫着互相碰着对方不开口,叶青林坐在火堆旁烤着火,见这两个如此模样,便问:“什么事?”

秦书玉一把将杜鉴推到前面,杜鉴只好说话:“大公子,那两个人要如何处理?”

“谁?”叶青林拿着条树枝,搅着火堆,淡淡的问。

“阿甲和那个女山贼。”杜鉴忙回道。

“杀掉!”叶青林毫不犹豫的说了声。

第一百零一章 痛 长在了心底

收到命令,秦书玉和杜鉴立马去把阿甲和天玥两人解下来,带着几个人,不声不响的押着他们往村外走,总不能在众多村民面前,砍的鲜血四溅头颅滚滚。

出了村外,找了个荒僻之地,几个手下开始挖坑,等坑挖好,直接砍到坑里,埋上,来年就能变成肥料。

“两位大人,求你们放过阿甲,当牛做马,阿甲也愿意。”阿甲看到几个人热火朝天的挖坑,魂都吓没了。

那个瘦小的天玥,自始至终没说过一个字。

“你还有脸求饶?娘的,要不是老子命大,早死在你手里了,再废话一会儿拿钝刀片你!”杜鉴这招已经使了两回了,他觉得效果不错。

大约是冬日干燥,地有些硬,几个手下挖了许久才挖开浅浅的小土坑,看来还得等上一会儿。

杜鉴和秦书玉走到边上透气,看秦书玉那着急的样子,杜鉴拍着他的肩膀说道:“我知道你为什么想尽快解决阿甲和女山贼。”

“嗯!”秦书玉没有多作回应。

“女山贼长的像花姑娘,对不对?”杜鉴的人虽然粗枝大叶,观察起来还是很细心的。

“水潭岸边,你看见大公子的神情了!”秦书玉平淡的说道。

“那么明显,这都看不出,白跟了大公子这么多年。”杜鉴表示不服。

“我不明白。”秦书玉叹了口气,抬头望着黑夜。

“不明白什么?”杜鉴问道。

“若大公子心里没有吟儿,他看这女山贼第一眼手都抖了一下,若说他心里有吟儿,我们去和他请示如何处置,他却很干脆的说杀掉,杜鉴,你说大公子是不是在恨吟儿?”秦书玉原本想着,等山贼剿完回到城里,就和叶青林说说吟儿的事,如今他开始琢磨不定,不知道要不要说好。

“你想大公子杀掉这女山贼,还是不想?”杜鉴安问道。

“杀吧,留着做什么?”秦书玉很坚决。

“那不就结了,还纠结这么多,跟个娘们似的!”杜鉴鄙视了秦书玉一眼。

两人又缓步走回挖坑的地方,见这一会儿的功夫,坑就已经挖好了,估摸着是上面的地硬,挖到下面软一些的地方就好挖许多,阿甲和天玥一直跪在边上,几个人把手里的铲子一扔,就过来抓起阿甲和天玥,推下坑里。

“你来?”杜鉴把刀递给了秦书玉。

“你来吧!”秦书玉转开了脸。

远处跑来一个人,边跑边喊:“杜大哥,秦先生。”

杜鉴举着刀,回头,见是自己人,把刀放了下来。

那人很快跑近前。喘着粗气道:“大公子说,把女山贼带回去!”

秦书玉顿时一惊,看向杜鉴,眼里闪过急促。

杜鉴明白秦书玉的意思,有些为难,犹豫了几个瞬间,才对来人说道:“去回禀大公子......”

“大公子说......说杜大哥要是......要是把女山贼杀了,你......也不用回去了!”来人似乎知道杜鉴想说什么,连忙打断杜鉴的话,不让他说出口,他要是真说出口了,可就犯错了。

秦书玉瞪大眼睛对着杜鉴,一声不吭。

“娘的......”杜鉴把刀一扔,蹲地上抱着头,扯着自己的头发。

一边是秦书玉那杀人的眼神,一边是叶青林的命令,按理说,他应该要绝对服从他的主子,可秦书玉也是他的兄弟,一起出生入死,如今就在一旁盯着他,让他真的不知该如何行事。

来人还等在那里,总是这样耗着也不是办法,杜鉴起身,难以决断,只好自己焦急的走来走去,走到坑前,饶着圈走了好几回,又来到秦书玉身边,干脆把刀捡起放到秦书玉手上,神情坚决道:“书玉,你来,回去我会和大公子交代!”

秦书玉握着刀愣在了那里。

若现在马上把女山贼砍了,回去就说来制止的时候已经杀掉了,大约叶青林也不会怎么惩罚杜鉴吧?

“杜大哥,千万别呀,大公子说,要是你和秦先生不听他的命令,回去谎报说已经来不及阻止,那我也不用回去了!”来人连忙把叶青林交代的话说了一遍。

“......”杜鉴快疯了,主子就是主子,将他们的心思早就看穿。

突然传来刀入肉的声音,随后是“扑通”倒下的声响,杜鉴转头一看,身旁的秦书玉已经在站在坑边上,往坑里的挥砍。

杜鉴和来传话的兄弟赶紧跑了过去。

坑里躺了一个,还有一个似乎是靠在土壁,总之,今夜天气不好!

杜鉴手足无措,原想着让秦书玉自己去抉择,说不定他会选择不杀女山贼,不让他难做,想不到秦书玉这么坚决,如今把话说大了,一会儿他真没勇气去找叶青林领罪。

传话的兄弟见这幅场景,吓的赶紧就往村里跑,他也为难,怕杜鉴和秦书玉合伙来说服他一起蒙骗大公子,这可是对主子不忠。

叶青林正烤着火堆,派去传话的人慌慌张张的跑回来了。

见那神色,叶青林眉头收紧,大约是猜了个十之八九。

“大大大公子。”

“话传到了?”叶青林有些不悦的问道。

“是,大公子,不过......”传达命令人不知该怎么说。

“当着你的面杀了,然后让你回来禀报本公子,你去到那里已经来不及,是这样么?”叶青林浑身冒着寒气。

“这......大公子,我......”

“没你事了,下去吧!”叶青林看着火堆,没有表情。

篱笆围栏外的昏暗土路上,秦书玉和杜鉴几个人正往院子走来。

叶青林眼角刮到他们近前来的身影,没有转头,继续拨弄着火堆,等着他们自己来说。

只是秦书玉和杜鉴都没有开口,只是往火堆边上扔了个东西,随后就拱手退下了。

叶青林朝边上的那东西看过去,是那女山贼。

秦书玉没有砍死女山贼,砍的是阿甲,女山贼方才在坑里见阿甲死这么惨,吓晕靠在了土壁,此刻才被扔醒,身上还是捆着粗绳,无法移动,只能在地上躺着抬眼惊恐的看着正在烤火的叶青林。

杜鉴想去安慰秦书玉,这兄弟仗义,为了他杜鉴不被大公子责罚,没有一刀砍了女山贼。

秦书玉甩开了杜鉴,一个人去了边上,找了块干净的地方坐着,不说话。

他也没法不遵守大公子叶青林的命令,只是在替自己的妹妹感到惋惜,如今大公子要把这个长的像她的人留下来,用意很明显,吟儿怕是难回到大公子身边了。

转头望过去火堆旁的叶青林,正低头和地上的女山贼说着话。

秦书玉独自哀叹了一声。

......

花泣躺在床上,自己捂着胸口咳着,子俞正端着一碗水快步来到床榻前,腾出一只手,帮忙拍着花泣的后背,等她咳嗽停下来,才小心把碗端到她嘴边,喂花泣喝水。

喝完花泣就自己躺下,道声无碍。

子俞给花泣掖好被子:“吟儿你睡吧,我去前堂处理完公务就立刻回来。”

花泣点头,闭上了眼睛,似乎是很乏。

等子俞走出门口,花泣的睫毛闪动,眼睛就睁开了。

她其实已经好了,这几日吃了秦书玉遣人送来的解药,毒已基本清除,但她不能那么快就蹦蹦跳跳的出现在众人面前,那个给她下毒的人,至今没露头。

后宅那些婢子婆子至今还关押着,子俞因为公务繁多,又要抽空照顾花泣,暂时没能把这后宅的事给料理。

按照花泣的想法,她至少要躺个半个月,才能活生生的出现在众人面前,那样才不会显得特别怪异。

掀开被子,起身裹了件披风,想在房里活动活动,一直躺着,腰骨都躺酸了,子俞在她不能起来,只有等他出去了,才敢偷偷的起身。

刚坐直在榻沿,心口忽的一痛,连忙捂住了胸口,疼痛越来越激烈,一直痛的她坐都坐不稳,一手撑在了床榻,头上冷汗顷刻间就冒了出来。

连续痛了好一会儿,才慢慢的减轻了些,虽然还是感觉有些痛,但比起方才痛的连气都喘不上来,已经是好了许多,起码气没那么粗了。

这痛很没来由,她身上的毒已经解了,若不是睡了那么多日把自己睡的筋骨酸软,其实她就是个正常人,不知怎的今日就突然心口如此疼痛,自小到大,也没听她爹说过她有什么隐疾啊?

难道是毒性无法清干净,入了脏腑,如今从心口疼了起来?不会,若真是毒性让她痛成这样,怕是已经呜呼了!

揉着自己的胸口,突然又没了痛感,莫名的怪异,既然不痛了,也就不去想这么多,花泣站起来,开始在屋里来回的走动,活动手脚。

子俞出去的时候已经掩上了房门,她不用担心被人看见。

花泣看了看房门,想着要不要闩上,免得突然被谁推开,然后再发现她在里面生龙活虎,这样就穿帮了。

想了想,还是不要了,万一子俞回来推不开门,那不就是告诉他,是她自己起身闩门的么?

正要转身继续甩手甩脚,关着的纸窗前那日头光亮被什么东西挡住,花泣抬眼一看,吓了她一大跳。

是一个人站在她的窗外,而且看那身影,是个女人。

幸好是关着窗,不然铁定看见花泣。

花泣蹑手蹑脚的回了床榻,赶紧上榻捂被子,免得窗外那人一会儿推门进来给撞见。

等了许久也没听见推门的动静,花泣伸出脑袋看了眼纸窗,没人了。

大约是走了吧!

等等!

后宅的婢子婆子都关押着,安氏王氏唐氏那三个在她们各自的厢房里,被禁止在后宅活动,那刚才在纸窗外的女人是谁?

第一百零二章 影子现身

反正不会是好人,花泣心里这样想。

后宅除了厨房还有几个厨娘以外,那些从上到下的女人都被关押着。

花泣如今不便去厨房看是哪个厨娘的头型与纸窗外的影子相似,只好希望她们会自动到自己跟前来。

躺着等子俞,他却许久了还未回来后宅,约莫是前堂公务太忙,这些日子只要有一点闲暇,他就会来到花泣身边照顾。

花泣心里很难受,心疼他,忙前忙后,却也只能任由他这样,默默的提醒自己,她欠子俞的越来越多。

子俞快到晌午的时候才回到她的屋子,看样子很忙,只不过是为了照顾花泣用饭和喝药才特意回来的。

每日他都会亲自去厨房端饭菜和药,不让婆子插手,然后看着花泣吃下,他再去前堂或者外出公干。

子俞用最快的速度走回来,他怕饭菜凉掉。

南平国虽地处南方,冬日冷起来也是很冷的,有时候,冻结的冰会把山上的巨木压倒,当然那只是极少数,大多数时候,要等到大寒时节,才会在水沟里看到一点冰渣,更多的时候,是冬日还下雨。

南方不是北方那种冷,是湿冷,侵肌刺骨的阴冷。

“吟儿,快坐起来,先喝药,再用饭。”子俞搬来个小桌,放到榻上,让花泣坐在榻上吃。

花泣乖乖的坐好,喝下子俞一早起来放在那里熬出来的苦药汤,才说道:“子俞,以后让厨娘送饭来便可,你不用总是跑来跑去,我已经没事了,你看看!”

花泣故意挥舞着胳膊,表示她已经恢复了体力。

“子俞舍不得!”子俞顿了一顿才说道。

花泣以为子俞会说,不放心婆子之类的话,不料,他竟是舍不得和她独处的每一刻,原来他是听了老郎中的“危言”,怕她撑不了多久就会死去,或者疯癫再也认不出他。

子俞啊!多好的君子,若是认识叶青林以前先认识的他,花泣暗暗觉得,说不定,那个装进她心底再也挤不走的人,就是他了。

“子俞,你事情多,别这样,我,我真的无碍了,能照顾自己,说不定等过些时日就能和你一起下到各乡各亭,看看垦山进展。”花泣只好转移话题。

“嗯,你要快些好起来,垦山的事情,吟儿不用担心,今早收到清水亭里正贺甫送来的消息,说那里的匪已被明泫的人清除干净,村民已经上山复垦了,还有......”子俞说着,似乎还有话未说。

“还有什么?”花泣轻声问道。

“听贺甫说,那个曾经买了吟儿去清水亭的樵夫,在山里摔死了。”子俞是想告诉花泣,恶人有恶报,那个欺负她的人已经翘了,却又怕花泣不想提起此事,才有些犹豫。

“啊?死了?”花泣倒是有些意外,一个常年靠上山打柴为生的人,也会在山里摔死,当真是夜路再熟,走多也会遇到鬼啊!

“吟儿别害怕,那个人死了不关你事!”子俞担心如吟儿这般善良的女子听见死了人会惊吓到,连忙安慰她。

“嗯,我不怕,其它地方的山地垦的要比清水亭快吧?”花泣只关心来年春耕农户有没有田可耕。

“其余的地方嘛,有些农户已经给自己垦出好几分水田了,就是冬日天冷,上山使力气容易出汗,再被寒冷山风一吹,易染风寒,幸好城里各药铺掌柜的遣下去的学徒懂得药理,每日早晨都先给他们看完才准许上山,这样一来,大大减少了病患,垦的也快些。”

“啊!我现在就想下去各乡各亭,看看他们垦出来的水田。”吟儿突然一掀被子,差点把榻上的小桌给掀翻。

“吟儿快些用饭,药喝完一刻钟便可用饭了,再不吃,就凉了,子俞还得拿回去热。”子俞对花泣想一出是一出的性子早已习惯。

花泣很听话的快速扒了几口饭,抹了抹嘴道:“看我吃的多快,子俞,我已经好了,病真好了,你以后不要再这么劳累,让我自己去厨房端来吃就行,不信我下来走几个给你看看。”

花泣果真就下地,故意走的很慢,表示自己刚刚恢复,还不时的提醒子俞看自己走路。

子俞本想拦着,看她当真是没有大碍,心里也欢喜,这些日子的操劳没有白费,吟儿当真是快好了,点点头:“好吧,吟儿想走动走动也无不可,只是不能外出,就在院子里透气,不然,就不许你再下榻。”

花泣得了子俞的首肯,终于不用偷偷摸摸的在房里来回走动,虽然她已经感觉完全恢复,可以跳,可以跑,甚至可以打老虎,但她出了房门口,还是得装作大病未愈的模样,扶着墙小心慢走。

她要去厨房,看厨娘。

主子们用完饭,才到下人,花泣进去厨房的时候,里面四个厨娘正在灶台前吃饭。

看见花泣进来,连忙放下饭碗,近前来伺候,问花泣需要些什么,她们会送去房里,云云。

“婶子们继续吃吧,毋须管我,刚吃饱,我只是出来活动一下,没什么需要的。”花泣精神不济的笑笑。

“姑娘可是要喝水?”一个婆子没等花泣回应,就殷勤的去端了碗水过来。

既然端来了,花泣只好接着,坐下喝了一口,抬眼看着这端水的婆子,不像,纸窗前的影子应该不是这样盘发的。

“谢谢婶子,你吃饭吧,搅扰了。”花泣温和的说道。

婆子应了声小心的回了灶台,其余三个婆子见花泣当真没有什么需要做的,也放松下来,慢慢的继续吃饭。

另外三个,头型一个个比对,好像也不是,这些婆子头上没有什么珠钗,都是把长发直接挽到脑后卷成发团,这是下人的标准打扮,戴个簪子做起活来也不合适。

而纸窗外那个影子的头上,是有凸出几根簪子的。

几个婆子见花泣一直朝她们看,又紧张的放下了碗筷,四个人站起身,朝花泣屈礼,一个婆子道:“姑娘真没有事情吩咐奴婢?”

她们几个有些惧怕花泣,因为她们听说,整个后宅的下人都被县官老爷关了起来,因为后宅没有奴婢,才又请了她们四个来,如今花泣直直的看着她们,心惊胆颤的,怕自己下一刻也会被关进去。

“哦!没事没事,看我,一时失神,让婶子笑话了,花泣是看你们亲切,如我那家乡左邻右舍的婶子一般,没人说话,就来和婶子们聊聊,婶子你们吃饭,不介意的话,可以一边吃,一边和花泣聊。”花泣连忙笑笑,暗道自己怎的变成人见人怕的了?

四个婆子松了口气,原来这姑娘是闷了啊。

婆子们果真端着饭碗还搬来小凳子,坐到了花泣的身旁,一边扒着饭,一边问长问短。

上了年纪的女人,话特别多,想到什么说什么,也不管会不会跳跃思维,反正话总是能接得上。

“姑娘身份尊贵,还愿意和我们这些下人聊天,真是我们这等老婆子的造化。”

“婶子别这么说,花泣自小长在山野,还比不上各位婶子在城里做活的呢,以前连铜子都没摸过几个。”

“哈哈哈,姑娘真会说笑。”

一阵阵笑声非常的和谐,婆子早已经把之前的害怕抛掉,只觉得这花姑娘是个平易近人的好姑娘。

“各位婶子在后宅煮这么多人的饭食,还忙的过来么?”花泣很关心的问道。

“忙不过来也要做啊,前头衙役,后宅的这些人,都得我们几个婆子煮饭,说起来也是挺忙的,但我们几个婆子开心呐,大人对我们很好,每月给一两银子,就是前堂那些当差的衙役一个月才一两呢,我们,呵呵呵,托大人和姑娘的福,就是拼死了,也要把整个县衙的饭食做好。”

“是啊是啊!大人真是个好官爷,对我们这种下人当真是没得说,我家孩儿听说一两银子工钱,还不信呢!”

婆子一个个七嘴八舌,夸起子俞,还顺带把花泣也给夸了一番。

“怎的厨房就你们四人,没有别人了吗?活这么多,可不得累着四位婶子?”

“没了,就我们四个,原本我家隔壁的那个婆子也想来,可大人好像看不上,说她整日穿的花枝招展,不是个做活的。”

婆子刚说完,门口进来一人,这人也是个上了年纪的婆子,花泣不认识,看她穿着,似乎要比眼前的四个婆子艳丽许多,再往上看,还会打扮,抹了胭脂带了珠钗。

一婆子见来人进门,就道:“你怎的又来了,我说了我做不了主,大人说已经够厨娘了!”

这人就是婆子说的她家隔壁也想来做厨娘的人,子俞说的倒没错,穿的这么花枝招展,当真不是个做活的。

脑里闪过一个影子。

“给我抓住她!”花泣站起身,大喊了一声,这个刚进来的人,定是花泣纸窗外的影子没错。

两个婆子立刻放下碗筷,上前抓住了妖艳婆子。

正在说话的婆子此刻站在那里瞪目结舌,不知道花泣为什么要抓她的邻居。

“婶子,你快去前堂喊大人过来!”花泣对另外一个婆子道。

婆子急急点头,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但主子有吩咐,她就必须照做。

“姑娘,这是咋回事?”认识妖艳婆子的那个厨娘,神情慌张的问道,她生怕花泣会连她也抓起来。

“婶子,没你的事,别担心,你这个邻居,可不是什么好人,一会儿就知道了!”花泣安抚了下那个厨娘。

子俞急匆匆的进来厨房,一见花泣便问:“吟儿,怎的了?哪里不舒服?”

“喏,那个人交给你了。”花泣伸手一指被两个厨娘抓住的妖艳婆子。

第一百零三章 美美的牛群

子俞看了下被摁住的妖艳婆子,似乎有些眼熟,想了许久才想起来,这不是一直求着要来当厨娘的那个么?

就算不要人家当厨娘,也不用把人摁住吧?

子俞疑惑问道:“是这人偷东西让吟儿抓住了?”

花泣笑笑摇头:“子俞,你把她带去前堂,打上几板子,就明白了!”

子俞毕竟是堂堂朝廷命官,不能无缘无故把人抓起来先打一顿,但还是把妖艳婆子给弄去了前堂。

衙役把妖艳婆子往堂上一扔,不用打,婆子就自己招了。

傍晚时分,妖艳婆子不再妖艳,蓬头垢面,一身邋遢,爬着从县衙出来。

她是招完之后被打了五十大板的,子俞念她一把年纪没几年活头,才手下留情,能受下来五十大板已经是命大。

天擦黑的时候,同样蓬头垢面一身破烂的唐氏和她的婢子也被扔出了县衙。

花泣猜测的没错,是唐氏,动机明确,阴暗狠毒,只是可惜唐氏做的太没有技术含量,这么轻易就让她给揪出来,没劲。

明泫来县衙找子俞商讨两川口用地契书那日,子俞在前堂旁若无人的和花泣谈论两人的终身大事,撒了一地狗粮,让刚好从后面侧门经过的一个婢子给听了去。

这个婢子便是唐氏的婢子,唐氏那日刚好受了安氏掌嘴的气,满心怨恨,一听花泣和子俞在前堂谈婚论嫁,便失了理智,让婢子去外面买毒药,婢子害怕,去药铺门口晃荡半日也不敢进去买,怕被当场抓住报官,在街上晃荡来晃荡去,恰巧让妖艳婆子撞见。

这妖艳婆子平日专门走歪门邪路赚银子,见那婢子心事重重,很是好心问可是有什么难事,婢子觉着和这婆子互相不认识,也就不需要防范,把要买毒药的事给婆子一说,婆子呵呵笑的不停,就这样的胆子还学人家下毒害人,未免也太没用了。

婆子当即问婢子,肯给多少银子,她去买,婢子拿出唐氏给的一两银子,婆子两眼放光,告诉婢子晚些时候回来这个地方取货。

婢子按约定时辰回到那里的时候,婆子果真等在那里,用宽袖挡着,神神秘秘的给了婢子一个瓶子,里面便是婆子口中的毒药。

这毒药并不是婆子去药铺里买来的,第一她奢钱如命不想花钱,第二她也不敢,药铺卖出如砒霜那种东西,一丁点都要把祖宗八辈给问的清清楚楚才肯卖,要是婆子去了,指不定也给报官抓了。

但是能吃死人的这种东西,到处都是,城外那大路边水沟旁,偶尔会有几颗野山茄,婆子活了这把年纪,自然了解,这东西比砒霜管用,保管能毒死,毒不死也能毒疯。

交代了婢子,若想对方死的快些,就放半瓶,一口毙命,若是要人神不知鬼不觉的毒死,就滴出一小滴,拿一碗水匀开,再从碗里舀两勺子到饭菜里,这样就不会即刻毒发。

婢子把毒药带回来之后,唐氏便让她开始行动,时常去厨房,趁厨娘忙碌的时候,连着下了半个多月的毒,愣是没人发现,直到花泣头晕自己感觉出来。

花泣自己吃下毒药,加速毒发,整个后宅从上到下都被关了起来,子俞只好让衙役去街上贴告示招厨娘。

妖艳婆子也看见了,她的邻居进了县衙当了厨娘,夜里忙完回家时常会碰见,跟妖艳婆子说她的工钱有一两银子,妖艳婆子不信,那邻居只好说出县衙发生的事,才能让她有这么好运气,若不是县衙急于请厨娘,也不可能有这么高的工钱。

妖艳婆子明白了,她的毒药卖给了县衙后宅的人。

反复求着邻居带她进县衙,找县令大人说她也要去当厨娘,邻居被烦的无奈,只好从后门领她进去过几次,子俞去后厨给花泣端饭菜时,听说那妖艳婆子也想当厨娘,眉头紧皱,觉得她不合适给回绝了。

妖艳婆子时常从后门偷偷溜进来找她那邻居。

她不是真心想来当厨娘,而是想找买她毒药的婢子,想敲她一笔。

只要威胁那婢子若不给她银子,她就去向官爷告发,定能让人乖乖拿钱消灾。

只是来了多次,因为后宅的人都被关押着,她没见到人,就趁没人偷偷在后院一个个的屋子找,原本以为买她毒药的主子必定住正屋,才来到花泣纸窗外,徘徊了一阵又走了,她隐约觉得屋里有人,不敢随意莽撞进去看,万一里面的人不是买她毒药那个婢子的主子,她就难脱身,幸好后宅如今没什么人,她犹豫了一阵就赶紧走了。

回去想想不行,这么好的机会,不敲那婢子一笔,过了这村没这店,晌午过后,妖艳婆子又从后门溜进厨房找她的邻居,想问问,哪个屋子住的都是哪个主子,不想一进厨房门,就被花泣给逮住。

婆子本是为财,被衙役往堂上一丢,唯恐自己没了老命,没等子俞开口,自己就把什么都招了。

本想把这婆子按律发配,念她一把年纪,发去哪里必定死在哪里,干脆就让她领了五十大板,若她能坚持下来,就算她命大,婆子被打完还真就没死,自己爬走了。

婆子指认出来的婢子,就是唐氏的婢子,开始还给唐氏担着,只道是她一人所为,与唐氏无关。

子俞心里有数,定是唐氏给了婢子银子送回老家安置,才能让她出来顶包,主簿拿来律例,大声念道,若在婢子的老家搜出来路不明的银子,全家送官,婢子才哆嗦着承认了是唐氏指使。

唐氏自知子俞不会姑息她,自始至终也不愿意开口。

主仆二人被打了八十大板,丢出了县衙,让她自生自灭,同时扔出来的还有休书一封。

算是手下留情了,也幸好花泣没事,不然唐氏便是谋杀,得偿命。

唐氏在宁阳城的娘家,子俞也派了人去告知,从此她是生是死,与他再无瓜葛。

后宅的人都被放了出来,各归各位,谁也不敢提起这事,谁也不想再招惹是非。

果然如花泣想的那样,后宅果然就安宁了。

安氏很感激花泣没有落井下石,若是花泣强行将这罪名摁在她身上,大约她也就只有含冤承受,这才放出来,就立马来到花泣榻前侍奉。

有人的时候,花泣总要装装样子,让人觉得她的病并没有完全好,只是快了,好歹有个过程,安氏伺候的更是尽心尽力,生怕花泣不悦,哪日自己就大祸临头。

她从一开始的怨恨花泣,到如今只剩下惧怕,是生与死的考验,不由得她不服。

只要花泣能容下她,在这后宅,不当主母也当真没什么,什么主母,夫君承认的才是真主母,哪怕花泣和子俞果真圆房,她如今也不敢多做他想。

......

天日渐冷起来,十一月初五,冬至,宥文回来了。

这趟派他带着十个人去了东平国买牛,足足走了一个月余,赶回了一千五百头牛,据说东平国的牛贩子还帮忙一直送到两川口,如今都在城郊让一众衙役看管着。

宥文痩了许多,花泣见到满脸风霜的宥文时,直道再也不让他去了,赶明儿派别人去,宥文却呵呵傻笑,道还是派他去好些,他走了一回,熟路了。

花泣获子俞准许,去了城郊看那一千多头牛。

子俞扶着花泣从马车上下来,花泣望过去那一片有黑有黄低头吃草的牛,心里一激动,蹦跳着跑了过去。

子俞连忙把她抓了回来。

“吟儿,你忘了自己还在生病了么?”子俞故作生气状。

“啊?对啊,我在生病。”花泣刚才确实是忘了,幸好子俞知道她的性子,没心没肺的,也不放在心上。

只好改为病态的步伐,小心的接近一头黄牛,不敢太深入牛群里,怕牛万一受惊起来,一冲一撞,会把她给踩扁。

这么冷的天,绿草还是比较少,只有在近河边的湿地,还有一些顽强的绿着,边上没水的地方,早就枯黄,但牛不挑食,就是干草,也能吃下去,还让衙役去乡下收车干稻草来,除此之外,再没有别的可以给这些牛吃。

吃进去的是草,挤出来的是奶,说的不是它们,这些只是寻常耕地的黄牛,有些毛色深些,深到黑色,它也叫黄牛。

这些牛便宜,在东平国,一两银子可以买两头健壮的母牛,公牛更便宜,三百五十个百铜子一头,不知东平国那些牛贩子从北国贩来之时得有多廉价。

县丞很会选地,这块地方,有条小河穿过,水草丰美,对岸上面是山坡,牛也能上去,只要把周围用栅栏围起来,牛在里面就不会走丢,衙役轮班看守,想也没有贼人敢来偷牛。

宥文精啊,不愧是从桃源村出来的,知道买牛不能买太多公牛,日后发下去给各乡各亭,每个村子的公牛只能有一头,其余的全发母牛。

为什么?一个村子有两头公牛,碰见了就会互顶打斗,然后打输的那头就会从哪个山上被顶下去,摔断骨头,最后只能在山里活活的宰了吃肉,没办法,断了骨头的牛,是不可能再好回去继续耕地了。

母牛也不是完全保险,冷不防一个怀了牛崽子,就被娘娘一样供着,不能下地了,所以公牛少,控制起母牛来也心里有数,排队轮着来。

花泣美美的看着这群牛,决定过几日就先给一些村子发下去,让农户自己去山上边垦荒边放牛,减轻县衙的负担。

第一百零四章 猪耍猴子

宥文听花泣说,秦书玉来了川口县,兴奋的他来不及好好给自己歇息片刻,立马飞身去川口驿站找他从小一起尿大的把兄弟。

颠颠的跑进去,结果秦书玉不在,却让他发现了一个熟人,透过门缝,看见这个熟人在明泫的房里,明泫当然也算是他的熟人,只是另外一个更熟而已。

宥文轻声的敲了敲门,明泫喊进,他才推门进去。

那个熟人跪在地上,双手被反捆,旁边站着的几个是叶青林在宁阳城的随从,明泫似乎在审跪在地上那个人。

是来福那个狗东西!

“属下见过明公子!”宥文先给自己的大东家见礼,随即便别有意味的盯着地上的来福。

“嗯,你是落弟身边的吧?可是有事?”明泫平平问道。

宥文一指地上跪着的来福,明泫便明白了。

来福是今早才被叶青林留在宁阳城的几个随从送来川口县的,进了川口驿站,找不到叶青林,只好找明泫。

明泫一听原委,也不等叶青林回来,直接先把来福提进去审,若是审出什么有用的,也好尽早安排人去处理。

只是明泫毕竟不认识来福,审了几下,也不知从何处突破,正打算让人找地方关起来,等叶青林回来处置,宥文刚好就进来了。

就来福之前的表现,他这种人怕是连死都不会吐出半点有用的东西,还会把人带错方向,就如同八方客栈那件事。

宥文和来福的关系,用宥文的话来说,来福遇到宥文就是他的“福气”,弄不死他也要扒层皮下来。

“明公子,这人交给属下吧!”宥文身子朝明泫拱手,脸却转向来福奸笑。

“嗯,提走吧,把我这屋子弄的都乌烟瘴气,你们出去的时候当心些,从后院走,再入地牢。” 明泫宽袖一挥。

“是,属下告退!”宥文给那几个从宁阳城来的兄弟使了个眼色。

提起来福从甚少有人走动的后梯下楼,再来到后院,随后进了一个平日里放满酒瓮的屋子,推开角落靠墙布满灰尘的木柜,后面是个门。

一个个走了进去,后面的兄弟还不忘把木柜拉回来,掩上。

里面也是一间屋子,只是没有窗户,黑漆漆的,四周的墙壁上常年放着油灯,进去的人只要点上便能照亮。

屋子的一角有处往下走的阶梯,从那里下去,就是明泫说的地牢。

下到地牢,来福被扔到地上,倦缩着。

“来福,没想到吧?今日又落到你爷爷我的手里!”宥文搬了张破凳子,坐下来,悠闲的抖着腿说道。

来福不说话,自顾闭上了眼睛。

“别以为你不说话,老子就拿你没办法,老子在宁阳城的时候可是查过了,你还有个闺女!”宥文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学的这么无耻了起来。

来福猛地睁开眼睛。

“你再不说话,老子以后就就就,把你女儿找出来送到北疆去,那里的男人够猛够粗,不用谢我!”宥文阴森的笑着。

“等你能找出我闺女再说!”来福很轻蔑的吐了一句。

“呦嗬?嘴还这么硬!”宥文起身背着手来回踱步,有些抓瞎,还以为能拿来福那个女儿炸他一炸,岂知这狗东西,活的比狗还精,宥文恼了:“兄弟们,把这老不死的给我吊起来。”

一声令下,几个人就过去就把来福吊在横梁上,来福一声不出。

“把裤子给我扒了,阉了他!”宥文恨恨道。

几个兄弟果真就把来福的裤子给扒了下来,抽出匕首,寒气森森,看起来似乎能削铁如泥。

“啊......!”来福见着刀子惊喊了出来。

“知道害怕了?再给你一次机会,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老子指不定能考虑不割你!”宥文得意的笑道。

“我要吃饭,我要吃一只大肥鸡,还要一壶酒。”来福静下来,提出了要求,他自从被抓住后,从没能好好的吃过一顿,一身肥膘都快没了。

“你要是肯合作,别说一只大肥鸡,大肥猪都给你。”宥文朝身旁的兄弟们点头,走了个人出去给来福拿酒菜,他提要求,说明肯招。

“宥文,你我都是府里的下人,我来福自认为未曾得罪过你,或许是来福得罪了你不自知,总之,今日来福先跟你道歉,来福我不怕死,但不能白死,你想知道的,我可以告诉你,也想请你再答应我一件事。”来福抛过去恳求的目光。

“说吧,没有什么是我宥文办不到的!”宥文一得意起来就忘了自己是谁。

“今日是我娘的忌日,你能否带我去郊外烧个纸?”来福说着两眼竟潮湿了起来。

宥文眼珠瞪大,这来福行啊,演戏演的太他娘的逼真了,说哭就哭出来,绝对的实力派,该去大树底下当个说书的。

“哈哈哈哈,来福,跟我宥文来这套,啊?哈哈哈,我要是信了你,不就跟你同类了么?”宥文笑的喘不过气来。

端酒菜的兄弟下来了,果然有肥鸡有酒,还有米饭和小菜,放到了来福跟前。

来福面前的饭菜飘着香气,他竟不吃,一直低头在那垂泪。

“吃吧,吃完咱们好好‘谈谈’。”宥文催促道。

“宥文兄弟,来福不想吃了,求你让我把这些饭菜拿去祭奠亡母!”来福哽咽,似乎不能痛快的哭出来,咸泪迫回喉咙倒灌进肚子,已经饱了。

“演啊?继续演!来来来,我配合你,啊!苍天啊大地啊,来福最可怜啊!”宥文学着抹泪的动作,声色俱到。

来福听见宥文的话,突然就抬起了头,火红的双眼瞪着宥文,咬牙切齿道:“宥文,你可以欺负我来福,也可以杀了我,但你不能侮辱亡灵!”说完竟挥手扫翻了酒菜。

宥文被来福的举动怔了一下,暗道这来福不会是真的吧?被抓起来时日这么久,他也确实没吃过什么好东西,今日这么好的酒菜,他都能扫翻,看起来八成像是真的。

“我带你去烧完了纸,你就真肯说实话?”宥文吞了吞口水,他娘的,来福这狗东西,真是浪费,也不想想如今有多少穷人家连饭都吃不饱。

“你肯让我去,烧完回来我什么都跟你说。”来福见宥文松口,有些意外,连忙加强自己的诚意。

“就在这烧不行么?还要去郊外,你敢说你不是想逃跑?”宥文白了来福一眼。

“亡母烧化成灰,撒在了水里,求宥文兄弟带我去有水流的地方,郊外必定是有河的,我不会跑,这个地方人生地不熟,也没有人会救来福,宥文兄弟放心吧!”来福连忙道。

“有水的地方,城里确实没有,嗯?你怎么知道城里没有要去郊外?还说不是想逃跑?哼!”宥文眉头紧皱。

“来福曾护送二公子的三位夫人来川口县,看见过,我没有骗你!活到今日这种境地,生不如死,何必再骗你!”来福满脸悲哀的神情,让人忍不住要同情。

“嗯,这个我知道,好吧,别说我宥文不近人情,说好了,人要有信用,不然死了也是个没脸没皮的鬼!”宥文起身。

当真就带着来福出了客栈,找了辆马车,把来福塞进去,几个人赶着马车就出城,一路上来福倒是挺安静,似乎没有想要中途逃跑的打算。

到了城外河边,来福果真只是烧纸磕头,烧完之后又乖乖的上了马车,这平静的都要让宥文开始怀疑来福是徒有精明了。

来福上了马车就开始闭着眼装睡,大约是还在缅怀,宥文也不理他,继续飞驰着马车回到川口驿站的后门,等下了马车催促来福的时候,才知道自己还是被耍了。

来福死在了马车上。

宥文气的直撞墙,连连骂自己,都说他比猴子还精明,精明个鬼,被来福这头猪给耍了半天,结果,来福死了,等叶青林回来,还不剥了他的皮?

来福真的死了,几个人把来福全身检查了一遍,没发现他嘴里有东西,死的不明不白,这来福,到底给谁办事,能连命都不要,像他这种五毒俱全的人,会对主子忠诚到舍命的地步么?一个会对主子忠诚到把命交出去人,要么就是他和他的主子都人品过硬,要么就是有什么把柄压在他主子那里,看那来福,也不是个好东西,人品跟他没关系,只能是他的主子握着他的命门。

不论如何,来福还是死了,至于他的忠不忠诚,跟宥文没关系。

宥文只好叫人把来福拖去埋了,也不敢去见明泫,怕挨板子,整个人跟泄了气的皮球一样,耷拉着脑袋出了驿馆。

白折腾了不算,还要等着自己的主子叶青林回来之后的处置。

他娘的,宥文暗骂今日是出门不利,忘了翻翻黄历,看看是吉是凶,也不知招惹了哪路神仙,要这么整他。

“宥文公子?”一个老头的声音。

宥文抬头,是那个卖柴的老头子,还是独自一人,就站在宥文跟前,老近老近的,宥文低着头想事情愣是没看见他,没好气的问了声:“老头子,今儿我没心情和你闲谈。”

第一百零五章 就远远的看他一眼

宥文自顾走着,老头跟在一旁。

“宥文公子遇到什么难事?”老头对宥文很有好感,之前还收过他二两银子呢。

“别问了,你个卖柴的不去卖柴,那么闲来管我!”宥文唉声叹气。

“老头子我没柴卖了,那个樵夫,死了!一时半会也找不到价钱合适的樵夫,唉!”老头也叹了一气。

“什么?死了?报应啊,哈哈哈,老子不杀他,天都收他,哈哈哈!”宥文一想到把吟儿弄去山洞里的那个樵夫,恨的就牙痒痒,当初要不是着急带着吟儿走,准先杀了他,一听那人死了,就忘记自己还有遭心事,竟然控制不住的笑了出来。

老头子的短短几句话一逗,郁闷瞬间就不知所踪,想着回去一定要告诉吟儿,让她也开心开心。

撇下了老头,快步跑回县衙,直奔花泣的屋子去。

“吟儿吟儿,我告诉你,那个清水亭的樵夫死了,哈哈哈,意外吧?”宥文还喘着气。

“我知道!”花泣又在书案前坐着,不知忙活着什么,抬头淡淡的应了声。

宥文愣住,合着自己忙着白兴奋了半天,叹气,想想也是太郁闷想找个借口让他自己不那么难受而已,结果没能如愿。

“宥文,过来,我正有事要问你呢!”花泣也没注意看宥文神色哪里不对。

“什么事?”宥文有气无力的问道。

“我在想,这东平国的牛,这么便宜,母牛五百铜子,公牛才三百五十个铜子,他们那边又怎会有流民吃不饱肚子,过来川口县当山贼呢?”

“那边啊?老百姓一年都存不起一两百铜子,就跟咱们当初桃源村一样,那时候兜里有三五个铜子都能拿出来显摆,谁能存起三五百铜子来?”宥文被打击的没什么精神,懒懒的回道。

宥文说的一点没错,光说东平国有多穷,花泣可能一时半会理解不过来,拿当初的桃源村一打比方,就什么都明白了。

“原来如此,那他们为何不当牛贩子拉牛过来我们南平国卖,生意定是不错的。”花泣念道。

“哈?三五百铜子都存不起来,拿什么去北疆贩牛过来,本钱!做商贾是需要本钱的懂么?还有商贾是跟官府挂钩的,要有关系打通商道,才能让你卖,保护费听过么?吟儿,你洗洗睡吧,这辈子你不用去做商贾,问这么多没啥用!”宥文心情本身就不咋地,耐性差了些,都不愿意说下去。

“哦,明白了,那我们南平国这么多穷苦的吃不上饭的百姓,如果去那边贩牛回来卖呢?起码能翻个好几倍价钱吧?就是不卖,吃牛肉也不会比吃米饭贵多少!你看,三百五十个铜子才只买到七十斤大米而已!”花泣自顾按着自己的思路在幻想,完全没顾及宥文的感受。

“绕绕绕回去了,花大姑娘!第一,前头我宥文大哥和你说过,百姓存不起一头牛的本钱,第二,这边的百姓连过去东平国的盘缠都凑不齐,第三,你在那边不认识人,官府不坑你?第四,我买回来的牛,是牛群,整整一千五百头,讨价还价了几日差点打起来才用这个价买下来,老百姓买一头想几百铜子买到手,做梦呢?第五,哥哥我带了十个人护送牛群,加上牛贩子派的几十个人跟十几条狗,才把我和牛安全送到两川口,你个草民能顺利把牛从东平国赶回南平国不被打劫,我就跟你姓花!第六,就算你运气好三百五十个铜子买来的牛,回来还卖三百五十个铜子?卖五百铜子你愿意卖吗?不卖一两银子以上盘缠能回来吗?这还是七十斤大米?第七,你个外行不怕买了病牛回来血本无归?第八、九、十我懒得和你说,你不是做商贾的料!”宥文要疯了,感觉怎么跟牛弹琴一样的。

“啊?花宥文,那你去那边怎么弄回的一千五百头牛,你敢说你认识那边的官府?”花泣可算是抓到一点了。

“花你个头啊,我认识个屁!明公子介绍的一个友人领我去买的,不然我敢和二公子自告奋勇的去东平国?吃饱撑的!”宥文嘟着嘴。

“宥文,你今日怎么跟吃错了药似的,这副德性?”花泣这才看出来,宥文其实从进屋就没多好的脸色。

宥文快要崩溃了,瘫软在椅子上,念着:“我闯祸了,呜呜......”

“哈哈,闯了什么祸事,说来听听,也有能难倒你这猴子的大事,哈哈哈!”花泣当场就笑了出来。

“你就笑吧,过些日子,记得给我收尸,送我回桃源村啊,别把我扔在这鸟不长毛的鬼地方。”宥文无奈的眨着眼皮。

“真闯祸了?闯了你倒是说出来啊!我帮你!”花泣觉着有些奇怪,宥文一贯不是这种随便就生无可恋的人。

“我......唉,说不得,算了,本大爷去睡觉,睡舒服了再等死!哦,不对,过几日还得去东平国买一趟牛,回来再死!”宥文起身拍拍屁.股走人,留下花泣一个人莫名其妙。

不过宥文那家伙总是“诡计多端”,指不定肚子里又憋着什么鬼,一个男人二十岁了也没个相好的,有点小心思,比如发发.春之类的,情绪失落实属平常,让他自己去折腾就好。

花泣起身整理干净书案,换了身衣衫,打算去和子俞商量明日送牛下乡的事,这么多牛,等不到明年开春分了,再不分下去,这城外山坡上的山皮都要被啃光,看牛的衙役日日叫苦连天,这牛不是一头两头,而是一千多头!

刚出了门口,走过回廊,便听见正屋后面的院子里,宥文又不知和谁在呱啦呱啦的说什么,花泣走过屋角,想听听宥文到底有什么心事,岂知,刚才还张口闭口要死要活的宥文,此刻正和在院子里闲坐的王氏在吹牛,吹嘘他在东平国如何如何,都见了哪般哪般,吃过什么什么。

花泣掩嘴偷笑,这个宥文,见人就吹,跟王氏都能吹.起来。

花泣来到前堂,子俞正端坐着案前聚精会神的忙着公务,轻手轻脚的走到他身后,快速伸出手蒙住了子俞的眼睛,变着嗓子道:“叶大人,猜猜我是谁?”

子俞笑笑握住花泣的小手,没有急着拿开,柔声道:“这哪家的姑娘,如此调皮,看本官不打你几板子!”

花泣抽回了手,轻轻敲打着子俞的肩膀,结果被子俞一把拖进了怀里,还来不及挣扎,堂外光线一暗,进来一人,瞪大着眼珠子望着他们。

花泣转头看去,瞬间红遍满脸,连忙起身道了声:“哥!”

堂前站着秦书玉,不知为何,他看见吟儿和二公子在一起就心里不舒服,没有理由,总之就是不舒服。

所以原本应该要表现出尴尬的脸色,此刻只突出个川眉,上前朝子俞拱手,淡淡的道了声:“见过二公子!”

“书玉,你来了?快坐,别站着!”子俞似乎没有注意到秦书玉的不悦,连忙招呼他这个“大舅子”坐下。

秦书玉和子俞客套几句,道不必了,想和妹妹吟儿说几句话就走。

子俞点头,他还很多公务要忙,也没有功夫闲谈。

花泣领着秦书玉回了屋子,坐下才发现秦书玉面色沉沉。

“病全好了?”秦书玉问。

“好了!”花泣小声应着,不敢看秦书玉的眼睛,怕被看穿。

“嗯,那我就放心了,这边的差事办完了,可能不日就会离开川口县,来看看你,吟儿,你当真不跟哥一起走?”秦书玉至今还想着把花泣带走。

“我......不走,哥,差事办完了?那他,也要走了么?”那个他,当然指的是叶青林,花泣心里又开始痛。

“嗯。”

“我想见见他可以么?”花泣抬头看着秦书玉。

“见大公子?做什么?”秦书玉锁眉,感觉越发的猜不透吟儿的心思,刚才还跟二公子打情骂俏,现在又说要见大公子。

“我就远远的看一眼,好不好?哥?”花泣忍不住眼前模糊起来。

“我不方便领着大公子出来,他得了风寒,在驿馆躺着。”叶青林的确受了风寒,大冷天在水里游起来,湿着身子不曾换过干爽衣袍,就着凉了,他天生贵胄,比不了秦书玉和杜鉴那种,扔在哪里都活的好好的,但此刻秦书玉不想花泣去看叶青林,因为,他的身边,有一个小花泣。

“哥,求你了,带我去!我就在暗处看他,不会让他发现我!”花泣没忍住泪,掉了出来。

秦书玉看自己妹妹这幅摸样,也心疼,只好答应,两人刚出屋门,就见宥文晃悠着过来了,早就说要去好好睡上几日的人,如今还在晃悠。

“书玉?秦书玉你你你......们回来了?”宥文和王氏吹牛吹的很得意,刚刚才把遭心事给忘了,原本见着兄弟也该惊喜,但此刻他心里只有要逃命的念头。

“宥文,你小子,走,跟我去驿馆。”秦书玉刚刚从大山回城,还不知道来福的事,只是见着兄弟开心,想着喊宥文去驿馆好好聚聚,却不想把宥文吓了一大跳。

“干什么?大公子要杀了我?天呐,吟儿你救我呀!”宥文赶紧蹿到花泣身后躲着。

第一百零六章 哭一切的一切

花泣堪堪收回了眼里的湿润,被宥文搞得莫名其妙。

不仅是花泣,秦书玉更是不明白宥文在搞什么。

宥文使劲给秦书玉使眼色,秦书玉只好忍住不问,直接抓了他带着花泣一起出县衙。

走的时候经过前堂,花泣和子俞打了声招呼,道和哥哥一起去街上走走。

子俞也没问什么,微笑点头,表示同意。

进了川口驿站,上楼来到叶青林的房门前,花泣和宥文贴在墙边,秦书玉去敲门,很快来了个人开门。

“大公子睡醒了么?”秦书玉冷冷问道。

“没......没醒!”是天玥,她似乎很害怕秦书玉,害怕这里的每一个人。

“你出去!”秦书玉对天玥没有好感,看到她就满脸敌意。

天玥躬身,一声不响的出门,不敢抬头看人,径直下楼,花泣听见有人出来,连忙背过脸去,怕是认识的把她给认出来。

秦书玉拉着花泣进屋,宥文战战兢兢的跟了进来,随手掩上了房门。

几人放轻脚步,秦书玉走至榻前,掀开帘帐,果然见叶青林还在熟睡,招手让花泣近前。

一见那张熟悉英俊的脸,花泣的泪就涌了出来,立刻拿手捂着嘴,生怕发出一丁点声音而吵醒了他,差不多半年未见他,今日他却病在了榻上,想想以前,可从来没见他生病过。

心疼,剧烈的疼痛,花泣多想摸摸他的脸,抱抱他,努力控制着自己,她说过,只是来远远的看他一眼的,现在已经得寸进尺,站在他的身边了。

他的呼吸很粗很急促,大约是受寒发热的缘故,身上盖着厚厚的被褥,头上贴着湿冷的麻布巾,睫毛长长的盖下来,嘴唇没什么血色,面色微红,应是烧的厉害。

原本还拿手掌捂着嘴,如今已然泣不成声,极力忍着全身控制不住的颤抖,一连串泪珠滚滚落下,沾湿了衣襟,这就是她深爱的夫君,那个任由她打闹,随她如何玩乐,胡搅蛮缠也好,蛮横无理也罢,都爱她宠她,给她遮风挡雨,撑起一片天的叶青林,如今脆弱的躺在病榻,她却不能在身边照顾他,只能偷偷的看上一眼。

花泣转身快步出门,没命的往楼下跑,飞奔在大街上,找到一个僻静的角落,蹲下墙边捂脸才放声嚎哭,撕肝裂胆,肩头剧烈地抖动,满头的秀发披散开来,遮住了她的伤怀。

以前她总是梦见自己的父亲,离开了叶青林,便总是梦见他。

今日见了他,她只想哭,哭她渐行渐远的挚爱,哭她回不去的悲哀,哭她前所未有的茫然,哭一切的一切。

秦书玉和宥文跑着跟过来,两人站在花泣的身旁,看着她哭。

两人都看不明白,花泣这是闹哪样,明明是她抛弃了叶青林,千里迢迢来到川口县找子俞,如今又哭成这样?

女人到底是个什么心思,作为一个男人,很难理解。

“吟儿!”秦书玉轻拍着花泣的肩膀。

花泣没有停下来,继续哭着,只是声音小了许多,头依旧不抬起来。

“你到底是怎么了,就不能和哥说么?”秦书玉小心问道。

花泣只是哭,边哭边摇着头。

“如果你想回大公子身边,没人会拦着你,你这是何苦呢?”秦书玉很希望花泣能和叶青林重修旧好。

花泣还是摇头。

“唉!你别总是哭总是摇头,有什么事不能跟哥说,宥文一直在你身边,你也不和他说,若没事,你又哭什么?”秦书玉有些恼了,开始觉着这个妹妹太倔,为何总是说不通,鸡同鸭讲一样。

花泣果真不哭了,只是还在抽着泣,哭了这么久,一下子顺不过气来。

“人活这辈子,其实很短,不能总是用来悲伤,有事情,就解决事情,哪里开心,就去哪里,去活的逍遥自在,几十年很快就过去了,到老了,再想好好享受欢快,去哪里找?你可千万别和叔一样,把心事总憋在心里,一个坎过不去,撇下咱哥妹两个,若你再这样,将来宝儿还能见着他的娘亲么?”秦书玉叹着气。

宥文安静的蹲在一边,细细听着,不时点点头,他也觉得花泣今日很怪异,也不知她心里到底是要二公子还是大公子。

花泣一听秦书玉提到花长亭还有宝儿,又忍不住哭开了。

“吟儿,你不拿我当哥哥么?”秦书玉皱着眉,自己说了半天,花泣是一个字都不吭声,故意装出点怒气。

“哥,我没事!”花泣用袖子擦干了脸上的泪,红肿着双眼。

“你当哥和宥文都是瞎的?”秦书玉拉了花泣起身。

“哥带我去找个安静的地方呆一会儿,我这双眼红肿,不能回县衙见子俞。”花泣神情落寞。

“走吧!”秦书玉拉起花泣就走,宥文连忙跟上。

三人去了风满楼,直上三楼,进了个雅间。

花泣觉得这里有些熟悉,看看里面又看看外面,想起这是曾经和子俞受明泫邀约来一起晚膳的地方,明泫曾说过,风满楼是他的产业,这雅间是他专用。

或许是生意太好,没有位子,掌柜的才会把他们领到这里来,花泣并没有把秦书玉和明泫联系在一起。

关上门,还反锁,秦书玉不想让伙计进来搅扰。

“吟儿,你现在能不能说,你到底是想怎么样?”秦书玉忍不住了,吟儿再这样下去,日后指不定和花长亭一样憋出病来。

花泣只坐在椅上,背对他们,面朝窗外望着下面的人来人往,她能说么?自然不能,哪怕是秦书玉,他在叶青林身边,秦书玉知道了,就等于是叶青林知道了,她也就白费这些时日了。

只怪自己今日没忍住,非要去看叶青林一眼,结果,如今不知该如何跟秦书玉解释。

“你不想说,是因为你自己也不清楚,还是不想和我说?”秦书玉继续问。

“我自己也不知道!”花泣终于开口了,顺着秦书玉的话说的。

“那我问你,二公子病了你会哭么?”秦书玉开始一步一步的套话。

“不知道,他没生病!”花泣只能这样说,心里却想着,如果子俞病在榻上,她会照顾他,但肯定不会哭。

“当初你离开大公子,是因为听大公子说了我和宥文失踪的事,才吵了起来,随后你就逼着大公子写休书,哥知道你在借机发挥,直到你今日见过大公子以前,哥还一直以为,你是因为喜欢上二公子,才故意和大公子翻脸,可你今日的表现,骗得了任何人,也骗不了我,你到底还要不要大公子?哥今日可把话撂下,你若心里还有大公子,再不回去,日后可就真回不去了!”秦书玉想起了那个瘦小的人儿,长的如同当年十五岁花泣的天玥。

“哥你为何这么说?”花泣转过头来。

“没什么,总之你记住哥的话,要回去就快些快去,不想回去就当哥没说。”秦书玉叹了口气,不敢把天玥说出来,想着方才在驿馆,花泣应该是没有看见天玥才对。

“知道了!”花泣听出秦书玉的话,心里觉着,大约他指的是再不回去,叶青林将来就会纳几房妾,叶青林那么引人爱慕,这也是寻常之事,难道她还能吃醋不成,要吃,庄暮因就该她吃满满几大缸的。

花泣至今还不知道,庄暮因已经被休回了帝都。

秦书玉没辙了,只好也坐下来,转头看见卷缩着坐在一边的宥文。

“你又咋地了?”秦书玉看宥文也是一副心事重重,没好气的问道。

“我......”宥文愣不丁被秦书玉一喊,吓了一跳。

“你小子,干了什么?”秦书玉最了解他这从小玩到这岁数的兄弟,没事,这猴子不会这么安静。

“我......”宥文朝花泣望了一眼,赶紧使劲给秦书玉眨眼睛。

“我什么我,还有能比她更糟的吗?一阵子不见,怎的学的跟个娘们似的!”秦书玉瞪着宥文,就跟一个老爹,训两个不听话的孩子一般。

宥文不敢当着花泣说来福死了的事,若是一说,花泣定会追根究底,然后叶青林什么事都瞒不住她,到时叶青林真就会剥了他的皮,不停给秦书玉递眼色,不想秦书玉被花泣那一出闹着心,没什么耐性。

“你也要跟吟儿一样来气我是不?看我不踹死你!”秦书玉骂道。

宥文没办法,只好把嘴凑近秦书玉耳边,极小声的道他把来福给弄死了,随后眼巴巴的坐回去等着秦书玉踹他。

“你!”秦书玉猛地站起身,压着怒气急急大步来回踱着,心里直骂宥文这死猴子,来福身上那么多秘密,这样都能给他忽悠了去,现在倒好,来福死了,什么都没了,大公子如今病着,铁定不能去告诉大公子,不然万一气出个好歹来。

秦书玉此刻是真想踹死宥文。

自己的兄弟,替他着急,万一叶青林处置宥文,秦书玉会不知该怎么办!

“你怎么能蠢的跟猪一样呢?!”秦书玉踱到宥文跟前点着他骂道。

“我我我,我也不知中了哪门子邪,就.....”宥文自知理亏,声音越来越小。

“你们在说什么事?怕我知道么?”花泣转过身来,盯着焦急的秦书玉和卷缩着的宥文。

第一百零七章 他总是这么温暖

秦书玉醒起来,忍住继续臭骂宥文的冲动,转头笑脸对着花泣:“宥文玩了个女人没给钱!”

花泣知道秦书玉在编瞎话,不想和他追根究底,她内心的痛楚散不去,没有心情去管宥文是干了什么,当然不会是玩了个女子不给钱这么简单。

宥文现在不缺银子,他是个商贾天才,精于算计,去一趟东平国不知给他顺带捞去了多少旁门左道的好处,哪能在乎那点青楼女子的皮肉钱!

“秦书玉!别净糟践我!”宥文怒了,虽然闯了祸事理亏,也不能被这么污蔑人格,兄弟开开玩笑可以,当着花泣的面可不行,这形象是要一落千丈的。

“你们继续吧,我回去了,哥,什么时候离开川口县,遣人捎个信给我!”花泣面无表情的说了一句,就起身出门,也不等秦书玉回话。

花泣独自一人穿梭在街上,偶尔被人擦撞一下也无甚知觉,一路上也不知被刮蹭了多少次,才回到川口县衙。

子俞还在前堂,低头处理着公务,听见脚步声,才抬起头见是花泣。

“吟儿,玩好了?”子俞微微含笑。

“嗯。”花泣低头应了声,就直接从一旁走侧门进后衙。

子俞觉得花泣似乎有些不开心,便放下手中的纸笔,起身跟在花泣后面。

花泣想着事情,没感觉后面有人,直直的回房,随后转身关门,把子俞夹在了门上。

花泣吓了一跳:“子俞?你什么时候跟在我后面的?夹痛了?”

子俞苦笑,进屋揽着花泣的肩膀,他高过花泣一个半头,把她裹着走,坐在榻前:“吟儿有事不开心?”

“没有,子俞你去忙你的吧,我很乏力,想躺一会儿。”花泣只想自己一个人静一静。

“想睡你睡就是了,子俞就在这看着你,要子俞抱着你睡也行,来吧!”子俞说着就要往榻上躺。

“我......头痛!”花泣是“有病”的,这“病”随时随地会“旧疾复发”,只要子俞赖在花泣的房里,必定是这里不好,那里不舒服。

“又头痛了?我去煎药。”子俞都躺在榻上了,一听花泣又犯病,立刻坐直起身,也不问花泣同不同意,出了房门就往后头去自己煎药,已经习以为常。

花泣不到不得已,不会轻易使出“旧疾复发”这招,不然每“复发”一次,子俞就煎药,那滋味......花泣其实喝的想吐!

花泣躺下,闭上眼睛就看见叶青林的样子,也不知秦书玉他们能不能照顾好他,按道理郎中会随时候命,但她就是心疼,疼的她连气都透不过来的感觉。

想当初她离开,是把叶青林往绝路上逼,迫使他写下休书,他是那么冷傲的一个人,都能强行改变了他自己的性子,低下头来哄她,她却依旧离开了他,还是用子俞打击的他,这种打击,可能一辈子也无法痊愈。

如今,他就躺在驿馆的病榻上,而她,只能在自己的房里思念他。

想了很多,想了很远,有前事有将来,却无法真正的面对眼前,她拼了命忍耐着,煎熬着,强迫着,让自己不要再去找叶青林。

子俞端着药碗进来,还冒着热气,药煎好了,这药,每次都要煎半个时辰以上,才能把药性熬出来,子俞熟能生巧,已经不是开始那个连炭炉都生不着火的二公子了。

花泣在榻上就睁着眼想叶青林,就已经想了半个多时辰。

子俞把药碗放在桌上,拿了扇子给药汤扇风,想凉的快些,一手用汤羹搅动,一手扇着风,这大冷天的,药很快就凉。

“吟儿,可以喝了,来!”子俞自己先试了试药汤的温度,觉得合适了,才端给花泣喝。

花泣皱着眉,她没病!不想喝药,但不得不喝!端着碗,磨蹭着。

“可是要我来喂你喝?”子俞见花泣端着不喝,以为是怕苦,看来是想给她灌下去。

“不用!”花泣一捏鼻子,咕咚咕咚几大口就吞了下去,估计连舌头都没沾湿,就已经进肚子了。

“来,吃吧!”子俞掏出了一颗炒糖块。

每次看花泣喝药那么痛苦,子俞思来想去,觉得肯定是吟儿怕苦,就问了县丞,有什么能使喝药的人嘴里不苦,县丞道那就加些蜜和糖,但可能会使药效变差,若真是怕苦,喝完再吃上一颗糖便行,子俞在集市逛了许久,才在卖糖人的那里,让他做了一些小糖块。

“这个?子俞真仔细,谢谢!”炒糖还是指头般大小一块的,从未见那里有卖过,花泣有些感激。

子俞当真是很仔细的一个人,他自小被府里宠着长大,生活都不需要自理,事事有人打点,来了川口县,当了官,独立了,也是真正成熟了,心思细腻,很体贴照顾人,花泣都要觉得自己上辈子是积了大德了,老天爷才会给她送个子俞在身边,可她却只能把子俞往外推。

冤孽啊!

“好吃么?”子俞笑笑看着花泣吃,感觉比他自己吃糖还要甜蜜。

“嗯,炒糖很香,我只见过炒糖做的糖人,各种糖样,人,牲畜,神兽,花草,没见过做成糖块的,这得多浪费啊!”花泣原本闷痛着,这下被子俞弄的又没这么伤怀了,开始肯叨几句。

“吟儿喜欢就好,那些小事就莫要去操心了,但是糖块也不能吃多,牙口会不好!”子俞的声音还是那么柔和。

花泣觉得,子俞就是那种你骂他,他也纹丝不动对你笑的人,你打他也打不下去的人,他总是这么温暖,对着他,让人很难会生出气来。

“子俞,看我,差点就忘了,想和你商量的,什么时候送牛下去各乡各亭,这一折腾,到现在才想起来。”花泣听见子俞说牙口的事,竟然能联想到牛吃草的牙口上去,想起原本就是去前堂找子俞商量这事的,结果秦书玉来了。

“我看呐,明日就送下去吧,正好,村民都在山上垦荒,可以把自家的牛赶到有草有树的地方,边垦边放。”子俞和花泣想到了一块。

“嗯,还有一个多月便是大年了,如今各乡各亭也不知开垦的怎么样,要先把秧田弄好,年后就要发种粮下去,不然秧苗到三月长不出来。”花泣就是个劳碌命,越想越远。

“吟儿放心吧,你刚才和书玉去逛集市那会儿,下面已经有好几乡都来人汇报了,村里大户些的人家,多的已经垦出了三四亩地,一两亩的也有许多,小户人家三五分田也基本都有,年前再垦上一个月,年后再垦一些,二月前,小户人家两亩以上,大户七八亩地是不成问题的。”子俞早就掌握了,就知道花泣随时会问。

“种粮呢?犁耙呢?买回来了么?”花泣要一样样问清楚,心里有数才踏实。

种粮是必须要有的,而且要足,要精粮,这个若是省了,来年不用指望有多少收成。

犁耙是耕田农具,这是犁和耙两样东西。

犁是在一根粗木头横梁端部安上厚重的钝弯刃,横梁的一头是另一条粗木把手,这边的前头捆着绳子,绳子两端再绑在一根短弯木上,弯木套在牛的肩膀,人只要在后面把犁刃插.进土里,掌握着把手,拿根竹条,轻轻鞭打在牛屁.股上,赶着前面的牛走,一手再拉着系在牛鼻环上的绳子,掌握着牛的方向,牛就拖动着犁往前走,这是用来破碎较大的土块,耕出槽沟的农具。

耙,在设计上和犁有些相似,只是在犁刃的地方改为粗铁齿耙,铁齿有十来条,有男人的拇指粗,比吃饭的筷子长些,先是用犁把土翻开,再把田里灌适量的水,用耙将土和水混合搅均,翻平整,让水田里的土变的细腻,同样需要牛来拉,才能减少农夫消耗体力和大大加快翻土的速度。

“犁耙已经到了,这东西好找,铁匠铺也有存一些,就是种粮要慢些时候,我们买的数量太大,只能找官家粮仓去买,需要层层上报,算起来,最快年底可以运来。”这么大手笔,子俞也有些压力。

“好吧,希望一切顺利,可别再出什么事了,子俞,你有没有怨我?”花泣有些不忍了。

“怨你什么?”子俞压根就不明白花泣是什么意思。

“怨我给你弄了这么大的摊子,让你忙前忙后,还担着风险!”花泣无奈的看着子俞,开始心疼他。

“吟儿你脑袋里总是装着些什么?竟有这种想法,我怎么会怨你?傻吟儿,是我害你劳累才是,人人都是夫在外,妻守家,而我却让你总是跟着东奔西跑,正打算以后就让你在家歇着呢,外面的事,我会做,你是女子,不能让你跟着我吃苦受累。”子俞伸手刮着花泣的鼻子。

在子俞的心里,他是夫,花泣是妻。

花泣也听见了,她不敢出口反对,随他吧,他喜欢怎么叫都可以,欠他的太多,花泣很希望子俞能够任性一些。

“不不不,子俞,我这个人,自小在乡野长大,轻骨头,就喜欢找事情做,不然就会闲的发慌,你让我跟着你去山上,我才感觉舒服,头痛也不会发了。”花泣就担心子俞会宠她到什么都不让她做,又拿旧疾说事。

第一百零八章 她不是吟儿

叶青林睡醒,头痛欲裂,似乎觉得自己刚刚做了一个梦,看见他的吟儿在他身边,一直哭泣,他想伸手抓住她,却一下就消失了,梦很真实,真实的让他都要怀疑这到底是不是梦,因为在梦里,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心痛,直到如今睡醒过来,心还在痛。

伤寒咳嗽,门口的天玥听见了,连忙跑了进来。

看见眼前的天玥,叶青林心底叹了口气,大约是病的糊里糊涂,天玥在榻前伺候,就在梦里把她当成吟儿了吧。

这个天玥,自在西岩亭被叶青林救下来,就真的没有杀她,而是一路带着剿匪,再把她带回了川口驿站。

她不逃跑,这很让叶青林意外,一个差点死在他手里的人,从秦书玉的刀下强行要回来,她竟然不会想着逃命,而是跟在叶青林身边当个奴婢。

叶青林觉得这丫头一直在深山里跟个野孩子一样,定是没有盘缠逃走,等她攒够了,应该就不会留在这里了,也不管她,给她一口饭吃,拿她当奴婢使唤着。

天玥和十五岁时的花泣一个模子,叶青林看见她的眉眼,就会以为自己又回去数年前,和吟儿在一起的点点滴滴。

但天玥毕竟不是吟儿,他的吟儿嘴巴很毒,从不服软,哪怕没有道理,也要倔强的扭曲一些歪理,咄咄逼人一番她才满意,让他总是好气又好笑。

天玥只是一个整日低着头不说话的奴婢,除了眉眼,其实根本没有哪个地方像花泣,如同一个木头人,喊她往东不敢往西。

无趣!

这是叶青林的感觉,他早就打算放下吟儿,做回曾经的叶青林,可在山上一见到天玥,心就痛了,如今才知道,吟儿是独一无二的,谁也替代不了!

天玥捧着药汤,跪着双手奉上,连话都不敢说。

叶青林叹了口气,一手抓着药碗喝光了药汤,挥手就让她退出去。

川口驿站里只剩下叶青林身边的人,显的有些安静。

明泫带着人回了帝都,是他在帝都的府里送来了急书,昨日连夜走了。

川口县山匪剿灭,明泫本打算让叶青林一起回去帝都,无奈叶青林一直发热,躺在病榻,只好留他下来养着,等好些了再去。

明泫走的挺急,也不知他帝都的府里有什么急事,走之前来叶青林跟前,和他聊了几句,叶青林躺在病榻,头晕目眩非常乏力,也没有追问究竟是什么事,想着让明泫先一步回去也好,顺带还能帮忙调查薛堇无,查找宝儿的下落。

留在帝都的峻山一直都没有来信,大约也是没有进展,叶青林不怀疑他们的能力,峻山虽然笨些,但还有个脑子活泛经验丰富的苏酥,峻山会拖着苏酥,不让他飞太快,苏酥会带着峻山,开通脑路,他们俩加在一起,可以取长补短。

川口县这边的事,不是没有事情可做,而是还没开始,两川口那处地方修建庄园的材料正在路上运来,过些日子即将动工,若是到时叶青林还没有离开川口县,只怕是要留下来盯着庄园的工程了,他猜想明泫或许也有这层意思。

秦书玉这几日很少说话,似乎不是很高兴,身为主子竟然隐隐有些心虚,叶青林自然知道秦书玉是为了什么,他只是做不到杀掉一个长的像吟儿的孩子而已。

起身一抬头,似乎眼珠转动一下都会痛,只好又坐下来,秦书玉开门进来,没有敲门,大约是以为他还没有睡醒。

看见他好端端的坐着,秦书玉似乎有些惊讶,连忙近前朝叶青林拱手请安,问了身体状况。

叶青林这才发现秦书玉的身后跟着宥文。

甚久不见宥文,他一直在吟儿身边,叶青林估摸着是他知道自己在此,特意过来请安的吧。

秦书玉请完了安,就站在一边,不再说话,叶青林都已经习惯了,这个大舅子,心思很容易琢磨,一眼看透。

却是宥文哆嗦着上前,结结巴巴的:“大......大大公子安安安好!”

“嗯,宥文,听说你发财了?”叶青林听随从说宥文去了一趟东平国,坑了那边的商贾不少银子。

空手套白狼,也就宥文有这脑子。

“大公子......我,我没发财,我有罪!”在风满楼和秦书玉聊了许久,两人商议,让宥文回来给大公子主动请罪。

“嗯!”叶青林理着自己身上的衣衫,没有看宥文。

宥文一愣,以为叶青林没有听清,又重复了一遍:“大公子,我有罪啊?!”

“嗯!”叶青林还是漫不经心。

越是这样,越让宥文害怕,吓的“扑通”一声就跪了下地,忙喊着:“大公子我不是有意的,我我我只是......”

“起来吧,别动不动就跪,你又不是奴才。”叶青林这才转过脸来看他。

宥文只好战战兢兢的站起来,走到一旁和秦书玉并排站着。

“来福的死,跟你无关,无须自责,方才那几个已经来汇报过了!”叶青林起身活动着筋骨。

“大公子不杀我?”宥文以为自己听错了,连忙看向秦书玉求证。

“宥文,你头脑聪明,做的没错,来福送来这里,本公子不在,你是本公子身边的人,当然会即刻去要过来审问,至于来福,他这么滑头的人,本公子若不用强,也也是奈何不了他。”叶青林在房里来回走动舒筋,宥文和秦书玉的眼神就随着他身影摆动。

“大公子恩德,宥文铭记!”宥文心里郁闷了这许久,终于把心放进了肚子里,连忙躬身表示感激。

“但是来福的死因,甚是怪异,你可有发现什么?”叶青林转过身来停下问道。

“回大公子,我也是百思不解,那时还检查过,来福嘴里并无东西,不像是吞服毒药,也没有人刺杀他,属下还以为......以为他在睡觉!”宥文回想那日马车上的来福。

叶青林站着不动,眉头紧锁,若有所思。

想思考一些事情,很难想进去,他病没有好,精神不济,总是难以集中精力去想,想得多头就痛,握着空心拳头敲打自己的额头,这才感觉好些。

只好又回去躺着,闭上眼,淡淡说道:“你,回去吧,好好看着她,有事给秦书玉送信。”

宥文点头,叶青林还是打算让他待在花泣身边,望了眼秦书玉,果然见这兄弟脸色好多了。

要说花泣最近的事情,那是多了去了,叶青林当初交代不用给他送信,宥文就习惯了只是盯着不说,如今若是提起“有事”这种事,宥文不知该怎么说,秦书玉见过花泣,或许他会将知道的向叶青林禀报,宥文也就没多嘴,躬身退了出去。

“秦书玉?你还有事?”叶青林又睁开眼睛,想起来还有一个秦书玉站在那里。

突然被叫到名字,秦书玉愣了愣,摇头,拱手:“没有!”

秦书玉说完便倒着退到门口。

叶青林又把眼睛闭上,总感觉全身乏力,好像把眼皮睁开都需要力气。

来福到底是怎么死的?这事非常蹊跷,能够在精明如猴子的宥文那眼皮底下,无声无息的死去,也是极难的,他自然不会怀疑宥文有异心,再怎么说,一个人的品质,可以从这个人的眼睛里看出来,不然当初也不会把秦书玉连同宥文和峻山都收到身边。

来福到了川口县,接触的人不多,明泫见过,几个手下见过,宁阳城护送过来的那几个见过,还有就是宥文,这些人,都不会去杀来福。

若说来福是自尽的,不是没有可能,可他已经抵抗了这么久,何必到了川口县才来自尽?

很显然,是有人杀他。

而杀他的人,不是内部的人,而是来福忽悠宥文带他出城祭拜这一路上发生的事。

那是不是可以推断,有人从宁阳城跟踪来了这里,想救来福,结果发现救不了,找机会杀了他?

若是如此,从宁阳城来川口县这一路,难道都没有机会救或杀么?

也不对!

叶青林又用拳头敲打着额头,这头太痛了,脑子里混混沌沌的,想推敲一下来福究竟是如何死掉的,想点事情头就痛,完全没办法慢慢去思考理清头绪,只好放空脑子,好让自己睡下去。

感觉有人推门进来,走路很轻,叶青林没有睁开眼,他很累,很困,头很晕,所以不想理是谁进来,反正不是杜鉴秦书玉他们就是驿卒或者天玥。

脚步近了榻前,停了一下,又慢慢走开,虽然极轻,总会能听见悉悉索索的声响,叶青林眯着眼看过去。

果然是天玥,大约是怕吵醒他,才走路这么轻,其实也没有什么需要她来做的,这驿馆里什么都有人伺候,他似乎也不需要一个婢女。

天玥没有什么事情可做,但她没有离开,而是走到桌前,拿起陶壶,往碗里倒了一碗水,然后又望水里加了白色的粉末。

叶青林把眼睛重新闭好,装做睡的很熟,他觉得很好笑,这个野孩子,可能是怨恨他,所以才不逃跑,想杀他,杀完了才跑,但就这点伎俩,当真是太烂了。

第一百零九章 迷茫的秦书玉

天玥在叶青林眼里,只是个孩子,还是个野孩子,不是因为她年纪小,十五岁已经不算是个孩子,之所以小的像个孩子,是因为在深山里没有什么好吃的,饿成这样,痩的在树林荡来荡去毫无压力,像只野猴子。

就如同花泣年幼之时,秦书玉也说她长的瘦小,这个当哥哥的很懂事,时常会去碰碰运气,抓些鱼给她吃,好歹也不会像天玥那般长得跟个野猴子一样。

天玥端着那碗水,慢慢的走近床榻,站在榻前,喊着:“大人,喝水么?”

叶青林装睡,自然是听不见的。

天玥腾出一只手,推了推被褥,又喊:“大人,您起来喝水了!”

叶青林装出刚被叫醒的样子,坐了起来,冷冷的看着天玥。

叶青林的眼神很让人害怕,天玥端着水,颤了一下,碗里的水都洒出了好些。

“全部喝掉,还是喝一口?”叶青林方才还满脸冷峻,此刻竟然露出些笑意。

这样的笑意,大约天玥宁愿他不笑,看着就让人瘆得慌。

“大人......什么意思?”天玥心虚小声的问。

“这水喝一口能不能直接毒死?若是可以,那本公子就不用喝完了!”叶青林竟然笑开了。

天玥一听这话,吓的后退跌坐在地。

“说吧,给本公子下了多久的药了?”叶青林自睡醒过来,就觉得头晕头痛的不寻常,就刚才和秦书玉跟宥文两个说会儿话的功夫,都坚持不住的要往榻上躺,原来是被这野猴子下药给毒的。

天玥吓的不敢说话。

“来人!”叶青林喊了声。

杜鉴从门外冲进来,他刚经过楼道,就听见叶青林的声音。

“大公子,属下在!”杜鉴连忙来到榻前。

“去,把郎中给本公子叫来!” 叶青林把碗递给了杜鉴。

杜鉴刚出门口没多久,地上的天玥反应过来,拼尽全身力气冲了出去,她想逃命。

叶青林也不理,又躺了回去。

杜鉴很快领着郎中回来了,手里还提着天玥,后面还跟着秦书玉和几个随从。

郎中先是来到榻前给叶青林探脉,身上都检查了一遍,确定是有服下过微毒的东西,但由于已经被吃到了肚子里,而且症状不明显,一时无法验出是何种毒药。

杜鉴把那碗水端了过来,让郎中验。

郎中闻闻又看看,还试了一口,回到榻前,拱手道:“大人,这水无毒!”

叶青林眉头紧皱,坐了起身,他明明看见天玥往水里掺东西,怎会无毒?何况刚才检查身上还说服下过微毒的东西。

杜鉴一把揪住郎中的衣领,吼道:“你个庸医,毒都验不出来!当个屁郎中啊?”

郎中也不明所以,满头冷汗。

“杜鉴,放开他!”叶青林声音很轻,很平稳,听不出怒气。

杜鉴只好松开了手,又转头怒视着天玥,方才这天玥想逃走,还是被他从楼下抓上来的,没毒干嘛逃走?

“老掌柜的,这是怎么回事?”叶青林缓缓问道。

“大人,老朽验过这碗里的水,确实没验出毒,老朽医术不精,惭愧!”老郎中被吓的已经开始怀疑人生。

“你来说!”叶青林转头看着地上的天玥。

“大人......没毒!”天玥极小声的回话。

“那你跑什么?”叶青林问道。

“那那那是解药......”天玥看着桌上那碗水。

水里确实没毒,方才天玥放的那个解药,是为解之前给叶青林药里所下的毒。

天玥很怕这里的每一个人,特别是对叶青林,心里只又怨恨又恐惧,没被秦书玉杀死,叶青林把她救了回来,她也不会感激,反而觉得叶青林是有企图,他在山里杀了她身边所有认识的人,觉得自己活着已经没什么意思,想杀了叶青林报仇。

刚好叶青林染了风寒,便在他的药里下了几次毒,只要再喝上几副药,就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毒死,然后她可以在别人怀疑上她以前伺机逃走,可下了毒后她又害怕了,她发现叶青林和他身边的人都很精明,怕到毒发之时,来不及跑就被逮住,不知道那些人会怎么处置自己,可能是卖去青楼,也可能是当场剁了她,总之不可能会有好下场。

由于害怕,只好又偷偷的用解药,想把叶青林的毒解了,当事情没发生过,再找机会逃走,起码她还可以保住条命。

只不过,她竟不知叶青林没有睡觉,他不是一直都睡的极沉么?

“你走吧,不要让本公子再看见你!”叶青林冷冷的道了声,随后又躺下闭目养神。

杜鉴抓着天玥,把屋里的一堆人统统赶出了房外。

轻轻一推,就把天玥跟个球一样甩到秦书玉脚下,杜鉴知道秦书玉这家伙如今开心了,只要大公子不保她,就随便秦书玉处置。

秦书玉果真当场就咧开了嘴,露出两排大白牙嘿嘿傻笑,杜鉴果然是好兄弟。

提着天玥就去了后院,把她塞进一两马车,赶着马车从后门出去。

杜鉴没有跟着去,不过是杀个女山贼,没什么好看的,出了这事,杜鉴感觉他一刻也不能离开叶青林,免得他被不知哪冒出来的人暗算。

他如今是巴不得叶青林能打他几板子,惩戒他的失责之过,他内心就安定些,明知天玥是山贼,竟然也不去多加防备,还让她端药伺候,叶青林又在病中,睡的人事不省,不怪他怪谁?

杜鉴再不敢大意,虽说川口县没几个人认识他们,仇人更没处去找,可也不能如此松懈,喊了几个人,守在叶青林房门口,一次两人,轮着换班,交代一刻不能缺人。

秦书玉直到夜里二更天才回到驿馆,杜鉴见了他,神神秘秘的擦过来,小声问怎么处置个人还要这么久,秦书玉面无表情不说话,自顾回房,杜鉴愣愣的跟着进去。

逼问的急了,秦书玉才无奈的说出他并没有杀天玥。

秦书玉赶着马车出了城,当时是真想找个没人的地方,把天玥给杀了埋掉,然而当他把天玥扔到地上之后,不知怎的就下不去手, 若是之前在山上,秦书玉挥起刀来丝毫不会犹豫,可如今的天玥已经不是山贼,她看起来就如同个孩子,晚上也就算了,模模糊糊什么都看不见,闭着眼也就砍下去,可那时还天光大亮,天玥趴在地上,满眼含着泪,可怜兮兮的望着秦书玉,一句求饶都没有,那眉眼,当真是像数年前的吟儿啊!

秦书玉怎么也下不去手,犹豫了许久,只好把天玥抓回了马车,赶着往东边的乡野走,他打算走到哪就把天玥扔到哪。

他果真是这样做的,走了一个时辰,也不知道是什么地方,反正四周都是荒山野岭,时候也不早了,他不能继续往前走,就把天玥扔了下去,若是夜里没被野兽吃掉,就算她命大。

秦书玉赶着马车调头就往回走,他并无觉得如此对一个孩子是亏心,他只是个乡野草民,没有君子那么伟大胸怀,不一刀结果,已经是他仁慈的最大限度,是死是活就看她自己的造化。

一路再赶回驿馆,已经夜里二更天。

秦书玉扒着饭,这一来一回已经饿的他前胸贴后背,还要一边受杜鉴唠叨着骚扰,只好一五一十的把整个过程说给杜鉴听,谁让杜鉴给了他一个人情呢,不杀天玥是他自己的事,杜鉴已经给过他机会了。

“你小子,也是狠啊!”杜鉴话里有些取笑的味道。

“什么意思?”秦书玉满嘴饭菜,口齿不清问了声。

“下不去手,就把那女山贼扔在那么老远的荒郊野岭,这跟杀她没两样,能不能熬过一晚上都难说,不是狠是什么,还不如一刀结果了让她少点折磨呢!”杜鉴笑笑。

“......这个我还真没想过,怎么听你这么一说,我比刽子手还遭人恨了?”秦书玉也没想过去折磨天玥,纯粹就是下不去手,让她自生自灭而已,根本没想这么远。

“看你也不像是处心积虑成心这样做,不然,老子可得防范你了,这么狠,我怕怕,哈哈哈哈!”杜鉴装出一副很惊恐的样子。

“滚你大爷的!我是那种人么?”秦书玉差点把饭喷出来。

“你说大公子是何意?是想杀她呢,还是不想?”杜鉴托着下巴,一个牛高马大的猛汉,总是学人家弱质书生动脑子想事情,放在杜鉴身上其实很不协调。

“我可不管,反正人是你给我的,老子也没杀她,只是把她扔了而已。”秦书玉继续扒饭。

杜鉴看连他都饿成这样,想着那被扔在荒山野岭的天玥,大约只能活活被饿死。

“你个没良心的,无耻啊!老子交友不慎啊!悔恨终身啊!”杜鉴作势要揍秦书玉。

这些年,他俩的关系,跟个亲兄弟一样,似乎还要比兄弟更有爱一些,秦书玉刚去宣阳侯府那会儿,见到杜鉴只能喊杜管事,后来又喊杜大哥,久了变成杜鉴,最后喊“杜鉴你大爷的”,如今是个妥妥的兄弟加朋友,感觉上和宥文、峻山两个发小没什么不同。

一起经历的生死多了,就用命玩出来交情。

兄弟越久感情越深,秦书玉不明白,男女之间久了,情义为什么会变浅。

就如同叶青林和吟儿,就他那个主子的性子,只要喜欢的就抢回来,可他不去抢吟儿!

第一百一十章 防火防盗防老宋

一队衙役赶着牛群往乡下走。

牛群虽然壮观,有一千五百头,却还远远不够,花泣和子俞决定先分给东南七乡七十亭。

一大早衙役就分批赶这牛去了各乡各亭,由于牛的数量大,人手不足,还临时请了一些城里的百姓帮忙赶,等到所有的牛都被赶走了之后,城郊那片山坡也变的光亮了起来,不再是黑黄一片。

光亮是确实光亮了,这一千多头牛,把山皮都快啃光了,能不光亮么?

花泣和子俞没有跟着牛下去,他们如今正忙着检查运送来的一批犁耙,等订下的所有农具都到齐了,便分下去,然后就是等着那最快年底才能运来的种粮。

种粮才是关键,没有精谷,来年春耕就无秧可种,子俞已经遣人给县丞送去了两趟书信催促。

宥文又走了,去东平国,这回可能要买回至少两千头牛回来,数量虽比上一回多一些,他却说比上一回轻松,交易过一次,一切从简,上回就约好了,牛贩子答应会先准备好,等宥文到了那里就能直接牵走,大约等宥文回来那时,已经是大年了。

按照这样的数量,宥文大约走完这趟就不需要再去了,原本子俞还预计着宥文起码要跑三趟。

后宅的女人都跟着花泣一起忙碌,因为衙役已经统统赶下乡去,这些清点的事情就只有让后宅的这些女人婢子来忙活了。

安氏和王氏对花泣不敢有任何怨言,虽然年纪相差不多,安氏还大了花泣一岁,但也喊花泣姐姐,王氏和花泣同岁,自是不用说,如今后宅是一片祥和,在笑声中忙碌。

子俞看这满院子的女人,觉得自己有些格格不入,自觉的去了前堂处理公务,后宅就让花泣去做主。

花泣如今把安氏和王氏安抚的极好,那两个女人已经不会见她如同见老虎那般恐惧了,三人还能时常一起比比绣工,相互扮妆,东家长西家短的八卦,时常一起聊到开心处同声欢笑。

花泣倒是用了心,她不想因为自己的五年大计,而去让无辜的人活的痛苦,经历了这么多,看的也开了,没必要和后宅女人去斤斤计较,她本身就是抢了她们的,才会让她们抵抗着维护自己的利益,如今只要不来害她,她也不想去加害别人,就让她们开开心心的活着多好,人活在世上就区区几十年光阴,都用来痛苦了,那多残忍。

连她都觉得自己好像不知不觉的“伟大”了起来,就如同天上高挂的明月,孤伶伶的照耀着需要光亮的人,而她身旁,却连一个可以诉说孤独的人都没有。

让别人开心的活着,自己却始终活在暗处的疼痛里。

她总是在找事情做,让自己忙碌,一刻都不想闲下来,这样就能减少对叶青林和她宝儿的思念。

其实也不用她刻意去找事情做,如今事情多的简直快要焦头烂额。

子俞的口碑在川口县传的不错,百姓都议论这父母官是个一心为民的好官,能为民做主,所以,城中百姓哪家丢了条裤衩,少了点胭脂的,也会来县衙敲鼓,请县令大人破案。

当个好官真心难啊,一边说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这做了主,就什么主都找上来让他做。

这不,子俞又去了前堂,听说在断王家丢了只鸡的案子。

这些鸡零狗碎的事,若按往常的县令,怕是会赏这告状的人几板子,难道不知县令大人日理万机么?

子俞这人的性子,不断又于心不忍,好歹百姓是眼巴巴的指望他能做主,可要是这么下去,以后这些鸡毛蒜皮可就没完没了,他就什么都不用做,日日光给断这些破事。

王家丢鸡的案子,很明了,因为是王家发现鸡不见后,找去隔壁宋家看见了那个姓宋的在吃鸡,这就拉着姓宋的告到县衙来了。

哪知姓宋的无耻至极打死不认,姓王的又一口咬定亲眼所见,两人互相撕扯。

子俞命人去宋家满院子找鸡毛,没找到,只好把王宋两家的左右邻居都传来县衙,也不问话,就让他们和老王、老宋一起跪在堂下,便又开始自己忙着看公文。

堂下跪了一堆人,谁也不敢说话,县令大人也不理他们,愣是让他们跪了整整半日,等到他们的县令大人终于看完了公文,疲倦的抬头,似乎才发现这些人还在跪着,不耐的道了声:“你们暂且回去!”

众人都愣愣的站起身来准备离开,堂上的叶大人突然勃然大怒:“偷鸡贼也敢起来走?”

老宋被吓的双腿颤抖,立马又跪了回去。

这下让众人明白了,以后要防火防盗防老宋。

花泣听门房老头给她讲子俞断这案子的过程,差点让她把刚喝进嘴里的茶水给喷出来。

这个子俞,没看出来啊,还有这等鬼心眼!

前堂忽然热闹了起来,刚刚才出去的门房老头,又匆匆跑到后院来喊了几个婢子,道要去前堂伺候。

大约是来了什么客人,如今县衙里衙役都没几个,只好让后宅婢子去。

花泣理了理自己身上的衣衫,自觉整齐了,也跟着出去,想着帮忙,子俞定是忙不过来的。

到了前堂,才发现来的人不少,而且有几个身着官服,一看就是大官,子俞这等从七品官立刻显得微不足道。

这些是朝廷派下来的工部的官员,还有工吏,据说是要在川口县的那处地方开采铜矿,让工吏先在县衙落脚。

花泣和子俞这才知道,工部的人说的地方是两川口,正是明泫所指的地方。

原来那里有铜矿,这就让子俞和花泣费解了。

两川口那块地方有铜矿,明泫定是知道的,不然他又缘何圈地,可他为什么他要为朝廷买下那地方,然后给工部来开采,难道是想要立功受赏么?

这个问题,怕是只有问明泫才能明白。

子俞想的这些问题,花泣并没有去想,她没有那心思去猜明泫想要干嘛,她只想着好好巴结这几位大官,给子俞打通些路子,将来好在朝堂为子俞美言。

看起来是大官,实则也没有多大,来者最大的是工部从六品员外郎,还有两个从九品主事,剩下的是十个工吏,就是个兵卒子。

但人家毕竟是天子跟前办差的,子俞这等从七品县令可是比不了。

开采一个铜矿只带了十个工吏,说明他们只是来督差的,到时定是从县衙调派人马和招募百姓去挖矿,子俞看工部的架势,暗想着这要让百姓去挖矿,就开始纠结,如今各乡各亭忙着垦荒,虽说给了工钱还是会有人愿意去两川口,可他子俞不愿意,这会拖延垦荒,来年春耕可能会少许多田地。

估计花泣没想到这层,子俞如今也不便明说给她听,只能等到时工部的人给出挖矿计划部署再行商议。

子俞猜的并没有错,所以这位领头的员外郎干脆就让十个工吏住在县衙,顺便和子俞打声招呼,道先歇息几日,再商议挖矿的事。

住在县衙的只是工吏,员外郎和两个主事都住在川口驿站,这样才能显得他们官大有派头。

这边的工吏由主簿给他们安排几间屋子,县衙里空房很多,想来以往修建的时候,也是考虑到要随时提供给上头来的人马落脚,驿馆毕竟要先照顾官大的。

子俞感觉很突然,工部这些人来之前,朝廷也没有哪个部门先给他这个县令发文知会,人直接就来了,他也只好接着。

具体的开工日子,员外郎没有说,大约也是没定,安排好工吏的住宿,员外郎和两个主事就被子俞送着去了川口驿站。

花泣本要跟着去,不想放过任何机会巴结上官,子俞自然不允,明泫就算了,毕竟他们相识,如今这些人,是断断不会让她去的。

子俞把这上官送到驿馆,还得让人备酒菜招待,按说应该要去川口县第一楼风满楼去招待,但这员外郎却道今日刚到川口县,人马疲乏,就在驿馆随便用用便好,也不用来回走。

子俞连忙点头称是,还吩咐让驿丞准备的丰盛些,好歹这员外郎的官比他大,让他高兴就是下官的职责。

驿丞办事麻利,酒菜很快上桌摆满,几个驿卒专门站在门外等着伺候。

子俞一手拨着宽袖,一手端起酒壶,打算给自己和员外郎及两个主事倒酒,这才发现,酒杯有五个。

“大人可是还有朋友未到?”子俞有些意外,工部来的就这三个算是官,其余的都是技术卒,也没见身旁还跟着哪个能上桌的人,如今这里只有他们四个,却有五个酒杯,驿丞常年伺候大官,不可能办事如此马虎,酒杯还能算错,定是有人未到,若是这样,就不能贸然开席,免得被指不尊重。

“啊,对啊,忘了和叶大人说起,还有一位客人,就在驿馆,马上就来,叶大人莫怪,呵呵呵!”员外郎也算客气。

“哪里哪里,员外郎的客人,就是下官的客人,这便等等吧!”子俞连忙放下酒壶。

门被推开,驿卒走了进来,随后便退到一旁,躬身请门外的人进来。

子俞转头看去,顿时惊愕,稳了稳神,连忙起身,朝刚刚入内的人拱手,恭敬的喊了声:“大哥!”

