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滚吧孟婆 - xp1024.com
《翻滚吧孟婆》


第一章 一首凉凉送给自己

孟凉凉的爱情凉凉了。

孟凉凉握着罐特价啤酒坐在学校的操场上,用最后三分钟的套餐通话,在免费音乐台给自己点了一首《凉凉》,以此来祭奠自己凉凉了的爱情。

校园里的桃树正结着小青桃。这种景观桃树的果实不大,一场雨下来掉落不少。夜风热扑扑的吹拂着,将近处的青草香气和远处烧烤的香味糅做一体。行李箱的辘辘声伴随着嘻嘻哈哈的交谈声音时时的传来。

暑假初临的校园总是这个样子,所有的响动都透出一股难掩的兴奋愉悦。

如此夏夜,如此情境,跟歌词实在不怎么搭。孟凉凉忽然就觉得自己这行为挺矫情、挺没劲的。白白的浪费了那三分钟的套餐通话。

喝完啤酒,她把空罐搁到地上,站起身抬脚一踩,啤酒罐就蜕变成一块完美的饼状。孟凉凉从双肩包里抽出一条塑料袋,抖开往里吹了一口气,袋子迅速的膨胀起来。

将那块变做饼状的啤酒罐捡起来扔进袋里,孟凉凉开始捡拾地上的小青桃。

景观桃子通身上下都是灭虫药,当然是不能吃的。孟凉凉捡它们是要卖给桃核工艺厂。像她手中这般大小的袋子,一袋就可以换回三十元,刚好可以支付两份地三鲜盖饭。

不。从今天开始,方濂吃的好不好已经跟她没了关系,她可以选择吃两顿地三鲜盖饭,或者买一份小龙虾盖饭。

一阵又一阵的声音响过去,偶尔有男生撒欢儿的打个呼哨、夸张的吼上几声,尽情的向几个小时后便正式来临的暑假表白着心底的愉悦。一阵更比一阵的热闹。

随着孟凉凉手中那只袋子的鼓胀,校园渐渐的趋于平静。

热闹之后的静,比之平时多了几分寂寥的意味。

孟凉凉很不喜欢这种感觉。她甩甩头将这矫情的情绪甩出脑壳。勉强把塑料袋的两条提耳扎在一起,心思回归到实际中来。她想道:还是节省些。不要想着什么盖饭,用这三十块买些可以生食的小青菜和馒头面饼,可以多用好几天。

这就是孟凉凉。她可以将一张软妹币的使用限期拉的比所有同学都长。孟凉凉的本事不仅仅是节流,还有开源。做家教、发传单、卖废品......一切可以用来换钱的办法孟凉凉几乎全部都用上了。

当然,这个“一切”是积极健康、遵纪守法的。

其实孟凉凉的家境并不差,只是那个家跟她没什么关系。

那是一个狗血又俗套的经历。说出来它是狗血的,看在别人眼中它是俗套的,而对于经历其中的孟凉凉,它带来的是许许多多的复杂情绪。所有复杂激烈的情绪最终都在岁月的打磨中化成了一种淡漠。

母亲早故,父亲又给她找了一个继母。开始说是为了照顾她,可后来继母生下了弟弟,一切就都变了。在弟弟两岁那年,她被送去了外公外婆家,从此那个名义上的父亲再没有去接回她。

孟凉凉赶在十七周岁前,把那个所谓的父亲告上了法庭。不管七大姑八大叔哪个来劝,她一概都不听,只认准一点:要回抚养费,一分一毫乃至一厘都不能少。

那桩官司孟凉凉赢了,抚养费的数目完全可以支付她上学的费用,就是她想一路读到博也是够的。外公外婆的退休金终于可以省下来享受生活。孟凉凉那时很开心,她做了很多计划,想着让二老好好的享受一下早就该享受的晚年生活。

人生中总有一些事发生的突然,骤然的将一切计划都变成遗憾。

外公外婆一前一后的病逝,离去的时间相隔不到半月。孟凉凉在悲伤的恍惚中打理了两位老人的身后事,从此她便再没了真正意义上的家。

两位老人的病花了不少钱,又因为孟凉凉的坚持,用了许多不在医保范围内的药品。之后买墓地、办丧事,家里的钱流水样的花出去。到最后孟凉凉手中就只剩下套老房子和一部分丧葬抚恤金。所幸她读的是师范专业,学费不会太高,剩余的这部分钱还能够支付学费。

房子里满满都是温情的回忆,孟凉凉不想卖掉也不会卖掉。学费之外的花销,便都靠她自己来挣。

奖学金自然是她首要的目标,为此她付出了多于旁人数倍的努力。偏偏事与愿违,第一年她只拿到了二等奖学金,第二年她还是只拿到二等奖学金。

两年里,一等奖学金的获得者都是同一个人——方濂。

因着这个缘故,孟凉凉才注意到方濂此人。他有着温暖而干净的笑容,衣服上永远带着肥皂和阳光的味道。他跟大部分的男生都不一样,他不抽烟也不打游戏。他的生活轨迹跟孟凉凉重合了一大半,没有课的时候,不是在图书馆便是在打工。

有人说两个相似的人往往更容易产生共鸣,从而滋生出爱情。孟凉凉和方濂便是这种状况,也不说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又究竟是怎么开始的。整个师范系人人都知道,他们两个是一对儿情侣。

方濂和孟凉凉都有整理笔记的习惯。方濂会把每一门课程的笔记都整理的条理清晰,一式两份,节约出孟凉凉的时间,让她能偷出整理笔记的空儿打个盹儿,休息上那么一会。

每天早晨方濂都会打好一壶热水送到孟凉凉的寝室楼下,雷打不动,风雨不误;

孟凉凉晚上去做家教,方濂推掉了一份兼职,送她去、接她回;

......

方濂对孟凉凉委实是不错的,就是吃青菜,他也会挑出味道最好的菜心来挟给她吃。

孟凉凉以为他们会一直这样走下去,相互温暖、相互扶持,工作、结婚、生子、老去......

这个“以为”在大三即将结束的夏天里也跟着一起结束了。方濂有了更好的选择,对方肤白貌美气质佳,更有着一副好家世。跟她在一起,方濂可以少奋斗二十年。

不,应该说跟她在一起,方濂的人生都会被改写。

他做出这样的选择也是人之常情,孟凉凉不是不理解。收妥了回忆,告别这段感情,日子还要是继续。

此时此刻,孟凉凉的心情大体还是平静的。不过,在三小时十五分之后,这片平静将彻彻底底的不存在。

第二章 妹砸 你是不是电视剧看多了?

二十点三十一分,孟凉凉提着满满一袋青桃回到了寝室楼。

橘色的光线从寝室楼的玻璃门后照出,被一张4开的大白纸阻去了一部分,在地面上投出一块长方形的淡影。纸上“通知”两个字字号大的晃眼。

学校要趁着暑假的时间,对寝室楼里水电设施进行修整,所有学生都需在明天下午之前离开。

这对于申请了暑假留校的学生来说,委实不是一个好消息。具体的说,这对孟凉凉来说,委实不是一个好消息,因为在这栋寝室楼里,申请了暑假留校的学生只有她一个人。

孟凉凉叹了口气,然后又提起一口气来“噔噔噔”爬上了五楼。推开518的门就见到了满地的行李,还有一个挣扎在箱箱包包中间,试图将众多行李都挂在自己身上的苏小暖。

孟凉凉摇头惊叹,“这阵仗!你是要把全部家当都搬回去呀。”

苏小暖见到孟凉凉,一双眼睛里顿时冒出两道亮晶晶的光,并从那光里折射出满满的激动,“亲人,你还没走啊。”

对于苏小暖,孟凉凉是了解的。苏小暖没抬腿,她就知道她要往哪里迈步。孟凉凉放下手里的东西,直入主题的问道:“几点的车,我送你去车站。”

苏小暖点头如捣蒜,不忘记用言语来表达谢意,“凉凉,你上辈子一定是个天使,是佛祖派来拯救我的。”

对于苏小暖这个天使归佛祖管的逻辑,孟凉凉没做纠正。她一边给自己倒了盆水准备洗脸,一边点头表示了赞同,“我也这么觉得。”

在孟凉凉洗手洗脸的时间里,苏小暖巴拉巴拉的说了一长串的话。

“我晚上十点半的车,咱们一会儿打车过去,不着急。”

“再开学就大四了,减去实习期,住校时间也没多久,我打算把我的大小宝贝儿们都运回家去。这样等明年毕业,我就能一身轻装,潇潇洒洒的告别我的大学时代。”

“我回来咱们寝室里一个人没有,看了楼下的通知,还以为连你也走了。对了,你有没有找好房子?”

“方濂是不是也留下?你们该不会......”

苏小暖说到这里时,眉毛一挑,神情里无不暧昧。

孟凉凉洗了手脸,正拆开了头发重新梳着,她拿开叼在嘴里的发圈,从镜子里看向苏小暖,“我们拜拜了。”

苏小暖一时没能消化这五个字里透出的信息,只呆愣楞的从喉咙里发出了一声“嘎?”

接下来的时间,孟凉凉的声音连绵不断的落入苏小暖的耳朵里,从学校到火车站,她仅仅插进去五句话。

在这段时间里,她了解到孟凉凉和方濂分手的原因、孟凉凉的心情和以后的规划,还有孟凉凉对于寝室楼忽然修整的哀怨、租房子要用钱的肉疼......以及今天体育系的系草公然向他们辅导员表白、机械系唯二的女生被证明了塑料闺蜜情等等等等的新鲜八卦。

苏小暖对孟凉凉的精力、体力和肺活量有了新的认识——背着那么多的行李,居然还能滔滔不绝大气不喘,并且如条泥鳅般拉着她在火车站的人海大潮中自由的穿行。

苏小暖觉得孟凉凉这种状态貌似并不需要什么安慰,但她还是抢出了一句话的时间,拍着孟凉凉的肩膀说,“天涯何处无芳草。”

孟凉凉点头表示了解,然后就拉着她继续的见缝插针,飞快的挤到了进站口。

送走苏小暖,孟凉凉赶上了最后一班公交。

离开了车站的暑运大潮,气温都仿佛降落了几度。车上空空的只有孟凉凉一个乘客,随着车辆的行进,路灯的光亮明一阵、暗一阵的循环着,夜风呼呼啦啦的穿过车窗,吹在孟凉凉的身上。

情境有些孤独的色调,然而孟凉凉并没有精力去矫情这些。因为她发现自己的手机里躺着一条未读短信——之前找好的暑期工黄掉了。

回到学校门前,已是二十三点二十五分。

不知是临近午夜的缘故,还是心情的因素,孟凉凉觉得夜色格外的冷清。因为放假,每晚都坚守到午夜的小食摊也都不见了。寂静夜色里,孟凉凉腹中的打鼓声格外清晰响亮。

孟凉凉知道,每天这个时间便利店的面包盒饭都会打折出售。于是她调转方向,往一百多米外的24小时便利店走去。

才走了七八步,就听身后有人叫她的名字。孟凉凉回过头,就看见本校的校花正从传达室那边轻盈的走来。她身材高挑,气质如兰,眼睛里像是装了一湖秋水,皮肤白的像是能发够光,怎么看怎么都觉得赏心悦目。

在今天之前,孟凉凉看见她时也会觉得赏心悦目,然而现在她的心情不可避免的复杂起来。

校花楚宛韵,正是方濂的新女友。

深更半夜新女友找上前任,用脚趾头想也能知道,对方不是来闲聊天的。

楚宛韵走到孟凉凉的身前,笑容温婉大方,说话直切主题,“你好,我是楚宛韵,我是来帮你的。”

这开场出乎孟凉凉的预料,她愣愣的道:“帮、帮我?”

“对”楚宛韵点点头,“我知道你很需要钱。”

听对方这意思是来送钱的?

天上能平白无故的掉馅饼的吗?

答案是:不能。

孟凉凉眨眨眼,等待着对方的后续。

恰到好处的一阵停顿后,楚宛韵微笑着继续说道:“只要你能让大家都认为,是你先抛弃了方濂,我会给你一笔钱。”

孟凉凉有些反应不过来。楚宛韵见她这表情,轻叹了一声,带了几分撒娇抱怨的口吻又说道:“我不想我爸爸对方濂有什么坏印象,只好委屈你一下了。”

楚宛韵的爸爸正是师范系的系主任,对系里的两个优秀生孟凉凉和方濂,他很是熟悉,更是对他们多有照顾。

孟凉凉好一阵的欲言又止,瞧着面前笑的有些俏皮的楚宛韵,她那张了几张的嘴终还是闭紧了。

楚宛韵从包里拿出张卡,向孟凉凉递了过来。见孟凉凉不接,她微微蹙眉又说道,“你应该还不知道,方濂今天去找过你们系的徐老师。今年的奖学金他让给了你。”

又是一阵恰到好处的停顿,楚宛韵笑了笑,继续说道:“所以凉凉,你会答应的。对吧?”

孟凉凉再次的忍了忍,又忍了忍,终于还是没忍住。

“妹砸,你是不是电视剧看多了?”

第三章 喂 精神病院吗?

话音落下,轮到楚宛韵一愣。没等她再开口,孟凉凉的话如潮水般一波接着一波的涌了过来。

“提这么一要求,你应该是清楚楚老师会对方濂有不好印象的原因。既然清楚,正常来说应该立刻分手拜拜,能闪多远就闪多远。你这非但不闪还要用钱来粉饰的举动,我个人感觉:好神奇。

奖学金的事情就算是真的,那也是方濂的事。我没对他提出这个要求,我也不会还他什么人情。所以你说的事情,我不会答应。”

楚宛韵的下巴微微的一扬,刚想要开口说话,又被孟凉凉抢先一步说道:“看你这表情,你该不会是想说‘别把自己想的太清高’或者‘要清高要自尊,也得先掂量一下自己的钱包’之类的话吧?”

楚宛韵又是一愣,接着面上现出一股轻蔑。

路灯交织出的暖橘光线中,孟凉凉的声音不带停顿的继续响起,“我不清高,我也知道自己的钱包有多轻。不过我知道什么更重要。

花钱给方濂买个好形象,那一定不是简单的说是我先提分手那么便宜。

一旦我个人的名誉有所损失,那么在校的奖励、毕业时该拿到的优先名额等等的好处,我就再没资格去争。网络发达的整个地球都成了村,弄不好这事儿就得继续影响到我未来的工作,更可能会严重影响到我未来的择偶问题。

不扯远的,就是大家的议论也会让我心情不好。

捡芝麻丢西瓜这种事情,傻子才会干。很显然,我不是傻子,我不干。”

在孟凉凉刚开始拒绝时,楚宛韵还有话说。但是她没想到,孟凉凉说出来的原因不是以自尊、人格之类概述,而是把话说的如此实际具体,这让她早就准备在喉咙间的话生生梗住。

停滞好一会儿后,楚宛韵的表情才重新鲜活起来。她微微的歪着头,神情里带了七分高傲、两分认真还有一分俏皮,就这样向着孟凉凉看过来,“你不懂什么是爱情,所以你不懂我为什么这样做。”之后她扬了扬手里的卡又说,“我等你想通。”

说完这番话,楚宛韵转身走回学校的方向,步履优雅的像只小天鹅。走了两三步后,她又站住身,转回头来微翘着嘴角说道:“怪不得方濂会那样说。原来,你真的很吵。”

在孟凉凉的心头补了这么一刀后,小天鹅似得楚宛韵小天鹅似得走掉了,剩孟凉凉独自在热扑扑的夜风中呆愣。

吵?

从前方濂很多次的说过,他喜欢她带来的热闹,这让他觉得他的世界并不是灰暗而寂寞的。是他之前说了假话,还是情境转变现在说的才是假话,亦或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新鲜感消失,从前的好就成了不好......

都不重要了。

孟凉凉微微的抬起头,望着夜空中的几点星子和一片正在飘移的乌云,呆愣了好半晌后,从喉咙间发出了“呵呵”两个清晰可辨的音节。

收回视线,她继续往便利店走去。一边走着一边忍不住的想,那张卡里的钱应该不会太少吧。

孟凉凉无不惋惜的掐了掐自己。骨气这东西得看自身条件,她都这样了还瞎讲究什么?一转念头,孟凉凉又开始努力的劝慰自己。她刚才说的那些也都是很实际问题,比起前途未来,区区几个钱算的什么。

对,不算什么的。

不算。

捂着一颗惋惜到隐隐作痛的心,孟凉凉在便利店蹲到了二十三点五十分,以一天当中最低的价格买到了一盒三明治。

将包装三明治的纸盒子小心的折好放进包里,啃着三明治,孟凉凉一步步的往学校走去。

已是午夜,路边的景观灯全部熄了,路灯也渐次的黯了一半。今天的夜格外安静,莫说行人车辆,连只流浪的猫狗都瞧不见。

回想着一天的经历,孟凉凉狠狠一叹:还能更倒霉一点吗!

答案是:能。

毫无预兆的,一道旱雷惊破夜空,轰鸣着、呼啸着砸向大地,不偏不倚刚刚好劈中孟凉凉。不会靠左一点点也不会靠右一点点,没有偏上一些也没有偏下一些,好似瞄准了一般砸击在孟凉凉的头顶心。

在这一瞬间,孟凉凉的脑海中只一个想法——完了!

一秒钟过去。

两秒钟过去。

......

风吹过,撩起孟凉凉鬓边的一缕发丝。将她捧在胸前的一块不规则的焦黑物体吹成了沙,一半扑簌簌的落地,一半飘摇摇的随风化去。

孟凉凉的第一反应是:可惜了里面的煎蛋。她本想要留着最后吃的。

随后她才开始思考:她这是死了还是没死。

如果她死了,三明治的状态不太对。如果她没死,那她本人状态又很不对。通身上下没有丝毫的疼痛不适,就连颈背处的酸涨也都消失的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说不出的舒泰,轻松的好像一抬脚就能随风飞起。

这不科学啊!

没等她想出个所以然,一声略带嘶哑的干咳从身前响起,提醒着她这里还有一个人的存在。

孟凉凉抬头望去,只见一位白胖白胖的老大爷正站在距她三步外的木质花坛上。他负手而立,身姿如松如竹;眼皮微垂,视线似敛似散。松垮垮的大白背心、肥溜溜的迷彩纹沙滩裤不时的被夜风拂起道纹路,半旧的人字拖在路灯的照射下泛出熟塑料特有的光泽。

因为这接地气的装备,他那世外高人的姿态就呈现出一股怪异的滑稽。

见她终于注意到自己,老大爷清了清喉咙,神情高渺的道:“咳,你刚经历的乃为封神雷劫。恭喜,你已成神。”

孟凉凉......

老大爷等了许久都不见孟凉凉做出反应,他满脸习以为常的迈下花坛,随意的坐在花坛边沿,翘起二郎腿。捻着颌下那并不存在的胡须,老大爷用一种略带了散漫和无奈的语气说道:“时间有限,我还有另有重任在身,便不与你多做耽搁。接下来我要说的话很重要,你且听好。

初,盘古开天辟地,混沌消散,洪荒始现,六界渐分,其中以生灵终归的冥界最为特殊。天有天庭,地有地府,两者皆由神明掌管。天庭神明谓之天神,地府神明谓之冥神。诸神各掌其责,共同维护着天地的秩序。

不久之前冥界发生一场浩劫,为保秩序无恙,数位冥神陨身牺牲。老朽我临危受命,于六界之中寻找合适的生灵来补充那些空缺的神位。

女娃娃,封神雷劫已过,自此刻起你便是地府冥神——孟婆。”

听到这里孟凉凉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点点头,拿捏出自己最为亲和的笑容,和缓着声音道:“这位神君,请问您带手机了吗,方不方便借我用一下?”

老大爷闻言一脸的意外,仔细的打量了孟凉凉两眼,见她一脸淡然,面上的意外便渐渐换做赞赏和欣慰。带着这抹赞赏和欣慰,老大爷很是大方的从裤袋里掏出手机来递向她,“我在冥界的落脚点儿就在孟婆庄隔壁,以后少不得常见,就莫神君、上神的称呼了,叫我老王就行。”

孟凉凉依旧点点头,接过手机来淡定的百度到一串电话号码拨通了,“喂,精神病院吗?”

第四章 飞来横物

接连确认本市几家精神病院都没病人走失后,孟凉凉有些无措:都没走失病人,那这老大爷该怎么办?

思考了三秒钟后,孟凉凉有了主意——有困难,找民警。

接连听到孟凉凉打电话叫精神病院来接人后,老王脸上的赞许和欣慰就开始经历一个僵硬、破碎、尴尬、无奈、淡定的过程:以为终于有个不麻烦的,原来还是一样。

不必思考,老王就有了主意——老办法处理。

摇头叹了口气,老王站起身,在孟凉凉拨通110之前将手机抢回到自己兜里,“你先缓冲下,过几天我再来找你。”

说完老王转过身,哼着眼下最火热的广场舞曲,溜溜达达的走远了。路边的绿植投出一片片的暗影,老王的轮廓时而被路灯照明,时而隐入暗影。也不知道他转进了哪个不知名的暗巷小路,很快的就没了踪影。

孟凉凉愣愣的戳了好一会儿,明白了:这一定是梦!

方濂怎么就会跟她分手;那个画风偶像剧的校花怎么就会跑到她面前上演一出偶像剧情;做了两年的暑假工怎么就会忽然黄掉;向来抠门的学校怎么就会修整寝室楼;她这么一个好人怎么就会被雷劈了......

因为一切都是梦境啊。

孟凉凉越瞧四周的环境便越觉得怪诞,这怪诞令她更加确认了自己的判断——这就是个梦而已。

既然是梦,那接下来要不要去买上一大堆的食物,大吃特吃一顿?考虑片刻后,孟凉凉决定回寝室楼去睡觉。食物和休息对于她来说都是难得,无论选择去大吃特吃还是选择宿舍瘫,这个怪梦都会变成美梦。

回到寝室楼,冲凉洗漱,歪在床铺上的孟凉凉很是满足的享受着宿舍瘫的感觉。如果楼道里没有隐约的飘来歌声,那么这个美梦的转化就更加的完美了。

再睁开眼,阳光满铺满撒的从窗外涌进来。孟凉凉望着空唯一人的宿舍,略略发懵。

她是没有从梦里醒来,还是丧失了一天的记忆?

带着满头的恍惚,孟凉凉下了楼。校园里很是空荡,半晌才响起一道行李箱拖过地面的声音,完全符合着暑假的特性。寝室楼下贴着的通知在阳光的照耀中更显打眼。

风吹过,校园里的绿植一阵的沙沙作响。

宿管阿姨拉开了窗户,将头探了出来,“凉凉呐,什么时候走?走的时候告诉我一声。”

“嗳。”孟凉凉木木的点点头,木木的走回宿舍,从盆里翻出昨天穿的衣服,开始深度的怀疑起自己的记忆。

如果那些记忆不是梦,她是真的被雷劈了,怎么这衣服还完好无损。

孟凉凉觉得她的大脑里已然一半面一半水,越是思考那面和水就越是融合的均匀。揣着这一脑袋的浆糊,孟凉凉开始收拾东西。宿管阿姨一向挺照顾她的,她怎么好意思耽搁着人家放假。

这一收拾,孟凉凉才发觉,除了那身衣服和钥匙,她昨天所穿所带的所有物品全部都报废了,其中包括手机、银行卡、身份证、学生证......就连借书卡都没能幸免。

此刻孟凉凉确认了,她昨夜是真的被雷劈了。

这种时候,孟凉凉连一秒钟都没浪费在发懵上。她如一只被踩了尾巴的兔子,向着学校行政楼冲去。

孟凉凉的思路很清晰。要补回银行卡就需要身份证,她的户口并没有跟着学籍走,要补回身份证就需回到原籍。买车票可以用临时身份证,但是没有学生证就不能买到半价票。

所以当务之急是赶紧补回学生证。

每年寒暑假她都留校,她很清楚学校的职工会比学生晚上一两天放假。当她冲进管理学籍证件的办公室,果然还有一位老师在。

学校里的工作人员总是比外面的好说话些。在确认了孟凉凉的身份,清楚了她的情况后,这位老师特事特办,跳过了挂失声明的时间,当场给她做了补办。

挂失声明的时间可以跳过,申请表格还是要按照流程走的。当孟凉凉填好表格,又依次到自己所属系办公室、校办公室、学生处说明状况,要来签字和盖章,半天的时间已经过去。

终于将补办好的学生证拿到手时,已经是下午三点。寝室楼早就封上了,孟凉凉一件行李都没能带出来,其中包括她昨晚才捡的一袋子青桃。不过身上揣着墨迹还新鲜着证件和导员借给她的五百块钱,孟凉凉的心还是安稳的。

下午三点的太阳还烈着,将风炙烤成热浪,一波又一波的扑来,知了的叫声起起伏伏。

不知道是因为财物损失致使心凉的缘故,还是被雷给劈出了什么特异功能,顶着日头跑了这大半天,孟凉凉居然没觉得热也没觉得饿。

生理上没有需求不代表心理上也没有。孟凉凉虽然不累,但她需要坐下来好好的松一口气。

她选择的地方是公交车站,身畔有绿荫遮阳,身后是一条河流,风从河面而来,吹在身上甚是惬意。

孟凉凉坐在桥栏上,长长的、深深的舒了口气。远远地瞧着公交车要过来了,她掏出钱来抽出一张,准备上车。

在这一瞬间里,孟凉凉心中满是庆幸:幸好学校到车站的这班公车是有人售票的,省去了换零钱的麻烦。

然而在下一瞬里,孟凉凉心中就只有两个大字在不断的循环:泥煤!

时间往回倒转几秒钟。就在她抽出钱,站起身来的一瞬间,一只背包横飞过来,好巧不巧的砸中了她。人是幸运的被桥栏给拦住了,手里的东西却不幸全部落水。

孟凉凉半趴在桥栏上,眼睁睁的看着一张粉红的票子在风中打着旋儿,悠悠的飘落水面,水波中还沉浮着本崭新崭新的学生证,那里面夹着另外的四百块。

孟凉凉立刻起身,准备找东西去捞。继那只背包之后,又一样物体砸中了她,这次是一个打扮入时的轮滑帅哥。

不过在孟凉凉眼里并没有什么帅哥的存在。她看到的就是一罪魁祸首,且是一吱哇大叫、张牙舞爪,面目十分可憎的罪魁祸首。

第五章 你们那里又走失一病人吧?

河水的流速不算急,可也不算太慢。当不幸沦为肉垫的孟凉凉重新站起身,要捞的东西已经消失在视线里。

孟凉凉再一次的撒开视线,四下寻找着趁手的物品。这次她找的不是捞东西的而是打人的。孟凉凉的脾气其实没有那么火爆,只是倒霉的事情太过集中,一件又一件的接踵而来,脾性再好的人也受不了这个量的累积。

她这边目光如风的搜寻着武器,一旁边被锁定的目标还毫无察觉,嘴里嘟囔着倒霉,不紧不慢的拾起自己的背包来。他掸了掸身上的灰尘,漫不经心的瞧了孟凉凉一眼。

之后,他又仔细的瞧了瞧孟凉凉,接着就笑出了一脸的灿烂,“我见过你,你在图书馆借过一本德语书。”

孟凉凉捡起了一根柳条,用手拽了拽,试验着手感。

没得到回应,那帅哥脸上的灿烂却是一点不减,继续凑过来说道:“没带行李?你家是本市的还是暑假不回家,有没有兴趣上个德语班?我请你。”

孟凉凉挥了一下柳条,淡翠的残影划破空气,发出一道给力的声响。很好,很趁手。握紧了柳条的一端,孟凉凉转向了那个轮滑帅哥。

“就是有点小事情麻烦你,作业你得顺便帮我写了。怎么样?”

一句话,成功的定住了孟凉凉。

“什么?”

“上个德语班,我请客。”帅哥疑惑的看了看她手里的柳条,随即转回目光来,重新绽放出一抹灿烂耀目的笑容,自报起家门来,“管理系,卫既白。”

这名字孟凉凉熟。这货就是因为败家混日子落选校草的那位了。

她这才仔细的打量了他几眼。对方高她两头有余,五官都不算上精致,组合在一起却是帅气非常。他的左耳戴着只金属耳钉,头发没有用发胶定型,满透着随意的质感。八分的阳光朝气,二分的痞气不羁。

孟凉凉抿了抿唇,“我的德语是自学的,只能算了解,不能算会。”

“那就更好了。”卫既白越发觉得合适,“我没学过,我们家老头儿给我报的是基础班。”

“只是代写作业,早晚会露馅儿。你是上课时间有别的事情吧?”不等对方反应,孟凉凉继续说道:“转授上课内容每天一百,一天二十四小时,什么时间由你定。绝对耐心,讲到你会为止。当然,作业我还是会帮你完成,不需要你费神。”

一串话她说的流畅清晰毫无停顿,语气里更是满透出一股专业的味道。令得卫既白很是一愣。

对于钱财,卫既白并不吝啬。孟凉凉给出的这个价格对比着其他的大学生家教,那是高了。但是对比着卫既白曾经用过的家教,这价格那是相当便宜的。更何况她考虑的还十分细致。

比起简单的用作业交差应付,她的法子好太多。卫既白更加的不会去计较花钱请她上课外班这个前提,在愣了几秒钟后迅速的表示了同意。

孟凉凉的心情开始好起来,“一码归一码,先把我刚才的损失赔付了。”

对于卫既白来说,赔五百块钱当然不算什么事情。但是陪一张学生证就很麻烦了。跟着孟凉凉在校园里转了大半圈,跑了四个办公室、解释了四遍情况、说了四箩筐的好话,这才终于重新补回一张学生证。

盛夏季节,傍晚的阳光照在身上也是炙人的。

“累死我了。”操场的凉荫下,卫既白将两条胳膊挂在单杠上,整个人的重量都趴在了那一根杠上。他侧头看了看孟凉凉,终于忍不住问道:“我说学姐,你总拿着根柳树条干什么?”

孟凉凉随手把柳枝拧成了一个圈,“编个柳环遮太阳。”

卫既白怀疑的看向那只无比细弱的柳环。就这稀疏疏的几片叶子,能挡得住几毫米的阳光。再加上当时孟凉凉捡拾柳条的时机和神情,用脚趾头想也知道,她原本不是要编什么柳环的。

卫既白觉得这答案不对,可又想不出其他的缘由。不是编柳环,难道还能是捡来抽他的不成?

以他自以为丰富的社会经验判断,发疯打人的泼妇只有电视剧里才会有。

比起追问出答案,卫既白还有更加感兴趣的事情要去做。跟孟凉凉约好见面的时间和地点后,卫既白重新换上轮滑鞋,快速的滑出了孟凉凉的视线。

夕阳晚风,青草垂柳,少年潇洒远去的背影。画面格外美好。

当然,此刻孟凉凉心生美好的原因跟大多数人都是不一样的。她满心满眼的都是馅饼。忽然横飞来一败家子儿,请她学德语还聘她做家教,这种好事儿还不是天上掉的馅饼?

古人说祸兮福所倚,诚不欺她。

不!她的损失,卫既白都已经赔给她了,这不算是祸。应该叫做否极泰来才对。

卫既白要上的德语班后天就要开课,时间不足够支撑她回家乡去补办证件。她的银行卡是损毁不是丢失,钱还好好的放在她的账户。所以孟凉凉分出了轻重缓急,暂缓补办证件的事情,选择先把这份赚钱的机会抓牢。

既然不回家,那么眼下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找个住处。

五百块租房子是不够的,住旅馆那就更加不现实。但这难不倒孟凉凉。她打算先在学校附近的网吧里过一个月。包夜上网本来就不贵,现在暑期,周围的网吧生意冷淡,价格会更上低一些。

孟凉凉没有选择最便宜的那一家,而是选了装潢最为高大上的那家。原因无它,这家网吧的门口张贴着一张招聘启示。

一天二十四小时,白天用来上德语班,晚上的时间总不至于都用来给卫既白上课。孟凉凉就想着进去瞧瞧,看看时间能不能允许她再兼打一份工。

一进门,孟凉凉就骇了一跳。

都已经放了暑假,网吧里的人可是一点不少。不过情况有些诡异,这些人的神情动作都很正常,符合网吧百态的范围。可他们面前的机器都是关闭状态的,这就很不正常了。

更诡异的是,那些人一见到她进来,视线就全部的聚集过来。

孟凉凉不觉得自己长得不好看,可也自认不是什么大美女,怎么忽然就这么的有吸引力起来。

收银台里坐着一体型彪悍的中年男子,正握着一只文玩核桃,低头猛刷着。留意到孟凉凉进门,只是抬头看了眼,又重新的埋下头去,“小姑娘不是会员吧?临时卡一小时一块五,会员卡一小时一块,今天办卡多送你两个小时。”

孟凉凉忙说,“我看您家门外头贴着张招聘启事......”

“哦。”不等孟凉凉把话说完,中年男子又一串的说道:“我招夜工。开卡、收银、打扫卫生,还有修理机器都得干。晚上九点上班,早上七点下班。暑假生意冷清,工资可开不多。”

孟凉凉被那些人看的头皮发麻,她努力将注意力都集中到中年男子的身上,“您谦虚。就您这儿还叫冷清呢?”

中年男子抬眼看了看她,“就我这儿还不叫冷清呐?鬼影都没一个。”

孟凉凉指了指屋子里那些人,疑惑的问道:“这些都不是来上网的?”

怪不得一个个的举止都这么不对劲儿。顷刻,孟凉凉似有所悟。她向中年男子递了一个表情,暗示对方是否需要她帮忙报警。

中年男子满脸疑惑的扫视了一圈,再瞧正向自己挤眉弄眼的孟凉凉,就心有所悟了,脸色顿时不好看起来。

他放下文玩刷,抓过手机来猛划猛戳,很快拨通出去。

“哎,精神病院吗。你们那里又走失一病人吧?”

第六章 这边有个精神病患者

在孟凉凉看来,那群坐在网吧里的人才更像精神病。但是中年男子说的数量是一,打通电话之前看的人是她,所以她能确认,对方说的精神病就是她。

网吧里的状况如此诡异,老板又是这么一反应。孟凉凉选择不沾是非,当下放弃证明自己不是精神病,直接掉头出了这间网吧。依旧选择了最便宜的一家网吧进去。

这家网吧里没什么人,直到包宿的时间开始也才坐了七八个人。

她是为了省钱而没有选择楼上的包间,那七八个人约莫是为了游戏方便才选了一楼大厅。他们敲键盘点鼠标的声音格外的大,时不时的爆出句粗口、相互交谈笑闹几句。

大抵孤单的人都会害怕安静。静夜里,这些动静让孟凉凉觉得心安许多。

孟凉凉本打算查询一会儿招聘信息就休息,却是直到凌晨一点也没觉得困乏。她将椅子调整舒适,闭了眼睛养神。朦朦胧胧的像是睡着了又像是没有。

网吧门窗紧闭,空调大开,再加七八个人的吞云吐雾,空气渐渐的差起来。

孟凉凉睁眼看了看时间,已是凌晨四点钟。她站起身来让网管开了门,沿着路灯的光亮往菜市场的方向走去。

凌晨五六点钟的菜市场外都是批发车,在那里可以买到最新鲜最便宜的果蔬。孟凉凉打算批发一些,转手卖掉赚些差价。

蚊子腿小也是肉。

路上偶尔跑过一两个晨练的人,慢悠悠走着的孟凉凉就显得格外与众不同。清鲜的空气中,她伸了个懒腰,正考虑着要不要顺便晨跑一会,就见到一群人面色张惶的从一家店铺里跑出来,那架势、那神情好似逃命一般。

不对!不是好似!他们根本就是在逃命。

一个身材矮小、面容凶悍的黑衣男人手持着一把造型夸张的大砍刀,左劈右砍,步如疾风。将那些人一个个的砍倒。眼见着血花一串又一串的绽裂飙飞,孟凉凉哪里还淡定的下来。

“杀、杀、杀、杀人啦!”

孟凉凉本能的转身逃跑,两条腿虚软的不像是自己的,不过她的声音依旧的洪亮绵长,还透着那么一股子凄厉惊恐,划破黑沉的穹空,传的悠远悠远。

孟凉凉跑了一阵,被一位晨跑的大妈伸臂揽住,“怎么了,怎么了?孩子。”

与凶手相聚不足两百米,这种时候能停下吗?

必须不能啊!

孟凉凉一边抖着手向后指着,一边要拖着大妈继续跑。奈何胆子实在小,出息也实在没多少。一鼓而起的劲儿经这么一顿,就都散了,再要跑两条腿已然不听指挥。

孟凉凉有些语无伦次,指着杀人现场催促着大妈报警。

这位大妈的眼神好似有些不好使,眼瞧着那血淋淋的现场,还是一脸的状况外。只是拼力的安抚她,让她说清楚状况。

而这时那些仓皇逃跑的人都已伏倒在黑衣男人的刀下。那个男人并没有逃离现场,他将大刀斜插在地上,眯着眼睛向这边看着,一动也不动。

恐惧到了一定的程度就会成为愤怒。那股怒气从孟凉凉的胆边冲过,让她重新有了力气。她大吼一声,拉着大妈就跑。那速度如果拿到校运动会上,一定可以破纪录。

孟凉凉那似尖叫又似怒吼的声音夹杂着大妈那一声又一声的“哎呦”,很快的飘远了。

黑衣男人望着孟凉凉惊慌跑远的身影,一头一脸的摸不到头脑。滞了一阵后,他转头看了看东方天际,从手上扯下一条手链,迎风一抖,手链迅速的膨胀延展化作一条手腕粗的长锁链,如灵蛇穿梭似蛟龙盘旋,顷刻将地上的“尸体”穿做一串。

黑衣男人一扬手,锁链连带着那许多的“尸体”一起缩小,飞回他的掌心。再一次的望了眼孟凉凉跑走的方向,他抓了抓后脑勺。而后拔起刀来跃上屋顶,三跳两纵,几下就没了踪影。

晨曦初露,路灯渐次的灭了。

路边的花坛边沿坐着磕磕巴巴复述状况的孟凉凉,还有一位揉腰捶腿,边喘大气边哎呦叫天的大妈。

当孟凉凉努力组织着语言复述到第三遍时,大妈的脸上终于出现了恍惚听明白了些什么的神情。

“你是说就在那个网吧外面,一地的尸体,凶手都杀到大马路上了?”

“那些人是从网吧里跑出来的?”

“三尺长的大刀?”

“一个凌空飞旋就砍倒了两个人?”

“就在刚才?”

......

大妈的问题一一的得到孟凉凉的肯定。每肯定一个,大妈看孟凉凉的眼神就会变上一变。

孟凉凉心焦的很。如今这年代,路边也找不到个电话亭,又遇不到其他人,能求助的唯有这位大妈。可惜这位大妈的反应迟钝的厉害。她现在已经不怀疑大妈是眼神不好,她怀疑对方是否患有神经系统退行性疾病。

孟凉凉看着正上下打量自己的大妈,心中不由的升起一抹惋惜——这位大妈的年纪还不算大,人也好。可惜了,还这么年轻就出现了发病的迹象。

仔细打量过孟凉凉,此刻的大妈已没了刚刚的气怒,她的心满满的被惋惜填满——这小姑娘还是个孩子呢,长得清清秀秀的。可惜了,这么小就得了精神病。也不知道是受过什么刺激。

瞧她那一脸的菜色,就知道这孩子长久的吃的不好。瞧她眼下的黑青色,就知道这孩子长久休息不好。

真是个可怜的孩子。

孟凉凉没心思去注意大妈的神色,她不屈不挠的解释着,努力引导大妈拿出手机来报警。

大妈摇头叹了口气,终于掏出了手机拨通报警电话。不过情况跟孟凉凉想的有点不一样。

“喂,民警同志啊,这边有个精神病患者......”

第七章 正常人在这种情况下该怎么做呢?

与学校相距三站地的一家精神病院里。孟凉凉无语望天。

她不是精神病,这一点她确定、一定、以及肯定,但是她要怎么证明自己不是精神病,怎么才能让眼前这位民警小哥哥和医生大叔相信她呢。

这是一个相当有难度的课题。

指认现场这个最有说服力的办法是行不通的,因为现场压根儿就没什么血迹。附近的摄像头也没有拍到什么凶杀案,并清晰的记录到当时那家网吧的门是紧闭着的。如果说有什么是不正常的,那也就是举动酷似精神病的她了。

孟凉凉疑心是自己出现了幻觉,八成是被雷劈的后遗症。

但是这理由能说出来吗?

貌似不能啊。

说自己被雷劈过,没死没受伤,就只是出现了幻觉。这不是更加像精神病?

那她要不要做一套高数卷子,证明自己神志清醒,逻辑正常?不过,一言不合就做卷子,会不会更像精神病啊!

那么正常人在这种情况下该怎么做呢?

思前想后,孟凉凉有了主意——认错道歉说好话。

首先得承认错误,说自己因为连宿泡网吧没休息好,半梦半醒的把个噩梦当了真,所以才会做出那些举动。

然后深刻反省,检讨自己这种行为对热心大妈、对警员和医护人员造成的困扰,以及可能对社会治安带来的不良影响。

最后,好话一箩筐一箩筐的往外倒。

事实证明,关键时刻孟凉凉的反应能力一级棒。这招果然管用,医生大叔确诊她是正常的。民警小哥哥教育了她几句,撤了。

孟凉凉长长的出了口气,向医生陪着笑脸道:“不耽搁您工作,再见。”

办公室的门被飞速的打开又轻轻的合上。医生摇了摇头,“现在的孩子们,真是......”

他拿过桌上的保温杯拧开,慢慢的吹着水面的浮茶。吹了一阵,正准备要喝,办公室的门又被推开了,他看到那个才刚离开不久的小姑娘又回来了。

愣了一愣后,他开口询问,“需要做个全面检查?”

孟凉凉猛摇头,“不是。我是想问人事部在哪里?”

医生放下了保温杯,稍稍的坐正了身体,“问这个干什么?”

孟凉凉感觉的到,自己的举动好像在这位医生大叔眼中有些不正常,于是忙解释,“我看到大门口贴着招聘启示。”

医生长长的“哦”了一声,重新将身体埋进办公椅里,拿起保温杯来说道:“人事今天请假不在。我们招的是帮厨,得有健康证。”

孟凉凉立刻说,“我有健康证。”

喝了几口茶水后,医生又看了她几眼,笑了笑说:“你来也合适。我们院里帮厨的阿姨家里有事,请了五十天的假,正好你是暑假打工,你开学阿姨也回来了。

这样吧,工作内容和待遇外面都写得挺清楚,你要觉得合适把健康证带来。我跟人事打个招呼。”

合适,太合适了!上下班不需要打卡计时,只要完成工作不耽搁食堂开饭就行。工作时间比较容易自由调配,合适的就像为她量情定做。

一叠声的道了谢后,孟凉凉又问道:“能管住吗?”

医生半开玩笑的说道:“房间有的是,不过都是病房。”

“我不介意。”一句话冲口说出,孟凉凉就见对方脸上若有所思起来。

正常人哪个愿意住病房,而且还是精神病院的病房。大部分人都有职业敏感病,作为精神科医生,也许这位医生大叔看谁都疑似精神病。自己又刚犯了“前科”......

在医生的注目中,孟凉凉后背一麻,连忙解释说,“我实在是没地方住,手里又没租房子的钱。所以昨天才在网吧待了一夜,所以才没休息好,所以才闹了刚才那一出。”

“行吧。想住就住吧,注意保持房间整洁卫生就行。”医生答应的很痛快,又补充说,“要是没有被褥,到刘姐那里去领一套。”

“这个不用了,被子我想办法回学校拿。”

认真的鞠了一躬,连声的道了几个谢,孟凉凉心情雀跃的飞奔回学校。

多找了一份工作,还解决了住处,连同伙食问题都一齐解决了,她的心情想不雀跃都难。至于这几天的糟心事,都在她计算薪水的收入的时候淡去了存在感。

果然,为求早放假的老师们都是有效率的。寝室楼已经开始了整修。孟凉凉跟工头说了几句好话,拿学生证证明了自己的身份,工头就放她进去了。

简单的收拾出该带的东西用床单包好。孟凉凉不觉得饿,也就没多耽搁,抱起包袱直奔精神病院。

办好入职手续后,那位医生大叔果然让人给她开了一间单人间的病房住。铺好了床,摆放好个人用品,孟凉凉开始熟悉环境。

几分钟后,她感觉到尴了个大尬。医院的床单被罩难道不该是纯白的吗?怎么这家精神病院的三件套跟她们学校的是同款,除了边角印的LOGO、名称不一样外,一眼扫过去完全看不出差别。

很好,很统一。

不知情的人,一定分不清这间是“临时员工宿舍”还是病房。

为了防止半夜说梦话被扎针,一下午的时间孟凉凉什么也没干,她在每一位工作人员的面前都秀了个脸熟。尤其晚饭时间给值班人员打饭的时候,她把手腕稳的半丝不抖。

足量的饭菜加上热情的笑容,给人的记忆力还是相当深刻的。

入睡前,孟凉凉还特意跟值班护士聊了一会儿,这才回到病房......不,宿舍里。做了两套国考卷后,孟凉凉洗漱休息。

关了灯,月光和虫鸣一起从窗外照入,走廊的白炽灯和病人们发出的各种声响结着伴的从门上的小窗投进来,两片光源、两种声音交汇在一处。中央空调开的很凉,不得不盖严被子。

墙的隔音不是太好,隔壁病人吟诵诗歌的声音听得很清晰。

躺在这地方,感觉还真是不一样。孟凉凉一点困意都没有。

她闭上眼睛,放空大脑,努力的让自己入睡。

这两天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她又一直没有休息好。所以这个时候再是不觉得困也得好好的休息。倒不是她深刻领悟了身体是革命的本钱这个道理,而是她压根儿就病不起。

有了好好休息的条件,她就必须得让自己休息好。

第八章 空想不如验证

意外的,在精神病院这种地方睡觉,居然也能休息的很好。第二天起床,孟凉凉越发的精神抖擞。

这一天里,白天她熟悉工作内容、继续的混脸熟,晚上她将两份工作的时间做了个合理的规划,并罗列出突发状况预案,尽可能的保证在各种情况下,两份工作都可以高质的完成。

转日,孟凉凉依照约定去见卫既白。约定的地点就是那个德语班的所在处。

这是一座汇集了各种补习班和课外兴趣班的写字楼。距精神病院也不远,乘坐地铁只经五站。楼前建着一座小型的喷泉广场。孟凉凉到达时,卫既白已经蹲在了喷泉池边。

见到孟凉凉的身影出现,卫既白抬起手腕看了看时间,旋即叹服起来,“厉害了我的学姐。这时间守的一秒钟不多,一秒钟不少。”

孟凉凉点头赞同,“守时是靠谱的一种表现。我一向很守时。”

卫既白的嘴角狠狠一抽。学姐是不是误会了什么?他那话不是在夸她啊。

从喷池的边沿上下来,卫既白伸手递给孟凉凉一支手机,“上个月才刚淘汰的,还不算过时。里面装的有卡,直接能用。”

孟凉凉有些意外。眼前这愣货居然还是个细心热肠的。之前约定见面的时间地点时,她说过她的手机坏掉了,一时也没条件再买一支。这年头很难遇到个贩卖手机卡的,身份证补不回来,她办卡也是问题。

他居然就拿了一支手机来,还妥帖的连卡都装好。

揣着份感激,孟凉凉接过手机,郑重而诚恳的看着他说道:“谢谢。下个月我买了手机就还你。”

卫既白一愣,随即笑起来,摆手道:“拿着吧。反正放着也是放着,送你了。”

这支所谓的淘汰了的手机,何止是不算过时,这型号还依旧畅销着。得益于它的热度,孟凉凉知道它的价格。

抚着手机的表壳,孟凉凉叹了口气,“虽然我很想白拿,但是不能那样。”

“随你。”卫既白很无所谓的一摊手,“学生证拿来,报名去。”

才出了半年了新型手机,说淘汰就淘汰。败家子的生活孟凉凉难能想象。

花了高价学费请人上课写作业。败家子的脑回路孟凉凉也理解不了。

她的眼珠子在收费条上久久的黏着,几乎要控制不住划价的冲动。刷卡的卫既白一脸的轻松的欢快,视线一直就没往数目上靠拢过。

办妥了报名手续,卫既白半堂课都没意思一下,当即就挥挥手冲向了他任性的自由,只留下一道潇洒的背影。

班是基础班,老师的水平绝不基础。讲课条理清晰、层次分明,更难得风趣幽默,让人听得轻松且印象深刻。如果孟凉凉的幻觉症状能够痊愈消失,那么她的幸福感和满足感一定会更加的爆棚。

前一天晚饭的时候,孟凉凉听精神病院的值班医生和护士聊起幻觉这个话题。不同于他们对于幻觉类型的划分,她将幻觉划分成两种,一种不惊悚,一种惊悚。

很不幸,她见到的幻觉是惊悚的那种。

比如那天的杀人事件,比如一旦到了阳光直射不到的地方,这位女老师的背后就会出现两团婴儿模样的物体,血淋淋的吓人。

夏季的阳光通常直射不进朝南的窗。他们这间教室的窗户恰好都是朝南的。这就造成孟凉凉上课不敢抬头去看老师,需要抬头看黑板时,她就集中注意力只瞧黑板,连眼睛的余光都不敢去留意。

她以为这种幻觉症状很快就会消失,但时间过去了一周,情况还是没有缓解。

一周的时间卫既白都没有找过她,令她有了不少闲余时间。这些时间孟凉凉用来温习各门功课、消化吸收德语课程的内容,还有就是留意医护人员们专业性质的聊天。

她不止一次的考虑,自己是否需要做个精神方面的检查。当然,她也就是考虑考虑,并没有打算付诸行动。

除了精神方面的问题,还有一个问题困扰着孟凉凉。这是一个有味道的问题,说出来有些难以启齿——她已经久没有大小号。

明明吃得那么多,水也没少喝。

因为没有感到任何不适,出于节约,孟凉凉没去看医生。每天她都要在卫生间待上一会儿培养感觉,可惜无果。

直到有一天,孟凉凉抽着课间休息的时间又在卫生间里培养感觉,冷不丁听到那位女老师在外面打电话。

电话的内容是吵架,吵架的缘由是她不想继续流产,她已经流过了两个孩子,现在这个她想要留下。

流过了两个孩子......

孟凉凉的脊背忽然发起寒来,两条胳膊上密密麻麻的渗出一层鸡皮疙瘩。她想到了一个可能——奇遇了!她被雷劈出了阴阳眼。

随即她又想道,如果这个世界存在阴阳眼,存在着各种阿飘,那么那天晚上那个精神病所说的话也就可能不是什么疯话。

这么说来,她成神了?

神仙好像是不用大小号的吧。

空想不如验证。许多事情,经过验证才能确认。

孟凉凉在地铁站里也见过几个如这位女老师一般身上挂着婴孩的,但她总不能揪住人家问是不是打过胎,那分分钟挨揍没商量。于是孟凉凉选择在晚饭后,往学校附近大妈们扎堆的地方去坐了一会儿。

凭借着八卦和节约的本领,孟凉凉迅速的融入到大妈们的聊天中。聊了一阵,她自然而然的说起之前的那家网吧。

出乎预想,那家网吧并没有发生过什么事。不过有位大妈说,那家的网吧的招财风水摆的有问题,说不定会招来阿飘光顾他家的生意。

那位大妈说这话时,语气是说玩笑的,其他人也是当玩笑一听,嘻嘻哈哈的笑一阵,继续的说起旁的。

一片欢畅的谈说声里,孟凉凉默默的凌乱了。

如果说那天晚上她在那家网吧里看得到“人”都是阿飘,那么它们的奇怪行径、网吧老板的反应以及那场砍杀就都有了一个趋于合理的解释。

但是......成了神仙的什么,还是很像精神病啊。

凌乱中,孟凉凉又想到了一条验证的办法,这也是一条发财的办法。

对于神仙来说,点石成金那一定不是问题。

回到精神病院,孟凉凉在后院的石子路上蹲定。按捺下激动的心情,她瞄住一颗鹅卵石,开始集中意念。

一秒钟过去、两秒钟过去......

一分钟过去、两分钟过去......

鹅卵石依旧还是那颗鹅卵石。

孟凉凉转换了思路。点石成金、点石成金,顾名思义那得用点的吧。于是她试着将意识集中到手指,向着那颗鹅卵石缓缓的、郑重的戳了过去。

一下、两下......

十下、二十下......

嗯,鹅卵石还是不改它鹅卵石的面貌,弧度圆润,表皮光滑,色泽灰青,坚不变形。

孟凉凉咂咂嘴,琢磨着是不是施展点石成金是需要咒语的。就在这时候,身后忽然有人出声“这位仙友可是在练习点石成金之术?”

孟凉凉转头。这人她熟,斜对门病房的小林,病症之一就是痴迷于戳石头。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蹲过来的。

小林看了看那块鹅卵石,又看了看孟凉凉,脸上的认真之色越发浓厚。他抓住孟凉凉的衣角,无比激动的说道:“这点石成金之术老朽钻研了数千年,仍是不得其法。仙友可有什么心得,方便与老朽交换一二否?”

孟凉凉缩回手来,狠狠的搓了搓脸。

真是财迷了心窍!

她一正常人,蹲在这里瞎戳个什么石头!

做了几个深呼吸后,孟凉凉彻底的清醒了,她决定回去睡觉。瞄了一眼被小林紧紧抓住的衣角,孟凉凉做出了一脸的高深,“此术皆在悟性,实难以言语分享。吾已得大成,尔在此地继续练习。”

小林果然松开了手,一脸崇拜的站起身来向她拱手鞠礼,“送仙友。”

孟凉凉离开后,小林立刻趴在了地上,借着景观灯的光线仔仔细细的观察着那颗被孟凉凉戳了几十遍的鹅卵石。

良久之后,他抬起头向着孟凉凉离去的方向撇了撇嘴,“吹牛!”

第九章 你说 都让你说

一觉醒来,孟凉凉有了新的主意。

神仙是不需要吃饭的吧。如此绝食上几天差不多就能验证出个结论。

不过这个想法很快就被孟凉凉掐灭。她跟饭无冤无仇的,实在犯不着这样疏远它们。最何况,她现在吃饭又不需要花钱。

神仙也好,人类也罢,日子总还是要过下去的。瞧,她也没个点石成金的本事,不安心的努力工作,难道还要等天上下馅饼雨?

接下来的几天里,淡定这种情绪稳稳的主导着孟凉凉的状态。直到有一天,孟凉凉看到了那晚那个精神病......不不不,是看到那个老神仙在路边摊撸串。

孟凉凉即刻飞驰过去。

可能是因为她那凶猛飞驰的风姿被周围人的闲适懒散衬托的格外明显,老王很快就发现了她。在她开口之前,老王微微一笑,一副心中有数的模样。

只是一个微笑而已,却让人生出不凡之感。

嘈杂的街市,喧闹的人群,炭烟和食物香味勾勒出浓浓的烟火气。坐在这个环境中的老王,竟恍若出尘世外。

老王示意孟凉凉稍等然后转过了头,亮起的嗓门的一瞬间,刚刚筑起的高人风范就这样的坍塌了。

“老板,再加十五串大腰子、四个羊蹄,打包!哎,腰子多加孜然啊。”

孟凉凉......

左手一只打包袋,右手半瓶小酒,老王带着孟凉凉溜溜达达的走到了河畔游园。

夏季水边蚊虫多,所以来这里的人少之又少。老王选了个僻静处,往台阶上吹了吹,一屁股就坐了下来。

面水临风,酒肉飘香,好不惬意。

孟凉凉没有跟去坐下,她不断的挥舞手臂驱赶蚊虫,并提醒道:“这地方蚊子多。”

被蚊子咬了以后有两种选择,一忍着,二止痒。忍痛容易做到,忍痒那就很不容易了。止痒的话,通常有两种方法,借助药物和手动抓挠。借助药物那不得花钱?抓挠的话,万一倒霉造成细菌感染,那就要用更贵的药。

所以对于蚊子这种生物,孟凉凉向来是能拍死就拍死,不能拍死就立刻躲开。

老王全不在意,“一般的蚊子不会咬你。”

一般的蚊子是指什么范围?

不等孟凉凉开始思考这个问题,老王拿起只羊蹄向她扬了扬,“吃不吃羊肉?”

“吃!”孟凉凉立刻点头,“能吃的,我都不忌口。”

接下来让孟凉凉尴尬的一幕发生了。老王没有把羊蹄递给她,而是在她面前摆了摆就又送到自己的嘴边,并还向她问道:“好吃吗?”

孟凉凉的嘴角一抽,没来及吐槽就惊悚的觉察到一股鲜香在口腔中炸裂开来。软弹、脆韧几种口感混出一片精彩绝伦,当炭火烘烤出的霸道焦香在齿颊间呼啸而过,又有一股卤汁的甘咸细雨清风的渐渐充盈。

分明,她没有吃到那只羊蹄。

孟凉凉平复了一下后,略带迟疑的问道:“这是......什么仙法?”

老王将啃干净的羊蹄一撇,嘴也不抹就做出一脸的高深,说道:“知道祭神吗?”

孟凉凉的嘴角又是一抽,再次感觉到世界观被颠覆了一下。尤其是瞧着老王那张油花花的嘴巴,颠覆中就又多添了几分荒诞之感。

老王把那半瓶小酒拧开,以盖做盏抿了几口后向孟凉凉瞄了一眼,问道:“我那天说的话,你现在信了?”

问这个问题时,老王其实没抱太大希望。以他的经验,这个时候还得再展露些本事刺激下对方,才能令其彻底的相信自己。万没想到,孟凉凉马上就点了头,速度、力度都满是深信不疑的坚定。

“信,我相信。”

受的挫折多了,忽然有个任务变得简单清爽起来,多少令老王有些感动。

当然老王并不知道,孟凉凉选择相信他,不是他看上去有多么的可信,也不是这些天的经历有多么的让她坚信。而是因为,如果她选择不相信,那这种种状况每一条都指向她精神出现了问题。

虽然她的接受能力很强,心理承受能力也不错,可以淡定的接受自己精神方面有可能出现了问题。

但是、但是!

做检查不得花钱吗?查出毛病来,治疗不得花钱吗?

所以,在这种左右摇摆的情况下,孟凉凉下意识的选择了省钱的那一方。

她选择相信自己成了神,而不是神经病。

老王滋溜儿一口喝下了一瓶盖的酒,长抒一口气后正准备说正事,那一边的孟凉凉迅速的就恢复了状态。

“是不是这就得归位,离开人间了。”

老王笑了笑,“这倒不用。其实人界和冥界只是两个不同的界面,它们平衡存在,互通又不互通。这个说起来太复杂,以后慢慢再说。你只要知道,以你现在的能力不宜久待冥界。”

孟凉凉点头表示了解,“我知道了。就跟包公一样,日断阳、夜断阴。白天我还是我,晚上我就去煮汤。”

老王嘬了嘬牙花子。

孟凉凉一瞧他的神情就知道自己说的不着调,于是马上又恍然了,“我知道、我知道,那一定是传说中快穿流。帮人......嗯,魂完成心愿。然后再回来我自己的世界。每完成一个任务,我的能力就会增加一点,相对任务时间也会加长。”

瞧着越说越兴奋的孟凉凉,老王咂咂嘴,“噗”一声吐出块大粒的孜然。

孟凉凉再一次的恍然,“也不是?那就是......”

老王终于没忍住,打断道:“娃,能先闭上嘴吗?”

孟凉凉尬笑了两声,“我尽量,尽量。”

尽量这个词不代表她就可以彻底闭嘴。在停顿了两秒钟后,孟凉凉的问题又泉水似的涌了出来。

“话说,神仙有薪水吗?”

“您怎么就选中我了?”

“那雷劈坏了那么多东西,衣服倒是没事儿。是不是那套衣服已成了宝物啦?”

......

老王一言不发的啃着羊蹄子,等她终于说够了,四周围重新的安静下来,老王才又开口,“你说,都让你说。”

孟凉凉认真的想了想,她想到的都说出了,暂时也没什么想说的,于是说道:“说完了。”

老王抹了把脸。他很想知道他当时怎么就选中了她。有句话说的没错,慢工出细活儿。着急果然是不行的。他应该多看看、多挑挑的,而不是一见到合适的就直接动手。

事已至此,说那些都没用了。

老王抄起酒瓶狠狠的灌了一口入喉。

那才消停了没有半分钟的声音又一次的响起,“哟,您这岁数可得悠着点。”

第十章 打滚儿你知道吧?

老王看了过来。

孟凉凉讪讪的干笑几声,“您继续,继续。”

老王稍稍酝酿了下情绪,才一张嘴就听孟凉凉的声音又飘了出来,“那天那个雷怎么没把我衣服劈坏?那件衣服是不是成了神器宝物?”

话将出口又被噎回去,老王滞了好一会儿才重新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是我施法护了那衣服一护。还不是因为你是个女娃娃。”

“哦——。”孟凉凉恍然,诚挚的道了声谢后,久久的不见老王说话,她忍不住催促道:“继续说啊。”

老王搓了把脸,“你先让我捋捋。”

撸了几支大腰子后又是几口小酒入喉,老王的情绪平复了一些。此时的他也没心情去营造什么气氛,想到哪处聊哪处的开口说道:“你的职责是煮汤送魂不过一般的魂魄不需要你亲自送,你只要每隔一段时间去冥界煮汤就行。”

孟凉凉点头记下,并姿态认真的从背包里拿出了笔记本和碳素笔,“请问孟婆汤的材料、配比、火候分别是?”

老王挥了挥手,“没那么麻烦。你把忘川水煮一煮就得。如果非要讲究个仪式感呢,随便往里加点什么也行。”

纵是神经线被锤炼的结实,孟凉凉也还是意外了那么一下,“就这样?”

怎么听起来还不如传说里的方子靠谱,人家那泪水方看起来可相当是那么一回事。老王说的这个......该不是玩笑吧。

老王的神情没有多么认真,可也不像是在开玩笑。看着孟凉凉脸上那明显的不能再明显的表情,他一边咀嚼着烤腰子一边开始了补充,“忘川水的效力太霸道,寻常魂灵不可直接饮用,神亦不可长期触碰,唯孟婆触之无事。经孟婆之手煮过的忘川水效力会变得柔和,才能作为送魂之用。”

只是能成为孟婆的生灵难寻,更没个规律可循,有时可能是人,有时可能妖,还有时可能是其他精怪。

难寻到什么程度呢?

这货再是聒噪,他也得忍。

撸完最后一串大腰子,老王抹了把嘴,摒弃了一切废话,直接说到重点,“你本肉体凡胎,受外力干预被直接封神,自身无修为更无法力。要完全胜任孟婆一职还有差距,所以你得加紧修炼。”

作为一枚善于听课的学霸,孟凉凉敏感的抓住了这堂神仙课的重点。她不自觉的坐直身,全神贯注,生怕听漏一个字。

老王没有如她想象的那样传授什么经文、咒语,也没有讲解什么大道之法,他只是简练的说了句话。

“你的情况特殊,修炼方式嘛,以五体接引地冥之气便可。切记,接引的越是均匀越好。”

说罢了他开始收拾着地上散落的签子和塑料袋。孟凉凉等来等去也等不不到下文,颇有些呆愣的问道:“就这样?”

老王点头,“就这样。”

孟凉凉追问道:“请问具体要怎么接引?”

老王甚是认真的思考了一会儿,问道:“打滚儿你知道吧?”

这一刻,坚信自己是神而不是神经病的孟凉凉动摇了。

老王收拾好自己制造的垃圾,站起身一脸羡慕的看着她,“修神的法门有千万种,像你这么简单的可是不多。”

孟凉凉抽动着嘴角问道:“我能选个有点难度的吗?”

“小娃娃,身在福中不知福可不是什么好事情。”老王摇着头,神情里带了些批评了意味,“修炼时避开有地下建筑的地方,直接接触大地效果最好。”

说着话,老王潇洒的一扬手。包裹着签子的塑料袋和空酒瓶一起在空中划了道长长的抛物线,然后准确无比的落入远处的垃圾桶中。

“且勤加修炼着,过些天我再找你。”

不知是出于什么心理,说完这话的老王拍拍屁股一转身的功夫,人就已在百米开外,再一晃眼连影子都不见了。

孟凉凉还有许多问题想问,可他走的如此神通,她压根儿就没追上去问的机会。

淡定的吹了会儿风,淡定的走回精神病院,淡定的整理了今天的德语笔记、用不同的笔迹做好双份的作业,接着又淡定的做了一套国考卷,淡定的伸了一个懒腰后,孟凉凉才开始思考:要不要试着去打打滚......嗯,修修炼?

人在什么位置上,就要做什么事情,做神仙也是一个道理。现在的她得勤奋修神,这跟她需要勤奋学习是一回事。

不过就是打几个滚儿而已,也不会有什么损失。

如此想着,孟凉凉走出病房来到了后院。

夜深人静,月明星稀。

孟凉凉踩着月色,径直的来到一片草坪处。根据她这些日子的观察,此处地下没有任何的人工建筑和设施,地势平坦,草坪柔软,最是适合打滚......咳,修炼。

走到近前,孟凉凉发现这处好地方已然有人了。

对方一身的病号服,在草色中分外显眼。只见他肢体舒展的平贴在地上,时俯时仰,身姿矫健灵巧,如蛟龙入海,似苍鹰翱翔;动作流畅舒展,像白云游弋,若流水东去。

动作好看且透着那么一股子讲究,由不得孟凉凉不去怀疑,眼前这位是否也是位修炼法门跟她一样特殊的神仙。

很快的,那位疑似神仙的病人以一个鲤鱼打挺结束了动作。腰杆笔直,两手贴腹,双脚不丁不八的立着,颇为昂然挺拔。

孟凉凉犹疑了几秒钟,本着问问也没损失的信念,她凑上前去压低了声音试探道:“修炼呢?”

对方向她投来一道鄙夷的目光,“瞎说什么,你们家球会修炼?”

说罢,对方一个前俯身,翻着跟头就向院子的另一边去了。

在精神病患者面前出糗会觉得尴尬吗?

实验证明:不会。

孟凉凉一派自如的盯着脚下的草地。她没再浪费时间多想什么,左右看了看后,迅速的躺到草地上,动作飞速的滚了几滚。

什么也没发生。

孟凉凉摊开四肢,把自己摆成了个“大”字,望着穹窿之上的月轮星辰,忽然就被荒诞感吞没。

多愁善感这样的事情,孟凉凉不擅长。那股荒诞感并没有引发出其他思绪,甚至自身都没停留太久。

夜蝉啼鸣,微风细细。

这夜色让孟凉凉深感享受。她很难得有享受时光的机会,此刻索性就放松下来,微微的闭起眼来,放空大脑什么也不去想,只专心的享受着微风月光。

隐约的,她感受到一缕细微的力量渗入她的身体,缓慢微弱却令她无法忽视。那是一种怎么样的力量,宇宙洪荒、万物生长,其苍茫远胜浩浩天穹,其细微更比一花初绽、一叶垂落......

恍惚万象,恍惚归一。

孟凉凉慌忙屏气凝神,待要细细的感知确认,那种感觉却刹时消失了。任她怎么认真努力的去感知,都感知不到。

她试探着打了几个滚——没用。

放空杂念,调整呼吸,这一次她很用心的打了几个滚儿——还是没用。

再次睁开眼睛,视野中出现了一张大脸,正方向颠倒的俯视着她。

这脸她熟,正是将她招进来,解决了她住宿问题的黄医生。

孟凉凉连忙站起身,向着黄医生绽放出一脸带有谄媚嫌疑的笑容,“黄哥,今儿你值晚班啊?”

黄医生此人并不属于和蔼可亲那一路线的,然而此时的他却对孟凉凉露出了一脸的和蔼可亲。

孟凉凉疑心自己是不是打滚翻晕了脑袋,出现了某种错觉。揉了揉眼睛后,孟凉凉确认了。这位大叔脸上出现的神情的确是和蔼可亲,让人一看就想谈人生、谈理想的那种。

黄医生不止神情变了,连声音也有了变化,透着那么一股循循善诱的温柔,“小孟啊,你有的时候会不会恍恍惚惚的觉得,自己其实是一颗球?”

第十一章 最关键的一个问题

孟凉凉淡定的拍了拍身上的泥土,“这是我们老家的土偏方。滚一滚,活血通络,可以保持身体活性。”

一句话将她的行为跟刚才那位病号划开了质的差别。孟凉凉觉得,自己是相当的机智。

黄医生脸上的表情果然恢复了正常,他点点头说道:“人体有很多穴位,打滚儿也算是一种变相的按摩,但是从保健效果看,还是有氧运动比较好。”

“没错。”孟凉凉摆出满脸的赞同,继续胡扯道:“不过打滚比较方便,省时间也不需要什么专业指导。”

黄医生似有同感,两人就养生保健的难度和难以持续性等话题聊了一会儿,孟凉凉抓了个时机,得以撤离现场。黄医生又独自的站了一会儿,若有所思的看着身前的草地,忽然就有些意动。

这个土办法好像也不错,省时省力还没技术含量。舒筋活络的效果也许不会太大,但是立竿见影,关键不会觉得累。

就在黄医生跃跃欲试的时候,院子另一头那位自认是颗球的病患又翻着跟头的滚动回来。黄医生那颗跃跃欲试的心立刻就平复了。

办法是个好办法,但也忒像病患了。

看了看孟凉凉的背影,又看看那个病患,黄医生顿生一阵钦佩:现在的年轻人果然是我行我素,全然不在意这些。

孟凉凉浑然不知自己被人钦佩了。她躺在床上,默默的将准备向老王咨询的问题梳理了一遍,只待“过些天”后老王再次出现。虽然她不知道这个“过些天”究竟是过几天。

出乎预料,老王口中的“过些天”居然连12小时都不到。

第二天一大早,才刚完成打饭工作的孟凉凉正左手豆浆右手油条的沉浸在用餐的幸福中,就被人喊了出去。

“小孟,你爷爷找你。我让老爷子进来,老爷子还不肯。”

孟凉凉并不觉得她那位爷爷会来看她。在她认识的老爷子里,也没有哪位跟她的交情深厚到能来看她的。直觉的,她认为来的是老王。

一出精神病院的大门,果然就看到换了身装备的老王。

老王的新装备用一个字就可以形容:花。

小碎花的衬衫、大碎花的沙滩裤、深碎花的凉鞋、浅碎花的遮阳帽,鼻梁上还架着一副闪烁着炫彩反光的大墨镜。

朝阳恰好打在老王的身上。孟凉凉忍不住抬手遮了遮眼睛。准确的说,她是用一根油条遮了遮眼睛。因为她手里犹还捏着那根没来及的下口的油条。

老王笑哈哈的抬手去拿那根油条,“正好,我还没吃饭。”

开玩笑!神仙还需要吃饭?

孟凉凉手疾眼快的护住油条,“我祭祀给你。”

“小气劲儿。”老王撇撇嘴,缩回了手来,同时伸出另一只手。摊开的掌心里静静的躺着一枚雕工朴拙的玉环,通体无暇,温润淡雅。纵使孟凉凉不懂玉石,也能看出这东西价值不菲。

看老王的神态、动作,这玉环是给她的。

孟凉凉有些摸不到套路,“这是给我的见面礼,还是什么法宝、神仙印鉴之类的?”

老王一愣,随即笑呵呵的说,“算是见面礼吧。”

算是见面礼。那到底是不是见面礼?

迟疑了两秒钟后,孟凉凉看看那枚玉环,又看看自己手里的油条。而后她将油条递到了老王手里,“这仓仓促促的,关键我也穷。这根油条是我亲手从锅里捞出来的,礼轻情意重。当是还礼了,别嫌弃哈。”

说话间,她使劲儿的搓了搓手,小心翼翼的接过那枚玉环。入手的微凉和莹润令她微微有些激动。

“这东西值不少钱吧?”

老王咬了两口油条,啧啧称赞,“油条炸的是真不错。”又咬了两口后,老王才回答了孟凉凉的问题,“这东西有年头了,好像是二三百两银子买的,算是值钱吧。”

孟凉凉一双捧着玉环的手越发的小心翼翼,她紧张的吞了吞口水,“有年头是多少年?每个朝代的银价可都不一样。”

“哪还记得清?”吞下最后一口油条后,老王伸出油乎乎的手指从玉环中扯出了一道白影。

随着老王抬手落臂,淡如烟雾的白影很快的凝成个人形。那是个身材高瘦的男人,惨白的一张脸,猩红的一条舌,嘴角向上弯出道弧,好似正在笑着。

“小谢出了点儿事故,一时半会的回不了阴冥。暂时就让他跟着你吧。”

瞧这位的尊容,加上老王的这番话,很容易就能猜出这位的身份——白无常,谢必安。

可是猜出来并不代表她就能全然的控制住自己身体的反应。比如发寒的脊背、比如倒竖的寒毛、比如忍不住后退的脚步、比如微有轻磕趋势的两排牙齿......

这些日子以来她也见到些“鬼”,可距离从没如此近,形象也没如白无常这般诡异。

秉着友好同事的信条,孟凉凉强行控制了一波,咧出抹笑容来招呼道:“谢哥好。”

白无常面上的笑容更加的明显起来。自然,那股诡异感也就越发的鲜明。他没说话,只向着孟凉凉拱手弯腰,看上去像是在行礼。

老王在一边说,“小谢有伤,暂时说不了话。”

孟凉凉的视线忍不住瞟向白无常那根长到夸张的猩红舌头——这样子,就是没伤说话也困难吧。

所以,白无常平时都是怎么说话的呢?

眼前的情况显然不是好奇的时机。孟凉凉按捺下这份突然冒出的好奇,自然而然的顺着老王的话音,将目光转投到他身上。

面对着老王的这副形象,孟凉凉的状态顿时自然起来。

“谢哥到底遇到了什么事?”

“他为什么不能返回阴冥地府?”

“谢哥要在我这里待多久?我需要准备些什么?”

“话说,我还没摸清状况呢,把伤员交给我真的好吗?”

“哎,对了!谢哥这状态,其他人是看不到吧。这周围可有摄像头啊。”

......

老王不由自主的向后退了半步,吞回了准备出口的话。他哈哈的笑了两声,打断道:“具体情况,等小谢好了,你问他。我这还有紧急状况,不能耽误。先走了,回见!”

最后一个字音落下,老王人已在马路对面。

盛夏的清晨,孟凉凉却忽然觉出了一阵萧索。

这什么情况!

她没有照顾无常经验啊,而且她住在精神病院里啊,她不是很方便啊!

还有,最关键的一个问题她还没弄清楚:这枚玉环到底是不是送她了?

第十二章 怕鬼这种事情 人之常情

其实,照顾白无常也没什么技术含量。因为人家白无常并不需要什么照顾,他几乎时刻都躲在玉环里,存在感低的无限接近于零。

这一事件最终带给孟凉凉的烦恼就只有玉环的安放问题。

就算是在银子不怎么值钱的朝代,二三百两换算过来也不是什么小数目。值钱的物件儿,孟凉凉放在哪里都觉得不安心。

想来想去,还是放在身上时刻监控比较好。

财不露白才安全。秉着这一原则,孟凉凉搜罗到两样物品,对玉环进行了全副武装。

一捆鱼线、一段丝带。

鱼线是张厨师才刚从工具包里丢出来的,结实的刷新了孟凉凉的认知观。也因为它太过结实,在使用过程中损坏了鱼竿,所以才被张厨师淘汰弃用。

丝带是向梅护士讨的。它原本包扎在一只礼盒上,鹅黄的颜色柔嫩的像是加了牛奶的鸡蛋羹。礼盒里面的东西取出后,这漂亮的盒子和丝带也就成了留着没用、扔了可惜的鸡肋。孟凉凉要,梅护士很是乐意的连带盒子都送给了她。

鱼线编成粗粗的一根手链,让它的结实度有了加倍的保障。丝带拆出经纬线,将长长的纬线细细密密的绕在玉环上,一层压着一层,直到再也看不到内里的质地,孟凉凉又继续的缠了几层。

经线也没浪费,孟凉凉把它们做成了两只小巧的流苏编在玉环上做装饰。

一只透着寒酸气息的手链就这样完成了。

接下来的日子,孟凉凉的生活又开始进入到规律循环,平淡而紧张。只有每天打滚的时间里,她才会意识到自己被一道雷劈出了普通人类的范围。而这种意识也随着新鲜感的流逝而逐减着。

直到有一天,白无常开口说了一句话。

彼时,孟凉凉正在上德语课。教室宽敞且明亮,冷气开的很足,老师的嗓音柔和知性,语调抑扬顿挫。竖起耳朵低下头,一手静支着额,一手执笔疾书,孟凉凉在知识的海洋里遨游的还是很惬意的。

冷不丁耳畔响起一道陌生的声音,冰冷冷的像是零下几十度的天气里冰块和铁块的敲击。

“这两个胎鬼成了气候,再不处理又是一桩麻烦。”

孟凉凉一惊,随即意识到出声的是白无常,他说的胎鬼无疑是老师身上挂着的那两只。

正常来说,人在听到这样的话语后,会顺着话音去瞧被议论的对象。而孟凉凉忍住了这种下意识的反应——她不敢看。

那两只小鬼血糊糊的两团,神情更是诡异。既有米国恐怖片的画风,又有脚盆国恐怖片的气场。看上一眼心肝颤,再看一眼胃哆嗦。

课堂不是方便讲话的地方,孟凉凉强忍到下课,飞速的收拾好东西奔到临近一处方便说话的场所:楼下喷泉广场内的外语角。

烈日当空,这地方静的很。就算有谁偶然走过,听到她在“自言自语”也不会感觉到奇怪。

外语角嘛,有背单词的,也有背台词的,有比比划划说外语的,也有手舞足蹈排话剧的。似她这种声情并茂的自言自语,实属常见。

一脚踏进外语角,孟凉凉的话就如大雨过后的水库泄了闸,有速又有量的纷纷倾泄。

“谢哥,你可算是能说话啦!”

“之前你遭遇了什么啊?怎么就回不去地府了呢?快跟我说说,也好留个警示。”

“话说,老王为什么把你送我这里啊?”

“是不是需要我帮什么忙啊?具体要怎么帮?”

......

“等等。你刚才说那话,是要出手处理那两只胎鬼?你什么时候出手提前说一声啊,我见不得那场面。”

说了好一阵都不见白无常回应,孟凉凉终于停了口,一瞬不瞬的看着手腕上的玉环道:“谢哥,你能听到我说话吧?”

话音落下,一道白影从那只包裹严实的玉环中冒了出来,转瞬凝成了一个长舌垂胸、面带微笑的高瘦男子,“你一直说个不停,我找不到说话的机会。”

见他现身,孟凉凉下意识的一悚,然后看了看日头。

大白天的,日头底下,这就大摇大摆的出来啦?

她的动作神情太明显,白无常不想看明白也看明白了。他的脾性好似还不错,笑着解释说,“我是鬼差,不是鬼。”

孟凉凉尬笑两声,说道:“你刚才不出声,我正琢磨着是不是你不能在阳光下说话。”

也许是舌头的缘故,白无常抽嘴角的动作格外明显。微小的抽搐动作,带动着那条猩红长舌也跟着一颤一颤的。这画面令得孟凉凉越发的不敢正视他。

她的视线飘忽到一旁,假装在欣赏喷泉。然而白无常马上要说的事情并未闲聊,于是他特意又飘到了孟凉凉的眼前,以示郑重。

“胎鬼跟其他鬼不同,一般不需要处理,由得它们待到怨气消散或者重新投胎到跟随的母体。还有一种情况,由于某些缘故,怨气没有渐渐消散反还积压成势。这种情况就属于清理的范围。”

孟凉凉的视线又飘忽到头顶的穹空,迎着刺目的阳光,假装在欣赏云彩。

白无常以为是自己的话还没被对方重视,于是不待她出声回应便立刻的又飘起身来,横在她的头顶,语气更加严肃的说道:“越早下手越容易。”

他的身体横的很稳,百分百与地面平行。当然,那条猩红可怖的舌头也百分百的与地面垂直,距与同样与地面垂直的孟凉凉只有不足一厘米的距离。随着舌头的轻轻摆动,那距离时而零点三、时而零点七的在她脑门上方徘徊。

鬼居然也受地心引力的控制!

这尼玛不科学啊!

孟凉凉不由自主,狠狠的哆嗦了一下。急中生智,立刻蹲下身去假装系鞋带。白无常的形象不在视线范围内,她的思维很快恢复了运转,压着犹还带着颤音儿的嗓门说道:“清理就清理呗。谢哥跟我说这些,应该不是需要我帮你喊加油吧。

那你是需要我烧把武器给你,还是需要我帮你请救兵?”

白无常此刻终于看出了点儿什么。仔细回想起来,从他见到她开始,她的视线就没有稳稳当当的落在他的身上。据他这些日子的所见,这并非是她的说话习惯,在面对其他人时,她都是端端正正的直视着对方的——只除了那位身背胎鬼的女老师。

白无常的眼中渐渐蓄起一抹不可置信,“孟婆大人,你......难道怕鬼?”

被揭穿的孟凉凉并没打算掩饰,她干笑几声说道:“怕鬼这种事情,也是人之常情。”

居然真的是!

白无常在空中僵了很久。落下身来后,开口就直戳重点,“但你不是人。”

这会子孟凉凉倒不觉得尴尬了,颇有几分理直气壮的说道:“神仙就没胆小的吗?”

“有。”白无常点点头,马上又补充道:“但是没有怕鬼的。尤其,是地府冥神。”

第十三章 职责这玩意儿又不是益达 能随便说谁的就是谁的吗!

孟凉凉的嘴角翘出一个国际公认的微笑标准,“现在有了。”

她说这话时,脸上眼底当真是半丝的羞愧也无。白无常再次的陷入到僵滞中。

不过空气并没有安静下来,孟凉凉的话声音很快的又响起来,“我猜你是想让我去帮你请救兵。说罢,找哪个、去哪里、怎么找?”

白无常摇了摇头,那根猩红的长舌随着他的动作左甩右摆着,看起来越发恐怖。但是孟凉凉的视线并没有在他身上,所以在回避恐惧画面的同时,她也漏掉了白无常所表达的信息。

白无常发现这一问题后,没有再飘到孟凉凉的眼前,而是出声道:“恕我直言,据我观察,孟婆大人你还不具备那个能力。”

提到能力,孟凉凉即刻的歪了楼。像是对着一道题,冥思多日不得解法,忽然就抓住了一名解题行家般,她双眼放光的看向白无常。只一秒钟,又挪开了,眼睛里的光依旧还是烁烁闪耀。

打滚修仙这种事,说起来好像很容易,但具体实施起来却并不是那么简单顺利。那股力量时有时无,最初她认为那股力量在她放松身心的时候就会出现,试了几次又并非次次都灵验。

她先后试了很多种方式,最终还是不得其法。

对于断断续续引入到体内的力量,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去感知、怎么去利用。

此刻,孟凉凉一口气将所有的疑问困惑都倒了出来,满心以为白无常会给出指导解答。即便是给不出指导解答,多少也都能从他这里得到些启发。

有那么两秒钟,孟凉凉自以为猜到了老王让她照顾白无常的用意。这委实是是一种合理的安排、充分的利用啊。

然而两秒钟后,白无常的话让孟凉凉这个尚在酝酿膨大的猜测尴尬的晾住了。

“我不是这样修炼的,也从未曾听说过这种修炼方式。”

如果孟凉凉敢正视白无常一眼,就会发现对方脸上满满的都是好奇。上一眼下一眼的仔细打量她,嘴角依稀有着忍笑的痕迹。

原来打滚并非是她的奇特癖好。他还曾窃窃的猜,这位新任孟婆的前世是否某种酷爱打滚的生灵。

修神的法门有千万种,种种不相同。他做鬼差那么长时间,各种稀奇古怪的修炼方式也听说过不少,可像打滚这么扯的还是第一次听。也不知其中的玄妙处为何。

失望带来的沮丧,令孟凉凉安静了一会儿。

白无常抓住空隙,及时的正楼掰回主题,“这两只胎鬼必要及时处理,这是我们的职责。”

不用去看他的脸,但从语气中就能听出一股凛然正气。听得孟凉凉发自肺腑的想要鼓掌。但这微末热血的情绪并不能抵消她本能的抗拒。

职责这玩意儿又不是益达,能随便说谁的就是谁的吗!

孟凉凉摇头的力度以及认真程度,甚有洗发水广告的韵味,“不!是你的职责。我的职责是煮汤。

谢哥,你让一抡勺子煮汤的去大战恶鬼,这个真心做不到啊。”

回想上任孟婆大人的风采,再看眼前这位。白无常僵滞了,僵滞中带了三分的伤感,两分的萧瑟,还有五分不知今夕何夕、此处何处的石化。

良久,他才重新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孟婆大人误会了。我身上有伤,处理掉那两只胎鬼,并非游刃有余。我现在的状况有些特殊,不能离开孟婆大人太久。”

孟凉凉悟了,“所以,你是需要在你动手时,我跟在附近。”

比起之前的猜测,这种状况就好接受多了。在得到对方的肯定后,本着友好同事,互帮互助的信条,孟凉凉满打包票的拍胸口应道:“没问题。”

紧跟着,她又发问,“说起来,谢哥你是怎么受伤的,为什么不能回地府冥界?”

白无常沉默了一阵,说道:“不记得了。但我猜想,应该跟那场浩劫有关。”

孟凉凉问道:“那场浩劫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等等,谢哥你这猜测应该有原因吧。是不是那场浩劫不时的露头露脚,让你捉到了什么蛛丝马迹,所以你才会这样猜测。”

“嘶——这么一说的话,这神仙当的很危险啊。”

......

絮絮叨叨的说了好一阵子,也不闻白无常回应,孟凉凉停了下来,“谢哥?”

白无常的额角和嘴角齐齐的微抽。这位新任的孟婆大人......是几辈子都没说过话吗?

他轻抚着垂在胸前的长舌,开口道:“这个时间,你该去帮厨了。”

一句话,成功的止住了孟凉凉的喋喋不休。白无常重新躲回玉环里。忽然之间,他觉得清净是如此的美好。

于是他决定,暂且休息一会儿。反正那两只胎鬼三两日里还成不了气候。

本打算小憩一觉,醒来已近子时。孟凉凉早已完成了例行的事项,正抱着一本字典,半躺在床上闲背单词。

白无常飘出来,在这间充作宿舍的病房里晃荡了一圈,便停留在天花板上。从孟凉凉的角度看去,他就好似被悬在了天花板上一般。

今夜无月,走廊里的灯和屋里的小台灯都是冷白色的光源。

这画面、这氛围,顿时让孟凉凉的心率上升、呼吸加快、腿肚子开始拧筋儿,寒毛一根根的倒竖起来。

她向门上的小窗处看了一眼,低声的打起商量,“谢哥,你下来呗。”

她的声音低到只依靠气流发声,气流是带着颤抖特性的那种。

白无常向墙角处挪了挪,“我透透气,一会儿下去。”

孟凉凉用字典盖住额头,避免视线接触到天花板方向,“谢哥,房间就这么大,你移到那里我也看得见。我总不能趴着睡觉吧。就算我趴着睡,也保不齐半夜里翻身啊。你这样容易吓死人的。”

白无常想说:吓死,在她身上不存在。

白无常想说:她也并不属于人的范畴。

但是他什么也没说。他觉得只要他顺着她的话,她就不会有话题絮絮叨叨下去。

事实证明,他想错了。

他才刚飘身下来,孟凉凉的话又一句接着一句的递了过来。

“谢哥,你是不是喜欢在房梁、天花板这种地方飘着?”

“不如你去隔壁,距离不远,你飘着惬意,我也不会看着害怕。反正人家也瞧不见你,随你挂什么位置。”

......

白无常正要穿墙到隔壁,就听一阵悦耳的旋律在房间内响起。

孟凉凉拿起手机,见是一串陌生的号码,接通后对面传来的声音却不陌生。

“师姐,没睡吧?十万火急,赶紧过来帮我抱抱佛脚。我让朋友去接你,报个地址给我。”

第十四章 不 我就住精神病院

她住的地方方便报出去吗?

不方便。

所谓物以类聚,卫既白的朋友能是朴素低调的主儿吗?

不能。

那么问题来了,她现在要不要报地址,让卫既白的朋友来接她?

要!因为让人来接,可以省下车费钱。至于深夜、豪车、精神病院接人这种怎么搭都有八卦火花的组合,在金钱的面前都是渺小的。

当孟凉凉报出精神病院的地址,卫既白并没有表现出惊讶,这让孟凉凉很是叹服。富家子弟果然是见识的多,隐约有着那么一种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气度。大惊小怪这种情绪,怎会轻易出现。

下一秒,她听到卫既白自信满满的说道:“那附近有片仓库改成的出租房,我知道那里。那地方离精神病院还有段距离呢。我让陈秉直接去仓库那里接你。”

孟凉凉静默了三秒,清晰而肯定的说,“我住精神病院。”

电话那头在一声夸张的“哈?”后,陷入了良久的安静。

孟凉凉默默收回刚刚的叹服,想了想又补充说,“我在这里兼职了份工作。”

挂了电话,孟凉凉收好需要带的物品往大门外去等待。当然,这个需要的带的物品里包括着不能长离她身畔的白无常。

她在门外站了十分钟,就见一辆火红色的跑车劈开夜色,风驰电掣而来,至她跟前,猛然刹住。

孟凉凉感慨,豪车就是豪车,连刹车的声音都透着那么一股高端大气上档次的气质。

卫既白口中的陈秉是个长发飘飘的男人,看上去不太好接触,但其实也是个话唠。短短十几分钟的路程,两个人聊出了海量的信息。

比如,卫既白每天忙碌的内容主要是个乐队。乐队的名字起的有些随便,叫做精神食粮。乐队成员的艺名更加透着随便的气息,居然分别叫做白饭、炊饼、牛排、肉串、沙拉、茄鲞。

有荤有素、有主有副,还有古有今。

今天他们乐队接了一场商演。彩排时,倒霉的卫既白倒霉的被一盏倒霉灯砸到了倒霉的右腿。

住院这么大的事情,瞒是瞒不了多久的。卫家的几位家长本来就反感卫既白搞乐队,等他们知道了卫既白受伤的缘由,再发现卫既白根本没去上课,后果可想而知。

揣着侥幸心理,明知道瞒不住,卫既白也要瞒。能瞒多久算瞒多久,万一能蒙混过去呢。

当然,卫既白也做好了很快就被会发现的觉悟。所以他才十万火急的让孟凉凉给他恶补功课。摔断腿的事是捂不住的,逃课的事情总得挣扎一瞒。

陈秉把孟凉凉送到医院楼下,告诉她楼层床号后,一脚油门就没了踪影。

这是一家综合医院,规模之大在面积上就展现出来。孟凉凉在一楼转悠了几圈,才找到通往住院部的电梯。

这几间电梯并非住院部专用,它临近急诊,方便急诊科往住院部转送病患以及各科医生支援急诊使用。这会子已是深夜,医院里没有几个人影,电梯的使用划分也就没那么严格了。

孟凉凉选择了一间电梯按下,等待的时间里她听到走廊的另一头传来交谈的声音。音量不大,但因为安静,每一个字都能听得清晰。

“宋姐,刚才那个什么情况,怎么老嚷着要报警,还扯上了赵医生?”

“甭提了。那个病人前些天来过,就跟她那个男朋友一起来的。门诊赵大夫接的诊,开了几盒黄体酮还有两瓶维E保胎。”

“那、那病人这流产......”

“嗨,根本不关人赵大夫事儿。病人本身问题不大,用药保胎没有问题。她的药被换了,就是被她那个男朋友换的。”

“换药?怪不得要闹到报警。”

“也就是闹闹吧。那个渣男说几句话、掉几滴泪,报警电话到底没拨出去。”

“还真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也是活该,都这样了还......”

随着声音的靠近,两名护士转入到这条走廊。发现了孟凉凉的存在,正说话的小护士立即闭了嘴,并紧张的瞧了她一眼。

作为医护人员,议论病人的私事,这在规章上是不允许的。

听八卦这种事,孟凉凉是专业的。她知道此刻应该做出什么反应来。电梯在此时到了,孟凉凉一脸的什么也没听到、不关我事,面无表情的走进电梯。

卫既白的病房是单人间,里面的摆设颠覆了孟凉凉对病房的固有印象。

吹着空调、吃着果盘,坐着柔软的沙发,就把课给补了。

比起八卦,孟凉凉更加精通的是讲课,卫既白的头脑也是百里挑一的好使,两相配合,补课过程进行的顺利无比。

再次的翻过一页笔记,孟凉凉正准备开口,卫既白的手机响了。他接起来直接问道:“什么事?”

不知道电话那头说了什么,卫既白立刻哭笑不得起来,“我谢谢您啦。我都这样了,你还让我走下去。”

又不知那边说了什么,电话就被挂断了。卫既白恨恨的丢开手机,抬头向孟凉凉笑道:“师姐,你饿了吧?”

经验证明,神仙不会饿。

孟凉凉摇摇头。

卫既白笑的越发灿烂,一声“师姐”也叫出了几分甜味,“能不能麻烦你,下楼帮我拎点东西上来。”

“成!”不等卫既白继续往下说,孟凉凉就痛快的应下来,“顾客就是上帝,这点小事儿不叫事儿。”

卫既白的笑容滞了好几秒,才干巴巴的说道:“师姐还真是......”

真是什么,他是了半晌也没是出来,最后勉勉强强才想到个词,一挑指头说道:“有态度。”

孟凉凉点头,“钱到位了,必须有态度。”

卫既白身边有着各种各样的朋友,还有各种款式的想要跟他攀上朋友的人,但怎么也找不出像孟凉凉这种风格的。不掩饰也不美化利益的关系,话说的直白却又奇异的不会让人感觉到疏离。

在卫既白的注视下,孟凉凉大步流星的迈出病房,下了楼却没见到任何人、任何需要她拎上去的物件。

孟凉凉掏出手机,正准备询问卫既白就听一阵满透着金钱气息的引擎声自夜色中传来,抬眼望的功夫,那引擎的声音已经接近过来。

须臾,一辆火红的跑车在她身前急刹住,一只硕大的汤壶和陈秉的声音一齐送了出来,“快快快,我急!”

孟凉凉一脸摸不清状况的接过汤壶,没等她发问,对方就又伴随着一阵引擎的轰鸣绝尘而去。孟凉凉只得默默的闭上才刚张开的嘴。

这位大哥还真是风一样的来,疯一样的去。

她低头看了看手里的汤壶。汤壶的样式是家用的那种,不像是店买食品。看起来这是特意给卫既白准备的病号餐。

有时间准备病号餐,却没时间送上去,甚至让一个话唠不想多耽搁半个字的时间。

那么问题来了:究竟发生了什么样的急事。

孟凉凉八卦的很。

八卦无门,她也不愿意在热扑扑的空气里多待,索性扭回头去大跨步的迈进医院大楼。她本打算原路返回,直行穿过大厅,通过一条玻璃走廊,乘坐住院部的专用梯回病房。没等她穿过大厅,忽然听到白无常出声说,“往左边去!”

第十五章 呛行的活儿 我不知道怎么操作

孟凉凉停下脚步往左望去。

那是一条幽长的走廊。大概是为了节能,走廊里的灯没有亮着。走廊的另一头倒是灯光通明。两端的光线照入进去,并不显得多么幽暗,但不知怎么的,让人看着有些脊背发寒。

孟凉凉用极低的声音问道:“你确定?”

对比之下,白无常的声音显出了股无比坚定的气质,“确定、一定以及肯定。”

孟凉凉踌躇片刻,“我可以拒绝吗?”

白无常无言了三秒钟,很快说道:“这是我们的职责。”

听他这么一说,孟凉凉的头皮更加的发麻,先前那股不好的预感顿被做实,“那地方不会是有鬼吧?”

白无常实诚的说道:“此地的鬼很多,但是需要咱们的干涉的就只有这里面的。”顿了顿,他又说道,“再不过去,它就要成气候了。”

成气候什么意思,那当然是难对付的意思。

在其位谋其职,现在缩回去当个正常人类也来不及了。反正之前白无常说过,动手的事情他来,只需她在附近就好。

孟凉凉一咬牙一跺脚,闷低头闭紧眼,向着左边那条走廊冲去,直到白无常喊她停住。

冲进来后孟凉凉感到了明显的不同,就好像忽然间闯到个真空的环境里,感受不到哪怕一丝丝的空气流动。但她清楚这并非真空环境,因为她听到了一阵令人十分不适的声音,就好像谁的口鼻被强行按进水中。气泡声、呛咳声、从喉咙间发出的模糊不清的字符......交织混杂。

这气氛、这感觉,该不会就是传说中的结界?她已经进入到一个被隔离的空间中啦?

孟凉凉的心脏跳的很快。当然,这不是因为兴奋,而是出于紧张和害怕。

白无常已然从手链中钻了出来,在她身旁飘飘荡荡着。它开口催促,言简意赅透着股急切,“快进去!”

孟凉凉将眼睛掀开一条缝,瞄到旁边是一间热水房。她快步的迈进去,本想着一进去就面壁闭眼,把时间和场地都留给白无常,任务就算是圆满完成了。万没想到,还没等她完全的迈进去,里面的情形就清晰无比的钻进她的眼帘。

难怪她的判断题很少出错,因为她的判断力是真不错。水龙头哗哗的开着,热气氤氲,积满了水的水池旁,果然正有一个女人强行将一个男人的头按进那冒着白烟的水里。

也许是成了神的缘故,她的轻度近视消失不见,眼神好使了不知多少倍。就这么一眼,她认出了那个女人的身份——德语班的主讲老师。

她没有在课上提过自己的中文全名,但孟凉凉看过宣传栏,知道她叫温晓雅。

人如其名,温老师一向给人的感觉都是温和的,优雅的。跟眼前这个瞧不见黑眼瞳的疯婆子完全不是一个画风。

让人感到恐怖的还不止温晓雅那诡异狰狞的面容。在她身背后,一团黑气凝结不散如一双婴孩的面孔,拧眉怒目,唇角却弯翘着,诡异可怖。相比之下,白无常那形象能算是玉树临风。

孟凉凉没敢多看,她一步迈进、转身、面壁贴墙,一连串动作做的行云流水,疾似闪电。

时间一点点的过去,水房里的声音没有发生任何变化。孟凉凉忍不住微微的将头侧回一点,却见白无常就在门口处飘飘悠悠着。

“你怎么还不上?”

白无常一抬下巴,指向温老师和那男人的方向。没等他开口,孟凉凉又飞快的撇回头去。虽然不是时候,但她还是没忍住,“大哥,你的下巴都被舌头挡了,就别用下巴指人啦。吓死人!”

白无常听取意见,抚了抚舌头,换用手指指过去,“虽还没成大气候,但是显然现在的我不是对手。”

孟凉凉的大脑“轰”的一空,一时也不顾上白无常的形象可怖,她张开眼睛一个跨步蹿到了白无常身后,“现在怎么办!”

白无常手抚长舌,眯起眼睛,观察了片刻后,叹道:“若是别的鬼还好些。胎鬼的灵智相当于婴孩,它们会本能的惧怕强大的力量,却不会去惧怕应该惧怕的事物。”

话说的绕,但孟凉凉的理解力毫无困难的把这话翻译成了人话:眼前的鬼物不怕她!

嗯,也不怕白无常。

孟凉凉的声音越发的急促紧张,“现在怎么办!”

白无常一摊手,“不知道。”

孟凉凉呆滞了。

不、知、道!

很好。那么谁来告诉她。一个空有名号的神和一个受伤的弱鸡无常,面对这么个鬼物,究竟该如何抉择?是默默屈从那源于无力的嘲弄和打击,还是为生命和尊严而奋起一搏......

打住!戏有些多。这么要命的时刻,她的思维怎么自行跑向了一个奇怪的方向。

孟凉凉及时的hold回来,从实际出发,务实无比的再次发问:“谢哥,你就告诉我一句话。我一个神,不会被小鬼弄死吧?”

白无常摇头,“当然不会。寻常鬼物近不得神明之身。”

孟凉凉颤巍巍的指了指控制着温晓雅的那团黑气,“这算寻常吧?”

白无常道:“当然算。”

孟凉凉的心安了大半。

就在此时,那个男人从水池中挣脱出来,瞥见孟凉凉立在门前,顿生希望。他奋力的向着孟凉凉挣来,嘶声喊道:“救......”

话没说玩,他便又被按回到水里。

话没说完,孟凉凉也知道他是让自己去救他。

她倒是想救,可她要怎么救?

此时白无常开口了。他没有说出什么主意,而是很不着调的问道:“这个人的脸竟如此耐烫。”

孟凉凉噎了噎,她本来不想回答,但是话自发的就从她嘴里淌出了来,“医院的开水跟学校的一样,永远烧不上供应。打到一壶真正的开水,就跟中彩票差不多。再说都流了这么半天,早就蓄进凉水去了。”

白无常一阵的恍然受教。

那男人再一次的挣扎抬手,向着孟凉凉求救,“咳,救...咕噜噜噜噜...”

孟凉凉小心的放过一丝余光去,看了看那个男人。她推了推白无常,“谢哥,快拿个主意!”

白无常的心态是真不错。束手无策之下,他反倒不着焦急了。想了片刻后,他说道:“人间有句话,遇上解决不了的事情不妨换个思路。我没有主意,孟婆大人可有什么办法阻止?”

“用真情感化,用蛮力去拉。”孟凉凉指着自己道:“你觉得我能做到哪一点?”

白无常认真的看了看孟凉凉,然后摇了摇头。

此时原本拼力拍打水面的男人停止了拍打,他一只手紧紧的抵住水池的边沿,另一只手向着孟凉凉伸来。薄薄的白气中,那只手颤抖着,散发出徒劳的意味。

孟凉凉指向那男人,“他好像快扛不住了。”

喊人来强行拉开温晓雅是不可能了。且不论这里有无结界,眼前面对的是鬼物啊,喊谁来就是害了谁。

孟凉凉的脑筋飞速的转动着,灵光一阵接着一阵的向外冒,“念佛念经管不管用?要不你教我画个符咒!”

白无常点点头,“都有用。”

没等孟凉凉松口气,他又继续说道:“但是,呛行的活儿我不知道怎么操作。”

第十六章 他们还在人家拼命求救的时候说个不停来着

男人挣扎的幅度越来越小,这意味着他距死亡越来越近。

孟凉凉觉得她得做些什么,“谢哥,我们闯进来的意义不能是眼睁睁的看着吧?”

白无常摊手,“目前看,是这样。”

白无常是指不上的了,孟凉凉迅速在记忆中搜寻到一段心经,拿出她所能拿出的最大的气势背诵起来。

她之所以知道这篇心经,是因为她购买的特价字帖中有这部分内容。练字时的注意力多在字的笔画结构,内容她并不是记得很熟,因此背的磕磕巴巴。

而孟凉凉的朗诵功底是不可小觑的。一篇经文被她诵出了气吞山河、声震五岳的气势,就连磕巴都磕巴的那么刚劲,那么铿锵。

诡怖紧张的画面因为有了这么一段配音而变得莫名的滑稽。白无常显然是没经历过这种状况,错愕的看过来。

这段经文没有产生效果。眼见着那个男人停止了呼救的动作。他的双手紧紧的抵住水池,双脚不住的蹬着地,徒劳的做着最后的挣扎。

孟凉凉见状,语速越发的快起来,磕巴的也就越发的有节奏。

白无常忍不住发问:“孟婆大人你在做什么?”

孟凉凉抽着忘词的间隙飞速回答,“念佛经啊!万一有用呢。”

白无常确认了一下,她说的的确是佛经两个字,“虽然我不会念经,但是你的发音好像不太对。”

孟凉凉再一次的抽着磕巴的间隙,迅速的问道:“哪个字不对?”

白无常的回答无比的快速且无比的笃定,“都不对。”

立刻的,孟凉凉停止了背诵——正确的发音,指的该不是梵文吧?

那种语言她不会啊。如果现在有个学习的机会,她想她会去学的。问题是:现在没有。

难道真的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不,准确的说他们并没有眼睁睁的看着,他们还在人家拼命求救的时候说个不停来着。

生平第一次,孟凉凉觉得自己担当了一个不靠谱的角色。

此刻那个男人停止了一切动作,软趴趴的扎在水池里。

孟凉凉的大脑轰的一下空白了,“死、死了?”

白无常到底是白无常,神情淡定,语调平稳且透着那么一股子专业劲儿,“没离魂,准确的说不算死。”

孟凉凉的大脑重新运转起来。她看向白无常,“是不是就算离了魂,只要你不勾走他,他还是能活?”

所以,他才如此淡定。

果然在下一秒钟里,孟凉凉见到白无常点了点头,然而随即他又说道:“某些时候是这样。这一次......”

示意了下孟凉凉去看那团黑气后,白无常继续说,“这两只胎鬼本该再次投胎成这女人的子女。现在你看,这个女人身上没了胎气。胎鬼再次被夺去投胎为人的机会,所产生的怨气非比寻常。

今天这桩事不会轻易了结,这两个人恐怕都得死。”

孟凉凉当然不会理会白无常的示意,她的目光始终躲避着那团黑气,“谢哥你这么淡定,是有对策吧?”

白无常看出了孟凉凉的紧张,颇有些莫名。略一思索后,他自以为明白了其中的缘故,挥着手笑道:“职责所在,能做的必定要做。但实在做不到也是无可奈何。到时候把两条冤魂塞进枉死城就是了,不会对你我造成什么大麻烦的。”

“嘎?”

这回答跟孟凉凉的脑回路完全对应不上,大脑在消化处理的时间里,她的脸上除了呆愣还是呆愣。

白无常以为是自己解释的不够清楚明白,于是又细致的解释道:“待他日将这两只胎鬼收伏,与两条冤魂一同带至判官面前,由判官理个是非善恶,判出偿报罚惩。这件事也就算是处理圆满。

你才被封神,空有神体而无神通。我身负重伤,还在卸职养伤期。说到阎君跟前去,这桩事也没咱们什么责任。”

说罢,白无常还抚着舌头,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

孟凉凉......

这、这思维跟她完全就不在一个维度啊!

没等孟凉凉做出反应,白无常揣起手一脸疲倦的说道:“我先回去休息一会儿。”

话音还没完全落下,他已化作一缕白雾向着孟凉凉的手腕处钻去。

“别啊!”孟凉凉赶忙的伸手去抓那白雾,“别留我一个人,我害怕。”

白雾消失的飞快,她并没能抓住。热水房里除了“哗哗”流水声,就只有孟凉凉这道劈了叉的话音在飘荡回旋。

手链里传出白无常的安抚,“它们伤不到你。”

伤不到她也改变不了它们是鬼、是形象恐怖的鬼的事实!且过一会儿还会多出两只来......

孟凉凉的头皮麻的厉害,话音也越发的劈叉,“那个、那个你等会儿谢哥。谢哥?”

这一次手链里没有传出任何的回应。

光线晦暗,雾气氤氲。空气如同粘滞住一般,流水声和它引发的回声都是无比的清晰。不需看那团黑气,单是这种氛围就已是对孟凉凉胆量的挑战。

温晓雅喉间开始传出一种低低的含糊的“咕咕”声。这在孟凉凉濒临边界的承受力上又添一根稻草。

在承受的边界崩塌后,孟凉凉没有被吓疯。

有人恐惧的极点是愤怒,有人恐惧到极点会冷静。孟凉凉恐惧到极点,既没有愤怒也没有冷静,她开始跑神。

仰望着天花板,孟凉凉不知道该摆个什么表情才好。

她,孟凉凉。一个努力生存的普通学生。走着走着路,忽然就被雷劈了,损失了一部手机、大部分的证件还有一块没来得及吃掉煎蛋的三明治。之后,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的成了个神。

再之后,通知她成为神仙的老王在扔给她一只无常后就没了消息踪影。

再再之后,那只无常满舌头职责的、急赤白脸的催她来见鬼。现在它却优哉游哉的眯着去了。

职责大过天的鬼设呢,阿喂!

......

跑神的过程中,孟凉凉察觉到一丝变化。那是很奇特的一种感觉,分明她没听到什么,也没看到什么,大脑却明确的给出判断:那个男人的魂魄开始离体。

孟凉凉谨慎的调整着视角去观察,果然见到那男人的身上开始浮起一层淡淡的重影。

现在要怎么办?

这个问题才一浮现,肢体就先一步的做出了下意识反应。她一个箭步冲上去,一手高举着汤壶避免洒露,一手大力的扯开犹还死按着男人不放的温晓雅。

没了温晓雅的压制,男人的身体滑落倒地,头颈终于从水中解放。他身上的那层重影渐渐的缩回不见。

他的危机得以摆脱,孟凉凉的情况却不好了。

黑气从四面八方将她包围,如同沸腾的水浪、咆哮的龙卷风,不断的向她扑袭。“嘶嘶”的声响夹杂着尖厉的哭号充斥入耳。幸好,那凶猛的来势在距她她约莫一尺的地方顿住,半毫前进不得。

滚滚黑气中,不断的扑出张巨大的狰狞面孔。黑洞洞的眼、黑洞洞的口,充斥着怨怼、愤恨,仿佛下一秒就要扑过来将她撕碎。然而,它再怎么扑也是没用。那约莫一尺的距离一直稳稳的存在着。

果然,胎鬼伤不到她半分。但问题是,她害怕啊!

闭上眼睛、堵上耳朵,还依旧能感受到胎鬼的存在。在这种情况下,孟凉凉机智起来。她选择转移注意力,集中所有精神去做另外一件事,借此忽略掉鬼的存在。

论起集中注意力,那当然是——背单词。

第十七章 事实无情的证明

不得不说,背单词是个好主意。但这是个治标不治本的办法,能缓解她的恐惧,不能改变她的处境。

难道就要这一直僵持下去,直到白无常伤愈,或者幸运的等来一只过路的鬼差。

那要等到什么时候去!

依照由少至多的顺序,孟凉凉将她所会的单词默背完一遍。估摸着外面已天光大亮,便试探着移动脚步向外走去。那可怖的黑气紧紧的裹挟着她,她动一步,黑气移一步,每移一下那尖厉的哭号声就高昂一分,刺耳穿脑。

试探着走了几步后,孟凉凉发现那约莫一尺的距离稳定无比。于是她的脚步快起来,冲刺般的窜出门去。

她的想法很简单,鬼是怕阳光的。只要她跑出水房、跑出这座大楼,到阳光充足的地方去,困境便迎刃而解。要么这两只胎鬼知道厉害,自动退去,要么执迷不悟的缠着她,被阳光晒个灰飞烟灭。

现实再一次证明了它的骨感。

水房的门外不是走廊。氤氲的水雾,惨白黯淡的光线,哗哗的流水声和地上倒卧着的一男一女,无一不证明这地方依旧还是刚刚那间水房。

孟凉凉慌慌的拍着手链,“谢哥、谢哥,快出来看看。鬼打墙啦。”

拍了十几下,手链都没有任何的反应,倒是那黑气停止了盘旋,一分为二的散开了。

恐惧的源头远离,孟凉凉略松一口气,继续拍打手链。终于,白无常顶着一双惺忪睡眼,不紧不慢的飘了出来。

破除鬼打墙的能力,白无常还是有的。他甚是从容的对孟凉凉说,“跟着我走。”

没等他们移动两步,地上的一男一女忽然直挺挺的竖立起身,向着孟凉凉扑来。在他们的身后,各有一团黑气凝结,如操纵提线木偶般操纵着两人。

孟凉凉这才意识到,方才黑气散开并不是放弃了攻击,而是发现奈何不得她,所以改变了攻击的方式。

对于这种状况,白无常的反应相当迅捷。扬手间,一支缠满白穗的竹仗出现在他手中,一挥一拨,就解除了孟凉凉的危机。

放在平时,区区两只胎鬼,白无常收拾起来不费吹灰之力。但现在的白无常是个重伤号,还是差一点点就陨灭的那种。吃力两个字,不足以形容他现在的处境。

很快,温晓雅冲破了白无常的阻挡,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疾风闪电样冲到孟凉凉的身前,双手紧紧的卡住她的脖颈。

被胎鬼控制的温晓雅,力气大的惊人。孟凉凉怎么也掰不开她那双越掐越紧的手。空气久久的没有涌入气管,孟凉凉依旧思维清明,四肢有力。

看起来,她不会被掐死。但不会被掐死,不代表被掐着不觉得难受。为了让自己好受一点,孟凉凉使着吃奶的力气,去掰温晓雅的手指。

相比于孟凉凉的难受,此刻只需面对一只胎鬼的白无常明显好受不少。他甚至能分神向孟凉凉发问,“你招惹它们啦?”

脖颈被卡住,孟凉凉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白无常没再说话,专注的对付着眼前的胎鬼。一对一的打,他还有赢的几率。

孟凉凉也发现了局势的变化。这让她多少找到了些心理安慰,瞧,是她牵住一只胎鬼,白无常才有机会去收另一只。虽然牵制的方式很丢神,并且完全被动着,但只要结果好,受点罪没关系,丢点脸也值得。

眼见着操控着那男人的胎鬼渐渐趋败,局势再一次发生了变化。

胎鬼很聪明,当它发现掐脖子没用后,即刻松开了一只手,伸的平直如一把刀斧瞄准着孟凉凉的胸膛。

孟凉凉本能的感到了危险。在这一瞬间里她猛然想到,老王曾说过之前有数位冥神陨灭——神也是会死的。

她想要躲闪,无奈脖颈还被温晓雅的另一只手紧紧的扼在墙上,而她那只平直的仿若刀斧的手在此刻飞速的向着孟凉凉的心口插去。

电光火石的一瞬间,孟凉凉的大脑空白了。

一样方方正正的物什自白无常的手中抛出,迎风暴涨化作一方长宽约莫半丈的巨印,流光溢彩,耀目非常。巨印“砰”的一声压下,落在温晓雅身上,如同虚影穿身而过,只将她背后的黑气牢牢压住。

失去了胎鬼了控制,温晓雅的身体软软的倾倒。

思维重新运转的孟凉凉鲜明无比的感觉到受刺激了。她满心满脑的都是决心:修炼!必须疯狂修炼!学神术、学仙法,学习一切能攻击、能自保的术法。

像刚刚这种情况,无论如何也不能再次发生。

她的决心还没有下完,就惊悚的发现危机还没有解除。

巨印的光彩闪了闪,噗的缩小不见了,黑气贴在地面上挣扎着,看起来很快就要卷土重来。白无常的状况也相当不妙,萎靡虚弱,好似马上就要消散。

孟凉凉抿紧了唇,一双手也不自觉的紧紧握起。她低下头跑向白无常。她的脚步很快,却每一步都踩得结实。

不难推测,白无常忽然变成这样跟使用那只巨印有关。也不难推测,以白无常现在的状况,他不该使用那只巨印。

都是因为要救她。

虽然她很惜命,虽然她很害怕,虽然落入这个境地都是白无常坑的,孟凉凉还是选择扬起手腕,让腕子上的手链碰触到白无常。

手链碰到白无常的一刹那,白无常的身体化作一缕白烟,被拢进了手链当中。

进攻目标忽然消失,那个男人转而冲向了孟凉凉。孟凉凉哪肯再次陷入方才的境地,她捂着脖颈左蹦右跳,蹿得飞快。此刻她的走位是糟糕的,动作是滑稽的,而心情却是慷慨悲壮的,且这份悲壮的色彩,随着她脚步的移动愈加的浓烈着。

这是最好的选择。

即便继续留白无常在外面,局势也不会因他而翻转。比起两个全完蛋,自然是及时止损,保住一个是一个。保住她的办法,她想不出来,但是保住白无常的方法还是有的。

这份悲壮的色彩在十几分钟后唰的一下完全褪去。孟凉凉想起白无常曾说过,他不能长离她身边。

如果她完蛋,是不是他也会跟着完蛋?

捂着脖子,再一次绕开了攻击。孟凉凉又发现,地上那片黑气到底还是挣脱开了,再一次的凝集成形。

危机关头,孟凉凉镇定下来。

知识就是力量。她检索了记忆中一切有关于对付鬼的词条,根据当前现有条件做出了行动——吐口水。

志怪小说终究是小说。事实无情的向孟凉凉证明,对着鬼吐口水并不能让对方变成动物。

第十八章 这就尴尬了

地上那团黑气再次操控了温晓雅的身体,她没有来攻击孟凉凉,而是转身到墙角摘下了拖把。

孟凉凉的嘴角狠狠一抽。她不认为胎鬼这种存在会有什么拖地的癖好。此时此刻,这只拖把不再是拖把,而是一件凶器!

一只胎鬼,她已逃的勉强,再加上这个武装升级的,境况可想而知。

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无论是重于泰山还是轻于鸿毛,她都不想死,更加不想被拖把怼死。

孟凉凉险险的躲过了来势凶猛的拖把,却来不及躲避那个男人的一双手。眼看那双手就要卡住自己的脖颈,孟凉凉闭紧双眼一脚踹了过去。

惊喜来了,男人被她踹翻在地。这情况让她心中陡升希望,那抹希望在短短几秒的时间里如浇了汽油的火焰般,熊熊的燃烧起来。

居然,可以硬杠!

此刻在孟凉凉的脑海中迅速闪过的,是苏小暖同她讲过的各种剧情。孟凉凉的时间不怎么够用,考纲外的小说没看过几部,也不追番追剧。苏小暖就不同了,她看过的小说海洋一般,追的番剧能排列成一片大森林,且总会兴致勃勃的跟她讲那些小说、番剧的情节。

听得多了,自然就发现了一些相似处,也就是套路。

如果她是主角,遇上眼下这种状况,那么接下来就该是见证她爆发小宇宙开挂解决问题,首次走向爽点小巅峰的时刻。而对于她是不是主角这一点,孟凉凉有信心。被雷霹成神还不是主角,怎么才是?

隐隐的,孟凉凉体会到了艺术来源于生活这句话的真实。

心中有了希望,腰杆也直了起来。面对着直直刺来的拖布,孟凉凉避无可避,索性不避。她一反手抓住了拖把头,猛地一拧一夺,拖把杆自温晓雅的手中脱落,紧跟着一戳,拖把杆准确无比的怼中了温晓雅,将对方怼倒在地。

孟凉凉顿觉信心大涨。她将手里的拖把翻转过来戳在地上,手扶拖把杆儿,一种名为气势的东西自她后脚跟迅速的膨胀到脑瓜顶。

胎鬼不知道惧怕神君鬼差,却本能的惧怕着力量。乍见到孟凉凉身上腾起的气势,顿被骇住。

孟凉凉见状更加觉的自己的想法对了,问题即将迎刃而解。

然而,并、没、有!

她没有开挂爆发出什么神秘力量,更加没有爽点小巅峰的到来。仅仅几秒之后,胎鬼就发现眼前这位不过就是气势有点吓人,本事那是没有的。于是孟凉凉再一次陷入到你追她赶我逃跑中。

好在这次她手里有了武器,拖把。情况总不至于像刚才那么糟糕。手舞一把拖把,东戳西怼,抽冷子踹上一脚,孟凉凉渐渐就找到一点点游刃有余的感觉。

在这一过程中孟凉凉琢磨明白了,胎鬼本身近不得她身,所以才操控这两个人来攻击她。实际上,她需要对付的还是人。跟鬼撕架她没经验,跟人撕架吗......她长年打着各类的短工,接触着形形色色的人,难免遇上几个不讲理的。吵架她有经验,撕架她也有经验。

这让她再一次的看到了希望,可惜现实也是再一次的给予她无情。

她忽略了一句话:双拳难敌四手。

当胎鬼看透了她三板斧的招式,孟凉凉的游刃有余就变成了狼狈应对。才戳倒这个,那个又飞扑过来。怼趴那个,这个的爪子又举着消毒桶向自己罩来。

这场架的难度比之前任何一场泼妇撕......嗯,比之前任何一场正义反击都来的高。对方是不知道痛的,更不会下意识的去躲避拖把头。反而她怕真的伤到这两具身体。瞻前顾后,自然越来越束手缚脚,疲于招架。

胎鬼开始发出桀桀的笑声。孟凉凉这会子恨不能再长出几双手来,也无暇去琢磨这笑声里的意味。

忽然间凝滞的空气出现了一点波动。

一道身影十分不科学的凭空出现。没等孟凉凉看清楚,耳边便听得“铮”的一声清鸣,眼前铺开了一片清冽光华,如霜上月色,如星下泉流。

那是一把剑。不同于孟凉凉在公园里见过的那些剑,它的形制很是简练,剑身森寒,剑托极窄,剑尾无穗。一刺一点寒光烁烁,绚然无匹;一崩一劈劲风呼啸,罡气激荡。

顷刻之间,两只胎鬼离开了它们操控的人体,被迫入到一颗黑漆漆的珠子里,只余嘶嘶的惨叫声回旋,很快的也消散了。

一切归于平静。

孟凉凉这才看清,剑的主人是一个身材颀长的男人。他穿着一身黑色的休闲装,更衬的肌肤好似白玉。那是一种不掺任何杂质、温润硬朗而没有一点温度的质感。

他的唇角天生有些上翘,不喜亦带笑。分明长了一副近人的长相,却让人犹望高山之雪,不敢轻近。他整个人就像是从水墨丹青上走下来的人物,但那举手投足间的清冷,又是水墨丹青所难描绘的。

孟凉凉从未见过这样的人物。

她有些紧张。对方身上的气息,跟别人都不一样。还有这身手、这通身的气质,明显是有来路的。她要不要先打个招呼,留个好印象,还是稳妥些等对方先打招呼。先打招呼的话,要怎么打呢?

神仙的世界,她还不懂啊。

在孟凉凉潜心思考的时间里,黑衣男收妥珠子,回剑入鞘,接着将趴倒在地的那两位翻转摆正,用手指抵在他们的额头上划出串淡淡的光尘。光尘排列出的是一道符咒的模样,在两人额上闪了闪,便消没了踪影。

黑衣人站起身,这才看向孟凉凉。

他的眼眸如琉璃样剔透明净,又如星辰般蕴藏万物。他分明在看着孟凉凉,却让孟凉凉感觉到对方并没有在看自己。准确的说,他看过来的目光就像是在看一样稀松平常的没有生命的物体,清冷冷没有一点温度。

这就尴尬了。就在前一秒,她还思考着要不要跟对方打招呼。看这模样,对方绝对没有跟自己打招呼的意思。

当然,打不打招呼那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接下来怎么办。

第十九章 看在都是非正常人类的份儿上

摸不清对方的底细和来意,孟凉凉也只能以不变应万变。不是她有胸怀有胆气,而是刚刚那场撕架已经撕出了破罐子破摔的心情。

孟凉凉手拄拖把,甚是光棍的立在原地,淡定的观瞧着黑衣男接下来的行动。

只见他走来身前,伸过两根修长好看的手指头,在她额上行云流水的划了几下。他的劲道很轻,如似风过水面,他的手指微微有些凉,除此之外,孟凉凉没有任何的感觉。

符文成形,在孟凉凉的额头上消没了踪影。

时间一秒一秒的过去。

黑衣男的目光里终于有了点烟火气。他若有所思的看了看孟凉凉,再看看她手中的拖把,接着目光一转又瞧了瞧倒扣在地上的消毒桶和那些凌乱的脚印。

在他打量着这一切时,孟凉凉觉得自己了悟了。根据苏小暖描述过的那些番剧套路,她推测黑衣男画出的符咒是让人忘记些事情的,用以善后抹去某些踪迹。

那么问题来了。对方好歹也救了她。她要不要给救命恩人一个面子,假装符咒起效。可要怎么装才好呢?是直接倒地装昏,还是做出茫然的模样问几句:你是谁?我在哪儿?发生了什么?

比较而言,应该是前者靠谱。

不过这毕竟不是做题,依照推测行动能不能行的通?

孟凉凉的内心活动正丰富着,黑衣男仿佛察觉到什么般,他飞快的消去自己的足印,接着拎起了孟凉凉后衣领处的帽子。

不科学的景象再次出现,令她都没有时间去忧虑被领口卡住喉咙的自己会不会因此获得与白无常同款的造型。

她被黑衣男拖着穿过了墙壁。

穿过了墙壁?

墙壁!

刺激还没结束。她还没来及看清自己身处的环境,眼前的一切景物就都化作了一道道模糊的急速下滑的光影。风从足下盘旋,在周身掠过。等四周的物什终于能清晰的映入视野,孟凉凉发现,她被带到了医院的天台上。

衣帽被放开。孟凉凉下意识的伸手去检查帽子和衣服的连接处。

哟,没开线。谁说便宜没好货的。瞧这衣服的质量,好到感人肺腑、催人泪下。

月光被城市的霓虹照的黯淡。重重的光源让孟凉凉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清晰可辨。黑衣人能确定,她身上没有灵气亦没有妖气。而她的神情举动,又全然不似一个普通人该有的。

略一思索,他想到了某种可能,“异能者?”

声音清冷冷的淡,听不出一丝丝的情绪。

简单的三个字,孟凉凉也听懂了对方的意思。她摇了摇头表示否定。

黑衣男没说话,只是看着她,显然是在等她报出来历。孟凉凉瞄了瞄犹在手中的拖布,说自己是神,会给神仙这个团体丢脸吧。如果对方也是神仙,那一准儿会给地府丢脸。就算对方也是地府的,那她也会给自己丢脸。

沉浸在内心活动中的孟凉凉久久不言。黑衣男当然不知道她的内心在活动些什么,对于她的沉默,他解读出了另一种内容。

“不方便说?”他的唇角向上勾了勾,又说道:“是够丢人。”

这一次他的声音里带了抹明显的讥讽。顿时,那孤冷出尘的画风碎裂开,让他有了几分真实和生动的色彩。

孟凉凉正在反应他话里的意思,就见他转过身一个纵步跨向天台的边沿。孟凉凉立刻丢开拖把抢步上前,紧紧的拉住他的衣摆,并迅速的扫视着天台通道的所在。

“帅哥,做事情要有始有终。医院这种地方的天台都是长年锁闭的,我下不去啊。”

黑衣男微微蹙眉看向她抓住自己衣摆的手,硬邦邦的吐出了三个字,“没义务。”

闻言,孟凉凉手上的力气更大了几分,她甚是紧张的说道:“别介啊。授人玫瑰,手留余香。把我带下去,这对您来说就是一顺手的小事情。再说了,是你把我弄上来的呀。

都是非正常人类,交个朋友呗。”

黑衣男的嘴角微微一抽,“我不需要朋友,以后也不会见。”

这人白长了一副世外仙人的脸,说起话来可是一点也不仙人。

识时务者为俊杰,有求于人的时候,不好强硬理论。而她,一向很俊杰。

孟凉凉深吸了口气,努力摆出一副语重心长,“帅哥,只要你在三界内、五行中,就一定会再见到我。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到时候,我还你这份人情。”

比如,热情的端一碗汤,表示优待。

显然黑衣男没有被打动,他连神情都没波动一分,“不需要。”

此刻她们在天台的边沿,透过硕大的LED大字灯,孟凉凉眼睛的余光瞄到了医院楼下的花园。这距离......

她忍不住打了个寒战,不屈不挠,再接再厉的问:“那您怎么才能带我下去呢?”

对方不说话,只盯着她抓住自己衣摆的手,面上的不悦明显起来。

他不出声接茬,也并不妨碍孟凉凉继续说话,“你没经过我同意就把我带上来,我不怪你。只要你把我弄下去就行。”

对方还是不说话。

“看您这面相也不是无理取闹的人。您把我弄上来一定有原因是吧。我也不问为什么,您再把我弄下去OK啦。您看,咱们废话这功夫,都够几个来回啦?”

对方依旧不说话。

“那就算您学**行不行。学习**好青年。”

终于对方开了口,“我不是青年。”

孟凉凉见他终于说话,颇感鼓舞。想着大家那都希望自己永远是宝宝的心理,便试探着道:“好少年。”

她这颇具谄媚嫌疑的模样语气,令黑衣男越发不悦。眼见着他的脸色黑起来,孟凉凉想道,虽然大部分都喜欢别人把自己往年轻了说,但也有些人喜欢别人说自己成熟。

于是,她立刻改口,“好中年?”

对方的脸黑的好似锅底。

孟凉凉有些犹疑了,“好老年?”

锅底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阴云密布,滚雷暗藏。

孟凉凉当机立断,把能想到的称呼都拉出来溜了一遍。

“大侠。”

“仙君?”

“神君?”

......

“好汉!”

随着这一声“好汉”的落下,黑衣男的面皮一抽,伸出手来干脆利落的在自己衣摆上一划。

伴随着“嗤啦”的撕裂,黑衣男跃离天台,如一只离弦之箭眨眼消失在夜色中。孟凉凉的手里只余一截黑色的布料,有玄色的流光在布料上闪了闪,旋即便消失了。

四周围安静的只有夜风不时吹过的声响。

孟凉凉......

天台上的风比地面上大些,呼呼的吹来又呼呼的吹去。

第二十章 过日子嘛 省一点是一点

天台四周装着排水管,一直延伸到距地面半米处。她可以选择顺着排水管道爬下去。但楼高难度系数更高,她做不到。

手机还好好的躺在口袋里,她可以选择打电话求助。但她打给谁?老王也没留个电话给她。打给别人,她要怎么解释自己身在天台的原因。

拍了手链无数次,白无常没有任何的反应。连个商量的鬼也没有。

孟凉凉无可奈何的找了处地方坐下,看了看手里那截布料。方才布料上的光闪的很快,她并有注意到,只是瞧着这块布跟别的布有些不一样。具体哪里不一样又说不出个所以然。

摸着布料还算柔软,像是吸水性不错的那种。孟凉凉三五下把布料折起,揣进自己的口袋。管它是什么布料,既然人家不要了,那正好她还缺一块抹布。

过日子嘛,省一点是一点。

收好布料,孟凉凉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她惊诧的发现,时间不是她以为的第二天晚上。此刻距她下楼拿汤的时间才过了十几分钟而已。在热水房里的消耗的时间好似并不存在。

被困在天台,孟凉凉坐也坐不安稳。半分钟不到她就起身来扒着天台的边沿往下观瞧,瞧了这面瞧那面,把所有能观察的地方都观察了一遍后,又返回来开始新一轮的观察。

按道理说,医院这种地方遇到鬼差几率应该很大,怎么她就一位都瞧不见。

功夫不负有心人。约莫十分钟后,孟凉凉终于发现在二十层的一扇窗户外,飘飘悠悠的晃着道人形的影。一席宽大到足以遮盖全身的黑斗篷,一把巨大的镰刀。

这、这是鬼差......吧?

孟凉凉正纠结,那道影子一晃,贴着墙壁飞速的移动起来。眼瞅着距离越来越远,孟凉凉一急想要跟过去。她一面尽力快的移动自己的位置,一面又怕失去那道影子的行踪,依旧半探着身去瞧。

于是,倒霉的意外就这样发生了。她的脚绊在了先前丢下的拖把上,一个重心不稳从边沿上翻了下去。而且,是头向下。

耳边呼呼的声音响起。

孟凉凉还来不及反应,那呼呼的声音随着“砰”一声闷响停止了。

痛,头痛的发麻,脖颈也难受的很,全身上下就没一处舒服的地方。但是,她还活着。摸了摸脖子和脑袋,都还好好的,没有凹进腔子里。也没有脑浆横流、鲜血迸溅,她连一点皮都没有蹭伤。

孟凉凉站起来,懵的厉害。

几秒钟后,楼上的某间窗子里飘出道人声,“刚是不是有人跳楼?”

很快有人接话,“我也看见了。”

“好像是有什么掉下去了。是人吗?”

......

孟凉凉爬起身,在有人出来查看前迅速的溜了。

医院的窗户都是安全窗,上开三分之一的那种,里面的人没办法向下探头。她摔下的地方也没瞧见监控。只要溜的够快,不会被发现的。

重新走进医院大厅,孟凉凉有种恍若隔世之感。好一会儿,才终于缓过了点神儿。

经历了前所未有的恐怖事件,被恶鬼追杀,差点被困住,还从天台摔下来。但是成为神,这是一件结结实实的大好事。

神啊,不用吃、不用喝也能活下来的神,从二十几层高的大楼上摔下来都死不了的神。

她怎么好意思在这里矫情!

孟凉凉狠狠的搓了搓自己的脸,站起身来活动了下筋骨,全身上下都洋溢起一股意气风发。身上痛感已经消失了差不多,这令她再次认识到成为神的好处,那股意气风发便更加蓬勃。

类似今天的事情,想必以后还会发生。她要努力修炼,让自己成为一个合格的、称职的神,一个能够轻松应对这些状况的神。

当然那都是长远计划,短期计划是:在学会飞之前,她要成为一个有坐骑的神。

揣着满腹的计划,孟凉凉又走回到那条长廊处。此时长廊的灯都大亮着,两名维修员正搭了梯子在检查摄像头。一名护士站在旁边,同他们聊着天。气氛完全不像是闹鬼的样子。

那三位聊天的声音并没有刻意压低,孟凉凉能轻易的听清他们谈论的内容。

原来长廊的另一头是急诊大厅。就在半小时前,有位急诊病人的家属到水房打热水,发现水龙头大开着,那流速排水都排不及,水漫了一地。地上还躺着一男一女。

两个人身上有些外伤。护士叫来保安调监控,却发现监控不知什么时候坏了,画面卡在固定的一帧。这里曾发生了什么,丁点儿没拍到。

半小时前,那是黑衣男拖着她飞上天台的时候。孟凉凉有些明白了,黑衣男为什么做出这个举动。

水房里的灯也大开着,地面已经清理过,洁白的瓷砖被灯一照,更显得明亮。水房里的空气是流动的,跟刚刚的感觉完全不同。

这间水房格局方方正正,所有角落都能一目了然。可孟凉凉探头打量了好几圈,也没发现汤壶的影子。

走廊里正聊天的护士见孟凉凉站在水房前,探着头模样像是在找寻什么,便开口问道:“需要帮忙吗?”

孟凉凉客气的问道:“请问,您有没有见到一只汤壶?”

“汤壶?”护士伸手比划了一下,“这么大的?”

孟凉凉忙忙点头,“对。就这么大,保温的那种,提手是灰色的。”激动过后,孟凉凉意识到那只汤壶是她在现场的证据啊。

温老师和那男人身上的伤几乎都是她用拖把怼出来的。孟凉凉不由的心虚起来,但她什么也没描补,只是尽量让自己的表情自然,一副不知情的模样。

不过她想多了,护士压根儿就没往那方面想。她只是想着能不能从孟凉凉这里打听出什么线索。听孟凉凉这样说,她想了想又问道:“你来的时候,有没有注意拖把还在不在?”

拖把?拖把在天台上。

孟凉凉的心越发虚,她努力按下这份虚意,佯作出回想的模样,片刻后面带难色的说道:“这我还真想不起来了。当时也没留意。”

本来就没抱多大希望,护士听了也没流露出失望的神色,只是点点头说,“跟我来拿吧。”

说着,她转过身往急诊大厅那边走去。

孟凉凉快走几步跟上,十分进入角色的八卦道:“刚发生什么事儿啦?”

“别提了。”护士满脸的郁闷,“简直就是见鬼了,都不知道该不该报警。”

第二十一章 当神仙真好

孟凉凉无比庆幸,她今天穿的是短裤凉鞋。酷暑时节,沾到身上的水迹都已经干了。她才能如此自然的腆起一张假装不知情的脸。

汤壶被误认为是温晓雅的,收在了她的床头柜上。

护士领着孟凉凉过来时,温晓雅还没醒。孟凉凉心虚,也没敢多留,拿回汤壶跟护士道过谢就飞快的跑回到住院部。

此时的医院比刚刚她下楼时热闹了很多。不少人都见到窗外掉落下一道黑影,疑似有人坠楼,出来找时却什么都没找到,反倒又听说一楼水房闹出的怪事。哪家医院都不缺少灵异传说,但亲身经历大家都还是第一次。于是电梯口、走廊里都聚了些出来八卦的人,连下不了床的卫既白都在用手机八卦着。

见到孟凉凉进来,卫既白赶紧放下手机,“学姐,外面到底怎么回事?”

此刻他眼中那分痞气和不羁统统都消失的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抹闪闪发亮的迫切和激动。标准的八卦相令孟凉凉顿时感觉到对方的亲切。是那种深刻的、从身心和灵魂散发出来的亲切,而不是肤浅的从钱夹子里散发的那种。

卫既白这样问,显然是以为她在楼下八卦,所以才去了这么长的时间。孟凉凉当然不会解释,她顺着卫既白的误会,把那位护士的描述加工润色了一下,转述给卫既白。

汤壶里面装的是排骨玉米汤,酥烂浓香的排骨、莹润金黄的玉米段,一把红红的枸杞点缀其间。光是瞧着就觉得馋,更甭提那勾人的香味。

卫既白乐于分享,孟凉凉也没跟他客气。

在说八卦这件事情上,孟凉凉的段位足以将绝大部分人遥遥的甩在身后,堪称精英中的精英。如果八卦界也有金腰带的话,孟凉凉绝对有资格去抢夺。

在今晚,她的八卦段位开启了一个新的境界——精神分裂式八卦。她完全的站在一个吃瓜群众的角度,眉飞色舞、滔滔不绝的八卦着自己。面不改色心不颤,连她自己都有点相信,这两件怪事儿都跟她没关系。

玉米排骨汤配八卦还是不错的。八卦完,汤壶也见了底。卫既白听得意犹未尽,只觉齿颊留香的不是玉米排骨,而是学姐的遣词用句。

学姐到底是学姐,学霸的封号不是虚的,连八卦都八卦的这么有文化。仔细回味一下,她的语言结构几乎严谨到无懈可击,且逻辑与艺术感染力并存。明明听起来很扯的一件事,从她嘴里说出来,就是那么的让人相信。

卫既白的佩服里带上了一点小崇拜。

孟凉凉也感到意犹未尽,她是说的意犹未尽。带着这股意犹未尽孟凉凉刷好了碗筷汤壶。课程重点都补得差不多了,两人又就校内的各类小道消息进行了探讨研究。直到卫既白乐队的几个人演出完毕赶来医院,卫既白有了人照顾,孟凉凉才收拾东西准备回去。

走之前她指着桌子上的几只矿泉水瓶问卫既白,“这瓶子还要吗?”

卫既白瞧了瞧那些瓶子,一头的雾水,“不要了啊。”

孟凉凉点点头,“那我拿走了。”

说着话她依次的拿起瓶子,拧开瓶盖、扭扁瓶身、重新拧牢瓶盖、丢进背包。一系列的动作,孟凉凉做的行云流水,挥洒自如。把一群人看的目瞪口呆。

什、什么情况?

直到孟凉凉走出门,才有一位反应过来,喊住她说,“太晚了,不安全。我送你回去。”

她一个神,一个从二十几楼上摔下来都死不了的神,走个夜路有什么不安全。但是孟凉凉没有拒绝,因为她是一个不会飞,又没有坐骑的神。

陈秉也跟着开了口,说道:“也行,小川去送小孟。我送想子他俩回去。”

小川全名叫做严川,也是孟凉凉的校友,音乐系的研究生。从病房到停车场,严川并没有询问那些塑料瓶,只是跟孟凉凉聊些学校里的趣事。出了停车场后,他们就没有再聊什么。因为严川开的是一辆重型摩托,不太适合进行聊天这种活动。

对于摩托孟凉凉不懂,只是觉得速度飞一般的快。

回到精神病院已经是后半夜。孟凉凉再次试图呼唤白无常,依旧没有得到回应。

简单的洗漱过,她打开背包准备归置好东西就休息。她一面整理着笔记和书本,一面在心里做着总结规划。主要内容就是见到老王后需要办哪些事。

首先就是白无常的问题,这是重中之重;然后是询问申请坐骑的相关事宜;再之后是跟老王要个联系方式,或者其他神仙鬼差的也行,今后再出现什么问题,她也好有个咨询、求助的对象......

注意力不集中的结果就是,不小心被纸张划破了手指。

瞧着伤口的大小,孟凉凉无奈的叹了口气:又要耗费几贴创可贴。幸好在这地方,消毒棉球是不用花钱的。

护士长前天才给了她一瓶棉球,让她擦手机使。孟凉凉拿出棉球来清理伤口,殷红的血珠被擦拭下去,露出来的居然是一块完好无损的皮肤。

完、好、无、损!

孟凉凉揉了揉眼,又揉了揉先前被划破的那根手指。真的是完好无损。她看看自己的手指,再看看棉球上的血迹,然后又看看自己的手指。

当神仙真好——这得节省多少医药费!

这个认识带来的直接影响就是,孟凉凉将本就计划增加一倍的修炼时间又翻了一倍。并且,她还找了几个没人注意的地方,可以全身心的打滚......呃,修炼。

只是可惜,接下来的日子她并没有多少时间去修炼。德语班的老师换了一位,这位的教学方法跟温老师不同,作业量暴涨。卫既白摔断腿的事终究还是没能瞒过家里。腿断了,他家老爷子也没打算荒废他养伤的时间,一口气聘了数位不同科目的家教。

对于自家爷爷请家教的路数,卫既白门儿清。为了争取一口喘息的时间,他使出十八般武艺,让孟凉凉替换下老爷子请来的德语家教。对此,孟凉凉没有婉拒。

作为一个不用吃、不用喝,还不需要医药费的神仙,她其实不用这么拼命挣钱。但那种看着积蓄不断增长的愉悦和踏实,她无论如何也舍不掉。这不单单是习惯的问题。

像从前的每一个假期一样,这个夏天,孟凉凉依旧忙的像只陀螺。

忙碌的日子总是过得特别快。暑假一点点的接近尾声,而老王还是没有出现,手链也是沉寂寂的,怎么也唤不出白无常。

暑假快要结束的时候,孟凉凉收到了一条QQ信息。发消息的是一位不怎么熟悉的高中同学,三年时间,加起来都没说过十句话的那种。

孟凉凉敢说,对方都不是很确定这个Q号是属于她的。因为这条消息的内容是:孟凉凉?

第二十二章 你怎么回来了!

瞧着那个问号孟凉凉格外好奇,对方找她会有什么事。于是她回复:“是我。”

很快对方又发出一条,“你爸到处找你,都打听到我这里了。”

她那个所谓爸还会找她!

孟凉凉的第一反应是,“找我去配型?”

消息伴随着一张表情包发出去,她注意到对话框上一直显示的“对方正在输入”消失了,几秒钟后又重新出现,随即对话框里蹦出一句,“你已经知道了?”

暑热的天气里,孟凉凉捧着手机的双手一片冰凉。

这样猜是一回事,真的发生又是另外一回事。即便早就接受了她父亲不在意她的事实,她的心情还是没有办法完全不受影响。好半天,她都不知道该要说些什么。

对话框里又接连的蹦出两条消息。

“你的事情我知道一些。你爸问我你的联系方式,我没说。”

“听说你爷奶还去A市找你了。”

对方以为她已经知道了具体情况,所以也没再说明。发了这两条消息后就再没动静了。孟凉凉也没有仔细问,只是怀着真诚发了一句“谢谢你”。

孟凉凉很八卦,但涉及到那个家庭,她不想去打听。她的身体也已经跟正常人不一样了,这种情况下,知不知道详情并没有什么不同。

时间在孟凉凉的忙碌中一天天的过去。在暑假进入倒计时三天时,德语班的课程结束了,给卫既白补习的工作也随之结束。孟凉凉打算用这最后几天回家去补办身份证。

精神病院这边,还差几天原来的帮厨阿姨才能回来。孟凉凉跟院里说明了状况,提前结束工作。走之前,她把能提前做出来的活儿都做了。

孟凉凉的老家在一个小镇子,下了火车后还需要转乘大巴。

高铁动车一般都是很准时,但价格相对贵些。所以孟凉凉的首选一向都是绿皮普列,虽然它经常性的晚点。

这一次她乘坐的列车晚点晚的有些过分,下车后孟凉凉一通的冲刺跑才勉强赶上最后一班大巴。

大巴车不紧不慢的开回镇子时,太阳早就已经落了山,星星一颗一颗的在穹幕上亮起来。轻拂的晚风中,飘着悠闲的气息还有谷物和酱料的香气。

透过大巴站的护栏能看到,车站外还有几个餐饮摊没有离开。孟凉凉仔细想了想,决定还是省下晚饭钱,反正不吃也不会饿。

走出车站,立刻有几个人围了上来。

“去哪儿?上车、上车。”

“这边坐车来。”

“五块钱,送到你家门口。”

“坐我车,我车凉快。”

......

