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妻难求 - xp1024.com
《福妻难求》


001 逼婚

“叽叽喳喳”,翠鸟欢快的叫声响起,花轿中的人冷不丁地颤抖了几下肩膀。

罗叙妍觉得头晕又撕裂般疼的厉害,她努力的睁大了眼睛,可是只有微弱的光线透进眼中,浑浑噩噩之间,她听见旁边似乎有人说话。

“罗家大姑娘的爹娘才过世没到一年,就被舅舅舅妈给嫁出去了,新郎官还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恶棍,这也太可怜了。”

“呵,你收了钱办事,现在却心生怜悯了?”

“就……感叹两句吧。这么好的姑娘,嫁给祝安勇那个混账,这辈子算是毁了。”

“一个姑娘家经营棺材铺,这命又能好到哪里去?人家祝大少爷不嫌她晦气,已经是天大的恩情了。”

罗叙妍一个激灵。

舅舅居然要把她嫁给祝安勇?!

“……”她紧咬着柔嫩的嘴唇,迫使自己的神智能清醒一些。

外面的对话还在继续,显然那几个女人没有料到她会在半途中醒过来。

“我就和你明说了吧,罗姑娘的舅舅啊,那个不成器的许大力,早就看不顺眼罗姑娘霸占着棺材铺了,所以啊,和自个儿老娘、婆娘串通谋划好久了,从罗姑娘的手上骗走棺材铺,再疏远离间她和外面人的关系,孤立了她之后,你看……就是今天,把她绑上花轿,嫁给恶棍,从此离得棺材铺和许家远远的,再没有翻身的机会。”

“天呐,许大力真不是人。”

“呵,那你把收下的钱给吐出来,去做个好人?”

“唉,这世道,别人的命哪有自己手上的钱重要啊……”

罗叙妍一下子攥紧了拳头,指甲刺得柔嫩的掌心生疼,同时一团怒火在心中升腾,让她感觉嘴巴里泛着一股血腥味。

她信任和依赖的家人居然对她做出这种事……

如果她没有醒过来,而是和祝安勇拜堂成亲了,她这一生都会生活在噩梦中。

所以,一定要在到达祝家之前逃走!

并且……拿回原本属于自己的一切,保护好爹娘留下来的棺材铺。

罗叙妍深吸一口气,慢慢地将旁边的窗帘掀开一丝缝隙。

外面有人影闪过,她吓得赶紧松开手,屏气凝神倾听着外面的动静。

几个女人仍在闲聊,没有人注意到她刚才的小动作。

罗叙妍再度壮起胆子,手指挑起窗帘的一角,小心的往外窥探,然后松了一口气。

现在他们正走在山路上,距离祝家所在的县城还有半个时辰的路程。

罗叙妍思索起逃走的办法,忽地轿子一颤,外面有人抱怨起来。

“哎呀,都走了快半个时辰的路了,累死人了,就不能歇会儿吗?反正离吉时还有好一会儿呢。”

“对啊,谢谢腿脚吧。”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轿子落地了。

“也不知道罗姑娘怎么样了。”

“管她呢,安安稳稳的送到祝家,顺利的拿到剩下的钱就行了。”

罗叙妍想了想,发出“哎哟”一声轻呼。

这么一声,外面顿时如临大敌。

“罗家姑娘醒了?!”

“怎么可能,那个药是不可能让她这么快就醒过来的!”

有人不放心,掀开帘子,往里面张望。

罗叙妍赶紧伪装出虚弱的样子,倚靠在轿子上,看着来人,低声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罗姑娘不必问了,我们自然是要去好地方的。”掀开帘子的婆子姓汪,没好气的说道。

罗叙妍道:“可是……我肚子疼得厉害,能不能让我……”说着,她一副很不好意思的样子,“让我方便一下……”

汪婆子不满的打量着罗叙妍,见她面色痛苦,额头上似乎已经有些细汗了,看来是真的不舒服。

其他人听见他们的对话,纷纷涌过来。

先前有几分同情罗叙妍的婆子说道:“罗姑娘确实不大好的样子,反正这荒郊野外的,我们又这么多人,她跑不掉的……别等我们送到祝家了,她弄得一身难堪的,可就不太好了。祝家可是吝啬的很呢,一定会挑毛病不给钱的。”

罗叙妍不易觉察的勾了勾唇角。

她之所以假装肚子疼,就是笃定了这个婆子会帮自己说话。

其他人互相看看,汪婆子“呸”一声,拽住罗叙妍的胳膊,粗蛮的将人拖出花轿,然后丢到旁边的灌木丛后。

“快点解决,别浪费我们的时间。”

其实,她们可以趁机名正言顺的休息会儿,高兴会来不及呢,只是表面上不会透露出来给罗叙妍看见罢了。

罗叙妍蹲在灌木丛后,看着婆子和轿夫们各自寻了地方坐下,闲聊起来。

似乎没人在意她。

罗叙妍费力的咽了口唾沫,又深吸一口气,接着手脚并用,静悄悄地往灌木丛的深处爬去,带倒刺的荆棘划破了衣衫,扎进了血肉里,她倒吸一口冷气,咬紧牙关,忍着痛,继续往前爬。

轻轻地扫开挡在面前的一根树枝,却惊起了躲藏在草丛中的小鸟。

小鸟们叽叽喳喳嚼着,扑棱着灰色的翅膀,飞翔天际,也引起了婆子们的注意。

汪婆子喊道:“罗姑娘,你好了没有?”

罗叙妍一惊,自己现在身处的位置,如果开口答应的话,会被婆子们发现她已经逃远了……可是不回答的话,婆子们会立马发现她逃走了。

“……”罗叙妍心一横,横竖都会被发现逃走的,不如拼尽全力,远远的逃开才好!

她撩起裙摆,跳起来就撒开腿脚,奋力地向前狂奔而去。

“不好,罗姑娘逃跑了!”汪婆子尖叫道,声音刺耳。

婆子们一听,顿时慌起来,指挥着轿夫赶紧去追。

“快把那个死丫头给我找回来!”汪婆子继续叫道:“老娘要扇她几个耳光不可,这个贱人,活该嫁给姓祝的无赖!”

罗叙妍听着身后的叫骂声,头也不回的继续往前狂奔。

这片山林,在爹娘还在世的时候,他们时不时的带着她来踏青郊游,所以地形还算熟悉,前面不远有一处悬崖,她可以顺着藤蔓下到崖壁上的一个小山洞里躲起来。

几乎没人知道那处小洞的存在,所以婆子们是找不到她的了,等到天黑,她在爬上来下山,另寻出路去。

打定了主意,她只管往前跑去。

“你太不像话了!”

冷不丁地,耳边响起一声厉喝。

罗叙妍一震,已经追上来了吗?!

002 不该听见的秘密

她几乎忘却了呼吸,瞪大眼睛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双手往旁边乱扑腾着,指望着拿到一些树枝什么的,可以作为防身的武器。

但是,在她看清楚不远处的人之后,手也停住了。

那个人一身紫色锦袍,看起来富贵雍容,特别是那双凤眼,阴鸷之中带着几分煞气,根本不是轿夫。

而他面前的男人,穿着灰旧的短打,脸颊上一道刀疤显得人凶神恶煞,特别是腰间一把九环大刀,怎么看也不是好人。

罗叙妍记得爹爹说过,这座山的深处,藏匿着一伙山匪,专劫官府的东西。

难道……就是他?

罗叙妍很清楚这两个人也不是好惹的,赶忙躲到一棵大树后面,又左右看看,想着该从哪里走。

“记住,带着人马埋伏在七里坡,看到城头亮起火光,就立刻动手!养了你们几年,得不得用就看这一次了!”

“您请放心,小的们一定办好这件事,不让您失望。”山匪搓着手,一脸谄媚的笑意。

“很好……”

看来,他们谈论的也不是什么好事情,罗叙妍不敢在这里多逗留,打算靠灌木丛的遮挡,悄悄的爬过去,可是在她的膝盖刚刚跪在地上的时候,“咔嚓”一声脆响同时响起,仿佛一道惊雷在她的耳边炸响。

她顿时浑身僵硬,动也不敢多动一下,心里期盼着那两个人没有注意到。

然而,事与愿违。

山匪喝道:“什么人?!”说着,他举起九环大刀,走了过来。

罗叙妍自小被爹娘宠爱,衣食无忧,哪里经历过这些,脑海中一片空白,颤抖的腿脚没有气力。

山匪很快就走过来了,看到趴在地上的女孩子,阴森森的笑道:“原来是一只可爱的小兔子,啧……还穿着红嫁衣呢,怎么待在这地方?让我想想看,你是逃婚了吗?那么……做我的压寨夫人好不好啊?”

罗叙妍知道自己再不走,等待自己的恐怕是比嫁给祝安勇更可怕的下场,也不知从哪里突然来的力气,让她“腾”的一下站起来,撒腿就跑。

山匪不屑的嘲笑道:“小兔子,看你往哪儿跑!”

他身后的男人声音低沉的命令道:“别折腾了,杀了她。”

“是是是,大殿下。”山匪连声应道。

恐惧感笼罩着罗叙妍,感觉自己就像是一只猎物,被猎人追逐着,奔向死亡。

死……她腿脚一颤,刹住脚步,看着面前深不可测的悬崖。

就在她愣神的这么一瞬间,胸口忽然一凉,紧接着撕裂般的痛意在眨眼间传遍全身,好像还有什么温热的东西从胸口流淌而下。

她愣了愣,缓缓的低下头。

一把长刀贯穿了她的身体。

身后,又响起了山匪恶鬼般的嗓音,“小姑娘,这就是听见了不该听的东西的下场。”

说完,他狠狠地抽出刀。

鲜血不可抑制的从口中喷涌而出,不敢罗叙妍如何努力的按住伤口,也无法阻止流淌的血液带走自己的生命。

山匪一脚踢在了她的后背上,“去死吧。”

罗叙妍的身体像一只破纸鸢,跌落下山崖。

她看到湛蓝色的天空离自己越来越远,意识也渐渐地模糊了。

后悔将爹娘的心血交给了舅舅,后悔轻信了所谓的亲人,更懊恼自己为何这般无用,竟是如此狼狈的死去。

如果……如果人生能够再来一次,该有多好啊?

“该有多好……”罗叙妍缓缓叹息着,冷不丁地心头一跳,发觉异常古怪。

她猛然间睁开眼,还未看清楚周遭事物,一双眼睛迎面撞入她的眼帘。

罗叙妍的心被狠狠地撞击了一下,整个人被撞进了深深的恐惧之中。

那双眼睛……

她记的太清楚了。

要说这双眼睛真的是很好看,宛如明珠宝石,如果含带春风般的柔情,足以让任何人都位置着迷,可是……它的主人,无情的说出“杀了她”,了结了她的性命。

胸口的疼痛依然那么清晰入骨,罗叙妍一下子揪紧了衣襟,费力地喘着气,清新微凉的空气钻进她的身体里,可是并没有让她觉得半分好受,依然难受的让她蜷缩起身体。

她沉浸在痛苦中,连旁边“吱呀”一声,门开了,进来一名妇人都没有觉察到。

直到妇人看到她模样不对劲,担忧又关切的问道:“阿妍,你的身体还是不舒服吗?”

罗叙妍听见那声音,肩膀一抖,缓缓地从双手间抬起脸来,在看清身边的妇人后,不可置信的睁大了眼睛,身上的疼痛在倏忽间消散干净。

“……”她张了张嘴巴,干涩的喉咙难以发出半个字来。

妇人瞧着罗叙妍的脸色,温婉一笑,“阿妍,没事吧?我煮了你最爱吃的桂花圆子,来吃点儿。”

罗叙妍嘴唇微微颤抖,拼尽了全身力气才喊出声道:“娘……”

许瑶瑶看着女儿发红的眼眶,和略显激动的神情,不解的问道:“阿妍,怎么了?”

罗叙妍克制不住心中的情感,扑上去抱住了娘亲,也就在这时,她惊讶的发现娘亲比自己高出了不少。

怎么回事?

“阿妍乖。”许瑶瑶温柔的笑着,摸摸女儿的脑袋,“你这是怎么了?”

罗叙妍抬头望着娘亲的笑脸,觉得心中暖洋洋的,“再看见娘亲,我高兴的呀……娘,好久好久没见到您了,我好想念您……”

爹娘因为意外,离开她快一年了,她无时无刻的不思念着他们。

原来,在死后是能见到亲人的吗?

许瑶瑶笑道:“傻丫头,我们早上不是才见过吗,什么叫好久没见了?阿妍是不是睡糊涂了?”

“早上?”罗叙妍又陷入茫然中,她不禁又看了看房内的摆设,目光最终落在了一面铜镜上。

那是爹爹从西域的商人手中买来的,几乎可以清晰的倒映着人影,而她看清楚镜中的自己时,惊愕的瞪大了眼睛。

她今年已经一十有七,怎么镜中的自己看起来只有十一二岁?

她不由地掐了一把自己的脸,生疼。

接着,罗叙妍又看向娘亲。

难怪娘亲看起来是那么的年轻,原来……她根本不是身处地府,而是人生真的重来一次,她回到了五六年前?

罗叙妍被自己的猜想吓了一跳,世上哪有那么奇幻玄妙的事情呢,一定是自己糊涂了……

她想了想,迟疑着开口道:“娘亲,今年我几岁了?”

许瑶瑶轻轻地点了一下她的鼻尖,道:“看来阿妍是真的没睡醒呢,连自个儿现在十一岁了都忘记了。”

“十一吗……”罗叙妍低声喃喃,目光有些恍惚,感觉自己现在仍处在一片虚幻中。

她像是没睡醒,被逼婚、被杀、被推下悬崖如同一场噩梦……

003 再见祝安勇

许瑶瑶道:“来,洗把脸,然后把桂花圆子吃了。等会儿,你舅妈的娘家人要到了。”

“舅妈的娘家人?”罗叙妍皱着眉头,洗了把脸,然后端起小碗,吃着香甜软糯的小圆子,冷不丁地想起自己正是在十一岁的时候,第一次遇见祝安勇,然后发生了些不好的事情。

现在,她既然知道会有坏事发生,势必会阻止,包括……

她望向温柔的娘亲,目光坚定。

她一定要让爹娘平平安安的活下去!

吃完东西,门外有婆子喊道:“小姐,少奶奶的娘家人过来了,夫人喊您和小小姐过去呢。”

“我这就过来。”许瑶瑶应道,精心的为女儿打扮了一下,然后牵住她的小手,“走,我们去玩一会儿。”

“嗯。”罗叙妍揣着心事,含糊的答应了一声。

许瑶瑶没有在意,带着女儿出了院子,顺着游廊来到了前屋。

还没走近,罗叙妍听见了吵吵闹闹的声响,是个男孩子的叫嚷声。

“阿娘,我要吃这个,我就要吃嘛!”

“云芝,把果子让给你表哥。”

话音未落,前屋里响起震天的哭叫声。

罗叙妍皱了皱眉头,眼中闪过一丝不悦。

再次听见这声音,更让她厌恶到反胃。

她定了定神,踏进前屋,就看到一个胖嘟嘟的男孩子大口大口吃着香甜的果子,而他旁边的小姑娘坐在地上,哭闹不休。屋里的大人们似乎对这副场景见怪不怪,没人去安慰小姑娘,都一个劲儿的冲男孩子笑,夸奖他那张胖脸看着就是有福相。

“呀,妹子和阿妍来了。”又一个妇人的声音响起。

罗叙妍看着舅妈祝莹笑意盈盈的走上前来。

她亲昵的挽住许瑶瑶的胳膊,笑道:“妹子,来,我给你介绍一下。”一边说,一边用另一只手去拽罗叙妍。

罗叙妍早已知晓舅妈会拽着自己去见祝家人,想要撮合她和祝安勇的婚事,只是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被爹娘拒绝了。

所以,她的步子稍稍的往后一退,躲开了祝莹的手。

祝莹抓了个空,愣怔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不耐烦,倾身过来就要凶狠地抓住罗叙妍,后者身子一转,扑到了旁边的圈椅上,戳着花瓶里的鲜花,笑道:“今天阿兰采来的花好好看,娘,你拿一朵帮我戴上好不好?”

罗叙妍晃荡着两只脚,赖在圈椅上,不肯下来。

要是给舅妈抓着机会了,一定会把她推进祝安勇的怀里,然后反反复复的说两个孩子有多般配。

她才不要和这等蠢笨又脏兮兮的小子在一块儿呢。

许夫人和祝莹拿她都没有办法,只好逮着许瑶瑶说话。

“妹子,这是我哥哥嫂子,他呢,是我侄儿,叫安勇,是个乖巧老实的好孩子呢。”她笑眯眯的说道,给自家哥嫂使眼色,“安勇只比阿妍年长两三岁,我看他们极为般配,不如……”

许瑶瑶眼神一冷,从祝莹的手中抽出自己的胳膊,不冷不热的说道:“我们家阿妍年纪还小,不打算太早定下婚事。”

“哎呀,阿妍哪里还年纪小了?”祝莹摆摆手,又想去缠着许瑶瑶,“这婚事啊,还是要早点定下比较好,毕竟像安勇这么好的男孩子,十里八乡,你上哪儿再找到第二个?再说了,许、祝两家是知根知底的,不用担心婆婆苛待儿媳妇,亲上加亲的大好事,娘,我说的对吧?”

许夫人赞同的点点头,“没错,我看安勇这孩子就挺好的。”

说话间,被提及的祝安勇只顾着啃光了果肉,然后将果核随手一丢,满是果汁又油腻的手随意的在自个儿的衣衫上擦了擦,然后抬起头来,对着罗叙妍就是猥琐的一笑。

罗叙妍觉得恶心,舅母和外祖母是早就说好这门亲事的,不然祝家人不会突然跑过来。

许瑶瑶的脸色更不好看了,冷笑道:“如要说亲上加亲,我看也应该是云芝嫁给安勇吧?”

许云芝一听,尖利的叫道:“不要——”

祝莹直接一巴掌打在女儿的脸上,呵斥道:“滚一边儿去。”

许云芝的眼眶一下了红了,捂着通红的小脸躲到一边去的时候,不怀好意的瞪了一眼罗叙妍。

“哪有姐姐还没说亲,就给妹妹定下婚事的?”祝莹反驳道,偷偷地推了一把祝安勇,道:“都这么半天了,你这小子怎么还不跟阿妍妹妹打招呼?害羞了不成?”

“就是害羞了。”祝家嫂子笑呵呵的说道:“你们看安勇的样子,是喜欢阿妍的呢。”

许夫人道:“我看,这两个孩子是有天生的缘分的。”

“快去呀,安勇。”得到了婆婆的支持,祝莹更加的肆无忌惮,明目张胆的又推了推祝安勇的后背。

祝安勇一个踉跄,加上本就有心,所以直挺挺地向罗叙妍扑来。

许瑶瑶眉头一皱,挡在了女儿身前。

祝安勇避让不及,一头撞在许瑶瑶的身上,被弹出去了,“哎哟”一声,跌坐在地上,摔得个屁股开花。

“哇——”打一出生就被全家娇宠惯了的男孩子,疼得龇牙咧嘴,哇哇大哭。

祝家人一看这情形,顿时哭天抢地起来,祝莹和哥嫂围过去关心孩子,许夫人虽然没动,但是从神色中也可以看出对祝安勇的关切之情,仿佛祝安勇才是许家正宗的长子嫡孙。

罗叙妍看着这情形,想笑,不过先往门口看了看。

因为她避开了舅母的手,从而躲避了祝安勇的各种骚扰纠缠,这也就与前世相比,有了变化。

为什么爹爹还没来?

是因为自己与前世不同的举动,而发生了更多的变化吗?

罗叙妍微蹙了下眉头,如果爹爹不来的话,她也不介意有些话不该是女孩子说的,现在就当众说出来。

她正思量着,忽然听见祝莹高声的责怪道:“妹子,你好歹也是个长辈,怎么能这么粗俗的对待一个小孩子呢?安勇可是祝家唯一的孙子,要是摔到哪儿了,你可承担不起责任!”

祝家嫂子也跟着说道:“许家妹子,老实说,你家可是做棺材铺生意的,多少人看着嫌晦气啊?哪有什么正经人家会来求娶你家的姑娘?我们也是看在祝莹的面子上,以及阿妍相貌八字还算不错,才来商量婚事的。我们好心好意的来,你倒是给我们摆起架子来了?”

就连许瑶瑶的亲哥哥许大力也跟着怪罪起来,“瑶瑶,你怎么能这样?快,让阿妍来给安勇道歉,好好的安慰一下。咱们两家,可是要结亲的呢。”

许瑶瑶被气笑了,祝家人的嘴脸有多恶心,自打祝莹嫁进来,她就看过无数次了。

平日里,看在他们是哥嫂的份上,还算客气,没想到而今蹬鼻子上脸了,仿佛他们祝家是有皇位要祝安勇继承,她样样都好的阿妍还高攀他们了?

罗叙妍这是第二次听见这番话了,心中依然腾起怒火,刚要开口,门外响起一道清朗的声音。

“阿妍的婚事就不劳岳母、嫂子费心了。”

004 给脸不要脸

她微微一怔,继而笑了。

事情的发展,又和前世一样了。

接着,一个身穿青袍的俊朗男子不急不缓地走进房中,仿佛一道清风吹来。

他笑得温文尔雅,眼中满是宠溺之色的握住了妻子——许瑶瑶的手,然后对板着脸坐在圈椅上的许夫人说道:“岳母,阿妍姓罗,她的婚事将由罗家的长辈来决定。”

“爹爹!”罗叙妍跳下椅子,抱住了父亲的胳膊。

“阿妍不怕,有爹爹在。”罗邦皓揉了揉女儿柔顺的头发。

“嗯。”罗叙妍小猫似的蹭了蹭父亲的手。

到了这个份上,祝莹也不给好脸色了,抱着手臂,冷嘲道:“罗家的长辈?呵,你来我们许家这么多年了,也不见罗家的亲戚过来,更没见你回过老家,怕是……在敷衍我们吧?”

“妹子,妹夫,你们这可就不知好歹了啊……”许大力附和道:“居然拿这种话来敷衍我们,是当我们是傻子吗?”

这时,祝家嫂子开口道:“罢了罢了,搞的像我们祝家死赖着你们似的,真是给脸不要脸了。呵……”她不屑的乜斜一眼罗邦皓两口子,“说不准,你所谓的罗家……一个活口也没有了。”

话音未落,罗叙妍明显的感觉到身边的父亲陡然间森冷下来,原本似春风一般的人,目光中透着森森的阴森之气。

在她的记忆中,爹爹鲜少会提起祖父家的事情,只说他们住在京城,至于叫什么做什么,一概没说过。也从来没有带她和娘亲去过京城看望祖父,大概是关系并不太好吧,以至于连书信来往都没有。

她知道爹爹提起祖父家,是想摆脱祝家的纠缠,但也是在这个时候才知道,爹爹对祖父家还是有着深深的感情的,应该是有着什么苦衷或者误会,才到死都不再相见吧?

罗叙妍无声的叹口气,抬头望向父亲。

这一世,不仅要救爹娘的性命,也要解开那些误会,让人生少一些憾事……

祝家嫂子原本打算继续挖苦几句,对上罗邦皓的目光时,吓得肩膀一颤,不由地倒吸一口冷气。

罗邦皓轻笑一声,缓缓开口道:“我罗家如何,就不劳祝家嫂子操心了。”

祝家几个人互相看看,费力的咽下一口唾沫。

最后,是祝莹气不过,找许夫人评理,“娘,您看看,我们都是一片好心呐,结果呢,好心当成驴肝肺,这入赘的女婿也敢在老岳母面前耀武扬威了。”

许夫人原也是气不过女婿这样的,可是在女婿冰冷的目光中,堵在喉咙口的话怎么也说不出来。

祝莹见她不说话,不服气的叫道:“娘……”

“阿莹……”许大力忽然扯了一下自家婆娘的袖子,让她别缠着老娘了,小声说道:“算了算了,人家不愿意,我们再纠缠下去,不是跌了自己的身价吗?还是先让哥嫂回去吧,回头好生安慰,送点东西过去。”

“可是……”祝莹脸色难看,从棺材铺目前的状况来看,只有娶了罗邦皓和许瑶瑶的独生女儿,才能在十数年后将棺材铺和整个许家的产业牢牢的掌控在手中,所以她怎么能放弃这门亲事呢?

许大力脸色一沉,手指狠狠地揪着她胳膊上的肉。

祝莹疼得“哎哟”一声,龇牙咧嘴。

许大力赶忙说道:“哥嫂,我在春风楼定了酒席,我们现在就过去吧?都是你们爱吃的饭菜,红烧肘子,清蒸小公鸡,还有最新鲜的鲈鱼呢。”

一听有好吃的,许安勇第一个不闹了,晃着他娘的胳膊,“娘,我要吃红烧肘子!”

许大力道:“走,姑爹这就带你去。哥嫂啊,还有……”他给祝家哥嫂使了个眼色。

祝家两口子立时明白还有更好的东西呢,于是暂且罢休了。

“唉,”祝家嫂子摇摇头,“我劝你们还是慎重考虑一下吧,不然的话,将来可是要后悔的。”说完,她冷哼一声,拽着儿子的手,大摇大摆地往外面走去。

许大力笑呵呵的跟在后面。

祝莹气得跺跺脚。

许夫人摇头叹气,痛心疾首的对女儿女婿说道:“你们两个,亏得在经营铺子上那么精明,结果在阿妍的婚事上怎么如此糊涂了……唉,我们许家祖辈为了糊口,做了几代棺材生意,人人都觉得晦气,难得你自己修了八辈子的福分,找到了一个如意郎君,就认为阿妍也能这么幸运吗?”

“是。”许瑶瑶目光坚定,一字一句的说道:“阿妍的婚事,应该由她自己来决定。我相信,她会找到一个彼此相爱,能够相守一生的人。”

“唉!”许夫人重重的叹口气,连连摇头,让祝莹搀扶着自己跟着祝家人去春风楼吃饭。

前屋里终于安静下来了。

罗邦皓的脸色又恢复了温柔沉静,他捏了捏妻子的手,又摸摸罗叙妍的头发,“好了,我们也该吃午饭了。”

“是啊,阿妍也该饿了吧?”许瑶瑶柔声问道。

罗叙妍看看爹娘,一瞬间泪水盈满了眼眶,颤抖着的嘴巴张了张,好一会儿没说出话来。

“阿妍怎么了?”许瑶瑶关心的问道:“是刚才的事情,被吓着了吗?”

当然不是了,对于经历了第二遍的罗叙妍来说,此时此刻,爹娘安然无恙的站在她的面前,他们是那么的恩爱,又是那么的爱护着她,怎叫她能不激动呢?

“没有……”她揉了揉眼睛,展露出笑颜来,“爹爹,娘亲……”

说着,她张开手臂,抱住爹娘。

许瑶瑶玩笑道:“阿妍都不小的人了,还爱这么撒娇。女儿是贴心的小棉袄,此话真是不假呢。”

罗邦皓跟着笑起来,手掌在罗叙妍的后背上轻轻地拍了拍。

这让罗叙妍感到了真实和安心,这一世,无论如何都要守护好这一切。

她闭了闭眼,再睁开时,下定了决定。

“爹,娘,”她仰起头,认真的望着爹娘,“我想和爹娘学习如何经营好棺材铺。”

005 丑恶的嘴脸

许瑶瑶和罗邦皓双双微微惊讶了一下,接着都笑了。

许瑶瑶问道:“阿妍怎地忽然改了主意?三日前问你的时候,还说对做生意没兴趣的呢。”

“……”罗叙妍有些不好意思的抿了抿嘴,脸颊微红。

前世的她,像被参天大树所庇护的小草,不知风雨烈日的残酷,以为一辈子都可以安安稳稳、舒舒服服的生活在爹娘的保护下,自然也就对继承棺材铺、做生意什么的没兴趣了,从没有想过如果爹娘哪一日不在了,家里的生意该怎么办,她又该如何是好。

直到经历了劫难,她方才醒悟过来——

做一株靠攀附他人而安稳存活的蔓藤,是长久不了的,只有自己变得强大,才能真正的活下去。

她道:“爹,娘,这几日我又深思熟虑过了……我是认真的!”

她怕爹娘认为自己年岁小在胡闹,所以赶紧举起手来,一副要发誓的样子。

许瑶瑶握住女儿的手,笑道:“不管阿妍做怎样的决定,我和你爹都支持你。”

罗叙妍心头暖暖的,有这样的家真好。

也正因为如此,她不能再任性天真下去了。

许瑶瑶又道:“不过呢,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吃饭!”

一家三口将之前的琐事远远的抛下,高高兴兴的去吃饭。

吃过饭,罗叙妍缠着爹娘,要一起去棺材铺,她迫不及待的想要学习和了解一切。

向来宠溺女儿的许瑶瑶自然是答应的。

谁知,一家三口刚到了棺材铺门口,就听见吵吵嚷嚷的声响。

许瑶瑶眼中闪过一丝不悦,问正苦着张脸在门口打扫的伙计,“怎么这般闹哄哄的?”

“小姐,少爷少奶奶过来了。”伙计无奈的说道。

许瑶瑶叹口气,走进棺材铺大门。

罗叙妍跟着进去了,她从前跟着爹娘来过,因为是为亡者操办身后事的地方,所以向来肃静安宁,但是今天吵闹的跟菜市口似的,让人心生烦躁之意。

许大力和祝莹两口子,跟大爷似的在堂屋里走来走去,炫耀似的和祝安勇说着这件棺材铺的好,那声音聒噪的像蚊蝇。

可是,祝安勇的注意力完全在手里那只猪肘子上。

他满手满嘴的手,意犹未尽的舔了舔干净得没有一点肉丝的骨头,然后大叫着打断了祝莹的话,“我还要吃,我还要吃酱肘子!”

祝莹一脸宠爱,从竹篮子拿出一个荷叶包来,塞进祝安勇的手里,“要是不够,尽管和姑母说。”

祝安勇笑嘻嘻的继续啃肘子,连一声谢也没有,那副油腻又脏的样子让旁人看了心生厌恶。

罗叙妍左右看看,没发现舅母的兄嫂,愣怔了一下。

前世,祝家人吃过饭就回去了,没把祝安勇留下,怎么变得不一样了?

她微微恍惚时,祝莹见许瑶瑶两口子来了,笑道:“妹子啊,我们带安勇过来转转,他这两三年要留在咱们这儿念书,都找好书院了。诶?你们怎么把阿妍带来了啊,棺材铺多晦气,她一个女孩子不能来这儿的。”

许瑶瑶冷笑道:“当年我岁数比现在的阿妍还小时,也不跟着我爹天天来棺材铺打理?何时要嫂子重新立棺材铺的规矩了?”

祝莹听她说话一点儿也不给面子,脸色黑了。

许大力赶紧说道:“妹子,你嫂子也是关心阿妍,你别多想了。”

许瑶瑶道:“待会儿会有客人过来,请哥哥嫂子带着安勇回去吧。”

祝莹撇撇嘴,许大力赶紧拽着她和祝安勇离开了棺材铺。

出了门,祝莹恶狠狠地甩开丈夫的手,不服气的说道:“许瑶瑶那个死丫头,仗着掌管了棺材铺,越发的嚣张,目中无人了!我们可是她的兄嫂,那句话叫什么来着……长兄如父,那我不就跟她老娘似的了?可有她这么说话的吗?”

这番话,许大力早就听得耳朵生茧子了,拽了拽身边的祝安勇,“反正安勇在这儿念书了,有的是机会,还怕瑶瑶不会把阿妍嫁给安勇?只要这桩婚事做成了,棺材铺就又能回到我们手里了。”

“……”祝莹摇头叹气,满是宠爱的看着自家的侄儿,“说实话,要不是为了拿回本来就应该属于咱们的铺子,我才不同意这门亲事呢!我们家安勇这么乖巧可爱的男孩子,娶阿妍太吃亏了……”

许大力顺着她的话,说道:“是是是,等咱们当家做主了,安勇是休了阿妍,还是再弄几房小妾,还不是我们说了算?”

祝莹回头瞪一眼棺材铺的大门,骂道:“哼,棺材铺本来就该是你这个许家唯一的儿子来继承的,她许瑶瑶算个什么东西。”

她眯了眯眼,往后棺材铺不仅要从许瑶瑶的手里抢过来,还要让它从此改姓了祝!

另一边,棺材铺里,罗叙妍见娘亲冲自己招手,便走了过去。

许瑶瑶道:“识字算数什么的,由西席先生教过你了,那棺材铺这边,你就先熟悉一下都有哪些东西?”

“好!”罗叙妍拍手,高兴的应道。

许瑶瑶回头,唤来一名年轻妇人,“白嫂子,麻烦你带阿妍在铺子里走走,和她说一说铺子的布局,都经营哪些东西,先大致的了解一下就可以了,日子长着呢,可以慢慢的深入。”

罗叙妍却不想慢慢的去了解,她想快一点掌握棺材铺的一切,守护好爹娘的心血。

所以,她跟着白嫂子来到后院后,仗着自己现在是小孩子的模样了,挽住人家的胳膊,不停地问东问西。

有这么个可爱又嘴甜的小姑娘在身边,白嫂子自然乐得多说一些。

“咱们铺子不仅做棺材,丧事相关的一切也都有。阿妍你看,那边的院子是制作棺材、灵牌墓碑的,那边呢是扎纸人花圈灯笼的地方,各式各样的纸扎的人和小动物都有,隔壁的院子负责做寿衣,另外还有一位了得的风水大师坐镇,堪舆风水写挽联,还有哭丧的、杠夫什么的都有。”

白嫂子说起来,脸上浮现出一些得意的神色。

“只要是丧事相关的,咱们许氏棺材铺就没有办不到的,保准让亡故的人和他的家人满意。人啊,来到世上一遭,不管经历多少痛苦欢乐,是高官厚禄,还是平凡穷困,最终都要去往忘川彼岸。丧事,是很严肃的呢,阿妍。”她的神色忽地变得肃穆了。

罗叙妍一愣,心似乎被什么撞击了一下。

白嫂子又微微一笑,“所以说,棺材铺哪里是什么晦气的东西了?我们啊,是尽心尽力的,让那位死去的人可以安安稳稳的去往忘川彼岸。”

“……安安稳稳的去往忘川彼岸吗……”罗叙妍恨不得长出三双眼睛来,看着棺材铺的一切,和忙碌的伙计来来往往。

重活了一次,她忽然间对棺材铺的一切都有了极大的兴趣。

006 那双眼睛

罗叙妍在铺子里待到傍晚,直到许瑶瑶催她回家吃饭了、,才依依不舍的踏出铺子的门槛。

许瑶瑶凝望着女儿,一边摸着下巴,一边笑着对罗邦皓说道:“奇了怪了,阿妍怎地忽然对铺子有这么大的兴趣了?往日里,一个字也不提,今日倒像变了个人似的。”

罗叙妍心里“咯噔”一下,正要转过头来解释两句,忽然,一道人影落入她的眼帘,目光不由地紧贴在那人的身上。

那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锦衣玉冠,举手投足之间自有一股贵气,看样子是非富即贵人家的公子。

她看着少年的人影有些眼熟,但一时想不起曾在哪里见过。

少年正与身边人说话,一偏头,视线正好落向罗叙妍这边。

在目光接触的一刹那,罗叙妍倒吸一口冷气,不禁后退半步,差点撞在娘亲的身上。

那双眼睛……像极了下令杀了她的那个人。

她与那人只有一面之缘,记不太清楚长相,但是清清楚楚的记得这双眼睛。

罗叙妍的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心中翻涌起恨意来。

“阿妍,怎么了?”许瑶瑶扶着她的肩膀,关切的问道。

罗叙妍慌忙闪开目光,因为那个少年似乎注意到自己正关注着他的一举一动,“我……我想去街角的糕点铺买点小点心。娘,你们先走一步吧,我一会儿就赶上。”

许瑶瑶点了点她的鼻尖,笑道:“小馋猫。”说着,她拿出几枚铜板,塞在女儿的手里,“快点回来啊?”

“我知道啦!”罗叙妍眼看着那个少年要走远了,急忙挥挥手,然后快步追上去。

少年和他的同伴沿着街角一路往前,此时夕阳西下,余晖洒落在街面上,行人们脚步匆匆地赶往各自的住处。因此,她能靠行人隐藏身形,悄悄地跟在少年的身后。

可惜,距离有点儿远,四周又有些吵杂,她听不清楚他们的对话,就无法确定少年究竟是不是下令杀了自己的人。

那人和山匪勾结,草菅人命,不是好东西,若是打探到了什么,她一定会告知官府,将他们一网打尽!

走了大约一盏茶的功夫,少年闪进一家酒楼。

罗叙妍抬头看了看招牌,迟疑了。

这家酒楼的掌柜姓杨,和许家有仇。

她眨了眨眼,迅速地从怀里抽出一条丝帕,蒙住了脸,然后紧跟在几个客人的身后,走进了酒楼。

现在正是酒楼最热闹的时候,几乎满桌,推杯换盏之间说笑不绝于耳,伙计们忙碌的穿梭在大堂各处,送上热腾腾、香喷喷的饭菜。

罗叙妍扫视一圈,很快就注意到少年正往楼上去。

她没有紧跟上去,而是躲在角落里注视着少年,看着他走进一间雅间,店伙计把客人送进去之后,猫着身子,堆着满脸的笑,脚步轻快地从雅间里出来,关上门后就下楼了。

“呼——”她深吸一口气,左右看看,趁着没人注意到自己,飞快地溜上二楼。

二楼有间小屋,楼下送了菜上来,先放在小屋,再由负责在二楼伺候的漂亮又年轻的丫鬟,送到各个雅间里。而小屋就在少年所在的雅间隔壁。

她轻手轻脚地走到小屋前,正巧有丫鬟从里面出来,她一闪身,躲到了旁边的架子后面。

丫鬟没瞧见她,顺了顺鬓角的头发,然后扬起甜美的笑脸,快步走向雅间。

罗叙妍等她走了,准备溜到窗边去,外面有一道窄窄的小平台,翻窗出去后,就可以顺着平台,躲在雅间窗户下,偷听少年说话了。

不料,她刚跨出一步,后脖领就被人揪住了。

“哪儿来的小丫头,到处乱窜?小心我抓了你,报官……”那丫鬟抓住罗叙妍的肩膀,把人掰过来,在看清楚面容之后,脸色一变,像是碰见了什么厉害的东西,急忙甩开了手,叫骂道:“你这晦气的许家姑娘,来这里做什么?!”

罗叙妍一脸从容镇定的回答道:“走错地方了,不好意思。”说着,她往外走去。

丫鬟不悦,想要再抓住她,可是看着比自己矮了一个头的小姑娘,伸出的手顿了顿,在自己的身上擦了几下,然后选择拦住她。

“不许走!咱们好好的酒楼,沾染了你家的晦气,你可得给我们个说法!”

罗叙妍蹙了蹙眉头,抬手抓住了丫鬟的胳膊,问道:“你要什么说法?”

“啊!”丫鬟惊叫一声,满脸都是惊恐,拼尽全力甩开她的手,“你别碰我!”

罗叙妍懒得同她废话,趁着丫鬟躲开的空当,拔腿就跑。

酒楼里正热闹非凡,所以没有人听见她们的争吵,也没有人注意到丫鬟的惊叫,她一路畅通无阻的跑出了酒楼的大门。

只可惜……她回头望一眼灯火辉煌的酒楼,没有办法去弄清楚那名少年究竟是不是那个人。

看时候,她不能守在酒楼门口等那个少年,不然爹娘看她这么长时间没回来,要担心的。

罗叙妍叹口气,抬脚往糕点铺走去。

“哎呀——”

她刚一转身,就与人撞了个满怀,定睛一瞧,原来是熟人。

“阿妍,原来是你呀?也来这儿吃饭吗,正巧,我请你吃饭吧?”

“阿宁,我只是路过。”罗叙妍感觉到几道不太友善的目光投向自己,赶紧说道:“我要赶回家吃饭了,不耽误你了。”说完,她抬脚就溜。

谈以宁见她要走,下意识的追上去一步,却被家人拽住了。

谈母厉色等着儿子,骂道:“说了多少遍了,别和许家的姑娘掺和在一块儿!她家是做棺材生意的,整日里和死人打交道,你不知道有多不吉利的吗?她刚才碰到你的手,说不定刚摸过死人呢!哎呀,这身衣服不能要了,可惜是刚给你做的。”

谈以宁嘀咕道:“棺材生意又如何,哪有不吉利了。”

“谈以宁,你说什么呢?!”谈母忽然提高了声音,惹得经过的人纷纷看来。

谈以宁不由地缩起肩膀,小声说道:“我没说什么,娘。”

007 真的想好了吗

罗叙妍压根没把谈母的鄙夷放在心上,只怕爹娘担心,所以买好了小点心后,一路小跑着回到家。

含辉院里已经摆上晚饭了,在许家,每逢初一十五才会一大家子聚在许夫人的院子里吃饭。

许瑶瑶见女儿拎着点心回来了,笑着招招手,“阿妍,吃饭了。”

罗叙妍净了手,来到桌边。

许瑶瑶夹了一只鸡腿放在她的碗里,转过头就看到罗邦皓把另一只鸡腿给了自己。

夫妻两个轻轻笑起来,低声交谈几句。

罗叙妍闻着喷香的饭菜,但没有动筷子吃饭,而是默默的看着恩爱有加的爹娘,心中涌动着失而复得的喜悦。

其实那个人也做了一件好事,让她回到年少的时候,重温与爹娘的亲情欢乐,也有机会阻止爹娘死于那一场意外了。

她会心一笑,埋头吃饭。

吃饱了饭,心也踏实了,罗叙妍拆开了装点心的纸包,将精致的小点心摆在盘子里,然后一抬眼就看到娘亲正用一阵严肃认真的目光注视着自己。

“娘?”她唤了一声。

许瑶瑶和罗邦皓对视一眼,轻柔地握住女儿的手,问道:“阿妍,你真的考虑清楚了吗?”

“啊?”罗叙妍心头一紧,她明白娘亲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但是假装不懂,毕竟她现在只有十一岁,有些人和事不是一下子就能明白过来的。

许瑶瑶对她的迟钝没有半分不高兴,耐心说道:“阿妍,经过这半日,你明白这一行需要学什么、做什么吗?清楚将会面对外界怎样的流言蜚语吗?知道外人都是如何看待我们的吗?”

“……”十一岁时的罗叙妍已然知晓不少,更何况是活到了十七岁的她,再者刚才在酒楼所经历的一切的,不正好说明了吗?

许瑶瑶见女儿没说话,耐着性子等待着。

罗邦皓道:“不如让阿妍再想想,明日回答也不迟。”

许瑶瑶摇头,“阿妍该早一些明白的。”

闻言,罗邦皓没有再劝。

罗叙妍抿了抿嘴,说道:“我都明白的,娘亲。丧葬,是万不可随意草率对待之事,生老病死,虽是人间常态,但更应该谨慎的,带着敬畏之心的对待。”

许瑶瑶的眼睛睁大了一瞬。

其实,她并不指望女儿能说出什么大道理,毕竟还是在爹娘跟前撒娇的天真年纪。但是在这一瞬间,她忽然觉得女儿长大了,变了。

罗叙妍继续说道:“至于流言蜚语什么的……”她笑了笑,“外人的话,我何须放在心上。”

许瑶瑶跟着笑了,“但有时候,一旦稍微放在心上了,流言蜚语就足以压死人。”

“赚钱重要。”罗叙妍认认真真的说道。

许瑶瑶和罗邦皓对视一眼,又笑了。

罗叙妍假装天真的问道:“爹,娘,我说的不对吗?”

许瑶瑶凝望着又恢复如年纪相当的天真可爱的女儿,俯身过去,将心爱的女儿揽进怀中,柔声说道:“等待你的,不仅是会让你觉得有趣、新奇的事物,也会有恐怖、可怕的存在,以及无尽的困难、苦恼。你,真的想好了吗?”

“是的,娘。”罗叙妍的手按在娘亲的后背上,感受到令人心安的温暖。

许瑶瑶不知悲喜的轻叹一声。

从跟随父亲学习开始,到现如今,经营这间不大不小的棺材铺会经历什么样的事情,她怎么会不知道呢?若是可以,她不想女儿走她同样的道路,只想让她快快乐乐的成长、生活。

可是,女儿透露出的坚定,让她觉得也许女儿走这条路并不坏,或许她能做出一番事业来,也能遇见像邦皓这样,真心温柔的夫君。

过了会儿,许瑶瑶松开女儿,说道:“你还在念书,所以铺子方面的学习,得再好好的安排一下了。”

“嗯,都听娘这位大前辈的!”罗叙妍欢快的说道。

许瑶瑶“噗嗤”一笑,“阿妍的嘴巴是越来越甜了,是今日你买的点心很甜的缘故吗?”

“是呢!”罗叙妍献宝似的,将盘子往爹娘的面前推去,“爹,娘,你们也快尝尝吧。”

说笑了一阵,罗叙妍回到自己的厢房,年初的时候,娘亲说她长大了,所以安排了含辉院隔壁的——清涵院给她一个人住,另有打小跟随的小丫鬟待月和奶娘尤氏照顾。

待月伺候她梳洗过,换上了家常的衣衫,然后扶着她坐到床榻上。

“阿妍小姐,今天您跑去铺子里,也不带上我去。”她有些委屈的说道。

罗叙妍揉了揉待月的手,凝望着她秀气的脸庞。

前世,她被逼嫁给祝安勇,也不知留在许家的待月会被如何的虐待。

今世,她要保护好身边的没一个人才行。

待月见小姐直勾勾的盯着自己不说话,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笑道:“阿妍小姐今天出门一趟,不会是遇见什么风光霁月的少年郎了吧?”

罗叙妍冷不丁地想起了那名少年,也不知道少年现下在何处,明天还有没有机会遇见他……

“噗——”待月掩嘴轻笑起来。

罗叙妍回过神,一个轻轻地“栗子”敲打在待月的脑门上,“胡说什么呢。”

待月嘟囔道:“可是……阿妍小姐刚才的样子,真的很像哦……”

罗叙妍伸手去捏她的脸颊,笑骂道:“看来我得好好的治一治你,叫你再乱说……”

“阿妍小姐饶命啊!”待月笑着躲开。

两人嬉闹之间,尤氏端着茶水进来了,看见笑颜如花的罗叙妍,不禁忧心忡忡的叹口气。

她的叹息声突兀的响起,让床榻上的两个人愣了愣,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罗叙妍问道:“奶娘,何事让你忧心啊?”

尤氏回头看了眼外面,说道:“阿妍小姐往后警醒些,我们也会护着您,少让祝家那混小子冲撞了您。”

罗叙妍听了,蹙眉,“祝安勇住在哪儿?”

尤氏道:“和少爷少奶奶住一块儿,都在对云院里挤着呢。云芝小姐也在那儿,祝家那个又算是个半大的小子了,也不知道避讳,这像什么话?”

008 混账东西

待月笑道:“说不准少奶奶是想撮合这对表兄妹呢?”

“不,他们的目标唯有我。”罗叙妍道。

待月震惊,“小姐,您怎么知道的?!”

“……”罗叙妍摇摇头,“我看出来的。”

尤氏道:“总归要防备着才行。”

罗叙妍眯了眯眼睛,摸着下巴说道:“与其整日担惊受怕祝家的混小子做出出格的事情,不如……早点想办法让他自个儿收拾包袱,麻溜的滚蛋?”

待月一拍手,“小姐好主意!”

“可是,”尤氏道:“那祝家小子是十里八乡,远近闻名的混世大魔王,怕是不好对付啊?小姐,您是已经想到办法了吗?”

在两双殷殷期待的视线中,罗叙妍肩膀一垮,摇头苦笑道:“现在还没有。”

“……”尤氏和待月双双忧愁起来。

罗叙妍确实一脸轻松,一把拽过被褥盖在身上,“先不想这些有的没的了,我困了,明天还有一堆事情,先睡吧!”

她这般乐观,让尤氏和待月对视一眼,无奈苦笑。

罗叙妍翻过身,面对着墙壁,听着身后窸窸窣窣的动静,眼睛睁得大大的,没有半分睡意。

既然重活一次,而现如今有的事情已经与前世不同,她该仔细琢磨打算才行。

一夜过去,罗叙妍梳洗好了,去爹娘那儿吃早饭,紧接着还要跟西席先生念书。她还没走出自己的小院子,忽地听见墙头上一阵听着让人不舒服的笑声。

“呀!”待月惊叫一声,上前一步,将罗叙妍护在身后。

尤氏也瞧见了那个趴在墙头上的混小子,当即呵斥道:“哪儿来的登徒子,居然敢趴在墙头,偷窥小姐的闺阁。”

面对骂声,祝安勇却依然笑嘻嘻的,还抬起手向罗叙妍挥了挥,“阿妍妹妹,和我一起去书院吧?”

尤氏登时脸黑了,气呼呼的说道:“阿妍小姐,这么多双眼睛都看见了,必须把事情告诉夫人,像什么话啊?家里两个小姑娘呢,就叫一个愣头小子到处乱跑乱瞧?传扬出去了,丢的可是许家的脸面!”

她刚要冲出去,手臂却被罗叙妍按住了。

“奶娘,不急,他爱看就看吧,反正也得不到什么。”罗叙妍淡然的微笑道。

尤氏焦灼又不解,问道:“阿妍小姐,这太不像话了,必须得让夫人管管。”

罗叙妍瞥一眼兀自招着手的祝安勇,轻声细语道:“外祖母宠爱祝家的小子,这点事情是不会放在心上的。否则怎么会叫他与云芝住在同一间院子里呢?”

尤氏一怔,“那,这……该如何是好?”

“最好的办法,是让他自己要走,”罗叙妍不想多说下去,拍了拍自己的肚子,“我饿了,奶娘。”

尤氏叹口气,不安的说道:“可是我……”

罗叙妍道:“放心,我会同爹娘说的。”

尤氏没办法,只好小心翼翼的挡住祝安勇的视线,护住罗叙妍,三个人一起出了院门。

祝安勇见她们出来了,手忙脚乱地从围墙上滑下来,落地的时候脚滑了一下,差点一屁股跌坐在泥地上。他胡乱地将满是泥土灰尘的手在身上擦了擦,然后满脸堆笑的凑过来,唤道:“阿妍妹妹,我等你好半天了。你怎么这么懒散啊,居然要我来喊你才出来,等往后可不能这样了……”

罗叙妍抬眼,平静的看着这个被家人宠坏了的少年。

以这些人厚颜无耻的程度来看,无论干出什么样的蠢事,都会得到家中长辈的谅解,甚至还会反过来教育她们不懂事。

所以,最好的办法,确实只有让祝安勇自己提出离开许家。

祝安勇原本想过来抓住罗叙妍的胳膊,但是付诸行动之前,她的眼神让他不由地顿住脚步。

那眼神不像十一二岁的小姑娘,倒有点像……老家的私塾先生。

祝安勇抖了抖肩膀,觉得自己害怕一个小姑娘有点可笑,于是蛮横地推开挡在身前的尤氏,就要去抓罗叙妍,嘴上叫嚷道:“哎呀,你还在发什么愣呢?乖乖的跟我走吧,阿妍妹妹。”

罗叙妍迅敏地往后退了一步,躲开那只脏兮兮的胖手,瞥了一眼围墙,转身就走。

“诶,阿妍妹妹你怎么走了啊?”祝安勇叫道:“你应该跟我在一起啊!”

“跟你?”罗叙妍回头,露出一个阴森森的笑容,“我今儿要去义庄,该是和死人在一块儿。”

“什,什么?!”祝安勇的一双鼠目迷茫的眨巴了几下。

罗叙妍没再说什么,快步走进含辉院。

尤氏和待月赶紧跟了上去。

祝安勇扯住旁边的小厮,问道:“刚才阿妍妹妹的话是什么意思?”

“呃……”小厮舔了舔嘴巴,抖抖索索的说道:“祝少爷,您不晓得吗?咱们家的铺子除了卖棺材,还会给死人化妆换寿衣的。”

“……”祝安勇的脸色顿时煞白,“阿妍妹妹怎么可能做这个?她是要嫁给我,服侍我的人,怎么能碰死人呢?!”这和姑妈说的不一样啊!

小厮撇了撇嘴,没说话。

祝安勇狠狠地跺着脚,“阿妍妹妹绝对不能做这个!不可以,我不同意……”他一边叫着,一边颠颠儿的跑去找姑妈。

小厮对着他的背影翻了个白眼。

罗叙妍根本不把祝安勇放在心上,悠哉悠哉的走进含辉院时,桌上已经摆好了稀饭小菜和包子,而厢房里间,爹爹正在帮娘亲往发髻上叉一支翡翠簪子。

她扒在屏风边上,瞧着爹娘恩爱的模样,嘴角不由地勾起。

摆好了簪子的位置,许瑶瑶满意的左右看看,笑道:“我很喜欢。”

罗邦皓温暖的手指在妻子的肩膀上摩挲了几下,然后顺势而下,牵住她的手。

罗叙妍赶紧收回目光,回到饭桌边乖巧的坐着。

许瑶瑶已经替她打算好了往后的安排,不急不慢的说道:“照往常一样,午前同先生念书,吃了午饭,小憩一会儿,大约未时来铺子里。阿妍,虽然你是许家的小小姐,但是进了铺子,就得和一般的学徒那样,开始学习做事,知道吗?”

罗叙妍乖巧的点头,“我懂,这样才能透彻的了解铺子。”

“是的。”许瑶瑶温柔的微笑着,揉了揉女儿的头发,“来,吃早饭吧。”

009 小姑娘的心思

几个人动筷子吃饭,罗叙妍注意到尤氏和待月轮番的对自己使眼色。

她知道她们是想说祝安勇的事情。

但是还没等到她开口,许瑶瑶已经发现了尤氏的异常,问道:“奶娘,出什么事情了吗?”

尤氏看一眼罗叙妍,干脆的说道:“小姐,您得管管祝家的那小子了,一大早趴在清涵院的墙头不说,还对阿妍小姐出言不逊。”

许瑶瑶眸色一沉,隐隐的浮现出怒意。

罗叙妍道:“娘,祝安勇没敢做什么,就被我给吓跑了。您不用担心。”

许瑶瑶蹙眉道:“阿妍别怕,爹娘会保护好你的。待月,去把段管事请过来。”说着,她挥挥手,待月赶紧去找人。

段管家赶过来的时候,罗叙妍已经吃饱了,许瑶瑶让她去书房,自己则和罗邦皓同段管事谈事。

教书先生还没到,她站在书房门口张望,可惜到底有些距离,所以听不清爹娘在说什么,不过她多多少少能猜到一些。

不止是让尤氏和待月照顾好她,还要让段管事在家里安排些人手,防止祝安勇再来骚扰她。

罗叙妍无奈的叹口气,耳边响起轻快地脚步声。

“阿妍姐姐,怎地站在门口呀?”许云芝笑嘻嘻的说道,“是不是在看祝家的……”

“我看树上鸟儿,羽毛色彩艳丽,声音婉转好听,”罗叙妍转过身,来到书案后,“可惜这会儿变得吵闹了,失了那份风雅,没意思。”

许云芝没听出她言词中的讥讽,快步凑到罗叙妍跟前,笑着说道:“阿妍姐姐,再过几年是不是我们不仅是表姐妹了,我还可以喊你一声‘表嫂’?”

罗叙妍不慌不忙地往砚台里倒了一些清水,然后拿起磨石,打圈儿的磨着,一边开口道:“你喊错人了。”

许云芝道:“怎么会喊错了?祖母和爹娘他们都说了,咱们是要和祝家结亲,亲上加亲的。”

“昨天你也在,有些话,没听清楚吗?”罗叙妍冷声说道。

许云芝捂着嘴巴,笑得花枝乱颤,“我听我娘说,嫁女儿当然要先假意推辞一番,这才好让夫家知道,这位新娘子是有多么的珍贵,要好好的疼爱着呢。”

罗叙妍觉得好笑。

她还没说话呢,许云芝又急急忙忙的开口了,生怕她要反驳似的,“阿妍,你别害羞了,我外祖家挺不错的,你嫁过去就是享福的,跟着我表哥好吃好喝,一辈子不愁。”

门外,隐隐的有脚步声传来,罗叙妍的手忽然顿住了,嘴角浮现出一丝笑意。

许云芝一瞧,用胳膊肘捅了捅她的身子,“阿妍,动心了吧?我就说嘛,表哥那样的男孩子,有谁不喜欢……”

“居然祝安勇和祝家这么好,”罗叙妍缓缓说道:“那就祝福你们这对表兄妹吧?”

“什,什么?!”许云芝的脸颊一红,惊愕的叫道,“阿妍,你胡说什么呢?”

“我胡说?”罗叙妍瞥一眼门口,莞尔一笑,“不是跟你们学着说话的吗?”

这会儿,许云芝哪还听不出她的嘲讽之意,怒火一下子窜到头顶,一巴掌狠狠地拍在书案上,“砰”的一声震得砚台毛笔架都抖了抖。

罗叙妍好以整暇的望着她。

她这副态度,更是激恼了许云芝。

她很清楚,如果罗叙妍不嫁给祝安勇的话,外祖家一定会要他们表兄妹结亲的。

因为无论如何,祝家都要攀上许家这课大树。

表哥是个什么德行,她会不清楚?

那就是把一辈子都砸进了火坑里!

所以,宁愿推这位表姐入坑,她也要好好活着。

然而现如今,事情很不顺利,姑父言明了表姐的婚事由罗家做主,而罗叙妍本人也是千般万般的不愿意嫁给祝安勇,这些都是在狠狠地把她推进火坑里。

许云芝叉着腰,大声吼道:“罗叙妍,我告诉你,这祝安勇,你不嫁也得嫁!祖母已经打定主意,不会改了的,你一个做晚辈的怎么能拂逆了她老人家的一番好意呢?真是没大没小,姑父姑母平日里是怎么教你的?先生又是如何和你说的?长幼有序,尊师重道……”

“那我有没有说过,禁止在书房里大声喧哗呢?”

一道温润郎朗的声音响起,轻巧地就打断了许云芝的吼叫。

许云芝浑身一颤,话堵在喉咙口,又不敢说出来,憋得满脸通红。

站在门口的男人,背着手缓步走来。

他大约二十多岁的年纪,一身淡云纹的月白色衣袍,仿佛是从画中走出来的仙人,气态优雅不俗。

他的目光掠过一脸从容淡定的罗叙妍,又看看惊惶害怕的许云芝。

“去门口站着,今日的课,你不必听了。”男人道。

许云芝瞪大了眼睛,那张清俊的脸庞映在她的眼眸中,脸色红得仿佛渗出了血。

男人转过身,看也不看她一眼了。

罗叙妍清楚,先生的命令是不容抗拒的,也不会给许云芝任何辩解的机会,她如果想继续跟着白先生念书的话,就得去门口站着。

许云芝舔了舔嘴唇,原本嚣张跋扈的人,从先前的惊慌,转变为现在的委屈柔弱。

“白先生……”她软软的叫道。

白先生仿佛没听见,根本不理会她。

许云芝又求助似的看向罗叙妍,然而后者在同一时间低下头,翻开了手边的书,如此巧合的错过的对视。

她不敢再挑战白先生的耐心,磨磨蹭蹭的往门口走去,心底涌出无数的委屈和憎恨。

要不是罗叙妍那个小贱蹄子……

在看到庭院中洒扫的小丫鬟时,泪水不争气的一下子涌出来了,那几个丫鬟婆子看她的眼神里,仿佛也带上了几分嘲意,许云芝能想象的到,过不了多久,整个许家就会传出闲言碎语,说她这位“云芝小姐又被白先生罚站了”,她觉得自己受到了天大的委屈,这仇……她一定会报的!

她不甘心的回头,看了眼书案前那道俊逸不凡的身影,又看看怡然自得的罗叙妍,咬紧了牙关。

罗叙妍,都是你不仁,我才不义的!

010 白先生

书房里,白先生若无其事的将书册摆在旁边,开口道:“阿妍往后要去铺子里帮忙了吗?”

“是的,白先生。”罗叙妍点头道。

白先生道:“那势必要走动的多了,可以多见识见识外面的风景。”

他淡淡一笑,谦谦君子的模样,风华无双。

他又问道:“阿妍为何想去铺子?”

罗叙妍认真的说道:“我想守护好我所在意的一切。”

“哦?”白先生目光幽深,在罗叙妍那张透出稚嫩的小脸上转了转,“阿妍长大了。”

罗叙妍傻笑两声,经历重生,怎会还想从前那般天真幼稚了。

白先生道:“今日不念诗词了,我教你几招防身的招数如何?”

罗叙妍眼睛一亮,如此一来,将来要是遇见危险,活下来的机会会不会更大一点呢?

她赶紧点头道:“我愿意,白先生!”

白先生道:“事不宜迟,我们去院子里吧。”

“好!”罗叙妍跳起来,这会儿才有了十一二岁小姑娘所有的天真活泼。

白先生看到她的模样,依然只是淡淡的笑着,而这一丝丝的笑意给罗叙妍的感觉是浮于表面,并不是发自内心的,因为那双好看的眼睛里,沉静的像一汪潭水。

白先生在许家教她和许云芝念书统共有三四年的时间,然而她对他的了解仍是寥寥。

城里的读书人几乎都不愿意来许家教小姐们念书,哪怕许家给的束脩并不低。起初,只好由罗邦皓带着女儿念书,但又要打理铺子的生意,实在不是长久之计,这让许瑶瑶夫妻操心不已。

直到白先生出现,终于解决了他们的苦恼。

只是,除了他姓白,学识确实渊博以外,罗叙妍对他一无所知。

也不知白先生说过什么,爹娘对他还算信任。

以前,罗叙妍曾好奇过,不过随着白先生突然离开许家,她将他渐渐淡忘了。如今“重逢”,又勾起了她心中的那点好奇。

要不是她现在决定去铺子,还不知道白先生会防身的招式。

到底还有多少她不知道的呢?

罗叙妍不由地扬起唇角,脚步轻快地跟着白先生走过屋子,在跨过门槛的时候,清晰的听见了许云芝的冷哼声,紧接着她眼角余光的下方多出了一样东西。

罗叙妍心道不好,赶紧抬脚要躲,但是已经迟了。

脚下被一绊,身子随即失去了平衡,向前栽去。

眼见着要面朝地面啃口泥了,罗叙妍的胳膊被人拽住,踉跄几步后,脚步站稳了,她定睛一看,是白先生拉住了自己的胳膊,而作祟的许云芝再度涨红了脸。

“我,我……不知道你们出来了。”她慌乱的解释道。

白先生看也没看她一眼,径直走向院子,丫鬟们瞧见他,眼中透出兴奋的光彩,交头接耳起来。

许云芝下意识的跟过去一步,但是白先生冷峻的背影透出的森森气态,让她却步了。

罗叙妍轻笑一声,跟上白先生的步伐。

白先生在池塘边站定,芝兰玉树般的人,让丫鬟们看直了眼睛。

他道:“先从最基本的开始,来,学我的样子,分开步子,慢慢的蹲下来,一定要稳。”

罗叙妍照着他说的来做,蹲下去的时候感觉小腿肚子开始微微的打颤了,她咬住牙关,稳住身形。

白先生看得出她在忍着不适,没有任何的安慰和帮助,反而是提醒她道:“再往下一些,一定要稳,这是基本功。只有练好了扎马步,才有后话。”

罗叙妍听话的点头,就算腿脚开始发酸,也强忍着,不过为了分心,她索性找点话来说:“白先生,您是从哪儿学来这些的?”

白先生负手站在她身边,淡淡说道:“我的师父。”

“那……”罗叙妍问道:“白先生除了防身的招式外,还会些什么?”

“你有兴趣?”白先生反问道。

罗叙妍用力点点头,“是的。”

白先生的目光落在池塘里的荷叶上,冷淡的吐出几个字,“先学好这个,再说。”

罗叙妍吐了吐舌头,一个不留神,右腿忽然像是被抽去了力气,身子往旁边一歪,她赶紧晃了晃身子,自个儿又重新站稳了。

白先生只是虚扶了一下,根本没有起到任何作用,但是从许云芝那边看来,两个人的举止透着几分暧昧。

小狐狸精,小小年纪就招惹先生……

她翻了个白眼,又狠狠地瞪着偷窥白先生的那几个丫鬟。

丫鬟觉察到云芝小姐的眼神,一个个畏畏缩缩的小跑躲开了。

许云芝冷哼一声,抱着手臂,继续不服气的看着罗叙妍和白先生。

罗叙妍又问道:“白先生,我需要站多久?”

白先生道:“一盏茶的功夫,休息一会儿,再继续。”

“好。”罗叙妍乖巧的答应。

按照白先生的吩咐,她光是扎马步就练了一个上午,看似简单的动作,短短的一个多时辰下来,腿脚就觉得酸酸的不舒服。

白先生看她走路总是有点儿不对劲,说道:“晚上用热水泡泡脚,会好些。练的久一些,就会习惯了的,等打好了基础,再正式的教你招式。”

“谢谢白先生!”罗叙妍道。

白先生往院子外走去,许云芝知道罚站结束了,赶紧小跑跟上去。

但是还没等她开口说话,迎面过来的两个人影撞入她的眼帘,且抢在之前开口了。

谈以宁一副谦顺的样子,向白先生鞠了鞠躬,说道:“白先生,不好意思,我有几个问题想向您请教。”

他说着话,眼神却飘忽向了罗叙妍。

罗叙妍正忙着和待月说笑,根本没在意谈以宁。

谈以宁有些伤感,在白先生冰冷的目光下,不得不赶紧的继续和白先生说话。

“白先生,我去吃午饭了,等会儿要去铺子呢。”罗叙妍挥了挥手,和待月离开。

许云芝左右看看,知道今天不能再惹白先生不高兴了,于是紧跟上了罗叙妍,阴阳怪气的笑道:“阿妍姐姐,你真是厉害,难怪不急着嫁给我表哥,原来是脚踏几只船,有的选呢。”

011 爱慕之心

待月听了,当即恼了,“云芝小姐,这话您不能乱说的!”

“呵。”许云芝上前一步,伸出双手狠狠地一推待月,“你个死丫头,算个什么东西,敢这么对我说话?小心我叫管事的扒了你这个以下犯上的皮!”

待月猝不及防,被推得摔倒在地,手掌擦破了一大块,疼得眼圈儿都红了。

罗叙妍将她扶起来,用帕子掸去衣服上的尘土。

许云芝看着她们主仆,尖声笑道:“阿妍,你身边的丫鬟都敢这么放肆了,看来是你平日里没教好吧?我去跟祖母提一提,让她老人家好生管教,不然照顾不好你可怎么行呢?”