是叶青林!

第一百一十一章 钱多任性

叶青林入内,见到子俞也有些意外,但没有表现出来,面无表情的点头,先是朝员外郎拱手客套了几句,然后才转头对子俞淡淡说道:“原来叶大人也在此,草民失礼了。”

说的很好听,却没有多少热情,员外郎不知道他们的关系,只不过听明泫提过这叶青林的性子有些冷傲,今日果真见识了。

明泫的急信昨日送到驿馆,告知叶青林,工部的人已经出发,不日将抵达川口县,问了叶青林的病况,道若是大好了,就先不要急着回帝都,把川口县这边的事先理一理。

信中还说了宝儿的事,明泫道已经派人着手调查,让叶青林不用担心。

对于明泫的安排,叶青林其实早有心里准备,就算明泫不来信,这工部的人来了,他也走不了。

工部的人是来采铜矿的,叶青林自然需要去那里时刻盯着,到时开采起来,人一多会有些乱,他要盯的就是不让那些兵民乱走,那里距离他们的地方非常近,万一找到了那处地方,可就大事不妙。

明泫在帝都和这员外郎打过招呼,道两川口那块地方的工程,全由叶青林做主,工部的人来到这里后,去县衙之前,员外郎就已先和叶青林见了面,并约好了一起晚膳。

去了县衙回来,子俞自然是需要陪同,理所当然的就碰上了。

呵呵,草民!子俞以一县之主的身份陪同上官,这个自称“草民”的大哥,却能让朝廷派来的人等他开席,他竟不知,自己的大哥有这般能耐!

“原来二位......?”员外郎比他们更是意外,知道两人都姓叶,却不想是兄弟!

“让大人见笑了!”叶青林勉强挤出一丝微笑,没有看子俞。

“大人莫怪,下官惭愧!惭愧!”子俞很尴尬。

且不说他和叶青林之间的那些旧事,明明是两兄弟,同在川口县,竟互相不来往,让外人看在眼里,显然是现了丑。

家事让人一眼看穿,确实让人尴尬!

子俞有些不自然,叶青林是兄长,他理应尊敬,员外郎是上官,他必须尊敬,这里,似乎就他显得很卑微。

为什么在哪都能见到叶青林?他在帝都赶考,住八方客栈,夜里从窗外看见街道上走着叶青林的人马,他当了官,来了川口县,叶青林又以贵宾的身份出现在他面前,好像在这南平国,没有他的人到不了的地方!

他恭敬的喊叶青林大哥,叶青林在他面前极其冷傲的自称“草民”,这不是自谦,是戏谑,是敌意,是冷眼,是拿他不当回事,让他这堂堂县令在上官面前丢尽了脸面,

子俞心中泛起苦意,当真是不巧啊,什么时候碰见不好,偏偏是在自己的上官面前。

员外郎感觉气氛尴尬,毕竟人是他请来的,虽然这里算是他最大,但叶青林是明泫的人,他得罪不起,若这县令叶大人是叶青林的兄弟,那就两个都得罪不起。

连忙端起酒壶,给他们都斟满了酒打圆场,吃个饭而已,弄得这么尴尬又何必!

“两位,今日本官与你兄弟二人有缘,来来来,喝酒,谁也不许推辞,偷奸耍滑的,抓住就罚三杯,本官先饮为敬了!”说完真就先喝了下去。

子俞赶紧起身,双手握着酒杯道:“折煞下官了,理应是下官敬大人!”

叶青林盯着桌上某一处,面无表情,不说话,也不端酒,更不接子俞的话。

“叶公子?”两个主事见叶青林冷着一张脸,端着酒杯起身走到他的身边,热情的请他喝酒,想帮着员外郎圆场。

“青林偶感风寒,尚未痊愈,不宜饮太多酒,敬三杯员外郎和两位主事大人,青林先告辞!等青林无恙了,定与员外郎和两位主事大人好好喝个痛快!”叶青林先跟员外郎碰了杯,喝完自己斟上,又给两位主事一人敬了一杯,喝完,起身走了。

留下愣愣的员外郎和主事,还有满脸无奈的子俞。

知道招待上官不会轻松,可也没想到会变的如此尴尬,想挽回上官的印象,子俞觉得他回天无力。

吟儿没出现以前,他们兄弟之间还能客套几句,虽然言不由心,倒也不会如今日这般境地,没滋没味强行逼出笑意,苦涩的吃完了这顿饭,子俞闷闷不快的从川口驿站出来,独自缓缓走着回县衙。

驿站楼上一处临街的窗内,叶青林看着子俞慢慢走远的背影,满眼锋利!

叶青林连做戏都懒得做,这本就是他一贯的性子。

他知道自己可能要在川口县呆上好一阵子,最快也要等工部的人开采完铜矿,他才会离开,庄园不日也要开工,若无其它紧急的事,估计明泫也不肯让他离开川口县。

既然如此,那就好好招呼着吧!

“杜鉴!”叶青林喊了声。

杜鉴立马从外面冲进来,他对自己的主子反应极快,来到跟前冲着叶青林的后背拱手:“大公子,属下在!”

“秦书玉呢?”叶青林还是背对着。

杜鉴还没回话,秦书玉就从外面和杜鉴一样冲了进来,这两个,如今到哪都形影不离,好的跟穿一条裤子似的。

“大公子!”秦书玉连忙上前回话。

“明日一早,杜鉴去接运来的材料送过去两川口,还有后面的材料陆陆续续送到,你带人负责安置看管,秦书玉去招募工匠,最少招一千壮汉,不日开工修建庄园,要时刻交代手底下人,看着点工匠,不该去的地方不要去。”叶青林依旧面朝窗外,淡淡的吩咐着。

“大公子,这工匠的工钱给多少一天?”让他去招募工匠,总得和人家说工钱的事,秦书玉这么问算是细致,总不能等百姓前来问工钱了,他再来请示。

“一百铜子一天!按月结算!”叶青林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嘴角微扬,后面的杜鉴和秦书玉却看不见。

“这么多!”秦书玉和杜鉴同时喊了出来。

一百铜子一天,一个月下来就是三两银子,这好的活计,百姓怕是会挤破脑袋来抢,这确实也太多了。

想他秦书玉在侯府,一直就拿一两银子的工钱,这还是人人眼红的差事,后来跟着叶青林出生入死,叶青林没亏待他,时常打赏,他才不差银子,可这工匠一月能拿三两银子,的确让人难以置信,秦书玉甚至怕百姓也不信,会被吓到不敢来。

他们哪里知道叶青林的心思,如今的川口县,各乡各亭的百姓都在山上垦荒,根本抽不出空闲,按道理,叶青林修建庄园应该避开这段时日,等来年再开始修建,工匠也就满地都是,招一个工匠一两银子顶天,但他偏要在这年底就开始。

不是他银子多的没地方放,也不是不想让百姓去垦出属于他们的农田,而是要看谁做这个川口县的县令。

他的二弟,子俞,从小到大都这么顺利,叶闰卿活着的时候他还忍着,如今,就让他叶青林来看看这个二弟的能耐吧!

“照我吩咐的做!”叶青林笑意未退,背对着杜鉴和秦书玉,继续冰冷的笑着。

第二日,杜鉴一早带着人去县外等运送材料的车马队伍,秦书玉也带着一帮人,在县城的各条街道,屋头巷尾,贴着征募工匠的告示。

等这县城里的贴完,就派人去乡下贴,总之,叶青林交代了,要贴满整个川口县,让人人皆知。

对这工匠,并不是来者不拒的,叶青林要求的,是必须要壮汉,老人孩子免问,巧手妇人可以收一些做饭食,一个月给一两银子。

贴了整整半日,才把县城显眼的地方贴完,等晌午用过饭,便派人到乡下去贴。

刚回川口驿站,秦书玉等人还没来得及吃上一口饭,驿站门口就被城中百姓挤满,围的跟铁桶一般。

一个个眼里闪着精光,问去两川口做工匠是不是真的一个月有三两银子。

秦书玉只好放下饭碗,让人在门口搭了张台子,拿来纸笔,一边回应百姓的疑问,一边看到合适的,就让他把名字和自家的住址写下来,忙的秦书玉直咧嘴开怀。

想当年,他在桃源村,就是一个山村野小子,家里穷的叮当响,和妹妹吟儿饭都吃不饱,也曾梦想着当官,一朝翻身,居人之上,岂料天意难测,他没了功名,也曾意志消沉,但今日,被一群百姓拥着恭恭敬敬的问长问短,他感觉这和当差的官爷也没什么区别,甚至还有满满的自豪感,不知道他叔花长亭看见今日的他,会不会有些许安慰。

工匠招募看起来似乎非常顺利,三两银子的消息迅速在城中扩散开来,秦书玉想着,这百姓之间的传播速度,可不止八百里加急呀哈哈哈!

日头西斜,这才半日功夫,就挑选出来一百多个汉子,都是二十到四十岁的壮汉,留下了住址,等着开工的时候告知一声,便会来指定的地方集中,不过就眼前这形势,就算秦书玉到开工之日不派人告知,这些应征的壮汉也会日日来驿馆问,什么时候能开工!

城中发酵了一天,县衙里的子俞和花泣才收到消息。

他们今日都不曾出过县衙,花泣傍晚时分在后厨才听见厨娘在议论,什么男人去两川口三两银子,当场就把她给愣住。

赶紧找到子俞,问明泫在哪里,两川口修建的是明泫的庄园,这家伙,竟然在这时候,花高价征募壮汉,这对子俞大约没什么,只是农户慢了一年才有像样规模的田地而已,可这对花泣来说,是个灾难。

花泣急急催问,子俞的脸色并没有比花泣好看多少,他不能告诉她,这事不是明泫在做,是他大哥叶青林!

第一百一十二章 都赖明泫

子俞知道叶青林的性子,做了二十年兄弟,不清楚都难,叶青林既然做了,就会做的彻底。

果然,第二日员外郎遣了主事来县衙找子俞,道两川口挖矿的工匠杂役,不用县衙去征用百姓了,已经有人在征募,让子俞这个县官到时派些官吏去协助便好,还道计划这次征募五百精壮农夫来挖矿,以期能早些完工。

采矿和修建庄园同步进行,工匠合在一起征募一千五百人,外加三百年轻妇人做饭食,叶青林一次就掏走了近两千人。

子俞顿时忧愁如山。

花泣更是急的团团乱转,看子俞也愁成这样,她更是没了主意,百姓自己愿意去赚那一个月三两银子,谁能拦得住?

“吟儿,别急,办法慢慢想。”花泣急的坐立不安,子俞只好收起自己的烦乱,来到花泣跟前,双手握着花泣的臂膀,想安抚她。

“子俞,没有办法可想了,没有哪个穷人家会不愿意去赚那么高的工钱,你不懂穷人的心思,他们会想着,垦荒今年垦不完,明年再垦,但是一个月三两银子的工钱,过了这村没这店,你明白吗?你当然不明白,你自小长在侯府,不懂穷苦百姓真正生活的状况,这个不怪你!”花泣说着就哽咽了,她比任何人都要着急。

“吟儿说的没错,子俞没能体会底下百姓的生活,自然不知他们所想,不过今年先垦一些,明年再继续垦也不是不可以,乡下百姓能这样想,吟儿为何不能?”子俞当真是无奈,按理,出了什么状况,该是他这县令先急才对,这吟儿总是比他还着急,或许吟儿这是在为他这个“夫君”着急。

想到这里,子俞心里倒是有些欢喜,有一个这么好的女子为他担心,他还有什么好忧愁的。

“我......我是觉得,万事开头难,我们好不容易理顺了,来年春耕就等着这些田地,这一下子打乱了,前面的事情就全乱套了,种粮,过些时日就到,若是明年春耕用不上,就只能被当成普通粮食吃掉,种粮的价格可不是普通粮食的价,你想啊,到时我们拿什么再去给百姓买种粮?还有,那小户人家,大多就一个男人有力气,剩下妇人孩子老人,这开荒,没有了男人,万万是开不动啊!”花泣感觉自己快要疯了,子俞理解不了她的心情,她也没办法说出来。

“这也有理,不如我们就告示下去,明年春耕不能按期开垦足够水田的农户将少发或不发种粮,他们既然去赚那一月三两银子的工钱,当然就要知道用自己的银子去买精谷。”

“子俞,话虽这么说,可如今我们的银子已经付了,官仓管进不管退,别指望能把银子还回来,精谷很快就会运来县里,就算不发给农户,我们放着会发霉的你懂?再说,根本就没有粮仓可以存放!”花泣哪里是操心这些,把问题分析的这么严重,不过是想逼子俞想想办法,尽快完成她的大计。

“嗯,这是事实!这明泫的庄园看起来怎么也要修建个一年半载......”子俞眉头皱起,背着手来回走动。

“明泫!子俞,快跟我一起去找明泫,就是他,我我我要去揍死他我!”花泣脑里乱糟糟的,把这事都赖到明泫身上。

“这个......似乎不妥!”子俞有些为难的神情。

明泫不在驿馆,他也不能让吟儿去驿馆。

“子俞!都这时候了,还有什么妥不妥,是他明泫的庄园,找他有错么?我不是真去打他,是和他商量,让他的工程缓缓而已,走吧!”花泣受不了子俞凡事都思前想后,犹豫来犹豫去,都火烧眉毛了,还在优柔寡断。

她不知道,子俞才是清醒的,是她急乱了套。

“吟儿,去不得!明泫不在川口县!你别担心,有我呢!”子俞只好温言细语劝着花泣。

“不在?明泫竟然不在!”花泣双手抓着头,感觉脑子一抽一抽的胀痛。

“对,他不在,吟儿你先回房歇着,我来想办法,听话!”子俞扶着花泣,推都推不走。

这吟儿,当真是比他这个县令还着急。

花泣被子俞裹着进了房,摁在榻上让她歇息,温言抚慰好一阵花泣才安静了,他才出了屋子。

等子俞一走,花泣立马就跳了起来,这事让她怎么坐的住?

她不能继续在子俞面前表现的太过激烈,否则容易被看穿她心思。

先前确实有些太过急躁了,以至于用各种严重后果去逼子俞想办法,如今冷静下来想想,确实是不妥的,子俞本就是县令,他自然着急,逼他是多此一举,本是想和子俞旁敲侧击来着,结果没掌控好情绪,说着说着,就激动了,可能会加重子俞的压力。

压力一大,思路就急乱,就如同她自己,猛一听这事,就没控制住,这可不是好事情。

方才急喊着让子俞领她去驿馆找明泫,还好子俞没答应,叶青林在那里,她差点就忘了,若是让子俞和叶青林碰上,指不定打起来。

只是明泫这事,既然他不在川口县,那两川口修建庄园的事,定也有个总负责的监工,不知道是谁,她想偷偷去问一声,看看明泫那手底下的人,会不会看在她和他们主子的“生死交情”上,给明泫传个信,把这事缓下来。

打定了主意,花泣便把自己又弄成个男子,从县衙后门溜了出去。

出来街上才觉得空气好了许多,大约是方才一直心情过于紧张,把自己给憋闷了,边快步走着,边大口的吸着气,果然心里便没那么沉。

为什么人活在这世上要这么辛苦!

以前在桃源村的那些日子,安宁平静,日日重复着打理房前屋后的生活,有父亲,有哥哥,她只负责无喜无忧,只是,老天爷不让她这么舒服的活着。

她多想回去站在自家篱笆门前,每日望望对面山坡上那片桃林四季更替,从渐渐长出嫩芽开满桃花再染绿成荫结出硕果。

如今就算那一天来了,也只剩下她独自一人而已,没有了叶青林和宝儿,再安宁平静的村子,再无忧无虑的茅草屋,再美丽清新的桃林,在那里站到腐朽依旧是独自一人。

想着走着,便听见前头热闹嘈杂,前面不远就是驿馆,门前被百姓围着,一个个垫高脚抬头勾着眼往里面看,如今已过晌午,那些百姓都不肯回家去吃饭,恐排着的位置被别人占去。

花泣游出去的魂魄猛地收了回来,心痛,心烦,心乱,全又都涌了上来。

往人群里挤进去,想看看着征募工匠的主事她认不认识,不想这人堆倶是高大魁梧的汉子,她一个男装打扮的女子往那一靠,简直就是个尚未长成的少年,显得尤其弱小,撞都撞不开那些肉墙。

左钻右钻,试图从底下稍有缝隙的地方往前面挤,还没钻到前头,就被一个牛高马大的人抓住后领,提着扔回了外面,还顺带骂了声:“老子从昨夜就来这排队,你敢插队,再过来试试?看老子把你扔到屋顶上去!就你这体格,也好意思来应征,哼!”

花泣本就心情不爽,还被人扔,火气冒了出来,摸到地上一块石头,挥手就砸了过去。

高大的汉子原本骂完已经转身,欲走回他排了一夜的位置,后背被花泣一个石头砸过来,汉子摸了摸后背,只是感觉被人挠痒痒,回头发现地上拳头那般大的石头,“嘶嘶”吸了两口冷气,娘的,幸好不是砸在头上,这么大的石头,落到脑袋上去他不是得翘了?

汉子瞪圆着双眼走了回来,又抓住花泣的后领,提在了半空中,吼道:“你个小杂碎,敢打老子?”

花泣脖子被拉紧的前领勒的呼吸不畅,手脚乱挥乱踢,好不容易缓过来张嘴大喊:“杀人啦!”

人群开始纷纷回头,一阵骚乱,随后很快被分开两边,正在里面记录的秦书玉从人群中走了出来,一眼就认出了被提在半空手脚乱舞的花泣。

“放下她!”秦书玉怒喊了声。

汉子见是主事,连忙把花泣放下,朝着秦书玉嘿嘿笑着躬下身子道:“这小子插队!”

秦书玉没理那汉子,上前裹着花泣快步进了驿馆,外面的人群才又恢复继续排队等候。

穿过大堂直往后院,找了个堆放杂物的厢房,进去就关上了房门。

“吟儿,你来这里做什么?”秦书玉眉头紧皱,想着这吟儿难道又要来看大公子?

“哥!你在征募工匠?”花泣有些不敢相信,难道秦书玉是明泫的人?那叶青林呢?

“是我,怎的了?我问你来做什么?这么多人,多危险!”秦书玉觉得这个妹妹当真是让人操心,竟然独自一人挤在男人堆里。

“你和明泫什么关系?”花泣神情极为严肃的问道。

“不认识!”秦书玉心里一惊,想不到吟儿已经把他和明泫联系在一起了!

“别骗我,哥,你快老实说!”花泣突然就带着哭腔喊出来。

“你到底是怎么了?”秦书玉被花泣的神态吓到。

“我要找明泫!”花泣咽下从鼻腔灌下喉咙的咸意,厉声厉色说道。

第一百一十三章 约定抵不过宿命

兄妹俩各怀着心事,相互看着对方,同时都想在对方眼里找出蛛丝马迹。

随后又相互避开对方的目光,各自心虚。

如果吟儿追问明泫和叶青林的事,以她的性子,必定打破沙锅问到底,秦书玉当真不敢乱说。

“哥,你们是一定要现在就征募工匠修建庄园吗?”花泣言语急切,立刻就红了眼眶。

“这个是上头的安排,哥也只是奉命行事,吟儿,这事和你一女孩家家的,有什么关系?你能不能不掺和?”秦书玉对这个妹妹非常无奈,人家女子乖巧温顺在后宅呆着,她倒好,为了个工匠的事,急成这样,她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什么关系......?没关系,就是担心百姓垦荒耽误.....”花泣无言以对,又软了下来。

“回去吧,现在这里人多,别过来了,被踩着了也不知找谁算账!”秦书玉拍拍花泣的肩膀,转身就要开门出去。

不!她不能走,这事总要解决,走了,她还是得回来。

“哥,你跟我说,在哪里可以找到明泫,你可以替我给他传信吗?”花泣不走,抓住秦书玉的袖子使劲摇晃。

“明公子在帝都,我传不了信给他,你哥我就是个小喽啰,知道么?”秦书玉只好哄着。

“那你告诉我,这两川口的工程谁负责?”花泣其实已经猜到,可能是叶青林。

“吟儿,你到底想做什么?口口声声叫我哥,却什么都不和我说,我又怎么回答你?”秦书玉有些恼了,这个吟儿,到底想干什么!

花泣实在没办法,犹豫顿挫着只好说是为了川口县各乡各亭百姓垦荒的事,如今被两川口的工程搞砸了,今日她必须找到明泫,或者找到在这里能说得上话的人,可她心里也在打鼓,若真是叶青林管着这工事,她怎么去和他说!

秦书玉和花泣两人都这样避重就轻的隐瞒着,似乎谁也不满意,花泣更甚一些。

“是不是叶青林?哥,你说啊?带我去见他!”花泣要急疯了,哪怕这主管工事的真是叶青林,她也要去当面碰碰运气,恳求他。

“吟儿......你!当真要去见大公子?”秦书玉愕然,不知道花泣到底闹的是哪出,若说她是替二公子着急,此刻更是不能去求大公子,那样只会适得其反。

秦书玉无奈叹了口气,早晚她会知道叶青林和明泫的关系,知道就知道吧,不然,这丫头定也不会罢休。

“对!马上!”花泣顾不了这么多了。

“哥不能带你去,本来你一个女子,就不该抛头露面,因为你是我妹妹,哥才劝你,这两川口的工程不是儿戏,开启了一日一日的花着银子,不是说停就能停的,你难道不懂这道理?去求大公子,不是给自己找难堪么?”

花泣知道会很难堪,想想叶青林可能都不会理她,如果今日必须以这种方式才能让她的计划得以顺利实施,那她只有选择去见叶青林。

除此之外,又能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可以让她选?

“秦书玉,我求你了行不行?”花泣要崩溃了,若是秦书玉不带她去,可能下一刻,她会冲上楼,自己去敲叶青林的门。

“好吧,你跟我走,但你得答应哥,不要激怒大公子,你知道自你走后,他是怎么熬过来的,表面上看起来似乎不在意,可哥跟在他身边,日日看着都难受,如今他好不容易走了出来,你......你,吟儿你能不能回到大公子身边?”秦书玉突然觉得,或许这他们这一见能重修旧好也说不定呢!

“我......不知道,哥,你别问了,走吧!”花泣不敢说她不能,那样秦书玉说不定会给她一巴掌,做妹妹,当真是对不起她哥的爱护。

秦书玉点头,这个妹妹,他没有办法,不管会不会被叶青林斥责,他也只能带着花泣去求叶青林。

走出后院的杂物厢房,穿过院子,从一侧的楼梯上楼,穿过楼廊,停在叶青林的房门前,花泣记得这里,前几日还偷偷的来过,看着叶青林躺在病榻上。

“你真的要进去吗?”犹豫再三,秦书玉抬着手准备敲门,还是小声的又问了一遍花泣。

花泣很紧张,手心已经出汗,自己都能感觉自己在发抖,极力掩饰着,朝秦书玉点点头。

秦书玉敲响了房门,许久里面才传来懒懒的声音:“进来!”

花泣咬着下唇,心跳很快,快到她就要按压不住掉出来,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极有可能是被他轰出来,也可能是冰冷的对她丝毫不理会,甚至可能会骂她的薄情,对于她,他没有理由需要对着她面带微笑。

秦书玉推开门,回头眨眼示意花泣在外面等着,自己先进去,见叶青林正端坐在案前,神情专注的看着书,轻步近前拱手道:“大公子!”

“书玉啊,下面都忙完了么?征了多少人了?”叶青林头都没抬,边看书边说道。

花泣在门口听见里面的声音,眼泪就忍不住落下来,这声音,还是那么好听啊,脑里立刻浮现她怀着宝儿那时的画面,他总是在她耳边哄着,有时侯假装责备,有时侯假装生气,更多的时候是宠爱她的话语,那样熟悉,那样让她安心,那样让她依赖。

“回大公子,下面还在登记,如今已有三四百人左右,今日从乡下赶来城里的人多了很多!”秦书玉连忙应着。

“嗯,你有事?”叶青林这才抬起头来。

“大公子,那个......吟儿来了,在外面......”秦书玉声音越来越小。

叶青林似乎怔了一下,手里依旧握着书本,没有说话,转脸朝门口看去。

没有人,花泣贴在了墙边,她方才冲动一心只想来求他,如今要见了又害怕起来。

“让她进来吧!”叶青林的语气没有半点起伏,让人听起来似乎就是寻常的人来访。

秦书玉顿时一喜,立刻转身走出门口,把贴着墙泪流不止的花泣拖进了房里。

花泣用秦书玉挡着,在他身后把自己的泪擦干,使劲呼吸了几口气,双手搓揉了下脸颊,整理了脸上的僵硬,勉强挤出一丝微笑,才抬起头来。

秦书玉把花泣推到跟前,自己就很识趣的退了出去,还自觉顺带掩上了房门,并没有走远,而是在门外守着,不让任何人进来打扰。

没有谁比他这个当哥哥的,更希望他们能重修旧好!

“坐吧!”叶青林转过头来看了花泣一眼,淡淡的一声,听不出任何喜怒哀乐,又继续看书。

花泣没有坐下,依旧站在那里,搓揉着自己的手掌,忍住眼泪,看了他许久,才道了句:“你还好么?”

明知故问。

“自然!”叶青林微微勾起嘴角,回了个极浅极淡的笑,没有看她,只盯着书本。

“对不起!”花泣没有忍住泪,直落下来,连忙转脸擦去,又转了回来。

“能失去的东西,其实从来未曾真正属于过我,也不需要拿心去惋惜,你不用对不起。” 他把脸对着书本,依旧不转头看她,淡淡的说话,认真的看书。

“我......能求你件事么?”

“说!”他又恢复了以往的冰冷,如同刚认识他那会儿,对人爱搭不理的冷傲,仿佛多说一个字就会吃亏。

“你,能不能暂缓征募工匠,让川口县的百姓继续上山开荒?”花泣没忍住,啜了下鼻子。

叶青林听见了,抬起头看她,脸上似乎闪过一丝疼痛,又立刻消失不见。

“你是为了他,才来找本公子的么?”比之前更冷了些,带着寒意。

“不全是!”她没办法说出“是”或者“不是”,只能答的模棱两可。

“你走吧!” 冷冷的,如同陌生人。

“是,我本不该来!谢谢你没有一进门就赶我走!”日思夜想的夫君,就在她的面前和她说着话,那些飞雨黄昏,那些日落心疼,她没法丢掉回忆去做个没心没肺的女人,心里一遍又一遍喊着夫君,却只能在心里喊成一滴泪。

秦书玉说他熬过了日日夜夜,已经走出来了,如今看来,果真是啊,他很冷,很淡,又变回了初初认识的叶青林。

或许应该感到欣慰,起码他不会再因为她的离开,再去折磨他自己。

花泣转身,缓缓的走向房门,似乎地面极不平整,让她步态都有些摇摆起来,伸手抓着门边。

迈出去了,这辈子大约再不会相见了吧!

“曾经以为约好了便会厮守到老,以为约定了就可以执手白头,其实也抵不过另一个人的更入人心的承诺,似乎这一切是冥冥注定不可更改的宿命,真的该忘了!”叶青林轻声说着。

不是对着花泣说,似乎是在读着书里的内容,也像是喃喃自语,没有任何情绪。

花泣却一字一句都印进了脑海里,她听见了自己心胆破碎的声音。

楼外纷乱和吵杂连成一片,房里落寞和心伤涌在一起,待一缕寒风自心底吹过,似有人用刀切割着她的灵魂。

那个拿刀割她灵魂的人,不是叶青林,而是她自己。

冬日注定是寒冷的,她只能把自己这颗凉薄的心,放在角落与五年的岁月对饮,用疼痛去沉淀,再叠起千层牵挂,等着不知何时再泛滥出来。

第一百一十四章 耍赖无敌

花泣走出房门,早已无声的哭成了泪人儿。

秦书玉听见动静连忙近前来,扶着她往边上靠着,极小声问道:“如何,大公子可是答应了?”

花泣没有回应,似乎完全看不见秦书玉一般,任由豆大的泪在脸上不断的滑落,也想不起来要擦一擦,整个人黯然魂消,感觉不到周围的一切,只是空洞麻木的移动着自己双脚。

走反了方向,她也毫无知觉。

秦书玉轻轻把她拽了回来,抓着她的臂膀,将她的身子扳转到楼梯边,她又继续的往前走,下梯的地方不知道要下梯,一脚就踏去不知哪里,幸好秦书玉拖着,如若不然,此刻早已滚落下楼。

秦书玉早知会是这样,无奈这个妹子就是不听劝,现在他也不敢去骂她,她已经够伤心了,再如何责备也于事无补,只好扶着她,一坎一坎的往下,小心的走着。

才走了一半,花泣停了下来,缓缓转过头看着身旁的秦书玉,原本眸若清泉的双目,已经哭的浮肿,那眼里的呆滞似乎还存着些许哀怨。

“走吧,当心点!”秦书玉揽着着她,带她继续下楼。

她没动,依旧看着秦书玉,不知在想些什么。

秦书玉叹着气,这好好的人,再这样下去,可要把她逼疯了,楼上房里那个也是,明明两个人有情,却非要相互折磨,谁也不愿意把自己真实的心意说出来,要么缘断情了,要么厮守到老,这到底是遭了哪路神仙的“诅咒”,老天爷是在打瞌睡么?怎么也不出来管管?还能不能让人活了?

也不知是不是被秦书玉暗自悱中,花泣突然挣脱了秦书玉,转身又跑上楼,速度极快的翻身跨到扶栏外,双手紧紧抓着扶杆,一脚踩着杆间的空隙,一脚伸到扶栏之外吊在空中。

秦书玉反应过来,看见吟儿在扶栏外晃荡,吟儿真的疯了?

飞快冲上去,抓住花泣的手腕,死死不敢松,嘴里大喊:“来人,快来人呐!都死了吗?”

花泣眼神不呆滞了,不知道哪里来的精光,在眼里忽闪忽闪,突然张口大喊:“叶青林,你个浑蛋,今日你不答应我,我,我我就从这里跳下去,我死给你看我!”

秦书玉以为她疯了,只有她自己知道自己没疯。

她没有办法,既然求他没有用,那她就耍一次无赖。

她花泣的夫君只有一个,那就是叶青林,这一世是他,生生世世都要黏着他,他就是她的,谁也阻挡不了,五年,若老天爷愿意可怜她,或许还能提前,到时她会好好补偿他,做一切他喜欢的事,只要他愿意,命都可以给他。

但是现在,她需要他的帮助,她就是赖上他了,自己的夫君,不找他耍赖,找谁赖?

不仅要赖,还要彻底的赖!让他连选择的权利都没有!

叶青林,有本事,看着你的吟儿死啊!

果然,叶青林从房里冲了出来,两旁楼道刷刷刷的冲过来十几个人。

“去,找床被褥,到楼下撑起来,要是我夫人落到了地上,你们一个个都给本公子滚蛋!” 叶青林心里如同着了火一般,完全没有功夫思考就大喊了出来,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花泣又被他喊成了“夫人”,那个当初他自己认为从花泣嘴里说出来甚是粗俗的“滚蛋”字眼,也毫无预兆的从他嘴里顺溜溜的说了出来。

秦书玉抓着花泣的手腕,人不敢移动,楼下还没准备好,生怕一松手就会掉下去。

叶青林翻身跃出扶栏外,一手抓住扶杆,一手揽住花泣,稳稳的卷到自己怀里,只是这丫头不知着了什么魔,还在挣扎,再这样下去,可能这年长日久的木扶栏会承受不住两个人的重量。

才刚想到这里,果然听见“嘎吱”一声,随后很快传来“咔咔咔咔嚓”的断裂声,扶栏真给两个人掰断了!

楼下大堂一桌桌的客人原本正欢快的对饮,被这一幕吓的一个个起身躲到了一边,谁也不想被砸死。

驿丞在柜台发现了这紧急的状况,一边大喊着驿卒撤开饭桌,一边让他们围着那块对着楼上扶栏的地方,若他们掉下来,就是徒手也要接住,就是被压死也不能躲开,这些人都是有来头的人,别说死一个,死半个也不行。

突然的失重感,叶青林有些慌乱,在半空落下的极速瞬间,叶青林把花泣紧紧抱住,让自己下沉,用他的后背对准楼下那坚硬的地面。

以为怎么也要摔断几根骨头,不摔断压也会被人压断,岂知,他们软软的跌入了一帮手下高举着的被褥里。

众人齐齐松了口气!

叶青林和花泣也没想到那些人手脚这么快,就能刚好接住他们。

被褥被两人的重量压的下沉,把他们裹在了里面,隔开了众人的视线,叶青林依旧紧紧的搂着花泣,哪怕知道自己已经落地,也不愿意放开。

花泣卷缩在叶青林的怀里,贴着他的胸膛,急促呼吸,柔软的锦衣,熟悉的味道,温暖,心安,只要靠着他,就感觉别无所求,不论何时何地,有他就有一切,世间一切的烦恼都不再是烦恼。

他还是爱着她的,花泣心底涌起一股暖流,不由自主的就抱紧他,贴紧他,生怕只要放开了他就会逃走一般。

“大公子?没事吧?”秦书玉从楼上跑了下来,打断了两个想入非非的人,方才他差点被他们两人给拖落下去。

叶青林和花泣这才从美好的梦中回到了现实,被褥被手下拉开,两个紧紧抱着的男女就这样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

叶青林脸色微红,这......也太不雅观了!

花泣回过神来,索性不去管大堂那群食客的目光和议论,依旧紧抱着叶青林不松手。

这样抱着,还被压着,叶青林根本起不来身,围着的一群属下只好把他们两个给掰开,好让他们的大公子起来。

还好杜鉴不在,那家伙去县外接运送工事材料的车队送去两川口,再在那边搭棚子存放,安排人看守,需要一些时日才能回来,如若不然,他能把这分不开的两个人一起抗走。

叶青林好不容易起来,试着挥动手脚,嗯,没断,才又蹲下,把花泣整个人抱起,不理会众人的灼灼艳羡,把花泣抱上了楼,入了房内,关上了房门。

从楼下到楼上短短的一段路,他始终含着笑,路虽短,却是他这半年来,唯一露出笑容的一次,笑的最久的一次。

那个吟儿回来了。

那个没事就打闹,任何时候都不喜欢讲理,整天想些奇奇怪怪的东西,高兴也要讥讽几句,动不动就发发小女子脾气,做错了事打死不认,总喜欢耍赖的吟儿,不管不顾吃定他的吟儿,出现了!

是他感动了上天吗?

若是,他一定会好好拜谢!

“闹完了吗?”叶青林把她放到榻上,忍住嘴角的笑意,想将笑意完全隐藏起来,却怎么也掩饰不住。

“没有!”花泣还是那张耍赖的脸,嘟着嘴,不看他,气鼓鼓咬牙切齿的吐出两个字。

“你还想怎么闹?”叶青林哭笑不得,这吟儿当真是没人能收服住她。

“你答不答应?”花泣这才抬起头看他,一见他那极力忍着的笑意,就气不打一处来,她都这样了,他还笑!

“这事我不能答应你!”叶青林这才收起笑容,神色立马变的严肃,似乎是被花泣这句话给打醒,他的吟儿是为了子俞,才来闹的。

“你不答应,我我我再死一次给你看!”说着花泣就起身,作势要冲出去外面已经缺了个大口子的扶栏那里。

叶青林来不及说话,只好又一把搂住她,不让她冲。

“你到底想怎么样?”叶青林眉头微皱,三日不打上房揭瓦,这丫头还是得治一治。

“答不答应?答不答应?不答应是吧?”花泣力气太小,挣脱不了叶青林的臂力,只能对着他的手臂上狠狠的咬了一口。

“嘶!”叶青林故意喊了出来,其实他不觉得痛,但他想让她知道,他被咬痛了。

“哼!装啊?继续装啊?”花泣知道他不痛,因为她压根没咬多大力。

叶青林忽然就被这种感觉冲开了束缚,这不是似曾相识,这是深深刻在心底的熟悉感,这半年也时常在梦里细细回忆过那些画面,她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一哭一闹,都是这么熟悉,现在这熟悉的感觉不是在梦里,他不用去梦里虚无的找她出来,时光犹如倒流一般,把以前的点点滴滴一滴不漏的翻了出来。

她就在他的怀里,冲他发脾气!

一把将她抱起,扔回了床榻,跟着压了上去,打算好好把这丫头教训一番,以后别总跟个辣椒一样,不知南平国的人吃上那么一点都会被辣的吐舌头么?

叶青林刚把脸凑近了她,花泣就眉头一皱,随后拿手敲打着额头。

她头痛。

不是装痛,是真痛。

以往每次子俞想与她同房,她必定会假头痛,然而这回是真头痛,只是没有那么强烈,一抽一抽的,她只好对着自己额头敲打。

自那毒解完大好之后,这样的头痛就偶尔就会出现,今日也不是第一回,因为不严重,她并没有多在意,痛一会儿就会好,大约是那次吃下去的毒没有完全解掉毒性,每次真头痛起来的时候,子俞给她熬药,喝完就会慢慢缓解一些。

她如今却把叶青林吓了一跳,连忙问:“怎么了?”

“头痛!”花泣闭着眼,额头冒出汗来。

第一百一十五章 不言而信

“秦书玉......!”叶青林从房里冲出来,打算凑近扶栏往楼下喊,不料却迎头撞上趴在门口偷听的秦书玉和一帮属下。

“嘿嘿嘿!大公子!”秦书玉不好意思的挠着头。

叶青林收了收神色,喊道:“速速把郎中找来!”

“啊?是是是!”秦书玉心里忽地一下,连忙轰走了几个爱凑热闹的兄弟,飞奔出驿馆去请郎中。

很快就连拖带拽的把郎中带回来,进了屋,秦书玉便把怀里抱着的一堆东西骨碌碌的堆到桌上。

“这什么?”叶青林看着那一堆瓶瓶罐罐问道。

“药酒,专治跌打......”秦书玉担心的看了眼榻上的花泣,郎中正在给她仔细检查。

“吟儿是头痛!”叶青林无奈的转头看向郎中,赶紧过去和郎中说花泣不是受伤,是头痛,让他看头。

“啊?”秦书玉听见连忙奔过去,推开了郎中,仔细的看着花泣的眼睛,似乎明白了,小声问道:“吟儿,你?是不是毒没解?”

“你说什么?什么毒?”再小声,也逃不过叶青林的耳朵,花泣还没来得及回话,就被叶青林抓着逼问。

秦书玉只好轻描淡写的道花泣只是前些时日误食了东西,不小心中了毒,大约是毒没解干净,如今可能是复发了。

郎中又被推前来仔细的检查,随后点头,道:“确是中毒症状,不过毒性不大,吃些解毒的凉药便好。”

说着便起身想去案前开方子,秦书玉连忙道:“不必开方了,这毒我知道,我去抓药,老掌柜的跟我一起走吧!”

秦书玉怕老郎中说多错多,万一叶青林追究吟儿中毒的事,他不知道怎么解释。

速度飞快的把郎中推走,秦书玉出去就带上了房门。

“别怕,等会儿秦书玉就会煎药来,你先睡会儿,很痛么?”叶青林坐在榻边,伸手摸着花泣的额头。

花泣摇头,这时候,她很想哭,叶青林越是对她好,她越是难受,他为什么不骂她几句?等她好一些,等工匠这事解决,还是要回到县衙去找子俞,叶青林肯定也不会生气,他只会难过。

他难过,她心疼。

叶青林躺了下来,抱着她,抚摸着她的头发,这本就是他的妻子,很自然的就属于他,感觉很久没有抱过她了,犹如过去了一世这么久。

“头痛多久了?”叶青林轻声问道,那声音,还是那么磁性有力又斯文。

“没有......多久!”花泣不敢看他的眼睛,怕自己一崩溃就什么都对他说了。

“我答应你!”叶青林突突的说着连不上主题的话。

花泣心中又是一痛,她用自己逼迫了自己的夫君,他答应了,因为她在他心底也有和她一样,谁也占据不了的位置,看到她的痛苦,他就投降了!

所以她心痛!

“真的?”花泣声音轻柔了下来,就如同平日两人说着悄悄话。

“嗯,你要什么我都给你!”叶青林低下头,用自己的脸轻轻擦着花泣的额头。

“你会不让我走么?”花泣怕叶青林现在就不肯放开她,而她的事情还没有完成。

“你为什么要走?我对你不好?”叶青林不停抚动的手停了下来,声音拔高了些。

果然,花泣就怕这个,她不知道怎么解释,也不能去解释,可是如今要怎么回答他?

“你相信我么?”花泣顿了许久,眼里开始湿润,对上了叶青林的眼睛。

叶青林没有立刻回答,也看着花泣,想从她的眼里找到答案。

许久,手又继续抚着她的头发,问道:“你有事情没告诉我,对么?”

他是叶青林,出身贵族,却不愿被束缚的叶青林,年纪轻轻就独自在外面闯荡,一身雄才大略,见过苍苍烝民,遇过阴谋诡计,杀过不共之敌,阅尽世间百态,他不是被家族保护的很好的单纯天真的子俞,他没那么好骗!

能骗到他的,只有他愿意的!

花泣点头,她面对他的温暖,没办法继续骗下去。

“你愿意和我说么?”叶青林在她耳边柔声细语。

“我不能,你也别问,好吗?”花泣哽咽着,泪极力忍着还是没忍住,颗颗滴了出来。

她不能说,说了,会有任何人都控制不了的后果,叶青林会去叶闰卿坟前质问,会去找子俞,还会强行把她带走,然后用他手里的人,满天下的去找叶闰卿留下的那个“稳妥”保管锦囊的人,最后弄到人尽皆知,那个保管秘密的人,会再也不敢出来,那个神秘的人,会害怕一出来就死在叶青林手里,而子俞,也定会排斥,他那么正直,可能会让他这一世都对身边的人丧失信任,甚至可能会让他从此颓废,对官途没了信心,毁了好端端的一个人。

“好,我不问,那你什么时候跟我回家?”叶青林小心擦去她眼角的泪,等着她的回答,他知道,若她肯回答,就一定会回来。

“五年,你不要来找我,五年之后,只要我还有一口气,都会去找你!”花泣咬牙说了出来,她知道他会很伤心,五年,人这辈子,有多少个五年可以挥霍。

“有人逼迫你,对吗?告诉我,是谁,我来处理!”叶青林目光变的锐利,他第一个能想到的是子俞,但无法想象子俞到底是用什么东西来绑住他的吟儿。

“没有,但我必须去做,不要伤害子俞,我知道你会怀疑他,答应我!千万别伤害他!”花泣恳求的目光,让叶青林又柔了下来。

他相信她,这个倔强丫头,不论多么不服管教,多么喜欢耍赖,在正事上,他相信她。

秦书玉直接推门进来,端着药碗,里面是刚刚煎好的药汤,正转头打算喊吟儿喝药,结果看见两人躺在榻上细语喃喃。

连忙腾出一只手挡住了眼睛,小心的走到桌前,把药碗放下,就立刻快步蹿出房门,到门口还不忘转身遮着双眼冲里面喊:“吟儿,药在桌上,快喝!”

“哐当!”把房门关好,溜了。

叶青林起身,也把花泣半抱着坐起,才去桌前拿药碗,端到榻前,想喂她喝。

花泣不喜欢人喂药,那样一小口一小口的太难喝,双手接过碗,大口直吞很快喝干净,这药好苦,比子俞平日煎的苦上几倍。

喝完苦着嘴,等着人给她一颗烧糖块,才回味过来眼前的人不是子俞,而是她的夫君叶青林。

“你,有糖吗?”花泣可怜巴巴的问。

“糖?你又不是孩童了,还吃糖!”叶青林苦笑着摸摸她的头。

“我苦!”花泣皱着眉。

“你等着!” 叶青林反应过来,略一思索,起身从门口走了出去。

很快又回来了,手里拿着一只小锦盒,里面不知装的什么,看起来很精致的样子,打开一看,里面的东西却一点都不精致,又黑又圆指头大小卖相极其不佳的东西。

“张嘴!”叶青林拿出一颗。

虽然长相欠佳,但这东西是真好吃,甜,软,还有嚼劲。

“这是什么?”花泣忍不住夺过了小锦盒。

“蜜饯龙眼,皇宫里才有的东西。”叶青林看着花泣吃的津津有味,很欢喜。

“你是从哪弄来的?”花泣边吃边问道。

“友人送的。”叶青林不想说是从明泫房里拿来的。

吃完了蜜饯,花泣把盒子纂在怀里,起身道:“我该走了,记住你答应过我的!”

刚刚还有些欢喜的叶青林,内心立刻满是阴云,她又要走了!

不等叶青林说话,花泣就跑出了房门,冲下楼梯,奔出了大门,挤过围着的应征人群,走到了街上才慢下来,怀里紧紧纂着那只吃完蜜饯的空盒子。

她不敢继续呆下去,她怕自己会不舍得走。

这只空盒子,就当是暂时的思念吧,想他的时候,也好有个东西,能拿出来看看。

他已经答应她了,工匠的事情他定会处理好,他一向说话算话。

这就是她的夫君,让她依赖的叶青林。

从大门入了县衙,子俞还在前堂处理着公务,他到现在也不知道花泣从后门溜走,去找了叶青林,到现在才回来,大约他以为她还在屋里沉睡吧。

“吟儿?”子俞看到花泣从外面进来,自然意外。

“子俞。”花泣淡淡的回了一声。

“你不是应该在屋里歇息?去哪儿了?你眼睛怎的又红又肿?”被子俞发现了她哭过。

“我去找明泫了,他不在,那个......你大哥......大公子答应不招募工匠了!”这事瞒不了子俞,不如就坦诚说开,花泣言语很轻,她很累。

子俞愣了一瞬,吟儿果真找去驿馆,知道了叶青林在那里,还见了面!还答应了她!

心隐隐疼痛。

他能说什么?责怪她不应该去见叶青林?他没有这个权利,她至今都未曾答应和他成亲。

再不舒服,也要往回想,吟儿是为了他才去求人,吟儿始终都是在意他的。

“吟儿,子俞知道你担心我,但你不能委屈你自己,快去歇息,子俞不想吟儿劳累,听话!”子俞微笑着,拉着花泣去后宅。

安抚好花泣,子俞才又回到堂前,站在那里,望着院外,目光从未有过的坚毅。

总是会有这些和那些的无奈围绕在身旁,让他感伤,让他彷徨,可他不能放弃,告诉自己,哪怕再无计可施,他也要坚守着这份萦洄在心底的珍贵,走下去。

第一百一十六章 活该宥文活一百岁

秦书玉站在房里,低着头,不敢看那案前端坐着面色冷峻的叶青林。

吟儿又跑了!

叶青林又没笑容了!

那两个人,一会儿热一会儿冷的,把人看的晕头转向,不知道是该陪着高兴,还是该陪着郁闷。

“听着,终止在川口县征募工匠,立刻遣散门口排队的人群!”叶青林终于说话了。

“啊?那已经征了四百余人,如何处理?”秦书玉知道,叶青林是因为吟儿哭闹了一番,才作这样的决定,但那已经定下的工匠,总不能失信于人吧?

“那四百余人当中,城里的有多少,乡下的又有多少?”叶青林揉着额头。

“到刚才记录的,城里一百五十人,乡下两百七十人,共有四百二十人。” 秦书玉随口报来,这些人,他时时刻刻不在计算。

“停止征募,城里一百五十人照旧,乡下两百七十人,每人发一两银子遣散,让他们回村继续垦荒,不得再来报名,若是再有乡下来的人,一律不收!”叶青林感觉很累,声音有些沉缓。

“知道了大公子,我马上就去办,那......就剩这一百五十个工匠,不够......”秦书玉想说,一百五十人怎么去两川口搞那么大的工程,不是想修个十年八年吧?

“去邻县征募,一两银子一个月,五日内征齐所有工匠和厨娘,不得耽误!”叶青林说完挥了挥手,示意秦书玉退下。

秦书玉很识趣的走了出去,刚到门口,又被叫住。

“秦书玉!”叶青林似乎刚想到什么。

“大公子!”秦书玉又连忙走了回来。

“宥文呢?整日在忙什么他?”叶青林眼里带着火气。

“宥文......去了东平国,说是去买牛!”秦书玉小声应着。

“就知道当他的商贾,很缺银子么,本公子交代他的事不知道用点心,还有你,你有什么事瞒着本公子的,现在自己说出来,不然就本公子替你说出来!”叶青林目光立刻又变的冷峻,直直看着秦书玉。

秦书玉心里一惊,难道是吟儿自己吃下毒药的事,大公子知道了?那不是完蛋了?吟儿是为了跟后宅女人争宠才自己吃下的毒,她那是为了她的二公子,如今大公子知道了,还不把气撒到他身上?

秦书玉打了个冷颤。

“大大大公子,吟儿自己服毒的事,我已经教训过她了,她以后断然不敢再干傻事,她她她那也是被那些后宅女人逼的没办法,大公......”

秦书玉说话没说完,就传来“碰”的一声,叶青林手掌重重拍在书案上。

叶青林隐着眼里的怒气,好个秦书玉啊?吟儿自己服毒,方才跟他说什么来着?说她是不小心吃错东西,这兄妹两个是在一起糊弄他么?

“嗯,你说说,谁在逼她?”叶青林放缓语气,若是生硬了,秦书玉怕是会吓的不敢说。

“县衙后宅的女人,这事,二......二公子已经处理过了,日后断然不会再发生这种事!”

“吟儿有没有和你说过,她为什么非要去县衙不可?”叶青林揣摩着,这秦书玉是她哥哥,吟儿指不定会把事情和秦书玉说。

“唉,大公子问的对极,我也逼问了几次,吟儿她就是不说,也不知道是怎的了!”秦书玉不敢说,他当初怀疑吟儿是因为深爱二公子,才去的那里,可今日这事看来,吟儿准确无误是爱大公子的,叶青林问的这个问题,其实他也想知道。

叶青林微紧了下眼,思索着,看秦书玉的样子不像说谎,吟儿这丫头当真是谁也没说过,有什么事,能让她对她哥哥都不能说?

“嗯,书玉,你坐下,来和本公子一起分析,从宁阳城府里开始,吟儿可有哪里不对劲的!”叶青林知道那丫头的脾气,不说就打死都不说,他只能自己去找答案。

秦书玉只好惶惶不安的坐了下来,两人一起把日子往回推,从吟儿被休出府之前开始回想......

结果两个大男人想来想去,就是没理出个头绪。

他们时常都不在府里,十天半月有时一两个月的,才回去一趟,如今在这想想想,想个屁啊?

叶青林暗自叹着气,都怪自己以前没有功夫去陪陪吟儿,才让她被人要挟,她没经历过什么,很容易上别人的当,说不定是被人蛊惑了,这丫头当真是让人伤脑筋,就为了一个不知道什么的什么,抛夫弃子,还什么都不和他说,该打!

想当初,若是不让她入侯府,指不定就什么事都没了,可那时,自己的父亲叶闰卿还在,他依旧需要尊臻氏一声母亲,才免遭人口舌,若是自己强硬些和臻氏抵抗,或许也就没后边这些事,早就交代了她不要与人交往,不要相信府里的任何人,这丫头就是没听,结果呢,弄得一个家四分五裂。

到底是谁这么跟他过不去,早晚让他给逮出来,到那时,就别怪他下手狠辣!

叶青林心里咬牙切齿,面上依旧只是淡淡的冷傲。

“先不管那些,杜鉴呢?”叶青林收回思绪问道。

“在两川口,早上遣人回来说,头一批材料已经送到那里了,正在找山洞搭棚子堆放,大约需要过两日安排下去了才能赶回来。”秦书玉连忙应着,如今这里这么乱,他也需要个好帮手,回来帮衬着点。

“这两日你带人去邻县张贴征募工匠告示,等你回到这里,杜鉴大约也回来了,到时,你们商量准备一下,找几个得力的人,要有男有女,安插进县衙里,本公子要时时刻刻掌握县衙里的一举一动。”叶青林想到县衙里的吟儿,心就不安,极力忍住想要去把她抓回来的冲动,可他答应了要相信她,就要尊重她的选择,要说话算话,但他不会放任她独自一人在那胡闹。

“是,大公子,明白了。”秦书玉对叶青林的安排很欣喜,果然大公子是关心吟儿的。

“还有宥文,等他回来,叫他自己去领五十大板,在吟儿身边这么久,竟然查不出一点异样,只知道发他的财,哼!”叶青林一副恨铁不成钢的神情。

“是是是!”秦书玉很难堪,宥文是他的把兄弟,他自然知道宥文的难处,吟儿连他这个当哥的怎么问都不说,又如何会跟宥文说?大公子如今只不过想找个人撒撒气而已,活该宥文倒霉,活该宥文活一百岁!

秦书玉连着两日起早贪黑的领着人去邻县张贴告示,果真那边的人就涌过来了,哪怕只是一两银子的工钱。

这一两银子,在普通乡下百姓家里,也可以用作一年的开销,是一笔不小的钱财,何况这庄园,少说也要修建个一年半载的,那工钱,当真是诱人的,哪怕川口县城里原先征募的一百五十人,是三两银子工钱,邻县的人过来也没有半点不平衡,可以见得,叶青林的计算,是极为准确的,好像任何突发的事,只要到了他这里,就会有妥善的办法。

杜鉴回来了,只带回了几个手下,其余的都放在那边监管着一帮看守材料。

带回来的人中,还有一个外人,那是个瘦小的人儿。

“杜鉴,你大爷的,把她带回来做什么?”秦书玉看着一旁低头望自己脚趾头的天玥说道。

没错,杜鉴带回来的是天玥,那个被秦书玉用马车拉到老远的荒郊野岭,去扔掉的女山贼。

她又回来了。

当初之所以没被明泫先派去的队伍也一起在山上剿灭,是因为她能在森林里荡树藤逃跑,她是个野孩子,所以在野外,那是她的地盘,不仅知道如何对付野兽,还知道如何找东西吃,让自己不至于饿死。

杜鉴领着车队运送材料去两川口的时候,就在那里看见了她,虽然身上衣服更破了,脸更脏了,但杜鉴一眼就认出了她。

她从被秦书玉扔掉的地方,一直没有方向,没有目的的在山里流浪,就流浪去了两川口。

见到有人,天玥就扑了前去要求给点吃的,她在山里只能找到些酸酸涩涩的果子,根本填不饱肚子,打野味她也没有身手和工具,就只能吃素。

一个小女孩,在山里流浪,杜鉴见她可怜,给了她些吃的,她吃饱就求着杜鉴收下她,只要能有饭吃,她做什么都愿意。

杜鉴不愿意,他知道领着天玥回去驿馆,秦书玉必定会跟他没完,可天玥很聪明,知道杜鉴看似凶神恶煞,其实心地很软,杜鉴走,她就走,杜鉴停,她也停,总之就一直跟着。

杜鉴是赶也赶不走,杀又下不去手,只好自顾自骑马走,天玥在后面跑着追,追了好长一段山路,杜鉴回头,发现天玥还在追,没办法了,才把她带了回来。

路上就告诉天玥,回去了,若是秦大人要杀她,他杜鉴可不管。

天玥点头,在山里,一个人,跟死了有什么分别?

杜鉴就这样把天玥带了回来,不过不敢让她出现在叶青林面前,叶青林说过,不要再见到她,如今只能在后院和最低贱的奴仆呆在一起,但即使是这样,天玥也很开心,在这里,她可以活的像人,而不是野人。

“要杀要宰你随便,反正我是不管了,是她自己要跟来的!”杜鉴两手一摊。

第一百一十七章 老秦和老杜对骂的结果

秦书玉按叶青林的吩咐,和杜鉴商量着找几个人安插进县衙。

男的好找,自己手下兄弟大把,只要挑几个不常露面的去就行,可男的不那么容易能进得去县衙,如今县衙也不征募衙役,后宅也不需要家丁,这安插又需要做的神不知鬼不觉,还真是需要花费一些功夫,这是个技术活。

关键是如今宥文不在,若是他在,找个私交不错的衙役领着几个“乡亲”去“混口饭吃”,那是没有问题的。

反而是女子容易进的很,随便一个卖身,就能进后宅当个婢子什么的,工钱也就可怜巴巴的几个铜子,县衙不至于出不起,可女的也不是那么好找啊,就他们身边的手下,个个都是光棍小哥,哪有什么女子,就是出去街上能找来人,也完全没法拿来用,这可是隐秘的事情,不是绝对信任的人,谁敢弄进去?

秦书玉和杜鉴两人商量了半夜,终于找到了个突破口,那就是县衙门房老衙役。

两人还积极的替人家县官操心,道这老头已经年迈,老头老眼昏花,不适合再看门,该到退居回家安享晚年了。

按规矩,县衙的衙役一般是世代相承,子承父业,这是地方一贯传下来的,甚少在外面招募“没有关系”的人。

他们连夜找到了门房老衙役在城中的破院子里,见到老头的儿子,他那儿子今年约莫也就二十来岁,但老头看起来已经六七十,想来是老来得子,估计把他儿子的差事让出来不会那么愿意。

结果老头的儿子见到五十两银子后,即刻便答应下来,道明日一早老头回家就与他说。

果然,第二日一早,老头的儿子就找来驿馆,道他爹已经答应了,就他家,一辈子都攒不起来五十两银子,还有什么能不愿意的。

老头领着秦书玉和杜鉴两个物色来的一个手下,去见了子俞,道自己年迈多病,欲子承父业,还把“儿子”推到子俞面前,求叶大人开恩,收了他“儿子”,“父子”两个还跪下磕头,让人想拒绝的余地都没有。

子俞倒是没那么多想法,觉得子承父业本就合规矩,看他那“儿子”也是身材魁梧,一身干练,当个衙役很适合,就收下了。

老头真儿子名叫狗子,秦书玉只好让自己的人改名叫了狗子。

就这样,算是成功安插了一个人进去,如今县衙有了一个叫狗子的门房。

其余的人只好另找机会了,这事急不得,突然就去了那么多人,任谁都会怀疑,别说聪明如子俞。

后宅肯定是要弄人进去的,只是这女子没地儿去找。

秦书玉和杜鉴两人踱来踱去的想着办法,也没能想出什么好点子。

直到看见在马厩里卖力的铲马粪,一个大铲子扛半天扛不起来,满身臭烘烘的天玥。

“你想让她去?”秦书玉表示怀疑,他压根就信不过这个野孩子。

“不然你还能找出更合适的?”杜鉴白了秦书玉一眼,知道他会不同意。

“你敢相信她?”秦书玉狠狠的回瞪杜鉴,那感觉像是在问:你敢让她去你试试?看老子不揍你?

“以前不敢,现在,你看她,都这样了,也没个逃跑的心思,有饭吃就不错了,去了县衙还能有好衣服穿,有饱饭吃,有工钱领,她当然愿意。”杜鉴想的倒是挺远,没发现秦书玉想吃人。

“我不是问她愿不愿意,她还有个屁意见,我是说,你敢保证她不出篓子?要是她害我妹妹,我不光要杀了她,还要杀了你!”秦书玉从鼻孔里哼出一气。

“你都知道说会杀了她了,她还会不知道?然后跟自己过不去?”杜鉴这么一分析,倒是有道理。

“不不不,不行,我坚决不会相信这个女山贼。”秦书玉对天玥始终带着敌意。

“那麻烦你,秦大爷,你出去给老子找个女子来,随便什么样的都行,只要是母的,牲口也行!”杜鉴明显来气了。

“杜鉴你大爷!不就是说说么,至于么,哼,老子不管了,你自己拿主意,到时出了事,老子不会帮你在大公子那里说好话,哼!”秦书玉说完甩手就走。

“老子不要你帮,仗着自己是大公子的大舅子,跟老子耍威风,哼!”秦书玉快要走远了,杜鉴赶紧大声骂了回来。

这两人,平日好的跟断袖似的,连对骂起来,也没有任何顾忌。

天玥果真进了县衙的后宅,这是秦书玉和杜鉴两人共同对骂几百遍后的结果。

白天在县衙门口,有个穿着破破烂烂的乞丐,在寒风中瑟瑟发抖,脖子上挂着个牌子要卖身,全身脏兮兮臭烘烘的,脸比屎坑板还要黑,那臭气都能熏到大堂里去,被新任门房狗子“赶”了几次,“赶”不走,就“只好”找后宅的主母安氏出来看看。

安氏捂着鼻子远远的看了一眼,就赶紧入内找花泣商量去了,道有个很可怜的小孩,在门口卖身,快要饿死了,问后宅还能不能收下个婢子。

花泣自然没什么意见,收个婢子花不了几个铜子,就是每日赏她三餐而已,等于是救人一命,安氏就把天玥从后门领进去了。

安氏让天玥在下人房里足足洗了一个时辰,才把她洗干净。

等安氏看见穿着一身婢子衣裙的天玥,从下人房里走出来院子的时候,顿时呆愣在了原地。

虽然瘦小,衣裙显得松松垮垮,但那眉眼,好眼熟,简直和花姐姐一个模子啊?

难道是花姐姐失散的妹妹不成?

安氏连忙领着天玥往花泣的正屋跑去。

“姐姐,姐姐你快看呐!”安氏兴奋的把天玥推到花泣面前。

这一发现,可不得了,花泣也当场愣住,愣完就笑了,这婢子,和数年前的自己当真是没什么两样啊?

“你叫什么?”花泣亲切的拉起天玥的手问道。

“回夫人,奴婢叫天玥。”天玥被杜鉴训练过后,已经不再那么沉默寡言,懂得如何当一个婢子。

“别喊我夫人,叫姐姐吧!”花泣很开心,有个和自己小时候长得相像的女孩在面前,那感觉当真是奇妙。

“奴婢不敢。”天玥低头回道。

“哎呀,有什么敢不敢的,以后你就在我身边伺候吧,别去后面做粗活了!”花泣果断就把天玥收下了。

安氏连忙跟着点头,见花泣开心,这多好的事啊,立了一功呢!

“安妹妹,你可真行,这样都能被你歪打正着的,要不是你,这小丫头说不定卖到谁家去了呢,花泣可真要谢谢你了!”花泣很开心,连连夸赞安氏。

“姐姐喜欢就好,这都是我这当妹妹的本份,天玥啊,以后要好好伺候花夫人啊,可不能偷懒,要是被我知道,打你屁股,呵呵!”安氏被花泣夸的心里直乐。

王氏闻风也赶过来瞧,猛一见天玥,也以为是花泣的妹妹,三个女子在屋里把天玥当成怪物一般欣赏,时而比较,时而大笑,天玥低着头,愣是站着由着她们三个,从头顶扫到脚跟。

三个女人看够了,花泣才想起来要把天玥弄到子俞面前去,吓吓他。

子俞正在前堂认真的看着公文,突然走过来一个婢子,上前就喊大人。

子俞一回头,以为自己花了眼,这婢子眼熟的不可思议。

眼前的人不是初初在泰安书院那时认识的吟儿么?

花泣和安氏、王氏躲在侧门后面,偷偷观察子俞的反应,三个人都掩着嘴偷笑。

子俞站了起来,走近天玥,绕着天玥转了一圈,不说话,就点头。

是她,就是初识那时的吟儿。

虽然不是完完全全的十成相似,但起码也有七八分,一个人能有两三分相似,都会被认为是兄弟姐妹,这七八分神似,可是双生子才能出现的啊!

不过这定不会是吟儿的双生姐妹,一看年纪就差很多。

“你?什么时候来的?”子俞开口问,那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文尔雅。

天玥仿佛听见了天籁之音那般,傻傻没回过神来,这声音,她在山里从未听过,好听的让她想一直听下去,这大人长的也是真好看,跟驿馆那位大公子长的还有些神似,就是一个刚毅些,一个柔美些,但是那个大公子好冷傲,会让人害怕,可眼前这个,怎会有这么好看的男子?

这还是位官老爷,如此年轻,如此客气对待她这种下人!

“怎么不说话?”子俞见天玥发愣,笑笑问道。

“回大人,今日刚来的。”天玥脸上一红。

“你是谁身边的?”子俞似乎明白了什么。

“是姐姐身边的。”天玥不知道花泣名字,只能叫姐姐。

“吟儿,出来吧!”子俞转身对着后面的侧门喊了声。

花泣和安氏、王氏三人这才掩着嘴出来,忍不住哈哈大笑。

子俞无奈的看着那三个,果然是吟儿那鬼精灵拿这婢子来捉弄他!

“像吗?像吗?”花泣来到子俞身边,笑出一口小白牙,感觉很好玩。

“像是像,不过只是面目有些像而已,这人,自是完全不同的,吟儿别玩了,你们都回去,我还在忙着呢!”子俞抬手捏了捏花泣的脸颊,把几个女人给轰了回去。

第一百一十八章 屁股是摔碎的

子俞无端端的生出一丝不安,很没来由,想来想去又不觉得有什么东西能让他不安的,暗笑自己多虑,便也不再多想。

花泣是刻意的,她见到天玥的第一眼开始,就想把她推到子俞面前去试试,子俞会有什么样的反应,然而他脸上却并没有多大的波澜。

这让她觉得可能是天玥过于弱小,如果天玥能成长起来,等将来有一天,她离开了子俞,他的身边还会有一个她在,或许会让子俞没有那么伤心。

这可能需要很长时间,甚至也不知道有没有用。

所以花泣总是把天玥带在身边,想教她一些东西。

种粮送到了,花泣和子俞一干人忙着找地方清点存放,年后就要发到各乡各亭百姓家中。

如今乡下百姓恢复正常,山上垦荒依旧热火朝天,因为叶青林处理的及时,没有给那些村民造成消极影响,前面那些工序做开了,光垦地速度就会很快,每日都有来自各乡各亭的文书报告,一些家中十几口人的,已经垦出了十几亩水田,这可是超出花泣意料之外的。

秦书玉这些日子都没有来县衙找她,花泣打听了一下,两川口那边已经开工了,秦书玉和杜鉴去邻县征募了两千人,里面包含了工部开采铜矿的工匠和数百厨娘,再加上原先川口县城里三两银子一个征募来的一百五十人,已经两千有余,想来那里人手很充足。

她的哥哥秦书玉想必也是很忙的,所以顾不上时常来看她。

而叶青林,自那日闹了一番后,他一直没有出现,想来是他答应过,不来逼她的。

她只是不知道,不来逼她,不代表暗中不会盯着。

县衙里谁也不会去在意,衙役多了几个,那几个衙役是新征来的,因为衙役大多在乡下协助垦荒,县衙里的人手只寥寥无几,种粮一送来,连帮忙抗粮袋的人都没有,将近一万担种粮,就那么几个人,十条命都不够累死,所以新任门房狗子向叶大人建议,现征几个人,暂时顶一顶,等过了繁忙时节,再遣散也不迟,子俞觉得有理,果真就征了十五个年轻力壮的候补衙役。

里面就有五个是杜鉴安排的人。

很多时候,做事要靠天,就如同秦书玉和杜鉴想要安插人进县衙这事,两人绞尽脑汁,日思夜想还对骂了许久,就只送了一个狗子和一个天玥,结果一个种粮驾到,狗子一句话,人轻而易举的就进去了。

已经腊月,天气似乎更冷了,阴湿的寒冷,不管穿着多少衣袄,依旧刺骨。

遇到冷风的时候,花泣就会有头痛的感觉,就一阵过,不会长时间疼痛,她开始有些担心,不知道是自己当初吃下的毒没控制好,还是解药方子不对,导致自己真的留下了后患。

这让她有些心悸,若真是这样,恐怕这辈子,她只能做个药罐子了。

子俞每次一听见她喊头痛,就会立马奔去后厨煎药,从不肯让别人插手,喝完了药,再吃一颗子俞给的烧糖块,就又好了。

每次喝完了药,等子俞一走,花泣就会拿出藏在枕头底下的小锦盒,抱着怀里。

念着叶青林,想着他的温暖。

思念一番再把盒子藏起来。

今日一早子俞就来敲花泣的门,然后拉着花泣去后厨,给她看一筐各种混合在一起的米豆。

花泣这才想起今日就是腊月初八,在这一日要用这些米豆腊祭神灵,腊是干物,八是八谷神灵,故民间每到腊八日,百姓之家就会腊祭祷祝,祈求来年风调雨顺,田里丰收,将蔬果米豆晒干后搅合在一起,煮成粥敬献。

可以见得,子俞很盼望川口县百姓能有自己的田地,再种出粮食满仓,他的心意一点都不比花泣少,只是没有说出来。

这样一来,花泣倒是放心了,如果顺利,来年乡下的百姓种上两季水稻,就不再有缺粮食饿死的人。

等粥熬好,已经过了两个时辰,这些干物,本是要先用清水泡上一夜再熬才容易烂,子俞不懂,直接就一筐干物,硬是煮去了半日,才煮出了浓稠的一锅腊八粥。

等拜完了八谷神灵,打算开吃的时候,宥文回来了。

这家伙一进县衙就闻到了粥的香味,循着味道直接蹿到后厨来。

等他吃饱喝足了,才肯说他的牛。

这一次顺利了很多,时日也短了许多,因为上一回与东平国的牛贩子约定好,等宥文过去的时候,那头已经准备妥当,只等他赶回来便好,只不过宥文那个不安份的猴子,想在那边寻找商机,做着发财梦,才又多耽误了几日。

他带回了两千多头牛,依旧扔在城郊的山坡上。

花泣翻着宥文带回来的乱七八糟的东西,想看看有没有自己喜欢的,剥削个几件,然后果真给她翻出一条不怎么值钱的项链。

不值钱是因为,这条项链不过是用贝壳串起来的,但做的很是精致,东平国的特色。

花泣刚挂到自己脖子上,就被宥文给夺了回去。

“宥文,你个吝啬鬼,不就个破烂饰品么?”花泣狠狠的白了宥文几眼。

“不是破不破的问题,这是人家让我帮忙带的,有主的,吟儿别闹,下回还去的话给你带一条玩。”宥文笑嘻嘻的收走了。

本就不是什么多稀罕的东西,只是纯粹觉得没见过,想玩玩而已,不给就不给,用得着这般紧张么。

结果第二日,花泣就在王氏的脖子上见到了这条贝壳串成的项链。

这?这?这?哈!

花泣没想戳破什么,总之等会儿去找宥文,有把柄嘲讽他了。

宥文那家伙,却一整日都没出现,县衙里压根就不见人,让花泣想偷偷取笑他一番的,也找不人来发泄。

夜里宥文回到县衙的时候,撅着屁股一瘸一拐的。

花泣问他为何这般惨相,宥文没好气的说他摔了一跤,把屁股摔碎了,还让花泣找几个婢子伺候他。

屁股是一摔就能碎的?

遣了天玥去伺候痛的哇哇惨叫的宥文,天玥一进房里,宥文就不叫了。

还能行走自如的起来关上房门。

宥文的屁股不是摔碎的,是被叶青林叫人给打烂的。

昨日赶着牛经过两川口,看到了满山忙碌的人群。

宥文有些紧张,东平国的牛贩子只送到两川口外,他身边就只剩下了十几个人,怕牛群被人哄抢,想过去跟那山坳里开山凿石的头领打个哈哈,结果出来的是秦书玉和杜鉴。

原来那里是要开始修建自家庄园,连忙陪着开心,嘴刚刚咧开想露个灿烂的笑容,就听到了不好的消息,那就是叶青林要打他板子。

听秦书玉和杜鉴两人七嘴八舌的说起来由,宥文拍打着自己的脑袋,这才回过头去想吟儿在川口县的这些日子,当真是不寻常啊,他竟然没有往坏的方面去想,难怪叶青林要打他板子。

等他从两川口回到县城外,再安置好牛群,已经又过去一夜,天光大亮才回到县衙,还运气很好的吃上吟儿煮的腊八粥,休息了一夜,到今日一早便去驿馆找叶青林领板子。

动手的都是自家兄弟,也不能真的下重手,叶青林吩咐的五十大板,其实只打了四十九小板,屁股上还提前垫上了厚厚的布块,板子高高举起轻轻落下,碰到屁股的时候,宥文就会极其配合的惨叫几声。

“你叫天玥?”宥文关好了房门,又走回去趴在榻上。

“是,大人。”天玥小声回答。

“有没有人说你长的像吟儿小时候?”宥文拿眼角撇了天玥一眼。

“有。”天玥站在一边,低着头。

“听着,以后你要听我差遣,明白么?杜鉴和秦书玉管不到你,在县衙,你的头头,是我!”宥文知道这天玥是秦书玉和杜鉴安插进来的人,可算是找到能让他差遣的人了。

“是。”天玥一句也不敢多说。

“嘴巴闭紧点,这事对谁也不能说,除了我,明白么?敢耍把戏,仔细着小命!”宥文不熟悉天玥,看她一点胆子也没有,感觉成不了什么事,但当耳目还是可以一用的。

天玥不敢说话,只顾点头。

“去,让门房狗子喊几个衙役给我,就说,本大爷屁股疼,找男人进来给本大爷的屁股上药。”宥文找到了当一个头领的成就感。

天玥应了声就轻轻走了出去,很快狗子就领了两个衙役进来。

“啊哈?”宥文一看,不都是杜鉴手底下的人么?

“嘘!宥文小点声!”狗子连忙机警的往外面看了下,幸好没人,留下两个衙役就出去看门了。

“行啊!你们都进来了,来了几个?”宥文笑的合不拢嘴,这四十九小板子挨得不冤,挨完了还当了个头头。

“嘿嘿,连狗子一起来了六个,天玥算上就是七个。”这两人对宥文很熟悉,以前本就是一起东奔西走的兄弟。

“好,你们几个,尽量跟着二公子,他去哪,必定要有一个人能跟着在他身边,然后前堂也不能离开人,给我盯死咯,后宅就不用你们,几个男人出入女眷院子不方便,有天玥就行,总之,每日不管发现没发现,什么都要跟我汇报,听清楚了?”宥文已经把自己当成了大统领。

遣走了那两个人,宥文躺在榻上,这才开始想着怎么才能让吟儿开口,说出大公子想知道的那些事。

吟儿这丫头,藏的果然够深啊!

第一百一十九章 想家的孩子

算算日子,不到一个月功夫,便是年节。

这个不论改多少朝换多少代都不会消失的节日,民间把这个节日叫做“度岁”,多数地方从腊月初八腊祭开始,一直到正月二十天川,也有的乡下是从腊月二十四灶祭才开始,不管风俗如何差异,重视年节的习惯从古至今都未曾改变过。

县衙后厨婆子和婢子们在腌肉,腌菜,再腊好风干,才能赶上新岁之时享用。

花泣闻到了年味,子俞亦然。

子俞今日没有如往常那般忙着处理公务,只在院中的轻步来回散着步,眉眼之中还有一些忧思之色,很不寻常。

“子俞,那一堆公文这么快就看完了?”花泣刚从后面出来,迎头碰上,似乎子俞想事情想的入神,竟没有如往常那般,不管她什么时候出现,他都能及时发现她。

“未曾。”子俞回头,笑容很勉强。

“子俞怎么了?”花泣走到子俞跟前,低声柔婉。

“吟儿,你想家人么?”子俞叹出一口气,抬头望着天上,似乎想望到千里之外去。

“我没有家,我哥,也不知道在忙什么,子俞是想回宁阳城?”花泣怎会不想家,她比谁都想。

“我母亲,许久没来信了,之前派人送去宁阳城的信,也没有回音,不知道她是否安好,身体如何,府里如今怎么样了!”子俞缓缓道着,有些深沉。

花泣很不愿意把子俞和臻氏联系在一起,与子俞相处这么久,两人也从不谈及臻氏,大约也是对过往那些不愉快之事的心照不宣,可能是看后厨忙碌闻到了年味,联想到了举天团圆,才会不由自主的说了他母亲,子俞今日当真是想家了。

一个如此毒辣心狠的妇人,却生了一个这么善良单纯的儿子,

这或许就是老天故意的,让人活在世上,随意组合,胡乱搭配,去经历各种是非纠缠,各种艰辛磨难,等人看透了别人也看透了自己,已是暮色之年,没有重来的可能,结束就是另一个开始,再去轮回,忘记了前生,磨难又是从头再来。

而谁又能去想,造成这一切的,都是人自己的三不善根,老天爷不会乱搭,都是人的私心贪念在作祟,贪垢嗔火痴毒,没有人能完全净化出尘,占多占少而已,哪怕是仙山修行的道士也不能。

“你......想回去看她?”花泣连对臻氏起码的称呼都不想有。

“回不去啊,千里之遥,一个月往返,再回来此地已是来年天川之后,这边乡下农耕,便耽误了!”子俞语重心长,看得出他很纠结。

“那你再遣人送封家书回去,捎带些你母亲喜欢的东西,等来年这边的事稍事落定了,子俞再回府探亲可好?”不想提臻氏,却也不能不安慰下子俞,这子俞,年长了她两岁,有时候觉得他成熟细心温暖,有时候又感觉他还没长大。

“若我回宁阳城,吟儿可愿意与子俞一起回家祭祖?”子俞突然提起这个,双眼满是希望的看着花泣。

回家祭祖!这是在玩闹么?

花泣总是躲躲闪闪,至今和子俞连个正式的名分都没有,子俞这是要领着她回去见臻氏,然后再去祠堂见祖宗?

花泣感觉自己很晕,整天面对子俞,他随时都能蹦出一些令她难以招架的想法,别说她不能和子俞成亲,假设能,她也不想见臻氏,更不想让臻氏来承认她这个儿媳,臻氏,哼,毒妇一个,到死都不想见到她。

“子俞,你也知道现在走不开,等等吧,日子还长!”花泣敷衍几句,赶紧开溜了,再说下去,她都不知道自己还能再说什么。

回房便关上了房门,花泣心里很难受,那番思念被子俞给带了出来。

闻着这年味,她更想叶青林和她的儿子,恨不能立刻去到叶青林身边,一起去把儿子找回来,一家三口和和美美的过完这辈子。

但她却只能自己偷偷的思念,连个能说话的人都没有。

县衙里就一个宥文,是她能含糊说上几句的人,但那个死猴子,屁股好了就整日不见人影。

正埋怨着,来了一个人,让她欣喜若狂。

是流云,那是她哥的媳妇,她的家人。

流云一直独自在宁阳城带着儿子,住在小院子里,秦书玉这半年来很少回去,总是隔十天半月的捎封家书。

她接到秦书玉前些日子送回的书信,道川口县这边有差事,回不去宁阳城,让她们娘俩回桃源村去过年,流云没有回去桃源村,而是直接就从宁阳城赶过来川口县,找秦书玉团圆。

被一个下人护送着,背着行囊牵着儿子来县衙找花泣,没有住在驿馆,因为秦书玉不在那里,他如今正在两川口当苦力,流云带着儿子只能来县衙找小姑子。

花泣没想到,刚刚还在想念着,这会儿就来了个亲人,激动的狠狠亲了小侄子两口。

这小子一岁多了,已经能自己走路,长的粗粗壮壮的,见人就先笑,让人不喜欢都难。

“小玉,来,给姑母跳一个,就给你颗糖。”花泣逗弄起来,孩子有大名,偏偏没人喜欢喊,他爹叫秦书玉,结果个个都叫这孩子小玉。

这孩子也不认生,还赖着要花泣抱他。

这一抱,她又想自己的宝儿了。

天玥领着流云找了间敞亮些的厢房,把她们安顿下来,想着她娘俩赶了这么久的路,先叫她歇息几日,再带她们去两川口看秦书玉。

结果第二日一早,流云就按耐不住喊着要去找秦书玉,花泣无奈,只得遣了天玥去找宥文。

宥文从被窝里给揪了起来,身上衣服都没有,裹着被子就过来了,这死猴子,要不是一大早,铁定也逮不住他,一会儿又不知溜哪快活去了。

搓干净眼屎,宥文才看清了是流云,裹着被子圆筒筒的迈着碎步出去喊人准备马车,随后自己回去把自己穿出个人样,才带了几个衙役出了城,赶往两川口。

这条路,出了城就往东走,花泣不熟悉,宥文却是老熟老熟的。

他从这条路去了两趟东平国不提,就他夜里三更一人一马从这里跑去清水亭救吟儿那回,就够他刻骨铭心的,差点死在了打劫山贼的手里,要不是叶青林的人马刚好经过......说多都是泪啊!

到第二个岔道之时,宥文就拐左了,拐右那是去清水亭。

去两川口路程其实挺远的,幸好路宽好走,一早出发,若是他独自骑马的话,半日可到那里,但如今一堆妇孺乘着马车,悠哉悠哉的,怎么也要到午后去,傍晚都不知道能不能到。

一路都能见到山坡上这里几个那里一群的人在开垦田地。

“嫂子,你看山上,不用多久,这些就能种庄稼了,以后这里也能和桃源村一样,百姓也有自己的田地。”花泣挥手指着两旁给流云看。

“那敢情好,听说这是吟儿的主意?”流云挺佩服吟儿的。

“穷人只会站在穷人的角度帮穷人想办法,我也是穷苦的乡野草民,呵呵。”

“对了,桃源村里家家户户都是大瓦房大院子了,咱家是不是也该和你哥商量回去把屋子修一修,如今整个村子就咱家是个茅草屋,可是拖了咱桃源村的后腿了呢!”

前头的宥文听见,也转过头来附和:“就是,我家和峻山家都是大房子了,如今就你家破破烂烂的,不成体统!”

“修......等等吧,再等几年,等哥得空,等我回去......”花泣突然就失落了,等她回去,怎么也是几年以后。

宥文赶了许久的马车,结果当真是到日头快要下山才到了那里。

在群山之中拐过九曲十八弯,前面突然变的开阔,那里就是两川口。

两川口不是平川,这里两边是高耸至云端的两座大山,中间相距宽阔,一条大路被来往的人走的光秃平整,这是一个大山口。

竖起的高峰旁边和后面,还有连绵不断的山峰,相对没那么陡峭,修建庄园的人,便在右边的高峰后面,而工部采矿的地方,则在左峰旁边的峡谷里。

这里原本平日只有寥寥商贾经过的地方,如今比城里还要热闹,平地上都搭着棚子,作煮饭食的,作歇息的,搭了一排又一排,甚是壮观,只留了中间那条光秃的土路,供人经过。

秦书玉见到媳妇和儿子,开心的差点蹦起来。

面上责怪着流云,没和他通气就自己千里迢迢来了川口县,道也不知路上多危险,心里其实欢喜的很,这要过大年了,还有什么比跟自己媳妇儿子一起团圆更舒心的。

已到傍晚,花泣和流云铁定要在这两川口睡棚子了,若赶回川口县去住,天亮都回不到。

花泣和流云觉得挺好,宿山里其实挺舒服的,这里如今什么都不缺,反正是在山村里赤脚长大的人,更没有什么挑剔。

只有宥文,百般不情愿,他已经习惯上了富贵人家的生活,有大宅子住,哪会愿意宿在这荒郊野岭,又是大冬日的,冷风嗖嗖,虽不情愿,却走不了,也只好硬着头皮跟着住下来,他要是走了,秦书玉回头就会踹死他。

第一百二十章 并非迎风待月

花泣被秦书玉带到一处背风的山坳,那里有个凹进去的石洞,外面还搭了棚子,这里算是个不错的地儿,让花泣今夜一个人睡在那里。

“你说什么?我我我自己睡这?”山野郊外的,花泣怕蛇怕鬼,大冬日蛇不敢出来,鬼可就说不定。

“有什么问题?难道你要去和厨娘一起睡大棚?”这里已经是秦书玉挑出来最好的一处棚子,离大棚有几十步,夜里也没这么吵,这吟儿居然还不满意。

“不是,我要和流云小玉一起睡!”花泣当真不敢一个人睡在那棚子里,这里可是野外。

“你和流云睡,我睡哪?”流云是他秦书玉的媳妇,吟儿瞎凑什么热闹。

“你你你和宥文去睡,就这么决定了!”花泣说完就跑去找流云,不想给秦书玉说话的机会。

“回来!你就睡这里,没得商量!”秦书玉强行把花泣推进棚子,立马走人,他就是不和流云一起睡,也不会跟宥文睡,那死猴子,睡觉要夹人。

都是成双成对的,要么就去和厨娘睡大棚,闻闻她们身上散发的油腻狐臭和臭脚,要么就自己一个人睡,花泣实在无奈,只好勉为其难的选择了后者。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怕蛇和怕鬼,蛇这东西,很多人都怕,说她怕蛇不丢人,可是鬼,是个虚无缥缈的东西,存不存在还另说,有道是,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她自小没做什么亏心事,却从小一直怕到大,估计到老也不会改变。

人人都说鬼不可怕,因为人比鬼更可怕,可她从不觉得人可怕,在她认为,再阴险毒辣的人,也是人,既然大家都是人,自然有办法能够收拾,又有什么好怕的?

她一个人躺在棚子里,辗转思考了许久,分析到夜里三更天还没能睡着,终于想出点眉目,怕鬼这事,大约与她燥血体质睡觉老爱做梦有关,哪怕她就晌午打个瞌睡,也会做一场她认为长长的梦,梦里总是一些奇奇怪怪的地方和奇奇怪怪的人,那些地方和人,她从不曾见过,她自觉自己想象力没有丰富到那个地步,那些奇怪的东西,是怎么到她的脑海里的?

所以,她怕鬼。

想困了,迷迷糊糊的就睡下去,又做梦了,梦见有人从背后抱着她。

猛一惊醒,自己身上当真有手环搂着她的腰,还在动。

鬼?

想叫,叫不出来,似乎鬼知道花泣醒了,捂住了她的嘴,花泣吓的魂飞,她就说不要一个人睡这里的嘛,山里果真有鬼,这下完了!秦书玉果真狠心啊,敢把他妹妹放在这里被鬼吃。

喊都喊不出声,原来被鬼施法术是这样的?

鬼施法也是用手捂嘴的......?

花泣这才醒过神来,抽出手臂就弯起手肘,往紧贴着她的背后顶去,果然背后一声闷哼手松了开来。

花泣匆忙跳起来,刚爬到棚子门口,就被“鬼”面对面给紧紧抱着,全身动弹不得,连脸都贴在“鬼”的胸膛上。

她只剧烈挣扎不过一瞬间,便不再挣扎,反而也抱紧了这“鬼”。

他身上的味道,那么熟悉,不是鬼,也不是坏人,是她的夫君。

“别怕,是我。”叶青林的声音,很轻,就在她耳边,还能感受到他呼出来的热气,他一手搂着她,一手轻抚着她的头安慰。

黑灯瞎火,没能看见叶青林的脸色,他今日心情不错,宥文知道随时随地给他通风报信,他便连夜赶来了这山坳里,想着回头定好好奖赏宥文。

花泣把脸埋在他怀里,幸福的嘤嘤哭泣,一惊一乍过后,感觉好安心。

道是长夜,其实很短。

半年有余,两人将彼此的思念化作绵绵细雨,滋润久旱之下的枯田,唇齿之间互送温润甘霖,她再没有了初初那些羞涩,相互贪婪索取,汗湿透了全身,依旧不停辗转流连,腾腾爱意在狭小的棚子氤氲,他还是那么刚挺有力,似乎永远都这么经久耐用,驰骋之中总会抽空俯下身来在她耳边轻喊着吟儿,酥麻阵阵蔓延而至,让她欲罢不能,缠绵深深,不留一丝缝隙,他的灼热燃遍她身上的每一寸角落,让她隐忍不住想要大喊大叫,却被他大手捂住了嘴。

平日冷傲霸道总是一副生人勿进模样的叶青林,在她身上,只有熊熊热火温暖淌遍全身。

若不是体谅她的柔弱,大约他永远都不想从她身上离开,直到娇人儿粗喘不止,就要接不上气来,他才带着她一起涌上云端再骤然停止。

极力释放之后的疲惫,花泣很快软绵绵的瘫倒在他的怀里,睡的很香甜。

累的甚至不想去清理满室的芬芳,冷风很*干了身上的黏意,这里其实也没有条件沐浴,不想将就也只好将就了。

花泣安心的睡上一觉醒来的时候,天已大亮,似乎突然想起昨夜,猛一激灵的翻身看向身旁,轻吁一口气。

他还在,没有抛下她离开。

她昨夜其实一直都不敢睡,怕等她睁开眼那时,他会消失,只是太过劳累,没忍住睡了下去,刚刚突然醒来,见到身旁的叶青林,她才赶紧转过身去又钻进他的怀里。

“吟儿,饿了么?”叶青林睡的很少,虽然很累,昨夜却大多数时候都在黑暗中看着她睡觉,直到自己不知不觉的睡下去,早早的他又醒了,安静的看着背对着他熟睡的吟儿,没忍心吵醒她。

“夫君,你还在!”花泣对着叶青林的脸,伸手揽着他的脖子。

“我当然在,吟儿别担心,这里都是自己人。”叶青林知道她有苦处,她一边担心他会离开,一边又担心他在这会被人发现,他对她的心思,揣摩的越来越透彻。

若是当初能有时间陪在她身边,多体贴她,或许她今日就不会走在这条他至今未能解开的迷路上。

明明是恩爱夫妻,如今却只能像偷情那般睡在一起,还生怕被人知道。

他可以强行将她带回家,却担心解不开她的心结。

和她离开他想比,能知道她心里还有他,就已经觉得他很幸运,很幸福,失而复得妻子,只有切身体会,才能明白其中的珍贵,既然一切都还好,他便不敢着急,总要让她把她想解决的事情做完,她才会安安心心的回到他身边,从此只属于他一个人,谁也夺不走。

在这之前,她的一切举动,都会掌握在他手里,就如同昨日她来两川口,他便能随时知道再悄然跟随而至。

“你恨我吗?”花泣想看他的眼睛,稍一抬头,就碰上了他的嘴。

“你没有做错,该恨的是我,没有用心将你守护好,让你被人算计。”叶青林逮着机会又抓紧亲了她几口,抚着她的头发,再将她的头按在自己修长的脖颈中。

“你不会再逼问我了,也不会再来阻挠我了,对么?”花泣小心的问着,她不敢确定叶青林的想法,他一向霸道,他一向讨厌子俞。

“若你不愿意和我说,那我自然不能逼迫你,但你能不能告诉我,我能帮上你什么?”叶青林想替她做任何事,任何她处理不了的事,但前提是要她肯。

“你帮不上,真的,我只能自己慢慢想办法,还有,我和子俞什么事都没有,你不要去伤害他,你说会相信我的,对么?” 花泣和子俞喝醉那晚的事,她埋在了心底,如今其实是想说,你别来给我添乱就好。

“傻吟儿,我当然相信你!你说什么我都会答应你。”叶青林如今对她,只想尽一切可能宠爱。

棚外的山中开始热闹,是那些工匠杂役起来吃早饭了,然后就又要接着开始一天的开山凿石。

叶青林也起身出去忙碌,他要将重要的地方巡视一遍,再回去县城驿馆,那里还有好些事情等着他做。

走的时候抱着花泣很是不舍,交代她可以在这山里随意玩耍,但是修建庄园的深处不要进去,免得工地上的杂乱伤到她。

叶青林离开后,花泣才出了棚子,去大厨棚随意用些早饭,流云和秦书玉几个人都在那里吃开了。

似乎没人知道她昨夜和谁做过什么,秦书玉两口子忙着哄儿子,杜鉴和宥文也专心的喝着粥,这幅和谐的画面,才让花泣提着的心安全的放回了肚子里。

男人们吃完就开始忙活,剩下她和流云吃饱没事干,只能带着小玉在山中随意走走。

山中的风景很美,连同昨夜的温情,这个地方在花泣脑子里刻下了美好的印象。

抬眼望去,千百成峰,天山共色,不远处瀑布直落下潭中,泉水激石,泠泠作响,水皆缥碧,深幽却能见底,游鱼细石,直视无碍,川口大道两旁,夹谷高峰,巨木遮荫,灵鸟相鸣,嘤嘤成韵。

如此美妙的风景,在这里修建一座庄园,当真是一处绝佳之地,花泣暗暗佩服起明泫来,这家伙,不仅有地位有银子,还很有头脑和眼光。

想来她的夫君叶青林,不下于明泫,将来定也能有一番作为。

也不知叶青林和明泫是怎么走到一起,又志同道合开创大业的,宥文说过,叶青林和别人合伙开钱庄,那明泫挥手就是一万两银子,想来,这和叶青林合伙的东家,定是明泫没错。

第一百二十一章 他们在做什么

换上一身轻便衣裤,花泣和流云带着小玉走在山中的草石小路间。

她们想在峡口的右面,修建庄园的附近玩耍,另一边的左面是工部的人在采矿,她们不熟悉,也没有兴趣。

庄园的占地很大,抬眼那些忽高忽低的山上,全是挥汗如雨的工匠杂役,这个明泫,圈起来的地,可不止五百亩吧?

