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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腐蚀花园》


正文 第一章 书稿失而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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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时,北村直树总有一种浑浑噩噩、茫茫然然的感觉,似乎陷入了完全失去自我的境地。浑噩之际,自己都已无法记起:到底干了些什么?倘若是由于专注做事而变成现在这种状态,那倒也说得过去。然而,实际情况却并非如此,分明是一直以来常常沉浸于妄想之中,无法找到真实的自我。如果在家里出现这种“茫然若失症”的话,倒也无妨。但是,如果在外出期间,发生上述的情况,那可就太危险了。比如说,明明红灯亮着,却偏要横穿马路;买了东西账都没付就径直离开商店;在电车与站台间摔倒,被站务工作人员救起;逛超市时又被人误认为是小偷。

随着作家北村的知名度日益提高,他的上述症状似乎也在与日俱增。虽然他原先就有较为强烈的妄想症,但他现在却已不分时间和场合,完全将自己融进了作品之中。

最近有一次,他因事外出,可刚出去不久,竟然想不起来自己究竟要去何处。于是,他飞快地跑向公用电话亭,想打电话给家里询问妻子,居然又忘了家里的电话号码。后来,总算从随身携带的出版社手册上查到了号码,最终搞清楚了自己的目的地。

对于北村单独外出,妻子总是深感不安。

“北村君,你可一定要小心谨慎些,千万别出啥事。你要是真有个三长两短,叫我跟孩子可咋办哪!”北村出门前,妻子一再嘱咐。

北村直树是个中途转行的作家。原先,他在东京都的一家二流建筑公司上班。可是,他总觉得在家族色彩浓厚的公司里做事没有多大前途,这才开始了小说创作,并投稿参加了长篇小说有奖征文活动,竟然入了围,还获了奖,由此转变成了一名专职作家。

尽管北村的作品算不上华丽多姿,但他却擅长深入社会底层,创作出的作品入木三分,有理有据,一举奠定了其“骨干作家”的地位。

在书稿应征的时候,他的老毛病——“茫然若失症”又犯了,当时还引起了一阵騷动。从那时起,这个老毛病就时常发作。

当初,北村刚写完第一部长篇小说,经他人引见后,他带着书稿来到了出版社。按常理讲,北村此行定会碰钉子,但出版社当着介绍人的面,还是将书稿收了下来。

眨眼间,三个月过去了,却依然杳无音信。无奈之下,北村跑去出版社打听情况,出版社答复称马上审阅。

又等了一个月,出版社突然打来电话让他过去一趟。获悉此消息,北村兴奋地一路飞奔到了出版社。一个衬衣袖口上卷着的年轻编辑迎了出来,腋下正夹着他的书稿。“扑通”一声,编辑将书稿随手甩到了北村面前。

“您看行吗?”北村恭敬地询问道。

“书稿嘛,你暂且先拿回去。”编辑生硬地回复道。

“那么,书稿中有没有什么地方需要作进一步修改呢?”北村的内心虽然已感到极度失望,但他却竭力控制着,依旧抱着尚存一线生机的心态探询道。

“哎呀,哪还谈得上修改!”

“您的意思是说……”

“彻底改变你小说中的观点后,再重新进行创作,怎么样?”

“彻底改变观点?”

“我认为,如果文稿拘泥于此种观点的话,无论你如何修改都无济于事。换句话说,就是没个小说样。”

“没个小说样?”

看到北村脸色有变,编辑解释道:“我就直话直说了,你可别生气噢。其实,你并没能以作家的眼光来审视人生与社会。我认为你有必要再多看看成名作家们的作品。”

恰在此时,出版社的内线广播正好要找该年轻编辑。于是,那位编辑就近抓起了话筒,三言两语过后又折回到北村面前。

“有客人来了。不好意思,失陪了。”北村呆立在了一旁。很显然,对于出版社而言,他连“客人”都算不上。

备受打击之下,他懊恼地走出了出版社。为了写这部小说,北村甚至放弃了原有的工作,因此,此刻的他可谓沮丧到了极点,心情久久难以平静。自己充满信心、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完成的一部作品,居然被人说成“简直没个小说样”。可想而知,他所遭受的打击,非常人所能承受。

从出版社出来后,北村并未径直走向车站。一股强烈的虚脱感涌上心头,刹那间,仿佛全身的气力都已丧失殆尽。尽管还是大白天,可是,北村的眼前却如黄昏般暗淡无光。直到此刻,他方才真正体会到绝望至极的味道。

不经意间,他挥手拦了辆出租车,一古脑儿钻了迸去。年轻编辑的那番话又在耳边响起:彻底改变你的观点!你没有以作家的眼光来看待问题!那么,如何改变观点才行呢?到底怎么样才算是作家的眼光呢?

北村反反复复地念叨着,备感困惑。我是以常人的眼光来审视人生和社会的啊!难道常人的眼光就不算是作家的眼光吗?

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自己的这部作品理应算是上乘之作。作品中到底存在什么不足之处呢?难道那位年轻编辑真是在认真审阅作品后才做出上述评价的吗?

困惑之余,夹杂着满腔怒火,渐渐地,北村心神不宁起来。虽说人生充满了各种挫折,然而,当自己的得意之作被人否定之际,所遭受的挫折才是最为惨痛的。因为这无异于被人否定了自身的价值!

“喂,先生,到站了。”听到司机的提醒,北村方才猛然回过神来。这时他才发现,不知何时车已到了自家附近的神社旁。付过车费,北村下了车。正当他往家赶的时候,突然发现手头好像少了什么东西。顿时,一股透彻骨髓的凉意袭遍全身。尽管一时还无法确定到底发生了什么,但直觉告诉他,自己绝对干错了一件事。

片刻冷静之后,他便猛然醒悟过来:书稿遗失在出租车上了!

北村迅速跑回到刚才下车的神社前,然而出租车早已绝尘而去。

绝望之际,北村无助地在神社前一屁股坐了下来。由于刚刚经受了书稿被退的打击,北村茫然若失地愣在原地发起了呆。此刻,他连司机和出租车公司的名字都记不得了,甚至连车牌也没能看清。

尽管自己的书稿被人贬得一文不值,然而,对于北村而言,却是倾注了全部心血。可自己竟偏偏将它遗忘在了出租车内!再想创作一部一模一样的作品,无论对谁而言,都是办不到的。

此时此刻,呆坐在地的北村再也无暇顾及路人异样的目光了,任凭眼泪扑簌扑簌地直往下掉,接着旁若无人地失声痛哭起来。一回到家,北村孤立无助地回到了书房,浑身懒洋洋地压根儿提不起劲来。

倘若那份书稿换成了现金或是值钱的东西,被正直的人捡到,或许还有找回来的可能性。北村不由自主地幻想着。

可是,一堆书稿对于他人而言,或许只能权作厕所用纸,恐怕到头来,还是免不了被人扔进垃圾箱的命运。

天快亮的时候,妻子突然跑来说有客人来访。

“客人?谁来了啊?”北村慢腾腾地从床上探出头问道。

“他说他叫甘利。”

“甘利?可我不认识他啊。”

“可他说昨天还见过你呢。”

“昨天?我怎么没印象?”

“不管怎么说,还是先见一见吧。我看他倒不像是个坏人。”

听妻子这么一说,北村才极不情愿地下了床。来到门口一看,发现门口站着个面目和善的男子,大概五十岁上下。一张圆脸上嵌着对小小的眼睛,圆圆的大鼻尖也是红通通的。北村毫无印象,怎么也想不起来在哪见过他。

“哎呀,昨天真是太对不起您了。”自称为“甘利”的那位男子恭敬地低下头道歉道:“您昨天是在出版社门前坐上我的车的,我在您下车的这一带打听过后,判断您可能住这儿。昨天,您好像把贵重物品遗忘在我车里了,本想当时立即就把它送过来,可是,后来出租车生意忙个不停,以致耽搁到了现在。”

说着,甘利拿出一个十分眼熟的茶色信封,北村眼前一亮,正是自己遗失的书稿!直到此时,他才回忆起来,这个圆脸、红鼻尖的男子,正是昨天他在出版社门前打车的司机。

“您是特意跑来给我送还书稿的吗?”北村紧紧抱着书稿询问道。

除了书稿上写有作者姓名外,信封上并未标明具体的住址,甘利仅仅是凭借这一信息,从北村昨天下车的神社前一路探询过来的。

“一直等到交接班后才跑来给您送还书稿,实在是不好意思,我来晚了。”甘利内疚地再次道歉,似乎这事是由于他的失误造成的。

“谢谢!谢谢!叫我怎么感谢您才好呢?要是这份书稿真搞丢了,我可再也写不出同样的作品了。”激动之余,北村已不知该如何用言语来表达谢意了。为了表示感谢,北村随即准备了份礼品,外加三万日元,可当他递上礼金之际,却遭到了断然拒绝。甘利明确表示,他绝不是为了获取报酬才赶来送书稿的。

“您别这么说,这是一点点心意,无论如何请您要收下。虽然您的这番热情与举动绝对是无法用金钱来衡量的,但不管怎么说,这代表了我最起码的真诚谢意。承蒙您特意赶来,实在是让我太过意不去了。所以,这点心意无论如何请您收下。”

“您能有这份心就已足够了。要知道,出租车司机将乘客遗失的东西完璧归赵,那可是我们的分内之事。所以说嘛,我们根本就没有理由为此而得到酬劳。”司机坚定地回应道。从他极端正直的表情中不难看出,无论怎样劝说,也休想动摇他的这番固有信念。

北村很清楚,话都已说到这份上了,自己再坚持下去也只能是徒劳之举。倘若自己执意要以礼相谢的话,反而会失礼于对方,而且还可能会辜负了对方的一片诚意。

正是与甘利良行的这次偶遇,书稿才幸运地又回到了北村手中。

为了参加有奖征文,北村尝试着又将书稿投递了出去。出人意料的是,这部曾被人贬为“没个小说样”的书稿,却在未作丝毫修改的情况下,反而在富有权威性的小说征文中获了奖,大获成功。

获奖的喜讯,北村在第一时间就首先告诉了甘利良行。甘利获悉后,兴奋得仿佛是自己中了奖一般,连连慨叹道:

“当初,我看到装有书稿的信封时,就总感觉那堆东西仿佛在闪着金光。事实证明,我的直觉很灵验啊!先生,您将来一定会是个杰出的作家。在此,我先向您道贺啦!”甘利良行高兴地眯着一对小眼,真诚地对北村的获奖表示了由衷的祝贺。

“将来能否成为一名杰出的作家,尽管现在还是个未知数,但有一点可以保证,那就是我绝不会辜负甘利先生的期望。况且,您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本有可能被人丢进垃圾箱的书稿送还给我,冲着这一点,我也绝不会令您失望的。”

“对,就要有这种气魄!”

当晚,二人在近郊的赤提灯痛快地畅饮了个通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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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以后,北村和甘利便成了朋友,相互间经常保持着联络。

没过多久,北村的作家生活变得繁忙起来。虽然平时一起小聚饮酒的机会越来越少,但是,甘利却总会利用交接班后或休息日等空闲时间赶过来,给北村描述一下他出租车内所载乘客的众生相。

其实,与其说出租车内留下了各种乘客的人生片断,倒不如说这正体现了人生本身。穿梭于都市中的出租车正如一叶小舟,在某一瞬间担负起了乘客的人生之旅。尽管那仅是匆匆一瞬,但其间却包含着他们人生的精华所在。甘利的日常叙述成了北村小说创作的上佳素材。

“其实,我们这些开出租车的,不正像人生这一大河中的艄公吗?虽然我们把各种各样的人都摆渡过了河,可是自己却无法抵达彼岸。一旦踏上彼岸,自己便再也无法充当艄公的角色了。长年累月干惯了这份工作,如今倒是懒得上岸了。说实在的,我总感觉,人在上岸之后,相对而言,辛苦烦人的事情似乎更多啊。”有时,甘利会深有感触地如此慨叹。

“河流好比是人生本身,所以,有朝一日,人还是应该上岸的啊。”

“那么,我所运载的客人要上哪儿去呢?”

“这个问题,恐怕没人能够答得上来。就拿我来说吧,其实,我也不太清楚自己的人生之旅到底要漂向何方。所有这些,全都是命运之神所操控的啊。”

“听您这么一说,我倒想起来了,以前的古书中确实有过类似的描述。书中说,尽管我们看到的河水外表都是一个模样,但不同时期所看到的河水却有区别。”

“《方丈记》中就有这么一段描述:汩汩流水,永不复返。”

“是啊,的确如此,这好比先生您哪。我干出租这一行已有三十个年头了,其间,除了一些老客户外,每次搭载的乘客都不一样。我也时常在想,这些乘客行色匆匆,他们到底意欲何往。”

“倘若碰巧能再度遇上以前搭载过的乘客,我想你可能会感到挺激动的吧?”

“就算能碰上这种事儿,当时也未必能够注意到啊。即使当初注意到了,也算不上什么。比如说,同一张纸币用出去后又回到您手头时,恐怕您也不会产生特别的触动吧?”

“嗯,出租车这一行正好比是纸币流通啊。”

“出租车宛如去向不定的快乐小蜻蜓一般,来回穿梭着搭载乘客。每次出车之际,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该驶向何方。不过,这也挺有意思的,以至于我都不愿放弃这一行,这一干哪,可就是整整三十个年头啦。”

饶有兴趣地与甘利闲聊之际,北村正好借此不断地积累小说创作素材。但是,与甘利交流并非完全冲着这个目的,因为对于北村而言,同甘利聊天的本身就令他十分偷快。

因此,每当在书房伏案从事创作之际,甘利的话语总会在北村耳边时时回荡。

与甘利相识数年之后,也就是六年前的6月份,北村同甘利间的来往突然之间中断了。这缘于甘利在一次出车途中,碰上出租车劫匪遇难了。载有他尸体的出租车被人遗弃在了涩谷区的马路上,过路人途经之际觉得可疑,往车内探头看时,才发现甘利已死在车内。

警察调查后确认,甘利是头部遭受钝器殴击致死,随身所有的营业款被歹徒洗劫一空。据此,警方推断认为,这是一起典型的出租车强盗打劫案件,并为此特别设立了搜查本部予以调查取证。然而,结果却是一头雾水,案件陷入窘境,迟迟未有进展。

就这样,一位结识于都市茫茫人海中的密友,永远地离开了北村。

甘利先前曾说过,他从事出租行业三十年来,并未接触过以前搭载过的乘客。然而,作为甘利所载乘客中的一员,北村却在打车之后同甘利成了朋友。

永不复返的河水汩汩向前,可同样的水流却似乎永远滞留在了甘利出租车这一叶扁舟之中。茫茫人海中,像北村同甘利这般的相识相知的确难得一见。

况且,倘若当初甘利没有送还书稿的话,北村也就无法取得今天这样的成绩了。可以说,正是甘利赋予了北村成功的契机。从这一角度来讲,甘利绝对是个不容忽视的角色,这一点北村时刻铭记在心。

为此,北村也就特别痛恨行凶的杀人犯。他甚至还这样想:如果可能的话,他真想亲手逮住凶犯。

一般说来,就普通的杀人案件而言,凶犯同遇害人之间往往会有某种关系。然而,这个案件却不一样,凶犯是在偶然打车之际,心生歹念行凶打劫。一头“饿狼”饿昏之际,甘利的出租车却似一头绵羊一般恰好靠了过来,这等倒霉事恰恰让甘利给碰上了。

话虽这么说,可为何偏偏要选中甘利那样的好人呢?老老实实、本本分分的一个人,在三十年的人生之旅中,一直勤勤恳恳,充当着艄公的角色。又有谁会想到,到头来竟会是这样一种结局?

甘利结婚比较晚,所以两个孩子当时都还比较小,一个女孩读初三,另外一个儿子才上小学五年级。仅为了抢劫那么一点可怜的营业款,可恶的凶犯竟然横刀杀人,活活拆散了一个原本温馨幸福的四口之家。

失去了这样一位好友,北村在无限悲痈之余,无奈地感到自己对此根本无能为力。

正文 第二章 宴会迷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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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间,六个年头过去了。凶杀案件的调查工作依旧毫无进展,警方无奈之下,便解散了当时专门设立的搜查本部。

六年来,甘利遇害之事时常困扰着北村。但不管怎么说,人总不可能永远沉浸在对某一往事的痛苦追忆中。日复一日,全新的经历接连不断,于是,往日的记忆也就变得逐渐模糊起来了。

悲痛与愤怒尚未完全褪去,正如疮痂封住了伤口一般,其掩盖下的深层伤处还在隐隐作痛。虽然事件已过去了整整六年,但是,北村精神上所遭受的打击却是异常沉痛,无法弥补的。

近来,北村的茫然若失症似乎变得越来越严重了。而且,已经不再是单纯的茫然若失了,许多时候还会出现失忆的现象。这就好比一个烂醉如泥的人在清醒之后,丝毫记不得自己醉酒期间所发生的一切了。

不过,令人庆幸的是,这种自我迷失的时间比较短暂。倘若此种症状进一步恶化下去,变成长时间失忆的话,麻烦可就大了。看过医生后,医生诊断说,没必要为此担忧,因为那只是间歇性瞬间失忆的一种表现形式而已。

据说,人的脑神经细胞总共约有一百四十亿个,人步入而立之年后,每天都会有数千个脑细胞死亡。随着细胞死亡数量的不断增加,就有可能会出现感情失衡、记忆不好,或者瞬间性失忆等反应。

假如一天中有五千个脑细胞死亡,那么,一年就会消耗掉一百八十二万五千个,十年下来,死掉的脑细胞就会多达一千八百二十五万个。照这样计算,相对于总数的一百四十亿个,十年间死掉的一千八百二十五万个脑细胞也就算不上什么大事了。这样一想,北村反倒觉得无所谓了。可是,如果死掉的脑细胞中含有十分重要的细胞成分的话,那岂不是无法用单纯的数值比率来衡量了吗?考虑到这一点,北村不由得又感到不安起来。

5月下旬的一天傍晚,北村走出家门,准备赶往市中心去参加某个宾馆主办的出版社宴会。本来,从家里直接打车去宾馆最省事,但北村平时不太喜欢搭乘出租车。因为他觉得出租车内的空间太过狭窄,单独同司机面对面,总是令人感到沉闷而又窒息。况且,他还认为同司机打交道比较费心烦神。

如果是换了公交车或电车,一来没必要劳神烦心,二来还能细细观察周围的人群,也就不会感到寂寞无聊了。此外,还能在宽敞的车厢内悠闲地看看书。

鉴于上述原因,北村当天还是坐电车去了市中心。

“北村君,坐电车去没事吧?”妻子送北村出门之际,不无担忧地问道。一直以来,对于北村的老毛病,妻子总是放心不下。

“哎呀,别为我担心。我总不至于老糊涂了吧?”北村挺了挺胸,自信地回答道。对于才五十多岁的北村而言,近来小说创作搞得相当不错,因而,他由衷地感到作家的生活繁忙而又充实。

“总之,只要你感到有一点不舒服,就要及时给我打个电话,我立即就出门去接你。另外,你手册的正反两面,我都写清楚了家里的电话号码。”妻子又絮絮叨叨地叮嘱了一遍。

“喂,别说傻话了。我怎么可能会把家里的电话号码忘了呢?”

“以前不就好几次发生过这样的情况吗?”

“放心,没关系的。”北村自我安慰着走出了家门。

一个人闷在书房里时间久了,乍一走入这熙熙攘攘的车站,北村反倒感到特别有意思。职员时代,去车站坐车上下班,是件十分痛苦的差事。可是,此刻再回过头看看,发现以前上下班乘车的场所倒变得像个古战场一般,怀念之情油然而生。或许,这也是一种时间的影响因素吧。

西口车站内的中心地带坐落着一栋二层小楼,旁边立着个公用电话亭。刚到电话亭,北村忽然想起还有一件事没办,于是他顺手打了个电话。

事件很快就办妥了,他随即举步朝地铁走去。买了张直达东京都某宾馆的车票后,北村开始等着检票。不一会儿,伴随着车轨的隆隆撞击声,电车驶入了站台。尽管马上就要迎来黄昏时分的下班高峰了,但坐车赶往市中心的乘客却并不多。

一大批满脸倦容的工薪族从电车里走了出来。与他们擦肩而过之际,北村再次强烈地感受到,自己早已远离了工薪一族。虽然自己辞职已近十个年头了,但每每面对此景,北村心中的感慨却依旧丝毫未减。

开往市中心的电车内空得很,这与下班返回路线上电车内几乎无立足之地的状况形成了鲜明对比。电车一直开到赤坂瓮城门(东京一地名)一带,才有少许乘客上下车。

中途,北村换乘了一列开往银座的黄色电车。银座线的车厢内稍稍拥挤了些。刚一落座,北村就有了一种无依无靠的感觉,好像是一下子失去了自我。

“真见鬼,又来了。”北村嘟囔着,他知道自己的老毛病又犯了。那种感觉就好像自己被透明装包裹了起来,与周围完全隔离了。电车一路摇晃着向前飞驰,车厢内的北村觉得自己仿佛是个无所依靠的外国人,正独自在陌生的街头徘徊流浪。

我是谁?我到底从哪儿来的?我到底现在要去哪?去干什么?

虽然北村也明白这是“瞬间性失忆”现象,但猛然间被完全隔离的滋味不免会令人产生不安情绪,宛如迷失在了未知的空间内。

邻座的乘客朝他瞥了一眼。或许,北村烦躁不安的表现已引起了他的怀疑。车到虎之门的时候,上来了少许乘客。

无论如何,自己一定得记起到底要在哪儿下车。北村自忖着。

不经意间,北村把手伸进了口袋。他本能地想到,口袋里装着的手册上记载有自己的身世经历和生活情况。

就在此时,北村隐隐感到身体有点不适,意识也变得模糊起来。其实,这正是茫然若失重症发作时的表现。

电车车门关上后又继续前行了,北村愈发显得焦躁不安起来。要是再不快点想起下车的站台,可能就要坐过头了,或许自己早已坐过了站。倘若要去办的事绝不允许迟到的话,再不尽快恢复记忆,那可就无法弥补了啊。

北村依次翻起了手册。本子上,每日记事栏目中都标注着计划安排和约会事宜。对了,查看一下今天的记事栏目,或许就能搞清楚待会儿要去哪干什么了。

北村急不可耐地翻到了“今日记事”这一栏,可上面仅写着:P宾馆1010号房间,下午7点开始举行晚会。

对于这一计划安排,北村却毫无印象。但是,既然本子上明确有记载,也许现在自己正坐车往那儿赶呢!况且,现在是下午6点40分,大概正好能赶上晚会。

北村最后决定,就按本子上写的去做,赶往P宾馆赴宴。当然,那将是怎样一个晚会,北村还是一无所知。尽管他连自己的身份都已记不清了,但作家与生俱来的好奇心却丝毫未减。

也许正是在这种好奇心的驱使下,北村才想去赴宴探个究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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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宾馆位于银座八丁目,刚刚开业不久。1010号房间在宾馆的10楼,宾馆内宽敞的套房大都集中分布在该楼层。而主办方将举办晚会的地点定在这里,倒是显得新颖稀奇而又别具一格。

北村走到1010房间门前按响了门铃。门开了条细缝,随即,一个二十五六岁的年轻男子探出头来。小伙子身着一套银灰色西服,打了条绿色斜条纹的真丝领带。西服既不肥也不瘦,刚好合身,显得时髦而华丽,明显有别于普通的工薪职员。相对于白天而言,小伙子的这副打扮似乎更适合于夜晚。那身时髦华丽的打扮不由得令人感到,他的背后也许蕴藏着刚烈、另类的一面。

之所以能凭借瞬间观察产生上述感受,也许正是在不经意间,作家的职业意识发挥了作用。然而,直到此时,北村还是没能想起来自己的身份。

“请出示一下您的会员证。”年轻男子冷冷地说道,毫无表情地瞅了瞅北村。

“会员证吗?”

“就是那本会员手册。”

“噢,原来你要的是手册啊。”北村一边说着,一边掏出了记载有晚会安排的手册。小伙子瞥了一眼,迅速打开了房门,“请进。”

进去后,里面是个小房间。办公桌前,端坐着一位体态微胖的中年妇女,看样子那儿就是接待处。

“欢迎光临。请您交纳五万日元会费。”妇女微笑着欢迎道。

虽然五万日元的会费贵了些,但北村打开钱包一看,发现里面足足有二十万呢!那些钱是北村出门前妻子放进去的,可北村压根儿就想不起来。

既然来了,就不可能再折返回去了。五万也好,十万也罢,不管那么多了,总之,自己是赶来赴宴的嘛。

“谢谢。现在请您把这个戴上。”女接待员刚收下会费,就取出了一个类似假面舞会上用的面具。

“嗯?还要戴上这个东西?”

“戴或不戴,会员可以自己决定。但是,如果在大家都戴面具的情况下,惟独你不戴,岂不显得太过突兀、不合群了吗?”女接待员得意地莞尔一笑。这笑容到底意味着什么呢?北村不得而知。他也顾不上那么多了,最终还是爽快地戴上了面具。反正此时连自己是谁都已搞不清了,在这自我迷失之际,把本来面目隐藏起来,也未尝不是件好事呢。

这样一来,自己来此赴宴,戴上面具后就变成了身份不明的X了。其实,对于X的身份来历,北村本人也不知道。

“先生,请跟我来。”

戴上面具后,刚才开门迎客的年轻男子便主动过来给北村引路。过道门打开后,里面是间极其宽敞的屋子。房间内的沙发和椅子上坐着些陌生的男男女女,也有人正蹲在地板上,一律戴着同样的面具。一踏进屋子,一股刺鼻的异味扑面而来,着实令人呛得难受。

为了消除异味,屋内似乎还特意点了薰香。

瞬间,北村突然模糊地意识到:莫非这就是时下暗中十分流行的“毒品狂欢晚会”?可再一细看,北村又觉得不太像。

窗帘拉得严严实实的,室内的光线极其暗淡。再加上,大家全戴着面具,根本无法看清各自的脸庞,只是大伙儿的着装都显得很有档次。优雅而又舒畅的背景音乐,在屋内久久回荡。

室内各式各样的精致小餐桌上,错落有致地摆放着橙汁、可乐和其他一些软饮料。然而,并没有多少人举杯交欢,会员间也未出现谈笑风生的热闹场面。会员们各自静静地坐着,处于一种异样而又神秘的气氛中。总之,整个屋子弥漫着颓废慵散的气味。

这个晚会为何举办,北村可以说是一无所知。昂贵的五万日元会费,其价值到底体现在哪儿呢?

北村邻座的一名男子悠然地点燃了一支烟。烟味似乎特别浓重,刺鼻的气味浓烈而又呛人,毫不留情地朝着北村直扑过来。屋内,多数人都在吸烟,北村只好默默地忍受着,况且,平时他也会抽上几根。

看来,刚进屋时闻到的呛人异味就是那些烟草散发出来的。

“对不起,打扰一下。您带打火机了吗?”突然,邻座的男子向北村打了个招呼。原来,那个男子的烟灭了。北村从口袋中掏出打火机递了过去,那名男子重新悠然地点燃了烟。只见他深深地吸了口烟,屏住呼吸,细细地品味起来。环顾四周,北村这才发现,似乎大伙儿都是这样吸烟的,这样的吸烟方式显得尤为奇特。

邻座男子沉沉地垂下了眼睑,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眯起的双眸布满了血丝,似乎全身已处于极度放松惬意的境地。该男子年轻的脸颊被一种虚无飘渺的感觉笼罩着。

此人的脸颊好像在哪儿见过,可是,关键的眼部却被面具遮盖得严严实实,因而北村一时还想不起来。总之,这张脸颊确实有点眼熟。邻座男子并未做出任何特别的反应,或许也可能是北村单方面认识他。

“来,吸一口。”不经意间,邻座男子将他吸过的香烟递了过来。事出突然,北村着实吓了一跳。要说香烟的话,他自己也随身带着。将吸过的香烟递给自己,北村觉得邻座的男子未免缺乏教养,太没礼貌了。可是,环顾四周后他发现,大家都在轮流传递着吸同一支烟。此刻,倘若自己断然拒绝的话,一定会让邻座扫兴。想到此,北村才慢腾腾地接过手来,勉强地吸了口夹带着异味的烟头。

吸入的瞬间,北村顿时觉得一阵眩晕,一股强烈的发麻陶醉之感直奔大脑深处。紧接着,整个人渐渐失去了知觉,仿佛被猛地拽入了谷底。

要是被困于此的话,那可就回不去了。不知是本能反应,还是抽了那口烟的效果,北村突然又恢复了神志。

今天出门本来是要去参加出版社晚会的,自己怎么会到了这个地方呢?很显然,这儿绝不是出版社举办的晚会。大家全戴着面具,遮住了脸庞,而从外露的部分推测来看,其间并没有北村熟识的朋友。

此外,从会场的整个氛围也可以看出,这场晚会既不是出版社举办的,就连到场的人也与出版社毫无瓜葛。倘若其中有出版社相关人员的话,一定会有人主动跟北村打招呼的。

渐渐地,晚会的氛围愈发变得怪异而神秘了。地板上,男男女女相互拥抱着,恣意仰躺着。其中,也有人在怪异地狂笑不止。室内的异味越来越浓烈了,此刻,就算不吸上几口,也已难以忍受。看来靠点熏香的办法来除异味根本没什么效果。

晚会中的男男女女一个个神情恍惚,精神涣散,他们似乎都很口渴,纷纷争着喝饮料。地板上,空的可乐罐和果汁瓶散落了一地。

突然间,北村猛地醒悟过来:这肯定就是传闻中的毒品狂欢晚会!就连自己如何碰巧混进来的前前后后,北村也一下子全都想了起来。

记得自己出门后在新宿车站打了个电话,然后老毛病就犯了。正是在看过手册上的“今日记事栏目”后,自己才稀里糊涂地来到了这儿。

可是,自己的本子上不可能记载有这样的计划安排啊。对了,公用电话亭!自己在新宿车站公用电话亭时,还有个男子正好也在旁边打电话。可是,是个什么模样的男子呢?北村没印象了,只记得当时该男子也是在一边翻看本子,一边打着电话。恰好,两人的手册极为相似,都是黑色的小本子。估计就是在那一瞬间,两人互相拿错了。

难怪自己能够如此轻易地混进场内,原来该男子是毒品狂欢晚会的会员,而其所带的本子恰好就是会员证。

恢复神志后,想到自己目前所处的险恶环境,北村的脸一下子变得惨白。

过去,与毒品狂欢晚会有牵连的演艺界人士等一旦被曝光,立即就会成为新闻报道的热门对象。对于此类事件,北村可谓记忆犹新。虽说作家并没有那么大的名气,但是,作家的名字一旦同毒品狂欢晚会有所牵连并被媒体曝光的话,那就极有可能成为爆炸性新闻。

到时候,不管以自己的茫然若失症为借口也好,还是辩解自己拿错手册误闯也罢,都将无济于事。

想到此,北村立刻又将烟头还给了邻座的会员。随后,尽量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站了起来。此刻,大伙儿早已沉醉在忘我的境地,根本就没人注意到他。回到外间的休息室,北村发现屋内仅剩刚才那名女接待员。

“啊,您这就要走了?”女接待员疑惑地询问道。

或许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人在付了五万日元会费后,这么早就匆匆离去的。

“我觉得有点不太舒服,到外面呼吸点新鲜空气,马上就回来。”北村解释道。

幸好,女接待员并未继续追问下去。

正文 第三章 应召女郎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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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子打完电话后,走进了歌舞伎町的一家咖啡店,因为他早已跟人约好在此见面。今天,前来赴约的将是个什么样的女人呢?带着悬念的期待,往往能令人紧张而又兴奋。

其实,该男子既有社会地位,又有着巨大的财力,因而并非所有的女性他都能看得上。如今,他对女人的要求极其挑剔,粗略来讲必须具备以下条件:首先,务必要保证绝对安全,换言之,就是在两人约会交欢之后,绝不能给他带来任何麻烦。当然,口无遮拦、不务正业的女性他不会接受。其次,必须年轻貌美、体格健康,倘若光是脸蛋漂亮,体质虚弱的话,他也坚决不要。此外,与他交往的女人还得无不良嗜好,须拥有一双玲珑玉足,外加令人心动的小蛮腰。原因很简单,假如前来赴约的女人是个水桶腰,长着一对大脚丫,抑或双腿细如纤竹的话,那方面的欲望自然就消失殆尽了。

然而,要找以上条件皆备的女性却绝非易事。鉴于此,他正是抱着闹着玩的心态,给“女性外送专营店”打了个电话。出乎意料的是,对方恰好给他提供了一个完全符合条件的女性。自那以后,一旦性欲强烈之际,他就会电话委托该店,要求对方负责“送货上门”。

至于对方,自然是将其视为上宾,一般派过来的女性都要经过精挑细选。今晚,他照旧委托了该店,要求送一个上等货色。虽然今晚这样的约会正好与原先预定的晚会发生了冲突,但其生理需求却在此刻做出了选择:今晚,他更需要女人。

马上就要到约会见面的时间了,他抬腕看了看手表。恰在此时,一个长发飘飘的年轻女子进了咖啡店,环顾四周寻找空位的同时,径直朝着他的落座之处走来。一看便知,该女子是个富有涵养的文雅之人,大约二十多岁,姿色上佳,穿着讲究,打扮得体,俨然一副高级白领的模样。此外,脸蛋和体形也正是他所喜爱的那种类型。可以说,这是专营店到目前为止给他物色的最佳人选。

欣喜之余,他主动地伸出手去。顿时,该女子眼中似乎闪过了一丝惊讶之色。

“不好意思,我能坐这儿吗?”女子怯生生地探询道。

“请坐。这个位子就是为你准备的。”

“哦?是嘛?”略显惊讶之际,女子微启朱唇,一排整齐漂亮的牙齿赫然入目。

直到此刻,双方仍未意识到互相认错了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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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月17日下午7点左右,一对男女走进了新宿区歌舞伎町二丁目的“红楼梦”幽会酒店。男的大约50岁,体态微胖;女的年轻貌美,长发飘飘,20多岁。

前台干练的服务员抬眼一看,便知这是一对临时勾搭上的情侣。附近一带,遍布着“约会俱乐部”、“色情夜总会”、“式俱乐部”。男男女女一旦在那些地方谈妥之后,或是双方情投意合之下,就会跑来红楼梦尽享一夜情。一般来说,对于红楼梦的服务员而言,入住的女子大都是些熟客。

可是,当晚来的该女子,服务员却是首次见到。女郎打扮得相当得体,文雅中又不乏俏皮,随身携带之物大到提包小到服饰衣缀,全都是名牌产品。这一切,当然逃不过红楼梦服务员敏锐的眼光。

从该女子的外表及气质来看,就算她是个应召女郎,估计也只接待相当档次的男客。

两人开房进屋后才过了一小时,该女子便略显慌张地跑出了房间。

“我先走,那个男的还想休息一会儿。”刚对前台的服务员宫前关枝说完,女郎便匆忙离开了旅馆。通常情况下,幽会酒店的收费方式是以两小时为计价单位的,以往也常常会有女性提前离去,因而,宫前关枝对此并未觉得有什么特别可疑之处。

两小时很快就过去了,但男房客却根本没有要出来的迹象。

“或许是刚才性事过猛,如今还在酣睡之中吧。”关枝苦笑着,随即往男客的房间打了个电话。可是,铃声响过十几遍,却始终无人接听。要知道,人就算睡得再沉,枕边的电话铃声总应该听得到。可能房客正在洗淋浴吧,关枝猜测着。于是,她等了片刻后,重新拨了这个电话。奇怪的是,依旧无人接听!顿时,一股强烈的不祥之感涌上了关枝的心头。

她清楚地记得,就在前几天,附近的一家幽会酒店刚发生过凶杀案件。虽然被杀的是个女性,但难保男性就能幸免。

紧握着备用钥匙,关枝小心翼翼地朝房间走去。她先把耳朵贴到门上听了听,但是屋内既没有电视机的声音,也没有人在淋浴的声音。

“咚、咚”,关枝轻轻地敲了敲门。屋内依然毫无反应。紧接着,关枝又用力敲了两下,还是没有任何动静。

房门紧锁着,关枝鼓足勇气将备用钥匙插进了锁孔,胆战心惊地打开房门后,探头进去看了看。

房门背后立着个大屏风,完全挡住了床铺,关枝根本就看不到什么。再加上窗帘拉得严严实实,灯也没开,室内的光线极为暗淡。整个屋子动静全无,就连打鼾声也听不到。

“先生。”站在门边,关枝大声喊道。然而,还是无人答应。关枝想单独进屋去探个究竟又没这个胆量,思前想后,她便喊来了同事田部井叶子,两人一前一后进了房间。屋内的灯打开后,她俩才发现男房客正仰躺在床上,胸前的浴衣敞开着。看到男子脸庞的瞬间,关枝猛地醒悟过来:出事了!活人脸部的表情绝不会是那种模样!与此同时,两人一齐尖叫着冲了出去,立即拨打“110”报了警。

歌舞伎町的幽会酒店内发生命案。接获报案后,新宿警署的大上刑警立即产生了一种不祥的预感。因为就在半年前,同样是在附近的幽会酒店内,刚刚发生过应召女郎被害案件。

等到大上带着警署的鉴定科员赶到案发现场时,警署的巡警早已先行一步把现场隔离保护了起来。

尸体还是刚发现时的模样,一直没人动过。死者年龄大约在50岁左右,稀疏的软发紧贴着头皮,大头鼻下一对厚唇分外显眼。死者双目半睁,瞳孔已经扩散,面部则是毫无表情,两道长长的剑眉更是不怒自威。

细看之下,该男子脸上稍稍有些淤血,眼睑结膜处却无出血迹象。此外,颈部也未发现绳索勒过或人手掐过的任何痕迹。死者脑袋稍向右倾,右嘴角边则有少许口水外溢。尽管法医对尸体进行了细致检查,但还是未能发现其他外伤。从外表来看,死者无丝毫反抗或与人搏斗的痕迹,屋内也没激烈打斗或翻箱倒柜的迹象。当然,该男子也未表现出中毒的症状。

验尸表明,死者是在性交时暴毙身亡,也就是通常所说的。

死者的心脏或脑动脉大概有点毛病,偶遇年轻貌美女郎,猛然间兴奋紧张过度导致暴毙身亡。

可以推测,正当二人云雨交欢、酣畅淋漓之际,该男子却突然间出现异状,女子大惊失色之下便匆匆逃走了。从某种程度上讲,估计二人都是抱着一夜情的心态临时凑到了一起,要不然恐怕不会如此绝情。也就是说,倘若二人换作是性伙伴关系的话,男子死亡后,女的也该留下来配合警方进行调查取证。

其实,一旦发生此类事件,对于活下来的一方而言,处境就比较悲惨。不仅要受到周围人群的瞩目,还要对警方毫不留情的质询,做到有问必答。当然,作为性交暴毙事件的主角,更是无法逃避公众奇异的目光。

验尸进行的同时,警方还对死者的随身物品进行了清查。衣柜中挂着死者的西服,西服口袋里放了个装着三十万现金的钱包。另外,警方还在口袋中发现了一本黑色的小手册。打开看后,大上刑警一下子感到迷惑不解了。

“怎么回事?”同事柴田探过头来询问道。

“手册上写着主人的名字。”

“那好啊,这不就能查清死者的身份来历了吗?”

“不过,我觉得有点不太对劲。”

“哪儿不对劲?”

“上面写着北村直树,住址为世田谷区北泽三丁目XX。”

“有什么地方可疑吗?”

“北村直树,你听过这个人的名字吗?”

“被你这么一说,我好像是在哪儿听到过。不过,现在一下子可想不起来啊。”

“他是个作家,而且是个备受公众瞩目的著名作家。凭借着敏锐犀利的笔风,赢得了相对稳定的读者群体。不瞒你说,我也是他的一个书迷呢,曾经看过他的几本小说。”

“哦,原来是个作家?”柴田惊讶之余,隐约感到“腹上死”同作家的身份似乎格格不入。

“可是,死者却并非是北村直树!”

“啊?你说什么?”

“我是他的书迷,所以我原来就认识北村。我能确信,死者绝对不是北村。”

“照你看来,这到底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很简单,就是说死者手中拿着北村的手册。”

“这种手册一般都随身携带,北村总不至于外借他人吧?”

“对,我也对此感到无法理解。反正,不管怎么说,咱们先向北村家里打听一下吧。”

“哦,稍等一下。刚才,我总觉得好像在哪儿见过死者,现在终于记起来了。”

“柴田,这么说来,你认识死者?”

“死者的名字,我想你大概听说过。他叫黑金计。”

“黑金计?就是那个臭名昭著的放高利贷的人吧?”

“正是。绝对没错,死者就是黑金计!”

“真的?”这回轮到大上吃了一惊。虽然黑金计公开的身份是经济研究所所长,但实际上,他无疑是个经济界的流氓痞子,名声极坏。常常依靠不法手段,侵吞企业,垄断性地大规模收购股票。此外,作为政界的幕后操纵者,当年日本民友党的总裁选举费用都是由他解囊而出。为此,他被人冠以“幕后总裁”的绰号。

如果新宿的幽会酒店中与年轻女子做爱暴毙的真是黑金计的话,那可就是个大事件了。想到这些,在场的所有警官都感到了事态的严重性。就目前的勘查结果而言,尚未发现他杀的嫌疑,可是如果他人心怀怨恨,杀了黑金计这种人也完全在情理之中。

比如说,财政界中被黑金计掌握着弱点和把柄的大人物,就有这种可能性。

“我要是开口说上几句话,两三个内阁成员出现人事变动根本不足为奇。”往日,黑金计曾夸下如此海口。的确,对于他的实力,根本无人能够否认。

但是,黑金计为何会带着北村直树的手册呢?对此疑问,在场的警察谁都无法做出相应的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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毒品?逃离毒品狂欢晚会会场后,北村立即打了辆车径直往家中奔去。尽管还能赶得上出版社的晚会,但此时,他早没了那份兴致。置身于久违的繁华市区,可是此刻,悠闲领略的闲情雅致也已消失殆尽。

“哎呀,你这么早就回来了?”妻子一脸惊讶地迎出门来。

“没必要待那么久。那种场合露个脸,了却一番人情就行啦。”

“可你好久没出门了,应该好好放松一下才对嘛。”

“我可没那份心情。哦,对了,我外出期间,有没有人打电话来找过我?”

“没有啊。”

“也没人提过手册的事吗?”

“没有。手册?那是怎么一回事?”

“没什么。既然没人提起,那就最好。”

妻子细君一脸迷惑地愣在一旁,还没等她来得及细问,北村就一头钻进了书房。平时,不管有无事情可干,北村总觉得只要一进书房,整个人就会安定下来。虽然这样做比较令人扫兴,但对于北村而言,书房的确是个单独自在的空间。

然而,今晚的情形却大不相同了。即便躲进了自己的专用空间,可北村的内心却久久无法平静。毒品?直到此时此刻,北村依旧尚未从误闯毒品狂欢晚会的兴奋中完全解脱出来。

坐到书桌前,还是无法安下心来做事。其实,北村难以静下心来并非完全缘于亢奋,因为他心头还挂念着自己的那本手册。

不经意间,北村随意翻看起了那本会员证。乍看之下,会员证并没什么特别之处,却同北村那本黑色小册子极为相似。仔细定睛审视,才发现手册的封面上竟印着“梦魂会”三字,封面内侧则登记着会员编号——24号,可奇怪的是上面并没写主人的名字。

难道还是由于毒品的缘故?也许这本手册的主人早已有所准备,一旦这本毒品狂欢晚会的会员证遗失,或者不幸落人他人之手时,上面没有名字便万事大吉了。

如果自己真是与24号相互拿错了的话,那么自己的手册现在理应在对方身边。北村的小册子是出版社发行的“文艺家手册”,上面清楚地记载着姓名和住址。因此,只要对方一发现,就应该主动跟自己取得联系。

可是,妻子细君却说根本没人来过电话,也没人提过此事。这么说来,难道24号直到现在都没发现?