说罢,她抬脚要走。

罗叙妍喝道:“回来。”

她的声音高而严厉,许云芝肩膀一颤,眼中闪过一丝惧色,但在转过头的时候,脸上已经带着一份得意的笑。

她原以为会看到罗叙妍略显慌张的脸色,可是那张秀丽素净的小脸上,神色淡然从容。

许云芝不高兴了,“罗叙妍,就算你跪下来救我,我也会告诉祖母的。”

罗叙妍道:“白先生说过四个字,谨言慎行。”

“所以呢?”许云芝道。

罗叙妍往前迈出半步,“所以,人如果说错了话、做错了事情,早晚会为此付出代价的……”前世,她识错了人,做出了错误的决定,惨死悬崖,她太明白了。

许云芝眉头紧锁,“罗叙妍,有话就直接说明白,别给我弯弯绕绕的。”

罗叙妍挑了挑眉,许云芝之所以会跟着她一起同白先生念书,完全是因为被白先生那张俊脸给吸引的,所以上课的时候,满心满眼里只有看着那张脸犯花痴,或是呵斥小丫鬟们不许看白先生,哪有半点儿心思在读书上,这两年的书读了也是白读。

“意思呢,就是……”她又上前一步,已经逼近到许云芝跟前,眼睛一眨不眨的紧盯着她渐渐显出惊惶的脸颊,“再胡言乱语烦扰我,我一定会报复你。”

许云芝被她眼中迸射出的杀气,吓得脸色发白。

那个天真好骗,被骂了也不会回嘴的阿妍表姐怎么忽然间变了个人似的?

“罗,罗叙妍你……”

罗叙妍抬起下巴,高傲的看着她,“我什么?”

“……”许云芝撇了撇嘴巴,到底不敢放出狠话来,尖叫道:“我要去找祖母!”

说完,她转身就跑,不想匆忙之间,正好撞在了一个走过来的少年身上。

许云芝踉跄几步,“哎哟”一声,跌坐在地上,正巧头顶飞过一只灰雀,一滩黄绿色鸟粪落在她的额头上,缓缓地往下淌,蔓延到了鼻梁上。

她嗅了嗅,一股恶臭钻入鼻中。

“啊——”许云芝看清楚面前的少年是谈以宁,又尖声大叫起来,手忙脚乱地从地上爬上来,抱着脑袋慌里慌张地跑远了。

谈以宁不解的左右看看,问罗叙妍道:“云芝妹妹是怎么了?”

罗叙妍一脸无辜,“不知道。”

谈以宁也没把许云芝再放在心上,笑道:“阿妍,你还没吃过午饭吧?正巧,我也没有,能不能在你家蹭一顿饭?”

罗叙妍道:“不方便。”

谈以宁不死心的追问道:“好好的哪来的不方便?我们以前不是经常一块儿吃饭吗?”

罗叙妍叹口气,“我吃过饭,要去铺子里做事。”如今,于她来说,没有比爹娘和铺子更重要的了。

“诶?”谈以宁道:“好好的,去铺子做什么?”

罗叙妍看他一眼,反问道:“我为什么不能去?”

谈以宁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不好意思的说道:“啊……这个,我就是好奇……不明白你为何突然间要去铺子里做事了?”

罗叙妍又叹息一声,谈以宁是个好人,纵然前世……但她不会用太冷淡疏离的态度来应付他。

她道:“我有自己想过的生活,希望你能理解。”

“……”谈以宁愣了愣,无奈的耸了耸肩膀,“那好吧,我不打扰你了。有空,我再找你来玩儿。”

“嗯。”罗叙妍点点头。

谈以宁又看看罗叙妍,抿了抿嘴唇,千言万语在嘴边,但没能说出半个字来,摸了摸额头上的细汗,转身离开。

罗叙妍没有看他一眼,转身回到清涵院。

尤氏道:“阿妍小姐,其实谈少爷是个不错的男孩子,如果您能快点定下婚事,想必夫人、少奶奶那边也不会纠缠了。”

待月一听,原地一跳,拍手道:“对呀对呀!谈少爷和您从小相识,青梅竹马,彼此熟悉,他为人温和谦顺,白先生也说他书念的不错,将来考科举入仕途,飞黄腾达,享受荣华富贵,岂不美哉?”

尤氏附和道:“待月说的没错,再说了,我看得出来,谈少爷很喜欢小姐呢。”

罗叙妍笑道:“这样人家的大少爷,会娶一个家里开棺材铺的姑娘吗?”

“呃……”尤氏和待月对视一眼,说道:“阿妍小姐,或许呢……”

“没有或许。”罗叙妍道:“谈家人什么态度,我很清楚。”

前世,谈以宁只是稍稍透露出想向许家提亲的意思来,结果呢?谈母以死相逼,原本非卿不娶的谈以宁当即妥协了,再不曾提起这件事,他们也没再见过面。在此之后,城里关于许家的流言更多了,特别是有算命的非说她罗叙妍是个灾星,谁娶了做媳妇,谁家破人亡、不得好死,而种种迹象表明,这些都是谈家人在背后捣鬼的。

那时,她深陷在父母双亡的悲痛中,舅舅舅母劝说她放弃棺材铺,别再插手许家的事,搬出去以罗氏的身份继续生活,如此才能让流言蜚语消弭。

她听信了,于是落得个被骗嫁给祝安勇的下场。

而现在,还不如早早的让谈以宁断绝了心思,别再有婚娶之意,也免了日后的纷扰。

“阿妍小姐……”尤氏不死心。

罗叙妍摇摇头,强硬的说道:“别再提了。”

尤氏和待月齐声哀叹,乖乖的跟着罗叙妍回到清涵院。

012 纸人的用处

未时,罗叙妍来到铺子,这会儿屋子里堆了一地的东西,伙计们正忙着整理和清点。

一名鬓发灰白的老者站在柜台后面,和伙计核对数目。

老者瞧见她来了,说道:“小姐和姑爷出门办事去了。您跟着阿蓁去纸坊吧,阿妍小姐,她会告诉您今天需要做些什么的。”

这名老者是铺子的管事,姓白,跟随在罗叙妍的爹娘身边好些年了,他的儿媳妇游蓁便是上次带她在铺子转转的白嫂子。

罗叙妍点头应道:“好。”

白嫂子从地上抱起两捆竹条,向她点点头,笑道:“阿妍,我们走吧。”

“好。”罗叙妍一边应声,一边跟着她往后院走去。

游蓁道:“荆州富商刘海文过世了,刘家人找到咱们铺子,将丧事全权交由咱们来打理,说是不管花多少银两,只要够隆重、有面子,让刘海文最体体面面的下葬。所以,这段时间有的忙了,但对阿妍来说,应该能让你学到、见识到不少东西。”

罗叙妍点点头,紧跟在游蓁的身后,走进纸坊里。

几个婆子坐在廊下,一边说笑,一边手里头有条不紊又麻溜利索的扎着纸花和纸人。

游蓁放下竹条,招招手,道:“阿妍小姐,来,一块儿做吧。”

“好。”罗叙妍自己搬了个杌子,坐在游蓁的身边,看着她拿起一张剪裁好的纸,抹上浆糊,然后贴在竹条扎成的人形上,便学着照做。

婆子们见小小姐真的来铺子里做事了,互相看看,有好奇的婆子开口玩笑道:“小小姐,您在这儿不害怕吗?”说着,还指了指靠墙放着的几只纸人。

那几个纸人从远处看,几乎与真人无异,只是脸上透着一抹不寻常的绯红,那双双死寂的眼睛直勾勾的盯过来,仿佛一眼就能看穿人心,而纸人的衣服都是鲜艳缭乱的色彩,更透出一丝的诡异。

轻风吹过,纸人微微的晃动,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恍惚间仿佛是在低哑的轻笑。

婆子指着一个年轻的妇人说道:“我记得阿彩刚来的时候,被那些纸人吓得当场就跑出去了呢。”

阿彩脸颊一红,“哪有啊……”

几个婆子笑起来,语气中没有恶意。

罗叙妍道:“有什么好怕的?”

婆子神神秘秘的说道:“我跟您说啊,阿妍小姐……这纸人到了半夜,是会活过来的,行动如同活人一般。”

“哦?”罗叙妍面色不改,问道:“那它们会做什么呢?”

婆子“咦”了一声,说道:“当然是做害人性命的坏事了。”

罗叙妍“噗嗤”一笑,“精心做出来的纸人,是为了代替活着的人,陪亡者去往黄泉,好好的照顾他,怎么可能会害人呢?”

游蓁瞪一眼那婆子,说道:“就是啊,所以你们少胡说,来吓唬阿妍小姐了。”

婆子们又嬉嬉笑笑起来。

罗叙妍又看了看做好的纸人。

不过,也正如一些人认为的那样,纸人因为太像活人,而被当做邪物,在深夜之时活过来谋害凡人性命。

她眼珠子一转,对游蓁说道:“白婶子,我可以去屋里再看看吗?昨儿没看明白。”

“去吧。”游蓁点头道。

婆子又笑嘻嘻的说道:“阿妍小姐,需要阿彩陪您去屋子里吗?”

“好啊。”罗叙妍欣然点头。

婆子们原本只是玩笑话,没想到小小姐真的要人陪着,互相看看,想来到底是年幼的孩子,所以对这类东西怀有恐惧之心,也是在常理之中的。

罗叙妍和阿彩快步走进屋子里,这儿摆放着大大小小、各式各样的纸扎的人和动物,还有牌楼、器皿、花朵。许家的铺子讲究精益求精,所以不管是什么样的纸品,都做的宛如真的似的,所以平白的让这件屋子生出一丝丝的寒意来。

明明阳光透过窗门倾泻进来,可是踏进屋子里后,让人觉得身上生出了几分凉意。

阿彩搓了搓手臂,问道:“阿妍小姐想看什么?”

“你觉得最恐怖可怕的纸人,是哪一样?”罗叙妍问道。

“呃……”阿彩舔了舔嘴唇,又左右看看,“阿妍小姐,您怎地对这个有兴趣。”

“我就是好奇嘛。”罗叙妍眨巴眨巴眼睛,一脸的天真单纯。

阿彩笑了笑,虽然来棺材铺有些时日了,可是踏进这间阴森森、冷飕飕的屋子里时,心底仍有几分惧意,感觉那些纸人随时会活过来,然后伸出利爪,扼住她的咽喉。

幸好,她很快就想了曾经吓到过自己的东西,快步走到角落的竹篓子前,拿出一样物件来。

“阿妍小姐,您准备好了?”

“嗯。”罗叙妍点头。

阿彩道:“真的又恶心又可怕的哦。”

“没关系,大白天的。”罗叙妍道,要说自己现如今这天大的胆子是从何而来……大约是死过一次,所以自然而然的吧?

阿彩深吸一口气,然后慢慢地伸出手,将藏在背后的东西展示给她看。

一团乌黑的东西闯入罗叙妍的眼帘里,还有一张血盆大口,她的心猛地跳动了一下,然后定睛一瞧。

那纸人一颗圆溜溜的脑袋上,一双硕大圆睁的猩红眼睛,血从过度裂开的嘴角蔓延开来,似乎能动那张黑洞洞的嘴里听见嘶哑阴沉的怪笑声,而纸人的身上罩着一件乌黑的麻布袍子,衬得脸色煞白可怖,四肢是用细竹竿做成的,随着阿彩的动作,竹竿碰撞,咚咚作响,仿佛正朝人走过来。

阿彩道:“我就是被这玩意儿给吓住了,也不知道是谁把它挂在屋檐下,就跟个小孩儿吊在那里似的。”

罗叙妍道:“确实有些吓人。”她从阿彩手里接过纸人,在手里晃荡了几下,“这是谁做的?”

阿彩道:“我也不知道是谁,没人知道……这么一说,我感觉有点儿邪乎,阿妍小姐,您还是把它给我吧。”

“不……”罗叙妍躲开阿彩的手,微微一笑,“我觉得挺有趣的。”

阳光落在那张洋溢着笑意的小脸上,原该是明媚轻快的,但是看在阿彩的眼中,霍然睁大了眼睛,身子微微的发抖着。

013 他是谁

“阿,阿妍小姐……”她颤声唤道,说话都不利索了,“您……要干什么?”

罗叙妍道:“我拿去仔细研究研究。”

“……”阿彩哭笑不得,“阿妍小姐,这……这玩意儿有什么好研究的?”

“研究是怎么做出来的。”罗叙妍摸了摸纸人的眼睛,明明只是墨水画出来的,可莫名的透着真实,“怎么做到画得这般栩栩如生。”

阿彩搓了搓手,又舔了一下发干的嘴唇。

再怎么说,阿妍小姐是东家的女儿,整个棺材铺将来都是人家的,何况区区一个纸人呢?

她现在只想赶紧出去,所以没再劝说,“……阿妍小姐真是好学。”

罗叙妍笑了笑,让阿彩找来一块布,将纸人包起来放好。

阿彩偷偷的瞟一眼坐回到游蓁身边的罗叙妍,暗暗咂舌。

这十一二岁的小姑娘,真是胆大包天了。

一整个下午,罗叙妍坐在纸坊里,跟着婆子们一起制作纸人,将艳丽的颜色涂抹在纸人的身上。这些东西都是那位富商刘海文的丧礼上要用的,花了大价钱的,自然做工精细,涂抹的颜色都有讲究,也不能越线半分,不然这个纸人就要重新弄了。

夕阳西落,余晖撒在纸人身上,她看了又看,长长的伸了个懒腰。

游蓁笑问道:“阿妍小姐,这半日下来,有何感想?”

罗叙妍道:“正如白婶子说的,丧事不是小事。”

游蓁点点头,“我送小姐回去。”

两人往外面走去,罗叙妍道:“对了,白婶子,教我念书的那位白先生,您知道吗?”

“我听闻过姓名。”游蓁点头道,“怎么了?”

罗叙妍听她这么说,知晓虽然和夫家是一个姓,但游蓁同白先生不太熟,“随口问问,没什么。”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到前屋,原先堆了一地的东西,已经有一部分装上车,送去荆州,白管事正在和一名沙弥打扮的年轻人说话,罗叙妍仍是没看见爹娘的身影。

想来是有要紧的事,她没放在心上,抬脚往外走去,不想迎面过来一个人,要不是那人敏捷地往旁边一闪,怕是要撞在一块儿。

“不好意思,是在下莽撞了,没有伤到小姐吧?”

少年明朗的声音响起,罗叙妍抬头望去,不由地一愣。

这不是那个人吗……

少年见罗叙妍不说话,还直勾勾的盯着自己,淡淡一笑,问道:“小姐,您怎么了?”

罗叙妍回过神,轻咳一声,说道:“我没事。”

“在下不叨扰小姐了。”少年点点头,走进棺材铺。

罗叙妍回头望去,少年径直走到白管事跟前。

游蓁道:“阿妍小姐,我们走吧?”

“时候还在,我想在铺子里多待会儿。”罗叙妍向那少年昂了昂下巴,问道:“白婶子,那位公子是谁啊?”

游蓁抿嘴一笑,矮下身子在她耳边轻声说道:“阿妍小姐,您莫不是对这位赵公子感兴趣吧?”

“……”罗叙妍哭笑不得,摇头道:“我就随便问问。”

游蓁道:“他是刘家派过来的人,负责丧礼的一些事宜。别看他年纪不大,但是办事很是稳重呢。”

罗叙妍好奇道:“他一个姓赵的,和刘家有什么关系?”

“这我也不太清楚。”游蓁道。

罗叙妍假装对挂在墙上的灯笼感兴趣,一边看,一边慢慢的靠近,偷听着赵公子和白管事的对话。

“……一定要选用最上等的材料,价钱不是问题。”赵公子认真的说道,又打量了一番身边的小沙弥,“法雨寺,我早有听闻,感谢师傅愿意为刘老爷诵经超度。我会派人接你们去荆州的,不敢叫师傅们太操劳。”

小沙弥微微欠身,念了一声“阿弥陀佛”。

白管事道:“赵公子放心,咱们十几年的铺子,追求的一直是让客人们满意,必定会全部按照您的要求来做。”

赵公子点了点头,“那就麻烦你们了。”

罗叙妍这回靠近了,仔细的瞧了又瞧,发觉赵公子的眼睛和记忆中的那双又有些不同了。那人目光阴鸷,带着杀气,而赵公子是清澈柔和的。

世界之大,有无数人,眼睛相似的不知多少,看来是她认错了。

她撇了撇嘴,转身要走,却听赵公子叫住了自己。

“这位小姐?”

白管事一看,是罗叙妍,于是对赵公子说道:“这位是我们东家的姑娘。阿妍小姐,这位是刘海文刘老爷家的赵公子。”

到底对方是铺子的客人,所以罗叙妍还是回过头,大大方方的对赵公子欠了欠身,“赵公子好。”

“罗小姐好。”赵公子也十分彬彬有礼的拱手。

罗叙妍道:“赵公子找我有事?”

赵公子细细的打量着面前的小姑娘,她十一二岁的年纪,但眉宇间的沉稳不是这个年纪该有的。而且……他在和白管事、小沙弥说话的时候,可以明显的感觉到一束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

他不是没被小姑娘紧紧盯着过,但是两者的目光是不一样的。

寻常小姑娘的目光里是几分的狂热的倾慕,而罗家小姐……似乎带着不一般的探究。

他和罗小姐素昧平生,好好的怎会有这样的眼神?

好奇心驱使他喊住了罗小姐。

他道:“原来您是铺子东家的小姐,所以我打一声招呼,这段时间需要麻烦你们了。”

“没什么,”既然不是那个人,罗叙妍没心思继续和赵公子纠缠下去了,带着几分冷淡的说道:“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的买卖,应该的。”

白管事和游蓁对视一眼,被这个小姑娘逗笑了。

赵公子的嘴唇微微扬了扬,觉得小姑娘挺有意思的。

“赵公子,告辞。”罗叙妍又对赵公子点点头,转身离开。

赵公子欠了欠身,目光随着小姑娘的背影,知道她消失在门口。

白管事注意到赵公子的眼神,开口道:“赵公子,我家阿妍小姐年纪小,说话直,您……”

“没有,我觉得她挺有趣。”赵公子微笑道。

014 天黑别翻墙

罗叙妍回到家,天色已经黑了。

许瑶瑶两口仍没回来,尤氏将饭菜端到了清涵院,喊小姐来吃饭的时候,发现她正抱着个包袱,若有所思的站在围墙前。

“小姐,吃饭了。”她喊道。

罗叙妍回头,吩咐道:“待月,你去小路上看着点儿,有谁来了,赶紧的回来告诉我一声。”

待月见小姐神神秘秘的,好奇的问道:“小姐,您包袱里拿的是什么呀?”

“很快你就会知道了,快去吧。”罗叙妍挥挥手。

待月撅了噘嘴巴,颠颠儿的跑远了。

罗叙妍扯开包袱,亮出里面的东西,尤氏定睛一瞧,吓得惊叫一声,连连后退的时候,险些被石子绊倒了。

她赶紧扶了一把奶娘,动作之间,手上的玩意儿又从尤氏的眼前晃过,黑洞洞的眼睛和血盆大口让尤氏两眼一翻,差点晕过去。

“奶娘,这只是铺子里的纸人罢了。”她柔声说道。

尤氏抚着胸口,尽力的往后面缩着,“阿妍小姐,您干嘛将这个东西带回来呀?”

罗叙妍微笑道:“自然是有用处的。”

尤氏道:“阿妍小姐,原谅我多嘴……这玩意儿看着太阴森恐怖了,还是别放在咱们院子里,扔了吧?”

罗叙妍摇摇头,“正因为阴森恐怖,所以才有大用处。奶娘,你且看着吧。”说完,拿着东西跑到墙边的树下,用竹竿将一条细长的风筝线挂在了枝桠上,接着将风筝线的一头丢到了墙外。

“阿妍小姐……”尤氏看着罗叙妍兴冲冲地跑出院门,不知在捣鼓什么,没过一会儿就回来了,然后将那个恐怖的纸人绑在了风筝线的另一头。

夜幕下,一轮残月发出惨淡的光芒,院门口的灯笼也不足以照亮那棵树,所以根本发现不了纸人的存在。

罗叙妍站在树边左看右看,对尤氏说道:“奶娘,过年的时候,我不是买了好几只兔子灯吗?麻烦您拿两只过来,挂在那儿。”

尤氏有些忧心,但还是按照罗叙妍的吩咐,拿来两只兔子灯,插上小蜡烛后,挂在了树上。

罗叙妍又仔细看了看,让尤氏取下一只兔子灯,然后笑着拍手说道:“大功告成,就等着某人自投罗网了。”接着,她回头对尤氏说道,“好啦,奶娘,把待月喊回来,我们吃晚饭吧。”

“好吧。”尤氏不懂小姐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只好按照她说的去做。

不过,还没等她走出清涵院,待月就急急忙忙地跑回来了。

“阿,阿妍小姐……”她顾不上喘气,慌忙说道:“我看见少奶奶带着祝家孙少爷过来了!”

尤氏脸色一黑,“天都黑了,把个半大小子带来我们这儿做什么?”

罗叙妍道:“待月,去把院门关上,等会儿舅母敲门,先别应声儿。”

待月点头道:“是,阿妍小姐。”说完,跑去关门。

罗叙妍伸展了一下胳膊,然后回到屋中,闻着喷香的饭菜,肚子立时唱起了空城计。她将舅母和祝安勇抛之脑后,拿起碗筷,美美的吃饭。

不一会儿,敲门声响起,接着是祝莹跟前的丫鬟如意的声音。

“阿妍小姐,少奶奶来看您了,开开门。”

罗叙妍像是没听见,一口吃掉一块软糯入味的红烧肉。

待月看看她的反应,小声问道:“阿妍小姐,什么时候开门啊?”

祝莹的厉害,许家的下人们多多少少都领教过,叫这位大少奶奶不高兴了,轻则被辱骂祖宗十八代,重则一顿竹条子狠抽一顿。所以,听着如意喊门的声音越发的透着不耐烦了,她心里打起了小鼓。

“再等会儿。”罗叙妍眯了眯眼睛。

她话音刚落,一阵凄厉惊恐的尖叫声打破了宁静的夜晚,接着清涵院的门口响起了骚动。

“哎哟,我的小祖宗,你这是怎么……啊——”

又一声惊恐的尖叫,让喧闹声更响了。

罗叙妍丢下碗筷,提着裙摆,飞奔出院子,一眼就看到纸人悬挂在枝头上,兔子灯的光芒让他阴森可怖的脸庞显得更加瘆人,漆黑的衣袍随着夜风轻轻地飘荡。

细细的风筝线在夜色掩映下难以叫人觉察,就仿佛是那个纸人自个儿在半空中飞舞中,意图索取眼前人的性命。

哪怕这是罗叙妍自己亲手布置的,但现在看在眼中,背后仍有一股凉意。

“奶娘,把那纸人拿下来,藏好了。”她吩咐道,又叫待月开门。

门开了,她还没走出去,就听见丫鬟婆子们慌乱的喊叫声,接着她看见祝莹狼狈的跌坐在地上,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墙头,嘴里不停地喊着“有鬼有鬼”,而丫鬟婆子们正忙着将祝安勇从水缸里捞出来。

水缸边,原本堆放整齐的竹筐也散乱一地,如意忙着把祝安勇抱出来,没留神脚下,一不小心踩在了竹筐上,“哎呀”一声,和祝安勇在地上滚做一团,场面顿时更乱了。

罗叙妍看了眼墙头,假装关心的上前去,叫待月将祝莹扶起来,问道:“舅妈,您这是怎么了?”

祝莹愣怔了好一会儿,待听见祝安勇的骂声才回过神来,急急忙忙地先去关心趴在如意身上起不来的侄子,“我的小祖宗,快起来,身上都湿了,小心感染了风寒。你们这些蠢货,还不赶紧的带孙少爷去换干净衣服?!”

如意被祝安勇装得肋骨发疼,但看见祝莹怒火冲天,只得强忍着,想要扶起除了衣服湿了外,毫发无损的祝安勇。

可是祝安勇之前踩着竹筐和水缸爬上墙头,不知道看见什么鬼东西,吓得一下子摔下来,这会儿还没缓过神,呆坐在地上一动也不动,唯有身体止不住地颤抖着。

如意赶紧叫婆子来搭把手,几个人费了些力气,才将这小胖墩搀扶起来。

与此同时,罗叙妍闻到一股尿骚味。

祝安勇竟是吓得尿裤子了。

如意等几个人再如何忍着,眼中也都闪过一丝嫌恶。

祝莹也知道这太丢人了,挥挥手,赶紧叫如意带走祝安勇,接着她回过头,瞪着罗叙妍,指着墙头,喝问道:“你院子墙上那是什么东西!”

015 饶不了你

“什么?”罗叙妍装傻,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一只兔子灯啊?怎么了,舅妈?”

此时,尤氏已将纸人取走,独留兔子灯在夜风中随着枝叶摇曳。

祝莹仔细一看,才发现那吓人的妖魔鬼怪不见了,心里“咯噔”一下,嘴唇颤抖着说道:“我刚才明明看见……”她立时觉得不对劲,狐疑的打量着罗叙妍,带着几分责备喝问,“又不是过节,你好端端的在树上挂兔子灯做什么?”

罗叙妍一脸单纯无辜的回答道:“我觉得好看,所以挂上了,总比烂在库房里好,有什么问题吗,舅母?”

祝莹一噎,瞪向旁边几个下人,“你们刚才都瞧见没有?”

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随后纷纷摇头。

“少奶奶,我们没看见。”

他们是听见了动静,赶过来的,只瞧见一身尿骚味的祝家孙少爷被丫鬟婆子们簇拥着离开,根本没注意过墙头。

“那……”祝莹的脸色越发的煞白,想再看看墙头,可是又不敢,生怕那鬼东西再一次的冒出来。

她的眼神飘忽不定,罗叙妍偷偷一笑,满是不解的问道:“舅母,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祝家哥哥怎么好好的摔在地上了?”

祝莹勉强镇定下心神,问道:“如意敲门敲了半日,你怎么才来开门?先前在做什么呢?”

罗叙妍道:“我和待月在屋里闹着玩儿,没有留意到,不好意思啊舅妈。”她眨巴眨巴眼睛,一双水汪汪的杏眼里透着天真。

祝莹蹙了蹙眉。

罗叙妍又回头看看墙头,这才露出一些忧虑和害怕来,问道:“舅妈,您到底看见什么了?”

祝莹心里不爽快,感觉是这小姑娘耍手段来害自己和祝安勇,可是又找不到证据,于是恶声恶气的说道:“我看到你院子的墙头上趴着一只鬼。”

“呀!”罗叙妍低叫一声,脸色一变,往后退去,“舅妈,您别说笑了……”

“阿妍小姐小心。”待月赶紧扶住她。

罗叙妍趁机攥住她的手,一副瑟瑟害怕的模样,“舅妈……这世上哪儿来的鬼呀,您一定是看错了吧?”

“呵,”祝莹眯起眼睛,尽管此刻她心里也害怕,但是不想错过“整治”罗叙妍的机会,对旁边的下人说道:“去,多找几个人过来,还有灯笼火把,我就不信了,找不着这鬼东西!”

罗叙妍一脸感激,道:“麻烦舅妈了。”

“……”祝莹的眉头蹙得更紧了,但现在仍没有办法从罗叙妍的脸上看到一星半点的慌张,和撒谎的痕迹。

可是她与祝安勇分明都看见了,怎么可能是看走眼了呢?

如若能找到这个小丫头片子耍花招的证据……可有许瑶瑶两口子好看了!

她咬咬牙,就算真的有鬼怪,那么多人都进去了,也许能震慑的住。所以,今日无论如何也要将清涵院翻个底朝天,也是给家里人看看她身为许家大少奶奶的威严!

不多时,七八个下人举着火把、拎着灯笼,站在了祝莹的身后。

祝莹抬手一指清涵院的门,“给我进去搜,一定要找到那鬼东西,确保阿妍的安全。”

“是!”下人们起身答应道。

“慢着!”一声喝,打断了下人们的行动。

众人齐齐看过去,原来是小姐姑爷回来了。

许瑶瑶皱着眉头,缓步走到众人面前,按住女儿的肩膀,问道:“发生什么事了,好端端的搜清涵院做什么?”

祝莹见小姑子来了,气势稍有收敛,但不会就此轻易的放弃今日的机会,说道:“我过来看看阿妍,发现墙头上有脏东西飘过去,所以打算带人进去仔细的搜一搜,不然若真有什么,危害到了阿妍可如何是好啊?她可是你们两口子的独生女,宝贝的很呢,怎容得下半分差池。”

她一番话说的冠冕堂皇,似乎只是全心全意的为罗叙妍考虑。

可是,许瑶瑶可不会相信她的鬼话,冷漠的说道:“多谢嫂子好意了,但清涵院到底是小姐闺阁,怎么能让这些个下人随随便便的闯进去呢?”她抬了抬下巴,指的是那几个家丁。

祝莹假笑道:“哎哟,你看我……光顾着担心阿妍的安危了,都忘了这茬了。这样吧,我叫管家把丫鬟们叫过来。”

“不必麻烦嫂子了,”许瑶瑶语气强硬的拒绝道,“我会安排的。”

“娘。”罗叙妍压低声音道:“舅妈也是担心我呀,就让丫鬟们进去看看吧。”

她向许瑶瑶眨眨眼,希望娘亲能明白自己的意思。

母女间心有灵犀,许瑶瑶瞬间就懂了——

如果不让祝莹去查个清楚的话,会一直怀疑那脏东西是阿妍安排的。

许瑶瑶揉了揉女儿的肩膀,开口道:“阿妍别怕,娘亲会查清楚的。”说着,她吩咐丫鬟将段管家请来,又寻了自己信得过的丫鬟婆子,当着祝莹的面,进清涵院去搜。

罗叙妍有些微的不解,但窝在娘亲的怀抱中没再开口。

不多时,段管家领着丫鬟婆子们出来了,恭恭敬敬的在许瑶瑶面前排队站好。

段管家道:“小姐,姑爷,少奶奶,我们仔细查过了,清涵院内并无异常,不曾看到过什么脏东西。”

许瑶瑶点头,“段管家办事,我是放心的。”

祝莹阴阳怪气的说道:“段管家,你真的看仔细了?”

“是的。”段管家十分确定的说道。

祝莹道:“是吗?那要是清涵院出一点意外,就全都是你的责任了。”

段管家不慌不忙的拱手应道:“少奶奶,请您放心。再者,小姐姑爷和小小姐一向光明磊落,行事端正,怎会平白无故的遭鬼怪迫害?往日里,也从未发生过这样的事情。”

祝莹道:“那么你的意思是我和安勇看错了?还是说,你……话里有话,意有所指?”

段管家欠欠身子,“少奶奶,我只是有话直说,没有其它意思。”

祝莹冷哼一声,刚要开口,许瑶瑶抢先说道:“既然无事,大家都散了吧,已经不早了。”

段管家领命,带着下人们离开了。

祝莹心有不甘,说道:“太草率了!”

许瑶瑶冷笑道:“嫂子,你带人进去查,和段管家去查,有什么区别吗?如果你一而再再而三的搜查清涵院,传出去了,叫人怎么想我家阿妍?”

016 不让一分

祝莹怔了怔,笑道:“什么怎么想阿妍?能怎么想了,难道不是我们大家关心阿妍,许家上下和睦,其乐融融吗?”

“那可不是。”许瑶瑶摇头,“嫂子平日里精明的人儿,怎么这会儿反倒想不明白了?”

“……”祝莹脸色一白,要是再装傻充愣下去,那可不是自认是蠢笨之人?

“嫂子?”许瑶瑶又唤了一声。

祝莹心中恨恨,表面上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一拍脑门,不好意思的笑道:“妹子,真是对不住,是我考虑不周了……既然段管家已经搜过了,那就说明没问题……”她望向兔子灯,继续说,“看来是天黑风大,一个恍神儿,就给看错了。安勇那臭小子也是,见风就是雨,胆子也太小了。”

许瑶瑶的脸色这才透露出几分温和来,“嫂子,天色不早了,早些休息吧。我这儿也还有铺子里的一些事,要交待给阿妍呢。”

“好好好,你们忙吧,我回去了。”祝莹一脸假笑,转身离开清涵院。

可是,走到半路上,她忽然重重地一拍脑门,怒骂道:“我这个蠢货!”

刚才被许瑶瑶逼迫的紧,一下了慌了神,怕被当成蠢货而草草了事,为什么现在才想到该如何应对?

坚持再搜查一遍清涵院,说不定能找到那脏东西,证明阿妍有心害她和安勇,让许瑶瑶丢尽面子。

就算还是没找到,外面有了对阿妍不好的传言,关她什么事啊?正好把阿妍贬低的一无是处,好让安勇顺顺利利的收服了那小丫头片子,然后她一句被脏东西吓坏了,推脱掉自己的责任不就好了?

祝莹不甘心的跺着脚,气得咬牙切齿。

可是现在再回去将许瑶瑶她们一军也为时已晚了,那脏东西恐怕已经消失得一干二净了。

要是去婆婆那边闹一闹的话,她也占不到什么理。

想来想去,这件事就此作罢了。

她望着含辉院的方向,恶声恶气的说道:“许瑶瑶,等着吧!早晚把你们收拾的服服帖帖!”

另一边,含辉院里,许瑶瑶凝望着一脸淡然的女儿,低声问道:“阿妍,到底是怎么回事?”

罗叙妍微微叹口气,如实说话:“我从铺子里拿了一只纸人,将它挂在树枝上,只要祝安勇还像白日里那样从竹筐爬上墙头,就一定会踏翻竹筐,触发小机关,让纸人飘到他的面前。有了这么一遭,恐怕他再也不敢爬清涵院的墙,甚至……不敢再在许家待下去。”

许瑶瑶听了,微叹一声,“阿妍,你今日原本是想让舅妈带人进清涵院搜的,是吗?”

“嗯。”罗叙妍点点头,“舅妈怀疑是我捣的鬼,只有让她自己亲眼去看了,才不会怀疑我。”

许瑶瑶揉了揉她的手,缓缓说道:“我明白阿妍的想法,但是下回再有这样的事情,万万不可让你舅妈搜清涵院,外祖母也不行,知道吗?”

“娘?”

许瑶瑶道:“你舅妈这么做,不是关心的安危,她只是想在许家立威罢了。我是绝不容许她在这个家里为非作歹,一分也不行,不然这个家渐渐地会乱的。阿妍,你年纪尚小,有些人情世故还看不明白,等日子长一些,你自会明白的。”

罗叙妍望着母亲温柔的脸庞,认真的点了点头。

娘亲的一番话,让她明白过来了,自己之前所想的确实不周到。

她真的是还太嫩了,有时候事情真的需要考虑长远一些。

许瑶瑶摸了摸女儿的脸颊,问道:“今日在铺子里,还习惯吗?”

罗叙妍回过神,说道:“都习惯。”

“那就好。”许瑶瑶微笑道:“你应该知道刘富商的事情吧?刘富商在咱们山南东道是个大人物,丧事自然需要我和你爹亲自去打理,所以我们打算明日出发去荆州,阿妍想一起来吗?”

罗叙妍的眼睛一亮,“娘,我可以一块儿去吗?”

“是呀。”许瑶瑶揉揉女儿的头发,笑道:“亲自参与到一场丧事之中,我想总比从书本上学东西强一些。”

罗叙妍用力点头道:“娘亲,我想去。”

许瑶瑶道:“那还不快去叫奶娘帮你收拾?别落下东西了。”

“好!”罗叙妍一口应道,欢快地跑出去了。

她回到清涵院,尤氏才从紧张的状态缓过来。

“我的小祖宗哟,你没事吧?”她扶住罗叙妍的肩膀,问道:“刚才真是吓死我了。”

罗叙妍小大人似的拍了拍奶娘的肩膀,“奶娘,没事了。对了,你把纸人藏哪儿去了?”

之前,尤氏一直躲在清涵院里,想必外面的动静,她听得一清二楚,那么定然会将纸人仔细藏好,叫谁也发现不了。毕竟尤氏日夜待在清涵院里,自然比舅妈或者段管家清楚的多了。

尤氏道:“我听见外面的声音,吓死了都,赶紧拿花布裹了裹,丢在床帐上面。”

罗叙妍望向床榻,真是看不出一点儿不对来,拍手道:“奶娘真厉害。”

尤氏问道:“现在真没事了?”

“没了。”罗叙妍点头。

尤氏一边抚着胸口,一边往床榻走去,“我得赶紧拿走纸人,太晦气了。”

罗叙妍笑了笑,又对待月说道:“爹娘说,明日带我去荆州,所以麻烦奶娘和待月帮我收拾一下东西吧?”

待月问道:“阿妍小姐,去荆州做什么?”

“看爹娘如何操持一场丧事。”罗叙妍道:“我好学一学。”

尤氏有些忧心,“阿妍小姐,我总觉得您现在就去铺子早了些。”

“不早了。”罗叙妍复杂的叹息一声,离那一切灾祸的发生,只有六年了。

尤氏发觉小姐的眼神幽深,不好意思的说道:“阿妍小姐,是我多嘴了。”

“没事。”罗叙妍挤出一丝笑意来,“奶娘也是关心我。”

翌日,吃过早饭,罗叙妍跟着爹娘来到棺材铺,车马护院都已经准备好了,只等着时候差不多,便可以出发了。

她看着尤氏将自己的东西放上马车,忽地眼前人影一晃,光线暗淡下来。

罗叙妍抬头望去,一名俊秀的少年站在车辕上,正望向自己。

017 前往荆州

她往后退了半步,平淡的说道:“赵公子好。”

赵公子从车辕上跳下来,拱拱手道:“对不住,是我冒昧,唐突了小姐。”

罗叙妍道:“无妨。”

赵公子道:“罗小姐也要一同去往荆州?”

“是的。”罗叙妍应道。

赵公子又拱手道:“麻烦小姐了。”

罗叙妍摇摇头,“我做不了什么,过去也只是跟着看一看,学一学东西。”

这时,有小厮唤了一声“赵公子”,他看了一眼,对罗叙妍说道:“我暂且有事,先行一步。”

“赵公子慢走。”罗叙妍已然神情淡淡,看得尤氏有点儿焦急。

“阿妍小姐,”她道:“您看这位赵公子言行文雅,彬彬有礼,而且对咱们铺子也没有偏见,所以……我觉着您不妨对他热络一些,拉进了关系,说不准将来……”

“奶娘!”罗叙妍娇声打断她的话,脸色这会儿才少了那份冷淡,“我才多大的年纪啊,你居然要我……”

尤氏哭笑不得,跺跺脚,说道:“小姐啊,再过两年都该给您说亲了,多一个选择也是好的。”

罗叙妍道:“我看赵公子对谁都是客客气气,和声细语的。你看,他同那小厮说话的模样,哪有主子的架势?人家只是和我客气罢了,你就别放在心上了。”

尤氏叹气,捶了捶胸口,说道:“阿妍小姐,您怕是要放走一个金龟婿了!”

“好啦!”罗叙妍搀住奶娘的胳膊,笑道:“说不定,将来还有一只更大的金龟婿在等着我呢?”

“你啊你。”尤氏无奈的轻点了一下罗叙妍的笔尖。

罗叙妍笑嘻嘻的向她吐了吐舌头,接着两人钻入了马车内。

晃荡的车帘落在赵公子的眼睛,他微微思量,对小厮说道:“先派人在前面探路,此去有女眷,得多多防备着才好。”

小厮拱手道:“是,赵公子。”

说完,他脚步轻快地离开。

赵公子又看了一眼罗叙妍所在的马车。

这小姑娘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架势,无论他如何尝试着靠近一些,两人之间都仿佛有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

到底是什么原因,会让罗家小姐昨日里有那样的目光,他真的好奇。

难不成是她看到、听到过什么?

赵公子的目光瞬间深沉,眉头微微蹙起。

“赵公子,可否启程了?”

罗邦皓的声音忽然在身后响起,赵公子的思绪被打断了,他回过神来,温和的笑道:“是时候启程了。”

“那走吧,赵公子。”罗邦皓道。

赵公子跃上马背,指挥护院和车夫们小路,然后看着罗邦皓打马来到自己身边,一块儿在队伍前面领路。

他思索了片刻,以闲聊的语气的开口道:“我见罗小姐小小年纪便到铺子里学习,想必是有大志向的人。”

罗邦皓笑道:“公子谬赞了,小女眼下初来铺子,尚有许多不懂的地方,只是小打小闹而已。我与内人也只愿她一生平安顺遂。”

赵公子点了点头,又问道:“罗小姐去过书院念书吗?”

罗邦皓道:“小女性子文静,不太喜欢往外面跑,所以家里请了一位西席先生,教小女念书。”

“哦?”赵公子目光一闪,问道:“那罗小姐怎地会来铺子学习呢?”

“这……”罗邦皓的眼神从赵公子的脸上闪过,觉出一分奇怪来。

只听说昨日赵公子与阿妍相遇过,但没说上几句话,怎地忽然赵公子似乎对阿妍有了很大的兴趣?

他斟酌了一番,说道:“这铺子将来终究是要她来掌管的,所以我与内人问过她的意愿之后,便来铺子里了。”

“这样啊……”赵公子望向前方。

这位罗小姐会来铺子是因为家里的安排,并无其它古怪的地方,所以……这是他太过敏感?

赵公子瞥了眼身边的男人,罗邦皓的来历似乎不简单。

他的目光越发幽深。

此次来山南西道,万事小心为上吧。

一队人马出了城门,走在官道上,路边有叫卖的小贩和说笑来往的路人,声响引得罗叙妍撩开帘子去看。

虽然只要铺子生意不忙的时候,爹娘会带她出城游玩,所以路边的景色对她来说并不陌生和稀奇,但时每每听见那些热闹的声音,她还是惹不住的伸头张望。

“娘,您看,卖绿豆糕的老伯还在那儿呢!”她欣喜的喊道。

许瑶瑶看了一眼,笑问道:“阿妍想吃吗?”

罗叙妍看看前行中的车队,摇头笑道:“回来的时候再吃吧,反正我看老伯一直都在那儿的,迟几天吃也是一样。”

许瑶瑶带着几分欣慰的点头,忽然间觉得阿妍比以前懂事了许多许多,这种女儿已经长大了的感想,让她又是欢喜又是惆怅。

长大了,意味着就要承担更多的东西。

她带着几分感慨,抬手揉了揉女儿的头发。

罗叙妍不解的回头看来,“娘,怎么了?”

许瑶瑶将罗叙妍揽入怀中,说道:“就是忽然想抱一抱我的阿妍。”

罗叙妍甜甜的笑起来,在娘亲的怀中使劲的蹭了蹭,鼻尖萦绕着熟悉的甜香,让她觉得温暖而安逸。

尤氏玩笑道:“阿妍小姐年纪都不小了,还喜欢撒娇呢。”

罗叙妍道:“不管我多大年纪,都是娘亲的女儿呀?”

“是呢。”许瑶瑶亲了亲女儿的额头。

罗叙妍不由地收紧手臂,将娘亲抱得更紧一些。

这时,车帘外响起说话声。

“许掌柜,罗小姐。”

罗叙妍分辨出是赵公子的声音,没有搭理。

而许瑶瑶应道:“有什么事情吗,赵公子?”

说话间,尤氏将车帘掀开一些,灿烂的阳光透进车内,罗叙妍眯了眯眼睛,只模模糊糊的看到车外的人影。

赵公子递过来一个小荷叶包,“我刚听罗小姐说想吃绿豆糕,所以买了一些来。”

罗叙妍听了,微微惊讶。

许瑶瑶不好意思的说道:“麻烦赵公子了。”

赵公子道:“许掌柜不必与我客气,刘家的事情还需劳烦你们呢。”

许瑶瑶客套的笑了笑,又对罗叙妍说道:“阿妍,赵公子送你绿豆糕,还不快谢谢人家?”

018 路遇劫匪

罗叙妍规规矩矩的弯腰道谢,“多谢赵公子。”

“无须客气。”赵公子又对母女俩点了点头,然后策马追上罗邦皓。

许瑶瑶转头见女儿没有拆开荷叶包,问道:“阿妍刚才还心心念念着想吃老伯的绿豆糕,这会儿有人给你送来了,怎么反而不吃了?”

罗叙妍道:“刚才是一时兴起,现在过了那个劲头了。”

许瑶瑶抿嘴一笑,示意尤氏将绿豆糕放到一边。

尤氏不禁叹口气,左看右看,阿妍小姐是真的对男女之情一点儿感觉也没有。要说一般的小姑娘,都爱偷偷的看心仪的男孩子了,然后幻想着到了年纪,家里可以说亲。

她看着罗叙妍拿起一本书,专心致志的看起来,摇摇头,从包袱里拿出几条彩绳,打络子。

转眼,日头偏西,车队行走在一条僻静的山道上,不时有鸟儿扑棱棱的扇动着翅膀,飞出林子,窜上天际。

赵公子道:“再行一个时辰,便能看到城郭,今晚能有个落脚之处了。”

“好。”罗邦皓点点头,张望了一圈四周。

这片山林有些古怪,除了偶尔飞出的鸟儿外,四下里有些太过寂静了。

从老泰山的手里接过铺子已有数年,他与妻子时常在山南西道及周边行走,所以对各处多少都有了解,鲜少见到这么安静的林子。

虽然有山匪流窜的传闻,但是他们这次出门带了不少护院,那些山匪应该有所忌惮,不敢拦路骚扰。

不过还是小心为妙。

罗邦皓打定主意,暗暗的观察着周围。

赵公子瞥一眼罗邦皓,微微的挑了下眉梢,继续若无其事的策马前行。

又走了一会儿,前方的路渐渐变窄,接着茂密的枝叶忽然消失,眼前一亮,车队来到一处山谷边沿。

道路一边是茂密的树木和灌木,一边则是陡峭山壁,若是有一点不慎,将会滚落山崖,性命垂危。所以,车队前行的速度减慢,小心翼翼的通过这段路。

许瑶瑶招招手,道:“阿妍,快看这儿的景色。”

罗叙妍凑过去一瞧,山谷的另一侧,一条瀑布飞纵入谷底的河流之中,溅起一片片的水雾,仿若仙境。

“真好看。”她不由地感叹道,“我似乎明白什么叫做‘疑是银河落九天’了。”

许瑶瑶道:“这处瀑布是远近闻名,以前我和你爹就想着带你来看看呢。”

“这次出门是有事,下回等有空了,我们来好好玩玩儿,好吗,娘?”罗叙妍问道。

许瑶瑶刚要回答,马车忽然一个趔趄,紧接着停下来了,车内的几个人猝不及防,一下子向前扑去。

“阿妍小心!”许瑶瑶叫道,将女儿护在怀中。

罗叙妍听见娘亲闷哼一声,登时紧张起来,急忙自己扶着旁边的东西,坐起来,问道:“娘,您没事吧?”

许瑶瑶脸上仍残留着先前的笑意,只是脸色有些发白,她忍着痛,偷偷的揉了揉后腰,对女儿摇头道:“我没事,阿妍无须担心。好好的,车怎么忽然停下了。”

这时,外头响起车夫哆哆嗦嗦的声音,“掌柜的,咱们被山匪给拦住了!”

罗叙妍一怔,下意识的挽住娘亲的胳膊。

“山匪”两个字,又让她想起那个一刀结果了自己的性命的男人。

许瑶瑶拍拍她的手背,柔声安慰道:“阿妍别怕,有我,有你爹在,我们还带了那么多的护院呢。”

“嗯!”罗叙妍点头道,将心头的恐惧强压下去,甚至在许瑶瑶伸手去掀开车帘的时候,偷偷的张望。

这里距离那两个男人出现的地方不算太远,说不定现在这伙山匪里就有那九环大刀的男人呢?

她放眼望去,只见前路已经被一伙山匪拦住了,打头的骑在一匹高头骏马上,是个皮肤黝黑的壮汉,手持一把长枪,直指这赵公子和罗邦皓的脸。

“我们兄弟几个围护山林不容易,你们能安安稳稳的从这里通过,全靠我们,所以怎么说也得给点辛苦钱不是?”山匪头目粗声粗气的说道。

罗邦皓干脆利落的拿出荷包,丢给山匪头目,“小小意思,不成敬意,感谢几位大哥的辛苦,还请大哥放我们一条道。”

山匪头目掂了掂手里荷包,面露不悦,“你是打发要饭花子吗?”

赵公子拱手说道:“这位大哥,这袋子里的钱可不是小数目了。”

“呵呵。”山匪头目冷笑,将荷包揣入自己怀中之后,立刻重新提起长枪,就往罗邦皓的身上刺来,“老子就让你彻彻底底的明白,小瞧我们兄弟,是什么后果!”

夕阳余晖之下,锋锐的枪头折射出冰冷的光芒。

罗叙妍倒吸一口冷气,感觉双腿像绑了铁似的沉重,眼睁睁的看着长枪落下,心揪在了一起。

“罗先生小心!”赵公子一声喝,飞扑过去,抱着罗邦皓滚落到马下,堪堪躲过了枪头。

山匪头目一声讥笑,提枪再刺,而赵公子在扑出去的同时,抽出了自己挂在马背上的剑,在长枪再度袭来的时候,横剑挡在了身前。

“砰”的一声脆响,让在场的人都震了一下肩膀。

罗邦皓就在赵公子身边,那声响震得他耳朵发疼,同时感觉到这山匪头目恐怕是有拔山扛鼎之力,赵公子虽然面色沉静,但握剑的虎口已经渗出淡淡血迹!

赵公子是拼了全力在护他周全!

山匪头目眯了眯眼睛,“小子,功夫不错嘛……”

赵公子镇定自若的说道:“先前是我们眼拙冒昧了,还请大哥海涵。”说着,他一边提防着这把长枪,一边眼神示意不远处的小厮。

小厮颤颤巍巍的跑过来,从怀中摸出一个荷包,双手奉上。

赵公子道:“还请大哥笑纳。”

“呵呵。”山匪头目又是一阵冷笑,夺过小厮手里的荷包,这回他是满意了,有了几分和颜悦色。

赵公子道:“大哥,可否放我们过去?”

山匪头目收回长枪,往后退了半步,但远不足以让棺材铺的车队继续前行。

他望向马车,摸了摸下巴,眼神中透出猥琐来,笑道:“钱是够了,不过……我看前面的小娘子姿色不错,我想她做我的压寨夫人!”

019 欠了人情

话音未落,罗叙妍伸手一扯,车帘落下来,挡住山匪头目的目光。

她的脸色发白,心“咚咚”乱跳着,挽紧娘亲的胳膊,像是害怕山匪会闯进来,抢走自己最在意的人。

女儿的反应,让许瑶瑶微露讶异之色,接着在紧张的氛围中,忽地轻轻一笑。

她搂住女儿,安慰道:“阿妍别怕,爹爹会解决的,没事的。”

“嗯。”罗叙妍点点头,但是心头的依然萦绕着担忧恐惧,这是前世所不曾有过的危机,而且他们现在的处境其实是不利的——车马进退两难,犹如笼中之鸟,山匪占了上风,收拾了他们易如反掌,如果他们强行突围,稍有不慎,会连人带马摔下悬崖。

罗邦皓的脸色也不好看,许瑶瑶对他来说比自己的生命更为重要,怎容山匪出言调戏?

他的目光瞬间变得冷锐,沉声说道:“她是我的妻子。”

说着,他缓缓起身,直视着山匪头目。

山匪头目目光一凛,这个犹如苍松翠竹的男人,陡然间迸发出迫人的气势。原以为是个文弱书生,手无缚鸡之力,根本没有放在心上,但是现在他心里的想法有了些微的改变。

他飞快地看了一眼赵公子,呵呵笑道:“你的妻子又如何?我就喜欢有成熟风韵的小娘子了,废话少说,把那小娘子给我交出来,不然你们今天一个也别想从这儿过去!”

赵公子往前一站,半个身子挡住了罗邦皓,冷声说道:“大哥,您总得讲一些江湖道义吧?我们已经给足了银钱,也向您赔不是过了,还请大人有大量,放我们走。”

山匪头目摇头晃脑,蛮横的说道:“不行!看你们都是读书人,难道不知道有句话叫做‘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难得有我看上眼的小娘子,怎么能就此放过呢?”

“……”罗邦皓和赵公子双双无语。

罗邦皓斜瞥了一眼,虽然地形对他们不利,但不是没有逃生之路。

好在护院们都是练过的,又跟随多年,有了默契,只要一个手势和眼神就能够明白彼此的想法,所以……他打定了注意如何逃走,正要动手之际,赵公子忽然手腕一转,灵敏如猫似的,直扑向山匪头目。

那剑锋,直逼他的咽喉,而山匪头目以为局势完全掌控在自己手中,正洋洋得意着,没有及时反应过来。

等他的身体本能的做出行动之时,剑锋擦过他的脖颈,刺疼在瞬间传开。

山匪头目闷哼一声,准备往后退开,再做反击,但是已经来不及了,赵公子脚尖轻点地面,再度跃起,眨眼睛已经落在了他的身后。

“想死的话,不妨动一动试试。”赵公子轻声笑道。

山匪头目垂下眼帘,冷冷剑光刺痛了他的眼睛。

此时,赵公子的长剑就横在他的脖颈上,一只手臂也被钳制住了,若是现在想提枪反击,恐怕要做好先被赵公子割下头颅的准备。

其他山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僵在原地,不敢动弹。

山匪头目的气势软下来了,有些慌张的叫道:“这位少侠,有话好说,您可千万别手抖!”

赵公子道:“那就麻烦大哥让你的手下人让看道来,让我们的人马过去。”

“好好好。”山匪头目赶紧冲手下人吼道:“耳朵都聋了吗?还不赶紧的为少侠让开路?!”

山匪们登时作鸟兽散,让出了小路。

赵公子对罗邦皓喊道:“罗先生,快过去吧!”

罗邦皓点了点头,招呼人马抓紧前行。

在路过赵公子身边的时候,他不由地多看了几眼这个少年。

赵公子几乎在同时觉察到了罗邦皓怀有深意的眼神,回望了过来。

“罗先生快走吧,我不会有事的。”

“嗯。”罗邦皓催促人马。

待整个车队都通过这段狭窄的小路,来到开阔的地带后,赵公子猛地一掌打在山匪头目的后背上。

“噗——”山匪头目吐出一口鲜血,往前踉跄几步,扑倒在地,他手里的长枪也飞出去,滚下山谷。

“大哥!”山匪们惊慌的扑过去。

赵公子转身就走,追上棺材铺的人。

罗邦皓听见由远及近的急促马蹄声,回头望去。

“多谢赵公子的救命之恩。”他拱手说道。

赵公子温和一笑,“我也是在保全我自己的性命。”

话是这么说的,但现在能安然无恙的继续往荆州去,还不是全靠了人家挺身而出?

他罗邦皓素来不爱欠人情,若是欠下了,也一定会加倍偿还,所以这笔人情,他得记下。

他道:“赵公子,这份恩情,来日,我必定报答。”

赵公子道:“罗先生真的无需与我这般客气,虽然你我相识才两三日,但这么一说,太见外了。”

罗邦皓感叹道:“才相识两三日,赵公子如此侠肝义胆,着实让在下佩服。”

“罗先生过赞了。”赵公子笑道:“我们还是加快速度吧,不然的话,怕是天黑也进不了城。”

“好。”罗邦皓应道。

许瑶瑶透过帘子缝隙看了又看,回身对罗叙妍和尤氏说道:“幸好有赵公子出手,我们安全了。”

尤氏拍拍胸口,“这山匪也太嚣张了吧?青天白日的,就敢跑出来拦咱们这样的车马,贼胆真大,我都好几年没听说过山匪敢这么干了。”

“是啊……”许瑶瑶柳眉微蹙,又看了一眼车外,“好好的,怎么会冒出山匪呢。”

罗叙妍问道:“娘,您的意思是这是有人安排的?”

许瑶瑶想了片刻,摇头道:“或许是被官府逼得紧了,销声匿迹,坐吃山空,现在手头没钱了,只好冒险劫财吧?”说着,她揉了揉罗叙妍的头发,“谁敢串通山匪来拦路,我们与人无冤无仇,又为什么要安排这档子事?勾结山匪被抓住了,轻则流放,重则砍头的。”

可是,前世里那个锦袍男子不就是勾结山匪,意图不轨吗?罗叙妍抿了抿嘴唇,没说话。

020 拉近关系

半道上,赵公子派出去探路的小厮满头大汗的迎上来。

“公子,您没事吧?”他慌张的叫道,“我瞧见您半天了也没过来,所以赶紧回来看看。”

罗邦皓多打量了小厮两眼,才看向身边的人。

赵公子道:“你一路过去,没觉察到什么异样?”

“没有啊?”小厮茫然的睁大眼睛,“公子,您不会是半路上遇到什么危险了吧?”

赵公子平淡的说道:“遇见山匪拦路,幸好解决了。”

“什么?!”小厮震惊的大叫。

赵公子摆摆手,“勿要废话了,抓紧赶路。”

小厮缩着肩膀,跟随在后面。

罗邦皓垂下眼帘,心中一点疑虑渐渐地消散。

不多时,众人来到城中最好的客栈,可是因为他们来迟了,客房紧张,一番安排之后,罗叙妍跟着娘亲和尤氏住一间,而罗邦皓则和赵公子住一块儿。

店小二领着他们上楼时,赵公子走在罗叙妍的身侧,问道:“是我安排不周,让罗小姐受惊了。我听说这家店的糕点做的不错,等会儿吃饭的时候,会送上来的。”

罗叙妍道:“谢谢赵公子。”

她的神色依然淡淡的,仿佛事不关己,带着几分冷漠疏离。

赵公子还没开口,前头领路的店小二热情的说道:“各位老爷夫人,少爷小姐们,到你们的客房了。”

几个人互相点点头,进入各自的客房,等放好了行礼,再下楼吃饭。

赵公子是个安排周全的人,和罗邦皓闲聊几句,已经摸清楚这家人的喜好,所以抽空叫来店小二,点好了饭菜。

他们落座没多久,店小二就把饭菜和糕点端上来了。

许瑶瑶夸赞道:“赵公子是个细心的人。”

赵公子笑了笑,问道:“罗小姐,这些饭菜合你胃口吗?”

罗叙妍也是搞不懂赵公子怎么时不时的就要提到自己,目光落在一盘红烧肉上,流露出嘴馋的模样来,“我很喜欢吃呢,娘,可以开饭了吗?”

许瑶瑶看向赵公子,然后说道:“大家奔波了一整天,都累坏了,快吃饭吧。”

“太好了!”罗叙妍欢喜的叫道,抓起筷子,夹了一块红烧肉就塞进嘴巴里,仓促之间,肉汁沾在了嘴角上,像极了好吃的小猫。

这般鲁莽粗俗的样子,赵公子应该不会再关注着她了吧?

可是,赵公子依然带着淡淡的笑意,也夹了块红烧肉吃,点头称赞道:“确实好吃。”

“……”罗叙妍埋头扒饭。

许瑶瑶给了夹了些青菜,说道:“阿妍,吃饭别太急了。”

罗叙妍故意让饭粒粘在了脸上,抬起头来,茫然的眨巴眼睛,问道:“怎么了?”

许瑶瑶掩嘴笑起来,尤氏叹气摇摇头,赶紧拿出帕子给她擦干净。

她道:“阿妍小姐一定是饿着了,所以吃的有些急。”

罗叙妍咧嘴傻笑。

众人跟着她笑起来了,原本遇山匪之后有些低沉的氛围在瞬间变得轻快了。

赵公子也笑得眉眼发亮,如繁星一般。

他看得出这个小姑娘的刻意,所以更加笃定发生过什么。

他又看看身边的罗邦皓。

这个沉静的男人温柔宠爱的看着自己的妻女,平凡极了。

赵公子想了想,叫店小二送来一壶甜甜的红枣茶,推到了罗叙妍的面前,笑道:“罗小姐,喝点儿红枣茶,润润嗓子。”

“哦。”罗叙妍倒了一杯,然后一口喝掉,香甜的红枣味道萦绕在唇齿之间,但是并没有让她的心情变好。

她都做到这个地步了,为什么赵公子还黏着她?

除了爹娘和尤氏、待月之类亲近的人外,任何人对她好,都会让她觉得怪异。

回想前世,外祖母和舅妈她们在爹娘去世后,忽然间都变了,不再像从前那样嘴碎,又喜欢搞事情,像是迷路的人忽然得到了启示,找到了正途,许家变得安宁和睦,这些长辈们开始全心全意的为她着想,照顾安慰着她,让她再次的感受到了家的温暖。

结果,一切都是假的,都是为了自身的目的和利益。

所以,除了自己在意的人,罗叙妍再不想有太多的瓜葛,对任何人的好意给予回应。

她用手背抹了一把嘴,心想着怎么样才能干出更恶心的事情。

这回,许瑶瑶都有些看不下去了,低声唤道:“阿妍。”

“嗯?”罗叙妍不解的回应。

许瑶瑶哭笑不得,拿出自己的帕子,给女儿擦嘴巴。

罗邦皓则开口吸引其他人的注意力,“对了,赵公子,今日你出手相救,我敬你一杯。”

“罗先生,请。”赵公子从罗叙妍的脸上挪开目光,举起了酒杯。

棺材铺的几个人也跟着举起酒杯,向赵公子敬酒,表示谢意,没人再在意罗叙妍是怎样的吃相了。

罗叙妍顿觉肩膀上轻松了不少,吃饭也变得斯文了。

许瑶瑶看一眼女儿,又给她夹了两筷子菜。

吃过饭,罗邦皓留赵公子坐在饭桌边说话,许瑶瑶准备带着女儿上楼,先安顿她睡觉。

赵公子的目光再度落在了罗叙妍身上,道:“许掌柜,罗小姐,早些休息,明日见。”

“你也早点儿休息。”许瑶瑶道。

说完,她带着罗叙妍上楼去了。

回到客房,尤氏张罗热水梳洗,许瑶瑶拉着罗叙妍坐到床边的软榻上。

她面带柔和的笑意,摸了摸女儿的脸颊,问道:“阿妍,今天吃饭的时候,你有点儿奇怪。”

罗叙妍的脸微微一烫,那点拙劣的小把戏果然是瞒不过娘亲的。

“出什么事了吗?我感觉你不大喜欢赵公子对你示好。”许瑶瑶问道。

罗叙妍摸了下鼻子,开口道:“我就是觉得怪怪的。”

许瑶瑶失笑,“我看赵公子对谁都好,没有别的意思。再说了,你年纪这么小,多照顾点儿也是正常的。”

“娘!”罗叙妍一把抱住娘亲的胳膊,撒娇道,“我最喜欢娘亲了,只要爹娘对我好就够了呢!”

“你啊你……”许瑶瑶无奈的摇头,“怕是将来找不着夫君了。”

“找不着就找不着。”罗叙妍蹭着娘亲的胳膊,一派无忧无虑,“我只要爹娘!”

021 刘家

尤氏弄好了热水,拿来一个荷叶包,“这绿豆糕怎么办?天热,又捂了好久了,要是再不吃,放到明天就坏了。”

罗叙妍道:“拿去给大伙儿分了吧,那么好的东西,坏了就糟蹋了。”

尤氏一愣,“阿妍小姐,这不是您最爱吃的吗?”

“好东西就该大家一起分享。”罗叙妍甜甜笑道,“一路过来,大家都辛苦了,奶娘,麻烦你拿去吧。”

“好。”尤氏没多话,快步走出厢房,小心的避开赵公子,将绿豆糕分给了随行的伙计和护院。

一夜无话,待天亮,众人吃过早饭启程,许瑶瑶带着罗叙妍刻意避开了赵公子,又有罗邦皓挡着,于是当队伍到达荆州,赵公子都没再和罗叙妍说上一句话。

赵公子依然笑得风淡云轻,与罗邦皓聊得甚欢。

到了刘家门前,白灯笼和白布都挂上了,远远的就能听见杂乱的哭声。

许瑶瑶下车后,看了一圈,然后率领众人从小门走进刘家。

“先让他们别这么哭了,”她吩咐道:“哭得乱糟糟的,像什么样,不是哭得人多声大,就显得有场面。”

赵公子点头道:“我这就安排。”

罗叙妍望着娘亲,原先温柔沉静的女人在眨眼间变得干练严肃,说话做事雷厉风行,短短时间内已经将刘家安排的妥妥当当。

灵堂里,悬挂着白色幔帐,供桌上摆着五谷点心,还有一碗饭菜,烧纸瓦盆旁刘家女眷跪在那儿,一边抹着眼角的泪花,一边将纸钱放入火焰中。

原先乱哭一通的下人们,此刻整整齐齐的跪在廊下,小声的哭泣着,声音哀婉,让闻者为之动容。

许瑶瑶走到供桌旁的布幔后面,看了看过世的刘海文,对守在一边的伙计点头道:“做的不错。”然后,对罗叙妍轻声说道,“我给你的书上有说过,人过世后,要用清水为其沐浴,然后梳理头发,修整面容,接着换上寿衣。”

罗叙妍点头,“我都记着。”

“嗯。”许瑶瑶挥手示意,让伙计送上来一只木盒,又对刘海文的长子刘庆说道,“这是仙鹤纹的绸缎寿衣,麻烦大少爷为令堂穿上吧,切记,莫要让眼泪落在衣服上了,否则刘老爷会不安宁的。”

刘庆虽是富商之子,被人奉承惯了的,但是此刻十分恭敬的从棺材铺伙计的手中接过木盒,拿出里面的寿衣,与自己的妻子一起为亡故的父亲穿上。

穿戴好了,许瑶瑶又双手捧出一件九连环,放在刘海文的手心里。

“明日就要入殓了,有些规矩,大少爷可都清楚了?”她问道。

刘庆道:“多亏赵公子推荐了你们,方才将家里的乱糟糟都收拾妥帖了,也交待清楚了规矩,比荆州本地的不知好上多少。”

许瑶瑶道:“大少爷谬赞了,明日的事情更加繁琐,我们再过一遍吧?”

刘庆道:“全凭许掌柜安排。”

许瑶瑶又问罗叙妍:“阿妍,待会儿看仔细了。”

“嗯。”罗叙妍认真的点头,从随身的小布包里抽出娘亲给的书,一边对照着书里的内容,一边看刘家的情况。

明天入殓,因此刘家的亲朋好友们都会前来,见刘海文老爷最后一面,来往的人多了,便有许多需要注意的。而且,在入殓之前,还有一些繁琐的事宜,对有头有脸的刘家来说,容不得一星半点的差错。

尽管一路奔波,加上现在已是年幼的身体,很容易累,但罗叙妍强撑着精神,仔仔细细的看着。

头一次真实的接触到丧事,她才知道整个经过会是有多的麻烦,各种规矩、风俗、礼仪,还有大大小小的杂事,主持的人必须方方面面的顾及到,同时也要有掌控全局的气势和威严,让所有人都能听从自己的安排。

她佩服爹娘的厉害,即使是刘家这样富甲一方的商户,听从着爹娘的指挥,有条不紊的进行着一切。

带排练过明日入殓的事宜,天色已经黑透了。

刘庆带着歉意,说道:“麻烦许掌柜和罗先生了,我已经差人安排了厢房和吃食,请你们先过去休息吧。”

罗叙妍这才感到肚子饿得咕咕叫了,由刘家的小厮带领着,前往西边的院子。

许瑶瑶问道:“阿妍,看到现在,有不懂的地方吗?”