不过哪怕就是占去了一万亩,大约也没人会来追究,这里除了峡口那里平坦些,其余均地势险峻,百姓就是垦荒也不会来这里。

听说以后这庄园的前院会用来作客栈,再看看这里,从峡口出去不到几里,过了那摆设用的破烂两川口城关,便是东平国的地界,想来明泫是想在此地赚来往商贾的银子。

也对啊,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有一座规模庞大的客栈可供歇脚,这样来往的人不用连夜在山中赶路,或者露宿山洞,谁都会选择住到客栈去,人一多起来,需求自然就多,以后说不定这里还能慢慢吸引百姓前来做些小营生。

“姑娘,莫要再往前了,里面没有路,回去吧!”

花泣和流云慢悠悠走着又爬着山路,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人少的地方,一位穿着工匠衣衫的男子走过来,将她们拦下,不让她们继续往里走。

“谢谢这位大哥提醒了,走吧,回去,免得进去迷了路!”花泣抱起小玉,叫上流云,转身往来时的山路走。

“不肘!不肘!有花!”小玉不肯走,抱着花泣的脖子,脑袋在她肩膀上蹿出来,伸出肥嘟嘟的小手指着里面,刚学会说话,还不会咬字,却能很完整的表达他的意思,花泣和流云自然也能听懂。

“吔,你个臭小子,还不肘,不肘那边的蜀黍把你抓起来!”花泣扛着小玉,这小子,肥嘟嘟的全是肉,着实是重啊,这才抱那么一下,手都酸了,只能放在肩膀上扛着。

小玉把嘴一扁,就哭了起来:“哇......不肘,有花,我要花!”

花泣和流云朝小玉手指的方向看去,可不是么,大冬日的,那边的山坳里确实开满了鲜红的花,小家伙这是硬要过去采。

“吟儿,别管他,这蛮牛天天闹这个闹那个的没个消停。”流云抱过小玉,往他屁股上轻轻一拍,结果那小家伙哭的更卖力了。

都是当娘的人,见孩子哭,心就要碎,花泣连忙帮忙哄着。

“等会儿,等那工匠走远些,我们便溜过去,嘘!”花泣两眼溜溜的左顾右盼。

“真去啊?方才那位大哥说没有路了?”流云问道。

“走!”花泣拉着流云,趁工匠没注意,从小路溜进了山谷。

路确实小,但也不是没有路,看来那工匠是担心她们走不惯这里的山路,才好心提醒她们。

拐了个弯就不用躲了,被凸出的山挡住,外面的工匠看不见人应该不会进来驱赶。

外面看过来那时,只觉得那山坳就在眼前,似乎很近,这移走进来,才发觉,路还不短,拐了好几道弯,才走到里面的那一片火红的山坳下面。

上面的山壁,开的是山茶花,那肉肉的花瓣,能掐出水来,这花,达官显贵的府邸若是能有一棵,可以炫耀很久。

花泣傻眼了,明明外面看进来这些花就在路旁,怎的一进来这里,那花都长在陡峭的山壁上?

小玉从流云身上脱溜下地,仰着脑袋看山壁上的花,边蹦着边拍手,还不望指着叫花泣去摘。

花泣摊着手,表示无能为力,她不会飞。

小玉似乎很失望,流着口水看上面那些花,花泣和流云一个不留神,那小家伙就蹿到前头往里面钻,他要自己去摘。

流云手里一松,才知道那小家伙自己跑了,花泣也才反应过来,连忙追了过去。

别以为肥嘟嘟的小胖子就跑不快,花泣和流云边追边找,小玉才跑没一下的功夫,人就跑没影了。

花泣和流云两人都紧张的边跑边找,只敢小声的喊着小玉,没头苍蝇一样跑。

前面已经没路了。

两人对望了一眼,流云眼泪都冒出来。

流云不知所措的在周围四处乱走,儿子就这样消失在她面前,她要急疯了,一会儿秦书玉知道,更是要两人一起疯。

花泣脑子里嗡嗡作响,她以为不过进来摘朵花,没想着这小玉调皮,能一下子就跑不见,到处拨开草丛灌木,希望小玉是故意藏起来和她们玩。

耳边似乎听见嘤嘤哭泣,很轻,感觉不远,似乎又很远,因为很小声,似有若无。

花泣连忙闭上眼睛,竖起耳朵仔细听着,真的是小孩的哭声,一定是小玉。

轻下脚步,来到山壁前,拨开草木,探头往里面寻找,发现这没有路的草木里面凹了进去,看似应该不会是山洞,因为凹的不明显,地方也不大,能一眼看到土壁。

想进去翻一翻,看小玉会不会躲在这里,小心的踩进去,就感觉根本没有落脚着地。

树丛底下的杂草堆中,是空的,花泣一脚踩上去,就落入底下不知深浅的地洞里。

摔了个晕头转向,好不容易缓过神来,流云也落了下来,随后是一旁拍手叫好和“唧唧唧”的笑声。

小玉两眼泪汪汪的,冲着狼狈的花泣和流云拍手,他以为姑母和娘亲在跟他玩耍,泪都没干就开心的笑起来。

两人爬起来,过去把那坐地上笑的格外开心的小玉抱起,全身检查了一遍,这小子居然没有受伤。

这个地洞,看似不高,却也高过花泣和流云的头顶许多,两人叠起来也够不着上面,肉球小玉不知道是怎么摔下来的,再看一旁从上面洞口倒伸下来长长的蔺草,这才明白,这小子是从蔺草上滑下来的。

“嫂子,你从这,抓着蔺草,先爬上去,我把小玉举起来给你。”花泣指着那一大扎坚韧的蔺草。

下来容易上去难,蔺草虽坚韧,但若抓破了它,能割肉入骨,流云尝试了几次,都滑落了回来,连力气都用完了,坐在地上喘气。

两人商量着如何爬出去,小玉却一手扯着花泣的长发,一手伸得老长指洞里着某一处。

顺着小玉手指的方向,才发现那大石之中有个夹缝,很小,看样子仅能容一人钻过去。

不知道从那里能不能出去,花泣让流云看着小玉,道她先去进去看看,如果有出口,就回来喊她。

流云点头,抱紧小玉坐在原地,生怕这小子一不留神又跑了。

花泣小心的钻过石缝,幸好她体格不会太粗壮,才能穿过来,要是再高大些,怕是会夹在石缝里,压上个五百年,等着“师傅”来救。

钻了一丈余长的石缝,前面突然变的开阔起来,已经能站起来直立行走,双臂伸开也能过去,想不到这里面有个这么大的石洞。

从钻过来这边的时候她有感觉,这石洞是斜着向下的,也就是说,这里不会是出口,越走只会越深入地下,到时想找回头路都找不到。

花泣打算回头,再穿过石缝去找流云继续爬蔺草,从掉落的洞口出去,这里面实在让人感到不安。

忽然听见一些响动,是从石洞深处的下面传来的,花泣立刻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这么大的石洞,定然是“洞主”在下面,也不知是什么怪物,到时出来了,她想跑都跑不了,赶紧俯下身想要钻石缝。

突然又缓缓的停了下来,因为她感觉那声响不似寻常野物乱刨乱打的动静,似乎很有规律,一下一下的声响,好像是铁器相互碰撞,又想是石头相互敲打,总之,怪物不可能把这声响控制的这么规律。

不是怪物,那就只能是人。

如果里面真的有人,那就可以肯定,会有出口。

花泣又开始在石洞里摸索着往前走,身后早已看不到光线,但是在前面隐隐的似乎有一抹淡黄的光影,久久的忽闪一下。

加快脚步,朝那光影摸过去,几次差点被脚下的石头绊倒,都侥幸的没趴下去,最后一次当真绊了个五体投地,晕头转向双手乱抓,给她抓住了前面的一丛不知名的杂草,用力拉着想要起来,杂草被扯出来连根拔起一大摞,淡黄的光线突然射.进来,简直能亮瞎眼。

花泣有些欣喜,以为是日头光亮照到杂草拔开的这个小洞口,把手里那摞连根拔起的杂草往身后一扔,就爬近前去,想把脑袋伸出洞口去看看,这出口出去会是哪座山。

这一看去,惊的她膛目魂飞。

眼前是一处山腹内的巨大空腔,花泣的脑袋钻出来的这个小洞口,位于整个空腔的半壁之上,那下面,空腔宽大约莫有近千丈,抬头往上看,从地下至顶上起码也有百丈之高,也就是说,这整座山,实际就如同一个空心大盖子,外面草木苍翠,腹里另有乾坤。

令她更震撼不止的,是下面那宽大的地底,那里满是相互或者各自来回穿梭忙碌的人,如同辛勤行走的虫蚁。

他们是谁?在这里做什么?

第一百二十二章 她还是知道了

从那数根不规则的石柱,和洞壁四周的凸石来看,这是个天然形成的巨大山洞,并没有开凿过的痕迹。

花泣捂着嘴,不敢让自己发出声音,平日只见过如狗窝那般狭小的山洞,何时见过如此庞大的地下洞府,这已经不是震撼,是恐惧。

底下那些忙碌的人,似乎谁也没有空抬头看一眼直璧之上会不会有个小洞,会不会有个脑袋瞪着大眼在看他们。

这里面的温度似乎很高,因为热气一阵阵的扑到花泣脸上,冬日稍微暖一些就让人想昏昏欲睡,然而花泣此刻却无比的精神。

下面的人很多都上身赤膊卷着裤腿,好像在制造什么东西,需要烧炉敲打,中间有四五个石头垒砌的大炉,里面烧的东西,似乎是黑炭,看那形状又不像是黑炭,火炉燃烧才使这个空间的温度变的热起来,他们分工明确,固定位置活动,每个人重复做自己的工事,井然有序丝毫不乱,四周的角落堆放着不知什么,距离有些远,隐约觉得有大刀,好像又不光是,没法看清楚。

一阵响动,不知从那里竟然使进来两辆马车!

这个大洞里马车能进!似乎两川口并没有其它能供车马经过的大路!那路会伸到哪里?

出去一定得问问宥文。

宥文!对了!他一定知道!叶青林和明泫是宥文的主子,那他们就是这里的主子无疑!

想到叶青林,花泣心里的恐惧就涌上前所未有的高度,这里面隐藏的这么好,定然不会是什么光明正大的事,如果那角落里堆的是大刀,那就属于兵器,私造兵器,不是谋逆大罪么?

天呐!他不要命了么?

初认识叶青林,曾怀疑过他是不是想造反,可那时候他否认了,她后来也选择相信了他,仔细想想,叶青林从来都不曾骗过她,不是好像,是肯定,他真真切切的从来不骗她,但如今这里的是什么?

不行,这事她必须找叶青林问清楚。

花泣把头伸回来,转身就往回走,再爬过石缝,封头垢面的钻出之前掉落下来的地方,流云和小玉还等在那里。

“赶紧走,此地不宜久留!”花泣知道,若是被下面的人发现她们看见了底下的东西,可能不等叶青林赶来,她们就会命丧于此。

“这里上不去啊!”流云望着那高高的洞口,一旁的蔺草已经被抓的不成样子,看来,就刚才花泣在里面看地底的功夫,流云又尝试着爬上去,但没有成功。

从洞口倒伸下来的蔺草,是唯一可以抓住的东西,除此之外别无可攀爬之物,这蔺草其实很寻常,草席便是用这草编织的,而编织草席的蔺草已经用水泡日晒软化过,这生蔺草,却是很危险的草,无毒,而是细柱空心壁薄芯疏质脆,极容易抓破,一旦抓破,不当心就能割到骨头里去,如今看那被流云抓的不成样子的蔺草,看来是无处下手,攀不上去了。

“我来,我先爬上去,再想办法找东西拉你!”花泣看着那已经破烂成丝的蔺草,咬牙说道。

“别,你看我手,刚才,你没回来,我爬了许久,手都割破了,再爬下去,草会越来越烂,根本没地方可以抓,还会扯断,!”流云伸出手掌,果然整个手掌已经血肉模糊。

“没事,别担心,我们要尽快出去,这里一刻也不能留!”花泣脱下外衫,用牙齿咬开一个口子,一撕成两半,把自己的手掌缠满,再让流云打结捆结实。

幸好冬日穿多了几件,不然没衣衫可脱。

手上有了一层保护,就不怕蔺草割伤,只要不拉断,她就可以攀上去,洞壁有些凹陷,不好着脚出力,愣是用臂力往上一点一点攀,荡来晃去一寸寸往上挪,还真让她给爬上去了。

流云欣喜的看着花泣出了洞口,等着花泣回身来拉,花泣待过了许久才回来,从上面扔下一条只有拇指粗的树藤,对折成了两条加固。

小玉五花大绑的捆在树藤上,被花泣小心的拉了上去,这小家伙就是懂事,也不乱叫,还冲着花泣笑。

随后才是流云,花泣力气实在太小,没法拖动一个大人的重量,只能把树藤找个大石头捆住,免得连她都被拖下去。

流云好不容易拉了出来,一旁的小玉还捆着坐在那里,花泣看见小家伙就什么心事都先放掉了,过去捏着小玉肉乎乎的脸,和流云道不敢松开他,免得他一会儿又跑没影。

趁着工匠不注意,猫着腰从小山路溜回了棚子,交代了流云千万别对人说起去过那山坳。

流云见花泣神色紧张,连忙点头,表示一定闭口不提。

花泣这才坐下喘了几口气,没几个眨眼功夫,又立刻出去找水把自己的脸洗干净,换了一身干净衣衫。

这个事情不能等,她一刻也等不了,现在就要去问清楚。

去了杜鉴的棚子里,把睡大觉的宥文给抓了起来。

“你知道,除了川口峡谷这条大道,附近的山后面还有那条大路是可以通过车马的?”花泣盯着睡眼迷蒙的宥文问道。

“什么大路?这附近除了峡谷口哪还有路?”宥文晃了晃脑袋,清醒了些,很认真的答道。

看他的样子似乎不像说谎,就是说,他可能也不知道。

“没什么,想抄近路回城而已,对了,你知道明泫为什么要在这里修建庄园么?”花泣只是顺带问问,没指望宥文能说出什么有用的。

“主子的事,我这小喽啰哪能知道,我不是一直都跟在你身边的么?”果然,宥文一问三不知。

“准备马车,我要立刻回城!”花泣只能去找叶青林问清楚。

“现现现在?”宥文抬头勾着眼往棚子外面看天色。

已经晌午,一会儿就该用饭了吧!宥文昨夜很晚才睡下去,至刚刚才被抓起来,腹内空空,连口水都没喝过,肚子已经叫开了。

“对,现在,马上,立刻,出发!”花泣声色俱厉,不容反驳。

“你吃错药了?二公子没在这谁给你煎药来着?好歹等我吃完午饭再走,拿我当牛使唤,真是的!”宥文碎碎念着,却还是自动起身披上衣袍。

“当牛你不够壮,快点,我在外面等你!”花泣说完就走了出去。

宥文当真乖乖的赶来了马车,还有一起过来的几个衙役护着,衙役赶车,他坐在边上啃着半只鸡,剩下几个衙役在边上徒步。

“来一人赶车就行,宥文跟我走,你们几位,留下保护流云。”花泣看那几个衙役没有马,徒步大约跑到明日去,就把他们扔下,只带一个赶车的衙役和狂啃鸡腿的宥文,想着速度能快些。

天擦黑的时候,便进了城,打发了衙役放工回家,花泣让宥文赶着马车直接去了川口驿站。

从后院观望了一下,觉得没有人注意,便急匆匆的奔上了楼,直接推开叶青林的房门,随后立马关紧,上拴。

叶青林正在书案前书写着什么,被这自动一开一关的门给愣了一下,还以为哪个没尊没卑的属下,连门都不敲就直接进来了,正想皱眉又立刻松开,没料到是他的吟儿,眼里立刻布上温柔。

昨夜的柔情余温似乎未退,叶青林没有说话,就起身出来,把贴在门里焦急的看着他的吟儿给打横抱起。

几步便至榻前,轻轻放她上去,便俯下身贴着她,手指托起花泣的下巴,扬起嘴角笑道:“吟儿可是想为夫了?”

花泣一见到他早已忘记自己要来做什么,再被他一撩拨,乖的如同一只兔子,任由叶青林低下头来亲着她的双唇,再从脸颊至耳垂一路吻到苏颈,直到他想要继续往下探的时候,花泣才回过神来,双手捧起他的头,盯着他深邃的双眼,刻意露出“凶狠”的目光:“叶青林,你等会儿!”

“怎么了夫人?”叶青林这才停下忙活。

“起来起来,坐那,我和你说事!”花泣推着他的胸膛。

叶青林以为他的吟儿终于要把她想做的事,来跟他和盘托出了,连忙配合着坐起,还顺带把她抱到自己腿上。

“你想和为夫说什么?”

“你先发誓,不骗我!”花泣相信他,但她还是想强调一遍,让自己更放心。

“为夫从来没骗过你!”叶青林正色道。

“发誓,发誓!”

“好吧,我发誓,这辈子都不骗吟儿,若是食言,天打......”叶青林竟然就真发起誓来。

“后面的不许说!”花泣拿手捂住叶青林的嘴,不许他说下去,那么毒的誓,听着都难受。

“那你可以说了么?”叶青林笑笑。

“两川口,里面有什么,你说!”花泣搂着他的脖子,凑近他面前,盯着他的眼睛,想从他眼里看看他会不会闪烁。

“两川口?怎么?夫人指的是什么?”叶青林眼神并无闪烁,只是不知道花泣在说什么。

“里面有一座山坳,按照明泫圈地的图纸,那座山应该在庄园的后院,那里面的东西......现在到你说!”

花泣语气的坚定,让叶青林顿时心中一凛,她还是知道了!

第一百二十三章 心机浑蛋

叶青林坐直了身体,抱紧了腿上的花泣,似乎怕她随时会离他而去。

心里纠结了几下,不知如何对花泣说起这些东西,不说还好,一说出来,她就会着急,会担惊受怕,这事,他以前不对花泣说一个字,如今也不想说一个字,但现在被她发现了,不说恐怕不行。

他不想骗她,要么不说,要说就只能说实话。

“这个嘛,不过是在研制一种东西,不想被人窃取,才选择在那隐蔽之处。”叶青林想轻描淡写的带过去,不过似乎很难,看花泣的眼神便知道。

“里面有兵器,这东西不需要研制,直接依样打造就行了,你再骗我,再骗我就咬你!”花泣确实看出问题,也当真没有这么好忽悠。

“一种暂时还没有名字的东西,我说不上来,你这丫头,女子对这些可没有什么兴趣。”

“我有兴趣!”

“......”

“说!”花泣不容置疑的口吻命令道。

“那是一件传说中的东西,我们只有一半的秘方,所以一直未能研制成功!说来你也不懂,我,就是讲到来年,也讲不完,夫人,良宵苦短......!”叶青林抬起头,眼神不知想望向何处,似乎在想着某些事情,很快闪回来,又开始迷离的看着花泣。

他不会告诉她,那个传说中的东西,就是当年武帝隐藏在诗赋当中的秘方,已经被分成两半,他和明泫也只是有上半书,由于找不到下半书,便收了一些有怪才的人,想把下半部分自己研制出来,已经在两川口那山腹内研制了五年,无奈至今尚未成功。

那下半书,不仅是薛堇无不惜挟持宝儿作为条件想要得到的东西,也是叶青林和明泫要找的东西,花费了金山银山,如今还始终停留在上半书。

只是不想告诉她,他并没有骗她。

“不懂你可以教我,不说懂不懂的问题,你们在那里私自制造了禁物,那就是在谋逆,你不要命了?”这才是花泣最担心的。

“在外不要再提此事,你的夫君没有谋逆,那样累及家人的事,如何能做?”叶青林无奈的摸着花泣的手,把它握在掌心。

这还不叫谋逆?私造兵器,研制不明之物,私开钱庄,这哪一条都够抄九族的,花泣正要开口质问,有人敲门。

门外人声传来:“大公子,四百里。”

是四百里加急的书信,门外的人不敢说的太清楚,叶青林一听,连忙放下吟儿,喊了声:“进来!”

结果门外的人推不开门,花泣进门的时候就给栓上了。

趁着叶青林去开门的功夫,花泣躲到了被窝里,她生怕被哪个给认出来。

叶青林拿了书信,便去了边上,坐下拆开伏案细看,先是眉头皱起,接着又舒展了开来。

花泣躲在被窝里,感觉叶青林这许久都不过来,也不说话,便起身来到他身后,见他对着一封信发愣。

“夫君,可是有什么事?”花泣从后面双手搂着叶青林的脖子。

叶青林转头,展颜一笑:“峻山来的信,帝都那边......”

峻山在信中交代了帝都那边的近况,道他和苏酥一直盯着薛堇无,但这段时日从不见薛堇无出宫,他们日日在帝都城中查探,并无发现半点蛛丝马迹,数日前,庄柳奚府上的人给他送了口信,说庄大人似乎打听到什么,不肯对峻山直说,要见叶青林面谈,峻山不敢大意,只好连夜给川口县发了四百里加急。

“庄柳奚?”花泣一听这名字就觉得浑身不舒服。

“对,庄柳奚说帮忙查找宝儿的下落,也不知是不是真有消息。”叶青林和花泣不是同一个思路,自然没注意花泣厌恶的神情。

“哦!你的泰山岳父庄大人啊?对了,那是你正儿八经的岳父!”花泣顿时觉得吃起整缸老醋,那庄柳奚有这么好心,替他找宝儿?

“吟儿你在说什么?”叶青林云里雾里,他只想着庄柳奚会有什么消息给他。

“没什么,就是不想理你!再见!”花泣这回真生气了,她觉得叶青林在装傻,或者是叶青林认为三妻四妾理所当然,认为她也不应该有异议。

“你这一下子又怎么了?”叶青林只觉得脑胀,连忙抓住她的双臂,这丫头的性子,可跟比天色容易变多了,刚刚还黏糊着他,一会儿天晴一会儿下雨的,他完全跟不上节奏。

“你的庄夫人快生了吧?叶青林,你又有儿子了,还要我儿子做什么?哼!”花泣故意把脸朝边上,不看他。

“花吟儿,你是来羞辱你夫君的么?”叶青林脸色立刻闪起寒霜。

“羞辱你?是恭喜你!叶大公子,你儿子到处都是,不止我宝儿一个,这还不是恭喜你?”花泣只想把全身的寒毛炸起来,以体现自己如今很生气,那个浑蛋,竟然对她半点愧意都没有,还敢冲她质问,反了天了!

“来人!”叶青林两眼冷冷的看着花泣,却对着外面喊人。

花泣看到他如此冰冷的双眼,心里顿生起一丝寒意,这叶青林果然恼羞成怒了?

门还是栓着,叫来的属下进不来,只能在门外应着:“大公子,属下在!”

“派人回宁阳城,把楚天易给我杀了!”叶青林眼睛依旧看着花泣,语气急促锋利。

“是!”门外的人收到命令就立刻离开。

花泣突然被叶青林的举动给吓的愣住,该生气的是她,结果他不来哄她,反而比她更生气,什么情况?

“你......跟楚天易有仇?”花泣有些怀疑的低下嗓子小心问了声。

“没仇!还应该感谢他!”叶青林面色还是冰冷,是人都能看出他的不悦。

“那那那你杀他......?”花泣开始有些害怕,不明白叶青林为什么突然就又变得这么杀伐果断。

或许他从来都是这样,从来都不曾变过,只是在她面前仅存一丝柔情而已,而这点柔情,就在刚刚,已经被她自己奢侈的挥霍光了!

“所以本公子让他多活了半年,这便是对他的感谢!”

“什么......什么半年......感谢?”花泣开始心虚,怕她一不小心说错了什么,又招惹叶青林去杀人。

“楚天易和庄暮因私通,才让本公子有理由休了庄暮因,这便是应该感谢他,打狗还需看主人,本公子岂是他这种东西能随便欺辱的?本想让他多活一段日子,让他好好感受什么是朝不保夕惶恐煎熬,不然他早该挂在城门楼上,但现在本公子改变主意了,再不杀他,本公子会一直被人耻笑!哼!”说到被人耻笑,叶青林就把眼睛对准花泣,就是眼前这人在耻笑他!

“你说什么?”花泣咋一听,心里顿时开出了满山大红花,哈哈哈,庄暮因?天理昭彰啊!哈哈哈?休了?

她只想好好仰天长笑五百年,又极力忍住了,因为那样感觉自己很不是人。

“满意了?想笑就笑,还装!”叶青林收起方才的冷峻,无奈了撇了她一眼。

花泣还是没忍住,钻到叶青林怀里把脸埋起来笑,一抽一抽的气都缓不过来!

花泣慢悠悠的徒步走回县衙的这一路,都是笑着回去的,幸好天色已经大黑,街上灯火也不是太光亮,不然,随便一个路人都能发现,有个女疯子,边走边笑。

她不能在驿馆过夜,必须回去县衙出现在子俞面前,不然就算今日子俞不知道,日后也定会从别人口中知道。

她知道叶青林很不舍,她也不舍。

叶青林在夜里就已带人出发去帝都,本不想走,因为吟儿在这里,但有宝儿的消息,他自是焦急的,若是吟儿肯留在驿馆过一夜,他可能会等到第二日才走,但她回去了县衙,他突然就觉得难受,便连夜出发,连杜鉴和秦书玉都没带,只让宥文等明日再告诉她。

花泣从县衙后门入内,才发现天色是真的很晚了,后宅里人都已经歇下,这一静下来,才顿觉肚子很饿,她晌午就没吃东西,从两川口赶回来,在驿馆和叶青林待到这大半夜,两人只知道又亲密又斗气,居然忘记了吃饭!

去了后厨,摸索着点上烛火,自己翻着锅灶,想找一下还有没有东西可以填饱她瘪瘪的肚子。

米饭是不隔夜的,好歹锅里还有几个馒头,平日她也不爱吃,这会儿肚子饿了就不想着挑剔了。

想着多年前,她父亲花长亭还在的时候,买个饼子给她吃,都觉得是世间美味,如今是感觉什么东西都没有那时的香甜。

那时买饼子要两个铜子一个,她还心疼了好久。

边吃边想着事情,由于心情大好,把谁都想了一遍,最后又想回到叶青林去,不知不觉就想笑,笑没两下就又收紧了。

因为她发现自己忽略了一件事。

今日又被叶青林给逃了过去,她本来是去问他关于两川口那地底下的事,结果弄了半天,什么都没问出来。

她这才反应过来,叶青林,故意装出凶狠的样子叫人去杀楚天易,是为了吸引她的注意力,想岔开让她不再追问两川口的事,心机浑蛋!能耐见长啊!

这下子又好气又好笑,这就是她的夫君啊,不想说的事,又不想骗她,便无知无觉的让人上了他的当,还让人觉得理亏。

第一百二十四章 乾道为男 坤道为女

花泣啃着冷馒头边想着事情,门口来了一人,冷不丁的被吓了一跳。

“姐姐?”王氏站在厨房门口。

“王妹妹?你也这么晚!”花泣有些意外,整个县衙都歇下了,这王氏居然也未曾歇息。

“我......觉腹内饥饿,想来看看有没有......”王氏显得有些不好意思。

“哦,锅里还有馒头,别的,就没了,妹妹怎的不叫个婢子来做?”好歹王氏也是子俞的妾,身边不能一个婢子都没有,花泣以为她体贴下人。

“这每日婢子都有准备着,今日婢子染了风寒,便让她去歇着了!”王氏站在那里,不敢过去吃。

“每日?王妹妹每日至半夜都腹饥?可是晚饭没吃好?来来来,来这,吃吧!”花泣让开了些,给王氏近前去。

“晚饭照常吃的,只是最近不知怎的,就时常觉得饿,一饿就难入眠。”王氏不再拘束,毕竟这些日子相处下来,她觉得花泣人其实很不错。

“王妹妹,你最近可有觉得哪里不舒服,比如,时常乏力,比如,例事有没有......”花泣心底闪过疑虑。

“姐姐怎知?好像近来确实身子乏力,白日都犯困了呢,例事没去注意,我也不清楚日子,呵呵,姐姐问这做什么?”王氏那一脸的不解。

花泣心里忽的一跳,这王氏莫不是怀孕了?

每个女子怀孕反应都不同,就当时的流云,刚有了孩子那会儿,吐的是稀里哗啦,她怀宝儿的时候,一次都没吐,还很能吃,如今这王氏十有八九是怀上了。

谁的?子俞?

不能啊?子俞从不和她同房。

老天!难道是宥文?

花泣连忙把厨房门一关,把王氏拉到身前,凑近了小声道:“王妹妹,你如实和我说,可是那个,和子俞......?”花泣猜出来很可能是宥文,但这不能乱说,就算王氏真怀上了,也只能算到子俞头上,这样她才能保住名节。

“啊?没有没有,姐姐莫要怪罪,我没有和夫君......”王氏以为是花泣吃子俞的醋,连忙摆手说和子俞没事。

这样一来就好开口了,王氏自己都说没子俞的事,那花泣也没什么好顾虑。

“我问你个事,你能不能和我说实话?”花泣试探着道。

“姐姐问吧,我对姐姐没什么好隐瞒的。”王氏显得很真诚。

“你和宥文......可是同房了?”花泣犹豫了下,这事问出来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

王氏一听就吓的给花泣跪下,想哭又不敢大声哭,怕引来人,泪眼汪汪的:“姐姐,姐姐可不要说出去,姐姐我,我......”

“你起来,我不会说出去,宥文是我兄弟,你忘了?现在是你,要怎么办?你大约是怀上了!”花泣连忙扶了王氏起来。

“怀上?怀什么?”王氏至今不知道自己这样可以怀孩子。

“你!可能怀上了宥文的种,这事还不能确定,明日我带你去找郎中瞧瞧,你不知道?”花泣这才反应过来,子俞从未与她圆房,她对这些事自然不懂,估计是被宥文那死猴子给花言巧语骗上榻的。

“我不知,姐姐,怎么办?夫君......子俞会不会把我沉塘?姐姐我好害怕,救救我!”王氏这才知道事情搞大了。

那个如今还在悠哉悠哉的宥文,第一回去东平国买牛回来之后,去驿馆找秦书玉,恰巧见着来福被送过来,不巧又把他给弄死了,宥文有些惶恐,怕叶青林揍他,满怀心事的在县衙后宅晃悠,想找吟儿说些笑话把自己心情调节一番的,也没能得逞,来到后院见着独自一人无聊的王氏,便找她吹牛,这牛一吹起来,果然烦心事就没了,还越吹越来劲。

吹着吹着发现王氏还挺好说话的,人也长的不错,说话轻声细语斯斯文文,便总是有事没事找她闲聊,吹在东平国很多东西是这边的没有的,道下回若是再去买牛,定给她带手信,把王氏哄的一愣一愣的。

没几日就把王氏给折服了,折服的结果,就是王氏被宥文偷偷摸摸的骗上了床榻。

“让我想想,你先别着急,这事是宥文搞出来的,自当死猴子出来负责。”花泣咬牙暗骂着死猴子。

想起宥文从东平国带回的那串贝壳项链,想着拿来玩玩的,都被那死猴子给抢了回去,然后戴在了王氏的脖子上,这事当时她就有些怀疑,只是没想到,宥文动作这么快,这爹都当上了,决定明日将宥文抓起来严刑逼供。

花泣把王氏安抚了回去歇息,自己才回到正屋,看到天玥蹲在房门口打盹。

这丫头,每日夜里都是在门外打盹的,让她去后面厢房去歇息,她也不肯,说在门口能随时听见花泣吩咐。

再朝旁边看去,子俞的房门关着,里面还有灯火,约莫是在看书,也还没有歇息。

先把天玥叫醒,让她自己回房歇息,花泣又敲响了子俞的房门。

子俞果然还未歇下,开门见到是他的吟儿,眼里满是欢喜。

“吟儿不是昨日才去的两川口么?怎的这半夜回来了?还赶的夜路?流云和小玉还在那的么?”子俞连忙把花泣搂进了他的屋里。

“呃......我在那里住不习惯,她们和我哥在一起,暂时不回来!”花泣尽量装作不经意的轻躲开了子俞,自己坐在书案另一头的椅子上。

“吟儿是想子俞了吗?”子俞没有坐回他的位子,而是站在花泣跟前,俯下身来,伸出手捧起花泣的脸,想要亲下去。

“子俞,别闹,我累了,就是刚刚回到,看你这屋灯还亮着,过来看看你!”花泣搬开子俞的手。

迎头给他浇了盆冷水,子俞竟也没有生气。

她只想来试探一下子俞的态度,等明日去看过郎中,确定王氏真的怀上了,就要好好想办法解决,宥文毕竟是她自小一起长大的兄弟,更是秦书玉的把子哥们,既然宥文喜欢上王氏,那就得帮帮他。

“好吧,吟儿乏了便去洗洗早些睡!”子俞笑笑,在花泣脸上捏了一把。

“你坐那,我睡不着,和你说说话。”花泣指着书案里头的椅子,让子俞坐过去,因为她觉得子俞很想挤到她这张椅子上来。

好像最近子俞都不怎么时常黏着她要一起睡了,大约是她时常“头痛”和真的头痛,子俞心疼她的缘故。

“子俞,我听流云说,宁阳城府里出事了?”花泣那一副很八卦的神情,很明显是装出来的。

“嗯?什么事?最近并未接到家书,已经好久没有母亲的消息了,子俞和吟儿说过的。”子俞比她还意外。

“哦,不是你母亲,我是听说,庄少夫人被休出府了?”花泣思忖,庄暮因休出府这事,子俞定是早就知道,特意瞒着她,免得她三心二意还对叶青林抱有幻想,只不过这事如今既然她知道了,还是早早的在子俞面前展示一下为好,免得日后子俞心里介怀她为什么知道了也不声不响。

“吟儿你?是......还没有忘记我大哥么?”果然,子俞是介意的,刚刚脸上温柔的笑意尽退。

“我?呵呵,提他做什么,我是想知道,对庄暮因这种怀了别人孩子的女人,你们男人是什么想法?”花泣不敢看子俞,装作很漫不经心,怕眼神出卖自己。

子俞这么善良,对王氏也没有感情,应该会放她一条生路吧,但没有试探清楚以前,还是不敢贸然说出来,那可是两条人命。

“自古女子三从四德,出嫁从夫,与人私通便是叛夫,夫为天,既然叛了天,按祖制便是不可饶恕,不过此事无关子俞,不好定义!”子俞回答的很认真。

花泣心中一凛,这很出乎她的意料,不过转念一想,站在他的角度去考虑问题,似乎他说的确实也没错。

儒教之下,乾道为男,坤道为女,先乾后坤,早已定下男尊女卑,这种思想根深蒂固,让子俞这样饱读诗书的男子,去接受跳脱大道以外的异数,而且是不耻的东西,已经不是小事,而是让他觉得惊世骇俗。

这样看起来,似乎很难办!

花泣不死心。

“子俞,你怎么看待我和你的关系?”拼了,为了王氏肚子里的孩子,为了宥文的骨肉。

“我与吟儿是两情相悦,不负相思,天成之美,吟儿如何会问这些?”子俞神色开始严肃起来。

大约他认为吟儿对叶青林尚未死心。

“没有,就是瞎聊,我读的书没你多,是来向你讨教的,庄暮因这样的事,若是你,会如何对待?”花泣顿觉紧张,因为她的话题把子俞带入了她和叶青林的方向,而她的目的,只是纯粹想聊如庄暮因那样怀了别人骨肉的女子,子俞会给一个什么样的下场。

“庄氏不是我的内眷,子俞无权评判,吟儿与庄氏有过节么?”子俞也学会了打哈哈,如他这种读书之人,对这种女人,心里早就定了罪,但子俞对着他的吟儿,却不肯说。

或许是他不想提叶青林的家事,或许是他在意吟儿去关心本不该她关心的人,总之,子俞没有说实话。

这很尴尬,花泣都要觉得自己脑子是不是变笨了,如今连转都转不动,这样的子俞,要怎么才能让他站在他自己的位置切身说实话?再用自己惯用的歪理去压住他的正理,达到救下王氏的目的!

第一百二十五章 是我的你别动

如果坐在对面的是叶青林,花泣觉得只要凶巴巴的上前去撒娇耍赖,必定能得逞。

可眼前的是子俞,花泣有时候都觉得很难琢磨他的心思。

他温文尔雅,正直善良,总是百般迁就她,从不对她发怒,这或许是天下女子都梦求的夫君。

他不单只是温和,也坚持自己,想轻易把他带歪,很难,花泣甚至怀疑,以前子俞被她的歪理一次次的说服,是因为子俞宠爱她,而不是她的歪理多么有说服力。

花泣总认为自己很了解子俞,如今又忽然感觉,子俞心底有更深处她望不到的地方。

这也许是错觉。

大概是她自己心思不够纯粹,久了就扭曲了自己,转而去质疑别人也会如此这般。

“子俞,我不是你想的那样,以前的事,早就忘了,只是突然听流云说起庄氏,想知道,若是发生在你身上,你会如何处理庄氏?”花泣感觉如今自己说谎连脸都不会热一下。

子俞啊,好子俞,不想骗你,只是没有办法。

花泣只能自己对自己呼喊。

“这......子俞想象不出,呵呵,吟儿就会搞怪,这等事,子俞怎能往自己身上去想,这不是在羞辱自己的内眷么?” 大约是子俞感觉很好笑,就笑了出来。

“啊?也是哦,呵呵!”花泣看子俞这等乐观,感觉实在难以开口去打击他。

那就先不说吧,等确定王氏是不是真的怀上再说,若是没有,现在和子俞说开了,不就玩完了么?

花泣道累了,让子俞早些歇息,便回房。

子俞竟也没有跟着来。

第二日吃过早饭,花泣便领着王氏道要上街逛逛,安氏也想跟着来,被花泣找了个借口推开了。

找了个不相熟的药铺,和掌柜的说女人家要看看身子,让找个僻静些的内屋,掌柜的阅人无数,一听就知道她们的意思,领着她们入了后院。

花泣小声告诉王氏不要说话,让掌柜的自己看,掌柜的把了许久的脉,还问了诸多关于女子那些隐秘的问题,最后得出结论,有喜了!

果然!

王氏经过昨夜一夜的惶恐不安,如今再听掌柜的诊断,还是没能镇定。

不敢说话,只能用目光向花泣求救。

不能急着回县衙了,就王氏目前的状况,一眼就能让人看出端倪,脸上就写着:我死到临头了!

领着王氏去了驿馆,来这里是找宥文的,这家伙是找到了,结果也得知了叶青林昨夜连夜出发去了帝都。

她心里顿时很失落。

宥文是在后院被花泣逮到的。

这死猴子,好像特别忙碌,一会儿在县衙,一会儿在驿馆,大约也是帮着叶青林跑腿,花泣倒是不好去骂他。

找哪家的姑娘不好,非要找个有主的,这下麻烦可不是一般大。

就算子俞再温和,他也是男人,谁会愿意顶个乌龟壳?

“你说什么?她她她肚子里有我儿子?”宥文好像很懵,他原本也是童子鸡一只,突然被宣布他当了爹,一下子没能回味过来。

王氏两眼泪就出来了,冲着宥文点头。

“你这死猴子,打算怎么负责?”花泣拉着王氏和宥文进了一间没人的杂物房,觉着里面说话安全些。

“是不是......该成亲了?”宥文还在懵逼当中,完全没想过他自己能娶到媳妇,就是感觉有个女子怀了他的种,那下一步不就是成亲么?

“成你个头啊?平日不是猴精猴精的么?脑子里面都装屎了么?”花泣一气起来就忍不住骂上一句。

王氏不敢说话,只能在一旁边流泪边听着。

“那那那我说的不对?这女人有了孩子不成亲怎么能行?刚好我也没媳妇!”宥文至今没往子俞身上去想。

“我打死你这死猴子,到处捅娄子,捅完了不知道收拾!”花泣伸手就是一巴掌拍在宥文后脑勺。

“诶!吟儿你......我年长你两岁呢,喊我宥文哥你还知道么?还动手打起我来了,真是没大没小!”宥文摸着自己被打痛的脑袋,表示不愤。

“死猴子,死到临头了,还知道自己是宥文哥,等我告诉秦书玉,让他揍你!”

“多大点事!不就是我有媳妇了么?怎的好像你意见很大似的,你就是不盼点我好!”宥文扁着个嘴,压根就想不到深处去。

“她是你媳妇?美的你!”花泣一指身旁的王氏。

“是你媳妇行了吧?呃她......”宥文终于反应过来,脸色骤变,方觉事情不妙。

“说吧,你打算怎么办?”

“我......我我,吟儿,这事怎么办好呢?!”宥文现在才知道向花泣求救。

“我也没有办法,昨夜去套了子俞的话,没敢说出来,唉!”花泣也恨自己没用,为什么对子俞不能主动一些,就如同跟叶青林耍赖一样,让他无条件的答应自己,放过王氏。

可她真心做不到。

虽然子俞曾经对安氏、王氏她们说过,如果她们有更好的去处,他会成全她们,但那前提是不违背礼仪纲常的情况下,由子俞先提出,再礼送她们,而不是如今王氏这般与人私通后,再来通知他,要分道扬镳。

在他的后宅里,怀了别人的孩子,让他从头绿到了脚,换做是谁也不能容忍。

花泣晃神突然有些心疼子俞。

随即又立刻回到眼前,如今该心疼的是王氏肚子里还未成形的骨肉。

“要不我现在带着她走?回桃源村去,二公子找不到人就作罢了!”宥文眼珠子一转,想溜之大吉。

王氏正哭着,一听宥文这么说,眼神顿时一亮。

“若真是这样,那你就要烧香求上天保佑,子俞会放过你们,不会通过官府来抓王妹妹,就算他不私下处置王妹妹,官府也可以判她通奸凌迟,难怪峻山说你读书读到狗肚子里去了!”花泣简直是恨铁不成钢。

“什么峻山说我?是我说峻山读书读到狗肚子里好么?啊不说这个,如今怎么办吧!”宥文听花泣一分析感觉事态严重。

“除了求子俞写休书,没有别的办法!”花泣也是脑胀了半天,自己才总结出来。

王氏又紧张起来,犹豫着伸手去拉宥文的袖子,她害怕,觉得现在只有宥文是她的依靠。

“谁去求,我吗?有奸夫去求人家写休书的吗?换做是我,原本想放过的,也要往死里整了!”宥文思路终于正常了些。

“我去吧,不要急,现在王妹妹肚子还看不出来,我尽量!”只能她去,她去找子俞,或许还有一线希望。

实在不行,宥文再逃跑,不过那样,可能真的要带着王氏隐姓埋名亡命天涯了。

但她良心难安,对不起宥文的老爹老娘,他们就宥文一个儿子,因为当初跟着她去宁阳城找秦书玉,又上了叶青林的船,再来到川口县随身保护她,才让宥文搞出这些幺蛾子,如果这次处理的不好,他将被逼的不能在父母年迈之时身前尽孝,让他被骂枉为人子。

花泣三人装作若无其事的回到县衙,各自散开假意忙碌。

花泣去找子俞,不在前堂,可能在他的房里,他若不是下乡巡察,只会处理公务和在房里看书。

屋门开着,花泣走到门口,正打算喊子俞,往屋里看去,就怔在了原地。

子俞在屋里,但不是他一个人,他正在书案前,从背后.握着天玥的手,手把手的教她写字!

不知为何,花泣觉得这画面很刺眼,很没来由的心里也被扎了一下的感觉。

难怪这些日子,子俞都不怎么黏着她了,是因为这个缘故?

先是礼貌的敲门,以前她从不敲门的。

“子俞!”花泣轻喊了一声。

子俞抬起头,见是花泣,露了个微笑:“吟儿。”

随后又继续低头教天玥写字。

居然就把花泣晾在了门口。

花泣很想转身就走,可她还有事要办,必须找他,倒是坐在子俞面前的天玥见到花泣慌张起来,想要离开,又被子俞摁了回去继续写。

感觉眼里有温热漫上来,她有想哭的冲动,不知道这感觉从何而来,天玥不是她推到子俞面前的么?想让天玥慢慢占据子俞的心,将来她就可以脱身离开,这不是成功了么?

暗自又无奈的笑笑,这不应该是她该有的感觉,可能是心太乱了。

“吟儿怎么不进来?”子俞这才发现花泣还一直站在门口。

“不了,你忙吧,我回屋了!”花泣神色黯然的离开了子俞屋门口,回了自己房里。

她没有爱上子俞,只不过看到自己的东西被别人拿在手上,不那么舒服罢了。

她觉得很快子俞就会找来她的房里,然后哄她。

但是等了许久,子俞也没有来。

她自己都说不上来现在是什么心情,着急的要死,想要和子俞谈谈王氏的事,可那边正在暧昧,她不能这么不识趣的去打扰人家。

坐立不安了好一阵,终于撒开嗓门喊:“天玥!”

隔壁的天玥听见了,还跑了过来,紧张兮兮的低头应着:“姐姐,天玥在。”

“去,给我端盆水来,我要洗脸,还有,把我这些衣衫全部拿去洗了,我饿了,要吃红豆粥,还有,我昨天放这的玉簪子哪去了,快给我找出来,前几日在胭脂铺里订的胭脂怎么还没送来,去催!”花泣一连串说了这么多,感觉气都快喘不过来。

是我的你别动,不是我的,你给我放那儿!

她一直都是这种作风,想忍也忍不住。

天玥一样一样仔细记着,见花泣不说话了,连忙低头躬身退了出去,忙活花泣交代的那一系列吩咐。

子俞这才出现在门口,听见了她刚才对天玥的一通差遣。

第一百二十六章 其实是演技派

花泣一转头对上子俞的惊讶带着不悦的双眸。

“哐当”一声关上了房门,把子俞关在了门外,便独自坐在屋里生闷气。

子俞,他变了,那张绝美的脸上没有带着笑容来哄她!

如此也好,她本来就不可能和子俞走到一起,只是,似乎这气撒的不是时候。

她本应该好好的走近子俞,让他开心,把眼前的王氏给拉上一把。

可是如今......

唉!花泣怨自己怎么就收不住性子呢?没事那么早发火干嘛?

再怎么生气,也不是现在,可如今若是就这么出去找子俞,她还真是拉不下脸来。

有人敲门,随后是天玥怯声怯气的声音:“姐姐,红豆粥......”

刚才一通乱吼,让天玥到处去忙活,她都忘了自己有要过红豆粥,就如今这心绪,哪有胃口吃东西。

“拿走!不吃!”花泣在屋里对着外面吼了声。

天玥道了声:“是。”

门外便没了动静。

花泣感觉很乱,真是乱七八糟,心乱,人乱,什么都乱,她都不知道自己想要干嘛。

门又敲响了,又是天玥:“姐姐,水来了,奴婢伺候您洗脸。”

“拿走,不洗。”花泣又一声吼。

天玥只好又走了。

再有人敲门,估摸着天玥又按她的吩咐送来了什么,花泣烦躁窝火直接过去拉开了门,大喊:“别敲了,烦死......”

“吟儿你到底在闹什么?”是子俞。

“哐当”一声,花泣发现是子俞,没有回答就赶紧关上了门。

没来得及拴上,就被子俞大力推了开来。

“出去,我要睡觉!”花泣冷冷的道了声,转身就往榻上走去。

还没走到榻前,就被子俞从背后双手抱紧,低头凑近她耳边温言:“吟儿你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事?告诉子俞。”

花泣挣脱子俞的双手,转身想要和他好好理论,又立刻面对面的被子俞抱紧了回去,她只好握着小拳头敲打着子俞胸膛。

“你走开,都是坏人,都欺负我,我不和你们混了,我要走,哼!”花泣边打边叫。

“吟儿说谁是坏人?谁欺负你了?”子俞任由花泣敲打。

“你,就是你,你就是坏人,还有王妹妹,她也是坏人,哼!”

“子俞是坏人?王氏?若子俞是坏人,那吟儿随便打便是,这王氏又对你做什么了?”子俞眉头微皱。

“我自然要打你,哼,你的妾室也是你纵出来的,全部都是你,王妹妹四处‘传颂’我,你也欺负我,我都没脸在这待下去了。”花泣低着头下的双眼,闪过一丝狡黠。

“王氏说了你什么?”

“招蜂又引蝶,道貌亦岸然,得意不知耻,转席去承欢,杨花四处飘,厌厌何休止!”花泣现编了一段,这一焦急起来,连自己都骂,她都佩服自己怎就能这么狠!

子俞一听,当真就勃然大怒,如此露骨侮辱的言词,居然能从王氏口中说出来,难怪吟儿能闹成这样,哪个女子愿意被这样羞辱?

子俞怒气的后果,便是王氏如愿以偿拿到了休书,虽然这个过程不那么好看,只是一通撕逼,还差点被子俞打板子,幸好有个心怀“慈悲”的花泣“原谅”了她,才免了肉疼,最后只是被子俞休出家门这等“极大”惩罚。

拿到休书的王氏当天就走了,子俞也不理会,大约是他认为这样的女子不值得礼送。

王氏离开县衙就跑到卖柴老头那里,宥文一早便在那等着她,约莫待宥文收拾了细软,就会带她离开川口县,宥文此刻正在卖柴老头的院子里偷着乐,还以为这事有多难,没想到吟儿去一闹,当真就不着痕迹的解决了。

安氏吓掉了半条命,这好好的,人突然就休了,子俞的后宅有名份的,如今就剩了她一个,也不知会不会哪天就轮到她,怎能不让她惶恐。

花泣也没有比安氏好过多少,虽然她得意自己演技大约无人能及,先是假装吃醋,再是大闹一番,不管是哪一套,她还是向子俞撒了娇,利用了子俞对她的爱意,才顺利送走了王氏,可她接下来,就要面对子俞如火的温情。

这戏才能继续演下去。

她觉得自己可能招架不住。

宥文走了,她好像在后宅连个能“说话”的人都没有了。

为了死猴子,这事搞的,让她以后还怎么有事没事去推走子俞。

幸好年底了,子俞更加忙碌,要关注乡下垦荒,还要收取城里那些大人物亲属产业的赋税。

这件事,是子俞一直想做的。

城里各个生意经营的很兴旺,却都收不上赋税,以往衙役只会在街上收那些手无寸铁的百姓保护费,从不敢去那些大人物的地方谈钱。

子俞似乎是开挂了。

要趁着这不到半月就过大年的由头,先把今年的营业税收上来,好解县衙财政上的窘迫。

如子俞这么温和的人,做起正事来却毫不含糊,派下去各乡各亭的衙役全数召回,于第二日一早就分派各队去每个大馆子各种楼各种阁收税,发下告示限期三日内缴清,如若不然,这个大年统统封门闭业。

这一小石子砸下去,就激起了千层浪,告示第一日,所有店铺馆子大楼的掌柜的先是不理会,只偷偷的向自家主子报告,第二日那些财主集中到一起喝了个茶,第三日一帮财主到县衙,明里暗里的陆陆续续送来些银子,不是税银,是贿银,结果第四日,子俞就带着人去封了几十家营业之所。

这下炸开了锅,那些财主是怎么也没想到,县令大人是来真的,赋税不但要照缴,连贿银都被没收了。

这县令用银子行不通。

逢年过节才是生意最旺盛的时候,过大年要是封了铺子,不就等于要去喝西北风?

那些财主个个都是人精,自然知道哪头轻哪头重,不割点血出来,恐怕日后这生意是难做了,只能暂且先把今年的赋税给缴清了,等过了这个大年,再另行打算。

看似没有多少,这一收上来,方觉这是笔大银,这些银子,能让县衙支撑来年整年的日常用度。

子俞不但收了今年的赋税,还能让那些财主不闹,这着实需要一些技巧。

他只收今年的税,过去的老账一概不计较,让那些财主从根本上容易接受些,又什么时候都不去收,偏等着年底去收,逼得那些人没办法,只好缴了出来。

忙完了这些,大年已至,所有人都停下忙碌的活计,安生的过上了几日悠闲的日子。

一边装作开心喜庆的过大年,一边还要小心的应付着子俞,她觉得自己的头痛之症都被逼的越来越频繁发作了。

幸好子俞依旧照顾的很好,每次都亲自煎药看着她喝,道是这样他才放心。

叶青林没有来信,花泣不知道他去帝都找到宝儿没有,非常思念他,还有他们的宝儿,却也只能埋在心底。

等叶青林回来川口县,这一等,三个多月过去,他还没出现。

整个川口县的春耕都已种下,花泣的垦荒计划终于得以顺利落实,川口县乡下的百姓,如今每家每户都有了自己的田地,小户些的,三五亩,大户的十几二十亩都有,若是风调雨顺,哪怕不是丰产,也不会再饿死人,这便是巨大的成功。

然而有些人,却在春耕的时候急的如同热锅上的蚂蚁,那些山下良田的地主,由于百姓都不来租佃,导致春耕劳力不足,硬是拖延了许多日子,将自己的奴仆遣去耕种远远不够,只好花银子去邻县招了些人,还拢了一拨从东平国来的流民来种地,才堪堪将田地种了下去。

百姓之中一片叫好,背后地主却一片骂声。

......

叶青林看似很冷静,实则心里很焦急。

他的宝儿有了下落,可那个地方,没法去抢。

年前接到峻山的四百里加急,他当夜就快马出发来了帝都。

日夜兼程,四日后到达帝都,回到明泫西城那所宅子之时,已经是后半夜。

顾不上歇息,就遣人把依然在外面盯梢的峻山找了回来,仔细听他汇报。

第二日一早,叶青林便去了东城庄柳奚府上。

庄柳奚对叶青林依然笑脸相迎,一副巴结的神态,也不知他一个堂堂正三品的庄大人,为何这么执着的要讨好他。

光为了他那个庶女庄暮因,不至于。

叶青林也不去想,自己的儿子要紧,便开门见山问庄柳奚可是有什么消息。

庄柳奚先是把几个得力的下人唤了进来,让那些下人给叶青林回话。

下人道这阵子已经把帝都翻了好几遍,还有一回差点抢了别人的孩子回来,因为这幼小的孩儿天下皆是,下人自然是不认得,幸好庄暮因知道宝儿的样子,才让下人把那些抢错的孩子还了回去。

这些人其实也不敢动作太大,毕竟在天子跟前,不能每家每户去搜查,只能一寸寸的暗中打探,结果发现没有任何结果,这才耽误了这么许久的时日,没有半点消息给叶青林。

叶青林皱眉,就这消息,也好意思送来。

庄柳奚大约是觉得自己费了多少苦功,要全数让叶青林知道,见下人都说完才挥退出去。

第一百二十七章 义无反顾

庄柳奚这才道他某日上朝,听到两个太监在僻静之地鬼鬼祟祟的说着什么皇子,暗想莫不是薛堇无把叶青林的儿子藏到了皇宫?偷偷给了那个妃子当儿子?皇上一直无子嗣,这早已不是秘密,若是这样也极有可能,那孩子藏在皇宫最是安全,能偷送着给妃子当皇子,薛堇无更是有天大功劳,但倘若是当皇子,皇帝自然要知情,难道连皇上也笑纳了? 庄柳奚一想到此处,便匆匆忙忙出宫,找叶青林留下的人,给他们送消息,没有说自己的推断,只说极为重要。

叶青林对庄柳奚的这条消息很重视,他分析下来觉得是有这个可能,之前和薛堇无会面谈判,让那死太监把宝儿给他过目,以确认是否平安,薛堇无生性谨慎死都不肯,但又说了会保证宝儿的安全,如何保证?光凭薛堇无一张嘴,他说平安就信了?

薛堇无若把孩子送进了皇宫,等叶青林知道宝儿所处之地,便是别具风格的告诉他孩子安然无恙,还能让叶青林无法去抢。

老奸巨猾的薛堇无,叶青林想立刻将那死太监千刀万剐。

来了帝都几月过去,都没想出什么稳妥的办法,如今知道了宝儿的下落,也无法动手,难道还去攻打皇宫不成?

连明泫也只是见了几面而已,如今他的府里事很多,也不能去他府上去叨扰,只在西城的宅子等他得空过来,才能聊上几句。

入夜的时候,明泫回到宅子,叶青林正和峻山说等事情办完就让他回宁阳城娶水灵的事。

峻山一脸的兴奋,退出去门口就开始蹦着走路,明泫愣愣的看着峻山蹦出去了他才进厅里来。

“落弟,这些日子可是辛苦你了!”明泫一进来就好话奉上。

“庄主,府里之事可是棘手?”叶青林打发走峻山,才见明泫进来。

“府里的事,一时半会儿出不了结果,倒是侄儿,我今日听到了些消息。”明泫神色严肃,看起来不是什么好消息。

“宝儿果真在皇宫么?苏酥潜进去过一次,也没打探到什么!”叶青林似乎猜到了,心揪了起来。

“看来是真的,今日父亲道皇上私下授意要立太子,让父亲拟奏折,看来是要掀起一拨大浪了!”下人端上来的茶都没喝,手搭在桌上,一下一下的敲着桌子,可见明泫极为忧心。

明泫自然是忧心他的父亲,皇上让他父亲去拟奏折上奏,不是让满朝文武去喷他么?

“皇上没有儿子,天下皆知,难道是要立我宝儿?”叶青林顿时一惊,若是这样,宝儿只怕是出不来了。

“落弟莫急,此事尚未证实,待我回府之后禀与父亲,让他找机会去打探,只怕......”明泫皱起了眉头。

“只怕除了我,无人能认出我宝儿,伯父去打探反而会引起人注意。”叶青林接着明泫的话,他知道此事难办,若那个孩子真的是宝儿,明泫的父亲也去不了后宫,见了也无法辨别是不是宝儿。

“此事容我再想想!”明泫也觉得甚是棘手,若是普通人家倒也罢了,在宫里,可不是能随便让人参观的。

叶青林却没有容明泫再去想想,他的焦急不是明泫一两句话就能消下来的,来帝都这段时日,他日日乔装起来在城里晃悠,把能想的办法都想过了,如今明泫道出这个爆炸消息,若是儿子当真被皇帝拿去当了太子,这辈子,宝儿都会成了别人的儿子,以后想要弄出来更难,他再也隐忍不住,夜里三更,便带着人潜进了皇宫。

知道危险,有可能进去了就出不来,但他没有退路。

皇宫亥时关闭宫门,叶青林是由苏酥带着,从一条僻静的小路的翻墙入内的。

皇宫西北角贴着黄谷山,那里有一片枫树林,苏酥在前头领着,从枫树林里穿过去,翻越宫墙,跳入了一处宫殿,这处宫殿是冷宫,夜里一般都不会有侍卫巡逻,苏酥这才敢如此大胆,这小太监,在宫里待了好些个年头,还时常为薛堇无四处奔走办事,对宫里宫外的路线哪里有沟洼都一清二楚,叶青林庆幸当初没有杀了他,如今派上了用场。

夜里漆黑一片,冷宫自不必说,此处不过是皇帝存放不用之物的地方,自然没有体面一说,灯笼是一个也没见挂,一队人贴着墙走,只能靠着天上暗淡的月色,勉强能看见一些。

虽然这里没有侍卫,但总有不知那面墙后面时不时传来鬼哭狼嚎或者惨叫,听着怪渗人的,苏酥却道无须担心,这大约是哪个被废弃为庶人的妃子又发疯了。

黑暗中叶青林手掌抚额,用力闭了一瞬眼睛,这声音,太让他难以忍受,不是不可怜那些惨叫的疯女人,许多时候人的下场都是自作孽,但他不喜此处地方,一踏入这里,苏酥告知他这是冷宫,他便不舒服。

“速速离开此地!”叶青林轻声命令道。

“是,大公子,我们很快便能出去,不过,接下来要去哪个宫里找?”苏酥在前头停了下来。

只知道宝儿可能在后宫,只是后宫之大,哪怕是青天白日走起来也一时半会儿走不完,何况如今是黑夜,而且没有目标。

“去找薛堇无!”叶青林狠狠的咬了两个字。

苏酥这才恍然大悟,对呀,自己找,到猴年马月也未必能找出来,出了这冷宫就会不停有夜巡侍卫,估计还没开始找就会被抓起来,就这身后的十几个人,怎么都不够宫里侍卫练手的,叶青林一提醒,苏酥立马知道该怎么走,领着人一路摸着去了薛堇无的院子。

躲躲藏藏着也不知道走了多久,闪过了几队夜巡侍卫,来到一处院子,一看就是宫奴住的地方,这里就是薛堇无的住处,以前苏酥就跟着他住在这里。

苏酥蹑手蹑脚摸索着走,不敢吭声,毕竟当奴才的耳朵都好使,怕薛堇无在房里听见外面的动静。

来到一处门前,苏酥才停了下来,闪到门边上,对叶青林指着里面,表示就在此处。

随从立刻分散开来,几个人守着院门口,另外几个贴着门。

叶青林推了推门,栓着,不能撞,怕动静太大引来侍卫,便对苏酥使了个眼色,苏酥会意,捏着鼻子轻唤了声:“公公,公公可歇下了?”

没回音,苏酥又依着方才的嗓子唤了几声,里面这才传来一声似乎没睡醒的暗哑回应:“谁?”

“公公,我是小春子,您睡了吗?奴才有急事禀报。”苏酥随便报了个薛堇无身边小太监的名字。

没有回答,许久才听见脚步声近门边,门开了,黑暗中看见披头散发如同恶鬼一样的薛堇无。

不等他开口,就被叶青林的刀架上了脖子。

迅速把人往房里倒推着进去,随从立刻关上了房门。

“许久不见,薛公公贵体安好啊?”叶青林冷冷的道了声。

“我道是谁呢,原来是叶大公子,怎么,以前没杀老夫,如今都敢进宫来杀老夫了?”薛堇无一惊过后,很快就镇定下来,大约他是觉得在这里,叶青林不敢杀他。

“我儿子在哪个宫里,说吧!”叶青林把刀往薛堇无的脖子上用力一逼,

明显感觉到疼痛,薛堇无知道脖子被刀割破了皮,刚才还想着在宫里叶青林不敢对他怎么样,只要大喊一声,外面的夜巡的侍卫必定能听见,但此刻明显感觉叶青林的杀意,又开始心虚。

“叶大公子有话好好说,这大半夜的,把老夫吓死了可就开不了口了!”薛堇无的嗓子开始不那么平稳。

“你只有一息的功夫可以废话!”叶青林明显没有耐性,握在手里的刀又用了一下力。

“在......在娴云宫,云妃娘娘那里!”薛堇无慌了起来。

下一刻,就瘫软下去,连开口呼救的机会都没有。

叶青林的刀抹了薛堇无的脖子。

原本想留着他,带给明泫,说不定能挖出一些有用的东西,但此刻在宫里恐怕带不出去,何况他对薛堇无恨之入骨,又着急去找宝儿,不等薛堇无求饶就一刀结果了他!

“苏酥,你前头带路。”叶青林一脚踢开死在地上的薛堇无,走了出来。

苏酥连忙点头前面领着,专找阴暗的地方走,免得被人发觉。

七弯八拐的走了许久,才远远看到一处比较像样些的宫门,这里倒是有灯笼,他们也不敢靠门太近,隔着一段距离,看见门顶大写的“娴云宫”三个字,到了这里就没法叫门了。

几个随从叠罗汉把叶青林和苏酥托上了高墙,随后才互相拉着爬上去翻到里面,猫着腰直奔主殿跑去。

殿门口有两个宫婢歪着脑袋睡觉,大约是值夜的。

随从上去就一人捂了一个敲晕了拖到一边,有宫婢值夜的地方自然不会栓门,苏酥轻轻一推就开了。

随从留在门口隐蔽守着,叶青林随苏酥悄无声息的入内,主子睡下,殿内只留几支烛火,却能全数看清里头的摆设,果然在内殿见到一张摇床。

隔着几步远,透过薄纱见那熟睡中的幼儿,当真就是他的宝儿,虽然似乎长大了一些,但自己的儿子,模样始终能看出来。

正欲近前抱走孩子,突然一声响动。

“你是谁?来人呐!有刺客!”不远处的寝榻上,幔帐被掀开,柔和的烛火照上一张惊恐的美人脸。

第一百二十八章 一箭穿心

叶青林回神一惊,见到了自己的儿子,把这内殿的人给忘记了,此刻转头看去,那寝榻上,幔帐被一个刚刚惊醒的女子紧紧抓着,女子很是惊恐,抓住的幔帐抖动不停,嘴里还不忘大喊:“快来人呐!有刺客!有刺客!”

叶青林对苏酥使眼色,苏酥就快步过去捂住那女子的嘴,他认识那就是云妃,当了这么多年的奴才,见着主子,哪怕不是自己伺候的主子,都会不由自主的颤栗一下,可是如今不管了,再被她喊下去,很快就会来人,到时只有死路一条。

叶青林火速抱起宝儿,想找块长布捆在身上,四处望了一下没有找到,只好一只手抱在怀里,转身就往殿门走,立马又回过身来,想起苏酥还在捂着一个女子的嘴,连忙小声道:“苏酥,塞住她的嘴,捆好她带上。”

叶青林听见了外面自己那些随从在说有人来了,动静越来越近,正在忙着戒备。

光靠方才那女子喊声,肯定是没人能听见,因为守在殿门口值夜的婢子已经被敲晕,而如今却已经有人发现此地的异常,就只能是寝榻上那女子拉动了某个机关,才通知了外面的人,若是这样,可能很快就会碰上,没有办法,只有把那女子带上,挟持着,到时若真被围,就把那女子推到前面去,总不至于他们连主子都不顾。

苏酥手脚很快,当真就把那女子的嘴给塞紧,捆的结结实实给押着,苏酥身手很不错,当初连杜鉴都治服不了他,如今对付一个女子那是绰绰有余。

叶青林抱着孩子,还没走到娴云宫外门,就见自己守在那里的随从一个个拔刀,背对着主殿朝门口一字排开,剑拔弩张,他们在随时准备用自己的身躯去抵挡外面的侍卫。

一个随从转身,见叶青林出来连忙跑过来道:“大公子,出不去了,外面的人很快便到,我们从这里出去就会碰到一起。”

叶青林心底忽地一下,怀里抱着宝儿,不能大打出手,如今若是出不去,等外面的人进来,那也是一通厮杀,等再惊动了皇上,他们被抓起来还是轻的,抄家灭族才是大祸。

必须以最快的速度逃出去!

“苏酥,你去前头,若是外面的人敢出手,把那女人给我推到前面去。”叶青林果断冰冷吩咐,后头抓着云妃的苏酥连忙点头。

“唔唔唔......!”苏酥拉扯那女人居然不肯走,被塞着的嘴里不停发出声音,还冲着叶青林摇头。

“走!”叶青林喊了声。

随从正打算开宫门,苏酥拖着云妃来到叶青林跟前,急急道:“大公子,云妃好像有话要说!”

叶青林不想上当,那女人无非就是想拖时间,等外面的人到了,他们这边连门都不用开了,会直接被外面的侍卫撞进来。

“开门,立刻走,碰上了就杀出去。”叶青林压着嗓子喊。

随从立刻打开了门栓,就被外面的人给杀了回来,外面的人已经在门口,看到外面的人太多,只好立刻把门又强行给关上。

没有多久,门就开始震动,外面在撞门了,叶青林额头冒出了冷汗,这可如何是好,侍卫人太多了,杀是定然杀不过,如今沉沉黑夜,似乎把那女人推到前面去,侍卫也认不清是谁,说不定没等看清楚是谁就先给砍了,自己怀里还有个宝儿,心里有顾忌放不开来厮杀,已经是落了下风。

门外的人还在撞,幸好这里是皇宫,大门厚重结实,撞了这么久硬是还没撞开,有人把刀从门缝插.进来,有人在外面喊云妃娘娘,一旁的高墙上也传来动静,有人已经爬上了围墙,稳稳的站在上面看着园子里。

随从们见到了墙头的上侍卫,正奇怪他们为什么不下来,难道是想大冬夜的在上面吹风纳凉么?

叶青林突然惊喊一声:“快进去,他们要放箭。”

叶青林首先冲进了主殿,苏酥抓着云妃一直就在主殿的门里没拖出来,等随从全数入内,便急急关上了殿门。

这下才有些心惊,那些侍卫方才在墙头上没有立刻放箭,大约是怕云妃在人堆里给误杀,想到这里,叶青林看向苏酥手里那个女人,对苏酥道:“把她嘴里的布拿掉,人都杀进来了,还塞什么!”

“是!”苏酥照办。

“你,去门边对外面说话,就说你在我们手里,敢撞门本公子就先杀了你!”叶青林冰冷的命令着云妃。

云妃含着泪,这深夜被惊吓到现在,开始愣是喊天天不应,如今喊来了人似乎也救不了她,若不是床榻上那个机关,恐怕被杀了也没人会知道,此刻叶青林冷语冰人,更是吓的她只知道点头,平日被皇上宠着,被奴才敬着,也没哪时候见过这样的男子,竟一点不懂怜香惜玉。

乖乖的对这门外喊了几声,表示她如今在里头很好,让侍卫不要进来。

门外侍卫果然安静了些,但并没有走,恐怕也是在想万全之策,或者人已经去禀告皇上。

“你们是来抢我皇儿的?”云妃稍稍冷静下来,才想起来眼前这些人的来意。

“我的儿子何时成了你的皇儿,不知廉耻!”叶青林声音很沉,却很用力。

云妃娇躯明显一震,她以为这些是皇后的人,要把她的“皇儿”夺走,没想到是这孩子的亲爹,难怪会拼死来抢夺。

“本宫......不知道......”想明白了对方的身份,云妃瞬间就没了底气。

叶青林没有理她,双眼看着殿门,那门外就是侍卫,如今他已急上热锅,谁还有功夫和她闲聊,由于焦急,没法冷静下来想对策,只能在里面押着这个女人当筹码。

云妃毕竟身在宫中多年,懂得察言观色,知道眼前这男子不想杀她,只不过如今被迫拿她抵挡,稍稍松懈下来,上前温言道:“这位公子,我送你们出去吧!”

“你以为你这样说,本公子就会相信你?”叶青林冷笑,他来抢孩子,这女人还送他们出去,这一出去,外面就乱箭飞过来,简直拿他当三岁孩子耍。

“本宫知道你只想要孩子,说起来,这事是本宫不对,不该存着不该有的心思,不是自己的始终都不会是。”云妃叹气,她本好心,但眼前的这人明显对他敌意甚大。

云妃叹的是自己无奈做下这事,害了别人一家父子离散。

在宫里多年,虽有皇上宠着她,但始终没能怀上一个孩子,不仅是云妃,整个后宫,只有屈指可数的几宫生过公主,皇上到了这岁数,都没有一个皇子,自然着急,生怕哪天突然驾崩,这皇位就落到了别人手里,便许诺云妃,若她能生下个皇子,这孩子就是将来的皇帝。

云妃努力了多年,什么手段都试过,始终没能怀上,眼看皇上身体一日不如一日,若照这形势下去,不管如今多受宠,皇上死后,她没有子嗣都是殉葬的命,走投无路之下就想到了装孕,按日子,去年六七月那时便是云妃“产下皇子”之时,可她托的人几次带着孩子都入不了宫门,外戚入宫需要接受层层检查才能放进来,娴云宫的宫婢奴才又出不去,想来想去想到了薛堇无,这可是皇上跟前当红的奴才,云妃给了他一大笔银子,开始以为薛堇无不愿意冒这个风险,不想他居然一口答应了,并且速度极快,办事极牢靠,没几日就暗中将孩子送到了云妃的宫里。

薛堇无送去的孩子便是宝儿,这孩子在去年六月之时,由臻氏送来了帝都,薛堇无利用了臻氏,孩子到了他手里不肯交还给她,因为他需要这个孩子来挟明泫和叶青林,那时叶青林带人夜闯他在西城的私宅,让他看到了叶青林的森森杀意,为了不让手里的孩子被叶青林抢回去,他果断答应了云妃的要求,孩子若入了宫,叶青林就是想抢也抢不走,只是薛堇无到死都想不到,叶青林当真就敢闯皇宫里来抢,大约薛堇无是死也不能瞑目。

孩子那会儿已经四月大,和云妃刚“生下来”那个是对不上号,云妃只好称病,对皇上称孩子带了病,怕传给皇上,暂不能见人,还道为防孩子免遭人暗害,请求皇上不要声张。

足足过了半年,幼儿在这时段长的都相差无几,将近一岁的宝儿,个头大些就只道孩子能吃,说他半岁长的好,也没人会怀疑,皇上自始至终都不知道那不是他的儿子,还很是欢喜的私下传明泫父亲进宫,商量立太子的事。

叶青林不想听后宫那些阴暗的自哀自怨,阴沉着脸一句都不回应云妃,警惕地盯着殿门,此刻恨不能长双翅膀飞出去。

不料背后突然冲出来几个侍卫,他们是从内殿的窗户里面进来的,轻手轻脚的来到了前殿,看见了背对着他们的叶青林和一众人,抬起手就射出了铁弩。

云妃眼角带到后面的人影,再看清往叶青林身上射出去的铁弩,惊慌大喊:“小心!”

等叶青林听见云妃的提醒,想要转过身来之时,已经晚了,铁弩射上了他的后背,从胸口穿了出来!

......

第一百二十九章 实力坑爹

峻山坐在马车上,挂起了车帘子,翘着二郎腿,望着外面不停往后倒走的天,他要回宁阳城,马车走的很快,心情很愉悦。

叶青林答应让他回宁阳城和水灵成亲,连闯皇宫救宝儿都没跟着去,不过就他那身手,去了也是个累赘,大约叶青林也是考虑到这点,才打发了他回宁阳城。

他昨夜连夜就出发回宁阳城,猴急火燎的一刻也等不了,那里有个美美的媳妇在等着他。

一路上催促着前头赶马的手下,就知道催快些快些,吃喝在马车上,顶多是吃食没了才会停下来找地方补给,或者急需出恭才会将车马在路边稍停,除了吃和拉,想停下来基本不考虑,他和两个手下轮番赶着马车,不到五日便回了宁阳城。

两个手下回了各自家,峻山急不可耐的直奔北街尽头的那个破旧小院子,推开了院门,居然看见了老哥们。

宥文在那里,还有他从川口县偷来的媳妇,王氏名秋芙。

年前流云去了川口县,这个小院子就剩下水灵和一个做饭的老婆子。

宥文年底带着王秋芙回来宁阳城,便一直住在这里,这会儿见自己老兄弟峻山走进来,开心的上去连连将他揍了好几下。

这两货如今倒成了这小院子的主人一般,两个男人进了厅谈天,还不忘大声吩咐王秋芙和婆子端茶送水。

“猴子,你不回川口县了么?”峻山奔波了数日,至今居然不觉累,依然精神抖擞。

“回是肯定要回的,吟儿还在那,不回去大公子不得把我收拾了,只不过,唉,晚些吧,我说,你跟着大公子在帝都回来这里干嘛?”宥文有些心虚,不知道二公子有没有发现秋芙的金蝉脱壳,万一发现了,他就不好回川口县衙了。

“我?嘿嘿,大公子让我回来成亲,嘿嘿嘿!”一提起他此次回宁阳城的目的,峻山就会兴奋的睡不着觉。

“你有媳妇可以成亲?蒙谁呢?就你那两只大门牙,哪家女子愿意嫁给你!”宥文白了峻山一眼,哧哧奸笑。

“死猴子,你都有媳妇了,还不让我有,你那是嫉妒,我就知道,纯嫉妒,必须是!”峻山很不服气,他觉得宥文长的其实没他好看。

“那你拉出来我看看呐,该不会是你饥不择食想娶了咱那厨房里做饭的婆子吧?哈哈哈哈!”宥文被自己逗笑了。

“死边去!”峻山瞪眼刚要损回来几句,水灵端着茶进来,顿时把脸笑开了花极为温柔,随后使劲对宥文使眼色。

“我的天,不会是水灵吧?水灵,你肯嫁给他?”宥文一个激灵从椅子上弹了起来,这水灵长的那么好看,会愿意嫁给峻山?

“嘿嘿,大公子许的。”峻山傻笑着望着低头忙碌的水灵。

水灵一愣,这事她还不知道,只是看到峻山回来了她就欢喜,如今听宥文一问,白嫩的脸蛋立刻抹上一片红云,半句话不敢说,飞也似的跑走了。

“哎呀呀,我说哥们啊,行啊,这么俊俏的姑娘都肯跟你啊?得,看来本大爷在东平国坑来的那点银子要给你办婚事了!”宥文一边羡慕一边心疼起银子来。

说起羡慕,王秋芙不比水灵长的差,可奈何人家水灵年纪小啊!瞧那小脸蛋,能掐出水来!

果然是傻人有傻福,宥文吞了吞口水,他这媳妇王秋芙还是偷来的,自己脑子好却没有峻山那傻小子的运气好。

在宁阳城置办了喜妆,整整买了两大马车,宥文和峻山一人一车,留了婆子看守院子,宥文带着王秋芙,峻山带着水灵,他们这是要回桃源村办喜事。

峻山一路上都在哼着小曲儿,偶尔会顿一顿问宥文为何早不回去桃源村把他和王秋芙的婚事给办了。

“这事,有些波折。”宥文凑近峻山的耳朵把事情一说。

“啊?原来她是二公子那位王夫人呐?难怪我觉得很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呢,你这个奸夫!”峻山不敢太大声,怕后头车里的王秋芙听见,说宥文是奸夫,那王秋芙不就是那淫.妇了么?

“别说这么难听行不行?要不是因为这个,我老早就回桃源村成婚了,一直在宁阳城呆着,就是想等等看川口县那边会不会传信来,万一二公子事后发现了,报官府来抓,在宁阳城也能早些收到风声不是?”王秋芙肚子都大起来了,宥文其实比谁都急,在宁阳城住了几个月,感觉很是风平浪静,刚好峻山回来了,才敢回去一起完婚。

宁阳城回桃源村,说来五十里路,对于这两个从千里之外回来的人来说,其实一点也不远,聊没几句就到家了。

马车直接赶入了村子,如今的桃源村已经完全不是数年前那个桃源村,可以说是周边众多村子的楷模。

一座座白墙黑瓦的农家院子,排列的很整齐,每户人家大门边还编排顺序,从一号开始,一直往后排到数百号去,让外来的人只要懂数数,就能找到那户人家的院子。

屋舍中间留的过道很宽阔,可以并排走两辆马车,还很仔细的铺上了青石,道路两旁隔一丈就种一颗果树,这村里横横叉叉弯弯曲曲的道路上,种的是各种果树,听说每年秋季在自家门口就能边摘边吃。

群山环抱,河水潺潺,绿荫环绕,田里的人挥汗如雨,刚插下去没多久的秧苗开始泛绿,鸡犬相闻,炊烟苒苒,如此美丽的桃源村,一片祥和,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花家那所茅草屋。

花家没有人回来修建房屋,一直都是原来那破烂的茅草屋舍,这几年没有人住,更是破烂的不行,原本村里人想帮忙将它拆掉再给修建一所瓦房回去,又担心不知修建什么样好,万一花家人回来不喜欢,再拆就麻烦,故一直留到今日。

这茅草屋就成了村里一道另类风景。

宥文和峻山各自带着媳妇回了自家院子。

第二日,两家聚到一起办了酒席,全村人放下农活一起恭贺,闹了整晚的洞房,水灵还好,能应付得来,秋芙怀着孩子累的直想晕下去。

秋芙娘家在宁阳城,是有官身的,虽然不是什么大官,按礼制需要把秋芙带回娘家住着,然后才去迎亲,然而宥文不敢大张旗鼓行礼,只在桃源村办事,过后才偷偷摸摸的去娘家告亲。

半月之后,宥文和峻山就回了宁阳城。

水灵和秋芙被扔在了桃源村,宥文和峻山商量后都决定不要把媳妇带出去,毕竟他俩时常东奔西走的没几时固定在一个地方,媳妇在家里还能照顾爹娘,带了出去了反而不便,只能等得空或者年节才回来看她们。

刚刚回到宁阳城的宥文和峻山,就听说了一个算是比较大的消息,宁阳城的郡守楚珩被革除了官职,如今郡守空缺,朝廷尚未派人上任,暂时由吴通判兼任。

峻山这才想起来,之前在帝都听明泫和叶青林说起过,什么那段时日朝中各派争斗的很厉害,连翰林学士庄柳奚都参了一个郡守,据说罪名达三十几条之多,想必那被参的郡守就是楚珩,而且,成功参除了这个冤家。

说是冤家一点都不为过,楚珩的儿子楚天易搞大了庄暮因的肚子,让庄暮因从此只能捏着鼻子,活的人不人鬼不鬼,庄柳奚官比楚珩大的多,人脉也更广,参死楚珩很容易,大约被儿子坑了的楚珩,到如今还不知道自己得罪了谁。

“那吴通判可是二公子以前的岳父?”峻山问道。

“对极,就是二公子那死了的四妾吴氏她老爹吴通判!”宥文点头。

“那不就惨了,听说吴通判恨极了叶府,以前还派人去糟蹋城郊二十里外的良田呢,后来不是给占去了么?”峻山想起那些陈年旧事。

“关你屁事?那是臻氏和吴通判的事情,和大公子没关系!”宥文很是不屑。

“不,你想想啊,那家产是叶氏的吧,叶闰卿死了理应是长子掌家,那所有的家产就是大公子的,她臻氏败的是大公子的家财啊!”峻山如今很是替叶青林说话,因为叶青林许了个媳妇给他。

“也对啊!不行,回头去和叶府里面的人联系下,注意臻氏的动静,千万别让她把叶府给掏空了,那家财,吟儿还有份呢!” 宥文快速转动着眼珠子想着事情。

“吟儿,不是早休出府了么,她还能有什么份?”峻山对这事不是太明白,一脸懵逼。

“别管,反正盯着臻氏就对了,有情况也好及时给大公子传信。”宥文不想解释吟儿为什么要有份这事。

宥文和峻山跑到街上晃悠,见了几个以前叶府的下人,打探了些情况,果然听到臻氏时常往府外搬东西。

另一个消息他们不感兴趣,叶府的下人说吴通判把楚珩一家赶出了郡守府,楚珩带着几房妻妾很是凄惨的走了,问起楚天易,才知道那厮早死了!

“死了?”宥文和峻山同时张大嘴,有些不相信。

“对!半夜掉河里淹死的,第二日发现的时候都泡胀了!”叶府的一个家丁说道。

“是该可怜他呢?还是可怜他呢?”宥文想笑不敢笑,毕竟人都死了,冒犯死者可不太好。

“哈哈哈哈!不过这家伙不是应该要等大公子来收拾才对的嘛?”峻山忍不住就笑出来。

他们聊的起劲,却不知这本就是叶青林的命令,花泣在川口驿站和叶青林赌气谈到庄暮因的时候,叶青林发怒冲门外喊了声,让人回宁阳城杀掉楚天易。

叶青林每说出来的话,都被执行的很彻底。

第一百三十章 朝中来人

天气从春风温润开始进入初夏清爽,水稻在初春种下,形似杂草的秧苗很快绿满山坡,再细细长长的窜出来,经骄阳雨露滋润,才抽穗开出稻花,看着满山随风摆动的稻花,花泣心里一阵阵的欢喜,再有一个月,到六月中,这一年两季的稻谷,上季就能成熟,那时便是收割的时候了,等收割完上季,又要犁田马上接着种下季。

这是她到川口县一年来的心血,也是她所有的希望。

“子俞,快来帮帮我!”花泣爬在坡度微陡的一片灌木丛中,脑袋钻了出来,盘好的乌发早被枝杈勾的蓬乱松散。

“吟儿,你小心些,你,你如何能爬上那去?”子俞暗道一个不留神,这吟儿就溜了,急忙从下头的田边攀上去。

花泣没话说,灌木丛高过她的个子,脑袋缩了回去,就只听见砍树的响动,子俞颠簸攀爬着也钻了进去,花泣才把手里握着刚砍下来拇指粗的树杈拖过去给他,抹了把汗:“来,你把这些拖出去外面,小心点,别把叶子全拖掉了,一会儿再回来拖。”

“你砍那么多?这小树也不能当柴火,要来做什么?”子俞拖着那一堆树杈,当真费力,很多还是被其它的野藤缠绕着,得花力气才能拖出来,而且......吟儿说不能拖掉叶子,可等小树和野藤分离,已经掉的七七八八。

子俞来来回回的拖了好几趟,花泣才停了下来,她也拖了一堆出来。

“看你,满头大汗,哎,这都刮破了,你这丫头,不觉得疼吗?”子俞心疼的拿起花泣的手,她的手背上被枝杈刮伤了好几道口子。

“没事,喊两个衙役把这里小树枝捆好,带回去,就放到城郊,之前放牛的那处地方。”花泣笑笑,抽回了自己的手,忙着整理那一大堆小树杈。

忙活了半日,又马不停蹄的赶回城郊,那片被牛啃的光秃秃的山坡下。

子俞走近了小河边,才发现,不知何时,这里开垦出了几分地,感觉和乡下的水田很不一样,因为这块地里的土是新铺上去的,而且,全是黄土。

“你们几个,来帮忙把这树枝剪下来,不要嫩的,就剪嫩枝下面稍老些的连梗三寸余长,要带两三片新叶,听好,是新叶,不是嫩叶也不是老叶,就是今年春雨那时长出来的叶子,不是去年的,也不是如今夏暑刚发的嫩叶,明白?”花泣卷起两手的衣袖,连裤腿都卷起老高,踩在泥里,指挥着几个衙役帮忙剪树枝。

“吟儿,这些要来做什么?”子俞也听着吩咐,想来帮忙。

“山茶树,摘不到山茶籽,只能剪枝插苗。”花泣手里不停,边忙边应着。

花泣早打算上山找茶树摘山茶籽,但不是那么好找,可能翻几座山也找不到多少棵,茶籽就更少了,还要逮着时候才有,她没有多少空余时间去翻山越岭的找,就想到剪下树枝插苗,如今插下去,可能还要等来年才能种。

这地里的都是黄土,特意去别的地方挖来填在此处,就为了插下去的树枝能在新土中长出根系存活下来,是她的父亲花长亭教给她的方法,茶树质硬,耐存活,只要剪的恰到好处,再用斋土,也就是如同黄土这类的泥土培育,就可以用树枝栽出茶苗来。

只因为那时候百姓都还吃不饱饭,也没人去种什么茶树,但如今不同了,乡下百姓有良田土地,就有粮食吃,光吃饱不行,还得考虑让他们也种一些有经济价值的东西,改善贫困,等来年这些茶苗种下去,无须如何打理,过个两三年,就能采收,卖给富贵人家换银子。

“吟儿竟懂这些东西,子俞都等不及想喝自己种的茶了!”子俞任由花泣胡闹,她总是喜欢做些标新立异的东西,陪着她闹,还时时夸赞着,只要她开心便好。

忙活了几日,终于把那些剪下来的茶树枝给插了下去,上面还插满了篦箕草,匍匐枝叶用于遮挡日头暴晒,让底下的茶枝在没有长出根系之前,能起到保护作用。

“如此它就能长新芽来?”子俞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他书得的多,但多数都是仁义礼智,对这些实用的东西倒是了解的甚少。

“行了,每日要记得遣人来浇水,等到来年春日,应该能长到一尺来高,就可以种了!”花泣搓着手掌,满手的黄泥屑掉下来。

两人正打算进城回县衙,远处一衙役骑着快马奔到跟前,来不及下马就对着子俞喊道:“大人,快回县衙,朝中来人了!”

“朝中?快,马给本官,你随后护送花姑娘回城。”子俞连忙牵过衙役的马,跨跃上去,低头对花泣道了声:“吟儿你慢些走,别急,注意安全,我先回去。”

见花泣点头,子俞才掉转马头,绝尘飞去。

朝中来人?

花泣心里一阵激动,难道是川口县垦荒能让百姓有饭吃的事迹,已经传扬到了帝都?皇上这是来嘉奖子俞?是不是得升官了?

想到这里,满脸难掩的喜出望外,左右看了看,对衙役道:“没马了?”

“没了?”衙役两手一摊。

“我和大人来的时候那马车呢?还没回来?”花泣焦急地朝远处大路上望了望。

“没回,车夫大约以为姑娘和大人要到日头下山才回城。”衙役赶紧摇头。

“让那几个不用忙活了,这就收拾一下,走回去!”花泣一指身后那些忙前忙后伺候茶苗的衙役。

这个子俞,也不带上她,自己骑马跑了,害她如今在这里一边焦急一边激动,这朝中来人可是大事,她可比子俞在意的紧。

快步走了半个多时辰,花泣才被衙役护着回了县衙,顾不上满身泥浆两脚酸痛,直奔前堂,到了堂前的院子里,看见一队的面生侍卫,觉得不妥,从侧门溜回了后宅,梳洗一番换了干净衣裙,这才叫天玥给准备茶水,她亲自端去了前堂。

堂上官位坐着一位看起来来头就不小的官员,下首还有两人,应该也是某位要职官员,子俞端坐在一边和几位细声交谈着。

端着茶过去,几位官员面前已有茶碗,花泣先给主位大人物续上,再给下首的两位续,最后才到子俞,斟完了茶水,就站到一旁,犹如丫鬟一般听后差遣,不知道的还真会以为是丫鬟。

花泣竖起耳朵听他们谈话。

“此事,本官不会偏听一面之词,请叶大人今夜把事情发生详情拟出奏报,待本官调查清楚,自会带回帝都,请皇上定夺!”上首的大人物开口说道。

什么?一面之词?请皇上定夺?不是来颁旨嘉奖的么?怎么听这口气,似乎是来问罪的?

再一看身旁不远处的子俞,面色沉沉,却又不得不被迫带着微笑,连连点头附和。

平元五十年五月,在川口县就任近一年从七品县令的叶寒林,迎来了朝中派遣的监察使,不是来看他的政绩,而是他在朝中遭人弹劾,道去年冬季实施垦荒,清水亭死了十几个百姓未曾上报,隐瞒事实,有徇私舞弊之嫌。

监察使便是来调查核实的。

花泣到此时才明白,今日不是颁旨嘉奖,而真的是问罪。

顿时从满怀激动变的心慌肉跳。

当初这事,子俞坚持要上报朝廷,而她全力阻止,她没想到,这才约莫半年光景,朝中就知道了,不是说,朝廷任由川口县自生自灭的么?这是什么情况?