北村仔细地查看着会员证,里面只有一些不明含义的词汇记载,以及部分极其简单的约会记录和数字等。很显然,要凭上述信息,根本不可能获取24号的相关线索。

但是,如果失主发现会员证遗失后向P宾馆反映,那么,毒品狂欢晚会现场就能立刻明白刚才有生人误闯。而且,完全可以凭借24号手中现有的手册,马上搞清楚冒名顶替者的真实身份和来历。这样的话,或许他们更加不可能来找北村了。因为他们肯定担心,北村在获悉毒品狂欢晚会的性质之后,极有可能会向官方报案。

由于会员证上没有24号的任何相关资料,北村据此认为只要对方不主动找上门来,自己就不会面临危险。想到此,对于24号毫无动静的反应,北村也就感到不难理解了。另一方面,北村的手册上却记载有全年的工作安排和计划,而且24号的会员证上也详细地记录着类似的内容。就现状而言,这必然会给双方带来麻烦,尤其是北村,遗失手册简直就是寸步难行。

正当北村独自在书房中沉思之际,妻子细君在外间转告说有电话找他。一般情况下,只有非同寻常的电话,妻子才会转告。也许是出版社的责任编辑打过来的吧。

北村边揣摸着,边询问道:“是谁打来的啊?”

“新宿警署。”一听是警察,北村不由得大吃一惊,马上忐忑不安起来。难道是为了毒品而来的吗?可是,新宿警署所处的位置,同举办毒品狂欢晚会的P宾馆根本就不在同一个方位啊。

北村刚接过话筒,里面便传来一个陌生的声音:“是北村先生吗?”对方试探着问道。似乎早已了解了北村的身份来历。得到肯定答复后,对方才自我介绍称是新宿警署的刑警,随后又继续问道:

“先生,您认识黑金计这个人吗?”

“黑金计?”

“黑金经济研究所所长,他是个幕后操纵财政界的放高利贷者。”

“哦,您说的是那个黑金啊?我只听说过他的名字。”

“您仅听说过他?”

“对啊,您的意思是……?”刹那间,北村感觉到了对方话中有话。

“先生,黑金身上有您的手册。”

闻听此言,北村恍然大悟。原来黑金就是那个24号!自己在新宿公用电话亭旁,正是同他拿错了手册!莫非黑金把自己的手册送交新宿警署了吗?但是,这样一来,岂不是太危险了吗?假如警署追查下来,毒品狂欢晚会的会员证就有可能落入警方之手!难道警方此刻打电话来单纯是为了我的手册事宜?

北村拿着话筒陷入了深思,不料对方又继续发问道:“我们想了解一下,黑金怎么会拿着您的手册呢?”

“黑金先生什么都没讲吗?”北村反问道。首先他想知道黑金到底已跟警方讲了些什么。

“黑金?现在从他那儿可是啥也问不到啦。”

“您的意思是说……?”

“他已经死了。在他的遗物中,我们发现了先生您的手册……”

“死啦?!”北村愕然失色。他清晰地记得,就在三四个小时前,他俩还在紧挨着的电话亭旁打过电话啊。紧接着,刑警便向北村大致描述了一下黑金出事的前前后后。

“哦,原来是这么回事。其实,我把自己的手册……”北村也向刑警讲述了一番两人拿错手册的经过。

“照这么说,先生,黑金的手册现今还在您身边吧?”

“对。他的手册上根本找不到任何有关主人身份来历的信息,因此不得已之下,我才暂且代为保管。”

至于当晚的经历,北村并未全部透露,因为他明白倘若向警方和盘托出,自己就有可能被卷入毒品狂欢晚会的事件中去。这样一来,只会使事态进一步错综复杂化。幸运的是,黑金似乎并非死于他杀。

“好的,那我稍后再上门去取黑金的手册吧。”说着,刑警先行挂断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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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村说,他和黑金在公用电话亭旁打电话时,不小心拿错了对方的手册。”搁下话筒后,刑警大上向同事柴田转告道。

“这简直难以置信。”

“相信他也无妨。这种事情,北村理应没有必要撒谎。”

“一个能操纵财政界的大人物,就这样死在女人身上了吗?”

“反正他是没落个好下场。”

“像黑金这样有头有脸的人物,居然与邂逅的女子随意苟合,这真是令人费解啊。”

“邂逅?现在下此断语,恐怕还为时过早吧?目前,说不定两人的关系还不便对外公开,才故意偷偷摸摸地私下幽会呢。”

“不管怎么说,这下死者的遗属可就惨了。”尽管做爱暴毙对于死者本人而言已无所谓了,但是黑金妻儿眼下可就难见人了。一想到腹上死,妻儿面对死者尸体时自然会产生屈辱之感。为此,必然也无法弥补死者和遗属间由不信任所带来的情感裂痕和创伤。

法医鉴定表明,死者可能是死于急性心力衰竭或者脑溢血。毕竟幽会酒店内的氛围有别于一般的通奸,也许在那种情况下,黑金正是由于过度亢奋,早已老化的脑动脉或心脏猛然间受损而导致暴毙。

警方同黑金遗属取得联系后获悉,黑金是个四口之家,一个53岁的妻子,外加两个女儿。其中,大女儿已经结婚成家,目前居住在九州;小女儿还在东京私立女子大学读大四,她陪着母亲赶到了警署。陪同一起前来的还有一个叫栗巢的男子,据说他是黑金生前的左膀右臂。

验尸结束后,为了让遗属前来探视,警方特意将死者暴毙时的丑态进行了修整。如今已没有必要再听取法医剖析死因了,通常在那种特殊的情况下,多半是窒息而死。

可以想像,每次面对父亲黑金,小女儿总会敬畏三分。然而此刻,她却显得异常坚定而勇敢,支撑着深感屈辱、备受打击的母亲。

“遗物就这些吗?”栗巢俨然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对于尸体,他似乎没多大兴趣,也未流露丝毫伤感之意,只是例行性地逐一点验了黑金的遗物。

“发现尸体时就只有这些东西。”

黑金的遗物有打火机、鞋拔子、眼镜、手帕、一包还剩十二根的香烟、内装三十万元的钱包以及北村的手册。

“真奇怪,他平常随身带的手册怎么不在这里面呢?”

“哦,对了。其实,这本手册不是黑金的。”紧接着,大上刑警便复述了一遍北村同黑金拿错手册的经过。

“也就是说,两人的手册极为相似,以致他们才互相拿错了。”听完大上的解释,栗巢依然显得有些想不通。

“这是完全有可能发生的。你想想看,当时两人紧挨着打电话,不经意间,说着说着就把手册往电话机旁一搁。由于放在一起的手册极为相似,两人都未注意到互相拿错了。”

“可是,两人的手册不至于相似到难以分辨的程度呀?”

“但那个叫北村的作家分明说两本手册的外观一模一样。”

“我所指的并不是那一本。封面是巧克力色,尺寸也比北村的要大一圈。所以,根本不可能同这本黑色的小册子混淆起来。”

“这么说来,还有另外一本手册?”

“对。那本手册上详细记录着有关工作方面的重要事宜。平时,黑金无论到哪儿都会随身携带。”

“现在这本手册没了?”

“他的遗物中根本就没有啊。”栗巢疑惑地看着刑警,兴许他认为警方把那本手册藏了起来。

“会不会碰巧没带在身上呢?”

“待会儿我再去黑金办公室和家里看看。按常理说,他不会把那本手册弄丢的。”栗巢充满自信地答道。

“理应随身携带的手册现在突然不见了,这意味着……”双方不禁面面相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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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初步判断不是他杀,但死者死亡的状态较为异常。因而监察医院将其列为重点鉴定对象,实施了解剖。

解剖结果断定,死者大脑动脉瘤破裂,引发而死亡。这一鉴定表明,黑金在同年轻女子偷欢之际,兴奋过度后急速升高的血压导致脆弱的脑血管瞬间爆裂。

对于黑金的另外一本手册,栗巢并未详细谈及里面的内容,但从其话语和表情就能判断出,那本手册上记录的内容极其重要。

“几年前就曾发生过这样一件事。中田忠助为了参加民友党的总裁选举,以官房长官的名义向黑金借了三十亿,后来中田突然暴毙,借款便不了了之。随后,黑金即以欺诈罪提起诉讼,当初黑金的记录手册便成了有力证据。兴许栗巢所提到的那本手册上也记载有类似的重要内容吧。”经柴田这么一提醒,大伙儿才想起来确有这么一回事。最后,该事件是由一人背黑锅而告终。当时,被卷入该事件的总裁候选人利用其政治影响力,将价值三十亿元的国有森林以六十亿元的价格兜售给了皮包公司,从中牟取的三十亿元差额,正好用来归还黑金的借款。

当时,人称“黑金备忘录”的手册详细地记录了总裁选举的黑幕交易,也正是该手册在关键时刻发挥了作用。

虽然当时总裁选举的黑幕交易最后还是通过其他渠道曝了光,但自那以后,政界中的许多有头有脸的人物都对黑金备忘录的威力忌惮三分。

后来,黑金因涉嫌大额逃税和欺诈屡次被捕,但最终却往往是由于证据不足免予起诉。当初,社会上私下盛行这样一种说法:一些政客担心,一旦黑金被起诉推到审判庭上的话,很多秘密就会随之曝光,这样一来,就会严重危及他们的切身利益。为此,政客们才四处活动力阻起诉黑金。

询问过案发宾馆后获知,黑金的遗物中确实没有发现栗巢提到的那本手册。这样一来,当晚与黑金幽会的女伴的行踪便成了警方关注的焦点。当然,如果黑金随身携带的手册确实遗失了的话,那就意味着可能被那个失踪的女伴拿跑了。

可是,该女子为何要拿走手册呢?假如果真是怀着某种企图的话,那就表明该女子接近黑金是别有用心的。

从黑金妻子和栗巢处得知,黑金平时并没有关系亲密的特定女性。而且据宾馆的服务员反映,当时的迹象表明,黑金同该女子也是刚认识不久。

“但黑金暴毙却是个偶发事故,即使我们假设该女子是为获取手册而来,可她应该明白,黑金绝不可能把那么重要的备忘录乖乖地双手奉上,而且她也未必能预料到黑金会碰巧暴毙而亡。”大上感到十分费解。

“哦,对了。会不会这一切是有人故意安排的呢?”柴田插话道。

“可是,并没有凶杀的嫌疑啊?”

“试想一下,倘若该女子事先就知道黑金的脑动脉较为脆弱,那又将是怎样的一种情形呢?”

“你说什么?”大上吃惊地瞪大眼睛问道。

“黑金的脑血管宛如‘感冒的气管’一般脆弱,对此,倘若该女子事先就已了解的话,就存在利用美色迫使黑金就范的可能性。恐怕就连黑金本人也没料到,自己会在同该年轻女子偷欢之际性事过猛,以致脑血管破裂而亡。”

“照这么说来,这就是一起利用色相得以巧妙杀人的案件?”

“至少目前,还没有证据证明这种假设不成立。”闻听此言,一股透彻骨髓的凉意顿时涌上大上的心头。假如是卖淫嫖娼的话,那是男女双方两厢情愿之事。这完全有别于强奸案件,因为双方是在有了初步了解的基础上完成苟合之事。虽然,这种了解的原因有别于爱情、洽谈生意和其他不纯动机,但这却无异是男女双方最高级别的“交流形式”。

日常生活中,利用色相杀人的案例倒也并不罕见,此类凶犯往往抓住了对方在交欢之际疏忽大意的弱点。柴田刚才的一番话,其实就意味着该女子正是利用色相,破坏遇害人的脑血管,从而达到杀人的目的。但是,目前没有办法证明此种假设能够成立。打个比方,即使有证据表明该女子事先就已知道黑金的脑血管有毛病,也无法证实该女子就是凶犯。

至于交欢的程度、做爱的持续时间、体位姿势,以及感官方面的刺激等是否损坏了黑金的脑血管,就连专职医生也无法进行准确判断。

“自己脑血管上长了动脉瘤,难道黑金本人都不知道吗?”

“就算事先不知道,但黑金总该意识到自己血压较高、动脉已硬化的事实吧?”

“人一上了年纪,血压自然就会相应升高。但是,血压稍有升高并不意味着必然会引起腹上死。”

“这样吧,我们暂且先向死者遗属了解一下相关情况吧。”

通过对死者遗孀的调查获悉,近年来医生经常告诫黑金,因其血压升高,血管壁上已囤积有胆固醇。尽管如此,据说黑金也没有特意服用过降血压之类的药物。

“黑金周围是否有人知道他血压较高呢?”大上刑警向细君问道。

“我想应该知道吧,因为黑金生前并没刻意隐瞒。”

“那么,他是否知道自己脑血管上长有动脉瘤呢?”

“按理说,他应该不知道。从年轻时代开始,黑金就一直对自己的个人健康信心十足。在医生的反复劝诫下,他才决定最近抽空去医院小住一段时间,进行一番全面检查。唉,他要是早点去医院接受检查的话,根本就不可能发生这样的事了,真是活丢丑啊。”毋庸置疑,黑金的丑事给妻子细君带来的震撼与打击,远远超过了丧夫之痛。

假如,黑金本人都不知道自己大脑中长了动脉瘤,那么该神秘女子利用色相达到杀人目的的嫌疑性就微乎其微了。当然,目前尚无法完全排除上述嫌疑,因为过去也曾发生过类似案件。

随后,在警方的协调下,北村同黑金遗孀相互换回了手册。栗巢看过后明确表示,那并不是他所指的黑金备忘录。很显然,神秘女子逃离旅馆之际带走了黑金备忘录,如今杳无音讯去向不明。那么,该女子带走黑金备忘录到底意欲如何,也成了难以诠释之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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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正文 第四章 凶案再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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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月30日(确切地讲,应该是7月1日)夜里0点时分,汽车推销员若尾孝章才返回了公寓。凭借着自身的精明能干,他在全国营业所中保持着独占鳌头的骄人业绩。

今天又是挨个儿去客户家拜访推销,才搞得这么晚回来。其实,即使不用这么拼命,若尾的生活也已经过得相当宽裕了。但是,倘若能成为“十佳推销员”的话,那么实际的收入将会更加可观。

若尾清醒地意识到,只有全身心地投入工作,才有可能保持现在的大好局面。如果松懈之下退出了高级推销员的行列,必然会有人取而代之。当然,凭借其个性为人,若尾在这方面是绝不会让位于人的。

幸亏薪水丰厚,要不然根本不可能入住如此豪华的皇家高级公寓。该公寓地处市区的黄金地段,是一幢华丽气派的九层高楼。整幢大楼在底部照明灯的映衬下,宛如一座直冲云霄的城堡,显得庄重而又神秘。大楼的外墙壁凹凸曲折、错落有致,在体现出各家住户个性与独立性的基础上,完美地实现了整体规划设计的统一。

简而言之,大楼的外观可用这样一个短语来形容,那就是巨大宏伟的塑料拼木。根据不同的装配方法,似乎可以组合成任意一种形状。面对如此复杂的大楼外观,人们不由得会联想到,或许正是在充分考虑住户个性的基础上,才将塑料积木板块组合成了一个整体。

这样一来,个性主张与整体平衡两者得以有机调和,展示出了一幅和谐统一、美丽精致的人工画卷。

每当返回这幢高级公寓之际,若尾总是情不自禁地产生一种无与伦比的优越感。众所周知,入住如此黄金地段的高级公寓,便是自我价值与身份地位的象征。

该住宅区的大门共有两道,通过第一道庄重的玻璃自动门后左转弯,还有一道电子插卡式的大门。对于没有插卡的外来人员而言,如果里边的住户或物业管理人员不按下室内的自动门按钮,根本无法进入公寓大楼。大门正厅内,水晶制成的枝形吊灯闪烁着令人炫目的光芒,专用的通道由此通往各家各户。平时,乘电梯上楼的人在下楼时也会经过专用通道。此外,每家每户都设有专用楼梯,其设计建造风格类似于高级日式饭馆内的楼梯,目的在于不让宾客们互相碰面。

公寓的前面、侧厢及楼下均建有停车场,即使所有住户的车子都停放后,还有足够的空间可以提供给外来的车辆。为此,时常有一些厚颜无耻的无关车辆混进小区。

若尾把车停到规定位置后下了车。他忽然发现停放在车场内的进口车中,居然夹杂着一辆他们公司销售出去的高级跑车。从其外表来看,那辆车或许正是由他自己卖出去的。其实,该车并非是他自行推销掉的,而是买方在获悉他是N公司的推销员后,主动跟他联系的。

一旦成为优秀的推销员,即使自己不主动出击,也时常会有顾客主动找上门来。

正当若尾走向大门之际,他发现大楼侧厢的地上横卧着一个人。那个地方正处阴影部位,光线根本无法照到,因而不留意的话,很难发现那儿竟然躺着个人。

若尾猜测着,或许有人醉倒了吧。除了住户和相关人员,外人一般是无法进入大楼的,但停车场只有一扇竖格子铁门,因此人就算站在外头也能自由开关铁门。即便如此,迄今为止小区内还未发生过任何意外。

居然会有人躺在那儿?若尾顿觉有些不快。为了探个究竟,他便举步向那人形走去。

由于光线太暗,只能看清横卧于地的是个男子。倘若是小区住户的话,其家人绝不可能弃之不顾。

“喂,兄弟,睡在这儿会着凉的。”若尾主动搭话道。然而,躺在地上的家伙却毫无反应。于是,若尾又走上一步大声喊道:“喂,你怎么搞的?快点起来!”

出乎意料的是,对方依旧毫无动静。基然间,若尾疑虑顿生。再定睛一看,对方居然一动不动!若尾感到不安起来。很显然,地上那人并非睡着了!然而,若尾并没惊叫着跑开,他清醒地意识到:该男子一定出事了!

此时此刻,若尾觉得独自一人上前查看明显欠妥,他急忙跑去按响了物业管理办公室的门铃。

“谁啊……?”门铃中传来管理员困倦的问询声。

“深夜前来打扰您,实在不好意思。我是501室的若尾。停车场那边躺了个人,您能快点出来跟我一起去看一下吗?”

“啊?”管理员似乎大吃一惊。

7月1日凌晨,时针即将指向1点之际,代代木警署接到涩谷区大田町皇家高级公寓管理员的报案称,发现一名住户横尸公寓停车场!

目前,尚不清楚该住户是因事故而亡,还是死于他杀。为此,代代木警署火速调派了巡逻警车和值班刑警赶赴案发现场。

巡逻警察刚刚抵达,警署内的片区刑警便也紧跟着赶到了现场。

倒在地上的是一名年轻男子。死者后脑勺有血溢出,其周围已淌了一小滩暗红色的黏液。据案发第一见证人若尾及帛管理员反映,死者是该公寓402室的住户津村贡。

津村对外宣称自己是公司职员,但对于他到底从事何种工作,大家可谓一无所知。据了解,津村独自一人居住在这幢豪华公寓内。平时,偶尔也会有女性上门,但每次来的似乎都不固定。

从受伤部位及程度来判断,津村并非是因自己摔倒受伤所致。然而,尸体周围并未发现凶器。

于是,当值刑警将其列为凶杀疑案向总厅作了通报。调整好大楼底部的照明灯方位后,警方对尸体展开了正式勘查,并对寓所事发现场及周围地带展开了细致搜查。

初步勘查表明,死者右后脑受伤,头皮破裂,头盖骨内陷。由此判断,死者是在右后脑受到榔头之类的钝器猛击后致死的。此外,从受伤程度来看,好像是一锤毙命。

正当片区刑警采取初步措施之际,总厅搜查一科和鉴定科的警察也陆续赶到了案发现场,随后,各方展开了联合搜查。

警方认为,从遇害人的进口私家跑车所停位置以及尸体状况来看,死者应该是由外返回下车后遭袭。此外,死者身上装有十八万现金的钱包、开门插卡和车钥匙一件未少,由此判断凶犯并非是谋财害命。

初步勘查过后,警方将尸体运离了公寓,等待法医作进一步的解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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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村随手打开电视后,屏幕上出现了一张男子的照片。乍一看,北村觉得似乎有点眼熟。可是,到底最近在哪儿见过此人,北村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今天凌晨1点左右,涩谷区大山町XX号皇家高级公寓的管理员向代代木警署报案称,该公寓停车场内一名男子头部遭袭身亡。据警方初步调查证实,死者为该公寓402室住户津村贡,现年24岁。目前,代代木警署已设立搜查本部,对这起凶杀案展开调查。

电视播报员平缓地通报称,画面上的男子即是此次凶案的遇害人。

北村竭力地回忆起来,然而,正当他即将想出来之际,电视屏幕又切换成了新闻画面。

播音员播报称,一位著名歌手因涉嫌吸食毒品,已被警方逮捕。闻听此言,北村猛地失声惊呼。一旁的妻子细君吓了一跳,迅即转向北村。原来,正是该新闻促使北村一下子恢复了记忆。

“原来是他!”北村猛然醒悟过来。死者岂不正是我凭着黑金的会员证混进P宾馆1010室举办的毒品狂欢晚会之际,为我开门的年轻小伙吗?当时,该小伙身穿一件灰色衬衣,打着条绿色斜条纹状的真丝领带。

这么说来,毒品狂欢晚会的主办者被人谋杀了?一想到此,北村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也就是说,在黑金离奇暴毙于幽会酒店后不久,拥有黑金这一会员的毒品狂欢晚会的主办者也随之遇害。两个死者间是否存在某些联系呢?

据说,迄今为止,失踪的黑金女伴(即与黑金偷欢后逃离旅馆的神秘女子)依旧杳无音信。一旦两名死者间存在某种联系,那么作为黑金暴毙诱发因素的神秘女子,可能与津村贡被害一案有关。

“哎呀,这个问题可就严重了!”联想到此,北村不由得愕然失声。当时黑金身边带着自己的手册,该神秘女子有可能已经看过了。而且,手册上清楚地写有自己的姓名和住址,也许正鉴于此,该女子才没将手册拿走。

换句话说,该女子当时就已清楚知道——作为局外人的北村,可能知道黑金和津村两人间的联系。

如果获悉上述情况对该女子不利的话,她会不会来加害自己呢?不,怎么可能呢,准是自己多虑了……

“怎么回事啊?您突然大叫一声,是否考虑问题想过头了?”妻子不无忧虑地探询道。

“没什么,别担心。刚才,我是想到了作品的事情。”对此,妻子似乎深信不疑。实际上,北村近来经常有怪异表现,因此对于些许小事,妻子细君早已学会了泰然处之。

当天,晚报更加详细地报道了凌晨发生的凶杀案件。据悉,目前警方正就津村的异性关系展开调查。然而,报道却丝毫未提及毒品的相关信息。

北村终于回忆起了自己犯老毛病时,浑浑噩噩误闯狂欢晚会的场景。他清晰地记得,当时会场中的会员,有的蹲在地板上,有的独自沉醉在忘我的境地,有的男男女女相拥在地板上打滚,大多模样迥异、丑态百出,但一个个全在贪婪地吸食毒品。虽然并未出现集体淫乱的场面,但整个晚会自始至终都呈现出一副颓废的景象。或许,正是因为自己中途恢复神志,其间的记忆才得以保存。

纵然全忘了自己的事情,晚会期间那些留在脑海中的男女丑态的记忆却挥之不去。

目前,警方撒开的搜查之网似乎并未对路,当然,也无法排除警方正是借此,让罪犯产生麻痹大意的心理,以便展开秘密调查。

虽然北村的脑海里经常模糊地有所意识,但随着事件的公开报道,自己的疑虑却日益凸显:黑金在拿错手册的当晚,为何没去参加狂欢晚会?难道仅仅是为了同女人幽会?假如该女子是故意接近黑金的话,那么她是否有意想阻止黑金前去?一旦黑金赶赴晚会,是否会给该女子造成不利呢?

如果黑金自己执意要去的话,恐怕区区女色难以阻挡。也许,黑金本想去狂欢一番,但可能是由于遗失了会员证而无法前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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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剖过津村贡的尸体后,大致证实了案发现场的实地勘查结果。死者是由于头部遭受榔头类的钝器击打后受伤致死,死亡时间大体推算为6月30日晚上23点至次日0点之间。

尽管津村对外宣称是公司职员,但实际上,他却跟任何一家公司都没有关系。当然,目前尚无迹象表明他与暴力集团有染。查询警察厅的电脑后获悉,津村出身于S县K市,无犯罪前科。但令人奇怪的是,其经历、职业等竟是一片空白。

作为年仅24岁(入住时23岁)的青年,平常又无稳定职业,这与其入住如此豪华的高级公寓、出入驾驶进口名车根本不相匹配。警方认为,只要仔细一调查,必然会发现其中的问题。

津村目前是单身,一年前才入住该公寓。当时,他一次性付清七千万的房款后,独自搬进了进来。

据该公寓住户反映,津村和邻居毫无交往,生活也没有规律。往往是昼伏夜出,有时甚至连续几天不回家,偶尔也会有女性以及外国人登门,但来访人员一般都不固定。

津村家从未出现过吵吵嚷嚷、破坏公寓规定的现象,也未给物业管理带来过麻烦。此外,津村没有饲养宠物,日常都是悄无声息地出入公寓,以致他人根本无法搞清他何时回家。

死者家里或遗物中或许能找到凶犯的相关线索,警方于是对津村的住宅进行了搜查。鉴于津村是在公寓停车场遭遇伏击的,警方推断认为,凶犯一定对公寓内的地理情况相当熟悉,而且同死者之间必然存有某种联系。换句话说,两人的关系可能比较密切。

这样一来,从遇害人日常的生活史下手,或许就能理出点关于凶犯的头绪来。通常情况下,人的住宅和生活据点往往就是生活史的宝库。可以说,在追踪与死者关系密切的凶犯之际,住宅便是搜查相关材料的最佳场所。

然而令警方颇为失望的是,遇害人家中反映其生活情况的资料竟影踪全无。死者似乎生前已预先做好了应付搜查的准备,家中根本找不到信件、名片、笔记、相册和日记本之类的东西。

“真怪啊,家中明明有电话,可竟然找不到电话号码簿。”代代木警署的菅原善作刑警纳闷地嘀咕道。

“该不会是死者把所有的号码都烂熟于心了吧?”同事芹泽答话道。

“真要是这样的话,死者的脑袋可就太好使啦!”

“如果将数字赋予某种意义,那就容易记住。平时,商业广告方面不是常有此类例子吗?比如,澡堂号码9081126。”

“或许为了避免让人从号码上查出相关情况,死者才特意没准备电话号码簿。”

“不仅如此,家中居然连一张名片或是旧贺年卡都没有。”

“嗯,的确是比较奇怪啊!”芹泽亦是疑虑顿生,跟着附和道。对于一个人而言,津村住的单室套略微宽敞了些。整个屋子装修得相当豪华,摆放着的家具和日用器具全是高档物品,就连墙壁上随意挂着的作品均出自名家之手。

但从整体上来看,这些家具与室内装饰并不协调,不免令人感到,或许是主人一时兴起,随意将东西拼凑到了一起。况且,家具在位置摆放上也毫无布置可言,这样一来,一大堆高档物品反倒成了毫无品位的简单组合。略显凌乱的屋内放了台最新款式的袖珍激光唱机,从其光泽度看,似乎还没怎么用过。录像机的预设录制时间为X频道晚上9点。警方调查后获悉,该频道晚上9点将播放一部描写暴走族少年青春与爱情的日本影片《激情青春》。古色古香的木质书柜中陈列着崭新的文学全集和百科全书,似乎也从没人动过。

虽然津村生前家里没有女伴,但其厨房却配备了全套现代化炊具,很显然没怎么用过。

“挺好的一堆东西搁着不用,简直就是浪费!”想到自己家里破旧寒碜的厨房,菅原不由得感慨起来。津村家的厨房内设施相当齐全:烹调板、洗涤台、烘箱、红外线烤箱、煤气灶、电子灶箱等一应俱全。可以想像,往日主人肯定在这厨房中单独为自己做快餐食品。这也正验证了主人在生前就较为孤独寂寞。

“就算再豪华,我也不愿意单独住这儿。”芹泽坚定地表态道。

现场勘查后发现,津村家中并未发现被人翻寻过的迹象,主人遇害后,凶犯似乎无意前来家中实施抢劫。

厨房墙壁上搁了个餐具柜,其间杂乱无章地堆放着餐具和各种瓶罐,还摆着五六箱饼干。饼干的箱子和盖子均为金属制品。虽然盖子都被乙烯绝缘带密封着,但每个封条都已损坏。

菅原谨慎地打开了饼干箱子,困惑地说道:“会有些什么东西呢?”

芹泽凑过头来:“是些饼干啊。”

“你不觉得有点奇怪吗?”

“好像里面没啥异样嘛。”

“你注意到没有,虽然主人拆开了饼干包装袋,可一块都没吃。”

“或许主人打开后,突然又不想吃了。”

“这样的话,岂不是太浪费了?”

“要是不想吃的话,开一箱不就行了?饼干这种食物,一旦拆封就易受潮。人就算再富有,也不会如此奢侈吧?”说着,菅原意味深长地冲着芹泽问道:“是否饼干中有什么秘密呢?”

心领神会之下,二人取出饼干,开始仔细查看起箱子来。

“还是没发现什么特别可疑的东西。”芹泽把饼干弄碎后舔了舔。

“真是奇怪。”菅原却依旧没有死心。

“主人为何会如此浪费呢?”菅原百思不得其解。

“按常理说,大款也不至于这样呀!”

“快看这个。”说着,菅原把手指向了餐具柜中的一瓶洋酒。

“酒瓶商标上还记着开瓶日期呢,或许这是为防止喝过量做准备吧。要是这样的话,就不可能在明明不吃的情况下,把饼干箱子一古脑儿全打开了。”

“但是,饼干没发现有什么问题啊。”芹泽边说,边拿起一块尝了尝。

“饼干确实没啥问题,说不定问题不在饼干本身。”

“除了饼干,箱子里面还有其他东西吧?”

“附属物?”菅原一下子兴奋得两眼放光。

“你说什么?附属物?”

“你瞧,就这东西。”说着,菅原一下子从箱中抓起了一把干燥剂。乍看起来,这些东西宛如碾碎的冰糖,是一堆呈透明状的结晶体。

“干燥剂有什么问题?”

“你不觉得这干燥剂的颜色有点不太对劲吗?”

“照你这么一说,还真像那么回事。是干燥剂的话,应该是粉末状才对。”

菅原弄破干燥剂的外包装后,往手掌心里稍微倒了些。然后,用指尖蘸了一点送到鼻子前闻了闻,紧接着又用舌尖舔了添。

“这是兴奋剂!”

“你说什么?”芹泽一脸严肃地问道。

“这是兴奋剂吗?他妈的,臭小子居然私藏这玩意!我早料到,这家伙不是好东西,一查准有问题。”

于是,警方在没收了饼干箱内的干燥剂后,又彻底搜查了死者的住所。此外,专门负责毒品犯罪的毒品科及厚生省毒品取缔官员接到报案后,火速赶到现场,再次对死者住所进行了一遍地毯式的搜索。

对毒品类进行搜查时,最高权限可予以没收。为此,犯罪分子往往想尽一切办法,将毒品藏在非常隐蔽的地方,可谓方式迥异,各显神通。就女犯而言,有的将毒品装在避孕套放入体内,有的则将毒品放入鞋底、袜套以及购物手提包内。近来,犯罪分子越来越狡猾,藏匿的手段也是层出不穷。神龛、佛龛、钢笔、自行车坐垫,甚至玩具娃娃体内,都会暗藏毒品。

此外,还有一些令人意想不到的地方,也被犯罪分子利用,比如骨灰盒、垃圾箱等处。

虽然此次毒品搜查专家亲临现场,但最终未有其他新斩获。

此次警方收缴的兴奋剂是以盐酸麻黄素为原料制成的,其制造过程如下:在盐酸麻黄素中加入乙醚或盐素酸、浓硫酸、盐酸、丙酮和活性炭等,即可制成盐酸氯麻黄溶液。然后,将该溶液放入冷库,两三天后取出,即可成结晶状体。日本国内兴奋剂等毒品的供应,大部分都是由国外走私入境,其原产地主要集中在韩国,其次为香港、泰国等地。从海外走私入境到送达国内普通的吸食者手中,须经一个相当复杂的过程,通常情况下,负责走私的地下组织都比较固定而严密。

首先,运输商从当地毒品私造者手中大量采购后,由釜山出境。由于飞机对毒品的查处相当严格,多数毒品贩子已改为乘坐渔船以躲避检查。他们将毒品藏匿在船舱中,然后选择在日本某地的一个小渔港卸货。

一般说来,海上会有两艘船只共同参与贩运,但相互间并不接触。负责运货的船只将捆绑有毒品的浮标投入海中,负责接货的船只在确认无危险之际,迅速将毒品回收上船。当然,还有更加巧妙的贩毒手段,那就是利用外交官可免关税的特权,将毒品混放在使馆人员的行李中。此外,也有罪犯将毒品藏匿在海外遗骨回收集团的骨灰盒里。

这样一来,走私入境的毒品在经过“卸货—经纪人—零售—小贩”这道程序后,才送达普通吸食者手中。买入价通常为每克八千至一万元,然而最终送达普通人士的价格,就会高达二十万至四十万。

在除去运费、风险费以及流通过程中毒品损耗的基础上,倘若在毒品中添加杂质的话,那么最终的价格就会暴涨二十至四十倍。如此惊人的暴利,正是暴力团伙重要的资金来源。

战后一段时期,曾四处蔓延,政府加大力度取消后,海洛因又取而代之,横行于世。就利润而言,海洛因更为可观,早已成了暴力团伙取之不尽的摇钱树。

但是,昭和38年(1963年)随着《毒品取缔法》的修订,政府当局又加大了对毒品的清剿取缔。为此,昭和45年前后,走私贩毒有所收敛。

俗话说:毒品无国界。目前,在兴奋剂的贩卖方面,暴力团伙还未明确划分出各自的势力范围。

由于日本四面临海,所以无论从哪个方向,兴奋剂都可长驱直入。为彻底切断毒品走私入境的途径,毒品取缔官、警官、海关人员、海上保安厅官员等正倾力合作,共同打响一起水域攻坚战。

近来,地下组织秘密贩卖的毒品种类日趋增多,有鸦片系列的吗啡、海洛因,有古柯系列的可卡因,有大麻系列的合成毒品等。据说,由于吸食毒品的群体各异,因而秘密贩卖毒品的组织经常流动作战,给警方取缔、抓捕工作带来了极大不便。

鉴于上述因素,搜查毒品类违法案件就显得极为困难,虽然警方也采取了相应的措施,比如,对从小贩到贩卖组织的核心部位都进行了布控,但有时线索会因故中断,有时也很难真正获悉准确情报。

通常情况下,暴力团伙不直接参与毒品的采购和运送,而是依靠运送商和毒贩子。运送商大都是毒品产地的当地人,他们只负责搬运,而对毒品则完全是外行,因此他们即使被警方逮捕,也不会牵涉出毒品交易的黑幕。

就算他们多少知道一些,但只要毒贩子对他们略加告诫,便能轻易地封堵住他们的嘴巴。

鉴于从遇害人住宅中搜出了兴奋剂,警方认为,该案件更有可能是一起与凶杀、毒品、暴力团伙有牵连的案件。为此,搜查一科、搜查四科(专门负责搜查暴力罪犯)、毒品科以及厚生省毒品取缔官事务所四家,对该起凶杀案开始展开联合调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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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正文 第五章 祸从天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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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菅原从遇害人的家中发现了兴奋剂,但他并未因此而感到释然。杀人的动机难道真是由于秘密进行毒品交易而引起的纠纷吗?是否还会有其他杀人动机呢?

菅原疑惑的表情立即引起了同事芹泽的注意。

“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芹泽插话问道。

长期以来的搭档配合,早已使得芹泽对于菅原的一举一动了然于胸,在这一点上,他甚至超过了菅原的妻子。

“我总觉得有些地方令人费解。”

“令人费解?什么地方有问题?”

“津村被杀的手段。法医鉴定表明,他是被榔头之类的钝器击中头部致死的。一般来说,犯罪分子在走私毒品的同时,还会走私一些手枪之类的轻型武器。在有此类武器的情况下,何必再用榔头去杀人呢?”

“这倒没什么特别的可疑之处。首先,开枪杀人会有声音;其次,毒品贩子未必知道如何使用手枪。”

“嗯,说得有道理。如果罪犯真是毒品圈子里的人,那他在行凶之后必然会到津村家里来找毒品。”

“或许凶犯曾到死者家里找过,只是当时没发现兴奋剂的藏匿之处。”

“那不可能。开门插卡和房间钥匙不全都在死者身上吗?这说明凶犯根本就无意去死者家里查看。而且,我们在死者家中并没发现有人翻寻的痕迹。假如凶犯毫无头绪地找寻过后,他根本就没必要再把开门插卡和钥匙放回死者身上。由此可以推断,凶犯其实没有到过死者家中。当然,如果凶犯与毒品有所牵连,换句话说,倘若凶犯与死者是毒品交易伙伴关系的话,他只要随意找找,就会轻易发现毒品所在,而且,凶犯也绝不可能留下一丁点兴奋剂之类的毒品。凶犯一旦与死者存有一定联系的话,根本就没必要预先躲在停车场内伏击,而应该选在死者家中行凶。”

“照你这么说,凶犯倒是跟毒品扯不上边了。那么,到底谁会杀死津村呢?”听了菅原满带疑虑的分析,芹泽不由得一下子来了兴致。

“目前,我也无法判断。但有一点我认为很重要,那就是应暂且放下毒品这条线索,从其他方面着手进行调查。”正因为菅原等在死者家中发现了毒品,眼下警方已把搜查方针集中到了对毒品相关线索的搜查上。现今如果要改其道而行之,就必须拿出切实可行的反面证据,让搜查本部接受。

“咱们再去案发现场看看。”突然间,菅原拿定了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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抵达目的地后,他们发现现场完全变了样。当初,死者后脑勺溢在地上的一小滩淤血已被人清扫干净,就连死者横尸地上的痕迹也早已荡然无存。死者S县仅存的一名兄长在获知情况后,慢腾腾地赶了过来,变卖了死者的家具,随后将死者的公寓和私家车委托给不动产公司处理后,便匆匆返回了老家。至于死者的葬礼,则是由公寓管理员和公寓自治会的官员们负责操办,草草了事。

据说,尽管刚刚经历丧弟之痛,但是死者兄长却毫无常人的那般悲伤之意。从老家赶来后,在获悉能够继承这样一份意外遗产之际,欣喜之色溢于言表。旁人看到后,纷纷表示愤慨:这样的兄长,还不如没有!

“你瞧这儿。”菅原一边搜寻着死者当初所在的位置,一边提醒芹泽。

“没错。那儿还能略微看到一点位置标记。”芹泽低下头看了看。地上果然还模糊地残留有粉笔标注的死者位置。

“到了晚上,这一带比较暗,光线根本照不到。估计凶犯就是考虑到了这一点。”菅原自言自语道。

“凌晨1点时分,这里住户的私家车大部分都应该回来了。选择这一时机作案,也就减少了被人发现的风险。”芹泽补充了一句。

“这么说来,难道凶犯是躲在停车场某个角落内,一直等候津村返回吗?”

“那倒不一定。或许凶犯是坐着津村的车子一起回来的。”

“嗯,有这种可能性。不过,要是这样的话,凶犯同死者就更不可能是毒品交易方面的关系了。因为两者假如是那样的话,那么凶犯必然会潜入死者家中悄悄取走毒品。”

“也许当初同坐一辆车时,凶犯就已在找机会下手了。”

“死者车子也经过了一番勘查,可并未发现有凶犯的遗留物品或者类似凶器的任何物件。”

“可能凶犯利用两人同时下车返回寓所之际,从死者背后出其不意地行凶。”

“嗯。”对于芹泽的推断,菅原并未明确表态,倒是饶有兴致地查看起案发现场来。案发后,警方已对现场进行了一番地毯式搜查取证,估计就算当时地上掉了根细针,也逃不过警方的法眼。当然,菅原和芹泽也都参与了案发后的现场勘查。菅原冲着地上的某个角落指了指,芹泽立即移步上前。

“这个地方有个坑。”顺着菅原手指的方向,芹泽发现地面柏油表层脱落的地方居然陷下去一个坑。

“铺路时间一长,表层柏油脱落,路面出现坑洼,那很正常啊。”

“但是,这个停车场的路刚铺不久。这个坑看起来,好像是受到什么撞击后陷下去的。”

“说不定是被石头砸的。”

“那么,石头又是从哪儿掉下来的呢?”几乎在同一瞬间,两人若有所悟地对视了一眼,似乎找到了一条意想不到的破案线索。

“该不会是……?”刹那间,芹泽若有所思地把头转向了菅原。

“要是上面有东西掉到新铺的路面上,估计就会形成这种坑洼吧。”菅原一下子将心中的猜测表达了出来。

“可是,如果掉在地面上的话,那就不可能砸到遇害人啊。”

“完全有可能是在砸到遇害人后,再掉到地面上吧。”

“这儿光线这么暗淡,要想一下子砸中遇害人可不容易。”

“当然,并非有人故意要砸死津村。或许有东西不小心掉下来之际,砸中了津村……”

“但案发后并没找到有类似的物体啊。”

“上面不小心掉下一物,不凑巧偏偏砸中了正下方路过之人。当时,失手掉下东西的人一定在惊惶失措之际,下楼来查看过情况。发现砸死人之后,肇事者惊慌忙乱之中必然首先会产生自保的心态。由于凌晨时分无人发现,肇事者便乘机把失手掉下之物重又捡了回去。”

“照你这么说来,‘凶犯’就应该是这植公寓内的住户。”

“假如找不到那件误砸死人的凶器,当然也就无法证明上述推断。现今,或许肇事者早已把它给藏了起来。”

“正对着这个坑洼的楼上住户倒是屈指可数。”

“追究法律责任的话,那种行为当属过失犯罪。”虽然警方已将该案列为毒品、暴力类杀人事件,并展开了大规模搜查,但菅原打算将自己的上述新观点提交搜查本部会议进行讨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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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我经常听到脚步声。”细矢湘子满怀怨恨地说道。

“什么样的脚步声?”友成正则不耐烦地反问道。

“上了年纪的脚步声啊。夜幕降临之际,你不在我身边的时候,我只要头一靠枕,就能听到岁月渐近的脚步声。”

“哪有这等事。你才24岁,干吗要说自己老了呢?”友成毫无兴致地回答道。

“啊呀,人们不是常说,24岁的女人就像圣诞节的糕点,一到25就会廉价出售了嘛。”

“你该不会又想说,是我夺走了你的青春?这些话,我早就听腻了。”两人幽会欢愉过后,往往是越谈越不投机。

“我可没打算那样说。因为我很清楚,就算说了也无济于事。只是有时往楼下看时,经常会有纵身跳下的冲动。或许那些跳楼自杀的明星偶像当初也跟我有同感吧。”

“喂,你这不是明摆着在威胁我吗?”友成的脸刷地一下变白了。他很清晰地意识到,一旦细矢留下封抱怨他的遗书而选择自杀的话,后果必然不堪设想。

“哪谈得上威胁你啊。再说,你压根儿就不会轻易受人胁迫。别担心,即使我自杀也不会留遗书的。自杀毕竟是一时冲动之举,哪有时间写什么遗书啊。我死后,又没人知道咱俩的关系,你再也不用听我唠叨了。”湘子一针见血地提醒道,仿佛早已看穿了友成的内心世界。或许她已逐渐明白,除了自己的肉体之外,友成已对她失去了兴趣。

看着友成一脸的漠然,湘子又像以往那般继续发起了牢騷:“正因为没人知道咱俩的关系,所以就算我一下子蒸发不见了,也不会有人跟你纠缠。你大概很想我早点从你眼前消失吧?这样一来,就能把我彻底抛弃后另寻新欢了。”细矢湘子不停地挖苦着。很显然,两人的话题越谈越沉重了。

尽管细矢才24岁,可她却在一个劲地抱怨自己已经衰老,她孤独死去、独进坟墓之际,又将如何凄凉与悲哀?平时即使出去旅行游玩,她也会从头到尾唠叨不停,常常会把整个气氛搞得一团糟。

友成刚认识细矢时,她才21岁,根本不像现在这副模样。也许细矢本质上就是那种人,当初缺点之所以未暴露出来,大概完全被其年轻的光环给掩盖住了。可是自从到了24岁后,整个人变化特别大,虽然仅仅过去了短短三年时间,可细矢却变得日益狭隘起来。

“你就没想过把我给杀了?你不觉得我越来越像你的包袱了吗?倘若我是盛开的鲜花,你是采蜜的蜜蜂,咱俩仅保持这种关系的话,你一定会乐此不疲;然而,一旦鲜花逐渐褪色凋谢之际,再去吸引蜜蜂的话,自然就会令蜜蜂为之厌烦。”

“够了!你还有完没完?”