“嗯!”罗叙妍举起手里的小本子,“我都记下了。”

许瑶瑶接过小本子,看了看,“等有空了,娘一一告诉你。”

“好!”罗叙妍欢喜的应道,月光落在眼中,闪闪亮亮如繁星一般。

许瑶瑶看得出,女儿是真的很喜欢这一行,心中升起几分感慨来,不由地叹息一声。罗邦皓伸过手来,与她十指相扣,同时转眼看来,温柔一笑。

还没走到院子,罗叙妍远远的就看到一道颀长的人影站在门口的灯笼下。

她觉着影子有些眼熟,但一时想不起是谁,不过不用多想,也能猜到这个人必然是赵公子了。

果不其然,他们走近一些后,那人迎了上来。

“许掌柜,罗先生,罗小姐。”他微笑着说道。

许瑶瑶道:“赵公子?这么晚了,您怎么不去休息?”

“这几日很辛苦,你们休息好了,我才放心。”赵公子道,在罗叙妍刻意躲避之前,冲她点了点头。

许瑶瑶道:“多谢赵公子关心,我做这行好些年了,什么苦我都吃的过来。”

赵公子道:“院子都打扫干净了,饭菜也都热腾腾的,快请进吧。”

“嗯。”许瑶瑶点头,牵着女儿的手走进院子里,“赵公子也是,快回去休息吧,再过不久,天都要凉了呢。入殓的过程非常复杂,一定要休息好,打起精神。”

赵公子道:“好。如果你们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吩咐丫鬟小厮。在下先告辞了。”说完,他拱手欠身,转身离开。

罗叙妍跟着爹娘走近厢房,听见刘家的丫鬟在闲聊。

“看见没,赵公子真是世上最温柔体贴的人了,要是能和三小姐结成秦晋之好,那就太妙了。”

022 入殓

“是啊,他要是做了咱们三姑爷,咱们……”

“许掌柜,罗先生好!”

话还没说完,眼尖的丫鬟发现许家的人进来了,连忙高声打断了先前的议论。

许瑶瑶压根没把这种事情放在心上,对她们说道:“劳烦你们了。”

领头的丫鬟欠了欠身,问道:“许掌柜,您看饭菜都合您口味吗?还有,屋里缺些什么,尽管与奴婢们说。”

许瑶瑶道:“都很好,时候不早了,你们先下去吧。”

“是。”刘家的丫鬟们脚步轻快地退出去了。

许瑶瑶端了大半天的架子,这会儿没有外人了,终于可以松懈下来,不由地懒洋洋的伸展开了手臂,深呼吸一口气,笑道:“这笔买卖可不好赚呢。”

罗邦皓倒了水给她,“润润嗓子,我听你声音都有些沙哑了。”

“嗯!”许瑶瑶笑眯眯的喝水。

因为时候已经不早了,所以几个人简单的吃了点,梳洗过便睡下了。

睡了大约两个时辰,卯时不到,许瑶瑶和罗邦皓起身了。

罗叙妍和尤氏睡在隔壁屋,但是一听见开门的动静和隐隐约约的说话声,立马清醒过来。

“娘,您是要去准备入殓的事情吗?”

“阿妍醒了?”许瑶瑶略微惊讶,“多睡一会儿吧,昨日不是已经看过大致的过程了?”

“我想完整的看看。”罗叙妍睁大眼睛,蹦蹦跳跳到娘亲跟前,显得自己精神满满,“娘,我睡得很好,一点都不困呢。”

许瑶瑶捏了捏女儿的脸颊,“好吧,奶娘,去叫人准备点吃的吧。”

尤氏跑去打开院门,喊醒了坐在台阶上打盹的丫鬟,罗叙妍觑了一眼,这回赵公子不在了。

直到吃过早饭,跟随着爹娘来到前院,罗叙妍也没瞧见赵公子,接着满院子的人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按照昨天说的,刘家人没敢懈怠,早早的就聚集在了灵堂。刘家的亲友们也都赶来了,他们带来的纸盘等祭品整整齐齐的堆放在庭远的一棵树下,老老少少们站满了院子,好奇的看着穿过人群,站在刘庆跟前的年轻女子。

“那女人面生的很,哪儿来的?不会是大少爷新纳的小妾吧?”

“你胡说什么,听说是重金请来主持丧礼的。”

“呵,”说话的人不屑道:“一个女人,哪儿上得了台面?庆大少爷莫不是疯了吧?”

刘庆听见身后断断续续的声音,皱着眉头,回头瞪了一眼,那说话的人连忙捂住嘴巴,不敢乱嚼舌根了。

许瑶瑶不是没听见那些话,神色依旧淡然,往人前一站,开口道:“时辰已到,入殓仪式开始。”

收完,她从铺子伙计的手中接过七彩绸布,缓步走到棺材边,将绸布平铺在棺材底,又接过头枕和脚枕放好,接着将七枚铜钱放在头、肩、腰和脚的地方,才对刘庆等人点点头。

按照昨天演练的,刘庆和妻子、弟妹,合力抱起刘海文,将他轻轻地放进了的棺材中,认真小心的摆好位置,然后刘庆中一只小锦囊里摸出一颗圆润晶莹的大珍珠,放进了父亲的嘴巴里。

接着刘大少奶奶和刘家几位小姐一起将陪葬的物件小心翼翼的放在刘海文的身边,最后将蓝绸子做的布包塞在了棺木里挤出空隙的地方。

在做这些的时候,刘家人看着死去的老父亲,一动不动的躺在那儿,不禁再度悲从中来,泪水盈眶,但是想到许掌柜昨日再三叮咛的,为了老父亲死后能够安宁,为了表示对父亲的尊敬,他们强忍住泪水,默默的做完了一切。

许瑶瑶平静的看着,在刘家人退开后,她拿起一只小铜镜,照了照死者的面容后,将铜镜摔碎在棺材旁。

而后,她对刘庆点点头,后者举起一块白绸布,缓缓地盖在了刘海文的身上。

许瑶瑶又从绸布上撕了一小条下来,双手捧给了刘庆,“刘老爷在天之灵,会保佑刘家子孙平安长寿的。”

刘庆恭恭敬敬的接过白绸布,攥紧在手心里。

许瑶瑶又道:“可以盖棺了。”

刘庆向等候在旁的家丁们打了个手势,家丁们赶忙抬起一块用红布包着的薄木板走过来,盖在了棺材上面,接着再有一人往上面铺了一层五彩布,最后盖上大盖。

许瑶瑶吩咐道:“先不要用木梢钉死了,亲友们可以来行礼了。”

刘庆低声说道:“多谢许掌柜。”

“我应该做的。”许瑶瑶说完,退到一旁。

罗邦皓道:“瑶瑶辛苦了,先坐那儿休息会儿吧,我来看着。”

许瑶瑶对着他温柔一笑,应道:“好。”然后,她对罗叙妍招招手,“阿妍,也来坐一会儿,喝口水吧。”

罗叙妍摇头道:“娘,我现在不累。”

这会儿,刘家的亲友们正有条不紊的上前行礼,上香烧纸,灵堂门口两边跪着几个人中年妇人,低声哀泣着,更让灵堂的气氛陷入哀伤之中。

“我再看一会儿吧。”她道。

许瑶瑶对求知若渴的女儿没办法,“那你小心一些,千万别冲撞了人。”

罗邦皓道:“瑶瑶放心吧,我会陪着阿妍的。”

许瑶瑶这才放心的点点头。

罗叙妍静悄悄的站在幔帐后面,刘家女眷们就在跪坐在她旁边,将一张张纸钱丢入火盆里,她看着刘家亲友们的一举一动,而罗邦皓就陪在她的身边,提醒着刘家人需要注意的地方。

刘家的亲友不少,地方官吏也赶来吊唁,自然少不了一番折腾,不知不觉就到了正午。

吊丧的人渐渐少了,刘家女眷们的嗓子也哭哑了,有丫鬟上前来请少奶奶和小姐们去休息会儿。

“我不去,我还想再看看爹爹。”身穿粗麻布丧服的少女哭着说道,要不是身边有嫂子、姐妹挡着,差点就要扑到棺材上去。

丫鬟劝道:“三小姐,您就歇会儿吧,您脸色真的不太好。”

刘三小姐摇摇头,“爹爹从前那么疼爱我,我不时时刻刻守在他灵前,怎么对得起他呢?”

大少奶奶叹道:“妹子,公公若是看见你这般模样,会担心的。”

丫鬟们跟着好一番劝,三小姐这才不情不愿的起身。

可是,她还没站直,身子忽然摇晃几下,往后栽倒。

丫鬟们始料未及,待反应过来时,看到一直默默站在一旁的年轻男人已经扶住了三小姐。

三小姐长着一双漂亮的桃花眼,细长的睫毛轻轻颤抖着,眼皮子缓缓抬起,带着一抹惹人怜爱的柔弱。

“谢谢你,罗先生。”

023 三小姐

在丫鬟扶住三小姐的时候,罗邦皓松开了手,后退半步。

罗叙妍注意到微垂着头的三小姐的脸颊上显出一片红霞,眼珠子又往爹爹的方向瞟去。

这含羞带娇的样子,不太对劲……

她往前一步,关切的说道:“三小姐一定是伤心忧思过度,所以身体乏累的厉害,麻烦姐姐们赶紧送三小姐去休息吧?”

许掌柜的做事井井有条,让人挑不出错来,因此刘家的丫鬟们也不会小瞧了这个十多岁的小姑娘,再者,她说的也没有错。

大少奶奶吩咐道:“罗姑娘说的对,你们还不赶紧的把三小姐扶下去休息?”

丫鬟们怕出了岔子,忙不迭地把三小姐送走。

三小姐原本还想再灵堂里多逗留片刻,但拗不过嫂子和丫鬟们,脸上极快地闪过一丝不悦,不大情愿的离开了。

亲友们纷纷夸赞起来。

“阿榕是个孝顺的孩子,身体不适还强撑着守在灵堂这么久。”

“是啊,所以说刘家都是好人。”

“……”

罗叙妍看了看三小姐刘榕的背影,转头看向自己爹亲。

罗邦皓面色平淡,正指挥家丁将五彩绸布挂在大盖上。

她脚步轻快地走到爹亲身后,“爹,我肚子有点不舒服,想去一下茅房。”

罗邦皓道:“阿妍是不是昨晚没睡好,闹肚子了?”

罗叙妍摇头道:“没有啦,我去一下就好了。”

“去吧。”罗邦皓叮嘱道:“小心些,叫上你奶娘一块儿去,别跑出刘家了。”

“我知道了。”罗叙妍一边答应道,一边避开其他人,从幔帐后面飞快地溜出去了。

此时院子里聚集着不少人,三三两两的凑在一块儿说话,谁也不会在意一个小丫头的,所以她就大大咧咧的站在人群中,踮起脚尖左右张望,很快看见刘榕的身影从不远处的小门一晃而过。

她又看看旁边的人,确定没人注意自己后,飞快地向刘榕跑去。

小门后是一条长长的小道,只有刘榕和她的贴身丫鬟,主仆两个人不紧不慢地走着。

罗叙妍蹑手蹑脚地跟上去,借着大水缸掩住了自己的身形。

忽地,刘榕抬手打了丫鬟一巴掌,骂道:“你再嘴贱,我一定拿剪刀剪碎了你这张嘴!”

丫鬟的脸颊红肿的老高,瞬时泪如雨下,哭叫道:“小姐,我这也是为了您好啊……老爷才过世,您要守孝三年的,而且……”

“守孝三年又如何?”刘榕冷哼一声,“三年后,我依然年轻。”她顺手掀掉了头上的布带,捋了捋有些乱的秀发,“爹死了,让我明白,人的一辈子太短暂了,既然如此,便要牢牢的抓紧了自己喜欢的东西。”

丫鬟张了张嘴巴,看到三小姐眼中一闪而过的狠厉,低头闭上了嘴巴。

刘榕瞥她一眼,“我知道你要说什么。男人么,见到漂亮的女人就舍不得挪不开眼睛,你瞧瞧大哥,看似正人君子,宠爱着自己的妻儿,可在外头还不是养着一个?”

“……”丫鬟抿了抿嘴巴,“三小姐,赵公子不是挺好的么?”

此言一出,罗叙妍心头一震。

如果说先前主仆两人的对话,表明了刘榕说的可能是赵公子,毕竟昨夜小丫鬟们还在议论刘赵两家的事情。

可是现在这短短的一句话,印证了她心头不祥的预感。

刘榕伸出手指,狠狠地点在了丫鬟的额头上,骂道:“你个蠢猪,难道看不出赵公子来头不小吗?刘家的地位……”她眯了眯眼睛,“绝对攀不上她的。”

“怎么会……”丫鬟不解道:“奴婢看赵公子应该是老爷朋友家的公子吧?”

“呵。”刘榕将布带丢在丫鬟的手里,“别再提他了,我告诉你,留给我的时间不多了,必须抓紧一切机会,牢牢的抓住那个人的心!”

说完,刘榕趾高气扬的向前走去。

丫鬟看了看手里的布带,又揉了揉生疼的脸颊,长叹一口气。

她正准备离开,眼角余光瞥见大水缸旁多出的一道古怪的阴影。

“谁在那儿?!”她厉声喝道,要是给旁人听见三小姐那番话,还得了?

刘榕听见身后的动静,皱眉转身,问道:“怎么了?”

丫鬟颤声叫道:“三小姐,有人偷听我们说话!”

刘榕的脸色一变,快步走过去。

罗叙妍眼见着这对主仆要走近了,赶忙抱住肚子,滚成一团,发出轻轻地“哎哟”声,似乎有些痛苦。

丫鬟先靠近过来,看到大水缸边真的有人,脸色更加难看了,虽然看不见这滚成一团的小姑娘的脸,但是从衣服上认出是棺材铺许掌柜的女儿。

“这……”她看向三小姐,拿不定主意了。

刘榕自然也认出来了,嘴角抽搐几下,接着一股浓浓的恨意在眼中升腾而起,感觉嘴巴里泛起一股血腥味道。

“小贱人,这儿又不是你家,乱跑什么?”说着,她狠狠地一脚踢向了罗叙妍。

就在这时,一粒小石子飞来,精准的打在了刘榕的膝盖上。

“呀!”刘榕痛呼一声,膝盖的痛楚让她的腿脚一软,身子往旁边栽去。

“三小姐,小心!”丫鬟赶紧上前抱住她,结果一脚踩在石子上,身形顿时失去了平衡,抱着三小姐故作一团。

刘榕活了十六年,从没如此狼狈过,当即怒火上头,粗蛮地推开身上的丫鬟,坐起来就骂道:“是谁敢在刘家撒野……”

话还没说完,她噎住了,怔怔的看着那阳光落得满身的少年。

“赵,赵公子?”刚才还恶声恶气的语气,瞬间就温柔了。

赵公子走过来,在刘榕楚楚可怜的目光中,俯身扶住了罗叙妍的肩膀,柔声问道:“罗小姐,您没事吧?”

罗叙妍艰难的说道:“我……我肚子疼的厉害……但是迷路了,找不着茅厕在哪儿。”

赵公子道:“罗小姐,我带你去。”

刘榕眼珠子一转,说道:“赵公子,男女有别,你不大方便带罗姑娘去的,还是交给我们吧?刚才我以为有贼人趁着家里办丧事,溜进来偷东西,所以语气难听了一些,还请赵公子海涵。”说着,她向丫鬟使了个眼色。

丫鬟赶忙附和道:“赵公子,还是由奴婢来吧。”她努力的在脸上堆起和善的笑,上前来,想要拽住罗叙妍的胳膊。

024 一番好意

罗叙妍“哎呀呀”的叫着,一脸痛苦额捂住肚子弯下腰去,正好躲过了丫鬟的手。

赵公子顺势揽住她的肩膀,“你们先回去吧。罗小姐自有她的奶娘照顾。”

丫鬟抿了抿嘴,转头看向三小姐。

刘榕的脸色微微阴沉,但碍着赵公子的面,只好说道:“那就麻烦赵公子了。玉儿,我们走吧。”

临走前,她恶狠狠的瞪一眼罗叙妍,似是在警告她不要乱说话。

但是赵公子已经带着罗叙妍往反方向走去。

“好了,已经看不见三小姐了。”走了一段路后,他开口道。

罗叙妍依然捂着肚子,紧皱的眉头上,脑门一层细汗。

刘三小姐是只狼,他赵公子何尝不是一只虎呢?

所以,她做戏当然要做到底了。

赵公子微笑着,没有继续说话,而是牵着罗叙妍的手,来到了茅房,“罗小姐,请。我会在院子门口等你的。”

罗叙妍眼角光瞥见赵公子走到了十几步开外的院子门口,她这才一溜烟的窜进一间茅房内。

还好家丁们打扫的勤快,又点了香,所以干净而没有异味。

她拍了拍胸口,在茅房里来回走了几圈,打定了主意后,打开了门,一边擦着额头,一边长松口气。

然后,她用旁边水缸里的水洗了手,小跑到赵公子身边,不好意思的说道:“麻烦你了,赵公子。”

“没关系。”赵公子笑道:“你是刘家的客人,我应该照顾你的。”

罗叙妍笑了笑,往前走去。

赵公子跟在她的身后,说道:“三小姐丧父之痛,所以精神不太好,对你凶了些,还请见谅。”

“啊?”罗叙妍眨巴眨巴眼睛,低头说道:“那个……我要是被人偷听见了心事……特别是对一个英俊翩翩的公子生出爱慕之心……也会不好意思,假装要打人的……”

赵公子扫了一眼罗叙妍,问道:“你认为她是不好意思,假装要打你?”

“呀!”罗叙妍惊慌的捂住嘴巴,闷闷的说道:“我不该说出来的……”

赵公子一笑,“我拿三小姐当妹妹,你说给我听也无妨的。”

罗叙妍犹豫了。

赵公子也不催她,不紧不慢的往前走去。

快到通往前院的小门时,她叹了口气,说道:“我听三小姐说她喜欢你……刘家的丫鬟们喜欢也期盼着你做姑爷呢!”

赵公子顿住脚步,又看了看这个小姑娘。

她总是个人一种性格很矛盾的感觉,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接近罗邦皓的同时,他也得摸清楚这位罗家的掌上明珠才行。

罗叙妍发现赵公子停下脚步了,于是跟着站住了,捂着发红的脸颊,说道:“你别和三小姐说啊……女孩子会更不好意思的呢。”

赵公子和善的微笑道:“我不会说的。”说着,他继续往前走去,与罗叙妍并肩出现在了小院门口。

刘庆和妻女正好从这儿经过,看到赵公子愣了一下,“赵公子,您……你回来了啊?”

赵公子点了点头。

刘庆又看了一眼罗叙妍,“我有点事,先不打扰赵公子了。”

“请便。”赵公子道。

刘庆带着妻女匆匆离开。

罗叙妍发觉,正如刘榕说的那般,刘庆对赵公子的态度隐隐的透出一份恭敬来,可是这位刘大少爷起码比赵公子年长了十多岁。

她正想着,听见赵公子又开口了,“罗小姐,我姓赵,单名一个盈字。”

“……”罗叙妍不解的看向赵公子,“啊?”

赵公子在她的肩膀上拍了拍,“去找你爹娘吧,离开这么久了,别让他们担心了。”

“哦……”罗叙妍也不想和赵公子多纠缠,转身就走。

赵公子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人群中,扭头往刘榕的闺阁而去。

此时,刘榕一饮而尽一杯凉茶,不耐烦的说道:“那个小丫头,年纪不小心了,你当她听不懂人话,不懂男女之情的吗?”

玉儿道:“可是……小姐您绝对没有提起名字,小丫头怎么可能猜到您中意的人是谁呢?”

“那她好好的跟在我后面做什么?”刘榕柳眉紧蹙,“要是小贱人跑去告诉爹娘,我的计划,我的脸面该丢到哪儿去了呀?”

“那就自己好好的收着,本分老实点儿。”

冷冷的一句话赫然炸响,刘榕和玉儿吓得双双肩膀一颤。

刘榕迟疑着转头望去,一个翩翩如玉的少年大步跨过门槛,走到近处。

她嘴角抽搐几下,“赵公子,您这番话是什么意思?”

赵盈斜瞥一眼刘榕,说道:“收起你那点痴心妄想,别给罗家,给自己平添麻烦。”

刘榕心头一紧,罗家的小丫头到底是听见了,但是为什么会把这种事情告诉赵公子?这更是匪夷所思!

她结结巴巴的敷衍道:“赵……赵公子,我听不明白你说什么……罗家?哪个罗家?”

“你自己心里清楚。”赵盈目光深深的注视着她,“牢记一点,罗邦皓不是寻常人,你一介商贾人家的女儿,顶多做个妾室,你甘愿吗?”

“什,什么?”刘榕身形一晃,玉儿赶紧扶住她。

赵盈指着她一张惨白的秀脸,“别再骚扰罗家人了,否则,我第一个不放过你。”

说罢,他转身要离开。

刘榕心中的不甘让她大喊出声,“那许瑶瑶不也是商贾人家出身?还是更低贱的买卖,凭什么她就可以嫁给罗邦皓?”

赵盈没回头,“你无需知道。”说完,人已经出去了。

刘榕踉跄几步,身子撞在桌沿,疼得她一个激灵,操起桌上的茶盏狠狠地砸在地上。

玉儿心疼极了,壮着胆子说道:“三小姐,一见钟情最是荒唐了,当真不了,就算那位罗先生再怎么像您的梦中情郎,那也是赵公子看重的人,又有不凡的来历和家室了,所以您死了这条心吧?”

刘榕扇了她一巴掌,却也只是当做发泄一下满满的怨气。

赵盈从三小姐的院子出来,望着湛蓝的天空,长叹一声,又摇头苦笑。

他哪里看不出罗叙妍说谎了?

但是身处在这般境地里,也只能为罗家人出头了。

凭罗叙妍的聪明,应该很快就会发现刘榕不再去骚扰罗邦皓了。

不知道那小丫头会不会记着他的这份人情呢?

025 回家

之后几天罗叙妍没再看到刘榕,对外的说法是三小姐病倒了,卧病在床下不来,连出殡那日也没出现。人们纷纷感动三小姐的孝心,没人深究她到底怎么了。

再到棺材铺众人准备回去,刘家为了表示感谢,摆了宴席,也没看见过三小姐,而赵公子自打那日见过之后,又没了踪影。

刘家人对他的去想只字不提,罗叙妍更不会主动问起。

丧事终于顺利的结束了,一早,许瑶瑶两口子带领众人回家。

因为来的路上遇到过山匪,所以特意在本地雇了镖师,一路护送回去。

还好,路上再没遇到危险,罗叙妍回到家中,还没来得及舒舒服服的伸个懒腰,然后去沐浴休息,先是明显的觉察到整个许家的气氛低迷压抑。

许夫人听说他们回来了,派人把许瑶瑶喊去了。

罗叙妍觉得不对劲,想跟过去看看,但是娘亲叫尤氏送她回清涵院。

还好待月这段时间都待在家里,所以问她是最没有错的了。

待月掩嘴笑道:“上回阿妍小姐吓唬过祝家孙少爷之后,他在床上躺了三天三夜,一直在说胡话。后来,好不容易转好了一点点,闹着要回家去,可是少奶奶不许,就闹起来了。”

尤氏冷哼道:“这下好了,窝里反。”

罗叙妍也跟着笑起来,舅妈想着撮合那混账小子和她的婚事,怎么可能轻易的把他放回去,而祝安勇从小到大被宠溺惯了,向来要风得风,头一回遇到不顺自己意的事情,肯定是要闹起来的,舅妈要好一阵子头疼了。

“让他们闹去吧,那是祝家的事情。”她伸了个懒腰,娘亲肯定会把这件事撇的一干二净,“待月,快去准备热水……还是自己家里最舒服了。”

待月道:“我这就去。”

罗叙妍又对尤氏说道:“奶娘,您去娘那儿探探消息吧?”

虽然娘亲不会管祝家的事,但她最好还是把所有的情况都弄清楚。

尤氏“诶”了一声,出去了。

罗叙妍梳洗过,换上宽松柔软的衣裙,懒洋洋的躺在窗边的软榻上,翻看着书,原本干净整洁的书页上,被她用小毛笔添了好多字。这一趟荆州之行,让她学到了好多东西,得赶紧牢记下来。

不一会儿,尤氏急匆匆的跑回来了,还没喘上一口气,就开口骂道:“祝家都是些混账东西!”

罗叙妍赶紧放下书,问道:“祝家人又做什么了?”

尤氏气呼呼的叉着腰,说道:“少奶奶说祝家孙少爷的病一直不见好,该办点喜事冲一冲家里的晦气,这样孙少爷的病就能痊愈了。”

“……”罗叙妍眉头微蹙。

待月问道:“不会是又提起阿妍小姐和祝家孙少爷的婚事了吧?”

“是啊!”尤氏差点想砸了手里的茶杯,“还假模假样的请了算命先生来,当着小姐的面胡扯什么阿妍小姐和祝家孙少爷的八字极为相配,如果结亲的话,必定能让两家从此一帆风顺,生意兴隆……呵呵,怕是家里从此没有安宁了吧?”

待月也气急了,狠狠地跺了跺脚,“算命先生是和祝家人串通好了的吧?太荒唐了!”

尤氏感觉罗叙妍的脸色不太好,赶忙上前按住她的肩膀,柔声安慰道:“被担心,小姐当场就拒绝了。少奶奶可能还会死缠烂打一阵子,不过态度坚决一些,少奶奶也不敢怎么样吧?”

罗叙妍点了点头,“舅妈派人回祝家说过了吗?祝安勇生病的事儿。”

待月道:“没有。少奶奶还命令所有人,不许乱说话,孙少爷只是寻常毛病,两三天就好了的。”

罗叙妍道:“娘应该会派人去祝家说的。既然祝家把祝安勇当成了宝贝,断然不会让他受苦,闹着要接回去的。”

尤氏道:“我去小姐那儿再看看,确保有人去祝家。”

“嗯。”罗叙妍点头,又躺回到软榻上,“祝安勇的事情该早点了结,我也好安安心心的念书。”

尤氏又跑出去了,但是刚出了院门,又慌里慌张的回来了,“阿妍小姐,我看到夫人来了。”

罗叙妍叹口气,真是搞不明白为什么外祖母就那么的袒护着舅舅舅妈,明明是爹娘支撑着铺子,对这个家的贡献最大了,让所有人都过着舒服安逸的日子。

难道就因为舅舅是男的,是唯一延续许家香火的人吗?

罗叙妍觉得不公平,但是现在的她还是太渺小了。

她道:“外祖母一定是来劝娘答应这门婚事的。她毕竟是长辈,娘不好给脸色看……如此反复纠缠着,何时才是个头……”

她不由地望向窗外,看到一名小厮从门前跑过。

尤氏道:“能怎么办?还不是咬紧牙关,死活不答应?他们又不能强行绑你上花轿。就算真敢干出这种事,我和待月也会保护好您的。”

罗叙妍苦笑,前世她被舅妈下药,绑上了花轿……那时候奶娘和待月肯定也被他们收拾了吧?

尤氏又道:“我还是去小姐那边看看吧。”

“嗯。”罗叙妍答应一声。

尤氏快步走出清涵院,忽地听见身后响起说话声,下意识的转头看去,一愣。

来人也看到了尤氏,微笑道:“我记得您是罗小姐的奶娘。”

“啊?”尤氏回过神来,“赵公子好,您……您怎么来这儿了?”

按理说,赵公子和许家的关系并不熟络,就算他是贵客,也不可能直接请去含辉院的。

赵盈道:“我正巧路过许家,所以来打声招呼。”

“哦……”尤氏还是想不明白小姐为何请赵公子来后院。

赵盈道:“您也是去见许掌柜吗?请吧,莫让许掌柜等急了。”

“哦,好。”尤氏应道,走在赵盈的身后,打量着他的背影。

几个人一道进了含辉院,还没进屋,就听见许夫人的说话声。

“瑶瑶,到底我和祝家有哪点对不起你,你这样挑三拣四的?是不是我没在生意上出一份力,你就怨恨娘,要和我们作对了?安勇那么乖巧的孩子,家境也不差,阿妍其实是高攀了啊!”

赵盈闻言,眉头蹙起,向尤氏递去疑惑的目光。

尤氏无奈的叹道:“夫人要撮合阿妍小姐和祝家孙少爷,但是小姐不同意……”

赵盈挑了挑眉,大步走进屋中,开口道:“不好意思,许夫人,罗小姐是我的未婚妻了。”

026 我的未婚妻

此言一出,在场的几个人皆是一惊。

许夫人脸色瞬间苍白,瞪向了这个陌生的英俊少年,“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赵盈从容的微笑道:“罗叙妍罗小姐,是我的未婚妻,数年前,罗先生与我爹娘为我们定下的娃娃亲。”

许夫人的身形摇晃几下,接着严厉的瞪向女儿。

许瑶瑶很快反应过来了,点头道:“是的,娘,阿妍已经定下婚事了,所以怎么可能再与祝家结亲?”

“我以前这么没听你提起过?”许夫人不信,这人突然冒出来,谁知道是不是许瑶瑶花钱随便找来做戏的呢?

面对娘亲的质问,许瑶瑶分外镇定,解释道:“先前,人不在,我光嘴巴说,娘和嫂子,还有祝家的人肯定不信我,多难看呀?所以,我和邦皓商议着把人请过来,让您亲自见见这位外孙女婿。”

“哦?”许夫人狐疑的打量着女儿。

许瑶瑶依然淡定的接受着这样的审视,仿佛此时亲娘变成了官府里的捕快,而她是个犯人。

许夫人无法从女儿女婿的脸上找出一星半点的异样来,只好将目光投向了赵盈。

若是此人是随便找来的,那么肯定会露出些马脚来。

她轻咳一声,问道:“你祖籍何处,家中是做什么的,和罗家是什么关系?”

赵盈道:“我祖籍岐州,家中是做生意的,有几个在朝为官的亲戚。与罗家是世交,自打我高祖父那一辈起,就认识了。所以,由家中做主,为我和罗小姐定亲。”

许夫人猛地转过头,盯住罗邦皓,“你们只字未提过,现在好了,闹出笑话来了!你们以为现在才说,就不会让祝家难堪了吗?”

许瑶瑶耸了耸肩膀,“女儿不是一直都不同意与祝家结亲吗?祝家不是一直都知道的吗?”

许夫人噎住,恨得牙痒痒,绞尽脑汁的想着再从哪儿挑点问题来。

赵盈瞥一眼许夫人的脸色,从怀中摸出一张银票,微笑着双手奉上,“此次来的匆忙,没赶得及买上好礼送与未来的岳父岳母,还请海涵。这点银票,不成敬意,还请许夫人收下。”

许夫人一看银票上的数额,顿时瞪直了眼睛,低呼道:“五百两?”

一瞬间,她浑浊的双眼中冒出异样的光芒,赶紧把银票塞进自己的袖子里。

赵盈微微一笑。

许夫人看了又看赵盈,确信这人是富贵人家出身的孩子了,不然谁会随随便便出手就是五百两银票?许瑶瑶他们断然不可能拿出五百两银票给赵盈,再交回到她手里的。

看来这桩娃娃亲是真的了?

许夫人不禁他那口气,“既然是阿妍的未婚夫,瑶瑶,你们要好生照顾这孩子。我有些累了,先回去休息了。”

赵盈拱手道:“许夫人慢走。”

“赵公子,就当这儿是自己家,不用拘束。”许夫人的脸色变得和善了许多,笑着嘱咐完了,就离开了含辉院。

她原是舍不得怎么快就离开这位富贵的外孙女婿的,但是祝莹那边还在等消息,她得赶紧把这件事说清楚了,免得祝莹又闹事,让赵盈看了笑话。

许夫人一回到住处,就看到祝莹急吼吼的迎上来。

“妹子那儿怎么说?还不肯听您的劝?”

许夫人摆摆手,面露不耐烦,“以后这事儿就别再提了,安勇那孩子愿意待在许家就安安稳稳的待着,不要再去找阿妍了,要是想回家,就让他回家吧。”

祝莹一听,大惊失色。

怎么才去了含辉院短短的时间,婆婆的态度就大转变了?

祝莹道:“这好好的,怎么就不准提了?”

许夫人想了想,没把那张五百两的银票拿出来给她看,一边往厢房走,一边说道:“罗家早就给阿妍安排好亲事了,今天阿妍未来的夫婿都上门来拜访了。”

祝莹瞪大眼睛,“这不可能!八成是妹子和妹婿随便找来的人,欺骗您的,可千万不能相信。”

许夫人没闲工夫和儿媳妇瞎扯,皱着眉头摆手,“是真的,我问过了,错不了。你啊,就别再想着许祝两家结亲的事情了,非要结的话,让你的云芝嫁给安勇好了。”

说罢,她头也不回的走进厢房。

祝莹想追上去,但是许夫人身边的丫鬟“砰”的一声关上了房门。

“夫人说要休息了。”

祝莹气得跺脚,原打算这次狠狠地逼许瑶瑶,说不定就松口了,谁料想半路杀出个什么未婚夫来……难道她真的没办法通过罗叙妍这条路,得到许家和棺材铺了么?

她咬咬牙,眼中闪烁着恶毒的光芒,“罗叙妍想嫁给别人?做梦去吧!”

她另有办法收拾掉许瑶瑶一家三口。

另一边,赵盈谦恭的向许瑶瑶和罗邦皓行礼,“刚才是在下冒昧了,还请许掌柜和罗先生见谅。”

罗邦皓上前一步,将他扶起,微笑道:“还得多谢赵公子机智相救,不然今天我和内人都要苦恼了。”

赵盈道:“在下同许夫人说的那番话,只是一时情急胡说的,请二位莫要放在心上。罗小姐是个天真可爱的姑娘,将来必然会遇见一位德才兼备、英俊不凡的夫婿。”

许瑶瑶点了点头,原本她请赵公子来含辉院是想让娘亲碍着客人的面,不再提起亲事,没想到赵公子一出口,就彻底断绝了娘亲他们的想法,无后顾之忧了,她对这个挺体贴人意的少年又生出了几分好感来,“谢谢赵公子。对了,赵公子这次来,是刘家还有什么吩咐吗?”

赵盈道:“正好路过,所以拜访一下……不然觉得有些失礼了。”

许瑶瑶道:“赵公子客气了。快请坐吧。”

赵盈也不继续客套了,落座后,喝了一口丫鬟送上来的茶。

尤氏见没什么事了,偷偷的溜回清涵院,将刚才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罗叙妍。

罗叙妍扶额无语,“这赵公子啊……”

尤氏道:“反正是在家里说的,不会传扬出去,对阿妍小姐的清誉无碍,还能不再让少奶奶提起结亲的事儿呢。”

罗叙妍感叹道:“是啊,挺好的……”

可是,她感觉这件事还没完。

027 命中克夫

赵公子在晚饭之前就走了,说是还有事要办。

许瑶瑶挽留一二,便随他去了。

晚饭的时候,她将赵公子的事全都告诉罗叙妍了。

“……阿妍不必当一回事,只要知道往后外祖母和舅妈不再会提起和祝家结亲的事儿了。”说着,她给女儿夹了一块红烧肉。

罗叙妍觉着今晚的肉烧的更外好吃。

翌日,她照常去听白先生讲课,碰见许云芝的时候,发现这丫头神情蔫蔫的。

许云芝愤愤的瞥眼罗叙妍,冷哼道:“听说你攀上高枝儿?”

罗叙妍微笑道:“怎么了,你羡慕吗?”

“……”许云芝脸色一白,“你胡扯到我身上做什么?”

罗叙妍道:“不是你先挑事儿的吗?”

要不是看到白先生已经来了,许云芝恨不得扑上去撕了她的嘴巴。

最后,她只能狠狠地瞪一眼罗叙妍,试图用气势压倒她,让她感到害怕。

可是,罗叙妍已经用后脑勺对着她了。

白先生往书案前一站,整个书房里似乎冷了一些,许云芝纵使有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在他面前放肆。

尽管昨日才从外地回来,但吃过午饭,午睡了会儿后,罗叙妍仍打算去铺子。

从许宅出来,待月掀开轿帘,“阿妍小姐?”

罗叙妍的目光却落在了街角处几个闲聊的妇人身上。

原本路人如何,与她无关,她是不会在意的,但是那些妇人眼神怪异的看向自己,嘴里嘀咕着什么,就算是当着人的面,也丝毫不掩饰满脸的厌恶。

“待月,去听听她们在说什么。”她心里有不祥的预感,低声吩咐道。

待月也注意到了,点头道:“我这就去。”

罗叙妍坐上小轿,示意轿夫上路。

没一会儿,待月小跑着追上来,她听见轿子边的喘息声,自己掀开窗帘子,问道:“待月,打听清楚了吗?”

“听清楚了。”待月撇撇嘴,“阿妍小姐,不过几个嘴碎的婆子乱讲话,您也没必要听。”

此话一出,罗叙妍哪能猜不到妇人们说的不是好话?无端的冒出说坏话的,必然是受人指使,用脚趾头猜也知道是舅妈在背后捣鬼。

“说吧,就当个乐子。”她无所谓的说道。

待月叹口气,迟疑着开口道:“那……那几个婆子说城南来了一位云游四海的算命先生,没有不知道的,极为厉害,据算命先生说城里煞气很重,他掐指一算,指出原因在于阿妍小姐您是千百年来命中克夫最厉害的人,谁要是和您定亲,转眼就横尸街头了。要想找到如意郎君,怕是得万万人里挑一。”

罗叙妍“噗嗤”一声笑了,“这是要让赵公子怕的退亲,而这适合的人只有祝安勇吧?”

待月道:“这个就没说了。阿妍小姐,这事儿对您名誉有损,待会儿一定要告诉小姐才行。”

“我们这样的人家和地位,是止不住流言的。”罗叙妍叹气,“放平心态吧。”

“可是……”待月急了,“这要是让您将来找不着夫家,可如何是好?”

“找不着就找不着。”罗叙妍不以为意,“努力的赚钱就可以了。”

待月哭笑不得,“阿妍小姐,女孩子哪有不嫁人的?”

“要是介意这些胡话,是怎么样的愚蠢之辈?正好,不嫁也罢。”罗叙妍摆摆手,“多多赚钱让我和爹娘过上好日子,不是更实在吗?”

“呃……”待月觉得小姐这么说,似乎也有些道理。

罗叙妍拍拍她的肩膀,“好啦,别再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未来的事情,现在猜来猜去有什么意义呢?不如用心的活下去。”

如今重重与前世越来越不同了,她唯一能确定的是五年后会发生的意外,只要阻止它,只要好好的活下去就够了。

到了棺材铺,罗叙妍依然去是纸坊帮忙,才几天不见,原本熟络些的人们看着她的眼神有些微妙。

她假装没看出来,拿起一只灯笼,仔细的在上面描字。

阿彩看看左右,凑到她旁边,小声说道:“大伙儿在铺子里做事好些年了,怎么能因为一些莫名其妙的话,就这么看待阿妍小姐呢?”

罗叙妍抬头看向那几个婆子。

目光相撞,婆子们心虚的慌张垂下头。

她放下毛笔,手撑着下巴,轻轻地一笑,“就算是真的,你们又不可能娶我,怕什么?”

众人一愣。

罗叙妍蹙眉,又道:“难不成……”

婆子们连忙摇头否认,接着又不好意思的笑了。

阿妍小姐就算是克夫的命,和她们又有什么关系呢?这么偷摸的议论着,对得起掌柜吗?

有人主动开口道:“对不起啊阿妍小姐,是我们一时糊涂了……”

罗叙妍摇摇头,“遇上事儿,议论两句也是人之常情。”

众人一听,觉得惭愧,活了大半辈子了,还没有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懂事呢。

似乎是为了弥补愧疚之感,几个人又愤愤不平的批评起那个算命先生。

“阿妍小姐和他无冤无仇的,居然敢这么编排我们小姐!肯定是想讹钱,真不要脸。”

“我看啊,小姐就应该带人把他抓回来,痛打一顿!叫这小子知道许家是不好欺负的。”

“没错,等抓回来了,我也要去踢几脚!”

“……”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之际,听待月说了事情的许瑶瑶派出几个壮实的伙计,去城南“请”那位算命先生。

可是,等他们到了城南,这位算命先生已经走了,听附近的人说,算命先生说城里煞气实在太重,不宜久留,连他也破解不开,所以继续行走四方去了。

伙计赶忙回铺子,告诉了掌柜的。

许瑶瑶皱紧眉头,脸色阴沉,她知道这件事八成是祝莹在暗中指使的,但捉贼要捉赃,抓不住算命先生,她无法空口指摘,反倒让祝莹再有可乘之机。

“不管用什么办法,查清楚算命先生的下落。”她对白管事吩咐道,“另外,叫上两个人,保护好阿妍……”

正说着话,铺子外面响起一阵吵闹声。

“又怎么了。”许瑶瑶下意识的往门口走去,只见一个长相凶恶的黑衣婆子大步上前来,一句话不说,直接抬起手来,将盆里的东西泼在了棺材铺门口。

一股腥臭味瞬间弥散开来。

028 狗血驱邪

“阿妍小姐,不好了。”待月跑进纸坊,叫道:“铺子门口快要打起来了。”

“怎么了?”罗叙妍平静的问道。

待月道:“有人往我们铺子门口泼了狗血,臭死了!白婶子叫她收拾干净了,她反倒撒泼起来了,把铺子上上下下骂了个狗血淋头。”

一个婆子开口:“我听说黑狗血是驱邪的……”

旁边的人用胳膊肘捅了她一下,婆子恍然意识到不对劲,双手捂紧了嘴巴。

罗叙妍的脸色微微一变,“我们去前头看看。”

阿彩劝道:“阿妍小姐,您还是别去了吧?掌柜的肯定能妥善解决这件事的。”

罗叙妍知道她是怕自己遭到攻击,安慰似的拍了拍阿彩的手背,“我们就远远的看着吧……娘亲在前头维护我,我怎么好畏畏缩缩的躲在后面呢?”

几个人互相看看,还没来得及再劝一句,就看见罗叙妍带着待月走出去了。

“现在怎么办?”阿彩呆住了。

“能怎么办,跟上去看看呗!”

罗叙妍刚走到前屋的后门口,就听见了吵闹声。

“乡亲们,你们说我说的对不对?就应该把许家的闺女送去城外的尼姑庵去,或不定观音菩萨可以压一压邪气,不然,留在这城里祸害了大家可怎么办?”

不少人跟着附和。

“我说许掌柜的啊,这种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还是小心妥当一点比较好,等驱了邪气,或者找到了合适的夫家,再把人接回来不是一样的吗?”

“王嫂子说的对,许掌柜的,我们知道你是心疼女儿,但是现下这个法子才是最好的,保佑了所有人啊!”

“发生什么事儿了?大伙儿怎么都聚集在这里?”祝莹刺耳的叫声在此刻响起,“哎哟喂,这是什么味儿啊?到底是怎么了?”

“哟,是许少奶奶,您不会还不知道吧?咱们这儿来了一位厉害的算命先生,说你们家阿妍小姐命中带煞,可怕的很呢!所以,我们好心来建议许掌柜的先把阿妍小姐送去城外的庵堂。”

祝莹一拍手,“哈哈”笑了两声,“你们一个个的啊,真是,不知道打哪儿来骗钱的,唬你们几句就信了?”

“许少奶奶,我们起先是不相信的,可是啊,这位算命先生说的头头是道,我们与他素昧平生,但是可以说出我们姓甚名谁,家里什么情况,出过什么事呢!还有,城南有个姓孙的婆子,昨夜撞了邪,整个人病恹恹的,是算命先生给她做法驱邪,一下子就好了呢!大伙儿都是亲眼瞧见的,不然是绝对不会相信一个不认识的人的。”

祝莹倒吸一口冷气,“不是吧?”她转头看向许瑶瑶,“这,这可不得了啊,妹子!”

许瑶瑶冷笑道:“怎么,嫂子信这些胡话?”

祝莹左右看看,上前一步,小声说道:“妹子啊,这事儿邪乎古怪的很呢,要不……我们去寺里找大师再看看?”

许瑶瑶冷冷的斜眼瞥着她,祝莹自以为掩饰的很好,但是眼底闪烁着的得意和恶毒,是怎么也藏不住的了。

“我家阿妍没有任何问题。”她一字一句的说道,接着抬眼一扫门口的人。

“……”众人被她冷厉的眼神吓得心头一惊。

许瑶瑶缓步向前走去,站在台阶上俯视着所有人。

“一个不知道从哪儿来的人,与你们头一次见,你们居然能因为他的一句话而中伤几十年的街坊?”她轻声一笑,嘴角和眼中都带着讥嘲,“真是一群好街坊啊!”

罗叙妍望着娘亲,灿烂的阳光落在她的身上,似有一层光晕散开,温柔如水。

她觉得安定而温暖,她也要像娘亲一样,做一个温柔又强大的人。

众人被许瑶瑶说的有些哑口无言,有巧舌如簧的人站出来打抱不平道:“许掌柜的,你怎么能这么说我们这些街坊邻居呢?你简直就是……把我们的一片好心,全都当成驴肝肺!”

“和她们废话什么呢,我刚才瞧见许家的闺女进铺子了,现在肯定还没走呢,我们直接冲进去,把人绑了,送去城外不就成了?我们这么多人,还占着理,怕他们不成?!”

被这么一挑,人们蠢蠢欲动。

祝莹看一眼许瑶瑶,赶忙站到了她面前,展开手臂挡住所有人,“各位街坊,有话好好说,一点小事罢了,何必闹得这么难看呢?”

“许少奶奶,不是我们想闹得难看,是许掌柜的不理解我们啊?”

“就是啊,我们真的是一片好心!许少奶奶啊,您真是好心肠呢,一心的维护他们,可是就不担心煞气影响到自己吗?”

祝莹愁眉苦脸的看向许瑶瑶,“妹子……你看群情激奋,要是闹不好恐怕……所以我看,要不先把阿妍送出去,等我们安排个大师什么的,做一场法事,再把阿妍接回来,不就行了吗?”

许瑶瑶看也不看她一眼,端端正正的看在铺子门口,面色沉静而肃穆的看着所有人,“今日,我就站在这儿了,谁也别想踏进这道门。”

随着她的话,棺材铺的伙计们也纷纷涌了过来,站在了掌柜的身后。

许瑶瑶气势逼人,让人们心中产生了一丝畏惧。

祝莹已经不耐烦了,咬着牙,攥紧了拳头,恨不得立刻一巴掌打在许瑶瑶的脸上,好让街坊们冲进去,带走罗叙妍。

她眼珠子一转,向那个泼狗血的婆子使了个眼色。

既然收了她的钱,怎么能办不好事情呢?

婆子注意到了祝莹的脸色,又看看许瑶瑶,心一横,带头冲上去,抓住许瑶瑶的胳膊,凶神恶煞的吼道:“今日就是要踏着你的尸体才能过去,我也要为了全城的人,带走你家闺女!”

许瑶瑶狠狠地一甩手,婆子被甩到了地上。

她“哎哟”一声,疼得龇牙咧嘴。

祝莹暗暗的骂了一句“废物”,又看向了其他人。

幸好今天不止安排了这么一个人。

其他人虽然心中有些惧怕,但是为了能拿到赏钱,齐齐的冲了上来。

“阿妍小姐,我们还是从后门离开吧!”阿彩吓得面如土色,紧紧地拽住罗叙妍的衣袖。

待月附和道:“是啊,小姐也不想看到您出事的,现在赶紧走吧。”

罗叙妍抿紧了嘴唇,目光紧盯着娘亲的背影,那些人在门口粗蛮的推搡着,试图冲开棺材铺的人,场面一时闹得不可开交。

029 抓回来

“谁掉了一张五十两的银票?”

随着轻飘飘的一句话,一张银票几乎是贴着众人的头顶飘过去。

众人起初没反应过来,直到银票擦着一个人的脸,飘落在地,那上面明晃晃的“伍拾兩”,映入了几个人的眼帘。

“谁丢的银票?”轻轻的问话声再度响起。

站在前头的几个人互相看看,一瞬间,还愣在原地的人犹如猛虎,扑向了银票。

“是我丢的!”

“明明是我的,我卖了家里的东西,准备娶媳妇儿用的!”

“我呸!这是我给我老娘治病的,你们这些黑心肝的东西,连救命钱都要抢走,不怕死后下地狱的吗!”

几个人七嘴八舌,争吵不休,不一会儿就扭打起来,似乎都忘了他们聚集在许家棺材铺的原因。

一行人趁着他们让开了点儿路,轻轻松松地穿过人群,来到铺子门口。

接着,一只手忽然伸出来,猛地从一人的手中抽出了银票,用手指掸了掸,整整齐齐的折叠好了,塞进自个儿的怀里。

“诶,你抢我钱做什么!我要报官,让你吃不了兜着走!”那人反应过来,大叫道。

众人随着他的叫声望过去,一愣。

罗邦皓不知何时站在了许瑶瑶的身边,一对璧人沐浴在阳光下,光是看着就让人心中生出一丝丝的羡慕来。

不过,此时更让他们在意的是蹲在台阶下的人。

那人抱着脑袋,肩膀抖个不停,嘴里嘀嘀咕咕的,似乎在嚷着“别打我,别打我”。

“这人……”有人好奇的凑到近处,想看得仔细一些。

一名棺材铺小厮按住地上的人,强行让他抬起头来。

罗邦皓平静的问在场的人道:“这位是否就是你们口中极为厉害的算命先生?”

众人仔细一瞧。

“没错,就是这位先生。”

“你们怎么能对这位先生如此无礼?快放开他。”

罗邦皓道:“听说他上知天文,下晓地理,五指一掐算,就知道一切。那么,可否请先生算一算我姓甚名谁,祖籍何处,家中是做什么的?”

算命先生的肩膀又剧烈一抖,煞白的脸庞上,一双鼠目四下里乱转。

所有人期待的目光,让他感到一股无形的力量沉沉的压在自己的肩头。

罗邦皓看似好脾气,又极有耐心的说道:“先生,您慢慢算,我不着急。”说着,他从自己的怀里重新摸出那张五十两的银票,展开来,在算命先生的眼前晃了晃,“先生只要说得出来,这笔钱就归您了,我们铺子还另有要事相求,定重金酬谢。”

算命先生的目光最终落在了祝莹身上。

祝莹偷偷的冲他使了使眼色。

算命先生感觉此刻的自己像是被人逼到了悬崖,若是稍有不对,一定会被面前的男人一脚踢下去,万劫不复。

可是……许家少奶奶认认真真的叮嘱交待了很多事情,唯独这位许家姑爷,只知道名字和年纪,可是只说出这两样来,怎么可能骗的过所有人?

天气不算太热,但是他的后背已经湿透了。

他离城的时候,特意小心隐藏了踪迹,就是想断绝后患,却没想到千算万算,还是没能躲得过罗邦皓。

当罗邦皓叫人围住他,看似客客气气的请他回去的时候,他感觉到姓罗的身上散发出的冰冷气息……让他如坠冰窟,心生无法抑制的恐惧。

他知道,这一次是绝对逃不掉的。

罗邦皓一定会用尽所有办法,逼他说出真相。

“嗯……您姓罗,名邦皓,祖籍……祖籍……”算命先生支支吾吾着,再度看向祝莹。

祝莹撇过脸去,仿佛此事与自己无干。

“先生?”罗邦皓又叫道。

算命先生咬咬牙,猛地抓住罗邦皓的胳膊,将他拉到自己近前,低声道:“罗先生,我也只是为了混一口饭吃,您要是想知道真相,解开您女儿现在的困局,不如我们现在到里面谈一谈?”

罗邦皓轻笑一声,“你这样,对得起殷殷期盼着等待你的回答的街坊们吗?”

“……”算命先生脸色更惨白,“我要是不开口的话,你女儿就要被抓去城外尼姑庵了!”

罗邦皓不以为意的挑了挑眉,“你觉得你不开口的话,街坊们还会相信你的鬼话吗?被欺骗了的人,为了补偿对我们的愧疚之感,你说,他们会向谁报复呢?”

“……”算命先生咬紧牙关。

罗邦皓从他的手掌中缓缓地抽出自己的手臂,站直了身体,缓缓开口道:“先生,轮到我的事情,怎么就变得这么难算了?”

众人其实早就等不及了,而罗邦皓这么一说,彻底的摧毁了他们最后一点耐心。

特别是那泼狗血的婆子,要是算命先生不说出个所以然来,往后许掌柜的铁定要找她算账的!

“您倒是快说啊,别害怕,许掌柜的和罗先生都是好人呢。”婆子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又改了语气,“莫不是先生遇到什么难题……或者之前是和人串通好了演戏给我们看的吧?”

旁边几个人见情况不好,赶紧附和道:“是啊是啊,你快说清楚吧,别闹出什么误会来。”

算命先生此刻是欲哭无泪,再一次的看向祝莹。

祝莹的心重重一跳,目光瞬时凶狠。

罗邦皓道:“先生,你就遂了大家的心愿吧。”

算命先生一狠心,刚要开口,祝莹冲出来说道:“妹子,妹婿啊,这到底是我们家的家事,天气热,就不要耽误街坊们的时间了,咱们进屋里说吧。”

泼狗血的婆子舔了下干裂的嘴唇,点头道:“许少奶奶说得对,我们先散了吧,这天也太热了。”说着,她率先往人墙外走去。

结果,还没走两步,有人挡住了她。

“王嫂子,这天不热啊?咱们看完热闹再走吧?我看这算命先生似乎有问题,我们又闹得这么大动静,一定要弄清楚才行,要是……总得说声对不起啊?”

王嫂子一巴掌拍在那人肩膀上,“我没兴趣知道了,滚开。”

可那人就是不让,人群中又吵闹起来。

算命先生见场面乱起来了,飞快地看了一眼罗邦皓,拔腿就准备开溜。

可是他刚跑两步,脑袋撞在一样东西上,“哎哟”一声,身体被弹开了,一屁股坐在地上。

“话都还没说完就要走,看来这位算命先生不简单啊。”

030 骑虎难下

罗叙妍听出说话的人是白先生,有些惊讶。

在印象中,白先生不是个“爱管闲事、凑热闹”的人。

她不禁往前挪了一步,透过帘子的缝隙,努力的想多看到一些。

铺子门口,算命先生揉着生疼的屁股,抬头一瞧,这会儿街坊们与棺材铺的人一起将周围堵得水泄不通,他哪还有路可以逃出去?

白先生眯了眯眼,清冷的声音再度响起,“在下不才,对堪舆卜卦,推算吉凶也有所了解,愿意听先生指教一二。”

算命先生觉得喉咙干涩的厉害,让他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这时,人墙外又响起了说话声,原来是棺材铺的伙计带着衙门的捕快适时的出现了。

“听说这儿有人闹事,是怎么回事?”捕快张海高声问道。

算命先生灵机一动,连滚带爬的扑上去,抓住张海的胳膊,满脸委屈的叫道:“捕快大爷,您快救救我的小命吧!这伙人非把我堵在这儿,不由分说就是一顿言语羞辱和恐吓,我和他们根本没仇没怨啊!”

张海听了,冷笑一声,“你说没有仇怨?”

“对啊!”算命先生大叫道,仿佛声音的高低能够证明自己的清白。

张海“啪”的一巴掌打在算命先生的脸上,直接将人抽到一边去,“呵呵,蒙骗谁呢?我来的时候已经打听清楚前因后果了,刚才又站在旁边听了好一会儿。你这种江湖术士,先乔装打扮溜进城里,摸清楚几家的情况,又收买了人和你做戏,最后打扮的风风光光的进城来,谎称自己无所不知,然后骗人钱财。这等伎俩,我见识的多了!”

算命先生本来还想求捕快救自己,听张海这么一说,双腿一软,再也爬不起来了。

张海“啧啧”两声,“我都说过多少遍了你们怎么还是相信这种小骗术呢?咱们都是平凡人的,怎么可能有这么厉害的本事?神仙佛祖要是有时间拯救凡人,哪儿那么多的天灾人祸了?早就世间一切安宁平和,凡人长生不老了!”

“……”人们互相看看,面露羞愧之色。

这时候已经不需要算命先生说出个所以然来了,真相已经摆在明眼人的眼前了——这人,就是个骗子!

罗邦皓向张海拱了拱手,问道:“张捕快可以把人带走了吧?”

“罗先生说的正是,”张海指挥俩手下人去押住算命先生,“这种坑骗百姓血汗钱的东西,我们定当严惩!让这类骗子再不敢在我们城中为非作歹!”

人群中响起一片掌声,王嫂子一看这情形,赶紧叫上几名同伙开溜。

算命先生求饶之际,眼角余光瞥见王嫂子等人跑了,慌了,一边挣扎着,一边叫道:“我……我是被逼的,有人威胁我这么干的!你们何止要抓我,也应该抓住她才对啊!”

他挣脱开一只手,指向了准备躲到门后的祝莹。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的落在祝莹的身上。

祝莹脸色一白,下意识的后退一步,急忙否认道:“别听这个骗子胡说!他是被揭穿了,疯了,就像个疯狗似的乱咬人!”

众人又看向算命先生。

算命先生气得浑身发抖,指着祝莹的脸,骂道:“你这恶毒的妇人,早知道你会翻脸不认人!捕快大爷,这女人给我的钱,我现在还揣在包袱里呢!我偷偷的拿了她身上的络子,就怕她赖账!”

“什,什么?”祝莹低头一看,果然少了一条络子。

顿时,她眼前一黑,差点栽倒。

张海已经伸手去拿包袱了,许瑶瑶忽然站出来,平和的说道:“张大哥,我看这件事不太简单,还是去衙门里,交给司法参军审问?”

张海一听,觉得有理,一挥手,“将这骗子押回衙门!另外,烦请许掌柜,罗先生,还有许少奶奶跟我们走一趟吧?”

罗邦皓摆出“请”的手势,“张捕快,请。”

祝莹一个劲儿的往后缩去,“我不去,这事儿跟我没关系,平白无故的去衙门多晦气啊?”

“嗯?”她这么口无遮拦,让张海的脸色变得难看,“你说去衙门是件晦气的事儿?”

“……”祝莹赶紧捂住嘴巴,摇头否认道:“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许瑶瑶看似温柔的微笑道:“嫂子,这骗子胡乱的栽赃陷害,败坏你名声,可不得了呢……还是去衙门里说清楚了,还你的清白最为重要啊?”

“是啊,许少奶奶,您要是不去的话,被这骗子一顿胡说,名声还要不要了?”

“只是去个过场罢了,许少奶奶别怕啦!”

“……”

街坊们也跟着劝说,让祝莹骑虎难下,脑子飞快地一转,当即“哎哟,我的头好晕”,然后往后栽倒。

纸坊的婆子疾步上前,扶住了祝莹的同时,在她的胳膊上狠狠一掐,嘴上叫嚷道:“少奶奶,您没事吧?!”

祝莹疼得龇牙咧嘴,装不下去了,睁开眼睛怒瞪着婆子。

婆子回头看向后门,对罗叙妍点了点头。

罗叙妍微不可查的勾唇一笑,她就猜到了舅母会使用这招来逃避,所以赶紧让婆子去扶。

纸坊的婆子们早就看颐指气使的许少奶奶不顺眼,自然不会任由她糊弄众人。

“嫂子没事吧?”许瑶瑶一脸关切的走过来,吩咐道:“你们还不赶紧的安排轿子,送少奶奶去医馆?要是没事的话,再来衙门吧。”

伙计们赶紧去抬轿子来,街坊们夸赞起许瑶瑶的心善。

祝莹眯眼瞧着许瑶瑶,心中满是厌恨。

这下,她真的是没有退路了,如果去了衙门,所有的事情都调查清楚了……她的名声可怎么办?以后还不得被许瑶瑶彻底的踩在脚底下欺负?

更可怕的是,婆婆为了许家的名声,会不会叫大力休了她?

祝莹浑身发冷,不敢再往下想去。

有道是天无绝人之路,只要咬死了和自己无关,是被冤枉的……肯定还会有机会的。

祝莹正想着,被婆子“体贴”的扶上了轿子。

在帘子落下来的时候,她看到许瑶瑶望着自己,轻轻地话语声飘来——

“嫂子,想继续安稳的在许家待下去吗?”

031 认罪

她刚想说点什么,帘子已经落下了。

一行人来到衙门,司法参军见是小事,叫张海自行审问。

张海早已见惯这种事,所以三两下就让算命先生老老实实的招供了。

“许少奶奶带了几个人找到我,要我第二天假扮算命先生,与这几个人做戏,骗得所有人信任之后,便说许家的闺女是个克夫的灾星,久留这里还会给大家带来晦气。我心想,这不是伤天害理吗?死活不同意,可是许少奶奶威逼利诱,硬是拿我病重老娘的性命要挟……我,我实在是没办法啊……”

说着,算命先生痛哭流涕,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

“按许少奶奶这性子,我怕事后被她推出去当替死鬼,或是有旁的什么……就偷偷摸摸的拿走了她身上的络子,心想日后要是有意外,也是个可以保命的。现在,络子就在我包袱里,你们要是不信的,尽管去搜!”

“胡说!”祝莹忽然从门外冲进来,抓住算命先生的肩膀,“你再胡编乱造,我定要撕烂了你的嘴!”

算命先生惊慌的往后躲去,大叫道:“杀人啦,杀人啦!”

衙役扑上去分开了两人,此时张海已经从包袱里拿出一条雪青色的络子。

算命先生道:“捕快大爷,您看,这就是许少奶奶的东西!要不是我们昨儿见过面,我怎么可能有许少奶奶的贴身之物?”

张海将络子举到自己眼前,有一股挺俗气的幽香传入鼻中。

正和许少奶奶身上的一样。

他咧嘴一笑,满是讥讽的目光看向祝莹,“许少奶奶,您还有什么话要说的吗?”

祝莹双腿一软,差点跌坐在地,可瞬间转念一下,拽住衙役的胳膊勉强站稳了身子后,阴森森的看向了许瑶瑶,轻声笑道:“妹子,我要是被这骗子攀咬上了,传扬出去,许家的面子可怎么办呀?”

许瑶瑶道:“一封休书,即可解决。”

“……”祝莹两眼一瞪,“许瑶瑶你是傻了吗?!”

许瑶瑶摇头道:“看不清事态的,是你啊祝莹。”

祝莹身形摇晃两下,许瑶瑶这是铁了心的要趁此机会将她赶出许家吗?

许瑶瑶看着祝莹的脸色越发惨淡,心中隐隐的生出一份快意来,可她很清楚,不管祝莹闹出多么荒唐的事情,被吃得死死的许大力都不会管、不会惩罚她,一心一意的要将这个惹祸精留在家里,压根不会顾全大局。

但至少祝莹是要些脸面的,就算许大力不休弃了她,这种事传扬出去,她还有什么脸面呢?往后都要被亲友街坊戳着脊梁骨的骂了。

所以她所能做的是抓住这一点,在祝莹慌乱的失去主意,不会细想的时候,狠狠地踩到底。

她缓缓的开口道:“嫂子,铺子里的事情很多,既然现在真相大白了,我也该回去了。”

“不是!”祝莹厉声叫道,抓住许瑶瑶的手腕,“你不能走!”

张海懒得看她磨磨唧唧了,见文书快要写好认罪状了,问道:“祝氏,现在人证物证都在,你可认罪?”

祝莹求助似的看着许瑶瑶,“妹子,这事儿……这事儿真的不能……”

许瑶瑶道:“清清楚楚的说出来吧,对你对许家都是好事儿,在衙门里拖延的时候长了,外人要疑心了。”

“可是……”

“之后的事情,嫂子放心吧,我会安排好的。”许瑶瑶微笑道。

张海再次喝问道:“祝氏,问你话呢!”

祝莹肩膀一颤,身体抖个不停,像是在做什么艰难的抉择。

许瑶瑶柔声道:“嫂子别怕,你是许家人,我也姓许。”

“……是……”祝莹艰难的从牙齿缝隙里挤出声音来,“是我……是我指使这骗子做的……”

张海道:“做的什么?”

祝莹浑身冒冷汗,感觉自己随时会晕过去。

许瑶瑶上前一步,拖住她的胳膊,“嫂子。”

祝莹咬咬牙,一狠心,说道:“是我和这骗子串通好了,说我那外甥女罗叙妍命中带煞克夫,是不祥之人!”

张海讥笑道:“真是个歹毒的妇人,居然对自己亲外甥女做出这种事!为什么要这么做?”

前头都开口了,后面的话就更容易说出来了,祝莹道:“还不是因为妹子和妹婿不愿意将外甥女嫁给我侄子?还处处嫌弃呢,我怎么能忍得下这口气?”

张海又是冷笑几声,等文书写好了认罪状后,丢到了算命先生和祝莹的面前,“你们看看,没问题的话就签上名字,按手印吧!”

算命先生看过以后,照做了。他是知道的,事到如今,再砌词狡辩只会被捕快们一顿毒打,恨只恨自己一时贪财,听信了这妇人的毒计。

至于祝莹,认罪状拿在手中抖个不停,张海看不过去,拿了过来。

“你可别给抖坏了。”

旁边似乎响起了讥笑声,祝莹的耳朵根都红了。

张海催促道:“别磨蹭了,快看吧。”

祝莹摸了摸眼角,犹犹豫豫着在认罪状上按下了手印。

张海又看了一遍认罪状,挥挥手,道:“按照律法,将这骗子押到牢房去,关押一个月。”

“是!”衙役们揪住算命先生,出去了。

祝莹看着算命先生被带走,跪坐在地上,缩成一团,恐惧极了。

许瑶瑶看了一眼门口,微笑着走向张海的同时,从袖中摸出一张银票塞进张海的手里,“张大哥,这件事说到底是我们许家的家事,我嫂子的话……我们许家自个儿处理就可以了,不敢劳烦你们。”

祝莹一听,眼中顿时燃起了希望。

张海瞄了眼银票上的数额,心想许掌柜出手还挺阔绰的,于是脸上也客气了几分,“许掌柜,您说的对。”

“所以……这份认罪状的详情可不可以别对外传扬?”许瑶瑶恳求道,“就说是那算命先生想骗钱,故意生事。”

“自然是可以的。”张海道。

许瑶瑶道:“多谢张大哥。”

张海摆摆手,道:“许掌柜太客气了。”他又狠狠地瞪向祝莹,“你看看你家妹子多关心你?你将来可别恩将仇报了,不然我迟早将你的真面目公之于众!”