且不谈朝中是否还关心川口县的死活,现在是追究清水亭大火烧死人县令子俞隐瞒不报的事,这事说的小点,是理政失误,往大了说,那是欺君,欺君什么罪?轻则杀头,重则诛九族!

花泣神思之中忽地抖了一下,幸好没人往她身上看,骤然回神,连忙小心退到了侧门,回了后院。

没法冷静下来,这是重罪!

当初她确实没想到这一层,只以为朝中不会理会川口县的琐碎之事,等她和子俞把川口县民生搞好了,搞大了,只传颂功德去朝中领赏,那些明面不能提的事,久了自然就不了了之,没有人会去再翻那些老账,可她低估了朝廷对川口县的关注。

回屋关上了房门,在屋里来回踱步,心急火燎。

思来想去,突然想到了一件事。

便是年前城里收税一事,子俞动作强硬,让那些财主硬着头皮割血,缴纳了一整年的营业税,如今朝中突然关注起川口县,指不定就是那些财主背后的大人物怒了,找了个理由弹劾子俞。

还有垦荒,让百姓有了田地,那些山下良田的主人却没了佃农,硬是拖延了春耕,这损失,大约也算到了子俞身上,难保那些地主背后的主子不怀恨在心。

这下麻烦了,子俞危险。

花泣使劲喘了几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回想刚才听那上官的语气,也没有多生硬,说出来的话也很中肯,估摸着这几位监察使理应是清廉公正的官员,不然也不能受皇上如此信任,当上监察使。

若是这样,只能从监察使身上找找转圜的余地了。

第一百三十一章 很没道理的患得患失

花泣打算回到前堂去,听听他们还在说什么,刚打开房门,头就一阵抽痛。

头痛已经有一阵子没发作了,不知怎的如今就突然痛了起来,花泣痛的站不稳身子晃了一下,幸好两手抓住了门,不然可能跌坐下去。

用力的闭上了眼,靠在门上,拿手敲着头,张嘴想喊,喉咙发紧感觉提不上气来,好一会儿才喊出了声:“天玥!”

天玥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连忙上前扶着,花泣摆了摆手,自己坐回了椅上,头上已经冒出了汗,把头靠在椅背,痛苦的闭着双眼,眉头紧皱,半柱香功夫过去才感觉慢慢缓下来,还是有些痛,只是不会如方才那般抽痛了。

“天玥,去厨房看看,大人的药放哪里,去煎。”花泣喘着气,好不容易说出话来。

“是!”天玥立马跑了出去。

很快就又跑回来,急道:“姐姐,没有药,我去问问大人放哪里?”

“不要去,他不得空,别告诉他我头痛,免得他分心,你出去抓。”花泣忍着头痛,起身至书案前,写了几味药给天玥。

天玥拿起方子,急急忙忙的从后门出去街上抓药。

随后很快又回来了,是从前头进来的,花泣疲惫着双眼看见天玥,喊了声:“可是没带银子?”

“不是,姐姐您再忍耐一会儿,有药了,我马上去煎。”天玥说完就跑去了后厨。

花泣也不管她,又闭上了眼睛,感觉人脱力了一般,这头痛,时而发作时而好转,连她都琢磨不透,也不知是不是刚才着急上火,想那监察使的事,伤脑筋伤的痛。

子俞这次恐怕真的危险了,都怪自己,当初只知道诡辩,偷换概念说服子俞不要上报清水亭那事,压根就没想过万一事发,会带来什么后果,或者那时候她根本就不去想会不会有后果,总之,如今子俞被她带进了沟里。

她简直就是来坑害子俞的,而不是辅佐他上位。

也不知叶闰卿是不是瞎了,居然还说她有心计有谋略,有个鬼谋略!

一动脑筋,头又痛了,花泣只能强迫自己不去想,先静一静,或许这样才能好好的思考问题,如今是越急越乱。

天玥端着药碗进来,将碗放至桌上,拿着扇子对着碗扇风。

扇了许久,天玥才将药碗端至花泣跟前,花泣习惯捏着鼻子,一口吞完,好苦,感觉这药比平时子俞煎的苦上许多,子俞不在,又没有烧糖块给她,吞完药汤气就反上来,差点让她吐出来。

“这药怎的和子俞的不像?哪来的?”花泣刚才就觉得怪异,天玥去抓药这么快回来,就是飞去的,也应该没到铺子才对。

“是衙役大哥给的。”天玥见花泣苦的直犯恶心,连忙端了清水来给她漱口。

“衙役?随便谁拿包药你就煎给我喝?”花泣顿时愣住,难怪觉得药味和子俞煎的不同。

“不,姐姐,在宥文哥房里拿的。”天玥又道。

“到底哪里来的?一会儿衙役,一会儿宥文,宥文都走了,他房里怎会有药?”花泣把喝水的碗往桌上一放,直直盯着天玥。

“是前头门房衙役大哥说,在宥文哥房里有药......”天玥被花泣严肃的神情吓了一跳。

“去把他叫进来!”花泣有气无力道。

门房狗子进来,天玥就被花泣打发出去,花泣打起精神仔细看了几眼狗子,满眼的疑惑:“你什么时候来的县衙?”

“回姑娘,去年冬日就来了,我爹是原来的门房。”狗子不卑不亢,朝花泣躬身。

“你,和宥文很熟么?”花泣盯着狗子。

“不是太熟,就是宥文哥走的时候,交代了小的,他的房里还有药。”狗子回的很仔细。

“是他派你来的么?”花泣眼里满是机警。

“姑娘说的是?宥文哥只是交代小的多照看着姑娘!”狗子低着头拱手,不敢抬起来。

“不是说宥文,我问你是不是他派你来的!”花泣盯着狗子不放。

“姑娘指的是?小的不明白!”狗子这才抬起头。

“你不是门房老头的儿子,他儿子我见过!”花泣眼神收紧,她没见过门房老头的儿子,只是想诈一诈。

“这......”狗子突然不敢回话,怕越说越错。

“他在哪?为什么这么久都没回来?你给我说实话!不然我马上将你赶出县衙!”果然,此“狗子”非彼狗子,难怪她刚才觉得药汤的味道如同秦书玉煎出来的一样。

狗子转头朝外面看了看,觉着没人,才紧张的近前小声道:“姑娘莫要着急,大公子如今人在帝都,小的也不知大公子何时能回来,若是有信,也是传给杜大哥和秦大哥。”狗子如实说道。

“他还是不信我!人都安插到我县衙来了!你,当门房可以,好好当你的门房,不要插手我的事情,把嘴巴给我闭紧了,听懂了么?”花泣感觉自己头又痛了,大约是想的事情太多,太累,药喝下去还没能起效。

“小的明白,请姑娘放心。”狗子又一拱手。

“别急着走,我问你,都有谁,别告诉我就你一个!”花泣已然满眼戒备,她生怕叶青林插手她的事,到时弄的一团糟。

“没有了,就小的一个,是秦大哥让我来的,不是大公子。”狗子打死不敢再说实话。

“哦!我说呢!你退下吧!”花泣的心这才稍稍安下来,不是叶青林,那就好,说明他还是相信她,这人只是她哥秦书玉派来照看她的,这就对了!

叶青林,他到底在帝都如何了?为什么这么久了还没有消息?去年冬日至今,已然半年过去,难道宝儿至今未曾找到?或者又去了别的什么地方去找了?

如今连一个说话的人都没有,秦书玉和杜鉴在两川口,宥文跑了,这个刚刚揪出来的门房狗子也不知道,他只是个小喽啰,还有谁能联系上叶青林?

似乎真的没有人,她很担心,也很想他!

头还在隐隐的痛,花泣只好去榻上躺下闭目养神,子俞进来了。

他面色有些苍白无力。

花泣忍着头痛起身:“子俞,如何?”

子俞叹了口气,摇摇头,勉强挤出笑意:“吟儿,天玥说你头痛又发作了?如今觉得如何?药煎了么?我去煎,你等着。”

子俞说着就要转身出去给她煎药,花泣连忙叫住了他。

这个子俞,自己顶着大事,还不忘回来照顾她,花泣眼泪顷刻就出来了,有那么一闪而过的瞬间,她突然感觉很害怕失去子俞,若子俞这次真的挺不过去,以后的事她都不敢往下想。

“我已经喝过药了,是宥文以前抓好的,子俞,你坐下。”花泣从榻上起来,头还痛着,眼里只有心疼。

“喝了?那你吃块糖。”子俞不知从那里变出来一包烧糖块,给了她一颗。

“子俞,是我错了!”花泣说话就抽着鼻子,她错了,她真的觉得是自己错了,为了自己的目的,自己的私心,颠倒黑白虽说不上,她用歪曲迷惑的方式,竭力说服子俞不上奏那是事实。

“傻吟儿,说这个做什么!这事不赖你,是我这个为官者没有主见,本该我来担当。”子俞依旧笑笑,似乎他对这等大事丝毫不在意。

花泣知道他是在安慰她,担当?如何担当?去担当了那就是杀头!

“三位监察使都走了么?住哪?”

“两位监察使,还有一位是郡守,我的顶头上官,住在驿馆,这几日会对我进行调查,子俞暂时不能离开这个县衙了!等到结果出来......”子俞轻轻叹着气。

“子俞,是我害了你!”花泣崩溃了,上前一把抱住了子俞的腰,埋头在他胸膛里痛哭,她好怕好怕。

“傻吟儿,别怕,子俞没有做亏心事,要相信监察使会给子俞一个公正!”子俞拍着花泣的背,忙着安抚。

哭完了,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花泣居然感觉头都不痛了。

夜里二更之时,县衙后门鬼鬼祟祟摸出了两个人,是花泣和天玥。

两人一路快跑着去了驿馆,她等子俞回房了才敢偷溜出来,想去驿馆找监察使给他们塞银子,看看能不能通融。

从驿馆后院摸索着上了楼,不知道监察使住在那间房,天玥拉住一个路过的驿卒,给了他一两银子,问监察使住哪里,驿卒收下银子便给她们指了路,随后又小声补充道:“监察使大人傍晚在风满楼吃饭,至今还没回来。”

花泣一心要找人,没发现天玥和驿卒相互使着眼色。

驿卒是自己人。

若不是知道天玥,区区一两银子哪能让驿卒开口,驿馆可不是寻常的客栈,驿卒都两眼朝天,嘴巴都紧的很。

两人来到监察使的房门口,打算找个地方等着,就见三个人上楼来了,那三人,就是今日在县衙里见到的两位监察使和子俞说的郡守。

花泣和天玥连忙装作路过交谈,漫不经心的停在离监察使房门很近的地方,等他们走近,就竖起耳朵听他们在说什么。

“听说卫公子今日会到川口县,也不知到了没有,我等稍后去问问,一定要去拜会!”是今日坐在县衙主位的上官在说话。

第一百三十二章 卫公子

上官在说话,一旁的另一位监察使和郡守连忙点头称是。

卫公子?能让监察使和郡守都俯首的人,肯定不是一般人,花泣鬼心思又上来,得想办法去偷听他们会面说些什么,指不定能听到什么绝密之事,然后就此当作把柄,便能捏住监察使也说不定,那接下来的子俞的事,就好办了。

匆匆跑下楼,又找到方才那个驿卒,给了他一两银子,问是否有个卫公子在驿馆定下房间,驿卒把银子揣好,点点头,小声道在天字号房。

花泣二话不说,拉着天玥又上楼,找到天字号房,门没锁,推开一看里面黑洞洞的没人,大约那位什么卫公子人还未到,两人入内,找能躲藏的地方,无奈没有哪个地方能容下身子,只好和天玥爬进了床榻底下。

床榻底下地方自然是狭窄,而且还布满灰尘,幸好花泣和天玥两人都不粗壮,挤挤还是能挤进去,但那吹口气就能飞起来的灰尘就没办法了,这里头,再勤快的驿卒也打扫不到。

不知等了多久,花泣都快要瞌睡的时候,关着的门外有人走近了说话,很快就推开了门,进来一人,另外一个说话的在门外说完就走了,大约是驿卒,进来的这人随手又关上了房门。

房里烛火被点亮,床榻底下空间太矮,只能看见一双男子的脚在房里走动,花泣想把脑袋伸出来一些,看看这人长什么样,此人很可能就是监察使口中的卫公子。

勾着脑袋,还是只看到大腿,又不敢伸出去太远,怕被发觉,只能缩回来安静呆着,脑袋往回缩的瞬间,一个没留心就和天玥的脑袋撞在了一起,两人都撞的眼冒金星,耳朵顿时如同钻进叫唤的蛐蛐,嗡嗡直响,天玥禁不住闷哼了出来。

“谁?!”男子警惕的喊了声,刚才天玥闷哼那声被听见了。

花泣连忙伸手捂住天玥的嘴,还顺带另一手将自己的嘴也给捂上,不过这根本无济于事,因为那男子已经四处找了起来,最后,那双脚停在了床榻边。

“出来吧!”男子的声音。

花泣听着这声音有些耳熟,似乎在哪里听过,可能是男子的声音大多相似,听谁都耳熟。

估计是男子等了几息功夫不见人主动出来,便不知从哪里拔刀出来,随后俯下身,刀抵在地上:“还不出来?”

花泣顿时惊愕,这人,怎么是他?

明泫?

难怪方才觉得声音耳熟呢!

这家伙,定是走错房间了,得赶紧把他轰走。

花泣满脸焦急压低嗓子叫:“明泫,快走,出去,你走错房间了!”

明泫看见是花泣,先是意外有些惊喜,再是狐疑起来,抬头看了看房内:“走错了?”

“对对,你快走!别给我耽误事!”花泣急急喊着,一手对着外面挥舞。

明泫听后点头,起身似乎是要走,门外有人说话,还有几个人影走动,花泣暗道不好,定时那监察使来了,匆忙伸手抓住了明泫的脚,使劲扯着裤腿:“有人来了,先进来躲着,快!”

明泫一脸呆愣,被花泣扯着走不动路,只好趴下来随着钻进了床榻底下。

这一进来,三个人挤着更显狭小,天玥在里头,花泣在中间,明泫在靠外边,怕明泫被发现,花泣使劲把明泫往自己身边拖,两人挤到一丝缝隙都不留。

为了保险起见,花泣想都没想,一手将趴着的明泫那脖子揽过来,捂住了他的嘴,免得他不小心如同天玥一样叫出来。

有人敲门,听见门外喊:“卫公子?下官有礼了,不知卫公子可否方便一叙?”

明泫脑袋靠在花泣的脸侧,动了动,似乎想说话,被花泣捂着说不出来,瞪大眼睛把眼珠转过去看看不知在想什么的花泣,最后索性不挣扎,一头歪在花泣肩脖上,任由她捂个够。

门外的人等了好一会儿,没有听见房内回音,又敲了敲门,连着敲了几次,大约是以为房里没人,这才走了,不过看样子,他们过不了多久就会再回来敲。

花泣听外边没了动静,赶紧将明泫推了出去,喊他快走。

明泫被花泣这一通折腾的莫名其妙,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趴在地上没动,忽然含着笑道:“吟儿这是在玩藏捉戏?”

花泣本就心急,这明泫还赖着不走,很想钻出去打他,爬了没几寸突然停了下来,脑里电光火石间闪过一个念头,骤然变色,收紧双眼望着明泫道:“明泫,你姓什么?”

“我?姓卫啊,我还要进去,再藏一会儿,这是跟谁玩藏捉戏?”明泫说完又挤了进去,也不管那底下呼呼乱飞的灰尘。

花泣用力把明泫往外推,手推不动,还把脚也使上,好不容易将明泫给推了出去,自己也快速爬了出来,顾不上拍身上呛人的灰尘,眼里满是愕然,抓住明泫就喊:“姓卫,你是卫公子对不对?”

“啊?对,在外他们都这么称呼我!这......男子大多都是这称呼,吟儿觉得哪里不妥?”明泫爬起来,一拍身上,两人顿时就呛个不停。

“别拍了,你听我说!”花泣心急火燎的将明泫推倒在椅子上。

心里一阵阵激动,明泫这家伙,居然是卫公子!

难道是老爷天派来帮她的吗?

原本是想来暗中刺探一番,看能不能抓些把柄的,结果卫公子是熟人,这就好办了,既然他就是监察使口中要拜会的卫公子,那明泫的话,定能起作用。

“嗯,吟儿想说什么?”明泫忍着笑意,觉着这丫头甚是古怪,有趣极了,大半夜的钻他床榻底下......

“你?令尊是什么官?大不大?能不能压住刚才那几位监察使?”花泣猜想明泫他父亲一定是在朝中任大官,想问清楚,心里也有个底。

“我父亲?无官职!”明泫想了想,摇头。

“啊?”无官职,怎么会无官职?难道是商贾?定然不能,何时会有当官的恭维商贾的?

卫公子!卫这姓,也确实没听子俞提过朝中有哪党哪派的大人物是这个姓,若是连子俞都不曾提起过的,那只能是些不上不下的官,这么说,明泫的父亲大约也并不是什么大官,若今日拜托了明泫,顶多就是让他帮忙说话,压,肯定是没有能力压住的!

“我爹赋闲家中,安养天年,呃......吟儿问这个做什么?”明泫依旧被花泣摁在椅子上,高大的身躯很无辜的缩着不敢动。

花泣这才发现自己还摁着明泫,连忙放开了他,脑里不停在转动,双脚毫无目的的迈着来回走着,明泫坐在那里看的是一愣一愣。

赋闲家中,那极有可能是以前做过大官,如今退下来而已,如此,若那监察使对明泫礼敬便理所应当,只是这么一来,明泫确实是帮不了她多少。

尽管如此,花泣也打算把事情说一说,哪怕明泫当真帮不了大忙,好歹帮小忙美言几句也行,正欲开口,门又被敲响了。

看那门外的三个影子,就知道是刚才来敲过的监察使。

明泫朝花泣看去,意思是问可不可以开门。

花泣顿时紧张起来,方才只顾和明泫说话,也没想着换个地方去说,这下只能先躲起来了。

立刻回到床榻边,趴下就又钻了进去,这才看见,天玥居然一直在里面不敢出来。

听见明泫起身去开门的动静,花泣大气不敢出,要是被监察使看见她在明泫房里,明日去了县衙告诉子俞,那就难堪了!

门外的人进来了,果然就是那几个监察使,一进门便听见其中一人在说话:“下官给公子请安,得知公子今日驾临川口县,甚是凑巧啊,下官斗胆前来叨扰,万望公子莫怪!”

随后听见其余两人附和之声。

“这位是?”明泫的声音。

“下官,万川郡的郡守,拜见卫公子!”

原来明泫是认识那两位监察使,此时问的应是那其中一位他不认识的人。

不对!

若明泫的父亲在朝中无官无职,为何监察使和这万川郡的郡守都要来请安和拜见?

监察使这等大官都自称下官,难道是明泫在朝为官?

只能是这样。

明泫在去年秋凉之时,曾来县衙出示过金牌,这金牌她不认识,有什么作用她也不懂,或者什么人有资格佩戴她没去留心过,但显然明泫是来头不小。

花泣猛然惊醒,她想到了某一处,若是她猜的不错,那明泫就铁定是能帮上她的人。

自顾在脑子里思量推敲,也没把明泫和那几位大官的谈话听进耳内,等到忽然一声关门的声响,花泣回过神来,是那几位大官走了。

火速从床榻底下爬出来,站在榻前不动,看着关门转身回来的明泫,看了几息之久,才一字一字的咬着张口道:“卫公子,不是卫,是魏,对么?”

“怎的了?是姓魏啊?吟儿对我的姓氏感兴趣?”明泫嘴角一勾笑笑,觉得这吟儿总是重复说他的姓氏甚是好笑。

“不是侍卫的卫,是南平国魏氏天子那个魏!”花泣神情严肃,还带着一股隐忍着的激动。

第一百三十三章 替子俞问的

明泫愣了一下,才明白花泣的意思,原来方才她喊的不是魏公子,是那个卫公子,这姑娘,怎么想的,魏,很难辨别么?

“自然是皇家魏氏,吟儿何以如此吃惊?”明泫帅气的脸忍不住笑了笑,缓缓步至花泣面前,伸出手托起花泣的下巴,那笑看起来有些不怀好意。

“果真是皇家魏氏?你,和皇上是什么关系?”换做平日,铁定一把打开这咸猪手,如今花泣只敢带着贱贱傻傻的微笑,小心将明泫托着她的下巴的手给移开。

皇家的魏氏,那可是真正的皇室贵胄,就连叶青林和子俞这等郡侯贵族的公子都没法相提并论,她自更不用说,不过蝼蚁草野贱民,如今得知了明泫的身份,什么傲骨,什么志气,什么清高,通通都是扯淡。

父亲自小教导她,要挥袖从容,暖笑无殇,要淡然随和,坦然不争,还有那首铮铮傲骨的诗怎么念来着?“花开不并百花丛,独立疏篱趣味穷;宁可枝头抱香死,何曾吹落北风中。 ”

老爹教的诗背的是滚瓜烂熟,可她的作风却一直都截然相反,眼下更甚,为了她的大计,大约除了明泫把她摁在床榻上会反抗以外,别的她还真不敢放肆,得让他开心,他开心了就会帮忙。

巴结,往死里巴结。

若是父亲知道她半点骨气都没有,大约会半夜托梦来戳她额头。

所以她很多时候觉得最好什么都不要知道,知道的多了,就有了一万斤包袱,以前可以和明泫高谈阔论,打情骂俏,想怎么损他就怎么损他,如今再给她个虎胆,也不敢再放肆。

他不是叶青林,随时随地供她耍赖放横。

明泫看上去很待见她,但谁知道他这种皇室贵胄会不会突然翻脸,她可不敢犯傻,仗着救过他的命去矫情,一个不慎,死在他手里,就冤枉了!

“吟儿问这做什么?查我家门,是要入我府里做明泫的夫人么?初初明泫拉着七大车聘礼去求亲......”明泫今日心情很好,想要逗弄她一番。

“魏公子,又拿民女说笑了!”花泣小脸一红,赶紧打断他的话,那求亲的事断断接不下去。

“明泫是认真的,吟儿现如今需不需要重新考虑一下,我可听说你和叶大人没有成亲,那我是不是还有机会?”明泫把手放下,低头两眼满是笑意看着她。

“魏公子......”花泣刚一张口,明泫就拿手掌捂住了她的嘴。

“叫我明泫!”语气明显暧昧起来。

“那,明泫,先不开玩笑,我想求你一件事!”花泣搬开他的手掌,那家伙,方才在床榻底下钻进钻出的,手还没洗的吧?

再看看自己爪子,半斤对八两,两人身上也没好到哪里去,方才明泫就用这幅尊容接见了监察使。

“吟儿你说,只要明泫能办到的,绝不会推辞。”

刚想到床榻底下,那边就传来“碰”的一声,花泣和明泫转头看去,天玥从底下钻了出来,估计是刚才钻太猛撞头上了,这婢子够能忍的,一直在里边待着待到现在才出来。

“这......又是哪位?”明泫问道。

“是我的婢女,天玥,你去门口候着吧!”花泣转头对天玥使眼色。

天玥低着头,连忙起身走过来,整个人花猫一般,经过他俩身边,还知道屈个礼再走。

“明泫,你帮帮我,我我我实在没办法了,子俞有大麻烦了!”花泣焦急神色上来,说到子俞那事,虽说没有哭出来,但眼里的担忧,还是让明泫看见了。

天色越来越晚,也不知子俞在县衙会不会突然就去敲她的房门,然后发现她不在,时候不多,花泣只能尽量简短的说发生的状况,还把自己的猜想也告诉了明泫,她始终觉得,子俞之所以会被弹劾,跟县城收税一事脱不开关系,将这些告诉明泫,或许明泫能把子俞列为是忠臣良将被陷害也说不定。

子俞本来就是忠臣良将。

她自己在心里给自己强调了一遍。

她知道自己又小心思作祟了,子俞这事,本身就是犯了错,而且这错是她鼓动的,如今,她是强行要带明泫往子俞是“被冤枉被陷害”的方向去走,只有这样才能救子俞。

“这么说,叶大人,子俞是得罪了人,转而被陷害的?”果然,花泣把明泫带进了沟里。

“清水亭大火烧山,是山贼故意放的火,那山贼已经剿灭了,村民已经抚恤,还是子俞用自己的家财抚恤,这事他并未徇私,只是未能上奏朝廷......”说到后面,连她自己都心虚。

“这叶大人的为官为人,明泫很是欣赏,自然相信他是无心之失,吟儿莫要着急,此事交给我吧,我会在川口县停留几日,抽空会先和监察使打声招呼,有了结果会遣人去通知你。”明泫收起方才的不羁,连连点头,觉得花泣说的不会有假。

剿山贼的事他自然知晓,都是他派人去剿的怎会不知?

花泣听见顿时两眼放光,就这么简单?明泫真的一口就答应了?子俞有救了?

“真的?”花泣小声的想确认一番,她究竟有没有听错。

“哈哈哈,吟儿姑娘,明泫何时诓骗过你?倒是你,捉弄了我好几次!”明泫笑容又灿烂起来,还捏了捏花泣的鼻子。

“我?哪有捉弄你?”花泣在脑子里仔细搜寻了下,立刻倒抽一口冷气。

“女扮男装,找个老婶子假扮你,诓走了我一万两银子,半夜躲在我的床榻底下吓我......”明泫开始数了起来。

“你,能饶了我吗?都多久的事了......”她小声的嘟哝。

明泫没听清,凑近了目光灼灼盯着她道:“你在说什么?”

“啊?没有,我错了,明公子......不魏公子大人有大量......” 她已经怂了。

“来,坐着,我给吟儿泡壶茶,我们边饮边聊如何?”明泫把她裹到了椅子上,自己坐到了另一头泡茶。

“呃......我该回去了,夜已深,你也早些歇息。”孤男寡女,深更半夜的,花泣坐立不安,想溜,看起来明泫似乎不想这么快放她走。

“吟儿可是怕明泫对你不轨?哈哈哈,放心吧,明泫不会这么做。”明泫见花泣那模样觉得甚是有趣。

花泣将屁股又坐回去,心不在焉的四处张望,眼角看见一旁矮几之上叠放的几个锦盒甚是眼熟,那个?不是叶青林曾给她吃过的蜜饯龙眼么?

想起叶青林,花泣不想马上就走了,明泫和他是一路的,这叶青林半年多没有音讯,想必明泫定能知道。

不知该如何开口问,毕竟她如今和叶青林的关系没几个人知道,也不知明泫知道多少,而且在明泫的眼里,她是子俞后宅的人,这样问起来,似乎不是很妥当。

“明泫,你认识秦书玉么?”花泣突然脑洞一开,秦书玉他肯定知道。

“秦书玉?应该是我兄弟的人吧?好像有些印象。”明泫抬头思索了一下,点头,表示确认。

“他是我哥!”成功切入了。

“哦,那他为何姓秦?”问的话,简直和当初叶青林初识她那时问的一样,花泣有些无奈,好像很多人都要问,为什么她姓花,秦书玉姓秦。

“他是我爹捡来的,如今跟在叶大公子身边,好像许久都不曾见过叶大公子了。”花泣装作很是不经意提起。

“吟儿说的是我落弟?他......有事,你认识他?”明泫手里停了停,又继续。

“不熟,叶大公子是子俞的大哥!”

“哦!我就说呢,他们都姓叶,这个落弟,竟也不对我说,呵呵。”

“你能告诉我叶大公子在哪里么?我我我替子俞问的,他担心他大哥。”

“这个......落弟如今在帝都,有事要忙,让子俞不用担心。”

“这样啊!那谢谢了!对了,你能把那个盒子给我一盒么?”花泣抬手指着那矮几上叠放的蜜饯龙眼。

“当然可以,只是那蜜饯,明泫是去年放在此处,如今已然过了甚久,大约味道没有当初那么好吃了,吟儿喜欢便拿着。”明泫起身过去抱了两盒过来,推到花泣面前。

“无妨,我就是觉得这盒子好看,拿回去放着。”花泣伸手摸上锦盒,想起那日喝药很苦,叶青林给她拿来了这个,如今就想回去好好再吃一下当初的味道。

很想他,一想起他,心里就会不自觉的绞痛。

看来明泫是不会如实告诉她,叶青林在哪里,她也不知如何和明泫说透她和叶青林的关系。

“这盒子是皇宫出来的,是挺好看,来,喝吧,不浓,夜里喝淡淡茶水便好,怕吟儿一会儿不好睡。”明泫泡好了茶放至她的面前。

如果时间允许,她还想继续追问明泫的身份,但对人追根究底,似乎很不礼貌,花泣找不到理由来继续追问,这是人家的老底,若人家不想说,还继续追问下去便很不识趣,只好忍住不问。

“嗯,我知道是皇宫出来的......”

“你知道?”明泫一愣。

“看这做工,民间哪有这等精致奢华。”花泣心中一凛,差点就露馅了。

第一百三十四章 公事公办

花泣很庆幸,明泫没有对她做什么,喝了茶就放她回去了,临走还说要送送她,花泣婉转兜着圈的拒绝了他。

这明泫,人当真是不错的,看似调戏她,但没有对她做什么过分的事,仔细想想,大约是明泫怕她知道了他的身份,心里有嫌隙或者畏惧 ,才故意这般,想缓和下气氛而已,并非真的想调戏她。

一出了驿馆大门,她就激动的心绪难以平静。

老天有眼,知道她心底苦衷无处申诉,派了明泫来帮她!

手里还抱着两个锦盒,是从明泫房里拿来的蜜饯,天玥几次要求帮忙拿,花泣都不肯撒手,一路自己抱回了县衙。

从后门蹑手蹑脚的溜进去,刚穿过回廊,黑暗中就撞上了一堵温暖的肉墙。

花泣吓的想尖叫,又不敢喊出来,连忙自己捂上了自己的嘴。

她怕吵醒子俞,如今子俞定是满怀愁思,若是被他知道,她偷偷跑出去求人,定会让他难受,按他的性子,会让刚正的他自觉无地自容。

可是好巧不巧,花泣撞上的就是子俞。

子俞夜里果真去敲花泣的门,发现她不在,一直在回廊上站着,等了不知多久,才发现她躲躲闪闪的摸回来。

“吟儿?你回来了?”子俞言语里满是担心,这大半夜的,她到现在才回来,难免要担心。

“子俞......”花泣被逮着,吓的不轻,一时语塞,不知该说什么。

岂料子俞并没有追问她去了哪里,找了谁,做了什么,只是拉着她回房,让她早些歇息,随后便自行回房,没有多余的言语。

花泣猜想子俞大约心生不满,她感觉到子俞生气了。

换作是谁,也会生气的吧!

草草梳洗一番就上榻躺下,今日她惊喜交集,这一疯狂反差过后,人如同虚脱一般,乏力的没多大功夫便沉沉睡去,花长亭并没有来梦里戳她额头。

第二日醒来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

子俞老早就起来了,一个人安静的坐在书案前看书,花泣去了他的房里,她很想知道,昨夜去驿馆的折腾有没有效果,便趴在书案上,单手撑着头望着子俞:“子俞今日不是要接待监察使么?为何还不穿戴官服?”

“吟儿起来了?用过早饭没有?监察使一早已经派人来传话,道今日另有公务,明日会再过来。” 子俞放下书,淡淡回道。

没来啊?花泣有些失望,还以为今日可以见证一下剧情反转,不想还要等到明日,也不知道明泫有没有去找监察使。

子俞至今也没有问她昨夜去哪,好像不曾逮到过她一般,还是很关心她用没用早饭,看他那神色,也没有怒气或者不满,花泣有些捉摸不透他的心思,他从来都宠着她,或许是不愿和她计较吧!

监察使到第三日才又来到县衙,一来便说要子俞和他们去清水亭实地查证,那一脸公事公办的样子,花泣看着直发慌。

明泫该不会是忽悠她的吧?若真是帮忙说了好话,监察使怎会这副态度,这显然是要严办子俞啊?

子俞让人准备车马,带了几个衙役,便领着监察使赶往清水亭,花泣穿了一身男装也跟着,她要跟去看看监察使想要做些什么,也好有准备去想对策。

监察使果然是公事公办,去了清水亭就找到那场大火中死伤者的家属,一人问话,一人记录,没有半点私人情绪,脸上看不出半点人情味。

问完了村民,还去山上看了看,花泣和子俞连忙带他们看那些开始成熟的稻谷,介绍这些由来,还道来年山顶要开始试验种上茶树云云,花泣大谈川口县如何民生疾苦,大谈为一方父母如何煞费苦心,一番给子俞贴金下来,弄的她口干舌燥,那两位监察使和郡守依旧没有多余的表情。

花泣的心悬了起来,看来明泫没有去帮子俞说话。

回到县衙之时已是夜里,监察使和郡守都没有急着走,而是在县衙将就用了一餐名副其实的“晚”饭,花泣在后厨自己随便用了些,便赶紧回去伺候着,听听他们的谈话。

吃完了饭,监察使打发走了郡守,他们两位却没有要走的意思,子俞让人搬了桌凳至院中,还准备了炭炉和茶碗,这是要亲自给他的上官煮茶。

花泣如同丫鬟一般在一旁伺候,子俞许久不曾煮茶了,看似那茶艺一点都没有生涩,想当初......那些美好的过往,无忧无虑的煮茶饮茶,今日却是百般压力,还要隐忍着不敢表现出来,当真是难为了子俞。

“监察使大人请!”子俞动作依旧很轻盈流畅,这才一会儿功夫,茶就煮好了,将茶碗端至两位上官面前。

“嗯!好茶,好功夫!叶大人果然心中坦荡,煮茶如此水磨工夫之事,若叶大人没有那君子之风,断断不能心无旁骛煮出这么清香甘醇的茶汤来。”监察使一边喝一边评价。

一整日了,这是监察使头一句赞许子俞,看来子俞这一壶茶用到了地方。

“大人过誉了,子俞羞愧,许久不曾煮茶,怕生疏,怠慢了大人,下官惶恐!”子俞嘴上道惶恐,语气却从容有度。

“前日本官让叶大人撰拟奏报,不知叶大人拟好了没有?”监察使又道。

好好的谈喝茶,监察使突然就转而谈公事,而且是揍报,这奏报不就是认罪书么?这认罪书递上去皇上那里,还能有救?多少个明泫也于事无补了吧?

难道说,他们铁了心要治罪子俞,方才给个好脸色,表示他们只是领了皇命,不是私人和子俞过不去?

“下官已经拟好,这就取来请大人过目。”子俞却没有多大的反应,还朝花泣点头。

花泣叹了口气,只好入了后宅去子俞房内,拿了那书案上的奏报出来,恭恭敬敬的捧给了监察使,还很细心的让天玥端着油灯凑近了让监察使查阅。

监察使看了许久,边看边摇头,花泣的心顿时凉到了脚底,就连方才还平静斟茶的子俞,绝美的脸上也开始变色。

终于看完,监察使没有合上奏报,而是放到了子俞面前,指着上面某一处道:“这里,不行!全数划去,开头先向皇上禀明川口县势力割据,陈腐杂乱,百姓困苦,需详尽,本章所不能尽者,则可另拟详陈,不能略去。”

“大人的意思?”子俞忽地一愣。

花泣听见这话,骤然一喜,监察使担着犯大忌讳的风险,在指导子俞拟奏报为他陈情,看来明泫果然是帮上了忙。

连忙轻碰了碰子俞,给他使眼色。

子俞终于回神过来,他是万万没想到,如此廉洁奉公,半点不循私情的监察使,敢明目张胆的给他通融,连忙起身朝监察使躬身行礼:“子俞明白了,大人有心。”

子俞不敢说的太白,去感激涕零道什么大恩大德,毕竟这是监察使在徇私,只许意会。

“叶大人安坐,本官的话还没有说完,不仅要陈情川口县现状,还要将大人如何以家财抚恤,后因开山垦荒才耽误上奏,并非不奏等,一一写清楚,这里面,半字都莫要提起城里营业赋税一事。”监察使抬手下摆,示意子俞坐下。

果然是官场老手,奏报里不提城里收取赋税一事,是在保子俞的奏报在朝中减少阻力,让那些被子俞得罪的人不要出来落井下石。

“是!是!子俞听明白了!”子俞连忙答道。

“最关键的一处,叶大人需要即刻去办。”监察使看了身旁的副使一眼。

“请大人明示!”子俞不知道监察使指的是哪件事,急忙问道。

“是山贼故意纵火一事,事到如今,也只是叶大人和几个村民的一面之词,没有确凿证据,能证明一定是山贼放的火,此事,叶大人可有什么主张?”监察使身旁的副使说话了。

“这......子俞在去年已倾尽全力将山贼剿除,如今恐怕......”子俞心中一凛,这如何去证明?

“若是不能提供有力的证据,前头的那些陈情恐将白费,此事若是山贼来担,叶大人剿灭山贼是有功,若是垦荒烧山失火,便是叶大人理政失误,两者孰轻孰重,想必叶大人应该明白。”

监察使能说到这份上,已经是莫大的恩情。

“请大人相信子俞,子俞所言句句属实,确是那山贼纵火......”子俞自然明白,这一线之差,便是天翻地覆,可这证据如何去找?

“本官自然是相信叶大人的!但倘若此处不能极力佐证,本官这趟回去,也难说上话。”监察使语气并无压迫之感,但却让子俞很紧张。

花泣听的清楚,这监察使已经尽了人情,若是子俞没能找出能说服皇上的证据,恐怕也只能帮到这里。

心里七上八下,扑腾扑腾的响动,似乎她都能听见自己的心跳,想帮忙说些什么,双唇一直颤抖,脑子里已经一片混沌,双手无意识的搓揉着衣衫,愣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一旁的天玥看见花泣神色不同寻常,连忙走去扶着她走远一些,免得被监察使看见了尴尬。

走到阴暗些的屋檐下,花泣一屁股就坐在了石阶上,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不能功亏一篑!

“姐姐要不要回屋歇着?”天玥还在一旁守着她。

花泣抬手无力的抹了下额头的冷汗,天玥递过来绣帕,花泣正要接过来,手突然停住了。

花泣抬头,看着一脸焦急的天玥,顿时猛然清醒,起身立刻跑回院中,步至端坐的子俞身后,喊道:“大人,我有证据!”

第一百三十五章 请多关照

“吟儿你在说什么?”子俞转过身来,脸上满是惊诧,他怕吟儿情急之下乱说话,平日宠着她无所谓,在监察使面前可不能任由她乱来。

“是她!”花泣把天玥推到了跟前。

天玥吓的顿时缩回了花泣背后,花泣又把她给拽了出来。

“这......?”监察使摸不着头脑,转头看向子俞,眼里是在询问,发生了什么事?

“大人,这丫头是被山贼抓上山的,我们叶大人剿匪将她救了出来,她能证明是山贼故意纵火烧死村民!”花泣没有编瞎话,这些,确实是天玥曾和她说过。

天玥被安氏买进县衙当了奴婢,花泣几次问天玥的家乡在何处,天玥没办法,就给自己编了个身世,道她是自小被山贼抓上山,山贼被剿灭之后她没了去处,才在城里卖身,花泣信以为真,刚才看见天玥,突然想了起来,赶紧将她推出来。

“若真是如此,那便请写下供词,让这婢子画押,附在奏报之上,这便妥了!”监察使直点头,其实他这一整晚的意思,也是要子俞去弄一份证词而已,只是子俞过于正直,半天没听出来,或许是听出来也不敢明着问,如今有个丫头听明白了,还知道编的如此详尽,不管是真是假,奏报总归是完善了。

监察使暗忖的那个丫头,是花泣,想不到这里还能有一个明白人。

子俞恍然大悟,他也听花泣说过天玥可怜,不想竟是从山贼窝里救出来的,暗自感叹起来,天道以百态存于自然,存于万事万物之中,老祖宗常言道:不以善小而不为,不以恶小而为之,果然是没错的,一次顺应民意的剿匪,给了百姓一片安宁,也给自己今日的困境一线天日,小小的善举便有可能绝处逢生。

天玥却吓的差点跌坐在地上,她是山贼,不是被山贼抓去的良民,且不提她是谁,就写供词画押这事,她也不愿意干,要让她去承认是她那些亲人故意纵火残害人命,打死她也做不出,她所有的亲人都已经死了,是被官府剿杀的,如今帮着官府去作证,让她那些死于去年杀戮的亲人如何瞑目?

花泣拖着紧张的发抖的天玥去了前堂找主簿,让主簿去问话和记录,一会儿好将供词整理出来,无奈主簿问了许多,天玥答的是前言不搭后语,自相矛盾。

“这......?”主簿转头给了花泣一个无解的眼神。

“天玥,你怎么了?你什么来历,见过什么,听过什么,知道些什么,全数和主簿说就行了,何以如此紧张?”花泣以为天玥是害怕,连忙安慰。

结果话还没说完,天玥居然就哭出来了!

花泣只当这小丫头被吓着了,只好把自己的焦急给放一放,让自己冷静下来多些耐性,想着得把这丫头哄高兴了。

“天玥,你想你爹娘么?”花泣拉着天玥去一旁椅子坐下,想和她沟通沟通感情。

“哇......!”不提还好,花泣一提她的爹娘,天玥就大哭起来。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别哭!别哭!我知道提起你伤心事了,你这孩子也是可怜,没关系,以后这县衙就是你家,我就是你的亲人,大人会为你做主。”

“做主?哇......!”做什么主,要不是这县令大人派人上山剿匪,她的亲人也不会死这么干净。

“对啊!你看我们大人多好的一个父母官,可不就是你的再生父母么?但是今日轮到你帮帮大人了,把你知道的说给主簿听,好不好?”花泣以为这样说,天玥必定会答应,虽然她是安氏买回来县衙的,但没有子俞,就没有这个后宅,天玥理应感恩戴德才对。

“我我我什么都不知道!”天玥一听“再生父母”,把心底那点恨意都给挤了出来,抬起头满脸泪痕的朝子俞煮茶那方向望了一眼,撒腿就往后宅跑了。

“......”花泣瞬间傻眼,这怎么回事?这么好的父母官她都不知道要感激一下?

莫名其妙的耍起了性子?

花泣决定要好好的和天玥谈一谈,哪怕天玥是个下人,也只能先哄着,只是不知为何,自己一向挺能带着别人飞的,今日愣是哄不住!

她都要觉得是不是别人脑子进化,而自己的脑子退化了!

立刻朝天玥跑走的地方跟去,还没到后院,天玥就自己回来了,低着头,悲悲戚戚的道她愿意去作证。

花泣舒了口气,看来不是自己退化。

她不知道,方才天玥跑出没多远,就被一个衙役摁在角落里,一通“威胁”,让她全听花姑娘的,不然就把她扔回山里去。

天玥只好哭着又跑回来,老老实实的去找主簿,把事情“说清楚”,这里面的内容,自然是衙役交代好的,把该省去的省去,重点就讲山贼如何纵火。

主簿眯缝着老花眼,时问时写,一刻钟有余便清楚了,天玥按上了手印,这就算完事。

花泣拿着天玥的供词,颠颠的去前院找子俞,心里高兴,这下子俞该没事了!

果然,监察使对天玥的这份供词很满意,因为天玥确实是经历过山贼纵火的全过程,说出来的很真实,完全没有刻意伪造的痕迹。

这么一来,监察使的任务算是完成,终于能放下身份,和子俞平等对坐饮茶。

“叶大人祖上可是皇亲?”监察使显然被明泫“交代”过,对子俞也有了些了解,若说之前是子俞需要巴结监察使的话,如今听他的语气,似乎是监察使想要交好子俞。

“下官祖母乃清河公主,只是已经仙去数十年,子俞甚是怀念祖母啊!”子俞倒是不隐瞒。

“哦!原来如此,老夫在帝都为官多年,都未曾与叶大人见上一面,今次定是上天美意,与叶大人有缘呐,来日叶大人可要多多关照,呵呵!”监察使居然满脸毫不掩饰的奉承。

这让子俞有些猝不及防,他能有什么好关照监察使的,如今的官身都掌握在他们的手里,祖母的福荫早已享尽,来日?若有来日,请他们关照还差不多!

“大人折煞子俞了,今日大人愿屈尊与子俞同饮清茶,已是子俞莫大的荣幸,子俞愧不敢当!”子俞甚是尴尬,难道还能接着他们的话去说,日后会对他们关照?

“叶大人如此谦逊,是老夫鲁莽了,还请莫要见怪!”监察使自称老夫,已然没有把自己当作子俞的上官,居然把话说到了这份上,看来子俞是不接不行了。

“大人何出此言,子俞惶恐至极,大人有话不妨直言,子俞定不敢造次!”子俞就觉得这监察使话中有话,若不问清楚,怕是会得罪了这上官。

“叶大人祖上是皇亲,虽然如今已过三代,皇家血脉依旧正统,皇族分支众多,自会有相帮相扶的不弃之依靠,老夫只是皇家的臣子,说难听些,就是为皇家卖命的仆人,叶大人万万不要过谦,老夫仰仗都来不及!”

说来说去,问题就在这皇亲上,什么皇亲,皇上早把他们叶氏给忘了,若真记得他叶氏这个皇亲,也不至于家族式微,整个叶氏差点沦落为庶民,如今就连他这个芝麻官都难保能不能继续当下去。

子俞摸不着头脑,这监察使总是在提他祖上的皇亲,难道是要他今日给他们保证日后会对他们“关照”才会满意?若真是如此,空口的说上几句又何妨?

“监察使大人抬举,卑职是大人的属下,理应唯大人马首是瞻,来日若有机会,子俞定不忘大人今日之恩情!请大人放心!”子俞起身又朝监察使拱手。

两个监察使这才满意的点点头!

他们这两日来也是惶恐,明泫丢了句话给他们,只道叶寒林是个好官。

明泫是皇家之人,这差事搞不好,指不定自己官职都丢掉,今日不声不响的把事情给办好了,还不忘要子俞去向明泫美言,不敢奢求有无关照,只求不来使绊子!

在朝为官的人,没有个瞻前顾后,谁能稳稳的做到今日?

得到满意的答复,两位监察使才起身告辞。

送走了上官,子俞回到后衙才想起天玥。

这天玥居然在山贼窝里待了数年之久,再怎么说,今日也是她帮上了忙,赏赐一番还是要的。

“吟儿,天玥呢?”子俞进了花泣屋子里,见她不知在忙着捣鼓什么。

“找天玥?”花泣一愣,这子俞该不会真看上她了吧?

“嗯,人呢?为何不在?”

“不知!”花泣有些不高兴,自己忙活了一整日,这好不容易才停歇下来,子俞居然不是先来问她累不累,而是找天玥!

“哦!那先不管她了,明日你赏她些东西,这丫头今日大约吓坏了!”子俞微微笑着。

“我道是什么呢!明日我代你赏她,去睡吧!”花泣在堆着三个锦盒,想要把子俞打发走。

“这是何物?”被子俞发现了。

“蜜饯,明泫给的!”花泣只顾想着某人,顺口就说漏了。

“你前日半夜归来,就是去夜会明泫?”子俞只是淡淡的一问。

花泣反应过来,顿时心中一紧。

第一百三十六章 一匹白布

被子俞问起,总不能强行抵赖,那样可能会和他生出嫌隙,花泣只道是去找秦书玉,发现她哥还没回来驿馆,碰到了明泫,仅此而已。

子俞明显满意了,也不再继续追问下去。

夜里花泣又去了趟驿馆找明泫,想好好谢谢他,结果人不在,又找到了上回那个驿卒,一问才知明泫昨日就没回过驿馆,大约是离开了吧。

第二日一早,花泣就喊了十几个衙役,道要去乡下,县衙门口一堆人马的阵仗颇大,花泣手里抱着一匹白布从大门快步奔了出来,后面跟着莫名其妙呼喊的子俞。

“吟儿,你等等,你要去做什么?”子俞拉着花泣不让走,怕她是去哪里又捣什么乱。

“子俞你别去了,我去乡下,夜里就回来!”花泣头也不回钻进了马车。

一队人马护送着花泣的马车,浩浩荡荡的开往乡下。

子俞在后头愣是叫都叫不住,被晾在了原地,愕然地看着车马走远。

花泣坐在马车里,手里依旧紧紧抱着那匹白布,把头伸出帘外笑着朝傻傻的子俞挥手,领头的衙役问要去哪个村子,花泣只道一直走便是,走到哪里有人的就停下来。

夜里近二更天,花泣的一队人马才回到县衙,手里依然紧抱着那一整匹白布。

子俞是问也问不到什么,抓也抓不住她话柄,只好无奈任由她去胡闹。

连着三日都是如此,直到第四日半夜之时,花泣才又一脸疲惫的回到了县衙,顾不上吃饭,便将主簿捉来,摊开了那匹她抱了三日的白布。

“主簿大人,看你的了!”花泣将那匹白布摊开在了一张长桌上。

长桌不够长,还拼了好几张,才勉强能伸展开那整匹布。

上面密密麻麻的布满了鬼画符,只在白布前头留出了三尺洁白的空余。

“这是?”主簿眯缝着老花眼,凑近了长桌。

子俞听见动静出来了,花泣闹了这数日,他也想知道她究竟在闹什么。

“吟儿在做什么?”子俞凑到主簿跟前问道。

“这是一卷万民书!我跑了三日,把十四乡一百四十亭能跑的都跑遍了,我要让全县的穷苦百姓为叶大人喊冤,主簿大人,发挥你的专长,奋笔疾书,以百姓的立场为大人喊冤吧!”花泣卷着两手宽袖,扯着白布开头那三尺空白的地方,让主簿往那里写。

“......”子俞终于明白了!摇摇头,这个吟儿啊!简直是胡闹啊!

万民书哪能这么乱搞?

不是应该由百姓自发书好了直接送去上头的么?

这让人把名都写上了,前头内容都没有,乡下百姓就不怕这是卖身契?

子俞满头冷汗!

主簿却和子俞相反,猛然一听,两眼放出精光,这个他在行,保证能把人写的涕泪横流哭爹喊娘!

花泣交代完毕,撇下挥洒笔墨的主簿和看热闹的子俞,以及越围越多的衙役和婢子,独自去了后厨找东西吃,这一整日,已经饿的她快要背过气去。

万民书,是她自那夜监察使表露了态度之后,突然萌发的奇想,她确定子俞这次不会被问罪,但光不被问罪,似乎还不能满足她,趁着这次被弹劾的机会,她要发动全县的百姓给子俞造声势,这样一来便能妥妥的让皇上知道子俞是个好县官,指不定这么一闹,子俞还能升官!

这才是她想要的!

能不能升官,就看主簿的了!

等她吃完了饭出去,主簿已经书写完毕,正和几个衙役手动吹干,花泣上前将主簿写的内容看了一遍,心满意足的就想给主簿鼓掌,不愧是主簿,这个职务可不是一般人能干的来的!

简直是妙笔生花,主簿以普通百姓的身份书写这份《万民书》,感人肺腑,可歌可泣的程度,看上一眼都会让人震撼的抱头痛哭,等这书到了金銮殿,不信掀不起惊涛骇浪来!

那张白布被移至堂上,要让它凉上一夜,保证干透之后,才能卷起来,做完这些,花泣才觉得自己是真的累了。

回房让天玥准备了洗澡水,剥光了衣服就钻进了水里,泡没多久,居然就在浴桶里睡着了!

等她睡醒的时候,已经是天光大亮,发现自己好好的躺在床榻上,睡眼模糊依稀记得她昨夜在泡澡,也不知是何时洗完的,心底忽了一下,该不会是子俞抱她去榻上睡的吧?

真想抽自己一脸,断断不能再和子俞有亲密之举了,这么下去,她当真没脸再回去叶青林身边。

自责痛苦了一息过后,她就没有功夫去继续想这事,因为今日是监察使离开川口县的日子,她一定要将那《万民书》亲手交到监察使的手里。

起身换了衣裙,唤了主簿和衙役跟随,抱着昨夜已然干透的《万民书》,急急赶着马车去驿馆。

子俞又被撇下,这种为他贴金的事,不能让他去做,哪有人自己给自己表彰的?

去到驿馆,还是晚了,监察使一行已经出发,驿卒道走了有一炷香的功夫。

花泣急的直跺脚,抱着那匹布,就冲出了驿馆大门,牵走了驿站的一匹宝马,一个人骑马挥鞭绝尘而去。

主簿和衙役傻眼,也只好跟驿馆借了几匹马,一人一匹骑着就跟去,走出了老远,才发现少了一个人,主簿年老,跨不上马,他不时常骑马,尝试了多次都上不去,急的直抹汗。

驿卒发现门口踩了半天马镫的主簿,只好出来扶了他一把,好不容易才将他弄了上去,幸好前头的衙役发现少了主簿,知道回头来,不然怕是会老眼昏花的走丢。

花泣心急火燎挥着鞭子,已经跑出了很远,前头依然看不见监察使的车马,只能一路不停的往前狂奔。

心里惴惴不安喊着,老天爷可要开眼啊,一定要让她追上,不然就白白错过这么好的机会了。

近六月的天色,日头一早就冒出来,灼热的人透不过气来,花泣很快就颠的浑身大汗,她也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也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总之,前头还是望不到有车马。

日头灼热,心里是越跑越凉,她很担心追不到,若真是这样,连死的心都有,实在累的不行了,感觉两股都要颠肿,只好从马上滑下地,若不下来歇一歇,她可能会直接从马上摔下来。

喘着粗气,一身湿透,这附近连一处阴凉之地都没有,热的口干舌燥,山泉也见不到,不行,在这里多停一息,监察使的车马就会跑的更远,她也会晒干在这里,只好艰难的又跨上马,继续往前追。

强忍着两腿被马颠出来的疼痛,愣是跑到了晌午,才终于在前头一处茶棚里看到一队车马在那里歇脚。

冲到那里就急急的跌落下马,怀里那匹布抱的紧紧的。

茶棚的伙计看见,连忙上前扶起她,入了茶棚,果然监察使一行在里头喝茶水。

顾不上口渴虚脱,抱着《万民书》上前就跪倒在了监察使坐着的矮桌前,大喊:“大人,民女有事禀报。”

监察使认不出花泣,他们在县衙和子俞谈论公事,花泣只是如同个婢子一般在一旁伺候,谁也不会去注意个奴婢,被花泣这声大喊,立马把监察使的侍卫给惊过来,还以为是刺客。

“干什么的?”侍卫上前揪住花泣的后领,就要把她提走。

“大人,民女真有急事,请让我把话说完!”花泣瘦弱,被侍卫一手就提起来。

“放下她!”监察使对侍卫说道。

花泣不过区区一个女流,是刺客也不会大白天明目张胆的来行刺,监察使这才转头问花泣:“姑娘,先起来,你有何事要与本官说的?”

“民女是川口县人氏,替全县万户穷苦百姓为县令叶大人喊冤!”说着又跪下,双手拖着那匹白布高高举起,奉给监察使。

监察使接过那匹布,两手顿时一沉,这么重的一匹布,一个柔弱女子居然一直抱在怀里追来。

叫了两个侍卫拉开,先是看到主簿娟秀工整的陈情,后面紧接着是密密麻麻的书写着歪歪扭扭甚是粗劣的名字,这些名字每一笔一画,一看就是不懂写字的人所书,侍卫继续拉开,直至全数伸展出长长的一条,这上面的名字至少有一万人。

“好一个万民书!”监察使有些激动,口里不由自主的就喊了出来。

花泣听到这句话,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整个人已经脱力的坐在地上,轻松了!

监察使带着那匹布走了,花泣看着他们出发离开的,此时的她只想要好好睡一觉,不过似乎这里不是睡觉的地方。

主簿和衙役颠颠的出现,他们也是一路找过来的。

花泣朝他们点头,又露出一个懒懒的又灿烂的笑容,她已经没有力气说话了,只能朝他们挥手,表示不用下马,直接打道回府。

这里已是川口县边界,再往前跑一段就是别的县,想当初,她从宁阳城来川口县投奔子俞,也是走的这条路,出了这里有一处两座山峰夹着的峡谷口,那是当初救了明泫的地方,方才一路过来着急追赶都没认出来,如今大事办完,人一松懈,方才想起来。

人活在世,果然是用来建立因果的,当初死马当活马乱医的救起了明泫,也没有想到日后会需要他的帮助。

第一百三十七章 不舍离去

六月天,日头猛烈,只需在日头下晒上那么一会儿,就能灼伤皮肤,六月天,也是孩童的脸,说变就能变,刚刚还热浪扑面,眨眼就能倾盆大雨,不过这雨势来的凶猛去的也快,风雨过后,留下了舒心的凉爽。

花泣一身村姑打扮,戴着斗笠走在山坡梯田之中,不时有附近田地间在弯腰忙活的村民抬起头,喊一声:“叶大人、花姑娘,你们可当心些走啊!”

娇艳香花满山飞,野果漫野挂青涩。

看那田间地头,一片热火朝天的忙碌,村民们正在收割上季的稻谷,这是川口县的乡民在收割他们自己开垦出来田地里的头一季稻谷,那干劲,十头牛都拉不住。

一年两季,六月是整年农活最为忙碌的时候,收割完这些稻谷,就马上要抢种下季,一刻都不能停,早上还是沉甸甸挂在禾干上的稻谷,日头下山就会陆续收回家中三五担,堆到自家房前屋后,等第二日一早用竹篾编织的竹席垫铺开来暴晒几日,直至完全晒干,再存到谷仓,吃多少碾多少。

满满的收获,喜悦洋溢的不止是山野村民,望着从山脚至山腹那些的绿禾黄谷,花泣看的是心花怒放,这是她一年来费尽心血的成就!虽然这中间经历了诸多困难和波折,如今可算是见到成效了,怎能不激动!

村民忙活了半个多月,花泣就和子俞在田野间游走了半个多月,累了困了就歇在百姓家,感受村民待她如亲人那般的热情和收获每一粒稻谷的喜悦,欢喜的她好像回到了桃源村,也收获了满仓粮食一样。

她多希望眼前看到的围着她的村民,就是她桃源村的叔伯阿婶啊!

子俞在这个时候,似乎重新认识了花泣,从以往的爱护变成了敬仰,是她,就是这个奇女子,古灵精怪,调皮胡闹,却真真实实地让百姓过上了能吃饱饭的日子。

这样的女子,就一直默默的守在他身边,受苦受累,任劳任怨,替他出主意,为他着急,操碎了心。

该成亲了,娶了她,栓住这古怪的丫头一辈子,才对得起她对他的一番苦心!

夜里在前院纳凉的时候,沾着温柔月色浪漫之光,子俞小心的和花泣提起成亲的事。

“什么?成亲?”原本好好的出来赏赏月,吹吹风,被子俞一句话顿时吓出一身汗。

“对,吟儿从此只属于子俞一个人,可好?”子俞很认真,微笑着盯她的双眼,想从她眼里找到答案。

“呃......这,我昨日看了黄历,下半年没有吉日,要不等来年......”

“子俞也看过了,吉日甚多,你看看!”子俞居然从背着的手里,“嗖”地一下变出一本黄历。

“......” 这家伙居然有准备,早就预谋好了?

“七月是鬼月献祭,不能办喜庆之事,自八月开始,如此之多的黄道吉日,吟儿看的是哪本黄历,该不会是去年的吧?”子俞边翻黄历边指着上面,没发现花泣脸色僵硬。

“我我我可能看错了!”花泣紧张的结巴起来。

“我看就八月吧,八月是桂月,许多学子在桂月桂榜提名,不是有句佳话‘金榜题名时,洞房花烛夜......’”

“人家那是金榜,不是桂榜,谁说考中状元的人就一定要马上洞房了?”

“呵呵,吟儿仔细,子俞那只是打个比喻,不过,这八月金桂遍地飘香,学子争相吟颂佳景,气候也不会如七月那般灼热,还有月夕团圆节这等佳节,是一年之中黄道六神值日之时,诸事皆宜,可不避凶忌,断断不能错过这等黄道吉日。”子俞解释的头头是道。

“......”居然研究的这么透彻,让她怎么诡辩?

“吟儿若是不信,和我进屋仔细看看便知,若是在八月成亲,这还有一个月的时候准备,也不知道能不能准备妥当,若是哪里备的不足,可是委屈了我家吟儿了,吟儿?你怎么了?”子俞正幻想着如何准备婚事,不经意转头见吟儿闭眼扶额,还皱起了眉头。

“子俞,我我我头痛!”没辙了,“旧疾复发”吧!

“快来人!”子俞紧张的喊了声。

天玥不不知从哪里急急的跑了出来,估计也就是候在哪个能听见又看不见的角落里。

花泣被小心的扶进了屋里,躺在床榻上,子俞又煎药去了。

这可怎么办?躲得了一时,躲不了好几年去,每次都“旧疾复发”,早晚被看穿,可如今不这样,又怎么躲?

子俞煎好了药进来,看着她服下,依旧会给她一颗烧糖块,贴心的子俞,花泣都感觉自己快要不忍心继续骗下去。

“吟儿,好些了么?”子俞非常忧心,这吟儿头痛是发作的越来越频繁了,也不知怎么回事,药没停过,怎就不能断根呢?

“哪有这么快,刚喝下药!”花泣小声嘀咕。

“对对,你快睡会儿,别整日胡思乱想了,脑子里想多了东西,就更容易头痛!”子俞以为是她整日操心,这头痛才反复发作。

她怎么能不想?这都快被逼上梁山了!

“嗯,我知道!”没办法,还得装作痛苦状。

看来子俞这回是铁了心要和她成亲了,还有一个月,一个月之后,难道她去出逃么?大事尚未完成,想逃还不如当初不来。

伤脑筋,伤神!

只是令她没想到的是,子俞独自喜庆的准备了一个月,待八月露秋那时,已经没空理会成亲那事了。

平元五十年八月三日,县衙迎来宣旨大臣,川口县令叶寒林被封为宁阳城正六品通判!这是子俞迎来仕途的第一个转折,非常忙碌,忙得只好把成亲的事暂且先放上一放。

从宣旨大臣口中得知,皇上对子俞的政绩很满意,也很意外,在金銮殿上直接感叹一个初出茅庐的新科进士,短短一年之间,便让杂乱无序捉襟见肘的川口县大变了样,再看那川口县百姓写下的万民书,声声血泪声声情,当即就一拍龙案,给子俞升官。

这升官也有讲究,不能升的太快,光看字面,通判是郡官,县令是县官,看似从地方县往州郡升上去,实则也就升了一品,县令是地方一把手,通判只是州郡二把手,这当中的权益关系,众解不一,有人认为宁做.鸡.头,不当凤尾,有人也认为不走桥梁去不到对岸。

县令一般都正七品,子俞的从七品是个奇葩且不提,说起来这回理应先升到正七品或者从六品,无奈通判这官职最低都是正六品,正常的通判是从五品官,子俞能自从七品升到正六品,已经算是连升了三级,可见皇上当时有多高兴。

通判是直属朝廷的官吏,只能由皇上直接委派,有如同五月那时来川口县调查子俞的两位监察使那般的性质,只不过那两位监察使权职更大,是朝廷直属部门,而州郡通判是地方监察,是皇上用来制约郡守的官职,通判可直接通过特定渠道向皇上奏报州郡内的一切官员情况,官场都称“监郡”,或者“半郡”,能当郡守府半个家。

子俞什么官不升,就升通判,说明皇上对子俞印象极佳,算是极为信任他。

花泣躲在屋檐下,当场就激动的哭了出来!

等这一天,她等的很不容易!虽然不是郡守,却也不远了,默默在心里为自己鼓劲,坚持住!总有那一天!

“大人,卑职若去宁阳城任通判,不知原来的吴通判如今调往何处?”子俞一番欣喜过后,想起来,宁阳城原来的通判是他前岳父。

“叶大人说的可是吴渊?”宣旨大臣问道。

“正是!”子俞连忙拱手,吴渊是吴通判的大名。

“他如今是宁阳城郡守,与叶大人可是近僚啊,既然你们相熟,那自然再好不过,日后配合起来定能更加默契!”宣旨大臣连连点头。

子俞却瞬间掉进了冰窟窿。

吴渊,他死了的四妾吴氏的亲爹,如今居然是宁阳城的郡守,他的顶头上官。

原本吴渊只是通判代任郡守,代任了这么久,自然而然的就去掉了“代”,这是官场规则,一般只要不是犯了大错被弹劾,这个“代”字早晚都会去掉,这去掉了,就空出一个通判,子俞恰好赶上了皇上的信任,是运气好呢?还是运气好呢?

原本采买了众多喜妆,打算在这月成亲的,如今这新任县令估计很快就会前来上任,子俞便不能继续呆在这川口县了,命后宅婢子打点家什,不日就要出发回宁阳城,因为还要回叶府安顿,所以必须提前回去。

花泣自然要跟着子俞一起回宁阳城,虽然很开心子俞很升官,却极不舍这里,因为叶青林随时会回来川口县,她怕叶青林找不到她。

叶青林啊,多久没出现了,他究竟在哪里?可还安好?

子俞带着内眷和奴婢回宁阳城的前一日,花泣去了两川口。

明泫的庄园修建了大半年有余,已经有模有样了,规模之庞大,连宁阳城的叶府都比不上,庭院楼阁都已经起好,如今是工匠在雕梁画栋,还有一批木匠在打造家什,估计也就到这个年底,这个庄园就能完工。

找到秦书玉,偷偷问他叶青林在哪里,秦书玉摇头不知,她只好独自叹气,告诉秦书玉,她要离开川口县了,可能不会再回来,结果秦书玉没有半点不舍,还道让她顺带将流云和小玉也一起捎回去。

她便带着满心的思念,被子俞领着和流云小玉一起回了宁阳城。

第一百三十八章 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明泫手里抱着一只长长的盒子,入了西城那所宅子。

进了内院,也没有将盒子交给婢子,而是入了厅里,放在了桌上,四处看了看,似乎是在找人,厅里却没人,复又走出来,问门外的婢子:“叶公子呢?”

“回庄主,在园子里。”婢子连忙道。

明泫点头,指着里面桌上的盒子:“拿去让厨子炖了!”

这才转过回廊往后面的园子里走去,他在自己老爹书房里偷来了一株珍藏了不知多久的千年人参,一大早的就送了过来,想给叶青林补补身体。

因为叶青林受过重伤,足足养了近半年。

这个家伙,居然敢夜闯皇宫去抢儿子,那夜的凶险,听苏酥说起来,让明泫至今都心有余悸。

明泫是在第二日的夜里,才在皇宫西北角背靠的黄谷山下,那片林子里找到的叶青林,那时他的身边只剩下了两个随从,其中一个是苏酥,而叶青林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以为他死了,差点就要把苏酥和另一个随从就地处置。

叶青林带着人夜闯皇宫这事,没有告诉明泫,皇宫不好进更不好出,他知道明泫必定不会同意,待到第二日,明泫回来宅子里不见叶青林,问了手下才知道,便急急去了黄谷山找,果然在那里将他找了回来。

那夜,叶青林没有防备,被皇宫侍卫从背后一箭射穿胸膛,那弩射来的太快,根本不需要如弓那般拉弦,等能听到微微破风之声那时,箭已射.到身上,直到看见从自己右胸冒出来的箭头,一阵钻心剧痛传来,叶青林才发觉,想着自己今日大约真的会死在这里。

云妃的提醒已经太晚,但十几个随从立即有了反应,来不及看叶青林的伤势,飞速转身冲过去砍杀,用自己的身躯挡住皇宫侍卫的弩。

叶青林额头开始冒汗,右手无力的垂下,刀落在地上,还不忘检查自己怀里的宝儿有没有受伤,幸好左手抱着,安好无恙。

胸前很快湿了一大片,在昏死过去以前,将孩子交到了苏酥手里。

云妃吓傻之后清醒过来,居然不趁乱逃走,而是在混乱之中快速凑到苏酥面前,伸手用力想抱走孩子,苏酥紧紧抱着不放手,云妃急了,用极低的声音道:“孩子给我,你们出不去,挟持我,快!”

苏酥这才明白,云妃这是想救叶青林,赶紧点头,配合地把孩子给了云妃,随后一手勾着她的脖子,在她白皙的脖颈抵上一把匕首,放开太监特有的尖细嗓音大喊:“住手,不然我就杀了她!”

殿内的厮杀果然停了下来,只是看那地上,躺着的大多数都是自己人,仅剩一个还握着刀拼死抵挡,见侍卫都住了手,那随从立刻退了回来,背起了已经瘫倒在地昏迷的叶青林。

“别乱来,若伤了云妃,你们也是死。”侍卫站成一排,不敢靠前,却也不放下武器。

“出去,马上,不然我现在就杀了她,大不了同归于尽!”苏酥大喊。

还不忘把刀往云妃脖子架深了些,云妃的白颈立刻显出一条红线,痛的她顿时就喊了出来。

侍卫果然开始惧怕,只好从内殿的窗户一个个的退了出去,云妃这才小声道让苏酥放开,她自己去锁死了窗户,随后抱着孩子去了寝榻边,掀开了软褥,不知从哪里按动了一个机关,苏酥以为她又要喊人来,正想拿着匕首上前去威胁,不想,她是在寝榻中间打开了一个洞口,转身对苏酥道:“快,你们将他背下去,一直走,不要发出声音,不要回头,我可能拖不了多久!”

苏酥犹豫了一下,转头看身后的兄弟背上的叶青林,一咬牙相信了云妃,果真就让那兄弟把叶青林给放了下去,随后一起跳下,下了洞口,云妃已经合上了寝榻的木板,苏酥觉得少了点什么,这才发现孩子还一直在云妃手里,赶紧用匕首使劲顶上头那块木板,云妃听见声音很快打开问道:“如何还不走,再不走,外面的人很快就会冲进来,想走也走不了!”

“孩子给我!”苏酥厉声道。

“你带不走,这出去外面,我也不能保证会不会有人发现你们,乱刀之下你没有招架的能力,会伤到孩子,让他放心,我会照顾好这孩子,视如己出,快走!”云妃说的他,是昏迷的叶青林,说完就盖上了木板。

苏酥停顿了下,想想,云妃说的有道理,如今已经惊动了皇宫内卫,必定四处都会有人搜查,这里出去也不知道是哪里,万一那地方出去就一队侍卫在那等着,他当真是保护不了孩子,叶青林如今还昏迷不醒,就剩下他身边一个随从,能不能逃的出去还是个未知,只能先把叶青林背出去再说。

他们出去的地方,不是山上,貌似是在一处厢房里,而且看起来是宫女住的厢房。

苏酥顶开了一处木板,这出口同样是开在床榻上,等他冒出头,看到的是一个平静的有些令人恐惧的老宫女。

大约这个老宫女是云妃的人,所以才这么镇定,不然早就应该大喊大叫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住在宫里的人,都是“身经百战”的人,向来是历尽凶险满是尔虞我诈,遇到几个毛贼一样的外来人,又算得哪般。

“云主子.宫里过来的?”老宫女说话了。

“嗯!”苏酥点头。

“跟我走!”语气平静的似乎在例行公事。

苏酥两人轮换背着叶青林,跟着老宫女果然走回了冷宫的方向,很快来到宫墙之下,老宫女便快步离开了。

幸好这一路没有遇到侍卫搜查,大约是这里离娴云宫太远,还没搜到这边,两人费了老大力气才把叶青林托上了宫墙,翻了出去,入了枫树林,他们俩很累,但不敢在这里停歇,因为此地离皇宫太近,无须多久便会有侍卫搜过来,只能一直跌跌撞撞的往前走,夜里进来,到此时已然天光大亮,走了不知多久,总之快要累趴下了,才走到黄谷山下,出去就没有树林遮掩,苏酥思索了片刻,决定就待在林里歇息,等天黑再走,免得出去就被人发觉。

天黑的时候,明泫找来了这里,见到了昏迷不省的叶青林。

明泫把叶青林接回了宅子,请了自己的郎中给叶青林治伤,那一箭穿透胸膛的铁箭,把郎中都吓了一大跳,连连道无力回天!无力回天!无力回天!

这么重要的事情,要说三遍!

最后实在被明泫逼的没办法,才哆嗦着将叶青林身上的箭小心拔出,鲜血喷涌出来,连捂都捂不住,只能用烧红的刀子烫他的伤口,烫的“滋滋”作响,肉被烫熟了伤口自然收缩,好歹血不会流的太快,等缝合上药包扎弄好,已经过去了整整一夜,郎中都累瘫在地上。

叶青林睡了整整半个月才醒来,居然扛过来了,失血过多,面色苍白如纸,遇天气炎热,伤势又反反复复,愣是养了近半年,才堪堪好些。

如今依旧感觉他体弱,明泫才找来了各种滋补灵药,连他老爹库房里珍藏的千年人参都偷出来了。

园子很大,那里景色很美,如今是八月金桂盛开之时,这一片有数百株金桂,远远便能闻到桂花香,还有满园忙碌的蜜蜂。

叶青林坐在亭子里,赏着金桂,闻着花香,享受着微风清爽,见明泫远远的走了过来,便对他点头笑笑。

“我说呢,人不在里头,落弟果然是来了这里,今日身体感觉如何?”明泫快步走近了道。

“甚好!谢庄主关心。”叶青林如今的气色虽然显得憔悴,但已经比之前好了许多,起码脸不会白的像纸。

“落弟喝酒了?”明泫看见石桌上放着一个坛子,旁边还有几只小碗,指着那坛子问道。

受伤这大半年来,明泫是交代了下人,一滴酒都不让他沾。

“这个?不是酒,是桂花蜜。”叶青林笑笑,吟儿喜欢吃蜜,后来他也吃上了,如今正是金桂盛开,这还是新鲜的桂花蜜。

“这还差不多,不要吃蜜了,吃太多容易腻,我给你找来了一株千年老人参,一会儿厨子便能炖好,你记得要吃完,”让人不要吃蜜,结果他自己忍不住拿手指沾了一大滴往嘴里吸起来。

“偷了你爹的?”叶青林猜的,千年人参哪那么好找。

“不然我去哪里找千年人参给你?百年的都没有,三五年的处处都是,那东西怎能拿来给落弟吃?”明泫很不以为意,偷老爹的东西天经地义,不给他偷,给谁偷。

“庄主这般关心,青林不好起来,都对不起庄主!”叶青林笑笑。

“我老爹让你大好了便去府里一趟,说许多年都不曾见你了,之前听说你受伤,甚是忧心。”

“那今日便去吧!”

“今日?我刚刚才溜出来,你又让我回去,什么居心,还能不能友好了?”明泫其实也有欢快的一面,只有叶青林这等熟透的人才能看到。

结果第二日,叶青林才在随从的护卫下去了明泫在东城的府邸。

马车停在府门前,两旁巨大的石狮子高昂着头,威风凛凛,象征着此地不凡的地位,那朱门之上,书着:荣亲王府!

第一百三十九章 胜似父亲的老人

苏酥连忙躬下腰,给叶青林当凳子下马车。

这个小太监至今还惴惴不安,那时为了能背叶青林逃出宫,把宝儿留在了云妃那里,直到逃到黄谷山下躲藏那半日,他才想明白,他好像被云妃给骗了。

因为云妃寝榻下去那条密道的出口,明明就很安全,云妃却道怕出口有内卫,而他们一路逃出来也没有见到内卫搜查到那边,想来想去,都觉得被云妃坑了一道,此事他一直怕叶青林怪罪,若是责罚一番也就安心了,可他这主子叶青林却一直都不曾提起,这更让他内心惶恐,也不知是不是不再信任他,毕竟他曾是宫里的太监,怕叶青林怀疑他联合云妃留下了那孩子。

“苏酥?起来吧,还趴在地上做什么?”叶青林已经走出好几步远,转头发现苏酥依然躬在那里。

“是是!大公子!”苏酥连忙起身,方才想的居然没回过神来,急急走到叶青林前头,去敲王府的大门。

“你是不是还在担心本公子会不信任你?”叶青林停了停问道。

“小的惶恐,请大公子责罚!”苏酥见叶青林看穿了他的心事,不敢为自己辩解,反而跪求领罪,这是在宫里学来的,如此或许能消消主子的怒气。

“无须多虑,那日的事情,本公子一直没问你,是因为你做的没错,云妃也没有骗你,你带不出来宝儿,他还是个幼儿,睡醒了会哭闹,容易引来侍卫,反而是我们无法逃出来!”

“谢大公子体谅!”苏酥连忙起身,彻底松了口气,主子不怪罪,他的心终于放下来。

门房来开门,苏酥连忙递上拜帖,门房接过去一看,连忙笑脸相迎,道老王爷交代了,叶公子来了不用通报,可直接入内。

叶青林跨进府门,入了前院,院里很宽阔,百丈之外才是正厅,这里还和多年前一样,屋梁家什摆设也不见陈旧,反而是修缮的越来越精细。

想当年,他只有七岁,母亲去世了,叶闰卿怕他怨恨府上的人,将他送到帝都外祖父府上住了一年,就在这一年,他认识了十二岁的荣亲王府世子魏明泫。

年幼的叶青林,在宁阳城宣阳侯府不受叶闰卿重视,在他母亲的娘家住着也不受待见,都将他当成外人,每日都一个人出来大街上晃悠,晃累了就回去外祖父府上歇息,没人理他,他也不想和任何人说话。

某日在街上被几个泼皮欺负,是一个大哥哥帮了他,打走了无赖,那个大哥哥便是明泫,从此一直跟着明泫瞎混。

一年后叶闰卿派人来接他回宁阳城,在外祖父府上找不到人,还是在大街上将他找到抓回去的,那时候他正和明泫在欺负那些泼皮无赖。

从那时候起,他便知道,他要有本事,才能不被欺负,如果他能早些长大,或许他母亲也可以不被欺负,可他的母亲已经去了。

他是个没娘的孩子。

回去宁阳城府里,臻姨娘成了他的母亲,他依旧是个没娘的孩子,叶闰卿根本不管他,任由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而他却不去瞎混,整日在房里读书,他希望靠自己读书考取状元博一个的官身,从此不沾侯府一分一毫。

叶闰卿难得路过他的院子,看见树底下独自看书的叶青林,才想起来还有个大儿子,既然他想读书,干脆就花钱请了先生来府上教,一同读书的还有许多年纪相差不多的孩子,子俞,他的二弟也在。

可不管他能背下多少文章,叶闰卿夸赞的只有子俞,道将来能考上状元的也只会是子俞。

他气不过,打跑了好几位先生。

某日见一位似又是先生模样的男子来找叶闰卿,以为是父亲新请来的先生,偷偷跟过去,在园子里偷听叶闰卿和那位先生在说什么,计划着如何将这位先生打跑。

可他听见的,是一桩密事,那位先生在求叶闰卿告诉他什么,叶闰卿不肯,先生恼羞成怒,大骂叶闰卿无耻,说叶闰卿窃取了他的功名。

当时虽然不清楚那位先生指的是什么功名,可是后来他明白了,因为他在后来同样偷听到叶闰卿和贡院主考官商量,那一年的桂榜解元要让给族里的某个兄长。

从此他便不再指望什么状元,只是读书,别的兄弟读四书五经,他什么书都读,脑里的思维观念渐渐打开,他明白他想要什么,不想要什么,想要的要怎么得到,不想要的又要怎么甩掉。

十三岁开始便跟着明泫,两人开始在外私下做生意,就一直做到了到今日。

王府前院这百丈之长的路,让他想起了和明泫兄弟情义的旧往,边走边回忆,一想就想回那么远去,此刻前脚已经踏入了正厅。

老王爷魏炎正和明泫坐在那里。

“落儿来了?哈哈哈,看,都长这么大了,这有多少年没见你了!过来过来坐这!”老王爷看见叶青林进来,很是欢喜。

确实有好些年没进王府了,一直和明泫在外面跑,也没能得空来拜访。

“侄儿拜见王爷!”叶青林躬下身行礼。

之所以自称子侄,是因为叶青林祖母清河公主的关系,说起来是八竿子能打上的皇亲,也不算高攀,主要是那些年,来王府和明泫瞎混,老王爷一直很喜爱他,道他样貌俊美,气度不凡,将来定能出人头地,可这孩子不喜当官,也就只好不管他和明泫在外面干什么,总之要钱给钱,要路给路,拿他当儿子,让他们去折腾。

数月前皇宫那番“热闹”,老王爷魏炎自然是听到了风声,后来逼问明泫,才知道是叶青林这坏小子夜闯皇宫,原来皇上那准备立为太子的皇子,竟然是叶青林的儿子。

老王爷知道后,也不敢和皇上明言,只是一再拖延着皇上授意他上折子的事,到了如今过去了大半年,也没立成太子,皇上以为他这皇兄是想保护皇子,便也不提,道再等待时机。

很少有亲王能在帝都建府,一般封王之后都有封地,魏炎是个例外,只因当年武帝不待见魏炎的母妃,他才一直没有封王,魏炎和当今皇上幼时感情甚好,直到他这个弟弟登基之后,魏炎才封了个亲王,但封地却均不出来给他,只能待在皇城,陪伴君侧,皇上让明泫在朝中谋了个实职,以此补偿魏炎。

“快快起来,侄儿何须多礼,回府就是回自己家,快坐,你的伤可大好了?”老王爷赶紧让叶青林起来,知道他数月前伤的挺重。

“侄儿谢过王爷爱护,已经无碍,到今日才回府探望王爷,让王爷忧心,侄儿不孝!”

“行了,回府上还客套什么,自家人哪来这么多俗套!”明泫一把将叶青林摁在阔椅上。

“落儿回来了,本王又要训诫你几句了,那等危险的事情,日后千万莫要冲动,皇宫大内不是能随便进出之地,孙儿的事,只能另想办法,本王自当会继续拖着皇上不立太子。”方才还满脸堆笑,此刻魏炎又现出长辈的严厉,如同训诫自己孩子。

“侄儿知错了,请王爷放心,日后定不敢再鲁莽。”叶青林对老王爷还是满心敬重的,一个不是父亲却胜似父亲的老人,对自己的爱护不亚于亲儿子明泫,他除了感激之外,做不了什么,唯一能做的,就是不要拖累明泫。

“幸好啊,云妃将罪责都推到了薛堇无身上,道是薛堇无不知为哪个主子办事,来抢皇子,被云妃发觉,畏罪自尽,皇上才没有大动干戈,如若不然,怕是整个武幽城都会被翻过来搜查刺客。”老王爷当时听到这事,急急入宫,才知道云妃没有告发叶青林,而是让薛堇无当了替死鬼,此事已是死无对证,当真侥幸。

魏炎更是心有余悸,云妃可不是他这边的人,幸好她不知道叶青林和明泫的关系,不然,朝中怕是又有一场无可避免的腥风血雨。

“侄儿也是没想到,也幸好没有拖累王爷和明兄,否则,侄儿心里一辈子都难安。”说是这样说,只有他自己知道,哪怕当时和明泫商量,明泫不同意,他也会自己去闯皇宫。

“不过这薛堇无一死,很多事情就失去了线索,可惜当时也没有机会将他活捉出来审问,这也不能怪落弟,那种情况,只有杀了薛堇无,才不会惊动内卫。”明泫到如今还是不解,为什么叶青林执意要当场就杀死薛堇无,但他不好明着问,怕和叶青林生出嫌隙。

“薛堇无老奸巨猾,多活一刻便多一分凶险,我也知道杀不得,可那时情势所迫,是青林鲁莽了,老王爷和明兄训诫的极是!”叶青林执意要杀薛堇无,不是怕那死太监喊来内卫,而是薛堇无必须死,不然他早晚会暗中从叶青林身上,去调查他失散二十一年的儿子。

这事,和明泫没关系,他没有告诉过明泫,现在不想说,以后也不会说,就让它一直这么埋着。

“落儿行事周密果断,自有你的道理,谈何训诫?不过是闲话家常,落儿切莫往心里去。”魏炎满脸慈祥言语温和,明明方才还说要“训诫”几句,如今又半点不舍责怪叶青林。

第一百四十章 府里不冷清了

魏炎只有明泫一个儿子,还有几个是女儿,早已嫁作人妇,也不知为什么,魏家的这一代,香火越发凋零,那坐在金銮殿的皇上,连一个儿子都没有。

这种事情没办法解释,先帝儿子多的数不完,偏偏这一代浓缩成这样。

魏炎的几个孩子,明泫排老幺,叶青林还小过明泫,回到王府,总是被当成孩子宠着。

与宁阳城叶府比起来,截然相反。

已近晌午,下人备好了酒菜,请三人去了偏厅用饭。

“明德越发不消停了,昨日还上折子弹劾了我们的人,可恶!我说你们在两川口的‘生意’已经花费了这么多年,可有什么进展?”魏炎端着酒杯说着,打算给叶青林一杯。

“父王,别让他喝酒,他都戒了半年了。” 明泫一把将酒杯夺了过去。

“对对,你看老夫都老了啊,这都没醒起来,只记得落儿小时候喜欢喝酒,呵呵,好,戒酒好,那就吃菜吧!”魏炎呵呵笑着。

“两川口那事,落弟受伤在帝都养着,最近的情况也不甚了解,孩儿五月去过川口县,庄园已接近完工,只是里头的工事,至今未有进展,试过各种东西加进去,都没什么效果。”明泫说道。

“侄儿打算不日返回川口县,盯着那里,亲自参与试验,因为这半年来受伤,让明兄来回奔波,实在惭愧。”叶青林放下筷子,对魏炎拱了拱手。

“说的什么话,都是一家人,落儿还是莫要亲自试验为好,那东西危险,一个不慎,就可能伤及自身,让那些熟悉的工匠去做吧!”魏炎眼里满是长辈的关爱。

这么危险的事,他们兄弟俩硬是做了这么多年,他这个老头子是最近才知道,那时还“狠狠”的斥责了明泫一顿,不过后来想想,明泫做的似乎也没什么错,人都有好胜上进之心,若他们真能将那东西研制出来,也不失为一种成就,可前提是,这东西就是研制出来,也只能用来关键时候保命,万万不可现于人前,那可是武器,若被那帮人捅破,可是灭门的大罪!

魏炎之所以不阻止明泫和叶青林继续下去,是因为对手已经步步紧逼,皇上龙体欠安,也不知能护着他们到什么时候,若果真驾崩了,魏明德那帮人,怕是会第一个对荣亲王府出手。

魏明德,平亲王魏黔之子。

魏炎自幼和魏黔不和,几十年了依旧如此,朝中大部分是他们两派的人,总是互相弹劾挤兑,皇上对此也心中有数,每回都是和稀泥,手心手背都是肉,没道理今日打这个屁股,明日又打那个屁股,就是把两人的屁股都打烂了去,他们依旧会斗,干脆就不管,让他俩闹个够。

魏黔的儿子魏明德三十有余,如今掌握着三万南军,这也是魏炎最为忧心的事。

皇上还活着,看似风平浪静,若是哪日皇上驾崩,必定会血流成河,原因就是皇上没有儿子。

只要皇上一旦升天,皇室中人必定争位,都是武帝子孙,都是皇室正统,谁都有资格当皇帝,众多的亲王郡王之中,魏明德最有实力。

所以魏炎在叶青林受伤后,从明泫口中得知他们数年来,一直在研究这武帝当年留下的秘方之时,并没有过多的反应,只是斥责一番,就表示,他也赞同他们去研制出来,万一到时乱起来,哪怕无心争位,别人也会来清除异己,有了这东西,就不用再惧怕魏明德的三万南军来灭家门。

或许这两个孩子,到时真能救荣亲王府于水火也说不定。

“父王,您可否回想一下,当年皇祖父和那位皇室中人来往书信较多?”明泫忽然问道。

“泫儿是在指那秘方下半书?”魏炎顿了顿,双眼收紧,似乎在思忖。

“正是,当年听闻先帝将下半书藏于书信,不知送去了哪里,想必王爷能知道有那些人是先帝较为信任之人。”叶青林觉得,若老王爷都不知道的话,那他们可真就无从找起。

“这可不好找啊,当年父皇最为疼爱太子和诸多公主,这太子就是如今的皇上,自然不会是他,那些公主可是多了去了,有本王的皇姑,也有本王的皇姐皇妹,而且多数远嫁他国,甚至仙逝,这......当真不好推敲。”魏炎数着手指头,十指数全也没数完。

过于久远的东西,找起来确实不现实,天下之大,皇室分支众多,去哪找?

可那上半书是真真实实的存在,而且就在两川口的山洞内研制着,又让他俩不死心。

“侄儿有一个猜想,有可能收了先帝那封书信的人,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若是知道了,就不会这么数十年来无半点风声,王爷,您认为呢?”叶青林问道。

“嗯,也有道理,不如我先去翻翻父王的藏书,看看有没有皇祖父给您的题字?”明泫点头表示同意叶青林的想法,把主意打到自己老爹头上。

“傻孩子,就是给谁,也不会是本王,幼时本王就在皇宫住着,写什么书信?何况你们应该知晓,本王幼时并不受父皇器重。”魏炎苦笑着摇头,暗道这两个小子,当真是见缝就钻。

“那......按王爷的记忆,那时皇子公主们都尚年幼,住在皇宫,有可能全都不是,也就是说,如今各个亲王郡王都可以排除,如此一来,不就剩下先帝的兄弟姐妹,就是如我那祖母清河公主那一辈之人,祖母......”叶青林忽地心中一颤,抬起头,正对上魏炎和明泫同样意味的眼神。

“清河公主?极有可能,太子幼时非常喜爱和清河公主玩耍,至六岁那年,清河公主已然十八出嫁,还吵着要跟着皇姑去宁阳城,父皇对清河公主也很是疼爱,本王看来,你们可以回宁阳城叶府去找找,看看清河皇姑可有留下什么蛛丝马迹。”魏炎一边回忆一边点头。

“过两日便去!”明泫一拍饭桌。

“不,明日就去!”叶青林看似平静,心里其实比明泫还激动,若真在他祖母那里,那必定就在叶府。

“啧!看看你们,猴急什么?这只是推测,并非就一定在那里,我看......你们吃完饭就出发,早去早回!哈哈哈!”魏炎喊道。

“......”叶青林和明泫对看了一眼,瞬间愣住。

这老头子,比他们还猴急!

“只是泫儿莫要张扬,低调行事,之前派出去监视明德的人送信回来,明德在帝都也安排了人暗中监视我们,料想这一年前,泫儿在川口县遭人追杀这事,极有可能是明德的人,万事小心,实在不行,就乔装打扮一番!”魏炎也担心明泫的安危,毕竟叶青林是回自己的府里,实属寻常,而明泫一出现在宁阳城,很突突,就可能被盯上。

“我看明兄不去也好,免得引来敌人窥探,发现我们的意图。”叶青林也觉得魏炎分析的有道理,毕竟人活到那岁数,想得周全些。

“这怎能行?什么事可以少了我,这么重要的东西,自然要亲眼见证,不用商量了,吃完饭就走!”明泫白了叶青林一眼,至于自身的安危,带多些人便是。

至于乔装,明泫自然不愿意,难道打扮成个女人出行?

杀了他算了!

也没心思喝酒了,匆匆吃了完饭,先是派出一队人马前头先行,也好先打探有无对手的埋伏,或者先清除一些路障,两人再上了一辆极其普通的马车,由一个车夫赶着,丝毫不显眼,一炷香后,还有一队人马远远跟随垫后,是为防止被人跟踪。

一路上走走停停,天黑一般都找地方歇下不赶路,免得夜里还招来劫道的,他们可没那心思去清除蟊贼。

走了七日才见到宁阳城的城门。

有甚久都不曾回来了,叶青林想想,实在想不起自己什么时候从宁阳城离开的,也懒得去想,吟儿不在宁阳城,他就不想回来。

进了城,车夫问去哪里,叶青林道直接回叶府。

前头和后头的人马会自行隐蔽,不用他们去安顿,需要的时候发个暗号,人自然就会出现,虽然这里其实也没什么危险,但明泫在,叶青林就有些压力,老王爷这是把他亲儿子交给了他,自然要护明泫的周全。

马车停下,车夫喊了声:“两位公子,到了!”

叶青林掀开帘子,和明泫跳下马车,看朱门匾额之上那大大的“叶府”二字,才多久没回来,已然斑驳了么?

看来,没有主人的府邸,败落的也快!

