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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符文荣耀》


正文 第一章 盲僧李清

自八年前大陆中部符文学院的建立开始,饱受战争和魔法摧残的符文大陆便沉寂了下来,各方势力得到了难得的休养时间,只是谁也不敢保证这种平静还能持续多久,那位创立符文学院的大魔法师纵使法力通天,也无法抑制那愈来愈蠢蠢欲动的侵略渴望了。

古诺帝国,蓝波村。

在这片蔓延千百里的蓝波山脉之后,坐落着一个与世无争的小村庄,因为地理偏僻的关系,即使是接二连三挑起的战火也没能燃烧至此,小镇的人们安居乐业,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生活井然有序。

村子中间有一条横穿整个镇的青石板中路,天空方才露白,便能见到有一个瘦小少年双手提着水桶,吃力的挪步在路上,时不时停下来歇会,用力的甩甩手后继续往前走,过了一会,他的视线内终于出现了那一座被竹篱笆围住的小木屋,少年吸了一口气,摇摇晃晃的提着水桶一鼓作气的走到了院子里,随后打开院内的水缸,将水倒入。

“嘎吱……”

木门被推开,一个拄着拐杖的中年男子缓缓走了出来,手上的拐杖轻点地面探索,声音醇厚:“回来了?”

少年放下水桶,小跑过去搀扶着男子到院子的石桌旁坐下,笑道:“李师傅,今天怎么起的这么早。”

男子眼睛上蒙着罩布,一双耳朵微微耸动,显然早已习惯了用耳去看世界,少年曾听男子偶尔说起过,他并不是天生便瞎,他也曾见过五彩缤纷,精彩至极的世界,只不过后来因何而瞎,男子从未提过。

男子将手上的拐杖放在边上,双手交叠,笑道:“年纪大了就睡不着了,起的便早了些。”

少年笑了笑,而后跑回屋里,掀开灶头的锅盖,里面的热粥并不多,他回头瞅了瞅一旁的米袋,里面的米也已经快见底了,少年想了想,将锅里的热粥分为均匀的四碗,然后拿出一碗,再分成三份,这样一来,最后的三碗便少的可怜了,几乎只堪堪到碗的一半。

满的三碗便是李师傅一天的三餐了,而剩下的三碗,便是他自己的三餐了。

少年挺开心的,年轻人不怕饿。

少年捧起一多一少二碗粥往门口走去放在桌子上:“李师傅,趁热吃吧。”

男子笑着点了点头,二人边吃边聊,无非都是村子里的小事家常,少年即使喝的很慢,但稀薄的热粥再怎么小口抿也已经见了底,为了不让男子起疑,少年对着空碗时不时还虚饮二口,作出吞咽的声音,男子似乎并没怀疑,过了一会,少年拿起男子的碗进了屋子,洗完碗后走了出来,和男子一起坐在院子里。

“戚望。”

男子微微偏头,虽然目不能视,但是他能感觉到坐在自己身边的那个少年,笑道:“算起来,我们已经认识五年了吧?”

戚望微微点头,笑容灿烂:“嗯,今年是第五年了,我还记得那是我十岁的秋末,我们在村子外的那个小庙相遇的。”

男子嘴角微动。

对啊,已经五年了。

村子很少来外人,更别说孤单一人还能跋涉的瞎子了,所以当时在小庙被村子里小孩撞见的男子便成了稀罕物,很快便引来了村子里的七八个小孩,小孩们又好奇又害怕,刚开始喊了他二声,瞎子还会笑着应一下,但喊得多了之后瞎子也作罢了,没想到后来的几个小孩见他不再回应,起了顽心,小心翼翼的拿小石子扔他,见到瞎子没有什么过激反应后便开始变本加厉,被劈头盖脸砸了好几下的瞎子只是拿手背擦了擦额头和脸颊上被擦伤的地方,并不说话,孩子们的手劲不大,但也算不了小,再加上是实打实的坚硬石子,打在脸和身上还是疼的,只不过这些尚未开窍的孩子哪里管得了这些,图一个乐子才是重要的。

小孩子们开始绕着瞎子跑圈,嘻嘻哈哈,捉弄着瞎子,直到有一个胆大的年纪大一些的小男孩偷偷从瞎子手边抢过了他的拐杖,瞎子才终于惊慌起来,连忙追了过去,只可惜目不视物的他哪是这些灵活的小孩子对手,跌跌撞撞磕碰好几次后还是没能抢回自己的拐杖,最后更是被“不小心”伸出脚的小男孩们绊倒,结结实实的摔了个脸朝地,磕的满嘴是血。

“哎!”

有急急的步声响起,一双小小的手掌搀着瞎子的手臂拉起了他:“你没事吧?”

手掌的主人气愤:“杨三金,赶紧把拐杖还给人家!”

“不还!”

身材在同龄人中高出半个头的小男孩瞪着瘦小的他:“别多管闲事,干你的活去,干不完活,小心晚上老吕头不给你饭吃!”

“就是就是。”

“没爹没娘的戚望,快走快走!”

玩的正开心的小家伙们纷纷帮腔,他们并不喜欢村子里这个异类,戚望总是和他们不合群,不愿意和他们一起肆意挥发孩童时期的天性。

小男孩高高举着手上的拐杖,像着游记里面描述一样的大声喊道:“我乃古诺将军刘厄斯!我们都是最勇猛最强大的战士,即使鲜血和死亡也无法让我们屈服,只有我,才能带领我们走向胜利!”

周围的小家伙们在一旁附和,俯首作揖,玩的不亦乐乎,哈哈大笑:“古诺帝国,即将崛起!”

小男孩拐杖放下,指着瘦小的戚望,以盛气凌人之状:“拿出古诺人的血性,用战斗来抢回你要的东西!”

戚望并不说话,平静相对。

小男孩见戚望并没有举动,冷笑道:“来啊,我可以让你一只手,小野孩!”

一直没有动静的戚望待听到最后三个字时,藏在袖子里的手指至无名指慢慢像掌心合拢,最后拇指狠狠压在中指上,攥的越来越紧,就在他即将有所动作时,一双宽厚手掌搭在了他的肩上,嘴角还残留着些许血迹的瞎子朝他摇了摇头,轻笑道:“没事,到时候再做一根吧,很简单的。”

戚望的手掌缓缓松开,盯着小男孩一字一句道:“我不是小野孩。”

杨三金并未觉察到什么异样,对于这无痛无痒的反驳也不以为意,只是嗤笑一声,他对不会反抗的人没有兴趣,随手抛掉手上的拐杖:“嘁,没意思,兄弟们,我们走咯,出去玩咯!”

一群人簇拥着相互嘻嘻哈哈离去。

戚望走过去捡起地上的拐杖,递给了瞎子,小脸上慢慢绽放出一个笑容。

“谢谢你。”

瞎子接过拐杖,手掌探出,摸了摸身前小孩的脑袋。

“不客气。”

戚望笑容灿烂,郑重道:“初次见面,我姓戚,叫戚望。”

瞎子拄着拐杖,也是认真回道:“我姓李,单名一个青字。”

戚望噢了一声,而后笑道:“那我就叫你李师傅吧,村上已经很久没有来过外人了,我一直都很向往外面的世界,你是从哪来的?”

“我啊,来自一个叫做朔极寺的地方。”

李清瞧见戚望脸上的思索之色,微微一笑,并没有再难为小男孩有限的知识,旋即道:“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很有趣,等你大了,可以去看看。”

……

戚望从五年前的记忆中回过神来,身旁的目盲瞎子笑意温存。

“小望子!”

院子外有个佝偻老头徐徐走来,朝着里面大喊,是村子里岁数和辈分最大的老吕头。

“今天村口来了一批货,你收拾一下,跟我一起去卸货,我给你五个银币的工钱!”

老吕头伸出了五个手指头,随着他的大声说话便露出了一嘴大黄牙:“赶紧的,要是你再慢一点,我立马喊巷子里那些小王八蛋来干,那些家伙虽然干活总是偷懒,但总比你这瘦胳膊瘦腿的来得强!”

“来了来了!”

戚望眼睛一亮,连忙和李清打了个招呼便急急忙忙跑向屋里去换衣服了,五个银币啊,那能够买一个礼拜的米了。

换完一套宽松衣衫的戚望瞧了一眼灶台上的热粥,临走前把自己碗里剩下的粥也分别倒进那二个大碗里,做完这些他一路飞奔向门头,顺带朝着李清喊道:“李师傅,中餐和晚饭就不用等我了!”

戚望跟着老吕头快步离去,院子里的李清坐了一会而后站起身,五年的时间令他已经对院子和屋里的东西了若指掌,他回头回了屋子,不远处的灶台还有淡淡的粥香,李清站在灶台前,手指轻轻摸过瓷碗的边缘,装的满满的白粥都快溢了出来。

五年来,都是这个瘦弱的孩子撑起了一起,虽然能力有限,但他却始终把最好的都留给了这个对他来说毫无关系的陌生人。

小镇不大,所以李清偶尔走出时也经常能听到村子里议论他的声音,这些村民往往都是等他走远才窃窃私语,不过眼睛瞎了这么多年的李青听力早已灵敏,大多都能听清他们的交谈,无非是为这个孩子打抱不平,看不起自己这么一个在小孩身上死皮赖脸吃白食的瞎子。

不过也对,自己已经在这间小木屋堂而皇之的呆了五年了。

有一阵清风吹过,木门摇晃,李清耳朵微动,捕捉到了常人根本听不见的细微声音,那是隐隐约约的……

虎啸,还有熊吼,甚至还有凤鸣。

李清面露笑容,走到门头,迎接久违的老朋友。

披着熊皮的魁梧汉子不知何时出现在院子里,他的肌肉如钢铁般闪烁着光泽,眼中充斥着如野兽般的冷漠和凶性,他仿佛是一头来自远古的洪荒猛兽,令人望而生畏。

这个来自荒古冰原的强大行者只有在见到面前人时才会露出常人难以见到的笑容。

“我的朋友,吴尔,你终于来了。”

李清伸出手臂,吴尔跨步上前,重重与之拥抱。

吴尔肆意大笑,声音浑厚如古钟:“如果不是你的召唤,我怎会踏上古诺这令人厌恶的肮脏土地。”

“辛苦了。”

李清朗声笑道:“体内的四灵掌握的如何了?”

吴尔随意握拳,拳头之上有红色火焰升腾,似有红鸟展翅,转而变成绿色,里面有小龟匍匐,生机勃勃,又有虎啸不断,力量强大。

“多亏你的福,我才能这么快掌握四灵之力。”

吴尔大笑。

李清点头,道:“朔极寺内的四象和你这四灵本就有异曲同工之妙,以你的天赋想要掌握只不过是迟早的事情。”

吴尔微微一笑不可置否,他望了望李清身后屋内简陋的一切,收回目光,笑道:“此次寻我而来,所为何事?”

李清双手合十于胸前,这一刻的他,身上似乎有古老钟声轻声回荡:“我准备收网了,此地将会在三天后被古诺的铁蹄踏毁,我希望你能守住此地,至于之后,你便随意吧。”

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瞎子,此刻竟然不需要拐杖也能轻松行走,如有目一般走出房门,站在吴尔身侧,“遥望”着绵延大山的另一边,徐徐道:“我于五年前来到此地监守那片黑暗,如今时候已到了。”

吴尔肃容,紧握拳头,头顶有虚幻的狰狞虎头仰头咆哮,凶戾异常:“我陪你去,古诺的敌人皆非等闲之辈,你在上一次朔极寺大战已经有了隐患暗伤,不可再动用神龙之力!”

李清并未立刻说话,他一直“遥望”远方,他脑海里浮现了几十里外山脉尽头的一个小山洞,小山洞里面别有天地,里头有近二十里的山体已经被挖空,摆放着各种稀奇古怪的仪器和灌满了绿色液体的疗养瓶,瓶子里面有着许多看不太清的东西,奇形怪状,而在最里面的黑暗处,突然显现了一双赤红色的双眸,他的半个身子出现在灯光下,那是一个围着白布的肥硕男子,他的面容在黑暗中看不清楚,唯有露出外面的白布之上沾满了斑斑血迹和铁锈,看上去让人生畏。

李清的目光转而望向更远处的北方尽头。

宽阔的平原之上,约莫三百左右的铁骑正在飞驰,领头的一人并未乘马,但是速度毫不弱于马匹,仔细一看,他仅有四只钢铁螃蟹腿,身形极其怪异,一只手臂是钢铁钳子,另外一只则是锋利大刀,面目可憎。

原本正在疾驰的人形螃蟹突然停住了身体,暗黑色瞳孔中泛起残忍之色,猩红舌头舔了舔嘴唇,扭曲脸庞上露出难看笑容,似乎是觉察到了有人的窥探,声音嘶哑难听,像是石头磨过玻璃一般尖锐:“这感觉,是……”

“盲僧!”

人形螃蟹刺耳大笑,双手一挥,冷漠道:“抓紧赶路,三天内必须到达蓝波山脉,谁要是敢落队一米,我生剐了他!”

三百铁骑通体一震,似乎极端畏惧前面的怪异男子,纷纷跟上前方疾驰的他。

“哈哈,传说中的朔极寺护寺僧人,让我来瞧瞧,所谓的龙的传人究竟能有多强吧。”

……

小木屋面前,李清双手合十,收回心神,虽然他早已目盲,但是依旧能感受到面前老友的担心和他那从未退缩的炽热战意,李清伸手搭在吴尔宽厚肩膀上,轻笑道:“别担心,你忘了吗,我可是初生之土最强的体术大师啊。”

吴尔咧嘴一笑,被猛虎力量附身的他此刻连笑容都透着凶残:“我从未怀疑过你,我最强的朋友!”

在小村里谁都能欺负一下,从来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目盲瞎子此刻合掌于身前,身上衣袍无风自动,猎猎作响,他已经五年没有出手了。

初生之土的盲僧,很少出手,他时常慈悲为怀,愿做低眉菩萨,忍受世间一切不公平的待遇,饱尝任何欺辱凌虐,但他也会化身怒目金刚,每一次出手,必将斩获敌人头颅。

他的善恶分界线只差一线。

二十年前的战争中,这个目盲瞎子,让无数古诺之人闻风丧胆,溃不成军,他曾说过一句话,令无数战争狂徒推崇至极。

李清仰头,长吐一口气,散漫了五年的身体正在逐渐恢复紧绷状态,全身的肌肉都在疯狂雀跃,无穷力量开始流淌在经脉内,他的神色缓缓变暗,愈发沉凝,站在他面前,似乎正在对峙一头正在苏醒的潜龙。

“如果暴力不是为了杀戮,那就毫无意义。”

正文 第二章 戚望

村子门口,有三辆马车正在轮番卸货,都是正正方方的大木箱子,被铁钉牢牢紧固,每一个都有七八十斤重,几个腰粗膀圆的汉子把货从马车上扔到地上,动作随意,令得一旁的老吕头瞪眼跳脚骂道:“你们几个手脚笨拙的蠢熊!都轻点!”

这些从城里小巷、酒馆招来的临时搬运工都是些皮厚的老油条,朝着老吕头嘻嘻哈哈却并不在意,也不听话,老吕头只能愤而转头,盯着那个正在朝手指吐口水数钱的老家伙怒喊道:“货头子!我这些辛辛苦苦大价钱淘来的宝贝要是坏了,你必须得赔我!一分不能少!否则我以后再也不找你托运了!”

输完手上钱的老家伙微微抬头,手指戳了戳额头前的帽檐,斜眼瞥了一眼满嘴大黄牙的老吕头,嗤笑道:“老吕头你可拉倒吧,除了我谁还会翻山越岭的跑到这么个小破地方来给你送货,你就偷着乐吧,什么鬼地方,老子他娘的每次都得翻三座山,花四天才能从贝壳城到这里来,我收你这点钱已经算给你天大的面子了。”

一个汉子把车上最后一个箱子推到地上,朝着货头子喊道:“老大,撤了!”

“行。”

货头子一扬手,道:“都给我麻利点,赶紧的上车,早点回去,最近外面不太平,干完最后几单,剩下的一个月都老老实实泡在贝壳城吧。”

“嘿,那感情好,风暴酒馆的那几个骚蹄子估计早就想我了。”

一个汉子贼兮兮的笑着,手掌对着空中虚捏了二下,似乎在回味上次的触感,另外一个汉子在一旁嘲笑道:“算了吧,就算那些小娘们脱光了白花花躺你面前,你能在她们肚子上动几下?”

先前的汉子微微挺腰,做耸动状,古怪笑道:“豹子,你可别说什么风凉话,也不知道是谁上次扶着二楼的墙都还没扶稳,摔掉二颗牙齿。”

“嘁。”

汉子不可置否。

“哈哈哈,我得再去一趟桃花赌坊,上次差点就能扳回本了。”

“一起一起,我最近手气贼好。”

这些处于城市阴暗里的家伙说着露骨的荤话,嘻哈着上了车。

正在心疼货物的老吕头耳尖,听到了敏感的重点,顾不上货物,连忙跑到正准备离开的货头子边上抓住他手臂,低声问道:“怎么了怎么了,你刚才说外面不太平,怎么回事?”

货头子靠在马车背上,微微耸肩,看着老吕头只是笑嘻嘻,并不说话,老吕头沉着脸,从怀里再掏出一张票子,狠狠拍在货头子胸口骂道:“你这该死的商人。”

收了钱后的货头子笑容更甚,懒洋洋道:“老吕头,我劝你最近还是老老实实呆在家里,不管外面发生都别出去,我听几个走南闯北的老伙计说了,古诺首都那边有大人物跑到我们贝壳城这边来了,听说好像是双尸煞其中的一个。”

老吕头变了颜色,说话的声音都在颤抖:“双……双尸煞的一个?是那个亡灵疯子还是战争螃蟹?你见到他们没?”

货头子摊手道:“我怎么知道,我要是见过他们,现在还能站你面前?”

货头子不再理会老吕头,跳上马车,三辆马车飞速离去,扬起一路灰尘。

老吕头缩了缩脑袋,显得被吓得不轻,他回头看了一眼那堆成小山的木箱子,冲着已经往小推车上装上的戚望大喊道:“小望子,赶紧的装,你没听见吗,双尸煞来了!”

吃力抬着一个木箱子翻倒小推车上的戚望歇了口气,双手交叉叠在身前,脑袋搁在上面,向老吕头问道:“这个双尸煞是什么啊?很厉害的人吗”

老吕头咽了扣唾沫,声音之中充斥着惊恐,似乎提起他们的名字都能让他心神剧颤:“他们可不算是人了。”

戚望挠了挠脑袋,不算是人?

不过戚望显然没有那么多问题,歇了会之后继续开始干活,老吕头神神道道的在原地转圈,焦急的不行,过了一会后似乎是下了一个重大的决定,二手狠狠一拍,骂道:“真该死,不行,我必须得把所有宝贝藏好,这段时间绝对不能再露面了。”

戚望瞧着匆忙离去的老吕头,微微耸肩,继续搬着这些到他肚子的方正箱子,箱子很重,也不知道里面装了什么,在上面贴着一张小标签,用符文大陆通用语写着歪歪扭扭的一行字,有好几个都已经辨别不清了。

戚望没有强烈的好奇心,不会也无法将面前的箱子拆开瞅瞅,他微微下蹲,双手伸出,抱着面前的箱子站起,搬到平板车上,平板车不大,只能够载着六个箱子往返,再多的话就会容易颠簸晃动,要是掉了磕碰了,这个吝啬的老吕头不仅不会给他工钱,说不定还得喷他一脸唾沫星子。

戚望推着平板车往老吕头家走,老吕头的家在村子最后头,听村子里的其他人说,老吕头早些年曾经到外面闯荡过,后来赚了些钱,回家后便造了村子里最大最漂亮的小城堡,周围一里地都是他买下来的,看上去就像个庄园。

从村头到他家平常走路十几分钟,如果是推着小车的话,约莫得半个时辰,这样算来,等搬完这些小山一样的货,差不多也该天黑了。

戚望在他有记忆时就是一个人了,对父母的记忆只有模糊的只言片语和背影,他小时候是靠村子里的大家你一顿我一餐勉强养活的,等他大了些后,就开始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帮这家挑满水,帮那家垦完田来换取口粮,一直到了八岁时,村子里的老吕头注意到了他,经常会让他干些活,然后给他一些钱,靠着一次次积累下的微薄积蓄,戚望花了二年的时间再加上周围人的帮助造了一间简陋的小屋子,不用再寄人篱下或是睡在破庙。

一直到现在,戚望十五了。

虽然他的身子比同龄人要瘦弱很多,但是他的气力却比大多数少年都要强上很多,村子里能和他扳扳手腕的也就只有杨三金了,那家伙不知道是吃什么长大的,体形能比戚望大了一半,高出整整一个头,听说他家里人想要把他送到贝壳城那些军老爷那去,谋一份显赫的前途。

随着时间的推移,已经日暮西山了,村子口的货物也只剩下最后一趟了,浑身脏乱的戚望拿手臂擦了擦半边脸颊,肚子饥肠辘辘,今天的老吕头到现在也没给他送饭来,按照往常来说,帮老吕头干活都是包吃的,不过习惯饿一餐饱一餐的戚望也没计较,坐着歇了会,轻甩发酸的手臂。

空闲时,他就会想自己的未来。

他向往外面的世界,听李师傅说,外面的世界精彩至极,有号称自然王国,为世间魔法源头的初生之土,有神秘荒凉,曾经辉煌至极的沙漠遗址,有匪徒云集,海盗横行的彼岸港湾,也有万里冰封,冰裔为王的冰霜古国。

戚望很想出去走走,他想看看自己所在的这个世界究竟怎么样,如果可以的话,他会像老吕头一样,游完之后赚点钱,回到村子后也盖一座小城堡,再娶一个漂亮的小媳妇,过完这一辈子。

想着想着,戚望便开心的笑了。

“哎哎哎!”

不知何时出现的老吕头扯着嗓子从远处走来,边走边喊,骂道:“你这天杀的调皮小家伙,天都要快黑了,还没搬完,这五个银币还想不想挣得。”

戚望赶紧跳下箱子,笑道:“快了快了,这是最后一趟了。”

老吕头除了嘴不太好外其他地方都挺好的,他看了一眼戚望身后的确实只剩下五个箱子后哼哼唧唧一会,然后从怀里掏出一个装满钱的袋子,数出五个后,再瞥了瞥浑身脏乱的戚望,又多拎了二枚出来,然后把手上的七个银子拍到戚望手心里,没好气的道:“赶紧搬,搬完以后就回去吧,这几天多备点口粮,尽量不要外出了。”

戚望咧嘴一笑,点了点头。

老吕头走在推着小车的戚望边上,二人一起走向小路尽头的那座小庄园,

二人在路上随意聊着,老吕头无非是和以往一样念念叨叨以前的往事,埋怨世道的不太平,戚望则是笑着听着,时不时问几个外面的问题,老吕头大多数会眉飞色舞的回答,似乎游历的那段时间是他自豪的事情。

说着说着,老吕头看到了左手边远处那间简陋的小木屋,当下又是忍不住回头瞪着戚望,数落道:“你啊你,一个连自己都是靠大家伙养活的小屁孩,还要去学什么侠义心肠,带一个啥也干不了的瞎子回家,你看看,现在多了这么一张吃闲饭的嘴,本来你早就能攒够去贝壳城的钱了,再这么下去,要是大家收成都不好,自顾不暇,你们二个都等着饿死吧。”

戚望只是笑了笑:“没事的。”

老吕头见状也只能叹口气,这小家伙好歹是村里自己看着长大的,他能说的自然都说了。

“这个瞎子。”

老吕头只能忿忿道:“天天在一个小孩身上蹭吃蹭喝亏他良心过得去,都五年了,难不成还准备蹭一辈子么?该死的瞎……”

戚望轻呼一声老吕头的名字打断了他的话,老吕头回头看向他,戚望只是摇了摇头,认真道:“行了。”

老吕头冷哼一声,再也不多什么,继续往前走,过了一会后,到了老吕头家,戚望卸掉货和老吕头打了个招呼后便匆匆离去了。

老吕头站在台阶上,看着小跑离去的戚望,背着手摇着头,微微佝偻着身子转身走在大花岗石的阶梯上。

戚望没有回家,先是跑去花了五个银币买了整整一口袋米,这几天的米价还便宜,卖米的许婶又多给了一些,如果省着点至少能够撑二个礼拜了。

戚望扛着米袋,攥着手上二个银币,想了想,轻轻咬牙,走到了对街那除了逢年过节才会去的肉铺。

“哟,买肉?这还没过节吧。”

靠在躺椅上的是一个魁梧高大少年,便是杨三金了,他们家是村子里唯一一家卖肉的,年龄大了后,他也不再像以前一样总是欺负戚望这些同龄人,但也没有与他们有什么过深的关系。

“嗯,杨三金,给我称二个银币的肉,行么?”

戚望递过去二个银币,杨三金扫了他一眼,拿起屠刀,懒懒道:这钱是老吕头给的工钱吧,我瞅你在村子里跑了一天了。”

杨三金手起刀落,切下一块足有二三斤的五花肉,随意丢到了戚望面前:“送你的,拿去吧,我后天就要去贝壳城参军了,那边的军老爷打算带我去不朽堡垒,这算是我走前送你的礼物。”

戚望拿起肉,轻声道了句谢谢,但还是执拗的把二个银币放在了桌子上。

杨三金随意耸肩,没有去管那二枚银币,丢了刀拿抹布擦了擦手,道:“那你呢,以后打算怎么办?继续养着那个废瞎子,呆在村子里过活?”

戚望微微皱眉,轻声道:“李师傅有名字,他叫李清,不是什么废瞎子。”

见到戚望那有些认真的模样,小时候便领教过的杨三金改了口,淡淡道:“李清对吧,一个不知从哪来的目盲瞎子,村子里的人都觉得你傻,当然,我也觉得你是个愚不可及的蠢货,在这个世界上,只有强者才有资格给予弱者怜悯和帮助,你连自己都自顾不暇了。”

戚望注视着杨三金,这个小时候村子里的孩子王,这个曾经处处以欺负他人为乐的坏小孩,这个崇拜古诺力量至上的家伙。

杨三金说的确实没错,只有强者才有资格去怜悯弱者。

但是戚望也觉得,善良不该分力量,不该分物种,也不该分边界,只不过和杨三金说这些,应该说不通。

“谢谢你的肉。”

戚望再次道谢,他往后走了几步,想了想,突然转身向着杨三金道:“如果你觉得只有强者才有资格,那我会努力成为一个强者的。”

杨三金微微一愣,他望着那扛着米袋拎着肉走在青石路上的孤单少年,夕阳拉扯着他的身影,扭曲斜长。

杨三金最后只是笑了笑,自语道:“你可真不像一个古诺人。”

也就是蓝波村与世隔绝,感染到的古诺习气还算轻,换在其余的城市,像戚望这样的人根本不适合,也无法生存。

帝国崇尚古诺法则,这是由史闻殷,也就是那位古诺统领提出的法则,自从上一任国王从王权上掉落后,这个法则便彻底在古诺展开,单一的领袖容易犯错,但三位领袖则不然。

古诺法则的含义是武力、远谋和狡诈,而代表这三者的也正是古诺最强大的三人,如力量首领,刘厄斯,如谋略首脑史闻殷,还有那从未在大众露面,但却掌控着一切的狡诈之王。

这使得古诺成为了符文大陆最残暴的地区,唯有三教九流混杂的彼岸港湾能和它相提并论。

戚望并不管这些,他只知道,如果有人需要帮助时,他就该伸出手帮忙,就如他冰天雪地快饿死时,村子里的大家会挤出嘴边的最后一口饭留给他。

况且……

戚望笑容满面,村子里有谁能像李师傅一样,脑子里装着那么多关于外面世界的东西呢,还能不厌其烦的讲给他听呢?

正文 第三章 有善,但不愚善

戚望满载而归,回到了那间简陋的小木屋,木屋的门敞开着,李清坐在门槛上,若有所思。

“李师傅。”

戚望走到门口,喊了一声,打了招呼,李清微微一笑,笑容和善,点头示意。

戚望开始忙前忙后收拾晚饭,李清在一旁尽量帮着,不过他也帮不上太多忙,戚望点完灶内火后,硬生生把准备洗米洗肉的李清按在了凳子上,笑道:“李师傅,你就歇着吧,交给我就行。”

李清无奈笑着。

戚望一边切着肉一边向着李清问道:“对了,李师傅,问你个事啊。”

李清微微侧头,笑着听着。

戚望菜刀轻巧灵快的上下,问道:“你知道不朽堡垒吗?”

李清轻轻点头:“嗯,知道。”

李清声音轻缓,带着一种可以让人心神平静的魔力,轻轻述说着这个让其余人听到便会发颤的地方:“那个地方的历史相当悠久,可以追溯到古诺建立以前,是个神秘不详的地方,现在的古诺首都便是建立在它的废墟之上,所以不朽堡垒也是外人对于古诺首都的别称。”

戚望切肉的刀微微一顿,旋即很快便恢复,呢喃道:“首都么?”

戚望接着道:“李师傅,我今天买肉的时候碰上杨三金了,他告诉我他要去参军了,贝壳城的军老爷要带他去不朽堡垒,我觉得吧……”

戚望看了一眼李清,叹气道:“如果下次再见到杨三金,或者他再回到村子来时,肯定就不是现在的杨三金了。”

李清并没有接话。

对于古诺的军队,李清很清楚那是什么样的东西,因为上代国王古诺三世的原因,古诺人们早已养成了真正的好战之风,他们对于力量的崇尚,对于战争的渴望,甚至不输于冰霜古国的凛冬之爪部落,如果那个小孩真的进入了军队,倘若没死,那定然会变得让小村的所有人陌生至极。

戚望把手上的碎肉一口气倒进了锅里,热油爆溅,他熟练的翻动着木头铲子,有些哀伤:“李师傅,说真的,我挺喜欢村子里的大家的,虽然杨三金小时候也老欺负我们,但是他真的要走了,我还是有些不舍得的。”

“你说他如果出去后变成了坏人,该怎么办。”

“他去军队了,应该会天天打仗吧,他会死吗?不过啊,我还有点羡慕他,毕竟他现在就能够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了。”

戚望自顾自的说着话,也不管李清回不回他,单纯只是抒发一下自己的情感,毕竟在村子里,也只有家里的这个瞎子才会听他的唠唠叨叨了。

李清双手合十,道:“戚望。”

“啊?”

听闻李清喊了他一声,戚望转头看着李清。

李清认真的道:“如果有一天,你在外面见到了杨三金,他肆意妄为,杀戮四方,你会怎么做。”

戚望不说话了,他直直的望着自己面前砧板上的碎肉,沉默着一刀一刀剁下。

李清微微摇头,起身走到了门外。

半个时辰后,二人坐在屋子里,桌上的油灯照的屋子里明晃晃的,今天有菜有肉,还有管够的米饭,但戚望吃在嘴里却始终不是个滋味,李清也没说话,屋子里只有二人吞咽食物的声音。

终于,在快吃完的时候,戚望突然放下筷子,看着对面那张灯火下的坚毅脸庞,轻声道:“李师傅,今天的肉,是杨三金送我的。”

李清哦了一声,没了下文。

戚望盯着李清,认真道:“所以杨三金是个好人,对吧。”

想了想,戚望再度添加一句话:“至少现在是吧。”

李清也停下进食的动作,“注视”着戚望,点了点头。

得到李清肯定的戚望脸上露出一抹笑容,但很快便收敛了:“所以现在的杨三金是个好人,他还是我的朋友,还是蓝波村的村人,但是……”

戚望音线变低:“他如果变成了你说的那样,他就不是了。”

“所以啊。”

戚望重新拿起筷子,边说边架起一块肉:“如果真到了那一天,他……就该付出相应的代价,我相信他应该早就做好死亡的准备了。”

李清怔怔的望着面前那个吃饭比之前欢快了许多的少年,他显然想明白之前的问题了,不再困惑。

李清笑了。

在他们的屋顶上,躺着一个体形魁梧的男子,双手枕在脑后,直视着漫天星辰,他那粗犷的脸庞上有流露一丝真挚的笑意。

有善,但不愚善。

李清望着那个开始收拾碗筷的少年,走到了门外院子里的石桌上,背后的屋顶上,男子已经坐起身子。

收拾完的戚望伸了伸懒腰,也是走到院子里,仰望漫天星光。

“戚望。”

李清笑道:“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你究竟是哪里人。”

戚望坐在凳子上,托着下巴,李清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道:“你注定不会是古诺人,认识你久了,我觉得你可能会成为初生之土人,但是现在看来,我错了。”

戚望瞧着神神叨叨的李清,笑道:“李师傅,你在说什么啊,我戚望一直是蓝波村人啊。”

李清一愣。

旋即哈哈大笑。

“对,你是蓝波村人,地地道道的蓝波村人。”

李清起身,似乎是解开了一个心结。

戚望望着负手而立的瞎子,突兀的,他有种很奇怪的感觉,这个和他朝夕相处五年的瞎子,变得有些不一样了,至于是哪里不一样他却是说不上来。

皱着眉头仔细思考着的戚望突然瞥见瞎子身后似乎突然出现了一条金黄色的巨蛇,巨蛇盘在瞎子身上,仔细一看,它长着四个爪子和二只脚,看上去异常凶猛狰狞,但戚望再眨了眨眼却又什么都没看见了。

戚望使劲的揉了揉眼睛,艰难的咽了口唾沫,是自己看错了吗?

太吓人了,那是什么东西?

“戚望。”

瞎子温醇的嗓音响起,笑道:“天色不早了,早点休息吧。”

还处在震惊中的戚望木然的点了点头,不知为何,此刻突然有浓重的睡意袭上心头,当他躺在床上的时候没一会便陷入了沉睡中。

李清静静的站在院子里,头上夜空斗转星移,他便这么站了一晚上,直到初晨,他的衣衫也沾了露水,待第一缕鱼肚白从远处浮现时,李清一手拿着拐杖,一手提着水桶,往村口走去,在这五年内,这条村中小道上这个时间点只会有一个瘦弱的小家伙才会拎着水桶摇摇晃晃的来往,今天出奇的变成了一个目盲瞎子。

待李清来回一趟后,村子里的人家也陆陆续续起床了,人声渐渐嘈杂,有稚童在村子里来回跑着嘻嘻哈哈,有上了年纪的老人坐在门口树下的躺椅上,有妇女、小孩捧着白粥站在门口聊家常,也有男子扛着锄头镰刀往村外稻田走着,欣欣向荣。

李清笑着走在村落路上,从村头走到村尾,他的脚步很慢,拐杖每一次轻点发出的啪嗒声很有节奏,村里的人少有不认识他的,毕竟村子就这么点大,捡到这个瞎子从面前走去,极少会有人打招呼,多的是待他走后的窃窃私语,期间也有稚童好奇的围过来,绕着瞎子来回蹦达。

有一个调皮小孩撑瞎子不注意,一把抓住了他的拐杖,用力一扯,从瞎子手里抢过,当即高兴的哈哈大笑,而后和瞎子保持一定安全距离,蹦蹦跳跳,:“瞎子,过来抢啊,抢得到我就还给你。”

李清面露无奈。

有一道黑影一把抓住了孩子的手臂,孩子转过头,泄了气,怯怯的喊道:“三金哥。”

杨三金瞪了他一眼,从他手里拿过拐杖,小孩赶紧带着其他人跑掉,杨三金将手上的拐杖递给了面前的瞎子,瞎子笑了笑,接过拐杖道:“是杨三金么?”

瞎子笑容愈发浓郁:“这一幕和五年前挺像的。”

杨三金笑了笑,道:“那时候太小,不懂事,对于那个时候的事,抱歉了。”

瞎子摆了摆手,杨三金侧身一步,让开道路,他顿了顿,最终还是张嘴道:“瞎……李清,我虽然和戚望没什么交情,但是我也知道他这辈子都向往外面的世界,他一直因为你而没有走出村子,我希望如果有一天,你能……”

不待杨三金说完,李清便轻声道:“你放心吧,不会太久了,我很快就走了。”

杨三金淡淡点头,继续往前走。

言尽于此,不必太多,这毕竟是戚望的事情,他和戚望的交情还没那么深,只不过是真的不怎么喜欢这个瞎子的行事所以会说一遍罢了。

杨三金一直觉得,目盲眼瞎并不是他厚着脸皮在一个孤儿身上蹭吃蹭喝五年的理由。

李清摸了摸手上拐杖,边笑边走,最后走到了老吕头的庄园前,再往前就是一眼见不到头的弯曲小路了。

从自家院子走出的老吕头很诧异看着从门头路过的瞎子,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喊住了他:“喂,瞎子!”