“过会儿回到家后,妻儿围着你转,又可享受天伦之乐了。而我却只能独枕孤眠,静静地倾听岁月的脚步声。”

“你给我闭嘴!”

“你让我闭嘴的话,那我就不说好了。可是,除了你以外,我连个倾诉的对象都没有。整天呆在公寓里,面对着墙壁和电视,惟有静候你的到来。那种滋味,你能体会得到吗?平时,根本就没个说话聊天的伴儿,只有在外出购物之际,才会有机会跟人搭讪。如果我是台自动售货机的话,当然没必要说话,但我毕竟是个活生生的人啊,长此以往,恐怕话怎么讲我都要忘了。”

“你这不是自我封闭吗?谁都没有限制过你外出。住在这种高档的公寓内,定期还能拿到足够的金钱,对此,你难道还不知足,整天牢騷满腹啊?”

“我这可是为了你在牺牲我的青春!平常发发牢騷不是很正常吗?这就好比是对我青春消耗的一种补偿。你口口声声让我出去转转,可是,我一个人去哪儿好呢?无论走到哪儿,根本就看不到像我这样形单影只的女子!就算肚子饿了,也不会独自走进饭店。要是一个孤身女子单独在饭店中用餐,那多凄凉啊。当然,饭店的档次越高,那种寂寞感也就会愈强烈,所有这些感受你能体会吗?”

“叫你别说了,听到没有?”

“即使我想主动跟人打招呼,可周围一个人都不认识。况且,你又不允许我给你打电话。”

“我要回去了。”友成终于按捺不住站了起来。

“是啊,你还是要回去的!对你来说,这儿的家可不是你最终要回的地方,你有你的归宿啊!”

“难道不是你在赶我走吗?”

“回哪儿去那是你的自由。反正无论怎么说,我都仅仅是你生命中的一名匆匆过客而已。”

“你烦死了!”

“你可别那么说。”

“那是你逼我的!”

“逼你?”

“既然你那么想死,那你就从阳台上跳下去好了!谁都不会拦你!”

“你以为我不敢跳吗?”

“整天想着寻死,怎么没看你付诸行动呢?”

“那好,你给我看着。”湘子一下子扑向了阳台。刹那间,整个上半身几乎就要跨过阳台纵身跳下。

“混蛋!别往下跳!”友成急忙扑上前去,从背后一把抱住了湘子。

“放开我!我倒要让你看看,我到底敢不敢寻死。”顿时,两人站在阳台上乱成一团。好在友成力气大,硬是把湘子拽进了屋子。直到此刻,友成方才真的动了肝火。干吗非要跟她作无谓的争吵呢?如果她这样死了,也许自己真能从此解脱了。

想到此,友成不由得松开了紧抱着湘子的双手。与此同时,湘子也逐渐安静了下来。

“呵,呵,果然不出我所料啊。”湘子露出了得意的微笑。

“什么不出你所料?”

“你一定在想,要是我现在就死的话可就好了,对不?”

“……”

“你的内心世界我可是一清二楚!我才不会死呢。刚才试过你之后,我再也不会寻死啦,这辈子我可是赖定你了。”湘子一脸得意地盯着友成,眼神中的暧昧之色令人无法捉摸。

顿时,一股难以抑制的怒火涌上了友成的心头,他一把抓起了身旁的镇纸。那是某宾馆落成典礼之际,友成得到的青铜质料的该宾馆模型。

说时迟那时快,友成猛地朝湘子扔去。尖叫声中,湘子赶紧躲开身去。与此同时,镇纸迅速飞过阳台,划破夜空直坠而下。

突然,阳台正下方似乎传来了砸到物体的声音。

“糟了!”湘子的脸刷地一下变得惨白,身体不住地颤抖起来。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友成也呆若木鸡似的一脸茫然。两人傻傻地伫立原地,久久都未回过神来。镇纸掉下楼后似乎出了事,但到底砸到了什么东西,两人都很害怕前去确认。

然而,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想逃也逃不过。最终,还是湘子首先回过了神,她迅速跑向阳台,战战兢兢地探出头去。

“糟糕,好像有人被砸昏了。”

“还活着吗?”

“外面太暗,看不太清楚。不过,好像那人毫无动静。”闻讯后,友成也惊慌地跑到阳台伸出了头。

“要是不赶紧送医院抢救的话……”顿时,友成吓得喃喃自语。

“我下去看看。你最好呆在屋子里别出去,要是被人知道你在这儿,那可就麻烦了。”湘子一把拦住友成后冲下楼去。不一会儿,她便神情紧张地跑了回来。

“怎么样?”

“死了!是这幢公寓内的住户,我经常能看到他。”

“天哪,要是不马上报警的话……”友成惊慌得语无伦次起来。

“报警合适吗?”湘子似乎话中有话。

“你的意思是……?”

“一报警的话,你不就有麻烦了吗?”湘子一下子击中了友成的要害。

“难道我们就这样放任不管吗?”

“反正谁都没有看到。倘若警方找不到镇纸,自然也就无法判断该住户是因何而死。”湘子不以为然地轻轻一笑,显得格外从容而又神秘。两人交往快三年了,但友成却还是首次看到她如此诡异的笑容。或许,这也正是她首次展露其另外的一面。

“镇纸呢?”

“没找到。”

“那不可能。要是有人一发现,立马就会明白该住户是被镇纸砸死的。”

“别紧张,没关系的。就算日后有人发现了,也无法证明镇纸就是从咱们这儿掉下去的呀。”

“难道我们真的就这样装作浑然不知吗?”

“到底怎么处理,由你自己决定。如果你想报警的话,那就请便。不过,我想你一定清楚那样做的后果。当然,你要是保持沉默,根本就不可能有人知道镇纸是你扔下去的。”对于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友成着实大吃了一惊,早已彻底慌了手脚。相比之下,湘子此刻反而逐渐恢复了平静。

“这件事交给我来办吧。总之,我是不会害你的。趁现在还没人发现出了事故,你最好马上就走,这个时候比较安全。”友成在湘子的催促下,魂不守舍地离开了公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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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不出湘子所料,友成轻易地摆脱了警方的视线。湘子虽然还挂念着镇纸的去向,但警方的破案方向却完全偏离了轨道。

没想到“镇纸事件”发生后,湘子对友成的态度发生了巨大转变。对于湘子而言,过去友成一直是供养她的主子。不管湘子如何抱怨如何纠缠,都改变不了这一现状,友成是掌握其生杀大权的主子。

但现在的局面却完全发生了逆转。时下,警方已将该公寓住户离奇死亡事件列为凶杀案件展开调查,这样一来,如果最终查明了真相,友成则会沦为杀人凶犯。当然,如果事发之初,友成就投案自首的话,那最多落个过失致死的罪名。

事到如今,友成早已错失了投案自首的良机。

“别担心,我不会告诉任何人的。我们现在可是拴在同一条绳上的蚂蚱,同命相连。只要我不说出去,你就绝对安全,现今的地位和名誉也不会受到丝毫影响,将来你照样可以执掌政权,一统天下。在你大功告成之前,我一定会替你保守秘密的。”湘子充满自信地安慰道。此刻她已牢牢抓住了友成的致命弱点。所谓“栓在同一条绳上的蚂蚱”,那就意味着两人已成了共犯。

湘子的一番话分明夹带着恐吓的意味:只要她一露口风,友成就会完蛋。事到如今,可以说原先的主仆关系已发生了根本性逆转。

“镇纸事件”刚发生后的一段时间,友成尽量控制着去跟湘子会面。尽管警方正加紧调查遇害人生前的人际关系,但湘子却根本未被列入警方的视线范围。有迹象表明,似乎到目前为止还未发现镇纸的踪影。当然有朝一日要是找到了镇纸,估计警方的视线就会马上转移到应有的轨道上来。这种情况下,案发现场的楼上住户自然就会成为警方的调查对象。

到时候如果再去跟湘子频繁接触的话,那岂不等于是飞蛾扑火,自取灭亡吗?然而,湘子却根本未考虑到这一点。

“你到底打算什么时候让我出去啊?一天到晚关在屋子里,我都快闷死了。”湘子露骨地表达着自己的意愿。

“咱们再过一段时间见面比较安全。”友成劝慰道。

“你说啥呢?我们根本就没必要担惊受怕嘛!你要是不过来的话,那我可要过去找你了。”

“不行,那样一来更危险!”

“你还有妻儿,可我呢?除了你,我一无所有啊!”

“这些话别再提了!”

“要是再见不到你的话,我自己都不知道会做出什么傻事来。”

“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只是想见到你。如果你抛弃了我,咱们也就没必要同命相连了。哎呀,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好了。”湘子愈发直接地威胁道。无奈之下,友成深夜时分偷偷潜入了公寓内湘子的住所。

“今天,刑警来过了。”湘子的话语突然而又令人震惊。

“什……什么?你说什么?”友成惊愕之余,紧张得舌头都不听使唤了。

“警察问那天晚上,我们家是否有东西从阳台上掉下去过。”

“那你是怎么回答的?”友成绝望的眼神都暗淡了下来,兴许警方已经发现了镇纸,自己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我当然不会说有东西掉下去啰。”

“警方相信吗?”

“他们没理由不相信。况且,警方毫无证据,加上我又给予了否定回答。”

“但警察找上门来这一事实,不正说明他们已经怀疑我们了吗?”

“警方并未圈定我们,只要是尸体正上方的住户,他们都进行了相关调查。不过,目前警方似乎注意到了津村后脑勺的伤是楼上坠物所致。”

“警察有没有提起镇纸的事?”

“他们连镇纸两个字都没提到。哎呀,镇纸好像确实消失了。”

“怎么会呢?一旦警方发现的话,麻烦可就大了。”

“别害怕,警察根本就没什么证据。”

“镇纸绝不可能无缘无故消失的,一定还在现场的某一角落。或者说,警方现在可能已经找到了。”

“即便如此又能怎样?反正镇纸同我毫无关系,那是你从宾馆里带回来的。再说了,又有谁知道咱俩的关系?就算有人知道,也无济于事。反正宾馆里的镇纸多的是,即使警方在现场找到了,也无法判定那就是你的镇纸。”湘子自信地分析道。

尽管如此,友成还是觉得心里没底,警察找上门来就不是个好兆头。倘若湘子敌不过警方的巧妙盘问,不经意间露了点口风,那就意味着自己将会彻底完蛋。这样一来,迄今为止苦心经营谋求得来的地位,以及未来的远大抱负,都将随着细矢的只言片语统统化为泡影。

“你放心好啦。只要我不说,你绝对安全。与其提心吊胆的,还不如今晚咱俩好好享受一番。”湘子欲火难耐地盯着友成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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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刑警登门调查过后,湘子在友成面前变得愈发肆无忌惮了。几天后,湘子声称有要事,居然把电话打到了友成的办公室。湘子甚至还要挟称,如果友成不去的话,她就会跑去他的办公室或者寓所。不得已之下,友成才硬着头皮深夜时分赶了过来,没想到等待他的竟是一桌极其丰盛的晚餐。

摆在友成面前的是一桌标准的日本料理:鲷鱼做成的红小豆糯米饭、樱花寿司、鲜鱼蔬菜拼盘、油炸食品、生鱼片等。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简直就像进了传统的日式饭店了嘛。”友成惊讶极了。

“呵,呵,今天有喜事,当然要搞一桌盛宴款待你了。这是我特意向桥善预定的外卖。”湘子百般殷勤地献媚道。

桥善是附近的一家日本饭店,以擅长精制家庭风味的而闻名。友成仔细端详了一下湘子,他突然发现对方似乎早有预谋。

“你所谓的喜事是指什么?”

“别急,先吃饭。可别辜负了我的一番心意,这可是特意为你准备的。我要是提前说让你共进晚餐,恐怕你不会赶来吧。”

“怎么可能呢?本来还有一个宴会,我是特意推掉后赶过来的。”友成临时撒了个谎搪塞道。

对于友成而言,晚餐宴请向来都是其施展政治攻略的重要手段。当然除此以外,友成还经常充分利用午餐和早餐的机会交友办事。尽管如此,一日三餐有时还嫌不够。近来,一天甚至进餐多达四五次。每到这种场合,友成总是对自己有限的肚量感到遗憾不已。

偏偏在这节骨眼上,湘子的晚宴半路杀出,这对于友成而言,无非又是一顿勉为其难的盛宴。

“到底有什么喜事啊?”刚举筷之际,友成再次追问道。

“别那么急嘛。”湘子不紧不慢地劝慰道。

“别卖关子了,快点告诉我吧。”

“好吧。难道你就没发现我有点变化吗?”说着,湘子轻轻拍了拍下腹。对此,友成根本不明白什么意思。

“好像没什么特别啊。”

“真迟钝!难道你没发现这儿稍微有点鼓吗?”

“你说什么?”

“我已经怀孕四个月了。”

“真的?”

“这种事,我还骗你不成?这样一来,咱俩可就真正是命运共同体了。”

“难道你想把孩子生下来?”

“那当然了。要知道,这可是老天爷赐给咱俩的爱情结晶啊。”

“一直以来,我们不都是采取避孕措施的吗?”

“我是瞒着你中止避孕的。这肚里的孩子可是你的亲骨肉啊,你想赖也赖不掉的。”

看着一脸得意的湘子,友成默默地垂下了头。没想到,湘子利用镇纸事件抓住自己的弱点后,又紧接着以此相要挟。此刻,就算换了别人,恐怕也难免会受这女人摆布了。

“你再也不会离开我了吧?”听着湘子银铃般欢畅的笑声,友成顿时觉得自己已无路可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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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方召开的搜查会议上,菅原提出的新观点引起了各种评论。菅原坚持认为,应该彻底改变对津村一案的定性与调查方法。也就是说,将凶杀案改为事故性案件展开调查,这无疑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变。

对此,有人提出了反对意见:后脑勺遭受袭击同遭到下落物体砸击,其伤口形状及受伤程度都会有所区别。

在这一问题上,法医的解剖意见认为,死者后脑勺是因遭到榔头类钝器作用力后受伤致死。但是,到底死者是遭人殴打,还是坠落物体所致,却无法断定。对此,警方再次征询了法医的意见。

“倘若头部遭受榔头等钝器击打的话,其受伤面积估计在十六平方厘米以内。一旦打击力度超过某种程度,头部就会形成凹陷,导致遇害人穿孔性骨折,而且,遇害人头部还会依稀看出凶器的大致形状。当然,如果凶器作用力面积较大,而打击力较小的话,头部形成的凹陷也就不会那么明显。因此,这种情况下,就难以从伤口状况上判断出凶器的形状。

“另一方面,在高空坠物砸到头部的情况下,其冲击力会因钝器的重量和下坠的距离而有所不同。比如说,高空坠物砸到人头部时,如果下坠物体的动能是三百焦耳的话,就会导致骨折。而动能一旦达到七百焦耳,则会造成血肿。要是下坠物体的冲击力超过七百焦耳的话,那就会导致头盖骨粉碎性骨折。此外,冲击力及伤口的形状还会受到下列因素的影响:下坠物体的大小、重量、下坠距离、击中人体时的状况,人站着时头部是否有所遮挡,人若躺卧于地时头部是否固定不动,人直立的情况下是处于静止还是步行的状态等。”

换句话说,死者的伤口究竟是遭遇钝器打击还是下坠物体砸击所致,法医无法予以定论。

这样一来,菅原对案件的个人看法也就存在理论上的可能性。

“但是,假设高空坠物击中死者头部的话,案发现场应该能找到相应的物体啊?”显而易见,有人对此提出了疑问。

“我认为,肇事者下楼查看情况时顺便又拿走了物体。假如当初遇害人还活着的话,那么肇事者未必就有故意杀人的嫌疑。”

事发之际,倘若肇事者预见到放任不管必然会导致遇害人死亡的话,其行为就可定性为故意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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鉴于菅原的提法存在理论上的可能性,搜查会议最终决定将其列为破案的一个出发点。据调查,该公寓是幢九层建筑,死者津村所躺区域的正上方共有八家住户,但其中三户人家的阳台因朝向不同而排除在外。警方研究后认为,如果物体从二楼掉下来的话,不太可能把人直接给砸死。这样一来,三楼以上的五楼、七楼及九楼住户的嫌疑性就相对较大。

三楼住户是律师大垣庄造,五楼是医生古市正右,七楼是无业人员细矢湘子,九楼入住的则是个经营家具的商人小沼裕夫。其中,细矢湘子平常很少露面,至于其幕后资助人的情况,外人都不太清楚。据悉,七楼的住宅是以细矢湘子本人的名义购买的,深夜时分经常有男子前来,可是却无人知道该男子的身份来历。当初,正是在考虑尊重各家住户个性及隐私的基础上,该公寓大楼专门设计建造了特别的楼梯通道,因此,各家住户之间很难互相碰面。

刑警上门调查之际,上述几家住户均给予了否定回答。当然,这一问讯结果也正是在警方的预料之中。如果肇事者当初有意想报案的话,就不会藏匿失手扔下的物体。事发之际,肇事者可能在惊惶失措之下出于自保的本能,将该物体捡了回去。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肇事者却失去了投案自首的良机。

很显然,事到如今,无论换了谁都不太可能主动站出来承担责任。

“你怎么看?”菅原不由得将问题抛给了芹泽。作为菅原看法的竭力赞同者,芹泽与菅原共同对四家嫌疑住户进行了问讯调查。

“我认为,医生和律师的职业性质还是挺有区别的。人们都评价大垣是个富有正义感的好律师,只要是帮扶弱者,就算毫无报酬的官司他也会受理,而且他的住宅是这幢豪华公寓中最便宜的。据说,大垣的夫人是个注册会计师,他们家的房子还是夫人掏钱买的。至于医生古市,凭直觉我总觉得不太像。”

“这么说来,就只剩下小沼和细矢两人有嫌疑了。”

“现在还很难断定。从物体下坠的高度来判断,小沼和细矢两人都有可能。对于我们的问讯调查,小沼显得比较愤怒,而细矢则较为冷静。仔细分析一下,两人对此的反应和态度似乎都不太自然。”

“对此,医生和律师却都是大吃一惊,而且两人还表示,他们先前均认为这是一起凶杀案,并对是否存在高空坠物砸死人的可能性提出了质疑。”

“从物体下坠高度来分折的话,律师所住的三楼似乎可能性也不大。”

“其实,我认为其中嫌疑最大的当属细矢湘子。据说,她过去是个女招待,年仅24岁就已空闲在家,哪有经济实力入住如此豪华的公寓?为此,我可以断定,该女子必定有一个强有力的幕后资助人,而且两人目前还是地下情人关系。说不定,高空坠物事故正是在该资助人赶来之际发生的。当初如果投案自首的话,两人的关系必然会被公之于世。因此,二人可能会竭力加以防范,事发后及时捡回了坠物,随后面对警方的调查,自然就摆出了一副置身局外的姿态。

“是啊,东西真有可能就是那个家伙从楼上扔下来的呢。”一番仔细分析之后,细矢湘子便成了嫌疑最大的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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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正文 第六章 轿车内女子遇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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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条南北走向的马路,位于涩谷区元代代木町和西原一丁目的交界处。

地名上冠有“元”字的地区,其历史一般都比较悠久。目前,保存下来的老式公馆和西式房舍还能依稀看到该地区战前的摸样。战后,尽管现代公寓和公司宿舍大楼雨后春笋般地盖了起来,但这些建筑依然在夹缝中得以生存。其中,越南大使馆就正好位于该地区。

现今,这条马路已成了东京都免费停车的好地方。原先,该地区的车流量较少,环境也十分安静,西原和元代代木町分别在此修建了儿童公园以及银行系统的宿舍大楼。儿童公园内,树木郁郁葱葱,茂密的树叶恰好为马路遮挡住了火辣辣的阳光。平时许多出租车司机常常驱车来此午休。

近年来,随着东京都内路边停车场数量的日益减少,这儿便成了为数不多的上佳停车之地。

7月18日凌晨3点左右,在附近一家大型食堂上班的工作人员大濑达夫驱车来到了路边停车场。由于食堂的停车场内车子太多,大濑一般都会把车停放到这里。

尽管下班时间是晚上11点半,但下班前夕人流量太多根本走不掉,以致大濑一直等到凌晨1点多才离开食堂,最终搞得这么晚才到了这儿。

往往到了此时,路边停车场上的车辆就只剩下一些常客的了,而多数出租车均已踏上了归途。

偶尔也会有三两对情侶结伴驱车来此,躲在车内享受“单独的二人世界”。你若靠近那不断摇晃着的车体朝里窥视的话,激情四溢的男女交欢场面定然令你面红耳赤。

一旦看过此景,目前尚无女友的青年大濑必然难以入眠,而且还会对次日的工作造成直接影响。

当晚,大濑停好车后发现,紧挨着自己那辆二手旁,停了辆红色的豪华双排座小车,似乎以前从未见过。

出于好奇,大濑移步向红色小车走去。一看便知,这辆车根本就不是这儿的常客。或许车内又是“单独的二人世界”,大濑揣摸着。

然而,出人意料的是,红色小车内居然仅有一人!

一名年轻女子正倚靠在驾驶座上睡觉。有时虽然也会有人以这样的姿势睡觉,但深夜时分,一名年轻女子独自在车中沉睡却是极为罕见的。

即使在白天,这一带也是个人流量较少的偏僻场所,难免会有遭遇歹徒突然袭击的可能性。

由于凌晨时分光线较暗,大濑只能大致看清车内是一个长发遮脸的美女。该女子似乎睡得很沉,毫无任何防备。此刻,就算不是个居心不良之士,面对这样一个靓丽女子,恐怕也难以抗拒,不经意间即有可能迸发情欲。

对此,大濑当然没有弃之不顾。虽然他私下认为自己与该女子无缘,但若放任不管的话又担心她会被色狼盯上。自己当然无意侵犯,但也绝不能让该女子落人恶人之手。

带着此种心态,大濑轻轻地敲了敲红色小车的车窗。然而,小车内的女子毫无反应。

“喂,你睡在这儿不安全!”大濑一边敲着车窗,一边冲着车内喊道。奇怪的是,车内依旧毫无动静,大濑逐渐沉不住气了。

尽管平常上班时也会碰上非常蛮横的顾客,但从没有人像这样无礼过。

正当大濑欲举起拳头猛烈拍打车窗之际,一辆出租车从马路的下坡道开了上来。借着闪亮的车灯,大濑终于看清了车内乱发遮盖下的女子脸颊。瞬间的观察后,直觉表明,那绝不是张活人的脸庞。

竭力稳定住情绪后,大濑飞快地朝着马路的上坡道奔去。对于这一带的地理环境他很熟悉,上坡道那边就有公用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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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到报案后,警方迅速赶到了案发现场,并将其列为凶杀案向总厅作了汇报。遇害人是一名二十多岁的年轻女子,其颈部明显地留下了被绳索勒过的痕迹。从尸体尚有余温来判断,该女子才死了一两个小时。

死者随身携带的驾驶证件表明,该女子名叫细矢湘子,24岁,属无业人员,现居住于该区大山镇的皇家高级公寓703室。

惊悉细矢湘子遇害后,代代木警署的菅原刑警意识到,一直以来自己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大约凌晨4点钟时,代代木警署接到了上述案件的通报。当班刑警抵达案发现场后,在认定是凶杀案的基础上,同已回家的菅原取得了联系。一般情况下,只要是所辖管区内发生了凶杀案件,整个警署的警员就会全部出动。更何况,该女子还是前些日子管区内发生的津村遇害案中的涉嫌人士。对此,片区警署的警官们无不感到震惊。

黎明时分,菅原驱车赶到了案发现场。当然,现场搜查的警员中更是少不了芹泽。

“到底还是被人给谋杀了。”芹泽跑上前,凑到菅原身边耳语道。

对此,菅原并未及时回应。

“恐怕这还是跟津村一案有关吧,或许是杀人灭口。”

“目前虽无法确定,但也有可能是害怕该女子泄露口风的人所为。”

“你是说该女子知道的实情太多,凶犯想借此堵住她的嘴吧?可是,这样一来的话,不就暴露了他涉嫌津村被害一案吗?”

“欲盖弥彰啊!或许凶犯意识到了形势危急,已到了火烧眉毛的境地。”

倘若上述推测成立的话,从某种程度上来讲,上次刑警上门问讯调查正是促使凶犯提前下手的导火线。

不一会儿,管辖该区的警署、机动搜查队、总厅搜查一科以及鉴定科的成员都陆续赶来了,对尸体及案发现场展开了正式勘查取证。

死者颈部一周留有明显的绳索勒过的痕迹,但未在车内找到凶犯用的绳索。警方据此断定,凶犯临走时可能已将其带走。

死者暗紫色的脸庞上尚有淤血,扒开其眼睛后,发现死者眼睑及眼球结膜处有明显的出血点,这正是被绳索勒死的典型症状。死者表情极其痛苦,但还可以看得出该女子生前是个大美女。

死者的衣襟稍稍有些上卷,显得有些零乱。但经过初步勘查,并未找到死者其他部位有创伤或挨打的痕迹,而且也丝毫未发现死前有任何反抗或挣扎的迹象。通常,遇害人颈部一旦遭到线绳勒索,往往会在拼命挣扎反抗的情况下,双手对着凶犯乱抓乱舞。这样一来,死者指甲中就会多少留下些凶犯衣服的纤维断屑等。然而,该女子指甲中却无任何异物。

死者内衣完整,亦无被人强奸的迹象。左手中指上戴了枚四角钻戒,脖子上挂了条白金项链,两件首饰全都是高档物品。死者旁边的车座上放了个巴黎进口的鳄鱼皮手提包,提包内有化妆品、手绢和一个内装着十二万现金的意大利名牌钱包。

此外,提包内还有一张死者摄于某官邸前的生前照,但拍摄日期及具体地点不详。

鉴于上述情形,警方分析认为,这绝不是一起抢劫盗窃性质的凶杀案。

一旦绳索绕在脖子上向后用力一拉,就会瞬间隔断人体内的血液输送,整个人随即处于昏迷状态。趁人昏迷之际杀人的话,当然不费吹灰之力,但之前要把绳索在遇害人脖子上绕上一圈却绝非易事。

如果遇害人事先察觉的话,必然会竭力反抗,有时还会大声呼救。而要趁遇害人疏忽之际将绳索套进其颈项,就必须紧挨着遇害人的身体。

由于死者是在车内被人勒死的,死者也有可能遭中途搭乘之客所害。但从死者财物完整无缺、未受暴力侵犯等状况来看,凶犯极有可能是死者生前的熟人。

“要将绳索套到正在开车的遇害人脖子上,那可不太容易,因为在此期间,就连凶犯本人都知道车在失去控制的前提下会驶向何处,其后果必然是十分危险的。所以,我认为凶犯应该是在停车后,利用与遇害人聊天的间隙突下杀手。”

有的刑警提出了上述看法。对此,又有人提出了不同观点:

“如果遇害人是死在驾驶员位置上的话,她根本就没法开车。也许凶犯是在杀人后,将死者尸体搬到了车内。”

“倘若凶犯事后移动过尸体,那么发现死者的场所未必就是案发现场。凶犯可能是在其他地方行凶后,带着遇害人驱车来到了停车场。”

……

大家各抒己见,讨论得异常激烈。另据了解,遇害人这辆红色的私家车是N公司销售的双排座跑车。

跑车内装饰亮丽而又温馨,一看便知车主是个年轻女性。

车主生前肯定做梦都没想到,曾经是谈情说爱、男欢女爱上佳场所的跑车,最终竟然成了自己魂断命丧之地。

进一步调查后获悉,该车档位被切换到了低档,手刹车也拉着。警方还对车的仪表盘、车座下方、汽车行李柜以及工具箱等处进行了细致的搜查,但未找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

芹泽不由得想起了出租车司机过去常说的话,有些顾客总会把名片、零钱、鞋拔子等小东西掉落在车座和靠背间的夹缝中。于是,芹泽又谨慎地对上述场所进行了查看。

猛然间,芹泽两眼绽放出了喜悦的光芒,插进夹缝中的手指似乎抓到了什么东西。取出来后才发现是个烟头,香烟一直抽到了底部。

“这种抽法最近倒是挺少见的嘛。”菅原凑过头来看了看芹泽手中的烟头插话道。

“遇害人的提包和跑车内并没打火机或火柴啊。”

“假如这烟头不是遇害人所抽的话……”说着,菅原两眼也迸发出了兴奋的光彩。芹泽将烟头拿到鼻尖前闻了闻:“这似乎不像是普通的香烟。”

“莫不会是……”菅原嘟囔道。该烟头是用市场上销售的过滤嘴香烟纸卷起来的。

“可能是大麻叶。”

细矢湘子的跑车中搜出了大麻叶,难免会令人联想到,此案跟津村案存在一定联系。

由于当初在津村住宅中发现了兴奋剂,警方才将破案的着手点放在了毒品方面。对于津村在兴奋剂秘密贩卖组织中处于何种位置,尽管目前无人知晓,但据称毒品交易的行规相当严格,一旦有成员泄露了组织的秘密贩卖途径,不仅要施以私刑,更有甚者将被组织内部处以极刑。

为查明津村因何被害,警方就以毒品为线索撒网展开搜查,但随后菅原又提出了“高空坠物砸人致死”一说,这便使警方重新开辟了一条全新的调查途径。大麻叶的发现,致使死者细矢湘子也进入了警方对毒品相关案件的调查视野。这样一来,警方对津村案件的调查方向又不得不重新回到了原先的角度。种种迹象表明,或许凶犯确实跟毒品有关。

假如该烟头的确不是遇害人抽的话,那就有可能是与遇害人同乘跑车的人或者凶犯所遗留下来的东西。因为从外表来看,该烟头似乎有人刚抽过不久。随后,警方的鉴定科员将芹泽发现的烟头放进了塑料袋中加以保管。

往日的停车场人流量少,比较清静,但获悉此处发生了命案后,附近的家庭主妇们在送走男人后,纷纷带着孩子跑来看热闹,一大群爱起哄的家伙也跟了过来,好奇中又夹杂着些许惊恐。

今天似乎又是一个闷热的夏日清晨,新宿副中心地区的高楼大厦早已掩映在美丽的霞光之中。大都市的清晨依旧活力无限,丝毫未受到凶杀案所带来的负面影响。

当天下午,验尸结果证实,遇害人是被凶犯用细麻绳之类的绳索勒至窒息而死,死亡时间大概在18日凌晨0点至2点之间,死者生前及死后并未与人发生过性行为。此外,法医的鉴定书上还附有以下说明:死者已有四个月的身孕。

也就在案发当天,代代木警署迅速成立了搜查本部。对于大都市中的大型警署而言,同一警署中同期设立两个凶杀案搜查本部虽然不足为奇,但两个案件中的遇害人存有某种联系却是极为罕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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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常情况下,上午10点到正午时分的这个时间段,是幽会酒店的“真空时间段”,前一晚来的客人大体已离开,而下一批的房客还未光临,这期间恰好也是酒店客房部员工们交接班的时候。

不过一旦到了周末,客人就会络绎不绝地赶来酒店,平时所谓的“真空时间段”也就无从谈起了。

此刻,新宿歌舞伎町的红楼梦幽会酒店的服务员宫前关枝正在总台前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无精打采地看着电视中的早间节目。昨天深夜到今天凌晨,不断有客人入住,以致宫前关枝连打吨的机会都没有。马上就要交接班了,宫前猛然间觉得精神好了许多,恐怕此刻纵然回了家也未必能够入睡。

如今,红楼梦也引进了时下幽会酒店中颇为流行的电脑管理系统,相对过去而言,酒店服务员的工作量已轻松了许多。

只要看一下电脑屏幕,便能清楚地掌握客人的进出情况。轻点鼠标后,即可知道哪间客房内有客人,哪间客房空着,哪间客房在搞卫生等等。此外,现在房费都已改为电脑结算。

不过,红楼梦酒店中仅有服务总台是电脑化管理模式。因为有许多客人表示,一旦酒店全部推行电脑化管理的话,必然会完全隔断客人与服务员之间的交流,这样一来,难免令人感觉好像是在向自动售货机付钱购买交欢场所,乏味而又无聊。

因此,相对于完全自动化的现代幽会酒店而言,欲在性爱中获得释放和快乐的情侣,更愿意去一些老式的旅馆中寻欢作乐。

正是考虑到这些顾客的爱好习惯,红楼梦才未完全推行全自动管理模式,在兼顾效率与情趣的基础上,圆满地实现了优势互补。

幽会酒店中,世间男女纠葛、人生百态可谓尽收眼底。

关枝仔细观察后发现,入住酒店的客人中有一半是婚外性关系的,有三成是卖淫的,还有两成才是夫妇模样的恋人关系。新宿一带,卖淫现象可以说是蔚然成风。平常前来红楼梦酒店的客人中,有三到四成都是带着情人开房间取乐的。

红楼梦酒店中客人的滞留时间一般比较短,平均为一小时三十六分(这也是电脑统计出的结果)。即便如此,这还比全国幽会酒店的平均滞留时间(一小时二十分)长了十六分钟。

其实,男女间的交情是包含着性爱在内的综合体,将情人带到酒店内开房偷情享乐则是其最高形式的体现,而现代男女则往往仅仅是以上床做爱为目的。

关枝时常感慨:倘若现代男女关系只停留在相互借用性器官的基础上,那么这些人必将失去人生的大部分乐趣。然而,入住幽会酒店的客人却对此置若罔闻,他们一直宣称,只要自己感到快乐,又何必在乎男女以何种形式交往呢?一批批男男女女接踵而至,尽情发泄完各自的性欲之后就满足地拔腿而去。

一小时三十六分虽然短暂,其中却似乎浓缩了整个人生。政治、经济、产业、艺术、犯罪、历史诸多学问,人间的悲欢离合尽融其间,或许已无任何事物可以超越这短暂的一小时三十六分!关枝暗暗地慨叹着。

正好比孙悟空再怎么神通广大,终究还是无法逃出如来佛祖巨掌那般,人类社会的全部内涵,多数都已凝固在这一小时三十六分钟内。尽管关枝无法对此进行确切的剖析,但上述感想却已是由来已久。

有朝一日,要是媒体前来采访的话,关枝觉得自己一定会把上述感悟表述出来。然而遗憾的是,迄今为止还没有记者采访过幽会酒店的员工。

一直以来,关枝都坚持认为,媒体以往关于幽会酒店及汽车旅馆题材的相关报道,都带着世俗的偏见,而未能真正触及该行业的核心内容。

关枝总觉得,从某种程度上来讲,幽会酒店的繁盛,折射出的是个太平、祥和的社会时代。

正是男女相遇交欢之后,人类方才得以一代代繁衍下去,经久不衰。如果要用道德和法律的准绳对此进行规范限制的话,那无非等于人类掐住了自己的脖颈。总之,情爱是不讲理性的,倘若要对人性这一基本的限度加以约束规范,未免显得太过分了。其实,这不应该由外在的约束力加以规范,而得借助于个体合理的自我克制。

假如政治、道德等力量不合时宜地冒出来规范本该自我克制的事物,那这个社会就会彻底乱套。再说,那短暂的一小时三十六分根本就不会给任何人添麻烦,又有何必要进行自我克制呢?

当然,也只有在这正午前的真空时间段内,关枝才有空歇下来独自胡思乱想一通。酒店业务繁忙的时候,她就只能端坐于电脑屏幕前,一刻也不停地为人调配客房了。

红楼梦规模较小,总共才28间客房,在这一点上,根本无法同那些拥有数百间、甚至数千间客房的超大型都市酒店相提并论。据了解,该行业中只要拥有50间客房,就能算得上是个大型酒店了。红楼梦中的每间客房,一般平均每晚会有三批客人,多的时候甚至会达到六批次。

倘若总台服务员在调配客房时不小心出错的话,就会造成两对情侣误进同一房间,或者清扫工作尚未完成之际客人就已进房的尴尬局面。在这方面,也和一天接待一批房客的都市酒店存在明显区别。

通常情况下,酒店的真空时间段内,服务员总会将客人遗失在客房内的东西交到总台来,而客人留下来的物品往往是各式各样的,如女性衣饰小配件、女性内衣、小件物品(手册、钱包、眼镜盒、手表、雨伞)等。此外,客房冰箱中的饮料食物总有剩余,或许这并非客人忘了食用,而是故意为之。

然而,当天上午,服务员打扫完房间后,却发现了一件意外的遗失物。

客房部的田部井叶子一脸困惑地朝总台走过来时,怀里似乎还抱着什么东西。

“宫前小姐,这可怎么办啊?X房间内的房客遗失了这样一件奇特的东西。”

“到底留下了什么啊?”

叶子还未来得及回答,她的怀里便传出了“喵”的一声。

“啊呀,多可爱的小猫!”

瞬间,一只白色的小猫从田部井叶子的怀里探出头来。

“刚才我在打扫客房的时候,突然发现床上毛毯中有东西在挪动,把我给吓了一大跳。”

“居然还有客人遗失小动物的,这可是破天荒第一回啊。多漂亮的小猫啊!”

“到底该怎么处理它呢?”田部并为难地征询着关枝的意见。

“这个问题倒是比较麻烦。”

“说不定客人会回来认领呢。”

然而,通常情况下,客人一旦将东西遗失在幽会酒店,都不会回来取。

“活生生的一个小动物,恐怕也不便上交给警察吧?我想客人一定会回来拿的。”

“可是,在客人来之前怎么处理呢?”

“我先代为保管。”宫前暗暗下了决心,假如没人回来认领的话,那就由她自己来领养小猫。对于经验丰富的宫前而言,过去家庭主妇带着孩子来酒店的例子虽然早已见过,但有人带上宠物来,走时又忘了带走的情况却还是头一回碰到。

或许并非是遗失在此,而是客人故意为之。大概由于突然出了什么意外,主人已无法继续饲养小猫,扔了又舍不得,于是走时便将它留在了客房。

正当关枝沉思之际,小猫忽然一下子从田部井的怀中跳了下来,迅速跑进了总服务台。

“哎呀,可爱的小猫咪,快点过来。”没想到,小猫连理都没理关枝,径直走到电视机前,一屁股坐了下来。

“哎哟,这只猫居然喜欢看电视呢。”惊讶之余,田部井不由得慨叹道。

“俨然一副现代猫咪的形象嘛。过去我只是听说过而已,今天可算是开了眼界。”关枝也禁不住感慨起来,愈发好奇地打量起小猫来。小猫正紧盯着电视屏幕,也不知道它到底是否能够看懂,但从其专注的神情来判断,似乎真能理解电视屏幕上的内容。

此刻,电视中正在播报着早新闻:今天凌晨时分,涩谷区的路边停车场发生一起命案,一名年轻女子在车中被人谋杀。主持人播报的同时,屏幕还对死者的脸部进行了特写。与此同时,小猫突然“喵”的大叫了一声。刹那间,关枝仿佛被电流击中了一般,指着屏幕失声惊呼道:“啊,啊,原来是她!”

“怎么回事?”田部井叶子惊愕得目瞪口呆。

“前不久,咱们酒店不是有个腹上死的男客吗?电视中的女死者就是男客当时带来的女伴!”

“啊?真有此事?”正当叶子定睛看时,电视屏幕已切换回了主持人的画面。

“千真万确!绝对就是那个女的!当时该女子的脸型和发型,我现在还记得一清二楚呢。”

“是嘛,不过,我倒是没多大印象了……”

“如今,这个女伴也死了,难道这是命中注定的吗?”

“两者间难道有什么关系吗?”

“对了,案发后警察还特意前来调查过该女子的行踪呢。据说,当初该女子好像拿走了男伴身上的一件重要物品。”

“我也想起来了。死掉的男房客好像丢失了一本手册。记得警方还就此严厉盘问过,以为我们藏匿不交,就为这,当时闹得很不愉快呢。”

“对,就是那人。”

电视播音员报导称,目前警方已将其列为凶杀案展开相关调查。

“说不定该女子就是因为拿走了那本手册才被人杀了。”

“不会吧?”关枝犹豫着回应道。正如田部井叶子所言,上次那名男房客猝死后,针对失踪的手册事宜,警方对红楼梦酒店的所有员工都进行过问讯调查。

尽管关枝不是酒店客房部的,但警方还是询问过她,事后服务员是否将客人遗失的东西全交到了总台。关枝则清晰地回答称,服务员上交的物品中并没有警方要找的东西。对此,警方很不满意,随后又对总台代为保管的客人遗失物品进行了逐一清理。

难道凶犯这次真是为了抢夺那本手册才杀人的吗?电视中丝毫未提及这一关键信息。

当然,也许警方目前根本就不知道上述这一层关系,这也完全在情理之中。因为负责调查男客猝死案的是新宿警署,而此次接手涩谷区路边停车场凶杀案的则是涉谷警方。

尽管关枝不太清楚各地警方的管辖范围,但她知道不同区域的警署相互间未必有密切的联系。而且猝死男客并非是凶杀案件,因而其女伴即便是在涩谷区被人谋杀了,人们也很难立即将两案挂上钩。

“喂,宫前小姐,你打算怎么办?”蓦然间,叶子的发问打断了关枝的沉思。

“嗯……”

“要是将上述情况向酒店老板反映的话,他一定会让我们隐情不报的。”

“不行,绝对要上报警方。”

总的说来,幽会酒店的老板们向来都不跟警方合作。因为耿直的警察始终认为,幽会酒店只是个提供性爱的场所,仅能为人提供便利发泄性欲而已。此外,甚至有些警察还偏激地把幽会酒店比作犯罪的巢穴,将其贬得一文不值。为此,酒店老板们特别讨厌跟警察打交道。

“假如我们上报警方的话,警察肯定会来调查取证。这样一来,我们就有可能被老板解雇啊。”

“这么说来,咱们还是保持沉默为好啰?”