五块钱全镇送达的小蹦蹦,其实还是挺划算的。不过孟凉凉选择走回家。一同出站的乘客都往小蹦蹦的停放处走去,唯独孟凉凉直接走向人行道。与众不同自然就会引人注意。

孟凉凉不在意旁人打量来的好奇,自顾的往前走。走出十几步后,她听到身后有人叫她,“孟凉凉?”

转头看去,只见一个煎饼摊的摊主正看着她。孟凉凉用了几秒钟的时间认出来,对方是她的高中同学吕强,也就是几天前在QQ上发信息给她的那位。

吕强确认了真的是她后,一个没忍住冲口就是一句,“你怎么回来了!”

孟凉凉笑了笑,回答说:“我回来办点事儿。”

吕强有些欲言又止,最后说道:“你没吃饭呢吧?”说着话他舀起一勺面糊来,“请你吃个煎饼。”

孟凉凉忙说,“我吃过了。”

随着她的话音,面糊“滋啦”一声落在了铁板上,竹筢一扫,就化作一轮雪白的圆。吕强又拿起两只鸡蛋来“啪”“啪”敲开,“说了请你吃,就请你吃。老同学客气什么。”

吕强的动作很快,葱花、脆皮、火腿肠,一样样的铺在饼上,最后又洒了一把肉松和香菜。

热腾腾的煎饼装进纸袋,递到了孟凉凉的面前。孟凉凉抠门,却不太好意思占人便宜。她才要掏钱,吕强“啧”了一声,说:“就一煎饼,瞧不起我啊。”

为了表示自己很瞧得起对方,孟凉凉停下了掏钱的动作,道了谢接过煎饼来咬下一大口,并立刻夸赞说,“好吃,这手艺特别好。”

吕强笑起来,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说,“好吃吧。我打算毕业以后搞个品牌早餐,我爸妈一直不同意。哪天你跟咱班同学一起去帮我劝劝他们。”

摘了围裙,吕强开始收拾摊位。一面收拾一面滔滔不绝的跟孟凉凉描述他想要做的品牌早餐。在他的蓝图里,煎饼只是很小的部分。他想要做的是针对城市白领的一周餐。

他的计划细致到每一步的可惜性,听的孟凉凉很是心痒。如果她有钱,她一定会投资。

就在孟凉凉这样想的时候,吕强的话很自然的转了方向,“我弄这个煎饼摊算是我实现梦想的第一步吧。累是累点,也值了。还好我体力好,扛造。”

他看了孟凉凉一眼,“一个好身体真的特别重要。少一肾,不是闹着玩的。”

孟凉凉一愣。

吕强笑了笑,说道:“按说这事儿跟我没关系。我这人就这样,咱同学一场,话不说出来,我浑身不得劲儿。”

孟凉凉心中一暖,她认真的向吕强道了谢,才又说道:“我就是回来补个身份证。”

吕强又笑笑,没再继续这个话题,“收完摊了,带你一段。”

吕强家距她家不远,从车站这边过去,她家倒是更近一点。

送她到小区门前后,吕强说了声“都是同学,有事尽管找我。”才又驶动三轮车。

目送着吕强走远,孟凉凉转身走进小区。

这片小区原本是外公外婆分到的职工房,小区里的居民大部分都是认识的。这个点儿,正是大家出来乘凉跳舞的时候。

孟凉凉发现,小区里的人在跟她打招呼时,神情都有那么一点奇怪,而且还奇怪的不一致。

第二十三章 还好 神仙也怕辣椒水

孟凉凉走到自家楼下,才终于理解了那些奇怪的神情都代表了什么。大致可以分为三部分,一,同情可怜。二,谴责厌恶。三,单纯看热闹。

单元门前正上演着一场似曾相识的大戏。

她那个所谓的奶奶此刻坐在花坛子上,声情并茂、涕泪齐下的讲诉着家里的不幸遭遇,请求大家告知孟凉凉的下落。话里话外都透着对她的指责。

伎俩还是当年她起诉父亲时,这位老太太前来施展的那些,没有更新升级也没有一点改变,却还是不可否认的好用。最起码她成功的引来了大家的注意力,就连孟凉凉走近也没人注意到。

孟凉凉驻足听了一会儿,大抵听懂了老太太表达的内容。简单的总结下,就是她那个弟弟患了肾衰竭,必须要换肾才能活下去。这种情况下孟凉凉这个做姐姐居然就躲起来不肯露面了。家里是有点对不住她,当年没有包容她的任性,但是她那个弟弟是无辜的。

人的肾有两颗,命就只有一条。用一颗肾去换一条命,两个孩子都能活下去。哪怕换不成,去瞧瞧自己的弟弟也不枉她白当这个姐姐。可她连面都不露。怎么就这样冷血、怎么就这样自私......

不得不说,老太太的口才相当不错,唱作俱佳、入骨三分极具感染力。

孟凉凉家里的事情,小区里的人多多少少都知道一点。这会子什么想法的都有,但都是闭着嘴听热闹,并不发表言论。

都是老邻旧居,一天两天也许还有人觉得是老太太无理取闹。但谎言重复一千次都有可能成了真理,又何况老太太打的是卖惨牌。大部分人都会下意识的去同情的弱者。等这件事口口相传发酵起来,难保不会有圣母蹦出来说是她无情无义、自私自利,是她外公外婆不会教养孩子。甚至还有可能连当年的事情都被歪曲。

即便不考虑长远,单说眼前,老太太的行为让孟凉凉很不舒服、很不痛快。

也仅仅只是不痛快。没觉得伤心难受,也没觉得气不打一处来。生气伤心这样的情绪多半是源于在意,而她对这些所谓的亲人早就冷了心。如果跟每个不相干的人都要生一场气,那她什么工都打不成了,只能去吹气球。

生活告诉孟凉凉:百忍成金。

生活也告诉孟凉凉:该出手时就出手。

这并不矛盾。生活中有着各种各样的道理,分别适应着不同的情况。人要学会的就是判断分辨,什么时候该用什么道理。现在,孟凉凉做出了她的判断。

那家人无非是想让她去配型。首先,她不能去医院表演自愈超人金刚狼。天知道会不会被什么奇怪的组织带走研究。其次,即便她还是一个正常人类,她不愿意为那家人承担任何风险。

十几年不闻不问,想用人的时候找不到,老太太就跑来这里卖惨博同情,给这些邻居套上道德的枷锁,迫着他们去打听、告知她的下落。

本来就是简单的一问一答的事情,老太太却选择事先造势,试图用谎话制造出一座舆论的大山压住她、逼她去配型乃至捐献。

这招放在几年前,她还真不知道该怎么招架。而独立生存让她已不是几年前的她。现在谁要在她面前耍泼,她能将对方的认知观按在地上摩擦、摩擦,摩擦出魔鬼的步伐。

很多时候相较于摆事实,谎言更能简单有效的打击谎言。对付泼妇,那就得比她更泼。对付卖惨婊,那就得比她更婊。

一楼的杜大爷总喜欢偷偷的往绿化带里种菜。像前方三步的树干上缠绕着的豆角,左边冬青后的辣椒,右边十五步草坪里的韭菜......

孟凉凉瞄准一株辣椒。先是前后左右的观察了一下,确定楼上楼下目所能及的范围里没有谁留意到自己。然后一个飞快的蹲身,探手掐了只辣椒下来,掰开在手指上蹭了蹭。

藏好两段半截的辣椒,孟凉凉再次观察了下周围。狠狠心把抹了辣椒汁水的手指凑向眼皮。

还好,神仙也怕辣椒水。

随着泪水的喷涌,孟凉凉用高过老太太三倍的声音喊出声,“你能不能不要逼我了。”

这嘹亮的一声,顿时把大家的目光吸引过来。没等任何人做出反应,孟凉凉扬着一张泪脸,半是委屈半是愤怒的喊道:“你们对不起我,弟弟没有。给弟弟捐肾,我愿意。可匹配不上,就要拿我的肾去卖,凭什么!”

话音落下,围观的众人里有些呆滞住了,有些忍不住议论出声,还有些觉得自己对底线的认知被刷新了。而孟凉凉的奶奶被这个完全陌生的孟凉凉给镇住了。一时间她有些不敢确认,这究竟是不是她要寻找的孙女。

记忆中的孟凉凉死犟死犟的,跟她那个外公一样自认清高。像这种举动,她是无论如何都做不出来的。

老太太的脑子有些凌乱,她使劲儿的闭了闭眼,重新打量着孟凉凉的五官轮廓。

孟凉凉还在继续用她充足的肺活量和清晰的口齿刷新着老太太的认知。

“没钱,你们自己不是有三栋房子吗!”

“自己房子不卖,来逼我卖房、卖肾。”

“到这里胡说八道,逼我听你的话。你凭什么?”

一串儿睁眼大瞎话说完,孟凉凉抿紧了嘴唇,努力瞪大眼睛一瞬不瞬的瞧着老太太。同时在心里飞快的检查了一下,刚才自己的表现跟平时的人设有没有违和。

这时候已经有几位阿姨、奶奶围到了孟凉凉的身旁。对门张奶奶伸手把孟凉凉搂在怀里,不住的轻拍着她的背劝慰安抚。

老太太终于反应了过来,也终于等到了说话的机会。但她顾不上说话,此刻的她恨不能立刻就带孟凉凉到医院去配型,救她的宝贝孙孙。

她快步的向着孟凉凉冲过去。眼瞧着寻找多时的人就在眼前,却被几个人拦住身,靠近不得。

老太太豁出浑身的力气也没能冲脱阻拦,她嚎啕一声坐在地上,抑扬顿挫、有腔有调的呼天抢地起来。颇具字正腔圆、余音绕梁的味道。边哭还边用手在大腿上击着拍子。

“我不活啦!列祖列宗啊你们睁睁眼,睁睁眼看看这个丧良心的死妮子。她妈生她奶水不够吃,我东家讨一勺粥西家讨一勺汤,巴天巴地的把她养活了。她现在长大啦,翅膀硬啦,就忘了祖宗老子,忘了爷奶亲人,红口白牙的胡说八道,丧了良心都不怕遭报应啊。

可怜我那孙孙,天天想夜夜盼,就想着自己那亲姐姐来见一面。死妮子心肠似铁石啊,黑了那个心肝啊。

我不图你雪中来送碳,我求着你雪上莫加霜。你不救你那亲弟弟,你还昧着良心泼脏水,丧了那个良心呐。

我地列祖列宗哎,你们开开眼......”

火力全开的老太太,十几个人都没劝住。孟凉凉算是见识到了“姜是老的辣”这话在撒泼行犹其的真理。

第二十四章 乱哄哄

撒泼之道老太太深谙纯熟,孟凉凉也被生活教会了这点。

不同的是,老太太的经验多,而孟凉凉善于从所见所闻中总结学习提炼创新,这种技能是随时随地的。就像现在,孟凉凉没有选择斗音量唱对台,而是耐心的等待着老太太消耗体力。

随着老太太的话越唱越多,孟凉凉心里的MMP也是越来越多。

她原以为胡搅蛮缠、睁眼说瞎话是艰辛生活所赋予她的技能。看起来不全然是,可能有一部分是遗传。

她妈妈生她时,奶水的确不够吃,那时候她爸妈的收入不多,是外公外婆贴补了奶粉钱。跟那家人没有一厘钱、一粒米的关系。

至于那个弟弟,在她还盼着爸爸接回自己的时期,每当她打电话回去,他总会从中使坏。

有一年她趁外公外婆不注意,自己偷偷的跑回那个家。爸爸和后妈都不在,他往花茶里投了一把水仙花瓣骗她喝。原因是想实验实验水仙花到底有没有毒。

水仙花当然有毒。当她腹痛呕吐,全身都在发冷汗时,那个弟弟挡着门不肯让她出去,用球棒阻止她打电话求救。而当她爸和后妈进门,瞧着那一地的狼藉,她爸和后妈一样眼中只有厌恶不耐。

那目光冰冷冷的刺进她渴望着父亲的心。那时候的她不求爸爸像以前一样疼她,她只是想待在他身边,只是那样简单的一个愿望而已。

那天,她爸知道了事情经过,慌忙的送她进了医院。她不知道那份慌忙里有几分对她的担心,她听到、看到的就只有他对儿子的紧张。在医院他把投毒说成了误食。

从那天开始,她对父亲这两个字再没有任何的希冀,父亲对她来说只是一个名词。

后来那个弟弟被带到医院给她道歉。翻得高高的白眼、撇的高高的嘴,还有一声“切”就是弟弟给她的道歉。

发生那些的时候,弟弟不足十岁。小孩子不懂事,但她就是没办法原谅。如果要说大度,不报复就是她最大的大度。

终于老太太唱没了力气,开始捂着脸呜呜咽咽的讨同情。孟凉凉知道,轮到她主场了。

从张奶奶怀里抬起头,孟凉凉张着那双被辣椒水弄的通红的眼,腰杆儿挺得笔直。她深吸了一口气,一字一字的说:“我不会卖这颗肾的。我更不会卖掉我外公的房子。

我是没了妈也没了外公外婆。想欺负我也一样没门儿。”

每一个字她都说的掷地有声,带着倔强和一股刚劲儿。对于这个备受欺凌,强作刚硬的人设,孟凉凉觉得自己拿捏的相当到位。此刻她在心里感谢自己这双善于观察生活的眼睛、感谢苏小暖给她讲过的各种小说情节、感谢她遇上过的用实力给她打样儿的各种婊......

老太太没想到,孟凉凉脸不红气不喘的咬死这个谎言,往她头上泼脏水。她更没想到,对方只用几句话就杠住了她那场耗费体力的哭闹。

她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拿捏不住孟凉凉,再这样下去难保偷鸡不成蚀把米。

身为一块老姜,一块有着个等肾救命的孙子的老姜,老太太不会就此放弃,也决计不能放弃。她当机立断,改变方法。

老太条猛地站起身来。大家伙儿骇了一跳,七手八脚的把孟凉凉拉到了身后。然而老太太并没有冲过来,她透过人群看向孟凉凉,噗通一下跪倒在地。

顿时,局面僵住了。

撇开谁说的是真、谁说的是假。单纯从感情出发,这些看着孟凉凉长大、跟孟凉凉一起长大的人都选择护着她。尤其老太太那家人从前就干了不少缺德事。

张奶奶当先开腔为孟凉凉解围,“这位老姐姐,就算是自己家孩子也得讲个人权。更何况凉凉已经改了姓,不是你们家的孩子了。”

张爷爷妇唱夫随,紧跟着说:“老孟两口子不在了,还有我们呢。老姐姐你甭逼孩子,起来,别折孩子的寿。我们大伙儿来跟你掰扯掰扯道理。

我也不管你们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就请你想想,一颗肾那不是一根头发、一片指甲。凉凉是要打工养活自己的。你让她没一颗肾,就算是你们肯负担她疗养期间的所有费用,那以后呢。谁能保证她就能恢复的好,恢复到对以后的学习工作没有一点影响?

打拼的岁数,没个好身体她怎么拼?这一辈子也许就因为这个毁了。

凉凉可还没结婚呢。谁能保证她以后的婆家不介意这个?

这事儿你说到天边去,凉凉也没错。你这么逼孩子那是你的不对。”

老太太没有回应张爷爷,她“砰砰砰”三个响头磕到地上,“孙女儿,我有对不住你的地方,我给你赔罪。我求求你,你救救你弟弟,那是你亲弟弟。”

孟凉凉一愣,这样的奶奶她还是第一次见到。她倒宁愿对方继续撒泼,跟这家人交流,唯有撒泼最好应付。

对方没再瞎说八道,她也就不继续瞎说八道。认真的向张家老两口鞠躬道过感谢,孟凉凉走出人群来,对老太太说道:“您别逼我了,不管你们做什么,我就一个答案:不成。”

老太太没出声,一个连着一个响头结结实实的磕在地上。

有人干脆上前硬去拉起老太太。一时间劝老太太起来的,骂她别折孟凉凉寿的,还有喊着孟凉凉赶紧跪还回去的.......场面乱成一团。其中唯有一道尖细的嗓音突出重围,几乎让所有人都听清了它承载的内容。

“上有天下有地。这人啊,可得摸着良心干事儿。自己家孩子造孽,还非要拉上人家孩子一起陪垫。”

老太太原是打定了主意放软态度,求也得把孟凉凉求去医院。但“孩子造孽”几个字刺的她太阳穴直蹦。一时也顾不上挣脱那些拉她的人,立刻的指着出声那人,厉声喊喝,“胡说什么!你们家才造了孽。”

第二十五章 瞧 她没有尖叫更没有逃下楼

刚才说话的是对面楼的刘阿姨,这位向来是个吃不得一点亏的主儿,当即斜睨着老太太,狠狠的往地下“啐”了一口,“我们家有福着呢。就是你们家造孽、你们全家都造孽、你祖宗十八辈世代造孽。”

老太太听得火冲脑门儿,撸起袖子就往刘阿姨那边冲,众人慌忙拉胳膊抱腰,劝她消气的劝刘阿姨别再说话的,乱的比刚才还要热闹。

刘阿姨一扭头退出了人群,但她不是听劝回家去了,而是冲到大家跳舞的音响前,抄话筒、插线、扭大音量、跳上一旁的三轮车,动作快的让人反应不过来。

立在比别人都高的位置,手持话筒,刘阿姨的声音越发有气势,“着急啦?还不是心虚!我瞧你可怜,本来不想说。真打量谁不知道呢,你那个孙子是怎么得的病。那是缺了德,遭了报应。害死一条命,老天就让他陪一条命。

人在做,天在看,人不善,天会判。我奉劝你也积积德吧。”

“你放屁!”老太太的气势再一次的回来了,音量比刚才哭喊时还要大,“派出所都说了是自杀,跟我孙孙没关系。你有什么冲我来,你跟孩子过不去,你要......”

后面的话没人听清,因为那些话无论音量还是内容的吸引力,都比不上音响里传出来的声音高。“那个学生为什么自杀,全三中都知道,是你孙子逼死的、是他害死的。

你孙子是你们家的孩子,他可不是个孩子了,他都够了判刑的年纪了。

我今儿就一条一条的,好好的数数,你那个够判刑年纪的孩子都还干了些什么缺德事儿。我让你知道知道,到底什么叫造孽、到底谁造孽。”

在老太太的眼里,孙子就是块宝贝,孙子干什么都是对的。哪怕不对也是因为他还小。倘若放在平时,她一定会跟刘阿姨撕扯出个胜负,让对方知道知道她的厉害,从此再不敢欺负她的宝贝孙孙。但是现在她没有时间也没有心思跟对方撕扯。

孟凉凉这个死妮子已经回来了,当务之急是把她弄去医院配型检查。其他暂且不重要的。

老太太当即决定,回去换个有用的人来对付这死妮子。在离开之前,老太太气咻咻的指着刘阿姨厉声道:“你给我等着!”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刚的碾压,刘阿姨的心情变舒畅了,这会子她被老太太这么一指一喝,非但不生气,反倒哈哈的笑起来,随后冲着老太太的背影挥手道:“你以为你走了我就不说了。我告诉你,晚了!我明儿一早就满镇子说去,连你今天干的缺德事儿一块说。

我让全镇子的人都知道知道,你家都造了些什么孽。

让我等着?我还就在这儿等着,我等你来给我磕头道歉。”

说罢了,刘阿姨意犹未尽的下了三轮车,向着老太太离去的方向再一次的啐了一口,“敢说我们家造孽,也不睁开你那屎糊了的瞎眼看看老娘是谁。”

几十年了,第一次大家觉得刘阿姨这脾气也不是全没好处。

围观的人见老太太走掉,都开口劝慰了孟凉凉几句。

孟凉凉向着大伙儿深鞠了几个躬,认真诚恳的道了谢,又特意单独的向张奶奶夫妻俩和刘阿姨道了一遍谢。

张家老两口人缘一向好,此时的反应也跟往常一样。倒是刘阿姨,自年轻时就是出了名儿的厉害刻薄,从来只能旁人吃她的亏,而她绝不肯吃一丁点儿的委屈。这么多年来,大家伙儿对她背后编排当面躲,哪有人跟她道过谢。

刘阿姨有些扭捏,手脚都别扭的不知道往哪里放。刚刚她也不是为了给孟凉凉这孩子出头。开始她是图个嘴痛快,后来那是因为老太太骂了她。怎么这孩子还这么正经诚恳的跟她道谢

刘阿姨有些不习惯这种与人打交道的模式,她佯作清嗓子缓解了一下尬意。随着不适应的缓解,另一种感觉自她心底一丝丝的冒出,有些轻飘飘的。

刘阿姨再次的清了清嗓子,“小、小事儿。”说完了她摆摆手,快步的往自己单元走去。

大伙儿三三两两的散开了,剩下几个人原地驻足,问孟凉凉有没有吃过晚饭,得到已经吃过的答案后又拉着她聊起旁的,直到夜深了才各自的转回家去。

这片小区还是于上世纪90年代建成。楼道很窄,水泥的地面、木制的栏杆上处处都染着时光的痕迹,哪怕灯光再亮也驱不走那种仄暗的感觉。

楼梯扶栏是全木制的,用手一扶就会“吱咯吱咯”的作响。那声音在楼道里回回旋旋,总会让人生出些不好的联想。孟凉凉小时候最怕独自走这段楼梯,她怕从哪里冒出只鬼来。

现在每次走在这里,心里就只有满满的回忆。那些回忆一个接着一个的温暖着她的心,让她的唇角扬起一抹不自觉的笑。

那些温馨的回忆在她走到自家门口时被生生的切断。

对门,张奶奶家的门外,一个约莫十二三岁的小男孩蹲在墙角,仰着头看向张家老两口,安安静静的听着他们同她说话。除了身上的衣服、脚上的鞋子都是十年前流行的,他就像是一个普通的小男孩。

之所以说“就像”,那是因为孟凉凉知道这不是个小男孩,这是个小男鬼!

虽然她还没有熟练神仙的业务,但是她能从那依稀熟悉的轮廓和他脸上的小痦子认出,这是张奶奶的孙子张宁,小名叫砖头。小时候经常带着她玩。

大概十年前,他被一辆货车撞到,当场死亡。

大概是因为经历过胎鬼的事情,孟凉凉的胆子居然大了点儿。瞧,她没有尖叫更没有逃下楼。如果发愣算是淡定,那她很淡定,相当淡定。

张奶奶发现她目光呆滞直勾勾的瞧着墙角,不由得有些担心。她伸出手去轻轻的拍了拍孟凉凉,“好孩子,没事吧?”

孟凉凉终于回了魂,意识到状况后,机智的化解道:“没事儿,我就是看着墙好像有点不一样。”

张奶奶笑起来,“春天里重新刷了,这还不到半年呢,一群皮孩子见天儿在楼道里踢踢打打,这又花了。”

张爷爷也笑起来,“凉凉这孩子从小就细心,瞧见没,墙上的‘花’变了,人家都注意到了。”

张奶奶轻拍着孟凉凉背,“别多想了,好好休息。明天早上过来吃饭。

哟,你这好长时间不回来了,家里蚊香都得过期。我给你夹一片去。”

说着话张奶奶开门进了屋。见张爷爷也跟着走进去,孟凉凉又看向了墙角的张宁。

张宁的视线也转向了孟凉凉,他像是发现了什么,飘起身来围着她左三圈右三圈的转起来。而孟凉凉在这时候忽然想到了一种可能。

张宁没被带去地府,那她的外公外婆有没有可能也还在家里。

孟凉凉猛地转过头,掏出钥匙来开门。越是着急她的手就越是抖,好不容易才完成了这个掏钥匙开门的动作。她冲进去推开了每一扇房门,却没有找到她最想念的人。

家还是记忆中的模样,连气息都没有改变一点,可就是让她觉得空荡荡的冷清。

客厅的五斗柜上,外公外婆的相片安安静静的摆放着。

12.1今天来不及更啦 明天补上

如题么么哒~做了一条小褥子,一天就这样过去了......明天双更补上~羞愧脸

《翻滚吧孟婆》12.1今天来不及更啦 明天补上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十六章 想一想都是浑身抖三抖的酸爽

“哟,怎么把灯都打开了?”随着声音,张奶奶夹着几片蚊香走进来,“凉凉啊,是不是害怕?到我那儿去谁吧。”

在张奶奶身后,张宁也拖着一根铁链跟着飘进来。他熟门熟路的飘到沙发上坐下,歪着头一瞬不瞬的瞧着孟凉凉。

孟凉凉才收敛起失落伤感的情绪,瞥见这一幕后顿觉浑身一僵......呃,是浑身一淡定。虽然张宁的样子并不恐怖,但被一只鬼盯着瞧,她还是没有办法自然以对。

她飞快的移开目光,摇头向张奶奶笑道:“不、不,不是害怕,就是每个屋子都想看看。”

张奶奶听了露出一抹慈蔼的笑,那笑容暖暖的让人觉得心被抚慰。她把蚊香片搁在进门处的矮柜上,“早点睡,有事儿就叫我和你张爷爷。”

说着话张奶奶退出门去,顺带手把门给关了。孟凉凉连忙过去推住正在关闭的门,送出门外再一次的向张奶奶道了谢。

两人又在走廊说了两句话,孟凉凉看着张奶奶进了自己家的门,这才退回到自家门内。

进了屋,把门关住。孟凉凉先垂头做了做心理建设,然后抬眼看向沙发处的张宁。此时她才注意到,张宁拖进来的那根铁链是锁在他的脚腕上的。

张宁眨眨眼。

孟凉凉“淡然”不动,连同眼皮也不动。

张宁再次的眨眨眼,向着孟凉凉笑起来。那笑容纯真明朗宛如生前,顿时勾起了孟凉凉对于童年的回忆。心中仅存的一点不适正要散去,忽然间张宁的样子变了,满头的血肉模糊、红白相间,血淋漓了一身。

有的恐怖走心,有的恐怖走脑,还有就是这种走肠胃的。

孟凉凉生怕那只豪华版煎饼保存不住,第一反应就是紧紧的闭上眼睛、捂紧嘴,然后开始用深呼吸来缓解调整。虽然被吓成这样,孟凉凉还是觉得自己是有进步的。

要是搁在暑假之前,遇到一只鬼再冷不丁被这么一吓,她一定会尖叫一声晕倒在地。说不定还会顺便的抽搐上几下,吐点白沫。

她还没调整好,就听耳边响起一道充满惊喜的声音,“凉凉你能看到我,真的能看到我!”

没有感受到肠胃有任何受刺激的反应,孟凉凉的手就从嘴巴挪到了眼睛上,“有话好说,你先变回去。”

那个声音再次响起,字音里充斥的惊喜越发高昂,“是我啊,我,你砖头哥!想起来没?你砖头哥。”

孟凉凉的回答让张宁捉急。她腾出一只手来,不停的示意他,“好说、好说,你先变回去,变回去。”

张宁围着她转了几圈,迫切的心稳定了些,于是他在孟凉凉的面前飘定,压下内心的焦急说道:“早就变回来了。”

孟凉凉先是张开一条手缝,窥见到张宁的模样果然变了回去,这才放下手来。

寻常有人来家里做客,要沏水拿饮料,切些水果或着端出些零食招待。现在家里什么能吃的都没有,眼前的还是一只鬼,这该怎么招待?

孟凉凉想了想,从抽屉里拿出一包卫生香来,犹疑的询问,“来着这个?”

本来她是觉得这个不靠谱的,没想到张宁一见到香顿时的双目放光,不住的点头。

孟凉凉难得大方一次的抽出半把来,张宁连忙制止,他拉住孟凉凉并伸出三根手指来,“三根三根的来。”

孟凉凉又又一次的僵住。她直直的看向张宁拉住自己的手——说好的寻常鬼物近不得神明之身呢!

是他不算寻常鬼物,还是白无常的话没说仔细,这个“近身”指的是恶意的那种?

想要问的问题太多,也不知道老王什么时候再出现。想到这里孟凉凉不由叹了口气。

张宁看她出神,忍不住心急的晃晃她,眼睛盯在香上催促道:“快点儿快点儿。”

孟凉凉找出打火机来点燃三根香。张宁急不可耐的凑过去,深深的吸了一口。接下来他整只鬼都滞住了,连五官都扭曲的那么僵硬。几秒钟之后,他开始满屋子的飞,再几秒之后他撞到孟凉凉跟前,抖着手去按那香头,一连了按了七八遍也没能按熄一根。

张宁清楚自己的能力,熄掉区区一根香对他来说相当不是问题。奇怪的是无论他怎么使力都按不熄那小小的一点亮星。

孟凉凉领悟到对方的意愿,弯身把香头戳在地上,弄熄了。

“你怎么了?”孟凉凉一头雾水,把香放回到盒子里,顺便看了看盒底的说明书。心里思量着:难道卫生香不能够祭鬼?

说明书上当然不会有答案。孟凉凉放下香,仔细的回想了一下。殡仪馆里的香跟这个好像是有点不一样。卫生香更精致一些,要说最大的差别那还是味道。

张宁终于缓过了劲儿,瘫倒在旁边的摇椅上,“我的天,跟吞了一大口风油精似得,还是勾兑了花露水的风油精。”

一大口风油精,还要勾兑上花露水,想一想都是浑身抖三抖的酸爽。

孟凉凉很是歉疚,“这个香是不是不能吃啊。对不住啊,我以前没留意过这些。每次去看外公外婆都是用的殡仪馆的香,家里也没准备。明天我去买点能吃的给你。”

张宁没有立刻说话,孟凉凉的话就一句跟着一句的冒了出来。

“你怎么一直站门口?”

“这么多年你一直都在,还是最近才回来,你有没有看见过我外公外婆?”

“没有鬼差来锁你吗?”

“你脚上这链子是怎么一回事?”

“哎,你刚刚发现我能看到你,怎么那么高兴。是附近没鬼跟你玩,你觉得孤单寂寞所以才这么高兴的,还是你有什么事儿想委托我?”

“是不是这些年没人给你烧祭啊,钱不够?吃不饱?”

......

张宁好似忘记了那风油精勾兑花露水的感觉,他坐直了身目瞪口呆的看着孟凉凉。直到孟凉凉说够了,停住了嘴,他才闭上自己那因为惊讶而大张的嘴巴。

好半天之后,他的脸上闪过一抹恍然。他知道孟凉凉上的是师范专业,在他的记忆里,老师上课都是在不停的说话。她的这种变化应该是大学里的一种训练吧。

第二十七章 她一神仙还不如鬼有本事

他张了张嘴,一条一条认真的回答说,“我进不去自己家,也出不了这栋楼,只能在门口等着。”

“我一直都在。见过孟爷爷和孟奶奶一次,他们头七的时候回来看过你。”

“我见过鬼差哥哥了,鬼差哥哥说我的死是意外,他得带我去一个叫枉死城的地方。我不愿意去,我想我妈妈。鬼差哥哥说我心愿未了,不好强行带走。

他允许我在这里等妈妈,过些日子再来带我去枉死城,但是他不许我走出这栋楼。”

张宁说到这里,抖了抖脚上的铁链,继续说,“它用这个把我锁住了。不过他好像把我忘了,春节都过了十一回了,他也没再来过。”

他顿了顿,站起来望着孟凉凉,“凉凉,你能不能帮帮我。我妈妈好像住院了,我都大半年没见过她了。”

张宁看向孟凉凉的眼睛里一片的纯真,那纯真里却又流露出许多种的情绪,焦急、渴望、祈求、担忧、想念、委屈......

“薛姨住院了?”

张宁点点头,“我进不去门,又出不了楼。楼道里来来往往的人也没人说起过我妈妈,凉凉你帮我吧。”

孟凉凉看了看墙上的挂表。她很久没有回来,挂表里的电池早已经没了电。于是她掏出手机来看了看时间,觉得实在是晚了些,再找借口去对门会打扰张家人休息,“都这点儿了,明天我再去问问怎么回事。要真是住院了,我去医院看看薛姨。”

张宁听了顿时露出笑容来,“凉凉,你真的是我一辈子的好朋友。”

你是我一辈子的好朋友。这是童年里,小朋友们最爱说的一句话。玩的开心了、看对方顺眼了,总要郑重其事的说上这么一句。玩的好的小伙伴之间,也会不时的强调这样一句。

年幼无知时的诺言,总是许的格外顺口。不需要考虑什么,不需要承担什么。今天跟你是好朋友,明天可能就因为一个游戏、一句口角决裂,而后天又会和好如初。

长大了再回想起来,那稚嫩的诺言往往会化作莞尔一笑。但那年那时,许下诺言的一刻里,心是真切郑重的。就像现在的张宁。他的一辈子早就结束了,但此刻他的目光还是诚恳郑重,不掺一丝的水分

敲门声乍然响起,打断了孟凉凉的回忆和感慨。她再次的看了看手机,都已经过了十二点了,会是谁?

孟凉凉收起手机走到厨房里,找出一把水果刀来握在手里防身。看了看一直跟在身后的张宁,她轻声问道:“你有没有能力搬起什么物品?”

张宁回答说,“轻一些的可以,不过我不能让人察觉到我的存在。鬼差哥哥说了好几遍的。”

孟凉凉嘴角直抽,“我已经察觉到你了。”

张宁眨眨眼睛,“也不是我让你察觉到我的。再说你现在跟人也不一样。”

孟凉凉立刻追问,“怎么不一样?”

“你身上的光跟以前不一样了,跟大家都不一样。以前你跟大家都一样的。”

“什么光?”

“就是身上的光。”

“什么光,什么样子的?”

“就是身上的光啊。”

“说具体一点。”

“就是光啊,身上的光啊。”

孟凉凉放弃了这个追问,换了一个方向问道:“那个鬼差身上也有光吗?”

张宁很肯定的说,“有。”

孟凉凉赶紧又问,“跟我的一样吗?”

张宁摇了摇头。

敲门声还在不屈不挠的继续,声音不大却很紧凑,能够听出来敲门的人很着急。

孟凉凉看了看张宁,又看了看手里的水果刀。说出去可能都不会有人相信,屋里明明有只鬼,她却还要靠水果刀防身。

话说回来,她一神仙居然还要考虑防身的问题。说出去更加没人信。

张宁看着她纳闷了一会儿,“你是怕坏人吧?”他拍着胸脯,特别有小男子汉气概的说道:“别怕,有我呢。我去看看是谁,如果是坏人,你就别开门。”

话音落下,他已飘到门前,半截身体穿门而过。

看着这副诡异的场景,孟凉凉满意自己胆量壮大的同时,也在不满着自己——她一神仙还不如鬼有本事。

张宁把身体缩回到门内,“两个人,一个老爷爷一个伯伯,提着一箱酸奶、两袋水果,看着不像是坏人。”

孟凉凉听了越发确定心中的猜测,如果这楼里只有她自己,她会戴上耳塞去睡觉,任对方敲到天荒地老也不开门。但现实是,这楼里不止她一个。

孟凉凉站到门边上用恰好能让外面听清的音量问道:“谁?”

门外面响起一道陌生又熟悉的声音,“凉凉。是我,爸爸。是不是睡下了,方不方便开门?”

果然,她猜中了。

孟凉凉立刻道:“不方便。”

门外静默了几秒,那声音又响了起来,“凉凉,你开一下门。”

另一道声音也在门外响起,相较于前一道音量要大上不少,“不开也成,就在这说。”

孟凉凉听着那音量一阵恼火,她猛而轻的打开门,“别扰民!”

门外是孟凉凉的父亲秋鸿志和爷爷秋柏。秋鸿志注意到孟凉凉手里的刀,张张嘴想说什么,终是什么都没说。秋柏也注意到她手里的刀,同样也是想说什么又最终什么都没有说。前者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后者则是强忍着没说出口。

秋柏迈步走进门来,秋鸿志提着东西也跟着走进屋。

孟凉凉没把门关死,只是虚掩着。

家里的自来水还是通的,柜子里也有茶,但是孟凉凉并没有烧水招待的意思。这种时候,秋家两父子也不在意。

秋柏直接坐在了沙发的主侧,一落座就立刻开口,“我知道你心里怨,心里恨。今天你撒谎冤枉你奶奶的事情,我们也都不怪你。

我也不说让你原谅的话,你大了,也是懂事的年纪了,多为你爸想想,多为咱秋家想想。

你高祖爷爷就你曾爷爷一个儿,你曾爷爷呢就只有我一个儿,我就只有你爸一个儿。你弟是咱们秋家几代单传的独苗苗。咱不敢不顺着你后妈。

她要跟你爸离婚了,咱家的独苗苗没准儿就得跟着她走。哪怕咱能留下你弟,可这没妈的孩儿苦啊。你也没了妈,你应该清楚。”

叹了一口气,秋柏继续说,“家里对不住你,我替全家给你道个歉。我们以后一定好好的补偿你。”

孟凉凉没有立即搭话,她把盖在垫子上的遮布轻轻揭起,小心翼翼的翻盖在倚背上。这组沙发是木制的,木倚背是能擦的,所以孟凉凉节省布料只盖了垫子的部分。

她的动作轻而富有技术含量,没有一点尘土飘落在垫子上。确定不会多浪费洗衣液后,孟凉凉这才慢撕条理的开口。

“第一,我不跟你‘咱’。我姓孟。

第二,我撒谎那是因为你们先撒谎。

第三,我让你们进来,不是有商量的余地,是怕你们吵了人家。这楼里住的多半是上了年纪的老人。楼上徐爷爷心脏不好,楼下吴奶奶血压高。怕吵、怕生气着急。大半夜被吵闹到,难保要生气。

我不会去配型,更不会去捐肾。你们也别想着在这里闹,真把哪位闹出个好歹,那责任就大了。

话说的够明白了,请你们怎么悄悄来的,就怎么悄悄走。不然我就报警了。”

第二十八章

秋家两父子的脸色同时变了变。不仅是因着孟凉凉的这番话,还有坐了一屁股灰尘的尴尬。

谁家盖家具不是一整个儿盖住的,哪有像这样只盖住垫子且还包裹的严丝合缝、一寸布都不肯富余。不知道的还以为沙发垫就长这样。

秋鸿志有些讷讷的,他站起来手脚有些不知道往哪里放:“凉、凉凉,这些年是我对不住你,我没尽到一个做父亲的责任。

我知道小昊小时候总欺负你,我就想着他小,不懂事,处理起你们之间的矛盾也总偏着他。”

秋鸿志像是猛然想到什么般,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卡放在茶几上,并往孟凉凉这边推了推,“这些年我偷偷存了钱,你阿姨和小昊都不知道。本来想着等你出嫁的时候给你添办嫁妆。

这样,你先拿着把学费交了。剩下的买些吃的、用的,买些化妆品。我看别人家的闺女都开始化妆打扮了。嫁妆钱,我再给你攒。”

孟凉凉没答话,掏出手机来调出拨号界面,将屏幕冲向他们,按了两下1键,又按了一下2键,然后把手指虚放在拨出键上。

秋鸿志的脸猛地涨红,立刻摆着手说,“我们这就走,这就走。天晚了,警车一来也扰民。我不逼你,你慢慢考虑。”

说着他拽了拽秋柏的衣角。

秋柏站起身,并没有立刻顺着秋鸿志的意思离开。他盯着孟凉凉说道:“我知道你不缺钱,不过这钱也得来的安心,才花的安心。

你不认我,我也是你爷。有辱家门的事儿,你莫......”

秋鸿志猛地一拉他的胳膊,低低的一声“爹”将他后面的话截住了。秋柏意识到,现在不能说这些令孟凉凉更加的抵触他们。他看的明白,孟凉凉这个神情态度,无论他们怎么软语好言都唤不起她的亲情,不如实际些讲个交换也许还能成。孟凉凉的心情好些,肯谈交换的几率也就大些。

他忍下了冲到嗓子眼儿的话,略一斟酌简短的道:“你开个价,只要配型一成,我们砸锅卖铁去求去借,也给你凑出来。

凉凉啊,拿着钱你后半辈子能过得舒舒服服。你弟能得一条命。”

孟凉凉先是一懵,很快的就明白过来,秋柏这话是从何而来,秋鸿志又脸红什么——都是因为她手里的这支手机。

孟凉凉本想等拿到薪水就买一支新手机的,可看来看去都觉得不实惠。每年大一新生入学,几家通讯公司都会在校内做活动。她想等活动时买一支优惠机,所以还暂时用着卫既白借给她的这支。

这支手机的热度还没消褪,广告做的铺天盖地,连这个小镇子都覆盖了。从客运站一路过来,她就瞧见了七八张海报。价格明明白白的印在上面。

他们以为这手机是她的。

秋鸿志脸红大概是那张卡里的数额不多,恐怕还买不了两支这样的手机。毕竟师范专业的学费很低,低到了这支手机的价格线以下。

秋柏话里的意思就叫人恼火了,他是以为这手机来的不干净。

孟凉凉的手指就要往拨号键上按,但她终究没有按下去。

当然,不是她心软了。而是屋子里的灯忽然闪了闪,主卧的门无风而动,长久没有打过油的合叶发出了干涩“吱纽”声,随即客厅的摇椅开始“吱呀”“吱呀”的晃动起来。

秋柏的眼睛乍然瞪圆,浑身僵住。他的眼球饱含惊恐,缓慢的转向五斗柜上摆着的照片。冷汗瞬间冒了出来。

没有风,门当然不会自己开了,摇椅也不会自己动起来。这些都是张宁做的,现在他正趴在秋柏的背上,鼓着腮帮子向着他的脖颈猛吹着。

出于不惊扰邻居、不占用警力资源的考虑,孟凉凉暂时没有拨通手机。她指了指两人带来的东西,又指了指他们,然后指向了门口。

意思这样明显,秋鸿志自然懂。他点着头说道:“那行,你早点休息。等明天你心情好了我再来。”说着话他提起自己的东西,拉着秋柏向外走去。

秋柏这次没有坚持,他像是猛地惊醒过来,甩开步子几乎是冲出了屋。

秋鸿志没有留意秋柏的异常,只当他是生气了。走到门口,秋鸿志又转过头来,看着孟凉凉说道:“凉凉,你是小昊最后的,也是最大的希望了。”

说完他这才带着他的东西退了出去。

孟凉凉并没有收到什么影响,她立刻关门上锁,向着张宁挑起了大拇指。

张宁先是洋洋得意的拍着胸脯说,“有砖头哥呢。”几秒钟后,他又发起愁来,“我这算不算被人发现了?他们不会找人来做法吧。”

孟凉凉拍拍他,“有我呢。有人来做法,我把人打出去。那个鬼差要来,你就跟他说......”想到自己还没见过那些同事,人家未必认得她,于是一举两得的说,“你就跟他说,白无常出事儿了,让他带你来我。”

“嗯。”张宁很用力的一点头,“我们是一辈子的好朋友。”

孟凉凉这个年纪再用这种神情说起这种话有些尬,但她还是微微笑着,很认真很诚恳的说道:“永远的好朋友。”

在人间滞留了这么多年,张宁的心智行为大体还是小孩子的。小孩子高兴起来,都会玩的废寝忘食,更可况他又是只不用吃饭睡觉的鬼。十一年里,好不容易遇上个能沟通的人,这个人还是他的好朋友。他当然不会安静的飘着。

而孟凉凉乍一回到家,又被秋家的人这么一闹,也没了什么睡觉的心情。于是两个人翻出了孟凉凉小时候玩过的洋火皮,在沙发垫上拍了一宿。

天色蒙蒙亮时,孟凉凉隐约听到楼道里有动静,推门一看是张爷爷正要出门去晨练。在楼道里说过两句话后,张爷爷溜溜达达的下了楼,孟凉凉进了张奶奶家,而张宁则在张爷爷走出楼后,飘回到孟凉凉家继续的玩那些洋火皮。

张奶奶正在拌馅儿,孟凉凉看到旁边放着面盆,便洗了手挽起袖子来。

孟凉凉小时候也常在这里吃饭,张奶奶也没拿她当客,只笑呵呵的说,“今儿早上咱吃烫面盒子。我记得你小时候,一个人就能吃一锅。”

孟凉凉熟门熟路的找到了开水壶,拧开水龙头打水,“我现在也能吃一锅。实在太香了,吃撑了也不愿意停口。我小时候就像长个猪八戒的肚子。”

张奶奶被她逗笑,同时也有些心疼起她。似孟凉凉这个年纪正是贪睡的时候,怎么就能起的这样早。瞧她衣服都没换过,八成是因为昨天的事一宿没睡。

明明心里苦,又要做出一副没什么事儿的模样。

张奶奶叹了一声,有意的说些小区里有趣儿的事给孟凉凉听。两人一面干活儿一面聊着。聊了一会儿后,孟凉凉佯装好奇的转头打量了下,问道:“我薛姨没在家啊?”

第二十八章 拍了一宿洋火皮

秋家两父子的脸色同时变了变。不仅是因着孟凉凉的这番话,还有坐了一屁股灰尘的尴尬。

谁家盖家具不是一整个儿盖住的,哪有像这样只盖住垫子且还包裹的严丝合缝、一寸布都不肯富余。不知道的还以为沙发垫就长这样。

秋鸿志有些讷讷的,他站起来手脚有些不知道往哪里放:“凉、凉凉,这些年是我对不住你,我没尽到一个做父亲的责任。

我知道小昊小时候总欺负你,我就想着他小,不懂事,处理起你们之间的矛盾也总偏着他。”

秋鸿志像是猛然想到什么般,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卡放在茶几上,并往孟凉凉这边推了推,“这些年我偷偷存了钱,你阿姨和小昊都不知道。本来想着等你出嫁的时候给你添办嫁妆。

这样,你先拿着把学费交了。剩下的买些吃的、用的,买些化妆品。我看别人家的闺女都开始化妆打扮了。嫁妆钱,我再给你攒。”

孟凉凉没答话,掏出手机来调出拨号界面,将屏幕冲向他们,按了两下1键,又按了一下2键,然后把手指虚放在拨出键上。

秋鸿志的脸猛地涨红,立刻摆着手说,“我们这就走,这就走。天晚了,警车一来也扰民。我不逼你,你慢慢考虑。”

说着他拽了拽秋柏的衣角。

秋柏站起身,并没有立刻顺着秋鸿志的意思离开。他盯着孟凉凉说道:“我知道你不缺钱,不过这钱也得来的安心,才花的安心。

你不认我,我也是你爷。有辱家门的事儿,你莫......”

秋鸿志猛地一拉他的胳膊,低低的一声“爹”将他后面的话截住了。秋柏意识到,现在不能说这些令孟凉凉更加的抵触他们。他看的明白,孟凉凉这个神情态度,无论他们怎么软语好言都唤不起她的亲情,不如实际些讲个交换也许还能成。孟凉凉的心情好些,肯谈交换的几率也就大些。

他忍下了冲到嗓子眼儿的话,略一斟酌简短的道:“你开个价,只要配型一成,我们砸锅卖铁去求去借,也给你凑出来。

凉凉啊,拿着钱你后半辈子能过得舒舒服服。你弟能得一条命。”

孟凉凉先是一懵,很快的就明白过来,秋柏这话是从何而来,秋鸿志又脸红什么——都是因为她手里的这支手机。

孟凉凉本想等拿到薪水就买一支新手机的,可看来看去都觉得不实惠。每年大一新生入学,几家通讯公司都会在校内做活动。她想等活动时买一支优惠机,所以还暂时用着卫既白借给她的这支。

这支手机的热度还没消褪,广告做的铺天盖地,连这个小镇子都覆盖了。从客运站一路过来,她就瞧见了七八张海报。价格明明白白的印在上面。

他们以为这手机是她的。

秋鸿志脸红大概是那张卡里的数额不多,恐怕还买不了两支这样的手机。毕竟师范专业的学费很低,低到了这支手机的价格线以下。

秋柏话里的意思就叫人恼火了,他是以为这手机来的不干净。

孟凉凉的手指就要往拨号键上按,但她终究没有按下去。

当然,不是她心软了。而是屋子里的灯忽然闪了闪,主卧的门无风而动,长久没有打过油的合叶发出了干涩“吱纽”声,随即客厅的摇椅开始“吱呀”“吱呀”的晃动起来。

秋柏的眼睛乍然瞪圆,浑身僵住。他的眼球饱含惊恐,缓慢的转向五斗柜上摆着的照片。冷汗瞬间冒了出来。

没有风,门当然不会自己开了,摇椅也不会自己动起来。这些都是张宁做的,现在他正趴在秋柏的背上,鼓着腮帮子向着他的脖颈猛吹着。

出于不惊扰邻居、不占用警力资源的考虑,孟凉凉暂时没有拨通手机。她指了指两人带来的东西,又指了指他们,然后指向了门口。

意思这样明显,秋鸿志自然懂。他点着头说道:“那行,你早点休息。等明天你心情好了我再来。”说着话他提起自己的东西,拉着秋柏向外走去。

秋柏这次没有坚持,他像是猛地惊醒过来,甩开步子几乎是冲出了屋。

秋鸿志没有留意秋柏的异常,只当他是生气了。走到门口,秋鸿志又转过头来,看着孟凉凉说道:“凉凉,你是小昊最后的,也是最大的希望了。”

说完他这才带着他的东西退了出去。

孟凉凉并没有收到什么影响,她立刻关门上锁,向着张宁挑起了大拇指。

张宁先是洋洋得意的拍着胸脯说,“有砖头哥呢。”几秒钟后,他又发起愁来,“我这算不算被人发现了?他们不会找人来做法吧。”

孟凉凉拍拍他,“有我呢。有人来做法,我把人打出去。那个鬼差要来,你就跟他说......”想到自己还没见过那些同事,人家未必认得她,又想起白无常的事情,于是一举两得的说道,“你就跟他说,白无常出事儿了,让他带你来我。”

“嗯。”张宁很用力的一点头,“我们是一辈子的好朋友。”

孟凉凉这个年纪再用这种神情说起这种话有些尬,但她还是微微笑着,很认真很诚恳的说道:“永远的好朋友。”

在人间滞留了这么多年,张宁的心智行为大体还是小孩子的。小孩子高兴起来,都会玩的废寝忘食,更可况他又是只不用吃饭睡觉的鬼。十一年里,好不容易遇上个能沟通的人,这个人还是他的好朋友。他当然不会安静的飘着。

而孟凉凉乍一回到家,又被秋家的人这么一闹,也没了什么睡觉的心情。于是两个人翻出了孟凉凉小时候玩过的洋火皮,在沙发垫上拍了一宿。

天色蒙蒙亮时,孟凉凉隐约听到楼道里有动静,推门一看是张爷爷正要出门去晨练。在楼道里说过两句话后,张爷爷溜溜达达的下了楼,孟凉凉进了张奶奶家,而张宁则在张爷爷走出楼后,飘回到孟凉凉家继续的玩那些洋火皮。

张奶奶正在拌馅儿,孟凉凉看到旁边放着面盆,便洗了手挽起袖子来。

孟凉凉小时候也常在这里吃饭,张奶奶也没拿她当客,只笑呵呵的说,“今儿早上咱吃烫面盒子。我记得你小时候,一个人就能吃一锅。”

孟凉凉熟门熟路的找到了开水壶,拧开水龙头打水,“我现在也能吃一锅。实在太香了,吃撑了也不愿意停口。我小时候就像长个猪八戒的肚子。”

张奶奶被她逗笑,同时也有些心疼起她。似孟凉凉这个年纪正是贪睡的时候,怎么就能起的这样早。瞧她衣服都没换过,八成是因为昨天的事一宿没睡。

明明心里苦,又要做出一副没什么事儿的模样。

张奶奶叹了一声,有意的说些小区里有趣儿的事给孟凉凉听。两人一面干活儿一面聊着。聊了一会儿后,孟凉凉佯装好奇的转头打量了下,问道:“我薛姨没在家啊?”

第二十九章 这、这是闯祸了... ...吧?

提到儿媳,张奶奶的神情有些怪,半是欢喜半是愁。很快孟凉凉就明白了,她这种神情是由何而来。

“你薛姨怀上了。就是吐得特别厉害,不吃东西都要吐。没办法,住院吊营养水去了。”

张宁出事,整个张家最走不出来的就是薛姨,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缘故,十年里都没能再次怀上一个孩子。薛姨有孕,这对张家来说是一件大喜事。

孟凉凉连声道着恭喜,又问了薛姨的身体状况和她所住的医院是哪家。

水沸,孟凉凉提起水壶来,小心的把水倒进面粉盆里,用筷子搅出一个个半干的小疙瘩。待凉些了,下手和成光滑的一团面。最后倒扣上一只盆盖住。

醒面的时间里,孟凉凉留意打量了一下屋里的布置。张家的摆设布置似乎没有太大的变动,她每看一样,记忆深处便会浮现出影像来跟眼前的重合。屋子里的一切几乎还是她记忆中的模样。

此刻她的视线里带了特定的目的,她想要找出张宁进不来的原因。换言之,她在用迷信的目光重新打量这些从小就看惯的物件。

很快的她的视线停留在大门上方,那里悬挂着一只精致的小木剑。

“张奶奶,那个小木剑是桃木的吧?”

张奶奶顺着她的视线往门上瞧了瞧,手里的动作一顿,“那个啊,那是雷击桃木。砖头小时候总是整宿整宿的哭,你张爷爷就找了这么一段木头,削成小剑挂在门上。”

张奶奶笑了笑,手低下重新忙碌起来,“这是老辈人传下来法子,不科学,不过管用。”

不科学就对了。

孟凉凉觉得这东西八成就是阻挡张宁进来的原因。她想了想,夸赞说,“我张爷爷以前还做过木匠呐。雕琢的可真精致。”

张奶奶笑着说:“什么木匠。过去的年月跟现在不一样,一穿一用都是自己动手,就为省下几个钱。那时候的人个个都是半瓶子水的木匠、篾匠、泥瓦匠......”

“我张爷爷这手艺可不像是半瓶水。”孟凉凉掀开面盆,拿出面团来重新揉着,“张奶奶,我有个艺术系的同学正在找这些民间艺术品,说是搜集毕业设计的素材。

这把小剑能不能借我拍一下照,十分钟就行。”

“家里好像还放着几片木头。我让你张爷爷再做一把新的,送给你那个同学。”张奶奶看着那把小剑有些出神,语速也缓慢了些,“这还是你张伯伯抱着砖头挂上去的。”

孟凉凉本来想说“不用麻烦,拍一下就好。”听张奶奶说完,话就不好再说了。

孟凉凉见张奶奶这样出神,生怕勾起她的伤心,连忙用一串讨喜的话跟她道了谢,又利用手里的面团巧妙的引开话题,故意引着她说些开心的事情。

面团简单的糅过一次,分成一块块的等份,各自擀成片,包裹上满满的馅料。锅热倒油,摆入锅贴,随着油水“滋滋”的响动,香气热气一齐的腾起来,扑扑的往鼻端蹿。

等煎到两面焦黄,夹出盛盘。皮又韧又脆,馅又鲜又香,一口咬下去,汤汁在口腔里肆意飙飞。热腾腾、香馥馥,根本停不了口。

张爷爷散步归来,拎回了大骨豆腐汤和白粥用佐锅贴。大骨豆腐汤香浓,令锅贴的鲜香更显饱满。白粥顺滑清淡,可以更好的衬托出锅贴鲜美的滋味,同时又能中和油煎所带来的浓重感。

无论怎么搭配,都可以完美的唤醒这个清晨。一餐吃罢,孟凉凉心里的不愉快都被散了个干净。

吃饭,果然是人生最幸福的事情。嗯,神生大概也一样。

跟张奶奶一起收拾了碗筷,又聊了一会儿孟凉凉才回到自己家,在没有阳光照入的大衣柜里寻到了张宁。

跟张宁说了那把桃木小剑的事情后,他沉默了一会,出声道:“没事,我进不去,别的鬼也进不去。”

孟凉凉想要哄慰他几句,他却自己开了口,“我在门外也能看见他们。还能跟他们一起上下楼梯,跟活着的时候一样。”

他的语气里满透着一种刻意的不在意。

对方要硬充小男子汉,孟凉凉也不好拿人当小孩子看。她收回了将要出口的哄慰,转而道:“我出去办点事儿,顺便买把香来给你,你还有没有想要的东西?”

出乎预料,张宁并没有关心香和东西,而是不情不愿的问道:“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孟凉凉以为他是嫌自己待着无趣,就把屋里的窗帘都拉紧,拖出了一只小箱子来指着那里面满满的玩具说,“你先玩这个。”

张宁从衣柜里探出半截身体,扫了眼那些玩具,脸上倒是也出现了兴趣,只是瞧着还有些不情愿。他看向孟凉凉,颇为留恋的说道:“待在你周围特别好受。你一走远,那种感觉就没了。”

孟凉凉一愣。白无常不能长离她四周,张宁又说待在她周围会感觉到舒适。鬼差跟鬼的差别,从字面上看也就是一个字的不同。它们的气息也只是有着些许的差别。

一个念头从她心底冒出来,越想就越觉得可行。

孟凉凉抬起手腕,指着腕子上的手链说,“你试试看,能不能钻进去。”

为了精确准度,她用手指捏住那枚被鱼线包裹的玉环,强调道:“这里。”

从张宁的神情里,明显能看出他对这个要求理解无力,且看向她的眼神,无限的接近着看什么也不懂的傻孩子。然后他的脸上就出现了一抹包容,拍着小胸脯对孟凉凉说,“行,我给你试试。”

孟凉凉......

在张宁看来,他还是当哥哥的,对于孟凉凉的要求得尽量去满足。谁让他是个男子汉呢,只当哄她玩儿。

在孟凉凉看来,她已经长成了大人而他还是个小孩子,那张小脸上的神情简直不要太明显。算了,谁让她已经是个大人了,只当没看见。

短暂的几秒停顿后。

张宁后退了几步,瞄准孟凉凉的手腕,一头撞了过去。

孟凉凉的心提了起来,她紧紧的盯着张宁,心中不住的念叨着,“进去、进去、一定进得去。”

张宁以为他会撞到孟凉凉的腕子,然后结束这个游戏,没想到才一靠近就感觉到身体脱离了自己的控制,强大的吸力令他瞬间消失在屋子里。

随着“哗啦”一声响,心想事成的孟凉凉呆滞了。

张宁的确是进到了玉环里,可在他进去的一瞬间,他脚上的铁链脱落了。

孟凉凉的目光一寸寸的向下挪去,落往那根孤零零躺在地板上的铁链。

这、这是闯祸了......吧?

请假条

更不出来啦,360度鞠躬道歉。明天补更,么么哒。

《翻滚吧孟婆》请假条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十章 死磕到了诀窍 又开始死磕技巧

孟凉凉拍着手链叫了张宁几声,他并没有像白无常那样出来。

地板上的铁链开始一节节的缩短,最后缩成一只拇指大小的铁环。

孟凉凉垮下肩,仰望着天花板上的吊扇叶。半分钟后她深吸一口气,开始了无方向、密集型的死磕。不断的拍手链、抖手链、单一的呼唤、结合拍抖动作和站姿方位进行组合式呼唤......

折腾了大半个小时,终于一缕青烟自玉环中冲出,转瞬化出张宁的身影。

张宁整只鬼都是懵的,他愣了一会儿,忽然兴奋起来,“凉凉你好厉害。”

对于这句不遗余力的夸赞,孟凉凉没有给出回应,她此刻还在专心致志的回想着,刚刚她使用的是什么方式。

如果没有记错,刚刚最后一次她使用的方法是集中精神在心底默念。可这个方法她前前后后试过了很多次,为什么只有最后一次起了作用?

对于神仙技能,孟凉凉既没有教材指导也没有前辈引导。等待老王的出现,被动的令她没有安全感。于是她选择自己死磕到底。

当神和当人一样,得学会依靠自己解决问题。

她捋了捋思路,首先问道:“砖头哥,你刚进去有没有看到什么?”

自昨天开始,这还是她第一次叫他“砖头哥”。张宁立刻就摆出了做哥哥的样子,停止兴奋一脸稳重的点头,“看到一只白衣服的吊死鬼。他身上的光和鬼差哥哥差不多。”

孟凉凉立刻追问:“他状况怎么样,是受了很重的伤吗?他有没有说什么?”

“他好像是在睡觉。”张宁的脸上浮起一抹按也按不住的纳闷,“鬼还要睡觉吗?我从来没睡过。”

鬼睡不睡觉她是不知道的,白无常究竟是个什么状况,她也不好瞎猜。在这种情况下,最好的处理方式就是不动他。白无常没有消散,这已经是个很好的消息了。

张宁的稳重是装出来的,没多大会儿他就憋不住了,出声喊她,“凉凉,咱们是最好的朋友吧?”

孟凉凉抬头看向他,“你想让我带着你去见薛姨?”

张宁很小心的点了点头,问道:“行吗?”

孟凉凉看了看地上的锁环,又把目光挪回到张宁脸上,“那你要先配合一下,别出声也别动。如果到了玉环里,千万别去打扰白衣服的那位。”

像是在保证什么般,张宁用力的点下头,然后就像玩木头人游戏一样,一动不动,一声不发。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里,孟凉凉开始了又一次的死磕,只不过这次她有了方向。

随着时间的流逝,孟凉凉基本确定了,集中精神在心里默念就是挪动张宁进出玉环的诀窍。但不知为什么,不是每次都灵。

孟凉凉死磕到了诀窍,又开始死磕技巧。实验证明,熟能生巧这句俗话在神仙界也是行得通的,在反反复复的练习中她渐渐摸索到那点微妙的契机。游刃有余还做不到,但成功率已大大提高。

这种程度暂时够用了。

孟凉凉看了看时间,把需要的证件材料都找出来装在包里。然后把张宁挪出来,“你得跟我走了,要不要再见一见张奶奶和张爷爷。”

张宁不懂她的意思,歪着头说,“我见完我妈妈就回来。”

孟凉凉指着地上的铁环,“你会用吗?”

张宁呆呆的看了会,然后就惊恐起来,他抱着头蹲在地上,口中语无伦次的念叨着,“怎、怎么办?锁不上了!

我以为能锁回去的。我没想真逃,我就看看妈妈,我还会回来的。

怎么锁不回去了!怎么锁不回去了!

鬼差哥哥说,我敢逃,他就抓我下油锅,还要拿石磨磨碎了我......”

孟凉凉连忙出声安抚,“没事,没事,有办法。”

张宁好似听不见一般,完全的陷入到了自己的世界。孟凉凉发觉,随着他恐惧的加深,他的样子开始发生变化,与之一同变化的还有一种东西,模模糊糊、似有若无,令她难能捕捉。

孟凉凉根本来不及去细细的探究,那模糊不清的是什么,因为张宁的样子是向着恐怖的方向去变化的。孟凉凉忍不住放大了些音量,“张宁!”

短促有力的声音落下,张宁只觉浑身一震,脑筋瞬间清明起来,模样也随之变化回去。他抬起头来看着孟凉凉,脸上是未褪尽的惊恐。他小声的说,“凉凉,我有点儿害怕。”

闯这么一祸,她也害怕啊!怕又怎么样,反正已经这样了。

孟凉凉蹲下身,拍着他的肩膀说:“没事,你就在玉环里好好的待着。那个白衣服的吊死鬼是白无常,他说话好使。”

“白、白无常?白无常怎么在你的手链里。”张宁终于反应过什么来,问题向开了闸的水一样倾流出来。

“这手链是什么东西?”

“凉凉你是不是成了捉鬼天师啦!你刚刚的声音有点不一样。”

“你、你是不是要抓我去炼什么东西......”问到这里他有些谨慎的向她说,“凉凉,我们是好朋友。”

孟凉凉搓了搓额头,“我不是捉鬼天师,我也不会炼化你。你不是没出过这栋楼,怎么懂得还挺多。”

张宁眨眨眼,“电视剧里这么演的。”

孟凉凉回忆了一下小时候看过的电视剧,“我怎么不记得。”

张宁有些急,“上个月刚播的——我该怎么办?是不是得叫醒白无常,让他把我重新锁起来。”

孟凉凉明白了,他出不了楼、进不了门,但能跑去同楼别家蹭电视看。这么一想......

孟凉凉搓了搓手臂上泛起的鸡皮疙瘩,略带警惕的问道:“除了看电视,你没看过......别的吧?”

张宁快要急哭了,“我就只看电视。凉凉你能不能正经点儿!”

谁不正经?

她很正经,正的不能再正。

为了证明自己的正经,她把话题说回到正经事上,“锁什么锁,都说了白无常说话好使。”

她这一句话的重音全在“说话好使”四个字上。

张宁锁着眉头想了一会儿,恍然一个大明白,“我知道,这是走后门。”

虽然本质就是这么回事吧,但孟凉凉觉得不好让一个单纯的孩子有这种思想,而且她很有归属感的觉得地府的形象得维护住。

于是她清了清嗓子,很认真很严肃的说,“不不不,这怎么能是走后门呢。这是申诉情况。具体问题具体分析,具体状况具体处理。”

张宁摇摇头,似有感慨,“凉凉呐,你长大了。”

即便对方是个孩子,孟凉凉听了这话还是油然的自心底升起一抹淡淡的、莫可名状的感喟。是啊,她长大了。开口就可以说出很有道理的话。

然而紧跟着,张宁的声音再次响起。

“跟大人一样睁着眼睛说瞎话。”

第三十一章 黑气

孟凉凉眨眨眼睛,决定忽略掉这句话。

她捡起那只铁环放进包里,然后站起身来背好了包,“砖头哥你可千千万万别动白无常,你就在旁边看着他就行,如果他有什么异常,你记得跟我说。”

在张宁表示记住了后,她也不管张宁那一脸的还有话说,就把他收进了手链里。

孟凉凉到小区门口买了些新鲜水果,又回到了这栋楼里。把张宁挪出来,敲响了张奶奶家的门。

孟凉凉没有进去,只是站在门口跟张奶奶说她要回学校了。里面的张爷爷听到,也走到门口来。

张宁靠向前来,伸出手臂想要拥抱一下爷爷奶奶。在将要碰到张奶奶时,他又忍住了。鬼差哥哥警告过他,他不能碰触普通人,那样有可能会伤害到对方。他收回了手臂,最终只是不远不近飘在半空里看着他们。

孟凉凉买的水果很新鲜也很多,价格倒是不贵,都是常见的品类。她说了办完事情就直接返校,张家二老也就没推辞,总不能叫她拎着这么重的东西到处跑。

张奶奶从那些水果里挑出两个最大的苹果,又在家里拿了些轻便易带的吃食一并装进塑料袋,塞到孟凉凉的背包里。

孟凉凉好不容易才劝住二老的相送,走到楼梯拐角的隐蔽处,她试了两次才又把张宁给挪进玉环。

折腾了这么久,时间已经不早。等到孟凉凉赶到派出所,时间已近中午。幸好户籍大厅里的业务不忙,让她能赶在人家下班之前把身份证补了。

取证方式孟凉凉选择了邮寄。相较起来回的车费和时间的成本,十块钱的邮寄费用那是超值的不能再超值。

这桩事办好,接下来她准备直接坐车去市医院看薛姨,然后从市里乘坐火车返校。

孟凉凉轻舒口气,迈步走出了户籍大厅。

镇子上的派出所不大,户籍大厅的门直接就设在院子内。是以孟凉凉一出来就瞧见院里树荫下站着一个熟人,她左手拎着一只硕大的保温壶,右手举着手机紧贴在耳边,脸上有些急躁之色。

对方一抬眼也发现了她,脸上的急躁瞬间就变成了欢喜,她匆匆的挂断电话,向着她招手,“凉凉,凉凉。”

鉴于从小到大的经验,孟凉凉知道对方用这种表情叫她过去,八成是要给她一件麻烦事情做。换到昨天之前,她一准儿会脚底抹油,但是人家昨天才帮她解了围。

孟凉凉抬脚走了过去,“刘阿姨,您也过来办事?”

“我能有什么事办。我给哲然送点好吃的。”刘阿姨的脸笑的好似一朵骄傲的牡丹花,“哦,凉凉你还不知道吧,我们家哲然现在进了刑警队了。见天忙,见天忙的,一年到头长在县里头。

这两天他们到咱镇里办案,我就想着叫他回家里好好吃顿饭。可倒好,忙的一宿不回。这不,我给送来了,他又跑现场去了。”

刘阿姨抿了抿耳鬓的头发,又说道:“事往一处赶,我这分不开身。凉凉,你替阿姨等一会儿方便吧?”

嘴里问着“方便吧”,手中已经将保温壶塞到孟凉凉的怀里。

只是一只保温壶,放在传达室再给乔哲然打个电话就可以解决的事情,怎么还非得等。孟凉凉不赶时间,一点小忙她也愿意回报。于是她咽下疑惑,抱牢了保温壶,“行。我一定亲手交给哲然哥。”

刘阿姨竖起一根手指头来强调,“一定得看着他吃下去,吃的一滴汤都不剩。我们家哲然可是瘦了,得补。”

孟凉凉恍然,原来这就是她不把保温壶放到传达室的原因。看着刘阿姨那满脸满脖子的汗,又看了看头顶的日头,孟凉凉心底有一块地方被触动,“行,您放心吧。”

她的声音清晰但柔和,听上去、看上去都透着乖巧。

刘阿姨有些悚。小区里的孩子她都熟,几时见过这丫头乖巧。想沾她点便宜,比从沙地里抓金都难。

这么些年里,刘阿姨斗嘴吵架都习惯了,真要跟谁好声好气的说话,反倒让她有些不自在。再想起昨天的事情,刘阿姨更加不自在。她什么便宜都喜欢沾,且能沾的洋洋自得。唯独人情的便宜,她沾着浑身不舒服。

心里猜着孟凉凉这是因为昨天的事,才这么一副反应。刘阿姨别别扭扭的清了清嗓子,飞快的说道:“那个,凉凉啊,你加我个微信。一会儿把哲然拍下来,我得看见他吃东西,我才放心。”

孟凉凉再次点头,拿出手机来,“行,我扫您好友。”

刘阿姨越发别扭起来,加好了好友,她像是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干巴巴的挤出句,“那,那你辛苦。”

说完话,刘阿姨一转身奔出了派出所的远门,几个眨眼就消失在炙烈的阳光中,那速度好似踩了风火轮。

树荫下设着几条木椅,孟凉凉挑了最近的那条,抱着保温壶坐下。一面默背单词,一面等着乔哲然。

大约背了二十几个后,又见到刘阿姨奔了回来,在她身边放下了一根雪糕、一瓶冰水,扔下句“别热坏了”就再次的如踩风火轮般消失在炙烈的阳光中。

轮到孟凉凉有点悚了。刘阿姨这是......换办事风格啦?

天气热,雪糕和水的外包装上都沁着一层密密的水珠。孟凉凉先撕开了雪糕袋,赶在它融化前将其消灭,一滴都没浪费。

正午的天气,没有一丝的风,连假山石都有些蔫蔫的感觉。

孟凉凉倒是没觉得热。她拿着冰水,有一口每一口的喝着,一派悠闲的看看天、看看树,看着院子里的人下了班、又上班,然后又过了好大一会儿,才终于等来了乔哲然。

乔哲然一下车就瞧见了她,他小跑过来,满脸的不好意思,“小凉,真是不好意思让你等到现在。我妈那人怎么都说不通。”

孟凉凉的视线落在他的身上,却没有立刻起身打招呼。不是因为乔哲然瘦了黑了,让她一时没认出来,而是她看到乔哲然的身上缠绕着几圈黑气。

第三十二章 不是你难道是神仙显灵?

抬头瞧,万里无云,烈日霸空。低头看,建筑和树木的影子短到可以忽略不计,而乔哲然行走的地方连那一点可以忽略不计的阴影都没有,阳光充足的不能再充足。

这种情况下,他身上缠着的黑气就越发显出股诡异的气质。

乔哲然走到近前,“你什么时候回来的?——还没吃饭吧,一起吃。”

孟凉凉站起身来将保温壶向他递去,“昨天刚回来。我就不吃了。”

“长高了。”乔哲然一笑露出八颗白的晃眼的牙,“你怎么被我妈抓了壮丁了,不应该呀。”

说话间他接过了保温壶,按着盖子两下旋转开。浓郁的香味登时弥漫出来,肉与多种香料的味道糅合的浑然一体,只这么轻轻一嗅便能知道那肉一定是炖的酥烂香糯,味醇汁浓。

正常来说,面对这么一壶美味炖肉,人应该给出的反应是流口水。但乔哲然就个性了点儿,他的脸色变了,变得青里透着白,白里渗着青。他扳动着略显僵硬的脖颈,往壶里看了一眼。

下一瞬,保温壶被塞回到孟凉凉的怀里。

热气下是一罐的骨与肉的珠璧交辉,油光晶莹,脂腴流香。视觉和味觉一同刺激着口水的分泌,孟凉凉吞着口水将视线移向乔哲然。只见他向后侧转微微的弓着身,青白着一张脸像是要呕吐的模样。

对于他的反常,孟凉凉想当然的以为是高度紧张和劳累引发。

她抱稳保温壶,腾出一只手来轻敲着他的背。“哲然哥,你这是几天没休息?”

敲背能不能缓解他的恶心暂时不能确定,但明眼可见的是,在她的手触碰到他时,那些黑气如凝雾见风、暗夜遇光,瞬时就散了,散的干干净净无影无踪。

孟凉凉的动作微微一顿,又继续的轻敲起来。

乔哲然似乎是缓解了一点,他摆着手说,“小凉,你吃吧。”

那怎么行!她还得录视频给刘阿姨。

孟凉凉一脸的很有经验,“我有次熬夜复习也是这样。休息会儿喝点浓茶水,然后就能把它吃光。”说着,她又瞧了瞧怀里的保温壶,“炖的应该挺久,汤一定不错。要是吃不下肉,那先喝点汤。”

仿佛哪个字眼儿刺激到了乔哲然,他的脸明显又白了几个层次,“我、我不饿。”

他嘴里说着“不饿”,肚腹却很不配合的响起阵“咕咕”声。

孟凉凉开始纳闷了,累的没胃口就说没胃口,还至于撒谎说不饿。对于这样一罐有颜值有内涵的香炖排骨,他的抵触究竟从何而来?

没等她打开脑洞,就有人给她解了惑。

“不至于吧。看了个炖尸案的现场,你就这样了。”

一瞬间,孟凉凉觉得胃不叫嚣了,口水不过盛了,炖排骨的味道也不撩人了,就连抱着保温壶的胳膊都有些僵硬了。她默默的把保温壶放向旁边的长椅。

很快保温壶被刚刚说话的人拿了起来,“好香啊。你们都不吃?”

这是一个笑眯眯的少年,白白净净、圆脸圆眼,面颊上有着两颗大大的酒窝。他穿着一身浅灰色的运动装,看起来不像是乔哲然的同事,举止言语又似乎跟他很熟。

乔哲然挥着手,一副“尽管拿去”的模样。

少年从壶盖的夹层里拿出勺子,先喝了一勺汤,赞美过味道后捞起块排骨啧啧有声的说,“还别说,这状态是挺像,半脱离不脱离的。用的香料好像也差不多。”

乔哲然觉得更加不好了,他捂着口鼻,示意少年闭嘴。

少年好似完全没看懂,反把那块排骨往乔哲然脸前凑了凑,“来一口。”

乔哲然给出的反应是,捂紧嘴巴掉转头猛冲进办公楼。

“这就去吐啦?”少年笑嘻嘻的放下保温壶,站起身来将右手伸向孟凉凉,“你好。庞燮。”

孟凉凉的视线从乔哲然跑走的方向转向少年,完全的状况外,“啊?”

少年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来,翻转到背面指着手机壳上那个大大的“燮”字说,“是这个‘燮’。”

孟凉凉反应过来,礼貌跟他握了手,“你好,我叫孟凉凉。”

庞燮微微有些诧异的看了看自己的右手,“没有灵气?你不是体修。”

孟凉凉......

怎么画风好像有点不对劲儿,怎么连握手这种事都变得不单纯了。

庞燮挑挑眉,“异能者?”

这句话似曾相识,令孟凉凉想起她神生中最尴尬的一刻——呃,也许是暂时。

这一次她没有表示否定,也没有表示肯定。

“不方便说?”庞燮点点头一脸的理解,“我只需要知道,你是不是也对这桩事有兴趣。”

孟凉凉完全不知道对方在说些什么。她心中无限好奇,但这并不代表她乐意搅合进去。为了远离炖尸那种重口味、为了避开不必要的麻烦,她机智的露出一抹茫然而不失礼貌的微笑,“中二少年?”

庞燮愣了愣,随即挑起拇指,“有创意,这种否认的方式我第一次见。”他用下巴指了指乔哲然离开的方向,“干他们这行的身有正气,能缠上他的煞气非同一般。

我才一转脸的功夫,他身上的煞气就不见了。这边只有你们两个,不是你难道是神仙显灵。”

某种意义上说,还真是神仙显灵。

由这句话可以确定,庞燮跟她不是一个系统的。他身上的气息与那天在医院遇到的黑衣人很是相像,言语间透出的内容也有相似。异能者、体修,灵气,这些词再一次的改变了孟凉凉对于这个世界的认知。

世界是复杂的,组构世界的物种也是复杂的。

孟婆的职责是煮汤送魂,跟修士、异能者的事情都没关联。更何况她还是一个什么状况也没摸清的新手神,所以孟凉凉坚持她的判断,不惹麻烦、不瞎掺和。

她继续的保持着茫然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你看上去很像一个普通人类。”庞燮脸颊上的酒窝更深了些,他的视线移向孟凉凉的手腕,“但是普通人类不会携带阴鬼,更没有弹指驱散煞气的能力。你绝不是普通人,而且实力强悍。”

不用回忆神生加深印象,孟凉凉也觉得“实力强悍”四个字打脸,但是......神仙里的青铜放在修仙者里,那应该就不是青铜了吧。于是孟凉凉的脸没红,心也没虚。

既然对方如此明确,她也停止了假装听不懂,简单扼要的表达说,“我没兴趣掺和。”

庞燮的最终目的也不是让她承认什么,得了这个答案后,他笑着晃了晃手机,“加个好友呗,可能会找你帮忙,有酬劳的。”

听到酬劳两个字,孟凉凉的眼睛不受控制的亮了起来,但很快她控制住了自己。

瞧着孟凉凉脸上神情的变化,庞燮脸上的笑容更深了些,“你应该猜到了,我是零号特事处的。零号特事处的酬劳一向都很丰厚哦。”

第三十三章 一颗硕大的水仙花

零号特事处又是什么鬼!

孟凉凉的懵很明显的写在脸上,她的反应让庞燮也陷入到发懵中。

几秒钟后,庞燮恍然一个大明白,“你是才启发了能力,还是哪位高人的关门弟子刚被放出来。”

庞燮顿了顿还想说什么,瞥见乔哲然已经往这边小跑过来,就暂时停了口。他晃了晃手机,示意孟凉凉加他好友。

加了不会掉块肉,还能满足一下好奇心,所以孟凉凉十分配合。

乔哲然的脸色还是很不好看,一瞧就知道刚刚吐得挺厉害。具体问题具体分析,这种情况下当然不能执意的完成刘阿姨的托付。

孟凉凉把刘阿姨的托付跟乔哲然说清,让他自己去跟刘阿姨沟通。简单的聊了几句,她就离开了镇派出所。

身后一高一低的两道声音接连响起。高一些的是庞燮,低一些的是乔哲然。

“回头细聊。你有问题随时找我,什么时间都可以。”

“人家可是个正经孩子,还上着学呢。”

......

离开了派出所,孟凉凉先去了镇上最火的冷饮店,排队买了巨杯的招牌冰镇柠檬茶。这不是买给她自己的,而是买给吕强作为那只煎饼的答谢。

对于这个答谢,吕强很是一愣。不过他也没推辞,笑了笑接过来直接插上吸管喝了两口。

柠檬茶微涩带酸,甜润清凉,消解暑气的同时也也消除了油烟带来的烦腻。头顶着烈日,面守着炉火,有这样一杯巨型的冰镇柠檬茶实在惬意。

吕强忍不住看了孟凉凉一眼。

他请过很多人吃煎饼,也有一些人会回请他。一般都是借着些其他机会,或者专程找他出来吃一顿烧烤。

请顺眼的熟人吃份煎饼,他是真诚热情的,单纯的想要对方尝一尝他的手艺。这个过程本身就能让他收获到愉悦。烧烤的价值远远超过一份煎饼,一旦对方如此回请,他就总觉得这个过程变了味道。而这种回请还总是以叙旧聚会为名,又不好不去。

柠檬茶和煎饼的价格相差不多。她要从客运站坐车返校,顺便带一杯冰镇饮料给他,自然而不刻意。

不被人占便宜也不占人便宜,心思细腻,送出来的东西实惠又实用,还让人接受得很舒服——这就是吕强自以为的对孟凉凉的深入了解。

他的这些了解里其实只有一条猜对了。孟凉凉会买冰镇柠檬茶,就是因为觉得它量大好喝价格又不贵,足够的实惠。

吕强的摊位距进站口只有十几步,孟凉凉没有提前进站,在摊位旁跟吕强聊了会儿天,直到临近发车时间才进站上车。

到达市区后,她在公交线路图上找出了由市客运站到市第二医院最便宜的路线。

看望孕妇应该买些什么,孟凉凉没经验。她在网上查了半天,红糖小米之类貌似还太早,水果又讲究宜忌,是宜是忌说法还都不一样。

好半天功夫后,孟凉凉收起手机,把搜索引擎吐槽了十几遍,然后依靠自己做出了决定。她买了两兜土鸡蛋和一盆花。

是的,“一盆”花,带根的那种。

孟凉凉挑的是金钱花,清新俏丽,生机勃勃。这种花有药用,可治风寒咳嗽,胸膈痞满,呕吐噫气。对呕吐有些效果又赏心悦目,实用与美观并存。只要不时的浇浇水,且盛开呢。养花也是一种陶冶情操、消磨时间的好方式。

无论从那种角度想,一盆花都比一束鲜花实惠。

买了东西赶到医院,正好碰上晚饭的时间。电梯间里的人比清晨的菜市场还多,下楼买饭的、买好饭回楼上的、各种APP的外卖小哥儿......熙熙攘攘挤做一片。

孟凉凉啧啧感慨:这才是大医院的场面。

感慨完毕她调转过身往楼梯处走。五楼以下还能遇上几个走楼梯的人,爬过了五楼后就鲜少能见到人影。

薛姨住的是十楼,在九楼和十楼的楼梯转角处,孟凉凉停住脚步把张宁挪了出来。

张宁左右看看,问她,“凉凉,这是哪里,我妈妈是不是在这儿?”

他说话没有人会听到,但她出声是会被听到的。楼道里有摄像头,孟凉凉可不想再被当成精神病。她微低着头用眼神示意张宁别说话,跟她走。

好在张宁聪明,一下就看懂了,很配合的跟在她身边。

就在孟凉凉爬上楼梯,伸手去拉楼梯门的时候,从十一楼下来了一个人。孟凉凉借着拉门的动作,把张宁遮在了身前,顺势装作不经意的向后看了看。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她隐约的感觉到下楼的这人气息跟常人有些不一样。

这是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他身上的气息与黑衣人和庞燮的气息很像,但他好像没有看见张宁。

发现孟凉凉正在瞧他后,他向着孟凉凉眨眨左眼,露出了一抹招蜂引蝶的笑容,好似一颗硕大的水仙花。在即将转向通往九楼的楼梯、与孟凉凉擦肩而过时,他还伸手向她比了个小心心。

这还不算完,他还向着小心心做出了一个轻轻吹拂的动作。

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楼梯的下一个转角,孟凉凉还没有从凌乱中挣脱出来。

怎么传说中的修士就跟大白菜一样遍地都是,走哪儿都能遇上一个。而且,她收回刚刚对他的比喻,水仙也只是自恋而已,这货......

抖抖鸡皮疙瘩,孟凉凉把脸半埋进金钱花里,深深的吸了一口。而后她打算继续拉门进入十楼。一抬脸就见张宁飘在眼前,一脸的认真严肃一嘴的语重心长,“这种人长得是好看。再好看也是一充电宝,见谁都放电。”

孟凉凉听得嘴角直抽抽。这话说的好像她是花痴似得,她的社会经验难道不比他一只靠着电视剧了解社会的小鬼多。

为了不表现的像个精神病,孟凉凉强行吞回涌到舌尖的话,闷着头走进十楼。

当她找到薛姨的病房时,张家伯伯下楼买饭还没回来,旁边的床位是空的,病房里只有薛姨一个人。

跟记忆中相比,薛姨瘦了五六圈,唯有肚腹圆滚滚的显得有些突兀。她的面色苍白憔悴,但是她的眼睛很明亮,神情里满是幸福和期盼。

第三十四章 他为什么要帮她?

因为孟凉凉和张宁的年纪差不多,薛姨每次见到她总会想到张宁,这次也没例外。聊了还没五分钟,她就叹了叹气,“要是砖头没出事儿,也该像你这么大了。”

这些话孟凉凉听她说的多了,也就知道接下来她还想要说什么。没想到这次薛姨换词了,她没有念叨张宁出事那天的事情,而是静默了一阵说道:“有时候我总觉得砖头没死,他就在我身边。”

孟凉凉的视线不由的往旁线移了移。床的另一边,那处常人看着什么都没有的地方,张宁正在那里。他很努力的想要靠的更近一些,又小心翼翼着,生怕自己碰触到母亲。

薛姨是高龄孕妇又反应的厉害,孟凉凉怕她过多的想起张宁伤神伤心便忙忙的转移了话题。

话题是转移开了,只是薛姨还是会瞧着她出神。知道对方总会从自己身上联想到张宁,她也就没有待太久,等张伯伯买饭回来又聊了几句,她便起身离开了。张伯伯一直送她到楼梯口。

张宁跟在孟凉凉的身后,目光一直盯着张伯伯的背影上,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不舍和低落。孟凉凉见状拿出手机来假装拨通电话,看着张宁说:“我在楼下等你,你尽量快点。”

张宁的眉眼立刻舒展开,他点点头“嗖”的一下向着薛姨的病房掠去。

孟凉凉装起手机,慢悠悠的往楼下走去。

刚进来时她发现一楼大厅设有许多等候区。现在已是晚上,早就没了挂号等待的人,那些座位几乎都空着。

她挑了个靠墙且显眼的位置坐下。显眼是为了方便张宁找到自己,靠墙则是因为墙壁上有充电口可以蹭电。

这张椅子的边缘稍有些破损,翘起了一点铁皮来,但是不妨碍使用。孟凉凉插好手机线,调整了个舒适的坐姿,悠闲的看着来来往往的人。忽然视线就跟一个人对上了。

她的嘴角微微一抽,心中涌现出无数个MMP。

跟她对视的不是旁人,正是秋家的老太太,她的那位奶奶。在秋老太太的身后还跟着她那位继母包莉。

秋老太太的腿脚依然利落,在光滑的地板上行走若飞,“算你有良心,可是来了。”

包莉几乎是小跑过来,越过秋老太太伸手来拉孟凉凉,“来了就好。快上去吧,小昊在19楼。”

孟凉凉躲开包莉的手,看了看手机。张宁没回来,手机没充满,她也不能立刻就走。但她能做到把面前的两个人当做空气,任凭她们说什么、做什么,只当听不到也看不到。

徒劳的说了几分钟后,包莉停顿住了,她盯着孟凉凉而后猛然一个矮身跪倒下去,声音扬的极高,好似想要整个大厅都听清她的话,“你要恨就恨我,别恨你爸更别恨你弟弟。只要你肯救你弟弟,你让我干什么都行。”

她的声音倒是很具穿透力,在大厅里回回荡荡,成功的引起了大家的注意。她不管孟凉凉是因为犹豫所以才会来了又不上去,还是专程来瞧热闹的,她都必须让她留下来。

她知道孟凉凉有些软硬不吃,所以她故意放大了声音,有心要卖可怜。再怎么软硬不吃到底还是个小丫头片子,只要引发一些关注,到时候舆论的压力就会迫使她就范。

秋老太太也停住了原本的话头,顺着包莉的话大着嗓门喊道:“是不是让我这个做奶奶再给你跪一次,再给你磕头。”

人群很快的围拢过来,还有几个举起手机准备拍摄。阵仗比包莉预期的还大。

孟凉凉不紧不慢的拔下充电线,先把手机收了起来,避免一会儿闹起来造成不必要的财产损失。包莉见她收东西以为她要走,忙上前一扑试图抱住她。

孟凉凉正俯身收起充电线,重心移动当中冷不丁被包莉一扑,身体顿时前倾,她急忙伸手抓住椅子,这才避免的了脸和墙壁的亲密接触。倒霉的是她抓住的刚好是椅子的破损处。

伸开掌心果然见到一道窄窄的口子,血珠正缓缓的沁出来。

她立刻握住掌心,看了看秋老太太和正抱着自己大腿的包莉。她们打的什么主意她心里明镜似得。

她能让她们得逞?

必须不能。

孟凉凉深吸一口气,准备用实力碾碎对方的算计。

比嗓门、比肺活量、比口齿的清晰、比编故事的逻辑和渲染力,现在她们都不是她的对手。一口气吸入丹田,孟凉凉蓄足势正要爆发就有一道身影挤进人群,两条手臂一拉一拨就把包莉拉了起来,并将孟凉凉挡在身后。

孟凉凉认出来,这位是她在楼道里碰见的那朵水仙花医生。她很诧异这位怎么会搅合进来,于是暂时把话吞回去,先观察状况。

水仙花医生先向包莉和秋老太太劝说,“你们的心情我能理解,但请不要影响医院秩序。”而后又扬高了些声音向围观的人群说道,“也请大家都散一散。”

也许是陪伴病人住院的日子有些无聊,围观的人没有散去,反而更加关注起来。

秋老太太见到水仙花医生很是激动,上前来拉着他的手臂,指向孟凉凉急急说道:“江医生,这就是小昊的姐姐,亲姐姐。这可是小昊的最后的希望。”

包莉也连声的说,“现在只有她能救我们家小昊了。江医生你帮我们劝劝她救救小昊。大家都帮我劝劝她吧。劝她救救我的儿子。”

随着包莉的话音落地,四周果然响起了应和声,或是劝孟凉凉或是跟同伴议论状况。

孟凉凉很沉得住气,她有自信能扭转情势并顺手倒打一耙,所以也不急在这几分钟。

水仙花医生沉默了几秒,才又开口,“亲姐姐?你们不知道她是什么状况吗?”

秋老太太一愣,“什么意思?她是小昊的亲姐姐啊。”

包莉也急忙的问,“是不是血型不一样?我们查过了,血型不一样也能捐肾的。”

水仙花医生微微蹙眉,“我们给她做过初步的检查,她心脏有问题,不适合做移植手术,所以也没必要进行配型。

肾源问题我们也在努力的寻找。请你们保持冷静,理智一些。”

这样一个大翻转让刚刚出声帮包莉的人都安静了下来,一时间没有人再出声说话,都静待着事情下一步的发展。连孟凉凉都呆滞了,她有心脏病她怎么不知道,而且她是什么时候做的检查。

显然,这朵水仙花是在睁眼说瞎话。他这样一说倒比她自己争辩来的更简单有力。

只是,他为什么要帮她?

第三十五章 别说穷酸的味道 一丝儿丝儿的酸味都没有

包莉的脸色变了变,声音低到喃喃,“心、心脏怎有问题。会不会查错了。”

水仙花医生看向她,“初步怀疑是长期、严重的慢性贫血引起的心脏增大和心功能不全,也就是贫血性心脏病。具体情况还要进一步诊查。”

略一停顿后,他继续说道:“症状应该早有体现,相信您也有所察觉。作为医生有必要提醒您......相较于您的儿子,您女儿的病更具治疗意义,希望您尽早的考虑治疗。”

包莉当然不关心孟凉凉的身体状况,她只想问孟凉凉还能活多久。如果她死,她的肾脏就能摘给秋金昊,两只都能摘。所以,她现在还是迫切的想要拉孟凉凉去做配型。

心中急切但她的脑袋还算明白,她知道在这里说话不方便,于是开口说,“我知道了。江医生我们换个地方谈吧。”

秋老太太考虑的没有那么多,她似乎有些理解不了水仙花医生的话,一见包莉要走连忙拉住她,“心脏有毛病肾没有吧,那肾还是能用的呀。这配型我们还是要做的。”

围观的人群里又被炸起了议论声,这一次的压力却是压向了包莉和秋老太太。

长期、严重的慢性贫血,怎么会发现不了。女儿病成这样,还要让她捐器官救弟弟。偏心也没偏成这样的。这里面透漏出来的信息越经琢磨就越觉得古怪,简单的想是重男轻女,复杂些想那就具备着各种狗血的可能性。

脑补之下,众人的目光炯炯,仿佛要从这三个人身上看出真相来。

包莉感受到压力,用手拉住婆婆的手臂,“妈,你不懂,我慢慢跟你解释。咱们还是别影响医院的秩序。”

秋老太太接受到包莉的暗示,虽然不明白缘由但也配合的闭了口。包莉又向孟凉凉说,“凉凉,我先送你奶奶上去。你在这儿等我一会儿,就一会儿。”

说完话她向四周连声的致歉“打扰到大家了,实在不好意思。”边说边拉着秋老太太离开了。

走的远了,秋老太太顿住了脚步,“怎么回事?”

包莉回头看了看,觉得距离已经够远,那些人都已经听不到她们的话,就压低了声音说,“那丫头得了心脏病,估计活不长。她活不长,小昊还是有救的。

昨天爸和鸿志说没劝动她,她这不是来了。我看着她还是想救小昊的。

这事儿我劝不合适,还是叫爸和鸿志再去劝她,让她去做配型把肾给小昊。”

秋老太太听到“活不长”三个字,一时怔住了。恍恍惚惚的想起孟凉凉小的时候,靠在她怀里吮手指的模样。

包莉见秋老太太没有立即应和而是在发怔,忙又拉了拉她的手臂,“妈,小昊可是咱们秋家唯一的孙子。咱们家情况您也知道,但凡咱们有条件,两个孩子那都是要救的。但是......”

她低头抹了抹眼睛继续说,“怪我太宠小昊,太顾着鸿志,老是怕他们爷俩儿吃不好、住不好,待在家里照顾他们,一照顾就是这些年。这些年我没出去挣钱,就靠着鸿志。实在是负担不起两个孩子的治疗费。”

秋老太太还在咂摸着江医生的话,但看着包莉这样子再想想她那宝贝孙子,咬咬牙把那些话都抛了一旁。

孙子是她盼望已久的香火,是她从小看大的,跟她最亲近。而孙女,从小是跟着她外公长大的,连姓都随了她那个死鬼妈。怎么算都是孙子更加的亲近重要。

“对。不管怎么样,都不能叫小昊有事儿。打电话,打电话跟你爸和鸿志说,得救小昊。”

包莉点点头,往四周看了看,寻了个安静的地方拉着老太太过去打电话。

远处,进门大厅的等待区,那些围观的人已经被疏散开。有些凑过热闹就作罢了,有些径自回去跟旁人聊起这新鲜出炉的谈资,还有些揣着好奇寻门路去打听详细的内情。

人都散去后,水仙花医生转头向孟凉凉露出一个水仙花样的笑容,“我帮你包扎一下。”

手心里的伤口早就愈合了,消毒棉球的便宜不沾为妙,于是孟凉凉礼貌的拒绝说,“谢谢,不用了。”

说着话,孟凉凉留意看了他胸前的工作牌。对方发现她这一举动,笑着把工作牌摘下来递到她面前,“江炎,秋金昊的主治医师。未婚,也没有女朋友。”

孟凉凉忽略了他后半句话,好奇的问,“你是他的主治医师,怎么反倒说谎话帮我解围。”

江炎挑挑眉,笑容好似春日湖水里倒映的骄阳,“为美女效劳,是我的荣幸。”

这样的笑容、这样的声音足可以苏倒百分之九十九的少女,但是孟凉凉属于剩余的那百分之一。她给出的反应是嘴角一抽,没给自己留面子也没给对方留面子,“您的审美挺特别。”

这话让江炎不知道该怎么接,于是他假装没听到,微微的倾下身看向她攥紧的手,“手是女孩子的第二张脸,不仔细的处理好怎么行呢。”

孟凉凉后退了半步,“说话就说话,请保持安全距离。”

江炎的表情有些受伤,“我是好人。”

孟凉凉点点头,“彼此彼此,我也是好人。”

这话又让江炎不知道该怎么接才好。孟凉凉也没等他接话,就又说道:“所以你帮我解围是好人帮好人?”

江炎笑了笑,随意的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来,“你们家的情况我知道一点。不过就算换个人,对方又乐意捐献,我也一样会阻止。”

孟凉凉忍不住问,“为什么?作为主治医生,你不是应该特别想把患者治好吗。是不是秋金昊得罪你啦?不对啊,就算是他得罪你啦,你也应该讲点一医德。就算你不讲医德,你也不应该说出来。这不合常理。

到底为什么?”

江炎耐心的听她念叨完,才开口回答,“秋金昊惹上的东西,我可治不了。我只是一个柔弱又无辜的炼丹师而已。他的‘病’不是手术和药物能解决的,找到肾源也于事无补,所以我一定要阻止。

我已经联系过零号特事处,让他们来治秋金昊的‘病’。

所以,我真的是一个好人。”

他的神情很是认真,认真里透着些许的无辜。无论他做着什么样的神情,眉梢唇角处一直都挂着抹温暖的笑意。大抵是因为腿长,他就这样随意的一坐,姿态都是那样的好看。明亮的光线越过旁边的绿植投射在他的白大褂上,泛起一层淡而柔和的光晕。此时此刻,此境此人,美好如少女梦中的画卷。

可惜孟凉凉的某一根筋没发育好,她并没有get到这份美好。

她点点头,发出了一声恍然大悟的“哦。”

江炎笑着将身体向她倾了倾,微微的垂下眼睫轻吸一口气,而后说,“你的血,味道很特别。”

孟凉凉心中一警,难道神仙的血还有什么特殊的气味?她暗暗的嗅着,却连一丝血腥气都嗅不出来,满鼻腔都是医院里特有的消毒水味儿。

就在孟凉凉警惕着江炎,心中猜测他是不是有些什么目的时,就见对方抬起了那双仿佛开满了春日桃花的双眼看向她,“跟你的气质一样特别。”

孟凉凉下意识的把手凑到鼻端,使劲儿的闻了闻——并没有啊!

别说穷酸的味道,就是一丝儿丝儿的酸味都没有。

第三十六章 谁腿长谁从容

根据孟凉凉对秋家人的了解,她用脚趾甲想也想的到事情不会就此结束,她需要换个地方等张宁。

孟凉凉放下了手,“还是要谢谢你。我得走了,再不走待会儿会更麻烦。”

江炎眨眨眼睛,“我可以帮你彻底解决麻烦。比如,帮你做一份报告。”

如果有一份显示配型不成功的报告,秋家那些人躲她都来不及,自然不会再纠缠她,她也不用担心他们会闹到学校里去,影响她正常的生活。

孟凉凉很是动心,但她觉得天上不会无缘无故的掉馅饼,因而她开口问他,“你是那种做好事不需要回报的好人吗?”

江炎笑的很暖,他站起身来看着她说,“我只需要你允许我为你处理一下伤口。”

这种情况孟凉凉还是第一次遇上。一瞬间里,她恍惚见到江炎头上散发出圣母的光芒。几秒钟后她咂摸出了点味道——这货莫不是在撩她?

她没钱没权,相貌一般,才华倒是有许多,但也没在他面前漏出一点来,不构成吸引的条件。

有一种男人喜欢到处撩人,通常他们是想通过这种方式来证明自己的魅力。江炎长成这样,显然不需要以此来证明。

孟凉凉疑惑又好奇,“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医者仁心?还是......你是有什么事想让我帮忙?”

又或者别有它图。

江炎的笑容依旧是暖的,说出来的话却叫孟凉凉脊背发寒。他说,“我只是觉得你的血很特别。”

孟凉凉后退了一大步,“你有错觉。”

江炎一愣,随即低笑出声,“我没有恶意。”他的视线又一次落向她握起的手,“不会觉得疼吗?先让我帮你处理一下。

我的药很好用,保证不会落下瘢痕。你只要把擦过血的棉球留给我就好。”

瘢痕?不存在的,连伤口都不存在。

孟凉凉倒是很想用擦血的棉球去换一张报告单,解除秋家人的纠缠。但她不确定血这东西能不能随便给出去,给出去后会不会引来什么麻烦。

相比起来,对付秋家人她有经验也有把握。这种不确定的事情,尽量不做的好。

向江炎再一次的道了谢、抱紧背包、转身抬脚一溜儿的小跑。一串动作孟凉凉做的干脆利落又猝不及防。

如果她的腿再长一些又或者江炎的腿能短些,她应该是可以甩开他的。

江炎甩开步子,很快就追上了她。他的声音里透着些无辜和委屈,“我不是坏人。”

孟凉凉转头看看他。事实证明在走路这件事情上,谁腿长谁从容,优势是绝对的。孟凉凉选择不做无用功,站住了脚步。

“如果有人跟你说,觉得你的血很特别,你会不会疑心对方想要抽你的血做什么稀奇古怪的实验。”

江炎挑挑眉,“你是异能者。”

“啊?”孟凉凉反应了一会儿,还是没有反应明白,“为什么话题到了这里?”

“炼丹师身上沾染着丹香,等阶越高的丹师丹香气越重。这是修士的常识。”他有意的顿了顿,唇角弯起一抹笑意,“炼丹师不会抽人血做什么稀奇古怪的实验,这也是常识。”

话里的表层意思是,她没能确认他炼丹师的身份,且对炼丹师一无所知。深层意思是,他并不会对她造成伤害。从他的话里还能咂摸出,他是一个等阶不低的炼丹师。但是这些对于孟凉凉来说统统不重要。

她遥遥的看向楼梯处,想到张宁是只鬼应该不会多此一举的走楼梯,于是她又抬头把目所能及范围里的天花板都关注了一圈。

江炎那好听的声音又飘过来,瞬间就把她的视线从天花板上拉回。

他说,“你可以开个价。”

江炎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将扭头的动作做出风雷闪电之势。虽然孟凉凉很快又把头转了回去,但那一瞬间里她眼中乍起的光芒,亮的就是个高度近视都能看清楚。

江炎觉得他好像是把事情搞复杂了,白白的绕了个大圈子。他笑起来,将一根修长的手指竖到孟凉凉的眼前,“可以吗?”

天地良心,孟凉凉刚才转头真的不是她有卖血的意思,那只是一个下意识的反应。没听说过神仙卖血的,神仙血这东西有市无价。不过“很特别的血”......

孟凉凉的视线向他手指竖立的地方转了转,想道:“很特别的血”那得值一千......不,得值一万吧。

江炎注意到她的小动作,又伸出了一根手指。他刻意把声音放的轻缓,听起来有些诱惑的意味,“再加一倍,两千万。不过,不要棉球,要两毫升血。”

两千万。

千万!

千、万!

孟凉凉的思维停滞住,脑袋里只有八个数字在不断的旋转着。2字是模糊静止的,七个0一会儿排成个人字,一会儿排成个一字,尽情的在她的脑海里翱翔着。

她的脚趾不自觉的在用力,先是从左脚小拇指开始向右依次的压向鞋底,至右脚第三个指头停下。又从右脚小拇指向左,至左脚第三个指头停下。每压一下,就有一个声音在心底响起。每一下的声音都不同,依次是:个、十、百、千、万、十万、百万、千万。

时间好像过了很久,又好像没过多久。沸腾的孟凉凉冷却了一些。

就算她不会飞,就算她不了解业务,她也是个神仙。作为一个人,孟凉凉深知道什么是气节、什么是原则,作为一个神仙也是一样。她能是那种见钱眼开,为了蝇头小利就出卖神格的神吗?

是的,她是。

孟凉凉目光炯炯的看向江炎。

他的笑容总是有温度的,也许是因为他此刻的放松,那笑容就好像初夏午后慵懒的阳光。当然,这些孟凉凉都欣赏不出,她只看到了金钱的光芒,光辉璀璨、焰耀八方。

她清了清喉咙,找回自己的声音来,“就棉球。”

“两毫升血。”江炎收回手来,“我不确定它是不是有用、该怎么用。如果能炼出什么有趣的丹药,差价我一定会补给你。如果没有收获,只当满足我的好奇心。”

他微微的向她倾低身,又说,“我从不让美女吃亏。”

“但我不是美女。”孟凉凉觉得自己机智无比的看穿了对方的把戏。

但其实江炎的把戏并不在这一句话上,他只是惯来这样讲话而已。

第三十七章 提纯后的加水血 也是很良心的

孟凉凉的关注点在是否吃亏上,这个方向稍微有些歪。

几乎每位炼丹师都收藏着些古丹方,甚至古丹书。身为高阶丹师,江炎手中自然不乏藏货。古丹书跟古丹书也是不一样的,一千年叫做古,一万年也叫做古。

一千年的古丹书和一万,乃至更长年头的古丹书又是一样的,它们都是不能用的。因为这些丹书中所记载的材料,大部分都已绝迹,有些甚至通篇都是只存在于传说的材料。

江炎手里有一卷残缺的古丹书,丹书的来历已不可追,唯一能确认的是它传自于上古。丹书的残损度很对得起它的年头,残到没有一个丹方是完整的。江炎曾试着推测出那些残缺、以现世所有的材料替代改良,无一例外都失败了。

他试过最多次的丹方是整卷丹书里材料最少的,也是缺损情况最轻的一个。主材似乎是一种血,什么血不得而知,因为材料的名字是缺损的。

孟凉凉的血有一种很特殊的气味,与丹方上的描述一般无二。如果她的血就是丹方里描述的那种,那它的所值不可估量。

江炎很鸡贼。他看得出孟凉凉并不熟悉修士的世界,更看得出她对钱的狂热兴趣。

为好奇买单,这个价格不会太低,将来孟凉凉熟悉了修士的世界,也会觉得这个价位很厚道。同时,好奇这个理由又能让他在炼制失败后,再次从她这里得到材料。

孟凉凉也很鸡贼,她将那只染了血迹的手揣进兜里,痛快干脆的做出了“让步”,“现金还是转账?只要报告单和钱到位,我立刻交血。”

两毫升血嘛,回去把洗手水倒进烧杯浓缩一下就成了。提纯后的加水血,也是很良心的。

她松口松的这样痛快,让江炎顿生蓄力落空的感觉。他眨眨眼,商量说,“现金、转账都可以。报告单一时半刻出不来,我会尽快给你。”

这是说现在就要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她总还能当着他的面浓缩洗手水。

孟凉凉立刻摇头。

江炎很急迫,但他不能表现的很急迫,此时此刻他也只能笑着说好。

跟孟凉凉互留了电话号码后,江炎问她,“要去哪儿,需要我送你吗?”

要去找地方洗手,然后把洗手水收集起来。所以,孟凉凉婉拒了这个节省车费的机会。

江炎离开后,孟凉凉找了一个视线好又隐蔽的地方继续等张宁。手上的血迹已经干了,粘在皮肤上微微有些紧绷感。她正琢磨着是等离开医院后找个地方洗手,还是先用纸巾擦干净,回头再把纸巾里的血洗出来,不经意的一侧头就看到江炎正向着她走过来。

很快他就又在她身前站定。

孟凉凉有些紧张。难道他清醒啦!这就跟她来取消约定啦!她感觉到哪一个静止模糊的2和七个一会儿排成个人字,一会儿排成个一字的0正在离她而去。

江炎将一只小塑料袋放在她身后的窗台上,留下一句“要仔细处理”和一个微笑,就转身离开了。

塑料袋里装着一小袋酒精棉球、一卷纱布还有一只装着不明粉末的小玻璃瓶。

她拿起小玻璃瓶对着光瞧着。

“这是什么东西?”

声音很熟悉,但不是孟凉凉自己的发出的。

她先是愣了两秒钟,然后立刻转身抓住了声音了主人,从脚趾甲到头发丝都迸发着激动,“你可算出现了!白哥出了点事,你赶紧先看看他。”

“能不能留个联系方式给我。咱们有没有工作***流群之类的东西?能不能把我拖进去。我这两眼一抹黑,遇上个什么事儿都不知道怎么处理,想请教都找不到门。”

“你怎么在这里?是特意来找我的还是凑巧?”

“在我熟悉业务之前,能不能给我配个‘代步工具’?这样很不方便......”

被孟凉凉抓住的人,自然就是久未露面的老王。他几次要开口,几次都没插进话,于是他选择了闭口听着。

当孟凉凉终于把想说的话都说完,老王也没有作声。孟凉凉忍不住催促,老王还是没有反应。她这才注意到,老王的视线飘得遥遥的,似乎是在出神。

她顺着老王的视线看过去,只见到两名聚在一处窃窃私语的老阿姨。

孟凉凉的嘴角狠狠一抽,手上使力拽了老王一下。

老王终于把注意力放回来,“说完了?”

显然,她刚才说的话,他压根儿就没听进去。孟凉凉深吸一口气,口齿清晰、语速平稳的开始了重复,“白哥出了点事,你先看看他......”

老王赶忙开口阻止她的重复,“他没事,他没事,你先听我说。”

孟凉凉配合的停住口。

顿时,老王觉得世界美好了,就连空气都变得宜人宜神。他略一吸气,缓缓的吐出,这才说道:“今天十二点之前,你得赶到酆都。”

“啊?”

三秒钟的错愕后,孟凉凉很实际的问,“这个点儿了,S省啊。所以是要飞过去吗?”

老王理所当然的说道:“当然是飞过去,飞都怕来不及。”

孟凉凉的心潮顿时澎湃,脑海里飞速的闪出各种可能,老王会批给她一只神兽,还是会给她一只会飞的汤勺......

见老王掏出手机来,她忍不住问,“拉我进群?”

“什么群?”老王抬眼看了看她,“身份证号。”

“啊?”短促的声音再一次的响起,表示着她的疑惑。

老王催促,“身份证号,赶紧订机票,要不就真来不及了。时间紧着呢。”

机、机票!

“坐飞机飞啊?”孟凉凉一脸的呆滞。

“不然呢?”老王一脸的莫名。

第三十八章 那究竟是口什么锅

孟凉凉把头凑过去,扫了眼老王的手机屏幕,确认了时间。

“第一,本市没有机场,从这里到最近的机场需要跨越三个城市。第二,酆都好像也没机场。第三,虽然我没坐过飞机,但我知道坐飞机得提前一小时到达机场,而且我的身份证还在补办中,我到了机场后得花时间去办理临时身份证。

这个点了,你觉得来得及?”

老王直咂嘴,“我尽力了,接下来就看你了。”

孟凉凉看了老王一眼,“老王你这话说的,让我有种被甩锅的错觉。”

老王不置可否,微微一笑露出一派的飘渺超然。

孟凉凉隐隐觉得她的错觉好像不是错觉。反正是来不及赶到了,不如先弄清楚那究竟是口什么锅。知锅懂锅,才能避锅飞锅。于是她立刻问道:“你尽什么力了?而且我为什么要在12点之前赶到酆都?”

老王从裤袋里掏出一把车票来给孟凉凉看,“我找了你两天。”

孟凉凉从他手里拿过那把车票。上面的信息果然符合她这几天的移动轨迹。火车票和客车票就那么两三张,能有这样的厚度都是出租车小票的功劳。

孟凉凉大略的扫了眼金额,问:“票你还要吗?”

老王又是一脸莫名,略想了想觉得自己大概明白她为什么这么问了,“不要了。顺手装兜里的,没来及扔。”

五六步外就有一只垃圾桶,搓成团一扬手就能把票丢进去。老王以为那就是这把票据的归宿了。他刚要开口说正事,就见孟凉凉一脸喜滋滋的把票据梳理整齐,小心的折好装进背包的里侧。

他闭上已然张开的嘴,终于还是没忍住,问她:“这是干什么?”

换了孟凉凉一脸莫名,她看着老王,好似他问了一个什么人人都知的常识问题,“有人收发票啊。”

老王......

孟凉凉手里忙着扣紧背包,嘴也没有停顿的意思,“找了我两天是吧,早要是留个电话不就没这事了。你们平时都怎么联系?不会是传说中的千里传音吧。手机也是挺方便的,你这不是也用手机吗。

不对,你不留联系方式是不是有其他原因?”

老王狠狠的搓了把脸,“说正事。”不待孟凉凉回应,他就赶紧的说道:“孟婆庄出了点小事故,导致前任孟婆留下的汤都没了。你现在还没有能力自如出入地府。只有在今天,连接人世和地府的鬼门关打开,你能通过鬼门关进入。”

孟凉凉点头表示了解,“没有汤,送魂投胎的工作就不能顺利展开,所以我得去煮汤。”

老王微微点头,“对。”

“连接人世和地府的鬼门关在酆都,所以我得先到酆都才能进入地府。”

老王再一点头,“没错。”

“今天好像是中元节,错过了今天就得等明年。”

老王又一点头,“是这样。”

孟凉凉满眼的意味深长,“所以你的任务是通知我,你找到我了,把机票给我定了,赶不到就不是你的锅了。”

老王眯起眼睛,将手一翻,就有一道影子陡然出现在他手底。“你这小鬼因何游荡人世?”

孟凉凉定睛一瞧,那影子正是她等待的张宁,于是忙说,“这是我朋友,他留在人间是鬼差默许的。”

接下来的几分钟,孟凉凉快速而详尽的把张宁的事情讲述清楚。老王听了后,面上有一瞬间的伤感,他叹了口气说道:“那只鬼差应该是陨灭了。”

孟凉凉注意到张宁的状况有些不对,他神情僵滞便连眼珠都不转动一下,如似一只没有意识的娃娃。

“他好像不太对劲儿。”

老王“哦”了声,将手松开了。在他松开手的一瞬间里,张宁就像被松开了暂停键一样,重新鲜活的起来。他嗖的一下躲到了孟凉凉的身后。

孟凉凉仍然目视着老王,嘴里的话却是向张宁说的,“飘中间来,不然别人会觉得我举动不正常。”

张宁从她身后探出头来看了看老王,然后才慢吞吞的移到孟凉凉的身前来。再一次的瞄了老王一眼,他说道:“凉凉,你是当天师了吧。别因为我为难。以后有弟弟妹妹陪着爸妈,我也没什么牵挂了。”

他拍了拍胸脯,又说,“你该怎么着就怎么着。”

老王从口袋里掏出一卷东西递到孟凉凉的手里,“人有人道,鬼有鬼道。这小鬼交给我,我找个鬼差给它带回地府。”

张宁敏感的捕捉到“带回地府”几个字,他抓抓头满眼不解的看向孟凉凉。此刻孟凉凉压根儿就没精力去注意张宁,她全部的精神都集中在掌心。

这触感,是人见人爱的软妹币所特有的,光洁细腻,挺括平整。抽出一张来在空中一抖,顿就发出明脆清凌的悦耳声响。隐隐约约能嗅到它独有的油墨芬芳。

这厚度,妥妥儿的四位数。

孟凉凉的眉眼舒展的就像四月里和煦的微风。很快那舒展的趋势停滞住,“这是给我的奖金还是机票钱?”

老王的手向张宁微微一抬,张宁便化作一道烟被他收拢在掌心。他的动作很快,孟凉凉想出声制止都来不及。她微微有些错愕,“我还没跟他说完话呢。”

老王说道:“寻常魂魄都得在地府滞留些年月,有话以后再说。我得先走,你也赶紧出发。”

孟凉凉握了握手里的软妹币。面目如此可爱的存在,居然也能成为锅的载体!

她飞快的挪动两步,作势拦住老王,“我有个问题——你有能力封神,一定是地位超凡,法力无边。”

老王一撩眼皮,“封神靠的是封神印,不是我本身能力有多高。”

所以他不能带她飞,更不能带她瞬移到地府。神仙好像跟她想象的不太一样。孟凉凉干咳两声,压低了声音问道:“老王,别的神仙是不是跟咱俩水平差不太多。”

老王斜睨着她说,“我就是个分身。”

言下之意是他本体还是很厉害的。

孟凉凉好奇的追问,“你是哪位神君的分身?”

老王没有回答,他肃容视来,“情况紧急,条件艰难,你尽力而为就是。要是能赶到,就往酆都山去。”

说罢了他绕过孟凉凉就走。

孟凉凉追上去,“要是别的神仙都不跟咱俩似得,为什么不让他们带我去。你的本尊是法力无边吧,为什么你本尊不来?”

老王的身形似乎滞了一下,又似乎只是孟凉凉眼花了。他一面快步走着,一面摆手叹息,“莫要提了,切记此事出我的口入你的耳,不能再传。”

第三十九章 你会飞吗?

听了这话孟凉凉越发想要知道来龙去脉,但不论她怎么追问,老王都不肯再说一句。他脚步飞快的出了医院,眨眼没入到城市的灯火中。

孟凉凉立在医院的大门口,徒劳的伸着一只胳膊。

没本事带她瞬移,自己倒是瞬移的挺快啊。

关键是:他没有留下电话号码!

孟凉凉是个认真的人,学习很认真,打工很认真,如今做了神仙也同样认真。地府里储备的孟婆汤因为意外没了,身为孟婆她得全力以赴的保障汤的供应。时间来不及她也得试着去想办法。

而且一口大锅罩在头顶,任谁也不想坐视着它扣下来。

孟凉凉掏出手机飞快的查询着路线,在不可能中寻找着可能。

她翻找了一阵,忽然停下来将视线移向身后的医院大楼。如果她的记忆没有出现偏差,那天夜里的黑衣男是直接从天台上离开的。

黑衣男是修仙者,江炎也是。

孟凉凉的视线落回到手中的塑料袋。她一面快步的往医院大楼走,一面用棉球擦着手上的血迹,并用纱布假模假洋的包扎了几圈。

依靠着对江炎那张工作证的记忆和鼻子底下的一张嘴,孟凉凉顺利的找到了江炎所在的办公室。

这个时间医生们都下班了,办公室里只有一个值班的江炎。

孟凉凉才一出现在门前,江炎便转过了头,他微微有些愕然,“来看秋金昊?”

哪有那闲时间!哪有那闲心情!

孟凉凉摇头,左右观察了一下后,压低了声音问道:“你会飞吗?”

江炎一愣,随即笑起来。他走到门前对她说,“到值班室说。”

所谓的值班室就是一间不足十平米的小房间,因为是供值班医生休息用,所以没有安装摄像头,说起话来自然方便。

江炎拉过唯一的椅子让孟凉凉坐下,自己则斜倚在窗前,“你是说御风术?为什么忽然问这个问题?”

孟凉凉没绕弯子,很直接的说道:“今晚十二点之前,我得赶到酆都。坐飞机是来不及了,所以想请人帮忙。”

“原来是这样。——御风术我不会,不过......”他微微的挑起眉,继续说道:“也差不多。”

御风术是什么!也差不多又是什么鬼!孟凉凉听得满眼问号,她也没时间去猜测差别,直抓重点的问,“能飞吗?”

“当然。”

听的出孟凉凉完全不明白他在说什么,江炎越发确定先前对她的判断。

孟凉凉站起身来,“你可以帮我这个忙吗?”

“美女的请求,我都愿意尽力满足。”江炎略一停顿又说,“可是今天我值班。”

孟凉凉向他伸出手,掌心里躺着两枚刚刚处理过的棉球。

她并不确定这样能不能行的通,毕竟对方只是一时好奇,她的筹码不够重。孟凉凉做好了心理准备,不管是讨价还价抽一管血给他还是被婉拒,她都有应对的方案。

孟凉凉看着江炎,几乎是屏住了呼吸观察着他面上的细微表情。

没想到江炎什么条件也没提,更没有趁火打劫的意思。他微微一笑,从她手里拿过了棉球。指尖划过她的掌心,留下温暖的触感。

“为你效劳,是我的荣幸。”

他笑起来时眼睛微微有些月牙的形状,他的声音里染着淡淡的笑意,温雅而干净。除此外在他的身上再也感受不到其他,比如不见兔子不撒鹰的气质。

孟凉凉在大松一口气的同时,对他顿生钦佩。这表情!这语调!搞的好像刚才有意转折说到值班的不是他似得。

此刻有求于人,心中有槽也不好向外吐,只得生生的憋回去。不能吐槽,江炎这话她又不知道怎么接。幸好她的人生阅历告诉她,当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时候,笑就行了。

讪笑、微笑、疯笑、憨笑、欢笑、苦笑、真笑、假笑、仰天大笑、哑然一笑......那么多的笑,总有一款适用。

此刻孟凉凉选择微笑,但她自己不知道,她的这个微笑笑出了尬笑的气质。

相比起来江炎的微笑就货真价实多了,他笑着向孟凉凉说了声,“稍等。”而后拿出手机来拨通了一个号码。

不知是出于什么考虑还是个人习惯,他开的免提。一接通里面就传出道大嗓门。

“师兄,找我什么事?”

江炎也直接,不客套寒暄上几句就切向主题,“跟你换个班,现在。”

“行。”那边答应的痛快,紧跟着又八卦无比的问询,“师兄你又有什么急事?”

江炎眼睛不眨,语调不变的说,“约会。”

说完他直接挂断了电话,见孟凉凉正看着他,笑着解释说,“这个理由最简单,你不介意吧?”

这的确是个不需冗长解释的好理由。孟凉凉深以为然,于是她很干脆的回答:“不介意。”

江炎脱下白大褂,搭上墙边的衣架。

如果换成另外一位少女,她会注意到这个画面的美好处,并从中挖掘出无数的苏点。但是孟凉凉只注意到,那两枚棉球凭空的自他手中消失了。

她甚至都没有留意到它们是什么时候消失的。能确认的是他没有把它们装进口袋,也没有放在任何一个地方。

果然啊,修仙的世界不科学。

江炎找的那位代班医生应该住的很近,没用二十分钟就赶到了。从他打量自己的眼神中,孟凉凉分析出习以为常和一点比较的意味。

她的八卦脑不由自主的就给江炎立起了人设。十几秒后,她泼灭了熊熊燃烧的八卦火焰。虽然人家要了两只棉球做报酬,但人好歹也是愿意帮她,她怎么好暗搓搓的八卦人家呢。

孟凉凉很不走心的谴责了自己几秒,继续跟着江炎一起往电梯间走去。

事情有了着落,她也有心情打量四周的环境。在路过一间病房时,她觉出里间的气场氛围很是不对,便好奇的向里望了望。

江炎亦顿住脚步,“我还是第一次见这么厉害的煞,也不知道他是惹了哪路高人。”

话入耳时,孟凉凉已经看清了里面的人都是谁。她当即拔脚,一溜小跑到电梯间。

居然是秋金昊的病房。万一再被缠上,本就有限的时间又会被耽搁掉。

江炎见状,很快反应过来,她在秋金昊的病房前驻足并不是因为秋金昊这个人。于是他也没再提秋金昊的事情。

两人来到一处僻静无人的所在,江炎抬起手来。孟凉凉发现他手中拿着一样东西,纷杂而微弱的光线在那样东西上投射出星星点点的影。

孟凉凉看清了,那是一只红酒杯。

她张了张嘴,闭上了。又张了张嘴,还是闭上了。终于还是没憋住,“那个......万水千山总是情,酒后禁驾伴我行。”

江炎听得一愣,满眼不明所以的望过来。

孟凉凉放缓了语速,把每一个字都咬的标准而清晰,“生命多美好,酒后别上道!”

第四十章 貌似... ...她又丢了神仙的脸

江炎笑起来,“你好像误会了什么。”

是的,她误会了。江炎并不是要喝两杯。

飞,对于修士来说有三种方式。第一种御风术,第二种御器术,第三种被打飞。当然,第三种是被动的。主动的两种里御风术依靠修为,乘天地之正御六气之辩,身心通明、内外如一便能凭虚御风。御器术依靠灵力,以灵力操控法器凌空。

江炎会使的是御器术,这只红酒杯便是他的飞行法器。

酒杯是怎么变大的,他们是怎么升空的,孟凉凉都没有看清。她只觉的手被握住,下一瞬眼前的一切都变作模糊的线条,五光十色,斑驳陆离。空气快速的摩擦过皮肤,风从足下升起自肋下穿过,耳畔只有呼呼的声响。

当眼前的景物重新清晰起来,孟凉凉发现她已身在红酒杯中。四周望是星辰夜幕,垂首看万家灯火如一盘聚集的珠宝,疏密有致,光华璀璨。隔着一片黑沉的色彩,本来目不可及的遥远灯景也清晰入目。此刻天空是如此的近,大地是如此的广袤。

风在头顶烈烈呼啸,偶尔一团云雾在周畔滚滚翻涌,快速的向后退去。

穹空浩浩,星海茫茫。

前所未有的兴奋一遍遍的冲刷着孟凉凉的身体,将紧张和惧怕的情绪统统的冲出体外。那兴奋沸沸腾腾的涌上喉间,满腹的词汇储备此刻都被遗忘,她大喊出来的是简单扼要的一个字:“啊。”

虽然只是一个字,却有着九转十八弯的风貌和饱满的情绪表达。

激动到炸裂,就是这个样子了。

江炎被她的炸裂骇到,不受控制的一抖。他一抖,红酒杯也跟着一抖。红酒杯一抖,孟凉凉的“啊”字就也抖了起来,这一抖让她的理智渐渐回笼。

貌似......她又丢了神仙的脸。不过也没关系,她是神仙这件事,他又不知道。

孟凉凉尬笑着看向江炎,对方脸上除了标志性的暖笑倒也没有其他成分。这让她的尴尬稍稍的缓解了一点。

江炎放开了她的手,屈指一弹,一张黄符飘飘摇摇的附上杯壁,头顶那呼啸的风声顿就不见了。静谧的状态下,星穹流云的美更显纯粹。同时,尴尬也更纯粹了。

一只靠枕被递到孟凉凉的眼前。靠枕呈正方形,边长约莫有50厘米,紫色缎面,四角坠流苏,内芯填充的是一种且弹且软的棉,蓬松感甚强。

棉球、酒杯、符这些也就算了,总能有办法藏在身上。可这么大一只抱枕......

“这是从哪里变出来的?”

在她问这句话时,江炎又凭空的“变”出了一只抱枕,他把靠枕放在杯壁上,席杯斜依,坐的格外惬意。

“储物法器。”他抬起手指了指腕上的表,语调里带着淡而平和的笑意。莫名的淡化了孟凉凉自我认知的大惊小怪。

孟凉凉摸了摸鼻尖,终还是没抵过好奇心,再一次的暴露了自己的少见多怪,“咳,那个......不明飞行物的新闻是不是都是这样来的?”

“也许。不过我们不会,我用了隐匿符。”

什么是隐匿符,他刚刚贴的又是什么符,这些脑补就能清楚个差不多,所以孟凉凉没有再问。她学着他的样子,在杯子的另一边坐下来。

江炎一样一样的向外拿着东西。某品牌的蓝莓汁、苏打水、一小桶冰块、长柄勺、冰块夹、迷你小音箱还有两只玻璃杯。

果汁倒至五分满,加冰,将勺子抵在边缘沿着勺柄慢慢的倒入苏打水。单瞧这一杯的颜值就觉得清爽好喝。

江炎把倒好的果汁递给她,调出一首轻缓的乐曲播放。

此景此境宜默默沉思,宜静然观景,亦宜缓言闲谈。孟凉凉当然做不到安静的欣赏风景,一来她按捺不住话头,二来她总觉得不说话就会很尴尬。

闲谈有很多种类型,比如从诗词歌赋谈到人生哲学,比如从兴趣爱好聊到养生妙招,又比如小论时事、析理辩论......孟凉凉样样都行。

一个打心底里热爱聊天这项事业,一个存着心思跟对方保持联系,一路的聊下来,到酆都山时两个人已经聊成了朋友关系。

看看时间,刚刚二十三点,距老王要求的时间还有一个小时。

酆都古城依山面水。山上林木森森,数不清的庙宇寺观盘踞其间。夜色中,一眼望去那些庙观的灯光层叠直上如踞虚空。山下热闹非凡,中元鬼节的活动还未散。融合了酆都神话和历史风貌的360度的全息投影、扮作游魂起舞的演员、画着鬼脸带着面具的游客、腾空绽裂的焰火、随着晚风缓缓飘动的河灯......光与影、声与形交叠混杂,处处光怪陆离,不似人间。

在孟凉凉和江炎的眼中,热闹是翻倍的,因为他们瞧见了寻常人瞧不见的。

满街的游魂,不仔细分辨也瞧不出哪个是人哪个是鬼。所以鬼的面目再是可怖,刻意不去观察的孟凉凉也是镇定的很。

江炎开口问,“需要我等你吗?”

这一去要多久孟凉凉并不确定,“不用等我。”她正正神色,又向江炎说道:“谢谢你。”

“这么客气干什么。都说了为你效劳是我的荣幸。”江炎晃了晃手机又说,“随时联系。”

“好。”孟凉凉略有些踌躇。

江炎看了出来,“还有事?”

孟凉凉干咳两声,“血不够用再找我,绝不涨价。”

正中下怀!江炎把情绪掩饰的很好,他佯做淡然笑着说,“好。如果需要,我再找你。价格不变。”

从头到尾,他都没有打听她到底是什么来路,来这里又要干什么,言谈举止无不令人如沐春风。虽然此刻他表现的无可无不可,但在孟凉凉的眼中他的周身还是笼罩了一层光芒。

对,没错!就是金钱加持的光芒。纯粹的、地道的金钱的光芒。

孟凉凉走出去很远,还是忍不住转头去看。八位数,一个2七个0在她的脑海中闪闪烁烁,璀璨耀目、溢彩流光。

她的思绪跑的很远,甚至已经在思考巨款是存在银行好还是做投资更好。

就在她畅想的满脸傻笑时,一道声音从斜后方传过来,“看你年纪不大,提醒你一下。江炎可是出了名的中央空调,别陷进去。”

第四十一章 老王二号

孟凉凉寻找声音望去,目光与一位黑衣仔裤的女子相撞了。在一群妖魔鬼怪中,她这样正常的装扮倒格外显眼。

瞧着她身上的气息,孟凉凉判断她也是一位修仙者。

这个位置其实已经看不到江炎的身影。她能说出这样一句话来有几种可能。要么她会读心术,要么她能观人的过去未来,要么她是亲眼瞧见了自己跟江炎在一处,又一直跟过来的,当然这种很不神奇、很不符合修仙者气质的可能性不大。

就在孟凉凉这样想时,黑衣女子走了过来。“我叫辛月。别误会,我没别的意思,就是顺便提醒一下。”

孟凉凉点点头,忍不住问道:“你怎么知道我认识江炎?”

辛月回答道:“我从那边跟你过来的。”

孟凉凉......

猜错了这种事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究竟是什么缘由让对方一路跟过来。孟凉凉心中蹿起了一道八卦的小火苗,她强行摁灭了这道火苗,正经问道:“既然是顺便,那你是有其他事情?”

辛月“嗯”了一声,将手机屏幕亮给她,“这里说话不方便,加个好友。”

屏幕上是一张二维码,孟凉凉用手机扫了,加上对上的好友。在对方低头操作手机时,那道八卦的小火苗又在孟凉凉的心中蹿起。

互不认识,她身上也没有什么灵气,对方找她能有什么事情。她唯一能想到的可能,就是辛月跟江炎之间有着什么挂着八卦色彩的联系。

孟凉凉觉得有必要澄清一下,“我跟江炎就是有偿帮忙的关系。”

“嗯?”辛月微微的抬起脸,略有些疑惑的“哦”了一声,又继续的低头按屏幕。几秒钟后,她又重新抬起了头,这次她是完全的将脸离开了手机屏幕。

“想知道我和江炎是什么关系吗?”

想啊!

孟凉凉的两只眼睛登时的燃气八卦的火苗,亮的如同两只灯泡。对此,辛月理解出了另外一个意思。不过她已经提醒过一次,听不听全在对方,她也没有再次提醒的意思。小姑娘嘛总得自己撞几回南墙。

“我跟他。”辛月语气淡淡的说,“上过当的关系。”

谁上谁的当?上的什么当?

孟凉凉全身紧绷,小心的求证道:“你上他的当?”

“嗯。”辛月的视线在手机屏幕上,手指翻舞,回答的有些心不在焉。

就是这心不在焉的一个“嗯”字,让孟凉凉更加紧张。毕竟这关乎到未来的千万收入。她不由自主的向辛月站立的方向倾了倾,“不是钱财方面的当吧?”

辛月飞舞的手指一顿,有些茫然的看了她一眼,“不是。”

孟凉凉大松一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辛月觉得她有些看不明白这小姑娘。不过没关系,她没有必要明白她。辛月低下头在屏幕上按下了发送键。

孟凉凉的手机响起了消息提示音。

她低头一看,是刚刚加上好友的辛月发来的。消息长的很。

“你是驭鬼师。

别急着否认。我知道你们这一行都不喜欢被人知晓。我没恶意。

我有位朋友也是驭鬼师,她遇到了一点麻烦。我想了很多办法,都没帮上她。我想你们驭鬼师也许能有法子。”

孟凉凉反应了一会儿,很快的回复“我真不是。”

两秒钟后,她没能控制住自己,又是两条消息从她指端飞到辛月的手机屏幕上。

“驭鬼师是什么?”

“你怎么判定我是驭鬼师的?”

辛月按了好一会儿,回复过一条消息,“你和我那位朋友一样,看上去很像个普通人,但是鬼物会闪避你们。我跟了你一会儿,我能确认你看得到鬼物。”

原来她跟到这么远才出声搭讪,是在观察自己。

孟凉凉想了想,才刚落手打出两个字,辛月又发了条消息过来。随着提示音的响起,她转身迈步消失在人群当中。

孟凉凉错愕的低下头去看手机。对话框里最新的一条消息是:“我明白你的顾虑。我把人带给你。”

呃......

这什么跟什么!

熙熙攘攘的人流中,孟凉凉呆站了好一会儿,这才继续迈开了漫无目的步伐。

老王那家伙只说到能赶到,就往酆都山来。来了后该怎么做他没说,联系方式也没留。除了漫无目的的晃悠,她能做的也就只有在心底画老王的圈。

她往山上走了一会儿,猛然间想到煮汤的业务她不熟悉,也不清楚具体的流程,还不知道得用多久时间。如果一天时间完不成,她就没办法在开学当天赶回学校。

想到这里,她端起手机来划出跟苏小暖的聊天框,连发三条消息。

“亲爱的苏仙女,迎新生那天我要是回不去,请您老移动玉足,帮我去挑支实惠的手机。”

“还有帮我跟导员请个假。我家里有事,可能赶不回去。具体时间我也说不好,我会尽快返校。”

第三条消息是一张疯狂叩头道谢的表情包。

孟凉凉一边发消息一边走路,再抬起头来时她觉出了不对。身侧有个人好像在尾随她。

用尾随这个词有些不准确。精确一点说,他跟她的平均距离不符合陌生人之间的数值。这种距离、这种走路方式只有同伴才会有。

对于这种超过了安全距离的情况,孟凉凉的第一反应是——小偷!

她捂着口袋一步跳开,同时侧头去看,却是一位衣着得体、手持圆头手杖的老爷子。怎么瞧都不像是小偷,只是越瞧越想老王那家伙。

不对,他就是老王。

孟凉凉“嘶”的吸了口气,“你怎么来的?”

老王微微一愣,随即平和的笑了两声,“我不是你见过的那个王叔。”

“啊?”孟凉凉的声音稍稍有些走调,“王叔?”

回想起老王说过话,她恍然一个大明白,“你是老王的本尊?”

“我们都不是本尊。”老王继续迈动步子,并示意孟凉凉也继续向前走。

孟凉凉捋了捋关系,“你们都是分身?”她迈动了两步又停了下来,“王叔,对不起。刚才我以为你是老王,说话很不礼貌。”

老王笑着摆了摆手,“从某种意义上说,我即是他,他即是我。你也可以叫我老王。”

第四十二章 都是老王 差距怎么就那么大

老王的分身二号跟老王完全不是一个脾性。孟凉凉问他要联系方式,他当即就递了张名片给她。

名片很有质感,黑灰的色调,上面的信息很少,只简单的印着七个字和两个电话号码。那七个字是:无名古玩铺,王先生。

孟凉凉立刻把那两个号码都输入到手机里,并拨通了其中一个,“王叔这是我的号码。万一您有事找我,也方便。”

老王二号笑着点点头,又说道:“老王没有给你联系方式吧。他那个人稍有些小怪癖,别介意。如果你有什么事情,可以找我。”

看看!

瞧瞧!

都是老王,差距怎么就那么大。

孟凉凉其实很想问问,老王的怪癖是不是不乐意被人找到。想到老王和老王二号是同一位神君的分身,某种意义说还真的就是一个人,孟凉凉就闭了嘴。哪有当着人面八卦人的。

除了这一问题,孟凉凉还有很多正经问题想问。四周都是人,不方便问。现在正走着路又不好像同辛月交流一样,跟老王二号面对面的敲字。

想问的都不能问,也不妨碍孟凉凉说话。她还是第一次跑到距家这么远的地方,且是个旅游点。不趁机游览一下,怎么对得起自己。

正经问题不能聊,那就聊聊景点好了。

老王二号是个好陪游,瞧着平淡无奇的景观经由他那风趣而幽默的解说,刹时披上了层传奇的色彩。

走着走着孟凉凉发现,人越来越少,鬼越来越多。渐渐的再不见一个人影,连鬼都少了。雾气不知何时起,越向前走越是浓,接天连地白茫茫的一片。她回头去看,发现身后亦是大雾漫漫。

她有些纳闷的开口道:“怎么好像一下子活动就结束了。都没瞧出来有结束的前兆。——这里每天都下雾吗?”

老王二号笑笑说,“人有人道,鬼有鬼道。现在我们走的是鬼道。”

所以,她是不知不觉的走离了人间啦!

“这就走过鬼门关啦!”孟凉凉略有些悚然,更多还是好奇,“这么简单!不会这么简单吧,王叔您是不是特意来给我引路的。”

“很快你就用不到我喽。”老王二号笑了几声,又说,“等你积起神力,就能自如往返地府人间。”

他站住了脚步,指了指前方隐没在大雾中的道路,“过了黄泉路便是幽冥地府。我就不过去了,白无常状况特殊还进不得地府,暂时先由我照看几天吧。”

孟凉凉一愣,“您不进去?”

老王二号点点头,“画皮鬼在那头等着你。”

“画皮鬼!”孟凉凉打了个寒颤,“等我!”

她飞速的搓了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抓紧了时间询问:“王叔您能不能告诉我,究竟为什么不能请别的神仙带我到地府,如果我今天赶不到呢。”

“惭愧。都是因为我的过失。”老王二号的脸上浮出一抹愧疚,“出于私心,我不想这件事传扬出去。眼下知情的除了你我,就只有孟婆庄那三只画皮鬼。”

老王也是知道这件事的,那他说的“我”就不是单只的现在她看到的这个老王二号,而是全部的老王。

孟凉凉听的更糊涂了,她向老王二号摇摇头,“没听明白。”

“汤是被另一个分身毁掉的。”老王脸上的愧疚更重了些,“很是抱歉。”

这事儿他们还真得抱歉。八位数的软妹币啊,就这么没了!孟凉凉感到一阵心绞痛。

貌似,她今天赶不到的话,所导致的后果就是事情不能悄咪咪的遮掩过去。汤,过些天就会有位神仙接她去地府煮。

孟凉凉无比的想要个说法:她的损失谁报销!

心里再是想她也忍住了。卖血这样的事情到底违不违规,她并没有一个谱。还是要暗搓搓的打听,不要大喇喇的说出来。而且,她毕竟已经是神仙,将来更长久的年月是要跟老王他们这群神仙以及神仙分身相处的。

短期重要的软妹币和神仙同事们的友谊,该选什么很清晰。

孟凉凉按着肉痛感,不断的给自己洗脑:算了算了,平常心平常心,好歹还赚了老王一些路费。大横财飞了,小横财还在。

那八位数只当她奢侈了一次,买了空中豪华游吧。话说回去,江炎还是有可能再找她的买血的。

这样一想,孟凉凉觉得好多了。她调整了下呼吸,向老王二号问道:“你们到底有几个分身?”

老王二号很耐心的回答她说,“三个。不过那一个我还没见过,是新化出来的。”

新化出来就把孟婆庄的库存给毁了,间接导致了八位数离她远去。孟凉凉忍不住再次发问:“你们到底哪位神君的分身。”

“自会见到。”老王笑笑,又说道:“还有,神和仙其实应该分开说。这些我以后慢慢跟你讲。”

说罢他伸出手来,示意孟凉凉把手腕上的玉环给他。

孟凉凉有些不舍的摘下手链递到他手里。她那神情太过明显,但凡视力正常都看的出来。

“喜欢玉石?”老王二号似是想到了什么,“我那儿有支镯子,正适合你这年纪的小姑娘。”

“要钱吗?”孟凉凉对玉石没有执念,她对手链满心不舍,归根结底还是因为它值钱。软妹币才是她的心头爱。

老王笑着说,“送你的。”

古玩铺的镯子,那正经得值些钱吧。孟凉凉是真欢喜,“谢谢王叔。”

“该我谢谢你。”老王说罢指了指前方,“快去吧。”

第四十三章 知不知道老王是谁的分身?

浓雾重重,不见来时路,不辨前方景。令孟凉凉愈发觉得此间唯她一人。

走在大名鼎鼎的黄泉路上,孟凉凉心里总有些怪怪的感觉。这种感觉中,害怕的成分稳占了一半的比重。她的脚步不由自主的快起来。

不知走了多久,眼前的雾气淡了,薄的像层纱,疏疏密密的聚集着,浓一片,淡一片。此地没有太阳,却还有着光,只是那光如云迷雾锁的天气般昏暗而阴森。

抬头不见云亦不见天,只灰蒙蒙暗沉沉的一片。

无风无声亦无气味。

遥遥的一片火红蔓延至视野最远处。走的近了发现那是一大片曼珠沙华。这里的曼珠沙华跟孟凉凉从前见过的有些不同,通身都散着层荧荧的光,花朵上方悬浮着细碎的光尘,如无数红色的萤火虫缓慢飞舞。

“孟婆大人。”

冷不丁响起的声音骇了孟凉凉一大跳。扭头一看,身后不知何时站了位妙龄少女,小巧的瓜子脸,一双眼乌溜溜的。这般的好相貌令孟凉凉那颗惊跳的心稳稳的落回到原位。

“你从那里冒出来的?”

“吓到您啦?”少女笑起来甜美的如同六月里的草莓冰激凌,“我是姜,供您差役的画皮鬼。”

看着眼前的少女,孟凉凉深深感到名不符其人......嗯,其鬼。眨眨眼睛的功夫,她又自以为的明白了。供孟婆差役的鬼,叫做“姜”也算应景。

孟凉凉指了指那片红色的光尘,略带着些土包子的好奇询问道:“那是什么?”

“那是六界生灵不散的执念。”姜伸过手来,微微的歪着头笑嘻嘻的说,“孟婆大人我带您回孟婆庄。”

姜没有如她瞬间的出现般,瞬间的把孟凉凉带去孟婆庄,而是拉起她的手飘然腾起,自那一望无际的花海上飞了过去。

第二次飞起,孟凉凉就淡定多了。总体来说没有做出什么丢神仙脸的举动。

飞的高看得远。此时能见到那红到妖异的花海中淌过一条河川。花海的那一边依稀一片森然的色彩,散发着亘古沉寂的气息。

才长了样知识的孟凉凉秉承着谦虚好学的精神,开始了她的发问,“那条河就是忘川河?”

“正是忘川,孟婆庄就在忘川河边。”姜伸出一根小春葱似得手指遥遥的指向一个方向。许是太远,孟凉凉只隐约的看到了只小黑点。

她又指向那花海边际那片森然的色彩,“那是哪里?”

“那是阴曹地府。”

孟凉凉略感凌乱,滞了几秒钟后,她问:“那我们这是在哪里?”

姜嘻嘻笑道:“阴世、冥界、鬼界,叫做地府也可以。不过严格划分起来,那里才是地府。北阴大帝的罗酆神殿、地府十殿、判官府、无常府、鬼衙......都在那里。”

孟凉凉再一次的感觉到长知识。不待她继续的追问,姜便相当到位的继续解说起来。

“地府的那一边是十八层地狱的所设处,两边各是枉死城和留谷。除去自杀之人,凡非寿终之人的魂灵皆居枉死城。那些不到时日投胎或是到了时日还未排上号的魂灵都住在留谷。”

说到此处,姜感觉到孟凉凉的手微有用力。她侧头看过来,仿佛看穿了孟凉凉的心思,“这阴世里有孟婆大人心挂的亲人。”

“是。”孟凉凉心中满是希冀,语调里也带了急切,“怎么能查到我想找的人?”

“阴世无生人。”姜的声音甜美而清澈,未夹杂任何的情绪,“一世终了,诸般恩怨牵挂皆不复存在。”

孟凉凉猛点头,“道理我明白。我就想问问,看两眼说句话,还是不坏规矩的吧?”