李清停下脚步。

老吕头背着手走到他面前,打量了他一会,道:“闷得慌出来走走么?”

李清笑着点头。

老吕头嗤笑一声,懒懒道:“你也就碰上了哪个小蠢货才能活到现在,像你这样的人,放在外面,一天指不定要死几百个。”

老吕头见这个目盲瞎子没有动怒,也没有什么反驳后方才口气缓了点,淡淡道:“你运气还算好,据我所知,去年光是贝壳城就死了八多个流浪汉,那些有手有脚的都活不下去,更别说像你这种瞎子了。”

老吕头顿了顿,淡淡道:“想要活下去没错,只不过以你这点年纪,就算眼瞎,但好歹四肢健全,随便找个活也不至于到需要靠一个孩子养活吧?”

李清轻声道:“嗯,抱歉了。”

老吕头觉得多说无益,换了个话题,问道:“小望子呢?今天怎么没看到他?”

李清回答道:“昨天可能是累着了,还在睡呢。”

老吕头微微皱眉,想到昨天让那小家伙一个人搬了这么多货,中午又没来得及送饭,今天可能确实是吃不消了吧。

老吕头有些愧疚,他爱财如命不假,但是几个银币对他来说还不至于心痛流血,他叹了口气,又掏出五个银币拿给瞎子,淡漠道:“这可不是给你的,回头交给小望子,千万记住,这段时间绝对不要出村,尽量呆在家里,外面有很可怕的人物来了。”

李清收起银币,笑着点头。

老吕头冷哼一声,刚想走,突然是想起了什么,冲着李清严肃道:“喂,瞎子,等到小望子十六岁后你就到我这里来,平常给我浇浇花,扫扫地什么的,反正你能干什么就干什么,我不会让你挨饿就行,以后就不要再赖在小望子那里了。”

李清默不作声。

“听到没!”

老吕头瞪了他一眼。

李清轻轻的应了一声,老吕头心满意足的点头。

老吕头一直记得,这个由他看着长大的小家伙从小时候起蹦蹦跳跳的吵闹着要去外面看看,随着他的逐渐长大,他很少会再表达出来,只不过他知道他还是一直想着这件事情的,一直到这个瞎子来后,他才暂时放缓了这件事情。

李清慢慢的走回小木屋,此刻已经中午了,身形魁梧如铁塔的男子坐在屋子里闭目养神,而床上的少年一直未曾醒过来。

李清和吴尔相对而坐。

吴尔咧嘴一笑,道:“之前你把我喊过来告诉我要保护一个古诺土地上的人,我其实是很抗拒的,只不过后来想了想,这件事是你交代我的,我也就认了,现在看来,这个地方的古诺人确实不太一样。”

李清看了一眼床上的少年:“他们并不是古诺人,他们是蓝波村人。”

吴尔摊手道:“一旦走出去,那就是了。”

李清没有搭话,他从床底下掏出一个包袱,正是五年前来到蓝波村时随身背着的包袱,李清拍去上面的灰尘,将它放到了桌子上,然后拿起抹布,把屋子里上上下下都擦了一遍,仔仔细细,不留灰尘。

这是他现在唯一能干的。

等他忙完,差不多已经天黑了。

收拾完一切的李清继续和吴尔相对而坐,一人眼上绑着罩布,另外一人则是闭目不语,二人就这样坐到了第二天早上。

一点红芒穿透黑幕,落在寂静天地间,而后便如燎原之火般,点燃这万里大地。

天亮了。

吴尔瞬间睁目,身后有龟虎熊风竞相咆哮嘶鸣,衬托的他如神灵下凡般,而李清也是打开面前的包袱,里面是叠的方方正正的黄红色僧袍,和普通僧袍不一样的是,这僧袍上纹着的是一条狰狞的金色巨龙。

僧袍自动飞起,飘落于李清身上,他手掌合十于胸前,静默一会缓缓转身,跨出木门。

而在远处山脉,铁蹄轰然,人形螃蟹也已经到了山脉脚下,风尘仆仆的他们并没有什么疲惫,反而是战意高涨,眼中皆是充斥着嗜杀。

在山洞内,穿着白褂的肥胖人影也走出了山洞,露出一张五官扭曲的紫色脸庞,舌头甩在外面,狰狞恶心,他的身上竟然还扎着几根针管,他随手拔掉针管,咧嘴怪笑着。

“孟祖想去哪就去哪。”

人影提着一把染血生锈手术屠刀,桀桀怪笑,在他身后的山洞里,一个个绿色罐子摆在地上,上面都贴着一个交叉的骷髅头标志。

村子门口,蓝波村的人们惊疑的聚在一起,对着那不缓不慢走着的二个人指指点点。

“这是……那个瞎子?”

“他穿的是什么啊,僧袍吗?”

“好奇怪的衣服啊,还有他边上那个人是谁,怎么看着这么吓人。”

不断有人好奇跑来,只不过这次没有人敢在上前,人群中同样还有紧皱眉头的杨三金站着,也有匆忙赶来,目瞪口呆的老吕头。

不远处的小木屋内,睡了一天二夜的少年也终于是醒觉,他怔怔的望着崭新干净的屋子,昏睡前的画面再度浮现,他反应过来,急忙跑出屋子,一眼便见到不断往村口聚拢的人群,后知后觉的戚望也是赶紧跑了过去,终于,他挤开人群,到了最前面,见到那一抹刺眼的金色。

见到了那只狰狞盘起的大蛇,或者说,神龙。

一步一步走到村子口的目盲僧人感觉到了身后熟悉的目光,当即缓缓转身,笑容一如既往的和善温暖。

他和李清互相对视,时光仿佛在这一刻迅速倒退,回到了五年前二人初识的那一刻。

“初次见面,我姓戚,叫戚望。”

五年前戚望的稚嫩音调还在瞎子耳边回荡。

这一次,这个目盲瞎子再复述了一遍五年前的对话,却在话后又加了一句,让村子里唯一走出去过的老吕头面色大变,如雷灌顶。

“我姓李,单名一次清字,初生之土,盲僧,李清!”

在此刻,除了老吕头的脸色外,其他人也逐渐瞪大了眼睛,傻傻的愣在原地,并不是因为他的话,而是因为这个在村子里生活了五年的瞎子,竟然一跺脚,跳上了天空!

没错,他飞起来了!

戚望愣愣的看着那一飞而起的人影。

此刻的人们仿佛连呼吸都停滞了,空中的目盲瞎子此刻身着龙袍,无形中仿有蜿蜒神龙盘踞于他身侧,苍劲有力的虚幻躯体微微蠕动,威势浩荡。

李清做飞踢状。

一点流光划破天际,直冲那座高耸山峰,二者的大小毫无可比性,如蜉蝣撼树。

李清重重一脚踢在山腰之上。

下一瞬。

山腰以上的半座山体如被一柄巨锤猛然敲击,一条条巨大裂缝迅速浮现,整座山峰都处于龟裂的状态。

有清风拂过,土崩瓦解。

宛如神迹。

正文 第四章 孟祖,孟祖。

小村口的人们只能是傻傻的看着远处那座分崩离析的巨大山峰,他们的脸上充斥着呆滞、惊骇和难以置信,他们根本想象不出来,究竟是什么样的力量才能如此轻松的摧毁半座山。

而且,这被踢碎的半座山,还是他们五年来从未认真正眼看过的瞎子一脚踹的。

相对于这些从来没走出过村子的蓝波村村民,老吕头心里无疑是惊涛骇浪。

老吕头年轻时候去的地方不少,虽说没混出什么大名堂,但对于那些耳熟能详的英雄还是有点了解的。

“他居然就是盲僧。”

老吕头宛如失了魂般喃喃自语。

杨三金下意识抓着边上老吕头的手臂:“老……老吕头,你知道他?”

老吕头偏头看着此刻睁着眼却只是愣愣看着他的杨三金,此刻的杨三金明显被震住了,但自己又何尝不是呢?

老吕头干枯手指插进凌乱的满头灰白头发中,抱头喃喃道:“盲僧,初生之土的盲僧李清,这个瞎子怎么就会是盲僧呢。”

村子里的人说实话都没怎么看得起过这个瞎子,若他只是身残流落到这里,大家伙就算不会救他,但起善心时也会给口饭,真正让老吕头不喜欢他,对他一直不假辞色的是,这个瞎子竟然选择赖在一个自己都是靠大家伙养活的少年家里,那个孩子是心地善良,善良的有些过分,可其他人不啊,若不是顾忌那个起了性子就认定一件事的孩子,说不定老吕头可能早就动手赶人了。

每个人心里对于愚善这件事的分界线都不同,对老吕头来说,对杨三金来说,对村子里人的人来说,少年无疑就是愚善了。

杨三金只感觉有些口干舌燥,他脑海里回荡着往日里那个和善的目盲瞎子,他是那么普通,普通的让人毫不在意,这么一个瞎了眼的没用瞎子,怎么就会是传说中的盲僧李清呢?

杨三金不由自主看向了村口处傻愣愣站着的戚望,后者也是如石化般怔立在原地。

戚望只感觉脑海里一片空白,五年来朝夕相处的李清音容笑貌一一浮现,他怎么也无法把这个目盲瞎子和现在眼前这个能一脚碎山的盲僧联系起来。

随着半座山峰的倒塌,山腰里面的一切也暴露在阳光底下,一个个碧绿色的圆形化学罐和零零碎碎的仪器、手术床以及装满各种液体的瓶瓶罐罐,一直摆满了足有十里宽的山洞,细细一看,这些化学罐子足有千余。

“孟祖,孟祖!”

披着白大褂的肥胖男子向着半空中的龙袍僧人挥舞着手上的病毒屠刀,癫狂而笑。

有被石块砸碎的罐子往外淌着药液,随着药液的减少,里面的模糊物体也逐渐露出,那是一个个蜷曲着的赤裸人类,这些人类身上或多或少都有着显眼的致命伤,除了不缺手脚之外,基本浑身都是伤痕,不少人的手臂、胸口处都还纹着二把斧头合并的图标。

古诺军队的军标。

这些人生前都是古诺人,在战争中光荣战死,尸体被运到此处,供眼前这位癫狂医生做着实验。

“善哉,善哉。”

李清双手合十,低头轻念。

整个大陆的人都知道,对于古诺人来说,死亡并不是死亡,而是一种晋升。

这个威名震天的帝国,正是用一场场血腥战争打下了现在的国土,他们对于战争的渴望,对于力量的追求,超越了一切。

拥兵自重的古诺人,血腥野蛮,欲壑难填,千百年的风气早已定型,再难更改。

李清从半空中落下,劲风吹动的他浑身衣衫猎猎作响。

“孟祖!”

底下只会不停喊着孟祖的癫狂医生猛地抛出了手上的病毒屠刀,速度之快,只能见到模糊影子。

李清合并的手掌有光芒绽放,转瞬笼罩了他的全身,有金铁交击声回荡,屠刀仿佛撞在了什么东西上一样,掉落在地,地上的青草一接触到屠刀便迅速的枯萎黑化。

面目扭曲的孟祖只见到那个走过来的瞎子周身一丈有虚幻的古钟罩着,还有震人心魂的古朴钟声沉稳响起。

带有净化之力的钟声让孟祖极端厌恶,他掏出怀里的一根针管,笑容诡异,而后举起左手,用针尖朝着拇指的手指甲缝戳进,手指的皮肤表面可清晰见到针管的凸起,这本该钻心的疼痛却让孟祖露出了畅爽的笑容,针管内的紫色液体注入他身体,他的手掌也开始逐渐变紫,一直蔓延到全身。

他的潜能被彻底激发。

孟祖手掌一吸,掉落在地上的病毒屠刀飞回他手里,他握着屠刀,疯狂大笑着冲向李清,随着他的奔跑,他的身体开始往外冒着猩红的鲜血,这些鲜血并没有掉落,而是化成了三个猩红色的血团环绕在孟祖周身,最后轰的一下着起了红色火焰。

目盲瞎子稳稳而立,孟祖怪笑着扑了上来。

“罪过罪过。”

李清轻声念叨,身上衣衫忽得飘扬,他高高举起手掌,跨步俯身,狠狠一掌拍在地上:“天雷破!”

地面震动,山体颤栗,如蛛网般的裂缝自李清脚下眨眼间蔓延而开,尘土冲天,遮盖了一切。

失去了目标的孟祖呆立在原地,脚下的龟裂的土地已经开始崩陷,还未待他反应过来,尘土之中又响起了李清的沉厚声音:“摧筋断骨!”

龟裂的地表猛地塌陷,与此同时,有一股怪异的力量从脚底窜到孟祖体内,扭曲着他的身体,他体内的肌肉、骨骼都开始断裂,口鼻流血,整个人失去了支撑,倒在了地上。

尘土散去,李清缓缓走到了孟祖面前。

体内骨骼和肌肉尽被破坏的他已经没法再站起来了。

只不过让李清讶异的是,即便是受了如此重的伤,在这般痛苦之下的孟祖,竟然还在怪笑,比之前跟畅快淋漓。

他的笑不似伪装,而是真真切切的,直到此刻,李清才明白,这个怪人,他喜欢疼痛,他对于痛苦,有一种异样的特别感触。

盲僧李清,每次出手,必将斩获敌人人头。

每一次的破戒暴力,如果不是为了杀戮,那便毫无意义。

正当李清准备彻底解决祸患的时候,他耳朵微动,忽得警觉,身形后跃,躲过了一颗呼啸而来的子弹。

这颗子弹的体积很大,几乎和婴儿手臂粗一般粗细,它没有射中李清,打在了树上,爆裂而开,有酸蚀性的液体四溅而开,周围十丈范围之内都被迅速腐蚀,发出滋滋的刺耳声音。

“这是……”

李清耳朵捕捉到了腐蚀性的声音和气味,讶异道:“安祖科技?”

大陆上只有那个和晨曦之城比邻的下水道城市才会有这种玩意。

有一个四爪人形螃蟹从山脚沿着陡峭的崖壁迅速飞奔,如履平地,他的螃蟹脚每一次落下都能在坚硬的石头上戳出一个深深的洞。

“李清!”

人形螃蟹狂笑,飞天而起,重重的落在地上,亢奋至极,满目残忍:“我找到你了,初生之土的李清!”

与此同时,三百铁骑从小道冲进了山庄,这个与世无争的小村庄暴露在了古诺铁蹄之下,如幼兽碰见猛虎开始瑟瑟发抖。

人群中的老吕头死死盯着那整整齐齐的三百列铁骑,他们那沉重的护盾上刻着最正宗的古诺双斧标志,而那个飞天而起的螃蟹人更是让他通体发寒,如临深渊。

“宋畏!”

老吕头几乎掩饰不住自己的恐惧:“小尸煞,宋畏!”

蓝波村的人们并不知道这个名字代表的是什么含义,他们只知道那光是马背就比他们人还高的高头大马上坐着的士兵能很轻松的杀光他们,因为他们身上散发着真正古诺人的血腥野蛮。

恐慌在蔓延。

领头的男子骑在大马上,缓缓向着人群走来,众人都惊惧害怕的站在一旁,男人们下意识的护着身后的妻儿,只不过连他们自己都在无意识的颤抖。

沐浴过鲜血的战马打着响鼻,停在一个中年男子面前,这么近的距离能够让这个蓝波村人清楚见到这战马身上的厚重铠甲有多少刺眼斑驳的伤痕,他也能感受到端坐于马上的那个覆盖着铠甲和面具的男子冷漠气息。

骑士男子头颅扫动,瞧着四周这些人们恐惧的眼神,没来由的想起了曾经被他侵略的土地上的那些人,也是这种表情。

古诺的人民,是没有也不会有这种表情的。

“你。”

骑士男子嘶哑开口,在所有村民愈发颤抖的目光中缓缓举起手上的长剑:“是什么人?”

男子伸手紧紧护着身后的妻子和才到腰的女儿,这小家伙害怕的躲在后面,死死攥着父亲的衣角不肯松手。

男子咽了口唾沫,颤抖着道:“军……军老爷,我们是蓝波村,蓝波村人!”

骑士男子沉默了一会,缓缓问道:“你确定?”

男子惊恐异常,他不知道这个时候是该说确定还是不确定,但是随着那股冷漠气息越来越浓,他攥着自己女儿的手也不自觉用力,使得小女孩纤细手腕开始由红转青,战马甩了甩尾巴,似乎有些不耐。

男子只能再度点了点头,语气惊惧:“是……是的,我们世世代代都是蓝波村人。”

骑士男子并没有说话,他想了一会,突然狞笑:“蓝波村人么。”

男子手上的长剑在男子一家人瞬间收缩的瞳孔中放大:“非我古诺子民,杀无赦!”

有鲜血如泉涌,喷了旁边的小女孩一声,小女孩呆滞的眼光中毫无色彩,滚烫的殷红鲜血顺着她吹弹可破的脸颊往下滴落。

“啊!”

一声高昂的尖叫声划破了寂静,人群瞬间骚乱暴动。

正文 第五章 以暴止暴

尖锐的尖叫声吸引了戚望的注意。

他回头望着那满身鲜血的母女两,他记得小姑娘叫徐娜,今年只有七岁吧,那个妇女是村子里卖米的许婶,一个和善朴实的大婶,经常因为多给了来卖米的村里人一捧米被她的男人骂作是败家娘们。

瞧着瑟瑟发抖的妇女和那原本灵动,此刻却被吓得呆滞的小女孩,戚望心头涌上一股难言的愤怒。

男子没有死。

慌乱的人群中,很少有人发现,那喷射的鲜血是从骑士的喉咙涌出的,戚望也看到了那不知何时出现在妇女两身后的魁梧汉子,那个本该被一剑劈开脑袋的男子安然无恙的站着,只不过也被温热的鲜血洒了一身。

这些都不重要,戚望头一次产生了真正的愤怒,这些来自外面的人,动手毫无预兆,没有理由,想杀就杀,视人命如草芥,视这些从小帮衬着养育他的村民为待宰的牲畜。

回过神来的男子摸了摸自己脸上的鲜血,下一刻,他不顾一切的抱起地上的女儿,拉着许婶拼命的往旁边逃,和那些因为慌乱而尖叫逃开的村民一起,瞬间窜离了这片是非之地。

戚望的双眸深处折射出徐娜小小脸庞上的呆滞和无神表情,毫无疑问,这突如其来的一幕给她心灵留了了难以抚平的创伤,这会在未来很长时间让她深陷梦魇,甚至连睡梦中都会被刚才一刻惊醒。

那些久经战场的古诺战士没有去捕猎这些村民,而是拉着缰绳,调整马头,缓缓包围了村口的四周,他们的眼中只剩下那个魁梧如铁塔的汉子。

吴尔面前的高头大马上坐着的骑士男子无力的垂落在地,手上的长剑插在地上,鲜血自男子身下淌出汇成血滩。

三百骑铁蹄,齐齐冲锋,足以踏平这座小村,身披重甲,再经过魔法加持的古诺军马,冲锋之下能够轻松的撞塌这些村落的木房瓦屋。

气氛凝重,这些人马似乎随时都会发起冲锋。

“戚望!”

低低的呼喊声从后方响起,戚望看见了后面的杨三金在喊他,杨三金的脸庞通红,喘着粗气,语气急促,他再一看,发现去而复返的他多扛了一个酒坛样的罐子回来,只不过罐子上贴着骷髅头的标志。

更远处,不断有匆忙跑远的村民扛着这种罐子跑回来,老吕头不断在指挥,直到有人推着小车拉着那些木箱子赶来时,戚望才明白这些罐子是哪来的了。

三天前他一车车搬回老吕头院子的木箱,原来里面装的就是这些罐子。

原本溃逃的蓝波村村民在老吕头的呼吁下再度集结起来。

一群人站在戚望身边,仇视目光盯着对面的三百铁骑,而在他们的中间,魁梧汉子如一座坚不可摧的铁塔,光是站在那里便让人产生出一种万夫莫开的感觉。

老吕头显然也被气到了,涨红着脸,使劲的拍着面前的罐子,扯着嗓子道:“等下就把这些罐子使劲的朝他们丢,这里面有晨曦之城的黑.火药,只要按下罐子的开关就能爆炸,炸死这群该死的王八蛋!”

戚望注意到了,罐子的侧身上写着一行小字,姬歌第一代半成品。

杨三金第一个按下了面前罐子上的红色按钮,而后狠狠的抡起,向着最几十米外的铁骑砸过去,那名靠前的士兵一剑劈出,砍在扔过来的罐子上,罐子在碎裂的时候爆发出了刺眼的光芒,低沉的爆炸声响起,黑烟升腾,战马受惊,嘶鸣跃起,士兵措不及防也是摔落在地,身上的护甲也有一部分被炸裂,握剑的手更是被震得虎口出血,伤势不轻。

这些来自古诺的战士显然没想到这么一个小村里还有能破开他们护甲的武器。

“好!”

老吕头狠狠吹了吹胡子,紧紧攥拳,见到这火药罐有用,剩下的村民也振奋起来,随着老吕头的一声令下,几十个火药罐腾空而起,朝着村门口的铁骑队而去。

铁骑队中有一人低喝一声,最前面的一排铁骑齐齐展开,举着手上盾牌高过头顶,盾牌上镶嵌着的小小石头散发微弱的光芒,一整排的盾牌连接而起,有淡黄色的魔法屏障挡在他们身前。

“砰砰砰……”

黑烟弥漫,紧张的人们瞪大眼睛看着散去的烟雾。

“这……”

老吕头微微张嘴,这些花了他大价钱从晨曦之城那个科技学院淘回来的新式武器,竟然没用?

这可是传说中的那个爆破大师姬歌做出来的火药罐啊,虽然只是第一代半成品,但也足够摧毁一间房屋了。

那魔法屏障毫发无损。

这些百战之兵一旦认真起来,小村的人们毫无胜算。

人群毫无意外的开始弥漫退缩的气息,老吕头也再无办法,只剩下杨三金不甘的看着这些闯入他们村子肆意妄为的入侵者。

戚望轻吐一口气,突然迈出了脚步。

“小望子!”

老吕头猛地瞪眼。

“戚望,你干什么?”

杨三金急忙伸手去拉往前走的戚望,后者朝他们摆了摆手,走到了站在二方中间的吴尔身边。

吴尔偏头看着这个才到自己肩膀的小子,咧嘴一笑,目光投向前方已经蓄势待发的铁骑部队,道:“害怕吗?”

戚望没有说谎,点了点头:“害怕,当然害怕。”

吴尔的笑容更浓。

戚望仰头看着旁边这个浑身透着凶煞之气的男子,问道:“你是吴尔,对吧?”

戚望不待吴尔点头,接着道:“我听李师傅提起过你,他说他在冰霜古国那个最寒冷恶劣的土地上有一个最好的朋友,长得很高很壮,像一只活生生的熊。”

吴尔双手抱胸,随意而立,笑道:“他还说了什么?”

戚望想了想,道:“嗯,李师傅还说了,他这个朋友很冲动,很鲁莽,总是犯错,起了性子就算是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吴尔瞪眼看着旁边的小子,对上少年清澈的双眸,只能无奈的败下阵来,按照那个瞎子的性格,确实是会说这些话的人。

戚望笑了笑,缓缓道:“除了这些,李师傅还说过一句话,你想知道吗?”

吴尔微微眯起眼睛,静待下文。

戚望脑海里浮现往日的一幅幅画面,第一次见面时二人互相介绍,之后第一次坐在小木屋里吃饭,第一次扶着他走遍整个小村,第一次坐在山上看星星,第一次……

一幅幅一幕幕,最后终究化为那个身披龙袍的目盲瞎子站在小村口和善而笑。

下一瞬,小女孩无声的眼睛以及许婶绝望惊恐的表情在戚望的脑海里陡然出现,打破了之前的画面。

戚望原本没有表情的脸上缓缓绽放出一抹灿烂笑容,冲着乌迪尔道:“李师傅说了,如果善良不能挽回,那就……”

戚望的髋骨陡然硬起:以,暴,止,暴!“”

乌迪尔一愣,而后嘴角一掀,粗犷脸上布满了凶残笑容。

这句话也的确是那个家伙说的,他也亲耳听过。

二十年前的百岁山山顶,那个曾经愚善了一生的僧人,一步步踩着血泊,迎向整整齐齐的诺克萨斯铁骑,而在山顶广场上,则是四散着僧人、喇嘛的尸体,曾经香火鼎盛的朔极寺,千年传承差点毁于一旦。

那是吴尔第一次见这个朋友不再低眉。

也正是从那个时候起,整个符文大陆的人们才知道初生之土的盲僧原来也会金刚怒目。

吴尔一脚跨出,舒展开双臂,身体前倾,对望着前面的铁骑,面目陡然凶戾如野兽,在他身体二侧有灵龟匍匐,巨熊咆哮,头顶有凤凰展翅,身前有猛虎长啸。

“古诺已经领教过金刚怒目,那现在再来试试,野兽之灵的狂怒吧!”

平地起疾风,再起惊雷。

有一个人影,迎面冲撞三百铁骑,身后是一条冲天的尘烟。

坚不可摧的魔法屏障瞬间碎裂。

一肩如龙。

破甲三百。

正文 第六章 血色精锐

七零八落,溃不成军。

三百余铁骑,在吴尔一个冲撞之下,如豆腐般不堪一击。

吴尔从中间撕开一个口子,一穿到底,被他迎面野蛮撞上的,不管是马还是人,都高高抛飞,而他的杀伤力远不止这么简单,戚望从没见到过这样的攻击,足足十几米一字型排开的防线,竟然都如被无形气浪卷翻,仿佛这一刻,有十个,二十个吴尔一起冲撞,否则光靠一人之力,怎么会形成这么可怕的冲击。

这些造价不菲的重甲起不了太大作用。

这位来自荒古冰原的强大行者傲然而立,身后的蓝波村人们呆若木鸡。

他们连皮都没蹭掉的古诺铁骑,在这位强大行者面前,如此孱弱?

戚望望着这些倒在地上呻吟哀嚎的铁骑,再瞧了瞧吴尔,默然不语,这就是力量,真正的力量,不管是李青还是他所展现出来的,彻底颠覆了戚望这十五年来的世界观和认知,力量竟然可以强大到如此地步。

下一刻,吴尔脚掌朝着地上狠狠一跺,巨熊模样的幻影在他身后攀高,也是同样狠狠一跺。

“砰……”

低沉的声音回荡,以吴尔为中心的地面瞬间凹陷半尺,而那些还在哀嚎的铁骑陡然没了声音,他们身上的重甲接二连三的裂开一条条缝隙。

鲜血在这一刻逐渐浸湿了小村土地,

戚望沉默,蓝波村的众人惊骇欲绝。

一脚,踩死了三百人。

戚望此刻又知道了一件事,人命可以如此视为草芥。

吴尔缓缓走回,站在戚望面前,低头看着这个瘦小的少年,后者抬起头,与他对视。

片刻后,戚望轻轻道:“谢谢……你。”

一个谢谢,和一个谢谢你,天壤之别。

吴尔面庞上涌起笑容,他拍了拍戚望肩膀,笑道:“很好,有善,但不愚善,你跟李清终归还是不一样的。”

吴尔和戚望并肩而战,目光望向远处山峰的激烈大战,突兀的道:“李清跟你说过他眼是怎么瞎的吗?”

戚望一怔,微微摇头。

吴尔嗯了一声,想了一会,笑道:“他没告诉你,想必是觉得没必要,因为他觉得你不会跟你一样愚蠢。”

戚望天资还算聪慧,顿了顿,问道:“是因为,愚善吗?”

吴尔哈哈大笑,朝着戚望伸出大拇指。

戚望没有再追问下去。

吴尔十指于胸前轻叩,远处的战斗,应该快落下帷幕了吧,可是不知为何,它体内的四灵还是在蠢蠢欲动。

“彭!”

一个人影倒飞而去,接连砸穿身后的化学罐子,去势不减,一直将最后面的山体砸出一个深不见底的深洞,而在中间空地上,目盲瞎子手指如刀,削下手臂上腐烂的黑色血肉,面不改色。

深洞之内,一只螃蟹脚探出,重重的插在洞壁上,而后人影猛地窜出,再度扑向李清,疯狂不减。

李清十指飞速交叉变幻,最后猛地合拢,凝实如实质的古朴大钟护住他周身,透着坚不可摧之感:“金钟罩!”

人形螃蟹身上有无数飞弹呼啸而出,落在古朴大钟之上,轰隆作响。

弥漫的尘土逐渐散去,喘着粗气的宋畏死死盯着那缓缓显露的古朴大钟,竟然毫发无损。

“不可能!”

宋畏眼球密布红色血丝,他这一身古怪科技皆是来自安祖,那可是和晨曦之城比邻的化学峡谷,那里面的各色武器纵使放在战场上也是威胁性极大的杀器。

烟雾彻底散去,宋畏瞳孔猛地一缩,而后忍不住肆意狂笑。

在大钟中间,有一个拇指大小的空洞,而仔细一看,一根乌黑色的长针已经插在了李清的胸口。

宋畏迈着腿,举起手上的锋利大刀迎向李清,桀桀怪笑:“盲僧,我这些改造过的安祖科技,可还合你胃口?”

李清低头望了一眼胸口的毒针,淡淡道:“和进步之城的比起来确实还有不小差距。”

宋畏神色森冷,刚想说话,李清随手轻弹毒针,而后在宋畏逐渐瞪大的眼光中,有一层气雾状的衣衫显现在僧袍之外。

“铁布衫!”

宋畏显然也想起了关于盲僧李清的传说,紧紧咬牙。

宋畏腾空而起,后跃到倒在地上的孟祖边上,阴沉着道:“别装死了,起来!”

已经被震碎全身骨骼和肌肉的孟祖在李清紧皱的眉目下缓缓站起身,紫色的扭曲脸庞上挂着怪笑。

即使看不见孟祖,但李清依旧能觉察到,他施加于孟祖身上致命的伤势竟然已经基本痊愈,如此强悍的恢复力,纵使是以治愈闻名的光魔法也做不到这么恐怖,这个叫做孟祖的癫狂医生,究竟是什么来头。

李清表面不露波澜,轻声道:“还有其他能耐么?我本以为像这样的古诺A级实验,至少也该派大尸煞这种级别的人来,没想到只有你宋畏一人。”

宋畏嗤笑,嘲讽道:“李清,你也太瞧得起自己了,申屠恩若是来了,你还能像现在这样蹦达?”

古诺的双尸煞在符文大陆很有名气,他们确实都是曾经死过一次的人,但又被古诺杜家的小女儿将尸首聚齐,用祖安科技插入心脏,再度复活。

小尸煞宋畏生前就已经是赫赫有名的嗜杀者了,甚至擒住了荣耀王国的皇子,只不过之后被赶来的荣耀军队包围,被那名拥有暴风大剑的荣耀最强战士砍下了头颅,后来被杜琳娜寻回尸身,用魔法和科技重新复活。

至于大尸煞申屠恩那就更恐怖了,他甚至不是这个世纪的人,他是古诺初代时的最强战士,连当时的荣耀国王都被他腰斩,可惜抵不过流逝的时间,死于岁月。

杜家的小女儿杜琳娜为了打赢战争,不惜一切代价的唤醒了这个遥远的血腥战士,坐镇西方,号称亡灵战神。

很多古诺人都说,如果不是这位大尸煞震慑了荣耀王国,古诺根本没法撑得起同时对初生之土开战,可惜那个神秘的魔法国度实在太过强大,让古诺铩羽而归。

李清并未和宋畏做口舌之争,他屏息凝气,终于打算结束这场无谓之战了。

“小心。”

宋畏神色阴翳,朝着旁边的孟祖低沉道:“这家伙应该还有杀手锏。”

“孟祖!”

孟祖低吼一声,连续掏出针管往身上扎了二针,他的身体开始以肉眼可见的程度膨胀,竟然比之前直接就大了一半有余,比吴尔还要高上半个头。

李清面露冷漠。

他伸出左手,手掌朝上,有一个古铜小钟浮现,小钟之上密布繁杂的符文,看上去古朴玄奥,李清拇指压在食指指甲之上,向着小钟猛地一弹。

“咚……”

古老钟声瞬间响起,音波竟已形成肉眼可见的涟漪,一圈圈扩散而开,被音波触及的宋畏和孟祖措手不及,面露呆滞,显然被冲击到了精神,当年的百岁山朔极寺一战,可没人纪录过这个瞎子还会使用音波攻击啊。

李清此刻杀心浓重,聚音成股,冲着二人飞速而去:“天音波!”

这二人的肉体之强横让李清都颇感麻烦,一个是融合安祖科技的半人,另外一个更是闻所未闻的怪物,既然不能从肉体上强势摧毁,那就使用精神攻击抹除他们二人的意识。

李清反手收起古铜小钟。

结束了。

有一点寒光从远处飞射而来,速度之快,竟然比音波还要快上一截,那是三把并排的银色匕首。

音波和匕首撞在一切,发出刺耳的摩擦声,火花四溅,三把匕首僵持了一会还是被弹飞,但那音波已经减弱了太多,轰在二人身上,只是让二人身子抛飞出去十几米,七窍流血。

李清微微仰头,有一道人影鬼魅般出现在前方树干之上,与此同时,小村口也发生了意料之外的变故。

原本懒散的吴尔猛地起身,伸手把戚望护在身后,神色严肃,盯着前方,戚望微微皱眉,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吴尔这般紧张。

从那村口小路尽头,慢慢走出一个打扮怪异的男子,涂着口红,咧嘴而笑,脸上画着夸张的红点,和马戏团里的小丑一模一样,只不过从吴尔那凝重的神态来看,这个家伙应该不会是被人请来搞笑的。

身着红紫表演服饰的小丑男子笑嘻嘻的走过七零八落的军团死尸,他的视野中只有吴尔一人,在见到那凝重以待的吴尔后,他的笑容越来越浓郁,嘴咧的越来越大,最后让戚望都忍不住咽了口唾沫,心神微颤。

哪有人能笑的这么夸张?

那裂开的大嘴几乎要把整张脸都撕裂了。

小丑男子音调奇怪的声音回荡:“有没有想看魔术戏法的?”

“就是那种,彭的一下,活人变死的。”

……

山顶之上,李清长吐一口气。

“瞎子。”

不知何时出现的披风男子站在树上,朝着远处的李清笑了笑,抛动着手上的匕首:“大尸煞没来,不过我们来了,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披风男子跳到地上,走到惊惧起身的宋畏二人边上,即使是孟祖此刻也愤怒起来,他享受肉体上的痛苦和折磨,但是他一点都不喜欢这种精神上的拉扯扭曲,这种感觉,几乎让他发狂。

“孟祖医生。”

披风男子沉声道:“把研究成果给我。”

正在愤怒中的孟祖转头狠狠盯着披风男子,气氛持续了一会后,孟祖总算没有做出离谱的事情,他握着手上屠刀,朝着自己肚子狠狠一刀捅进,开了一道大口子,而后伸进伤口里面一顿摩挲,最后连带着肠子一起掏出,找到了一个沾满血迹的绿色小瓶。

披风男子用刀剑挑着小瓶,满意的点头,随手拿白布包起小瓶妥善收起。

“孟祖,孟祖。”

孟祖把掏出来的肠子又塞了回去,低声嘟囔了几句。

用了五年时间,耗费大量的财力物力,这个古怪孤僻的孟祖医生总算没有让他失望,这一趟也算不上白跑了。

李清逐渐捏拳,徐徐道:“本来还打算解决了他们慢慢找这东西的,现在既然你们自己拿出来,倒省了许多事情了。”

“哦?”

披风男子眯眼的看着这个瞎子,杀意凛然:“看来你是奔着它来的了咯。”

李清冷漠道:“羊城的五万无辜子民以及你们的的三千古诺士兵会比我更痛恨这定西。”

披风男子摸了摸下巴,笑容灿烂:“看来你遇见过刘锐萌了,我还在纳闷呢,这么机密的地方,你是怎么知道而且寻来的。”

披风男子叹气道:“说实话,锐萌的那件事我是不知情的,义父那个时候正被古诺三世那个蠢货搞的焦头烂额,也没注意到此事,要是能够再找到她,得向她好好解释,古诺欠她一个道歉,我们并没有背叛放弃她。”

李清冷笑道:“就算那个时候知道,你们会出手吗?”