“不过,那女子到底为何被杀呢?如果正是由于那本手册被杀的话,我俩也脱不了干系啊。”

与此同时,叶子也想到了这一层利害关系。不一会儿,关枝终于下定了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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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正文 第七章 重返凶案现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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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梦酒店的员工来电称,涩谷区路边停车场凶案中的遇害人,正是猝死男客当初所带的女伴。接获此报后,新宿警署的大上刑警立马紧张起来(宫前并未直接向负责该凶案的代代木警署反映,而是对负责猝死客案件的大上刑警作了汇报)。

这一情况到底意味着什么?和关枝一样,大上获悉后也陷入了沉思:杀人的动机是否缘于那本黑金备忘录呢?迄今为止,对于细矢湘子和黑金备忘录间的关系,代代木警署的搜查本部可谓一无所知,甚至根本就不知道黑金备忘录这回事。

据说,当时警方从遇害人的跑车中发现了含有大麻叶的香烟。前些日,与遇害人同住一幢公寓的津村贡因后脑勺被钝器所伤致死,警方也从津村家中搜出了兴奋剂。为此,代代木警署设立了两个搜查本部,随着事态的进一步发展,两部门目前已展开联合调查行动。

当然,如果将此案同新宿幽会酒店猝死客事件联系起来的话,事情可就更麻烦了。就目前的进展而言,警方对于案情的掌握依旧未见任何起色。但有人推测认为,黑金备忘录一旦对外公开,必定会在财政界掀起轩然大波,因为该备忘录必然牵涉到毒品交易等爆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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获悉路边停车场发生女子命案后,北村也着实吓了一大跳。但作为一名作家,北村此刻的感受却完全不同于大上,确切地说,更多的是一种兴奋,他为自己的作品又觅到了好题材。

当然,北村目前尚不知道遇害人的真实身份。毒品狂欢晚会会员之一的黑金和晚会主办者津村之间,是否有某种联系呢?正当北村潜心思考该问题之际,突然又发生了与津村住同一公寓的女子遇害案。此外,据说警方还从死者的跑车内发现了大麻叶香烟。

这三者间是否相互关联呢?北村不由得再度陷入了沉思。

迄今为止,新宿警署、代代木警署和北村三方面,尚未充分交流各自所掌握的信息。也就是说,新宿警署只知道黑金的女伴是此次遇害的细矢湘子。

代代木警署当初认为津村是毒品类凶杀案,随后在刑警菅原提出“高空坠物砸人致死”一说后,该警署又将其定性为事故案件。最后,又由于该案嫌疑人细矢被杀,警署又重新将调查视线转移到了毒品上,但对于细矢和黑金的关系却浑然不知。

北村则是由于错拿了黑金的会员证误闯毒品狂欢晚会后,才早于其他两方知道了黑金与津村间的关系,但他也不清楚细矢、黑金两人的关系。此外,细矢与津村正好住同一公寓,北村据此推断认为,细矢遇害与其他二人之死可能存在某种联系。

细矢所住的公寓以及其尸体发现的场所,都离北村家较近,骑自行车大约十分钟左右就到了,就算走着去也不算远。

不妨重返凶案现场看看吧!

一想到这,北村便迅速整装出发了,或许这正是作家好奇心的强大推动力吧?其实道理很简单,对一名作家而言,倘若连最起码的好奇心都没有的话,就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境地,只能靠写一些散文聊以度日了。

庆幸的是,尽管北村已五十有三,但其与生俱来的好奇心却丝毫不减当年。

不一会儿,北村抵达了凶案现场。路边停车场上正停着一排汽车,其间还夹杂有几辆的士。案发时死者的那辆跑车,估计早已被警方拖走了。凶犯到底是在此作的案,还是在其他地方行凶后用车将死者转移至此呢?不管哪种情况,至少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凶犯对这一带的地理情况了如指掌。

另外,此处离死者住的公寓也是近在咫尺。为何凶犯没将尸体运送到那儿去呢?或许凶犯担心会被公寓管理员或者其他邻居发现吧。

北村据此推测认为,管理员和邻居有可能认识凶犯。也许只要打个照面,他们就能马上知道凶犯的身份来历。

如果此种推断成立的话,凶犯最终选择路边停车场,当然是出于安全因素的考虑。毕竟这边人流量少,就算万一碰上人,也不可能一下子就被认出来。

鉴于停车场特殊的地理位置,北村意识到凶犯的确十分狡猾。

此刻,停车场上正站着两名出租车司机,他们一边惬意地喝着罐装咖啡,一边漫不经心地闲聊着。

“听说前些日子有人在这儿被杀了。”

“对,是个女的,被人勒死在车内。”

“真他妈恐怖,看来以后在这儿午休时可不能大意啰。”

“以后我可不敢在这儿午休了。”

“不过,在这儿午休倒是挺安静的。唉,要是不出事的话该多好……”

“今后该不会有歹徒盯上咱们吧?”

“所以说嘛,咱们可不能麻痹大意哦。其实,干咱们这行的身上也没几个钱,可偏偏还是有强盗专门打劫出租车。”

“这世道不太平啊!据说,只要随身带的现金超过二万,歹徒就会劫财杀人。”

“此话怎讲?”

“那就是说,假如身边的营业款有二万以上,歹徒就会要了你的命。”

“一条人命才值二万啊?未免太廉价了吧?”

“好在今天我还没赚到二万,可以安心午休了。”

“这么说来,我也不用怕了,反正今天的营业款也不高。”

“不过也难说得很,现今这个世道靠不住啊!就算你没钱,要是歹徒一发怒,照样会把你给做了。”

“喂,你可别吓我。”

“我这可不是吓你。听说几年前这儿也发生过凶杀案。”

“此话当真?”

“听老出租司机讲,六年前,一名出租车司机就是在此被杀的,这事绝对真实。”

“你越说越玄乎了,搞得我睡意全无了。”

“我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两名司机一喝完咖啡,便迅速回到各自车内,匆匆起动后绝尘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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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机的一番交流,北村基本上没听进去多少,他只是远远地伫立在旁发了一阵呆。至于此处发生过凶杀案的传闻,先前他就已听说过了。

随着人口的不断增加,无论走到哪儿总能碰上人。从这一层意义上来讲,凶犯一般都避开在闹市行凶作案。这样一来,路边停车场这样的僻静场所,客观上就为凶犯提供了理想的犯罪环境。诚然,在穷山僻壤行凶更加安全,但那些地方来去都不方便。

再加上此处地理位置极佳,来去自如,罪犯才屡屡将此地选为作案场所。

“屡屡作案!”

刹那间,北村浑身一颤,随即联想到甘利良行正是六年前遇害的。尽管不知道甘利遇害的确切地点,但当初报纸上讲,甘利正是在涩谷区遇害的,而且六年前遇害的出租车司机好像没几个。

如果甘利也是在此遇害的话,前后两个凶杀案间是否有联系呢?

“你跑这儿来干吗?”

突然,北村背后冒出一个人。北村立即转过身来,原来是个中年男子,一对犀利的眼眸子正直勾勾地盯着自己。尽管此人看起来像个普通的工薪职员,但浑身上下却散发出一股咄咄逼人的气势,给人一种不怒自威的感觉。

乍看之下,北村忽然觉得,此人最近似乎在哪儿见过。与此同时,对方好像想起什么似的,立马换了副表情道:“哦,原来是您啊。”

“你是当时的……”

两人几乎同时记起了对方。原来,该中年男子是新宿警署的大上刑警。正是他在黑金猝死后,将黑金拿错的手册交还给了北村。

“太巧了,简直就是奇遇啊。噢,对了,北村先生,您来这儿干什么?”大上认出北村后迅即改变了态度,但依旧不依不饶地追问道。

“听说此处出了命案,反正我家离这儿也近,就跑过来看看。”

“果然不愧是个作家。干你们这行的,事无巨细,都会亲临现场啊!此处发生了凶案,先生您打算将它列为典型题材写入小说吧?”

“那倒不是。我只不过出于好奇才跑来现场看看。”

“看来先生您是个心系社会的好作家啊!”

“哪里,哪里。警官先生,难道这儿也归您管辖吗?”由于大上隶属于新宿警署,为此,北村以为他是来涉谷出差的。

“不,不。只是此案跟我们警署先前负责的案子有点关联。”。

“跟你们负责的案子有关吗?你指的是此处发生的凶杀案吗?”不经意间,轮到北村发问了。

“真是什么都瞒不了先生您哪。其实,此处遇害之人正是黑金当初带去酒店的女伴。”

“真的吗?”

“红楼梦幽会酒店的员工在看过电视新闻后,打来电话称该信息绝对准确。为此,我才特意赶来看看,没想到在此居然还能碰上您。”大上毫不掩饰地说明了情况。

“这么说来,警官先生,您是否认为死者是因为和黑金有关系才遇害的呢?”

对此,近来的各大报纸丝毫未有提及。这是由于搜查本部仅仅怀疑细矢与津村案有关,而并未将其与黑金案联系起来。

“先生您真是厉害。对了,您仅仅是因为家离这儿近才来此看看的吗?是否有什么特别吸引您的理由呢?”大上犀利的眼光投向了北村,俨然一副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模样。于是,北村决定将自己的联想和猜测一古脑儿告诉了大上。他估摸着,要是自己老闷在心里的话,很难想出个所以然来。

“虽说同一个地方都发生过凶杀案,但两者间不一定能扯上关系,先生这样想未免过于武断了些。”听完北村的联想和猜测后,大上歪着头分析道。

“我也这样想。但目前这种可能性还是存在的,谨慎些处理为好。要知道,这儿可是一个停车的好地方,况且知道此处的人也并不多。”为了证明己见,北村又继续解释了一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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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后证明,北村的预感是完全正确的。六年前的6月23日,甘利良行正是在发现细矢湘子尸体的同一场所遇害的。鉴于出租车自身的特殊性,六年前凶犯在杀了司机后,难以载着尸首驾车离去。

“我借阅过当时的搜查记录,那是一宗典型的出租车劫匪案。其实,甘利死前最后所载乘客的犯罪嫌疑性最大。据说,该乘客是于深夜11点左右在世田谷区驹泽公园一带上的车,第二天早晨6点就有人发现甘利死在车内了。验尸表明,甘利后脑勺遭钝器击伤,致使头骨骨折。除此以外,警方并未发现任何反抗的迹象,估计凶犯是趁甘利不注意之际突然下手的。”

对于大上刑警叙述的上述情况,北村早已从当时的新闻报道中有所了解。突然,北村仿佛想起了什么似的问道:“警官先生,当初杀害甘利的凶犯就一个人吗?”尽管北村对六年前的案情略知一二,但新闻媒体根本未涉及上述问题。

“当时的搜查记录倒是没有公开谈及这一点,之所以未能明确注明,我估计存在几种可能性。”

“我记得媒体报道称,甘利遇害时,身上的营业款仅有一万两三千块啊。”

“当时,警方从出租车的《驾驶日报》和计价器上推测,甘利遇害时车内仅有一万两三千元的现金,估计全被歹徒抢走了。”

假设六年前的货币价值是现在两倍的话,那么粗略估算下来,差不多相当于如今的四万四千至二万六千元左右。自从第二次石油危机引发的物价变动大体平息后,物价再也没出现过上下大幅波动。

此刻,北村又想起了刚才两名出租车司机的谈话,营业款不满二万的话尚可活命,二万以上就会被杀。

如果以现在的货币计算的话,或许当时的一万两三千元正是劫匪的杀人分界点。当然,这一标准估计仅适用于凶犯单独作案的前提,要是数人共同犯罪的话,那所谓的杀人分界点必然会下降许多。北村独自沉思着。

“多数情况下,出租车劫匪都是一时兴起行凶杀人。杀了人后发现才那么一点现金,也许多少会有些惊讶,而不是在弄清楚司机身上的营业款后,才陡生杀人之意。”

看到北村依旧一脸困惑的模样,大上随即又补充道:“其实,有些人未必就是冲着钱才犯罪的。”

“你的意思是说……?”

“有些人在身无分文且毫无目的地的情况下照样打车,最终司机令其结账时,便一下恼羞成怒行凶杀人。”

“在毫无目的地的情况下,居然还有人打的吗?”

“的确有这种人。上车之际随口说个地方,中途忽又变更,或者任意延长目的地。这样一来,看着不断增加的打车费用,身无分文的人必然会变得急躁起来。”

“那么,这些人到底是出于何种目的打车呢?”

“或许他们是想暂且逃避现实吧。身无分文,饥肠辘辘,加上外面又是风雨交加,在这种无处可去的情况下,他们便随意坐上了恰巧路过的空的士。”

“缺乏灵感难以构思创作之际,我也会稀里糊涂地打的瞎转。”

“这正是两种极为相似的心理状态。但不同的是,先生有钱扬名之后,既不缺社会地位,也不愁没信誉度。可是,那些人就完全不一样啰,一无所有的人最怕被人逼得走投无路了。”

“恰巧途经的出租车可就倒霉了。”

“对,那叫霉运当头啊。一般说来,打劫出租车也抢不到几个钱。”

黑金计暴毙之后,津村贡和细矢湘子又相继遇害。虽然目前还不能确认三者间存在必然的联系,但这一系列事件却全都与毒品有关。这无疑暗示了,此类事件的性质,完全有别于单纯的、因一时冲动而打劫出租车的案件。

正文 第八章 寻访细矢故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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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代代木警署的搜查本部当初曾感到一筹莫展,但新宿警署方面提供的信息,却为津村及细矢案件的侦破打开了崭新的局面。

“就算细矢是猝死客黑金计的女伴,也难以说明津村和细矢两案间存有联系啊。”有些警官提出了上述疑问。也就是说,他们认为,细矢和黑金事发前毫无关系,当晚只不过是偶遇后结伴去了酒店,充其量两人仅仅是速配式情侣。倘若硬要将这种关系同随后发生的两件凶杀案联系起来的话,未免有点牵强。

然而,北村的证词表明,黑金是津村主办的毒品狂欢晚会——梦魂会的会员。

据称,当时北村正是在错拿了黑金的会员手册后误闯了晚会,当然,北村事先并不知道晚会的性质。

至于黑金同细矢事先是否就有关系,目前虽然尚未找到证据,但黑金和津村之间却显然是有联系的。

这样一来,新宿警署、代代木警署和北村三方面成功地进行了相互交流,实现了情报共享。

对以往的搜查过程进行整理归纳后发现,津村一案中最有力的线索便是与毒品直接有关,但毒品取缔官员和毒品科事后进行的联合搜查却未能找到有价值的线索。随后,正当依照菅原刑警“高空坠物”一说展开的调查即将有眉目之际,该案的最大嫌疑人细矢却突然遇害,而且还从其跑车内发现了大麻香烟。不得已之下,案件的调查方向重新回到了毒品这条线索上。

警方在假设这一系列事件之间互有联系的前提下,作了如下分析:黑金猝死后,津村和细矢相继遇害,如根据“高空坠物”一说定性的话,津村一案属事故性案件,但目前还无法断定该案到底是事故还是谋杀。

“莫非贵法院就是异乡客的老板?”

毒品(黑金是大麻晚会会员、津村家中搜出了兴奋剂、细矢跑车内发现大麻香烟)、黑金与细矢、黑金与津村、细矢家恰好位于津村尸体正上方,鉴于以上诸多因素,警方推断认为,这一系列事件不可能毫不相关,其相互间的关系如下图所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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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由于目前尚未搞清楚以下几个环节,还不能将这一系列事件理出个像样的头绪来。第一,警方所推测的被细矢拿走的黑金备忘录;第二,能验证“高空坠物”一说的物体(细矢遗物中并未找到相应的东西);第三,细矢的幕后资助人。

“就算我们查出了幕后资助者,也难以判断他是否真的与细矢遇害有关哪。”

首先,尽快找出细矢湘子的幕后资助人;

其次,追查出黑金备忘录的具体下落;

再次,围绕毒品这一线索展开相关搜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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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前,急转弯咖啡店似乎已成了他们的固定巢穴。要不是藤原在此挡着的话,恐怕营原难免会遭到这群家伙的群起围攻。

据了解,湘子从老家S县本庄市高中毕业后,进入东京某私立女子大专读书。就读期间,曾在某酒吧兼职干过,中途辍学后在许多地方打过短工,最终辗转去了一家名为“异乡客”的俱乐部。

如今,与细矢一起在那儿打工的朋友大都已各奔东西,仅有为数不多的几个伙伴留了下来。其中有一个叫惠美的女招待,警方很快便找到了她。

“湘子可是个能干的家伙哦。当时她在这儿的时候,一个月收入就有三十万左右,共有四个资助人。”惠美介绍称,湘子是细矢在俱乐部打工期间用的名字。

警方初步打听后获悉,四个资助人各自的职业情况分别为:公司经理、医生、作家及商店店主。四人年龄都已在50开外,其中,公司经理最为年长,已经是78岁的高龄了。

“湘子这个人挺不错的,同她在一起时,我感到特别放心。后来,听说她找了个有钱人后决定结婚嫁人,于是就辞职不干了。自从她离开俱乐部,我就跟她断了联系。”

根据惠美介绍的情况,警方分别找到了细矢生前的四个资助人。

公司经理略带着几分留恋的味道评价道:“湘子这个女人似乎最讨厌被人掌控。过去,我和她一周平均见一次面,除我以外,她究竟还跟哪些人有来往,我是一无所知。平常,她最烦别人问她这些问题,尽管我也知道还有其他男子在跟她交往,但当初两人有言在先,我无权过问她的这些私事。我个人认为,当初我俩的关系总体来说还是挺不错的,但她好像不是那种十分专一的女子。所以后来听说她打算结婚嫁人的消息后,我着实吃了一惊。也许她是想忘记过去才做出了那样的决定,至于其结婚对象的情况,她丝毫都未向我透露过。她竟然被人谋杀了?我可是做梦都没想到啊!”

医生惊讶地慨叹道:“湘子曾对我说过,特别讨厌别人支配她。虽然我也跟她有来往,但我毕竟是个有家室的人。对此,或许她早就看得很透。其实,我俩之间谈不上什么爱情,说穿了,倒更像是一种相互慰藉的关系。一个女人再怎么逞强,到头来还得结婚嫁人,专属于一个男人。将自己的一生托付给信赖的男人,最终的结局不就等于被人掌控吗?估计她是在碰上那个有钱人后才决定辞职结婚的。尽管我始终觉得同她分手十分遗憾,但那也是迟早的事,要是还能看到她青春貌美的模样,那可真是谢天谢地了。”

作家以其特有的职业习惯分析了细矢的心理状态。

“之所以后来我们断了来往,其实应该怪我。商店由于经营不善日益萧条后,我就无法正常给她提供生活费用了,而她却是个很能花钱消费的女人。以前,除了定期给她支付费用外,我还经常赠送些昂责的礼物取悦于她。然而,作为一个小商店的老板,根本就没这个经济实力硬撑下去。后来据说她决定结婚后就辞职不干了,而且人人都说,她找的那个男人特别有钱。”

商店老板如释重负般地叙述道。

或许对他而言,适时与细矢分手也是一种解脱。据悉,从21岁到22岁,细矢湘子在异乡客俱乐部连续干了两年,这也正是她打工时间最长的地方。

自从细矢入住大山町的皇家高级公寓后,就同上述四名资助人失去了联系。四人纷纷表示,细矢离开异乡客后住在哪儿,他们一无所知。

问讯调查表明,这四人都不是警方要找的那个幕后资助人。很显然,尚水出现的那个男人,不仅是为细矢花巨资买房的幕后人,而且还是细矢肚中孩子的父亲。该男子的经济实力必然相当雄厚,估计是个显赫一时的大人物,一旦同细矢的关系曝光的话,有可能会引来极大的麻烦。

事实证明,一直以来该神秘男子的自我保护做得相当出色,尽管经常出没于细矢公寓,却从未有人见过其庐山真面目。也许该男子提前做了预防,以致警方事后在细矢家中未能发现任何相关信息。

“照这样下去,到底何时才能查出这位男子呢?”芹泽一脸疲惫地低下头嘀咕道,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似乎已经劳累得不堪重负。显而易见,警方此次进行的逐个调查没能取得实质性进展。

“那么,有没有其他关系好的男人呢?”

据此分析,不难得出以下推论:湘子与四名小资助人分手之际,正好遇上了该神秘男子。紧接着,警方对这一时期湘子的个人生活情况进行了重点盘查,但未发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

“你看,是否存在此种可能性,湘子在来东京前就已有了这样一位大资助人呢?”突然,菅原提醒道。

如果谋杀津村的动机与毒品有关的话,也能跟细矢遇害一案挂上钩;另一方面,倘若依据“高空坠物”一说来判断的话,细矢的幕后资助人有可能是害怕暴露两人的关系,才对细矢狠下毒手的。此外,也不排除细矢是由于黑金备忘录而遇害。

“17岁可不算小啰。现在这个世道,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难道你没听说过中学生就有借钱打胎的事了吗?”

“不过,谁会肯为一个未满17岁的少女买一套八千五百万的豪宅呢?”

“当然不可能选在那时,估计是在细矢22岁当女招待时才买下来的。”

“嗯,那倒是有可能。”芹泽饶有兴趣地附和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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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矢湘子的老家在S县本庄市。本庄市位于关东平原西北部,是江户时代中山道的重要驿站村镇,盛极一时。明治中期以后,作为茧、生丝的中心产地而继续得以繁荣。二战中至二战后,以制药、电机等为核心的企业团体相继迸入该地区,从而使得当地逐渐演变成了一个新兴的产业城市。

该市总人口约为五万,旅游资源平平,尚不足以吸引四面八方的游客。该地区西北部地处日光、赤城、榛名、浅间、秩父等群山环抱之中,东南部便是开阔的关东平原。冬季,上越吹来的寒风长驱直入;夏季,酷热难耐,有时气温甚至会连续多天超过三十度。

然而,这一偏僻的城镇之所以闻名全国,主要原因在于它是原首相贵法院隆道的出生之地。贵法院派系在目前执政党——民友党内的势力最为雄厚,贵法院本人即便从首相宝座的位置上退下来以后,仍然从幕后操控着政界,为此被人冠以“幕后大人”的绰号。据说,随后的历代首相如果缺少了他的支持,根本无法掌稳政权。

目前该市的市长就是贵法院的干儿子,仗着其父的势力为所欲为,市内暴力团伙也是相当猖獗。

由于贵法院年事已高,盛传其即将功成引退,如今曾经号称固若金汤的贵法院派系内部,也已出现分裂趋势。虽然其势力已今非昔比,但本庄市作为其属下城市的地位却丝毫未受影响。在此,谁要是成了贵法院眼中钉的话,根本就活不下去。人们都说,本地的暴力团伙就好比是贵法院的私人军队,就连当地的警方也不敢同贵法院支持下的暴力团伙相抗衡。

湘子的娘家人在市内开了家旅馆,现今尚有父母双亲及兄长健在。目前兄长继承家业,掌管旅馆的日常事务。

其实,所谓的“旅馆”就是实际意义上的幽会旅馆,只不过规模较小而已。随着时代的发展,这家原本记载着历史变迁的家族式住宿小店日益衰落,不得已之下,湘子的兄长才将其改造成了幽会旅馆。

实践证明,兄长的眼光完全是正确的,小店改造之后,生意立马红火起来。菅原等登门之际,恰好碰上两对情侣相继入住该店。

“前些天,真是给你们添麻烦了。”兄长主动迎出来寒暄道。湘子死后,他曾以死者遗属的身份前去领尸,所以早就跟菅原等刑警打过照面了。当初,他的确是匆匆赶去了,但真正吸引他的,还是妹妹死后留下的大笔遗产。

这个兄长窄窄的额头下,一对雪亮的眸子闪烁不定,满是狐疑之色,对于警方的突然造访,他似乎显得焦躁不安。尽管警方当初已就相关情况对其进行过问讯,但由于湘子去东京前的生活史情况目前已成了案件调查的焦点,因而菅原等此次上门询问的方向,完全有别于上次。

“妹妹读高中时比较固执,个性非常鲜明,关系特别好的男子似乎没有。男朋友之类的倒是谈不上,只不过她当时参加了一个团体。”兄长的语气中分明夹带着三分暧昧。

“你所谓的团体指什么?”菅原一针见血地质问道。

“好像是一个……”兄长的话语愈发变得含糊起来。

“她来东京前,才是个17岁的小姑娘啊。这么小的年纪,就有幕后资助人了吗?”听了菅原的猜测,芹泽不由得吃了一惊。

“就是现在所谓的。”

“暴走族?你妹妹当时是暴走族成员吗?”

“其实,她也就是坐在男人的摩托车上跟人飙车,据说后来成了他们当中的女性头领。”

获悉这一颇有价值的信息,菅原禁不住饶有兴趣地向前探出了身。

“假如你妹妹当时有关系比较亲密的同窗,或是暴走族中的伙伴,她会告诉你吗?当然,对于这一问题,如果去她的母校询问的话,肯定更容易了解到,但从节约时间的角度来看,还不如直接问你。”

话说到这份上,兄长知道就算他暂时隐瞒也是徒劳之举,为此他积极予以了配合。

两搜查本部认为,幕后资助人绝对与细矢之死有关,而要想将其找出来,就必须从细矢的个人生活情况方面下手。

菅原赶到的时候,洋子正在小店后面的卧室内看电视。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样,似乎才刚刚起床不久。虽说是个小酒馆,但里面除了柜台外,仅放着几张小凳子。不过,店面虽小,却还配备有卡拉OK。小店门前则挂了盏典型的红灯笼。

“湘子?听说她被人谋杀了,犯人现在还没抓到吗?”洋子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一手不停地搔抓着颈脖子,看起来洋子家里目前还没男人。

“你想了解湘子的什么情况?我也十分憎恨杀害湘子的凶手,只要是我知道的,一定全部告诉你。”

幸运的很,洋子似乎非常愿意同警方配合。对于此类遇害人一方的证人,刑警向来都极为重视,一旦以后成了检察官一方的证人,必将有助于抓捕凶犯。

菅原首先提出了原先准备好的问题,即是否有这样的一个有钱男人,湘子高中时代就已同他相好,湘子去东京后,两人的亲密关系又更进了一层。

“嗯,高中时代是有几个男人同她关系蛮好的,但其中却没一个是有钱人。据说,她去了东京后,在银座一带打工时就已有好几个资助人,而我却依然是个偏僻地区的小酒馆老板娘。”

尽管夏目洋子同细矢湘子是同龄人,可如今却是一副沧桑相,俨然已饱尝了生活的艰辛。正说着,洋子从为数不多的烟盒里掏出了一支香烟,首先递到了菅原面前。

“不,谢谢。我自己带了香烟。”菅原刚从口袋中掏出香烟,洋子便点燃火柴递了过来,随即又给自己点了一支。

“当初跟她关系好的男性都有哪些人呢?”猛吸一口后,菅原继续追问道。

随后,菅原和芹泽决定兵分两路,去找湘子兄长提到的目前住在市内的那几个昔日伙伴。菅原打算首先去找湘子的高中同窗夏目洋子了解情况。据说,洋子在车站附近的小胡同内开了一家名为“车站”的小酒馆。

“阿纯?”

“他是以前‘联合会’的首领,不过该会早已解散了。当时,他是关东一带赫赫有名的暴走族头目,而现在却安分守己地开了家咖啡店。想当初,湘子还是‘武州联合会’的首任女性会长,当时我们都以为他们两人会结婚呢。”

“据说细矢曾经也是个暴走族成员,在一次火拼中,被另一拨暴走族团伙俘虏过去后轮奸了。”芹泽仔细斟酌着背原调查后获取的信息。

“这个问题你还是直接去问阿纯吧,我不方便说。”突然间,洋子停了下来,从她的表情来看,其间似乎另有隐情。

“哎哟,时候不早了,我要是再不准备一下开门迎客的话……”洋子的话语无疑是下了逐客令。

“那我到哪儿才能找到阿纯?”菅原补充问了一句。

“你去开发区找就行了,他经营的咖啡店名叫‘急转弯’。”洋子不耐烦地做了回答。

“急转弯”正好在洋子小酒馆的对面,只不过中间隔了条铁路,具体说来是位于该城镇的尽头。该市镇发展起来后,当地人把被铁路隔在外侧的新开发地段称为开发区。该咖啡店规模也比较小,店内除了柜台外,仅有三个雅座包厢。里里外外老板独自一人忙碌着,当然,老板正是菅原要找的阿纯——藤原纯。一张长脸,齐耳的短发,手脚异常麻利,一看便知是个精干之人。

“欢迎光临。”菅原一踏进屋,阿纯便热情地迎了上来。店内正坐着一对情侣,还有一个推销员模样的男子,满脸倦意。屋里的电唱机在激情地播放着摇滚乐,音量大得有点刺耳。

屋内装饰并不讲究,是个十分普通的小店。室内的墙壁上贴着满满的一大堆照片,照片上暴走族们正驾着插有旗杆的车辆疯狂地飙着车。很显然,藤原纯开了咖啡店做生意后,根本就未刻意隐瞒其曾是暴走族的经历。菅原定睛一看,这些照片中的某个人他似乎见过。

菅原要了份咖啡后,开始慢慢欣赏起墙上的一排照片来。就在此时,先进店的那位男客起身离去。趁着没客人进店的最佳时机,菅原迅速对阿纯展开了相关调查。

刚听到菅原自报身份来历之际,阿纯的表情瞬间就僵硬了许多,直到搞清楚菅原此行的目的之后,才逐渐转变了态度。

“是谁杀了湘子?”阿纯顺手调低唱机音量后,迫不及待地询问道。

此刻,阿纯双眸宛如熊熊燃烧着的火焰,炽热而又激情,再度展现出了暴走族头领所特有的味道。

“目前警方正在加紧调查。”

在充分分析了新宿警署提供的信息后,代代木警署的搜查本部针对现状制定出了以下方针:

“当时婚没结成,现在她又死了,这么一来,是不是我也成了犯罪嫌疑人之一了呢?”藤原胆怯地追问道。

“只要是跟细矢有所牵连的人,我们警方都会作例行性的问讯调查。刚才仔细看了看,我发现墙上许多照片中都有细矢,而且还有你俩同坐一辆摩托的场景,无论是谁都能看出你俩关系非同一般啊。对此,恐怕你不否认吧?”

“我可没有杀她,肯定是其他人另有所图下了毒手!”不经意间,藤原的眼中迸发出了愤恨的怒火。

“为能早日抓到令人痛恨的凶犯,请你务必多多合作。咱们再回到原来的问题上,你俩当初为何没结婚?”

“是她拒绝同我结婚。”

“你俩不是相互爱着对方吗?”

“没发现。据我所知,镇上根本就没这号人物,居然在银座还有家一流的俱乐部。”

“我不太愿意谈这个问题。不过,是不是非要讲啊?”突然间,藤原的神色不由得黯淡了下来。

“拜托了,咱们可都是为了早日抓到凶犯!”

“那同抓捕凶犯没什么关系。”

“这一点,由我们警方来衡量。”

“只要是力所能及的,我一定全力配合警方早日破案。”藤原满怀诚意地表态道。对于警方而言,可谓又多了个遇害人一方的证人。先前洋子介绍称,藤原同湘子过去的关系极其亲密,甚至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但到头来竟然还是分道扬镳了。为此,菅原单刀直入地提出了以下问题:为何两人最终没能结婚走到一起?

“我现在比较忙,你们自己随便玩吧。”藤原转过身来,冲着刚进店的这批客人大声嚷道。这些家伙似乎早已驾轻就熟,纷纷跑进柜台内熟练地忙活起来。

“湘子上高三的时候,‘武州联合会’和南部的‘野猫’暴发了争斗,人们称其为S县内暴走族的‘南北战争’。在这次大拼杀中,湘子被‘野猫’扣留了下来。”两人端坐在咖啡店最里头的餐桌旁聊着,藤原纯缓缓地拉开了话匣子。

“在这场火拼中,尽管我们联合会成员奋勇厮杀,拼了命般地与对方交战了五个回合,无奈对方在人数上占有压倒性优势,最终我们寡不敌众,一败涂地,一个个被打得脸肿得活脱脱似个橄榄球。打斗当中,警方的机动队闻讯赶来。刚开始机动队并未直接插手双方的火拼,一直等到双方筋疲力尽之际,他们方才猛地杀了进来。

“我们一下子便被完全冲散了,其实,大伙儿各自逃跑之际也是最危险的时刻。逃跑过程当中,我们才突然发现湘子不见了,有人说她被机动队逮捕了。平常,在我们看来,机动队是警察队伍当中最可恨的,一直以来,他们都将暴走族视为社会的毒瘤,即使抓了个女的也不轻易放过,免不了会把人打个半死。虽然机动队整人的手段极为厉害,但他们绝不会做出轮奸女性之类的出格之举。

“因此,我们都知道,被机动队逮捕总比被‘野猫’扣留下来作人质要强得多。然而,直到后来,我们才搞清楚湘子被‘野猫’抢去了。据说,她被对方连续囚禁了两天,而且还惨遭轮奸。对于未能及时营救出湘子,我也一直耿耿于怀,以为奇耻大辱,一气之下便解散了‘武州联合会’。事实证明,当时此举是比较明智的,因为昭和53年(公历1978年——泽者注)12月政府恰好对《道路交通法》重新作了修订。”

藤原的一番话充满了无尽的遗憾与屈辱,此刻,他似乎依旧未能从失败的阴影中完全摆脱出来,为当初未能尽力保护好湘子而深感愧疚。旁边,一伙暴走族青少年正在柜台内熟练地搞着意大利式细面条。

“那你是否知道‘野猫’中都有哪些人强奸了湘子?”

“不知道。女性一旦成了敌方的俘虏后,免不了惨遭轮奸的厄运,恐怕当初连湘子本人都不清楚哪些人侮辱了她。”

“‘野猫’后来的动向如何?”

“昭和54年秋季,该团伙也像我们一样解散了。”

“细矢也就是在那时去了东京吧?”

“对。与其说是去东京谋求发展,还不如说当初她是愤而逃出家门的。”

“可是,我听人说她去东京是为了上学嘛。”

“这只不过是个幌子而已。她家人为了掩人耳目,故意这么说的,湘子根本就没上几天学。据说,湘子跟她哥哥是同父异母的兄妹,两人的关系向来就不怎么样。湘子拿到高中毕业文凭后,于9月底离开了家,后来听说她在东京的酒吧里谋了份差事,但详细情况我不太清楚。前些日子又听说她被人给杀了,我的确大吃了一惊,到头来都未能了却心愿,补偿我曾经的过失啊。”

“补偿?”

“她之所以被对方俘虏了去,其实完全是我的责任。要是我能够豁出命去保护她的话,湘子就不会那么惨了。”

突然间,店内的唱机音量一下子提高了许多,刺耳嘈杂的摇滚乐令人顿生厌恶之意,菅原不由得仰起了头,这才发现那群少年已将他团团围住。

“老板,这家伙是警察吧?”

一群小家伙个个满脸杀气,正当菅原拉开架势准备应付之际,一旁响起了藤原低沉而骇人的呵叱声:“不许对我的客人无礼!”

简短威严的话语,再加上藤原镇定自若、处事不惊的大将风度,顿时镇住了那班小家伙,他们只得沮丧地退了下去。

“不好意思,让你受惊了。一直以来,那些家伙都非常敌视痛恨警察。”藤原赶紧诚恳地道歉。其实,警察和暴走族平时似乎有着不共戴天之仇,这也是众所周知的事实,甚至有好多警官都把暴走族看做废物渣滓。曾有些暴走族成员被巡警车追迫至死,有些成员被警方抓到后惨遭群殴暴打等等,因此他们对于警察可谓恨之入骨。警方对暴走族的取缔手段越严厉,他们同警方的对立反而日益升级,相互间完全成了势不两立的死对头。

对于上述现象,菅原其实也亲眼目睹过。暴走族成员开车出事身负重伤之际,到场的巡警车却袖手旁观,根本就不叫救护车,往往是眼睁睁看着重伤人员失血过多而死亡。

对此,专门负责取缔暴走族的那部分警察则认为,对于警方好意的劝阻,暴走族成员向来都是视若无睹,成群结队地在公路上一味地飙车,高难度地杂耍车技,不仅对自己不负责任,而且还给他人造成了极大的威胁,他们最后的下场完全是咎由自取。总之,双方的相互对立关系早已是不争的事实。

墙上挂着这样一幅照片:一身劲装打扮的藤原正横跨在摩托上,旁边竖了根“武州联合会”的会旗,湘子则从背后紧紧地搂抱着他,一头飘逸的长发随风而起,一手还得意洋洋地打出了“V”字形手势。仿佛就在这一瞬间,激情燃烧的青春岁月定格在了二人的合影中。

“那后来为何又分手了呢?”

“听你这么一讲,我已大体了解了你和细矢的关系。除你之外,是否还有人跟她关系比较亲密呢?我们现在想要找的是个很有钱的巨富,他花八千五百万为细矢在东京买了一套高级公寓。”

“那么有钱的人倒是没有。”

“其他还有没有?”

“想不起来。噢,对了,湘子个人有些地方与众不同。”

太阳商务中其他一些重要职位是这样安排的:叶子的丈夫正则任专务董事,贵法院的小妹夫安间龙介为常务董事,堂弟大河原耕造、二女婿佐和田优次等分别担任董事。由此可以看出,这一公司完全是家族式俱乐部。

“区别于常人的是,她这个人似乎特别轻浮。要是她不乐意的话,无论是谁都别想打她的主意;然而,一旦她生理方面有需要的话,谁都可以跟她上床。当然,这也说不上是淫乱,只不过我觉得她不自重。过去,我俩经常为此吵架。”

“换句话说,你有可能也不知道她在其他地方还有男人?”

“嗯。当初就算同她结了婚,要想单独拥有她,恐怕比登天还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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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当菅原在咖啡店中寻访藤原纯之际,芹泽也找到了与细矢湘子关系比较好的中学同窗大浜弓枝。弓枝早已结婚成家,目前在超市中当零工。尽管她和湘子年龄相仿,可是却过早地发了福,看上去活脱脱一个中年妇女。

芹泽赶去时,正巧碰上了超市午休时间,问讯调查进行得相当顺利。

“读初一、初二时,我俩非常要好。但是,上了初三后,由于湘子跟暴走族有染,我就断绝了同她的来往。从那时起,湘子的个性就一天强似一天。不过尽管她外表刚烈,处处与众不同,内心其实很孤独。她曾经说过:只有同那些暴走族同伴疯狂飙车之际,她才感到心里踏实。夜幕下,带领着数千辆摩托飞奔在公路上,无数的车灯光连成一片,开着车左右摇摆之际,消声器猛烈碰撞路面迸发出的蓝色火花简直美极了。每当此时,才能强烈地感觉到自己并非形单影只。听过她的这番描述之后,我也仿佛体会到了湘子的内心感受。”弓枝的眼中禁不住流露出了对昔日好友的无限怀念之情。

“细矢小姐有没有关系特别亲密的男人?我们分析认为,细矢去东京后,有个经济实力雄厚的男人全方位地照料着她,而该男子在细矢尚未离开这儿之前就已跟她有了某种关系。”芹泽直奔主题。

“湘子去东京的时候才18岁,据我所知,她没有跟那样的有钱男人交往过。”

“贵法院?该不会是……”

“她好像跟暴走族中的男性有交往,但详细情况我不清楚。”

“在她加入暴走族之前呢?”

“我认为没有。”

“中学毕业后,你是否碰到过细矢?”

“没有。她连毕业典礼都没参加就离家出走去了东京,随后可谓音讯全无。啊,等等,让我想一想……对了,毕业后,我们曾碰巧遇到过一次。”弓枝突然回忆了起来。

“那么,你们是在何时何地碰到的?”

“好像两三年前吧。那时,我因事去了趟东京,我是在银座大街上闲逛之际碰上她的。当时,湘子早已完全变了样,要不是她主动打招呼,我压根儿就认不出她。”

“都是些暴走族中的同伴。如今,他们差不多都已各奔前程,只剩下阿纯了。”

“嗯。湘子当时告诉我说,她正赶去银座的某俱乐部上班,那儿的老板碰巧是同乡,对她也挺不错的。此外,她还顺手给了我一张名片。当时,我记得湘子的穿着打扮特别出众,文雅而又俏皮,身上的服装等都是些昂贵的高档货。”

“她说过俱乐部老板是同乡?”芹泽两眼放光,一下子来了兴致。

“是的。”

“那家俱乐部的店名是不是叫异乡客?”

“对,对,就是那个店名。”

“那她当时有没有提到老板的名字?”

“那倒没有。不过,她当时讲过这样一句话:老板是个大人物,我一说他名字你就知道。”

“大人物?……有什么线索吗?”

“有必要的话,我们一定要对此追查一番。不过,‘野猫’早已经解散,要想把当时轮奸细矢的人都揪出来可不容易啊。”

正说着,弓枝午休结束,又重新投入到了工作中。不过,幸运的是,芹泽想要了解的情况差不多都问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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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庄到东京,要是坐上越新干线的话,四十分钟之内就能抵达。当初,贵法院隆道凭借其强大的政治影响力,迫使当局修改了“熊谷—高崎”直达计划后,中途新增了本庄站。这样一来,该站又被人戏称为“政治车站”。幸亏有了这一站,菅原和芹泽两位刑警才得以一天内在两地间打了个来回调查案件。此刻,两人已踏上归途,正坐在车厢内交流着今天各自的调查成果。

“我这边没什么大的收获,但却意外了解到了细矢的另一侧面。不过,目前还不知道那是否能跟凶犯扯上关系。”菅原首先概括了自己的调查情况。

恰在此时,店外忽然闹哄哄地拥进来一大群人。一看便知,一个个全都是十六七岁的暴走族青少年,或许咖啡店已成了他们定点聚会的最佳场所。

据悉,湘子入住皇家高级公寓时,那套商品房的身价就达八千五百万之巨。这对于当初年仅22岁的湘子而言,无疑是个天文数字,根本无力购买。搜查本部推断认定,其背后有强有力的资助人已是铁板钉钉的事实,而且此人极有可能就是湘子在异乡客打工期间结识的。

“你指的是……?”菅原摆出了一副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架势。

“她到了东京后,辗转于银座的酒吧、夜总会,最终在异乡客俱乐部打工时,碰上了那神秘的幕后资助人。”

“估计跟她提到的同乡老板有牵连吧。”

“嗯。我乍听到该俱乐部老板是其同乡时,脑海里也是灵光一闪。要知道,作为同乡的老板跟自己的员工搞在一起,那可是司空见惯的事。”

“异乡客的老板到底是谁呢?”

“这个问题去法务局一查就清楚了。”

“异乡客是个政治家们经常光顾的俱乐部。”

“有时,还能在周刊杂志上看到那些政治家们的名字。曾经有报道称,民友党对该店偏爱有加,该党的议员们也时常在那儿出入。”

“民主党内最大派系的领袖就是贵法院隆道。”

那么,湘子当初在异乡客期间,该神秘男子怎么会同另外四个小资助人共享一人呢?倘若巨资购房、金屋藏娇的大资助人早就与湘子有来往的话,他是绝不可能允许出现上述情况的。

二人对于突然同时想到此人惊讶得面面相觑。贵法院是本庄绝对权威的太上皇。现在他们之所以能坐上这趟新干线,还得归功于贵法院。提及贵法院,本庄的市民可以说是人人皆知,就算有人说本庄是其私人城市也不为过。

“加入暴走族后,细矢的群体意识好像比较强烈,当同伴们各自逃命、将她独自弃之于敌方阵营之际,细矢强烈地感到己方人员背叛了她。或许她坚持认为,不仅同伴出卖了她,更是所有的人抛弃了她。这才是促使她最终离家出走的原动力。”

“就算是也没什么奇怪的。据说,贵法院以其他名义开了好多家族式公司,其中甚至还有高尔夫球场、酒店和剧院等。因此,如果说他开了家酒吧的话,不是很正常吗?”

“可是,贵法院已是个80多岁高龄的老家伙了。他怎么会围着年仅20多岁的细矢转呢?”

“这就难说了。或许他越老反而越想有年轻女性陪伴左右呢。你可别忘了,他在政界中的绰号就叫‘老妖怪’。二十多岁算什么,就算他盯上了14岁的小姑娘也不足为奇。”

“不管怎么说,下一步我们有必要对异乡客俱乐部的老板展开调查。”

车窗外,一排排整齐的房舍掩映在淳朴美丽的田园风光中,一旦窗外绿意盎然的自然风景被都市中毫无生气的大楼取代时,就表明新干线离终点站已不远了。尽管旅途匆匆,无暇细细体会,但人们早已习惯了这种高效率的生活节奏。

前往登记所调查后得知,异乡客俱乐部(公司)创立于昭和52年2月。公司名称为“太阳商务”,董事长是一个名叫友成叶子的女人。该公司位于世田谷区等等力六丁目X号,那儿也正是友成叶子的居住所在地。

进一步调查表明,友成叶子正是贵法院的长女。对于这么快就牵涉到了贵法院,菅原、芹泽二人无不为之震惊。

其实,叶子是被人公认的贵法院接班人——友成正则的妻子。友成正则从t大毕业后分配到建设省工作,随后同叶子结婚,并在贵法院的鼎力支持下进入政界,凭借着其岳父统率民友党中最大派系的背景,一步一个脚印地稳扎稳打,逐渐奠定和巩固了其作为新一代领袖接班人的地位。

最近,贵法院身体状况欠佳,其功成引退已是个时间问题,友成取而代之几乎已成定局。

自从实施新的《道路交通法》以来,暴走族在警方的穷追猛打之下,已日益濒临灭亡的窘境。同以往相比,他们已收敛了许多,现在一般都是瞅准机会,选择在晚间出动飙车。

“真是令人大吃一惊啊,重要职位人选全是贵法院的家人嘛!”