姜轻叹一声,“孟婆汤令魂灵忘却生前种种,干干净净的投入下个轮回。怎么每任孟婆大人反倒都执念难放。”她顿了顿又说道:“孟婆大人想见的魂灵早已入了轮回。”

孟凉凉一呆,“地府这么有效率。”

怎么效率这一点就没有在老王身上体现呢!——除了用雷劈她的那次。

对于地府的效率问题,姜好像很有话说,但她最终什么也没说。默了片刻后,她开口,“按说他们是该等待些年月的,但孟婆大人成神,他们也就有了一世抚育神灵的功劳,所以特别安排了。”

孟凉凉安静了许久,才又出声,“那他们下一世会过得很好吧。”

“自然。”姜一抬手指向前方,语调里带上了些欢快,“您看,那就是孟婆庄。”

孟凉凉抬眼望去,见一座长桥架在河面之上,桥边是一片尚算气派的建筑,白石朱栏与四周的景象极为融洽,唯有建筑边沿的一处高台显得有些突兀。

将至近前时,孟凉凉看清高台之上雕刻着望乡台三个古体大字。

孟婆庄很大。孟凉凉一面跟着姜往里走一面的发挥好问精神。

“对了,刚刚你说除了自杀的人,不是寿终之的都住枉死城。那自杀的呢?”

“上望乡台需要什么手续不要?”

“那座桥是奈何桥吧?怎么一只魂都没有。”

“我瞧着桥那边通的是花海。为什么走过去就能投胎?”

......

或许是天生脾性好,或许是身为差役的自觉性,姜半丝不耐都没有,回答每个问题的态度都似在回答第一个问题样的面带笑意。

“自杀之人的魂灵进不得阴世,直到命定的寿数终了才会被锁来,直接投进地狱受刑,不入枉死城也不入留谷。”

“孟婆大人想上去望乡台的话,随时都可以去。不过寻常魂灵上去所见的景色不是这阴世,而是生前最为牵念之象。孟婆大人若上去,所见景物跟台下就只有角度的不同。”

“那确是奈何桥。同望乡台一般,咱们走过去是花海,寻常魂灵走过去便是新的轮回。

原本这孟婆庄无有一时一刻的清闲,奈何桥前也是魂灵聚集、队伍长的一直排到了判官府。这两日北阴大帝索了判官卷去查阅。没了判官卷,送魂的事也暂停了。”

说至此处,姜拍着胸口很是庆幸的模样,“这实在是不幸里的万幸。汤断了,若没有这回事,我们可就惨了。”

提到汤的事,孟凉凉就又想起了个问题。

她向姜凑近半步,压低了声音,把每一个字都吐得很清晰,“知不知道老王是谁的分身?”

第四十四章 那是什么?这是什么?

姜亦是压低了声音,“不知道。”

不知道还需要这么小声的说吗!

孟凉凉的嘴角微微一抽,犹不死心的问道:“孟婆庄隔壁是谁的落脚点?”

“就是您问的那个老王啊。”姜说罢才明白了孟凉凉的意思,又道:“是老王,不是他的本尊。”

她的声音很低,像是怕被谁听到一般。孟凉凉心中猜测,莫非在地府里不能随意议论这些问题。故而姜才把声音压低。

孟凉凉又向姜凑近了些,将手遮在嘴边,声音放的几不可闻,“你说话为什么这样小声?”

姜亦是把声音放到了几不可闻,“因为孟婆大人您说到这件事时很小声。”

孟凉凉......

她那只是个习惯而已。

此时有两道声音自不远处整齐的响起,“孟婆大人您终于回来了。”

循声望去便见一位清秀少年和一位面带沧桑的大叔向着这边飘来。

姜指了指那美少年说道:“这是庸。”又指了指那沧桑大叔,“这是戈。他们也是供孟婆大人差役的画皮鬼。”

孟凉凉再一次的向姜确认,“‘庸’、‘戈’?”

姜点头,“庸和戈。”

呃......是庸和戈,不是葱和蒜吗?

在孟凉凉的思路跑偏时,庸摇着头向姜道:“让你赶紧接回孟婆大人,你倒好站这里同孟婆大人聊起来了。”

姜嘻嘻的笑道:“这不是接回来啦!是孟婆大人在向我询问老王的事情。”

一言落下,那名为戈的沧桑大叔飘上前来挤开姜,凑到孟凉凉面前,一张嘴就将他这深沉沧桑的形象倒塌了个干净。

“就那个老王,也不知道是哪位神君的化身。问他总不说,地府里冥神多,猜又猜又不过来。在咱们孟婆庄旁边搭了个帐篷,那帐篷就是个摆设,见天儿的到咱们这儿蹭椅蹭榻蹭房间,闲着没事儿就守在奈何桥头乱瞧。这些都是小事儿,也都没什么,后来啊......”

说到这里戈往四周看了看,左手遮到右嘴边上,声音低了好几度,“后来老王就不来了,来了一小王,自己说跟老王是同一位神君的分身.我看他倒像是三坛海会大神的分身。进了咱孟婆庄,就跟三坛海会大神下了海似的。

平时小打小闹就算了,这次把咱们存的汤都祸害了个干净。得亏北阴大帝索了判官卷查阅,要不然您就看不到我们几个了。”戈遮在嘴边的手顺势凑向眼角,很是抹了几抹,看上去一副稍加刺激就要抽噎起来的模样。

孟凉凉道:“可以大声说。”

戈慌张的很,又是四下里张望一番,“可不敢大声说。要是给小王听见,说不得又得折腾咱们。”

姜“切”了一声,满不在意的说道:“他不懂事,他那本尊总还是懂点鬼事的吧。打翻孟婆汤这么大的祸,就是他还敢来,他那本尊也不敢再叫他露面。我们且有好一阵的清净日子过。”

孟凉凉很快就进入到状态,“老王补偿咱们什么没?”

姜欲要开口被戈抢先了一步,“他说会把孟婆大人接来,无声无息的把事儿抹过去。”

“不是这个。”孟凉凉连连的摆手,“我是说小王给咱们惹过那么多的麻烦,老王就没个什么表示?弥补亏欠的那种表示。”

说着话孟凉凉伸出一只手来,拇指、食指和中指捏在一起不断的搓动着。

身为千年的老鬼,谁还能看不懂这个手势的意思。

三只画皮鬼里,还是戈首先反应了过来,“这个......孟婆大人,一来老王已经很久没回地府。二来咱们也不知道小王到底是那位神君的分身,多少还是留点儿面子的好。再说,钱那东西对咱们也没什么用。”

钱怎么就没用!

戈说的也没错,不过情况允许的话,还是要的好。判断情况允许还是不允许,这个目前做不来,所以孟凉凉暂且把这件事放到脑后,说起此来的正经事,“平时都在哪里煮汤?”

姜抢先出声,“孟婆大人,我带您过去。”

姜没有直接把孟凉凉带去煮汤的地方,而是先将她带到了孟婆庄的主建筑前。这是一座很大的院落,庭院里雪白的一片,白的鹅卵石间铺着白的石板路,只有那些玉石雕就的树植上挂着一层淡淡的色彩。

屋子亦是白石白瓦,纱幔低垂,珠帘半卷。阴世无风,角檐上却挂着几只玉铃,温润剔透,看上去声音应是清脆悦耳。

踏过九重雕花石阶便到屋中。屋内空旷明阔,白玉为地,顶悬明珠,仅在正中摆设了一张大到夸张的玉案,其上满布着各式各样的食物、元宝、铜钱......还有许多闻香杯一样的小杯子,杯子里氤氤氲氲的团着雾气。

孟凉凉发现那些东西并不是固定不动的,不时的会有一些东西消失,又不时有些新的东西出现。

她的好奇心又跳出来,“那是什么?”

姜停下脚步来,回答道:“是阳世里各地孟婆庙的供奉。”

还有供孟婆的呢!

孟凉凉又长了新知识,她点点头向着玉案凑近几步,指着那闻香杯样的小杯子又问,“这是什么?”

姜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是阳世里奉的香。”

好奇心是学习者的第一美德。孟凉凉富有有这种美德。

知识是宝库,开启这座宝库的钥匙是实践。孟凉凉也是个热衷使用钥匙的人物。

于是,她端起了一只小杯子向姜请教,“这个是用喝的,还是用闻的?”

姜并没有因为孟凉凉的种种反应而露出好笑或焦急来,她腮边的笑意依旧且甜且净,“都可以,不过正常来说是用的闻的。孟婆大人可以试着先轻轻的嗅一点。”

孟凉凉不是吃相秀气的人,也历来不讲究这个。怀揣着新奇,她抬手将杯子凑到鼻端,说轻不轻说重不重的闻了那么一下。

顿时,一股含着香精气味的清凉在口腔、鼻腔中炸裂,酸爽到了一个极致。这还不算完,那股香凉上窜脑顶、下涌肺喉,仿佛有人同时在她的脑袋里、腔子里倒了一大盆的干冰。

好不容易等那酸爽的清凉的消了点劲儿,香精的气味又顶的她只想挠墙。而接下来,喉间舌端又开始烧灼起来。

什么叫做吞了一大口勾兑了花露水的风油精,她算是知道了。

姜慌忙的倒来一杯水,递到她的嘴边。孟凉凉也不顾上什么,赶紧的端过来连漱带灌。

这水倒是神奇,入喉柔软,带着淡淡的青草的涩味,很快将那同时喝了风油精、花露水的感觉消去了。

“孟婆大人您动作也太快了,我话都没说完。”姜一面用手在孟凉凉的背上顺着,一面说,“这些年化学香是越来越多了。所以一定先得轻轻的嗅一点分辨。”

第四十五章 地府的审美

孟凉凉缓了好大一会儿,顽强的继续着发扬着她的美德,“供奉和祭神不是一个概念吗?”

“就是说法不同。”

孟凉凉的问题紧压着姜的尾音问出来,“怎么跟老王祭神的方式不一样?””

姜想了想,回道:“老王是神君的分身,拥有本尊一部分的神力。他用了神力,供奉自然不会出现在这里。还有那些仙妖精怪,只要在供奉时付出些法力,他们的供奉也会直接到孟婆大人的面前。”

孟凉凉一脸懵,“也会?面前?”

姜点头,“孟婆大人选择不享的话,那些供奉便在一炷香的时间后消散。不会造成什么不便。”

“选择?”孟凉凉又有问题了,“那没让我选择,直接就尝到味道是怎么一回事?”

这次轮到了姜一脸懵,她愣了良久试探着问道:“老王?”

孟凉凉点头。

姜微微的垂下头沉思,脸上的懵却越来越浓重。孟凉凉忍不住凑过来,用胳膊肘轻轻的碰了碰她的手臂,“想到什么啦?”

“做出这般举动,地位应在孟婆大人之上。可这也说不通啊......”姜抬起眼来,“孟婆大人乃是忘川之主,便是十殿阎罗也不会对孟婆大人有此不敬。”

孟凉凉仿佛听明白了一点儿,“那比十殿阎罗还高的呢?”

姜似是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般,神情刹时轻松起来,“比十殿阎罗还高那就只有北阴大帝。”她哈哈的笑了两声,摆着手继续道:“怎么可能。——小王如此不知礼,老王不知礼也不奇怪。

地府里神君众多,有个把性情狂悖的也属正常。”

北阴大帝何许人物,孟凉凉委实不太了解。听姜话中的意思,北阴大帝便是这阴世中最高的存在。观她的神情,北阴大帝是一位形象与位置相符合的、着调的神。

但孟凉凉深信着一句话:一切皆有可能。

她正暗搓搓的揣测着,姜巧笑倩兮的伸出手臂来,遥指着左面墙上的月亮门道:“让我帮孟婆大人装扮一下吧。”

装扮这件事,对于孟凉凉来说是陌生的。只要干净能见人就满足了她对自我形象的要求。她也不是个有仪式感的人。于是她道:“不用啦。直接开工吧。”

姜眨眨眼睛,“可是,这是孟婆大人第一次上任。”

姜的意思是,第一次上任总要有点仪式感。但初来乍到,两眼一抹黑的孟凉凉理解为这是一种规矩。于是她跟着姜步入到月亮门后。

月亮门内是孟婆的居所,这里截然是另一种风格,奢华繁丽,绮美精致。屋子里悬着重重的白纱帐,上面以银线绣着曼珠沙华的纹样。或是拢起或是散下,一眼望去如云山幻海又似雾霭烟波。

妆台上琳琳琅琅的摆了许多大大小小、形状材质皆都不一的盒子。姜的手自妆台上虚虚的拂过,“所有的东西都是新置的,不知孟婆喜欢什么香型、哪个色号?”

这些孟凉凉都不懂,也不甚在意,于是她说,“都行、都行。”

姜自镜子里认真的端详了孟凉凉一番,从那些盒子中选出了一只来,“孟婆大人天生丽质,用这个色号就很好了。”

天、生、丽、质!

孟凉凉是个有自信的人,但她的自信源于内涵而不是形象。所以她将姜这句话归结为一个演技到位的马屁。

孟凉凉对化妆品的认识大多来自于旁人的聊天,她听到色号两个字,就以为姜拿的是一种口红类的产品,没想到打开盖子后见到的是一盒粉。

get到粉也有色号这个知识点的同时,孟凉凉狐疑着那比痱子粉还要白三分的颜色。她猜想着,这玩意儿涂在脸上后也许就没这样白了。

姜暂时把粉盒放下,拿起一只喷雾小瓶来,“请孟婆大人闭上眼睛。”

孟凉凉依言闭了眼睛,她感到一阵微凉的水雾落在面上,带起一阵的舒适。姜的动作很是轻柔,像是四月间的春风轻抚过面颊。

片刻后,姜饱含着雀跃的声音响起,“好啦。”

好啦?这就好啦!

果然是鬼魅的速度。孟凉凉一面赞叹着姜的速度,一面睁开了眼睛。

镜子里一张惨白惨白的脸,白的就差反光了,连眉毛都被那惨白遮淡了颜色。整张脸上唯有两团黑乎乎的眼影是醒目的,嗯......姑且称这东西是眼影吧,但是谁家的眼影往下眼皮涂!

石化的孟凉凉连声音都滞涩了,“这是?”

“这是地府最流行的妆容啦。”姜的表情是真的雀跃,看着镜子里的她,像是在看一件满意的不得了的作品。

孟凉凉僵硬的点点头,“那你怎么不化?”

“我化呀!我最喜欢这样化的。不过不能天天化。”

孟凉凉没有好奇她那不能天天化的缘由,而是指着那盒粉说道:“现成的化妆品,你现在就化一个呗。”

“这个我却用不成。”姜抚掌笑道:“不过我带着化妆包呢。孟婆大人允许的话,我现在就化。”

“嗯,化!”孟凉凉的眼睛盯着她,用了很大的幅度点头。

姜的面上还保持着那甜美干净,略带雀跃的笑容,双手却伸到脑后开始——撕自己的皮。

孟凉凉猛地向后蹿跳出去,声音都劈了叉,“你干嘛!”

姜停住动作,满脸的不明所以。在看清孟凉凉脸上的惊骇后,她恍惚的明白了什么,“孟婆大人您忘啦,我是画皮鬼。我得先脱下皮来擦洗干净,才能重新着彩。”

她的两手向外一扯,笑嘻嘻的说道:“画皮鬼皮如衣裳,剥下来也没什么打紧。孟婆大人不必担忧。”

担忧?不存在的。她这是害怕,害怕好吗!

孟凉凉连连摇手制止姜继续剥皮,“你还是这样吧,这样就挺好。”

为了确保姜能停下剥皮的动作,她赶紧的又起了话头,“地府流行这个?”

“对啊。”姜果然停了下来,一脸真诚的说道:“这是美鬼的标准。”

姜没理由捉弄自己,表情也不像是在说谎。

地府的审美怎么就这么独特!

如此的话,那她冤枉了姜,人家没有拍马屁来着。生活赋予了她一张血气不足的苍白面庞,一对微微散发着憔悴气息的乌黑眼圈。拥有着白脸、黑眼圈的她,在地府确是天生丽质来着。

第四十六章 太美了 晃眼睛

不过这种天生丽质能弃的话还是弃了吧。她是不怎么在意形象,但不怎么在意和完全不在意还是不一样的。

而已对于强调这种天生丽质的工程,孟凉凉的态度是挣扎。她从姜的话里找到了一点希望,立刻就出声问道:“是地府里流行的,不是规矩?”

姜点点头,“当然不是啊。地府条令规矩虽多,但也没有哪条是规定妆容的。”

孟凉凉隐隐的听出了点意思,心中的愿望也从换个妆容变成了洗脸,“那第一天上任没有什么装扮的规矩吧?”

在姜点了两下头后,孟凉凉大松一口气,立刻道:“水在哪里,我要洗脸。”

姜的小脸上顿就现出呈现出惊讶、失落、不安、自责......等等等等的复杂情绪,手指也绞到了一处好似麻花。

孟凉凉意识到,自己刚才那神情那话语伤到了这小姑娘。人家尽心尽力的帮她捯饬,她这样的反应很是伤鬼啊。孟凉凉有心解释明白审美不同的问题,可见姜脸上的不安和自责,她就又咽回了话头。

清了清喉咙后,孟凉凉眼也不眨的对姜说道:“太美了,晃眼睛。”

姜终于是扬着一张欢欢喜喜的脸端了洗脸盆来。洗干净脸的孟凉凉婉拒了婉拒了姜换身行头的提议。衣服还是那套平常穿的那套,脸还是素面朝天,但孟凉凉就是觉出了一身清爽。

果然,习惯了的事物最是能叫人放松。

步出这座院子,姜带着孟凉凉在孟婆庄内徐行着。一面走一面同她介绍着孟婆庄内的详细情况。恒产方面如占地面、如建筑材质、又如什么地方各自是做什么的诸类等等。相比较而言鬼员安排方面就显得简单起来。孟婆庄有三只画皮鬼,三只画皮鬼各有分工。姜主要负责照料孟婆、助她打理一些琐务;庸和戈则负责在桥头分汤。

正说着,孟凉凉就见到了一道陌生的鬼影自不远处的回廊下飘过,前凸后翘,成熟艳丽,着实的是只美鬼。

“还有串门子的呢?”

姜一脸的莫名,顺着孟凉凉的视线看过去,“那是庸呀。”

孟凉凉滞了滞,“你们画皮鬼这么任性的吗?说换脸就换脸,说换性别就换性别。”

“所以我们才能被选做孟婆庄的差役呀。”姜笑靥如花的解释道:“不是所有魂灵都会老老实实的喝汤,总有些心存执念的,像这种魂灵摆在桥头的汤摊子是应付不了的,这就需要我们画皮鬼去幻化迷惑,诱它们喝下孟婆汤。

若遇上执念太重或因魂力强悍以至心清眼明不受迷惑的魂灵,就得孟婆大人亲自来处理了。”

处理?怎么处理!

强灌应该应该是行不通的。一来,遇到个死状惨的她会害怕;二来,她可能没那个武力值;三来,强灌有用的话还要什么画皮鬼,找些力气大法力高的多简单多快捷,甚至还可以使用更具效率的机器作业。

骗应该还是可以的,画皮鬼的幻化可不就是一种骗。问题是怎么骗,她总不能跟对方说:这是一碗鸡汤。而且这么低级的骗术,画皮鬼一准儿做的比她好。

思维发散间她们已经在孟婆庄内几折几转,来到一扇门前。门后是一间巨大的仓库,重重的架子整齐排列,各式各样的锅具、茶具、食材、调料......分门别类的摆在架子上。

孟凉凉正疑心这是厨房,就听姜有些伤感的说道:“这些都是上任孟婆大人积攒下的。”

孟凉凉垂手静立一阵,表示了哀思。而后才又出声,“这都是干什么用的?”

从姜的回答中,孟凉凉不仅知道了这些物品的用途,还知道了身为孟婆该怎么令鬼喝汤的方法。

不得不说上任孟婆是位很有格调的神。她对待那些心有执念的魂灵,态度就如对待VIP。她会根据每位VIP的状况精心的做出一道汤来。或是茶汤、或是炖汤、又或是一杯调制饮品......

不止汤的类型讲究,烹制、承装的器具也是样样讲究。

这一条孟凉凉实在是学不来的。但这也没什么关系,因为令鬼喝汤的要义并不在此,简洁些说要让那些鬼喝汤,靠的是劝。管什么人生哲理、心灵鸡汤,只要能忽悠动对方尽都能上阵。

这件库房似的大屋子有三道门,一道是孟凉凉和姜进来的地方,还有两道各踞在东西两面墙上。

姜指了指西面那扇门,“那后面就是孟婆大人的办公室啦。”她又指了指东面墙上的门,“我们往那边走。”

东墙门后是一条精巧的长廊,半面嵌合在建筑中半面架在忘川河上。

方才在空中没有细细的观瞧忘川,此时近距离的观察,只见河面宽阔,深不见底,那水清澈如镜流动无声亦没有什么气味,与传说中的并不相同。

“您可以在此处汲水,煮好后储在那边的井里,很是方便。”姜的手指指向走廊的另一头。随能只能窥见一角,也不难分辨出那是一处小园,井台的一角隐约在玉石草木间。

“井里?”孟凉凉摸了摸自己耳朵,“煮好的汤放在井里,那是怎么被毁的。”

“井下是一口大池,储满后且用呢。”姜的神情略略一垮,又道:“那个小王把没处理过的忘川水倒进井里去了,大半池的汤都废了。”

解了好奇,孟凉凉开始问到重点,“这么大的量得多大的锅、多大的灶,又得煮多长时间?这一路我也没看到柴或者煤一类的东西,是要用什么法宝燃火吗?”

“锅?”姜的眼睛先是惊讶成一对圆,继而又笑成了一对月牙,“每天要送的魂灵多不可数,用锅得煮到什么时候去。”

时间都去饺子里了 明天补更

今儿是更不出来啦,明天会补更的,720°旋转鞠躬道歉~

《翻滚吧孟婆》时间都去饺子里了 明天补更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十七章 说好的治安很好呢!

漫长的几十问几十答后,孟凉凉搞明白了。

原来煮孟婆汤不用柴火也不用锅。原来库房里那些炊具只是给VIP们营造气氛的。

根据姜的描述,上任孟婆和上上任孟婆都是以神力汲出一泓忘川水,直接在空中煮开,然后投入储汤井内。操作起来且快且便捷。

对于孟凉凉来说,最叫她愁闷的还不是控水的神力,而是那煮开忘川水的心火。好歹她还知道聚集神力的法门,可心火又是个什么鬼。

好似知道孟凉凉心里在想什么一般,姜伸出双手展平,玄光一闪便摄来卷竹简。

“这是除初代孟婆大人外,历任孟婆大人学习神术的心得手记。”

什么是瞌睡时的枕头、什么是口渴时的矿泉水,这就是了。

怀揣着麻烦即将解决、自己即将拥有神仙能力的激动,孟凉凉迫不及待的打开了竹简。然后那份迫切和激动就不上不下起来。

这卷竹简居然是空白的。

空、白、的!

她使劲的闭了闭眼,睁眼再看还是空白的。她心中升起种不怎么美妙的想法,“这东西不会得用神力才能翻看吧?”

“孟婆大人好生英明。”姜的眨着一双黑葡萄似的眼睛,语气十分诚恳。

但是英明这个词是这么用的吗,很明显这次姜是真的在拍马匹了。孟凉凉并没有感觉到飘飘然,她有自知之明是一部分原因,姜接下来说的话也是一部分原因。

她说,“上任孟婆大人和上上任孟婆大人都是用一日学会煮汤。孟婆大人如此英明灵慧,说不定连半日都不需要呢。”

这是拍马匹还是给压力?怎么回味怎么都觉的是后者。

不用谁给,她也已经很有压力了。半日那是不可能了,一日都不怎么太可能。因为神力那东西,她还没有摸到门呢。

其实她很想问问,究竟有多少位孟婆,为什么会有多位孟婆,别的神位是不是也这样......这些问题她都储存起来,以后慢慢了解也不耽误什么。眼下最重要的是赶紧修炼出点神力来,先把汤给煮了。

向姜打听好,阴世也是有地方吸收地冥之气的,最近的便是忘川河畔的花海间。

出了孟婆庄,孟凉凉就近选了片地方。许是因为此刻即在阴世冥界,一圈翻下来感觉就分外的不同。从前那些隐约可感的力量,如小溪汇流潺潺的向她体内汇聚。此刻之所感受,前所未有,用任何言语都难以描述出其中之万一的玄妙。

世界好似不同了,又好似并没有什么不同。万物枯荣,浑似一梦云烟。万物枯荣,又是各自的鲜活分明、纤毫可辨的触动着心绪。

她也好似不同了,她又依旧还是她。

孟凉凉肃敛神情,虔敬的以五体接引着源源涌流的地冥之气。并且没忘记“均匀”这个要素。

守在不远处的姜先是露出灿烂的会心一笑,渐渐的那笑容就僵滞了——孟婆大人好像不是在对这片花海表示无以言表的喜爱之情啊。

她只侍奉过两任孟婆,两位孟婆的修炼方式都不相同。那也不奇怪,因为她们一位原是魂体,一位原是狐妖。原是人的神仙她也见过几位,只是没有见过他们是怎么修炼的。

见了花海再是兴奋激动,翻几个滚儿也就能停下来了。虽然不排除那份激动兴奋格外绵长的情况。可这万一要是孟婆大人的修炼方式,心神投入之下很可能就会不辨方向一路的滚下忘川河去。

姜很是不确定又不好出声询问打扰孟凉凉,于是她捡着重点提醒说,“孟婆大人千万要小心,不要跌进河里。”

她盯着孟凉凉滚动的方向,接连出声提醒了四五次。

每每的在即将进入到一个更加玄妙的状态时被打扰,孟凉凉便停下来,半坐在花海中向姜望去,见对方的神情格外紧张,不像是担心她淹水那么简单。况且对方连飞都会,从河里捞起个什么该是分分钟不在话下的。

越琢磨越觉得不对劲儿,孟凉凉开口问,“为什么?”

“因为那是忘川啊。”想起这个生存常识对孟凉凉来说是陌生的,姜又很快的做了补充,“六界中寻死最方便快捷的地方。寻常生灵跳下去就是一个神魂俱灭的结果。”

“那不寻常的呢?”

“那就要看本事啦。”

孟凉凉目测了一下自己跟忘川河的距离,二话不说起身就往花海更深处走去。一面走一面还不忘记好奇,“那岂不也是害人......害鬼,反正不管害什么都最快捷的地方。”

“怎么会。”姜满脸的不可能,“这里可是地府。”

言下之意是地府的治安好得很。孟凉凉的心放下大半。

远离了忘川河,又有一个姜守在不远处,孟凉凉安心的投入到修炼中。姜也得以安心的观摩这种新奇的修炼方式,努力保持严肃的同时,她在暗搓搓的猜想着:不知还有哪位由人修成的神君是这般修炼的?

漫漫花海间,忽然有风拂过。大片的曼珠沙华摇曳起伏,那些细碎的光尘忽的高高扬起。

姜脸色一变,凝神向那风来的方向望去。遥见两道红影上下飘忽,神光激荡,飓风纷起。这风便是受那处的影响。

那两道红影在眨眼间就靠近了半数距离,到了花海的边沿。花海中的风越发的大起来,数不清的细碎光尘夹杂着火红的花瓣狂乱的卷上高空。

这两道红影姜都是认识的。这种认识并非那种你认识我、我也认识你的认识,而是这两位太有名以至几乎全地府都认识他们的认识。

但凡他们同框,那必然会打架。这也是地府的生存常识之一。

为什么被列入生存常识,那当然是因为几例前车之鉴总结出来:遇上这俩打架,马上躲开才安全。

只是一望又一眨眼的功夫,那两位就打进了花海。姜什么也来不及喊,她拔脚往孟凉凉所在的地方飞去。虽然她的速度远远的比不过那两位,但要不出意外,她还是能在夹缝中将孟凉凉安然带离的。

作为一只爱笑的画皮鬼,姜的运气一向很好,很少遇到件倒霉事。但今日、现在、她就遇上了。

此时此刻的孟凉凉早已经进入到状态,她全部的神思都在那玄之又玄的感受上,压根儿就没有注意到这短短几个瞬间的变化。更不会注意到正有两道神光在不远处冲击相撞,因撞击而起的残力狠狠的砸落地面,翻起一股巨大的气浪,无数的曼珠沙华被连根掀起,同时被掀起来的还有孟凉凉。

电光火石间,孟凉凉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好似在空中劈出了道抛物线,紧跟着便是“噗通”的一声。

身体感知到的触觉,让孟凉凉的心中一片凉凉。

说好的治安很好呢!

第四十八章 我是什么鬼?

神魂俱灭是个什么感觉?

居然......还挺舒服的。

忘川水很凉也很柔软,柔软出百分百的亲肤感。孟凉凉睁开眼睛,水明澈澄清,光线不知从何处来,柔和而充盈。抬头不见河面之外的景物、低头不见河底,四下茫茫仿佛唯有水的存在。

孟凉凉觉得自己意识清明,自己的身体也还好好的健在,于是她开始了求生的动作。

她双手并用一起刨着水,想要移动身体。却不知为什么,无论她怎么手脚并用也没办法移动上一寸。浮不上水面,沉不下河底。出不去,也没溺死了。不知折腾了多久,她决定暂时休息一会儿。

对于眼下的状况,她不做任何的猜想。停下动作后,也是闭上眼睛,将大脑彻底放空。

这样放松下来后,那种舒适的感觉再一次的明晰起来。或许是因为最初落水的紧张消除了,那舒适陡然被放大了无数倍,惬意的令她恍恍惚惚的感受到一种安全感,好像她就是忘川水的一部分。

河水是在流动的,水的流速与她的心跳合着拍。

她是闭着眼睛的,却看到了忘川的来处和去向。忘川自去处来,往来处去。起点即是终点,终点即是起点。天地之间万物生灵自此点勃发,往此点归返。偌大的一个圆转轮回。

万物方作,居以须复也。天道圆圆,各复其根。

这是一种极为奇妙的感受,但是有用吗?

孟凉凉想不出它的用处,当然还是从实际出发。休息的够了,她睁开眼睛再次全神贯注的试图游上去。活神总不能叫水困死。

没想到,这次她只是一动念头,身体便向上方移动起来。这种情形,往好了想是她天才,短短时间就修出了随意念移动的神力。往坏了想便是她已经成为了某种轻飘飘的存在。

跟落水时不同,她从水里冒出头来时,没有带出丁点儿的声响。孟凉凉的眼睛刚露出水面,就有三张愕然的脸撞进眼帘。

姜的嘴巴缓缓的张大着,大到孟凉凉都担心她的下巴会不会掉下来。对比起姜,另外两位的惊愕就表现的不是那么生动了。

这两位都是一身的红衣,跟三个画皮鬼的时尚装束不同,他们广袖博带,古风古韵。同是红衣,气质却是大大的不同,一位俊雅一位魁伟。难得是魁伟的那位穿起红衣来居然也不难看。

根据孟凉凉的观察,她认为这大概是因为衣裳的风格问题。

打量完毕,孟凉凉手脚并用的爬上岸去。爬到一半,她的脸上也升起一片愕然来。

从水里出来,她身上居然没有湿。这一点还没什么可大惊小怪,也许是忘川水比较神奇。但她的手臂、她的小腿,她自己能看见的所有皮肤都变白了,白的好像要发出光来。

她低下头想要从水里照一照影,却又发现水中没了她的影子。明明两岸的曼珠沙华和岸边的三位都倒映在水面。

连姜这只鬼都有影子,她居然没有。她叹了一声,想着这大概是坏的那种情况了。

额角的发丝垂下来,她又惊悚的发现那缕发丝是白的。惊悚之下,脱口而出的话都有些磕巴了,“我、我是什么鬼?”

没想到对面的三位都听到了。最先出声回应的是那位魁伟的红衣男,他带着几分尴尬笑哈哈的说道:“恭喜恭喜,真是因祸得福,因祸得福。”

祸是显而易见的,福在哪里?

没等孟凉凉开口,姜的声音先一步的飞出来,“什么福?”

那魁伟的红衣男又道:“据传初代孟婆便是这般模样。”

“崔判官没哄骗我们吧。”姜满脸的狐疑,她看了看明显有些呆滞的孟凉凉,用同样有些呆滞的一张脸向他们说道:“还是烦请两位神君一同到北阴大帝处。”

“我何时诓过鬼!”崔判官的嗓门大了几分,“昔年琉璃同我说起过。”

“你不配提她的名字。”这话是那位俊雅的红衣男所说。

崔判官登时化作一根被点了火的炮仗,向那俊雅的红衣男喝道:“当年究竟是谁的错,你我心知肚明。且了了此事,你我再行理论。”

那俊雅的红衣男并不理会他,只向孟凉凉拱手一礼,“此番有我的过错,愿往北阴大帝处,承担此事后果。”他双手平举递来一只锦匣,又道:“此为星华丹,对修为小有进益。赠予孟婆神君,聊表歉意。”

虽然不是个时候,但孟凉凉还是在两人的对话中嗅到了八卦的气息,她看看崔判官又看看这俊雅的红衣男。直到那锦匣被递到面前,她眼底那些噼噼啪啪的小火苗才消散了。

她飞快的收下了锦匣,才开始思考正经事。

从三只画皮鬼的言辞中可以感受到,孟婆汤断了供应不是一件小事情。她们现在还没弄出汤来,实在是不适合把事情闹大。别的先不说,就是时间她也浪费不起。

崔判官也有一桩重要的事情,亦不想把事情闹大,见孟凉凉收了那俊雅男子的东西,立刻捧出一篮雪白圆润的果子来,又连说了两句好话。

孟凉凉顺水推舟的收获了这二位的好感,并在言谈间留给对方一个心怀大度的印象。

待这两位一路火花四溅的走远了,孟凉凉用胳膊肘碰了碰姜,小声的问:“琉璃是谁?”

姜紧蹙的眉头和紧紧抿的唇皆是微微一抖,半晌她才说道:“真是看不出来,孟婆大人年纪不大,却已有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气度。”

“都是被雷劈过的人了,还有什么不镇定的。”孟凉凉不以为意的挥挥手,又问道:“看架势是他们把我弄下去的,怎么弄的?”

“琉璃是上上任孟婆大人的名讳。”姜缓缓的开口,神情间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她与崔判官和月老神君之间不过就是三个人的情事,琉璃神君便是因为那一场情事才至陨身。

崔判官与月老神君都认为琉璃神君陨身是对方的过错,因此一见面就要打。方才孟婆大人就是受了波及,才会落下忘川。”

“那是月老啊!”孟凉凉面有惊奇,伸手从篮子里捏出一枚果子来。果肉细致无渣,清香多汁,味道很对得起它的颜值。“月老不是应该在天上吗?”

“每年琉璃神君的殒身之日,他都会过来。不过今天不是,许是有旁的事情。”

孟凉凉点点头又捏了枚果子,“那位琉璃神君喜欢哪个啊?”

第四十九章 学神术远比学高数容易

“都是被雷劈过的人了,还有什么不镇定的。”孟凉凉不以为意的挥挥手,又问:“看架势是他们把我弄下去的,怎么弄的?”

“琉璃是上上任孟婆大人的名讳。”姜缓缓的开口,神情间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她与崔判官和月老神君之间有些扯不清的情事。欠着这个,爱慕着那个。纠纠缠缠,离不去也求不得。最后竟因着那一场情事以至陨身。

崔判官与月老神君都认为琉璃神君陨身是对方的过错,因此一见面就要打。方才孟婆大人就是受了波及,才会落下忘川。”

“月老不是应该在天上吗?”孟凉凉面有惊奇,伸手从篮子里捏出一枚果子来。果肉细致无渣,清香多汁,味道很对得起它的颜值。

姜似乎有旁的话要说,但又咽了下去,继续回答说,“每年琉璃神君的殒身之日,他都会过来。不过今天不是,许是有旁的事情。”

“月老能有什么事情。对了,判官卷是什么东西。会不会跟北阴大帝查阅判官卷有关系?”孟凉凉又捏了枚果子,再一次的用胳膊肘碰了碰姜,“那琉璃神君喜欢哪个啊?”

判官和孟婆,一个断清轮回,一个送魂入轮回,CP感十足。

月老和孟婆,一个牵线引情缘,一个煮汤断红尘,CP感更是足。

看着孟凉凉那两眼的小火苗,姜终于没忍住,“这都重要吗?”

“不重要。”孟凉凉用眼神指了指手中两样东西,“不是说这些对修炼有助益吗,我先吃了不就事半功倍。吃的功夫也别闲着,你跟我仔细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姜是很想再找角度夸赞一下孟凉凉的,但还是没能压住心里话,“您知道您下去多久吗?”

“一天?”孟凉凉很是认真的回想了时间,给出了自己的估算。

姜摇头,“从您落下去到出来,共不超过十秒。”

“十秒这么神奇!”孟凉凉惊叹,“我怎么觉得过了很久。”

姜忽然就觉得侍奉这位孟婆大人比侍奉前两位还能锻炼鬼。缓和下情绪后,她做出严肃的神情,“孟婆大人,咱们还是到北阴大帝处请教吧。”

“不着急,反正已经这样了。”孟凉凉往花海中走了走,找了片地方坐下来,“先把汤煮了再去。”

一枚果子吃完,孟凉凉忽然想到一个游戏广告语:一刀满级。

如果崔判官没瞎说,那她这神奇的遭遇是不是一泡满级。既然都满级了,那就得有点神奇之处吧,比如自带神力。

她看向姜,双目炯炯,“琉璃神君见过初代孟婆?”

“怎么可能见过。”姜干脆也坐了下来,“原本有一卷历代孟婆代代传下的手札,据说里面记录了许多事情。要是崔判官没说瞎话,那琉璃神君有可能是从那卷手札上得知初代孟婆的事。”

“手札呢?”

姜的神情一黯,“与上任孟婆大人一同灰飞烟灭消散在天地六界。”顿了片刻,她又说道:“我侍奉琉璃神君的时间不长,那时候琉璃神君日日伤情,也不爱同我们说话。所以,我没有从她口中听过相关的事情。”

没有理论依据没关系,可以实践啊,实践出真知嘛。

孟凉凉越是琢磨越觉得自己猜的对,不是有摔下山崖必得秘籍的套路吗。刚刚在水里,她不就是凭借着意念移动的。这样一想,孟凉凉隐隐意气风发起来。她放下手里的东西起身走向河边,全神贯注的向忘川水传达了意念。

果然,一泓水直涌而上,在空中凝成一团巨大的水球。

姜惊呼一声,十几分钟没展露的甜笑再一次的出现在她的脸上,“我就说嘛,孟婆大人最是英明灵慧啦。”

其实她的话孟凉凉并没有听见,此刻她是真正的全神贯注。唤起了忘川水,接着就是心火。

孟凉凉略略的稳了稳神,继而凝神的向空中那巨大水球的所在处传达了心火的意念。

一秒钟过去,没有变化。

一分钟过去,还是没有变化。

十分钟过去,依旧没有任何的变化。

孟凉凉放弃了,巨大的水球顷刻垂落入河,如一帘一闪即逝的瀑布。

当然,她不会就此放弃她的实践,毕竟都成功了一半。折腾了约莫半小时,孟凉凉得出了结论:神奇之处还是有的,只不过这个神奇之处仅是能够随心的控制忘川水。

也不错。有总比没有的强。

走回到果篮旁,一屁股坐下,孟凉凉继续的啃起果子。一边啃一边打开锦匣。匣内放着一只圆溜溜的蜜丸,桂圆大小,看上去平平无奇。

蜜丸她吃过不少,但这不是普通的蜜丸。神仙的蜜丸,怎么都算是高端大气、出尘脱俗的蜜丸了。孟凉凉平复了下激动新奇的情绪,先是小小的啃了一口。没想到牙齿才一沾上丸身,那蜜丸便化成流体自发的淌进她的嘴巴,一路滑下喉咙去,只留满腮的清凉冰润。

除此之外,倒也没有什么感觉。

神仙该不会诓骗人的吧。这实在是不好一概而论,她也是神仙来着。

孟凉凉加速吃完了果子,就地一趴就得到了答案。崔判官和月老都没诓她,蜜丸和果子的妙处在此时显现了出来。地冥之气涌动速度快了那么一些。她没起身,直接往花海深处均匀的以五体接引地冥之气。换个简单通俗的说法:她向花海深处滚去。

这次姜的警惕提的高高的,半只鬼都不许靠近花海。直到那果子和蜜丸的效力过去,孟凉凉才起身。她还不知道自己究竟聚集立刻多少神力,但上任孟婆和上上任孟婆都是一日就学会煮汤,她要不是太差的话,这些神力该够用了。

回到孟婆庄,来不及擦洗换衣,孟凉凉便向姜请教了使用竹简的方法。

一片竹简是一位孟婆的修习记录,只要注入一点点的神力,那些文字便会浮现在竹简的上方。毫不意外,那里面有一半的字是孟凉凉不认识的,只勉强能分辨出几种字体。弄清楚先后顺序,她倒转过来,从最后一片记录看起。

也是古字,不过好歹是她能看懂的那种繁体字。

摸着良心说,学神术远比学高数容易。

孟凉凉上手飞速,没有多久就成功的释放出心火,实验性的煮了一小泓忘川水交由姜去检验。孟凉凉这才大松一口气,坐到了镜子前。

一抬眼,她就又一次的僵住了。

白的不只有皮肤和头发而已,连眉睫也都是雪白的。黑眼仁倒是没变白,反还比从前黑了,黑的格外纯粹,那颜色不能久望,望的时间长了就觉的那抹黑幽深的连光都能吞噬进去。

明明五官的形状没有变化,她却怎么都认不出自己。

第五十章 八位数啊 就这样一飞不回头

她只是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学生,除了学习就是打工,日子过的平平静静。爱好嘛就那么两样,数钱和查余额而已,不出众的很。横看竖看她也不是苏小暖天天挂在嘴边数的那种主角。

忽然就有那么一天,她被雷给劈了,一下子就跻身到非正常人类的圈子,变成了个看着是人其实是神的存在。然后忽然又有这么一天,她掉下了六界寻死NO.1忘川,死是没死了,就是一下子又混进了非常态人类的行列,变成了个雪白雪白的看着是人其实是神的存在。

孟凉凉觉得她身上还是有一种光圈的,那就是强韧的神经。

瞧,经历过这么多刺激,她还没有变成精神病。

当人都那么不容易了,当一个非正常、非常态的人岂不是更不容易。

孟凉凉看着镜子,气叹了一口又一口。在她叹到第八十一口气的时候,姜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孟婆大人,北阴大帝殿前的童子来了。”

姜的声音还是脆甜脆甜的,只有她自己知道此刻心中的虚悬。虽然孟婆大人此刻就在庄里,虽然孟婆大人煮的汤没有任何问题,虽然猜到了北阴大帝遣童子来是因为孟婆大人方才跌落忘川一事,但她的心还是稳不下来。不住的想万一被童子发现了什么,万一孟婆大人被请去,一时半刻不能回......

作为一只很有年月的画皮鬼,一只专司照料孟婆的画皮鬼,姜还是有些胆量见识的,奈何那口空井让她没办法不发虚。

好在作为一只画皮鬼,她的伪装技术还是很到位的,这神情举止这语调语速,莫说那位童子就是知道内情的孟凉凉也没觉出什么来。孟凉凉只是瞧出了姜的正式感。

又一次的听到北阴大帝的名号,孟凉凉这才发现她还没有打听过这位是谁。不过从那些提到他的话语里能够推测出来,这位是个大佬。

既然是大佬,那必须不能怠慢了他的童子。看姜的样子,这位童子八成是来公干的。

问题来了,她所在的这件屋子是卧室来着,在卧室里待客不太合适。外面那间屋子又空的只有一张案桌,板凳都没一条。她该请童子到哪处?

这个时候就看出了姜的善解人意,她的声音又一次的响起来,“赤清童子请稍候片刻,我家孟婆大人很快就会出来。”

院子里紧跟着响起另一道声音,嗓音稍显稚嫩却如金玉相击般悦耳好听,“姜姐姐今日怎么如此见外,忽然就说出这么一句话,竟还用了个‘请’字。”

姜没再说什么只是笑,又问那童子吃不吃糖。

这还有什么听不明白的,姜那句客气话表面上是说给赤清童子,实际是告诉她走出去就可以了。

孟凉凉起身往外走时,在心里给姜贴了只标签:机智又贴心的女鬼。

猛地想起庸,她对这标签有了一点迟疑。呃......是、是女鬼吧。

院子里除了应该是女鬼的姜,便是一位生的白白净净的童子,只是太白了些像是擦了粉,下眼皮还晕着一层可疑的青黑色。生生将他的可爱打下大半折扣去。

不过以阴世的审美,这该是根玉雪可爱或者小潮童的标杆儿了。

赤清向孟凉凉行了一个古礼,动作舒缓好看,“孟婆神君安,小的是北阴大帝殿前的使唤童子。方才北阴大帝感受到忘川有异,特遣小的前来验证。”

说着他捧出一个小托盘来,盘上摆了一根针、一只小盏,“还请神君舍几滴血。”

提到血,孟凉凉就难免要想到江炎。也不知道他还不会不会找自己买血。

拿起银白的细针,在食指上戳了一下,然后移动到小盏上方,以拇指和中指略略施压。等待着她那有可能价值八位数的血滴落。

有液体滴落在莹白的细瓷小盏上,却不见一点鲜红。孟凉凉揉了揉眼,仔细的看向盏底,那不是血倒像是——水。

带着忘川气息的水。

孟凉凉没有怀疑自己的眼睛有问题,因为姜的惊呼三连令她知道,从她血管里流出来的真的是水。

“果然。”赤清的声音响起来,接下去他又说了很长的一段话,但孟凉凉现在满脑子的炸雷,一道霹雳连着一声轰隆。

在忘川里一泡一涮,一身比金子还值钱的血就成了水!她是没有神魂俱灭,不过也体会到了神魂俱灭般的感觉了。八位数啊,就这样一飞不回头,从此再无可能。她满身的市场价值就这样嘎嘣一下灭了,连撮飞灰都没剩。

这种状态下,孟凉凉只把赤清的话听了个大概。好像是说她现在的状态与初代孟婆很是相似,暂且还不清楚个种的缘由,不过于她来说总不算是件坏事情。

只有一条要注意。据传凡经初代孟婆烹煮的食物,多多少少都具些送魂汤的效果。所以她下手烹煮的食物不能赠人。

带着对那八位数一飞不回头的痛心,孟凉凉送走了赤清,煮了满满一井质量过关的送魂汤。井满了,三只画皮鬼的心也安了,尤其是姜飘起来都带风。

嗯,还是一股香风。

香味并不是从姜周身传出,而是从她手中的一个盒子传出来的。此时孟凉凉正坐在门前的石阶上,研究着这一身血是不是真的点滴不剩。嗅到那好闻的香气,她转过头来看了看姜,“那是什么?”

姜打开盒子,把内里的东西展示给她看,“最新的口脂,正宗古法,这颜色比任何一支口红都衬孟婆大人的肤色。”

对了,比起惋惜八位数,解决这副白样儿才是最实际的。

孟凉凉回到屋子里,对着镜子开始了研究。姜也跟进来,瞧着镜子里的孟凉凉一起研究。只不过她们研究的方向不太一样。

第五十一章 既然大家都八卦 坐在一起必然是相谈甚欢

孟凉凉在认真的思考着,怎么把形象恢复回去。

头发、眉毛、睫毛都可以染;眼瞳的变化应该不会有人注意,可忽略不管;唇色嘛,放在这张脸上还算正常,等把皮肤晒黑后八成会显得过淡,不过这也不算什么大问题,同样可以忽略。现在最关键的问题是不知道能不能把皮肤晒黑。

对于这一点,孟凉凉越想越觉得可能性不大。面上的神情也随着她的思绪渐显低落。

与她相反,姜的神情渐渐的飞扬起来。她自信心满满的出声说,“尽管交给我就好啦。”

有了前车之鉴,孟凉凉没敢急着高兴,她谨慎的问清了姜的创意方向。

对于姜的化妆本领,先不做评论。不得不说,她的阐述本领是十分专业的。她一面说还一面挑出每个环节所需的物品,那叫一个明明白白,详细具体。

听完后孟凉凉只想说:果然很创意。

她将思维从姜的描述中拉回来,清了清喉咙,然后向姜阐述了自己的需求,“我是想变成以前的样子。”

“哈?”姜顿时一脸的懵。许是因为长相的问题,她发起懵来有些天然的呆萌,“为什么?”

孟凉凉也懵了,为什么还需要问吗,理由不是明摆着。姜这个问句,让她有些不确定起来,连语调都带了些迟疑的味道,“我得回去啊。”

“回阳世?”

孟凉凉点了一个很确定的头,“老王说过我还不能长居阴世。”

姜脸上的呆萌变作了呆,“为什么?”

“他没说。”孟凉凉拿起一根眉笔来,试图把眉毛涂黑,“而且,我也有没完成的事情。”

姜抿了抿唇,轻声问道:“您有牵挂?”

姜以为自己会听到一个很有感动点的故事,没想到孟凉凉给出的回答毫无感动点可言,甚至有些冷冰冰的。

“我得把学位证和毕业证领了啊。”

姜反应了几秒钟,才发出一声九转十八弯的“啊?”

“努力了那么久,付出了那么多,总不能半途而废。算是给之前的自己一个交代。”

眉毛涂得相当失败,好似两条正跳着肚皮舞的毛毛虫,还是动作不整齐的那种。孟凉凉对着镜子叹了好大的一口气。头发总会长,眉睫也有个新陈代谢,染色实在是一项需要不断重复投资的工程。如果她能掌握画眉的技能,那就能省掉一部分支出。

孟凉凉低头看着手里捏着的眉笔,琢磨了片刻后,她向姜求助,“有什么方便快捷、一劳永逸,关键还不用花钱的好办法没?比如法术之类。”

姜的神思好像是回笼了,脸上呆滞消褪不见,又是那副甜且清浅的笑,“您说的是幻形术一类的术法。”

孟凉凉抓过笔记来就要翻找,却又听姜说道:“不过那些术法都属高阶,您暂时还学不成。”

孟凉凉的动作一滞,不死心的继续发问,“那还有别的办法吗?”

“有呀。”不知姜是从哪里变出了一只玉盒子,打开盒子从里面拎出了一样薄薄的,看起来很是柔韧的物什,“只要将您原来的样子画上,再往您身上一披,就好啦!”

她把那物什抖了抖,又说,“新皮,没用过的。”

孟凉凉在听懂的一瞬间,浑身的寒毛根根倒竖,一开口声音就如卡了碟般,“不、不、不、不、不、不用了。快、快、快、快、快、收起来。”

姜一脸的莫名其妙,不过也是听从的把那张皮给收了起来。她从桌上拿起卸妆棉来,轻轻的擦拭着孟凉凉的眉毛,“孟婆大人,还是先让我帮你装扮好吧。变回去的事情,容后再想法子。”

孟凉凉纳闷,汤都煮好了还要什么仪式感。“为什么要装扮,是有什么事?”

“您煮汤的这大半日,庄里来了许多位神君、鬼差前来拜访。”

想到煮汤那地方的建筑形式是半封闭的,孟凉凉就是一僵,“那刚才煮汤,都被看到了?”

姜笑嘻嘻的说,“我跟他们说您在补充库存。反正他们又不知道咱们的井有多大,估算不出什么的。”

孟凉凉向姜竖起大拇指来。这说瞎话的机智淡定,她是服气的。

两条画得歪扭的眉毛被姜擦拭干净。孟凉凉洗了把脸,放下句“我这样就好”后,抬脚就迈出步去。

姜追上来劝说,“这是您第一次跟诸位神君、差官见面,真的不要好好的打扮一下吗。”

孟凉凉刹住脚步,却不是要回屋去化妆。她想起了那个刚就想打听的问题,“北阴大帝是谁?”

姜的神情微微一肃,肢体也摆的恭敬,“阴世之主。”

孟凉凉点头,明白了:地府CEO啊

果然是位大佬。

“自那一战后,北阴大帝多年没踏出神殿,也没召见过谁。”姜的目光放的有些悠远,只片刻她便收回神来,“不然此刻您该已经见过他啦。”

孟凉凉顺着话题问起那一场牺牲了数位冥神的大战。可惜姜的描述也只是比老王具体了那么一点点,且提起来时她的眼中满是哀伤之意。孟凉凉见状也就打住了,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前来拜见的神鬼实在不少。孟婆庄的会客厅里热闹的好似清晨的菜市场,丝毫都没有地府的氛围。即便其中有几位面目可怖的,被这氛围一衬也如来参加化装舞会的般。

在这一片热闹里,孟凉凉得出个结论来:神和鬼也有八卦的。

说是来拜会,瞧那一个个的眼神儿,都是遮掩不住的好奇。

既然大家都八卦,坐在一起必然是相谈甚欢。他们瞧见了掉进忘川后平安生还发生异变的孟婆,孟凉凉也从他们口中得知了许多地府新闻,咳......小道儿的那种。

她的收获不止这些小道新闻,还有小山样堆着的礼物。在那些礼物里,孟凉凉首先就发现了——金钱!

待客人都离开后,孟凉凉即刻冲到礼物小山前,双手齐用拖出一篮又一篮的金银元宝来。并抽空子扭头向姜问询:“这都在哪儿花啊?”

从自家神君的脸上,姜读出了一种名为眉飞色舞的神情。她有些石化,半晌才说道:“没地方花。”

第五十二章 BOSS说什么 漂漂亮亮的完成就得了

孟凉凉一手揽着那些金银元宝,一手抬起揉了揉自己的耳朵,“没地方花?”

她的尾音有明显劈叉感,听得姜越发石化。

作为一只侍奉过两任孟婆,并开始侍奉第三任孟婆的画皮鬼,姜的反应能力还是很可靠的。只是片刻,她就恢复了正常神态,仿佛孟凉凉问的是一个正常的问题。

她略有些委婉的解释说,“按说黄白之物是不该用来敬神的,这些年也不知是怎么了,常有人敬过来。见多不怪,诸位神君也没谁为此恼怒,或是丢在一旁,或是拿这个当做棋子之类,也算废物利用。”

“废物利用?”孟凉凉声音里的劈叉感上升了一个等级,她摸着那些金银元宝犹不死心的问,“阳世烧的纸钱难道不是给阴世的人用的?”

“这个得慢慢解释。”姜想了想,挑着重点说道:“简单些说,亡魂至阴世,地府便会据其一世、甚至前几世的德行裁断善恶。善者会很快安排转生,得个一世、几世的好名数。恶者,永堕地府依律受罚,偶有得了机会投生的,不是命数极差就是做不得人。

还有中者,这种魂灵最是多,或是滞留留谷,或是在枉死城。阳世烧来的财物也就在这两处有所流通。不过这种流通也是少之又少。

阳世所烧来的钱物并非都能到魂灵手中,德厚者收的多,德薄者收的少。魂灵又并非永在地府,今生亲友所烧来钱物会由地府转算化入其来世的收入中。所以为了来生的收入能多些,大部分魂灵都不会胡乱花销。

留谷和枉死城的市场都不成规模,连个热闹都算不上。对魂灵来说都是可有可无,对神更是没什么意义。”

一口气说完,姜又补充了一句,“如果孟婆大人想要逛街购物,还得是那熙熙攘攘、热闹繁华的阳世。”

哪个想逛街购物了!钱财的存在难道只为了逛街购物?

孟凉凉捂着心口把姜道出的信息消化完毕,然后连声的叹了几口气。

“我上辈子是不是没几个亲友?”

“我上辈子是不是缺了什么大德?”

“我都能成神了,那我上辈子应该是个好人。会不会我这辈子的财运还没到。”

......

半是提问半是自问的念叨了一会儿,孟凉凉顿住了,继而很是认真的问姜:“如果在阴世坐拥万贯家财,下辈子是不是就能躺赚?”

姜的表情有一丝崩裂,她发现这位孟婆大人的关注点有点儿不一样。姜抿了抿那因为愕然而微微张开的嘴唇,尽职尽责的为孟凉凉解惑,“不努力的话,地府会酌情扣除部分钱物。

孟婆大人已然成神,也就跳出了判官为您定下的命格。不过,要是孟婆大人好奇前生事,仍可以从判官府查到。”

“我不好奇那些。”孟凉凉抱起一堆金银元宝,“我就想问这些能不能兑换成阳世的钱到我账户。”

莫说神情,姜觉得自己的皮都要跟着一起崩了。她用了很大的自制力,才平静的张开嘴吐出两个字来,“不能。”

然后姜就看到自家孟婆大人低下头去,鲜活的演绎了一遍什么叫做唉声叹息。

好半晌,孟凉凉抚摸着那些金银,满脸的惋惜,“也没有藏起来的意义。”摇了几回头,她抬起脸来看着姜,“姜,你没事的时候帮我把这些都摆到床头上、桌子上,只要是显眼的地方都摆上。”

又是一声九转十八弯的“啊?”后,姜实在是忍不住好奇,“摆这东西做什么?”

孟凉凉的回答很简短,“看着开心。”

姜有心想劝,那满屋子的摆件儿件件都是雅玩之物,此等黄白之物摆着实在没有意思,白占着好地方。她还劝孟凉凉不要执着金钱。但她最终什么也没说。

洋气点说,她算是神君的秘书了。作为一位神君的秘书,要有秘书的素养。

小事情,还是别多嘴,BOSS说什么,都要漂漂亮亮的完成。

于是姜很贴心的问,“库房和杂物间里头还有一些,一起摆上吗?”

“摆!”孟凉凉挥手挥的颇为大气坚定,“统统摆起来!”

北阴大帝还没审完判官卷,孟婆庄的送魂工作也还在暂停中。接下来的时间,姜和庸、戈三只画皮鬼投入到室内摆饰设计的行业,搬搬摆摆忙碌不停。

孟凉凉也没闲着,她全身心的沉浸在修习神力、神术的事业中。

修习神力容易,翻滚就好。修习幻形术却不那么容易了。影视剧里滥大街的变身术原来并不是个小术法,且包罗门类繁多。比如点石成金术就是幻形术中的一个门类。这些门类又划分出了个高低等阶,变身这种技能属于金字塔最上面的那几块砖。

也就是说,她要学幻形术先要从简单的术法一步步学起,待学到幻形术,还要从幻形术里简单且繁多的幻形术法开始学。

了解的越多,孟凉凉就越是觉得修成之期遥遥。短时间里她是办不到的了。

孟凉凉的第一反应就是寻人帮忙。但问题又出在幻形术的门类繁多之上,自己幻形与使他人幻形压根儿就不是一种门类。地府冥界跟人打交道的机会实在不多,少有谁去浪费时间修习这种幻形术的,便是有也是修自己幻形的那门。跟她要的就不是同一座塔。

稍后会捉虫补字小主们请重新刷新

第五十三章 你给他喝了什么?

月老微微一颌手,目光自她脚边那一小堆竹简上扫过,“孟婆神君在研习术法?”

“对。”孟凉凉站起身来,跟着又问了一句,“月老神君可精通幻形术?施于他人他物的那种。”

虽是问的仔细,但其实她没抱什么希望。按照一惯的套路,问题哪会这样容易就解决的。

没想到月老的回答是,“略有研习。”且还一脸上道的追加了句,“可是需要我做些什么?”

孟凉凉愣了愣,“能不能帮忙把我变回原来的样子。”

“愿尽薄力。”月老笑了笑,抬手弹指,一道浅淡的光晕自他指间落向她的眉心,如一滴星墨落入水中,顷刻氤散,化作无数的碎影尘光蔓延开,一个眨眼间便全数没入她体内。

孟凉凉没有镜子,忘川河又映不出她的影,但她能瞧见自己的头发变回了黑色。

本来以为很难办到的事情,这么快就被轻易的解决,孟凉凉难掩兴奋,一叠声的向月老表达谢意。

月老略一欠身,“举手之劳,孟婆神君无需客气。”而后他略顿了顿,望着孟凉凉手中的竹简,目光无限的悠远起来,“从前琉璃也喜欢在此处研习术法。”

孟凉凉听他提到上上任孟婆,便收敛了下脸上的兴奋笑意,以表示哀思尊重。

月老仿佛沉浸入自己的思绪里,就这么静静的立着,一言不发。

孟凉凉急着回去照镜子、急着返回阳世,陪站了一阵便有些静不住,人家刚帮了个大忙,此时自顾而去也不像样,于是她开口邀道:“月老神君,到庄里喝杯茶吧。”

她邀请他进庄喝茶,只是单纯的表达礼貌热情。听入月老耳中,被他理解出来的却并非这一层意思。

孟婆庄的茶能是什么茶。

忘却固然能够摆脱那挥之不去的痛楚,落得一身轻松自在,可同时也会失去有关那人的所有记忆,再不会记得那人的眉眼唇鼻,再不会记得她的喜笑愁嗔,再不会记得她行走在忘川河畔,一转首时眼底常含的笑意......

纵使隔了悠长的岁月时光,那些记忆也还是鲜活的,仿佛就发生在刚刚。不思量,自难忘。那般如骨入髓的深刻,那般噬骨噬髓的痛楚。

即便是如此,他也不愿忘却。

月老看向孟凉凉,缓缓的摇了摇头,“多谢孟婆神君好意。”

茫茫渺渺的忘川和漫野无际的曼珠沙华在孟凉凉身后织出了这阴世中最美的风景。月老看着她,一时又生出了些恍惚感。

静默片刻后,他缓缓的挥了下衣袖,姿态行云流水的好看。随着他的动作,地上出现了一张茶案并两个蒲团。案上摆了套茶具和一只火焰正旺的红泥小炉。

“喝茶,此处就好。”

这种情况她总不能坚持回去,孟凉凉索性也不急了,欣然的落座下来。然后场面陷入到一种迷之尴尬里。

要说尴尬,尴尬的好像就只有孟凉凉一个,对面的月老丝毫没流露出跟尴尬沾边儿的表情。孟凉凉见他有些出神,似还沉浸在对上上任孟婆的追忆中。此刻出声找话题显然不合适,但要不找话题,这么脸对脸的坐着又只剩尬尴。

她正琢磨着如何化解尴尬,就见月老舒展开一只手,做了个请的动作。

孟凉凉看了看案上的东西。茶盏都是空的,红泥小炉上蹲着只紫砂壶,没有扣盖子,透过氤氲在壶口的热汽能看清里面煮着的是清水,此刻正滚滚的冒着水泡。

看起来要喝茶还得自己动手。

孟凉凉不懂茶道,她泡茶的步骤堪称简单粗暴。找到茶叶罐,往茶盏里倒几片叶子,提壶冲水,完成。至于一旁摆着的茶荷、茶筷、公道杯等物,直接被忽略了存在。

这一串动作直看得月老一愣。眼前的人影同记忆中那个彻底的剥离开,便连追怀往事的心情也散了大半去。茶沏的不成样子,出于礼貌他还是笑着道了声谢。

听到这一声谢,孟凉凉那只才要移向茶盏的手就顿住了——这茶不是谁喝谁动手啊。

两秒钟后,她笑了笑道:“不客气,请用。”然后再拿了一只茶盏来,重复了一遍开罐,倒茶叶,提壶冲水的过程。

此刻的孟婆庄里,三只画皮鬼把摆设工程完成了大半。

瞧着满院子的金光银辉,戈忍不住说道:“财神殿也没这样摆的。”

庸将一锭金元宝挂在枝头,面上没什么神情,“怎么孟婆大人对这黄白之物如此执念?”

戈“啧啧”两声,“对黄白之物有执念总比对情有执念好。”

一句话落下,庸和姜的动作皆是一顿。前两任孟婆,一个被情所困落得神消魂灭,一个为情所苦终日忧闷不纾。

戈亦是想到前两位孟婆,也喟叹感怀了那么一刻,不过很快又转回到眼前的话题,“也是奇怪。咱们守在这奈何桥头,劝人放下此生执念,饮碗汤干干净净的往下一世去。怎么好像每位孟婆反倒都有点难放的执念。”

“正是难放执念,才能体悟执念之苦,也才能煮出这么一碗忘忧汤。”

声音是从院外传来,到最后几个字时那说话的人已经进了院子。一见他,三只画皮鬼的脸色各自的纷呈起来。

姜首先开口,“神君,您来的正好,我家神君好像有事要寻你。”

院子里一片金灿灿银闪闪有些骇到老王,他愣了一会儿才回神,“她人呢,我也正好要找她。对了......”他压低了声音又道:“事儿平了没?”

得到肯定的回复后,老王很是松了口气,见旁边有几只装金银元宝的麻袋便随意的坐下来,一面闲聊一面等孟凉凉回来。

聊天的内容从地府到阳世再到六界轶闻,又从六界轶闻聊到地府八卦,聊了好半天也不见孟凉凉回来。老王等的有些不耐,索性问清楚她的去向,自寻了出来。

绕过孟婆庄,目光顺着河岸一瞧便能瞧见孟凉凉和月老的身影。

老王背着手溜达过去,走到近前才发现月老的状态有些不对。他以手支额半倚在茶案上,像是养神小歇的模样。也就只是像而已,真是小歇,有人靠近过来,他怎么也该起来打招呼的。

孟凉凉见老王过来,跳起来就要说话,却被老王一脸赶忙的示意安静。见他神情严肃,她就暂时的住了嘴。

老王蹲在月老身边观察了一会儿,扭过头来看了看案上的茶又看了看孟凉凉,“你给他喝了什么?”

第五十四章 你还迷信那个呢

孟凉凉猛地想起赤清的提醒,她烹煮的食物不能赠人。

但是

孟凉凉看了看案上的茶盏,“东西都是他自带的,水不是我煮开的,我就提起来倒了一下,茶叶我也没用手碰,直接倒出来的。”

说完这些她又想到老王并不知道她“变异”的事情,也不一定知道关于初代孟婆的情况。于是她深吸一口气,准备以最快的速度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讲述清楚。

她才发出半个音节,就听老王说道:“茶叶和水经了你的手才变成茶。是喝了送魂汤没错了,就是不知道这盏茶汤有多大的效果。”

孟凉凉消化了下他话里的意思,第一反应是:“你知道啦?”

“你怎么知道的?”

“听你这意思,效果还能不一样。关于初代孟婆你还知道些什么?”

第二反应是:“他喝了送魂汤会怎么样?我别是惹祸了吧!严重不严重啊。”

老王踱到河边蹲下,点了根烟抽着。等孟凉凉停顿了几秒都没出声时,他才回头问:“说完了?”

“还有一句。”孟凉凉指了指他手里的烟,“吸烟有害健康。”她有指了指四周的曼珠沙华,“防火安全,人神神有责。”

这明明是两句!

老王的额角跳了几跳。等了十秒钟没见孟凉凉再开口,他才长长的吐了口烟,然后把烟头丢在脚下,踩住碾了两碾。他站起身,视线落在河岸的另一边,目光悠远高渺,气场顿时从老大爷变成了老神仙,连声线都跟着变了气质,“你可知道何为‘封神’。”

其实老王这句话只是个引子,他并没有让孟凉凉回答的意思。但在他说完这句话,略作停顿的时候,孟凉凉做答了。

“知道啊,当头一劈雷。”

老王

思绪一凌乱,他索性也不做那神仙做派,自顾的走到茶案旁坐下,直接拿了公道杯来当做饮具,满斟一杯开水,边吹着边重新捋了捋思绪,省却了绚然气氛的步骤,直接说道:“神有两种,一为天道衍出的神,二为通过封神印更动先天灵宝天书而来。

包括你在内的十几位孟婆都是属于第二种,而初代孟婆应该是属于第一种。

没人知道她从何而生、何时而生,也没人清楚她到底是怎么消失的。曾有一个说法,孟婆即忘川,忘川即是孟婆。

二炁交感,化生万物。物物皆有阴阳,阴阳互体,阴阳化育,阴阳对立,阴阳同根。忘川是阳,则孟婆是阴,忘川是阴,则孟婆是阳。互体同根,对生化育。”

杯里水凉了些许,老王贴着杯沿吸溜了几口水。状态越发的放松起来,也不管什么思路气氛,想到哪里便说哪里。

“天地万物自有规则,这个规则就是天道。没有什么能摆脱天道的控制。

世间从不乏逆天的生灵,人修行成仙、花木鸟兽修炼成妖,自以为是逆天而行,却还是在天道的控制之中。

数千年前,先天灵宝天书现世。仙、妖、人以此为契,联手造出了个新的神界。还没来得及庆祝就发现反抗成功的结果是:自己成了天道的工具。

那场反抗,实际是天道对自身的完善。

天道衍生而出的神,力量会随着万物生灵的信奉崇拜和万物规则的需求而生、而灭、而盛、而衰。由先天灵宝天书封出的神明就不会受此影响。

世间生灵众多,各自崇拜不同,由崇拜之力化生而出的神明纷杂众多。当时又正值几位上古大神力量衰退。天道需要一场大清洗。”

水温还稍有些烫,不过烫的正适口,老王慢慢的喝了两口,轻吐了口气继续说道:“现今的天庭地府就是一个系统,一个维护天道的系统。

这个系统里大部分是封神而来,小部分是天道衍生而出。你这状况算是特例。顺其自然,天道这么安排必有它的道理。”

孟凉凉听得津津有味,听罢了又仔细的捋了捋,他说了这么多话,似乎就只解答了她一个疑问。孟凉凉指向旁边被忽略了半晌的月老,问道:“这个问题好像比较重要。”

老王浑不在意的挥了挥手,“真要忘点什么也好。省的他总是心不在焉,错牵红线。”他一仰脖子,喝空了杯里的水,又补充说,“经初代孟婆烹出的吃食有送魂汤的效用,不过效用不稳,最高的时候也远比不上送魂汤。

神、仙、妖、魔身具法力,给他们喝的送魂汤许得特制。月老好歹是个神,就是真的喝了送魂汤也不会影响到他的神力。最多忘点什么。”

孟凉凉忍不住八卦,“那他会忘点儿什么?”

边说着边习惯性的提壶给老王续水。老王动作麻利,一手挡住茶壶来的方向,一手捂住了杯口,推拒里带着十足的警惕。

孟凉凉这才反应过来,讪讪的放回壶,干笑道:“还不太适应。”

老王等她将壶放稳,又等了几秒,这才自己提起壶来加满一杯水。“应该会忘记一两样重些的执念。”

孟凉凉点点头,又问:“你还没说,你是怎么知道的。”她指了指自己,“我这样子已经不像初代孟婆了吧。”

对于这个问题,老王的回答很是简练,“地府之中没有秘密。”

果然是神鬼都八卦。这结论一出,孟凉凉顿时对这阴世冥界产生了点儿亲切感。她拿起茶盏来,刚要喝心里立刻蹿出股悚然,“我自己喝没事吧,我刚喝了两口了。”

“你就是喝忘川水都没事。”

孟凉凉放下心来,缓了口气开始喝茶,边喝茶边琢磨,越琢磨越觉迷惑,“这不科学啊。”

“科学?”老王一撩眼皮,“你还迷信那个呢。”

第五十五章 为什么是我 我一煮汤的

这话委实说的没错,她都被雷劈成了神还讲什么科学道理。在科学的世界里,一切皆有可能,在神仙的世界里,一切更是皆有可能。

孟凉凉重新校准了下自己的定位,然后继续发挥她孜孜不倦,勤勉好学的优点,对这个神仙世界开始了新一轮的探索了解。

“什么是先天灵宝天书?”

老王抿了两口水,细细说来,“严格说,先天灵宝天书有三卷。天书真灵圣榜,也就是封神榜;地书天地宝鉴,即是山海经;人书三生道书,就是咱们地府的生死薄。我刚才提到的先天灵宝天书,指的是天书卷真灵圣榜。”

孟凉凉觉得今天的老王似乎格外有耐心。她猜测着,八成是因为小王的缘故,老王觉得羞愧了这才摆出副好态度。不管如何,机会难得,她得抓紧把想问的都一次问清。

她飞速的整理出上次没得到答案的问题,当先问道:“地府的神仙们平时都怎么联系交流?”

“差鬼役传话,或是折纸为鹤一类的术法。”老王的态度是真的好,答罢了又附加上一句,“地府特殊,鲜少有谁在人间长留。你上次说的工作群咱们没有,有什么事儿你找那个老王就行。”

孟凉凉点点头,一个没忍住把好奇已久的问题问了出来,“你既然用手机,为什么不留联系方式?”

老王闻言后幽幽一叹,抬头看向河面,目光深邃。孟凉凉见他这神情越发肯定了自己先前的猜测。他这个不留联系方式的怪癖,缘由即便不重大也定是很特别的。

“手机这玩意儿。”老王将手里的杯子往案上一放,语气里带了些许的愤然,“跟条狗链子似得。”

孟凉凉

这理由是真的意外了。左右老王二号给了联系方式,老王一号放荡不羁爱自由也不耽误她什么事儿,于是她跳到了下个问题。

“上次说的配个‘代步工具’的事情,地府有没有这项先例、这个指标啊?”

“这个我给你想办法。不过终究是权宜,你得赶紧学会驾云。”

孟凉凉忙不迭的应下,又问:“那天你带走的那只鬼魂呢?”

“这件事说起来有些复杂。”老王端起水杯来喝了一口,慢慢说道:“我把他带回来后,顺手查了查判官卷。他本还有十年寿。当时有鬼差在那附近缉捕怨鬼,不小心惊了只兔子。那孩子就是因为追兔子才被卡车撞了。所以那个鬼差才会破例答应他的请求。

说到底这件事是咱们地府的失误,需得给他个说法。”

孟凉凉不自觉的坐直身,并向老王那边倾斜了点儿,“怎么给?”

“按惯例是补偿到下一世的。”老王看了看她,继续说道:“他本是他父母上一世的债主,这一世只就二十多年的缘分。

倒是没想到他滞留人间这些年就只守着家门,当年那只兔子也是他用零花钱买来送他母亲的礼物。判官感念他的孝心,特例更改了判官卷,再许他与他父母一世父子母子缘分。把他弟弟的寿数尽数给他,这一世缺了十年也补给他。”

“这是什么操作?”孟凉凉态度谦虚的发问:“那他弟弟呢?”

“这跟我要说的事情有关。”老王放下杯子,“你没要问的了吧?没有的话,轮到我说。”

顿时,孟凉凉心里升起抹不好的预感。如果说老王会因为小王闯祸而感到不好意思,那他通知自己前来时,就该态度良好。然而并没有。他今天态度好,原来有事要说。

能让他变成这副靠谱的态度,用脚趾甲想都知道事儿简单不了。

三秒钟,孟凉凉没说话。老王便开始说道:“那个胎儿的魂灵不见了。这件事就交给你去查。”

“等等。”孟凉凉打断老王,声音稍有些走调,“为什么是我查,我一煮汤的。而且判官卷在北阴大帝处,判官怎么改的,你又是怎么查的?还有,这操作叫补偿?”

对比她的不淡定,老王的表现淡定的就像一杯白开水,连声音都透着股平淡温吞,“判官卷已经发还下来。

排队等着投胎、命数相符的替补不止他一个,他下一世的命数也没这样好。

你跟那些修仙者认识。”

孟凉凉捋了捋,他回答的顺序跟她提问的顺序是相反的。

判官卷已经发还下来,所以她刚才的怀疑没得到实锤。也对,就老王这货的言行再加那个废了一井孟婆汤的小王,他们怎么能是北阴大帝的分身。地府ceo再怎么也不会是这形象。这个怀疑不靠谱且不尊重领导,要默默反省、默默向ceo致歉。

关于张宁的安排,依照老王的解释也算合理了。

而他回答的第三条、她问出的第一条,让她有些消化无能。“我认识那些修仙者,也不该我去查啊。地府的分工这么不明确吗。而且我跟他们不熟。”

“查清魂灵消失的事不是目的。”老王的神色凝重起来,“是为了让你跟他们有更多交集。”

“哈?”孟凉凉更加的理解无能,用表情生动的向老王传达了三个大字:为什么?

“这世上,任何时候都不乏逆天者。有些为求长生,有些为求力量,还有一些是为了推翻一个规则,成立另外一套规则。如要成事,孤掌难鸣,修仙者是他们最好的选择,就同数千年前一般。”

在说这些话时,老王的神情语调都令孟凉凉感觉到陌生,既不是平素那略带猥琐的放松,也不是佯装出的那种仙风道骨。

她结合上文,认真理解了下他话里的内容,“你拿雷劈我那天,说冥界发生了一场浩劫,为保秩序无恙有数位冥神陨身。那件事跟要推翻现在这套规则的势力有关?”

对于她这个猜测,老王给予了肯定的答复。

孟凉凉的心先是一沉又是一悬,十分不确定起来,“那就是说,现在的这套规则要被天道抛弃了?”

“天道站在那边,谁都说不清楚。”老王站起身来,望向浩淼忘川,“那些人一直存在。自天庭地府诞生之前,他们就在——也不需要你做什么,你只要打入到那些修仙者中,留心观察就好。

投了饵,池塘里必有饵的气味。”

孟凉凉听明白了,老王是怀疑那些人拉拢了修仙者来推翻天庭地府,这是叫她去当间谍。

她悚了悚,认真的审视了下自己,“潜伏这种高难度的工作,我做不到啊。别的先不说,我这张嘴不太能憋住话。”

第五十六章 现在就只有你相信自己是神

老王沉默了一阵,才又开了口,“天意如此,唯有如此。”

他说这话时微微的侧回头来,从孟凉凉的角度看去,竟看出了几分高大深沉。同时,他身上那种令孟凉凉感到陌生的气质消散了,即便他现在看上去很是深沉,但他通身散发的气质还是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

对,就是那种乍一看很真,看久了就觉佯装的仙风道骨的味道。

孟凉凉觉得这恐怕是个套路,于是也做出一脸的深沉说道:“老王你说实话。”

老王僵了僵,随即将肩膀一垮转回身来坐下,神色中略有几分烦闷,“我怀疑这地府里有他们的耳目手脚。你底儿干净,不用你还能用谁。”他端起杯子来喝了几大口又道:“你在人间的身份是真的,装成个偶得机缘的修仙者,严丝合缝。”

孟凉凉琢磨了片刻,“曾有数位冥神殒身,那你应该不止封了一个神。底儿干净、身份比真金还真的也就不单我一个,怎么就偏偏是我?”

“没错,还有几个。”老王脸上的烦闷更明显了,“好几个里,现在就只有你相信自己是神。那几个不是觉得我是精神病,就是觉得他们自己得了精神病。”

孟凉凉

“出来转悠一圈,你就认识了好几个修仙者。自初代孟婆后,有十一位孟婆凭封神印成神,只有你甫近忘川便生出这种变化。”

孟凉凉一瞬间坐直,双手撑在案上,一句话冲口而出:“我那是被刮下去的!”

相比起来老王的反应不咸不淡的很,他只是撩起眼皮看了她一眼,“岂知不是天意?”

孟凉凉想说天意这种说法是迷信,转瞬想到重新架起的世界观又默默的闭了嘴。

“你刚刚成神,什么都不知道,混入他们当中反而不会露出破绽。寻常修仙者辨不出神明的气息,不过为求稳妥,我会去求一道蔽息印。这样,除非鸿蒙古神,否则谁也看不出什么。”

老王一口气说完,顿了顿又问道:“还有想问的没有?”

“有。”孟凉凉伸出三根手指来,“三个问题。”她收拢一根指头,“一,你比我合适,你为什么不去?”

“我另有要事。”老王摆出一副老神仙的姿态,“封神归位。”

孟凉凉嘴角一抽,又拢起一根手指,“第二个问题,你跟谁去求蔽息印。能耐大成这样是鸿蒙古神吗?鸿蒙古神目前还有哪几位?

“天道更迭,鸿蒙古神现已不存。至多还在某处留有几道残影罢了。”老王长长一叹,又说道:“去哪儿求你且不用知道。包管在你离开地府时加持到你身上。”

孟凉凉低头琢磨了一会儿,“也就是说六界之内,没有谁能看出我的来历。”

老王沉吟几秒,“可以这么说。即便功德修为能如北阴大帝这般的,也只是能瞧出你身上带有蔽息印,瞧不出你的真身来历。”

说了半天,原来除非鸿蒙古神否则谁也看不出什么的话,是用了夸张的修辞手法。

孟凉凉的嘴角又是一抽,她瞧了老王一阵,又看了看一边伏案不起的月老,压低了声音问道:“要不你偷偷告诉我知道?”

老王仿佛没听到,仍旧端起神仙姿态,“最后一个问题,说罢。”

本来也不是十足的好奇,他不肯说她也不再问。往老王先前扔烟头的地方扫了一眼后,孟凉凉开口,“神仙吸烟有害健康不?”

轮到老王的嘴角狠狠一抽,“我还有事,办完了过来接你。”说着话他站起身来,并将身旁的月老往自己肩背上一搭,“顺便送他回去。”

见他准备抬脚,孟凉凉也没抓着神仙抽烟是否有害的问题追问,她也跟着站起来,摆出一脸的仗义,“汤的事你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怎么说咱俩也算是熟神。”

老王点点头,觉得孟凉凉这孩子只是话多聒噪,性格倒还不错,很是上道儿。才刚走出七八步,就听孟凉凉在身后又道:“对了,我那代步工具的事,现在能办就办了吧,也省的以后你还得跑一遭。”

老王默默的收回了对孟凉凉的新评价。她这不是上道儿,她这是让他上道儿。他没回声,径自的加快的脚步。

孟凉凉一直瞧着老王的背影,心中一阵赞叹。要说神仙就是神仙,月老神君的身材比老王还要高大些,老王扛着他却没丝毫的吃力,步子甩的那叫一个健步如飞。

余光扫到岸边的烟头,她一愣随即向着老王的背影扬声喊道:“老王等等,这里的卫生谁负责?”

老王脚步不停,只声音飘回来,“孟婆是忘川之主,忘川河岸连同这些曼珠沙华都归你孟婆庄管辖。”

“一纸一屑煞风景,一举一动显文明。”孟凉凉扬高的声音在河畔回荡来去,“你我多一份自觉,地府多十分清洁。”

不知老王是不是没听明白,脚步越来越快,影子越来越远。孟凉凉就是想直白的喊声“站住,回来,把烟头带走”也来不及了。

郁闷了一阵后,她瞧瞧身边的茶案和竹简又瞧瞧那只烟头,然后走过去把烟头捡起来往孟婆庄行去。

庄子大门前,换了身美女皮的戈正站在那里搔首弄姿。

远远的孟凉凉就问,“有垃圾桶没?”

“没有。”庸愣了片刻,脸上炸出一片疑似谄媚的欢喜来,“孟婆大人学会了幻形术!这般速度从未有过,孟婆大人的天资可当第一。”

“没学会,找月老神君帮到忙。”

庸倒也不尴尬,向她翘起的大拇指没收回,脸上的欢喜也没收回,“能寻到月老神君相帮,孟婆大人的运气一等一的好。”

孟凉凉晃晃手里的烟头,让他让“她”看清,“这个怎么处理。”

庸双手结印,凭空燃起一团幽蓝的火焰,“交给我好了。”

将烟头投进那团火焰,瞧着它眨眼化作一缕烟气消散,孟凉凉将好奇的目光放到了庸身上,“你刚站这里干什么呢?”

“判官卷已还回,我在此处等押魂鬼差。”

第五十七章 正神位后的第一条神谕

押魂鬼差就两名,送来的魂灵却排出了一个蜿蜒不见尾的长队。

孟凉凉怀揣着十足的责任心并一百分的好奇,一溜儿小跑到桥头,准备仔仔细细的观摩一番。才一靠近就发现队伍画风不对。

都是鬼,张宁的形象可不是这样的。当初那两只胎鬼是可怕,但人家可怕的抽象。哪像这些!

她腿一抖、脚一软,全身的力气涌到嗓子眼,汇聚成一道凄厉高亢的“啊——”

要说做秘书的就是不一样,姜的反应在三只画皮鬼中尤显优秀。她“嗖”的飘到孟凉凉身边,伸手一扶抬腿一飘就把人弄回了孟婆庄里。

感激之下,孟凉凉对姜生出了亲切感,千言万语到了嘴边全部融合成一个带着抖音儿的亲昵称呼,“姜姜。”

姜满脸写的都是理解,“习惯习惯就好啦。”

真是只既有眼力又贴心的鬼。孟凉凉满怀感动,狠狠的一点头。又听姜微带兴奋的说道:“不然咱们孟婆庄立个规矩。往后来过桥的鬼都得精心打扮了。弄的赏心悦目些,孟婆大人见了也能心情愉悦。”

说罢了还一副期待的眨巴着眼睛。

孟凉凉

本来就够可怕了,再个个抹成大白脸?

鬼和人的脑回路仿佛不太在一条线上啊。

十足的责任心被吓的不敢冒头,一百分的好奇更是散的干净。孟凉凉缩在孟婆庄里缓和心情,一缓就是大半晌。

大半晌后她才又想起了张宁。估算着时间,她猜张宁应该会加塞儿投胎。她让姜替她去桥头问问,不多时姜捏一粒种子模样的东西回来,告诉她说张宁已经过了桥。

孟凉凉先是想,反正张宁依旧投胎做薛姨的儿子,还是能再见的。然后她意识到,那时候的张宁也不算是张宁了。一碗汤下去,她认识的那个小男孩儿就消失了。

想到此处孟凉凉陷入到感伤的沉思。

姜依旧笑的明媚灿烂,心中知道这位新任的孟婆大人还不适应,便体贴的道:“一个人能经受多少因果?总得一次次的重新开始。”

孟凉凉还是有些抽离不了情绪,不过这不妨碍她的好奇心。她指着姜手里那种子模样的东西问,“这是什么?”

姜把那东西放到她手心里,“差不多所有魂灵喝了汤后都会凝出粒曼珠沙华的种子,为一生的执念所化。这是张宁的执念。”

姜的手是没有温度的,她捏着许久的种子却带着些微温。

孟凉凉摸了摸那粒花种,“原来那些花都是这么来的。”

就在此时她心中忽的闪过一念,把那满怀的感叹驱了个干净。她蹭的起身来,“那些曼珠沙华真的都归咱们孟婆庄?”

姜点头,“当然。”

孟凉凉猛地敲了自己脑壳一下。月老和崔判在花丛里打架,可是毁了不少花。这个姜,怎么当时就没提醒她呢!

孟凉凉觉得心口有些痛。

事情已经过去,月老又帮了她个大忙,她还把月老给坑了,当然不好去追赔。崔判那里也不好去,毕竟是同事,面子还是要顾的。

思来想去,孟凉凉下达了她正神位后的第一条神谕:花海中所有有鬼神经过的地方都要竖牌子。

“一花一世界,足下请留情。毁一陪十!”

其中“毁一陪十”四个字加粗加大,尤其的醒目。

考虑到执念所化的种子在旁处也不好得,孟凉凉还贴心详细的列出细则。比如可以劳动置换,又或者可以用财物来抵。

做完这项维护孟婆庄资产的大事,孟凉凉开始忙私事——找几册适用的术法书籍、照镜子。

找书籍的事情有姜给料理妥帖,照镜子这种事情当然还得自己来。

往镜子前一照,孟凉凉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惆怅。

镜子里映照出来的形象完全符合正常人类的标准,五官也还是她原本的五官,但就是瞧着陌生。黑眼圈没了,皮肤还是有点白,眼瞳也没变回去。仅这三条,就让她不像原来的自己。

这月老是给她开了美颜滤镜了。

也不意外,在她掉下水之前,月老也没注意到她长什么样子。

美了是该高兴,可短短几天变成这样,她得怎么解释?

没等她想到解决方法,老王就火急火燎的来寻她了。火急火燎到什么程度呢,连她提出问题的时间都没给她留。离开阴世冥界,将她往老王2号手里一交,话也没说半句就跑没了影。

孟凉凉只好问老王2号,“王叔您会幻形术吗?”

老王2号给出的回答是否定的。孟凉凉郁闷了,心里翻来覆去的谴责吐槽老王。直到老王2号递来一只盒子。

盒子是锦缎的,低调里透着那么一股子值钱。盒子里装着只玉镯。孟凉凉不懂玉石,只是瞧着那镯子透润透润的好看。

这便是老王2号给她的“感谢金”了。两个老王一对比,孟凉凉又在心里吐槽了老王一番。

镯子值钱却也不是钱,孟凉凉犹豫着,能不能跟老王2号说,直接把镯子换算成现金。说了,不礼貌。不说,抓心挠肝。

她正纠结,老王2号又递来两样东西:她的手链和一张银行卡。

老王2号说,卡里是她的活动经费。

活、动、经、费!

经、费!

什么是靠谱,这就是了。

老王2号的靠谱还不止这些,他帮孟凉凉定好机票,还包下辆出租车专程送她到c市国际机场。

孟凉凉再一次发出深切感叹:都是老王,差距怎么就那么大!

离开酆都前,孟凉凉把耗尽电量的手机和充电宝连接起来。开机后的十几秒钟里消息声不断响起。那堆消息里苏小暖的最多,江炎发了几条,还有那位新加的辛月也发了一条。

孟凉凉从少往多看起,先看了辛月的:“抱歉,临时有变。再联系。”

想到那个打入修仙者内部的“重任”,孟凉凉认命的叹了口气,编了个晚回复的理由,斟酌着字句积极的回了条信息过去。

江炎的几条消息并不是同一天发的。最早那条是告诉她,他回去了,如果有需要尽管通知他来接回她。下面两条是说,有关秋金昊的事情,零号特事处已经介入,但事情没解决还越来复杂棘手。最后一是张图片,是他答应帮她伪造的配型单。

老王那个不靠谱的把查魂灵消失的事情交给了她,她怎么都得回到那家医院中,因此回复江炎消息时,她就更带了一股热情。

看看时间,苏小暖应该在上课。孟凉凉选择文字回复。苏小暖的消息多,回复起来却不需要斟酌。她手指飞快,在回答苏小暖问题时还在其中穿插了对秋家事件的叙述吐槽。

苏小暖回应的很快,几乎是秒回。孟凉凉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这货肯定又在用手机追番。

在两人聊得激烈时,江炎的信息也过来了。于是从酆都到机场这一路上,孟凉凉的手指头都没离开过手机屏幕。

抬起头的一瞬间,她没感觉到脖颈酸痛,也没感觉到双眼发花,心中立刻感慨:当神仙是真好啊。

第五十八章 摘什么 眼珠子吗!

孟凉凉安安稳稳的过了安检,这得感谢姜的妥帖细致。

那些术法竹简一看就是古董级别。姜弄了几册笔记本,施法将内容誊抄上去,放在孟凉凉的行李里毫不打眼。

第一次坐飞机,孟凉凉的感觉是:还不如江炎的红酒杯舒适。

下了飞机再乘地铁、公交,等回到学校已经是晚上。孟凉凉直冲宿舍。

这个时间正是情侣散步、基友撸串的黄金时间,宿舍里就只有一个死宅苏小暖守着,其他四个都没在。

听到有人推门进来,苏小暖的视线从手机屏幕上移开了一秒,她用这一秒钟的时间瞄了孟凉凉一眼,然后飞快的说道:“同学,我们寝不定报纸、不报补习班,也不想了解游泳健身。出去麻烦把门带上,谢谢。”

孟凉凉早就想到了她这副形象可能带来的反应。她把背包放下,一副的淡定,“有那么夸张吗?”

听到熟悉的声音,苏小暖又一次抬起头,并拿起她那副只有一百度的近视镜戴上,仔仔细细的瞅了孟凉凉几眼,好半晌才蹦出一句话来,“你戴美瞳啦?”

闸门一开,后面的话就收不住了。

“怪不得好像那里不一样了。眼睛还真是心灵的窗户啊。”

“你化妆了还是做了什么美肤项目?”

“凉凉,你不是在精神病院打工吗?精神病院的水土那么养人吗。”

终于苏小暖新奇够了,两人进行了一段正常交流。苏小暖把帮孟凉凉选的手机拿了出来,没等孟凉凉打开盒子,另外四位舍友拎着宵夜回来了。

几秒钟的静默后,518寝室里响起了一阵表示惊讶的语气词。

神像在某种意义上也是天天被人参观的,被舍友参观这种事,孟凉凉觉得自己能应付的来。直到大家开始打水洗漱,一个两个的好心催促,“把眼镜摘了吧,快熄灯了。”

“隐形眼镜不能佩戴太久,以后一回宿舍你就摘了。”

摘什么?摘眼珠子吗?

孟凉凉有点后悔了,刚才就不该顺着苏小暖的竿子爬。不过除了戴美瞳,好像也没有别的理由能解释她眼瞳的变化。

她也不能真的来一场无实物表演,在线演绎空手摘美瞳。于是孟凉凉借口去图书馆补习,往包里塞了几样东西冲出宿舍。

留下五位舍友面面相觑,许久才又重新有声音响起。

“凉凉好像有点奇怪啊。”

“不是有点奇怪。孟凉凉忽然爱美了,这已经不是‘奇怪’能形容的了。”

“你们听说没,方濂的事情——凉凉是不是受刺激了。”

“爱美是正常的,大晚上不卸妆可就不正常了。我觉得凉凉是真受刺激了,刺激大了。”

“这个方濂真是个渣!”

在她们得出这个结论时,宿舍楼外的孟凉凉也得出了一个结论:女人的观察力,真是可怕。

连眼睛里一点细微的变化都能发现。

校园里的景色都是孟凉凉看惯了的。一个暑假的经历,让她对这些熟悉的景色生出一股恍然隔世的感觉。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在冥界吸收过大量的地冥之气,把某个关窍给打通了,还是因为摔进忘川,身体发生了变化。孟凉凉发现,在她走路的时候偶尔也能感受到一丝丝的地冥之气自脚底沁入。不过那量很少,少到几乎能够忽略不计。

地冥之气会在她体内转换成神力,而神力又是支撑术法的基础。

孟凉凉认真的思考过。她需要出去租套房子,方便她打滚嗯,修炼的那种。

当神仙的好处有很多,但也不是全无坏处。比如在图书馆的大楼下面、孟凉凉的正前方,蹲着一滩鬼。

对,一滩。

孟凉凉差点尖叫出声。好在她忍住了,低下头快步的绕了过去。

她不自觉得握紧手腕上的玉环。老王2号把手链还给她时说过,白无常恢复的很好。既然恢复的好,怎么还是没反应呢。

等白无常恢复了,一定得请他把附近的游魂野鬼全都收走。

哪所大学里都不乏勤奋之人,在图书馆的彻夜学习的学生并不少。孟凉凉选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

她先是把新手机拿出来,依照票据上的价格转账给苏小暖。

苏小暖的消息立刻过来,“你还好吧?要不要我去陪你。”

孟凉凉回复,“我怎么了?我很好啊,一口气爬五楼不费劲儿。我出来复习,不用陪。”

苏小暖回了一条“行,有需要叫我”就没了动静。

孟凉凉把手机卡换好,拿出棉球来仔仔细细的擦拭卫既白的手机。这些棉球还是江炎给她的。想到江炎她就想到了卖血,想到卖血她就沮丧。

从忘川河里涮了一圈,一身的血就变成了水。

哪怕是给她兑水也行啊,兑水的血还能买,这水叫她怎么卖?怎么卖!

想到这里孟凉凉就肉疼,她长吁短叹的擦好手机收起来。然后拿出了术法学习笔记,认真研究起来。

姜这次给她准备是最浅显的入门级。初学术法神通需要结手印作为辅助,待运用娴熟、神力足够浑厚了才能向月老那样,随指一挥洒即完成一个术法。甚至仅凭意念一动,便能完成一个神通。

结手印也不是简单动动双手,大部分都还需要配合肢体步伐。总之,不适合在图书馆里练。

孟凉凉有些想念精神病院了。扎在病人堆里,做什么都显得很正常。就算被医生发现,她还可以说是在陪着病人玩。让病人心情愉悦,有利恢复。

不能练习术法神通,也没办法修炼。好在这间图书馆的自习室里都设有电子借阅柜,她刷图书卡借出一卷研考试题。

虽然她不打算考研,但除了做题,她也想不到这漫漫长夜要怎么消耗。

约莫一套题的功夫,孟凉凉对面坐下一个人。

“学姐?”

孟凉凉抬头见是卫既白,深感意外,“你来上自习?”

“真是你。”卫既白笑起来,眼睛弯弯得像两个月牙,“要不是你的手链,差点不敢认——我到这里躲会儿。这地方,我们家老爷子找不到。”

也对,谁敢想象卫既白这货居然会会在通宵自习室里。

“正好,我想找你呢。”孟凉凉把手机拿出来还给他,并再次的道了回谢。又问:“腿好了?”

卫既白稍感意外,都说了送她,她还真的坚持还。说送的时候他是真心的,只是一支淘汰的手机,放着也没用,他经常这样送人。

不过他也没再说什么,笑了笑把手机扫进包里,“我这腿还不算好呢,不过也差不多了。好不好,我们家老爷子都得我撵来上课。”

说到后半句他面上有些委屈,还叹了两口气。直看的孟凉凉想抽他后脑勺。

有的人为了求学,将每一步都走的艰辛。这货倒好,身在福中不知福。

卫既白起身来刷卡借出一本厚厚的古典音乐论著。孟凉凉默默收回刚刚的腹诽,并生出些歉意——他不是不知福,只是他想学的与他家人的安排相悖。这是个有梦想、承受着现实阻挠仍旧努力追梦不放弃的好孩子啊。

也许是当过他家教的原因,孟凉凉此刻有些老怀欣慰。然而下一秒,她看到卫既白把那本厚厚的论著横在桌子上,拍了两拍,将头搁了上去。

枕的简直不要太舒服。

孟凉凉

人生啊,果然有很多事情不能预料。比如她没想到,卫既白这货拿这本论著是因为它厚度合适,又比如她没想到,她会在几分钟后见到方濂。

第五十九章 神仙吃饭只出不进 会不会有什么后遗症

窗户大开着,九月的风已带了几丝秋意。

卫既白似是睡着了。孟凉凉叫了他两声,他都没有反应。于是她好人做到底,拿起他搭在椅子上的外套,轻轻的披到他身上。

正要坐回去时,听到身后有人轻声的打招呼,“凉凉。”

只听声音她就知道,是方濂。

他的声音很平稳,带着微微的自信,没有一丝一毫的不确定。比起朝夕相处的舍友,反倒是他一眼就认出了她。

孟凉凉向他微微颌首,算是打过招呼。这是分手后,他们第一次见面。分手的时候两人是平静的,再见也依然的平静。

方濂看了看卫既白,视线最终停在那本摊开的题集上面,“已经开始准备了?这本有些过时。”

孟凉凉想起从前她曾经跟方濂提过一次,打算报考本校的研究生。可那也只是说说,相比起需要费用的研考,她更加倾向于通往金饭碗的公考。平时刷题也是刷的公考卷。有关研考的准备,她几乎没做。

她没多说,只是笑了笑,“随便刷刷题。”

方濂也笑了笑,“不打扰你了。”他又看了卫既白一眼,转身往另一边角落找了个空桌坐下。

依照孟凉凉对方濂的了解,她总觉得他的神情里藏着些别的意思。一时想不明白,索性也就不想了,总归都跟她没了关系。她只是需要这个身份打掩护,需要给自己付出过的努力画个圆满的句号。

孟凉凉刷题到天亮,神仙的体质令她依旧精神抖擞。反倒是睡了大半宿的卫既白满眼困倦。

卫既白没带饭卡。孟凉凉大方的请他吃了一餐早饭。葱肉大包、小拌菜搭配着食堂的免费汤,有荤有素营养均衡且吃的饱足舒适,实惠的不能再实惠。

吃完早饭卫既白回寝室去继续睡觉。孟凉凉则回了图书馆。这个时间大藏书馆已经开放,她进去借了几本有关神话的书籍。

虽然可能没有什么用处,不多总比一点都不知道的好。

上午是两堂大课。课间大家手挽手去厕所时,孟凉凉坐在座位上开始了深思。

神仙吃饭只出不进,会不会有什么后遗症。

越想越觉得浑身不得劲儿,她斟酌着字句,隐晦的给老王2号发消息请教。老王2号回复的很快,且详细。

人从食物中汲取能量,神也是。不过大部分的食物对于神来说都没什么益处。食物入腹,会被身体运化吸收。那些有益的会转化为神力,那些无益的也会转化成神力。不过转化的过程需要神力支撑,往往耗五得一、耗十得一。所以不如不吃的好。

老王2号还列出了一份详单。孟凉凉总结了一下,人界的东西,各类清水是能随便喝的。果蔬鲜花也可以尝些,其他的闻闻就算了。

孟凉凉一阵恍然大明白,怪不得之前打滚打的那么努力,也没攒起什么神力。

神仙体质果然好啊,不用吃饭,又省了一项花销。

上午的课上完,孟凉凉到系办公楼,把那500块还给了导员。一出门就被隔壁办公室的楚教授叫去。

楚教授打量着她,几番欲言又止,最终叹了口气,沏茶了杯茶给她开口说道:“周末来家里吃顿饭吧。”

那茶香气淡淡,入口微苦,苦过之后回味无穷,舌底泉涌。孟凉凉一口气把茶喝了,放下茶杯说道:“楚老师,有事儿您就直接说罢。要是方濂的事情,没什么的。”

“没什么?那你这是”楚教授吞回要出口的话,又是叹了一声,“女孩子会打扮是好事。年轻人的事情,我也不想多说,说了也没人听。

听说小韵找过你。那孩子让你师母惯坏了,我替她给你道歉。我们家小韵不讲道理。”

孟凉凉摆手说,“没关系的。”

她是真的觉得没关系,楚宛韵就是找她说了几句话,又没让她损失什么。

楚教授点点头,又说:“考研的事你好好准备。咱们跟u国大学的合作项目明年就正式开始了。那个交换生的名额,我一定为你争取到。除了餐费所有费用都由项目承担。费用问题你不用考虑,专心应考就行。”

换到暑假前,孟凉凉能欢喜疯了,但现在她并不需要这个名额。起身鞠躬郑重的表示过感激后,她婉拒了楚教授的好意。

在她说话时,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了。小天鹅似得楚宛韵迈着小天鹅似得步伐走了进来,尤其在经过孟凉凉身边时,那天鹅颈越发的像天鹅。

“爸爸,我有悄悄话想跟你说。”

孟凉凉笑笑,“楚老师,我先回去了。”

一见楚宛韵,楚教授的神色便无奈的有些疲惫。他向孟凉凉歉意一笑,“有什么事情,你来找我说。”

孟凉凉出去后轻轻的带上了门。不过这种老式的木门隔音效果实在不好,她都走出去十多步,还能听到门里传出的声音。

“爸,我刚听孟凉凉说什么名额。那个名额你得给方濂争取啊。方濂他很需要那个机会。”

孟凉凉脚步一顿,旋即继续向前,走到楼道的尽头下楼去了。

怪不得楚宛韵会用钱买方濂的好名声;怪不得方濂那么大方能把奖学金让给她;怪不得昨晚方濂的神情里藏着别的意思。

一切都是因为这个名额。

她觉得不至于,但也不是不能理解。她活的不容易,方濂更是不容易。好歹她没有来自家庭的压力,孑然一身,混成什么样都只是自己的事。方濂求学是集了一整个家族的力量。混的不好,他怕是没脸去见家人亲戚。

理解归理解,仅仅是基于人性的理解。

前面两件事的因由算是清楚明白了,昨天晚上的事她还是有些想不透。方濂的注意力在那本研考卷上,这个不奇怪,可他还看了卫既白两眼,眼底复杂。

想不透的事情往往让人难安,神也一样。

走出系办大楼,在初秋的微风中,孟凉凉仰起头望着那难得湛蓝的天空长长的叹了口气。

都是神了,她怎么还得为这些事浪费脑细胞。

与此同时,楼里的楚教授也长长的叹了口气。他等着楚宛韵把话都说完了,才开口,“我就你这么一个女儿,我当然最疼你,我恨不能事事都为你打算仔细。

就因为我疼你,才不能叫方濂得到这次机会。我手里的机会不会给他,别的地方的机会我也会给他拦下。

你还小,许多事你看不清楚。”

第六十章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 我们家遭鬼了

刚刚成年的孩子往往对自己的想法有着足够的自信,觉得世界在自己手中,觉得父辈的想法顽固而不可理喻。楚宛韵正是这样的孩子。

她紧抿着唇,一双秀气精致的眉快要拧成了麻花。

楚教授耐下心来,慢慢的说着,“你长大了,爸爸老了。你非要跟方濂在一起,爸爸也拦不住你。

爸爸只告诉你,只要方濂一天越不过咱们家去,你的日子就好过一天。等他本事大了,爬的高了,对你的态度也就不会好了。

现在他能为了你这根树枝对不起凉凉,将来也就会为了更高的树枝对不起你。”

“方濂不是那种人。”楚宛韵的声音拔高了几个度,她是真的生气,“爸,那个孟凉凉是不是给你灌了**汤了。她是你的学生,方濂也是你的学生啊。

你怎么不信我说的话呢。我才是你女儿。”

楚教授没理会女儿的脾气,他端起茶杯来,“我的学生我不是都了解,我的女儿我还是了解的。

什么都别说了,除非你和方濂分手,不然我连竞争资格都不会给他。”

楚宛韵没再说话,只是那眼睛里含了一汪眼泪在打转儿。说来说去,她的爸爸还是不同意她跟方濂在一起,还是想着法子要拆散他们。

她不明白,爸爸曾经那么欣赏方濂,怎么因为她跟方濂在一起的事情就变了态度。甚至还对她说,方濂人品不正。

方濂的人品怎么会不正呢。爱情是没有道理可讲的。爱就是爱,不爱就是不爱。跟人品又有什么关系。

楚宛韵越想越觉得委屈,替自己委屈,更替方濂委屈。同时觉得自己的父亲是那样的不可理喻。

跟天底下大部分的父亲一样,最不能让楚教授坚持原则的就是自己的女儿。他看楚宛韵这幅模样,只得放下茶杯又多说了几句。

“作为老师,我认为凉凉比方濂更适合得到这次机会。她就是不要,我也不会给方濂。这是基于一个老师的职责。

作为父亲,我得弥补你做错了的,我得替你去想你这个年纪想不到的。这是一个父亲的心。”

说到最后,楚教授的声音有些微颤。他缓和一下,又说:“招硕面对的不止咱们学校,外面还有的是符合条件的学生。不是只有他们两个能选择。你去告诉方濂,少撺掇你胡搞。只要我还没退下去,他就别想。”

楚宛韵已经把父亲放到了不懂她、不理解她的位置。他说什么,在她看来都是为了达到拆散她和方濂的目的。

她擦掉兜转在眼眶边上的泪,一字一字的对楚教授说,“方濂从来没有要求我做什么。他还劝我说要理解您。”

短短一个暑假,楚教授觉得自己把一辈子的火都发干净了。此刻他觉的一阵无力,胸口久久的憋闷,只剩下疲惫。

新生军训还没结束,校园里的口号声此起彼伏,声声都洋溢着青春的活力。

孟凉凉也很想跟着大喊几声。不因为别的,就因为她查清了经费卡里的数字。那些钱岂止租房没问题,在学校附近买两套房都是可以的。

这个城市寸土寸金。买房子远比存利息上算。

孟凉凉一分钟都没多耽搁,立即投入到房产信息的海洋。价格位置都合适,有独立的院子,院子地下还没有建筑、没有公共设施的房子实在是难找。

孟凉凉埋头一下午也没什么收获。手机铃声将她从房产信息的海洋里捞了出来。

电话接通,卫既白慌张到几乎变调的声音传来,“学姐,你在哪儿?”

孟凉凉极其纳闷儿,卫既白这货是遭遇了什么,这声线就跟见了鬼似得。孟凉凉才告诉他自己在综合楼的大自习室,电话就被挂断了。

不到十分钟,卫既白就冲了过来。一屁股坐在她身边,满脸的恍惚不安。

孟凉凉更加纳闷,“你这是怎么了?”

因为他冲进来,自习室里的视线几乎都落在他的身上。卫既白稍等了一会儿,等那些同学把注意力都收回去,他才凑到孟凉凉耳朵边上,压低了声音说,“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们家遭鬼了。厉鬼。”

原来真是见了鬼。孟凉凉表示理解,“我信!”

她说信,卫既白倒又惊奇起来,“学姐你还信这个呢?”

孟凉凉

“你是跑来吓唬我的?”

“不不不。”卫既白连声否认,一着急声音又扬高起来。他连忙敛声,等吸引来的视线再次消失,才又继续说道:“我们家是真遭鬼了。好像是我爷爷惹得桃花债。一夜之间,我爸那辈儿的还有我这辈儿的,就只剩我还没事。

我到今天中午才知道,我爷爷昨天找我是因为这个。

我爷爷请的那位高人说,在他们赶过来之前,我昨晚跟谁在一块儿,就还得跟谁在一块儿。”

如果那真的是位高人,就又是一个认识修仙者的机会。

孟凉凉欣然点头,“行,学姐罩你。”

卫既白紧张的缓了口气,“学姐,你真是高人啊?”

高人?不不不,她是神。

孟凉凉想了想,问道:“那位高人怎么说的?”

卫既白回忆了一下,一点也没隐瞒的详述说,“他问我昨天在哪里,我告诉他了。他说咱们学校的图书馆本来就不干净,小鬼有几只,厉害的大鬼没有。所以跟地方没关系。

他又问我昨天跟谁在一起,我也告诉他了。然后他就让我来找你。他说你不是高人就是八字够硬,鬼物不敢近身。跟着你能保我没事儿。”

作为一个言出不怎么必行的男子汉,卫既白这次是完美的做到了言出必行。

他说要跟着孟凉凉,果然就一直跟着。孟凉凉在自习室,他就待在自习室,孟凉凉出去,他也出去,孟凉凉去图书馆,他就跟去图书馆。且一路的刷着存在感。

“学姐,我叫外卖,你想吃什么?”

“学姐,喝水。”

“学姐,吃苹果。”

“学姐,你尝尝这个。”

“学姐,吃西瓜。”

“学姐,我想去厕所。”

第六十一章 也只能这样了 术法她还不会呀

卫既白说这句话时,已经是凌晨一点。他们正在图书馆的大自习室里。

这个时间,整座图书馆只有这间自习室里的十几个人,而这十几个人所能发出的最大声响也就是那偶尔掉书笔的声音。一旦走出自习室,走廊里就再听不到半分动静,仿佛整座大楼只有孟凉凉和卫既白两个人。

自习室的门关上,光线顿时从明亮变成黑暗。

出于节能考虑,一过二十二点整座图书馆的灯都会熄灭,只留这间自习室里的灯光。此时的光源就只有门缝里漏出的一线光,还有墙壁上的安全通道标示。

卫既白清了清嗓子,想要以此壮胆,但那声音在长长的走廊里回回荡荡,反而更添了一丝恐怖的气氛。搞得原本不害怕的孟凉凉也跟着害怕起来。

她一激灵,“别出声。”

两人打开了手机上的照明功能。白色的光线泛着冷调,光线所及之处也都跟着披上了一层惨白的冷调子。光源形成了强烈的明暗对比,照明范围外的黑暗越发显得浓郁粘滞。

好不容易挪到了卫生间门前,孟凉凉略略松了口气,“快去吧,我等你。”

卫既白没动。

孟凉凉斜斜的看向他。

显然,她是不能陪他去厕所的。但他害怕啊,万一那个鬼躲在厕所里呢。卫既白忍着人生三急之最急,开动脑筋想出了个办法来,“学姐,要不这样。我唱着歌进去,一旦我不唱了,你就赶紧去救我。”

唱歌是个壮胆的好办法,她自己站在楼道里也是有点小怕的,于是她提议,“行,那你唱个好汉歌吧。”

卫既白对音乐是有坚持的,不过这种时候也无所谓什么坚持了。

鲜明的旋律在回荡在楼道里,虽然卫既白没唱出那种粗犷刚毅,荡气回肠,但也足够壮胆了。

歌唱了三分之一,孟凉凉忽然觉的周身的空气凝滞了一下,只是一瞬间又重新的流动起来。但凝滞之前和凝滞之后的氛围有些不太一样了。

她仔细的感觉的一下。

没错了。还是那个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跟上次在医院一样。

歌唱到一半,卫既白出来了。“学姐,走啊。”

孟凉凉踌躇了一下,“我们还是原地不动吧。”

卫既白莫名感到一阵害怕,“为、为什么?”

孟凉凉也有点怕,不过对比卫既白,她的神情要淡定的多,还带着那么一点破罐子破摔的意思,“反正走也不一定能走出去。”

“什么意思?”卫既白的声音颤抖起来。不得不说,会唱歌的人颤音都颤的那么好听。

“我也不知道怎么说。鬼打墙、结界,你选一个喜欢的叫。”

卫既白的声音颤的更厉害了,“现在怎么办?”

孟凉凉一摊手,“等高人来呗。”

卫既白的手机在此时响了起来,屏幕上亮起的号码让卫既白稍稍的松了口气。他迅速的接起,“周大师,我们在图书馆,您快过来。”

他们两人站的很近,孟凉凉隐约听到他手机里传来一阵杂音,似乎信号不是太好。她才这样一想,通话就中断了,任凭卫既白怎么回拨都拨不出去。

分明,屏幕上显示着信号满格。

孟凉凉把自己的手机递过去,同样也是拨不出去。

卫既白的手抖的厉害,他把手机还给孟凉凉时,指尖碰到她的掌心。孟凉凉感觉到一片冰凉。

他的声音也抖得厉害,“学姐,你、你真的是高人吧?”

就在此时,楼道回荡起一道极富规律的声音,由远极近。

“咔哒。”

“咔哒”

那是一种金属片撞击到瓷砖的声响,听起来稍有一些发闷。

卫既白紧张的吞了口唾沫,“学姐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孟凉凉也紧张,“听到了。像那种钉了掌的高跟鞋。我外婆年轻时就有一双。”

两只手机上的照明灯明明灭灭的闪了几下,齐齐的灭掉了,两人也跟着齐齐一个瑟缩。孟凉凉把没说完的话生咽了回去。

卫既白发现了孟凉凉的紧张,心中最后一点希冀也灭掉了。

她这种学霸怎么会真的相信世界上有鬼。她是觉得他在跟她开玩笑吧。卫既白愧疚的开口,“我连累你了。那个神棍说他中计了,我能没事是因为那只女鬼昨天的目标不是我。”

而不是他幸运的遇到了高人。

黑暗中,孟凉凉感觉到他的身体抖的厉害。这么一个高高大大的小伙子,声音里居然带着一丝哭腔,他说,“对不起。对不起。”

他说,“学姐,我们不会死在这里吧。”

他说,“我不想死。”

墙壁上的安全标示散发着一层幽绿的薄光。当眼睛适应了黑暗,那幽绿的光也能勉强的充作照明。

他们看到楼梯口上来一个女人,头发卷卷的,身上的连衣裙在黯淡的光线中不辨颜色,那种的暗沉的颜色令人联想起干涸的血色。

她四肢齐全,比例正常且优美,没流血也没掉肉,五官神情也不扭曲,但就是看着不像个活人。

虽然看着不像活人,但那形象还是贴合活人的,所以孟凉凉重新淡定了。她镇定的观察了一下,断定了对方的身份——是鬼没错了。

女鬼停在距他们十步左右的位置,阴恻恻的盯着孟凉凉。怎么看那都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丫头,但就是令她感受到了恐惧。她本能的想要逃开,可她没有退缩上一寸。

鬼不动,孟凉凉也不动,至于卫既白那是更加的不敢动。

时间一点点的流逝,女鬼终于先有了行动,她缓缓的开口,“我只找姓卫的。”

那声音里带着化解不开的恨意,似一条阴冷的毒蛇钻耳入心盘踞不去。

卫既白一个瑟缩,开口想要说话却止不住的上牙磕碰下牙,一个字都发不出来。

孟凉凉清了清喉咙,决定用口才退去这只女鬼——也只能这样了,术法她还不会呀。

她清了清喉咙,一脸的循循善诱,“鬼姐姐,你能不能看到我身上的光呀?”

第六十二章 就是筋抽了

张宁说过她身上有一种光,跟鬼差的很像。后来她问过老王2号,那种光只有鬼能看到,那是属于地府的气息。

逃逸在地府之外的游魂怨鬼,对地府的气息有着本能的畏惧。

孟凉凉打的算盘是,让眼前这位女鬼放亮招子,知难而退。——如果,没有那个蔽息印的话,她会成功的。

女鬼没有退却,脸上的神情不甚分明,但能肯定的是那上面没有讨好商量的意思。

孟凉凉心里咯噔了一下。她想起了那道据说会在她离开地府时加持到身上的蔽息印。看起来那道印搞得连鬼都瞧不出她的来历了!

孟凉凉心里发虚,同时脸上尬笑起来。

女鬼的确是看不到她的异样,只是心里有一丝说不分明的惧意。但此刻孟凉凉这副心虚的模样将那惧意消解了大半,剩余的小半也被仇恨碾碎。

阵阵阴风自四面八方涌起,女鬼的指甲头发陡然暴涨,眼睛变得赤红,一行血泪从中淌下。

她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她必须要赶在那道士破阵前抓住卫家最后一个孙子,不然一切都前功尽弃,她的仇、她的怨就又要被道道符咒压起,从此再不见天日。

仇恨早已主导了她的思维,她的速度就如她的恨意一样,喷涌一般,向两人冲去。因为孟凉凉的位置站的靠前,那十根干枯狰狞,黑气缭绕的手指也就当先刺向了她。

孟凉凉的尖叫都冲到嗓子眼儿,却硬生生的被卫既白打断了。

他忽然伸手过来,握住她的胳膊向后一拽,两人的站位就调转了。刚刚还躲在她的身后的卫既白挡在了她身前。

女鬼来势迅猛,在他们调转位置的一瞬间,那枯黑的指甲尖就已逼至。眼看鬼爪就要触上卫既白。

孟凉凉来不及多想,伸腿就是一脚。

无形的力自她足尖一尺左右陡然生出,把那狰狞恐怖的女鬼给弹飞出去,疾飒飒如击到墙壁上的皮球,飘悠悠似断弦的风筝,隐没入黑暗当中,暂时消失了。

孟凉凉松了口气,默默感谢着神仙体质的护体功能。

卫既白却是一直都提着口气,他紧闭双眼,等了许久都没等来疼痛亦或死亡。他的左眼悄咪咪的掀开一条缝隙,只见楼道空荡荡的早没了女鬼的影子,冷嗖嗖的阴风也停了。

孟凉凉的声音从身后响起,“你干什么呢?”

卫既白张开眼睛四下打量了一圈,确认没了女鬼的影子,这才大大的松了口气。

劫后余生,他的声音有些发虚却又透着丝坚定,“我是男人,我不能躲你身后。”

更何况,是他连累了她,保护她是他的责任。

一句话十一个字,让孟凉凉对卫既白刮目相看。仗着神仙体质,她极有底气的说,“我是高人,你尽管躲我身后。”

视线向下一移,她盯着卫既白刚刚拉她胳膊的那只手,又问:“还有,你刚洗手了没?”

伴随着她的话音,刚才消失不久的阴风又刮了起来。

“这个重要吗?”卫既白的声音发颤,尾音几乎要劈了叉,“现在怎么办!”

怎么办?

听说童子尿能退鬼,但听说的事情好像不靠谱,她也不能因为一个不靠谱的说法就去问卫既白还是不是童子。

面对厉鬼,她对自身的安全有信心,但她没信心能保卫既白一个万无一失。

想办法,必须要赶紧想办法。

此时的孟凉凉万分感谢自己对财物的仔细,幸好她没把背包仍在自习室。她慌忙的翻出那本笔记,用她最快的速度翻找起来。

于术法一道她还是张白纸,神力又薄的很,攻击术法是先不要想了。她记得本子上有个召唤鬼差的手印。身为冥神,完成这个术法只要一丝丝的神力催动就足够了。

凭着记忆,孟凉凉精准的翻到了那一页。

手印十分的复杂,孟凉凉努力将自己的手指扭成那个形状。

卫既白看她的举动,约莫猜出来,他这位学姐真的是高人,不过是那种本领不怎么熟悉的高人。

考试能查字典吗?不能。

捉鬼能查笔记吗?当然也不能。

但在他眼前,还就有这么一位了。卫既白急的想哭。人在绝境中往往能生出勇气,真要是没希望了,他或许还能将那一瞬间生出的硬气持续下去。但此刻有了希望,他的硬气反倒都散了。

他紧张的盯着孟凉凉的动作,此刻她的每一个动作都牵动着他的情绪。他几乎连呼吸都不敢,生怕影响到她。

阴风一阵大过一阵,冰冷的气息逼迫过来,如层云压顶。

在卫既白焦灼的视线中,孟凉凉的手指头“咔吧”一声脆响。

“学姐!”这次卫既白的声音是真的劈叉了,并且劈出了三个层次鲜明的变调,一调更比一调高。

孟凉凉转过头来,唇角微微一咧,“还好,骨头没事。”

卫既白直直的盯着她的手——没事怎么就不动了!

孟凉凉吸了口气,又说出半句话来,“就是筋抽了。”

第六十三章 比起驱鬼 学姐更适合去居委会啊

寒嗖嗖的阴风停息了,但是在走廊的尽头慢慢出现了一道模糊的身影。眨几下眼睛,那影子就瞬间向他们靠近一些。

卫既白快要哭了,“学姐,你行不行?”

孟凉凉艰难分开十根纠在一起的手指头,呲牙咧嘴的道:“你行你上。”

卫既白一咧嘴,“我不行。”

有悠凄凄声音飘荡在走廊中。

“为什么帮他们?为他总有人帮?”

“为什么就没有人帮过我?”

“我好恨,我恨。”

随着声音,女鬼的影子已经离他们很近了。孟凉凉不知道卫既白能不能看清楚,但她看的很清楚,那正一点点凝起形体的女鬼,脸上缓缓的落着泪——血泪。

气氛本来就挺恐怖的了,再加两行血泪谁受得了啊。

孟凉凉立刻将眼一闭,“鬼姐姐!有话好说,别哭啊。”

女鬼犹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一面淌泪一面凄愤的诉说,“我为了他吃了多少苦啊。我没怨过,我没怨过。他抛弃了我们母子俩我也没怨过。

可他呢,他把我的儿子扔了。他还找人把我的坟钉死,让我出不来,动不了。

终于我能我能动了,我能出来了,我到处去找我的儿子。

他死了。我的儿子,我的孩子他死了”

在女鬼沉浸在诉说中时,卫既白挪动了下位置,悄悄的拉起孟凉凉的手。

他的手很冰,因为抖的厉害没什么力气。但孟凉凉能感受到,他在帮她按摩。

孟凉凉相信卫既白有把手筋捋顺的能力。他搞乐队的嘛,八成练习乐器时,手指头也会扭个筋。

不过问题是:他按错手了。

孟凉凉抽回手来,调整了下站位,把另外一只手塞进卫既白手里。

好在女鬼专心致志沉浸在凄愤中,没有注意到他俩的小动作。

低低戚戚的诉说声忽然高起来,尖厉刺耳,“我要让卫宏断子绝孙!”

这忽然高起来的声音,把本就害怕紧张的卫既白惊到了。他一惊手指头更加不听使唤,不自觉的用了下力。

孟凉凉“哎呦”一声,随即发现走了狗屎运。居然歪打正着,把那扭了筋给顺过来了。

女鬼本来在尖声重复着,“他害死了我的孩子,我不该报仇吗?我不该报仇吗!”

孟凉凉这一“哎呦”,顿时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瞬间安静的连呼吸声都如打雷一样的清晰。

女鬼直勾勾的看着孟凉凉。

孟凉凉觉得这个时候应该说点什么,也必须说点什么来拖延时间。说什么呢?对了,这种时候得正气凛然、抑扬顿挫的摆出点玄之又玄的道理。小时候看过的电影都是这么演的。

问题是,那些记忆太久远了,她想不起来那些电影里的人物都说了些什么台词。

时间一秒钟一秒钟的过去,每一秒都因为那安静都显得格外久长。

孟凉凉只好硬着头皮掰扯道:“理解,理解。不过还是要保持冷静,千万别冲动。不能一错再错。”

她说着话,悄悄的把手端在腹间,慢慢的、一步一步的结起手印。

“人在冲动的时候不能做决定,做的决定往往是最愚蠢的嗯,鬼也一样,鬼也一样。有问题咱们通过正当手段来解决,你这样做自己不也犯了法吗。本来你是对的,这一下子就成了错的了。你说是不是。”

女鬼没说话,卫既白倒是想说话,但他怕的厉害,实在是说不出话,只用眼神向孟凉凉示意:学姐你还好吗?

跟鬼**?跟一只厉鬼**?

卫老爷子喜欢跟那种高人、大师交朋友,卫既白也见识过几位高人大师。就是最像骗子的那个,看起来也比他这学姐靠谱多了。

虽然不应该、虽然不是时候,但卫既白还是控制不住的想:比起驱鬼,学姐更适合去居委会啊。

孟凉凉也知道自己这些话很出画面,但是没办法,她也不会说别的,总不能在这里背公式吧。

说到公式,她眼下还真需要一个。她需要配合这手印的咒令。

其实咒令并不复杂,就是一句传唤鬼差前来的大白话。问题是术法这科学问不知道与时俱进,那大白话也不知是哪朝哪代还是上古远古的大白话,语法、发音跟现下根本就不一样。

所以,贴心又细心的姜用拼音给她标注了。

是的,拼音。

现在孟凉凉需要那串拼音。它们躺在地上的小本子里,小本子被卫既白踩住了。

孟凉凉努力挤出一个显得有些干巴巴的和善笑容,“人有人的法,鬼有鬼的法。”

说着话时她向卫既白使了一个眼色。

卫既白根本就没注意,自己刚刚在挪动时踩住了学姐的小抄本。他很是不明白回了一个疑惑的眼神。

孟凉凉再次给了个明显的暗示。他还是没懂,继续的回了两眼的问号。

如此来去几次,他们察觉到不对。

女鬼也太安静了。安静的让他们同时想起了一句话:暴风雨前的宁静。

卫既白没来的及吞吞紧张的口水,就被孟凉凉撞向一边,好巧不巧的趴在卫生间的门板上。门是虚掩的,承不住他的体重。好巧不巧的,在他踉跄跌倒时恰恰的躲过了女鬼的扑袭。

卫既白是女鬼最后一个目标。只要弄死他,她的目的也就达到了。即便有一个她奈何不得又说不动的孟凉凉,她也会拼着灰飞烟灭来要他的命。

感谢孟凉凉的小学语文老师,给了她扎实的拼音功底。感谢孟凉凉那飞一般的阅读速度,感谢她那吐字清晰流利的口舌。还要感谢神仙体质所带的好眼神。

结印成,咒令出。

女鬼再次出手拼的不计代价,空气骤然阴寒,她的头发瞬间暴长,漫天飞舞的轻软却又根根好似尖针。那些头发将孟凉凉和卫既白隔开,像一只大蛹一样包裹住他,也包裹住女鬼自己。

卫既白觉得自己完了,就算学姐是个靠谱的驱鬼大师,一瞬间也没办法弄开这些头发,一瞬间却足够这女鬼弄死他。

他绝望的叫起来,那声音撕裂一般。直到感到肺活量不够了,他才停止。

身体没有感到任何的伤疼,嗓子倒是有些不舒服。他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嗡嗡直响的耳朵慢慢平静下来,慢慢的听到了些声音。

“好说好说。”

“她也可怜。”

“慢走啊,有空去我那儿喝茶。”

卫既白张开一线眼缝,就见到孟凉凉在对着空气说话。阴风不见了,厉鬼也不见了,走廊里的灯重新明亮起来,窗外一大片皎洁月光。

秋夜静谧,方才的一切好像一个噩梦。

他发现他缩靠在了卫生间的门板上,立刻就蹦起身来。四肢犹觉得发软,声音亦犹发着颤,“学、学姐?”

第六十四章 编不下去怎么办

召唤鬼差的咒令与跟大部分术法一样,是分等阶的。以孟凉凉现在的能力,用的当然是最初级的那种。

她只唤来了一位鬼差,一位眉清目秀,斯文腼腆,怎么看怎么都不像鬼差的鬼差。

人不可貌相,鬼也是一样。

这位鬼差出现、锁鬼、向她行礼,只用了那么一眨眼的功夫。让孟凉凉愣了好几秒钟才反应过来,事情结束了。

这位鬼差长得好,业务能力也好,就是有点孤癖。她这厢热情诚心的请他喝茶,想要表示感谢顺便交个朋友,他那厢半点回应不给,还走出了落荒而逃的气势。

听到卫既白喊自己,孟凉凉转回目光来。

“结、结束了?”卫既白的声音依然还是颤抖着的,尾音有些发虚。

孟凉凉点点头,“结束了。”

卫既白的手机在此刻响起,他像是忽然被唤醒一样,慌忙不迭的接起电话来。孟凉凉听到他喊了声“爷爷”,然后两三句话说明了自己的经历境况,又接连的“嗯”了几声,挂了电话。

“学姐,我爷爷一会儿要过来。他说要当面感谢你。”

缓了缓神,他四下里看了看,脸上依旧有些不敢确信,“就这么结束了?”

“不然呢?”孟凉凉看了看他,“你要不要先洗洗手和胳膊腿儿的。”

卫既白站起来,果然一扭头进到卫生间里,开了水龙头哗哗啦啦的冲了一遍。出来后跟从水里捞起来的一样,站在那里眼巴巴的看着孟凉凉。

孟凉凉被他看的一头雾水,“有事直接说。你不说,我怎么知道你有什么问题。”

“学姐你使个法术帮我蒸干呗。”

孟凉凉愣了愣,“我也不是吹风机成精。这技能我不会啊。”

卫既白也是一愣,他见过一位高人使用类似的法术,还说那是小把戏。怎么学姐不会。随即他想,也对,他这位学姐降鬼都还要现查笔记的。她在学校是学霸,大概在法术修行上是学渣吧。

学渣最是理解学渣的。于是卫既白体贴的跳过这个话题。自己拧了拧湿了的衣角,抹了几下胳膊上的水珠子,“那个鬼姐姐不会再来了吧?”

“不会。”孟凉凉忍不住又说一句,“你得叫鬼奶奶吧。”

“那重要?”卫既白抓了抓头,还是觉得恍惚惚的没有真实感,“不对啊,按道理说应该大战一场,然后说清楚当年的来龙去脉。怎么就结束了。”

孟凉凉这么爱说话的人,都不想说话了。扭过头往自习室走。

还大战一场,还来龙去脉。看热闹、挖八卦也得分情况啊。他不害怕,她还害怕呢!

卫既白左右看看,忙跟上孟凉凉的脚步。他个子高,腿也长,两三步跟上了孟凉凉后,就刻意的放慢了脚步,走出了那么一股亦步亦趋的味道。怂的完全没有刚刚挡在她身前的气势。

回到自习室,卫既白把自己的东西收了收。末了指着指了指桌子上的几只空瓶子问孟凉凉,“学姐,这个还要吗?”

孟凉凉不由得微微的抬了抬头。她都是能买的起房的人了,这玩意儿“要啊!”

几分钱也是有尊严的。怎么能不要呢。

卫既白的爷爷来的很快,几乎是在卫既白收拾好东西后,他们就到了校门前。

是的,他们。来的不止卫家爷爷,还有许多位陪行。其中一位花白胡子的老者最为显眼。

见到卫既白,卫爷爷的声音都颤了,抱着他好生的拍了一会儿,跟拍三岁小孩儿似得。卫既白这会儿倒是又有了一点男子汉的模样,他拍了拍胸膛跟卫爷爷说自己没事儿,还安抚着对方的情绪。

在爷孙俩情感流露的时候,那位花白胡子凑到孟凉凉的面前来,笑的和蔼非常,“小道友的手链很特别啊。”

看装扮,瞧气质,再听这话,对方应该是个修仙者。孟凉凉心里提起些谨慎,尽量的让自己少说话,“谢谢。”

花白胡子笑呵呵的,“小道友师出何门啊?”

编瞎话也得有编瞎话的基础。孟凉凉对修仙那一圈两眼一抹黑啊。怎么编?

编不下去怎么办,只好还以一个礼貌的微笑。

她没回答,花白胡子也不介意,反倒是露出一脸的我懂得,我明白。然后他又上下打量了孟凉凉一眼,“我姓秦。看你骨龄不大,要是不嫌弃,称我声秦道兄就好。小道友年纪轻轻就有如此本领,不简单呐——有没有男朋友啊?”

“啊?”

孟凉凉有点怀疑自己的耳朵了。这位修仙者前两句话还正常着,怎么后一句就歪了画风了。

花白胡子见她这神情,笑的越发的和蔼,“看你这表情就知道还没有。”他拿出手机来,继续说着,“我有个师弟,刚刚九十九岁。年轻有为,模样俊俏,也还没对象。加个好友,我给你发图,你看看合适不合适,要不要考虑一下。”

孟凉凉忍不住看向了卫家爷爷。

卫家确定他们请的是高人?

仿佛感受到了孟凉凉的视线,卫家爷爷放开卫既白,向孟凉凉走了过来,“孟大师,我这孙子多亏了你了。”

大师这称呼,让孟凉凉深觉别扭。“您客气。叫我小孟就行。”

卫老爷子点点头,“小孟。”他顿了片刻,似是有所迟疑,终还是开口问道,“不知那个厉鬼能让见见她吗?”

“这个,见不了了。”

合着别人降了鬼还能拎出来见见呢。她也不能当着修仙者的面表演个召唤鬼差吧。虽然不知道这位修仙者的真假。

孟凉凉还在想她得怎么编,卫家爷爷就自行的脑补出了什么。他叹了一口气,缓缓的微微的发着颤。他望着夜色中悠远天际,怔怔的失神。

“驭鬼师不会轻易灭鬼。”

花白胡子的声音忽然响起。骇了孟凉凉一跳,随即她发现,除了她以外其他人都听不到这道声音。

她向花白胡子看去,只见他笑呵呵的,嘴巴并没有动,声音却还在继续。

“小道友,相逢即是有缘。给你个善意的提醒,那只女鬼不适合驱驭。”

惊叹过神奇后,孟凉凉咂出了他话里的意思。他跟辛月一样,都把自己认成了驭鬼师,而且他以为自己有意私藏了那只女鬼。

第六十五章 先找个地方打滚是正经

花白胡子没有说破的意思,孟凉凉也就继续的沉默。除了沉默,她也不知道还能做些什么反应。

卫家爷爷年纪大了,经历了这么两天,精神有些支撑不住。但他没有立刻带着卫既白回去,而是撑着精神诚心的跟孟凉凉道谢又聊了几句,送上一小箱子现金作为损耗费,然后才带了卫既白上车。

花白胡子临走前还不忘拉着孟凉凉加好友。

孟凉凉看了看他的昵称,秦阳。也不知道是名字还是道号,又或者只是个昵称。

目送着卫家的车远去,孟凉凉径直走向atm机所在的位置。没等她走到,花白胡子就发了张图片过来。图片上配着一段文字:我的英俊师弟,年轻有为,无不良嗜好。单身!单身!单身!

很快花白胡子又发了条文字:我家师弟不爱照相,小肖一张不足传神,本人颜值很高的。

看着这两条消息,孟凉凉不由得生出一种花白胡子逢人就加好友发照片的联想。

她又看了看那张图片,越看越是惊叹——灵魂画手啊。

花白胡子还在发消息安利他的师弟。孟凉凉只来得及回复一张表情包,因为她已经走进了atm间,打开了箱子,闻到了软妹币的芬芳。

她沉浸在摸钱、数钱、存钱、聆听机器点钞的天籁之音中,不能自拔。

因为这个享受的过程,存钱的时间被拉长又拉长,等她终于走出atm间,天色已经蒙蒙亮了。

秋风微凉,薄薄的雾气弥漫在校园中。

孟凉凉坐在操场边上,一面回味着软妹币的芬芳和那迷人的手感,一面自心底升起一股迷茫。

作为人的时候所定下的努力目标,她现在已经超额实现了。可她却觉得,做神不如做人容易。

人有人的责任,神有神的责任。

她熟知人的世界,对神的世界、神的责任还没有什么认知。

孟凉凉不是个喜欢多愁善感的人,她只是叹了几口气,就站起身来伸了个长长的懒腰,让自己的身体舒展到最大限度。

她把心底的迷茫远远踢开,开始务实的考虑接下来该怎么做。

神的世界尚能寻找到神或者鬼去请教,修仙者的世界对她来说一片漆黑,找不到个进入点,里面的一切都是未知。

这样很被动啊。

她首先得有个身份,这样才能坦然的、自然的进入到那个圈子里。

一个两个都把她认成驭鬼师,她是不是可以从这里切入?

孟凉凉拿出手机来,点开辛月的聊天框,琢磨了良久,又关上了。等对方联系自己与主动联系对方,前者有利的地方要多些。

人心里发虚,是因为没有能力。神心里发虚,也是因为没有能力。

眼下,最紧要的还是积蓄神力,修习术法。能力越强,将来面对一些事情时余地就越大。

一言以蔽之:先找个地方打滚是正经。

孟凉凉抬头看了看三米外的摄像头,又低下头看了看那被露水打湿的草皮,再看看不远处那些晨练的人影。

可是世界那么大,找个能潜心打滚的地方怎么就那么难。

不得已,孟凉凉把修炼这件事顺次摆到了第二位。找房子,找一栋方便修炼的房子就成为了她的首要大事。

房产信息她也看了不少,感觉找一栋合适的房子跟大海捞针也差不了多少。她还打算回趟老家市医院,完成老王发派的任务。时间精力都有限。想来了想去,孟凉凉决定直接委托给中介。

经过仔细的查询对比,她选了性价比最高的一家中介。等到天光大亮,估摸着有人上班了,孟凉凉拨通电话。在讲明要求后又强调了一句,凶宅也没关系,是凶宅的话那就更好了。

凶宅便宜啊。

今天孟凉凉有课,看看时间已经来不及回宿舍洗漱拿课本,她索性直接去上课。

她来的晚了,不过苏小暖帮她占了个听课的好位置。

一坐下,苏小暖就推过来一杯燕麦粥、两只肉夹馍。苏小暖的眼睛笑的弯弯的,“请你吃的。帮我写份报告吧。”

孟凉凉有点诧异。她知道苏小暖不愁写报告,这货总有本事东摘一段、西拆一句最后还能完美的将他们融合重生。当之无愧的一网在手,报告即有。

这是追番追的魔怔了,连摘抄组合的时间也贡献了?

“报告交给我了。”孟凉凉看了眼那份散发着诱人香气的早点,给自己洗了几秒钟的脑后,继续开口说,“我吃过了,这些别浪费。你吃了吧。”

苏小暖的头又埋进了书本中——夹着的手机里。“快吃吧,减肥也得吃早饭啊。”

上课铃在此时响了。

孟凉凉先把书包打开,拿出笔袋和笔记本来。这一开书包她才发现,她的饭卡没在包里。

自她从老王2号那里知道,大部分的食物对于神来说都没什么益处后。饭卡对她来说就不是必备的,所以她把它放在宿舍里了。

孟凉凉看向苏小暖。

初秋,又是一个交学费的季节。她是担心她手头又紧了,从吃上省钱。她是看到了她放在宿舍的饭卡,担心她没吃早饭。

什么报告,都是为了照顾她的自尊心。

孟凉凉把粥和肉夹馍收起来,看着苏小暖诚恳而认真的道谢,“小暖,谢谢你。”

听到声音,苏小暖转过视线来。她抽了抽肩膀,搓着自己的手臂小声说,“干嘛这眼神看我,橘里橘气的。”

第六十六章 昨天那小奶狗哪里来的?

橘、橘里橘气?

“我这是感动的眼神。感动、感动、感动。”孟凉凉强调了三遍,见老师已经走了进来,硬把涌到舌尖的话咽了回去。摊开笔记开始听课。

没过两分钟,苏小暖用胳膊肘怼了怼她,将用书本掩护着的手机向她偏移了一点。

屏幕上是518寝的聊天群。最后几条信息是这样的。

贺颖:凉凉,( ̄3 ̄)a昨天那小奶狗哪里来的?

苏小暖:什么小奶狗?(⊙⊙)

安琴:果然死宅!这都不知道。看校内论坛。

孟凉凉还在反应中,苏小暖已经运指如飞的戳开校内论坛,找到了那座一夜平地起的高楼。

也不知是谁,比她还八卦,又是写长文又是偷拍的。照片上是她和卫既白。

孟凉凉没当一回事,在本子上写了一行字推到苏小暖那边:朋友、家教的学生。

她觉得这就解释的很清楚了,没有再投入什么关注,继续往知识的海洋里翱翔去了。

据苏小暖观察,孟凉凉的反应正常的不能再正常,显然这帖子是在造谣。

这谣言不能瞎传啊,会挡桃花的!于是苏小暖两肋插刀,回帖辟谣。没想到那张帖子的帖主秒回了,回的有理有据,回的不容置疑,回出了开撕的气势。

想撕,那就奉陪啊。

苏小暖深吸一口气,埋下头去,运足功力,大小号轮番上阵。那座高楼迅速的陷进一片刀光剑影、枪林弹雨,并因此增长的更快了。苏小暖的战斗力非同一般,从上午撕到下午,从教室撕到寝室,她凭一人之力就扭转了局面,将对方撕的溃不成军。

苏小暖舒展了下筋骨,长长的吐了口气,正当她打算好好的来个宿舍瘫时,就听到孟凉凉叫她,“小暖,周日的选修课你帮我答个到。趁周六日我回趟老家。”

苏小暖的动作僵滞了,她感觉到一阵惊悚——孟凉凉居然逃课!这是要在毕业之前体验一把逃课的飘飞感吗?

那她要不要也想想,自己还有什么没体验过,趁毕业前来体验上一把。

苏小暖陷入到沉思。在她沉思的这段时间,校内论坛上,那个被苏小暖撕的溃不成军的贴主开启了逆风翻盘。人家有了新料了,新鲜出炉热乎乎的。

那是一串能拼出剧情的照片,疑似卫既白给孟凉凉送爱心餐,然后孟凉凉跟卫既白一起走出校门,再然后孟凉凉上了卫既白的车。

引发遐想无限啊。这串照片一出,顿时进楼吃瓜的人更加多起来。

其实事实是这样的。孟凉凉收拾好背包,准备去车站。没等走出校门就遇到了卫既白。

他提着一只保温壶,远远的见到她就小跑过来,那姿态、那速度,丁点儿看不出腿曾受过伤。

“学姐,咱俩这关系,我也不能用钱表示感谢。给你抢了一罐子鸡汤。”说着话他拧开了保温壶的盖子,“陈秉炖汤特别好喝。要不先啃只鸡爪补补?”

浓浓的香气从保温壶里飘出来,勾的孟凉凉舌底生津。或者直白些说,勾的她直流口水。

但是这种东西吃了会拖慢她的修炼进度。于是孟凉凉果断拒绝。“不。不用。”

她把保温壶的盖子又拧上了,拧的紧紧的。“咱俩这关系为什么不能用钱来表示感谢?而且昨天你们家已经谢过我了。”

“那是我爷爷谢你的,咱俩是另一回事儿。”卫既白笑出一口白牙,满是灿烂,“用钱谢你,那不是侮辱咱们的交情吗。”

“不,你尽管用钱来侮辱我们的交情。”孟凉凉一脸的认真,发自真心的那种认真。

卫既白笑的更加灿烂,“没看出来,学姐你还这么幽默呢。”

他把保温壶塞到孟凉凉手里,又说:“学姐,减肥也得注意营养。”

孟凉凉看了看手里的鸡汤,决定还是收下吧。已经收了卫家爷爷的钱,再跟卫既白兑现金也不好。反正她得去看薛姨,这壶汤正好借花献佛,省了一小笔买水果礼物的钱。

卫既白特别热情,孟凉凉特别抠门,最后当然是由卫既白开车送孟凉凉去车站,这样她又能省下一点点车费。

车票是在网上定好的。孟凉凉才排队取了票,手机就响了起来。

她点开一瞧是条信息——辛月发的。

“你在哪里?方便见面吗?”