披风男子难得的皱起了眉头,苦恼的挠了挠头,最后摊手道:“好吧,虽然我很不想承认,但是以那个时候的状况,就算真注意到了,恐怕也抽不出手来。”

披风男子耸了耸肩,道:“算了,这个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说实话,损失这么一个勇将虽然对古诺来说是很大的损失,但还到必不可缺的地步。”

披风男子不再这件事多说,而是望着对面的瞎子,笑道:“不管她了,来说说你吧,初生之土的盲僧,现在是一打三的局面了。”

李清紧握双拳,体内的力量开始奔涌。

披风男子微微一笑,把玩着手上匕首,道:“开打之前,自我介绍一下,我姓史,随了我义父史闻殷的姓,名泰隆,在之前,古诺的那些人称我们这种刀锋战士为……”

“血色精锐。”

正文 第七章 瞎子睁眼

古诺的远谋统领,史闻殷曾经训练了一批刀锋战士,这些战士专门替他执行一些上不了台面的暗杀行动,其中最强的血色精锐战士便是他的义子泰隆,泰隆在不朽堡垒的贫民窟可谓是一个传奇,这个从小便是孤儿的小子能够在地下街区中混的如鱼得水,在没有遇上史闻殷之前,他几乎是不朽堡垒的地下王者杀手。

没人知道史闻殷是怎么收服这个桀骜不驯的天生杀手的,人们只知道,在泰隆宣布效忠的前一天,有遮天蔽日的乌鸦落满了半个不朽堡垒,所以很多人也常说,泰隆是乌鸦之子。

如今的泰隆被赐名为刀锋之影,意为刀锋战士最强者。

握着匕首的泰隆咧嘴一笑,手指轻抚锋锐刀刃,诡异一笑:“刀下生。”

有无数刀刃在这一刻从他身侧飞射而开,他的身形猛地消失,如人间蒸发一般,李清身体瞬间紧绷,凌空一掌拍下:“天雷破!”

无形力量一瞬扩开,李清背后陡然浮现了消失的泰隆,后者杀意森冷,作割喉动作,冰冷寒光一闪而逝:“刀下,死!”

“嗤……”

火花四溅,此刻的李清身上罩着的金钟罩极其小巧,却极端凝实,宛如实体,可是那锋利匕首在拉锯间依旧割穿了钟璧,与此同时,漫天寒芒如暴雨般疾射向没有了保护的李清,每一柄刀刃都重重插在李清的身上。

虚幻的铁布衫上,扎满了刀刃。

李清扭身一脚狠甩,重重踢在泰隆身侧。

“彭……”

泰隆的身形倒飞,脚掌在地上搽出百余米的痕迹,他附身双手握刀插在地上,终于止住了倒退的身形,泰隆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双脚,血肉模糊。

泰隆伸手抹去嘴角溢出的血迹,神色阴冷。

不愧是初生之土的盲僧,那个鬼地方出来的人,没一个是正常的,这样都没死。

李清一击之后便静静站在那里,泰隆冷笑,手掌一握,插在李清身上的几十把刀刃皆是倒飞而回,回到他身边,与此同时,李清的身形也是软倒而下,一手撑地,汩汩鲜血染红了他的僧袍,肩头的狰狞龙首染上了血迹,更显戾气。

半伏在地的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喉咙,有一条血线清晰可见。

二道人影跳他身侧,呈包夹之势,还有战力的宋畏和那不死的怪物医生狞笑,泰隆缓缓站起身,漠然道:“你能打一个,打二个,能打三个吗?”

李清勉强撑着身子站起。

泰隆紧握匕首,冷声道:“瞎子,你该死了。”

李清只是轻声道:“也许吧。”

泰隆目露怜悯:“你说你不好好呆在初生之土,不呆在百岁山,非要跑来我们古诺寻死。”

李清沉默了一会,突然摇头道:“这里不是古诺。”

泰隆指着四周,大笑道:“瞎子,你眼瞎我不怪你,不过我可以很认真的告诉你,这里是贝壳城的领地,我们古诺帝国正儿八经的边境国土,当然了,再过一些年,这里也许会成为内土,我们的边境线,会一直推到最东南边的彼岸港湾。”

泰隆肆意狂笑:“西至荒古平原,南至神圣沙漠,东至初生之土,天下终究皆为我古诺王土!”

泰隆直视着李清,峥嵘桀骜:“义父早说过了,符文大陆的天下,我们古诺,要九十九!”

李清叹了口气,喃喃道:“其实当初在普雷都,冯娅就不该让史闻殷逃回古诺的。”

闻言,泰隆微微眯眼,满脸讥讽:“当初若不是古诺三世这个蠢货,义父早就踏平了初生之土,就那个小丫头片子,侥幸有了些奇遇罢了,真当自己是初生之土的国母了?”

李清向来不善做口舌之争,他回首,似乎是望了一眼远处村口的小村庄,这个他生活了五年的小村庄,似有所动:“这里啊,真不是古诺,这个村子叫蓝波村,这里生活着蓝波人。”

李清没能见过那一张张脸,但是那一道道声音早已留在他脑海里了。

有不计较得失,和善于人的卖米许婶,有调皮捣蛋,心性不坏的肉铺小子,也有斤斤计较,嘴上不饶人的老吕头,当然了,还有一个愚善的可爱小家伙。

李清脸上浮现笑容。

他再度双手合十:“一人之行可灭世,众人之勤可救世,此地,我觉得很好。”

李清身上的僧袍开始微微发亮,那绣在衣服上的巨龙,似乎微微动了一下。

泰隆心头泛起难言的危险感。

“动手!”

泰隆猛然低喝,瞬间窜出,手上匕首冲着李清脑袋狠辣扎下,一柄屠刀也是随之飞向了李清,屠刀所过之处,地面都裂开了一条细微的裂缝,宋畏朝天放了一颗黑色炮弹,炮弹炸开,漫天都是腐蚀力极强的酸液如雨而落。

金龙从李清僧袍上爬了出来,盘在李清身上,身躯缓缓蠕动,龙首高扬,仰天长啸,震人心魄的龙吟回荡在整个蓝波山脉。

僧袍陡然炸裂,露出李清精壮的躯干,浩荡龙威掀翻了扑来的泰隆,屠刀也是直接扭曲,断裂成二半,那些酸液更是不得近身,化成气雾。

金龙一飞冲天,迎风暴涨,身形瞬间扩大,百丈躯体暴露在所有人目光之中,它苍劲有力的身子缠绕着剩下的半座山峰,山体仿佛都在哀鸣。

小村口的人们也瞧到了那飞天而起的金龙。

“糟了。”

吴尔神色阴沉,可是他脱不开身,一旁的屋顶上,那个若影随行的小丑实在太麻烦了,这家伙的身法极其诡异,寻常人根本捕捉不到,吴尔只能凭借敏锐的嗅觉才能勉强跟上,虽然正面对上这个小丑根本不是他对手,但是架不住那些层出不穷的手段,只是松懈了一瞬的吴尔便被抓到机会,亲眼见到一个村民被小丑当头劈下,若不是他反应迅速,那个村民就不是只丢一只手那么简单了。

他可以过去帮李清,但是这里的百余口人,皆会被折磨致死。

吴尔回头看了一眼那些瑟瑟发抖,聚集在一起围成圈的村民,他开始犹豫要不要抛下这些村民,毕竟对于他来说,那个朋友的命才更为重要。

屋顶上蹲着的小丑笑容可怖。

吴尔陷入了挣扎,来自荒古平原的他生性无情,更何况还是保护这些古诺的人。

刚准备抛弃这些人的吴尔停住了脚步。

古诺……人。

他想起了昨天李清的话。

“他们不是古诺人,他们是蓝波人。”

吴尔狠狠一拳砸在旁边房屋上,整座屋子轰然倒塌,他相信自己如果过去了,这个较真的朋友非但不会高兴,恐怕还会彻底的疏远自己。

就算他已经改变了,但骨子的愚善还在。

吴尔很不能理解,别人的生命能和自己比吗?但是他明白,对于那个瞎子来说,他能用自己命换此地这么多人的命,太值了。

戚望站在人群中,看着远方的巨龙。

他有些不明白,为什么事情突然就变成这样了。

他现在很希望,瞎子还是瞎子,他不介意再多养瞎子几年,村子里的人们虽然会说什么,但是没事的,只要戚望自己不介意就行,那个瞎子,应该……也不会介意。

戚望很不喜欢现在的感觉。

很无力。

戚望看着那莫名就开始暴躁的吴尔,问道:“李师傅怎么了,会死吗?”

吴尔紧紧皱眉,咬着牙道:“不知道,他虽然身负神龙之力,但是凡人永远无法征服这种力量。”

戚望哦了一声,默默不语。

山腰之上,满地都是破碎的玻璃罐子和绿色液体以及散乱的器械,三人鼎立之势站在李清周边,但是在他们外围,巨龙同样包围了他们,目光俯视。

“神龙李清……”

宋畏那即使是机械打造的心脏也开始悸动,虽然古诺早有耳闻这位目盲神僧,但并没有太多的资料,唯一的一次朔极寺大战,围攻百岁山的四千柯烈士兵,只活下三人,而且二个疯了,一个意识不清,只有零碎几句。

泰隆呼吸粗重了许多,凝声道:“我见过那三名从朔极寺活下来的士兵,他们一直在疯疯癫癫的喊着龙,火焰,我一直以为是疯言疯语,没想到竟然成真了。”

一直怪异而笑的孟祖医生下意识的往后倒退,面露恐惧,头一次开始惧怕,这个一直只会喊孟祖的疯子开口说话了:“龙,龙,龙啊!孟祖!孟祖!”

李清缓缓问道:“他们除了说龙和火焰之外,还有没有说过其他的?”

泰隆没有接话,只是身子愈发紧绷,他已经闻到了熟悉的死亡气息,只不过这一次,主宰它的不是自己手上的刀刃了。

李清举起右臂,语速平缓,对着金色巨龙轻声道:“来。”

金色巨龙仰天咆哮,而后飞上半空,呈一条直线垂直而落,龙首大张,冲向李清,金色光芒在这一刻遮盖了一切,气浪扑面而来,泰隆双手交叉挡在身前,竭力抵挡风浪方才没被吹翻。

气浪散去,金龙已经消失不见,而中间的李清身上密布金色纹路,古朴深奥,他只是静静的站在那里便让泰隆心头起了窒息之感,这无关气势,只是心头最原始的感觉。

他仿佛站在一条深渊旁,正在俯身看向那无底的漆黑深渊。

他见到李清伸手摘下了眼睛上的罩布。

泰隆猛地瞪大眼睛,突然想起了十年前他在暗室里正准备离开时,那个意识不清的的士兵说的最后一句:“瞎子,睁眼了。”

泰隆只觉得无底深渊内,突然现出一只硕大无比的冷漠眼睛,穿透了无尽距离盯住了他。

如神灵俯视蝼蚁般。

盲僧李清,缓缓睁开了眼。

正文 第八章 我用双手,成就你的梦想

目盲瞎子,睁开了眼。

天地之间,似有无尽咆哮,跨越了千万个世纪回荡着。

即使以杀手出道,冷漠无情的泰隆此刻也心头发秫,眼前这个瞎子,已经超过了他的预想。

宋畏死死瞪着那个瞎子。

这种感觉,他在生前已经体会过了,当初面对那个手持暴风大剑,被誉为荣耀最强战士的葛伦时,他也有现在的感觉。

无力,惊慌,以及他不怎么想承认的恐惧。

他的心脏是不折不扣的安祖科技,但是他的身体还是原先的身体,他们在死前饱尝了葛伦带来的可怕记忆,此刻几乎是条件反射传到了他脑海里。

宋畏心头只有一个感觉。

不可战胜。

眼前这个瞎子,在他心中,已经拔高到和葛伦一样的高度了,而葛伦是何许人也?

荣耀古国千年难得一见的勇猛战士,被誉为最强荣耀的男人。

如果让他再选择一次,他会把这次任务让给大尸煞的,只有这个对手,才能让那位提起兴趣。

“宋畏!”

泰隆低吼:“紧守心神!认真对敌,不然我们都得死!”

心神涣散的宋畏陡然清醒过来,目露凶芒,古诺之人,永不言弃!

泰隆和宋畏齐齐猛冲向李清,至于孟祖医生,此刻愣愣的站在原地。

“彭……”

随着清脆的碰撞声响起,宋畏那如手臂般的大刀狠狠劈在李清举起的胳膊之上,另外一边,泰隆的匕首闪着绿光,显然涂了剧毒,抹向李清脖子。

李清一手抬起,挡住宋畏的攻势,另外一手双指探出,夹住泰隆的匕首,从容不迫,巍然而立。

此刻的宋畏和泰隆放在发现,瞎子睁开的眼睛中,并没有眼球,只有一片空洞。

不对,还有一点金光。

视力极好的泰隆心头猛地一跳。

那点金光,会动,竟然是一条缩小型的金龙。

削铁如泥的大刀砍在李清手臂上,却连个印子都没留下,还不待宋畏撤退,李清便动了,他的速度快如惊雷,一个刹那便伸手抓住了宋畏的大刀,双手紧握,而后如人形暴龙一般,抓着那已经成为宋畏手臂的大刀便是连刀带人一顿乱砸,地面之上只能见到一个个浅坑迅速浮现。

大刀承受不了这般摧残,断裂而开,宋畏也随之脱手,飞出去几十米,在地上翻滚好几圈方才软软停下。

李清回头,却见到泰隆已经拎着孟祖脖子后的衣衫,接连跳跃,想要逃离,已有三四百米远了。

泰隆方才送完半口气,眼睛便瞪得死大,艰难的咽了口唾沫,在他前面不远处的树干上,那赤裸上身,仿佛有无数裂纹的李清静静而立,泰隆难以置信的回头看了一眼,那边的李清已经没有了。

如此恐怖的速度,让泰隆感受到了许多年都未出现过了惊惧了。

泰隆毫不犹豫的丢掉手上的孟祖,身周有无数飞刀甩出,他的身体也是陡然消失,瞬间隐匿。

处于奇异状态的李清微微皱眉,泰隆这种隐匿之法,连他此刻的状态也无法觉察出来,只能隐约觉察到他还在附近,这个家伙并没有接着逃,或者说,他的这个隐匿之法,可能是有范围限制,而这范围,就是漫天的飞刀了。

飞刀所在之地,皆有可能是他藏匿之处。

既然如此。

李清朝天举起手掌,掌心内迅速涌动起一团金光,金光之内,蕴含着极其恐怖的能量,他一步跨出,俯身,而后一掌拍落在脚下。

是之前施展过的天雷破。

但是在这种状态下,李清施展的天雷破,却有天壤之别。

一道道细小金光从他落掌处爆裂而开,那是一条条细小的龙形能量飞速窜开,一瞬间,金光仿佛遮盖了头顶的阳光,地面不再出现裂纹,而是瞬间消融,周围的一切都如同被炙热的温度烤化。

飞刀在李清拍落的一瞬间全部合拢在空中一处,化作一个密封的圆球把泰隆层层包裹。

方圆十里之内,出现一个十几丈深的深坑,李清站在深坑之内,周围寸草不生,在不远处,一个半个身子被融化的紫色躯体倒在地上,在更远处的地方,那里本该是一座只剩下半座的山峰,现在也只剩下黑土,土壤中有着半截残留的刀身和几只螃蟹腿,至于躯干,已经没了。

一滴一滴的银色溶液从半空中落下,半空中的圆球已经融化的只剩下稀薄一层银膜,一个浑身染血的身影从里面掉落在地,泰隆手臂撑着地面,单脚跪地,艰难的稳住身形,满脸骇然。

眼前这个瞎子的攻击,竟然已经强大到如此地步。

泰隆毫不犹豫的从怀里一掏,使出最后气力,将小瓶挂在刀刃上,冲着远处一丢,而自己同是向着相反的方向疯狂逃窜。

什么任务,什么需要保护的对象,都他娘的去死吧。

只有傻瓜才会为了荣誉献身。

他泰隆的命,比那个微不足道的荣耀、任务可值钱多了。

李清身形一闪,闪现至疾射的刀刃之前,轻轻探手抓住了刀刃,取下了上面的小瓶,他望了一眼逃入林间的泰隆,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没有追击,他手掌一握,一团金色火焰浮现,小瓶直接爆裂,里面的液体在火焰的包裹下飞速消失,融化成一缕青烟,缓缓消散在天地间。

这么一个小瓶子,可以轻松的摧毁五千里土地上的所有一切。

初生之土已经深受其害。

做完这一切,李清身上涌动的金色纹路缓缓消失,缓缓闭上双眸,身体恢复成原来的样子,只不过那些消失纹路却成了抹不去的刺眼伤痕。

凡人永远不可能驾驭神龙之力。

小村口,那个小丑冲着小村外飞逃而去,吴尔还没反应过来,接下来便是那惊天动地的一掌,再接下来,所有人便见到了那从天而落的目盲瞎子。

“兄弟!”

吴尔急忙冲上前,搀住李清手臂,可是还不待怎么用力,他所触及的手臂肩膀,竟然如陶瓷般裂开了裂缝,最后掉落下几块碎片。

吴尔怔怔的看着那掉落后的李清半截手臂缺口,从那可以清晰见到,李清的体内,燃烧着一簇簇的金色小火,而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了。

对,什么都没有,血肉、骨骼,尽是空洞。

他的整个身子,除了外面的一张人皮之外,什么都没有了。

“怎么会这样……”

吴尔失神的喃喃道。

李清微微一笑,一如当初。

李清伸手拍了拍吴尔的肩膀,再望了望那虽然惊慌、恐惧,但是没有少任何一人的蓝波众人,欣慰笑道:“谢谢你,吴尔,”

他的动作很轻,但手掌处的皮肤还是在不停剥落,这一掉落,便是真正的没有了,他的左手,消失了半只。

“不,不,不会这样的。”

吴尔猛地怒吼:“跟我走!我带你去荒古冰原,我带你去找臻冰,那东西可以救你,它能冰封万物,一定可以抑制你体内的神龙之焰。”

李清眉目温善,和颜道:“即使臻冰真有用又如何,此地到冰霜古国足有万里,我撑不了了。”

吴尔痛苦的抱着脑袋。

李清转而“望”向了那些蓝波人们,大家伙还是一如既往的害怕,紧紧的缩在一起,他们见到了这辈子都再也无法忘却的画面,今天的经历足以让他们用一生来消化。

李清缓缓上前,走到了那最前面站着的少年面前。

“戚望。”

李清轻轻喊了一声。

戚望沉默了,李清并不在意,而是一直等着。

时间仿佛过了很久很久,李清身上掉落的碎片越来越多,他的半边身子,都已经残破不堪。

一直低头看着脚底的戚望,终于缓缓抬起头,用手臂擦了擦眼睛,然后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笑的却很是勉强:“哎,李师傅。”

李清如释重负,开心的盘腿坐下,戚望也是随之坐下。

李清笑着道:“戚望,我快要走了,所以我想和再说一些话,一些你早就听过的话,你千万别觉得烦啊。”

戚望的声音带了些许沙哑,红眼道:“不会的,李师傅,你慢慢说,你说我听。”

李清点了点头,缓缓道:“首先啊,肯定是要谢谢你,毕竟你养了我五年么,不过你现在应该不觉得亏了吧,等到以后见到人,你大可以和他们说,你们知道李清吗?就是初生之土那个,他当年还欠我足足五年饭呢。”

戚望嘴角微微一扯,似乎想笑,却又笑不出来。

李清和颜悦色,继续道:“我知道你一直想到外面去,以后出去了一个人在外面要小心点,不要随便相信陌生人,天凉了别舍不得花钱,卖些合适的衣衫,别冻着了,要是有人欺负你,你就忍忍,实在忍不了就跑吧,真要打架的时候,先看看能不能打得过,如果觉得打不过的话,那还是别打了,容易吃亏,而且孤身在外,没人能帮你,吃亏是福么,咱们别计较这些,还有啊……”

李清絮絮叨叨的说了很多,像是一个和善的长辈在交代晚辈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周围的蓝波村人由刚开始的害怕,变得有些迷茫,而后库克犹豫了一下,缓缓走到李清身边,慢慢坐下,老吕头也是咬着牙走了过去,坐在戚望边上,之后又有人不断上前,最后围成了一个大圈,而圈中的便是相对而坐的二人。

李清身上的空洞越来越多。

他住了嘴,不再唠叨。

“就先这些了吧,说多了你也会觉得我烦了。”

李清笑呵呵的望着这个低着头的少年,徐徐道:“接下来便说些你感兴趣的吧,你如今站的这块土地,是古诺,古诺东边,就是我的家乡了,一个很好的地方,那里的人基本上都和你差不多,如果你有一天去了初生之土,你可以去找一个叫做百岁山的地方。”

“在古诺西边啊,有一片冰原,冰霜古国便在那里,吴尔也是在那里长大的,那里环境恶劣,而且情况复杂,各方势力交错,你真要到了那里,记得避开凛冬之爪这个部落,还有啊,见到冰霜守卫直接跑,千万别停留,它们是冰霜女巫顾桑卓的部下,那个女人很危险,非常危险。”

“有机会的话去南边的神圣沙漠看看,那里在很久以前有一个极端辉煌的王朝,可惜遭遇了一场变故,昌盛至极的王朝陨落了,所以那片沙漠埋藏了无数的秘密,当然了,也有危险,需得小心。”

“还有一个地方,晨曦之城,那地方有很多闻所未闻的东西,整个符文大路的稀奇玩意都是从那里出的,那边有二个管治安停厉害的漂亮小姐姐,你要是有能耐,可以去试试,事先告诉你啊,那个扛长枪的没什么大问题,但另外一个戴拳套的就要小心些,别惹恼她,那小丫头脾气很暴的。”

李清顿了顿,缓了一口气,接着道:“最后啊,有个叫彼岸港湾的地方能不去就不去吧,那个地方不适合你,你去了会吃大亏的。”

戚望用力的点了点头。

李清的脸上也终于开始剥落碎片。

“戚望。”

李清又喊了一声,双眼通红的少年抬起头。

“来,伸出双手。”

李清笑容愈发温醇。

戚望平摊着伸出手掌,李清也是伸出残破不堪的手掌,从下面托着戚望的手掌往上举,之前掉落的无数碎片在这一刻朝着戚望的手掌聚集而来,不断合在一起,李清身上剩下的身体也在随风消散,融入戚望手上的小光团内。

人圈之内,所有人皆是愣愣的看着戚望高举的手掌中那个小金团。

乌迪尔双拳捏的嘎吱作响,青筋毕露。

“再见了。”

李清笑容一如既往,他的身体已经大半消散,只剩下最后一个脑袋。

戚望哽咽出声。

李清微微偏头,如五年前初见一般:“我们最后,认识一下?”

戚望仰起头,已是泪流满面:“初次见面,我姓戚,叫戚望。”

李清嘴唇微动:“我姓李,单名一个……”

最后一个字还没说完,他的嘴唇就便消失了,李清温柔目光看着李清,最后所有的一切都彻底消失了。

戚望手上的光团缓缓黯淡,最后化成了一颗小小的金色圆丹。

半空中有清风掠过,人群寂静。

老吕头缓缓站起身,朝着李清手上的圆丹郑重行礼,剩下的人们也是陆续起身,陆续鞠躬。

这个在村子里呆了五年的瞎子,救了他们所有人的命。

戚望收拢手掌,哽咽道:“李师傅,我会去看看的,我一定会去看的。”

他知道。

天地之间,再无李清。

正文 第九章 乱世将起

小村门口,青石一侧坐着一个少年,背靠石头,埋头于膝间,在他紧紧攥着的手掌里有一颗金黄色的珠子。

符文大陆有一个传说,真正的得道高僧一辈子因戒定慧,功德圆满,死后会留下一颗舍利,而能烧出舍利的高僧,在死后也会被冠于“子”的殊荣,尊称为舍利子。

离昨天的大战已经过去足足一天了,戚望也如雕塑般坐在青石旁一天了。

小村的人们都在收拾细软家当,经此一战,这些与世无争的村民已经被吓怕了,不得不背井离乡,离开这个小村落,谁也不知道那些古诺士兵会不会去而复返,没人敢去赌。

有一个佝偻背影缓缓走来,站在戚望边上,轻叹道:“大家伙都准备去贝壳城了,小望子,你打算怎么办?”

戚望微微抬头,眼中反映出那村口排起的一条长龙,拖家带口的蓝波村民牵牛带羊,已经开始撤离了。

老吕头沉默的盯着戚望手中的舍利。

瞎子啊瞎子,你真是给了所有人一个天大的惊吓啊。

一想到瞎子,老吕头心头还满是不真实的感觉,早些年在外游离的时候,听人说起过这位朔极寺的护寺僧人,他还记得当时好事者在罗列初生之土的强者排名,有二人就是因为在单影更强还是盲僧领先这一个问题上吵得面红耳赤,最后竟然大打出手,结果当然是被当地士兵抓了回去,周围人鸟作群散。

当时人群中的老吕头可是单影的忠实支持者,虽然那位弑师叛教的影流宗主品行恶劣,但却丝毫不影响他的通天修为,那个时候的影流宗在整个初生之土谁敢挡其锋芒,多少外来者慕名而来,击破脑袋都想踏进那曾经是均衡门的山门,初生之土的本地人对于力量不屑一顾,但是外界的人们可是极其崇拜这位能够操控影子,杀人无形的强大忍者。

现在想想,老吕头心头的念头不禁有些动摇,见过了那一脚碎山的恐怖画面,他也不敢再妄说了。

人群中,跟着父母一起的杨三金遥遥望了一眼戚望。

整个村子的人,谁能想得到,那个五年前来到村里的瞎子,竟然有如此来头。

杨三金有些迷茫,他此刻本该前往贝壳城,跟着那位军老爷去不朽堡垒,去他一直向往着的古诺首都,可时至今日,他突然感觉古诺之人的身份让他如芒在刺,外界的人们,都是像昨日一样的吗?

他开始害怕那个叫做不朽堡垒的地方。

队伍里的人们也想法各异,但毫无疑问的是,他们想要融入贝壳城的古诺人流中,要么被同化,要么在挣扎中消亡。

瞎子说过,此地是蓝波村,这些人是蓝波人,但吴尔也说过,他们一旦走出去,就不是了。

有一道壮硕人影从天而降,落在戚望身边。

戚望眼中泛起涟漪,吴尔手上捧着一叠破碎的僧袍,这是他在远处那个十里宽的深坑内花了足足一天才找到的。

戚望接过吴尔手上的僧袍,将舍利放在中间,而后轻柔折叠,最后装入包袱内。

“老吕头,你先走吧。”

戚望向着老吕头俯身,认真道:“谢谢你这么多年来的照顾了。”

老吕头欲言又止,最后看了一眼戚望身旁面色冷漠的吴尔,终于是长叹一声:“那行,戚望,保重。”

老吕头也是跟着人群离去,过了一会,整个小镇都变得空荡荡的,再无人气,小路尽头的队伍也是终于逐渐消失。

吴尔靠在青石上,双手抱胸,盯着戚望,沉声道:“小子,李清已经死了,这是已经改变不了的事实了。”

戚望默默不语。

吴尔仰头:“神龙的力量何其恐怖,就算是李清,也无法接二连三的承受神龙之怒啊。”

戚望背起包袱,他望向远处的昨日大战处,久久沉默。

痴站了许久的戚望突然道:“我要去符文学院。”

吴尔一愣。

“符文学院?”

吴尔紧紧皱眉,即使是深在冰霜古国的吴尔也听说过这个地方,八年前,正是这个突然而起的学院遏制了战事的继续蔓延,当时的符文大陆极其混乱,到处都是大战。

古诺作为最好战的惹事分子,史闻殷率部攻打初生之土,在普雷西丢了一条手臂,被那位突然崛起的年轻姑娘用翩鸿一舞赶回了古诺,而力量统领刘厄斯正在荒古平原攻克一座凛冬之爪的要塞,至于亡灵战神则一直坐镇西方,和荣耀古国打的如火如荼。

以一敌三的古诺最后因为古诺三世的突然暴毙陷入了被动局面,全员回笼,被入侵的三方势力正打算一鼓作气,灭掉古诺,却被一位神秘的魔法师找上门签订了为期十年的停战协议,没人知道这位大魔法师和各方势力说了什么,只知道已经被战火荼毒几百年的符文大陆终于沉静了下来,有了久违的平和。

这位大魔法师在神圣沙漠的一处隐匿之地建立了所谓的符文学院,八年前从未听说过这所学院有过任何招人的动向,也极少有人能够找到这座学院,甚至有人开始怀疑这所学院的存在,但每当有势力蠢蠢欲动,妄想挑起战争时,都会迎来恐怖的魔法警告。

戚望紧了紧背上的包袱:“李师傅曾经说过,天底下若还有一人能够在世界濒危时力挽狂澜,就只有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大魔法师刘浪了。”

“我要找到他,这般通天人物,或许能有救李师傅的方法。”

吴尔紧紧皱眉,低沉道:“没有这种方法,不可能。”

戚望突然一笑,指着目光所及处的那边,道:“那边有个被砍下脑袋却还能被复活的,听老吕头说,在古诺西边的边境,更有一个几个世纪前就死的怪物震慑整个荣耀,他们都能活过来,李师傅为什么就不能呢?”

吴尔眯眼:“戚望,天底下的事情可不是这样算的,你连这个小村庄都没走出过,单凭一言二语,就觉得那位大魔法师能救李清?”

说着说着,吴尔忍不住低喝道:“戚望,你搞清楚,李清已经死了!”

五年来脾气一直随了那和善瞎子的小家伙头一次露出锋芒,他霍然转头,以一种吴尔从未见过的神情盯着他,咬牙道:“李师傅没死!”

吴尔浑身阴气一炸,身上气雾翻滚,模糊的狰狞虎头仰天咆哮。

戚望毫不退让的紧盯着他。

这位来自荒古冰原的行者从来都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主,他狠狠一拳砸碎旁边青石,青石爆溅而开:“愚蠢至极!”

戚望微微抿嘴,目送着那位大跨步离去的行者。

小村里,终于只剩下戚望一个人了。

他转身,慢慢走过村中青石古道,他朦胧间似乎见到了周围那些熟悉的面孔,大家伙安居乐业,稚童奔跑游戏,老人树下乘凉,欣欣向荣,他一路走回了自己的小木屋。

这一次,没有人会在推门出来了。

周围的一切迅速变得现实,戚望从幻梦中回过神来,抹了一把脸颊,笑容灿烂,他推开紧闭的大门,片刻后,包袱鼓胀了很多的他再度走出,脚步轻快的往外走,走到门口时,他像往常一样,回头朝着屋子挥了挥手,道:“李师傅,我出门了!”

少年背着包袱,走出了小村,孤身一人。

这个小村落,终于是了无人气。

三天时间,眨眼而过。

这片寂静了三日的土地之上,踏上了一双绒白长靴。

身材婀娜的女子戴着长长的帷帽,而在她身侧,一身披风的泰隆面色依旧苍白,显然伤势直至今日还未恢复。

女子轻灵跳跃如灵猫,来到了那场大战留下的巨坑旁,眼中终于泛起了一丝涟漪。

“盲僧,李清。”

女子微微摇头,道:“没想到这位护寺僧人竟然如此之强。”

泰隆仍然心有余悸,这个瞎子,实在强的过分了,居然能够同化巨龙,一举一动皆能毁天灭地,这等实力,即使比起他一直崇拜的义父也有过之而无不及了。

女子一跃而下,走到了黑土地中那一抹刺眼的紫色前,原本身形臃肿的孟祖此刻只剩下小半身子,剩下的全都被烧成了灰烬,就算是剩下的这一小半也是血肉模糊,看起来渗人至极。

“可惜,五年的成果功亏一篑。”

女子俯身,纤细手指轻触紫色手臂的皮肤,帷帽下,那对好看的远眉缓缓蹙起。

身为刀锋之影的泰隆在一旁默默不语,论帝国内,除了那位远谋统领外,便只剩下眼前这个女子能让他俯首了。

女子朝泰隆伸手如玉手掌,泰隆赶紧从怀里掏出一个针管,针管内涌动着紫色液体,女子接过针管,沉吟了一下,朝着孟祖的脖颈处扎了进去,将管内液体注射而进。

女子丢掉手上针管,走向另外一边那散落着的螃蟹腿,这边的孟祖好歹还有半个身体,宋畏可是除了这些螃蟹腿连块完整的肉都没了。

清风吹动帷帽,露出半张脸庞,弧线柔和,只是看了半张脸便让旁边的泰隆觉得惊为天人。

纵使已经看过很多次了,可泰隆依旧觉得眼前的女子,是他这辈子见过的最漂亮最美丽的,不过在外人眼中,她眼睛上那一道狰狞伤痕破坏了脸部的美感,再加上她的性子,让许多古诺人敬而远之。

这位来自不朽堡垒,身份显赫的女子凝视着面前的螃蟹腿,声音清冷:“当初想着这家伙好歹抓住过苏文,虽然之后被葛伦砍了脑袋,但也算不上丢人了,那时候刚好手边有一批实验材料,所以趁手复活了他,没想到这才过了多久,又被宰了,都是废物啊。”

泰隆苦笑,这最后一句话把他也是囊括了进去。

女子缓缓转身,纤细娇躯依靠在螃蟹腿上,回望着地上的半截紫色身体,红唇微翘,笑容动人:“还是我们的孟祖医生比较可爱。”

泰隆眯眼,盯着那地上的半截身体,心头猛地一动,那根本已经死透的孟祖,模糊血肉处突然有一丝丝血肉正在生长,虽然速度极其缓慢,但终归是在持续生长。

下一瞬,已经被烧的不堪的半张脸庞上,腐肉掉下一块,紧闭的一只眼睛猛地睁开,充斥着无尽癫狂。

女子笑意盈盈。

只有半边身子的孟祖,居然重新坐了起来,他的动作很笨拙,因为嘴唇被烧毁的缘故也无法再发声,只不过那只独眼中涌动的狂躁和往常一模一样。

“泰隆。”

女子单手支在螃蟹腿上托着香腮,淡淡道:“带着孟祖去找连金德。”

泰隆低沉道:“是。”

女子微微点头,望着那扶着孟祖离去的泰隆,想了想,挥手喊道:“喂,等会!”

泰隆疑惑转头。

女子直起身子,一脚踢在旁边的螃蟹腿上,螃蟹腿飞上半空,稳稳落在泰隆面前:“把这废物的遗体全都带上,我懒得再在这个废物身上花心思了,不过连金德说不定会有兴趣。”

交代完事情的女子离开了此地,回到了小村庄。

这位姓杜的女子站在村口,从村口的青石道可以一眼望到小村尽头,她单手负在身后,一手探出,抚于身前空中,有无数光点从四周汇聚而来,形成一片光幕,而光幕中则显现出三日前的状况。

从盲僧李清回到村口到消亡,再到村里的众人消失,期间女子只是瞅了一眼那捧着舍利的少年便不再关注。

光幕逐渐消散。

帷帽女子摘下了头上的帷帽,露出一张足以让天地失色的绝美脸庞,乍一看美貌至极,再一看,她的左眼之上有一条伤疤,彻底破坏了脸部的美感,平添了肃杀之气,不似闺中娇女,却如战场英豪。

这个女子在古诺的身份地位,除了那三位统领之外,无人能比。

杜家杜卡奥之女,杜琳娜!

“李清,刘锐萌,吴尔……”

杜琳娜负手而立,英气勃发,自语道:“上宗当中,盲僧李清毫无疑问已经突破了界限,除了刘厄斯,就算是申屠恩来了,恐怕也难以在力量上压制这家伙,还好已经死透了,刘锐萌在外逃离十二年了,她知道太多古诺的秘密,这一次若不是她把秘密透露给李清,我们五年的辛苦也不会白费,这家伙必须得找到,斩草除根。”

一身白衣的杜琳娜望向东方,目露复杂:“冯娅已成气候,冯天琪也已经觉醒天启者的记忆,还是个不迂腐,不愚善的新生领袖,有这二人,初生之土暂时是动不了了。”

“申屠恩虽然能够震慑荣耀那群人,但终归不是长久之计,一个葛伦已经难缠至极,苏文如今的心境更是破而后立,再加上赵兴这个老不死的荣耀主管,实在棘手。”

杜琳娜叹气,赛雪欺霜的俏脸涌动着犹豫:“要么让刘厄斯替换大尸煞?”