门房老头刚好开门,拿着扫帚约莫是想打扫门庭,见有人前来,搓着双眼定睛一看,这不是大公子么?连忙将扫帚一扔迎了出来。

“大公子,你可回来了,快进府,哎呀,这日子可真是好啊,二公子回来了,大公子也回来了,府里可再不冷清了,大公子快请进!”门房老头老脸笑成一朵菊花。

“你说什么?”叶青林顿时停住脚步。

“啊?大公子回来了啊?府里不冷清了啊?”门房老头傻愣愣的。

“上面一句?”叶青林又问了声。

“大公子回来了,是个好日子,二公子回来了,不冷清了?”老头仔细想着自己说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他什么时候回来的?”叶青林确定没有听错,这老头虽然说的口齿不清语速还快,但他对那个人就是敏感。

“昨日。”

叶青林一听,快步冲进了府里。

第一百四十一章 千丝万缕

明泫发现叶青林神色不对,上前拉住了他。

“落弟,可是子俞回府了?”

“嗯!”叶青林一路上和明泫有说有笑,如今一想到子俞,脸色立马变的冰冷。

“别冲动,这叶府也是他家,还有一事为兄忘记和你说了。”明泫拉着叶青林去了一旁回廊下。

“你有什么事瞒着我?”叶青林回头。

“子俞这次是回宁阳城上任的,五月之时,我去川口县,恰巧碰上他被监察使调查,还......顺手扶了他一把,为兄真不知你们兄弟二人关系已然僵到如此!”明泫有些难堪,这感觉左右都不是人,不说出来,万一叶青林从别处得知,到时更难堪。

“你与他有交情,自然可以扶他!他来宁阳城任什么官?”叶青林嘴上这么说,实则语气很冷。

“通判,圣旨七月下旬传去的,应是八月初就接了,算算日子,也差不多。”

“吴渊呢?”

“郡守!”

叶青林一听,嘴角勾起,脸色立刻缓和了下来,好事!

有好戏看了!

“你做的好!”叶青林微微笑着,拍了拍明泫的肩膀。

把明泫拍的是莫名其妙。

“还有一事......”明泫欲言又止。

“你还有事瞒着我?”叶青林顿时又要开始冰冷的模样。

“你看你,又来了,是子俞,我去川口县那时,托了人问你的下落,关心你的安危,你看你这当大哥的,能不能有点胸襟!”明泫无奈摇摇头。

“他不会问起我,谁找你问的?”叶青林狐疑盯着明泫,把他看得直冒汗。

这种家事,连清官都难断,明泫也是无意掺合了进来,既然掺合进来了,也只好交代清楚,免得日后这家伙多想。

“花姑娘,问你在何处,道是子俞让她来问的。”明泫老老实实交代。

“我知道了!”叶青林没说别的,抬步往里走,已经不显急促。

照明泫这么说来,是吟儿自己跑去问他的才对,子俞断断不会让她去问明泫,如今找子俞出气,倒显得不重要,若是他回来了,吟儿必定也是回来了,先办正事,一会儿还要去找吟儿。

好像也没有那么多闲工夫去找子俞“闲聊”。

两人匆匆去了叶闰卿以前住的正院,直奔书房,歇脚都不歇,就开始翻找。

院子里的婢子早就发现叶青林,匆匆去后院禀报臻氏。

很快臻氏便领着婢子出现在正院,在院门口来回踱步,她不知叶青林回来做什么,也不敢入内,她如今很心虚,宝儿失去了她的控制,叶青林好像随时可以捏死她。

子俞不在,去了郡守府,此刻她有些焦急,内心忐忑。

若是别的人任郡守,那她会烧高香拜谢,可如今那郡守府的一把手是吴渊,他们之间有过节,子俞在他手底下做事,铁定讨不了好处。

叶青林如今又回来了,她顿时慌乱,不来看看又心焦,来了又不敢上前,也不知如何才好,踱了许久,才急急对婢子道:“去,赶紧去郡守府喊二公子回来!”

臻氏觉得,只要子俞在府里,叶青林就不会动她。

叶青林和明泫很专注的翻箱倒柜,压根没去想还存在什么臻氏。

“有吗?”明泫跟着翻了许久,满头大汗。

“没有,这实在是毫无头绪,这东西,就是有,也未必能引起我们的注意,可能我们翻到了都认不出来,仔细些吧,再找找,着重看书信,家父的信就不用翻了,只翻看有无我祖母的信!”叶青林边忙碌翻找,边说道。

一转身不小心撞了一下书柜,居然就把那贴着墙的大柜给移动了,按道理,这么大的书柜,这么轻的随便蹭一下,是不能移那么开才对。

再轻轻一推,居然随意就推开了好远,后面的墙上有个暗格,叶青林激动了一下,这里必定藏着重要的东西,或者就是那书信也不定,打开了暗格木门,里面并不是书信,而是一道圣旨。

有些失望,不过还是将圣旨拿了出来,明泫凑了过来:“什么东西?难道是藏在这圣旨里?”

“不会,这是我父亲封候的圣旨,按时间推算,那时候我父亲还没出生,怎会藏在这里?”叶青林打开看了一下。

确实是叶闰卿封侯的那道圣旨,里面指明了要“三元及第”,叶氏才能世袭,然而子俞没能拿下状元,这道圣旨其实也没什么用了。

将整个书房翻遍,也没翻出他们想要的,两人瘫坐在椅子上,有点累,一路鞍马劳顿的,此刻翻完了整个书房停下来,才觉得累。

“想想,府里还会有那个地方藏书籍?”明泫问道。

“每个院子都会有书籍,我那桃源阁也有,但都是幼时读过的书,和后来收藏的,没有祖母的东西。”叶青林叹了口气。

“清河公主当年可是住在这正院?”

“不知道,按道理应该是。”

“那就应该不会有了,或许也可去问问府里的老仆,清河公主当年留下来的东西可曾归置在哪个院子。”明泫思忖起来。

“也对,祖母仙去,贵重遗物自然不会放在父亲书房,来人,去把老夫人给本公子请过来。”叶青林对着外面喊。

不用婢子叫,臻氏就自己听见喊叫进来了。

叶青林有些意外,这也来的太快了,难道她方才一直在门外偷听他们说话?

“怎么?母亲是在监视我?”叶青林冷笑了声。

“落儿回来了,怎的也不通知母亲一声,好让下人准备些......这位公子是?”臻氏看见了屋里的明泫。

明泫没有说话,只是礼节性的点头。

“请问母亲,祖父和祖母留下的东西,都归置在哪个院子?”叶青林没有回答明泫是谁,她的身份,不配问,但又不得不勉强缓和语气问东西在哪。

“祖上留下的?字画和瓷瓶玉器在正厅里有些,老爷这书房里也是,没有特意归置,还有一些珊瑚玛瑙珠翠,在库房里。。”臻氏小心的答着。

“不是值钱的,就寻常之物,比如书籍,书信,这总不能在正厅摆放吧?”叶青林明显不耐烦,冷冷的,暗道值钱的东西怕是早就让她搬走了。

“那些寻常之物,听老爷说,都烧了随太老爷和公主去了!”臻氏眼神没有晃,她说的是实话。

叶青林和明泫对看一眼,两人没有说话,都叹了口气。

别说还不一定就是清河公主,哪怕就是她,如今也没处找了,时隔久远,这些不值钱的东西怎会保存下来?

两人没再理会臻氏,径自去了桃源阁。

院门关着,许久都没人住过,一推开,里头院子里的花花草草早就枯萎,院子里乱糟糟的,难怪刚才臻氏会说他回来没有先通知,原来是她一直就没打理过这桃源阁,想在他回来之前打扫干净,好做样子给他看。

老妖婆,越是藏着心思,叶青林就越厌恶她。

臻氏果然领着几个家丁和婢子跟过来了,还带来了需要用到的物品,很快便打扫干净,尽数退走,臻氏一刻也不敢留。

熟悉的一切,叶青林心里空落落的,吟儿不在这里,他都几乎没回来过,如今,也是独自在这思念她,也不知她现如今在何处。

叶青林半躺在长塌上,明泫也懒在了阔椅中,两人都没说话,在各自想着东西要怎么找,去哪里找,门口光线一暗,又有人来打搅了。

是子俞,他在昨日才回到宁阳城,稍稍安顿,今日便前去郡守府先拜会郡守大人吴渊,这是礼制,不想去也得去,岂知才刚去没多久,府里的婢子就找来,道他母亲让他速速回府。

回来才知道,他的大哥也回来了,在哪儿都能见到他,真真的!

无奈也好,不愿也罢,他是兄,自己是弟,上尊下卑,还是要尊重他,听闻他回了桃源阁,便也赶了过来。

以为必定会很尴尬,不想明泫也在此,他和明泫算是有些熟悉,起码有外人在,叶青林不会大动干戈。

“见过大哥,明公子安好!”子俞入了厅里就先微微躬身拱手。

叶青林冷冷的没有说话,只轻轻点了头。

倒是明泫,见了子俞,脸上还有笑容:“子俞,甚久不见,快坐,听说你升官了,恭喜恭喜!”

“谢明公子抬举,子俞蒙圣上隆恩,必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子俞坐到明泫旁边,起码有个人会和他说话,不至于被凉在那里。

“子俞谦虚了,我可是听说了,川口县万户百姓齐齐写下万民书,为你助阵,此事可是传成佳话了!”明泫笑笑。

他不讨厌子俞,因为子俞很是懂礼,在他身上,感觉不到争斗气息,似乎对人没有威胁,容易亲近,不像那自己的生死兄弟叶青林,整日如同从冰窖出来的人一样,对人爱搭不理,平日空闲逮着机会,他就得数落这兄弟几句。

“子俞竟不知明公子和大哥如此相熟,今日来了可得多住些日子。”子俞似乎很好客。

其实从两川口招募工匠那事起,他就猜到了叶青林和明泫是一条路上的,只不过这事和他没什么关系。

子俞这话说出来,明泫便明白了,他和叶青林相熟,子俞都不知,花泣那夜在他房里问叶青林在哪儿的事,定不是子俞问的,是她自己问的?那她......

明泫转头看了叶青林一眼,也不知花姑娘是什么意思,这确实难以理解,看起来似乎不是简单的事,之前还对他的这个救命恩人花姑娘有些想法,意图收了她填房,没想到,落弟也插脚在里面,和花姑娘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这事,太复杂了,明泫暗自冷汗,幸好没有强行将花姑娘收房,不然......

第一百四十二章 离草苑

子俞和明泫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叶青林一句话没有,从长榻上起身,踱步出了厅门。

两个聊着的人顿时被打断,明泫朝子俞摆手,便也起身跟了出去。

叶青林已经走出了桃源阁院门外,明泫追上来:“落弟?你这是去哪?”

“我以为你要和他聊上三日三夜,你继续,我去办我的事!”叶青林步伐不停,边走边冷冷道。

“啧!你能不能别总是拒人于千里之外,子俞也没怎么你嘛?”明泫说着回头看了一下。

子俞也从桃源阁出来了,站在门外,见明泫回头,还朝他拱了拱手,随后往相反的方向离开。

“魏明泫,我敬你是我兄长,别惹我,有些事我不想说,说了你也不会懂!”叶青林脸色更加阴沉,加快步伐往府门走,很快便走出了叶府门外。

明泫无辜的抹了把汗,赶紧跟上去,哪招惹他了?不就是和子俞闲聊了几句么?

结果出了府门,发现叶青林已经走的没影,站在门前左右观望,才见北边拐街之处,叶青林站在那里怒视着他,应该是他已经拐过弯,又走回头在那里等他。

“走吧!”叶青林等到明泫近前,阴着脸道了声。

“去哪?”明泫追上来问道。

“我家!”

“不是刚出来?”

叶青林没有回答,只是一直走,走到北街尽头,进了一条七弯八拐的小巷,停在小院子门前。

这里才是他的家。

这里有他和吟儿的流淌过的印记。

推开了院门,流云和小玉正在院子里,见到叶青林,连忙上前请安。

“流云,吟儿可是回来了?”叶青林脸色终于没那么阴沉,急急的问了声。

“回大公子,吟儿回来了。”流云的声音极小,似乎还有些害怕。

叶青林脸上立刻现出笑容,吟儿果真回来了,也不理会身后的明泫,自己就跑上楼去一通寻找,先冲进书房,没有,再去以前吟儿住过的房间,没有,随后把剩下的两个房间都找了一遍,依然没有。

叶青林从楼上探出头,冲下面院子里的流云喊了声:“吟儿在哪里?”

流云居然不敢说话,顿时就抱着小玉跪在了地上,叶青林的怒气,她经受不住。

“你跪什么?为何不说话?”叶青林心底顿时升起一股不安的预感,快步跑下楼。

九月天都没到,天气几乎察觉不出凉意,从楼上下来的叶青林已然浑身寒气。

“回大公子,吟儿在......在离草苑。”流云好不容易才斗胆说了出来。

......

离草苑,离草,芍药的别名,子俞最为钟爱的花中宰相,传说芍药不是平凡之花,是某一年人间瘟疫,花神为救天下苍生,盗了王母仙丹撒下人间,那些落入人间的仙丹,见了牡丹之美,学着它的模样变成了草本的芍药,故芍药明明是花却带着个“药”字。

离草苑位于城郊数里外的小烟山,因为每日早晨山上烟云飘渺,得此名,子俞就是觉得此处缭绕着潺潺仙气,才建了这所别苑。

这是子俞的别苑,花泣曾来过这里,那时才刚认识子俞没有多久,受了子俞的邀约,来离草苑赏花吟诗。

里面其实并没有多大,看起来约莫只二十余亩,种满了芍药。

此时并不是芍药花期,小烟山已是凉风习习渐有秋意,大约只能等来年五月初夏那时才能看见芍药盛放了。

花泣独自走在园中,不时会有忙碌的下人从她身边走过,尊一声:“夫人”,便又去忙着自己的杂事。

这里的下人很多,花泣来的时候问了一下,家丁就有五十余人,很怪异的,婢子却只三个,其中还包括了从川口县死命要跟着来的天玥。

花泣不明白一处只有二十余亩的别苑,要这么多的家丁来做什么,问过子俞,他道此地在山上,恐有贼人惦记,看家护院的人就多了些,因为没有主人住在这里,婢子自然就少。

昨日回到宁阳城,子俞欲带着花泣回叶府见他母亲臻氏,道要求得臻氏点头同意他娶花泣为正房夫人,花泣自然不肯,搬出了一些旧怨,声泪俱下哭诉了一番,道她想回北街小院子里去住着,子俞亦是不同意,那个小院子是叶青林的,觉得花泣回去住着不合适,一番“斗争”下来,花泣便住到了这个别苑。

虽然不是第一次来,但这回给她的的感觉,是心疼叶青林,子俞有如此清雅的别苑,而叶青林却只有那个又小又破旧的小院子,想来是臻氏偏心她的亲儿子。

不过又说回来,叶青林不差银子,大约他也不在乎这区区的别苑。

她不知道叶青林如今在哪里,若是去了川口县,找不到她定是会着急,子俞调任的事,只要去了川口县一问便知,怕叶青林找不到她,昨日和流云分开的时候,就明里暗里的旁敲流云,她会住到子俞的别苑。

若是叶青林找回来宁阳城,流云必定会告诉他,这样他就能安心些,不用四处焦急的找她。

她又怕叶青林来找她,这里都是子俞的下人,万一被发现,不好圆过去。

且子俞说过,他只要得空必定会过来陪她。

婚事她倒是不担心了,因为是在宁阳城,因为有一个臻氏,她有千百个理由不进叶府,不和子俞成亲,或许是上苍垂怜,子俞这个通判升的很及时。

她没有办法如同川口县那样,住在县衙里,随时掌握子俞的政务,随时参与其中去指手划脚,因为子俞只是郡守府的通判,他头上还有一个郡守,连子俞都不能住到郡守府,何况她只是一个女子。

只有等子俞上任之后,得空过来了这别苑,再时时装作不经意的去过问他的政务,她才能心里有数。

子俞上头就是郡守了,她也没想过能这么快,因为一个县令若要升官,没有个十年八年的历练,或者强大的背景,几乎不可能就升任离郡守只有一步之遥的通判。

可就这看似一步之遥上面的郡守,想要爬上去,更是千难万难,想那吴渊,做了几十年通判,因为前郡守楚珩被革职,没有合适的人接任,才让吴渊兼任,领着通判的俸禄,干着通判和郡守的活,也不会有人会埋怨,相反,心里还美滋滋的。

如今吴渊正式升任郡守,花泣猜想着,这吴渊大约还是占了子俞的光,若不是子俞需要升官,吴渊估计还要继续当个半郡,或许也是吴渊运气好,一方郡守就这样落到了他的头上。

她不知道吴渊在朝中有没有朋党靠山,若按他能做到得皇上信任的通判之职,和楚珩被弹劾且落实了罪名来看,吴渊必定在这中间出了不少力,可不是么,楚珩一除,自然是当时的二把手吴渊得好处。

若是这样,那子俞就要当心了,吴渊不好对付,再者他们之间,算是曾有一段翁婿之名,子俞那四妾吴氏之死,吴渊和子俞之间已然生了仇怨,吴渊不会让子俞好过。

此事她昨夜想了整整一夜,很是忧心,子俞好不容易升上来,可不能就这么栽在吴渊手里。

若是能再遇到明泫就好了,从他那打探一下,吴渊在朝中究竟势力如何,也好早做准备。

可明泫不会来宁阳城,那家伙好像只有在川口县才能看见他。

想到明泫,她又开始担心叶青林,明泫之所以时常出现在川口县,是因为两川口那山腹内的巨大空腔里头,有他们的秘密,这个秘密她至今都没从叶青林那里问出来,那时看似叶青林很不以为然,但她知道,肯定是极为重要的东西,如若不然,也不需要藏着掖着。

叶青林,可千万不能有什么事,没了他,她这一世感觉活着都没什么意义。

但如今的她却只能独自煎熬,想见不能见,还怕他来找她。

刚想到这里,下人来报,门外就真的有人找她。

出了大门,见是流云和小玉,花泣放下满怀心事,开心起来,有流云和小玉陪她,可以暂时不去想那些烦心事。

喊了流云入内,流云却不进去,道要和她去外面竹林里走走。

花泣只好抱起小玉,和流云去了外面的竹林。

不知怎的,总感觉流云脚步匆匆,花泣走着走着就和她差了好几步远,不是出来散散步么,走这么急做什么?

或许不是流云走得急,而是她抱着肉球小玉走的慢些吧!

来到竹林深处,花泣抱累了,道歇歇,流云便找了快石头让她坐着,接过去了小玉,小玉这家伙闲不住,流云只好带着他在一旁攀毛竹。

累的她走了一会儿神,再抬眼看的时候,流云和小玉就不知玩去了哪里,竹林很大,怕她们会走丢,正想喊她们回来,还没开口,眼前就被一抹洁白挡住视线。

“夫君?”花泣眼里立刻涌出泪来,起身冲到叶青林跟前,紧紧搂住了他的脖子。

可是下一刻她止住了哭泣,透过叶青林的肩头,她看见了不远处粗壮的毛竹下,站着望向别处的明泫。

明泫也跟着叶青林来了宁阳城?那她便有事可做了。

皇天不负有心人!皇天不负有心人!老天爷让她见到了心心念念大半年的夫君,还送来了万能的明泫!

第一百四十三章 泼完冷水泼油水

叶青林低头看着怀里抱着的花泣,顺着她的目光,发现她一直在看明泫。

“傻丫头,你夫君我在这里,你看哪里去?”他的声音很轻很柔,没有半点责备。

花泣没有说话,只是把头埋进他的胸膛里,像是在珍惜有他的每一个瞬间。

“为何不说话?”

“有人看着呢!”花泣小脸热了起来。

叶青林恍然大悟般,转头对着明泫喊了声:“你能不能走远些?”

“啊?这样都不够远?那我消失吧!”明泫白了一眼,才转身,想着找个能把自己藏起来让他们看不见地方。

“魏公子别走!”花泣连忙又从叶青林怀里脱了出来。

“不是你说的让他走么?”叶青林愣了愣。

“我没说让他走,是想说,我们有什么话可以找良辰再来细说,现在我找他有事。”

“你夫君我在你面前,你找他有事,就是没我事了?”叶青林忍不住戳了一下她的额头。

花泣没来得及狡辩,明泫走了过来,有些无奈道:“你们是让我走呢还是不让我走?”

花泣有些纠结于心,她想和明泫说子俞的事,叶青林在这看着她,又不知如何开口。

事是必须说的,且不能背着叶青林,不然叶青林知道了会伤心。

思忖片刻,把想说的事情在自己脑子里重新理了一遍,哪些能说哪些不能说,这关系到叶青林能不能接受明泫帮子俞的问题。

“魏公子,我想请教你一些问题,不知可否?”她说话变的客气了许多,叶青林在身旁,怎么也要和明泫有明显的距离才是。

“吟儿姑娘请说,莫要客气!”明泫微微一笑。

“我想知道,吴渊,就是宁阳城的郡守大人,在朝中可有依仗?”为了节省功夫,她只能单刀直入,等稍后再向叶青林解释。

“我只是听闻这吴渊与庄柳奚关系不错,他当年能任宁阳城通判,还是庄柳奚保举的,想来此次前郡守楚珩丢官的事,是庄柳奚和吴渊联手做的。”明泫若有所思。

叶青林一听就闻出味来,吟儿还是在为子俞,之前有些无奈明泫居然扶了子俞一把,然而想到子俞是在宁阳城的吴渊手底下任通判,他的心情就瞬间开怀,只需坐着等看好戏,可吟儿此刻在打探吴渊的背景,很明显也是想到了这一层,她还是在一心为子俞。

心里顿时不快。

“若是你想帮我那二弟出谋划策,我看明泫敢帮你?”叶青林脸色冷了下来,原本可以暖暖的甜言蜜语一番,可只要子俞一被提起,就感觉心中扎着几十根刺,一根一根的轮流刺他。

花泣心底一颤,果然,叶青林甚是反感,甚至厌恶子俞到这种程度。

明泫有些尴尬,没有说话,这些事情如此纷乱纠缠,他只是一个外人,不说为妙。

花泣抬头看叶青林,眼里满是恳求,不顾一旁的明泫在场,拉起叶青林的手道:“夫君,帮我,只要子俞能升任郡守,不论在何地上任,我立刻就离开他。”

这已经是她敢说出来的最大限度,也是没办法了才把升郡守的事拿出来说,他和明泫的关系,显然,她和他,明泫会听他的。

“为何子俞一定要升任郡守?”明泫很惊讶问道。

叶青林却冷眼不言。

“能不问么?”花泣声音很小,很心虚,只能尝试着让他们包容。

叶青林看向明泫,给了他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明泫摇摇头:“这很荒谬,万万不可能,郡守是一方大员,乃是州郡最高官员,如此重要的官职,就算在朝中有人举荐,没有个十年二十年的摸爬滚打经历,连个举荐的由头都找不到,子俞才刚刚升任通判,这就想着要当郡守?吟儿姑娘,我想问这是子俞的意思,还是你的意思?”

“是我,其实也没有敢想子俞马上就升任郡守,若是过个几年,能升上去也是可以。”她知道此事很难,连说话都没有什么底气。

“别的官职或许还可以周旋,比如进翰林院任修撰,或者御史这类监察之职,几年之内,郡守就不要想了。”明泫知道这里面的门道,当即给了花泣一盆冷水。

“不,就要郡守,还有没有别的办法?”花泣顾不上许多,若是正道走不通,她不介意走旁门,若是连个旁门都没有,她不介意破釜沉舟。

“就是将吴渊给弄走,让郡守之位空缺出来,子俞也无法如吴渊那般兼任郡守,他资历过浅,朝中依然会物色别人来担任,吴渊之所以能上得郡守之位,靠的不是运气,而是他几十年的人脉和资历。”才刚有点“破釜”的念头,又被明泫狠狠的阻了回来,他依然不想给花泣希望,因为此事的确办不了。

花泣的心凉了半截,明泫是皇家之子,授意朝中大员上书举荐一个官员,是很平常的事,连他都说不可能,那就真的不可能。

看来哪怕是使诈弄走吴渊也是损人不利己。

没再说话,叹出一口长气,闭眼扶着额头,为难了自己,还为难了别人,她顿时感觉自己很累。

“帮她!”一直只听不说的叶青林开口只道了两个字,铿锵有力。

“落弟?你知道为兄若是能帮上,是定然不会推辞,此事的确办不了!”明泫很是惊讶,明明落弟很反感子俞,方才也是一副充满恨意的神情,也明知此事他办不到,可这个兄弟,居然如此斩钉截铁。

“不计代价!”叶青林面无表情,又变的淡淡之声。

“这......容我想想吧!不过不要抱着什么希望。”明泫很无奈,却不得不答应叶青林,这个兄弟从未求过自己帮忙,以往他的事,就是相帮他,求他让自己帮他,他也不愿意。

天生一身傲骨的叶青林,今日开口了,哪怕明知没什么希望,明泫也只能先答应,再尽力一试。

花泣很震惊,她以为,要说服明泫不容易,说服叶青林更不容易,可叶青林却先选择了不问缘由支持她。

感激的看了叶青林一眼,收到的是让她放心的眼神。

若说这是件必须去完成的事,让她来做,不可能成功,可若是明泫去做,或许十成之中,会有一成的可能。

这一成,还是仗着明泫的身份。

哪怕只有一成,她已经欣喜若狂,若是没有叶青林,连这一成都不会有,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剩下的九成就看上天的意思吧!

天色渐暗,她不能继续待在这里,子俞很快会过来。

只能让叶青林和明泫先行回城,待得空继续商讨。

花泣回到离草苑,婢子已经备好晚饭,等着她,那饭桌上还坐着子俞。

他果然过来了,饭菜一口都没动,大约是等她回来一起用。

见吟儿这时候才回来,显然有些担心。

“吟儿去了哪里,这么晚才回来,外面天黑了可不好走,快过来用饭。”子俞给了她一个微微笑意,声音还是这么温柔。

“知道了,你也吃吧。”花泣淡淡的回着。

没滋没味的扒着饭,还没吃上两口,就不想吃了,她不知道叶青林会不会生她的气,他和明泫离开的时候,脸色很冷。

不光是没有胃口吃不下饭,下一刻就是有胃口她也吃不了。

厅外一阵骚乱,随后就从外面进来一个人,站在门口满眼仇恨的盯着她。

臻氏来了!

她是跟在子俞后头来的。

从子俞昨日风风火火的回到叶府,臻氏就感觉不同寻常,因为子俞只带回了一个安氏。

对于王氏和唐氏,她已经听子俞解释过,那两个女人犯了错,被休了。

休个妾也没什么大不了,只要有理有据,就不怕娘家人找上门说三道四,可她觉得怪异的是,花泣一直跟在子俞身边,子俞回来了却只字没提起花泣。

昨夜臻氏就问过子俞,花泣去了哪里,子俞道在川口县她自己走了,知子莫若母,子俞这拙劣的谎言骗不了她,若真是她自己走了,子俞定然不会是这般神色,这个儿子对那花泣入了迷,如何会这般轻松?

旁晚之时,子俞道和旧同窗约了晚膳,臻氏不露声色的让他早去早回府歇息,接着就跟随在子俞后头,一直跟来了离草苑,见到了子俞的那位“友人”,不正是子俞口中已经走了的花泣么?

这怒火,岂能用一个恨字来形容。

“子俞,你眼里还有我这个母亲么?”臻氏脸上怒色不掩,声色俱厉斥责子俞。

子俞先是惊讶后又很紧张,他的母亲居然跟踪他。

“母亲,您用过饭否?”子俞连忙起身,走到门口欲上前扶臻氏。

臻氏一把甩开子俞伸来的手,迈开大步入了厅内,直勾勾的看着依旧在饭桌上假装低头扒饭的花泣。

花泣头都不抬,她没心思和臻氏斗,没那闲情没那心情,只能当作没看见这个老妖婆。

臻氏步至饭桌前,缓缓踱着饶着饭桌转了一圈,把花泣后背看的直发麻。

正欲起身想要趁臻氏的火烧到她之前离开这个饭厅,臻氏却忽然一手抓住了铺在饭菜底下的绸布,用力外扯,整桌饭菜顷刻之间四散翻落下地,杯盏狼藉,汤水油汁溅满花泣一身。

她不动,也不言,面无表情,更让臻氏觉得这是挑衅。

“母亲!”子俞急急大喊,飞快奔到花泣跟前,没敢问花泣可有哪里烫到,只是将她拉到自己身后。

第一百四十四章 他们其实很像

花泣满身汤水的站在子俞身后,依旧不说话,也不看臻氏。

她知道,若是臻氏对她动手,子俞可能拦不住,他是个孝子,也是个名副其实的书生,守礼仪尊纲常。

她无所谓,臻氏想动手便动手,当着子俞的面,以后看子俞还敢不敢提和她成亲的事。

“你这个逆子,骗你的母亲,如今还想护着这个贱婢不成?来人!”臻氏骂完子俞,大喊一声。

门外飞快进来了两个粗壮的家丁,不是离草苑的人,而是臻氏从叶府带来的下人。

“将这贱婢拖出去乱棍打死!”臻氏双眼凶狠。

顿时让子俞脚底一颤。

家丁来到子俞跟前,从他背后一把将花泣拖了出来。

花泣不说话,只是挣扎。

“住手!”是子俞,睁大一双黑眸对着家丁怒吼。

一惯温和儒雅绝美的面庞,燃起火来格外的滔天,如同优雅的小猫忽然尖叫着露出尖利的牙。

家丁停了下来,等着臻氏的指示。

“逆子,你敢忤逆你母亲来护着她,拖出去,打死!”臻氏怒到极点,面容已然扭曲。

“谁敢!来人!”子俞也冲着门外喊了声。

刷刷刷进来了几个家丁。

“给本官将这两个奴才拉出去乱棍打死!”子俞对自己离草苑的几个家丁怒喊。

他浑身上下散发的态度和那脸上的坚决,让臻氏顿时升一起一股寒意,这是她臻氏的儿子?公然反驳她,还要将她的奴才打死,以示对她这个母亲作法的反抗?

花泣很意外,还有些感动,本以为他会跪下求他母亲,用他的乖巧温顺唤醒臻氏的良知,去放过一个无辜的女子,不想今日他为了她,居然敢这般和臻氏对着干,犹如被叶青林附身一般。

子俞变了,他似乎从臻氏的束缚和压力之中被弹跳起来,变的成熟,敢于决断和担当。

有一种错觉,这兄弟两人很像。

“反了!反了!逆子啊!”臻氏突然一个站立不稳,气急攻心,快要晕过去。

“母亲请先行回府,孩儿明日回去自会向母亲请罪!”子俞冷着脸对臻氏躬身,又对臻氏带来的那两个下人喊了一声:“送老夫人回府!”

那两个下人连忙前去扶着臻氏出厅门,臻氏不肯走,歇斯底里吼道:“我没你这个儿子!你不是我儿子!”

子俞对自己的家丁使了个眼色,几个人立刻上前架着臻氏走出去,远远还能听见臻氏叫骂的声音。

臻氏走了,子俞顿时软坐在桌前的椅子上,靠着饭桌,闭着眼,一手撑着头。

他从未这般强硬对待自己的母亲,总认为母亲生他养他护他不易,自小到大都顺着,只要她开心便好,今日也不知怎的,对母亲的作法这般难以容忍,以至于连忤逆这等事,他都做下了。

“子俞,你不该这样,你是在为难你自己,老夫人就是看不惯我,让她出出气便好了,何苦去顶撞......”花泣见子俞这样字,很心疼,知道他心里难过,一边是母亲,一边是她。

子俞睁开眼抬起头,看着花泣,方才的怒火没有了,眼里又变的柔和,艰难的挤出一丝微笑:“傻吟儿,你太善良了,今日我若不如此,你可能会命丧我母亲之手!”

子俞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好?

花泣只能在心底对他喊。

她在心疼着子俞,却不知,另一个人在心疼她。

叶青林从小烟山下来的时候,见到了匆匆而来的臻氏,不想迎头撞见她,和明泫躲在一旁树丛下,等臻氏过去,又和明泫二人尾随着跟了上去。

臻氏对吟儿狠毒,若是这个毒妇去了那里,吟儿定然讨不了好,叶青林才会又回头,想去离草苑隐着观察,若是臻氏敢对吟儿怎么样,他就会强行带走吟儿,哪怕她不愿意。

结果他看见的是,判若两人护着吟儿的子俞,吟儿没事了,但臻氏不会善罢甘休,早晚会用别的手段来对付吟儿。

叶青林很矛盾,若是留下吟儿在这里,他心疼。

可如今若是带吟儿走,她会和他闹。

那个毒妇不是她婆婆,他的女人,何需这般去隐忍。

明泫比他更不能理解,一脸懵逼。

等臻氏走后,叶青林才被明泫拖着下了山,回去了北街的小院子。

一进院子就喊过流云,问宥文在哪里,流云摇头不知,她其实也是和花泣一起昨日才回到的宁阳城,想了想,喊来了一直在此处看守院子的婆子,那婆子才道宥文和峻山在前些日子便离开了,听他们说的,好像是去川口县。

大约是想去那边和秦书玉在一块,等叶青林汇合。

原本想找宥文问问吟儿的事,如今看来也是问不了。

他的烦心事很多,偏偏吟儿还不让他省心。

臻氏很快会死在他手里,这点毋庸置疑,但不是现在,这点他对谁也不想说。

草草用过饭,两人便又回到叶府,叶青林总觉得他祖母留下的东西不会这么少,堂堂一国公主,还是先帝疼爱的亲妹妹,如何只会有那些个零零碎碎的字画玉器?若是府里找不出来,那就只有找到臻氏身上去。

他在帝都养伤期间,宥文曾发来急信,道臻氏总是往府外搬箱子,虽然不知道她都搬了些什么,但必定是值钱的东西,还有臻氏在帝都的宅子,那些箱子必定都是去了那里。

说不定他和明泫此次回来要找的下半书,就在臻氏偷偷摸摸卷走的那些东西之中。

先帝那份下半书是以书信方式存在,其实那也只是个传说,谁也不敢确定就一定是书信,或许他需要扩大范围查找。

但是,有一点可以确定,不管是以什么形式存在,必定是先帝亲笔所书,这样就能有一个大致的方向。

遣了一队随从,连夜出发回帝都,让他们回去召集人,去臻氏在帝都的那所宅子里搜查,凡是有先帝遗笔的东西,不管是写在什么东西上面,都要收集回来。

明泫也想跟着回去,因为他觉得叶青林分析的有道理,如果臻氏在帝都的宅子里果真有那东西,有他在的话,或许能更准确的分辨出来。

叶青林不想明泫这么快就走,也担心他在路上会不安全,且今日才刚刚到达宁阳城,哪有可能就这么放他去奔波。

明泫只好留了下来,等过几日看情况再行定夺。

两人打算不放过府里任何一处角落,之前只是找了叶闰卿的书房,这叶府占地数百亩,许多地方他已经多年不曾踏入,或许有些院子他压根没去过,这些也都可以好好翻一翻。

也不知为何,叶青林有种感觉,先帝的那封书信,极有可能就是写给他的祖母清河公主。

所以他打算将叶府整个翻过来。

那样还找不到,他才能认命。

他果真是这么做的,不过只是和明泫两个人在府里翻找,不分白日还是黑夜,整日整日的找,只要不是吃饭睡觉,剩下的时候,两人必定是在府里一寸寸的转悠。

连着找了十几日,翻完了整个叶府,让他俩非常失望的,没有找出所谓的先帝墨宝,甚至连类似的东西都没有。

这期间,臻氏似乎很安静,没有去找吟儿麻烦,除了偶尔会不明所以的偷偷观察一下叶青林,想知道他在做什么以外,臻氏什么也没做。

明泫被护送回去了,这边找了这么久都没有,已经没有必要继续呆下去,叶青林留了下来,他想多留些日子再去川口县,因为吟儿在这里。

一个人住在桃源阁,想他和吟儿的过往,想他们的会有怎样的将来,吟儿说等子俞升了郡守她便回到他身边,这事几乎没可能,若不是他还有事情必须去做,不能长时间停留在某一处地方,他真的想现在就把她抓回来。

那日潜回去离草苑见到的场面,心疼过后还有些失落,或许在他忙碌没能顾得上吟儿之时,子俞能够保护好她,就如同那日子俞敢为她挺身反抗臻氏。

坐在书案前,边想着事情手里也没有停,案上是这些日子在府里翻找出来的一堆东西,都是一些字画书籍,原本这些也没什么看头,但他心底始终有种感觉,就是下半书和他祖母的关系,虽然不能确切,但这感觉很近,也可能这些日子一直想着先帝的秘方,大约是想的多了,脑子乱了,才会这样觉得。

所以他会反复翻看这些东西,以期哪里会不会有遗漏。

翻来翻去,落出那道圣旨,叶闰卿封侯的,按说先帝的圣旨是家族的荣耀,他应该满心敬重供在祠堂才是,可他对这道圣旨只有讽刺,“三元及第”?普天之下,谁能有这等才学?

不过也从这道圣旨看出来,先帝是非常疼爱清河公主这个亲妹妹,能够按她的意愿赐婚嫁给一个庶民为妻,还愿意封一个庶民为侯,不仅如此,还封了两代宣阳侯,这的确已是天恩。

所以,他觉得自己的感觉不会错,祖母就是那个收到先帝书信的人。

圣旨?这道是叶闰卿的,那应该还有一道,就是他的祖父,第一代宣阳侯的圣旨。

他翻遍了整个叶府,也没有翻出来。

圣旨这等东西,是皇家的威严,断然不可能烧化祭送去那边给他祖父,那东西呢?

臻氏就是卷走家财,也不会卷道圣旨去,因为对于她,完全没任何作用。

东西在哪?

祖父的东西,如果不是供在祠堂,那就只能是在他的身边,

叶青林的手突然抖动了一下。

他想到了一个地方,那里他没找过。

这半月有余以来的迷茫大惑,顿时豁然开朗。

是清河公主陵!

叶青林的祖父和祖母合葬在一起,若说祖父封侯的圣旨不在府里供奉,那就只能在陵墓中陪葬。

陪葬品自然不会少,说不定先帝的那封书信就在陪葬品之中。

“来人,去把庄主追回来!”叶青林有些激动。

第一百四十五章 不是来盗墓的

明泫还没走出多远,很快被追了回来,得知叶青林的推断,也是茅塞顿开,连连赞叹叶青林想的细致,两人连夜召集了人手,出城。

做这种事情得保密,祖宗的坟,轻易开不得,人都已入土为安,还要去搅扰祖宗长眠,已是大逆不道,要不是先帝秘方关系重大,叶青林也下不了这个决心。

路程倒是不远,出了城数里之外,那里有一座很熟悉的小烟山。

子俞的离草苑也在小烟山上,不过还有些距离,清河公主陵需要翻过山到另一面的山脚之下,有一处世外桃源般的地方,青山绿水,云雾缭绕,是清河公主生前就看中仙修之处。

叶青林和明泫领着一队人马,悄无声息的靠近了小烟山,没有往离草苑那条路上山,而是从另一条小道直接翻过去山后。

从出城后一路摸黑前进,等翻过了山,才将火把点起来照亮,趟过一条小河,一队人湿答答的来到了清河公主的陵墓前。

清河公主虽说是嫁给了庶民,但她的身份依然尊贵,这是承了先帝天恩,寿终正寝后,陵墓亦是按照王爷的规格来安葬。

叶青林来过次数甚多,幼时府里每年都来祭奠一次,直到成年后时常外出不在宁阳城才没法赶回来祭拜。

一段石阶,层层而上,上面是宽阔的石台,两旁立着石狮,往里走约莫百丈,才来到高过人头顶的巨大石碑前,而周围,倶是青石垒成,若是掘墓,也不知会挖到什么时候。

“怎么挖?全是厚重的青石铸成!”明泫连汗都下来了,别说如今是夜里,就是青天白日,也要挖上十日八日吧?

叶青林没有说话,只朝明泫微微点了一下头,就让手下在四周散开照亮,他走过去墓碑前,自己不知在摸索着什么。

叶青林摸索了甚久,还走去了墓碑后面,明泫这才知道,这墓碑居然是独立竖起的,并非是镶嵌在石壁之中。

“以前并未发现,这里似乎是石门。”叶青林摸这墓碑后面的石壁说道。

“你要破石门?”明泫抬手敲了敲,声音很实,几乎和地面敲下去的声音差不多,这若是破起来,山里回响甚大,怕也会有一番动静,若是让人听见可不好。

“不,你看上面,还有四角,这是按八卦风水设计的石门,若我推断的不错,定有可开门的开关,只是不知会不会有暗关,你走远些。”叶青林将明泫推出了石碑前。

明泫觉得有理,一座如此庞大的公主陵,没有机关,岂不是早让人给盗了?

“你也回来,让他们先去探,他们都穿着软甲。”明泫喊了几个人过来,将叶青林也拖了回来。

“无妨,我也穿着软甲,真有暗箭,也射不穿。”叶青林又走了回去,和几个手下在墓碑后面四处摸索。

过了许久,明泫在外头等着有些焦急,又探头到石碑后瞧,只见叶青林举着火把凑近石壁一寸寸看的很仔细。

这样能把门看开?

明泫正想进去,就听一个手下忽然大喊:“公子快闪开!”

“嗖嗖嗖”几声,果然从两边飞出来铁箭,若不是手下喊的及时,叶青林闪了出来,当真可能被射伤。

“铁箭是如何弄出来的?”叶青林对那大喊的手下问道。

“属下方才摸到了一块松动的的石头。”铁箭只是射了一通,就没了,手下领着叶青林前去看方才被他摸过的地方。

那里果然是一块巴掌大的石头,被按了下去,叶青林似乎想起什么,顺着石头将整个石壁看了一遍,终于点头道:“这里有八处是异于石壁的石块,想来是八卦的玄关,八卦相生相克,若是摸到相克的机关就会有暗箭,你们先别摸,容我想想。”

“这么高深?可是难倒为兄了,这玄学,没有悉心钻研过,如今也不能用人命去填啊!”明泫一头冷汗,他出身皇族,却也不知这里面还有如此高深的学问。

叶青林叫那几个手下全数退出石碑外,点起了三炷从府里带来的高香,随后便磕头跪拜,将自己的来意和祖母、祖父道清楚,表示今日和明泫来扰他们沉睡实为迫不得已。

做完这些,才起身,又从手下那里接过火把,去了石碑后,嘴里念道:“乾男坤女,祖母乃水命,坎卦,明兄过来,你按住坤卦。”叶青林道了声。

明泫找到了叶青林所指的位置,叶青林去了另一边,将手放在坎卦之上道:“准备,我喊到三你就摁下去,一、二、三!”

两人同时摁下,没有暗箭,石壁果然开始晃动,厚重的石门,刺耳的石磨之音,缓缓的往两边自行打开,分开的两门不是直线,而是有规则的弯曲,若是合上,便是两条阴阳鱼的形状,果然是八卦,随着石门的开启,一股仿佛尘封了许久的古老气息,扑面而至,那一霎,令人梦回远古。

清河公主仙逝不过数十载,如此古老的气息,大约是墓室封闭良好的缘故,若是如此,里面的东西,必定能保存完好。

叶青林和明泫对看一眼,两人脸上都现出微微笑意,成功了!

原本以为,进去就能看见棺椁,入内才知道,还有一条长长的墓道,手下在前头先行探路,免得这里会有如门外那般的暗箭,而走完了整条墓道,也没有机关,这才放心的让叶青林和明泫过去。

前面火光能照到的地方,是一处约莫有半亩地宽大的圆形地宫,两旁环绕着的是十几间小墓室,而地宫最里头的浮台之上,是两具石椁,应该那里才是叶青林的祖父和祖母的棺椁。

叶青林又点上香,让所有人跟着跪拜磕头,之后才开始动作。

他们是来找陪葬品的,不用去开祖宗的棺,只管在四周的小墓室里头看看,哪个墓室是放清河公主的物件。

“想不到清河公主的陵墓,还是一个这么大的地宫,这当年也应该修建了不少时日。”明泫感叹道。

“这事我不清楚,要说修建,也是我祖母生前就修建好,那时候大约我还没生出来!”叶青林顾着找东西,随口说道。

两人入了一间墓室,里面是一些瓶瓶罐罐,楠木箱子,之类的,全数翻出来看了一遍,似乎这间没有堆放书籍,接着又去了下一间,为了加快寻找速度,手下分开各个小墓室,还叮嘱了他们要轻些手脚,莫要翻坏东西。

他们不是盗墓的,只是来向祖宗要一件东西而已,若是将这里糟蹋的不成样子,怕祖宗会怪罪。

叶青林暗道自己推断的没错,祖母的东西果然不会这么少,府里那点连零头都算不上,这里十几间的小墓室,堆放的全是祖母和祖父的物品,什么都有,彩绘陶俑,金银器皿,珠宝玉石,绫罗锦缎,还有一箱子宝剑,那应该是叶青林祖父的东西。

“夸嚓”一声,是从隔壁的墓室传来的。

叶青林顿时一惊,这定是那些个手下没轻没重,打碎了东西。

走过去一看,果真如此,几个手下正傻愣的站在那里不知所措,地上是被打碎的瓷瓶。

见叶青林过来,几个手下连忙战战兢兢的拱手,道请公子责罚,叶青林也不好说什么,毕竟这翻找起来,谁也不能防止前后会不会有东西掉落,只道当心些,别再打坏东西便是,转身出去想去下一间墓室,眼角带过里头的一件大物,似是箱子,又转身回来,近前才发现不是箱子,是一具棺木,手下那几个人挡住了棺木的大半,叶青林只看见了一头。

这里怎会有一具棺木?

叶青林觉得有可能是用来装物品的,便让几个手下去打开看看,居然是钉死的?几人合力将棺木敲开,凑近了才看见,里面不是什么陪葬品,但也可以说是陪葬品,因为里头的是一个人,大约是个陪葬的下人,不是物品。

也不奇怪,他的祖母是个公主,有一两个奴婢陪葬也很平常,去了天上,也是要人伺候的。

叶青林让人将那棺木钉死回去,莫要搅扰亡灵,还顺手拜了拜,表示自己无意冒犯。

接连找了许久,才发现了一间堆放书籍的墓室,原来这东西归置也是有讲究的,都已分类分好了。

这里一整间都是书籍、字画,甚至连竹简都有,按道理,若那道圣旨还在,就必定是放置在这间了,若这间还找不到,大约这整个地宫都不会再找得出来。

将所有人叫到那间墓室,一起翻找,果然找出了那道叶青林祖父封侯的圣旨,年代久远,圣旨虽已有些旧色,却依然完好并没有损坏。

叶青林和明泫打开圣旨,翻来翻去,还把卷轴打开,想看这道圣旨是否有先帝写下的秘方,只是除了旨曰,没有任何其余的字迹,或许,先帝并不是将秘方记在这道圣旨上。

只好让手下再翻,从书籍书信里头去找。

叶青林叹了口气,跟着忙碌,如此之多的书籍,又没见过秘方的样子,这要找到何时?

突然听见明泫喊了一声:“落弟快来看!”

叶青林走了过去,明泫依旧拿着那道圣旨,让他看旨曰里面的内容。

仔细一看,果然发现这道圣旨的不同寻常之处,也不知他的祖母和祖父当年有没有发觉。

第一百四十六章 下半书

蚕丝制成的绫锦,配着玉轴,身份尊贵的象征。

旨曰:叶氏云鹤,才智双全,赤子之心德厚流光,缥缥有陵云之志,兼朱颜秀雅,气宇脱俗,乃可贵之才子也,值烽火乱世,广纳贤才,辅天下硝烟散去,助朕永固江山,册封宁阳郡侯,赐号宣阳,食邑万户,天道酬勤,灰灰腾湛,莫负朕心,钦此!

烽火乱世?那时已天下太平,如何来的烽火乱世?

虽然他们不是出生在那个年代,不过天下大事自有御史记载,对于明泫和叶青林这等贵族后代,自然知之不少。

叶青林推测,此道圣旨,一直不曾被人看出问题,或许是祖父当年受封之时,先帝记下秘方之事尚未传开,也就不觉奇怪,而如今到了他们手里,才觉得内容没有这么简单。

但这就算是圣旨另有所指,也不一定就是秘方,因为这内容里并无特别的配方,或许是他们找寻了这么多年一直无果,如今是见什么都像秘方,强行联系在一起而已。

“虽说是不同寻常,可光看字里行间,也无法确定就是秘方。”叶青林深皱着眉头,若真是秘方,这记载的如此隐晦,如何猜得出来里面是什么东西?

“是啊!这太难了!”明泫也跟着叹气摇头,如此费尽心血,到头来却看不懂。

“再找,将这里所有的书籍都仔细查一遍,若没有比这道圣旨更不同寻常的,那就是这个了!”叶青林果断吩咐了一声。

众手下立刻忙碌起来,一个个钻在书堆里,看的极为仔细,一时之间,墓室里只剩下“窸窸窣窣”翻书的声音,这些手下虽然有些不认识字,但他们已经被强迫认下先帝笔迹,只要字体模样像是先帝写的,就挑出来,让主子过目,这也不失为一种办法。

一番手脚并用下来,已经不知过去了多久,大伙都开始觉得乏力,大约是外头天快要亮了,却并无找出比那道圣旨更为有用的东西。

既然如此,姑且就将这道圣旨当作是先帝埋下的秘方吧!

叶青林示意大伙撤退,临走,还去浮台之下对着两具石椁跪拜,请求祖父和祖母指点迷津。

出了墓外,果然天色开始蒙蒙亮,他们这是翻了整整一夜,抓紧将石门恢复原样,一行人快速离开,免得天亮被人发觉,真拿他们当成盗墓贼。

没有回叶府,而是回了北街巷子里的小院,入了厅内,叶青林和明泫都累的不想说话,各自瘫坐在阔椅上。

流云几次来催他们用早点,他们都懒得理会。

两人脸上都是一筹莫展的神色,似是很不甘心,感觉这次有收获,又好像完全没收获,圣旨是不是秘方另说,若是秘方,却无法解出答案,等于没有,若不是秘方,那清河公主就不是先帝托付的人,这样一来,大约秘方是没指望了。

“走!”叶青林突然站了起来。

“去哪儿?”明泫原本闭着眼,被吓睁了开来

“去川口县,将这圣旨拿到两川口去研究,是或不是,总要去试一试!”叶青林说着就往外走。

“落弟等我!”明泫连忙爬了起来追出去。

叶青林很快召集了人马,还不忘交代守在这边的人,时刻盯着离草苑,若是吟儿有危险,当机立断抓她走。

快马加鞭奔跑了十余日,直到十月初,才到达川口县,先是在驿馆稍事歇息,草草用了些饭菜,换了马,就往东出城赶去两川口。

路过县衙,打听到这里新任县令已经上任,叶青林和明泫打算得空再来和县令打交道,毕竟庄园在人家的地盘。

之前安插进县衙的人手,没有等新任县令上任,就已经全部被秦书玉撤去两川口,因为那几个都是上任县令子俞手里的临时编制,去留随意,主要是吟儿不在县衙,人放在那里也没什么用处,只有门房狗子依旧在县衙,他是顶了原先门房老头的缺,算是正式的衙役,没有正当理由不好撤退,免得遭人怀疑。

这些叶青林不会去管,有秦书玉和杜鉴安排好就行,他除了吟儿的事,对县衙那些人从不过问。

两个时辰后便到了两川口,这里大变模样。

工部采矿的人已经撤走,而左面,是他们的庄园,不仅修建完工,连外面都粉饰的都做的极为精细。

入眼所见的是高达六层的环形客栈楼,沿着大门两旁伸展向后环饶,庄园后头的建筑则被挡住,只有更远处忽高忽低,自然形成的山坡上那些亭台楼阁,显示着这座庄园的规模不同凡响。

大门顶上挂着一方空匾额,这是秦书玉和杜鉴在等着叶青林、明泫两位主子来给庄园命名。

守在外面的下人,见有人马前来,连忙小跑着迎了过来,近前了发现是自己是二位老板,赶紧躬身行礼,马被牵走从侧门入内,一人领着叶青林和明泫入了庄园。

进到里头方觉设计的很是巧妙,大门进去不是院子,而是一个非常宽阔的大厅,因为四周被六层的客栈楼环绕着,这厅便也成了圆形,上面搭了天顶,可以不用风吹日晒,圆厅靠近里头还建了台子,据说上面可以唱戏。

台子后面的门进去才是前院,还有左侧院和右侧院,这是来客和下人所用,过了前院再进去的中院,是庄园内部处理公事之所,再就是后院,从这里开始,不再开侧门,外人禁止入内,里头是明泫和叶青林的地方,这还不算完,后院之后,还有后花园,山腹的大地洞所处的那处山峰,便在后花园中。

工匠早已遣散,如今在这里的下人都是秦书玉和杜鉴按叶青林的指示,陆陆续续从各地调拨过来的人,约莫上千,哪怕是如此众多的下人,撒到这庄园之中,都会觉得寥寥无几。

只怪地方太大。

叶青林着急下地洞找工匠研究秘方,被秦书玉和杜鉴缠着给庄园取名,只好将这事抛给了明泫,明泫略一思索,悠悠道:“此地灵山秀水,叫灵秀山庄如何?”

叶青林只是微微点头,他没兴趣,叫猪棚狗窝都无所谓,这不关他的事。

秦书玉和一旁的几个管事连连称赞,果然是主子,连取名都能取的如此诗意,还能张口就来,又道:“山庄有名字了,这客栈叫什么?”

“啊?客栈还要名字?客栈不就在山庄么?”明泫刚被夸的轻飘飘,不想这取名还不是一个。

“不光如此,山庄如此之大,不仅客栈要有名,前院,左院右院,中院后院的每处亭台楼阁都要有名字,如若不然,找人找东西,只说在庄园中,会不知道哪个方位......”秦书玉稍微解释了一下。

天呐!这是大批量取名!各处院子亭台楼阁不计其数,想破脑袋去!

明泫赶紧跑了,去追已经走去后院的叶青林,留下呆愣的秦书玉和杜鉴以及一堆管事面面相觑。

地洞的入口,只有一处,便是后院的主楼里,这栋主楼是叶青林和明泫的居所,没人能进来,下人领着两人从主楼的一处暗道下去,走过长长的地道,才到了忙碌的热火朝天的巨大空洞里。

里头的主事姓沈,是一位年逾六十的老人,下巴垂着一撮长长的胡子,他曾在军器监当过工匠,对兵器很有研究,属于能工巧匠,这里的工匠很多都是他的徒弟,见两位主子前来,甚是欢喜。

“沈主事辛苦,速速将上半书拿来。”叶青林微笑道。

沈主事顾不上回话连连点头,跑去拿上半书,很快便回来了,将上半书双手奉给了叶青林,明泫只在一旁观看,他没有钻研过这些技术上的学问,自觉有些外行。

传说中的上半书,其实并不是什么天书,只是寻常的宣纸,上面提了一首打油诗而已,这不是先帝的真迹,而是当年帝师临摹出来炫耀的手抄书。

叶青林将圣旨拿了出来,对着上半书,想看看哪里会不会有些联系,沈主事也一同看的极为仔细,只是过去许久,看到眼晕目眩,都不曾找到蛛丝马迹。

沈主事也很无奈,叹着气道这么些年,一直在上半书内所记的“一硫”当中徘徊,硫他知道,是能点燃的东西,所以猜测这上半书和下半书的完整秘方,所指的东西,必定是能起火的兵器,这些年,反复找来各种能帮助点燃的物体加入“硫”中,除了散出些火花,没有什么特别的效果,当然也就没有什么用途,然而至今他也只能玩“硫”,连上半书中所写的“硫”字前面的“一”是什么意思,也不甚明白。

听完沈主事的解说,叶青林顿时醒起什么,将圣旨摊开在地上,指着上面的旨曰的那句“硝烟散去”问道:“这会不会是道士炼丹的土硝?”

“土硝?对对对!极有可能,这也是易燃之物,看来,这圣旨定是下半书无疑!”沈主事知道一些道士时常炼丹控制不好炉火,将房子烧毁皆有之,可没往土硝这方面去想,也不敢把炼丹药的东西和着火的兵器联系起来,此刻恍然大悟。

第一百四十七章 烧脑利器

遣人去挖来土硝,随便抓了一把扔进硫中,火把凑近,果然“碰”的一声燃起来,只是似乎简单了些,因为如此神秘的兵器,按道理不应该只是放了一把火这么草率,若是这样,这秘方当真是没有任何价值,能着火的东西多的是,上阵杀敌就是放火,大可以用石漆,烧的还久,没有必要将这只是一阵烟就没了的秘方,称之为秘方,还藏的如此隐秘,这必定是缺了什么。

叶青林觉得,只能将这旨曰里头的内容,凡与封侯无关的字眼尽数挑出来琢磨了!

“辅天下硝烟散去,助朕永固江山,册封宁阳郡侯,赐号宣阳,食邑万户,天道酬勤,灰灰腾湛,莫负朕心......”叶青林轻念了数遍,发现只有“灰灰腾湛”不甚明白,这词他在书里都没见过这般用法,便问沈主事可明白是何意。

“灰,可用于颜色,亦可是物体燃烧后的灰烬,火之熄灭者为灰;腾,跳跃奔腾,翻腾,快速动作之意,如曰地气上腾;湛,意为精,清澈,有曰水木湛清华,这字分开能解释,合在一处却不曾有之,若说为何先帝如此诏曰,或有期望老侯爷‘哪怕燃为灰烬亦要清洁一身不断上进’之意,也未尝不可。”沈主事满目深思。

“如此说来,也就这句话中有所指的是实物,只是难以看出究竟是什么东西,这已燃为灰烬,如何‘腾’?如何‘湛’?若说大火烧过之后能再‘腾’起来的东西,莫非是......木炭?”叶青林立刻吩咐人去取来木炭,不管是不是,扔进去看看再说。

“公子,如何加进去?就整块扔?”沈主事问道。

“随便,扔进去就是!”叶青林也不懂,反正就觉得这是有用的东西。

沈主事果真就一整块扔了进去,结果屁事没有,不过是多了块能烧着的木炭。

“研碎吧!掺到一起,搅匀。”叶青林皱眉道。

木炭经过研碎和硫、硝掺合到一起,再点火的结果,是沈主事长长的胡子不见了!

还不是直接被燃起的火烧掉的,而是被里头爆发出来的气体余温给灼掉的!

这三样东西的爆发力如此之强,以至于连站在远处的叶青林和明泫都感觉脸上的皮肤被灼痛。

果然是木炭!

虽然没了胡子,脸上也被灼烧的极为疼痛,沈主事却异常兴奋,连连哈哈大笑道:“对了!对了!哈哈哈哈!”

叶青林和明泫自是开心,能到今日,这不是机缘巧合,而是他们费尽心思的结果。

沈主事玩的停不下来,反复掺合搅匀点火又迅速跑开,就为了看一眼那顷刻之间就能“碰”出大火还能烧上许久的东西。

叶青林也笑着看沈主事玩,苦心钻研的人到最后终于看到成就,只有日夜不眠投入过的人才能明白那种感觉,这是一种长年的希望被实现后的喜悦。

然而等他看着沈主事来来回回玩了数十遍之后,又发现了一个问题,那便是,这东西对点火的人非常危险,且不说方才沈主事的胡子不见的事,要是用于上阵杀敌,莫不是掺好了东西撒到敌营,再自己过去挨个点火?万一走火烧到自身呢?似乎也不那么实用。

“或许应该将这几样用东西装起来,如同抛石一样抛去敌营,那才叫真正的兵器!”叶青林声音很轻,他在对自己说话。

明泫在一旁站累了,找了块石头坐着,甚是无聊,看叶青林和沈主事已然研究的入迷,便道他先上去,要遣人去川口县衙给新任县令发请柬,邀县令大人前来两川口灵秀山庄用饭。

叶青林转身点头,又继续和沈主事一头扎进“灰灰腾湛”之中。

连下人来请了几次上去用饭,叶青林都没理会,下人只好将饭菜端到地底下来伺候主子,却一直放到边上凉了,也没空吃上一口。

明泫和新任县令大人正在客栈楼内推杯换盏,相谈甚欢之际,地面突然一阵晃动,饭桌上的杯盏一骨碌滚落,明泫感觉自己好端端坐在椅子上都能往地上倒去。

这突如其来的震动虽然强烈,却只是震一下而已,明泫扶稳了自己,连连喊来人,下人明显也有些慌张,道大约是地龙翻身。

这可把明泫吓的不轻,地龙翻身,还是头一回遇到过,再转头看微微有些醉意的县令,他却无甚感觉,估摸着是醉了,脑子本就不那么清明。

反正已经吃的差不多,便安排了人扶着县令去房内歇下。

明泫匆匆下了地底,还在地道入口便被滚滚浓烟呛的咳嗽不停,他猜的果然没错,定是叶青林在捣鼓什么东西,该不会是着火将整个地洞给烧光了吧?

最让明泫担心的,是叶青林他人还在下面,还有众多的工匠。

拿宽袖捂着嘴一路从浓烟地道中摸过去,越走反而烟越淡了,大约是浓烟从另一处风口散走,而这条地道的入口是设在后院的楼中,门不开所以一直散不去。

急急跑入大洞内,见里头的人好好的站在那里,虽然只是愣愣的站着,好歹人没事,才吁了口气。

叶青林和沈主事背对着地道口,两人也站在一处都没有说话。

“发生了何事?”明泫在叶青林背后喊了声。

叶青林没有回头,明泫又喊了一声。

直到明泫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叶青林才转向明泫,双手捂着两耳,方才那阵巨响,震的他耳朵生痛,如今感觉听什么都听不见,大约要好一阵才能恢复过来。

这里所有人都感觉耳朵嗡嗡直响!

那东西太厉害了,居然炸碎了角落里的一块大石头!

要不是离的远,大约会被碎石溅伤。

明泫拉着叶青林走出地洞,回了后院之中。

过了甚久,叶青林方觉得好了一些。

就之前明泫从底下上来和县令吃一顿饭的功夫,叶青林将自己的想法和沈主事一说,沈主事顿时如醍醐灌顶,当即找了个粗毛竹筒,将硫、硝、炭三样东西研碎装了进去,放在角落一处石头上,还抓了一把粉末从竹筒口撒出一条长长的线,用于引火,看着那火苗“嗤嗤”的烧到竹筒,两人都不知会发生什么,连耳朵都不知道要捂起来,竹筒就炸了!

民间的喜庆日,百姓用火烧竹子,发出“毕剥”之声,以驱除山鬼和瘟神,谓之“爆竹”,叶青林想起宝儿满月和吟儿一起回桃源村那时,村民弄来了许多竹子,想要烧竹庆贺,今日突发奇想,居然将那三样东西的研碎装入竹筒,结果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这已不是爆竹的“毕剥”声,而是炸碎巨石能着火的兵器。

“便叫它‘火器’吧!”叶青林喜眉笑眼。

这便是先帝隐藏了数十年的秘方,在他们手里似乎成功了!

或许还可以继续钻研改良,但可能一下子没这么快,如今算是确切的知道了秘方,早晚能做的更精确些,这只是时日问题。

“好一个火器,有了如此利器,大石都能破开,以一敌百,还需要惧怕什么千军万马?”明泫当即一拍桌子,难以抑制内心的欢喜。

只过了数日,沈主事便研究着用牛皮纸卷裹了那三样粉末,做成一条引线,插到竹筒之内,这样便可以点燃之后再扔出去,这回是去了地面深山的某处水潭之中试验,免得炸伤了人,然而却炸力不大。

每一回造出来的竹筒,所炸的力度都不同,还有好几回压根就没炸,叶青林觉得是三样东西的份量有差别。

仔细研究了秘方,重点在上半书的“一硫”和下半书的“灰灰腾湛”中的“湛”上,废寝忘食琢磨了许久,方觉这“湛”最为关键,此字表“精”,有可能指精细、清澈,这大约是在说那三样东西的份量有一定的标准,或许是要提纯,也就是不能用这么粗糙直接研碎的粉末。

经过罗细纱布滤过数遍之后的硫、硝、炭,重新制出来的竹筒,果然炸力更猛,但依然会有时候遇到不炸的情况,这点着实让人摸不着头脑。

“火器已研制出来,该是轻松些的时候,落弟何以眉头不展?”明泫发现叶青林近日来总是锁着眉头,心事重重。

“还不算研究出来,因为时常会莫名其妙的不炸,只是烧了一会儿便没了,我正是为此事苦恼啊!”叶青林始终不明白,这里面必定是有窍门的,为何就是掌握不了其中的关键!

“能制出如此厉害的火器已是人所罕见,落弟无须介怀,大约许多事情都要靠天意。”明泫这显然是在安慰他。

“话虽如此,可若是这东西将来派上用场那时,再出了状况,险境难以预测。”叶青林叹了口气。

叶青林和明泫说着话,宥文和峻山远远的走过来,想给叶青林请安,又畏畏缩缩的不敢近前。

他俩一早就从宁阳城出发往川口县而来,宥文居然一路上带着峻山吃喝玩乐,硬是走了一个多月,在叶青林和明泫的到了数日后,他俩才到了川口县。

第一百四十八章 风雨欲来

“你们躲在那做什么?”叶青林看见了不远处的宥文和峻山。

宥文和峻山被叶青林一喊,双双抖了一下,两人赶紧跑前来,本以为叶青林还在帝都,没这么快来川口县,不想居然走在他们前头,能不害怕么?

“大公子,我们该死,晚来了!”宥文连忙躬身,峻山站在一旁缩着不敢说话。

“嗯,没什么事,去找秦书玉领差事做吧。”叶青林本就脑子里想着事情,也没空去理会他俩。

“是是,谢大公子!谢明公子!”宥文狡猾,还不忘连一旁的明泫也谢上。

明泫点头,见他俩走远才道:“这两人不是一早就出发了么?起码早我们半个月余,如何会今日才到?你也不问问,就这么纵容手下的?”

“宥文喜玩乐,如今也无甚紧急大事,就随他们吧,不会掉链子便好。”叶青林随口应着。

“听说这两人和吟儿姑娘是同村的,落弟是爱护吟儿姑娘才如此纵容他们吧?”明泫想着取笑一番,让叶青林别总是一头想火器的事。

“他们是秦书玉自小的兄弟,也知道轻重,给他们一些信任便好,与吟儿无关。”叶青林笑笑。

“嗯,落弟不拘小节,这用人之道确实高过为兄一筹。”明泫点头道。

“何来用人之道?不过是人与人之间的缘分罢了,既然他们愿意跟着我出生入死,我也不能太过于苛刻。”

“不拘一格,知人善任,坦诚以待,这点落弟就强上为兄许多,所以为兄需要一直仰仗你,哈哈哈!”

“你总说仰仗的屁话,别人不知道还以为我是你兄长。”叶青林冷冷的给了明泫一个白眼。

“哈哈哈,这是上天的安排,我年长于你,便是兄,生下来就定好的顺序,无可更改。”明泫宽慰了叶青林这半天,终于能和他斗斗嘴,看来是有一些效果。

“你方才说什么?出生就定好的顺序......”不想叶青林一听这话,顿了一息之后,就快步跑回楼中,匆匆下了地道,入了地底。

明泫愣愣的追了下来,想着是哪句说错了?又将他给惹急了?

欲言又止的,想上前和叶青林说几句,却不想叶青林和沈主事两人蹲在地上研究着秘方,压根就没空理会他。

只好一个人百无聊赖的坐到一旁,看着他们时而点头,时而摇头。

不知过去了多久,明泫觉得自己屁股都已坐痛,想要起身上去的时候,叶青林忽地站了起来,喊着:“对,就是这样,立刻试上一试。”

明泫莫名其妙的看着沈主事颠颠的跑来跑去,再捣来捣去,最后又弄出来个竹筒,两人打算上去外头水潭边点火,走过来才发现一旁的明泫。

“明兄走吧,出去让你见识先帝真正的火器!”叶青林似乎很开心,脸上堆着笑意。

明泫这才放心下来。

来到山里的水潭,沈主事将竹筒点燃奋力抛了出去,随后便躲了起来捂住耳朵,叶青林早已自己躲到石头后面,探出头发现明泫直直的站在水潭边,连忙跑出去将他扑倒,才刚刚贴到地,那边就炸了。

“轰隆”一声巨响,地面急剧震动,竹筒还未掉进水里,在空中就已经炸开,一股炙热迎头扑来,滚滚浓烟腾空而起,猩红的火焰似乎已冲破天幕,四周山石被震碎,坡上草木被落下的火星点燃,顿时燃起来。

待爆炸过后,叶青林和明泫爬起来,急忙喊人去山上救火,可不能将庄园给烧了。

幸好风不大,并没有燃到远处,很快便扑灭了火势。

明泫心有余悸,方才若是没有叶青林跑过来将他扑倒,估计这会儿,他已经飞升了!

“什么东西,这么厉害?”明泫喘着气,稳了稳神道。

“一硫二硝三炭,是这火器的份量,一分硫,二分硝,三分炭。”叶青林开心道。

“你如何就知道是一硫二硝三炭,不是一炭二硫三硝?”炸的如此之猛,明泫知道叶青林必定是有根据,才能调配出来,只是不懂其中奥妙。

“猜的!”叶青林只是笑笑。

明泫懵了一脸。

叶青林的确是猜的,之前一直和明泫在聊宥文和峻山,聊到“人一出生就定好的顺序”,他终于想起了上半书的“一硫”,这东西不可能平白无故在前头加个“一”,只是抱着试一试的想法,按下半书两位两样硝和炭的书写顺序,将硝定为二,炭在后面则定为三,不想果真让他猜中了。

到了今日,他才知道,先帝为什么要将此物隐藏。

这东西太猛烈了,方才只是在半空中炸开,若是扔进楼内,怕是整栋楼要炸塌下来,如此危险的东西,若是不能为朝廷所用,落到了外人手里,可不就是能夺江山么?

明泫说的没错,有了这东西,千军万马的确不算什么!

沈主事已经激动的说不出话来。

这沈老头的激动,是因为他老爹,当年的兵部尚书沈大人造出来的东西,他爹忠于先帝,没有将这东西传给他,而他今日亲眼见证了他爹当年的智慧,如何能不激动?

明泫在多年前,通过各种办法,找到了沈大人的后人,就是如今的沈主事,那时得知沈大人没有将秘方传给他,也曾有些失望,却意外发现沈主事对这东西颇有兴趣,多多少少也懂一些,便一直将他放在地底研究到今日。

沈主事跪在地上,朝方才炸开的水潭上空连连叩拜,痛哭流涕嘴里不知喊着什么。

大约是喊着他父亲在天有灵之类的。

秦书玉和杜鉴几个赶了过来,叶青林让他们将沈主事扶回去,秦书玉没顾得上走,那傻傻的脸色就是在问:什么东西?

“别看了,就是个天降神雷!”叶青林收起内心的欣喜,面色平静,只是淡淡的道了声。

......

川口县百姓最近总以为有灾难来临,因为时不时的感觉地龙翻身,直到那日叶青林对秦书玉一众围观的人道是天降神雷之后,便迅速传开了,不是地龙翻身,而是天降神雷,是祥兆。

然而传来传去,却传成:天降神雷或有真龙出世。

研制出火器,此等禁物自然不能暴露于世人,叶青林不过随口编了个能让世人理解和接受的天上降下之神雷之说,不想却被人制造出神雷降下有“真龙出世”这等猜测,这不仅不是个好事情,还会是个大麻烦。

这也不是他的本意,只能希望这荒唐的谣言不会传到帝都,被人多作文章,然后传到皇上的耳中。

明泫却很不以为意,这个世上从不缺少谣言,不是这个谣言就是那个谣言,也从来不需要用真相来解释,与其千思百虑,不如安之若素。

叶青林也想安之若素,他担心的不是自己,而是明泫,若这谣言当真传到帝都,首当其冲的是荣亲王府。

他的担忧不但没有减少反而日渐强烈。

这种担忧在十日之后便仓促来袭。

明泫收到帝都荣亲王府的四百里加急,称御史在朝中上奏川口县“天降神雷真龙出世”之事,平亲王魏黔之子魏明德自请前去两川口探查,皇上龙体欠安,未明确表态,揣摩是有意拖延,荣亲王魏炎恐魏明德会无旨私调军队前往,让明泫早做准备。

尽管当时皇上没有下旨让魏明德领着大军来两川口,明泫和他父王的想法一样,魏明德会打着清除叛逆之名私自调兵前来,不管能不能搜到什么,都会有他们的“罪证”被呈上朝堂。

而一旦“罪证”被呈上去,便是谋逆的大罪!

叶青林和明泫两人关在厅里,神色凝重。

明泫来回踱了许久,突然停下来,决定要立刻回帝都面见皇上,不能任由魏明德肆意妄为,让叶青林务必守住庄园,守到他回来,若魏明德果真前来,也只守不攻,不能给他落下谋逆反抗的把柄。

“明兄这就走?”叶青林心底很不安。

“魏明德若是私自调兵前来,不出七日便能到这里,而为兄这一个来回恐需半月,拖一日此地便多一日危险。”明泫眉头深锁。

门被敲响,秦书玉进来,送上了一张纸条,道是川口县衙门房狗子差人送来的。

明泫一看,顿时一掌拍在案上。

县衙门房狗子听到县令吩咐衙役,要在城外搭营,按那数量算来,起码能供五千人住下。

原来那新任县令是魏明德的人,果真是一早便盯上了川口县,难怪“天降神雷真龙出世”的谣言能这么快传到帝都,指不定就是这县令造出来的。

“秦书玉,去备马,多调些随从,一人双马,送明公子即刻出发回帝都!”叶青林对秦书玉喊道。

“是,大公子,我也去?”秦书玉问道。

“你不用去,给我十个随从便好,人太多反而不便!”明泫说道,他满心焦急,人少赶路反而快上许多。

“明兄,不可,此去路上指不定碰上魏明德的暗卫,他既然早就盯上川口县,那必定会在路上等着你!”叶青林担心明泫走不到帝都,路上就会被魏明德的人截杀。

“有道理,不过随从依然十个就行,我从东平国走!”明泫点头道。

“你想走那条路?”叶青林恍然大悟。

“不错,魏明德估计到死也想不到。”明泫露出一抹得意的笑。

第一百四十九章 不知去处

花泣每日都会刻意进城里买点东西,哪怕没有什么要买,她其实就是想知道叶青林回来没有。

十月初,秋风凉遍了最后一片叶子,带走最后一丝暖意,初冬了。

叶青林走了二十来日,花泣一日日数着日子,不知道他是否平安,什么时候会回来。

她只能每日去宁阳城街上晃悠几遍,顺道买些东西,就拐去小院子里和流云打听。

九月十五他离开宁阳城的时候,没有来和她道别,她不知他又去了哪里,连流云都不知道。

每日去街上晃荡一遍,再回到小烟山离草苑,一入大门她心里就会一阵阵失落。

子俞最近似乎心情也不是那么好,九月初去郡守府就任,至今已一个月有余,他什么公务都没参与过。

吴渊果真给子俞使绊子,还使的无声无色,架空了子俞,不让他参与郡守府任何一桩公务。

子俞每日去了郡守府报道,便是坐在那里发愣到日头下山,满腹才华无处施展,如同木头一般被晾着,等放工去叶府陪臻氏用晚饭,再回来离草苑。

看子俞的样子,臻氏没有给过他好脸色,那日子俞护着花泣不给臻氏留一点脸面,这事大约臻氏能记恨一辈子,子俞道自己毕竟为人子,事情既已过去,依然要尊敬他的母亲,只能每日去陪着臻氏一起用晚饭尽孝。

花泣不关心臻氏什么态度,她关心的是吴渊,用她的话来说,吴渊就是个“苍术”,精于谋算,还胆大妄为,连子俞这个皇上亲封的一郡通判都敢架空,对付吴渊,她觉得自己很无力,可以说根本无计可施,照这样下去,子俞恐无出头之日。

也不知道明泫会不会尽力帮忙,虽然他答应过,虽然叶青林也支持,但这升郡守的事,似乎真的很遥远,没有人敢打包票。

除非,是皇上。

似乎现在还不能想去这么远,莫说升官,就是如今的通判之职都岌岌可危,吴渊不会让子俞好过,再下去只会让子俞越来越难过,甚至被吴渊下手,连通判都弄掉都有可能。

然而好像她又多虑了,因为子俞夜里回来之时,脸色很好,似乎还有一些开心,道吴渊终于放下个人恩怨,不计前嫌的给他派了差事。

牢里有个重犯死了,此等重犯是需要押解去帝都刑部受审的,如今不是正常死亡,必须要尽快查明缘由,上报刑部,大约是吴渊对此事感到棘手,怕时候一到刑部追问下来会交不上差,又或许是吴渊自觉断不出来,才让子俞去处理。

不管什么原因,起码子俞有事可做,也可有处可施展才学,吴渊断不了的案子,子俞断出来了,功劳归吴渊,这总可以了吧?

然而她和子俞美好的算盘还是打歪了,子俞掉进了吴渊的坑里。

牢里的重犯被毒死,子俞查出了一个狱卒,已然招供画押,却等吴渊一同听讼之时,狱卒突然翻供,并指认是子俞是刑讯逼供,还招出是子俞授意他去毒死重犯,欲以此陷害郡守大人吴渊。

子俞当夜就没有回来,花泣直到第二日才打听到,子俞当时来不及辩解,就被吴渊关入了天牢。

吴渊敢如此大胆将子俞收监,必定是算好了下一步,这下一步也必定不会是将子俞送往帝都刑部受审,而是会如同那牢里的重犯那般,死于非命。

花泣急的当场就哭了出来。

若是子俞就这么送了命,她该怎么办?如今还有谁能帮她?抬眼望去整个宁阳城,郡守吴渊是最大的官,当真没有谁能帮得上。

让离草苑里的家丁去劫狱?万万不能,就是劫出来了,也是畏罪潜逃,子俞从此永难翻身。

这大约是吴渊更想看到的,这样一来,他连手尾都不需要处理,子俞便算是认罪了。

吴渊这一招打的她措手不及。

花泣突然觉得,不是她一直在扶持子俞,而一直都是子俞在照顾她,子俞出了事,她便走投无路,无能为力!

花泣恐惧的畏缩在街角里,夜色暗下来,仿佛要将她吞噬一般,脑子里一片空白,双眼呆滞无光的望着远处,两腿发软,整个人失魂落魄。

她只是一个山村乡野女子,没有靠山,连爹娘都没有,唯一的哥哥秦书玉不在,唯一想依靠的叶青林不在,唯一能在朝中说得上话的明泫不在,没有人能帮她。

她以为自己耍的那些小伎俩能把人耍的团团转,和这吴渊的手段比起来,她这算什么?

一招致命!

这个地方突然让她很害怕,连这个世间都让她害怕,明争暗斗,假仁假义,尔虞我诈,佛口蛇心,这些都是人作出来的,她一直很怕鬼,可如今,她连人也开始怕。

“叶闰卿,你看错人了,我只是一个没用的胆小鬼!”花泣空洞的对着黑暗之中念道。

站累了,就漫无目的的走在昏暗的街道上,她不想回离草苑了,那里没有了子俞,似乎回不回去也无所谓,虽然那里很暖,虽然那里还有一间暖房,虽然子俞说暖房里冬日都能开出芍药来,没有了子俞,那里就不属于她。

朝流云的小院子方向,缓缓走着,路过了叶府,这里是子俞的家,她才想起来还有个一个臻氏。

臻氏,她是子俞的母亲,她应该会想办法救子俞吧?

顿时如同抓住了一条救命稻草,快步上了石阶去敲响叶府的大门。

门开了,没有心思回答门房下人她是谁,只是大喊:“快让我进去,我要见你们老夫人!”

臻氏还不知道她的儿子如今被关在牢里,见到花泣的时候,还一脸鄙夷。

“我道是谁呢?这不是花姑娘么?怎么,今日如此有闲情,来找本夫人闲聊了?”臻氏高抬着头,两眼朝天。

“我没空找你闲聊,有空也不会找你,子俞已经被吴渊关入天牢,亏你这当母亲的还有闲情在这趾高气扬!”花泣从鼻孔里哼了几声。

“你说什么?”臻氏一听顿时吓的摇晃着往后倒退了半步。

“要我来重复一遍么?还不快想办法救你儿子!”花泣眼里丝毫不掩对臻氏的厌恶。

稍稍喘息了几口,臻氏醒悟过来,连忙喊来人,撇下花泣去了正院,让下人去通知叶氏族里各分支的男人。

虽然族里的男人没几个有出息的,但全数喊了来,好歹心里没这么空落,好歹也能帮忙想想办法,臻氏已经慌乱的手足无措,趁那些男人尚未前来,还不忘喊了家丁去将花泣关了起来。

臻氏将所有的怨气都撒到了花泣身上,她觉得定是这个贱婢害了她儿子,所以今日不会放过她,子俞不在,哪怕就是乱棍打死了,也没有人会来救她。

花泣被关在一处废弃的院子里,门窗被钉死,里面黑洞洞的,看不见任何东西,似乎里面什么也没有,她只僵硬的坐到冰凉的地上,抽动着嘴角冷笑着。

知道臻氏不会给她好脸色,也没想过要看臻氏的好脸色,可她没想到臻氏如此绝情,她是来告知子俞身处险境的,这个毒妇居然还不忘来对付她。

心是黑的,就永远是黑的,别指望用骨肉亲情去打动。

她也不想去挣扎,大喊大叫让人来救她么?这个府里没有人敢放她出来。

就这样吧,若子俞能大难不死,出来了定会和臻氏没完,她相信以后的子俞会为了她不顾一切。

若她就这样死在这黑屋子里,叶青林回来也不会放过那毒妇。

所以她觉得臻氏不敢杀她。

然而她没想到的是,夜里她就又被抓了出来,捆的结结实实,塞进了一辆马车,快速驱赶着,似乎是出了城,而后一直在黑暗中赶路,不知去向哪里。

颠簸了也不知多久,她一直睁着眼不敢睡着,天亮了,从缝隙里看出去,外面是山,马车依然在不知往哪里驱赶。

天亮了又黑,黑了又亮,她在马车里浑浑噩噩的瞌一会儿醒一会儿,数着天亮了七次,又黑了七次。

她已经在马车里被捆了七日了。

若不是外面两个轮流赶车的人会每日给点食物和水,她可能已经死在马车里。

臻氏这不是杀她,而是不知道要将她送去哪里,可能是卖到哪个山沟里,或者哪个边远城里的青楼,总之不会有好去处。

再从缝隙看出去,似乎是进了城,大街上走了许久,拐进了巷子。

下马车前,她被蒙上了眼睛,感觉被带进一处院子,还有些大,因为从大门进来之后,还又走了好几道门,最后她才被扔进了一间狭小的屋子里,再听见的,依旧是钉死门窗的声音。

她依然被捆着,没法用手拿掉自己眼睛上的布条,想找哪个桌角墙角蹭掉,不想从后面伸来了一只手,帮她给取了下来。

花泣睁开眼适应了光线,看到的是一个披着满头白发如同鬼一样的老婆子,顿时吓的她心惊肉跳。

“你是谁?这是哪里?”花泣很害怕,坐在地上用屁股往后挪走,想离那个白发老婆子远一些。

白发的老婆子指了指自己的嘴,花泣便明白了,她是个哑巴!

第一百五十章 悠然坐楼台

花泣数日不曾回离草苑,天玥早就找去了北街的小院子,流云居然不知花泣的去向。

天玥只好不声不响的给叶青林留在宁阳城的人发了信号,几个人满城找花泣,最后只得知花泣入了叶府就再没有出来。

府里的内应只知道花泣找了臻氏,并未看见她离开。

线索就此中断。

叶青林离开宁阳城时曾交代过他们,若发现花姑娘有危险,要当机立断抓她走,可这花姑娘似乎非常警觉,他们无法近身跟随,近段时日她时常去城里街上闲逛,连天玥都不带,扔她在离草苑,不想这就出事了。

天玥被打发回了离草苑,继续在那里等着,花姑娘可能出去哪里游玩也说不定,若是回来了,就给他们的人发信号。

最好是去游玩了,不然可能大公子不会轻饶了他们,几个手下有些慌乱,即刻给川口县发了四百里加急,此事必须向大公子报告,哪怕大公子是杀了他们,也不能隐瞒。

连等了十来日,这十来日中,一直在找花姑娘的下落,始终没有找到,送去川口县的四百里加急也不见回信,想来想去,不知会不会是急信在路上出了状况,看来必须即刻出发去川口县找大公子面禀。

留下了一队人马守在宁阳城,只三人去往川口县,领头的是杜鉴的手下冷一,另外两个是冷二和冷三。

这些人的名字,都是自成了叶青林部下之后,才编队排名,不管从前爹娘取的名字多么风雅或者有多土鳖,只要入了庄,就会重新取名,杜鉴手底下的是冷一、冷二,秦书玉下面的风一、风二,有多少人排多少号,一直排下去,只要一听他们的名字,就能知道是谁手底下的人,用于更好的识别。

只有如杜鉴和秦书玉这等近身的随从,可不用改名,因为叶青林能叫出他们的名字。

冷一三人一人三马,日夜不歇赶往川口县,马累死了就往路边上一扔,再另换一匹狂奔,三匹马都跑死了就近找地方买,七日之后便到了川口县。

只是找地方喝了口水,便又从东门出发,去往两川口,只是,一出东门,他们便发现出不去了,城外是军队的营地,此路不通。

三人只好回城打听,究竟出了什么事。

一个卖柴的老头很好心的凑前来,道半月前,川口县来了一支兵马,听说是朝廷派来的军队,有数千之众,一来就在东门外扎营,连那些郊外山坡下面原先的县令大人插下去的茶苗,原本已经抽出了一尺来高的新枝,长势极好,早已被官兵铲光推平,而后陆陆续续又有兵马过来,到如今看似不下万人,这些兵马主力都在两川口,围住了灵秀山庄,说是要抓叛逆,也不知怎的,万人的军队,居然不敢攻进灵秀山庄,已经在两川口对峙了有半个月,这些所谓的朝廷兵马,停留在此地时日一久,粮草不济,四处在抢夺乡下百姓的粮食,清水亭离的最近遭殃最甚,连田里尚未收割的水稻都被抢光了,百姓都往深山里逃,再这么下去,不用多久,这些官兵就该到城里来抢了,就连如今的县令大人,都在忙着给官兵筹粮。

神仙打架,百姓遭殃,国之动荡,家何安宁?

冷一三人冒出了冷汗,难怪发来川口县的四百里加急信一直没有回音,大公子被困在灵秀山庄,根本不出来。

谢过老头,三人去了驿馆,这里是他们的据点,进去报了明泫的名头,驿丞便很小心的领着他们上了楼,敲响了一处房门,开门的居然是宥文,里头还有峻山。

宥文和峻山是在半月前入城办事,结果两川口被围,回不去才呆在驿馆的。

有四百里加急送来,必定是先送到驿馆,大公子出不来,他们也进不去,如今房内已经堆了许多急信,宥文也不敢拆开那些信件,只有主子大公子才能看,所以,宁阳城和各地发来的急信内容,他们一概不知。

如今听冷一说了花泣失踪的事,宥文和峻山急的上串下跳,此事不知如何去传给大公子,也不知告诉了大公子好还是不好,如今他正在坚守着庄园,若是知道了吟儿失踪的事,恐怕只会增添焦急。

一边是吟儿,一边是整个庄园,宥文实在拿不定主意,只能继续煎熬着待命。

......

两川口如今的热闹空前未有,漫山遍野黑压压的铠甲,正对着灵秀山庄大门外的靠近峡谷大道的山坡上,一面将旗之上书着“德”字,大旗之下,一位年逾三十有余的男子,金甲披身坐在临时用木头搭建起来的宽椅之中,五官周正还算英气,只是那英气之下还带着戾气,这位便是平亲王魏黔之子魏明德,此时的他满脸焦躁。

灵秀山庄大门之上第六层的楼台之中,“明泫”淡然自若倚坐在阔椅之中,看都不看对面山上的魏明德,只是悠闲的看书。

他是叶青林,穿着明泫的衣衫,已经在这里和魏明德对峙了半个月。

魏明德是冲着明泫来的,他的目的是要抓明泫一个“人赃俱获”,若知道明泫不在这里,恐怕就会拼死火速攻打庄园,再调头去逮明泫。

百步之外就是魏明德的兵马,而魏明德却躲到了对面的山坡上,之所以对峙了这许久不敢靠近,是因为魏明德初初到达两川口那时,对着灵秀山庄射箭,叶青林一个恼怒,往外面扔了个“爆竹”,才将魏明德吓到对面的山坡上,不敢骑着马在前头耀武扬威。

明泫去了帝都已然近二十余日,至今都没有回来,在他请到圣旨回来之前,叶青林不能轻举妄动,只守不攻,如若不然,早给外面扔上几百个“爆竹”。

他心里有种不是太好的感觉,明泫去的太久了,帝都可能有什么状况,按道理,请个圣旨,不需要这么多的时日,顶多半月便能回来,若不是有什么能绊住明泫的大事,他不可能到现在还不回来,他也不会不知道两川口如今的状况有多紧急。

地底下研究的东西,不能暴露于人前,但可以呈于皇上面前,因为这东西,本就是皇上多年前秘密授意明泫去研究的!

不然,没有那个人敢冒着这等忌讳,私自制造兵器。

先帝留下的东西,在天下间传扬,皇上自然不会不知道,如此重要的东西,必须要掌握在皇家手里,皇上当年听说了此事,便让当今帝师拿出先帝留下的诗赋,交给了明泫,让明泫一边钻研一边寻找下半书,为了不引起外邦和一些不轨之臣的觊觎,让明泫只能秘密行事,若是哪日被人揭发于白日之下,研制成功自有皇上庇护,若是没成只能自行担当。

皇上的心思很容易理解,先帝欲毁掉不想流传于世的东西,若让天下人知道当今皇上在研制,一来体现皇上文弱担心坐不稳皇位,才去弄那些鬼神不知的东西,二来,恐引起外邦来抢夺,战乱再起。

成了还好,有此利器,谁来也不惧,不成,还被大白于天下,这个罪责只能由明泫来担,皇上顶多“隆恩从轻发落”,以掩悠悠众口。

所以,川口县并不是被皇上抛弃的乱县,相反还非常重要,皇上故意让那里变杂变乱,这样就不会有人去注意两川口山腹内的乾坤。

这件事情,只有明泫和叶青林知道,连荣亲王魏炎都不知。

魏明德自然也不知晓,他一直以为,明泫不是私采金矿就是私铸银钱,他和明泫两家积怨,朝中炎党和黔党常年争锋相对,魏明德暗中调查了荣亲王府多年,才查到两川口,一年多前还差点将明泫射杀于川口县外的山谷里,不想明泫命大,居然又活了过来。

七月初那时,往川口县调查县令叶寒林的监察使返回帝都,在朝堂之上呈上了万民书,皇上很欢喜,欲给叶寒林升官,许多大臣认为升的过快,不利于新科进士历练,魏黔当下一反常态,极力附和给叶寒林升官,成功将子俞调离了川口县,后由黔党的人上奏推举新任县令,如今的川口县令,便是魏明德的人。

明泫回来两川口后没有考虑太多,邀请了新任县令去庄园内用饭,碰上地龙翻身,假意醉酒的县令回去就给魏明德发了急信,不日后魏黔便授意黔党在朝堂之上张大其事,将“天降神雷真龙出世”编的有头有尾。

皇上当时一听不仅没有发怒,还面带喜色,暗忖既然有天降神雷,必定是明泫成功了,在朝堂之上不便明说,只好潦潦敷衍拖着,待等到确切的奏报再行定夺。

魏明德得知皇上是这等态度,知道皇上有心维护明泫,愤愤不平,当下就私调兵马前来两川口,打算将两川口翻过来,找出“确凿罪证”,到时去了朝堂,看皇上还如何护他。

结果来了两川口,发现楼台之上的“明泫”似乎丝毫不惧他的千军万马,本想三五日将此地铲平就走,却被“爆竹”吓的进退两难,这让他很难以想象,爆竹可以有如此威力,如今急的火烧眉毛,打不进,退走又不甘心,后来想着一个山庄还能存多少粮食,干脆耗他个十日八日,里头应该便粮绝了,不想耗了近半月,先粮绝的是他的近万人马。

楼台之上的叶青林坐有些久,腰酸了,起身舒展了下筋骨,看了看对面的魏明德,心里却在想着明泫何时会到,明泫的圣旨不回来,他不好贸然决断,外面那些兵马是朝廷的兵马,他们不是魏明德的私兵,只是寻常百姓家的子弟入伍听命于兵符,杀了也只是损了朝廷毁了无辜而已,不到万不得已,只能以守为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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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一章 无惧千军万马

魏明德的兵马每日夜里必定会从庄园四周意图潜入,幸好每回都及时发现将他们打了出去,庄园只有近千的人手,如此之大的庄园,人怎么撒都撒不满,防起来也是着实费力,若是不能速战速决,拖下去,吃亏的还是这庄园里的人。

三日,只再等三日,若明泫还不回来,他叶青林就要大开杀戒了!