孟凉凉看了看手里的车票:现在退票是要扣手续费的。

她又看了看手机屏幕:这是正经事儿。

两秒钟后,孟凉凉咬牙回复:“我在a市。”

辛月秒回:“太好了。我也在a市。”

然后她又发了一个共享位置过来,“我不方便离开,你过来找我。越快越好,她要撑不住了。”

孟凉凉几乎是闭着眼睛退的票,那些手续费实在叫她肉疼。更肉疼的是,辛月发的那个位置很偏僻,需要转四五趟公交车,再步行上一阵。这个时间正是晚高峰,搭公交不知道要多久。黑摩的是她最好的选择。

摩的在拥堵中拥有着绝对的优势,灵活、迅速。它的劣势也是明显的,那就是不安全。但孟凉凉是神啊,神怕什么不安全。

一路风驰电掣的到了目的地,捂着滴血的心付了车费,又七拐八转的走了一段路,孟凉凉才见到辛月。

辛月所在的地方是一片旧式居民区,平房居多,偶见几座两层小楼。孟凉凉拐进那窄窄的胡同,就见到辛月站在其中一座小楼下,神色很是焦灼。

辛月把孟凉凉拉进门,疾步往二楼走。

“上次抱歉,笑笑她忽然不见了。我好不容易才又找到她,情况很糟。”

这座房子的二楼黑漆漆的,没开灯,窗帘也拉的严严实实。孟凉凉凭借着神仙体质的好眼神,看到屋子的角落里坐着一个女孩,二十岁左右的模样。一动不动的,跟座雕塑一样。

在那个角落里,还有一名鬼差和一名疑似鬼差的魂体。

黑暗里,孟凉凉感觉到辛月拉着她胳膊手更用力了些,“她到底怎么了?怎么才能救她?”

第一个问题,孟凉凉也想问。这姑娘到底是怎么了?

第二个问题,她有些不确定。鬼差都来了,那还能救?

第六十七章 到底能不能开灯

孟凉凉强行按下一腔子的话句,简短的对辛月说:“方便去外面守一下吗?”

辛月看了看角落里那个女孩,将牙一咬,“行!凌笑就拜托给你了,多谢。”

她很快的退出小楼,将门严严实实的关好。

辛月如此干脆利索倒不是因为多么信任孟凉凉,她是实在没了办法。在遇到孟凉凉之前,她几乎将能求的人都求过一遍,得到的回复不是“没救”,就是“放弃吧”,甚至还有人说,凌笑已经死了。

眼下是死马当活马医。

辛月倚在门框上,眼睛瞧着地面,心思犹在二楼之上——这已是最后的希望了。

此刻寄托着辛月最后一丝希冀的孟凉凉,正在二楼打转儿。

她盘算的很简单,支开辛月,向鬼差询问一下状况。但现实跟她预想的不一样。

那名鬼差的状态很是异常,问他什么他都不说,好似说不出话来一般。那只疑似鬼差的魂体情况也差不多,看起来好像还要差些。至于那位名叫凌笑的女孩子,更是别指望了。别说说话,她连呼吸都没有了。气息也怪异的很,鬼不鬼、人不人。

这是一个诡异又尴尬的情况。

孟凉凉试过再召一名鬼差来,咨询一下状况。可当结印令成时,她见到屋子里那位鬼差身上,缭绕过一道流光。

她怔了怔,明白了。她现在使的这种初级召唤令,只能召来距她最近的鬼差。呶,就是眼前这位了。

不清楚状况,翻笔记也不知道该从何翻起。

孟凉凉在屋子里转悠来转悠去,在凌笑身前蹲下来,仔细的观察着她,试图找寻交流的可能。

凌笑苍白的脸上泛着层青,额头、脖颈处凝着大颗的汗珠子。她的神情看起来有些狰狞,让孟凉凉鲜活的感受到了目眦欲裂的意思。

此景此境,凌笑的状态神情让孟凉凉一阵毛骨悚然。

她迅速的后退到鬼差身侧。感到胆子稍稍的壮了些,又开始远距离的观察凌笑。想要从从凌笑那本就很大,此刻瞪着就更大的大眼睛里读出些内容来。

不都说大眼睛会说话吗。她怎么使了刷高数题的劲儿,也没看出什么来。

总不能就这样无功而返。

孟凉凉再次把注意力转到鬼差身上。她围着他左转三圈,右转三圈,发现他有着细微的肢体动作和面部表情。她又向鬼差靠近了一些,在他身旁一步外站定。

“我说话你能不能听的到?能的话你眨一下眼,不能眨两下。”

鬼差眨了一下眼睛。

孟凉凉无比佩服自己的小机智。她赶忙的问:“能开灯吗?”

鬼差

孟凉凉等了三秒,不见鬼差有反应。她伸手在鬼差眼前晃起来,“能看到吗?能听到吗?”

晃了几下后,她打算收回手来,却发现收、不、回、来、了!

她的手腕被一股力量拉住,固定在鬼差脸前的那片区域里。孟凉凉慌的心跳失常——虽然她的心跳从她自忘川里爬上来就不怎么正常了。

从楼上摔下来,那属于物理攻击。眼前这情况算是法术攻击吧。她这神仙体质能不能抗住啊?

孟凉凉做了几个深呼吸,觉得大脑能清醒运转了,缓缓的使力试图将手臂撤回来。这次她感受到了,那股力量源自她腕上的手链。

被鱼线缠裹着的玉环没有自然垂落在她的腕臂间,而是凭空飘摆着。

孟凉凉的心跳稍微恢复了一点儿。

两秒钟后,一抹白影从玉环中闪出,一瞬飘忽左,一瞬飘忽右,诡幻莫测。

忽的,有什么束缚被斩断。屋中的平静被撕碎开,炸裂出无数道气流,似滚油里突然落入一滴冰水。那些大大小小的气流迸裂四溅,疾乱横穿,嗖嗖的打在孟凉凉身上,哗哗的拍在她的脸上。

她迅速的蹲下、抱头,然而并没有起到多大作用。

随着平静的撕裂,凌笑的声音也爆裂似得响了起来。那是一种似哭非哭,似笑非笑的嘶吼,绝望而疯魔。

楼下的辛月听到动静,直接攀附住墙壁一跃而上,眨眼靠近到二楼窗户。她以手肘砸开玻璃,矫迅如豹,轻盈如猫的跃了进来。没等落地,一只她瞧不见的白色铃铛飞到窗前,轻摇一下她便扑倒在地,没了意识。

乱迸四蹿的气流终于停息,孟凉凉这才抬起脸来,龇牙咧嘴的吐了一口气。

那些气流倒没对她没造成什么实质的伤害,但是疼啊。

孟凉凉觉得,当神仙当成她这样,也是前无古人了。

提高能力,迫在眉睫!

能力要提高,业务也要提高。必须两手抓,两手都要硬。

在她默默下决心时,凌笑的停下了那疯魔的嘶吼,黯哑着嗓音低低的说,“让开!”

孟凉凉转过视线去,只见凌笑已经站了起来,她神情复杂的看着身前那只疑似鬼差的魂灵。那只魂灵双臂微张,以一种保护的姿态挡在她的身前。他微抬着头,看向空中那道白影,目光里有乞求之意。

空中那道白影淡如烟雾一般,却也能看出那是个身材高瘦的男子,惨白的一张脸,猩红的一条舌,嘴角向上弯翘着,那弧度诡异而淡漠。

正是在玉环里窝了许久的白无常。

孟凉凉的心落在了实处了。此刻她忽然觉得,白无常那张脸也没多么的恐怖,甚至还有几分可爱。

比起未知的状况,已知的惊悚那都不叫惊悚。

空中,白无常微垂着眸不言。向左看,鬼差在地上揉着腰,一副疲惫不想说话的模样。不远处辛月安静的趴伏着,昏睡的特别香甜。向右看,那只魂灵固执的挡在凌笑身前。

空气有些安静。

虽然不是时候,但孟凉凉还是想问:能不能开灯。

这场面,不开灯的话,她还是会觉得小怕啊。

孟凉凉踌躇犹豫,正要开口询问,就听到凌笑嗤笑一声,“这算什么?”

她无不嘲讽的笑了两声,又说“你不是不爱吗,你不是想离开我吗?这又算什么。”

这、这什么发展走向?

孟凉凉嗅到了一丝故事的味道。然而剧情没有继续,那只魂灵没有回答,白无常也没有说什么。空气再一次的安静了。

安静的太久了,孟凉凉就有些憋不住。

可这种情况要说些什么呢。是问出心里那一堆问号来满足现实的需求和八卦的**,还是背上一段雁丘词来抒发感慨,渲染气氛,又或者再实际一点儿,问问到底能不能开灯。

第六十八章 你管黑无常叫什么?

孟凉凉一向务实,所以她选择务实的向白无常问询:“谢哥,能开灯吗?”

天幕已然全黑,万家灯火织就一层朦胧温暖的光笼罩在城市上方。那光线从辛月砸开的窗子流泻进来,刚刚好打在白无常那淡如薄烟的身体上。

随着他点头的动作,长舌荡漾出一种韵律感,在那浅淡的光影里半明半暗着。

不可否认,画面透着一丝唯美,但是正常人也还是会害怕的啊。

孟凉凉哆嗦着手摸上灯闸开关。“啪”的一声微响,光明充盈了整个房间,驱走黑暗也驱走了孟凉凉心底的那点小怕。

但是气氛好像更安静了。

除了昏睡过去的辛月,屋子里三鬼一人全都看着她。

孟凉凉被看的紧张,一时间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摆好。她尬笑两声,给自己找了点儿事情做。

眼下她能做的、能做到的,也就是把辛月拖到沙发上摆好,还贴心的拿了只抱枕,扣在她的脸上遮挡灯光。

当孟凉凉做完这些,发现那三鬼一人并没有继续自己的事情,而是依旧的看着她。

孟凉凉有点毛了,她干咳一声抬了抬手,“要不你们继续?”

凌笑将视线从孟凉凉身上移到了辛月身上,而后又移回来看着孟凉凉说道:“劳你帮我向辛月说声谢谢。还有,我老家宅子里有一棵桃花树,树下埋着几坛女儿红。告诉她每次少喝些,喝醉了又该没人管了。”

话音完全落下后,她双手忽然一翻,祭出一只巴掌大的小磨盘,通体红润灿若明霞。

一瞬间,挡在她身前的那只魂灵被一股力量挥出去,有两道鬼影自那小磨盘中冲出,向着白无常汹汹而去,空气中响起两道撕裂的风声。

白无常抬手,一道黑沉的光由他袖间蹿出,有若灵蛇翻舞,眨眼就将那两道鬼影缠缚住。

孟凉凉这才看清,那黑影是一条锁链,被锁缚住的是两只形容凶狠的鬼灵。

凌笑手中的小磨盘开始快速的转动起来,两只被锁住的鬼灵身躯砰砰飞涨,剧烈的扭曲挣扎,几乎就要挣断锁链。缕缕黑烟腾起,发出“嘶嘶”的声响。白无常双手结印,几道流光注入那条黑色锁链。

爆烈的风对逆而生,窗帘被吹出去,烈烈的生响。

白无常锁不回那两只鬼灵,凌笑也操控不了他们,却又谁也不放手。

局面僵持了。

因为发力相斗,白无常和凌笑的神情都不怎么美好。被甩到墙上不能动弹一下的魂灵也在挣扎着,他似乎很痛苦,面目狰狞的有些可怖。至于中间被两方力量争夺的鬼灵,形象那就更加的恐怖。

孟凉凉不由的缩到那只鬼差身边。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孟凉凉忍不住侧头向那名鬼差看去,恰好那名鬼差也在看她。

见她侧目过来,早就一脸欲言又止的鬼差立刻说道:“白头儿的状况不太对。神君不打算出手帮忙吗?”

状况不对那就对了,白无常是个伤员啊,还是很严重的那种。但是帮忙

“我?我不行。”孟凉凉的目光充满寄望,“你上吧。”

鬼差连连的摇头摆手,“下差能力有限,冒然出手反是拖累。”

时间又是一分钟一分钟的过去,局面没有任何的变化。

孟凉凉的视线又和鬼差碰到了一起。

“下差丁未,久没回过地府,不知您是哪位神君?”

“不重要。”

“那个,小丁啊,这是怎么回事?”

“说来话长。”

话其实也不是很长,只不过在这种不适合聊天的氛围里,聊一分钟那都会显得很长很长。

事情的来龙去脉可谓狗血中的狗血,比苏小暖跟她讲过的小说梗概还要狗血。人鬼恋的升级版本,鬼差和总跟鬼差作对的驭鬼师。

鬼差叫做辛巳,驭鬼师就是凌笑了。

鬼体对于生人来说是虚无的,便是修仙之人也无法做到与鬼体牵手、拥抱。凌笑是驭鬼师,长久的与鬼体相处,倒不会被阴气所侵损。人鬼相恋苦多过甜,难能坚持。他们却是坚持了许多许多年。

直到有一日,辛巳偶然得知,凌笑的命里另有姻缘,他的出现乱了凌笑的命数,有可能会致凌笑死于非命。

于是辛巳向凌笑提出分手,凌笑却不肯,拼了一半修为用咒术收驭了辛巳,硬留他在身边。后来凌笑出了意外,本该魂归枉死城。辛巳动用禁术,让凌笑的魂魄留于身体内。

他们本想求助辛月,寻一个复生的法子。没想到锁魂的鬼差癸亥到了,求情无果,在阻拦的过程中辛巳灭杀了癸亥。他们逃到此处,恰被丁未撞见。

说到此处时,丁未后怕的连连叹气,“要不是她之前收驭辛巳伤了元气,我现在就进了那小磨盘里,听她驱使了。”

孟凉凉点头连连,一阵唏嘘接着一阵的恍然大明白,“所以你刚刚说不出话来,是在竭尽全力的跟她僵持。”

她的目光回到两股逆风中心的白无常和凌笑身上。

虽然白无常是个重伤号,但跟一位鬼差僵持过后,还能跟白无常打成僵局;鬼差都能收驭驱使,收了一个还要再收一个。这小姐姐是个狠人啊!

孟凉凉忽又转头,“驭鬼师这么厉害呢?”

“当然厉害。那是十殿阎罗,十二方鬼差最头疼的存在。”丁未低头掰了会儿手指头,又说,“不过驭鬼师一宗有七八十年都没大动静了。听说他们差点断了传承,一直半死不活的残喘,这个凌笑是个天才。”

孟凉凉好奇的很,“为什么差点断了传承?”

丁未摇头,“不太清楚。不过有小道消息,当年是因为崔判官有意疏漏,秦广王又睁只眼闭只眼,他们的传承才没真断了。”

孟凉凉更加好奇,“驭鬼师是十殿阎罗,十二方鬼差最头疼的存在,那为什么崔判和秦广王还放水?”她看了白无常一眼,又问,“而且,小道消息你说这么大声真的好吗?”

丁未一点也没觉的不好,他很是坦然,“这小道消息就是白头儿跟我说的啊。小道消息嘛,不知真假。就是真的,我一个小小的鬼差,也不可能知晓其中缘由。”

此时,白无常已渐占上风。

孟凉凉和丁未索性退到了房间的角落里。又是一阵沉默的观战后,孟凉凉压抑不住话头,问道:“你管谢哥叫白头儿,那你管黑无常叫什么?”

第六十九章 老奶奶和小姐姐两个称呼该选哪个好

没等丁未回答,那边的僵滞已经有了结果。

灿若明霞的小磨盘爆裂成一团齑粉消散,风停歇了。凌笑的身体软软倒地。

白无常的袍袖向后一挥,将两只被锁缚住的鬼灵甩到丁未身前。丁未忙忙的将他们收起,孟凉凉也忙忙闭上眼睛闪开。

闭了眼睛看不到鬼灵恐怖形貌的同时,也看不到屋子里的状况了,只能听到声音一道一道的响起。

“灭杀同僚,当灰飞烟灭。”这是白无常的声音,语调淡漠的如数九寒天里的冰雪。全然不似之前与孟凉凉相处时的模样。

“辛巳愿认罪伏诛。一切皆由辛巳而起,笑笑无辜受累。还请无常大人放过笑笑。”

“生死有别。既已死了,就该魂归地府,而不该于人间游荡。”

“笑笑阳寿未尽,将她锁去地府也不过是在枉死城里等待。她还有机会活。无常大人,请您网开一面,请您念在辛巳过往的功劳上,网开一面。”

“你当知道,五内焚尽的**已不能复生。”

“原来是鼎鼎大名的白无常。”凌笑的声音忽然插进来,语调平静而从容,跟刚刚大不相同,“这世上没有绝对的正确,也没有绝对的过错。不过就是立场不同,角度不同。

万事万物,既发生了、存在了就有它发生和存在的道理。

世间有驭鬼师,自然也就有驭鬼师存在的道理。地府不喜欢我们,可也不能不承认我们的存在,不承认我们的功德吧?”

白无常的声音很快响起,“地府最为公正,你自可放心。”

“我活了六十六年,也算积了一些功德。癸亥是因为我的缘故才会魂灭,我用那些功德来抵赎。”凌笑的声音停顿了一下才又继续,“请你们,放过他。”

最后六个字她说有些艰涩,似乎是第一次请求旁人。

“笑笑你不”辛巳的声音才一响起就被凌笑打断。

“别废话。

既招惹了我,我不说罢休,便能不罢休。因因果果,你休想跟我撇清楚。”语罢,她的声音软下去几分,“这样也挺好,总算是能实实在在的感受到你。”

“有什么比活着更好呢。”辛巳在笑,笑声里却满满是苦。

“这不是活不了了吗。”凌笑也笑起来,“尽力了还改变不了的事,咱们就享受吧。说起来我们还没有手牵手一起轧过马路,你陪着我一起走黄泉路,就当轧马路了。”

一阵静默。

白无常的声音再次响起,语调里隐约的含了一丝情绪,“我会将此事移交判官决断。但你的那些功德抵不了他的罪,最后的结果很可能是罚入地狱永世不得出,还不如即刻湮灭的好。”

又是几秒的静默,辛巳的声音响起来,“只要还存在,终有再见的一日,哪怕”

哪怕那时候,笑笑已经了许多世的轮回,不会再认得他。

这些话他没有说全,转道:“多劳无常大人成全,辛巳感激不尽。”

白无常的声音重新的淡漠下来,听不出一点点的波动,“丁未,带走。”

孟凉凉掀开一线眼缝,瞄到屋里已经没了那两只鬼灵的身影,想来是丁未用了什么术法将他们收起了。再次确定以后,她睁开了眼睛。

夜风轻柔的扑进屋里,窗帘微微的飘动着。辛巳向凌笑伸过手去,凌笑微微的笑着,将自己的手放在他的掌心。

十指相扣,缓缓的、紧紧的交握住。

气氛有些凄美的浪漫,所以即使凌笑的身体就倒在旁边,也没有给孟凉凉带来恐怖感。

瞧见丁未已经走到他们身前,孟凉凉觉得必须得做点什么了,不然这遭就白跑了。

“等等。”

丁未停了下来,转头看向孟凉凉,而孟凉凉则看向了白无常,“谢哥,有没有法子让她活?”

“神君硬要干预的话,有。”白无常停顿了两秒,又道:“滥用同情,不该。对神君没有好处。诸如此类的事每日都会发生,久了神君就习惯了。”

“不是。我有正事儿。”

她能当李鬼,但李鬼终究不是李逵,早晚有穿帮露馅儿的一天。如果有一位驭鬼师能承认她的身份、帮她遮掩伪装,那不比她红口白牙的扯谎来的可信、来的容易?

她需要一个活着的、肯配合的驭鬼师。

白无常没有追根问底,孟凉凉说有正事,他就即刻详细说道:“枉死城之所以存在,就是为了收容那些寿命未尽又无法还魂的人。

凌笑的五脏六腑都已经被鬼火焚尽,肉身损毁无法还魂。似这样的魂灵只能去枉死城。若硬要令她还阳,要么违反阴律借尸还魂,要么修复她的肉身。”

“违法的事情不能做。”孟凉凉追问,“怎么修复肉身?”

“曾听闻初代孟婆神君施术修补了一个凡人的肉身,具体是什么方法不得而知。”

孟凉凉一听就觉得这法子行不通。初代孟婆究竟用了什么术法,也许能在那些竹简手记上找到。但那个术法一定不会是初级的,更简单不了,否则大家都会了。

她就是立刻去楼下打滚,滚上个十年二十年也不一定能赶得及学。

于是孟凉凉又问:“还有什么办法?”

“天庭有回转金丹可令人起死回生。或可问问其他神君,有谁能求来一颗。”

孟凉凉没犹豫,立刻向老王2号发去了咨询。在一条信息里,她简诉了求回转金丹的缘由,询问了求得金丹的可能性,以及具体的求助建议等等等等。

等待老王2号回消息的时间,孟凉凉也没浪费。

她看着凌笑,凌笑也看着她。凌笑在想什么她不知道,她想的是“老奶奶”和“小姐姐”这两个称呼该选哪个好。

纠结片刻,孟凉凉做出了选择,“小姐姐。”她一指辛巳,“你的功德可以用在他身上,那你需要更多功德啊,你得活着啊。”

“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没等孟凉凉把组织好的话都倒出来,凌笑便开了口,直切主题。

这小姐姐果然是没白活这么大岁数,通透啊。在一位老人家面前,她这点小九九还不跟过家家似得。

孟凉凉索性就更加直白痛快的说:“我就要一个身份,就一个身份。小姐姐说个谎话就行。”

第七十章 还真是多巴胺上头啊

神终归是神,即便有图谋也不会祸乱人界,罔顾法则。与神交易没有什么可担心的。

一个谎话换一条命,凌笑自然不会犹豫。

几分钟过去,老王2号还没有给出回复。凌笑和辛巳坐在地上执手相望,画面虽美却有些狗血。白无常独自望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丁未则是一会儿看看天花板,一会瞅瞅自己的脚尖。

屋子里很安静。孟凉凉不是个能享受安静的人,她忍不住又继续起刚刚中断的话题,“丁未,你管黑无常叫什么?”

丁未好像也有些无聊,听见孟凉凉询问,立刻凑过来道:“本来是叫黑头儿的,后来不知道为什么,他不愿意让我们这么叫了。我们就改称他为范头儿。”

范头儿,饭头儿。

好像也没好到哪里去。不过顶头上司也算是赏饭的头领了。

孟凉凉的嘴角有些微压抑的上扬,“这称呼贴切,特别贴切。”

手机在此时响起了消息铃。打断了孟凉凉寻找话题继续聊得想法。

她给老王2号发了那么长一条消息,老王2号回复的还不到十个字:我让老王给你送去。

孟凉凉反复看了好几遍,确认自己没有看错。

听白无常的意思,回转金丹很难求,怎么老王2号开口就送。是她的潜伏任务很重要,还是老王2号是个了不得的大人物?

孟凉凉忍不住回复:你们到底是何方神圣的分身啊?

这次老王2号回复的很快:不重要。

老王那货不靠谱的很。他什么时候来,同为一体分身的老王2号也说不准。总之很快就是了。

很快是多快呢?孟凉凉觉得一定快不了,所以她顺便催问了一下坐骑的问题。

金丹已经有了着落,白无常让丁未将辛巳带走了。为了稳妥,他暂时收起了凌笑的魂魄,并让孟凉凉把凌笑的肉身塞进冰箱里。

虽然那是一只大容量的冰箱,虽然凌笑长得小巧又不胖,但是在不拆卸的情况下,把人塞进去

“谢哥,我觉得这不太可能。”

没有第三个人在场,白无常又恢复了那笑眯眯的诡异模样,“有可能的。”

孟凉凉拉开冷冻室箱的门,把里面的小抽屉都拆了下来。她指指凌笑的肉身又指指那一方空间,“那你告诉我怎么弄进去。”

“很简单。放进去,关上门。”白无常说的一本正经。

孟凉凉的嘴角抽了又抽,“这年头连无常都会说段子了,还是老掉牙的段子。”

再拖延下去,凌笑的身体就要僵硬了。虽然怎么都觉得不太可能,孟凉凉还是在努力。

首先她要努力克服恐惧——毕竟这是一具尸体。

找不到手套,她找了很多塑料袋,把自己的手层层包裹起来。就在她看着凌笑的尸体做着心理建设时,白无常的声音从身后飘来。

“莫说是灭杀同僚,就是灭了寻常魂灵,只要是蓄意之为就无非两种下场,永世罚入地狱;魂消湮灭。听上去后者比前者严重,实际并非如此。

阴律奉行德必奖、罪必罚,两者不相干。那条以功德抵赎的律法是有意设下的考验,有过必要伏罚,逃责亦是罪过。真要有谁用了,换来的只会是更加严酷的惩罚。

我念及辛巳从前功苦,才想就地灭杀。神君此举反倒是害了他。”

“还有这么一回事呢?”孟凉凉将头偏到一边,哆哆嗦嗦的握住凌笑的手臂,尽量的把注意力都放在对话上,“辛巳是鬼差,他应该知道地狱究竟是个什么模样,也该清楚罚入地狱不如魂消湮灭痛快。不管他是因为凌笑,还是为求心安,他都是自己愿意的。

我需要一个身份,他想要凌笑还阳,这场交换他可一点儿也不亏。

一个人的命很重要,生命也往往不只属于自己,那上面还承担着责任使命。对于凌笑来说,撒个谎就能换一条命,她是赚大了。虽然她现在多巴胺上头,有可能不这样想。

总而言之,我这不算坑他们。”

凌笑的身体已经被孟凉凉拖到冰箱边上,她瞄了一眼角度又迅速的转回视线来,继续说话转移注意力,“谢哥,回转金丹是不是特别珍贵?”

“起死回生无异逆转乾坤,当然珍贵。”白无常看着孟凉凉的背影,又说道:“神君比我想的要成熟些。”

“我也觉得我比同龄人成熟。”孟凉凉略有感慨,“我跟他们经历的不一样。”

“难怪比他们成熟个两三年。”

孟凉凉

两、两三年,有什么区别吗?谢哥这个鬼,不太会聊天儿啊。

“谢哥要不你回去玉环里歇会儿?”

“也好。”

“别别别,你还是在外面吧。我自己一个人害怕。”

墙上的挂钟默默的转着,窗外的月亮悄悄的移动着位置。

孟凉凉把凌笑大半个身体都塞进了冰箱,空间有限,她不得不用眼睛来观察角度。为了转移注意力,她又开始了一波没话找话。

“辛月不会忽然醒了吧?”

“魂灵沉睡不同肉身沉睡,术法不解,无论怎么叫她她都不会醒。”

“谢哥你刚才说凌笑是被鬼火烧死的。驭鬼师连鬼差都能斗,能把她杀了的鬼,那得多厉害。”

“她收驭辛巳折损了修为,遇到恶鬼对付不过也很正常。”

孟凉凉颇为感慨,“还真是多巴胺上头啊,就这么把小命儿送了。”她忽然一顿,有些紧张的四下瞅瞅,“谢哥,你说那只鬼现在在哪儿呢?

就算凌笑修为受损,她也不是个摆设啊,她刚还跟你斗呢。她还有辛巳帮忙。一个驭鬼师再加一个鬼差都对付不了谢哥我怎么忽然觉得后背冒凉风呢?”

白无常淡淡的说,“寻常鬼差奈何不得的凶灵恶鬼,皆由黑白无常处理。也许它已被黑无常处理了,也有可能被哪路的修仙者给灭杀了。”

他这样淡定的语气让孟凉凉安心不少,手上重新有了些力气。她觉得自己是个会聊天儿的人,所以借着话头把白无常夸赞了一通,还没忘记捎带上黑无常。

人后说好话,总是没错的。

又是一番努力,她终于完成了关上冰箱门这一步骤。

摘掉塑料袋,反复的用标准洗手法洗了三遍手,孟凉凉瘫倒在沙发上长长的吐了口气。“谢哥,我受的刺激有点大,我需要缓冲会儿。”

飘在窗前的白无常“嗯”了一会儿,扭过去继续去夜景了。

夜风有些微凉,孟凉凉见沙发扶手上搭着一条绒毯,便拉过来抖来,一半搭在自己身上,一半盖到辛月身上。

才窝好一个舒适的角度,就听白无常出声说:“老王来了。”

“什么?”孟凉凉揉了揉自己的耳朵,“是我太累了,出现了幻听?”

老王怎么这次如此靠谱了,当然老王的靠谱与否不是重点。重点是,她才刚刚把人塞进冰箱,这就得拽出来了?

那她刚刚努力的意义何在!

第七十一章 预想之外的突如其来

可以说孟凉凉每见到老王一次,对他的靠谱感就降低一次。

这次是真的让她意外了。老王不仅带来了回转金丹和点化坐骑的金符,他还拎来了一只西瓜,让孟凉凉刮目再刮目。

老王像是有什么急事,没有多待。跟孟凉凉说了丹和符的使用方法,就又匆匆的走了。

孟凉凉认命的拿起塑料袋来套在手上。把凌笑的身体从冰箱里拖出来比塞进去时难度更大。她不得不睁眼直视,以便调整角度避免损伤。

孟凉凉蹲在冰箱前,闭着眼睛,不住的念叨着:“这不是尸体,这不是尸体,这不是尸体。”

进行一会儿自我洗脑后,她忽然转回头,“谢哥,回转金丹连五脏六腑都能修复。那顺便修复个拉伤挫伤应该不在话下吧?”

白无常已经飘动到西瓜前,听到孟凉凉的话后很是肯定的点了点头。

孟凉凉放了心。瞧准了下手的地方后蹬住冰箱边沿,闭着眼睛道了声“对不住了”,猛地使力。伴随着“嘎巴”、“咔嚓”两声脆响,人拽出来了。

以一丝神力将回转金丹化入凌笑体内,剩下的就是等待了。等待阴阳交替的子时,再把凌笑的魂魄推入肉身。

距离零点还有一个多小时。孟凉凉摘了塑料袋,又是用标准洗手法反反复复的洗了几遍手,然后把西瓜洗干净切成两半。

瓜很大,瓜皮墨绿薄脆,刀子才一碰,便随着一声水润干脆的响动裂做两半。清鲜甘甜的香气飘了满屋。

屋子里有现成的香案,孟凉凉端了一半西瓜祭给白无常。另一半擦净水渍,抱在怀里用勺子一勺勺的挖着吃。

秋夜里吃西瓜,别有一种享受。

风微微的凉,清爽鲜嫩的果肉轻易的在齿颊间化做甘美丰沛的汁水,一口咽下,有多少燥闷都清了,留一片肋下生风的满足惬意。

孟凉凉一口气吃了大半,长长的舒了口气,然后拉开了自己的背包,翻找着适合当交通工具的物品,一面找一面不时的挖一口西瓜吃。

金符的使用方法比回转金丹还要简单,看上什么直接灌入神力贴上去就是了。她要思考的就是往哪里贴。

她还没有千里取物、虚空藏物的本事,选择什么就很重要了。活物是一定不可以的,带着太不方便,还有喂养问题。死物也得满足方便携带,乘坐舒适这两个条件。

孟凉凉翻来找去,看中了笔袋。透明的软塑料材质,跟江炎的红酒杯有着异曲同工的妙处——挡风。

拉上拉链,就好像一个飞行仓。

孟凉凉越看越满意,清出笔袋用纸巾仔细的擦了一遍。然后她拿起金符来,依照老王说的方法,一丝不苟的执行。

左手以指尖轻轻拈住金符,右手掐诀灌入一丝神力。

金符很轻,轻如无物。孟凉凉屏住呼吸,使足了十二分的小心。一丝神力入符,符上呈出一片荧荧,光尘流溢。

这情景让孟凉凉激动起来。平复了下情绪,她更加的谨慎小心起来。金符离了指尖,飘飘悠悠腾悬于空,缓缓的向着笔袋落去。

预想之外的突如其来,总是会发生。就像现在。

忽的一股凉风吹进来,拍动窗扇“啪”的一声响,骇了孟凉凉一跳。她一抖,金符顿就失了控制,被风挟裹着向香案旁竖着的吸尘器飘去。

那支吸尘器篮白相间,造型简洁,拖杆手持两用。孟凉凉曾经帮导员选过一支同款,99包邮还赠送一大包东西。性价比高的没话说。当然这不是关键,关键是她不想骑着一支吸尘器满天飞。

电光火石间,孟凉凉拉起手边的毯子,使尽全力的抖出一股风来,同时开口喊白无常帮忙。

抖出来的风与自然风不同,带着一股短促的劲力,金符在距吸尘器五厘米的地方险险的一扭,猛地偏离,再次腾高飘向一旁。没等白无常反应过来,没等孟凉凉松半口气,那符一拧一旋落在案上的半拉西瓜上,霎时化作光尘没入进去。

白无常

孟凉凉

半拉西瓜,好像还不如吸尘器呢。

孟凉凉僵硬的问:“还能改吗?”

白无常张张嘴又闭上了,张张嘴复又闭上,他抚着舌头想了半晌,说,“明明记得点化神符对我来说是常识。不知道为什么,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西瓜是她洗的,她切的,她祭给白无常的。难道这也算经她手烹煮?

孟凉凉紧张的吞了口唾沫,“谢哥你还好吧?还有没有忘记点儿别的?”

白无常一脸茫然,“我应该忘记什么?”

“我的锅,我的锅。”孟凉凉干笑着道歉,“我对不住你。”

白无常没听明白。

“说来话长,一会儿跟你解释。”孟凉凉拿起手机向老王二号发去求助。老王二号的脾气好的没话说,他回复说会让老王再送一张点化金符来。

老王才刚急匆匆走了,一时半会儿怕是脱不了身。

于是孟凉凉自我安慰,西瓜就西瓜吧,总比吸尘器便于携带。

她抱起那半只西瓜研究了一会儿。看上去质感没什么不同,但是瓜肉是挖不动的,一滴汁水也戳不出来。挖成瓜碗是不可能的了。

孟凉凉再次安慰自己,起码说明它不会变质。装进包里也不会碎裂、不会蹭脏了背包。

收起西瓜,孟凉凉叹着气跟白无常解释了一通。

零点时分,带着没吃完瓜的遗憾,和没吃完瓜的庆幸,白无常回玉环中休息了。回去前,他把凌笑的魂魄放了出来,顺手把辛月的咒术解了。

辛月许是奔波太久累的厉害,咒术解开她也没醒,直到孟凉凉成功的将凌笑的魂魄推回肉身,辛月还酣然的睡着。

要冒充驭鬼师,当然不止凌笑的一句谎话就能足够,还有许多事情需要去了解。

孟凉凉扶着凌笑坐到沙发上。

身体恢复正常,凌笑只觉口渴的厉害。她还有些虚弱,只好向孟凉凉求助,“能不能麻烦你倒杯水给我。”

孟凉凉谨慎了,“相信我,你不想喝我倒的水。”

最后还是孟凉凉扶着凌笑到饮水机旁边去自力更生。

一杯热水下腹,凌笑真真切切的觉得自己又活过来了。她缓了一会儿,开口道:“我可能是这世上最后一个驭鬼师。”

第七十二章 这反转直接跳界啊!

孟凉凉好奇的问道:“是不是这一行风险高,所以剩的人少。还是入门的客观条件比较多,所以学的就人少。”

凌笑点点头又摇摇头,“两者都有,不过那都不是驭鬼师一宗没落的原因。驭鬼师一宗始于汉时,两千多年里较其他宗派算是人数不鼎,不过总也有几十人。”

凌笑说的很慢,说到一半又低头去喝水。

孟凉凉忍不住追问,“那其他驭鬼师呢?”

“死了。上个世纪三十年代的那场战争里,死的只剩我师父一个。”

“啊?”孟凉凉诧异,“修仙者还打不过普通人吗?”

凌笑的脸上也现出了诧异之色,“你不知道?”

“我新入职的,不知道。我应该知道吗?”

入、入职。

凌笑看了孟凉凉一会儿,这个词汇让她有些恍惚。好一会儿她重新找回了自己的思绪,“修行一途艰难漫长,又有几位修得不坏之身不惧炮火的大能。更多的还是以血肉之躯去拼。

驭鬼师一宗特殊,身在数里之外便能驭动鬼灵,取人性命于无形。战场向来是魂灵最多的地方。一旦遇到驭鬼师,倭人便不敢开杀戒,多杀一个,他们就多一个对付不了的鬼灵。他们没有驭鬼师,请再多的巫女神祝也无济于事。”

“等等。”孟凉凉插言,“你的意思是那时候修仙者们出手了?”

那怎么还打了那么多年。而且不光书上没写,也没听老人们说过。

凌笑的思绪又一次断了,再开口,话便有些凌乱。

“有很多事都只能被埋藏。大部分人所知的真相,都残缺了一角。那场战争双方的风水师、修仙者也在斗。

当时凡有驭鬼师所在的地方,也算是铜墙铁壁,所向披靡。

那年战争最为激烈的时候,驭鬼师一宗七十三人聚齐赶赴n城。本想舍了一身修为,集结那里的怨灵,一举驱灭倭人。没想到关键时候宗里出了叛徒。

他们里应外合,一夜之间全宗遭屠。我师父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身上十五个弹孔,被补了两刀,勉强活下来也成了个半废人。

自那以后驭鬼师一宗再不复当年之势。驭鬼师本就传承困难,师父身体又很不好,现在只有我一个了。

所以我才千方百计的想要活下去。”

凌笑忽然一仰脖颈,把大半杯热水都喝了下去,似不觉烫热般。她喝完了水,仍旧是仰着头,她像是在看天花板,又像是什么都没看。

“我早就算到了,我有一死劫。

我师父常说他能活下来是天道怜悯。我却不信天道怜悯,我要靠我自己活下去,延续宗门,完成师父的遗愿。辛巳是我给自己制造的生机。

神君,辛巳他没机会出地狱了吧?背弃同僚,再多的功德也赎不出什么。”

她缓缓的收平视线,看着孟凉凉道:“待我阳寿终了,是否能换出他?”

孟凉凉尚沉浸在那慷慨悲壮里肃然静默,听到她后面的话,情绪有点转不过弯儿。她捋了好半天,明白了,“你、你的意思是,你早知道自己会死,所以利用辛巳渡死劫?”

不是罔顾一切的爱情脑,而是阴谋利用。这反转直接跳界啊!

“是。”凌笑平静的道:“从一开始我就在利用他。一直到刚刚最后一刻我还是在利用他,我会在走上黄泉路的那一刻以魂化生,拼的魂飞魄散去争得一线生机。届时他必然还是愿意助我的。”

说到此处,她扯动唇角笑了笑,说不上那笑意里是绝望还是自嘲,“我利用了他,我也真的爱上了他。原本,我不后悔。害辛巳至此,无辜带累一个鬼差消亡。我皆不后悔。只要我能活下去,只要我能延续驭鬼宗,牺牲什么我都无所谓,更何况是地府鬼差。

可我没想到,我以为的要绝我师门于后快的地府,竟肯护我们一脉——当真是地府故意疏忽,我师父才能活下来吧。否则今日,你们不会因为一个身份就愿意救活我。

我与天争,我与命斗,却最终因此应了劫。一步错,步步错,到头来皆是错。”

这种情况对于孟凉凉的经历来说,遥远的令她不知道该要说些什么。但她又觉得必须说点什么,想了想便道:“好好活着。

我从前不怎么相信天道冥冥,现在忽然觉得还是有这么一回事儿的。因因果果,冥冥有定。你今日能活,何尝不是因为你师门的功德。同样的,你种下的因,早晚也会有果。

既然因果已定,你就什么都别想了。好好的活着,把应该做的事情做了。”

凌笑又扯了扯嘴角,她将手伸在眼前,握了握,“活着,真好啊。活着真苦。我的劫也许现在才刚刚开始。”

是挺苦的,余生都要背负着悔恨愧疚,余生唯有责任赎罪。不知会在哪一个时间,果报就来了。不知她是坦然的等,还是忐忑的度日。

孟凉凉抓了抓头,实在是憋不出什么话了。她见凌笑手里的杯子空了,想起了万能的喝水。

不能确定搬动饮水机是不是也会对里面的水发生效应。于是孟凉凉索性的将凌笑连同她坐着的小沙发一起推到了饮水机边上。

凌笑的情绪再次被破坏,她僵硬的伸出手再次接了一杯水。抿了两口后,她深吸了一口气缓缓的吐出来。

然后拿出一只素麻荷袋,“这些你收好。里面驭鬼师的日常应用物都是全的。我的心得手记也在里面。如果我在找到传人之前就受了果报。那就请神君怜悯我们一宗,代为传出。”

“我不怎么靠谱的,你还是尽量靠自己。”孟凉凉顿了顿又说,“如果需要,我尽力。”

说完这句话,她忽的觉得手里的荷袋有些重了。她握了握荷袋,忽的想起一个刚才就想问的问题:“那个叛徒呢?”

“死了。就是可惜我师父拖着具残躯,没能赶在地府之前拘到的魂灵,鞭魂剐魄。七十三条同门性命,还有因为那件事被延长的战争。一命抵了,太便宜了。”

孟凉凉点头,深以为然。想了想又说道:“被拘到地府一样不会便宜他的。”

凌笑道:“我终究是人,虽长年与鬼同行,我也还是觉得人间事人间了。地府的惩罚于我们来说,没什么意义。”

她抬头看向孟凉凉,“我会对外说,神君是我师父的关门弟子。

师父在世时,住在a市郊区的无名山里。他没告诉过我他的道号,他说自他从同门的尸体中爬出来的那一刻,他只有一个名字:驭鬼师。”

凌笑又说了很多细节,记住那些对于孟凉凉来说不是什么难事。难的是,她不会使用那个叫做储物袋的东西,更不会使用放在储物袋里面的东西。

于是凌笑将最常用的东西都拿了出来,一样样的跟她说清用途用法,又教会她怎么使用储物袋。那包教包会的态度,让一向自认是个称职家教的孟凉凉都自惭形秽。

好在,神力也能当灵力用,且所耗费的量占有着绝对优势。孟凉凉体内那丁点儿的神力,几乎可以用起袋里所有东西。

告别了凌笑,孟凉凉爬上屋顶。先是对着夜空无限惋惜的一叹——为什么白无常吃瓜只是吃味道,这半个西瓜完整无缺的。哪怕有一个凹陷也好啊。

就这么坐上去,有点害怕啊。会不会被刮下去?

想想车票要花钱。孟凉凉一咬牙一跺脚,依照老王说的方法乘上了西瓜。并且没忘记贴上一张凌笑赠送的隐匿符。

西瓜化作了澡盆大小,载着孟凉凉一路飞向目的地。风烈烈的吹着,那么的狂野,那么的放肆,吹的人身心凌乱,吹得人涕泪横流,吹得人忍不住的思考人生。

第七十三章 人在瓜上坐 锅从天上来

到达时已经是凌晨三点。

孟凉凉选了一处僻静无人也无摄像头的所在落下身来。说是“选”有点不准确,因为她是依照记忆,找到了当初江炎带她起飞的那个角落。

她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先蹲下来把背包里的保温壶拿出来,把半个西瓜放进去。然后,她用五根手指充作梳子,整理起头发来。

就在她努力跟头发作斗争时,两步外“嗖”的多了道人影。孟凉凉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尖叫起来,一蹦三步的蹿出了那个角落。

来到路灯下,沐浴在明亮的光线中,她才站住脚往后看去。

阴影中传来一道似曾相识的声音,低低的喊:“道友,你的东西。”

孟凉凉明白了,那大概也是个用了隐匿符的修仙者。她瞧着那个人影有些眼熟,待他迈过护栏抬起脸,孟凉凉认出来了。

是那个圆脸圆眼大酒窝的庞燮。

庞燮把她的包和保温壶递过来,上下的打量着她,“道友,眼熟啊。”

不等孟凉凉回答,他的视线落向了保温壶上,立刻一脸的恍然大悟,“孟凉凉——这不会又是给乔哲然送的吧?”

“哲然哥住院了?还是在这里护理谁?还是出任务?”

“这么说不是给他送的。”庞燮用手理了几把头发,笑眯眯的说,“女修我也见过几个,没你胆子这么小的。刚没吓坏吧?”

“没事,没事,就是差点吓出心脏病。”孟凉凉背好背包,特别好奇的问庞燮,“要是刚刚是个普通人,你这么忽然出现,要怎么善后?”

“我看着你飞下来的。”庞燮像是又想起什么,仔细解释说,“跟开车要驾照一样,修士在天上飞也是受管辖的。合法的隐匿符都得按照零号特事处的要求炼制,所以我看的得到你。”

孟凉凉长见识了,求知不倦的问道:“那你们的隐匿符都是特制?所以你看的到我,而我看不到你。”

作为一个神仙,孟凉凉觉得自己无能了。因为能够轻松驾驭驭鬼法器的成就感漏了大半。

“我是越来越好奇,你是从哪个深山冒出来的。”庞燮指了指她的头发,好心的提醒,“没有避风符,你可以考虑买个头盔。”

这是个好主意!安全驾驶,必须得戴头盔啊,关键它还防风。孟凉凉特别真诚的谢了庞燮的提醒。

庞燮也要去住院大楼,跟孟凉凉同路。

一路上他好几次的扭过脸来看孟凉凉,终于还是把话问出了口,“我女朋友最近做了好几个美白项目都不满意。你这从哪儿做的?”

“相信我,她不会想去那鬼地方。去了也不会有我这效果。”孟凉凉满脸满眼的认真,不自觉得流露出一点怨念。

为了即将到来的追问,她努力运转脑筋,想要编一个圆满的理由搪塞。庞燮那里却已经自发的有了理解。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好像从庞燮的眼底看到一丝幸灾乐祸。

“看来是一场不怎么愉快的机缘。”

顿了几秒,他的神色稍稍严肃了些,“我听乔哲然说那个秋金昊是你弟弟。这个案子归我办,我就得负责,所以我查过你,别介意。”

孟凉凉感觉有点不好了,“你不会以为我是凶手吧?”

“循例排除。”庞燮又笑起来,“居然什么也没查到。不过也不算奇怪,每个修仙者都有点儿别人查不到的秘密。”

“打住。我怎么越听越有种人在瓜上坐,锅从天上来的感觉。什么也查不到是什么意思!我没有作案时间、没有作案动机,你们也查不到?帅哥,你们查案子得负责啊。”

“不排除你有作案动机。不过我确定不是你。”庞燮的圆脸上满满都是自信笃定,显得光彩四射的,“凶手应该是一个驭鬼师。”

孟凉凉

庞燮拿出手机凑到孟凉凉眼前,一张张的给她看着照片,“你看,这些尸体看上去没有联系,手法也不像同一人所为。我用了很长时间才查到资料,他们之间其实有联系的。这是一个禁术,属于驭鬼宗。南宋末年还有明初的时候,曾经有驭鬼宗门人用过你闭着眼睛干什么?”

“我害怕。”孟凉凉闭着眼睛,因为看不到屏幕,所以特别淡定,“你把手机关上咱们再聊。”

“胆子是真小。”庞燮嘀咕着关上了手机,“好了。”

孟凉凉听到了关屏键的细微声响,眼睛这才掀开一条缝儿,继而放心张开了,“你跟我说这些干什么?你有什么意思不如直接表达呗。”

“想请你帮忙啊。”庞燮又笑起来,“那种煞气你也见过,特别棘手。我之前申请得援手被绊住了,现在申请也来不及,程序实在太多。”

“那你直接说就行,不用拿照片出来。费用怎么算。我记得你好像说过,你们零号特事处报酬很丰厚。”

“我这不是介绍案情吗。你愿意帮忙真是太好了。报酬的事情我这就提交申请,三个月以内肯定下来。数目我努力帮你争取,你放心。”

孟凉凉放不放心暂且不得而知,不过庞燮此刻认为自己有了强力外援,他是放心了。带着一股胜利在望的轻松舒了个懒腰,按开电梯门。他的手机在此刻响了两声。

点开手机后,庞燮发现是他向零号特事处索要的有关驭鬼师的资料。他点开飞速的看起来。当他看到驭鬼师身上没有灵气外溢,看上很像一个普通人类时。他僵滞了一瞬,然后转头看向孟凉凉。

“对了,你好像还没说过,你到底是哪位高人的高徒?”

孟凉凉再一次的觉得,自己肩膀上背了一口大锅。

是天马行空的胡诌,随便编造一个身份,免除眼前的麻烦;还是直接承认身份,想办法洗清自己的嫌疑?

究竟哪一个更加的容易。

短期看,前者更省心。长远考虑,后者最可行。关键吧,孟凉凉心疼那颗回转金丹。都已经付出了,总不能白付出。

于是她坦坦荡荡的亮出新鲜热乎得来的身份,“先师没有道号也没有俗名。他说他只有一个名字,驭鬼师。”

第七十四章 临阵抱佛脚

气氛安静的有那么一点儿尴尬。

庞燮暂停了几秒钟,憋出一句,“驭鬼师不多见啊。”

孟凉凉点点头,立刻又道:“再不多见也不是我。”

就在此时电梯“叮”的一声开了。

庞燮又是暂停了几秒,“肯定不是你,你没作案时间。”

话音还没完全落下,他人已经奔出电梯外,速度快的像只兔子。他之所以有这样的反应,是因为电梯外面的状况。

煞气如薄雾一般弥散在空气中,与世隔绝般的寂静。

孟凉凉的反应神经没有庞燮那么快。等她反应过来,庞燮已经不见了影子。她又开始觉得寒毛倒竖了。

摸着手腕上的玉环,孟凉凉有那么一丝丝镇定了。虽然白无常是个重伤员,但好歹也能给她壮壮胆气。

她小心翼翼的踏出电梯,轻声的喊着,“庞燮?”

那声音真的是很轻的,轻的仿佛是在惧怕惊动到什么。再是轻也抵不过此刻的安静,那声音在空无一人的走廊里回回荡荡,把气氛渲染的更加恐怖了。

喊也不对,不喊也不对。

孟凉凉搓了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然后满身的谨慎向庞燮跑走的方向慢慢挪动着脚步,步伐紧张的如一把满弦的弓。

出了楼梯间,她发现这一层不是没有人,只是所有的人都横七竖八的以各种姿态倒卧趴伏着。每个人身上都萦绕着淡淡的煞气。

孟凉凉再次出声喊了庞燮几声。经过护士站时,她把手里的保温壶稳稳当当的放在台子上,这才继续的往前走。

颤着心抖着肝,孟凉凉挪动到走廊的尽头。尽头处有两个转角,在其中一边孟凉凉见到了乔哲然。他半坐半躺的斜倚在墙上,旁边还有两个中年人。一个是她不认识的,另一个是秋鸿志。

他们三个身上的煞气比其他人都要浓,这条小走廊里的煞气也比别处重。

孟凉凉蹲在乔哲然身前,犹豫着该不该拍醒他。不能确定乔哲然现在醒过来是好还是不好,所以她最终选择不动他。

她拿出手机来,向辛月发起了语音通话。

凌笑在那种情况下逃去a市,手机早不知遗落在什么地方了,所以只是她留了孟凉凉的联系方式。在她联系孟凉凉前,孟凉凉是联系不到她的。现在是凌晨,凌笑就再是个行动派、急脾气,也没办法去买手机补卡。

幸好,凌笑是跟辛月在一起的,只要能联系到辛月,还愁联系不上凌笑?

想象总是丰腴的美好,现实往往骨感的泪流。

电话拨出去,久久的无人应答。

场外求助失败。

难道辛月静音了?

一连试了几次后,孟凉凉抓抓头,暂停了场外求助。她收好了手机,正准备继续去找庞燮,一转身就见到他正向这边走来。

没等孟凉凉舌底的一句“可算找到你了”出口,庞燮就先开了口:“可算找到你了。”

“你怎么跑到我后面去了。”惊奇过后,孟凉凉脸色一悚,左右看了看,“你找我?我明明是跟着你离开的方向在找你啊。这里不会有什么鬼打墙,**阵吧?你怎么找到我的,现在是不是破解了?”

庞燮直接忽略了废话,选择性的回应,“你走过的地方煞气都没了,顺着痕迹就能找到你。我刚转了一圈儿,这里的煞气已经蔓延了三个楼层。要赶紧想办法把煞气消了。”

孟凉凉仔细的看了看她来时的路,果然有一条界限不怎么分明的痕迹。

庞燮不知从哪里掏出一个形状古怪的小铜盘,端在手里仔细的研究着。他一面盯着那只铜盘一面又说,“煞气就交给你了。这里是十九层,三层和五层是手术室和产房,其他楼层也说不定正有急救的情况。蔓延的速度很快,你动作得快点。”

庞燮说这些时,那张因为脸圆眼圆酒窝大的面孔脱去了可爱的面貌,靠谱的令人有种绝对可以信赖的感觉。

可惜靠谱不过三秒钟。

庞燮的电话忽然想起来,单听铃声就相当的不靠谱了,对话的内容就更加的让人怀疑他的靠谱性。

接起电话,庞燮半秒缓冲也没,直接就倒了一筐话过去,“江炎你终于接电话了。赶紧来帮忙,出事儿了,出大事儿了!”

“什么?那你在楼下呢。赶紧上来,江湖救急。”

“联合手术?外援?”

“别提了,我去哄我女朋友了。就这么半天功夫,秋金昊就不见了。不多说了,你完事赶紧回来,帮我过了这关,让我把你供起来都行。”

挂了电话,庞燮一脸的想要撞墙。当他看到孟凉凉正抱着两本笔记在翻阅,一时表情有些滞,“这是在干什么?”

他看到孟凉凉抬起头,神色一点儿也不像开玩笑,“临阵抱佛脚。”

庞燮

头顶的空调开着,风一股一股的扑到他头上,给他衬托着气氛。

他想:被那个乌鸦嘴说中了,他今年果然是流年不利了。

庞燮没有那么多思考人生、感慨抒情的时间,他迅速的又端起了铜盘。

孟凉凉其实是很靠谱的。就在庞燮重新进入到工作状态时,她翻到了她想找的内容。

以冥神的术法化煞,不难,可以说是容易的不能再容易。但她体内神力有限的可怜。

凌笑讲过化煞、吸煞的办法,在凌笑的笔记里有详细的方法。不过阵仗很大,最愁人的是需要借助阵力。

别说摆阵,五行八卦到底是什么,她都两眼一抹黑呢。

难道她真的只能一层层的跑,一个人一个人的去拍?那也不现实啊。就算她能跑到足够快,也做不到跑的均匀无遗漏啊。

孟凉凉把目光投到了庞燮身上,“庞燮,你会五行八卦吗?”

庞燮扭过头来,却是忽然把一双圆眼瞪的更圆,他向她迅速移动过来,并指如刀向她伸来。

同时,孟凉凉觉出斜后方有些不对。电光火石间,她选择转回头去。

乔哲然不知什么时候站起来了。那张面孔在缕缕黑气下扭曲,眼仁乌黑的一片没有丁点儿的白,诡异而狰狞。

第七十五章 在线表演一个见证奇迹

这样一张面孔距离孟凉凉不足30厘米。她尖叫一声本能的伸手一推,跌跌撞撞的躲到庞燮身后。

庞燮

他的手已呈防御之势,并指如刀,指间夹着三张已注入了灵力的黄符。每一张黄符都迸发着凛凛的威势。但是,但是!他要防御,他要定住的那位已经软软到倒在地上,满身煞气消失一空,并且此刻正张开眼睛来,眼珠子有黑有白的,要多正常有多正常。

庞燮尴尬的收回手来,回头对孟凉凉道:“高人,能不闹吗?”

孟凉凉也觉得尴尬了。一时害怕,不小心就忘记了她堂堂一神仙,是不会被这种邪祟伤到的。

乔哲然的声音急急的斜插进来,解救了孟凉凉的尴尬,“秋金昊状况不对!”

不得不说乔哲然的职业素养那是相当的到位。清醒过来后眼神里只迷茫一瞬,便立刻跳起身来进入到工作状态。也是因为反应的太快,急着把状况告知庞燮,话音落了他才发现孟凉凉。

乔哲然以为孟凉凉是来看秋金昊的,暂时把涌到嘴边的话吞了回去,转而道:“凉凉,这里危险,我找个同事先送你回去。”

“你比她危险。”庞燮从口里捏出张折成三角状的符纸出来,递到乔哲然手里,“拿好了,千万别沾了水——到底怎么回事。”

乔哲然收好符纸,看了看孟凉凉又看看庞燮,似乎还有顾忌。

“上次就跟你说过,她不是普通人。”庞燮指了指地上那个中年男子,向孟凉凉递了个眼神。

孟凉凉会意,这是让她在线表演一个见证奇迹。她走到那个中年男子身边蹲下,伸手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

男子身上那浓厚的煞气唰的消散一净——这是孟凉凉和庞燮眼里看到的。

人没醒,昏迷的是那么的着迷,任孟凉凉一拍再拍、连推带摇还是不醒——这是乔哲然眼里看到的。

空气有那么一瞬间的安静。

“先消煞。”庞燮当机立断,“你刚才问五行八卦,是要消煞?”

孟凉凉的速度很快,唰唰几笔抄出了笔记本上的阵位交给庞燮。庞燮的速度更快,以整座医院为范围起阵,依图所示在每个方位都摆了几枚硬币。

只五分钟,三个人就出现在了住院大楼的天台上。

孟凉凉端着凌笑的笔记,按照上面所述一步一步的踏着罡位。特别的认真,特别的仔细,特别的一丝不苟,但看上去就是特别特别特别的不靠谱。

庞燮觉得这个世界忽然无厘头了,明明是抬手净煞的高人,怎么就跟个菜鸟似得。怎么看怎么都觉得要翻车。

乔哲然觉得这个世界忽然玄幻了,知道这世界上存在修仙者是一回事,自家小区的孩子是修仙者那是另一回事。

凌晨的风比午夜更凉,天台的风比地面上更硬。

在那风里,孟凉凉一步三望笔记的踏罡步斗。约莫是因神体的缘故,即便她的步伐生疏滞涩,完全没有章法,但当最后一步踏下,依旧有风自她足下生出。

夜幕之上,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摇光的光亮逐一穿透过薄霾,显得格外明亮。七星之芒照入阵中,一道又一道的力量自庞燮洒下硬币的方位缓缓生出。

庞燮顿时变了脸色。他凝了神细细的去感知那力量,只觉一霎间的茫苍浩瀚,宇宙洪荒。

阵**三十六道力,对应着天穹之上的三十六天罡,似有若无的相连。

这样的阵力,庞燮之前只见过一次。那是由一位大能所施展的,阵法远比他刚帮忙布置的复杂。

他骇然起来,肃了脸色认真的观察孟凉凉。

只见她鬓角散落下的几缕发丝随风拂扬,神情平和,眼睫微微的垂着敛起了眸中神思。这么一看,确有大能之风——如果她没有用胳膊夹着笔记本,如果她没有歪着头努力看着上面的内容,如果她的十根手指没有僵硬的扭曲庞燮就真的相信她是位大能了。

尽管路数有所不同,庞燮还是敢下出判断,阵只是一般货色的阵。压阵角的是硬币,再普通不过的辟邪物。而她却引动了苍穹星辰之力。

拥有着这等本领,言行举止却说句不客气的,菜鸟都不如。

怪异至此,庞燮也没怀疑什么。毕竟修仙者里有几个不怪的,各自都有各自不能说机缘。也许孟凉凉就是那种走了那啥运的,阴差阳错白得了一身力量,暂时还不会使用。

不管真相到底怎么样,庞燮对孟凉凉更多了几分敬意。

那边厢,孟凉凉终于记下了一系列的动作。一板一眼的做下来,变幻手诀,敕起五雷令。东、西、南、北、中五方风起,七星星芒大盛。

随着她并指一落,整座医院的气息如风雷涤荡过般的干净。煞气、晦气一切负面的气场全部都湮灭不见。

阵收风止,一切恢复平静。

夜风又是先前的微凉,硬邦邦的刮过天台。

庞燮沉浸在刚刚的阵力里,一时没能回神。乔哲然也觉的叹为观止,但他并不能感受到阵力,也更加不知道其中区别。他只是注意到北斗七星变亮了那么一阵子,风变奇怪了那么一阵子。

然后空气,或者说是氛围还是什么气场什么之类的存在,变得舒适了。

职业素养令他职业。他推测的出来,庞燮所说的煞气已经消了,于是立刻开口,“秋金昊忽然醒了,行动飞快,特别异常。我和老刘没拦住,要追上去的时候忽然就什么都不知道了——老刘他没事吧?”

庞燮迅速回神,“哦,他没事。大概是因为你元阳未泄,所以醒的比老刘快。”庞燮挠挠头琢磨起了正经事,“没死,还跑了?”

乔哲然的语气特别的冷静客观,“没死。跑了。”

冷静的声音落进庞燮耳中,庞燮不冷静了,“不对。”庞燮锁起眉,忽的想起什么似得,“你原来怀疑过那些死者是遭人报复。”

“对。但是后来发现,不是所有死者都符合我怀疑的那个可能。”乔哲然顿了顿,又说,“而且我调查过了,基本可以排除这个可能。”

第七十六章 业务不精 特别惭愧

庞燮的神情变得很是紧绷。他又拿出那个小铜盘子来,指尖不住的虚点在上面,似在演算什么。

片刻后,他猛地抬头对乔哲然道:“如果你当初的怀疑是对的,还有谁会成为受害者?秋金昊有可能去了那儿。”

乔哲然依旧觉得那个怀疑是可以排除的,但听庞燮这样一说,他还是马上采取行动去调查。走之前,他颇有些不放心的想叮嘱孟凉凉几句,话到了嘴边又咽回去了。

天台上这仨人,最该小心的是他自个儿啊。

看着乔哲然的身影消失在天台门后,孟凉凉出声道:“庞燮,问你一个好像挺重要,又好像不怎么重要的问题啊。刚才昏迷的那些人还有医院的监控,都不用善后吗?”

“有人会处理。”话音还没完全落下,庞燮便拉起了孟凉凉,“跟我来。”

五秒钟后,掠过医院上空的夜风里回荡起孟凉凉的声音,“去哪儿啊这是?硬币!硬币还没捡回来呢。”

庞燮把孟凉凉带到了一个让她不敢睁眼的地方——市公安局停放尸体的冷库。

他带孟凉凉来是想让她辨认一下,这些尸体上的致命伤是不是出自驭鬼师之手。

但事情的经过、结果跟庞燮想的都那么的不一样。

此刻庞燮倚在冷库大门外,手里夹着一根香烟,四十五度角仰望着穹空。在他身侧十六步外,孟凉凉蹲在垃圾桶旁,一阵接着一阵的干呕着。

香烟可以使人冷静。此刻庞燮特别冷静的在想:他是怎么落到这个诡异地步的呢?

哦,是因为零号特事处的那个大行动,几乎是倾巢而出了。现在的零号特事处一根螺丝三处铆,个个儿都忙不开身,所以他才会遇事乱拉人,请了孟凉凉这么个一言难尽的外援。

再往前捋捋,其实这个案子本来不是他的。他原本在那个大行动的名单里。因为怕离开太久,女朋友又要提分手,他才想办法跟人换了任务。

这叫什么?高深点说,叫一饮一啄皆有前定,直白的说,那叫都是自己作的。

半晌后,孟凉凉停止了干呕。她拿出手机来再一次的试图联系辛月,再一次的以无响应告终。

庞燮掐灭了烟头,“好点没?你刚才看的都是无人认领的尸体,还有一些已经交给家属领走的,只能看资料了。”

“不用了,不用了,不用看了。”孟凉凉又觉一阵干呕,连忙说,“可别再给我看了,我除了能看出他们身上只有煞气没有鬼气外,什么都看不出来。”

不待庞燮说话,孟凉凉又特别有自知之明的说,“业务不精,特别惭愧。”

庞燮一噎,缓了缓后说,“那我也得问啊,万一你知道呢。”

“有道理。”孟凉凉点头,“你说,你说。”

“驭鬼师有没有办法驭动活人的身体?”顿了顿,庞燮又做了补充,“或者尸体。”

这个问题刚刚了解驭鬼师行业的孟凉凉是不知道的。她干笑两声,还是那一句,“业务不精,特别惭愧。”

庞燮又拿出一根烟来。

“健康随烟而逝,病痛伴烟而生。小小一支烟,危害万万千。”孟凉凉其实没想说话,但是话自己从她嘴里溜达了出来。

庞燮

这种气氛该怎么破解?

在孟凉凉的处事大典里,就没有聊天破不了的尴尬。而且她要聊的是个很有必要的天。

“要是现在没有方向,你先跟我说说到底怎么回事呗。万一,我能从过程里发现点儿什么我知道的呢。”

庞燮本来就是要把案情经过告知她的,只不过他打算的是结合证据资料说。谁知道,她才瞅一眼尸体就跑出来吐了。

庞燮又想来一根香烟了。

最终他没有点燃起手里的那根烟,而是从手腕上撸下手串,放在手里盘着。借此来理清思路。

“前阵子你们县里三中有一个女生跳楼自杀。在那之后,学校里接二连三的死了很多人。后来学校之外的地方也开始死人。死因、死状都不一样。有些是意外事故、有些是发急病,还有就是凶杀。

那些凶杀案大部分都是死循环。从证据上看,a是b所杀,b是c所杀,c却又是a杀的。还有一种a、b、c都被d杀害,d和e都是被f杀害。

所有死者乍一看没什么关联。

最开始乔哲然怀疑过这些案件跟那个跳楼的女生有关。调查了几天以后,他做了排除。

而且,刚刚到秋金昊失踪之前,整件事都像是有人在施行驭鬼宗的禁术。那些千奇百怪的死法是为了炼煞,炼不同的煞。等凑出十二煞,禁术就成了一半。

我原来以为秋金昊只是其中一个煞。但他没死,还跑了。

刚才又推衍了两遍,对照了零号发来的资料,怎么看秋金昊的情况怎么都不在十二个煞里。

如果单纯为了禁术,算上炼煞的失败率,凶手也不该杀那么多人。

你刚刚看的那几具尸体特别奇怪,像是人为又带着煞气。假设秋金昊现在可以杀人,那他所造成的伤痕会不会就是这些尸体上的?

如果这个假设成立,那之前那些案子有一大半都能结了。凶手先弄出个类似秋金昊这种状态的工具,用他去杀人再杀了他。这能造成连环死扣的死循环。”

“所以你推翻了之前的判断。”孟凉凉捋了捋,又说,“那禁术到底是干什么的?这个好像是重点。知道了这个,才能有判断方向啊。”

孟凉凉看到庞燮的眼神飘了过来,那眼神里居然满满都是幽怨?

“禁术。已知最近的出现时间是明初。您师门行踪罕见成什么样儿,您有点数吧?我们的资料残缺,很正常。”

“哦,哦。”孟凉凉恍然一个大明白,“业务不精,特别惭愧”

第七十七章 这节骨眼儿 是收鬼还是接电话?

既判断不出凶手的真正目的又没有新的线索,暂时什么都做不了。

黑夜的路灯下,庞燮捧着小铜盘再一次的进行推衍,试图找出新的突破点。孟凉凉则是捧着手机,拇指翻飞,简单扼要的把事情编辑成一条信息发给辛月,然后又发了一个定位过去。之后,她就左手手机右手笔记,一面等待回应一面抓紧时间抱佛脚。

当孟凉凉看完三页笔记,从理论上熟练了两种驭鬼师基础技能时,手机铃声终于响了。

但不是她的,而是庞燮的。打来电话的人也不是庞燮以为的乔哲然,而是江炎。

江炎只是睡不着,打个电话来问问情况。庞燮没心情跟他多说,回了一句“没情况”就想挂掉。

孟凉凉闻言探头过来,“我有情况。”

庞燮赶忙将手机递给了她,却听她对着手机说道:“我有一罐鸡汤放在你们楼层护士站了。你要是回的比我们早,帮我收一下。”

庞燮只觉一阵的恍惚。

孟凉凉看他这表情,颇觉的不好意思。她看了看时间,说:“我回趟a市找个靠谱的来吧。”

庞燮恨不能举起双手双脚来一起赞成,但眼下随时会有状况发生,远水解不了近渴。帮手不靠谱也总比没帮手好。于是庞燮特别违心的说,“不用了。”

庞燮看的出来,孟凉凉有话想问。她要说什么,他也知道。万幸、万幸,乔哲然的电话及时打进来了,他不用昧良心的说“我觉得你就很靠谱”一类的话。

听完乔哲然的电话后,庞燮立刻拉着孟凉凉往一处城中村赶去。

在那个女生跳楼、学校开始接二连三的死人后,很多学生转了学。转来市里的就有十几个,其中一个叫做曹旭的男生与那个跳楼女生疑似男女朋友关系。

庞燮当先赶往曹旭的住所,果然在那里见到了秋金昊。

曹旭没有选择住校,跟随他在市里做小生意的父母住在这座城中村。村里大半的建筑上都画着大大的“拆”字,有几座房子已经拆去了一半,砖石散乱。在四周高楼的映衬下,愈发显得破败荒凉。

孟凉凉看到这气氛已经觉得不好了。当她跟着庞燮进到曹旭家里,看见躺在地上的三个人和一身浓厚煞气的秋金昊,她就更加觉得不好了。

彼时,秋金昊正高举起一把菜刀,向曹旭的双脚砍去。

千钧一发之际,庞燮出手制止了秋金昊。他待要喊孟凉凉除煞,话到嘴边又咽回去了。

他记得乔哲然说过,孟凉凉跟秋金昊是两姐弟。而此刻他看的很清楚,秋金昊身上已经没有了属于活人的气息。

庞燮看向孟凉凉,只见她还戳在门口,脸扭向外面。

庞燮叹了口气,“节哀。”

他想即便关系不好,毕竟也是姐弟俩,连看一眼都不忍心,想必她是很难过的。于是他又开口问,“你还好吗?”

孟凉凉此刻很是不好。

平时,秋金昊对她来说跟一个陌生人没什么区别,甚至还不如一个陌生人。此刻,她发现他浑身上下全无一丝活气,情绪是复杂的。但所有组成那复杂的情绪加起来,所占的比重都远远不及害怕多——那是尸体啊。

单纯是尸体也就算了,还是一具会动的、浑身滚着狰狞煞气的、会行凶害人的尸体。

诡异的恐怖。

现在不是害怕的时候。孟凉凉努力调整了下情绪,挪进屋里来碰了秋金昊一下。

滚滚的煞气瞬间消散,而秋金昊依旧站立如常,同庞燮较着劲挣扎着摆脱他的束缚。

虽然知道可能问不到答案,庞燮还是问了出来,“这是什么情况?”

人已经死了却还是行动如常。不,应该说行动比常人更加的矫捷迅敏,力量也更加的大。

不等孟凉凉开口说一声“业务不精,特别惭愧”,他们就听到一阵“嚇嚇”的声音自秋金昊的喉咙中发出。粗噶嘶哑,如阴风带细沙自破风箱里吹过。

孟凉凉浑身的寒毛都竖起来了。

忽的,十几股阴冷的风旋自四面八风而来,庞燮一个旋身踢倒了秋金昊,数不清的珠子自他手中散出,有些噼里啪啦的落在地上,有些则触碰到了某些东西,随着“滋滋”的声响化作了一股股的青烟消散了。

孟凉凉看的特别清楚,那些珠子碰到的东西是鬼魂。一种形态不怎么正常的鬼魂。

具体怎么个不正常法呢?它们似乎没有独立的思维。在其中一个将要碰触到她,即刻被远远的弹飞后,也没有对她生出本能的畏惧。

它们畏惧不畏惧她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它们碰触不到她。孟凉凉知道自己是安全的,所以她还算安心。但是庞燮不知道啊。

庞燮很忙,特别忙。他要抵御那些看不见的危险、要控制住秋金昊、还要保护着孟凉凉不被那些看不见的东西和秋金昊伤到。他忙的连开天眼的时间都没有,索性就闭上眼睛,凭着气息去判断。

孟凉凉被庞燮拉来拽去,次次避开了鬼魂的袭击。她看得出来,庞燮在保护她。身为队友,她应该做点什么而不是被保护。

孟凉凉打算现学现卖,祭出小磨盘来收鬼。她刚刚摆好手势,默出半句诀来,手机却在此时响了起来。

这节骨眼儿,是收鬼还是接电话?

这节骨眼儿,当然是收鬼。

然而她却听到庞燮飞快的催促,“接电话!”

她没有注意到庞燮是闭着眼睛的。于是她做出判断:眼下这情况对庞燮来说游刃有余,不在话下。

这个判断导致的结果就是,孟凉凉缩回了准备收鬼的手诀,放心的在他的保护下拿出手机来。

是辛月打来的。

孟凉凉果断拒接,然后飞快的拨了视频过去。只几秒钟,视频就接通了。

难得孟凉凉没有废话寒暄,她直接把摄像头调转后置,瞄准了秋金昊。屏幕上,辛月和凌笑的脸挤在一处。两张脸,一张好奇一张严肃,看上去有些滑稽。

凌笑很快问:“什么情况?”

“人死了身体还在动。”孟凉凉说完,马上又补充,“还有,他全身都是煞气。煞气我刚清了。”

凌笑很快的给出判断,“他的魂魄被拘在身体里,操控他的魂魄就可以同时操控他的身体。这是一种禁用的秘术。”

凌笑每个字的发音都很短促,一句话说的飞快而笃定。听在庞燮耳中,迅速的归结成两个词:自信、靠谱儿。

也不知为什么,此刻的庞燮忽然觉得有些感动。那个在他听来自信且靠谱的声音又一次的响起,也又一次的加深了他的感动。

“你讯息里说有很多具尸体,那些尸体是不是都少了什么部位?”

庞燮想要回答,奈何正手忙脚乱应对无暇。没等他寻找到机会来分神回答,就听见孟凉凉特别认真的说,“说起来特别想吐。

据我所知,相对完好的好像不缺什么。其他那些煎炒烹炸,闷溜熬炖的,少了什么也看不出来啊。”

第七十八章 总算找回了学霸的自尊

电话那头的凌笑停滞了一瞬,然后才又说:“如果没判断错,那些尸体都少了某些部位。凶手是想用那些部位拼凑出一个新的身体用以复生。”

“拼凑个身体复生?”孟凉凉忍不住追问:“直接借尸还魂不就得了,为什么这么麻烦?”

“听说过一种用真钞拼凑的假钞吗?道理一样。只不过凶手用的全部都是真的。用十张钞票凑出第十一张,和用一百张拼凑出第一百零一张,后者更加难以察觉。越是碎,就越是能瞒天过天道。”

孟凉凉猛然一个激灵,“你说的那个死里求生的办法,不会就是这个禁术吧?”

这么疯狂的吗?

“不是。”凌笑否认,“我说的是以魂化生,归根到底还是以魂体存在,最多一两百年就会彻底消亡。而这个禁术是瞒天遮日的永生之法。一旦成功,就能逃过天道耳目,长存于世。”

“能问点儿重点吗?”庞燮的声音斜插而入。从那劈了叉的尾音上判断,他的情绪不是很美妙。

孟凉凉一头一脸的莫名,“我问的不是重点吗?”

“我马上赶过去。”凌笑撂下一句就要挂断视频。

“等下。”孟凉凉连忙喊住她,“这种丧天良的禁术会是谁使得,有没有点儿线索提供啊?还有,在你赶过来之前,我们该干点什么?”

凌笑的声音里隐约透出一抹冷肃切齿之意,“这世上还有几个驭鬼师?我只能怀疑那个叛徒还没死透。先把他魂收了。”

说罢了凌笑就挂断了视频。

先把谁的魂收了?显然不会是那个叛徒。根据孟凉凉的推断,凌笑指的应该是秋金昊。

把手机稳稳当当的收在口袋里,孟凉凉重新掐诀默咒,祭出法器小磨盘试着去收秋金昊的魂魄。

她能确定步骤没错、手势没错、咒语也没错,但就是没能成功。

失败了吗?好像也不是。

她明显感觉到有一股力量在跟她拉扯,拔河一般,她向外拉拽秋金昊的魂魄,那股力量则将秋金昊的魂魄紧紧束缚在他的身体里。那力量时紧时松,时而是她稍占上风,时而是那股力量。

孟凉凉搞不清楚状况,便向庞燮看去。

此刻秋金昊被牵制住,庞燮稍感轻松。他洒出一把符咒,暂时将自己和孟凉凉护住,取出只特制的水珠在指间捏碎,并指运灵,打算把天眼开了,以便战斗。

他要做什么,孟凉凉是看不出来的。她只见到庞燮一只手控符,一只手拿东西还不小心捏碎了,相当的手忙脚乱。

遇到不会做的题本来就应该跳过去先做其它的,又何况庞燮那边的状况好像比较迫切。

于是孟凉凉调转了重心。她在收力的同时一脚把秋金昊踹翻出去,将目标调整成那些鬼魂,重新的掐诀默咒。

这次孟凉凉总算找回了学霸的自尊。瞧瞧,看看,那么多的鬼魂,“嗖嗖嗖”几下就被她收进了磨盘里,收的利利索索,干干净净。

凌笑送她的法器磨盘是白水晶制的,料子一般,雕琢的也粗糙,原本看上去不怎么好看。收进魂灵后,那里面的每一片絮、每一条冰裂都隐隐的散出层荧荧润润的淡光来。

用孟凉凉的感觉来描述:看上去比原来值钱了。

在孟凉凉惋惜着这么好看的东西不能卖时。庞燮的大脑里再一次的出现了串省略号。

她抬脚那么一踢,就把力大无穷的秋金昊给踢飞到墙上去。三下五除二就把这些鬼都收了。为什么刚刚还让他打的那么艰辛、艰难、艰困呢?!

秋金昊又重新爬了起来。庞燮三步并作两步的冲过去,一个扫腿击在秋金昊的膝关处,抖出一根绳索来把他结结实实的捆住了,末了又多贴了几道符。

然后庞燮开始深呼吸,缓吐气。自我安抚着:高人都是奇怪的,高人都是怪异的,高人办事儿都是不像正常人的

就在孟凉凉看着小磨盘惋惜、庞燮调整呼吸的时候,院子外忽的响起一声轻响。细碎模糊,辨不出是什么声音。

庞燮的反应特别迅捷,一晃身就飞蹿了出去,只留下一句“这里交给你了”在黑暗里屋子里来来回回的飘荡着。

孟凉凉

什么啊,就交给她了。

黎明之前的黑暗最暗这句话里的科学道理,孟凉凉在此刻验证到了。天色是真的很黑啊,一片的黑沉死寂里好像藏了很多未知的东西,又好像是空旷旷的,什么都没有。凉风飕飕的吹进屋子,居然没有一丝声响。

孟凉凉不冷,但她还是没忍住打了个颤。

她急速的拍着手腕上的玉环,“谢哥,谢哥。”

一缕白雾钻出来,缓缓的凝出白无常的身形。尽管这个出场也够诡异,但孟凉凉的胆子还是因为白无常的出现而大了起来。

当看清楚四周的状况,白无常那笑眯眯的脸庞变得专业起来。人一专业往往就有了气场,鬼也一样。

白无常的身影很淡,气场还是依旧的强。他的手向着秋金昊所在的方向微微抬起,指尖一勾,随着一声“此人已死”,秋金昊的身体彻底的软到在地。魂魄在白无常的束缚下,呆若木偶,就那么的漂浮在空中。

孟凉凉看了看秋金昊的尸体,又看了看旁边倒着的三个人,“他死在这里了。那现在该不该把这三个人弄醒呢?弄醒了要怎么解释啊?尸体谁扛走啊?”

白无常听完,若有所思的抚了抚舌头。然后身影一晃,化作团烟雾缩回到玉环里了。被他锁缚住的秋金昊的魂魄也跟着没进玉环中。

孟凉凉

“谢哥,不带你这样的。”她紧张的看了看四周,又急急的拍起玉环来,“谢哥你出来,你陪我一会儿,我害怕。”

任孟凉凉说什么、怎么的拍打,白无常也不出来了。

孟凉凉摸到了屋里的开关。光线的充盈并没有给她安全感。反倒因为有了光,屋子里的气氛变了,秋金昊的尸体带给她的复杂感觉就压过了恐惧。

孟凉凉特别不喜欢这种感觉。

她走出屋子,吸了几口凉风。人在忙起来的时候,就不会无聊的乱想。于是她理了理眼下的状况,拿出手机来开始呼叫乔哲然。

事实证明,她冷静下来还是很靠谱的。这种状况交给乔哲然处理就对了。

在等待特案人员到来时,孟凉凉也没让自己闲着。她从背包里找出只塑料袋,把庞燮刚刚洒出来打鬼的珠子一颗颗的捡了起来。

她认得这珠子原本是庞燮的手串。手串这东西,孟凉凉不懂,法器之类她更不懂。但她看得出来,珠子上的包浆很厚。就冲这点,也是样值钱东西。

既然是值钱东西,那必须得帮庞燮捡起来。

第七十九章 风大总好得过害怕

乔哲然的同事来的很快。孟凉凉甩手把现场交给他们,立刻就离开了。好像那地板会烫脚一般。

四处黑漆漆的,她也没敢走太远,就近找了个地方思考起下一步该怎么办来。

庞燮应该是去追什么人或者非人的东西了,她现在打电话联系他未必方便。情况不明,干等并不是个好选择。她下意识的想跟上庞燮去瞧瞧情况。

但她又觉得她不宜离开。

凶手的目标是曹旭。曹旭还活着,凶手很可能还会来。已知凶手会驭鬼驱煞,而乔哲然那些特案组的同事都是些普通人,只凭一身正气恐怕是不能抵御。

她得留下来守着。

事实证明孟凉凉这个想法是正确的。特案组的人显然也是这样考虑,没有全部撤离。他们把现场恢复成什么也没发生过的样子,然后留了几个人在四周隐匿起来,而且还特别热情的帮孟凉凉也找好了藏身的地方。

不知道是不是藏身地也讲究vip待遇,他们帮孟凉凉选的地方特别宽敞,却是个单人位。那是座拆了一半的房屋,半遮半掩在黑暗中,瞧一眼都会觉得汗毛倒竖,更别说单独藏过去了。

孟凉凉表示婉拒。

孟凉凉表示她可以自行解决藏身问题。

怎么解决呢?贴张隐匿符,驾驭着半只西瓜升空。

高空的风是有点儿大,但是风大总好得过害怕。

孟凉凉缩着脖子揣着手,遥望着东天上的启明星,情不自禁的困惑起来:怎么她就成了神仙呢?怎么她这个神仙当得就跟传说里那么不一样呢?怎么神仙连五谷轮回的功能都没了,居然还保留了流鼻水的功能呢?

她从背包里抽出手绢来擦了擦鼻水。动作间视线落在了手链上,便又想起了被她刻意遗忘的秋金昊。

孟凉凉不愿意被那些情绪占据了思维和时间,于是她拿出了凌笑的笔记,让自己的全部精神都集中在理论学习上。

学习起来时间总会过得特别快。渐渐的东方天际处露出了一抹鱼肚白,天就要亮了。

孟凉凉的手机忽的响了一声。

是老王2号的短信,内容很简短:“有工作,抽时间回趟酆都。”

孟凉凉正准备回复,眼睛的余光瞥见曹旭走出了家门。也不知道特案组的人是怎么处理的,他好像对昨夜的事情全无记忆,只是脸色有些憔悴。

他浑身上下没有一丝这个年纪的少年该有的朝气。垂眼低头的走着路,有些心事重重的模样。

村里有几户人家亮起了灯,那几所院子里一片进进出出的繁忙。这个点儿出门的倒只有曹旭,八成是赶着去上早自习。

孟凉凉收起了笔记本来,一面擦鼻水一面感叹:一瞧就是高三生,星期天也要去上课。

晨风带起了地上的几片落叶,打着旋儿的向曹旭吹去。

孟凉凉居高临下,视野条件特别的好。她看的清楚,那股风并不是自然吹起的,而是因为一只鬼的扑袭带起的。说时迟那时快,她一个跃身跳起来,手起诀落,祭出法器将那只鬼给收了。

此时此刻,如果她脚下踏的不是半只西瓜,腋下没有夹着片手绢,那她这一串儿的动作堪称高人风范。

曹旭对背后发生的一切都无所知,他只是觉得有股凉飕飕的风吹起。他拉高校服的领子,缩着脖子继续往前走着。脚步声回荡在初秋的晨风里格外清晰,越发的给这片城中村添了几丝荒寂的气质。

忽的,数条鬼影嘶吼着向孟凉凉袭来,数股暴风搅成一团阴冷的漩涡拧在她周身,仿佛要将她撕成碎片。

孟凉凉的头脑对自己的神仙体质很有自信,但她的胆子明显不是这样认为的。两相作用下的结果就是:她闭紧双眼,尖叫着用颤抖的手指祭起法器。只一瞬间就将那些鬼收了个干净。

所有可怕的景象都消散了。孟凉凉有些后怕的跌坐在西瓜上。如果她真的是一个初级驭鬼师,刚刚就要交代在这里了。

她能够有惊无险,全仗着她的神仙体质,全仗着她所使的是神力而非灵力。用一个家教学生的话说,这属于越级压制。既然是越级压制了,那她完全没必要这么慌张的。所以,她不需要害怕,不需要惊慌

在孟凉凉不断的做着自我催眠时,地面上的曹旭呆站着,半扭回身来愣愣的环顾着身后的一切。

刚刚他分明的听到了一声尖叫,凄厉嘶哑,绵长的刺破云霄。可四下里看了半晌,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那声音好像只是他的幻觉。

半绿半黄的叶片在地面上摩擦出细细碎碎的声响,秋意入骨凉。

曹旭像是害怕了又像是感觉到了什么,他转过身飞也似的奔跑起来,几个眨眼就消失在路口转角。

在他刚刚站立的地方,附近建筑间的一处死角里站起一个人。那人半脸茫然、半脸担忧的用视线巡梭着天空,又把手拢在嘴边低低的喊:“大师?”

在那人喊了三四声后,孟凉凉才意识到对方是在喊她。

为了防有人看到,在观察了四周的情况后,她选择了那人站立的地方降落。

落下来她才发现这个死角里其实藏了三个人。两个特案组的警员,还有一个被他们制服住的老人。简单的交流过情况,孟凉凉得知刚刚在她受到袭击的同时,这个老人意图持刀袭击曹旭,被他们无声无息的按了。

那是一个看上去很普通的老者。男性,身形佝偻,满面沧桑。他花白的头发略显凌乱,浑浊的双眼里满斥着不甘和愤怒,直勾勾盯着曹旭身形消失的那个转角。

忽的,他整个人都颓了下来。他开始哭泣,同时又开始笑。哭的很是悲伤绝望,笑里带着股不知是愤、是怨还是恨的情绪。

一直到了审讯室,他还是沉浸在这种状态的情绪里。不管旁人问什么,他都好似听不到。

数米见方的审讯室里就摆了那么几张桌椅,看上去有些空荡荡的。

乔哲然拿了本文件进来,示意他的同事暂停讯问。然后把手里的文件递给了孟凉凉,小声的说“先看下。”

孟凉凉翻开了文件夹,大略扫了眼内容,估摸出这是乔哲然整理的案件资料。

一切恶因源于校园欺凌。

她返回到第一页,从头开始看起,只看了两行就诧异出声,“于俏?”

乔哲然正在倒热水,闻声转过头来,“认识?”

孟凉凉“嗯”了一声,抬头去看那个老人。老人停止了哭笑,也抬起头来仔仔细细的端详着她。

他的五官处于平静状态,这才依稀的跟孟凉凉的记忆重合了那么一点点。

那是一段很久远的记忆了。那时候她还叫做秋凉凉。眼前的这个老人是秋家的邻居,案卷上记录着的死者于俏还是个话都说不清晰的小孩子,几乎每天都坐在家门前的阳光里,一见到她就会咧开嘴叫“姐姐”。

第八十章 这种时候能不皮吗

“长大了,女大十八变。”在孟凉凉开口前,对方先一步开了口。

隔了那么多年的时光,她的模样又有了些改变,他居然还能认出来她来。他看着孟凉凉,像是透过她看到了什么美好的幻象,“要是小俏没出事儿,明年也该上大学了。”

忽然发现自己认识对方,认识案卷里的死者,孟凉凉一时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

她这副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样子,落在对方眼里就变成了欲言又止。老人转过头去向乔哲然示意,想要抽一根烟。

乔哲然递了一根烟给他,他摆了摆手,“抽不惯。”

乔哲然收起了烟,依照他的示意从他随身的东西里拿出了一个布包,却是先递给了孟凉凉。

孟凉凉反应的挺快,乔哲然这是谨慎,让她检查一下布包里的东西有没有潜在危险。乔哲然这个举动完全没有问题,问题是她也不懂行啊。

布包里包着一撮烟丝、几片烟纸。看上去没有什么异常的气息。

只凭气息能判定出东西有没有问题吗?

仿佛不太能啊。

于是孟凉凉顺手把那只布包放到桌子上,“于爷爷,抽烟对身体不好。要不你喝点水吧。”

一句话说的流畅,没有半点心虚。话说完,她也已经流畅的完成拿纸杯、接水、把水递到对方手里的动作。

水怎么能代替烟呢。但孟凉凉这句话恰好是于俏生前常常跟爷爷说的,于是他没有执意的要求抽烟,颤巍巍捧着那只纸杯喝了两口水。水是热的,却怎么也熨贴不了他的肠胃、暖不了他的心。

他颤颤的叹了一声,说:“秋金昊的魂儿是你收起来的吧。不用问了,没办法了,他活不了了。”

孟凉凉一愣。秋金昊都死的透透的了,当然没办法活了。而且,她没想问秋金昊啊。他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于爷爷撩起眼皮来看着孟凉凉,继续说道:“听说你跟你妈姓了。跟你妈姓好啊,跟你妈姓好啊。秋家一家子都不是好东西。

我也算是看着秋金昊长大的。他不帮着小俏,我也不怪他。可他怎么能带头欺负小俏呢?他怎么能带头欺负小俏呢?

他们都欺负小俏,那些人全都欺负她。就因为她没爸没妈,就因为她只有我这个老头子作伴,就因为我没本事给她撑腰,就因为我是个收废品的,他们就欺负她。

都是恶人,都该死。

他们欺负小俏,我就让他们受折磨,让他们也活受罪。他们逼死小俏,我要他们的命。这是他们欠小俏的。杀人偿命,天经地义。法律管不了,我自己管。”

说到这里他停下来,一仰脖把一杯水都喝了下去,“都是我杀的,我认。不为别的,就为了给我孙女报仇,给她出口气。”

一通话,语调几乎没有什么大的起伏,声音也是低平的,但那声音背后的情绪却并不平静。

几秒钟的安静后,乔哲然开口问,“被害人里,有些没有欺负过于俏,甚至根本不认识她。据我们了解,曹旭”

“他更该死!”不待乔哲然把话说完,于爷爷冲口打断,语调明显变了,“就是因为他!小俏被嘲笑被欺负,想不开才跳了楼。要是没有他,要是他在小俏被欺负的时候没躲开,小俏就不会跳楼了。她就不会想不开了。

她都被人欺负了那么多年了,怎么这次就想不开了呢。怎么这次就想不开了呢?”

此时孟凉凉的手机忽然响了,是凌笑打来的。

她没有再听下去,跟乔哲然打了声招呼后快步出了审讯室。电话一接通,凌笑那透着紧迫的声音伴着呼呼的风声一齐灌了过来,“情况不对!我发现了一只钉阵煞。你们那边情况怎么样?”

孟凉凉没犹豫,立刻把情况一股脑的倒给凌笑,“抓到一个懂得驭鬼役煞的人。是个活人,年龄身份跟你说的那个叛徒都对不上号。庞燮去追什么东西了,现在还不知道他那边有没有线索。”

“活人?”凌笑立刻问,“他驭鬼役煞的能力是不是还不错?”

孟凉凉不知道凌笑口里这个“还不错”是什么标准。她想了想客观的回答说:“能同时役使十几只鬼攻击人。不过我个人推断,他应该是近期才学会驭鬼的。”

不然在于俏一开始受到欺凌时,他就有能力去修理那些欺凌她的人。事情也不会愈演愈烈,一步步走到今天。

“可能是灌顶传功。不管他要复活的是谁,这件事都跟那个叛徒脱不了关系。

钉阵煞摆出,说明十二煞凑齐、肉身也已经制好,只欠一个适当的时辰就可瞒天避日,还阳永生。我和辛月找了一大圈也没找到第二只煞,这个阵摆的很大,阵眼不好找。你们那边想想办法,看能不能问出线索。还有,究竟谁是受术者?”

最后一个问题,凌笑刻意放缓了速度,咬字也格外的清晰。换了第三个人听,听出来的是强调的意味儿,听在孟凉凉耳朵里就是心知肚明的会意了。

究竟谁是受术者,问人不如问神。人或会撒谎,判官鬼差手里的记录却是不会撒谎的。

现在最有嫌疑的受术者无非那两个,不是于俏就是当年那个叛徒了。

孟凉凉即刻找了个僻静地方,叩着手链小声的跟白无常表达了述求。麻烦事情解决了,白无常也不再装着不听见。他非常痛快的飘出来,非常痛快的查了勾魂卷,非常痛快的给出了答案。

于俏的魂魄早已入了枉死城,那个叛徒的魂魄还一直在逃。

白无常合拢了勾魂卷,手掌一翻又幻出另一册书卷来,翻找片刻后补充说:“勾魂卷上显示的‘在逃’有很多种原因。这只魂灵是被一名修仙者拘禁。

当时的鬼差记录,那名修仙者使用了极端手段镇压魂灵。不出意外的话,只需七七四十九日,这只魂灵就该魂飞魄散了。”

孟凉凉听得直抓头,“这么说不光谁是受术者搞不清楚,连是谁教了于爷爷驭鬼也是个新谜团了。越查越扑朔迷离的节奏?”

白无常笑眯眯的捋了捋舌头,“不出意外该是魂飞魄散了,还有出意外的情况呢。”

“谢哥,这种时候能不皮吗。”孟凉凉的嘴角一阵抽搐,“那个叛徒到底有没有魂飞魄散?”

白无常稍稍肃了肃脸色,以示自己没有皮,“魂灵来去皆在勾魂卷、判官册,但魂灵有无消失,唯孟婆能知。”

第八十一章 大师您施展的是什么神通?

知道什么、要怎么才能知道,她统统都不知道啊!

孟凉凉谦虚求教,“谢哥,这个得怎么操作?”

白无常的神情有些莫名,好似她问了一个根本不该向他问的问题,“这个我不知道。”

虽然他的唇角是上翘的,虽然他那长长的舌头妨碍了面部表情,但仍不难看出他想说的其实是:我怎么会知道?

孟凉凉感觉到自己的面部肌肉有些僵硬,那是尴尬的感觉。姜给她的笔记她已经浏览过几遍,她能确认里面没有关于查知魂灵是否消失的内容。现在也只能从于爷爷那里问些线索来做判断了。

十分钟后,孟凉凉感觉到全身的肌肉都有些僵硬——审讯室里的于爷爷跟刚刚完全不是一个状态。他一脸的迷茫,似乎听不懂乔哲然在问什么。他甚至不记得自己有一个孙女儿。

孟凉凉忽的想起,她刚刚倒了一杯热水给他。老王说过,她经手的饮食大概会令人忘记一两样重些的执念,眼下貌似就是这种状况了。

这这这这这该怎么破?

乔哲然的同事有些要乍毛的趋向,两句话把这十几分钟内发生的情况说明了,“现在联系不到庞燮,嫌疑人又开始装失忆。”

要怎么在不暴露身份的条件下,说明嫌疑人不是在装失忆而是真的失忆,且是永远治不好的那种?

孟凉凉使劲儿的搓了搓脸,然后腆着搓红的脸一本正经的用“中邪”两个字解释了于爷爷的状况。然后她直切重点向他们问道:“除了庞燮要查的邪术,你们还有什么要查的吗?”

对方被问的一愣,“这不是一件案子吗。”

孟凉凉换了个详细的问法,“关于于俏跳楼的事情。”顿了两秒钟后,她忽的福至心灵,不由得一阵眉飞色舞,“要不你们问问秋金昊。”

对方更愣了,“秋金昊已经死亡。”

尸体还是他们弄到法医处的。

“魂魄还在我这里啊。”

话音落下,对方一起变成了雕塑模样。片刻的沉默后,一阵“不用了”交叠响起。一来,关于于俏的案情他们没什么要问的了。二来,他们虽然是特案组,但他们实在没有见鬼的癖好。

接下来还能怎么办呢?当然是继续补自己的捅的篓子。孟凉凉划出重点,决定先去寻找失联的庞燮。

根据特案组的寻查,庞燮手机信号最后消失的地点在市东郊。此时天已经大亮,正值早高峰,交通拥堵。跟着特案组的车走明显不是一个好选择。于是孟凉凉乘着西瓜,迎着朝阳先行一步了。

市东郊密集着各类仓储库房。作为一名神仙,她当然不会采用大喇叭喊人,或者一间仓库一间仓库去搜寻的笨办法。毕竟庞燮到底是不是在这里还不确定呢。

姜给她的笔记上有一种观气术,可以将一定范围内的气息尽收眼底。用这种术法可以轻易的辨别出附近有无修仙者,亦或者其他什么可疑的气息。

唯一的问题就是她体内的神力不足以支撑这个术法。幸运是相差的不太多,现打滚补充也是来得及的。

孟凉凉找到了块裸露着土壤、僻静且没有摄像头的地方,认真均匀的打起滚来。就在她将要攒够神力的时候,电话又一次的响起来。她没舍得站起来,就地一趴接起电话。

号码是陌生的,接通后传出来的声音却不陌生,是凌笑。依旧还是半句废话没有的开门见山,“确认了,阵眼应该在酆都。”

买手机、查阵眼两不耽误,凌笑这效率真是快的没话说。才刚这样一想,孟凉凉立刻就拉回自己的思维——凌笑的效率不是重点,眼下的重点是案情进展。

要瞒过天道,还阳永生,最该遮蔽的的确是酆都。这个结果也不是那么意外。

孟凉凉翻了个身,“你现在要去酆都?”

“不。我要找出那个驭鬼师。所以,能不能麻烦你跑一趟。”

凌笑的声音才落下,电话里又隐约传来辛月的声音,“你跟你师妹这么客气呢。”

孟凉凉又翻了身,压低声音道:“我跑一趟没问题,但是我不知道怎么破阵啊。还有一个情况,我这边失踪了一位,我得先把人找着。”

“我让辛月过去找。”说到此处,凌笑那一贯干脆利落的声音忽然顿了顿,“破阵不是问题。”

孟凉凉再次的翻了个身。也对啊,找到阵眼的具体所在并毁掉,对于修仙者来说很麻烦,但对于神来说分分钟解决。她只要到地府报个信儿,自然会有神去解决。退一万步说,就算解决不了,她还能联系凌笑来个现场指导。

破阵的确不是问题。

现在的她也不是那么靠谱。找庞燮的事情,交给辛月反而更好。

做好决定,孟凉凉立刻点头,“行。”

凌笑得了答复,半句废话没有,说了句“这是我的号码,加了你好友,通过一下。”然后就挂断了。

孟凉凉又一翻身,捧着手机,指尖飞舞,一通的刷刷点点,通过了凌笑的好友申请,把凌笑、辛月、庞燮拉进一个群里,发出一个位置来并艾特了辛月。然后她点开庞燮的聊天框,正准备简短的说明状况,忽然察觉到有一群人在向着这边靠近。

那脚步声纷杂焦急,想不察觉都难。

孟凉凉立刻坐起来,一扭脸正好对上了特案组那几脸的懵。大概是吸取了在医院的教训,这次来的都是青壮年。

乔哲然上下的打量了她一圈,“凉凉你没事吧?”

他旁边那位圆脸组员则是一脸的恍然,“大师你这是在施展闻地之术。”

圆脸旁边的那位长脸则推了推他,低声的说:“你盗墓看多了,什么闻地之术。”语罢,长脸好奇而不失尊敬的向孟凉凉询问,“大师您施展的是什么神通?”

遇到解释不清楚的事情该怎么办?

转移话题呗。

孟凉凉干咳一声,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土,“你们怎么找到我的?”

明明她找的地方这么隐蔽。

圆脸青年伸出手来向左下方指了指。孟凉凉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条警犬乖乖巧巧的端坐在那里。

因为担心对方追问她趴在地上是什么神通,孟凉凉立刻就指着那乖巧的警犬说,“你们先跟它找着。一会儿有个叫辛月的姑娘过来帮忙。有个紧急情况,我得马上走。马上走!”

第八十二章 当责任大了 能力跟不上

背对着朝阳,一路向西。风飕飕的吹着,吹的衣袖鼓鼓涨涨,吹的发丝张牙舞爪如无数抓了狂章鱼须,呼喇喇、凛冽冽,却怎么都吹不散孟凉凉心中那浓浓的郁闷。

回想自己刚刚的言行以及这些日子里的所作所为,一向靠谱惯了的孟凉凉觉得自己变了,变得那么的不靠谱。

神仙这个职业貌似并不适合她啊。

尽管能力不及格,心态也还是要放正的。孟凉凉狠狠的搓了把脸,强迫自己忘记刚刚的尴尬,然后拿出手机来把那条没有编辑完的信息完成,发给庞燮。

约莫十几分钟后,庞燮居然打了视频过来。

孟凉凉赶紧接通。一见庞燮的脸出现在屏幕上,她的问题就一股脑儿的倒了过去,“你没事儿吧?你怎么就失联了?遇到什么事情了?你有没有见到辛月,是不是她找到你了”

速度令风声呼号,孟凉凉的嗓门不由自主的放大,听得庞燮不由自主的伸直手臂,最大限度的拉大自己跟手机扬声器的距离。

当庞燮的脸在画面上缩小拉远,孟凉凉诧异的发现,他身后居然是几排晃晃悠悠的白条鸡。那造型、那色调,怎么瞧怎么都让她联想到白无常。

嘶,这样联想好像有点儿对不住白无常啊。

不不不,对不对得住白无常并不是重点,重点是这节骨眼儿上,她实在不该浪费时间来想这些。

孟凉凉赶紧拉回神思来,并肃了肃脸色。

庞燮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来,带那么一丝的迷茫,“辛月是谁?”

“我请的救兵。我把你们拉到一个群里了。”孟凉凉尽量简短的说明情况,努力的克制着问问题的欲望,但到底还是没克制住,“你这是在哪儿呢?”

接下来,手机里传来的不是庞燮的回答,而是一声视频被挂断的提示音。孟凉凉瞪着屏幕上的“对方已挂断”,更加觉得迎面吹来的风是那么的使人凌乱。

他这应该是联系辛月去了吧。也对,她要是庞燮,她也会觉得:是个救兵就比她靠谱。

果然,群视频很快的响了起来。点击接通后,庞燮的脸再次出现在屏幕上。或许是为了区分,他没再喊孟凉凉“高手”,而是特别自来熟的喊她“凉凉”。

“凉凉?凉凉!这两位高手怎么不接视频?”

孟凉凉的嘴角一抽。她是因为手里尚端着手机才能秒接。辛月和凌笑这时候总不会也在刷手机。就算她们此刻手头儿没事,方便接听,也得有个反应的时间吧。

可见庞燮是真着急了。

约莫十秒钟后,辛月那边的聊天窗亮了起来,画面里出现的脸却是乔哲然的。

“庞燮你现在在什么位置?”

“哲然哥,辛月找到你们啦?”

“怎么是你!我的救兵呢?”

三道声音同时响起,场面嘈杂的有那么一点混乱。孟凉凉特别有自知之明的闭上了嘴,把场子让给似乎很急的庞燮。

“我在一座冷库。大门是黑色的,新上的漆,跟周围的几座仓库不一样。”庞燮的语速很快,一面说一面调整着手机的角度。

待他那边的画面稳定的停住,孟凉凉只瞧了一眼,吓得差点把手机扔出去——没办法,她克制不住对尸体的恐惧。

庞燮所在的地方是一座储存冷冻肉的冷库,里面自然是悬挂摆放着很多动物尸体。当然,孟凉凉还不至于去害怕冷肉、冻鸡一类的东西。庞燮给她们看的是两具人类的尸体。

准确的说,不是两具。暗红狰狞的蜈蚣线,斑驳差异的肤色,一眼可辨那两具尸体是由很多不同的尸块拼凑缝合成的。

视觉的冲击加上心理的刺激,令孟凉凉觉得一阵胃气上逆。

能力越大,责任越大。当责任大了,能力跟不上,情况就是孟凉凉这个样子了。她不止硬核能力不达标,心理素质也是相当的不达标。

如果神仙这个职业能够辞职,她是真的想辞职不干。

当个普普通通的人,过普普通通的生活,真的很幸福。

事已至此,能怎么办呢?她不知道别人会怎么做,但她会选择硬着头皮,努力让自己靠谱起来。

孟凉凉遮掩着屏幕上的画面,尽力的在风声中捕捉着庞燮的声音。

“针线、剪刀,纱布还有些符纸,上面的符文我不认识,你们看一下。”

“两具尸体拼接的都不怎么样,不过左边这具比右边这具手法要娴熟,应该是先拼的左边的。”

“这地方布了个阴阳阵,阳阵以这两具尸体做阵眼,阴阵用的是没出生的婴灵,不是堕胎那种,是从孕妇肚子里直接抽夺出的婴灵,恶毒至极,我能破阵都算是侥幸了。”

“旁边有俩空水瓶、半瓶水,还有几个包子,包子已经彻底冻硬,包装袋很普通,初步看不出什么线索”

“把镜头移回去。”这道忽然打断庞燮的声音是凌笑的,也不知她是什么接通的聊天。

约莫十几秒钟后,凌笑的声音再次响起,“就是这里。仔细检查一下,有没有什么奇怪的痕迹。”

“肉眼看不出什么,不过好像有些怪味儿,有点儿像掺了鱼腥的线香。”一阵嘈杂纷乱的声音隐约透出,庞燮停止了描述,转而大喊起来,“在这儿。”

听着是辛月和特案组找了进去。

孟凉凉挪开一点指缝儿瞄了瞄屏幕,进而将手全部挪开了。庞燮那边的画面不再是什么可怕的东西,而是几位拿着各式工具检查现场的特案组员。他们声音或远或近的响起,不多时就的得出了初步的推断——这个地方曾放置过第三具尸体。

这个推断还需近一步的检测化验来支持是否成立。检测化验需要时间。眼下这个情况,明显是等不及的。

凌笑也明显的没有等的意思,“这两个是失败品。另一个也许是被人运出去的,也许是自己走出去的。”她的声音顿了一顿,“凉凉你到哪里了?”

孟凉凉的思维还围着凌笑那句“自己走出去的”打转儿,冷不丁儿的被点到名,她愣了两秒才回复,“等下,我先切下导航瞅瞅啊。”

第八十三章 姐姐

导航显示她距离目的地还远着呢。

制好的肉身消失了一具,且消失的极有可能是相对完美的那具。也许还阳永生的大阵已经启动过,但也不能排除它还没有启动过。不能排除,他们就必须尽快的毁掉它。

凌笑说十二只钉阵煞只是辅助,关键还是阵眼。阵眼晚一分毁,对方就多一分机会还阳永生成为天道察觉不到的存在。届时再想找到对方的踪迹,就只能寄望于对方主动露面了。

毁掉阵眼这个任务可以说是迫在眉睫。

已知出发的时间、地点,以及当前位置。孟凉凉迅速套入公式,计算出她的速度和到达目的地的时间。这两个数字表明:她又要不靠谱了。

就算她能立刻到达酆都,从偌大一个城市里找到阵眼也是个需时需力的艰巨任务。更何况阵眼长什么样子、怎么毁也都是问题。

孟凉凉笃信一句话:办法总比困难多。

遇到难题,除了迎难而上,还可以换一个思路。比如:通过手机向老王二号求助。

总不会满地府的神仙都像她一样不靠谱。如果天道是一套庞大的系统,那么遮蔽天道的阵法就是一种类似病毒的异常。找到异常、清除异常,对于一个正常神仙来说,应该是很简单的。

嗯,应该是的吧?

孟凉凉提着一颗忐忑的心向老王二号发起了求助。

半分钟后,老王二号回复答应。

三分钟后,老王二号又发来两条回复,“已经清除”、“黑无常已经赶过去处理”。

这、这效率!

这就把阵眼清除啦?

孟凉凉愣了愣,随即长舒了一口气,同时没忘记鞭策自己:团队靠谱是硬道理,自身靠谱更是硬道理中的硬道理。她的业务水平还是得尽快提高,全方位提高!

黑无常已经去处理那个意图还阳永生的魂灵,孟凉凉也就放心的继续往酆都赶去。一来做戏做全套,她现在就回去告诉庞燮阵眼毁了,那明摆着不是人类的力量。况且她回去也帮不上什么正经忙;二来,老王二号之前告诉她有工作要做。正好她借着这个时间回去完成一下。

孟凉凉拉起外套,严严实实的包住头,迎着呼喇喇、凛冽冽的大风继续飞向酆都。

她现在还没有往返阴阳两界的能力,所以抵达酆都后,孟凉凉先找到了老王二号。回地府前,她没忘记把手链摘下来交给老王二号暂时保管。

手链落在老王二号掌心的那一刻,他抬起眉眼来看了看孟凉凉。而后指尖一动,从手链里扯出一道魂灵来。

是秋金昊。

不知是老王二号下了什么禁制,还是被驭鬼师控制的后遗症,秋金昊此刻就如一只半透明的木偶,飘在半空里没有一丝丝的反应。

“顺路带回地府吧。”随着老王二号的声音,秋金昊的魂魄移动到孟凉凉的身旁。“人死灯灭,一世缘尽便再无瓜葛。”

孟凉凉从老王二号的双眼中看出了洞悉。

神就是神啊,即便只是位分身,也能眨眼间知道她跟秋金昊的关系。

等等!洞悉什么?对于秋金昊,她的确是心情复杂,但绝对不是老王二号所想的那种。秋金昊的魂魄不是她要单独留下的,而是在阴差阳错间被白无常扯进去的。

她跟秋金昊压根儿就没什么姐弟之情的瓜葛。

孟凉凉不愿为此多费口舌。她干净利索的把秋金昊的魂魄收进磨盘里,以行动来表明态度。

穿过隐没在茫茫大雾中的黄泉路,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大片大片的曼珠沙华。比这无边无际的火红更为引人注目的是一只矗立在花海间的硕大牌子:一花一世界,足下请留情。毁一陪十!

这块牌子的位置立的特别好。孟凉凉越看越满意。

无风、无声亦无气味的世界里,光线云迷雾锁般的昏暗阴森,但孟凉凉看着一眼不见尽头的花海,和那每隔一段路就醒目竖立的警示牌,就如同看着丰收的庄稼,心里泛不起一丝丝的阴森。

她的唇角不自觉得上扬,脚步也不自觉的变得轻快起来——就算不能吃,这也是产业啊!

将至忘川河畔时,渐有鬼差鬼吏往返行走的身影。孟凉凉瞧见一名鬼差正锁着几名新魂往地府方向行去,忙小跑过去拉住他,把小磨盘里的魂灵一股脑都交给了对方处理。

那名鬼差先是惊诧,然后慌乱行礼,再然后忙不迭的点头应承,再再然后就是一脸令孟凉凉感到熟悉的神情。

鬼差拉着比刚刚长了几倍的队列,转身继续往地府行去。孟凉凉看着他的背影反应了好一会儿,终于想起他神情的熟悉是因何而来。那不就是清楚自己胜任不了,却又不得不硬着头皮胜任的神情吗。

她特别了解。

难道这位鬼差也是新来的?

孟凉凉才想到此处,就见到一只魂灵从那鬼差的锁链下逃脱,飞快的窜进了花田里。鬼差的反应很是机敏,他没有去追,而是立刻锁紧了剩余的魂灵,扬声向不远处的两名鬼吏求助。

孟凉凉的第一反应也是扬起声音,“嗨——那只鬼!快给我滚出来!踩一陪十啊!”

话喊完,她立刻意识到这不是重点。作为神,她怎么能这么财迷呢。孟凉凉深刻的反省了一秒钟,马上转口大喊:“快来鬼啊,有只魂灵逃跑了!”

大抵阴世里常有魂灵逃跑的情况发生,对于这种情况,鬼差鬼吏们表现的特别淡定。孟凉凉的话音还没完全落下,就有一名鬼吏飞身掠起,从花海里抓回那只逃跑的魂灵。由头至尾不过几秒钟的时间,由头至尾他都飞身在空中,没有碰到半朵曼珠沙华。

身手之好、素质之高,让孟凉凉直想送锦旗。

逃跑的魂灵重新被锁起来,孟凉凉这才看清,那居然是秋金昊。

真是死了也不消停。

鬼差一脸的郁闷,向孟凉凉连连告罪,“孟婆神君,魂灵实在太多,我又是新手,一时没看住。”

“没事儿,没事儿。”孟凉凉忙忙道:“我也有责任,我没问清你情况。”

鬼差的眼神往花海中那醒目的大牌子上瞄了瞄,“这些花”

“没事儿,谁踩的谁陪。”孟凉凉指指秋金昊,“记他头上。”

鬼差松了口气,正要再说什么,手中的锁链又剧烈的抖动起来。引起抖动的竟然还是秋金昊。

秋金昊紧紧的盯着孟凉凉,使着全部的气力向她挣来,“姐姐,你是我姐姐!”

第八十四章 孟婆的工作还能是什么

鬼差僵住了。

孟凉凉也僵住了。秋金昊已经有很多年都没有见过她,她的相貌又被月老加了滤镜,他居然还是认出了她。

秋金昊叫她姐姐的次数有限,每次都伴随着幺蛾子的到来。这一次,秋金昊的一声“姐姐”喊得特别真诚,前所未有的真诚。

他说:“姐姐,你救救我,我是你的弟弟,我是你亲弟弟啊。”

他说:“姐姐,我是秋家的唯一男孩,秋家全指着我呢。我不能死,我不能死。”

他说:“姐姐,你帮帮我。我是被人害死的,我是冤死的。我没害于俏,我没让她死。我就是跟她开了个玩笑,真的不关我事,不关我事啊。我不该死,我不该死。”

他说:“我错了。姐姐,我错了。我小时候不懂事,你原谅我。”

他说:“我不去地狱,我不去。你让我跟着你吧,我跟着你,我保护。我保护你,姐姐。”

莫可名状的复杂情绪又从孟凉凉的心底滋生出来。此时此刻,她是该焦心感动呢,还是该畅快大笑?

最终她既没有焦心感动也没有畅快大笑。她默不作声的转回头,继续往孟婆庄走去。秋金昊的声音不断的从身后传来,音量越发的高,言辞也越发的温情感人。然而她却觉得那些声音冰冷冷、硬邦邦的,像是砸在钢化玻璃上的弹珠,清晰是很清晰的,却怎么也落不进心里。

她甚至觉得,此情此景有那么一丝丝的荒谬。

鬼差一直目送着孟凉凉,直到她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线中,他才下狠手收紧锁链,警告秋金昊闭嘴。鬼差又抬头遥遥的看了看孟婆庄方向,觉得自己小心之人了——堂堂一位神君岂会徇私。

话说回来,神君若想着徇私也就不会把这只魂灵交给他了。

想到此处鬼差更加的放心,最后强调的指着那些被踩倒的曼珠沙华对秋金昊说:“听到没?这些花你赔!”

孟婆庄的珠光宝气驱散了孟凉凉心底那种莫可名状的粘稠情绪。

眼前的孟婆庄已经不是原来的孟婆庄了,处处珠光宝气,散发着那么一股暴发户的味道。其实孟凉凉也觉得这品味实在不怎么样,但她就是贪恋着这种气息所带来的安全感。

孟婆的工作还能是什么呢?除了煮汤就是送魂了,送执念深重到连画皮鬼也无法魅惑的魂灵。

孟凉凉从来都不是个有仪式感的人。而姜从来都是只有仪式感的鬼,她热情无比的要帮孟凉凉换身衣服,梳洗打扮一下。

对于姜的“打扮”,孟凉凉深有阴影。她明确的表示拒绝,转过身脚步飞快的走向“工作间”,被风吹得气质狂野的蓬松马尾在脑后一甩一摆的,看的姜十个指头发痒,好不容易才忍下了上去梳一梳的冲动。

“工作间”宽敞雅致,是个适合谈心的好地方。孟凉凉发现这件屋子的窗户很大,窗外是忘川河。河面宽阔,河水清澈,静无声息的流动着,不见来处不望去往。

不知道站了多久,另一边的门“吱呀呀”开了。

孟凉凉想:这门该上点儿油了。

当她转回身看清庸带进来的那只魂灵,顿时愣住。对方也是同样的一愣。

孟凉凉怎么也没想到,她接待的第一位魂灵居然是楚教授。

前天她还在听他讲课。没有任何预兆,仅仅隔了那么几十个小时,这位照顾她良多的老师竟就换了种形态与她相见。

孟凉凉张张嘴,忽然发现说不出什么话来。默了半晌,她才闷声的说出一句话来,“楚老师还是喝茶吗?”

“哦。”楚教授回了神,点点头补充说,“小青柑。”

孟凉凉转头看了看姜,姜会意的去取茶叶茶具。

庸早就退了出去,屋子里只剩师生两个。楚教授挪动了两步,略略的探着头问,“凉凉,你白天上课,晚上来这里当孟婆?”

楚教授的神情里有着好奇,有着惊奇,唯独没有着符合气氛的悲伤颓然。尽管如此,一向话多的孟凉凉也仅是低低的回应了声“嗯”。她走到茶案前拉开椅子,请楚教授落座。

楚教授坐下后,打量了下屋子里的摆设,特别家常的向孟凉凉问道:“你在这里待遇还行吧?”

孟凉凉越发觉得说不出什么话来,只点点头,闷声答:“还行。”

一落座,她面前的茶案上幻化出一卷册子,里面记录着楚教授的生平和判官府给的批注。他这一生教书育人,厚德载物,属有功德之人。地府对这类人总是特别有效率,所以他才能一入阴世就马上安排投胎。

姜取来了茶罐和一套紫砂茶具。孟凉凉接过来,把它们一样样的从盒子里拿出来摆好。低头的一瞬间,有液体从眼眶里滴落下来。

一双白的过分手迅如闪电的伸了过来,指尖光华流转,幻化出一只琉璃小瓶,准确无误的接住了那滴液体。

“接住啦!还好,还好——老王说过,孟婆大人的眼泪是一种很特殊的忘川水,珍贵无比。”

这道声音悦耳好听,语速里带着抹仿佛与生俱来的欢快。除了姜也没别人了。

孟凉凉循着声望去,只见姜还托着那只琉璃瓶,眼巴巴的望着她另一只眼眶里那滴欲落未落的泪。

这语调、这内容、这表情!顿时把孟凉凉眼里的那滴眼泪给推了回去。

姜的专业经验后知后觉的觉醒了,她觉得此时此刻应该照顾下自家神君的情绪,说点儿有人情味儿的话。于是姜更加欢快的说道:“这位老先生来世能投个福禄双全的贵人命。大喜事!孟婆大人应该高兴啊。”

死死生生不过是一段旅程结束,新的一段旅程开始。那崭新的旅程将有着更加美好的风景,更加舒适的体验。的确没什么可悲伤的,的确值的高兴。

但孟凉凉就是高兴不起来。一张嘴,眼眶就会温热,鼻头就会酸软。

倒是楚教授笑呵呵的出声,“人都有这么一天。别哭,不值当。”

第八十五章 小青柑

瞧她这孟婆当的,倒让魂灵劝起自己来。

孟凉凉摆好茶具,捏诀引一掬忘川水入壶,弹指燃一团火光入炉。第一次操作,她却做的行云流水,仿佛熟稔进了骨子里。

定了定神,她问:“老师看的这么开,那是什么事情放不下?”

问起这个,楚教授脸上的惊奇和笑意都收拢了个干净。他叹了口气,欲言又止了好半响才语带无奈的吐出两个字,“小韵。”

他没再继续说下去,而是忽然转了话题,“凉凉,你还能回阳间去对吧?”

孟凉凉点头,“能。”

楚教授微微向前探了探身,声音放的略有些低,“那个老师有件事想托你去办。”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孟凉凉从这位向来从容的教授眼中看出了紧张。

“您说。”

仿佛是有些难以启齿,楚教授几番张口,才终于发出声音来,“岁月悠长,父母终究不能陪伴儿女一辈子。要是哪天你师娘也下来了,或者她病了、老了,没有能力再替小韵遮风挡雨。到那时候,你能不能替我留心关注下小韵。

如果小韵过得好,那就算了。如果她过得不好,你帮我转交给她一点东西。

我那座老宅子里有棵石榴树。从树下往正东方向量三米,底下埋着只保险柜。那是我父亲当年埋下的,一直没挖出来。里面放着些老物件儿,还能卖点钱。密码是圆周率的前六位。

我这一死,你师娘可能会把那座老宅子卖了。凉凉,这件事你可不能告诉你师娘知道。你就使个隔空取物把东西取出来,替我保管着。不到时候不让任何人知道,这算就是给小韵留了条后路。

里面的东西,你喜欢什么就自己留着,算是我不白请你帮忙。余下的给小韵。如果小韵过得好,不需要那些东西,你就替老师捐了。”

顿了顿,楚教授又道:“我知道,这个要求很”

“行。”

孟凉凉答应的痛快,让楚教授很是一愣。

孟凉凉又问:“除了这个,您还有什么放不下的?”

楚教授回了神,复又笑呵呵的道:“放不下的事情多的很,可也没什么事情是非有我不可的,唯一让我牵心的也就是小韵了。

我教了大半辈子书,却没有把自己的女儿教育好。没教会她识人,没教会她做人。惭愧,惭愧啊。”

孟婆的心火是没有温度的,而此刻茶壶里竟然也升腾起缕缕的白烟。凑的近些还能感受到热度。

即便孟凉凉知道,这是附在茶具上的幻术,可也还是会把这些当成真的。地府中来来往往的魂灵又何尝不是如此。明知道一死万事消,却还是无法放下上一段人生中的情感。

水开了。

夹出一颗小青柑,剥开外面包裹着的纸张。茶针在果身均匀的轻戳几下,放进盖碗。提起壶,先是沿着小青柑外围注水一圈,而后定点细流注水。水至七八分满时停下,加盖,倒出水来。再掀开盖子,重复一遍注水的步骤。

这种冲泡方法是楚教授最常用的,孟凉凉看过几次,记的住过程。

静待片刻后,孟凉凉另取了只茶盏,倒入泡好的茶汤,双手捧到楚教授面前,“第一次泡,您尝尝。”

楚教授端起茶来,见汤色红亮通透,袅袅的茶烟里带着淡淡的果香味,自然清幽,便笑呵呵的赞叹说:“好茶,也是好手艺。优秀的孩子做什么都优秀。”

眼见着楚教授端着茶往嘴边送,孟凉凉不由自主的出声,“不再去望乡台看看了吗?”

楚教授的动作一顿,缓缓说道:“就不去了。”

他慢悠悠的呷了一口茶,又说:“你的论文选题,就选第二个。苏小暖那三个都不行,你劝她换个方向再想想。其他同学的,要么是我还没来得及看,要么是你不方便说。”

说到这里楚教授笑起来,又呷了两口茶,“当然,这只是我的个人意见。我不在,应该是林教授接手。万一她跟我的建议不同,那你们就听她的。”

楚教授就这样一口一口的品着茶汤,随意的聊着天。言语温和而风趣,一如往常。只是窗外不再是大片大片的阳光,而是无声流淌的忘川。迈出门也不是处处生机的校园,而是幽冥世界阴曹地府。

一盏茶汤饮尽,楚教授的魂灵慢慢的起了变化。他身上所有孟凉凉熟悉的特质都化作虚影从魂体逸出,在虚空中缠绕凝聚,最后结做一颗曼珠沙华的种子,缓缓的落在孟凉凉的掌心。

此刻起,楚教授这个人彻彻底底的消失了。

姜拉开门,把楚教授的魂灵引了出去。

半晌时间过去后,姜回来收拾,惊讶的发现孟凉凉还没离开。她静静的趴在茶案上,只肩膀间或的抽动一下,貌似是在哭?

姜小跑过去,试图接住她的眼泪。无奈,那些珍贵的眼泪全都便宜了孟凉凉的袖子。

姜正惋惜着,忽听孟凉凉出声说,“我这一辈子,关心我的人不多,十根手指头就数的过来。”

这话题起的忽然,哪怕身为阅鬼无数的画皮鬼,一时半刻的也接不住话。姜只愣愣的等待着下文。

孟凉凉好似是在跟姜说话,又好似是在自言自语。

“入学报道那天,我带的东西多,是楚老师帮我搬到宿舍的。我还以为他是谁的家长,后来才知道他是我们的系主任。”

“楚老师知道我的情况,帮我介绍家教去做,帮我申请奖学金,家里做了好吃的还想着叫我去吃。他帮我的时候,还总照顾着我的自尊心。”

“他对学生好的没话说。没有一个人说他不好,没有一个人不尊敬他。这么好的人,怎么这么短命呢?”

充当了好一会儿木头桩子的姜终于等来个她知道的问题,于是忙不迭的给了上司回应,“哦,被他女儿气死的。”

说着话,姜伸手拿来案上的册子,翻到后面指着其中一行说,“您看,这写着呢。”

第八十六章 安全第一

气死的?!

一句话顿时把孟凉凉从回忆中炸醒。刚才她心里乱,册子又厚的很,故而没有仔细的翻看。此刻她顺着姜指明的地方,一目数行的扫完后又逐字逐字的看了一遍。

楚教授的死因是心梗,而引发心梗的原因是楚宛韵为了方濂跟他大起争执。

原来是这样。

居然是这样!

所以楚教授才不去望乡台。不想看,却还是放心不下。心里有气,却还是想方设法的为楚宛韵做打算。

孟凉凉看着册子上的字,一时出神。

这个时候姜后知后觉的意识到,眼前这位孟婆大人还没适应地府的生活,思维约莫还停留在人类的方向上。此时此刻,她该说些有人情味儿的话才好。

问题是,有人情味儿的话得怎么说呢?

作为一只画皮鬼,姜开始思考起人情味儿的问题来。

开始的半分钟,姜信心满满。进孟婆庄的鬼大多留有人类的特质,她见过无数,想几句话应景的话还不是手到擒来。

半分钟后,姜叹息连连:人类实在是复杂。摸不透啊,摸不透。想不出啊,想不出。

一分钟后,姜彻底放弃了:她见过的鬼是不少,可那不是直接递汤就是幻化迷惑,诱它们喝汤,从来就没走过心啊。

走心这种事,实在是伤脑又伤皮。

房间陷入了长久的静默。这静默最终被孟凉凉打破,“判官府的生死簿可以查看吗?”

这个问题就简单多了。姜立刻回答,“以孟婆大人的身份当然能查。大人是想看生人的还是亡灵的?”

“生人。能查到吗?”

孟凉凉是想查阅楚宛韵的生死簿。了解楚宛韵命运的走向,也好完成楚教授的托付。算是一条便利的捷径。然而接下来,姜的话明确的告诉她——这条捷径走不通。

“如果是生人的话,就只能查阅到过去,查不到未来。虽说前世的功德孽债会影响到今生的福祸,但那也只是一个大致的方向,人的一生要怎么活、会发生些什么,皆不在地府掌控。

地府能详细写定的也就是寿数。就算是写定了,也不表示不会有变化。有可能出个意外半路就进了枉死城,又或者福德厚运气好,多活了些年也说不定。

所以,生死簿上只有生人的过去,没有未来。”

那还有什么可查的!

“算了吧。”孟凉凉暂时把这件事放在一边,站起身来向外走去。

她在花海里选了一处视野开阔且鬼迹罕至的地方,小心仔细的将那粒种子种好。

当一场人生结束,饮下孟婆汤,走过奈何桥,便是另一场人生的开始。与前生再无关系,也再不是前生的那个人。

孟婆汤,忘尘汤。忘却一生中所有喜乐悲愁、刻骨铭心,将一切归零。或者说,是将所有的一切尽都抹杀。

一生的经历化做没有温度的字块,淹没进判官府那些浩如烟海的资料里;一生的情感执念凝做花种,在忘川河畔寂然的生长、绽放,证明着世间曾有过那么一个人,曾有过一份牵挂化作了执念。

这就是六界生灵的轮回。

这些曼珠沙华看上去没有什么不一样。仔细看,又是每一株都有着每一株的特点。芸芸众生何尝不是如此。

孟凉凉抬起头来,只见火红的颜色满铺河岸,向着远方无边无际的蔓延而去,穷目不极尽头。

第一次,她从一个全新的角度去思考人生、思考这个世界的面貌。

当然,孟凉凉平时很忙。停下来思考人生、思考世界这种事情,她总共也没做过几次。每次的角度也都不怎么一样。

大概是不习惯思考这种事情。孟凉凉很快就觉出一丝不安——浪费时间可耻啊。

她拍拍手上的泥屑,向戳在不远处的姜询问:“枉死城里的鬼能带走吗?也不需要太多,几只就行。是不是需要走什么程序啊?具体得找谁办理?”

姜被孟凉凉忽然抛来的问题砸的一懵,“不能。这个是绝对不能的。”

姜有些惴惴了。孟婆大人为什么忽然问起这个,难道她想带走什么认识的魂?说不通啊,方才她送魂过桥的时候听到一条八卦,她们家这位神君可是连亲弟弟的账都不买。

什么事情都有个万一。万一真的是这么一回事呢。她该怎么劝说才好?

姜正拧着对秀气的眉毛思索着,又听孟凉凉说道:“这样啊那能把你带去阳世吗?”

姜的思索转了个方向:神君的思维怎么这么跳跃!人类还是一如既往的复杂啊。

“生灵亡魂各有一方世界。鬼差鬼役在阳世行走,都得预先申报,拿到特许才行,不然就违犯了阴律。我要离开阴世,得先向地府递交申请。”

“能带走就行。”孟凉凉大松一口气,“你收拾下跟我一起离开,多带点几张皮。”

姜答应的干干脆脆,居然连原因也不问。她不问,孟凉凉自己也憋不住解释。“一句话两句话也说不清楚。总之我得冒充一阵子驭鬼师。驭鬼师怎么能没鬼呢,你说是不是。只有一只鬼也不像话。所以啊,你得跟我走,还得多带点些皮,假装我有很多鬼的样子。”

比起在别处找鬼,把姜带在身边,好处可不止一两条。以后再有什么问题,她可以先向姜请教。老王不靠谱,白无常经常性掉线,总是麻烦老王二号,她也不太好意思。有了姜,那就方便多了。

这么好的主意,之前她怎么就没想到呢。作为贴心小秘书的姜,怎么也没提醒她一下,是可以这样操作的。

很快,孟凉凉就知道姜为什么没有提醒她了。地府的效率是有限的,很有限、特别有限、极其有限,简直就是稀有型限量版。一份申请递上去,要等上几百年才有结果。即便使用神君的特权,也得等上五十年。

五十年,半个世界,别说黄花菜,黄花菜地都凉了。

带着这股怨念,本着负责的心,孟凉凉查看了下孟婆汤的储备量,就一路碎碎念着离开了地府。

阳世已是深夜。

一踏出阴阳交界地,手机就接连响了数声,都是群消息提示音。庞燮他们聊得内容不多,最后两条是询问她去向的。

孟凉凉立刻回复:“刚才没有信号。你们那边怎么样了?”

群里安安静静的,倒是庞燮发了单聊过来。他发了一串省略号。

孟凉凉正盯着那串省略号摸不着头脑,庞燮又发来一条消息:“我们这边正在现场观看鞭魂炼魄。”

然后又是一串省略号。

孟凉凉看的半懂不懂,“顺利结束了,还是没有?”

庞燮回复:“顺利这词不对。得用惊心动魄、险象环生、荡气回肠、柳暗花明、峰回路转、跌宕起伏、波澜壮阔”

屏幕上不断的蹦着四字成语。孟凉凉看出来了,庞燮现在异常的亢奋。用头发丝感受都能感受到他所经历的一切。

如果生活是一本小说,庞燮他们经历的妥妥是主角的剧情啊。

许多人都想要当主角,孟凉凉却不想。从苏小暖跟她讲的那些故事里,可以总结出一个定律:主角在哪里,危险在哪里。

所以她不想当主角,也不想当主角身边的配角。安全第一嘛。

第八十七章 偶尔碎嘴一下算不上犯忌

老王二号的古玩店还亮着灯。黑沉沉的夜色里氤氲着薄薄的雾气,将那一点昏黄的灯火晕染成油画模样。

老王二号正坐在柜台后修补着一只陶瓶。他的动作很缓慢,语调也很缓慢,“回来了。吃点宵夜再赶路吧。”

也许是天性本能,也许是拮据日子过得太久。对于食物,孟凉凉有着不由自主的渴望。自从她知道大部分食物都会拖慢修炼进度后,就没怎么吃过东西。

像老王二号这么靠谱的人,他给的宵夜,总不会拖慢修炼进度吧。

事实证明,这份宵夜不仅不会拖慢修炼进度,而且还对修炼大有助益。

静夜寒凉,羹汤微烫。这样的氛围能让大部分人觉得心安惬意,但孟凉凉最享受不了的就是静。她迅速的找到话题,向老王二号吐槽起地府的办事效率来。

吐槽的痛快了,宵夜也吃好了。孟凉凉抹抹嘴,拿了自己的手链,跳上返程的西瓜。

风一吹,她才陡然想起,跟同事碎嘴抱怨是职场大忌。不过她又不是当着北阴大帝的面吐槽地府,神仙之间也不存在什么竞争,偶尔碎嘴一下算不上犯忌。

孟凉凉把心放回了肚子里,拉起外套把头包好,继续返程。

当她再次站到庞燮面前时,一切已经尘埃落定。凌笑和辛月已经离开了,特案组的人在做善后工作。所有的人里,只有庞燮看起来最悠闲。

这一趟庞燮受的刺激有点儿大,他特别的想跟人分享一下这个刺激的过程。可惜周围都是知情者,他也找不到分享的目标。孟凉凉的出现,就是那只瞌睡时送来的小枕头。

从庞燮的话里,孟凉凉得知了事件的前因后果全部过程。背后操纵着于爷爷作案的,果真就是当年那个背叛者。

叛国者人人得而诛之。当年他还没来得及逃出国门,就被一位修仙者出手灭杀。那位修仙者拘了他的魂魄,打算用其炼制法器。只是还未来得及炼制,就意外受了重伤。那叛徒趁机以秘术裂出一缕残魂,瞒天过海,逃脱禁锢,在河底一块卵石中藏身,苟延残喘着。

时间十年又十年,二十年又二十年的过着,他渐渐的修全神识。后来,他藏身的卵石随着砂料一起运进城市。偶然间被于俏捡回家,放在鱼缸里做装饰。

于俏出事后,于爷爷想不开在家中寻死。那叛徒便现身,以报仇为诱饵,使得于爷爷成为他还阳永生的工具。

这些原委,庞燮讲述的很清楚。但最让他感到受刺激的追捕过程,他却说的含糊。

不是他不愿意细说,而是不方便跟孟凉凉说的太细、太多。

因为什么?因为让他感觉到刺激的不是事件本身,而是凌笑这个人。各式各样的怪人他见得多了,杀伐果断的他也不是没见过,但凌笑这一款,还真是第一次见。

那作风、那手段啧啧啧,这辈子不想再看第二次。

这经历、这见识啧啧啧,够他吹上好一阵子了。

吹归吹,也得分对象。他总不能跟人家师妹说,她的师姐怎么怎么样,如何如何又如何。简述过程时,他努力忍了好几忍,才控制住那些几乎要脱口而出的评论类词汇。

他忍住了。孟凉凉纳闷了。瞧他这表情,有些欲言又止啊。

“还有什么事,你就直说吧。”说完,她又补充一句,“咱们也算是共同战斗过了,没什么不能说的。”

那也不能说啊。

不过都被看出有话憋着没说了,此刻不说些什么内容,好似他有什么不能见人的话一样。

庞燮摸摸鼻子,硬是憋出一句,“我就是想说,你师姐事了拂衣去,我找了半天才知道,人已经在千里之外了。还有些收尾事项,不知道会遇上什么问题,你可别再走了啊。”

这话一出口,庞燮无比的佩服起自己的机智。

“这没问题,有始有终嘛。”孟凉凉点头,又道:“你现在要没有其他事的话,我有件事想问你。”

孟凉凉想问的是那只压阵魂灵的事。这件事是庞燮独自经历的,没的不能说,更不怕在说的过程中不小心冒出什么评论性词汇来。于是庞燮详详细细的给出回答,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最终,孟凉凉确认了冷库里那只作为阵眼的胎魂,就是先前薛阿姨肚子里消失的那只。

要查的事情查清楚了,孟凉凉开始犹豫还要不要去探望薛阿姨。

有过两次教训,她是真的谨慎了。汤,她拎过。说不好算不算是过了她的手,还是不要随便给人喝的好。

汤不能送,同样别的食物也不能送。难道这次又买花?

孟凉凉原地徘徊了一会儿后,干脆决定不去了。事情已经查清了,她也不是必须要去。薛阿姨的身体状况不是很好,她去了的话,少不得又得害薛阿姨劳神。

来日方长吧。

等这边的收尾工作结束,她就回去。天一亮就是周一了,她还得上课呢。

孟凉凉找了个光线好又安静的角落坐下,拿出笔记来认认真真的开始了业务理论的提高。

当她把一本笔记的内容都背诵在心,天已经蒙蒙亮了。

孟凉凉站起身来舒展了一下筋骨。此刻她才猛地想起,楚教授去世,同学们应该都会去哀悼。怎么没人给她消息?

像这样的事情都是由班长通知组织,她要询问也应该询问班长。但他们的班长是方濂。

问别人也不合适。她人不在,又是怎么知道楚教授去世的,这说不通。

孟凉凉左思右想,最后给苏小暖发了一条信息:“大美妞儿!这两天怎么这么安静啊?”

为了假装自己完全不知道,她还加了个表情包发送过去。

大概是有什么热番是在凌晨更新的。苏小暖那个赖床达人居然秒回了,还是连串的几条。

“”

“你终于出现了!周五打你电话不通!昨天给你发信息也是无法送达。”

“你现在在哪儿呢?到学校了吗?”

孟凉凉抓住话头,回复:“打电话?找我有事?”

苏小暖那边先是安静了好一会儿,然后信息就潮水样的涌了上来。

“不会吧!不是我想得那样吧!”

“方濂没有通知你?”

“他这两天有没有联系过你?”

“他跟我们说,他联系上你了,还说你很难过,又因为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想自己安静的待两天。”

“我信了。我去,我居然信了他的鬼!我居然还特别贴心的忍着没信息轰炸你,让你安静。”

一阵长长的停顿后,屏幕上才又跳出一条消息,“楚教授去世了,周五晚上。”

孟凉凉盯着那些信息,抽出了关键点。事情比预想的复杂啊。方濂为什么要这样做?以他的个性,他不会做这样没有意义的事情,也完全没有必要做。

想来想去,孟凉凉也想不到缘由,索性就不想了。需要她想的事情实在太多,随便哪一件也比这件重要。

时间还是得放在重要的事情上。

第八十八章 要不 硬着头皮干了?

苏小暖总也等不到回复,一个电话轰炸过来。孟凉凉好不容易才圆满的演过去。

挂断电话,天已经完全的亮起来。

人不探望,壶还是要拿回来的。孟凉凉跟庞燮打过招呼,往医院去找江炎拿回汤壶。

医院这地方,孟凉凉也不是第一次来。外公外婆生病时,她在医院陪床数月,医院里会发生的种种事,她也曾见过不少。今天再看到时,心中的感觉却不一样了。

清晨的阳光满铺满撒。晨光里,有一家人小心翼翼的簇拥着包裹严实的产妇和新生儿出院,脸上那掺杂着关心的喜悦肆意洋溢;有一辆救护车鸣着笛飞驰回来。车还未挺稳,几名医护人员已经打开车门推着病患冲向急诊室。病患家属的脸上除了惊慌紧张,还有着一丝恍惚,似乎并不相信正经历的一切。

医院的大厅中,一名瘦弱的中年人抱着位老人冲进来,边跑边大喊着“大夫”。鞋子跑掉了一只也浑然不觉。冲过来的医生、护士在检查过后,面色遗憾的说了句什么,那名中年人跪倒在地上,崩溃大哭。

电梯间挤着各式各样的人,几名男女在为是否放弃老人的治疗,以及谁来承担费用大声的吵着,几欲动手。

电梯里面有一名打扮入时的女子拿着诊断书,哭得不能自已。她也是在十九楼下了电梯。一出来,立刻就擦干眼泪,从包里掏出粉盒补好了妆,然后微笑着走回病房去。孟凉凉听到她进去后语气轻松的说:“妈,没事儿。是良性的,做完手术就好了。”

护士站正对着一面大大的落地窗,可能是因为某种考虑,窗外装了张防护网,但这并不妨碍看清窗外的风景。

往窗外看去能看到医院的小花园。花园里正有一名少年推着位老人晒太阳,他弯着腰很细心的给老人拉了拉膝盖上的绒毯;一对父母在陪着孩子玩耍,那个孩子穿着医院的病号服,不知是生了什么病

孟凉凉罕见的陷入进思考:亲情到底是一种什么东西呢?

有人为了亲人不惜做恶;有人被亲人气死,做了鬼犹还斩不断那份记挂。

书上解释说亲情是有血缘关系的人之间存在的感情。亲情的定义就是人们渴求为亲人付出的思想。不管对方怎样也会爱对方、不能割舍。

书上的解释似乎太过一概而论的美好。分明还有人为了私利,视亲情若敝履;有人将亲情当做牟利的砝码。

还有的人在亲情和利益间矛盾挣扎,不知最终会如何选择。

“在想什么?”

江炎不知是什么时候过来的。除了保温壶,他还拿来两杯咖啡。他将其中一杯递到孟凉凉手里,“听说忙了一天一夜。手磨的,特别提神。”

孟凉凉道谢,接过来喝了一口,顿时就精神抖擞起来——苦成这样,不精神抖擞才怪!

江炎看了看孟凉凉先前注目的方向,“医院是个奇特的地方,既是生命的起点又是生命的终点。世间百态,人情冷暖,每天都会上演。人性,往往在这里最没遮掩。”

他缓缓的啜了口咖啡,又说道:“修行先炼心,所以我选择待在这里。”

“原来是这样。”孟凉凉点头应声。她的话很短,因为此刻她的注意力都在手里的咖啡上——这么苦,实在是喝不下去。但是手磨咖啡貌似很贵啊,不喝的话岂不是浪费了?

浪费可耻。浪费这种行为一定要杜绝。

要不,硬着头皮干了?

她正酝酿着干掉这杯咖啡的勇气,便听江炎说道:“昨天秋金昊的家属向我询问你的‘病情’,还打听了本市最好的心内专家是谁。”

孟凉凉愣了愣,抬头看向江炎,“你刚才那串话的重点不会是‘修行先炼心’吧?你是不是想说,人生所历对修行之人都是一种修炼?”

所以,他其实是在变相的劝慰她看开。秋金昊死了,秋家才终于显露出一些对她的关心。

她有什么看不开的!虽然她至今也没搞清楚,她究竟是因为什么失去了曾经拥有过的亲情。但她的人生也并没有缺失亲情,她有外公外婆。即使外公外婆都不在了,他们对她的牵挂也还是存在着的。

她并不渴望秋家的亲情。

秋家对她来说,只是有血缘的不相干的人。他们的行为对她的心情不会产生太大的影响。

不不不,不对。她都已经没有血了,她全身流动的都是水。严格的说,她跟秋家连血缘关系也算不上。

想到血的事,再看看江炎,孟凉凉就忍不住的郁闷。财路这种东西,打不打算用是一回事,有没有又是另外一回事。更何况那还是一条暴利的财路。

江炎见她神色郁闷,便又说道:“有朝一日修成大道,自然就没了这些烦恼。修不成,死后一碗忘尘汤,什么都烟消云散了。”

忘尘汤?她一孟婆,连忘川水都对她无效,忘尘汤又会有什么用。再说,忘记是解决问题的办法吗?不是啊,别说一碗,就是喝上一吨,她也喝不回那身值钱的血来啊。

孟凉凉叹了叹气。把关注点从财路上收回来。不管怎么样,她都要感谢江炎。感谢他这好心而什么必要的开导,更要感谢他的提醒——能够想见,在往后的日子里,她会不断的感受到来自秋家的“亲情”。

“谢谢你。”孟凉凉无比真诚的道了声谢,还不忘入戏的加一句,“修仙之人,原就亲缘寡淡。我看得开。”

江炎微微的俯下身,那张好看的脸庞上是如暖阳样的微笑,“苦吗?”