想了想,杜琳娜摇头否决了自己的想法:“不行,北部上面那群冰霜土著随时都会入侵,凛冬部落越来越危险,刘厄斯必须坐镇不朽堡垒,随时支援要塞。”

杜琳娜紧皱柳眉,有些疲惫:“哎,姐姐也不知道找没找到遗落王朝的力量,如果能得到它们的力量,现在的局势也会好很多,这该死的十年休战契约现在来看,反倒对我们是有利的,否则三方齐动,就算是古诺一个不小心也得倾覆啊。”

一想到那个行踪诡异的大魔法师,杜琳娜不禁揉了揉眉心,连史闻殷都得如临大敌的人物,可想而知前者的可怕。

整座天下,暗流涌动。

杜琳娜收敛心神,缓步走在小道上,身形愈来愈远,至于那个捧着舍利的少年,早已被她忘到脑后去了。

当初古诺尚不惧能够成为舍利子的李清,难道还会怕一个拿着舍利的小子?

这种小事,杜琳娜都懒得再去多想一个念头。

在她心头,装的早已是整座天下的局势了。

北部冰原,内乱已起,手握臻冰弓箭的小姑娘已经被冠于冰霜女皇的称号,正在逐一统领冰霜古国,她要走的路途注定坎坷无比,凛冬之爪的谢庄莉就是她头一号难以征服的敌人,除此之外,还有那些神出鬼没的冰霜守卫藏在暗处,只有真正的大能才知道,冰霜古国这千百年来,其实一直有一位无冕之皇,只不过谁也不知道她究竟在想什么,很少在世人面前露面,甚至不去理会艾兮的自立为王。

初生之土现在逐渐在改变,特别是因为古诺的入侵,更是加剧推动了这种改变,一旦那个深不可测的地方完成了变化,那么整个大陆都会领教到何为真正的强大,那个叫做单影的创立的影流宗就是最好的例子。

追逐均衡的自然子民开始转换信仰,不再愚善,这会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已经数个世纪没有动静的神圣沙漠最近也有了异动,杜佩娅已经去调查了,根据传回来的只言片语来看,这座沙漠下曾经隐藏的最大秘密,恐怕就要再度出世了。

晨曦之城和安祖一直都是古诺心系的地方,只要有那二个地方的科技力量,古诺的实力就能上一个档次,只不过怎么才能让那群醉心研究的疯子臣服,无疑是摆在眼前的巨大问题。

听说彼岸港湾的罪恶王者倒下了,被一名赏金猎人正面击败,生死不知,没有那名海盗之王的压制,现在的彼岸港湾龙蛇混杂,各方势力倾轧,已经成了名副其实的暴乱之地。

在更遥远的深海中,传言被禁锢的亡灵可以踏出边界了,已经有人见到海上莫名出现的各种鬼怪妖魔了,只存在传说中的恶魔之岛也陆续传出动静,光怪陆离的事情层出不穷。

如今的符文大陆,动荡非凡。

乱世将起。

而在茫茫古林中,有一个背着包袱的少年走出了大山,背着他的梦想,背着他的信仰,闯进了这个精彩纷呈的天下。

他知道这座天下很大,但是他也答应过一个人。

一定会去看看的。

正文 第十章 长出牙齿的善良

对于从小孤身一人长大的戚望来说,穿越丛林并不是什么大问题,更何况这条小路一直都存在,只不过是崎岖蜿蜒罢了,三天里渴了喝山泉,饿了吃干粮,实在不行摘点野果,夜晚或是栖息在粗壮树干上,或是点起篝火蜷缩山洞,吃苦长大的戚望丰富的生活经验并不会让他有多少迷茫。

三天后,他终于走出了这片连绵的蓝波山脉,走出了这生活了十五年的地方。

在半路上,他碰上了蓝波村的一众人,拖家带口的他们脚程哪有戚望快,只不过后者并没有停下,也没有在他们面前现身,只是默默的绕过了他们,他和他们的目的地不一样,前面的贝壳城,只是戚望的起点罢了,而对于他们,便是终点了。

吴尔说的没错,李清确实死了。

可戚望觉得,有一些事情,需要一个执念,李清和他描述过那位大魔法师的强大,也和他描述过外面的世界,在握着舍利的时候,戚望甚至觉得这颗舍利在跳动,如人的心脏一般。

就算没有希望,可有期望又何妨?

戚望紧了紧背上包袱,迈步走向远方那座匍匐在地上如黑色巨兽般的巨大城镇。

古诺地理位置偏僻,水土恶劣,资源相当匮乏,所以像蓝波那样的村庄已经算得上是极好的一方水土了,走在贝壳城的外圈领土,戚望才明白什么叫做贫乏,这些松软的沙土根本种植不了庄稼,放眼四周,连口唯一的水井都是干涸的,所幸这般情况在逐步靠近贝壳城后方才有所好转。

古诺之所以喜欢掠夺,和他们的环境也密不可分,他们和荒古冰原上那些部落其实本质相同,都是为了生存,只不过一方是会满足,另外一方,欲壑难填。

戚望走近了城门,古朴的厚重大门敞开着,并没有守卫,这种边境小城哪来什么把守的士兵,城里的街道上只有零散商铺开门,明明是大白天,却看不见多少人。

村子里偶尔会有人到贝壳城来,据他们描述,贝壳城应该是挺热闹的地方,不该似眼前这般,只不过再一想,戚望便明白是为何了,恐怕就如那一天的货头子所说,小尸煞的到来让整座贝壳城战战兢兢。

戚望走进城门,他身无分文,必须先找个地方安顿下来,然后攒一点钱,不用太多,只要能够买得起一张地图,一些救急干粮,能了解接下来的方向即可。

还不待他走出几步,他耳朵微动,转头望向了一旁的小巷,阳光照不到的小巷阴暗口,有一只干瘦的手臂探出,向他艰难的挥动:“救……救救我!”

戚望站直身体,凝目望着那挪动着半个身子暴露在阳光下的褴褛男子,他的身体因为长期的营养不良已经萎缩,全身皮包骨头,皮肤泛着病态的枯黄。

戚望迈步走到褴褛男子面前,从怀里掏出二个在路上摘的红果,放入男子手心,后者使尽最后的气力,狼吞虎咽,几乎连咀嚼都不用,连皮带肉,三二下便解决了。

吃完二个红果的褴褛男子恢复了一点气力,可怜兮兮的继续看着戚望。

戚望轻叹,从怀中掏出最后二个红果,弯腰轻轻放下:“这是最后二个了,城外那条进山小路往里走七八里地能见到一株大白衫树,树后面再走一里地就能找到这些果子,有很多很多。”

褴褛男子赶紧抓过红果,大口吞咽,也不知道究竟听没听进去。

戚望刚想起身,那个原本正在吞咽食物的枯瘦男子,突然目露凶芒,一把扔掉手上的半个果子,如虎豹般窜起,扑倒了戚望,瘦弱的手臂死死的箍住戚望脖子。

戚望心头猛地一惊,等反应过来后已经被掣肘住了。

这看似瘦弱无力的枯瘦男子力道却不小,再加上突然暴起,即使是戚望也没料到,被锁住之后,戚望也开始奋力挣扎,别看戚望只是个少年,力量在村子里除了杨三金外还真没人能跟他扳手腕,当即他双手抓着脖子上的手臂,用力往外拉,枯瘦男子面露惊慌,自己全力竟然比不过一个少年?眼见自己的手臂逐渐被往外扯,要丧失优势时,枯瘦男子再也忍不住了。

“刀疤!”

枯瘦男子扯着嗓子急急吼了一声,小巷的阴影里急忙跑出一个人影,抄着手上的青砖便是狠狠拍在戚望脑袋上,殷红的鲜血顺着戚望脑袋往下流,这一重击也让他失去了意识,身子软倒在地。

枯瘦男子一脚踹掉身上压着的戚望,踉跄起身,面色微白。

被喊做刀疤的男子同样衣不蔽体,浑身精瘦,看上去也面黄肌瘦,只不过下巴处有着一条蜈蚣般的刀伤,是年轻时候和城里的痞子斗殴时留下的伤疤。

刀疤男子看了看四周,这里的动静并没有引起别人的注意,仅有的几双视线听闻动静后关注一会也失去了兴趣,又是个不知哪里冒出来的雏儿,半点世俗门道都不懂。

运气好的话,或许明天城门外的臭水沟里会多出一个全身被扒的精光的可怜人,如果运气稍差,下次再见到这小子,应该就是在给别人当狗了。

二人各自扯着戚望的一条腿,偷偷摸摸的往小巷深处里拖,很快消失动静,只剩下一块染血的青砖和点点血迹暴露在阳光之下。

黑暗无处不在。

戚望只感觉头疼欲裂,他模糊的睁开眼,有闪烁的火光摇曳,恍惚间,他听到了有人交谈的声音,声音越来越响,那三个在争吵的人似乎发现了慢慢醒来的戚望。

一只手掌抓住了戚望的头发将之提起,是先前的那个刀疤男子,他冲着对面那个身披狐裘围脖的肥胖男子大声道:“齐队长,你可看仔细了,这可是个少见的年轻人,别看他长得不怎么样,可那劲力就连我们哥两都差点阴沟里翻船。”

枯瘦男子在一旁附和:“没错没错,这种小子,怎么也得值得上一百个银币吧?”

肥胖男子眯着眼睛,拎着一壶油灯,照亮了戚望的脸庞,砸了咂嘴:“你们二个该死的地痞人渣,就这么一个大腿还没我胳膊粗的小鬼,就要一百个银币?你们怎么不去城主府抢劫?”

男子捏了捏戚望的手臂,冷淡道:“四十银币!”

“四十?”

刀疤男子像是又被人砍了一刀尖叫起来。

肥胖男子冷哼一声:“爱卖不卖,大爷我想要上好的奴隶多的是,难不成还缺你们这一二个的么?还尽是些歪瓜裂枣。”

枯瘦男子面色变幻,拽了拽愤怒的刀疤男子,后者深吸一口气,道:“最低七十银币!”

似乎是有些不甘,刀疤男子松开戚望的头发,朝着肥胖男子继续道:“齐队长,我们二个今年开春以来也给你找了不下二十个了吧?每一笔生意都有风险,更何况传言外面小尸煞来了贝壳城附近,你看看,这段时间哪有人敢出去跑单?”

肥胖男子冷笑,手指轻抚脖间狐裘:“行,看在天杀的小尸煞份上,五十个银币,这是我最后的让步了。”

刀疤男子攥着手心,半响后方才挤出一个笑容:“成交!”

肥胖男子走回后面的桌子,从上面拎起一个装满银币的袋子丢给了刀疤男子,二人低着头迅速离去,阴暗的地下室内只剩下肥胖男子一个人。

已经清醒许多的戚望开始打量四周。

他的手臂上戴着铁铐,链子连着墙壁上的青铜狮子头,那明显是纯铜浇铸的狮子头坚不可摧,断绝了任何被困在此地的人想要逃跑的念头。

肥胖男子拿起面前酒杯,轻轻摇晃,一双冷漠小眼睛扫视着不远处背靠墙壁坐着的戚望,他见到戚望的目光最后停在了一旁的一堆破衣服上。

“嗤。”

肥胖男子从喉咙里发出一声不屑,那二个家伙刚开始兴致勃勃的搜刮,却连根毛都没找到,那个包袱里面除了一堆破衣服啥也没有,甚至还有一叠已经成为布条碎步的破僧袍。

他们二人连看都兴趣都没有,草草翻了下就扔在了边上。

肥胖男子往酒杯内倒满红酒,而后起身迈着小碎步走到戚望面前,啧啧道:“没想到刘氏二兄弟的招数这么好使,半年功夫钓到至少二十多个了,我们古诺人,啥时候都变得这么有善心了呢。”

戚望头发的鲜血已经凝固成块,脸颊上的几条凝结血痕显得有些可怕。

男子一口半杯,而后将剩下的半杯倒在戚望头顶,淡淡道:“自己洗洗吧,看着让人反胃。”

殷红的红色液体打湿了戚望的头发,顺着他的脸颊肆意流淌,最后钻入脖子下的衣衫之内,剩下不少顺着他尖削的下巴滴落到地上,汇成小流。

肥胖男子放下酒杯,拍了拍手,伸了个懒腰,打着哈欠离去,戚望面无表情的目送着男子身影消失在幽深通道深处,这个地下室内只剩下了戚望一人,还有那些微微摇曳的灯火。

过了一会,戚望挪动身体,铁锁并不长,但足够他能够到不远处那一堆衣服了,戚望翻找着那一块块的破碎僧袍,终于在一块衣服内找到了被包裹着的金色珠子,那二个家伙粗略一翻便对这些破衣服没了兴趣,丢在一旁,也正是如此,这颗被裹在僧袍里的珠子能幸免于难。

戚望紧紧抓着手上的珠子,铁锁拖动,在地上摩擦发出金铁之声,他选择了一个舒服的姿势,缩在角落里,拿袖袍擦去脸上的血迹和酒渍,静静不语。

这些足有拇指粗细的铁链,恐怕就算是拿锋利的青铜刀剑来砍也不一定能砍断,所以戚望索性就放弃了挣扎。

舍利闪动着微弱光芒,被戚望双手握在手心,如握重宝,眼神异于平常。

今天的贝壳城给他当头一棒,也让他对李师傅曾经的话再次感同身受。

善良是很珍贵的,但善良如果没有长出牙齿,那就是弱小了

正文 第十一章 置身永夜

不知过了多久,在昏暗的地下室内,戚望没有时间概念,他只知道自己已经被饿醒三次了。

终于,那幽暗通道内,响起了脚步声,戚望强打精神,这一次映入眼帘的不再是那个肥胖身影,而是一个头发灰白的佝偻老头,老头走到戚望身边,丢下二个白面馒头,而后也不去管他,在怀里摸摸索索,掏出了一大串钥匙,翻看了老半天后,方才挑出一把,打开了戚望手腕上的锁链。

戚望捡起二个馒头,一口一口,并不狼吞虎咽。

佝偻老头背着手,皱眉打量着戚望,很是有些意外,这些年来,被他打开锁链的人,除了那些傻乎乎的朝他扑过来然后被一脚踢飞的,就剩下那些被饿了三天毫无力气,只能拿起馒头狼吞虎咽的,不过已经三天滴水未进的囚犯大多都会被干的馒头呛着噎着,又是一番苦折磨,像眼前这个少年一样,不哭不闹,冷静进食的还真是破天荒第一次。

老头往通道走去,淡漠道:“跟上。”

戚望已经没法再带上那些僧袍,只能取了其中一块布,塞在怀里,快步跟上前面的老头,他倒不是没想到突然袭击,干倒眼前这个好像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头,只不过戚望一直尊崇一个原则。

不把别人当傻子。

这个老头既然敢手无寸铁的跑过来放他出来,老神在在的模样,戚望自然也不敢去触这个霉头,老老实实的跟着,通道的尽头是一阶阶往上的阶梯,戚望走在阶梯上,环视四周,周边并不是墙壁,而是一个个被分割开的小房间,里面大多都躺着和他一样,衣衫褴褛的男女老少,其中女子很少,就算有,也不过是几个稚童模样的女孩或者是上了年纪的妇人老太,几乎没有少女、女子,想来也正常,在这个世道,稍有些姿色的女子,哪还会被关在这里,早就扔到酒馆或勾栏做皮肉买卖去了。

不时有目光投射在戚望身上,这些被关在这里关久的奴隶扫了一眼便收回目光,想来已经习以为常,他们更多的是望着那个老头的恐惧和仇恨。

一条阶梯不过百阶,可这一路而上的房间里面,又岂止百人。

戚望知道,自己落入一个大奴隶商人手里了。

前面终于是出现一扇铁栅栏门,见到老头出来,站在门外的二人打开大门,一个浑身横肉的汉子咧嘴笑道:“狗爷。”

老头微微点头,暴露在阳光之下,跟着后面的戚望也随之跨出大门,他手掌遮在眼前,适应了一下外界的日光后方才缓缓睁开眼,打量四周,这是一个庞大的院子,院子里摆放着许多农具、拖车和各式各样的工具,门头竖着的招牌写的是粮食交易。

奴隶贩卖在古诺是很常见的事情,不过为了少些麻烦,这些奴隶商还是愿意挂上羊头招牌再卖狗肉的。

老头走到一间屋里,很快便拿着一个本子和一块闪着亮光的石头走了出来,他瞥了一眼浑身脏兮兮的戚望,指了指不远处的水缸,不用他说话,戚望便走过去清洗,老头则是翻着本子,上面是一个个名字和后面的数字,待戚望洗完后再次站过来时,老头方才将本子翻到最后一页,在前面的9237数字下一行写上了9238四个数字外加一个性别男。

奴隶不需要名字,一个代号就够。

买卖奴隶最简单的就是给有需求的人当苦力,运气好一点能够被当地的权贵收入府中,如果是一些有特别技巧的,那就比较吃香了,不仅能卖上价钱,还能给自家铺子打打名气。

五年前在贝壳城,像眼下这家齐氏当行不就是因为抓到了一名下武当奴隶而名声大噪,一跃成为城内炙手可热的奴隶交易点,也是因此生意越做越大,如今放眼贝壳城,可算上前三甲。

戚望心头默然,他大概已经猜到这9238是什么意思了,他是第9238个被抓进来的奴隶了。

不管这地方开了多久了,这都是一个令人咋舌的数字,都代表了无数流离失所的可怜人,这一刻,戚望对于古诺,对于这个世界,又有了一层新的印象。

老头拿着手上的石头,摁了一下上面的按钮,石头前方出现一个亮点,有小小的画面隔空出现,正是现在场上的一切,这个来自晨曦之城的小玩意十分好用,被成为摄影石,听闻这等神奇的东西可是出自晨曦之城那位大发明家丁格之手,后来被批量制作,广泛用于符文大陆。

老头拿着石头,绕着戚望走了一圈,把他的身形、面貌等一并录进其中,作完这一切后,老头冷着脸道:“跟我过来。”

二人走到了旁边院子里,院子里一字排开放着石锁,由小到大,上面分别刻着数字,从一百至一千。

“去,能举起二个,今晚就能吃上馒头,如果能举起三百的,每天二个,三百以上的,就不用呆在下面那个鬼地方了。”

老头靠在门框上,冷淡道。

戚望明白自己的斤两,走到了二百斤的石锁前,双臂使劲,原本微微泛白的面孔涨红,咬牙低喝一声,猛地举起,举过头顶,也撑不过多久,一瞬便松手后撤,任由石锁掉落在地。

如果是正常时候的力气,差不多也能举起石锁,只不过不会像现在这样竭力,无非是这三天的囚禁已经让他身虚体弱,靠着之前二个馒头方才缓过神来。

老头心头已经有些数了,手指转笔几圈后,在9238的后面写了一个D字,他顿了顿,再看了一眼那从头到尾都很服从识趣的戚望,考虑了一下,在D字上面多画上了一个加号。

这是对于奴隶的初期价格评测,对于戚望现在展露出来的,只能得到最下等的D,一般像这样的奴隶,他们都会尽快脱手,养在手里一天就是浪费一天食物,如果是c级以上的,他们还会再考察考察。

在这一片都是清一色D的评价中,戚望的加号显得异常惹眼。

老头又回了屋子,这一次花的时间久了点,一会后,他拿出一件背心和脚铐,背心后面写着9238。

戚望穿上背心,戴上脚铐后,老头指了指之前出来的铁门,戚望很平静的走了回去,看守铁门的汉子分出一人,一脚踢在他身上,把他踹下楼梯,在阶梯上踉踉跄跄好不容易扶墙站稳的戚望微微抿嘴,并不转身,默默的继续往下走,这百阶楼梯,就算真一路摔下去了,除非磕到脑袋,最多也就是断手断脚,对于这些看门的来说,一个价值几钱还不知能不能卖出去的,可有可无。

老头远远的看着再度合上的铁门,嘴角微扯,神色莫名。

这一次戚望没有再被带入最底下暗室,而是被汉子找了一个房间开门踢了进去,戚望站在一地干草上,目望四周那些各自蜷曲在角落里的人群,最后默默的找了个西边的角落,尽量往边上坐着,他手边那个裹着破旧大衣的枯瘦男子抬头瞥了他一眼,勉强挤出一个笑脸,戚望报以笑脸。

枯瘦男子扫了扫戚望,眼中略有异色,虽然这个小伙和他们一样都是奴隶身,但身上明显没有什么伤痕,刚来到这里的人,哪个不是满身伤痕,不是被外面那几个喜好虐待的护卫整日鞭打,就是被那阴气森森的老狗赏上几巴掌。

枯瘦男子估摸着已经呆在这里有些日子了,身体干瘦的只剩下骨架,奴隶基本都是此般模样,骨瘦嶙峋,吃的最少,干的最多,再加上现在的世道太多人不把人当人看,人命贱如草芥。

“怎么进来的?”

枯瘦男子坐直身体,声音有气无力,抱着膝盖看向身边戚望。

戚望如实交代,那枯瘦男子的眼神便愈发怪异了,居然是因为可怜路人然后被倒打一耙打晕卖进了这里?

现如今的世道,善良好心那都是被丢尽臭水沟里的玩意,特别是在古诺,这里的人们渴望力量,崇尚魔法,以实力为尊,以武力至上,寻常百姓家能安安稳稳活着便是大幸,不至于沦落街头便是祖辈积德,各扫门前雪,哪还会去管他人瓦上霜。

枯瘦男子叹气,道:“可怜了,如果你如果看上去再壮实一点,年纪再大一点,你说的那二个青皮地痞是绝不敢向你下手的,他们本身就是游离在死亡边缘的人,气力甚至比不上成年人,如果一旦失手,被人反过头来打死也没人会在意。”

戚望很认真的听着。

如果他此刻有牙齿,就算施善了,又怎会沦落到此般田地?

枯瘦男子捂嘴咳嗽二声,瞧了一眼手心的血迹,自嘲一笑,而后释然,问道:“家有亲人吗?”

戚望不言语了。

枯瘦男子微微摇头:“如果有亲人倒好,你可以趁机会向外面的几个王八蛋许诺,等他们找来自己亲人,付上比你价值多一些的银钱,再打点打点关系,也就能逃出去了,应该估摸着要几百银币,寻常家庭咬咬牙也是能凑出来的,如果没有,唉……”

枯瘦男子言尽于此,像他们就是这一类人。

奴隶的来源一般都来源于战俘和被占领掠夺后的地区原住民,这占据了总奴隶来源的八成,剩下的就是一些负债者或者罪犯,像戚望这样的只是极少数,倘若是走在路上都会被无缘无故打晕卖成奴隶,这也太骇人听闻了,但是像戚望这样没有背景,没有家世,也没有亲人的,自然逃不过这一劫。

戚望望了望四周,轻声问道:“这里该有多少人?”

枯瘦男子伸出了右手食指,微微弯曲。

戚望即便已经有了预防针,仍是轻吸一口气。

九百人。

戚望单手捂着胸口,手掌隔着衣衫压在那被碎布僧袍包裹着的舍利上,神色复杂。

李师傅,这个世界我已经开始看了,第一眼就是那一望无际的黑暗,我开始明白为什么你以前曾经说,并不喜欢这个叫古诺的国家了。

站在这片土地上,我仿若置身永夜之下。

正文 第十二章 九十八

短暂的交流后,戚望知道这个枯瘦男子姓余,来自帝国东部宏伟屏障的一个小部落,那里曾经有无数的游牧民族,后来古诺铁蹄所至,尽成废墟,听闻二十六年前古诺三世的独子亲自提刀,斩掉了一百零二个部落首领的脑袋,鲜血几乎流遍了宏伟屏障的每一寸土地,他们用暴力征服了这片高耸山脉,收入帝国版图之中。

至此,所有部落之人,男的代代为奴,女的世世为娼。

余怀正是见证过那一场大屠杀的一人,那时他还只是一个青年,他所在的部落从上到下二百零六口人,除了英勇战死的八十一个青壮男子,剩下的一百二十四人,一半为妇孺,一半为老幼,他本该随着自己的部落兄弟父老一起死去,可是谁也没想到那柄本该洞穿他心脏的长枪偏离一寸,并没有夺去他性命,他被打扫战场的奴隶发现,那个奴隶商人本不想管他,一刀了解,最后却和边上的另外一个锦衣华贵的貌美女子打了个赌,赌他什么时候会死,那明显是笼中金丝雀的女子似乎是为了抬杠,赌他至少能活一个月,肥头大耳的奴隶商怪笑,不可置否,后来他被扔上马车,躺在搜刮来的财宝箱上的余怀居然出乎所有人意料硬生生活了下来。

只是兴起的奴隶商人后面根本没关注这一茬,余怀便被一个老奴隶带回了这里,他赢过了死神,坚强的活了下来,却也落下了病根,肺叶受损,干不了重活,时常咳嗽,待老奴隶死后,更是没人照顾他,所幸那个时候的余怀已经有了些许气力,勉强能够靠几天一个的馒头养活自己。

这么一个病秧子卖不上价钱,但好在不是废人,平常日子的干活比起一般的奴隶都要拼命许多,久而久之那些刻薄守卫也懒得再理会这个只是为了活下去的家伙,反正花不了多少钱,他能活着就活着,死了就死了吧。

余怀在这里已经度过了整整二十六年的时间,从少年到迟暮。

没错,这个才值四十好几,放在外面正是精壮汉子年纪的余怀,已显迟暮老人之态,这固然和平日的吃食营养有关系,但更多的是这漫无止境的黑暗折磨所带来的。

看着眼前这个病怏怏的男子,戚望怎么也无法将他和宏伟屏障传说中的那些部落战士联系在一起,那可是即便在深山小村的他都时常听起过的英勇战士,如果说天底下哪里的战士最为凶悍,必然是宏伟屏障的各类部落子民。

寻常壮汉,三五个难以近身,战场上轻松便是十人之勇。

可惜这些天生桀骜不驯的部落勇士傲骨铮铮,不愿意臣服于古诺,继而遭到了血腥屠杀,再如何悍勇的战士,在那漫山遍野的铁骑和绚丽灿烂的魔法之下,也只能饮恨。

听着余怀说起那段过往,戚望并没有在他脸上见到过多的表情,想来也是,已经过了那么久,再怎么激烈的情绪,也被时间消磨殆尽了。

或许是因为戚望年纪的原因,余怀想起了曾经的自己,那个时候自己也差不多是这个年龄进入这里的。

“对了。”

余怀看了一眼外面铁栏,眯着眼朝深处黑暗里挤着的一团人微微努嘴,声音轻不可闻:“待会自己小心点。”

戚望一愣,可余怀却不再多说什么。

戚望沉默,紧紧靠着冰冷的墙壁,与其慌乱,不如静下心来,以不变应万变。

不知过了多久,通道内的灯火微微晃荡,在这里呆久了的人们都明白,这是上面那扇铁门拉开后吹进的风导致的,在这个时间段会有动静,只可能会是一件事,当下便有不少人打起精神,强撑着身体围到了铁栏处,死寂脸庞之上终于浮现了人类的一种感情。

渴望。

有香味传来,让这些如牲畜般关着的人们激动起来。

馒头!

这是他们每天最高兴的时候。

楼梯旁有一条特制的滑杆轨道,轨道上有一个小车,车子上装满了白面馒头和罐装的清水,看门的二个大汉面色冷漠的推着小车,一个牢房一个牢房的分发过去,这些房间里的人显然已经吃过苦头,没有人大声喧闹,即使是饥饿万分,也只是老老实实的挤在栏杆处,麻木的伸出手掌。

领完馒头和清水的人老老实实的缩了回去,低着头嚼着,看上去井然有序。

只不过,下一刻,戚望便见到了让人匪夷所思的一幕,那个分发着食物的汉子瞅了一眼手上的纸张,从车子里拿出了二个馒头放在了一只伸出的手掌上,那个手掌的主人是个干瘦男子,比起其余人更显瘦弱,几乎是只剩皮包骨头,在接到二个馒头后,男子并没有露出喜色,反而面色煞白,如烫手一般急忙缩手,那二个馒头掉在阶梯上,被守卫冷笑着一脚踢到牢房里,那个房间里的三十几号人默默盯着那二个带着泥土脏渍的馒头,没有人敢率先出手,只是等了一会后,终于有一个比常人高大半个头的男子走了出来,迎着其余人诡异的视线,拿起二个馒头,他只是将一个塞到怀里,剩下的一个他选择掰成四半,给了周围另外四个看起来还算正常的男子。

蠢蠢欲动的人群沉寂下来。

那个瘦弱汉子浑身颤抖,缩在角落里,抱着头痛哭。

戚望紧紧皱眉。

余怀在一旁终于是出声:“这里有一个规矩,禁止互相厮杀,毕竟每一个人都可能成为他们最喜欢的钱,可是有一个情况不算在内,老狗一旦觉得谁没有价值了,或者说养着只是浪费口粮,没有价值,便会赏下二个馒头,这算是在告诉其他人,我不管他了,在这里,每日的馒头就是生存的最后希望,谁也不会嫌少,而握着二个馒头的一般都还是牢房内最弱的一个,为了自保,他只能放弃,可是他能放的了一天,二天,可第三天呢?人啊,终会饿死的。”

余怀顿了顿,见到戚望目光停在近处牢房里有一个堂而皇之拿着二个馒头的中年男子身上,继续道:“像那种就另算,老狗偶尔也会有瞎了眼的时候,他在群而攻之的情况下活了下来,当然有资格每天啃着二个馒头,所以这也算得上是老狗的另外一种兴趣,他喜欢这种意外,甚至在刻意制造这种意外。”

戚望双手交叉,有些疑惑。

余怀似乎是知道戚望在想什么,道:“你是不是觉得,那个人只要扔掉一个馒头,靠另外一个活下来不就行了?毕竟大家都拿的是一个,这并不过分。”

余怀顿了顿,指了指头顶,面露冷笑:“这就是老狗最狠的一点,每一个被他判定死刑的人,只要死了,那个牢房里所有的人,第二天都能再奖励二个馒头。”

要么死去,要么力博,只要活下来,就能获得别人没有的待遇。

戚望默然。

那个牢房里的人,显然都在等着那个男子自己饿死,狗急了还能跳墙,大家都不愿意主动动手惹得一身腥,反正饿死了也就几天的事情,当然了,如果那男子自己熬不住要耍耍疯,大家伙自然不介意联手送他一程,这只是愿不愿意出手的事情,能够省一些气力,当然是最好的。

车子和人慢慢到了戚望的牢房面前。

牢房里的人一个个领过馒头和清水,只不过他们并没有散去,而是一边吃着东西,一边看着瘦弱的戚望。

余怀面无表情,道:“第一次进来的人,头一天是不受老狗规矩保护的。”

余怀随即站起身,走到栏杆处拿回了二个馒头,众人都已见怪不怪,这个在这里呆了整个青春的病痨子,有这个资格。

房间里的人们都默默的盯着最后没拿的戚望,这是每一个进入这里的人都要经历的,如果这小子表现的棘手一些,没人会舍得花费力气去夺那一个馒头,当然了,这小子如果不堪一击,他们不介意顺手而为。

奴隶最重要的就是价值,你能展现出匹配的价值,你就能活的稍微好点。

也只是稍微。

戚望藏在袖袍内的手掌缓缓捏紧,他不动声色的走向栏杆,外面的守卫大汉瞥了他一眼,再低头瞅了瞅手上的纸,停在那9238后面的D字加号上。

大汉面露古怪之色。

另外一人刚往戚望手上放了一个馒头,大汉便再度拿起一个堆了上去,因为重心不稳的关系,后面的那个馒头掉落在了地上,另外一人愣了一下,回头却见到大汉诡异一笑。

原本还在苦巴巴等着的牢房之人顿时瞪大眼睛,眼中开始爆发赤裸裸的欲望,靠在角落里的余怀微微眯起眼睛,神色莫名。

二个?

人手一个,是正常,欺负一下新来的,但不至于太危险,这一关虽然很难过,当时对于这些本就艰苦度日的奴隶们来说,没人人会为了一个馒头去和新来的拼死拼活,只要戚望表现得强硬一些,大多数人都会退缩的。

但这一人二个,就足够让这些本就压抑的奴隶们心理扭曲了。

在这里,人性很简单,你有的,我也有,相安无事,但我有的,你比我多,那我就很不开心了,能够踩上二脚的时候,我绝对不会只踩一脚。

在一双双如野狼般的目光下,戚望收回手掌,他拿着手上的馒头,环视四周的人群,除了余怀之外,基本上所有人都已经站起身直视着他,气氛瞬间降至冰点。

一触即发。

“丢了吧。”

余怀靠着潮湿冰冷的墙壁,低声道。

戚望沉默一会,旋即缓缓蹲下身,余怀松了一口气,周围人们的目光也逐渐收敛凶芒,下一瞬,余怀瞳孔一缩,难以置信。

戚望蹲下身,却并不是为了把手上的馒头放在地上,而是捡起了另外一个!

一手一个的戚望站起身,大口的咀嚼着手上的白面馒头,神色平静的如古潭,视周围环绕着他的三十多人如无物。

人群静默。

久处此地的众多奴隶们,一怔之后,便皆露狰狞之容,离戚望最近的正面的男子率先跨出一步,干枯手掌抓住戚望脖子,挥拳便是狠狠落下。

嘴里还嚼着馒头的戚望陡然咬牙,双手抓住男子的枯瘦手臂扯离自己的脖子,偏头躲过男子的拳头,旋即往后倒退一步,重重靠在铁栏杆上,他抓着对方的手臂,往自己这边狠狠一扯,然后反身便是抓住男子的头发,冲着铁栏杆猛地重磕,一下之后再是一下,简简单单几个动作,已经让后者满脸是血,直到此刻,那些反应过来的其余人才冲了上来,双拳难敌四手,戚望在好几双手的拉扯下,稳不住身形,倒在了地上。

小时候有过一些挨打经验的戚望条件反射的双手抱住脑袋,缩起身子,果不其然,下一刻便是疾风暴雨般的猛踩和殴打,痛楚传遍全身,更多的是一刹那的脑海空白。

不知道被踢了多少下脑袋,也不知道被踩了多少脚,戚望只知道体内翻江倒海,身上到处都是挫骨之痛,想必已经断了不少骨头,不过好歹及时护住脑袋,他方才没有在群殴下失去知觉,待到这一阵子过去,喘着粗气的众人往后倒退一步,看着如大虾般蜷缩着的少年,后者的衣服、手臂之上满是脏乱脚印,气息微弱。

余怀袖手旁观,冷漠相视。

地上躺着二个人,一个戚望,另外一个便是被他抓着脑袋往铁栏杆上死磕的那人。

在一双双赤红的目光注视下,少年摇摇晃晃的撑起身子,黑发凌乱,胸口、手臂内侧是一块块血迹,并不是外伤,并没有什么尖锐的东西能够划破他的皮肤,这些血都是从他嘴里吐出的。

一团被咀嚼到一半的馒头混合着殷红鲜血躺在少年手边,而另外一个完好无缺的白面馒头在争打中早已被无意识的人群竟相踩踏,由白色变成了灰黑色,扁皱的不成样子。

少年吐了一口血沫,还连带吐出了二颗牙齿,这一下也牵动了伤势,顺带又吐出了一大口鲜血。

这个在村子里一直被贴上善良、老实标签的少年,面无表情,捡起地上那半团鲜血馒头,摇晃着起身,而后在众人注目下,先是再狠狠一脚踩在边上躺着的人脑袋之上,后者抽搐了几下,彻底失去了动静,少年而后一把将鲜血馒头塞到嘴里,大口的咀嚼着,脏乱淤青的稚嫩脸庞上,终于涌动起一抹林间恶狼般的狰然。

此刻的少年,面色可怕无比,他往前跨出一步,这些环绕着的奴隶们迟疑一下,随着第一个人退后一步,便如同起了连锁反应一般,很快便空出一片距离。

没有一言一句。

少年咽下嘴里的鲜血馒头,而后忍着痛苦,弯腰再度捡起那一个被踩烂的馒头,他手心紧紧攥着手上这个几乎已经成为烂泥的馒头,目光环视四周,一字一句,咬牙道:“还有人,要吗?”