第二日夜里,后院楼中地道入口的门被从里头敲响。

是明泫带去帝都的人,只有两人,风尘仆仆的给叶青林送上一包东西。

他们是从明泫走的那条路回来的,那是地洞的出口,只有地底下的工匠知道,还有叶青林和明泫少数的随从走过,连秦书玉和杜鉴这些人都不清楚,更别说宥文和峻山这等门外汉。

明泫没有回来,而是派了这两人回来送信,包裹里面有一封书信,和一道“圣旨”。

叶青林拆开了信,速速看完大吃一惊!

皇上驾崩!唯一的皇子魏明禛继位,不日将举行登基大典,皇太后的姨丈平亲王魏黔把持了朝政,欲加罪抄荣亲王府,明泫在帝都正和魏炎派出暗中遣人四处走动,以期炎党众僚能拉一把,拼死也要抵抗魏黔,好不容易躲过魏黔的暗卫才送了两个人出城回两川口来传信,让叶青林速速解决魏明德,尽量活捉,让魏黔能有所顾忌,若是不能活捉,决不能让他活着走出两川口。

魏明禛,是他的宝儿!两岁不到的幼儿被推上了皇位,当了别人的傀儡,日后岂能活命?

叶青林心急如焚!

抱走宝儿的云妃,如今的皇太后,是平亲王魏黔的外甥女,魏明德的表妹!

明泫捎来的那道“圣旨”,是假的,是明泫伪造出来给叶青林见机行事,意思很明显,想让叶青林用假圣旨来骗捉魏明德,还必须抓紧时日,赶在魏黔帝都的消息传到两川口之前。

如若不然,就只能将魏明德就地斩杀!

叶青林拿着“圣旨”快速上了楼台,让杜鉴放开嗓子喊魏明德近前说话。

魏明德骑着马缓缓上前,还是不敢靠太近,两旁侍卫举着盾给他挡着。

“魏明德,圣上有旨,让你莫要一错再错,辜负了皇上对你的期望,明泫已在帝都皇上身边,本公子不是明泫,你近前来看。”叶青林举着“圣旨”冷冷的喊道。

“魏明泫,你想骗我,我要是靠近了还不被你炸死?”魏明德抬头冲楼上大喊。

“让你的侍卫近前来看,确定本公子不是明泫你再过来,若要炸你,爆竹弹出去连山上都能炸死你!”叶青林面色平静,心底却开始着急,魏明德确实不好骗。

这厮胆敢抗皇命私调兵马前来,大约也敢抗这道“圣旨”。

果然走过来一个侍卫,这个侍卫见过明泫,仔细看楼上站的确实不是明泫后,转身朝魏明德点头,魏明德这才将马往前踏了几步,顿时气极,对峙了半月的人居然不是魏明泫!

“魏明德接旨!”叶青林两手一甩,将圣旨打开。

魏明德果然下马,沉重的铠甲哧嚓声响,单膝跪在了地上,拔高嗓子大声喊道:“臣,魏明德叩见吾皇万万岁!”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明德侄儿,自幼调皮,与朕玩闹惯也,川口小事,朕自有定夺,速速退去,切莫一错再错,辜朕之厚望,钦此!”叶青林照着“圣旨”内容念了出来。

“臣领旨谢恩!”魏明德在地上叩头,等了许久,不见叶青林将圣旨扔下来,起身抬头看上楼去。

“本公子不敢亵渎圣旨将其扔下,魏将军请进来接吧!”叶青林语气缓和了下来,显得更有人情味,话刚说完,灵秀山庄的大门便缓缓开启。

魏明德犹豫了一瞬,果真就抬脚走向大门,距离不到十步,一股危机感忽然冲上头顶,迅速转身跑了回去。

魏明德常年带兵,虽说天下太平并无战事,没有机会上战场,智力也并无过人之处,但受过军训之将心思还算敏锐,对于眼前的危机有一种特殊的警觉,他看见灵秀山庄打开的大门里面居然没有人。

楼上那公子淡定的在楼台看了半个月的书,山庄的人不可能这么少,少到大门之后连走动忙活的下人都没有,这只有一种解释,他们埋伏着。

魏明德很快上马往后头奔去,躲回一群侍卫后面,嘴里喊道:“里头有诈,给我强攻,弓箭手,准备射火箭!步兵掩护!快!”

叶青林在楼台之上看见魏明德的动作,有些沮丧的闭了一下双眼,叹了口气,魏明德不上当,只能厮杀了。

“杜鉴!开始吧!”叶青林冷冷的喊了一声。

杜鉴和秦书玉领着人站满了整座环形客栈的楼台,每个人左手都有一个竹筒,右手拿着一个火折子,不等魏明德的人过来,先扔了几个出去,在前方炸开,让魏明德的人无法靠近射箭,浓烟滚滚,外面那些兵马根本看不见山庄的动作。

楼顶弹弓颤响,一枚竹筒呼啸着破空而去,落入了对面峡谷里的人堆,一声“轰鸣”响彻山谷,震的地动山摇重重回音,肢体横飞,血肉高溅,竹筒落入的那块地方瞬间变成空地,气浪将附近的官兵震飞数步之外,许久爬不起来,紧接着又是几道破空之声,竹筒连连落下,山谷里来不及跑开的官兵横七竖八躺了满满一地。

灵秀山庄楼顶之上,杜鉴和秦书玉几人用大树杈和牛筋做成的大号弹弓,将竹筒一枚一枚的弹出去,川口大道已炸的面目全非,官兵见爆竹如此厉害,匆忙往山里退,队形全乱,四散逃跑,能跑多远跑多远。

叶青林在楼台之上望向对面,寻找魏明德的身影,这厮若是没有被炸死,就一定不能让他逃走,只是在那人堆里找了许久,也没看见一身金甲的魏明德,他不担心那些兵马会逃走,因为魏明德此次来两川口势在必得,绝不会让部下就这么逃命。

果不其然,山那边传来一声:“临阵脱逃者,格杀勿论!”

是魏明德,一身金甲尤其显眼,不知何时跑上了山,高举挥舞着宝剑,对着散乱的官兵怒喊。

若论实力,魏明德近万兵马,就是堆人命,也能堆进只有近千人的灵秀山庄,可他们从不曾见过如此厉害的东西,一个炸开就死了百十条人命,对于未知的东西,人向来尤其恐惧,之前就有传闻,两川口天降神雷,官兵私下开始交头接耳,灵秀山庄的人会召唤神雷,很快军心不稳,一个个只是在魏明德的威压之下试探着前进,结果前头的人刚靠近川口大道,就被飞来的竹筒炸飞,官兵被吓得又迅速后退。

突然有人在人群中大喊:“大家快跑吧,此乃天降神雷,灵秀山庄的那位公子是天神再世,莫要违背天意,速速逃命吧!”

这一声也不知是谁喊出来的,但附近的官兵全数听的清楚,人群顿时如同竹筒落地那般炸开了锅,很快许多人跟着喊逃命,后头官兵再也顾不得将军的命令,保命要紧,纷纷在山野之中乱窜。

军心一散,有如决堤洪水,汹涌咆哮的不是冲锋陷阵,而是人浪相互撞击势不可挡的逃命,魏明德站在高处喊破了喉咙,也没有人听,怒火中烧抓住几个官兵当场砍死,想要杀鸡立威,但似乎没有任何效果,魏明德常年蛮横跋扈的带兵方式在此刻没有任何凝聚力,反而加速了官兵逃跑的步伐,满山丢盔弃甲,逃走或许还能有一条命,不逃,不是被灵秀山庄的人炸死,也会死在魏明德的手里。

只有那些家中尚有亲人的官兵不敢逃跑,因为当了逃兵会累及全家,但他们也不敢继续冲到前面去,齐刷刷的跪下求魏明德撤退。

魏明德见自己带了数年的南军,如此不堪一击,只怪天下太平,兵马没有机会历练,导致遇到一点阻力首先就想到逃命,握紧拳头狠狠的砸在了石头上,砸的血肉模糊。

大势已去,连魏明德也没有想到,不过是对阵了没有半日,他就兵败如山倒,如今除了远处山上肉眼能见那些连跑带爬逃命的官兵,身边就剩下了千人不到,全数跪在地上求他撤退!

灵秀山庄的大门打开,里头出来一队人马,手里尽是竹筒,速度极快地朝他们跑过来,离着百步远就开始扔竹筒,一通爆炸就清出一条血路,扔完手里的竹筒就退,后头的紧接上来,轮番着扔。

魏明德被逼的没办法,只好领着剩下的人马朝数里外的关口败退,看样子,想逃去东平国。

“大公子,魏明德逃去了东平国的方向!”杜鉴骑着马回到灵秀山庄大门口,对着楼上的叶青林大喊。

“杜鉴!你带两百人给我堵住川口大道,本公子亲自去东平国等着他!”叶青林说完就下了楼,他不管逃散的官兵,只要魏明德。

杜鉴听叶青林的命令,只知点头称是,回神一想,魏明德已经逃到前头,大公子如何能追上去东平国等着他?

第一百五十二章 老地方见

叶青林带着秦书玉一队人迅速下了地道,入了地底大洞,喊了沈主事和一群工匠在前头领路,从大洞的地道出口一直往前跑。

以前这是大洞唯一的出入口,直到修建好庄园,才在后院叶青林的楼内开了另一个入口。

这条出口路很宽,能容两辆马车并排走,如今他们只是徒步在地道之中奔跑,地道里头的两旁常年点着火把,供进出的人照亮,走起来其实丝毫不费力,但叶青林要抓紧时间赶到魏明德前头去。

明泫那时就是走这条路返回的帝都。

约莫跑了半个时辰,才见到日头,他们从一处杂乱的民房里穿了出来,此地是东平国边境的一处民宅,贴着山壁而建,叶青林等人就是从山壁的洞口走出来的,院子很大,到处是瓶瓶罐罐,这里是一处土窑,烧制陶器,用以掩饰山壁的那处洞口,没有人会知道烧窑的地方,进去还有那么大一条地道直通南平国两川口地下。

让外头烧窑的工匠迅速备马,叶青林领着人马冲出了一处山谷,隐蔽起来,就在那里等着魏明德。

两川口的地洞基本是直线穿出东平国,而魏明德需要翻山越岭拐着山路出来,出了两川口南平国的城关,就只有一条路通往东平国,魏明德逃跑只能走这条路。

人马尽数隐藏起来,秦书玉的领着人在山道上方,只要魏明德打此经过,就能看的一清二楚。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果然听见那头传来奔跑马蹄声,秦书玉让人点着了手里竹筒的引线,一见到人马拐弯出现,就扔了过去,连连炸开,惨叫声冲撞声不绝于耳。

叶青林见炸的差不多,上马冲出了山道,朝魏明德那些兵马杀去,方才前头的人马炸死了好些,躺在山道上,叶青林提马跨过地上那些障碍,果然见魏明德已然调头往回跑。

一路紧追不舍,很快又跑回了两川口的城关,不知为何,魏明德和他剩下的这些人马居然停了下来,叶青林抬眼一看,杜鉴正站在城关之上,整个城关都是杜鉴手底下的人,手里举着竹筒,只待魏明德近前,就点着扔下去。

两方人马其实差不多,但魏明德却被包抄,按说围包的叶青林这方必定薄弱,由于魏明德惧怕叶青林手里的利器,居然没敢冲出去,一堆人马团团乱转。

“各位兄弟们,本公子知道你们是忠于朝廷才听命于魏明德,如今皇上已下旨让魏明德退兵,魏明德抗旨不尊,难道你们也要跟着一起造反吗?”叶青林冲着人堆喊道。

本不想多杀无辜,对之前那些逃兵也是视若无睹,可这些官兵攻打灵秀山庄还跟着魏明德拼死抵抗,若是劝降不了,他只能下令让杜鉴多扔几个竹筒,如若不然,魏明德手里这些人和他的人马不相上下,一番厮杀下来,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他也觉得肉疼,若能让那些官兵束手投降,再剩下个魏明德,定可活捉。

“不要听他胡言乱语,传旨的不是宫里的太监,就凭他手里的圣旨不能作数!”魏明德大喊。

原本官兵听了叶青林的话,面面相觑之后有所松动,被魏明德一喊,顿时又戒备起来。

“圣旨在此,本公子可以扔过去让你们看个明白,敢问魏将军,你调兵前来两川口,可有皇上的圣旨?若是没有,就是违抗皇命,私自出兵,那你这些部下就被会被你连累!”叶青林说着就将那道假圣旨扔了过去。

魏明德哑口无言,他本就没有圣旨,此刻居然找不到话反驳。

部下只是听从命令,将领指哪打哪,谁能知道自己的魏将军,是根本没有圣旨抗了皇命调他们来的?

有官兵怀疑着跑近前捡起来,他们没有直接接触过圣旨,看那模样似乎觉得像是,就喊了起来:“果然是皇上的圣旨,魏明德抗旨不尊,是在造反,兄弟们,他这要害我们被抄家灭族啊!”

这剩下的近千人之所以还跟着魏明德没有逃跑,本就是顾忌家中亲人遭到牵连,如今知道了魏明德抗旨,顿时纷纷扔下兵器,跑到离魏明德稍远的地方跪下投降,他们怕魏明德一个恼羞成怒拔刀杀了他们。

叶青林见那些官兵都已散开投降,赶紧驱马冲向魏明德,这人一定要活捉,好带回帝都去救明泫,救下荣亲王府。

魏明德见情况不妙,连连刺马狂奔,关口杜鉴的人马没想到官兵这么轻易的就投降,还来不及反应,就被魏明德冲进了关口,冲上了川口大道,很快不见人影。

“杜鉴,速速追去,活捉他!”叶青林在后头边追边喊前头的杜鉴。

叶青林只带了秦书玉和几个人去追魏明德,留下那些人收取了兵器,看着那些投降的官兵,免得再起来抵抗。

叶青林在山道上狂奔,前头连杜鉴的身影都看不到,估计是追出了很远,只能顺着山道一路追去,跑了约莫一个多时辰,前面是岔道,叶青林眉头皱起,这魏明德不知逃去那条路,杜鉴也不知追对了没有,若是让魏明德逃进了深山,可就难捉了。

想到深山,叶青林知道深山难捉,魏明德定然也知道深山容易躲藏,眼前这岔道上的两条路,一条通往川口县城,一条通往清水亭,叶青林刺马就朝清水亭的方向追去。

很快到了清水溪,过了桥的村子便是清水亭,这个村子他来过,路况不陌生,走起来也快些,进了村子问村民可有人马从这里跑过,村民点头急急道就在不久前,有一前一后两人骑马上了山,随后一指村后那座被大火烧光,又经过一年才刚刚长出些灌木丛的山坡。

叶青林很快上了山,他是走路上去的,因为他知道将马骑上那座光山很费劲,反而会拖慢速度,果然,上了村后那面山坡的山顶,就见两匹马被扔在了路边,再望去远处的那片深山密林,叶青林嘴角勾起一丝弧度,他不着急了。

魏明德必定是入了密林,他跑不掉,那个地方,叶青林来剿山贼的时候摸了个透,还曾遭了暗算,杜鉴和秦书玉被天玥带进了坑里,他的一队人也被打落悬崖,那里面,除了迷林,就只有悬崖是出路,他还需要担心什么!

叶青林不慌不忙的进了那片密林,林子很大,让秦书玉和手底下的几个人四处去看看,没有发现就回来这里等着。

秦书玉晃去了边上,没听见什么动静,回来和叶青林禀报,叶青林点头,朝着之前阿甲带的路,往密林深处走去,来到之前杜鉴掉入的大坑,这里离悬崖不远了,不过百步的距离,四周听了听依旧没有声响,只好穿过迷林,走到悬崖边上。

叶青林看着悬崖下面的水潭紧了紧眉头,该不会是掉下去溺死了吧?

如此一来,岂不是白费这番功夫,死了的魏明德可没什么用处。

杜鉴呢?

秦书玉对着悬崖下面喊了声:“杜鉴?”

没有回应,秦书玉连连喊了数遍,都没有听到杜鉴的声音。

“走,去西岩亭!”叶青紧着眉头说了句。

叶青林推测魏明德必定是掉下了悬崖,而后杜鉴是自己跳下的悬崖,然后将魏明德从潭底的洞口拖去了山后面,这样一来,这里喊他自然是听不见,而他们若还活着,必定是走山后面那处石洞穿出来,下山去到西岩亭。

那便老地方见吧!

等叶青林带着人绕道赶到西岩亭的时候,他猜的果然没错,杜鉴正坐在西岩亭里正家的院子里喘气,一旁是被捆的结结实实的魏明德。

叶青林舒了口气,这厮还活着便好,也不停脚歇息,对秦书玉说道:“回去两川口,将那投降的官兵以荣亲王府遵皇上圣旨的名义尽数拆编,组成新军,再领来川口驿站外集合待命,灵秀山庄只留一队人马看守便可。”

魏明德都抓住了,两川口确实不需要太多人看守,若还有人胆敢来犯,底下还有数百工匠,尽数出来扔爆竹便是。

“是!”秦书玉连忙回道。

“还有,带上数十工匠和铁雷一起过来,记住不要带竹筒,运铁雷也要小心。”叶青林又道了声。

铁雷,是竹筒的改良火器,叶青林对竹筒的安全性不是太放心,竹筒遇到高温容易裂开,会引起自爆,后来就想出了用铁水铸造一个圆罐子来装,叶青林叫它铁雷,因为成本过高,之前并未轻易使用。

“是!”秦书玉领命立刻刺马返回了两川口。

“杜鉴,带上他,去川口驿站!”叶青林上马,走在前头。

杜鉴立刻将捆着的魏明德打横扔在马上,刺马迅速跟上叶青林。

入了城,杜鉴就撒开嗓门大喊:“反贼魏明德,抗旨不尊,违背皇命,已被草民拿下,送回帝都交给皇上定罪!”

百姓纷纷围过来指指点点,这回知道了,那些强抢粮食的官兵都是这捆着的反贼魏明德搞出来的,有人朝魏明德扔白菜,连同杜鉴也挂了满头菜叶子。

川口县衙的衙役听见杜鉴一路的高声呐喊,迅速去禀报县令,这新任县太爷一听,顿时吓的坐不安稳,急急写了封信,让人火速送去帝都给平亲王魏黔,内容是:明德将军在明泫的人手里!

第一百五十三章 大逆不道

叶青林刚入了川口驿站,宥文和峻山立马跑近前来,峻山张口想说什么,被宥文手肘给捅了一下,又闭了嘴,宥文请示了主子有没有差遣,叶青林忙了这一整日,只道无事退下,也不曾去注意这两人不寻常的举动。

叶青林看了一晚上的各地飞来的书信,唯独没有看到之前冷一从宁阳城发来那封,有关于吟儿失踪的消息,被宥文踹在了兜里。

因为看叶青林的脸色就知道,这一战还没完,也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他这事,有可能叶青林知道了会抛下这里的一摊子事杀回去宁阳城,想着不如等秦书玉来了再商量,看看秦书玉的意思。

秦书玉直到第二日早晨才率领着一支军队赶到川口县城,结果叶青林发现人数比他预想的多出了一倍。

魏明德手底下投降来的不过近千人,加上灵秀山庄里的护卫和随行来的工匠,满打满算也不过是两千余人,而秦书玉却领来了五千余人,那多出来的三千人,是山上四散的逃兵,眼看战事已了,不知何去何从,转而也投降了秦书玉新编的军队,从两川口至县城,这一路陆陆续续就收了三千余人。

由于是降兵,武器都被秦书玉命人收缴,如今这支五千余人的军队,只有灵秀山庄一千余人手握兵器,防止那些官兵半途叛变生事。

叶青林连连点头,秦书玉做事细致周详,这支新军居然能在短短的一夜之间整编出来,还井然有序。

然而叶青林才刚刚心里夸赞完没一会儿功夫,就听见人堆里一阵骚动,有人在打架。

叶青林走出来,在人群里找到秦书玉问:“何事闹腾?”

“大公子,这个......诶,你们,自己过来跟大公子说!”秦书玉冲人堆里打架的人喊了声。

打架的其实只有两个,其余的都是劝架和看热闹的人。

两人战战兢兢的上前,单膝跪地,磨蹭着许久不敢说话,秦书玉走过去一人踹了一脚,那两个人才开口说话。

“大人,他骂我!”其中一个人说道。

“谁骂你?是你在耻笑我!”另一个人反驳。

“大公子面前好好说话。”秦书玉不耐的吼了声。

原来是秦书玉在整编新军时,给那些官兵都编了号,路上有一个人脸色不怎么好看,另一个就凑前了问:“兄弟,既已降在了荣亲王府的军队里,又何须满面愁容?”

另一个摇摇头道:“非也,我是对自己的名字不满意。”

“如何不满意了?名字而已,何须太过在意,我听说,这里的人都排号,这样领军的大人就能知道是谁手底下的,先来的排前后来的排后,一叫就能知道。”

“你知道我多少号么?冷三八!叫什么不好,偏偏是三八,老子可是条汉子!听说之前这冷三十八是灵秀山庄的人,秦统领偏心,把三八安给了我,原来的三八现在是八十八,娘的!”

“冷三八,你知道我是多少?”

“多少?那也比我强!”

“风二百五!”

“哈哈哈!还有比老子我惨的,老子瞬间就开心了!你看上去就是个二百五!”

结果两人聊到县城刚停下来就打了起来!

风二百五本对自己的号不怎么在意,却硬是被冷三八给笑怒了!

叶青林冷着张脸,却有些忍俊不禁,虽说治军从严,可这些是朝廷的官兵,拆编之后还没能适应,不习惯这种排号的名字情有可原,也不责罚他们,只是打了秦书玉几板子,意思是告诉那些官兵,没有亲疏之别,但名字还是要照旧。

秦书玉摸着屁股不痛不痒的在后院刚起来,宥文就神神秘秘的凑近前来,将吟儿的事情告诉了他,让他自己去拿注意。

秦书玉当场就蒙了,这么大的事,今日才得到消息,吟儿消失得有多久了?

顾不上许多,秦书玉就火速跑去找叶青林,刚到跟前,又缩了回来,如今的境况,大事当前如何取舍?他现在才明白宥文的难处,这死猴子还有他秦书玉可以推诿,可他自己如何能推诿?那可是他亲妹妹!

外头的杜鉴已经清点完人数,叶青林下令即刻出发去帝都,五千余人浩浩荡荡的跑起来,秦书玉连忙喊上宥文和峻山跟上去。

五千余人,光军粮就是个大问题,这一路去帝都,下面的兵只能用双腿走着去,没有个十来日,断然走不到那里,这十来日让五千余人吃饱饭就是一件大事,所以叶青林让秦书玉领着宥文和峻山跑去前头,先联系从川口县往帝都方向这一条线上的各个钱庄,准备好接应这支军队。

以前叶青林和明泫暗中开的那各地的钱庄,是为了给两川口地底下的兵器研发提供补给,和联络互送消息,寻找下半书,不想如今却派上了这般用场。

若是没有叶青林在这里从头到脚运筹,这支军队恐怕到不了帝都就会散伙,秦书玉看眼前的状况愣是没法开口说吟儿的事,只能边走边想法子,或者寻找时机看怎么才能开口。

然而这一路上,军队的官兵融合的很好,秦书玉却始终找不到机会说吟儿的事,十二日后到了帝都,已经是浴血奋战的激烈形势。

帝都武幽城的城门紧闭,叶青林浩浩荡荡的五千人马根本入不了城,强攻没有十万八万的兵马的命来填,几乎不用考虑。

皇城之内的兵力远远多过城外叶青林的兵马,左右御卫军就一万精兵,加上京兆尹手里和各部的重兵,若魏黔全数掌握,他在城里的兵马怎么说也有数万之众,叶青林区区五千散兵游勇,难敌其万一。

只能智取。

见入不了城,杜鉴和秦书玉开始安排着在城外扎营待命,不想叶青林却让他们遣散了军队!

杜鉴和秦书玉当即傻眼,千辛万苦从川口县将这支军队带来了帝都,为的就是打进去,救明泫救整个荣亲王府,可主子却让他们遣散军队!

无论心里怎么想不明白,军令就是军令,如今可不光是主子的命令,而是转化为了军队,要的是彻底服从。

极快的,刚刚才歇下脚的五千余人屁股在地上没坐热,就被遣的四散而去,城外顷刻之间光洁一片,看得城门楼的守卫直发愣。

是夜,月暗星稀冷风刺骨,十一月的帝都已霜染城墙。

凄冷幽暗之中,闪过如同鬼魅般的人影,悄无生息地爬上了城墙,不止一处,武幽城东南西北门的城墙之上同时出现黑影,那些黑影身手极好,以至于到了城门守卫的身后,还不被人发觉,黑影的匕首刺穿了一个守卫后,动静便引来四周一众守卫,黑影不慌不忙等那些人走近了,才将手里的一个黑漆漆的铁疙瘩点着扔了过去,这一炸响,其余的城门上同时轰声震天,守卫的血肉凡胎尚且不计,城门楼四处被炸塌了三处,另外一处在第二次轰鸣之声响过之后,也跟着倒塌。

日间被叶青林遣散的数千人马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自东南西北四处被炸的矮了半截的城墙上翻入了城内,冲入大街,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清除了巡夜尚不及反应的侍卫,这些人马却不恋战,火速往东城荣亲王府疾行。

荣亲王府外围着魏黔的人马,本正打着瞌睡,听见四处轰炸声响,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没有命令也不敢私自走动,一直警戒的围着王府,却突然被不知从哪里冲出来的一支军队杀了个措手不及,顷刻之间,叶青林的人马就占领了荣亲王府。

叶青林撞开了被封死的府门,明泫和荣亲王爷魏炎果然被软禁在府里。

明泫见杀进来的是叶青林,百感交集,他自回来帝都之后,就急急入宫想见皇上禀明两川口的事,不想内卫却拦着不让见,给一个太监塞了银子,才知道皇上已经驾崩,魏黔秘而不宣,扶持云妃的皇子魏明禛继位,明泫还来不及离开,便被魏黔的人给控制住,押送着回了荣亲王府,将整个王府给围的如同铁桶一般,大约魏黔认为明泫已控制在手,魏明德也已领军去两川口歼灭明泫手里的人,荣亲王府对他已不再是威胁,只等皇子登基之后,下旨给荣亲王府安个罪名抄府便万事大吉。

明泫等了这些时日,日日煎熬,叶青林果然没有让他失望,明泫居然以王子之身对着叶青林深躬下拜,感激他救了整个王府,一旁的魏炎两眼垂泪,喜极而泣。

“明兄!万万不可!”叶青林连忙也跟着下拜。

“你这一路走来定也不易,吾弟受之,愚兄方能舒坦些。”明泫拜完才笑着拍打着叶青林的肩膀,多年的兄弟,本不该如此见外,可除了拜他,明泫自觉不能给他什么。

“明兄和王爷莫急,魏明德在我手里,明日一早就提他入宫,我想求明兄一事!”叶青林正色道。

“吾弟但说无妨,只要愚兄能做到,如今......若还能做到,自不会推辞!”明泫有些愧色的点头。

不料叶青林眨眼间就单膝跪在了地上,随后整个院子里的随从也跟着齐齐下跪,叶青林放下手里的刀,抬高拱手道:“请明兄入宫夺位!”

明泫一听这话,顿时身躯一震,连一旁坐着的魏炎也被吓的站了起来。

想不到叶青林居然敢说出如此大逆不道之言!

第一百五十四章 奉旨捉贼

明泫反应过来,急忙上前拉了叶青林起来,推他入了书房内,老王爷魏炎匆匆跟了进来就关上了门。

满院子跪在地书的属下被扔在了那里没人管,也没有人能顾得上管。

这是忤逆犯上!灭族死罪!

哪怕当朝金銮殿上坐着的是无道昏君,也从来没有人胆敢说出“夺位”二字!

天子就是天命之子,是上天之子,受命于天秉承天意治理天下,凡人岂可质疑上天的旨意觊觎皇位将其轻易夺走?

“落儿,你,你如何会有这等念头,这可是......此言万万不能再说!”魏炎满心慌乱,暗道这孩子胆子太大了!

“王爷,天命之子,明兄也是皇家子嗣,是武帝的亲皇孙,所有皇家子嗣都有资格继承大统,那魏黔如今把持着朝政,难道不是存着这心思吗?王爷又何尝会不知!”叶青林严峻的脸上双目坚定,似乎早就想好了要保明泫去夺位。

“魏黔那奸贼一直都有野心,但若说他想夺取皇位,只怕他的行径难掩天下悠悠之众口!”明泫已经冷静了下来分析,看不出是支持还是反对。

“所以,明兄要去清君侧!杀魏黔,为朝廷诛奸党,为天下百姓清除祸害苍生的狗贼,把握时机,再顺应天意和民意继位有何不可,若是让魏黔得逞,荣亲王府将不复存在!请王爷和明兄当机立断!”叶青林说着又单膝跪下。

这等大事,不论明泫心里有没有存了这心思,他也不能说出来,只有叶青林替明泫说出来,还要再三请求,方显慎重。

明泫没有说话,似在深思,把目光投向了他的父王魏炎。

“落儿,你说的本王都知道,可文帝对本王恩泽庇护这数十年,本王的儿子岂能去夺他的江山啊!”魏炎对着窗外的天边拱手,始终念着文帝的恩情。

“文帝已经仙去,明兄并不是夺取江山,反而是帮文帝守江山!”叶青林此言一出,明泫居然点了一下头,见魏炎盯着他看,又立马正色。

“皇兄有太子,去夺了位,怎能是守江山!落儿莫要再出此狂言,让人听了去可是杀头的!”魏炎连忙将声音降低。

“何来太子?王爷,那是我儿子!文帝没有皇储!”叶青林拔高了声音,让魏炎认清事实。

魏炎当即愣住!

叶青林说的没错,的确没有皇储!文帝这个皇帝已经到头了,若他们不争位,那皇位必定落在魏黔手里,等“太子”一登基,魏黔定以摄政王的名义坐在龙椅之上,不出一两年,幼帝便会“暴毙”,摄政王魏黔理所当然登基称帝!

不说到了魏黔称帝那时之远,就是眼下,魏黔也不会放过荣亲王府!

魏炎才刚想到这里,杜鉴急急敲门喊道:“启禀王爷,魏黔的兵马又往王府开过来了,很快便到!”

速度好快,这才不过四更天,魏黔就又调了兵马前来,看来是要赶尽杀绝了!

“王爷,明兄,请速速决定!”叶青林高喊一声。

“今日不是他死就是我亡,父王,请恕孩儿不孝,孩儿不能眼看魏黔来灭了王府!”明泫终于下定决心开了口,朝魏炎跪下,随后又立刻起身对叶青林道:“落弟,走,杀出去,入宫,救侄儿!”

叶青林松了口气,连忙点头,近前握住魏炎皱巴巴的老手:“王爷安心,这里会有人保护好王府,只管等我们的消息!”

明泫换上了金甲,叶青林却依然一袭白衣,下人也送上一副金甲,叶青林一把推开:“不必,我已穿了软甲,这院子里所有的人都已穿了软甲,开门,先给他们送上几个铁雷恭迎!”

荣亲王府的大门打开,见门外自己的人已个个严阵以待,原先从魏明德手里降服过来的官兵,也齐齐整装怒目瞪视着远处极速出现的兵马,他们已经完全将自己当作荣亲王府的人。

没有等魏黔的兵马靠近,杜鉴就带了一队人冲过去扔了两个铁雷,两声炸响,对面人仰马翻!

“秦书玉带百人守好王府,保护王爷,若是王府少了一块砖头,唯你是问!”叶青林吩咐一声,人已经走到门外。

看不清前头有多少人,想来魏黔也不会只调个百八十人前来,铁雷数量不多,只能选择性的扔几个,大多数还是扔竹筒,因为这东西是来了王府后大量赶制出来的,这便是叶青林要带上数十工匠前来的原因。

铁雷要留着炸皇宫!

但就算是竹筒,也是人所未见的利器,扔一个死一堆,叶青林的人马就这样一路推进,魏黔派来想围荣亲王府的人马,还没有靠近就被炸的满街乱躺。

“给我冲!入宫,奉旨捉拿魏黔反贼!”叶青林高喊了一声。

杜鉴会意,也放开喉咙大喊:“荣亲王府奉先帝圣旨捉拿魏黔反贼!忠君之士放下武器,协助捉拿反贼魏黔者有赏,助纣为虐者就地斩杀!”

冲在前头的人马一个个边冲杀边一路高喊,当真就有不明真相赶来的兵马退到了一旁放下了兵器。

出师须有名!

狂奔了一路,除了之前那队欲来围荣亲王府的兵马被杀干净以外,这一路上,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兵不血刃的,硬是被杜鉴的破锣嗓子喊到那些前来的重兵放下了兵器,后头还跟来了许多忠君之士。

天光大亮,前面已是皇城。

城墙之上是严阵以待的精卫,拉满了弓,等着叶青林的人马近前就放箭。

杜鉴依然在高喊着诛反贼的口号,但城墙上那些精卫却丝毫不为所动,还朝他们的方向射.了一通乱箭。

叶青林目光凌厉,见上面似是有人在指挥,猜想必定是魏黔,转头对杜鉴道:“把魏明德拖上来,推到前面去!”

五花大绑的魏明德被扔在了前头的空地之中,叶青林对着城墙上喊道:“反贼魏黔,睁大你的狗眼看看,这地上是谁,有本事你就放箭吧!”

“父王,救救孩儿!”地上的魏明德冲城墙上反复急喊。

乱箭果然停了下来,先是看见束发金冠从城墙后面钻出来,一位穿着暗金铠甲的似是将领的人露出了上半身,看那年纪,比荣亲王魏炎还要大上一些,此人只能是魏黔。

“魏明泫,无耻之辈,竟然敢绑架我王儿来威胁本王,你眼里还有先帝么?”魏黔一把年纪,声音却异常宏亮。

明泫骑着马缓缓走到叶青林身边,怒目瞪着城上的魏黔:“平亲王爷,眼里没有先帝的人是你,谋逆犯上作乱企图篡位的也是你,亏你还有脸在这里大言不惭!速速受降开宫门,不然魏明德就死在阵前!”

魏黔身子矮了下去,估计是下了台阶,已经看不到他的身影,明泫和叶青林对看了一眼,都有些不安。

下一刻,城上居然又开始朝下面放箭,还放的是火箭。

魏黔,放弃了他的儿子魏明德!

叶青林和明泫后退几步,城上的箭本就射不到他们的距离,然而五花大绑被扔到前头空地上的魏明德,已在惨叫声中成了一团火球!

如此心狠!连自己的儿子都杀,若魏黔站稳了朝堂,将来宝儿还能有什么好下场,叶青林眼里涌出怒火,转头对杜鉴道:“大弓搬上来!”

城墙上的火箭最多射程百步,而叶青林的大弓,这个用大树的天然树杈和牛筋做成的巨大弹弓,却可以射出很远。

原本以为魏黔会顾忌他的儿子,乖乖投降,叶青林也想减少杀戮,岂料魏黔为了皇位不顾一切,那就只能硬拼了。

虽说是硬碰硬,显然叶青林的人马不过五千人,皇城之内精卫却一万有余,且他们是守,而攻打的兵马却不到对方的一半,按说魏黔见过世面,理应不用惧怕才是,但他在昨日夜里知道了武幽城的四处城门皆被炸毁后,知道来者不善,连他自己的儿子魏明德都不想救,大约是知道救不下来,总归是要拼死一战。

杜鉴带着人操纵着大弓,前头“嗖嗖”飞上去几个铁雷,在里头炸开,城墙却没动,大约是投射高了,没落到城墙上头,飞进了里面的空地,但这也不妨碍城墙后面一片惨叫声传出来。

尝试了数次,终于射准了城墙,成功将铁雷落在了上面,由于离的近,杜鉴命人将叶青林和明泫护到后面远一些的地方,免得砖石飞过来伤到。

一声巨响,城墙缺了一个小口子,虽然有许多精卫掉落下来,杜鉴却傻眼了,这城墙竟然如此坚固,难怪叫皇城!

他们只是不懂,这铁雷若是贴着城墙炸,一个就能炸塌一大片!

连连落了数枚铁雷上去,才将城墙炸塌了一半下来,这已经足够,完全能跳上去翻入宫内。

大弓交给了后头的人马,杜鉴领着原先降服的那些官兵中的步兵冲在前面,跃过城墙,边走边往前头扔竹筒,然而进去之后,还是宫墙!

后头一队人马分开从两边城墙爬到顶上,走的是城墙,以掩护下面的杜鉴,这家伙,又让人搬来大弓炸宫墙了!

精卫退的干干净净,应该是入了第二道宫门之内,魏黔更是不见踪影。

如此甚好,不会妨碍杜鉴炸宫墙。

第二道宫墙倒下的后面,和上面的宫墙四周,是黑压压的近万精卫布好了阵法在那儿等着他们。

第一百五十五章 各自为难

里头的阵势,别说是前面的杜鉴,哪怕是远处的叶青林,也不禁一身冷汗!

第二道宫门连同宫墙都炸开了大口,里头布好军阵的精卫极速从缺口往外冲,

杜鉴领着的一队人扔去铁雷落地炸开那时,精卫已从两翼分散逼近,如此猛烈的铁雷只炸了中间的空地和寥寥几个尚未闪避的精卫,等继续扔第二轮铁雷的时候,宫墙之上的弓箭手火箭火速射来,杜鉴被逼的连连后退,只能一边退一边往后扔铁雷和竹筒。

连连轰声震耳,精卫死伤无数,然而还是有大多数精卫已杀到了身前,与叶青林的五千人混在一起挥刀厮杀,如此一来,杜鉴的铁雷队伍已成鸡肋,忙着招架近前的精卫无法抽身往远处炸,若在身前炸开,那样便等于同归于尽。

叶青林发现精卫已经冲到跟前,两腿一夹马腹,拔刀杀入了战圈,原本以为铁雷已经无敌,开山劈石都无可抵挡,可山石是死的,精卫是活的,而且是身经百战的正规军,他们谙熟阵法技巧,经过常年累月严格的训练,各种兵器发挥各自专属特长,配合默契无缝对接,且不惧身死,本就能以寡敌众,何况如今精卫人数远远超过叶青林的人,能够杀进第二道宫墙,已经是靠着铁雷的优势,如今近身搏杀,显然是吃了大亏。

一袭白衣很快被染红,也不知是别人的血,还是自己的血,叶青林无暇去注意自己,只是不停挥刀砍杀,头颅滚滚,血溅宫墙,自己的五千余人在极速的减少,而对手的精卫也死伤无计,砍杀的声势依旧在沸腾,好像都杀红了眼,没有人会去注意谁已经死了,谁又还活着,只知道要不停的杀!杀!杀!

一阵冷风刮来,原本杀的昏天黑地的叶青林,突然被吹醒!

不能这么杀!

这些精卫是朝廷训练出来保家卫国的忠君之士,且不说如今是不是被魏黔蛊惑才拼死抵抗,站在他们的立场,是在保卫皇宫,若日后明泫夺了位,这些人才是他的家底,就凭他们今日奋勇护卫皇城,明泫若是得了这支军队,方能有底气坐在金銮殿。

人堆里挥刀厮杀的叶青林突然不见了,不过瞬间功夫,一袭被血染红大片的白衣出现在城墙之上,对着下面依旧“噗哧噗哧”砍杀的人大喊:“都住手!”

没人听见!

砍杀带着呐喊声!谁也听不见城墙上叶青林的声音!

连喊了数遍,都没有效果,叶青林一个恼怒,点上一个铁雷,往没人的宫门楼上扔去!

一声炸响,楼塌下来,下面砍杀的人才被震的稍稍停顿,城墙之上的叶青林喊声又至:“众将士听我一言,魏黔谋害先帝,企图篡位,如今不过是利用宫内一万御卫军替他清除异己,我有先帝遗诏在此,先帝托付荣亲王府扶持新帝,众将士莫要轻信魏黔,受其迷惑,魏黔乃藩王,不在封地却私自入皇城,虎狼之心昭然若揭,将士们放下兵器,捉拿魏黔,将来论功行赏!”

叶青林拿出那道之前明泫送去两川口给他的假圣旨,故意打开,在城墙之上挥舞,下面的人看不清里头的写的是什么,但那明黄绫锦和玉轴却能看清,居然就真的停了下来,开始交头接耳,似乎是在相互求证,一息之后,终于有人发现了问题,指着城墙之上的叶青林道:“你是谁?我在宫中当了八年精卫,从未见过你!”

叶青林心中一凛,那精卫问的没错,他忽略了自己是草民,不是当朝大员,精卫不认识他,哪怕他现编一个身份,也似乎不能服众,正一筹莫展之时,城墙之上,他的身后,传来一声威严大喊:“他是本王的孩子,本王是荣亲王魏炎!先帝的皇兄!认得本王了吗?”

一身蟒袍的魏炎!被明泫扶着上了城墙!

魏炎终于想通了,在叶青林和明泫杀出去半个时辰之后,坐立不安的魏炎终于将茶碗一扔,换上蟒袍,他知道这两个孩子拉不回头,深思极虑之后,觉得他们做的的确没错,那便去助他们一臂之力吧!

魏炎当即就出了王府,在秦书玉一队人马的护送下赶来了皇宫。

“是荣亲王!是荣亲王!”底下有人在喊。

“真的是荣亲王爷!”议论的人越来越多。

精卫对荣亲王魏炎的熟识程度,远远大于平亲王魏黔,魏黔平日在封地,无诏不得随意回帝都,而魏炎,是一直在帝都建府陪伴君侧,时常出入皇宫。

“魏黔弑君篡位,犯下滔天死罪,荣亲王府蒙冤被魏黔禁锢了一月之久,欲灭我王府上下数百口人,我孩儿手中的圣旨,便是先帝尚在人世时对本王的托付,尔等还不速速去捉拿魏黔!”魏炎一番话厉声厉色掷地有声,底下顿时沉静下来。

突然就安静的有些令人恐惧!

魏炎和叶青林心里也十分不安,叶青林随口编出来的话,魏炎替他圆了谎,什么魏黔弑君篡位,什么先帝托付,什么遗诏,统统子虚乌有,但如果这善意的谎言能减少杀戮,灭掉魏黔,说一次又有何妨!

“捉拿反贼魏黔!”人群中有人举起了刀呼喊。

随后人群也跟着喊起来!原本相互厮杀的军士,顷刻间齐齐涌向了被炸开的宫门,入了内宫。

叶青林长舒一口气,嘴角弯起,那带头喊“捉拿反贼魏黔”和紧跟着附和的人,不是杜鉴和秦书玉又是谁?

这两个家伙,醒目!

已经没有阻力,目前唯一的目标就是将失去精卫信任的魏黔捉住,或者见到就杀死,整个皇宫便再没有威胁。

那些各地纷纷观望着蠢蠢欲动的藩王,就留给明泫日后去解决吧!

叶青林让秦书玉护好魏炎,自己领着人也大步入了内宫,魏黔自有下面的人去捉,他只想进去找自己的儿子。

“落弟等我!”明泫追了上来。

两人相视一笑,齐步入内。

一路走过都是惊慌乱窜的宫女和太监,两人也不理会,匆匆来到娴云宫,这里已经被手底下的人围住,想来云妃定也没逃走。

云妃在殿内,紧紧抱着“皇子魏明禛”发抖,见有人进来,缩在那里动都不敢动一下。

叶青林走过去,一把夺过了宝儿,吓的云妃顿时跌坐在地,想喊都不敢喊。

转身想走,衣角一紧,却被明泫拉住。

“落弟,这侄儿......还不能走!”明泫有些为难道。

“明兄何意?”叶青林转头有些狐疑。

“如今侄儿还是皇上,若是就这么不见了,朝野必定又要动乱!”明泫犹豫了一番,还是将他的担心说了出来。

明泫自是担心的,没有了魏明禛这个名正言顺的皇上在龙椅坐着,那他就成了魏黔那样“弑君篡位”之人,“先帝遗诏”也只是“托付”,并不是将皇位传给明泫,朝野上下当然无法立刻接受皇上突然变成了明泫。

“这......”明泫的话让叶青林内心闪过不安,且好不容易抱回手里的儿子,岂肯继续放在皇宫里。

“这个女人嘛,来人,将她......”明泫看了云妃一眼,对着门外喊人。

云妃惊恐的在地上挪着后退,忽地想起来爬到叶青林脚下抓着衣摆喊道:“公子救救本宫!”

“明兄等等!”叶青林反应过来,明泫这是要杀云妃。

“落弟?”明泫转头看向叶青林。

“能否放她一条生路?她曾救过我!”叶青林缓和了语气,他不想欠别人的,也从来都不会欠别人,想保下云妃一条命还了往日放他出宫的恩情。

地上的云妃满眼希望的看着叶青林,又看向明泫。

“此事恐怕不妥,如今她是皇上的‘生母’,若是依然活着,就必须是太后,那朝堂之上,所有决定都必须由辅政大臣和皇太后共同下旨,落弟知道,她和我们荣亲王府不是一路人!”明泫眼里的为难神色尤其明显。

“放她出宫,隐姓埋名,就传她是被魏黔所杀。”叶青林很坚决,似乎不是在和明泫商量,而是决定。

明泫皱起眉头,他看见了叶青林眼里的坚决,若是他不答应,只怕这个和他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今日会强行将云妃带走,从此兄弟反目成仇。

“好吧,就依落弟所言,最好将她妥善处置,莫要日后出乱子,只是这侄儿......?”明泫又将话引到宝儿身上。

叶青林长叹一气,明泫今日断然不会让他带走宝儿,他明白明泫的意思,其实明泫说的是一点都没错,皇上若在今日失踪,明泫便触不到朝政,只好极度不舍地将宝儿送到明泫怀里:“请明兄答应我,必须护我宝儿周全,我只等一个月,一个月后,不论明兄是否登基称帝,宝儿我都必须带走!”

“侄儿也是我的亲人,落弟放心,待我理顺朝堂,我必定会亲自送侄儿回宁阳城,送到你手中!”明泫抚着怀里的宝儿,对叶青林作下了保证。

叶青林这才放心的点头。

云妃见明泫答应了不杀她,如同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快速起身跑到了叶青林身后,生怕明泫下一刻会反悔。

叶青林转头看了一眼云妃,紧了眉头,本是想让明泫饶了这女人一条命,如今救下来了,顿觉为难,此女身份特殊,如何去妥善处置?

第一百五十六章 又耍性子

杜鉴捉来了魏黔,据说这老东西被捉住的时候居然在爬宫墙想翻出去,爬了半天没爬上去,就被活捉了。

杜鉴不敢私自处置,就抓回来让叶青林定夺,叶青林不管,扔给了明泫,结果明泫只是淡淡一声:“魏黔死于乱兵之中,厚葬!”

魏黔一代藩王就这么死了,连同他的儿子魏明德也死在了皇宫门外。

被杀的时候还不能瞑目,大约魏黔怎么也想不到,明泫居然真的有天降神雷。

明泫抱着宝儿去了金銮殿,要去安抚躲在那里瑟瑟发抖的百官,叶青林紧随其后,他是头一回踏入这金銮殿。

一群朝廷大员之中,庄柳奚见到明泫身后的叶青林,神情复杂,他对自己的眼光很自信,早就看出叶青林并非凡夫俗子,一直极力巴结,今日果真出头了,可他又很悲观绝望,因为庄暮因那个不中用的女儿没能入得了叶青林的眼,当真是老天不作美,好好的一个女婿,飞了。

魏炎由秦书玉护送着上殿,接过明泫手里的宝儿,百官才齐齐站出来跪下朝拜!

连连山呼皇上万岁,荣亲王千岁!

只要有幼帝在手,不愁百官不服从,叶青林看眼前的阵势,彻底体谅了明泫。

然而他突然又萌生了另外一个想法,欲等明泫安抚好百官,就与他商量。

但立刻又被他否决了,本想让明泫在他自己后宅众多儿子当中,选一个和宝儿年岁差不多的孩子,用来替代宝儿,如此明泫登不登基,皇帝都是他家的,可当他看见如今一岁多的宝儿,那清晰可辨的五官,就打消了这个念头,百官火眼金睛,不是随便换个孩子就能骗过朝堂上下的。

等了整整半日,魏炎和明泫才安抚好百官,让朝廷上下照常运转,先帝后宫的嫔妃自有内务府的人处置,也不需要即刻就清理,明泫留在了皇宫,叶青林扶着魏炎准备回王府。

至于明泫如何对付百官验证先帝遗诏,叶青林不担心明泫,他的笑容后面有的是手段,明泫能弄出一道骗捉魏明德的假圣旨,也能弄出一道应付百官的真圣旨,如今皇上在他手里,玉玺随他使用,要真圣旨何其容易!

那些官兵尽数留给明泫,只带着自己手底下的旧随从,骑着马送魏炎回王府,眼前看似平定,实则风雨尚未来临,魏黔的黔党和魏炎的炎党斗争数十年,明泫若上了金銮殿,必定先清洗黔党余孽,安抚各地藩王诸侯,大力启用炎党亲信,那又会是一场血洗。

不过此事,与他叶青林无关,他不想当官,不想参与朝政,他只想带着妻儿归隐,若不是他的宝儿被挟持入了皇宫,大约他也不会拼死攻去打皇城吧!

路过一所民宅,叶青林停了下来,让秦书玉先送魏炎回去。

叶青林让人将那处宅子紧锁的大门给撞开,这所宅子是臻氏在帝都买下来的,他听宥文和峻山说过,臻氏将叶府的家财一箱箱的往这里搬,便想进去看看。

本不是那么在意这点家财,但是让臻氏拿走就不行,等这边的事了了,他会回去和臻氏算老账。

宅子还挺大,三进院子,东西厢房,叶青林让下人将那些库房都砸开,果然看见了一箱箱的金银珠宝玉器,他竟不知臻氏这些年竟然捞走了这么多家财。

“整个宅子都搜上一遍,箱子尽数搬走!”都是祖宗的东西,叶青林就是不愿意给,哪怕将这些家财用来犒赏手底下的人,也比给了臻氏强。

很快院子里便堆满了箱子,这些都是从各个房里搜出来的,而且还没完,手下的人正陆陆续续地往院子里搬。

“大公子,有情况!”杜鉴跑过来喊道。

“何事?”叶青林扔下刚拿起来把玩的玉器道。

“后院有一处屋子,被封死,里头似乎有人在喊救命!”杜鉴刚才去了后院,似乎听见里头有人,不敢私自做主,急急跑出来请示叶青林。

“走,去看看!”叶青林说完就往后院走去。

一近了杜鉴所指的那处屋子,果然听见有人在喊叫,虽然门窗被封死,声音很小,但这宅子没人,屋子里的人声尤其显得突突。

“撬开!”叶青林背着双手吩咐道。

杜鉴命几个手下拿刀撬着门板,很快便将那些后来才钉上去的木板撬开,打开门的一刹那,叶青林震惊的几乎无法相信。

里面的人居然是吟儿,他不知道为什么吟儿会在这里。

接着便眉头紧皱,这里是臻氏的宅子,若吟儿被关在此处,只能是臻氏做的!

叶青林握紧了拳头!

花泣许久不见天日,如今门被撬开,连忙抬手挡住了刺眼的日头,待适应了光线,才看见眼前愣在那里的叶青林。

“夫......君!”喉咙里哽了许久,才堪堪喊了出来,泪珠滚滚落下。

“别怕,没事了!”叶青林牵着花泣出来,才将她抱在怀里,心疼的连透气都困难,心里狠狠骂道臻氏的日子到头了!

花泣已经在叶青林的怀里哭的换不过气,这些日子,她就一直被关在里面,隔几日,才会有人从墙脚的小洞里扔进几个馒头和水,她也不知自己究竟在里面呆了多少时日,以为不会有希望能出去了,不想今日听到外面动静很大,似乎有很多人在说话,抱着试一试的念头,拼命喊救命,就被杜鉴听见了。

“走吧,我们回家!”叶青林抚着花泣的头,温言细语,这丫头遭罪了!

花泣抬头泪眼婆娑,朝叶青林点头,走出了几步又停了下来:“夫君等等,里面还有一个婆婆,她很可怜,能不能也救她出去?”

叶青林点头,多救一个人并不是什么难事,有何不可?

满头披散白发的婆婆被带了出来,见到叶青林似乎非常慌张,叶青林大战至今衣服还没换过,大约是婆婆没见过浑身是血的人,害怕的浑身发抖。

见婆婆惊慌的神色,花泣这才注意到叶青林浑身的血迹,满眼心疼的望去叶青林的眼睛,似是在问叶青林发生了什么。

叶青林知道花泣的担心,温柔笑笑:“不用害怕,没事,我们回家,那婆婆也带走吧!”

杜鉴命人赶来了十几辆马车,将院子里的箱子一箱箱搬到马车上,他带着一队人马先行回宁阳城,要将这十几辆马车的财宝送回去妥善保管。

又有一辆马车使来,叶青林让花泣上去,掀开车帘正欲入内,里面坐着一个美人, 这个美人,虽然穿着普通女子的衣裙,却丝毫不掩其娇媚华贵之色,花泣心里顿时如同塞了个石头,随后便目光收紧,回头看向身后的叶青林。

叶青林收到花泣的灼灼目光,不知如何解释,云妃是魏黔一党的人,却对他有恩情,他答应过要救她一命,从出宫到这里一路上,云妃百般哀求不要扔下她,离开了叶青林,道她定死在明泫手里,叶青林无奈,却只能救人救到底,只好带在了身边,将她带回宁阳城,若是将她随意丢在外头,早晚被明泫处理掉,这点他毫不质疑。

此事他问心无愧,可花泣不会这么认为,她总有她的大道理,也有别人想不到猜不透的鬼心思,叶青林若是解释起来,只会被花泣指欲盖弥彰,强行掩饰。

所以他没有说话。

花泣见他不说话,更是气不打一处来,索性就踏入了车内,顺好裙摆就占了云妃让出来的大半个位置,马车缓缓驱动,花泣却目光凛凛盯着云妃。

他不解释,他居然不主动来解释!

是无话可说了么?

默认了?

好一个叶青林!

花泣牙齿咬的咯咯作响!

马车停了下来,荣亲王府到了,宥文和峻山迎了出来,见着车帘后面的花泣傻愣了半晌。

叶青林却不让花泣下车,道他进去和老王爷告辞一声就走。

“宥文、峻山,你们来赶车,现在就走!”花泣不等叶青林从王府出来,就命令宥文和峻山立刻出城。

胸口堵着一股气!愣是上不去下不来!

一旁的云妃在后宫浸.淫多年,早已看出花泣的神色,此刻不敢出声,本就自身难保,更怕引祸上身,只能一声不吭的任由花泣对下人怒吼。

马车被花泣催促着飞快出了城门,宥文和峻山原本看见花泣以为自己看错,结果一听花泣如此粗暴的吼声,便相信这是真实的吟儿,她居然在帝都。

他们一直在王府守着,想等叶青林平定皇宫出来之后,就和秦书玉商量告诉叶青林吟儿失踪的事,不想他们的主子这会儿已经将人找到,果然是主子,宥文和峻山是佩服的五体投地。

走了不知多久,后头一阵马蹄声渐渐接近,花泣看都不回头看,她知道是叶青林追了上来。

叶青林和魏炎辞行再换了身干净衣衫出了王府,府门前空空如也,暗道吟儿这丫头果真又耍性子了,让后头的秦书玉加紧召集人马,领着数百随从火速追出城去!

结果追上了,却怎么也逼不停花泣的马车,宥文和峻山满脸如同苦瓜,一边被花泣喝骂着催赶,一边转头默默用眼神向叶青林求饶,叶青林一个恼怒,两腿一用力,踩着马背飞身落在了花泣的马车上,一手掀开车帘,一手抓出云妃,扔给了后头的秦书玉,再一头钻进了车里。

第一百五十七章 简单粗暴

花泣见叶青林挤了进来,先是用手推,推不动,接着拿腿使劲往外蹬,就是不让他进车内。

叶青林只好一手揽过花泣的双脚锁住,才勉强挤了进去,坐了下来,花泣更是推不动了,只能举着拳头往叶青林身上敲打,结果连双手都被叶青林锁死。

花泣挣扎开来又打起来,什么都没想,就想打死这个没良心的浑蛋,打着打着手就慢了下来,忍了许久的泪哗哗往下落,因为她看见了叶青林极力忍着疼痛任由她打,新换的一身洁白衣袍,正在往外渗血。

叶青林受了伤,攻打皇城冲在前头奋勇厮杀,完全没有注意自己受了伤,一直到明泫安抚完文武百官,去荣亲王府和魏炎辞行那时,换了干净衣衫,才知道自己身上有好几处刀口,好在不深,只简单处理了一下,此刻被花泣一通乱揍,打在了伤口上,他硬是一声不吭,任由她打。

他心疼她,这个苦命的丫头,嫁了他以后没过过多少个安生日子,他觉得这一切都是他的错,他没能保护好她,今日因为救了一个女子,让她不舒服了,也是他的错,但他却觉得自己解释不清,干脆就不解释,免得斗起嘴来更让她生气,想着让她打就好了,她哭她闹,说明她还愿意和他计较,她还会理他。

他最怕的,就是她什么反应都没有,她的贤惠很让他惊悚,就如同一年多前,她要离开他那时侯,没有哭,也没有闹。

“停车!”一声大喊带着哭腔,花泣冲前头赶车的宥文和峻山喊道。

马车停了下来,后面跟着的数百人马也即刻停止前进,秦书玉马鞍上横挂着的云妃已经颠的快要断气,幸好停了下来,被秦书玉弄下去,扔给了她一匹马,云妃不会骑马,却还是强行被扶了上去。

“哥!秦书玉你过来!”花泣哭喊道。

秦书玉跑近马车,花泣已经哭的说不出话,伸手指了指叶青林身上白袍渗血的地方,秦书玉点头,让人拿来了药,被花泣一把夺了过去,拉下车帘,自己替叶青林上药。

花泣抖着手将叶青林衣袍解开,才见伤口触目惊心,方才,她就朝这里打的他!

不就是多了个女人么?有什么比他的命更重要的,花泣好恨自己,都多久没看到他了,一见他还和他怄气,她的自责和心疼已经从深深肠结蔓延到脑门,她觉得自己没有哭,可连双眼都在替她难过。

“别哭,再哭就不美了!”叶青林忍着疼痛挤出微笑,伸手擦去了她脸上的泪痕。

“你答应我,以后不要出去打打杀杀了!”花泣哽咽着嗓子,反复啜着鼻子,心底又一阵阵悲凉,她好想守在他身边,看住他,再不让他在外面乱跑,可是,还有一个子俞,她需要去完成没有完成的事。

她不知道何时是个头。

子俞如今也不知怎么样了。

“好,以后我再也不去冲杀了,只要你不抛下我,以后就和我们的儿子过寻常百姓的日子!”叶青林眼里的柔情,只有看着她的时候,才会毫不掩饰。

不抛下他?她能么?

她无言以对!

“宝儿在哪?”至今没见到儿子,她很想宝儿。

“在明兄家里,过些日子便接他回来,放心吧,宝儿很好,他长高了,会自己走路,还很壮实,长得......很好看!”叶青林不想告诉她,宝儿在皇宫,依旧如同人质一般。

“嗯,长得像我吗?肯定好看!”花泣没多想,她就觉得叶青林说的话,从来不需要去多想,听见自己儿子长大了,遭心事也驱散了一半。

“呃......长的像你夫君我!”叶青林居然脸微红了一下。

他这是在夸自己长的好看么?

“不要脸!”花泣顿时就被逗笑了。

“喂,我说你们还走不走了?”外面的秦书玉侯了这么久,已经不耐烦。

“走吧!”花泣笑着冲车外喊了声,马车才又缓缓开动。

......

因为有女眷,队伍走的慢了些,一直走了七日才回到宁阳城。

一入城,秦书玉便依往常一般要遣散人马,免得人太多过于引人瞩目,遭人围观,也防止有心人去传叶青林豢养私兵。

“无须遣散,人马尽数去府里!”叶青林在马车里吩咐了一声。

今非昔比,谁敢说他豢养私兵,他就养了谁又能如何!

秦书玉一听,满目神采,抬头挺胸在前头开路,终于扬眉吐气了!

来到大街,前头被堵住了去路,街道上一群人跪在一处府门前,个个不作声。

“何事?”叶青林感觉秦书玉停了下来,便掀开车帘问道。

“大公子,前面有许多人跪在那里,不知为何,路被堵了,过不去!”秦书玉骑在马上转头道。

“跪谁?前面是哪个府邸?”叶青林又问了声。

“是郡守府,那前头跪的......好像是臻氏!”秦书玉仔细一看,确定是臻氏,耷拉着脑袋跪在郡守府门前。

“你前去问问!”叶青林握着花泣的手,因为他感觉这丫头一听见臻氏就揪住了自己身上的衣衫。

秦书玉很快回来,凑近了马车小声说道:“郡守吴渊将二公子下狱,臻氏领着叶氏族里的近百口男丁跪在府门前一个多月了!”

花泣瞬间抖了一下,子俞还在牢中,说明吴渊没有机会下手,这估计是臻氏的功劳,日日领着近百男丁跪在府门前,想来一方郡守也需要顾忌自己对城中百姓的声望,大约是想在牢里暗害子俞也害不成。

“夫君......”花泣想说让他帮忙救子俞出来,可话难出口,这说出来,等于割他的心。

“你想救子俞,对么?”叶青林给了她一个极为温柔的微笑,依旧握着她的手。

花泣没有说话,只是泪又漫了上来,冲叶青林点头。

“好!”叶青林松开了她的手,抚了下她的面颊,下了马车。

花泣即刻跟了出来。

叶青林冲秦书玉使了眼色,秦书玉会意,领着人上前喊道:“叶府大公子在此,你们都散开,快散开!”

臻氏和一众跪着的人回头,见秦书玉身后黑压压的数百壮士,顿时吓的散到两旁,臻氏已然站不起身来,还是婢子给架到一边的。

叶青林领着人来到府门口的空地,见郡守府大门紧闭,挥手只轻喊了声:“给我砸开府门!”

很快就传来“砰砰砰”的砸门之声,只是砸没几下,门就开了,里头出来几个侍卫,一出大门就呼喝:“哪个刁民如此大胆,敢冲撞郡守府!”

话刚出口,就后悔了,郡守府的几个侍卫被秦书玉领着的人踩在了地上,直冲入郡守府,府内闻讯而来的侍卫即刻被控制,秦书玉手底下的人四散开来在府内搜寻,果然在后头天牢里,找到了已憔悴的不成样子的子俞。

“二公子,跟我走吧!”秦书玉对子俞拱手。

“书玉?怎么是你?”这是一个多月来,子俞第一次开口,哪怕吴渊派人如何严刑逼供,他始终不说一个字。

想起吴渊,子俞便恨极了他,这些时日,若不是他的母亲臻氏,日日派妻子安氏来给他送饭食,一边防着吴渊下毒,一边仗着安氏娘家的官身,每日以送饭的名义来探视,让吴渊不能轻易下手,确保子俞还能活下去,如若不然,怕是早就遭了吴渊的毒手。

吴渊无法在众目睽睽之下对子俞下手,很显然想耗到子俞“畏罪潜逃”,岂知子俞早明白吴渊的企图,偏偏不逃,硬是撑过了这一个月。

“是大公子让我来救二公子的,这便一起回府吧!”秦书玉又道。

是他!居然是他来救自己!一股悲凉从脚底扑满全身,子俞知道,这一辈子,他都比不过自己这个大哥了。

“我不能走,若是就这么走了,便是畏罪潜逃,子俞没罪!”子俞原本已经起身,又坐回了脏乱的地上。

“二公子?什么罪不罪,文帝已经驾崩了,何人来给你定罪?”秦书玉知道子俞的意思,定是他在牢里还不知道已经换了皇上。

“你说什么?驾崩?皇上对子俞恩德厚待,皇上......”子俞转身面朝牢窗外,双膝跪地,给提携他的皇上瞌了三个头,痛缅了一番,这才起身跟着秦书玉出了郡守府。

秦书玉的人入郡守府这一通乱闯乱搜,吴渊从头至尾都没出现。

子俞出府门的那一刻,看到了身姿挺拔白衣飘逸的大哥叶青林,还有站在他身边的吟儿,心底有难以言说的痛楚,这痛楚可能伴随他这一世都不会散去。

“二弟,随我回府吧!”叶青林对子俞依旧不会有太多表情,淡淡的喊了声,转头就走,也不看旁边的臻氏一眼。

等叶青林的数百人马尽数走过去,子俞才回过神来,去了一旁扶着老泪纵横的臻氏,领着族里的众人一同回叶府。

花泣很担心,叶青林就这样闯了郡守府,等于强行将子俞抢出来,且不去说子俞有没有罪,叶青林这么做不会被官府镇压么?

原本她想叶青林会以和吴渊谈判的方式,去救出子俞,不想竟然如此简单粗暴,也不知是该为自己的夫君担心,还是自豪!

一路被叶青林牵着手,从叶府的府门,穿过前院,中院,园子,来到后院,府里的下人难以置信的偷偷看了他们一眼,又迅速低下头,恭恭敬敬的闪到一旁。

她又被叶青林带回了桃源阁,这个从始至终属于她的院子!

第一百五十八章 贼匪进村

入了桃源阁,花泣却显得很不安,她知道自己必须呆在子俞身边,不能让子俞对她失去信任。

可叶青林似乎不肯放她走。

不,是他一定不会放她走!

婢子进进出出忙着收拾桃源阁,这是叶青林打算让花泣长住,再也不用走了!

叶青林从帝都一路回来这里,天亮赶路,天黑歇息,始终没有放开她的手,直到回来这里,她道自己想沐浴,他居然也道要一起沐浴。

事情总要说出来,在路上可以抛开一切,如今回了叶府,子俞就在府里,她已经急促不安,不知道该如何对他说。

“你在想什么?”叶青林发现她神色不宁。

“我......夫君,我,你知道,我有事情没做,我......”花泣一阵心慌意乱,却很悲哀无奈的明白自己又要离开自己的夫君,去到子俞身边。

“你在想子俞?”叶青林脸上并没有怒气,只是寻常的温言。

“夫君......对不起!”花泣眼里又湿润了。

“傻丫头,又哭了,怎就这么喜欢哭,如此美丽大而有神的眼睛,都被你哭坏了,你夫君我找谁去赔。”叶青林揽过她,又帮她擦泪。

花泣不说话,依旧是哭,叶青林越是显得轻松,只能说明他心里越是疼痛。

“听话,不哭了,子俞要的郡守,我给他,这样,你就不能再抛下你夫君我了!”叶青林抚着花泣后背,轻声道。

花泣原本哭的很伤心,猛一听这话,顿时连气都忘了喘。

他在说什么?子俞要的郡守给他?他以为他是皇上?

他只是一介草民,还想着能呼风唤雨?

花泣抬手摸了摸叶青林的额头,没有发热,说明他不是烧糊涂了胡说八道。

可堂堂一方郡守,岂能说给就给的?

“来人!”叶青林朝门外喊了声。

秦书玉进来,躬身在门口,叶青林转头说道:“给帝都去四百里加急,就写......宁阳城郡守吴渊侵占叶府良田,贪赃枉法诬陷朝廷命官,谋害通判叶寒林。”

秦书玉匆匆记了下来,记好了还没走,依然候在那里等着,叶青林见他还没走便问:“怎么还不走?”

秦书玉抬头愣了愣:“大公子,就这?没了?”

“没了!”叶青林冲花泣笑了一笑。

秦书玉这才连忙出去发信。

“回来!”叶青林又将已经冲出去走远的秦书玉喊了回来。

秦书玉匆匆跑回来,他就知道这信的内容少了点什么,方才大公子还说没了,该是这会儿又想起来了。

“将臻氏给本公子关起来,别让她死了,本公子大婚还需要高堂!”叶青林淡淡吩咐了一声。

秦书玉蒙圈了一息之后,似乎才明白过来,立刻又跑了出去。

高堂?大婚?

“你又要娶谁?”花泣立刻瞪圆着大眼,怒发冲冠,她就说带回来那个女人不简单,难道叶青林这么心急就要娶了她?

“娶一个女子,有什么奇怪的!”叶青林抬手戳着花泣的额头。

“叶青林!你个浑蛋!你敢娶她试试?”花泣举起了拳头,本想敲下去,一想到他还有伤在身,犹豫着只好又放下。

花泣气鼓鼓的夺门而出,没一会儿就在门外探头进来,有些心虚,弱弱的问了声:“能不能......不娶?”

“必须娶!”

花泣觉得自己简直就要原地爆炸,那个浑蛋,用硬的吼他没用,方才又软下来和他商量也不行,难道还要使出那一招来?

“叶青林,浑蛋,你敢娶,我我我死给你看!”她知道,他就怕她耍无赖,此时不用,更待何时。

“秦书玉!你妹妹又疯了,架走,她在这本公子如何大婚!”叶青林居然不理会花泣要死要活,冲门外喊秦书玉,要将她弄走。

她果真就被秦书玉拖到园子里,扔她一个人在那。

伤心的难以言说,从帝都回来的一路上,她以为自己不必在意叶青林的后宅又多个女人,可此刻听见他说要娶,又心碎了一地,哭着大步从园子里出来,穿过了一道道的院子,直到出了府门,也没有见那浑蛋来寻她。

站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抬头四顾心茫然。

无处可去,晃悠着来到了北街尽头的小院子,想着还是去看看流云和小玉吧。

流云见到花泣喜极而泣,这么些时日,她也日日在打听花泣的消息,始终一点音讯也没有,如今可算是平安回来了。

秦书玉至今都还在帮那浑蛋忙着处理各种杂务,也没顾得上回来看自己的老婆孩子,花泣恨恨的在心底骂了几声。

那个浑蛋,果真不出来找她啊?

行尸走肉般的在院子里晃悠,有人上前来拉她的手,花泣转头,是那个白发婆婆,和她被关在一起的老人家,从帝都救出来没地方可去,就让她来了这小院子住着。

“婆婆,我被人赶出来了!那个浑蛋,不要我了,呜呜呜!”花泣一把搂着白发婆婆就哭开了。

白发婆婆不会说话,只能不停的轻拍着花泣的后背,等花泣哭过一阵,才拉着她入了下人屋里,这是婆婆住的地方。

婆婆将花泣摁在椅子上,自己出去提来了热水,来来回回好几趟,装满了大浴桶,让花泣去沐浴。

花泣心里顿生一股暖流,她没有母亲,这个婆婆就如同她的母亲一般照顾自己,大约婆婆以前也是个下人,做这些琐事很是顺手,似乎对这个陌生的地方也能适应的如同在自己家中一般,她决定以后一定要好好孝顺婆婆,要给她养老送终。

躺在浴桶里,一边泡着,一边将叶青林骂了千百遍,骂累了还顺便打了个盹,直到被婆婆推醒喊她起来。

才刚梳洗完毕,院门外就进来几个人,花泣以为是叶青林来了,打算继续不理他,面子上一定和他斗到底,决不能输了气势,不然日后还不得是被那浑蛋压的缩成一团?

日后还怎么骑到他头上去撒野?

结果进来的根本不是叶青林,而是秦书玉领着宥文和峻山,还有几个手下,花泣失落感顿时又撒满一地。

秦书玉和老婆孩子匆匆说几句话,就拖着花泣要走,花泣抱着柱子死都不动,想着肯定是叶青林派秦书玉来抓她回府,那个浑蛋,自己不来,让秦书玉来就算完了?她才不会回去呢!

“吟儿,别闹了,我送你回桃源村!”秦书玉从鼻孔里呼着气,拿眼角瞪着花泣,这死丫头,太不懂事了!

“你说什么?送我回桃源村?”花泣的心彻底凉了,叶青林那浑蛋不是来找她回府,而是让秦书玉将她送远一些,这样才不会碍事?

抱着柱子的双手松开了,木头一样任由秦书玉拖出了巷子,拖上了马车,忽然又想存些侥幸,秦书玉一定是骗她的,一定是回叶府,结果马车悠悠的使出了宁阳城,果真朝桃源村方向行去。

独自在马车里无声的哭了数遍,前头挥鞭赶车的秦书玉,和身后骑马跟随的宥文峻山,以及一帮手下,却并不在意里里头哭哭停停的花泣,好像都是不熟的人,花泣在马车里有种被当成犯人押送的感觉。

想当年,她和叶青林初识,不知不觉爱上了他,结果他却娶了庄暮因,她独自一人回了桃源村,慢慢数着自己的累累伤痕,如今这一幕似乎又重演了!

感觉才发愣了没多久,桃源村便到了,自从宝儿满月那次回来之后,她便再没有回来过,宥文和峻山一直吹嘘着桃源村变的有多美,她始终是在脑里想象着有多美,直到她下了马车,才发觉宥文和峻山没有吹牛,桃源村真的如同小城那般,整齐,干净,有序。

刚入了村里唯一“幸存”的茅草屋,叔伯阿婶便涌了过来,里头还有抱着孩子的王秋芙和水灵,阿婆阿婶们拉着花泣的手问长问短,叔伯大爷们站在一旁呵呵笑着问寒问暖。

这些左邻右舍,自小看着她长大,看着她成家,待她如亲人,情谊深厚,万年不改!

幸好有这些邻里,花泣的心情又好了些,虽然人散去后失落又即刻浮现,好歹天一亮,阿婆阿婶们就会来敲她的窗户喊她起床。

秦书玉那几个也没有走,估计是叶青林让他们看住她。

花泣瞪着秦书玉、宥文、峻山,随时随地每人瞪上几眼,一天要骂上几百遍:叛徒!

就这样住了三日,第三日一早,天才刚蒙蒙亮,村外就传来响动,吵醒了村里的人。

因为动静太大,使得一直都很宁静的村子,如同一面镜湖被突然打碎搅动翻滚,被这动静吵醒的不是一户两户人家,而是全村人,村民一个个披着衣服睡眼朦胧的出了门口,朝外望去,顿时吓了一大跳。

那村外的大路上,一队人马正快速靠近,天色还未大亮,虽然看不清是什么人,但如此之多的人,闯进来村子,指不定就是哪里的贼匪看着这个土豪村富裕,想来打劫。

村民开始慌张。

那队人马约莫数百人之多,来势汹汹,若是进了村子,踩都能将村子踩扁,恐怕不止是打劫这么简单,杀人都是顺手的事。

村民吓的急急忙忙都躲进了自家屋里,关紧门窗,只敢透过缝隙往外瞧。

第一百五十九章 姑娘不嫁

村民个个将自己关在屋里,不敢出去,等了许久,那村外的贼匪还没进村,也不知是为何,有胆大些的男人偷偷开了个门缝出去,躲在屋根下,想看看村外那些人在干嘛。

此时天已大亮,偷看的男人等看清了停在村外的人马,顿时吓的哇哇大叫。

“天呐!你们快出来看看!”一个男人大喊。

村民试探着开门,先钻出个头,等看到那几个先出去的人还活着,才放心的跟过去瞧个究竟。

人越来越多,挤在一起,膛目结舌的看着村外的那帮人。

停在村外的人马不是劫匪,而是红通通的一片队伍,那些人个个身上穿着绯红衣,后头似乎是马车,不下数十辆,队伍拉得老长,一直排到两眼望不到的地方。

那最前头,是一年轻男子,一身玄端,似是新人服饰,然而头上并无爵弁,而是佩戴玉冠,骑着高头白马,隔得太远辩不清模样,只看那贵族气势,就能让人从脚底生出想要跪下膜拜的欲望。

这是个迎亲队伍?

“叔伯阿婶大哥大姐们,快来帮忙!”村民只顾垫高脚勾着脑袋,往外看那一片火红的人马,此刻后头传来一声呼喊。

是秦书玉,还有宥文和峻山,笑嘻嘻的喊着村民帮忙。

“书玉?这是咋回事?咱村里有哪家姑娘嫁了豪门?”一位村民大声问道。

“我家吟儿,今日出嫁,叔伯阿婶们,快来帮忙吧!”秦书玉将手掌裹成个喇叭状,放肆宣扬。

“啊?难道那村外的新郎官是叶大公子?大家伙们,快快快!去花家,一起帮忙啊!” 村民喊声震天,一个个兴高采烈冲去了花家的茅草屋。

有懂礼数的村民暗忖:这就对了,大公子无爵位,不戴爵弁,只佩戴玉冠也没错,只是这成婚不是非得是有爵位之人才能戴爵弁,想来这大公子是不喜当官。

然而村外的叶青林只是嫌爵弁难看......

花泣此刻才被冲进来的村民吵醒,在外头行走这么久的江湖,唯有桃源村的茅草屋才最安宁,也才能无所顾忌的睡上一个好觉,天塌下来,她也不管。

不过,此刻不管怕是不行,阿婆阿婶将花泣抓了起来,进进出出开始忙碌,花泣脑子还在迷糊,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这么多阿婆阿婶如此不客气的进她家倒腾。

王秋芙将孩子扔在了一边,和水灵一起忙的顾不上跟花泣说话。

她们只想替花泣做些什么。

“阿婆,王妹妹,水灵,你们在做什么?”晃了几下脑袋,花泣两眼耷拉着问道。

“吟儿快起来,迎亲的来了,快赶不上吉时了!”啊婆嘴里已经没几颗牙,却还是全数露了出来,好像是她们嫁自己的闺女。

王秋芙和水灵捂着嘴偷笑。

“迎亲?哪家的姐姐出嫁了?”花泣无精打采的搓着双眼。

“啊?我们的傻吟儿,今日你出嫁啊!”啊婆忙着跑来跑去,得空才回一声。

“你说什么?”花泣突然就惊悚的从床榻上蹿了起来。

胡乱披着衣服,想要跑出去看一眼,到底是个什么情况,没出到房门,就被阿婆和阿婶给推了回来:“傻姑娘,看你急的,你不能出去,要等新郎官来抱你,现在还早呢,快,先吃些东西垫垫肚子,阿婶再给你梳妆,莫要一会儿吃花了妆容。”

花泣彻底明白了,叶青林那个浑蛋,说要大婚,是和她大婚,根本不是那个妖媚的女子,此事居然不和她商量,居然瞒着她,居然自作主张,居然骗她,居然还吓她,还让她伤心了整整三日!

不行,决不能让那浑蛋这么轻易得逞。

“我不嫁!”花泣对阿婆阿婶喊了一声。

“傻姑娘,你睡糊涂了么?怎的能不嫁?”一群阿婆阿婶被吓了一大跳。

“他娶我做什么?妻还是妾?若是妻,让他下三书六礼,就赶着一群人来迎个亲就完事了?想得美!”花泣咬牙切齿。

阿婆一听,连忙出去找秦书玉几个,把花泣的话转给了他们。

没过多大功夫,村里年逾近百的老太公拄着拐杖,在两个小伙的搀扶下,来到了院子,撒开苍老的嗓子喊到:“花家女儿花泣,父母皆去,老太公我于三日前,就替你哥秦书玉接下了婚书,老朽已替你做主,应了这门亲事,婚姻大事,岂能反悔。”

有婚书?合着连村里的老太公都跟那浑蛋合起伙来了?

“吟儿,桃婶我是你的红娘,三日前便交换了庚帖,命格绝配,八字六合,大兴大旺,婚姻美满。”院子里又换了桃婶的声音。

八字合婚都有了?

“只有聘书,那礼书和迎书呢?没有了吧?不嫁!”花泣拔高嗓子冲院子里喊了声。

“聘礼清单在此,宥文来,大声念!”老太公老眼昏花,看不清礼书上密密麻麻的字,其实他不想说自己一把年纪,大字不识半撇。

“礼金:黄金,九百九十九锭;足银,九千九百九十九锭,十两一锭;锦缎,九百九十九匹;金银首饰玉器两盒,南海夜明珠一对,南海黑蝶珍珠两串;礼品:聘饼九担,海味十八式,三牲三十六对......”宥文立刻高声念起来。

这些东西,村民连听都没听过。

花泣没法去估摸宥文念了多久,总之是没念完,再念下去能从桃源村一直念到宁阳城!

“迎书送到,新娘子抓紧了,新郎官在村外已经等了许久!”是杜鉴的声音。

天呐,三日,那家伙将三书六礼统统备了个齐全,花泣咬着嘴唇,怎么办?难不倒他,对了,还有,花泣趴着窗口对外面又喊了声:“我没有嫁妆回礼,不嫁!”

“嫁妆在此!”老太公声音又起。

阿婆从外面拿进来一张皱巴巴的宣旨,上面前头是一排小篆,后面是歪歪扭扭的名字,这是全村人将自己在那山坡上的桃树送给了花泣,还写了文书画押为凭,里正作保,以后那片美丽的桃林,不再属于村里的每家每户,这是全村人送给花泣的嫁妆。

听到这里,花泣眼里咸咸的感动倾泄下来,又苦又咸的味道却温暖淌遍了全身,一直憋着的那股气,已经被村里的叔伯阿婶尽数消融,谁说她没有父母,村里都是她的亲人,如同父母那般疼爱着她,从窗口望向外面一张张喜庆的面孔,那是叔伯阿婶在替她开心,一大早煞费苦心的陪着她折腾。

哭开了,怎么都止不住,阿婆阿婶也不劝她,闺女出嫁本来就要哭,哭的越大声越孝顺,这叫哭嫁!

“鸟儿有了双翅便能翱翔,鱼儿入水才能欢快游荡,花儿需要叶子才会美丽,吟儿有了村里的亲人就有了温暖,谢谢大家的疼爱,阿婆,替我梳妆!”花泣哭红的双眼,满是幸福。

“吉时已到!”

院子里已经有人在催,而花泣的房门依旧紧闭,里头是梳好妆容想要出去的花泣,但这会儿阿婆和阿婶却不让她出门了。

“你们快开门啊?”秦书玉在门外喊。

里头没有回应。

“夫人,开门,你夫君我来接你回家!”叶青林的声音。

花泣一听见叶青林的声音,焦急的望了望阿婆和阿婶,但里头的一群妇人却依然不让她走,还冲门外喊:“新郎官要说好话,不说就不开门!”

叶青林愣了愣,说好话?如何说?说些什么?

颤颤巍巍的老太公凑近了叶青林跟前,小声提醒他,要说些海誓山盟之类的,叶青林顿时满头冷汗,那些话,怎好意思说出口,还当着众人,自己都一身鸡皮疙瘩。

“快说!快说!”院里院外连大路上的人都开始催。

叶青林被逼无奈,正了正神色,还清了两下嗓子,说就说吧,人生头一回,只此一回,也不算丢人现眼。

“夫人花容月貌......”

“这怎么能行,换别的!”

叶青林还没开始说,就被众人浇了盆冷水,看来这村里的众乡亲不会这么轻易放过他。

“夫人最大,以后我全听你的......”

“套路,不行,再换!”

叶青林已经再想不出能说什么,也没人教过他,迎亲还有这一遭?

眼看吉时将过,村民比他还急,个个喊着催他快说。

叶青林被催的百爪挠心,冷汗直冒,从来没哪时候被逼到这份上,深吸一口气,愣是想不出能说什么,女人爱听什么他不知道,女人希望男人说什么他也不懂,因为他除了吟儿以外,没哄过女人。

上战场杀敌无所惧,偏偏这事难倒了他。

村民等了这许久,已经开始窃声私语,都在替叶青林忧心,不料一个没注意,叶青林就近了门边自己说开了。

“有个姑娘很古怪,很无赖,不讲理,难管束,总是跟我斗气,谁也猜不透她会想些什么,下一刻会做些什么,那年,我喜欢上了她的独特,却没能给她一个安宁,让她受了委屈,可我知道,她很爱我,依赖我;我很愧疚,没有照顾好她,没能守护她周全,今日,我只想用自己的方式,给她补回我亏欠她的大婚之礼,从此她便是我叶青林名正言顺的妻子,一生一世,少一年一月一天一个时辰都不是,不离不弃,离一丈一尺一分一毫也不能,我的承诺,我的心意,天地可鉴,吟儿,但请你相信,但请众乡亲见证!”

叶青林想起过往两人分分合合的不易,眼里不由自主泛起了泪花,声音不大,却让众人都听的清楚,说完,转头朝众人鞠了一躬。

村民被叶青林一番彻骨的情义感动的稀里哗啦,眼里也都跟着湿润,随后人群开始帮着冲屋里喊:“听见了吗?大公子说的如此感人,你们还不快开门!”

第一百六十章 叶上花开

有眼尖的人看见房门开了一条缝,大喊:“门开了,快塞银子,用银子把门顶开啊!”

杜鉴和几个手下异常兴奋地搬来了一箱银锭,呵呵傻笑着传给叶青林。

银锭一个一个的从缝里塞进去,很快就不见了,是被里头的阿婆阿婶给收走了,门依旧是一条缝。

这怎么能成?屋子这么大,塞一个收一个,这是要塞到何时?

“来人,再搬几箱,给本公子将银子倒进去,将门顶开!”叶青林收紧了双眼,这丫头,够能折腾,看回去不好好收拾你!

几大箱的银子,份量很重,终于让阿婆阿婶腾不出手来收,门被顶了开来。

村民总以为自己的村子已经土豪村,今日才亲眼见证什么是金山银山!什么是挥金如土!什么才是粪土!

花泣走出来,忍着眼里的泪,笑意从未有过的温柔,看着眼前满头大汗的叶青林,轻声道:“你说的,要算数!”

叶青林被这里的热闹翻天吵的脑子乱胀,暗道:本公子方才都说了什么?

迎亲队伍浩浩荡荡的出发回宁阳城,桃源村全村的村民给花家姑娘送嫁,除了王秋芙不便去叶府,整个桃源村数百户人家,都是她娘家送亲的人。

叶青林骑着高头大马走在前头,脸上挂着春风得意,心里想的却是,他方才都说了些什么,万一以后这丫头和他较真,他想不起来可不得闹翻了?

门是怎么被说开的,他真的一点知觉都没有,那时候只顾着焦急。

想了一路也没想出个所以然,宁阳城已经到了。

大街两旁站满了围观的百姓,都在羡慕是哪家的公子成婚,又是哪家的姑娘如此好命,竟然如此排场。

叶青林前头的人马已经到了叶府门外,而后头的的人却还未入城,人人都道,这队伍,赶得上皇子大婚,虽然也没谁见过皇子真正大婚时是个什么场面,总之,这是宁阳城有史以来最庞大的迎亲和送亲队伍。

......

一处下人房内,冷一、冷二、冷三守在门口,里头是两个婢子,将一身华贵锦衣扔在脏兮兮的床榻上,对着上面坐着的封头垢面的人道:“快些更衣,老实点,今日大公子大婚,你可别给大公子找晦气!”

上面坐着的是臻氏,被叶青林下令关了三日。

她不过四十来岁的妇人,当了叶府十多年的主母,自己保养的极为精心细致,肌肤细腻,身姿丰盈,以至于都看不出她已年过四十,标准端庄贵夫人派头,然而不过短短两月,她就似乎老了十来岁。

她的迅速苍老,是从子俞自川口县返回宁阳城调任宁阳郡通判开始的。

子俞是她的骄傲,这点毋庸置疑。

可也是她的积结于心的忧愁。

用她的话说,她的儿子为了花泣那个贱婢,居然当众和她翻脸。

那日臻氏尾随子俞去了离草苑,才发现子俞居然在骗她,怒火攻心,加上本就看花泣不顺眼,就想立刻处死花泣,而子俞翅膀却长硬.了,养了一整院子的护卫,居然敢和她对抗,那时她便知道,子俞,她管不住了。

臻氏咽不下那口气,想着花泣必须脱离子俞身边,然而叶青林回府,她顾着应付叶青林,就暂且放下了花泣,那时发现叶青林日日在府里似乎找什么东西,整个叶府都被翻了过来。

她不敢动作,不是因为怕叶青林知道她想害花泣,因为在她的记忆里,花泣是被叶青林给休掉的弃妇,叶青林自然不会给花泣出头。

臻氏之所以没有心思去找花泣,是一直暗中盯着叶青林到底在找什么,能够被他重视的东西,定不会是寻常物件,然而等叶青林找了足足半个月,她也没有发现叶青林究竟找出什么,内心还忐忑了许久。

那时候,子俞每日定会回来府里和她一起用晚膳,可母子之间已生隔阂,连说出来的话都各自都百般掩饰,互相提防对方。

臻氏在想她的苦楚,这苦楚的形成已经不是一日两日,自从叶闰卿死后,就感觉叶府大厦将倾,谁都能来欺负她,唯一剩下的三千顷良田,一边防着族里分支族人来抢,一边还要警惕外人来占,就那吴渊,不仅一点一点的夺走了大片良田,连家财都被他搜刮去了不少,无奈之下,她只能为自己和子俞的将来打算,将府里能拿出来的钱财尽数送去了帝都的宅子里,以防万一。

她以为,她只要千方百计周旋下去,等到子俞出头的那一天,便再也不用如此熬心费力,可那个花泣似乎就是她命里的克星,总是缠着子俞不放,在她眼里,花泣就是个晦气的扫把星,子俞早晚会被她拖累。

子俞果然还是被花泣拖累了。

十月初,夜里,花泣居然找上门来,那时她才知道,她的儿子子俞被吴渊陷害,当场就想晕死过去,可她觉得自己不能倒下,除了她,没人会去想办法去救子俞,然而却没有办法可想,叶府已不复从前,没有任何势力能帮她。

而这一切,都是花泣那个贱婢带来的,当夜就将花泣关了起来,等与族人商量完子俞的事之后,她便遣了人将花泣送去帝都,打算关到死。

子俞为了花泣大变心性,这点让她很痛心。

臻氏不是不想杀了花泣,是不敢,那日离草苑,子俞的眼神,她永世都不会忘记,若是花泣死了,大约这辈子,母子情分便是已到头,但她要将花泣抓在手里,让子俞永远找不到,以花泣的性命来制约子俞,或许这样才能让子俞一直乖巧听话。

对于吴渊,她早有预感,绝不会轻易放过子俞,今日果然下手了,还做的如此狠毒,可她却无能为力,除了还有些家财,没有任何依仗和底气去和吴渊对抗,只好一趟趟给吴渊送去了银子和田契。

可钱花出去了,吴渊却没有放了子俞,臻氏只能打落牙往肚子里吞,思来想去,和族里的各支族老商量过后,决定以五十顷良田作为酬谢,领着全族的男丁去郡守府门前下跪求情,让整个宁阳城的百姓都知道子俞被吴渊给下了大狱,利用全城百姓的舆论来给吴渊施压,且先保住子俞的命。

这招果然是吴渊的软肋,吴渊刚刚上任宁阳郡守,正是需要制造名望之时,臻氏日日领着上百号人跪在郡守府门前,无论怎么驱赶,还是回来继续跪,若是都抓起来,牢房也关不了如此众多的人,加上安氏娘家人总是“依朝廷律法前来探视”,愣是拖了一个月无从下手,这才堪堪保住了子俞一条命。

可臻氏没想到的是,到最后,还是他,叶青林领着如同军队般训练有素的数百手下来救的子俞。

更让她恐惧的是,那个被她关在帝都宅子里的贱婢花泣,出现在叶青林的身旁!