032 安守本分

案子匆匆了结,许瑶瑶悠悠然的走在衙门的小道上,祝莹慌乱地整理了一下头发仪容,然后提着裙摆,匆匆忙忙地追上了她。

“妹子,我说……”她迟疑的开口。

许瑶瑶看周围没人,停下脚步,微笑着盯着祝莹,“嫂子,往后还请你自重本分,不然的话,正如张捕快说的那样,今天发生的事,全城的人都会知道。”

“……”此时此刻的祝莹心中仍有不甘,可是把柄被人抓在手中,她能有什么办法?

即使现在明白过来,许大力被自己吃的死死的,绝对不会给休书,但是祝莹清楚一旦公布今日真相,自己就算还能留在许家,迟早会被唾沫星子淹死。

原本精心计划了一切,想将许瑶瑶一家三口至于万劫不复,难以东山再起,谁料想偷鸡不成蚀把米,她如今被许瑶瑶牢牢的抓住了把柄,难不成要她夜闯衙门偷走卷宗,再杀了算命先生、张海等知情人?

那就不是被辱骂那么简单了,可是杀头大罪,她没这么蠢。

她正思考着,听见许瑶瑶又开口了。

“其实家里现在这个状况,大哥和嫂子躺在家里吃喝玩乐,享受着安逸的生活就够了,无需操心什么。若真的无聊,我弄几只可爱聪明的小猫小狗,养着也是乐趣呢。”

祝莹能怎么办?只能挤出比哭还难堪的笑,应道:“妹子说的是,许家有妹子撑着,根本不需要你大哥和我操心。”

“嫂子能明白是最好的了。”许瑶瑶温和的笑着,“家和,方能万事兴。”

“是是是。”祝莹只能附和道。

许瑶瑶又看了祝莹一眼,大步往前走去。

祝莹只敢在她身后瞪眼吐舌头,强压着心头的愤恨脑恼怒,紧跟上去。

许瑶瑶从衙门出来,就看到罗邦皓站在一辆小马车边,还有几个好奇真相的街坊见她们出来了,纷纷涌上来。

“许掌柜的,结果到底如何了?”

许瑶瑶笑道:“就是那骗子为了钱财造谣生事,现在已经认罪,被衙门收押了。”

“那……”众人将怀疑的目光落在祝莹身上。

祝莹顿时感觉那些目光像是一根根针,狠狠地扎进皮肤里,浑身不舒服。

她张了张口,想为自己辩解些什么,可是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半个字儿也蹦不出来。

许瑶瑶伸手按在她的胳膊上,状似亲昵,对街坊们说道:“是那骗子见丑事被揭穿了,所以疯狗似的乱咬人呢,和我嫂子没有关系,不然的话,她现在怎可能站在这儿呢?”

街坊们听了,点头称是。

“这等腌臜事,万死难辞其咎,一辈子都得被人戳着脊梁骨骂,不过幸好是弄清楚了。”

“现在的骗子太可恨了,要闹得人家家宅不宁,妻离子散不成?”

街坊们你一言我一语,各自回家去。

祝莹低着头,眼角瞟着离开的街坊们,长长的松了口气。

许瑶瑶看着她的模样,抬手捋顺了她鬓边的乱发,“嫂子,我之所以在街坊面前为你开解,仅仅是为了许家的颜面。你也清楚的听见了吧,如果真相被亲友街坊知道了,会是什么下场。”

祝莹费力的咽下一口唾沫,急忙的向许瑶瑶表明自己的心意,我明白,我明白……”

许瑶瑶笑了笑,握住罗邦皓的手,登上马车,“嫂子,一起回去吗?”

“……不用了,我给云芝买点糕点。”祝莹干笑道。

许瑶瑶也不劝,点了点头,放下了帘子。

祝莹望着远去的小马车,恨得牙痒。

可是现在把柄被许瑶瑶抓在手里,她真的是难再翻身了。

许瑶瑶等罗邦皓为自己整理好了头发后,问道:“赵公子忽然找你,是有什么事吗?”

“这赵公子来历不凡,知晓我的身份。”罗邦皓如实相告,“他劝我,与他一同回去。”

“……”许瑶瑶皱了下眉头,“他难道不知道你和家里……”

罗邦皓笑道:“他是有所打算吧。我拒绝了,我觉得与瑶瑶在一起,此生便足够了。”

许瑶瑶掩嘴一笑,接着又开口道:“难怪他会选择我们棺材铺做刘家的生意,又一次又一次的出现在我们面前,甚至帮助了阿妍。”

罗邦皓叹了口气,“是啊,他是早有目的的。我虽是拒绝了他,可是你还记得我们去荆州的路上,遇到山匪吗?到底是欠了他一个人情。”

许瑶瑶撅了噘嘴,问道:“他要你还了吗?”

“没有。”

“那不就成了,”许瑶瑶一拍手,“暂且忘了吧。更何况你拒绝了他,恐怕此生再也不会相见了,何必困扰在这个问题里。”

罗邦皓无奈一笑,搂紧了妻子。

许瑶瑶两口子先回棺材铺接了罗叙妍,然后一起回到许宅。

许夫人和许大力早就知道了消息,在前屋里等着,见他们回来了,许大力第一个冲上来,责问道:“妹子,当年你发誓要保护好整个许家,怎么能让你嫂子遭受如此大冤?以后在亲友街坊里还怎么抬头见人了?”

“呵,”许瑶瑶冷笑一声,环顾四周,问道:“嫂子回来了?”

许大力道:“没有啊!”他心头一惊,赶忙望向妹妹身后,“你嫂子呢?莫不是被衙门押住了?我说许瑶瑶你啊,你要是没那个本事,当年就别发誓啊……”

许瑶瑶往旁边的椅子上一坐,怡然自得的接过丫鬟送上来的茶水,喝了一口之后,才说道:“嫂子去糕点铺买东西去了。”

“……”正骂的起劲的许大力被这么一句话给噎住了,眼珠子瞪得老大,脸色一下子涨得如猪肝。

许夫人看不下去了,问道:“瑶瑶,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你快说清楚,别卖关子吓唬我和你大哥了。”

许瑶瑶放下茶盏,理了理裙摆,“大哥放心吧,嫂子没事。”

“呃……”许大力猛地喘了口气,追问道:“你嫂子真没事?”

许瑶瑶冷笑道:“我还是要许家的脸面的。”

许夫人觉得这话有点不对味儿,迟疑着开口道:“你嫂子……”

“是啊,她做了桩丑事,差点让我们许家成了笑柄!”许瑶瑶一字一句的说道。

033 滚回老家

许夫人蹙眉,将桌子拍的“砰砰”响,“到底是怎么回事?”

许瑶瑶道:“嫂子为了能让阿妍嫁给祝安勇,串通一个江湖骗子,在城中大肆宣扬我们阿妍命中克夫,凶煞至极,街坊们跑到我们铺子门口泼狗血,还要把阿妍带去城外的尼姑庵。幸好,我们识破了骗子的把戏,请来了衙门的人,终于弄清楚了真相,没让这些腌臜荒唐的事污了阿妍的清白名声,也没毁了阿妍的亲事。”

“……”许夫人倒吸一口冷气,“弄清楚了?那岂不是所有人都知道祝莹干了这等丑事?”

“她在认罪状上签字画押了,”许瑶瑶望向又要暴躁起来的母亲和大哥,“不过,我送了些钱给张海,对外是撇清干系了的。”

许大力霍然起身,指着许瑶瑶的脸,“那你就不能再多出些钱,别让你嫂子画押?!”

许瑶瑶见惯了大哥这副嘴脸,平静的说道:“只要我们许家以后一家安宁和睦,这份认罪状永远也不可能被外人知晓的。”

“……你这话什么意思?”许大力狠狠的问道:“是在威胁我和你嫂子?”

“闭嘴吧,许大力!”许夫人突然出声喝道,又拍起了桌子,“你媳妇儿干出这种丑事,你还有脸在这儿责怪你妹妹?你以为我们许家是有通天的本领吗,衙门做事听我们吩咐?能做到这个份上,你妹妹已经很不容易了。”

“娘……”许大力震惊的瞪大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自己的亲娘,“您……”

往常老娘都是站在他这边,为他说话的,哪怕他再怎么荒唐,也绝没有站到妹妹那一边过。

许夫人厌烦的看一眼儿子,本来阿妍已经有了富贵的定亲人家,祝莹还来烦她就够生气的了,今天更好了,祝莹这个贱人居然差点毁了这桩好亲事,怎么可能还站在儿子这边?

她虽然宠溺长子,但更明白阿妍的婚事不能出问题,所以这一次无力论如何都要给儿子一点教训。

她搭在腿上的手,搓了搓裙摆,不耐烦的开口道:“你那败家娘们……”

许大力一个激灵,吼道:“我绝对不会休了阿莹的!”

“……”许夫人皱紧了眉头,面色更加阴沉难堪。

许大力扑到娘亲跟前,直接“噗通”一声跪下了,抱着娘亲的大腿,哭嚎道:“我不能没有阿莹……”

那哭声如杀猪似的刺耳,许瑶瑶瞥了一眼,起身说道:“娘,我的话也说完了,只希望大哥和嫂子往后谨言慎行,莫再毁坏我许家名声了。娘亲,这事儿让阿妍受惊了,所以我还要去安慰安慰她,先回去了。”

说完,她不等许夫人开口,离开了前屋。

反正许夫人的态度已经很明确了,她可没有兴趣看他们表演母慈子孝。

回到含辉院,罗邦皓正带着罗叙妍坐在廊下的椅子上吃点心,心中仅剩的那点阴霾和烦躁都消散了,她不禁微笑着走上去。

“回来了?”罗邦皓问道,“没事了吧。”

“嗯,事情都解决了。”许瑶瑶道,摸了摸罗叙妍的小脸,“往后啊,会少了很多烦心事了。”

罗邦皓道:“瑶瑶辛苦了,先去屋里换件衣服吧,我叫厨房准备了茶水和点心。”

许瑶瑶点头,“好。”

罗叙妍看着娘亲走进屋中,然后爹爹也跟着进去了,她低头咬了一口甜甜的点心,长松了一口气。

舅妈不禁白费了一番功夫,还被抓住把柄,以后不敢胡来。而回想上一世,大约是没有赵公子的出现,舅妈一直表现的像个和蔼温柔的长辈,就算有过什么小动作,她也没有看出来过,就这么被骗了数年。

“以后能安心的学习了吧?”她感叹道。

这时,身后的屋中隐隐传出说话声,她不由地支起耳朵听。

“不过……我拜托了赵公子一件事……”

“嗯?”

“若是家中有什么事,传一封书信与我。”

许瑶瑶轻叹一声,“也好……说不定将来有转机。”

接着,响起了由远及近的脚步声,罗叙妍从短短的对话中,听出他们说的应该是祖父家吧?

她拍了拍裙摆,站起身,就看到爹娘从屋中出来了。

许瑶瑶揽住女儿的肩膀,笑道:“阿妍,今天爹娘带你去董婆婆家吃烤鱼,好不好?”

罗叙妍眼睛一亮,“好啊!”

许瑶瑶牵住女儿的小手,一家三口往外面走去,半路上遇见了祝莹。

祝莹看到他们,一愣,接着干笑两声,点点头就匆匆走了。

再见到祝莹,是在三天后了,罗叙妍午休过,去棺材铺,在游廊撞见祝莹带着祝安勇急匆匆的走过去,后面跟着两个丫鬟,手里捧着包袱和盒子,看样子是要出门。

罗叙妍知道舅母肯定是看到自己了,但低着头只管往前走,一句话也没说。

祝安勇倒是与她四目相对上了,但是这胖小子浑身一震,脸色顿时煞白如纸,半步也挪不动了。

祝莹吓了一跳,问道:“安勇,你怎么了?”

祝安勇“哇”的大叫一声,抱头狂奔而去,谁知没在意脚下的路,没跑几步就被绊倒了。

“安勇!”祝莹提起裙摆,急忙奔过去。

还没等祝莹来扶,祝安勇手脚并用的往前爬去,嘴里不停的嚷着“有鬼,有鬼啊”。

“你——”祝莹意识到侄子会被吓成这样,全怪罗叙妍,她刚要责怪几句,又想起许瑶瑶阴恻恻的微笑,后背不禁一阵发毛,咬紧了牙关,拽起祝安勇,快步往外面拖去。

等他们的身影消失在小门后,罗叙妍才继续往前走去。

尤氏道:“看样子,少奶奶是要送祝家孙少爷回家了。终于不用忧心少奶奶再使坏,非要您嫁给那混小子了。”

罗叙妍迎着阳光,舒展开手臂,深深的呼吸了一口气,芳草的清香扑鼻而来,沁人心脾。

她微笑道:“所以,我要更专心努力的学习了。”

说完,罗叙妍缓缓的睁开眼,大步往前走去。

034 四年后

“小心一点,这里……”罗叙妍拦住一个毛手毛脚的伙计,扶住了快要掉下来的灯笼,“换一个,这儿都破损了,宋家要求极高,容不得半点瑕疵。”

伙计一看,才发现灯笼底真的裂开了一道口子,不好意思的说道:“阿妍小姐,我这就去换一个。”

“嗯,慢点儿,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罗叙妍叮嘱道,然后走出棺材铺。

门前,一辆载货的牛车整装待发,白管事见她来了,笑问道:“阿妍小姐,您看看还缺什么?”

罗叙妍知道他这是在考自己,于是认真检查过牛车,不消一盏茶的功夫,她回到铺子里,捧来一幅“八仙过海”图,“搭灵棚怎能少了这个。”

白管事笑着点点头,接过画卷,放在了一个木箱里。

游蓁走过来,摸了摸牛头,笑道:“今天是阿妍小姐十五岁的生辰,怎地不回家吃点心?”

罗叙妍道:“既然是生辰,那就得过的有意义些。在铺子里做事,比窝在家里吃点心有趣的多了。”

白管事大笑起来,游蓁道:“我就说吧,阿妍小姐像极了掌柜的。”

罗叙妍道:“铺子里还有点事儿,我去忙了,白管事,白婶子。”

“去吧。”白管事点点头。

罗叙妍快步回到铺子里,将几样散乱的物件归置整齐,忽地,一个小男孩欢呼着从后门跑过来,一头扑进了她的怀中。

“阿妍姐姐,陪我玩一会儿吧?”小男孩仰起头,甜甜的说道。

罗叙妍笑着捏了捏男孩子柔嫩的脸颊,“姐姐还有事情要做呢,等会儿再陪你玩,好不好?对了,今天是姐姐的生辰,晚上来我家吃饭吧,修承。”

白修承乖巧的应道:“好,姐姐!”

罗叙妍轻轻地拍拍他的头顶,“先自己玩会儿去吧?”

白修承拾起地上的一只藤球,蹦蹦跳跳的往后院跑去,谁料半路上撞到了一只竹架子,那架子摇晃几下,眼看着上面的书和小罐子要掉下来,罗叙妍眼疾手快,飞奔过去,捞起白修承的同时,身体轻巧地往旁边一转,躲开了砸下来的东西。

罐子“咚”的一声砸在地上,吓得白修承小脸一白。

人们听见动静,纷纷聚集过来。

罗叙妍摸摸白修承的脸,柔声道:“修承,没事了。”

白修承在她的胳膊上蹭了蹭,“谢谢姐姐。”

游蓁也赶过来了,看到这场景便知道发生什么事情了,叹道:“修承,说过多少遍了,千万不可在铺子里玩耍。”

白修承低下头,凑到娘亲的身边,小声道:“对不起……”

罗叙妍道:“我看这个竹架子用久了,有些不牢固,让人来看看,若是修不好了,就换一个吧。下次,若是换做客人不小心碰到了,那可不大好。”

游蓁道:“我这就叫人来看看。”说着,她带着儿子往后院走去。

店伙计利索的收拾好东西。

罗叙妍轻轻地掸了掸裙摆上的灰尘,幸好这四年来随白先生学了一些招式,和正经武行的人自然是不能比的,但至少碰见这样的状况,或是遇到一般的流氓,还是能派上用场的。不仅如此,她觉得自己的身体和精神状况也比前世好多了,逢天气转凉或是寒冬腊月,也不容易染上风寒了。

她抿嘴一笑,随手拾起白修承丢了的藤球,放到柜台后面。

在铺子忙到傍晚,罗叙妍整理好账册,嘱咐了守夜的伙计两句,然后和待月一块儿回家。

因为今天是罗叙妍的生辰,所以下人们在前屋摆了桌子,将一道道热腾腾又美味喷香的菜肴端上来。许云芝在旁边看着,偷偷的抹了一把嘴角的口水后,忍不住的伸手去拿鸡腿。

“不像话。”祝莹一巴掌拍在女儿的手背上。

许云芝带着几分委屈,嘟囔道:“娘,我饿了。”

“那也得等大家到齐了才能吃。”祝莹注意到罗叙妍回来了,顿时换上一张笑脸,“阿妍回来了呀,快坐快坐,今天是你的生辰,我特意请了大厨来家里,给了一桌你最爱吃的。”

“劳烦舅妈了。”罗叙妍还算客气的说道,自从算命的那件事后,舅舅一家老实了很多,她怕被表象蒙蔽,特别留意过,舅妈确实是不甘心,可是那份认罪状像一座高山,狠狠地压着她。

罗叙妍明白,压得久了,人心会变,舅妈迟早会报复雪恨的。

这一世,她不会给舅妈任何机会了。

正想着,祝莹又开口了,“阿妍啊,你爹娘呢?怎么还不见回来?”

罗叙妍道:“他们有点事,迟点时候回来。外祖母,舅妈,我们先吃饭吧?”

许夫人正好进屋来,祝莹殷勤的上前搀扶,“娘,您小心些。我娘家弟兄打听到一位厉害的大夫,说是对您腿脚上的病很有办法,改日我请来给您看看?”

“嗯。”许夫人点点头,脸色不错。

祝莹微微一笑,扶着她在主座上落座。

许夫人问道:“大力呢?”

祝莹的笑容顿时有些发僵,“他……他帮朋友的忙去了。”

“那吃饭吧。”许夫人道。

众人这才动筷子吃饭,祝莹抢在许云芝之前,各夹了一只鸡腿给许夫人和罗叙妍,“鸡腿上的肉最嫩了,娘,阿妍,你们吃。”

许云芝不服气的瞪一眼祝莹,却被她在大腿上狠掐了一把。

祝莹恐吓道:“老实点儿。”

许云芝不敢乱动了,埋头扒饭。

祝莹仍是一副笑脸,“娘,阿妍,你们快吃菜呀。看看还有什么想吃的,趁着大厨没走,叫他再做。”

说话间,许瑶瑶和罗邦皓披着月色回来了,罗叙妍起身去迎接,“爹,娘。”

她注意到罗邦皓显得忧心忡忡,可是今天绝没有能让人如此烦心的事情发生啊?

不过,罗邦皓显然不想在饭桌上提起别的事,在看到女儿后,脸上重新浮现出笑意来,拿出一只锦盒交给罗叙妍,“阿妍,这是爹娘送给你的礼物。”

罗叙妍便也没有问什么,道谢后打开盒子,里面躺着一只玉色温润的手镯,上面还嵌着一朵金色昙花,花朵中心刻着小小的一个“妍”字。

许瑶瑶道:“阿妍有回说想要个玉镯子,爹娘一直记着呢。”

“我太喜欢了!”罗叙妍笑着,戴上镯子。

烛光落在镯子上,玉色变得更加温柔,而许云芝眼中的嫉妒更深了。

035 祖父的来信

许夫人这时候开口问道:“今日是阿妍的生日,亲家那边没有什么表示的吗?”

罗叙妍淡定的欣赏着镯子,仿佛此事与自己无关,而许瑶瑶早有准备,道:“娘,阿妍的未婚夫婿打算这两年拼一拼,考取功名,这样等到迎娶的时候,阿妍和我们许家也更有脸面不是?将来他们的日子也会过的更好,所以今年依然是不能来看看阿妍了,不过呢,他托人送了礼物过来。”

说着,她又拿出一只锦盒。

许夫人稍微坐直了身子,盯着锦盒看。

许瑶瑶道:“阿妍快看看你未来夫婿送了什么好东西给你?”

罗叙妍笑着急忙打开,盒子里是一只玉环形状的玉佩,玉环上雕刻着精致昙花图案,用淡青色的络子系着,看起来淡雅别致,也代表价钱绝不便宜。

许瑶瑶道:“这玉佩啊还有一只配对的,样式比这只大一圈,意为夫妻同心、不离不弃呢。”

“哦?”许夫人若有所思。

许瑶瑶看出她顾虑,笑道:“娘放心吧,有这样的意义,哪还用担心赵家少爷一朝有了功名,就忘了我们阿妍呢?”

祝莹赶忙附和道:“妹子说的对呢,这门婚事错不了的了,放心吧。”

许夫人顿时笑颜大开,“很好很好,有心了。”

罗叙妍的脸上浮现出淡淡的羞涩,赶紧将盒子收好,轻轻的唤了一声“娘”。

“好了,阿妍害羞了。”许瑶瑶体贴的揉了揉女儿的头发,“我们吃饭吧。”

一顿饭在欢愉的气氛中结束,罗叙妍跟着爹娘回到含辉院时,许瑶瑶又拿出一只锦盒,交到她手中,打开一看,是一只团云纹的玉佩,看大小样式和她那只玉环是一对的。

许瑶瑶道:“这只玉环,将来就由阿妍亲手送给心爱的人吧。”

罗叙妍想了想,现在自己最心爱的……大概是钱吧。

不过,往后的事情谁会统统知晓呢。

她仔细的收好锦盒,就看到爹娘意味深长的对视一眼,干脆问道:“爹,娘,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许瑶瑶对女儿的敏锐哭笑不得,叹了口气,说道:“今日,我们收到一封信,是关于你祖父的。”

罗叙妍一震,问道:“祖父怎么了?”

许瑶瑶道:“信中说,你祖父病重了,所以爹娘寻思着回去看看,但是又有些顾忌……”说着,她又深深的看向罗邦皓。

罗叙妍心里清楚,爹和祖父家有解不开的矛盾,不然不会这么多年都只字不提。

她想了想,道:“既然爹娘同我说起这件事,那阿妍就说一点点自己的想法……”

许瑶瑶点头,“你说吧。”

罗叙妍道:“爹娘,我们去探望祖父吧。”

她说的干脆而直白,让许瑶瑶两口子都愣了愣。

罗邦皓道:“阿妍为何这么想?”

罗叙妍道:“爹爹既然纠结忧心,说明是牵挂祖父安危的。无论从前发生过什么,若现在不回去看看,怕是终身都有愧在心。而且……这一次,说不定是化解矛盾的时机呢?”

“化解矛盾吗……”罗邦皓似有几分感叹。

“嗯。”罗叙妍很肯定的应道。

许瑶瑶和罗邦皓对视一眼,双双点了点头。

罗叙妍知道自己说的这些话,爹娘早就明白的,但有时候一些事情,需要第三个人说出同样的话来,才能做出最后的决定。

她不想此生,爹娘再留有遗憾。

罗邦皓的指尖在膝头摩挲片刻,抬起头时正对上女儿亮晶晶的目光。

那目光温和而坚毅,给人温暖安定的感觉,他不禁微叹,四年的历练打磨,女儿真正的成长起来了。当年还是个天天在他们跟前撒娇玩闹的小姑娘,如今已经能在铺子里独当一面了,也能为他们出谋划策。

想到这里,罗邦皓不由地笑起来,发僵的肩膀也松懈了些。

“这几天,我们把铺子的事情安排妥善了之后,便回一趟老家吧。”

许瑶瑶道:“嗯,就如此办吧。”她起身,从书案拿来一本册子,在烛火下摊开后,继续说道:“宋家的丧事需要有人一直看着,还有,王家在我们这里定寿衣和寿材,还要选福地,另外……”

她早已将需要安排的事情记录在小本子上,此时一一说出来,让父女俩一起安排。

罗叙妍道:“宋家的东西都已经安排妥当了,照看的人选,阿妍觉得阿斌挺不错的,他人心细谨慎,到铺子来做事已有五年,甚少出错,上回操办城南陆家的丧事,就是最好的证明。”

许瑶瑶点头,“我也这么认为,那就阿斌了。”说着,她在小本子上记上一笔。

罗叙妍又道:“王家的寿衣和寿材,阿妍已经为他们选定了料子了。”

“哦?”许瑶瑶惊讶,“王家人要求颇多,犹豫了许久,好些日子都没定下来,怎地忽然就选好了?”

罗叙妍笑道:“阿妍看了他们的要求,思考再三之后挑好了寿衣和寿材,请他们过来看了,如我所料,又是犹豫,于是呢……我将两样东西的优点一一列数,不过,稍微夸张了些,又安排了人当面来挑一样的,终于让王家人定下来了。”

许瑶瑶失笑,“你啊……”

罗叙妍拉住娘亲的手,道:“娘放心,料子不会有问题的。至于福地,已经定好明天的吉时去选了。”

“好,”许瑶瑶翻过一页,“下一件事……”

不出半个时辰,一家三口便将铺子的事情安排好了。

许瑶瑶道:“今日是阿妍的生辰,还要阿妍操心铺子里的事。”

“阿妍没觉着累或是无趣。”罗叙妍道:“安安心心的挣钱,让这个生辰也过的有意义了。”

许瑶瑶握着女儿的手,在掌心里揉了揉,“明日白先生有事,你起晚一些,再来铺子吧?”

“好!爹娘也早些休息,阿妍先回去了。”罗叙妍道。

“去吧。”许瑶瑶松开手。

罗叙妍起身朝房门走去,半路上忽地想起还有一个疑问,回头问道:“爹,娘,我们是要回哪里?”

“京城。”

036 抢镯子

翌日,罗叙妍在家中看了会儿书,然后去棺材铺,尽管事情都安排好了,但她尚有许多要学习的东西。

半路上,许云芝忽然从一棵树后跳出来,“哇哇”大叫着扑过来。

罗叙妍一脸冷漠,轻巧地往旁边一躲,许云芝没刹住脚步,一头撞在廊柱上。

她也不关心这位表妹有没有摔到哪儿,径直往前走去。

“罗叙妍,你给我站住!”许云芝跳起来,大叫道。

罗叙妍瞥了眼待月,后者问道:“您有什么事儿吗?”

许云芝冲上来,想要拦住罗叙妍的去路,可是根本找不着机会,只好跟在她身后,“罗叙妍,把你手上的镯子送给我。”

罗叙妍道:“不行。”

“为什么!”许云芝尖叫道,声音刺耳,“你都有那么多漂亮的首饰了,送我一个镯子怎么了?怎么有你这么小气的姐姐?”

罗叙妍摸了摸手腕上的镯子,“因为你不是七月生的,你出生的那天也没有昙花盛放。”

“……小气!”许云芝撅起嘴巴,眼看着罗叙妍要跨过小门的门槛,灵机一动,飞奔过去,伸手一推。

她原想着推倒罗叙妍,趁着慌乱的时候,抢走她的镯子,可是手却扑了个空,人也再一次的扑倒在地上,啃了一嘴巴的泥土灰尘。

待月差点要笑出来,但顾虑许云芝是许家的孙小姐,死命的捂着嘴巴才忍住。

罗叙妍使了眼色,她上前去扶起许云芝。

许云芝满脸通红,抬手就要打待月一巴掌,罗叙妍伸手把待月拽回自己身边。

“你推我!”她扯着嗓子大叫道。

待月不满了,“云芝小姐,光天化日的,您可不能这么说话吧?”

许云芝道:“好啊,你们主仆两个串通一气,都来害我!你是罗叙妍的丫鬟,自然是向着她的!要不然,你再找人给你作证啊?”

待月一噎,左右看看,快到晌午了,正是一天里最热的时候,一般都躲在屋里避热,所以园子里还真的没第四个人了。

“怎么了,大热天的吵吵嚷嚷的。”祝莹扇着扇子,皱着眉头,快步走过来,看到女儿一身尘土,顿时更不高兴了,“一个女孩子家,混成了个野猴子样,像什么话?”

许云芝委屈的扑进祝莹的怀中,哭叫道:“娘,罗叙妍推的我!”

“……”祝莹一怔,飞快的看了眼罗叙妍,脑子里闪过趁机教训她的念头来,可是……

短短四年,这小丫头越发的厉害了,才十五岁的人跟着许瑶瑶将铺子打理的井井有条,家里的下人们也越发的敬重她了。而她呢,比这小丫头大了那么多岁数,如今还被人压着一头呢。

这点小事,她就大张旗鼓的要教训罗叙妍,只怕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她正寻思着,许云芝又撒泼起来,“娘,您看我胳膊都被蹭破了一块皮呢,我一个女孩子家,伤成这样,以后还怎么嫁人啊!”

祝莹感到一阵头痛,准备开口的时候,一道人影从小门外闪进来。

“我看到云芝小姐是自己摔倒的!”

罗叙妍转头一看,原来是谈以宁。

谈以宁脸色有些发红,额头上一层细汗,“云芝小姐本来是要推阿妍的,幸好阿妍躲开了,而她自己刹不住脚,就被绊倒了,还反咬阿妍一口。”

“你……”许云芝跳起来。

祝莹的脸面挂不住了,使劲儿地掐住女儿的胳膊,把她拽回到自己的身边,“许云芝,我平时是怎么教你的?你跟白先生念书,是不是都白念了?你这个臭丫头,看我怎么收拾你!”

说着,她就要当着罗叙妍的面,狠揍许云芝一顿。

罗叙妍轻咳一声,淡然说道:“舅妈,我赶着去铺子里,先走了。”

“啊?”祝莹悬着的巴掌迟迟没有落下。

罗叙妍微微一笑,稍稍提起裙摆,跨过门槛。

谈以宁喊了一声“阿妍小姐”,追了过去。

祝莹看看女儿,厌烦的松开手,骂道:“你个死丫头,说过多少遍了,少去招惹罗叙妍,你为什么就不听呢?要不是她先走了,你今天非得吃一顿竹条!”

许云芝不服气的嚷道:“她罗叙妍又不姓许,整日里在许家待着,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什么都有,凭什么呀?我才是姓许的呀?”

祝莹揪住她的耳朵,狠狠地拧着,“这种话少说!”她的眼神渐渐变得凶狠,咬牙切齿的说道:“暂且给我忍着,迟早有一天……今天我们受的委屈,来日一定叫那一家三口百倍偿还!”

罗叙妍低头上轿,谈以宁犹豫了一下,叫道:“阿妍小姐。”

罗叙妍坐在轿子里,才开口道:“今日白先生不在家里,日头高了,晒的厉害,你快回家吧。”

谈以宁道:“阿妍小姐,我听说隔壁街上的茶楼,做的酸梅汤十分好喝,我们去坐坐,喝一杯消消暑吧?”

罗叙妍看见谈母正朝这边走来,微笑道:“不好意思,谈公子,我这急着去义庄呢。”

此言一出,谈母的脸色瞬间大变,顾不上仪态了,提着裙子就飞奔过来。

谈以宁还不知道自家母亲就在身后,说道:“那更应该去喝点儿酸梅汤了,醒醒神,不然义庄的气味不好闻,会不舒服的。”

“谈以宁!”谈母一把抓住儿子的肩膀,将他远远的拖开,“人家要去义庄,你跟着瞎掺和什么劲儿?那摸过尸首的手,你还敢碰不成?”

谈以宁想要解释些什么,但是被母亲狠厉的眼神一瞪,话都咽下去了。

罗叙妍展开手中的小檀香折扇,在脸边扇了扇,笑道:“谈公子,令堂说的对,您还是回去吧。”接着,她眼神示意待月放下帘子,轿夫抬起轿子,脚步轻快地往棺材铺而去。

走远了,待月回头看看,扁扁嘴,不高兴的说道:“谈公子也真是的,明知道谈夫人会不高兴,还总是跑来和小姐说话,平白的让小姐受委屈。”

罗叙妍扇着折扇,漫不经心的说道:“这两年,他家该给他说亲了,应该能消停下来了吧……”

037 催婚事

这一世,舅妈已经散播过一次她命中带煞的事情了,幸有爹娘在身边,完满解决

谈母这回还会不会再来一次?

解决这桩麻烦的最好办法,就是谈以宁成亲死心,可是别人家的婚事,哪是她能插手的呢?

罗叙妍揉了揉眉心,吩咐道:“走,咱们先去茶楼。”

“诶?”待月不解。

罗叙妍道:“谈公子有一事说的是对的,那就是天热,得喝上一碗酸梅汤,消消暑气。待月,你就不想喝吗?”

待月想到那酸酸甜甜的滋味,杏眼一亮,“想想想!”然后,不等罗叙妍再说什么,她主动吩咐轿夫去茶楼。

罗叙妍买了几罐酸梅汤,将其中一只瓦罐交到店伙计,让他送去谈家。

“一定要亲手交给谈家的少爷,说明了是许家送的。”她如此叮嘱道。

店伙计道:“小姐放心,一定按您的要求送到。”

罗叙妍来到棺材铺,将酸梅汤给大伙儿们消暑解渴。

游蓁道:“刚才,大伙儿还念叨着天越来越热了,馋酸梅汤呢。阿妍小姐就买来了,最是体贴人了。”

罗叙妍弄了一碗酸梅汤给白修承,“大伙儿都辛苦了。”

许瑶瑶喝完酸梅汤,道:“阿妍,事情都交待下去了,晚上和明天,陪我整理清点行囊,一收拾好了,我们就启程。”

罗叙妍点点头,做自己的事去了。

傍晚,她回到许宅,看到小厮正在门口打扫地上的碎瓦片,深色的酸梅汤淌了一地,与泥土灰尘混杂在一起,格外的脏污恶心。

“怎么了?”她问道。

小厮道:“谈家夫人叫婆子将一瓦罐的酸梅汤砸在咱们家大门口,还骂了一句话,等我们反应过来,人已经跑远了。”

罗叙妍莞尔一笑,“往后谈公子来家里,一律拒之门外,原因随便你们怎么说,反正就是不许他再来了。”

小厮不明白了,“阿妍小姐,谈公子不是常来找白先生的吗?”

“那就告诉他白先生住哪儿吧。”罗叙妍打开扇子,檀香的淡淡香气扑面而来,“咱们这儿是许宅,不是谈家。”

既然小姐都这么吩咐了,小厮只有听从的份。

“小的明白了。”

罗叙妍扇着扇子,脚步轻快地迈过门槛。

待月追着问道:“小姐,我弄不明白您为什么要这么做了。”

罗叙妍悠悠然的说道:“自然是催谈夫人早日为她心爱的儿子择定一门亲事。”

“可是……”待月有些担忧,“谈夫人那样的性格,不会先做出什么事情来伤害您吧?”

罗叙妍道:“一介寻常妇人,能做得了什么?如果兵行险着,万一一个不慎,反倒给谈家带来污名,可如何是好呢?”

既然这一世,舅妈已经尝试过败坏她的名声,最后被揭穿是一场闹剧后,谈夫人绝对不会再做这种事了,毕竟经过一遭后,亲友街坊们已有戒心,再者现在的她也有能力保护自己了。

“所以啊,”她道:“最稳妥的办法,就是尽早为谈以宁定下亲事。”

待月带着几分坏笑,说道:“小姐,谈公子要娶别家的姑娘了,您心里会不会有种失落的感觉呀?”

罗叙妍道:“你日日夜夜的陪着我,见我对谈少爷有过心思吗?”

“嗯……”待月摸了摸下巴,“好像没有。”

“啪”,罗叙妍手中的小扇轻轻地打在待月的肩膀上,“不是好像,是绝对没有。”

待月笑着讨饶,“小姐,我知道错了。在小姐您的心里啊,只有铺子的生意。”

“这就对了。”罗叙妍穿过游廊,回到院子里,尤氏正在为她整理行囊。

“小姐,您自己也看看还缺少些什么。”尤氏道,脸上眼底都是深深的忧虑。

罗叙妍知道她担心什么,这些年来她从未踏出过山南东道的地界,而京城路途遥遥,难说路上会遇到什么。

尤氏年纪大了,而且腿脚有些毛病,不适宜出远门,不能跟着她同行,自然担忧了。

罗叙妍拉住尤氏的手,说道:“有奶娘帮我收拾东西,自然是可以放一万个心的。娘请了武行的师傅随行,路上的安全不必担心。”

尤氏点点头,捋了捋她鬓边的头发,“出门在外,你定要保全好自己,知道吗?”

“我会的。”罗叙妍笑道:“我可还没赚够钱呢,惜命的很。”

尤氏笑了。

罗叙妍去洗了手,换了身衣裙,然后摘下头发上的一朵绒花,放在首饰盒里。

待月道:“小姐,您看看,我们带什么首饰好呢?”

“又不是去游山玩水的。”罗叙妍在首饰盒里挑挑拣拣,各种样式的簪钗,有她自己挣钱买的,也有爹娘送的。

娘说,姑娘家长大了,得会打扮了。

待月道:“可是,您这趟是头一回去祖父家,得打扮的体面点呀?”

“所以……”罗叙妍挑出两三样首饰来,“选出最好的,又适合自己的就行了。路上,就随便了。”

待月觉得她说的有道理,点了点头。

说话间,罗叙妍又将团云纹的玉环拿出来,与要带走的首饰放在一起。

待月一看,偷笑道:“小姐,您特意拿出这玉环,不会是认为在京城……”

“你啊你。”罗叙妍瞥她一眼,没好气的说道:“这两样既是一对的,怎么能分隔千里呢?”

她拿起身上的昙花纹玉环,摸了摸,不知怎地,莫名感觉这玉环会在此次京城之行里派上用场。

想着,她把团云纹玉环塞进了贴身的小锦囊里。

待月抿嘴一笑。

许瑶瑶把家里的事情也都安排好了,才派人来喊罗叙妍去吃晚饭。

“你的东西收拾的怎么样了?”

罗叙妍道:“有奶娘帮忙,不用我发愁。”

许瑶瑶道:“你待会儿再帮娘看看。”

“好。”罗叙妍一口答应。

许瑶瑶笑着夹了一块红烧肉,放在女儿的碗里。

阿妍成长起来,渐渐地能独当一面后,她和邦皓都感觉肩上的胆子轻了不少。

也许,再过两三年,阿妍都能够一力撑起家和铺子了,如她当年那样。

只是,她心疼阿妍,又不愿她太早的承担起责任。

038 京城之行

一路奔波,到八月时,罗叙妍终于来到京城。

这天下的中心,果然不同凡响,街市宽敞,楼阁错落有致,来来往往的路人脸上洋溢着笑容,似乎从不知“烦恼”为何物,总有说笑声随着风儿飘荡向远方。

罗叙妍觉得自己的一双眼睛都看不过来了,恨不得像神话中的仙人那般,长出好几双眼睛来,将所有的一切都尽收眼底。

“等一下!”她忽地瞧见一样东西,叫停了马车后,飞快地溜下车。

许瑶瑶唤道:“阿妍,你去哪儿?”

“娘,稍等,我马上回来!”罗叙妍道,闪进路边的一家铺子里。

不一会儿,她便回来了,手里拿着一只荷叶包,笑眯眯的递到了爹娘面前。

“我曾在书上看到过,有一道点心名为‘透心糍’,说是形状如花一般的糍糕,里面放了豆沙馅,豆沙的颜色隐隐的透出来,十分好看。”她揭开荷叶,笑道,“今天终于见识到了,看样子很是好吃,爹娘快尝一尝吧?”

许瑶瑶和罗邦皓定睛一看,她手里的荷叶上三只透心糍,如她说的那般雪白的糍糕上隐隐的透出一抹红色,漂亮的如桃花一般。

罗叙妍道:“现在天热,店家还贴心的把点心放在冰盒里,吃起来凉凉的,特别舒服。”

许瑶瑶笑道:“这么说,阿妍已经偷吃过一个了?”

“若是我不先尝尝看,”罗叙妍面色如常,“怎知这糍糕好不好吃?”

“噗嗤”,许瑶瑶掩嘴笑起来。

罗叙妍将糍糕往爹娘的跟前送了送,目光灼灼的望着爹爹,说道:“甜甜的糕点吃起来,心情也会变得美好的。”

尽管爹爹掩饰的很好,可是随着他们渐渐接近京城,爹爹原本沉静的眸子里,越发的显出些许焦虑来,面对繁华热闹的京城,也不像她们母女一般从窗子往外探望,甚至目光都不敢落在窗口。

近乡情更怯……

更何况爹爹和祖父还不知道有何矛盾,会让爹爹十数年来不曾回京。

所以,她想着法儿的让爹爹高兴放松些。

看着爹娘各拿起一块透心糍,她问道:“好吃吗?”

许瑶瑶咬了一口,香甜的糍糕,细腻的豆沙,加上冰镇过后,冰凉的口感,让人忍不住再想咬一口。

“好吃。”

“爹爹觉着呢?”罗叙妍又问道。

罗邦皓带着几分感慨的说道:“很好吃……”

这么精致的糕点,也只有在富庶的京畿之地才有,他年少时吃过,十数年未曾再见过吃过,如今一尝,感觉味道却不似当年那般美妙了。

大约是人长大了,变了许多。

就像他的阿妍。

他猜到女儿的心思,脸上浮现出笑意,掩盖住原本的忧虑焦躁,“原来京城现在还有这样的美味,看来此趟,我们能跟着阿妍品尝到不少美食。”

罗叙妍见爹爹心情好转,眯眼笑起来,“到时候爹爹可别心疼自己的荷包哦?”

许瑶瑶和罗邦皓都被她逗笑了,马车中的气氛变得欢愉。

过了会儿,马车停下来,车夫道:“掌柜的,到落脚的客栈了。”

罗邦皓揭开帘子,示意妻女下车,然后吩咐车夫道:“你们把东西都安顿好,我们先出去一趟。”

车夫应道:“罗先生请放心吧。”

罗邦皓转头看向妻女,“我们……”

许瑶瑶上前一步,握住他的手,微笑道:“走吧,邦皓,我和阿妍一直陪着你。”

“是啊,爹爹。”罗叙妍欢快的挽住爹爹的胳膊,“走吧!”

有心爱的妻女在身边,仿佛给罗邦皓带来了无穷的力量和勇气,让他镇定下心神。

“罗府离这儿不远,咱们走过去吧。”他道。

一家三口穿过人群,沿着街往前走去。许瑶瑶觉察到罗邦皓的手渐渐地抖得厉害,她不由地将他的手攥得更紧。

其实,她也紧张。

她知道邦皓当年为什么要离开罗家,并且离开的那么决绝。

而成婚这么些年来,她根本就没有见过公婆,连他们的长相脾性都不甚了解。

可是,这一趟,是为人子女,必须去的。

她也希望多年来的恩怨,能够有机会彻底化解。

很快,转过街角,罗府就在眼前了。

罗叙妍望着气派堂皇的府邸,有些怔怔。

行人在经过罗府面前时,会特意的绕开一些路来,显得十分恭敬。而罗府门前整齐有序的站着几名刀剑在手的护院,虎视眈眈的瞪着每一个来往的人,若是有人稍微靠近罗府一些,便会被盘问,让这偌大的宅子显得森严。

“来吧。”罗邦皓暗暗的深吸一口气,坚定的迈出步子,来到东侧的小门前。

看门的护院冷脸喝道:“你们是什么人?”

“我乃罗邦皓。”

“……”护院一愣,迟疑着开口道:“你说什么?”

罗邦皓便又重复了一遍,并拿出了自己的公验。

护院的神情瞬间变得犹如见了鬼似的,“你……你们跟我来吧……”小门打开了一些,他领着他们进来,然后指着旁边一间屋子,“稍等片刻,我去通传一声。”

“劳烦了。”罗邦皓道。

护院飞奔而去,将他们一家三口留在屋中。

罗叙妍好奇的打量四周,第一次来祖父家,她竟是没半点紧张。

她去过一些官宦富贵人家,按说偏门的待客小厅一般都布置的简单干净即可,但是罗府的这间小厅却跟那些富贵人家的正屋似的,桌椅板凳一尘不染,墙上挂着名家的字画,小几上的盆栽绿意葱葱,造型优美而富有意境,显然是精心打理过的。

他们坐了会儿,有丫鬟送上来茶点,茶是明前龙井,吃的是精致小巧的绿豆糕。

可左等右等,日头渐渐偏西,总不见有人来,连先前的护院、丫鬟也不见了踪影。

偏偏他们又不好主动去问。

罗叙妍的心里打起小鼓,这般情形,说明……

她稍稍抬头,看向爹爹。

罗邦皓的面色看起来淡然,眸色深深,看不出情绪来。

罗叙妍抿着唇,盘算着。

这么一直等下去也不是办法,而且也显得荒唐了,她得想个法子,尽快的解决目前尴尬的处境。

就在这时,门外一连串的脚步声,接着是一个冷锐的有些尖利的女声响起——

“十七年前,既然决心离开罗家,断绝父子亲情,如今又何必回来呢?”

039 赶出家门

罗叙妍看到爹爹的手猛地颤抖了一下,接着两名妇人一前一后的走进屋中。

走在前面的这位年约五十,锦衣罗裙,雍容华贵,她冷眼盯着罗邦皓,没觉察到正有一个小姑娘盯着自己看。

罗叙妍从妇人的眼中看到了鄙夷,更看到了一丝惶恐。

她在害怕什么?

罗邦皓起身,拱手行礼道:“母……”

“诶,”罗夫人打断他的话,“我可不是你的亲生母亲,不必如此称呼我。”

罗邦皓叹了口气,依然淡定沉静,“此次,因为听闻父亲生病,心中焦虑,故而前来探望。”

“呵呵,”罗夫人冷笑,不屑的眼神打量着许瑶瑶母女俩,“当年,先帝钦点你为探花郎,本是前途无量,被家族寄予何等的期望?你倒好,甘愿做个为情所困的平庸蠢货,甚至不惜与家中断绝一切关系,远走高飞。呵,当初的决心呢?如今,怎么好意思厚着脸皮回来了?”

“母亲,要我说,应该是他们听说父亲坐上了尚书令的位置,成为一国宰辅,”罗夫人身后的妇人开口了,不怀好意的目光从罗邦皓一家三口的身上掠过,“而他们呢,浑浑噩噩的在乡下过不下去,所以想回来沾一沾光呢。”

罗夫人指着罗邦皓的脸,骂道:“你当年将你父亲气得吐血,卧床数月方才缓过来,而现在,又要跑到你父亲面前,再气得他吐血病重吗?我要是你,此生不再出现在罗家!罗邦皓,我们罗家早就不当有过你这么个人了。”

罗邦皓闭了闭眼,沉声问道:“父亲身体安康吗?”

“十分康健,不劳挂念。”罗夫人道。

罗邦皓又拱手拜了拜,“如此,我便放心了,告辞。”

他握住许瑶瑶的手,步伐坚定沉稳的走出去。

罗叙妍看了那两个妇人一眼,歪着头,一脸天真的说道:“阿妍想留下来,见一见祖父。”

罗夫人的脸上闪过一丝慌乱,喝道:“你算什么东西,罗宰辅怎么可能是你的祖父,快出去!”说着,她眼神示意旁边的丫鬟。

丫鬟上前来,抓住罗叙妍的胳膊就往外面拽。

许瑶瑶心疼女儿,又顾忌到这里到底是罗家,压着火气,从丫鬟手中抢回女儿,快步走出侧门。

“砰”,小门重重地在他们身后关上,伴随着罗夫人的呵斥。

“……往后,不许他们再进这个家门,要不然,仔细你们的皮!”

罗邦皓幽幽的叹了口气,苦笑道:“至少,父亲的身体没事了,我也可以安心了。”

罗叙妍道:“爹爹,我觉着祖父并非不想见您。”

“是么?”罗邦皓揉了揉女儿的头发,“回去吧。”

罗叙妍本想再说些什么,可是看着爹爹的眼神,将嘴边的话都咽下去了。

天色不早了,但京城的街市上依然热闹,若是来来往往的人同时挥一挥衣袖,能遮住半边天空。

许瑶瑶道:“不急着回客栈,我们看看哪儿有好吃的吧?”

“都听你的。”罗邦皓笑道,“阿妍,快想想,你要吃什么。”

罗叙妍听见不远处响起吵闹的声音,踮起脚尖看了看,接着一队人马冲了过来,身穿官服的人大声喝骂着,野蛮的推开挡路的平民百姓。

“小心。”罗邦皓护着妻女躲到路边去,看着这队人马呼啦啦的过去。

“这是怎么了?”许瑶瑶蹙眉问道。

罗邦皓道:“看衣服,像是金吾卫的人,怕是在抓捕什么人。我们还是回客栈,别在外面转悠,免得有什么意外。”

许瑶瑶点头同意,“也是。”

罗叙妍回到客栈,准备往楼上客房去,不想走过柜台时,被店小二拦下了。

“几位客官,请留步。”

罗邦皓道:“我们已经定了房间,姓许的。”

“哦——”店小二想起来了,“你们白天是有定了房间,但很快就退了呀?”

“嗯?”罗邦皓问道:“那几个人呢?”

“走了。”

许瑶瑶道:“不对啊,他们会在这里等我们的,要走也是过两天再走的,断然没有撇下我们就走的道理。”

“那我可不知道。”店小二道:“所以,客官,如果你们要住店的,需要重新给钱。”

看店小二也不像是骗人,罗邦皓一边摸荷包,一边问道:“他们走时,可有留下什么东西……”

话说到一半,他的脸色微微一变。

许瑶瑶问道:“怎么了?”

罗邦皓道:“钱袋不见了。”

“再找找看呢?”许瑶瑶道:“我这儿也有银子……”

罗叙妍看着爹娘在身上翻找了几圈,愣是一个铜板也没有找出来。

“糟了,”许瑶瑶皱眉,“定然是刚才金吾卫的人过来时,场面太乱,有人趁机扒走了荷包。”

店小二等了半天,本就有些不耐烦,听他们一说荷包被偷了,彻底失去了耐心,“没钱的话,就请几位出去吧,别耽误我们做生意。”

屋漏偏逢连夜雨,在罗叙妍不得不踏出客栈大门的时候,雨滴落在了她的脑门上。

她抬手一擦,轻叹一声。

车夫他们突然离开,和罗家人脱不开干系,这也说明了为什么罗夫人那么迟才出现,定然是为了查清楚爹娘来京的情况,然后做出安排。而且,罗夫人料定了爹娘不会再回头求助的,是铁了心的要他们难堪啊……

许瑶瑶道:“好在身上还有些首饰,拿去当了也能换得银钱,够回去的路费,只是要辛苦一些。”她望向罗邦皓,目光温柔,“走吧。”

她一手挽着罗邦皓,一手牵着罗叙妍,去找当铺。

走到半路上,雨势越来越大,街上的人很快就散了。

许瑶瑶将罗叙妍护在怀中,“我们还是先找个地方避一避吧。”

罗叙妍指着街对面的一座建筑,“那儿好像是个土地公庙,我想,不会再有人赶我们走了吧?”

一家三口对视一眼,苦笑了声,然后小跑进了土地庙中。

庙不大,平日里是有人打扫的,还挺干净,供桌上摆着水果和糕点,慈眉善目的土地公站在供桌后,乐呵呵的对着有些落魄的一家人笑。

罗邦皓寻了一块能坐的地方,招呼妻女过去。

罗叙妍用帕子擦了擦脸,百无聊赖的在小庙里转悠,打算等肚子唱完这出空城计再回到爹娘身边,免得他们担心。

尽管他们都饥肠辘辘,但是谁也没对供桌上的吃食表现出兴趣,那毕竟是供奉给土地公的,怎么好拿呢?

转了一圈,回到土地公面前,罗叙妍双手合十拜了拜。

希望他们能平安的回去吧。

刚许完愿,她听见一声轻响,像是人的叹息。

“……”不会是土地公有回应吧?

罗叙妍半信半疑的睁开眼,将土地公从头看到了脚,又顺着继续往下看,看了看香炉和吃食,围着供桌的黄布,以及……

她的眼睛瞬时瞪直了。

供桌下,竟伸出来一只人手。

040 救人一命

天黑之时,四下无人,唯有雨珠落在屋檐的滴答声,一只手无声无息的出现,着实吓人,罗叙妍的心“咯噔”一下,捂住嘴巴,压下了惊呼声。

“爹娘,这儿好像有个人。”

许瑶瑶和罗邦皓一听,走了过来。

“小心些,你们站远一点。”罗邦皓上前去,想了想,小心翼翼的掀开黄布。

罗叙妍从娘亲的怀中抬起头,好奇的望去。

供桌下太昏暗了,她只能隐约看到一个人形。

罗邦皓松了口气,“好像是个乞丐。京中一般不许乞丐沿街乞讨,有些人只好偷摸的到处流窜,弄些银钱和吃食。这人……大概是弄不到吃的,饿得晕过去了。”

说着,他将那乞丐从供桌下面抱出来,挪到烛光明亮之处,他才发现乞丐的身上有一块血污。

“不对,他是受伤了。”

罗叙妍趁着娘亲松开手,走过去细瞧。

乞丐的衣衫褴褛,油腻杂乱的头发披散而下,挡住了大半张脸,一时分不出男女来,而他的胸口上一块暗红的血迹,看起来有些恐怖。

许瑶瑶又把罗叙妍护在了身后,不安的说道:“金吾卫要抓的人不会是他吧?”

罗邦皓道:“金吾卫是不会去抓一个十几岁的乞丐的,看样子,像是被人打伤的,若是不及时救治,怕是性命危急。”

许瑶瑶道:“我们现在身无分文,自保都是苦难,如何救他……但也不能就这么看着一个人死去。”

罗叙妍道:“娘,拿我的东西去当了吧,只是……还请爹娘不要责怪我。”说着,她从随身的小锦囊里,摸出团云纹的玉环。

“这可是……”许瑶瑶按住她的手。

罗叙妍笑道:“反正我现在也没有中意的人,真要说喜欢的话……我更喜欢钱。她望向娘亲头上的珠钗,那是爹爹送给娘亲的生日礼物,怎么能当掉呢,那太可惜了。

她的态度很坚决,许瑶瑶便不再反对,由罗邦皓拿着玉环出去找当铺。

他们不敢背着小乞丐去医馆,怕被官府的人看见,反误了他的性命。

土地公庙的廊下有一只小桶,大雨过后,桶内积了不少水,还挺干净的,罗叙妍将桶拎到屋中,拿出自己的帕子,给小乞丐擦了擦脸。

可是不知道他脸上沾的是什么东西,怎么擦也擦不干净,她至好稍微理顺了小乞丐的头发后,坐在一旁看着许瑶瑶解开他的衣带,这一看不要紧,两人惊了一惊,互相看看。

原本以为是打伤的,可现在仔细一看,分明是刀伤。

“什么人,何至于对一个乞丐下如此狠手。”许瑶瑶摇头叹道。

罗邦皓换了银钱,买了药回来,听见妻子如此感叹,问道:“怎么了?”

许瑶瑶指着小乞丐的伤口,“你看。”

罗邦皓查看过后,动手给小乞丐敷药包扎,“也是他福大命大,伤口看着恐怖,但幸好没有伤到要害。现在,等烧退了,便无大碍了。”

许瑶瑶点点头,“只是这孩子看着也是可怜的很呢。”

罗邦皓从带回来的包袱里拿出干粮,分给妻女,又拿出一只水囊,他抱着小乞丐的头,由许瑶瑶将水灌进他的嘴巴里。

小乞丐虽然是昏迷不醒,但干裂的嘴唇一沾到水,立刻下意识的吞咽着,不一会儿就喝下了小半袋。

罗叙妍重新将帕子洗过,拧干了叠好,放在小乞丐有些发烫的额头上。

罗邦皓道:“我忘了要点稀粥,不然还能喂点给他。”

许瑶瑶道:“还是等他清醒过来再说吧,万一噎着就麻烦了。”

“嗯。”罗邦皓点头,看向女儿道,“阿妍,你也快吃东西吧。”

“好。”罗叙妍低头咬了一口小饼。

许瑶瑶关心的问道:“阿妍好像不太高兴。”

罗叙妍眨眨眼睛,笑道:“没有的事,只是在想我们回去的路上要注意些什么。”

许瑶瑶摸了摸她的肩膀,“阿妍,爹娘会互你周全的。”

罗叙妍望着娘亲,点头一笑。

夜深了,小乞丐的烧退了一些,脸色也不那么的苍白了,说明他在渐渐地好转,罗叙妍靠在一旁的柱子上,看了看他脏兮兮的脸。

昏睡中的小乞丐仿佛觉察到了落在自己脸上的目光,皱了皱眉头,翻过身去,额头上的帕子顿时掉下来了。

她噗嗤一笑,凑上去重新洗了帕子,给他盖上。

小乞丐似乎觉得舒坦,缩着脖子继续睡。

看着他没有性命之忧后,睡得如此香甜,罗叙妍也觉得困了,倚着柱子,渐渐睡去。

睡梦中,罗叙妍感觉身边有人经过,像一只小猫似的来去如风,她想睁开眼睛看看,可是眼皮子沉,怎么睁也睁不开,最后浓浓的倦意再度袭来,她又陷入睡梦中。

翌日,罗叙妍是被许瑶瑶摇醒的,外面天色熹微,但她更在意的是娘亲的脸色不太好。

“怎么了?”她睁大眼睛,问道。

许瑶瑶道:“小乞丐不见了。”

罗叙妍转头望去,原本小乞丐睡觉的地方空空如也,干净的像从没有这个人存在过似的。

罗邦皓面色微凝,“按他的状况来说,不可能醒的那么快,还能走得悄无声息。”

“那……”罗叙妍跟着心一沉,他们救的究竟是什么人……

罗邦皓道:“此事不太对劲,我们还是早些上路,离开京城,免得惹上麻烦吧。”

罗叙妍赞同的点点头,一家人收拾了东西,便趁着微弱的晨光匆匆走到城门口,待城门一开,便踏上回乡的路。

他们的银钱不多,买不起一辆小马车,只能沿着官道一路南行,看看能不能遇到好心人,给几个铜板,搭个顺风的牛车。

行路虽然辛苦,但好在沿路风景不错,罗叙妍看到爹娘一边望着山水,一边说笑着,高兴之时,爹爹还会吟诗一首,让着路途变得不再那么艰辛。

她看得出来,若是没有铺子束缚,爹娘一定会纵情在山水之间。

走累了,一家三口在一条小河边休息。

罗邦皓道:“我看这小河中有鱼,不如我去捞几条,烤鱼给你们吃吧?”

许瑶瑶道:“河水有些湍急,你小心一点。”

“我会的。”罗邦皓撩起袍子,脱了靴子,挽起裤腿,然后小心翼翼的下河去。

罗叙妍捧着脑袋,看着爹爹在河水中忙得不亦乐乎,不由地跟着笑起来。

冷不丁地,她感觉身后闪过一道厉风,赶忙回头望去。

京畿重地,没有山匪横行,但还是小心为上。

不远处的树林里,似乎有人影晃动。

罗叙妍喊了一声“爹娘”,示意他们去看。

罗邦皓小跑上河岸,将妻女护在身后,喝问道:“谁在那里!”

041 报答

树影摇晃,几道人影从灌木后闪现出来,冷锐的目光落在一家三口的身上。

罗邦皓面色镇定,“几位兄台有何贵干?”

为首的人打量着罗邦皓,抬手一挥,其中一个矮个子箭步上前来,猛地去抓罗叙妍的胳膊。

罗邦皓侧过身,挡住矮个子的手,冷喝道:“天子脚下,你们竟敢如此胡来!”

矮个子见他挡住,直接抽出佩刀,幽幽说道:“我们是官府的人,奉命追查逃犯,让我们看看这个姑娘。”

罗邦皓面色严肃,冷声说道:“一个尚未出阁的小姑娘,怎能容你这般无礼?”

“呵呵。”矮个子阴森森的冷笑几声,也不废话了,直接举起刀来,“不想死的话,给老子滚到一边儿去!”

凌冽的刀光闪闪,挟带着迫人的气势如闪电般的落下。

罗叙妍惊叫一声,扯着爹爹的胳膊往后躲去。

大概是那人也并非真的想要他们性命,在他们躲开后,刀光才闪过。

矮个子疑惑的“嗯”了一声,看看罗叙妍,回头对同伴说道:“真的是个姑娘家,不是伪装的。”

为首的人眯了眯眼,“走!”

几个人又窜进了灌木中,小树林里很快恢复了寂静。

“……”一家三口多少惊魂未定。

罗邦皓道:“昨夜是金吾卫在抓人,现下又是一伙人……”他回想起罗府门森严的戒卫,“京中可能是有大事,我们虽是平民百姓,但还是早点远离是非之地为妙吧。”

许瑶瑶点点头,捡起地上的包袱,看见地上掠过去一道黑影,吓得瞬间忘却了呼吸。

那道影子,太大了,不可能是飞鸟野禽,只可能是……

罗叙妍抿着唇,攥紧许瑶瑶的手,脑子飞快地转着,回想着白先生教给她的防身招式。

此时,站在他们面前的是另一伙人,低垂的斗笠,遮住了他们大半张脸。

其中一人执剑,缓步向他们走来。

罗邦皓一个箭步,再次挡在妻女的身前。

那人微微抬头,露出斗笠下一双如鹰般的眼睛,直勾勾的注视着他们。

罗邦皓勉强镇定,开口道:“我们只是寻常百姓,途径此地,马上就走了……”

话还没有说完,那人抬起一只手,他目光一凛,以为是要掷出兵器,连忙护着妻女矮下身去。

“不要害怕,我们无意伤害你们。”那人平静的说道。

罗叙妍抬头一看,那人掌心中哪里是什么兵器,原来是一只荷包,料子是绸缎的,刺绣精美,两条穗子整整齐齐的挂在两旁。

“这是……”罗邦皓不解。

那人微笑道:“感谢三位救了我家少爷,这是一些心意,还请你们收下。”

“你家少爷?”罗邦皓想起昨夜的小乞丐,“难道是土地公庙里的那位?”

“正是。”那人点头,将荷包往前送了送,“家中突逢巨变,几个兄弟争夺财产,又遭继母陷害,侥幸逃了出去,但不慎与我们几个走散,万幸有你们救助,方才让少爷平安活下来。这是少爷嘱托我们一定要送到你们手上的谢礼。”

罗叙妍觉得疑点重重,可是来到京城之后,各种古怪的事情有点多,她明白——知道的少一点,活命的机会才会更大一些。

罗邦皓看起来也是这么认为的,不与那人客气,收下了荷包,“那位小公子平安就好。时候不早了,我们的家乡远在千里之外,想要尽早赶回去。”

“稍等,还有一事。”那人伸手进怀中,摸出一件玉牌来,“这也是谢礼。”

那淡青色的玉牌,在阳光下温润晶透,其中一面上,刻了个“璟”字。

“这礼物太重了。”罗邦皓婉拒到,手上的荷包稍微捏一捏,就知道里面的银钱不少,只是顺手救了个伤不算太严重的人,这些回礼有些过了,“我们不能收下。”

那人微笑道:“救命之恩,如同再造。我家少爷也是希望能谨记着诸位的救命之恩,故而将这贴身的玉牌送与你们。”

罗邦皓看向妻女,想着她们也站出来劝一句。

罗叙妍瞧着那玉成色上佳,索性点了点头,“爹,人家也是一番好意,不如收下吧。”这人显然是他们不收下所有的礼物,不会放他们走的架势,不如干脆点,早些了断。

“这……”罗邦皓有些哭笑不得。

那人见这小姑娘好说话,便将玉牌塞到了她的手里,接着拱了拱手,“恩人请慢走,恕我们几个还有事在身,无法远送。”

罗邦皓叹口气,“告辞。”说完,拉着妻女的手,赶紧上路。

走了会儿,罗叙妍稍稍回头望去,河边已经不见那几个人的身影了。

“他们走了。”她道。

罗邦皓解开荷包,看了看,继而笑了,“这下好了,我们可以轻轻松松的回家去了。”

罗叙妍踮脚一看,荷包里卷着几张银票和碎银铜板,足够他们买下一辆马车,沿路投宿客栈,不必担忧温饱。

许瑶瑶却叹气,“可惜阿妍的玉环……”

“娘,”罗叙妍攥住娘亲的手,“现在回京城去赎回玉环,一来危险,二来来回奔波麻烦。”

许瑶瑶无奈笑道:“还是有点可惜,玉环没有送到阿妍心仪之人手中。”

“心给了就好。”罗叙妍道。

许瑶瑶一愣,接着笑起来,“你啊你。”

罗叙妍吐了吐舌头,晃了晃手里的玉牌,“而且,我现在有这个了。”她轻轻摸着玉牌,细腻的玉质让人觉得舒服,她看着上面的刻字,“只可惜已经刻上别人的名字了。”

许瑶瑶道:“不是还有一面吗?”