此地的人都是奴隶,但绝不是傻子,谁都能看得出来,眼前这个少年只是强弓末弩了。

如果举手之劳便能杀了他,二个馒头,谁都会出手,但如果是需要花费气力才能做到,那这二个馒头,他们也许就要考虑一下了,更何况现在是有人死在先前,虽然这小家伙看上去已经没了危险,但是正因为成了奴隶,他们才更害怕受伤,害怕死亡。

受了伤,无法干活,没有价值,那就会被抛弃,而死了,那就是一切都没了。

大家想都是这么想的,但此地呆久了,偶尔也会出现几个例外的人了。

原本聚拢的人群散开,一个其貌不扬的矮壮男子走了出来,在这个奴隶监狱里,能有这种体形的,实属罕见,这男子明显才来不久,虽然面容显露疲态,但还属于身强体壮之列,他背后的数字也是印证了事实。

9231。

此人明显不是什么战败俘虏,他额头有清晰可见的刺印,这是罪犯才会有的黥面刑法,在这个遍地都是老弱或者折磨已久的奴隶群里,这男子的力量显然是最突出的那一种,倘若不是因为老狗禁止抢夺厮杀,这家伙能把这个房间里大多数人的食物都抢走。

矮壮男子慢慢走到戚望面前,他的身高不高,只能和戚望平视,但是那手臂如虬龙般的肌肉让人望而生畏,他盯着戚望,徐徐道:“我来到这里才三天,可是我已经饿得不行了,但是我打不过外面那只老狗,所以没办法去抢,既然这样,为了我的肚子着想……”

矮壮男子脸上凶意盎然,悍然出拳:“你还是去死吧!”

戚望下意识的双手交叉护在胸前,可是已经力竭的他哪里挡得住这凶悍一击,巨力袭来,他身子往后踉跄而去,撞在墙壁上,喉咙一甜,却被他硬生生咬牙咽了下去。

再也没有余力的戚望顺着墙壁滑倒,矮壮男子随之几步掠出,出现在戚望面前,抬起脚掌便是冲着戚望面门一脚落下。

紧要关头,戚望用尽最后气力往旁边一滚,堪堪躲过这致命一脚,可是矮壮男子紧接着便是再度一脚踢出,正中戚望身侧,后者的身子往后面翻滚好几圈方才停下,这一次他终于是咽不下去了,哇的吐出鲜血,已经是乌黑之色了。

戚望眼前的景象已经开始模糊。

已经没力气了,也没有挣扎的机会了,到底该怎么办。

李师傅,我的弱小,害了我自己,对吧。

恍惚间,他感觉自己沉重的脑袋被人提起,那张矮壮男子的可憎脸庞在他眼中放大,他能够觉察到,他的一只手已经按住了自己的天灵盖,下一刻,自己的脖子应该就会被扭断吧。

戚望在小村内对于外界的一个个幻想,一个个期盼,都在陆续的破碎,破灭。

因为一时心软,被人打晕卖给了奴隶商,因为几个馒头,被人想方设法的置于死地。

他曾经对于人性,有一个最大的误会,他以为只要是人,就还会有点人性和善良,现在事实无情的击破了他的幻梦。

有一点金芒,在戚望怀中的碎布内越闪越亮。

似有一股暖流,窜入戚望心海,随后便流转全身,戚望疲惫的身子宛如注入了新生的活力,他模糊的视线再度聚焦,眼前那张憎恶的脸庞正在狞笑。

下一瞬,那张脸庞的笑容便开始扭曲,因为痛苦而狰狞,原本掌握戚望生命的手掌也急忙松开,如被提起的小鸡般死命挣扎。

戚望怔怔的看着那只出现在矮壮男子头顶的干瘦手掌,原本那具蜷缩在破旧大衣下的身体主人此刻穿着和他们一模一样的脏乱背心,只不过那背心后面的数字,在这遍地都是四位数的房间内异常引人注目

九十八。

正文 第十三章 入室余怀

没有人想到,会有人帮这个即将死去的小子,也没有人想到,帮他的会是那个病痨子。

枯瘦如干柴的余怀甚至还没有矮壮男子的一半体形壮硕,可是在他那如钩五指之下,矮壮男子拼命挣扎却也挣脱不了丝毫,面目扭曲,痛苦哀嚎。

余怀剩下的左手捂着嘴巴,咳嗽阵阵,他随手一挥,手上的矮壮男子被扔了出去,滚倒在地的男子抱着脑袋,惊恐万分的望着余怀,缩在角落里颤栗。

余怀背后的数字,相当刺眼。

整个监狱都找不出三位数的奴隶背心,更何况这二位数了。

这个房间里的人只知道在他们进来时,这个整天咳嗽,脸色苍白的中年男子便在这里了,每一天领饭的时候,也总能拿到二个馒头,没有人提出过异议,也没有人对此说过什么,他很少和其他人接触,平常日子该过活的时候就干活,也不会偷懒,属于他的活总能很快完成,外面的那些守卫也从不会去鞭打他,似乎这二十六年来,除了刚开始的日子过分难熬之外,剩下的时候余怀的待遇都应该是奴隶中最好的。

可惜,奴隶始终是奴隶,再好也就那样了。

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就算因为进来三天体力不支,身疲力尽,也不至于会被这么一个病痨子一手提起,轻松蹂躏吧?

房间里的人们看着余怀的眼神变得有些畏惧。

余怀并不管这些,而是将一旁的二个馒头和清水放在戚望边上,将之前披着的破旧大衣垫在地上扶他躺下,替他保持一点仅有的温度。

已经全身无力的戚望仅仅靠着那一股暖流方才没有失去意识,他嘴唇微动,轻轻说了声谢谢后便再也忍不住,昏迷过去,之前都是强撑着的,现在不必再担心,自然就失去了那一股精气神。

外面二个看着好戏的守卫此刻面面相觑,目露惊色,显然没想到这个病痨子竟然会出手帮这个新来的小子,他们更没想到,这个病痨子出手如此果断干脆,这让他们心头泛起一丝后怕,以往带着这家伙出去干活的时候,没发现他有这么强的力量啊,这要是一个不注意,哪天被他宰了都不知道吧。

低低的脚步声响起,原本拼命凑出脑袋往这边瞅的其他房间奴隶突然缩了回去,面色恐惧,但更多的是眼底的怨恨。

一个肥硕身影和佝偻老人踏着阶梯,慢慢走到了这里。

“狗爷,齐队长。”

二个守卫听闻动静连忙转身,诌媚笑道。

身披淡青色昂贵丝绸华服的胖子摸着下巴,桀桀怪笑:“老狗,以前听你说起这家伙,我还没在意过,现在看来,他至少也入室境界了吧。”

佝偻老人淡淡道:“估摸着是吧,应该也就是近二年侥幸踏入的。”

齐队长好奇的打量着房间里的余怀,后者面色古井无波,靠着墙壁坐在戚望身边,安然闭目。

佝偻老人冷笑一声:“当心点,别靠那么近,连手臂粗的铁杆他都能拧弯,这种才拇指粗的,就跟玩似得。”

齐队长微微瞪眼,倒退二步,骂道:“他娘的,这么厉害?那他现在要闯出来怎么办?”

老狗嗤笑,道:“我可以再借他一个胆子你去问问他敢不敢。”

满脸臃肿肥肉的齐队长小眼睛骨碌碌的转着,笑容灿烂:“老狗啊,你可别告诉我,你已经大成修为了。”

老狗背着手,随意道:“我要是有大成了,我第一个就把你给弄死。”

齐队长讪讪一笑,搂着老狗的肩膀:“别啊,咱哥俩是谁跟谁啊,这个分舵不正是因为咱们两个亲密无间的联手才能在这么多分舵里面混的风生水起么,你老哥哥就这么对待弟弟我啊?”

齐氏当行在贝壳城内有九家分舵,齐队长齐淼只是其中一家的舵主,老狗是他早年寻来的打手,这些年二人相辅相成,利益平分,倒也在六个分舵中有了不弱名气,论实力,除了左右首舵之外,基本冠顶。

老狗没有理会齐队长,只是眯眼瞧着里面的余怀,这个几年前被他标上B等级的中年男子,余怀在这里呆了二十年,老狗也在这里呆了二十六年,他是亲眼见证那个重伤青年是如何像狗一样活下来的,并且在不动声色中,修为竟然逐步进步,直到如今,已有入室境界。

余怀在这个奴隶监狱中,是个很特别的存在,以前因为伤病的关系,老狗和齐队长都任由他自生自灭,后来发现他实力竟然还在增强,本来打算把提升到c评分的他扔到绞肉大赛里去赚上一笔,后来举办方声明不收身体残疾之人,此事也就作罢。

现在他有了入室修为,按理说这种奴隶,是古诺许多富家子弟或势力最青睐的,买回去当个保镖,可惜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来他半死不活的,这使他价值暴跌,一降再降也没办法卖出去。

鸡肋。

弃之可惜,食之无味。

“走吧,没什么好看的。”

老狗背着手往最下面走去,齐淼摸着下巴,怪笑着跟上,二个护卫也继续往下分发着馒头,闹剧告一段落。

房间里面的人们纷纷挤在二旁,给余怀空出了一大片位置,特别是那矮壮男子,此刻更是不停咽着唾沫,缩在角落,神色畏惧,生怕余怀注意到他。

入室境界?

这放在古诺军队里,都能混上一个百人队长了。

这样的人,怎么会被关在这种奴隶房里,不是应该单独分出一个房间,用特制的精铁囚禁,派专人看守吗?

待外面的人走干净后,余怀方才缓缓睁开眼,他低头看了一眼手边的苍白脸颊,默然无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身受重伤的戚望昏迷了整整一天方才醒过来,他睁开眼眸,是那蛛网交错、青苔遍生的石壁。

戚望撑起身,记忆迅速回复。

他猛然醒觉,环视四周,发现所有人此刻都在沉睡,听闻琐碎动静的余怀睁眼看了他一眼,微微凝目。

按照之前的伤势,戚望就算醒过来了,应该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尚有余力,他现在虽显虚弱,但好歹还能起身。

余怀抓过戚望手掌,戚望一惊,下意识一挣,却根本无法动弹丝毫,余怀一摸之后更是皱眉,从昨日的打斗来看,这小子至少也该断几根骨头,怎么除了皮外伤外,没有什么大碍?

余怀最后只能在心中得到一个体质异于常人的解释。

戚望等到余怀松开手后,方才郑重道谢,昨天在昏迷前他看的清楚,正是余怀救了他。

余怀紧了紧自己身上的衣衫,道:“随意而为,一时兴起罢了。”

戚望撑着身子靠着墙壁,道:“前辈这随意的兴起,可是救了我的命,容不得我不认真。”

余怀双手交叉在身前,轻轻道:“你拼死的那个样子,让我看见了以前认识的那些人的些许影子。”

戚望微微抿嘴。

是曾经的宏伟屏障的那些勇猛战士吗?

余怀重新闭目,戚望识趣的闭嘴,靠远了一些,直到此刻,他才后知后觉发现了自己身体的变化,之前挨打过程中受的伤有多重,他自己当然最清楚,断掉的骨头恐怕一个手掌都数不过来,现在除了体外的红肿淤青外,体内竟然毫无异样。

昏迷前贯穿身体的那股暖流也消失不见了。

戚望轻轻的扯出胸口碎布一角,往里看去,那金黄色的珠子光亮明显黯淡了许多,他大概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戚望在心头默念了谢谢二字,继而珍重的继续把舍利藏在胸口,他开始认真的打量四周,看着周围那些沉睡中的老少奴隶,这里大部分都是男的,只有一个银发杂乱的老妪,已经见识过他们人性丑陋一面的戚望眼神微冷,他开始思索着如今的情况。

他得出来,他必须得出去。

……

地底下密室内,齐淼坐在椅子上,端着红酒,老狗把玩着桌上打开的檀木盒中的鸽蛋大小的蓝色珠子,似有兴趣。

“这颗珠子不便宜,是从安祖那边淘来的,花了我三十金币,听说曾经出自晨曦之城的科技学院,至于有什么用途就不知道了。”

齐淼摇晃着红酒,笑眯眯道。

老狗手掌一顿,出乎齐淼意料的点了点头,评价道:“我没猜错的话,这应该是彼岸港湾屠夫港特产的脊墨鱼内珠,光单卖这一颗,也够回本了,既然和科技学院有关系,价值应该不止这些。”

齐淼笑容愈浓,很是开心,几十个金币对他来说不痛不痒,但他就喜欢这种赌赢的感觉。

老狗放下珠子,走到一旁凳子上坐下,眼角随意扫了一圈四周,那个原本囚禁着戚望的墙壁处空无一物,他看了一眼边上,突然皱了皱眉:“你让人下来打扫过么?”

齐淼一怔,摊手道:“没啊,这几天我都不在这里。”

老狗哦了一声,也不再多说什么,在他印象里,上次下来带走那小子的时候,他边上应该有一堆破僧袍布条和衣服的,不过这种小事他自然不会过多在意,跳过了这茬:“对了,这二天生意不行,你挑个日子,接笔活吧,总养着这九百口人,开销也怪大。”

“成,你得容我想想”

齐淼应了一声,然后叹气道:“这该死的小尸煞,你说他去哪不好,非要跑我们这种小地方来,害的整个贝壳城风声鹤唳,这个疯子就喜欢干些稀奇古怪的事情,百无禁忌,二年前圭城的事让我至今还心有余悸。”

提起这个名称,老狗也是有些不自在:“那次是正好被我们赶上在圭城了,这个疯子,还真的就不是人了。”

能够让老狗、齐淼这种常人眼中的大恶人还要心惧的宋畏,是个不折不扣的恶魔。

二年前的圭城之事曾经震动了半个古诺,当时只是因为圭城之内有一名门望族子孙酒后提起这个死而复生的怪物,骂了一句死螃蟹,被千里之外的宋畏听到了风声,竟然带着一百古诺兵,奔袭五天,闯到了那座有上武坐镇的古宅,三二刀削掉了那人的手脚,做成了人棍,这还不够,又抓来了他年仅七岁的儿子,当着他面折磨致死,之后又让手底古诺兵当众扒光了他妻子和方才豆蔻的女儿轮番凌辱,事后还要用长枪挑死二女,不着寸缕的挂在院子当中,期间那名作为老祖的上武气愤不过,却被宋畏一刀迎面剁下,掉了脸上半块肉后再也不敢多说什么。

霸道行径的宋畏事后扬长而去,那在圭城算得上前三甲的家主竟只能咬碎牙齿往肚子里吞。

似这等令人发指的事情在宋畏身上只不过是一件极其普通的事情,在古诺之内他尚且如此肆意妄为,在其他地方,更是猖狂。

“唉。”

齐淼挠了挠脑袋,道:“这段时间这贝壳城我是真不想呆了,哎,老狗,你说,要不我们接下瘟疫丛林那笔单子怎么样?”

老狗一愣,旋即紧紧皱眉。

“瘟疫丛林?”

老狗踌躇不定,道:“那单子报酬确实丰厚,但是那鬼地方实在吃苦头,我们手底上这些奴隶去了,到时候能不能回来一半还是问题。”

齐淼咬咬牙,道:“只要干完了,就都补回来了,还能赚上一笔,奴隶死光了那就再去抢么,只要有钱,什么不好办?”

老狗眯着眼睛,想了一会后,干枯的脸皮微微一抖,握拳用力:“行!那就走一趟!”

齐淼咧嘴一笑:“好嘞。”

正文 第十四章 光

昏暗的地下酒馆内,一张张小桌子分割着仅有的狭小空间,里面没有什么人,只有零零散散几桌,瞧其衣着模样,也不过是城内的寻常人家跑来买醉罢了。

一般来说,像这种酒馆,这个时候正是火爆的时候,可惜赶上了外面小尸煞来了的风声,导致整座贝壳城战战栗栗,以往很多的大人物都缩起脑袋,或是干脆就远走避开风头,一些混迹于此处的地下势力也很识趣的收敛了锋芒,倒不是因为小尸煞会管这些臭水沟的行当,只是不怕一万,只怕万一,就算是不小心冲撞到小尸煞的手下,那也是够呛的。

这间小酒馆在贝壳城名气其实不小,号称麻雀,意思不言而喻,五脏俱全。

坐在柜台后的是一个丰满的美妇人,在贝壳城的艳名不小,她容貌其实一般,只能算中上之姿,当时那身材确实是实打实的正经,往常跑来这里的三教九流,很大一部分都是冲着这老板娘来的。

一袭红衣的凤凰靠在背后柜子上,无趣的剔弄着红色指甲,狭长双眸扫视冷清的四周,满脸懒散。

这间小酒馆是她死去的丈夫留下的,刚开始夫家的那些人都觉得她一个妇人家管不了这种地下酒馆,所以纷纷动了上手的心思,没想到这女子硬生生的扛起了这份重担,而且在夫家人有意无意的各种绊子阻拦下,将酒馆经营的风生水起。

飞上枝头,成了凤凰,因为身处城市黑暗,所以称为黑凤凰。

黑凤凰双臂抱在胸前,无意间挤出一条雪白沟壑,那满满的二坨软.肉是贝壳城不知多少男人梦寐以求的,她眸光看似游离,实则一直在注意自家店内角落里那一张小桌子上的魁梧背影,这个男人从早上起就出现在这里了,因为人少的关系,所以黑凤凰对他记忆特别深刻。

在古诺,不缺身材高大的男子,但是像这个男子一样体形的,还真是极少,至少黑凤凰经营酒馆十几年了,还是头一次见到。

看着他的感觉,就像是一只熊站在那里。

黑凤凰眯起狭长双眸,在男子的面前,有一堆破衣服摆了整整一天了,她趁着送酒的时候去瞄过一眼,应该是僧侣穿的僧袍,都已经碎成布条了,只不过以她的眼力,自然能看出这只是极其普通的布料,搁在外面,三五个银币也能买下一匹。

男子粗糙手掌轻轻摩挲着面前的衣服,半响后拿起手旁酒坛便是往嘴里一倒,看的黑凤凰又是眼皮直跳,她自己亲自送的手她自然有数,这种酒度数极高,算是她店内能用钱买到的最好的酒了,当初店内曾经举办过一场酒王大赛,最厉害的一个是喝了整整六斤方显醉意,九斤的时候呕吐不止,继而便失去知觉了。

而眼前此人,从早到晚,每一次举坛,几乎都是一半,在他脚下,已有四个酒坛了。

这又何止十几斤了。

心底一直在猜测眼前此人身份的黑凤凰并未轻举妄动,客人既然是来买醉的,她作为老板娘,送上就行了,至于其他,她还在考虑,她其实不介意发挥一下自己的魅力过去和这男子交谈二句,她的容貌和魔鬼身材,在男人那里一直是最好使的。

只是这人带给她的心头压力实在太重。

酒馆半掩的大门被推开,一阵冷风吹进,黑凤凰下意识的抱紧手臂,更显胸前的波澜壮阔,她如画眉目望着走进来的黑袍人,本能性的笑着招呼道:“来了?里面坐。”

被黑袍遮身,连面貌也瞅不见丝毫的黑袍人淡淡恩了一声,黑凤凰阅人无数,但从这一声恩的嗓音中也判断出此人应该是个女子,她刚想走出.台子迎接,那黑袍人朝她摆了摆手,径直走向最里面的那个背影。

黑袍人在男子对面落座,黑凤凰见到那男子嘴唇开合,对面那黑袍人似乎也在说话,只不过不知道是因为隔了远了还是因为他们说话太清,黑凤凰竟然连一字都听不清,她微咬红唇,犹豫片刻,还是没有想着过去听听。

壮硕如熊的粗犷汉子慢慢折起面前的僧袍。

其实并非他们声音小,而是在他们周围一米之内,有无形屏障隔绝了一切声音往外传。

“吴尔,李清的事我已经听说了,这也是这一趟我为什么还会冒着风险再来这里一趟的原因,终其因果,他是因为我才会死的。”

黑袍下,满头白发的女子愧疚道。

吴尔摇头,轻声道:“锐萌啊锐萌,这么久不见了,你还是这么喜欢把所有错揽在自己身上。”

黑袍人缓缓抬头,露出一张俏丽的脸庞,只不过并无女子柔媚,而是满目英气,让人侧目,她微微抿嘴,道:“如果不是我五年前把蓝波山脉的位置告诉李清,他也不会来这里,我原本以为以李清的实力,只要不碰上三首领皆可安然无恙,只是没想到他的消息会透露出去,引来这么多人。”

吴尔将面前这曾经遗落在奴隶牢笼里的僧袍珍重收起,沉声道:“这是李清自己的选择。”

刘锐萌沉默一会,叹气后从怀中取出一个卷轴放在桌上推向了吴尔:“虽然此处临近古诺边境,但你还是得小心,这上面是我最新得到的不朽堡垒的消息,这本来是李清托我查的,现在我只能交给你了。”

吴尔点头,反手收起卷轴。

刘锐萌端坐在凳子上,继续道:“我已经得到消息,杜家的小女儿也跟来了,她一来,剩下的事情很难再处理了,我们得撤,不能意气用事。”

吴尔缓缓握拳,眼中有猛虎咆哮的影像:“我不关心这个,我只想知道,当日那些人都是谁。”

清楚眼前人性子的刘锐萌无可奈何,她伸出手指,因为常年握刀的关系,原本柔嫩的芊芊手掌已布满老茧,刘锐萌在桌子上用指肚一抹,竟然出现了一个个栩栩如生的头像。

“这个是孟祖,他曾经是安祖人,后来被安祖驱逐,为古诺所用,现在除了连金德,他就是古诺军方科技的顶梁柱,他是李清这一行的目标,只有他死了,古诺在战争装备上才算真正的断了一臂。”

刘锐萌抹掉孟祖的头像,点了点那刀削般的脸庞,凝目道:“泰隆,刀锋之影,在古诺论起暗杀技术,他可排名前三,在这个国家,除了他的义父之外,也只有杜琳娜能使唤得动他了,所以他一出现,我就明白究竟是谁在操控这一场对弈了。”

刘锐萌又抹掉泰隆的头像,缓缓道:“孟祖应该已经死了,泰隆重伤,接下来肯定会找安全的地方休养,而小尸煞已经死的不能再死了,现在就只剩下一个了。”

桌子上只有那张笑的极其恐怖诡异的脸庞了。

“关于他的资料很少,我在位期间也没听说过此人,应该是近几年才被古诺招纳的,我唯一知道的是,他直属于史闻殷调动,所以我们可以断定,这一次除了杜琳娜外,那一位也已经关注到此地了。”

刘锐萌看着对面的吴尔,后者眼中的杀气几乎难以抑制。

就是这个小丑。

若不是他,吴尔还能去拦下李清,一切都不会变成眼前这样。

“我要他死!”

吴尔脸上逐渐攀上一丝丝的凶戾。

刘锐萌并不打算劝阻眼前人,因为她知道这是徒劳。

吴尔很快收敛起杀意,沉默着起身,刘锐萌迟疑了一下,喊住了他:“吴尔,我记得应该还有一人的吧?李清在给我的信中,三番二次提起过那个少年。”

吴尔面露嗤笑:“一个从小呆在弹丸之地的小子,愚蠢至极,所有事情都想的理所当然,我都懒得和他多说一句话,你就当他死了吧。”

刘锐萌紧紧皱眉:“他是李清……”

吴尔不待刘锐萌说完便冷脸低喝道:“那是李清!不是我!”

刘锐萌只能看着吴尔大步离去,片刻后叹气,这个来自荒古冰原的行者,在某些事上执拗的很。

刘锐萌手指敲打着桌面,上面的一切痕迹都消失不见,完好如初。

她曾是古诺最勇猛的战士,可是这个国家放弃了她,她的一腔热血都化为乌有,没了信仰,她回首认真的看着这个国家,发现整个古诺已经千疮百孔,这根本不是她想象中的家国。

李清在信中和他提起过,他在古诺找到了一处为数不多还未完全污染的土地,还在净土中找到了这个国家极难见到的光。

刘锐萌想要去看看,这永夜中的一点光。

正文 第十五章 活着,才是硬道理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戚望静静的坐在角落里,他紧守心神,仔仔细细的感觉体内的异样,隐约间,他似乎能够觉察到体内似乎有什么东西潜藏着,那种感觉,和昏迷之前差不多。

是那股暖流吗?

过了很久,戚望寻找无果后缓缓睁开眼睛,那种感觉太淡了,实在无从找起。

外面通道有些许亮光透了进来,应该已经是天亮了,房间里的人们也陆续醒觉,只不过在这里,却形成了泾渭分明的二边,戚望和余怀二人占据了几乎半个房间,剩下的人都畏畏缩缩的挤在另外一边。

对于实力的恐惧。

见到余怀已经醒来,戚望犹豫一会,还是没有选择贴上去攀谈,反倒是余怀瞥了他一眼,重新披上了破旧大衣,淡淡道:“怎么了,一个入室就把你和他们吓成这个样子了?”

从未听过修行等级分阶的戚望皱着眉,借此机会虚心请假:“前辈,什么是入室?”

余怀一怔,旋即笑了笑,对于戚望的无知感到有趣:“生在古诺这么尚武的地方,你竟然连入室也不知道?”

戚望微微沉默,而后沉声道:“我不是古诺人。”

余怀盯着他看了一会,突然哈哈大笑:“这个我信,你要是古诺人,也不会被人打晕卖到这里了,有意思的小家伙。”

余怀舒展了一下身躯,重新挑选了一个舒服的姿势缩着,徐徐道:“入室,是对于习武之人的实力划分,在古诺,一百个人里才会有一个习武的,而在古诺之外,可能五百人当中才会有一人,但这并不是说高手强者很少,恰恰相反,世界大道无数,初生之土的魔法,晨曦之城的科技,彼岸港湾的火药,都是极有威慑力的。”

余怀见到戚望脸上的思索神情,嘴角一扯:“简单来说,习武锤炼自身,以强己为目的,主要着重于身体力量,普通人修炼一辈子,努力够了,也是能够跨入武道大门的,而魔法则是需要天赋,没有天赋,连门槛都永远摸不到,至于那些科技和火药就有意思了,就算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拥有它们,都能爆发出强大的杀伤力。”

戚望脑海里浮现起那一个个木箱子,木箱子那些刻着姬歌第一代的东西,就是老吕头花费重金淘来的,那东西在杨三金的手上都威力不俗,打伤了一个古诺骑兵。

余怀想了一会,突然问道:“你在外面老狗是不是让你举过石头?多少?”

戚望下意识的点了点头,答道:“二百斤。”

余怀微微点头,道:“还行,在你这个年纪,这种体格能有二百斤算合格了,正常的普通人极限在四百斤,一旦一个成年人能够举起四百斤以上的,不是天赋异禀,就是走在武者的路上了。”

戚望很认真的听着。

余怀继续道:“武道修炼,初期可分为三阶,登堂,入室,大成。”

戚望直愣愣的望着余怀,那余怀不就是第二阶的入室吗?

余怀低头看着自己的枯瘦手掌,笑道:“别看这只有三阶,你知道这其中的差距有多大吗?光是一个登堂就足够普通人奋斗一辈子,最简单的分界线是五百斤力,达到此等力量便可称为登堂,但这只是跨入这扇门,古诺军队内有许多气力已经达到六七百,甚至千斤之力的猛将,但他们都只能被称为伪登堂,许多人究其一生都不得要领,最主要的一点便是,气机。”

“人有一气,生生不息,每个人体内都有那一股子气,谁能发现找到它,然后加以运用,锤炼,便可壮大这股气,用在自己身上,便可爆发出比常人强大许多的力量,这便是武道根本。”

戚望从来没有接触过这一块,听的如梦如幻。

李清只会和他说外面的精彩,老吕头从来不懂这些,深处山村的村里人更是对此一窍不通,余怀的简简单单几句话给戚望拉开了一扇崭新的大门。

“气机……”

戚望猛地回过神来。

在昏迷前他感受到的那一股暖流,现在却又怎么也找不到的,会是气机吗?

戚望不敢将此事说出,深埋心底,涉及李清的事情,他必须谨慎。

“那入室呢?也是力量划分吗?”

戚望好奇问道。

余怀手指随意在墙上一抹,戚望眼睛猛地瞪大,在余怀轻描淡写的一抹之下,那墙壁竟被按下一条凹陷的划痕,这可是正儿八经的青石砖墙啊,人的手指竟然能做到这种程度?

“二千斤力,即为入室,修炼到此,方为登堂入室,成为入室,代表你真正成为一名武者了,这也是这二个境界的名称由来。”

余怀对于戚望震惊的脸色视而不见,而又是低头瞧着自己的手掌。

戚望咽了口唾沫,似乎是知道戚望的下一个问题,余怀继续道:“大成境界的武者在整个贝壳城也是凤毛麟角的存在,像这种墙壁,他们只需要手掌一印便能轻而易举的推倒,若是硬要说个力量划分,那就是五千斤吧。”

戚望露出神往之色,五千斤力?

随意一掌一拳便等同于五千斤力落下,那等威势,该有多么强大?

“对了。”

戚望想到一茬,酝酿了一下措辞,问道:“我曾经听过一个传说,有一个人,他能一脚踢碎半座山,像这样的强者,你们称之为什么?”

余怀瞥了戚望一眼,笑容奇怪:“踢碎半座山?这世界上如果有神的话,那应该就是他了。”

余怀缩了缩身子,淡漠道:“世间的传说大多以讹传讹,三人成虎,万口流传之下难免会发生变化。”

戚望噢了一声,不再在这个问题上言语。

李师傅是不是神他不知道,他只知道,他亲眼见过那一幕了,蓝波村的百余口人,也都见过了。

“那……”

戚望迟疑,而后轻声问道:“被你们称为老狗的那人,他有大成了吗?”

余怀眼神一顿,眯眼瞧了一眼戚望,戚望被余怀盯得有些不自在,好在余怀并没有继续,淡然道:“你是想问,有没有机会逃出去才对吧。”

戚望并不掩饰,而是认真点头:“是的。”

余怀对于戚望这般直来直去反倒多了点好感,淡淡道:“这个念头还是放在心里吧,至少不用把希望放在我身上。”

“噢。”

戚望低低的应了一声,静静思索。

余怀不再理会戚望,他肩靠潮湿墙壁,从怀中掏出一个锈迹斑斑的怀表,打开怀表,里面的钟早已不转了,余怀视线并没有停留在钟面上,而是瞧着翻盖那一面,那里夹着一张小巧的泛黄照片,照片上是一个年轻女子倚靠树干,笑颜如花,而在她身前,一个青年盘腿而坐,笑容灿烂。

余怀已是老态尽显的脸庞上浮现一丝久违的温柔,他手指轻抚照片,心头思绪万千,片刻后他再度合起怀表,无喜无悲。

外人很难理解,他是怎么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奴隶监狱呆了二十六年的,又是怎么苟延残喘的,身体和精神上的痛苦折磨,他都一一扛了过来。

活着,才是硬道理。

有一个背着手的佝偻身影从外面阶梯上走过,似是有意无意的扫了一眼这个房间,并未驻足,很快便离开了。

面无表情的余怀嘴角微动,露出一丝讥讽。

一会后,余怀低头再看了看自己的手掌,这已是今天他第三次看了,不知何时,他手掌毛孔有乌黑污垢冒出,腥臭难闻,不过在这本就恶臭扑鼻的监狱里,他身上的这点味道实在不足为道。

余怀擦掉手掌毛孔的污垢,继续闭眼休息。

他其实还有一点没跟戚望说,大成境界,除了五千斤力外,还有一个另外的特征。

淬体。

正文 第十六章 只爱杀人放火

不知何时起,贝壳城突然传出了一个消息,且很快的便流传而开,速度之快,让人咂舌,倒不是因为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只是这个消息的主角牵扯到如今让贝壳城风声鹤唳的一个人。

小尸煞。

消息的源头据说出自几个贫民窟的生面孔,据他们酒醉后所说,他们是城外那座蓝波山脉里的一个小村庄村民,因为小尸煞出现在那里围杀一个人,为了不被波及才全村迁移到了贝壳城,这个并不是重点,重点是在他们嘴里,宋畏死了。

没错。

这个在古诺臭名昭著的四脚螃蟹,死了!死在了一个自称是初生之土来的瞎子手上,那瞎子后来也随之死了,当着他们的面魂飞魄散,连尸体都没留下。

很多人对此嗤之以鼻,只当谣言,小尸煞何等人也?

就算他的口碑再差,行为再恶劣,可他到底是双尸煞之一,货真价实的上宗武者,那个瞎子有何能耐,能杀了小尸煞?

可贝壳城到底不是蓝波村,知晓外面事情的人不少,很快就有势力派出人去查看底细,短短一天之后,派出的探子去而复返,带回了惊天消息,那个小村落边上,确实经历了一场世所罕见的大战,那个巨大的深坑容不得作假。

来自初生之土的瞎子?只要有点见识的古诺人脑海里都浮现了一个人。

盲僧,李清!

漫长的战争中,这个瞎子早已在古诺很多人心头成了一根刺,倘若是这位亲临,那这个消息未必不可信啊,脑子活络的人左右一思想,确实啊,这小尸煞气势汹汹的赶来,可怎么就突然没了动静呢?

消息如风暴般扩散,贝壳城只是一个原点,整个古诺都闻风而动,平常难得一见的各类人物纷纷赶到蓝波山脉一观究竟,临近的贝壳城迎来了前所未有的热闹。

可这个消息来得迟了点,在半天前,齐氏当行分舵的九百名奴隶已经在五十名守卫和老狗的带领下前往瘟疫丛林,那个在贝壳城西边,需要将近一周脚力的可怕地方。

九百名奴隶组成的长条蛇形队形在路上行走,所有的奴隶都戴着脚铐,还有一根特殊材质的绳子绑在他们身上,长达近三十米,十个人一根,互相连着,而五十名守卫二个一组,骑乘高头大马,监视着人群。

有了绳子牵制,除非了十个人一起跑,否则很难逃脱,而若是十个人串通好一起逃跑,那引起的动静足以让这些守卫注意到,可以轻松追上,而被追上就一个后果。

死。

这条奴隶中的铁律是一条条鲜血的生命铸就的。

只要敢逃,杀无赦。

奴隶人群中,有一人例外,披着破旧大衣的枯瘦男子既无脚链,也无束缚,不过在他前方不远处,就是骑乘着大马的佝偻老人,这个在奴隶中凶名赫赫的狠辣老人光是站在那,对于身后的所有奴隶就是一种威慑。

半天的路途对于常人来说并无大碍,但是对于这些病弱体虚的奴隶来说,可就吃苦了,一些时间呆久了的奴隶还好说,以前都扛过来了,现在也就过来了,可一些头一次出任务干活的新进奴隶,实在是难以忍受。

和其余九人绑在一起的戚望回头望了一眼,后面的队形断了一截,传来骚乱声音,他可以远远的见到,应该是后面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人支撑不住,摔倒在地上,这一摔可被他磕的不轻,额头脸庞都是血迹,他挣扎着撑起身子,但却看上去已经没了太多气力,油尽灯枯,他所连带的九人只能停下脚步,随后人群里一个年轻一些的男子上前扶住老人,面色悲苦。

一个守卫拧着眉头调转马头,不由分说的甩下一鞭子,怒骂道:“起来!走!”

本就衣衫单薄的老人背上挨了一鞭子,疼得剧烈颤抖,差点又是摔倒在地,好不容易稳住身形,摇摇晃晃的咬牙往前走,后背可见猩红鞭痕以及点点渗出的血迹,他边上的年轻男子满目仇恨的盯着马上的守卫,后者瞥了他一眼,鞭子连挥:“瞅什么瞅?找死?”