那时候她便知道,自己活不了几日了。

果然,她还没回到府中,就被叶青林的人抓了起来,带进了这一处下人住的屋子里,关了她整整三日。

“发什么愣,还不快换衣服?你以为你还是府里的当家主母?耍什么派头!今日过后是死是活还不知道呢,哼!”

臻氏想的入了神,被一旁等着她更衣的婢子给骂醒。

她没有说话,人得势千人捧,人失势万人踩,无往不复。

默默的自己更衣,再由着婢子给她梳回往日高高在上的发髻,很快梳洗利落,由婢子“扶着”去了前院,身后始终跟着几个护卫。

府门前,叶青林横抱着一身红妆披着盖头的花泣跨火盆,门外围观的百姓都赞他疼爱妻子,连火盆都要抱她跨。

司仪已一声声高喊起来,居然引导新郎官和新娘子去简就繁,明明简单的步骤,非得多折腾几下众人才满意。

人生难得一次,可以欺负一下叶青林这个冷傲公子,可万万不能错过了机会。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叶青林拉着花泣转身,朝厅里上首坐着的臻氏,浅浅的躬身,见那臻氏面无表情,目光呆滞。

“夫妻对拜!”

“天生才子佳人配,只羡鸳鸯不羡仙”有人高喊了一声。

“赏!”叶青林薄唇上扬,随时随地都能感觉他在笑,听见有人送上好话的,就开口道赏。

“芝兰茂千载,琴瑟乐百年。”

“赏!”

“红妆带绾同心结,碧树花开并蒂莲”

“赏!”

司仪急了,人这么多,一个个为了讨赏,绞尽脑汁说好话,这赏下去,明日也入不了洞房,连忙高声大喊:“礼成!送入洞房!”

花泣才被人领着穿过了前院,披着盖头,只能看见脚底下的路,似乎觉得这并不是往桃源阁的方向,两手被扶着,也不知是谁在扶着她,只能一路被带着走。

上了几坎石阶......桃源阁是没有石阶的......

随后便入了宽大的前厅,再入了内阁,再就是被搀扶着坐到了新榻上,她要在这里等到叶青林招呼好前来恭贺的宾客,才会回房来揭她的盖头。

几个婢子似乎在房里忙碌了一阵,随后便都出去还掩上了房门,趁着就她自己一个,偷偷掀起一些盖头,看了看房内,果然不是桃源阁,此处......极像正院,只是又有些许不同,比对了许久,才确定,这里就是整个叶府的正院正房,之所以有些不同,是因为被重新粉饰过,连家什摆设一应换了新的!

一整日了,如此独自坐在新房中方觉无聊,想起了子俞,不知道方才人群中有没有他。

子俞,他不知如何了!

第一百六十一章 都是她的

和叶青林重新成了一次亲,或许这么说也不对,他们本就没成过亲,那年是被臻氏遣来的奴才从侯府后门抬入的府,不过是个不用做下人活的妾,连个名份都没有,算不得成亲,而这次才是真正的嫁给叶青林,做他的妻子。

按理说本应该欢喜,可花泣此刻突然想起了子俞,隐隐的有些不安,并且逐渐加强。

自三日前回到宁阳城,子俞从郡守府被叶青林救出来后,她被秦书玉那几个合起伙来骗回了桃源村,糊里糊涂的过了三日,压根没想起子俞,如今方觉得,子俞好像突然从她身边消失了一般,也不知道他如今在哪里。

大约是躲起来难过吧!

她和叶青林突然走回了一起,子俞恐怕难以接受。

在榻上也不知坐了多久,坐到腰酸脖子痛,叶青林也还没有入房来,估计在外头喝酒喝的正欢,可能等他进来的时候,也是被抬进来的,如此还等他做什么,干脆就蒙着盖头倒在床榻上,这样感觉才舒服了些。

折腾了这许久,人很乏力,困意袭来,就睡了下去。

被一阵瘙痒弄醒,睫毛忽闪了几下,睁开眼睛,叶青林就坐在床榻前,用手指刮着她的鼻子,一直盖在脸上的盖头早被他拿掉了,他居然没喝醉,还很是精神。

“饿么?来吃点!”叶青林另一手里变出一叠点心。

花泣爬起身来,确实是饿了,顾不上说话就狼吞虎咽吃起来,一叠点心全数吃光,才意犹未尽的抬头看叶青林,他一直笑着看她吃,似乎看的很享受。

等她吃完,还不忘拿来了水,继续看着她喝。

“夫君,我们又成亲了吗?”花泣糊里糊涂蒙了一整日,至今都感觉难以相信,她又嫁给叶青林一回。

“嗯,又成亲了,以后你就是叶府的当家主母!”叶青林笑的很温和,衬着喝酒后微红的脸,比起平日的冷峻,让人觉得他其实也没有那么不易接近。

“当家?我不当行不行?我......不是很会做这些。”当家那么费心费力的事,她压根不想整日光顾着打理府中上下,有那功夫多陪陪自己夫君多好。

“当然不行,我的家你不当,谁来当?”叶青林给了她一个眼角。

“也对,那......好吧,我试试,尽量......”眨眼间她就又默默的投降了。

“吃饱了?”

“嗯!”

“喝好了?”

“嗯?”

“那办正事吧!”

“还要办什么事?大半夜的......”

花泣话还没说完,就被俯下身来的叶青林给压住,凑进她耳边细声道:“洞房!”

“啊?老夫老妻还洞房?哈哈哈!”花泣被叶青林一本正经不容置疑的脸色给逗的大笑不止。

“成亲的人哪有不洞房的?”

“那,还要不要行些什么礼......”

“完事再说,现如今没空!”叶青林用嘴堵住了她的唇,果真就连说话的空闲都没有了。

本是多年夫妻,还真是没有如今日这般,正儿八经的说洞房,想当初那头一回还是在北街小院被他......

如今虽已不是初初的小姑娘,儿子都生了一个,却也没多少时候夫妻能团聚在一起,如今不免有些微微的激动,这是她深爱的夫君,宠爱她的夫君,他们“又”成亲了,他们可以无所顾忌的在众人的祝福下,黏在一起。

她只想长在他身上,再也不下来。

被他嘴上一撩.拨,就不由自主双手环过他的脖颈。

他嘴上没停,手也一直忙活着,才一眨眼的功夫,衣裙居然就被他解开了,她都还没怎么反应过来,胸前便直视无碍,女人特有的羞涩让她想要双手裹住,却早已被他拿开到边上去,轻触她,过于轻柔,反而很痒,她不禁想笑出来,却被他的专注转而潜默投入。

他的温柔抚动,让她的心跳快了起来,半眯着眼,两手在他背上隔着衣袍抱着,腿上一凉,才发觉内衬已尽数被他解褪,也不知他单手是如何做到的。

而他却停了下来,直起身开始解他自己的衣袍,解的干净利落,她不小心看了一眼,那顶天立地的气势,似乎在藐视一切弱小,小脸顿时一片红云飞至,以前不敢看,如今也不过是不小心看了一眼,就不自觉的紧张,赶紧闭上她那一双大眼,任由他去忙碌刺探......

院里值夜的婢子听见了屋里传出那类似“鬼哭狼嚎”的叫声,躲闪着眼神各自散开,面红耳赤,用夜里的昏暗掩饰起来,都假装没听见的样子。

叶青林没有捂住她的嘴,这里是他的府里,何须捂住她?甚至更希望她放肆大喊出来,最好让整个府里的人都听见。

她的流盼含情,时而娇柔轻声细吟,时而不顾一切放声大喊,都是她惊心动魄的美,让他瞬间无法自持的加快速度勇往直前,直面袭向她,攻击她,涌入她,最后贴着山壁停了下来,他被她心甘情愿的擒获,他只想生生世世沉沦在她的身上。

他躺在她的身边,怀里的娇人儿也在大口喘气,似乎除了呼吸,只剩眨一下眼皮的力气。

她想要说话,却虚弱的发不出声音,她的娇弱经过方才那一番压迫,已经面临近崩溃的边缘,几乎要力竭晕过去,倒在他的怀里卷缩着,不想动,只想睡到天崩地裂。

日头从窗外映进来的时候,她依然被一阵瘙痒弄醒,迷迷糊糊的,感觉身旁的叶青林不停的亲着她的脸,她动了动,想要推开换个睡姿,方觉全身无力,甚至是疼痛,可那一直在忙碌叶青林,见她醒了,一把将她抱到他的身上,被窝里的那两具光洁,又粘在了一起,她觉得这样压着他,透气都透不过来,想要下来,却跑不掉,某处挺拔又抵住了她......

等婢子三番四次将这对奋战了一夜又一早上的两人喊起的时候,发现花泣走路的仪态甚是奇怪,以为她生病了,还很细致贴心的问夫人需不需要找郎中,花泣脸上飞速红起连忙摇头。

叶青林却一点异样都看不出来,也不知他为何体力这么好,或许这便是男人和女人天生体质上的差别,沐浴之后便到前院忙活去了,只道了声不需要去向臻氏敬茶。

按道理,既然行大婚之礼,第二日是需要给婆婆端茶的,既然叶青林说不用,她自然乐得清闲。

人闲了,心却很乱。

她在府里佯装无事的走了一圈,没有看见子俞,问了婢子,才道二公子已在三日前搬出了叶府。

难道是去了离草苑?子俞也就那里还有一处别苑,她只能想到那个地方。

子俞如今的尴尬境地,连她都替他心疼。

若是觉得亏欠了一个人,就会不自觉的心疼他,她觉得自己亏欠了子俞。

她用感情当借口接近子俞,给了子俞希望,却又毫无预兆的转身离开,子俞应该是恨她的。

从帝都被叶青林救回来,再被叶青林自作主张的大婚,虽然这是很幸福的事,也是她梦里盼望的,却感觉很不是时候,她因此被叶青林打乱了计划,而她本应该待在子俞的身边,直到子俞升上郡守,直到她拿到锦囊。

可如今,她不知道如何去面对子俞,或许子俞已经不愿意再见她了。

或许见了也不会再相信她。

叶青林说会给子俞一个郡守,她觉得这是哄她开心的话,不是什么东西说给就能给的,虽然她知道自己的夫君很能耐,却也不能这般去为难他。

接下来要怎么办,她不知道。

听婢子说叶青林在前院整顿府里的人手,花泣无聊便走过去凑了个热闹,一路上来回穿梭的下人见了她,就立刻恭敬在一旁躬身尊她夫人,她很欢喜,不是因为叶府的夫人身份尊贵,而是,她终于是叶青林的夫人。

去到前院,没有入厅,只站在门旁听叶青林他们在说些什么。

厅里人很多,秦书玉、杜鉴、宥文他们都在,还有府里原来的老管事们,随后便听见叶青林宣布新的人手调整的命令。

秦书玉成了叶府的总管家,还有两个老执事为副管家。

花泣很欣慰,叶青林将整个叶府交给了秦书玉,怕秦书玉过于年轻阅历不足,还让两个老执事给秦书玉当副手,他这是在表示对她的宠爱。

杜鉴是府里的护卫总教头,如今府里有五百余个护卫,也确实需要有人统领,杜鉴一直跟在叶青林身边,本就是个头头,如今也不过是换了个名头而已。

臻氏手里得用的人已被尽数遣散,那个毒妇近身用过的下人,想来连他们自己也没胆子继续留在叶府。

连宥文和峻山都有了差事,府里的内务交给了他们,日常采买,库房掌管,往来账目,全由他俩去经手,直接受秦书玉调遣,可见叶青林对他们的信任。

连流云都带着儿子搬进来府里住了,秦书玉是总管家,府里有他的一处院子,而北街尽头的那个小院,就让原先的煮饭婆子和收留来的白发婆婆守着。

到了此刻,花泣才觉得,这所占地三百余亩的叶府,是她的家,她能掌控这里。

叶青林是她的,整个叶府也是她的,全是她的。

第一百六十二章 有些债说不出来

臻氏还在府里下人的屋子里关着,花泣不知道叶青林要如何处置她,也还没去问过,暗想叶青林也不会让臻氏好过,毕竟往事历历在目。

而臻氏是子俞的母亲,子俞却也没有来府里要带走她,或者找叶青林谈谈。

这很让她费解。

大约是子俞知道在叶青林手里,要不走自己的母亲,所以才没有前来。

抽了个空,让婢子领着她去了关着臻氏的屋子。

手里还提了个食盒。

那里是府里的偏僻之地,本就荒废着,府里这么大,有的是亭台楼阁,得力些的下人都不会住在这里。

还住在这里的,也就是一些做粗活,笨拙上不得台面的下人。

院子里的泥地上,到处是污水洼,杂草也只是寥寥清理了下,各种废弃的瓦罐、破烂桌凳散乱堆了好几处,一头稍微空出来的地方,架着数条竹竿,晾晒着下人的衣衫。

实在和府里的奢华难以联系在一起。

勉强找着干燥的地面踩进去,婢子拿出钥匙打开了屋子,臻氏便在里头,蓬头垢面坐在简陋的榻上发愣,和那日的高堂之华贵天壤之别。

她也不知道来看臻氏做什么,一个被打落下去,连下人都不如的臻氏,确实也不值得她来出气,或许她是看在子俞的份上,才踏入的这里。

“老夫人可要出来晒晒日头?这屋里怪阴森的。”花泣站在门口,对里头的臻氏问道。

臻氏抬头看了她一眼,面无表情,也不说话,又继续低下头发呆。

“出来院子里吧,今日比较暖和。”花泣又道了声。

让婢子搬来桌椅,花泣便坐在日头下等着臻氏出来。

锁链拖地的声音,臻氏出来了,花泣转头看去臻氏脚下,才知道叶青林居然让人将臻氏用铁链锁着。

何须如此?

臻氏不过区区一个妇人,没有身怀绝技,也不会有人助她飞檐走壁,还关在屋里,难道还能逃走么?

她开始觉得叶青林对臻氏会不会有些过分了,再深仇积恨,如今也对抗不了他,何况,若真是有难以消散的怨气,大可以杀了她,或许臻氏还能好过些,也就一了百了。

虽然她也恨臻氏,曾经恨不能将臻氏千刀万剐,可如今面对一个这样凄惨的臻氏,无论如何也下不了手。

或许这就是男人和女人的区别,男人只针对事情,不拖泥带水,而女人大多数时候容易被环境影响,随时被看似可怜的人软下心来,显得优柔寡断,这便是妇人之仁。

妇人之仁也是以善意为基础的,只能说明男人对仇恨培养不起善意,而女人更易感情用事。

花泣从食盒里拿出一碗百合莲子羹,推到臻氏面前:“吃吧!”

臻氏很意外的看了花泣一眼,没动,依旧不说话。

“没有毒,放心吃!”花泣抿嘴浅浅的笑了笑。

臻氏没有吃,而是慢慢走到另一张椅子坐下来,才开口:“你来做什么?”

这是臻氏数日来头一回开口。

“只是顺路走过,看看你,没别的事。”

“这里去哪里都不会顺路,叶府我还是熟悉的。”臻氏冷笑了一声。

“何必较真呢,我不是来害你,便足够了,不是么?”花泣也不知该和臻氏聊什么,明显感觉臻氏很抵触她。

“这倒是,你不落井下石,没有趾高气扬来挖苦讥讽我,很出乎我的意料。”臻氏投来较为柔和的目光。

“对于一个处境悲惨的人,我确实没有必要落井下石。”

“那你来做什么?”

“不过是我闲来无事,想找个人说说话,正好和你也熟。”

“你不恨我?”

“恨!你几次差点置我于死地,怎能不恨!”

“那为什么不让叶青林杀了我!”

“那是他的事,我不会干涉他,而我,有他会替我做主。”

“所以也没有什么不同。”

“我也奇怪,我夫君为何到现在还不杀你。”

“他会杀我,早晚的事,只不过是要连我的心都杀死。”

“为何这么说?”

“你不知道?”

“你能和我说说,我入府以前的事么?”

“你想知道什么?”

“所有我不知道的,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可以一直在这里听你说。”

“我记不得了!”

“你记得,只是不愿和我说,那我来开个头,我夫君和子俞,你一直都偏心自己的亲儿子,自小便将子俞养成人见人爱的君子,而我夫君却被你一手制造出纨绔子弟的形象,对么?”花泣语气很平淡,并没有咄咄逼人。

而臻氏却突然抬眼看她,似乎并不认同。

“是叶青林跟你这么说的?他不觉得亏心么?”臻氏收紧了双眼道。

“难道不是?我刚认识他那时,你的人还安插在他手底下,故意在街上生事,让宁阳城的百姓都在宣扬他是个大恶人!”

想了想,偏心这话叶青林好像的确没说过,他和她说的,只是如何厌恶臻氏,大约他压根就不想要臻氏的良心。

“安插人在他手底下我承认,但我没有偏心自己的亲儿子!”臻氏目光开始聚在一起。

“你不承认,我也不会去逼你承认,但我知道,你为了子俞的三元及第,硬是塞了个庄暮因给我夫君,这算偏心么?”这事,花泣其实很计较。

臻氏没有说话,低头不知在思忖着什么。

“子俞年幼,却有小烟山奢华的离草苑,而我夫君只有北街尽头的小院子,虽然他不在意这点零碎东西,但你的心思却很明显,这算偏心么?”这不是叶青林说的,而是她亲身体会。

“北街小院?那处小宅子,就是别人想要,也从他手里抢不走,他没对你说过?”臻氏居然呵呵笑了两声。

什么意思?那个破旧的小院子是叶青林自己要的?按说,当年的宣阳侯府盛极一时,也不差修建个别苑的银子,叶青林好歹是叶氏的长子,没理由叶闰卿连这点银子都不给他,何况他自己也不差银子,如何就单单要了那处破烂的小院子?臻氏还道别人都抢不走他的?

“那处小院子有什么东西能让他非得要?”花泣想不透,哪怕就是小院子里有宝藏,他也应该看不上。

“他是你夫君,会跟你说的,我又何必去说。”臻氏大约是知道自己的处境,不想多生事端。

这反而勾起花泣的好奇。

但臻氏很明显不想说了。

也罢。

花泣回了正院,叶青林不在屋里,应该是在前院,也没有当即去找他问,这也不是什么紧急的大事,八卦好奇的东西,就别去打扰他处理事情了,一个人无聊的便在院里折腾花花草草。

“夫人。”杜鉴走了进来。

花泣转头,见杜鉴的身后跟着天玥,这婢子也是许久都不见了,自她被臻氏绑去了帝都,再回来这里,一直也没想起她,如今才反应过来,这天玥应该是一直住在离草苑的。

离草苑?那天玥必定知道子俞的状况。

“夫人,你别扔下奴婢。”天玥上前泪眼哗哗的就跪在花泣面前。

“呵呵,夫人,是她一早找来府门前,说要见您,我方才已先请示过大公子,道让您做主,我就只好将她领进来了。”杜鉴怕花泣怪罪。

“杜大哥,有劳了。”花泣对杜鉴印象很好,以前她在府里住那些日子,被人各种算计,叶青林又不在,杜鉴帮过她不少,所以一直喊他杜大哥。

杜鉴连连道不敢不敢,很快便退走了。

“天玥,这些日子你可是吃苦了。”花泣扶了天玥起来。

“夫人,天玥找你找了许久,日日在城里打听,好不容易听到夫人回来了,又赶上夫人大婚,奴婢进不来,便拖到了今日,夫人还要奴婢么?”天玥一直哭着,好像若是她不哭,花泣就会不要她一般,她本就没有家,在宁阳城更是没去处,只有跟着花泣。

“自然不会不要你,来,你和我进屋里,有事和你说。”花泣将天玥喊进屋内,就关上了房门。

这天玥,似乎也长高了不少,以前日日在跟前看着不觉得,隔段时间再看,当真是有区别,那时在川口县,见她还很瘦小,如今已经长的有如花泣的个头,人也没这么痩了,看起来更像个大姑娘了。

“子俞,是不是在离草苑?”花泣小声问道。

“在,大人在离草苑宿醉,就没几时清醒过。”天玥睁着无辜的双眼,那眼神,的确和花泣有些相似。

“那可有人照顾他?”花泣心立刻就揪住了,子俞,该是有多伤心,才会那样!

“那里下人很多,放心吧夫人。”

花泣长长叹出一气,她和子俞,个中缘由无法言说,也无法伸手去为他做些什么,而今算是尝尽愁滋味了,许下的承诺就是欠下的债,虽然她没许过子俞什么,但和子俞在一起的那些日子,却无时无刻不是在暗示子俞,她是想和子俞在一起。

原本想要把天玥放推到他身边,但似乎一点效果都没有,子俞压根就对天玥无感。

她也知道迟早会有这一天,可如今感觉这一天来的早了些,她连事情都还没有做完,子俞就被各面夹击,先是遭吴渊陷害,有恩于他的皇上驾崩令他官途渺茫,臻氏被叶青林寻仇,她又离他而去,这些加在一起,无论是任何人都足够崩溃,曾几何时,他一个侯府呵护下的贵公子,何曾受过如此打击,让他如何去承受?

他们本该是知心好友,却走到了今日这地步,连去问候一声都不能。

第一百六十三章 儿子亲封

只又过了五日,情况就发生了逆转。

接近晌午时分,叶府的府门大开,一位官员领着一队官兵入了前院。

花泣听到动静,匆匆忙忙去了前院,发现叶青林已经在前厅在招待那位官员,问了秦书玉,才知道这是宣旨官。

宣旨?

宣什么旨?

宣谁的旨?

“吟儿你且回去,女眷还不到时候不宜出来,这是二公子的旨,杜鉴已经去请二公子了。”秦书玉推着花泣回去她的院子。

“什么?子俞的圣旨?朝廷来问罪了么?子俞是清白的,有罪的是吴渊啊?”花泣被秦书玉推着,走三步退两步,硬是不肯走。

“不是问罪,二公子已经被皇上封为宁阳郡的郡守了,没听方才宣旨官和大公子在私下聊着么?”秦书玉连拖带拉,将花泣送回了正院。

“你说什么?当真是郡守?”花泣一听,不挣扎了,愣在了原地。

平元五十年十一月十八,子俞被正式封为宁阳郡守,兼任通判,即刻上任,原郡守吴渊在其私宅中被抓获,送往帝都刑部受审。

虽然换了皇上,年号依旧不能改,据闻,需等来年,才能正式改年号。

子俞在杜鉴的护卫下入了叶府,身后跟着安氏和一众下人。

虽然锦衣加身,却难掩他脸上的憔悴之色,秦书玉为子俞摆上了香案,领着全府上下出来跪拜,陪同子俞接旨,这是礼数。

唯有叶青林在厅里没有出来。

花泣也在跪拜的人群当中,她总是会偷偷抬头去看一眼子俞,然而子俞似乎没看见她,整个过程都没有对上花泣一眼。

直到子俞离开叶府,依然没有看过花泣一眼,似乎那在他面前晃来晃去的花泣是不存在的。

花泣却没有多想,只当是子俞太过匆忙,要应付朝廷来的官员,没有空闲和她说上一句话,而她此时内心的激动已经盖过任何一件事。

子俞当上了郡守,她的大事便成功了,接下来,就等着那个神秘“稳妥”的人出现,来给她锦囊,让她去找到自己的母亲挽茹。

叶青林遣散了臻氏手里的好些人,也不知那个神秘“稳妥”之人在不在其中。

若是也被遣了出去,只怕不知何时才能拿到锦囊了。

子俞升任郡守这个过程,缩短了许多,原本以为五年都无法完成,如今不过才一年有余而已,不管这中间经历了如何波折,子俞确定无误的当上了郡守,花泣才想起来叶青林那日和她说的话。

他说,子俞要的郡守会给他。

全府上下都要出来跪拜皇上的圣旨,而他却在厅里悠然端坐着,没有哪个人胆敢对皇上如此不敬。

人群散了,花泣觉得有必要去和叶青林说说,以后不能再这样目中无人。

然而叶青林却很不以为然的笑笑,笑的花泣都要恼羞成怒。

他不能告诉她,皇上是他们的儿子,老子不用跪拜儿子。

明泫还是给面子的,四百里加急送去,不过短短时日,圣旨就来了宁阳城,这点,叶青林着实想好好表扬他。

若不是心里有数,叶青林也不会如此霸道的就和花泣大婚,他知道她有心结,他也答应过,等子俞升了郡守,才将她带回身边,而这一切,到了后来,已经水到渠成。

他的计算,从不失误,儿子亲封的,怎会失误?

“想什么呢?本夫人在和你说话,你心不在焉的,在想哪个女子?”花泣在和叶青林说为什么不去跪拜接旨的事,而叶青林却只顾自己笑。

花泣果然就怒了。

“在想一个叫吟儿的女子,此女刁蛮......”叶青林正想说下去,抬眼眼一看花泣瞪的如铜锣那般圆滚的双眼,又把话咽了回去。

“迎亲那日,你答应过我什么的,还记得么?”

“什......么?”叶青林转动着眼珠开始想,其实这个,他在迎亲的路上想了一路,没想出个所以然,好像就说了些酥酥麻麻一身鸡皮的话。

“你果然不想作数!”花泣眯起了大眼,似乎想动手。

“夫人有话好好说,你夫君我何时说不作数了,夫人说出来,什么都答应你还不行?”叶青林连忙将她一把卷到自己怀里,她才挥不动拳头。

“你把那日的话再说一遍我听听。”

“这......记不得了,是白头偕老?还是生生世世?”

“不是这个!”

“不离不弃?”

“不是不是!”

“那是......?”

“你说:‘夫人最大,以后你全听我的’!”

“啊?”

“想反悔?”

“不不!全听夫人的!”

叶青林总往后头海誓山盟那些话去想,完全不记得前头还说过如此没有男子气概的话,偏偏她全听见了,还都记得!

“好,本夫人现在问你,北街那处破烂院子,你为什么会要?”自那日和臻氏谈完话,花泣心里一直琢磨这事,臻氏说那处破宅子,别人抢都抢不走,而不是她偏心自己的亲儿子。

“一处破院子而已,也值得夫人亲自来过问,扔那就是了,我们有府邸,不用住那里。”叶青林自帝都回来后,还一直未去过那处小院子,也不明白花泣为什么突然就问起,以为她嫌弃那院子破。

“不,我很认真的问你,那破院子是臻氏给你的么?她就这么厚此薄彼,还说不是偏心自己的亲儿子,哼!”花泣声音软和了下来,这总是变来变去的情绪,叶青林已经习惯了。

这才知道,她这是在为他鸣不平。

“那处院子,臻氏不会要,也没有人会要,但对于你夫君我,是很重要的所在,不想让它变成府里堆放杂物的地方,自然就要过来。”叶青林方才还微微笑着,眨眼间神色便已收紧。

“很重要吗?夫君说给我听听,本夫人很无聊。”花泣这会儿又笑开了,一脸巴结。

“那是我娘亲的院子。”叶青林眼神望着外面,很悠远。

“是母亲生前住的?母亲不是应该住在宣阳侯府么?”花泣有些意外。

“那些旧事何必再提,如今只要夫人乖巧听话,好好在府里待着,以后给我多生几个孩子便好,要女儿,儿子一个就够了,兄弟多了未必是好事......”叶青林低下头,只温柔的拿脸蹭着她的乌发。

“我儿子呢?你为什么不快点接他回府?他在明泫府里做什么?难道想收我儿子当义子?想得美!”提起儿子,花泣想起那日叶青林说过,宝儿在明泫府里,如今方觉奇怪,好好的放到明泫干嘛。

“额......明泫觉得咱儿子有福气,想和他住一段时日,沾点......这......算命的说的!”叶青林没法自圆其说,只能瞎编。

不过这样说,似乎也没什么不对,宝儿本身就是皇上,明泫的确在沾他的福气。

“哦,那我就放心了,不是在坏人手里便好,要不,我们找个空闲的时候去看看宝儿,顺便接他回府?”

“等得空了吧,如今杜鉴正在训练新护卫......”

“府里这么多护卫,还在招兵买马?夫君你有这么多银子?”

“臻氏手里的田庄尽数收回来了,就是没有那些良田,你夫君也不差银子!”

叶青林眨了下眼,似乎觉得自己话过多了,每说一句,必定能让这倔丫头找出些玄机和把柄,他一贯不想让她知道太多,只想让她无忧无虑开心的生孩子。

不管花泣再怎么追问,叶青林多是含糊其词,花泣觉得没劲,便也不再问了。

叶青林开始忙着处理事情,没有功夫打理她,她只好自己回了后宅,晃悠来晃悠去,晃着晃着就见到那个妖媚的女子。

关于这个妖媚的女人,花泣曾仔细追问过叶青林,他道是欠了此女一个救命之情,此女因而遭人追杀,无奈才留在了府里。

花泣也只好勉强接受她住在了府里,知道叶青林不喜欢欠别人的,想来他也很为难。

“见过夫人!”云妃在园子中走过,远远的看见花泣,本想躲开,结果没躲成,只好停下在路边半屈着见礼。

“听说他们都叫你云妃?”花泣晃了这么久,正找不到人闲聊,这女人就送上门来,饶有兴致的看了云妃几眼。

“夫人唤我晴然便好,云妃......已是过去......”先帝都已经驾崩,哪还有什么云妃的封号,晴然是她的本名,若不是变为了庶人,也许久不曾有人提起过她的名字了。

叶青林没将她放逐,怕明泫不会放过她,只好扔在府里,给了她一处小院,实际上和下人没什么区别,不然花泣也不肯罢休。

“嗯,晴然,不错的名字,大家闺秀啊,在府里可住的还习惯?”花泣主母派头十足,如孔雀开屏那般在晴然面前展露无遗,不过是告诉她,让她安份点,这里是主母说了算。

“谢夫人关心,晴然一切都好,是晴然搅扰了!”晴然在宫里待了多年,这点眼色还是能看出来的,立刻顺着花泣的意思,将自己摘为外人,好让花泣舒服些。

“谈不上搅扰,府里这么大,多一个人少一个人,也没什么差别。”短短几句话,花泣便知道这女子不简单,很会看人的眼色,心里顿时起了防备,如此娇媚的女人留在后院,可不是什么好事。

第一百六十四章 技高一筹

为了不让晴然看出来,花泣立刻便转身离开,晴然还不忘对着花泣的背影屈礼道:“夫人慢走。”

礼数周全,让人想发作都难,花泣已经不是防备这么简单,而是有些隐隐的危机感。

果然,没有几日,状况便如约而至。

她每日都要睡到日上三竿才起身,因为夜里作战太累。

而叶青林却每日都一早便会去前院处理各种事情,也不知他还有什么好忙的。

天玥早晨端回来一叠点心和清粥,花泣还未起身,躺在榻上问为何这么早给她准备早点,大冬日的容易凉,天玥道是大公子那里拿回来的,她去给大公子送早点之时,发现前厅书案上有人给端好了,一问才知道是晴然近日都会早早的送去。

花泣听后立刻汗毛炸起。

好一个妖女,这么快就按捺不住了。

她不过每日起的晚了些,就这空档,那晴然也能钻进去,果真不是什么安份之人。

花泣睡意全消,立马起身就冲去了前院,本来气势汹汹,到了门口却又尽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打算不让人看出端倪,听说这才是一个有谋略的女子该有的城府。

对于一个比她还能装的作死妖女,她决定改变风格。

厅里没有晴然,叶青林在书案前埋头书写着,边说着话,秦书玉在一旁低声回禀。

晃悠了一圈,那两人也没抬头来看她,无趣一番走了出去。

刚出了门口,里头那两人便同时抬起头。

“她想做什么?”叶青林瞄了下外头的背影,小声问秦书玉。

“额......不知,大约是无聊想和大公子闲谈。”秦书玉小心的转头看了一眼走出去的花泣。

她一进去,叶青林和秦书玉就发现了,故意装作很忙没注意到她,这丫头,最近总是问以前宣阳侯府的各种旧事,他不想说,她问个没停。

夜里还好,只管将她战到底,累了便睡着了,白天一起来,就总是缠着他,叶青林怕不小心说错哪句,又被她揪住不放,干脆就装没看见。

“你能不能给你妹妹找些能消遣的事儿做?总是这般无聊可不好!”叶青林有些无奈。

“这......府里也没什么能叫她做的......”秦书玉思忖片刻,依然想不出她能做什么,难道让她去和下人一起做粗活消遣?

“你家流云平日都做些什么?”叶青林很羡慕,秦书玉居然不用为哄妻子操心。

“她带儿子,做家务,忙着呢!”一想到流云的贤惠,秦书玉就呵呵傻笑。

“唉!宝儿不在......”叶青林叹了口气。

花泣回了房内,很是不甘心,本是去找别人麻烦的,结果晴然不在那里,满腔怒火而去,没有发泄,又满腔怒火原封不动的带了回来,更加让她烦躁。

想找去她住的院子,又觉显得有失主母的身份,那样不妥,她决定去园子里逮她。

来来回回走了几圈,也没逮着,人都晃累了,才打算改日再来逮她,路过荷池,巧了,那妖女就在荷池边,和几个婢子拿着棍子在搅池子里的游鱼。

“嗯哼!”花泣装作没看见,从旁走过目不斜视,自顾极大声的清了下嗓子。

“给夫人请安!”晴然和婢子听见立刻起身。

“晴然妹妹呀?这鱼莫不是被你搅死了啊?”花泣面无表情的的道了声。

明明晴然一眼看去就大了花泣许多,她还是刻意叫妹妹,管她以前是神是鬼,如今地位在这摆着。

“夫人,晴然知罪。”晴然连忙扔下手里的棍子。

“你很悠闲啊,真是羡慕,看本夫人,忙的脚不沾地的!”

“夫人折煞晴然了,夫人可以吩咐晴然去做,可别累着夫人。”

“本夫人的事,你做不来,伺候夫君这等事情,怎可劳驾于妹妹,你说是么?”花泣皮笑肉不笑的讽开了。

“夫人教训的是,晴然僭越了。”晴然小心回着。

这晴然嘴上礼数周全,实则心里早打好算盘,眼里居然也不闪烁一下,那个淡定看着就来气,越是口不对心,花泣当真觉得越发反感她。

“我夫君嘴很挑剔,入口的东西都是本夫人精心调配的,也着实是累,要不以后就由妹妹来给我夫君伺候早点如何?”花泣笑意亲切起来,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真的如此亲近晴然,边笑边往池边踱去。

“夫人我......”晴然低下头,说的如此明显,怎会听不出来,她只是想不到花泣这般大大咧咧的女子,能这么快便发觉,她都还没来得及靠近叶青林的身前。

“扑通”一声传来。

“啊!”一旁的婢子大喊了一声。

晴然抬起头,见花泣已经掉在了荷池里。

“谁会水?快救夫人啊!”几个婢子慌张大喊,个个都怕水。

晴然没有说话,眼里闪过不安,很快附近的护卫听见跑了过来,火速跳下去将花泣捞了上来。

一旁的婢子早已赶去前院通知叶青林,生怕跑慢了会被责罚。

叶青林和秦书玉赶来的之时,只见到躺在地上晕过去的花泣。

秦书玉见状遣人去请郎中,随后立刻蹲下开始按压花泣的肚子,他懂水性,自小便在河里摸鱼抓虾,知道怎么救溺水的人,只是按了许久,也不见花泣嘴里吐水出来,焦急的满头大汗。

“如何?”叶青林一直用手枕着花泣的头,见她不醒人事,比秦书玉还慌。

秦书玉摇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先回房,等郎中来看看!”叶青林一把抱起花泣就快步回去正院。

剩下的晴然原地不动,看着叶青林走远。

花泣被叶青林抱回了房内,郎中很快便被“拖”了进来,近前站稳了,反复把脉检查了个遍,发现她气息平顺,心跳正常,脉象稳定,可不知为何就是不醒。

郎中一脸狐疑对着叶青林摇头。

叶青林坐至床榻边上,满心焦急,硬是要让郎中拿出个办法来。

郎中被逼的无奈,只好开了些滋补的方子,连自己都开始怀疑自己的医术。

秦书玉眼角带过床榻之上,花泣那依旧紧闭着的眼睛,却忽然闪动了几下的睫毛,暗自怒吐一气。

遣走了郎中,道让叶青林先在一旁坐着,他用土方法来救他妹妹。

看秦书玉说的这么有信心,叶青林只好起身,将位置让给了他,却没有走远,站在一旁看着,但秦书玉却似乎在犹豫,迟迟不出手施救。

“如何?你不是有办法么?”叶青林等了许久,便问了声。

“额......大公子,这个......是我过世的爷爷传给我的秘方,这......”秦书玉吞吞吐吐的不知道想说什么。

叶青林却听明白了,他知道秦书玉有一个收养他的爷爷,好像桃源村人人都叫他秦老头,这秦书玉还是跟着秦老头才姓的秦,既然是他爷爷传下来的配方,百姓人家看重这些,自然不能让旁人见了去。

叶青林点头,自己走出了房门,在院子里等着。

秦书玉看他出去,才一把掐在了花泣的腰上。

花泣顿时弹了起来,差点痛叫出来,怒视着秦书玉压着嗓子道:“你做什么!你个叛徒!”

“我问你想做什么!无缘无故装晕,有这么玩闹的么?”秦书玉不耐的白了花泣一眼。

花泣这才理亏,方才在荷池边,不过趁着晴然低头的瞬间,自己先是蹭了下晴然再往荷池里倒去,连一旁的几个婢子都以为是晴然推的她。

她自小长在乡野,哪里会这么轻易被溺?不过含着气在水里呆了没多大功夫,就被捞上来了,随后就一直装晕死过去。

遇到道行这么深的,她只能主动出手。

她这么做,不是为了诬陷晴然,她知道哪怕就是晴然对她做了什么,估计她也没那本事,能在叶青林面前辩得过那女人,搞不好被反诬陷,晴然城府太深了,深到花泣都有些害怕,就因为如此,她也不能示弱,演了这一出,就是想告诉晴然:别以为她的心思没人看得透,若想对付她,本夫人不介意耍奸计!

所以晴然愣在了荷池边,读懂了花泣的手段。

“秦书玉,你好了吗?”叶青林在院子里催。

“好了,大公子请进来吧!”秦书玉连忙回了声。

叶青林入到房中的时候,花泣还躺在床榻上,半眯着眼,嘴里“无力”的想说什么,叶青林连忙将秦书玉推开,自己凑了近前听着。

“不是晴然妹妹,你们不要冤枉她!不是她推的我,真的不是......”花泣无力的嗓子,听着就让人心疼。

“你说什么?晴然?是那个女子?她推你下水的?”叶青林双眼一紧。

“不!不是,你们都不要冤枉她......”还是极为脆弱的声音。

“来人!将那女子给本公子带进来!”叶青林怒气一下便上来。

秦书玉皱眉看了榻上的花泣一眼,又看了看叶青林,只好出去外头喊人带晴然。

晴然很快被带了进来,看见坐在榻边的叶青林那脸上的神色,当即就眼泪哗哗下来,跪在了地上:“公子,是我,是我害的夫人,请公子处置奴家!”

榻上的花泣一听,脑子如同被棍击,不是迷糊,而是被击醒,暗暗大喊不妙。

第一百六十五章 谁报复谁

叶青林听后,似是诧异了一下,随即又了然于胸的神情。

将脸转过去,看着花泣的眼睛。

花泣被他冷厉的眼神刮过的瞬间,就知道完蛋了!

她被那个妖女晴然反将了一军。

暗暗骂自己怎会如此愚蠢,不应该先开口提晴然,如今那个妖女一来便悲戚地将错认到她自己身上,叶青林八成已经认为,是花泣要挟她承认的!

谁让她平日嫉恶如仇,冲动莽撞,天不怕地不怕,想一出是一出,作怪作太多。

如今被利用了!

而且,被那妖媚的女人给利用的极为彻底!

虽然她知道,叶青林不会对她怎么样,顶多责备几句,但那妖女却因此成功引去了叶青林的目光!

恨啊!

弄巧成拙!

“你出去吧!”叶青林面无表情淡淡的一声,随后又看向屋里的秦书玉和几个护卫:“你们全都出去!”

很快走的干干净净,剩下了叶青林,带着别有深意的眼神看着她。

心虚!被他看的简直发怵!

“有哪里不适么?”他没有骂她,下人走光了,脸上宠爱之色又慢慢现了。

好奇怪,他居然不责怪她?

花泣眨着大眼,还滴溜转了几圈,想着他也不用来警告几句之类的么?

“问你呢?为什么不说话?”叶青林抬手摸了下她的额头。

大冬日的,落入冰冷的池子里,生怕她得个伤寒!

“没......呃这里痛,这里也痛,还......喝了池子里的水......”本想说没什么事,话突然收住,什么事都没有,她还能晕这么久?

虽然已经被他看穿的七七八八,虽然也演砸了,好歹如今也要补救回一些,不能让他觉得她预谋害人。

本就没打算害人,就想警示下那个妖女而已,想要让叶青林对那女人生些厌恶而已,结果演成这样。

“我会多抽些功夫陪你,不要胡闹乱来!”这就算是叶青林的责备了。

叶青林以为,是他没有时刻陪着她,她也是无聊了才会折腾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女人的心思本就不如男人豁达,若是和谁对不上眼了,难免要斗一番气。

但那云妃晴然,是寄在他叶府篱下保命之人,花泣身为主母,理应要大气,不应该狭窄才是。

他把花泣的胡闹理解为,是她平日无所事事,过于清闲,那便找些事情让她做,让她充实自己。

叫秦书玉将府里的琐碎之事,让她去参与,早晚她要管理整个叶府上下,学学总没有坏处。

秦书玉思来想去,他这妹妹幼时挺能干的,房前屋后,种菜养鸡,什么都做,可如今似乎府里没什么她能帮上忙的,干脆就让她跟着宥文和峻山,帮着采买府里的日用杂物,还能顺道上街游玩,估计也就这事最适合她。

花泣很乖巧的接受了秦书玉的安排,跟着宥文和峻山逛铺子,喜欢就拿下,压根没帮上忙不说,宥文和峻山还要伺候她,拿着买下来的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

然后就堆在了她的房里,夜里叶青林回房之时,必定会感觉不断的多出一些用不上,却要占地的东西。

不过既然她喜欢,就随她,府里这么大,房里放不下,就放到别的院子,多的是地方让她堆。

只要她不胡闹便好。

然而叶青林想的有些太过美好,后来才发现,他压根就后悔让她上街。

又是一年腊月,没几日就快要过大年了,过了这个年,花泣掐指算算,自己已经是二十岁的人。

十六岁认识叶青林,严格来说,是十五岁便见过他,而十七岁才和叶青林成了夫妻,十八岁生了个儿子,只有三个月大,便离开了叶府,去了川口县子俞的身边,和他过了十九岁,如今回来宁阳数月,就要二十了。

一年又一年,光阴穿梭易逝,人若桃花也飞絮,她都要觉得自己已经开始老了。

子俞,上任郡守已近一月,不知现在如何,自那日在全府上下接旨时看了他几眼,就再没有见过他。

人不能去想别人,特别是想见又害怕见的人。

宥文和峻山去了对面的铺子买东西,让花泣在马车旁等他们一会儿,她就被人拖进了巷子里。

是子俞。

眼前的子俞,并未着郡守官服,只是寻常锦衣,而他的脸上,没有了往日温和的笑容,眼里填满了忧郁,人也清瘦了不少。

这样的子俞,让花泣心里一阵阵的疼痛。

“吟儿。”子俞还是那温和的声音,只是往日那带着宠爱的愉悦消失在嗓音里,只剩下淡淡的忧伤。

“子俞,你还好么?”花泣双眼立刻红了,是她伤害了子俞。

“都好,吟儿在那里好么?”那里,指的的叶府。

“子俞对不起,我......没有和你说,其实我心里一直都装着夫君。”一想到欺骗子俞的日日夜夜,她就自责的喘不过气来。

“我知道!”子俞声音很轻,很无奈。

“你知道?”花泣很吃惊的眼神。

“你和我有夫妻之实,却依然不愿与我亲热,怎能不知。”他知道,他什么都知道,只要深爱着一个人,就能感觉眼前人细微的态度,她的一举一动都在拒绝他。

“子俞我......对不起。”花泣眼泪出来了,这个子俞,一年多来,心里该是有多难过。

“可我有时候又不确定,因为你处处替我着想,总希望是自己多想了,希望着你只是不习惯,只要日子久了......”说到这里,子俞已经说不下去,抬头看向天上,叹了长长一气。

“子俞,有些话我不能说,但请你相信,你一直都是我的挚友,是我的知心人,曾经,在我心底也彷徨过,后来我明白,也确定,挚爱只能给一人,而你是我永远不变的挚友。”有些话不能说,有些话始终要说,说开了,或许子俞就没这么消沉。

子俞勉强挤出一抹微笑,抬手握了握花泣的臂膀,又放下,从怀里掏出一小包东西,打开,伸手到花泣面前:“吃吧,你喜欢的,以后想给你煎药也没有机会了。”

子俞手里是烧糖块,花泣每次头痛发作喝完药,子俞便会给她一颗,每次只给她一颗,子俞说,糖块吃多了伤牙口。

自从子俞被吴渊陷害那时开始,她就再也没有吃过他给的烧糖块,被臻氏关在帝都宅子里那些日子,头痛偶尔发作一次,她都是强忍着忍过去,再被叶青林救出来,回到宁阳城,也不知是不是心情大好的缘故,居然发作的少了,且也发作不明显,被痛的习惯了,这些不明显的发作,她都如同家常便饭那般,已经不当回事。

如今子俞又给了她一块烧糖,顿时回想起和子俞在一起的那些日子,越发觉得对不起子俞。

“子俞,你真好!谢谢你照顾了我这么久!”花泣嘴里含着糖,眼里含着泪。

“回去吧,别出来太久,大哥该疑心了。”子俞淡淡笑着,将她推出了巷子。

子俞,自己如此伤心难过,却还在体谅她,让她心里怎能好过。

被宥文和峻山带回府,一路上都在心疼子俞,她觉得自己简直是在造孽,如何能去伤害一个这么好的子俞。

神情有些落寞,入了府她自己都没察觉,而叶青林却发现了。

这个倔丫头没事断然不会这幅模样。

等花泣回了房,叶青林便遣了人出去,让他们去查探,他的夫人方才出去都做了什么。

手下人回来报告道她是见了子俞之后,叶青林立刻面色冷如寒霜。

她私下去见了子俞。

还带着一副哀伤回来!

转念一想,他们从前是好友,见一面就见了吧,但绝不能有下回,这事还是要找机会警告她。

在前厅忙碌看着各种单子,心情莫名的就焦躁,端起茶碗里头居然是空的,叶青林冲着门外喊着下人端茶来。

进来的是晴然,双手捧着盘子,上面是一壶冒着热气的茶水。

晴然很是轻盈的给叶青林的茶碗斟上,还仔细的抬手拿袖子将滴到书案上茶水擦去。

叶青林并未抬头看晴然,却看见她伸出来擦书案的手,那手背上,一条划痕触目惊心,口子还未结痂。

眉头皱起,抬头才发现是晴然,轻道:“你不用做这些粗活,安生待在你那院子便好!”

“是!”晴然居然没有说那些“能来伺候是她的福分”之类的话。

叶青林倒是有些意外。

“吟儿年纪尚小,喜欢胡闹,你别和她一般见识,本公子既已答应保你性命,就不会让你流落在外,退下吧!”叶青林挥手。

只不过第二日,叶青林就发现来端茶送水的晴然,额头上又多了一道口子。

昨日见她那手背上的划痕,以为她是做粗活划伤的,可额头上的口子,断然不会是不小心弄伤的。

“头上怎么了?”叶青林皱着眉头,他觉得他猜到了什么!

“是奴家不小心撞到的,吓到公子,是奴家的错!”晴然回的小心翼翼,好像还有些惶恐。

“手背上的也是撞到的?”

“是,公子,也......是撞的。”

叶青林瞳孔一聚,挥退晴然,喊来了秦书玉,问晴然可是在后宅做粗活,秦书玉却道并没有。

没有说什么,只是夜里回房后,冷冷的看着花泣。

“夫君怎么了?”花泣被他看的浑身不自在。

“你每日都去折磨晴然,居然还能如此轻快!我早说过,她不过是在府里保命,你就非要去生事么?”叶青林厉声厉色。

花泣睁大双眼,不明白叶青林为什么这么说。

“晴然手背上和额头上的两道口子,不是你这无法无天的丫头报复的?”

花泣这回明白了,不是她报复那妖女,而是那妖女来报复她了!

第一百六十六章 旗鼓相当

花泣顿时眼泪就漫了上来,气到连话都说不出。

叶青林本也在生气,看见她含着的泪,自己先缓了下来,忙伸手出去想将她搂过来。

她却往后退了几步。

他立马就后悔方才对她的喝斥,晴然的伤口,本就是他的猜测,且晴然也说了是她自己不小心撞伤的,而他却一来,想也没多想,就如此厉声的责怪她,如今返回去思忖,方才知道,是自己在意她在外面见过子俞,他介意,却一直没说出来,如今不过借题发挥,拿晴然这事,对他深爱的吟儿撒气。

走过去,强行将花泣搂紧在他怀里,而怀里的人却还在气的发抖。

“好了,不是你便不是,是我错了还不行么?”叶青林低声缓缓说道。

“你为了别的女人,来凶我!”花泣一把推开了他。

“夫人我错了,来,你打我吧!”叶青林又近前,将她拉回来。

“你走开!”花泣哭了出来,她觉得自己很委屈。

那个女人,是个厉害的角色,她不过试了一次水,就反弹的如此厉害,算计的如此周密,简直要令她招架不住,她不怕与那妖女争斗,要不是体谅叶青林要还那妖女一个人情,只怕她上回就不是这般出手。

她斗倒过好几个女人,个个落在她手里,那简直就不能叫斗,可以说是她对她们一边倒的屠杀,然而这个妖女,根本不是寻常角色。

她正需要叶青林的维护,可她的夫君,却因为那样的女人来喝斥她。

这才是她心寒的地方。

本以为回到叶青林身边,子俞也已经升了郡守,日后可以平平淡淡的守着叶青林,再等着宝儿归来,一家人和美欢乐的过日子。

谁知,就有这样一个妖女插了进来,那妖女心机如此阴狠,铁定还会继续生事,而她却无法轰走那妖女。

一夜都没理叶青林,她就自己卷着被子在床榻的最里头,脸朝内,一句话不说,不管叶青林怎么哄她,怎么挠她,都没用,叶青林没办法,只好将她连同被她卷的圆筒筒的被子,一起抱到自己怀里,就一直抱到天亮。

谁让他招惹了这个易燃易爆的危险品。

第二日花泣是被天玥叫醒的。

叶青林早已起身,而眼前的天玥显得有些慌张。

“什么事?”花泣一夜没怎么睡,光顾着生闷气,如今还是觉得没睡饱。

“夫人,前院要打起来了!”天玥急急道。

“谁打起来了?”

“二公子,郡守大人让他的部下领着一队官兵在前院,大公子喊了人将那些官兵给围住了!”

“你说什么?”花泣骤然惊醒,方才本来还想继续睡上一觉,此刻什么睡意都没有了。

子俞的派兵来府里?做什么?

花泣匆匆穿好衣衫,跑去了前院,果然整个院子都站满了人,那中间被围住的官兵之中,没有子俞。

拉过一旁的秦书玉,小声问发生了什么事。

秦书玉道是子俞让郡守府的官兵前来,想将臻氏带走,叶青林不肯,两方就这么杠起来了。

子俞已经是一方州郡的郡守,手底下兵马很多,宁阳城东南西北四门守卫,郡守府侍卫,巡城侍卫这些加起来就有数百近千兵马,这些都是正儿八经的官兵,可不是川口县衙那些收保护费没有编制的衙役,若将郡界城关的守卫集中到一起,起码也有数千之众,说起来,他手里的势力完全在叶青林之上。

所以子俞敢让人来府里,要带走自己的母亲臻氏。

难道说,之前叶青林无意顺口说杜鉴在招兵买马训练新护卫那事是真的?就是为了提防子俞?

花泣惊出一身冷汗。

抬眼望去大院中,子俞派来的这些来官兵似乎并没有讨到好,来了数十人,依然被叶青林的人给围得结结实实,双方拔刀互抵,怕是只要一个命令,这府里的前院就会血流成河。

花泣很不明白,不过一个臻氏,叶青林何苦非要一直关着她,而子俞并没有错,臻氏是他的母亲,来要人理所应当,为何就不能将臻氏还给子俞。

“杜鉴,派一队人上房顶,随时给我射箭!”叶青林冷冷的喊道。

杜鉴迅速就指挥者一队人上了房顶,“刷刷”蹲成一排,就等叶青林一个命令,乱箭便会落下。

“我数三下,若你们还不放下兵器,就不止是乱箭,本公子还会让你们尝尝天降神雷!”还是叶青林的声音,他在对着院子中间那群官兵在喊话。

居然派兵来府里,叶青林对这种事自然不需要容忍。

那群官兵在大院中间一阵骚动,关于“天降神雷”,他们最近听说过,据闻连皇宫都炸了,都是吃官饭的人,对皇城的事自然倍加关注,那事虽然已过了一个月有余,但也就在近些时日才传到宁阳城。

此时听见叶青林突然提起“天降神雷”,一个个开始惶恐不安,那东西超出他们能理解的范围,不免恐惧加深,当真就开始放下兵器。

“秦书玉将他们清出去!你们!回去告诉你们的郡守大人,日后胆敢再派兵前来,就不用回去了!”叶青林极为不耐,说完便挥袖转身,自行入了厅中。

官兵很快被杜鉴领着人清理出去,府里的下人也一个个被驱散开,瞬间又如同从未发生过任何事情一般。

花泣入了厅中,她觉得有必要提醒叶青林,那是子俞的母亲,儿子找母亲天经地义。

“你把臻氏还给子俞吧!”本就还堵着气,花泣语气并没有多好。

“是他让你来跟我说的?”叶青林见她进来本想近前想再哄哄她,却不想她居然是来说这个。

她见过子俞,难道不是么?

“不是,只是我觉得你没有权利关着子俞的母亲!”

“我不想和你理论,此事你不要插手!”叶青林语气也明显冷厉起来。

“你!”花泣感觉自己简直要被他气炸,怒火一上来,连头痛都发作了,也不知为什么,很痛,痛到她一个站立不稳,就往一边倒去。

叶青林本也在生气,见她往晃了晃,急忙上前接住了她。

“怎么了?那里不舒服?”叶青林见她那痛苦的样子,不像是故意闹腾,心里顿时就紧张起来。

“不要你管,你给我走开!”花泣很艰难很用力的咬出几个字,还抬起同样无力的手去推他。

气啊!

“秦书玉!”叶青林抱紧了花泣,对着外面喊秦书玉,让他去叫郎中来。

将她放到一边的软塌之上,她已经痛的说不出话来。

郎中来看过之后,顾不上说话,就急急忙忙提笔写下方子,秦书玉飞奔出去抓药。

郎中没有立刻就走,而是坐下给花泣的头上四周按来按去,随后便开始聚精会神的施针。

等过去半个时辰之久,细细的银针拔下来,针头已经黑了一截,花泣这才感觉好了些。

“公子,夫人这头疾时日已不短,缘何到如今才发觉?”郎中忙活了这甚久,才得空开口。

“这......老掌柜的可有根治之方?”叶青林心疼难掩,他也不能去和一个外人说,那毒是当初这倔丫头自己吃下的。

“老朽无根治之方,只能等发作那时施针,却也仅仅只是缓解。”郎中摇摇头,看样子很是无奈。

等送走了老郎中,秦书玉就被叶青林喊到跟前,这个秦书玉,说他知道方子,还给吟儿熬过解药,可如今时不时的发作,又是为何?

“秦书玉,吟儿的毒,你不是说有办法解么?”叶青林语气之中明显有些责备之意。

“大公子,确实是按照我长亭叔当年的土方子解的,幼时她解过之后便再没复发过,如今也不知是为何!”秦书玉比谁都急,花长亭已经去世,如今也找不了他出来问,但自己确定就是花长亭当年的方子。

花泣被叶青林抱回了房里,让天玥小心伺候着,便去了前院和秦书玉研究花长亭留下来的土方子。

被郎中施针过后,花泣显然头没有那么痛,但觉得很累,便躺在了床榻上闭目养神。

房里有脚步走动的声音,她以为是天玥在忙碌,也没理会,到榻前传来一人说话的声音后,花泣才睁开了眼。

晴然站在她的床榻前,没有唤她自动进来了,若是来请安表示关心,那也无所谓,让那妖女去演,只当看不见便是。

可那妖女不是来请安的。

“夫人!奴婢来伺候你。”晴然不是低声下气,而是平气之声。

“出去!”花泣一见那令人厌恶的神情,就觉犯恶心,低沉的吼了一声。

“唉!夫人缘何不能想开些,我不过是个无家可归的可怜女子,爱慕公子的高才俊美,不求名份,让我呆在公子身边伺候便好,天下那个男子没有个三妻四妾,夫人曾经也是妾,当会理解我的难处才是,夫人也应该知道,我与公子有救命之情,公子绝不会让我出府,夫人身为叶府当家主母,理应识大体,给自己夫君体面,我说的对么夫人?”

“本夫人让你出去,耳聋了?”花泣坐了起来,下榻,穿上了鞋子,走到晴然面前,眯着眼看她。

“夫人......”

“啪!”

一声脆响,晴然话还没说,就被花泣一巴掌拍了过去,晴然那白嫩的脸上五指红印立现。

正打算回到床榻上躺着,转身瞬间,眼角闪到房门外,站在那里正想入内的叶青林。

第一百六十七章 始料未及的锦囊

想一头撞死的感觉,花泣知道自己又上了那妖女的当!

时候掐的极准,就这一会儿的功夫,叶青林就刚好出现在门口,什么都没听见,什么也不知道,就看见她裹了那妖女一巴掌!

花泣在心底对自己呵呵冷笑了一下!还能再狗血一些么?

接下来的事实证明,没有再狗血,只有更狗血。

叶青林冷着张脸入了房内,花泣连话都懒得说,爱怎样便怎样,虱子多了不怕痒,她吃亏已经不是第一次,再多几次也无所谓了。

摇晃着转身回了榻上,躺下,闭上眼。

耳边是叶青林的声音:“你在这里做什么?”

他在问那个妖女。

花泣闭着眼睛,看不见他的神色,但语气却听出来,对那妖女没有怒意。

“公子,奴婢不是来伺候夫人,是来陷害夫人的!”晴然的语气明显和方才对她说话时的语气不同,对着叶青林说话,显得柔婉娇媚。

花泣忽地睁开眼睛。

那妖女在说什么?

不是来伺候她不假,来陷害她的也不假,可这话不应该从那妖女口中对着叶青林说出来,这才符合逻辑。

花泣没动,继而又闭上眼,既然那妖女想作怪,那便静观其变,免得又上当。

“你在说什么?”果然,连叶青林也觉得很不可思议。

“奴婢在说,奴婢不是来伺候夫人,是来陷害夫人的。”

“说下去!”叶青林已经步至榻前,坐在了榻边,还替花泣掖被子。

“奴婢听闻,因为奴婢自己不小心受伤,公子误会了夫人,心里难安,想过来给夫人解释,又怕越是解释越是误会,便自作主张在公子面前演了这一出戏,就是想让公子明白,表面看到的东西,莫要轻易猜测,误会了夫人这般心地善良的人。”晴然说的不急不缓,显然这话是早就准备好的。

花泣立刻睁开了眼睛,坐了起来,看向那站在一旁,脸上依旧带着她所赐予五指山的晴然。

难道真的是误会妖女了?妖女来为她向叶青林解释?

不可能!

她死都不会相信,那妖女会有这般好心!

“这里是叶府,以后不要玩弄你后宫那一套,府里诸事繁杂,何来功夫看你作戏?退下吧!”叶青林这话,听起来似是责备,显然语气也没有怒意。

花泣脑子顷刻之间嗡嗡响起来。

明白了!

妖女的确不会这般好心,说的那些话,不过是为了博取叶青林对她的好感,从叶青林说话的语气之中,很容易听出来,叶青林对妖女的印象正在往好的方向蔓延!

这才是那妖女的目的。

“是,公子,惊扰了夫人,奴婢该死。”脚步声走远,晴然出了房门。

花泣突然有种虚脱的感觉,这个妖女,太难对付,不按章出牌,是玩弄心计的老手,不论如何斗下去,都是她理亏!

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女人,说着瞎话面不改色,每说一个字都精心酝酿好,就连对手会有怎样的反应都事先算计出来,若是接了那妖女的话,便会有新的戏出现,不接,妖女便能自导自演,整出戏都在她的掌控之中,一环接一环。

“头还痛么?”叶青林声音柔和起来,摸着花泣的额头。

花泣望着他,没有开口,她依稀还记得,他们刚吵完架没多久,如今应该继续和他杠着才对,可那妖女刚才那一处戏,让她瞬间醒悟,不能总和夫君怄气,那样会便宜了别人,被别人趁虚而入。

“是你让她这么作戏的?”叶青林微微笑着,抬手又弹了一下她的额头。

妖女果然厉害,戏都结束了,而带来的效果却还在持续,叶青林已经怀疑是花泣逼迫妖女来演的这一出戏。

“迎亲的时候,你说过的话,还作数么?”花泣眼里开始含泪。

“一直都作数,生生世世都作数,为何你总是要这么问?”叶青林将她的脑袋搂到自己怀里。

“有朝一日,你又看见别人作戏,我说不是我,你会相信么?”她将自己脑袋从他怀里拔出来,眼里的泪水越发充盈。

“吟儿你怎么了?为何就哭起来了?”叶青林才觉花泣神色不对劲。

“你回答我!”

“我自然相信你,你说什么我都信,满意了么?”叶青林以为她又要耍性子。

花泣没有心思继续斗嘴,今日发生了这么多事,先是子俞的兵马来大闹叶府,后又是那个妖女来作怪,她只觉的自己头晕脑胀,昏昏沉沉,外加隐隐的抽痛,已经没有精力去掰扯什么,独自闭上眼,只想好好捋一捋,眼前这些乱糟糟的事情。

叶青林见她睡下了,便也不吵她,起身出去,掩上了房门,还交代了院子里忙活的婢子要时刻伺候着,别让人进去打扰。

等到叶青林离开,花泣才睁开眼睛,泪眼扑簌,她突然觉得危机感越来越强烈,感觉自己的夫君很快会被人抢走,不是今日也是明日,总归有那一日到来。

若是真被人抢走了叶青林,她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当年,她逼不得已,离开了他,时时刻刻想着回到他身边,也曾在川口驿站耍赖那回,对自己发誓,日后回来了,要和他好好的过下去,做他喜欢做的事,什么都听他的,哪怕为奴为婢也要守在他身旁,连命都可以给他。

可真的回来和他团聚了,身边却多出了许多不安定因素,导致于她几乎总是和他吵闹,总是和他怄气,忍也忍不住。

心疼!

好好的夫君,为什么要去和他闹?

这一闹,心就远,别人离他就更近了!

不能再这般下去,既然有人惦记她的夫君,那她可以守好自己的夫君,而无需理会别人的作怪,只要她不接招,作怪的人自然会狗急跳墙人急悬梁!

对!

或许这样还能将那些醃臜之物化于无形。

但,很多时候,由不得自己拟定什么大计,总会有意外的变故。

越是想要安宁,就越是厉乱纷扰。

事情一桩接着一桩。

夜里,叶青林还没有回房,天玥也不知去忙什么,身边也不见人。

她想出去园子里走走,透透气。

还没走出房门,地上落了包东西,很小,很轻,就是一个荷包那样的物件,看样子是刚刚没注意,有人从窗外丢进来的。

花泣疑惑地过去捡了起来,想着不会是那妖女又耍什么鬼伎俩,扔东西进来陷害她吧?

拆开的瞬间,她惊呆在原地。

荷包里面是一张卷好的纸,上面只有一句话:绿水河畔暗长眠!

她顿时明白了,这不是荷包,而是一个锦囊,那个害她抛夫弃子盼着出现的锦囊!

叶闰卿果然没有食言,那个“稳妥”之人出现了,给她送来了锦囊。

花泣忍着尚未好转的头晕,冲出了门口,在院子里找了一圈,没人,又跑到外面的后头四处望了望。

没人!

她很想知道,叶闰卿的那个“稳妥”之人是谁,此人居然还在府里。

锦囊刚刚才扔进来,那人没理由这么快就消失,附近除了小树花丛,也没哪个地方容易藏身,莫不是人在房顶?

“杜鉴!”花泣不知道杜鉴在哪里,只随意喊一声,便有护卫出现,去找杜鉴过来。

杜鉴跑过来,花泣指着房顶,让他上去搜一搜,上面肯定有人!

结果杜鉴在上头来来回回走了数遍,就差揭瓦,也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花泣有些泄气。

也罢,既然是“稳妥”之人,自然不会让她轻易的揪出来。

婢子过来扶着她,出来一吹寒风,头便又更痛了,缓缓的走着往院门去。

黑暗中一个肉球样的东西滚了过来,吓了她一大跳,然而小腿沉重,被那肉球紧紧的箍住,便立刻笑开了。

“姑母!”小玉不知道从哪里冲了出来,抱着她的腿不肯撒手。

“小玉?这么晚,你怎么一个人在这玩呢?”花泣四处看了看,果见一旁不远处,流云急急忙忙的追过来。

“是娘亲带我来玩的,她不让我说话。”小玉奶声奶气。

“什么?这怎么能行?带你来玩还不让你说话?那你娘亲带你来做什么?姑母一会儿替你骂你娘亲好不好?”花泣呵呵笑着,小孩子说话没有逻辑,她早已习惯。

流云跑近前来,一把将小玉从花泣的腿上摘下来,脸色有些焦急道:“这坏小子,一会儿没看住,人就没影了,吟儿快些回去吧,别吹冷风了!”

“不!娘亲不是好孩子,你说谎,你方才不让我出来和姑母玩!”小玉长的很粗壮,力气也大,一把挣脱了流云,又回来抱花泣的大腿。

“胡说八道什么,吟儿别理他,小鬼头不懂说话,方才在树底下抓着他把尿,都没尿完,见了你非要跑过来!”流云显得有些不好意思。

“走,跟姑母回院子里玩,这园子太大,夜里你要是跑远了,姑母可找不到你!”花泣抱起小玉,方觉这小子当真是沉啊,一袋大米也没这么重吧?

流云没办法,只好跟着来。

回了院子,就发现叶青林在屋廊下左顾右盼的,估计是方才回来没见到她的人,便在那里等着她,眼里尽是责怪之色。

一个犯了头疾的人,不在房里乖乖待着,跑出去外面吹冷风,也难怪叶青林有意见。

“做什么去了?”叶青林抢过小玉,免得累坏了他的夫人。

“喏,自己看,害我抛夫弃子的东西!”花泣将锦囊塞到叶青林手里。

第一百六十八章 孽债孽还

花泣直到今日顺利拿到锦囊,才将事情向叶青林和盘托出。

叶青林的反应,并非如花泣想象的那样,会怒砸贵重,他皱眉看了锦囊内的纸条许久,目光凛凛的拉过花泣,点着她的额头道:“那年你刚入府,我交代你什么来着?不要相信任何人,不要与任何人交往,你看似听进去了,却还是着了人的道,自己看看,这纸上写的什么东西?”

花泣狐疑的接过了纸,翻来覆去仔细看了数遍,还是只有之前看到的那句话:绿水河畔暗长眠。

这就是指她母亲挽茹的长眠之地啊?

有哪里不对?

叶青林见她不说话,气得想戳破她脑门:“绿水河畔在哪里,你听过?”

花泣顿时蒙了!

对啊!哪里有什么绿水河畔?听都没听说过,这不是等于什么都没给她么?

叶闰卿忽悠了她!

叶青林的确反复交代过她,在府里不要相信任何人,可她却相信了叶闰卿!

折磨了她这段岁月,换来的就是不明所以的锦囊。

急火上来,花泣就晕了下去。

秦书玉跑了进来,一个大男人硬是含着泪给她掐人中,将她给掐醒,他对于这个妹妹突然去到子俞身边,宁可自己服毒在子俞后宅争宠也不回叶青林身边,为的就是这个,曾经还想拍这妹妹几巴掌,如今只剩下心疼,和眼里没法忍住的泪,花长亭去了,他们相依为命,却没有照顾好她,让她独自掉进别人的陷阱里。

叶青林却早已有心里准备,他猜到了七八成,吟儿是着了人的道,可却无法从她那里问出来究竟是谁这么胆大包天,敢坑他的女人。

如今得知是自己父亲叶闰卿,似乎他一点也不奇怪,他本就对叶闰卿没什么父子情义,他只剩下恨,恨他父亲叶闰卿为了子俞,居然宁愿拆散他的家。

暗自压着那股恨意,眼前最难受的是吟儿!

“杜鉴!”叶青林冲门外大喊。

杜鉴立刻出现。

“给我封住所有府门,掘地三尺,将那送锦囊的人给我找出来!”叶青林眼里的恨意,令人生畏,一个搞不好就可能杀人。

叶青林的思路是对的,既然叶闰卿已死,锦囊解不开,那就只有找送锦囊的人出来,或许还能从中审出什么来。

“哇......!”一旁玩耍的小玉,突然被叶青林冷厉的声音吓哭,那浑身的杀气,连孩子都能感觉出来。

流云连忙过去捂住了小玉的嘴,秦书玉见状,推着流云,让她赶紧带孩子回房去,别在这添乱。

可流云还没踏出房门,就被人叫住了。

“嫂子,你等等!”是转醒过来一直呆愣在旁的花泣。

流云停了下来,转身,似乎有些紧张,毕竟叶青林发起怒来,没人能招架的住。

秦书玉却一直催着流云走,要玩要耍改日,今日这房内这般紧张的气氛不适宜孩子。

花泣没有理会秦书玉,而是站了起来,来到流云面前,看了她几息之久,才哽咽着艰难的缓缓开口道:“是你!”

叶青林目光飞射过来。

秦书玉不明所以。

小玉却从流云怀里滑落下地,一溜烟跑到花泣脚下,又抱紧了她的腿。

“是你,你就是那保管锦囊的‘稳妥’之人!”花泣说着泪已落下。

这是她大嫂,是她哥哥秦书玉的亲媳妇,然而流云却伙同叶闰卿,坑骗的她抛夫弃子骨肉分离。

这是她被秦书玉掐醒之后才反应过来的。

夜里捡起锦囊她就冲出了院子,四处都没人,然而此时不应该出现的小玉却出现了,小玉说娘亲不让他说话,当时还觉得孩子说话没逻辑,压根就没多想,花泣在外头转着圈的找人,而流云就带着小玉在树下阴暗处,连小玉都看见了她要冲过来和她亲热,流云为什么不出来和她打声招呼?

所以,流云就是那个前来送锦囊的人!

可她不愿意接受,若流云就是那个人,叶青林对一个害他妻离子散的人,必定不会手软,那她哥哥秦书玉怎么办?

所以她一说话就哭了出来!

她不能不指出流云来,因为她忍辱负重这么久,为的就是要找到她的母亲。

谁能理解一个自小没有见过母亲一面,连坟都没有的,那种迫切盼望母亲的感受?

谁能理解花长亭的含恨而终?

谁能理解她梦里反复出现的花长亭,那孤独站在一片鲜红花海里悲叹的影子?

似乎没有人。

那些没了母亲的人,起码还有坟。

“吟儿!你在说什么?怎会是你嫂子,她若是有锦囊,如何会到现在才给你!”果然,秦书玉不愿意相信。

“哥!你醒醒,我没胡说,你自己问她!”花泣只觉得自己心口连透气都觉痛。

叶闰卿,这是害了她,还要害她哥秦书玉,到底什么怨什么仇!

就为了当年和她父亲花长亭那些旧事,如今害得她和她哥都要生不如死么?

“流云!我不和你计较你瞒了我这么久!你告诉我,绿水河畔到底在哪里!”花泣近乎哀求。

“我不知道!”流云颤着嗓子,显然也很难过。

秦书玉听见流云自己承认,怔在那里,他始终不敢相信。

“那你告诉我,叶闰卿都交代过你什么?原原本本的说出来!”

“什么都没说,只道等二公子升了郡守就给你送去!”

花泣欲跌落在地,被叶青林给扶了起来,抱她去床榻上坐着,转身冷冷的喊道:“杜鉴,把流云带下去,看好她,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放她出来!”

杜鉴犹豫着,看了一旁默不作声的秦书玉一眼,见他没什么反应,便带着流云走了!

花泣再不说话,泪流了一夜,哭到双眼浮肿,任叶青林如何安抚都抚不住。

第二日叶青林便带着人出城去了叶闰卿的坟头,围着那座山转悠,想看看附近有没有溪流,却无功而返。

没能找到“绿水河畔”,叶青林却在回城之时,觉察到城内不一样的气息,是什么东西在影响着这座城,使他有微微的紧迫感,他不知道。

只是多年来闯荡的直觉!

便让杜鉴领着人散开隐蔽排查,看看城里最近有出现什么异常。

回府已经是夜里,花泣依然躺在榻上,没过久前才刚由郎中来施过针,好好的人,因为府里发生这一连串的事,让她的头疾加重,已经没有办法如常人那般吃喝玩乐,只能躺着,显得非常虚弱。

“吟儿,头还痛么?”叶青林顾不上用饭,就来到床榻前,轻声喊她。

“嗯,有点。”花泣面色很苍白,大约是痛的难受,她却只是道“有点”。

“秦书玉熬的药依旧不管用么?”叶青林叹气,他知道连郎中都束手无策,只能等发作那时施针缓解。

“以前......嗯,吃过有好些,只是回府之后似乎效果不大。”花泣本想说,以前大多数时候都是子俞在熬药。

“秦书玉呢?也不见个人影!”叶青林眉头皱起。

秦书玉正在园子里的一处僻静之地,呆坐着,宥文和峻山在一旁焦急转悠。

昨夜流云被关了起来,秦书玉直到如今都没有闭过眼,事情没有调查清楚之前,连他都觉得没脸去求吟儿放她出来。

他想不明白,为什么会是流云,为什么流云会是叶闰卿的人,他想去问流云,却不敢去,怕听见更让他难以接受的事,她是小玉的娘亲,是他的媳妇,如今却是害他妹妹吟儿的帮凶,且听看守的兄弟说,流云自昨夜被关在那里之后,至今都没有开口。

流云没有拿他秦书玉当夫君,若有,就不会什么都不说。

秦书玉整个人前所未有的崩溃。

“书玉,走,我们去找流云,问清楚,总不能就这样去了结!”宥文很担心这个兄弟,怕他这样下去坚持不了多久,人就会枯萎。

“对!问清楚总好过在这里胡思乱想,或许流云有不得已的苦衷!”峻山附和着。

秦书玉摇摇头,又将头埋在膝盖上,他不敢去,不敢问,不敢听。

伸来了一只苍白的手,轻抚着他的头,他抬起来,看见一脸苍白的花泣。

方才叶青林问她秦书玉在哪里,她才想起来一整日都不曾见到他,便起身和叶青林出来找,果然在这里将他们找到。

“哥,走吧,去问问,若流云不是你命里的人,你又何苦折磨你自己,别忘了,你还有小玉要照顾。”花泣夜里一吹风,头痛便更明显,只站了一会儿,便又皱起了眉头。

叶青林给她带上披风的帽子,这丫头执意要出来看看秦书玉,他也只好带着她出来。

来到关着流云的房外,里头一片漆黑,门窗已被封死,只能隔着窗对里头说话。

秦书玉心一阵揪痛。

众人就站在屋廊下,等着秦书玉开口。

酝酿了许久,秦书玉终于张口了。

“流云,是我!”

里面没有声音。

秦书玉回头看了众人一眼,又转头对里面道:“你能和我说说话么?”

“你走吧,我配不上你!”流云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平静的毫无波澜。

“走?你让我去哪里?我的妻儿在这!”

流云没有接话。

“你为什么要听命于老侯爷,难道已经去世的人,比你的夫君和儿子都重要么?”秦书玉凄凉的声音,任谁听见心底都会觉得沉重。

“我没有办法!”流云感觉到了秦书玉的伤心,传出来的声音变的细小,且在哽咽。

“你没有和我商量就说没有办法,难道不拿我当夫君么?”语气多了些埋怨。

“你能有什么办法,来福是我爹!他死在你们手里,你告诉我你能有什么办法!”流云突然歇斯底里大哭出来。

宥文突然就一个颤栗!门外的人也都齐齐带着惊愕之色!

第一百六十九章 为了吟儿

秦书玉深深闭上了眼,许久才睁开,他知道,流云不可能回来了。

叶青林面色阴沉,不声不响扶了花泣离开。

宥文呆坐在石阶,峻山只是愣着。

谁也想不到,流云竟然是叶府前管家来福的女儿,若不是秦书玉去问,大约流云到死都不会说出来。

花泣对来福没有多大的恨意,因为交集不多,她只是无法接受她一直真心对待的嫂子流云,从来没有拿真心对待过她。

只有叶青林和秦书玉这几个人,知道这里面隐藏了太多东西。

接下来就会被严刑审问,最后还是逃不了。

所以,流云不可能活下去。

“夫君,她拿我当过亲人么?”花泣躺回了床榻,泪从眼角落入耳鬓,流云不仅是她的大嫂,也是她刚住到北街小院那时,如同姐妹那般交心的闺蜜。

“别想了,人心隔着肚皮,只要自己问心无愧便好。”叶青林知道她难受,只能尽力安抚。

“我哥怎么办?小玉怎么办?”

“既然流云是来福的女儿,自然也不会拿真心对待秦书玉,你哥也无须去为这样的女子伤心,至于小玉,我会找婆子带他,吟儿不用担心。”

“北街小院子那个白发老婆婆喊过来吧,让她来照顾小玉,她是个心地很好的婆婆,我被臻氏关在帝都那些日子,几乎绝望,都是这个婆婆陪着我才撑了过来。”小玉也是花泣的心头肉,怕婢子带不好,想着找个年纪大些的婆子来带,好歹也能更懂怎么照顾幼儿。

“嗯,一会儿便差人过去接来,吟儿快睡吧,这些事你不要去操心了,安心歇息,养好身子,有你夫君我,且安心。”叶青林替她掖好被子,看着她闭上眼睛睡去,才轻手轻脚的出了房门。

杜鉴等在院子里,今日叶青林感觉城里似乎有什么在蠢蠢欲动,便让他在城里无声无息的查探,看他那神情,必定是查到了什么。

“大公子!”杜鉴已经侯了许久,见叶青林出来,连忙上前拱手。

“可有查到什么?”叶青林声音很低,怕吵到屋里的花泣。

“有,城里多了许多生面孔,跟踪了几个,似乎都很警惕,不结队,都分散在城里,看那身手,不是一般人。”

“给我盯着,有动作立刻秘密抓起来。”

“是!”杜鉴说完就转身,想立刻去安排。

“回来。”叶青林轻喊。

“大公子请吩咐。”

“你安排人审问流云,务必问出来福背后的人,秦书玉......看着他点,别让他乱来,还有,给明泫去四百里加急,问我儿子什么时候送回来!”他在担心的事情很多,担心秦书玉会一时冲昏头脑,将流云放走,担心自己儿子不知何时才能从帝都回来。

“是!”

“还有,给苏酥也去封信,就问我儿子的情况和皇城的形势,不要走四百里加急,派专人去送。”

叶青林和明泫打下皇城之后,苏酥便被叶青林留在了宫里,呆在明泫身边照顾宝儿。

“遵命!”杜鉴领命出去。

叶青林独自步出了院子,没有几日便过年了,算起来,和明泫约定的一个月已经过了一个多月,可明泫至今没有要送宝儿回来的消息,这让他很不舒服,总不能为了他明泫的皇位,一直将宝儿押在皇宫。

吟儿今日没有问起宝儿,是因为府里最近的事情太多,她一时缓不过来而已,等她想起来,再问起,叶青林觉得,自己都不知道要如何去安抚她。

总感觉有什么东西失去了他的控制!

......

天玥在房里来回走动忙活,边和花泣道今日外头天气很好,日头很暖和,问花泣要不要起来出去晒一晒。

躺的过久,花泣浑身酸痛,便起身穿衣,去了院子里,头晕晕沉沉,痛是没有这么明显,大约是睡的过久,反而精神不好,想着出来晒一晒也能好些。

在院子里来回晃了几圈,甚是乏力,让天玥搬了张躺椅,打算晒到睡着,才刚坐下,抬眼瞬间便见晴然站在院门口。

那个妖女,来这里做什么?

花泣阴沉着脸盯着院外的晴然看。

晴然也站在那里,也正面看着她,脸上忽然闪过一丝冷笑。

两个女人院里院外对看了几个瞬间之久,晴然一句话不说,转身走了,临走还拿侧脸的眼角剜了花泣一眼,那微微勾起的嘴角,花泣一样没落下的收进了眼里。

一个如同下人的女人,在府里居然对主母是这幅嚣张的态度,若是没有什么阴谋,打死她也不信。

花泣的手控制不住的抖了一下,这个妖女太可怕,听天玥说她在府里人缘还颇好,个个都称赞她知书达理,这才是花泣觉得恐惧的地方。

若是有一日,妖女对她下手,大约府里没人会相信。

在自己家里被一个外人眼神吓的心神不安,听起来很荒唐,但却是事实,所以哪怕说出去也没有人会信,她害怕失去叶青林,从来没有过如此这般的恐惧感。

她想过杀了那妖女,但叶青林会怪她!

叶青林说过要保那妖女的命!

头痛又袭来,一下一下的抽痛,很快就痛的连坐都坐不稳,直接从躺椅上跌落地上,天玥听见动静急忙跑过来,大声喊人。

花泣晕了过去,连她被婢子抬进房里都无知觉。

等她睁开眼睛之时,看清站在她床榻前的人,吓的她立刻不顾头痛弹了起来。

是子俞,他在她的房内,站在她的榻前,手里端着药碗。

大约是病的眼都花了,子俞怎可能会在她的房内?

花泣用力闭上眼,使劲晃了晃晕晕沉沉的头,再睁开看去,依然是子俞!

“吟儿醒了?来喝药了!”是子俞的声音,绝对不会听错。

“子俞,你快走,你来这里做什么!”花泣顿时慌张起来,这要是让叶青林看见,还不得杀了子俞。

“我来喂你喝药,坐好。”子俞没有走,而是坐到了床榻边上。

花泣伸长脖子探头出去看,房门关着,大约是没人知道子俞进来。

急忙喝完了子俞端过来的汤药,尚含在喉咙里,便忙顾着将子俞往外推。

因为喝的太急,哽到了喉咙,呛了几口,便哑着嗓子低声道:“子俞,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快走,我没事,真的。”

“吟儿不用担心,是大哥派人请我过来的。”子俞温柔的笑笑。

“你说什么?”花泣被吓的瞪大双眼。

叶青林喊子俞来的?

“嗯,不然,我不会过来给吟儿增添困扰。”那声音依然柔和温暖。

“子俞......”花泣顿时哭了出来,眼泪没法收住。

“吟儿莫哭,怎么了?你若有难处,可以和我说。”

“子俞,我害怕,那个妖女晴然......”她觉得,这个妖女的事情,没有人能说,只能对子俞说,子俞和那妖女没有交集,大约不会被假象所迷惑。

还有,子俞一贯喜欢听她说话,且愿意无条件相信她。

心底的苦楚总要往外倒一倒,不然她会觉得自己没法撑下去。

以前她在子俞身边,含着苦楚,还有个叶青林是她的期盼。

如今在叶青林身边,这苦楚,居然只能找子俞倾诉。

所以她知道,也更加确定,她爱的是叶青林,她害怕失去他,才会失了方寸,而子俞是她无须防备的知心好友。

“吟儿是说,那个晴然对你示威?可是那个女子做下了什么?”子俞听后神色立马收紧。

“就是因为那个妖女什么也不做,就能迷惑所有人,子俞,我好害怕,她善于玩弄心计,真等她下手,可能我会在这个世上消失。”花泣压着心底的恐惧和悲凉,愣是不敢哭出声,怕被门外哪个人听见。

子俞没有说话,似是在沉思,片刻之后,才凑近伸手拍拍花泣的后背:“吟儿莫怕,会好的,一切都会好的,来,吃一块糖。”

门开了,花泣立刻将子俞的手推开。

叶青林走了进来,面无表情,子俞这才起身,离床榻远一些。

日间花泣在院子里晕了过去,婢子火速去禀报了叶青林,郎中也匆匆忙忙赶来施针,可花泣却一直不曾苏醒,叶青林心急如焚,遣了人去将一直颓废消沉的秦书玉揪过来,问他以前是如何治疗的,秦书玉才道吟儿以前喝过子俞的汤药,似乎有好转。

叶青林心疼昏迷不醒的花泣,纠结了许久,无奈才决定让人去请子俞过来。

虽然心底极不舒服,却是没有办法,吟儿的命要紧,那些恩恩怨怨,只能先放到一边。

为了他的吟儿,他连子俞都能忍下来。

花泣不知所措,只知道自己要起身下地去和叶青林解释些什么,这一动,才发觉自己头痛当真就消失了。

果然子俞的药才是对症的。

头不痛步态就很稳健,花泣来到叶青林跟前,抬手去握叶青林的手,睁着无辜大眼:“夫君,我......”

“头还痛么?”叶青林知道她很惶恐,打断了她。

“不痛,夫君,我......我不知道......”花泣边说边回头看了子俞一眼,意思是想和叶青林解释,她自己也不知道子俞为什么会在房里。

“那便好,去外头找小玉玩一下,我和二弟说会儿话,乖!”叶青林的微笑很温和,依然如无事发生那般。

第一百七十章 杀人这等小事

花泣点头,走一步便回头看一眼叶青林和子俞,差点踢在门槛上,幸好天玥侯在门外,连忙上前扶着她出去。

“坐吧,一句两句还真说不完。”叶青林径自坐在了阔椅上,抬手做了个请的姿势。

自从子俞搬出了叶府,这里就只有叶青林是主人,子俞也已在心底将自己当成了外人。

“不坐了,请大哥兑现承诺,将我母亲还给我。”子俞已经收起方才对花泣那如水般的温和,此刻脸上神色和叶青林那般的冰冷不相上下。

“二弟既然不愿意坐下来,那便出去走走吧,也对,此处是我和夫人的卧房,也是多有不便。”叶青林起身,开门走了出去。

子俞冷着脸,似乎在忍着怒气,也只好跟了出来。

花泣和小玉在院子里坐着,白发婆婆守在一旁,见两人出来,立马站起身,想要过去说点什么,却见叶青林对她挥手,也不说话,就和子俞一前一后出了正院,往大园子方向走去。

“二弟对这里不怀念么?”叶青林步子缓了下来,等着后面的子俞。

“自小住到大,怎能不怀念。”子俞淡淡的回着。

他只想让叶青林将他母亲放出来,然后带走,这是今日叶青林派人来请他时,答应的条件。

不过此刻看起来,叶青林似乎要反悔,若真反悔,子俞似乎也拿他没办法,只能陪着他逛园子,听听他想说什么。

就算叶青林什么条件都没有,吟儿病成这样,大约子俞也毫不犹豫的会过来熬药。

“那是,二弟自小到大在府里受宠,当然是自小住到大,而我,却只能时常在外面,那时,我都不觉得这里是我家。”叶青林的话,听起来讽刺的味道很浓。

“那是大哥有本事,子俞却只能依赖在府里,依赖爹娘给的一切。”子俞依然是没有半点情感的语气。

“不是本事,而是这里没有我的立足之地,而你二弟,却不同,有父亲和母亲的疼爱,可二弟你,你那母亲不值得你惦念。”叶青林抛过去别有意味的目光。

叶青林果真是有话和子俞说的。

子俞对叶青林前头那句不以为然,却非常反感他后面那句。

他的母亲不值得惦念?

荒唐!

不是他叶青林的母亲,就可以这么随意犯上么?

“大哥何出此言,就算我母亲对大哥做过些错事,那也是长辈,何必去冒犯。”子俞隐隐的有些怒气。

“晴然见过公子!”

叶青林正欲说话,被前头突然走来的晴然给打断。

子俞听见那女子自称晴然,立刻想起方才吟儿在房内对他说的话,不由多看晴然几眼。

叶青林没有理会她,抬手一挥,晴然便知趣的退走。

路过子俞的身旁,见子俞在她看,还不忘停下来,露个娇媚的笑容,对子俞屈了一礼。

“你知道,我为什么到现在不杀你么?”叶青林说到杀子俞这样的话,居然也能如同家常,好像只是谈论晚饭吃什么,而不是杀人。

子俞顿了顿,很快恢复如常,脸上也不见惊诧,似乎是早就知道叶青林对他的恨意,已经到想要杀他的地步。

“大哥想杀的人,似乎都没有逃掉过哪个,杀子俞自是易如反掌,以前父亲尚在,不宜打杀,后来吟儿在我身旁,大哥怕吟儿伤心,而此时,子俞已是堂堂宁阳城郡守,皇上亲封,朝廷命官死于非命,容易留下手尾。”似乎是在谈论别人的生死,子俞语气里也平和的没有任何波澜。

“你分析的很有道理,这些确实是其中的极小部分原因。”叶青林冷笑一声。

“极小部分?这些条件的形成还不足够?那子俞倒是很想知道!”子俞这回是真的有些意外。

兄弟两人打开天窗说亮话了,没有最透,只有更透,所以子俞把自己能想到的都说了出来,不想这却只是叶青林口中的“极小部分”。

连那些都是“极小部分”,还有什么是更大部分?

步入了一座亭子,是花亭,以前子俞最爱在此处,邀请同窗好友前来赏花吟诗,不过如今冬日,能开的花不多,且是夜里,看不见什么,不过两人也不是来赏花的,只是走了许久,在亭子里小坐歇着继续“家常”。

“你知道我为什么容不下你,所以你该明白,就是如今依然不明白,也有装傻装不下去的那一日。”

“大哥从不在意功名利禄,也不屑与我争抢府里的地位,又为何要容不下子俞。”

“也好,既然二弟习惯了装傻,今日我便与二弟好好聊聊。”

叶青林的话刚说完,杜鉴急匆匆的在园子里东张西望,看见他们两人坐在亭子里,奔了过来。

“大公子,出事了!”杜鉴对着叶青林拱手,还不忘看了一眼旁边的子俞。

“什么事,说吧,让二公子听听也无妨。”叶青林道。

“那个云妃......晴然死了!”

“你说什么?怎么死的?”叶青林眉头紧皱,无端端的就死了,方才不是还见她在园子里走的么?

“一炷香前婢子过来禀报,晴然死在她自己的床榻上,似是在睡觉,属下让人去大致检查了一遍,不见有伤口。”

“将人抬出院子,找两个婆子去仔细检查,究竟是怎么死的要查出来!”叶青林说着便起身,出了亭子,没有去看那死了的晴然,而是朝正院走去。

子俞被丢在亭子里,他对晴然死不死的没有兴趣,只想让叶青林把话说下去,可如今看来,他这大哥有事忙活,是顾不上和他说话了。

他想带走自己的母亲,而叶青林却避而不谈,抢,大约也是不可能,整个叶府这么大,随便一处地方关进去,找上个几日都未必能找到,何况,叶青林也不会让他带着官兵进来搜查叶府。

既然没人招呼他,便只有自己离开,他心里很明白,不用多久,叶青林就会派人来找他。

叶青林回了正院,花泣依然和小玉在院子里玩耍,白发婆婆在一旁跟着,生怕小玉跑的太快摔个跟斗。

见叶青林进来,花泣便迎了过来,朝他身后看去,子俞没在,想着定是已经走了。

“夫君,要歇息了么?我让婢子打洗澡水来。”

“不忙,你方才一直在院子里,没有出去?”叶青林只是猜想,晴然会不会死在吟儿手里。

“自然不曾,方才还想去找夫君的,既然夫君交代了和子俞谈事情,我也不好去打扰,我才没空去偷听呢!”花泣没听出叶青林话里的意思,还想着撒上一娇。

叶青林点头,方才的那一点猜想被否决了,他和子俞离开这个院子也不过两三刻钟,吟儿病才刚有起色,在院子里被小玉缠着,没有那空隙去杀晴然,若是遣了哪个婢子去,估计也没哪个婢子敢去替她杀人,这事定和她没关系。

还是要等杜鉴找婆子,去验过后才知道答案。

且不说他许诺过要保那晴然一条命,就是府里普通的下人,无端端死了,也一样要查清楚,在他的府里,可不是当年臻氏手里那般,随随便便就死几个人,死的莫名其妙。

若是死在吟儿手里便也罢了,就怕不是,如今宁阳城里气氛异常,他更怕的是有人将手伸进了他的府里。

晴然死在谁的手里,必须知道。

杜鉴跑进来,对叶青林道:“大公子,婆子验过尸体,没有发现任何伤口,也不曾验出服毒的痕迹。”

这就蹊跷了!