他在问什么?孟凉凉总觉得他这话有些一语双关的意思。

苦吗?自然是苦的,只是她从来都不喊苦。因为知道喊也没什么用。没用的事情不如不做,留着力气咬紧牙关往前闯,这才实际。

“咚”的一声微响,雪白的方糖自江炎指尖落入到孟凉凉的杯子里。

“觉得苦,就放些糖。”

窗外阳光正好,远处的街市车水马龙,川流不息。那片景色里有着形形色色的人,每个人都有着各自不同的喜乐悲愁,哭着笑着,丑陋着也美好着。

世间任何事物都非绝对,多面而又多变。

孟凉凉低头喝了一口咖啡。加了糖,还是苦啊。不过苦也自有苦的味道,而且这杯咖啡会喝越甜的,因为加进去的糖会慢慢的化开。

第八十九章 你近视厉害了

孟凉凉回到a市的时候已是黄昏。凭借着对地形的熟悉,她在学校附近一处没有监控的僻静角落降落,然后慢慢向学校走去。

她尽量选择着地下没有建筑、管道的地方行走,利用这点碎片时间吸收地冥之气。

夕阳西下,晚风悠悠。城市里的烟火气息跟往常一样,没有什么不同。不同的是走在这片景色中的孟凉凉。她已不是从前的她——她变成了另外一个物种,神。

自成神来发生的种种,孟凉凉有些没眼回看。从此刻起,她要努力做一个靠谱的神。能力的达标或有远近,但她要坚定精神,做一个高尚的神,一个纯粹的神,一个有道德的神,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神,一个有益于众生的神。

经过学校东门的公交站时,孟凉凉看到了方濂。在公交车站看到方濂并不意外,意外的是方濂在发现她后,就径直的向她走过来。

穿过行人、跨越车道和一片绿化带,会是为了打个招呼吗?

孟凉凉觉得:不会。

果然,方濂开口说:“苏小暖说你今天会回来。我不知道你坐的几点的车,只好在这里等你。”

如果不是为了吸收地冥之气,她早早就翻墙走捷径直接回了寝室。公交车站又怎么能等来一个坐飞西瓜的她。

孟凉凉没跟方濂寒暄,直接问:“找我是因为楚老师的事情?”

“你还是这个样子,没变。”方濂笑了笑,又说道:“小韵不想你露面,这种情况下你不去对你、对她都好,所以我没有通知你。合适的时候,我陪你去楚老师墓前上柱香,做个送别。”

送别?她送了,真正意义上的送了。

孟凉凉压了压心里的伤感,把注意力放回到眼前来,“我自己去就行。还有的别的事情吗?没有的话你我还是别站一起太久,不然容易出狗血谣言。还有,麻烦语速快点儿。”

方濂是了解孟凉凉的,听她这样一说,便坦然道:“有。”

他正了正脸色,认真说道:“凉凉,对不起。因为我的缘故,有了些对你不好的流言。我郑重向你道歉,希望你能原谅。”

“你传的?”孟凉凉吃惊的很。据她所知,方濂不具备这种技能啊。

更让她吃惊的是,方濂居然点头了。孟凉凉无限感慨:果然世间任何事物都不会是一成不变的,人尤其如此。

她的感慨还没有彻底结束,就听方濂又说:“归根到底是因为引起的,从某种意义上说,算是我传的吧。”

听这话里的意思,那就不是他传的。当然,谁传的不是主要问题,主要问题是因为什么传。孟凉凉想来想去,能想到的也就是那个名额了。如果她的品德有问题,势必被推荐的几率会降低。

之前楚宛韵用钱买方濂的好名声、不遗余力的替方濂向楚教授争取这个机会。孟凉凉忍不住有些怀疑,那些流言的根源是楚宛韵。

怀疑终究是怀疑,做不得数。且,解决问题要从根源入手。

孟凉凉撇开枝节,直切主题,“是因为那个交换的生的名额对吧。那说吧,你想怎么道歉,怎么解决?”

“我会去澄清,你不用担心。”方濂的声音缓而坚定,听起来很令人信任。

信任这种感觉不是可以肆意放纵的。放到以前,她会跟着感觉走,信任他说过的每一句话。但此一时彼一时,现在他们的关系不同了,信任感这玩意儿能不留就不留的好。这一点上,孟凉凉一贯清醒。

她忙忙摆手,“不劳大驾,你可别去澄清啊。要不狗血谣言又该更新了。”

方濂默了默,缓声说:“凉凉,你是个女孩子,将来总是要嫁人,相夫教子。事业前途对你来说没有那么重要。但我不一样,我的情况你清楚,你知道这个机会对我意味着什么。”

孟凉凉听了方濂这话,心中生起一丝从前瞎了眼的感觉。除却这一丝情绪外,其余皆是兴奋——话茬来了!

“你的情况我知道,我也理解。如果名额最后给了我,我可以放弃,把机会顺次给你。不过,这得看你的诚意。”说罢,孟凉凉又强调,“道歉的诚意和感谢的诚意,两种。”

孟凉凉的脸上泛着笑意,很真诚、很知心的那种笑意。

方濂是了解孟凉凉的,这种情况下,她不应该是这样的反应。方濂一时摸不清她的想法,却还是抓住她话里给出的可能,“诚意?”

如果给出“诚意”满足她的要求,就能达到目的,他也不愿意去做那些自己瞧着都觉恶心不屑的事情;不愿在走到目的之前,先将自己走的面目全非。

听到方濂这个明显带了询问语气的重复,孟凉凉郁闷的很。方濂的理解能力怎么会这么差呢!非要她把话说那么直白吗!

作为一个神仙、一个刚刚决定做靠谱神仙的神仙、一个高尚的、纯粹的、脱离了低级趣味的神仙。有些话、有些词,她不好说出口啊。

于是机智的孟凉凉伸出手来,食指和拇指贴在一起,非常有节奏的搓动了几下。

方濂愣了愣,不由得望向孟凉凉的眼睛。他发现,她的眼睛好似跟以前不一样了,变得黑白分明,却又没有那黑白分明的纯净通透。那对眼瞳如最纯粹的夜色,漆黑而幽深,仿佛会吞噬掉世间一切的光。没有人会知道,那里面究竟藏了什么。

方濂意识到,她跟以前不一样了。究竟哪里不一样呢,方濂又说不出来。

他是喜欢她的,真的喜欢。只是人生的路那么长,路上不单单只有爱情而已。对他来说,爱情也不是什么重要的风景。大部分爱情都会转化成亲情。既然这样,他又何必要选爱情。

“你是要我的心?”方濂的声音有些不自觉得黯哑,他抿了抿唇,艰难的道:“我”

他给不了了。不管怎么样,哪怕他还是喜欢着她的,可既然已经选择了楚宛韵,就要一直的选下去。否则就谁也对不起了,包括他自己。

方濂这句话并没能说完整,因为孟凉凉的那陡然炸起的嗓门盖过了他。

“你近视厉害了!”孟凉凉气冲脑门儿,“一动不动叫做比心。这个叫做就是数那个,那个谈论起来有些微庸俗,但其实特别实际、谁都离不开的那个,明白?”

第九十章 房主还随房送车

流言不是澄清就能解决的,还很有可能越描越黑。等待孟凉凉去做的事情很多,在这样的事情上浪费时间不现实。交换生的名额她本来也没打算争取,不如利用一下,用这种又实际又简单的方式解决问题。

如此,她觉得心情舒畅了,方濂也得偿所愿。皆大欢喜。

对于这个皆大欢喜的处理方式,方濂给出的反应是呆愣。

孟凉凉并不关注他的反应,十分愉快的为这次交流做了结束发言:“现在说这个也没什么意义,等系里决定下来再商量吧。至于道歉的诚意,你要真有,可以看着时间尽快办。”

说罢了,孟凉凉踩着夕阳的余晖,脚步轻快的走开了。一面走,一面继续做着《如何做好一个靠谱神明》的计划,独留方濂一人久久的立在晚风中出神。

方濂会想些什么,孟凉凉不知道,也没知道的念头。她很忙,忙着找适合修炼的房子;忙着满校园的溜达,见缝插针的吸取地冥之气;忙业务理论的提高;忙着表现自己的品学兼优,争取那个交换生的名额

偶尔停歇下来,她便会琢磨方濂的“诚意”什么时候能到位。她想,大概得等到名额真的到她手里,方濂需要她主动放弃的时候,两个“诚意”才会一起到位吧。

毕竟方濂没有钱。钱,他只能想办法从楚宛韵那里拿。拿钱向她表示道歉,楚宛韵会乐意吗?会才奇怪。

孟凉凉想到了这一点,当然想到了让方濂从楚宛韵那里拿钱,他的自尊心会很受不住。但她也没必要去照顾他的情绪。楚宛韵和方濂,一个执行,造她的谣,另一个默许,等着受益。那么,一个损失点钱财,一个损失点自尊,也算公平。

至于方濂的道歉,孟凉凉没往心里去。也许他是心里不安,真诚的来道歉,也许是因为没了楚教授,楚宛韵的发力不会再有用,所以他换了方向,想让她主动退出竞争。不管是哪一种情况,对于孟凉凉来说都没区别,既然没区别又何必往心里去。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楚教授忽然离世,系里需要调整的工作太多,关于交换生的名额迟迟没有下来。方濂的诚意也就迟迟的没有到位,倒是秋鸿志的“诚意”来了。

他是来表达父爱的,用一张银行卡、一袋子五花八门的营养品。他没多说什么,只是讷讷的让孟凉凉跟着他去医院治病。

才一段时间没见而已,秋鸿志老了很多,眼底的神情令人心酸。孟凉凉的心也有些酸,只是那种酸就如给予的路人感慨和同情一般无二。

孟凉凉忽然发现,她在面对秋鸿志时,心境跟以前不同了。以前的陌路是刻意的,其实她对陌生人的态度远比对秋鸿志、对秋家要好。此刻的陌路却是真正意义上的陌路。与旁边走过去的陌生人、与奈何桥旁大排长龙的一众魂灵都没什么区别。

这种转变是从什么开始的呢?似乎是在那些曼珠沙华中思考人生的时候吧。孟凉凉想,思考人生其实还是很有实际意义的,以后要多多的思考下。

她轻轻的把那些东西推回到秋鸿志手里,“儿女是前生福缘、前生孽债,无缘不聚,无债不来,福尽缘散,债尽亦散。如今人去了,就是债还尽了。看开些吧。多保重身体,多积福德,也许还有一段儿女缘也说不定。”

秋鸿志慌了。孟凉凉的反应一点也不像她。她的声调话语像个老法师,眉眼神情像是庙里的雕像。比起这个状态,他宁可她竖起一身的刺,对着他一脸漠然。他觉得一定是她的病很严重了,严重到已经看淡生死。他已经没了儿子,他不能再没了女儿。

他亏欠她的,他想要弥补回来,他必须弥补回来。

秋鸿志越发铆了劲要带孟凉凉去医院检查、治病。

查什么?查她那一身明显非人类的忘川水吗!孟凉凉当然不会去。秋鸿志乃至秋家一家人便开始了轮番打扰。他们一改画风,不吵也不闹,温情、眼泪、关心轮番的上阵。

不过他们不会打扰她太久了。实习期将至,房子也有了眉目。

签好合同、付清房款拿到钥匙的时候,正是金秋十月,落叶哗啦啦的飘下,将道路铺成一片华丽的金黄。

这是一片老街区,附近住着不是退休的老人,就是租住在这里打拼的青年。悠然和紧张两股截然不同的气息交织混合。

她买下的房子是座临街的商铺房,两层高,后面带着独立小院。

商铺房的价格自然贵,但独院地下没有没有任何的建筑工程,连下水道都没走那里。周围又没有高建,她就是大白天在院子里打滚嗯,修炼,也不会被谁窥见。单这一条就能让孟凉凉甘愿买下这座商铺房了。

因为上任房主急着抛售,房子的价格自然是形象可人的。房主还随房送车——虽然是一辆自行车。

孟凉凉痛痛快快的签下合同。掏钱这么痛苦的事,她也掏的干干脆脆。

当孟凉凉怀揣着满心的愉悦,带着铺盖卷儿站在后院门前开锁的时候,一位烫着卷发的大妈握着把瓜子凑过来,“小姑娘,这房子你租了?”

有财不外露。孟凉凉没解释这房子其实是买的,只笑眯眯的点头,“嗯,刚租下来。姐姐您住附近啊?”

卷发大妈被她这声“姐姐”叫的眉花眼笑,“我住后面那条街,不远。前后几条街的人都叫我郭大姐。”郭大姐上下打量了孟凉凉几遍,“刚出校园的学生吧?准备创业?”

“郭大姐您看人的眼神儿真准。”孟凉凉一面夸赞着对方,一面打开了门锁,客气的礼让,“您进来坐会儿吧。”

“不了、不了。我可不进去。”郭大姐连连的摆手摇头,然后她左右瞧了瞧,一脸神秘的压低声音,“这房子不是大姐我多嘴啊。我就是看你一个小姑娘,怪单纯的,一个人在外面也不容易,才来提醒你一句。

这房子啊,不干净。

都数不清楚有多少人租这里开店,最长的也待不到三个月,有的连宁愿押金不要,急匆匆的就搬走了。你啊,赶紧找那个缺德房东退钱去。”

第九十一章 神仙会出现错觉?

郭大姐所说的不干净当然不会是需要消毒打扫的那种不干净。

阳光正好,孟凉凉却觉得周身有些发寒,再看这房子也觉得跟之前的感觉不同了,由古拙意趣变成了鬼气森森。她跟着房东来看过两次房子,两次里都没有觉察出什么异样的气息。但无风不起浪,万一是她没观察仔细呢,万一是她来看房子时,阿飘刚好不在家呢。

此刻孟凉凉再回想前任房主那异乎寻常的着急,就怎么都觉得那份着急有些怕夜长梦多的意味儿。

尽管并没有确凿的证据,尽管一切只是猜测,但孟凉凉还是有些害怕。

怕是怕的,退钱是不会退的。撇开这间院子的难寻,就瞅那价格她也不想退。

有白无常,管是怎么厉害的不干净也能变得干干净净,物超所值。

孟凉凉下意识的摸了摸腕上的手链,紧张的吞了吞唾沫,“郭大姐,这房子有什么问题?”

郭大姐向她凑近了些,声音压的更低了,“听老辈人讲,这地方原来是座荒了几百年的宅子,不太平的那种。没人敢靠近。后来建设城市给推平了,几十年前盖起这座房子来,盖的时候就总出怪事儿。盖好了也根本就住不得人。这一片儿的人都知道。

小姑娘,这租房子啊,尤其是租来做生意的房子,可得好好打听清楚。”

郭大姐又说了几句闲话,便嗑着瓜子走了。脚步行走间,依稀能见到她年轻时的妖娆。

孟凉凉看了看身后的房子,握住手链上的玉坠小心翼翼的踏进一步去。她仔细的感知了半晌,未曾感知到异常,这才稍稍的放下心来,退回去把铺盖卷和行李拖了进来。

院子不大不小,四墙上爬满了蔷薇藤和爬山虎。也是特别,按说爬山虎的长势强,和蔷薇种在一起难免会绞杀蔷薇。但院子里的蔷薇长势远比爬山虎好。

院里还有一架葡萄,孟凉凉最满意的就是这个葡萄架。在葡萄藤叶的掩护下打滚会加自在,就算邻居上房顶,也不会看到她在打滚。

屋门旁倚着一辆轻巧的自行车,淡蓝的漆色上泛着岁月的痕迹和一丝被时代抛弃的孤清寂寥。

踏进屋子也就踏进了前面店铺的厨房。铺子里的装修还是新的,简约却很有格调。孟凉凉打开所有的窗子,让新鲜的空气对流起来,驱散了屋中那抹若无若无的沉寂。

柜台处的装饰墙后藏了通往二楼的楼梯。二楼是自住的地方,没有做空间分割,看上去很是通透。唯一的家具是张由木箱拼成的超大床铺,大的像是通铺模样。孟凉凉的铺盖铺在上面,仅占了五分之一。

她动手搬开了剩余的木箱,拖到一旁摆好,充当桌凳。

屋子里积着层薄薄的灰尘,孟凉凉挽起袖子,拿出自带的抹布开始打扫。等她把楼上楼下都抹干净,又是一日夕阳晚风时。

孟凉凉在院子里的水池处清洗着抹布,一面洗一面琢磨着怎么能把一楼的店铺利用起来,是转租出去,还是自己开个补习班。

正想着,她忽然察觉到一丝气息的波动。孟凉凉吓了一跳,下意识的拉开手里的抹布充作盾牌挡在身前。转头四望并没有发现没什么,凝神再去感知,那波动又消失的了无痕迹,仿佛从未出现。

孟凉凉也顾不上把手擦干净,急急的拍着手链,把白无常唤了出来。

白无常屋里屋外、楼上楼下的飘了一圈,晃着舌头表示,没有发现任何鬼物的气息。

神仙会出现错觉?

那不能啊。

孟凉凉坚持请白无常再检查一遍。白无常好脾气的重复了一遍刚刚的过程,然后停下来依旧对着孟凉凉摇头,“没有发现任何魂灵。”

落日余晖柔如轻幔的笼罩着小院,轻风送来远处的烧烤香气。周身的一切宁静而美好,没有半分闹鬼的气质。

孟凉凉缓缓的放下抹布,“谢哥,有没有那种你们察觉不到的鬼物?”

“凡是鬼物,皆逃不过鬼差耳目。”白无常想了想,又道:“世间有许多法门,可助鬼物藏身。但此处没有那样的灵物法器。神明出现错觉闻所未闻,看起来神君遇到了个棘手的麻烦。”

“不,不是我,是我们遇到了个棘手的麻烦。我们。”孟凉凉强调完毕,一面观察着四周一面快速的洗净抹布晾好。然后走到葡萄架下就地一趴,闭目凝神,开始了匀速的翻滚。

管是什么棘手的鬼物,抓紧时间临阵磨枪就对了。

很长一段时间里,孟凉凉都没吃过那些会拖累修炼进度的食物,此刻翻滚起来收效格外的明显。

虽然知道鬼物伤不到自己,但孟凉凉还是难能抗拒心里的惧怕感,特意的让白无常留在外面帮她壮胆。白无常在院子里飘了一会儿,颇觉无聊,便把自己挂在了葡萄架上,随着晚风一飘一摆的。

当夜幕彻底降临,广场舞的乐曲若隐若现的飘来,孟凉凉停止了翻滚。一睁眼就见斜上方悬着一道惨白人影,长长的头发披散下来,遮住了大半面容,只一条猩红的长舌清晰可辨。泛着冷蓝的夜色里,那对比强烈的惨白猩红随着微风轻轻的晃荡着。

一股名为恐惧的情绪自孟凉凉的腔子里冲出,化作一声绵长凄厉直入云霄的“啊——”。

白无常被那一声尖叫骇了一跳,顿时乱了晃荡的韵律。他飘落下来,迅疾的扫视了下四周,然后面带疑惑的向孟凉凉询问:“神君,您见到什么了?”

孟凉凉惊魂未定的拍着心口,说话的尾音里犹带着一丝劈叉感,“谢哥,咱能不挂着吗!你要非得挂着也行,你倒是先跟我打声招呼,让我有个心理准备啊。”

白无常听的明白,却是想不明白了,“难道神君刚刚是因为看到我?”

“不然呢!”孟凉凉站起身来,拍着身上的泥土说道:“谢哥,你挂就挂吧,干嘛还随着风晃来晃去?”

他一个无常,寻常的风吹到他只会穿体而过,怎么可能吹得动他。

对此,白无常的回答是,“不知不觉的就想跟着风动,控制不住。”

第九十二章 这难道就是BGM的魅力?

孟凉凉的惊叫声引来邻居和行人的注意。院子外响动纷杂,有人议论声音是否是从这里传出来的,还有人扬声询问院子里有没有人,发生了什么事情,需不需要帮忙。

孟凉凉闭上了嘴,将一麻袋的话都关回肚子里。她很想装作院子里没有人、声音不是从这里发出的,让事情不了了之。偏偏外面有人张罗着要报警。

她遇上的事情,报警也没解决不了啊。浪费警力资源就是间接害人,坚决不能做。

顾不上拍净身上的泥土,孟凉凉急忙的打开院门,边向大家表示感谢边捏造了个理由,解释说刚刚是错把断藤看成了蛇,所以才吓得尖叫起来。

拿着手机要报警的那位大叔一听,笑呵呵的收起手机说道:“吓我们一跳,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儿了。放心吧小姑娘,我在附近住了十几年了,从来没听说过这院子里有蛇。”

凑过来的人很快的散了。孟凉凉也没回去继续打滚,而是锁好门顺着音乐飘来的方向一路寻去。

每片街区都会有一个跳广场舞的地方,在那里总能打听到想要打听的事情。今天孟凉凉要打听的事,都不需要她发挥特长去问,自动的就往她耳朵里灌。因为当她凑过来时,“那座房子”又住了人的消息已然成为了今晚的热门话题。

孟凉凉本打算坐下慢慢听,不想聊天的区域地下铺设了管道。平时走路能吸纳的地冥之气本就微弱到可以忽略不计,站在管道上方就更加感受不到什么。于是孟凉凉往舞队的方向挪了挪,又挪了挪当她找到一个最佳位置的时候,已经戳在了舞队中。

那就跟着跳呗,戳在队里一动不动多奇怪。

跳了七八首歌,信息也听得差不多了。孟凉凉总结归纳了一下,并没有得到什么线索。传言千奇百怪,又加持着不同的人的想象力,就连刚刚发生的事情也已经被演化成了院子里住着蛇精。

也不是一点收获也没有,沙里淘金,多少还是淘到一点信息的。比如,那座房子里真的从来都没有过蛇,连老鼠蚊虫都没有。明明院子里种了那么多招蛇招蚊的植物;

又比如,开在那里的店铺都不会长久,哪怕生意再红火,也会因为种种原因关张。曾经有人脑洞大开,在那里开恐怖鬼屋,最终也没能避免这个定律;

再比如,自房子落成到现在,不知有多少房主、租客请过法师。有的法师大摆阵仗,布风水、设法坛,折腾一通也没个效果。有的法师只一瞧便说房子干干净净,建的也很好,没有半点问题。

没有半点问题吗?孟凉凉倒是觉得问题大了。

风凉了,夜深了。出来散步健身的人们开始往家中回返,广场舞也散了场。

此时孟凉凉才发现,播放舞曲的音箱是件神器。上有两个拉杆,下有四个万向轮,可以从正面拉、可以从反面拉,随便拉去哪个方向。单凭这两点,还不足以被称之为神器。它音量大、声音清晰饱满,浑厚而不浑浊,最关键的是它自带了电瓶。用的时候无需电线,走的时候只需轻轻一拉,简单便利不繁琐。

音箱的主人是位烫着卷发的阿姨。她应该是没跳尽兴,所以没有关闭音箱,而是一面拉着音响走,一面跟着节拍继续跳着。

那么多的人里,孟凉凉为什么单单观察这位阿姨,且观察的如此仔细呢。那是因为这位阿姨跟她同路,随着歌曲节奏的快慢,时而走到她身前,时而走到她身后。

大概是今晚跳了太长时间的广场舞,肢体形成了某种惯性。孟凉凉特别的控制不住自己的脚步,总是想踩着节拍走,两条胳膊也特别的想要摆动起来。

好不容易坚持到自家门前,孟凉凉站定脚步,恰恰这时候音箱里一曲播完,下一首还未响起。她刚好踏着这个空隙站定,好似刻意一般的准确。

转开门锁,一推院门,孟凉凉就见到一幅画令她两腿发软、头皮发麻的画面。

葡萄架上吊着一个人,散发白袍,长舌猩红,一双布满红丝的眼珠子外凸上翻,似睚眦暴怒之态。

在意识到那是白无常之前,尖叫已然滚过胸腔冲上喉咙。但最终那声音没有发出来——音乐拯救了她。近在咫尺的音浪将画风扭转到一个奇怪的方向。

“像一棵海草、海草、海草、海草随波飘摇”

刹那间,葡萄架下吊死鬼的摆动规律凌乱起来。白无常在被节奏控制、和扳回自己的节奏间摆动出了鬼畜的韵律。

孟凉凉

拉着音响的阿姨见孟凉凉开了“那座房子”的院门,又踏着舞蹈的步伐倒退回来,一边跳,一边探头向院子里望着,并用肩膀碰了碰戳在门前的孟凉凉,“小姑娘,你住这儿啊?”

孟凉凉一扭头就见这位阿姨眼里的好奇简直要闪出疝气大灯的气质。那光芒,噌噌的。饶是话唠的孟凉凉也不知道此刻该说些什么了。

阿姨好似也发现了自己的八卦太露骨了些,便收回目光来,讪笑着向孟凉凉说:“明天再来跳舞啊,年轻人多跳跳不得职业病的。”

说罢了,阿姨踏着“海草、海草”的摇摆步伐,走开了。

孟凉凉转回头来,只见白无常已经放弃了抵抗,跟着渐渐飘远的节奏晃动着身形,好似一条在浪花里的舞蹈的嗯,带鱼。

诡异还是有些诡异感的,但诡异的十分喜感。

孟凉凉惊叹:这难道就是bgm的魅力?

白无常时不时的就会把自己悬挂在某个地方,貌似这样是他比较舒适的一个状态。她想让白无常待在玉环外给她壮胆,也不好要求人家不选个舒适放松的姿态。

只要一曲bgm,那就能两全其美了嘛。

其实往院子里探头的不止那位阿姨。孟凉凉转身关门的时,发现有不少路人抻着脖子往这边观瞧。见她的视线过来,那些人便转回脸去,满面的若无其事,继续走自己的路。

唯独一位列外,他不单没有转回脸去,还伸手向孟凉凉打招呼。

这一位,孟凉凉认识。

她颇为意外的走出来,看了看对方手里端着的保温杯和脚上穿着的拖鞋,更加意外起来,“黄医生,您这是搬到这里住啦?”

第九十三章 不能换钱 争来何用!

孟凉凉知道黄医生住的小区并不在这个方向,所以当她见到对方这身打扮,第一反应就是对方搬家了。

“哦,我家就在这儿。”黄医生抬手指了指不远处的一户小院,“最近房子重新装修,暂时回来住一段。”

他说的这个“家”显然是指父母家了。孟凉凉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的瞧去,只见那户小院的门半开着,暖黄的灯光从门内扑出来,一半平铺在门前的路砖上,一半照在门前的石榴树上,投下一片斑驳淡影,那树影中安静的趴着辆三轮的老年代步车。

“搬进这房子的是你啊。”黄医生想起刚刚听说的传闻,便又说道:“子不语怪力乱神。有些闲话别往心里去,不然容易造成压力。压力大了就很容易出现错觉。都是心理原因。”

孟凉凉听出来了,黄医生是认为她听到了凶宅的传闻,心里害怕才将藤条看成了蛇。事实情况并不是这样,她的心理素质其实还是挺好的。

能解释吗?

不能。

她只能点着头说:“嗳,知道了。谢谢黄医生。”

“这有什么好谢的。”黄医生笑笑,又说,“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找我。我要是不在家,跟我们家人说也一样。别客气啊。”

孟凉凉还真没客气。

“说起来,我这儿还真有件事儿想请您帮忙——您家的三轮车方便借我用半天吗?”

“一会儿我就给你推过来。”话音刚落,黄医生又想起了什么,问道:“要搬东西?家里有辆小货,东西多的话,明天我开那辆小货去帮你搬。”

小货?

“不不不,我不是要搬什么东西,也走不远。”孟凉凉忙忙摆手,解释说,“上次来的时候,看到附近有个旧货市场。我就是想去那儿买些塑料布,还有垫子之类的东西。”

最好能买到帐篷,这样就能风雨不误的在院子里修炼了。

这种情况,黄医生当然不会猜到。他听到“塑料布”、“垫子”就自然而然的认为,那是用来垫床的。他想了想,说道:“我忽然想起来,单位仓库里还放着几套生活用品。都是以前给病人们的配备的,新的,没人用过,保存的也很好。这几年院里的设备用具更新换代,新用品的式样换了,那几套东西放着没用,扔了又可惜,搁着还占地方。

你要是觉得能用,我都帮你拉过来。随便拿个十几二十块钱给会计就行,比你去二手市场划算。”

十几二十块钱,那是真的很划算了。就算暂时用不上,一些生活用品也是早晚要买的,孟凉凉猛点着头道谢。

又闲聊了几句后,黄医生便不紧不慢的迈着步子回去了。

没了bgm的加持,白无常那迎风飘荡的身影再一次刺激到了孟凉凉。也许是看多了开始习惯,也许是因为省下一笔钱的愉悦冲淡了恐惧,孟凉凉的反应比刚刚淡定了。

打开流量、下载歌曲、关闭流量、选择循环播放、塞好耳机并用胶带牢牢的粘好,一连串的动作她做的手不抖,腿不颤。

一夜的时间就在“海草海草”的循环播放中过去了。白无常在葡萄架上晃悠了一夜,晃的身心舒畅,惬意非常。孟凉凉在葡萄架下滚了一夜,滚了满身的泥土露水,不过因为吸纳了不少地冥之气,整个人神采奕奕,容光焕发的。

前任房主赠送的自行车除了铃铛哪里都响,车胎还是破的,暂时用不了,孟凉凉就还是搭乘公交回学校。

从前的孟凉凉是卡里有钱心不慌,卡里的数字越大,她的心理安全系数越高。现在的孟凉凉嗯,也一样。只是又多了一条,体内的神力越多,她的心越安稳。

一夜心无旁骛的勤修成果让孟凉凉的唇角上扬又上扬。

今天也没什么课,孟凉凉是来开会的,实习动员会。内容无非就是那些,听不听都没什么不同。她来是为了挣印象分,跟方濂抢夺名额。

然而今天孟凉凉听到了条坏消息:学校联合多家企业举办了一个创业指导大会。方濂去了。

单纯是这样的话,并不能说明什么。关键是她还听到了一些细节:因为楚教授的忽然离世,楚宛韵放弃了出国留学的打算,准备留下来陪伴母亲。楚宛韵不走,所以方濂也不走了。

方濂会因为楚宛韵放弃大好的机会?

显然不会。

他之所以这么选,必定是综合考虑了各方因素。但那些孟凉凉都不关心,她关心的只有一点:方濂放弃了那个名额。

那她还争什么?不能换钱,争来何用!

继卖血路断绝后,孟凉凉第二次的经历了巨额款项离她而去,且一去不复返的痛彻心扉。

动员会结束,孟凉凉捂着心口走出教学楼。她的思绪沉浸在一叠叠钞票长了翅膀离她而去的沉痛里,完全没注意到身后聚集的目光。

她走进来时满面的笑容,离开时却是失魂落魄。

总不会是因为动员大会。原因似是就只有唯一的那个了。

几秒钟后,同学们看向孟凉凉的目光里便充满了同情——太可怜了!孟凉凉一定是听到方濂对楚宛韵无条件的牺牲,才会这样。

平时多么好强的一个人啊,居然会失魂落魄到完全忘记遮掩情绪。

人群中忽的响起一道刻意扬高的嗓门,压过周围的窃窃议论。“凉凉,凉凉,你等等我啊!”

孟凉凉转回身,只见苏小暖拎着背包从人群中穿行过来。

几乎所有认识孟凉凉的人都知道她是有些好强的人,苏小暖当然也知道。她还知道,在某些方面孟凉凉的自尊心异乎寻常的敏感。

于是苏小暖再度的把嗓音提高了一个调门儿,“瞧你这表情,是不是又丢钱啦!”

孟凉凉顿觉心头一热。知己啊!可不就是丢钱了!又丢了好大的一个财路。

虽然作为一个神仙,不必靠钱财生存。虽然作为一个高尚的、靠谱的、脱离了低级趣味的神仙,应该视钱财为浮云。但孟凉凉一开口,还是掩不住的遗憾委屈,“快要到嘴的鸭子,飞了。”

第九十四章 这一次 空气已经不是安静能形容的了

鸭子!

在这个语境里,不会是指鸟纲雁形目的那个鸭子。那是指的什么,财路还是方濂?

苏小暖赶紧甩甩头,把这个歪了的思路暂时甩出脑海。她向孟凉凉挤挤眼睛,“之前谈的投资泡汤啦?没关系,鸭子多了,再找呗!”

说罢苏小暖拉起孟凉凉就走,“我是没钱给你投资,不过我这个免费劳动力可以帮你打扫下店铺。”

孟凉凉听出不对劲儿了。苏小暖这些话三分真、七分假,嗓门刻意扬高,吐字异乎寻常的清晰,明显是特意说给谁听的。

谁能告诉她,在她走神的时候,苏小暖这货又发展了什么内心戏。她有些跟不上节奏啊。

好在,苏小暖脚步飞快的将她带离了现场,也不用她跟节奏。

她们两个走了,那些刻意放慢脚步的同学也就恢复了正常行走速度,很快也离开了。只留几个满脸八卦、装做系鞋带的同学。他们彼此交流了下眼神,顿时喷溅出一串儿又一串儿的火花。

苏小暖的话里信息量巨大,且时机说的巧,巧的有那么些刻意。问题来了,究竟那些话是替孟凉凉强行挽尊的欲盖弥彰,还是意有所知的指桑骂槐?

这片瓜田,值得挖掘啊。

此时楼里又走出来一个女生,她戴着副无框眼镜,踩着双精致的矮跟小皮鞋,背挺得笔直,步子慢悠悠的。

有人认出来,那是孟凉凉的寝室的安琴,便凑上去八卦兮兮的打听,“安琴,你们寝的孟凉凉打算创业?”

安琴站住了脚步,点点头说:“是的呀,铺子都找好了。不过她打算做什么还没告诉我们。不管她做什么,我们都会去支持下的。

你们也想去表示支持的呀,那到时候一起去。”

从她的话里,这些人得知苏小暖的话不是空穴来风。那么问题又来了,孟凉凉弄铺子的钱是哪里来的。

“安琴,凉凉最近是不是交了个男朋友?特有钱的那种。”

安琴听出了些意思,原来她刚刚是会错了意。他们跟她打听这些,不是要去送支持的。

“不晓得。”安琴推了推眼镜,原本略带轻快的语调变得不紧不慢起来,“不过说到钱——你们还不知道吧,凉凉的弟弟死掉啦。她那个不管她的爸爸、爷爷又跑来认她。哦呦,今天来送吃的,明天来塞零花钱,恨不能把银行卡当扑克牌给。不过凉凉都没要。”

孟凉凉是谁?有钱能不要!

对于安琴的最后一句,大家抱了极大的怀疑态度。作为一名信息搜集爱好者,他们当然知道孟凉凉那个狗血的家庭状况。

“事实”并没有想象中的精彩,这让他们微感失落,失落里还透着一丝不甘心。

不待那丝不甘心化作成询问,安琴便先一步开口,“对了,你们谁需要代写论文啊?凉凉现在是没空接这个工作了,你们可以找我呀。我比不过凉凉有本事,我自己也要写论文的,精力有限,所以论文质量我是不做保证的。不过字数能做保证,一定够,多送个几百几千字也无所谓的。”

现在谁还敢叫人代写论文!

她敢写,他们也不敢找啊,就是一点嫌疑也不敢有。一丁点儿的嫌疑就意味着十倍严格的审查,本来肝论文就很肝的很困难了,难上加难,还怎么活。

顿时,几名信息搜集爱好者连连摆手,叠声说着“不需要”四散而去。

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安琴撇撇嘴,再次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八婆。”

走了几步路后,她划亮手机屏,点开寝室群发了一条语音消息,“凉凉呀,你刚做什么了?你是不晓得,一群男八婆,女八婆都在八卦你。”

不必打开这条消息,此时的孟凉凉已经知道有一群男八婆、女八婆都在八卦她。

不是她修成了什么顺风耳的神通,而是那些人就在她身前半米处议论着她。

八卦嘛,很少有人不喜欢。它就像巧克力,可以刺激人脑分泌内啡肽,排解压力令人放松愉悦。有人专门做过研究,经常八卦的人幸福指数明显高于沉默寡言的人。

孟凉凉也是个特别八卦的人。

但八卦和八卦也是不一样的,八卦总要讲个真实性。不然那就不叫八卦,而叫造谣了。

现在,在她前方半米处就有一群造谣的人。谣言内容大致可以归纳总结为成两大点:一,孟凉凉其实是个拜金女,想方设法的搭上卫既白,然后甩了方濂;二,孟凉凉在很早之前就被人包养,有人亲眼目睹她被豪车接送。

一条条、一句句,说的有条有理有细节的。

苏小暖默默的从孟凉凉肩上取下了背包,抱在自己怀里。想了想,她又把孟凉凉手里的手机拿过来,稳稳当当的揣进包里。

几分钟后,苏小暖见孟凉凉居然还在原地,不由得诧异了。

人能忽然改了脾气吗?

那不能啊。

明白了,一定是气呆了。

于是苏小暖伸手戳了戳孟凉凉,并贴心的提供着信息服务,“就那个,穿紫外套、嘚吧的最欢的——音乐系的姚佳。楚宛韵的闺蜜之一,同时还是卫既白的追求者之一。”

孟凉凉一直在忍耐。作为一个神、一个力争靠谱、称职的神,她总不能再像从前那样,冲过去理论、撕架。神该有神的气度,神的眼中应映万物众生、陵谷沧桑。此般微似蜉蝣的小事,怎么值的神明去花费精力。

她应该一笑而过。

一笑而过。

孟凉凉迈开了腿,但没控制好方向,也没控制好自己的胳膊。她三两步就冲到姚佳了身后,一把拉住对方的肩,迫使对方转回身来。

“造谣造的这么卖力,有人发薪水啊!”

姚佳正说的绘声绘色,全身心的浸入,冷不丁被孟凉凉一拽,涌到舌尖的话生生又吞了回去,在喉咙间噎出一个闷闷的嗝儿来。

空气陡然安静了。

姚佳回过了神,迅速甩开孟凉凉的手。她现在很心虚,但此时此刻她能露怯吗?必须不能啊,旁边还那么多人看着呢。

“谁造谣?我只是在陈述事实。你就是孟凉凉吧。怎么,敢做不敢认啊。”

说八卦被当事人逮到了,对方还来势汹汹。几个吃瓜同学微微的后退了半步,下意识的放缓呼吸。空气更加的安静了。

“呸。”孟凉凉响亮的啐了声,开始挽袖子,“那你倒是说说,那个什么豪车是什么时间、什么地点,在哪里接了我又送到了哪儿。车什么样儿,开车人什么样儿。当时都是谁目睹的。人证、物证,你倒是拿出一证来。”

一大串话倒过来,砸的姚佳语塞。注意到周围几位同学若有所思的目光,姚佳的心更慌了。

她必须说些什么,必须马上说些什么。此时姚佳的余光瞥见辆红白相间的公交车,立刻有了灵感,“车是白色的,上面还贴着红色的纹饰。车主是个秃头大叔。至于是谁目睹的,我不能告诉你。”

说完这句,姚佳稳了稳,开始抢回气势,“孟凉凉,如果没有豪车接你,你为什么不去公车站,偏在这里等着?”

她们所站的地方,是个临时停车点。出租车、网约车、私家车平时都在这里停靠接人。

吃瓜同学的视线又悄悄的移到了孟凉凉身上。

孟凉凉已经挽好了袖子,整个人调试到进能撕架,退能理论的状态。她为什么在这儿?她本来是要去公交站的,还不是因为听到姚佳在这里造谣才过来的。

孟凉凉才一张口,没等她开始反驳,一声急刹猛的从身边响起。

扭头望去,只见一辆特种车辆稳稳的停靠在路边。白色的车身上贴着硕大一排红字:a市第三精神病疗养院。

“唰啦”一声,后面的车窗被拉开了。隔着钢制栏杆,一名光头男子向孟凉凉猛挥起手,“孟仙友快上来,再晚可赶不上蟠桃会啦!”

孟凉凉

姚佳

苏小暖

吃瓜同学

车,白色的,上面还有红色的纹、纹饰?

人,大叔不大叔的不好分辨,但头是真秃。

这一次,空气已经不是安静能形容的了,得用凝固。

第九十五章 书上说有些精神病人看上去很正常

孟凉凉特别想知道,小林这货为什么被拉出来了,又为什么剃了个光头。还有,车为什么在她面前停下来了?

为什么就在她面前停下来了!

一片诡异的静寂中,车尾处的门拉开了,黄医生探出头来向孟凉凉招手,“小孟快上来,顺路就把你捎过去了。”

捎哪儿去?

捎哪儿去!

有车蹭是好事,但有些话必须要说明白了啊!孟凉凉迅速的组织起语言。没等她想好要怎么说才能不漏痕迹的撇清嫌疑,就见苏小暖昂着头,梗着脖子,以一种风萧萧兮的表情登上车去了。

什么啊,就上去了!

孟凉凉的思维再一次的停滞。

苏小暖的想法很简单。谣言这东西,传播简单,澄清难。孟凉凉怎么做都不如就势上车。

她在精神病院打过工,又一向节省。时常搭乘精神病院的顺风车,很正常啊。偶然被人看到传来传去传变了形,也很正常啊。所谓的豪车接送,都是捕风捉影、添油加醋的成果。谣言不攻自破。

上了车,苏小暖发现病患被铁栅栏隔离着。铁栏外堆着几只硕大的编织袋,挤得满满当当的,遮住了束缚设施和镇定器械的踪影。车上的人也不多,除了病患和司机,就是一位低头玩手机的护工和一位捧着保温杯的医生。

画风跟她想象的格外不一样。

再不一样,这也是拉精神病患者的专用车辆。第一次乘坐,感觉有些刺激呢。

飞快的,苏小暖的僵硬和不自然统统都被这种刺激感驱走了。她稳稳的坐在座位上,扒住车门探出小半截身体去,向孟凉凉发起召唤,“快点儿啊,凉凉。”

铁栏后的小林也在催促,“再晚就真没桃儿了!”他的视线向下一移,盯着孟凉凉撸起的袖子又喊道:“降妖除魔不急在一时片刻。再说了,你点金术都没练会,还想打妖怪啊。”

话音落下,孟凉凉的脸色微变,下意识的去瞧黄医生的神色——她戳石头的行为,会不会被解读成精神病?

姚佳的脸色变的更加明显,明显的难看。谁是妖!谁是魔!偏偏气的要命,还不能还嘴——她能去跟一个精神病吵架吗。跟精神病吵架的行为,很像个精神病啊。

此时后面开来一辆出租车,不住的鸣着笛。前面的车窗摇下一半来,露出只标准的地中海发型。司机老刘向孟凉凉笑笑,算是打了招呼,然后指了指后视镜里的车况,示意她赶紧上车。

吃瓜同学的目光顿时集中向老刘的发型——头是秃的,人也是位大叔。一切信息都对应上了。

再瞧瞧孟凉凉通身上下那绝不会超过100块的装扮,他们开始思索传闻的真实性。

孟凉凉的目光则直接投向了后面的车况。出租车后面又缓缓的跟来一辆私家车,必须要马上做决定了,不然就要妨碍交通的顺畅。

那么,是婉拒黄医生的好意,继续跟姚佳理论,还是就势上车,节省一次公交费用?

孟凉凉当然是选择后者。

她把撸起的袖子又放了下来,向姚佳撂下一句“明天我再找你”便跳上了车。

车门“哗”的拉上,老刘一脚油门下去,在限定速度内开出了风驰电掣的气势,眨眼就消没在重重车流中。

风吹过,金黄的叶片扑啦啦的飘洒着。

一位吃瓜同学迟疑的开口,“姚佳,要不你躲几天?听说孟凉凉打架特别不要面子。你还是躲躲的好。”

姚佳终于回了神,她张了几次嘴才终于出声,“我躲什么,我为什么要躲。那些话又不是我说的,我也是听说。”

另一位吃瓜同学将目光从车流中间收回来,看向姚佳,“要不怎么说捕风捉影的事儿不能乱传呢。容易惹事儿。”说罢,便半脸叹为观止,半脸意犹未尽的走开了。

她一走,其他几个吃瓜同学也跟着散开了。

比起姚佳说的那则好似从电视剧里扒下来的情节,刚刚从他们眼前发生的一幕才更加令一颗吃瓜之心澎湃。他们有些迫不及待的各自寻找小伙伴去分享。

眨眼间,扑啦啦的落叶和汽车的尾气中间,只剩了一个姚佳呆站着。

她还想说些什么,奈何人都散了个干净。独自站了一会儿后,她猛的想到孟凉凉撸袖子的细节,苏小暖手里拿着的两个包。

姚佳扭回头就往寝室方向走去。

吵架她吵的多了,以一敌三她都不会胆怯,但打架她是真没打过,一点经验也没有。万一伤到了脸,那可就不值得了。躲几天就躲几天,又不是没地方躲。

当姚佳拎着件小巧的行李从寝室里出来时,孟凉凉和苏小暖也在搬行李——十块钱换来的足足七大袋东西。

黄医生本来是想趁着给小林转院的便利,顺路把东西先放在自己家,等孟凉凉回来再搬运也省时省力。巧的是,他们路过a大时,刚好瞧见了孟凉凉,于是这些东西就连带着人一起运到孟凉凉门前。

黄医生几人帮忙把袋子搬下来后,就继续去忙正事了。临上车前,黄医生特别看了苏小暖一眼,“年轻人,多出来运动运动,跟朋友一起逛逛街。活在当下。”

白色的车身载着那硕大的一排红字,再次风驰电掣而去。

苏小暖格外莫名,“运动?我身体挺好啊。”

“你跟小林聊了一路,聊得火热,聊得格外投机。”孟凉凉瞅着苏小暖笑起来。笑意里透着抹疑似幸灾乐祸的神情。

苏小暖悟了,“他不会怀疑我有精神病的倾向吧。”

顿了顿,苏小暖又说:“我觉得小林不像精神病人,顶多中二病严重了点儿。你看他思路清晰,道法、佛法都讲的头头是道。

我前段时间看了一本书,书上说有些精神病人看上去很正常,言行举止也都很有逻辑,甚至在某一个领域里,他们还要优于常人。他们的思维只是沉浸在另外一个世界、另外一个维度。

凉凉,你说小林会不会就是这类人。他看到了、听到了我们这个维度之外的存在。”

小林是不是这类人,孟凉凉不知道。但孟凉凉知道,她一定不是!她坚信自己的思维并没有沉浸进另外一个世界——开玩笑,治病是要花钱的。

“小林挺可怜的,亲人都在一场意外里走了。后来,唯一跟他作伴的宠物也失踪了。忽然有一天,他跟邻居说要他马上要成仙了,等他成了仙他就能复活他的亲人。”

听了孟凉凉的话,苏小暖沉默了。在她理解的里,孟凉凉一定是觉得跟小林同病相怜,所以才跟他玩点金术的游戏。

因为揣着这种理解,苏小暖再看孟凉凉,怎么看怎么都有一股孑然萧索的气质。

这样的凉凉需要温暖啊。

苏小暖运足了气,左右手各提起只大编织袋来,只一个人、一道声音,就营造出无限的热闹,“孟凉凉,开门啊!”

第九十六章 现在更害怕了好吗!

门一开,白无常就从玉环里飘出来,轻车熟路的挂上葡萄架。

孟凉凉立刻打开手机音乐,海草海草的魔性旋律以最大音量播放出来。七个大编织袋全部搬上楼,苏小暖终于忍不住了,她拿起孟凉凉的手机翻了翻歌单,然后又翻了翻歌单。

半晌后,苏小暖的嘴角撇出抹大大的嫌弃,“凉凉,你最近口味挺特殊啊。”

反正已经上了楼,暂时不用欣赏白无常的吊姿。孟凉凉由着苏小暖换了个歌单。

拆开编织袋,孟凉凉满心满脑都是激动。冬夏被褥、床单、枕头、搪瓷缸、暖水壶想得到的、想不到的,一应俱全。十块钱买到这些,何止是赚大了,简直是赚翻了。

苏小暖惊叹着拎起只铁皮暖壶,“我的天,这能进博物馆了吧?”

她旋转了下角度,看到壶身上印着一行红漆小字:安康精神病疗养院。

不止暖壶,其他物品上也同样印刷着这样一行小字。苏小暖确定了,“名字都跟现在不一样,真能进博物馆了。”

她放下暖壶,在编织袋里翻了翻又翻到几套病号服。苏小暖一点儿也不惊讶,把衣服拿出来摆在一边。孟凉凉节俭出了心灵手巧的技能,别说衣服还是新的,就是旧衣服她也能想办法利用起来。

所有物品按处理需求分类整理好。孟凉凉拿出针线剪刀,投入到改造事业中。苏小暖没有这种技能,冲洗了搪瓷缸和暖壶后就闲了下来。她在窗台边趴了一会儿,忽然眉飞色舞的对孟凉凉说,要送她个惊喜,然后就拿着手机下楼去了。

孟凉凉的手速很快,做工也不求精细,“沙发”罩、桌布、坐垫一件又一件的飞速成型。黄昏时分,她抱着所有成品下楼来准备清洗。

一出屋门就发现院子变了模样,所有的绿植都被修剪过,清爽又精神。葡萄架上多了几重轻纱、一架秋千。

苏小暖坐在秋千上,悠哉哉的一悠一晃。秋千旁边,白无常挂在木制的葡萄架上,闲适适一悠一晃。此起彼伏,此落彼起,居然晃悠出一股默契感来。

苏小暖看不到白无常,也全然不知道此时孟凉凉感受到的氛围跟她感受的不同。

“怎么样?是不是特别特别的喜欢。闲了在这儿看看书、吃吃零食,舒服的不要不要的。”

闲了在这儿跟白无常一起摇摆?那画面,诡异的不要不要的啊。

同样是诡异,有摇摆的时间不如用来翻滚。

孟凉凉并不需要这架秋千,但还是极给面子的点头,“喜欢。特别特别喜欢。”她把视线集中到苏小暖身上,努力忽略掉白无常的存在,“神奇了,你从哪儿变出来的秋千?”

苏小暖看向孟凉凉的目光就像是在看一件古董,她晃了晃手机,“同城急送啊。就近下单,一会儿就到。”

孟凉凉抱下来的东西很多,苏小暖也就从秋千上跳了下来。针线活儿她不会,洗洗涮涮她还是能帮上忙的。

在一堆布料里,苏小暖发现了一件睡衣。病号服改成的睡衣居然不是一言难尽,而是格外的有风格。

“凉凉,这个好看,送我吧。”

孟凉凉有些惊吓的看向苏小暖,确认她是真的喜欢这件衣服,而不是给面子的夸奖后,孟凉凉痛快的点头,“行。等晒干了,我再把边儿锁一下。”

一堆东西洗好,夜幕早已降临。

苏小暖没有回学校。吃过晚饭后两人窝在床上,盖着一张被子抵足瞎聊。聊聊吃、聊聊喝、聊聊八卦、聊聊未来。

关于吃和喝,孟凉凉不想多聊。因为聊多了,她会馋。关于未来,苏小暖不想多聊。因为她连实习的地方都还没着落,聊起来就是无限的惆怅。于是两个人说了半宿的八卦。

月上中天时,苏小暖睡着了。月光投进窗子,照亮了窗台上摆着的一排搪瓷缸,也照亮了印在缸子上的小红字。

孟凉凉起来关窗,见窗外风吹叶落,白无常挂在葡萄架上,似镇宅的风铃样的摇晃着。落叶滚在飘摆的轻纱间,时时的自白无常身畔拂过。

画面固然唯美,可也是散发着恐怖气息的那种唯美。孟凉凉加速了关窗的动作。窗户关好,她犹觉不足,转头拿了两个枕头,准备放在窗台上充作遮挡。

当她拿着枕头重新走到窗前,却发现葡萄架上的白无常不见了。

能感觉到白无常的气息犹在院中。孟凉凉轻轻的拉开窗,探出头去四下寻找着。

风吹云动,月光被遮蔽起来。外面的路灯熄了大半,微弱的光线投进院落,照亮一部分面积的同时也令一些角落陷入阴影。如果看不清那黑漆漆的角落里有什么也就算了,偏偏孟凉凉的眼力变得特别好,她能够看清院子里的一切景象。所以她清晰的看到墙角处忽的闪出一道白影,只须臾时间又消失了。

她紧紧的捂住嘴巴,死死的闷住冲到喉咙的尖叫声。她是见鬼了没错,但院子里只有白无常的气息。

半分钟后,那道白影又在另一处墙角飘忽闪现。这次停留的时间稍长,孟凉凉看清楚那的确就是白无常。

白无常的身影在院子里时隐时现,每一次出现的方位都不同,停留的时间也不同。孟凉凉注意到,此刻的白无常既不是平时笑嘻嘻很好说话的模样,也不是面对凌笑时的漠然公正,而是如临深渊的谨慎戒备。

孟凉凉回头看了看苏小暖,轻轻的关好窗子,然后无声而迅速的下楼去。

来到院里,她不敢睁眼,只压低了声音问:“谢哥,发生什么事啦?”

身畔陡然冒出一股阴冷气息。因为做足了心理准备,孟凉凉出息的没生出惊叫的冲动。

白无常的声音从旁响起,“刚刚忽然想起来,我曾经见过这样的宅子。可疑又觉察不出一丝异样的气息。”

孟凉凉掀开一条眼缝,见白无常的稳稳的飘在眼前,没有要消失闪现的意思,就将眼睛完全张开了。白无常的神情令她有些紧张,一紧张就有些控制不住声音的稳定。

“什么时候,在哪儿见过?还有,到底是哪里有问题?”

白无常微感诧异,“神君为何这样害怕?”

眼下并没有什么鬼灵出没,气氛也平常的很。她的声音怎么还颤了呢。

“能不害怕吗。”孟凉凉紧张的吞吞口水,“未知的东西最让人恐惧。”

白无常了然,试图安抚道:“也不算完全未知。之前遇到的事,我现在已经能想起一些了。”

孟凉凉点了点头,随即又僵住了,“等等。想起来就想起来,为什么要加上‘现在’、‘已经’?”

孟凉凉觉得有些不好了,“谢哥你一直都没说,你到底是怎么伤成这样的。该不会该不会你说的‘之前遇到的事’就是你这次受伤的事吧?”

顿了顿,她又忍不住多补一句,“不会是吧。”

可惜,白无常给出的答案与她希望的刚好相反。

孟凉凉

虽然明白他说这些是为了安抚她的情绪,但是——现在更害怕了好吗!

第九十七章 这是要发现点儿什么的节奏啊!

堂堂无常都伤这样,那得多可怕。

孟凉凉不住的暗示自己冷静,并开始琢磨起对策。白无常见她的神情逐渐冷静,以为是自己的安抚起了作用,便开始说起正题。

“刚刚我依照那座宅子里的玄机,在此处查看了几遍。”

白无常飘到院子中心。一挥手,地上的草植、泥土无声的飞舞上扬,非常违背地心引力的停滞空中。地面上露出个六尺见方的坑洞,由于角度问题,看不到深浅。不过能从空中的泥土量判断出,坑挺深的。

孟凉凉见状便是一凛。这是要发现点儿什么的节奏啊!

但现是时候吗?

不是啊!

苏小暖还在楼上,帮手还没找来。如果即将发现的东西存在危险,那么眼下的上上之策就是按兵不动。

孟凉凉清了清喉咙,低而清晰的向白无常确认,“谢哥,危险吗?”

不待白无常反应,孟凉凉又说:“要是危险的话,咱们明天再探索研究。好汉不吃眼前亏,找齐帮手、商议出方案再动手。谋定而后动,无往不胜嘛。你说对吧。”

又是不待白无常反应,孟凉凉的话流水样的继续淌出,“话说这件事是不是跟那场浩劫有关?如果是,那就关系到天道秩序。得向上面汇报吧?——找谁汇报,有什么最快的方法?”

说到这里,孟凉凉终于住嘴了。白无常也终于找到了说话的机会,开始回答她第一个问题。“我记不起全部经过。”顿了顿,他又说道:“神君所言有理,谨慎些也好。”

随着话音,他飘回到孟凉凉身旁。

孟凉凉松了口气,指着那坑张口想要说些什么。不待她出声,白无常就忙忙的给出解释,“如果判断无误,玄机都在地底埋着。”

这个问题她也好奇,但她现在想说的不是这个。孟凉凉摇头,刚一开口,白无常的声音又抢先一步响起,那速度好似故意阻住她说话一般。

“我刚查看过几遍,这个地方对应着特殊的星辰方位,跟我去过的那座宅子极为相似。当时”

说到关键处,白无常忽然停了下来。他微垂着眼帘,态若出神,眼底不断的涌动过什么。

孟凉凉找到空隙说话了,可看白无常这模样,似乎是陷入到回忆中去了。那些记忆应该很重要,还是不打扰的好。至于她想说的问题孟凉凉转头看向那只六尺见方的坑——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吧。

挖坑回填好青年。

更何况,坑在自己院子里。

姜和凌笑给的两本笔记她都达到了熟练背诵全文的程度。此刻稍加搜索就找到了应对术法。填坑嘛,隔空移物嘛,小意思。

一番为难手指头的掐诀后,神力准确无误的凌于泥土上方,无声无息的将那些泥土压回坑里。由于白无常没有强迫症,挖坑的时候不是方方正正的上移出一块泥立方体,而是让泥土自由不羁的四散飘起。所以孟凉凉回填的时候也没能恢复原样,新泥旧土交混,白天才被苏小暖修剪整齐的植物也横七扭八的驳杂在泥土间。

没办法,两本笔记上都没有复原术这东西。她用的是隔空移物,出现这种状况也是不可避免。

此刻孟凉凉觉得,连夜整理好这些花植委实是个不小的麻烦。三秒钟后她知道她错了。世界上任何事物都是有对比的,对比起三秒钟后她将面对的事情,整理花植又算个什么麻烦,简直不值一提。

三秒钟后发生了什么呢。三秒钟后,在孟凉凉试图以神力将泥土填压平整的时候,地底传来一声响动。因为隔着厚厚的一层泥土,那声音闷闷的不甚分明。

霎时,有什么看不见、听不到的东西崩裂了。像是被针戳破的气球,砰的炸开后,里面的东西便迅速的弥散开来。

似鬼气,又非鬼气。

孟凉凉僵硬了。“谢、谢哥,发生了什么?”

无常到底是无常,大几千年的见识不是白混的。白无常很冷静、很淡定的给出回答:“是神君的神力所致。此处的玄机非常,仙妖皆不能破,人间的修仙者更是看不出其间问题所在。但这些玄机在神明面前,便如纸糊面捏,脆弱非常。”

所以一被神力碰触就崩了,哪怕她是无意。

因为白无常这番话,也因为他神情中的淡定,孟凉凉稍稍放松了些。片刻后,她又有了问题,“谢哥,你能不能记起你受伤这件事跟地府那场浩劫,就是陨落了数位冥神的那次浩劫,两者之间有没有关联啊?”

“我能记起得不多,似是有些疑点。”

孟凉凉再一次的僵硬了。有疑点就是不能排除没有关联。

悲观一点想:能对地府造成浩劫级伤害,令数位冥神陨身牺牲,一旦正面、侧面的遭遇上,可想而知一个不靠谱的她得是个什么下场。

乐观一点想:管是什么未知的神秘存在,此间玄机只是一丝神力的无意轻触就化解崩裂,也不会太难应付。

不知白无常是因提到陨落的冥神心有感触,还是见孟凉凉神情变换趋于放松,唯恐她轻敌,忽就开口道:“水滴可以穿石,星火可以燎原,蝼蚁之力也可毁灭重山巨木。万事万物都非无懈永恒,神明亦是。”

穹空上的云缓缓的移动着,月轮半遮半掩的流泻下几缕光华。不知从哪里飞出只鸟儿,扑棱棱从云间掠过。夜色静谧,间或的响起阵虫鸣声。

什么也没发生,但那似鬼气又非鬼气的浓郁气息令孟凉凉难能安心。才刚升起的乐观情绪被白无常几句话驱散了个干净。她的心慌的厉害,因为紧张,思维也有些混乱。

她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也不知道此刻该做些什么,唯一能确定的就是:必须尽快把苏小暖送走。

简短的跟白无常说了这件事后,孟凉凉没再多说半句话,转身就往屋子奔。

一脚踏进门,孟凉凉的步伐不由自主的慢了下来。屋子里的气氛变了。

月轮已完全从云层后露出,月光透过玻璃窗照进大厅,扑落一地的惨白。下午洗的东西全部晾晒在一楼,那些布料随着风胡乱的飘着——可明明窗是关着的,门外也没有这样大的风吹进来。

传单被罩违背常理的飘扬飞舞,身后面还飘着位青白脸的长舌鬼。孟凉凉害怕了。如果不是她关了二楼的窗户,还手欠的锁了,她一定会退出去,直接从院子里飞上二楼,带走苏小暖。

如果只是如果,现实是她得穿过一楼大厅,走到另一边的装饰墙后才能上楼。

第九十八章 好像哪里不对

墙上的挂钟滴答、滴答的转着,成为屋子中唯一的响动。

世面也着实见过几场了,可孟凉凉的腿还是没出息的发了软。她需要壮胆,不然怕是走不过去。好在手机没有离身,耳机也还在手机上挂着。

孟凉凉的手哆嗦得厉害,指尖不知在屏幕上敲多少次,才终于点准了音乐所在的位置。

歌单被苏小暖动过,慌乱中也来不及调整,孟凉凉胡乱的从首页上点开张推荐歌单。她并没有留意,歌单的名字叫做那些年我们听过的金曲。当然,这个细节不重要。

耳机塞塞的结结实实的,一段孟凉凉没听过的歌超近距离流淌入耳。曲磅礴,词豪迈,歌手的嗓音略显粗糙,侠气横飞。在这样的bgm里,月光的惨白被赋予了沧桑落拓的韵味,那些无风飘摆的被单也披上了另一种气质。

孟凉凉觉得好些了,迈开腿快步的走向楼梯。

没有任何的预兆、没有任何的渲染,视线中忽然就出现了一道背影。又或者,那道背影其实一直都在,只是她刚刚没有察觉。

那是一个男人,一个通身上下貌似仅着了一件衣服的男人。

不不不,不是男人,是男鬼。

不不不,看气息也不像鬼。谁知道是个什么未知的物种。

他的头发很长,漆黑如阴云密布的夜穹,披散的发尾处像是沾上了什么又干涸掉了,缕缕成结。月光照在他的身上,竟泛起层淡淡的晕。这种错觉孟凉凉从江炎身上也感受过,但两者带给人的感觉截然不同。眼前这种晕是阴冷的,教人一望便觉不寒而栗,压根儿觉不出一丝丝的温暖柔和,更加不会联想起美好的画卷。

即便有bgm的加持,孟凉凉的手还是控制不住的颤起来。她转头向白无常递了个眼神,传递着“怎么办”的问询。可惜了她下大力气做出来的表情,白无常根本没瞧见。

此时的白无常正一瞬不瞬的望着那道背影,手抚长舌,满脸的若有所思。

孟凉凉心焦的很。她再次的迈动脚步,试图绕过去。才刚一抬脚,那道身影便缓缓的转回身来。

月光下能够清楚的看到,这只未知物种七窍里都淌着血,尤其是那双眼瞳,满布着血丝,连眼珠子都是红的。他就用这样一双眼睛盯着孟凉凉,慢慢的抬起只手来。那指间沾满了血迹,暗红的一片,怵目惊心。

偏偏在这时候,耳机里传出的音乐结束了。没了bgm,氛围还原了它原本的模样。

孟凉凉下意识的闭紧眼睛,并迅势的捂住自己的嘴巴。她忍住了尖叫的冲动,却还是忍不住双手的颤抖,更是忽略了自己手里还握着支手机。机身从掌心脱离,不顾耳机的奋力挽留,就那么直直的砸向孟凉凉的脚面。

耳朵忽然被牵扯的不适,孟凉凉忍了,脚面被砸到的痛感,孟凉凉也忍了。她特别有出息的,半丝尖叫也没发出来。

死一般的沉寂。

手机从孟凉凉的脚面滑落,发出阵简短有力的旋律,紧接着高亢的女声响起,以绕梁之势回荡在大厅中。

“为所有爱执着的痛,为所有恨执着的伤。我已分不清爱与恨,是否就这样。”

重新有了bgm的孟凉凉试着掀开一条眼缝。只见未知物种的动作滞住了,视线却还是在盯着孟凉凉。猝不及防的四目相对令孟凉凉心肝一颤、脊背一寒。

在这样的对视中,曲子继续的回荡着,“血和眼泪在一起滑落,我的心破碎风化。”

孟凉凉

神奇的,看着未知物种那双血泪双瞳,感觉好像也没有那么害怕了。

“颤抖的手却无法停止,无法原谅。”

孟凉凉的视线移向自己的鼻尖,移向自己颤抖个不停的手。立即的,孟凉凉放下手来,左手拍右手,右手打左手,迅速有效的制止了颤抖。

歌曲的旋律到此处开始低了下去,使得外面传来的吼声清晰非常,“谁啊!大半夜放歌,有没有点儿公德心!”

孟凉凉飞快的弯腰抄起手机,且快且准的重新按上耳机,并把音量调低到能够听清周围声响的程度。

接下来,是一阵诡异的六目相对。

恐惧从孟凉凉的大脑中退下了主导位置。她这才发现,未知物种身上的衣服很是眼熟。对于财物,孟凉凉是看的很重的。她不由的抬起手来,指着那件衣服,冲口问:“你怎么穿着我的衣服?”

咦,好像哪里不对。

孟凉凉马上改口,“你怎么穿着小暖的衣服?”

更不对了。

孟凉凉索性闭上了嘴,等待着对方的交代。

对方漫不经心的抬手瞧了瞧袖摆,“这衣服甚是奇怪。”

奇怪还穿!他穿了,苏小暖还怎么穿。白白损失了一件衣服,必须要掰扯掰扯赔偿的问题等等,赔偿什么的不是重点啊。

孟凉凉赶紧拉回跑偏的思维,靠谱的思索起眼下该要怎么应对。

怎么应对?

不知道啊。

又一阵诡异的静默后。未知物种开了口,他只说了七个字,语调还慢悠悠的,“久违了啊,白无常。”

“竟真是你。”白无常放下了一直抚着舌头的手,“几千年道行烟消云散,把自己弄成这么个连幻化都勉力维持的妖鬼,所图为何?”

“所图为何?”未知物种轻笑起来,“明知故问。”

白无常默了默,“就为了一只魂灵?”

未知物种道:“就为了一只魂灵。”

“执念成魔,你已非你。”白无常的语调已没了刚刚的温度,又换做那副万事淡漠的面孔。

未知物种漫不在意的嗤笑,“那又如何。”

然后又又又是一片安静。

孟凉凉最享受不了的就是安静,尤其是这种情况下的安静。

他们的对话,她听得一头雾水,但她从中抓住了重点——连幻化都勉力维持的妖鬼。

管它是妖还是鬼,还是妖变成的鬼。既然幻化都是勉强,那就是说对方没有什么攻击力。

有了这个判断,孟凉凉提着心、吊着胆仍是没能完全放下。执念成魔什么意思?魔这物种不好对付吧。对方还有着潜在的危险性啊。

“认识啊?”孟凉凉清了清喉咙,壮着胆子打破了安静,“缘分,缘分。”

她努力的把视线放到未知物种身上,“那个既然跟谢哥认识,那、那坐下聊吧。说半天渴了吧?我倒水去。”

话音还没完全落下,她人已经奔进厨房,翻出只饭盆来,打开水龙头满满的接了盆水。为了保证效果,她还特意的又拿出只汤碗,将水从盆里倒进碗里,又从碗里倒回盆里,来来回回的倒腾了好几次才端出来,以神力将饭盆送到未知物种面前。

“喝水、喝水,别客气啊。”孟凉凉的目光里满是殷殷的期盼。

喝吧,喝吧。喝完了,把执念忘记,成不了魔可就妥妥的好对付了。至于从未知物种嘴里知道些什么,孟凉凉暂时不做考虑。开玩笑,安全第一!话说回来,一瞧这货的模样也不像是能问出什么的存在。

饭盆稳稳的停在未知物种面前,对方却没有动作,只是饶有兴味的看着孟凉凉。

白无常的嘴角微微一抽,神情颇为复杂,“他喝不了水。”

“哈?”孟凉凉悻悻的收回神力,同时也稳稳的收回饭盆,“那、那,那就遗憾了。”

第九十九章 除了干瞪眼也只能干瞪眼了

说什么?还能说什么!

孟凉凉无力的放下饭盆,好一阵的恍惚迷茫。她怎么就站在了这里,面对这样一种诡异状况?

怎么就忽然冒出一妖鬼来,出场都不敬业的打个铺垫,让人有个心理准备。忽然冒出来就冒出来吧,在这里干瞪眼是什么套路,难道不是该大战一场吗等等,没打起来是好事啊。好事!

接下来要怎么办。总不能一直黑眼瞪红眼的相顾无言下去。

孟凉凉再次的清了清喉咙,打破这诡异又飘散着淡淡尴尬的氛围。打破是打破了,但在不明状况的前提下,要说些什么呢?

孟凉凉扯动嘴角,努力挤出个笑容来,“谢哥你朋友为什么不能喝水啊?”

这个问题尬的,孟凉凉都想拍自己嘴。尬就尬吧,只要能打破眼下的停滞就好。

对于这个很尬的问题,白无常回答的且是严肃且是正经,“亦妖亦鬼,非妖非鬼,既不属于阳世,也不属于阴世。”

所以既喝不了阳世的水,也不喝不到阴世的水。

孟凉凉的第一反应是:厉害了。这是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了。

第二反应是:麻烦了。不属于阳世也不属于阴世的存在,那就是说地府无法捉拿,还不能放着不管。

的确,除了干瞪眼也只能瞪眼了。

孟凉凉看着自己新买到手的宅子,郁闷的直嘬牙花子。

问题总得解决下去。

孟凉凉挠挠头,“这位妖鬼,有何打算啊?”

妖鬼那张七窍流血的脸上露出抹状似好笑的神情,“这里是我的地盘。你们闯进来坏了我的法阵,迫我现身,倒问起我来。”

什么啊,就他的地盘!

关系到财物的问题,恐惧感便彻底从孟凉凉脑际撤退。“这是我的房子。白纸黑字大红章的合同,我的!而且你要搞明白啊,不是我把你放出来,你能见天日吗?”

妖鬼微愣,继而嗤笑一声。笑罢,他欲开口说些什么。只是才一张开嘴,半个音节都没来得及发出,孟凉凉的声音便劈头盖脸、绵绵不绝的泼洒过来。

“别的我也不跟你掰扯,就一条:地在阳间、宅子也是阳宅。不能是你的,也不会是你的。”

“好好一座宅子,被你弄成凶宅。你这种行为,算是为祸人间。理当破除法阵,还此地清明。”

“你非妖非鬼,不属人间管制,也不属地府管制,当然要问你的打算。”

孟凉凉越扯越有思路,越扯越觉得:自己说的对啊!

秒针滴答、滴答的转过几下。

妖鬼再一次的开口,这次他发出了半个音节,然后又被孟凉凉打断了。

“我说啊,能不能先把血擦了再说话。挺好个小伙挺大个妖怪了,注意下形象。”

妖鬼

假如时光可以倒转九百年,他会立刻将对方碾做飞灰,令她再不能聒噪。可惜啊,时光不会倒转九百年,他也没了那强大的妖力。

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刚刚打断了对方的话,孟凉凉尬笑两声,分外礼貌的做出手势,“你说,你说。”

妖鬼嘴角一抽,好好的忍了几忍。再再一次的开口。就在他上唇刚刚离开下唇时,孟凉凉忽然又道:“说说怎么打算。”

彻底的,妖鬼不想说话了。便是狼狈至此,他也不至沦落到与人抢话说。

妖鬼无甚所谓的倚坐到窗台上,闲闲的欣赏起月色来。

局面又回到最初的干瞪眼。

孟凉凉急了。必须要交流啊,不交流怎么能解决下去。总不能以后她就得天天面对着这么只非妖非鬼的妖鬼,还要跟他抢地盘。

她再一次的挠挠头,然后换了种特别知性的神情口吻,“闲着也是闲着。不然,聊一聊你的执念吧。”

妖鬼仍是不想说话,充耳不闻的看着月亮。

孟凉凉再接再厉,“或许我能帮到你呢。”

妖鬼依旧的看月亮,那张七窍流血的脸上,居然还高难度的表达出旁若无人的惬意自得。通常这般情况下,对方就会讪讪的收声了。

然而,孟凉凉没有。

“不想聊就不聊。人吗,谁没点儿不想让人知道的秘密妖也是,鬼也是啊。”

“不好交浅言深。咱们聊点别的,总不能一直发呆下去啊。人也好,妖鬼也好,都要向前看。继续为祸,是不能让你继续的。你是准备找个深山老林继续把自己埋起来呢,还是有什么别的打算?”

“为你着想,我是不建议你继续在这儿晃荡的。人多的地方,修仙者也多,不定哪个就会什么恰好克你的本事。”

“闭嘴!”妖鬼的面皮抽了抽,又抽了抽,终于忍无可忍。

忍无可忍又如何呢,现在的他也不能将对方怎么样。哪怕对方只是个凡人。奈何不得,总还能躲。没了瞬间移形的能力,他还可以用走的。

可惜了,他走几步,孟凉凉就跟几步。

“这就走了?你先等等。你为什么把自己埋到土里,这个我们有必要过问。不说清楚,我们还不能放你去深山老林继续把自己埋起来。

为了人世安宁,也为了你今后全无麻烦。还是劳驾,先说明一下。只要确认不造成祸事,我们送你去,帮你找地方,帮你挖坑埋土也没问题。”

妖鬼的视线,箭矢样疾射向白无常。那讽刺嘲笑的意思,简直不要太明显。白无常自然不会看不出来。

世间万物皆不过一场又一场的轮回,喜乐悲愁,荣辱耻羞种种情绪感知更是一瞬云烟。此时此刻,他又怎么会因与孟婆神君同属地府,同立一处而觉尴尬、而觉丢鬼。

不会!

怎么会呢!

白无常维持着他淡漠的鬼设,抬眼看向天花板。选择无视妖鬼的目光。

这一瞬间眼神碰撞的内容,孟凉凉没注意到。她见妖鬼停下,以为是自己的劝说起了些作用,于是立刻趁热打铁,“坐下说,坐下说——先科普下法阵?

从别的角度开始说也行。”

孟凉凉安安静静的等科普,就差没掏出笔记本来记录线索。

在她期盼而安静的等待中,妖鬼轻启薄唇终于吐出了一句,“你是乌鸦吗?”

“嫌我吵。”孟凉凉秒懂了对方意思,声音语调一齐的高速起来,“你以为我愿意说啊。咱们总得交流啊,你不说话,我不说话,装高冷能解决问题?人得交流,妖鬼也得交流。有交流、有沟通才有共赢。”

第一百章 什么意思?还有她的事!

妖鬼索性闭上眼,把不想沟通摆在了脸上。

锲而不舍是孟凉凉的一大优点。她调整情绪,换了个切入点继续劝说。挂钟里的分针走了大半圈,狐鬼依然还是闭目不语,拒绝沟通拒绝出了一股任尔东西南北风的姿态。

在孟凉凉暂且停歇,准备开始新一轮的苦口婆心时,白无常忽然插言道:“付出如此大的代价,你必是极有把握。如无意外,那只魂灵已投胎转世。”

随着白无常的话音,妖鬼眼皮下的眼珠微微一动,仍是没有睁开。但他终于开了口,“无甚所谓。”

孟凉凉听出了门道,她闭紧嘴巴凝神的听着后续。接下来却是好半晌的安静。妖鬼不出声,白无常也不再说什么。空气里嗅不到对峙的味道,这二位一个懒散散的,仿佛对什么都没兴趣,一个冷淡淡的,似一切皆不入心。

气氛那叫一个云淡风轻。

孟凉凉忍不住了,她捉急的搓着手,想要说些什么。之所以没有马上出声,那是因为她还有些迟疑。

约莫是她想要说话的意思太过强烈,以至妖鬼闭着眼睛也感受到了。

“说罢,什么条件。”妖鬼猛的张开眼,直直看向白无常,大有逼视之感。

孟凉凉也看向了白无常。同样的,那目光也大有逼视之感。很明显了,白无常这是找到了突破口,但他怎么不早开口呢。

白无常冤枉的很——从他想到主意的那一刻开始,他就没找到说的机会啊。

妖鬼的散适已消褪的半丝不剩,脸上挂的尽是焦躁不耐。

白无常的话,他并非真的无甚所谓。他知道白无常必是想从他这里得到什么,故出此言。如果没有孟凉凉在侧,他会与白无常继续的僵持下去。僵持的越久,他便越有机会摸清白无常的底牌。对他也就越有利。

偏偏的,旁边有着孟凉凉这么一个聒噪无比,分分钟都会把话题带跑偏的存在。

这还怎么静心按捺、怎么拿捏进退、怎么寻找对方的破绽不胜其烦之下,哪儿还有那些心情!

妖鬼烦躁的很,烦躁的只想一爪子撕过去。

好在白无常并没有拿捏的意思,且快且简单明了的开口道:“需你从此效忠地府。”

妖鬼嗤笑两声,并不作答。

白无常又道:“助你还阳。”

简单又突兀的四个字,以平淡淡的语调说出,却叫妖鬼很是一愣。随即妖鬼展开双臂,看了看自己的身体,戏谑挑眉,“怎么?地府有这等本事。”

从妖鬼的反应来判断,地府并没有令他还阳的本事。孟凉凉忍不住将紧张的目光投向白无常。

“可以一试。”白无常的语调神情没有一丝丝的起伏,仿佛只是在说一件寻常事,“你并非天生非妖非鬼。”

妖鬼久久的不言,视线停留在白无常身上,似要从他面上看出什么,又似在暗自出神的思索些什么。

孟凉凉从旁敲起边鼓,“对啊。不妨试试,试一试你也没损失。”

瞬息之间,妖鬼的视线挪到了孟凉凉身上。

谁乐意看一张七窍流血的脸!谁乐意跟一双血泪双瞳对视!反正她孟凉凉不乐意。几乎同时的,孟凉凉的视线飞上了屋顶。

确定她没有再说话的意思,妖鬼方才缓缓开口:“便是试成了,我也是妖。你当知道先天灵宝书上永远不会有我的名字,神位、仙位与我永世无缘。便是这九百年里你们地府换了规矩,容的下妖灵出入,阴世也非尘世活物可进。”

顿了顿,妖鬼的声音陡然的冷寒起来,“莫非,你要我为人坐骑?”

白无常不置可否,转而向孟凉凉道:“还请神君多收一位差使。”

孟凉凉一时没反应过来。

什么意思?还有她的事!

她有些不确定的问:“谢哥,你是不是让我收编他?为、为什么是我啊。”

地府里那么多的神仙呢,单是阎王就有十个,随便找哪个不行?

白无常的理由很没说服力,却让孟凉凉无法反驳,“眼下只有神君在此,且此事与神君亦脱不开干系。”

她的锅,她得背。

孟凉凉带着十二万分的不情愿瞄了妖鬼一眼,嫌弃的意思明显的不能再明显——啧,瞧这七窍流血的形象

妖鬼脸上的嫌弃也是藏也藏不住的满溢,反悔明晃晃的写在脸上。神君?!这个气息如凡人一般的聒噪生物居然是个神明。

居然还有这样的神明!谁能解释一下,九百年的时间,究竟都发生了些什么。

第一百零一章 啊,更尴尬了啊

孟凉凉不情不愿,妖鬼满脸反悔。情绪摆的如此明显,白无常不想发现也发现了,所以他一丁点儿思考反应的时间也没留给他们,催促着孟凉凉完成了主仆契约。

因着契约,孟凉凉才终于知道这妖鬼名唤狐九生,原是一只狐族大妖。

狐族,上任孟婆也是出自狐族的。

孟凉凉好奇心起,还没来的及开口问狐九生认不认识上任孟婆,就见白无常毫秒不歇、勤奋不息的——把她填好的坑又挖开了。

孟凉凉

“谢哥你挖它干什么?”很快的,她想到了某种可能,“是不是里面有东西啊。”

白无常点点头。不多时,果然从里面挖出一具果尸来。孟凉凉顿时跳到墙角,并在跳开的过程里完成了180度的旋转。

盯着墙角,孟凉凉满脸的尴尬,满身的不自在。

刚刚在猝不及防之下,她一不小心看了个清楚明白——白无常挖出的是狐九生的尸身。果着的,那是果的不能再果。

怪不得,他要偷衣服穿。

爬山虎的叶子在夜风中轻轻的摇动,偶尔碰撞出沙沙的声响。太安静了,安静的越发显出那份尴尬。孟凉凉觉得必须得说些什么来化解一下。

她干咳两声,好不容易才挤出句话来,“我说狐九生啊,你死得时候还挺有仪式感啊,空空而来,空空而去。”

也只能说这个了。不然呢?总不能夸对方身材不错吧。

藏在草丛中的虫儿低鸣了几声,有叶片离开枝条,落在地上发出细微的碎响。

孟凉凉等了许久都没有等到回应。

啊,更尴尬了啊。

她继续瞪着墙角的叶片,瞪了好大一会儿忽然察觉到不对。周围的气息渐渐混乱起来,搅出一个又一个的漩涡。

也太安静了。怎么连白无常都没说话呢。

孟凉凉开始转动脖颈。白无常在左侧,狐鬼在右侧,因而她选择向左转动。白无常的身影进入到视野,他凝身半空,眼眸微垂,肃容结印。衣袂临风,飘飘而起,连那条猩红的长舌都飘荡出一股俯瞰众生的气势来。

孟凉凉的惊叹才发出一半,便觉气息猛地的收缩聚集,顷刻间又爆裂四散,消失了个无影无踪。一切重归平静,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

她想向白无常询问究竟是个什么状况,却见他化作一缕白烟钻回到玉环中。任她怎么拍、怎么唤也没反应。

孟凉凉转回身来检查现场,见妖鬼的身影已然消失,空余衣裳萎顿在地。果尸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只体型巨大的未知生物,毛茸茸、白唰唰的。

之所以说是未知物种,那是因为这种气息对孟凉凉来说是陌生的。她之前没遇到过。

是狐九生?

不太可能吧。

动物园她是去过的,狐狸她也是见过的,即便存在着品种不同的问题,但狐狸是有尾巴的,这一点毋庸置疑。而这只动物明显没有尾巴,连兔子那么短的尾巴都没有。

倘若这不是狐九生,又说不通。

孟凉凉抖着胆子靠近了些,围着那疑似狐九生的动物转了好几圈,有些确定了:除了没有尾巴,貌似还挺像一只狐狸的。

再次呼唤白无常无果,孟凉凉茫然的望着天,在卷着落叶的秋风里开始了新一轮的思考。

谢哥跟在她身边养伤,好像不怎么明智啊。这是第几次了,堪称一夜回到解放前啊。

令狐九生还阳,白无常是下了血本了,动作又是如此匆忙迅疾。他所图的究竟是什么?只是为了不使狐九生为祸人间?好像也不全然。狐九生若是效忠地府,那地府想要查的事情,他就有义务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主仆契约在前,他便没有第二个选择。

换位再想,狐九生也不像个傻子,他之所以答应,说明这个交换至少是等价的。

仿佛是个大麻烦啊。

孟凉凉有些欲哭无泪。撇开那些可能会发生的事情不说,单讲已知确定的。契约一成,从此狐九生的因果,她都得承担些干系。平白的多了个被监护人

孟凉凉使劲儿的拍了拍玉环,“我说谢哥,你给我挖坑呢?”

“谢哥,你是不是故意装虚弱啊。”

“要不你出来吧。我能理解,真的,我特别能理解。别留我一个人处理后续啊。”

拍了许久,玉环仍是没有反应。难道白无常真的没装?

世人都说神仙好,可神仙这活儿真心不是人干的。

事到如今,也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了。长远些的事情且放一放,还是先务实一点,回到眼前吧。

孟凉凉捡起地上的衣服试图盖住无尾狐。明眼能见,无尾狐身躯太大,衣服相对来说太小,压根儿就盖不住。去屋子拿几张被单来盖——那就意味着过后要洗几张被单。

水不要钱吗?肥皂不要钱吗?

所以,孟凉凉只是估摸了下重点位置,把衣服盖了上去。

然后,她开始了新一轮的填坑工程。土填好又找出把趁手的勺子来,一棵一棵的种着花草。

事实证明,填坑容易,种花难。孟凉凉费了好大的气力,也才种了一小半。她正用奋力的用勺子挖着土,冷不丁听身后有人说道:“何时查出他的下落。”

凌晨半夜的,背后忽然响起道声音,会吓死人的好吗!

孟凉凉险些尖叫出声。她跳起来后才意识到,说话的是狐九生。

脚一落地,孟凉凉就想闭眼。幸好、幸好,狐九生不是果着的,不需要闭眼,更不需要再一次的面对尴尬。

也不知道他从哪里弄来一身古装,简素的颜色,广袖交领,超然物外的飘逸。要说起来,活物到底比怪物顺眼。活着的狐九生不复那九窍流血的模样,目似桃花月,眉锋聚风流。白发如霜雪流瀑,道不尽的出尘离俗,而那眼尾唇角处却皆是裹了层冰冷的孤离不屑。

苍穹茫茫,夜风朔朔。狐九生抬手将长发束起,简单的一个动作却已足令明月黯淡。

可惜了,这种魅力孟凉凉没get到。她满眼的赞许,满心的轻松。

这模样好啊,这模样不会叫人害怕。

“哟,醒了。”孟凉凉长舒一口气,轻松非常,“这衣服是你变出来的?”

第一百零二章 此物能益神力

“不是。”狐九生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重复道:“何时查他下落?”

回想了之前白无常与狐九生的对话,孟凉凉道:“查那个魂灵的转世是吧。好说,好说,下次回去就帮你查。现在不行,手头有事儿,暂时回不了酆都。”

她上上下下的打量着狐九生,没有发现类似储物袋的东西,忍不住又问,“不是变出来的,也没有储物袋,那是传说中的千里摄物?”

想到了某种可能,孟凉凉调整神情,摆出一副慈蔼无比的模样,“从哪里摄来的呀?人间有人间的规矩,如果不是自己的东西,记得要拿钱换。”

狐九生的拳头紧紧捏起,片刻后又无力的松开了。他再一次的闭了闭眼,按捺下翻腾的情绪,掌心一翻现出只流光溢彩的金色珠子来。

“此为如意乾坤珠,由妖元化炼,只要不是活物皆可储放于内。”

孟凉凉瞪大了好奇的眼,上上下下、左左右右,恨不能三百五六十度无死角的观察着那颗珠子,丝毫没有掩饰自己没见识的样子。

狐九生越发的不想说话。他收起如意乾坤珠,屈指一弹,散乱在泥土中的花植便自行的排立起来,棵棵的精神抖擞,生机勃勃。

孟凉凉愣了愣。这、这就种好了?且种有速度更有质量,比她手栽的好了不知几多。

不是说没多少妖力了吗?

孟凉凉受刺激了。就是个落难的妖都比她厉害啊。她得努力,她得努力努力再努力啊。

狐九生的声音飘了过来,“现在可以走了。”

走?走去哪儿。

孟凉凉飞快的悟了,“我说的‘手头的事儿’不是种花。往地府去,一来一回不少时间呢。你稍微的等上一段日子。”

狐九生微一蹙眉,隐隐的感觉到了什么,“一来一回,不过瞬息。”

孟凉凉干笑两声,拍拍手上的泥土,“能力不到,能力不到。”

有契约在,也不怕他会翻天。孟凉凉索性把话说得更明白些,“神力低微,惭愧,惭愧。以后遇上个什么危险,还得靠你罩着。”

狐九生

孟凉凉见他立在那里不说话,脸上也没了什么表情,好似变成了一座雕像。她摸不清状况,便十分礼貌的选择不出声打扰。

距离天亮还有很长一段时间,苏小暖睡得香甜非常,没有中途醒来的迹象。孟凉凉自然就抓紧一切能抓紧的时间来修炼。

天穹之上,月轮隐入云层又破云而出。葡萄架下,神明孟婆在翻过来又滚过去。

狐九生

不知道过了多久,狐九生终于动了。他开始动手挖土。

孟凉凉猛的坐了起来。

这可就没意思了啊!达不到目的就把帮忙种好的花再挖出来。就是要挖,也看准地方啊。

冲到嘴边的话,她又默默的咽了回去——狐九生是挖坑了,但人家从泥土下取出样物什后,又把坑完美的填好了。

这样的步骤他挑选着地方,重复了九次。每次取出东西都是一闪便不见了,孟凉凉依稀的辨认出,那一闪便消失的东西好像是条尾巴。

九条尾巴呢。

就是不知道,狐九生是把尾巴安装回去了,还是收在了如意乾坤珠里。如果是安装回去的话,在土里埋了那么久,难道不会变质的吗。就算不变质,那也成了腊肉了啊。

嘶,要说起来狐九生的身体也是一块大腊肉啊。

目送着狐九生走进屋里,孟凉凉甩了甩头。妖魔鬼怪的事情怎么能套用科学道理。也许人家就是不会变成腊肉呢,也许人家的尾巴就是能拆能装呢。

不知附近哪家养了公鸡,遥遥有鸡鸣声传来。

孟凉凉立刻趴回去,抓紧时间翻滚。修炼嘛就像背单词,积少成多,日子久了成效便会很可观。

穹空渐渐由黑转蓝,东方天际露出了抹鱼肚白。

晨风中裹携着一阵肉香味,醇厚浓郁,勾人涎下。

孟凉凉恐怕苏小暖醒来,便结束修炼,准备进屋去冲个澡,换身衣服。

从院子里进屋去,入门便是厨房。狐九生正蹲在地上,往一个青石搭成的简易火灶里添柴。火灶上架着一只瓦汤罐,那股醇厚浓郁的香气竟是从这里散出来的。

孟凉凉看了看厨房里明显被动过的案板刀具,无比惊奇起来,“你还会煮饭啊!妖需要吃饭的吗?”

如果是这样,伙食是他自带呢,还是由她这个主人负责提供?

孟凉凉又看了看简易火灶,无比纠结起来:要不要告诉他怎么用燃气呢。

这种纠结只持续了几秒钟,便有了结果:还是先不告诉他了,节省一回燃气再说。

对于孟凉凉的问题,狐九生只“嗯”了一声作为回答,随即他掀开瓦罐,盛出一碗汤肉来递给她。

香啊,实在是香啊。香的孟凉凉直流口水。肉是好东西,但会拖慢她修炼的进度。凭借着毅力,孟凉凉扭过脸去,拒绝说:“谢谢了。我不吃肉,你慢用吧。”

说罢了,她脚步飞快的远离了肉和汤的诱惑,径直的上楼去了。

苏小暖还在睡。

看看时间,苏小暖最近在追的漫画还有几分钟就要更新,她居然还睡的如此沉。

孟凉凉有些不放心,凑过去再三的确认了,苏小暖当真只是在睡觉。

“白无常施过术,这一觉她会睡很久。”

孟凉凉转过头,只见狐九生端着碗斜倚在楼梯边。她立刻走过来,推着他走下楼去。“小姑娘正睡着觉呢,可不能说上楼就上楼——什么时候施的术,我怎么没注意到。”

狐九生不置可否,只将碗向孟凉凉递了递。

孟凉凉惊叹了,真看不出来,这只狐妖还如此真诚客气。忍着口水,她再一次的婉拒,“我真的不能吃肉。”

“此物能益神力。”

孟凉凉一愣,“那、那就多谢了。”

她接过碗来,自行到厨房去找了副筷子,很给面子的挟了一大块肉。

吃的香甜,是对做饭人最大的尊重和感谢嘛。

没想到,这肉一下腹便化溶消散,随即神力源源不绝的自四肢百骸间滋生出来。这跟孟凉凉想象的不一样,她原以为这碗肉的功效类似星华丹。哪曾想,只一口肉就能抵上她昼夜不停翻滚上几个月的成果。

接下来,孟凉凉以风卷残云之速把碗里的肉和汤都倒进了肚,只觉齿颊留香,身轻体畅飘若云端,一呼一吸间的感受皆与从前不同。

神力充盈,原来是这样一种感受。

在孟凉凉潜心感受时,狐九生又盛了一碗汤肉给她。

孟凉凉欢欢喜喜的接过来,却发现狐九生只是在旁看着,不由问道:“你不吃啊?”

“吃不下去。”狐九生将瓦罐搁在桌上,“都是你的。”

孟凉凉觉得,她错看了狐九生。原来他的狐品这样好,辛苦几个小时,竟是专门给她做早饭。孟凉凉反思了,对比起来,她就不厚道了。她为她斤斤计较的行为真诚检讨。

又是一碗汤肉下腹,神力野蛮的滋长。孟凉凉索性抱过瓦罐来,直接用罐吃。一边吃一边向狐九生问道:“这是什么好东西?”

狐九生回答的很是淡定,“我的尾巴。”

孟凉凉不淡定了,她疑心自己是否听错。一口汤在嘴里不知是该咽下去,还是该吐出来。

口味这么重呢!

居然炖了自己的尾巴。还改刀了!还放盐了!还放了那么多香料!还像模像样的选了个瓦罐!炖的如此认真、炖的如此一丝不苟。

怪不得他说吃不下去,那是得吃不下去啊。

第一百零三章 你是狐狸 不是韭菜哈

是矫情的吐出来,嘤嘤哭泣着指责“你怎么能炖尾尾”,还是无视尾巴主人的存在,继续重口味的吃下去。

孟凉凉认真纠结了一秒钟,决定:吃!

不就是狐狸肉,平时想吃还吃不到。只是狐九生一瞬不瞬的看着她,让她觉得有些不自在。毕竟吃的是他的尾巴。气氛很古怪啊。

孟凉凉一不自在就想找些话题来缓解,于是她尬聊起来,“九条都炖了哈?”

狐九生面无表情的答道:“炖了。”

“哦,九条这么多呢。”孟凉凉继续找话题,“神奇哈,怎么你的尾巴就能补益神力。”

狐九生的唇角轻轻挑起,似是冷笑又似在嘲弄着什么,“何之谓神,何之谓妖。”

孟凉凉没听明白,“什么意思啊?”

狐九生移开了视线,望向窗外许久才道:“天地造化,自有灵物。”

这答案给的,更加让人听不明白了。孟凉凉还是想问:什么意思啊?

算了,看样子这个话题是聊不起来了,不如换个话题。聊什么呢?她其实很想问他为什么要把尾巴拆下来分开埋。但她猜测这种操作或与法阵有关。涉及法阵之事,她不明内情,还是等白无常醒来再问的好。

话题嘛,只要肯想总是会有的。比如:“你多大了?”

狐九生的视线仍停留窗外,“活太久,记不清了。”

“活得久,见识一定也多。”孟凉凉顿了顿,终于想到一个她关心的问题,“琴棋书画,诗词歌赋这些应该会个一样两样的吧。”

狐九生没有反应,好似没有听到般。

孟凉凉也不介意,继续的往下说,“虽说吧,咱们在人间是有经费的,但有句古话说得好啊,坐吃山会空。古话还说,钱多不怕压身。你也看到了,这间铺面还空着,租出去不方便,搁着浪费不说还招人好奇。我打算利用起来,开个辅导班创创收。

琴棋书画,诗词歌赋随便哪一样拎出来都能开课。我跟你说,现在开辅导班特别特别的赚。”

狐九生的视线转了回来。

孟凉凉吞了一大口汤,进一步的解释,“就是当夫子、先生,教教小孩子,也有可能是大孩子。很轻松的。”

狐九生终于表态,“我不喜欢和人类打太多交道。”

孟凉凉无比惋惜的闷下头吃肉。片刻后,她又不死心的问,“那你不讨厌和菜打交道吧。手艺这么好,要不咱们开个餐馆?”

狐九生微微的眯起眼。他说不喜欢,她便换了个主意商量。是的,商量。这位孟婆神君分毫没有身为主人的态度,好似忘记了他们订立的是主仆契约。

他盯着孟凉凉看了好一会儿,又将目光转向了窗外,只含糊的“嗯”的了一声,也不知表达的是同意还是不同意。

对方意思含糊不清怎么办?

那当然是当做对方很愿意了。

“那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啊。开餐馆也好,省装修费,这里原来就是个餐馆。”孟凉凉倾斜了坛子,捞出底部的汤和肉,“说到装修,你以后住哪儿啊?

楼上地方大,但是个大开间。如果不另外请人手,一楼的营业面积也有点大。你看是在二楼隔间房间给你,还是从一楼隔?”

狐九生又是含糊不清的“嗯”了一声。

“一楼吧。二楼就一个楼梯,至少要打两面隔墙布局才合理。”孟凉凉指指靠小院的那排窗户,“就那儿吧,打一面隔墙就够了。把这一排窗户都隔进去,既省钱还能保护隐私,不让客人看到院子。

窄是有点窄,不过长度足够,面积也不算小了。窗下还有栀子花,住起来美滋滋哈。”

孟凉凉说了一大串话,狐九生只回了一句,“吃好了?”

孟凉凉毫不浪费的倒干净最后一滴汤水,“吃好了。”

“那走吧。”

此刻体内神力充盈,充盈到什么地步呢,充盈到如心态如孟凉凉这般好,也略感膨胀了。莫说是回酆都地府,她都想往月亮上走一走。

但是,还不行。

孟凉凉指了指楼上,“等她醒了,把她送走,咱们就走。”

狐九生的额角狠狠一抽,数不清是第多少次不想讲话。世风日下,竟连神明都如人类般麻烦起来。

气氛又一次陷回尴尬的安静。

在神力充盈的飘飘然中,孟凉凉猛地想到一个重要问题,“象齿焚身,你现在又没有多少妖力。安全很成问题啊。要不这次回去,你就别跟回来了。阴世那边还安全些。”

对神明都有助益的东西,对修仙者或其他妖灵更是天才地宝级的存在。阴律严酷,地府那些位也都法力无边了,谁会稀罕这点神力。所以,那里很安全。

狐九生略感诧异,随即他笑起来,挑着眉道:“只有狐尾才有此效。”

孟凉凉松了一口气。好奇心又起,“那还长吗?”

明显能看见狐九生的额角狠狠一抽。他没说话,捡起桌上的碗筷瓦罐往厨房走去。

孟凉凉后知后觉,这个问题问的哪里不对啊。于是她跟了过去,干笑着描补,“吃的太多,血都从大脑流到胃了。

你是狐狸,也不是韭菜哈,割了一茬还能长的——反正小暖先醒不过来,要不聊聊你要查的是什么人。”

“宋人,安子舆。”

狐九生把碗筷瓦罐正确的放在了水池中,但他没有用自来水,而是“变”了一池水。奇的是这水竟若有似无的散着抹淡淡的冷香。

孟凉凉又好奇了,“这是什么水?”

“梅上雪水。”

那就不是变的,而是存的了。梅花上的雪水洗碗,浪不浪费!烧不烧包!

“留着喝吧。”孟凉凉伸手拧开水龙头,“用这个洗。”

然后她又拿过洗碗棉来,挤了滴洗洁精在上面,搓出泡沫递给狐九生,“还有这个。”

大概好奇也会传染吧,这次那好奇的光芒从狐九生的眼睛里闪现了。他摸了会儿水龙头,然后捻了捻洗碗棉上的泡沫,又凑过鼻子去嗅了嗅,“这不是皂角。”

“有皂角成分,纯天然的,不伤手。”

狐九生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学着孟凉凉的样子,伸手去按洗洁精的泵头。这一按就按到了最底,按出了孟凉凉一个月的用量。

孟凉凉想阻止都没来得及,只好忍着心痛亡羊补牢的科普,“一滴就够。放水里放海绵上都可以。一滴就够了啊,一滴,一滴!挤多了还得费水来冲,双向浪费。”

狐九生恍若未闻,痴迷的搓出一水池的泡沫。

孟凉凉

画风好像有些不对啊。

她警惕的抱起洗涤精瓶,“以后的洗碗的活儿,还是我来吧。”

第一百零四章 联想能力太强 还总跑偏

洗洁精护住了,自来水还在哗哗的流淌。孟凉凉腾出一只手来,快、准、稳的拧死水龙头。

“我来吧。洗碗不是那么简单的,里面很多技巧呢。比如这水,每次放到水池的三分之一就很够用了。”

狐九生没有让开位置的意思,孟凉凉也没有让他继续浪费的意思。就在两人即将陷入僵持的时候,苏小暖的声音从楼上传来。

“凉凉?凉凉,你是不是在做早餐啊。要不咱们还是点外卖吧,昨天的奶油炒蛋我没吃够。”

紧接着响起阵拖鞋敲在楼梯板上的声音。那懒散的步伐也就苏小暖能踏出来。

孟凉凉松开手向外走去,到了门口犹还不放心的看了看水龙头。

苏小暖在大厅里找了个漫撒晨光的位置坐下,十分惬意的舒展着懒腰,“睡得好香啊,神清气爽。感觉十辈子都没睡过这么好的觉。以后我再失眠,就到你这儿来——你抱着瓶洗洁精干什么?”

“没干什么,瓶子脏了,擦擦。”孟凉凉随手抄起一块抹布,佯作认真的擦擦瓶身,然后把洗洁精放到柜台里面,“你就吃一份奶油炒蛋?”

“昨天你请我,今天我请你。”苏小暖拿着手机向她晃了晃,“我的都选好了,还是昨天那家店。你想吃什么,要不要跟我来一份同款活力餐。”

孟凉凉刚要开口,就听厨房里传来一阵哗啦啦的水声,她立刻转身冲回厨房,手疾眼快的关上自来水。

看着溢满大半个操作台的泡沫,孟凉凉感觉到一阵的糟心。她深吸一口气,语重心长的对狐九生展开谆谆教诲:“浪费可耻啊。节约用水、造福人类,利在当代、功在千秋。一定要节约用水,节约节约再节约,明白啦?”

狐九生不以为然的搓着泡沫,“我为什么要造福人类。”

妖的觉悟都这么低的吗?

“水是生命的源泉,‘动物’也需要水啊。珍惜水就是珍惜自己的生命。”孟凉凉用声调划着重点,而后进入到真正的重点,“你要这么喜欢洗碗呢,我可以教你。

像现在这种情况,你得先把池子里的水放干净,然后用抹布把所有的泡沫都擦掉,所有,包括这罐子、这碗筷、还有这水池和操作台。擦干净以后,碗筷罐子再用水冲一遍,水流要放的小小的,特别小那种。操作台和水池,就再用湿抹布和干抹布分别擦一遍就行了。这样用不了太多的水,还”

“哟,哪里来的汉服小哥哥。”

苏小暖的声音横插进来,打断了孟凉凉的节俭教学,且没给她继续的机会。她向狐九生摆了摆手,算是打过招呼,然后一把拉过孟凉凉来,低着激动的嗓音说:“你合伙人啊?好撩啊。怎么之前都没听你说起过。”

孟凉凉看了看捧着脸双眼放光的苏小暖,又看了看全身都写满“浪费”两个字的狐九生。

“浪费水撩?还是玩泡泡撩。”

“长得就很撩啊。”苏小暖眨眨眼,仿佛明白了什么,长长的“哦”了一声,而后笑容变得可疑起来。她满眼老怀深慰的拍着孟凉凉的肩小声说,“藏着掖着也正常嘛。能理解,绝对能理解。

好好把握。我也是有觉悟的人,我就不在这儿发光发热了。包包记得帮我带回学校。我去吃炒蛋,走了。”

她越过孟凉凉的肩,再一次的向狐九生摆了摆手,“拜拜了小哥哥。”

这句话的尾音犹在空气中盘旋未落,苏小暖人已到了院门前,拉开门栓向孟凉凉挤了挤眉眼,便甩开大步走了。孟凉凉连解释的时间都没有。

什么啊?还好好把握!看太多小说、追太多番的后遗症就是联想能力太过强悍,且方向还总是偏的。

孟凉凉徒劳的向院门处伸着手,秋日的晨风卷来一片枯黄的叶,晃晃悠悠的落在她脚边。

苏小暖的声音又在院子外遥遥的传来,“凉凉,那衣服不着急。”

孟凉凉

算了,以后慢慢再解释。说到急,苏小暖走了,一直急着去地府的狐九生怎么不催了?

孟凉凉转回头,只见一堆泡沫山堆砌在操作台上,狐九生站在泡沫山前,认真的端详着手里的洗洁精。

洗洁精?!

“你什么时候拿回来的?”孟凉凉抢救下仅剩了半瓶的洗洁精,心痛的直抽抽,“启程。现在、立刻、马上。”

瞬息之间移回地府,还要带着个狐九生。第一次施展这样难度的术法,居然一次就成功了。只是孟凉凉满心想着赶紧把狐九生的注意力从洗洁精那里转移开,也就没顾上好好体会这过程的神奇玄妙。

诀成术成,眨眼已身处忘川河畔。火红的曼珠沙华无边无际的蔓向视野的尽头,身旁立着硕大一只告示牌:一花一世界,足下请留情。毁一陪十!

就是这里了,没有走错地方。

第一次施展瞬移术就准确无误,这让孟凉凉再一次的找回学霸的尊严。

狐九生看着那只牌子,久久的凝目不言。久到孟凉凉感到面子有些挂不住——其实她也觉得这些牌子放在花海里有碍观瞻,但有碍观瞻也得放啊。

接下来,孟凉凉清清喉咙,开展了大篇幅的说明,从告示牌的起源到告示牌的现代应用,从标语的功用到标语艺术洋洋洒洒,引经据典。总之这些牌子相当有必要竖,总之她的审美还是很没有问题的。

她辛辛苦苦说了半天,狐九生却只说了一句话,一句与她所想方向完全不同的话。

他神情悠悠,似怀念又似喟叹,“九百年,文字又改了副模样。”

孟凉凉

联想能力太强,还总跑偏,这种毛病应该也会传染的吧。是了,一定是被传染了,古语说得好啊,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算了,不琢磨了,那都不重要。眼下比较重要的是:她想喝水。

第一百零五章 您这宠物什么品种?(答谢加更)

神仙会因为说话太多而感到口干吗?

理论上应该是不会的。

但孟凉凉就是觉得口干舌燥,特别喝点水润润嗓子。她想这大抵是习惯性问题,又或者是心理原因。

坐在宽敞舒适的孟婆庄里,喝着姜端来的冰糖水,望着窗外流淌不息的忘川,孟凉凉长长的舒了口气。她不是个会让时光慢下来,享受一刻惬意的人。舒过一口气后,就开始做事。

查找一个魂灵对孟婆来说很简单,操作也没有什么难度,但孟凉凉还是怀疑自己的操作有误。

查不到。

反复查了三遍,都没有查到。

狐九生的眼神里开始带了怀疑,是那种不信任她业务能力的怀疑。

连孟凉凉自己都怀疑自己的业务能力,所以她也不怎么在意狐九生的目光。倒是贴心小秘书姜在一旁开口说,“大人查的是判官卷。只有够资格投胎转世的魂灵,它们的判官卷才会出现在孟婆庄。

判官卷没有资格进入孟婆庄的,或是尚未在判官府排上号的,要想查就只能查生死簿。

生死簿乃属天、地、人三灵宝书之一,非轻易能查、非寻常神君仙吏可触。有资格,有能力查阅生死簿的神君屈指可数。”

姜有意的顿了顿,方才继续说道:“好在,孟婆大人就是这屈指可数中的一位。”

虽然早就不在意这样的面子,但姜如此一说,孟凉凉还是感到一阵的双颊增光,锃锃亮的那种。

顶着有光的脸,孟凉凉拉了拉姜的衣角,“姜姜啊,查阅生死簿怎么操作?”

姜嘴角一抽,特别想说:孟婆大人,您其实可以不说话的。

一句话,把她辛苦拉回来的形象面子都给拆了。

孟凉凉倒是没觉得掉面子,摆出勤勤恳恳、孜孜不倦的态度来学习查阅生死簿这项业务。大概是神力充足的原因,又是一试便成功,轻而易举的召唤出人书生死簿,又顺利无比的查到安子舆的记录:阳寿未尽,横遭天雷,魂飞魄散未归枉死城。

孟凉凉挠挠头,看向狐九生,“你不是要查这个吧?”

昨晚他与白无常对话里透出的,明显不是这样的内容。

果然,狐九生对于这个结果并无意外。他淡淡道:“我用一身修为换来个聚魂之法,以自身为祭,聚他魂魄。”

孟凉凉约莫猜到了些前因后果。关系到法阵,她没有深问。只摇头说道:“早说啊,早说明白了才好查。所以我就说嘛,得交流,得沟通。不交流不沟通,后果就是瞎做无用功。”

说罢,她转向姜问道:“姜姜啊,魂飞魄散了又重新凝聚起来的魂灵,要怎么才能查到?”

“这种情况少之又少,功德、福德、气运皆要足够,少了一样都不成。几千年也未必能出一例。以外力干预聚魂,闻所未闻。

自行聚起的魂灵有两种,两种不同也相同。不同的是,一种浑浑噩噩自己飘至地府,一种残余着生前记忆恋栈人间,被鬼差强行锁回。相同的是,魂魄重凝便意味着新生,即是新生也就无可度判。自然也就没有判官卷。

自己飘来的那种会直接飘到奈何桥,被鬼差羁收的也送到奈何桥。所以,除了无常那里,也就咱们这儿能查了。”

姜手中微光一闪,现出部竹简来,“大人您看,这是最近一百年的施汤记录,九十年前有一自行聚起的魂灵飘来奈何桥。”

孟凉凉接过来,无不好奇的看了一会儿,又抬头问道:“有九百年的吗。”

自然是有的。

查阅过九百年内的记录后,孟凉凉满头黑线,“不是说几千年也未必能出一例,怎么九百年里就有仨。”

姜眨了眨眼睛,“不知道。我也是才留意到呢。区区九百年就有三个这么多,也是一桩奇事了。”

三个里,一个于九十年前飘来奈何桥,现已结束一生,于地府留谷排号等待判官府的判查。另外两个都是于六百年前被鬼差押来,一个已转世两次,一个转世四次,目前皆尚在人间。

这两个居然还都是孟凉凉认识的人,一个是卫既白,一个是小林。

如何从这三个里找出安子舆的转世呢?

方法有两种。第一种是等孟凉凉的神力修为再精深上十几二十重,直接施术探查。第二种则是从无常那里查阅记录。重新聚起的魂灵过奈何桥时无需名姓,鬼差锁魂时却是不锁无名鬼,哪怕游魂不在索命册,也要问清个名姓。只要安子舆是鬼差送来的那两个的其中一个,就能查找出来。

第一种方法,短时间里是实现不了了。

第二种,不知什么时候能实施,但十天半月内一定没戏。黑白无常也是有分工的,黑无常主武,白无常主文,鬼差锁魂的记录都在白无常处。

而白无常才刚把自己作成一缕烟的虚弱状态。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一时片刻内找出安子舆这件事是没戏了。

对于这个结果,狐九生的反应是问清留谷的方向,然后一晃身就从窗口出去了。

看着他的身影从视线中消失,姜出声道:“大人这位朋友是狐妖吧?狐妖特别少见呢。”

她续了一杯冰糖水给孟凉凉,又说:“把不属阴世的活物带进地府,这等本事恐怕也就北阴大帝能有。大人是怎么做到的?”

面对着姜那双眨巴眨巴的大眼睛,孟凉凉满脸迷茫,“就这么直接带进来了啊——是不是因为他跟我有契约,所以算是地府的活物?”

“契约?”姜恍然,“那就是宠物嘛。”

亏她刚刚还费力给神君掰脸面,早知道是自家宠物,就省下那些力气了。

“宠、宠物?”孟凉凉一口冰糖水梗在喉间,“不能说是宠物吧,毕竟是个大活人呃,大活妖。”

“能化人形,那也是宠物啊。最多算是妖仆。”姜忽的想到什么,开始了一轮夸赞,“看的出,是个大妖呢。能收这么个宠物,大人真是厉害。”

对于这波夸赞,孟凉凉惭愧的很。

姜察觉到孟凉凉神色间的惭愧,立刻转移话题,“狐妖少见,我觉得新鲜,所以方才偷偷的查了上任孟婆大人留下的狐族妖典。您这宠物不在其内,是什么品种啊?”

孟凉凉越发惭愧,“说实话,这个问题我也想知道。”

第一百零六章 瞬息来回简直不要太方便

孟凉凉看着尚未收起的生死簿,脑中灵光一闪,“妖的前生今世、一生所历应该也能查到吧。”

姜点头,“大人冰雪聪明。”

冰雪聪明的孟凉凉闷头操作半晌,反反复复的查阅了五遍。不由得再一次的怀疑起自己——查不到。

她确认过了,操作是没有问题的。究竟是为什么在生死簿上查不到狐九生呢。是因为他曾把自己弄得非妖非鬼?那他之前身为妖时的记录也总该有的。

孟凉凉翻看着生死簿,隐隐的生出一股感觉:有关狐九生的一切是故意被抹去的。而且抹的干干净净,不留痕迹,好像去污粉一样。

她嘬着牙琢磨了好一会儿,向姜请教:“永生永世都上不了先天灵宝天书会是什么原因?有没有可能是因为上不了天书封神榜,所以也就上不了人书生死簿。”

姜是真的想对答如流的解释出孟凉凉问题,但她也是真的半点都不知道。于是只好摇着头说:“上一次大封神的时候,还没有姜呢。无缘得见天书,更是不知天书玄妙。便是这生死簿,姜也难得见上一次。”

孟凉凉长长一叹。

已知:狐九生未在狐族妖典的记录中,灵宝天书之上永远不会有他的名字,生死簿上找不到他一丝痕迹,尾巴神奇无比可以补充神力,对于神妖之分态度讽刺,很复杂的那种讽刺。

求:狐九生究竟是个什么品种,又有着什么样的来历过往。

答案暂时是求不出来了,但有一个等式能确认:狐九生=浪费小钱钱未知的麻烦。

这个麻烦甩是甩不脱的了。怎么办,硬着头皮往前走呗,车到山前必有路。

长远的未知事件且放一放,眼下她应该做的是去上课。

孟凉凉挥散脑中的思绪,将判官卷、生死簿一一收起。站起身来一仰脖把茶盏里的水喝干净,便准备回返阳世。至于狐九生,等她下了课再说罢。

反正现在神力充盈,瞬息来回简直不要太方便。

她才一露出要走的迹象,姜便出声道:“大人要去哪儿。不着急的话,先更衣梳洗吧。”

孟凉凉感慨,这年头连鬼都比她讲究仪容。去上个课而已,换什么衣服,梳什么洗。

啧,瞧姜这两道不给她换件衣服就难受的眼神儿。她这身衣服物美价廉,简单利落,能够适应追公交、打零工、爬图书馆的架子梯等等等等场景。

孟凉凉甚为满意的整理了下衣服。低下头去的一瞬间她才意识到,自己还穿着昨晚那套衣服。对,就是那套在泥土里辛勤修炼时所穿的衣服。

这泥土的芬芳、这树叶的印记、这层次丰富神乎其技的皱褶——是得换身衣服。

姜很快的拿来一套衣服,帮着孟凉凉换在身上。估算着时间,恐怕赶不及到学校。孟凉凉换好后也没照镜子,只是觉得这长裙子和针织披肩不怎么适合自己,即便鞋子是平底的,她也还是走出一种别扭感来。

忍了,干净就行。谁让姜的品味就是这样呢,谁让她没学会一秒钟清洗衣服、一秒钟变出套衣服的术法呢。

姜兴致勃勃的挑着眼影粉,“大人,顺便化个妆罢。”

挑好一抬头,却发现屋中早没了孟凉凉的身影。

此刻的孟凉凉已然返回阳世。阳光、微风,还有空气中漂浮着的烟火气息,一切都是鲜活的。

大概是切换速度太快不适应,孟凉凉有些心理眩晕,好一阵的恍恍惚惚。

看看钟表的位置,调整状态的时间是没有的。想想遍布城市的摄像头,西瓜漂移也不是个好选择。她迅速抓起苏小暖的包往学校方向狂奔。幸好,一路的绿灯,公交也没有延误。

在上课铃声响过后的十秒,孟凉凉推开了教室的后门。

视线一瞬间集中到她身上。

第一次在铃声响过后才进门,孟凉凉也挺惭愧。她迅速向老师鞠了个躬,而后堪称迅猛敏捷的蹿到苏小暖身边坐下。

苏小暖瞪着一双眼睛,上上下下的打量了她一遍,神情间满满都是“我又明白了。”

又明白什么了?

算了,不解释了。以苏小暖这货的理解能力和想象力,越解释越黑。

讲台上老师敲了敲黑板,将大家的注意力吸引回去。只是仍然会有一两道视线作着伴儿的移动过来,落到孟凉凉身上。

没办法,忍不住。孟凉凉打扮成这样,实在是太新奇了。

在那些扫过来的视线里,唯有一道停留的最久,那目光里也没有好奇新鲜。有的,是另外的一种情绪。

这是方濂大学生涯里的第二次在课上走神。

他看到一缕碎发自她的发辫间垂落,掠过那张不施脂粉的素净脸颊,阳光大片的洒落在她身上,一瞬间的时光静好。

这段日子她变了很多,他也变了很多。他们终将拥有各自的美好,只是那美好里不会有彼此。

方濂握着钢笔手微微用力,指端苍白的厉害。

后悔吗?没什么可后悔的,人总是要活的现实些。爱情填不饱肚子,单凭自己努力,又有多少机会能够改变命运。

一堂课,方濂上的恍惚。下课时,他望着孟凉凉的背影,心起踌躇。

下周开始正式进入到实习月,实习月过后便是寒假。大四的下学期,只剩下实习和闭门论文。他与她未必再有说话的机会。

要最后的,好好的道个别吗?

他清楚已然分手了,告别与否都没必要。只是他忘不掉那艰难时光里的温暖。忘不掉她说话时候的样子,热闹鲜活,让人觉得这个世界不是灰色的;忘不掉她吃东西的样子,一餐辣酱咸菜也能吃的从容香甜,从不因此露出困窘愁容;忘不掉她努力的样子,努力学习、努力生活,脚踏着实地,眼望着朝阳,

方濂遥遥的跟在孟凉凉身后,总也下不了决定。跟了一段路,他看到苏小暖跟安琴几个走了,留孟凉凉一人站在银杏树下,垂头按着手机。

天湛蓝如洗,落叶零金碎玉似的飘落,秋风轻轻拂动她的裙摆和额角的碎发。

方濂踌躇再三,终是向着她迈开脚步。

一步,二步,三步在他迈到第六步时,一位面颊上挂着两颗大酒窝的少年在孟凉凉身前站定,怀中的白玫瑰在色彩浓烈的秋色里愈显纯洁简单。

方濂停住了脚步。

他看到孟凉凉望着那少年,笑的特别开心,开心的好像见到一卡车现金。

他静静的站了几分钟,转身离开了。

见到庞燮,孟凉凉是真的开心,“哟,你还特意送来啊。多不好意思——现金是吧?储物袋还是手提箱。”

庞燮一头的黑线,“你实在高看零号的效率了。我这次找你是有别的事。”他指了指怀里的花束,“急着去找女朋友。咱们长话短说。”

“哦,理解,理解。”孟凉凉点点头,到底还是没忍住,“那我的酬劳大概什么时候能到账?”

第一百零七章 零号的职责之一

翻滚吧孟婆正文卷第一百零七章零号的职责之一庞燮凝滞了那么几秒钟,“很快。到时我一定催着他们把酬劳打进你账户,一秒钟都不耽误。咱们先说今天的事儿。”

孟凉凉特别想问“‘很快’具体是多快”,但见庞燮神情间真有急色,便又点了点头,“你说。”

“于俏的案子你也清楚前因后果,有一个问题”

“你问,尽管问。”

庞燮

他正要问来着,话没说完呢,她就忽然插话,插的还是这样没必要的话。

算了算了,比起之前那场合作,这都不足以刺激到他的神经。庞燮继续往下说:“如果你是于建设,你会怎么做?一定要把自己代入进角色,认真回答。”

孟凉凉一愣“于建设是谁?于爷爷啊。”

他找她确定是有急事,而不是来闲聊天的?

孟凉凉感觉到脸皮下的肌肉微有抽搐,但还是配合的回答,“不知道。”

“不知道?”庞燮看了看时间,快要哭了,“凉凉,朋友,高人,能配合点吗。”

“我很配合啊。”孟凉凉冤枉的很,“我是真的不知道。我不是于爷爷,性格、年龄、身处的环境都不一样。在于爷爷身上发生的事,在我身上未必会一步步的发展到那个局面。你这个假设不成立。”

“也不一定非得代入于爷爷的遭遇。”庞燮飞快的理了下思绪,又说,“类似的状况。类似那种情况,如果你遭遇到了呢。”

“硬是要这么代入的话,我只能说以现在一个旁观的角度来判断,我会走合法途径来解决问题,报案、找媒体、找一切能找的相关的机构来帮我解决。

现在去想象,都是空谈。旁观往往比当局者更理智。大多数事情发生的因素复杂又不一而同,万一我真的遇上类似的状况,我也不确定那个时候我到底会怎么做。

所以这个答案其实也没什么实际意义。”

庞燮耐着性子听完,开口却又是另外一个话题,“你对你们驭鬼宗那个叛徒有什么看法。”

孟凉凉一头一脸的迷惑,“什么什么看法,还能有什么看法,作恶多端,罪有应得,丧心病狂,丧尽天良,罪恶滔天,罄竹难书”

“等等、等等。”庞燮赶紧截住了孟凉凉的成语秀,“当年驭鬼宗的确对他不公,这个你比我更清楚,我是问你对他背叛师门一事有什么看法。”

“我不清楚啊。”

庞燮一咧嘴,“别闹。”

“没闹。”孟凉凉认真的扯了个不算谎话的谎,“师父、师姐都没跟我提过。”

顿了顿,她又道:“不过不管当年发生了什么,不管宗门再是怎么过分,内部矛盾也得内部解决。国难之中窝里反,大是大非之前夹带私怨,再有什么理由也是没得同情。性质就摆在这里,没有第二种看法。”

庞燮点点头,开口居然又换了个话题,“你幸福吗?”

“啊?”

庞燮又问:“你有什么梦想,或者最想实现的事情是什么?”

“嘶——”孟凉凉眼神复杂的看着庞燮,“你确定不是找我闲聊的?”

“应该是以闲聊的形式进行。我这不是着急吗。直接抓重点,把该了解的都了解了。怎么聊不是聊。”庞燮一脸的正儿八经,怎么看怎么都不像是在开玩笑。

孟凉凉忍不住问:“你找我到底是干嘛来了,我怎么一点儿都没明白。”

“来不及解释,你先回答了,让我交个差。等我哄好女朋友,我一定慢慢的、仔细的给你解释清楚。”

“好吧。”孟凉凉想了想,颇为为难的回答起他的问题,“这让我怎么回答你。说幸福,我连个真正意义上的家人都没了。说不幸福,我有吃有穿,兜里有钱,有那么三五个好朋友,出门也总能遇上贵人。至于梦想”

孟凉凉强行吞下“躺在钱上数钱”六个字,将语调调整的斩钉截铁,“飞升成仙。”

“得嘞。谢谢配合,回头再见。”庞燮摆摆手转身就走。边走边点开手机,简短迅速的把他们刚刚谈话的内容复述了一遍。

孟凉凉更加好奇了,抬脚就追了上去。

庞燮在复述完毕后,又点开另外一个聊天窗,用一种甜腻腻、贱兮兮的声音说,“亲爱的我马上就到了,真的马上就到了。再等我几分钟,就几分钟。么!”

噫——

孟凉凉搓了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直切重点的问道:“那些问题是谁要问的?”

“工作。”庞燮在路边站定,挥手召唤着出租车,“而且不是我的工作。没办法,情况特殊,我是临时被抓包来的。”

正是午高峰,来来往往的出租车没有一辆空着。庞燮看看表,索性调转脚步,走回学校里面去寻找一个隐蔽的、既没有人也没有摄像头的地方。

孟凉凉依旧跟着,低着声音问:“是零号特事处要问啊,问这个干什么?”

“你不打车啊。”庞燮脚步不停,侧过头来,“跟着我干什么?”

孟凉凉一笑,“没关系,路上说。路上的时间你不是闲着吗,可以利用起来啊。珍惜时间,不浪费。”

庞燮急的直挠头。她没关系,他有关系啊。

路上说算怎么回事儿,路上的时间他还打算利用起来给女朋友制造个浪漫节奏呢。而且他也不能直接飞到女朋友跟前,总得要步行上一段路。到时候万一有个什么状况,被女朋友看到他跟一美女走在一起,或者被别人看到,传到了女朋友耳朵里,女朋友误会了可怎么办。

本来她就生着气呢。

庞燮一咬牙,索性站定了脚步,“修仙者能力大于常人,会走上什么路至关重要。监督、引导修仙者的行为,是零号特事处的职责之一。

七月份温晓雅那件案子里有你的身影出没,当时不确定你就是修仙者,零号只是把你列入到f级待查。于俏的案子,你受邀参与。能够确认你就是修仙者,而且实力不容小觑。因为你有宗门,所以没有被列入b级待查,而是列入了c级待查。

昨天晚上,本市的气息波动呈现飓风级,天相也受到影响。异动的源头是你新买的房子,而且你昨晚就在那座房子里。所以你就直接从c级待查到了特级。必须立刻马上对你进行调查定级。

专门做这项工作的同事脱不开身。正好我在a市,正好我休假手头没有任务,正好我还就认识你。所以就是今天这样了。”

第一百零八章 心灵鸡汤铺

翻滚吧孟婆正文卷第一百零八章心灵鸡汤铺孟凉凉听懂了个大概,“那些问题”

因为略带迟疑,她的语调有些慢悠悠的。庞燮等不及,约莫知道她想说什么,便打断道:“那些问题是要了解你的行为思路,三观心境,以此来判定你的危险程度。”

“哦。”孟凉凉恍然,“那我是什么危险程度?”

“判定危险级这活儿我就不管了。不过,应该不会把你列成重点防范对象。”

孟凉凉才松一口气,就听庞燮又说道:“最多也就是个重点关注。”

孟凉凉

零号特事处远比她预想的有能力。医院那次她也没干什么,零号都能注意到她。被零号重点关注了,岂不是要生活在监视器下,方便不方便做事且不说,别扭都要别扭死的。

庞燮见孟凉凉不问问题了,便甩开步子,满身解脱的去寻找适合起飞的角落。走了几步,他又站住了,转回身来看着孟凉凉说道:“作为朋友,有句话送你:一念神魔。凡事三思后行,坚定道心。”

孟凉凉想说,她很坚定,特别坚定。所以能不能不要重点关注她。

庞燮一溜烟儿跑没了影。孟凉凉也就暂时把这桩放起来,径直的往音乐系方向走去。

找人“讲道理”这种行为算不算有危险嫌疑呢?

孟凉凉思考一路。道理是必须要讲的,最多能啰嗦就不动手,而且坚决不动用神力。

策略定好了,然而目标却不见了。

姚佳居然请了假,而且一请就请到了下周。下周,师范系的大四生就进入到实习了。很明显,姚佳是躲了。

不得不说,姚佳的消息很是灵通啊。

本市高校丛立,师范学院以及各高校的师范系数不胜数,而适合师范生实习的地方远远不足以容纳每年的实习大军。他们学校的情况还算是好的,在本市有着几个不错的实习基地。今年系里又特意的拓展了几个,只是新拓展的基地都在外地。

原本以孟凉凉的成绩和表现,被安排进本市的实习基地是板上钉钉的。但楚教授去世后,新上任的系主任烧起三把火,主张有教无类,任何学生都要公平对待。所以她首先就烧了实习这件事,把导员推荐制改成了抓阄。

比运气,孟凉凉也属于少数幸运者里的,她抓到了一个名额,只不过没在本市。

去外地实习,当然就没机会回学校找人“讲道理”了。

消息灵通有时很有用,有时却没什么用。比如眼下,她压根儿就没打算去实习——新买的房子带着铺面呢,空一小时就少一小时的赚钱机会。

至于实习证明,找个单位解决就可以了。比如,第三精神病院。都已经混熟了,又的确在那里工作过,请他们帮忙写个实习评语,盖个章,不会是问题。

实习报告嘛,更好办了。学校又没有要求实习内容必须与本专业相关。

姚佳要躲到下周,那她下周再来讲道理。

孟凉凉把讲道理这件事记在了小本本上。不过很快的,她就把这事儿忘到了后脑勺。

对于务实派的人来说,所有事情都是有轻重先后的。对于孟凉凉来说,赚钱可比找姚佳讲道理重要多了。嗯对她来说,大部分事情都比没有小钱钱重要。

回家藏好洗洁精、接回狐九生。接下来,她便马不停蹄的进入行动。

首先是装修改建问题。孟凉凉想过用法术变一面墙出来。不需要成本,还可以随心变幻。当她得知依靠法术幻化出的物品,会因施术者的强弱而呈现不同的稳定性,并有可能因为种种原因消散时,孟凉凉放弃了这个想法。

在许许多多的建筑材料里,她最终选择了纸面石膏板。价格便宜、施工速度快还可以自行安装,省了请师傅的花费。

改建完成,随后就是最核心的问题——菜单和分工。

狐九生是只很难沟通的狐狸。不接受点菜、不愿意被安排菜单,要做什么菜全看当天的心情,完全就是随心所欲。那叫一个千变万化,充满惊奇。哦,也不能说是完全的随心所欲,还是有规律的:炖鸡汤是每天一定会有的。因为他自己喜欢喝。

孟凉凉是不可能去触碰食物的,所以她只负责在大厅里收钱、擦桌子。请人手也是不可能的,毕竟这里一神一妖再加一无常鬼,实在不适合招人来。自然而然,除了烧菜,狐九生还要负责端菜。

好歹是个有脾气的大妖,狐九生当然不乐意。最终,狐九生还是没能争过孟凉凉,认了这安排。不过孟凉凉也做出了很大的让步,店里的座位变成少到可怜的十二个。

一切都商定妥了。看着结果,孟凉凉忧郁了。

不能点菜、没有固定菜单,连主食都有可能没有,就餐座位只有十二个,外卖还限定数量。

就这样生意能做好?

然而一天的试营业过后,证明:能。

而且不是一般的好、普通的好。那是特别特别的好。

孟凉凉的忧郁消散一空,眉开眼笑着数钱时,她也在观察着,生意为什么会这么火。即便菜的味道好,也得有人愿意进来才行。她可是连传单都没印发,一声吆喝都没喊。仅仅只是在门上贴了张写着试营业的大红纸。

并且,她连店名都还没想出来。试营业是为了用现实说服狐九生,所以她只是敷衍的在大红纸上写了个“心灵鸡汤铺”。

这完全就是调侃啊。早知道生意这样好,她就认真想个店名了。

观察了一天,还真的让她观察出了原因。顾客之所以进来,那全是冲着狐九生来的。啧啧啧,小姑娘喜欢看颜,能理解。老阿姨欣赏俏少年,也能理解。可那几个大老爷们儿、小男生都是怎么回事?

乖乖,狐九生这颜值、这魅力,男女通吃啊。

厉害,厉害。

这样的狐妖,再给她来上一大沓才好。就是麻烦她也认了。

试营业时间很短,因为生意太好,事先准备的食材有限又腾不开手去重新采购,所以早早的就打了烊。

孟凉凉坐在柜台里,笑眯眯的计算着今日的净收入。

狐九生收好了桌上的餐具,问道:“洗洁精呢。”

孟凉凉头也没抬,“洗碗水调好了,院里那只红塑料桶里装的就是,你直接用就行。”

“用完了。我要洗洁精。”

第一百零九章 开店难 店难开 上

作为一名优秀的师范生,孟凉凉善于对付各种熊孩子,包括几千大岁的。

她抬起头,一脸洞悉的看着狐九生,“洗洁精用太多对皮肤不好。等一下,我再给你调一桶。”

狐九生很坚持,“我要洗洁精。”

孟凉凉低下头继续数钱,一面数一面絮絮叨叨的跟狐九生科普着洗洁精使用过量的危害,以及淡水资源的匮乏。

洋洋洒洒、有理有据的一大片说完。狐九生点了点头,然后开口道:“我要洗洁精。”

孟凉凉

“不给。”

她心情不错,以至于拒绝都是笑眯眯的。此刻的孟凉凉以为,除了时刻警惕狐九生会浪费洗洁精、浪费水之外,这个店会顺顺利利、红红火火的开起来,她的钱包也会顺顺利利的膨胀起来。

三天之后,她意识到:她太天真了。

第一天,还没开店,门外就排起了长龙。一问才知道,自家的店已经成了网红店铺。

成为网红店铺是好事,但孟凉凉却笑不出来。

昨天的试营业只是为了用事实说服狐九生。她还特意的不做宣传,招牌也敷衍的弄张纸随便一写,她都没想到会有客人进来,更没想到生意会火爆成这样。

要知道,食品经营许可证、环境评测及排污许可证、工商营业执照、消防批示、税务登记这些她一张都没办理下来呢。

昨天她还很侥幸,想着一面营业,一面申请办理。谁知道一夜之间就成了网红店铺。

孟凉凉惆怅。

孟凉凉提心吊胆。

孟凉凉深刻反省。

反省完毕,她立刻贴出歇业告示,捂着发疼的心送走慕名而来的食客——和他们兜里的小钱钱。然后,她拨通了庞燮的电话。

“我的好朋友,可以帮个忙吗?”

她的思路很清晰。先给狐九生弄个身份,这样才能去给他办理健康证。在庞燮帮忙办身份的同时,她去跑其他流程。这样合理的安排,可以节省很大一部分时间。

庞燮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跟孟凉凉成了好朋友的。不过好朋友和朋友也差不多。嗯,差不多,只差一个字而已嘛。孟凉凉的能力深不可测,接近、监督孟凉凉又暂时是他的任务,无论从哪一方面考虑,他都很乐意的帮她的忙。

于是庞燮痛痛快快的说:“没问题,我的好朋友。你说罢,什么事儿。”

“帮我员工办个身份证。”顿了顿,孟凉凉又赶紧补充,“还有户口。”

庞燮默了片刻,认真严肃的说道:“我的好朋友。违法的事儿我可不干啊。申请户口请走正常程序。哎,你员工什么人啊?”

庞燮疑心的很,什么人连户口都没有,是黑户还是偷渡的,还是什么危险的在逃份子

“不是人。”

孟凉凉也疑心的很。她疑心庞燮是不是谈恋爱谈的智商下降。是人的话,她找他干什么,直接找居委会多好。

庞燮更加严肃了,“你养鬼当员工啊?这可不行,鬼类阴气重,不能跟人接有接触。”

“不是鬼。”

庞燮松了口气,“原来是傀儡啊。好说,好说,登个记的事儿。”

“也不是傀儡。”

庞燮纳闷了,“那是什么?”

“妖啊。”孟凉凉也纳闷,妖魔鬼怪那一挂,他都提到了鬼,怎么就没顺序的猜妖怪呢。

“什么!”庞燮的声音高高的扬起,扬到最高点还劈了叉,“什么东西的化的妖?不能随便成精,他不知道吗!”

孟凉凉

“人家早几千年就成了精了。”

“什么!”庞燮的声音劈着叉的开始,劈着叉的结束。

孟凉凉懵了,“呃,我是不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我的好朋友,要不咱们面谈吧。我请你喝汤,鸡汤,真材实料,特别的鲜美,特别营养。”

死一般沉寂的三秒钟后,庞燮的声音才又响起,“我马上过去。”

随即,电话挂断了。

孟凉凉尚看着手机,琢磨着自己到底是不是说了不该说的话,庞燮人已经到了。

孟凉凉紧张起来,“这么快。”

狐九生去买鸡还没回来,汤自然也还没炖呢,店里连热水都没有。要不——倒一杯饮料给他。

孟凉凉开始挑选饮料,“你喝什么,茶、咖啡还是橙汁、酸奶?”

“不喝。”庞燮摆摆手,眼睛在店里四处搜寻着,“你说的那位大妖呢?”

孟凉凉越发的紧张,“干什么?”

庞燮没有直接搜寻妖气,而是激动万分的压低了声音说道:“千年的大妖啊,我还没见过呢。”

“”

孟凉凉默默收回了伸向汽水的手,“他出去买菜了。能办吗?”

庞燮反应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她问的是什么,一叠声的说“能办、能办。这事儿就归我们管呢。谢谢你主动配合我们工作。那个,大妖什么时候回来?”

“很快吧。”

的确,狐九生很快的回来了,手里拎着四只活鸡。形象跟庞燮想象的格外有出入,不过这分毫没有影响到他的激动。

千年的大妖啊,难得一见。足够他吹上几十年了。

怀揣着这份激动,庞燮例行的进行了几项盘问,痛痛快快的应承着三天内就把户口和身份证办理下来,顺便的也会帮孟凉凉把开店的一切手续捎过来。因为修仙者开店,是归零号管理的。

情绪过山车一样的起落了一天,总算是有了着落。

送走庞燮,孟凉凉又开始忙着招牌的事。手续都有了着落,也该正式弄个招牌。等手续到手,立刻就能进入营业。

当然,花钱定做她是不会定做的。招牌嘛,有个就行。定做的话,又要设计又要制作,成本高不说,还不知要等上多久。孟凉凉拆了两个木箱,钉成招牌的模样,让狐九生把店名写了上去。

朴拙的招牌,飘逸的毛笔字,意外的有风格。

当然,店名是“心灵鸡汤铺”。有什么办法,已经成了网红店,这个名字她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入夜,孟凉凉躺在葡萄架下开始翻滚之前,她想着:该办的都办了。明天开始,除了警惕狐九生会浪费洗洁精、浪费水之外,就剩下迎接即将到来的顺顺利利、红红火火、盆满钵满。

第一百一十章 开店难 店难开 中

第二天,手续没下来,不用营业。孟凉凉一直翻滚到夕阳西下。

她洗了个澡,打算出门去拉近一下邻里关系。

一出院子,她就看到黄医生的家门前,有个小姑娘正咬着笔杆儿的做作业。孟凉凉认得,那是黄医生的女儿。瞧小姑娘一脸的为难,孟凉凉便走过去问了问。

原来黄医生最近在忙一个学术项目,黄医生的爱人又出了差。没有人辅导小姑娘的作业。

孟凉凉一直想要向黄医生表示一下感谢,又一直不知道要怎么感谢他。送吃的那是肯定不行的,她也不能让狐九生帮忙拎过来,那瞧着多奇怪。现在黄小姑娘为功课犯了难,她自然就尽心尽力的帮小姑娘辅导起功课。

小姑娘也实在的很,把珍藏了许久的难题都掏了出来,问题一个接着一个。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课讲的太好、太具吸引力,狐九生也出了院子,坐在旁边跟着听。

跟着听也就算了,他还跟着问。

这倒也不算麻烦,他问的问题很简单,随口就能回答了。麻烦的是,黄医生的弟弟回来了,开着他们家的小货回来的。

狐九生的注意力顿时就从现代文字、知识上,转移向那辆小货车,并若有所思起来。

孟凉凉心里咯噔一下,预感到不好。

果然,狐九生开口了,“买这个吧。”

什么啊就买这个吧!他以为这是洗洁精吗,说买就买。

眼下说话不方便,孟凉凉便含糊的道:“回去再说。”

狐九生居然很配合,一直等到孟凉凉帮小姑娘辅导完作业。婉拒了黄奶奶热情的留饭,脚才迈进自家的院子,狐九生便开口催问:“什么时候去买。”

她说要买了吗!

孟凉凉关好了门,“买货车干什么?”

狐九生居然还有正当理由,“买菜。”

“自行车买菜不是挺好的,买货车没必要。况且了,你没有驾照,买不了那个。”

“往返数次实在麻烦。”狐九生看了看自己的手指,“也无妨。不买,将菜收进如意乾坤珠也是一样。”

这年头妖怪都会威胁人了吗!

孟凉凉想了想,觉得购入一辆买菜车也是正当要求。便做了退步,“买车是行,但你没有驾照,买一辆三轮的吧。”

没想啊,没想到。狐九生不懂车,却懂得谨慎,“要自己能动的车。”

“小货车也不是自己就能动的,那是要汽油的,还要人驾驶。”

狐九生什么也没说,只是“哦”了一声。

但那神情看的孟凉凉直挠头,直想盛一碗汤给他喝,让他从此忘记买车这念头。但是不行,她的业务还没精湛到想让对方忘记什么就忘记什么的层面。很有可能他会忘记不该忘记的。

狐九生是店里赚钱的主力,作为一个好老板,她要人性化,嗯,人性化。

如此一想,孟凉凉一咬牙,退让了十万八千里,“行,买!”

她拉开院门,遥遥的指着黄家门前那辆老年代步车,“就那款了。不需要驾照,蓄电池动能,无需脚踩。马力十足。”

关键它价格实惠。

狐九生的表情很明显,不怎么中意。他还是比较中意造型大气的小货车。

孟凉凉赶紧又忽悠说,“这可是黄奶奶的座驾。三百六十度全景天窗,空气好,容量大,底盘稳,还有仿真皮的座椅。”

也不知道狐九生是被哪一句打动了,居然点点头同意了。

为防变化,孟凉凉立刻开手机,在老年代步车的购买页面瞅准一个特价品,秒杀下单。

“好了,等收货吧。”

狐九生终于没再出幺蛾子,回到自己的房间去了。孟凉凉长出一口气。这一天,她的钱包算是大出血了。不过买菜车也是必备,这份投入很快就能赚回来。她合计着,明天开始一定要警惕着,及时扼杀狐九生对任何物品的购买欲。

第三日,阴云漫天,秋雨绵绵。除了影响到孟凉凉翻滚修炼,天气也并没有影响到什么。

一大早,庞燮冒着小雨送来了手续证件。刚好是个适合开业的吉利日子,孟凉凉即刻开了业,并通知到几个关系不错的同学。

庞燮急着给女朋友送早餐,人没有留下,只留下了一捆礼金作为开业贺礼。

孟凉凉眉开眼笑、小心翼翼的收好礼金,狐九生冷眼瞧着,“无用之物。为什么不送洗洁精。”

幸好庞燮急着走了,没有听到这话,不然多尴尬。

孟凉凉懒怠跟他解释了。知道这一捆能换多少洗洁精吗。

她只通知了几个同学,没想到,陆续的赶来了一大群人。

同寝室的几个姑娘一起凑钱买了抱枕、坐垫、装饰画等软装品。一一的摆在店里,顿时提升了几个格调。

对于这份细心又实用的礼物,孟凉凉很是感动。狐九生却眼露嫌弃,嗤声道:“无用之物。为什么不送洗洁精。”

好在,他颜值够高,容易被原谅。好在,她的舍友们都把这句话当成了玩笑。没有造成尴尬。

卫既白带着一盆黄金搭黄水晶的招财摆件过来。狐九生这只不识货的狐狸,居然对着那只价值9999的摆件说:“阿堵俗物,为何不送洗洁精呢。”

礼物有多值钱且不说了。送礼的是谁?卫既白啊!那可是有着三分之一可能是安子舆的人。狐九生这是六亲不认的节奏了。

孟凉凉无比想要敲开他的脑袋看看。身为一只大妖,这样痴迷洗洁精算是怎么回事。痴迷就痴迷吧,能不总挂在嘴边吗,跟脑子有病似得。哎黄医生看向他的眼神里已经闪着专业的光芒了。

黄医生送了两个大花篮庆贺开业,摆在门前颇添喜气。因为是直接摆在门外的,狐九生没有注意到,也就没说出进一步引发出黄医生职业病的话。

黄医生的女儿也跟着来了,带着礼物来的。她用自己的零用钱买了一大瓶洗手液,表达对孟凉凉辅导她作业的谢意。不得不说着小姑娘很讲究,买的是那种一按泵出直接泡沫的洗手液。

这个礼物得到了狐九生的青眼,他向黄小姑娘露出了一抹笑容。

不是冷笑,不是嗤笑,更不是蔑笑自从狐九生出现开始,这是他第一次真正意义的笑容。

绚烂无匹,一笑倾城,直接就晃花了小姑娘的眼。

怎么能让狐妖祸害祖国的花骨朵呢。孟凉凉立刻赶狐九生去做饭。

因为要送黄小姑娘去上学,黄家父女俩没有多待。孟凉凉的五个舍友们和卫既白都留下了,主要热情的帮忙营业。

有了能直接按出泡沫的洗手液,狐九生心情不错,待在厨房里煮汤烧菜,没有再出来乱说话。所以其他同学合资送的几盆绿植、导员送的字等等礼物都跳过了跟洗洁精媲美的劫,好歹留住了身为礼物的面子。

第一百一十一章 开店难 店难开 下

翻滚吧孟婆正文卷第一百一十一章开店难店难开下热乎乎的鸡汤和下雨天更相配,是以今天店里的生意还算火热。

孟凉凉特意留了些鸡汤和时蔬,打烊后,用鸡汤涮锅子吃,有荤有素,一锅两味。

玻璃窗外,各种颜色的灯光晕染着雨幕。车辆行人稀稀落落的匆匆来去着。

送走最后一桌客人,落上店门,一群人团坐着吃鸡汤锅。热腾腾的鸡汤配杂粮面、配时蔬都是绝佳。

围着饭桌的,除了卫既白和狐九生,就是六个大四生,难免的聊起以后,聊起近在眼前的实习。提到实习苏小暖就脑壳疼,一个寝室里,她是唯一没有着落的。既没有抓到实习位置,也没有自行找到实习地点。

这种头疼,孟凉凉就能治。苏小暖没抓到,她抓到了啊。跟导员说一下,让苏小暖去就好了。

卫既白自来熟的厉害,无论什么样的话题,他都有本事参与进去。但今天他一言不发,只闷头吃鸡——还有什么比美食更加不可辜负。

在这之前,他认为陈秉炖的鸡汤已是独步天下。现在一比较,陈秉炖出来的那都不能叫鸡汤,最多算是刷鸡汤锅的水。

吃的心满意足了,卫既白打算参与到聊天中。但此时几个女生已经聊起毕业,配合着窗外的秋雨,气氛有些感伤。狐九生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卫既白没有打乱她们的憧憬和提前的话别。他独自的坐到窗前去,从口袋里拿出只口琴来,对着窗外的街景,自娱自乐的吹起一支老歌。

有关梦想,有关离别。

细密的雨丝冲刷出一片属于深秋的寒。雨水浸润的地面被光影照的五彩斑斓,落叶片片掉落,在那五彩斑斓的水光中扑出点点的暗影。那些叶片里有些枯黄、有些金黄、还有些尚黄绿参半着,没来得及完全的成熟

一餐饭吃到了晚上十点,大家一起动手收拾好桌子,准备洗手的时候却发现那瓶崭新的洗手液已经空了。空的彻彻底底,丁点儿泡沫都泵不出来。

卫既白拿着空瓶,翻来覆去的检查了两圈,确定瓶子是完好的,没有半条裂痕给它渗漏的机会。他又看了看摆放洗手液的地方,干干净净,没有洗手液流淌过的痕迹。

他纳闷的晃着瓶子,玩笑着道:“学姐,你这店里不会闹鬼吧。怎么空了。”

孟凉凉一抖,“大晚上的,别说那个字好吗。”

洗手液没了,还有香皂。大家嘻嘻哈哈的洗了手,并没有把洗手液的事情放在心上——除了洗手液的新主人孟凉凉。

店里是没有鬼的,但是店里有一只对泡沫莫名痴迷的熊狐狸。

送走大家,孟凉凉回到店里来,抄起那只空瓶就去寻狐九生。循着它的气息,穿过厨房来到后院子,果然见到了狐九生。

他正蹲在水桶旁调着洗碗水。或者准确些说,是调的是洗澡泡沫。

院里的灯亮着,在那似小山似云团的泡沫上照出点点细碎碎的七彩光,也在一堆各式各样的洗洁精、洗手液、洗衣液、洗发水、沐浴露的瓶身上镀出一线线的光晕。

孟凉凉大脑中的某根弦再一次的受到刺激。

“你们狐,几千岁还算是孩子吗?”