实打实挨了二鞭子的年轻男子紧紧攥拳,低垂着头,竭力压抑着自己的怒火,守卫嗤笑一声,不以为然,继续骑马往前,原本停滞的队形再度缓慢蠕动。

每一次新进来的奴隶都会有几个不听话的,每次也都会死上一些。

齐淼和老狗爱钱如命不假,但是在一些板正的底线面前,是绝不会松懈一点的,就像那逃跑,二年前也曾有一个自视甚高的登堂武夫,悄悄组织了二百人企图造反,走在路上的时候突然发难,让的老狗都措手不及,不过后来还不是被镇压下来,逃跑的二百余人,全部当场打杀,领头的那几个,皆是被抽筋拔骨,那可不是形容词,而是真正的字面意思,只可惜这九百人里,见过当初那一幕的实在少之又少。

这并不影响老狗的凶名。

二百多个奴隶啊,那可是上万银币,就算折算成金币,也都得有好几百了吧。

烈日高挂,温度升高,地表前的空气仿佛都开始微微扭曲,坐在马上的那些人都开始汗流浃背,更别说一直徒步的奴隶们了,终于,一长条的人群中,终于有人支撑不住,晕倒在地,这仿佛起了连锁反应一般,苦苦撑熬的奴隶中接连有人倒下,行进的队伍再度受阻。

连番停下,前面的老狗终于也回过头,无悲无喜的看着那软倒一片的人群。

戚望离那老狗不远,他们这一端是离老狗最近的,满头汗水的戚望拿袖子擦了擦额头,微微喘气,这种情况下,怎么也该休息了吧。

不待戚望细想,他便见到老狗举起手掌,而后猛地朝下一挥。

那些守卫面面相觑,领会意思后漠然行动,冲着那些或是坐着或是躺着亦或者真的晕倒的奴隶一刀劈下,人群瞬间骚乱,尖叫哭喊。

老狗也亲自上阵,他走到第一个晕倒在地上的老头身旁,正是之前那个老人,他看着四周,手上长矛却毫不停留的冲着他的脑袋狠狠扎下,鲜血伴随着脑浆爆裂而开,场面血腥,可怜这个老人在昏迷中便失去了性命,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一旁的年轻男子红了眼睛,怒吼一声,不顾一切的扑向老狗,却被后者轻松一矛戳穿胸口,挑在天上,他死前仍怨毒的死死盯着老狗,扭曲脸庞上满是疯狂。

哭喊声逐渐停歇,血腥味开始弥漫,奴隶群瑟瑟发抖。

几个照面,死了几十人了。

老狗才不管这些奴隶们的想法。

敢造反?杀!

敢反抗?杀!

戚望默默的看着老狗将手上的长矛插在地上,殷红鲜血顺着枪杆淌下,上面挑着的男子死不瞑目。

老狗拍了拍手掌,似只是做了件很简单的事情,他扫视周围一圈,轻声自语。

“平生不爱善果,只爱杀人放火。”

正文 请假哈

本来这二天就码的这么水了,今晚喝完酒后感觉有点飘,今晚就先撤了,省的一时码高兴,直接大结局了。

《符文荣耀》正文 请假哈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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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七章 沉默,也是一种罪恶

这一场轻微的骚动被老狗的血腥手段轻松镇压,大多数的人们看着老狗的目光愈发仇恨和怨毒,剩下一些刚进来的没见过他手段的奴隶此刻也满心恐惧,戚望扫视四周那一张张惊惧的脸庞,再向前瞅瞅那面色无喜无悲的余怀,心头默然。

同为入室境界,老狗和余怀,一个正常人,一个久病成患,根本没有可比性。

这一大群人继续往前走,斗转星移,已是五天时间,他们白天赶路,晚上就找地休息,这些守卫当然都有帐篷,每三个时辰换十人值班,老狗一直都缩在他的羊毛毡子里不会出来,走到这个时候,附近的景色已和贝壳城万不相同,附近有了郁郁葱葱的灌木,杂草丛生,鸟鸣兽叫频繁了许多。

五天的疲惫赶路已经让这九百名奴隶苦不堪言,精疲力尽,可老狗他们不会管这些,只要有停下的,轻则鞭打,重则丢了性命,敢反抗的,更是二话不说捅穿心口,为了活下去的奴隶们,再怎样也只能忍着。

走着走着,戚望见到前面一言不发的余怀停下了脚步,因为没绑绳子,他的停下并没有阻止走动的人群,但前方骑在马上的老狗缓缓转头,默默的盯着余怀,老狗一动作,所有的人自然都停下脚步,目光投向此地。

余怀抬起头,看了一眼老狗,而后皱着眉环视四周,有些不确定的道:“走错了?”

老狗冷漠摇头。

余怀紧了紧衣领,眉头越皱越深:“疯了?”

老狗并不回答余怀的问题,而是生硬道:“走,还是不走?”

余怀扣着二边衣领在胸口的手抓了又放,老狗的眼神越来越冷,周围的守卫似乎觉察到一丝迹象,慢慢的围了过来,突然,有一名奴隶眼神闪烁,悄无声息的往余怀那边跨了一步,紧接着有许多人反应过来,悄悄的靠近余怀,这一个人靠近觉察不出,但是这哗啦啦的一大片人开始移动那就显眼至极,当下便分成了泾渭分明的二端,老狗和守卫一端,余怀和身后的几十人一端,而是陆陆续续有人靠进过来,数量逐渐壮大。

老狗身后的守卫面色微变,他们只有五十人,但瞅对面这样子,该不会九百个奴隶都要造反吧。

“你们干什么?!统统都想死吗?”

老狗身后的守卫头子朝着地上狠狠挥了一鞭,声色俱厉骂道。

长期迫于他们淫威之下的人群下意识的分开一些,本能的畏惧,但见到最前面的那个大衣男子不为所动,又有几个奴隶悄悄的站会原先位置,转而又带动了不少人,气氛逐渐变得有些诡异。

老狗先是眯眼,当眯到一层缝时又徐徐睁开,转而平静的看着那低头思索的余怀,片刻后一步跨出,干枯手掌直接抓住余怀脖子,身高还不及余怀下巴的老狗将余怀举过头顶,身后的破旧大衣也随之滑落在地上,老狗冷笑道:“试试?”

聚集的奴隶们握紧拳头,眼中满是止不住的愤怒,身处人群的戚望甚至都能感受到这些久经压迫的奴隶只需要一个合适的机会就会同仇敌忾,而如今有入室修为的余怀,正是这个契机。

可从头到尾,余怀都没有动,老狗最后一把将余怀甩开,后者滚倒在地,捂着喉咙咳嗽不断,原本气氛略微提起的奴隶众人又泄了气,病怏怏的缩在一起。

“你!你,还有你你你……”

老狗朝着人群接连点动,被点到名字的奴隶皆是面色大变,这些都是最先做出反应,悄悄摸摸站到余怀身后为他壮势的一群人,随着老狗的手指点下,那些骑马的守卫狞笑着冲进人群,手起刀落,拎着一颗颗鲜活的人头,在周围奴隶人群面前昂首挺胸,耀武扬威。

这一次,奴隶人群沉默下去,众人开始害怕,开始躲闪,生怕老狗的死亡一指就落到自己身上。

有一个被点到的男子披头散发,挤开人群冲到倒在地上的余怀面前,紧紧抓着他的大腿,哀求道:“反抗!我求求你,反抗!我们不想再这么活下去了,我知道你,你曾经是宏伟屏障的战士,我相信你是个好人,带着大家伙,一起反抗这些恶魔!”

余怀怔怔的看着眼前那张脏乱干枯的黄瘦脸庞。

老狗狞笑着上前,单手抓着男子的天灵盖,高高举起,后者拼命挣扎,痛苦嚎叫,入室武者手掌之上能有千斤之力,老狗微微使劲,手指便穿透男子的脑壳,扎入其内,男子身体剧烈抽搐,老狗松开手,男子的尸体掉在余怀脚边,面色扭曲,死死瞪着前方,从躺下的角度去看,有意无意,正是余怀。

老狗从袖中掏出手帕,擦掉五指上的鲜血和白色脑浆,神色平静。

戚望能够见到,那痴痴看着地上男子的余怀猛地攥紧了放在地上的手掌,连带着随意抓起的一捧泥土,越攥越紧,他同样死死的回望着那双充斥着愤怒、恐惧和不甘心的眼睛,可到了最后,他却还是缓缓摊开手掌,里面的沙土慢慢回归尘土。

老狗拍了拍手,信步走向前方大马,上马继续前行,在守卫们的呵斥鞭打下,奴隶们也开始往前而走,地上又留下了十几具尸体。

绝望的奴隶们只能默默忍受鞭打辱骂,继续走向前方,戚望身上绑着绳子,无法停下来,只能随着人群前进,他频频回头,却只能见到那失魂落魄坐在地上,还时不时会被路过的奴隶们远远吐一口水,满目厌恶。

戚望突然就想起了李师傅曾经说过的一句话,一句他至始至终都没理解的话。

这个世界,坏人猖狂,是因为好人沉默,其实沉默,也是一种罪恶。

“哎,狗爷。”

一个守卫屁颠屁颠的跟在老狗身后,诌媚道:“您老风采依旧啊,不过就这么把那小子丢在后面,不管他吗?他会不会趁机跑了?要不让几个兄弟看住他?”

老狗微微摆手,淡淡道:“他会跟上来的,他要是想逃,包括我也拦不住他。”

“啊?”

守卫震惊的瞪大眼睛。

老狗嗤笑道:“蠢货,我也不过入室境界,他若一心想逃,我最多重伤他,无法擒拿,可这小子偏偏就是一根筋的料,这么多年了,我也没琢磨出他到底要的是什么。”

见到守卫那难看的面色,老狗又是冷笑:“怎么,我说我抓不住他而已又没说杀不了他,一个病秧子而已,入室又怎样,真实实力顶多跟登堂武者一个鸟样。”

守卫连忙吹捧,嘿嘿笑道:“那是那是,不是我说,狗爷,就你这本事,就算去了左右首舵都能混的风生水起。”

老狗不可置否,偏头回望,那落在人群最后的余怀缓缓起身,跟上了队伍,穿行在人群中,很快便回到了最前方,整个过程悄无声息,人群只是觉得有人走过,再一抬头便是前方人挤人的后脑勺了。

老狗脸上的嘲弄之色不加掩饰,余怀看了他一眼,低下头,看不清表情。

正文 第十八章 林中女妖

“狗爷。”

守卫挠了挠脑袋,疑惑道:“我觉得有些纳闷,这小子都呆了二十六年了,都一直老老实实的,怎么今天突然变了性?”

老狗一巴掌扇在守卫脑袋上,骂道:“你个憨货,天天跟奴隶呆在一起,脑子都秀成奴隶脑了,你看看,我们这是到哪里了?他只不过是为了活下去,所以这么多年都忍气吞声,现在来了这个地方,别说他,就算是我都得小心谨慎,他能不慌吗?”

守卫抱着脑袋,委屈的扫着四周,怎么也没想出自己这是到了哪,突然,他见到小路前方尽头那一座长长的吊桥,终于是变了颜色:“止步桥?我们这是到了止步桥?该不会还要过桥吧?”

老狗神色晦暗,道:“你要不想去我可以送你一程。”

守卫变了颜色,哭丧着脸道:“瘟疫丛林……狗爷,那地方,邪乎的很啊。”

老狗冷声道:“又不是让你去丛林内围,慌个卵蛋!你个怂货!”

守卫嗫嗫嚅嚅,可是见着老狗阴沉的脸色也不敢再说什么,只能在心头祈祷老天保护,天知道瘟疫丛林里都有些什么玩意,这里可是古诺有名的死亡之地,除了帝国军队里的那几个炼金大师会偶尔跑这里来搜集药材外,没人再敢踏足此地,至于那内围,便是真正的入者即死,传闻在里面有着一个专食人类精魄的妖怪,只要踏入内围的人,都会成为它的点心。

传闻是不是真的,他不知道,他只知道,这一趟一个不好,他也许会死。

奴隶们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麻木的跟着往前走,一群人踩上那长长的吊桥,这看似年岁久远的吊桥却牢固异常,甚至连晃都不带晃的,九百名奴隶走过了吊桥,在吊桥对面,已经有四人在等待了。

“嘿,我的老朋友,老狗,别来无恙啊。”

披着绿色大褂的年轻男子大笑上前,和翻身下马的老狗热烈拥抱,老狗满脸带笑,一改往日的阴沉:“没想到会是司马少爷亲自来接,受宠若惊,受宠若惊啊。”

姓司马的年轻男子摆了摆手,灿烂笑容:“哪来的话,说真的,我在贝壳城挂了那么久的任务,也就你们齐氏当行敢接,这一点,我还得好好谢谢你们呢,我的那些屋子,再不修缮,恐怕连活都要干不下去了呢。”

老狗指了指身后浩浩荡荡的九百人,咧嘴道:“放心,我这九百号人,你随意使,不就是修点房子么,省事!”

司马家青年微微一笑,老狗回以一笑。

修缮个房子实在是太简单的事情了,可是要是把这个地方放在瘟疫丛林里面,那就是要丢命的行当了,当初司马家的那三十间为了给古诺军队的炼金大师们特地造出来的房子,可是足足花了八万金币,死了老仇当行整整一千三百名奴隶,还外加了三个登堂守卫和一个入室武者,那一笔单子,整的在贝壳城和齐氏当行其名的老仇家心痛的要死要活,差点就没有气晕过去。

“诺。”

司马家青年掏出一个布袋,丢给了老狗,道:“瘴气丸,每天一颗,这东西你看着分,总共只有三百颗,多了也没有,成本太贵了,你的人留一些在外面吧,进去后不用担心奴隶跑,那就是找死,他们会老老实实缩着的。”

老狗微微点头,先从布袋里拿出一颗扔进嘴里。

瘟疫丛林最让人头疼的就是这无所不知的瘴气,谁也不知道它们何时会出现,只要失误吸食了这些瘴气,运气好还能捡条命,运气不好就等死吧。

司马家青年拍了拍老狗肩膀,正色道:“老狗,交情归交情,生意是生意,你们要是能把事办妥了,我说好的钱,一分都不会少你,但你要是活干不完……”

青年意味深长的道:“风险和报仇是成正比的。”

老狗淡淡点头。

“那行,走!”

青年脸上再度浮现灿烂笑容,哈哈大笑,一行人朝着前方雾气弥漫的丛林缓缓而去。

走在人群中的戚望停下脚步,摸了摸胸口,神色异样,他不动声色的放下手掌,继续往前走着方才没有引来投来视线的守卫打骂,走在戚望前面的余怀似乎觉察到了什么,回头看了一眼戚望,又沉默的收回目光。

“这个地方……”

戚望低垂着头,心头却泛起了不详之感。

他胸口的舍利,在跨入此地的时候,突然炽热起来,简直就像胸口踹了一个火炉一样,甚至都有些烫人了,他甚至不敢打开僧袍看上一眼,生怕舍利的异样惊动他人,引来灾祸。

“这究竟是什么地方?”

……

遥远的丛林深处,一颗不知生存了多少年的古树沧桑而立,至少也得十人环臂才能抱的过来,其上缠绕的树藤便有成人手臂粗细,细细一看,周围的地上竟然都是破旧衣衫和森森白骨,竟然还有人头骨,在那树叶底下,不知还掩埋着多少不知名的尸骨。

一根通红的荆棘之藤从上方垂下,贴着树干,异常显眼,这根呆在这里许久没有动静的树藤此刻突然微微一颤,而后人性化的卷起,一截撑着树干,顶端弯曲,像是在眺望远方,一会儿后,上方的粗壮树干下不断有红色树藤垂落而下,一段段互相缠绕包裹而起,形成了一个大圆圈,片刻之后,大圆圈缓缓落在地上,树藤一根根的抽回,里面出现一具雪白的赤裸.躯体,身形曼妙,浑然天成,淡淡的雾气遮掩之下,若隐若现,愈发动人心魄

一根荆棘之藤凭空断掉,而后缠绕于雪白娇躯之上,尖锐的荆棘并未在躯体之上留下伤痕,而是融入其中,化作了暴露火辣的荆棘铠甲,被雾气遮掩脸庞的女子踩着满地的尸骨,笑盈盈的走出这里,她已经有许多年没有苏醒了,好像上一次苏醒,还是因为一个人类女子,一想到这,她又添了舔猩红嘴唇。

“如此醇和美妙的气息,真的是太诱人了……噢,原来是又饿了。”

正文 第十九章 瘟疫丛林

寂静林中,一行人小心翼翼的穿行。

“没想到竟然来了这里。”

和戚望绑在一条绳子上的一名奴隶已有萌生死志,他们是奴隶不假,但对于外界的一些事情,还是有些了解的,就比如这贝壳城边境外的死亡丛林。

瘟疫丛林,并不是说这片丛林内有瘟疫,而是在很早很早以前,这片地方曾经爆发过一场罕见的大瘟疫,人畜染之即死,规模之大,骇人听闻,最后直到千里之内再无活物,无物可传,这场瘟疫方才停止,从那时起,这片区域就成了无人地带,时间推移,沧海桑田,荒凉的此地又恢复了生机,千里碧岭,但由于常年无人踏足的原因,丛林之内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都有,几个世纪前有一群冒险家来到这里,打算探索此地,二十三个经验丰富的冒险家,最后死了十九个,疯了二个,剩下二个出来后对于在里面碰见的闭口不谈,直接退出了冒险界,销声匿迹,之后不断有人进入这片丛林,都已失踪或身死告终,不知从何时起,开始流传这森林的内围有一个妖怪,任何胆敢踏入她境地的活物,都将是她的盘中餐。

真正让瘟疫丛林凶名远扬的是七年前的尹泽事件,那个扬名大陆的探险家曾经来过这里,这名实力超凡绝伦的年轻俊哥儿孤身一人,在瘟疫丛林呆了整整一个月,最后虽然活着出来了,却搞得极其狼狈,之后他在冒险界内下了通文,警告各地冒险家靠近此地,至于他究竟遇上什么,伊泽却怎么也不肯说。

这位爷可是能把神圣沙漠当作自家后花园逛,时不时就去海上找找死灵岛的狠人,听闻他曾闯入冰霜古国的禁地,从那位无冕之皇的神秘冰裔手中逃脱,也曾和彼岸港湾的海盗之王正面对峙,不落下风,为了寻找宝贝,他还在史闻殷的眼下三进三出不朽堡垒,大动肝火的史闻殷甚至都派出五百血色精锐围剿,还是以失败告终。

这么一个把冒险当吃饭喝水,眼中根本没有险境一说的探险家,竟然会对这么一座小小丛林心生惧意,可想而知这里面的可怕。

从那时起,此地便成为了生人禁地。

戚望久居村里,没见过世面,当然也不知道此地的可怕,但是他胸口的舍利却令他始终紧绷身体,不敢大意。

余怀进入丛林后,时常停步,抚摸周围的草木,几个守卫目光闪烁,但前面的老狗不说话,不动作,他们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没看到。

余怀神色复杂。

多少年了,没有踏足过这种真正的大森林了,他骨子里流着的还是部落子弟的血,他们的家就在丛林内,他们是最勇猛强大的林中战士。

看着眼前的瘟疫丛林,余怀想起了宏伟屏障,想起了以前。

恍惚之间,余怀的肩膀被轻拍了一下。

余怀瞬间回神,回头看着少年,平静道:“怎么了。”

少年给余怀递过去二个馒头,而后朝着前方努了努嘴,行走的人群已经停下,前面已经能看到呈环形包围的一圈房子,都是普通的木板房,总共三圈,守卫们正冷着脸分发食物,每人一份,谁也不敢闹事,戚望手上的这份是守卫让他带给戚望的,显然这些守卫对这个男子也有些发秫,不敢正面对上他。

余怀接过二个馒头,微微点头示谢。

戚望并没有离去,而是靠着余怀边上坐下,一边咬着手上的馒头,一边问道:“我听他们说了,这里叫瘟疫丛林,我们里面,会死很多人,对吧。”

余怀嗯了一声。

戚望偏头看着余怀,看了一会,突然道:“你不想死,对吧?”

余怀嘴角一扯,道:“这里的九百人,有哪个想死?你这问题问的有点蠢。”

戚望摇头,沉声道:“不知为什么,我总觉得你其实是很希望死的,只不过是硬撑着让自己活下去。”

余怀一愣。

别说这个分舵,就算是齐氏当行八个分舵都知道他们的监狱里有一个拼了命都想要活下去的人,他对于活下去的执念,已经到了一种疯魔的地步,这还是二十六年来,头一个说他其实心底是想死的。

余怀眼神阴暗,戚望仿佛浑然不知,嚼着馒头继续道:“这二天死了好多人,那个叫老狗的下手真狠,这些守卫也从来没把奴隶当成人来看,我这二天一闭眼睛脑子里就会蹦出那一幅幅奴隶们惨死的画面,”

戚望叹气道:“我虽然知道那些人死不关你的事,但总觉得有些不舒服。”

戚望直视着余怀,问道:“你能告诉我一件事吗,你打得过老狗吗?”

余怀默不作声。

戚望等了一会,知道等不到答案后识趣的起身离开,余怀右手手指一次次的轻摸左手手背,无意识的来回,每次都有些许污垢从毛孔内排出被擦到地上。

片刻后,余怀从脚边拔起一把草,擦了擦手掌,而后靠在背后树干上,仰头不语。

他的眼前,又浮现当初的那一幕,那人的苦苦哀求仿佛还在耳边回响。

“反抗吗?”

余怀似乎又是笑了笑,却是异常苦涩。

宏伟屏障一百零三个部落在那名牛头族族长的带领下,和古诺铁骑展开了持续一个半月的反抗战争,最后却换来了尸横遍野,宏伟屏障的部落全部除名,残存的族人十不存一,还都成为了奴隶,像他们这些正常的人类为奴为仆,好歹还苟活着,而那些特殊种族的部落,无一不是成了古诺的研究对象,生不如死。

这么多年经历的,早已让余怀麻木了。

余怀取出胸口的怀表,打开怀表,痴痴的看着那泛黄的照片,过了一会,他的神色逐渐变化,捏着怀表的手掌越来越紧,神色也越来越阴沉。

对,二十六年前,他是活下来了,但是没人知道,这不是侥幸,而是有人刻意而为的,什么人能够被洞穿胸口后被不管不顾还能活下?他濒死时,那老奴隶搞到的吃食,在现在看来,是该多么珍贵,一个老奴隶,哪来的?

那个奴隶商怀里坐着的女子,又怎会是无理的抬杠,她是刻意而为的,而那奴隶商也肯知道,他也是故意的。

余怀猛地回过神来,手上的怀表已经裂开一条裂缝,他缓缓收起怀表,情绪平静下来。

不够,还不够,还差一点。

余怀望着四周的茂密森林,危机四伏,只是尚未展露獠牙而已。

既来之,则安之。

二十六载的岁月他都熬下来了,难道还会栽在这么一个森林里吗?

正文 嗨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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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十章 房梁上的人

老狗坐镇全场,手底下的二十个守卫分区域监督,开始浩浩荡荡的修缮这些年久失修的房屋,材料当然是就地取材,周围便是森林,木头一类的想要多少就有多少,至于工具和耗材,屋子里储存的足够了。

奴隶们都不敢走远,只敢在附近伐树,可附近的树木到底有限,而破损的房屋那么多,甚至不乏那些被炸碎半边的残破废墟,这可都是需要大力气修补的,一旦木头不够,他们就得跑到附近去,危险的几率就大大增加,倘若从外界运过来,路上又指不定会发生什么事,行踪不定的瘴气一旦碰上那就是必死的结局。

当初司马家的一千三百名奴隶,至少有八百人是死于瘴气,毒发身亡。

瘟疫丛林的瘴气无色无味,你根本不知道它什么时候就入侵了你的身体,它们一开始只会潜伏,而当吸入的瘴气多了,便会瞬间爆发,到了那时,便迟了,这也是为什么在这里,人手都有一颗瘴气丸,这些瘴气丸可不便宜,都是此地的古诺炼金师特制的,一颗成本就得五十银币,支撑不起这么多奴隶的需求。

李清聚集在奴隶群中,老实干活,余怀也是默默的砍树搬木,速度不快,但也不比其余人慢,在守卫们一声声的呵斥和鞭打中,此地的修复工作缓慢进行着。

“哎。”

老狗坐在青石上,朝向边上站着的司马家青年,问道:“司马奇,你们司马家坐镇此地替古诺的炼金师保驾护航也有七八年了吧,就没碰上过什么稀奇古怪的事?”

司马奇撇嘴,道:“什么算稀奇古怪的事?无故暴毙?还是半夜闹鬼?”

司马奇懒懒伸腰,随口道:“都是以讹传讹罢了,天底下哪有那么多古怪事,还都被我们给碰上了,不过这些瘴气倒是实打实的烦人,有些时候就连我一个不注意都得中招,这些年因为瘴气,我们司马家死了的有十几口了。”

老狗摸着下巴,道:“这些瘴气,靠气机应该能抵挡吧?”

司马奇微微点头:“对,体内气机终日流转,片刻不停,自然可以抵挡瘴气,可是谁会那么闲,持续维持气机流转,这事累的出奇。”

老狗若有所思,的确,如果一天二天还可以,倘若一个礼拜都要耗费心神来维持气机,那就费事了。

司马奇拍拍老狗肩膀,笑道:“放心,外围没什么大的危险,就算有,咱们二个还能应付不了?当然了……”

司马奇顿了顿,指了指前方的茂密丛林,笑容有些诡异:“你要是想去那里面逛逛,就另说了。”

一身麻布的老狗耸肩不语。

进内围?

他还没疯。

连伊泽都直言生人禁地的鬼地方,他小小一个入室武者,哪敢触霉头。

只要干完这一单,老狗就打算歇段时间,顺便也可以补充补充损失的奴隶,按照他和齐淼的打算,这一趟只要还能剩下二三百的奴隶,就都还是赚的。

……

山间小屋内,篝火熊熊燃烧,一对年轻男女并肩而坐,互相依偎,轻声交谈,躲避外面的瓢泼大雨,这间屋子应该是很早以前的猎户造的,看起来已有些破旧,不少地方已经开始淌水,这突如其来的大雨让这二个上山游玩的小情侣措手不及,所幸找到了这间小屋,否则指不定还要躲在哪里呢。

“还冷么?”

瞧着身旁女孩不断翻转手掌烤火,青年心疼的脱下身上大衣披在女孩身上,女孩解下大衣还给他,目光温柔,轻轻抱住青年手臂,眉眼略有羞涩:“没事,我不用,你抱着我就行了,”

青年用一边大衣裹着女孩,抱着她,温香软玉在怀,轻嗅鼻前发香,纵使是外面的电闪雷鸣此刻听来也悦耳无比了,相拥的二人伴着风雨声小憩,等待雨停的时候。

不知过了多久,似睡非睡的青年耳朵微动,捕捉到了异样的声音,缓缓睁开眼,疑惑的看着四周,周围什么也没有,正在他准备闭上眼睛的时候,有清晰的脚步声传入他耳中。

“有人?”

青年皱眉,看向四周,空无一物,而从窗外望外看则是漆黑一片,什么也见不到。

察觉到青年动静的女孩醒来,揉了揉惺忪双眼,问道:“怎么了?”

“没事,可能是一些小动物吧。”

青年笑着安慰女孩,女孩下意识紧了紧怀中手臂,胸口二堆初长成的软.肉令得青年心头有些荡漾,后者担忧道:“不会有野兽吧?”

青年摸了摸女孩秀发,柔声道:“没事,门是关着的,我们还有火,就算有野兽,它们也不敢靠近的。”

女孩点点头,刚想继续睡觉,突然瞪眼看向外面,道:“你听见没有?好像有脚步声?”

青年这一次神色不再轻松,他也听到了,这下可容不得马虎了,青年安抚了一下女孩,道:“没事,我去看看,也许是和我们一样的躲雨人。”

青年走向门口,拉开门栓,看了看周围,大声道:“有人吗?”

外面除了呼啸的风雨和一闪而逝的闪电便什么也没有了,冷风迎面而来,起了鸡皮疙瘩的青年再次喊了一声,确定周围真的没人后方才关上门,这一次他特地再加了一根门栓,走回了篝火处。

“没事,可能是风雨引起的动静吧。”

青年笑了笑,拿起一旁的柴火往篝火里加,女孩眉眼婉约,温顺点头。

加着篝火的青年突然发现有水滴从上方滴落,浇在篝火里发出嗤的声音,这令他有些意外,难不成这上面的屋顶也不行了?要是这样的话,得赶紧转移地方,省的火熄了。

青年抬头,上面是一根房梁,房梁上,有些许水渍积攒成垂露状往下滴落。

“漏水了。”

青年站起身,仰望上方的房梁,这也没看出头顶哪里有漏水啊。

女孩随之也是抬起头,正在此刻,有一道银蛇划走天际,照亮得四周如白昼,借助着一刹那的亮光,这对年轻男女瞳孔猛地一缩,面色煞白。

直到此刻,他们才发现,在房梁上,竟然蹲着一个人。

正文 第二十一章 恶魔小丑

这是一个穿着怪异服饰的男子,脸颊上画着二个嫣红斑点,如女子般涂满了厚重的妆容,就像是马戏团里的小丑一般,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这个小丑,笑的实在太诡异了。

青年从来没见过有什么人能把嘴笑的咧的那么大,几乎都要咧到耳朵根了,这可不是形容词,而是真真切切的模样,配上那猩红的唇膏,就仿佛恶魔张开的血盆大口一般。

“啊!”

女孩发出惊心动魄的尖叫声,青年也是双腿一软,差点没站稳。

这是什么东西?

青年下意识的拉着几乎要被吓晕的女孩往门口跑去,小丑如夜枭般的阴森窃笑开始回荡,如重锤敲击着青年脆弱的心脏。

“跑,快跑!”

青年的面色苍白,语无伦次,连抽带踹的弄开大门,顾不得外面的倾盆大雨,直接往外面窜去。

下一刻,青年和女孩硬生生止步,惊恐的看着前面那鬼魅般浮现的小丑,青年绝望的回首一望,那房梁上的小丑一动不动的望着他们,笑容可怖。

二个小丑!

胆子本就小的女孩紧紧抓着身边男友的手臂,恐惧之间指甲都不自觉的嵌入男友手臂血肉中,青年此刻也顾不上疼痛,张着嘴,脑子里一团浆糊,神色慌乱至极。

前后都有人。

站在他面前的小丑步法摇晃,开心笑道:“想看魔术戏法吗?”

女孩已经被吓得说不出来来,青年颤抖,如拨浪鼓般摇头,小丑脸上的笑容慢慢收敛,盯着青年:“你不看?”

小丑神色猛地变得异常恐怖:“你为什么不看?”

青年被吓得几乎魂飞魄散,女孩尖叫着把脸埋在男友身上,哭泣不止。

“看,看!我看!”

青年打颤的双腿勉强撑着身体。

小丑变脸极快,又是笑容满面,只不过他的笑实在渗人至极:“行,那我表演个什么呢?”

想了想,小丑手掌一翻,不知从哪突然拿出个花绿色的正方形盒子,阴森笑道:“大变盒子,怎么样,有见过吗?”

青年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强迫自己点头:“没……没见过,很棒!”

小丑满意的点头,而后将盒子递了过去:“你的眼光很好,我送给你了!”

瞧着那开心的像个孩子一样的小丑,青年心头的恐惧微微淡了点,他谨慎的拿过盒子,捧在手里,不知所措,小丑手舞足蹈:“来啊,来啊,打开他,里面有我送给你的惊喜!”

青年犹豫了一下,咬紧牙关,全神贯注的看着手上盒子,颤抖手掌解开锁扣,他停顿了一下,而后闭上眼睛,猛地打开盒子。

“彭……沙科沙科!”

一个弹簧蹦了出来,弹簧上是个小型的小丑人偶,人偶的声音和小丑一模一样,不断吐着舌头,没有意料之中的惊吓,青年送了一口气,原本哭泣不止,惊恐至极的女孩朦胧泪眼看了一眼那盒子,再看了看那笑哈哈的小丑,悄悄扯了扯青年,用眼神示意他赶紧走,离开这个怪人。

青年刚想说话,就此告辞的时候,他手里那个来回蹦达的盒中小丑人偶突然窜起,直冲青年喉咙,而后轻松破开他喉咙,从他脑壳下方弹出,而后又被弹簧扯回盒子里,青年下意识的捂着自己喉咙,一个拳头大小的血洞清晰可见,鲜血瞬间如泉涌,青年还没反应过来便软倒在地,临死前还瞪着眼睛,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温婉女孩见到这般血腥一幕,二眼一翻,直接昏厥过去。

小丑开心的不断拍掌,蹲在屋里房梁上的另外一个小丑跳了下来,打了个响指,外面的那个小丑身体突然爆炸而开,变成了三个和之前一模一样的惊吓魔盒,魔盒打开,里面的小丑人偶不停蹦达,怪笑不止。

小丑不去管那些魔盒,走到了青年边上,咧嘴怪笑着,翻手取出一柄毒刃,而后轻轻的在青年边上昏厥的温婉女孩手腕上划了一刀,一道浅浅的血口浮现,血口附近很快就被染得乌黑,这一点乌黑如墨水滴入杯中一般迅速蔓延而开,延伸到女孩全身,昏厥中的后者身体猛地抽搐一下,旋即红唇溢出紫黑色鲜血,眉眼和脸庞变得乌黑,在昏厥中失去了花样生命。

做完这一切的小丑拍了拍手掌,仿佛只是做了件很简单的事,雨后的寂静深夜,只有他的阴森窃笑不停回荡。

有雪白长靴踩着泥泞泥土缓缓而来,小丑止住笑,看着那个戴着帷帽而来的杜家小女儿,微微俯身,以示尊敬,杜琳娜皱眉瞧了一眼地上的二具死尸,再瞥了瞥那满脸玩味笑意的小丑,淡漠道:“你不无聊?”

小丑怪笑,不做解释。

杜琳娜对于这个喜好折磨杀人的怪物没有什么好感,但古诺需要这种疯子恶魔做一些隐秘的事情。

“沙科,吴尔在满世界找你,你什么打算?”

杜琳娜背着手,淡淡道:“事先说好,我可没时间保你,刘锐萌很有可能回到了古诺,我得去找她,泰隆已经被我派去守护孟祖了,你最好还是躲回不朽堡垒,省的莫名其妙就被那个行者宰了。”

这个被冠名恶魔之称的小丑脸上的怪笑终于消失了,他沉默一会,做出了决定,脸上再度浮现刺眼笑容。

杜琳娜话带到了就不再多管了,她走到青年和女孩身边,看了一眼死于非命的二人,眉头微皱,虽然她始终崇尚暴力可以解决一切的原则,但并不代表她会刻意杀戮。

杜琳娜纤细手掌一握,二人身下土地凹陷而下,泥土翻卷,将二人埋入其中,做完这一切,杜琳娜便径直往前而去,所踩之处,皆是雨后泥泞,但雪白长靴上却始终不沾丝毫泥土。

恶魔小丑目送着杜琳娜离去,随后也是桀桀怪笑着消失在夜幕中。

既然如今吴尔在找他,那古诺他就不打算呆了,至于不朽堡垒,那个地方,实在太无趣了,还不如回到安祖,比起欲壑难填的古诺,他更喜欢安祖的疯狂,在那里,他会遇上不少和他一样的人。

如果吴尔敢追到安祖来,沙科可能会让他知道,什么叫做真正的魔术戏法。

……

时间眨眼而过二天,森林外围内,正在伐树的戚望看了一眼不远处骚动的人群,又是一个奴隶突然身体僵硬,倒在地上口吐白沫,然后被习以为常的守卫过去抬起,扔到不远处挖出的深坑里,而在坑里,已经有五六十具症状一样的尸体了。

这才第三天,竟然都死了这么多人了,都是这无所不知的瘴气,此地的奴隶仿佛都已经认命了,只求自己运气能够好一点,吸食少一些的瘴气,戚望甚至都能看到这些奴隶干活的时候都刻意的闭紧呼吸,只要等撑不住的时候才呼吸几口。

对于这所谓的瘴气,戚望却是一点都感觉不到,他也没觉得自己身上有什么异状。

现在让戚望分外苦恼的是,他怀中的那颗舍利,越来越发烫了,他甚至都感觉自己胸口是不是都踹了一块烧红的火炭了。

戚望一斧头砍在面前树干上,这最后一下终于将这碗口粗的树木砍断,戚望微微喘气,平复了一下呼吸,刚想再拿起斧头,他眼角余光猛地瞥见有一点红色在不远处树干后若隐若现。

下一刻,戚望便见到那树干后面,有一道倩影妖娆而立,动人心魄的妩媚双眼正直勾勾的注视着他。

戚望的头皮在此刻,猛地一炸。

正文 日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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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更。。。这二天在外出差,每晚都喝个不停。。这二天的欠上,回家后补上,爆发一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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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十二章 我与死亡同行

在这种古林中,怎会突然冒出个如此漂亮的女子?

即使是缩在村里,没见过大世面的戚望都知道,事出反常必有妖。

可是待他一惊之后再注目一看,那棵树后却再也没有那一袭红衣,戚望犹豫了一会,看了看身后的那么多奴隶,壮着胆子走上前去,小心翼翼,极其谨慎。

树后空无一物。

仿佛一切只是个梦。

戚望驻足,左右环顾,并无异状。

“哎,小子!你干什么去?”