“杜大哥你在说什么?”花泣听见猛地吓了一跳。

“吟儿莫怕,晴然死了,没你的事,回房歇息吧!”叶青林怕吓着她。

“夫君,那个妖女......晴然怎么死了?什么时候的事?夫君,不是我......”花泣开始紧张,她是真怕叶青林会怀疑她,连说话都语无伦次。

那个妖女居然莫名其妙的死了,她原本应该是最高兴的一个,但此刻却只担心自己洗不脱嫌疑。

“我知道不是你,听话,回房,小玉和婆婆就住到西厢房吧,不用回后头的院子了。”

花泣很不甘愿的被推回了房里,她很想好好解释,晴然真的不是她杀的,但似乎叶青林压根就不需要她解释,也不知他心里有没有对她起疑心。

入了房门的瞬间,她停了下来。

他怀疑她的,他一回院子,头一句话,就问她是不是出去过!

花泣心里顿时如同被刀划过,他居然真的怀疑她!

出去和他吵闹也无济于事,那便什么都不说吧,人不是她杀的,就不是她杀的,她没什么好心虚,只是心痛而已,自己夫君居然会不相信她。

无声的关上房门,也不管叶青林还没有回房歇息,自己将房里的数条蜡烛吹的一片漆黑。

就如同她的心情,一片黑暗。

院子里还在谈论着,宥文和峻山跑了进来。

这两人近日都特别忙碌,秦书玉情绪低落,什么事都不干,净是宥文和峻山替他干的。

“大公子,那个女人的死有蹊跷。”宥文上气不接下气喘着喊道。

“自然是有蹊跷,连伤口都没有,也不是服毒,能不蹊跷么?”杜鉴转头道了一声。

宥文急了,使劲喘了几口,将自己气理顺了,才大声道:“来福,来福还记得么?死的时候和这个女人一模一样!”

叶青林霎时双眼收紧!

第一百七十一章 剑气凝结成霜

被宥文这贼精的猴子一提醒,叶青林猛然就反应过来,晴然的死,不是府里人下的手,是一直在暗中盯着他的人。

令他担忧的事情,还是出现了。

叶青林没有说话,走出了正院,去了前院,一个人背着手,在院子里缓步来回走了许久,似乎在沉思,又踱进了厅里,再入了书房,关上了房门。

杜鉴和宥文几个跟到前院的院子里就停了下来,互相挤着躲在屋檐阴暗之处,也不敢说话,不知道他们的主子在打什么算盘,按照他们对叶青林的了解,估计很快便会出来,然后吩咐他们做事。

几人在外头侯了许久,也不见叶青林出来,似乎有些反常。

“你们说,大公子不会在书房睡着了吧?”宥文滴溜溜着圆眼小声问道。

“你觉得大公子这样能睡得着?”峻山反驳他。

“我就说来福不是我弄死的,就是有人杀的,可那时候偏偏就没个头绪,现在好了,那个女人也被杀了,可算是还老子清白了。”

“死了人,你还叫好,什么人呐!”峻山白了宥文一眼。

“别说话,出来了!”杜鉴压着嗓子喊道。

果然听见开门的声音,随后一袭白衣出现在厅门口,背着灯火太暗,看不清叶青林的脸色,但那并非突然的喊声,明显能听出带着寒气:“杜鉴!”

“在在在!大公子,属下在!”杜鉴连忙从阴影处跑了出去。

宥文和峻山也跟在后头。

“去!带人将二公子给我请回来!”叶青林冷冷的声音。

带人?去请?

杜鉴明白了!火速喊了人出了府门。

宥文继续滴溜着圆眼,只有峻山一脸懵逼。

不过几个眨眼的功夫,杜鉴居然就回来了,按照时辰推算,杜鉴就是长了翅膀,也还没有飞到郡守府。

宥文正打算上前问是不是人没带够,圆圆的小眼就看见门外的子俞,还有一群黑衣人。

子俞是自己来的!

那群黑衣人被留在了府门外,子俞一个人在杜鉴后头进了前院。

叶青林方才本转身入了厅,看见大门进来的那些人,便又走了出来,

他的手里拿着两把剑。

叶青林缓缓的步下石阶,杜鉴见他那一身的杀气腾腾,立刻一挥手让手下散开,独留子俞站在院中间。

距离子俞约莫十步远,叶青林停了下来,右手往外甩动,一把剑朝子俞扔了过去。

子俞稳稳当当地才刚接起,便听见了叶青林拔剑的声音。

杜鉴和围在周围的护卫没有叶青林的命令不敢靠近,宥文和峻山早已躲到柱子后面。

他们以为二公子铁定被大公子一剑挑出府门,不想,下一刻,拔剑先跃身而起的竟然是二公子。

只有十步的距离,子俞瞬间便跃到叶青林跟前,挥剑砍下,叶青林原地横剑格挡。

此刻惊呆的不是杜鉴和宥文这群人,而是听见天玥急急喊叫从房里跑来前院,躲在树底下捂着嘴不敢哭出声的花泣。

她不敢相信。

那个贵气儒雅,温和如水,总是面带温暖笑容的子俞,居然身怀如此高深的武艺!

院中间不断传来两剑相互碰撞,而发出的“叮叮”声响,犹如砍在了她的身上,砍在她的骨髓里。

和子俞在一起时日不短,她却从未见子俞拿过刀剑,她一直以为,子俞的手,是用来握笔的!

努力回想,似乎也不是没有征兆。

那一年,当她知道子俞就是叶寒林,偷偷混入泰安书院,蹲在亭子后面的绿丛中,听子俞和几个同窗在闲谈,那些同窗称赞子俞,直叹儒家的君子六艺,唯有子俞样样精通,乃当之无愧的才子。

君子六艺,包括武艺!

那时候却没有往这方面去想。

或许是她一直将心放在叶青林身上,并没有过多去了解子俞。

然而此刻,子俞却和叶青林在挥剑厮杀。

她不想见到这幅画面,而又没有能力去阻止,虽然不知道他们兄弟之间,究竟仇怨深到何种地步,但她明白,那两个人,不躺下一个,他们都不愿罢休。

她心疼,她害怕。

“若你敢留手,你便会后悔!”叶青林的声音,他的剑往子俞身上砍去。

“大哥放心,我不会留手,你也别犹豫!”子俞挥剑迎了上去。

火星四溅,两人挥剑力度都很大,瞬间被弹开。

还未等子俞站稳,叶青林一脚用力着地,翻身而起,直面刺了过去,子俞来不及格挡,只将身子一侧,躲过了叶青林刺向胸前的剑,却划破了他手臂上的宽袖,那白底蓝纹的衣袖上,一抹暗红渗了出来。

子俞并不在意左手壁上的划伤,右手将剑平举当胸,目光不离叶青林,旁人看不清他的步伐,只是眨眼的瞬间,子俞就出现在叶青林身后,剑还未到,森寒的剑气已刺碎了冷风,对着叶青林背后砍去。

叶青林来不及转身招架,索性反手抬剑打开了子俞的剑,再转过身来,脸上那肃杀之意,冷院内众人倶是寒颤。

两人的剑又抵到一起。

“是你做的!”叶青林的声音。

“是我!”子俞回道。

一问一答之后又弹了开来,被大力碰撞后双脚划着地面双双后退,两人离了数尺远。

叶青林又迅速跃身而起,随着院里的枯叶飘落至子俞跟前,子俞凌空倒翻,剑气突然挥舞出了无数剑影,朝直奔他而来的叶青林洒去,如此快速密集的剑影,无论如何躲避,都难闪避开来。

“叮”的一声,叶青林居然在无数剑影中,准确找出子俞的破绽,竟不偏不倚撞上了剑锋,又抵在了一起。

“我这么多年没杀你,而你却一直在背后谋算我,人人都以为你是君子,只有我知道你不是!”叶青林的声音又传出来,似乎在喘着气。

“你欺负我母亲这么多年,我保护自己的母亲有什么错!”子俞声音亦是气喘之中带着冰冷。

两个人都面带寒霜,心里都知道,今夜会是个凄凉的夜。

“是你杀了晴然!”

“是!”

“是你杀了来福,你就是他背后的主子!”

“是!”

“一年前帝都城外夜里刺杀我的黑衣人是你的人!”

“是!”

叶青林双手紧握着剑炳,用力一推,两人就又分开后退了数步。

随即一道寒光直取子俞咽喉,剑峰飞速而去,破风声起,那逼人的剑气,催的不远处树上的枯叶簌簌下落。

子俞右臂迎风一振,掠过了剑气飞虹,就在挡上叶青林剑锋的一瞬间,两人双手都震的发麻,子俞感受到叶青林的怒气,却丝毫不惧,立即向叶青林反袭而来,那极力的一剑之威,和叶青林挥砍而来的剑身碰撞在一起,声响之大,足以震散旁人的心魄。

“父亲诓骗我夫人吟儿去扶助你官途,这是你的注意!”

“是!”

“杜鉴,弓箭手准备!”叶青林怒气彻底飞扑上来。

两人的四周被杜鉴手底下的人围成了一圈,手中握着弩,只等叶青林一个令下,便万箭齐发,射向子俞。

然而子俞到此刻脸上也没有丝毫惧色。

因为那前院的围墙之上,站了数十条黑影,手里同样握着弩,那些是子俞带过来的黑衣人。

杜鉴一看情形不妙,当即领着一队人上了房顶,手里握着两样东西,右手竹筒,左手火折子。

若围墙上那些黑影敢射弩,杜鉴的人就会往那里扔火器!

似乎谁也讨不到好,两方开始对峙!

无声哭着缓不过气来的花泣,眼看这这一幕,早已跌坐在树底下。

到了这个时候,似乎再耍剑便如同孩童打闹,他本就不想杀子俞,只是听到子俞承认了联合叶闰卿诓骗吟儿抛夫弃子,才下了开战的决定。

晴然是子俞杀的,若说来福和晴然都死的莫名其妙,但只要将两人的死联系在一起,便会很容易解开。

子俞聪明,有才学,不仅具备君子六艺,他还能自己制造暗器。

他的暗器暗到不极力去看,都不会觉得那是杀人用的东西,那个东西只是自制细小的竹刺,细、短,如绣花针的针尖,不过一分半长,反复浸泡药水再晾干,再装一枚在仿制臂弩的机关之中,扣在手腕上,数步之外便能射向目标,遇血即顺着血液流走于体内,直入脏腑,卡在脏腑之中,被射中的人心脏骤停而死。

来福在川口驿站骗宥文要去城外祭拜亡母,便是知道川口驿站出城去河边会经过县衙,在经过县衙门口短短的功夫,来福打了个只有他们能看懂的暗号,便想着等子俞去救他,然而等子俞派人跟出城后,却不是去救来福,而是在暗处等着烧完纸打算上马车的来福,擦身而过的瞬间朝他射去竹刺。

竹刺需要流入脏腑内细微的血脉经络卡住不动,或是放慢流动,遇血热化开上面的药性方能开始腐蚀,所以来福被宥文带上马车后也和没事人一样,就如同晴然,在园子里碰见叶青林和子俞经过闲谈,就在那被子俞看了几眼的一瞬间,子俞就送了她一枚,而她却以为自己不过是被蚊虫咬了一口,还能走回住处。

这些复杂的暗器如何杀死两个人,叶青林并不知道,他只是知道,晴然只在园子里遇到过他和子俞,而后不过一炷香的功夫,便死在了她自己的床榻上。

细思起来,子俞没有用杀来福和晴然的暗器来暗杀叶青林,而是选择让来福诓骗他去帝都,想借薛堇无的手杀他,大约是暗器过于危险可能伤及自身,用起来也不能随心所欲,恐一次不成功会暴露。

他根本不需要管子俞是如何杀人,只要知道是他便足够。

叶青林把剑扔在了地上,转身来到石阶前,坐在了那里,盯着依旧站在院子中间的子俞道:“你杀来福是灭口,但你为什么要杀晴然?!”

“那个女子想要害吟儿,我自然不会让她活着!”子俞有备而来,原本是为防身,看到吟儿对晴然的恐惧,想都没想就用到了晴然身上。

第一百七十二章 来啊 互相伤害

叶青林冷笑一声,他竟然这么在意吟儿!为了吟儿,不惜暴露了他自己!

“你以为你这么说,我会相信么?说说吧,你为何要与父亲一起诓骗吟儿抛夫弃子,就不怕她知道你骗她而恨你么?”叶青林面色即刻又恢复了冰冷,既然为了吟儿不惜暴露他自己,那欺骗了吟儿总无可抵赖。

子俞抬起头望向黑夜,那眼里的忧伤无处散去。

往事历历,却并不久远,不过就在这些年,似是云烟,又是浓雾,抓不住,驱不散,那些日日夜夜,他也茫然过,做的这一切是真的爱吟儿,还是纯粹的只想给他的大哥添堵......

平元四十九年四月十五,子俞没有高中状元,而是中了进士探花,侯府三元及第梦灭,叶闰卿当日便倒在了床榻之上。

子俞伺候在叶闰卿的病榻前,安慰叶闰卿,他的探花也是天子门生,同样有官身,叶府不会轮落为庶人,而叶闰卿当时却道他未经世事,不懂仕途艰难,就是封个县令,至猴年马月也难爬上来,对子俞那单纯的想法非常忧心,也完全不敢指望他有将来。

子俞安慰叶闰卿到很晚,到最后,才说出想找个谋士在身边扶助他,叶闰卿当即眼神一亮,看来子俞这孩子不止是单纯,也懂得为自己谋划,便道同意让府里拿银子去请老夫子,然而子俞并不要老夫子,而是向叶闰卿说起了花泣,将花泣描绘成一个极富机智谋略的女子,要她在身边助他一臂之力,叶闰卿听后连连点头,只是有些为难花泣是叶青林侍妾的身份,当时的叶闰卿虽然有心助子俞,却苦于找不到合适的由头,恰巧花泣来跟前伺候,问起了她的父亲花长亭,最后叶闰卿以花泣母亲安葬之地作条件,完美联合子俞演了那一出戏!

子俞要的不是谋士,只是想要花泣留在他的身边,是他骗了叶闰卿,也同样骗了所有人,连他母亲臻氏,都不知情。

他想用漫长的岁月融化她,可事情出乎了他的意料,明泫插了进来,无奈之下,三个人第一次在风满楼吃饭的那回,子俞在花泣的酒里下了碧春散,花泣那时喝了酒在饭桌上就显得异常兴奋,甚至还觉得那时的明泫长得特别好看,夜里回到县衙,花泣迷迷糊糊的将子俞当成了叶青林,从此两人便有了夫妻之实。

这件事,他不会对任何人说起,他会隐瞒生生世世。

令子俞没想到的是,花泣去了川口县,居然真的一直尽心在辅佐他,而且非常成功,以至于连他自己都想拖慢步伐。

他故意对清水亭大火烧死村民的事拿出来与县丞和主簿商量上奏,实则一个县令何时需要得到属下的允许才能上奏?不过是想让花泣阻拦他,果然花泣以各种理由极力阻止了他,他也勉为其难的,按照花泣的意思“为百姓留下一个好官”!

他知道这件事是一个隐患,早晚会被掀出来,这正是他所需要的。

想要调离川口县,是从流云去了两川口开始的。

四十九年的年底大动干戈,将城里各处营业之所全年的赋税收了上来,搅得鸡飞狗跳,他想让那些财主背后的主子弹劾他,让他没那么快升官,最好是贬官,贬到另一个地方。

来福是他的人,流云自然也必须听命于他,花泣带着流云去两川口找秦书玉,无意中在山腹之中发现空洞,流云暗中告诉了子俞,子俞知道事关重大,若是被发现,他这一县之令便不是贬官这么简单,叶青林和明泫在两川口的工事,是能抄家灭族的大罪,他只有火速调离川口县,将来若被揭发,或许还能以不明情况为由,搪塞过去,能减轻罪责也说不定,若是继续呆在川口县,他连辩解的机会都没有。

所以他配合花泣做各种贴金的事,成功调离了川口县。

然而回来之后,由于他母亲臻氏的阻力,他没能将花泣娶进自己的后宅,只能让她住到小烟山离草苑。

那日他的母亲臻氏带着人尾随而去,欲对花泣不利,子俞突然大变心性,不是被臻氏给逼出来的,而是他看见了外面隐藏在暗处,观察他和花泣的叶青林,才果断的不惜顶撞臻氏,让叶青林看见花泣在心疼他安慰他,想让叶青林死心。

他知道他还是没能赢了叶青林,因为花泣总是将他推出门外,哪怕经历了这么多坎坷之中夹带丝丝线线的美好,也没能化开她的心,于是干脆就故意中了吴渊的圈套。

他是通判,自古只由皇上亲封,通判和皇上之间,有一条特殊隐秘专用的渠道用以上奏,吴渊架空他的职权,他本可以暗中上奏朝廷禀明此事,而然他却任由吴渊架空,这样吟儿就会一直待在他的身旁,可他低估了吴渊,以为吴渊顶多不过使个绊子,结果被狠毒的吴渊下了狱。

此事超出了他的预料,唯一担心的是花泣回到叶青林身边,果不其然,等他从郡守府的天牢里出来的时候,他深爱的吟儿果然站在叶青林身旁。

“怕!”子俞转头看着冰冷的叶青林,不理会四周的围困,也缓步走到石阶,在叶青林身旁坐了下来。

两人如同幼时那般,坐在石阶上,相互吵嘴埋怨对方。

“所以你给吟儿下了毒,让她一整年饱受头疾痛苦!”

“是!只有我能照顾她!”

“药渣我验过了,只是寻常的方子,你将毒下在了哪里?”

“烧糖块,有解毒的糖,有微毒的糖,轮换服用。”

“可你还是没能留住吟儿,她心里没你!”

“她有,只是她自己不知道。”

“你凭什么这么断定?”

“我与她早已有夫妻之实!”

子俞话音刚落,围在一旁的护卫身后,花泣透过一丝缝隙看着他们,看着子俞,满脸泪痕站在那里,不愿意相信,子俞会说出那夜的事来!

“你以为你这么说,我就会相信你,去怀疑我夫人?”叶青林语气显然不够坚定。

“我不会向你解释什么,愿不愿意相信,是你的事!”子俞的眼里,没有讥讽,看不见得意,只有浓重的忧伤,和一抹悲从心来无法掩饰的苦笑。

叶青林闭上了双眼,几息之后才睁开,两手拳头握紧,喊道:“杜鉴!”

杜鉴从房顶上跳下来,对着叶青林拱手。

“叫秦书玉将臻氏带出去外头杀了!”

杜鉴领命去找一直消沉的秦书玉,他正在自己房里喝酒,听了杜鉴传叶青林的吩咐,默不作声的领着人去了关着臻氏的荒院,从后门出了府。

子俞霍然起身,对着围墙上的黑影挥手,想让他们去阻止。

“不用费心思了,你离草苑里养的不过五十死士,还不够站满这前院围墙,外头就是我的人马,跳下去也是死!”叶青林缓缓道了声。

子俞的离草苑,那众多的家丁不是看家护院,而是子俞养了多年的死士,个个武艺高强,本不止五十余人,还有一年前派去帝都,夜里跟到城外刺杀叶青林的那十余人,全队被叶青林所杀。

“城里的官兵你也不用发信号了,路口已堵死!”叶青林又道。

“你也出不了宁阳郡!”子俞咬着牙,他是郡守,各处郡界城关都是他的官兵。

“你出不了南平国!”叶青林冷哼一声。

似乎是陷入了一个死循环,谁也占不了便宜。

“就因为我与吟儿有情,你就要杀我母亲,别忘了,她还是你的亲姨母!”子俞怒道。

“不止是如此,臻柔儿早晚会死,只是我想让她尝尝我母亲当年的痛苦。”

“你欺压了她这么多年,关了她这么久,这还不算痛苦?究竟还要如何才能放过她?”子俞话音已开始颤抖。

“我说过要放过她么?她当年让我的母亲死在了亲儿子手里,所以今日,我也要让臻柔儿死在她亲儿子手里!”叶青林也站了起来,沉声道。

听似低沉的声音,却让一旁的众人都齐齐惊愕,杜鉴愣住的霎那回神过来,不声不响的退出了人群,似乎谁也没有去注意,宥文和峻山也不见了。

“你在说什么?”子俞惊诧。

“你不是臻柔儿的亲儿子,当年被你一碗汤药毒死的那个才是你的亲生母亲!这就是我这么多年不杀你的理由,我要你这辈子都活在痛苦里!”叶青林这番话更是如同一记闷棍,当头敲向子俞。

他们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

他们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

叶青林无法对自己的亲弟弟下杀手,一直隐忍至今,那是他已经过世的母亲留给他唯一的亲弟弟。

子俞后退了一步,难以置信的拼命摇头。

让他如何敢相信?五岁那年,他的“母亲”臻柔儿对他说,那个住在北街小院里的夫人会阻碍他的前途,日后在府里没有他的立足之地,小小年纪不懂分辨是非,只知道臻柔儿是他的母亲,母亲说谁不好,谁便不好,端着臻柔儿给他的汤药,去北街小院子里,用他的天真无辜的眼神,骗臻夫人喝下了药。

臻夫人名唤臻雪儿,是他们的亲生母亲,而臻柔儿是臻雪儿的亲妹妹。

“你在说,我母亲......秦书玉......”子俞心中泛起苦涩,眼泪涌上来。

一边的几个护卫突然一阵慌乱,转身挤到一堆,有人大喊:“大公子,夫人晕倒了!”

叶青林和子俞同时冲了过去,见花泣倒在了地上,同时伸出了手,想去抱她起来,却不想,不知又从哪里伸来一只苍老的手,给他们两人脸上一人打去了一个巴掌!

第一百七十三章 那些恩恩怨怨

突如其来的巴掌,令一旁的众人都齐齐使劲眨巴眼睛,以为他们看花了眼。

那巴掌要是打在旁人脸上倒也不稀奇,可偏偏打在了叶青林和子俞脸上。

放眼整个叶府,放眼整个宁阳城,再放眼出去......谁敢打这两位公子的巴掌?

两个护卫立刻将手中的弩对准了那个胆大包天的人,更有个护卫拔出了刀,架到了那人脖子上。

叶青林顺着护卫的刀往上看,方才那给他和子俞一人打了一个巴掌的人,是个婆子,满头白发的老婆子。

这不是从北街小院里,喊过来照顾小玉的白发婆婆么?

“你个死老婆子,敢打大公子,吃了豹子胆了,找死的吧?”架着刀的护卫冲着婆子骂起来。

叶青林和子俞都愣愣的看着。

白发婆婆不能说话,双唇抖动不停,泪流满面,一把打开了护卫握刀的手,蹲下身去扶起晕死在地的花泣,拉起她的手臂放到自己的肩膀,架着她回去正院的屋子。

护卫围了过去,眼睁睁的看着白发婆婆扶走了花泣,都在等着叶青林的一声令下,便结果了那婆子,可叶青林却睁大双眼,盯着那蹒跚着扶着花泣转过屋廊的婆婆。

叶青林冲了过去,从白发婆婆手里接过花泣,眼睛一刻没有离开过白发婆婆。

子俞也跟了上来。

将花泣抱入房中,再出来厅里,白发婆婆和子俞都在那里。

护卫跟来了正院,在院中不敢入内。

叶青林将厅门关上,转身目光凛凛盯着婆婆,沉声道:“你是谁?”

问完方觉多余,这个婆婆不会说话。

子俞看了叶青林一眼,没有说话,转而也看向白发婆婆。

婆婆擦干了泪,去了书案前,颤抖着手开始研墨,很仔细的研好,铺开宣纸,提起笔开始书写着什么,那苍老的手依然在抖。

很快写完,婆婆拿起了纸,正对着叶青林和子俞,上面只有区区三个字,却让两人心底泛起惊涛骇浪。

那上面大大的三个字,是:臻雪儿。

白发婆婆是臻雪儿!

是他们的母亲?

不是早年已经不在了么?

她被臻柔儿害死的那年,叶青林只有七岁,子俞只有五岁,这将近二十年间,人的模样改变了太多,幼时的记忆也已经模糊,叶青林根本不敢相信,子俞那时年纪更小些,自更不用说。

可她若不是他们的母亲,如何会知道臻雪儿这个名字?

当年宣阳侯府的臻夫人,去世的太早,连府里的老管家都换过了好几拨,压根没哪个人知道臻夫人的闺名。

臻夫人缓缓走过去,抬起手,缓缓抚上叶青林的面颊,那是方才被她打过的地方,眼里泪珠滚滚落下,又转头另一手拉过子俞的手,将他的手放在叶青林的手掌上,替他们握紧。

若不是他们的母亲,谁会这般心疼他们?

若不是他们的母亲,谁又敢这么打他们?

“您是娘亲?您真的是娘亲?”叶青林顷刻红了双眼,温热充盈含在眼里,将自己的手从子俞的手里抽出来,伸开双臂,将白发苍苍的臻夫人抱紧在自己怀里。

子俞始终在恍惚之中,仿佛如同做梦一般,先是叶青林告诉他,臻柔儿不是他的母亲,而五岁那年被他一碗汤药毒死的夫人,才是他的亲生母亲。

此刻亲生母亲又出现在眼前,活生生的站在他的面前。

在子俞的印象中,臻夫人是个不能靠近的坏人,他的“母亲”臻柔儿才是最疼爱他的人,为了他在府里的地位和将来的前途,这么些年不惜使尽各种手段,替他扫清了障碍,让他稳稳的在府里受叶闰卿的重视,受家族看重往状元之路栽培。

子俞脑里各种混淆的画面来回侵蚀着他,惊呆在了那里。

“大公子!”门外传来杜鉴的声音。

“何事?”叶青林缓了缓悲喜交加的情绪,放开了臻夫人,抹去了泪水。

“秦书玉带着臻氏逃走了!”杜鉴的声音显然有些心虚。

人根本就是他杜鉴放走的!

就在前院叶青林和子俞互相质问的那一瞬间,杜鉴听出了叶青林的话,明白了叶青林是让秦书玉是去杀他的亲生母亲,一直以来将秦书玉视作亲兄弟的杜鉴,自作主张偷着跑出去追上了秦书玉,告知了他真相,免得让秦书玉糊里糊涂的做了弑母的罪人。

秦书玉和臻氏当场崩溃,杜鉴这才觉得他可能犯了错误。

臻氏在他们之中的名声不好,一直都替叶青林将她视作仇人般看待,如今突然告知秦书玉真相,反而比让秦书玉不知情杀了臻氏更让他痛心,秦书玉已经发狂的拿头连连撞去树干。

叶青林因为吟儿与子俞有染,且因为流云的事,将怒火发泄到秦书玉身上,已经等于放弃了他,再让他去认一直谋害妹妹吟儿,且当年将他抛弃的臻柔儿为母亲,怎能不让他崩溃。

最后还是一旁的杜鉴清醒,喊他带着臻柔儿快逃,永远不要回宁阳城。

秦书玉没有选择,他自小无父无母,且不提臻柔儿的为人,儿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再怎么不是人,也是他的母亲,他没有能力去改变,只能连夜带着臻柔儿出了宁阳城,逃的不知去处。

就在秦书玉前脚出城的功夫,宥文和峻山赶着马车追了上去,一同消失在黑夜里。

杜鉴目送他们安全逃了出去,才返回来打算向叶青林请罪。

杜鉴在门外喊秦书玉逃走的事,叶青林还来不及说话,臻夫人便急急抓住他的手臂摇晃,后又拖他近书案,她又开始写起来。

只写了四个字:放她去吧!

叶青林点头,冲外面的杜鉴喊了声:“不用管他,院里的人都撤了吧!”

杜鉴在门外应了声,冷汗扑扑直下,他也不明白大公子为什么突然就不追究,此刻只觉大松了口气。

子俞还愣在那里,连被杜鉴和叶青林对话的内容叫醒过来只之后,也未曾说话,直直站着不知所措。

臻夫人走了过去,也将子俞拉近书案前,就着叶青林和子俞的目光,开始写起来,写完一张又一张,每写满一张,就会拿到叶青林手里让他看,叶青林看完就传到子俞手里让子俞看,一直看到两人失声痛哭。

她确确实实是他们的母亲。

她和臻柔儿的恩怨,说起来,和花泣的母亲挽茹脱不开关系。

臻夫人臻雪儿娘家在帝都,是大户人家,十八岁那年,府里为她说了一门亲事,嫁给清河公主的公子叶闰卿为妻,原本以为是一门好亲事,然而第二年生下叶青林后便发现,叶闰卿迷恋泰安书院一位老夫子的女儿挽茹,臻夫人本就是大户人家小姐,如何能在成婚短短一年功夫,便忍受叶闰卿纳妾,这不仅是她失宠的前兆,也是娘家的耻辱。

由于年轻气盛,几次三番和叶闰卿闹了别扭,想阻止他纳妾,后来居然发现似乎成功了,因为老夫子的女儿挽茹嫁给了叶闰卿的同窗,可令她没想到的是,叶闰卿并没有死心,两年后竟然去他的同窗那里,抢回了挽茹的棺木。

臻夫人心灰意冷,明白叶闰卿宁愿守着挽茹的棺木,也不愿给她名副其实的宠爱。 恰逢帝都娘家给她来信,道她的亲妹妹臻柔儿与隔壁的穷小子薛堇无私奔,问可有逃去她府上,臻夫人当即派人在入城的各条路口拦截,果然在数日后,等到了欲来投奔她的妹妹臻柔儿和薛堇无,怀中还抱着一个刚刚出生的孩子,他们因为路上生孩子耽误了时日,才比帝都娘家送来宁阳城的书信慢了数日。

为了她妹妹的名声,臻夫人让人将薛堇无捆起来扔了老远,派人将她妹妹送回了帝都,而那孩子,则交给了她从娘家带来的老仆臻贵,给了臻贵一笔银子,让臻贵有多远走多远。

臻贵带着刚出生的婴孩,一直往山里走,便走到了桃源村,在那里住了下来,安顿之后便给臻夫人去信,报了平安,从此改姓秦,后来的人,都叫他秦老头,那婴孩随着他姓,取名秦书玉。

臻夫人为让叶闰卿清醒过来,不要日日去想那棺木里躺着的挽茹,说服了他纳她妹妹臻柔儿为妾,想以此守住叶闰卿的心,叶闰卿意外的答应了,臻柔儿被送来了宣阳侯府,成了叶闰卿的妾。

臻柔儿对臻夫人不念姐妹亲情拆散她和薛堇无,对臻夫人恨之入骨,入了府中便以报复臻夫人为目的,耍尽手段,使尽阴毒陷害臻夫人,得去了叶闰卿的宠爱,臻夫人被逐出了府门,关在北街尽头那处小院子,为防止臻夫人逃跑,还给她双脚锁上了铁链。

那时,臻夫人才刚刚怀上子俞不到两个月,叶闰卿不知道,却让臻柔儿发现了。

臻柔儿本想打落臻夫人肚里的胎儿,但随即又想到她自己刚刚生下孩子没多久,月事都未能正常,短时之内断然怀不上孩子,臻柔儿为了巩固她在宣阳候府的地位,假意怀孕,以此让叶闰卿无法察觉她才刚生过孩子,八月之后,臻柔儿和臻夫人同日“生下”孩子,臻夫人在北街小院刚生下的孩子,便被一个婆子抱走,从宣阳侯府后门偷偷入了臻柔儿的房内。

从此子俞便成了臻柔儿的亲儿子。

臻柔儿很庆幸她当初的英明决定,到后来她发现,因为和薛堇无私奔的路上生下秦书玉,由于身体没有得到调养,她已经无法再怀上孩子。

第一百七十四章 枯心无魂

叶闰卿自始至终都不关心,他的原配夫人在北街小院里是死是活。

臻夫人已彻底失势,回宣阳侯府永无可能,一晃五年,这中间,在府里受宠的臻柔儿彻底忘记了在北街小院子里的臻夫人,直到某日子俞跑去和她道,他方才和大哥去了一处院子玩耍,那里有个女人很喜欢他,臻柔儿顿时才想起了臻夫人,觉得不能留下她,不然日后子俞长大了,会知道他是那个女人所生。

熬了一碗糖水,让子俞给臻夫人送去,还教了子俞要说是厨房里拿的,臻夫人看自己的小儿子这么懂事,想都没想就喝下了那碗糖水,子俞走后不久,臻夫人便昏倒在地上,这一幕被楼上的叶青林看的一清二楚。

叶青林想下去找人来救他的娘亲,还未等他下楼,院门外就冲进来几个府里的家丁,拖走了臻夫人,叶青林捂着嘴,吓哭在楼上,一声都不敢出。

被抬出城外的臻夫人意外没有死去,毒药加在糖水里稀释了药力,让她捡回了一条命,却因此烧坏喉咙毒哑了嗓子,臻柔儿叹了口气,想着既然天意如此,那便让她继续活着,将她藏起来自生自灭,或许将来,叶青林长大懂起事来找自己寻仇,也能有个筹码,但这也是个不能轻易放出来的筹码,因为一旦为了对付叶青林而将臻夫人摆出台面,子俞便会知道那是他的亲生母亲,她的后半辈子便没有了着落,可这些谋划到后来都已经无济于事,从叶青林在帝都将花泣带回来那一刻,臻柔儿便知道,她的姐姐臻雪儿肯定被放出来了,以至于,等叶青林对她动手,她也只剩下认命,没有能力再挣扎。

而依然活着的臻夫人,这一囚禁,就被她的妹妹臻柔儿关了近二十年,不见天日,年仅四十有余的臻夫人全白了头,苍老的如同六七十岁老婆婆。

叶青林一直以为,他的母亲已经被臻柔儿害死了。

因为当年,臻柔儿像模像样的给臻夫人修了个假坟,叶青林就被骗至今日。

那数年在北街小院子里和他母亲相依为命的日子,臻夫人告诉了他一些事,子俞是他的亲弟弟,要保护好他唯一的弟弟,若是将来臻柔儿对他不好,就去桃源村,找秦老头的孙子,那是臻柔儿的私生子,把她儿子弄来宁阳城,只要叶闰卿还活着,臻柔儿就有把柄,族里也容不下她。

叶青林记住了他母亲臻夫人的话,趁着秦书玉前来贡院参加乡试,恰巧遇秦书玉被子俞顶名落榜,成功收拢了他,只待将来某一日把秦书玉用到臻柔儿身上去。

然而对于子俞,他有恨,却也没法违背臻夫人的意愿,去杀子俞。

他甚至明明有能力反抗,也没有办法去拒绝臻柔儿为了子俞的状元,硬塞给他一个庄暮因。

这个弟弟,让他恨,也让他无奈。

所以他总是忧郁,总是叹气,总是喜欢去北街小院楼上的书房里,独自喝酒,独自忧愁。

可是后来,他不知不觉,可以说完全是不小心的,爱上了与众不同的花泣,便无法再违心拿秦书玉当棋子,当初在帝都被薛堇无以宝儿相要挟,他不忍将秦书玉推出来,九死一生夜探皇宫那回,更是为了隐瞒秦书玉的身世,干脆当场杀死了薛堇无,也不管将来被秦书玉和吟儿知道薛堇无的身份后,会不会怨他,那时候,他只想要一直隐瞒下去。

直到子俞说出他和花泣有夫妻之实,这令所有人都明白,他一怒之下,才将秦书玉推上了万劫不复之地......

“娘亲,您受苦了!”叶青林哭红了双眼。

他只有幼时的记忆,连在帝都臻柔儿的宅子里将臻夫人救出来,再回来安置到北街小院,他一直都没能认出来。

而他的娘亲臻夫人却在第一眼见到叶青林,就认出了他,虽然在帝都还尚不能确定,但回到了北街的那处小院,连当时的花泣都能感觉到,这个婆婆如同回了自己家那般的熟门熟路。

臻夫人当时不敢出来相认,以为臻柔儿还当着宣阳侯府的家,直到亲眼看见她的两个儿子相互厮杀......

“扑通”一声,是子俞,跪在了地上,朝着臻夫人连连磕头,头上很快磕出血,瞌完一声不吭立马起身,速度极快的跑出了正院,消失在夜里。

臻夫人想追出去,看向叶青林,大约想问他要怎么办才好?

“娘亲且安心,他只是一时之间接受不了,他会回来的!”叶青林两手扶着臻夫人的肩膀,安慰道。

虽然是这般安慰着他的娘亲,但在他心里,永远都不可能和这个亲弟弟走到一条路上。

他们的账,其实并没有算完,也算不完,只是被突然出现的臻夫人给打断了而已,来日兄弟两人之间,依然不会视对方为亲人。

不仅仅是幼时的旧事,还有子俞这些年对他所做的一切,对花泣所做的一切。

......

花泣醒来的时候,睁眼看到的是臻夫人,床榻前便再没有其他人。

她被眼前的臻夫人吓了一跳。

因为臻夫人一身华贵锦衣站在她的床榻前,眼里既是欣喜也有心疼的看着她。

到了这时候,她才知道这白发婆婆是她夫君的娘亲,也才知道叶青林为什么如此的恨子俞。

叶青林没有来看她一眼。

花泣明白,他可能不会再回来正院了。

他介意子俞和他说的那番话,介意她和子俞的一夜之情。

而她只有死去一样的心,因为子俞骗了她,害苦了她,当年初认识子俞,她怀疑过,后又被子俞的好折服,转而不忍心去质疑。

最心疼的是那个秦书玉啊!花泣心底滴滴嗒嗒流着血,她的亲哥哥,虽然没有血脉相连,却是比亲哥还要亲,自小都疼她爱护她,想那年,他已临近乡试,连书都不去温习,还要跑去桃林掏蜂窝,煮出蜂蜜,拿去宁阳城买了十五个铜子,给她买了双布鞋,因为那时候,她脚长大了,原先的旧布鞋已经不合穿,整天光着脚。

叶青林从一开始就是抱着目的接近的秦书玉,如今还将秦书玉逼上了绝路,这就是她一直深爱的夫君做出来的事!

那年来宁阳城住了半年之久后,才找到秦书玉,她怀疑过叶青林,曾提醒秦书玉,一个堂堂侯府公子,需要什么样的能人为他卖命都有,为什么会看上秦书玉这等毫不起眼的毛头小子,而秦书玉当时果断的说服了她,道他一介草民身无长物,侯府公子不需要挖坑给他跳,她也找不到话来辩驳,因为那时候在她的心里,其实也不愿去相信叶青林是个人人传颂的恶人。

或许那时候就已经喜欢上了他。

如今真相大白,便是她的心死去的时候。

她以为自己很聪明,能耍些自以为很高明的伎俩,能用她的舌灿莲花将歪理变成正理,她以为她有敏锐的机智,然而此刻方才明白,不是她有多能耐,而是别人在看着她演戏,她的戏,还是别人耍出来的,将她耍的无知无觉,那才是真正的能耐。

就算子俞再好,她也不会继续和子俞成为无话不说的挚友,哪怕她知道子俞为了她去杀了晴然,才暴露在叶青林的眼前。

就算叶青林不介意她和子俞的事,她也不会原谅叶青林,她当命一样疼的夫君,拿她哥秦书玉当棋子,谁知道他对自己从一开始是不是真情呢?

还以为,子俞升了郡守了,她和叶青林成亲了,就能和和美美的过完这一辈子,到头来也不过是她想的太美好,天意弄人,她母亲挽茹的长眠之地还是没有找到,也不知上辈子得罪了谁,让她这辈子都没平静过,甚至是不想让她活下去。

她一整日都不说一句话,只是将疼痛闷在心里,无论臻夫人如何焦急如何关心也无济于事。

独自一人如同木头那般,无魂无魄的游走,不知道要做什么,要去哪,总之脑子没有去控制过她的脚。

一晃神,居然来到关着流云的小院,比起子俞和叶青林,流云隐瞒她的这点事,又算得了什么?

让婢子打开了流云房门的大锁,无声的走了进去,流云数日来一直面无表情的脸才显出些许意外。

花泣坐到流云身旁,没有说话,将头靠向流云的肩膀,许久许久,都不说一句话。

“吟儿来看我,是知道我快死了么?”流云轻声说话,没有半点情绪,她所有的情绪早已耗光。

“我也快了!”花泣淡淡的一声。

“你要好好活着,宝儿还没回来。”

“拿什么活着?”

“大公子其实对你很好,你知道,若是对你没有情,你哥早就上了绝路,不会等到今日。”流云身为旁观者,大约看的明白许多。

但这也无法解去花泣的痛恨。

“他从昨日到现在没回过房,我也不想见他!”花泣闭上了眼,因为她觉得她会哭出来,而这眼泪似乎很不值得。

“二公子其实对你也很好,他和叶闰卿联合起来骗你,不过是希望你能在他身边,为了你,宁愿冒着被发现的危险,替你杀死了晴然。”流云继续说道。

花泣心底悲戚的笑出了声,好事不出门恶事行千里,这些丑事,连流云这个一直关在房里的人,都知道了,大约是全府上下都传开了吧。

流云说的其实不是没有道理,但她也无法接受被骗以后还要学着去原谅。

“二公子对你是真心的,其实我很羡慕你,当初,大公子和二公子暗中较劲,你的出现是他们的意料之外,却让大公子喜欢上了你,那时,二公子不过是想知道大公子在北街小院里的举动,让我爹来福插个婢子去那里,我好不容易和杜鉴打好关系,让杜鉴相信我,由他去向大公子请示,这样不会引人起疑心,我费尽心思才住进去小院,可你却因为大公子和庄暮因的婚事,一个人回了桃源村,你不在,我便没有理由在那呆下去,二公子让我爹找个由头,叫我继续留在那里,我没办法了才跟了你哥。”流云自顾说着,大约是她知道自己快要死了,说什么都没有什么忌讳。

第一百七十五章 去心底看看

花泣果然毫无反应,和那才发生不久的事情比起来,这些“鸡毛蒜皮”已经惊不起她内心的波澜,她不说话,就静静的听着流云说。

如今也就能听听流云说话了,臻夫人关心她,但嗓子被毒坏无法和她交流,那些人......一个也没出现过,就是出现了,也无话可说。

流云也不在意花泣有没有听进去,依然自顾自说着。

“二公子的每一次出现,都是由我引的线,泰安书院赏花那回是,我怀胎六月肚疼出现流产征兆,二公子恰巧出现在巷子外那回也是,你在小院子里怀了大公子的孩子,被臻氏知道强行抬进了侯府,你和大公子费尽心思猜是谁告的密,可那一切都不是秘密。”

“还记得你怀着宝儿那时,桃源阁夜里窗台边出现的芍药么?那是我放的,是二公子给我的,你从始至终都不知道,你以为是臻氏和庄暮因使的伎俩,丢在院门口的那首诗是二公子亲自写的,他利用了他母亲臻氏,让臻氏都以为是她自己无意之中找到的诗,然后自作聪明的丢在门口让大公子捡去,做这一切,是因为二公子对你动了真情,所以我说二公子对你是真心的!”

“而我,连你爹花长亭都不原谅我,宝儿满月回桃源村祭拜你爹我的家公,连我上的三炷香都自己断掉了,你哥还以为是你爹埋怨他,只有我知道,你爹看清了我,不肯认我这儿媳妇,他不肯受我的香火!”

花泣还是没反应,她相信流云说的这些话,因为事实已经印证了过去,那桃源阁夜里窗台上的芍药,如今想来,是子俞做的,才能完美贴合逻辑,因为那时正是冬日,任臻柔儿再大能耐,也不可能在冬日每日都找来不同颜色的芍药,而子俞可以,他的离草苑有一座暖房,子俞说,那里冬日都能开出芍药,当初,只是对臻柔儿和庄暮因的厌恶到了极致,先入为主的给盖了过去。

知道了这些,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她不过是活在别人计算好的那条路上,还沾沾自喜的以为,她在算计别人的路上。

“原本我对你只是自责,也曾想过要不要和你说开,求你的原谅,求你哥的原谅,然后好好把日子过下去,可是我爹来福,却死在他们手里,那时我爹在宁阳城无缘无故失踪,臻氏四处找他,也没找出来,我就知道,是他们弄走了我爹,等大公子去了帝都,我才敢四下找我爹,可是找不到,直到年底,大公子留在宁阳城的人突然要去川口县,我偷听到他们说要送一个人去,便明白那可能就是我爹,才带着小玉赶去川口县找你,二公子却告诉我,我爹已经死了,是死在大公子的人手里。”说到来福,原本已经毫无情绪的流云,原本也已经哭干的双眼,此刻又滴出了泪。

花泣这才有了些反应,脸上依旧悲伤,只是会将手抬起来,拍拍流云,她能感觉和体会到,那时候的流云,心底的那种焦急和煎熬。

“二公子说的没错,我爹的确等于死在大公子手里,若是没有大公子步步紧逼,二公子也不会出手,若是我爹开口,免不了一场生死搏杀,而我爹依然活不了,既然逃不出来,二公子出手也算是提前帮他结束了痛苦。”流云居然没有恨子俞杀了来福。

流云还想说话,两人从房门进来,是冷一和冷二,一声不响的将流云带走了。

流云也不哭喊,默默的任由他们将她带去不知哪里,但她知道,她去的那个地方,可以见到她爹来福。

花泣依然失魂落魄,只剩了她一人,连愿意和她说话的流云都没了。

一个人又晃出来园子里,下人来来回回从她身边穿过,都不敢出声,只在一旁半屈着看她走过去。

“快快快,走快点,还要搬好几趟呢!”

前方有几个婢子手里都端着东西,还有抱的,有抬的,也不知是要做什么,花泣看了一眼,丝毫不愿去关心。

“哎呀,掉了,一会打烂了,玥夫人要责罚的!”一个婢子喊起来。

玥夫人?

花泣回过神来,霎时如同被剜了心。

玥夫人,是天玥?

她也才想起来,从她醒过来到如今,就不曾见到天玥,而此刻她却已经成为了“玥夫人”!

为什么心还会痛?她恨他,他也不会再要一个和子俞有一夜温情的女人,可她却能听见自己心胆裂开的声音。

而他呢?说好的生生世世岁呢?

迎亲的时候他说过什么?

“有个姑娘很古怪,很无赖,不讲理,难管束,总是跟我斗气,谁也猜不透她会想些什么,下一刻会做些什么,那年,我喜欢上了她的独特,却没能给她一个安宁,让她受了委屈,可我知道,她很爱我,依赖我;我很愧疚,没有照顾好她,没能守护她周全,今日,我只想用自己的方式,给她补回我亏欠她的大婚之礼,从此她便是我叶青林名正言顺的妻子,一生一世,少一年一月一天一个时辰都不是,不离不弃,离一丈一尺一分一寸也不能,我的承诺,我的心意,天地可鉴,吟儿,但请你相信,但请众乡亲见证!”

那些话,言犹在耳,那些画面,随之浮渲,可她却如同一片青荇,原本依托漂浮,但那一汪明净已流走,去了别处滋养另外的水芙蓉,她只能枯死在原地。

她在想什么?说好的恨他呢?

那还管他去滋养谁?

可心为什么还在痛?

她路过了桃源阁,听见了里头的热闹,没有转头,没有停留,回了正院,回了房,闭眼躺在榻上。

心一直在痛,痛的她睡不下去,只能睁着空洞双眼,她想不明白为什么还要心痛,都不爱了,谁也不爱谁了,叶青林让天玥住去了桃源阁,这是在告诉她,他嫌弃她。

还有子俞,为什么又想起了子俞?明明很恨子俞,却又不知该恨他什么,子俞替她杀了晴然,想让她好好的,子俞一直都很温暖,暖到离开了他甚至......会有些怀念。 然而这一切,都建立在他与叶青林的阴谋上,所以她不该再去想谁对谁的情,谁对谁的怨,可她的心一直在痛,痛的骗不了自己。

既然如此,那就剜出来看看,好好看清楚,她的心里究竟有什么,为什么会这么痛这么苦!

她起身,找了把匕首,再回榻上躺好,双手握紧,尖尖的双刃对准自己的心口,想着,应该是不会痛的吧,心已经很痛了,还能有什么能比心伤更痛的。

闭上双眼,用力扎了进去。

......

叶青林独自坐在前院书房里发愣,他也不知道自己愣了多久。

他深爱的吟儿骗了他,她说和子俞什么都没有,虽然他想不去相信子俞说的话,可就在昨日,天玥跪在他面前,告诉他,花姐姐和子俞是夫妻,花姐姐在川口县时常沐浴到睡着,都是子俞抱上榻去睡,还吃子俞的醋,她不过是求子俞教她写几个字,花姐姐就生气了,还故意刁难她。

叶青林对天玥的这些话已无太大感觉,因为她不过是在重复子俞说过的话而已,可下一刻,天玥又道花泣夜里去川口驿站私会明泫,两人举动亲密相谈甚欢,有明泫送给花泣的两个蜜饯锦盒为证。

蜜饯锦盒,叶青林知道,吟儿有三个,其中一个是他给的,另两个她说是巧遇明泫给的,原来,并非什么巧遇,而是私会!

叶青林一怒之下,便让天玥住去了桃源阁,夜里过去,发现天玥穿上襦裙居然和花泣十分相像,他太熟悉吟儿,若连他都觉得像,那便是像。

这个天玥他知道,当初在清水亭的深山里抓来的,后来还赶走了她,不知怎的她又出现在吟儿身边,杜鉴说天玥很忠心,他才没有追究,而那时,怎么看也不过是眉眼有些相似而已,可如今看去,这天玥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居然和吟儿如出一辙。

是他的错觉吗?

不是,天玥是活生生的,是真的像她。

他让天玥站到他跟前,他想仔细看看她,不知怎的,越看心底越痛,居然就叹出气来,天玥居然懂得察言观色,当即跪在地上,数着吟儿和子俞的琐事,大约以为,这样他就不会继续对吟儿存情。

叶青林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这就对了,天玥不是吟儿,哪怕天玥如何细致的去学吟儿的神态动作,天玥终究不是吟儿。

因为吟儿不会如此对一个人落井下石。

所以天玥在桃源阁跪到天亮,下人都以为天玥已经成了玥夫人。

她知道么?会疼痛么?

应该不会的吧,子俞说她心里有他,只是她不知道而已。

子俞成功了,他的这个好弟弟,用时间和温情融化了她。

兴许是自己太霸道,一回来就抓她成亲,也没问过她愿不愿意。

或许是她真的不知道她已经爱上了子俞。

不论如何,这一切已成事实,击溃了他的自傲,击的他不知所措。

唯一令他欣慰的,是他母亲臻夫人还活着,那便和自己的娘亲相依为命吧。

房门被推开,刚刚还在脑子里欣慰的娘亲急急奔了进来,抓住他的手就往外拖。

他的娘亲没法说话,只能拖着他走,可这力度也太大了些,拖的他手臂都痛。

七岁开始便没有了娘亲,如今他已二十四,十七年了,明日就是度岁,那就是整整十八年,到现在,他才当回了那个有娘亲的孩子。

第一百七十六章 起来打我

叶青林任由臻夫人拖着他,他只感觉被娘亲拖着的感觉很好,很幸福。

可下一刻他又停了下来,因为臻夫人正拖着他去正院吟儿的屋子。

“娘亲,我还有事,就不进去了!”叶青林脱开臻夫人的手。

臻夫人说不了话,张着嘴,紧紧抓住他不放,硬是将他拖进了院里,再推进了房内,激动地指着那床榻之上满眼含泪。

叶青林发觉自己的娘亲神色不对,转头朝那床榻看去,顿时脑里轰鸣,那床榻之上躺着的吟儿,心口插着一把利刃!

叶青林整个人颤抖不止,一贯冷峻的面庞扑满惊恐,极力控制着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对着外头撕心裂肺大喊:“杜鉴!给我把全城的郎中都叫来!”

......

大年初一,整个宁阳城都喜气洋洋,不仅仅是因为过年,更重要的原因是,新皇登基改了年号,如今是宝元一年,举天同庆!

城里的百姓听闻,幼帝魏明禛乳名宝儿,才有宝元的年号。

叶府和府外的城中是两个世界。

府里的下人都战战兢兢,不仅没有半点过年的气氛,甚至连走路都不敢动作太大,因为他们的主子叶青林几近发疯,感觉随时都会杀人,这些下人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的,因为他们刚刚看见,“新纳”的玥夫人天玥就被赶出了叶府。

整整一夜,从昨夜除夕到今日大年初一,正院少夫人的房里进进出出了一大波郎中,下人们都不敢议论,只能用眼神交流,不知发生了何事,也不知下一刻他们的主子叶青林会不会拿他们出气。

叶青林一夜没睡,连同他的母亲臻老夫人也是。

昨日花泣被臻老夫人发觉她在自己房内拿匕首自尽,她喊不出来,只能急匆匆去前院找她儿子叶青林,叶青林看到躺在榻上的妻子那一瞬间,脑子如同炸开,他深爱的妻子躺在床榻上一动不动。

他恨上了自己,为什么要拿天玥去气她,以至于把她逼上了剜心自尽的绝路。

城里有名的郎中都被请来,许多郎中一来就摇头请求让他走,又来来回回请了几拨,只道让叶青林准备后事,只有一个老郎中留了下来,虽然他也不能保证一定能救过来,但凭他多年的经验来看,花泣心口血流没有大碍,或许还能试一试。

忙碌了一整夜,到第二日的大年初一又过去了一个晌午,老郎中才踉跄着出来,叶青林急忙上前,他不敢问,怕老郎中给他下个无望的判决,只是投去祈望的目光。

“叶公子,老朽尽力了!”老郎中极度疲惫,还不忘对叶青林躬身。

本就知道希望不大,可老郎中这句话还是浇灭了叶青林那仅存的一点希望。

臻老夫人一脸悲伤,她多希望这个好儿媳醒过来,可她知道最悲伤的不是她,而是她儿子,含着泪上前去握着叶青林的手。

“老掌柜的,你和本公子说实话吧,情况如何!”叶青林依旧不死心。

“叶公子,原本老朽拔出刀子看那姑娘出血虽多,却不足以致命,定是没伤到脏腑,昨夜一整夜都极为小心的处理,也检查过内腑,并无淤血,也就是说,没有内出血,从肋骨上的损伤来看,这位姑娘大约是想找心脏的位置,但却被肋骨挡住,没能刺进深处去,按理说,老朽处理了伤口,姑娘应该无碍,可老朽发觉,这姑娘的心,跳动的不明显,且越来越弱,老朽猜想,姑娘恐是没有求生意志,或许是她自己不愿意醒来,老朽也没有办法!”老郎中说完,也不等叶青林说给银子,就走了,估计也是觉得人家已经够哀伤,不想给添堵,难得还有一心救人不为银子的郎中。

心跳越来越弱,不愿意醒来。

他知道!

是他逼的她不想活过来。

出了门口的老郎中踌躇着停在那里,似乎还有话想说,回头看了一眼正屋里的人,酝酿了片刻又走了回来,叶青林见状便问:“老掌柜的可是落下东西?”

“不不,并未落下东西,叶公子,老朽有一疑虑,不知当不当说。”老郎中道。

“但说无妨,人不可讳疾忌医,若是贱内的病......老掌柜的就莫要隐瞒了。”话虽如此,叶青林心底却更加不安。

“老朽给这位姑娘把脉,发现脉象圆滑如按滚珠,似是胎息之脉,只是老朽并没有十成的把握......”

“你说什么?!”叶青林以为自己听错。

“妊娠有喜......”

这回确定是没有听错,吟儿怀上了孩子,然而他却只能悲从心来,吟儿她不愿意醒来!

奔至榻前,半蹲着,将头埋在花泣身上盖着的被褥里,没有声音,只是身体不停的抖动。

臻老夫人看他那样子,没有去打搅他,她知道自己的儿子难受,埋着脸在那里哭。

子俞来了,他是宁阳城的郡守,城中有什么动静自然能收到消息,听闻整个宁阳城的郎中都往叶府跑,便知道叶府出事,急急跑了过来,才知道吟儿自己刺了心。

见了臻老夫人,子俞上前又跪到他这亲娘面前,前些时日他几乎崩溃,不知该如何面对现实,如今终于敢来认他的亲娘。

“我儿,你起来,臻柔儿就是这般教你的,动不动就跪,我是你娘亲,可你是堂堂郡守大人,要有个大官人的样,起来!”臻老夫人在纸上写着她想说的话,看似责怪,实则心底很欣喜,这是她的小儿子,她疼都来不及。

“母亲,您是子俞的亲娘,孩儿做什么都不为过,哪怕是皇帝,跪天跪地跪父母,天经地义,孩儿从未喊过您一声娘亲,让孩儿跪一跪又有何妨,孩儿是觉得对不起娘亲,一直都不敢来,自觉无颜见娘亲。”子俞悲从中来,他的亲娘不能说话,全拜他所赐,这么多年,他就喊一个害他亲娘的臻柔儿为母亲。

臻老夫人含泪点头,这小儿子太懂事了,懂事的让她心疼。

叶青林完全听不见他母亲和子俞在说什么,只知道,吟儿可能活不过来。

子俞拜过臻老夫人,才走到叶青林身旁,不说话,他知道,他一说话,引来的可能是叶青林的怒火,只能用沉默来问叶青林,他可不可以来看一看吟儿。

叶青林没有转头看子俞一眼,也不说话。

子俞便明白了,他这是同意自己去看吟儿,如若不然,应该是把他轰出去。

子俞近了榻前,见毫无生气的吟儿,心痛的难以言说,害吟儿剜心,他也有份。

他只是没想到,和叶青林对话那些功夫,吟儿自始至终都在一旁的人群后面听着,这才导致了她不想活下去。

他不能对吟儿说些体己的话,因为吟儿有她的夫君叶青林在一旁盯着,只能看一眼默默的离开。

子俞才刚出了院门,叶青林便出来了,想来是有话和他说。

“城里最近很不安生,你还不死心,想和我继续斗下去!”叶青林先开口,这事他早想问,城里那些生面孔,是不是子俞的人。

“明知故问,难道那些不是大哥你的人么?”子俞觉得自己很无辜,明明他也在查探那些人,可叶青林什么都算到他头上,近几日,他一直在想是不是叶青林又要搞什么动作对付他,今日也是顺道来探探风。

叶青林听后没有回话,转头就走回了正院,子俞也是一脸无奈,被冤枉了,还得不到一声歉意。

子俞走了,臻老夫人还打算留她的小儿子在府里一起过年,可似乎这两个儿子怎么也坐不到一起。

杜鉴进了院子,好像是有挺急的事,叶青林只好又出来,原来是帝都来信。

明泫发来的,他没有登基称帝,道时机不对,暂时无法将宝儿送回,按信的落款时日来看,是昨日,也就是说,明泫发的是八百里官驿,他已经不需要走他们之前的四百里加急了,说明他稳稳的把持着朝政。

可却不让宝儿归来。

还有一封,是苏酥写的,时日是数日前,这是普通的信件,也就是苏酥在明泫之前发出来的,信里道朝堂很紧张,宝儿被看得很紧,出不去皇城,让叶青林拿主意。

这让叶青林很不舒服,当初他在皇宫将宝儿交给明泫时,明泫答应过,一个月之后便将宝儿送回,可如今已过去两个月余,宝儿却还在新年举行了登基大典,以宝儿乳名为年号,可见明泫称帝有阻力。

这样下去,宝儿归来遥遥无期,这不是他想要的,他只想要自己儿子回家,谁做皇帝根本与他无关。

杜鉴在一旁扭扭捏捏的,叶青林觉察出异样,给了杜鉴一个锋利的眼神,杜鉴就从怀里掏出另一封信。

那信不是给叶青林的,是秦书玉给杜鉴,让他转交给花泣的家书,可如今花泣剜心自尽躺在榻上,杜鉴便不知将信交给谁,却被叶青林看穿他的心事。

拿出秦书玉的家书,叶青林面无表情的看完,又扔回给了杜鉴,一声不吭的回去了房里。

杜鉴见叶青林离开了,才敢打开书信,一看,倒抽一口冷气。

他这“断袖”兄弟秦书玉居然逃去了帝都,还投靠了明泫!

也难怪方才他主子叶青林一句话都没有。

不拿他杜鉴出气就已经算给面子了!

杜鉴赶紧的就溜了,生怕多呆一会,叶青林就又会出来给他一顿板子,他最近忙的紧,事情没做完,可要留着好屁股,不然在一帮兄弟面前会显得很没面子。

他在招募新护卫,从年前帝都回来就一直在做这件事,开始他不明所以,觉得手下的人已经够多,且没有什么仗要打,人太多反而浪费粮食,但叶青林却一直让他尽可能多的收拢人手,等那夜子俞带着人来叶府和他们对峙,杜鉴便明白了,这大公子可能是为了对付二公子,而如今他又不这么认为,前些时日城中出现了许多新面孔,或许这才是大公子要招募新卫的原因。

所以杜鉴很忙,要是因为秦书玉的一封家书屁股被叶青林打烂,然后撅着屁股出现在众多新卫面前去训练他们,那就丢脸了,如此不雅的事情,这怎么能行?

第一百七十七章 前路未知

杜鉴跑的比苍蝇还快,生怕一旦跑不及就被叶青林喊回去打一顿板子。

叶青林却对这些丝毫不关心,回到房里,就坐到床榻前,握着吟儿一动不动的手,跟她说话,哪怕她没有半点反应,他也一直自说自话。

“吟儿,是我不好,你睁开眼睛看看我,不原谅我也没关系,你起来骂我,你怎就这么狠心,丢下我和宝儿,你忘了,你还有岳母大人没有寻出来,怎就能这么任性?”说没几句叶青林就会哽咽,吟儿剜的不是她的心,而是他的心。

臻老夫人是最安静的一个人,除了默默的哀伤,就是默默的落泪,然而此刻听见叶青林说“岳母大人”,似乎突然想起什么,拉着叶青林去了书案前。

纸上写着:挽茹?

叶青林点头,从怀里掏出叶闰卿留下的那个锦囊,打开递给了臻老夫人,叹气道:“只有这个,天下之大,何处有绿水河?”

臻老夫人思忖片刻,眼神霎时闪亮起来,又开始在纸上写,叶青林凑前去,看到他母亲写的是:娘知道绿水河!

连日来始终阴沉着脸的叶青林,此刻眼里才终于有些神采,他的母亲定不会乱说,若是真找到吟儿的母亲,或许她就会愿意醒过来。

“真的?娘亲知道?在哪里?”叶青林急忙问道。

臻老夫人点点头,写道:跟我走!

一队人马出了城,臻老夫人坐在马车里,在前头领路,马车出了城,居然来到了小烟山下,没有大路,马车停在了原地,叶青林扶着臻老夫人往山脚的一条小路走,翻到了小烟山背后,叶青林双眼收紧,这里,他来过,也很熟悉。

前面不远就听到了水声,是一条小河,臻老夫人停了下来,指着那条河。

“这就是绿水河?”叶青林有些不敢相信,这河小的如同小溪,也从未听过有名字。

臻夫人摇头,还是指着那条小河的方向。

叶青林不甚明白,让人拿来纸笔,臻夫人这才写道:不是绿水河,是清河,清字拆开便是绿水,当年你的祖母用她的名字给这条河命名,只有你父亲和娘亲知道。

叶青林恍然大悟,绿水河,指的的不是河,是他的祖母清河公主的名字,那“绿水河畔”,不就是......

他想起来,曾经和明泫带着人去祖母的墓室下面,发现了一副普通的棺木,当初还以为是陪葬的婢子,如今什么都明白了,他的父亲叶闰卿,将吟儿的母亲挽茹藏在了清河公主的墓室中!

带着人火速趟过了小河,不顾双脚湿水沉重,去了陵墓前,按着上回的方法,开启了石门,里头过于阴森,叶青林不让臻老夫人进去,只让人在外头护着她,自己领着人进去将那副棺木抬了出来。

棺木不能暴晒于日头下,安排了人护送臻老夫人回府,他要抓紧功夫带人将棺木运回去桃源村,和他的岳父花长亭葬到一起。

叶青林直到第二日才回到府中,臻老夫人用眼神问他可还妥当,他很疲惫的点头,顾不上歇息,便来到床榻前,轻声道:“吟儿,我找到岳母了,已经和岳父大人合葬在一起,你听见了吗?怎的还不起来,你就不想回去看看?和你父母闲谈家常?”

花泣依然没有反应,好像完全听不见叶青林的声音。

“你还在怨我,你还是不想看见我,可我不能没有你,我会守着你生生世世,直到你醒来,直到你愿意看我一眼。”叶青林感觉很绝望,她一直想找到她母亲,如今找到了,她却不睁开眼看看,她还是不想活下去。

杜鉴有些紧张的在门外转悠,似乎是有要事禀告,而叶青林却一直在房里和吟儿说话,说个不停,他是进去也不是,走也不是。

刚好臻老夫人从院外进来,杜鉴如同抓到救命稻草,小声边说边比划着,意思是要找叶青林。

臻老夫人点头笑笑,暗道她只是被毒哑了嗓子,不是天生聋哑,说话就可以了,用不着比划。

叶青林被喊了出来,皱眉道:“何事?”

“大公子,城中那些人动了,呃......不是动,是又来了更多人,情况不妙!”

叶青林冷峻的脸上闪过机警,背着手在院里踱步,杜鉴傻傻的在一旁看着叶青林走来走去,也不敢去问接下来要怎么处理。

一刻钟后,叶青林才停下步伐,对杜鉴冷冷道:“准备粮草,火器,明日夜里二更,将所有人手集中到城外。”

吩咐完杜鉴,叶青林又走回了房中,握着吟儿的手,放到他的脸上,柔声说着:“吟儿,你要乖乖的,在家等我,我去接宝儿回来,以后一家三代同堂,便没有遗憾了。”

第二日夜里,叶青林骑马准备出城,临去了还不放心府里,遣人去找子俞,让他照顾老母亲和府里上下,他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平安归来,和子俞的那些旧账就暂且先放下吧!

一出城外,走不过数里,那里便是铺满视线的火把光亮,将这些人集中起来才知道,他手底下的人已经超过五千人,他要用这些人去找明泫,将儿子“接”回来。

他一直在犹豫,要不要用这种方式去“接”,毕竟他与明泫是自小的兄弟之情,可宁阳城里那些生面孔,让他明白,明泫已经不顾他们的兄弟之情。

昨夜用了一夜的功夫,处理了城里那些生面孔,得到了确凿的答案。

既然动作开了,那便要做的彻底,不然,不是灭人,就是被灭。

明泫名不正言不顺,短时之间根本登不上帝位,可以自封摄政王把持朝政,但要登基,少说也要辅佐幼帝个十年八年,让天下人知道他的功劳,才能顺理成章的称帝,而明泫着急了,叶青林也不会让他儿子在那里住上十年八年,皇宫最是凶险,有今日没明日,谁都有可能打幼帝的主意。

这些时日,明泫做的最多的便是清除异己,为他自己顺利称帝扫平障碍。

而叶青林,也是他的威胁之一。

自古皇家无亲情,哪怕是一起同生共死的兄弟。

明泫想让叶青林安安分分的待在府里,只做一个富贵闲人,叶青林手底下能人众多,且家财不计其数,幼帝又是他的儿子,大约是明泫担心,将来叶青林会不甘屈居人下,任谁手握资源都会有这样的欲望,他不能冒这样的风险,去等叶青林羽翼渐丰来反了他,便先行下手将人插到了宁阳城,随时掌握叶青林的动向。

“再走十里上了官道,便分散队伍,陆续前往帝都,出发!”叶青林在马上大喊一声。

第五日的夜里,他们便到了帝都武幽城外。

队伍不敢集中起来,那样过于引人注意,只能等天亮开了城门,三五一拨的进城,然后在皇宫外面集中,不然连帝都城门都进不去。

这些人虽然才招揽来没多久,但都被杜鉴训练的极为精锐,不过两个时辰,所有人都到了皇宫外,一路上为了隐蔽,穿的是五花八门的衣饰,如今集中在一起,虽然不着盔甲,却让人一眼便看出,这些不是普通的百姓。

宫墙之上开始戒备。

叶青林似乎打算用火器开路,如同上回来那般,炸他几个口子,立马就能冲进去,然而他却迟迟没有下命令,只是抬头望着宫墙。

明泫就站在宫墙之上,他周围的精卫同样手里拿着火器。

这犀利的“天降神雷”,是他们共同研发,说起来明泫手里掌握的资源比他充足。

“落弟,你来看为兄,何须如此阵仗!”明泫身着金甲,离得有些远,看不清脸上的神色,但从那语气之中,随意都能听出来,他很不高兴。

“明兄既然唤我为弟,却又为何要逼迫于我,连我的儿子都不肯归还!”叶青林依旧一身白袍,声音不大,很冷,可宫墙之上的明泫却听的一清二楚。

“我有我的难处,以往你都甚是支持为兄,为我排忧解难,为兄也极为仰仗你,而你,如今在做什么?你我兄弟十多年交情,今日你就是如此糟践的?”明泫没有了不悦的语气,听起来有些哀怨。

“若是念及十多年兄弟之情,就应该让我一家团聚,而不是押为人质,再将我宁阳城叶府监视起来,”

“落弟,你是个重情重义之人,就因为如此,为了那点救过你的恩情,你要走了云妃,而我,却不得不答应,你不曾入过朝堂,不会理解一个敌人活着意味着什么,我怎能不派人去宁阳城?”

“恐怕不止如此吧?难道你以为,我不知道十多年前,你和老王爷是因为知道我祖母清河公主有秘方,才来接近我笼络我,为你卖命的么?这么些年,辛苦你们父子二人演了一出像样的戏,让我甘心为你王府卖命,这些日子,我已将你我的兄弟情义琢磨透彻,你可曾有一丝体谅过我的感受?”叶青林脸上并没有怒气,反而很是悲凉。

“往昔乃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君命在上,我不得不想尽办法,我知道,你早晚有一天会明白过来,可当初我和父王也没有选择,换作是你,也会这么做,可我对你的兄弟之情,从未有假,父王对你的爱护也发自真心,你来教教为兄,我该怎么做?”明泫叹着气。

第一百七十八章 不止是轮回

“将我儿子还给我,立刻就退去兵马,你知道我不喜当官,何苦非要逼我来攻打皇城?”想到儿子,叶青林就散去了仅有的凄然,从里到外透着寒气。

“你知道,堂堂男儿,我也有我的凌云之志,日以继夜费尽心血,不过是为光耀门楣登上九五之尊,如今时机未成,侄儿岂能说送走便送走?那旷日积晷的努力不就白费了么?为何落弟你就不能再助我一程?”

“若你是我,你也会如我这般,或许你会比我更早来攻打皇城,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将我儿子送出来吧,我便不用大动干戈了,火器一开,生灵涂炭,将士的性命也是命,每一个将士每一条命,都有父母妻儿需要照顾,何必弄到人人凄凉!”叶青林闭上了眼,他也不愿意走到今日这地步,可他被逼的不得不走这步。

“既然说到将士的性命,那好,为兄给你两个时辰,若你能不开火器能入得了皇宫,侄儿你便带走,为兄绝不阻拦,但倘若两个时辰后,你依然入不了皇宫,皇城精卫便会对城下开火,落弟,保重!”明泫说完人就不见了。

明泫是极为聪明的人,知道两方都有火器,谁也占不了便宜,那便用这两个时辰来见高下,这所谓的高下,已经很显然,站在高处的明泫,有数万皇城精卫,而站在城下的叶青林,只有五千散兵。

明泫知道叶青林进不去,时候越久,对叶青林越是不利,不说帝都外头的人马可以调回皇城,就皇城的数万精卫,叶青林也动惮不得,也不知叶青林是吃了什么胆,还是本就想着前来送命。

叶青林找了位置坐下来,想着对策,这对策本该想好了才来,而不是来了才想,但他却是不管有没有对策,都必须要来,必须要入宫,必须要带走宝儿。

过去了半个时辰,杜鉴已经急得上蹿下跳,直接开火或许还能战上一战,可这样耗下去,只会耗到宫墙上面扔火器下来。

队伍后头突然一阵骚动,叶青林回头一看,大吃一惊,不知什么时候,他们的身后居然围过来一群官兵,那数量,约莫估计得有数千之众。

“戒备!”杜鉴大喊。

护卫迅速布起了阵法,打算拼命。

叶青林缓缓起身,再缓缓的拔刀出来,准备冲到前头去浴血奋战。

那些官兵来势汹汹,很快冲散杜鉴戒备的队伍,杜鉴紧张起来,自己手底下的人就这么不堪一击?随便一冲就散了?

赶紧让手下人都准备好火器,想着反正大公子和明泫约定的只是不对宫墙之上的人开火,没有说过不对后面夹击过来的兵马开火。

那群兵马近前却不出击,而是朝两旁分开排成队,队伍中间的空地上,一人骑马缓缓的走过来,杜鉴见到领兵的统领,便张着大嘴说不出话来,呆在了原地。

叶青林走出来,也睁大了双眼。

“大哥,打仗怎可少得了我,娘亲说了,不救回宝儿不让我回府!”

那马上的统领,是子俞!

他集中宁阳郡的兵马,全数领了来,数千之众,全是正儿八经训练有素的官兵,比起叶青林的那些五花八门的散兵,起码看上去,阵势要雄壮些。

打着宁阳郡守前来救驾的旗号,子俞的数千兵马顺利的从城关大门开进来,而不需要如叶青林那般分散队伍假扮百姓。

要说子俞能这么轻而易举没有阻碍的调集了宁阳郡但凡能抽走的兵马,这是明泫的失误。

郡守和通判本就是互相监督的官职,相互掣肘方能避免一方大员一手遮天,明泫断然不会不懂,无奈当时朝堂本就不稳,让子俞身兼二职乃是权宜之计,大约是明泫也想不到,子俞和叶青林居然能握手言和。

叶青林也没想到,他的二弟子俞,在关键的时候,选择来和他一起上战场。

这么多年了,他似乎从未对子俞有过什么好感,总是带着仇恨看他,子俞亦然。

可血永远浓于水,因为他们的母亲,兄弟两人头一回放下恩怨并肩作战。

“表现好点,回去我就不和母亲告你状了!”叶青林的声音听似有些冷,然而脸上难得的带着温和。

明泫在等着,他想看叶青林不用火器如何破宫墙,他就坐在宫墙之上,能望见下面,而下面却看不见他。

子俞来了,他看见了,可就算他们兄弟两人的兵马加起来,也不会是皇城精卫的对手,明泫丝毫不惧,只是等着。

等了许久,眼看两个时辰将过,而下面的白袍公子依然安静的坐在那里,那些兵马也是就地而坐,完全没有要打仗的样子,似乎是打算聚会烧烤一般。

明泫开始有些不安,他太了解叶青林,这不是叶青林的风格。

日头开始西斜,明泫看着,等他的影子斜到墙根,香便燃到底,若那时候叶青林还坐在城外,那便不能再怪他朝宫墙之下开火了。

“报!”一个精卫急匆匆跑上宫墙,近前不等明泫发问便道:“摄政王,大殿上出现了一队人,那领头的自称姓叶,抱去了皇上!还有,很多内卫反了!”

“你说什么?”明泫转头朝下面看去,明明那身白袍还在那里坐着。

子俞站起身来,他当真不明白,他大哥叶青林为什么如此喜欢一身白衣,这么显眼,白的发亮,在两军阵前,岂不是如同个旗子那般招摇当靶子么?

可悲催的是,他的大哥还让他换上了白袍,在这地上坐了一个多时辰!

子俞在等信号,叶青林只道让他在这里等着,会有人给他开宫门,他只要领着兵马冲进来镇压住皇宫便可。

片刻之后,皇宫内一声炸响,这便是叶青林的信号......

没有研制出能朝天上放射的火花,只能在空地上扔一个竹筒,以爆炸声响为号。

子俞立马整顿兵马,果然见宫门缓缓开启,秦书玉、宥文、峻山站在门后,他们的身后还有望不到头的精卫。

“二公子,我来迎你!”秦书玉冲外面大喊。

“秦书玉?原来是你!好样的!走!”子俞骑马冲在前头,近万兵马紧随其后。

很出乎子俞的意料,皇宫并没有多少内卫阻拦,一路畅行,偶尔有精卫冲过来,也即刻被子俞的兵马镇压,奔过道道宫门,直达大殿,那大殿之上,坐着叶青林,怀里抱着不到两岁的宝儿。

叶青林的确将秦书玉当棋子,且是非常重要的棋子。

年前就怀疑明泫在宁阳城插了人监视他,知道他和明泫之间,早晚有这一仗,趁着子俞领着人来叶府的那一闹,还有流云那事,故意将秦书玉推上“绝路”,让秦书玉去投靠明泫。

人命关天的事情,戏要做足,为了骗过明泫安插在宁阳城的眼线,连吟儿都一起骗了,避免一个不慎穿帮反而大受其害,但却让叶青林没想到,偏偏害了吟儿的命。

有了在川口县的交情,和上回攻打皇宫的经历,秦书玉的能力得到明泫的认可,重要的是,明泫插在宁阳城的人已经确认,秦书玉和叶青林已经反目,因此秦书玉顺利入了皇宫当了个小统领。

内卫里头有数千人,都是当初从两川口带过来的人,这些人最初都是由秦书玉在两川口整编出来的。

他们的排名依旧未变,冷三八和风二百五依然时常因为互相取笑对方的名字而打架,就是这些当初东拼西凑一路乱捡来的兵马,如今已经个个混成精卫,他们都算是秦书玉和杜鉴的老部下,秦书玉用了数日的时间,暗中找到冷部和风部的人,且数秘密笼络了大多数原来的内卫,只待叶青林的到来!

叶青林出神入化的出现在金銮殿上,不是飞进去的,而是从皇宫西北角的黄谷山爬宫墙入的皇宫,再走出冷宫,去了一处宫女的厢房,掀开床榻下了地道,再从娴云宫里出来,这条密道,是当初云妃,也就是死去的晴然指给他的,曾经救过他的命,他也因此而欠了晴然一份恩情,今日明泫出的这个看似是难题,对叶青林来说,却是轻而易举,他领着一队人从密道出来,直接就冲去了金銮殿,明泫根本想不到,他肉眼一直盯着外面的白衣公子,而叶青林却早已坐在里头。

明泫没有逃,他不急不缓地穿过人群步入金銮殿。

子俞和秦书玉、杜鉴各自领着兵马围在了殿外,手里举着火器,不管还有没有人效忠明泫,这阵势,也没有人再敢轻举妄动。

“落弟就是落弟,今日果真让为兄见识了!佩服!甘拜下风!”明泫站在大殿之上,看着坐到龙椅上的叶青林。

两旁是吓尿缩成一堆的百官。

“明兄不必客气。”叶青林脸上带着笑意。

“落弟难不成想当皇上?你曾说过,不喜当官,不喜朝堂纷争!”

“我的确说过不喜当官,但我没说过不喜当皇帝!若想保护自己的亲人,就必须让自己强大,大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难道落弟以为,皇帝这么好当么?若真是这般容易,愚兄为何至今还未登上皇位?”

“那是你,我与你不同。”

“有何不同?”

“他是谁?”叶青林指着怀里的宝儿。

“皇上!”明泫觉得叶青林在明知故问。

“皇上是谁?”

“天子!”

“他是我儿子,朕便是天!”叶青林站了起来,抱着宝儿,自称了朕,将宝儿肉乎乎的脸贴近他的脸,那五官,那神态,那张口一笑,如同模版印出来的那般,毫无二致,任谁都无话可说。

“叩见吾皇万万岁!”百官之中突然蹿出来一人,跪在大殿中间,连连呼喊,连连叩首。

叶青林和明泫同时看去,那不是庄柳奚么?

庄柳奚大拜之前,暗自绯腹,他早就看出,叶青林不是池中之物,今日果真验证了他的眼光,此时不拜,更待何时!

他是翰林学士,门生众多,庄柳奚这一拜,两旁的人陆陆续续出来大殿中间跪下参拜新皇上,剩下为数不多还在观望的官员也见风使舵,连忙跟出来参拜,全殿上下,殿内殿外,山呼万岁!

所有人都跪着,等着叶青林喊平身,唯独明泫依然站在那里。

明泫知道叶青林不会杀他,叶青林的性子,他了解。

重情义。

“若你还愿意念及兄弟情义,安分守己,心宁如镜,朕给你一个‘安宁王’!去吧,去两川口灵秀山庄,带老王爷去那里安享天年,你若是闲来无事,便替朕守着两川口,别让东平国来作乱!”叶青林对着明泫笑笑,没有敌意的笑,就如同往日兄弟见面闲谈那般。

明泫眼里瞬间就涌出泪来!

他们依旧是兄弟!

他就知道,这个兄弟不会对他不好!

......

春雾绵绵,桃花盛开,粉香扑来的日子,花泣被一阵热闹吵醒,缓缓的睁开了眼睛。

她睡了数月之久,做了一个长长的梦。

梦里,她走在一片荒芜之地,见不到蓝天白云和温暖的日头,天地......似乎没有天,只有地,一片浑沌的昏黄,带着荒芜和阴森,她一个人缓缓的走着,身边不时有脚步匆匆的“人”经过,好像谁都没有空停下脚步,来和她说上一句话,告诉她这里是何地。

漫无目的,没日没夜,真正的没日没夜,她感觉自己走了许久许久,都不见天黑,也不见天亮,似乎永远只是一片浑沌的昏黄。

前面忽然出现不一样的颜色,她还听见了水声,那里有一条河,岸上一片鲜红,开满了娇艳的花朵,不禁加快脚步,近前去,精神为之一震,闻到了阵阵的花香,如此娇艳美丽的花朵,她似乎见过,在她父亲花长亭的坟头,那里曾经长出过鲜红的花,花瓣如丝,有的向外伸展,有的往内卷曲,很柔软,如血般鲜红,它没有叶子,就光溜溜着花杆子,枝干却顽强挺拔。

“来了怎的不过来喝茶?”不远处一座桥上,有一个美丽的女子,对着她喊,这是头一个和她说话的人。

而她却不知为什么,感觉跟那女子很熟,熟到能随口就叫出她的名字。

“孟姐姐,好久不见!”花泣对桥上的孟素笑笑。

“你当我愿意见你?每回见着你,都得听你一番诉苦,这回又想和我诉上多少年?”孟素投去一个无奈又怜惜的目光。

“我要和你诉至等到他来为止!”花泣笑着笑着,便含满了泪。

她想起来了,什么都想起来了,她是那朵如玉小花,独自长在忘川岸边,孟素说见过白云,就如她的洁白胜雪,她总叹无人能识她的娇美,为了能见到守护着她的叶子,她剜出了自己心,让血流满了忘川岸,如今这岸边的一片鲜红花海,那都是她流尽的血。

“明知天道神罚,轮回不止,又何必呢?早晚能遇上!”孟素拉了她上前,却没有给她斟茶。

“我不想独自去投胎,然后在世间和他苦苦相寻才能得见,等到他,再一起去心里安稳些。”

“你要知道,你的身上,有天道咒印,永远都不会相守。”

“既然我已来到这里,也不算泄露天机,那孟姐姐何不告诉我,这一世我的咒印是谁?”

“子俞!”

“果然是冥冥注定,子俞这么好,就是上天派来惩罚我的。”

“你......这回似乎气息不对!”

“如何不对?”

“你额头带着怨气,是自尽下来的?”

“孟姐姐明知故问,我没有一世过的舒坦,自尽和正寝有何区别?”

“不!不光是怨气,你的身上还有一丝新生气息,你不想破了这咒印?”

“姐姐想为了我越过阎君让子俞下来么?我不能害了姐姐,不破也罢,子俞这么好,让他安生过百年,便是我对他一番深情的报答。”

“孟素活了这些个年岁,哪能不知天规,你走吧,往回走,听见有人喊你,就循着声音去,记住千万别回头。”

孟素将花泣推回了来时的桥头,朝她挥手:“快回去,你怀了孩子,或许,他的生人之气能将你留在那里!”

花泣愣在那里,突然就想明白了另一件事,为什么从小到大都怕鬼,这是灵魂深处带来的恐惧,她要不停的轮回,不停的去人世间遭罪,不停的生离死别!

这一切折磨了她和他一世又一世,不!她不要!

忍着泪朝孟素点头,转身头也不回的大步往回跑!

......

“吟儿,你能听见我说话的对吗?大哥不要你,我要你,他是真的很坏,又黑心,连我都利用上了,你快起来帮我揍他,去跟他和离,和我成亲,让他去嫉妒,吟儿,你答不答应?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

花泣睁开眼,床榻跟前的是子俞,方才那番话是他的说的?不说话就当答应?这怎么能行?

“去去去,会不会说话?走远点,别离朕的皇后这么近,也不知道避点嫌。”

睡了太久,双眼朦朦胧胧的,似乎这回说话的是叶青林,他正在将子俞往边上推。

“母后,你快起来吧,父皇和皇叔天天来你跟前吵,吵的本宫都没眼看,烦死本宫了。”

跑过来一个壮实的孩子,用他那肉乎乎的小手在摸她的脸,奶声奶气说着。

“吟儿?你起来看看,这里是哪里?像不像桃源村?”

好像是她哥秦书玉的声音?秦书玉不是被逼逃跑了么?

大约还是在做梦,这些她想念的亲人,都只能在梦里和谐。

“看,你们快看呐,母后醒了,哈哈,本宫要去禀告皇祖母,哈哈!”

那个壮实的孩子想要跑开去找祖母报告的瞬间,花泣终于觉得自己的手有了些力气,抓住了他明黄柔软的衣袍。

将他抱在跟前,看清了那张肉肉的小脸,和叶青林一模一样。

这是她的宝儿!

背有些酸痛,才发觉她睡着极为简单的硬板床榻,再看四周,这不是她桃源村的茅草屋么?

顺着门口看去,流云带着小玉正从院子外面进来,流云?不是已经......

流云的后面还跟着王秋芙和水灵,秋芙的孩子都能快能走路了?

“夫人,我就知道,你不会丢下我和宝儿。”叶青林泪花闪现,扶着她坐起来,在她面前,不自称朕,也不叫她皇后,只是寻常夫妻。

“吟儿?你果真听见我说话了,方才和你说的你记住了么?你答应不答应?”子俞满脸开心凑近前来。

“贤亲王,你再不闪远点,朕就让太子去喊太后来治你!”叶青林白了子俞一眼。

花泣笑了,边笑边流泪。

这两个人,都能这般说话了,哪还有什么仇什么怨?

她都不知道,自己不过是睡了一觉,怎的世间就变的这般美好?

早知道就该早些睡上一觉!

“夫人,我带你出去走走,离那不知趣的贤亲王远些。”叶青林揽着花泣起身。

坐起了身子,方觉身体很笨拙,不是因为睡的过久,而是肚子鼓起了一座小山包,她果真是怀上孩子了,不知不觉就这么大的月份......

慢慢的走出了院门,望去远处,这里真的是桃源村?

左邻右里都出来看她,个个都笑嘻嘻温暖亲切的喊吟儿。

对面的桃林花瓣翩翩舞动,花泣看得入了迷。

“迎亲那时,你说过的话,还作数么?”看到这里的风景,就想起那时叶青林来桃源村迎亲的画面,花泣泪滴出来,声音很小,很弱,很嘶哑。

“夫人最大,我什么都听你的!是这句么?”叶青林温柔的抚着她的面颊。

“不是!”

“一生一世,少一年一月一天一个时辰都不是,不离不弃,离一丈一尺一分一毫也不能”叶青林闪着泪花,他什么都记得,谁说他不记得自己说过的话?

“嗯,要作数!”

“永远作数!走吧,带你去看岳父和岳母大人,就在那桃林里。”叶青林满眼疼爱的点头,知道花泣没有力气走那么远,索性横抱起她,往桃林走去。

尚未入桃林,花泣眼尖的看见了些许不同,桃林外立着一块石碑,上面刻着:葬花林!

“那是什么意思?”花泣指着石碑问道。

“那是你夫君我的悲音,若是你始终不愿意醒来原谅我,将来我便和你一起葬在这桃花林,如今这里葬的是岳父和岳母。”

宥文和峻山蹲在外头不远的“村口”,苏酥在一旁焦急的绕着他俩走来走去。

“我说,两位大人,你们倒是进去和皇上禀一声,快些让皇后梳妆出来见人啊?”苏酥身着一身暗红底纹太监袍,这是总管的衣袍,他如今可不得了,皇上信任他,太子喜欢他,再也不是当年在薛堇无手底下当炮灰的小太监了。

“苏大总管,你不懂,那两个人,黏在一起的时候,天塌下来,也惊不动他们,进去找骂的么?”宥文其实也挺着急,毕竟外头候着一大帮子人呢!

“那如何是好?这这这......”苏酥边说着边转头朝外头去看一眼。

那外头,满满当当站着一群.交头接耳的文武百官!

他们在等着皇上带着皇后出来接受百官拜见,这是皇后第一次出现在百官面前,可得仔细着点,别出了丑,不是有句话嘛......

皇帝不急太监急!

三人蹲着的地方,是一处门楼下,那门楼之上,书着:桃源宫。

这里不是桃源村,是皇宫西北角连着的黄谷山,叶青林花了数月的功夫,用火器劈开了山石,拆了冷宫,将那里连着山圈起来,依着桃源村的样子,开渠引水为河,移花接木种桃林,修建农家屋舍,最难建的,是那所茅草屋,砖瓦到处都是,茅草在皇城可是难找的很,好不容易才建的和桃源村的花家有七八成像,这可能是吟儿唯一的茅草屋了,因为桃源村的花家,早被村里人给推平,用花泣当初出嫁的聘金,盖起了大宅子。

吟儿说过,桃源村才是她的家,他要让她住在家里!

【本书由17k首发】

— 全文完 —

完本感感言

额……

且让因因以累成狗的方式出现,和亲耐的小伙伴们拉几句家常。

《腹黑公子不好惹》2017年5月5日开更,9月30日完本,全文50多万字,虽然写的连自己都不满意,但始终坚持到完本,没有断更过一天。

虽然可以一直水下去,再水上百万字也没问题,可我不想这么做,写书只是爱好兼为数不多的稿费,不说那些伪逼格的话,总之,因因任性的完本了。

5个月时间,感谢诸位大小伙伴的支持,是你们每天的订阅、打赏、留言鼓励,给我补充增加能量,我才能驱动自己,一直写一直写,不要停不要停。

说不上长也不会短的时光,因因收获了无数欢乐,比如,被任性的坑友喊成二因……

感觉有必要和亲耐的们说说这本书。

本书原名《葬花林》,看书名就知道,不会是大喜剧,签约那时,可耐的编编给我强摁了个书名,就成了《腹黑》。

改了书名,就要修改大纲,因为《腹黑公子不好惹》和小凄凉不搭,所以文风就变了,从正儿八经,到飞起逗逼…… 额……不管有多二,总之到最后,铁铁的狠不下心葬了花姑娘,而给了她一个美好的结局。

这个期间,小伙伴们还举刀呼喊:不要虐狗!快开车!

于是那就好吧!快完结前夕,抹着冷汗哆嗦着,在某一章开了个像模像样的小自行车……

结果那辆小自行车……翻车了!!!

再解锁后的,连个车轮子都没剩下……

我冤枉!

我要见皇上!

……

关于番外,因因想留下一些悬念,或许以后会有《腹黑2》也说不定。

最后要严重重重感谢亲耐的小伙伴们,你们是因因坚持下去的唯一理由!

抱抱我的小伙们!

爱你们,摸摸哒!

林因因

2017年9月3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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