“可能性很大哦!看到年轻的同乡女子来到店里后,在给予多方照料期间,估计逐渐产生了将其占为己为的念头。”

“假如幕后资助者就在该家族中的话,我们又该如何把他给揪出来呢?”

“她到底参加了什么样的团体?”

尽管搜查的目标范围已逐步缩小,但就侦破这一系列案件而言,依旧是前途渺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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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正文 第九章 幕后资助人的真面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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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次世界大战中,贵法院隆道直接染指了军需产业的大型公司N工业,成了该工业的转包方之一。随着太平洋战局的日益恶化,日本全境都遭到了8-29的猛烈轰炸,于是,N工业决定将其战斗机引擎工厂转移到朝鲜。

贵法院便承包了该项工程。停泊在新泻港的驱逐舰舰长收受了他的贿赂后,N工业的许多机器得以完好无损地运往朝鲜。正当贵法院在朝鲜着手建设引擎工厂时,太平洋战争结束了。

当时的工程建设费约三千万元全是以军用钞票支付给贵法院的,而贵法院先前就已获悉了即将停战的消息,他便在将手中的军用钞票全部兑换成现金后,马不停蹄地逃回了日本。

这三千万元是N工业以工程费的名义支付给贵法院的,而其原先承包的工程已因停战失去了意义,因而他白白地捡了一笔巨款。与此同时,贵法院还预见到军用钞票将会随着停战变成废纸一堆,才提前将军票兑换成了现金。

随后,贵法院凭着这三千万起家,最大限度地利用其所扶持的人搞军需产业,紧接着又设法打入建设省,巧妙倒卖流经市区的利根川的砂石后,获得了巨大的利益。这仅是其战后好运连连的开端而已,也正是从那时起,贵法院得了个“砂利院”的别名。

昭和20年秋天,民友党前身——民政党正式成立,其组建所需的资金便是由贵法院提供的,由此,贵法院正式踏入政坛。

昭和22年4月的选举中,贵法院首次当选,凭借其与生俱来的才能及敏锐的政治洞察力,灵活地掌握了政界中的打拼技巧,并逐步在保守党势力中巩固了自身的地位。

从战后复兴至经济快速发展期,贵法院紧跟时代步伐,自身势力不断得以发展壮大,随后又在昭和40年代的民友党总裁选举中,一举击败竞争对手佐古茂后荣登宝座。

在任二年零五个月后,贵法院因涉嫌保守金权政治的腐败问题而被迫辞职,这之后依旧以民友党内最大派系的领袖身份,继续左右着政坛。

从地理位置而言,S县南部地区已纳入首都圈,经济及文化领域均受到了东京的辐射和影响。相对于此,该县的北部地区就较为偏僻,正如与其毗邻的G县和t县那样,既处首都圈范围之外,又无任何鲜明的特色。

作为京浜工业地带的扩展部分,该县重要的产业基本上大都集中分布在南部地区,而北部地区则是以纤维工业为主。

出生于当地的贵法院充分依靠其天生的政治能力,强行将庞大的国家预算投入到了北部地区。

夏季,该县西北部地区因常受台风暴雨侵袭而深受洪水之害,为此,贵法院又敦促有关方面拨款,投入大量资金进行了公共治水、河川整治等工程。

这样一来,当地民众大都受到了贵法院的恩惠,对于他们而言,贵法院早已成了心中的上帝和佛祖。

贵法院将县北部的土木建筑业者纳入了自己的卫队,在政治和经济两大领域都成了当地至高无上的帝王。从实际意义上来讲,本庄市是贵法院个人下属的城市,以该市市长大田黑兵吉为首的绝大多数市议会议员其实均处于贵法院的庇护之下。当地的暴力团伙黑崎帮便是贵法院的私人军队,只要有人敢跟贵法院稍唱反调,即会遭来致命打击。

一直以来,贵法院家族中的成员及其相关人士都独霸着市政及家族企业中的重要职位,尽管贵法院已迈入高龄阶段,健康问题也已日益凸显,但上述体制却如同该县北部的风土人情一般,丝毫未发生任何动摇。

当然,目前风平浪静的局面仅仅是表面现象,一旦处于盟主高位的贵法院将来真有一天发生意外时,其内部必然会发生内讧,纷纷围绕后继人选进行残酷拼斗。

比如,当地数十家家族式企业的统帅——贵法院大女婿友成正则、小妹夫安间龙介、堂弟大河原耕造、二女婿佐和田优次便是最有力的四名竞争者。

友成在贵法院的大力支持下,于昭和52年从S县地方选区中脱颖而出,首次在参议院选举中当选议员,并由此步入政界。此后,凭借其自身高超的协调能力和敏锐的洞察力,逐渐巩固了其作为贵法院嗣子的地位。

此外,作为全权负责老家事务的贵法院的小妹夫——安间龙介,也是后继人选的有力竞争者之一。目前,外界最流行的说法便是,贵法院功成引退之后,将会形成友成正则接替政界、安间龙介掌管S县家族企业的“双头政治”。

然而,友成早已野心勃勃,对家族企业虎视眈眈、垂涎已久。他知道,日后真正接替贵法皖之际,不一定就能顺利得到拥有百余号人的贵法院派系的认可和支持。人们普遍认为,只有资金筹措的能力才是派系中最富实力的体现,因为谁都明白,政治是需要花费大量金钱的。通常情况下,用于支持议员的选举资金和政治资金很少有人自己掏腰包筹集,而是加入某一派系后,从该派系首领处获取资金。

民主政治是以多数表决办法为基本原则的,即少数服从多数原则。为此,对政权抱有野心的人就必须不断扩充志同道合之士的队伍。而在争权夺利的竞争中,往往都是规模最大的组织团体才有机会夺取政权。当然,此种组织团体一般都组建成政党,最终实力最强的政党自然是大权独揽。

但围绕着党内霸权的争夺,政党中还会形成若干组织,即所谓的派系。倘若能在执政党内形成最大的派系,那么最终就能主宰操控权力。一般情况下,一个派系的首领至少供养有三十至五十名议员。而贵法院一人笼络的议员却已上百,这足以证明其筹措资金的能力之强,可谓无人望其项背。

如果再加上该派系的支援者及其友好派系的话,贵法院派系的总人数已近两百,甚至超过了其他所有在野党的总规模。因此,早已有人对贵法院派系的称呼作了修订,改口称之为军团。

的确,贵法院派系拥有的战斗力和凝聚力早已与军团这样的称呼完全匹配。而一直以来,贵法院正是凭借着自身强有力的个性魅力及雄厚的资金来源,统率着该军团。

目前,处于贵法院帝国中王子身份的友成,假如也能拥有此种个性魅力及资金筹措能力的话,那他就极有可能成为贵法院继承人中的首选。为此,友成才一直想要成为整个家族企业的统帅,以确保拥有雄厚的资金来源。

作为一名国会议员,纵然再怎么耀武扬威、趾高气扬,一般的小人物也奈何不了你。可是,身为执政党的议员,只有在进入象征政治权力的内阁之后,方可直接左右政坛。内阁成员的人数极其有限,包括首相在内共有二十一人,即使是在占多数席位的民友党中,入主内阁的名额也是少之又少。如果想要争取到上述名额,就必须加入执政党中的主流派,并全力效忠讨好该派系首领。

尽管友成在贵法院派系中仍是年轻一辈,但由于背后有贵法院的大力支持,他在年轻议员集团中的势力日益增强,并逐步以新领导人的形象活跃于政界。

目前,政界中有这样一条不成文的规定:加入民友党后,连续五次当选众议院议员、两次当选参议院议员之际,即到了入主内阁的适龄期。

对于已两度在参议院当选的友成而言,正好将迎来这一适龄期,再加上有贵法院这一强大的后盾,外界普遍认为,友成入主内阁已成定局,只不过是时间上的早晚问题。现今,友成在建设省中担任,众所周知,次官一职是当选大臣前的必经步骤,一般由两次当选众院议员、一次当选参院议员后的人员担任。相对于法务省及外务省的行政管理次官因实际利益少而人气欠佳的现状而言,农林水产、建设、运输、通商产业等部门却因经常参与道路、桥梁、车站、铁路新干线等公共设施的建设事业,常常能获得大量补助资金,这当然有助于在众多选区强化各自的地盘势力,因此,往往上述部门的官员更有希望入主内阁。

另外,统帅贵法院家族企业集团的重量级人物还有两位,分别是贵法院的堂弟大河源耕造,二女婿佐和田优次。尽管贵法院曾有一个长子贵法院隆一,但却英年早逝。

上述四人被人誉为贵法院家族中的“四大天王”,均在异乡客的经营管理层当中。其中,四人的年龄大小依次排列为:安间72岁,大河源69岁,友成52岁,佐和田47岁。如果仅从年龄段上来看的话,警方认为佐和田与友成是细矢湘子的幕后资助人的可能性最大。此外,尚未完全老态龙钟的安间及大河源也不能彻底排除嫌疑。

在警方召开的搜查会议上,就上述四人“幕后资助人的可能性”进行了一番认真研讨。如果纯粹从“四人中谁与细矢湘子的关系曝光后将会遭来致命打击”这一角度来分析的话,其答案自然是显而易见的。

“对于维持现状和赢得将来仕途都得依靠贵法院的友成而言,一旦其金屋藏娇的情况被公开的话,其后果必然是不堪设想的。这样一来,友成根本无法向妻子叶子交代。听说平时他是个典型的‘妻管严’,回到家后连看哪个电视频道都得听妻子安排。假如友成是幕后资助人的话,他绝对会千方百计地设法保密。”

“人们都说,政客一旦有了绯闻,必然会丧失掉原有的女性选票。而风度翩翩的友成在选举中往往会得到许多妇女选票,要是他同自己俱乐部中的女招待混在一起的情况被人曝光,恐怕会一下子失去所有的妇女选票。”

“其实,后果还不止如此。友成原先想继承贵法院的雄心壮志必会随之受挫,加上他私自挪用政治资金购买高级公寓的隐情也将露馅。”

“这么说来,友成目前是第一嫌疑对象啊。”

“其实,佐和田也有很大嫌疑。不过,现在我们暂且先集中锁定友成,调查看看吧。”

“但是,怎么办才能彻底查清情况呢?别忘了,他现在可是个位居政务次官的辅佐大臣哦。”

对于案件意外地牵扯到了极其重要的政客,搜查本部的成员无不深感震惊和棘手。就算正式向其提出要求接见的申请,恐怕也会吃到闭门羹。退一步讲,即使见到了友成本人,他也不可能坦率地承认同细矢的关系。

“要是友成心中有鬼的话,他只要一听到相关风声就会胆战心惊,不如我们从这家伙的弱点处下手吧。”

“弱点?”搜查本部部长疑惑地问道。

“友成的妻子叶子!要是有这些事,这家伙肯定最怕被妻子知道了,所以我们不妨首先从叶子处着手调查。”

“向她调查什么呢?”那须警部追问道。

“什么也不问。”菅原和芹泽回应道。

“什么也不问吗?”警部不解地重复道。

“我们只是制造这样一个事实,即刑警去找过他夫人了。不过,对友成的夫人进行一番调查也好,毕竟她跟死者细矢是同乡,或许还能了解到一些情况。随后,我们再提出申请,要求友成安排时间见面。估计他会为此担惊受怕,但直接拒绝接见我们的可能性不大。”

“这么做合适吗?对方可是个大人物哦。他要是给我们的顶头上司稍加压力的话,恐怕我们的调查就会受阻。”

“别急,到时候自然会有解决的办法。他若施加压力干扰调查的话,正好证明他心里有鬼,这种自掘坟墓的愚蠢举动他是不会干的。”菅原充满自信地回答道。

“好,咱们就首先从友成夫人处下手,一切后果由我负责。只不过,你们一定要慎重地进行调查取证。”搜查本部部长果断地做出了上述决定,并指定菅原、序泽二人为专门负责此事的搜查警员,前往友成官邸调查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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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成正则的寓所位于世田谷区等等力六丁目一条安静的住宅街上。定期国会即所谓的通常国会往往都在12月份召开,正常情况下只要会期不延长的话,一般持续一百五十天。国会闭幕之际,适逢夏季即将来临,许多议员都会趁机以出外考察的名义轮番赴海外旅游。从警方掌握的情报显示,友成今年夏季并未有出境游玩的计划。

一旦位居大臣之列,便会有警卫如影子般时刻跟随左右,早晨陪着一起离开府邸,晚上又会跟着共同返回。因此,这些官员若想私下与女人幽会见面,那简直是难于上青天!但友成却并未配备随身警卫,虽然其秘书可能会知道他的一些私事,可秘书一般都会替主子严守秘密。对于无警卫的友成而言,摆脱秘书私下去同女人幽会则是完全能够办得到的。

大部分时间,友成都呆在东京,很少会去选举区。菅原二人预先给友成妻子打了个电话,没想到对方竟十分爽快地答应了警方的请求。

友成位于高级住宅区的私人官邸占地很广,是那种典型的日本式建筑。透过庭园中的葱葱玉树,一排排颇有格调、白色墙壁的尽收眼底。

宽敞的庭院中,花草虽已褪去绿意,但却收拾得井井有条。气派的庭院外大门左侧还特意开了扇夜间通行的小门,进去后才发现院内的堂屋尚在正上方,原来外大门距正门之间还有一段明显的坡度,站在下面抬眼看去,宛如从城门处仰视瞭望楼一般。由于庭院外大门离堂屋正门尚有距离,而且两处还形成了一定的坡度,人若立于庭院之外,根本感觉不到正屋内是否有人。

菅原二人按下了门铃,可是里面毫无反应,无奈之下,二人只好静静地在外等候。

“喂,对这儿你有印象吗?”正等得不耐烦之际,菅原突然招呼道。

“我可是第一次来哦。”

“那当然,过去我也没来过。可是友成的这座官邸,我记得在照片上见过。”

“照片?……”

“噢,对了。细矢湘子手提包中的那张照片!其身后的背景正是这座官邸!”意外之际,芹泽不由得失声惊呼。

没想到照片所见的酷似城堡状的建筑竟然一下子活生生地出现在了眼前!正当二人会心地对视之际,院内突然传来了脚步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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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咯吱”一声,小门开了条细缝。随即,一个花白头发的老妇人探出头来询问道:

“请问,你们是先前跟主人约好的警官吗?”

得到肯定答复后,老妇人才稍稍将小门开大了点,将菅原二人迎进了门。穿过前院茂密的花木,一条宽阔的石路径直通往堂屋正门。正门装饰得极其漂亮,气派而雅致,宛如日本饭店的正门一般。院内,香气四溢,景色怡人,古朴典雅的静谧氛围令人沉醉不已。

与纯日本式的正门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二人所到之处,摆放着的桌椅等竟全是些西洋风味的。偌大的庭院内假山环抱,溪水潺潺,花草树木比比皆是:松柏、米槠、犬黄杨、瑞香、樱花、杜鹃花……

正当菅原二人无所事事地傻等之际,远处突然传来了衣襟的摩擦声,随即会客室的门开了,一个50岁上下的着和服女子走了进来。

“我是友成的妻子。”友成夫人静静地低下头自报了家门。紧接着抬起头来,沉稳地瞥了瞥菅原二人,似乎在探查警方的来意。她一头发亮的黑发好像刚刚染过,只是两边鬓角已露出少许银丝,神情庄重而严肃,虽已步入中年,却保养得相当理想。或许是贵法院长女的缘故,从其举手投足之间,似乎还能依稀看到些贵法院的影子。

菅原二人刚作完自我介绍,先前的女仆便端来了冰镇麦茶。

“谢谢,其他的让我来料理。”友成夫人冲着女仆轻轻地挥了挥手,随后礼貌地指向麦茶道:“二位请勿客气。”

一等老妇人转身离去,二人即转向友成夫人道:“今天冒昧地突然造访,实在不好意思,给您添麻烦了!夫人,请问您是否认识一个叫细矢湘子的女性?”

“细矢湘子……”夫人侧着头思索着。

“她的名字是这样写的。”菅原在纸上画了几下。

“细矢是……?”

“她是银座一家名为异乡客俱乐部的女招待。”

“异乡客俱乐部?”对于该俱乐部,夫人似乎没多大印象。

“夫人,您是那儿的董事长啊,而且您夫君还是专务董事呢。”

“哦,对了,对了。”一脸茫然的友成夫人终于想起来了。

“她是那儿的女招待。夫人,您以前听说过此人吗?”友成夫人想了片刻,随即回复道:“没有。她怎么啦?”

果然不出所料,友成夫人对细矢的情况一无所知。

“前一阵子,该女子离奇地死了。我们想向有关人员了解一下情况。”

“哦?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吗?”友成夫人愈发显得迷惑不解了。对此,菅原二人很清楚,务必要回答得巧妙得体,要不然会弄巧成拙。

“夫人,毕竟您是该俱乐部的经营管理层人员,所以我们才冒昧来访。”

“我仅仅是名义上的经营者,挂了个号而已。要是你们真想了解情况的话,还不如直接问我夫君呢。”

“您夫君平常政务太过繁忙,我们也难得能与他一见。再说,夫人虽然是名义上的董事长,但我们想,您或许也实际接触过俱乐部的事务。”尽管菅原自己都觉得方才的解释过于勉强,但他清醒地意识到,只要此行能达到震慑友成的效果就已足够。

“我和银座那家俱乐部真的是毫无关系,尽管我算是个名义董事长,但实际情况我可是一无所知。迄今为止,我甚至连一次都没去过那儿,或许我夫君他多少知道一些情况。”

“友成先生他今天……?”菅原小心翼翼地探询道。

“他一大早就出门了,今天他好像要跟同事聚会。”

“先生不知道我们要来拜访吗?”

“我还没跟他说呢。你们打来电话预约的时候,他已经出门了。”

假如友成事先知道警察要来,也许他可能会设法阻挠。当然,要是首先去找友成的话,恐怕菅原二人根本无法与其夫人碰上面。

“虽然我们也知道先生平常事务特别繁忙,但请您务必转告他,我们想拜访他一下。只要他抽得出空,无论何时何地都行。”

“行,我会转告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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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正文 第十章 若干假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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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来,友成时常会有一种不祥之感,仿佛身处凶险之境,正遭受层层包围,而且形势似乎在日益恶化。自己越是急着要逃走,束缚在身的套环却在无形中越收越紧,宛如即将面临干涸之境的池中受困之鱼。

友成在建设省当小官吏的时候,被当时任建设省政务次官的贵法院一眼相中后成了其乘龙快婿,尔后伴随着贵法院势力的不断增大,友成也得以一步步爬上了权力的台阶。

进入政界之初,友成内心燃起了崇高而庄重的使命感。立志抛弃私心,将自己毫无保留地奉献给日本。

但是,真正踏入政坛之后,友成却早早地将使命感抛到了九霄云外。因为他清醒地意识到,身处政界这一百恶横行、污秽不堪的泥沼中,必须随波逐流,共同堕落,要不然的话,根本就无法生存下去。

在同样以少数服从多数为基本准则的国会中,只有人数最多的团体才能控制政坛,倘若孤身一人的话,自然是一事无成。自古以来,权力这种东西都是最大政党方能掌控的。如果从民主的定义来看,或许有人会反驳称这是纯粹靠人数取胜的政治形态,但这偏偏正是民主政治的现状,谁都无法凭借一人之力扭转乾坤。

更进一步讲,假如无法加入最大政党——执政党的话,那么步入大臣高位的志向只会是空中楼阁,一辈子也实现不了。虽然从内心而言,友成是竭力主张进行革新的激进派人物,但自从他悟透上述道理后,便毫不犹豫地投靠了保守政权党派。最终在个人野心占据了绝对上风之际,友成选择放弃了当初的宏伟抱负,也正是从那时起,他便出卖了原本清白的灵魂。

不,确切地说,友成出卖自己灵魂的开端还得追溯到被贵法院相中赏识之际。当时,友成在毫无爱意可言的前提下,同他女儿结了婚。为了实现自己的政治野心,友成可谓是费尽心机,甘愿出卖一切,这就好比是女子卖淫一般龌龊不堪。

当然,友成的“无私奉献”也得到了丰厚的回报。如今,在贵法院的大力支持和庇护之下,他入主象征权力的内阁也已指日可待。

国会议员清一色都属享有特权的阶级集团。其中,左右国政的内阁大臣们则是特权者中的特权者。政坛中盛传这样一则笑话:原防卫厅长官伊藤宗一郎费尽心血挤进铃木内阁之后曾笑言,男人的夙愿自此终于得以实现。尽管这仅仅是一时之戏言,但在一定程度上,却是政客们内心的真实写照。

对于友成而言,好不容易爬到了今天这一步,早已欲罢不能、毫无退路了。其实,这也确切地反映了在政界中所有政客的内心世界,一入政坛往往身不由己,相互间的竞争只会是愈演愈烈。

成功入主内阁之后,下一个奋斗目标即是首相宝座。毕竟这是政府官员中的头把交椅,享有至高无上的权力和荣耀。对于政坛中的残酷争斗,友成曾以这样一条浅显的例子加以说明:男女性爱之际,男人射精一次产生的精子含量为一至六毫升,而一毫升含量中精子的个数更是多达六千万至一亿,可最终却只有一个精子能够与卵子配对组合。

拥有现今地位和声誉的友成就好比那惟一幸存下来的“精子”一般,过五关斩六将闯过来之际,身后却留下了“累累尸骨”!这些“英勇献身”的精子全是为友成铺路开道的,仅冲着一点,友成也根本不可能就此罢手。

好不容易熬到今天这一步,已无任何力量可以阻挡前进的步伐,必要之时,友成将会采取一切手段清除障碍。然而最近一段时间,友成却总是觉得心里不够踏实,耳边似乎常常响起不和谐的警示声。

当晚,友成与建设省的官员们在赤坂的一家饭店内聚会之后,9点左右就回到了家。尽管先前喝了许多酒,但此刻友成却毫无醉意。今晚友成是被几个年轻官员以“学习会”的名义硬拉过去聚会的,因此他的心情并不怎么舒畅。

近来,友成时常在白天也会做这样一个怪异的噩梦,不知何时,背后响起了“啪嗒、啪嗒”的脚步声,并逐渐向自己逼来。突然,背后被人猛地拍了一下,转身一看,两个目光锐利的男子正虎视眈眈地盯着自己。大惊之下惨呼一声,随即发现自己竟已浑身冒汗地从噩梦中惊醒。

“哎呀,今晚你这么早就回来啦?”妻子一脸惊诧地迎出门来。同以往相比,一旦与同事聚会,友成极少会在这个时间段回家。

“今天感觉有点累。”友成装作若无其事地走进了起居室。从结婚之日起,友成的起居饮食,包括更衣在内,妻子叶子从不过问,向来都由一个名为杉的老妇人负责。

“今天,有两个不速之客来我们家了。”友成正换睡衣之际,一旁的妻子随口提醒道。

“不速之客?”妻子的话着实令友成吃了一惊,顿时,一股强烈的不祥之感再度涌上了心头。故作镇静之后,友成继续发问道:“是来找我的吗?”

“不是。”突然,妻子仿佛恶作剧似的故意收住了话头。

“到底谁来过了?”友成迫不及待地追问道。

“警察!”

“警察?他们来干吗?”

“看把你给吓的!”

不经意间,友成才发觉自己失态了,竟连声音和脸色都走了样。

“真是不好意思。对了,警察干吗到咱们家来啊?”

“他们是来找我的。”

“警察找你有什么事?”友成焦急地催问道。对于妻子问啥答啥的个人作风,友成早已习以为常。结婚二十多年来,两人几乎没有一次酣畅淋漓地交谈过,夫妻生活可谓无聊郁闷到了极点。尽管如此,友成出于对仕途的考虑,一直以来只好默默地忍着,今后还得持之以恒地继续下去。

“竟然提了一些很奇怪的问题。他们问我是否认识银座某俱乐部的女招待。”

“女招待……难道……”无意之中,友成猛然发现自己说漏了嘴。

“哦?难道你认识?”

“怎么会呢!我怎么可能认识女招待?”友成急忙掩饰后接着道:“警察所说的女招待是指谁啊?”

“咱们不是开了家异乡客俱乐部吗?要是警察今天不提起的话,我早忘得一干二净了。虽然我名义上是那儿的董事长,可你才是负责具体事务的啊。”妻子稍作停顿后,又继续说道:“警察说他们是来调查该女招待离奇死亡一事的。”

“那他们干吗找上你?”

“他们说想找俱乐部老板了解一些情况。”

“可你仅是名义上的俱乐部老板嘛。”

“他们还说日后想见见你。”

“多没礼貌的家伙!我怎么有空接待这种人呢?”

“你对我说可不管用。要是你觉得没必要见他们的话,那就算了。哦,对了,当时他们还提到了那个女招待的名字。”

“对,对,叫什么名字来着?”

“告诉你也没什么用。”

“怎么说我也是俱乐部管理层的,知道总比蒙在鼓里好吧?”

“哎呀,想不起来了。”

“真忘了?”

“哪能记得起来?对这种事,我压根儿就没兴趣!你要想知道的话,还不如直接去问刑警呢。反正,他们说过还会来的。”

“什么?他们说还要来?”

顿时,友成惊得目瞪口呆。直到此刻,友成方才意识到刑警来访的真实意图。或许他们十分清楚,如果首先提出见自己的话,必然会吃个闭门羹,而绕过自己先行找到妻子叶子,便可起到杀鸡骇猴的震慑效果。这已充分证明,警方已将自己列为了嫌疑对象。

如果自己一味地拒绝与警方碰面,必然更会增加他们的疑虑,好比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只会引来欲盖弥彰的负面效应。

“那名女招待是叫细矢湘子吧?”一旁,那个名叫杉的老妇人一边将友成换下的西服挂上衣架,一边插话道。

“对,对,就叫这个名字。哎呀,你的记性可真好。”

“细矢湘子……”友成略带绝望地重复着。

“哎哟,你真认识她?”叶子不由得立即转向友成问道。

“根本不可能,我哪知道啊。这么说来,警察来的时候,你也一定在场啰?”说着,友成转向了老仆人。

结婚之前,友成就早已对叶子身旁的这名老妇人存有戒心了。虽说是仆人,其实老妇人的真实身份是叶子的奶妈。相对于自己的丈夫而言,叶子更相信她。平时,叶子大多数时间都是和杉呆在一起,交往的时间之长远远超过了友成。哪怕友成深夜归来,妻子都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可惟独老妇人杉却总会神情复杂地盯着他,似乎在暗示她很清楚友成刚从女人处回来,所以友成向来十分讨厌她。

杉平时还服侍友成换穿衣服,但实际上,杉却扮演着检查友成衣物的角色。假如一旦在友成口袋中发现俱乐部或者酒店中的火柴,她便会紧急报告给叶子。从现实意义上来讲,友成根本谈不上是杉的主子,叶子才是其真正的主人。

幸运的是,杉年轻的时候曾患过鼻脓,嗅觉不怎么灵敏,所以到目前为止,她一次都没发现过友成衣服上留下的女人味。叶子则忙着照料女儿,对这种事自然也就马虎多了。

“他们说,只要你有空,无论安排在哪里见面都行。”叶子补充道。

“我哪有时间去见这些家伙!”友成虚张声势地大声回应道。

“不过,他们确实是这样说的啊。”叶子打了个哈欠,似乎已对此事失去了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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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进了卧室后,友成辗转反侧根本无法入眠,心绪也久久难以平静。

该来的终究会来,噩梦最终还是变成了现实。但目前要说绝望的话还为时过早,友成自我安慰着。虽然警察是以他们夫妇作为异乡客经营者的名义来调查情况的,但聪明人一看便知,这仅是警方的幌子而已,真正的目的估计还是想借此声东击西,投石问路。这说明警方目前掌握的情况还难以盖棺论定,他们要是来找我的话,我就索性装糊涂,来个一问三不知。如果他们问到津村贡一案,我也来个如法炮制。

有朝一日,警方真要查清了自己和湘子的关系,那可就麻烦大了。这种地下情人的关系一旦公之于世,也就意味着自己政治生命的彻底完结。不仅如此,贵法院还会丧失对自己一直以来的信任,失宠于贵法院的后果必然不堪设想,到时自己……

正独自沉思之际,友成突然想到了过去几个议员曾因作风问题阴沟翻船的事例。一直以来,议员的绯闻似乎总是会给人带来致命性打击。

一旦当上了大臣,就会有警部级的SP(警卫)全天候地跟随左右,而要摆脱SP匀出些独立的私生活时间,简直难于上青天。因此,这无疑让想当大臣而又想保留些私生活空间的议员十分头疼,往往感到左右为难。除此以外,税务署也经常曝光议员的私生活情况。比如,某议员偷偷将租借来的公寓开辟成自己秘密的竞选指挥所后,本以为神不知鬼不觉的,没想到到头来还是被管辖区内的税务署知道了。原因很简单,房东向税务署申报了出租房屋的相关情况。

好在给湘子买的公寓是挂在她自己名下的,而且过去自己总是晚上出入湘子的公寓,左邻右舍根本碰不到自己。就算碰上了,自己戴着帽子和眼镜的打扮,别人也无法看清面孔。

从这一角度来讲,警方根本就没证据判定自己同湘子有关系。所以只要自己稳住阵脚,从头到尾装傻,警方肯定也束手无策。另外,今后还得设法阻止警方接近妻子,免得节外生枝。

“哎呀,你还没睡着啊?”妻子在一旁的床上连翻了几下身子,显然她也还醒着。

“你不是也一样吗?”

“那两个刑警到底是来干什么的呢?”叶子竟然饶有兴趣地提出了上述问题。

“他们不是说由于咱俩都是俱乐部经营者嘛。”

“你好像很少去异乡客的啊。”

“以前倒是去过几回,最近一段时间压根儿就没去。”

“是嘛。”

“政治家一般都很少去银座,在那儿露脸太招人眼了。”

“可杉告诉我说,你口袋里的火柴都是银座一带俱乐部的。”

果然不出所料,那个臭老婆子!没想到故意在口袋里留下几根火柴居然真的起到了测试效果。瞬间,友成便有了对应之策。

“哎呀,我现在还没当上大臣嘛,哪能老是摆架子呢?如果人家连邀三次,我至少得去一次吧?当然,聚会的场所一般都是在银座一带啰。”

“既然这样,那你为何不去咱们自己开的异乡客呢?”

顿时,友成窘得无话可说了。

“莫非你真认识那个叫细矢湘子的女人?”叶子仿佛已起了疑心。

“哎哟,你在说啥呢?尽是些傻话!”情急之下,友成慌忙搪塞道。

“不认识就好,瞧你刚才那副急样,一本正经的。”

“哪有的事!”

“以后是该到异乡客俱乐部转转去,毕竟咱们是老板呀。”

“嗯,是该去看看。”

“白天刑警在我们家说细矢这个女的死得比较离奇,真不知她是怎么死的。”

“这种事情,你还是别去想为好。”

“据说根据警方的初步调查,她好像是被谋杀的。唉,这可真是太可怕了。”

“那倒也不一定是他杀,兴许是动机不明的自杀呢。”友成一边说着,一边偷偷擦了擦浑身上下冒出的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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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鱼儿总算要上钩了吧?”菅原的口吻显得特别兴奋。

“我可没这么乐观哦。”芹泽略带惊讶地回应道。

“哈哈,看来首先从他夫人处下手的策略真管用,可能真是抓住友成的弱点了啊。”

“嗯。友成本人确实表示就他一人会见我俩,连秘书都不带。”

“等着瞧吧,有好戏看啦。”

今天早上早些时候,友成本人把电话打到了搜查本部,并指名要找菅原二人。友成在电话中表示,邀请他俩于今天下午2点去纽奥谷酒店5421号房间会面。友成这么快就有了反应,从某种程度上来讲,正好验证了菅原战略的正确性。

二人在约定的时间赶到了酒店,告诉总台他们的来意后,一名男性服务员迅速跑来给他们带路了。

5421号房间仅是半个套间,卧室内还带有一间小会客室。透过纱窗,东京宽阔的大街如大海般尽收眼底。会客室内,友成早已独自静候多时,秘书等人员一个不在。

毕竟是初次见面,双方一阵寒暄后在沙发上坐了下来。尽管友成已52岁,但却有着一头乌黑发亮的头发,光润清洁的皮肤,外表看起来倒像40多岁。

宽宽的额头下,两道极富个性的浓眉,一对细长有神的双眸,紧闭的双唇上鼻梁略微有些前凸,悠然端坐于沙发上的友成俨然是一副相貌堂堂的大政治家形象。然而,菅原二人还是很快便看出了友成眼中的慌乱之色。

“您政务如此繁忙,还这么快就接受我们的见面请求,真是太感谢了。”一开场菅原就恭恭敬敬地表达了谢意。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内人告诉我时,倒是令我吃了一惊。”说着,友成点燃了一支烟,随即张口喷出一大口紫色烟雾,一下子挡住了脸部表情。

“大致情况我们已经跟您夫人谈过了。”

“干吗不直接来找我呢?那些事和我内人有何关系?她这个人根本就啥都不知道。”友成一脸不快地责备道。

“主要还是考虑到先生您太忙了,所以,我们才决定在打扰您以前,先去拜访一下贵夫人。”

“我内人胆小,你们可把她吓坏了。过去,她从没碰到过警察上门调查取证之类的事。”

“不至于那么严重吧?我们去仅仅是向经营者了解一下情况的。”

“我也是经营者之一,内人她仅是名义上的。”

好狡猾的狐狸,要是我们警方首先提出去见你的话,那肯定是吃个闭门羹。菅原内心暗骂着,强忍住怒火接口道:“实在对不起,因我们的冒失之举让责夫人受惊了,先生您事务繁忙,咱们直接进入主题吧。细矢湘子,先生您是否认识此人?”

“就是那个被谋杀的女招待吧?我只听说过她的名字。不过,当初我也是看了新闻以后才知道的。”

“这么说来,她遇害前您并不知道此人啰?……”

“不知道。平时,我基本上就不去异乡客俱乐部。”

“为什么?”

“虽然我是那儿的专务董事,但要是在自家开的店里饮酒消遣的话,那也没多大意思。”

“哦,原来如此啊。”

“毕竟我是个国会议员嘛,我并不想让人知道自己是银座酒吧里的专务董事,近来我正打算辞去此项职务呢。”

“那您是否去过细矢打工的异乡客俱乐部呢?”

“大概去过两三次吧。”

“细矢辞职离开后,您为何就不去那儿了?”

“没什么特别的原因。刚才我不是讲过了嘛,去那儿没多大意思。”

“先生,您是否去过细矢的公寓呢?”

“我怎么可能往那儿跑?要知道,我跟她素昧平生,根本扯不上任何关系。”友成不动声色地回复道,只不过在不经意间提高了嗓门。

“其实,情况是这样的。我们调查后发现,细矢背后极有可能隐藏着一个大资助人。”

“照你这么说,警方是不是怀疑我就是那名幕后资助人?”

“嗯,先生您的确是候选对象之一。”

“既然这样,那你们为何不直接来找我?有必要去找我内人了解情况吗?”

“先生,您好像十分反感我们跟贵夫人接触嘛。”菅原灵机一动突然反问道,没想到一下子还真把友成给卡住了。

“没那回事。只不过,我内人向来不谙世事,警察上门她就害怕,而且昨晚似乎一夜都没睡好。”的确,友成此言倒并非是在撒谎。

“那可真是太过意不去了。恕我直言,先生您是否是细矢小姐的幕后资助人?”

“你们无凭无据,怎么可以如此妄加揣测?首先我要声明一点,我根本就没那份金屋藏娇的财力,花钱去买高级公寓送给女人。再说了,假如有的话,我早就把钱投到政治上去了。搞政治花起钱来那绝对是个无底洞,这么简单的道理,恐怕人人皆知吧?”

“先生,您怎么知道有人买房私下纳妾之事?”

刹那间,友成脸色突变,直到此刻他才发现,自己竟然不经意间说漏了嘴。

“那个……”友成一时语塞,强作镇定地重新点燃一支烟。

“那是我看过报纸后才知道。说到涩谷区大山镇,那可是屈指可数的高级住宅区啊。按理说,一个女招待靠自己的收人根本买不起那个地段的房子。”友成老练地应付道。

“名不虚传,先生果然有着敏锐的洞察力。”

“哪里哪里,稍加分析谁都会得出这一结论的。”友成无奈地苦笑了一下。

“这么说来,先生您跟细矢小姐毫无关系,对不?”

“怎么回事,你这人可真啰嗦!像我这样的人,要是染上绯闻那不等自取灭亡吗?就算是空穴来风,也会带来很大麻烦的。一旦媒体虚报我是银座女招待的幕后资助人的话,那还得了?要是出现此类情况,根本就无法弥补!”

“这一点,我们也会多加注意的。再说,曝光他人的私生活并非我们所追求的目标。”

“我可没有这种事怕被人曝光。不过,我很讨厌别人捕风捉影,没事找事。”

“先生,我们还想请问您一件事,是否可以?”菅原缓和了一下口气继续道。

“什么事?”

“您认识一个叫津村贡的男子吗?”

“津村贡?我连名字都没听说过,他怎么啦?”友成毫无表情地反问道。

“他是跟细矢小姐住同一幢公寓的男子。6月3日深夜,该男子头部遭人打击后致死。”一旁的芹泽接过了话题。

“经你这么一提醒,我倒是想起来了,前一阵子报纸上好像也报道过。”友成依旧毫无表情地叙述道,与此同时,他不由得加快了吸烟的频率。

“不过,有迹象表明,这未必就是一起凶杀案。”

友成静静地听着,随即吐出了一口特大的烟雾。

“我们勘查现场时发现,死者尸体旁边的地面缺了一小块,那似乎是受高空坠物砸击后形成的。也就是说,我们怀疑高空坠物在直接砸到津村后又掉到了地上。如果这种假设成立的话,那么津村就不是死于他杀,而是高空坠物砸中脑袋后失血过多死亡。”

“那和我有什么关系?”

“那个位置恰好在细矢小姐住宅的正下方,换句话说,极有可能是细矢小姐家中有东西掉下来正好砸到了那一带。”

突然,友成夹着香烟的右手略微抖动了一下。

“通常情况下,谁要是失手砸伤或砸死了人是不可能默不作声的。首先,肇事者会跑去查看情况,如果发现人受伤了,必然会将其送往医院;假如发现人已死了,自然是立即报警。倘若发现遇害人是同一幢公寓住户的话,那就更不用说了。然而事实情况是笨事者根本就没那样做,这样一来,未免会令人怀疑这可能是一起凶杀案件。假如不存在这种可能性的话,肇事者为何又如此处理就太令人费解了。”

说到这儿,芹泽突然停了下来,随后探视了一下友成的表情。此刻,会客室内烟雾缭绕,端坐在沙发上的友成似乎在竭力控制着自己,仍旧一副目无表情的模样。

“我们不妨来作个假设,当时,幕后资助人恰好就在细矢小姐的屋内,而且两人的关系是绝不能对外公开的。如果这一推断成立的话,那么细矢小姐在事故发生后保持沉默的姿态也就不足为怪了。”

“你们是否推断认为,东西刚掉下后就有人立刻发现了尸体?”

“不,稍微过了一段时间。同住该公寓的一名住户返回时第一个发现了尸体。”

“照这样说的话,细矢小姐为何不趁这段时间送走资助人后再报警呢?”友成猛地反驳道。

“我们推测认为,物体失手掉下后,幕后资助人先让细矢小姐下楼查看。随即,细矢惊恐地发现津村已倒地昏厥,于是迅速返回屋内向资助人作了汇报。正当二人匆忙商讨对策之际,错失了及时报警的良机。”

“你自编的假设听起来倒是蛮有意思的。难道你们约我出来,就是为了讲这些吗?”友成居然忘了是他自己约了警察见面,足见其内心方寸已乱。

“请您别急,听我把话说完。我们认为,细矢之所以没报警还存在另外一种可能性。”

“还有另外一种可能性?”友成愈发显得焦躁不安起来。

“对。也就是说,失手掉下东西的并不是细矢小姐本人,而是她的幕后资助人!这种情况下,我们认为细矢也不可能报警。因为一旦报警的话,警方必会调查该资助人深夜时分为何还在细矢小姐屋内。这样一来,二人精心保护的地下关系必然就公之于世。”

“那,那么……你说的这些话同我又有何关系?你们该不会怀疑我是那个失手掉下东西的人吧?”尽管友成竭力装成若无其事状,但结巴的口舌显然已表明他心中有鬼。

“至于细矢小姐的幕后资助人,我们研讨后围定了几位候选对象。从社会地位、经济实力、所处立场以及同细矢小姐的相互关系等各方面综合分析下来,我们认为先生您的可能性最大。”芹泽直奔主题,一针见血地点到了问题的核心部分。

“胡说八道!难道你们就是靠着自己的主观臆断一味胡编乱造吗?你们知不知道在跟谁说话?!你们简直就是无中生有,完全是在败坏我的名誉。你们说话做事都要负责,可容不得信口雌黄!”友成声色俱厉地威胁道。

然而,这恰好验证了菅原二人的一番努力刺到了他的致命之处。

“我们一定会慎重考虑您的立场。倘若真是高空坠物砸死人的话,那只不过是过失犯罪。当然,如果砸到之际津村尚有气息,而肇事者在明知如弃之不顾必会致其死亡的前提下仍撒手不管的话,那么整个事件的性质就发生了质的转变。随后法医的验尸表明,死者基本上是当场死亡。不过,还有一件事我们觉得难以理解。”

“你们所谓的难以理解之事是指……?”友成一副盛气凌人、傲慢无礼的外表下,依然无法掩饰住其内心的不安与忐忑。

“倘若高空坠物的假设成立的话,掉下来的物体必定在事发现场,可是事后我们却根本找不到。”

“这么说来,津村应该是被人谋杀的吧?”自始至终,友成似乎都在竭力诱导警方将该案定为凶杀案。

“之所以在事发现场及周围地带没发现相应物体,我们研究后认为有以下三种可能:一、细矢小姐下楼查看后又捡了回去;二、物体尚在警方搜查的盲点处;三、高空坠物一说不成立,换句话说,津村死于他杀。事后对细矢小姐的遗物仔细点验后也没发现相应物体,当然也有可能是细矢小姐的幕后资助人担心该物体落入警方之手,所以先行带走了。”说到这儿,芹泽又故意停了下来。此刻,友成已是满脸不安之色,甚至已无暇顾及再续烟了,默默地端坐一旁。

“如果是资助人失手掉下物体的话,那么物体上应该留有此人的指纹。因为除非故意为之,才会预先带着手套往下扔。鉴于现场未发现陶器等碎片,我们推测认为,掉下的物体可能较为牢固,而且上面理应有肇事者的指纹。”

刹那间,友成全身微微一震,脸色也立刻僵住了。很显然,芹泽的一番话使他遭受了沉重打击。

“先生,您怎么了?您的脸色好像很难看啊。”菅原毫不留情地追问道。

“没,没什么。”友成突然回过神来,手足无措地掩饰道。殊不知,自己刚才的神态已严重失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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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菅原二人同友成的正面交锋最终还是不欢而散了。警方认为,仅靠这一次的交锋尚难以得出确切结论。友成主动邀请警方前去见面还不足以说明问题,当然,今天双方面对面的较量绝对有效果,必然打乱了友成原先的部署。

“那个家伙,谈话时居然还故作镇静呢!”二人返回途中,菅原不由得慨叹道。

“我觉得那家伙就是那神秘的幕后资助人。”芹泽转向菅原征询似的接过了话头。

“应该没错。刚才,当我们提到掉下的物体上留有肇事人指纹时,那家伙脸色突变啊。”

“没想到我们随意的推测居然一下击中了他的要害。”

“从他刚才的表现来看,掉下的物体好像并不在他那儿。”

“那倒怪了,总不至于无缘无故失踪了吧?”