一个护卫发现走远了的戚望,顿时厉喝道。

戚望默默的低头往回走,只是他并没有发现在脚下的灌木旁,有一根淡红色的荆棘之藤,微微弯曲,如蛇般扭动着。

守卫狠狠瞪了一眼戚望,骂道:“小子,你最好老实点!要想找死,爷可以送你一程!”

戚望汇入干活的人流中,继续千篇一律的修补工作,死的人已经越来越多,远处的那个大坑里,人堆人,已有一百多具尸体,老狗已经让人在掩埋深坑了,再不埋起来,恐怕就要出现尸瘟了。

此地的奴隶们此刻都跟疯魔了一般工作着,祈祷着能够早点干完,早点离开这个鬼地方。

戚望眼神晦暗,他并不觉得他所见到的是幻象,只不过此刻的他对于发生的或者即将发生的事,无能为力。

此地的所有人都没发现,包括戚望自己,此刻在他身后半空中有一个披挂僧袍的瞎子合手而立,而在之前的那颗树下,荆棘之藤上,妖娆的妩媚女子幻影身姿绰约,二人互相对视,仿若天地都在此刻寂静。

不知过了多久,那瞎子原本合起的手掌缓缓摩擦交错,渐渐下降,叠放在胸口,虚幻的身体仿佛在此刻缓缓凝视,可见那一条条金色纹路密布上身,似乎涌动着无穷无尽的力量。

妩媚女子摸了摸自己的妖艳红唇,咯咯而笑,她脚下的荆棘之藤疯狂猛长,从短短一根长成了无数疯狂挥舞的巨大藤蔓,挥动之间,万物崩裂。

瞎子合拢的手掌缓缓分开,而后翻转,一手托着一个金黄小钟,屈指一弹,无形音波扩散而开,重重撞向妩媚女子,女子身后的藤蔓如万千触手般冲向那些音波,二者接触的一瞬间,那些藤蔓瞬间被割裂成一截一截,可后者断之又长,越来越多,一时之间,连音波都被阻拦而下,互相倾轧。

渐渐的,音波因后续无力终于溃败,可那些藤蔓也掉落在地,层层叠叠,化为光点消散。

妩媚女子动人眼眸中是毫不掩饰的渴望,她的直觉告诉她,只要吞下眼前的这玩意,她的修为就能猛涨,甚至说不定能够打破先有的情况,真正的化为人形,行走世间。

可是她又有点怕。

眼前这个似有似无的残缺灵体,身上有一股让她都为之本能颤栗的气息,这股气息令她不敢轻举妄动,只能暂时观望。

下一刻,她就庆幸自己没有莽撞。

那个瞎子,收起小钟,却是开始盘坐,他身上的那些不知是符文还是伤痕的古怪纹路开始发亮,那种令她心神不安的气息越来越浓,女子犹豫不定,见到那瞎子的气息越来越盛,女子惊疑之下,还是选择倒退而去,可这只不过是暂时的,她眼中的无尽贪婪注定她还会卷土重来。

暂时惊退了这瘟疫丛林的主宰,瞎子收手,他低头看了一眼正在搬运树木的戚望,身形收拢,重新进入他胸口的舍利之内。

有细微的破裂声响起。

戚望胸口的金黄舍利,裂开了一道细不可见的裂缝,虽然很小,但终归是不完整了。

舍利内是李清的毕生修为,他在死之前将这些力量化成了三股气机,每当戚望遇见真正的生死危机时,这些气机便会爆发,救下戚望一命。

此次,是第一次。

所处此地的人们皆未发现有何异状,唯有戚望惊觉胸口的舍利不再发烫,他悄悄的掏出一看,只见舍利恢复了常态,他终于放心,再度收起舍利,这短暂一瞥并未让他发现舍利的异状。

此地的奴隶死的越来越多,老狗等人冷漠无情,余怀借助气机,勉强抵抗,剩下的人们都在害怕,害怕哪一天死亡就突然降临在自己身上,气氛越来越压抑凝重。

因为瘴气,死了得有二百余人了,而这些房屋,方才堪堪修补到一半,最重要的是,周围的树木基本都被伐光,他们需要走向更远的地方了,这代表接下来,他们不仅要应付瘴气,还要对付那些各种各样的意外了。

而在幽黑森林深处,无数的红色荆棘之藤正在慢慢衍生,缠绕在树干、灌木,生长在地上,如一片红色瘟疫开始朝外围蔓延。

黑暗之中,那身披荆棘之家的曼妙娇躯若隐若现,摄人心魄的娇笑声无人可闻。

……

贝壳城。

小尸煞死的消息,已经确认了。

不管这消息会引起多大的滔天波澜,至少贝壳城又恢复了往日的常态,人来人往,牛鬼蛇神纷纷露面,终于不用再战战兢兢。

近日来,麻雀酒馆的生意便很不错,或许是因为憋了太久的关系,黑凤凰这几天数钱数的都有些抽筋,小酒馆每天人满为患,来买醉的,好酒管够,来寻欢的,姑娘包有,来挑事的,黑凤凰也能轻松搞定,没人怀疑这个在贝壳城地下势力中有不弱名气的枝头凤凰有多大能量。

有人曾说她背后是城主府的那位,城内早有流传,此等熟的如水蜜桃般的娇美寡妇,怎会一直没人采摘,肯定早名花有主。

也有人说,贝壳城地下势力的某位大佬已将她收为禁裔,否则她怎能在贝壳城混的风生水起。

不管真想怎样,黑凤凰就是黑凤凰,安然无恙,万事皆休。

一袭红衣的黑凤凰,站在柜台之后,瞧着那些在台子上内疯狂扭动的男女,再瞅了瞅台下阴暗处某些不知是性急还是追求刺激的皮肉勾当,只觉得索然无趣。

当然了,无趣归无趣,只要能给她带来白花花的银子,她就开心。

老板娘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胸口的弧度却是异常挺拔,看的几个坐在前台的男性牲口目不转睛,一嘴哈喇子,黑凤凰显然也发现了这些家伙的猪哥相,丢了个娇媚白眼,让的这些混迹于地下的凶狠之徒眼睛发红,不停咽着唾沫,这种女子,若是能上手,哪怕是少活十年也值得了吧。

好一个风情万种的尤物。

“啧啧,老板娘,外人都说麻雀虽小,可我老杨觉得,这麻雀还真不小啊。”

脚边立着开山大刀的壮硕男子直愣愣的盯着黑凤凰身上最壮观的风景,舔了舔嘴唇,怪笑道。

一旁的干瘦青年咕噜噜的喝着烈酒,脸庞发红:“老板娘啊老板娘,你们店里最贵的是那翠柳吧,要价二十金币一夜,要不您老也开个价吧,好歹让咱有个盼头,成不?”

黑凤凰瞥了一眼那干瘦青年,随意道:“成啊,都说春宵一刻值千金,那就一千金吧。”

干瘦青年摸了摸口袋,古怪一笑。

只不过这些有色心没色胆的家伙顶多调笑二句,也不敢多得寸进尺,连大成境界的武者都因为想要采摘这朵带刺的玫瑰而吃了血亏,他们这些不入流的角色哪敢有多余的念头。

黑凤凰和这些算得上是老熟客的男子有二句没二句的聊着,对于他们言语中的荤话也不在意,时不时也会笑着附和二下,这么多年的酒馆开下了了,三教九流接触的多了,也就习惯了。

酒馆的大门被推开,有冷风吹进,黑凤凰瞥了一眼门口,柔软娇躯却陡然一僵,怔怔的看着那个走进来的男子。

男子留着短发,蓄着胡子,披了一身黑色风衣,叼着一根雪茄,背着一个布袋,里面不知道装了什么,他走进屋子,环视一圈,很快就发现了吧台后那异常显眼的火辣娇躯。

男子脸上顿时扬起了灿烂笑容,快步走了过去,极其富有磁性的嗓音响起:“小麻雀,好久不见。”

黑凤凰一怔后咬唇轻笑:“我还以为你早就被人干掉了呢。”

男子把背后的布袋拍在吧台上,哈哈大笑,桀骜狂傲。

黑凤凰亲自调酒,给男子捧上一杯猩红烈酒,男子举杯一饮而尽,她双手捧着脸颊,眉眼间满是笑意,看着这张比十年前沧桑了许多的脸庞,时间在他脸上留下了很深的痕迹,却令他如一坛美酒般,越尘封越醇厚动人。

她至今还记得,这个男人当年一人一枪,替她挑翻了整个贝壳城的地下势力。

黑凤凰眼眸温柔。

十年前,这个男人在小巷口迎向那密密麻麻的几百号人,单手举枪,叼着雪茄回头咧嘴一笑。

“我与死亡同行。”

正文 第二十三章 放逐之刃

经常出入麻雀酒馆的熟客们今天都很惊诧,来了这么多次,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件酒馆的女主人和客人如此把酒言欢,这个被誉为黑凤凰的娇媚女人就像一朵带刺的玫瑰,只能远看不能亵玩,她对谁都很熟络客气,但却让人觉得始终远在千里,她对于距离的把握到了一个夸张的地步。

贝壳城多少名门望族子弟在这个俏寡妇身上一掷千金,却只能换来一笑,再无更近距离。

人们开始猜测,这个浑身充斥着男性荷尔蒙气息的男人,究竟是谁。

不得不说,这个男人,瞅起来确实像个纯爷们。

一杯又一杯下肚的男人面色不变,目光放肆的打量着这十年未见的故友,都说岁月催人老,可眼前之人却在岁月下愈发诱人,当初尚还青涩的小麻雀,现在也终于是飞上枝头,耀眼注目。

贝壳城的人只知道十年前这个才嫁入夫家便丧夫的寡妇独自一人挺过层层困难,争下了一席之地,却很少有人知道,当时在她身后黑暗处,总有一个影子扛枪跟随,任何有异动的家伙,都被他手上那把名为命运的双管散弹枪顶着脑袋送上了西天。

“老张。”

三杯烈酒下肚的黑凤凰俏脸有了醉红,她睁着大大的清水双眸看着面前棱角分明的脸庞:“你这一声不响的,一走就是十年啊。”

男人摇晃着杯中酒,神色莫名:“对啊,十年了,整整十年了。”

黑凤凰手肘抵着桌子,手掌抱起托着下巴,微微偏头注视着眼前的男人:“老崔呢?这次没来吗?”

姓张的男人放下酒杯,从兜里又掏出一根雪茄,点燃后深深的吸了一口,吐出长长的白雾,片刻后方才淡淡道:“死了。”

黑凤凰瞪着好看的眼睛,看着烟雾中那有些朦胧的脸庞,微微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说不出来。

那个喜欢戴着绅士高帽,时刻捏着纸牌的幸运家伙,竟然死了?

黑凤凰决定以后闭口再也不谈此事,她比谁都知道他们二人的感情。

男人突然哈哈一笑,往前俯身手指挑着黑凤凰的尖俏下巴,大笑道:“哈哈,逗你玩的,那家伙怎么可能死。”

“你!”

黑凤凰恼怒的拍掉男人的手指,怒瞪着他,可是还不等她说出,男人咧嘴一笑,神色认真:“他要是死了,我找谁复仇去?这家伙啊,只能死在我手上。”

黑凤凰的芊芊手掌一颤。

她开始反应过来,这十年内,在这个男人身上,发生了一些她怎么也想不到的事情。

男人肆意大笑,伸出粗糙的手指,捏了捏黑凤凰的一侧脸颊,这大胆的动作看的周围不少有意无意注视此地的人们眼皮一跳,这家伙到底是哪来的,竟然敢沾手这凶名不比艳名浅的地下黑凤凰?

出乎他们意料的是,黑凤凰只是羞恼的瞪了他一眼,再无后续。

乖乖哟。

还记得应该是四年前吧,贝壳城有个家主少主,仗着家里有个刚进入大成境界的老爹,在贝壳城横行无忌,后来偶遇了一次黑凤凰,对这寡妇一见倾心,借着酒劲贼手偷偷搂上了黑凤凰的曼妙娇躯,被毫不留情的一巴掌扇在地上,恼羞成怒的他扬言要砸了这间小酒馆,后果当然是被黑凤凰手底下的几个打手拖走,没多久他们便扛了个黑色袋子离开酒馆,将袋子扔到了城外乱葬岗,他那大成境界的老爹得知消息,怒不可遏,连夜杀到麻雀酒馆,谁也不知道那天晚上打烊后的酒馆发生了什么,只知道乱葬岗又多了一具大成境界的尸体。

黑凤凰没好气的拿过男人面前空了的酒杯,再度添上酒,因为柜台长度的关系,她微微俯身才能将酒杯递回去,常人可没这么好的待遇,黑凤凰都是随手一撂让人自己来取,所以这也让的男人大饱眼福,直愣愣的盯着面前那饱满的雪白沟壑,目不转睛。

黑凤凰瞅见男人眼神,本能的想要护住胸口,可转念一想,反倒一笑,手指提着胸口衣衫,往外剥了些许,露出大块的雪白,声音极具诱惑:“怎么,想看?”

男人连连点头。

“做梦!”

黑凤凰原本醉人笑容猛地收起,冷哼一声,转头便披上了一件长袍,扣起领子,所有的动人风景都消失不见。

男人神色哀伤,狠狠的抽了一口雪茄,火焰迅速燃烧,近乎半只。

黑凤凰掩嘴偷笑,难得见到这个男人吃瘪:“张法徒啊张法徒,你就这点出息。”

男人不可置否,一笑了之。

酒过三巡,醉酒的被服务员带到了楼上房间,清醒的纷纷离去,一些还未尽兴的也被酒馆的工人提醒已经打烊了,原本热闹的酒馆逐渐清静下来。

人都走光了,黑凤凰站起身,却是缓缓解开桌上布袋的束缚,露出了里面一把单根枪管比她手臂还要粗的散弹枪。

张法徒靠在椅背上,双脚交叉搭在台子上,懒懒道:“小麻雀,你知道么,我今天进来的时候,发现了很多不该属于你们这个小地方的大人物。”

黑凤凰纤细手指轻抚面前的双管散弹枪,回道:“前不久听说初生之土的李清来了,和小尸煞同归于尽,还连带着伤了几个古诺的高层,消息真假现在还不知,不过既然你这么说了,那就应该是真的了。”

张法徒吐出一口烟雾,喃喃道:“李清吗?”

这个在二十年前古诺和初生之土战争中崛起的强大僧人,让整个符文大陆都知道了金刚怒目的可怕。

张法徒刚想说话,眉头突然一皱,看向了门口。

下一瞬,张法徒瞳孔猛地一缩,手掌猛地一拍桌面,散弹枪跳起,他一把握住,却还是慢了一步,有一把匕首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他喉咙处,黑凤凰震惊的看着鬼魅般浮现在张法徒背后的帷帽女子,这个女人是什么时候进来的?

“张法徒,啧。”

帷帽女子匕首架在张法徒喉咙口,作割喉状:“你竟然能从那里逃出来,了不得啊。”

张法徒神色平静,淡然道:“我们来赌一赌吧。”

“哦?”

帷帽女子轻咦一声,似乎很有兴趣。

张法徒咧嘴一笑:“赌我有几成的几率,在你割破我喉咙的时候,我能轰碎你脑袋。”

黑凤凰俏脸毫无血色。

帷帽女子想了一下,认真道:“我觉得应该不高。”

张法徒眼神深处掠过一丝森冷,嘴里雪茄已经停止了吸吐,捏着散弹枪的手掌开始攥紧,下一刻,帷帽女子却是松开了匕首,反手收起匕首,笑道:“不过我可不想赌,只要不是百分百的事情,我杜琳娜就不想尝试。”

张法徒把手上散弹枪扔到桌子上,站起返身看着这个古诺的奇女子。

杜琳娜却是就近挑了张凳子坐下,笑道:“我倒是很意外,竟然能在这里见到闻名大陆的法外狂徒,这能不能算得上意外之喜呢。”

杜琳娜摊手,微微点头:“张法徒,实话告诉你,古诺现在比较缺人,所以我现在想和你做笔生意。”

张法徒吐掉嘴里的雪茄,手指轻点柜台,眯眼道:“可以说来听听。”

杜琳娜架起那比例完美的美腿,笑道:“我知道十年前在彼岸港湾发生的事情,所以我可以给你提供崔斯特的行踪,我还能给你一大笔钱,这笔钱足够你笼起一股势力,回到屠夫港,甚至必要时候,你可以给我传讯,我能调动力量,帮你围剿崔斯特。”

张法徒露出笑容,拍手道:“我好像没有理由拒绝,这条件太丰厚了,让我相当心动,那提前祝我们……合作愉快?”

杜琳娜似笑非笑:“不先听听我的目标吗?”

张法徒伸手:“请说。”

杜琳娜十指交叉于胸口,一字一句,念出了让张法徒心头一跳的名字。

“她如今的名字,叫做……”

“放逐之刃。”

正文 缓一缓哈

删了一大堆,剧情恢复到戚望走出小村的地方。最近在琢磨一个问题,本意是想借用戚望的视角,来叙述英雄的背景故事,后来发现习惯性的走偏了,这不行。

改文改文,漫长的改文之旅。还好字数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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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来了来了

基本已理顺,后天晚上,准时恢复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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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章 白发女子

去往贝壳城的山间小路就这么一条,前面浩浩荡荡的百余号人再怎么快,也没有孤身一人的戚望走得利索,只是半天的功夫,戚望便追上了前面的队伍,而后默默的融入人群中,老吕头四处张望,没有见到那个壮硕背影,这让他失望之余也松了一口气。

老吕头并没有去打搅戚望,人们也似乎选择性的暂时遗忘了这个少年,让后者一个人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沿着这条弯弯曲曲的羊肠小路走四天,就能走出蓝波山脉,见到人烟了。

……

千里之外的古诺边境,一望无际的大荒漠上,有一个身披裹身长服的黑袍人背着重型短背大剑,缓步慢行,在沙土上留下一个个脚印,烈日当头,前方的空气都在微微扭曲,整片荒漠被烤的如同蒸炉,酷热难耐。

黑袍人的脚步不快,但一步又一步,以匀速前进,每次迈步的距离都精准异常,仿若机械般,如此周而复始,不知过了多久,黑袍人终于是停下了脚步,前方的荒漠尽头,出现了一块巨大的石碑,饱经风霜的沧桑石碑上刻着二个大字,看着那二个大字,仿佛就有无穷的凶意扑面而来。

古诺。

黑袍人驻足,久久未动,而在石碑后面,一个身材高大,如熊一般的男子跨步而来,直直的走向黑袍人,这足足五六千米路,在男子的脚下却如同只有几十米一般,眨眼即逝,身形不成比例的二人面对面而立

黑袍人伸出手,却是一双纤细的手掌,只不过这只手掌并没有女子的柔软娇嫩,而是布满了老茧和伤痕,她双手摘下帽子,一头白色短发干净利落,原本应该挺俊俏的脸庞因为冷肃而带了些许别样美感。

直到此刻才能发现,她背后的重剑,原来只有一半,这仅仅一半,却比寻常刀剑还要长了一些,更是宽的不止一星半点,难以想象眼前这柔弱娇躯是如何挥动着巨大兵器的。

吴尔微微俯首看着眼前的女子,沉声道:“你不该来。”

白色短发的英气女子微微摇头,声音沙哑:“你应该说,我来迟了。”

吴尔皱眉不语。

“古诺啊……”

女子视线越过眼前的吴尔,看着那块边境石碑,突然笑了笑,一刹那的笑颜异常动人:“十二年了,我已流浪了如此之久。”

女子指了指石碑的方向,问道:“吴尔,你知道吗,这十二年来,我耳边无时无刻都在回荡我三千同袍的痛苦哀嚎,我每晚都难以入睡,这些年的放逐,并未让我的罪恶感消散,反而更加浓郁,我曾经无比的迷茫,信仰崩塌,再无热血,直到遇上了李清。”

吴尔终于嘶哑开口:“锐萌,李清的事并不是你的错,这是他自己的选择。”

姓刘名锐萌的女子点头道:“没,没错,他已经做出了自己的选择,接下来就是我了。”

刘锐萌紧了紧黑袍,道:“我的双手沾满了罪孽,我会偿还的。”

吴尔沉默了一会,自嘲一笑:“你知道吗,李清交代了我二件事情。”

“第一件,他让我去照顾那个少年,我没做到,对我来说,那少年的死活与我何干,我吴尔,何时在乎过他人生死?”

“第二件,他猜到你会回古诺,所以让我拦住你。”

吴尔退开一步:“二件事,我都做不到,也不想做,你说如果李清知道了,以他的顽固脾气,会不会一脚踹飞我,半年都不兴搭理我?”

吴尔自说自笑:“我觉得应该会,以前他又不是没这样干过。”

刘锐萌戴上帽子,低着头,看不清面容,她并不想看见吴尔脸上那种笑容。

吴尔继续道:“我要去杀一个人,杀完他我就回荒古冰原,此次一别,会是无期吗?”

刘锐萌沉默许久,并未作出回答,只是从怀中取出一个布囊,递给了吴尔:“这是二周前李清寄给我的,他说让我下次碰见你的时候给你。”

吴尔接过布囊,和刘锐萌擦身而过,他走出几步后,停步仰头,长长的吐了一口气,偏头道:“锐萌,你说李清会在布囊里写的什么呢?”

刘锐萌往前跨步:“你拆开看看不就知道了。”

吴尔拆开布囊,扫视面前的纸上文字,片刻后哈哈大笑,捏碎手上纸张。

刘锐萌此刻已经走过了边境石碑,吴尔回首遥望刘锐萌的离去,喃喃道:“兄弟,原来你早就猜到我不会随你的心意,你也早猜到锐萌也不会听你的。”

吴尔缓缓捏紧手掌:“行,我这一辈子都在跟你犯犟,这最后一次,我就听你的,不就是站队谢庄莉吗,成啊,老子从今天起和艾兮那娘们就此分道扬镳。”

黑色影子一跺脚,前冲而去,在荒漠中直撞如龙,背后是冲天而起的尘土,这个来自荒古冰原的行者,在此刻终于展现出真正的凶狠一面。

“不过在回去之前,我得先拿那个小丑的人头来祭奠你,我最好的兄弟。”

跨入古诺地界的刘锐萌当然能觉察到背后的动静,世人只知道二十年前百岁山的金刚怒目,又有几人知道兽灵行者的野性狂猛,作为曾经征战初生之土的古诺将领之一,刘锐萌甚至明白,其实有很多莫名其妙都失败的战役,究其原因,都是因为受到了各种稀奇古怪的袭击,如被巨熊踩踏十不存一的柯烈军团,如被凤凰烈焰洗礼后全军覆灭的暴烈小队。

这些,其实只是一人而为。

刘锐萌现在愈发感觉,当初下令入侵初生之土是古诺做的最愚蠢的行为之一,那个神秘的魔法国度,从一开始的溃不成军,到后来的顽强抵抗,再到最后的大获全胜,变化实在太过迅速恐怖,那一个个跳出来的家伙,放在符文大陆其他地方,无一不是能够成为一方霸主的存在。

那个号称均衡的宗派,光是一个单影便让古诺损失惨重,而剩下的那些均衡教众,如果同仇敌忾,该是多么可怕的力量?

古诺的鲁莽入侵,在初生之土犯下的累累罪行,激怒了这个古老的国都,终将会引来苦果。

如今的她,展望整个古诺,除了黑暗,一无所有,李清曾在信上,跟她提过,他在一个小村庄见到了久违的光,她很想去看看。

永夜之下,那个被李清称为光的古诺少年。

正文 第十一章 再见

蓝波村到贝壳城的路很难走,但至少还是能走通的,一群人花了五天的时间,跌跌撞撞,磕磕碰碰,总算是到了贝壳城。

村子里的不少人家在贝壳城都还有几个远亲近邻的,当下都去投奔,没有关系的村民,也拼拼凑凑,能有个安居之地,只不过过的就不会像在贝壳城那样轻松了,剩下的一些人,就只能互相抱团取暖了。

好歹他们之中还有老吕头,老吕头年轻时也算是走南闯北的人物了,和贝壳城里的一些老朋友有着联系,花了不少钱后,搞到一片院子,能够容得下二三十口子人,没有去处的村人都被他安排进了院子,当然了,这个精明吝啬的家伙是收钱的,只不过他还算有点良心,只是收了个开销,勉强能够补住租房的这个洞。

忙完之后,已经是深夜了。

心力交瘁的老吕头走回主院,在院子旁边的台阶上,少年单手托着舍利,目不转睛,呆呆出神,老吕头微微叹息,强忍疲劳,走到少年身边坐下,戚望偏头看了一眼老吕头,再抬头望了望半空异常皎洁的明月,笑道:“老吕头,以前听你说过,符文大陆最高的山峰叫做符文之巅,也唤作巨神峰,只要有人能爬到峰顶,就能够见到传说中的星灵,你说,这世界上,是不是真的有神啊?”

若是当初,老吕头肯定是拍着胸口点头,说不定喝多的时候还会跟戚望吹嘘自己当年也曾走到符文之巅,只不过现在的老吕头没了那份心思,他沉默一会,伸手揉了揉戚望的脑袋,转移话题:“我明天托人给你找个活,你小子肯干,老实,脾气还好,虽然这外面人心复杂,但终归还没乱到会饿死人的地步。”

戚望点了点头:“谢谢你。”

老吕头没有回应,他抬眼望了一眼不远处的门口,有一个身影在门口踱步,他撑着膝盖站起身,走回了自己屋子:“行了,天不早了,你早点睡吧。”

戚望当然也见到在院子外徘徊的身影了,他起身走到门口,招了招手,算是打过招呼了:“大半夜的,怎么了。”

身材比同龄人高大很大的杨三金抿嘴,片刻后靠墙吐气道:“我和家里人吵了一架,跑出来了,没地方去,想着就到这里来了。”

戚望满目疑惑。

杨三金靠着墙壁滑落,坐在草地上,轻声道:“我和我爹娘说不想去不朽堡垒了,他们气的半死,好不容易给我铺好了路,花了那么多钱和人脉才让那边的军老爷点头,我这说不去就不去了,你知道吗,我今晚要不是跑得快,肯定挨揍了。”

戚望站在杨三金边上,问道:“怎么就突然不想去了呢,古诺崇尚力量,你去了军队,就等于得到了去往强者的通行证。”

杨三金抱住脑袋,声音有些模糊不清:“我想象中的外面世界,不是这样的啊……”

戚望没有接话,片刻后杨三金再次抬起头,神色迷茫:“我现在脑子里还是那些古诺士兵的画面,真正的古诺人,有血性,有力量,是强者,而不是像他们一样的血腥野蛮啊,如果没有那个人,我们现在是不是都是一具具死尸了?”

戚望仰着头:“那你打算怎么办?”

杨三金没有回答,一会后站起身,道:“我今晚睡你这里了。”

戚望点头,二人走进屋里,屋子里刚好有二张床,夜深寂静,可躺在床上的二人皆无睡意。

“戚望,你睡了吗?”

杨三金开口。

“没有。”

“我睡不着,戚望,你和我说说瞎……李清的事呗。”

“……”

“唉,你要是不想说就算了。”

“李师傅啊……他是个好人。”

“……没了?”

“李师傅知道外面很多关于外面的事情,他说他走遍了大半个大陆,认识很多人,只不过我当时并不知道他口中的那一个个名字究竟代表了什么,现在看来的话……那些名字,可能都应该是真正的传说人物了吧。”

“比如比如?你快说啊。”

“你让我想想啊……嗯?他说过,他曾经和一个叫单影的人打过架,那个人有三个影子,最后没打赢,但也没打输,他还和一个很漂亮很漂亮的部落女王见过面,他说现在的她,可能已经是一国女皇了,李师傅觉得她应该能统领整个国家,只不过会有很多很多,很多很多人出来阻挠的,对了,他说过最有意思的一件事是遇上过一个身体跟石头一样坚硬的古怪生物,或者说人,他说那个家伙至少有三米高,全身的肉都坚硬的跟石头一样,最神奇的是,一旦他发火,身体真的能变成石头,强的离谱……”

“哇,真的吗……”

小小的屋子里,时不时有惊叹声回荡,一夜的时间在二人的聊天中悄然而过,

谈资再多,也有聊完的时候,待天亮时,二人都默契的收了口,躺在床上的杨三金看了一眼仰躺着的戚望,翻身跳起,披上衣服,走到门口。

“你……要走了么?”

戚望终于开口。

杨三金点头,道:“对,戚望,我们都不是小孩子了,虽然我昨晚口口声声说我不想去古诺了,但现在一家人的希望都在我身上,掏空了整个家的积蓄,容不得我任性,所以耍完这小孩子脾气后,我还是得面对。”

杨三金拉开门,有初阳照射在身上。

杨三金偏头,朝着已经坐起身的戚望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戚望,小时候老欺负你,真不好意思了,那我们……”

“就此再见?”

戚望喉咙上下滚动:“杨……三金,再见。”

杨三金笑着走了出去,戚望起身走到门口,看着那丝毫不拖泥带水离去的背影,直到消失后方才沉默着走回床上坐下。

戚望心中隐隐有着预感,他知道,杨三金的这一走,就是永远了,他们可能五年,十年,二十年后,还能机缘巧合下见上一面,但到了那时,杨三金,就不是杨三金了,他戚望,也有可能不是戚望了。

再见,再见……

再也不见。

正文 第十二章 断剑永不铸,骑士永不归。

老吕头给戚望找了个客栈小二的活。

客栈不大,名叫麻雀,名字取得名副其实,就是个麻雀大小的地,但也五脏俱全,该有的和不该有的都有。

客栈的老板是个乐呵呵的瘦小老头,店里只有一个厨子,忙不过来的时候老头也会去帮忙,一手厨艺不比厨子差,戚望没来之前,端茶倒水的活都是老头的女儿和另外一个小二干的,或许这几年小店生意还算过得去的原因,有很大一部分在他这个女儿身上。

一个柔柔怯怯,眉眼温顺的女孩,长得怪清秀,跟瘦小黑丑的老头简直是二个极端,这么一个小美人儿往柜台一站,往来间的客人也多了不少。

那个小二倒很普通,一个很内向的小伙子,平常很少说话。

据老吕头所说,这个叫曲劵的瘦小老头,年轻时候也是个暴躁的主,早些年给贝壳城的一个地下势力龙头老大打过几年杂,后来自己攒了点钱,开了间小客栈,因为这点稀薄香火情的原因,所以客栈这些年来也顺风顺水,没有什么大事,偶尔拿点钱打发一下周围的青皮地痞,日子倒也安稳。

唯一值得一提的是,当年曲劵带了一身地下人的气息,刚开始做买卖的时候老和客人因为鸡毛蒜皮的事情打起来,赢了还好,一旦吃亏,轻则三五天不开门,重的甚至半年都躺在床上,后来没开满二年,客栈就已经面临倒闭危机,那个时候的曲劵方才后悔莫及,可已经一屁股债的他再没办法,还好遇上了老吕头,老吕头当时手上有点小钱,替他雇来个管事的,自己也在一旁帮衬,终于把这个店救活了,事了拂衣去,让的曲劵感激至今。

所以老吕头一领着戚望来到,曲劵二话不说就收下了人。

当然了,老吕头也看见了听到曲劵一口应下事情后那面色不怎么好,转身就走的妇人,待妇人抱着手上的小孩走后,老吕头小声问了曲劵,曲劵拍着胸口说没问题,老吕头方才叹息着不再多说什么。

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曲劵有个小客栈,能养活一家人,但究竟能有几个闲钱那就不知道了,如今的人手够用,再强塞一个,也怪不得他那个漂亮媳妇不开心了。

戚望那时看到那个妇人后,才明白为什么会有柜台后面那个眉眼清秀的女孩了。

曲劵的相貌和他媳妇站在一起,对比确实有些强烈。

难怪老吕头在来之前会说,他这个兄弟的媳妇,恐怕只是贪图曲劵这不大不小的家业罢了,在如今的古诺,能有个安稳生活,是很不容易的。

戚望就这么留了下来。

他白天老老实实的干活,晚上则躲在房间里,捧着那颗舍利发呆,不知为何,他总感觉捧着舍利的时候,身体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流动,细细感觉,仿佛是一股股暖流在四处窜动,只不过这感应实在太淡。

啥也不懂的戚望现在只想攒够路费,然后去神圣沙漠找那个大魔法师刘浪。

眨眼之间,半个月便过去了。

“哎!”

柜台后面算账的老吕头冲楼下小跑下来的戚望打了个招呼,喊道:“小子,把这些给十二桌送去。”

戚望捧起面前的菜托,点着头,再度上楼给客人送去,期间遇上从上面走下来的青衣女孩,二人微微点头,一笑而过,算是打过招呼了。

送完菜后,在客人的细碎抱怨声中,戚望不断赔笑道歉,倒退着离开,无非就是抱怨菜上的这么慢,这已经是常态了,习惯就好。

站在楼梯口时,本欲走下的戚望习惯性的朝右手边的二楼大厅角落瞄去,在他干了第四天的时候,他就发现,有一个黑袍人会经常坐在那里,一来就是三五天不间断,这半个月内,戚望看见他至少有八九次,曲劵前二天和他们聊天时候曾经笑眯眯的和他们打赌,赌是男是女,早就见过黑袍人拿筷子手掌的小二徐生闷闷的说是男的,哪有女子手掌这么粗糙,还满是大小疤痕、老茧的,戚望也觉得应该是男的,但这人就没开过口,来了就是点点桌子上的菜单上的客栈标配,二斤酱牛肉和二个小菜,附带送的酒也一次不拉的都喝光了。

曲劵神秘兮兮的告诉他们:“男的女的现在我也说不好,但我知道,这家伙是个练家子,琢磨着应该是什么剑客。”

当时坐在一旁的女孩曲雀倒是很坚定的说,那是个女子,问她缘由,是不是见过面貌了,她摇头只说是直觉。

日子照样一天天在过,黑袍人也还是经常出现,后来就干脆住在客栈了,早出晚归,那天她说要住店的时候,曲劵眨了好几下眼睛,这声音,还真是个女子?

曲劵最后输了五个银币给二个小二,一切毫无波澜,平平稳稳。

一月时光,如指中流沙。

疲惫了一天的戚望挂上打烊的牌子,回了自己屋子,这个月的工钱已经结算了,一天是十个银币,加上一些额外打赏小费,在400左右,戚望估摸着这样下去,半年时间就能攒够路费。

收起钱后的戚望躺在床上,双手握着舍利,沉沉睡去,这段时间以来,他对于体内暖流的感觉越来越清晰,现在已经能确定,体内确实有一些东西在流动,但他并不惶恐,李师傅给他留下的东西,难道还能害他吗?

夜深人静。

全封闭的屋子里,桌上的油灯火芒微微摇曳,不知何时,已经摘下帽子的白发女子坐在了凳子上,静静的注视着床上的少年,或者说,注视着少年合起的手掌心。

刘锐萌沉默许久,而后屈指连弹,指尖有白色光芒接连没入少年手心,过了一会,少年的手掌心微微发亮,有一团金色雾气从指缝溢出,在半空中升腾,最后竟然幻化成僧袍瞎子的模样。

瞎子朝着刘锐萌合掌低头。

刘锐萌左手手肘支在桌子上,拇指按着左侧脸颊,默默的看着眼前的瞎子,瞎子微微一笑,嘴唇蠕动,竟然和真人无不一二:“好久不见。”

刘锐萌手掌交叉握起,抵住额头,片刻后抬头看着虚幻的李清,轻声道:“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李清洒脱一笑:“生死由命,我乃武僧,信因果轮回,死亡对我来说,并不是真正的死亡。”

刘锐萌嘴角一扯,满是苦涩

她平复了一会心情,自嘲道:“我找到了连金德,可惜没能杀的了他,你知道谁在他身边吗?柯烈!古诺竟然让他守着连金德。”

李清徐徐道:“我并不意外,连金德对于古诺来说,太重要了,那些生化武器,放在战争上,就是噩梦。”

刘锐萌抿嘴不言。

李清轻叹道:“我对于古诺,还是有诸多忌惮的,史闻殷虽然在冯娅手上吃了败仗,可若不是他们自己内部出了问题,凭当时的冯娅,战败的几率至少有七层,这个人的野心和大局观,太可怕了,三世死后他提出的古诺法则更是让我如鲠在喉,一个史闻殷已经如此可怕,还有个武力之首的刘厄斯,一武一谋,他们一旦喘过气来,天下又将大乱。”

刘锐萌听见史闻殷的名字,眸光微闪,冷笑一声:“古诺除了他们外,还有一股隐匿势力,古诺三世的死和他们有很大关系,只要史闻殷没能解决这个内患,他就没法展开大的动作,况且如今,不管是荣耀还是初生之土,古诺都没那个资格去随意揉捏了,甚至还得对冰霜古国提心吊胆,一不小心可能就得被荒古冰原的那群野蛮土著打上门来。”

李清微微摊手,笑道:“这算是我最近听过的最好的消息了。”

刘锐萌没有再说什么,看着李清虚幻的身体,转移了话题:“还有希望吗?”