罗叙妍把玉牌揣进怀里,“我的名字同一个男的刻在一块玉牌上,不妥,极为不妥。”说着,她脚步轻快地往前走去,“等钱不够花的时候,卖掉吧。”

许瑶瑶无奈的和罗邦皓相视一笑,拿这个女儿没办法。

此刻,那几个人其实并未走远,而是静静地站在树后,看着那一家三口走远。

“那个男人看着有些面善。”其中一人说出心中的疑惑。

与罗邦皓说话的那人叹气,“他就是差点成为历阳长公主驸马的人啊。”

042 许家有后了

靠着这份“谢礼”,罗叙妍终于平安顺利的回到家乡。

许瑶瑶本想找来车夫,问一问当时在京中的情况,可转念一想,既然已经平安归来,且路上因为放下心事,一家人权当是游山玩水,玩得挺尽兴的,所以不打算再提起会令人不高兴的事情来。

祝莹见他们回来了,十分殷勤的操办起洗尘宴。

“你们想吃什么,尽管告诉我,”她笑吟吟的说道,抬手抚了抚自己的肚子,“我刚叫人去把大厨请回来了。”

许瑶瑶的目光落在她的肚子上,外出一个多月回来后,祝莹原本曼妙的身材略微浮肿,肚子也稍稍隆起,她生养过孩子,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祝莹顺着她的目光看看自己的肚子,骄傲的挺了挺,“妹子,你又要多一个侄子了。”

说起这事儿,许夫人脸上乐得如开了花似的,“瑶瑶,前些日子阿莹身体不适,请了大夫来看,才知道这傻丫头原来是有了身孕,自己却还不知道呢。”

祝莹接着说道:“我特意请了摸骨的大师来,说这一胎啊……”她抿嘴一笑,眼中闪烁着得意和傲气,“必定是个男孩!娘,我们许家终于有后了呢。”

许瑶瑶平淡的笑了笑,“恭喜大哥和嫂子了。”

祝莹抬手抚上发髻上的一只珠钗,同时露出了手腕上的玉镯,她认出这两样皆是娘的心爱之物。

许夫人牵住祝莹的手,轻拍了几下,感慨道:“眼看着阿妍和云芝都长大了,可是你们的肚子啊再没有消息,可真是愁坏我了,心想着都是女孩子,没有男丁继承香火,等我死了,怎有脸面去见许家的列祖列宗。”

“娘,”祝莹赶忙柔声安慰道,“您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养身子,给您生下一个白白胖胖的孙子。”

“好好好。”许夫人连连点头,抹去眼角的泪花,对许瑶瑶说道:“瑶瑶啊,这个家是你在管,而你嫂子如今有了身孕,你一定要好好照顾她,千万不要出任何的差错。”

许瑶瑶看着这母慈子孝的场面,顿了顿,方才微笑道:“娘放心吧,我会命人安排最好的大夫和稳婆,平日的衣食住行,也会叫管家仔细的。”

许夫人点点头,继续拉着祝莹不停的说话,一副恨不得把人捧在手心里呵护着的架势。

祝莹得意洋洋的瞥一眼许瑶瑶,再能干的女儿又如何,在大宝贝孙子面前,屁都不是。

罗叙妍换好了衣服,来到屋中给外祖母请安,看到娘亲面有忧色,而舅母那股子炫耀的劲儿,知道家里又出事了。

果不其然,她刚给外祖母行礼过,祝莹就冲她招招手,“阿妍,快来看,这是你的表弟呢。”

罗叙妍看着祝莹的肚子,人仍站在原地,微笑道:“恭喜舅妈。”

“阿妍,你爹和你读书最多,”祝莹抚摸着肚子,“小表弟的名字,还得麻烦你们想一想呢。”

瞧着祝莹的高兴劲儿,许瑶瑶知道她是绝对不会安排什么洗尘宴了,至多是嘴巴上说说罢了,许夫人也不可能忍心叫怀孕的媳妇儿去劳心费力这些,万一磕碰到了大宝贝孙子,定然会怪罪到她的头上。

再想一想,她心头不免发酸,倒不是嫉妒祝莹又有身孕,对她来说有阿妍这么一个女儿,已然是足够了的,只是……二十载的岁月,尽心尽力的操持着家中铺子里的一切,让许家所有人都过上好日子,可到头来,依然比不过金孙。

等这大孙子出世,关于铺子的事情又要闹起来,这家不管如何,安宁不了了。

她微不可闻的叹气,随后起身,向罗叙妍使了个眼色,“娘,嫂子,眼看天色不早了,我去厨房命人准备晚饭吧。”

“去吧。”许夫人道。

祝莹一拍手,不好意思的说道:“哎呀,这本该是我做的呢。”

许夫人虎着脸,骂道:“你这傻丫头真是胡闹,有身子的人了,怎么可以这般操劳呢?”

祝莹冲着她撒起娇来,一声声“娘”叫的是酥到人的心里头去。

许瑶瑶已经迈步往外面走去了。

罗叙妍看着娘亲的脸色,反过来握紧她的手。

感觉到女儿带来的坚定的暖意,她有些诧异的低头望去。

罗叙妍笑道:“娘,我想吃红烧肉。”

许瑶瑶原本心头发酸,听见女儿这么一句话,“噗嗤”一笑,深吸一口气忍下了泪,“好,阿妍想吃什么,娘就给你做什么。”

“好。”罗叙妍张开双臂,一把抱住娘亲,还在她的身上蹭了蹭。

许瑶瑶觉得心安了不少,任她祝莹能闹出什么来,她有邦皓,也有阿妍,一家人在一起定能扫平一切风波。

“好了,你去玩会儿吧。”许瑶瑶温柔的说道。

罗叙妍目送娘亲去找管家,听了听身后屋中传出的笑声,踢着地上的石子。

石子“骨碌碌”的滚出去,正好砸在一个人的脚背上。

“罗叙妍,你拿石子砸我!”许云芝气冲冲的叫道,“快向我赔罪!”

看来祝莹再度有孕,还极有可能是男孩,让许云芝在家中又硬气了不少,罗叙妍头也不抬,“我瞧着是你乱踢人家石子,还不和人家道歉?”

“……”许云芝快被她这歪理给气得噎住,冲过来,推了罗叙妍一把,然后冲她摊开手掌。

罗叙妍凉凉的看她,外祖母和舅母都在高兴头上,因此虽被许云芝推了,但她不打算挑起争执。

许云芝见她不说话,不高兴的主动说道:“礼物呢?你们出去玩了这么久才回来,居然都不带礼物的吗?白先生真是白教你了。”

“啧。”罗叙妍觉得甚是麻烦,在身上摸了摸,只掏出她的昙花玉环和那位名中有“璟”字的公子的玉牌。

许云芝眼尖,伸手夺过玉牌,“这东西真好看。”说着,还捻着细绳,在身上比划了几下。

那玉牌除了玉质上乘外,实在没有什么亮眼之处,再说又刻了个男孩的名字,罗叙妍差不多玩腻了,而且平安回到家中,也无需卖了换钱,既然能少点耳边的聒噪,她自然舍得,“你要喜欢就拿去吧,当是礼物了。”

许云芝宝贝似的摸着玉牌,很快发现了上面的刻字,“这是……这是什么字啊?”

“你猜啊?”罗叙妍对她耸了耸肩膀,转头就走。

043 芳心另有所属

“喂,你回来!”许云芝冲着罗叙妍的背影大叫道。

她的声音太尖利,惹得许夫人叫人出来看,“怎么了这是?”

许云芝举起那玉牌,不怀好意的瞪一眼罗叙妍,更大声的叫道:“罗叙妍和别的男人私定终身了!”

此话一出,惊得许夫人和祝莹纷纷从屋中出来。

祝莹刻意的大声嚷嚷道:“云芝,你莫要胡说!阿妍已经是许配好人家的了!”

许云芝麻溜的将玉牌送到祖母和娘亲的面前,“你们看这玉牌上的字。我记得祖母曾说过,罗叙妍的未婚夫婿叫做赵盈,可是这玉牌上的字不是赵,也不是盈啊?”

祝莹面露喜色,接过玉牌仔细的看了看,“娘,这玉价值不菲呢。”

许云芝眨巴眨巴眼睛,幽幽说道:“呀,不会是定情信物吧?”

许夫人对已经停下脚步的罗叙妍喝道:“阿妍,你站住。”

罗叙妍无语。

许夫人指着玉牌,“你给我说清楚,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罗叙妍道:“外祖母,若是我真的和别的男人私定终身,拿到这定情信物,又怎么可能转赠他人呢?”

“……”许夫人回过神来,瞪了瞪许云芝,“那如此值钱的玉牌,你又是从何而来?”

“是啊,”祝莹知道事情不大妙,寻思着再刨出点什么问题来,“我看你平日里花钱,不是这么大手大脚的。”

罗叙妍道:“爹娘半路上救过一个人,是那人送了报答救命之恩的。我看着喜欢,就拿来了。”

许夫人道:“就这么简单?”

“是啊。”罗叙妍点头,目光平静而坚定,“就这么简单。外祖母,舅妈,我可以走了吗?”

两个女人互相看看,知道是挑不出错来了,许夫人道:“去吧。”说完,转身回屋。

祝莹没好气的拧了一把女儿的胳膊,“废物东西。”

“娘!”许云芝眼见着祝莹要把玉牌塞在自己怀中,赶忙抢了回来,“这是罗叙妍给我的。”

“给你给你!”祝莹这些日子收了许夫人不少好东西,所以也不大在意那玉牌,可是看着女儿这副小家子气,骂道:“上辈子是穷死的吧你,没出息。”

许云芝拿回玉牌,乐得心里美滋滋,不在乎自个儿的娘亲骂了什么。

她攥着玉牌,正打算再同罗叙妍闹一闹,可抬头一看,人影早没了。

翌日,罗叙妍照常来到铺子,里里外外一切如常,最近唯一要紧的事是新刺史即将上任,请他们家的风水先生给看看衙门后堂的布置。

一桩小事,但对方是刺史,为显得尊敬,所以罗叙妍和风水先生一块儿去了。

到了衙门,风水先生根据这位新刺史的生辰八字,指点屋中的摆设,衙役认认真真的记录下来,而罗叙妍闲的在一边吃茶。

衙役有个字不会写,不敢打扰正在掐算的风水先生,去问了罗叙妍后,叹道:“本来说好了一个月后上任,结果突然传来消息,再过三天,人就要到了,忙得我们像无头苍蝇似的。”

罗叙妍问道:“新任刺史带了家眷一道来吗?”

衙役笑起来,“罗姑娘,您这不会是在打刺史家的注意,想再做一门生意吧?”

“哪儿呀。”罗叙妍摆摆手,“后堂乃是刺史一家生活起居之地,风水之事与家中几口人有关呢。”

衙役道:“我听说,他与夫人仅有一个儿子,本州乃是富庶之地,所以从京城过来也不会不适应吧?”

罗叙妍点了点头,打开小扇子扇了扇风,饶有兴趣的听着风水先生讲解一些风水门道。

不过半个时辰,风水先生便看完了。

衙役拿出装有银钱的荷包,双手捧到罗叙妍面前,“麻烦罗姑娘和先生了。”

罗叙妍客气的微笑点头,跟随衙役出去,“若是有什么地方觉得不对,及时来找我们。”

衙役道:“我明白了……”

话还没说完,一道人影闪过来,差点撞到他。

衙役道:“衙门里面,横冲直撞的成何体统了?”

来人也是衙役打扮,年纪较轻一些,赶忙拱手讨饶,“我是一时心急,大哥莫要怪罪我,以后一定注意。”

衙役“嗯”了声,正要走,忽然觉得不对劲,看了又看那人,“我怎么觉得你面生?”

“小的昨儿才来衙门,大哥见我面生正常。”那人又拱了拱手,模样十分谦恭,“以后还烦请大哥照顾小弟。”

“进了衙门,大家都是兄弟,相互照应是应该的。”衙役挥挥手,“你也忙去吧。”

“好。”

衙役又对罗叙妍道:“罗姑娘,这边请。”

罗叙妍跟着衙役走出去两步,却见他又停下脚步,转身喊住那人,“你去屋里做什么?”

那人举起手里一只木头匣子,“制香坊送来了新的香丸,我给摆在屋里,方便取用。”

“哦。”衙役没再管,送罗叙妍和风水先生出了衙门。

罗叙妍将扇子遮在头顶,挡住烈日,正要躲到小轿子上去,看到风水先生若有所想的捋着胡须。

“是不是有哪里不对?”她问道。

风水先生道:“那人手里的香丸,闻着有些不太对劲。”

罗叙妍的脚步顿住,“怎么?”

风水先生顶着烈日,思考片刻,额头上浮出一层细汗。

罗叙妍给他扇了扇风,耐心的等待着。

过了会儿,风水先生叹道:“比一般香丸的味道浓郁了几分,还夹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腥气,我从未闻到过这种味道的香丸。”

“……听着像是邪物。”罗叙妍蹙眉。

风水先生盯着罗叙妍,“你看这事……”

罗叙妍回头望向衙署大门,正巧,那名年轻的衙役从侧门溜达出来,左右看看时他们的目光恰好撞在一处。

那目光,让她莫名的心头一惊。

年轻衙役冲她笑了笑,然后融入了来往的人群中。

“走,回衙门。”她低声道。

风水先生伸手挡住她,“小姐,衙门水深,我们一介草民,还是莫要牵涉进去。”

罗叙妍摇头,“不,这是咱们铺子有座大靠山的机会。”

044 他回来了

三日后,新任刺史阮道远携家眷来到峡州,衙门上下齐聚城门口迎接,罗叙妍跟着许瑶瑶站在一众官吏身后,看着一队车马沿着官道不急不缓地走来。

像他们这样的寻常百姓,都被官兵们拦在道路两旁,可是邓司马说新刺史来了,后堂可能会有些改动,要让风水先生再看看,所以请来了棺材铺的人一道跟着。

其他官吏对这件事压根没放在心上,连看都不看许瑶瑶母女一眼,只顾着盘算等下新刺史到了,该如何奉承巴结。

罗叙妍看了一眼四周,那天的年轻衙役不在人群中。

罗邦皓也没有来,说是留在家里照看生意。

她正想着事儿,忽地周围响起一片的问好声。

“下官等恭迎阮刺史。”

邓司马率领官吏们躬身作揖,显得十分恭敬。

胖墩墩的阮刺史颤颤巍巍的下车来,虚扶起邓司马,笑道:“司马不必多礼,大家快起来吧。”

众人又客套几句,随后浩浩荡荡的往衙门而去。

阮刺史没有回到马车上,而是与官吏们一道走在清扫干净的大街上,一边说话,一边向周围的百姓挥手示意,显得平易近人。

不知邓司马对阮刺史耳语了什么,阮刺史回头对风水先生点了点头。

许瑶瑶有些忧心忡忡,“阿妍,我仍是觉得此事不妥。”

“娘,”罗叙妍挽着许瑶瑶的胳膊,“可是刺史已经知道这事儿了呀?”

“唉,”许瑶瑶叹气,“你胆子怎地变得这般大。”

罗叙妍不由地想起前世的山匪,她一直都在琢磨着,可是力量太渺小了,无法探查这伙人的下落,唯有接触到衙门的人,取得他们的信任后,借助衙门的力量,清扫山匪,保佑峡州和自家的平安。

“我也是为了铺子打算。”她道。

许瑶瑶凝望着女儿,才十五岁的姑娘家,身上散发出的练达稳重,与她那张仍透着一丝稚嫩的脸极为不符。

铺子里的历练,还不足以让她变化这么大,她偶尔会发觉看不懂阿妍了。

“娘。”罗叙妍见娘亲揣着心事,撒娇似的在她胳膊上蹭了蹭,“就当是多认识几个朋友。”

许瑶瑶苦笑道:“朝廷命官哪会拿我们这样的人家当朋友。”

罗叙妍笑了笑,没有说话,她注意到,地上有一道影子始终与他们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她回头望去,不由地愣住。

端坐在高头骏马上的年轻人俊朗非凡,风吹起他的衣袍,翩翩如仙。

“……”罗叙妍想了想,有四年没见过赵公子了,她的这位“未婚夫婿”在四年间只存在于书信、谈论之间。

赵盈看到罗叙妍发现了自己,微微一笑后翩然下马,“好久不见,许掌柜,罗小姐。”

“赵公子?”许瑶瑶有些惊讶,邦皓口中来历不凡的赵公子,现下是新任刺史的幕僚?

罗叙妍带着几分疏离,说道:“赵公子好。”

赵盈牵着马,与她们并肩而行,“我与阮刺史家的公子是一同念书的好友,此趟过来凑凑热闹。没想到,这么巧,在城门口就遇见许掌柜和罗小姐了。”

许瑶瑶道:“赵公子,我与阿妍去衙门是有事要做,改日有空,定然会请赵公子到家中做客。”

赵盈笑道:“想来是许夫人担心我这个外孙女婿吧?我一定会去的。”

“麻烦赵公子了。”许瑶瑶道。

“许掌柜不必客气。”赵盈道,顺手扶住了一个从人群里冲出来,差点跌倒的小男孩。

罗叙妍瞥了一眼这位助人为乐的赵公子,他十分体贴的用自己的袖子擦去男孩手上的脏污,然后送回到孩子娘亲手里。

赵公子重新跟上她们的脚步,问道:“怎地不见罗先生?”

“他在铺子里做事。”许瑶瑶答道,眼中闪过一丝戒备。

赵公子拱手道:“麻烦许掌柜代为问罗先生一声好。”

许瑶瑶点头。

说话间,他们来到衙门前,赵盈看着说说笑笑着走进衙门的官吏们,对罗叙妍和许瑶瑶微微欠身,“我有事要做,先告辞了。”

“赵公子,请。”许瑶瑶道。

赵盈又对罗叙妍点了点头,然后追上刺史他们的步伐。

三天前,和罗叙妍说过话的衙役——杜成悄悄的凑过来,“许掌柜的,我们夫人请您去后堂说话。”

“好。”许瑶瑶应道,带着女儿和风水先生,跟杜成从小门进了衙门,绕到了暂时一片宁静的后堂。

阮夫人不停地扇着扇子,直呼“天真热”。

她旁边的椅子上,坐着个容貌端正,斯文书生般的年轻男人。

“夫人,少爷,人来了。”杜成恭恭敬敬的说道。

阮夫人似是看到了救星,丢下扇子,扑过来问道:“一路过来,你们可有觉察到什么异状?”

罗叙妍看向身边的风水先生,他道:“没有。”

阮夫人又急切的说道:“你再看看屋里的布置,有没有被人动过手脚,会对刺史不利?”

“夫人请稍安勿躁,等待片刻。”风水先生淡定的说道,然后在后堂里四处查看,所有东西的布置是否与他上次说的一样。

阮夫人急得如热锅里的蚂蚁,“我只求老爷在峡州平平安安,可别再闹出什么幺蛾子了,我们阮家到底是招惹谁了,一路上过来……”

“母亲。”年轻书生忽然出声,打断了阮夫人的话。

阮夫人一怔,掩住嘴巴,方才想起自己刚才说的有点儿多了。

她多看了两眼许瑶瑶母女,尴尬的笑了笑。

罗叙妍看起来压根没听见她的话,可脑子里清楚的很——有人要害阮刺史。

不然的话,定下来的上任之期为何改了,又为什么后堂的香丸里被人掺了毒物,慢慢的毒害人的身体,神不知鬼不觉的要人性命?还有,阮夫人的话虽没说话,但摆明了是来的路上被人追杀过。

所谓富贵险中求,她捏紧了手里的檀香小扇,赵盈也跟在刺史身边,看来可以利用一下。

只要能抓住那个山匪,揪出他背后的那个男人!

045 看不起她们

罗叙妍看向风水先生,他不仅懂得风水堪舆,因为早年在南疆游历,药草毒物方面也懂得比寻常大夫多,再加上有一只灵敏的鼻子,更是锦上添花。

而另一边,许瑶瑶居然和阮夫人说笑在一块儿了。

她喝了口茶,起身来到风水先生身边,轻声问道:“詹先生,如何?”

詹先生道:“没什么问题。”

阮夫人见他们在说话,紧张的问道:“是不是还有什么问题?上回你们说的香丸都处理干净了吗?”

罗叙妍微笑道:“夫人放心,我们同杜捕快已经处理掉所有的香丸,换成了普通的,不会对身体再有危害。”

“那就好,”阮夫人拍拍胸口,又拉着徐瑶瑶说话,“你家姑娘看起来聪明伶俐,小小年纪就能帮着你做事了,可真了不得。”

许瑶瑶也不客气,道:“多谢夫人夸奖……”

罗叙妍不在意那些夸奖,继续同詹先生四处查看,显得对这种极为看重。

阮夫人瞥了一眼,对他们如此认真做事,甚是满意。

过了会儿,从屋外进来一个头发灰白的婆子,慌里慌张的冲到阮夫人面前,“哎哟我的夫人啊,你怎么和棺材铺的人那么亲近,真是晦气!”

“什么棺材铺的人?”阮夫人一脸茫然。

婆子指着许瑶瑶的脸,“她呀!她家是开棺材铺的人,兼做看风水的生意,手可是摸过死人的!”

“什么?!”阮夫人大惊,慌乱地丢开许瑶瑶的手,“你们怎么不和我说清楚!”

许瑶瑶抿了抿唇,有些尴尬。

婆子道:“我也是刚听衙役们闲聊说起,才知道的。怕是晦气招惹了夫人,紧赶慢赶的过来了。”

罗叙妍蹙起眉头,因为婆子的一句话,阮夫人的态度瞬时冷了,眼中毫不掩饰嫌恶之色,她用帕子掩着口鼻,冷声说道:“麻烦你们先出去吧,风水先生可留在后堂里,做完事就走。”

婆子道:“二位赶紧出去吧,别惹得我们夫人不高兴。”

阮少爷张了张口,可见阮夫人那脸色,又闭上了嘴。

“娘,天热,我们去喝完酸梅汤消消暑吧。”罗叙妍微笑道。

许瑶瑶牵住女儿的手,在阮夫人和婆子嫌恶的眼神下,依然笑得温婉优雅,“好。”

母女俩一块儿出去了,阮夫人用帕子在面前扇了扇,吩咐婆子道:“奶娘,你叫人来再收拾收拾屋子,撒点盐驱邪,还有,打盆热水来,我要洗手。”

婆子道:“夫人安心坐着,我这就去。”

阮夫人觉得头有些疼,刚想抬手揉一揉额角,可想到刚才这双手握着许瑶瑶……她“啧”一声,气鼓鼓的坐回椅子上,抱怨道:“一个个的都不省心,这么重要的事情,怎么不提前说清楚呢?”

杜成撇撇嘴,说道:“许家在峡州的名声不错,再说得亏他们发现了香丸的异常,让刺史避过灾祸啊……”

“哼,”阮夫人瞪他,“和他们有什么关系,是人家风水先生的功劳。”

杜成无奈的抿着嘴,不再辩解了。

阮夫人又道:“往后,不许再请这家人过来了,我怎么觉着这屋子里一股死人的味道?”

“……”杜成虽然无语,但是刺史夫人不高兴了,他们这些小吏谁都不好过,所以赶紧举起香炉,让气味在屋里散开。

阮夫人道:“刚来峡州就这么不省心……刺史身边能人异士这么多,以后有他们看着就行,绝对不许再叫许家的人过来了,一步也不许踏进衙门里。啧,我是不是应该请庙里的大师过来啊,也不知道会不会影响到刺史的仕途。”

詹先生瞟了一眼阮夫人,仿佛在看一个蠢货,余下的地方草草的查看完了。

罗叙妍从小门出来,就看见赵盈闲散的站在抄手游廊,欣赏着一丛翠竹。

听见脚步声,赵盈转过头,脸上浮现出笑意,拱拱手道:“许掌柜。”

许瑶瑶道:“赵公子,我们先走了,不打扰你做事。”

赵盈道:“已经看完了?”

“没有,詹先生在后堂就行了。”许瑶瑶道。

赵盈点头,“我送你们出去吧。”

“怎么好意思劳烦赵公子呢?”许瑶瑶道:“刺史刚到,一定有很多事情需要做,不好耽误你。”

赵盈道:“我一个刚投靠到阮刺史门下的幕僚,能有什么要紧事儿呢?许掌柜,上回我派人传信给罗先生,你们可有收到?”

许瑶瑶道:“收到了,所以我们也是刚从京城回来没多久。”

“见到罗老爷子了吗?他身体是否安好?”赵盈一脸关切的问道。

许瑶瑶看他一眼,“一切都好。”

“那就好。”赵盈点点头,看向一直沉默不语的罗叙妍,“罗小姐,京城有趣吗?”

罗叙妍一直在想着事情,阮夫人看不起他们棺材铺,往后要接近阮刺史就困难了,好在眼前还有个赵盈。可是赵盈一直纠缠着她们说话,让她觉得不对劲。

她略冷淡的答道:“还行吧……”

她看起来兴致缺缺,赵盈便也不问下去了。

而许瑶瑶本就对赵盈有戒心,所以压根不提京城的事,转而说道:“赵公子跟着刺史,想必往后前程似锦,不过你自己没想过考取功名,有个正经的官职吗?”

赵盈道:“我闲散惯了的人,喜欢到处走走,拘在衙门里做官,不适合我。”

“哦?”许瑶瑶流露出一些担忧之色来,“这么说,你在峡州也不会多留?”

赵盈又去看罗叙妍,“许掌柜的是担心罗小姐的婚事又被拿出来做文章?”

许瑶瑶叹道:“这丫头,满心满眼里只有钱,对婚嫁之事一点兴趣也没有。”

赵盈笑了笑,“若许掌柜有需要帮助的地方,我会尽一些力的。”

“麻烦赵公子了。”许瑶瑶客气道,心中有些惆怅。

说话间,他们来到了侧门。

许瑶瑶道:“赵公子请留步吧。”

赵盈拱拱手,“许掌柜请慢走。”

许瑶瑶带着罗叙妍离开,慢悠悠的往卖酸梅汤的茶楼走去。

她看着来来往往的人,叹道:“你看,想巴结上刺史可不是容易的事儿。我们寻常人家,做着有些不寻常的生意,还是平淡安生点儿吧。”

罗叙妍淡淡一笑,没将真心话说出来,拉紧了娘亲的手,“那我们忘掉那些不快的事儿,痛痛快快的喝酸梅汤去吧。”

许瑶瑶见女儿似乎是真的放下那些事了,心里宽松了不少,笑道:“走吧。”

046 闯祸了

赵盈往回走的路上,碰见了詹先生,主动问好。

詹先生认出他是同掌柜说过话的人,拱手道:“公子好。”

赵盈问道:“后堂一切都好吧?”

“这个问题,不如问一问阮夫人之后请来的人吧。”詹先生不是个好脾气的人,面对过阮夫人尖酸刻薄的态度后,自然没有什么好脸色,“在下才疏学浅,没多大本事,告辞了。”

也不等赵盈再说什么,他自顾自的向侧门走去。

赵盈微微皱起眉头,眼角瞟见阮刺史一行人从不远处走来,换上一副淡笑随和的面容,迎了上去。

罗叙妍回到家后,主动和外祖母说起赵公子成了新任刺史幕僚,来衙门历练的事情,许夫人喜出望外,忙叫来许瑶瑶。

“今天就该把人请回家来坐坐的。”她埋怨道。

许瑶瑶看一眼若无其事的吃着点心的女儿,无奈笑道:“刺史刚到,衙门里事情繁多,哪有空来家里闲坐。”

许夫人叹气,“如今成了刺史幕僚,你们可更得看紧一些,不然门第之差,就怕人家到时后悔了。”

正在敲核桃的祝莹听见这话,眼中闪过一丝喜色。

许云芝一边玩着手里的玉牌,一边跨过门槛进来,瞧见罗叙妍也在,急忙将玉牌揣进怀里,然后窜到自家娘亲身边,生怕罗叙妍会抢走玉牌似的。

罗叙妍压根没放在心上,品尝着美味的糕点,听见娘亲开口道:“我知道了。赵公子也说了,等一闲下来,便会来家中向您请安的。”

许夫人很是满意,“趁机问问婚期能不能定下。”

“娘。”许瑶瑶叫道:“上回不是说了,这两年赵公子想先立业再成家,好不容易托了关系,能在刺史身边历练学习,还是不要拿别的事打扰他了。再说,阿妍年纪还小,我舍不得她那么早出嫁,想留在身边多些时候。”

“咔嚓”,祝莹敲开一个核桃,美滋滋的吃了一口,说道:“那也不好太耽搁了,不然年纪大了,要被人说闲话呢。阿妍如花似玉般的年纪,成婚了也更容易夫妻恩爱美满。”

“我会斟酌的。”许瑶瑶懒得说服她们,草草的应下,又深深的看了眼罗叙妍。

罗叙妍用帕子擦了擦沾了些糕点屑的手指,淡定的看向娘亲,比起和赵公子的假定亲,永绝山匪后患更为重要,更何况赵公子会想办法延迟婚事的,她们不必纠结。

“娘,”她端着糕点来到娘亲面前,“吃块点心吧。”

许瑶瑶轻声唤道:“阿妍……”

“夫人不好了!”

一声呼喝打断了许瑶瑶的话,一个人神色匆匆的跑进来。

许夫人看去,是儿子身边的小厮,叫阿旺。

“鬼喊什么呢!”她没好气的骂道:“是不是这个小子请狐朋狗友吃饭,又忘了带银子?”

阿旺抹了把汗,叫道:“少爷去赌坊玩了几把,结果输了个精光,少爷偏不信是自己运气不好,非说是赌坊出老千,做了手脚,于是和赌坊的人吵了几句,就打起来了。”

许夫人拍着桌子,“打伤了没有?大力没和你一起回来,不会是在医馆回不来吧?!”

“……”阿旺搓了搓手,犹豫着开口道:“少爷……其实没什么事,就是……下手没个轻重……差点,差点把人打死了。”

“什么?!”许夫人惊呼一声,两眼一翻,往后栽去。

祝莹脸色煞白,愣在椅子上一动也不动。

许瑶瑶赶紧去扶许夫人,抚着她的后背,给她顺顺气。

罗叙妍问道:“现在舅舅人在哪儿?”

“被赌坊的人扭送去衙门了,被打的人一家老小全都去衙门闹了,要少爷偿命呢!”

“狗东西,你怎么不护好少爷呢!”祝莹冲上来,抬手就是一巴掌打在阿旺的脸上。

阿旺的脸火辣辣的疼,心中登时满是委屈,“小的劝了,可是没用……”

“还敢顶嘴了!”祝莹骂着又要抬手打手,被罗叙妍拦下了。

“还想再闹出人命吗?”祝莹下手极重,一个巴掌就让阿旺的脸肿的老高,眼睛也眯成了一条缝,睁不开来,罗叙妍紧紧地攥住祝莹的胳膊,“现在该做的是去衙门,解决这件事。”

祝莹愣住,随后身体颤抖起来。

罗叙妍丢开她的手,吩咐管家道:“派人去铺子,通知我爹爹一声,再拿上一些现银,赶紧的去衙门。”

管家即刻去办。

罗叙妍转头望去,在娘亲的安慰下,外祖母总算是缓过来了。

许夫人指着门口,喘着气叫道:“不管花多少钱,都要确保大力平安无事的从衙门出来。”

许瑶瑶应道:“娘,我们会尽力的。娘在家中等一会儿,我们去去就回来。嫂子,照顾好娘。”

祝莹还在发愣,没回过神来。

许瑶瑶皱了皱眉头,叫来祝莹身边的丫鬟看顾着,然后带着罗叙妍急匆匆的出门去。

“得赶紧解决掉这件事,不然万一传到阮刺史耳中,只怕是为了立威,而要严惩。”她担忧的说道,就算是哥哥咎由自取,可万一结果不让娘满意的话,会全都怪罪到他们一家三口的身上,认为他们是故意的,往后天天闹腾,生意和名声全都别想要了。

罗叙妍一思量,摇头道:“这也不一定,若是刺史刚一上任便给人严苛暴戾的印象,百姓们惶恐不安,民心惶惶又哪能太平呢?但若是表现出慈悲的一面来,说不准能得百姓们的心呢?”

许瑶瑶道:“刺史的心事如何,怎么是我们能揣测清楚的。”

“有一个人,能让我们清楚啊?”罗叙妍微笑道。

许瑶瑶蹙眉,“你说赵盈?”

罗叙妍也不瞒着,点头道:“是。”

许瑶瑶眼中满是忧虑,“阿妍,你为何一而再再而三的要接近赵盈,我看你的样子也不像是对他男女之情,到底是为什么?阿妍?”

这一个问题,罗叙妍不好直说,要她怎么说山林之间潜伏着一伙山匪,要在两年后干一票大事?

许瑶瑶见她沉默不语,更为焦虑,急切的说道:“你可知道那赵盈其实是……”

047 是什么

话还没来得及说完,马车忽地猛烈颠簸了一下,罗叙妍及时出手拽住了娘亲,不然许瑶瑶八成要滚下车去了。

“怎么回事?”罗叙妍掀开车帘,问道。

车夫战战兢兢的反问道:“掌柜,小姐,你们没事吧?”

“没事。”罗叙妍抬头望去,两个七八岁的小男孩打打闹闹着跑远了,孩子娘局促的站在马车旁,鞋尖不停地蹭着地面。

车夫道:“就是那俩小孩突然从旁边的巷子冲出来,惊吓到了马。”

“我……我们不是故意的,”孩子娘带着哭腔,叫道:“真的对不住,要是要赔钱的话……”

罗叙妍看了一眼娘亲,“让开吧,没事了。”

“真的吗?”孩子娘似乎不敢相信,刚要扑上来问个明白,却被车辕上的姑娘一个眼神给吓退了。

罗叙妍可没空跟她纠缠,吩咐车夫道:“快走。”

车夫挥起马鞭,赶着小马继续往前走。

罗叙妍钻回到车厢,问道:“娘,您没事吧?”

许瑶瑶摇了摇头。

“娘,”罗叙妍注视着她,“赵盈其实是什么?”

许瑶瑶刚才情急之下差点说出来,可是被打断之后,又改了主意。

阿妍不需要知道那么多,她这辈子只会在这里无忧无虑的生活下去。

“阿妍,有些话,为娘不能说的太直白,能告诉你的是,赵盈接近我们是故意的,不是什么好事,你爹不希望他和我们家有过密的往来,”许瑶瑶攥住女儿的手,郑重的说道:“希望你明白。”

罗叙妍抿紧了嘴,感觉到娘亲的手在渐渐地收紧。

“阿妍?”许瑶瑶又唤了一声。

罗叙妍蓦地咧嘴一笑,“我明白了。”

“但愿你是真的明白。”许瑶瑶叹气。

罗叙妍没有接话,转头看向窗外。

原本是想借香丸的事情在阮刺史那儿讨个人情,留下点印象来,往后方便来往。可是阮夫人的态度大变,往后想要接近那绝非易事,除非阮家出了人命……这实在是太荒唐了。

而之后再想通过赵盈来办事,可娘亲忧心忡忡,看来也是不成了。

罗叙妍只好重新做打算,思忖之间,县衙门到了。

母女俩还没进门,就听见哭天喊地的吵闹声。

一个人躺在担架上,脸色煞白,一动也不动,身上盖着的破烂摆布上星星点点的血迹,像是死了。

几名男女带着年幼的孩子或跪或蹲围在两旁,哭喊声正是从他们的嘴巴里发出的。

张海揉着额角,一脸的不耐烦,直到看到许家的人来了,表情才活泛一些。

许瑶瑶赶紧招呼他到柱子后面说话,避开那些人的视线。

张海道:“你们可算是来了,要是再不来,我可拦不住伤者家属要打死许大力了。”

“许大力人呢?”许瑶瑶轻声问道。

张海道:“被关在那边的小屋里呢,我说他向来是个怂货,今儿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不成?”

许瑶瑶还没来得及说点什么,匆匆忙忙跑来一个衙役,瞧见张海躲在柱子后面,一拍大腿,冲了过来,叫道:“张大哥,快些准备准备,把不相干的人都清出去。”

“怎么了这是?”张海皱眉问道。

“县令叫我赶紧回来说一声,”衙役道:“阮刺史要过来看看县衙!已经在路上了。”

“啧,”张海揉了揉头发,“麻烦。”

“张大哥,我哥这事得抓紧解决掉,我担心阮刺史到了,反而会使得事情变得复杂。”许瑶瑶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现在伤者家里人是个什么想法?”

张海道:“要么赔钱,要么赔命。”

“……”许瑶瑶看向躺地上的人,这才发现女儿不知何时溜达到伤者身边去了,因为家属们忙着哭喊叫屈,一时也没有注意到她。

罗叙妍装模作样的抓起伤者的手,把脉,惊呼道:“呀,再不救人,可真的要死了。”

“你胡说什么!”一个年轻妇人怒喝道,“我……”

旁边另一个年长的夫人一把扯住她的衣袖,阻止她继续说下去,“小丫头,衙门可不是你玩闹的地方,别在这儿碍事了。”

“真的不管了?”罗叙妍摇头叹气,轻轻地放下伤者的手,“任由他躺在这儿等死?唉,好好的一个年轻人,却被你们拿命来换几个钱,过几日富贵逍遥的日子?可真是够狠心的……”

“我不是,我没有……”年轻妇人急了。

罗叙妍摸着下巴,瞧着年轻妇人挺秀丽的脸庞,“你这个年纪相貌,也不愁再嫁就是了。”

“你这毒妇!”年轻妇人还没开口,担架上的人“腾”的一下子坐起来,破口大骂道:“心思可真是歹毒啊,想改嫁?!我要死了,你得给我陪葬!”

“……”家属们脸色同时一白,愣在原地。

罗叙妍微微一笑,展开折扇扇了扇风,无奈道:“可惜啊,我们家少了一门生意了。”

年长的妇人瞪着罗叙妍,琢磨着她的话,猛然想起了什么,指着她的脸,“你……你是许家的闺女!”

罗叙妍点头道:“正是,我是许家棺材铺的。”

“……”几个人面面相觑片刻,终于意识到自己被骗了!

“好你个臭丫头!”“伤者”暴躁发怒,张牙舞爪的就要扑过来掐住罗叙妍的脖子。

“放肆!”张海走过来,佩刀横在“伤者”的面前,挡住他伸出去的手,“居然敢在衙门里杀人?无法无天了!”

“伤者”愣怔住。

罗叙妍掸了两下裙摆,起身后微笑道:“张捕头,我看这位大叔脉象平和,精神不错,并不是重伤濒死的样子啊?”

“不能是回光返照吗?”年长的妇人急忙冲“伤者”使眼色,后者赶紧“哎哟”叫着跌回到担架上。

张海冷笑道:“少在我面前唱戏装死了,不然统统送进大牢里,关上几天,好叫你们清醒些。”

“……”之前还吵闹不休的县衙门,顿时安宁了。

许瑶瑶暗暗松口气,想着阮刺史快要到了,忙说道:“张大哥,我看,不如一起到屋子里说清楚吧?这点小事,撞上阮刺史可不大好呢。”

048 关上门说话

张海踢了踢地上的人,“都给我赶紧起来,不然直接拖进大牢。”

那几个人争先恐后的爬起来,一溜烟跑进了张海指着的小屋,而那“伤者”起来的时候,一脚踩在染血的破布上,被狠狠地绊了一跤。

罗叙妍用折扇掩着嘴巴笑,现在可是坐实此人根本没多大事情了吧?那么,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很多了。

张海带着双方的人进了屋,刚关上房门,就听见外面响起说话声,想来是阮刺史到了。

这和他们无干,所以张海扫视一圈屋内的人,说道:“我看人伤得也不是很重,你们一个个的跑到衙门来哭爹喊娘,装死讹诈?这罪名可不轻啊。”

“捕头大爷,我们也是一时心急,弄错了!”年长的妇人“噗通”跪地,求饶道:“真的不是有心讹诈的,您大人有大量,千万别和我们这等小老百姓计较?”

张海冷哼道:“不严惩了你们,以后城内人人效仿,讹诈钱财,败坏风气,县令在刺史面前还有何颜面?”他之前被吵闹的烦了,打定主意要杀鸡儆猴。

这时,许大力被人从隔壁屋放出来了,左右看看之后,急忙扯住许瑶瑶的胳膊,“妹子,不管花多少钱,你都要保我这个哥哥平平安安呐!”

“……”许瑶瑶没好气的甩开许大力的手,“闭上你的嘴就可以了。”

“哼,”许大力愤愤不平的说道:“明明是赌坊耍赖,我给所有人出一口恶气,怎么反倒成我的不是了?还有,你们衙门的人不应去查查赌坊,还我们一个公平吗!”

张海的嘴角直抽抽,“闭嘴吧你。”

一声喝,屋里好几个人肩膀抖三抖,小孩被吓得差点哭出来,被长辈紧紧地捂住嘴巴。

“妹子,这这这……”许大力缩在许瑶瑶身边,小声说道,“我是被冤枉的啊。”

许瑶瑶觉得头疼,“我会处理的。”

“你说的啊。”许大力一瞬间有了底气似的,抱着手臂,吊儿郎当的看着其他人。

许瑶瑶瞥一眼站在门口的罗叙妍,问道:“张大哥,你看现下如何处理?”

张海指着“伤者”额头上的淤青,“慎重起见,我叫了大夫过来再看看。至于怎么处理,看大夫怎么说,再论吧。诸位,有什么意见吗?”

没人应声,就是没意见。

不一会儿,大夫来了,开关门的时候,从外面飘进来各种嘈杂的声音,看来阮刺史还没走。

张海有点不耐烦了,想着尽管解决了这件事,好去刺史面前露个脸。

在各种不耐、期盼和欣喜的眼神中,大夫看过“伤者”后,说道:“没有大碍,只需静养个两三天。”

张海斜眼瞪向这伙人,硬生生的吓退了他们哭喊求饶的心思,“本来这件事,你们是占理的,可是呢?许大力打伤了人,伤也不重,赔一些银钱就过去了,你们讹诈他人,在衙门里喧哗闹事,罪名可比许大力大多了,吃上几天牢饭也不为过。”

几个人缩着肩膀,女人的眼角挂着泪花,颤抖的嘴巴想说些什么,可是看张海的眼神又不敢说了。

许大力此刻得意起来,摇头晃脑的走到张海身边,“呵呵,就该把他们都关上个三五年,知道厉害!还有,赌坊也给查封了吧,这种祸害东西留在世上……”

“许大力,这儿没有你说话的地方。”张海冷冷说道,“衙门里怎么做事,你有资格议论吗?”

许瑶瑶揉了揉额角,恨不得把这个太把自己当回事儿的哥哥给丢出去,为了不让他再胡言乱语,无端的再惹出祸事来,带着几分客气的说道:“张大哥,此事我们也是有错在先,所以我们愿意赔一些银钱给他们,这件事就算彻底了了,往后再也不牵扯。我母亲还在家等消息,年纪大了的人经不起吓唬,我嫂子也有孕在身呢,所以想尽管带我哥哥回去了。”

张海道:“还是许掌柜识大体,你们呢?”

“伤者”一家人忙向张海作揖,“对不住对不住,此事就按你们说的办吧。”

许瑶瑶随手从荷包里摸出一些碎银,交给了张海。

许大力忽然伸手一挡,很不高兴的嘟囔道:“凭什么我们还要倒赔他们钱啊?张海,你问问他们,出老千骗了我多少钱?怎么也该先把那笔钱还给我才对吧?”

许瑶瑶和张海同时瞪过去。

能在城内开赌坊的,谁没有一点背景?今天和一个赌坊里做事的闹点儿矛盾,小事化了很容易,可真要往里头追究,惹到了赌坊老板,还能又好果子吃?

也只有许大力这种蠢笨废物,敢如此不知天高地厚了。

许大力被他们的眼神吓了一跳,小声嘀咕道:“我哪儿说的不对了?”

张海不想搭理他,还给许瑶瑶一些银钱,然后丢进“伤者”,“好了,事情都解决了。往后,你们要是再敢如此胡作非为,我必定严惩不贷。”

“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好了好了。”张海挥挥手,“为了避免冲撞到刺史,你们从后面出去吧。”

“伤者”一家当即连滚带爬的冲出去了。

“阿妍,该走了。”许瑶瑶唤道。

罗叙妍的目光从窗缝上收回,微笑道:“来了,娘。”

许瑶瑶攥住女儿的手,拉她去后门,“在看什么呢?”

“我见插不上什么话,所以看看外面的热闹。”罗叙妍平静的说道:“我头一次看见县令那么卑躬屈膝的对着人呢,真是稀奇。”

许瑶瑶从她的脸上看不出异样来,但更拽紧了女儿的胳膊,“回家吧。”

从县衙后门出来了,许瑶瑶方才松口气,可是许大力又嚣张起来了。

“哼,那些人有设么好怕的,都是欠收拾的,”他抱着手臂,不屑的直嚷嚷,“下次再敢惹上我,按到地上往死里打不可。”

“行啊,”许瑶瑶冷眼瞧着他,“正好家里是开棺材铺的,丧事的东西都不缺。”

“啊?”许大力一时茫然。

许瑶瑶扬起唇角,冷冷一笑,“当然是给你准备后事了。”

049 避而不见

许大力差点被口水呛住,拽住许瑶瑶的袖子,问道:“妹子,这么不吉利的话是什么意思?你要我们许家绝后吗?”

许瑶瑶道:“不是我,而是看你自己。”她狠狠地从许大力手中扯出自己的衣袖,“快回家吧,娘和嫂子为你的事着急的不行。”

说完,她带着罗叙妍先上了马车。

眼看着马车要走了,许大力赶忙手脚并用爬上车辕。

罗叙妍掀开窗帘看了看,一个有些眼熟的身影恰巧落入眼帘。

“那不是……”她不由地开口。

“什么?”许瑶瑶警觉的看过来。

罗叙妍放下帘子,笑道:“我看到常安坊佟家的人,他家还欠着铺子一吊钱呢,说是又是赔钱又是办丧事,手头吃紧,可这会儿居然和几个狐朋狗友往青楼去了,这还在孝期呢。”

许瑶瑶道:“先不管他,回家保平安重要。”

罗叙妍应道:“好。”

马车回到许宅,许大力跳下车辕,掸了掸衣服,冲门口的小厮喝道:“赶紧的,拿火盆出来,我要去去晦气!”

小厮赶紧的去拿火盆,许夫人和祝莹听见动静,双双迎了出来。

“哎哟我的儿啊!”许夫人老泪纵横,拉着许大力的手,仔仔细细的从头看到脚,“你妹子都打点好了,没叫你吃到苦头吧?”

许大力冷哼道:“那几个狗东西,怎么可能伤到我呢?要不是妹子非拦着我,今天非拧了他们的狗头。”

“是是是,我儿最厉害了。”许夫人长长的松口气,“来,快进屋子里歇着,吃喝点东西压压惊。”

“让我先跨个火盆。”许大力见小厮端来火盆,骂道:“磨磨蹭蹭个什么呢,晒死个人了!”

小厮赶紧把火盆摆在门口,然后点上火,恭恭敬敬的请大少爷跨火盆。

许夫人乐呵呵的看着,“大力,小心些,别让火撩到袍子了。”

许大力一把捞起下巴,跨过熊熊燃烧着的火盆,却不想脚落地的时候没站稳,身子往旁边歪去,小厮们急忙去扶,许宅门口一时变得闹哄哄的。

罗叙妍扇着折扇,安坐在马车上,“娘,现在没事了,我们回铺子吧。”

“嗯。”许瑶瑶点点头,目光从许宅门口转开。

罗叙妍吩咐车夫道:“走吧。”

转眼过去一个月,天气渐渐转凉,许夫人念叨着始终不见赵盈来许家,祝莹仗着肚子里有许家的金孙,又蠢蠢欲动了,借着许夫人过寿,把祝安勇接过来了。

罗叙妍嫌麻烦,打了一对金镯子,叫待月送回去,自己留在铺子看账本。

许瑶瑶也是这么想的,什么也没说就和罗邦皓回家去了。

待月回来的时候,拎着食盒,“幸好小姐没回去,不然的话,少奶奶和祝家孙少爷又要来闹您了。四年多过去了,祝家孙少爷怕是早就把见鬼的事儿给忘了,还是上蹿下跳,闹腾的厉害,一来就把云芝小姐给吓哭了呢。”

罗叙妍笑了笑,放下笔,看向待月带来的饭菜,“反正他们休想把我和祝安勇再扯上关系。”

待月叹气道:“可是您一天不定下婚期,少奶奶一天不会死心。”

“满怀着期望盼啊等啊,总是失望。”罗叙妍吃了一口红烧肉,“还有比这个更难受的吗?”

待月抿嘴一笑,“少奶奶心里可要跟抓痒痒似的,难受死了。”

罗叙妍招招手,道:“待月你也快来吃,今天的红烧肉也软糯不腻呢。”

待月也不客气,坐在罗叙妍的身边,看着她给自己夹了一块红烧肉,也捧起饭碗,美滋滋的吃起来了。

可是,两人才吃的半饱,敲门声响起。

“谁呀?”待月放下筷子,去开门,只见门外站着个衙役,惊讶道:“这是怎么了?”

衙役摸着脸上的汗,说道:“杜成杜大哥,喝醉了酒,回家路上摔了个跟头,人……人就不行了……事情发生的太突然了,所以派我过来,请你们帮忙打点打点。”

罗叙妍道:“你坐会儿,我们去准备东西。”

衙役点头,“麻烦罗小姐了。”

罗叙妍叫上待月一块儿收拾东西,待月一脸的悲哀,“昨儿还碰见过杜衙役,说过几句话呢,没想到今天人就没了……”

“世事无常。”罗叙妍平淡的很多,从架子上取出一套寿衣,“杜衙役的年纪身形,适合这一件。”

待月看看罗叙妍,没有再说什么,加快手里的动作,不一会儿就收好了,由衙役负责扛着,几个人来到了杜家。

刚进门,罗叙妍就看到杜成的爹娘和媳妇儿在抱头痛哭,她左右看看,发现杜成被安置在一块床板上,脸上的血迹还没来得及擦去,一大片暗红色让杜成原本和善的面容看着有些狰狞。

她吩咐衙役:“麻烦你去弄一些热水来。”

“我这就去。”衙役放下包袱,跑去灶间。

不多时,衙役端来了热水,罗叙妍挽起袖子,拿出一块巾子沾了水后又拧干,然后仔细的擦去杜成脸上的血迹。

她的动作格外认真小心,连耳背处也擦得干干净净。待月则在她旁边打下手,和衙役一块脱去杜成身上泥泞的脏衣服,然后用热巾子擦洗。

擦好了脸,罗叙妍又给杜成重新梳头。

这做衙役的平日里十分辛苦,常常风里来雨里去,少有时间打理自己,加上杜成醉酒的时候滚到水沟里去,头发上沾了不少泥沙,散开后,又有几处打结的地方。

罗叙妍用手一点一点的解开打结的地方,尽管人已经死了,不可能有任何知觉,可是她的动作十分轻柔,像是怕弄疼了死者似的。

最后一处打结的地方终于松开了的,罗叙妍瞥一眼沉浸在悲切中的杜家人,重新拿起梳子,从发尾处往上梳。

忽地,梳齿上传来细微的顿感,似乎是刮到了什么硬物。

大约是头发里进了小石子,罗叙妍拿起一块干净的巾子,擦了擦杜成的头发,然后手探进头发里去摸。

“嘶——”有一样尖利的东西滑过她的指尖,带来刺痛感,罗叙妍蹙了下眉头,飞快地缩回手,就着昏暗的烛光一看,指尖上冒出一个小血点来。

待月听见她倒吸冷气的声音,看过来,“怎么了?”

罗叙妍摇摇头,拿来一支烛台放在近处,然后凭着感觉拨开了杜成的头发,仔细的看了又看。

跳动的烛光下,黑黝黝的头发里闪过一丝银光。

罗叙妍仔细一瞧,霍然睁大了眼睛。

“这是……”

050 死的蹊跷

烛光明灭,眼前景象变得缭乱。

罗叙妍揉了揉眼睛,叫待月扒住杜成的头发,她小心拿着烛台再凑近一些看。

锐利的银光在杜成的头顶上闪烁着,她又伸手摸了摸,手感像是针尖。

她心里“咯噔”一下,不好的猜想在脑海中浮现。

“罗小姐,怎么了?”衙役见她盯着杜成的头顶发呆,好奇的问道。

罗叙妍眨眨眼睛,放下烛台,淡定说道:“没什么,就是头发这儿打结了,我给弄开来。”

衙役没有继续问下。

罗叙妍从容的梳好杜成的头发,又和待月、衙役一起给他穿上了寿衣,盖上白布,接着再挪动搬床,头正对着屋门。

“布置下供桌吧。”她有些心不在焉的说道。

待月一边布置,一边关心的问道:“小姐,您是不是累着了?”

“没事。”罗叙妍摇头,又看了眼杜成的头顶。

过了会儿,屋外响起说话声,那衙役出门去看,“州衙门派人来了。赵公子好,杨大哥好。”

这一声“赵公子”,让罗叙妍抬起头,不一会儿就看见赵盈进来了。

赵盈道:“杜衙役在衙门里做了十几年,走的太突然了。刺史特意叫我过来看看,送一些抚恤银子。”

他关切的慰问过杜成的家人,安抚他们的情绪,不多时哭泣不休的几个人都安静下来,被衙役扶到旁边的长凳坐下,给他们一人塞了一杯热茶。

待赵盈转头看来时,罗叙妍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了。

“这么晚了,还要打扰罗小姐,真不好意思。”赵盈走过来,烛光映在他的眸子里,亮晶晶的好似繁星,“我一定会和衙门里说一声,银钱必会加倍给您的。”

罗叙妍也不客气,道:“多谢。灵堂已经布置的差不多了,棺材和福地先看杜家人自己的安排。”

“好,”赵盈道:“夜深了,我送罗小姐回去吧?”

罗叙妍微微一思量,点头道:“麻烦赵公子了。”

赵盈交待了那姓杨的衙役几句,然后和罗叙妍、待月一同从杜家出来。

明月当空,街上不见人影,四下里静悄悄的。

赵盈手持一盏灯笼在前面引路,“罗小姐,用过晚饭了吗?”

“吃过了。”罗叙妍走在院墙的阴影下,“赵公子,我听说杜衙役是喝醉了酒,摔了个跟头,才没的?”

“是的。”赵盈道:“在沟里躺了好一会儿,才被过路的人发现,送到医馆的时候,人就已经救不了了。”

罗叙妍叹息一声。

赵盈多看了她几眼,问道:“罗小姐是有话要说?”

“没什么。”罗叙妍笑了笑,心里头却在琢磨着。

杜成头上的东西,到底要不要和赵盈说?

杜成的死另有隐情,是谁要杀一个小小的衙役,为什么要杀?她根本想不到。

若说是杜成当了这么多年衙役,结下了那么几个仇家,可是能用这么隐秘的手段杀人,来历必然不凡。

如此一来,她要是贸贸然的说出来,恐怕要引来杀身之祸了。

这么犹豫着,许宅已经到了。

“多谢赵公子送我回来。”罗叙妍看到门口的灯笼,在静谧的黑夜中散发出温暖的光芒,心里终于打定了主意,“其实今日是我外祖母过寿,赵公子进来喝一杯吧?”

赵盈道:“按理说,我是应该去向许夫人问声好的,只是奔波了一日,一身臭汗,加上也没带上礼物,所以没脸去见许夫人。”

罗叙妍也不强求,“赵公子请慢走。”

“罗小姐,告辞。”赵盈拱拱手,正要转身,谁知从许宅里匆匆跑出一人来。

“赵公子请留步。”管家挽着衣袍,急匆匆地跑过来。

赵盈顿住脚步,问道:“有何事?”

管家笑道:“夫人听说赵公子来了,叫我赶紧的请您进去呢。”

罗叙妍道:“你这回是真跑不了了。”

赵盈无奈摇头,“要是有冒昧之处,还请罗小姐帮帮忙?”

“我会的,请吧。”罗叙妍一踏进屋中,便有一道黑影扑过来,在她要躲开之前,胳膊先被身边的人拉住了。

那道黑影从她身侧擦过去,面朝地栽了个跟头。

“哇!”祝安勇嚎啕大哭。

罗叙妍抚着胸口,一副怕怕的样子,“我看到黑影扑过来,下意识的躲开了,不知道原来是舅母娘家的孙少爷。”

祝莹刚要教训两句,看清楚罗叙妍身边的人真的是赵盈,赶紧叫小厮把祝安勇拖下去,“……找大夫给看看,今儿是娘的大寿,别在这儿吵闹到人了。”

一向疼爱祝安勇的许夫人看见赵盈,一下子就忘了被磕得满嘴血的祝安勇,笑得一脸褶子,“赵公子,您可算是来了。”

罗叙妍道:“外祖母,赵公子在衙门里事情多,所以今天来的匆忙,没带上礼物,还请您见谅。”

“没事没事。”许夫人亲自走过去,端详着赵盈,“几年不见,赵公子的模样越发英俊了,现在又在刺史跟前做事,真是前途无量啊。”

“许夫人,祝您福如东海,寿比南山。”赵盈拱拱手,然后才谦虚的说道:“您过奖了,暂且只能做些杂事罢了。”

许夫人见到这个未来的外孙女婿满心欢喜,拉着他的手,在桌边坐下,又吩咐管家道:“再添几道菜来,赵公子啊,你爱吃什么?尽管说,我叫人做来给你。”

见他俩忙着说话,许瑶瑶扯了扯罗叙妍的衣袖,不安的问道:“你怎么把赵公子带来家里了?”

罗叙妍道:“州衙门的杜成死了,叫我去收拾一下,正好碰见赵公子,他要送我回来。”

“……”许瑶瑶不好指责什么,担忧的看向罗邦皓。

他十分淡定,给她面前的茶盏里续上水。

许瑶瑶道:“你说,他是不是故意的?”

“今日也没空和我们说话的,吃饭吧。”罗邦皓淡定的说道。

罗叙妍看看赵盈,他被外祖母拉着,不停的说话,一刻也停不下来,而舅舅知道这位“外甥女婿”在衙门里做事,也凑上去说话了,新做的饭菜端上来,也最快进了赵盈的碗里。

赵盈带着几分哀求看向她,罗叙妍笑着耸了耸肩膀,转身出门。

051 静心

罗叙妍沐浴过,穿着宽松的衣衫坐在灯下看书,待月回来说宴席散了,赵公子回去了。

她叹口气。

待月笑道:“小姐有心事?”

“有点事明天要和爹娘说说。”罗叙妍搪塞道。

待月凑到她面前,“小姐,是什么事儿啊?”

“……”罗叙妍用书轻轻地拍了她的脑门,“现在最重要的事呢,是睡觉。”

待月吐了吐舌头,“小姐,我都快被您打笨了。”

“呀,”罗叙妍故作惊讶,“我们待月这么容易被打笨的吗?快让我瞧瞧看。”

说着,她伸出手去,却是在待月胳肢窝里挠痒痒。

“小姐,噗哈哈——”待月没能躲开,痒得哈哈大笑。

两人打闹起来,厢房里响起嬉笑声,直到尤氏过来催促,罗叙妍才上床休息。

第二天早上,罗叙妍去找白先生时,看到他坐在池塘边的柳树下,一袭白衣映着水光绿叶,看起来悠闲自在。

“白先生。”她走过去唤道。

白先生抬头看着她,招招手,让她在旁边的石凳坐下。

罗叙妍问道:“白先生今天要教我什么?”

白先生丢给她一支鱼竿,“静心。”

“哦?”罗叙妍看着手掌中的细细鱼竿,“外祖母要是知道我们坐这儿钓她的宝贝锦鲤,可是要骂人了的。”

“许夫人不会到这边来的。”白先生说着,调整里自己手中的鱼竿,“来吧,看我们谁先有收获。”

罗叙妍应道:“好。不过……没有什么彩头的吗?”

白先生道:“你可以少背一篇文章。”

“……”罗叙妍哭笑不得,“背书与我没有什么难处,白先生,不如……”她眼珠子一转,计上心来,“若我赢了,你答应我一件事任何?反之,你赢了,我也可以帮你做一件事。”

白先生没有反驳,“也好。”

罗叙妍扬起嘴角,将饵挂在鱼钩上,然后探头往池塘里看了看,最有往旁边走了好几步,挑了个自认为合适的地方,将鱼线丢进池塘中。

许云芝已经不来随白先生念书了,每日被祝莹扣在厢房里做女红,说是将来好找一户好人家。

因此,他们师徒两人才能乐得清静自在的垂钓。

罗叙妍望着平静的湖面,偶有小虫掠过,泛开一圈圈的涟漪,池塘一角的荷花有了衰败的迹象,在微风中轻轻颤抖。

她扫视了一圈,目光最后回到了细如发丝的鱼线上。

鱼线没入水中,没有半点动静。

她的思绪一下子集中到了这段时间的事情上。

杜成死的蹊跷,这个秘密可以让她与阮刺史攀上关系,可是到底该让谁穿针引线?

想当初,赵盈假装她的未婚夫婿,以了断祝莹纠缠不休的心思,可谁知道赵盈的到来是别有目的。

所以,娘亲说的也对,确实不该和赵盈再有更多的牵连?

罗叙妍的手指摩挲的鱼竿。

鱼竿微微颤动,连带着鱼线在池面上抖开水波。

白先生的眼神已经看过来了,她赶忙定下心神,水面很快恢复了平静,如一面镜子。

她必须赢下这场比赛,让白先生帮自己一个忙。

“噗通”,池塘里传来响动,在荷花叶间回荡。

罗叙妍定睛一看,她与白先生的鱼线双双有了动静。

她细细的感受着鱼竿的颤动,慢慢地往回收鱼线——这鱼虽然上钩了,但要是钩的不紧,或者鱼拼死挣扎,还是会脱线逃走的,所以这时候更要集中注意力,不能心急。

白先生也是这般做的,只是他的动作看起来似乎比她快一些。

罗叙妍蹙了蹙眉头,不做多想,飞快地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子,往白先生的方向丢去。

“咚”,石子落入湖中,白先生顿时感觉到手中的鱼竿一松。

鱼跑了。

他抬眼看过来。

罗叙妍微笑道:“白先生没说过不许用点小手段。”说着,她手上用力,整个鱼线顺着土坡被拖上来,一条肥美的鲤鱼在泥地上不停地拍打着尾巴,跳动着。

她徒手抓起鱼,丢在竹篓子里。

“我赢了。”

白先生摇摇头,早该知道这个小丫头不是四五年前那般“纯良”了。

“好,你赢了。”白先生拍去衣摆上的尘土,起身问道:“阿妍想要我做什么?”

罗叙妍一边端起竹篓子,一边说道:“很简单,三日后有官学办的诗会,以文会友,欢迎峡州的文人共聚一堂,作诗赏花,白先生去一趟吧?”

白先生冷淡的看着罗叙妍,“你知道我不爱凑这种热闹。”

罗叙妍晃了晃手里的竹篓子,“可是我赢了呀?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可是您教给我的呢。”

“好吧。”白先生只好答应。

罗叙妍道:“那天,就让我打扮成先生的书童,跟随在左右吧?我想开开眼界。”

“嗯,你随意。”白先生丢下鱼竿,负手而去。

罗叙妍低头看着竹篓子里的鱼,手掌一翻,鱼飞了出去,落在池塘里。

她迎着阳光伸了个懒腰,然后回屋洗手,拿上东西打算去铺子,不想半路上碰见祝安勇蹲在走廊边草地上,跟着猪肘子。

许云芝抱着手臂站在一边,白眼都快要翻上天了。

看到罗叙妍来了,她忙招手,“罗叙妍,你快过来。”

罗叙妍怎么可能听她的话,径直往前走去。

许云芝的火气上来了,冲上前去拦住她,“家里来了客人,你怎么不好好招待着,一天到晚的往外面跑,一点儿也不像个女孩子家。”

罗叙妍道:“不是有你吗?”

“我又不可能一天十二个时辰都陪在他身边,难道我没有事情做的吗?”说的这儿,她得意的眉梢都要飞上天去了,“我绣的帕子呀,师父夸得停不下来呢,说城里最好的绣娘也比不过我。”

罗叙妍摸着下巴,“真要如此的话,我可以投一笔钱,让你开一家绣坊。”

“喂!”许云芝叉着腰,“我要和你说的又不是这个!”

“原来你和钱过不去啊?”罗叙妍看看许云芝的架势,转头对祝安勇喊道:“祝家孙少爷,我这里有好吃的猪肘子哦!”

“哪里!”祝安勇满是油腻的大脸抬起来,兴冲冲的叫道,可是眨眼之后,他的脸色变得惨白如纸。

052 暗处有人

还没等罗叙妍再开口,他抱着脑袋,“哇哇”大叫着跑开。

许云芝傻了,“祝安勇是怎么了?”

罗叙妍笑而不语,四年过去了,祝安勇仍惧怕着那晚在清涵院墙头上的“鬼怪”。

“喂,罗叙妍,我跟你说话呢!”许云芝急了,去扯罗叙妍的衣服。

“喏,你的烦心事没了,想做什么做什么去吧。”罗叙妍闪开身子,微笑道,“如果你想知道祝安勇怎么了,该是去问他的,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许云芝原本想的是让祝安勇来烦罗叙妍,可是这话不好明说出来,她撇了撇嘴,冷哼一声,转头就走。

罗叙妍来到铺子,正好碰见杜成的媳妇来买纸钱蜡烛和选棺材。

她默默的看了看刚经历丧父之痛的可怜女人,抿了下嘴唇后,径直从小门去了后院。

许瑶瑶正在清点新进的一批货,见女儿来了,招招手叫她到跟前来说话,“阿妍,你知道当年你爹爹为何要离开显赫富贵的家,与为娘窝在这不大不小的郡城里,经营着一家棺材铺?”

罗叙妍道:“爹爹不爱那样的生活。显赫富贵,意味着要为此付出许多的代价。”

许瑶瑶笑了笑,“是啊,他宁愿不做前途无限的探花郎,宁愿舍弃富贵荣华的生活,因为这些在他的梦想里,不堪一提。”

罗叙妍抚摸着架子上的缎子,看似光鲜亮丽的布料,摸上去其实有一些扎手,这是专门给没那么有钱,又想有体面的人家办丧事时用的。

她道:“赵公子会将爹爹拉回那道深渊。”

“是的。”许瑶瑶叹道,女儿虽然年纪尚小,但四年来的经历让她成熟稳重,有些话其实也不必那么含蓄。

罗叙妍笑道:“我明白了,娘亲,不过这门假‘亲事’要另做打算,毕竟舅妈还没死心呢。”

提起这件事,许瑶瑶就有些头疼,回想起昨天赵盈没来之前的情形,着实令人心烦。

要是祝莹生的是个男孩,便更有筹码来抢这间铺子了。

在世人的观念里,男丁最有资格来继承家业,这就让许大力夫妻占了最大的优势。

罗叙妍挽住许瑶瑶的胳膊,“娘,我们要一直坚持住。”

“嗯。”许瑶瑶定定的望着女儿墨黑的眸子,这份坚持不单是决心,更有一份狠心。

罗叙妍扶住快要歪倒掉落的罐子,冷不丁地开口道:“娘,四年前我们遇见山匪的事情,怎么后来不了了之了?”

“衙门去查了,说是一伙流寇,早就不知道跑到哪儿去了。”许瑶瑶在账本上记了一笔,不解的问道:“阿妍怎么忽然问起这事儿?”

“突然想到的。”罗叙妍搪塞道,“时不时要跑到外县去,要走山路,所以有点担心。”

许瑶瑶道:“山南东道向来太平,阿妍不必忧心。”

罗叙妍道:“都说防患于未然,再说城外山林那么多,说不准会有流寇躲在其中,伺机而动呢?”

“阿妍,”许瑶瑶拍了拍女儿的肩膀,“城中有守军,进出城门有人查,开关城门也定了时辰的,小小流寇哪有胆量闯进来烧杀抢掠?别胡思乱想了。你这个小脑袋瓜呀,有时候就是想得太多了。”

罗叙妍无奈的叹口气,也没提三日后要和白先生去诗会的事,转头去忙自己的事了。

午后,她抽空和待月去一趟成衣铺。家里没有书童的衣衫,小厮的显得粗糙了些,而爹爹的衣服又不合身形,所以她需要买一套男装。

从棺材铺出来,趁着天气凉爽,罗叙妍带着待月在街上闲逛。

待月蹦蹦跳跳着往前走,看到一个卖帕子、络子等小玩意儿的摊位,兴奋的看来看去,还招呼罗叙妍一块来看。

“小姐,这只布老虎好可爱啊!”她拿着布老虎,爱不释手,“您喜欢吗,我买了送给您吧?”