“几千岁怎么也要自称一声老夫了。”狐九生指指脚边的空瓶,“这种洗洁精比你买的好。”

他指的那瓶“洗洁精”有着仿宝石切割造型的瓶身,酒红色的瓶身。玫瑰香氛四个字,硕大硕大的标注在上面。嗯,还是添加的海盐成分的。

从它美丽的外表轻易能判断出,它的价格十分不美丽。

孟凉凉迅速的扫了眼那些琳琅满挤的瓶瓶罐罐,粗略的估算出它们的总价。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从心底生出,“这些哪儿来的?”

“买的。”

心头不好的预感更加浓郁,“哪儿来的钱。”

“桌子里的。”

果然啊!

孟凉凉的脑门子直蹦青筋。

试营业一天加今天一天的辛苦所得,除去成本费所余的净收入,减去这些瓶瓶罐罐的钱,再减去明天的买食材的钱,等于多少?作为一名学霸,孟凉凉很快的算出来了。

很好,有剩。

剩下十块零九毛呢,足足十块零九毛呢!

就这,还是没有计算水费、电费的结果。

孟凉凉泪眼望天。她只是想顺顺利利、红红火火的开一家店,利用这个铺面赚那么一点点的小钱钱。

怎么就这么难?

为什么就这么难!

有狐九生在,生意暴涨的红火。但有狐九生在,生意也做不顺畅,而且还很可能白忙一场。

孟凉凉长叹一声:开店,难。店,难开。这心累的稀碎一片,跟饺子馅儿似得。

世界上任何成功都不会是一蹴而就的顺利,任何事物的发展都是前进与曲折的统一。遇上些挫折、问题很正常。发现问题,改正问题就是了。吃一堑,也就能长一智。

给自己灌了几口心灵鸡汤后,孟凉凉开始务实的想起对策:以后,不止要控制狐九生的购买欲,还得看紧了她的小钱钱。

她思索着是买一只保险柜还是学习结界术,眼睛的余光里,狐九生正拿起一叠碗,往那雪山云团般的泡沫间放去。

“住手!那是沐浴露,不是洗洁精。”

孟凉凉的一声吼,成功的制止了狐九生。他疑惑的掬起一团泡沫,凑在鼻端嗅了嗅,“沐浴露,是沐浴所用之物?原来这样的香味是做沐浴用的。”

关香味什么事儿。

孟凉凉没好气的很,“上面不是写着沐浴露了吗?沐、浴、露这三个字,简体繁体都一样的吧。沐浴这个词儿的意思,也没变化吧。”

狐九生伸直了手臂,将瓶子拉的远远的,眯着眼瞧了半天,“字太小,看不清。”

此时此刻,孟凉凉特别想要拿头去撞墙。当然,是拿狐九生的头,不是她的。

她不住的给自己洗着脑,心灵鸡汤一口接着一口的往下灌:淡定、淡定。冷静、冷静。狐九生可是她的摇钱树,对待摇钱树,要轻柔要耐着性子。莫生气,生气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困难终将瓦解于从容的微笑

鸡汤和现实考虑的交融思考,让孟凉凉从牙缝里挤出丝她以为是云淡风轻,其实是咬牙切齿的笑容,“哟,您还老花眼呢?”

第一百一十二章 是不是这些东西碍了风水?

翻滚吧孟婆正文卷第一百一十二章是不是这些东西碍了风水?请先别订阅,如已订阅请第二天刷新。鞠躬致歉,临时有事没更出来~请小主们几小时后刷新订阅。几小时后会替换好新内容的。

请先别订阅,如已订阅请第二天刷新。鞠躬致歉,临时有事没更出来~请小主们几小时后刷新订阅。几小时后会替换好新内容的。

请先别订阅,如已订阅请第二天刷新。鞠躬致歉,临时有事没更出来~请小主们几小时后刷新订阅。几小时后会替换好新内容的。

小主们请先别订阅,如已订阅请第二天刷新。鞠躬致歉,临时有事没更出来~请小主们几小时后刷新订阅。几小时后会替换好新内容的。

小主们请先别订阅,如已订阅请第二天刷新。鞠躬致歉,临时有事没更出来~请小主们几小时后刷新订阅。几小时后会替换好新内容的。

小主们请先别订阅,如已订阅请第二天刷新。鞠躬致歉,临时有事没更出来~请小主们几小时后刷新订阅。几小时后会替换好新内容的。

孟凉凉确定一定以及肯定:她是个好人。但是,但是!她、被、雷、劈、了!劈的精准无比,劈的毫厘不差。

孟凉凉以为她要凉了,然而并没有。

她还活着,意识清醒,状态稳定。除去发型有些炸、皮肤有些焦、张嘴就喷出股青烟外,她一切正常。面前还有个自称隔壁老王的大爷告诉她:她成神了。由于她是被外力干预封神,还需要勤加修炼才行。她是冥神,所以修炼的方式是以五体接引地冥之气,且需得接引的均匀。

翻译出人话来,那就是:在地上打滚。

孟凉凉点点头,淡定的拨通了电话:“喂,精神病院吗?”

孟凉凉以为她死了,结果不是。

孟凉凉以为她要走快穿流,从此走上各种人生的巅峰,结果又不是。

孟凉凉以为她的工作就是煮煮汤、送送魂,结果还不是。

当真实状况当头罩下,孟凉凉有点儿懵,懵里充满着跑路的冲动。

等等!

哎、哎、哎、~那只鬼hr你先回来!

麻烦您再说一遍孟婆汤怎么煮!

您确定这是老字号的孟婆汤,不是什么伪劣产品?

请先别订阅,如已订阅请第二天刷新。鞠躬致歉,临时有事没更出来~请小主们几小时后刷新订阅。几小时后会替换好新内容的。

请先别订阅,如已订阅请第二天刷新。鞠躬致歉,临时有事没更出来~请小主们几小时后刷新订阅。几小时后会替换好新内容的。

请先别订阅,如已订阅请第二天刷新。鞠躬致歉,临时有事没更出来~请小主们几小时后刷新订阅。几小时后会替换好新内容的。

小主们请先别订阅,如已订阅请第二天刷新。鞠躬致歉,临时有事没更出来~请小主们几小时后刷新订阅。几小时后会替换好新内容的。

小主们请先别订阅,如已订阅请第二天刷新。鞠躬致歉,临时有事没更出来~请小主们几小时后刷新订阅。几小时后会替换好新内容的。

小主们请先别订阅,如已订阅请第二天刷新。鞠躬致歉,临时有事没更出来~请小主们几小时后刷新订阅。几小时后会替换好新内容的。

孟凉凉确定一定以及肯定:她是个好人。但是,但是!她、被、雷、劈、了!劈的精准无比,劈的毫厘不差。

孟凉凉以为她要凉了,然而并没有。

她还活着,意识清醒,状态稳定。除去发型有些炸、皮肤有些焦、张嘴就喷出股青烟外,她一切正常。面前还有个自称隔壁老王的大爷告诉她:她成神了。由于她是被外力干预封神,还需要勤加修炼才行。她是冥神,所以修炼的方式是以五体接引地冥之气,且需得接引的均匀。

翻译出人话来,那就是:在地上打滚。

孟凉凉点点头,淡定的拨通了电话:“喂,精神病院吗?”

孟凉凉以为她死了,结果不是。

孟凉凉以为她要走快穿流,从此走上各种人生的巅峰,结果又不是。

孟凉凉以为她的工作就是煮煮汤、送送魂,结果还不是。

当真实状况当头罩下,孟凉凉有点儿懵,懵里充满着跑路的冲动。

等等!

哎、哎、哎、~那只鬼hr你先回来!

麻烦您再说一遍孟婆汤怎么煮!

您确定这是老字号的孟婆汤,不是什么伪劣产品?

请先别订阅,如已订阅请第二天刷新。鞠躬致歉,临时有事没更出来~请小主们几小时后刷新订阅。几小时后会替换好新内容的。

请先别订阅,如已订阅请第二天刷新。鞠躬致歉,临时有事没更出来~请小主们几小时后刷新订阅。几小时后会替换好新内容的。

小主们请先别订阅,如已订阅请第二天刷新。鞠躬致歉,临时有事没更出来~请小主们几小时后刷新订阅。几小时后会替换好新内容的。

小主们请先别订阅,如已订阅请第二天刷新。鞠躬致歉,临时有事没更出来~请小主们几小时后刷新订阅。几小时后会替换好新内容的。

孟凉凉确定一定以及肯定:她是个好人。但是,但是!她、被、雷、劈、了!劈的精准无比,劈的毫厘不差。

孟凉凉以为她要凉了,然而并没有。

她还活着,意识清醒,状态稳定。除去发型有些炸、皮肤有些焦、张嘴就喷出股青烟外,她一切正常。面前还有个自称隔壁老王的大爷告诉她:她成神了。由于她是被外力干预封神,还需要勤加修炼才行。她是冥神,所以修炼的方式是以五体接引地冥之气,且需得接引的均匀。

翻译出人话来,那就是:在地上打滚。

孟凉凉点点头,淡定的拨通了电话:“喂,精神病院吗?”

孟凉凉以为她死了,结果不是。

孟凉凉以为她要走快穿流,从此走上各种人生的巅峰,结果又不是。

孟凉凉以为她的工作就是煮煮汤、送送魂,结果还不是。

当真实状况当头罩下,孟凉凉有点儿懵,懵里充满着跑路的冲动。

等等!

哎、哎、哎、~那只鬼hr你先回来!

麻烦您再说一遍孟婆汤怎么煮!

您确定这是老字号的孟婆汤,不是什么伪劣产品?

第一百一十三章 不客气她又能怎么着

翻滚吧孟婆正文卷第一百一十三章不客气她又能怎么着十一月,白露凝霜,空气里已有了丝丝寒意。

心灵鸡汤铺经营了一段时间,生意很是不错。然而,身为店老板的孟凉凉,钱包没有鼓上那么一点点,银行账户的数字也没有上涨那么一点点。

原因?除了狐九生也没有旁的了。

为了防范狐九生向她的小钱钱下手,孟凉凉甚至把收账方式改成了只接受电子收账,从顾客的账户直接到自己账户。但是,每天都有一笔买菜钱,不可避免的要经过狐九生的手。

孟凉凉不是没想过让姜去采购食材,也不是没有试着让菜商直接送货上门。可狐九生没有固定菜单,想做什么菜都是临时看心情。所以由别人采购食材的后果就是他可能一道菜都不想做。

其实狐九生也不是经常贪墨菜钱。从开店至今,他只贪墨了两次。

第一次,他买了一只超大浴缸。

第二次,他买了两瓶红酒。并且从此,店里鸡汤加随机菜品的模式,就变成了鸡汤加红酒。

点鸡汤的人还是很多,但是点红酒的几乎没有好吗!

每天都卖不出去,狐九生却还固定的进货。眼瞅着店里的红酒就和洗洁精、沐浴露、洗发水一样,数量向着囤货级进发。孟凉凉的钱包怎么能鼓得起来,账户数字怎么能涨的起来。

姜不止一次的提醒,狐九生只是妖仆,孟凉凉大可不必对他如此客气。便算是宠物,也不好太过娇惯。孟凉凉欲哭无泪,不客气她又能怎么着,又没有哪位好心的神仙送她一只配备紧箍咒的头箍,让她给狐九生戴上啊。

真的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狐九生败家吗?不!办法还是有的,只要肯想。

除了开动脑筋治疗狐九生的败家病,孟凉凉的时间几乎都用在提高业务能力之上。孟婆庄所有的文案资料都归小秘书姜管理,姜来了,也就意味着着她的移动图书馆来了,随看随取方便至极。姜也极有眼力,每每她看完一本,她便及时的递上一本。

孟凉凉看的最多的就是术法集录。能不能使用暂且不做考虑,先统统的背诵全本再说。坚决避免再次出现临阵查资料的状况,先从理论把自己武装成一位靠谱的神。

沉浸在捍卫小钱钱和提高业务能力中的孟凉凉并不知道,在她全神贯注的做这两桩事时,姜在偷偷的摸电门。

这一日,阴云密布,秋风朔朔。

还没到用餐的时间,店里没有什么客人。

孟凉凉坐在柜台里,闷头背诵着一卷竹简。忽的,她顿住了。竹简上记录着一段初代孟婆曾施用过的逆转之术。孟凉凉猜测,这就是白无常曾经说起的那个术法。

具体的施展方法,记录的很是详细。内容并不复杂,孟凉凉看了一遍就记住了。

取孟婆心头一滴忘川水,采三寸晴云,三寸彤云、三寸霞云,以心火煮融,可涤红尘、逆时光。

逆的自然不会是真正意义的时间,而是在被施术者身上流逝的时间。

孟凉凉抬起头来看向狐九生。如果在狐九生身上施展这个术法,那他的尾巴岂不是能够再一次的恢复出来。

虽然特别的不应该,但孟凉凉还是忍不住的想到这样一幅画面:她施术,狐九生的尾巴恢复如初,然后割掉,然后再恢复,然后再割掉、再恢复、再割掉、再恢复

这样她就得到了一大堆不、不、不,是无穷无尽的神奇尾巴。可以一直长、一直吃,一直吃、一直爽。

沉浸在想象中的孟凉凉忍不住笑出了声音。

此时狐九生正端着一杯红酒斜倚窗前,不知在想些什么。听到孟凉凉的笑声便转过视线来,连在厨房里偷偷摸电门的姜也探出了头。

发现狐九生正注视着自己,孟凉凉立刻收了笑容,正色道:“老狐,没有尾巴挺别扭的吧。我找到法子让你的尾巴长出来了。”

天地良心,她真的不是想吃。一直吃尾巴涨神力这种事情,她也就是想象一下。她的口味没有那么重。她打的算盘就只是用帮他恢复尾巴来换取一个保证书,保证从此不再胡乱花钱。

狐九生面上不置可否,眼底却闪烁过一抹情绪。孟凉凉迅速的捕捉到了,她咂摸不出那究竟是一抹什么性质的情绪,便准备开始一波洗脑劝说。

没等她想好要从哪个角度入手,姜便开了口:“大人所说的术法,可是初代孟婆大人所使过的那个?”

“对对对。”孟凉凉点点头,“就是那个。死人都能救活,别说恢复几条尾巴。”

姜把头摇成了一只拨浪鼓“万万不可,那术法代价过重。逆天之术,必然是要付出代价的。传闻,初代孟婆施此术救了一个凡人,仅逆转了三年时间,便失了全部修为。”

孟凉凉僵硬的转向狐九生,问道:“老狐,你尾巴割下来多少年来着?”

“九百年。”

孟凉凉

不管孟婆究竟活了多久,修为又究竟是多少。怎么着也不是她孟凉凉能比的。初代孟婆只逆转三年时间,修为就全没了。或者说,是初代孟婆的修为只够逆转三年。

“算了,算了。当我没说哈。”

桌上的手机适时的响起来,让孟凉凉顺理成章的下了这个台阶。

苏小暖发来一条信息,说是要去家访,路上见到一处风景绝佳的好地方,要给她拍一段视频过来。孟凉凉盯着手机等了一会儿,那段风景视频久久的没发送过来。她也没当一回事,把手机放回到桌上,继续背诵术法书。

苏小暖顶替她去的实习学校,据说是一个偏僻不能再偏僻的地方,通讯信号差劲儿的很,总是聊着聊着就中断。视频发过不来,这很正常。

信号不好,自然追番是追不痛快的了。苏小暖倒是因此痛下决心——攒番。实习的这段时间,她什么番、什么文都不追,全身心的投入到教育事业中。连去更加偏僻的地方家访都积极的毛遂自荐。

无番可追也不至于这样积极,怎么看怎么像是把追番、追文的精力、热情都转移到教育事业上了。

咦,转移热情?!

孟凉凉福至心灵,笑眯眯的向狐九生道:“老狐啊,葡萄酒好喝吗?”

第一百一十四章 你身上有妖气

cc~cc~

cc~cc~

cc~cc~

cc~cc~

cc~cc~

cc~cc~

cc~cc~

cc~cc~

cc~cc~

cc~cc~

cc~cc~

cc~cc~

cc~cc~

cc~cc~

cc~cc~

cc~cc~

cc~cc~

cc~cc~

cc~cc~

cc~cc~

cc~cc~

cc~cc~

cc~cc~

cc~cc~

cc~cc~

cc~cc~

cc~cc~

cc~cc~

cc~cc~

cc~cc~

cc~cc~

cc~cc~

cc~cc~

cc~cc~

cc~cc~

cc~cc~

cc~cc~

cc~cc~

cc~cc~

cc~cc~

cc~cc~

cc~cc~

cc~cc~

cc~cc~

cc~cc~

cc~cc~

cc~cc~

cc~cc~

cc~cc~

cc~cc~

cc~cc~

cc~cc~cc~

第一百一十五章 用了会死哟

陶飞滞了片刻,眼睛的余光注意到孟凉凉手边的水杯。具体地说,那是一只搪瓷缸,米白的底色上刷着一行鲜红的小字:安康精神病疗养院。

在红字旁边,还有一块指甲大小的长方形斜斜的印在缸身上。长方形中间框着三个小字:病患用。

正常人会用着杯子?正常人貌似也拿不到这杯子吧。

陶飞恍惚的猜测到什么。他有些不确定,这俩小姑娘是跟他开玩笑,还是痊愈之后又犯了病。说是开玩笑吧,他们不熟啊,说是犯了病吧那只能说明这家店的老板真是好心,什么人都雇。

他哈哈的尬笑两声,“你们俩可真幽默。”说着话,他拿起手机来假装刷了刷信息,“我客户来了。先走了,回见。”

说罢陶飞收了笔记本,抄起包来快步的离开了。

孟凉凉

“姜姜,我们是不是不应该说的这么直白。”

姜眨了眨眼睛,“人的命运,自己掌握着一部分,注定了一部分。若他命中该有一妖劫,哪怕旁人有意提点,他也躲不掉的。若他命里无有妖劫,自然会逢凶化吉。

孟婆大人实不必放在心上。”

这姑娘好像有些答非所问啊。

孟凉凉的目光落回到手中的名片上,隐隐的感觉到这位中介是指不上了。果然,在第一次电话联系后,陶飞敷衍的说正在忙,稍后回电话给她。一个稍后就稍后了大半天。

再打,电话就不通了。显然,她的号码已被对方拉黑。

孟凉凉也就换了一家中介,帮她盯着旧湖小区的房子,以防楚教授的老宅在她不知道的时候被卖掉。

狐九生果然迷恋上了啤酒,且很是满足目前所知的啤酒品牌,没有要超标消费的迹象。每天一箱啤酒而已,尚在孟凉凉的心理承受范围。重要的是,等熬过了冷寒季节,啤酒也是热门饮料,能赚钱的。

啤酒的魅力不可小觑,一连半月狐九生都没有对其它物品表现出兴趣,自然也就没有再出现败家的购买行为。这让孟凉凉见到了发财的希望,她想:她是不是要转运了,财神爷终于又要关照她了。

说到财神爷,孟凉凉猛地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

“姜姜啊,我们要不要供一尊财神?别的店里都有供吧。”

姜正在收拾着桌子,听到孟凉凉跟她说话,立刻放下手里的东西到柜台前来,“大人考虑的周全。”

“嘘——”孟凉凉紧张的看看正在店里用餐的客人。因为姜的声音很小,因而并没有人注意到她们的对话内容。孟凉凉松了口气,压低声音道:“不是说了,别叫这个称呼,尤其是有人在的时候。叫我凉凉姐,要不就叫老板。”

跟之前的几次一样,姜点点头,表情妥妥的,“大人考虑的周全。别人怎么摆设,咱们就怎么摆设,这样才显得不特殊,不会露出痕迹。”

能露出什么痕迹,不供财神的店也不是没有。这姑娘怎么这么喜欢夸奖人。这份心要是用在注意称呼上就好了,每次说完她,转天她还是会叫“孟婆大人”。

孟凉凉有些心累,拿出几张现金来给姜,“马上去请一尊回来。”

姜拿了钱,又问:“老板,我们是请文财神,还是武财神。”

“有什么区别?”

“文财神,添财增福。武财神,招财镇宅。”姜又压低了些声音,道:“文财神好说话,特别喜欢向人间散财。武财神的脾气就不是那么随和了,也不太爱散财,不过他出手一次就抵得上文财神散几百次的。”

孟凉凉认真想了想,果断道:“武财神。”

又能招财又能镇宅,一份价钱实现两份需求,多实惠。

此刻外面艳阳高照,姜撑了把伞才肯出门。好歹是地府在册的正经鬼役,寻常情况下,姜是不惧阳光的。她打伞是为了保养她的皮,以免晒多了紫外线,会引起褪色、干裂等等一系列的问题。

除了有时候答非所问,又总忘记更改称呼,姜做事都很对孟凉凉胃口,比如这次请财神。请神一般不划价,划价有心不诚之嫌。姜也没有划价,但姜跟人家店老板要了好多赠品,电子香炉、电子蜡烛、小贡盘外加两盒香。

孟凉凉满意的只想给姜加工资。当然,在心灵鸡汤铺里是没有工钱这种概念的。一只鬼、一只妖,要工钱干什么。

加工资这个想法也就是想想,用以表达满意。

武财神请回来后,立刻依照别的店规格摆好,供上。孟凉凉很有诚意,很想亲自上香,又怕财神食了她的贡,会忘记保佑她发财,顺便帮着镇宅。因而,她只是虔诚的盯着那些贡品和电子香炉。

盯着盯着,贡品的市场价格就自发的在她心里加出了总价。她不由自主的泛起嘀咕,撇开这尊财神像的造价,每天的贡品累加起来,就是一笔不少的小钱钱啊。

供财神,到底有没有用啊?

几个小时后,夜幕降临,孟凉凉有了答案:有用啊,太有用了!

路灯如两串明珠,向着道路两头延伸而去。路上行人渐少。心灵鸡汤铺正准备打烊,一位中年大叔疾步的走进来。

这位大叔既没有点菜也不是要换零钱,他进门先是看了看柜台里面的孟凉凉,又看了看正在拖地的姜,最后将目光落在端着啤酒的狐九生身上。

大叔快步的走过去,“云海派马一,有礼了。这位道友,可否匀我一瓶辟谷丹,要是有聚灵丹就更好了。”

难得狐九生心情好,居然正常的做了回答,“我的丹药,你用不了。”

马一笑起来,“妖修和人修所用的丹药相差不多,完全可以用来应急,还请道友出手相帮。我可以比照市价多出一部分钱。”

狐九生笑起来,“用了会死哟。”

孟凉凉听到这里,不由自主的就是一抖。

噫——他这个“哟”是哪里学来的!

狐九生似是嫌弃这人聒噪,端着啤酒往后厨去了。马一紧追不放,“老板,帮个忙。”

“后厨不能进哈。”孟凉凉赶紧的出声,又道:“我是老板,您有事跟我说吧。”

“你?”马一驻足,犹疑的看着孟凉凉。片刻后,他那一脸的犹疑换做恍然,“道友是用了遮眼修为的法器吧。有此宝物,可见道友家底之丰。想来道友不介意匀我几瓶丹药。”

孟凉凉一时没忍住好奇,问道:“怎么问他时是一瓶,到我这儿就几瓶了?”

第一百一十六章 没发现不代表不存在

马一回答道:“他是妖修,妖修的丹药毕竟不太适合人修用。一瓶救急也就够了,多了受不住。”

而且,那位妖修看上去不太好说话。当然,这个理由马一没有说出来。他顿了顿,又加一句,“江湖救急,还请道友行个方便,帮个忙。”

凌笑给的那只储物袋里有些常用丹药,孟凉凉不是真的修士,自然也用不到那些。拿来换钱,还能帮人,何乐而不为。

“好说,好说。”她点点头,又道:“不过你能不能先回答我一个问题。你找丹药,怎么找到我们这里来了?我们这是饭馆,又不是医馆。”

“哦。”马一举起手机来给孟凉凉瞧,“我在修仙者app上查过了,附近十几座城市只有你们这一家店。我赶着去办事,半路上出了个小意外,丹药都报废了,一时半会儿的也找不到地方买,只好来这里求助。”

还有这神奇app呢!

孟凉凉一面扫码下载,一面问,“附近十几座城市,就我们一家店。修仙者再稀缺也不至于这样吧。”

马一看向孟凉凉的眼神有些不对味儿了,“你不知道?在零号挂了号的店,除了正常缴税还要向零号缴纳管理费。”

孟凉凉

就说天上没有掉馅饼的好事啊!

怪不得零号批手续的速度那么快,服务那么到位!

忍着糟心,孟凉凉从储物袋里倒出了几瓶丹药,“验货,开价。”

马一将每瓶丹药都倒出一两颗来,看了看又嗅了嗅,“九十万。”

这个数字让孟凉凉的糟心飞到九霄云外,她特别满意。没想到对方说话大喘气,又有些小心翼翼的比出两根手指头,“两瓶。财力有限,只能多加一点儿。道友只当行个方便吧。”

九十万居然不是总价!

孟凉凉立刻鄙视起自己的没见识,好歹是在a市置了房产的人了,怎么能为了区区九十万就笑花了眼呢。

修仙者的世界真是好啊,遍地都是小钱钱。

桌上一共四只瓶子,四九三十六。

孟凉凉镇定了一下,张嘴就特别的想划价,但想到人家已经加了钱的,便迅速的群发了一个消息,分别给凌笑、辛月、庞燮还有江炎,询问这些丹药的市场价格。

身为医生的江炎居然秒回了,看样子他今晚没值班。江炎是炼丹师,他给出的价格能算是权威了。

四瓶丹药的种类不同,价格也大大的不同。九十万,有的给高了有的给低了,但从四瓶的总价来说,马一这价钱开的实在。果然是在市场均价之上又涨了一些。

小钱钱赚的越多越好,但趁火打劫也不好太过分。孟凉凉便爽快的点点头,“行。我总共就这四瓶丹药,看你是真的着急,就让给你了。加的钱,我就收着了,毕竟买丹药也有个路费邮费的。”

马一当即道着谢把账转了,拿了丹药便匆匆的离开,继续赶路。

孟凉凉看着账户里的数字,高兴的眉毛都飞起来。这是一条财路啊,比卖鸡汤可赚多了。还有,交给零号的管理费,不能白交。

孟凉凉立刻打电话给江炎,“我的好朋友,最近挺好哈。”

电话那头的江炎低低的笑起来,“什么事?”

“你真是太聪明了,我一打电话你就知道我有事找你。怪不得你能当医生呢。”孟凉凉尬夸了一通,才开始说正题:“那个我就直说了哈,能不能从你那里批发点儿丹药。也不用特别高级的,常用的、普通的就行。”

江炎道:“我的丹药不随便卖人,更不做批发。”

就在孟凉凉以为没戏的时候,他又说道:“不过既然是你开口,我可以特别炼制一些给你。”

心情的起落令孟凉凉一拍桌,“太够朋友了!”

江炎又是一阵低笑,“那你能不能也帮我一个小忙。”

就说嘛,天上没有白掉馅饼的好事!

有了觉悟的孟凉凉痛快的说:“有事儿您说话!”

只听电话那头的江炎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再卖我一管血。”

孟凉凉

这事儿她也想啊,可真的是实现不了。她颓然的叹了口气,“换个忙吧。”

“不想换。”

孟凉凉心里咯噔一下。糟了,没血给他,天上的馅饼怕是掉不下来了。唯一的希望就是江炎那句“不随便卖人,更不做批发”的话是假的。

没想到啊,没想到。在沉默了片刻后,江炎居然说:“我真的是很有诚心。不过我也是真的不忍心让你为难。那么就等你不为难的时候再说吧,到时候,记得第一时间联系我。

丹药我快递给你,把地址给我。账单待会儿发给你。”

孟凉凉大松一口气,已经隐隐的感受到小钱钱正在前方向她招手,“好的,好的,我的好朋友,你真是太够意思了。”

挂了电话,孟凉凉隐隐有些惭愧。看到江炎的报价,她就更惭愧了。这么好的一个人,她以前怎么能诽谤人家是水仙花呢。

惭愧了一会儿,她又赶紧的联系庞燮。首先,谴责了他作为好朋友,没有告诉她管理费的事。然后,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让他帮忙,在app上给心灵鸡汤铺多标注一项业务:代售丹药。

庞燮认为这只是桩无关紧要的小事,很痛快的就答应下来。

手里有钱,快乐无边。手里将要更有钱,快乐也会更加无边。

接连两天,孟凉凉的嘴巴都合不拢,眼睛笑的弯弯的,哪怕接到了一条麻烦的通知,哪怕手机被一群人轰炸。

通知是学校发出来的,要求她们搬寝室。手机是被舍友和另外几个女同学轰炸的,内容一样,请她帮忙搬一下东西。

孟凉凉翻了翻学校论坛,这才摸清了大概状况。学校的女生寝室由原本的六人间改成了八人间,最终把她们居住的那座2号寝室楼空出。小道消息,说2号宿舍楼要翻修。

明明暑假里才修过一遍。

牢骚也好,幽怨也好,该搬还是要搬的。接到消息的第二天,孟凉凉就到学校搬东西。她没有拉上狐九生和姜帮忙,店还是要正常营业的,钱还是要照常赚的。

孟凉凉自己的东西不多,且大半都搬到了家里。剩余的部分,三下五除二也就搬好了。都是大四生,提前清理物品的觉悟不止苏小暖有。所以,帮别人搬东西也没多麻烦。

打包物品时,孟凉凉全程开着视频录像,装箱、贴胶带牢牢的封死。防止有什么误会,到时候说不清。好心办事,反倒闹出不愉快来。

在装箱搬运的过程里,孟凉凉听其他同学说,之所以要大家从2号寝室楼搬走,是因为这里面闹鬼。

分明楼里没有鬼的气息。

搬运完毕后,孟凉凉又壮着胆子在楼里走了几圈。没有任何发现,但没发现不代表不存在。就像是狐九生,当时不过也没有感受到什么。

第一百一十七章 此起彼伏 绵绵不绝的尖叫声

委托孟凉凉搬运物品的人稍多了些,完成后已经是黄昏初临。阳气衰消,阴气始盛。

孟凉凉在寝室楼里溜达上下,当最后一波搬运行李的同学离开后,整座楼便陷入一种空荡荡的寂静。遍地的废弃物品凌乱着。此刻,原本熟悉的寝室楼变得陌生起来。

孟凉凉有些胆缩了。她打算暂且退出去,反正也溜达了几圈儿,没有什么收获,不如回去向狐九生打听一下,也许会得到什么线索。

意动便行动,她转身往楼梯口走。就在她准备下楼时,忽然间,隐隐约约的听到楼道尽头处传来阵说话声。

一瞬间,所有她目前能使用的,打击妖魔鬼怪的术法统统都在脑子里走了一遍,并迅速的锁定了一项:掌心雷。

管是什么种类什么纲目的妖魔鬼怪,统统扛不住一劈雷。

雷分许多种。在她目前能够使用的唤雷术中,掌心雷是相对低阶的一种。之所以选择它,主要是因为这季节从天上落雷太违背自然规律,太过引人注意。而且,掌心雷的cd条足够的快,动静还小,用来应对突发状况再适合不过。

孟凉凉默念了几遍唤雷咒,并试着召唤了两次。看着掌心里噼里啪啦的紫色雷光,她的心稍稍安稳,一步一步的挪动着脚步,往走廊的尽头蹭去。

说实话。此时此刻,她是很想抱头尖叫、飞奔着蹿下楼的。但是作为一名神仙,一名靠谱的、合格的神仙。她得担负起一些责任。

除尽天下妖魔,维护人间和平这种空壳子大话她就不吹了。实际一点,像是眼下这种情况,她是硬着头皮也得上的。总不能看着危险隐患在眼前,假装看不到吧。

声音是从尽头一间寝室里传出的。

距离已经很近了,孟凉凉依然没有感受到有任何鬼怪的气息。有的只是人类的气息。

或许,只是手脚慢的同学还在进行搬运作业?

孟凉凉缓缓的挪动到那间寝室门前。里面的场景没有她想象的可怕,可也没她想象的不可怕。

这间寝室被打扫的很干净,地上没有什么杂物,有的是一张超大号的白纸。几名女生坐在上面,围成一个圈圈。圈圈的中心放着一只碟子,碟子上搭着几根手指。

窗户大开着,风把窗帘吹起,掀动着纸张的边角,哗啦啦的作着微响。

孟凉凉看了看四周,没有所谓的“碟仙”,很安全,很干净。而那碟子却在缓缓的移动着。碟口与纸面摩擦出沙沙的声音,似是摩擦在人的心底一般,叫人十分不适。

这种情况下,孟凉凉居然屏住呼吸数了数碟子上的手指数目,又数了数屋里坐着的人数。

对的上。

她轻轻的松了口气,确切的说是松了半口气。因为她这口气才松到一半,便被一声惊恐凄厉的尖叫打断了,接着一片尖叫声响起。孟凉凉也忍不住的跟着尖叫起来。

好一阵此起彼伏,绵绵不绝后,一道声音从中跃出:“学姐!怎么是你?吓死我了。”

孟凉凉隐约明白了这片尖叫是怎么引发出来的。

随着那道声音的落定,尖叫声都停止了下来。一片安静中,几双幽怨的眼睛一齐看向孟凉凉。

孟凉凉连忙的开口解释,“我就是听到有声音,过开看看。”

她也很无辜好吗!她也被吓到了好吗!她只是站在一旁吃瓜而已啊。

唰的一下,所有人的目光又转向了第一个出声尖叫的女生。那名女生更加的无辜,“我、我,我不知道是学姐啊。忽然多个人站门口,你们看到,你们不害怕啊?”

“啊——”

又是一声尖叫斜飞横刺进来,又是带动起一片的此起彼伏,绵绵不绝。

这次孟凉凉出息了。她只是抖嗦了一下,没有参与进尖叫的和声中,并很快的镇定下来,询问状况:“怎么了?”

这次尖叫的女生脸都白了。她指着碟子,手指头抖抖嗦嗦的,连声音也跟着一起抖抖嗦嗦,“松开了。不能松开的。糟了,我们要倒霉了。”

另一个女生紧张的吞了吞唾沫,“不会真的被碟仙缠上吧。”

“不会的。”孟凉凉说的斩钉截铁。安抚是一定要进行安抚的,更别提她们的恐慌是因为松开了按住碟子的手,而引发她们松开手的重要原因就是她。

但孟凉凉也不能告诉她们,这间屋子乃至整座楼里都没有一道鬼影子,她们压根儿就没请来什么。于是她只得斩钉截铁的继续说道:“压根儿就没有碟仙。碟子会动,那是你们的心理作用。”

夕阳的最后一缕余晖被地平线吞没,夜幕彻底的降临。

楼道里响起一阵纷杂而模糊的声响,并渐渐的清晰起来,仿佛距她们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啊——!”

“啊!”

“啊!啊——”

此起彼伏,绵绵不绝的尖叫声,再再一次的降临了。孟凉凉也再一次的展现了她的出息,不止没有加入进和声,还分辨出了那声音是人类的脚步声。明显是有人在上楼嘛,只是步子的快了些而已,那速度跟要冲刺一样。

当然,这要感谢神仙体质赋予她的好听觉,还有对气息的辨认能力。

孟凉凉将声音抬高了好几倍,试图在这片比之前两次的总和都要高的分贝中,令这几位女同学听清她的话,“有人上楼而已,别怕。别自己给自己心理暗示,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有,真的。”

尖叫声中,冲出一道尖锐且劈了叉的声线,“不是,不是,不是人!是鬼,鬼!鬼来了!”

这声线搞得孟凉凉也想跟着叫鬼了。身在屋外的她,已经看清楚从楼梯口上来的都是谁。

新上任的系主任杨教授、系里的林导员、张导员、还有一位保安大哥。

孟凉凉迅速向屋里使了个眼色。可惜大家沉浸在尖叫恐惧中,没人注意。孟凉凉索性直接开口,想要告诉他们杨主任来了。又可惜了,没等她把话说全,杨教授的高音就已经飘扬过来,轻而易举的压倒了几个女生的高分贝和音。

“都别叫了!”

除了叹为观止,孟凉凉想不出第二个词语。据说,杨教授是学声乐出身,从前她不信,现在她信了。足够的肺活量,在压倒别人声音的同时,还保持着自身声音的圆润悦耳。

说没有专业基础,谁信啊。

“都干什么呢。小合唱?表演盛夏的池塘?”

杨教授的声音再一次响起,将孟凉凉从叹为观止的状态中拖出来。孟凉凉觉得,盛夏的池塘这词儿居然挺贴切的。盛夏的池塘、雨后的蛤蟆湾,可不也是此起彼伏,绵绵不绝的吗。

第一百一十八章 传闻

对不住各位小主又没码完这次快半小时后就能刷新!抓紧剩余的这一点时间祝大家端午安康~

对不住各位小主又没码完这次快半小时后就能刷新!抓紧剩余的这一点时间祝大家端午安康~

对不住各位小主又没码完这次快半小时后就能刷新!抓紧剩余的这一点时间祝大家端午安康~

对不住各位小主又没码完这次快半小时后就能刷新!抓紧剩余的这一点时间祝大家端午安康~

对不住各位小主又没码完这次快半小时后就能刷新!抓紧剩余的这一点时间祝大家端午安康~

对不住各位小主又没码完这次快半小时后就能刷新!抓紧剩余的这一点时间祝大家端午安康~

对不住各位小主又没码完这次快半小时后就能刷新!抓紧剩余的这一点时间祝大家端午安康~对不住各位小主又没码完这次快半小时后就能刷新!抓紧剩余的这一点时间祝大家端午安康~对不住各位小主又没码完这次快半小时后就能刷新!抓紧剩余的这一点时间祝大家端午安康~

对不住各位小主又没码完这次快半小时后就能刷新!抓紧剩余的这一点时间祝大家端午安康~

对不住各位小主又没码完这次快半小时后就能刷新!抓紧剩余的这一点时间祝大家端午安康~

对不住各位小主又没码完这次快半小时后就能刷新!抓紧剩余的这一点时间祝大家端午安康~

对不住各位小主又没码完这次快半小时后就能刷新!抓紧剩余的这一点时间祝大家端午安康~

对不住各位小主又没码完这次快半小时后就能刷新!抓紧剩余的这一点时间祝大家端午安康~

对不住各位小主又没码完这次快半小时后就能刷新!抓紧剩余的这一点时间祝大家端午安康~

对不住各位小主又没码完这次快半小时后就能刷新!抓紧剩余的这一点时间祝大家端午安康~对不住各位小主又没码完这次快半小时后就能刷新!抓紧剩余的这一点时间祝大家端午安康~对不住各位小主又没码完这次快半小时后就能刷新!抓紧剩余的这一点时间祝大家端午安康~

对不住各位小主又没码完这次快半小时后就能刷新!抓紧剩余的这一点时间祝大家端午安康~

对不住各位小主又没码完这次快半小时后就能刷新!抓紧剩余的这一点时间祝大家端午安康~

对不住各位小主又没码完这次快半小时后就能刷新!抓紧剩余的这一点时间祝大家端午安康~

对不住各位小主又没码完这次快半小时后就能刷新!抓紧剩余的这一点时间祝大家端午安康~

对不住各位小主又没码完这次快半小时后就能刷新!抓紧剩余的这一点时间祝大家端午安康~

对不住各位小主又没码完这次快半小时后就能刷新!抓紧剩余的这一点时间祝大家端午安康~

对不住各位小主又没码完这次快半小时后就能刷新!抓紧剩余的这一点时间祝大家端午安康~对不住各位小主又没码完这次快半小时后就能刷新!抓紧剩余的这一点时间祝大家端午安康~对不住各位小主又没码完这次快半小时后就能刷新!抓紧剩余的这一点时间祝大家端午安康~

对不住各位小主又没码完这次快半小时后就能刷新!抓紧剩余的这一点时间祝大家端午安康~

对不住各位小主又没码完这次快半小时后就能刷新!抓紧剩余的这一点时间祝大家端午安康~

对不住各位小主又没码完这次快半小时后就能刷新!抓紧剩余的这一点时间祝大家端午安康~

对不住各位小主又没码完这次快半小时后就能刷新!抓紧剩余的这一点时间祝大家端午安康~

对不住各位小主又没码完这次快半小时后就能刷新!抓紧剩余的这一点时间祝大家端午安康~

对不住各位小主又没码完这次快半小时后就能刷新!抓紧剩余的这一点时间祝大家端午安康~

对不住各位小主又没码完这次快半小时后就能刷新!抓紧剩余的这一点时间祝大家端午安康~对不住各位小主又没码完这次快半小时后就能刷新!抓紧剩余的这一点时间祝大家端午安康~对不住各位小主又没码完这次快半小时后就能刷新!抓紧剩余的这一点时间祝大家端午安康~

对不住各位小主又没码完这次快半小时后就能刷新!抓紧剩余的这一点时间祝大家端午安康~

对不住各位小主又没码完这次快半小时后就能刷新!抓紧剩余的这一点时间祝大家端午安康~

对不住各位小主又没码完这次快半小时后就能刷新!抓紧剩余的这一点时间祝大家端午安康~

对不住各位小主又没码完这次快半小时后就能刷新!抓紧剩余的这一点时间祝大家端午安康~

对不住各位小主又没码完这次快半小时后就能刷新!抓紧剩余的这一点时间祝大家端午安康~

对不住各位小主又没码完这次快半小时后就能刷新!抓紧剩余的这一点时间祝大家端午安康~

对不住各位小主又没码完这次快半小时后就能刷新!抓紧剩余的这一点时间祝大家端午安康~对不住各位小主又没码完这次快半小时后就能刷新!抓紧剩余的这一点时间祝大家端午安康~对不住各位小主又没码完这次快半小时后就能刷新!抓紧剩余的这一点时间祝大家端午安康~

对不住各位小主又没码完这次快半小时后就能刷新!抓紧剩余的这一点时间祝大家端午安康~

对不住各位小主又没码完这次快半小时后就能刷新!抓紧剩余的这一点时间祝大家端午安康~

对不住各位小主又没码完这次快半小时后就能刷新!抓紧剩余的这一点时间祝大家端午安康~

对不住各位小主又没码完这次快半小时后就能刷新!抓紧剩余的这一点时间祝大家端午安康~

对不住各位小主又没码完这次快半小时后就能刷新!抓紧剩余的这一点时间祝大家端午安康~

对不住各位小主又没码完这次快半小时后就能刷新!抓紧剩余的这一点时间祝大家端午安康~

对不住各位小主又没码完这次快半小时后就能刷新!抓紧剩余的这一点时间祝大家端午安康~对不住各位小主又没码完这次快半小时后就能刷新!抓紧剩余的这一点时间祝大家端午安康~对不住各位小主又没码完这次快半小时后就能刷新!抓紧剩余的这一点时间祝大家端午安康~

第一百一十九章 事到如今 还能怎么办!

翻滚吧孟婆正文卷第一百一十九章事到如今还能怎么办!孟凉凉回到店里,既没能数成钱也没能八卦到什么消息。

今晚店里只有一位客人,一位穿着不怎么整洁的客人。他面前摆了很多的盆碗盘碟,里面的饭菜都还是满的,似乎没有动过几筷子。他坐在那里,既不吃饭也不刷手机,只怔怔的盯着虚空中的某一点,手指不断地绞着,也不知是出于焦虑还是紧张恐惧。

她瞧着这位客人眼熟,仔细的看了半天,才辨认出是前几天来过的陶飞。

啧啧,不是她的记性不好,实在是陶飞这副狼狈邋遢的形象跟那天相差的太多。

姜走过来,小声的说:“老板,他一大早就来了,问我世上是不是真的有妖怪。当时店里有客人,我就跟他说那天是跟他开玩笑的,他不相信,也不肯走,非要等你回来。”

孟凉凉明白了,这一准儿是被妖吓到了。

陶飞发觉到孟凉凉回来,立即起身,紧张兮兮的盯着她,直到姜跟她说完悄悄话,他这才颤着声音,小心翼翼的问:“这个世界上真的有妖怪吧?有吧。”

姜在一旁指了指自己的头,无声的说:“可能,吓出问题了。”

虽然姜的很注意隐蔽,陶飞还是敏感的察觉到了什么。他向孟凉凉靠近过来,急急的道:“没有,我没有。我真的听到了。我真听到树在说话。你告诉我,我不是精神病,这个世界上真的有妖怪。”

陶飞满眼希冀的看着孟凉凉,仿佛只要她摇摇头,告诉他一个否定的答案,他勉力支撑的精神就会立即崩塌。

“有。”孟凉凉很快的点点头,继而没控制住自己的脚步,向后退了退,极其委婉的说道:“香水挺特别啊。”

陶飞快哭了,“这种时候,这重要吗。我那天跑的急,掉进下水道了。”

“下水道?”孟凉凉诧异非常,“怎么掉进去的,是不是下水道的井盖没了?”接着她感同身受的义愤起来,“那些偷盖贼,真是缺德。”

陶飞才刚缓和了些的精神又紧绷起来,“你们是不是以为我是精神病啊,我很正常,真的。我现在特别的清醒。我真的听到了,我真听到了,你们相信我。”

“信,信,信,我们信。”孟凉凉赶紧安抚两句,并试图弥补因为自己的日常话唠,而给对方造成的阴影,“我看你太紧张,缓和下气氛。那棵树在哪儿呢?”

陶飞那一直悬空的心,这才终于找到了块平实处安放,“就在我家。树就种在院子里。早知道是这么间闹妖怪的房子,说什么我也不会买的。”

陶飞说着竟毫无预兆的蹲在地上大哭起来。

虽说大小伙子遇到个把倒霉事,不至于这样哭。但是孟凉凉特别能理解他的心情。她蹲下来,向他道:“事情一定会解决的。先换身衣服吧。老狐,你借套衣服给他。”

孟凉凉是万万没想到,狐九生不肯借。哪怕他那些衣服都是十块一件的地摊货。孟凉凉没办法只好到楼上去找衣服——病服还有两套没动过针线剪刀的。

衣服很干净,尺寸也很合适。只是口袋上印着两行红字,表明了它的来历和原本的用途。孟凉凉想了想,觉得以陶飞现在的精神状态恐怕会很介意这一点。于是她挥起剪刀,把口袋拆了。

嗯,很好,很像一件普通睡衣。

每个人的审美和认识都有所不同。比如,陶飞就怎么瞧怎么觉得这套衣服不像一套普通睡衣,从做工到款式,再到那明显被拆掉的口袋,无不透漏着可疑的味道。令他忍不住的联想起柜台里面那只水杯。

他不是没有寻找过高人、大师。只是那些人听了他的遭遇,不是敷衍两句赶紧躲开,就是把他当成傻子一样骗他的钱。唯独一位慈眉善目的高人与众不同,他劝他去看心理医生。

最后连他自己都怀疑自己的精神是不是出了问题。这家店是他最后的希望,哪怕他觉得这姑娘很有精神病的嫌疑,但只有她们说过他身上有妖气。

会说话的树,可不就是妖吗。

事到如今,还能怎么办呢。病急乱投医,就一路投到底吧。只要有希望收了那树妖,只要能证明他的精神没有出问题。

陶飞咬咬牙,捧起衣服,顺着狐九生所指的方向去冲澡了。

孟凉凉指了指桌上的饭菜对姜说道:“粮食可不能浪费,给他打包带回去吃。打包费别忘了给他算一下。”

她边说着边拨庞燮的电话。闹妖怪的事情,当然是通知庞燮,监管妖怪是他们零号的职责,收危害人间的妖怪当然也是他们的职责。

不知庞燮此时正在做什么,孟凉凉一连拨了两遍电话都没能拨通。

陶飞已经恍恍惚惚的冲了个澡,恍恍惚惚的换好衣服走回大厅来。

姜还在打包着那一大桌的食物,见他出来便指了指柜台上的付款码,没等她报出打包费用的数目,陶飞便恍然了一个大明白,“哦哦哦,对对对。”

他扫了码,又抬起头向姜问道:“我、我没请过大师,除妖得要多少钱?我钱不多,积蓄都花在那座倒霉房子上了。昨天又被几个骗子骗走不少。能不能先付一点定金,二百、二百行吗?”

哟,还有辛苦费呢!

孟凉凉关闭通讯录、收起手机,“定金不交也可以,事成了再给。咱们签个合同就行。数目吗”

她按趴内心那只大开口的狮子。作为一位立志成为靠谱的、高尚的、纯粹的、脱离了低级趣味的神仙的神仙。降妖除魔还要讨价还价,狮子大开口,这不对,这很不对。

于是孟凉凉生生的转了话风,“看你的诚心。随意,随意。”

总不会比两百少吧,就算是两百也足够狐九生糟蹋一阵洗洁精的了。她孟凉凉,从来就不嫌弃蚊子腿小。

陶飞愣愣的写好一份除妖合同。事成付款,令他有些相信眼前的一切都是真的。除妖合同,又令他恍恍惚惚,这种东西能有法律效用?

当然,陶飞并不知道世上还有零号特事处这种存在,专理一切有关妖魔鬼怪的事务纠纷。

第一百二十章 这是别家的杏树 不是自家的摇钱树 没什么下不了手的

签好合同,孟凉凉问清陶飞的住址。看看时间,再计算下公交路线,果断选择了自己驾车出行。

转公交,一定是赶不及末班车的。

孟凉凉带着陶飞走到后院里,开动着老年代步车出了院子,示意陶飞赶紧上车。

这辆特价买来的代步车底盘稳、动力足,更有着漂亮的流线和梦幻的珠光粉。每天驾驶它买菜的狐九生并没有介意这个颜色,且非常满意它的“三百六十度全景天窗”和仿真皮的座椅。倒是只需要趁着夜色坐一趟的陶飞,此刻瞧着这车,额上青筋直蹦。

除妖的大师,什么工具也不带,什么准备也不做,拍拍手直接就出来了,还打算骑着一辆粉嘟嘟的老年代步车去。

对,老年代步车,还刷了奇葩的粉嘟嘟的颜色。

事到如今,还能怎么办呢。只能硬着头皮的继续相信啊。

陶飞宁可相信这辆车是经过改造的法器,也不愿相信是自己的精神出了问题。

坐在老年代步车上,穿越了小半个城市,才终于来到陶飞的住所。

这是一座老旧的小区,总共也就六七座楼。楼高六层,一层带有座面积不大的小院。陶飞买的房子就是一楼,他家的院子三米见方,只种了一棵杏树。

此时已是午夜时分,小区的灯光几乎全部熄了。月色下,能见到那杏树的枝条伸出矮墙,在地面上投下条条斑驳交错的影。

借着月光,孟凉凉将车停稳。熄火前她看了看电量,“家里有长一点的插排没。拉趟线,充个电。”

陶飞

虽说他没见过除妖大师,但大师一定不会是这个风范。而且一路上他问了十多次,这宝车能不能加速。

答案?看看时间,感受下速度,还问什么答案。

陶飞近乎僵硬的打开门,把一串钥匙交给孟凉凉,“进屋左手边是开关,插排在窗台上。我害怕,我就不进去了。”

孟凉凉想说,她自己进去,她也会害怕的啊!

想想车的电量、车的价钱,再想想自己这神仙体质。孟凉凉壮着胆子的独自走进去了,只是她那犹疑而谨慎的步伐还是出卖了她的内心。

陶飞蹲在地上,烦躁无比的挠了挠头,而后缓缓的捂住脸,使劲儿的搓了搓。片刻后,他绝望的叹了口气,“姑娘,你是个好人。我知道,那天你们就是跟我开玩笑。

出来吧,别把自己搭进去。”

不多时,孟凉凉的脚步声转了回来。

陶飞抬头来刚要说什么,就见她扯着一根插排出来,稳稳的放在地上,按亮电源灯、打开车座下的储物箱、拿出充电线、扯线、充电。这一串动作倒是做的一点也不谨慎小心,那是相当的流畅啊。

陶飞张了张嘴,有些无语。借着月光,他仔细的看了看她。这年岁,明显比自己小呢。

人若是认了命,反倒是能看的开了。陶飞掏出一根烟来点上,狠狠的吸了一口,憋了好一会儿才缓缓的吐出来,“充好电回去吧。”

孟凉凉声音从院子里面传出来,“充好了?充满格那不多好意思。那就谢谢了。”

陶飞

他、他说的不是这个意思好吗!

他站起身来,探头往院子里看去,准备把她叫出来。他张了口却是没能吐出一个音节来,反倒是默默的又把话咽了回去。

月光下,杏树旁。孟凉凉若有所思的看着自己的指尖,那几根细白的手指上,萦绕着紫色的电光。只持续了几秒,便熄了。她转过头来看向他,“你确定不进来?”

陶飞被刚刚那一幕震的满脑袋浆糊,心跳的如同旱天雷,恍恍惚惚不知世界真假,半个字、半个音节也发不出来,只猛烈的点着头。

“那你在外面帮我看着点儿车。”说罢了,孟凉凉宁心静气,先试着结起一个结界。

幸运的,一次成功,将整座小院都囊括进来,并准确的把门外的陶飞和代步车都框了进来。

有了结界,办起事来更稳妥方便。

孟凉凉拍拍手,再次的唤出两道掌心雷,向着杏树比比划划,口中还念念有词。与陶飞想象的不同,她念得“咒”他居然能够听懂,还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

“那个,杏树妖啊,你自己出来吧。我劈你一下,你也挺疼的。”

“你有什么想不不开的,非得出来祸害人间,出来聊聊,能用聊天解决的,咱尽量不动手。”

“我跟你说实话,捉妖的事我不擅长,我就会瞎劈。从最低阶的雷术开始试着劈,一步一步升级,待会儿万一劈坏你哪里,你也别怪我。”

“修成妖,至少也得几百年吧。你也不容易。好好想想,挨这一雷值得吗?”

“你别跟我装无辜树哈,我都闻到你身上的妖味儿了。”

孟凉凉绕着杏树绕了十几圈,话说了几箩筐,杏树都没有一丝一毫的反应。月光皎洁,树影微摇,一片的静好安然。

孟凉凉站定脚步,深吸一口气,开始要动真格的了。她对狐九生无可奈何,不代表她对所有妖都无可奈何。眼前这是别人家的杏树,又不是自己家的摇钱树,没什么下不了手的。

指尖的雷光陡然大盛,孟凉凉瞧准目标最大、最容易击中的树干,准备发出她神生中的第一道雷术。

在这一瞬间,她在心中感谢了狐九生的奉献,虽然他是有私心的,但没有他那九根尾巴,她还不知道要打多少年的滚才能使用这种级别的术法。

雷光蓄势十足。即将击出的一瞬间里,杏树居然就不看事儿的认怂了,白白的浪费了她的情绪。

“别别别,有话好商量。”

此时此刻,是及时收手,还是假装收不住手,抓紧这个难得的实习机会。犹疑了零点几秒后,孟凉凉决定收手。

攒点神力也不容易,能省一点是一点。

她已经收了手,杏树妖还在继续的摇着枝条求饶,“仙君!神君!姑奶奶!饶命啊。小妖道行微末,实在受不住这一记。您可千万别动真格的。

您明鉴啊。小妖这样做也是为了报恩,从头到尾就没想过要害人作恶。”

“报恩?”孟凉凉的目光移向院门处,落在呆若木鸡的陶飞身上。脑海里自发的就浮现出许许多多的传奇故事,比如白蛇传,又比如聊斋里的各种狐仙神鬼,“这个你报恩的套路挺清奇啊。”

可能是孟凉凉的表情太过明显,杏树妖立刻就看懂了她的思路,“不不不,仙君!神君!姑奶奶!您误会了,人妖结合是大忌,小妖怎么敢犯。小妖要报的是一位姑娘的救命大恩。”

孟凉凉纳闷了,“你报一姑娘的救命大恩,你吓唬人家小伙子干什么?他们认识?”

“不认识。”杏树妖的枝条显得有些低迷,“她在很久之前遭遇意外,被害死了。”

第二百二十一章 她没抖嗦 怎么这妖怪倒是抖嗦上了

翻滚吧孟婆正文卷第二百二十一章她没抖嗦怎么这妖怪倒是抖嗦上了孟凉凉捋了捋思路,“你恩人的事情一会儿再聊。咱们先聊聊你吓唬人家干什么?”

“冤枉。”杏树妖枝条一抖,“小妖从不作恶。小妖只是想着跟他合作,赚取一些功德。他也有好处的,到时候只需要坐在家里转述我的话,就能赚得钱财,好过他现在风里雨里的奔波。”

“坐在家里转述你的话就能赚钱。出马仙啊?”孟凉凉围着杏树转了一圈,好奇非常,“出马仙我听说过,好像是狐黄白柳灰。你一棵树,还能做出马仙呢?”

杏树妖道:“赚功德不论物种出身,只是狐黄白柳灰比较多见。”

孟凉凉点点头,“原来是这样。”她转向陶飞,问道:“你愿意跟它合作吗?”

陶飞还处于说不话的状态,只猛烈的摇着头,表示自己不愿意,特别、极其的不愿意。

“人家不愿意。你啊,就找别人吧。”孟凉凉顿了顿,好心的询问,“你是不是动不了啊,需不需要我帮你换个地方。”

杏树妖的枝条一阵抖嗦,“别别别,仙君!神君!姑奶奶!俗话说的好,人挪活树挪死。以小妖现在的修为,实在是受不住第三次挪动。”

看着杏树妖那抖嗦的枝条,孟凉凉新奇了——她没抖嗦,怎么这妖怪倒是抖嗦上了。

代步车充满电还需要一段时间,闲着也是闲着。孟凉凉见院子里放着张小塑料凳,便搬过来到树下坐着,打算慢慢的聊会儿,“所以你就可劲儿的吓唬房主,让人跟你合作。上一任房主,是不是被你吓走的?”

杏树妖支支吾吾起来。

它的态度令孟凉凉感觉到:有内情。

“你不是闹出人命了吧?”

“没有,不关小妖的事。”杏树妖立刻出声辩白,因为说的急音量又扬的高,声线显出了几分尖厉,“上一任房主很相信小妖的话,只不过没等小妖进一步谈合作,他就被人带走了。”

“被带走了?被谁带走了,为什么带走?”

杏树妖又一次的支支吾吾起来,“不清楚,好像是什么医生。仙君!神君!姑奶奶!小妖真的无心作恶,您就高抬贵手,放小妖一马。”

“医生就医生,怎么还好像。等等。医生都来了,不是闹出人命,事儿也不小了。”

杏树妖支支吾吾,不肯说明白。孟凉凉便把目光转向了陶飞,“你买房子时,问了情况没,上任房主发生了什么事?”

陶飞特别想回答,但脑袋里就是一团的浆糊,喉间像是塞了团棉花,怎么也吐不出一个音节来。

孟凉凉等了半晌也不见他回答,只好又转回头来。指尖现出一团紫雷,向着杏树比比划划,“老实交代,不然劈你啊。”

杏树妖抖嗦着枝条一迭声的道:“别别别,交代,交代,都交代。”

从来只有她怕妖怪鬼,第一次有妖怪鬼怕她。孟凉凉隐隐约约的找到了一丝靠谱神仙的感觉,不由得坐直了腰板。

“小妖虽是一棵树,也是懂得些人心的。这任房主每日为钱奔波,所以小妖以金钱为条件。上任房主因为家人每日黯然伤心,不思茶饭,小妖就用亲情跟他谈条件。为求效果,稍稍的把话说的夸张了些,就夸张了一点点。

谁知道,他理解歪了。到处跟人说,他要成仙,还说他成了仙就复活他的亲人。后来,后来医生就来了”

孟凉凉听着耳熟,忍不住打断它,问道:“上任房主姓林吧。”

杏树妖猛地一抖,枝条哗哗的作响,如同寒冬里的北风吹过,“您、您知道?”它想到了某种可能,立刻连声喊道:“真的不关我事。”

孟凉凉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又摇了摇头。小林也是够倒霉的,没了亲人,没了唯一作伴的宠物,还被这坑货树妖给坑进了精神病院。

她掏出手机来联系庞燮。妖犯事儿,她管不了,当然是上报零号处理,而且要还小林一个清白,把他从精神病院里弄出来,也只能找零号。总不能,她拖着树妖去精神病院证明小林不是精神病。

孟凉凉尽量简短的跟庞燮说明了状况,发了一个位置给他。然后,就只剩下等待。

杏树妖听到她打电话的内容,便开始嘤嘤嘤的哭起来。

一棵树嘤嘤婴,孟凉凉听得浑身鸡皮暴起,“你哭什么?”

“小妖今日是逃不过一劫了,只是小妖害了恩人,还没能弥补。都是小妖的错,嘤嘤”

“打住,别嘤嘤。”孟凉凉搓着手背上暴起的鸡皮疙瘩,“反正现在也闲着,要不聊聊你的恩人。”

杏树妖抽抽搭搭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说道:“那大约是一百多年前的事了。小妖那时进阶化形,险些没挺过九天雷劫,幸得恩人施以援手,救了小妖一命。

小妖缓过一口气来,成功化形后便四处寻找恩人,以图报答。

没想到找到恩人时,她已经被人害死,弃尸在荒野。小妖本想用一身修为救活恩人,但但小妖初初化形,不熟悉咒法使用。也不知是哪里失误,没能救活恩人。

小妖只好就地将恩人掩埋。

因为耗费了太多修为,小妖葬了恩人后便再也支撑不住,就地化作原形。没想到不过数年,那片荒地开始建工事,因为小妖的果子甜,被人连根挖起,带回家中。

小妖伤了本元,浑浑噩噩不知过了多少年,还没等弄清情况,便又被挖起移栽到此处。小妖直昏睡到八年前才重新醒转。”

说到此处,杏树妖忍不住又抽抽搭搭起来,“小妖不该冒失施法,更不该将恩人葬在那里。那地方开工事建的是学校。一座学校压在身上,阳气太重,日久天长,恩人便是没有魂飞魄散也要苦受煎熬。

我没能救活她,反倒害了她。”

孟凉凉道:“这个你放心,盖房子盖楼那都是需要向下挖一层基础的。楼越高,基础一般就越深。真要埋了什么,会被挖出来移走的。而且都一百多年了,你恩人的魂魄早就被地府收走了。”

杏树妖哭的越发厉害,“当年小妖唯恐埋的浅了不稳妥,特意挖了很深。大约、大约有十几个小妖这么深。”

“嘶——”

孟凉凉目测了下杏树的高度,“那、那是够呛了。你挖那么深干什么!”

第二百二十二章 什么叫做艺高人胆大

翻滚吧孟婆正文卷第二百二十二章什么叫做艺高人胆大“小妖也、也是想、想报答恩人。”杏树妖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小妖才修、才修出意识时,听人说、说高官贵人的墓打的大、大都、都很深。小、小妖只是想、想为恩人挖个好、好墓。”

好墓等于挖深坑?

呃,就算等于吧。

孟凉凉再一次的搓搓鸡皮疙瘩,“你怎么还哭。刚不是说了,你恩人的魂早就被地府收走了。”

“没、没有。”

孟凉凉精神一凛。鬼魂没被收走,这事儿得归地府管啊。“你怎么能确定她的魂魄没被收走?”

杏树妖稍稍平复了一下,道:“小妖的大半修为在恩人体内,小妖能感受到,恩人的魂灵尚在。所以、所以小妖才急着攒功德,以求快些恢复,化形去解救恩人。”

孟凉凉想了想,道:“你知不知道当年那片荒地上面盖的是什么学校?你告诉我,我帮你去解救她。”

“真的?”杏树妖枝条树干齐齐的一颤,“您的恩德小妖铭记在心。还请您留个道号,将来若有机会,小妖也好报答您。”

“不不不,不用了。”孟凉凉连连的摆手。

这树妖的报答好像比她这个神仙还要不靠谱,且透着那么一股坑的嫌疑。这报答,她可不敢要。

“说吧,知不知道盖的什么学校。”

“知道的,知道的。”杏树妖不哭了,吐字也变得清晰起来,“a大。”

孟凉凉掏了掏耳朵,“哪儿?”

“a大。”

确定了,不是听错,真的是她们学校。孟凉凉忍不住一个抖嗦。除了那些只有男生才能进的地方,a大的每一寸土地,她几乎都踩过。也不知道踩到那深埋地底的尸体几次。转念一想,人类历史那么长,说不定每寸土壤下都埋了什么不能继续往下想了!

这事儿就不能把它当做一回事去在意。

孟凉凉赶紧的甩甩头,挥开这个念头。庞燮还没到,代步车也还没充满,可是能聊的都聊得差不多了,也没有其他话题可聊。于是孟凉凉开始硬找话题,“你是雌的,还是雄的?”

“我们杏树雌雄同枝。”

“哦,所以你化形后是可以转换性别的。”话题一开,自然而然的就引出了下一个话题。孟凉凉立刻又问:“那你知不知道狐狸能男女转换,是什么原理。”

杏树妖似是认真的想了想,片刻后才道:“听闻狐妖满千年才能自如转换性别,具体原理小妖不知。”

得,问了等于没问,说了等于没说。

孟凉凉正打算聊下一个话题,手机响了起来。是庞燮,“我到了,没看到你人,也没发现任何异常。”

孟凉凉向门外看去,果然见到庞燮正在门前。她向庞燮招了招手,对方却好似压根儿看不见她。

她愣了愣,这才想起自己设了结界。

在孟凉凉撤掉结界的一瞬间,庞燮眼前的景象变了。一辆粉嘟嘟的看造型像是老年代步车的电动车凭空出现在门前,车上还连着一根充电线。与车同时出现的,还有一个呆愣愣的青年。一道妖气从院子里散出。

他意识到刚刚的“没发现任何异常”是由结界造成的。他竟一点也没觉察出到结界的存在。一时间,他心中对孟凉凉是高人这个看法再次加深。

虽说妖不多见,但零号特事处仍有着完善的收妖法则和细致的操作办法,其中就包括了如何收树妖又不伤及树妖根本。

庞燮不是孟凉凉,话没那样多,只简单问了杏树妖几句,手气袋落就把树给收了。然后他拿出张纸片投入树坑内,顷刻间那纸片便化作了杏树模样。

孟凉凉看的叹为观止,“这是掩人耳目的替代品?”

“对,不过只能维持几天。在这几天内得完成真正的善后。”庞燮一面说着,一面拿着笔记本走向陶飞,询问了对方几个问题。

陶飞就以这种说不出话的状态,用点头和摇头来完成了笔录。庞燮合上笔记本,仔细看看他,抬手捏起张符纸往他额上贴去。

“等等!”孟凉凉不由自主的出声,阻住庞燮的动作,“贴符干什么?是不是要抹掉他的记忆?必须要抹掉吗?”

酬劳他还没付呢!

庞燮解释道:“也不是必须。以降妖除魔为业的修仙者不知几多,强令每次都清除当事者的记忆,难度太大,基本做不到。所以,只要不造成太大的影响,零号不会干涉,也没发布过强令。

但这位你看他这副模样,如果不清除他的记忆,怕是会形成阴影,影响他正常的工作生活。”

此刻陶飞的脑子里终于有了一线清明,“清除,我要求清除。”

虽说他接受了世界上有妖怪这件事,也曾一度认命。但这样的颠覆、这样的刺激,还是完全忘记的好。

初见希望的混乱中,陶飞居然还想得起付账的事情。他掏出手机来,抖着手指头按了半天,然后抬起头来对庞燮道:“兄弟,麻烦快点儿。”

孟凉凉的手机响了一声,是陶飞通过她店里的付款码转给她的酬劳。数字比她预想的可要高多了,高的意外。只是

“怎么还有零有整的?”

符纸落下,陶飞已然陷入沉睡,没能回答她这个问题。

孟凉凉琢磨道:这些该不会是他账户里所有的钱吧。那是真的够诚心了。

庞燮开始了初步的善后工作,孟凉凉也开始了善后。她的善后工作比庞燮要简单的多,只需要拔下插排放回原处。

她的善后工作完成,庞燮的善后工作才刚刚开始着手。于是孟凉凉挥挥手跟他道了声“拜拜”,自己先走了。走的时候,她还没忘记把打包好的饭菜放进陶飞的冰箱。

孟凉凉没有回店里去,她乘着代步车兜回学校。在图书馆下找了个稳妥地方把车停好,然后以图书馆为起点,开始地毯式搜索。

什么叫做艺高人胆大,孟凉凉算是亲身体会到了。瞧,她也敢抖着胆子到处找鬼了。

一路的摸下来,鬼是发现了几个,吞药的、猝死的、车祸的、大出血的,还有一位在楼梯上上吊的。看装束,明显不是一百年前的人物。

搜寻到寝室楼附近时,孟凉凉发现那座刚刚空置下来的寝室楼居然亮着灯,大门也是开着的。

午夜的风冷嗖嗖的吹过,吹进玻璃门,在楼道里旋出一阵模糊不清的呼号。

第二百二十三章 孟凉凉同学竟还有着两幅面孔

孟凉凉深吸一口气,满身谨慎的迈进寝室楼。

有“沙沙”的摩擦声自楼上传出,与楼道间呼号的冷风纠缠在一处回荡不散。

孟凉凉捏好唤雷诀,轻手蹑脚的上了楼梯。忽然间,楼上传来一阵脚步声。鞋跟敲击在地板上,极富规律,每敲一下,孟凉凉的心就跟着颤一下。那声音由远及近,持续了十几秒便如它忽然出现时一般,忽然的消失了。

孟凉凉的心停跳了一拍,随即猛烈的狂蹦起来,几乎就要蹦到了嗓子眼儿。

就算身负能力,就算手里有雷,可也是控制不住内心的恐惧啊。

她停住脚步,将身体贴上墙壁。用力做了好几个深呼吸,才终于调整回状态。凝神的感知了一下,楼上约莫有四道气息,两个修仙者,两个普通人类。

没有鬼,也没有妖怪。

孟凉凉这才大大的舒了口气,但仍是保持着贴墙的姿势,侧着身一步一步的挪上楼梯。挪上去后,她没有直接踏进走廊,而是抻着脖颈,慢慢的、悄悄的将头探出去,想要观望一下走廊里的情况。

万万没想到,才将视线从墙壁转角的遮挡下移出,迎面就见到两片闪闪发亮的镜片,还有镜片后一双严厉如刀的眼睛。

孟凉凉忍住了丢雷的冲动,却没忍住尖叫的本能。

对方显然也被她这悄然伸出的半只脑袋给吓到了,同样尖叫起来。一长一短,一专业一业余的两道“啊”的和声后,对方说话了:

“鬼叫什么!”

如果对方不是杨教授,孟凉凉八成会说:你不是也鬼叫了?但对方偏偏就是杨教授,于是孟凉凉选择干笑,“杨教授好。”

杨教授满眼狐疑的打量着孟凉凉,觉得像这样勤奋靠谱的好学生,不太可能是来找惊险刺激的,最大的可能就是她丢了什么重要财物,这才急着回来寻找。可如果是回来找东西,为什么不大大方方的走上来,而要窃窃的偷窥。

“孟凉凉同学,你在这里干什么?”

她在这里干什么?好像除了假装丢了东西回来找,也只能假装丢了东西回来找。先应付过去,撤到楼外面去观察情况。

孟凉凉扯扯嘴角,刚要开口便有一道声音横飘过来,“是你啊,小道友。”

顺着声音看过去,只见一名花白胡子的修仙者笑呵呵的从一间寝室中走出来。孟凉凉认得,是那位拿着张灵魂画手之作,到处给师弟征婚的秦阳。

仿佛是为了印证孟凉凉对他的印象,秦阳又说道:“又见面了,咱们真是有缘。怎么样,上次我说的我师弟的事情,要不要考虑下。”

孟凉凉一阵摆手,尬笑着道:“不了,不了,我还小,不考虑那些。”

秦阳笑了笑,不再继续征婚的话题,“小道友深夜来此,看来也是对这楼底下的鬼物感兴趣。咱们也算是熟人了,那便废话不多说。不论弄出什么鬼物精怪、珍奇之物,统统归小道友。酬金嘛,我就不分你了。小道友觉得如何?”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对你们驭鬼师来说,鬼灵等同利器。这楼底的鬼物可是非同一般,小道友你不亏的。”

还真是废话不多说,直接跳过客套和询问,直接就谈等等!

酬金!

孟凉凉的眼睛条件反射的亮起好几个度,简直能媲美头顶的白炽灯。

秦阳也是位爱财的,分酬金他是一定不会分的。留下这位帮手,他也是一定要留的。能更加省力的完成委托不说,还能跟这位女修混熟,万一哪天她想找道侣了,他也好替师弟近水楼台。即便她不想找道侣,可能她还认识什么合适的女修,可以帮着介绍。

当看到孟凉凉眼中因“酬金”两个字陡然迸出的光亮,秦阳便将目光投向了杨教授。

反正,他是不会分酬金的。想要的话,那就找金主商量呗,他是完全愿意帮忙敲边鼓的。只要不从他手里分钱,一切好说。

此刻杨教授的表情,那是相当的一言难尽。

从他们对话里不难听出来,这位孟凉凉同学竟还有着两幅面孔。驭鬼师!几个小时前,这位还在全系大会上有理有据、头头是道的大谈特谈世界上没有妖魔鬼怪。

关键是,当时她还大加肯定,给予赞扬来着。现在被发现她请了位驱邪大师来,这算怎么回事啊。

秦阳不说话,只笑呵呵的看着杨教授。孟凉凉自然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被杨教授知道她是“驭鬼师”也没什么,就是哪里有些怪怪的。比如,就在几个小时前,她还做了一场科普世界上没有妖魔鬼怪的演讲。最关键的是,当时杨教授大加肯定,表示赞扬来着。

瞧眼前这情况,八成是杨教授把秦阳请来的。

略尴尬啊!

要不要去跟庞燮讨一张符纸?

四目相对了好一阵,师生两个默契的干咳一声,谁也不提几个小时前的那场大会。片刻后,杨教授似是想说什么,却只张张嘴又闭上了。

孟凉凉秒懂。

君子爱财,那也得看情况。毕竟这位是她的系主任,且还是她的论文导师。反正就算是没有报酬,她也要掺和进来,不论是出于查清魂魄去向的目的,还是出于跟修仙者混熟的目的。

于是孟凉凉将视线转回到秦阳身上,扯动着面部肌肉,做出一脸的欣然,“好啊。”

杨教授顿时松了口气。好啊,要鬼不要钱好啊。院里给的经费实在有限,请这位秦大师都是勉强。她看着孟凉凉,想要说些什么,抬眼却发现孟凉凉的脸色变了。嗯,变得更白了。

秦阳的神情也微有变化。

不远处的一间寝室里,传出道声音来,“师父,墙不平,不小心多打磨了一块。符文断了。”

秦阳默了默,片刻后又恢复成先前那笑呵呵的模样,扬声道:“先别动——小兄弟不早了,你们该回去了。”

寝室里传出另外一人的声音,随着应和,那人走了出来。从身上的衣服能够判断出,这位是学校的保安。

秦阳向那位保安大哥道了声“今儿辛苦你了”,不待保安大哥客气,便继续说道:“我送你们出去。”

杨教授猜到了什么,脸色变了变,立刻点头下楼。迈开步子前,她看了看孟凉凉,本能的甩出一句嘱咐,“注意安全。”

话出口,杨教授才想到,楼里五个人,只她和保安大哥是普通人类。人家保安大哥还是阳年阳月阳时生人。算来算去,只有她自己最需要注意安全。还瞎嘱咐什么,赶紧离开是正经。

第二百二十四章 赶紧离开 危险

翻滚吧孟婆正文卷第二百二十四章赶紧离开危险鬼气无处不在的弥漫四围,不辨源头,仿佛整栋楼都是鬼物所化。这种情况,阅历丰富的秦阳都未曾见过,更何况孟凉凉。

情况已经很让孟凉凉脸白了,秦阳在送杨教授和保安大哥下楼前,居然还笑呵呵托她照看他徒弟。

她在秦阳眼里就这么靠谱吗,还能照顾人啦?

孟凉凉默数了下自己当前能够使用的术法,觉得靠谱两个字放在她身上还是没有差错的。

空荡荡的寝室楼里,唯有风声回旋。孟凉凉不由自主的打了个颤,才刚冒头的自信心“嗖”的一下缩回大半。她快步的寻到秦阳徒弟所在的寝室。

啧啧啧,瞧这寝室号:404。

出乎意料,秦阳的小徒弟可是一点儿也不符合小徒弟这一词汇所给予人的印象。他身形魁梧,豹头环眼,每一寸肌肉都迸发着力量感。称他大汉更为贴切。

此时这位大汉正紧盯着墙壁,神情颇滞。

寝室里的床铺桌椅已经彻底搬空,四面墙壁完整的展露出来。地上散落些粗砂纸,墙上有着明显的打磨痕迹,在满室弥漫的烟尘中,半遮半掩的露出些朱红色的奇怪符文。

大汉盯着的那处角落,符文尤为怪异,竟依稀似一张人面,且颇具立体感。立体的那样抽象,抽象的那样惨绝人寰。

孟凉凉看了一眼便不敢再看第二眼。她待要开口向大汉询问,便听房间中响起道声音,“赶紧离开,危险。”

那是一道女声,声线圆润婉转,却带着渗骨的幽冷。很显然不是她发出的,更不会是大汉发出的。

孟凉凉僵住了,大汉却开始动起来,只是他动的频率很高且幅度细微,或者用颤抖这个词来形容会更准确。

他抖抖嗦嗦的伸出手,抖抖嗦嗦的指向那个人脸形状的符文。

孟凉凉看出来了,那根本不是什么符文。那张脸似是从墙壁里生长出来,又重复了遍让他们离开的话,便很快的退缩回去,很快的消失了。

“这、这、这,这是什么?”孟凉凉亦抖抖嗦嗦的伸出手,抖抖嗦嗦的指向人脸消失的地方,言语间有些控制不住的结巴。

“不、不、不、不,不知、知道。”大汉结巴的更加厉害。

两人对视了一眼,同时看出了对方的不靠谱,更是同时的、不自觉的向着白炽灯下最明亮的地方挪动了两步。

这种情况下,安静往往是最能滋生恐惧感的。于是孟凉凉开口找话题,“看上去不像是鬼哈。好像带着些微的妖气。”

说妖不是妖,说鬼也不是鬼,但又跟狐九生当初的气息不同。狐九生还阳前的气息令人感觉既不属于鬼类,也不属于妖类。而刚刚那张抽象到惨绝人寰的脸,既透着妖气亦透着鬼气。

妖气、鬼气,大汉一样也分辨不出,他觉得此时此刻讨论这个问题也没什么用。他很是耿直的道:“有区别吗?”

“有啊,当然有。这种可能不太好对付。”

大汉嘴一撇,“小妹子,你还是别说话了。”

忽的一股冷风灌入楼内,在走廊里制造出一道呼号,久久的回荡不息。

不说话怎么行!不说话就只剩下安静的感受恐惧氛围了。孟凉凉迅速开了新话题,“墙上是什么?”

“符文。”大汉亦是觉得安静下来,气氛更加的可怕,便也刻意的聊起天,“我师父说楼里布了阵纹。怪的是,这阵不是镇压鬼物的,而是要助其隐匿行踪、成就气候。若不是有几个寝室私自改造,无意间钉破阵纹,扰了那鬼物,还未必能发现此间端倪。”

孟凉凉消化了一下,道:“也就是说,它此时还没成气候。提前就被发现了。”

几乎是压着孟凉凉的尾音,自走廊中传来一阵婉转歌调,娓娓如玉石之声,却透着抹冰冷冷的感觉,像一层寒芒当头罩下,冰入肌骨,寒进心底。歌声似从走廊的一头传来,又似自四面八方而来,似远远悠扬,又似在耳边低喃。

大汉的嘴又是一撇,声音里微带了颤音,“现在有区别吗?”

“有还是有点儿的吧。”孟凉凉捏起唤雷咒,全身心的警惕起来,“你师父怎么还不回来。”

提起师父,大汉有些急,担忧之意溢于言表,“小妹子,你帮我去看看。我师父,他、他不会在外面遇到鬼物了吧。”

孟凉凉额角一抽。这师徒俩是真感人,怎么就这么信任她的本事呢。

“要不,一起去呗。”

没想到人家大汉让她去是有正当理由的,“那鬼物不害女子。”

孟凉凉冲口道:“你怎么知道?”

大汉马上就给出了解释:“这座楼从建成开始,几乎就一直作为女寝使用。有一年因为扩招扩建做调整,改成了男寝,然后就一直出事,直到改回女寝才又平静下来。就是最近不停的闹动静,也没闹出人命。”

“那你自己留在这里,能行?”

“能。”大汉指了指地面,“师父留了法宝给我护身,只要我不出屋,那鬼物就害不到我。”

孟凉凉看了看地面,又听了听那忽远忽近的歌声,迅速的挤出一脸义不容辞,“秦道兄托我照看你,我还是别离开你寸步。想来秦道兄道法高超,不会有事。”

大汉挠挠头,还想说什么,却被孟凉凉抢先一步打断,“你挺了解我们学校哈。我都不知道,这座楼还当过男寝呢。”

大汉暂时咽下涌到嘴边的话,先回答了孟凉凉的问题。他想着回答完再提让她去帮师父的事情,没想到孟凉凉的问题一个接着一个,他也只好一次又一次的把话咽回去。

从这些问题里,孟凉凉也收获到一些信息。比如,杨教授曾是这座学校的学生,当年也住过这座寝室楼。因此秦阳才多留了她一会儿,向她询问些情况。又比如,半夜歌声的情况,杨教授也曾遇到过。当时那个年代没有人会唱这种靡靡之音,尤其还是在半夜里,所以杨教授的记忆格外深刻。

杨教授还记得,当时那件事一度闹得沸沸扬扬,后来寝室楼重新粉刷,再次搬入后,歌声就消失了。事情也就不了了之。

听到这里,孟凉凉脑中蹭的闪过一道讯息。她迅速的捕捉到了。

半夜的歌声,她好像也听到过。就在暑假前,她被雷劈的那天晚上,似乎听到楼道里有人唱歌。那曲调,与现在听到的这首何其相似。

歌声、翻修。

孟凉凉陷入到信息整理中,一时无声。大汉终于逮到了机会,“小妹子,我没事儿”

“这歌你听过吗?”

孟凉凉再一次的开口打断,大汉只好再一次的把后半句“你还是去找找我师父”给咽了回去。壮起胆子,竖起耳朵,凝神的听起那首歌调来。

第二百二十五章 所以呢 知道原因有什么用

生平第一次听现场演唱会,演唱者还不是人。孟凉凉感觉——十分、相当以及特别的不怎么样。

相比起来大汉的表现就泰然多了,听着听着,他的脸上竟还渐渐的呈现出一抹名为陶醉的神情。孟凉凉一阵佩服,正准备开口夸赞几句,就见大汉一转身向着门外走去。

孟凉凉一愣,“干什么去?好奇心害死猫哈。你师父可说了‘先别动’,咱们还是老老实实待着吧。”

大汉没有回答,甚至连一点停顿的意思都没有,迈步就出了寝室。

孟凉凉心一沉,抬脚向外追去,一面追一面不住的制造着声音,给自己壮胆,“你还好吧。你不是中了什么招吧。喂,你清醒一点啊”

走廊里的灯不知什么时候灭掉了,只有零星的几间寝室亮着灯,光线一段一段的投在地上,截断幽暗的月光。走廊尽头有着一道剪影,纤秾合度的旗袍,鬟燕尾似得卷发,只一抹看不清容颜的影子,便已是说不尽的曼妙风流。

虽隔得远,孟凉凉也依旧能够清晰的感知到,这道影子的气息与方才墙壁上的抽象脸孔一般无二。

既似鬼物,又似妖物。

此景此境,用脚趾头想都知道不对劲儿了,大汉却依旧浑然不觉,向着那道剪影匀速的迈动着脚步。一层薄薄的雾霭烟气自他身上蒸腾而出,缓缓的飘往那剪影的方向。

孟凉凉的经验有限,辨认不出那层烟气是什么,但她能够确定大汉这是着了道儿了,那层东西也显然不是制敌的术法。

出声喊是喊不回大汉的意识了,孟凉凉便伸手在大汉胳膊上狠掐一下,试图让痛感唤醒他。因为方才干活儿的缘故,大汉把衣袖撸了起来,孟凉凉的短指甲得以毫无阻碍的施展。

可惜,这招没用。大汉仿似没了痛觉,依旧的面现痴迷,眼无焦距,一步步挪向走廊尽头。

努力无果,孟凉凉没有再从大汉身上浪费时间。她果断选择釜底抽薪,直接一道霹雷击向剪影。

第一次使用掌心雷,居然就失手了。

孟凉凉眼睁睁的看着剪影“嗖”的一闪,躲过雷击,瞬息便在墙角的暗影处遁弭了踪迹。她再想扔两道雷补救,也没了机会。

她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又看看了那走廊尽头剪影先前所在的地方,接着开始计算起距离、速度以及概率问题。想要从这次失败中总结出经验,以保障下次的成功。

随着鬼魅剪影的消失,大汉清醒了过来。痛感先一步侵袭上大脑,他“嘶——”的一声,不由自主的甩起胳膊。而后才分外迷茫的四下张望,最后他的目光停留在孟凉凉身上,“我这是怎么了?”

管他是问为什么身在走廊,还是问他的胳膊怎么了。孟凉凉只含含糊糊的回答一句:着了鬼物的道。

大汉恍然,也没仔细多问,揉着胳膊快步的回到先前那间寝室。

明亮的灯光下,两人望着墙壁上的符文发了会儿呆。大汉想起自己师父,心中担忧,刚要开口说话,便见秦阳走了进来。

一进门,秦阳就跳起脚来,抡圆了巴掌往大汉的后脑勺拍去,一面拍一面不住的数落:“说了多少次,千万小心!千万小心!你还把符文弄断!还把符文弄断!”

大汉抱着头,边躲边辩解着,“不是我,师父。不是我,是那位保安大哥。墙不平。”

秦阳拍的却是越发响亮,“还找理由!谨慎,谨慎,怎么就是记不住!”

孟凉凉

这种情况她该做些什么,她能做些什么。开口劝吧,没立场。干瞧着吧,尴尬。于是她仰起头来,望着天花板继续计算起公式。

秦阳教训完徒弟,瞧向孟凉凉,又恢复成那笑呵呵的模样,“让小道友见笑了——刚刚的歌声,小道友可听到了?”

孟凉凉一滞,“刚才那歌唱了老半天,秦道兄不会一直都在楼下听演唱会吧?”

秦阳居然还就点头了,“怕惊动了那鬼物,就一直没上来。”

假设秦阳是个靠谱的人,那么他在楼下听演唱会一定是有理由的。本着这一观点,孟凉凉问道:“道兄听出什么了?”

“小道友的年纪小,没听出来也正常。”秦阳顿了顿,又继续道:“旋律调子是一百多年前流行的,词句内容则脱胎于元杂剧《赵盼儿风月救风尘》。小道友可听说过?”

不在考纲范围,也不在苏小暖的兴趣范围,孟凉凉还真是不了解。于是她摇摇头,谦虚无比的摆出好学的态度,“歌有什么问题吗?”

秦阳一愣,随即又笑起来,“小道友年纪小,想来是没怎么经历过事。蒙你称声道兄,我便好为人师一回。通常恶灵怨鬼的形成皆与怨念、执念脱不开关系。”

孟凉凉恍然一个大明白,“所以说,歌与那鬼物生前的遭遇有关。”

秦阳点头,“小道友聪颖。”

学会了一个知识点,孟凉凉立刻道谢,说了几句客气话后又虚心无比的询问:“那知道了原因,是不是就能化解了?”

秦阳的回答跟孟凉凉想象的不太一样。他客套的说了一大串,总结归纳起来其实就几个字:你想多了。

所以呢,知道原因有什么用!

仿佛看出了孟凉凉心中的碎碎念,秦阳笑呵呵的道:“或有帮助、或有帮助。”

他在那面墙壁前观察了片刻,吩咐徒弟去另外一间寝室继续打磨墙壁。孟凉凉掏出手机来,拍下墙壁上的纹路,这才跟着转移到另一间寝室中。

秦阳一回头,就见孟凉凉一脸的有话想问。他以为孟凉凉要问的是那折元杂剧的内容,刚想要开口讲述,孟凉凉的问题就抛了过来。嗯,跟他预想的有些不一样。

“秦道兄见多识广,之前也见过类似的阵法吧。”

“这楼里为什么住女生就没事,住男生就不行呢。刚刚也是只有你这位徒弟大哥着道儿。”

“鬼物身上还掺着妖气,亦妖亦鬼。这种情况会不会是在鬼灵初成时,被妖力强行灌入,阴差阳错所致。”

在孟凉凉那绵绵不休的声音中,秦阳先是错愕,接着是惊呆,再接着他似是想到了什么,眼中噌的亮一片光。他又仔细的打量了孟凉凉一番,越发的好脾性起来,一条条的耐心细致的解答起她的问题。

第二百五十六章 感慨的早了

秦阳的解答详细是足够详细的,但实际没什么用处。

秦阳之前见过类似的阵法吗?见过。从哪里见过,具体什么模样,他描述的很清楚,但那些阵法都是什么人所布,相互有着什么样的联系,他是一点线索也没提供出来。

为什么在此之前,住女生就长久的平安无事,住男生就会立刻出事呢?从秦阳那啰里啰嗦的一大通分析中,只能提取出一个答案:凡是活人,身上就有阳气。人群聚集的地方,阳气就会很重,所以不会跟性别有关。只攻击男生,可能是那个鬼怪的兴趣爱好。

亦妖亦鬼的形态是什么形成的?秦阳列举了很多类似的例子,但他也不能确定眼下这是哪一种。

一个话唠问题多,一个耐心的回答出一堆废话。问的问题越多,相应回答的废话也就越多。最终,孟凉凉放弃了追问。

问不出有价值的消息,那还不如节省体力。

秦阳嘱咐了大汉几句,换了间寝室继续打磨墙壁。

随着大汉的工作进度,孟凉凉发现,并不是每间寝室的墙壁上都隐藏着符文。这也正是他们打磨墙壁的目的——秦阳需要从符文的位置推算出阵法方位,从而找出鬼怪的所在。

这个工程显然很大,孟凉凉用手机拍下已经打磨出的符文,然后充分的利用着碎片时间,掏出本笔记认真的阅读起来。

笔记自然是姜提供的术法集录。翻页的间隙,孟凉凉想:她应该再扩展一下阅读面。比如,各路妖魔鬼怪的形成原理。

秦阳还想要跟她说些什么,见她闷头看的认真,便暂时把话咽了回去。

时间一点点过去,孟凉凉的手机忽然响了一声。她瞄了一眼,立刻就抓过来猛点两下。

为何如此手疾眼快?

因为那是一封转账。四位数的数目不大,可也不算小。

转账过来的是庞燮,随后还跟来两条消息。第一条:差点忘了。举报树妖的奖金。

第二条:这种奖金在日常计划里。数目小,一般都能立刻支付。上次的酬劳还得再等等。

孟凉凉激动起来——还有奖金呢!

一般修仙者是不稀罕这点钱财的,也都习惯了各自美丽,各自牛那啥,遇到什么妖魔鬼怪,往往都是自行处置,而不是向零号报消息。即便情况特殊,不得不报,他们也是不屑于这区区的四位数。

但孟凉凉是谁?一分钱也要揣进口袋的主儿!她不单秒收了转账,还以风一样的速度发去条消息咨询:如果帮你捉好呢?

庞燮回复:看级别和性质。

也就说,级别越高,性质越恶劣,相应的奖金就会越多。孟凉凉的干劲儿大爆发了。

不能干等着啊,得主动出击,找出那只妖魔鬼怪。暂时没有头绪,没关系,撸起袖子就是干——先跟着刮墙!

见孟凉凉忽然暴起,秦阳骇了一跳。他屏息凝神,四下扫视一番,没发现任何危险。秦阳向孟凉凉投去询问的眼神,却发现对方根本没有给他眼神。她站在墙壁前,双手各自抄着一片砂纸,双臂大开大合,去势似秋风无情,收势如风雷滚动,在墙面之上纵横来回。墙粉如雪花簌簌掉落,如白雾滚滚飞扬。

秦阳

“小道友,可是想到了什么?”

此时的孟凉凉压根儿没功夫去注意谁的眼神,更加没留意到秦阳的问题。她满心满脑都是算盘噼啪,倘若抓到的怪物最终鉴定为鬼,那就交给鬼差去友好同事关系。倘若鉴定为妖,当然就交到零号去换钞票。

怎么算都不会亏的。

至于可能有的危险,神仙体质在身,那些危险都可以忽略了。

看着孟凉凉那颇具张牙舞爪风范的背影,秦阳挠了挠胡子,默默的按灭了心中的某个想法。

一个多小时前,他觉得这小姑娘能说的很,跟他那个不爱说话的师弟,堪称一动一静的绝配。那个时候,他满心眼儿的打算着怎么撮合一下他们。然而,现在瞧着这姑娘的举动有些太咳,那啥,太活泼莫测了。

修仙一途向来男多女少。他的要求一向不高,也一直在下降。从性情、年龄、天分样样要求周全,到年纪差不多的正派女修,再到是个女修就行,最近又降低到是个女的就行。

此刻他又觉得,性格年龄还是要考虑一下的。

秦阳长叹一声。看起来给师弟找对象这个任务,还是任重道远啊。

有了孟凉凉的加入,刮墙工程进展飞速。接连刮出四五面带有符文的墙壁后,秦阳终于推算出结果。他带着孟凉凉和自家大汉徒弟,来到一楼西侧的水房。

秦阳一指墙角,向徒弟道:“就是这里,砸。”

大汉名叫鲁奎,有着一把的好力气。他翁声瓮气的应了一声,也不知从哪里掏出把大锤,抡起来就向墙角砸去。

孟凉凉一阵的心惊:“停手!”

迎着秦阳和鲁奎疑惑的目光,孟凉凉道:“学校要求修两门非本专业的选修课,所以呢我选了门现代建筑学。以我不成熟的判断,我认为”她指了指大锤正前方的墙壁,继续道:“这地儿是承重墙。”

略一停顿,孟凉凉又补充说,“我那门选修课成绩还是不错的。而且哈,这楼年代挺久的,真要砸的话,是不是先得立几个支撑架?”

鲁奎哈哈一笑,“没事儿,真要塌了,咱们也跑的出去。”说罢,一锤子抡上了墙。

锤子和墙面碰撞出一声闷响后,孟凉凉人已经在窗户边上了。她一手攀住窗台,一手拉住窗框,时刻准备着蹦出窗外。

鲁奎的力气当真大,几锤下去墙角便塌出一大块缺角。孟凉凉默默的蹦上窗台,一半身体已经探在外面。秦阳见状一笑,不以为意的踱步到墙角,他探头观察了会儿,眉头微微的蹙起。

思索片刻,秦阳退后几步向鲁奎道:“往下挖。”

鲁奎“哎”了一声,放下大锤向孟凉凉走来,“劳驾,让一让。”

孟凉凉一头雾水的跳出窗外,看着鲁奎也跳出来,远远的走出一段距离,然后陡然跃起,魁梧的身躯竟如乳燕一般轻盈纵跃,每跃一下双臂便同时发力,抛出块彩钢板来,块块整齐相连的戳入地面,且稳且直。

只十几分钟功夫,大楼这面便被彩钢板围成了个工地模样。

孟凉凉看的叹为观止,真是活久见了,居然还有人在储物袋里放彩钢板。接下来,她发现她感慨的早了。

因为她又看到,鲁奎从储物袋里弄出了液压剪、破碎锤、脚手架以及,一辆挖掘机。

第一百二十七章 别摇 我没晕

各种器械轮番上阵,不消多久楼体上便出现了一个大缺口。挖掘机开始上阵作业。

机器的轰鸣声中,孟凉凉感到好一阵的恍恍惚惚。她抬头看了看楼体,躲到最远处的彩钢板旁等待。等待的时间她也没浪费,用手机查了下《赵盼儿风月救风尘》的故事梗概。

勾栏美人宋引章本与安秀才有约,后被恶少周舍花言巧语所惑,不听结义姐妹赵盼儿相劝,嫁给周舍。婚后宋引章饱受虐待,写信向赵盼儿求救。因周舍不肯轻易放过宋引章,赵盼儿巧用计策,诓周舍休了宋引章。后被周舍察觉,赵盼儿又从中多番周旋,终助宋引章与安秀才结成百年之好。

此时天已经蒙蒙亮。挖掘机挖出的坑洞越来越大,却迟迟的不见发现。秦阳脸上的自信开始换成怀疑,他甚至又重新推衍了一遍,确定自己没有算错地方。

孟凉凉扫了眼挖掘情况,继续低头看手机。她点开了《赵盼儿风月救风尘》的原本,打算深入了解下细节。才看了两段,社交软件便闪了一条消息。

点开后发现,居然是苏小暖在群里叫大家起床。孟凉凉惊悚的瞧了瞧时间。这才几点!苏小暖那货居然在不追番的情况下起床了。

私聊过去,苏小暖久久的没有回应。孟凉凉猜测着,八成又是她那边信号不给力。

苏小暖会喊大家起床,这本身就很奇怪。于是孟凉凉翻阅起群里的聊天记录。昨晚的聊天是从几段视频开始的,视频内容则是她昨晚的演讲片段。也不知没有到场的她们都是从哪里转发来的。

几段视频下紧跟着的是苏小暖的一条消息:救救小暖,信号太差,看不到视频内容。发生了什么?求文字解说。

群里几个人都不厚道,没有一个给苏小暖解释的,她们给出的回应是一串队列整齐的表情包:围观不说话,礼貌你我他。

苏小暖在表情包的夹缝里挣扎了好几分钟,终于放弃了追问:你们这些八婆,慢慢八。我要睡了。明天要去很远的地方家访。感觉到没有,一株蜡烛的万丈光辉?

再后面就是一片花式吐槽。孟凉凉按下几个字符准备发言,忽然间听到前方传来一声闷响。

她抬起头,小山似得土堆围了长长的一圈,早不见了挖掘机的影子。巨大的坑洞,几乎延展到彩钢板的边缘。孟凉凉爬上土堆,向着坑底的挖掘机喊道:“什么动静,机器坏了?”

没有回应。

孟凉凉滑下土堆,沿着挖掘机的轨迹靠近过去。走的近了,她才发现挖掘机上并没有人。

孟凉凉围着挖掘机找了两圈。甭说人,连一道活气儿都没有。她拨打秦阳的电话,被温柔的机械声告知,她拨打的号码不在服务区。孟凉凉挠挠头,准备动用原始通讯手段——喊。

她才吸足一口气,便有人先一步的喊起来。

是鲁奎。

他在二楼的窗子里探出头来,挥着手向她大喊,“快来帮忙。”

喊完,他就缩回去了。不,准确的形容,他是被什么力量给拖回去的。

孟凉凉的心没来由的一沉。她瞧见挖掘机上扔着几只安全帽,便快手快脚的爬上去,抄起一只来扣在头上。戴好安全帽后,她顺着土堆爬进楼里。

一进来,孟凉凉就觉察到不对。具体哪里不对,她又说不清楚。一楼以水房为重心,被拆出很大一片缺口。孟凉凉爬进来,便是楼梯口。

她顺着楼梯走到二楼,放开嗓门喊了几声。除了她自己的声音在楼道里回荡来去,再没有别的声响,更加没有秦阳和鲁奎的回应。

她凝神去感应他们的气息。冷汗唰的流下来。

她知道哪里不对了。是她的感知,她感知不到任何气息。本能的,孟凉凉想要捏道掌心雷在手里壮胆,却又骇然的发现,神力运转出来便如泥牛入海,不知怎么就消失了。手中空空荡荡,哪里有雷电的影子。

她再试一遍,掌心依然空空荡荡。

孟凉凉越发觉得这个地方跟白无常要调查的事情有关联。如果白无常当时面临的是类似情况,伤成那副样子,也就解释的通了。

亏就摆在眼前,能干等着它进自己嘴吗?

那当然是不能了。

孟凉凉立刻掏出手机求援。然而,手机上的小叉叉告诉她,她的手机也不在服务区了。孟凉凉当机立断,转身下楼,准备退出去找信号。

两段十一阶的楼梯走完,她又发现一件更加骇然的事情。没有一楼。下了楼梯,依旧还是二楼。

事到如今,尖叫也没用,连减压的作用也起不到。她只能祈祷,自己的神仙体质依旧有用。不过,她自己就是神,要向谁祈祷呢。

有病了,也不能乱投医。同理,有事也不能乱拜神。

她是冥神,要拜也是拜冥神里的至高存在、地府e北阴大帝啊。

于是,孟凉凉无比虔诚的向北阴大帝祈祷起来。第一次拜神,她没什么经验。平时她也没怎么去过庙观,没留意过信徒香客都是怎么拜神的。她唯一能借鉴的经验,来自于几位常在广场上、市场里传教的大叔大妈。

如果北阴大帝真的能听到她的祈祷,那么他将会听到这样一段话:“北阴大帝,我的仁慈神啊。我们赞美你!你是阴世的主宰,你是冥神的引路明灯。求你的真光照耀我们。请你保佑我的神仙体质不失效”

还有这样一段补充,“北阴大帝,我的仁慈神啊。如果你真的可以听到,就请直接赐给我力量吧。”

祈祷完毕,孟凉凉硬着头皮走进水房。在那里,她获取了一只没剩几条布的废拖布,充作防身工具。或者说,是充作心里安慰。妖魔鬼怪怎么会怕拖布呢。

她一步一小心,一步一谨慎的寻找着鲁奎和秦阳的踪影。

二楼没有任何发现。她便再次的向北阴大帝祈祷了一番,满身警惕的往三楼走去。幸好,三楼还是那个三楼,没有变成二楼。

孟凉凉站在楼梯口,扯开嗓子喊了几声。没有得到回应。她正准备逐间的查看,眼睛的余光扫到四楼的楼梯转角处半躺着一个人。那人身形魁梧,好辨认的很。

孟凉凉依旧谨慎警惕,一点点移动上楼梯。鲁奎身上没有什么明显的伤痕,呼吸、体温也都正常。但孟凉凉就是叫不醒他,推、拍、掐人中,她甚至抓着他的肩膀,奋力的摇了好几下。当然,没摇醒。

孟凉凉再一次的四下看看,悚然的发觉,上方原本空无衣物的楼梯上趴着半个人影。对的,半个。那人一半身体斜趴在楼梯上,一半隐没在四楼的墙壁后。

孟凉凉猛地向后一缩。片刻后,她辨认出了那道人影,“秦道兄?”便又慢慢的靠近过去,走上楼梯试图推醒他。

手指才刚一触碰到他的肩膀,对方便发出一道虚弱的声音来,“别摇,我没晕。”

第一百二十八章 美好珍贵的事物

孟凉凉扶起秦阳。本着就近原则,准备往四楼上拉他坐好。秦阳却出声制止,“不能。不能上去。”

孟凉凉没多问,调转方向拖着秦阳下到转角处。也只能用拖的了,神力用不成,只凭她原本的力气,能把他拖下来就算不错了。

秦阳倚着墙壁坐好后,便从他身上掉下只药瓶来。很显然,那是从他的储物袋里弄出来的。孟凉凉见他行动费力,便帮忙倒出粒药丸来喂他服下。

在秦阳闭目调戏的时间里。她试着拿自己储物袋里的东西,依旧还是泥牛入海,全无回应。

秦阳身上有伤,不难观察出,他才刚经历了一场战斗。难道说,现在在这座楼里,灵力可以用,神力就不可以。换一种说法就是,这座未知的大阵里,只封禁神力。

孟凉凉屏气凝神,再次调动神力,细细的感知。神力还存在于她的体内,只是一经发动便立刻逸散,调动多少就逸散多少。消失的迅速,不知散去了哪里。

经过调息,秦阳的面色好了些。他开口第一句话便是,“大意了。此次判断失误,怕是要带累小道友。”

缓了口气,他又道:“不知小道友的修为?”

这个问题孟凉凉实在是回答不了,毕竟她不是真的修仙者。神有实力之别,却无境界之分。无论她怎么打滚,神力怎么飞涨,也不会出现境界变化,变化的只会是实力。

无法回答,那就绕开这个话题呗,“秦道兄有话请直说。”

秦阳伸手拿出本古旧的本子,翻到某一页递予她看。孟凉凉一目十行的阅读完。这是秦阳跟随门中前辈游历时记录的笔记,内容是一种叫做白骨妖的妖物。

白骨妖的形成条件十分苛刻,要亡人尸身完好,魂魄又恰巧因为某种缘由被困在体内。更难的是,要有天地元气的不断滋养。天然成形的白骨妖少之又少,万年里未必能出现一只。而一旦成形,其力量不容小觑。

“我以为此地是一隐藏、豢养恶鬼的所在。没想到阵中有阵,这地上真正养的不是恶鬼,而是妖物,白骨妖。引妖气滋养,促其灵识,使其能够吸取天地元气,进一步的成形。”秦阳顿了顿又道,“不幸中的万幸,那妖物应是在引妖气的时候出了岔子,没有完全成形。我们还有一线希望。”

说着,秦阳示意孟凉凉翻页。本子后面,记载了集中对付白骨妖的方法。其中有一条,便是引出白骨妖的魂灵,看上去很适合驭鬼师。当然,得是有一定修为的驭鬼师才行。

行文最末是日期,道光元年。不得不说,秦阳保养的实在不错。

“驭鬼师一宗功法特殊,看不出灵气,自然也就看不出境界。上次小道友能降服那厉鬼,想来总有个炼气七层。”

孟凉凉,“呃”

秦阳的眼中仍含希冀,“六层?”

孟凉凉干笑着把本子还给秦阳,“反正上面的法子,我一个都用不了。”

秦阳

片刻后,他叹息一声,掏出纸笔来唰唰的写起遗书。字里行间都是对师弟的殷殷的叮嘱,望他早日成家、遗憾自己不能亲眼见到、师弟不成家自己死难瞑目云云。

轮到了孟凉凉满脑袋省略号。

“秦道兄,咱们先想办法出去吧。”

秦阳头也不抬,一面飞快的折叠着遗书,一面分神说道:“凭你我,出不去。这楼只能上不能下,上了四楼就被困在四楼,上了五楼就被困在五楼。”

也就是说,他们现在再下去,无论下几次楼梯都只能到三楼,而到不了二楼。

遗书折叠好,秦阳拿出了一只小布包,小心的把它放进去。孟凉凉的眼神好,她瞥间那布包里已然放了几封信函,上面清一色写着:遗书。

“秦道兄幽默哈。”孟凉凉问道:“你们是怎么从四楼下来的呢?”

秦阳道:“被此间妖物所救。”

“啊?”

秦阳收妥布包,缓了口气后,简短的说了他们的经历。

坑越挖越深,相应拆的面积也越来越大。为了方便,原本在边上观看的秦阳上了挖掘机。挖了一阵,也不知道铲斗触碰到了什么,轰隆一道闷响后,他们便陷入到幻境中。

秦阳这才意识到,阵中有阵。破了幻境,鲁奎不见了。不等秦阳寻找,便听鲁奎从楼上唤他。他跟着那声音,一直上了天台。

天台上,有昏迷的鲁奎,还有一只白骨妖。

秦阳自知不敌,炸了一件法宝,拖起鲁奎准备逃离,寻找援手。不想,他们根本就下不去天台,天台的门后仍是天台。

这个迷阵的法门与秦阳认知的不同,自然也超出了他的能力,无法破解。

直到法宝爆炸的波动完全散去,白骨妖不见了,出现在原地的是一只形貌丑陋的树怪。

说到此处时,秦阳顿了顿,“应该说,是那白骨妖变了一种形态。”

孟凉凉有点儿听不懂了,“妖魔鬼怪也有分裂症?”

秦阳摇头道:“我也不明白。不过这种变化,应与白骨妖没能完全成形有关。”

“就是这树怪救了你们?”孟凉凉想起先前墙壁上出现的那张丑脸,曾提醒他们赶紧离开。八成就是这树怪了。

“不错。”秦阳道:“我答应送她的遗骨回家乡,她护送我们出去。”

那怎么就趴在了楼梯上了?

孟凉凉想到一种可能,“难道送了没几步,树怪就又变成了白骨妖了?”

“小道友聪慧。幸而那妖物形态不稳,我们才有机会逃离下来。”

形态不稳是什么意思。不用开口问,孟凉凉也知道了。因为那妖物摇摇晃晃的自四楼移动下来。它似树形而非树形,似人形又非人形。通身都在蠕动着,如同章鱼的触角在扭曲挣扎。在缩成人形与恢复树形间挣扎。

孟凉凉嘴边的话迅速的换了,“怎么办?”

“跟她聊天。聊些美好珍贵的事物。”这是秦阳唯一能想到的办法。白骨妖依托人的尸体、魂灵所生。他能分辨出,白骨妖与树怪其实是同一魂灵所化,只是树怪还存在着人性的善。

虽然不知道聊些美好的事物能否唤起它的善念,令树怪掌握意识,但都到了这一步了,除了死马当活马医,还有别的办法吗。

聊天,孟凉凉擅长。只是美好珍贵的事物多了去了,要聊哪一条。

妖物已然晃到眼前,孟凉凉没有思考筛选的时间,脱口甩出一句:“大姐,你喜欢黄金还是通用货币啊?”

秦阳只觉一阵的噎。世间最珍贵、最美好的事物,难道不是情感吗!

第一百二十九章 跟妖物聊感情

“不然,小道友换个温情的话题。”秦阳的措词透着建议的意味,语气却满满都是肯定和催促。

跟妖物聊感情?

想想各种传说故事。鬼狐也是有性格的,妖怪也是有温度的。跟妖物聊感情,正常。

那、那就聊呗。眼前的妖物明显对钱这个美妙的话题没有兴趣,孟凉凉立即从善如流,“大姐,家哪儿的啊?”

果然姜是老的辣。至少能追溯到道光元年的老姜,更是不同凡响。

聊到家这个充满温情的地方,妖物真的停下了,扭曲的频率也逐渐减缓。它似凝神想了片刻,翁声瓮气的道:“很偏僻的小村子,没有名字。”

孟凉凉向秦阳递了个佩服的眼神,再接再厉道:“偏僻好啊,污染少。天蓝水清,空气新鲜,春有百花冬有雪,一年四季都是景色。”

“哪有什么景色,穷的很。”

对于孟凉凉来说,“穷”这个字眼儿令人感到十分以及特别的不美好。她的语速快起来,“有句话说的特别好,物质的贫穷并不能限制心灵的富有。还有一句话说的也特别好,只要有爱,粗茶淡饭和锦衣玉食都没区别。”

一口气说完,不给对方回味的时间,孟凉凉立刻的把话题拉回温情的方向,“大姐家里都有什么人啊?”

“爹娘,还有弟。”妖物的状态已然稳定下来,暂时看不到有扭曲成白骨妖的趋势。这回不待孟凉凉引导话题,它便自发的聊道:“我弟待我可好了。掏到鸟蛋、挖到野果子,自己从来舍不得吃,都是带回来给我。娘给他一个人蒸的野菜馒,他也藏起块来塞给我。”

回忆让树妖露出一个微笑的神情。它这一笑,抽象的脸孔牵动变形,更丑了七八分,但却并不令人感到恐惧。

“我送你们出去。”话音落下,树妖背后舒出两根枝条,向着秦阳伸展过去。

秦阳忙道:“先送我徒儿走。”

枝条一转方向,束起一旁的鲁奎,高高的、稳稳的举起来。然后,丢出了窗。

孟凉凉

几秒钟后,她从无语的状态中脱离出来。阵应该不会是跳窗这么简单就能破解的,否则秦阳师徒自己就跳出去了,哪里用等树妖帮忙。

或许是见聊天起了效果,树妖的状态稳定下来,或许是因为徒弟被送了出去,秦阳轻轻的舒了口气。他的神情放松许多,又请树妖下一个将孟凉凉送离。

孟凉凉没有浪费时间推拒,也没有忘记巩固自己的成果。她做出一脸的羡慕,同树妖继续聊道:“你弟弟可真好。”

她是真的有点儿羡慕,所以这份神情,她做的很是真诚。

已然伸展到身前的枝条忽的顿住,一眨眼的功夫就消失了。随枝条一起消失的还有原本盘踞在楼梯上的树妖,换了名旗袍美女斜倚在栏杆上。

孟凉凉不是没怀疑,这旗袍美女就是先前在走廊里唱歌的影子。只是这位的姿态容颜实在是不像邪物。眉似初春柳叶,面如三月桃花。她随意的倚在栏杆上,涂了蔻丹的指间轻夹着一支香烟,眉梢眼角略带轻愁,举动间一片风情云意,燕懒莺慵。

孟凉凉转向秦阳,低低问道:“这是把她的本体魂魄给聊出来了?”

秦阳脸上的轻松早已消散一空,“这是白骨妖!”

聊天能把已化妖物的本体魂魄给聊出来,这位孟凉凉小道友是对降妖有误解,还是对自己的能力有什么误解。

孟凉凉猛退两步,无不的悚然看着那旗袍美女。

白骨妖,顾名思义,应该是架白骨才对啊。怎么能是一左看右看、上看下看都不可怕的大美人呢。名不符实,欺骗降妖者,这种行为跟标题党一样的可恶。谴责,必须要谴责,严厉谴责。

除去在心里默默谴责外,此时此刻还能采取些什么实际行动?

打是没可能打的。秦阳重伤,她的神力又不灵。目前看来,唯一能寄望的就是继续聊天,再次把树妖给聊回来。刚刚的话题是不能再聊了,八成是就是那个话题触动了什么,才使的无害人倾向的树妖变成了有害人倾向的白骨妖。

那么问题又来了:聊什么呢。难道要问她香烟是哪里来的?

白骨妖轻瞥过来,似是看出孟凉凉想要聊天的心思,又似是她自己想要聊些什么,她悠悠的吐了只烟圈,说道:“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吗?”

很明显这是一问句,但白骨妖并没有留出回答的时间,自顾自的继续说了下去。

“为了给弟弟娶媳妇,爹娘把我卖给一个担货的老鳏夫做续弦。那老头儿抽神仙膏,缺钱了就把我当货物一样低买高卖出去。

我被转卖了五六次,最后被卖到s城做舞女。s城是个好地方,只要年轻想得开,总能混上几口饭、几件好衣裳。

后来有老板捧我做歌女,捧来捧去也捧出了点名头。手里有了钱,我不敢乱花,都攒起来。等老了,没本事捞钱了,也能有个着落。

再后来,我遇到一个男人,有才华,没钱。我里里外外的给他贴钱,资助他做起小生意。想着以后唱不动、跳不动了,就跟他过。

他呢?他叫我姐姐,还跟我说他爱上了我的小姐妹。”

白骨妖忽的大笑起来,笑的风情万种,也笑的疯魔颠倒,几乎就要笑出眼泪来,“可笑啊,我那个小姐妹攀着高枝呢,哪里看的上他。”

笑声平息,白骨妖慢悠悠的吸了几口香烟,“什么高枝,根本就是个财狼窝。那女人后悔了,传信求助。我为了帮他们,散尽钱财,竭尽周旋。你猜他们给我什么回报?”

孟凉凉斟酌了一下,按下满腹的好奇和吐槽,试图将聊天内容带回到人间温情的路子上。她昧着心道:“友情呗,比金子还珍贵的友情。”

在这句话后面,她还有很多话要说,然而白骨妖没等她这句话说完,便又一次的大笑起来,更是压着句子的尾音大声道了句“狗p!”

“他们一个作词一个作曲,写了首歌送我。赞我如赵盼儿,仁义侠气。话说的好听,不过是想提醒我,他们是词曲相谐,天作之合。

真是好曲好词啊,每每唱起,我都会格外清醒。

赵盼儿为了救人,得罪的不过区区一恶少。我为了他们,可是间接开罪了大帅。哪怕我躲来a城,也还是被大帅的人给找到了。”

白骨妖掐灭香烟,迈下楼梯来,“想不想知道,我是怎么死的?”

孟凉凉顿感不妙——她该不是让他们跟她一个死法吧!

“不!不想知道。”

孟凉凉立刻放弃温情唤醒法,拖起秦阳就往楼下跑。

第一百三十章 也许那是妖魔鬼怪界的硫酸呢

果然,楼下还是三楼,他们陷入到一个死循环中。

受伤的秦阳跟不上孟凉凉逃跑的节奏,险些沦落成一只被她拖拽行走的麻袋。他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小、小道友,事到如今,跑、跑也不是办法。不如试试降服之法,或、或”

“咚”的一声闷响,中止了秦阳的话——孟凉凉转弯转的太急,分神说话的秦阳没能跟上她的步伐,不幸撞上转角处的墙壁,更加不幸的晕了过去。

孟凉凉欲哭无泪,堂堂修仙者怎么就这么不结实呢,一撞就晕。

虽然他不扛撞,但他说的话很有道理。跑不是个办法。当然,在神力不能正常施用的情况下,降服白骨妖也不现实。

不同于孟凉凉那冲刺一样的速度,白骨妖一步一步的缓缓走着,连高跟鞋的响声都带着抹慢悠悠的婀娜。

危险越来越近,孟凉凉的视线落在窗子上。楼梯转角处的窗户设置的太高,跳上去基本不可能。她没犹豫,拖着秦阳继续往楼下冲。再次来到三楼后,她没有转下楼梯,而是顺势冲进对面的房间,直接蹿向窗户。

跳出去的一瞬间,她想: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又跳到三楼。万一刚刚树妖解锁了什么,跳出窗外就是跳出了大阵,局面就能转变了。

三秒钟后,孟凉凉领悟到一件事:最坏的结果并不是又跳回到三楼。他们莫名其妙的到了半空中,莫名其妙的摔在楼顶上,重重的那种。

妖魔鬼怪的世界,真是一点科学道理都不讲啊。从三楼跳出来,居然能摔上楼顶。

秦阳已经昏迷,摔成什么样暂时无从得知。反正她是摔了个七荤八素,心肝脾肺肾、手脚胳膊腿儿无一处不疼痛。孟凉凉爬起来,只觉得胸口一阵不适,噗的吐出口无色无味的血呃,水来。

那水怪异的很,溅落在衣服、皮肤上犹存一抹痕迹,落在楼板上便化作轻烟,转瞬消逝。

瞧这不正常的形态,孟凉凉更加确定她吐得不是水,而是自己那变异了的血液。

摔到吐血,看起来不单是神力不能使,连神仙体质也消失了大半。想当初,她从二十几楼上跳下来都是毫发无损的。

在楼里折腾了那么久,天色竟还是蒙蒙亮。

白骨妖的歌声自天空响起。天台的铁门带着铁锈独有的干涩声响,缓缓的打开了。白骨妖从里面走出来。

声音在天空,人啊不,妖却从门里走出来。此时的孟凉凉也没心思去琢磨,妖魔鬼怪的世界讲不讲科学道理。因为她隐隐的觉得,这一整座楼,或者说整个阵都是白骨妖的一部分,声音从哪里响起都不奇怪。

这种感觉令她越发感到危险。

难道她要成为第一个被妖怪弄死的神仙?

是徒劳反抗拼做最后的挣扎,还是认命的坐以待毙。换了别人会怎么选择,孟凉凉不知道,但她一定是选择反抗。

奇迹并没有出现。神力一经运转,仍旧是迅速的流逝消失。

白骨妖越走越近,看着那张如似三月桃花的艳丽面庞,孟凉凉忽然后悔了。刚刚那口血,她该忍住不吐的。要是此时她嘴里还有一口血,直接喷到白骨妖的脸上,说不定就能消灭了对方。

毕竟,她的血带了忘川的气息。六界中寻死最方便快捷的忘川,寻常生灵跳下去便神魂俱灭的忘川。带着忘川气息的血,怎么也得有点威力吧。也许那就是妖魔鬼怪界的硫酸呢。

问题再再一次的来了。她要不要找件工具给自己来一下,放点血来试试。

千万种念头不过电光火石的一瞬间。此时白骨妖已停下脚步,向她伸出了手。用血泼对方的念头在这一刻坚定强烈起来。

一道道小水漩凭空的自她身畔闪现出来。

孟凉凉骇了一跳。赶忙从那水漩的间隙中逃离出去,远远的避开。水漩并没有追上来,也没有发出什么威力,他们如出现时一样,又凭空的消失了。仿佛从来都没有出现过。

这、这是什么招数。没什么威力的样子啊。

孟凉凉诧异的看向白骨妖,然后,从白骨妖的脸上看到了同款的骇然诧异。

她有些不确定的猜测,莫非那些水漩不是白骨妖弄出来的。莫非,那些水漩是她搞出来的。之所以这样猜测,是因为水漩出现的时机微妙,她刚一想用忘川水泼妖怪,水漩就出现了。

为了验证,她即刻努力认真的默念起来:用忘川水泼它,泼它!

四下里死沉沉、静悄悄的,什么都没有发生。别说水漩,空气里潮湿的气息都没有。

孟凉凉一面努力的试验,一面警惕着白骨妖。但白骨妖一直停留在原地,没有要攻击她的意思。

有些妖物的直觉很准,白骨妖也属其中。那只出现了几秒钟的水漩,令它莫名畏惧。当它意识到孟凉凉正试图再次唤出水漩,立刻采取了行动。

这一次它没有像人一样,用脚行走、用手攻击。它化成一股黑烟,俯冲向秦阳。那速度,迅雷不及掩耳啊。孟凉凉还没反应过来,就见秦阳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他的身上罩着一层黑色的烟雾,也不知那是自体内散发而出的,还是被黑气包裹所至。

孟凉凉

魂灵所化的妖物,大概就可怕在这里了。妖的本事、鬼的技能,它都有啊。也难怪会有人大费周章的布下阵法,催生出一只白骨妖来。

这要怎么对付。拖布早就扔在楼道里了,天台上面倒有几件杂物,但哪一样都不适合防身用。前不久才刚翻新的天台边沿,棱角分明,把手放去用力一磨,擦破皮肤搞出些血来,不过也会是一狠心、一咬牙的事情。

但问题是,她的血一定就能起效果吗。即便有效果,秦阳也会比白骨妖先一步倒霉吧。

约莫是长出息了,心理素质强大起来;又约莫是物极必反,恐惧绝望到了极点反而淡定了;再或者是一次次经历的量变终于形成了质变,让一好强靠谱的少女变得光棍儿起来。在这种比进退维谷还要糟糕的情况下,孟凉凉的反应竟不是害怕。她只觉一股愤愤突袭心头,出声喊道:“你以为你白骨精啊。好好做妖不行吗,学鬼玩附身,你呛行了你知道吗!”

第一百三十一章 刚刚那是... ...妖界的吸星大法?

做人难,做神更它么难。

作为人,她遇事一向靠自己。哪怕明明白白的知道,有些事遇不上贵人,再怎么努力都没用,她也从不寄望于贵人相帮的幸运,只做好自己该做的事,付出自己能够付出的努力。

此时此刻,她有些自暴自弃了。她仰起脸,有气无力的向着天空道:“有没有过路的神仙同僚啊,谁来帮帮忙啊。”

她喊人来,就会有人来了吗。怎么会!

于绝望无奈中,她难道还能跟妖怪说遗言。但她又控制不住想要说些什么,想要挣扎一下,于是她就说出了以上那句话。在说这话时,她已经瞄准了身后的水泥棱角。

只要白骨妖动手,她就立刻划破手腕撒孟婆血。反正都要死翘翘了,还瞻前顾后个什么劲儿。

意外比白骨妖的行动先一步到来了。

孟凉凉的话音才一落下,暗沉的天幕上忽的闪过三道无声的闪电,微带弧度,两段虚中间实,像是美术生画出的素描线条,更像是某种动物挥出的抓痕。

刹那间,天幕撕裂。明亮的阳光自那三道“闪电”处流泻进来。空气流动了起来,无限的生机随着阳光一起涌入。

孟凉凉重新感知到气息的存在。她立刻试着调动神力,咒落诀成,掌心闪过一道噼啪的紫光。

根据凌笑的笔记,修仙者是又雷劫的。那么,秦阳应该能扛住几道雷劈吧。

一道雷捏在掌心最终也没能发出去。不是孟凉凉犹豫不决,而是没有必要再出手了。

秦阳的身体定定的戳着,如被定格。大量的妖力自他周身涌出,冲天直上。孟凉凉眨了眨眼睛,秦阳直直的平摔下去,只留一股黑烟狰狞。孟凉凉再眨了眨眼,黑烟凝成了白骨妖的模样。妖力依旧不停的自它体内涌出。

随着妖气的流逝,白骨妖渐渐维持不住的形态。它嘶吼,它挣扎,却无论如何都改变不了妖力的流逝。

一切发生的太快,不过就是几个眨眼的时间。白骨妖的气息消失了,它维持着最后的挣扎姿态,瞬息之后,自它体内又爆发出另外一股妖力,那股妖力没有涌上天穹,而是炸裂成点点的光尘飘散空中。

白骨妖真正的化作一堆白骨,轰然散落。

孟凉凉抬头,看向天幕的缺口,也就是第一股妖力涌去的方向。耀目的光芒里一条人影出现,须臾便至近前。

这身影,孟凉凉熟悉的很,尤其是对方身上那随风轻扬的围裙,她更是熟悉万分。上面那醒目的“心灵鸡汤铺”五个大字,还是她亲手diy上去的。

狐九生的面上尽是意犹未尽。他扫了眼地上的枯骨,便不再给予眼神。不过吧,他也没给孟凉凉眼神。他微眯着眼睛,观察会儿空中逸散的光尘。爪子一翻,一颗通透的、不知道是水晶还是玻璃的珠子嗖的腾空,定在半空中疯狂的旋转起来。

那些四散无序的光尘,迅速形成风漩。漩涡的重心就是那颗珠子。

随着点点妖力的吸入,珠子慢慢变成了微光闪烁的碧绿。

孟凉凉收起掌心雷,感叹着自己的成长。经历了这么一遭,她都没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淡定成这样,也算是一种心理的成长了。她围观了一会儿珠子,把视线移到狐九生的身上,“你不是没什么法力了。刚刚那是妖界的吸星大法?”

狐九生额角一抽,情绪全毁,“那些原本就是我的妖力。”

“你的。”孟凉凉脑筋猛转,“你拿去作交换那些?你的妖力怎么会在这里。你的妖力被用来养白骨妖,危害社会,为祸人间,你知情不知情啊?”

狐九生十分不以为然,“我得到了我想要的,他们得到了他们想要的。交易既成,我管他们拿去做什么。”

孟凉凉忍不住道:“说你潇洒不羁好呢,还是说你没社会责任感呢。算了,先不聊这个。妖力收回,也就是说你的妖力恢复了?”

“不足一成。”

孟凉凉动作一滞,“该不会,还有九个、十个、十一二个养妖阵吧。如果我没弄错,这白骨妖差不多是一百年前死得。你是九百年前跟人做的交换。中间七八百年,很可能已经养出了什么妖怪来。还有一种可能,他们去干了更可怕的事情。”

孟凉凉忽的一顿,种种蛛丝马迹都指向,这白骨妖就是当初杏树妖要找的恩人。那这第二道妖力所化的光尘

“这些都是杏树妖的妖力吧?”

或许就是因为杏树妖这股妖力,意外造成了白骨妖的精神分裂,使它最终没有彻底的成形。

她的话太长,狐九生选择只听最后一句,也只回应了最后一句,“确有草木的气息。”

珠子将妖力所化的光尘吸收一净,缓缓的落回到狐九生的爪子里。

孟凉凉看着收起珠子来,好奇道:“能炼化啊。”

狐九生没回答,他走过来向孟凉凉伸出爪子,“车钥匙给我。”

穹空中流泻进来的光线恰好照在了狐九生的身上,他的爪子在光线中变回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皮肤上好似有光晕一般。

面对这样一只好看的手,孟凉凉的心理活动是这样的:平时看着是手,其实本质还是爪子啊。还不是毛茸茸的狐狸爪子,而是青不青、蓝不蓝、泛着银光、渗着血色、指甲锋利尖长、青筋狰狞暴起的妖怪爪子。上面还零星飘逸着几根狐狸毛,彰显着它狐爪的身份。

这样的爪子天天在做饭,她还天天吃

嘶——要不以后干脆彻底戒餐算了。反正她吃不吃东西都一样,偶尔吃错了食物,还对修炼无益。

饭不是必须吃,有条件的选择不吃,那不叫矫情。饭不是必须吃,克服某种诡异感继续吃,那也不叫不矫情,那叫为难自己、糟蹋粮食。

孟凉凉把代步车的钥匙交给狐九生,“谢谢你了。多亏你来救我。”

孟凉凉并不认为狐九生的出现是因为她那句话。即便是,他也不可能一瞬间赶到。她想到的可能是,她一夜未归,狐九生不放心所以出来找她了。

很快,孟凉凉被自己这种想法打脸了。

“你是我的主人。你出事,我也会受牵连。”

“所以,刚才我吐血,你感应到了。”今天的孟凉凉早已不是当初的孟凉凉,她的脸皮已经全方位的厚起来。别说她的心理活动,旁人不知道,就是知道,她也不会脸红。

狐九生拿了钥匙,转身一跃,从那裂口处离开了。

孟凉凉喊道:“你知道停在哪里吗?”

回应她的只有从裂口中灌入的风。

孟凉凉看了看地上的白骨,能换钱的妖已经没了。好歹还有一只鬼,让她友好同事关系。

不对,鬼呢!

第一百三十二章 她要查什么 怎么她都不知道

秦阳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挖掘机旁的空地上,初冬的阳光撒在身上,微微的暖。彩钢板外隐约传来打球的声响。

他睁开眼睛,先是看到了自家徒弟笔直笔直的躺在一旁,虽还昏迷着,气息却是安稳的,秦阳放下心来,起身往四下里望了望。

不远处,戴着安全帽的少女正奋力的将一堆废纸板、旧书籍捆扎起来,然后——弄进储物袋。

秦阳坐在地上,一时有些恍惚了。

少女见他醒来,赶忙过来道:“秦道兄醒了。怎么样,身体没什么大问题吧?”

“调养一阵也就好了。惭愧惭愧,一时大意,险些没命。”秦阳笑了笑,又道:“是小道友救了我?”

她的确拖着他一起逃命来着,虽说最后是狐九生出手解决的问题,但狐九生是她的妖仆啊。于是孟凉凉十分没有心理负担的默认了秦阳的说法,而后搓着手道:“秦道友,咱们交情归交情,生意归生意。我救你那是因为交情,就别提谢不谢的了。昨晚咱们合计的是,我留下给你帮忙。帮忙嘛,出不了多少力气,酬金用擒获的妖物鬼怪顶,也够了。

但是吧,你看”

听到这里,秦阳是明白的不能再明白了,不待孟凉凉多费口舌,他便笑呵呵的开口道:“你七我三,小道友觉得可满意?”

秦阳爱财,又是经了年月的老油条,讨价还价甚至赖账的本事样样都是孟凉凉拍马不及的。此刻他痛痛快快的分出大部分酬劳,其中有报答的意思,更多的却是刻意的示好。

白骨妖虽未彻底成形,其实力却也不是先前卫家沾惹上的厉鬼能比。他堂堂一位筑基修士,在白骨妖面前都无一战之力。可见这位孟凉凉小道友的实力、气运皆非一般。

孟凉凉骨龄这般小,因何有这等本事的,秦阳没有多问也不会多问。修仙之人各有机缘,通常情况下,机缘愈大愈不会告知于人。不问机缘,这是修仙者之间不成文的规定。

与这样的人交好,总归是没有坏处的。

孟凉凉不知道秦阳心里的算盘,也不关注那些不重要的缘由。在钱财这方面,她的思维纯粹的很。从拆解阵法到拆楼挖坑,找出白骨妖,秦阳师都是出了力气的。况且,生意最开始就是他们的接的。这个分法,她觉得合理,合理的很啊。

她点点头,掏出手机来道:“可以,转账吧。我把我卡号发给你哈。”

秦阳

岁月锤炼了秦阳的反应能力,他只僵滞了短短一刻,便自然无比的笑道:“小道友很是率真啊。”

从钱财方面来看,这单活儿秦阳是接亏了。原本就因为误判难度,少收了酬金,现在又分出去一大半。委托方是学校,事后加价这种事吧,跟学校他也做不出来。

学校的款项各有专用,挤出这些都是奇迹了,他也不能逼着人家挪用款项不是。那样损修行啊。

亏了,秦阳也亏的乐呵。对于修仙者来说,结交有大机缘的人,远比钱财重要。结交到大机缘的人,这也算是一种机缘。机缘这种事情,有钱也买不来。

秦阳觉得数目可怜的酬金,在孟凉凉眼里那也是巨款——虽然她已经是在a市有房产的小款婆了,但眼界是一点也没提高。

酬金到手,孟凉凉终于想起自己定下的努力方向。她要做一位高尚的、纯粹的、脱离了低级趣味的靠谱神仙啊。怎么就跟人谈起金钱来了呢。

惭愧了几秒钟,孟凉凉迅速的进入到靠谱状态。她正色道:“秦道兄,妖物的魂魄似乎一起消陨了。”

说到专业问题,秦阳觉得轻松多了。跟小姑娘打交道不,是跟这位小姑娘打交道,愈来愈觉代沟深深深如壑啊。

“尸魂成妖,在成妖的那一刻,魂魄即融入妖体。如此看来,她只是保留了本性中的善,而非幸运的保全住魂魄。”秦阳叹息一声,又道:“小道友,不知那可怜人的遗骸现在何处。我应了,将她的尸骨送回家乡。”

那堆白骨孟凉凉没有动,仍在天台上搁着。

困住他们的迷阵结界已彻底消散,阳光遍洒天台。秦阳收起那堆白骨,面上尽是喟叹,“白骨妖说的那些生前经历,树妖也同我们说过。只是,相同的经历,它们说的截然不同。

树妖亦怀怨恨,恨自己生临苦难的世间,恨那些杀她的人,却从未恨过她救下的那人,未怨过家人,甚至还心怀牵念。她的执念也不过是落叶归根。”

默了片刻后,秦阳又道:“若再早上个几十年,或许她的魂魄能够留存住。”

孟凉凉脑子里的乱线渐渐组出看了条理。假设,白骨妖就是杏树妖的恩人。杏树妖为了救人往尸身注入了妖力,最后没能成功将人救活。

再假设,杏树妖当时的操作只对了一部分。人没活,魂魄却被拉回到尸体内自此困住。杏树妖埋下的尸体,后来被人发现,因为刚好符合了白骨妖生成的条件,那人便摆下阵法来催生妖物成形。

或许是那人没发现杏树妖的妖力,又或许是那人觉得不碍事便放任不管。在白骨妖渐渐成形的过程中,杏树妖的妖力护住了人魂本魄,才有了树妖的存在,也使得这只白骨妖成为了失败品。

她需要一些佐证,来证明、修正她的假设。她觉得设置阵法的人很是可疑。于是,她有目的、有条理的向秦阳提问了一大串的问题。

揣着结交的心思,秦阳更加的耐心起来。只是,他的耐心仅限于听孟凉凉说话上。

在孟凉凉终于结束了篇幅巨长的提问,目测再没有其他问题要问了,秦阳方才开口道:“实不相瞒,小道友问的问题我大半不知,知晓的那部分,因有师父生前叮嘱,我亦不能相告。

我只能将师父对我的忠告,转告一句给小道友:莫要与他们牵扯,最好当做他们不存在。”

孟凉凉追问:“谁们?”

“自是小道友想要查的。”

她要查什么,怎么她都不知道。说来说去,还是一点线索没有。她的问题太有条理,太有针对性,令秦阳认为她本就怀有查寻之意,而非涉世未深,好奇心重。言语间也就愈加的滴水不漏。

他越是讳莫如深,她便越是想知道。

在秦阳嘴里问不出什么,孟凉凉也不多费时间,她把善后工作留给秦阳师徒,自己则捆扎好最后一堆废纸板离开了。

秦阳好几次想要开口问,她捡那些废纸板、旧书籍做什么。

东西是旧的,沾染了人的气息,又是从被排布过阵法的楼里捡出来的。修仙之道各有法门,说不得她捡那些东西涉及到驭鬼宗的某种术法,又或者与什么机缘相关。抱着如此猜测,秦阳到底是没问出口。

第一百三十三章 碰、碰瓷的?

孟凉凉想要知道的问题,狐九生也没能给能答案。不过也不是全无收获,至少她确定了秦阳所说的那些人,自大封神时代之前便存在着。

他们原本是要忽悠狐九生入伙的,狐九生没有同意,不同意的原因是:他没心情。

狐九生只同他们做了个交易,用妖力换取聚魂之法。

有些问题,原本是想等白无常醒来再问的。但是吧,事情都发展到这一步了,问都问了,索性全问了吧。于是孟凉凉又问起了狐九生与安子舆的事情。

狐九生望向窗外,沉默未言。

深秋初冬时节,晚上出门的人不多。一些铺子便早早的打了烊。因为留意到附近有许多加班晚归的上班族,鸡汤铺的营业时间反而拉长了。

反正拉长营业时间也不用加人工费——她不给狐九生和姜开工钱的,只时不时给他们一点零花钱。真的是只给“一点”。

院子里,孟凉凉举着手电筒查看电表。电表上的数字使她连连叹息:“商业用电就是贵。”

厨房里,狐九生埋头洗着碗。当然,洗碗只是顺便,清香绵软的泡泡才是主题。

铺子里没有客人,姜独自坐在柜台里。

寒夜的风偶尔从窗外呼啸过去。

一个胖乎乎的少年在门外站定,先是抬头看确认了下招牌,而后隔着玻璃观察着铺子里的情况。几分钟后,他推门进来,径直的走向姜。

少女坐在柜台里最里面,一手托腮一手垂在桌下,满脸的陶然,似是沉浸在一段美妙的乐曲中,但店里没有放音乐,她也没有佩戴耳机。

这是睡着了,正在做美梦?

“喂!”少年的胳膊越过柜台,打算拍醒少女。哪想到,手才一触碰到少女的胳膊,浑身的肌肉脂肪便都剧烈的震颤起来,麻、疼、控制不住的抖,脑袋里仿佛有机器的轰鸣,眼前一阵的发黑。

手像被黏住,无论如何也无法从少女的手臂上移开。

短短两三秒钟,少女便反应了过来。迅速的起身,手臂自然顺畅与少年的手脱离开,全无少年感觉到的黏合感。

少年“咕咚”一声栽倒在地。他咬紧牙关,努力吐出几个字来,“驭鬼宗传人,果然有些门道。”

姜紧张的将手里的u形铜片揣进口袋,盯着少年,脑筋一阵飞转。

这小胖子提到了驭鬼宗,身上也有些灵气。太好了,不是普通人。事情还不是太糟糕。他语气不太友善,来吃饭的几率小之又小,来找茬的几率倒是很大。

那样的话

此时孟凉凉听到动静,从后院小跑过来。看着地上正挣扎着起身,又“咕咚”栽倒,是失败告终的少年。孟凉凉也紧张起来,“碰、碰瓷的?”

姜心虚的按按口袋,做出三分懵懂、七分崇拜的神情,眨巴着眼睛道:“原来这就是碰瓷的。果然,老板见过识广、社会经验丰富。”

越过柜台,姜看了看地上的胖少年,然后毫无愧疚感的继续向孟凉凉释放起崇拜的目光,大眼睛水汪汪的,纯善的如不染尘世的琉璃珠。

“我才不是碰瓷的。”少年运转了一圈灵力,终于驱走了身体的不适。他爬起身来,因为身材的缘故,动作略有些滑稽可爱。

少年挤出一脸的傲然,向姜说道:“是我莽撞,你出手,我不计较。”

咦?他的理解跑偏的厉害啊。看起来,这孩子没有被电过。姜顿时轻松起来。

少年当然不知道姜心里的小九九,他继续的自己的事情,又把视线转向孟凉凉,“你是老板,驭鬼师孟凉凉?”

瞧对方这意思不是来碰瓷的,孟凉凉的紧张消散一空。她笑眯眯的点点头,“是我。道友要买丹药?”

少年伸手在书包里掏了一阵,“啪”的将一张a4纸拍在柜台上。挑战书三个大字灰扑扑的,很明显,印这张纸的印刷机缺墨了。

除了三个大字,纸上还有几排小字,那是挑战书的正式内容,用的文言文。孟凉凉看完,一阵的赞叹:水平相当不错,流畅骈俪,词藻华美,没有任何语法问题。

但是吧,也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内容。

孟凉凉调整了挑战书的放下,正对着那少年,“这位道友,挑战的原因写不写的也不重要哈。不过,落款儿总该写明白吧。你这样很容易让人误会,你是来找茬的。”

少年没搭岔,他抬了抬下巴,“通知你们掌宗大师姐,师门千年宿命之战,就由我和她来了断吧。”

其实,少年猜测柜台里那少女就是驭鬼宗这一代的掌宗凌笑。但同样的错误他不想再犯一次。刚刚他就是太自信了,以为坐在柜台里的就是老板,是他要找的孟凉凉。

少年说罢了,等着他以为的“凌笑”站出来,跟他决斗。刚刚那一遭,他已经意识到对方实力的高深,但他依旧不会退缩。想到此处,少年那傲然的胖脸上又现出一抹悲壮。

孟凉凉隐隐无语,这小胖子貌似有些中二啊。

“千年。那千年前干什么去了?要通知也得通知明白,是谁要挑战、具体挑战人是谁、因为什么挑战、挑战形式是什么、胜负怎么判定”

孟凉凉巴拉巴拉念叨了一大堆,听的少年直发愣。很快的他就回了神,他像是忽然意识到什么,握紧了拳愤然道:“欺人太甚!”

孟凉凉

怎么交流起来那么困难呢。不,这不是交流困难的问题。他们的思维仿佛不在一条线上啊。时间也不是太晚,黄医生应该还没休息,要不请他过来跟这货聊聊?