“当初,细矢的遗物中也没找到相应的物体。再说了,无论什么东西,从那么高的楼层掉下来,理应会致人受伤。”

“另外我觉得,从那种高度坠落砸到人或地面后,物体本身应该也会受损。细矢遇害后,她的遗物中类似的物品也根本没找到。”

“假如友成当时没带走的话,那个东西估计还在现场。”

“要是这样的话,说不定这还会引诱友成上圈套呢。”芹泽若有所思地冒出了一句。

“圏套?”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啊。如果物体上确实有友成指纹的话,他必会千方百计地去把那东西搞到手的。”

“嗯,有道理。你的意思是说他可能会再去现场找吧?”

“不管怎么说,对方可是个狡猾的老江湖啊。虽说引他上钩不那么容易,但估计他自己反而会疑神疑鬼的。”

“好主意!那我们就去现场设网,给他来个守株待兔!说不定,还真有可能管用呢。”

顿时,菅原也不由得来了兴致。

随后,二人共同返回搜查本部作了情况汇报。汇报的要点如下:

一、从友成的反应来看,基本可以确定他就是细矢的幕后资助人。

二、尽管现在还没掌握到确凿证据,但失手掉下物体之人理应就是幕后资助人。

三、目前尚无法断定是友成所为。

四、为了证明上述推断成立,眼下有必要在津村尸体的发现现场布控。

“这么说来,有可能是为了杀人灭口,友成才猛下毒手的。”

听了二人的情况汇报后,搜查本部那须部长立即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一旦上述推断得到证实的话,那就意味着执政党内的大政治家成了杀人凶犯!

“很显然,我们提出的高空坠物说的确震慑住了友成。但是,目前掌握的情况还不足以证明友成就是杀人灭口的凶犯。因此,眼下我们首先得找到确凿的证据,证明友成就是幕后资助人,而且友成本人正是高空坠物的肇事者。为此,我们请求立即去现场布控。但如果友成真去找寻的话,那也只能证明他与津村案有关,换句话说,还不能直接判定他就是杀害细矢的凶手。因为要想证实这一点,目前还有一个关键问题没法解释。”

“是什么?”

“细矢提包中发现的那张以友成官邸为背景的照片!倘若友成是凶犯的话,他不可能弃之不顾的。”

“或许他压根儿就没注意到那张照片呢?要知道,死者跑车内并没有被人搜寻过的痕迹。”那须提出了上述疑问。

“如果友成是凶犯,他为了达到杀人灭口的目的,必然会销毁有关二人的全部资料。我个人认为,他在动手行凶前理应早查看过提包了,基本上不存在由于疏忽没发现照片的可能性。”

经过分析,到底谁是杀害细矢的凶手,倒又成了难解之谜。要想解开上述谜团,目前首先得先把友成的问题彻底搞清楚。作为细矢的幕后资助人,此人绝对是警方不可忽视的重点搜查对象。

最终,菅原二人达成共识,当务之急是去现场进行布控。虽然目前难以断定友成是否一定会去,但最起码已有一半胜算的把握。二人估计,即使友成心中有鬼,但像他那样的大人物是否真会冒险出击还很难说。要是有点风吹草动被他察觉的话,恐怕这头老狐狸就不会露面了。

胜败在此一举,搜查本部决定破釜沉舟,撒网捕鱼。

正文 第十一章 失踪的镇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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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方上门调查无疑令友成遭遇了沉痛打击。多年过五关斩六将,艰难地杀出重围才有了今天,然而过去却从没经受过如此重创。如今,空前的危机感已袭遍全身,友成清醒地意识到,或许这将是自己后半生最大的危机与挑战,只要一着不慎,必将满盘皆输。

也许是自己想得过于严重了。友成的内心忽又冒出了自我安慰的反调。

刑警现在并没掌握什么真凭实据,他们仅仅是凭着主观臆断在设法探听虚实而已。假如自己如此轻易上当中计的话,岂不就等于自掘坟墓?

与此同时,耳边响起了一股强烈的劝诫声。

——警方证据不足无法奈何于我,自己若是置之不理是否妥当呢?

另一种声音又随即提出了上述疑问。

——刑警的推断是完全正确的,也许他们已经查明自己就是湘子的幕后资助人,而且警方估计到津村是被高空坠物砸死的。此外,他们居然判定幕后资助人就是津村一案的肇事者。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警方根本毫无证据可言,所有这些全是主观臆断推测出的结论吧?

——警方未在湘子的遗物中发现类似物品,或许目前该物品仍待在未搜查到的角落,如果幕后资助人是肇事者的话,那物体上理应留有指纹。

猛然间,友成又回想起了两位刑警的叙述之词。当晚,正是自己不经意间将酒店落成纪念品——青铜质地的镇纸扔向了湘子。湘子惊呼着躲闪之际,镇纸一下子飞过阳台直坠而下。“啪”的一声,镇纸似乎重重地砸到了地面物体。随后,湘子飞速下楼查看,返回时竟称未能找回镇纸!如果镇纸还在事发现场,上面理应留有自己的指纹。

回忆至此,友成方才意识到镇纸的下落至关重要。

那么,当时细矢是否有可能将镇纸藏在现场某个角落呢?还是她的确未能找到,东西还在警方所谓的搜查盲点?假如是被故意藏起来了,细矢的用意又是何在呢?

莫非她想日后以此作为威胁自己的筹码?反正不管怎么说,一旦镇纸落入警方之手的话,那就意味着自己彻底完蛋。所以,自己应该想想办法抢先行动。

危险!那是警方设的圈套,绝对不能自投罗网!

——管他是不是圈套,总之,警方要是先行一步找到了镇纸,那自己可就完了!

方才刑警犀利的话语再度响起:镇纸上要是确认有你指纹的话,那就证实你就是杀害津村的凶手。

——怎么可以如此大意?要是镇纸上面沾有你的指纹和津村的血迹,就再也赖不掉了。你又如何解释细矢的遗物上还有你的指纹?一旦与细矢的关系被曝光的话,那就根本无法收拾残局了……

耳边的告诫声一阵响似一阵,空前的危机感扑面而来。按理来说,镇纸逃过刑警法眼的可能性应该微乎其微啊。假如警方目前真没找到的话,那就表明镇纸可能还在事发现场。

与此同时,友成回想起了现场的周围环境。公寓大楼的侧面是个停车场,地面刚用柏油铺过不久。旁边除了花坛、小水池、下水道、滴水槽、石制的洗手盆外,似乎已没什么地方好藏东西了,这些地方警方肯定早就搜寻过了。

现场好像没什么死角容易被人忽视啊?停车场内也似乎没地方好藏东西……

——哦,对了!

刹那间,友成突发灵感——汽车!停车场内的汽车。当时,湘子会不会把从现场找回的镇纸藏到汽车中去呢?

湘子也许不一定放进了她自己的车内,只要车窗开着或者车门未锁,停车场内的任何一辆汽车都可以放。

可能湘子当初是打算暂时放入车中回头再去取,或者她是想借此避开警方的搜查。

当然,如果不放在汽车内的话,还有另外一种可能性。停车场里头还停放着住户的自行车和婴儿车,有些车早已搁在那儿久未使用,也许湘子会把镇纸藏在自行车车篓里。要是真这样的话,那儿就可能成为连警方都难以想到的搜查盲点。

对了,湘子自己就有一辆小型自行车,前车部还有一个车篓子,假如把东西放在车篓里面……当初,自行车大概已经连同遗产等被警方一同处理掉了吧。不管怎么说,还是有必要过去找找,顺便再查看一个其他自行车的车篓和婴儿车。选在深夜人少的时候溜过去,估计几分钟就解决问题了。看来还得先下手为强,要不然镇纸落入警方之手可就回天无力了。

友成独自沉思之际,一股强烈的冲动不断地在鼓动着他。尽管本能告诉他此行可能是冒险之旅,但前去查找镇纸下落的极度诱惑最终还是占据了上风,甚至往日磨炼出来的谋略也都在此刻完全失去了作用。

翌日,一个月黑风高之夜。

为了安全起见,友成选在午夜0点时分方才开始行动。皇家高级公寓内家家户户都已熄灯就寝,四周静悄悄的。此刻,大部分的住户都已回家,其余的一般会在黎明时分方才返回。这对于以往时常深夜前来同细矢幽会的友成而言,公寓住户的生活规律早已是了然于胸。

友成毫不费力地潜入了公寓的停车场。

入口处安有三个灯座,但灯光却无法照亮整个停车场,里面还是黑糊糊的看不清。稍停片刻后,友成径直朝里走去,果然里头停放着八辆自行车和三辆婴儿车,此外还有几辆三轮车。正当友成猫着腰往前靠近之际,突然发现一辆婴儿车中迅速蹿出了一个白色的影子。大惊失色之下,友成急忙收住了脚步,这才发现原来是自己惊醒了婴儿车中的小白猫。

要是湘子故意藏了镇纸的话,那么自行车车篓和婴儿车中应当是最有可能的。环顾四周,友成很快便找到了目标,湘子的自行车果然还完好无损地停放在那儿,估计她那同父异母的兄长当初来处理后事时没有注意到。然而一想到自己送给湘子的公寓居然被其兄长白白地抢了去,友成心中不免隐隐作痛。

欣喜之余,友成拿着手电筒上前一看,车篓正被防水布罩了个严严实实。没想到友成正要掀开防水布之际,一股强烈的光线朝他照来。

瞬间,友成本能地迅速用双手遮住了脸庞,尽管已意识到自己身处险境,但事发太过突然根本来不及判断。

“友成先生,这个时候您到这儿来有何贵干啊?”强烈的光束背后传来了一个似曾耳熟的声音,可是友成一下子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只不过他清晰地意识到自己的确已身陷窘境。

紧接着,一个人影朝着他缓缓地走了过来。

“先生,真想不到咱们能在这儿碰面啊!”等到对方走近之时,友成定睛一看才发现,原来是昨天在纽奥谷酒店见过的一名刑警。

“你,你……”友成乍惊之下,舌头都僵硬地不听使唤了。

“您好像在找什么东西吧?友成先生,这儿可没什么哦,自行车、婴儿车等处我们早就搜查过了,就连一块小石子儿都没发现。”菅原自报姓名后微微笑道。

“我,我……”友成紧张得连话音都走了调。

“先生,我想您一定知道这儿是什么地方吧?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昨天您讲过从没去过细矢湘子的公寓,而且还坚称与她毫无关系吧?那么,我倒想请问先生,您为何会选在午夜时分偷偷潜入细矢小姐所住的公寓大楼内呢?此外,您又是如何知道这辆车就是细矢小姐的呢?”

“啊,啊……我是一不小心迷路误闯了进来。”友成总算勉强地挤出了一句话。

“哦?这么说来,您是午夜时分误闯到此,闲着没事之际才摆弄细矢小姐的自行车?”菅原毫不留情地挖苦道。顿时,友成吓得四肢发抖,不经意间一屁股瘫坐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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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虑到友成目前的身份和地位,菅原等人网开一面,并未将他押解至搜查本部,因为这样一来就有可能招来媒体记者的关注,而是决定带他去附近的一家儿童福利中心进行问讯调查。

或许是出于对警方额外开恩的回报,友成很快便承认了与细矢湘子的地下情人关系。据友成供述,两人是在湘子到异乡客打工一年后发生关系的。然后友成私下抽取部分政治资金,为湘子买了一套大山镇的高级公寓,最终实现了金屋藏娇。

“一旦绯闻曝光的话,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对我将是致命性的打击,因此我俩一直小心谨慎偷偷来往。刚开始的那段时间,我俩关系处得相当融洽。但是,自从她怀孕后老跟我闹别扭,一个劲地逼我认领她肚里的孩子。每次两人的谈话都是不欢而散,她根本就不听劝,坚持要把小孩给生下来。当天晚上,湘子情绪不太稳定,在跟我发生激烈争吵的过程中顺手操起了镇纸,正当我跑上前跟她抢夺之际,她猛地把镇纸扔了出去。镇纸便一下子飞过阳台掉了下去,或许津村就是当时被砸中的。

“与此同时,湘子飞身下楼跑去查看情况。她回来后表示,镇纸好像把人给砸倒了,好在没人看到,并嘱咐我千万不要对外声张,以后有什么事由她来处理,随后就急着叫我走。突如其来的变故一下子把我给搞懵了,我害怕继续呆下去会暴露两人的关系,于是我便听从她的意见迅速离开了。后来听说警方在津村屋内搜出兴奋剂后改变了原有的调查方向,我俩为之庆幸。要知道,我们跟兴奋剂可是毫不相干。昨天,你们二人提到高空坠物说时,表示尚未发现落下的物体,于是我想,那镇纸估计还在事发现场的某一死角处,所以今晚才跑来找找看。”

“那您又为何那么在意镇纸呢?”

“当时跟湘子争抢的时候我也碰到了镇纸,上面也许留有我的指纹。另外,她当初返回时竟说没找到镇纸,按理来讲,那种可能性根本不会存在。而且一直以来我都担心,如果镇纸一旦落入警方之手,肯定会招来麻烦。”

“可我们把这儿找了个底朝天,都没发现镇纸,况且细矢小姐的遗物中也没有啊。”

“对此,我也感觉不可思议。当初,湘子返回屋内时,手上确实没拿镇纸。”

“镇纸该不会是您扔下去的吧?”

“不是。是湘子冲着我扔的,我身子一闪镇纸就飞了出去。”

听了友成的上述供述,警方顿时感到束手无策,毕竟作为惟一证人的细矢早已死去,再也找不到其他证据了。

友成大致承认了与细矢的情人关系以及镇纸坠落前后的情况,但是却坚决否认自己是杀害细矢的凶犯。

“我是绝不会杀湘子的。她本身怀了孕就挺痛苦的,我怎么可能连这点理智都没有呢?再说,我很清楚杀人的后果。”友成坚定地重申了立场,并且表示他跟细矢跑车中发现的大麻香烟毫无关系。

然而,友成却无法提供不在犯罪现场的客观证明材料,只是坚决表示案发当晚他在家里。

对于友成所交代的情况,搜查本部内部出现了两种截然不同的意见。

反方认为,友成之所以对与细矢湘子的地下情人关系格外谨慎,最根本的原因在于他害怕失去议员的地位、老丈人的庇护以及名义上的家庭。倘若与湘子的绯闻公之于世的话,顷刻之间他就会变得一无所有。一定是友成失手扔下镇纸把津村给砸死了,湘子便以此要挟友成坚持要生下私生子。被逼无奈之下,友成便动了杀人灭口的歹念。谁都明白死无对证的道理,随后友成便将责任一股脑儿全推到了湘子一人身上。

对此,正方反驳称,若是友成行凶杀人的话,根本就无法解释细矢提包中留下的那张以友成官邸为背景拍摄的照片。至于案发当晚他是否在家,换句话说,即是否有不在犯罪现场的证明,友成的夫人及家中的老仆妇均可作证。人们普遍认为亲属的证言可信度不高,就算如此,对于一心想隐瞒与细矢情人关系的友成而言,如果真是他杀了人,绝不可能求助于家人作伪证。从这一角度来讲,友成夫人及仆妇的证词还是可信的。

双方的观点都有一定的道理,各执一词毫不相让。然而,如果遵照反方观点的话,仅凭目前掌握的情况,尚难以对友成实施逮捕。

友成夜闯他人公寓大楼、查看死者细矢自行车车篓的举动虽能证明两人的关系,但却无法证实津村的死因以及其本人是否直接与该案有关。虽然友成失手扔下镇纸的可能性更大,但细矢死后根本已无法查证。退一步讲,就算上述情况得到了验证,也只能将其定义为过失致死。

如果目前要给友成定罪的话,充其量仅能判定为非法入侵民居。况且,搜查本部也无意去曝光友成的私生活情况,为此,在证据不够充足的前提下,警方最后还是把友成放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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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纸到底在哪儿呢?”友成走后,菅原歪着脑袋嘀咕道。

“对,这件事我也觉得不可思议啊。”同事芹泽在一旁附和道。尽管菅原竭力坚持正方观点放走了友成,但他此刻却无法释然,心中老是觉得堵得慌。

“嗯,东西掉下来以后,根本没道理会无缘无故失踪啊。”

“现场我们都已地毯似的搜寻过好几遍了,即使是一根细针也不可能漏掉的。”

“案发当晚停车场内的车辆我也调查过了,而且,当晚根本就没有外来车辆。”

“对细矢的遗物仔细盘查后居然也没发现。”

“这样一来,你觉得是否会有其他可能性呢?”

从物理角度来讲,一个镇纸是绝不可能突然消失的,除非有人以此为凶器杀人后才会将其带走。可是友成的供述表明,津村并非死于蓄意谋杀。只要肇事者下楼查看后不私下拿走,东西就理应在事发现场。

只有找到这消失的镇纸,方能真正解开津村死因之谜。

“是不是我们在津村一案的侦破上存在比较大的错误估计呢?”

“哦,你也这么认为?其实,我早就有这种感觉了。”菅原与芹泽面对面地探讨着,双双都把内心的疑虑表达了出来。

“如果有闪失的话,问题到底出在哪儿呢?”

“不如我们再返回现场看看吧。”

7月1日黎明时分,皇家高级公寓内的住户在停车场外发现了津村的尸体。法医鉴定表明,津村是在后脑勺遭受钝器打击后致死。随后在死者屋内发现了兴奋剂,警方推断认为,这可能是一起毒品类凶杀案。然而在接下来的调查中却一无所获。紧接着,菅原刑警提出了高空坠物说,正当警方将调查方向锁定于案发现场楼上的住户时,嫌疑性最大的细矢湘子却于7月18日在路边停车场的跑车内遇害,而后警方又在其跑车内发现了一枚大麻香烟烟头。警方调查后怀疑细矢背后有一个实力强劲的资助人,于是友成正则便进入了警方的视线。根据友成的供述,当初津村是被掉下楼的镇纸砸死的。但是对于警方的杀人灭口一说,友成予以了全盘否认,并坚持称他绝不可能杀害细矢。

“综观以往的调查情况似乎合情合理,但是还明显有几个疑问。”

“首先,如果友成不是凶手的话,那么杀害细矢的肯定另有其人。”

“细矢跑车中发现的大麻香烟究竟会是谁抽的呢?细矢和友成二人都没有使用毒品的恶习,这也是疑点之一。”

“此外,还有那理应在现场的镇纸,又为何无缘无故失踪?我总觉得镇纸与前两个疑点好像有关联。”

“我们暂且分析一下镇纸失踪的可能性吧。”

一、被细矢藏了起来。但是,我们在对现场地毯式的细致搜查以及对其遗物的点验后,基本可以否定此项假设。

二、被细矢当作垃圾扔了。这同前一种假设一样也可排除,因为可能扔的场所我们也找过了。

三、友成私下带走了。但从友成夜闯公寓中了警方圈套的情况来分析,也可予以否定。

四、镇纸在警方未能搜查到的死角。这种可能性几乎也不存在,因为我们都快把现场一带搜了个底朝天。

“镇纸在下坠过程中恰好掉进了其他住户的阳台或窗户。此种假设也无法成立,因为那样的话根本就砸不到津村,而且其他住户一定会对此提出抗议。”

“稍等一下……你想想是否有这种可能性呢?镇纸并未砸中津村,换句话说,津村其实不是被砸死的。”突然间,菅原若有所思地提出了上述独特的看法。

“啊?会有这种可能性吗?”

“或许津村是被人用钝器袭击致死,但我怀疑地面上的痕迹应该是镇纸坠落撞击后留下的。你想想看,不管是遭钝器袭击,还是被镇纸砸到,津村脑部都会留下类似的伤口。说不定,正是这两种不同性质却带来相同结果的可能性误导了我们。”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芹泽不解地追问道。

“也就是说,有人早有预谋想除掉津村,恰好当晚在伏击成功之际,楼上掉下来了一个镇纸。估计当初把真正的凶犯吓了一跳,凶手害怕住户下来查看情况便匆匆逃走了。随后,正如友成交代的那样,细矢果然下了楼,她发现津村倒在血泊中后,便认定是他们失手扔下的镇纸砸死了人。”

“哦?这么说来,镇纸的下落又作何解释呢?难道是被凶犯带走了不成?”

“假如真是这样,那么事情前后就能互相吻合了。当然,也可能是凶犯在伺机下毒手之际,恰巧掉下来的镇纸砸中了津村。当初法医验尸表明,死者是由于脑部遭受榔头之类的钝器袭击致死,但却无法判定到底是死于谋杀还是事故。总之,要是镇纸掉下之际凶犯碰巧在场的话,他就有可能将镇纸拿跑。”

“不过,我有一个疑问。凶犯为何要带走镇纸呢?他要是弃之不顾的话,岂不正好可以误导警方视线吗?”

“这个问题目前我也说不上来。也许会有一定的原因,比如说,凶犯在杀人之后可能会惊惶失措,如果镇纸没砸中人,凶犯便认为将其留在现场也起不了啥作用。”

“对了,要是镇纸直接砸中津村后再落到地面的话,地上不太可能会留下那么大的坑。”

“嗯,这有必要去现场做个实验考证一下。不过,物体到底是从哪一层掉下来的,以及究竟是什么样的物体我们都不清楚,所以这个实验做起来很难啊。”

“倘若凶犯真是另有其人,那么其杀人动机可能会与兴奋剂有关。”

“嗯,有道理。当初细矢的跑车内还发现了大麻香烟呢。”

“假如杀害津村的凶犯逃离现场时正好被细矢撞见了,日后凶犯便决定杀人灭口……”

“如果真是这样,那所有的问题都迎刃而解了。总之,该凶犯必然是个经常吸食兴奋剂和大麻的人。”

“有关毒品这条线索,我已去药店查过了,可却一无所获。”

“吸食毒品不一定要通过这种渠道嘛,也有人私下里偷偷购买使用,这类人公开调查是根本找不到的。”

“如果从毒品下手真能查出凶犯的话,从某种程度上来讲,还多亏了友成先生呢。”

“是啊,没想到他自己送上门来,居然还为我们破案提供了一定的参考价值。”

欣喜之余,菅原得意地晃了晃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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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过对友成的问讯调查,警方了解到了镇纸的大致形状和重量。而且友成交代称那是XX宾馆落成之际的纪念品,由青铜制成,重量约为二百克。这样一个东西要是从细矢所住的七楼掉下去的话,其冲击力的确不容小视。

现今,细矢的屋子早已清空。公寓楼管理员打开门锁后,菅原二人来到了室外的阳台上。

一般情况下,物体落到地面时的冲击力与落下的高度及地表的厚硬程度有直接关系。速度越快、物体越重,其破坏力也就越大。速度增加一倍,其破坏力就会增加两倍;重量增加一倍,破坏力也会相应增加一倍。

特定物体从特定高度下坠时的能量是这样计算的:下坠高度X重力加速度X物体重量。地面至七楼的高度为十八米二,重量为二百克的镇纸落到地面之际所产生的能量大约为三十五点七焦耳,速度则达到了每秒近十九米。因此,镇纸的冲击力相当于是以六十八公里的时速撞击所产生的。

如果具备如此冲击力的镇纸砸到脆弱的大脑,甚至可以直接穿透头盖骨。假如遇害人在步行时被砸到的话,镇纸就有可能反弹后再掉到地上。

菅原二人用塑料玩偶进行反复实验后证实,地上所留痕迹的轻重及作用面积,直接受到下落物体与玩偶接触程度的影响。在接触面大,即砸中面积较大的情况下,大部分冲击力都作用到了玩偶上,紧接着反弹至地上后留下的痕迹就相对较轻,而作用面积就相对较大。当然,反过来也同样成立。

通过实验,菅原二人大致搞清了镇纸砸到人体后再撞击到地面上的情况。

不过令人遗憾的是,仅凭现场的地面痕迹,尚无法确认下落物体当初是否真正砸到了津村。

菅原对津村一案他杀可能性的提议,从根本上又否定了先前自己提出的高空坠物说。尽管也有人赞同此提议,但目前却无人能够对凶犯的杀人动机做出合理解释。这样一来,一系列案件似乎变得愈发扑朔迷离了。

正文 第十二章 被人忽略的共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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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从大上刑警处大体了解到了六年前甘利遇害的搜查记录概况,但北村直树的内心却依然难以平静。大上叙述的内容与北村目前所掌握的情况大致相符,而且六年前媒体基本上也是如此报道的。

不过,有一点却与当年的报道不同。警方的调查报告暗示称,甘利一案中可能有数名凶犯共同作案,而媒体报道中却丝毫未提及此点。

北村很想将警方的搜查记录借来一看,但被人称为犯罪摘录的搜查文件类记录,一般情况下需保存十年,在这之前,属于外部人员无法借阅的机密。

为此,北村决定直接去找当时负责调查该案的刑警了解情况。大上答应帮忙,两天后便向北村介绍了一个名叫秋山的男子。据称,此人是原代代木警署的刑警,退休后目前在一家超市当保安科长。

北村打过电话后,二人约定趁第二天恰好是秋山休息日之际,在秋山家会面。第二天,北村准时来到了秋山位于世田谷尽头的老住宅区。

秋山一脸的和气,简朴而又木讷,活脱脱像个乡政府的书记。横木上贴了张警察总监亲授的奖状,由此依稀可以看出秋山辉煌的过去。

“哎呀,贵客光临,有失远迎,失敬失敬!当从新宿警署的大上刑警处得知您要来后,我就一直在急切盼望着啊。”秋山满脸堆笑地把北村迎进了屋。他一脸的雀斑若隐若现,白色的胡子稀稀疏疏,或许是镶了假牙的缘故,竟然有一口特别整齐的牙齿。

房间很小,屋内除了电视机外,还放着书架和衣柜等。本就狭窄的空间还用拉门隔成了两半,另外半间似乎是秋山妻子待的,不过,家里好像没有孩子。

大概是出于职业习惯,北村无意之中朝书架看了看。没想到,一瞥之下着实吃了一惊。书架上竟然陈列着自己早期所有的作品,包括当初的处女作在内。很显然,秋山此人必是自己的忠实书迷。

“秋山先生,您这么喜爱我写的书,真是令我感到荣幸之至。”北村有点难为情地说道。

“北村先生,自从您的处女作问世以后,我就成了您的书迷。本来我有您的全套作品,但是其中有两三本先前借出去后被人给弄丢了。自那以后,凡是先生您的作品,一概是只进不出。”秋山诚恳地回应道。其实,纵然秋山的一番话纯属礼节性的奉承,北村听来也是相当受用。

能够碰上这样的对象了解情况,看来真是多亏了刑警大上。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对于书迷而言,自己崇敬的作家正好比是作品领域内的帝王与上帝。即便没到这种程度,由于读者早已步入了作家的作品之中,因此,双方非常容易找到共同语言,沟通起来极为方便。

“你缺的那两本书要是我有的话,回头我拿给你。”

“那真是太谢谢了!一直以来,我做梦都想着先生您赠书予我,我一定将它视为家中宝物。先生,请恕我斗胆直言,您的作品从头到尾严谨有加,颇有气势,对于人类的悲哀、丑陋等方面往往刻画得入木三分,而且还时常能够关注到生活在社会底层的普通民众,对此我特别喜欢。”

如此被人当面称赞,北村立马觉得都坐不安稳了。好不容易才扯开上述话题,同秋山谈起了正事。

“大上君已经跟我说过先生您此行的目的了,听说您处女作的素材就来自那遇害的出租车司机,真不愧是先生您,到现在还挂念着此案。其实,当初我们对案件的调查也是不了了之,就连搜查本部也随后解散了。因而一直以来,我都对此感到耿耿于怀,作为一名刑警,在未能破案的情况下就撒手撤退,实在是惭愧啊!”秋山内疚地低下了头,继续说道:“先生放心,只要是我知道的,一定悉数奉上,请您随便问。”

正说着,秋山妻子端着茶具、果盆走了过来。

“夫人,您别客气了!”北村急忙转向了秋山妻子。

“事件的梗概我已经通过媒体大致了解到了,不过,据说当时可能有数人参与了犯罪。”一等秋山妻子退回隔壁屋子后,北村便继续接上了话题。

“虽然无法断定,但这种可能性确实存在。”

“如果是数人共同犯罪的话,那会是一种什么样的状况呢?”

“首先咱们从杀人的方法方面谈起。甘利是在后脑勺遭遇钝器殴打后致死。想必您一定知道,出租车驾驶座后面有专门防范歹徒从背后袭击的塑料板,然而,甘利还是后脑遇袭身亡。”

“在这种情况下,要想从背后实施突袭的话,就需得到共犯的协助。当时,共犯人员必须死死抱住遇害人的脑袋,令其无法动弹,然后,另外一名罪犯才能拿起钝器敲打遇害人后脑部位。”

“那么,是否存在遇害人在沉睡之际突遣袭击的可能性?”

“这也有可能。此外,对于有共犯的情况,我们还作了另外一种假设。”

“另外一种情况?”

“对。也就是说另外有一名乘客上车时选择了副驾驶位置。”

“哦?这么说来,包括后排座位上的两名乘客,就有可能是三人共同实施了犯罪?”

“对,完全有这种可能性。”

大型出租车限定乘客人数为五人,因此,副驾驶位置最多可坐两人。在满载的情况下,车内空间就相对狭窄了许多,而且一旦跑长途的话,还会给驾驶员带来影响。

“当初,车内是否有搏斗的痕迹呢?”

“基本上没有发现。警方勘查后认为,或许甘利当时还没来得及反抗就被杀了。”

“那么警方都进行了哪些搜查?”

“由于遇害人是名出租车司机,警方判定该案为流窜性犯罪分子所为。由于案发现场根本无目击证人,各项调查都是无功而返。警方走访后证实,遇害人为人耿直,在公司中群众基础很好,而且人际关系也处得相当融洽,因而又排除了报复杀人的可能性。最终,警方只得将此事定性为普通的出租车打劫案。”

对于上述情况,其实北村也早已获悉。

“倘若真是三人共同犯罪的话,一万二千多元的营业款分摊下来,每人拿到的都不足五千啊。”

“对,正是由于上述原因,我们警方当初才没有判定是数人共同犯罪。如果是为了这么一点点钱而冲动之下杀人的话,未免也太不划算了吧?倘若犯罪分子真的有三个人,那我认为他们是不会干这种蠢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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辞别秋山之后,北村迈着沉重的步子回到了家。幸亏原先负责此案的搜查警员是自己的书迷,才知道了甘利一案的某些细节。但有关犯人的新资料却依然一无所知,总体而言,今天还是白跑了一趟。

第二天,北村决定再去位于杉并区方南四条巷的甘利生前的工作单位——安心交通南(出租车)营业所了解情况。

当得知北村的来意后,营业所所长一脸狐疑地直瞅北村。于是,北村赶紧自报家门,没想到对方竟然毫无反应,这表明对方根本就没看过自己的作品。办公桌上则零乱地堆放着比基尼泳装和漫画杂志。六年过去了,或许这里都已换了好几拨人。因为从所长那一脸漠然的表情上来看,他似乎对甘利此人毫无印象。

尽管接待北村的态度极不友善,但所长最后还是喊来了一位老出租车司机。

“哦,原来你想了解甘利先生的情况啊?我知道,我知道。我刚来的时候,还是他第一次带我出车的呢。他这个人可热情了,简直就是我们出租车司机中的标兵模范。”

总算碰上了了解甘利情况的人,于是北村鼓起勇气探询起了甘利遇害一事。

“听说甘利遇害后,大伙儿个个非常悲痛,纷纷捐钱给他遗孀。甘利先生真倒霉,事发时居然没有一个目击证人。犯罪分子也真是太可恶了,居然连出租车那么一点营业款都不放过,世上的贪官污吏、富人大款比比皆是,为何偏偏不找他们而盯上老实本分的甘利呢?可惜的是,据说此案最后还是不了了之,警方未能逮到凶犯。”老司机悲愤地慨叹道。

“您是否知道甘利遇害时身边到底有多少现金呢?”

“当天的营业款可以从计价器上计算出来。”

“是不是将不同乘客的费用累计起来计算?”

“一天的营业款大体分为两大部分,出租车起步价与顾客次数相乘之和,接下来按每二公里八十元计价。”

“除了营业款外,司机是否还另带现金?比如说,用来找给乘客的零钱等等。”

“这个问题可以说是因人而异。不过,出租车司机的经济条件一般都很普通,身上不太可能带多少钱。”

“那您呢?”

“我顶多会随身带上三十枚百元硬币和五十枚十元硬币。总共加起来也就三千五百元左右吧。但是,也有乘客仅坐了起步价的路程却拿出了万元日钞,真是让我哭笑不得,给人感觉简直就是冲着换零钱来的。”

“那您是否知道甘利先生每次出车前,一般都会准备多少钱呢?”

“他通常会带上一万多块,因为当初那段时期,经常有客人拿着万元钞票付车费的。”

“甘利遇害后,能反映出当天营业款的汽车计价器记录还有吧?”

“通常情况下,由司机自己记载并上交公司的驾驶日报都会保存一年时间。由于甘利当初是在驾驶过程中遇害的,因此当天的日报估计早已送交警方了。目前,公司里面根本没有六年前的营运记录。”

“据警方推测,甘利是在深夜11点左右遇害的,那么照您估计,他在遇害前的营业款会有多少呢?”

“当时出租车的起步价是三百八十元。甘利遇害那天是6月23日,当天客流量特别少,我恰好也出车。记得那时正值梅雨季节,天气也不太好,很多人都早早回家了。我想就算甘利再怎么厉害,晚上11点前也不可能赚到多少钱。”

警方的搜查记录推断认为,甘利当天的营业款大约为一万二千多元。估计这是根据司机的《驾驶日报》及计价器的读数推算出来的。如果光从上述金额来推断的话,其间显然不包括甘利自备的万把块钱。假如将其一起估算进去,总额也就二万二千多元,比照当时的物价水准,这一金额已经超过了车匪打劫杀人的分界线。但倘若是数人共同犯罪的话,人均赃款不足万元,根本就未达到杀人的分界线。除非甘利当天自备现金超过了四万,秋山所推测的三人共同犯罪一说才有可能成立。

“照您看来,是否存在以下这种可能性,即甘利当天车上的现金超过了四万,甚至还远远不止这个数?”为了验证自己的估算,北村随即开始征询对方的看法。

“当然,这种可能性理论上是存在的。不过,出租车司机出车时,一般都不会带那么多的钱。因为当时的社会治安不太好,大家担心会遇上劫匪。除非甘利个人要办什么事,要不然他随身准备的钱绝不会有那么多。”

老司机的一番话,进一步证实了甘利的为人,看来当初同事们对他都很敬重,根本不存在被同事出于怨恨所杀的可能性。或许甘利正是在六年前的那个梅雨之夜,不幸路遇恶魔,被夺去了宝贵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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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次前往新宿车站西口一带的酒店时,北村总会在是否打的的问题上犹豫半天。因为如果步行过去,就需走上相当长的一段路,而如果打的前去连起步价的路程都不到,似乎又有点划不来。

要是碰上个通情达理的司机倒也罢了,要不然打的才坐这么一点路就容易遭白眼。所以,通常情况下,北村都会选择步行前往。

反正长久地端坐于书桌前盯着书稿也不行,正好借此机会运动运动。然而,要是在下雨天或是行李较多的情况下,步行过去可就不容易了。

8月下旬盛夏的一个午后,北村同编辑约定在希尔顿酒店碰面。火辣辣的太阳当空照下,走在大街上宛如进了蒸笼一般酷热难当。实在无法忍受之下,北村跑向了路边的出租车停靠站点。

随即,一个年轻的司机迎了上来,穿戴整齐,一脸善意。乍看之下,不免令人顿生信任之感。

“真不好意思,我坐的路程比较短。麻烦你送我去希尔顿酒店吧。”

“先生,您用不着那么客气啊。我们干这一行的,不管远近都乐意去的。”

“这么热的天,你候客都等了老半天了,而我就坐个起步价的路程,实在是有点不好意思啊。”

“没关系的,这算啥?先生您只管坐就行。”年轻司机露出一排整齐的牙齿微微笑了笑。一坐进车内,一股惬意的凉风便扑面而来。北村正准备付点小费给司机,没想到刚把钱包从口袋中掏出来,零钱就掉到了车内。北村俯下身捡拾之际,突然发现车底垫子上居然有个鼓囊囊的黑色皮夹,也许正因为车底垫子也是黑糊糊的,所以在北村上车之前估计一直没人注意到。

“司机同志,你的钱包掉了。”北村顺手捡了起来。

“哎哟,可能是前面的乘客遗失的吧,这可就麻烦了。”司机回过头来看了看。

“那该怎么办呢?”北村一边嘀咕着,一边掂量了一下沉甸甸的黑色皮夹,似乎里面装着不少东西。

“上交警察吧。先生,既然是您发现的,就由您去交吧。”司机坦然地回应道。

“可是,这皮夹毕竟是在你车里啊。这种场合,失物应该由你来保管吧。”北村不由得想起了《遗失物保管法》。

“先生,不如这样处理。反正去希尔顿酒店途中要经过新宿警署,要不我们一起把钱包交到那儿去吧。”司机提议道。

“不错,这倒是个好主意。”北村马上表示赞同。一提到新宿警署,北村立即想到了大上刑警,到时候要是大上正好在的话,自己倒是可以同他碰个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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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听了代代木警署搜查本部有关津村及细矢两案的调查情况后,大上刑警总觉得心里堵得慌,两案似乎到现在还没正式理出个头绪来。

通常情况下,警察内部有一条不成文的规定,各警署都将各自管辖区内发生的事视为家事,最讨厌其他警署半路杀出,横加干涉。

然而,新宿警署与代代木警署在地理位置上靠得很近,甚至有人将两家戏称为警署中的隔壁邻居,常有人提议双方应该加强相互间的情报交流,以便提高办案效率。

有证据表明,细矢就是黑金计在幽会酒店暴毙之际带去的女伴,这一情况是否跟细矢后来遇害有关联呢?据说,丢失的黑金备忘录根本不在细矢的遗物中,那到底会在哪儿呢?

六年前出租车司机遇害之地,偏偏恰好就是细矢被杀的场所,这又意味着什么?代代木警署方面认为这纯粹是一种巧合。如果真将其视为巧合是否妥当呢?目前,代代木警署认为,津村案同细矢案是同一人所为的连环杀人案,并且已经展开进一步的调查。对于新宿警署提供的关于黑金及出租车司机遇害案的资料情报,代代木警署凭什么丝毫不采纳呢?对此,大上刑警感到极为不满。

进入8月份后,或许受到连日来高温天气的影响,部分人变得焦躁不安起来,新宿警署管区内不断有吵架、打斗等暴力事件发生。近来一段时间,由于海上风浪较大,许多年轻人打消了去海边避暑的念头,纷纷返回了市中心。新宿北部是闻名全日本的娱乐场所,西口一带则集中了大片的高层建筑,据统计,近期每天出人的乘客约为二百五十万,夜间这一片的滞留人口也达到了五十万之多。附近一带从商业精英到流浪汉,三教九流的人几乎应有尽有。

在这种状况下,警察只好一天到晚都忙着维护治安和交通等事宜,尽可能地将人们之间的暴力冲突控制在最小限度。

然而,正是这种大杂烩局面体现出了新宿特有的生命力,假如有朝一日这一带整治得并然有序,新宿反而就变了味。

这一带时常发生暴力、盗窃、打劫、放火、强奸一类的案件,有时甚至还会有凶杀案。总之,新宿的人员构成极其复杂,整体的治安秩序也不容乐观。

一到夏季,这一带愈发变得不安分起来。此刻,大上刑警刚处理完行人间的纠纷案后回到警署,早已热得浑身冒汗。

北村的突然造访,倒是令大上颇感意外。

“哎呀,这大热天的,先生您怎么跑来了?”大上满脸笑盈盈地迎上前去。新宿警署中,大上绰号“一匹狼”,平时经常绷着个脸,几乎看不到他展露笑颜。他人一看便知,大上十分喜欢作家北村的作品,从某种程度上来讲,也算是北村的忠实书迷。

“其实,您没必要特意赶过来,有什么事打个电话,我过去就行了。”大上一边擦着额头渗出的汗珠,一边客气地招呼道。

“这哪能行呢?你们警察的工作这么繁忙,我要是再把你叫出来的话,老百姓怎么肯放过我呢?”北村谦虚地客套了一阵,随即喝了口端上来的茶水继续道:“上一回多亏你给我介绍了秋山,十分感谢啊。”

“哪里哪里,没法把警方当初的搜查记录拿给您看,我还感到过意不去呢。噢,对了,您有没有从秋山那儿了解到什么新情况?”

“虽然没掌握到新情况,但他跟我讲了好多事。秋山先生认为,从司机甘利的遇害状况来分析,可能有数人,甚至三人以上共同参与了犯罪。”

随即,北村向大上具体阐述了秋山做出上述推断的理由。

“嗯,分析得很有道理。”大上表示完全赞同。

“随后,我又去了趟甘利先生生前所在的出租车公司,想打听一下当初甘利遇害时车内大概有多少现金。”

“哦?那么调查结果是……?”大上饶有兴趣地追问道。

“公司职员称,遇害前的营业款可以从计价器上大体估算出来,不过我向对方表示想了解一下除营业款外,司机一般随身自备多少零钱。”北村停下来擦了擦额头的汗水。

“那后来您问到了吗?”大上关切地继续问道。

“确切的金额不清楚。不过,听说现在出租车司机一般会自备三十枚百元硬币和五十枚十元硬币。而甘利往往会准备万把块钱,再加上遇害前一万二千多元的营业款,那么总共也就两万多。”

“嗯,不错。”大上附和道。

“前些日子,我听两个出租车司机聊天时谈到,如果碰上劫匪时身上现金超过两万,就有可能被杀。当然,不足两万的话,司机一般就不会有性命之忧。也许这个标准正是劫匪杀人的分界线吧。可是,甘利遇害时仅有两万多,如果三名凶犯作案后分摊的话,一人才七千多块,假如是四名凶犯的话,那分到的赃款就更少了。虽说当时的物价比现在要低,但是三个凶犯有必要为了区区数千块共同实施犯罪吗?”

“您分析的有一定道理。不过,还有人在更低标准下行凶杀人呢。要知道,劫匪都是先杀人后抢钱,而他们在动手之前,根本不知道司机随身携带钱款的具体数目。”

“只有一名凶犯的前提下才会出现上述情况吧?如果凶犯共有三人的话,他们事先肯定会考虑一下行凶后人均能得多少。就算再怎么冲动,他们也应该知道出租车司机并不富有。况且,打劫之际,三人共同作案总比一个人单干冷静多了吧?”

“不过,也有极端的反面典型哦。有时候人越多胆也越大,不法分子聚到一起后那种作恶的心态也会更加强烈。比如,亮红灯之际,要是几个人同时闯的话,也就不怎么害怕了吧?”

“嗯,一小股不法分子看到大笔金钱时,的确会贼胆暴增。”

“这些家伙往往都是见钱眼开、极易冲动的亡命之徒啊。可是出租车上哪会有那么多钱令不法分子突起歹念呢?”

“假设车上正好有呢?”

“就算有的话,乘客也不一定就知道啊。”

“车内放巨款之处,完全有可能恰好被乘客发现。”

“啊?会有这等巧事吗?”