“挺可爱的,不过这虎头虎脑的样子更适合你。”罗叙妍抢过布老虎,在待月的耳边比划了几下。

就在这时,她看到待月身后不远处,一个瘦高个子的男人鬼鬼祟祟的看着她们。

在四目相接的那一霎那,那男人吹着口哨,望向其他地方。

“小姐,正巧布老虎有一对呢。”待月又拿起另外一只,往罗叙妍的脸上扑,“我们一人一只好不好?”

“待月!”罗叙妍叫道,拨开挡了视线的布老虎,可是那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无缘无故的,应该没人会跟踪她这么个人吧?

可是……那晚是她去打理了杜成的遗容,真正的死因多少让人草木皆兵,

她挑了挑眉,然后付了两只布老虎的钱,让待月拿着。

“下回带你去看真的吊睛白额大虫,看你还说可爱不可爱。”罗叙妍打趣道。

待月撅着嘴巴,万分坚定的说道:“可爱!”

“这可是你说的哦。”罗叙妍笑着拐进成衣店,幸好这会儿店里没什么人,她一个姑娘家买男装也不会让旁人看见了。

店老板娘是相熟的人,很快给罗叙妍挑来一套适合的衣衫给她,“罗姑娘买男装是要做什么呢?”

“天天要到处跑,”罗叙妍拿着衣服看了看,甚是满意,“穿着男装更方便些。”

老板娘点头,“罗姑娘说的也对。”便没有多问了。

看小姐买好了衣服,待月先往门口去,准备掀开纱帘。

“等会儿。”罗叙妍忽然叫住她。

“怎么了?”待月一脸茫然。

罗叙妍站在门口,透过纱帘往外看去,街上人来来往往,瞧不清有没有那个瘦高个子的男人。

真是她多想了吧?

罗叙妍掀开帘子,“我们回铺子吧。”

“好嘞!”待月抱紧两只布老虎,蹦跳着跟上去。

罗叙妍跨过门槛,和待月往棺材铺走去。

一路上,她特意留意周围,确实没有那个男人的踪迹了,她仍是不大放心,寻思着要不要安排两个人仔细查查看,一边踏进棺材铺的门。

“阿妍,这位客人要给家中的老人提前定好寿材,你带他去看看吧。”许瑶瑶在柜台后,吩咐道。

罗叙妍应了声“好”,然后抬头望去。

娘亲面前的赫然是那个瘦高个男人!

053 诗会

那男人抱拳,“麻烦小姐了。”

“这边请。”罗叙妍淡淡一笑,在前面引路。

几个人一起来到堆放棺材和木材的院子,两个正在干活的师傅抬头向罗叙妍问了声好,继续忙活手里的事。

罗叙妍道:“不知您想要什么样子的寿材呢?各种木材和雕花,我们这里都有。”

男人道:“可否请小姐给我讲一讲?我家中父母皆是本地人士,平日里喜欢念经拜佛,除此之外,没有什么特别的喜好了。至于价钱方面……”他露出一丝愧疚之色,从怀中摸出一个荷包,“囊中有些羞涩,让小姐笑话了。”

罗叙妍道:“怎么会呢,您对父母一片孝心,是看的出来的。”接着,她按着男人能出得起价钱,以及老人的喜好,给他介绍了几样寿材。

男人见她讲得头头是道,带着几分佩服说道:“看不出小姐年纪轻轻的,竟是对这些了如指掌,让在下都有些自愧不如了。”

“您谬赞了。”罗叙妍客套的笑了笑。

男人爽快的选中了一款寿材,付了钱,“……麻烦你们送到我家中去了。”

罗叙妍看了地址,在城南,点头道:“等我们先生算过日子,就派人送到您府上。”

“好。”男人点头,又和许瑶瑶道谢过,离开了棺材铺。

罗叙妍整理好柜台上的东西,看了眼铺子门口。

男人的身影早已消失,街上人潮来往,吆喝声不断,热闹又平安。

她摇了摇头,转身做事去了。

转眼到了官学诗会的日子了,峡州各县的文人学子们欢聚一堂,罗叙妍借口要和白先生一起出去赏菊作诗,等爹娘出门后,换上书童的打扮,悄悄地从后门溜达出去。

她跟着白先生,来到举办诗会的园子,此时节真是菊花盛放之时,按照品种、颜色不同,错落有致的摆放在池塘、假山、亭子边,瑟瑟秋风中,娇艳的花儿迎风摇曳,自有傲骨风范,引得文人学子们赏花作诗,不亦乐乎。

白先生没有这样的兴致,离那些人远远的,坐在亭子中,品着一壶清凉甘美的菊花酒。

“已经进来了,你便去做你想做的事情吧。”

罗叙妍拿起一块菊花糕,这是用菊花和米浆制成的,清甜可口,她吃了一块,又拿起一块,笑道:“那我就失陪了?”

白先生没有回话,又一口饮尽了杯中酒。

罗叙妍蹦跳下台阶,钻进人群中,听着学子们赞叹菊花的品性高洁,不畏风寒,左右看看,发现了谈以宁的身影。

正巧谈以宁也看了过来,脸上掠过惊讶之色,然后快步走过来。

罗叙妍撇撇嘴,抱怨了一句“麻烦”。

她想躲开,但是谈以宁已经快步穿过人群,追了上来。

“你怎么跑这儿来了?”他压低声音问道。

罗叙妍故意粗着嗓子说道:“过来玩玩,怎么了?”

谈以宁道:“这儿满是文人学子,男女有别,你还是快回去吧。”

“我现在一身男装,除非是熟识之人,谁认得我是哪个?”罗叙妍笑道:“倒是你,婚期要定下来了吧?不如赶紧的去未来老泰山家里,讨好讨好,将来好阖家美满,而不是在这里说些酸词腐句,浪费大好光阴。”

谈以宁脸色一白,接着像是受伤颇深的样子,“阿妍,你怎么与我这般口气讲话?”

“难道我说的不对?”罗叙妍抱着手臂,像个男孩子似的站着,“要说男女有别,你我各自定下了婚事,更该注意吧?我要去拿好吃的菊花羹给白先生了,告辞。”

说完,她转头离开。

谈以宁明明被揶揄了好几句,但见罗叙妍要走了,下意识的追上来,不想,正好有一个人从他们之间经过,他一头撞在那人身上,双双跌坐在地上。

闹出的动静不小,周围的人都看了过来。

罗叙妍稍微退后一步,隐入人群中。

“呀,这不是刺史家的阮大少爷吗?”不知是谁大叫了眼神,众人定睛一看,纷纷作揖行礼,喊着“阮公子好”。

阮登风叹气,本想静悄悄的来看个热闹,不想还是闹出事来了。

谈以宁一听是刺史家的少爷,忙不迭地一边扶人起来,一边道歉。

阮登风道:“我无碍,你不必挂怀。”

谈以宁拱手,“阮少爷大人有大量。”他还想和阮少爷聊上几句,可是一窝蜂涌上来的文人学子们推开了他,将阮少爷包围的结结实实。

“……”一同叹气无语的还有罗叙妍,她知道今天阮登风一定会来诗会,但她低估了这些文人学子们的热情,看来要和阮登风说上话,得有耐心才行。

谈以宁垂头丧气的从人群里出来,一眼看到抱着手臂,翘着二郎腿的罗叙妍,正要上前继续劝她,可是后脖领被人一拽。

“谈公子,听说你和城东王员外家的千金定亲了?恭喜恭喜啊。”

“这等好事,你怎么不与我们说呢?可真不够意思啊?”

“今天,无论如何,你也得请我们吃喝一顿好的,不然我们可不会放过你。”

“那个……”谈以宁想辩解几句,但是已经被这几个人拽走了。

罗叙妍看了看人群,闻到了一股清甜的香气,似有一股暖意钻入人的心间。

“菊花羹做好了,请诸位先生、公子尝尝。”院子的小厮高声说道。

“理心园的菊花羹可是峡州一道绝色佳肴,阮公子,您刚到峡州不久,一定要尝一尝。”有人开口,立刻得到众人的附和。

立刻有热心的人去端了一碗菊花羹来,谁知太兴奋,走路时左脚踢在右脚跟上,硬生生的把自己给绊倒了,他手里的菊花羹也飞出去,正巧泼在阮登风的衣襟上。

“阮少爷,您没事儿吗?”

“都怪这个废物东西,连一碗汤羹都端不好!我看他啊,还是别再去官学里丢人现眼了。”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簇拥着阮登风去厢房换衣服。

罗叙妍眼珠子一转,跟了上去,她的打扮和园子的小厮差不多,所以有人看岔了眼,直接把她推进了厢房里。

“还不赶紧伺候阮少爷更衣?”

本来他们是想亲自进去帮阮少爷的,可转念一想这么做就显得太巴结了,反而会给阮少爷不好的印象,硬是忍住了。

“小的知道了。”她低声应道,抬手关上房门。

阮登风站在屋子中央,对着衣襟上的羹汤叹气。

罗叙妍从柜子里翻出一套官学的学子衣衫,捧到阮登风的面前,“我看这套衣衫挺衬你的。”

阮登风一愣,抬头看向罗叙妍,“你是……”

054 搅局

面前的书童面目清秀,看着面生,但是说话的嗓音却是女孩子,给人一种怪异的感觉。

“我是许记棺材铺的罗叙妍。”罗叙妍干脆的说道。

阮登风笑了,“原来是罗小姐。”他回想起刚到峡州的那天,继母对许瑶瑶母女的态度,不由地面露愧色,“上回的事情,真不好意思,我代我母亲向罗小姐说声抱歉。”

罗叙妍道:“阮公子不必记挂此事,我也没放在心上。阮公子,先把赶紧衣服换上吧?”

她将衣衫交到阮登风的手里,然后背过身去。

阮登风手脚麻利的换衣服,“罗小姐今天来这儿,是赏花的?”

罗叙妍笑道:“算是吧,最重要的是品尝美味的菊花羹。”

阮登风也笑了,系好了衣带后,走到罗叙妍的面前,“我还没能尝到,倒是我的衣服先吃了一口。等下出去了,一定要和罗小姐一起品尝这传说中的美味佳肴。”

罗叙妍掩嘴笑起来,但她没有忘记今天来诗会的目的,随后正色道:“阮少爷,其实我来诗会还有一个目的。”

“是什么?”阮登风饶有兴趣的问道:“我可以帮到小姐吗?”

罗叙妍抿了抿嘴唇,“阮少爷,杜衙役死的那晚,是我去他家里,为他整理遗容的。”

“这个我有听衙门里的人提起过。”阮登风道,“麻烦罗小姐了。”

罗叙妍道:“这倒不是什么麻烦事,只是……”她的眼睛一眨不眨的注视着阮登风,“我发现杜衙役死的蹊跷,栽进沟里并非他真正的死因。”

阮登风睁大眼睛,“罗小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罗叙妍很平静,道:“详细的情形,能否由你带我去见阮刺史,再说?”

阮登风想了想,他们一家来峡州的路上就不太平,后来杜成又告诉他们后堂的香丸有问题……接着杜成就死了,他隐隐感觉到这事很严重。

他没再细问下去,点头道:“好,等下我就带你回州衙门。”

罗叙妍微微松了口气,看来事情能够顺利的进行下去了。

阮登风整理了一下衣襟,对她点点头,“我们走吧。”

罗叙妍快步过去,打开房门,看到廊下黑压压的一群人,各个摩拳擦掌,想要头一个和刺史之子说上话。

“本是想轻松的玩上半天的。”阮登风无奈苦笑,“原先在京城,可没有这样的烦恼。”

“阮少爷,您没事吧!”

“阮少爷,我们带你去赏菊,那边有几盆新开的白鸥逐波,娇艳可人,可是难得一寻的菊花。”

眼见着众人要围上来,而阮登风说不出拒绝的话来,罗叙妍大喝一声“等等”。

众人一怔,僵在原地。

罗叙妍挺直了腰板,冷着脸说道:“时候不早了,我们家阮少爷要回去了,诸位的好意,我家少爷心领了,下回有空再聚。”

阮登风看向罗叙妍,没有说话。

众人很是不舍,试图劝他留下来。

罗叙妍道:“阮家家规严,没办法。”

众人这才偃旗息鼓,送阮登风到了园子门口。

阮登风呼出一口气,肩膀松垮了下来,“谢谢你,罗小姐。”

“适当的拒绝人,对谁都是好的。”罗叙妍微笑道。

阮登风只有苦笑,“罗小姐,你上马车,我坐车辕上好了。”

“哪有刺史家的公子坐车辕上的道理。”罗叙妍摇头道:“反正我现在一身书童打扮,没什么要紧的。”

在罗叙妍的示意下,阮登风只好登上了马车。

罗叙妍看看四周,爬上车辕,吩咐车夫回州衙门。

不多时,马车来到衙门后门。

阮登风道:“罗小姐稍等片刻,我先去看看父亲在做什么,母亲在哪儿。”

“好。”罗叙妍点头,看着阮登风走进小门。

车夫赶着马车去马棚了,独留她一人站在小门旁边,看着过往的路人。

“叮铃铃”,一阵清脆的铃铛声由远及近,罗叙妍无意识的看过去,原是一辆看起来古朴雅致的小马车,浅青色的车帘上绣着漂亮的牡丹花,挺惹眼的。

她想了想,以前没见过城内哪家人的车帘上绣花样的。

“不对……”罗叙妍快步转到旁边的一棵桑树后面,小心的按住衣摆。

马车在小门前停下,守门的衙役拿来脚凳放在车辕前,恭敬的说道:“夫人,您请小心。”

在丫鬟的搀扶下,阮夫人不急不慢地走下脚凳,问道:“老爷和少爷呢?”

“老爷正在书房,忙于公务,少爷刚回来。”衙役答道。

阮夫人点了点,款步往小门而去。

“诶,不对!”刚要跨过门槛,她忽地停下脚步,“怎么有个人鬼鬼祟祟的站在那儿?这里可是州衙门,你们一个个干什么吃的,居然让一个不相干的人杵在那儿,要是来对刺史不利的,你们担待的起吗?”

衙役惶恐的弯着腰,答道:“是少爷带回来的人,似乎是有什么事儿。”

“有事?”阮夫人多看了几眼桑树后的身影,“把人带过来给我看看。登风刚到峡州,可别结交了什么狐朋狗友,荒废学业,败坏人品。”

衙役连声应着“是”,然后小跑过去,拽住罗叙妍的胳膊,“阮夫人要见你,跟我过来。”

“……”罗叙妍皱了皱,心想着以自己现在的样貌,只有一面之缘的阮夫人不一定能认出自己。

她便跟着衙役来到阮夫人面前。

阮夫人打量着罗叙妍,“怎么……瞧着你有些眼熟呢?”

罗叙妍粗着嗓音说道:“是小的面目普通罢了。”

“是吗?”阮夫人半信半疑,“你是哪家的小厮,与我们登风是如何认识的?”

罗叙妍瞥一眼小门,“我家少爷姓白,与阮少爷相识于今天官学举办的诗会,两位少爷相谈甚欢,所以阮少爷要赠一本书与我少爷,小的是过来领书的。”

阮夫人道:“那你家少爷怎么不亲自过来拿?这也太没有礼数了吧?”

罗叙妍道:“家中有急事,一时脱不开身,所以叫小的过来。也是阮少爷大人大量,不计较这个。”

“哦?”阮夫人挑了挑眉,用帕子擦了擦嘴角,转身要进门去。

“罗小姐,请跟我来吧。”这时,阮登风急匆匆的奔出小门,没看清门前的状况,便叫道。

“罗小姐?”阮夫人皱眉,瞪向面前的罗叙妍。

055 绑架

“……”罗叙妍叹气。

阮登风这才发现阮夫人也在门口,愣怔在了原地。

两个人的沉默等同于默认,阮夫人脸色顿时难看,“罗小姐,我似乎说过不许你们许家的人再进州衙门的吧?你居然……居然跑来勾引我们家登风吗?天啊,峡州的民风如此开放,小姑娘家的光天化日之下,这么下贱的吗?”

罗叙妍一脸冷淡,“阮夫人,我来州衙门是有一件公事求见刺史,碰巧在门口遇见阮少爷,他好心肠的帮我引见,并非您所想的那样。”

“公事?”阮夫人冷笑,“刚才还说是我家登风赠书给你们,现在又改口要见刺史?罗小姐,没想到你年纪尚小,撒谎的本事倒是不小嘛!”

“……”罗叙妍依然从容,“阮夫人,因为有之前的不愉快,所以我才决定欺骗您,以避免不必要的麻烦,还请您见谅。”

“呵呵,”阮夫人轻蔑的打量着罗叙妍,“三分人话三分鬼话,要人怎么信你?罗小姐,我年长你许多,在这儿奉劝你一句,做人要真诚,走正途,少打一些歪门邪道的注意,不然迟早有一天,是要自食恶果的。”

罗叙妍有点无语,她们之间仿佛是有深仇大恨一般,这点小事牵出一番大道理。

她向阮登风使了个眼色,想让他说两句话。

可是阮登风一脸为难,看来是起不了什么作用了。

她道:“阮夫人,我有要事面见刺史,此事紧要,还请夫人行个方便。”

“一个开棺材铺的能有什么要紧的事儿?”阮夫人眉梢一挑,“难道是来看看我们衙门里有没有死人?”她举起帕子,在面前挥了挥,像是扫开什么乌烟瘴气,“你还是快麻溜的滚吧,真晦气!”

她旁边的仆妇跟着说道:“是啊,别杵在这儿惹得我们夫人不高兴了。现在是夫人大人有大量,不和你计较什么,如果你非要胡搅蛮缠,可别怪我们不给脸,让你在峡州没脸活下去。”

罗叙妍又看了一眼阮登风,欠了欠身,“既然如此,那便不打扰了。可若是耽误了刺史的事情,也请不要怪罪于我。告辞。”

说完,她转身而去。

阮登风这时候有反应了,想要去追罗叙妍,但是被阮夫人指使的衙役拦住了。

“登风,我虽不是你生母,但作为继母是长辈,是阮家的人,也是真心实意的为你着想的。”阮夫人叹口气,“你大白天的,同棺材铺的小姑娘混在一块儿,成何体统?希望你以后谨言慎行,莫再同这等低下的人厮混,辱没了身份和家门。”

“……”阮登风干瞪眼,一肚子的话堵在喉咙口就是说不出来。

不管是罗叙妍,还是父亲,都告诫他不要对任何人提起杜成的死因,连继母也说不得。

他现在真的是长出一百张嘴巴,也辩解不了什么,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罗叙妍走远。

罗叙妍抄近路,拐进一条小巷子里,嘈杂的人声离自己越来越远,她头疼的揉了揉额角。

眼看着事情要办成了,没料想又被刺史夫人打断了。

“还能怎么做呢?”她边走边摸着下巴,思考着。

阮登风应该已经告诉刺史,杜成死因蹊跷了……既然她去见刺史见不成,但是刺史当然会好奇杜成到底是怎么死的,说不定会主动来找她?

所以,她只要安安静静的回到铺子或是家里等着刺史,不就行了?

想到这里,她伸了个懒腰,脸上展露出些许笑意来。

到底门路还没被堵死。

而且刺史来找她的话,就能够说些别的了。

罗叙妍打定主意,往铺子去的脚步不由地加快了不少。

在她侧身经过一处杂乱的堆放着大小竹筐的地方后,还没走远,身后“哗啦啦——”一片,竹筐莫名地坍塌了。

“……”罗叙妍回头看去,想着也许是自己的衣服带到了,所以才会塌下来,所以打算把竹筐重新归置整齐。

幸好竹筐里没有杂物,她干起来十分轻松。

“最后一件了。”罗叙妍俯身,抓住竹筐的边沿,同时看到一个巨大阴影笼罩住自己。

她刚要回头去看,一只粗糙的大手捂住她的口鼻,紧接着刺鼻的香气钻入鼻中,她还没来得及挣扎,身体就沉重的往下坠去。

她努力的睁大眼睛,想去看一看身后的人的模样,可是眼前忽地一黑,失去了意识。

一阵凶猛的狗吠声中,罗叙妍悠悠醒来。

她睁开眼,然而眼前黑漆漆的一片,什么也看不见。

她皱了皱眉头,觉察到眼睛应该是被黑布蒙住了,手脚也被绳索牢牢捆住,而自己现下应该是躺在破旧茅草屋里的枯草堆上,鼻尖仍有那股刺鼻的幽香,夹杂着浓浓的霉味,不知是什么小虫子从她的脸上飞快地跑过去。

她甩了甩头,枯草戳在脸上,有些刺痛。

四下里静悄悄的,唯有风透过破窗户的声响,幽幽的像鬼魂在哭诉。

罗叙妍屏气凝神听了会儿,确定四周除了她,没有第二个活人了,那么问题是……谁把她绑到这儿来,又有什么目的?

她第一个想到的人是阮夫人。

毕竟她们刚刚吵架完,而阮夫人看她极为不顺眼。

那么,把她丢在荒郊野外,是想恐吓威胁爹娘滚出峡州,还是活活饿死她以报复?

罗叙妍叹口气,咬了咬牙,尝试着坐起身子来,可是绳索捆绑的太紧了,而且很有门道,她连坐都坐不起来,更别说再试着站起来,跳出这间破屋了。

难道用爬的吗?她扭动了几下身子,除了杂草反反复复的戳着皮肤外,没有半点用。

罗叙妍放松身体,瘫在杂草堆上,好给自己积攒些力气。

不知过了多久,破屋外响起脚步声,急匆匆地由远及近。

罗叙妍一震,这个脚步声像极了爹爹。

不多时,破屋门“吱呀”一声开了。

“阿妍,你没受伤吧?”

“爹爹?”脸上的黑布被解开了,罗叙妍稍微适应了一下,就看清楚面前的男人真是自己的爹亲罗邦皓,不禁松了口气,可很快,她警觉起来。

爹亲是如何知道她在这里的?

如果是绑匪说的,为何会让爹亲顺顺利利的就到这儿救她了?

“不对!”眼前火光一闪,罗叙妍目光一凛,越过罗邦皓的肩膀,看到不知何时出现的黑衣人静静的站在破屋门口,手中举着火把。

056 要你们死

罗邦皓觉察到女儿眼中跳动的火光,和她异样的神色,转头看去。

黑衣人冷笑一声,“二位放心上路,许瑶瑶会活着的。”

罗邦皓将罗叙妍护在身后,冷冷喝问道:“你们是什么人?要我们死,也要让我们死的明白吧?”

黑衣人道:“罗先生,你无需知道,再说若我说出来,对我没有好处。罗先生,我该说的只有这么多,告辞。”

他微微一笑,带着几分残忍,手指一松,火把从他的指间掉落,滚进了枯草堆里。

“哦对了,还有一件事,许瑶瑶虽然会活着,但她一定会生不如死。”说完,他飞身闪出去,同时带上房门。

罗叙妍听见锁链的声音,再看那火把一下子就燎着了枯草,迅速地蔓延开来,很可能在她昏睡之时,那个黑衣人在枯草上泼过火油了。

热气随着浓浓的烟雾扑面而来,随之而来的还有窒息感。

罗邦皓摸出帕子,蒙住女儿的脸,窗子看着是破的,但是外面被细木条钉死了,而且月光下人影晃动,显然黑衣人是要看着他们生生被火烧死。

他只得往还没着火的地方扒拉,想要找寻出一个出路。

罗叙妍忍着吸入一口浓烟后,喉咙里的烧灼感,一边往另一头没着火的屋角,拨开一堆枯草,手指沾上了什么粘腻的东西,脑海里生出一幅小动物凄惨血腥的死状。

她忍着恶心,拨开全部杂草,但是墙角结结实实,连个小破洞也没有。

罗邦皓那边也毫无收获,父女俩齐齐的回头望去。

凶猛的火舌想蓄势待发的野兽,蠢蠢欲动着,随时随地会席卷而来,吞噬掉他们的性命。

“阿妍别怕,一定会找到出路的。”在罗叙妍的面前,罗邦皓仍是个和蔼温柔的父亲。

眼前的一切渐渐被浓烟笼罩,刺激的眼睛发酸疼,更难看清楚周围了。

而破烂的屋子经不住烈火灼烧,腐烂多时的木料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残破的瓦片掉落下来,差点砸到他们。

再不想到出路,他们恐怕要先被东西砸死了。

“啪”,又一块瓦片碎裂在身边,罗叙妍一个激灵,抬头望向屋顶。

残月悬挂在墨色的天空,光亮比熊熊烈火还要惨淡许多。

“爹!”她指着头上。

罗邦皓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但眉头仍是皱着。

虽然可是顺着木柱子往上爬,可是指不定什么时候屋子就塌了。

罗叙妍看出爹亲的犹豫,干脆直白的说道:“爹,再不走,我们就真的要葬身火海了。”

看着女儿坚定的目光,罗邦皓深吸一口气,先是确定了外面黑衣人所在的方位,然后挑选了一处稍微远离着火的地方,“阿妍,来,我托着你,你小心的往上爬。”

“嗯!”罗叙妍没有犹豫,在爹亲的帮助下,抱住木柱子,奋力地往上爬去,生怕耽误了眨眼的功夫,会给爹亲和自己带来难以想象的灾祸。

万幸跟着白先生强身健体,攀爬柱子对她来说不是难事,很快就爬到了屋顶,她小心翼翼的猫着腰,趴在瓦片上不敢随便乱动,害怕引来黑衣人的注意。

“爹,快上来。”她掩着嘴,轻声叫道。

烈火已经快烧到近前了,罗邦皓轻轻地摇了摇柱子,然后手脚并用爬上来。

他刚爬到一半,火舌已经舔舐上了柱子,脚底被蒸腾的滚烫,破屋“噼啪”作响,摇摇欲坠。

罗叙妍急了,等爹亲到了近处,赶紧伸手帮忙,拽着他上来。

齐心协力之下,罗邦皓也趴到了瓦片上,可是这儿也并非久留之地,火气蒸着瓦片,越发的滚烫。

“阿妍,抱紧爹爹,我带你跳下去。”

罗叙妍听话的抱紧爹亲的腰身,感觉到了“突突”跳的厉害的心跳,接着耳边有风呼啸而过,脚下虚空,身子落向屋后的荒地。

罗邦皓双脚沾地的同时,一股酸痛从脚底传上膝盖,他一个没忍住,腿脚发软,身体往前栽去。

他赶紧将女儿裹在怀中,两人一起滚下了小土坡。

耳边响起“嗡嗡”的嘈杂声,还有砖木瓦砾坍塌的轰鸣声,罗叙妍更加用力的抱紧爹亲,两人一块儿滚进了杂草丛中。

黑衣人就在不远处,他们俩谁也不敢大身喘息,从嘈杂的声响中,辨听着其它的声音。

他们在杂草丛中躲着,一躲就躲到了天色熹微之时。

破屋的火快要熄灭了,袅袅黑烟升上天际。

罗叙妍觉得这么躲着也不是办法,低声对爹亲说道:“爹,我偷偷去看看状况吧?”

“要去也给是我去。”罗邦皓按住女儿的肩膀。

罗叙妍笑道:“爹,我身材矮小,那些人轻易看不见我的,还是我去最为妥当了。”

罗邦皓还想劝,但罗叙妍已经像个小猫似的,灵敏地窜出杂草丛,靠几只残破的草垛,偷偷的溜向茅草屋。

他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蹑手蹑脚的起身,半跪在杂草丛中,要是那些人敢伤害阿妍,他定会冲上去拼死一搏!

罗叙妍躲在一棵树后,望向烧毁的破屋,四周已经不见黑衣人的踪迹了。

是笃定他们父女俩会死在大火中吗?

罗叙妍抚了抚胸口,也该感谢他们的这份自信了。

想来一夜和爹爹都没有回家,娘亲不知道该急成什么样子了,而且那黑衣人的言语中显然是对娘亲也有所图谋,既然他们现在已经确定安全了,得尽快赶回家去才是。

“爹,人都走了,我们也赶紧回家吧。”她小跑回爹亲身边,“我担心娘有事。”

“走。”罗邦皓其实早已心慌难耐了,要不是那些黑衣人守着破屋,他恨不得立刻飞回家中,保护瑶瑶。

父女俩一路飞奔回城,幸好路上遇见街坊,由街坊的牛车带着他们回到城中。

罗邦皓先去了距城门最近棺材铺,一冲进门便喝道:“瑶瑶,瑶瑶呢?!”

白管事见他回来了,大喜,“掌柜的还没来,应该在家里!”他看着罗邦皓被烟火熏得乌黑的脸,“罗先生,先擦擦脸吧。”

罗邦皓没有理他,转身跑出了棺材铺,马不停蹄地往许宅赶。

瑶瑶,你千万不能有事。

057 他们是谁的人

门是被一脚踹开的,吓得屋内的人肩膀一震,下人们惊愕的看着想来斯文有礼的姑爷突然变得粗野。

“瑶瑶?”罗邦皓一眼就看到了屋中的女人,快步上前,将她抱在怀中,不安的心终于平静下来,“你没事就好。”

许瑶瑶愣了一下,接着抱紧自己的丈夫,“邦皓你终于回来了……阿妍呢?阿妍也平安吗?”

“阿妍也无碍。”

说话间,罗叙妍也踏进屋中,看着相拥在一起的爹娘,松口气后笑起来。

许瑶瑶看着一脸烟灰,身上衣衫也脏兮兮的父女俩,笑道:“平安回来就好,你们先洗一洗,换身干净的衣服,也是去去晦气。我先叫人去给你们准备点吃食,有什么事情,等安顿好了再说也不迟。”

“也好。”罗邦皓点头道。

罗叙妍回到清涵院,待月和尤氏激动的抱住她。

“小姐,您可是急坏了我们两个。”

“没伤着哪儿吧,快给我看看。”

“……”

要不是许瑶瑶过来看看,两个人不知要说到什么时候。

“快去准备热水和干净衣服,你俩啊,一个晚上而已怎么就乱了方寸呢?”

待月和尤氏干净去做事。

许瑶瑶用帕子擦去罗叙妍脸上的灰尘,不由地眼里又蓄满了泪水。

“娘,我这不是和爹爹都平安回来了吗?”罗叙妍柔声说道。

许瑶瑶声音沙哑的说道:“我一夜没睡着,担心你们两个出事……要是你们都……我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一向坚强的女人,在这一刻流露出了软弱。

罗叙妍这时候才真真切切的感觉到了后怕,若不是侥幸找到了生路,若不是黑衣人没有发现他们逃脱,若不是黑衣人深信他们已经葬身火海……

稍有不慎,她和爹亲就回不来了。

“娘,都过去了。”她倾身过去,抱住娘亲。

许瑶瑶揉了揉她的头发,看到待月和尤氏拿来了东西,“好了,快去洗洗吧,现在像一只小灰猫似的。”

罗叙妍冲她笑了笑,然后跑进屋子里,舒舒服服的沐浴过,又换上了干净的衣裙。

待月端着两盘点心和一壶蜜水进来,放在罗叙妍的面前,“小姐吩咐我端来点心先给您垫垫肚子,厨房里在热菜了,一会儿就能吃。”

罗叙妍扶正了头发上的绒花,问道:“爹娘那边收拾好了吗?”

“还没有。”待月道,“小姐说好了,会派人来喊您过去的。”

罗叙妍看了眼窗外,恐怕是爹娘压根不想让她再掺和进这件事里吧?

也许……爹爹知道那些黑衣人是谁的人,所以不需要她再去讲一讲昨夜的具体情形?

她望着镜中的自己,洗干净之后小脸素净,但眉头不经意间蹙起,透着一丝担忧。

黑衣人执意只杀她和爹亲,留下娘亲生不如死的活着,是为什么?

难道和杀了杜成的人是一伙的,知道她那晚去看了尸体,又觉察到她接近刺史,所以也要杀她灭口,避免真相暴露?

可如果是杀杜成的人,或是许、罗家的仇人,没道理不杀光他们,只留一个活口。

罗叙妍叹口气,摇头。

自己在这里毫无根据的猜测,有什么用呢?

她拿起小碗,喝了一口蜜水。

甜蜜的滋味流淌过唇齿,灌入心间。

她的心情也平复了不少,于是又拿起一块糕点,塞进嘴巴里。

点心还没嚼上一口,门口有人喊道:“刺史来了,请阿妍小姐过去呢。”

罗叙妍眼睛一亮,急忙灌下一大口蜜水,硬生生的咽下点心,然后擦了擦嘴巴,快步走出去。

见过了阮登风,果然还是有用的。

她走到清涵院门口,就看见爹娘一脸无奈的站在阮刺史的身边。

“民女见过刺史。”她上前行礼。

阮刺史摆摆手,示意她无需多礼,问道:“可有方便说话的地方?”

许瑶瑶指着含晖院,“刺史这边请。”

几个人一道走进含晖院的书房,刺史还没坐下来,就问罗叙妍道:“罗小姐,杜成究竟是怎么死的?”

许瑶瑶和罗邦皓听闻此言,皆是一惊,不约而同的看向女儿。

罗叙妍镇定自若,答道:“我为杜衙役整理遗容之时,意外发现他的头顶,被深深插入了一枚银针。刺史可派信得过的仵作前去查验,就算这两日凶手趁着杜家忙乱,假扮祭拜的人,偷偷取走银针,但头皮上也会留下痕迹的。”

阮刺史一听,倒吸一口冷气,失态的跌坐在圈椅上。

“杜成知道香丸有毒,及时告知于我,方才免去性命之忧,那些人是恼怒杜成坏了他们的计划啊……”他抬眼看向罗叙妍,“那么,你们现在恐怕也身处险境了。”

许瑶瑶和罗邦皓忧心忡忡的对视一眼。

阮刺史又道:“我会派人在周围看顾,但也不能完全确保你们无事,所以你们自己也千万要小心。”

“多谢刺史。”许瑶瑶行礼。

阮刺史道:“你们是峡州百姓,而我身为刺史,乃是父母官,自然要护得你们周全了。”他摸了一把额头细汗,起身道:“此时非同小可,我需要回衙门里仔细打算,你们也处处小心谨慎些吧。告辞。”

“刺史,我送您出去吧。”罗叙妍抢在爹亲之前,开口道,同时摆出请的手势。

阮刺史已经往外走去,显得心事重重。

罗叙妍看一眼爹娘,快步跟出去。

出了含晖院,她斟酌着开口道:“刺史,其实民女还有一事要说。”

阮刺史肩膀一颤,问道:“何事?”

罗叙妍道:“我这两年时常在峡州各地走动,也去过别的州县,所以……我发现城外山林里似乎有一伙形迹可疑之人,长相凶恶,说话口音也不是本地的,给人感觉更像是山匪流寇。”

阮刺史道:“我从未听闻过峡州有山匪。”

罗叙妍道:“或许现在还不是动手的时机吧。但是,阮刺史,您方才也说了,您是峡州的父母官,应当爱护百姓的,所以……”

“……我明白你的意思。”阮刺史点点头,看这个小姑娘的言行举止也不像是个会撒谎的荒唐孩子,“这件事,我也会派人去查的,毕竟我也不希望在我任上出现山匪流寇骚扰残害百姓一事。”

罗叙妍道:“多谢刺史为我等百姓安危着想。”

阮刺史一声苦笑。

罗叙妍继续在前面引路,刺史穿着普通的衣衫,头上甚至戴着打着一块补丁的幞头,这必然是想掩人耳目,隐匿形迹,所以她引刺史来到偏僻的小门,送他出去了。

临走前,刺史带着几分赞许对她点了点头。

罗叙妍望着刺史离开的背影,长长的松了口气。

058 由我而起

她回到书房,看到爹娘面色凝重的坐在桌边。

许瑶瑶道:“事已至此,也没别的办法了,我吩咐管家看紧点宅子内外,你们出入也自己小心一些。”

“我知道了,娘。”罗叙妍想了想,问道:“爹爹可是知道昨夜是谁要杀了我们?”

罗邦皓深深的看了女儿一眼,许瑶瑶抿了下嘴唇,说道:“阿妍,有些事……”

“我知道,”罗邦皓按住妻子的手,“他们是历阳长公主的人。”

“邦皓?!”许瑶瑶轻声叫道。

罗叙妍微微惊讶,历阳长公主是尊贵的皇族,与他们这等平民百姓能有什么仇什么怨?

她一时想不明白。

罗邦皓道:“看来,我们的京城一行,让长公主知晓了行踪。”

许瑶瑶蹙着眉头,叹气道:“没想到这儿多年过去了,长公主仍记挂在心上。”

罗叙妍迟疑着问道:“到底……是为什么?”

许瑶瑶和罗邦皓相视一眼,苦笑。

许瑶瑶道:“也就是些儿女情长,爱恨情仇的事儿,却没料到会被记恨这么久……”

“哦?”罗叙妍一听,恍然明白了。

去罗家时,罗夫人不是提起过爹亲高中过探花?想必那时长公主想选爹亲为驸马,却被拒绝了,甚至爹亲远走高飞,不再回到京城,于是乎……因爱生恨。

恨一个人原来真的比爱更为长久啊?

罗叙妍看向爹亲。

罗邦皓面色淡然,“都是陈年往事了,由我而起,自然由我来解决这件事。瑶瑶,阿妍,你们无需担忧了。”

“邦皓,你不会去想主动去找那些人吧?”许瑶瑶脸色微变。

“瑶瑶,”罗邦皓不以为意的笑了笑,“没什么的。”

他温暖的手掌覆上妻子的手背,细细的摩挲,带来令人心安的感觉。

罗叙妍想着事情差不多决定好了,于是起身道:“时候不早了,我去铺子了。”

“阿妍,”许瑶瑶叫住她,“你们两个一夜不得安宁,好不容易回来了,今天就在家歇着,铺子里的事情由我来照看着就行,反正最近也没有要紧的事。”

罗邦皓也附和道:“是啊,阿妍,回去好好的睡上一觉吧。”

罗叙妍见此,也不说什么了,回到自己的屋中,往床上一躺。

待月来到她身边,拉过被子给她盖上,“小姐,今天就在家里歇息,不去铺子了吧?”

“不去了。”罗叙妍裹紧被子,在家里的感觉真是好啊……昨夜在杂草丛中躺了一夜,石子什么的硌得腰酸背痛,“对了,你们要是不困的话,就听着点儿外面的动静,爹爹一会儿肯定要出去的。”

待月不解的问道:“诶?”

罗叙妍半眯起眼睛,看起来昏昏欲睡,“等爹爹平安回来了,我这颗心才能真正的放下啊……”

待月给她掖了掖被角,“既然如此,我给您看着点儿去。”

“嗯。”罗叙妍含糊的答应,闭眼睡觉。

原以为一夜没睡又心神不宁的,起码会一觉睡到黄昏,可是到了午后,罗叙妍就醒了。

她掀开被子,下床,跑去门口,看到待月正跟着又是学绣花,问道:“爹爹回来了吗?”

待月和尤氏同时回头看来,前者摇头道:“半个时辰前刚出去,还没回来呢。”

半时辰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算短,罗叙妍不安的看向院门口。

爹亲主动去找历阳长公主的人,可这人要如何去找?他们会安安静静的听完爹亲的劝说,放下杀心,哪怕是暂时的吗?

当时说的轻巧,可现在仔细想来,却不由地让人深深担忧起来。

罗叙妍又问道:“我娘呢?”

“去铺子里了。”尤氏答道。

罗叙妍站在廊下琢磨着,明晃晃的阳光落在她的身上,站久了让她觉得扎眼,才想起从昨天在诗会上吃了点东西外,到现在只吃了一只点心和一碗蜜水,肚子早就唱起空城计了,可是她现在才发觉。

待月道:“小姐,我再去把饭菜热一热,正好是吃午饭的时候了。”

“嗯,去吧。”罗叙妍看着她小跑向院门。

忽地,院门口一闪而过一道黑影,待月吓得尖叫一声,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什么东西?!”她惊慌的大叫道。

罗叙妍眯了眯眼睛,那道黑影没有窜进清涵院来,应该不是来杀她的……

她提起裙摆,全力奔跑而去,看到隔壁含晖院的门开了一道缝隙。

她没有多想,直接闯进了含晖院。

书房的门也是开着的,她刚闯进来,就有人影掠到了门口。

那是一张陌生的年轻面孔,身上穿着普通的墨蓝色衣衫,放在人堆里也是毫不惹眼的。只是那双带着锋芒的眼睛,让人感觉到此人的不平凡。

还有……她看着年轻人的斗笠。

斗笠一角上别着一枚小小的圆形银片,上面雕刻着一只鹰。

她看着有些眼熟,稍稍一想,记起那日在京城外的河边,送给他们盘缠的那伙人头上的斗笠不正也有这样的东西?

“原来是罗小姐。”年轻人退后一步,示意她进屋。

罗叙妍没说话,跨过门槛,看到爹亲坐在窗边的软榻上,手按在胸口上,脸上似乎有几分痛意。

“爹爹!”她叫道,急忙走过去,“您受伤了吗?”

“没事。”罗邦皓垂下手。

她看到爹亲穿的衣服是完好无破损的,衣服也是出门之前的那件。

不过,她听说有些掌法十分了得,能震碎人的心脉,可爹爹这样子轻描淡写,恐怕是不会让她知道到底有没有受伤的,再者她身为女儿,又怎么好扒开爹爹的衣服看个仔细呢?

罗叙妍想了下,看向门边的年轻人。

年轻人冷淡的说道:“罗先生无碍,请罗小姐放心吧。”

罗叙妍见他不像是骗人,稍稍的舒了口气,又问道:“爹爹,事情如何了?”

罗邦皓脸上带着温柔的淡淡笑意,示意女儿在身边坐下,说道:“还算顺利的解决了,往后历阳长公主的人不会再来骚扰我们了。”

“真的吗?”罗叙妍心中窃喜。

“嗯,”罗邦皓点头,目光转向那年轻人,“也多亏了这位少侠相助。”

059 有秘密

年轻人没有反应。

罗邦皓继续说道:“长公主的人与我刚一见面,确实是要下杀手的,多亏他出手相救,让我有机会能请那些人带话给长公主,便说是我还是有用之人,杀不得。”

“有用之人?”罗叙妍疑惑的问道。

罗邦皓道:“好歹当年幸得皇上赏识,得到个探花的名头,将来有一日,说不准会派上用场的。”

罗叙妍蹙了蹙眉。

罗邦皓微笑道:“也只是嘴上说说罢了,在这儿的日子多好,哪怕京城有金山银山等着,也懒得回去了。”

“金山银山啊……”罗叙妍歪头感叹道。

罗邦皓道:“我们家阿妍是有本事挣到的。”

罗叙妍“噗嗤”一笑,又道:“爹爹午饭也没吃呢吧?我去吩咐厨房多做一些来,感谢这位少侠的帮助。”

罗邦皓也看向那年轻人,“是啊,还请少侠不要嫌弃寒舍的粗陋。”

年轻人拱拱手,道:“不必麻烦罗先生了,我另有事情,先走了。”

也不等罗家人说话,他已经闪身出去了。

罗叙妍探头看了看,那年轻人的功夫好生了得,几个起落已经不见了踪影。

她道:“爹爹,您也看出这人与当日在京城外的那些人是一伙的吧?”

“嗯。”罗邦皓点头。

罗叙妍道:“好好的,他们怎么会出现在峡州呢?而且商贾之家,居然请了功夫如此了得的人。”

罗邦皓道:“我也觉得古怪,可是他们不会说出来的。至少,看样子他们不会伤害我们,这倒是好事,要是长公主的人再杀回来,也许能再保一次性命。”

罗叙妍点了点头,随后说道:“爹爹,吃饭吧。”

“好。”

罗叙妍吩咐待月把饭菜摆到清涵院这边来,然后饱饱的吃了一顿,便打算去铺子了。

“娘肯定还不知道这个消息吧?”她道:“我去铺子,顺便告诉她,也好让娘放心。”

罗邦皓道:“阿妍,你得好好休息,你年纪小,精力自然是比不上我们的。乖,回去再休息休息,明日去铺子也不迟。”

罗叙妍见此,也不劝了,回到含晖院。

晚上,许瑶瑶回来时,脸色好看了许多,连祝莹吵吵嚷嚷着平日里的补品不够,也没给脸色看。

祝莹抚摸着自个儿的肚子,忽地“哎哟”一声,在许夫人紧张的看过来时,笑道:“这个顽皮的小家伙,又踢我了。”

“男孩子就是顽皮一些的。”许夫人也摸了摸她的肚子,笑意更深了,“对了,女婿学问好,给孩子想几个名字,好让我们挑一挑。一定要寓意好的,对我们许家来说,他就是最珍贵的宝贝,长寿平安,富贵荣华,还有还有,读书好,学问好,做事精明,人脉广……还有什么呢?”

她揉着额角,苦思冥想起来。

许瑶瑶和罗邦皓对视一眼,脸上堆着假笑,答应下来了。

许夫人还不满足,又叮嘱道:“刚才阿莹说的那些补品,你都记下来了吧?一定要给阿莹最好的,咱们许家不差钱。”

“嗯,不差钱。”许大力翘着二郎腿,啃了一大口鸡腿,摇头晃脑的说道:“妹妹啊,你也让账房再支我一点钱,我想给阿莹买点东西。你也知道,孕期里身体难受,心情也不好,我想让她开心开心,这样她将来生孩子也顺利呢。”

许夫人点头,“是啊。”

许瑶瑶不紧不慢的放下茶盏,“我知道了,会吩咐账房的。”

许大力暗喜,搓着手,心想着明天要去赌坊再试一试手气,一定能赚翻的。

罗叙妍看向娘亲,平日里防着舅舅舅妈在家里太嚣张,今天怎么像换了个人似的?单单只是那些琐碎之事解决了,娘亲也不至于这么高兴吧?

她又看向舅舅舅妈,舅舅眼里闪烁着精光,一副迫不及待的样子。

她可不相信舅舅会拿全部的银钱为舅妈买东西,定然要私吞一部分。

最有可能是拿去赌钱,指望着把以前输了的钱都赢回来,再翻本,看来上回的事情还没有给他一点教训呢。

罗叙妍摸了摸下巴,目光依然落在得意忘形的舅舅舅妈身上,脑海中浮现的是她前世最后的绝望。

外祖母,舅舅舅妈和这个还未出世的许家金孙,哪个都在想着霸占棺材铺和许家的一切,哪怕这几年娘亲将他们压得死死的,可也绝不了这不该有的心。

却也不想想舅舅好吃懒做的性子,又怎么能经营好棺材铺,只怕哪一日连着宅子一起压给当铺,只为自己能在赌桌上一掷千金。

这件事,她也该插一手了。

重活一世,她最大的愿望不正是守护好爹娘和他们的心血?

第二日,罗叙妍等到许大力笑眯眯的掂着荷包,大摇大摆的出门去,与待月尾随在后面。

许大力忙着对路过的貌美小姑娘吹口哨,又或是买两个可口的肉包子,边走边啃,压根没有注意到身后跟着的人。

走出两条街,许大力拐进一家首饰铺。

待月道:“少爷是真的要给少奶奶买东西呢。”

罗叙妍站在一个卖油纸伞的摊子前,漫不经心的挑着伞,一边看向首饰铺。

不一会儿,许大力拿着一只木匣子出来,笑得有几分得意奸诈。

“我看不像是送给舅妈的。”她轻声说道,继续跟上去。

七拐八拐,许大力最后停下脚步,罗叙妍一看,他面前的赫然是县衙门的小门。

不知他与门口的衙役说了什么,衙役进门去,不一会儿,出来个捕快。

许大力把捕快拉到旁边的柳树下,左右看看时,罗叙妍赶紧躲到牌匾的柱子后面,估摸着差不多了,才伸出半个脑袋,偷偷望着。

许大力将那木匣子塞到了捕快的手里,又恭敬的作揖说了几句。

捕快看过匣子里的东西,笑得像朵花儿似的,带着许大力走进衙门。

待月不解的说道:“少爷好好的,来衙门做什么?”

罗叙妍也觉得不对,对待月道:“你在这儿等我,我去衙门里瞧瞧。”

“诶,阿妍小姐!”待月刚喊出声,罗叙妍已经快步走到小门前。

060 拿回认罪书

走过去几步路,她已经想好了借口。

“我有事找张海张捕头,麻烦您代为传达一声。”她好口气的对衙役说道。

衙役皱着眉头,“原来是罗小姐,你舅舅刚进去,你们怎么不是一同来的?”

罗叙妍装傻,“我舅舅也来了?”

“是啊。”衙役指着门内,“才进去没多久呢,你要去快几步的话,就能追上了。”

罗叙妍试探着问道:“我可以直接进去?”

衙役心想虽然这小姑娘不知道自家舅舅也来衙门了,不过都是一家人,而且小姑娘能在衙门里翻天不成?他懒得再跑动一趟了,点头道:“进去吧。”

“多谢您了。”罗叙妍含笑点点头,然后跨过门槛,进了县衙门。

远处,人影一晃,正是许大力。

罗叙妍见周围没什么人,加快脚步跟上去。

许大力和那名捕快谁也没说话,面色还都挺严肃的,像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直到他们路上遇见其他捕快,有人打趣道:“不会又是许大少爷赌钱输了,打人,被抓进来了吧?”

许大力很是不满,挥手道:“上回明明是那伙人的错,关我什么事儿?”

捕快懒得与他争辩,笑着摇头离开。

罗叙妍站在一颗松树后,看着捕快带许大力溜进了一间屋子。

门楣上也没牌匾,不知道这屋子是做何用处的,她看了一圈周围,趁着没人,一溜烟的跑到窗边,借着几棵树遮掩身形,然后贴着窗户偷听屋里的动静。

“应该就摆放在这几个地方,你找找看吧。”

“多谢王大哥了,你真是我的救命恩人。”许大力嬉笑着说道。

王捕快道:“少拍马屁了,赶紧找,等会儿张捕头回来了,要是瞧见你在这儿,定要怀疑的。”

“诶诶诶,我这就找……王大哥啊,你也帮忙找一找,如此一来,也快一些不是?”

王捕快“啧”一声,但还是帮着许大力一块儿找东西了。

罗叙妍听见窸窸窣窣的声响,小心翼翼的从窗户缝儿往里面看。

可惜屋子里光线不太好,加上缝隙实在是太小了,她什么也看不见。

舅舅贿赂捕快,跑到县衙门里来,到底是为了找什么?

舅舅虽然贪财,但是远没有那个熊心豹子胆,联合捕快来衙门里偷盗东西。

而且听捕快说那东西应该是分门别类摆放的。

罗叙妍正想着,不远处传来脚步声,她赶紧弯下腰,躲在树后,而屋里的动静也戛然而止了。

几个身穿小吏衣衫的人从小路上走过,一边在争论明年赋税的事情。

等人走远了,屋内又有了说话声。

“你还是快些找吧,我估摸着张捕头就要来了。”

“别催,别催……哎呀!你看!”许大力带着责怪的语气低声叫道,“就是你乱催,害得这些文书都撒了吧。”

王捕快差点想动手掐死许大力,可是人是自己带进来的,还收了好处,怎么也得忍着了。

他寻思着日后再找许大力的麻烦,一面帮忙收拾了散落在地上的东西。

“文书?”罗叙妍听到这关键的两个字,摸了摸鼻梁。

舅舅跑来县衙门,为了一份文书?

会是什么?

四年前的事情陡然浮现在脑海中,罗叙妍目光一凛,接着阴沉下来。

舅舅是要偷走舅妈的认罪书!

那份认罪书就像是一个巨石,死死的压在舅舅两口子的心上,让他们在许家不敢再为非作歹,至多是呈口舌之快,或是贪点儿小钱,娘亲根本不会放在心上。

可是现在不同了,祝莹怀上了许家的金孙,这是绝好的翻身机会,只要拿回认罪书,他们就可以扬眉吐气,不再受娘亲的掣肘压制,仗着有了可以为许家传宗接代的大宝贝孙子,想办法将许家的一切抢到自己手里。

她必须趁着舅舅还没拿到认罪书,阻止他,但不能暴露自己,让舅舅知道她混进衙门,跟踪他,最后还破坏了他的“好事”,不然……

她可以想象到外祖母假装气得晕倒,然后命令娘亲无论如何都要拿回认罪书,不能让许家的宝贝金孙有任何污点。如果娘亲不肯,外祖母就使劲儿的折腾哭闹,甚至闹绝食,直到认罪书攥在了舅舅一家的手里。

接着呢?她和娘亲的名声便别再想要了,舅妈一定会故技重施。

罗叙妍揉了揉眉心,屋里许大力和王捕快又吵起来了,好像是因为刚才弄散了文书后,年份错乱了,想找到那薄薄的一张认罪书便更难了。

几张泛黄的纸从半敞的门飘出来,她敛裙扑过去,拿起来一看,原来是几份供词。

她顿时计上心来。

罗叙妍张望四周,瞥见一个小吏从漏窗后匆匆过去,她小心的避开他的视线,既然打定主意要怎么做了,现在衙门里越少的人见过她越好。

小吏走远一些,她才谨慎的跟上去,看那小吏行色匆匆,应该是有要紧的差事,说不准是去见县令的。

她跟着小吏走过一条小道,见他走进有人把守的院门后,躲到一丛竹子后面。

看来,那就是县令所在之地了。

时间一点点过去,门内不见动静,她有些焦虑的回头看看,也不知道舅舅找没找着认罪书。

要是迟了,就得另做打算了。

罗叙妍摸出那份供词,看了看,悄无声息的丢在路边,然后看清楚了可以离开的路,捂着嘴,学了几声猫叫。

门口的衙役叫道:“什么东西!”

另一个衙役说道:“我听着像是猫叫,县令最讨厌猫了,快去逮着了丢出去,别惊扰了县令。”

眼看着衙役们要过来了,罗叙妍蹑手蹑脚地逃走。

衙役们在竹丛周围看来看去,骂道:“这畜生逃得倒是快,眨眼间就没了踪影。”

“还是再仔细悄悄看吧。”

“诶,你看,这地上的是什么东西,我不认识字,你瞧瞧看?”

“这……这可是六年前一桩灭门惨案的供词啊!怎么会落在这儿?这件事必须马上告诉县令!”

061 谁也救不了

衙役们拿着供词,慌里慌张地跑进院中,不一会儿响起吵闹声,县令率领着一帮子人冲出院门,向存放文书的地方跑去。

罗叙妍看准了时候,尾随过去,还没走近,就听见了县令大声呵斥着。

“……好啊,偷东西偷到县衙来了!而你身为捕快居然监守自盗,作奸犯科,实在是罪不可恕!来人啊,把这两个人给我抓起来,关进大牢里,本县要亲自审问!”

“是!”

罗叙妍看着舅舅和那王捕快被人押出来,两人挣扎扭动着,不停叫嚷着“县令饶命啊”,可县令不为所动,背着手走出门来,怒瞪着他们,颇像庙里的怒目金刚。

其他人缩着脖子,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声,生怕再惹得县令不高兴。

听着舅舅的求饶声渐渐远去,罗叙妍垂下眼帘,听县令亲自吩咐人检查和看守此地。

“近来,南边闹旱灾,颗粒无收,守城门的那些吃干饭的,让灾民进入城内,此事都要忙得我焦头烂额了,偏偏还惹出这等麻烦来!本县定要严惩不贷,以儆效尤,告诉所有人,咱们县衙门的规矩严着呢!”

说完,县令怒气冲冲的率领一帮子人走向大牢。

四周又安静下来,她拍了拍沾在裙摆上的尘土,偷偷的溜出衙门。

这事儿很快就会传到家里,外祖母一定会哭天喊地的要求娘亲救出舅舅,可是她不找张捕头,而是引来县令亲自抓到人,为的就是不再让舅舅逃出升天,一定要实实在在的得到了教训,他们才会老实下来。

虽然许家的名声多少会受到点影响,但是长痛不如短痛,这块毒瘤还是早点治好为妙。

再者,现在不是有了许家博得好名声的机会了吗?

罗叙妍走在街上,一路往南边去,果然看见数十个衣衫褴褛、面色灰白的男女老少聚集在城墙根,无精打采的瘫坐在地上,可怜兮兮的向过路的行人讨要一口吃的。

另有一些灾民被守城门的堵在外面,不准他们闯进来了,其他进城的人都被严加盘查。

罗叙妍出于安危考虑,远远的看了看,人数不比已经进城的少。

衙门很快就会搭建粥棚,安抚这些灾民,但毕竟还要考虑到本地百姓生计和安危,所以发放的粮食不会太多,迟早是要把人都赶回去的。

她摸了摸下巴,盘算着如何和爹娘提起自己的计划,这时身后有人叫她。

“……”她回头一看,原来是赵盈,客气的微笑道:“赵公子好。”

赵盈也向她拱拱手,问道:“罗小姐怎么来这儿了,此地有灾民来往,还请小姐注意一些。”

罗叙妍搪塞道:“我到这儿有点事。赵公子是代衙门来看看灾民的情况吗?”

“正是。”赵盈点头,“虽不是峡州百姓,但也是大周子民,刺史有令,要好生安抚他们,让他们能早一点返回家乡。”几只蚊蝇“嗡嗡”叫着胡乱飞舞,他挥手驱赶走,继续说道:“我得回衙门交差了,送小姐离开这儿吧?”

“不敢麻烦赵公子,我的事情还没有办完呢。”罗叙妍道,“此地虽有灾民,可是他们一个个面黄肌瘦,浑身无力,有什么能耐来骚扰别人呢?赵公子不必担心。”

赵盈大约是急着回衙门复命,所以叮嘱了两句,便离开了。

罗叙妍又看向灾民,又有蚊蝇从她面前飞过,离得灾民稍微近一些,还能闻到隐隐的恶臭。

这臭味……她蹙起眉头,赶紧回到棺材铺。

许大力在衙门偷东西,被县令抓了个正着的消息,已经传回来了,许瑶瑶头疼的揉着额角,罗邦皓端来一盏清茶,摆在她的面前。

“一个个都是不省心的,”许瑶瑶无力的说道:“还是我往日里太纵容他们了!若是张捕头抓住他,兴许像上次那样使几个银钱,也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可现在……县令绝不会轻饶了他,就算我们许家有万贯家财,也难以让他安然无恙的出来了。”

罗邦皓道:“不如就让他吃一次真正的教训,记得这个苦头了,往后才能安生。”

“我也是这么想的,只是娘那边不好说,嫂子又怀了身孕,”许瑶瑶叹道:“可惜许家的名声的也要被他给败坏了。”

“爹,娘!”罗叙妍出身叫道,走上前去,“事已至此,无可挽回,不如做点有用的事情,至少保住自身的利益。”

许瑶瑶惊诧的看着女儿,“阿妍,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她觉得不对劲,阿妍明明刚回来,为什么好似对许大力的事情了如指掌?

罗叙妍道:“城南聚集了一批灾民,想必衙门很快会搭建粥棚,但总归会有些疏漏的地方。”

罗邦皓道:“我明白了,阿妍是想借急需安抚灾民之际,许家出一份力,博得好名声?”

“正是。”罗叙妍正色道:“当务之急,是要准备雄黄、朱砂、苍术等物,来避免疫病流散。我看过这些灾民了,情形都不大好,得未雨绸缪才是。”

这些东西在铺子里都是有备着的,平日里谁家有丧事,或是去义庄的时候,都需要这些药物来制成避疫的方子,四下里熏一熏。

许瑶瑶凝望着女儿,压下心头的疑问,点头道:“就按阿妍说的办。”

谁也不再理会许大力被关押在大牢的事情,准备好避疫的药物,叫铺子的伙计送去南城门。罗叙妍特意将写有“许”字的小旗插在堆放药物的小车上,又嘱咐了伙计几句,然后目送着他们离开铺子。

罗邦皓收拾了一番,道:“我跟过去看看,你们在家便好。”

许瑶瑶为他理了理身上的香囊,叮嘱道:“万事小心。”

罗邦皓微笑道:“瑶瑶放心吧。”

他走后,许瑶瑶道:“你舅舅的事,我还是需要去衙门走一个过场的,铺子交给你看着了,阿妍。”

罗叙妍应道:“娘亲,放心吧,我会好好的待在铺子里,把事情都做完的。”

她知道娘亲已经猜到舅舅的事情和她脱不了干系了,不过谁也不会捅破这层窗户纸。毕竟现在已经找到了解决许家名声的办法,至于舅舅,让他自食恶果好了。

许瑶瑶深深的看了女儿一眼,前往县衙门。

062 防患于未然

罗叙妍让待月去衙门打探消息,自己安安静静的打理铺子。

一个时辰后,待月就带回消息了。

“县令审案子雷厉风行,问清楚前因后果之后,直接判了杖打六十,叫衙役拖到衙门口,让全县衙的人来旁观,过路的人也都看见了呢。打完之后押进了大牢,说是要关上一年。”

罗叙妍问道:“我娘呢?”

“小姐找了大夫,给少爷治伤呢。”待月道,想到那血肉模糊的场景,吓得肩膀抖两抖,“夫人和少奶奶也赶去县衙门了,一看到少爷的样子,都吓晕过去了。小姐又得忙着安排人把她们送回家去。”

罗叙妍点了点头,手指继续拨弄算盘珠子,“县令审完这件事后,去哪儿了?”

待月道:“带着一大帮子人去见刺史了,听说是要商议安置灾民的事儿。”

“是得赶紧安置了。”罗叙妍一笑。

待月叹气,话题又回到了少爷的事情上,“咱们家这回丢人可丢大了,我回来路上,都在说这件事呢。”

罗叙妍道:“很快就没心思说这个了。”

待月猛灌了好几口茶,问道:“阿妍小姐,需要我去南城门那边看看吗?”

“不用了,”罗叙妍道:“有爹爹他们在就可以了。”她瞟了一眼门口,一中年男子面色阴郁的走进来,将一吊钱摆在她的面前。

“罗先生呢?”他问道。

罗叙妍道:“爹爹一大早就出去了,说是要采购些药草,再去南城门一趟。”

“南城门?”中年男人皱起眉头,像是在思考什么,“我听说昨天临关城门之前,跑进来一堆南边来的灾民,全都聚集在那儿呢,好好的跑去南城门做什么,乱糟糟的,万一那些人身上带着病气,过给他怎么好?”

罗叙妍泰然的微笑道:“我们铺子做的生意,哪里会怕人身上带的病气呢?自然是有办法防着的。爹爹正是因为听说南城门来了一批灾民,担心他们和城南百姓的安危,才会过去的。”

中年男人带着疑问“哦”了一声。

罗叙妍继续说道:“我们许家有祖传的灵验的避疫方子,所以爹爹带着药草过去,好防患于未然。”

中年男人道:“还是罗先生考虑周全,不过这是衙门的事情,何必我们这些普通百姓来操心劳力。”

罗叙妍道:“峡州是我们的家呀。”

中年男人抬眼看了看罗叙妍,将那吊钱往她面前推了推,“这是没结清的钱,我家姓方,住新昌坊的。”

“我记得您。”罗叙妍翻开一本册子,撕下其中一页,交给中年男人,“方先生,您请收好。”

中年男人收好单子,向罗叙妍点了点头,转身离开铺子。

罗叙妍放好那一吊钱,呼了口气。

这位方先生在官学做事,,想来明日该有一些学子知晓许家去过南城门帮助灾民,这些学子最喜欢谈论这些事情,便能传开来一些。

再加上方家的丧事虽然做完了,但方老爷子在世时在族中及新昌坊也有些名望,所以仍有亲朋上门安抚,闲聊的时候要是能说起此事,也能让更多的人知道。

今日还会有两三家客人上门,她都会有意无意的提及,让人们以为爹爹是在许大力出事之前就在准备帮助灾民,而不是因为挽回许家名声,而刻意为之。

快到掌灯的时候,罗邦皓面带些许倦色回来了。

罗叙妍迎上去,问道:“爹爹,事情怎么样了?”

罗邦皓道:“万幸阿妍机警,灾民之中确实已经有人出现发热的症状,还有人在逃难的路上,受伤了却不医治,伤口溃烂化脓,散发出阵阵恶臭,我都妥善安置了。后来,衙门的人赶来,由他们接手了。”

“爹爹和他们打照面了吗?”罗叙妍最关心这个问题。

罗邦皓道:“自然。我与衙门的人说,昨夜知道了此事,今天准备好了就过来了,作为峡州百姓,希望能够为衙门分担一些。”

罗叙妍点点头,又听爹爹问了句“你娘呢”。

她合上账本,说道:“舅舅被县令杖打后,关入大牢了,娘请了大夫医治,又将晕过去的外祖母和舅妈送回家,叫人好生照看着了。”

罗邦皓有些担心,“今日早点关门,我们快些回家看看吧。”

“好。”罗叙妍答应道。

收拾好了东西,父女俩一块儿回到许宅,气氛有些阴沉沉的,但是没听见许夫人和祝莹的哭嚎。

管家低声道:“夫人和少奶奶哭累了,喝了大夫开的安神汤,暂时歇下来了。”

罗邦皓点头,快步回到含晖院,就看到许瑶瑶吩咐丫鬟把饭菜摆在桌上。

许瑶瑶听见熟悉的脚步声,回头看到相公,笑道:“你们回来啦?”

罗邦皓疾步上前,握住许瑶瑶的手,关切的问道:“瑶瑶,你没事吧?”

“我又没做坏事,能有什么坏事呢?”许瑶瑶另一只手按在他的手背上,“你们回来的正好,吃饭吧。我就算准了你们这会儿会回来,是不是心有灵犀?”