几秒钟后,孟凉凉明白她想偏了。

少年深吸了几口气,“驭鬼宗本该是我师门名号,却被你们祖师夺去。我派祖师发下誓愿,必要夺回名号,一雪此耻。当年两派祖师约定好,必有一战。我派传承寥落亦未感忘记,你们却全然不做一回事,不将此约穿予后代弟子。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孟凉凉仔细打量了下少年。他穿了一身校服,袖口略有些磨损,还有几道圆珠笔划过的痕迹,书包塞得鼓鼓的。不认真仔细的看,根本不会发现他身上那抹时隐时现的灵气。

孟凉凉忍不住问,“你”

想到秦阳那页道光年间的游历笔记,还有他说过的九十多岁的年轻师弟,再看看少年那张其实不怎么少年的脸庞。涌到嘴边的“多大啦?”顿时改成“贵庚啊?”

这句话就踩雷了。因为长得老成,少年平日里没少被调侃。此刻他涨红了脸,愤然喊道:“我十八!”

第一百三十四章 一天之内 两次被困

孟凉凉讪讪一笑,“哟,年轻哈。”

少年面上愤然不减,大声的丢下句“明晚八点,开发区四十九号。”便梗着脖子推门出去了。

孟凉凉一个箭步冲上前,一手拉住门一手拉住少年的书包带子,将他扯回到店里,“小弟弟,话还没说完就走,很不礼貌知不知道。”

少年特别想问:难道拉别人的书包带,把人硬扯回来就很有礼貌了!

但是他忍住了没问。因为他觉得只有小孩子吵架才会那样反击。那不符合他一派掌宗的身份,更会让对方看轻了自己。

他掸掸肩头的书包带,一脸淡漠的道:“你我两派之间,有何话可说?”

不得不说,他的表情很是到位,动作很是洒脱,但因为他的体型,那表情动作便都有些可爱了。至于他本想要表达的淡薄和气场呃,不咋存在。

心灵鸡汤铺的门窗都是玻璃的,外面可以清楚的看到店里的状况。孟凉凉觉得说话有些不方便。瞧这少年的脾性,还有他话里话外对驭鬼宗隐隐的的敌意,不排除一言不合动起手来的可能。于是孟凉凉顺手把玻璃门外的卷帘门放了下来。

姜见状赶忙接手,并把窗户的卷帘也一一放下。

少年顿时紧绷起来,警惕的情绪满的都快漫出来了。

为了缓和气氛,孟凉凉摆出满脸笑容,“小弟弟,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鄙姓王,你可以称我为王掌宗。”为了不输阵势,少年更沉了沉嗓音,随手摘下书包放在一旁的桌上,人也随意非常的坐了下来,“我自有我的消息来源。”

什么来源,说了等于没说啊。而且这语气、这神情

孟凉凉忽然有种抄起抹布抽对方后脑勺的冲动。瞧少年这油盐不进的姿态也知道问不出什么东西。孟凉凉索性也不多废话什么,一个电话给凌笑拨了过去。

听筒里响起一道明显不是来自凌笑的甜美女声,“您好,您拨打的电话不在服务区。”

孟凉凉愣了愣,又给辛月拨了过去。辛月的电话是通畅的,但她此刻没和凌笑在一起。

凌笑伤还没完全好就离开了。去了哪里没说,但从半个月前,她便处于失联状态。

孟凉凉一阵的无言。半个月不在服务区,那么今晚联系上她的可能基本没有。

辛月嘻嘻哈哈的在电话那端说着,“修仙之人消失个十天半月、一年两年的很正常。放心吧,你师姐的魂灯未灭,烧的旺着呢。”

“放心,放心。那我就放心了。”孟凉凉跟辛月哈哈了两句,便挂断了电话。其实她还很想问一问,凌笑的魂灯为什么会在她那里,其中有没有什么跌宕起伏亦或温情感人的故事。但见对面的少年正一瞬不瞬的盯着自己,出于礼貌和体谅,孟凉凉放弃了闲聊。

“不巧。我师姐失联了,改个日子吧。”想想凌笑的个性,孟凉凉又道:“到时她会去找你的。”

少年没有说话,他紧抿着唇,面上一阵的涨红。孟凉凉还在纳闷他脸红什么劲儿时,对方一拍桌“噌”的站了起来,“既敢轻辱我师门!那就做好被教训的觉悟吧。”

孟凉凉明白了,这货以为驭鬼宗瞧不起他,连知会掌宗师姐都不肯,只做戏敷衍他。所以,他生气了,且气的十分暴躁,十分的嗯,中二。

根本没留给人解释和反应的机会。孟凉凉尚还伸着手,欲要提醒少年别拍坏她的桌子,周围的环境便起了变化。一瞬间里黑烟弥漫、煞气万条。少年不见了,厨房里狐九生的气息也不见了。

准确的说是她和姜从店里“消失不见了”——她们被困入到一个阵法中。

姜向着孟凉凉靠近几步,“孟婆大人,这好像是个很厉害的阵法。”

“看出来了。”孟凉凉四下张望着,“就是没看出来怎么破解。”

随着声音的飘散,五条鬼影影影绰绰的自黑烟中聚集而来。很快的,她们就看清那是五条状态异常的鬼灵。他们颜色各异,而那颜色并不仅仅存在于他们的衣衫,皮肤、甚至头顶隐隐冒出的烟气都跟各自的色彩统一着。

孟凉凉立刻补充说:“也不知道怎么对付。”

这些鬼与她之前见过的都不同,形象和煞气的冲击力远比不过之前见过的胎灵,更别提与白骨妖相比,但它们偏就给她一种难缠至极的感觉。

“它们的状态是经过炼化的鬼灵。”姜略一思索,缓缓的开口道:“很难对付,寻常鬼差根本不是对手。我曾见过些被炼化的鬼灵,如果没有判断错,这是五行鬼罗阵。

三百年前,两位无常大人联手才勉强破了个五行鬼罗阵,拘回六只魂灵来。”

虽然听得紧张,孟凉凉还是忍不住发问,“六只?”

“六只。”姜点点头,微笑着道:“还有那个阳寿已尽,企图以阵法抵抗地府鬼差的修仙者呀。”

可以拿来抵抗地府鬼差的阵法、逼得黑白无常一同出手的阵法,孟凉凉越听就越觉得不好对付,而姜的神情却是轻快的。在姜的背后,分明有着一只红衣女鬼飘浮在煞气黑烟间,长发似章鱼舞爪,似熔岩翻腾,血目赤爪,说不尽的可怖。

姜却丝毫不受其影响,微侧着头笑的好似一支浇了白巧克力的草莓冰淇淋。

很快的,孟凉凉就不觉得奇怪了。都是鬼,姜有什么好怕的。

经历过树妖和白骨妖,孟凉凉对这种恐怖形象的免疫力增强了许多。她只别了别的眼,声调稳定的问道:“姜姜啊,你怎么好像一点也不紧张。是不是这五只在你面前都没有一战之力?”

姜笑眯眯的道:“是在大人面前没有一战之力。一口孟婆汤灌下去,管它有什么怨气煞气,又经过什么了不得的炼化,统统都变成颗花籽。”

孟凉凉没有立刻放松,也没有在姜刻意的对比式吹捧中飘飘然,她本着谨慎求实的精神,冷静的问:“那当时怎么不给鬼差配备上几碗孟婆汤,还要黑白无常联手那么麻烦?”

姜微微仰起脸,带着抹小傲娇道:“孟婆汤岂是随便能予、随便什么人都能碰的。”随即,姜的小傲娇里又顺次的添加上崇拜和俏皮,“可以随意调动使用的,也唯有孟婆大人了,便是北阴大帝也无权调使别用呢。”

纵然冷静如孟凉凉,此刻也略有些小飘了。在那飘悠悠如踏白云、晕陶陶如醉清风的感觉中,她又说道:“可我们现在都没带汤啊。”

姜眨巴着眼睛,“据传初代孟婆可以在任何地方唤出忘川水。”

即便召唤不出来,不是还有一身忘川水的血液吗。当然,后面这句姜没有说出来。

可以在任何地方唤出忘川水。

孟凉凉约莫能确定,在白骨妖阵里时,出现在她身畔的水漩真的就是忘川水。接下来,她又想到:一天之内,她居然两次被困在阵里。

第一百三十五章 妖魔鬼怪的本质也一样隔着皮啊

计划是完美的,现实是骨感的,小水漩也是有脾气的,不是她想召之即来就能召之即来的。

孟凉凉试了几次,仅有一次成功的唤出水漩,但只停留的一秒便消失不见。别说取水煮汤,连模样都来不及看清。难为姜的目光还一直保持着崇拜,孟凉凉自己都觉的不好意思。

期间,五只鬼灵攻击了她们几次,几次都被孟凉凉的神仙体质给弹开了。至于姜,她本来就贴的很近,鬼灵攻击不到孟凉凉,自然也就攻击不到她。偶尔有只鬼灵在刁钻的角度向她出手,她也只需要稍稍挪动一下位置,便能解决困境。

神仙体质发挥正常,这让孟凉凉从容许多。但她也不能一直这样试下去,谁知道下一秒会出现什么状况。迟则生变,趁事情还在掌控内解决才是正理。

孟凉凉有两个选择,引天雷一举灭杀这五只鬼灵,或者拿它们做实验。

浪费,从来不是孟凉凉的习性。她当然选择做实验。

狠狠心,跺跺脚,孟凉凉以一个豪情万丈的姿态咬破手指头,然后抠抠缩缩、小心翼翼的挤出五滴血来。

对,五滴。数着鬼头滴出的五滴。

只五滴血,煮都煮的没有仪式感,火焰一撩便转做了孟婆汤的状态。遵循着实验步骤,孟凉凉先是仔细的观察了一阵,确认那五滴水从色泽、状态到气息皆与孟婆汤吻合。

然后,她跳起来抓过姜背后的女鬼,稳而准的将一滴汤弹入对方口中。无需等待,顷刻便见十色的淡烟缕缕自那女鬼体内钻出,凝结一处,化作一颗曼珠沙华的种子。女鬼身上的颜色尽皆褪去,面上无悲无喜,气息纯如无物。

孟凉凉握着花籽观察片刻,又递给姜观察了一会儿,而后二人围着女鬼转了几圈,最终得出实验结论:效果与孟婆汤一般无二,并且一滴抵寻常几大碗。须知道,这种经过炼化的魂灵,一碗孟婆汤是解决不掉的。

实验完毕,孟凉凉开始处理另外几只呲牙咧嘴、上蹿下跳却无论如何都不能靠近过来的鬼灵。手里的花籽和面前的魂灵则都丢给了姜。

姜想也不想,伸手将那魂灵抄在手里,拧巴拧巴,一团一拍,魂灵便化作小小的一团光,同花籽一起被她丢进了口袋。

孟凉凉

姜眨巴眨巴眼睛,低头把花籽拿了出来,装进另外一只口袋里,然后一脸无害的等待着。

孟凉凉

都说人心隔肚皮,妖魔鬼怪的本质也一样隔着皮啊。比如白骨妖、比如树妖,比如眼前这只画皮鬼。

姜这张可爱乖巧的皮囊下,究竟藏了个什么样的存在啊。

孟凉凉僵硬的转过头,手疾眼快的捉来只浑身金灿灿的鬼灵,揪住脖子、弹指灌汤,然后丢进姜。姜照例拧巴拧巴,一团一拍,收进口袋。

就是这么的不公平。鬼灵碰不到孟凉凉,孟凉凉却可以主动碰到它们。一分钟不到,剩余的几只鬼灵也都被处理了。

当最后一滴汤被弹入鬼灵口中,四周围煞气流泻,黑烟消散。那胖少年的声音隐约从浓雾间传来。

“警告你最后一次,放开我!”

“我的鬼灵乃师祖的师祖所传,个个都是近千年的道行。你现在放开我,我还是可以原谅你的。”

“放开!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当姜把最后一只鬼灵揣进口袋,黑烟已完全的消散干净。少年和狐九生的身影一起出现在眼前。少年那圆滚滚的身体正被狐九生提在手里。

少年涨红着张脸,凌空挣扎,四肢扑腾,乍见阵法破了顿时愣住。一时间也忘记了挣扎,停止了扑腾。

狐九生提着少年,胳膊远远的伸出去,脸上的嫌弃简直不要太明显。见阵法破除,孟凉凉和姜重新出现在店里,他便松开了手,慢悠悠的转回到厨房去,全然不管呆愣住的少年是如何的摔坐在地。

孟凉凉一脸的恍然大明白,“姜姜啊,刚刚那个阵没什么威力,是不是因为这货被老狐逮住了,无法有效操控。”

阵法的操控什么的,姜哪里知道去。即使不知道,她也还是肯定的点点头,“老板说的很有道理。不过,听闻五灵鬼阵可自成世界,约莫不需要操控也是很厉害的。”

姜说这话是想表达,那么厉害的阵都被孟婆大人收拾了,孟婆大人真的很厉害。但孟凉凉的思考方向却不是这样,她认真的思索了一下,“会不会是阵的威力跟施用者的能力有关?”

一定有原因,否则实在无法合理的解释,三百年前那个五灵鬼阵,怎么就厉害要黑白无常联手才能勉强破除。

她们的猜测讨论歪打正着。事实的确就是少年的能力有限,未能激发出五灵鬼阵的威力。

被说中关键所在,少年却全然没了应有的反应。他坐在地上,只觉脑中一阵轰鸣,一阵空白。她们的对话就如隔了几层塑料膜般。五灵鬼阵,师父昨日郑重的交予他的五灵鬼阵,竟然就这样被轻易的破除了。

他自然明白自己能力不强,不能激发出五灵鬼阵的威力,但五行鬼灵本身的厉害就足以教训她们了。

五灵鬼阵、五行灵鬼是他师祖的师祖传下来的,自传下那日起便只有掌宗才有资格持有。除去它本身的珍贵,在某种意义上说,它还是掌宗的象征。

五行灵鬼的重要程度不言而喻。

师父说过,当年师祖渡死劫,也只是仿着这五灵鬼阵重新捉了五只鬼炼化,助他渡劫。没敢损耗一只灵鬼,将它们完完整整的传给了师父。

而现在,五行灵鬼却在他手中丢了。

丢、了!

五雷轰顶的感觉,也不过如此了。

他想不通。他难能接受这个结果。即便是以他的能力施用此阵、驱使五行灵鬼,也足可以轻易的困住两三位筑基修士。所以他才敢拿出来杀对方锐气,给自家宗门立威扬势。

怎么会是这样一个结果呢。

莫非对方是金丹修为,甚至更高?不不不,不可能,金丹修士何其罕见。

少年甩甩头,挥去脑中那些纷杂慌乱的念头。他必须要做出些行动。无论如何,他也不能失去五行灵鬼。哪怕是拼了一命,也要夺回来。

想到此处,少年如一只蹿天雷样迅疾的蹿跳起来,胳膊猛挥,口中大喝:“将五行鬼灵还我!”两条鬼影随着他的动作闪现,向着孟凉凉和姜冲去,打断了她们的专业研讨。

下一秒,令少年不能接受的事情再一次的发生了。

第一百三十六章 这就太欺负人了

两只身形庞大的鬼灵,轻易的被那娇小可爱的少女抄在手里,如麻花样拧在一起。也不知她是怎么操作的,须臾功夫,鬼灵便被收了起来。那少女还一脸轻松的向另一个说道:“没经过的炼化的,不必老板动手,我来就好。”

那是少年唯二的鬼灵。

少年彻底的傻住。失了鬼灵便是失了武器,拼命都无从拼起。一股意气泄去,他反而冷静了下来。对方的实力远远超过预想,硬拼无异找死,更遑论要回鬼灵。高人自有高人的行事风范,对方到现在都没有灭杀自己,也没露出怒容,可见是有那等风范的。

既有,那他就有办法了。

孟凉凉看着少年,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打发他走吧,看着有些可怜。安慰吧,那不可能安慰的,这小子才刚向她狂甩鬼灵,让她觉悟来着。

本着跟修仙者混熟的宗旨,本着靠谱神仙应该要有的胸襟,她还是决定大度友善一下,“姜姜啊,倒杯水给这位掌宗。”顿了顿,她悄声的补充,“白水就行,别放茶叶。”

说罢了,孟凉凉转身走进柜台,计算起今天的账目。她打算让少年慢慢回神,回了神赶紧滚蛋。

少年却在此时站了起来,目光执拗,语气坚定的道:“我们来比一场。”

“哈?”孟凉凉诧异的从账本中抬起头,“什么?”

“我们比一场。我赢了,你将鬼灵还我。输了,鬼灵就都归你。”

少年的语调渐渐自信起来。能够名正言顺的拥有五行灵鬼,想来有高人风范的对方不会拒绝。只要她肯比,他就能赢回来。

孟凉凉摆摆手,“不比,不比,我们不比。”

五只鬼都妥妥的收了,只等着拿回去友好同事关系。还多此一举的比什么。

她拒绝了,这让少年很是意外,语气又开始失了底气。他用音量掩饰着自己的心慌,大声的道:“驭鬼宗竟沦落至此吗?连我宗的比试也不敢接了,是甘愿认输,奉还宗号了?”

这话对凌笑说或许有点儿用,对孟凉凉是真没什么作用。她只是在尽量的代入角色,说出来话里透着股她自己察觉不到的不以为意,“刚才算是比过两回了。两回都是你先出的手,你还都输了。行了行了,喝点热水回去吧。有空儿来喝汤,欢迎哈。”

事情完全没按照预想的走。少年强行镇定了一下,挤出抹淡笑,继续着自己的套路,“驭鬼宗果然寥落了,宗内弟子连与人一比的勇气都失了。”

孟凉凉一面算账一面道:“彼此彼此,你们不也挺寥落的。”

不然能让一十八的小屁孩儿当掌宗。

事情没按少年预想的走,还被结结实实的噎了一下。就这样认了吗?不,不可以,不能!

继续努力还有一丝机,就此放弃就真的没有希望了。

少年开始喋喋不休的劝说起孟凉凉来,激将、理论、虚心求教等等等等的花式轮番上阵。孟凉凉不怕吵,吵了多好,吵着热闹。但少年一直纠缠不肯离开,会影响她明天开门做生意,还会影响她打滚修炼。

“今年十八哈。这么晚了不回,学校不点名?你爸妈不揍你?”

少年恍若未闻,继续着思路巴拉巴拉着。

孟凉凉放下账本,“王掌宗,还是刚进门那种中桀骜不驯的样子适合你一宗之主的身份。你要不要恢复一下?”

少年仍旧围绕着劝她比试的中心思想,巴拉巴拉着。

孟凉凉认真的考虑着,把他丢出去能不能解决问题。显然,不能。于是她挠挠头,“你先说说比什么吧?”

大不了浪费点神力,总得把人打发了。

听她这样一问,少年的心终于放回到肚子里。他一鼓作气的从书包里拽出本崭新的书册,“刺啦”一下撕做两半,“两派祖师爷不单单只会驭鬼。才学六艺也曾是两派相比的内容。”

孟凉凉瞥见书册的封面。上面银白金黄的八个大字棱角硬挺,砸地出坑——《五年高考三年模拟》

啧啧啧,还是主科目卷。

孟凉凉意外的很,“这这就太欺负人了。”

少年信心更胜。选择这册,他是精心合算过的。修仙之人大多记忆过人,也不乏才思敏捷者。所以,他特别选了数学,而不是其他两门语言类科目。

语文自不必说,怎么着对方都能够做对些题目,或许还不会太差。外语,修仙者中也不乏学习的。数学,试问哪位修仙者有时间、有闲情研究这个。从对方的修为判断,少说再少说也得上百岁了,更加的没可能会解算现代数学题。

这门科目,他最有胜算。

胜算百分百。

至于为什么只在三大主科里筛选,那是因为他昨天只买到了这三册。其它科目都还没到货呢,否则他就选择化学了。

也幸亏他只有三大主科可选。孟凉凉再是学霸,她也是个文科生。比化学,她还真不怎么行。

虽然有点欺负人,孟凉凉还是选择了不解释,反做出一脸的勉为其难,“那,那就比这个吧。要是你输了,可得痛快点儿,不能再胡搅蛮缠。”

节操那种东西,孟凉凉原本是有的。只是一半在生活的磨砺中消散了,一半在近期的经历中不见了。

“一言为定。”少年努力掩饰住自己的成功在望的得意。心中暗道:看来这位高人是真的不了解高中数学,不清楚高考数学究竟有些什么内容,竟还想着她能赢他会输。

就让《五三》给她一个深刻的觉悟吧。

他指指一分为二的书册,“比速度、比正确率。两半题目不同,难度自也不同,选到什么全凭气运。请前辈先选。”

“文明社会,和谐比试。挺好,挺好。”孟凉凉很是无所谓的拿起后半部来,撕掉答案页扣在一边。

看她如此娴熟的翻到答案页,少年的信心忽就摇晃了一下。

去掉答案部分,两份薄厚居然相差不多。孟凉凉更加无所谓的随意抽取一份,从少年的书包里翻出草稿纸和笔袋。

他死乞白赖的非要比试,难道还要浪费她的纸笔油墨!就这还多费了她的电费呢。

当然,在开始做题前,孟凉凉没有忘记关闭店里多余的灯光,只留一盏来照明。

第一百三十七章 真的不考虑点份热呼呼的鸡汤吗?

当孟凉凉手中的碳素笔落在草稿纸上,短短几秒钟,少年的信心再一次的摇晃起来。

不,不是简单的摇晃,是濒临崩塌的天摇地晃。

纸上的字符表明,她是会解题的,且解的娴熟无比。更可怕的是她解题的速度比他嚼糖豆都快。在他怔愣的功夫里,她已唰唰唰的填好一排选择题。

少年闭上眼睛,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然后睁眼、提笔,埋首题海大杀四方。

他未必就会输。绝不能被对方的气势吓到,不战而退。

时间一点一点的流逝,钟表的时针攀上最高点,开始向下走落。少年的心渐渐趋于平静,他集中了全部的精神,用上了全部的气力,身上的每一克脂肪都紧绷着,每一根汗毛都在努力。然而吧,他还是输了。论速度,那是近乎一半的差距。论正确率,就更加惨烈了。

少年怔怔愣愣,恍恍惚惚。

现在的修仙者都这么变态了吗?连高中生的数学题都精通!

外面已是天光大亮,姜拉起卷帘开窗透气,擦桌扫地,准备新一天的营业。

寒风轻扑入窗,空气新鲜的吸一口便觉头脑清爽。少年却是汗如雨落,脚底如踩了团棉花样的虚浮,脑子里渐渐只剩了一个声音:输了,输了。师门传了几代的五行鬼灵从他手里丢了。他继任掌宗才刚一日,只一日就失了掌宗信物

不知道过了多久,少年见到一双手在他眼前挥着。那个做题如吃糖豆的高人仿佛在向他说些什么。

他听不清,耳边尽是一片循环不休的低鸣。

少年木然的站起身,木然的收拾好自己的东西,木然转身出去。那失魂落魄的模样令孟凉凉好生的恍惚了一下。

上门找茬的是他,出言挑衅的是他,用阵法困住她、向她乱扔攻击性魂灵的还是他。她拿出了靠谱神明应该有的胸襟,没有跟他计较,还给了他一杯热水喝。怎么倒好像她是地主恶霸,抢占了他家田地似得。

看着少年深一脚浅一脚,摇摇晃晃的走远。孟凉凉强烈的感觉到,这件事情还没完。

说到底,这是驭鬼宗的麻烦。她又不是真正的驭鬼宗门人,自然是谁的麻烦谁处理。于是孟凉凉又给凌笑打了一次电话,依旧还是无法接通。

朝阳初升,无风无云。明眼可见的好天气。

孟凉凉伸了个懒腰,走到院子里去修炼。她把手机交给了姜,同时交给姜的还有个任务:每隔半小时呼叫凌笑一次。

姜接了手机,说道:“在外人眼中,老板的身份就是驭鬼宗弟子。如果咱们短时间里联系不到凌笑,他们还是会找上老板。”

孟凉凉听她说起这个,眼中顿时一亮,“对啊。地府找人还打什么电话啊,向各方鬼差问一问,事儿就解决啦。姜姜,幸亏有你在。”

面对着孟凉凉那双晶晶亮又满是赞赏的眼睛,姜不由得滞了滞。

孟婆大人到底是从哪里得出的结论啊!怎么就会认为她是提醒她如何找人。

“呃”孟凉凉注意到姜眼底那一闪而逝的僵滞,“地府找不到啊?”

几乎立刻的,姜恢复了状态,“大人说的很对呢,不过那些修仙者总会去些稀奇古怪的地方,没有勾魂册的牵引,鬼差是进不去的。短时间内找到凌笑的可能不大。倘若在联系到凌笑之前,事情又找上门,少不得还得大人应付。”

姜眨眨眼睛,终于说到了自己本来想要说的话,“如有需要,我可以画成凌笑的模样去周旋一二。尽量把事情向后拖延,直到找到凌笑。”

孟凉凉猛地一拍脑门。对啊,画皮鬼的样貌是可以随便画的。上周超市门口有个品牌做活动,要集出万人万张笑脸。每个提供笑脸的人都能免费领取到一瓶饮料。当时她怎么就没想起来呢。在那种规则中,姜就是个bug啊。

她可以一直换皮,一直拍照。一直拍照,一直领饮料

活动已经结束了,幻想也只能是幻想。孟凉凉很快停止这种浪费时间的想象,脚踏实地的嗯,是五体投地的翻滚起来。

姜说的话,她也考虑到了。找不到凌笑,驭鬼宗的种种麻烦少不得要找上她。只是她没想到,仅仅隔了十几个小时,才打发走的麻烦就又回来了。

还是昨晚那个时间,少年也还是那身打扮。不过少年的神情跟昨晚不同,他耷拉着脑袋,满脸沮丧的搀扶着一位老者。那位老者身上隐隐露着股修仙者的气息,脸色青白灰败,身形佝偻,步履蹒跚,看上去健康状态不甚理想的样子。夜幕寒晚的,居然还戴着副墨镜,

孟凉凉才结束了修炼,坐在柜台里算账,乍见这两位进来先是一愣,继而看着老者那身不错的装扮,想起了厨房里没有卖完的鸡汤,开口便道:“今天的鸡汤用的是乌骨鸡,放了些药材,补中益气的效果特别好。老人家要点一份吗?”

反正事情都找上了门,一场麻烦恐怕避免不了。不如向他们推销一下鸡汤,万一卖出去了呢。来的是麻烦,也是潜在客户,能赚一点是一点。

那位老者提鼻子嗅了嗅铺子里的香味,道:“放的当归吧。当归乌鸡汤还是你们这些小姑娘喝的好,糟老头儿我就不糟蹋好东西了。”

孟凉凉没放弃,又向那少年道:“鸡汤含有丰富的蛋白质、硫氨酸、核黄素以及很多种对身体有益的营养成分。常喝可以增强免疫力,改善身体虚弱,促进病后恢复。挺适合老人家的。”

顿了顿,她又昧着良心笑眯眯的道:“常喝鸡汤,刷题会更有效率。”

少年还是低垂着头,仿佛没有听到她在说什么。倒是那老者笑起来,“小姑娘,咱们谈谈?”

来都来了,谈就谈呗。

孟凉凉拉开椅子,“坐下慢慢谈。寒夜风冷的,真的不考虑点份热呼呼的鸡汤吗?”

老者又笑起来,声音断断续续,听着很是难受,似乎呼吸对他来说都是一种负担,“那就来一份儿吧。拿一套餐具就行。”

孟凉凉立刻喊姜端汤——大份儿的。

鸡汤一只煨在火上,盛出来便能上桌。老者没有喝汤的意思,微侧着头向那少年道:“这味儿香得很呐。宽宽,快吃吧。正长身体呢,不吃东西可不行。”

孟凉凉这才知道,原来这位王掌宗叫做宽宽。

此时此刻,他叫什么一点都不重要。孟凉凉关注的是另外一个问题,“来不及吃东西,可以吃辟谷丹嘛。本店售有上品辟谷丹,来一瓶尝尝?”

老者往桌上放了一块黑漆漆的牌子,道:“小姑娘,糟老头儿我来可不是照顾你生意的。”

第一百三十八章 天上会无缘无故的掉个馅饼在她头上吗?

孟凉凉当然知道他不是来照顾生意的。但是他来找茬和她要赚钱这两件事情有冲突吗?

没有啊。

“您慢慢说。”孟凉凉嘴里说着让对方慢慢说,可根本就没给对方留下说话的时间一句话说罢,气都不换的继续又道:“参茶滋补,花茶润肺去燥,您喝那种?”

老者待要说话,孟凉凉又开了口,“您要是喜欢喝茶叶,店里也有。夏喝龙井,冬饮普洱。这季节喝普洱养身。小店的普洱是陈年茶饼,芳醇浓厚,温和柔润。小壶九折,大壶八八折,您尝尝?”

情绪到位了,话到嘴边了,准备开始说正事了,对方却跟自己推销茶水。活了一把年纪,这牌路还是第一次见。老者很是愣了一愣。不是他没遇到过这样的人,而是有资格在他面前这样做的都不屑于做这样的事,会这么的做的又不敢在他面前这样放肆。

老者倒是没急也没恼,又掏钱买了壶茶。这次不待孟凉凉再说什么,他迅速的开口说道:“这便是本宗五行阵的阵令,送你了。”

说着话,老者将那只黑漆漆的牌子向前推了推。手指搭在牌子上半晌,方才恋恋不舍的移开。他微叹一声,继续又道:“本宗没落,传至今日只剩我与宽宽师徒两个。昨日宽宽败于你手,实也没必要再寻凌笑那小丫头比试。”

沉默片刻后,老者面色郑重,语调沉重且艰难的道:“自今日起,两宗重合一宗。我们认你们为正统。”

情况越来越意外了。

对方不是来找茬的,还要送东西给她,然后又说了一件貌似十分重要的事情。老者脸上的墨镜遮不住他此刻的复杂情绪,旁边的王宽宽低垂着头,死死的盯着鸡汤碗,眼神飘得很远,眼眶里团着两包泪还有一团屈辱、委屈、自责、感动其复杂程度远超他的师父。

或许,这也是一种青出于蓝?

孟凉凉的眼神落在了王宽宽的手上。那双手很用力的握着勺子,指背上迸出片苍白的颜色。

孟凉凉忍不住出声道:“王掌宗啊,这小勺儿看着质地跟骨瓷似得,其实它是陶瓷的,硬度不高,很容易断。”

所以就小点力气捏吧。特价买回来的清仓品,跟餐具是配套的。就是让他赔钱,现在也买不来这样只一模一样的。每一把都得珍惜啊。

老者和王宽宽的面色齐齐一顿。

孟凉凉也意识到,此时此刻不该把重点放在勺子上。下意识的反应,实在是不好控制啊。

她讪讪一笑,道:“老人家,您说的这件事是大事。我师姐外出游历,行不定踪,电话不通,我也没办法把人给您请出来。像这么大、这么重要的事情,我没话语权,更不够资格跟您谈。

我也正联系我师姐呢。一旦联系到她,我一定第一时间告诉她这件事。”

老者又是一愣,疑惑不定的问道:“你师父难道从没跟你说起过两宗的过往。”

她师父是谁她都不知道呢。

孟凉凉面不改色的胡扯,“情况特殊,我不常待在师父身边。宗门的事情,都有师姐呢,师父也没怎么跟我提过。”

老者有些不信,却也没再多问。王宽宽却是猛地抬起头,“师父,实”

“闭嘴!”老者低喝一声,令王宽宽吞回了话语。他也不管王宽宽是如何的不情愿,继续对孟凉凉说道:“两宗本源一脉,因传承争执,你那祖师爷叛出宗门,另僻山门。几十年后,设下连环计逼迫我们祖师爷与他比试,借此夺去了宗名。

你那祖师爷当初曾发下大誓。不止要夺驭鬼宗之宗名,还要收并我宗弟子,以证明他才是正统传承。”

如果事实是这样,那身为驭鬼宗弟子听到老者这样说,应该会一蹦几尺高吧。

她要不要进入一下绝色,站起来蹦几下?

还是不要了,时机已经过去了。现在蹦的话太违和,且也不知这老者说的是真还是假。

孟凉凉正不知道该摆出个什么情绪,才符合她驭鬼宗弟子的身份,王宽宽的情绪倒是上来了。他哇的大哭起来,一瞬间的涕泪横流。

“师父,是徒弟不好,都是徒弟的错。”

“闭嘴!”老者又是一声低喝。

这次王宽宽却没有听话的收声,他甚至还站起了身,拉住老者的胳膊,想要将他搀扶起来,“师父,我们不求她们,我们去找别人帮忙。我们找别人,师父”

王宽宽的情绪实在是丰富,仿佛是他的师父因为他而受到什么奇耻大辱。他的力气也实在是不小,老者被他拖拽的几乎就要离开座位,只好用一只手把住桌沿,面上一片的悲凉无奈。

这场面,让孟凉凉恍恍惚惚的感觉,她就是那地主恶霸,对面两个是迫于无奈的可怜佃户。

她干什么了啊!她什么都没干啊,明明是他们先上门来找茬,还向她大丢杀伤性鬼灵。

王宽宽的嚎啕祈求和老者的无奈叹息交织出一片凄凄戚戚。

孟凉凉忍不住“噌”的起身,刚抬起手又顿住了。此时姜端着茶过来,孟凉凉一个眼神递过去。姜放下茶壶,从汤里抄起根鸡腿来,且稳且准的塞进王宽宽的嘴巴里,将他的嚎啕和祈求一并堵了回去,并将他按回到座位上。按的他不得动弹。

没有了来自王宽宽的拖拽,老者中终得扶着桌子颤巍巍的缓了几大口气。他侧耳听了片刻,方才缓缓道:“宽宽,输了就得认。输给两位师姐,好得过以后输给旁人。

说到底这是驭鬼宗自家的事。若你输在别人手底下,此刻未必还能有命。

你该清楚,我活不长了。与其让你独自流落,不如并宗。只有一个人的宗门,叫什么宗门。比起那几千年的老黄历,师父更在意的是你。”

王宽宽哭的更加凶了,只是他说不出话来,因为他一开口就会有一块肉准确的堵住他的嘴。吐是吐不出来的,姜压根儿不给他往外吐的机会。

“大事你做不得主,那小事你总做的了。”

孟凉凉还在吃瓜呸,是观察状况,冷不防被递了剧情。

摸不清状况,她便以不变应万变的谨慎着,“那得看多小的事情。”

比如多赠送半碟小咸菜。反正驭鬼宗的事情,她都做不了主。

老者当然没有要求赠送半碟小咸菜,他也没提驭鬼宗的事情,他说:“有一单生意,酬金三十万。我们师徒做了一半,剩下的你来接。酬金你取三分之二,只分十万给宽宽就行。”

孟凉凉愣住了。

天上会无缘无故的掉个馅饼在她头上吗?不,不会的,天上只会无缘无故掉个雷在她头上。

第一百三十九章 开发区四十九号

翻滚吧孟婆正文卷第一百三十九章开发区四十九号孟凉凉摆出一脸的大明白,“那单生意一定不好做吧。”

“对你来说未必不好做。”老者默了默,道:“五行灵鬼绝非一般。即便是由宽宽这样才堪入门的练气修士驱驭,也足可与高阶修士一战。

短短几分钟内,以切断灵鬼与阵令联系的方式夺走五行灵鬼,哪怕是金丹前辈也做不到。

驭鬼宗两支流派,千年来各自授业传承,早有不同。我们这一支重炼心修体,你们这一支则专重驭鬼之术。你能不费吹之力轻易收去五行灵鬼,正是因为你们一支的驭鬼手段远超越我们这一支。”

老者的神情是那样的笃定,语气是那样的自信。身为资深三好生,尊老爱幼是必要素质。孟凉凉怎么会打这位老人家的脸面呢。她当然是就坡下驴的默认了老者的说法——不默认,她还能把真相告诉他?!

老者青白灰败的脸上越发流露出自信的神采。他摸摸索索的摸到桌上的茶杯,一旁的王宽宽不再挣脱姜的按压,而是赶忙的伸过手去,端起茶壶来,小心的往老者手中的茶杯里注茶。倒好了又生怕老者端不稳茶杯烫到手指,一直用双手虚护着茶杯。

孟凉凉确定了,这位之所以在晚上戴墨镜,是因为他的眼睛不方便。

老者颤巍巍的啜了几口茶,再开口没继续说生意的事情,转而介绍起自己来,“老头儿我姓马,道号守正,筑基初期修为,本支第二百四十九任掌宗。你可以称我为马师叔,也可以依照修为称呼道友、前辈。”

一个称呼而已,孟凉凉没什么心理障碍,不过

她忍不住看了王宽宽一眼,“我要是称您为师叔,您不会把这小子托付给我照管吧?我怎么越琢磨越觉得哪里不对。”

“正是这个意思。”马守正倒是承认的痛快,“我也不瞒你。我让宽宽找凌笑那丫头比试,存的就是份相托的心思。”

他叹了口气,继续道:“一年前,我算得自己大限将至。我一身孑然,死生皆无挂碍。只是我收了宽宽这个徒弟,还没能教导出他独当一面的本事。我收了他,将他带入到修仙者的世界,便不能丢着他不管。思来想去,也只有托付给你们。毕竟两宗原是一脉,两支本为一宗。”

还有一点,马守正没有说出来。他这般做法无疑对不住他家祖师爷。但相比起画像上的祖师爷,身边的徒弟才是真实的。祖师爷的所思所想、所遭境遇,他无法感同身受。甚至在他看来,驭鬼宗都已经没落至此,争个正统的名头也没什么意义。远比不过为徒弟做好打算来的实际。

马守正的神色很是郑重,郑重里带着丝毫无破绽的悲凉无奈。左看右看,上看下看,都不像是来碰瓷儿的,可孟凉凉就是觉得自己被讹上了。

她的任务是跟修仙者混熟,麻烦对她来说,未必是坏事情。修仙者的麻烦,她牵扯的越多、越深,任务的完成度也就越圆满。

咬咬牙,孟凉凉说道:“在联系到师姐之前,我尽力。”

马守正一脸欣慰,“如此我就安心了。宽宽很乖,不会闯祸的。”

王宽宽忽的捉住马守正的胳膊,哭的更加厉害。因为嘴里满塞着鸡肉,他的神情嚎啕,哭起来的声音却是呜呜咽咽的。约莫是因为哭的真诚,即便那样子很是滑稽,也令人感觉到了他的悲伤。

马守正肃了脸色斥责他哭哭啼啼不成样子,手却是轻轻的拍着王宽宽,大有抚慰之意。画面很是温情。

姜看惯了悲欢,不为所动,仍就紧盯着王宽宽,不让他起身更加不让他说话。孟凉凉看的很不忍心,但也只是心里的不忍心,她没有半点让姜放开他的意思。

开玩笑,放开这货还怎么聊正经事。

带着十分的不好意思,孟凉凉搓搓手,打断了师徒俩的情感秀,“那桩生意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马守正说道:“夜深人静,正好行路。咱们现在就过去。我说再多,也不抵你亲眼一见。不远,开发区四十九号。”

“怎么听着这么耳熟。”孟凉凉想了想,声音陡然高了起来,“这不是昨天你们约我师姐对决的地方。”

马守正点点头,坦然道:“没错,就是那里。本来想把凌笑丫头约去,两件事正好一起解决。个中缘由,路上解释。”他往桌上指指,又道:“五行灵鬼需配合五行阵才能发挥其威力。这阵令当是见面礼也好,当是谢仪也好。别嫌弃,收下吧。”

他这话说的谦虚了。瞧他给牌子的模样,再瞧一旁王宽宽的神情,也知道这牌子有多珍贵。只不过五行灵鬼都已经不是五行灵鬼了,阵令再珍贵对她来说也没什么用。看材质也不是什么值钱的金属,她要来干什么。

孟凉凉没碰牌子,她看了看王宽宽,说道:“这么珍贵的东西,还是宽宽师弟自己收着。”

果然,王宽宽很是迅速的将牌子抓到手里,收进储物袋,生怕孟凉凉会反悔、自家师父会斥责他放下。只要五行阵令还在,他就可以炼化出新的五行灵鬼,为自己犯下的错误做出弥补。

马守正微微侧耳,默了片刻,道:“还不快谢谢师姐的转赠。”

孟凉凉立刻出声强调,“不要谢。不是转赠,是我不收,让你们自己收起来。”

不收和转赠,意义完全不同。必须得掰扯明白。

马守正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纠缠,再开口又说回到他心中的另一桩事上,“这便走吧。要是你们心有怀疑,我可以把宽宽留下。什么时候你回来,什么时候让宽宽走。”

孟凉凉心里的确有疑虑,但她仍把语气捏的亲切,“师叔您这话说的见外。我怎么会留师弟做人质呢。”

略一停顿,孟凉凉又在那亲切里多添了几分关心,“宽宽师弟的作业是不是还没做完呐?明年就要高考了吧,现在就开始买考题,你们的课程赶的挺快啊。太快了也好也不好,你得好好夯实一下,必须夯实。

这样吧,你就在这里写会儿作业,复习一下。如果有古文阅读、古文语法的问题不懂,你可以去问厨房那位——他不太爱搭理人。不过你只要许几瓶新款洗洁精给他,他就会很愿意教你的。”

满嘴是肉的王宽宽根本没有话语权,除了摇头就只能摇头。可惜在场的三位,两位假装看不到,剩一位是真的看不到。

对孟凉凉这番披着关切外皮的话,马守正看破不说破。他是真心想让王宽宽留下——那地方太危险。上次去,他拼上了一条老命才护得王宽宽安然。

第一百四十章 坐地起价这种事情

开发区四十九号。方圆十几里除了建筑工地,便是一团团隐没在黑暗间的荒草。

开发区四十九号也是一片未完工的建筑。与附近几个工地不同,这里没有工程队彻夜赶工,甚至连灯都没有亮起一盏。

在孟凉凉的眼中,偌大一片工地皆被森森阴气所覆盖,雾霭一般,两股煞气隐约其间。因此她没有冒然的下去,而是将西瓜停驻在半空,向身旁的马守正道:“到了。”

受到下方阴气的波及,马守正的脸色越发青白难看。他艰难的调整了会儿气息,将声音放的极低,“留意到没有,这一路之上,风里一直有股清香味儿。丫头,你们这一脉灵气内藏,我也不知你是何修为,神识几何。你有没有察觉到什么?”

孟凉凉听出他的疑虑,“放心。没人、也没什么妖魔鬼怪跟着我们。我这飞行法器,它就是一西瓜。”

马守正无语半晌,才又开口,“现在的年轻人喜好很特别嘛。”

“不是我的喜好,不是我的喜好,怎么能是我的喜好呢。这就是一个意外。”孟凉凉叹了口气,“说起来就心塞。还是说正事吧。”

西瓜之下的阴气不断蔓延上来,身为冥神的孟凉凉自然不觉什么,马守正却着实的难捱。他颤巍巍的取出两粒丹药吞下,略一合眼,缓缓说道:“想必你也看出来了,我不是到了大限,是受了重伤,如今只是靠着丹药续上几天命。”

这一点,孟凉凉还真没看出来。但她看的出来,此刻马守正说话很是费力,便忍住了话头,默不作声的听他说。

马守正歇了片刻,继续又道:“我一心修行,极少在黄白之物上费神。修仙一途耗费巨大,偶有所得也会马上用掉。清苦清贫,兜里没有几个子儿。收宽宽为徒是缘分,也是意外。丹药、法器,我一样都没准备。

旁的且都不急。宽宽那孩子资质不是上好,于修仙一途上年纪也有些偏大,几颗洗髓丹是必须要用的。所以我才会接下这单生意,想着赚些钱买齐药材,炼出洗髓丹。不想学艺不精,在此处废了一双眼睛,还要赔进一条命去。”

再次的休息片刻,马守正道:“为了不让宽宽因愧疚生出执念,影响心境修行,我才编出这么一个早近大限的谎言。

多谢你刚刚没有说破。以后宽宽要是有疑问,也劳你替我描补着。五行令你看不上,我也拿不出旁的什么像样的谢礼,只几本阅历手记,对你还能有些用处。”

说着,马守正果然取出几本薄厚不一的册子托在手里,“别嫌弃,收着吧。”

修仙者的笔记对于孟凉凉来说的确有用。这东西总比她从志怪小说里了解修仙界要靠谱。她没有推辞,道谢收下。

孟凉凉收下笔记,马守正便好似放下了什么心头大石,长出一口气,这才指着下方说道:“此地原为乱葬岗,又恰巧是处天然的聚阴之所,故聚集了游魂无数。

数量大些倒不足为虑,麻烦的是其间藏了三只厉鬼,天长日久成了气候。我勉力收伏的那只已够得上鬼王级别。虽不知另外两只有无达到鬼王级别,也是万万不能轻视。

待会儿咱们下去,不可闹出太大的动静。若同时引来两只恶鬼,麻烦就大了。逐个击破方为稳妥上策。

我这副残躯对付不得厉害鬼物,收拾些游魂还是能行的。我会在旁为你掠阵。你要是信不过我,叫你那位师姐妹来也行。如此也更稳妥安全。”

“师姐妹?”孟凉凉反应了一会儿,明白他说的不是凌笑,而是姜。她也没解释,转而问道:“一开始你们要约在这里决斗,是想着诓我师姐帮你们降鬼吧。”

马守正没有否认,一个头点的坦坦荡荡,“一事不烦二主嘛。”

孟凉凉不知道凌笑会不会因为两宗合一而心甘情愿的帮他降鬼、帮他照顾徒弟。反正她是有些不甘心的。三只厉害恶鬼,马守正清理了一只,剩两只让她帮忙处理。三十万的酬劳,分给她二十万。乍一听,好像很合理,可问题是里面不止三只鬼啊。

瞧马守正这副状态,进去收鬼无疑于加快死亡进程。那些游魂散鬼还得她想办法清理。

至于怎么应对两只厉鬼,孟凉凉压根儿就没当回事儿。再厉害的鬼物不也是鬼物吗,是鬼物,地府便有办法擒拿、消减。眼下值琢磨的还是收入问题。

于是孟凉凉向马守正详细的打听了雇主的情况,确定了加价的可能性,然后要来雇主的电话,当即拨通过去。接下来的十几分钟,马守正感觉到呼吸更加的不通畅了。

坐地起价这种事情,他一辈子都没干过,哪怕知道错估了难度、要低了价钱,他也从未向雇主加讨价钱。在他看来,说定价钱、拿了订金的那一刻便成诺言。诺言又怎能违背。这也是他坚持要完成这桩生意的缘由。

坐地起价这种事也分格调,或是风雅含蓄或是于诙谐间的心知肚明,直白者亦有,但直白的如同在菜市场杀价的,马守正还是首次见识。

雇主是位外地开发商,被人坑骗才把全副的身家压在这片地上。三十万,已经是他能给出的极限。乍听到孟凉凉要坐地起价,好一通的愤怒上火。他觉得自己是遇到了骗子。

高人大师能这样吗?那不能啊。

尤其,孟凉凉的加价方法是这样:除去三只厉鬼外,大鬼每只一千,小鬼每只五百。

他表示不行、不能、不可以。她居然歪曲了理解方向,一副体贴退让的换了个折中的办法:无论大鬼小鬼,一律八百。

她的“体贴”还不止这些,她把通话换成了视频通话,让他看清楚他找的马大师就在旁边,以此来证明她不是骗子。

雇主一时不知道怎么反应了。找上马守正,他通过的是条可靠门路。真正有本事的高人少见又少见,能找到一位已然是幸运,再找第二位很是不好实现。更何况,他耗不起时间。

犹疑片刻,他满脸惨相的道:“马大师,您别拿我开涮了。您知道我也不容易。就这三十万,还是我好不容易酬来的。”

第一百四十一章 嗯,对!就是现实的逼迫

他这句卖惨的话有效果吗?

有。效果立竿见影,只是跟他想要那种不一样。

视频那头,学生模样的小姑娘先是一怔,继而一阵的摇头叹息。再开口,就没有给他继续说话的机会。她先是恳切无比的表示了理解,然后又以卖惨对卖惨的替马守正卖起惨来。用词遣句质朴之极,透着那么一股真实、透着那么一股可信。语调之间略带同情,同情中透着敬佩,敬佩里又满是无奈。

她说的不多,却每一句都堪称精品。直听得马守正将头低了又低——他那么不容易,他可是一点儿都不知道。

孟凉凉居然只凭着一点信息,延伸、衍生出这样一篇卖惨发言。说她睁眼说瞎话吧,还真不是。说她说的是实话吧,又连他自己都不相信。

一通卖惨后,孟凉凉表示她师叔都那么惨了,命都要丢在这里了,一没想过要加价,二没想过撂挑子。舍了脸面求到她那里,让她来接手。收费标准不一样,总不能让她师叔来支付多出来的出工费。

然后,她又表示她的收费是真的不高。这年头儿在天桥底下找个算卦化怨的也得一二百,还不一定是真的。

再然后,她十分替雇主着想的问,“您有顾虑吧,怕我忽悠您?——师叔,是不是有办法能让他看到?”

电话两边同时陷入安静。

几秒钟后。瑟瑟寒风里,马守正听到自己的声音无比僵硬的响起,“有。有个开天眼的法子,能暂时让普通人看到魂灵鬼物。”

雇主脊背一寒,立刻拒绝“不、不、不、不用,不用。”

孟凉凉也没继续这个问题,她接下来说的话,让雇主觉得这位小姑娘大师还是挺亲切的。她说她完全明白他的不易。大家都很不容易,如果他现在手头不方便,可以先打个欠条,等以后手头方便了再给不迟。至于利息,给不给都可以。她不介意。

牵涉到“不干净”的东西,谁敢赖账。这样的事情打欠条,是真没听说过。不过雇主压根儿就不在意这些。只要这片地顺顺利利的开发出来,别说打一张欠条,打十张他都可以。到时他的身家便会如坐上了筋斗云,扶摇直上,十万八千里的向上翻。即便这地方能捉出一万只鬼来,他也能够眼睛不眨的支付出酬劳。

当下,雇主点头答应了除去三只厉鬼外,无论大小一律八百的价格。他心里接受了这次加价,面上却还是做出一副欲哭无泪的模样,苦声叹道“您两位说什么就是什么吧。我是已经走到了绝路上,能贷的都贷了,能借的也都借了。求两位大师可怜可怜我,赶赶时间。停一天的工,钱就流水一样的白流一天。不满两位,我都想去跳楼了。”

“放心,放心,一定给您加紧。”孟凉凉满打包票,“要不您现在就过来,准备着数鬼。有必要的话,带个会计也行。”

雇主摇头摇的连视频画面都模糊起来,“不不不,不用不用。信得过两位大师。”

客客气气的挂断了视频,孟凉凉兴奋的搓搓手,思考起具体的实施方案来。

根据苏小暖给她讲过的种种小说套路以及她近期狂补的志怪传奇,降妖捉鬼这种事情,波折几乎是标配。无论从哪一个角度考虑,她都不会选择单枪匹马的行动。马守正的身体状况是明眼可见的不好,让他跟进去也不是一个好选择。

最靠谱可行的就是带着姜一起行动。

其实姜一直尾随在后。出门时,对自己实力不自信的孟凉凉,秉着一颗防人之心向姜打了一个眼神。姜便远远的飘在后面跟着。

对于姜能够不凭借任何外力、器物,直接飞身乘风的能力,孟凉凉是羡慕的。理论上讲,身为神仙的她能够乘风驾云,但她从没有试过。一来,现在她正执行着假装修仙者的任务,二来,她不知道乘风驾云会耗费多少神力。神力珍贵,来之不易,每一丝都得珍惜,以备不时之需。

啧,扯远了。飞不飞的并不重要,眼下赚外快才是正经事。

不是她不能做一位脱离了低级趣味的神,而实在是现实逼迫。嗯,对!就是现实的逼迫。

生活不易啊。

老王二号给的经费在买完房子后已所剩不多,她在江炎那里进了一批货,打算让钱生钱,慢慢再把经费养肥。可那些丹药的价格不比a市的房子便宜多少。丹药生意暂时还没有盈利。她的账户现在可怜的很。

买下楚教授的老宅是私事,最好能不借用经费完成。狐九生能给她赚钱,可也会三五不时作妖挥霍。挥霍的往往远比他赚来的多。老王2号给出这样多的经费,应该是有依据的。说不得明天就得用到一笔款项一条条、一件件,都需钱来保障。

寒凉的夜风里,孟凉凉不禁想念起庞燮——的那笔酬金。

不过她也没有想念多久,因为姜已经到了。

接到孟凉凉装模作样的电话后,姜也装模作样的绕了一圈才姗姗而来。孟凉凉不在意活了几大把年纪的马守正有没有看穿她们的小把戏。他们之间并不存在什么情义,自然也就不怕破坏。最关键的是,他看穿、看不穿,对她赚钱都没影响。

孟凉凉以马守正身体状况不佳为由,劝他留在外面,不必进去。马守正十分配合,半句都没推让。他在工地边缘找到处阴气薄弱的地方,盘膝休息。

孟凉凉也没多耽搁,与姜一前一后的走进那片阴气聚成的雾霭中。

孟凉凉辨不清其间到底有多少鬼灵,那气息四面八方皆是,压根儿就辨数不清。她激动的搓搓手,首先张起一片结界来,将整座工地笼罩。

结界需耗费神力织就,但这丝神力耗费的值的。结界困住鬼灵使他们不得逃脱,这对结界外的马守正也是一种保护。一举两得不,是三得。

结界内的她们,说话、行事都会很方便。

结界才一布好,姜便抖出了一条锁魂链和一只锁魂袋,“刚刚绕路时,顺便找附近的鬼差借了两样工具。”

“姜姜,你还是一如既往的靠谱。”孟凉凉随手接过锁魂链,又问了个一直纳闷着的问题“为什么有这么多游魂,鬼差不管吗?”



第一百四十二章 八百!八百!

“勾魂鬼差的业务,我也是做了几百年的鬼役才听说了个大概。也难怪大人不了解。”姜笑了笑,仔细解释起来。

“勾魂鬼差拘捕魂灵凭靠的是勾魂册。一些魂灵会因种种原因未能出现在勾魂册上,鬼差接收不到命令,自然就不会去拘捕它们。这些魂灵也就成了所谓的游魂野鬼。享不到祭奉,也没有转世的机会,灰飞烟灭不过早晚。

运气好的,或能遇上专司缉捕游魂野鬼的钟馗神君,或能受到修行之人的超度,重得转世的机会。运气不好的,就各有各的凄惨了。

为了延长存在的时间,它们通常会聚集在类似乱葬岗这样气息繁乱的地方。”

孟凉凉严重怀疑,这些其实都是地府的常识。姜姜小可爱是照顾她面子才说出第一句话的。

孟凉凉感慨。要成为一位合格的冥神,她需要学习的东西,还有很多啊。

“魂灵很多啊。大人做了件大大的功德呢。”

姜那甜美的声音打断了孟凉凉的感慨,她务实无比的询问,“功德能涨神力吗?”

姜滞了滞,毫无压力的调整出崇拜的神色,应答道“孟婆大人不是依靠众生信仰而生出的神,自然也不必依赖功德强大自己。”

这话说的,好似她有多么高大上似得。但好话谁都喜欢听。即便清楚自己的斤两,孟凉凉那功德不能换成神力的郁闷,仍是因这句好话所带来的愉悦驱散不少。

姜的实力不止在会说话上。孟凉凉看着姜攸而飘忽左,攸而飘忽右,伸手必掐住一只游魂的脖子,或抛或甩,丢进锁魂袋中。动作流畅,毫不拖泥带水。腾挪瞬移,真真正正的鬼魅身形。

比起捉鬼,姜说话的本事实在不值一提。

什么叫做锐不可当,什么叫做实力碾压,这就是了。就连那两只鬼王级别的厉鬼恶灵,也没用孟凉凉动用神力对付。用姜的话说,“区区小鬼,配不上大人动手。”

孟凉凉预想的曲折场面,压根儿不存在。

姜这样的强悍,是孟凉凉没想到的。没经过炼化的原生态的厉鬼,在姜手里就是大白菜,没有一个能打的。

仔细想想,姜有这样的实力也属正常。孟婆庄是魂灵转世的必经之所,其中不乏执念深重或天生鬼力浑厚的,随时可能发生意外事件。随时,也不是时时刻刻。地府的人手本就紧张,专门设立鬼将以备镇压,又浪费资源又破坏奈何桥的气氛。所以,能变化生幻哄魂喝汤,又能镇得住场子的画皮鬼是最好的选择。

两只鬼王接连被降服,四周围的魂灵感受到气息的变化,惧而逃窜。一只只乒乓球似得撞在结界上,不得而出又急惶惶的换个方向去撞,乍一看让人生出种它们弹性极佳的错觉。

孟凉凉和姜老鹰捉小鸡样四下里追赶着,抓到一只就往口袋里扔、往锁链上挂。

孟凉凉亢奋的两眼放光,一面捉一面挂,一面挂一面激动的念念叨叨“八百!八百!”

放音乐?

不需要!

害怕?

不存在!

外表的恐怖实在算不得什么恐怖。如今的孟凉凉已然经过反省,深刻的认识到以貌取鬼的错误性。白骨妖长得倒是好看,其恐怖程度、其杀伤性,远不是寻常鬼怪能比。

更何况,眼前这些都不是普通的鬼。那是代表了足足八百块的鬼啊。那散发着的不是阴气,不是怨气,更不是煞气,那散发是金钱的芬芳啊。

八百,狐九生不大作的话,足够两三个月的水电费。八百,可以换多少只走地鸡,那些走地鸡变成汤又会升值一次一只又一只的八百啊,源源不断的八百啊。孟凉凉仿佛已经听到了美妙的点钞声。

只可惜,源源不断的八百只是她的错觉。准确的说,那只是她的美好愿望。

凌晨五点钟,此地的游魂野鬼被清扫一空,连四百都找不出了。

孟凉凉检查了好几遍,这才略带遗憾的撤了结界。

马守正还在原地盘膝稳坐,他身边多了一位中年男人,不住的踱来走去,眉眼赫然是视频里的那位雇主。见两个小姑娘忽然出现在不远处,这位老板很是骇了一跳。

他下意识的跳到马守正身后,几秒钟才又反应过来,眼里的黯淡惊恐换做了希冀的光芒。他直了直身,大步迎向前去。隔着好远便殷勤的伸出手去,“辛苦,辛苦。辛苦两位大师。”

走到近前,他才发觉自己的行为不妥。哪位高人大师会跟人握手。当初他要跟身后那位马大师握手时,人家就没跟他握,手指掐出个好看的形状端在胸前微一欠身,那叫一道骨仙风。

万万没想到,这位小姑娘大师满眼热情的跟他握了握手,说话的口气也满是热情,“您来了。一共六百五十三只,除去两只鬼王级别的,还有六百五十一只。承惠520800块。”

这价钱比当初开出的三十万还要多。加起来那就是八十多万。不过这五十万不必立刻支付,因而雇主的情绪没有因为这笔数字受到波动。他痛痛快快的写好欠条,热络的道“三位大师辛苦,咱们先去吃个早饭。馥园府,我已经安排好了。”

“饭就不吃了,您还是先点点数目对不对。”孟凉凉说着便去搀扶马守正,“师叔,劳您给他开个天眼。”

雇主的一只脑袋两只手同时摇起来,“不用不用,真不用。我信得过几位。”仿佛要证明什么似得,他又赶忙的补充道“我虽然是个凡夫俗子,看不到那些东西,但我能感受现在这里的气氛跟从前不一样。那些莫名其妙的不舒服统统都不见了。风都变得清清爽爽。虽然还是冷的刺虎,但是这种冷是自然的那种,单纯的源自于西伯利亚高压与阿留申低压的相互作用影响。”

孟凉凉愣了愣,“那你也感受不到数目吧。还是点点吧,都锁好了,不会有危险的。”

都说高人多古怪,这位是真的古怪啊。

雇主不由得向后退了几步,靠到马守正的身边。这才哈哈一笑,“几位大师不赏光,那我这就找工头开工去——马大师,咱们先前说好的酬劳我这就打给您。”

马守正不急不缓的摆了摆手,“学艺不精,无能解决。此事我已经转托师侄解决,酬劳自然也是归她。”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孟凉凉总觉得马守正好像在撇清什么。有什么好撇清的,难不成是嫌她坐地起价丢人?



第一百四十三章 西瓜皮别扔哈

如果人家心里认定是他们俩商量好坐地起价,他能撇的清?

孟凉凉都能想到的问题,活了几大把年纪的马守正自然也想到了,对于撇清的效果并不执着。

回去的路上,马守正沉默不言,一路的若有所思。孟凉凉沉浸在六位数进账的喜悦中,难得的一路不言。这份喜悦持续了几天的时间。在这几天里,孟凉凉的心情好到冒泡,随手给姜的零花钱都在十块以上。

近来的好事不止这一件,她还意外的收获了一名免费劳动力王宽宽每天放学都会来。每天进门都是一个套路,首先仪式感十足的摆出一脸傲娇,说自己奉师命前来帮忙。然后便放下书包挽起袖子,一脸认命的打起杂来。虽然眼里带着不情愿,但工作态度还是勤勤恳恳,一丝不苟的。

本来王宽宽想要躲在厨房刷碗,无奈狐九生不肯让他靠近洗碗池。

免费的劳动力不要白不要,孟凉凉没推谢的意思,但也没有给工钱的意思。当然,孟凉凉不是那种占别人便宜的神。她很厚道的提供了一日三餐,还有一对一的功课辅导。

早上王宽宽上学时会顺路从店里取走早点,中午姜会抽时间把午餐送去他们学校,晚饭则是大家坐在一起吃。

是的,是大家坐在一起吃,不是王宽宽自己吃。

狐九生作为一个狐妖,爱吃鸡的习性改不掉,这能理解。姜一只画皮鬼,不知为什么也要坐下来吃饭。那些汤汤水水难道不会蹭掉皮上的颜料?

一屋子的神鬼妖人,只有孟凉凉不能够自由的吃吃喝喝。她有些怨念,尤其是不能吃肉这一条,她更是怨念的严重。

从前,孟凉凉偶然会想:等什么时候有了钱,想吃什么吃什么,想喝什么喝什么。

现在,孟凉凉偶然会想:等什么时候成了神力大户,想吃什么吃什么,想喝什么喝什么。

成了神仙,她的愿望好像也没有发生什么本质的改变。

这一日午后,孟凉凉照旧坐在柜台里数钱。阳光透过玻璃窗,暖洋洋的照在身上。

正数的开心,狐九生走了过来,将一直修长好看的手伸到孟凉凉眼前,“给我零花钱。”

“啪。”孟凉凉关上了钱箱,“早上给你了。”

“太少。不够买洗洁精。”

孟凉凉脑门子直蹦,声音微微有些变调,“几箱洗洁精都用完了?”

“没有。”狐九生蹙起眉,不耐道:“我要买圣诞限量版。”

洗洁精还搞圣诞限量版!现在的商家都这样丧心病狂了吗。

孟凉凉看了看日历,确定自己没有记错日子。圣诞节还早着呢。现在的商家果然丧心病狂。

狐九生的手还固执的伸在眼前。孟凉凉一万个不想给,问题是狐九生这货的心情会直接影响到饭菜的口味。横竖只是一瓶洗洁精,洗洁精能值几个钱。

孟凉凉咬咬牙,“多少钱?”

“三十。”

“超大桶吗?”孟凉凉不情不愿的拉开钱柜,捏出一张二十面额的纸币,“算上早上给的,够三十了。”

拿了钱,狐九生转身就奔出了门,丝毫没有给孟凉凉灌输勤俭节约美好品德的机会。没有听众,不代表孟凉凉的碎碎念不会出现。

她的牢骚没能抒发多久,因为庞燮来了。他左手拎了两大袋红炸鸡,右手抱着一只篮球大的西瓜,笑的阳光灿烂,“我的好朋友,好久不见。”

孟凉凉莫名觉得没好事儿。

“我的好朋友,来就来吧还带什么礼物。”

庞燮随手把炸鸡和西瓜放到一张餐桌上,“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上次看你的飞行法器是半只西瓜,估摸着你应该喜欢西瓜。”

孟凉凉心一塞,直接问:“你一个大忙人,找我不能是闲聊来的吧。是需要外援吗?这次酬金多少。说起来,上次的酬金大概什么时候能到。”

“很快很快,再等等。”庞燮四下里看看,“那位大妖不在?”

“出去抢限量版的洗洁精了。你来找他的?”

“洗洁精还有限量版?”庞燮惊奇的很,但也没对此表现出兴趣。惊奇罢了,他顿了顿,说道:“这次来有两件事,一件不是很重要,一件挺重要。咱们先说哪件?”

孟凉凉想了想,“先说不重要的吧,循序渐进,你让我有个心理准备。”

“不重要的就是林明的事情。哦,就是精神病院那个小林,被杏树妖忽悠瘸的那位。”

“小林?”孟凉凉有些意外,“小林怎么了。”

“之前零号调查过你的一些资料,你跟林明关系不错。他没有家人,事情又是你上报给零号的,结果有必要跟你说一声。”庞燮拿出一份资料递给孟凉凉,“他的精神是真的有问题,不能放出来。”

“不是被忽悠瘸的?”孟凉凉一愣,随即又道:“你们调查我干什么?我跟小林就是认识,关系一般哈。”

庞燮回想了一下,说道:“我以前没告诉过你?调查就是循例,健全资料库,没什么针对性。零号对谁都这样。”

此时姜从楼上走了下来。她在楼上听到有人来,特意下来泡茶的。姜泡的是冰糖菊花茶,颜值高、适合干燥的冬日,关键便宜。用来待客既不失礼又省钱。

庞燮伸手一指西瓜,“劳驾,顺便把西瓜切了吧。”

姜点点头,抱起西瓜往厨房里走。孟凉凉伸着脖子扬声叮嘱:“姜姜,西瓜皮别扔哈。用盐搓干净了,白的留着做菜,绿的榨汁和面,包饺子切面条都行。”

冬天的西瓜多贵啊,可不能浪费。

庞燮汗了一下,继续刚刚的话题说:“说起来,调查里显示你购过国考资料。有没有兴趣加入零号?不用考试,加入就有编制。”

这个提议,孟凉凉是心动的。不用考试,金饭碗立刻拥有。问题是她已经有了地府的编制,万一两边工作的有冲突,她得怎么处理?

状况已经有些复杂了,她当神仙还没当明白,还是不要把状况搞得更加复杂吧。

孟凉凉狠心摆摆手,“暂时没兴趣。说重要的那件吧。”

第一百四十四章 呸——千万别有下次!

庞燮没说话,他拿出手机低头按了几下,调转屏幕放在孟凉凉的面前。

屏幕上显示的是一张照片她和苏小暖自拍的合影。

庞燮的手指在屏幕上划了一下,画出第二张照片。这张照片拍的是苏小暖的背包和手机,绝版的二次元兔子背包,卡哇伊到闪瞎眼睛的手机壳,尽管破天荒的沾上了许多泥尘,独特的造型也绝不会让人认错。

但孟凉凉的第一反应仍是怀疑自己看错了、看花了眼。

苏小暖已经有好几天没有消息了。因为她待得地方信号奇差,几天不发一条消息的状况时有发生。孟凉凉也就没当一回事。

“苏小暖怎么了?”因为紧张,孟凉凉的声音有些干硬。

“放心,她活着。”庞燮的神色严肃起来,脸上的酒窝浅到几乎不见,“她牵扯到零号十五分处正在查的一件案子。十五分处现在只有一名实习生,别说解决案件,就是搜集情报,他都胜任不了。所以,案件目前还是情况不明。

最近我们人手紧张,半个月内分派不出人去。她是你朋友,所以我们想来问一下,你能不能过去”

“能。”没等庞燮说完,孟凉凉便出声应下,“还有什么信息要说吗?”

“还有一位筑基境界的修仙者也牵扯在内,目前人已经失踪。我们通知了他师弟,本想问过你的意愿后,安排你们一起行动。那位比较不合群,自己先走了。你到那边以后,应该会遇到他。”略一停顿,庞燮又补充说:“他叫顾澈,修仙界有名的天才修士,半步金丹境界,实力很强大。”

“还有吗?”

庞燮想了想,道:“我们目前没有顾澈的照片,不过听说他长得不错,一眼就能认出来。”

“还有吗?”

“没了。”庞燮摇摇头,“有的话,我随时电话你。”

“行,随时联系。”孟凉凉说着话,抬脚往门口走。从柜台到店门的时间,她也没浪费,“下次再有这样的事,你还是直接先告诉我重要的。呸千万别有下次!”

店门被拉开,店门自然合拢。几秒钟后,店门又被从外面拉开。

孟凉凉折返回来,问庞燮:“几天了,她爸妈知道了吗?”

庞燮回答说,“从目前找到的线索判断,大约有四五天。她家人那边,我们会尽快安排。按照零号的惯例,暂时报失踪。”

“别。别让他们担心的好。”

“你的想法我明白。已经四五天了,他们早晚都会知道的。如果最后的结果也是个心里准备。”

“晚知道一会儿,就能多安心一会儿。最后的结果是有惊无险,他们也就不用担心。我会想办法瞒住,你们答应我不通知就行了。”

庞燮看了孟凉凉片刻,没有过问她会用什么方法瞒住苏小暖的父母,只是点头道:“行。放心。”

孟凉凉进到厨房里,拉起结界。

姜才把西瓜切成了小块,正在摆盘。不待孟凉凉开口,她便说道:“您跟那姑娘聊天时,我听过她的声音,您再给我一份照片或者视频,还有买手机的钱。我会去办张卡,跟她家人说是手机丢了。”

贴心小秘书永远都是这样善解人意,根本不需要她花费时间说什么。

假装成某个人,那是画皮鬼的本命本领。这件事由姜来办,孟凉凉没有什么不放心的。

储物袋的妙处之一,就是随时随刻都能说走就走,无须浪费时间收拾行李。稳住苏小暖父母的事有了着落,孟凉凉直接就从后院离开了。

庞燮此行的两件任务都已完成,他却没有离开。他坐在店里,伸长了脖子往店门外瞧着,以盼星星盼月亮般的姿态把狐九生盼了回来。

狐九生才一进门,庞燮立刻殷勤起身,又是递茶水,又是递炸鸡。他之所以这样殷勤备至,为的是向狐九生请教问题。

请教如何哄女朋友开心。

为什么问狐九生?狐九生是狐妖啊,还是大妖级别的狐妖。

狐妖天生便精魅惑之事,出了名的风那啥、那啥乱,也是出了名的痴情。情情爱爱的事情,没有什么种类比他们更加精通。职业的缘故,庞燮知道鬼狐传里的那位恒娘曾经真实存在。那则故事也并非无风起浪。

所以,怎么哄女朋友开心这种问题,向狐妖请教是靠谱的,极其靠谱。

可惜了,狐九生对庞燮带来的红炸鸡很有兴趣,对他的问题就不那么有兴趣了。庞燮也不着急催问,吃人嘴短嘛,大妖吃开心了,难道还能半句话都不指点?

又是可惜了,庞燮没等到狐九生吃完炸鸡就接到了零号的电话,催他回去办理下一个任务。

没办法,眼下零号情况特殊,一个人当成二十个用。容不得他假公济私太久传达杏树妖事件的处理结果,为十五处寻找外援,这两件事情能用多久的时间。超时了,零号自然要打电话催。

在庞燮离开心灵鸡汤铺前,孟凉凉就已经到达了零号十五分处所在的地方。

她并不是驾驶半只西瓜过来的,而是动用了瞬移神术。修仙者的世界流派繁多,各类禁术、秘术时有记载传闻。她大可以把这超出寻常修士的速度解释成秘术。

这个小城镇,本来是她应该来实习的地方。

有那么一刻,孟凉凉心中也闪过了些纷杂的念头:如果,当初她没有把名额让给苏小暖

苏小暖不来,名额会被还回系里重新分配,还是会有人来。苏小暖是外出家访那天没了联系的,如果事情出在家访的路上,那个得了名额前来的人就会遭遇到。

后悔、胡思乱想都没有什么用。对问题没有任何的帮助。世上哪有什么如果,与其浪费时间精力后悔,不如做些务实的事。

孟凉凉迅速甩开那些纷杂,抬手敲响了零号十五分处的大门。

她不知道零号总部有没有伪装成什么别的地方,眼前的十五分处是有伪装的。大抵是因为在郊区,它伪装成了采摘园,还是经营不善的那种。

门是木制的,有些破烂。

开门的是一位带着老花镜的阿姨,她上下打量了孟凉凉一眼,说道:“我家的果子都坏了,你换一家吧。”

“庞燮找我来的。”

第一百四十五章 邪门的大雾

话说的这样简明清楚,可对方非但没有将她让进门,相反还拉开了拼命的架势。

只见这位阿姨灵巧的向后蹿跳一步,左手斜横一把青铜匕,右手紧握一只手、雷!

孟凉凉登时警惕起来,同样向后蹿跳一步,双手交叉身前,做出防备的姿态。神仙不怕摔,可神仙怕不怕手雷呢。

阿姨紧张的盯着孟凉凉,满心满肺都是警惕。

早上才向总处求援,下午就来了人?不是她黑自己单位,的确是总处的效率就没这么高过。就算是碰了巧,遇上总处千年难有的一次效率,可总处也不会弄一个普通人过来。而且刚刚她那次打量只着重气息,没留心细瞧来人的模样,现在仔细一瞧,这人她是见过的,就在那部作为线索的手机里。

两三秒钟间,阿姨针对眼前的状况推测出四五个不同的版本。越发感到紧张。

孟凉凉谨慎的盯着阿姨,满心满肺都是戒备。

零号特事处找她来的,难道他们自己人会不知道?眼前这位阿姨是修仙者没错,但她就是零号十五分处的人吗?庞燮没有给出什么信息,十五处这里发生了什么还是未知。未知便代表了一切都有可能。

两三秒钟间,孟凉凉针对眼前的状况推测出四五个不同的版本。越发感到焦灼。

“你从哪来,有什么目的?”

“这位阿姨,你什么意思?”

两道强压紧张的声音同时响起。可谁也没有先回答对方,都在静默中等待着对方的回答,直到凝固的空气被一段旋律打破。“我像只鱼儿在你的荷塘,只为和你守候那皎白月光。游过了四季荷花依然香,等你宛在水中央”

如同装了扩音器的超大音量一遍又一遍的从阿姨口袋里传出来。对峙之中哪有第三只手来接电话,可这通电话她不能忽略,她得克服困难接起来。

铃声是工作分组的铃声。换言之,这是零号特事处的人打来的。倘若她的推测是对的,那么这就是她求助的机会。

阿姨盯着孟凉凉,脸上满写着“你不会得逞的”又是向后一跳。这一跳用了技巧,一支按键式老年机从口袋里跳出来,“啪”一声摔落在地。铃声居然还在平稳持续的播放。

阿姨鞋尖一点,精确无误的点中接通按键。一道柔和的女声响起。自然,那音量也是如同装了扩音器般的超大音。

电话是零号总处打来的,通知十五分处,外援已经找到,最早傍晚最迟明天也就到了,且还十分明确的告知援手有两位,分别都叫什么,有什么外貌特征。

那边巴拉巴拉说了十几句,阿姨只给出了一个音节的回应,含含糊糊,干干巴巴,情绪相当的不分明。

电话那边的柔和女声自以为堪破了这道音节中所蕴含的情绪,满载着九分的大明白和一分的洋洋自得,补充说:“最近人手紧张,只能请外援。放心,那两位一为救师兄,一个救朋友,这次行动不需付给酬劳。不会影响你们分处的预算。

这些工作技巧,希望你们可以灵活借鉴”

阿姨立刻出声打断对方,“孟前辈已经到了。”

好好的提什么请外援不花钱,聊什么预算的问题。尴尬啊,丢人啊,影响零号的形象啊。

柔和女声静默两秒,再响起时语调依旧的平稳和缓,但没再继续灵活借鉴的问题,套了几句很官方很模板的话语后,就匆匆的挂断了电话。

收起该收的东西,阿姨向孟凉凉赔礼说:“晚辈失礼,请前辈勿要见怪。”

被一位长者恭恭敬敬的喊做“前辈”,孟凉凉一阵不适应。此时她担心着苏小暖,也没在称呼上多做交流,只简单说:“您叫我小孟就行。”

阿姨的修为不高,看不出孟凉凉骨龄几何,更加不会知道孟凉凉对修仙界的陌生。她想的是:女人嘛,青柿子擦胭脂装成熟的少,老黄瓜刷绿漆装嫩的多。

“林芳华,零号特事处十五分处文员。”用一句话简单的介绍过自己,林芳华直接进入到正题。

零号的十五分处外表伪装成温室大棚,进到里面也十足十的像座温室大棚,逼真到无懈可击。入口的这端隔出了两间小房间,从摆设上能分辨出外间是称重处,里面是休息间。

也不知道林芳华是从哪里取出的资料袋,摆在茶桌上拆开。

“两天前镇派出所接到报案,说泥村老鲍家买了个小姑娘当媳妇。当天两名警员去泥村调查情况,一去就没回来。

这地方有几个村子偏的厉害,村民多愚昧蛮横,之前就因为解救被诱拐人员的事跟警员们起过冲突。派出所那边担心出事,又出了一队人过去。结果在路上遇上一场邪门的大雾,两步之外瞧不清人影,所有通讯导航设备都失灵。

他们在浓雾里绕了很久,隐约听到有很多人在惨叫呼救。他们顺着声音开,一直没能找到呼救的人。后来那些声音忽然就消失了,雾也散了大半。他们发现车子在距泥村三里的山林里。”

林芳华从资料里抽出一张照片,指给孟凉凉看,“山很陡峭,正常情况下车辆根本就上不去。您看,车子前后左右林木密集,四周也没有车辙的痕迹。”

说着话,林芳华又指出一张照片,画面上一片白茫茫,看不出什么。

“之后他们步行去往泥村,发现越是靠近泥村,雾气就越重。这照片拍的是泥村村口。因为邪门的厉害,案子就报到了我们分处。

我去查看时,发现浓雾笼罩的范围很不定,扩大缩小也没规律可循。依靠着罗盘,我找到泥村,在村口发现了最开始去往泥村的两名警员,身上有些外伤,不严重但一直昏迷。

这个是在他们身边发现的。”

林芳华放下了手里的一叠照片,将一只大号密封袋放在桌上。密封袋里装着的正是苏小暖的兔子包。

第一百四十六章 林姨,您管它叫车?

孟凉凉问道:“你有没有见到她本人?”

“算是见到了。”林芳华一面继续说着,一面起身倒了杯水给孟凉凉,“她当时就站在我身后,雾太大,模模糊糊只瞧的清大概轮廓。我喊她,她没回声,转身就跑。我本来想追上去,忽然从雾里出现了一位筑基前辈,把我拦住了。

那位前辈姓秦,本是往金叶沟去的,路过泥村附近时被雾气所困。他觉的蹊跷,就破了雾障往泥村中去探查情况,发现整座村子都被怨气锁住,村里的人逃出不来,外面的人也轻易进不去。

秦前辈瞧着那怨气尚在他能力之中,当下起坛准备化除,不料竟被怨气反噬。他没敢硬磕,迅速撤出准备报给零号处理。一出村就遇上了我。以我的修为,进去怕就出不来,所以他拦下了我。”

林芳华叹了口气,面上神情更紧肃几分,“秦前辈是筑基修士,可御器而行。我请求他帮忙带两名警员回镇上救治。我到附近有信号的地方,把事情上报总处,留在那里随时观察情况。

当时怎么都没想到,村子外面都有问题。秦前辈刚刚御器而起就消失了。我用了很多办法都没找到他的踪迹。情况诡异,不是我能应对的,总处那边让我撤回到分处等待外援,配合外援行动。

这次案件凶险,所以不会有警员介入。等顾前辈到了,我们一起去探探情况。如果有人手方面的需要,我会想办法借调人手。”

另一位援手最迟明天,最早也要傍晚才能到。孟凉凉担心苏小暖,让她在这里安安静静的等待,她等不住。

“我想想先去看看。”

林芳华犹疑片刻,说道:“也好。不过我得在这儿等顾前辈,不能陪您。”

其实林芳华内心是想统一行动的,可她一个堪堪练气初期的小修士,她说话人家就会听吗?既然人家不会听,她不如就不去惹那个不开心。话说回来,即便两位高人前辈能屈尊听她调配,她也没有那个调配指挥的能力啊。她只是一个埋头资料的小文员,出任务这种事情,她是真的没经验。如果不是其他同事都被总处调走,她也不必赶鸭子上架的走这一遭。

她现在能怎么做,除了恭敬贴心的奉上一张地图,把人送出门去指明大概方位,她还能怎么做。

站在大门前,林芳华面带着微笑,准备目送着孟凉凉离开,以表示尊重。在孟凉凉捧出半只西瓜的那一刻,林芳华愣住了。

还、还买了水果来?不应该啊,在急着救朋友的情况下,再是恪守世俗礼节的前辈也应该考虑不到这些才对。况且就算是买,也没有买半只西瓜的。

林芳华纠结着是否开口推谢几句。几秒钟后,她眼瞧着那半只西瓜被孟凉凉抛出去,迎风暴涨,化作圆桌大小。林芳华这才恍然了一个大明白,在庆幸着自己没说出什么尴尬话的同时,一个箭步冲过去拦住了孟凉凉,“小孟前辈,要不你还是开车去吧。秦前辈就是在空中消失的。”

孟凉凉想说,她飞到泥村附近会下来的。转念又一想,情况未明,天知道哪个位置才是危险的临界。谨慎一点总没坏处。

她收了西瓜,向林芳华道:“多谢提醒。您这里有电动车吗?”

“往泥村的路不是很窄,完全可以行车。”林芳华怔了怔,很快的反应过来,“小孟前辈没带车来?那您开我的。”

轮到孟凉凉一怔。带车什么意思,难道修仙者们还会把汽车收储物袋里随身携带?

也不是不可以。

下次出门她把家里的代步车揣着,开足电门,速度也是很可观的。但这次,她还需要跟林芳华借。

“您借我一辆电动车就行,我没驾照。”

林芳华笑着摆手,“不用驾照。小地方,这车上路没人查。”

孟凉凉明白了,林芳华的车是四轮带厢的充电代步车,在一些小地方是可以上路的,且不需要驾照。

林芳华引着孟凉凉绕过采摘园的暖棚,一辆满斥着工业气息的机动车映入眼帘。粗狂的线条,古旧的配色。复杂交错的金属管道暴露在外,散发着颓废、朋克的美感。斑驳着锈迹的方形铁壳搭配着橡胶轮胎,充斥着力量的强悍。那毫无修饰的狂野的外表仿佛正咆哮出一种无拘无束的自由不羁。

孟凉凉左右观察了一下,确定周围没有第二辆车。“林姨,您管它叫车?”

“是啊。”

“大部分人都叫它拖拉机。”

“一样,都是烧油。”烧油,能在地上跑,那不都是车吗。林芳华心里嘀咕城里人分类就是仔细,手里递上摇把手柄,仔细介绍说:“开起来也差不多。摇一摇发动,然后踩离合、挂档、蹬油门。”

此时此刻孟凉凉想:下次出门一定带上电动车。

此时此刻,她也只能壮壮胆子先试试看。驾照她没有,好在车是会开一点的。附近除了几座大棚,并不见人烟,大片的土地尚算宽敞,如果驾驭不了,完全有停止的空间。

壮壮胆子,咬咬牙,孟凉凉满怀壮烈的接过摇把手柄,在林芳华的指点下找到位置,上好手柄唰唰唰转了十几圈,发动机终于“突突”起来。

孟凉凉一步跳上去,踩离合、挂档,蹬油门。伴随着“突突突,突突突,突突突突突突”的怒吼,拖拉机歪歪扭扭的驶动了。

林芳华看的心惊胆战,忍不住扯起嗓子大喊:“小孟前辈当心,当心。”

总处没告知这位驭鬼师的修为境界,但至少也得有筑基修为吧。筑基修士自然不会轻易摔伤,问题是这种型号拖拉机早已经停产,万一撞树上、撞墙上,那撞坏了都找不到配件。

修仙之人本该不吝身外之物,可她年到四十才得了修炼的机会,勤俭持家的性格已经形成,不好改掉。

幸好,孟凉凉迅速的熟悉了操作。她觉得自己完全可以驾驭这辆拖拉机了,于是换挡、踹油门,一路黑烟咆哮,黄土扬尘的向着泥村奔驰而去。

林芳华依旧在原地扯高了嗓门大喊,“小孟前辈小心。”

这回她说的是孟凉凉而不是拖拉机了。至于为什么要扯高嗓门不扯高嗓门,恐怕孟凉凉耳边只听得到那“突突突,突突突,突突突突突突”的轰鸣咆哮。

第一百四十七章 这不就是那玩意儿!

距此十几里外的小村落,浓雾遮天蔽日。晴阳北风,照不进也吹不透,雾气将这里隔绝成另外一个世界。

霾色弥漫的天空中斜飞着一片云,云上坐了名瘦小男子,若有所思的观瞧着下方村落中的状况。“突突突,突突突”的机器嘶吼由远及近而来,携裹着柴油特有的气味直冲云霄。瘦小男子只向山路间瞥了一瞥,见来的是个凡人便移回视线继续向村中观瞧。

此时的孟凉凉忽觉的浑身不自在,仿佛被什么东西在暗里偷窥了般。那感觉只一瞬就消散无踪。她稍稍的松了松油门,四下里环视一圈,并没有发现什么存在,只前方的云雾间隐约着一股她从未遇见过的气息。

孟凉凉略一犹疑,仍就蹬住油门,往目标方向一路突突过去。

雾气瞬间浓起来,白茫茫一片,什么也看不清。不多时,那雾又瞬间淡做纱幔似得薄薄一层,可以看到远处的房屋树木,以及前方斜横在路中的面包车。山路本就不宽,车辆横在那里就堵住了整条路。

孟凉凉只好刹住拖拉机,跳下来步行前进。当然,对于借来的东西她是负责的。她很妥当的把拖拉机收进了储物袋。

经过面包车时,孟凉凉发现车身上遍布着各种形状的凹痕,严重的甚至都砸透了车皮。她围着车绕了一圈,没找到什么线索,便继续往村子里走。

沉寂,死一般的沉寂。近无人声烟火,远无鸡鸣狗叫。

村子里的雾气跟村外的有些不同。这里的雾不是混杂着怨气,而是由于怨气浓重,凝成了霾色雾气。行走其间,令人感到十分的不适。

除了村口横着的那辆车,可以说孟凉凉是一路畅通的无阻的进入到了泥村。这与林芳华给出的信息大有出入。她没有掉以轻心,反而更加谨慎起来。

空气里有股血腥味若隐若现,随着孟凉凉脚步的移动,那气味渐渐清晰。

顺着村路转过几道弯,路面上赫然出现重重血迹。一道道蜿蜒叠合,似一条暗红狰狞蜈蚣,顺着路面爬入到一座院落中。

血腥味更加浓烈起来,刺激着人五脏六腑一齐翻江倒海。

孟凉凉一手捏好掌心雷,一手捏着鼻子,四下里观察了片刻后,背贴墙面循着血迹往那座院落移动过去。院门大开着,上面斑驳着些血迹。从门旁悬挂的灯笼、木匾上不难判断出这座院落是泥村的祠堂。

在门旁站定,孟凉凉做足心理准备,贴着墙向祠堂里面张望了一眼。

人都是会成长的,神也同样。这次孟凉凉没有抱头尖叫,也没有拔腿就跑。她很安静——安静的一扭脸,扶着墙无声的干呕起来。

满院子的残肢断尸。

最里面的两排还算好,摆放的整整齐齐,还盖了床单,愈到外面愈显杂乱,及至门前几乎就是随便扔做一堆。暗红淋漓间几颗人口正对着祠堂大门,圆瞪的眼睛中尚还残留着悲愤绝望。

孟凉凉迅速安抚住胃口的翻腾和心胆的震颤,捏紧鼻子进去看了一圈,确认里面没有苏小暖。

死了这么人,附近却没有半缕魂灵飘荡。奇怪的是泥村之中并无鬼差的气息。没有鬼差,那些离体的魂灵又都去了哪里呢?

死尸不会动也不像恶鬼那样拥有攻击能力,但它带给孟凉凉的不适感远比恶鬼严重。她一秒钟也不想多待,检查完拔腿就向外跑。

一道刻意压低的呼喊在此时乍然响起,阻住了她向外奔蹿的脚步。

“小妹子,小妹子,小前辈,孟小前辈。”

声音是从祠堂里面传出的,听来有几分熟悉感。

看着祠堂里紧闭的屋门,孟凉凉悚然了,浑身上下包括一根头发丝都散发出严阵以待的肃杀——那里面分明没有任何气息,没有属于人的气息,也没有属于鬼怪的气息。那声音是从何处来!

她将捏了雷的手横挡在身前,低声的喝问:“什么东西?”

祠堂最角落的一扇窗子自里间推开,露出一张粗犷的面庞。少了一层脏兮兮的玻璃遮挡,对方这才看清孟凉凉手中那若隐若现的紫光,他下意识的向后一避,连连摇手,“别劈,是我!”

这张脸是秦阳那位会开挖掘机的徒弟,鲁奎。可长了鲁奎的脸就一定是鲁奎吗?

孟凉凉仍旧没有放松警惕,“你身上没有气息,你怎么能证明你是你?”

鲁奎举起一只乌龟壳样的物件儿,“我师父留给我的龟息法宝,全靠它我才能躲到现在。你快过来,别被那玩意儿发现。”

孟凉凉靠近过去,先是伸手戳了戳鲁奎的脑门儿,确认他是真实存在的,这才从窗口跳进屋子里。

鲁奎在这里,那林芳华所说的秦前辈八成就是秦阳了。孟凉凉忍不住吐槽,“你师父是什么体质,怎么走到哪里哪里出古怪。”

鲁奎眼一亮,“你见到我师父了?他老人家没出什么事儿吧。”

孟凉凉默了默,暂时没把秦阳失踪的消息告诉他,“我没见到。不是你自己说的,你师父留给你法宝了。你师父去哪儿了,怎么留你自己在这里?”

“不是。”鲁奎烦躁的抓了抓头,“我师父没让我跟过来。我跟师父是来掩埋白骨妖尸骸的,寻穴埋骨时我不小心伤了腿,回来路上发现这个村子里怨气弥漫。师父让我等在原地,没让我跟着。

我总也等不到他,觉得不对劲儿,就进来了。一进来就碰上个不人不鬼的玩意儿在杀人。实力不济,人没救了还差点把自己搭进去。辛亏师父给我留了法宝。”

鲁奎向窗外一指,继续又说:“这地方死气又重,我躲在这里,那玩意儿也找不到我。”

秦阳留给鲁奎的龟壳倒真是件法宝,在其笼罩的小范围内,气息洁净,连血腥味都淡了许多。

孟凉凉抽了抽鼻子,上下打量了鲁奎两眼。鼻端的血腥味透着抹药香,并非来自窗外,而是从鲁奎身上散出来的。“你这伤不是寻穴埋骨时顺便受的吧。救人的时候受的?好像还挺严重的,得输血吧?”

鲁奎摆了摆手,一副没所谓的模样,“小前辈,你说我师父会在什么地方。”

“不知道。”孟凉凉递了一颗丹药给他,“生血补气的丹药,能疗伤,快吃了吧。”

孟凉凉手里的丹药都是从江炎那里进的货。因为价格问题,她买进的都是些中下品质。孟凉凉不知道的是,江炎出品,即便是下品那也是下品中的极品。她此时拿给鲁奎的是一颗中品伤药,放到别家那便是上品。

上品的丹药何其珍贵。

鲁奎有些惶然,“这、这怎么好意思。”

孟凉凉一面拿手机一面又将丹药向他递了递,“没事儿,算你师父账上。快吃吧。”

听到要钱,鲁奎反倒安心坦然了,抓过丹药一口吞下。

药入腹,立刻就见成效。孟凉凉瞧他面色好了些,调转手机屏幕,指着里面苏小暖的照片问道:“这人你有印象没,有没有在村子里看见她?”

鲁奎瞧了一眼,几乎压制不住自己的音量,“这不就是那玩意儿!”

第一百四十八章 不瞒你说 我底下有人

鲁奎冲口而出的一句话让孟凉凉好生的消化了一阵,再开口带了不能确定的结巴,“你你你你你,你遇到的不人不鬼的东西是她!你被她打伤的?

一字更比一字高的调门慌的鲁奎连连嘘声,几乎要直接动手去捂她的嘴。“小声点,别惊动了那玩意儿。”

仿佛是在印证鲁奎的话,死寂的空气忽然翻出一丝涟漪,窗外遥遥的传来一缕歌声。温软的摇篮调,在此刻听起来冰冷而可怖。

鲁奎烦躁的抓抓头,嘟囔道:“又来了。这些妖魔鬼怪怎么都喜欢唱歌。”

孟凉凉难得没有顺着话题跑偏,她迅速的稳了稳神,询问道:“那她是被附体了?”

“不知道。”鲁奎摇头,“师父还没教我那本事。”

孟凉凉没在这个问题上纠缠,随即问起鲁奎在村中遭遇的细节,以便分析状况。鲁奎努力细节的回答也没细到那里去,简单的仅用几句话就概述了。

他一进入泥村就遇上个看着像人,行为举止却完全不像个人的少女逼着全村人虐杀一家几口。鲁奎动手阻止,没能打过,想逃又无论如何都逃不出去,每每奔到村口,冲过浓雾却又回到了村子中心。

他索性也不向外逃,借着祠堂里的死气遮蔽和秦阳给他的护身法宝暂时藏起身。

鲁奎很清楚,他认为的细节在别人眼中是不够细节的,于是他又努力的想了想,多凑出一句,“开始,他们隔段时间就把死人放到这里来,放了几次也就不来了。”

孟凉凉没得出什么有效信息,索性起身,准备自己出去瞧瞧。鲁奎本是想拉住她的,手伸出去却是一转,拍到自己脑门上——小姑娘年岁不大可也是位前辈啊。有前辈来了,还躲什么躲。

鲁奎立刻跳起来,大步流星的跟了出去。三步之后,他的速度慢下来,步幅也缩小了。因为孟凉凉的行走速度委实的谨慎。

循着歌声,穿过薄雾,孟凉凉在村子中心的老树前停住了脚步。

入了冬的树木光秃秃的,枝头仅余着几片枯叶蜷缩着,也看不出那是一棵什么树。苍老虬劲的枝干上挂着口残破的铁钟,铁钟旁赫然坐着失踪人士苏小暖。

五官、身形都是孟凉凉熟悉的,可那张脸上的神情陌生的很。不需要使用什么手段判断分析,孟凉凉也能确定苏小暖是被什么附了身。

她深吸一口气,又往树下靠近几步。

树上的苏小暖只瞥了她一眼,便收回了目光,依旧哼着摇篮调。孟凉凉目测了下距离,再一次的靠近几步。

她两次向前挪动脚步,鲁奎都没有跟上去,反倒往后方退了几大步。这是他跟随秦阳多时的经验,像这种情况,他得让出充足的场地,以免自己的存在影响到前辈发挥。

接下里的发展,跟他想象的很有出入。孟凉凉一没甩符二没抽兵器,她一歪方向坐在了树下的石墩子上,揣着手仰着头跟那玩意儿聊起了天。

是的,他没看错也没听错。

聊天。

“我说大姐,大姨,大叔,也不知道该称呼你什么哈。通常鬼物化成恶灵都有原因,我理解你,真的。”

“你有冤、你有怨恨、你有放不下的执念,你想要伸冤、报仇、了解执念,这都是合情合理的。”

“不过吧,冤有头债有主。你有仇有怨,都不关这身体主人的事。”

“咱们换位思考下,你占用别人的身体,被占用的这个人多无辜。”

鲁奎在不远处不停地劝说着自己:师父说过,这位小前辈是有真本事的。嗯,是有真本事的。

这样想着,他把继续后撤的脚步收了回来。

孟凉凉的声音还在继续着,有那么几个瞬间,鲁奎觉得四周围的气氛都不诡异了。莫名的就联想到社区大妈劝说违法青年的场景。

这表情、这动作、这语气声调、这句式套路,神似的很。

“咱这么做不就从受害者变成了害人者了吗。想想是不是这个理儿。”

“我可不是劝你冤冤相报何时了。我理解你,真的,我真心理解你。咱们有仇,该报。有冤,必须要伸。但不能乱来。”

孟凉凉摆出一脸的苦口婆心,絮絮叨叨的劝说了半天。终于,“苏小暖”给出了反应,她说:“不相干的人。滚开!”

话音一落,鲁奎顿时一个精神抖擞,拉开个进能上手帮忙,退可闪开场地的熟练架势。

动口行不通,接下来那不得动手了?!

果然,孟凉凉噌的站了起来。她死死的盯着树上那玩意儿,不知在想些什么。半晌后,她行动了。可惜不是动手,她动的还是口。

“我可是为你好。”

“不瞒你说,我底下有人。你只要出来,跟我走,我保证你的冤仇能有个公正的处理结果。别激动,更别冲动,先出来。”

“你现在出来,我还有余地帮你周旋。千万不要继续造下不可挽回的恶果。”

“善恶有报,该怎么报有专门负责的,还是那句话,别把自己从受害者变成害人者。因果循环皆在天道,及时收手。不晚。”

“苏小暖”一怔,仰天大笑起来,笑声里充斥着撕心裂肺的悲怆愤怒,比哭还吓人。

“天道?哈哈哈,我儿被抢走时,天道在哪里!恶人作恶时,天道在哪里!”随着厉喝,她以一个非常不科学的角度悬立在铁钟上,手臂高高的插向天穹,似是在喝问苍天,又似是想要抓住些什么。

笑着笑着,她猛地跳下树来,几乎是瞬息之间便到了孟凉凉眼前。

此刻在鲁奎的眼中,孟凉凉的身姿稳如磐石高山,那叫一个岿然不动。当然,鲁奎并不知道孟凉凉此刻是怕的,她是咬着牙才没尖叫退缩。心中没底的孟凉凉也不知道,此刻她在鲁奎心目中有多么有底气。

投鼠忌器,她不敢直接动手硬将附体灵从苏小暖的身体里拽出来。她怕一个弄不好就会伤到苏小暖的魂魄。

此时的孟凉凉万分庆幸着自己的“不敢”。因为她看到在苏小暖的身体中腾起七八道魂影,撕扯纠缠的狰狞。情况远比她的所想的复杂。

</br>

</br>

第一百四十九章 有个很现实的操作问题

对于复杂的事情,往往简单直接的办法最有效。

此刻苏小暖近在咫尺,机不可失。孟凉凉立即做出行动。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紧紧的抱住苏小暖,向身后的鲁奎大喊,“拿绳子!”

身体是苏小暖的,能够避免动手打斗是再好不过的了。

鲁奎的反应也是给力,几乎是立刻就从储物袋里抖出一捆绳索。

控制住苏小暖,也就控制住了局面。但是有个很现实的操作问题拦在眼前:怎么捆!

很明显,孟凉凉的手臂是不能松开的,可要不松开,难道要一起捆?

鲁奎拿着绳子犯起了难。

孟凉凉见这大个子戳在旁边发呆,忍不住催促,“赶紧,别发呆啊。”

人家是前辈。连他都能想到的问题,前辈会想不到吗。她让捆,一定有她的道理。不能瞧着人家是个小姑娘,就老拿人不当前辈。鲁奎咽下疑问,认真的掰正了对待前辈应有的态度。

前辈让干什么,那就干什么呗。

他一点头,“哎”了一声,双臂一震抖开绳索。只见那条绳子凌空飞旋,在空中哗啦啦的铺展开,紧跟着蛇一样的俯冲下来,孟凉凉直觉一阵眼花,耳边“嗖嗖嗖”直响。

绳索不断自空中落下,一匝挨着一匝,密密实实的在孟凉凉和苏小暖的肩膀绕到了小腿。

孟凉凉愣了片刻,这才意识到刚刚让鲁奎犯难的操作问题。也不能怪她,电光火石的一瞬间,她脑子里闪过的只有机会,哪能考虑到具体的操作细节。

现在怎么办?

松开,还得动手打,一旦打起来最终倒霉的只能是苏小暖。不松开,难道就这么一起捆着?

孟凉凉的目光落在了肩膀处的绳索上。绳子很普通,普通的不能再普通,明显不具备自动收缩的神奇功能,就算她有办法独自逃脱也解决不了问题。

鲁奎此时对孟凉凉的佩服更深了几重。他跟这玩意儿交过手,深知它的力气本事,这可是个能徒手挖人心、将八尺壮汉当做风车抡的主儿。一条普通的绳子怎么能束缚的住它。

鲁奎恍然了,他觉得自己明白了。为什么小前辈要将自己跟这玩意儿捆在一起?因为小前辈才是困住这玩意儿的关键,绳子只是辅助而已。

不得不说,这是一个通往真相的误会。

鲁奎肃了脸色,越发恭敬的问:“小前辈,然后呢?”

然后?

她怎么知道。眼下的局面根本不是她想象的那种啊。

孟凉凉才从发懵中挣脱出来,绞尽脑汁的想办法。鲁奎也不催,静静的等待着前辈下一步的吩咐。倒是苏小暖开口打破了沉静。

因为距离的缘故,那声音就在孟凉凉的耳边响起。她们说过无数次的悄悄话,苏小暖的声线她熟悉无比。而此刻这道声音是陌生的,尖厉的如重重铁片先后的划过玻璃板。

“她是自愿的。她自愿把身体给我,我在帮她。”

孟凉凉立刻顺着话题聊道:“她为什么自愿把身体给你?”

反正也解决不了困境,那就聊聊呗,万一能聊通呢。能动口解决的问题,那就不动手。

苏小暖喉间“咕咕”几声,似是在笑又似在哭,“因为我们都是一样的可怜人。”旋即,苏小暖的音色又变做一种冰冷黏腻,恨声的说着“死、死、死,都要死。”

孟凉凉赶紧开口,安抚引导,可惜都是徒劳。那附身的恶灵仿佛进入到意识混乱的状态,一会儿哀哀凄鸣,一会儿恨声喊杀,就像就像得了精神分裂。

一个猜测从孟凉凉的脑海迅速闪过,“这该不会是被好几只恶灵附了体吧?”

这个问题鲁奎显然回答不了,正处于精神分裂的那位也不会告诉她。同样问题再次摆在孟凉凉面前:现在怎么办?

孟凉凉努力使自己冷静了下来,回到最初的难题,慢慢的梳理着。

根据她这段日子的知识积累,借尸还魂这种事情并不如影视剧里所演的那样,可以用一张符纸轻松解决。不然也不会令地府感到头疼。魂灵一旦进入到别人的身体,地府就很难查清。

附到死人身上还好,可以用引魂咒直接引出。附到活人身上最是麻烦,因为引魂咒无法在双魂共存的情况下精确的引出其中的某一只。

所以,引魂咒是一定不能用的。那会把苏小暖的魂魄也带出来。

鬼魂附体到活人身上还有一种通俗的叫法:撞客。通常恭恭敬敬的烧点贡品,也就能送走了。但那都是寻常的游魂野鬼,眼前这只明显不是香火贡品就能送走的。

暂时看来,驱出附体灵是行不通的。只能让它自己出来。

怎么让它自己出来呢,难道要这样僵持下去,僵持到对方没了耐心冲出来?等的时间太长,苏小暖的身体会不会被饿死

鲁奎忽然向后蹿跳起来,手指着孟凉凉身后的方向,神情焦急的似是那里有炸弹要爆炸。他这个举动打断了孟凉凉的梳理,她看不到身后的情况,想要跳转回身,可她跟苏小暖捆在一起,膝盖顶着膝盖,实在是难以完成跳跃这个动作。

感受到身后翻涌起是我陌生的气息,孟凉凉感觉到一阵不好,“怎么了?”

鲁奎张了张嘴,仿佛是不知道该要怎么描述又闭上了。他奋力的想了想,终于用一句话简明扼要的表述出状况:“你看过丧尸片吗。”

想到了某种可能,孟凉凉的头发丝要立起来了,五脏六腑蹦迪一样的翻腾,“你不是想说那些尸体都过来吧。不是吧?”

“是。”

“祠堂里那些?”

鲁奎居然还认真的张望了一下,“数量好像还要多。”说话间,他捡起块石头,瞄准了距他们最近的一具行尸走肉。石头带着超乎常人的劲力,刺破薄雾,“啪”的击中目标。尸体倒地,又缓缓的爬起来,继续往这边移动。

“还真跟丧尸一样。”鲁奎镇定了,并无比庆幸的看了“苏小暖”一眼。

谢天谢地,只是单纯的行尸走肉。要都是这玩意儿,那

鲁奎不敢想了。

现在,问题又绕回去了:松开绳子还是不松开。

松开,面对的就是bss加一群小怪。不松开,单凭鲁奎能不能清了小怪?

孟凉凉和鲁奎对视了一眼。鲁奎的目光中满是询问,而孟凉凉的目光是胸有成竹。鲁奎以为她会淡定自若的说出解决办法,事实上孟凉凉的确是淡定的,也的确有了解决方案。只不过,不是鲁奎想象的那种。

她开口是一个问题,她问:“你那辆挖掘机还带着吗?”

她开口是一个问题,她问:“你的挖掘机、推土机都带来了吗?”

鲁奎愣愣的点点头,“带着。”

孟凉凉又问:“推土机呢?”

第一百五十章 又一个很现实的操作问题

第一步,用挖掘机挖出一个大坑。第二步,将行尸走肉扫落坑底,并马上进行回填。第三步,推土机推平、碾实路面。

理论上看:很完美。

然而实际操作是这样的:地形狭窄,放下一部挖掘机已经是勉强,施工那是压根施不开的。不过也是因为狭窄,一部挖掘机就能将那些行尸走肉堵住。

鲁奎站在挖掘机上,手中一把木柄铁锹挥舞如风,哪只爬上来就敲哪个。约莫是他打地鼠游戏玩的不错,此刻表现的颇为游刃有余,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阵仗。

孟凉凉并没有因此而放松。一个人的体力有限,鲁奎支撑不了太久,她得想办法将手挣出绳圈。手自由了,才能掐诀施术。

当她的手指尖勉强从绳圈中钻出一点来,她看到自己的正前方、没有挖掘机堵路的那两条岔路口,也冒出几只行尸,缓慢的向这边移动过来。这些行尸比之前那些更叫一个血嗤呼喇、五彩纷呈。为什么五彩纷呈?啧,红的、绿的、白的、黄的呕。

与此同时,鲁奎这边也发现了新的麻烦,“小前辈,爆头碎尸都他酿的没用。碎成尸块也会攻击人,越打越多。”

说话间他也察觉到另一边的动静,两锹解决掉爬上挖掘机的行尸,飞速的跳到那边方向去。行尸自两个方向来,鲁奎只有一个人。地方有限也放不下另一部机器堵路。结果可预,行尸围拢的范围在他的疲劳奔回间逐渐的缩小。

眼见着行尸将要越过挖掘机,鲁奎暴喝一声,抄起老树下的石碾子狠狠向前砸去,石碾子准确无比的砸中一具行尸,紧跟着咕噜噜的继续向前滚动,扫倒几只跟在后面的。鲁奎得以抽身片刻,回到挖掘上铲落爬上来的行尸。忙乱间,他瞥见旁边院中窗子半开,露出几张张望的面孔。鲁奎推落一只血肉模糊的手臂,定睛去看,那窗子却又迅速的紧闭起来。

鲁奎心中顿起希望——还有人。他扬起声来喊道:“有没有爷们儿在?出来,大家一起拦住这些尸体。”

声音落下,除了行尸们移动的摩擦声和孟凉凉挣脱绳子的吭哧声,再没有其他声音。

鲁奎又喊道:“不用怕,就是些尸块,没那邪门儿玩意儿厉害。”

“要彻底驱除邪祟,得先拦住这些尸块。”

“没什么可怕的,是爷们儿的都出来。”

“帮个忙啊。”

鲁奎的声音一遍一遍的响起,因为疲惫,那声音一遍更比的一遍低下去,回应他的仍旧只有紧闭的门窗,仿佛这个村落里就只有他和孟凉凉两个活物。哦,还有那个不知道算不算活物的邪门怪物。

孟凉凉看不到身后的情况,从鲁奎的声调、脚步判断,他似要支撑不住。越是着急就越是挣不出手指头,她努力的踮起脚尖,用足弓可以实现的微幅跳跃艰难的调转着方向,想要看清身后的状况。一面跳一面扬声的问:“你还顶不顶得住?”

“没问题。”鲁奎这一声答得硬气,烈酒一样的烧热人一腔子血。

更远处的院子里,一扇门被拉开,有人走出来,却在一阵畏缩踌躇后又飞快的躲了回去,将门闭的更加紧。

此时鲁奎不再寄望那些村民能出来帮忙,节省下喊话的气力,专心对付起越铲越多的行尸。已经有肉块爬上他的身体,甩开这块又马上被那块攀住,应对一边已然是勉强支撑。

情急之中,孟凉凉终于将手挣脱出来,只是出了点意外——用力过猛,把绳子挣断了。

绳索一松,苏小暖便嗖的跳上树梢。孟凉凉来不及细想,迅速掐出一道手诀。风,自她指尖盘旋而生,顷刻间盘旋入天际。她向鲁奎喊了一声“抱紧挖掘机”,那旋上天际的风漩如一条从天而降的巨龙猛扑下来。

暴虐的狂风在空中撕裂出道道轰鸣,一时间行尸与屋瓦齐飞,血肉共泥土一色,连雾气都被卷了个干净。

不得不说孟凉凉控制的很好,没有伤到那些躲在屋子里的人。当然,因为屋顶被卷飞而受到的惊吓不算。

所有的行尸皆被狂风携裹空中,又一个很现实的操作问题摆到眼前——接下来怎么处理这些行尸和走肉。

刨个大坑埋了?那得问问正戳在树梢仰天狂笑的“苏小暖”能不能同意。

远远的丟走?都不用去想分类问题,行尸这玩意儿丢到哪里都会引起起骚乱的。

孟凉凉这里拿不定主意,一旁本就趋近脱力的鲁奎的已有些抱不住机械臂,他转动脖颈艰难出声,“小小前辈,能放开了吗?”

孟凉凉看了看树上的苏小暖,迅速做出选择,压低声音向鲁奎说道:“下来,下来。赶紧挖个大坑。”

前辈让干什么,就干什么呗。

鲁奎连脑子都不过一遍,立刻就执行起来。周围房子都没了屋顶,刚刚他在机械臂上居高临下的瞧了个清楚,躲着的村民数量很多。先前他拼着命的保护他们,关键时刻却没有一个出来帮忙。鲁奎心中窝了股邪火,此时也不管挖掘机的运转会不会毁坏四周的房屋围墙,轰隆隆的施起工来。

孟凉凉一面控制着风漩,一面关注着苏小暖的动静。苏小暖并没有阻止鲁奎的意思,她貌似把他们无视了,自顾自的放声狂笑。可惜了,她这样的状态没有持续太久,鲁奎才只挖了浅浅的一个小坑,苏小暖便停止了狂笑,唇角微挑,蔑目四顾,“时间又到了。这次要死十个。你们开始推选吧。”

嘻嘻的笑了两声后,她又说道:“这回要怎么杀呢,千刀万剐怎么样?”

躲在“屋子”里的村民们将头埋的更低,如一只只的鸵鸟,如一件件没有生命的物件儿摆设。他们当然不愿意执行苏小暖的指令,可也不敢出来帮忙,哪怕只是帮着挖个坑。

事有万一。万一这两个人对付不了苏小暖,出头帮忙那就是找死。不出头,一时半会儿就还能活下去。

总得活下去,才能又得救的机会。

眼瞧着村民们没像前几次一样执行她的指令,选出人来杀,苏小暖脸色一变,当下也不废话,直接奔着距她最近的那群村民跃身而下。

这种状况就苦了孟凉凉了。在不伤到苏小暖本尊的情况下,她能用的术法本是有限里的有限,此时又要腾出一只手来控制着那巨大的风漩。就算是她最擅长的做题,也没达到左手英文右手高数同时进行的境界。

她阻住苏小暖了伤人、保障了鲁奎施工不受影响,但是吧——不可避免的,控风出了一点点、一点点的问题。

风漩没有偏离方向袭击村庄,就是卷携在风里的东西霹雳啪啦雨似得掉了一半下来。

对,就是那些碎尸残肢。

场面有些呕。

第一百五十一章 她太难了

翻滚吧孟婆正文卷第一百五十一章她太难了掉落下来的碎肉依旧有攻击力,这是好事也是坏事。好的是此等不入流的邪祟型攻击,自然而然的被孟凉凉的神仙体质扫落,半滴血也没沾上她的衣角。

坏的是周围还有那么多的村民,仅凭她和鲁奎两个人是无论如何也救不过来的。

更糟的是现场还有一个苏小暖。场面混乱了,十分、特别、格外以及非常的混乱。

漫天血肉飘落,大的如磨盘,小的似叶片,偶然还有一两具肢体齐整的。

辨的出是什么的、辨不出是什么的,争先恐后的扑落,散在墙头、地面,散入到没了屋顶的房屋中。

一些人瘫软在地缩成团状瑟瑟发抖,一些人惊声的尖叫嘶喊,慌不择路四下逃窜,还有一些人挥扫把轮铁锹又或舞盆举锅,一时间也令那些行尸走肉不得近身鲁奎就比较淡定了,他稳坐在操作室内,打开雨刷,继续进行着挖掘工程,而孟凉凉此刻正在跟苏小暖掰手腕。

对,掰手腕。现场最难的恐怕就是孟凉凉了。第一难,难在抵抗自己的心理反应。

她想吐,面对此情此境她特别的想吐。第二难,难在手中的控风术要怎样控制。

加强是不能加强的,否则会连活人一起卷上天;继续控制意义不大,还会使她分神;放弃也是不能放弃的,所有行尸走肉都放下来,场面势必会更加糟糕。

还有第三难,以她掌握的有限的术法尽可能快的控制住

“苏小暖”,又得保护好苏小暖。最难的就是这三难相互作用,叠加在一起,难度翻了远不止三倍。

她太难了。真的,她太难了。场面那么乱,苏小暖还要跳进人群中拧人脖子。

那能让她拧吗?会出人命的啊。孟凉凉只好冲过去,掰她那双掐住人脖子的手。

被附身的苏小暖力气大的骇人,还时不时发狠加大力气。这就又为难了孟凉凉,她需得小心的控制神力,大了会掰断苏小暖的手骨,小了又防不住她时不时的加力。

于是就没能一把拉开苏小暖,两人陷入到拉锯战。被掐着的那位是个年轻女人,脖颈处一旦有了间隙松动,努力呼吸之余还不忘扯起脖子尖叫

“救命,救命,救命啊。”苏小暖的眼睛几乎没了黑眼仁,她低低的笑着,从牙缝里迸出几个字节来,

“不听话,都得死。嘿嘿,都得死。”一面操控龙卷风一面兼顾着控制力道的孟凉凉最是头大,忍不住的焦躁,

“松开,松开,快松开。”此时,周围的村民已经跑了大半,剩余都是吓瘫在地不能跑动的。

跑都跑不动,自然声音也发不出。于是四周除了挖掘机工作的声响和血肉掉落的噼里啪啦声,听得最清晰的就是这三道声音。

“救命,救命。”

“松开,快松开!”

“嘿嘿”不知循环了多少遍,终于被另一道声音打断,

“小前辈,挖好了。”孟凉凉立刻将风中携裹的行尸走肉投进大坑。不必分心,她很快就将苏小暖的手从那个女人脖子上掰下来,

“现在回头不算晚。你赶紧出来,去地府伸冤。你要继续这样下去,等巡游使差发现,你就麻烦了。”苏小暖一怔,颓然的跌坐下去,她看着自己那双被孟凉凉紧紧捉住的手,喃喃的道:“我有什么办法呢?我不想害人,我不想害人的。我吃素行善一辈子,我没害过人”说着,她低下头去哭的崩溃。

孟凉凉松开一只手,蹲下来轻轻的拍着苏小暖的背,正要再接再厉继续劝说对方出来,对方忽又大笑起来,

“没人帮我,我自己帮自己。”她抬头看向孟凉凉,

“我告诉你,我吞了好多魂灵,再有这副身体,地府也不能把我怎么样。你不要吓唬我,我不怕,我什么都不怕。”一前一后几句话,她的神情语调都截然不同,性格显得极其跳跃。

联想到那七八道撕扯纠缠的魂影,还有她话里的内容,孟凉凉约莫明白了状况。

噬鬼之鬼,名为魙魊。其吞噬的魂灵越多,力量相应越大。通常来说魂灵是不能够吞噬魂灵的,魙魊这玩意儿极不常见,几乎只存在于资料记载当中。

因为它的极其不常见,孟凉凉也就没有钻研对付它的方法,而优先把时间放在了常见的状况上。

眼下偏偏就遇上了个偏僻考点,孟凉凉很是傻眼。现在想要打个电话场外求援也不能——没信号。

难道要拖着苏小暖去找个有信号的地方?一时之间想不到更好的办法。

孟凉凉伸出手,准备进一步控制住苏小暖。就在这短短的一秒钟内、在她伸手的同时,苏小暖也向后伸出了手。

先前那个被掐住脖子的女人不知什么时候缓过了气,回过了神,正手脚并用的挣扎逃离。

才刚刚爬出半步,苏小暖的手便直直的没进她的后心,捏碎骨头,挖出心脏。

如此猝不及防,孟凉凉一时没了反应。当苏小暖将那颗心脏举到脸前,吸食附着其上的某种物质,孟凉凉终于反应的过来。

她心里想着赶紧阻止,脑袋却是不受控制的转了过去。

“呕。”就在孟凉凉扭头干呕时,听到鲁奎的声音远远传来,

“前辈小心。”小心什么?不等孟凉凉转头确认情况,便觉一道冰冷的灵气擦着她的耳边掠过。

待她转过头,就见苏小暖整个人都被冰雪包裹起来。倘若不是她攥着的手腕依旧还是血肉质感,她几乎要以为苏小暖已经变成了冰雕。

孟凉凉急了,

“这是活人!”就在刚刚的一瞬间,村子里多了两道修仙者的气息。其中一道快速靠近挖掘机,另一道则在村中起腾挪跃,不断移动。

孟凉凉跳脚大喊的同时,关注了挖掘机那边的状况。发现靠近过去的人是秦阳,鲁奎不会有危险后,她拖起苏小暖追向不断移动的那位。

那是一名身形颀长的男修,他脚步不停如踏流星,手中剑光似练,点点唰唰间四周围的血肉全部化作飞灰,消失的一干二净。

孟凉凉拖着冰雕苏小暖,一面小心着不影响他施展,一面喋喋不休的请求道:“道友,速冻活人会出人命的。您腾个手,先解冻,解冻”男修恍若未闻,依旧清除着残余走肉,任孟凉凉将音量抬高又抬高。

其实孟凉凉也不想打扰他清除邪祟,她实在是没办法。她又不会冰术,能用的解冻方法只有放火。

但是吧,眼下她会使的火除了烧汤专用的就只有——三昧真火。用那个是可以烧化冰层,同时烧死冰层中的魙魊,但苏小暖也会跟着灰飞烟灭。

第一百五十二章 北在哪里?

几分钟后,孟凉凉身后也多了一道身影亦步亦趋的跟着,试图拦下她,“小道友放心,不会有事的,冻不死也冻不伤。必须要控制住她,否则她会持续吞噬魂灵,等成了气候,咱们可就拿她没办法了。”

“真不会有事?”孟凉凉的脚步依旧紧跟持剑男修。

秦阳脚步虚浮,面上半是焦灼半是无耐,“我向道祖起誓。”

话音落下,孟凉凉终于停住了脚步,让那位男修得以顺畅的清除行尸走肉。秦阳松了口气,待要说话便听孟凉凉追问道:“秦道兄有办法的话,那事不宜迟,赶紧把这附身的玩意儿弄出来。”

秦阳吞回原本要说的话,缓了口气,摆手道:“不不不,小道友误会了。我说的办法不是指这个。——此地不宜久留,咱们先出去再说。”

秦阳脸色苍白,身上泛着一抹血腥气味,看上去状况十分不好。孟凉凉见状,将涌到喉间的十几句话凝练成一句,“我不能丢下我朋友。”

“你朋友?”秦阳看了看她手中拖着的冰雕,一阵恍然,“那带着。”

似乎是怕孟凉凉再问什么,秦阳一面拉着她往后奔一面安抚道:“放心,鸠占鹊巢不是那么好占的,否则地府就成吃干饭的了。”

孟凉凉想说,地府本来也不吃干饭,人家吃的是香火供奉,天地灵气。

此时鲁奎已经完成了填埋工程,并在土层上来回碾压了几遍,确保埋的结实。秦阳拉着孟凉凉,孟凉凉拖着冰雕苏小暖,一前一后的跳上挖掘机。

秦阳向鲁奎说道:“剩下的都交给你师叔,咱们先走。往坎位方向开。”

师父在侧,鲁奎的心彻底安稳下来,连应声都应的格外有底气,哪怕冰雕“苏小暖”就摆在他身边。他应下声后却是几秒钟都没动作。

“师父,坎位在哪儿?”

秦阳一噎,挥手往鲁奎后脑勺拍了一巴掌,“北!”

望着四面的雾气和依着山势建造、毫无规矩可循的房屋,鲁奎咧咧嘴,“师父,北在哪儿?”

秦阳只觉得身上的伤又加重了几分,他心累无比的挥挥手,有气无力的道:“我实在有些撑不住,有劳小道友了。”

“行。”孟凉凉很是痛快的答应下来,然后她发现,她也不知道北在哪里。

“行是行,不过秦道兄,北在哪儿?”

秦阳滞了滞,掏出罗盘,撑起一口真气,指明了北的所在,然后一个倒栽晕倒过去,晕的那么让人措手不及。

措手不及的事还不止这桩,雾气忽然涌了上来,几乎浓稠到伸手不见五指。雾气中隐隐传来几道闷哼声,接着是一阵“噗噗噗”的声响,再接着就是一片叮叮当当,然后彻底的陷入死寂。

鲁奎扶着秦阳,凭记忆向持剑男修所在的地方喊了几声“师叔”,没有得到回应。

此时此刻,显然需要人去瞧瞧情况。秦阳晕厥,鲁奎能力不济,还能是谁去呢?

孟凉凉将苏小暖托付给鲁奎,往雾气中走了几步后又退了回来,使劲儿的掐向秦阳的人中。

别误会,她不是退缩,她只是想向秦阳咨询几个需要注意的问题。可能秦阳受的伤很重,又或者她的手法不正确,秦阳并没有醒过来。孟凉凉也只好顶着一头一脸的未知踏进浓雾当中。

身后,挖掘机的轰隆声渐渐向着北方远去。为什么要用轰隆这个词,因为鲁奎真的是笔直向北,房挡砸房,墙挡拆墙。

浓雾之中,没有挖掘机傍身的孟凉凉走的就比较艰难了。她循着那位男修的气息,下意识的用脚尖手臂判断着道路状况,一边前行一边扯起嗓门来呼喊,“道友?”

“道友你还好吗?”

“道友你吱个声啊!”

走着走着,一道陌生的气息忽然出现,自她身侧飞快擦过,融进浓雾消失不见。孟凉凉的人性不改和作为神仙的业余在此刻又显现出来。她第一反应居然是去摸自己的口袋。

在她意识到自己这动作多余、不应该的时候,指尖那空荡荡的触感立刻就驳倒了她这个认知。

不、不见了?

钱包和储物袋居然都不见了!

在这一瞬间里,仿佛有千千万万只羊驼自孟凉凉的心中狂奔而过。妖魔鬼怪也偷东西?!

孟凉凉极力的控制着自己的行为,继续往男修所在的方向行进,但是她实在控制不住内心里狂奔的羊驼们。看不到、捉不着,难道她还不能骂几句泄愤吗。

文雅的、不文雅的,直白的、不直白的,各式各样的叫骂随着嘹亮的嗓音回荡在雾气中。

骂着骂着,孟凉凉想起来那股气息在进村前曾在云雾中隐约的感受到。于是她又有了叫骂的方向。因为仰着脸往云雾间叫骂,险些撞上墙。

横在前方的墙隐在雾里,黑乎乎的。翻过墙,孟凉凉见到的却是一番没有雾气的景象。这个院落仿佛被一只无形的罩子扣住,完完全全的隔绝了外面的雾气。

地上散落着十几枚硬币,一把长剑,长剑旁倒卧着一人,正是孟凉凉要找的那位男修。

刚才因为着急苏小暖的状况,她没有注意这人的模样,此刻再瞧怎么都觉得有几分眼熟。停止叫骂,定了定神,孟凉凉想起来,她的确是见过这人。

这不就是在医院大战胎鬼时遇到的那位吗。他那块衣料现在还摆在她家当抹布呢。

说起来那块抹布真是好用,抹着省力擦得干净还不沾油污。

“道友,道友!”推了几下,对方没有反应。孟凉凉果断下手掐人中。可惜了,这招还是没起作用。

她四下里瞧了瞧,目光停留在角落里停放着的农用三轮车上。把人搬上车斗的力气,孟凉凉是有的,只不过因为身高体型的问题,这项工作进行的有些困难。

好吧,孟凉凉是抠门舍不得多用神力。其实她大可以隔空架起对方,平平稳稳的放进车斗。但她抠门啊,她选择手动搬人,实在挪不动、扛不住了才借助一点点、一点点的神力辅助。所以,能成功把人弄上车就不错了,至于脸着地、肢体摆的扭曲奇怪,半搭在车沿边什么的,统统都不要在意了。

她已经很努力了,真的很努力了。

第一百五十三章 她能意识到什么误会?!

顾澈是在一种奇怪的颠簸中醒来的。伴随着那颠簸的是一阵“突突突,突突突”的规律声响。脸上是火辣辣的痛,两条手臂一条扭曲的压在身下,一条却搭在脚上,另一只脚卡似乎在某种金属物上,咯的痛麻一片。张开眼,几枚硬币随着颠簸一跳一跳的。

景象前所未见的诡异。

他坐起身,这才发现自己身在一辆农用三轮车上。唇鼻下巴处的皮肤黏糊糊的干紧,伸手一摸,发现那是混着尘土的血痂。

前方传来一串惊喜的声音,“哟,道友你总算是醒了。又见面了哈,缘分,缘分。”

“是我救了你。咱们一回生,二回熟,现在又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感谢的话不用说了。”

“那个道友,你知不知道北在哪儿?”

此时此刻,顾澈特别想知道在他昏迷后究竟都发生些什么。

他试着调动灵气却发现筋脉滞塞,灵气难能运转,连打开储物袋都做不到。

三轮车停了下来,一只手伸到他脸前来来回回的晃动着,“道友,道友?你没事吧。”

顾澈下意识的向后躲了躲,四下观察片刻,道:“往东走。”

孟凉凉一愣,“不是往北吗?”

顾澈面无表情,“生门每个时辰都在变化,这么简单的常识你也不知道?”

如果他的衣服上没沾着尘土和零星的谷子壳,脸上也没挂着鼻血的痕迹,这样的神情、这样的语气,由他这种长相气质的人做出来,无疑是孤冷出尘,犹若冰雪的。

如果他的衣服上没沾着尘土和零星的谷子壳,脸上也没挂着鼻血的痕迹,就凭他这语气态度,孟凉凉也一定不会继续赔着笑脸。

人家为什么一身的尘土谷子壳,还搞了半脸的鼻血?还不是因为她在搬运过程中拖拽、并且把人家的脸拍在地上导致的。

孟凉凉摸摸鼻子,跳回到驾驶位上拉开手刹,“道友,东在哪儿?”

顾澈嘴角略有抽搐。身体的不适令他懒怠多言,抬手指出了东方所在便盘膝端坐,闭目调息。然而,当孟凉凉踩下油门,劲力十足的颠簸不时将他着力的那个部位颠起来、掼下去。别说梳理筋脉灵气,就是坐稳都困难。

这还不算,孟凉凉的话泼水一样的,一盆连着一盆的泼过来。

“秦道兄和鲁奎先出去了,他们开的太快,我找到你的时候已经寻不着他们的影儿了。幸好你醒了,不然我还得找北呢。”

“对了,道友贵姓高名啊?”

“道友真是厉害,这么大雾还能分清东南西北,厉害厉害。”

“你那个冰什么原理啊,冻在里面能安然无恙,没错是吧。说到病,我有个小小的疑问,它会不会自己化了?”

其实孟凉凉也没心思聊天,只是她这个人一紧张就想说话,再加大雾茫茫,除了她弄出的响动只剩一片寂静,她就更加的想说话。

活了近百年,今天这种状况顾澈还是第一次遇到。破了天荒的,他有些不知所措。

自顾调息,无论对方说什么一概无视?车子颠的好似炒勺,坐稳就不错了。

跳下去远离这聒噪女修,待调息好再行离开?村中隐藏着的力量绝非普通,在此耽搁不是明智之举。

三轮车油尽熄火时,雾气也淡了下来,影影绰绰能看清远处的林木。

他们已然在泥村之外。

顾澈跳下车提剑便走。孟凉凉看看他的背影又看看车斗上的硬币,飞快的扫起,跟上去喊道:“道友,你钱忘拿了。”

顾澈没说话,依旧大步流星的前行。

“二十七块,我都帮你捡起来了,一块不少,你数数。”

顾澈停住脚步,凝神观察着四周的景象。

孟凉凉也看出来他在推衍,抓着一把硬币安静的站了片刻,直到顾澈再次迈开脚步,她才又放低了嗓门问道:“你不是不打算要了吧?”

“蚊子腿小也是肉啊。”

“那我先帮你收着吧,老抓在手里也碍事。”

“我收着了哈,我真收着了哈。”

她将硬币放进背包,又开口道:“道友你是不是受伤了,我包里还有疗伤的丹药,需要不需要?”

顾澈还是没出声,不过他的肚子发出了声音。

孟凉凉愣了愣,“道友你这是饿了?”

她低头看着自己包里的东西,心中分外惋惜。怎么就忘了让狐九生帮她多放一瓶辟谷丹在包里。瞧,商机来了都没抓住。

林子生着些山楂树,红通通的果子簇在枝头,冬日特有的单调颜色中瞧着更是喜人。

孟凉凉指指最近的一棵,“你身后有棵山楂树。”

虽然山楂这玩意儿越吃越饿吧,总也能填填胃。

“售价?”

“什么?”孟凉凉很快反应过来,“你说补气疗伤的丹药?”

她搓搓手继续道:“这种情况本来是不该要钱的,不过我也实在拮据,按市价八折给我就行。多了,我也让不起。你自己拿。”说着话,她将背包敞开递到顾澈面前,心中无不庆幸背包没有一齐被贼偷走。

她没有像多数女修那样热情的帮他摘山果,丹药也是准备卖给他而不是赠予,这让顾澈放松不少。

孟凉凉包里的东西不多,收纳整齐,唯独两瓶丹药很是随性的躺在包底。顾澈伸手拿起,判断出这是一瓶聚灵丸、一瓶品质接近上品的四合玉真丹。他从衣兜里摸出一块小石头,同那瓶聚灵丸一同投回孟凉凉的包里。

石、石头?

孟凉凉定睛一看,是的,她没看错,不是现金、不是银行卡也不是金条。是石头。但那不是一块普通的石头,那是一块通透莹润,灵气流溢的石头。

这样的石头在凌笑给她的储物袋里也有几块,只是品相和其透出的灵气纯度都远比不上这块。

难道是传说中的上品灵石?折合成软妹币的话

“唰”,孟凉凉迅速的抽紧背包袋子,笑的比商店柜员都要专业三分,“承惠承惠。”

“鸿钧派,顾澈。”

“啊?”孟凉凉一愣,几秒钟后才反应过来,这不是什么咒语,而是对方的山门、名姓。她问他叫什么已经是三十多分钟前的事。这人是反射弧比较长?

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在他手里多赚了许多利润。孟凉凉笑的越发亲和热情,看顾澈的目光都不同了,“我叫孟凉凉,驭鬼宗的。”

她表现出的热情和眼底燃起的炙热都令顾澈心生警惕。他后退几步,跟她拉开距离,披着一身的生人勿进疗伤调息。

对于他这个举动,孟凉凉丁点儿没有多想。就顾澈这一身尘土,半脸鼻血的形象,她能意识到什么误会?!

第一百五十四章 我已经在走了

疗伤的丹药也只能疗伤,再高级也不具备辟谷丹的效用。树上的山楂果顾澈也没有去碰,连眼神也没多给一个。倒是没有饥饿感的孟凉凉,视线一直黏在那些红通通的果子上。

多好的野山楂啊,纯天然无污染,摘回去晒干放在店里当山楂茶卖,又是一笔小收入。只可惜她不能摘,现在也不是摘果子的时候。

手机没有信号,孟凉凉无法联系到鲁奎,也不知他们现在有没有走出泥村。

顾澈调息好,一言不发抬脚就走,任孟凉凉跟在后面怎么追问,他就是不说话。走了约莫有半小时,雾气淡到几不可见,阳光投照在山林间,隐约能见到前方村落里的炊烟。

手机重新有了一点信号,孟凉凉迫不及待的拨出去,得到的回应是对方不在不在服务区。

在她打电话的时间里,顾澈似是发现了什么,忽然加快脚步一个转弯偏离了山路,钻进路旁的荒草林木间。他腿长步子大,孟凉凉小跑着才跟上。

林子里散落着一些纸钱,新翻的泥土显得很是凌乱,泥土间还滚落着些点心和水果。而顾澈时而抠树皮,而是蹲下来掘土,脸色渐渐变得凝重起来。

孟凉凉看的满头问号。这次没等她开口,顾澈自行给出了解答,“是本门的化煞阵,被人改成了聚阴阵。”

前后的事件一串联,孟凉凉有些明白了,这就是秦阳安葬白骨的地方。只是白骨妖已经魂飞魄散,一堆失了依附魂灵的白骨,还用得着摆阵化煞?

孟凉凉一向是不明白就问。对于她的疑问,顾澈是一脸的不想搭理,他撩撩眼皮移开了视线。

“顾道友,你刚刚是在翻白眼吗?”孟凉凉移动到顾澈面前,两只脚也就闯进了顾澈的视线中。

顾澈伸出两根手指,微微向一侧动了动,“让开。”

孟凉凉注意到自己站的地方有着明显翻动的痕迹,便移动开脚步,再次问:“顾道友,你刚刚是在翻白眼吗?”

“底下埋的白骨曾化骨妖,是件聚阴的好容器,日久天长,聚阴成煞,必成大患。”

底下?

孟凉凉一悚,也顾不上追究顾澈的表情问题,她抖着手指向自己刚刚站立的地方,声音略带着劈叉的质感,“你说这底下?”

顾澈没搭茬,自顾推衍起来。

“顾道友你这是要毁阵啊,不先去接应秦道兄吗?”稍稍一顿,孟凉凉忍不住又道:“直接弄道雷劈了吧,干脆利落不费事儿。”

顾澈嗤笑道:“除非能引下天雷。你以为人人都是大罗金仙。”

她不是大罗金仙,不过也应该差不多吧。不对,她应该比大罗金仙要高级一些。对她来说引下天雷并不难,但听顾澈话中的意思,寻常修仙者是引不下天雷的。此刻她自然也要装着不行。

孟凉凉围着顾澈转了几圈,确认他一时半会儿处理不好后,孟凉凉决定自己回去接应秦阳师徒。往回走了几步,她又折返回来,“顾道友,多打几道掌心雷能不能代替天雷?”

顾澈停下手中的动作,抬起眼看向她,“你会?”

“会啊。”孟凉凉有些雀跃。哪怕顾澈这人不好相处,但在这种情况下,两个人一起行动总比一个人好。她撸了撸袖子,准备火速解决问题,一起回去接应。

顾澈没出声,眼神有些古怪起来——能使掌心雷,却拿着拖把跟恶鬼斗?

还是说,她是在那之后才学会了雷咒术?即便驭鬼宗的门路与多数修仙门派不同,也不是随便什么人就能在短短时间内掌握雷咒术。

要么眼前这个聒噪女是异雷灵根,要么她就是个悟性根骨皆极品的天才。

有风自枝头穿过,那声音衬的气氛越发安静。在顾澈的注视下,孟凉凉觉得自己可能说多了。她想此刻得转移话题才行。

老天帮忙。就在此刻,顾澈的肚子又响了,“咕噜噜”的响动在安静的气氛下犹若擂鼓。孟凉凉眼尖的瞧见,顾澈的面皮赤红起来,那颜色变化的明显,糊在上面的几层灰都没挡住。

她抓住机会,端起手机来复拨出去,“还是打不通,我得赶紧去瞧瞧。这里就都交给顾道友了。”说罢了她还假模假式的指了指远处的村落,“顾那边村子里应该能买到吃食。”

话音落下,顾澈面皮的颜色又赤红几分。

孟凉凉了然,“你钱包也被偷啦?”她抓出兜里的硬币放在顾澈身边,“幸好都捡起来了。估摸着村子里不能刷卡扫码,不管手机丢没丢,这些硬币也都揣着吧。”

顾澈直觉气顶脑门,忍不住道:“你该走了。”

“我已经在走了。”

不用顾澈催促,孟凉凉比他要着急。她说话也并没有耽搁走路啊。顾澈开口催促时,她明明已经走出去十几步远。

要走出来不容易,走进去却很简单。顺着来时的路,往雾大的地方奔就是了。

其实孟凉凉是想用飞的。她几番抬头打量着云层,最终还是打消了飞这个念头。不怕一万只怕万一,真要碰上麻烦反而不如用跑的快。

依仗着好体力,孟凉凉顺着来路一路狂奔。周身的雾气渐浓,泥村里的房屋建筑依稀出现眼前。孟凉凉总瞧着那些房屋有些奇怪,具体哪里奇怪又不说清楚。

待跑的近了,她才瞧出问题。

原本破旧荒废的宅子变得崭新,有些他们跑出来时所见的房屋现在不见了,多出大片没有见过的。村路上走着些人影,有些穿着几十年前的衣服,有些一声破烂短打,顶着清代的发型

时空,似在此刻错乱起来。

孟凉凉能看出来,那些既不是活人也不是魂灵,只是一道道虚影,无论她做什么,都无法影响到他们的行动。

孟凉凉放慢脚步,谨慎前行。

忽然,几道虚影从一旁的院落中冲出来。那是三道壮年男人模样,一道少女模样。那少女跑出门没几步便被追上,按在地上捆绑起来。那所院子里又奔出一名老妇,指挥着三个男人将少女拖拽回去。

他们把少女按在一张古怪的凳子上,一个男人举起斧子,用斧背砸断少女的手脚。

即便知道是虚影,孟凉凉忍不住奔过去阻止。她的手才一触碰上去,虚影便散成一片烟雾,很快的消失了。

院子外面响起阵窃窃的低语,依稀听着其间夹杂了苏小暖的声音。孟凉凉奔出院子,见到两名年轻人带着苏小暖蹑手蹑脚的行走在墙根下。

第一百五十五章 传说里的东西

他们也都是虚影。

孟凉凉跟随着他们,向村口走着。沿途的景象,时空交错重叠,互不干扰,互相不见,却都清晰的映照在孟凉凉的眼前。

被铁链锁缚的年轻女子,不停的受辱,不停的生孩子,一遍又一遍的循环,直至死去。被砸断、砍断四肢,被割掉舌头含糊的哭号声里满斥着绝望的悲戚。有一双干涸空洞眼睛透过木栅栏露出来,全无活人的气息,有孩童哭喊着妈妈,撕心裂肺

这座村子,地狱犹不及。

不知哪里扬起一道呼喊,两名年轻人推着苏小暖往村口狂奔起来。拿着棍棒刀斧的村民从四面八方聚集过来,阻拦着他们。两名年轻人都已经护着苏小暖到了村口,已经把她推上了车。却因为有村民挡在车前,不能开车,被困在了原地。

那些村民生生的把人拖下车,拳打脚踢之下,两个年轻人双拳难敌四手先后昏迷,苏小暖被拖回村子深处。

影像又一次的散了,烟雾在空中重新凝聚成形,还是这个村口,还是那些村民。一队警员带着一名青年女子,劝说村民交出青年女子的孩子。女子一个头接着一个头的磕在地上,苦苦哀求着众人把孩子还给她,村民给出的回应是棍棒交加。

混乱中,女子的头撞在了村口的石碑上。断气之前,她绝望的向着村子伸出手,嘴里喃喃的喊着几个字,听上去像是孩子的名字。

终于,所有的虚影都消失了,只剩那辆伤痕累累的面包车停驻在村口。

“你使的不是灵力。”

饶有兴味的一句话从孟凉凉的背后响起,这股气息正是先前在村中时隐时现的。此时此刻孟凉凉没心情追回她的钱包和储物袋。

站在她身后的是一名瘦高男子,寒冬天里居然穿了一件跨栏背心。他手臂肌肉发达的很不协调,右手有着六根手指。

孟凉凉开口先问:“我朋友呢?”

男子抱臂说道:“回答我的问题,我就告诉你。你是哪路的?”

孟凉凉向前走了几步,“告诉我,我回答你的问题。”

男子很无所谓的用下巴点了点身后的村子,“还在里面。现在该你回答我了。”

她是哪路的?这个问题她不能回答,也没打算回答。

孟凉凉做足了打架拼命的心理准备,深吸一口气,抬脚就往村子里走。

男子挪动脚步拦住了她,他没有动手的意思,也没有继续追问,而是说道:“你身上有那只的狐狸的味道。有意思,越来越有意思了。”

这人认识狐九生。

一个猜测串联着几道蛛丝马迹自脑海中闪过,孟凉凉脱口道:“拿了狐九生妖力的是不是你?”

对方很是痛快的点头,“没错,是我。”

“动手脚、做阵法,人为制造出白骨妖的也是你?”

对方仍旧痛快承认,“是我。”

孟凉凉默了默,问道:“村子里的事情是你搞出来的,化煞阵也是你动的?你是谁,你做这些事情,目的是什么?”

孟凉凉没想到,对方居然还是痛快的给出了回答,听上去毫无迂回隐藏的意思,“没错,都是我。我叫逄蒙,做这些是为了养出魃。”

魃,民间传说会造成旱灾的怪物。山海经中记载,魃是天女,司旱,曾助黄帝战蚩尤。

孟凉凉警惕道:“你养魃想干什么?传说中的东西,你也信。”

“扰乱天道,重接昆仑天梯,复活阿姮。”逄蒙的目光从云层后遥远的穹空移回来,看了看孟凉凉,道:“你、我,不也都是传说里的东西?”

孟凉凉听得一凛。她不知道昆仑天梯是个什么玩意儿,也不知道阿姮是哪位,但只一句扰乱天道就能把事情定性成了不得的大事。

她的心绪还沉浸在刚刚的所见,乍听到这样骇人的字句,一时片刻间思绪难沉。她努力的压下情绪,慢慢梳理着纷乱的线索,“为什么让我看到刚刚的幻像。”

“让你瞧瞧,人究竟是个什么玩意儿。”逄蒙顿了顿,似在侧耳听着什么。

孟凉凉也听到了,雾气遮蔽的村子深处,隐约的传出吵嚷声。

逄蒙侧身闪出道路,“我还会找你的,好好看看吧。”

话音落下,他便化作一道虚影,消失了。随之雾气也开始迅速的消散,那些吵嚷声愈加的清晰起来。

孟凉凉顾不上逄蒙的去向,抛出西瓜循着声音向着村里飞去。

雾气已经完全消散,可以清楚的看到一群村民手持着斧镐棍棒围拢着挖掘机。秦阳半倚在驾驶室里,依旧昏迷着。她看不到苏小暖和鲁奎,只听到鲁奎的声音不断的从人群中传出。

“都住手,她只是被恶鬼附身。她是无辜的。”

“你们现在不是除魔,是杀人!”

“住手,别打了!”