“我刚才打车过来不就正好碰到了这种情况吗?”

“哦,对啊。”大上深有感触地慨叹道,刹那间顿觉浮云散去,重见天日。

紧接着,北村又继续分析道:“我们暂且打个比方,上一批乘客将巨款遗失在后面的车座上后,出租车司机根本未能及时发觉,或者说巨款放的地方正好处于司机视线的死角。随后上车的三名乘客一眼便发现了巨款,与此同时,司机也知道了此事。按理说,正直的司机甘利必然会主张将钱上交给警察,但三名乘客却对此提出了反对意见,而是主张人手一份。随后估计双方各执一词互不相让,结果三名乘客突然翻脸,行凶杀人抢夺巨款。”

“哎呀,先生,您的推理简直就像一名专业的刑警,真是令人肃然起敬。不过,如果谁丢失了这么一大笔巨款,理应前来警署报案,可据我所知,六年前好像没有类似记录啊。”大上折服于北村推理的同时,又迅速提出了反驳意见。

“对此,目前我也感到难以理解。以前不是也发生过有人捡了一亿巨款后,却无人认领的怪事吗?记得当时外界对此议论纷纷,有人认为这笔巨款是暴力团伙的活动经费,也有人表示这笔巨款可能是侵吞股票的违法资金,总之,这钱不太干净,以至于失主都不敢公开出来认领。”

“您的意思是说,可能是遗失在车内的一大笔黑钱引发了六年前的出租车劫案?”

“对。倘若这一推断成立的话,那就可以解释凶犯为何会选在路边停车场作案了。关于巨款的处理方式,出租车在行驶过程中显然不便商谈。估计双方决定选个客流量少一些的场所谈判,其间三名乘客在甘利坚决要求交公的情况下,便急不可待地下了毒手。也许为了人均赃款分得多一些,三名歹徒从一开始就产生了除掉甘利的打算。”

“嗯,我总算明白了。不过,六年前的出租车劫匪案与津村、细矢两案又有何联系呢?”

“我们现在假定打劫出租车的凶犯共有三人。如果该案同津村、细矢二人有关的话,二人先后被杀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什么?您说什么?”大惊之下,大上不由得站了起来。

“我的意思是说,共有三人参加了六年前的打劫案,目前,其中两人遇害,毫无疑问,剩下的一人自然是杀人凶手!”

“您是指津村、细矢二人同是六年前的出租车劫匪?”对于北村大胆的假设,大上觉得一下子实在难以接受。

“我认为有这种可能性。六年过去了,凶犯靠着抢来的金钱,要是在社会上干出了点名堂,也完全在情理之中啊。”

“等一下。照您所说,三名劫匪中剩下的一人如果是杀害津村和细矢的凶手的话,为何偏偏要在六年后对他俩下毒手呢?”

“津村和细矢毕竟住在同一幢公寓内,此前两人必定早已碰到过。六年后,二人很可能再次遇到了六年前的另一名共犯。”

“另一名共犯为何非要杀了津村、细矢二人呢?”大上好奇地继续追问道。

“具体的我也摘不太清楚,也许他俩对另一名共犯构成威胁了吧?假如此人六年后金钱、地位和名誉样样俱全,而津村二人依旧平庸地生活在社会底层,悬殊的对比必然产生强烈的心理落差。在这种状况下,为获取利益求得心理平衡,津村二人极有可能会以六年前的丑事要挟另外一名共犯。被逼无奈之下,此人便心生杀机。”

“先生,我认为您的推理虽然属于跳跃性思维,但还是有一定道理的。眼下,或许真有必要调查一下上述三案间是否存在联系。”

“无论如何,这事就拜托你了!尽管我也认为上述推理稍显牵强,但我总觉得甘利与细矢在同一地点遇害绝对不是巧合。正如警方所推断的那样,凶犯显然对案发现场一带的地理环境非常熟悉。另外,应该在案发现场的东西却没找到吧?”

“您指的是津村案发现场的坠落物体吧?”

“除此以外,还有一件东西。”

“还有一件东西……”

“黑金备忘录!”

“那么,凶犯为何又将其拿走呢?”

“不清楚。但是,细矢遗物中理应有的黑金备忘录却根本未找到,或许凶犯对其间记载的内容感兴趣吧。”

“镇纸……那凶犯又拿跑了坠落物体呢!”不经意间,大上向北村泄露了坠落物体就是镇纸。

“我认为,镇纸从楼上掉下来后,细矢大惊失色之下必然飞奔下楼来取。也许她和凶犯恰好在楼下碰了面,凶犯告之正是镇纸砸死了人。为便于日后以此要挟掌控细矢,凶犯最终带走了镇纸。”北村的假设完全与菅原的推断吻合。

“凶犯如将镇纸留在案发现场不带走呢?”

“如果弃之不顾的话,必然会被细矢取回。事后只要一检查,立马就能知道是不是镇纸砸死了津村。倘若镇纸掉下时并未砸中津村,细矢只要一拿到镇纸,就会明白津村死于他杀。”

“听您这么一解释,倒是正好可以解开案发现场物体不翼而飞之谜啊。”

不经意间,大上的思维完全跟上了北村这个外行的分析思路。

“大上警官,无论如何请将我的推理判断转达给搜查本部。或许我这个外行的分析缺乏严密的逻辑性,但是俗话说得好,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好的,我试试看。”尽管自己确实比较倾向北村的观点,但搜查本部获悉后会是什么样的反应就很难说了。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或许北村的观点真能为破案别开生面。北村走后,大上独自深思起来。

正文 第十三章 都市浮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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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新宿方面提供的参考意见,代代木警署并非刻意视若无睹。只不过多数警官认为,虽然细矢凶案与六年前出租车司机遇害的案发现场恰好吻合,但仅凭此点便将两者联系起来,未免太过牵强。

那须警部也确实注意到,死者细矢的跑车及遗物中并未发现黑金备忘录,但目前尚无确凿证据表明拿走备忘录的就是细矢本人。况且,那也只是警方当初在分析案情后做出的推断而已。进一步讲,该备忘录的遗失,现今还无法完全排除其他可能性。鉴于此,代代木警署的搜查本部会议最终未能对案情的分析达成共识。

然而,新宿警署大上刑警反复强调的参考意见,却还是引起了搜查本部的关注。

“我认为,出租车劫匪案可能是数人共同参与的观点比较新颖。尽管当初的搜查记录中没有明确记载这一提法,但却暗示存在上述可能性。假如杀害细矢的凶犯果真是劫匪同伙的话,那么他熟悉路边停车场那一带的地理位置也就在情理之中了。所以照我看来,或许真有必要对六年前的凶杀案进行重新研讨。”那须警部的表态,立即激活了搜查本部的会议气氛。

“将细矢湘子和津村贡列为六年前出租车劫匪的共犯,这种提法是否在逻辑性上有欠缺呢?上述二人仅仅是同住一幢公寓,恐怕这只是一种偶然性的体现吧?”横渡刑警提出了反对意见。其实,横渡刑警的观点也带有一定的普遍性,而不是他此刻故意找茬儿。

“假设同住一幢公寓的细矢与津村确为共犯的话,六年来,二人同另一名凶犯可能还会保持一定的联系。打个比方,东京虽然人海茫茫,但我们却也时常会碰上昔日友人。因此,三人在打劫出租车后完全可能会再次相遇。通常情况下,偶然碰面之际,细矢或津村肯定会盛邀另外一人前往作客。正如作家北村打车的遭遇一般,倘若三人在乘车吋偶然发现车内有先前乘客遗失的大笔钱款,在与司机协商分赃不成的情况下突起杀机,也是完全有可能的。”对于横渡刑警的发言,下田刑警随即提出了反驳意见。

“三人犯罪团伙中一旦细矢、津村二人一死,剩下的一名凶犯便可高枕无忧了。”刑警参山路补充说道。

“尽管当初三人同为劫匪,相互间关系平等,但时隔六年之后,三人在金钱、名誉、社会地位及发展前途等方面肯定存在差异,劣势者必然会以此恐吓位居高位者。因此,成功之士必然会觉得,只要曾是共犯的人活着,就会对自己构成威胁。

“然而,在这一点上,细矢与津村二人所处的状态却是较为均等的,一个是被政界大腕包养的情人,另一个则是涉嫌从事毒品交易的不法分子,总之,两者的背景都不怎么光彩。由于二人处于同等的生活环境,再加上曾经的共同劣迹,必然会有助于加强彼此的联系。倘若二人携手合作,共同对另一名凶犯实施恐吓的话,那便形成了强有力的威胁。”慎重派代表人物河西刑警的观点,显然完全赞同新宿方面提供的参考意见。

“这么说来,另外一名凶犯所处的环境必然明显区别于上述二人啰?”听了河西的发言,那须警部及时地补充问道。

“嗯,我是这么认为的。”

“很显然,津村此人与非法贩卖兴奋剂等毒品有关。另一方面,当初我们又从细矢的跑车中发现了大麻叶香烟。所以我认为另外一名凶犯或许经常吸食毒品,而毒品就有可能来自津村之手。”河西的最佳拍档草场刑警继续分析道。

“虽然验尸表明细矢的血型为AB型,但仅凭人的唾液无法测定血型。换句话说,从大麻叶香烟上,尚难以判断吸食者的血型,因而现今根本无法确定吸食大麻叶的到底是细矢本人,还是杀害细矢的凶手。但是如果从细矢与津村二人的既存关系上来推断的话,跑车内的大麻叶香烟也有可能是细矢自己吸食后留下的。”紧接着,刑警迁又提出了不同于草场的个人意见。

警方先前的调查表明,细矢并没有吸食毒品的恶习。随后,专门负责搜查毒品的警官开口发言道:“如今,交通网络相当发达,这便为国际毒品贩卖组织进行非法交易提供了客观上的便利条件。而且,毒品走私的手段也越来越先进,甚至还出现了专门研究毒品走私及运输方法的培训学校,训练出了一批职业的毒品运输队伍。由于我国四面临海,各类毒品日夜都可偷运入境,光靠全国八个地区及都道府县的毒品取缔官员根本应付不过来。

“毒品走私大致分为韩国、马尼拉、香港和台湾四大途径。其中,兴奋剂主要来自于韩国,海洛因来自香港,而马尼拉则是大麻的主要产地。兴奋剂的非法贩卖组织多而复杂,目前尚无法断定津村属于哪一个犯罪团伙。或许他根本就不属于国内的贩卖组织,而是与毒品生产基地直接交易。但有迹象表明,津村并非死于毒品贩卖的内部纠纷中。通常情况下,只有在暴露犯罪形迹后才有可能被团伙成员杀人灭口,而津村遇害之前警方根本还没盯上他。”

倘若津村一案凶犯的杀人动机跟毒品无关的话,那就意味着该案可能与出租车司机遇害案有所牵连。从目前掌握的情况来看,细矢与甘利在同一地点遇害是联系津村、细矢两案与六年前凶案的惟一纽带。诚然,仅靠这一凭证尚欠缺说服力,眼下将各事件中零散的线索进行有机整合,才是当务之急。

最终,当天的搜查本部会议确定方针,将对三案间是否存在关联展开细致调查。为此,新宿警署提出的案件参考意见终于被列入了搜查方针。

作家北村这里,在完成了一年的连载作品后,他终于长长地舒了口气,感到一身轻松。现代的作家往往会同时创作数部作品,只有在最后一部作品完工之际,作家紧绷的神经才会真正得到解放。然而,随着一系列作品的最终定稿,作家时常会莫名地产生空虚失落之感,仿佛一下子便迷失了方向。通常情况下,一部作品中作家投入的感情愈多,在完工之际的失落感也往往会愈发强烈,甚至远远超过成就感。

这一晚,无与伦比的失落感与成就感交错,在北村的内心激烈地碰撞着。按理说,北村还有一部短篇小说急着要交稿,不太可能就此打住,直觉表明,今晚根本已无心情再干其他事了。

于是,北村早早地走进卧室,悠闲地打开了电视。要是此刻一起出外转转,想必妻子一定会拍手称快,然而,北村始终认为,带上妻子外出无疑是件麻烦事。

毕竟对于北村而言,在这样一个时间段能够静静地在卧室中观赏电视实属奢侈之举。普通的工薪阶层,在他看来活脱脱就是个公司的奴隶,一天到晚忙碌,毫无乐趣可言,所以他才中途辞职搞起了小说创作,但最终却成了文学的奴隶。

不过,虽然同为奴隶身,两者间却存在着巨大差别,前者是为公司日夜操劳,后者却是在为自己奋斗。

此外,就前者而言,无论为公司做出了多少贡献,都无法在公司成功运营的记录中添上一笔,而作为一名“文奴”,即使写出的作品拙劣不堪,最终却也能签上自己的大名。正因为两者在这方面的差异悬殊,北村才毅然放弃了重重庇护下的职员生活,选择了魅力无限而又充满自由的“文奴”生涯。

至于此种抉择是否正确,虽然目前进行评估为时尚早,但至少有一点,北村完全可以确信,那就是自己绝不愿再度过上公司职员的生活。

北村随手拿出了一盘妻子事先准备好的录像带,该录像主要是以暴走族为主题的,由最近人气最旺的年轻演员、暴走族出身的冲田庄司领衔主演。这部电影是冲田两年前拍摄的处女作,电视中都早已播放过了。

由于主演是暴走族出身,所以电影中的暴走场面拍得特别真实,千余部车辆聚集在一起疯狂飙驰,令人看了紧张得都透不过气来。看着那气势磅礴的画面,北村似乎感觉到自己获得了重生。

放眼望去,一长串车灯交相辉映,发动机的引擎声震耳欲聋,车辆消音器撞击地面迸发出串串蓝色火花,仿佛一队铁甲骑兵汹涌而至。一个个英勇骑士清一色大多是十七八岁的年轻小伙,深夜时分在高速公路上玩命似的一路狂奔,恣意宣泄着昂扬的青春活力与激情。刺眼的车灯、狂热的噪音、汽油的异味混杂在一起,一群尚未成熟的毛头小伙以他们特有的方式品味着人生。一闻到冲鼻的汽油味,这群白天沉寂在社会角落中的少年似乎浑身都来了劲,形成了一股势不可挡的暴走车流。

尽管这是明显触犯《道路交通法》的,但欣赏这样的惊险场面,从视觉到听觉无不令人为之精神振奋,紧张得令你几无喘息之机。与此同时,仿佛让人又重新回到了激情四溢的青年时代。

铁甲骑兵中一马当先的,是暴走族首领驾驶的一辆外观豪华气派的太子摩托。随着镜头的逐步推近,首领精悍的脸颊清晰可见。

此人正是该片的主演、暴走族出身的冲田庄司。好奇之下,北村不由得定睛看了看。当时,导演为拍摄此片公开向全国征集主演,而冲田竟从六万三千名应聘者中脱颖而出,无疑此人是绝对走运的年轻人。突然之间,北村猛地醒悟过来,此人的脸颊似曾相识。很显然,自己并非是在电影或电视中见过,而是在很久以前的某个地方真真切切地碰到过。

一般情况下,北村很少参加宴会或联欢之类的活动,即使参加出版社举办的类似晚会,通常也碰不到演艺界人士。作为影视作品的原创者,此前虽然也有演艺界相关人员前来盛情相邀,但迄今为止自己一次都没去过。原因很简单,自己与生俱来的性格根本不适合参加演艺界组织的豪华盛宴。

那么,自己究竟是在哪儿见过此人呢?记忆之中,自己似乎还跟他搭过两三次话。酒吧吗?不是。饭店呢?也不是。倘若是在街头擦肩而过的话,自己应该有点印象。

忽然,录像画面又切换到了铁甲骑兵疯狂飙车的镜头。许多小伙子纷纷从疾驰的汽车中探出头来,一边欢呼着一边做着代表胜利的“V”形手势。

不经意间,北村重新将录像带倒回到了暴走族首领的特写镜头。看到丈夫反复盯着主演冲田的画面,妻子细君不由得跑过来开起了玩笑,“北村君,你似乎也对冲田庄司情有独钟嘛。”

“你认识冲田庄司?”

“怎么可能不认识呢?眼下他可是年轻人中人气最旺的演员噢。”

“瞧你那得意样!”

“那当然。现在他特别受年轻女子的喜爱,简直帅呆了。”

“我好像在哪见过此人。不过,现在一下子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哇,你见过冲田庄司吗?那可真是太棒了!你到底是在哪碰到过他呢?”妻子兴奋得两眼放光,迫不及待地追问道。

“我不是说了吗?暂时记不起来。”

“哎呀,你该不会是在电影或者电视中见过吧?”

“不!我确实是在实际生活中遇到过。”

“真的吗?要是下次再碰到他的话,可别忘了向他索要签名噢。”

“你看你,都一大把年纪了,说起话来居然还像个小孩似的!”

“怎么啦?像我这般年纪的人,有好多都是冲田庄司的影迷呢。”妻子嗔怪地辩解着。与此同时,录像画面突然切换到了冲田大口吸烟的场景。乍看上去,冲田的吸烟方式十分特别,明显区别于他人。深深地吸入一大口,停了片刻之后,方才一点一点地将烟雾悉数吐出,仿佛早已全身心地陶醉在品食烟草的乐趣之中,完全达到了忘我的境地。

此情此景,北村猛地失声惊呼:“啊,就是那时碰到的!”

“想起来了?”妻子关切地在一旁询问道。

“嗯,你是否还记得我曾经对你说过,5月下旬的某一天,我误闯了在?宾馆举办的一场晚会?”当然,事后北村并未向妻子明确说明该晚会的性质。

“嗯,你指的是拿错了别人的手册后发生的事情吧?”

“一点没错!当时坐在我旁边抽烟的男子正是冲田。”

当天的晚会上,北村清楚地记得邻座男子还向自己借用过打火机,至于那打火机好像已搁在家里了。当时,邻座男子虽然戴着面具,但露在外头的脸颊却依稀可见,完全与画面中的冲田庄司一模一样。

“唉,那么好的机会你居然都没让人家签个名。”妻子兴味索然地抱怨道。

然而,此刻的北村却一下抛开了录像画面,独自深思起来。

冲田庄司参加大麻晚会的事实,有力地证明了他是一个经常吸食大麻的瘾君子。那么,冲田是不是在进军演艺圈后方才染上毒品的呢?

以前常听人说,暴走族成员一般都不吸食毒品。作为暴走族出身的冲田庄司,以前到底属于哪个组织?关于暴走族组织,北村倒是听说过几个,名气较大的有“鬼怪”、“皇帝”等。

对了,大上刑警曾经讲过,细矢湘子过去就是个女性暴走族成员!先前,冲田参加了由津村主办的毒品狂欢晚会,这说明二人必有关联。而冲田和细矢同样是暴走族出身,背景相似,假如此二人也有所关联的话……不经意间,北村脑中的联想愈发活跃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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录像才放了一半,北村便迫不及待地拿起了话筒。幸运的是,大上刑警恰好正在警署内值班。

“什么?您想知道冲田和细矢原先各属于哪个暴走族组织?先生,您怎么突然对这一问题感兴趣了?况且,您干吗突然又把冲田庄司给扯进来了?”听了大上迷惑不解的提问,北村迅速说明了情况。

“怪不得呢,原来冲田也参加了当初的毒品晚会哦。”大上饶有兴趣地继续说道:“要是冲田跟细矢真能扯上关系的话,那可真就有问题了。”

“不过,两者存在着明显差异。对于冲田而言,暴走族出身现在可是大卖点,但细矢则有所不同,一直以来都在竭力掩饰着过去。”

“好的,我立即着手调查。不过,有个问题我想请问一下,当初先生误闯毒品晚会之际,是否有其他人员注意到您?”大上不无忧虑地询问道。

“当时人人都戴着面具,晚会中应该没人发现我。再说了,我一个作家平常很少抛头露面,一般都是埋头于作品创作,就算有人看到我恐怕也认不得啊。”

“先生,不管怎么说,我还得提醒您哪,以后要千万小心,误闯此类晚会可是十分危险的!”刑警大上关切地嘱咐道。

菅原先前的调查资料表明,细矢曾是S县北部武州联合暴走族中的女性成员。

另一方面,冲田庄司则是该县南部野猫暴走族的首领。上述两个团伙都是关东北部规模较大的暴走族组织,相互间针锋相对,势不两立,早些年还发生过号称南北战争的拼斗厮杀。

“野猫?不就是那个绑架并轮奸细矢湘子的组织吗?”芹泽提醒道。

几乎与此同时,菅原也回忆了起来。

“从年龄上来看,冲田和细矢不是同一时期参加暴走族的吗?”

二人同时脱口而出,会意地相视一笑。很显然,他们均意识到,假如当初轮奸细矢的人员中恰好有冲田的话,那么,两人的关系可就非同一般了。

随后,菅原二人迅速与本庄市的原武州联合组织首领藤原纯取得了联系。

“对,冲田正是我在任时的死对头首领。这个家伙厉害得很,软硬不吃,纵然打死他也绝不认输,当初甚至还接连破坏了好几辆巡逻警车。他妈的,这小子正是绑架湘子的罪魁祸首。而且,他还和另外几个野猫成员将湘子视为战利品强行轮奸。啊?其他都有哪些人?哦,我知道一些。除冲田以外,还有冈田、岩城、津村等。”

“哦?你刚才提到了津村?此人的全名你知道吗?”

“津村吗?他的全名叫津村贡,‘贡’是工人的工下面加个宝贝的贝。津村此人有问题吗?”

“津村当初也是野猫的成员吗?”

“嗯,他好像还是该组织中的第三、四把手呢。听说,这个家伙后来迷上了,很快便脱离了暴走族。怎么啦?津村到底出什么问题啦?”

没想到,这样一个电话居然得到了意外的收获!原来,津村贡和冲田同样是野猫的成员,但是,此人籍贯却在S县南部的K市,同出生于该县北部本庄市的细矢湘子基本上扯不上关系。

听了菅原二人关于案情最新进展的汇报后,搜查本部的人员全都吃了一惊。当初,冲田和津村居然都参与了对细矢的绑架。而三人中的津村跟细矢如今双双遇害,另外,调查结果表明,暴走族时代津村就已染上毒品。

搜查本部在分析总结后惊奇地发现,案情进展竟然与北村先前提出的个人观点完全吻合。

如今,从上述全新的角度重新比较分析的话,以往令警方感到棘手的一些问题也就迎刃而解了。比如说,津村生前将录像机设定的录制节目,恰好就是冲田主演的暴走族电影《激情青春》。现在从二人上述关系来看,津村的举动肯定带有特殊含意。

最终,搜查本部决定组建由菅原、芹泽及新宿警署大上刑警三人参与的特别搜查小分队,立即对冲田庄司展开秘密侦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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冲田出生于S县O市,中学时代是该地区学生中的不良少年首领,初三时组建了野猫暴走族。此人力气胆识过人,而且心胸较为开阔,在聚众打架斗殴的过程中不断扩大了野猫势力范围。

小学时代,冲田就极其调皮捣蛋,曾屡进少年教养院,组建野猫后又数次被警方拘留过。

在O市的老家中,冲田排行老大,除了双亲外,还分别有两个弟弟和妹妹。父亲原先一直在当地的市政府上班,三年前告老退休。当初在家时,冲田十分疼爱弟妹,对于暴走族中的同龄人及后辈也照顾有加,颇受他人拥戴。

虽然冲田也进了高中,但只读了一年半便中途辍学,随后带领着野猫四处挑衅,常与该县北部的武州联合发生火拼。然而随着新《道路交通法》的颁布实施,野猫最终于昭和54年秋天宣布解散。从那时起冲田离开家乡,孤身来到东京独闯天下。

自从到了东京后,冲田便与家人失去了联系,直到两年前因领衔主演的处女作电影《激情青春》而一举成名,由此成了演艺界一颗耀眼的新星。

当初,冲田离开家乡时年仅18岁,从去东京到参演处女作的四年间,无人知道他的相关情况。关于冲田这四年到底干了些什么,《艺能周刊杂志》则做过各种推测,有人说他被富婆包养着,有人说他四年间一直都在北海道的牧场劳动,有人则说他因患结核病进了疗养院等等。总之,五花八门,各执一词,根本无法辨别真伪。

一直以来,暴走族青少年都被社会视为残渣,无人理睬。这帮年轻气盛的小伙便借助疯狂飙车,尽情发泄激情青春能量,展示生命的极速。或许只有通过此种方式,才能报复社会对他们的轻视。

至于暴走族成员的普遍心理,简言之就是希望引人注目。如今,冲田一下子步入了超级明星的行列,而且又是凭着曾经的暴走族出身方才一举成名,在他本人看来,这无疑是对社会最有力的报复形式。正如影片中冲田所展示的,自始至终他的眼神似乎都饱含着对整个社会的怨恨。在众多叛逆的年轻人眼中,冲田就是他们反抗社会束缚的典型代表,这也正是冲田特受青年群体拥戴的根本原因。从某种程度上来讲,许多年轻人早已将青春、激情和梦想寄托在了冲田身上。

尽管无人知晓这四年间他究竟在哪儿干了些什么,但冲田此人希望出人头地的雄心壮志却始终未变,虽然他从不公开宣称。当处女作中由其本人演唱的主题曲在流行歌曲排行榜上急速飚升之际,对于媒体的采访,冲田不屑地戏称,只有榜首位置才是他的追求,至于以后的排名根本毫无意义。果不其然,该片主题曲不久就登上了流行歌曲排行榜的冠军宝座。从此以后,冲田开始进军歌坛,推出的作品一部胜似一部,真正成了演艺界的超级巨星。

“冲田、细矢及津村,三人差不多都是在同一时期离开家乡的。细矢来东京后,辗转于银座一带的酒吧、俱乐部等场所,而津村的个人情况却是一无所知,他入住皇家高级公寓时方才23岁,这么年轻哪能承受得起昂贵的房价呢?实在令人生疑。恐怕津村的购房巨款来路不正,或许纯粹是靠私下贩卖毒品所得。可毒品交易也得需要一笔可观的成本投入,那部分钱他又是从何而来呢?”

随着案情分析的进一步深入,原本对北村这个外行所提的观点持不屑立场的部分警官,最终还是改变了成见。

当初,漫无目的的两男一女背井离乡来到了东京,三人如都市浮萍般到处游荡。随后,偶然的机会三人巧遇,尽管他们之间曾经势不两立,但同样举目无亲、步履维艰的背景,或许正好将漂泊于茫茫人海中的三人紧紧连在了一起。

“要不,我们把冲田叫来问问?”

“以什么理由呢?仅凭主观推断可不行,毕竟现在我们没有真凭实据啊。”

“有啊。北村可以证明他参加过毒品狂欢晚会,我们可以从那儿下手嘛。”

“光靠北村提供的证词估计说服力还不够。况且,我们也没调查确认过。”

“冲田、津村及细矢三者间的关系,我们目前掌握的情况也仅能证明他们是暴走族出身啊。”

“不,其实不然。同为暴走族出身的三人中,冲田参加了津村主办的毒品狂欢晚会,津村又与细矢住在同一幢公寓,二人此前必定碰到过,而津村、细矢二人如今双双遇害。”

众多警官各抒己见,最终积极派的意见占据了上风,决定让冲田在自愿的前提下接受情况调查。

鉴于冲田目前的身份,为了尽量减少影响,防止媒体干扰,警方决定将地点定在儿童福利中心。

突然接到警方的问讯通知,冲田着实大吃一惊。

“要是无故拒绝蕾方的话肯定不妥。”冲田揣摸着,无奈之下他决定只身赴约。

警方的此次问讯调查由那须警部全权负责,刑警山路和菅原充当助手。

“烦劳您特意赶来,实在是不好意思啊。”老练的那须警部一开场便装似糊涂地安抚道。也许是过于紧张的缘故,冲田的脸部表情显得极其僵硬。瘦削的脸庞,细长条身段,活脱脱一个温文儒雅的美男子。然而摘下深色墨镜后,却露出了一对炯炯有神的双眸。

尽管年仅24岁,但其深邃的眼神背后却分明折射出曾经的沧桑,俨然是个经过风浪吹打的年轻人,浑身上下气势逼人,仿佛随身带着锋利的凶器,令人不寒而栗。当然,这并非是其临时的演技体现,而是暴走族时代早已造就的独特气质。

冲田满怀敌意地端详了一下那须警部。对此,那须却根本没放在心上。

“别客气,请用茶。当然了,您别介意,这可不是什么上等茶叶。”说着,那须亲自将茶端到了冲田面前。出人意料的是,冲田竟然连正眼都没瞅一下。

“没错,你们这么做的确给我增添了许多麻烦。民众的捧场是我们这号人赖以生存的基础,如果一旦有人知道我被警察传讯过了,绝对会损坏我的个人形象,直接影响民众对我的喜爱程度。”

“这一点我们事先已经充分考虑到了。今天请您来之前,我们早就做好了相关的保密工作,只要您自己不轻易泄露出去,保证无人知晓。”那须警部眯着双眼笑呵呵地回应道。

“这种事,我怎么可能对外泄露呢?”冲田盛气凌人地反问道。

“话是这么说,不过,演艺界人士跟我们普通民众的思维还是有差异的。比如我们警方有时想方设法为当事人保守秘密,没想到当事人自己却口无遮拦地说了出去。或许对于媒体而言,演艺界人士的隐私或许也是个不错的卖点吧。甚至有些人还将婚外恋以及夫妻间的枕边情话都对外公开。哦,当然了,以上这些情况我绝对不是针对您说的。”

“那你到底想要说什么?”

“今天,我们想问您几个私人问题。”

“什么问题?”冲田稍稍调整了一下坐姿后接口问道。

“您应该认识津村贡吧?”

“津村?以前,他跟我是暴走族同伴。”不经意间,冲田原本镇定的脸色上掠过了一丝不易觉察的慌乱,随即喝了口已转凉的茶水,试图掩饰过去。

“他被杀了,您知道吗?”瞬间,那须等三人的眼光一齐盯向了冲田。

“我从报纸上看到过。怎么?凶犯到现在还没抓到吗?”

“目前警方还在调查当中。对于此事,希望您能协助我们的工作。对了,您来东京后有没有碰到过津村呢?”

“大约三年前过新年的时候,我在新宿偶然遇见过他。”

“当时的情况如何?”

“我们那时都比较忙,只是站着聊了几句就分手了。”

“那他说了些什么呢?”

“他说自己正在从事假冒伪劣商品的销售,我当时还劝他歇手,别干那些违法的行当。”

“那时津村看起来咋样?”

“打扮得挺时尚的,要是他不主动跟我打招呼的话,我都认不出了。他身上穿戴的全是冒牌货,我还取笑了他一番。”

“从那以后,你们是否还有过来往?”

“没有。因为分手时互相都没留联络地址。”

“哦?那又为何?”

“由于我们原先是暴走族同伴,因而彼此都不太想再碰头。”

“嗯。还有一个问题,您是否认识细矢湘子这名女子?”

“细矢……”冲田迟疑着,脸上几乎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当然,这也有可能是他在充分发挥演员特有的演技。

“她是原武州联合的女性暴走族成员。”

“武州联合?那可是当初我们的死对头。不过,对方阵营中女性的名字我倒是无法一一记清。”

“昭和54年9月南北战争时,你们不是俘虏了武州联合的一名女性成员吗?”

“哦,是有那么一回事。”

“那女子就是细矢湘子。怎么样,记起来了吧?”

“暴走族间发生火拼的时候,互相俘虏对方阵营中的女性那是常有的事。我哪能立马想得起来?”

“细矢湘子可是当时武州联合首领的女友哦。她在该组织中的地位几乎可以跟女王相提并论了。”

“你这么一提醒,我倒是有点印象了。不过,她的名字我不知道。”

“你们将她俘虏后是如何处置的?”

“事到如今,你问这个问题究竞是何用意?”冲田目露凶光地反问道。

“那您是否知道她以后的情况呢?”经验老道的那须不温不火地继续追问道。

“不知道。那跟我有何相干?”冲田摆出了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

“被人杀了,而且她就死在附近路边停车场的一辆私家车里。”

“这又同我有什么关系?”冲田嘴角露出了一丝淡淡的冷笑。

“恐怕脱不了关系吧?当初,她可是您和津村俘虏的战利品哦。可是现在,津村和细矢却先后都遇害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女性加入暴走族之前可都是做好心理准备的,一旦被对方阵营俘虏遭到轮奸那是很寻常的事。要是害怕的话,就不会有女性加入暴走族组织了。”

“不管怎么说,细矢还是跟其他女子有区别的,毕竟当初她是暴走族首领的女友啊。再说了她还是个大美人,你们俘虏了这样一个战利品,怎么可能没啥印象呢?”

“我没义务回答你这个问题。赶快让我回去!”说着,冲田愤怒地站了起来。

“您想回去的话当然可以,毕竟此次的问讯调查不具备强制性。”那须警部半睁着双眼似笑非笑地威胁道,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

“怎么?下次想逮捕我啊?”冲田盛气凌人地加重了语气:“那我倒要看看,你们有没有这个能耐!”

“可别把话说绝了哦。我劝告您还是稳重一些,积极跟我们合作为妙。要知道,人无完人,金无足赤,要是存心找碴子的话,无论是谁都能挑出些毛病来。”那须警部随口而出的话语中更多了份恐吓,分明在暗示警方完全可以找到其他理由逮捕冲田。

与此同时,冲田强硬的立场迅速而明显地发生了动摇。

“再说了,您特意赶来一趟也不容易,还是坐下来继续配合一会儿吧。”冲田的一举一动丝毫未能逃过警方的视线,为此,那须警部才不失时机地继续劝解道。在这一点上,足以体现了警界元老办案的丰富经验。

“那你还想问些什么?”无奈之下,冲田只得重新坐了下来。很显然,那须警部刚才软硬兼施的一番话语终究起到了作用。因为冲田本人十分清楚,自己是暴走族出身,又屡进少年教养院,要是警方真缠上了自己,免不了会被他们找出些问题来。

“您解散了野猫后就来东京了吧?”冲田一边试探性地审视着那须,一边默默地点了点头。

“那么,从来东京一直到首部电影问世的四年间,您都干了些什么事情?”

“哦……我干过很多工作啊。”

“具体说来呢?”

“哎呀,实在太多太杂,简直都列举不过来。”

“比如说……?”

“例如,当过饭店的男招待,开过卡车,卖过报纸,还为一些酒吧旅馆拉过客等等。”

“这些经历媒体上倒是没有报道过嘛。”

“这些行当又不光彩,我当然不可能对外公开啰。”

“能否告诉我您都在哪些地方干过?”

“逐一回忆起来恐怕不太可能。有些地方,我甚至才干了一天就辞职了。”

“毕竟是整整四年呢,多多少少您总该记得一些吧?”

“你们问这些又想干吗?”

“仅供参考而已。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您不用紧张。”

“我在新宿一家名为‘奥利安’商业公司的夜总会干得时间比较长。此外,还在一个名为‘七里运输’的运辅公司当过司机。不信的话,你们尽管去查。”

“这些情况我们已大致清楚了。不过,下面还有一个问题,6月30日和7月17日晚上,您在什么地方?”

“你这究竟是什么意思?”冲田略带怒气地反问道。

“问问而已,没什么特殊含意。”那须的回答简洁明了,毫无表情的脸庞宛如木雕一般。

“怎么?你们想要我不在场的证明吗?”

“呃?您怎么会这么想?刚才,我可没说那两天发生过刑事案件噢。”

顿时,冲田窘得无话可答。

“那,那个……刚才听你这么一问,我才那样猜的。”冲田极其勉强地应付了过去。

“如果您真这么想倒也不错。”

“照这么说来,你们警方是在怀疑我?”

“凡是有关的人,我们都会一一调查取证。”

“对不起。那两天晚上自己在哪都干了些什么,我可无法一一想起来。”

“行,既然您这么说,我们也就不勉强了。反正我们还可以从其他渠道进行调查。不过,要是您哪一天记起来的话,还得麻烦您及时告诉我们,或许那将有助于警方破案。”

“说到底,你们还是在怀疑我?时隔那么久了,我哪能一一记得呢?”

“刚才我不是说了嘛,您想起来以后再说也行啊。”

当天,双方闹了个不欢而散。然而通过这次问讯调查,搜查本部认为冲田的嫌疑性很大,并将情况汇总如下:

一、对于到东京后是否与津村贡有来往这一问题,冲田分明在撒谎。

二、对于是否认识细矢湘子其人,冲田根本也没说实话。

三、津村及细矢遇害之日问其行踪,冲田一开口就反问警方是否需要提供不在场证明,这足以表明其心中有鬼。

四、冲田并未能提供不在案发现场的有力证据。

五、号称四年中曾在多处干活,但却只能列举两家公司的名称。

为了验证冲田供述情况的虚实,警方随后进行了专项调查。最后的结果表明,冲田来东京后在奥里安商业公司只干了三个月左右,在七里运输公司则呆了半年时间。此外,在七里运输任职期间,曾去参加过录用试唱考试。

上述两家公司合起来总共才九个月左右,剩下的三年多,冲田到底在哪?从事何种工作?则是一片空白,根本无从查起。

“这家伙平常比较封闭,一天到晚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上述两家公司的领导和同事如此评价冲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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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正文 第十四章 警官的本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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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菅原刚到警署就发现搜查本部的整个气氛不太对劲。昨天下班前警署内的那股紧张氛围早已荡然无存,大伙儿看上去全都懒洋洋的。而且,往常定时的搜查会议也没召开。几个干部正围着搜查本部部长在办公室内小声讨论着什么。

不一会儿,那须警部阴沉着脸走了出来,但搜查本部部长和警署署长却未露面。

大约推迟了三十分钟后,在那须警部主持下召开了搜查会议。每天上午的这一例行性会议非常重要。一般情况下,首先是对以往的搜查情况再次进行集中性研讨,然后确定搜查本部当天的工作方针,将人员合理组合后分配相关任务。按理说,现在出现了冲田庄司这样一个重大嫌疑分子后,搜查会议应该弥漫着紧迫感,然而今天整个气氛却异常的懒散,就连那须警部也像个菩萨一般脸上毫无表情,看起来仿佛还没睡醒。

会议终于在一种极其沉闷慵懒的氛围中拉开了序幕。出人意料的是,本该成为会议焦点的冲田问题根本提都没提起。按理来说,那须警部应该首先分配任务,布置人员去调查一下冲田四年(确切地说应该是三年多)间的个人情况。尽管志伙儿个个面露不悦之色,可是竟然无人提出异议。

“好,会议就到此结束。今天希望大家还是要好好干啊。”那须警部说完,毫无顾忌地打了个哈欠,随即欲起身离去。

今天,菅原、芹泽二人分配到的任务是继续搜查失踪的镇纸。很显然,眼下搜查镇纸只会是徒劳之举,因为警方早就在案发现场进行过地毯似的严密搜查了。

“怎么不调查冲田庄司呢?”最终,菅原还是按捺不住问了一句。此话一出,与会人员居然全都吓了一跳。那须警部有气无力地接口道:“算了,那个问题暂且不谈。”那须的答复声听起来更像充满了无奈与悲哀。

“算了?那是什么意思?”菅原不解地继续追问道。

“也就是说,现在不用调查冲田的情况了。”那须警部那对一向炯炯有神的双眸今天似乎显得特别黯淡。

“为什么?眼下冲田庄司可是最大的嫌疑分子,现在应该全力以赴对他展开调查啊。”从某种程度上来讲,菅原的观点说出了多数与会人员的心声。

“那个……其实,那是上头领导关照的。换句话说,应该算是上面下达的命令吧。”那须苦笑着回复道。

“真是令人难以理解。上头为何会突然如此决定呢?要是上头领导掌握了可以排除冲田嫌疑的证据,何不拿出来让我们大伙儿看看呢?”平素一向稳重的菅原要是碰上此类问题,总会打破沙锅问到底,他这股较真的劲儿在警署内早就出了名。如果让他占了理,就算上头施压,他也绝不会轻易让步。

“我也觉得十分遗憾,但无能为力啊,谁能违抗上司的意志呢?眼下,政界大腕已经插手此事了!”不经意间,夹在上司与下属之间十分为难的那须警部还是露了口风。目前的现实情况是,大腕政客利用自身的影响力对警界施压,妄图阻挠破案。

原来如此,怪不得一大早警署内的气氛就不对劲。难道冲田是某位政界大腕的亲戚还是另有其他牵连?居然有能耐对搜查本部施加压力,看来此人来头不小。菅原暗自思忖着。

过去,政客凭借权力干涉警界的事例倒也发生过。多数情况下,这类情况都牵扯到大官僚的贪污腐败案件。其中,最为典型的例子当属吉田内阁时期发生的佐藤荣作干事长涉嫌收贿一案,当时的法务大臣犬养就动用了手中权力,力阻警界逮捕佐藤。

冲田到底跟哪个政客有牵连呢?或许这家伙已觉察到危险了,才迅速求助于那幕后政客吧?突然,菅原想到了一人:“横加干涉的政客该不会是友成正则吧?”

“比此人还要有来头呢!”

“哦?到底是谁啊?”

“我也不知道。总之,是友成背后的人物。”那须的话语分明带着某种暗示。

“这么说来……该不会是贵法院吧?”

“嗯,正是贵法院隆道向警界施加了压力。一开始我也想不通,在我的竭力追问之下,搜查本部部长才说出了实情。”说完,那须警部长长地舒了口气,脸色明显好转了许多。

“贵法院为何会突然施压?他又怎么会庇护冲田呢?”

“这个问题我也搞不懂,恐怕就连搜查本部部长也不知道。或许这是出于高层政治方面的考虑吧。”

“这么说来,难道我们就这样放手不管冲田了?”