“是。”罗邦皓松了口气。

罗叙妍乖巧的在饭桌边坐下,听娘亲又开口了,“哥哥的事没有能挽回的余地了,娘再宠着他,也是明白这个道理的。回到家来,除了哭几声,也没有别的法子了,而且,我提起分家的事了。”

她抬眼看向娘亲。

“分家?”罗邦皓若有所思。

许瑶瑶道:“是啊,我们苦心经营的一切,不能再被拖累和束缚着了,不如早些分开来算了。我的想法是,给足了娘和哥嫂他们银钱,铺子完完全全的属于我们,和他们再无关系。”

罗邦皓却摇头,“分家这件事确实可以商议了,但现在并非好时机。”

许瑶瑶抿了抿唇,伸出去夹菜的筷子又收回来,叹道:“我明白,现在分家无异于是给人留下话柄,说我这个做妹妹的没有情义,大难临头各自飞。”

“正是。”罗邦皓道,“不过既然已经提起来了,先商量着,等风头过去了,再定下来吧。”

063 瞎闹腾

许瑶瑶其实心里也没打定主意,只是这么些年来家里各种各样的烦心事,以及祝莹不曾死的私心,不知又要闹出怎样的风波来,而许大力的事更像是个催命符,让她不得不迅速又草草的提起分家。

但是现下细想,确实有些不妥之处。

当娘的偏心儿子,她光打算着给银钱是不够的。

贪财的人哪里不懂得坐吃山空的道理,一笔钱总归是有用完的时候,得需要个能不断生财的东西来享受富贵。

“你说的对。”她重新拿起筷子,笑道:“如今许大力的事情还在风头上,趁着这个时候,再仔细打算一番,等到大家都不记得了,再分家吧。”

罗邦皓夹了她最爱吃的鲈鱼,放在她面前的小碟子里,“先填饱肚子要紧。”

许瑶瑶笑了,一家人高高兴兴的吃过饭,将那些繁琐之事都暂且抛到了脑后。

第二天清早,罗叙妍在院子里练白先生教的拳法,这拳法适合女孩子来锻炼身体,不至于像一般女孩子那样的如弱柳般娇气。

尤氏脚步匆忙地外面进来,“阿妍小姐,夫人又闹起来了,说是少爷在大牢里关上一日,她就去守着一日,直到少爷能放出来。”

罗叙妍收拳,问道:“外祖母现在在哪儿?”

“被人拦在门口了,但是动静太大,迟早会被外面的人听见的。”尤氏用袖子胡乱地擦着额头,“少奶奶醒了后,也跟着哭嚎呢。”

罗叙妍看了看敞开的院门,招招手,让待月到自己跟前来,耳语了几句后,才和尤氏去宅子门口。

几个身材健壮的家丁和婆子死死的堵着门,苦恼又无奈的看着夫人和少奶奶瘫坐在廊下痛哭,而许瑶瑶则一脸淡然的坐在屋中,喝着清茶。

“我可怜的儿啊,娘没照顾好你,让你在大牢里吃尽苦头了,娘往后天天去陪着你,给你做好吃的好喝的,给你干净的衣衫被褥,绝对不能叫你再受到委屈了!”

另一边,祝莹哭得仿佛是死了相公,“我苦命的孩子又该怎么办啊!眼看着就要来到这世上,却不能亲眼看看自己的爹爹……我们一家真是太命苦了,竟要遭受这份罪!都怪咱们许家没能耐,救不了你爹爹……”

两个女人哭嚎着,又要扑过去开门,下人们赶紧拦着。

可她们两个像是疯了似的,头发散乱开了,也顾不上去的理一理,伸出手来,狠命地掐着下人,平日里做惯了粗活的下人们面对两个娇生惯养的女人,特别是怀了许家金孙的祝莹,更是让他们觉得无从下手,一时之间居然处于下风。

许瑶瑶见女儿来了,唤道:“阿妍,别管她们,等闹累了就会歇着了。”

罗叙妍仍是站在柱子边,静静的看着外祖母和舅妈闹腾。

这时,她注意到门上传来有节奏的轻叩声,因为门前的人正扭打在一起,谁也没有注意到。

趁着丫鬟婆子们好不容易把许夫人和祝莹从门口稍微拖开一些,尤氏赶紧冲上去打开了门。

“哎呀,尤娘子你这是做什么!”有婆子惊叫道,赶忙抱紧了怀里的许夫人。

祝莹见有了空隙,胳膊肘狠狠地撞在身后丫鬟的心窝上,然后哭叫着扑过去。

她看起来是疯疯癫癫的样子,但心里清楚的很,只有自己显得越是惨,这肚子里的许家金孙越是可怜,那么许夫人的心就会越发的偏向自己,即使许大力去衙门偷窃,出丑坐牢,许夫人只会更怜悯她们母子三人,把许家最好的都给了她。

眼看见大门被从外面推开一道缝,祝莹一咬牙,拼尽全力冲过去,可她太急,根本没看清楚外面,迎头就和进来的人撞在一块儿,幸好旁边的人都防备着,急忙将人扶住,才没让她摔倒在地上。

进来的人是管家,他没顾得上差点摔跟头的少奶奶,而是先把门给关上了,并且插上了门栓。

管家道:“夫人,少奶奶,这门可出不得了!城里有人染了疫病!”

此话一出,四下里顿时安静下来。

许夫人啥傻愣愣的瞪着管家,祝莹先回过神来,喝问道:“管家,你说什么呢?!”

管家瞥了一眼大半个身子被柱子遮住的罗叙妍,说道:“南城门那儿,流窜进来一伙灾民,原先看着是没异常的,可谁知道其中有几个人早就染病在身了。我听说他们要不到吃的,就悄悄的从衙门的人眼皮子底下溜走……结果,其中一人突然病发,当场就口吐白沫死了,虽然衙门里赶紧叫人来收拾了,可是……压根不确定这些人跑去过哪儿,所以在衙门处置好这件事前,还是不要随随便便的出门了吧?”

许夫人和祝莹登时脸色煞白,谁也不闹着去大牢了。

许瑶瑶放下茶盏,走到她们面前,吩咐下人道:“还不快送夫人和少奶奶回后院里歇着?”

丫鬟们也回过神,扶着两人离开。

等她们走了,许瑶瑶才问管家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管家没说话,而是看向罗叙妍。

罗叙妍站出来说道:“我请管家演的一场戏,根本就没有他口中说的疫病这回事,只是想吓唬吓唬外祖母和舅妈,让她们不敢再随意出门。”

许瑶瑶苦笑,“她们软硬不吃,文不行武也不行,我原本是打算仍由她们闹腾累了,就会乖乖的回去歇着了。还是阿妍这个法子管用,不过还是得和家里人说清楚,免得信以为真,闹得人心惶惶。”

管家应道:“那是自然,我会安排的。”

“麻烦你了。”许瑶瑶道。

管家做事去了,罗叙妍道:“娘,我们去铺子吧?”

“你去吧。”许瑶瑶道:“总得有个人在家看着,你辈分小,会被她们压着,还是我出面更好些。”

娘亲也是放心铺子那边有她,罗叙妍点点头,“那我一会儿出门了。”

“嗯,去吧。”

罗叙妍心想着也该打探打探南城门那边的确切消息了。

064 许家的名声

她没直接去南城门,而是来到铺子。

白管事正在指挥伙计整理店面和仓库,见罗叙妍来了,笑道:“近来事多,铺子里显得有些乱了,有的地方积了不少灰,所以罗先生吩咐我们打扫。”

罗叙妍问道:“我爹爹人呢?”

“带着两个人去城南了。”白管事道。

罗叙妍想着没有事要做,于是和伙计们一起整理铺子。

过了晌午,罗邦皓回来了,罗叙妍忙倒了一杯茶送过去,问道:“爹,南城门那边如何了?”

罗邦皓喝了茶,才说道:“有了昨日的安排,今天没出什么岔子,衙门的人搭建粥棚,给灾民发放粮食和衣物,又查出一些生病的人,都赶紧的隔开来了。另外,我也捐了些粮食药材,得了刺史几句夸奖。”

“刺史也去了?”罗叙妍略微惊讶的问道。

罗邦皓道:“是啊,这是他上任来,遇到的最要紧的事了,自然要多费一些心思。再者,往年其它地方也有过没有妥善安置灾民,导致疫病四散,最后百姓遭殃的事情。消息传到京城,皇帝为了安抚百姓,将相关的官吏贬谪罢免,所以阮刺史不得不看重这件事。”

罗叙妍听了,点点头。

罗邦皓放下茶盏,又道:“原本阮刺史是想留我下来帮忙的,被我婉拒了。”

罗叙妍明白爹亲为何这样选择,虽然有些惋惜亲近阮刺史能为许家的脸面和名声增添一些光彩,但是他们又不是没有办法。

“阿妍,”罗邦皓注视着女儿的脸庞,她墨黑的眸子里,闪烁着繁星般的亮光,必然又是在想什么事情了,“之后的事情,由你去做吧。”

罗叙妍一惊,“爹爹?”

罗邦皓认真的说道:“单单这点事情,不足以给人们心中留下多少印象,来挽回许家的名声。所以,还得再做筹谋。”

“爹,”罗叙妍想了想,说道:“我明白了。”

罗邦皓又叮嘱道:“若是有难处,不必硬撑,还有那个赵盈,也少理会他。”

罗叙妍道:“我明白了,爹。”

说完话,两人各忙自己的事情去了,到了傍晚再一起回家去。

许宅内外安安静静的,像是许大力那桩事根本没有发生过。罗叙妍谨慎起见,和罗邦皓从后门溜达进来,急匆匆地回到含晖院。

许瑶瑶正在灯下绣着一方帕子,见父女俩回来了,放下手里的东西,笑道:“偷了一日的清闲,叫你们两个操劳了。”

罗邦皓问道:“岳母如何了?”

许瑶瑶向罗叙妍点了点头,“幸好阿妍吓唬住了娘和嫂子,今天她们都安安分分的在家里待着,没再吵闹了。”

罗邦皓道:“那就好。”

罗叙妍问道:“舅妈的身体无碍吧?”

许瑶瑶道:“请大夫来看过了,又开了药,我和她说要是再胡思乱想,大动肝火,伤及了腹中孩子,谁也保不住了。她明白这个孩子对自己来说有多重要,所以不再闹腾了。”

孩子就是祝莹的死穴,捏住了就跟要了她的命似的。

许瑶瑶又问父女俩,“外面的情形如何了?”

罗邦皓简单的说了,有如实告诉她,自己打算让女儿接着做后面的事情。

“也算是个历练了。”许瑶瑶素来信任罗邦皓,所以没有反对,“好了,有什么话不如等吃过饭再说吧。”

吃过饭,罗叙妍回自己屋里,快到门口的时候,看到许云芝在小路上溜达,一脚踢飞的小石子差点砸在她脸上。

“我不是故意的啊。”许云芝强硬的说道。

罗叙妍道:“我又没有说你什么。”

许云芝噎了噎,发现自己刚才确实是显得心虚了,冷哼一声,“外面不是传开瘟疫了吗,你怎么还跑出去?没带了病气回来吧?”

罗叙妍微笑道:“你不知道许家有祖传的避疫方子吗?再者,传瘟疫的时候,也正是我们铺子生意最好的时候呢,怎么能放过赚大钱的好时机。”

“罗叙妍!”许云芝指着她的脸,骂道:“你可真坏,都传瘟疫了,你一点怜悯之心都没有的吗?”

“怜悯之心可以换来金银财宝,供你们好吃好喝吗?”罗叙妍打了个哈欠,揉了揉眼角,说道:“时候不早了,我得睡觉了。你不是怕我身上带着病气吗,为了安心点,还是早点回去吧。”

许云芝撇撇嘴巴,看到罗叙妍正要进院门去了,下意识的想要追过去,可是想到她是从外面回来的,心底生出怯意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进门,待月面无表情的关上院门。

“呸。”她冲清涵院的门吐了个唾沫,然后飞快地跑回去。

“娘,我回来了!”

半躺在床榻上的祝莹一听见女儿的声音,急忙坐起身子,问道:“罗叙妍真的出去过了?她什么反应?”

“娘啊……”许云芝怕被娘亲责骂,琢磨了一会儿,说道:“罗叙妍是出去过了,可是她说家里有祖传的避疫方子,所以不怕瘟疫,只顾着赶紧赚死人钱呢!她可真是冷血不要脸,小小年纪心眼儿竟然这般坏!”

“那外面确实是有人得了疫病?”祝莹不放心的又问道。

心情平静下来之后,她思前想后越来越觉得不对劲,怎么偏偏在她们闹着要去大牢的时候,就传出有疫病的事情呢?

她预感,这八成又是许瑶瑶那贱人编造出的谎话!

065 试探

许云芝心虚道:“应该是吧……”她手指绞着衣角,“罗叙妍见钱眼开的傻样儿,是装不出来的。”

祝莹不放心,吩咐身边的丫鬟:“明天盯紧点儿,要是能揪出许瑶瑶的错处来,哼……”

她眯起眼睛,闪烁着算计的精光。

许云芝觉得拘束难受,问道:“娘,我困了,可以去睡了吗?”

祝莹挥挥手,“去吧去吧。”

许云芝飞也似的跑出去。

祝莹低下头,抚着隆起的肚子,笑吟吟的说道:“我的宝贝儿子,你可要乖乖的平安长大,将来啊,许家的好东西都等着你呢。”

第二天清早,祝莹来到含晖院,她故意在脸上多涂了一些粉,让自己看起来面色不好,带着几分焦虑。

“妹子啊,我一夜没睡好,所以来找你说说话,也好安心。”她不等许瑶瑶说话,直接一屁股坐在桌边,拿起一碗没动过的白粥,闻了闻,淡香的气息让她觉得更饿了,也不客气,舀了一勺子,香喷喷的吃了一口,“哎呀,有身孕的人就是胃口好呢。”

许瑶瑶示意丫鬟再盛一碗来,此时,罗邦皓和罗叙妍一块儿从书房过来了。

祝莹擦擦嘴,笑道:“妹夫啊,今天我要借你娘子说说心里话,可别怨我呀?”说到这里,她眼圈儿红了,“看你们夫妻琴瑟和鸣,我不禁想起大力了,唉……”

“嫂子,”许瑶瑶将一盘点心推到她面前,“小心哭坏了身子。”

那点心散发出甜香味,祝莹咽了口口水。

其实这种点心在家里她是可以随便吃的,可是一到了许瑶瑶这里,就忍不住觉得同样的东西,选用的食材一定就比她那里的好。

她拿起点心吃了一口,问道:“妹子,还是你最贴心了。今天,你们要去铺子里吗?这外面疫病肆虐,还是躲在家里安生些吧?”

许瑶瑶道:“正是因为疫病,所以铺子要比平日里更忙一些。我记得年少时,遇到这种事情,爹总是会帮衙门分担一些。”

“是哦,有许家祖传的避疫方子,确实能让人安心一些吧?”祝莹问着,仔细的观察着许瑶瑶的脸色。

许瑶瑶点头道:“是啊,嫂子请放心吧,我早日就叫人在四处洒了药粉,又命人煮了汤药,让家里所有人都喝下了,你不是也喝了一碗吗?”

“我就是想再问问看,更安心一点。”祝莹搪塞道。

许瑶瑶笑了,这让她更有种心事被觉察到的惶恐感。

许瑶瑶道:“另外,若非必要,不会让人随随便便出门的。即使出门了,回来也要先换衣服,清理一番的。”

祝莹点了点头,瞟向罗叙妍,“那阿妍今天也不去铺子了吧?在家里,和云芝姐妹俩作伴,挺不错的。”

许瑶瑶道:“阿妍是要去的。”

“呀?”祝莹表现出震惊的模样来,“阿妍年纪小,外面那么乱,还是不要她去了吧?”

“阿妍做事一向小心,这次也算是个历练,将来若她一人撑起铺子时,遇到这种事情,也能独立应对了。”许瑶瑶认真的说道。

罗叙妍已经默默的吃过早饭了,放下碗筷,擦了嘴,说道:“娘,我和爹爹去铺子了。”

祝莹一脸关切的说道:“阿妍,你可要小心呐。”

罗叙妍微笑道:“多谢舅妈关心,我会的。”

祝莹叹道:“小小年纪就要负起这么沉重的担子,真是难为阿妍了。”

罗叙妍笑了笑,和爹亲一块儿出去了。

许瑶瑶很平淡的说道:“没什么难为的,我这个年纪时,经历的比阿妍更多。”

“……”祝莹一时找不出话来,看着罗邦皓父女两个走出院门。

许瑶瑶让丫鬟收拾走碗筷,然后拿出一个针线筐来,里面放着各种彩线,还有没绣完的一件小衣服。

“今日,我在家里看着点儿,不去铺子了。趁着这个空闲,我想给未来的小侄子做件衣服,可惜年轻的时候疏于学习女红,如今拿起来才发现手艺稀烂,要让嫂子见笑了。”

祝莹看了一眼,许瑶瑶的刺绣确实一般般,不由地一挑眉,冷哼道:“妹子,这许家金孙的衣服要是不好,娘可不高兴的。”

“那可不行。”许瑶瑶摆弄着彩线和细针,“不能让娘还有嫂子不高兴,让这小宝贝穿着难看呀?所以,麻烦嫂子指点一二吧?”

祝莹一听,顿时来劲儿了,拿过布料,看了又看,然后趾高气扬的指点着许瑶瑶哪里做的不对。

“……啧,妹子,你这手艺确实有待改进啊,你看这个针脚,多难看,应该这样绣才对……”

许瑶瑶认真的看着,嘴上应着“嫂子说的是”。

祝莹演示了几下,然后把东西塞回许瑶瑶手里,“你自己试试看吧。”

“好。”

许瑶瑶慢悠悠的摆弄着针线,祝莹起先兴致很高,可是她动作实在是太慢了,看着看着就开始犯困了,不多时,她脑袋一歪,直接在软榻上睡着了。

许瑶瑶示意丫鬟取来被褥,盖在祝莹的身上,然后继续绣东西。

另一边,罗叙妍戴上面纱,来到南城门。驻守在这里的小吏见许家的人来了,赶紧迎上前来。

“是罗小姐?”他有些担忧的说道:“又有一批灾民到了,麻烦你和大夫一块儿过去看看吧。”

“我知道了。”罗叙妍点头,看到小吏焦头烂额的翻着手里的账本,问道:“还有别的事情吗?”

小吏道:“不需要罗小姐劳心,只是……近来需要城中的富户捐粮,这可是个特别容易得罪人的苦差事,唉……”他摇头叹气,知道和罗叙妍说了也没用,摇着头走远。

今天是游蓁跟着罗叙妍过来,不解的说道:“咱们峡州又不是小城,怎么这么快就计划着捐粮了?”

罗叙妍也觉得奇怪,“此事我们又插不上手,先带上药草去分发了吧。”

游蓁心想着那是衙门头疼的事情,和他们也没关系,现在要紧的是手头上的事,所以赶紧从小车上拿起一带药材,和罗叙妍向城门外走去。

没走几步,城门口人影一晃,一队官兵小跑而过。

罗叙妍往旁边站了站,接着一转头,就看到赵盈负手而来。

066 灾民的怨愤

赵盈也看到她了,本就带着一抹温和淡笑的他,脸上笑意更深了,“罗小姐今天是代罗先生过来吗?”

“是的。”罗叙妍点头,神情显得淡漠,“我去做事了。”

赵盈道:“我现下无事,帮小姐分担一些吧?”

罗叙妍道:“一点小事,不敢劳烦公子。”

“本就是衙门的事,是我分内的。”赵盈缓步走向罗叙妍,随意的向路过的衙役小吏点头打招呼,而后在她三步外站定,降低了声音说道:“听闻罗小姐的舅舅出了点事儿,连累的许家名声也不大好,想必很需要借安抚灾民的事情,为许家挽回一些脸面吧?”

罗叙妍淡淡的笑了笑,平静的说道:“我只是希望舅舅的事情,不要耽误到我们做事。”

赵盈心中了然,“希望如此。罗小姐,此地人多杂乱,我熟悉一些,还是让我陪罗小姐吧。”

罗小姐见城门边上乱糟糟的,也不和他客气下去了,与游蓁一起往前走去,将布袋中的药粉沿路撒下去。

赵盈拿了一袋,学她们的样子照做。

衙门沿着城墙根打了简易的棚子,让灾民们可以避风遮雨,又在城门口边搭了个粥棚,由衙役负责熬粥,另有人按时送来馒头、衣物。

此时,正有两个大夫在检查灾民们的病情,若有发热的人,立刻被送到别的地方治疗。

罗叙妍走了一圈下来,站在一口水井边,往井中也撒了一些药粉。

“阿妍,休息会儿吧?”游蓁递来帕子,说道。

“好。”罗叙妍直接在井边的石阶上坐下,用帕子扇了扇风,然后擦去额头上的细汗。

挡住了视线的帕子刚挪开,她看到面前多出一只小竹筒来。

赵盈道:“这是煮过的水,喝些解解渴吧。”

“多谢。”罗叙妍接过水,喝了一口,温水流过唇齿之间,带来舒服的感觉。

她眯起眼睛,望着不远处的灾民,赵盈在她身边安安静静的,一句话也不说。

临近中午,快要发放粮食了,原本安分的灾民们微微躁动起来,一个个伸长了脖子,眼冒金光的望着粥棚。

赵盈这才开口道:“罗小姐,一会儿此地会乱,我们走吧?”

罗叙妍道:“我还想再看看,怕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好吧。”赵盈没有继续反对,只是起身站在了罗叙妍的身前,像是怕等会儿有人会冲撞到她。

罗叙妍看了一眼,没放在心上,还是看着灾民们已经围堵到粥棚前了,衙役们不得不拼尽全力维持秩序,才没让涌动的人潮掀翻了粥棚。

到了正午,第一锅粥摆上来了,灾民们争先恐后的拥挤上去,场面闹哄哄起来。

这时,有人不满的叫道:“明知道这么多人,还搞这一个粥棚,再看看这碗里,粥更清水似的,都看不见几粒米,是想饿死我们不成?”

“就是!我们虽然不是峡州百姓,可也是大周的子民啊!怎么能这么糊弄我们!”另有人跟着附和。

“对啊对啊,你们峡州要是不救我们,大不了我们走到京城去!看看皇帝救不救我们!”

此话一出,顿时群情激奋,有人抢走了已经拿到粥的人手里的碗,狠狠地砸碎在地上。

“砰砰”几声,吓得孩子哭了,有饿得皮包骨头的人看见横流一地的粥水,脸色一变,大叫着推开面前的人,扑过去,双手扒拉着地面,粥合着尘土一起往嘴巴里塞。

一群五大三粗的男人冲进粥棚,掀翻了锅和桌子,踢碎了所有的碗,揪住衙役的领口,一拳头狠狠地揍在脸上,眨眼间就把衙役们揍得鼻青脸肿了。

“走,我们去京城,到皇宫门口去告状!”

“对,告诉皇上,峡州的官吏要饿死我们!”

一呼百应,更多的人心里的愤恨被激发出来,吵闹着要一起去京城。

负责守城的官兵见这场面,赶紧飞奔过来阻拦,可是这些灾民们一个个激动的很,官兵也照打不误。

小吏见情形不对,赶紧提着衣摆,狂奔向衙门。

赵盈皱眉看着混乱的场面,对罗叙妍道:“罗小姐,我们从别的路离开这儿吧。”

只能尽快送走罗叙妍,一来是罗家人将来会感念他的好处,二来官兵衙役们见自己稳不下来灾民,看到他在一定会求助的,他可不能掺和进这件事里。

罗叙妍的目光一直落在人群中,都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此话不假,不一会儿,她就看出了其中的蹊跷来。

“赵公子,你既然有高超的武艺在身,此时不派上用场,更待何时?”她道。

赵盈心头一紧,表面上假装不解的问道:“罗小姐要做什么?”

罗叙妍指着一个身穿深灰色短打的男人,“将那人拿下,说不定能解开这乱局。”

“……”赵盈道:“我先送小姐离开,再来收拾也不迟。”

“不,”罗叙妍摇头,“再不收拾,会闹出人命的!”

她抬了抬下巴,示意赵盈去看。

那些怒火烧身的灾民们根本不在意趴在地上捡东西吃的人,跑来跑去的时候将人踹翻在地上,那些人根本来不及爬起来,又几脚踩上去了,没多时就满脸的血,缩在地上不动弹。

赵盈目光有些阴沉。

罗叙妍看着他,问道:“赵公子为何迟迟不动?”

067 不得不做

赵盈心里清楚,罗叙妍已经看出端倪,而他若是再不动手,必会遭到怀疑。

罗叙妍心细如发,连杜成头顶上如此隐秘的细针都能发觉的到,难说不会多疑。

他道:“我再考虑如何出手。”

罗叙妍微笑道:“乌合之众罢了,无需多虑。”

赵盈点了点头,脚尖轻点地面,纵身越过人群,一把揪住那男人的衣领。

男人愣了愣,随即捂着脸大叫道:“救命啊,衙门的人杀人啦!”

旁边有人跟着闹起来,大叫着“杀人啦,衙门杀人啊”,普通灾民纷纷吓了一大跳,缩着肩膀,稍稍往后退去,生怕自己不小心被牵连进去。

赵盈只管紧紧揪着男人,没有说话,像是无措于现在的状况。

罗叙妍趁着人潮退开一些,大步走过去,狠狠地扯开男人腰上的衣带,顿时衣衫散开,引得周围众人惊呼。

谁也没见过一个小姑娘家居然敢在大庭广众之下,解开一个男人的衣带!

大周民风远远没有开放至此,连赵盈也脸色微变,现在头疼的不仅是这伙人,更要担心罗小姐的名声……

可是他还没有细想下去,就听罗叙妍说道:“大伙儿请看。”

男人一半的领子还在赵盈的手中,而另一半已经被罗叙妍扯开了,露出里衣。

站在近处的人仔细一看,“呀”的叫了一声,引得其他人纷纷看过来。

打着好几块补丁的深灰色粗布短打之下,竟是一件料子不错的绸子里衣,不是普通人家穿的起的。

“这……”

众人面面相觑。

这时,阮刺史带着大队人马赶到,冷眼看着被赵盈揪住的男人,喝问道:“此人就是带头闹事的?”

“阮刺史,”罗叙妍抢先说道:“此人极为可疑,突然在人群中闹事,挑起民愤,殴打官兵衙役,只是他太得意忘形,让民女发现袖口露出的一截绸子,试问穿着破烂的灾民哪里穿得起绸子衣衫,又有气力在这儿不停闹事,因此民女请赵公子将其揪住,一探究竟。”

阮刺史向罗叙妍投去赞许的眼神,又对赵盈点头示意。

赵盈隐下眼中的一丝阴鸷,利落地扯掉了男人的外衣。

里面确确实实是一件干净又崭新的绸子里衣。

与男人闹得最凶的那几个人互相看看,想趁着人多,偷偷的溜走,结果还没走几步,就被阮刺史叫人拿下了。

“呵,心虚什么呢?”阮刺史冷冷讥嘲道:“有胆子闹事,惹得灾民们不得安宁,没胆量留在这儿,与本官对质吗?!”

那些人一个个垂下脑袋,看也不看刺史一眼,全然没有了之前的嚣张气焰。

阮刺史又吩咐道:“将这些人的外衣也都脱去,看看这耗子皮下到底是什么玩意儿!”

官兵们立刻动手,干净利落的剥去这些人的外衣,他们里面虽然不是绸子的衣衫,但大多干干净净,连半个补丁也不见,和真正的灾民相比,有天壤之别。

灾民们看的真真切切,有脑子稍微活络些的人就明白自己刚才是被人利用了。

阮刺史冷着一张脸,马鞭指着男人的脸,骂道:“峡州上下为妥善安置灾民而劳心劳力,不辞辛苦,只想诸位受苦之人能在本州得到些许的慰藉和安宁,不曾想你们心肠竟是这般歹毒,置苦于温饱的灾民于不仁不义的境地!实在是罪大恶极,可恨至极!”

灾民们目露愤恨,但现在都齐齐的投向闹事的这些人。

有气急了的人拾起地上一块石头就砸过去,狠狠地砸破了其中一人的额头,血流了满面。

其他灾民见此,纷纷要效仿,以泄心头之恨。

阮刺史赶紧出声阻止,“国有国法,本官定会严惩这些作恶之人,以儆效尤!各位,此乃本官分内之事,怎么能脏了你们的手呢?”

刺史这番言语,深得灾民们的心,渐渐的安静下来。

阮刺史赶紧吩咐官兵将这些闹事的人押送回衙门去。

临走前,赵盈目光沉沉的瞥了一眼那男人。

男人闭了闭眼,显然是了解了他的意思,沉默的跟随官兵离去。

其他官兵衙役疏散灾民,收拾粥棚,将受伤的人送去医治,另有小吏火急火燎的去城内的粥铺、包子店,采买新鲜的食物。

吵吵闹闹的城门口,终于恢复了安宁。

阮刺史跳下马,对罗叙妍点了点头,说道:“多亏罗小姐机敏,才能及时化解这场闹剧,避免闹出人命。”

罗叙妍道:“民女也是峡州百姓,希望此地安宁祥和,不要闹出无辜的人命才好啊。”

“小小年纪能有这样的想法,”阮刺史打量着罗叙妍,“可惜不是男儿之声,否则读书科考,定有一番作为。”

罗叙妍假装腼腆的笑了笑。

阮刺史想起县衙传来的消息,又说道:“许家此次建功,本官会有奖赏的,还要继续劳烦罗小姐了。”

“多谢阮刺史。”罗叙妍行了礼。

有了阮刺史的奖赏,对许家和铺子的名声就能有所助益。

阮刺史还有事要做,所以又对她略略点了点头,便离开了。

赵盈拍了拍手,道:“我也要谢谢罗小姐才是,若没有你心细,解围,怕是我要被阮刺史责罚了。”

罗叙妍的笑意淡下去,淡漠的说道:“我也是为了自保,这些人万一闹的不可收拾,我也要倒霉了。”

赵盈看起来没把她这种客套话放在心上,说道:“罗小姐,折腾了这半日,还没吃喝点什么,我请你去吃点东西吧。”

“还是不用了吧?”罗叙妍婉拒道:“看到灾民们如此疾苦,我哪有心情去吃好的喝好的呢?”

赵盈笑道:“罗小姐是心善,感同身受了。这样吧,我带你去吃点好吃又不贵的东西,保准罗小姐满意。”

他盛情相邀,罗叙妍有些头疼。

游蓁是看出她不喜欢同这位赵公子相处,于是站出来,拉出罗叙妍的手,笑道:“赵公子,实在不好意思,我家小姐答应了掌柜的,中午一定要回去吃饭的,也算是保平安,所以人要是不回去,掌柜的可要担心了。”

罗叙妍听了,暗暗的松口气,附和道:“正是如此。”

068 刺史题字

赵盈道:“即使如此,那我不耽搁小姐了。”

罗叙妍笑了笑,和游蓁离开。

回到铺子,罗邦皓问起南城门的情况,罗叙妍照实说了。

“……等到刺史赏下东西,我们家脸上也有光彩了。”

罗邦皓道:“阿妍见机行事,做的好。”

“所以……”罗叙妍挽住爹亲的胳膊,撒娇道:“中午有没有我最爱吃的红烧肉?”

“知道阿妍辛苦,自然是有的。”罗邦皓挽着女儿的手,往后院走去,“饭菜都在灶间里热着呢,就等你回来吃饭。”

罗叙妍脸上扬起满满的笑意。

吃饭的时候,她跟爹亲提起官府要城中富户捐粮的事情,也说了自己心中的疑惑。

罗邦皓道:“确实奇怪,但暂时与我们无关,先静观其变吧。”

“嗯。”罗叙妍看着爹亲将一块肥瘦均匀、喷香软糯的红烧肉放在自己的碗里,肉上的浓汁落在米饭上,夹起来一口吃掉,味道之美,拿山珍海味来,她也不会换的。

游蓁玩笑道:“女孩子家少见这么喜欢吃肥肉的,都怕吃胖了,将来找不到婆家。”

罗叙妍道:“吃这个才更有力气和心情赚大钱啊?而且……真的很好吃。”说着,她又夹了一块红烧肉。

游蓁道:“阿妍说的是。”

吃过饭,罗邦皓找了游蓁到灶间里讲话。

“南城门那儿,还有别的状况吗?”

游蓁道:“没什么了,就是赵公子盛情邀请阿妍吃饭,阿妍没同意,我寻了借口推辞掉了。”

罗邦皓点点头,做自己的事情去了。

傍晚,罗叙妍回到许宅,先装模作样的在门口新搭的棚子里,洗脸洗手,换衣服,往身上撒了药粉,然后在许云芝直勾勾的目光下,慢悠悠的来到含晖院。

祝莹仍赖在这儿,打了一下午瞌睡的她此刻正抱着一盘点心,吃得津津有味,随便叹气许瑶瑶的刺绣毫无进步。

看罗叙妍回来了,她又找到了新话题,“妹子,阿妍的女红怕是也不太好吧?不如趁着这个时候,在家多练练?”

罗邦皓迈进屋门,“不劳嫂子费心了,阿妍另有事情要做。”

“呀,是妹夫回来了。”祝莹放下盘子,赶紧掸去衣襟上的点心碎屑,笑道:“我可是关心阿妍才这么说的,女孩子多少要会一些的,不然像妹子这样,往后要操心不少呢。”

罗邦皓道:“嫂子,我和瑶瑶夫妻两个有话要讲。”

“……”祝莹的嘴角抽搐几下,随后拿帕子擦了擦眼角,“唉,你们夫妻还能相处在一块儿,真好……而我只能保重好身体,孤零零的等着大力回来……”

许瑶瑶道:“嫂子,你还有娘和云芝呢。”顿了顿,她才又补充道:“以及,我们几个。”

祝莹皮笑肉不笑,摆了摆手,道:“好吧好吧,我不耽误你们夫妻说话了,走了。”

她也知道,要是再待下去,尴尬的可是她自己。

送走了祝莹,许瑶瑶伸了个懒腰,拿起自己绣的东西给罗邦皓看,“嫂子有一点儿说的挺多,我的女红确实不太好。”

罗邦皓笑道:“谁说的?我看这小老虎绣的活灵活现。”

“哦?”许瑶瑶歪着脑袋,看了又看,噗嗤一笑,“情人眼里出西施,此话真是不假,在你眼中,恐怕什么都好看吧?”

罗邦皓凑到她耳边,低声道:“只对你一个。”

尽管夫妻十几年了,但是听见这样单纯又简单的情话,许瑶瑶的脸颊仍是微微红了。

“阿妍还在旁边呢。”

罗叙妍笑眯眯的倚靠在门框上,专心致志的吃着一只桃酥,似乎根本没有在意爹娘刚才说了什么。

许瑶瑶赶紧揉了揉脸颊,岔开话题道:“既然都回来了,肯定又累又饿了吧?先吃饭,然后和我说说今天怎样了。”

说着,她叫丫鬟端上来饭菜,一家人安安稳稳的吃过。

几天后,州衙门里来人了,两个衙役将一个深色布料包着的东西从驴车上卸下来,搬进棺材铺门口,惹得街坊和路人纷纷凑过来。

“许家不会又出事了吧?我听说最近因为许大力的事,有好些个在许记定了寿材的,都来退掉了呢。”

“不会是许大力在牢里又干出什么丑事了吧?他就不是个安生的人,败家子一个。”

“唉,摊上许大力这么个东西,许家真是倒霉。”

“哼,子不教,父之过,还不是许家自己没教好?现在报应来了吧?”

“……”

众人议论纷纷之时,罗叙妍和罗邦皓微笑着从铺子里走出来。

一名小吏上前来,对罗邦皓拱拱手,说道:“感谢许家为灾民所做的一切,不禁让灾民转危为安,更是保全了峡州百姓。”

众人一听,面面相觑。

小吏继续说道:“加之,前几日在南城门口的骚乱,也是归功于罗小姐,才使得无辜之人免遭灾祸。此等种种,阮刺史都挂念在心中,为表感激,特别题字,做了一块牌匾,吩咐我等送来。”

069 典范

众人明白了,许家这是做了天大的善事,才得到新上任的阮刺史的褒奖。

小吏这些天也听到了很多关于许家的传言,于是又说道:“万幸有罗先生、罗小姐,让衙门及时安置了灾民,否则后果不堪设想,诸位如今恐怕不能笑呵呵的安然站在这里议论是非流言了。”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几个人面露羞愧,一时间四周安静下来。

罗邦皓看了看围观的人,笑着拱拱手,说道:“多谢刺史。”

小吏微笑道:“是你们为峡州百姓和灾民做了好事,应该得到的荣誉和奖励。另外,刺史为了嘉奖你们,送来白银三十两。罗先生,选个地方,将这块匾额挂起来吧。”

“好,有劳几位了。”罗邦皓很快选好了地方,就在一进门迎面的那堵墙上,让伙计拆下原来的匾额,然后一同和衙役们将新的匾额挂上去。

罗叙妍笑眯眯的看着,一边吩咐伙计用最好的茶叶泡好了几杯茶,等到衙役们挂好了匾额,便送上去。

罗邦皓对女儿微微点心,对那小吏说道:“请喝杯茶,坐下来歇会儿吧。”

“也好。”小吏招呼衙役们喝茶歇息,“你们罗家人考虑的果然周到。”

几个人坐下来喝茶,门口仍然聚集着很多好奇的百姓,在略微尴尬的气氛缓和下去后,气氛又活络起来,他们指着“仁善之家”的匾额,议论纷纷。

“所以啊,我就说嘛,许家有许大力那个败家子又怎么样呢?是盖不过罗先生他们做的好事的啊!”

“就是,那些灾民肯定是身上带了病的,幸好有罗先生,不然……啧啧,你们年纪轻,是不知道上一次闹瘟疫的那个惨状啊!”

“我也急得呢,太惨了,死了好多人,城外一直冒着黑烟,你们知道是干什么的吗?死人直接拉去城外,与他们接触过的物件一块儿烧干净了,死的惨,死后也不能有个全尸安葬,唉……”

之前还在议论许家是非的人们,此刻随着老人们提起当年的瘟疫,而感激起许家的好来。

罗叙妍站在门边,听着人们的话语,抚了抚胸口,总算能松下口气来了。

如果安置好了灾民,阮刺史就算是在这件事上立功了,刚一上任就有了些作为,朝廷上应该也会对他有所奖赏。而看阮刺史的品性,也会感激他们为此做出的一些功劳,会记在心上的,这对许家和铺子的将来,都是好事儿。

“衙门里忙着捐粮的事情,”小吏这时起身,说道:“也不敢耽误罗先生做事,告辞了。”

“捐粮?”罗邦皓问道。

小吏道:“实不相瞒,粮仓出了些状况,而灾民那边又急需粮食,所以需要城内的富户们捐一些粮出来。”

罗邦皓若有所思,“捐粮的事……”

“爹爹。”罗叙妍突然出声,挽住爹亲的胳膊,笑道:“我们也不要耽误衙门做事了吧?”

罗邦皓看了看女儿亮晶晶的眼睛,咽下了原本要说的话,微笑道:“您请慢走。”

小吏点点头,和衙役们出了棺材铺时,还不忘对门口的人说道:“许家是峡州的典范,希望所有人能同许家一样,为峡州尽一份心力。”

众人连连点头,称赞许家的同时,表示一定会向许家学习。

小吏这才离开棺材铺。

罗邦皓问道:“怎么了,阿妍?”

罗叙妍道:“爹爹,您是想捐一些粮食或者其他什么给衙门?”

“正是。”罗邦皓道。

罗叙妍摇头,“爹爹,我知道您想多帮帮那些可怜人,可是现在还不是时候。”

“哦?”

罗叙妍道:“衙门正在头疼这件事,说明很多富户不愿意捐粮,毕竟现在就要捐的话,还不知道以后要掏出多少东西来呢……如果我们家现在就捐了,衙门定然会在城内大肆宣扬,会说什么呢?小小的一间棺材铺,家境普普通通的许家居然率先捐东西了,你们这些有钱人要是再没有任何作为,太说不过去了吧?”

罗邦皓的眼神变得严肃起来。

罗叙妍道:“富户们不得不捐东西,不敢埋怨衙门,只能憎恨弱小而没有靠山的我们,往后我们许家在峡州要如何安稳下去?”

罗邦皓轻叹一声,“阿妍思虑周全,说的是。”

“爹爹已经帮助到灾民了,”罗叙妍柔声说道:“想要再帮助他们,可以再等等时机。”

罗邦皓道:“我明白了。只是……现在就要捐粮,不知道衙门里到底出了什么事。”

罗叙妍不以为意的说道:“那是衙门自己该头疼的事情了,和我们无关。我想,咱们铺子丢掉的那几笔生意应该会回来的,有很多事情等着我们做呢。”

罗邦皓的脸色变好了些,点头道:“阿妍说的对。”

他看向匾额上端正的“仁善之家”四个字,舒了口气,接着看到街坊们都笑容满面的走进铺子里,向他们道贺。

罗邦皓客气的应付他们,罗叙妍看了看,找了个伙计到后院说话。

“你去家里一趟,跟管家说一声,别让道贺的街坊进家里去。”

“是,我这就回去。”伙计应道。

“快去吧。”罗叙妍道。

伙计赶紧回许宅去了。

罗叙妍听着前面的说话声,笑了笑,忙自己的事去了。

070 告别

最后,衙门没能从城内的富户那里征收到粮食等物,但邓司马出面,联系周边其它州县,几个衙门齐心协力,终于安置妥了灾民,而朝廷也派人前往下来,治理旱情。

罗邦皓瞒着衙门的人,以个人的名义给灾民们送了些粮食和衣物,也算是了了一桩心愿,让那些受灾的可怜人好过一些。

等到开春,天气回暖后,衙门派人护送灾民们返回家乡。

柳絮如雪花般的在城内飞舞之时,赵盈提着礼物,突然出现在了许宅的门口。

许夫人一听说未来的外孙女婿来了,赶忙叫人请进来,送上最好的茶水和糕点,犹如接待一位贵宾。

等罗叙妍从铺子回到家里,就听见前屋里传出外祖母和舅妈的笑声,接着看到了赵盈温文柔和的笑脸,犹如春日一般让人觉得温暖而亲和。

许瑶瑶和罗邦皓见到赵盈,脸色微微一变。

赵盈回到峡州的这几个月,他们虽有过几次碰面,但顶多是打个招呼,寒暄几句,没有更多的交流了。每当许夫人问起赵公子怎么也不来家里坐一坐,许瑶瑶总是拿瘟疫和衙门里太忙了,来搪塞过去。

今天赵盈竟然带着厚礼,在没有提前知会过他们的情况下,来到许宅,是他们没有料想到的。

赵盈总是给人一种翩翩温润的样子,无论对谁都斯文和气,到底是让人多少放下戒心了。

打过招呼后,赵盈直接说明了这次来意,“我打算返回家乡,准备明年的科考了。”

许夫人眼睛一亮,“赵公子有多少把握?”

赵盈笑了。

许瑶瑶道:“祝愿赵公子金榜题名,得偿所愿。”

赵盈作揖道:“承伯母吉言了。”

许瑶瑶对“伯母”这个称呼,略微的挑了挑眉,看到自家老娘那张笑呵呵的脸,没有说什么。

祝莹摸着自己的大肚子,酸不溜秋的说道:“哎呀,阿妍真是幸福,有个这么好的未婚夫婿,将来说不准留在京城做官的话,荣华富贵定然享用不尽,到时候可别忘了我们这些老家的亲戚啊?”

罗叙妍笑道:“舅妈,将来的事情如何安排,得看赵公子和他的家人。”

祝莹冷哼一声,转过脸去,看着自己隆起的肚子,眼中又透出些得意来。

自打怀孕之后,她越发喜欢吃酸的东西,越是酸的别人牙都要掉了的东西,她越是爱吃。

大夫和有经验的接生婆都说,这胎保准儿是个男孩,把许夫人乐得,天天给许家的祖宗们上香,保佑她这胎平平安安的生产下来,孩子能够顺遂健康的长大,撑起许家的一片天来。

所以,就算许大力坐牢了,没什么好名声了又怎么样?

她手里还掌握着一个最重要的棋子呢。

那边,赵盈接过话茬,说道:“为了赵家,也为了罗小姐的幸福,我定当努力。”

许夫人喜笑颜开,“有你这番话,我就放心了。唉,我们阿妍真是好福气,有这么一门婚事,看来罗家还是有点本事的。”

说着,她冲罗邦皓点了点头。

罗邦皓和许瑶瑶对视了一眼,只能客气的笑笑。

差不多到吃完饭的时候了,许夫人亲自张罗,叫厨子拿出最大的本事来,不计较要花多少银钱,做了一大桌好菜,又拿出家中珍藏的好酒,要罗邦皓陪着赵盈喝几杯,但赵盈客气的推脱掉了,说是明天要准备启程回乡的事宜,所以不宜饮酒。

许夫人也没有强求,只叫他多吃菜,不停地暗示罗叙妍和他多说说话。

可是罗叙妍假装今天特别饿,埋头猛吃,就是不理会外祖母。

而许瑶瑶和罗邦皓也没有多说话的意思,许夫人只好自己找话和赵盈说,总算是觉得赵公子和自家挺熟络的了,心里也放心一些。

“……说起来,往后还要请赵公子多多照顾这个表弟。”许夫人指着祝莹的大肚子,说道。

许瑶瑶一家三口只觉得无语,不过想来赵公子和自家将来是不会真的有更深的联系的,所以也不反驳许夫人的话,任由她做梦好了。

赵盈道:“我一定会的,将来都是一家人呢。”

许夫人笑得更开心了,忙叫厨子再添两个菜上来。

吃过饭,赵盈要回去了,他恭恭敬敬的向许夫人道别。女眷们不适合送他出门,自然得由罗邦皓来送了。

两人走到门口,赵盈却没有告辞的意思,而是意味深长的说道:“不瞒罗先生,我到峡州的本意是想同阮刺史学习学习,家里能为我铺的路,顶多是到阮刺史的身边了。我原以为阮刺史是个有能为的人,可这几个月下来,却让我深感无力,只能提前返乡,准备来年的科考了。”

罗邦皓一脸茫然,说道:“我看阮刺史对待百姓极好,安置灾民的事不是做的挺好的吗?想来,朝廷有所嘉奖的吧?”

赵盈的目光从他的脸上掠过,随后摇头道:“并没有嘉奖。”

罗邦皓诧异:“怎么会呢?”

赵盈无奈笑道:“阮刺史只是会说一些场面话,表现上做的一副盛世太平的样子罢了。实质上,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最后安置灾民的点子,还是邓司马想出来的,可惜他今年就要致仕还乡了,剩下的人里面也没多少是辅佐的能才,所以……”

罗邦皓道:“至少太太平平的就可以了,我们小老百姓也不多求什么的。”

“也是。”赵盈笑了笑,拱拱手道:“罗先生,我得回去了,告辞。”

罗邦皓却又叫住他,压低声音道:“赵公子,还请您记得这桩婚约做不得数的。”

“我明白。”赵盈认真的点头,“我与罗小姐连正经的婚书也没有,哪儿来的婚约呢。”

罗邦皓审视几眼,微笑道:“赵公子,慢走。”

赵盈又拱了拱手,然后转身离开,身影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罗邦皓叹了口气,正要回屋去,看到一个丫鬟匆匆忙忙地从屋里出来,惊慌的叫道:“快请大夫和接生婆来!少奶奶要生了!”

071 是男是女?

许家顿时炸开了锅,许夫人和下人们慌得站在连连喊疼的祝莹身边,不知所措。

按原本预计的,离祝莹生产至少还有半旬,所以大夫和稳婆都没请到家里来,加上事出突然,她们没有意料到,一时之间便慌了神。

许瑶瑶对发愣的下人喝道:“发什么愣,还不赶紧的去准备热水和赶紧的巾子!”她又指着两个人高马大的婆子,“你们俩,还有其他人,把少奶奶扶回去。你们又不是没有生过孩子,不知道该怎么做的吗?”

众人这才回过神,按照小姐的吩咐,各做各的事情去。

许夫人仍然有些慌,“怎么好好的,就要生了呢?不会是出什么问题了吧?”

许瑶瑶冷着脸,说道:“娘,隔壁卢婶子的儿媳妇,还是提前两月生的孩子呢,不照样养的好好的?”她给许夫人身边的丫鬟环月使眼色,“可别让夫人急坏了身子。”

环月也赶忙劝说起来,“夫人,您先别着急,已经去请大夫和接生婆了,需要的东西都在准备着了,您别担心。这几个月来,少奶奶有好好养身子,而且大夫时不时的来给少奶奶诊脉,一直都说很好的呢。”

许瑶瑶的目光闪烁了一下,附和道:“是啊,娘,您且安心的等着抱上大孙子吧?”

“对对对……”许夫人一个激灵,抚着自己的胸口,说道:“我可不能太着急,急出毛病来了,等会儿可怎么抱孙子啊?”

“正是。”许瑶瑶微笑道,示意环月赶紧搀扶夫人回屋。

不一会儿,刚还坐满了人的桌边,就只剩下许瑶瑶一家了。

罗叙妍无声的叹口气,说道:“娘,这个月的账本要整理出来了,我先回去了。”

“阿妍,你留下来陪着我。”许瑶瑶破天荒地没有同意,接着对回来了的罗邦皓说道:“邦皓,这个月的账册,由你来整理吧?”

罗邦皓没有问原因,点头道:“好,若是有什么事,来找我。”

“我会的。”许瑶瑶的嘴角扬起笑意。

罗邦皓也离开了前屋。

罗叙妍为娘亲倒了一杯热茶,然后送到她的面前,“娘,您先喝点儿水吧?舅妈那边,有大夫和接生婆在的。”

许瑶瑶叹气,攥住女儿的手,说道:“阿妍,如果你多了一个表弟,你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我知道,但是娘不是打算再提分家的事了吗?”罗叙妍问道。

许瑶瑶道:“如果你外祖母死活不松口,我拿出所有的一切来交换分家,也是没用的。”

罗叙妍蹙眉,“娘的意思是……外祖母要等到舅妈生下孩子再说?”

“是。”许瑶瑶定定的看着女儿,幽幽说道:“所以,我……”

她说话突然变得支吾,罗叙妍心中“咯噔”一下,猛然盯着娘亲的眼睛,问道:“娘,您不会是在舅妈身上做了些什么吧?”

许瑶瑶垂下眼帘,“我确实做了手脚,但很快就停手了。毕竟我也是为人母的,怎么忍心伤害一个无辜的孩子……”

罗叙妍从娘亲的掌心里,抽出自己的手,然后包裹住娘亲的手,“娘,您最后到底没做出什么事来,不是吗?我们可以再寻其它的办法来解决家里的问题,铺子在您的手里这么多年了,上上下下只有您和爹亲最熟悉了,怕什么呢?”

许瑶瑶看着女儿,她冷静的依然不像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

罗叙妍心里很清楚,娘亲很难下定决心,对血脉相连的人做出狠心的事情来。

因为娘亲没有经历过她前世的绝望和仇恨吧……

她摩挲着娘亲的手背,轻声说道:“娘,您还有爹爹和我呢。”

许瑶瑶看着如此冷静沉着的女儿,忽地笑了,“是啊,我还有你们。”说着,她抱住女儿。

罗叙妍向黑黢黢的门口看了一眼,刚才大夫和接生婆匆匆忙忙地跑过去,这会儿应该已经到了舅妈那儿了吧?

舅妈怀胎九月,很快就要知道是男是女了。

她抿了抿唇,笑道:“娘,我们也去舅妈那儿吧?”

“嗯,走吧。”许瑶瑶应道。

母女俩还没到厢房,远远的就听见了祝莹撕心裂肺的哭叫声。

许瑶瑶一下子抓紧了罗叙妍的手。

罗叙妍安慰道:“娘,别紧张。”

许瑶瑶道:“阿妍,我生你的时候,可没有喊成这样子过,嫂子生云芝时也不是这样的……按理说,我动过的手脚,已经不会影响她了。”

罗叙妍道:“可是自打舅妈有孕以来,吃喝上都格外精细,再加上瘟疫的事儿,舅妈一直待在家中没出去过,后来再想出去,月份又大了,只去过一次大牢,探望舅舅,平日里一直窝着不动,所以生孩子的时候会有些困难的吧?”

“阿妍,”许瑶瑶疑惑道:“你一个小女孩,怎么知晓这么多?”

罗叙妍道:“这几个月家里大夫来的勤,我随口问问也就知道了。”

许瑶瑶抿了抿嘴,“阿妍……你……”

罗叙妍见娘亲迟迟不说完,问道:“娘要说什么?”

许瑶瑶问道:“阿妍,你没做过什么吧?”

“没有。”罗叙妍认真的点头,“我怎么可能做出丧天害理的事情呢?”

许瑶瑶注视着女儿的眼睛,在月光与灯火下,墨玉般的眸子一瞬不瞬,折射出光彩来,没有半分的遮掩和心虚。

她揉了揉女儿的手,牵着她继续往前走,到了院子里,哭喊声更刺耳了,一个丫鬟端着一盆血水慌里慌张地从屋里出来,差点撞到她们身上。

许瑶瑶没有责骂,叮嘱道:“小心一些,快去。”

“是。”丫鬟匆匆而去。

许瑶瑶拍了拍罗叙妍的手背,“阿妍,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不要跟我进去了,在外面等会儿,或者去找云芝吧。”

罗叙妍点头,“好。”

许瑶瑶敛裙,迈步上了台阶,就听见屋里忽然响起一阵婴儿的啼哭声,洪亮的声音代表着这个刚刚降生的孩子是健康的。

接着,屋里响起欢喜的笑声。

许瑶瑶出声问道:“大人和孩子都平安吗?”

“都平安,都平安。”丫鬟笑嘻嘻的出来说道,“少奶奶生下了孙少爷!”

072 孩子有问题

许瑶瑶脸色有些不大好,勉强露出些微笑容来,吩咐丫鬟道:“快去告诉夫人。”

“这就去。”丫鬟笑着跑远。

罗叙妍无声叹息,到底还是让舅妈如愿了。

她虽然心怀仇恨,但同娘亲一样,不忍对无辜的孩子做些什么,所以现在只能让娘亲狠下心来,用尽一切办法分家。

她正想着,看到许瑶瑶已经跨过门槛,进了里间,便跟了进去。

祝莹虚弱的躺在床上,半闭着眼睛,满头是汗,婆子细心的为她擦脸。而大夫和稳婆则在一旁清理刚出生的婴孩,用温热的巾子擦干净了身体后,裹在绣有小老虎图案的襁褓里。

“郑大夫,都安好吧?”许瑶瑶问道。

大夫看着襁褓里的孩子,额头锁起,似在考虑着什么,没有回答她。

许瑶瑶唤道:“郑大夫?”

郑大夫猛然回过神来,看向许瑶瑶时,欲言又止。

许瑶瑶心中浮出不好的预感,问道:“郑大夫,有话不如直说。”

“唉……这孩子恐怕……”郑大夫说着,揭开襁褓的一角,“许掌柜的,您看。”

许瑶瑶看了一眼,怔住,“这……”

“其实不大好说,等长大一些才能知晓。”郑大夫委婉的说道。

许瑶瑶道:“可否用药医治?”

郑大夫道:“这么小的孩子,用药怕是受不住的,所以还是那句话,暂且等等看吧。”

许瑶瑶叹息一声,说不上是高兴还是难过。

“我的孩子呢……”祝莹终于缓过劲儿来了,刚才迷迷糊糊的时候听见接生婆喊“是个男孩”,现在急切的想要看看孩子,“快,快抱过来给我看看……”

许瑶瑶和郑大夫对视一眼,两人神色间都透着一分迟疑。

祝莹看不到孩子,更急了,“孩子,我的孩子呢?在哪儿?你们这些死丫头,还不赶紧的抱过来给我看看!”

这时,许夫人也赶过来了,脸上洋溢着笑意,整个人仿佛都年轻了十几岁。

“我的宝贝孙儿在哪里?哎呀,我终于有脸去面对许家的列祖列宗了,我们许家终于有后了!”

许瑶瑶叹气,示意接生婆将孩子抱给许夫人和祝莹去看。

“哎哟,我的小孙儿,真是可爱呢,瞧着就是有福气的面相。”许夫人看到孩子,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阿莹啊,你真是我们许家的大功臣!”

祝莹看着那张皱巴巴的小脸,仿佛是看见了未来的光明,眼中冒着闪亮的光彩,“是啊,娘,您看这孩子多好看,一定会给我们许家带来福气的。”

许夫人从怀中摸出一只金锁,说道:“这是我一早就特意打造好的,就等孙子出身了,给他戴上呢。”

祝莹笑得合不拢嘴,要知道罗叙妍和许云芝出生的时候,许夫人可都没给金锁。

许夫人亲手解开襁褓,不单是要给孙子戴上金锁,更是想亲眼看看那“小宝贝”,不然的话,总觉得自己现在像是在做梦呢。

许瑶瑶见自家老娘要解襁褓,忙说道:“娘,现在天还挺冷的,别冻着小孩子。等收拾好了,明日暖和的时候再戴上也不迟呀?”

“你懂什么。”许夫人想也不想,骂道:“这保佑孩子的东西,当然要现在就戴上了,而且屋里烧着炭盆,哪儿冷了?我将你们一个个养育大,难道连这个也不明白吗?”

“……”许瑶瑶抿着唇,不说什么了。

许夫人揭开襁褓,视线立时落在了小婴儿的两腿之间,也就在这时,她的笑容僵住了。

“娘。”祝莹笑着也凑过来看,可紧接着,她的眼睛瞪直了,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这,这怎么可能?!”

许夫人的手一颤,怀里的小婴儿差点掉在地上。

祝莹拼尽全力冲郑大夫吼道:“这是怎么回事?!我的儿子怎么是这副模样?”

郑大夫无奈道:“孩子现在还小,恐怕看不出什么来的,等他再长大一些,说不准就好了呢?”

祝莹瘫在床上,满心的喜悦仿佛被一盆冷水狠狠地浇灭了。

“大夫,你可一定要想尽一切办法救救这个孩子啊!他可是我们许家的宝贝金孙,许家的一切都要靠他的啊,他……他怎么能是个天阉呢?!”许夫人老泪纵横,哭着叫道。

罗叙妍一听,有些惊讶。

这天阉之人是无法生育子嗣的,而且若是让外人知晓,定然要受一辈子的嘲笑。

她微蹙起眉头,看向娘亲。

许瑶瑶面无表情的看着在被郑大夫告知目前没有办法之后,哭闹起来的许夫人和祝莹。

“这真是要了我的老命了!”许夫人把襁褓放回到床上,拍着自己的大腿,哭道:“我们许家是造了什么孽,竟然生出了这么个孩子来!这可叫我以后有什么脸面活在世上,可又有什么脸去见许家的列祖列宗啊!”

而祝莹一边哭着一边央求着郑大夫一定要治好自己的孩子,郑大夫被烦的头疼,拿起自己的东西开溜了。

祝莹哭着尖叫一声,把许夫人吓了一跳,抬手就是一巴掌。

祝莹被吓呆了,顾不上泪珠滑过红肿的脸颊,带来的刺痛,瞪大了眼睛看着许夫人。

数月来满心欢喜的期待,到头来却是这样的结果,许夫人不仅是悲痛,更是恨儿媳妇,她指着祝莹的鼻子,骂道:“都怪你这个没用的东西!平日里,什么好吃好喝的都给你了,让你在这个家里作威作福,谁知道你居然给我们许家生出个废物!”

“娘……”祝莹颤声喊道,有一瞬间她发觉许夫人对自己的好都是虚假的,她只是为许家生下男丁的工具罢了,那么……她和栏里的母猪有什么区别?

许夫人恶狠狠地骂了几句仍不解气,继续说道:“都是你,害得我们许家没脸面了!我告诉你,等大力回来了,我一定要他休了你!你带着这个废物,滚回你娘家去,我们许家可不会认下你们母子的!”

小婴儿被刺耳的辱骂声,吓得“哇哇”大哭起来。

祝莹已经被骂呆住了,愣在床上一动也不动,全然没有了平日的泼辣劲儿。

许瑶瑶到底是不忍,示意婆子去安抚小婴儿,自己则上前扶住许夫人的胳膊,劝道:“娘,大夫也说了这是不一定的事儿,所以先等等看,等孩子大一些了,说不定能治好的呢?”

073 掐死他

许夫人伏在女儿肩头,哭的泣不成声。

许瑶瑶温柔的抚摸着她的后背,一边叫环月来,一起哄着许夫人回屋去休息。

原本该是欢喜得热热闹闹的夜晚,在哭喊叫骂之后,陷入寂静。

罗叙妍看了看呆坐着的祝莹,又看到许云芝趴在窗口偷看,于是向她招招手。

许云芝一脸的不情愿,她只好走过去,说道:“云芝,来看看你亲弟弟吗?”

“哼。”许云芝撇过脸去,“有什么好看的。”

自从娘有了身孕后,好似没有她这个女儿存在了,她就像是个好心被收留在许家,赏一口饭吃的陌生人,所以她为什么要在意这个亲弟弟?祖母和娘怎么样又和她有什么关系呢?

她还高兴这个亲弟弟是个天阉呢,这样的一个废物,说出去多丢人啊?比她这个女孩子还不如呢。

要不是祖母的骂声太难听,屋内的气氛是在压抑,她差点儿都要笑出来了。

偏偏这个罗叙妍又来找她的不痛快。

许云芝想了想,又说道:“罗叙妍,其实你们心里很高兴的吧?许家的金孙是个废物,祖母要赶走我娘,以后许家还是你们的天下。”

罗叙妍看着许云芝眼中闪烁着的恶毒和兴奋,叹口气道:“你高兴就好。”说完,她回到屋中,吩咐丫鬟和婆子们好生照顾刚刚生产完的祝莹,以及娇弱的小婴儿。

刚出世的孩子已经睡着了,皱巴巴的小脸上还残存着一些泪痕,安安静静的缩在襁褓中,并不知道血脉相连的亲人是如何的厌弃自己。

她拿出自己的帕子,轻轻地给孩子擦了擦脸,等事情都安排妥了,从院子出来,迎面就看到娘亲也回来了。

“外祖母如何了?”她问道。

许瑶瑶道:“我劝说了几遍也没用,你外祖母一直在骂,最后总算是骂累了,所以睡下了。”

“……”罗叙妍点点头,“娘,舅妈和表弟那边,我也吩咐好下人们照顾着了。”

“嗯。”许瑶瑶应了一声,“走吧,我们也该回去了。”

母女俩刚要走,就见丫鬟急匆匆的跑出来,叫道:“小姐,不好了!少奶奶要掐死孙少爷!”

许瑶瑶想也不想,赶紧冲进院门里。

厢房里,几个女人吵成了一团,唯独祝莹的声音是最响的。

“这个废物留在世上有什么用?只会给我和许家丢人!与其留在世上被人耻笑,不如早早的死了拉倒!”

许瑶瑶冲进去,喝道:“原本外人都不知道出什么事了,现在好了,被你这么一吼,全都知道了!”

说完,她冲上前去,也不管祝莹刚生产完,一甩手,狠狠地将她掀翻到一别去,抱起差点被掐死的小婴儿。

小婴儿被自个儿亲娘掐醒了,哇哇大哭起来,小胳膊小腿胡乱挥舞着,软软的一拳碰在许瑶瑶的脸上。

这一刻,她的心软了。

她温柔的哄着小婴儿,扮着鬼脸逗他开心。

另一边,罗叙妍叫丫鬟婆子们赶紧按住试图从许瑶瑶手里抢回小婴儿的祝莹,干脆直接用布条将她绑了起来,正好药煮好了,她让丫鬟给祝莹灌下去,又在厢房中点上安神香。

祝莹终于平静一些了,满眼憎恨的盯着许瑶瑶怀里的孩子,仿佛要生吞了他似的。

许瑶瑶冷着脸,说道:“嫂子,现在孩子年幼,看不出个所以然来,所以不如先等等看,再做打算也不迟。你现在就闹成这样,是想让孩子就这样了吗?”

祝莹咬了咬牙,没说话。

许瑶瑶继续说道:“如今这件事,知道的都是家里人,还有一位大夫,想必都不会随便乱说的。所以,只要大家都闭上了嘴巴,谁会知道你的孩子有什么问题?”

“怎么可能瞒的下去?亲友街坊总归是要知道许家添了一个孩子的吧?”祝莹难受的挣扎了几下,但是罗叙妍亲手打的结,防的就是她能挣脱开来。

许瑶瑶道:“船到桥头自然直,我会安排的,嫂子无须有心了。毕竟我也姓许,我也不想家里闹出不好的事情来。”

祝莹抿了抿嘴,转开目光去,看也不看孩子一眼。

许瑶瑶见她终于安定下来,再看看怀里的孩子,心头的那份疼惜依然没有散去。

“你身子不大好,这个孩子暂且由我照看着,你放心,我会找稳妥的奶娘。”

祝莹没说话,算是默认了。

许瑶瑶抱着孩子,和罗叙妍回到含晖院。

丫鬟们默契的将小孩子的物件一件件的送过来。

许瑶瑶有经验,所以很快安置好了小孩子,她坐在小床边,看着重新睡去的孩子,幽幽的叹了口气。

罗叙妍问道:“娘,您是要养着他?”

“不管怎么说,也是我们许家的孩子,与你我都血脉相连。”许瑶瑶叹道。

罗叙妍没有反对,在旁边默默的看着。

许瑶瑶笑道:“仔细看看这孩子,眉目清秀,将来肯定好看。阿妍啊,今天来的大夫只是擅长妇科罢了,或许这方面也不是很清楚,所以你明天再去找找其他大夫,看看有没有其它法子了。”

罗叙妍应道:“我记着了。娘,时候不早了,我先回去休息了,您也早点休息。”

“嗯。”

罗叙妍回到自己的厢房,待月和尤氏端来热水,然后凑过来问道:“阿妍小姐,现在是个什么状况?”

“我那表弟会由娘亲照看着,大家都别把这事儿往外面说,欢欢喜喜的迎接许家的孙子降生,一切照旧。”罗叙妍道。

尤氏道:“我们明白了。唉,谁会料到是这么个结果。”说着,她带着几分惋惜,到底是可怜这个无辜的孩子。

罗叙妍对着铜镜,摘下发髻上的绒花,微微的笑了笑。

也不算是个坏结果。

舅妈没有了依仗和希望,又失去了外祖母的欢心,无论是娘亲要不要分家,这个家里好歹又能安稳一点了。

而舅妈厌弃那个孩子,若是养在娘亲身边,将来和娘亲亲近的话,也是有益处的。

她伸了个懒腰,笑道:“我要睡了。”

家里的事一桩桩一件件的,那个夺去爹娘性命的意外的日子也越来也近了,所以她得精神满满的,来应对这一切。

074 不存在的意外

,最快更新福妻难求最新章节!祝莹生下男孩的消息传出去,亲友街坊纷纷来道喜,许瑶瑶宝贝似的抱着孩子给他们看了,说是孩子早产,身体有些虚弱,所以别让别人抱上手,至于祝莹则是产后病了,需要卧床静养。

许瑶瑶的话,亲友街坊没有不相信的,所以也没有人起疑,等过了满月酒,便没什么人上门来看孩子了。

祝莹的爹娘兄嫂也都赶过来探望,面对他们,许瑶瑶没有隐瞒真相。

祝莹的娘当即瘫在地上大哭,半天也起不来。

后来,大概是觉得丢人了,草草安慰过祝莹,祝家人就回去了。

谁也没有心思给小婴儿取名字,许夫人压根就不想看见这个孩子,最后是罗邦皓按着许家的字辈,取名叫“许云珹”,问过许大力和祝莹没有意见后,就这么叫着了。

转眼,到了许瑶瑶和罗邦皓打算前往归州,为当地富商操持丧事,罗叙妍很清楚,正是这一次出远门,爹娘在半路上遇到山石崩落,双双遇难。

罗叙妍无法和爹娘说清楚这些事,但是如今的她与前世已经不同了,不再是养在闺阁中娇惯任性的小姑娘,而是能够和爹娘一起打理铺子,承担更多的责任了。

因此,她很轻松的就说服爹娘,由她来代替他们前往归州。

归州离峡州不远,整装完毕,罗叙妍带着伙计和从镖局请来护卫的镖师,一行人上路了。

车马走到第二日,一夜的大雨后,山林间飘散着淡淡的雾气,呼吸间尽是草木的清香气息,让人心旷神怡。尤氏摘了一簇野花,戴在自己的发髻上,笑问罗叙妍好不好看。

罗叙妍望着一边走一边说笑的伙计和镖师,又望向了更远的地方。

远处山峦叠嶂,岚烟萦绕,隐隐间似乎还有雷鸣之声。

“歇会儿吧。”她道。

尤氏正忙着整理头发上的野花,冷不丁地听见她这么说,愣了一会儿,才问道:“阿妍小姐,咱们才出发没多久,怎么就要在这儿歇下了?”