李清当然知道刘锐萌在说什么,笑着摇了摇头:“天底下有二个尸煞已经够了,像我这种,没办法了,有些时候,实力太强也不是什么好事。”

刘锐萌皱眉,道:“宋畏死前离上宗只差临门一脚,申屠恩是上宗巅峰,按理说以他当时的状态,应该也摸到了那个境界,他都能半死半活的,你这应该不难,我可以想办法,搞到杜琳娜的法子。”

李清摇头:“摸到和真正踏入,是二个概念,你做不到的。”

刘锐萌看向床上的少年:“那刘浪呢?”

李清眉眼温柔,道:“不知,那个大魔法师,太过神秘。”

刘锐萌就此打住,多说无益。

李清笑道:“别管我了,说说你吧,早些年我碰见李索了,他满世界找你呢。”

刘锐萌轻轻咬唇,半天后方才轻轻道:“这是我欠他的,等我完成自己的事后,我会以命尝命的。”

“你啊……随你吧,反正我现在已经死了,啥也做不了。”

李清无奈摇了摇头。

半空中的李清身形已经逐渐开始变淡。

“我这一道残存的灵体出现不了多少时间,锐萌,很多事,你看着办就行,你和吴尔,在靠谱方面,我还是比较倾向你的。”

李清朝刘锐萌摆了摆手,笑容和煦。

刘锐萌目送着李清身形重新变回雾气,缩回舍利内,她久久的坐立不动,片刻后,她手掌一握,桌上随之出现一个酒坛,她给自己斟满一大杯,低头看着杯中自己那模糊的面容,眼中光芒幻灭,往事种种涌上心头。

年少投军时的一腔热血激情,置身战场厮杀的拼死忘我,在羊城被背叛的绝望失落,以及失去信仰后,那把被她亲手折断,曾经视若生命的伙伴。

那位疾风剑法的老人,因自己而死,有望通天的舍利武僧,也走了,还有那些间接或直接枉死在她手上的冤魂,她这一生,何其悲凉残酷。

“李清,我的朋友,走好……”

刘锐萌一口干掉面前烈酒。将此生爱恨皆饮入喉。

模糊间,刘锐萌仿佛看见那个背着手的微驼老人站在自己面前,和那日死前一模一样,笑问自己:“断剑可有重铸日?骑士还有归来时?”

刘锐萌满脸凄凉,哭哭笑笑。

“苏马长老,对不起。”

“断剑永不铸,骑士永不归了……”

第一卷 断剑重铸之日,骑士归来之时 第一章 锐雯

千里之外的诺克萨斯边境,一望无际的大荒漠上,有一个身披裹身长服的黑袍人背着重型短背大剑,缓步慢行,在沙土上留下一个个脚印,烈日当头,前方的空气都在微微扭曲,整片荒漠被烤的如同蒸炉,酷热难耐。

黑袍人的脚步不快,但一步又一步,以匀速前进,每次迈步的距离都精准异常,仿若机械般,如此周而复始,不知过了多久,黑袍人终于是停下了脚步,前方的荒漠尽头,出现了一块巨大的石碑,饱经风霜的沧桑石碑上刻着二个大字,看着那二个大字,仿佛就有无穷的凶意扑面而来。

诺克萨斯!

黑袍人驻足,久久未动,而在石碑后面,一个身材高大,如熊一般的男子跨步而来,直直的走向黑袍人,这足足五六千米路,在男子的脚下却如同只有几十米一般,眨眼即逝,身形不成比例的二人面对面而立

黑袍人伸出手,却是一双纤细的手掌,只不过这只手掌并没有女子的柔软娇嫩,而是布满了老茧和伤痕,她双手摘下帽子,一头白色短发干净利落,原本应该挺俊俏的脸庞因为冷肃而带了些许别样美感。

直到此刻才能发现,她背后的重剑,原来只有一半,这仅仅一半,却比寻常刀剑还要长了一些,更是宽的不止一星半点,难以想象眼前这柔弱娇躯是如何挥动着巨大兵器的。

乌迪尔微微俯首看着眼前的女子,沉声道:“你不该来。”

白色短发的英气女子微微摇头,声音沙哑:“你应该说,我来迟了。”

乌迪尔皱眉不语。

“古诺啊……”

女子视线越过眼前的乌迪尔,看着那块边境石碑,突然笑了笑,一刹那的笑颜异常动人:“十二年了,我已流浪了如此之久。”

女子指了指石碑的方向,问道:“乌迪尔,你知道吗,这十二年来,我耳边无时无刻都在回荡我三千同袍的痛苦哀嚎,我每晚都难以入睡,这些年的放逐,并未让我的罪恶感消散,反而更加浓郁,我曾经无比的迷茫,信仰崩塌,再无热血,直到遇上了李青。”

乌迪尔终于嘶哑开口:“锐雯,李青的事并不是你的错,这是他自己的选择。”

锐雯点头道:“没,没错,他已经做出了自己的选择,接下来就是我了。”

锐雯紧了紧黑袍,道:“我的双手沾满了罪孽,我会偿还的。”

乌迪尔沉默了一会,自嘲一笑:“你知道吗,李青交代了我二件事情。”

“第一件,他让我去照顾那个少年,我没做到,对我来说,那少年的死活与我何干,我乌迪尔,何时在乎过他人生死?”

“第二件,他猜到你会回诺克萨斯,所以让我拦住你。”

乌迪尔退开一步:“二件事,我都做不到,也不想做,你说如果李青知道了,以他的顽固脾气,会不会一脚踹飞我,半年都不兴搭理我?”

乌迪尔自说自笑:“我觉得应该会,以前他又不是没这样干过。”

锐雯戴上帽子,低着头,看不清面容,她并不想看见乌迪尔脸上那种笑容,那会让她更加难受,更加自责愧疚。

乌迪尔继续道:“我要去杀一个人,杀完他我就回弗雷尔卓德,此次一别,会是无期吗?”

锐雯沉默许久,并未作出回答,只是从怀中取出一个布囊,递给了乌迪尔:“这是二周前李青寄给我的,他说让我下次碰见你的时候给你。”

乌迪尔接过布囊,和锐雯擦身而过,他走出几步后,停步仰头,长长的吐了一口气,偏头道:“锐萌,你说李青会在布囊里写的什么呢?”

锐雯往前跨步:“你拆开看看不就知道了。”

乌迪尔拆开布囊,扫视面前的纸上文字,片刻后哈哈大笑,捏碎手上纸张。

锐雯此刻已经走过了边境石碑,乌迪尔回首遥望锐雯的离去,喃喃道:“兄弟,原来你早就猜到我不会随你的心意,你也早猜到锐萌也不会听你的。”

乌迪尔缓缓捏紧手掌:“行,我这一辈子都在跟你犯犟,这最后一次,我就听你的,不就是站队瑟庄妮吗,成啊,老子从今天起和艾希那娘们就此分道扬镳。”

黑色影子一跺脚,前冲而去,在荒漠中直撞如龙,背后是冲天而起的尘土,这个来自弗雷尔卓德的行者,在此刻终于展现出真正的凶狠一面。

“不过在回去之前,我得先拿那个小丑的人头来祭奠你,我最好的兄弟。”

跨入古诺地界的锐雯当然能觉察到背后的动静,世人只知道二十年前的希拉娜山顶的金刚怒目,又有几人知道兽灵行者的野性狂猛,作为曾经征战艾欧尼亚的诺克将领之一,锐雯更是明白,其实有很多莫名其妙都失败的战役,究其原因,都是因为受到了各种稀奇古怪的袭击,如被巨熊踩踏十不存一的柯烈军团,如被凤凰烈焰洗礼后全军覆灭的暴烈小队。

这些,其实只是一人而为。

锐雯现在愈发感觉,当初下令入侵艾欧尼亚是诺克萨斯做的最愚蠢的行为之一,那个神秘的魔法国度,从一开始的溃不成军,到后来的顽强抵抗,再到最后的大获全胜,变化实在太过迅速恐怖,那一个个跳出来的家伙,放在瓦罗兰其他地方,无一不是能够成为一方霸主的存在。

那个号称均衡的教派,光是一个劫便让诺克萨斯损失惨重,而剩下的那些均衡教众,如果同仇敌忾,该是多么可怕的力量

诺克萨斯的鲁莽入侵,在艾欧尼亚犯下的累累罪行,激怒了这个古老的国都,终将会引来巨大的苦果。

如今的她,展望整个诺克萨斯,除了黑暗,一无所有,李青曾在信上,跟她提过,他见到了久违的光,她很想去看看。

锐雯深吸一口气,重重的踩在了久违的故土之上,她久久驻足,往日的一幅幅画面在眼前如流水般掠过。

有初入帝国军队时的一腔热血,虽还稚嫩却一往无前的年少画面。

有恪守命令时的冷酷无情,纵使于心不忍,但还是坚决执行,举剑之下,遍地死尸。

有被授予黑石符文之刃时的荣耀加身,立誓效忠。

也有被抛弃时的痛苦绝望,身边尽是同袍尸体,血流成河。

所有的画面,最后都定格在了一个小山谷里,一头白发的瑞文跪倒在地,面前是已经折断成二半的符文之刃,而在她不远处,一个老人盘腿而坐,面容雪白,嘴角的殷红血迹源源不断,已经浸透了他的膝上长衣。

生命垂危,却仍在笑。

锐雯的双眼前的景象变得有些模糊。

仿佛之间,她似乎又见到了那个老人,老人为了她这个陌生人,至死不悔,在生命的尽头,他最后问的话,这些年来,都一直萦绕在她脑海里,永不散去。

“姑娘。”

“断剑,可有重铸日?”

“骑士,还能归来吗?”

踏上久闻的故土,锐雯所有的情感如潮水般宣泄,她无声的仰起头,久久驻足。

不知过了多久,锐雯终于低下头,继续往前走。

“素马长老,对不起。”

“我为往日罪孽折剑,为曾经信仰卸甲,放逐己身,此生再不回头,”

(开始了开始了,戚望会是一个最不是主角的主角,我会以戚望来作为一个视角,而所有的英雄才是主文。其次,我会是一个最不是作者的作者,持续更新这种事情,我就……随意了哈,断更对我来说,家常便饭……咱有了感觉就码一章,没感觉我就洗洗睡了。

提前告罪,提前抱歉。提前扑街。

当然,作为一个正常的男人,太监是一定不会太监的,你要是看我三五个月没更新,就当我电脑死机了,或者键盘毁了,要么就是断网了,也有可能是睡过头了……)

第一卷 断剑重铸之日,骑士归来之时 第二章 麻雀客栈

老吕头给戚望找了个客栈小二的活。

客栈不大,名叫麻雀,名字取得名副其实,就是个麻雀大小的地,但也五脏俱全,该有的和不该有的都有。

客栈的老板是个乐呵呵的瘦小老头,店里只有一个厨子,忙不过来的时候老头也会去帮忙,一手厨艺不比厨子差,戚望没来之前,端茶倒水的活都是老头的女儿和另外一个小二干的,或许这几年小店生意还算过得去的原因,有很大一部分在他这个女儿身上。

一个柔柔怯怯,眉眼温顺的女孩,长得怪清秀,跟瘦小黑丑的老头简直是二个极端,这么一个小美人儿往柜台一站,往来间的客人也多了不少。

那个小二倒很普通,一个很内向的小伙子,平常很少说话。

据老吕头所说,这个叫曲劵的瘦小老头,年轻时候也是个暴躁的主,早些年给贝壳城的一个地下势力龙头老大打过几年杂,后来家里的老父亲突然过世,再加上自己也想过安稳日子了,所以跑回家接手了自家的小客栈,因为这点稀薄香火情的原因,所以客栈这些年来也顺风顺水,没有什么大事,偶尔拿点钱打发一下周围的青皮地痞,日子倒也安稳。

值得一提的是,当年曲劵带了一身地下人的气息,刚开始做买卖的时候老和客人因为鸡毛蒜皮的事情打起来,赢了还好,一旦吃亏,轻则三五天不开门,重的甚至半年都躺在床上,后来没开满二年,客栈就已经面临倒闭危机,那个时候的曲劵方才后悔莫及,可已经一屁股债的他再没办法,还好遇上了老吕头,老吕头当时手上有点小钱,替他雇来个管事的,自己也在一旁帮衬,终于把这个店救活了,事了拂衣去,让的曲劵感激至今。

所以老吕头一领着戚望来到,曲劵二话不说就收下了人。

当然了,老吕头也看见了听到曲劵一口应下事情后那面色不怎么好,转身就走的妇人,待妇人抱着手上的小孩走后,老吕头小声问了曲劵,曲劵拍着胸口说没问题,老吕头方才叹息着不再多说什么。

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曲劵有个小客栈,能养活一家人,但究竟能有几个闲钱那就不知道了,如今的人手够用,再强塞一个,也怪不得他那个漂亮媳妇不开心了。

戚望那时看到那个妇人后,才明白为什么会有柜台后面那个眉眼清秀的女孩了。

曲劵的相貌和他媳妇站在一起,对比确实有些强烈。

难怪老吕头在来之前会说,他这个兄弟的媳妇,恐怕只是贪图曲劵这不大不小的家业罢了,在如今的诺克萨斯,能有个安稳生活,是很不容易的。

戚望就这么留了下来。

他白天老老实实的干活,晚上则躲在房间里,捧着那颗舍利发呆,不知为何,他总感觉捧着舍利的时候,身体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流动,细细感觉,仿佛是一股股暖流在四处窜动,只不过这感应实在太淡。

啥也不懂的戚望现在只想攒够路费,然后去神圣沙漠找那个大魔法师瑞兹。

眨眼之间,半个月便过去了。

“哎!”

柜台后面算账的老吕头冲楼下小跑下来的戚望打了个招呼,喊道:“小子,把这些给十二桌送去。”

戚望捧起面前的菜托,点着头,再度上楼给客人送去,期间遇上从上面走下来的青衣女孩,二人微微点头,一笑而过,算是打过招呼了。

送完菜后,在客人的细碎抱怨声中,戚望不断赔笑道歉,倒退着离开,无非就是抱怨菜上的这么慢,这已经是常态了,习惯就好。

站在楼梯口时,本欲走下的戚望习惯性的朝右手边的二楼大厅角落瞄去,在他干了第四天的时候,他就发现,有一个黑袍人会经常坐在那里,一来就是三五天不间断,这半个月内,戚望看见他至少有八九次,曲劵前二天和他们聊天时候曾经笑眯眯的和他们打赌,赌是男是女,早就见过黑袍人拿筷子手掌的小二徐生闷闷的说是男的,哪有女子手掌这么粗糙,还满是大小疤痕、老茧的,戚望也觉得应该是男的,但这人就没开过口,来了就是点点桌子上的菜单上的客栈标配,二斤酱牛肉和二个小菜,附带送的酒也一次不拉的都喝光了。

曲劵神秘兮兮的告诉他们:“男的女的现在我也说不好,但我知道,这家伙是个练家子,琢磨着应该是什么剑客。”

当时坐在一旁的女孩曲雀倒是很坚定的说,那是个女子,问她缘由,是不是见过面貌了,她摇头只说是直觉。

日子照样一天天在过,黑袍人也还是经常出现,后来就干脆住在客栈了,早出晚归,那天她说要住店的时候,曲劵眨了好几下眼睛,这声音,还真是个女子?

曲劵最后输了五个银币给二个小二,一切毫无波澜,平平稳稳。

一月时光,如指中流沙。

疲惫了一天的戚望挂上打烊的牌子,回了自己屋子,这个月的工钱已经结算了,一天是十个银币,加上一些额外打赏小费,在四百左右,戚望估摸着这样下去,半年时间就能攒够路费。

收起钱后的戚望躺在床上,双手握着舍利,沉沉睡去,这段时间以来,他对于体内暖流的感觉越来越清晰,现在已经能确定,体内确实有一些东西在流动,但他并不惶恐,李师傅给他留下的东西,难道还能害他吗?

夜深人静。

全封闭的屋子里,桌上的油灯火芒却微微摇曳,待火芒稳定后,已经摘下帽子的白发女子不知何时坐在了凳子上,静静的注视着床上的少年,或者说,注视着少年合起的手掌心。

金色舍利微微透出光芒,一闪一闪。

锐雯手指轻扣桌面,沉默不语。

李青口中的光,就是此人吗。

锐雯何等眼界何等实力之人,一眼便能看穿舍利内的力量无时无刻不在滋润戚望的身体,这小子的肉体只能算普通,也无习武根骨,无法成为武道之人。

世间力量有千万种,武道虽然只是其中之一,但却是基数最大,最基础的一种,戚望如今感觉到的暖流,就是武者的根本之重。

气机。

这是李青送给他的大机缘。

锐雯久坐一夜,待天亮时方才起身离去,而床榻上的戚望也缓缓醒觉,他的生物钟这些年来早已极其规律,亮则醒,暗则睡,早起后的戚望和往常一样开门、扫地,没过多久曲劵也是从楼上走下,曲雀过了一会也下了楼,二人和戚望点头示意,随意交谈了二句,父女两便离开了这里,早晨的时候正是蔬果肉菜最新鲜最便宜的时候,都是曲劵带着闺女去亲自采购的,等到外面街上行人渐多的时候,徐生也来了,见到戚望在埋头干活,也是默默的加入了行动中。

过了一会,曲劵驾马而回,满载而归,招呼着二个小二把车厢里的蔬菜果肉搬到后厨,戚望和徐生一前一后的走向门口,站在马旁的曲雀双手捧着一个鲜艳欲滴的苹果小口咬着,见到二人走来,腾出一只手,从手旁一大袋子苹果里取出二个,接连丢给二人,戚望笑着说了声谢谢,性格沉闷的徐生只是默默的点头。

曲雀眉眼微绽,笑容动人。

正在一行人忙活的时候,从店外来了四五口人,找上了柜台后面算账的曲劵。

和戚望一起抬着半扇猪肉走进后厨的徐生脚步一顿,盯了一会那些人,目光在和曲劵交谈的矮小中年男子身上来回扫动,嘀咕道:“又是他们。”

“嗯?”

戚望好奇的看向徐生,徐生却不再说话,继续往前走,直到把猪肉放进后厨,还没等往外走,戚望便听到外面传来了争吵声,自觉不妙的戚望快步走到门口,却正好见到拂袖而去的那矮小中年男子一众人,留下微微眯着眼目送他们离去的曲劵。

“爹……”

从楼上听到动静的曲雀小跑了下来,满脸担忧:“又是老药堂的那些人?”

面无表情的曲劵神色微微缓和,看着眼前靓丽的闺女,露出一个笑容:“没什么事,这些家伙整天就盘算着我们家这点地方,放心吧,爹会解决的。”

曲雀抿嘴不言,神色黯然。

她可不认为眼前这个平日里只会乐呵呵,什么事都能用一句算了吧揭过的爹能够将此事解决,在附近的乡邻乡亲眼里,在小店的工人眼里,曲劵可是一等一好脾气的老实人。

倘若没有老吕头和戚望说的细碎之言,光凭戚望这些天的接触,戚望也肯定都将眼前这个瘦小老头当成了老实巴交的普通人,可是听过他年轻时候事迹的戚望此时心头却有了点数。

世间男子只要是个正常的,谁年轻时候不是张狂桀骜,只是随着年龄的增长慢慢的收敛,岁数大了再回想起以前,叹上一句曾经,聊上一些过往。

像曲劵这种平常越是啥都不在意,什么事都能笑呵呵的,一旦在某件事犯上劲来,后果就会很严重。

曲劵示意女儿和围过来的二个小二各干各的去,自己也忙活该干的去了。

戚望临走前最后瞄了一眼柜台后面正在拨动算盘的曲劵,不知为何,他的视力这段时间变得异常敏锐,相隔十几米他都能清晰见到曲劵在算珠已经拨到顶时依旧还在不停使劲,拇指都已经开始泛青。

在戚望一旁走着的徐生突然叹气道:“边上老药堂的人已经来了三次了,他们店要扩张,右边的三间店铺都让他们连抢带买给弄下来了,还不够,非要左手边的我们拆掉东墙给他们腾出二十米的空,这不是欺负人么,客栈总共就这么大,让出二十米,这店还怎么开啊。”

戚望若有所思。

他知道有一句话,事不过三。

今天中午,客栈的生意比往日火爆许多,座无虚客,二个小二加个曲雀,忙上忙下,还是跑不过来,最后连曲劵自己都动手上阵,方才堪堪够用。

“客官,慢点,烫。”

戚望捧着一碗肉汤走到桌前,刚把肉汤放下还没来得及走远,桌上的一个黑瘦汉子便喊住了他:“哎,等等!”

戚望回头笑道:“客官还有什么吩咐。”

黑瘦汉子旁边的肥硕男子用筷子在肉汤里搅了搅,突然夹出了一个小脑袋,大声质问道:“这是什么东西?你们客栈用的都是什么肉?”

肥硕男子对面的村姑模样的女子猛地尖叫:“老鼠!老鼠头!”

这三人的动静着实有点大,原本喧哗吵闹的大厅安静了许多,不少桌子上的人都回头看向这里,那肥硕男子用筷子提着那个小脑袋,在众人的注视下晃动,愤怒不已:“大家伙都看看,这是不是老鼠头!”

众人面面相觑。

远处桌子旁站着上菜的徐生猛不丁被人一脚踹翻在地,手上捧着的热菜摔在地上,到处都是横流的菜汤和瓷碗碎片,踹翻他的是旁边的一个年轻男子,他怒不可遏的捏起桌上残渣中的一根小尾巴,骂道:“他娘的,我还以为是我吃错了,这只是一根什么菜根子或者是什么其他玩意,拎出来放一边都不管了,没想到这是老鼠尾巴!你们这家黑心客栈,想钱想疯了?”

倒地的徐生双手撑地,愣愣不语。

剩下桌上的人将信将疑,也在自己桌上饭菜中开始寻觅,也有不少人开始作呕,面色不悦,随着第三个、第四个人的跳出来,就算是平日里不少常在此地吃喝的老顾客心底都开始犯沭,一时间,骂声不绝。

站在厨房口刚捧着菜笑呵呵往外走的曲劵停住脚步,站在原地,脸上的笑容缓缓消失,一眼望去,原本热闹的大厅此刻都已经乱成一锅粥,最开始的那几桌人都已经动手开砸桌椅,剩下的人都鸟作兽散,骂骂咧咧的离去,更有一批人跑到柜台处找曲劵,大声讨要一个说法。

“小鬼!”

黑瘦汉子一手拎着戚望的领口,瞪眼道:“把你们掌柜的喊出来!问问他这个店到底还想不想开的!良心都被畜生吃了?”

一旁的肥硕男子冷哼一声,抄起桌上的一碗热菜便扣在戚望脑袋上,瓷碗碎裂,汤水夹杂着血水往下淌,黑瘦汉子随手甩掉手上的戚望,扫视已经一塌糊涂的四周,和肥硕男子对视一眼,笑容阴森。

二楼楼阁上,黑袍人双手撑着栏杆,低头望着楼下那个起身拿袖子擦去脸上污水的少年。

她很想看看,这个少年接下来会怎么做。

第一卷 断剑归重铸之日,骑士归来之时 第二章 麻雀酒馆

老吕头给戚望找了个客栈小二的活。

客栈不大,名叫麻雀,名字取得名副其实,就是个麻雀大小的地,但也五脏俱全,该有的和不该有的都有。

客栈的老板是个乐呵呵的瘦小老头,店里只有一个厨子,忙不过来的时候老头也会去帮忙,一手厨艺不比厨子差,戚望没来之前,端茶倒水的活都是老头的女儿和另外一个小二干的,或许这几年小店生意还算过得去的原因,有很大一部分在他这个女儿身上。

一个柔柔怯怯,眉眼温顺的女孩,长得怪清秀,跟瘦小黑丑的老头简直是二个极端,这么一个小美人儿往柜台一站,往来间的客人也多了不少。

那个小二倒很普通,一个很内向的小伙子,平常很少说话。

据老吕头所说,这个叫曲劵的瘦小老头,年轻时候也是个暴躁的主,早些年给贝壳城的一个地下势力龙头老大打过几年杂,后来家里的老父亲突然过世,再加上自己也想过安稳日子了,所以跑回家接手了自家的小客栈,因为这点稀薄香火情的原因,所以客栈这些年来也顺风顺水,没有什么大事,偶尔拿点钱打发一下周围的青皮地痞,日子倒也安稳。

值得一提的是,当年曲劵带了一身地下人的气息,刚开始做买卖的时候老和客人因为鸡毛蒜皮的事情打起来,赢了还好,一旦吃亏,轻则三五天不开门,重的甚至半年都躺在床上,后来没开满二年,客栈就已经面临倒闭危机,那个时候的曲劵方才后悔莫及,可已经一屁股债的他再没办法,还好遇上了老吕头,老吕头当时手上有点小钱,替他雇来个管事的,自己也在一旁帮衬,终于把这个店救活了,事了拂衣去,让的曲劵感激至今。

所以老吕头一领着戚望来到,曲劵二话不说就收下了人。

当然了,老吕头也看见了听到曲劵一口应下事情后那面色不怎么好,转身就走的妇人,待妇人抱着手上的小孩走后,老吕头小声问了曲劵,曲劵拍着胸口说没问题,老吕头方才叹息着不再多说什么。

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曲劵有个小客栈,能养活一家人,但究竟能有几个闲钱那就不知道了,如今的人手够用,再强塞一个,也怪不得他那个漂亮媳妇不开心了。

戚望那时看到那个妇人后,才明白为什么会有柜台后面那个眉眼清秀的女孩了。

曲劵的相貌和他媳妇站在一起,对比确实有些强烈。

难怪老吕头在来之前会说,他这个兄弟的媳妇,恐怕只是贪图曲劵这不大不小的家业罢了,在如今的诺克萨斯,能有个安稳生活,是很不容易的。

戚望就这么留了下来。

他白天老老实实的干活,晚上则躲在房间里,捧着那颗舍利发呆,不知为何,他总感觉捧着舍利的时候,身体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流动,细细感觉,仿佛是一股股暖流在四处窜动,只不过这感应实在太淡。

啥也不懂的戚望现在只想攒够路费,然后去恕瑞玛找那个大魔法师瑞兹。

眨眼之间,半个月便过去了。

“哎!”

柜台后面算账的老吕头冲楼下小跑下来的戚望打了个招呼,喊道:“小子,把这些给十二桌送去。”

戚望捧起面前的菜托,点着头,再度上楼给客人送去,期间遇上从上面走下来的青衣女孩,二人微微点头,一笑而过,算是打过招呼了。

送完菜后,在客人的细碎抱怨声中,戚望不断赔笑道歉,倒退着离开,无非就是抱怨菜上的这么慢,这已经是常态了,习惯就好。

站在楼梯口时,本欲走下的戚望习惯性的朝右手边的二楼大厅角落瞄去,在他干了第四天的时候,他就发现,有一个黑袍人会经常坐在那里,一来就是三五天不间断,这半个月内,戚望看见他至少有八九次,曲劵前二天和他们聊天时候曾经笑眯眯的和他们打赌,赌是男是女,早就见过黑袍人拿筷子手掌的曲雀说是男的,哪有女子手掌这么粗糙,还满是大小疤痕、老茧的,戚望也觉得应该是男的,但这人就没开过口,来了就是点点桌子上的菜单上的客栈标配,二斤酱牛肉和二个小菜,附带送的酒也一次不拉的都喝光了。

曲劵神秘兮兮的告诉他们:“男的女的现在我也说不好,但我知道,这家伙是个练家子,琢磨着应该是什么剑客。”

当时坐在一旁的小二徐生倒是一反常态的沉闷,插言说那是个女子,问他缘由,是不是见过面貌了,他摇头只说是直觉,这让得当时几人都有些意外。

日子照样一天天在过,黑袍人也还是经常出现,后来就干脆住在客栈了,早出晚归,那天她说要住店的时候,曲劵眨了好几下眼睛,这声音,还真是个女子?

曲劵最后输了五个银币给二个小二,一切毫无波澜,平平稳稳。

一月时光,如指中流沙。

疲惫了一天的戚望挂上打烊的牌子,回了自己屋子,这个月的工钱已经结算了,一天是十个银币,加上一些额外打赏小费,在四百左右,戚望估摸着这样下去,半年时间就能攒够路费。

收起钱后的戚望躺在床上,双手握着舍利,沉沉睡去,这段时间以来,他对于体内暖流的感觉越来越清晰,现在已经能确定,体内确实有一些东西在流动,但他并不惶恐,李师傅给他留下的东西,难道还能害他吗?

夜深人静。

全封闭的屋子里,桌上的油灯火芒却微微摇曳,待火芒稳定后,已经摘下帽子的白发女子不知何时坐在了凳子上,静静的注视着床上的少年,或者说,注视着少年合起的手掌心。

金色舍利微微透出光芒,一闪一闪。

锐雯手指轻扣桌面,沉默不语。

李青口中的光,就是此人吗。

锐雯何等眼界何等实力之人,一眼便能看穿舍利内的力量无时无刻不在滋润戚望的身体,这小子的肉体只能算普通,也无习武根骨,无法成为武道之人。

世间力量有千万种,武道虽然只是其中之一,但却是基数最大,最基础的一种,戚望如今感觉到的暖流,就是武者的根本之重。

气机。

这是李青送给他的大机缘。

锐雯久坐一夜,待天亮时方才起身离去,而床榻上的戚望也缓缓醒觉,他的生物钟这些年来早已极其规律,亮则醒,暗则睡,早起后的戚望和往常一样开门、扫地,没过多久曲劵也是从楼上走下,曲雀过了一会也下了楼,二人和戚望点头示意,随意交谈了二句,父女两便离开了这里,早晨的时候正是蔬果肉菜最新鲜最便宜的时候,都是曲劵带着闺女去亲自采购的,等到外面街上行人渐多的时候,徐生也来了,见到戚望在埋头干活,也是默默的加入了行动中。

过了一会,曲劵驾马而回,满载而归,招呼着二个小二把车厢里的蔬菜果肉搬到后厨,戚望和徐生一前一后的走向门口,站在马旁的曲雀双手捧着一个鲜艳欲滴的苹果小口咬着,见到二人走来,腾出一只手,从手旁一大袋子苹果里取出二个,接连丢给二人,戚望笑着说了声谢谢,性格沉闷的徐生只是默默的点头。

曲雀眉眼微绽,笑容动人。

正在一行人忙活的时候,从店外来了四五口人,找上了柜台后面算账的曲劵。

和戚望一起抬着半扇猪肉走进后厨的徐生脚步一顿,盯了一会那些人,目光在和曲劵交谈的矮小中年男子身上来回扫动:“又是他们。”

“嗯?”

戚望好奇的看向徐生,徐生却不再说话,继续往前走,直到把猪肉放进后厨,还没等往外走,戚望便听到外面传来了争吵声,自觉不妙的戚望快步走到门口,却正好见到拂袖而去的那矮小中年男子一众人,留下微微眯着眼目送他们离去的曲劵。

“爹……”

从楼上听到动静的曲雀小跑了下来,满脸担忧:“又是老药堂的那些人?”

面无表情的曲劵神色微微缓和,看着眼前靓丽的闺女,露出一个笑容:“没什么事,这些家伙整天就盘算着我们家这点地方,放心吧,爹会解决的。”

曲雀抿嘴不言,神色黯然。

她可不认为眼前这个平日里只会乐呵呵,什么事都能用一句算了吧揭过的爹能够将此事解决,在附近的乡邻乡亲眼里,在小店的工人眼里,曲劵可是一等一好脾气的老实人。

倘若没有老吕头和戚望说的细碎之言,光凭戚望这些天的接触,戚望也肯定都将眼前这个瘦小老头当成了老实巴交的普通人,可是听过他年轻时候事迹的戚望此时心头却有了点数。

世间男子只要是个正常的,谁年轻时候不是张狂桀骜,只是随着年龄的增长慢慢的收敛,岁数大了再回想起以前,叹上一句曾经,聊上一些过往。

像曲劵这种平常越是啥都不在意,什么事都能笑呵呵的,一旦在某件事犯上劲来,后果就会很严重。

曲劵示意女儿和围过来的二个小二各干各的去,自己也忙活该干的去了。

戚望临走前最后瞄了一眼柜台后面正在拨动算盘的曲劵,不知为何,他的视力这段时间变得异常敏锐,相隔十几米他都能清晰见到曲劵在算珠已经拨到顶时依旧还在不停使劲,拇指都已经开始泛青。

在戚望一旁走着的徐生突然叹气道:“边上老药堂的人已经来了三次了,他们店要扩张,右边的三间店铺都让他们连抢带买给弄下来了,还不够,非要左手边的我们拆掉东墙给他们腾出二十米的空,这不是欺负人么,客栈总共就这么大,让出二十米,这店还怎么开啊。”

戚望若有所思。

他知道有一句话,事不过三。

今天中午,客栈的生意比往日火爆许多,座无虚客,二个小二加个曲雀,忙上忙下,还是跑不过来,最后连曲劵自己都动手上阵,方才堪堪够用。

“客官,慢点,烫。”

戚望捧着一碗肉汤走到桌前,刚把肉汤放下还没来得及走远,桌上的一个黑瘦汉子便喊住了他:“哎,等等!”

戚望回头笑道:“客官还有什么吩咐。”

黑瘦汉子旁边的肥硕男子用筷子在肉汤里搅了搅,突然夹出了一个小脑袋,大声质问道:“这是什么东西?你们客栈用的都是什么肉?”

肥硕男子对面的村姑模样的女子猛地尖叫:“老鼠!老鼠头!”

这三人的动静着实有点大,原本喧哗吵闹的大厅安静了许多,不少桌子上的人都回头看向这里,那肥硕男子用筷子提着那个小脑袋,在众人的注视下晃动,愤怒不已:“大家伙都看看,这是不是老鼠头!”

众人面面相觑。

远处桌子旁站着上菜的徐生猛不丁被人一脚踹翻在地,手上捧着的热菜摔在地上,到处都是横流的菜汤和瓷碗碎片,踹翻他的是旁边的一个年轻男子,他怒不可遏的捏起桌上残渣中的一根小尾巴,骂道:“他娘的,我还以为是我吃错了,这只是一根什么菜根子或者是什么其他玩意,拎出来放一边也不管了,没想到这是老鼠尾巴!你们这家黑心客栈,想钱想疯了?”

倒地的徐生双手撑地,愣愣不语。

剩下桌上的人将信将疑,也在自己桌上饭菜中开始寻觅,也有不少人开始作呕,面色不悦,随着第三个、第四个人的跳出来,就算是平日里不少常在此地吃喝的老顾客心底都开始犯沭,一时间,骂声不绝。

站在厨房口刚捧着菜笑呵呵往外走的曲劵停住脚步,站在原地,脸上的笑容缓缓消失,一眼望去,原本热闹的大厅此刻都已经乱成一锅粥,最开始的那几桌人都已经动手开砸桌椅,剩下的人都鸟作兽散,骂骂咧咧的离去,更有一批人跑到柜台处找曲劵,大声讨要一个说法。

“小鬼!”

黑瘦汉子一手拎着戚望的领口,瞪眼道:“把你们掌柜的喊出来!问问他这个店到底还想不想开的!良心都被畜生吃了?”

戚望低头垂首,抿嘴不言。

一旁的肥硕男子冷哼一声,抄起桌上的一碗热菜便扣在戚望脑袋上,瓷碗碎裂,汤水夹杂菜叶,和着血水往下淌,黑瘦汉子随手甩掉手上的戚望,扫视已经一塌糊涂的四周,和肥硕男子对视一眼,笑容阴森。

二楼楼阁上,黑袍人双手撑着栏杆,低头望着楼下那个起身拿袖子擦去脸上污水的少年。

不吭声,不恼火。

很狼狈,真可怜

(我回来啦,闪现一下,然后小改一下章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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