“现在我们可没有什么证据逮他啊,手头掌握的情况也仅仅是一些间接材料,不足以证明他有罪。”那须无奈地慨叹着。

真相一揭露后,搜查本部全体人员陷入了深思。整个会场气氛随即由原先的松散慵懒转变成了无助与绝望。有的一脸茫然地呆立在原地,有的则又一屁股坐回到了椅子上。

很显然,来自政坛黑手的粗暴干涉和无形重压,令在场的所有刑警都遭受了沉重打击。

世上正邪总是一对势不两立的矛盾组合,众多刑警正是在坚信最终正义必将战胜邪恶的前提下,才甘愿安于低薪,放弃个人喜好,牺牲天伦之乐,奋不顾身地与违法乱纪行为作不懈的斗争。正是在追捕罪犯、同违法乱纪行为较量的过程中,充分体现了刑警的价值,他们无怨无悔地将人生最美好的时光,奉献给了刑侦事业。

然而,一旦大家所信奉的权力的正义性受到玷污时,个人在此基础上建立起来的人生信念也就会随之土崩瓦解。确切地说,这更是个人价值观的崩溃。

此刻,一个个原先无精打采的与会人员早已变得愤怒不已。

权力是国民所赋予的产物,倘若当权者长期占据权位,往往会将权力视为己有,长此以往必然导致政治腐败。当然,滥用权力、以权谋私并非现阶段才产生的丑恶现象,纵观历史,此类事例可谓不胜枚举。

拥有权力,就意味着自己能成为主宰一切的上帝。鉴于此,上帝的宝座才会魅力无限,以致有人一旦登基成功,就再也不愿舍弃。其中,代表人物有菲律宾前总统马科斯。拿日本国内的例子来说,中曾根就曾连续三届霸占首相宝座。

正因为警界本身也属权力机构,因而难以摆脱与政客间的依存关系。对于警界中首屈一指、权倾一方的警视厅长官和警视总监而言,众多警察便是他们行使权力的马前卒。

当然,能享有特权的阶级仅仅是少量的“警察官僚”,而非基层的普通警察。多数情况下,普通警察根本无法同特权沾边,只可能是经常性地与暴力团伙和当地的违法乱纪人员打交道。

警察在办案的过程中,一般都会同当地的地痞和民众发生一定的联系。要想彻底铲除恶势力,缺少内应还不行,因此许多专门负责暴力团伙的刑警都与地痞混混等保持着密切接触。令人遗憾的是,也有些人在同恶势力打交道的过程中难以自制,反而被拉拢了过去。

普通警官要想通过二十多次的巡查部长(日本警衔之一,其级别从上至下依次排列为警视总监、警视监、警视长、警视正、警视、警部、警部补、巡查部长及巡查)测试需花十多年,警部补需六年,警部需七至八年,警视则需七年,合计起来共需三十年左右的时间。对于多数警官而言,一般只能停留在巡查的级别上。

然而,一旦跟特权阶级挂上钩的话,就有希望在通过巡查部长测试的同时提升为警部补,一年后调为警部,再过二年四个月即能升任至警视,三年后则有望成为警视正,以致最终攀上警界的最高一级——警察厅长官或警视总监。

对于常人而言,当上警视一般需要三十年时间,而搭上权贵的部分人中最顺利的只需三年零四个月,其升迁速度之快几乎是前者的十倍。

这部分人往往都受到豪门政客的关照和庇护,在政客面前,这些警察官僚绝对处于俯首称臣的地位。有朝一日,一旦得罪了权倾一方的政客,这些官僚必然会陷入流落街头的悲惨境地。

警察的总体构成分为两个部分,一种便是在强大后盾支持下早早出人头地的阶层,这部分人往往沦为权贵人士的走狗奴才;另一种则是大多数毫无背景的平庸阶层。实际上,作为替国民伸张正义的警察队伍,还是在前者的操控之下。

昭和61年出版、8月1日发行的《警察白皮书》显示,全国警官的总人数为二十五万三千多人。至于其中有多少人属于特权阶层,尽管白皮书并未详细披露,但初步估计不会超过五百人,正是这部分人掌控着全国都道府县警界的日常事务。

目前,警察队伍中的腐败现象极为普遍,人员的升迁往往只通过考试来取舍(当然晋升高级职务者必须与财政界大腕有所联系,赢得他们的幕后支持),而不是靠具备一颗正义之心,或是根据抓捕罪犯的实际业绩来确定。

其实,警察的存在就是为了维护社会秩序,做到善恶分明。因此,警察队伍本身就应该明辨是非,然而,目前的实际情况却并非如此。倘若你要坚持自己的信念,毫无顾忌地指正批评歪风邪气的话,你就有可能被现实社会排斥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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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为了宣泄心中的郁闷,菅原、芹泽及大上三人喝得酩酊大醉。

“许多人干刑警这一行时间一长,便逐渐学会了逆来顺受,做起事来毫无主见,对于上司的命令指示,不管对错与否都惟命是从。”大上边喝边抱怨着。

“要是那样的话,那就不是刑警了!还不如回家去卖红薯呢。”说着,菅原又给大上的空杯斟满了酒。

“要是把卖红薯同扫除社会丑恶现象等同起来的话,那可就麻烦大了哦。”

“我们可是好久没在这儿喝酒了啊,今晚不醉不归。”正当大上劝酒之际,三人迷迷糊糊地发现面前站了个人。

“哈哈,不出我的所料,你们三个果然都在这儿。”面前的人影招呼道。

“警部!”

“我也入个伙,行吧?”原来,面前这人竟是那须警部。

“啊,请坐,请坐。”

说着,大上赶紧腾出个座位,重新又取了个酒杯。菅原顺势加了满满一怀。那须警部也毫不客气,豪爽地一饮而尽。

“今晚我倒也想好好喝一杯啊。”那须警部叹了口气。

“要不,咱们四人畅饮个通宵吧。”芹泽开玩笑地接口道。

“此刻,恐怕我想痛快喝一杯的心态正好与你们相反吧。”那须警部似乎话中有话。

“您的意思是……?”菅原立即有所醒悟似的追问道。

“我认为,假如警方对冲田立案侦查的话,可能会给贵法院带来麻烦,所以贵法院才给我们的上司施加压力横加阻挠。”说完,那须警部试探似的朝三人瞅了瞅。

“换句话说,有重大嫌疑的冲田一旦被证实有罪的话,必然会对贵法院不利。对此,难道你们不感兴趣吗?”

“就算我们感兴趣,也无能为力啊。”菅原无奈地慨叹道。

“你们认为警官的本质是什么?”突然,那须警部出人意料地抛出了上述问题。菅原三人一下给搞懵了,傻傻地愣在一旁。

“这可不是给你们出的考题。作为警官,如果缺乏使命感的话,谁肯从事咱们这种既危险又颇受限制的行业呢?正因为在此种使命感的驱使下,我们才会一直坚持干到今天。咱们暂且抛开警官的责任心不谈,即使是普通民众也应该肩负相应的使命感。更直接一点说,我们自己首先要坚信正义终究会战胜邪恶。正是为了伸张正义、除暴安良,我们才步入了警界。”

一向沉默寡言的那须警部慷慨激昂的一番话语,着实令三人为之震惊。那须的神情凝重而严肃,从某种意义上来讲,他似乎更像是在自我勉励。

“诚然,大多数警官的生活方式都是学习、考试,然后期盼着日后高升。但是,干警察这一行的出发点到底是为了什么呢?就是要具备舍身忘我地保护市民的神圣使命感!在民众生命与财产受到威胁之际,纵然牺牲自己和家人也在所不惜。过去,警界中许多牺牲的好战友个个都是这样展现了警察的本质。或许某一天,我们也会面临生死抉择的严峻考验,所以我们必须提前做好思想准备。倘若缺乏这种神圣使命感的话,又有谁会奋不顾身地舍己为人呢?这便是我们警察的根本准则。与其四平八稳地苟且偷生,还不如轰轰烈烈地活一回,纵然最终无法寿终正寝也在所不辞。”

“警部!”

三人听罢顿觉热血沸腾。

“其实,今天我又去找搜查本部部长了,并向他提出了强烈抗议。我反复强调,实在难以接受对冲田一案的处理方式。要是迫于上头压力,案件就这样不了了之的话,我宁愿辞职。看到我如此坚决的态度,部长居然笑了起来。你们猜猜看,他接下来说了些什么呢?”

那须警部稍作停顿后又继续道:“部长说,你这家伙可真是个理想主义者啊,有些事并非如你想像得那么简单,认为只要秉公办事就一定行得通。不过你放心,贵法院那边由我顶着,出了什么事由我负全责,你们只管一如既往地办好案子就行。其实,部长做出上述决定实在很难啊,很明显那将会断送他个人的前程。好不容易才打拼到今天这一地步,这样一来,仕途可就算走到头了……不管怎么说,难得今晚有这份好心情,所以,我才说想痛饮几杯呢。”

正文 第十五章 被盗的镇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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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须警部带来的喜讯无疑令搜查本部的全体人员兴奋不已。虽然警察本身也属权力机构,但此次的搜查却非同一般,可能会揭发出上层机构涉嫌滥用权力犯罪的惊人内幕。况且,此次较量的对象绝非等闲之辈,而是政界大腕、背后操纵当今政府的贵法院隆道。此外,现任首相也是在得到贵法院派系的支持下才登上了首相宝座,还有六名内阁成员便来自于贵法院派系,如今的官房长官则是原警视厅长官。

1970年以来,随着以警察为主体的警备部门的日益增强,国家警察的素质也得以进一步加强。迄今为止,警察出身的现任官房长官是全国警察机构中被扶持到最高官位的人,与此同时,他目前还是首相身边的头号红人,在现政府中占有重要地位。

无视这些人的意向继续进行搜查,就好比是向绝对权力阶层“揭竿举义”,提着脑袋赌博。显而易见,这场赌博只许成功不许失败。只有切实掌握到冲田涉嫌犯罪的铁证,方能找到起死回生的惟一出路。

诚然,公开揭竿举义是绝对行不通的,得变着法儿悄悄进行。因为一旦对方有所察觉的话,警方的搜查行动必然受阻。

目前,不仅对嫌疑对象要展开秘密侦察,就是在警界内部,也得在绝对保密的前提下暗中运行。究其原因十分简单,外有强敌,内有忧患。一旦疏忽大意,必将前功尽弃,玉石俱焚。

然而,尽管搜查本部的全体人员个个热情高涨,干劲十足,但整个案子的搜查进展却并不怎么顺利。

首先,迄今为止,冲田三年多时间里到底干了些什么还是一片空白。既未发现冲田跟细矢湘子有过接触的迹象,也未找到冲田与友成正则及贵法院隆道之间有关联的任何证据。对此,搜查本部全体人员个个面露忧色,因为大家都很清楚,此种状况下进行的秘密侦查必须速战速决,战线拉得越长则越不利,必须全力以赴跟时间赛跑。

正当大伙儿犯愁之际,刑警大上却发现了一条颇有价值的线索。

“我查看过司机甘利遇害时的《驾驶日报》,上面显示甘利遇害前最后一批乘客的坐车路线,是从石神井台到等等力六丁目。”

“对,没错。”菅原满脸困惑地看了看大上。

“直到刚才我才发现,原来黑金计的寓所恰好就在石神井台。”

“嗯。那意味着……?”很显然,菅原还是没能搞懂大上话语中的深层含意。

“而且,友成的家就在等等力。”

“什么?你说什么?”惊愕之下,菅原不由得探出身去追问道。虽然他还未完全搞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但已隐约感到其中必有文章。

“我推测认为,最后一批乘客在等等力下车后,出租车掉头驶往路边停车场途中,那帮劫匪正好上了车。司机甘利的记录显示,车开到世田谷区驹泽公园附近时,有人上了车,可能是石神井台至等等力路线的乘客遗失在车内的大笔钱物,成了劫匪的犯罪动机。”

“你能确信该乘客的坐车路线恰好就是从黑金家到友成寓所吗?”对于大上尚未成形的推断,菅原提出了疑问。

“应该说完全存在这种偶然性,因为有很多入住在石神井台和等等力一带。贵法院之所以出面干涉,肯定是其中某些环节牵连到他了。此外,遗失在车内的巨款极有可能是友成从黑金处取来的。”

顿时,菅原脑海中灵光一闪,仿佛被电流轻微击了一般。

“这么说来,甘利遇害前所载乘客遗失在车内的钱物中,有什么东西对贵法院不利,而冲田将其纳入囊中,并以此来要挟贵法院……”

“我认为,冲田抓住了贵法院的把柄是不争的事实,不过,估计还不是在那时候。”

“那又是何时呢?”

“黑金在幽会酒店内暴毙身亡后,理应在案发现场的备忘录却失踪了。”

“你的意思是说冲田把那东西搞到手了。可是,冲田又是通过何种办法……”

“各种迹象表明,黑金去幽会酒店时所带的女伴细矢湘子拿走了黑金备忘录。”

“哦。这么说来,冲田可能是在杀害细矢后顺手拿走了备忘录。估计他很清楚该备忘录的价值,于是,以此要挟贵法院来寻求庇护吧?”

几乎就在这一瞬间,一系列案件的整体轮廓似乎已初露端倪。很显然,黑金备忘录上可能记载有贵法院致命要害的相关内容。

“对,正是如此。冲田取走黑金备忘录,并以此为武器换取贵法院的庇护,这恰好证明冲田是杀害细矢的凶犯。”

“倘若上述推论成立的话,又如何进一步解释六年前的出租车劫匪案呢?”

“我个人认为,也许遗失的巨款中标明了钱的来历,因而,冲田一伙行凶杀人抢得赃款后,必然很清楚黑金备忘录的价值。”

“这么一分析,以前的一些疑问倒是都能迎刃而解了。”

“冲田明明心中有鬼,但他却并未仓促外逃,这正说明他仗着手中黑金备忘录这张王牌,才敢有恃无恐。”

“照你这么说,黑金备忘录目前理应在冲田手中啰?”

要想验证此点,就必须得对冲田的住宅进行搜查。然而,眼下却很难找到一个合理的搜查理由。当然,能抓住贵法院命门要害的黑金备忘录也完全可能被冲田随身带着。

接着,大上将上述分析推论向那须警部作了汇报。

“冲田经常吸食大麻的嫌疑性非常大。要不,咱们就从毒品这一领域下手调查。我敢断定,这家伙必然会通过某种渠道购买大麻。”那须警部半睁着双眼分析道。

“但是毒品这条线我们先前已经查过了,并没发现什么有价值的情况。”

“你们先前调查时,估计他嗅到了一点风声加强了戒备,但时间一长,这家伙肯定忍受不了。目前惟一的办法便是,在加紧搜查兴奋剂等毒品来源的同时,去他家来个突然袭击,进行强制性搜查。”那须警部充满自信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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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毒品取缔官员的共同配合下,警方在冲田周围开始撒网,展开了严密的暗中侦查。毒品取缔官员隶属于厚生省,贵法院纵然施加压力也无法顾及。为了确保此次秘密侦查不泄露出去,那须最终放弃了让警署毒品科成员与厚生省毒品取缔官员展开联合行动计划。

通常情况下,人在吸食大麻后,知觉会变得异常敏锐,就连想像力及感悟性都会有所增强。

正因为大麻有此神奇功效,演艺界人士中吸食大麻的现象相当普遍。由于外界一直谣传称,吸食大麻不会中毒,也不会产生抗药反应,即使中途停止吸食也不会出现,所以演艺界中吸食大麻的现象才蔚然成风。

至于这些人的毒品来源,往往是从朋友处,或去美国等地后直接弄到手。当然,也有部分人是从六本木、赤坂、青山一带的俱乐部以及酒吧、迪厅等处购得。为此,警方着重对冲田的交际圈,以及经常光顾的酒吧等进行了严密布控。

随着调查的逐步展开,有关冲田日常活动的情况资料也日益明朗。目前,冲田跟一个叫四谷绫子的模特儿在西麻布的公寓内过着姘居生活。每到周末,往往会有许多人赶来公寓聚会,经常狂欢作乐到深更半夜,引起了左邻右舍的强烈不满,不过据说最近有所收敛,改观了许多。

各种迹象表明,这伙人极有可能是利用周末举行吸食大麻的狂欢晚会,而大麻的日常采购,似乎就是由冲田的姘妇四谷绫子负责。

搜查本部同毒品取缔官员事先协商后认为,有确凿证据表明,冲田及四谷均参与了吸食大麻的活动,为此共同向上头申请了搜查令。要想旗开得胜,下一步的行动就必须在冲田活动的现场搜出毒品。

据可靠情报,冲田同其姘妇四谷经常出没于六本木的俱乐部及迪厅等场所。

9月11日凌晨1点左右,密探反馈回来的消息称,终于在六本木一家名为“宇宙人”的迪厅内发现了冲田。据悉,最近这家迪厅在年轻人中非常受宠。

此刻,迪厅内早已人声鼎沸,热闹异常,几乎无人注意到贵宾席上戴着深色太阳镜、头顶鸭舌帽的冲田。一旁还坐着他的姘妇四谷,二人正悠闲地喝着威士忌。恰在此时,迪厅服务员又端着酒瓶和水果来到了二人身旁,四谷绫子冲着服务员低声耳语了几句。随即,服务员会意地点了点头后转身离去。

不一会儿,刚才那位服务员拿来了一包七星香烟。紧接着,服务员接过冲田的一小叠钞票后,礼貌地点了下头迅速离去。

服务员一走开,冲田就慢慢地抽出根七星叨进了嘴里,一旁的四谷立即凑上去点着了火。冲田深深地猛吸了一口,忽又闭上双眸,屏住了呼吸。数秒过后,冲田方才开始惬意地轻吐云雾。

瞬间,冲田仿佛全身虚脱了一般,悠然地玩味着徐徐上升的烟圈。然而,潜伏在附近的毒品取缔官员并未立即采取行动。

“再等一等。兴许这家伙在试探动静呢。”

“试探动静?”

“这种人多眼杂的场所,瘾君子一般不会公开吸食毒品。更何况,像冲田这么有名的演员就更不可能那样做了。这家伙很可能在试探周围是否有便衣在暗中监视呢,我估计他现在吸的是普通香烟。”

很显然,与常人相比,专家的眼光及分析总是略胜一筹。在专家丰富的临战经验面前,这类老奸巨猾的瘾君子必然是处于劣势。

恰在此时,四谷忽然离开贵宾席向洗手间走去。隔了不久,四谷便从洗手间里走了出来。在四谷的催促下,冲田站起身来一同走向了迪厅出口。

“刚才那位服务员先行进过洗手间,估计四谷已在里面拿到了大麻。可能服务员预先将毒品藏在了洗手间的某个角落。”毒品取缔官员对着同伴轻声耳语道。

“要不要现在就逮捕冲田二人?”

“不,别急。外面还有我们的人在布控,要是现在采取行动的话,他可能会立马扔了毒品,咱们等他回到家后来个人赃俱获。”

其实,警方的真正目的并不在于毒品本身,行动之间早已在迪厅内外都安排了警力。倘若厅内便衣在冲田离开之际继续跟踪的话,肯定容易过早地暴露目标。

冲田走出迪厅后,迅速钻进了迪厅专用停车场上的一辆奔驰轿车。

“家到迪厅这么近,这家伙居然还坐着奔驰过来,真他妈的离谱。”埋伏在外头的刑警芹泽恨恨地嘀咕道。在车场人群艳羡的目光中,冲田驾着自己豪华高档的大奔绝尘而去。

几分钟后,奔驰便抵达了冲田二人位于西麻布的寓所。

此次收缴毒品能否一举成功,最关键地取决于警方突闯冲田寓所的速度。一旦行动速度稍慢,冲田二人就有可能将毒品扔进马桶或盥洗盆中。

当然,上前公然叫门肯定是行不通的,恐怕还没等正门打开,冲田二人就已销毁了毒品。这样一来,必然会使警方以往付出的所有辛劳与努力悉数化为泡影。

估摸着冲田二人已进屋后,警务人员才悄悄来到了公寓正门前。为了慎重起见,芹泽等人特意留心看了看电表,如果冲田二人的确已进屋的话,电表转速必然会加快。

果然不出所料,电表在飞快地运转,搜查队员们默默对视后决定立即采取行动。大伙儿悄悄取出事先预备好的万能钥匙,凝神屏气地插入了正门锁孔。伴随着轻微的开锁声,正门徐徐打开了。

此刻,冲田、四谷二人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欣赏着优雅的音乐,屋内弥漫着大麻特有的异味,茶几上堆放着数瓶威士忌、橙汁和可乐。一旁的烟灰缸内还有几根烟头。

相比之下,这些烟头明显有别于其他普通香烟,居然一直吸到了根部。冲田二人正眯缝着血红的双眼,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

搜查队员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进了屋,将烟头等物悉数收入塑料袋中。看着警方出示的搜查令,冲田二人竟然满脸茫然之色,反应极其迟钝,很显然二人刚刚吸过大麻,尚未从麻醉状态中清醒过来。冲田裸露着上身,四谷只穿了套内衣,警方立即从冲田身上搜出了装有大麻的七星。在搜查队员们的催促下,二人才慢腾腾地穿上了衣服。

利用这一间隙,毒品取缔官员同其他一些搜查队员对冲田家中分头展开了细致搜查。餐桌,壁橱、衣柜、书架、阳台、地毯、天花板、洗手间等处全部纳入了重点检查范围,然而,除了刚进屋时发现的烟灰缸里的烟头及七星烟盒里的大麻外,队员们在其他地方却是一无所获。直到此时,冲田方才恢复了神志。

“你们知道我是谁吗?我的后台硬得很,只要他一句话,准让你们全都滚蛋。我不就吸了几根烟吗?我要找律师!真他妈邪门了,难道在日本吸烟都犯法不成?”尽管已被警方没收了大麻,冲田却依旧厚颜无耻地进行着反抗。

“知道,知道。回头要是检测后没什么问题的话,我们一定会把烟及时归还。”尚不知冲田后台的毒品取缔官员哄小孩似的安抚道。

“莫非你们想把普通香烟调包成大麻,然后故意捏造事实强行将我定罪不成?”没想到事已至此,冲田还在负隅顽抗。毒品官员与冲田正面交锋之际,队员们继续对阳台上的花盆、客厅内的家庭影院、空调,厨房里的烤面包器,洗手间中的水箱等处进行了集中性搜查,可是,并未找到搜查本部预想中的黑金备忘录。

“该找的地方我们可都找过了。”搜查队员们个个焦虑异常。

“按理来讲,不可能没有!这家伙一定放在比较隐蔽的地方,千万别灰心,再认真找找看。”菅原坚定地鼓励大家。

作为能够要挟贵法院的致命武器,藏匿备忘录的场所绝不可能轻易找到,冲田或许将其放到了银行对外出租的保险柜里。如果真是这样,只要找到对应的解锁钥匙就行了。

然而,一番努力过后,队员们仅仅发现了公寓正门、汽车及文件盒的钥匙。另外,文件盒中也进行了严密搜查,结果还是一无所获,就连假想中的保险柜也未见踪影。此时此刻,菅原坚定的信念也快发生动摇了。

“唉,恐怕要无功而返了。我们这么细致的搜查,就算一根针线也不会漏掉的。”刑警大上露出了一副绝望的神色。

“或许正如《被盗的信件》一书中所描述的那样,冲田将东西藏到了我们看不到的某个死角吧。”不经意间,芹泽冒出了一句。

“刚才你说什么?”菅原赶紧追问道。

“你知道《被盗的信件》这部作品吧?书中指出,最危险、最暴露的地方往往又是最安全的,那个犯罪分子将信件藏到了信袋子里头。这看似无意之举,其实,罪犯正是抓住了常人的心理误区,玩了个鬼把戏。”

“哦?”

“可是,我们早已对信件、记录本等进行了仔细检查。”

“也许还有一个地方我们没能查到。”

“是吗?”

“不管怎么说,咱们再最后尝试一下吧。如果还是不行,那可就没辙了。”说完,菅原离开房间朝电梯方向走去。

“喂,你打算去哪儿?”随后跟上来的芹泽一脸困惑地询问道。

“正大门。”

“正大门?去那儿干吗?”

“去了你就会知道啦。要是我的预感此次失灵的话,那须警部和搜查本部部长可就麻烦大了。”

正说着,公寓电梯已经下到了一楼的正门大厅。大厅内,门柱、墙壁及地板清一色全是大理石,顶部则是一盏豪华的大型吊灯,四周金光闪烁的奢华装饰似乎露骨地表明了公寓住户的身份地位。

大厅左面墙壁上统一安装着各家住户的信箱,天然原木打造成的信箱设计得极其精巧,别具一格。

直到菅原忙着开始找冲田家信箱时,随后跟来的芹泽和大上才若有所悟地反应过来,脸上依旧带着怀疑的神色。

不一会儿,菅原终于找到了冲田家的信箱,透过窄窄的缝隙可以看到,里面似乎放着几份邮件。

打开信箱后果然发现里面共放了八份邮件,其中,三份是影迷寄来的私人信件,三份是付款通知单,还有两封是DM。随即,菅原顺手拿起一封私人信件。

这是一封十分普通的信件,来自中野区沼袋三的松崎久子。看到沉思状的菅原,芹泽和大上大惑不解。

“这封信有什么问题吗?”芹泽忍不住插问道。

“你看这儿。”菅原指着信封上的邮戳继续道:“这是一个月前的,而其他邮件全是两三天前到的。”

“嗯,果然不错。”

《日本宪法》第三十五条规定,警方在有搜查令的前提下,可以搜查和没收邮件;但第二十一条则明确规定,国民个人的通信秘密受法律保护,一般情况下任何人不得私自拆阅。三人慎重协商后,最终果断决定立即打开此邮件。

果不其然,邮件内正装着搜查本部急于找寻的黑金备忘录!与此同时,搜查队员还意外地在信箱底部发现了一个青铜质地的镇纸,这是XX宾馆落成典礼之际的纪念品,重约两百克。

正如《被盗的信件》一书中所描述的一般,这类场所看似暴露,实则十分隐蔽,常人拫本难以发现。虽然信箱也属个人家宅的一部分,但在公寓大楼中却远离了家宅主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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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正文 第十六章 峰回第路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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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警方而言,黑金备忘录的最终发现使整个案情有了突破性的进展。该备忘录皮革封面,外表为巧克力色,厚厚的手册中所记载的内容极富震撼力。

除了目前政坛中身居要职的执政党大人物外,过去二十年间活跃在政界中的知名人士基本都已罗列在内。很显然,联结这些关键性人物的因素无非还是金钱,多则十亿、二十亿,少则近百万,基本上都是通过黑金从银行非法获取,或者由黑金本人直接提供给政客。

备忘录中详细地记载着每笔资金的交付日期、具体数额、收受场所以及参与人员的名字等。

其中精华部分当属在赤坂某日本饭店内举行的宴会,具体到日期时间、饭店名称、举办方、宴会目的、客人的来历与人数、土特产的种类、前来捧场的演艺界人士等等,甚至接送人员的司机姓名都有详细记载。

备忘录记述之细致早已超出了常人的想像,一看便知其中内容的可信度非常高。

其间,关于政界中势力最强的贵法院派系的描述占有绝对比重,大量无可争辩的事实表明,许多政客均接受过黑金资金的贿赂。

黑金正是通过以下方法聚敛了大量金钱。首先,黑金向政客提供借贷资金,即所谓的“献金”。紧接着,政客将国有土地及其他国有财产低价转让给财界,其成交价约为市场时价的五分之一至三分之一。这部分转让的财产相当于普通财产。国有财产分为行政财产和普通财产两大类,前者是不允许随意处置的。但是,可以把前者先行“报废”,然后再将其转换为普通财产予以低价转让。

或者是政客将国有财产与民有财产进行不等价的交换,紧接着拿两者的差额来返还黑金的借款。由于政客多数是以借贷的形式从黑金处筹得钱款,因而一旦还清上述款项后就不会构成贿赂。此外,国有财产的非法转让及不等价交换,通常都进行得极其隐秘,虽然手法较为单一,但往往巧立名目,难以抓到确凿的犯罪证据。

至于将政治权力据为己有并借机侵吞国家财产的各种手段方法,在黑金备忘录中可谓一览无余。黑金之所以暗中炮制了该手册,估计他是出于自身安全的考虑,一旦面临危险,即可以此要挟政客,最终达到保护自己的目的。

面对黑金备忘录中的详实记载,搜查本部立即感到了事态的严重性。目前的情况进一步表明,冲田极有可能是以此为武器,要挟贵法院提供庇护。很显然,该备忘录具备着惊人的威力,足以对贵法院带来致命性打击。

过去,因资金来源不明被人揭发后的田中角荣首相就被迫辞了职,或许该备忘录的震撼效应绝对不亚于此,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对于田中而言,当初马失前蹄之际,好在仅有他一人栽了跟头。然而,一旦黑金备忘录对外公开的话,不仅会对贵法院及其派系的政客带来致命打击,就连执政党中的许多大腕政客恐怕都难逃干系。从某种程度上来讲,备忘录基本呈现了近十五年间民友党金权政治史的概况,其中涉及到的人物不仅局限于现任官员,甚至引退多时或早已亡故的政客的非法活动都有记载。

民友党中的某位大腕政客曾放出豪言声称,民主主义是需要金钱的。为了把握住以少数服从多数为基本原则的民主制度政权,政治资金当然是多多益善,黑金备忘录中便生动描述了政客们不顾一切疯狂敛财的丑恶形态。

此外,警方还意外地发现黑金备忘录中披露了一件事:六年前的6月23日夜晚,友成正则前去黑金家拜访,并从黑金处拿回了三千万现金。当初,黑金得到了一亿五千万的国有财产转让出售介绍费,友成取回的三千万便是从这笔巨款中抽取给贵法院的回扣。

上述回扣的来历较为复杂,某国立大学因移址郊外,将留下的校园处理给了半官半民性质的“体育振兴中心”。该中心后来以校园面积过窄为由,又转手卖给了民间,随后再经倒卖,导致最终价格比原始报价暴涨了八倍。贵法院除了赚取其中的差额外,还从黑金的介绍费中索要了百分之二十的回扣,这已构成重复收取回扣。

对此,估计黑金当初感到强烈不满,于是在备忘录中特意详细地记载了国立大学转卖校园及相关回扣的前因后果。而友成正则替贵法院索回回扣后,却在返回途中将三千万现金遗失在了出租车里!或许这正验证了这样一句俗语:不义之财,理无久享。偏偏凑巧的是,时隔六年后,打劫出租车抢走这笔钱财的犯罪团伙中一人做了友成的情人,一人以黑金备忘录像要挟躲到了贵法院的保护巨伞之下。从一定程度上来讲,上述戏剧性的联系可能就是命运使然。

那须警部简单翻阅后,迅速将该备忘录交给了搜查本部部长。将来部长个人前途倘若果真受阻,估计此手册还能助他一臂之力。

乍一看到其中的猛料,搜查本部部长不由得脸色大变!如果对此置之不理的话,自己完全可以跑去贵法院处邀功请赏,甚至由此而晋升加爵。但上述念头转瞬即逝,稍作镇定后他喊来了那须警部。

“你可真了不起,这么重要的东西都能搞到手啊!”

“那可都是诸多刑警的功劳哦。”

“我觉得应该把这东西上交给检察院。”

“部长,还是您有眼光哪。”那须笑着附和道,顷刻之间,一股崇敬之情油然而生。

“那可是警察的本质啊。作为警官,如果无法伸张正义、除暴安良的话,那就失去了应有的价值。”部长苦笑了一下。

通常情况下,渎职类的案件调查由搜查二科负责,但假如这类违法事件牵涉到财政界官员的话,办起案子来往往很难确保警察的公正性与中立性,因为警界上层许多人都与财政界官员有染。简言之,执政党干部和财界大腕若有渎职及违反《选举法》的行为,警察一般都不会插手。

“部长,其实您的本质又何尝不是如此啊。”

“的确,当初正是冲着这一点才选择了警察的行业。现今仅靠这本手册去抓捕那些不法分子的话,恐怕还不够火候。不过,这里面的内容可能会让财政界方寸大乱。”

“岂只如此?绝对全是些爆炸性事件!”

手册中涉及到的对象大都是财政界中的大人物。纵观以往的渎职案件,就算警方掌握了大量确凿无疑的证据,一些犯罪嫌疑人最终还是逃脱了法律的制裁。对于只有抓到确凿证据才会进行强制性搜查的检察院来讲,此次会对手册持何种反应将是关键所在。

警方初步分析后认为,鉴于该手册内容的震撼性,估计检察院不可能会等闲视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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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冲田庄司涉嫌违反了《大麻取缔法》,但其真正的犯罪嫌疑却是接连对津村和细矢下了毒手。最后,警方以冲田携带和吸食大麻为由,将他带到了搜查本部。

警方从冲田处搜出的黑金备忘录及青铜制镇纸,正是其连杀两人的有力证据。倘若冲田不在案发现场的话,上述两样东西根本不可能会落入他的手中。

问讯调查刚开始时,冲田相当顽固,对于警方的盘问始终保持着沉默。

“鉴定结果表明,这个镇纸上沾有你和细矢的指纹!友成正则证实,镇纸确实是细矢所有。6月30日深夜,也就是津村贡遇害的那天晚上,该镇纸从细矢屋里掉了下来。奇怪的是,如今这东西怎么会在你的邮箱里呢?”

“是别人故意放进去的吧。”最后的紧要关头,冲田还在作着垂死挣扎。

“别人放进去的镇纸上怎么会有你的指纹呢?可别忘了,上次咱们接触的时候,茶杯上留下了你的指纹!在此之前,也就是5月27日黄昏时分,你还去?宾馆1010号房间参加了毒品狂欢晚会吧?当时你向邻座借用的打火机上也清晰地留下了指纹。”

看到警方拿出了北村直树的打火机后,冲田的防线彻底垮了,老老实实地交代道:

“暴走族时代爆发南北战争时,我和津村等人曾一同绑架过细矢湘子。后来野猫解散了,我便孤身来到了东京。一天,无所事事闲逛之际,恰好在新宿碰上了津村和细矢。当时,我们三个都还没找到固定的工作岗位。一开始,细矢对我满怀敌意并不怎么热情,但那时她好像也没个去处,无奈之下还是跟上了我俩。

“那段时期,我们几个合伙靠盗窃为生,经常将偷来的汽车拆卸后私下卖给废旧品商人。六年前的6月23日夜晚,我们三人盯上了驹泽公园附近路边停车场上的一辆汽车,正当偷窃成功欲开车走人之际,车主赶了回来,我们慌忙撇下车子逃走了。恰在此时,甘利驾驶着出租车途经那一带。

“上车后不久,我们突然发现车后排座位下放了个小型的旅行提包。带着好奇心理我们打开一看,里面竟然全是万元大钞,事后一清点总共有三千万。

“不过,当时出租车司机却表示要将这笔巨款上交给警察。而我们压根儿就没这打算,这种好事千年等一回,说不定就是上帝赐予的。于是,我们提议索性四人均分算了,然而司机却顽固地坚持己见。

“我表示这笔巨款是我们发现的,理应由我们来支配。对此,司机强调称,他有责任保护好乘客遗忘在出租车内的东西。大伙儿分析后认为,准是那司机心黑想一人独占。双方不停地争论着,出租车渐渐向元代代木町驶去,虽然中途经过了一个治安岗亭,但令我们感到幸运的是里面恰好没有警察。

“随后双方的分歧愈来愈大,司机甚至还威胁称,如果我们执意要瓜分这笔巨款的话,他就立即去报警。也就是那时候,我们萌生了杀意。我们坚持认为,倘若放弃了此次良机,恐怕一生也难以赚到这么多钱,要是除掉了司机,我们三人就可以人手一份。

“紧接着,津村瞅准机会用我们盗车的工具一下就砸死了司机。杀了司机后,细矢提醒应该顺手把营业款也抢走,这样一来就会误导警方视线,人们也不太可能会想到车上居然还有三千万巨款。

“随后,我们又雇了辆车跑到后乐园附近的一家商务宾馆住了一宿,第二天早上,三人均分了巨款后各奔东西。”

“现在可是死无对证哦,难道杀害司机甘利的凶手不是你吗?”

“不是!我敢对天发誓,绝对是津村下的手。”

“行,这个问题我们暂且不谈。那你后来为何对津村下了毒手?”

“津村抓住了我的三个把柄。当初顺利通过录用考试后,我出乎意料地红了起来,但过去打劫出租车的事情却老是压在心头,成了一大块心病,一直担心有人会揭我老底。因为六年前的罪行一旦曝光,不仅会身败名裂,甚至还会锒铛入狱。正如我所担忧的那样,津村看过我主演的影片后立即找上门来。

“随后通过津村,我又同细矢取得了联系,一看到已成明星的我,细矢似乎就特别高兴。

“在扬名立业之前,作为一个案件的共犯,我们三人的立场基本是同等的。然而,自从我成名了之后,形势就发生了巨大转变。渐渐地,津村加大了对我的恐吓力度,并且还向我兜售大麻力邀参加他主办的毒品狂欢晚会。早在暴走族时代,津村就已染上吸食毒品的习惯,而今,他在这方面好像更加变本加厉了。

“我记得,那段时期,津村主要靠贩卖假冒伪劣商品和大麻等毒品为生。由于此人极度爱慕虚荣,经常过着与身份不符的奢糜生活,他总觉得钱不够花。每到钱不够用的时候,他就会霸道地跑来找我索取。只要我表现出些许的不情愿,他就立马威胁称,要把过去合伙干过的丑事及我吸食毒品的事一古脑儿全兜出去。

“最终我下定了决心除掉他,要不然根本过不上安宁日子。6月30日深夜,我埋伏在了停车场。津村返回公寓下车之际,我打着招呼向他靠近,随后突然拿出准备好的榔头狠狠地砸向他的后脑勺。

“没想到,津村刚刚倒下,楼上就掉下了一个镇纸,刚巧落到了我身旁。我仰头一看,发现楼上好像有人要下来查看情况。于是,我迅速捡起镇纸躲到了一旁。没过多久,果然有人下楼来了,一看才知是细矢湘子。看到津村倒在地上后,细矢似乎认为是镇纸把他给砸死了。慌忙之下,细矢转身跑回了家中,随后我再上前一查看,发现津村早已气绝身亡。

“正当我要逃离之际,有人鬼鬼祟祟地下了楼。我定睛一看,居然发现来者是友成正则。直到那时,我才明白原来友成是细矢的幕后资助人。”

“那你为何将镇纸单独保存了下来?”

“估计细矢认为是镇纸砸死了津村,所以我想留下镇纸以后,可以借此要挟细矢。”

“后来你又为什么杀了细矢呢?”

“其实,我原本没打算杀她。湘子此人相当开放,心血来潮的情况下,她甚至会同大街上邂逅的男人上床,比如黑金就是一个很好的例证。当初湘子曾跟我说过,备忘录中许多财政界大腕事件的记载引起了她的兴趣,因此,黑金暴毙后,她便顺手拿走了备忘录。

“由于与津村同住一幢大楼,友成不去找她的时候,湘子好像还时常跟津村搞到一块儿。

“对于津村真正的死因,湘子压根儿就知道。不过,她有一次挖苦我道,现在了解你过去丑事的可就只剩我一个人了。尽管如此,她并未以此恐吓或威胁过我。

“如果这种局面一直保持下去的话,我也没必要杀她。7月17日,湘子说她想见我有要事相谈。

“见面后,湘子一再要求我保护她,因为她担心友成可能会对她下毒手。紧接着她跟我详细描述道:我怀上了友成的孩子,而友成再三要求把孩子打掉,我都一一拒绝了。6月30日深夜,我俩又发生了激烈的争吵,友成一怒之下抓起屋内的镇纸朝我砸来。我急忙躲闪后,眼睁睁看着镇纸划破夜空直坠而下,不巧砸死了途经楼下的津村。警方在随后的调查中,由于发现楼下地面有硬物撞击过的痕迹,便逐渐把注意的目光集中到了楼上的住户,而且还对我的幕后资助人发生了兴趣,一一排查后警方盯上了友成。一直以来,没人知道我和友成的关系。一旦将我杀了灭口,友成就再也不用担心背负误杀津村的罪名,况且我跟他的地下情人关系,以及他挪用政治资金为我购买公寓的情况就永不为他人所知了。或许在友成看来,我已经成了一个危险的不定时炸弹。不过,友成根本不知道我真正的危险所在。毫不夸张地说,我手头的东西不光会影响到友成,甚至还会震撼日本政坛中的许多大人物呢。假如有人知道了上述情况,恐怕日本的许多政客都会要了我的命。

“于是,我饶有兴趣地问她到底有什么宝贵东西,湘子便将黑金备忘录拿了出来。自从做了友成的情人后,湘子逐渐了解到了政治与资金来源的密切关系。在她的一番详细解说下,我也猛然意识到了该备忘录的独特价值。

“我问她备忘录是从哪搞到手的,她当时并没告诉我。反正对此我也不感兴趣,就没继续追问下去。讲完相关情况后,湘子说已强烈感到最近友成对她起了杀心,我有义务站出来保护她。

“也就在那个时候,我才萌生了除掉湘子的念头。只要她一死,再也无人知道我不光彩的过去了,再者,还可将杀害津村的罪名嫁祸到友成头上。由于当初湘子和友成都已进入警方视线,所以湘子遇害的话,无形之中便增大了友成的嫌疑性。这样一来,即可起到‘一石二鸟’之奇效。

“虽然湘子意识到了自身的存在对友成所构成的威胁,但她丝毫未注意到对我来说,她也是一个危险分子,一颗不定时的重磅炸弹。也许此次正是天赐良机,我便暗暗下定了除去湘子的决心。

“当晚,我俩约定见面商谈的地点是在她家附近的路边停车场,往常那一带客流量较少,而且当时周围恰好既无车辆也没行人。为了给自己压惊,动手前我特意吸了根大麻叶香烟,好像当时一不小心将烟头留在了车内。

“杀了湘子后,我从她提包内翻找出那本备忘录,趁着夜色逃离了现场。当时,我根本未能意识到那儿正是六年前我们合伙劫杀出租车司机的场所。或许湘子是为了提醒我看在旧情的份上,当晚特意选择在那儿与我会面的。

“本以为这样就可瞒天过海,没想到后来警方还是盯上了我。情急之下,我突然想到了那本备忘录,于是便以此要挟友成要求其提供保护伞。直到那时,友成才明白湘子原来是被我所杀,别无选择之下,友成只得求助于贵法院。

“很显然,黑金备忘录一旦公开的话,也会影响到贵法院的政治生命,所以贵法院迅速向警界施压。其实,友成的处境跟我差不多,他只有在保护好我的前提下,才有继续高升的机会。而我向来讨厌父辈们挣扎在社会底层的那种穷苦生活,我也要用无数的成功经历来反击蔑视我们暴走族的不平等社会。可是,没想到最终却事与愿违,落到了今天这一步。”

<er h3">3</h3>

随着冲田的招供,一系列命案顿时豁然开朗,全部的谜底也得以悉数解开。搜查本部解散后,刑警菅原、芹泽和大上三人愉快地聚到了一起。

“让我们共同庆祝顺利破案!”三人同时高举酒杯大声欢呼着。

“幸亏搜查本部部长和那须警部二人不为权贵所压,我们对案件的调查才得以延续,并最终大获全胜啊。”菅原慨叹道。

“眼下,检察院好像已协同国税厅及搜查二科,共同对黑金备忘录中的内容展开了细致调查。”一口喝干了杯中酒后,芹泽接过了话题。

“如今财政界中的大腕们必定惶惶不可终日啊。”大上随即附和道。

“不过,你们说当局会如何处置那些腐败分子呢?”

“就怕到时‘雷声大雨点小’啊,揪出几个不痛不痒的角色敷衍了事。”

“那些家伙全都视国家为肥料,假公济私,大行腐败之风啊。”三人悲观地叹息道。

“不过,我们可不能绝望啊。”

“只要不轻言放弃,我始终坚信邪不压正。”说着,三人又斟满了各自的杯中酒。冲田庄司被提起诉讼后没过几天,北村直树独自来到了元代代木町的案发现场。此时此际,大地笼罩在沉沉的秋色之中,远处新宿卫星城的超高层建筑群沐浴在秋日金色的阳光中。如往常一般,路边停车场上停靠着数辆出租车,几个老司机正倚在车旁悠闲地吸着烟。

北村拿出一束事先准备好的花束,静静地摆放在了路边。

甘利先生,安息吧。愿你在天堂的日子平安幸福。北村双手合十,默默祷告着为甘利送上了虔诚的祝福。路旁,一群中学生热热闹闹地沿着上坡道走了下来,下坡道上一辆出租车缓缓地驶了上来。

人生意味着相逢,一生中每个人都将与无数人不期而遇。或许正是在相遇的人群中,某个人将开启幸福之门的金钥匙传递给了自己。

对于北村而言,今生与甘利的偶遇就为他开启了幸福之门,但是,人生的相遇未必总能给自己带来幸福。无论是谁,倘若与友成、冲田、津村及细矢之流相遇的话,恐怕只会给自己带来不幸与灾难。

无数次的邂逅相逢,谁都无法做到纯粹地迎来幸福,彻底地摒弃不幸。

站在路边的下坡道上极目远眺,整个新宿的美景尽收眼底,卫星城内高楼大厦鳞次栉比,沉浸在一片安详静谧的氛围之中。秋日和煦的阳光下,行色匆匆的茫茫人流便是都市活力的生动体现。

经历了此番人生之旅后,北村似乎已厌烦了人与人之间的不期而遇,倘若今后再遇不幸,也许自己已无力回天。从这一角度上来讲,北村可能真会将一切的相识偶遇拒之身外。

然而想归想,人生却依旧一如既往地在预定的轨道上延续着。

尽管人的一生充满了无奈与辛酸,但北村坚信人生的道路上更多的还应是激情四溢、精彩纷呈的邂逅相逢。

“将来必定还会有绚丽多姿的人生偶遇!”

远处传来的嘈杂声中,北村仿佛听到了心底热切的期盼之音。夹杂着汽车尾气的阵阵微风迎面拂来,北村方才意识到秋意已浓……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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