孟凉凉身在空中,很快便瞥清了状况。苏小暖已经摆脱的冰雕的状态,那些怕死肉怕的要死村民,此刻却喊打喊杀要烧死苏小暖,为死去的村民们报仇。鲁奎不知是怎么受了重伤,竭力支撑着护着苏小暖。

须臾几瞬间,孟凉凉已然冲到了近前,她撞开了视线所见的袭击,却没能拦阻住在暗处偷袭向鲁奎的砖石。那块砖石击在他的后脑,登时头破血流,沉沉倒地。

一切发生的太快。孟凉凉冲进来时,那些砸下来的斧镐棍棒来不及收手,大半落在了她身上。她弓着身,本能的抱住苏小暖。

鬼怪的攻击会被自行弹开,人类的攻击却是实实在在的打在了她身上。

但是此刻,孟凉凉已经顾不上脊背被击打的疼痛。那只魙魊已经不在苏小暖的身体里,这具身体冰冷僵硬,里面空空荡荡的,没有任何的魂灵存在。

孟凉凉从天而降,骇的一众人迅速后退,警惕着看着她,不敢再上前。

静,除了静,仍旧只有静。

孟凉凉僵硬的抬起头来,她看了看趴倒在地的鲁奎,又逐一的看向那些村民。

人,究竟是个什么玩意儿。

危机时,一个都不肯出来帮忙,危机消除,倒是个个跳出来充当英雄,主持正义,连先前帮他们的人都下手。凭着法不责众,有恃无恐,凭着一身无耻,演绎着一村相亲相爱。真当死亡来临,让他们自相残杀时,也不见有谁手软。

那副嘴脸倒不如死人来的好看些。

生前作恶,死后由地府判罪,可那也是安然的过了一生。生前的罪孽,死后偿还又有什么意义。恶人依旧还在活着作恶。

不知从何时起,有水流从她身畔无声无息的凝聚,转瞬间便成滔天巨浪,直冲云霄。无穷无尽的水撕裂虚空,磅礴而出,渐渐接云连地,如一只巨兽盘踞在天地之间。

第一百五十六章 下次有话直接说

忘川水,可以抹杀六界一切生灵。只消一眨眼,便能将这里冲刷的干干净净。

村民们惊喊着“妖怪”,丢斧弃镐转身奔逃。

巨兽似的水瀑随着孟凉凉的意念嘶吼着,咆哮着,携裹着水雾倾涌覆下。

不知谁家孩童摔倒在地,望着远去的村民和即将盖顶的洪水“哇”的大哭出声。那哭声在惶惶奔跑的呼喊中显得格外刺耳,又格外的明亮。一名村民竟调转回来,连滚带爬的抱起那名孩童,跌跌撞撞着继续奔逃。

霎时间,狂涌而下忘川水定格般的凝滞住。

因为水流狂卷而起的风,烈烈的吹着,不多时又因水流的凝滞而平息。围村的雾气早已经消散,村民们却似找不到出村的路,无头苍蝇般在村子里四窜着。

孟凉凉愣愣的看着他们,满心茫然。

不知过了多久,身后有人诵念起一段不知名的经文。听在耳中,竟觉神思格外清明。

孟凉凉转回头,见身后坐着个四五岁大的男童,肃容掐诀。眉眼轮廓隐约的熟悉。

“别念了,我挺清醒。”

话音落下,男童立刻停止诵念,站起来道:“早说啊。白跑一趟。”

随着孟凉凉情绪的缓和,接天连地的忘川水开始缓缓的收缩,渐渐消逝于虚空。

男童先是惋惜的摇摇头,接着又一脸轻松的点点头,也不知他到底是个什么心理。男童甩开步子围着挖掘机转了几圈,“忘川异动,那两个分身一个离不了酆都,一个跑的慢,只能劳动老夫来跑这趟。”他伸手拍拍挖掘机的轮胎,“这东西好,怎么玩儿?”

为什么拍轮胎?当然是因为他个子太矮,只够得着轮胎。

孟凉凉哪有心情解释这些,心不在焉的问道:“你也是老王本尊的分身。”

她再次检查了苏小暖的状况。的的确确,这副躯体中没有任何魂魄存在。

“没错。你这丁点儿年纪称老夫一声祖宗爷爷都是你占便宜。算了,算了,老夫也不爱计较那些,以后叫我爷爷就行。”老王三号分身再次拍拍挖掘机的轮胎,“这个怎么玩儿?”

这个分身很没有耐心,二次发问,几秒钟内没听到回答便焦躁起来,“你老抱着个活死人干什么,等会儿招魂不就行了。先来教老夫。”

孟凉凉猛地抬起头,“只是单纯的魂魄脱体,没被魙魊吞噬?”

老王三号鄙视道:“魙魊只吞冤鬼恶灵。”

修仙界的事情孟凉凉两眼一抹黑,冥界的事情她还是知道些的。她知道魙魊只会吞噬冤鬼恶灵,怨气越大的魂灵越能强大魙魊。那只魙魊让村民们相互虐杀,除了仇恨恐怕也是想制造怨灵,供它吞噬。

她担心的是,苏小暖会不会成为冤鬼恶灵,变成魙魊的一部分。

孟凉凉不是一个容易绝望的人,哪怕在最恶劣的情况下,她也常怀希望,下意识的向着好的一面去思考。“你的意思是,她没有变成怨鬼恶灵。”话出了口,孟凉凉越发觉得是这样,“如果我没成神,应该是我来这里实习,她也就不会出事。她命里没有这一劫。”

老王三号指指挖掘机,“老夫告诉你,你教老夫玩儿这个。”

是说玩儿的时候吗!而且挖掘机这东西,不是会踩油门就会开的。孟凉凉怎么可能会。

她一点头,“行。”

老王三号心满意足的垂下的眼帘,半晌不语。孟凉凉忍不住催促几声,男童不耐烦的撩起眼皮,“急什么。你问的那些老夫哪里知道。容老夫在本尊的记忆里找找。”

闻言,孟凉凉只好忍着焦急,安静的等下去。

终于,老王三号出声道:“因为你成神,跟你有牵涉的人命运多少会起更变。变动过大,脱离判官的掌控也是可能的。”

一番话说完,老王三号兴奋无比的等着孟凉凉教他开挖掘机。然而他发现孟凉凉不止没有过来教他的意思,脸色还更加的难看起来,“那有没有办法确认她的魂魄是不是还在。”

“废话半天,你琢磨是这个。”老王三号气哼哼的撸起袖子奔到苏小暖跟前,伸出一根手指在她额心触了触,“魂魄尚在百里之内。下次有话直接说。”

如果孟凉凉有心情,一定会翻个大大的白眼给他。到底是谁废话半天,有这本事直接使不得了。

“用神力驱动,轮子能往前、往后还能转。前面那个叫挠子,能挖土、挖沙、挖石头,还能拆墙。”

她敷衍的话还没说完,老王三号就已经跳上了挖掘机,把秦阳给推了下来,果真用神力驱动着机器行动起来。“学会”了开挖掘机,他显然没耐心继续待在这里。招呼也没打一声便欢呼着“驾驶”挖掘机腾云直上,没了踪影。

他一走,孟凉凉那才刚被带跑的烦乱心绪又重新回来了。

她用力的甩甩头,抛出西瓜来将苏小暖、秦阳和庞燮移上去,向着零号特事处分处所在的地方疾速飞去。

村民们在张惶四窜,无论如何也绕不出村子,孟凉凉却是轻易的飞了出去。

急速飞行带来的狂风撞在面上,怎么也吹不散她脑袋里的混乱。

她一直坚信着法令正义,在她心里没有什么是报警解决不掉的。直至今日她才知道,原来真的有报警解决不掉的事。她以为她经历过的人性龌蹉已经足够多,原来那都还只是小儿科。

法令无力制裁的事情难道就要那样放任;善人与恶人的界定是什么,一善一恶是否真的可以相抵;天道之下各司其职,一切都遵从着天道的意思运行,那么神因何存在,人又是因为什么而存在着。既有天道,又为什么让人成为一种复杂的存在,为什么要让世间留存着黑暗龌蹉

孟凉凉心绪混乱,从前的认知崩坍了又重建,再一次的崩塌又再一次的重建。因为没有一个方向,怎么也重建不出一个清晰坚定的认知。

</br>

</br>

第一百五十七章 闯地府那种傻事儿 千万不能干

林芳华很惆怅,特别特别的惆怅。

她觉得她的薪水根本配不上她近来所面对的事情。好不容易有两个外援,人家并不把零号关注的事情放在心上。

两位外援回来了一位,却是心不在焉,什么有价值的消息都问不出来。他们要救的人全都救了回来,可是泥村里面究竟是个什么状况,村民们是不是也安全了。

没人告诉她啊。

作为一个修为低下的修士,面对着两位不花钱的外援,她也不敢问,她也不敢说。瞧着孟凉凉心神恍惚,只能闭嘴让她静一静,自己自己忙前忙后的救治秦阳师徒,安顿苏小暖的躯体。

为什么不联系顾澈?那位不好相处啊,联系方式都没留下一个。

林芳华寄望着秦阳师徒醒来,能够给出消息,让她交差。万万没想到啊,这师徒俩醒来,第一件事就是给苏小暖招魂。

好吧,救人第一,她等。

偏偏招魂出了意外,秦阳没能把苏小暖的魂魄给招回来。他很委婉的同孟凉凉说,苏小暖的魂魄很可能已被魙魊吞噬。

孟凉凉却是咬定了魂魄就在百里之内。秦阳叹了叹什么也没说,重新做法招魂

林芳华更加的懵了。魙魊是什么?泥村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

瞧着这几位一时半会儿是没心思来管零号关注的事。林芳华一咬牙一跺脚,决定自己去瞧瞧情况。

想起总处那句洋洋自得的“工作技巧”,林芳华只想撇嘴。这叫什么工作技巧,不花钱的外援跟花钱的哪能一样。

秦阳用了十成十的认真,重做了两遍招魂术仍旧没有寻找到苏小暖的魂魄。他收了物什,一脸沉重的向孟凉凉道:“小友节哀,这小姑娘的魂魄怕是已经不在人间。”

不在人间,还能去什么地方。自然是地府。魂魄在人间游荡,尚有招魂还阳的可能,若去了地府,人便死透了。

孟凉凉反倒是松了一口气,“多谢道兄。我先带她回去,以后再登门拜访,好好谢你。”

秦阳脸色一变,“小友,你喊我一声道兄,我也托个大,劝你一句:闯地府那种傻事儿,千万不能干。我虚长你些年纪,听得比你多些,见得也比你多些。闯地府的修仙者,有。能够活着回来的,一个都没有。”

闯?

她去地府怎么算的上闯呢,只是回去罢了。

孟凉凉还是十分郑重的谢过秦阳,带着苏小暖返回a市。至于泥村的事情,一来她没心思去管,二来她隐隐觉得遇到逄蒙的事,应该先同老王一、二号说。

回到a市,把苏小暖的躯体交到姜手中照料,孟凉凉半秒钟没耽搁的回了地府。

苏小暖的魂魄会在哪里?孟凉凉第一个想到的便是枉死城。

死于非命的魂灵都会被收进枉死城。虽说阳寿未尽,但魂魄进了地府,阳间的一生就算结束了。阴律严明,即便她是冥世的神君,也不能大喇喇的进去要魂,更不能像某位蛇妖一样冲进去硬抢。

她得悄悄的,在苏小暖的魂魄登入枉死城的名册前,把她的魂魄给偷出来。枉死嘛,并不在勾魂册上。时间掌握好,一切都真不知鬼不觉。

枉死城外,大批的鬼魂向里面缓缓的走着,城门上立着几名鬼役,青面獠牙。他们手持钢鞭,神情却很闲散,只时不时的向着城门下呼喝几句,“看好脚下快进城,若敢私逃,必押入地狱铁碾子伺候。”

入城的魂灵数量众多,队伍也散乱。孟凉凉收敛气息,把头发打散遮住面孔,轻易混进入队伍里。枉死的魂灵没几个样貌好看的,或是浑身焦黑或是肿胀如鼓,又或肠流肚穿、脑浆迸出

此刻的孟凉凉竟不觉得恐惧。比起泥村里的那些人,这些外表可怕的鬼倒还更具人情。她左边走着的没头鬼,哭的悲悲戚戚,不能放心尚在阳间的父母儿女;右边那两只情侣模样的,浑身是血,男的不断的在安抚着女的,虽然他自己也在瑟瑟的发着抖;前方几个比较淡定,在互相寒暄着套近乎。

“老哥,看你这样儿也是车祸吧?”

“对对对,车祸。真他酿的倒霉。听口气,你也是?缘分,缘分呐。也不知道得在这里待多久,往后咱们都相互照应着。”

说着话,那只鬼魂开始散起烟来,一边散一边笑呵呵的跟周围鬼说:“往后多照应,多照应。”

也不知道这只鬼魂是怎么想的,竟还给孟凉凉递了一支,“妹子,你也来根儿。”

为了不引鬼注意,孟凉凉接了烟。没想到那只鬼魂非但没走开,还跟她攀谈起来,“妹子,咱们俩可更得相互照应,咱都是跟着一个鬼差来的。”

孟凉凉没说话,前面一只扁了半只脑袋鬼魂转回头说,“这不是刚刚那个小姑娘。”

“不是?”散烟鬼魂仔细的端详着孟凉凉,“长头发,白靴子,是啊。”

“不是。你这眼神儿,难怪你出车祸。刚才的小姑娘被个红脸鬼带走了。”

散烟鬼魂有些不服了,“我是近视眼没错,可现在都我死成鬼了,视力好的很呢。这头发,这靴子,没认错。”

她脚上的靴子和苏小暖的是同一款,她们两个的头发也差不多长短。

孟凉凉拉住那半只脑袋鬼魂,问道:“这位大哥,刚才的小姑娘被带去哪里了?”

半只脑袋的鬼魂摇摇头,“这就不知道了,我也是初来乍到的。”

无论那只被带走的女鬼是不是苏小暖,时间都更加的紧迫起来。因为不确定,她必须去找一找。但要去哪里找呢。她对地府还不是很熟,如果不能尽快的找到苏小暖,等她在哪处登了记造了册,麻烦就大了。

一道灵光自脑海闪过。她想,或许她可以同掌管枉死城的马面谈一谈。之前听姜八卦过,马面是个很重业绩的鬼。她手里还有六百多只游魂呢,六百多游魂,对马面来说那是多大的业绩。六百多个换一个,机会很大。

孟凉凉下了决心要搏一搏,搏不成的话,也不怕泄露什么。大不了请马面喝杯茶。

摸储物袋的手落了个空,她这才想起,她的储物袋被偷了。

现在要怎么办?

孟凉凉握了握拳,顿足转身。半只脑袋的鬼魂伸手想拉她,没能拉住,忙低低的喊道:“不能乱跑,被鬼差捉到就惨了。”

话音落下时,孟凉凉早已经逆着鬼魂们前进的方向跑了出去。城门上的鬼役瞧见了,扬声喝道:“呔!那女鬼,回来。”

也只是喊喊,谁也没下来追她。

第一百五十八章 这、这什么情况?!

孟凉凉回了孟婆庄。准确的说,她并没有进庄,而是就近扑到奈何桥。向正在桥头当值的庸询问:“地府有多少红面鬼役,分别管些什么?”

庸骇了一跳,看了孟凉凉好几眼,才认出来,“大人怎么回来了。红面鬼有很多,判官府、枉死城、十殿阎罗手下、十八地狱差不多除了咱们孟婆庄,都有。”

“能带走新来鬼魂的红面鬼。”

庸答道:“也很多,判官府、枉死城、留谷,乃至阎罗殿都有可能。”

这要怎么查?

孟凉凉迫使自己镇定。她想,她是太着急了,急的过于想当然。都说磨刀不误砍柴工,她应该先查一查孟婆庄里有没有苏小暖的卷宗。

她的外公外婆,还有张宁,不都因为她的缘故被提前投胎了吗。在地府有着这样一则不成文的规矩,凡与神君、与有些头脸的鬼差有关系的魂灵都会被提速处理,以免发生这个照顾小舅子,那个看顾大姨妈的不公风气。毕竟神君鬼差们不都是全无个人感情的机器。

或许苏小暖也是这样。那只红面鬼是把苏小暖弄来这里。

想到此处,孟凉凉的心猛地一沉:“刚才有没有红面鬼送魂来?”

庸摇头,“没有。大人是怎么了?”

“你继续。”孟凉凉转身跑进庄里,试着调出苏小暖的判官卷。一连调了两遍都没有调出。这说明有极大可能,苏小暖还没在地府挂上号。

孟凉凉又调出了生死簿,希望在那上面能有什么线索。

快速的扫了一眼后,孟凉凉的心无限的沉了下去。苏小暖的命书,有大半的字迹都变成了不正常的灰色。模糊不清,难以分辨。

这代表了什么。

她命运的变化影响到了她的,后面的一切都变得不确定。不确定,也就是发生了什么,命运就会变成什么样子。

在阳世,苏小暖已经死了,她的阳寿就会变成在这一年终止。

所以,她不应该在枉死城。

最可能的地方,就是留谷和孟婆庄。

孟凉凉叮嘱了庸和戈,如果苏小暖被送来一定,一定要悄悄的留住。然后以最快的速度,瞬移到了留谷。

留谷的入口前,同样是魂灵多比江流。只是大部分都围在偏离入口几百米的地方,白幡飘扬,香雾缭绕,不知在喧闹着什么。

入口四平八稳的摆着张条案,条案后坐着只牛头巨鬼,那便是掌管留谷的牛头了。

此刻牛头正惬意的嘬着水烟筒,身后几只小鬼端茶揉肩的侍奉着,另有一只提着笔,慢条斯理的登记着入谷的魂灵。在案前排队的只稀稀拉拉的几只鬼,要么垂头想心事,要么把注意力放在了不远处的喧闹地。

没有谁注意到孟凉凉。

她走到条案前,伸长了脖子去看案上的名册。

小鬼挥挥手,“去去去,到后面排队。什么素质。”

孟凉凉眼不离册的说道:“我不登记,我就看看。”

小鬼瞥瞥嘴,便不再搭理孟凉凉,继续书写登记。册上的名字不少,孟凉凉一目数行的扫了两遍,没有找到苏小暖的。趁着小鬼跟登记完的鬼魂陈述注意事项,她伸手翻了页。凭着过人的阅读速度扫视完毕。

还是没有。

再想翻一页时,小鬼不满的用笔敲过来,“干嘛呢!”

牛头也注意到她,瓮声瓮气的问道:“你有事儿?”

孟凉凉摇头,“没事,没事,就是好奇,这字儿怎么写的这么好看。”说着话,她又翻起一页,飞快的扫视过去。

小鬼听得牛头插话,便没再阻拦孟凉凉,,垂手恭头的退到了牛头身后。

“你有事儿。瞒你牛爷爷,你差道行。”

许是今天入谷的人不多,瞧这日期,就只登记了这么三页。孟凉凉放回了纸页。

已经引起牛头的注意,不好直接溜走。

孟凉凉认真问道:“认识我吗?”

牛头一愣,一双铃铛大眼来来回回的在孟凉凉身上扫了几圈,“不认识。你是我亲戚。”

语罢,他又粗声喝道:“是亲戚也不行。”

不认识就好。

孟凉凉转头就跑,飞快的蹿进不远处的喧闹中。牛头身边的小鬼追了一段路,看她钻进鬼群没了踪影,也就不追了,一个个懒洋洋的回去,涎脸笑着道:“牛爷爷,没追上。”

“看见了。”牛头咕噜噜的吸了口水烟,又说:“不急,早晚她得回来。”

几只小鬼哈哈大笑起来,纷纷道:“牛爷爷英明,只要她想进这留谷,就得打这儿过。”

只先前那提笔小鬼没有笑,他抓抓头,指着那片喧闹问道:“牛爷爷,咱们不去管管?”

牛头嗤鼻,“管什么,你牛爷爷是管秩序的?”

闻言,提笔小鬼哈着腰道了几声“是”,便继续给那几只排队的鬼魂办理入谷手续。

此刻的孟凉凉钻在鬼群间,正准备溜走到旁处去寻找苏小暖,忽然被一道声音吸引住。

“你不爱,我不爱,陆陆眼看被打败!”

这是苏小暖的声音!

孟凉凉踮起脚,努力的在鬼群中寻找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苏小暖的声音却埋进了一片高昂的尖叫呐喊。

“陆陆地府第一美。”

“从开始到未来,陆陆都是我的星辰和大海。”

“陆陆又帅又可爱。”

孟凉凉也扬高了嗓门,喊着苏小暖的名字。孟凉凉的大嗓门还是一贯的大,但在这里压根儿不够看。

很快的,更加强力的音浪盖了下来。

“孟婆小姐姐才是最可爱。”

“某家抢人设,要脸不要啦!”

“忘川涛涛万万里,我爱神女永无期。”

紧跟着一批又一批呐喊,飙着高音一波跟着一波的将前面的呼喊按下去。

“努力的神君最美丽。花瓶全都靠边去。”

“秦广王殿下才是地府第一美。”

“呜呜呜,我们家殿下一天努力二十六个小时,你家爱豆凭什么跟他争。”

“北阴大帝,王者无敌。”

“无常无常,地府荣光。”

“牛爷爷真汉子,娘炮陆判边边靠。”

“某家粉不要拉踩好吗!”

“我们家陆陆天生白皙,某家柠檬精。”

“我孟婆小姐姐才是天生白皙。”

“某家只会抢人设吗?”

“某家只会说别人抢人设。”

愈来愈浓厚的硝烟味里,孟凉凉懵的厉害。

这、这什么情况?!

第一百五十九章 因为孟婆小气的令鬼发指

也许是因为嗅到了火药味儿,呐喊声越来越少,逐渐只剩下两拨鬼吵架。

孟凉凉终于逮住了机会,扯着嗓子喊着苏小暖。这些鬼故意与她作对似得,她才喊出半个音节,四周的鬼魂们就整齐划一的喊起了口号。

“腹肌陆判,少女期盼。腹肌陆判,少女期盼。”

一遍又一遍,山呼海啸,连绵不绝,连换气儿的缝隙都不留给她。

是啊,鬼也不用呼吸。

孟凉凉喊得嗓子都快要冒了火,还是被盖的死死的。尤其是她旁边的鬼魂,不止声音高声线还尖厉,极具穿透性,刺得她耳膜直震。这只鬼魂手中挥舞着两片写有陆判名字的纸板。质地、大小都很合孟凉凉的心。趁着鬼魂不注意,踮脚抢过了一块来。

鬼魂看了她一眼,吼了声“下次自己带。”便转回头去继续呐喊。

孟凉凉抢这块纸板,当然不是给陆判撑场子的,她迅速的把纸板卷成个简易扩音器,牟足嗓门再次喊起苏小暖。

就是那么的巧,就是那么的不遂愿。偏就在这个时候,另一拨鬼爆发了。他们以更加整齐的声音,更加山呼海啸、山崩地裂的气势大喊着:“陆判陆判,只会吃饭。”

短短八个字,好似冷水泼进了滚油锅。接下来的场面炸了,炸的孟凉凉开始怀疑人生。

这边厢抬高声音狂喊,“腹肌陆判,少女期盼。”压倒了那边的喊声。

那边厢愣是又喊出了更强的音浪,一句“陆判陆判,只会吃饭。”重新占据气势的高峰不算,还要再加一句长长的“忘川滔滔万万里,我爱神女永无期。”来镇场子。

两片声音不等彼伏便此起,一道更比一道强的的飙高分贝值。

孟凉凉

不是担心动用神力会惊动鬼差鬼役,留下端倪的话。她早就一嗓子压过他们所有鬼。

这些鬼魂到底都是哪里来的力气,哪里来的好嗓门。

眼瞅着靠喊是不行了的,孟凉凉立刻改变策略,开始在鬼魂群中左行右进,前扒后拨,靠着眼睛来寻找。

喊,她不行。挤,这里谁也挤不过她。

冲锋陷阵般挤了好一会儿,耳朵再次的捕捉到那熟悉的嗓音。孟凉凉循着声音望去,果然发现了苏小暖。她踩在了什么东西上,身体比其他鬼魂高出不少,正声嘶力竭,气势盖天的向着对面大吼:“忘川滔滔万万年,你家神女最爱钱!”

孟凉凉用了最快的速度挤过去。不知苏小暖从哪儿弄来一件白袍松垮垮的套在身上,隔着两只鬼魂,孟凉凉一踮脚、一伸手很容易就抓住了那件白袍,拉了一下,又拉一下。苏小暖却丁点儿反应没有,喊的全情投入。

孟凉凉推开隔在中间的两只鬼,成功的挤到苏小暖身后,使劲的拽了一下。此刻苏小暖喊的急了眼,红了脸,感觉到有人拽她袍子,很是烦躁腾出一只手来拨开孟凉凉的手。

苏小暖这种状态,孟凉凉不是没遇到过。每次苏小暖跟人在网上吵架,吵急了眼就是这副德行。现在也没显示屏可挡,就是绕到她面前去,站的高高的她也瞧不见自己。

孟凉凉再次伸手,这回她直接把苏小暖从立足的石头上给拽了下来。苏小暖一个踉跄,终于注意到了孟凉凉。然而她说了句“凉凉你别闹。等我先撕趴他们。”又继续跳上石头,鼓足了气力继续跟对面大吵。

排山倒海般的句子才喊出一半便硬生生的顿住,像被钢刀懒腰斩断。苏小暖僵硬的转回身来看着孟凉凉,眼睛里满满都是不敢相信。她从石头上滑下来,声音发颤,带着哭腔,“凉凉你怎么死了。你还这么年轻,你怎么能死呢。我可怜的凉凉啊。”

孟凉凉

苏小暖努力的把眼泪憋回去,伸手搭住孟凉凉的肩膀,“没事儿,咱俩作伴儿。”说完她又拍着胸口道:“我都混熟了,以后我罩着你。”

孟凉凉没敢想,找到的苏小暖会是个什么样子。孟凉凉没敢想,她找到的还能是这样一个元气满满的苏小暖。就好像没有历经过泥村的一切。

说不上为什么,孟凉凉忽然也有些想哭。

苏小暖还是那个苏小暖。这真的是很好,很好。

孟凉凉拽紧了苏小暖,拉着她从层层鬼魂间挤出来,借着这些聚集吵架的鬼魂作掩护,往忘川河的方向溜。她们俩悄没声息,方向又是忘川河,不仅牛头没发现,一路上也没遇到几只鬼。

能望见花海时,苏小暖缓了脚步,“凉凉,这儿就很安静了。咱们就在这儿说话吧。那边可千万不能去。你刚死不知道情况。知不知道这里为什么人迹罕至,不对,现在得说鬼迹罕至。

因为孟婆小气的令鬼发指,大家都怕踩坏了她的花,赔不起。所以干脆都躲远了走。”

孟凉凉继续拉着她往前走,“那边是路近。走的时候注意些,踩不坏的。”

苏小暖有些踌躇,但见孟凉凉没有停步的意思,便一咬牙一跺脚,一脸英勇就义的模样跟着她往前走。进了花海,沿着忘川河岸走了许久,孟凉凉

居然一句话都没说。

苏小暖觉得惊悚了。

“凉凉,你背一遍元素周期表吧。”

孟凉凉回头看了看她,“背它干什么?”

苏小暖立刻甩开了孟凉凉的手,脸色警惕,“我就是忽然忘记了,你背一遍我听听呗。”

孟凉凉一阵无语,“你什么时候记过元素周期表。”

话音一落,意料之外的事情发生了。苏小暖居然拔腿就往回跑。孟凉凉愣了愣,三步并作两步的追了上去。

苏小暖当然跑不过她。两秒没用就被孟凉凉拉住,“你去哪儿。”

苏小暖一面挣扎一面喊,“你是何方神圣,冒充凉凉骗我想干什么?”

孟凉凉怕被哪个过路的鬼差发现,慌忙捂住她的嘴巴,“我就是孟凉凉,你小点声,别被人发现。”

苏小暖停止了挣扎,举手示意她不会喊了。孟凉凉松开手,苏小暖接连向后跳出几步,狐疑的打量着她,“你是凉凉,你怎么会连元素周期表都不会背。”

孟凉凉又是一阵的无语,“咱俩文科生。”

她是还记得住元素周期表,可她知道苏小暖这货早就把会考前学的东西统统还给了老师。她背出来,她也不知道对错啊。

一百六十章 要是时光能倒流

苏小暖显然并不这样想,脸上的不信任那是越发的厚,“凉凉文理都很厉害。”

孟凉凉赶着时间送苏小暖还阳,不想节外生枝,只好快速的背了一遍元素周期表。

苏小暖紧绷的情绪稍稍缓解,又列出一道高数体来,让孟凉凉解。

曼珠沙华围拢的忘川河畔,苏小暖看着孟凉凉蹲在岸边解完一道高数题,心放下了大半。

“凉凉,你是怎么死的”

孟凉凉丢开了解题的小石块,“说来话长。我被雷劈来的。”

“冬天打雷?”苏小暖惊疑,“难道地下一天,人间半年?”

苏小暖觉得眼前这个孟凉凉虽然会背元素周期表,解题的习惯步骤也都是她特有的,但苏小暖还是觉得不对劲。这个凉凉话少的不科学,好像还急着去什么地方。

瞧,她现在就没接她的话茬,起来简单的说了声,“咱们走吧。”就拉着她继续往前走。

苏小暖抬起头,努力的看着前方,只影绰绰的看到一片建筑。

“到底去哪里?”

这次孟凉凉的话终于多了,“阴世的出入口只有两个,黄泉路、奈何桥。阴魂还阳必须过忘川,但不能从奈何桥上走,更不能直接从河面上过。只有通过孟婆庄去到黄泉路,逆着黄泉回到人世。”

“你不是发烧了吧。”苏小暖猛地站住,“黄泉没有回头路。”说着话,她还做出姿势去摸孟凉凉的额头。

这一摸,苏小暖觉得刚刚刷新的认知又被刷新了,“真的是暖的。我的天,原来鬼也会发烧。刚刚还好好的,怎么就忽然发烧了呢。鬼发烧要怎么治。”

“不用治,我没死。”孟凉凉拉着苏小暖继续往前走,“刚才是怕被发现,刻意伪装成了鬼。”

“你没死?”苏小暖的声音不收控制的陡然拔高,她很快收声,捂着嘴四下观察了下。确认没人发现她们,这才压低了声音继续道:“你没死,你怎么来的。”

她忽然想到了一种可能,“天呐,凉凉你该不会是什么隐藏在人间的妖怪精灵,这是特意闯地府来救我的?”

苏小暖新奇无比的围着孟凉凉转了一圈,然后捂着心口摇头道:“感动啊不过怎么有点儿橘里橘气的。对了,你是什么妖怪精呐?”

孟凉凉

“我是孟婆。”

“嘎?”苏小暖僵滞了,几度疑心是自己听错,“就、就那个忘川神女?”

她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凉凉,我觉得,我好像有种被雷劈的感觉。我刚刚手撕的是、是我这就回去,爬墙新站队。什么八块腹肌的小哥哥,不要了,必须挺你。”

说着话,苏小暖还真的就转身往回奔。

孟凉凉慌忙拉住她,“管那些干什么,赶紧还阳要紧。”

有那么一瞬间,苏小暖脸上闪过道孟凉凉从未见过的情绪。只一瞬,还是被她捕捉到。她拦住了苏小暖的脚步,正色问道:“你怎么了?”

苏小暖移开视线,“我、我觉得在这里挺好的。”她笑了笑,又说,“凉凉,谢谢你救我。不过,我还是待在这里吧。”

孟凉凉问:“为什么?”

“我不想拖累我爸妈。”苏小暖的神色黯淡下去,她深吸一口气,挥了挥手,“哎呀,不想那些了。人死了,一了百了。作为人的苏小暖不存在了,作为鬼的苏小暖新生了。”

原来苏小暖那不变的元气满满都是硬撑出来的。

孟凉凉不是个会安慰人的人,她此刻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又觉得不能什么都不做。片刻后,她生出双臂给了苏小暖一个拥抱。

鬼是没有温度的,而鬼都是由人化来,内心里还是眷恋着温暖。

有时候,一个拥抱的力量好过许多言语。孟凉凉这个带了温度的拥抱,对此刻的苏小暖来说更是格外的温暖。

死撑的太平无事忽然决堤,包裹严密的情绪如山洪泄出。苏小暖以为此刻自己会崩溃,但她其实很平静,没有嚎啕大哭也没有做出什么不受控的疯狂举动。

她只是很平静的说,“你不知道。我能死掉,我还挺庆幸的。死了,就不会拖累我爸妈,她们也不老,生个二胎,不晚。”

泥村中所见到的幻相从孟凉凉的脑中闪过。事情一件连着一件的发生,她又急着找苏小暖的魂魄,没有仔细查看她的躯体。仔细想想,操控下的活蹦乱跳,没有异常,并不代表苏小暖的躯体就真的没有异常。

孟凉凉的愧疚感更重。说对不起没有用,可还是要说。

“对不起小暖,对不起。不是因为我,你也不会遇上这样的事。”

“跟你没什么关系,凉凉。怪我自己。怪我自己傻,怪我没警惕心。那个小孩儿跟我说他找不到家,还生病了。我就信了。破地方没信号,我又报不了警,就抱着他在路边拦车。”

说到这里,苏小暖的平静崩裂,忽就哭起来,“我怎么知道那是个套,我怎么知道他们都是一伙儿的,车上全是人贩子。”

孟凉凉唯一能做的,也只有安静。

苏小暖发泄的够了,缓了缓情绪说:“要是时光能倒流就好了,我一定长个心眼儿。我回不去了,凉凉。”她稍稍退了一步,脱离了孟凉凉的拥抱,“我没事儿了。现在觉得好多了。当鬼也挺好的,身无病痛,听说时间久了修出鬼力,还能随着意愿飞”

苏小暖说的很认真,她向孟凉凉说明自己在这里很好,同时也是在劝说自己。遭遇了那些,活着固然艰难,可就这么选择死下去,终究还是有些不甘。

如果不是怕拖累父母,苏小暖还是愿意活的。哪怕经历过噩梦,哪怕活的艰难,哪怕会在轮椅上度过余生。温暖的阳光,四季变化的美景,各种各样的美食,不断变化着的生活方式那些都足是活着才能拥有的。

“这地方也不错,粉爱豆的方式特别新奇,我还没试过面对面的跟人喊。”

“时间能倒流。”

“以后还有你罩着我”苏小暖顿住,抬头问:“你刚才说什么?”

孟凉凉的神色很认真,并不像是开玩笑。“我说有办法让时间倒流,不过只是在你身上倒流。”

第一百六十一章 前面三个字加顿号

苏小暖怔怔愣愣的看着孟凉凉,既不说话也没什么示意的动作。孟凉凉没有催她,只是安静的等着。

好一会儿,苏小暖才开口,“只在我身上倒流的意思是,可以让我的身体恢复原样?”

“记载是这样。”孟凉凉停顿一下,又说道:“如果我做不到,就带着你的魂魄回来。”

状况变化的太快,才坚定了做鬼的决心,骤然间又有了希望。苏小暖有些不敢相信,她一字一字的向孟凉凉确认,“脊椎断了也能接回去那种?”

得到了肯定的答复后,苏小暖忽然不知道该要摆个什么表情,该要说些什么,只能猛地点头,传达着自己的意愿。

她这样的表现,即便是不怎么在意情绪这种东西的孟凉凉也开始在意起来。

经历可以让人成长,可有些经历只会成为梦魇,挥之不去,影响一生。

她不能就这样直接把苏小暖的魂魄塞回去。

竹简的记载太简单,并没有确切的说逆转回去的包不包括记忆。即便包括,她也不能确定,在先修复躯体后把魂魄塞进去的情况下,逆转记忆的功效还能不能起作用。

双管齐下,最妥当。

不过,在抹掉苏小暖的这段记忆前,她有些问题必须要问。看着苏小暖这副模样、想到在泥村所见,她又问不出口。

苏小暖平复了会情绪,瞧了瞧孟凉凉,问:“是不是有话想问我?问吧。死我都不怕,还怕回忆吗。”她拍拍胸膛,咧嘴一笑,“我心理强大着呢。”

她的心理真的有那么强大吗?

孟凉凉仔细斟酌了下语言,尽可能避开苏小暖在泥村里的非人的遭遇,“就是想问问,你是怎么被附身的。有没有遇到不像人类的东西。如果勉强,那就不说。”

苏小暖的脸色变了一变,还是想到了那些噩梦样的回忆,她努力稳住情绪,很快说道:“不是被附身,是我自愿把身体给她的。

那时我觉得自己马上就要疯了,恍恍惚惚听到个女人在唱歌,歌声特别的温柔。听着听着我就冷静了,心里没那么恨,身上好像也感觉不到疼痛。

然后我看到墙上穿过来一个女的。她说我的灵魂很干净,说我还有机会回头。让我把身体给她,那样我们就都能报仇了。我那时候有什么不能同意的。”

她停顿了一下,才又继续,“再有意识的时候,我发现自己飘在半空里,那家人已经死了。他们的鬼魂刚一脱离,就被我的身体吞了。当时还有几只鬼魂在场。

后面的事情,我不知道。风一起,我就被吹走了。后来,我飘过了两座山头,看见一群鬼魂排着队跟着面白旗子走。我跟着他们就来了这里。”

孟凉凉追问:“有没有见到一个穿着跨栏背心的瘦高男人?”

苏小暖仔细回想了一会儿,“好像在房顶上看到过一个瘦高的影子,但很快就不见了。不确定他是不是穿着跨栏背心。”

孟凉凉没有要问的了。正准备转身赶路,目光忽然停驻在苏小暖身上。大片大片的红色映衬下,她那件白袍子格外显眼。更加显眼的是袍子上满满写着的应援语。

孟凉凉后知后觉的想到个被忽略了半天的问题:苏小暖总是随随便便就能迷上个偶像,但也不至于随便到道听途说就迷上。

“小暖,你见过陆判还是陆判的画像?”

苏小暖晦暗的神色间漾出一丝灿烂,“见了他本人啊。就是他让我去留谷的。”

这个答案比孟凉凉预想的还要麻烦。在她的猜测中,最糟糕的状况也不过是陆判出行时被苏小暖瞄到,她担心的是苏小暖这货冲上去要签名,或者地府也搞应援会那一套。她是知道的,苏小暖每迷上一个爱豆,都要想办法进应援会。

“陆判让鬼役把你带走的,你还见过谁?”

“没谁了,就陆陆跟一个带路的红脸鬼。”苏小暖瞧孟凉凉的神情明显是在担心什么,便又仔仔细细的补充说:“陆判好像是专门让那只鬼把我带过去的。可他见了我什么也没说,就只是看着我笑了笑,很温和的说我应该去留谷。

凉凉,你送我回去还阳是不是会给自己惹麻烦?”

是不是麻烦,孟凉凉也不确定,但其中一定有问题。陆判是察查司的掌司,判定魂魄去所这种小事,实在不是他的职责。

孟凉凉越琢磨越觉得古怪,但又想不到陆判这么做的缘由。难不成他是想钓鱼执法?!

“不会,是有别的事。”孟凉凉否认了苏小暖的猜测,脚步飞快的拉着她往孟婆庄奔。

管他想干什么。时间有限,需要做的准备还有很多。就算他想钓鱼,也先把事情办完再说。

当孟婆庄的轮廓清晰的出现在视野中,孟凉凉瞧见前方警告标语牌下立着名清瘦男子,白色的衣袍分明纹丝不动,却给人一种飘逸的感觉。他的存在,让这片妖异非常的花海都染上了几寸飘渺仙意。

苏小暖的脚步略略一顿,孟凉凉侧目,发现苏小暖正想抓起袍子的下摆塞进衣领里,生生把长袍改成了短袍。

“这是干什么?”

“形象啊。”苏小暖把衣摆又往衣领里塞了塞,“陆判经常来赏花吗?凉凉,你刚才没骗我吧,这样做真的不会有麻烦?”

那就是陆判。

孟凉凉以不变应万变,路线都没偏移一寸,继续向前走。没想到陆判遥遥的向这边颌首致意了下,转身离开了。

离开了?

苏小暖舒了口气,把塞进脖领的下摆又拽了出来。袍子正中央,加大字号的“我想摸小哥哥腹肌”重新舒展开来。

留意到孟凉凉的目光,苏小暖解释说:“早晚还会死回来,留个好印象嘛。”

等她再死回来,早成了老太太。

这种状态下,她还能想这些。她的心理的确很强大。这段经历,究竟有没有必要抹掉。

孟凉凉是想要抹掉的,那样就能够弥补自己带给苏小暖的变故。可不管这段经历是怎么发生的,它都是属于苏小暖的,是有益还是无益、是抹去还是保留,得苏小暖自己说了算。

孟凉凉认认真真的询问了苏小暖的意见。

苏小暖愣了愣,“忘忘忘,必须得忘。我不想记住那些事。”她眼眶赤红,急冲冲一句话说完,好一会儿后觉的好像哪里不对,“前面三个字加顿号。”还是觉得不对,于是又说:“不,加‘掉’字。”

孟凉凉

第一百六十二章 何之谓神?

苏小暖觉得眼前这个孟凉凉真的是很不对劲儿,相当以及特别的不对劲儿。话变的少了,做事情也拖拖拉拉。着急送她还阳,却带着她进到孟婆庄里面来看书。

对,看书。

看的还特别的认真仔细。

苏小暖伸长脖子一瞧,发现孟凉凉认真盯了半晌的居然是一片空白。顿时,苏小暖的脑袋里飘过一串乱码符。

“凉凉凉啊,你看什么呢?”

孟凉凉默不作声的盯着空白书卷,盯了一会儿又往后翻了翻,好似在确认什么,脸色渐发的凝重。“跟我想的不太一样。洗掉部分记忆的忘尘汤并不是以时间划分,而是情绪。

如果要用,洗掉的就不只是几天的记忆,而是之前经历过的所有与指定情绪有关的事情。”

苏小暖愣了愣,“那是好事啊。”

孟凉凉道:“经历也是一种财富,会影响很多。都忘记了,之前的人生也就不算完整。”

零号的诸多善后办法中,也有一种可以清洗记忆的办法。约莫是把人真实的经历变成一场模糊的梦境。但那些记忆还是会烙印在神魂中,对人产生影响,远比不过一碗孟婆汤来的干净利落,无后患。

留有后患和经历的不完整,需要做一个选择。

显然苏小暖对于经历这种东西并不在意,“我之前经历的那些都算个什么,无病呻吟。我现在也记不住啊。”

是啊,苏小暖的日子原本过得简单幸福,如浸蜜罐,诸如恐惧、绝望这样的情绪出现的几率很小。

一捧忘川水在孟凉凉的掌心凝聚,披散着一层烟霞雾霭,波光起盈,云霞蒸腾恍若一场微缩奇景。最终所有令人惊叹的变幻全部倾入一只瓷盏,化做一泓澄澈微漾。

孟凉凉端着这杯忘尘汤,心中很有些忐忑,“这种汤我第一次煮。先想办法验证一下,你再喝吧。”

苏小暖摇头,“不用。学霸的能力,不需要验证。”

说着话,她直接拿起孟凉凉手中的杯盏,一个仰脖“吨”一口吞了下去。

孟凉凉措手不及,只能紧张的盯着她的状况。只见苏小暖先是抿了抿唇,然后咂了咂嘴,再然后面带疑惑的问:“怎么没什么味儿啊,跟白开水似得。”

话音落下,她两眼一翻向后倒下去。

孟凉凉检查了她的魂魄,暂时也瞧不出什么。没时间再耽搁,她找了件姜最长穿着的衣服给苏小暖套上。虽然姜也不会逆着黄泉路往回走,但有伪装总是好过没有。

苏小暖现在是魂体,没有什么重量,即便处于沉睡状态,只轻轻一拉就会自动跟她飘。

今天的黄泉路很安静,路走了一半也没有遇到个把鬼差。越是这样,孟凉凉越是不敢放松警惕,脚步越发快起来。

果然,事情没有那么顺利。就在即将步出黄泉路时,雾气中出现了一道人影。清瘦如竹,白衣出尘,连四周的雾都像是他冒出来的仙气。

是陆判。

他笔直的戳在道路中心,堵路的意思明显的不能再明显。孟凉凉目测了下从两边冲过去的可能,只好停下脚步。

陆判不疾不徐的施礼,“孟婆神君。”

孟凉凉开门见山直接道:“陆主司。有什么事,我回来后自会去你的判官府聊。”

对比起孟凉凉的急,陆判的不疾不徐越发显得节奏缓慢,他笑着道:“需得此刻说。”

孟凉凉再次瞄了瞄从路两边冲过去的可能,“那说快点儿。”

“孟婆神君稍安,不会耽搁太久。”陆判看了看孟凉凉身后的苏小暖,道:“她命中本该有一大劫,并非是受神君影响。至多方式有所更变。神君现在调转回头,还来得及。”

这个陆判真是来钓鱼执法的?

孟凉凉握了握拳,四下看了看后说道:“陆主司故意没让她进枉死城,故意给我制造机会,拦在这里也没带阴兵神将,一定有缘故。等我送她还魂,咱们慢慢聊。”

陆判面带着谦和的笑意,语气却是十分坚决,“需得此刻。”

孟凉凉无奈,问道:“她原本是什么劫?”

陆判答道:“车祸致瘫,余生缠绵病榻。”

“车祸属一瞬间意外,过后面对的是家人朋友的关心鼓励。现在是什么?陆主司觉得能一样?”不待陆判说话,孟凉凉又道:“命这东西原本也不是判官写什么就是什么,不是还有一半变数在自己手里吗。

此生行积的福德、运气这些都能改变命运。况且她现在的命数受了影响,怎么变、怎么活已不受生死簿所控。陆主司你现在拦着我,其实没道理。”

陆判点头,“神君所言不错。只是似她这般情况的人,枉死城里比比皆是。只因她与神君相识,便有了还阳的机会。神君觉得可公平?”

孟凉凉道:“这个世界本也不是事事、时时的公平。陆主司要讲公平,那么运气、机缘也都是公平的吗?心善的人、修德的人也比比皆是,该有福报的人很多,却不是人人都能报在现世。你看,本就不是公平的。

事物存在必有它的道理。苏小暖有机缘有运气,这跟公平没关系。”

陆判轻缓一笑,道:“神君在偷换概念。”

孟凉凉道:“那是你理解能力有问题。”

陆判未语,转头望着茫茫大雾,不知在想些什么。孟凉凉等了几秒钟不见他开口,便催促,“如果话说完了,就请让路吧。我着急。”

陆判道:“我在想一个问题。”

他那悠哉如品茶的节奏,让孟凉凉焦躁起来,“你慢慢想,我先走一步,回头再探讨。”

陆判一怔,约莫是放弃了营造气氛那种事,问道:“神君可知,何之谓神?”

何之谓神?

如果换到半年前,孟凉凉或许还能侃侃而谈一番见解。但现在,她半个字也见解不出。不知者,往往无畏。一桩接着一桩的事情,一波接着一波的冲击,尤其是泥村里的种种所见,让的她认知观崩塌了一次又一次。徒然无措。

何之谓神?她不知道。她甚至还无法适应从神的角度去看待世间诸事。

对于这个不知道的问题,孟凉凉的回答也还是干脆,一秒钟没耽搁的回答说:“问错人了。我没办法回答你。如果你是要借这个问题提醒我,我只能告诉你,我连怎么当人都不是很明白,更何况做神。”

陆判道:“若是不认识的人,神君还会这样做吗?”

“不知道。”孟凉凉飞快答道,“也许不会,因为要明哲保身。也许会,因为是被什么原因感动。”

陆判又开始了一阵默然不语。

孟凉凉等了三秒,道:“陆主司到底想说什么?”

陆判叹道:“神君更像是一个人。行事为七情六欲所控,有时候全然没有道理。”

说罢了,他向旁退了退,让开道路,“这件事我只当不知。孟婆神君也只当从没发生过便好。”

拦住她,就为了问几句不着边际的话?

孟凉凉隐隐觉得,陆判做这些的目的恐怕比钓鱼执法更加麻烦。

第一百六十三章 场面有些说不上来的诡异

北风朔朔,一片干蜷的枯叶自枝头飘下,飘过心灵鸡汤铺的木匾,飘过紧闭的铺门,落在地面上被风吹动着滑行,摩擦出细微的声响。很快又被另一阵风吹走,不见了踪影。

此刻鸡汤铺的厨师闲坐在靠窗的位置,手里端着半杯冰啤酒,眼睛望向窗外的街道,不知在想些什么。

相比起一楼的烟火恬淡,二楼的景象瑰幻诡丽,不似人间。三道云霞如流水波光,缓缓的绕在孟凉凉身畔,点点尘光曼舞如萤,将房间中的一切事物都映照出层淡淡的飘渺。

身处在那瑰幻诡丽中心的孟凉凉,手持一把水果刀,正冲着自己的胸口比比划划。

三寸彤云,正是阴天,现成能采;三寸晴云、三寸霞云,利用强大的天气的预报和她还没有忘记的地理知识,飞了两个地方,用最短的时间采集回来。现在,只缺孟婆心头的一滴忘川水。

戳心口窝这种事,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

孟凉凉比划好位置,计算好力度,忽就瞧着那刀尖不甚锋利的模样,且越瞧越觉得不锋利。

钝刀子戳肉,一下戳成功的可能性显然不大。不论戳几下,疼痛是一定的。戳不进去还算好的,万一戳到一半卡住,不上不下,不里不外,岂不要拔出来重新再戳。再戳还是卡在一半的话

只一想,孟凉凉便忍不住的打了个寒颤。

姜再旁察言观色了半晌,见她蹙眉,立刻钻下楼去。片刻后捧了把剔骨刀上来,一脸贴心的说道:“您用这把。”

孟凉凉瞄了一眼,发现姜手中捧着的是狐九生平时用来杀鸡剖鱼的那把厨刀。

锋利是足够的锋利,说是吹毛断发也不为过,且这刀并不是她买的而是狐九生的私产。严格说,这把刀也是有来历的,少说也是古董级别。

再有来历那也是杀鸡剖鱼的刀。用来戳自己的心口,怎么想都觉得不对。

姜观她神情,解释道:“此刃名为龙雀,传闻以龙骨凤血铸成,刀成之时日月无光,星辰尽黯,引得无数仙妖争夺。相传此刃在手便可诛仙灭魔,横扫,并吞八荒。后来不知怎么,忽就销声匿迹。我也是前几天才认出它。”

姜想要表达的是:这把刀很有身份,配得起完成戳孟婆心口这样高大上的动作。

孟凉凉听了后,想的却是:这样有身份的宝物,居然拿来杀鸡剖鱼。狐九生当真不是一般的败家。

惋叹两声后。孟凉凉瞧瞧那把有身份、有来历还有名字的剔骨刀阿不,龙雀宝刃,又瞧瞧自己手里那把价值两块五的水果刀。目光如此反复的横跳数次后,她开了口,“姜姜,你还是帮我拿块磨刀石来吧。”

磨、磨刀石?!

几分钟后。

姜看着孟凉凉蹲在地上,吭哧吭哧的用价值十块钱的磨刀石磨着那把价值两块五的水果刀,动作无比的流畅娴熟。她不由得恍惚了。

这怎么跟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可涤红尘、逆时光的神术啊。

久远到不知时间的从前,初代孟婆施展此术时是个什么场景已不得而知。但是现在,现任孟婆施展同样的神术时,场面呃,场面有些说不上来的诡异。

实际上,施展神术的过程跟孟凉凉想象的也不一样。她实在是低估了戳心这个动作所带来的痛楚。刀尖扎入的似乎不是皮肉,而是神魂的至深处。疼的入骨入髓,疼到意识模糊。凭着本能的支撑才勉强完成。

随着术法的施展,神力自指尖流泻而出,白光耀目。姜瞪大了眼睛也看不清眼前的一切。

鸡汤铺外,看不出任何的异常。如果有修仙者在此刻路过,大抵会发现鸡汤铺外笼罩着一层强悍的结界,密不透风,水泼不入。渐渐的,那结界开始出现涣散之势。在结界崩裂消失之前,又有另一层结界飞快的结起,继续包拢着鸡汤铺。只是这新的结界上散着股强大妖气,与之前的大不相同。

二楼上。白光一寸寸的褪去,苏小暖的身体也在一寸寸的变化着。当白光完全消失,孟凉凉飞快的检查过苏小暖的脊椎,确认完好后又飞快的将她的魂魄塞回去。

至此,孟凉凉才敢体力不支,顺势趴倒。

一抹皑皑的雪色自鬓旁滑下,蜿蜒垂地。孟凉凉一愣,半晌才反应过来,这是她的头发。她将手伸到眼前,果然那皮肤的颜色白到了会发光。

贴心小秘书姜及时的给了解释,并没忘记委婉的小拍一下马屁,“孟婆大人是忘川之主,生来与寻常神君不同,刚刚施展的又是逆天之法,月老留的术法受不住施术时的神力冲撞,碎裂了也属正常。”

孟凉凉

这次被拍马屁好像没有感觉到开心呢。体内经络空前的通透干净,一丝丝的神力也没剩下。

辛辛苦苦滚半年,一朝回到解放前。

她叹了口气,爬起来仔仔细细的检查苏小暖的状况。姜在旁协助着,“果然是成了。历代孟婆间不乏试图施展此术者,只有大人您成功复原了初代孟婆的神迹。”

一声嗤笑自楼梯处飘过来。

狐九生不知何时上了楼,抱着肩斜倚在柱墙上。

在这时候发出嗤笑,笑的是什么显而易见。姜刚要开口反嘲,却见狐九生伸出了手,修长的手指微微一勾,无数道细细的光线凭空凝成,绕着他的手指渐渐聚拢成一个环状。

他甩甩手,那环状物体轻飘飘的落向孟凉凉的怀中。“暂时用着吧。小把戏,比不得原来的幻形术,你还是尽快想办法自己解决。”

东西入了手,待光芒散尽,孟凉凉才看清那是一根手环模样的物什。姜一眼就瞧出来,编制的材质是狐狸毛。

手环挂上腕,孟凉凉的模样又恢复成正常人类应有的状态。她道了声谢,没再说什么。上司都不说什么了,作为贴心小秘书的姜自然也不好再说什么。气氛就这样陷入到安静中。

好半晌后,狐九生忽然出声道:“值得吗?”

话问的没头没尾,孟凉凉却是听明白了。

“你让我怎么回答你。”顿了顿,孟凉凉反问,“全部修为、九条尾巴,甚至一条命,你又值得吗?”

“我们不一样。我是妖,你是神。”说到此处时,狐九生亦是顿了一顿,片刻后又说道:“神,是不应徇私的。”

他说这话时的口吻很反常。没有一贯提及神妖差别时的散漫嘲讽,也没有无奈不甘的意味。说不上那一种什么情绪,依稀透出丝绝望,又好似只是错觉。

狐九生说完这话,便转身下了楼。

结界撤去,寒风重新扑上窗扇,凉意从缝隙里挤进来。孟凉凉顺着那凉意来处看去,发现窗外飘起了雪片。

第一百六十四章 夭寿啦!孟凉凉居然思考人生

苏小暖醒来的第一句话是:“凉凉,你怎么在这里?”

当她看清身处的环境,一脸疑惑的改了问题:“不对。我怎么在这里?”

孟凉凉十分淡定,“你出了车祸。医生说有可能会缺失一部分记忆。”

“不会吧,这么狗血!”苏小暖惊叫一声,掀开被子上上下下的检查了自己一圈,随后无比庆幸的拍着胸口说道:“幸好没缺胳膊没断腿儿。”

她努力回忆了一会儿,说:“我果然是失忆了。我怎么在你这儿,出车祸了不应该在医院的吗?”

孟凉凉递了一杯水给她,依然的淡定,“你是从医院醒的。你忘了吗?”

苏小暖呆滞了。她仰头目视着天花板,出了好一会儿的神,再次庆幸道:“还好,专业知识都还在脑袋里。应该还能毕业。”

喝了几大口水后,她的问题正式来了:“我怎么出的车祸?我记得我去实习,离开a市了呀。我怎么回来的?对了,我出车祸的事,我爸妈知不知道?”

说着话,她习惯性的伸手到枕边去抓手机。入手的质感让她很是一愣,“这手机谁的?”

这款式、这颜色,绝不是她的那支。这款手机的价格她了解,贵!物不符值的那种贵!所以,也绝不会是孟凉凉的。苏小暖的第一个想法是:这是车祸现场被误拿了的。

没料想,孟凉凉的回答是:“你的。”

她的?

她的确是垂涎这款手机,但是它贵啊。贵到她也只能垂涎而已。

苏小暖悚了悚,“我、我借网贷了?”

她当然没有借网贷。这支手机是孟凉凉掏钱买的,花了好大一笔钱。此刻给出否定的回答,未免显得自己知道的太多。圆谎最好的办法就是少说,说的越少越好。于是孟凉凉摇摇头,“不知道。”

苏小暖胆战心惊的滑开手机。屏保是她的本命男神;用她常用的密码成功解了锁;各种app的账号通通都是她的;相册里装着几十张她毫无印象的自拍;聊天软件里还躺着几条来自母上大人的未读信息,说看到她的朋友圈,让她多穿衣服。

朋友圈里发布着九张逛漫展的自拍,时间是昨天中午。

苏小暖自发的串起了事件的脉络。她是因为漫展回到a市,买了新手机,然后不走运的被车撞了。

深吸一口气后,苏小暖颤巍巍的点开了购物软件和支付软件,“没打白条,没借贷,我哪儿来的钱?”

孟凉凉依旧淡定的摇头说不知道。

苏小暖手指狂舞的给父母回了信息,谎称手机没电才没有及时回复,并向孟凉凉道:“千万别告诉我爸妈,我车祸的事儿。不然他们得把天担心塌了。”

放下手机,苏小暖便开始努力的回忆起来。

孟凉凉见状道:“别担心,慢慢恢复。你都记得什么?”

从苏小暖零零碎碎、毫无逻辑的描述看来,逆转术对于清楚记忆还是有点效用的。苏小暖对最近几日发生的事情印象模糊,像一场一醒即忘的梦境。

这样一来,谎言就更加的完美了。

当苏小暖从狗血的遭遇中醒过神来,努力镇定的问,“医药费花了多少?”

孟凉凉张口道:“肇事司机支付的。”

苏小暖跳起来,愤愤道:“差点忘了,这件事才重要。那个混蛋司机呢?”

“跑了。”

苏小暖没再说话,她像是忽然察觉到什么般,定定的看了孟凉凉半晌。“凉凉,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事情没说。你这样子不对劲儿啊。”

正常来说,孟凉凉应该会事无巨细的把她车祸的经过讲个清楚。细致到主治医生是个什么发型,肇事司机脸上有几颗痣这种程度才正常。可她没有,而且言简意赅到可怕。

孟凉凉一怔,“别乱想,什么事也瞒你。我就是偶尔思考一下人生,觉得有些困惑。”

苏小暖觉得更加可怕了,夸张的捧着脸道:“夭寿啦!发生了什么?孟凉凉居然思考人生!你不是说与其浪费时间去思考人生,不如去思考道高数题?”

叹了口气,她又拍着孟凉凉道:“分享一下,究竟是什么人生难题?”

孟凉凉默了默,坦然说道:“我是谁?”

“是不是还有你在哪儿?你在做什么?”苏小暖半开玩笑,没想到孟凉凉居然很认真的点了点头。

苏小暖敛了敛玩笑的神色,说道:“你就是你,你是孟凉凉啊。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情,你都是孟凉凉,独一无二的孟凉凉。像我,就算是遇到失忆这么狗血的事情,我也还是我,不一样的烟火。”

在苏小暖看来,意义深重的话题会越谈越深重。开导孟凉凉这样的人,最好的办法就是找些事情让她转移注意力。苏小暖的目光落到窗外,却是真的欣喜起来,“下雪了。”

推开窗,冷意携裹着新鲜的空气涌入。苏小暖戳了戳窗台上的雪层,兴奋的喊道:“凉凉,咱们出去堆雪人吧。”

话音落下,人已经奔下了楼,毫无大难不死的病号应该有的自觉。

孟凉凉走到窗前,看着冲进院子的苏小暖一面挥着铁锹堆雪,一面喊着她下楼,脸上的笑容灿烂如夕。

经历的少,其实也是一种幸福。往往越是单纯越是容易快乐。

终有那么一天,她们都会被岁月打磨成另外的模样。人生如此,神生更是如此。神的生命漫长,眼中所见何止世事反复,当见过陵谷沧桑,东海扬尘,又会变成一副什么模样。

何之谓神,何之谓人?

不是她努力思考,就能够有答案的。那答案是需要经历的。

苏小暖说的委实不错。不论是神还是人,她都首先是她自己。在她学会做一个成熟的人、学会去做一位成熟的神之前,她需要做的、她能做的唯有做好自己。

一只雪球从院子里飞上来,正中她的脑门。凉意的暴击和随之而来的欢快笑声打散了孟凉凉的思绪。她抄起脸盆来往楼下冲,“苏小暖,你给我等着。”

厨房的玻璃窗被炖汤的水汽铺满,一层温暖的模糊。狐九生倒了一整瓶洗洁精在杯子里,然后拧开水龙头大水猛冲。顷刻间泡沫狂蹿,溢出水池。

姜换上了重新画的皮走上楼来,趴在孟凉凉刚刚趴着的窗台上,托腮笑望着院子里的泼雪大战。在墙壁的掩护下,另一只手捏着根形铜丝,熟练的伸向旁边的电门插口。

第一百六十五章 线索真的自己找上门了

翻滚吧孟婆正文卷第一百六十五章线索真的自己找上门了一场大雪化尽的时候,春节已近。满街的红灯笼和各家店铺的促销活动多多少少装点出些年味儿。

心灵鸡汤铺铺子不大,盈亏一目了然,没什么可盘点的。孟凉凉又没什么亲戚可走。按说除了关注各家促销活动,她该是很悠闲的。但事实相反,她很忙,忙的脚不沾地。

需要她善后的事情实在很多。

她先是找了老王2号,报告遇到蓬蒙的事。然后又联系到鲁奎,跟他商量用丹药钱赔偿他的挖掘机。做好这两件事已是腊月二十四,各家超市的糖瓜、麻糖都进入到打折大甩卖阶段。孟凉凉大方的买了一筐,背去陆判府串门。

陆判没提起苏小暖的事,果真是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孟凉凉自己当然不会主动提,东拉西扯的闲话片刻,喝了两壶上品凝露,吃了两大盘点心茶果,便提出了告辞。

送她离开时,陆判的视线落在那筐圆溜溜的糖瓜上,很是欲言又止。

孟凉凉挥挥手,很是大气的道:“别跟我客气,收着收着。大老远的我背都背来了。”

陆判感到额角一抽。他既说了当做没发生,自不会透出半分去。而且,他又不是灶王,何须这东西来黏嘴。

一旁的小鬼也很是惆怅,“判官大人,筐里的东西要如何处理?”

陆判不嗜甜,倘若送来这筐甜物的是其他神君灵官,自然是要便宜给他们这些差役的。可偏偏送东西的是孟婆神君。地府哪个不知,新任孟婆神君不同以往的,经她手的东西,那是万万吃不得的。

这就很让鬼为难了啊。

好半响,小鬼才听陆判发话,“搬去前面,分给那些为执念所苦的魂灵。”

小鬼立刻去了愁容换做抖擞,连喊三遍“判官大人英明”,吭哧吭哧的搬起糖瓜往前堂去了。

当然,那筐糖瓜最终如何处理,孟凉凉并不关心。要表达的意思到了,此行的目的便算完满。回孟婆庄检查了汤水的储备情况后,孟凉凉计划里的忙碌也到了画上句点的时候。

可惜没等她放松上片刻,新的事情又找上了门。

如今她神力微弱,往返酆都地府全凭票价最低的那种火车和两条腿。辗转换乘,待回到鸡汤铺时,已是大年夜。

本着勤劳致富的原则,鸡汤铺没打烊。

孟凉凉知道店里接了几单团年宴,但那都是外带,大过年的即便有哪家出来吃团年饭,也不会选择自家这种小店面。所以,当她透过玻璃窗,看到店中坐着一位客人时,表情有一瞬诧异。

推门进店,看清那位客人是谁时,那份诧异就越发的浓郁了。

“庞燮?大年夜来捧场,不愧是我的好朋友。”

“大年夜我们也没放假啊。我是来办差的。”庞燮掏出只储物袋搁在桌上,“顺便开个小差,吃顿好的。”

储物袋是孟凉凉在泥村被窃的那只,里面的东西一样不少。据庞燮说,袋子是零号善后的人员在泥村附近捡到的。

想起泥村,孟凉凉的心没来由的一堵。纵然左手抓着失而复得的储物袋,右手端着姜殷勤捧来的枸杞水,她的心情也没能畅快一丝。

“那些村民最后怎么处理的。”

庞燮神色不明的看了她一会儿,好半晌才道:“邪祟没有除净,后来土里那些尸块钻出来,一村的人都死了。”

消息来的太意外,教孟凉凉很是一愣,“当时我们埋起来的尸块?”

她再不了解行情也清楚,对付那种尸块,填埋只是应急之策。正经处理还需符篆、阵法进行镇压净化。她以为秦阳师徒俩、顾澈或者零号分处那位林姨进行了后续处理。

难道那几位也是这样以为的?

庞燮盯了孟凉凉片刻,仰脖灌下碗热腾腾的鸡汤,吐了口气后道:“天道循环,因果往生。”

这是把三方的失误归纳到天道报应上了?

孟凉凉张了张嘴又闭上了,旋即坚定的道:“天道昭昭。”

只怕庞燮这番来,送储物袋是其次,主要目的是要确认她是否蓄意报复,才没有进行镇压净化。

她当时一心急着救苏小暖,哪里顾得上其他。如今仔细想想,出现这种失误的可能有很多,或是大家都以为地方进行了处理,或是秦阳三人认为后续净化应由零号处理,而在零号发现并行动前,尸块已然破土倘若泥村不是那么令人憎厌,叫人有几分多做停留的念头,几种失误都不会出现。

这一切何尝不是天道循环,因果往生呢。

团年宴的菜单是孟凉凉和狐九生吵了一天架定下的。狐九生做菜有一大特点:他只做自己爱吃的,且很是坚持。孟凉凉认为全鸡宴作为团年宴,市场将会十分狭小。

最终,孟凉凉捧着一本《狐狸养殖大全》,在狐狸吃什么一页上唰唰圈出几种食材来。

瞧:鱼、蚌、虾、蟹、禽类及其卵,这不都是能用的食材吗。嗯,上面还说了,狐狸有时也会采食些植物。

这场争吵,最终以孟凉凉的胜利告终。遗憾的是,胜利不是凭借知识的力量得来,而是靠着新香型超值大桶装洗洁精的诱惑。

不得不说,洗洁精买的很值。此刻摆在庞燮面前的团年宴有鸡有鱼、有虾有蟹,有荤有素、有凉有热,相当的有模有样。只是对于一人餐来说,丰盛的极其过分。

因为各家人口数量不一,订餐情况也不尽相同,所以她们没制定套餐。订什么、订几道全凭客户自己喜好。

“十二个菜”孟凉凉吞下即将出口的“你吃得了吗?”重新调整了下表情,亲切热情的询问:“够吃吗?”

“高估了我的胃容量。我哪儿吃得了。”庞燮垮着脸道,“一年十二个月,月月过得不容易,我就是想犒劳下自己。”

他狠狠的抹了把脸,诉苦道:“好不容易熬到头,以为能放场长假。结果呢,结果又出大事儿啦!”愤愤的掰开一只蟹,庞燮似想起什么,又说:“对了,最近出入当心些。”

孟凉凉嗅到了不寻常的味道,“出什么事儿了?”

“各派弟子接连失踪,失踪的还都是些资质上好、能力优异的。零号现在是压力山大。”庞燮把螃蟹扔进嘴里,连肉带壳嚼的嘎吱嘎吱响,“这螃蟹也太小了。”

“大的不贵吗!别看这种蟹个儿小,可它肉多啊,经济实惠,好吃不贵。”孟凉凉继续追问,“什么人干的?”

庞燮噗噗几声,吐出嘴里的碎蟹壳,“我要是知道,还会躲在这里偷懒?”

“安心吃完年夜饭,去全力以赴吧。”孟凉凉道,“总躲着偷懒,线索是不会自己找上门的。加油!”

“砰——”店门被大力推开,重重的撞在墙上。

突如其来的响动惊的庞燮一抖,嘴里的蟹肉哧溜一下呛进气管,猛烈的咳嗽起来。孟凉凉则是惊跳而起,不由自主喊道:“姜姜,快看咱家门摔坏没?”

姜一晃身从柜台里冲出来,越过来人,仔仔细细的检查起店门,“老板,门没坏,墙也没坏。”

在姜检查门的时间里,孟凉凉已经打量了来人。此人不高不瘦,不胖不矮,不白不黑,没特色的很。身上的气息不甚分明,应该是携带了什么遮掩气息修为的法器灵物。

来人身份不明,满脸写着的来者不善倒是鲜明。

家里养着一只画皮鬼、一只大妖,旁边还坐着零号特事处的修士,孟凉凉腰杆儿直的很。

“没坏就不用赔了,不过”她一指庞燮,“你吓到人了,总得给个说法罢。”

对方眯了眯眼,冷冷道:“孟凉凉?”

孟凉凉语速飞快道:“气管、支气管异物梗阻,医药费用不了多少。不过大年夜车不好打,车费、医药费、他的精神损失费还有我们店里的误工费,给你抹个零算五千。”

“跟我走一趟吧。”对方轻蔑道:“你不是我对手。”

“打算怎么支付,手机、卡还是现金?”

一阵鸡同鸭讲里,庞燮敏锐的意识到什么。他猛的一拍胸腔,用灵力将卡在喉间的碎壳震出,而后跳到孟凉凉身前大喊道:“你想对我师姐做什么?”

生怕戏不足似得,他将自己的胸肌拍的砰砰作响,“有什么冲我王宽宽来!”

孟凉凉



庞燮的戏演的很假,所幸孟凉凉反应的很快——线索真的自己找上门了。

孟凉凉的任务是什么,打入修仙者内部啊。遇事自然要积极掺和。于是她无比积极的配合,推开庞燮,气沉丹田,声情并茂,字正腔圆的道:“宽宽,你让开。”



戏如此烂,来人居然没看出来,兀自昂首不屑:“多一个也好,走吧。”话音落下的同时,他双手成爪,携着满身的灵压向孟凉凉和庞燮抓去。

第一百六十六章 无奈啊无奈 家里养的鬼和妖都不是吃素的

翻滚吧孟婆正文卷第一百六十六章无奈啊无奈家里养的鬼和妖都不是吃素的庞燮想要以身做饵,放长线钓大鱼。孟凉凉也很想配合他。无奈啊无奈,家里养的鬼和妖都不是吃素的。

两人被抓的准备都做好了,却眼睁睁的看着一把剔骨刀阿不,龙雀宝刃从厨房中疾飞而出,闪着寒光,裹着凌厉的破空之声,瞬间就将人迫退。

原本那人退后半步尚可移换身形变招再攻,偏偏他身后还有一个手脚飞快的姜。此人反应也算迅速,惊觉之后生生的顿住身形,好险不险的躲过夹攻,并反手向距离最近的姜进行了还击。指间灵光闪过,一柄墨色飞刀打出,不偏不正的没入到姜的心口。

孟凉凉惊叫一声飞扑过来。庞燮亦是脸色大变,手中执符,跳过来就要救人,然而局势在他们扑来的那一秒里发生了变化。心口插着一柄飞刀的姜眉尖都没抖上一下,面不改色,步无停顿,一双雪白的小手铁钳样将人钳住制服,动作那叫一个流水行云,速度那叫一个快比雷霆。

可不是流水行云,快比雷霆吗。企图在过桥前逃跑、试图不喝汤就过桥的鬼她见过不知多少,哪个能从她里逃走了?

局势变化太快,孟凉凉人扑过来后,脑筋也反应了过来。关心则乱,姜姜一只鬼怎么会怕暗器。身为地府编内的鬼役,连修士手中用来对付鬼物的符篆、法器也多数对姜无甚作用。

孟凉凉的双手欲落不落的乱舞了一阵,略带尴尬的缩了回来。又想到:要怎么跟庞燮解释眼前的情况?

说姜的心脏其实长偏了?

庞燮倒是没有多么好奇姜的异常。他见姜没有事,很顺理成章的意识到这小姑娘恐怕也不是个普通人,甚至不是人类。

修仙之人什么奇事没见过。便是没见过,也早做好了要见的准备。

此时厨房的门帘一掀,狐九生趿着一双印有“安康精神病疗养院”的棉拖鞋,慢悠悠的踱步出来,径自走到墙边,拔下钉在其上的龙雀宝刃,转身,目不斜视的踱了回去,完全没给予这特殊状况一个眼神。

庞燮越发确定姜不是普通人类,只是为什么狐九生行为淡定,像是预先知道,孟凉凉却实打实的被吓到,像是不知情的样子。

这些对庞燮来说都不是紧要问题,他也没打探人家的私事的癖好,于是暂且压下疑惑,继续同找上门来的线索周旋。

此时姜已经用尼龙绳将人密密匝匝的捆起,并用圆珠笔在人脑门上画了道符纹样的东西。做完这些,她才微微蹙眉检查了下伤处,向孟凉凉道:“老板,我去换身衣服。”

孟凉凉明白姜要换的不是衣服,是皮。点点头,她忍不住问:“能补上吗?”

姜说道:“能补上呀。我在上面绣个花纹,看不出来的。老板,你觉得是绣曼珠沙华好看,还是绣貔貅或者金蟾更好看?”

孟凉凉居然认真思考了一下,“绣曼珠沙华比较好。”

貔貅金蟾虽有招财寓意,但它纹样复杂,极其耗费绣线。

在孟凉凉和姜讨论“衣服”的修补问题时,庞燮已经围着一脸不能接受现实的俘虏,顺时针转了一圈又逆时针转了一圈,进行了一番七百二十度无死角的参观。

参观完毕,庞燮抬腿踹出一脚,成功令对方回神:“姓名、来历、目的。”

“竟敢踢我!”对方盯着庞燮踢他的那条腿,十分的不能接受现实,他怒目道:“知不知道我是谁?我乃云海仙山弟子,穷富贵。”

那口气,那神态,仿若云海仙山是什么惹不得的存在。

实际上,的确是。

云海仙山是一个修仙门派,门下弟子极少出来行走,也鲜少与其他门派打交道。有关云海仙山的传闻很多,其中最像传闻的一条便是:云海仙山拥有一位大乘修士。

当今世间元婴修士都罕见如珍宝,出窍、洞虚千百年未有一闻。倘若云海仙山当真有位大乘修士,怎会千百年未闻有人进至出窍、洞虚,难不成那位修士是直接从元婴越级到了大乘?

不管传闻如何,云海仙山实力强劲是修仙者们皆都默认的,其行事风格蛮横也是大家公知的。

庞燮越琢磨越是觉得自己撞到的线索是真。若是云海仙山所为,那倒也说的通了,实力足够风格也很像。云海仙山如此行事,目的是什么?

孟凉凉此刻的心理活动就轻松多了,她在思考“穷富贵”到底是“穷”还是“富贵”,大过年的这么号人进店会不会不吉利,要不要先把人赶出去再说纠结了好一会儿,未有结果。她换了问题继续思考:云海仙山是什么?

此时发问容易露馅,做好的选择就是默不作声,静静观望。

“胡说八道。”庞燮脸色变化,刻意将语气放的和缓了些,“云海仙山是什么样的存在。怎么会与我等为难。”

穷富贵见庞燮语气放软,心下淡定了些。他试图挣脱尼龙绳,却惊骇的发觉自己不能动用灵力。不是被封禁了灵脉,而是神魂受到压制。冷汗瞬间浸透背衫,不由暗道:驭鬼宗的手段果然不同其他。

心中大悚之下,穷富贵面对眼前的“师姐弟”俩,心态已发生改变,但他面色依旧维持着高傲不屑,“掌门仙尊顿悟天地大道,即将渡劫升仙。仙尊见世间道法没落,各派传承残缺遗失,心中怜悯,发了善心准你们这些人前去升仙大会,舍你们个听道学法的机会。”

怎么听着那么中二呢——这是孟凉凉的想法。

实锤了,各派弟子失踪一事果然是云海仙山所为。他们到底想要做什么——这是庞燮的想法。

憋了好半晌没说话的孟凉凉见庞燮久久的蹙眉不语,终于没忍住开口说道:“你们准了,我们还不想去呢。”

穷富贵冷哼一声,“仙尊法令,容不得任何人说不。”

孟凉凉看了看庞燮,接收到眼神后道:“那你们报销机票吗?”

穷富贵愣了愣,心中越发安稳,想道仙尊名号果然无人不惧,神色更加傲然起来,蔑道:“修仙之人皆御器飞行,谁会去坐飞机。”

孟凉凉挑眉道:“你们是坐不起吧。理解理解,毕竟机票是真的很贵。”

穷富贵怒了,“你说谁穷?”

“你啊,你们云海仙山。堂堂修士,飞机都坐不起。”

第一百六十七章 怎么办?气氛都哄到这儿了

翻滚吧孟婆正文卷第一百六十七章怎么办?气氛都哄到这儿了穷富贵好一阵的气冲脑门儿,心中不断的同自己道:莫与此女争辩无谓的问题。可嘴巴就是不受控制,脱口喊道:“驭鬼宗是从山旯里出来的吗!把我们云海仙山当什么?别说区区两三张机票,就是包两三架飞机也不在话下。”

“豪气!不亏是云海仙山。”接下来的几分钟里,孟凉凉堆辞砌藻、极尽所能的夸起云海仙山,话语间自然无比的将云海仙山摆到修真界第一的位置,连带云海仙山的弟子都被她夸成天生镀金、自带光环的存在。

那久仰大名的姿态、那滔滔不绝令人插话不进的势头,不了解内情的人绝计不会相信,她其实就没听说过什么云海仙山。

穷富贵很是受用,心中的火气被她这样“伏低做小”的姿态浇熄,继而有些飘飘然起来。

云海仙山的人极少出门行走,穷富贵这是第六次出门。前五次也是在今年,目的都是“请”各门派优秀弟子前往云海仙山。修仙者性情多傲,几曾有人这般言辞逢迎。像之前那五个小门派,最客气的也是冷声送客,不客气的则从放声咒骂到大打出手应有尽有。

几次折腾下来,他吸取教训,不费无谓的力气,索性省了礼仪、解释,开门见山,单刀直入捉人就走。万万没想到,这小小的驭鬼宗倒是有眼色的。

正当穷富贵足下如踏轻云,肋下恍生清风之际,孟凉凉双目放光的搓了搓手道:“银行卡还是手机转账?包机这样的琐事,您交给我就好。”

穷富贵??????

穷富贵!!!!!!

什么情况?怎么就要他掏钱了?!

修士手中所过钱财数额巨大,可修士的花销也巨巨大啊,多少散修散尽家财也买不起一颗丹药。似他们这等有宗门供养的,情况稍好些,那也不是包飞机如拔汗毛般小痛小痒的。

怎么办?气氛都哄到这儿了,不当即甩出一笔钱的话,面子往哪里搁?

面皮火烧似得红了半分钟,思维才从弯道里绕出,“区区两人,我御剑既可带回。”他梗直脖颈,刻意傲然的冷笑一声,又道:“云海仙山是什么地方,岂是飞机能飞去的所在?”

“御剑?”孟凉凉努力挤出脸不可思议的神情,仿佛御剑赶路是一件多么掉价儿丢人的事情。

孟凉凉当然清楚,寻常修士出门多御器飞行,如非为了掩饰身份,鲜少有修士选择乘坐交通工具。她之所以这样起劲儿的表演,目的很简单——钱。

之前给卫既白补课时,听他跟人聊电话聊起包机的事,约莫知道不同的公司价格有差别。只要忽悠到了位,到手一笔差价费。

想到那些数额,孟凉凉便不甘心的很。她待要说她们有四人,御剑无法全部载乘。觉得话题实在跑的不像样的庞燮忍不住开了口,“师姐,我们真的要去吗?”

孟凉凉犹在琢磨着赚差价的好事,一时没接住庞燮的戏。庞燮等了半晌,既不见孟凉凉接戏,也不见穷富贵给反应。

实际上此刻的穷富贵是很想给个反应的。终于、终于,话题被转移了。他内心无比积极的想要接话,但他又必须保持高冷,否则就显心虚了。

他们云海仙山不是没钱,他穷富贵不是包不起飞机的!

绝对不是!

古怪的静默中,庞燮只得继续尬演,“听前辈们说修仙界无人能违抗云海仙山。师姐,咱们咱们要怎么办啊?”

示弱都示的这么明显了,这回总能成功被带走了吧——啧,疏忽了。这位还被五花大绑着,要他完成暴起绑人的戏份实在是为难人家。

庞燮心中喊了声苦,又又开始了尬演,十分做作的捏出一副发抖的嗓音,“师姐咱们先请使者坐下吧。”

谢天谢地谢谢各路的神仙,孟凉凉终于接戏了。

她带着一脸的恍然,动手解开穷富贵身上的尼龙绳。是真的用解的,好几个摞在一起的死结,她、用、解、的!

庞燮忍不住在心中吐槽:难道用刀割不痛快吗!

孟凉凉当然知道借助刀具利落又速度,问题是用刀的话尼龙绳就要短一截了啊。

好半晌啊,绳子终于完好无损的被拆下来。穷富贵站起身,冷脸拍了拍被缚的发麻的手臂。他试着调动灵力,依旧感到神魂受迫,心中明白这是额上符文未去的缘故。

本着不丢自己脸面,不堕云海仙山威名的念头,穷富贵强行按下心中焦灼,依旧做出派冷静模样,静待孟凉凉继续除去这束缚。

孟凉凉是想除,只是她现在神力微弱,无法强行抹去。符文画得实在潦草,令她无从辨别,连识别都成问题又何谈破解。于是自然而然的,让庞燮感到恍惚又熟悉的一幕出现了。

孟凉凉从柜台里翻出本笔记,认真的翻阅对比起来。

穷富贵

穷富贵!!!!!!

如果世界上有后悔药,穷富贵一定不会将驭鬼宗选择为自己的任务。屋子里的四个人,个个透着古怪。他表面淡定,心中则隐觉慌乱不安。对于驭鬼宗,云海仙山掌握的资料的有限。方才绑他的小姑娘,厨房里那俊美男子,实力皆不可测,而资料中只字未提。

越是细思,穷富贵便觉不安,加之神魂受迫、灵力受阻,内心毫无安全感可言。拔足狂奔的欲望自脚下腾腾的升起,直冲脑际。

纸张翻动的声音不时响起。好半晌后,孟凉凉明白了“鬼画符”为什么会被用来被形容书写潦草,难以辨识。

鬼画的符,真的让人辨认不出那是什么。作为一只画皮鬼,姜的画技实在不该如此啊。

孟凉凉有些泄气的将笔记合上,扬高声音道:“姜姜,换好了没?”

姜的声音从楼上传来,“我很快就好。”

很快有多快呢?墙上钟表里的分针都转了好一大块,也没见这个“很快”结束。孟凉凉有些担心,抬脚往楼上奔去,只留庞燮一个跟穷富贵大眼瞪小眼。

“师姐——”

颤巍巍的声线并没有让孟凉凉的脚步停留。庞燮望着孟凉凉的背影好一阵的无言。

女孩子嘛,换衣服久一点很正常啊。像他女朋友就是这样。女孩子说“很快就好”,通常这个“很快”是在半小时到三小时区间的。

所以,他有些不明白孟凉凉在担心什么。

或许别有隐情?

个中隐情庞燮无疑打听,现在需要他思索的是个摆在眼前的问题:继续尬演,做惶恐瑟瑟状,还是坐回去继续吃饭。

苍天怜鉴,他都记不清自己连续吃了多久的泡面盒饭。

鸡汤的醇厚、虾蟹的鲜甜,以及各色菜蔬或是清爽或是香糯,随着缕缕热气丝丝缕缕的钻入鼻腔,勾起胃腹的委屈。

人都被“自家”制服了,过于惶惶瑟瑟未免显得太假。

庞燮主意定了——不演了,吃。

第一百六十八章 早该知道的

一颗鲜香滑嫩的鱼丸才进入口,庞燮就听楼上传来孟凉凉的尖叫声。他反应迅速,跳起身便往楼梯处奔。只见孟凉凉跌跌撞撞冲下楼梯,几乎是半滚下来。

能让孟凉凉如此惊惧的存在,会是什么?

庞燮空前的紧张,一时也顾不得卡在喉间的鱼丸,左手捏符右手搭上储物袋,只消心神一动便能抽出武器。

穷富贵表面淡定,内心早已紧张的不成样。听孟凉凉的声音,驭鬼宗是遇上事了,遇上大事了。此时此刻对方遭了大事,对自己、对云海仙山来说,是好事还是坏事?作为云海仙山派出的弟子,他又该做出怎么样的反应才是最有利的

纷纷杂杂的念头让他心中原本存在的慌乱滚得越发庞大。

只有狐九生淡定无比的撩起门帘,眼神凉凉的看向孟凉凉。

孟凉凉在三人的注目下摔了个跟头。爬起来后,她立刻回身趴在跌倒的那阶楼梯上,仔仔细细的摸索观察着。

庞燮的声音透着掩不住的紧张,“找什么?”

孟凉凉的声音也透着股子紧张,“我看看撞坏没有。”

庞燮

他早该知道的。真的,他早该知道的。都跟孟凉凉打过那么多次交道,他早该清楚孟凉凉此人的德行。

带着几分懊恼、几分委屈,庞燮猛地捶了捶胸口,用上灵力把卡在喉咙里的鱼丸给生捶进食管里去。

楼梯没有受损。孟凉凉放心无比的直起腰,受到惊吓的心此时也淡定了许多。姜满是疑惑的声音从二楼传来,“老板,怎么了?”

怎么了?说起来有些丢神,她被吓到了。

虽然已经历过许多事,虽然对善恶美丑有了一番深刻的领悟思考,但是——冷不丁瞧见一只没穿皮的画皮鬼,那画面的刺激程度,还是令她的交感神经系统向腺体和平滑肌发出脉冲,并告知肾上腺髓质向血流中释放肾上腺素和去甲肾上腺素,导致心率加快、血压升高、肌肉紧绷连带收紧皮肤使汗毛根根竖起

她早该想到的。真的,她早该想到的。姜就带了一张备用皮,前阵子冒充苏小暖,备用皮就画成了苏小暖的模样。这些天也没见姜洗皮晾晒,那张备张皮应该还是苏小暖的模样,此时无法替换。姜所谓的“换衣服”,就是扒下身上的皮来修补啊。

“没、没事。要不要我去隔壁借只电吹风来?”

姜姜不是不靠谱的鬼,这种时候补皮,八成是皮破了会有影响。借只电吹风,把备用皮洗了吹干,速度总比补皮绣花要快。

姜立刻就意会了她的意思,“不用的,毛巾能擦干。有两色颜料用完了,还没补。”

两人的对话落在不知情的人耳中,云山雾海,好生摸不到头脑。

穷富贵忍不住重新打量了店里的几个人。修仙者里从不乏性情古怪的,驭鬼宗这几位也太古怪了些。他狐疑的看了看柜台上摆着的搪瓷水杯、狐九生脚上的拖鞋。如果不是坚信着云海仙山的实力,确认其给出的信息无误,如果不是亲身感受了对方的实力,他一定会怀疑自己走错了地方。

前言不搭后语,驴唇不对马嘴的闲扯什么。楼上有什么,是什么把驭鬼宗这一代最优秀的弟子吓成副屁滚尿流的鬼样子?为什么不说呢,怎么没人问呢?这就翻篇儿了吗,就这么翻篇了吗?

穷富贵此刻的感受,庞燮是没有的。他现在淡定了,对孟凉凉身上一切的不正常都习以为常了。身为零号探员,甚古怪高人不会遇到?他有觉悟,有思想准备。眼下没有什么比桌上的饭菜对他更具吸引力。前往云海仙山后,不知要面对什么,当然是先吃顿好的再说。

当庞燮吃到八分饱的时候,姜特有的甜糯声音自楼上飘下,“老板,咱家酒精用完了。”

孟凉凉想了想道“料酒行吗?”

“白醋吧,白醋也行。”

白醋自然是有的。孟凉凉看向狐九生,眼睛里的意思明显的不能再明显。狐九生看懂了,可是狐九生懒得上楼去送,只是递出半瓶白醋来给她。

孟凉凉腿一颤,“老狐啊,你跑一趟呗。”

狐九生眼睛一翻,“不方便”

不方便个鬼!姜是说过的,九尾狐可在男身女身之间自由切换,也就是说狐九生也是只雌的。

孟凉凉待要开口,醋瓶迎面飞过来,紧跟着门帘一闪,眼前哪里还有狐九生的影子。孟凉凉只好做了番心理建设,颤巍巍的上楼去了。

姜的善解人意适时出现,“老板,您把醋放楼梯口就好。”

“好嘞。”孟凉凉的声音里藏着自己都没发觉的放松,搁下醋瓶一溜烟儿又下来了,边下楼边好奇,“姜姜,你要酒精白醋做什么用?”

“去污。”

孟凉凉忍不住想画皮去污这么复杂吗?平时姜也用香皂洗脸的。

穷富贵忍不住想这帮人到底有没有把云海仙山放在眼里。这种时候究竟在上面干什么呢!他实力不济,折在个小姑娘手里,可不代表云海仙山就是个小小的驭鬼宗所能怠慢的。

终于,在庞燮吃饱喝下第二杯消食茶的时候,姜下楼了。

在穷富贵看来门道高深的符篆,姜只抬手一点,简简单单便解开了。灵力重新在体内流转运行,并没能消磨去穷富贵心中的不安,反倒如烈火之上浇下一捧热油,愈发浓烈蔓延。

他提醒着自己身为云海仙山弟子应有的气度骄傲,将头抬得越发高,脖子拔得好似斗鸡一般,“走吧,启程吧。”

师兄诚不欺他,行走世间,气势很重要。瞧,自己一旦拿出气势,驭鬼宗那个孟凉凉果然迫于云海仙山的威名,客气无比、重视无比的询问“请问仙使,我们怎么走?”

穷富贵神色傲然道“当然是御剑。”

fangunbangpo0



第一百六十九章 这就... ...尴尬了哈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孟凉凉态度好像变了。她将目光移开,转头向那小姑娘道“姜姜打账单,咱们启程。”顿了顿,又咬牙跺脚的说,“不是外人,就打个九折吧。”

姜脆生生的应了,趴在柜台上噼里啪啦的拨着算盘,手指舞的只见残影。

穷富贵眯起眼。什么年代了还用算盘。手法如此娴熟,恐怕这小姑娘并不是什么小姑娘,再想到厨房里那俊美男子,穷富贵心中的那莫名的不安又强烈几分。

“云海仙山只邀各派最优秀的弟子前去听道,带上王宽宽已经是额外给了你们脸面。”

开口之前,穷富贵对将要面对的状况做了最坏的猜想。万没想到,对方很配合。

“行,那就我和宽宽师弟去。”

庞燮咽下要说的话,默默的扫码付款。看起来不靠谱的孟凉凉,每次都很靠谱。所以即便他强烈的建议带上狐九生和姜,也还是选择不说话,闭嘴扮演王宽宽这个角色。

看着支付到账后,孟凉凉拉起姜走进厨房,没过半分钟便独自出来了。

“师弟有没有行李需要准备?用不用回家说一声?”

庞燮摇头,“没有,不用。”

“我也没什么要准备的,咱们这就走吧。”

不是错觉,孟凉凉的态度是真的变了,她的语气明显冷淡很多。穷富贵的不安终于抓到一处实处,厉声喝问“你为何前恭后倨?”

被戳破态度变化的孟凉凉一点也不慌张,并毫不掩饰的露出几分鄙视来,“你有钱包飞机?”

前后态度不同是因为——钱?

穷富贵觉得不可置信,仔细想想又觉得十分有道理。世间修仙的,几个不缺钱?她如此热衷于包飞机的事,八成其中有油水可捞。理由可笑却恰恰戳到了穷富贵的尴尬处。钱这玩意儿,是真的不够花啊。

才抓到实处的不安感松动、腾空,悬在心头,晃晃悠悠的令他坐立难安。这股不安催的他心中发急,急于将人带回云海仙山,赶紧结束此次任务,更急于跳过包飞机这个话题,于是当即掐诀召出飞剑。

灵光流溢的飞剑才一凌空现出,孟凉凉便拉着“王宽宽”跳了上去。

穷富贵脑门处的青筋又是一抽。王宽宽也就算了,情报里说此人修为低下。孟凉凉是怎么回事,她自己不会御器吗!

他狠狠的按了按额上的青筋,不想再多问一句话。直觉告诉他,别问、别说话、赶紧走,越快越好。

对于孟凉凉二人的异常配合,穷富贵并无疑心。他自发的给那异常找了依据,他们云海仙山的名头谁人不惧,仙缘谁不想要,那些开口拒绝、动手抵抗的才是不正常。

载两个人而已,对穷富贵来说不算什么。他驱动飞剑,流星样冲上夜穹,破云而去。

氤氲着薄薄热汽的厨房里,狐九生独自立在水池旁搓着泡沫,屋子里没有第二个人影。

姜在哪里?姜在孟凉凉的手链里。

穷富贵并不知道,除了两个肉眼可见的人之外,自己还载了两只有来头的鬼。

飞剑的速度极快,不多时足下景物便从华光聚散的灯火变作波涛如云的海面。浪花滚滚似千军万马咆哮奔腾,吞礁拍石的瞬间碎出无数细沫水烟,如穹空之上垂洒的星尘碎影。远眺去,但见烟气浩渺无边,星华漫洒万里。

孟凉凉第一次真正的见到大海,一股说不上缘由的激动自足心蹿上头顶,一遍又一遍的冲刷着她,终于忍不住将手拢在嘴边,放声的大喊“啊——”

穷富贵高度紧张的心被这乍然响起的吼声惊的一震。所幸他修为高,飞剑驾驭的尚稳,没有跟着震动。但他的声音不稳的很,连声线都因下意识的拔高儿而变得尖细,“你喊什么?”

“澎湃啊,心潮澎湃。”孟凉凉的脸红扑扑的,满满都是激动,整个人显得有些语无伦次,“大海!大海!是大海啊!”

穷富贵

哼!小门小派小山旮出来的。

庞燮

眼观鼻,鼻观心,要淡定。对于孟凉凉的种种怪行为要习以为常,见怪不怪。嗯,见怪不怪。

孟凉凉大喊了十几声,终于喊畅快了。只觉胸腔中积压了许久的灰霾统统迎风散去,心清目明,说不上的敞亮。此时此刻,她有很多话想说。庞燮尚且算朋友,可也不是那种可以无话不说的朋友,又碍着还有个穷富贵在,孟凉凉只好艰难的吞下满腔满肚的话语和感想。

有话不能痛快说。难受啊,抓心挠肝的难受。

周遭再次只剩下海浪声,穷富贵顿感清净。可惜这份清净还没持续三分钟,又见“王宽宽”掏出手机来,开了闪光灯“啪啪啪”的拍起照来。

穷富贵颇为不屑的道“无人引领,任谁也找不到云海仙山所在。劝你还是不要做无用功。”

“王宽宽”分来一个眼神,“使者你误会了,我就是觉得景色不错,分享给我朋友看看。”

穷富贵傲然冷笑一声,不置可否,不做讨论。见“王宽宽”识趣的结束拍照动作,心中正认为总算又清净了的时候,又听“王宽宽”用一种腻的要死的声音,恶心巴拉的冲着手机发语音“宝宝,宝宝,快看美不美。”

这边厢,好不容易忍住把“王宽宽”踹下飞剑的冲动。那边厢,孟凉凉又仰着脖子大声的背起诗来,长歌短赋、律诗绝句,现代的、古体的,中文的、外语的一首接一首,翻着花变着样的背。外语的他听不懂,中文的他都能听明白,首首跟海有关。

穷富贵的不安被烦躁代替。平生第一次,他觉得自己御剑很慢,回云海仙山的路很遥远。

不知过了多久,孟凉凉终于消停了。这段海域风平浪静,微腥的风轻拂着,浪声出奇的柔和。水天一色,蒙蒙的一片辨不清分界。

有人在遥远处高声的吟诵,“东临碣石,以观沧海。”

孟凉凉与庞燮对视一眼,两人皆对上一双摸不到头脑的眼眸。片刻后,海风又送来一声,“浮天沧海远。”

难道是她刚刚表达激动的行为勾起哪位道友的雅兴了?

为什么确定是道友?茫茫沧海,星下无飞机、水上无船渡,放眼望仅几块礁石点缀。深更半夜在此间放声诵诗,除了修仙者还能是什么人。

揣着疑惑,孟凉凉试探着喊回去,“去世法舟轻。”

安静,除了轻柔的海浪声,无有任何声响回应。

就在孟凉凉以为自己会错意的时候,那边又喊起来,“茫茫东海波连天。”

孟凉凉精神一震,“天边大月光团圆。”这般背诗对句,一来一往,与聊天的形式很像啊。

这次那边很快的有了回应,“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

“奔流到海不复回。”

那边又道“瀚海阑干百丈冰。”

此时,庞燮拽了拽孟凉凉的袖子。孟凉凉疑惑的转头,“你来?”

庞燮摇头,表示自己不是这个意思,不待他开口表明自己真正的意图,孟凉凉便已转回头去大吼,“愁云惨淡万里凝。”

扯袖子的力度更大了,孟凉凉再次疑惑的转向庞燮。

远处的声音再再一次的传来,“春江潮水连海平。”

孟凉凉一面高喊“海上明月共潮生。”一面疑惑的等着庞燮开口。

那边的声音先庞燮一步传来,“沧海派赵青旋遇劫,那边吟诗的道友可否出手相助?”

穷富贵的反应快的出奇,不等孟凉凉和庞燮反应,便迅速将两人放在一处礁石之上,自己御剑向那声音来处飞去。

孟凉凉抬抬脚,观察着脚下礁石的干湿程度,“看不出来,这个穷富贵还挺热心。”

庞燮揉了揉疯狂抽搐的嘴角,“沧海派居于海上,其门下弟子有一特点,出手之时习惯吟诵招式名称。”

孟凉凉明白了个通透,“刚才人家是在念招式名称?!这就尴尬了哈。”

fangunbangpo0



第一百七十章 那是什么玩意儿!

孟凉凉应对尴尬的方式从来不是沉默无言,假装自己不存在。此刻身处茫茫大海,穷富贵不在,四下无人,正是问话的好时机。

有个问题,她已经憋了一路了。

孟凉凉毕竟不是真的修仙者,没把握准确判断出穷富贵是否还能听到这边的动静,于是她选择用手机沟通,迅速敲出一行字发给庞燮。

“我的好朋友,友情是咱们俩个的,但事情是零号的。所以”

庞燮低着头,不停的打着字。一分钟过去,两分钟过去,三分钟过去

孟凉凉纳闷了,回复她的问题这么复杂?

有时,等待会令人不安,从而生出种种不好的猜测。越是猜测越是不安,越是不安越是猜测丛生。就比如现在这种状况。孟凉凉忍不住又敲出条消息发送过去,“就目前的情形来看,这个忙还要继续帮下去。所以”

庞燮依旧低着头,两根手指头交替飞舞,戳击屏幕的哒哒声一直就没停顿过,可消息就是迟迟没有回复过来。

这么长的时间,就是答一道文综大题也该答完了吧。难道零号资金短缺?还是他们改了规定,这种情况不会给酬金?

虽说没有酬劳孟凉凉也还是会配合庞燮,毕竟打入修仙者内部是她的任务,但软妹币这种好东西,有机会拿还是要毫不手软地拿的。

孟凉凉心不死,前前后后又是十几条消息发到庞燮手机上。

终于,庞燮停止了打字的动作,但孟凉凉的手机并没有接收到任何信息。就在她疑心信号不好,举起手机准备移动一下时,庞燮也举起了手机,他把手机送在脸前,按着屏幕,用一种不能描述的甜腻且委屈的语调说道“宝宝你是不是又生气了,你怎么不理我。”

孟凉凉......

原来他敲那半天字都是敲给他女朋的,这可真是——太好了!

这说明她之前的担心都是胡思乱想地,一笔酬劳还是大有希望地。心稳了,孟凉凉也就不急了,无比安静的看着庞燮。庞燮还没注意到身边射来的目光,他犹自抓着手机,等了好一会儿不见手机有动静又抓了抓耳朵,在屏上戳几下又划动几下后,重新敲起字来。

几秒钟后,孟凉凉的手机响了两声。

“懂的,懂的。酬金。”

“放心我的好朋友,我不会忘记打报告的。”

孟凉凉心中顿时一片敲起鼓来打起锣的欢快,喜悦直冲眉梢,又追问“按你们的惯例,这次的酬金大概能有多少?”

庞燮垂着头“嗒嗒”声不断的按着手机屏,看起来又是在跟女朋友发消息。孟凉凉一脸了解,端着手机和一颗雀跃的心,耐心的等着回复。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消息提示声迟迟没有响起,倒是远方传来一阵隆隆的巨响。

庞燮猛的抬头,“好像出事了。”

孟凉凉顺着声音踮脚眺望,只遥遥见到海天一线处隆起座小山似的物体,黑沉沉的辨不分明。轰隆隆的声响持续传来,海风里夹裹的腥味似乎更浓了。

孟凉凉迟疑,“不是传说中的海啸吧?”

“不像。”庞燮摇头,“我们过去看看。”

硕大的半只西瓜散发着与海水味道截然不同的清香,飘飘摇摇升至半空。海风陡然狂烈起来,孟凉凉的长发几乎要被吹成条条笔直的横线。她下意识的扒住西瓜边沿,晃晃悠悠的循着声音来处飞去。

随着距离的拉近,海水的波动愈加剧烈,起伏动荡的海浪间卷着几道尸体,沉沉浮浮。

庞燮的脸色凝重起来,孟凉凉的脸色更加不好看,因为除了尸体外,她还见到几只魂体飘在尸体附近,此刻正齐刷刷的盯着她们。

尸体的情况孟凉凉不会判断,但她能从那些魂体的状态判断出,这些人新死不久,绝超不过一小时。

忍着诡异感和恐惧感,孟凉凉抬起手肘戳了戳同样扒紧西瓜边沿的庞燮,在对方看过来后,用口型无声的说“这趟活儿危险,得加钱。”

说罢又怕句子太长,庞燮分辨不出来,于是她又缓慢简短的强调了重点,“加!钱!”

明确的见到庞燮点头,孟凉凉这才转回头去。软妹币的力量成功的减轻了诡异感,至于恐惧感——今时不同往日。她见过的鬼成千上万,这点场面能让她产生多大恐惧?本就微小到可以忽略不计的恐惧感,此刻是直接的烟消云散,无影无踪。

海上的隆隆巨响间夹着的不止风的呼号、浪的咆哮,还有依稀的人声。凝神细听,勉强可以辨出些字句。

“五炁腾腾,天水散祭我灵躯,奉我血肉,燃四方咒印请法神,脱囚笼,享血饲杀四方”

“听声音好像是那位沧海派的道友。”海风狂烈,为防庞燮听不清楚,孟凉凉提高了嗓门,“念的不像招式名啊,这什么咒?”

庞燮用他的脸色回答了孟凉凉。那当然不会是招式的名字,那是个咒术,一个会带来不妙后果的咒术。

青翠包裹鲜红的水灵西瓜已飞到“小山”附近。那“小山”是由海水堆成的,汹涌的浪不知被什么力量掀动起来,高高的送入天穹,砌出座狰狞巍峨的水山。

模糊可辨的人声就是从“山体”中传出的。

“不识抬举...”

“辱我师尊、戮我同门此等脸面,我沧海一派必予回报”

“笑话蝼蚁撼树,螳臂当车”

“轰——”

忽然炸响的声音,震天撼地。海面上的浪翻滚的更加凶狠,冲天而悬的海水忽然失了支撑般倒塌下来,伴随着震耳欲聋的轰鸣扑回海中,如雪崩洪泄,吞噬着视野中的一切。

海水泰山压顶样扑下来时,庞燮只来得及紧紧的抓住孟凉凉,而孟凉凉只来得及抓紧储物袋。

身体不由自主的下沉、下沉、浮起、又下沉不知过了多久,身畔的水流终于平静了些。水的浮力托着他们向上升去。

当头颅重新露出水面时,并不需要呼吸维持生命的孟凉凉还是下意识的大口吸着空气。当她看清海面上的情况,忍不住爆了句粗,“那是什么玩意儿!”

没有回应。

孟凉凉侧头望去,这才发觉庞燮不知在什么时候晕厥了。修仙之人,灵气万金油。可她没有灵气可以输给庞燮,助他清醒,只能急急伸手去掐庞燮的人中。事实证明,掐人中也是很有效的。

庞燮昏昏沉沉醒来,当他看清周围的景物,瞳孔猛地一扩,爆出句粗口,道“那是什么玩意儿!”



第一百七十一章 要顺藤摸瓜 结果藤不见了

海面上盘踞着一只人不似人,树不似树的怪物,身形庞大,通体墨青,不知是枝条还是手臂的物什上挂着无数大小不一的珠子,大的如婴儿拳,小的如米粒。

孟凉凉有些紧张,一紧张她就想说话。

“你在零号见的多听的也多,再仔细回忆回忆,有没有听过或者见过关于这玩意儿的描述。”孟凉凉压低了声音,唯恐惊到那怪物。

“没有。”庞燮同样压低声音,“刚才没受伤吧?”

“我还好。你有没有一种感觉,形似人的怪物最吓人。”

庞燮的脸黑了黑,“本来我没觉得。”

孟凉凉还在继续说着,“像是那种特别仿真的洋娃娃啊、塑料模特啊、假肢啊、面具啊,冷不丁一看特别吓人。你平时难道没这种感觉?你去过鬼屋没有,有没有发现,那里面几乎都是这种类人的鬼怪,吓死个人。我想起来了,这种心理是有依据的,叫什么来着,对了,叫恐怖谷理论”

庞燮不想跟孟凉凉说话了,真的。他在心里默念三遍要习以为常,要见怪不怪。然后忽略掉身旁的声音,仔仔细细的观察起四周的情况,思索着下一步的行动。

他不说话,孟凉凉还在不停的说着,开始的时候还正常,说着说着便有些不对劲儿。

“请问哪位是沧海派赵清旋道友?”

“能啊。哦,在下驭鬼宗孟凉凉。刚刚这里发生了什么?”

“哎,真是可惜。都已经这样了,几位都看开些吧。”

“没错,云海仙山不是个东西。要不是遇上诸位,我们就被他们骗了。惭愧惭愧,经验不足,险些上当。”

“谁说不是呢,节哀吧。”

“对了,那是什么?”

此情此景此境,纵然庞燮是个身经百战的探员,也觉后背一阵激灵。放眼看去四下里只有他们两人。孟凉凉显然不是同他说话,那她是在和谁说话。

还能有谁?驭鬼宗的人对着空气说话,还能是个什么状况。

庞燮不怕鬼,真的。他抓过的、灭过的鬼没有一百也有九十九。可他从来没有以这样的语气、姿态跟鬼聊过天。鬼终究是鬼,非我族类。

虽说修仙者如何与鬼问话没有个准确标准,温和的也不是没有。可他还没见过有人像孟凉凉这样这样怎么描述呢。那种姿态、语气倘若放在傍晚舞乐震天的广场旁,或者胡同巷尾的大树下,再或者是某个公园的相亲角那都是很融洽的。可现在,他们正身在冬日里的茫茫沧海,这里刚刚发生了死亡事件,不远处还有只未知的怪物。她聊天的对象也不是大爷大妈,而是一只甚至一群鬼。

她果然是假装害怕吧。真害怕的话,怎么还能有如此姿态和语气。

庞燮抽了抽嘴角,问道“打听到什么消息了?”

“太惨了,云海仙山真不是个东西。”孟凉凉说着话,伸出手来擦了擦眼角,引得庞燮又是一阵额角狂跳。

又来了,又来了。这姿态他见过不止一次,多出现在居委会大妈和小区热心大姐的身上。每每他查案问情况时,那些大妈大姐说起受害者,都要先摆出这样的姿态,还会跟上一句“太惨了+巴拉巴拉”的句式。

对付这种情况,庞燮也是驾轻就熟。眼下手边没有矿泉水和纸巾,就省了这个步骤,只跟着叹息了一声。

孟凉凉叹了又叹,方才开口说道“沧海派这一代最优秀的弟子就是那位赵道友。云海仙山那群不是人的东西派了个混账东西到沧海派劫人,沧海派不肯啊,那个混账玩意儿就大开杀戒。赵道友为了不连累师门,引着那混账出了山门。这几位都是赵道友的师兄弟。”

孟凉凉伸手往空无一人的海面指了指,继续说道“都是血气方刚的小伙子,受不了这个,追出来要给赵道友助阵,结果都”

庞燮特别急,他急着知道穷富贵去了哪里。说不上是出于对“孟高人”的信任,还是一天之内给自己洗脑太多,庞燮急的眉毛扭曲也没打断孟凉凉的节奏。所幸孟凉凉叹息几声后便转头向那几只鬼问起重点,“云海仙山那个混账呢,对了还有骗我们去云海仙山那个,他刚才也往这边来了。”

几秒钟后,孟凉凉的神情有些僵滞,连转动脖颈的姿势也好似生了锈般的滞涩,“几位道友说,云海仙山那两个人都被那边的妖兽吞了。”

吞了?

吞!了!

这个结果也不意外,只是庞燮有些不愿接受。想要顺藤摸瓜,结果藤不见了。怎么办,他还能去哪里摸瓜。

庞燮那张娃娃脸空前的严肃起来,他握拳往水面一砸,道“拼了!”

话音未落,他已召剑在手,炮弹样冲向远处的妖兽。孟凉凉惊觉到他的动作便急急的伸了手,却是连他一片衣角都没能抓到。

“那玩意儿凶残成性,被封印前吃了上百人呢。”孟凉凉边喊边召了西瓜,欲要急追阻拦。如果那几只鬼没有忽然冲过来拦她的路,她是可以拉回庞燮的。

“你们想干什么?”

“你们要救云海仙山的人。”

“我就觉得奇怪,原来他们和云海仙山是一伙儿的。”

几只鬼的声音较方才冷厉许多,怨气以十分可怖的速度增长着。眼瞧着庞燮越冲越远,此刻哪里还有解释的时间。她一面召姜现身,一面捏诀唤起大一股海浪,迎头拍向庞燮,成功的将人给拍了回来。

美中不足,力道没有掌控好,把人给击昏了。

另一边,姜的能干自不必说,三下五除二便将一群鬼给捆了起来,“老板,这些鬼要怎么处理?”

孟凉凉正从海水中捞起庞燮,闻言挥挥手道“搁这儿吧,等负责这片儿的鬼差来处理。”

想了想,孟凉凉又觉得不妥当。万一这几位都是寿数不到枉死的呢,海域如此之大,谁知道负责巡查的鬼差什么时候能巡到这里来,留在这里实在不太稳妥。

“还是我先收着吧。”放下庞燮后,孟凉凉便用小磨盘收了几只鬼魂,“姜姜你知不知道那边的怪物是什么来历。”

姜观察片刻,道“妖魂所化之物,不属六道、不在生死册,我也不知道它该算作什么来历。”

“怎么总是遇上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孟凉凉叹着气,用力掐着庞燮的人中,半晌不见反应,但也没见他有魂魄不稳之象,便暂时将他搁在一边,继续跟姜探讨着,“那玩意儿刚吞了的两个人,现在掏出来还有没有救?”

“这我不清楚。”姜摇头道,“只能凭经验做个猜测。”

“猜测啊。”孟凉凉抓抓头,“还是直接动手吧,掏出来看看。”

“老板说的真是太对了。”姜满脸挂着真诚的赞扬,拍着手说道,“与其不着边际的猜测,不如掏出来看看。”



第一百七十二章 这——就是传说中的捡人头吧

掏出来看看。

说起来容易办起来难。如何在短时间内将人掏出来,这委实是一个需要思考的问题。

把对方恶心吐,无疑是个省时省力的选择。但问题又来了,如何才能将对方恶心吐?

此路不通,另寻别径。孟凉凉又开始思考,如何打败怪物。

如今她神力有限,便是能引雷唤水,也支撑不住几招。茫茫大海,往哪里去补充地冥之气。要出手必得选个消耗神力最小且威力不能小的法子。

作为一位地府冥神,最节省神力的术法无非唤灵驱鬼一类。但是驭鬼斗怪这种事,貌似有违地府条例啊

正思索间,孟凉凉的手里忽然落下一片薄如蝉翼的东西,同时身边一阵旋风掠起,只余一声“老板,先帮我拿一下。”

孟凉凉下意识的抓稳那物什,只觉的触感柔软异常,冰冷冷的。那是一种毫无生机的温度,令人十分不适。

定睛一看,孟凉凉发现那是一样与皮肤颜色极为相似的物什,微带着点透明感,令人不由联想到人皮。

人、人、人、人皮!

孟凉凉失声尖叫起来。

不怕妖魔鬼怪是一回事,手里拿着张人皮是另外一回事。

旋风袭处,海水高高的卷起,形成条条大小不一的水柱涌上天际。水浪咆哮狂风怒号间,沉闷的嘶吼声与着凌厉的尖啸混杂一处,镇天炸响。

仅仅过了十几秒钟,孟凉凉的尖叫还没结束,那乍起的狂风便停息了,水柱哗哗啦啦的落回到海面,嘶吼声、尖啸声也一并消失的干净。

手中的人皮“唰”的被扯走,划过掌心,留下一种教人头皮发麻的诡异触感。

姜独有的甜美声线在身侧响起,“掏出来了,都没死。”

什、什么?!

孟凉凉的尖叫戛然而止,她扭动着脖颈一寸寸的转向姜,又一寸寸的转向原本怪物所在的地方。

那人不似人,树不似树的巨怪犹在。与方才盘踞海面的姿态不同,那怪物此刻死气沉沉的瘫在海水间,墨青的身体上斑驳了些暗褐色的创口,从中涌出的褐色黏液淌到海水间,迅速的被浪花冲淡、消散。

不远处,两个明显陷入昏迷的人随着海水浮浮沉沉。其中一个正是云海仙山的穷富贵。

成功来的如此容易,着实令人感到措手不及。

“姜姜啊,这是你干的?”孟凉凉合拢上那因为惊讶而大张的嘴巴,发自肺腑的称赞道“姜姜你可真是太能干了!”

“不及老板万万分之一。”姜嘴角弯弯,笑容甜甜,分毫没有凶悍厉鬼的样子。

孟凉凉不自觉的蜷了蜷手,仿佛是要驱走方才残留的那抹诡异触感,“刚才是你的,你的”

“披着皮不方便打架。”姜脸上带着些意犹未尽的回味,又道“还是脱了皮自在舒服。”

孟凉凉忙道“不不不,还是穿着皮好。人要遵纪守法,鬼也要遵纪守法,可不敢裸奔啊。”

此刻的孟凉凉一脑门的冷汗,既庆幸又遗憾。

庆幸的是,刚才水浪滔天,狂风卷潮,重重阻挡着她的视线。是以,她没看到姜脱了皮的样子。

遗憾的是,她没能见识到画皮鬼脱了皮的真正模样。

姜想说,她们画皮鬼,皮是皮,衣是衣。不穿皮和裸奔完全是两种概念。但孟凉凉已经奔着那怪物的尸体而去,姜便吞回嘴边的话,赶紧跟了上去。

距离近了,孟凉凉才发现那怪物身上的创口竟都是撕裂造成。什么叫“手撕”,这才叫真正的“手撕”。孟凉凉忍不住又大大的夸赞了姜一番。

路过穷富贵身边时,她压低了西瓜的飞行高度,降在海面上。随手从海水中捞起一把剑来,试探的戳了戳穷富贵,“一时半会儿醒不了吧?”

“老板放心,掏他们出来时我使了个鬼迷术,一时半会儿的醒不过来。”

于是,孟凉凉又又一次的夸赞了姜。然后,她问了个自刚才起就很关心的问题,“那些是珍珠还是什么宝物?”

孟凉凉指的是怪物身上那些大小不一的珠子。近距离观察,一颗颗珠子光滑圆润,光晕皎皎,满满都是宝物的气质。

“我也没见过。看上去也不像是妖丹、魂丹之类的东西。”

姜的回答并没有让孟凉凉感到失望。她试探着拨下一颗珠子来,确认没有危险后,当即跳到怪物身上,撸起袖子来开始薅珠子。

管是什么东西,薅了再说。就算这珠子不是宝物,不能换钱,拿回去做个装饰也不错。

庞燮醒来时,已是旭日东升。

晨光、微风、海浪声,一切的一切都透着尘埃落定、岁月静好。庞燮有些恍惚。他微微转头,只见一个长相甜美的小姑娘蹲在一旁,怀抱着一只硕大的麻袋,正努力的扎紧麻袋口。

这是姜?!

她为什么会在这里,他又为什么会在这儿,这是哪里?等等!

记忆回笼。庞燮想起未完成的任务,腾的坐起身来。

视野改变,第一眼便见到孟凉凉蹲在一座小山上,手里挥着把剑,快速的刮着山石上的白色小粒。不远处的海水里飘着两个处于昏迷状态中的人,其中一个赫然就是穷富贵。

他愣了愣,意识到眼前的小山就是那只不知名的巨型妖怪。

这就解决了?

他什么还没做呢。这——就是传说中的捡人头吧。

庞燮不禁感叹,跟高人做朋友,出个任务都是这么的朴实无华且乏味啊。

不过,他喜欢。

庞燮才刚爬起身,便听到孟凉凉充满惊喜的声音飘来,“你终于醒了。快快快,快来帮忙。姜姜,给他俩麻袋。刮的时候一定要贴着皮哈,珠子太小,不贴着皮刮可就不剩什么了。”

庞燮

说起来,他分明记得怪物身上的珠子有大有小,最大的约莫婴儿拳头大小,而现在就只剩些米粒模样的。

他看了看姜身边的那些大麻袋。

大珠子都去了哪里,还用问吗。

既然大的都摘光了,还要这些小的做什么。比小米还小,能有个什么用,拿来炼器炼丹的话,才近鼎火便会化掉吧。

庞燮的嘴角很是一抽,但他没有发表意见,且很是利落的从海水里捞起一把剑来,帮孟凉凉刮珠子。一面刮,一面提出他此刻最关心的问题他们要如何自然的被“捉”回去。

还有,姜是怎么跟上来的。

第一百七十三章 不过咬咬牙 硬硬头皮的事儿

如何自然的被“捉”回去。

这个问题很好解决回到原本的位置,然后——装晕。中间究竟发生了什么,让那两人自己去脑补好了。

至于姜是怎么跟上来。在孟凉凉当着庞燮的面把姜收进手链后,庞燮顿时就有了答案这小姑娘果然不是人类。

怪物身上的珠子被刮的干干净净,半颗不剩的装进储物袋。两人这才回到昨晚那块礁石处,各选了地方趴下装晕。

第一次做这样的事情,孟凉凉没有经验。为求逼真,她特意回忆了下在奈何桥前见过的各类魂灵,选好参照,认真的模仿、伪装起来。

庞燮看的一头汗,忍不住出声道“过了,过了。闭眼、卧倒就可以了。”

海浪不时的拍上礁石,发出“哗哗”的轻响。

孟凉凉选了个平坦的地方躺好,试着引动地冥之气。礁石这东西形成原因多种,孟凉凉原本也没抱多少希望,因而在发觉地冥之气微弱到近乎于无的时候,情绪也没有太大波动。她换了个舒适些的地方,半趴在礁石上,默背起单词。

过了许久,庞燮小声的道“他们什么时候醒?”

孟凉凉据实回答“不知道。应该快了吧。”

又过了一会儿,庞燮道“要不,您受点儿累,召只鬼去那边盯着?在这儿躺久了,我怕会得风湿。”

孟凉凉

长知识了。修仙之人也怕风湿。

长叹一声后,孟凉凉烦恼道“如果周围还有魂灵能用,我能不放几只当眼线吗。昨晚你不是都看见了,全收了,一只没留。姜姜情况有些特殊,她身上带着人的气息,放过去就会被发现。

等着吧,总会醒的。”

庞燮默默的改卧为趴。湿气问题解决不了,海风和日头还是有法子避上一避的。

日头从东方升至正午当空,终于海面上飘起两道灵光。灵光来处,正是穷富贵二人所在的方向。

孟凉凉和庞燮即刻潜心的装起晕来。

不多时,御器带起的风漩落在礁石之上。有人踢了踢孟凉凉,将她一下踢翻过来。一道满斥着矜傲意味的声音随即响起,“晕了?”

此时孟凉凉内心狂涌起一万声不雅的问候。踢她一脚的事的先不理论,人是从怪物肚子里掏出来的,那脚丫子能干净?她这身衣服才穿了两年,总不能扔了吧。不扔就要清洗,清洗就要用洗衣粉、消毒水,啊,还有大量的清水。林林总总的加起来,得浪费多少?!

那两人自然不知孟凉凉内心的问候,依旧说着话。

“怎么回事?”仍是那个满是矜傲的声音,这次又多添了些诘问的意味。

“冯伦!我是你师兄。与我说话时,注意你的语气。”这道气恼无比的声音是穷富贵的。

“很快就不是了。云海仙山从来都以实力排资论辈。你?”冯伦轻“呵”一声。

穷富贵更加的恼火,“你一日没进阶,就一”

冯伦似是不愿再与穷富贵争执,打断道“此事古怪,速回山门。”

话音未落,孟凉凉便被提了起来,耳旁边风声顿起、呼啸不止。这失重感、这临风感,很明显她正被人提在手中御器飞行。

穷富贵的声音在后面时远时近。

手链里住着两位监控,也不需孟凉凉额外费心思去观察此时身在何处,周围又究竟发生了什么。她只管专注的在心中的小账本上,默默的记了几笔。

在孟凉凉默背完大半本教育学时,忽感周身的气场扭曲了那么一瞬。随即,她被人丢在了地上。

由呼吸到的味道、身体尤其脸颊的触感可以判断出,她被扔在了一片平坦的夯土地上。奇怪的是,这“土地”之下竟无一丝地冥之气。

耳边有人语声,或远或近。空气湿润且清甜,仿佛湖畔雨后。这些令孟凉凉联想起公园广场一类的地方。

过了一会儿,不见有异动。孟凉凉试着掀开一条眼缝,只见此刻身处的是个仿佛广场的所在。地面是黄土的,压得无比平整,光秃秃半颗花草也无。“广场”上聚着许多修士,或是十几人拢成一堆、或是三五人凑做一群。

除了修士,广场上还有许多成件包装的矿泉水,毫无规律可循的散放在“广场”之上,任人取用。目所能及处,已有许多空、亦或半空的水瓶零星散布。

远处,山峦远远近近的排布着,云雾飘渺其间,模模糊糊飞过几只鸟影。

孟凉凉猜测,云雾间那飞来飞去的约莫是鹤。

庞燮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凉师姐,师姐。”

孟凉凉完全睁开眼睛,左右看了看,并未瞧见穷富贵的影子。

好歹也算是并肩做过战的好朋友,默契还是有那么一丁点的。庞燮压低声音,近乎无声的道“那两个人急匆匆的,八成是去打架了。”

略一停顿,他又说道“此地有异,手机没信号。连通讯符都不能用。”

“确实异常。”

孟凉凉一面表示赞同,一面掏出个皱巴巴的塑料袋,抖开、吹气,捡起距她最近的矿泉水瓶,倒空残水、拧出空气、重新扣紧瓶盖,最后丢进塑料袋

一连串的动作,那叫一个行云流水,那叫一个驾轻就熟。

庞燮

捡空了附近的瓶子,孟凉凉又向稍远处的瓶子移动去,不时的瞧着瓶身上的“娃啥啥”摇头啧声

“传说中的大门大派也用山寨货。”

“正版也没几个钱。”

“经营有方啊,不愧是大门派。这经年累月的,省都能省出一份产业。”

此时已经多道目光带着惊诧探寻过来。

如果可以,庞燮特别想装着不认识孟凉凉。堂堂修士,便是混的再差劲儿,也没谁会去捡破烂儿啊。还是、还是在这种场合下。面子不要了吗,修士的风骨不要了吗

正凌乱间,庞燮听到孟凉凉喊他帮忙。

倒不是让他帮着捡垃圾,而是让他将两件没拆封的矿泉水装进她的储物袋。

庞燮

这、这、这还不如捡垃圾有脸呢。

片刻后,庞燮僵硬的迈动脚步,沐浴着数十道目光,将那两件矿泉水装进了储物袋。

也没有多么的困难,不过咬咬牙、硬硬头皮的事儿。反正他如今顶着的是王宽宽的名,丢脸也是丢的驭鬼宗的脸。

第一百七十四章 九块九这价位 后缀居然不是包邮?!

脸都已经丢在了地上,庞燮也没捡起的打算。在众目睽睽下收起两件矿泉水后,他又开始帮着捡水瓶。

借着捡瓶子的动作,庞燮状似无意的观察着那些修士。

半晌后,他快走几步追至孟凉凉身侧,压低声音道:“近来失踪的修士都在这里。”

孟凉凉闻言,迅速拉他转移到一处无人的角落,并在一摞高高码起的矿泉水堆后蹲下身来。确定两人都藏得严实,孟凉凉这才无声的用口型比划道:“你认识他们,他们是不是也认识你?”

庞燮看着孟凉凉,神色很是一言难尽。半晌,他同样用口型比划出答复,“资料库里有照片。”

为方便在世间行走,很多修仙者都会主动到零号留存一份资料,这是修仙者的常识。即便她不知道这个常识,也该想到:修士大批失踪,零号自然会立案,都立案了,还能没有几张照片?

“还有资料库呢!”孟凉凉面上流露的好奇告诉庞燮,她是真的缺乏常识。

“修士命长,所以每隔几十年都要更换一次身份。这些都是零号的业务,当然会有资料库。”

孟凉凉又问:“你办过那么多案,确定这里面没有认识你的?”

“为了见女朋友方便,我一直都是单独行动居多。而且,各派的天才弟子平时也不是那么好遇上的。”

话说到此,这段无声的交流可以画上句号了。但孟凉凉心中有个问题,实实在在的憋不住,“办业务收费吗?”

庞燮......

“工本费九块九。必须本人到场办理,七个工作日办好。发放时可以亲自领取,也可以发快递。”说罢,不待孟凉凉发问,庞燮又自觉的做了补充,“不包邮。”

九块九这价位,后缀居然不是包邮?!

还好,孟凉凉控制住了自己,及时结束不相关的话题。她指指前方的遮挡物——那摞码起来比人还高的矿泉水,道:“这也收起来。”

当遮挡物被庞燮收入储物袋,孟凉凉的视线毫无阻碍的投射到广场的另一个角落。人群多聚在广场的另一面,她们正对的角落也是空空荡荡的,此时那里只坐着一位修士,正合目打坐。

那人模样生的极好,唇角天生的上翘,不喜亦带笑,明明一副近人的长相,通身散发出的气场却又令人犹望高山之雪,不敢轻近。

哟!熟人——这不是那位鸿钧派的顾澈吗。

孟凉凉向庞燮打了个眼色,两人分头打听消息。孟凉凉往熟人顾澈处移动,庞燮则向人群聚集处打听。

远远的,孟凉凉便扬声寒暄:“缘分啊顾道友。”

顾澈没应声,眼皮都未曾抬上一抬。

孟凉凉毫不在意,蹲在他身前自顾的聊起来,“听说那个聚阴阵被你改回了化煞阵,顾道友可真是难得的天才。”

“秦道兄和鲁奎他们近来都还好吧?”

“对了,顾道友什么时候到的,有没有发现什么情况?”

“唉......顾道友想开些,被抓来的确没面子,可没面子也不是你一个人不是。你瞧这么多人呢。”

“顾道友?顾道友?”

“顾道友你还好吗。你一直不说话,是不是受伤了?”孟凉凉的神色、语气皆严肃起来,“需要丹药吗?顾道友需要的话,就还是按市价八折吧。”

顾澈终于睁开眼,看了看她,漠然的吐出三个字来,“不需要。”

孟凉凉深感遗憾,见他搭腔还是飞快的道:“顾道友在这儿听到什么消息没,云海仙山这是要干什么。”

顾澈重新合上眼帘,任孟凉凉怎么聊,都不再反应。

孟凉凉看出来了,在这位熟人嘴里是问不出什么消息了。虽然顾澈一副不爱理人的模样,但他毕竟是消费过一块上品灵石的大客户,孟凉凉还是热情的做了结束语:“要是需要丹药就找我。上次你也买过,丹药的品质你也清楚,好的没话说。买的量多送抵扣券,下次购买可以抵现。”

孟凉凉以为顾澈不会搭话,说罢了起身就走,没想到身后竟传来顾澈的声音,“嗯。”

没打听到消息,但发展了潜在客户,孟凉凉的心情还是不错的,一路捡着瓶子向人群处移动。有些修士见她过来,远远的便避开去,似乎在鄙夷她的行为。各派最优秀的天才弟子,自是心高气傲者居多。但也有随和的,见到孟凉凉靠近过来,主动的寒暄,“这位道友勇气可嘉。实不相瞒,我也曾为钱财作难,却是没有道友的勇气。”

“过奖,过奖。”孟凉凉循声望去,见说话的是位青年修士,生的副人畜无害的模样,头发打理的随意,像是刚刚随手抓过。

“驭鬼宗孟凉凉,敢问道友尊号。”

“真有驭鬼宗啊!”话脱口而出后,青年修士这才意识到失礼,不由得捂了捂嘴巴,带着几分不好意思笑道:“阆风派,吴忧。刚刚......失礼了。”

孟凉凉摆摆手,表示自己并不在意,又道:“原来是吴忧道友,久仰久仰。”

吴忧惊奇道:“你听说过我?”

“没有啊。”孟凉凉错愕道,“不都是这么寒暄的。”

吴忧哈哈一笑,“原来是这样。”

些许尴尬,孟凉凉完全不放在心上,“道友被请来几日了,这云海仙山到底是要干什么?”

“哪里是被请来的,都是被捉来的。”吴忧叹气,“孟道友不用给我找什么面子。”说罢,又是一声叹,“想我也是一代奇才,自出师门纵横逍遥,未遇对手。居然就着了他们的道,被捉来看什么升天大会。”

孟凉凉道:“不是升仙大会吗?”

吴忧挥挥手,“一样一样都一样,都是上天呗。”

升天和升仙好像不一样的吧。

孟凉凉张了张嘴,最终清晰而肯定的吐出了三个字,“对!一样。”

聊天嘛,为了不必要的话题抬杠,那就没办法聊下去了。孟凉凉继续着她的聊天主题,“听吴道友刚刚的话,一定江湖经验丰富。云海仙山的目的,吴道友一定瞧出些端倪了吧。”

“哪里哪里。师父刚放我出门游历,还没来得及积攒经验。”

这话——怎么听着不太像是谦虚的言辞。孟凉凉愣了愣,问道:“那吴道友游历多久了?”

“七天。”

七天!

七天也好意思说“自出师门纵横逍遥,未遇对手”?!

孟凉凉正准备客气几句,转移询问目标,忽听身后传来一声闷响。

第一百七十五章 挖开瞧瞧

那是一位修士摔落发出的声响。带他来的人很快的消失无踪,仅能捕捉到一抹黑影。

摔落修士的衣着尴尬洋溢,一条泳裤、一只泳帽便是他全部的装备了。这位泳裤修士背天面地而落,脸刹了好一段距离才停下。似乎摔的懵了,停稳后足足静止了半分钟。

有人上前去连唤数声“道友”,未见回应,待要探手查看,泳裤修士忽的一个鲤鱼打挺蹦将起来,连串的粗口炸雷样响起:“狗R的云海仙山!狗P的升仙大会!老子不稀罕。放老子走。恁你姥姥......”

有相熟的修士走过来,嘻笑着递了件衣服,“苏道兄这是冬泳呢?”

泳裤修士的脸色更黑了,狠狠一啐道:“别提了,好好的在三亚摸着鱼,TMD偷袭老子。”他极为烦躁的推开那件衣服,“不穿不穿,火大。”

说罢深吸一口气,又骂起来,“狗R的云海仙山......”

此时已有不少修士聚拢过来。

有人劝道:“道友稍安勿躁,不妨暂且观望。云海仙山确是有位大能。”

泳裤修士不以为然,“天下掉馅饼,也得老子愿意接着。强迫老子接算什么!”

马上有人应和,“苏道兄说的不错。云海仙山强掳我等至此,必是没安好心。”

嘈杂人声里,递衣服那位很是坚持的再次把衣服递出,“先穿上。”

泳裤修士怒道:“老子穿的不是衣服?泳池里穿得,这里穿不得?”

有人小声提醒,“女修。”

泳裤修士将眼一瞪,“女修怎么了。就那些个女修,哪个有女人模样。”

周围也就孟凉凉这一个女的,她忙忙道:“对对对,不必在意我。”

此人身材不算极好,却能将一条普通泳裤穿出大牌范儿,堪称可遇不可寻。要是能偷拍个几张,回头修上一修,便能卖给网店做买家秀。一张怎么也得有个三五块吧。所以,孟凉凉十分支持泳裤修士如此放飞自我。

谁知泳裤修士听到孟凉凉的声音,立如受了惊的兔子,跳着脚躲到几位修士身后,惊惶的喊道:“怎么还有女修!”

众人嘻嘻哈哈的道:“都告诉你了有女修。”

“女修怎么了,苏道兄莫慌啊。”

......

泳裤修士一把抓过先前递来的衣服,边往身上套着边嘟嘟囔囔的道:“女修稀少,十几年未必能碰到一个。我哪想到真有女修在。”

临时充当人体屏风的修士道:“那边还有几位呢。甚升仙大会有没有好处不知晓,唯一能确定的是,云海仙山这么一搞,叫咱们都长了点见识。寻常你想见到位女修,怕是几十年都未必能瞧见一位。”

泳裤修士穿好衣服走出来,向着孟凉凉拱手:“刚才失礼了,别见怪。”

孟凉凉遗憾的摆摆手,表示自己不介意。

泳裤修士环视一圈,嗡声道:“这么多人,储物袋、法器都在,怎么就这样乖乖待着,任人宰割。”

“苏道兄没发现吗?此地有异,无法过多动用灵力,连炸个符篆都不够。”

泳裤修士凝神片刻,片刻后爆发出一阵内容更为直白的喝骂。

周围人忙忙的劝,“道友省些力气吧。”

“稍安勿躁,保存体力。我已经骂了三天了,没有用的。”

......

孟凉凉听了半晌,除了各式的牢骚、咒骂同劝说外,并没有得到什么实际有用的消息。

手机显示已经入夜,而这里的光线没有任何的变化。

庞燮打听了一圈,寻回孟凉凉身边。两人蹲在角落里,一人一瓶“哇啥啥”喝着。

孟凉凉把喝空的瓶子拧扁,丢进塑料袋,“云海仙山也忒抠门,拉这么多人开会,连个果盘都没有。没果盘就算了,好歹得放盒饭吧。有的人都被抓来七八天了,一顿盒饭也没有。”

庞燮道:“被掳来的都是各派精英弟子,像这样的人手里不少辟谷丹。有水就够了,摆了果盘也不会有人吃。”

孟凉凉道:“吃不吃,是吃的人要考虑的问题,摆不摆是他们云海仙山的问题。没人吃好啊,要的就是没人吃。有人吃的话,我能好意思拿吗。叫人来开会都不摆几个果盘,抠死算了。”

庞燮......

庞燮已经麻木了。

手里的水喝完,他顺手拧了拧,放进孟凉凉手边的塑料袋,“这地方灵力受限,差不多只能开开储物袋。周围没找到阵法和结界的痕迹,古怪得很。广场外沿有高阶修士的气息,人数还不确定,不过不会超过五名。”

庞燮顿了顿,将手机递了过来。屏幕上一行小字:严重问题,现在没办法联系到零号。

哦豁!成功潜伏进来,然后发现联系不上零号特事处。那......那也只能继续潜伏了。

脱离了神力大户的队伍,孟凉凉没底气的很,“云海仙山擅长制鬼吗?”

“不清楚。不知底细,不要轻举妄动的好。万一有状况,我这儿还有几只手雷。”

孟凉凉一阵静默,还是忍不住道:“有用吗?”

“修士也是人,即便对上金丹修士,拖延个把分钟也是没问题的。”

个把分钟有什么用?!

她的神力倒是不受限制,问题是她的神力极其的有限。出于对精打细算的......咳,对独木难支的深刻理解,孟凉凉认为当务之急是找出此处限制灵力的机关,亦或屏蔽信号的干扰器最为紧要。

怎么找呢?

当然是从庞燮没找过的地方下手。

从储物袋里掏出把铲子,孟凉凉就地掘起土来。

庞燮一愣,“挖地干什么?”

“地面上找不着痕迹,没准就在地下呢。挖几个坑瞅瞅。怪不得鲁奎带着挖掘机出门,关键时刻的确有用。要是现在有部挖掘机就好了。”

有也得会开才行啊。而且,“你觉得地底下真有蹊跷的话,人家会眼睁睁的让咱们挖?”庞燮把铲子拿了过来,警惕的四下观瞧着,“别挖了,动作太大。我们这种情况,引人注意不是好事。”

孟凉凉从善如流,正准备收起铲子,身后有人大踏步的靠近过来,“这办法不错。”

两人齐齐转头,见泳裤修士正甩着大步奔过来。他在孟凉凉挖的那几铲泥土前站定,口中道着“我来。”手里拿过铲子,暴喝一声,奋力狂挥,登时的一片残影纷飞,泥沙四落。

孟凉凉小声的劝道:“这位道友,别挖了,动作太大引起注意,那就不好了。”

第一百七十六章 这情景有些似曾相识

泳裤修士不以为然的很。他没有庞燮的顾虑,更不怕惹事,不做些什么,肚子憋着火气怕是要无处发泄。

孟凉凉劝了一阵没能劝住这位,索性也不劝了,任他吭哧吭哧的挖出个一人多深的大坑。

一名少年模样的修士踱步过来,经过孟凉凉身边时,刻意的绕了半步,眼睛的余光瞥见孟凉凉脚边的塑料袋,顿时露一抹鄙弃之意。他遥遥的站定,避开飞扬四洒的泥沙,微抬着下巴道:“道友不必挖了,关窍绝不会在这下面。”

不远处有修士遥遥的劝道:“苏道兄听他的吧。这位便是飘渺宗的苏川苏小道友,年轻一辈里数他的阵道、符篆修的最好。”

“是啊,苏道兄,还是省些力气吧。”

“总不能他娘D干等着。”泳裤修士挥铲的动作毫无停滞,“挖他几个洞,老子也痛快。”

孟凉凉应和,“这位苏道友说的对啊。”

边说着边将周边挖出的土收进储物袋。这是好东西,配制成花土,着实能卖出好一笔钱;用来做泥焗鸡,不知能用上多少年......最不济,自家用来垫修院子,也能省下百十元的买土钱。

孟凉凉心中那噼里啪啦的小算盘自然无人知晓,旁人只当她是帮忙清理,方便刨坑挖洞。这个行为居然意外带动了数名修士加入,有趁手工具的跳下坑去一起挖,没趁手工具的在旁帮忙清理废土。

正挖的热火朝天时,忽的一声鹤鸣冲霄,地面微微震动起来。

情况有异,众人忙忙的拖着泳裤修士一齐跳出坑。

风自四面八方吹来,数不清的云霞似流水汇集,穹窿之上回旋着海潮般的吟啸。大半个广场都在震动间升高,土色窸窸窣窣的褪去,裸露出块块玉白色的巨石,须臾时间便组起一个巨大的高台,琼色无暇,纤尘不染。

汇集的云霞凝成一座硕大无朋的莲台,缓缓的落于高台之上。

如果高台上没有一个泛着土色、散着砂砾的大坑,如果莲台的一角没有落在那大坑上,以致倾斜。那么此情此景、此高台此莲座,着实能撑得起一句美轮美奂,仙气飘飘。

孟凉凉看的连声惊叹:“怎么做到的?这不科学啊!明明挖下去都是土,怎么就变成石头了。”

更加不科学的事情,马上发生了。

两排修士踏鹤而降,一色的黑衣长袍在风中烈烈鼓扬,袍上银线飞鹤,闪着那么一股子值钱的光泽。

“我没看错吧,只用脚尖点着鹤背,整个人稳的跟粘在了鹤身上似得。这什么做到的?云海仙山的鹤什么品种,喂得什么饲料,负重能力这么强。说起来,驾鹤......他们就不会觉得不吉利?

啧,瞧见没,那衣服。你说那是机器绣的还是手工绣的。就算是机器绣的,也值不少钱。看来云海仙山不是真没钱,他们是真吝啬、守财奴。”

孟凉凉絮絮叨叨的说了好一阵子,久不见庞燮应声,回头一看才发觉,站在她身后的不是庞燮,而是顾澈。

方才一阵慌乱,不知何时跟庞燮挤散,又不知何时同顾澈挤到了一处。

两排黑衫修士,共十八位,落在莲台下站成一个弧形。对于台上的大坑,倾斜的莲座,他们只顿了顿便齐齐的选择视而不见。

毕竟还有要事待办,此时追究一个大坑,岂不是舍本逐末。而且,玉台是否完好这种事也不是他们领到的任务啊。

当中一名身材矮瘦的黑衫修士踱步而出,舒开双臂,向着台下高声问道:“我们修行是为了什么?”

台下众人或是同孟凉凉一样忙着寻找方才挤散的同伴,或是忙着寻相熟的修士聚在一处,剩余一小撮人不找同伴、不寻相熟修士的,也只是面色淡漠的立在原处。

无人应声。

台下冷淡的反应丝毫没有影响那位矮瘦修士,他的声音依旧情感充沛,极富爆发力,“为什么千年之内无人飞升?为什么千年前的修士们可以一日千里,朝夕登仙,而我们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苦修,付出比他们百倍、千倍、万倍的辛苦,却还是进境艰难,苦苦在这凡尘挣扎?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这个世界,本不该是这样的!”

台下众人面面相觑,少数人稍微表现出些兴趣,却依旧无人应和。

矮瘦修士在台上来回的踱着步:“在场诸位都是年轻一辈的翘楚,是资质奇佳天才,个个受着门派最好的供奉,可进境呢?进境如何?有谁触碰到了飞升的梯沿?

众所周知,如今的门派大大小小多逾天上星斗,而千年前的仙宗教派不过百数、两千年前不过数十,三千年前仅寥寥几数......大道三千,殊途同归。道法三千,源出一家。

我们现在掌握的功法都是残缺的,是存有谬误的。这个错误,现在还在继续发生着。一个门派,一裂再裂,一衍再衍;一部功法,一分再分、一改再改。距最初、最正确的求仙之途愈来愈远,而各派视而不见,犹还在迂朽的抱守门户之见,抱着那些可笑的利益,阻挡着我们的原本的初心,阻挡着我们的飞升之路。”

矮瘦修士捶胸顿足,痛心无比,“世间怎会有这样的道理?世间如何能有这样的道理!”

人群中,终于同庞燮汇合的孟凉凉发出了疑惑一问,“我怎么觉得这情景有些似曾相识。”

庞燮亦有同感,但一时又想不起何时何地见过类似的场景。

台上,矮瘦修士猛的回身飞上莲座,怒吼道:“我们,要打破那些不知所谓的门户之见,踢破那些可笑迂腐的规矩。让三千道法归本合源,去伪存真。掌握一部真正的修行功法,才能有飞升的希望!”

莲座本就倾斜,被他猛地踏足,莲座擦着大坑的边沿又滑下数寸,发出犹如铁钉划玻璃的刺耳响声,摇摇晃晃了好一会儿才颤颤巍巍的重新停稳。

然而这些统统没有影响到矮瘦修士,他的节奏是分毫不乱的稳,语调渐渐高昂,满斥着无处安放的激情,“云海仙山将冒天下之大不韪,成为重开飞升之途的先行者。

这里是云海仙山,这里将会成为修仙界一所没有围墙的大学。人人都可以在这里学到真正的修行之法,踏上仙途,飞升登天。

我们是修仙界的年轻一代,我们就是修仙界的未来。只有我们改变,修仙界才会改变。只有我们勇敢,我们的后辈才能享受到我们的福荫。

改变吧,不能再这样下去。与其温水煮青蛙,碌碌无为的在这尘世间打滚,不如放手一搏,一起改变修仙界的格局,改变这个世界的法则。

或许,我们会承受指摘,或许,我们会流血流泪,但今日我们所承受的一切,都将成为后人仰望的丰碑。

世上从没有失败者,只有放弃者。只要我们坚定不放弃,我们必能改变世界。”

“来。”矮瘦修士一振衣袖,让烈烈的风尽情的吹在他的身上。他一手握拳,高高举起,仿佛一把直刺天穹的利剑,“我们一起,打破规则!重开仙途!”



免责:该文章采集于网络,相关权利归相关人所有!!!本站不承担任何责任!!
更多文章: 1024社区 xp1024.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