罗叙妍望着山峰,说道:“夜雨过后,山路湿滑,我总觉得这时候走山路,不太安稳。”

镖师笑道:“罗小姐是担心山石崩塌吗?”

罗叙妍也不藏着掖着,点头道:“是啊。”

镖师道:“罗小姐放心,这儿我们是常走的,这儿的地形,是压根不会发生山石崩塌的。”

“……”罗叙妍道:“还是小心为妙吧?”

镖师笑了,“罗小姐谨慎也是有搭理的,我们就先歇会儿,等太阳出来了再继续赶路吧?”

众人便停下脚步,各自寻了地方,坐下来休息。

罗叙妍看了看天色,日头此时被云遮挡住了,但她估摸着,距离山石崩塌大约还有半个时辰了,她有些紧张的望着远处。

那就是爹娘出事的地方。

时间一点点的过去,罗叙妍的手心都紧张出一层汗来,她已经许久没有这么紧张过了。

其他人丝毫没有觉察到她的紧张,天南海北的聊着,尤氏则从旁边的树上,摘了不少甜脆可口的果子,分散给大伙儿,所以谁也没有急着继续上路。

反正多花费些时间,许记棺材铺是要多给一点钱的,谁也不会和钱过不去。

岚烟渐渐散去,日头终于从云后露脸,明媚的阳光洒在山林间。

罗叙妍揉了揉眼睛,眯眼望向远处的山坡。

那里毫无动静,鸟儿自由自在地在山林间飞翔,鸣叫着,一切太平。

她觉着不放心,继续等了快一炷香的功夫,四下里安宁平和,山坡上稳稳当当的,没有半点要崩塌的意思。

罗叙妍早先查过书,说是山石崩塌之前,鸟儿和野兽会惊恐逃散,也会有小石子时不时的从山坡上滚下来,可是这些没有一样出现。

真的如表示所说,根本不会有山石崩塌?

此生,已经有很多事情和前世不同了,是这件事也有了变化吗?

罗叙妍蹙眉思忖片刻,开口道:“我们继续赶路吧。”

大伙儿早就休息够了,所以听她这么说,高高兴兴的继续赶路了。

罗叙妍看着出事的地方离自己越来越近,心不由地猛跳起来,眼睛死死的盯着山坡。

直到车马走远,那处山坡被参天大树遮挡,再也看不见了,她才收回目光。

那个意外……根本没有发生,根本不存在!

是这件事也改变了吗?

罗叙妍抚了抚心口,慌乱地心终于平静下来,接着嘴角勾起,扬起了轻松欢愉的笑意。

不管如何,这一遭总算是过去了,爹娘已经躲过了前世的天灾了。

往后,他们一家三口一定要平安顺遂的活下去。

罗叙妍放下一桩大心事,整个人都轻快了不少,归州的事情自然办的很顺利。

办完事,她立刻赶回家中,迫不及待的想要再看看爹娘。

“爹爹,娘!”马车一停在铺子门口,罗叙妍跳下车辕,冲进门里去,一把抱住了许瑶瑶和罗邦皓,在感受到爹娘身上的温度,和手上实实在在的触感后,她觉得安心极了。

许瑶瑶和罗邦皓对视一眼,笑了,“阿妍出门几天,就这么思念爹娘了吗?”

罗叙妍仰起头,灿然一笑,“是啊,很想你们,所以办完了事情,就马不停蹄的赶回来了呢!”说着,她又在娘亲的怀里蹭了蹭,闻着那熟悉的淡香,笑得像个小傻子。

许瑶瑶抚摸着女儿的后背,笑道:“阿妍,累不累?先回家休息会儿吧,晚上爹娘叫厨子做你最爱吃的红烧肉。”

罗叙妍道:“不累!我要陪着爹娘。”

许瑶瑶掩着嘴笑,对罗邦皓说道:“出去一趟,阿妍更黏人了。”

罗邦皓温柔的看着妻儿,道:“阿妍还是个孩子呢。”

罗叙妍又仰起头,认真的注视着爹娘,看着他们的笑脸,她的内心是温暖的。

没有什么,比他们一家人在一起更重要的了。

“好啦,”许瑶瑶捏了捏女儿的脸颊,“你先在铺子里休息会儿,我和你爹还有些事情要做。”

罗叙妍积极的问道:“爹娘,要不要我帮忙?”

许瑶瑶按住她的肩膀,“听话,好好坐着。”

“嗯。”罗叙妍点头,笑眯眯的看着爹娘做事。

075 消失的山匪

,最快更新福妻难求最新章节!过了约半个时辰,从外面进来一人,环顾一圈后对她点了点头。

“罗小姐,阮刺史派我来有话要对您说。”

罗叙妍看他有几分眼熟,于是跟着他来到铺子外的一棵树下,这会儿来往的行人不多,而且树干还能遮挡别人的视线。

她问道:“请问阮刺史有什么吩咐的吗?”

那人笑道:“不是什么吩咐,就是先前姑娘同刺史说城外山间有山匪流寇的事儿。”

罗叙妍目光一凛,“有结果了?!”可是奇怪的是近来并未在城中听见一点的风声。

那人道:“阮刺史派人查过了,山林间没有山匪流寇,也没有任何可疑的人,所以请姑娘放心吧。”

“……”罗叙妍抿起嘴唇,如果没有的话,前世的那个凶神恶煞,手持九环大刀的男人又是从何而来?

她想再追着问一问,可是以自己的身份,阮刺史肯听她的话去查了,已属不易,哪里还能要求的更多呢?

罗叙妍叹气,又问道:“还有点事,不知道我该不该问……”

那人挺和善的,“姑娘有什么,请问吧,若是我知晓的,一定告诉姑娘。”

“……”罗叙妍张了张,但没有真的问出杜成之死的事情。

这事极为隐秘,眼前此人不知道到底是不是阮刺史的心腹,还是不要声张为妙……她如此想着,打定主意。

“没什么了,不好意思。”

那人笑了笑,道:“阮刺史叫我转告的就是这些了,姑娘,告辞。”

“多谢。”罗叙妍揉着额角,回到铺子里。

正好许瑶瑶从后院过来,看到她的模样,问道:“阿妍是不是太累了?”

罗叙妍的脸上重新浮现出笑意来,“没有,天气渐渐热了,外面有些晒。”

许瑶瑶从柜台上拿起一本账册,说道:“那我们早些回家喝绿豆汤去,给你解一解热气。”

“好。”罗叙妍笑着应下,将担忧深深的埋在自己的心中。

回到家中,罗叙妍看到尤氏和新请的奶娘佟氏在逗许云珹玩儿,小家伙“咯咯”的笑着,看起来挺可爱的。

许瑶瑶问了佟氏情况后,把许云珹抱起来,哄了哄。

虽然不是亲生的,但是小小的孩子对许瑶瑶有着莫名的亲近,看着许瑶瑶的笑脸,他咧开嘴,笑得更欢了。

罗叙妍看了一眼,接过待月端上来的绿豆汤,喝了几口。

许瑶瑶放下小孩子,发觉女儿兴致缺缺,问道:“今天的绿豆汤不好喝?”

“可能是一路上吃了不少好吃的,所以现在没什么胃口吧。”罗叙妍搪塞道,“而且,我还想留着肚子,吃红烧肉呢。”

许瑶瑶道:“好,红烧肉都给你吃,想吃多少有多少。”

罗叙妍眯眼笑起来,更小心的不让娘亲发觉自己异常的情绪。

许瑶瑶继续去逗许云珹玩儿,厢房里洋溢着欢笑声。

“我觉着云珹的眉眼有几分像他祖父。”

“我也看着相似。”尤氏附和道。

“是吧?”许瑶瑶的眼睛笑得弯弯得似月牙,仿佛面前的是自己的亲生儿子。

罗叙妍没什么感觉,有些许出神的望着窗外。

春日过去了大半,草木早已绿意盎然,倒也可以接着赏赏窗外风景来掩饰过去。

从阮刺史对待灾民的态度来看,应该不会轻视山匪的事情,所以查一定是严查,但是却找不到任何蛛丝马迹,实在难以理解。

城外山林的地形并不算太复杂,要掩人耳目的藏匿其中,实非易事。

可是山匪没有踪影,到底去了哪里?

一年之后,他们就要闯进峡州城烧杀抢掠,明明占有先机的她,此时此刻束手无策。

罗叙妍无声的叹了口气,随着爹亲回来,娘没有继续照顾着许云珹,而是吩咐丫鬟将饭菜端上来。

罗邦皓坐在女儿身边,喝下一碗绿豆汤,问道:“阿妍在想什么?”

“爹爹,”她挽住罗邦皓的胳膊,“您对峡州周边的地形最为熟悉,知不知道哪儿是人去的最少,景色最好看的?”

罗邦皓道:“那几处地方,都带你娘和你去过了。”

罗叙妍带着一丝丝的期望,追问道:“真的没有了?”

“没有了。”罗邦皓道:“如果阿妍看腻了这儿的风景,等有空,爹带你去更远一些的地方玩儿。”

“好。”罗叙妍淡笑着答应,可心情更加沉重。

那伙山匪难不成能挖地三尺,像耗子似的躲在地底下?

可人只要活在世上,一定会留下蛛丝马迹,为什么就是揪不住这些人的狐狸尾巴呢?

许瑶瑶喊吃饭的声音在旁边响起,罗叙妍只得暂且放下心事。

一日又在平静中一天天过去,告别了宜人的春日,迎来了烈日炎炎的三伏天,城外发了一次大水,听说死了几个人,衙门里赶紧来许家找人,要避疫的方子。

罗叙妍借此想再见一见阮刺史,或是别的什么能在刺史跟前说上话的人,可惜带着她去城外的人只是个普通小吏,她根本不可能把想说的话和这人说了。

只能再等时机了。

她办完事,接着往义庄去。

被大水淹死的人的尸首都停在义庄,加上姜家老爷的小妾死了,因为不得主母喜欢,又没有家里人了,所以拉去了义庄,但又想表面上好看点儿,所以吩咐一定要她罗叙妍去操持这位小妾的后事。

罗叙妍坐着轿子来到义庄,负责看守此地的老王看到她来了,笑着打招呼。

“罗小姐,您来了呀?”

罗叙妍微笑着点头,“王伯伯好。”

老王道:“姜老爷的妾室就停在南边墙角,麻烦你了。”

罗叙妍点点头,走进义庄。

老王看着她的背影,虽然这五年来见过罗小姐不少次了,可每次都忍不住感叹,“我可从来没见过哪个十五六岁的姑娘,敢这么大大咧咧的走进这儿。”

跟着罗叙妍来的店伙计“嘿嘿”笑两声,“别看咱们阿妍小姐模样娇气,可这几年来,帮了掌柜的和罗先生不少忙。就算是七月半的鬼节晚上,要去给丧家打理,阿妍小姐也能面不改色的去呢!”

“哟,姑娘胆子可真大呀……”

“啊——”

老王的话音还没落下,被一声惊叫完全掩盖。

076 诈尸

,最快更新福妻难求最新章节!老王和伙计互相瞪一眼,随后急忙冲进义庄里,拐过细竹子搭的简易屏障,只见一个蓬头垢面,衣服上血迹斑斑的男人竟坐在一口棺材里。

而罗叙妍板着一张脸,正举着一块棺材板就要往那人头上砸去。

“呀,诈尸?!”老王心中亦是一惊,跟伙计一道上前去合力阻拦她。

谁料两个力大的爷们居然拼不过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眼看着棺材板就要砸在那起死回生的人脑门上。

虽说义庄的棺材用料不讲究,又做的单薄,但被这么一下去砸中,指不定又要回到阎王爷跟前了。

不过那人也不呆,稍稍一偏身子,棺材板擦着胳膊过去。

“呵……”他低低的一笑。

与他一起笑的还有罗叙妍,她抬手指了指棺材。

众人顺势望去,紧接着只听“砰”的一声,棺材和架子一起碎裂,那人一屁股跌坐在地,疼得“哇哇”大叫。

发泄过怒气了,恢复平静脸色的罗叙妍打开小檀香扇,施施然的往旁边椅子上一坐,向伙计递去一个眼色。

伙计喝问道:“你是什么人?这口棺材里原本的尸体呢?”

那人呆呆的盯着白管事,缩了缩肩膀,“我不知道……这是哪里……”

明明声音润朗,可给人一种痴儿的感觉。

伙计蹙起眉头,老王上前一步,“这是衙门拉来的被淹死的人,我猜八成是暂时闭过气去,衙门的人没看出来。”

说着,他扯开那人的衣衫查看,手臂胸膛上几处伤口,不深,但因没有及时治疗,有两三处化脓,看起来惨不忍睹。

他不由地放柔了语气,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家在何方?家中还有什么人?”

“我叫阿八!”那人终于响亮的回答了一句,可接着——“我家……我家……”

“我家”了半天,没说出个所以然。

罗叙妍“啪”的收起折扇,问道:“姜老板家小妾的遗体呢?”

“掌柜的,在这儿呢!”姜家派来的婆子讪讪的在屋子另一头招招手。

罗叙妍一挑眉,低声骂一句,“不分左右的蠢货。”

她骂的是姜家人。

姜家小妾暴病而亡,主母嫌晦气,拉到义庄来搭灵堂办丧事。可怜半天过去,没个守灵的也就罢了,还不上心的记错了棺材摆放的位置,害得她开错了棺,遇上“诈尸”的。

姜家唯一有人性的地方只在请了她来给死者化妆。

大概怎么也要顾及颜面,留点儿好名声在外。

罗叙妍将折扇插在腰间,接过伙计递来的木箱,开始为死去的人净面化妆、梳头。

伙计在隔壁小屋布置灵堂,老王扶起阿八,去取伤药。

罗叙妍放下描眉的小笔,冷不丁地觉察到正盯着自己看。

她抬头看去,只见阿八指着死者,痴痴傻傻的笑了,“变好看了。”

忙活回来的伙计眼见乞丐蹲在自家小姐旁边,忙上前拉开他,问回来的老王,“问出家在哪儿了吗?”

“没,”老王摇摇头,“我瞧着他脸白手嫩,不像是乞丐,最有可能是谁家的少爷走失了,因为脑子有问题,问不出什么来。”

伙计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乞丐,又抓着他的手翻来覆去的看,生出几分恻隐之心,“全是石头树枝割的小口子,真可怜。阿妍小姐,我们带他回去帮忙找找家人,可好?”

罗叙妍想说“不好”,但话到舌尖上了,在看到这阿八脏污的双手后,硬是变了,“先去把他收拾干净了,这模样,遇上城门口盘查的话,是不会放人进城的。”

“好的,我们这就去,阿妍小姐。”伙计高兴的和老王带阿八到一边去收拾。

罗叙妍继续专心做自己的事情,不多时,死者被她收拾的如生前一般漂亮,另一边灵堂也布置妥当,灵牌、贡品香烛纸钱、丧幡挽联花圈等等一应俱全,还算让死者有些体面。

“你看看,还有哪儿欠妥?”她问姜家婆子道。

姜家婆子胡乱的看了几眼,笑道:“罗小姐做事,我们是放一万个心的。”一边说,一边从怀里摸出一只荷包,双手捧到她面前,“罗小姐,您看看,钱够数吗?”

罗叙妍打开荷包,看了一眼,“够了。”说着,她从小屋出来,随口问道:“可以走了吗?”

伙计应道:“快好了,罗小姐。”

阿八的伤口包扎好了,尽管穿着老王的旧衣衫,甚至胸口上还有一大块补丁,却掩盖不了颀长俊伟的身姿,透出非凡出尘的气质。

只是,头发仍乱糟糟的披散着,挡住了大半张脸,显得怪异。

罗叙妍道:“头发随便扎一扎,就走吧,铺子里还有事情呢。”

“是。”伙计应道,用手指代替梳子,在阿八的头发上捋了几下,然后随便的用发带扎好,另一边,老王准备好热的湿巾子,力道不轻不重地在他的脸上擦了又擦。

大半的污垢被擦去,老王愣了一下,说道:“呀,这小伙模样真俊。”

众人的目光不由地在他脸上打了几转,剑眉星目,鼻梁高挺,透着不凡的英气,与打扮更显得格格不入,而明珠蒙尘,更让人心生同情。

唯独罗叙妍看也不看一眼,径直走出义庄。

伙计小声嘀咕道:“可惜是个傻子。”

也不知道阿八有没有听懂他的话,对着伙计就是傻兮兮的咧嘴一笑。

伙计和老王对视一眼,摇头叹气,“走吧。”

阿妍小姐风风火火的样子,可容不得半点耽搁。

阿八一听要走,欢呼一声“走喽”,然后蹦蹦跳跳地往前扑去,像个欢快天真的孩童。

伙计忙叫道:“阿八,等一等!别走的太急了!”

罗叙妍觉察到身后有人接近,脚步一转,身子往旁边一闪,接着就看到一个黑影从身侧飞奔而去,挥舞着双臂往前跑去。

连日阴雨,义庄门口泥泞的地上有一块水坑,阿八不避也不闪,直奔而去。

罗叙妍赶紧伸手拽住他的胳膊,要是摔了个跟头,再出事,可就不好了。

“你慢一些……”她开口道,抬眼望向小八的脸庞,这一瞬间,后面的话噎在喉咙口,怎么也说不下去了。

那双墨色如深夜般的眸子,没有了头发的阻碍,完完全全的落入她的眼中。

五年过去,她记不得那个男人的容貌了,可唯有那双冷锐阴鸷的眼睛深深的刻印在她的脑海中。

她的手猛然收紧,死死地抓住阿八的胳膊,指尖甚至掐入了他的皮肤中。

“……是你。”

077 终于遇见你

阿八被吓着了,惊叫一声,拼命地想要甩开罗叙妍的手,可是甩了几下,竟是没能甩开。

听见声响的伙计和老王慌里慌张地跑过来。

“阿妍小姐,出什么事儿了?”伙计问道。

罗叙妍凝视着阿八的眼睛,前世的一幕幕又在脑海中闪现不停,胸口处似乎又被插进了那把九环大刀,疼痛蔓延至四肢百骸,让她的额头冒出一层细汗,脸色也变得苍白。

伙计也被吓到了,“阿妍小姐,您到底怎么了?”

“”罗叙妍再一看那双眼睛。

因为受到惊吓,眼中闪烁着水光,可怜的像只被大灰狼揪住了脖子的小绵羊。

她一个激灵,心绪缓和下来,淡漠的说道:“没什么,我看走眼了,以为是见过的人。”

说着,她松开手,可是伙计和老王都清清楚楚的看到阿八的衣服上都被指尖戳出了深深的印子,可以想象的到他的皮肉现在成什么样子了。

她垂下眼帘,提起裙摆,不急不慢地往外走去,轻巧地跳过水坑,钻进轿子里。

伙计捧着阿八的胳膊,问道:“别害怕,阿妍小姐是个好人呢。”

老王附和道:“是啊,之前要不是阿妍小姐他们家,城里说不定会闹起瘟疫阮刺史还亲笔题字,赏了仁善之家四个字给他们,是全城百姓的典范呢。”

阿八懵懵懂懂的点点头,抱着伙计的胳膊,缩在他的身边。

伙计乐呵了,“还像个孩子,挺可爱的呢。对了,我叫钱大武,你以后喊我大武就可以了。”

“大,大武?”阿八结结巴巴的叫道。

罗叙妍听着外面的说话声,拿出小扇,不停地扇着风,散去心头的燥热。

她不会认错的。

赵盈的眼睛也很像那个男人,可她再看看,就分得出不是。

而阿八,眼睛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唯一的不同是,阿八眼睛清湛纯净,透着天神傻气。

但她不会就此认为阿八和那个男人没有干系。

人前和善,人后奸诈,这样的人,她在这辈子已经见多了。

阿八是装的,还是真的出了意外而变成了痴傻,她现在还不能确定,加上钱大武和老王都见过阿八了,她不可能出手杀人。

杀人

罗叙妍的手心里沁出一层汗来。

未必要她来杀这个人。

罗叙妍用扇子掀开窗子帘的一角,透过缝隙看着在轿子边一边走,一边说说笑笑的两人,阿八的脸上洋溢着傻里傻气的笑,好像是把钱大武当做了兄长一般,时不时的蹭几下胳膊,透着几分依赖。

也好,阿八这么缠着钱大武,不是依赖,就是有所图谋。

她一定会借这个机会,查清楚阿八的来历。

如果真的是那个男人,她正愁阮刺史找不到那伙山匪,这不正好送上门吗?

罗叙妍打定主意,回到铺子后,请游蓁安排阿八暂时住在铺子的后院。

“他头脑有些问题,一定要小心照顾着,不要再瞎跑出去,闹出意外来了。”她平静的说道,却看也不看阿八一眼,“既然我们答应了要帮他,就好事做到底吧。”

游蓁有些许的意外,阿妍小姐其实不是这么热心肠的人,而且对阿八未免也太上心了。

阿八的模样虽说是俊秀,可这些年,无论是赵公子,还是其他年轻少爷,相貌好,脾气也好的,阿妍小姐见过不少,也从没见她对谁动过心思,更别说还是个痴傻的,所以阿妍小姐根本不可能是男女方面的心思。

游蓁正好奇罗叙妍的心思,又听她说道:“对了,他身上有伤,再请一个大夫来看看。”

她看着傻傻的张望四处的阿八,点头道:“我这就去安排。”

钱大武在旁边插话道:“阿妍小姐,好不好给阿八画一张像,然后问问人,到底是谁家丢的少爷?”

“暂时不用。”罗叙妍已经站在柜台后,翻开了账本,清点从姜家拿来的银钱,“这伤差不多几日就能好的,到时候再派人去找吧。若是他的家人见我们照顾他,照顾的不错,想来也会更感激我们。”

游蓁知道罗叙妍在想什么,应道:“来,阿八,我带你去休息。”

钱大武摸了摸阿八的脑袋,“去吧,这儿的,都是好人呢。”

阿八怯生生的点点头,依依不舍的松开拽着钱大武的手,跟着游蓁往后院走去。

虽然知道他是个傻子,但一路走过去,游蓁还是简略的介绍了后院的布置,最后带着阿八走过一道院门,院子正中一口井,边上晾满了男人的衣服,三面几间厢房一间灶屋。

她指着其中一间,“这儿是铺子的伙计们住的地方,这间是空着的,你暂且住在这儿。我去叫人给你拿换洗衣服来,你好好待在这儿,别到处走,知道吗?”

阿八睁着一双大大的眼睛,傻乎乎的点头。

游蓁见他的傻样,还是不放心,把人按在床榻上坐着了,然后对路过的儿子白修承招招手,“修承,今天新来了一个大哥哥,你陪他一会儿,好不好?”

“好!”白修承一口答应,蹦蹦跳跳地跑进屋,“大哥哥好,我是白修承!”

阿八盯着他,愣了愣,然后做了个鬼脸。

白修承被逗笑了,扑到阿八的怀里,“大哥哥,你呢?你叫什么名字呀?”

“我叫阿八。”

“阿八?”白修承不解的挠着额角,“有姓阿,名八的吗?这是什么名字啊”

阿八道:“我就是叫阿八啊?”

白修承歪着脑袋,看看他,明白过来了。

原来是个傻子。

他叹气,小大人似的拍拍阿八的肩膀,“别怕,以后在铺子里,我罩着你!”

阿八眨巴眨巴眼睛。

说话间,游蓁回来了,拿回来几套没有补丁的干净衣服,又叫人打来了热水,等大夫来了,连同诊治和清理一道做了,阿八总算是稳妥的安置下来了。

游蓁拉住还想同阿八玩闹的儿子,说道:“阿八累了,今天让他好好休息,等睡够了再陪你玩儿,好不好?”

白修承是个懂事的孩子,乖乖的应道:“好!”

游蓁给阿八拉了拉被子,说道:“你好生休息,有什么事,尽管找大伙儿,我们都是热心肠的人,别害怕,知道吗?”

阿八点点头。

游蓁看着阿八乖巧的闭上眼睛,带着儿子出去了。

房门关上,阿八重新睁开眼。

此刻,那双墨玉般的眼眸里,哪有半点天真傻气。

078 莫名其妙的敌意

崔璟时,也就是阿八,抬手按在自己的胸口,强忍片刻,才平息下口中汹涌的血型之气。

他慢腾腾的坐起身,拽开领口看了看,胸口上有一处很不明显的掌印。

万幸他避得及时,否则真的生生挨下这一掌,恐怕早已命归黄泉了。

只是这伤也不轻,需要静养至少一月。

崔璟时环顾着四周,棺材铺的厢房布置的简单舒适,人确实都挺不错的,唯有那个罗叙妍

在四目相对的一刹那,他看出罗叙妍的眼中有莫名其妙的震惊和敌意,这不该出现在一个十五岁小姑娘的眼中。

尽管小姑娘很快恢复了淡漠的神情,可是一言一行无不显示出她因为某种原因而在意他,要将他强行留在这间棺材铺里,不与外人接触。

胸口又隐隐发痛,崔璟是躺回到床榻上,望着洗的有些发白的灰色床帐。

但不管怎么说,罗叙妍这么做,他可以多一些机会,不被仇敌发现踪迹。

至于罗叙妍出于何种缘由,想来会有一日明白的。

倦意袭来,自从离开京城,连日来的奔波带来的辛劳,在这一刻才迟迟的全部涌上来。听着外面隐隐约约的说话声,崔璟时不知为何竟生出一份安心的感觉,他闭上眼睛,沉沉的睡去。

罗叙妍将账本翻到了空白页上,瞪了半天,没有写下一个字。

白修承拿着一盘糕点,出现在她的旁边。

“阿妍姐姐,我请你吃好吃的!”

罗叙妍回过神,笑道:“修承今天怎么舍得了?”

白修承道:“因为阿妍姐姐给我带了一个陪我玩儿的人呀?”

罗叙妍把他抱到椅子上,“你说的是阿八?”

“是呢。”白修承点头,拿起一块糕点送到罗叙妍的嘴边,“可是为什么会有人姓阿,叫八,这么奇怪的名字呀?”

罗叙妍一口咬住糕点,咬了一小口,咽下去之后,说道:“对呀,我也奇怪呢,为什么会叫阿八的呢?我想啊,这个应该是小名,他还有个好听的大名的吧?”

“大名啊?”白修承歪着脑袋,“会叫什么呢?”

罗叙妍道:“他这段时间会待在咱们铺子里,你多与他玩一玩,说不定会告诉你他真正的名字呢?”

不过,这个男人就算说了,八成说的也只是个假名吧但说不准会留下一些蛛丝马迹,能查到些什么呢?

白修承认认真真的点头,“我知道啦,我一定会问清楚他叫什么名字的,这样我们就能帮他找到家人了呢!”说到这里,他的小脸皱起来,“他要是回去了,就又没人陪我玩儿了。”

罗叙妍道:“怎么会呢?我想他说不定会感恩于我们的救命之恩,往后时不时的有往来的。”

白修承又高兴起来,“对哦!”

罗叙妍摸摸他的脑袋,“现在不用担心了吧?”

“不担心了!”白修承欢天喜地的吃着糕点,“等阿八哥哥醒了,我就找他玩儿去。”

“他身上还有伤,你小心点。”罗叙妍叮嘱道:“修承是个温柔懂事的好孩子,会照顾到新来的阿八哥哥的吧?”

“我会的!”白修承拍了拍自己的胸脯。

罗叙妍眯眼笑起来。

这时,许瑶瑶从外面回来了,看到女儿和白修承在说笑,随口问道:“有什么好事儿?”

白修承道:“阿妍姐姐今天救了一个大哥哥回来呢,要在铺子里养伤,我会照顾好大哥哥,好让他早点能陪我玩儿的!”

“这样啊。”许瑶瑶笑了,问罗叙妍道:“从哪儿救回来的人?”

罗叙妍知道娘亲是谨慎,可自己又不可能把前世的仇怨说出来,淡定的说道:“从义庄捡到的人,大约是遭了水灾,被衙门错当了死人,拉回来的。我去的时候,正好碰见诈尸了。”

“诈尸?”许瑶瑶道:“真是福大命大。”

“是啊,这么有福气的人留在我们铺子里,说不定也能给我们带来好运。”罗叙妍道。

许瑶瑶点点头,没将这件事放在心上,转头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罗叙妍继续和白修承坐在柜台后,白修承吃完了糕点,乖乖的看着她算账。

很快夕阳西下,许瑶瑶叫上罗叙妍一块儿回家去,罗叙妍道:“我还有点事,做完了再走,娘先回去吧。”

“好。”许瑶瑶离开铺子。

罗叙妍见娘亲走了,赶紧找游蓁,“今晚我在铺子里吃饭,麻烦白婶子多添一副碗筷。”

“好,一会儿就吃饭了。”游蓁道:“阿妍有什么想吃的吗?”

罗叙妍道:“白婶子做了什么,我就吃什么,不挑的。”

游蓁笑起来,往灶间走去。

等饭菜做好了,罗叙妍来到厢房,伙计们和风水先生都在隔壁吃饭,他们晚间会稍微喝点小酒,所以她不掺和,另外摆一桌,和白管事一家人吃饭。

罗叙妍问道:“阿八在哪儿?”

“我们来啦!”白修承牵着崔璟时的手,蹦蹦跳跳的来到厢房。

罗叙妍目光平静的看向崔璟时,他有些畏畏缩缩的躲在白修承的身后,低垂着目光,不敢看屋里其他人。

“毕竟刚来,还有点怕呢。”游蓁笑道,让他和自己儿子坐在一块儿。

白修承像个小大人,夹了一筷子菜,放到崔璟时的碗里,“快吃吧,我娘的手艺可厉害了!”

崔璟时活了二十年,没见过傻子,只能凭着自己的想象,装疯卖傻。

他紧张的看看罗叙妍,又看看白管事,迟迟不动筷子。

罗叙妍看了看,面无表情的拿起筷子,又抓起崔璟时的手。

他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掌心上有一点点茧子。

大概是习字所留下的?罗叙妍不动声色的又看一眼崔璟时,也有可能是习武所致

“拿起筷子,吃饭吧。”她语气淡淡的说道,他的手微微发凉,可能是身体不适的缘故,“如果不喜欢筷子,我去拿一只勺子。”

崔璟时感觉到罗叙妍掌心的温柔,垂下眼帘,看着那双白皙的手。

这只手,不再像之前那样凶狠地抓着他的胳膊,留下青紫的指印了,而是那么的温暖。

079 吃饭

,最快更新福妻难求最新章节!“自己抓牢了。”她又说道。

崔璟时看着那只手离开自己的手背,同一时间,他的手指微微松开,筷子差点从指间滑落,他手忙脚乱地捧住筷子,死死的按在怀里,生怕掉在地上。

他这副傻样,惹来白管事和游蓁没有恶意的笑。

罗叙妍已经拿起筷子,吃自己的饭了。

白修承很有耐心的示范自己拿筷子,“你看,就是这样拿着筷子,这样夹菜,很容易的啦!”

崔璟时笨手笨脚的学着他的样子,可是手指像是没有力气,怎么也拿不住细长的筷子,最后只能紧紧地攥在手心里,力道大的手背上的青筋都凸起来了,然后颤颤巍巍的把筷子竖着插进了碗里。

游蓁看他这样子,赶紧抽出筷子,柔声说道:“筷子不好这么放的,我给你拿个勺子吧。”

“娘,我去帮阿八哥哥拿!”白修承自告奋勇。

“去吧,小心点儿。”游蓁道。

白修承屁颠屁颠的跑出去,很快举着一只木勺子回来了,塞进崔璟时的手里,似乎又怕他把勺子弄掉了,于是特意的捏了捏他的手指,“拿稳了哦。”

白修承一松手,崔璟时故意又差点拿不稳木勺子。

游蓁叹气道:“看样子,在家的时候,应该是有人喂饭吃的。”

罗叙妍瞥一眼,这人颤抖着手,艰难的从碗里挖了一勺白米饭,又抖抖索索的往嘴里送,可是半路上,米饭从勺子掉到了他的衣服上,最后滚落在地。

崔璟时可怜兮兮的眨巴几下眼睛,然后眼里蒙上了一层水汽,看向罗叙妍。

游蓁赶忙说道:“反正我这会儿不饿,我来喂他吃饭吧。”

“让他自个儿练练。”罗叙妍冷漠的说道,“这儿是咱们铺子,不是他的家,不能什么都任由着他来。”

“这……”游蓁有些迟疑,阿妍好心的把人家救回来了,现在怎么变得这么冷淡?

罗叙妍态度有些强硬,“让他继续试,我们吃自己的饭。”

如果这个男人是装傻,她倒要看看能装到什么时候。

游蓁叹口气,想来铺子里一直大小事情不断,他们确实也不可能面面俱到的照顾着一个傻子,而唯一有点空闲时间的——她的儿子白修承,小孩子哪能照顾好一个成年男人。

她放软了语气,说道:“阿八,不着急,你慢慢吃。”

“是的,吃的再慢也没有关系,但是……”罗叙妍夹了一筷子菜,看看地上的米粒,“浪费了粮食,是要在铺子里做工补偿的。”

“阿妍。”游蓁轻轻地叫道,“他身上有伤呢。”

“可以等伤好了。”罗叙妍道:“我不急。”

游蓁无奈,搞不明白阿妍的脾气怎么忽然间变得这么奇怪了,听钱大武的话,这阿八除了“诈尸”吓到了阿妍以外,没有惹到她哪里啊?

按阿妍的性子,也不会把诈尸放在心上的。

她又看看罗叙妍,她正埋头吃饭,又和自己的公公对视一眼,便不再给阿八帮话了。

崔璟时心中哭笑不得,这小姑娘为何如此针对自己?好似他们有着什么深仇大恨。

“阿八哥哥,吃饭吧,我会保护你的!”白修承拍着他的手臂,说道。

崔璟时被拍得手一抖,手里的木勺子差点把碗里的饭给撩出来,他赶紧稍稍稳住,避免浪费了粮食。

看小姑娘的态度,可真的会让他做工补偿的,或者借此又发作,生出其它什么事来。

崔璟时暗暗的吸了口气,然后继续装可怜,嘴巴凑到碗边,慢吞吞又小心的用木勺子将米饭拨拉进自己的嘴巴里。

他已经两天两夜没有吃过东西了,温热的米饭进了嘴里,尽管米饭没有什么味道,但他仿佛吃到了山珍海味,差一点本能想要快点多吃几口。

可他没有忘了自己现在是个傻子,忍着饥肠辘辘,继续一点一点的扒着饭。

罗叙妍吃过饭,擦了嘴,然后目光又落在了崔璟时的身上。

这个男人现在紧张又害怕,好半天了,才吃了小半碗,有米粒不小心掉在桌子上,他赶紧伸手黏在指尖上,然后塞进嘴里。

看着他舔手指的傻样,罗叙妍差点笑了。

看你能装到什么时候。

罗叙妍吃过饭,没急着走,打开折扇,慢条斯理的扇着风,一边看着崔璟时吃饭。

另一边,游蓁他们已经吃好了,连年幼的白修承也把属于自己的半碗饭吃的干干净净,游蓁收走了空了的碗筷。

“阿八,你慢慢吃,不着急。”她柔声说道。

阿八傻傻的点点头。

游蓁拿着碗筷出去,白管事也走了,屋里只剩下罗叙妍、崔璟时和白修承。

吃饱了饭的白修承,手撑着脑袋看着崔璟时吃饭,可看着看着,眼皮子就开始打架了,没一会儿,脑袋一歪,趴桌子上睡着了。

游蓁回来,小心翼翼的抱起儿子,小声对罗叙妍说道:“我先送修承回屋睡觉。”

“好。”罗叙妍点点头,隔壁屋里,伙计们也都吃饱喝足了,正聊天,一时半会儿散不了。

不过,对比这屋里,相顾无言的两个人,多少冷清了些。

罗叙妍很有耐心的看着崔璟时,她是见过傻子的,而现在这个男人也跟傻子无异。

她不由地琢磨起接下来该怎么做。

不让人去找这个男人的“家人”是第一步,接下来呢?

他的同伙发现他失踪了,会发疯似的找寻他吗?这样一来,她只要等着他们自投罗网就可以了?

从九环大刀的壮汉来看,都是些凶穷极恶的人,要如何布置陷阱呢?

罗叙妍手里的动作渐渐缓慢,她收起折扇,一端抵着自己的下巴,眯着眼睛打量着崔璟时。

她不怕自己这么专注的眼神会有什么不妥。

如果这个男人心虚,在她的目光中,会露出些马脚的。

崔璟时艰苦的吃着饭,冷不丁地发觉那小姑娘的目光越来越专注了,就那么直勾勾的盯在自己的身上,他偷偷的瞥了一眼。

夜深了,屋内烛火明灭,不是太能看得清楚她眼中的神采。

她到底在想些什么?

080 我的玉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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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不容易将一碗饭都扒干净了,崔璟时缩着肩膀,对罗叙妍说道:“我……我吃好了。”

“你看,虽然花费的时间久了点,但是你还是可以自己吃饭的,对不对。”罗叙妍难得有几分和善的说道,掸了掸裙摆,起身,“早些休息吧,你的身体多睡睡觉比较好。”

崔璟时一脸茫然的看着罗叙妍,似乎是没有听懂她说了这么一长串的话是什么意思。

罗叙妍招招手,“我带你回屋里去。”

崔璟时听话的直接起身,可是坐着的时候,靠饭桌太近了,他这么猛地站起来,“砰”的一声差点掀翻了桌子。

幸好罗叙妍及时的一手抓住他的胳膊,一手按住了桌子,可仍有一只小碗滑落到地上,在清脆声中摔得粉碎。

“对,对不住……”崔璟时一下子慌了,蹲下身,从桌肚子底下爬过去,慌里慌张地捡起碎片。

罗叙妍看着他的样子,蹙起眉头。

有一瞬间,她真的觉得这个男人是个傻子。

“呀!”

她听见桌肚子下的男人忽然叫了一声,走过去看,原来是他慌张之间,直接徒手拿起碎片,却不知摔碎的瓷器边缘锋利,割破了他的手指。

血珠子从伤口冒出来,崔璟时干脆瘫坐在地上,举着手大哭起来,十足的像个傻子。

明明是个成年男人,但是他的哭声像三四岁的小孩子一样尖利刺耳,惊得隔壁屋的人纷纷跑过来看。

“阿妍小姐,怎么了?”

“这小子是谁?”

“大武,你去拿药膏来,阿八的手指割破了。”罗叙妍道,“没什么事儿,大伙儿继续回去喝酒吧。”

大伙儿左右看看,便都回去了。

罗叙妍上前去,扶住崔璟时的手臂,“你先起来。”

崔璟时双腿乱蹬,死活不肯起来。

尽管罗叙妍这辈子跟着白先生学了五年的功夫,可是要把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从地上拉起来,也不是很容易做到的。

她还是试了试,这家伙仿佛有千斤重,加上越是拉扯,他越是要撒泼胡闹,罗叙妍只得暂且作罢。

等到钱大武拿了药膏回来,她才请他一起把人扶到椅子上。

钱大武看到地上的碎片,热心的说道:“阿妍小姐,这个我来收拾吧。”

“麻烦你了。”罗叙妍点点头。

钱大武憨笑一声,去拿簸箕和扫帚。

罗叙妍在崔璟时的身边坐下,拿起桌上的一颗蜜枣,硬塞进他的嘴巴里。

甜丝丝的味道在口中蔓延,崔璟时配合的不哭了,对着罗叙妍傻笑。

罗叙妍正对上他的眼睛,心中“咯噔”一下,一股憎恶油然而生,差点让她甩开他的手。

她抿了抿嘴巴,语气也变得冷漠了,“你乖一点,不哭不闹的话,我会把这碟蜜饯都送给你吃,好不好?”

“好。”崔璟时点头,然后看着罗叙妍用帕子擦去他手指上的血迹。

有轻微的刺痛感从伤口传来,他假装疼得厉害,故意用力往后缩着手,在冷不丁地力道之下,她差点扑到他面前。

但是罗叙妍一手撑在桌子上,抵住了。

她冷冷的说道:“不要乱动,不然是你自己吃苦头。”

“疼……”崔璟时怯怯的说道。

罗叙妍道:“知道疼的话,那就要清楚,下次不能直接用手去拿碎片。”

“哦……”崔璟时小声说道。

罗叙妍仔细的给崔璟时的手指抹上药膏,最后用细长的布条包扎好。

这是他第二次碰触到罗叙妍的手,依然是温暖而柔软。

崔璟时定定的看着这个对他态度奇怪的姑娘,忽然觉得她挺有意思。

罗叙妍一系好布条,便丢开了崔璟时的手,说道:“这两天小心些,别沾水,明白我说的话吗?”

崔璟时抬起头,在目光再次对上的一刹那,罗叙妍转开了眼。

罗叙妍收拾好药膏,又问道:“受伤的手指头,不要碰水,知道吗?”

崔璟时缓缓的点了点头。

这时,游蓁回来了。

“阿八的手指被割破了,这两天需要注意一点。”罗叙妍道:“白婶子,麻烦你带阿八回去休息吧?”

“阿妍要回去了吗?”游蓁随口问道。

罗叙妍瞥一眼呆呆坐着的崔璟时,点头道:“是啊,已经不早了。”

“那好,阿妍路上小心。”游蓁和善的扶起崔璟时,把他带回到厢房。

罗叙妍吹灭了屋中的蜡烛,但没有走,关上了房门后,透过门缝冷冷的看着游蓁把人送进厢房后,打来热水,让崔璟时洗了脸,然后关门离开。

隔壁屋里,大伙儿们的天也聊完了,捧着饱饱的肚皮,收拾了碗碟后,洗洗睡下了。

不多时,院子里一片寂静,偶有远处的犬吠声响起,或是隔壁屋传来的断断续续的鼾声。

她一点也不急躁,搬来凳子,就坐在门边看着。

时间一点点过去,夜色更加深沉。

罗叙妍有些许的困意了,她揉了揉脸颊,继续看着崔璟时所在的厢房。

可是,要这么盯一夜也不是办法。

她思考片刻,轻轻地打开房门,蹑手蹑脚的回到前面的屋子,从柜台下面翻出几个招魂铃来,然后用细线串联起来,接着小心翼翼的捧着铃铛,回到崔璟时的屋门外,谨慎小心的将铃铛挂在离地一尺高的地方。

夜色深深,四下里没有烛光,唯有黯淡的月色倾泻一地,就算是屋里的人再怎么小心,也很难发现铃铛的存在。

只要他打算偷偷摸摸的走出屋子,就一定会砰响铃铛。

对面屋里,钱大武睡的浅,有一点动静都会惊醒过来。

她眯起眼睛,看了看紧闭的房门,转身离开。

接下来,她要再认真的考虑清楚,如果阿八真的和山匪有联系,要如何布下陷阱,将他们一网打尽。

她一边走,一边看着安静的院落。

山匪凶恶,但是他们不敢在城中太嚣张,暴露行踪,因此铺子里大伙儿的安危应该是不用担心的。

罗叙妍摸着下巴,凭她一个人的力量实在太难以对付山匪了,究竟要怎么做,才能合理的得到爹娘的支持和帮助?

第二天,罗叙妍本打算赶在铺子伙计们起床之前,赶过去拆掉铃铛的,可天不遂人愿,许云珹生病了,许瑶瑶拉着她照看了半天。等她感到铺子的时候,已经快到晌午了,她一进门,头一件事就是找崔璟时。

此时,崔璟时正坐在门口的台阶上,昏昏欲睡的听着白修承的念书声。

罗叙妍冷这张脸,走过去,问道:“住的习惯吗?”

崔璟时半天才抬起头,呆呆的仰望着她。

钱大武正好从旁边经过,笑道:“他啊,一直到修承都起床了,还在呼呼大睡呢!要不是修承闹他,恐怕要睡到大中午。我看这样子,八成是哪家被宠溺着长大的大少爷呢。”

罗叙妍问道:“昨晚上没出什么事儿吧?”

“我睡的浅,没听到什么动静呀?”钱大武指着崔璟时,“他啊,还挺省心的其实。在这么陌生的地方,居然不哭也不闹,我本来都准备好要被折腾一晚上的。”

“真没有?”罗叙妍又问道。

钱大武偷笑,“阿妍小姐,真的没有。”

罗叙妍又看看崔璟时。

钱大武又说道:“就是不知道是谁在他的房间门口拴了招魂铃,吓了我一跳呢。”

“不好意思,是我。”罗叙妍直白的承认,“我怕他夜里乱走,会出事,所以在门口装了铃铛,这样他要是瞎跑出去,你们会被吵醒。”

“这样啊,”钱大武抓抓头发,“这样也好,更放心一些。阿妍小姐,我去做事了。”

“嗯,去吧。”罗叙妍点点头。

崔璟时依然傻乎乎的望着罗叙妍,被那双眼睛看着,让她觉得越发的不自在。

她一句话也不说,转身回到前屋去。

铃铛已经被人知道了,若是有心要躲的话,肯定是能躲得过去了。

她捏了捏眉心,冷不丁的发觉身后有一束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回头一看,原来不知何时,崔璟时跟了过来。

她觉得有些烦躁,举起一本账册,挡住了崔璟时的目光,冷淡的说道:“你要是闲得慌,我可以安排点儿事情给你做,权当是补偿我们的医药钱。”

崔璟时问道:“好玩儿吗?”

“好玩啊。”

崔璟时拍手道:“好啊,好啊。”

罗叙妍想了想,拿起一只扫帚,塞进他的手里,“扫一扫屋子的地吧。这么简单的活儿,你能做的吧?”

“好。”崔璟时很是“听话”的那种扫帚,站在屋子中央,动作笨拙的扫着。

罗叙妍虽然讨厌他,但认为还是要把人放在自己眼前最为妥当了。

只要一直盯着他,一定能找出破绽。

这么想着,罗叙妍深吸一口气,埋头整理柜台上的东西。

过了会儿,阿彩从后院过来,对她说道:“阿妍小姐,纸人扎好了,您看看行不行了?”

“我这就来。”罗叙妍叫住另一个正在屋里摆弄一口棺材的伙计,“你看着点儿阿八,前往别让他跑出去了。”

“我知道了,阿妍小姐。”伙计应道。

罗叙妍这才跟着阿彩往后院走去。

阿彩叹道:“希望这次能过得去吧?您看,我的手指都快被竹条子给戳破了呢。”

罗叙妍捧着阿彩的手,柔声说道:“我会想办法说服董家人的,待会儿,我给你手指擦一些药膏,会舒服一点的。”

“阿妍小姐真好。”阿彩笑起来。

罗叙妍也跟着笑了笑。

崔璟时远远的看着罗叙妍的笑脸,有些恍惚。

阳光下,她的笑容恬淡又温柔,那么的可爱动人。

为什么对着他这么个无冤无仇的人,就大为不同了呢?

他刚要叹口气,身后响起一个发尖的女声。

“罗叙妍人呢?”

崔璟时转过身,入眼的是个和罗叙妍差不多年纪的小姑娘,一身桃红色的衣裙鲜艳夺目,而脸上却带这不耐烦和厌烦,眉头也深深的皱着。

小姑娘一手叉腰,一手指着崔璟时的脸,刚要责问一句“问你话呢,耳朵聋了是不是”,可在看清楚他的相貌后,话刚进往下咽,差点呛着自己。

“你,你你你……”

她怎么不知道铺子里居然来了个这么俊秀的年轻男人?!

这时,屋里另一个伙计赶紧上前来,满脸堆笑的说道:“是云芝小姐来了呀?阿妍小姐刚去了后院。”

许云芝饶有兴趣的打量着崔璟时,刚才还满脸怨气的她,此刻眼睛里闪烁着激动的光彩,问道:“这是新来铺子的吗?叫什么名字?”

“呃……”崔璟时装傻。

伙计道:“是阿妍小姐救回来的傻子,叫什么……阿八。”

“傻子?”许云芝一愣。

“是啊。”伙计点点头。

许云芝再仔细瞧瞧崔璟时,这才发觉到他虽然相貌不错,可是眉眼间一股子傻气,顿时大失所望。

“白费了这么一副好皮囊,哼!”她才没兴趣和一个傻子纠缠呢,伸手就蛮横地推开崔璟时,“让开让开,别耽误了本小姐的事。”

一个小姑娘的力气能有多大,但是崔璟时有伤在身,一个不慎,就踉跄后退好几步,差点撞到后面的架子上。

许云芝嗤之以鼻,“废物玩意儿。”

她甩了甩袖子,好似很是嫌弃刚才碰到了崔璟时。

一样物件从她的袖口飞出来,正好砸在崔璟时的身上。

崔璟时下意识的接住那东西,接着一愣。

许云芝发现自己的东西掉了,赶紧从他的手上抢回来,用袖子仔细的擦了擦玉牌,骂道:“看什么看?这是我的玉牌,是我的东西!”

“你的玉牌?”崔璟时喃喃道。

许云芝像是个被摸了尾巴而炸毛的猫咪,怒气冲冲的瞪着他。

尽管罗叙妍已经将玉牌送给她了,可是只要有人提起或是质疑这块玉牌的来历,就让她很不舒服,仿佛这东西是她从罗叙妍那儿偷来似的。

她叫道:“对啊,难不成你个穷酸的傻子还能有这么个宝贝?”

崔璟时缩了缩肩膀,往后退了半步,像是被她吓着了。

“怎么了?”罗叙妍不悦的问道,不急不慢地走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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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1 和我回家

许云芝赶忙攥紧了玉牌,往自己的怀里揣,“罗叙妍,你怎么弄了这么个小傻子在店里,真是惹人厌烦,你就算是在好心,也不该让傻子在大门口招摇吧……”

“找我什么事儿?”罗叙妍强硬的打断她的话,不想听许云芝继续“说教”下去。

许云芝瞪一眼阿八,不依不饶的指着他的脸,“这家伙刚才撞到我了,还没和我道歉呢。”

罗叙妍平淡的说道:“你会来铺子,说明是有很重要的事情,不急着先说说看吗?”

“……”许云芝噎了一下,撇撇嘴,说道:“许云珹不大好了,你娘说你能找得到大夫,叫我来传一声话。”

罗叙妍道:“我知道了。”说着,她从怀里摸出几枚铜板,塞到许云芝的手里,“辛苦你了。”

许云芝掂量着铜板,脸色这才好转了些,摸了摸头发上的一只珠钗,得意洋洋的说道:“我要和我的好姐妹玩儿去了,你好好做事吧,罗叙妍。”

说完,她大摇大摆的走了。

罗叙妍找来白管事,“家里有事,我出去一趟,铺子麻烦您照看了。”

“好的。”白管事点头,“小姐快去吧。”

罗叙妍正要走,因为她知道随着越来越长的相处,许云珹对娘亲来说也越发的重要了。所以,她不想耽误时间,可是眼角余光瞥见了傻傻愣愣的崔璟时,脚步又顿住了。

“你跟着我一起走,”她道:“顺便让大夫再给你看看。”

崔璟时的眼睛圆溜溜的睁着,茫然的看着罗叙妍。

罗叙妍可没耐心继续等他,一边说一边往外面走去,“快点跟上来。”

崔璟时这才慌里慌张地跟上来,紧紧地跟在罗叙妍的身后,还差点撞到她。

“不用跟着我这么紧的……”罗叙妍有些无奈,不仅要急着赶去大夫那里,还有时刻留意着崔璟时,防止他再莽撞的撞到自己身上。

这会儿,日头有些大,明晃晃的晒在人的身上,没走几步路就觉得浑身燥热。

罗叙妍用扇子猛扇了好几下,可是热气一点也没有驱散开。

她叹口气,尽量走阴凉些的地方。

忽地,她的头顶上落下一片阴暗,火辣辣的热气消散了一些,有些许的凉爽。

罗叙妍抬头一看,崔璟时不知从哪里弄来了一把纸伞,撑在她的头顶上。

“嘿嘿嘿。”崔璟时见她转头,傻笑起来。

可还没笑完呢,一个小贩匆匆忙忙地追过来,大叫道:“喂,你还没给钱呢!”

“……”罗叙妍叹口气,摸出铜板来交给小贩,“对不起,不是故意的。”

小贩拿到钱,没有纠缠下去,高高兴兴的拿着钱回到自己的摊位上了。

罗叙妍道:“不可以随随便便拿别人的东西,知道吗?如果是做买卖的,要像我刚才那样,给过足够的钱,才可以拿走。”

崔璟时懵懂的点头。

罗叙妍其实不太指望他真的能听懂自己的话是什么意思,继续往前走去。

崔璟时仍亦步亦趋的跟在她的后面,举着伞,挡去灿烂的阳光和一些热气。

罗叙妍确实觉得舒服一点了,不过这个傻子为了能让伞挡在她的头上,自己倒是整个人都露在外面,被晒的已经汗津津的了,后背上的衣衫都已经湿了一块。

“你与我一道走吧。”她指了指自己的身侧。

崔璟时听话的一步跨过来,与罗叙妍并肩而行。

此后,罗叙妍没再说什么,他偷偷的看着这个小姑娘。

她略微透着稚嫩的小脸上,没有一点表情,严肃深沉的不像个十五岁的女孩子,明明刚才她也有笑起来,并且笑得很好看。

她的性情和心思真是让人难以猜透。

在罗叙妍觉察到之前,崔璟时转开目光,往前远处。

一路走来,他不仅是观察着罗叙妍的神色,更在留意街上来往行人的一举一动,之所以会拿走一把纸伞,不单单是为了遮挡太阳,更是为了遮挡他人的视线。

他不确定那些人会不会想到他随着水流飘到了峡州,还大难不死的留在了峡州城内,也不确定自己的手下人能不能找到这里,所以现在能做的只有自己保护自己了。

不多时,罗叙妍敲开了一户破败的院门,开门的是个衣衫上打满了补丁的年轻姑娘,不知道遭遇了什么,眼睛红红的,挂着泪珠。

见门外是两个陌生面孔,她带着哭腔,问道:“你找谁?”

罗叙妍问道:“司徒大夫在这儿吗?”

话音刚落,一个中年男人从破茅草屋里走出来,一边走,一边用巾子擦着手,对跟随在身边妇人说道:“务必要按着我的方子吃,坚持半年左右,会有好转的,不必担心了。”

妇人听了,要给他跪地磕头,“谢谢你了,大夫,您真是个好人!您是在世华佗啊,救人的神仙菩萨!”

中年男人将她扶起来,客气的说道:“你我能相遇,也是有缘的。”

妇人抹着眼泪,笑起来。

年轻姑娘听了他们的对话,脸上终于展开了笑意,飞奔过去,问妇人道:“爹爹真的有救了吗?”

“是的,多亏了有司徒大夫,你爹能活下来了!”妇人的声音里充满了喜悦和对未来的希望,“我们家的苦日子,很快要到头了。”

年轻姑娘却说道:“可是,诊金……”

中年男人摆摆手,“我就是过来随便走走罢了,不需要诊金。”

“这……”年轻姑娘有些不好意思。

中年男人这时候注意到了门口的罗叙妍,又对年轻姑娘说道:“别不好意思了,这是我愿意的事情。”说完,他朝罗叙妍走过来,“你这小姑娘,居然又被你找到了。”

罗叙妍轻声说道:“这峡州城里,哪家快死人了,我都是知道的。而快死的人家,肯定会有司徒大夫您的身影。”

司徒大夫爽朗的一笑,问道:“怎么,是你那表弟又出事儿了?”

“是的,麻烦您过去看看吧。”罗叙妍道。

司徒大夫摸了摸胡须,点头道:“走吧。”

崔璟时有些头疼。

这个大夫看起来有些厉害,会不会发觉出他是在装疯?

他正有些发愁,听见罗叙妍喊了一声,“阿八,别愣着了,快走吧。”

崔璟时只好硬着头皮跟上前,现下也唯有见招拆招了。

一行人回到许宅,罗叙妍把司徒大夫请进含晖院中,而崔璟时被留在了门口,他有些好奇的张望四周,许宅与普通的富裕之家没什么区别,但稍微不同于一般商贾人家的是,许宅的一切都透着些精致,游廊和庭院都布置着花草,更像是书香门第。

他寻了一处树荫,站了会儿,看到罗叙妍端着碗,从院子里出来。

“喝一碗酸梅汤,解解暑吧。”她将碗塞进他的手里。

许宅应该有地窖,在冬天储存了冰块在里面,所以这碗酸梅汤是冰冰凉凉的,一股凉意透过碗,传到他的指尖上,一瞬间身上的燥热感就减轻了不少。

他忍不住,一口气喝光了酸梅汤,冰爽的感觉一下子充盈全身,原本因为燥热而沉甸甸的身体也活泛了不少。

他不由地舒服的轻叹一声,露出惬意的神色。

“还要吗?”罗叙妍问道。

崔璟时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罗叙妍唤来待月,又去弄了一碗酸梅汤。

崔璟时看着深色的汤汁,感受着指上的凉意。

从小到大,还没有在吃的东西上这么畅意过。

他不禁笑了,然后又喝光了酸梅汤。

“好了,不能再给你喝了。”罗叙妍接过碗,“这东西太凉,喝多了你要蹲在茅厕,出不来了。”

崔璟时赶紧傻乎乎的笑了笑。

待月好奇的看着他,问道:“阿妍小姐,他又是谁啊?”

“他是暂时住在我们家的客人吧。”罗叙妍道:“身上有伤,需要养一段时间。”

“诶?”待月摸着下巴,又仔细的看看崔璟时,尽管接触的时间不长,但是从他的言行举止里,还是看出这个人的脑子有点问题,有些许的惋惜,对罗叙妍笑声说道:“我看他,比赵公子还要英俊呢。”

“你啊,在想什么呢?”罗叙妍轻轻地点了一下待月的脑门,“你照看着他一些,我回屋里看看。”

“好。”待月一口答应,等罗叙妍进了含晖院之后,带着崔璟时在游廊坐下,问道:“你家在哪儿,为什么会跟着阿妍小姐呀?”

“呃……”崔璟时呆滞的看着她。

待月见他答不上来,叹口气。

也是,要是他知道自己家在哪儿的话,凭着小姐的性子,肯定差人送回去,要是他家里有钱的话,顺便要一笔赏金了。

待月摆摆手,说道:“咱们不想这个事儿了,来,我陪你玩儿游戏吧?”

崔璟时这才像个小孩子似的,连连点头,拍着手欢喜不已。

待月笑了,小跑回清涵院,拿来竹筒和竹箭,笑道:“会玩儿投壶吗?”

崔璟时一脸疑惑的看着她。

待月耐心的说道:“我教你玩儿,可好玩了。我们家阿妍小姐经常玩儿这个呢,有时候还要我一起玩,拿些小东西出来做奖励。”

说着,她把东西摆开了,然后示范给他看。

“你看,挺简单的吧?”待月示范完了,回到崔璟时的身边。

虽然看着的简单,但实际上要考虑的东西很多,这都是阿妍小姐告诉她之后,她在玩耍之中也渐渐地摸索出,不过这会儿也不可能和他说罢了,毕竟这样就扫兴了。

崔璟时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来吧。”待月招招手。

崔璟时原先是玩过投壶的,而现在他必须装出从来都没有玩过的样子,笨拙的拿起竹箭,故意投偏了方向,落在了距离竹筒口起码有三尺远的地方。

待月掩嘴笑起来,“收点儿力,看准了再投,来,再试试看。”

崔璟时只好再轻点儿力气,投出竹箭。

这回,竹箭落在了他和竹筒中间的位置。

待月很有耐心,说道:“不急,慢慢的摸清楚力道,就好了呀?”

崔璟时苦笑,继续装模作样的投竹箭。

玩了会儿,两人头上都出了汗,便在阴凉的地方休息。

崔璟时喝了几口水,不由地又看向含晖院的方向。

罗叙妍进去有些时候了,到现在都没出来,他甚至有点想念这小姑娘,想看看她对着自己还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阿妍小姐!”忽地,身边的待月叫道,跳起来,快步走过去,“孙少爷没事儿吧?”

罗叙妍道:“司徒大夫看过了,不是天花。”

待月拍了拍胸口,“吓死我了。”

罗叙妍道:“只是还需更精心的照顾。”她蹙着眉头,又看看含晖院的院门,“这是要花费很大的心血,也不是几天几个月就能做好的事情。”

待月道:“少奶奶怀孕的时候,样样都是最好的,一直精心的照顾着,怎么孙少爷会是这样呢?”

“适得其反吧。”罗叙妍摇摇头。

外祖母和舅妈都当这个孩子不存在,明明派了人去通知一声,结果外祖母说什么“死了拉倒,许家就清静了”,一个说“从没有过这个废物”。

轻飘飘的两句话,现在好了,重担就压在了娘亲的身上。

真怕这位小表弟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外祖母和舅妈又要怪罪娘亲照顾不周。

想想都头疼,罗叙妍捏了捏眉心。

待月忧心的问道:“阿妍小姐,现在怎么办?”

“我请司徒大夫在我们家中住一段时间,”罗叙妍道:“毕竟我比他一个外乡来的人,更了解峡州哪儿有将死之人。对了,待月,你去收拾一下客房,安顿下阿八。”

“诶,他要住在家里吗?”待月惊讶道。

“就这么办吧。”罗叙妍没心情解释什么,也忘了原本要安排他看看司徒大夫的事情。

待月见此,也不继续问下去了,对崔璟时招招手,“来,我带你去休息的地方。”

崔璟时看向罗叙妍,像是有点害怕从她身边离开。

罗叙妍道:“去吧。”

崔璟时只好跟着待月离开,不过好歹暂时躲过大夫了。

082 红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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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过晚饭,罗叙妍问了待月“阿八住在什么地方”,然后拎着一盒子点心,来到崔璟时暂住的院子里。

这处院子是许家专门用来安排客人居住的,没有人住的时候,下人们也会定时来打扫一番,所以崔璟时可以直接住进去,衣柜里还有应急的衣衫,所以也不用发愁没有换洗的衣服。

罗叙妍踏进院门的时候,听见小厮的笑声。

待月道:“我不放心阿八一个人不在这里,所以叫小勇哥陪着他。可以吧,阿妍小姐?”

罗叙妍点头,“可以的。”

说着,两人走到厢房门口,待月敲了敲门,喊道:“小勇哥,阿妍小姐来看看阿八了,我们进来了哦。”

小勇赶紧过来开门,对罗叙妍欠欠身,“阿妍小姐。”

“吃过了吗?”罗叙妍问道。

小勇道:“吃过了。”

罗叙妍又问道:“有乖乖的自己吃饭吗?”

“一开始有点不情愿,但是我筷子掉地上,磨蹭了会儿之后,看到他自己动筷子吃饭了呢。”小勇说着,笑起来,“阿八真的挺可爱的。”

罗叙妍点点头,视线有意无意的扫过崔璟时,依旧在注意着他的一举一动。

崔璟时缩在肩膀,坐在圈椅上,一副乖巧的模样,虽然他有点想搞搞事情,看看罗叙妍的反应的冲动,但是冷不丁地想起举起棺材板,就要往他头上砸,再把他送回到阎王爷那儿的她……还是硬生生的止住了这个危险的想法。

罗叙妍环顾一圈,让待月把小点心放在桌子上,然后叮嘱道:“小勇,你也知道的,最近家里的情况,所以麻烦你好生照看着阿八,千万不要让他到处乱跑,万一惹得外祖母和舅妈不高兴,就不好了呢。”

小勇的神色瞬间严肃,“小的明白了,请您放心吧,阿妍小姐!”

“嗯。”罗叙妍看了看小勇。

小勇仿佛是觉察到了她的不放心,回头从抽屉里扯出一条红绳来,“阿妍小姐,我会把阿八绑在身边的!绝对不会让他乱跑的。”

罗叙妍道:“这样不太好吧?”

她越是这么说,小勇越是想表现出自己能够令人安心,也不多话了,直接把红绳的两头,一个系在自己的腰间,一个绑在崔璟时的腰上,甚至还打了个死结。

“小姐,您放心了吧?”他眼睛亮晶晶的看着罗叙妍,似是在等待夸奖。

罗叙妍哭笑不得,“这样太不方便了。”

小勇摇摇头,“没什么不方便的,阿妍小姐,您不用操心了。”

罗叙妍又瞥一眼崔璟时,“那好吧。这些小点心,是给你们吃的,我先走了。”

小勇下意识的要送她们,结果刚走两步,腰上一紧,差点被绊倒。

他这才想起腰上的红绳,不好意思的对罗叙妍挠了挠头发。

罗叙妍道:“你们歇着吧。”

小勇点头哈腰,送走了罗叙妍之后,回到桌边坐着,打开了盒子盖,看到里面一样样小巧的点心,笑道:“阿妍小姐对我们真好啊,这么好吃的点心,一个才能吃上一回呢,我上回吃……就在好几天前,没想到又能吃到。”

说着,他拿起一块马蹄糕,刚要往自己的嘴巴里送,忽然想起什么,笑嘻嘻的递到崔璟时的面前。

“这马蹄糕清甜不腻,特别好吃,你先尝尝看。”

崔璟时接过马蹄糕,咬了一小口,慢腾腾的嚼着,视线落在碍事的红绳上。

这么拴着……仿佛他们两人其中一个是狗。

小勇跟着他看着红绳,无奈的说道:“你啊,乖乖的听话,待在这间小屋子里,不要到处乱跑,我们也是为了你的安闻想呢。等阿妍小姐找到你的家人,就可以回去了。”

崔璟时能怎么办?现在在假装傻子的他,只能傻乎乎的笑。

小勇认为他是听懂了自己的话,高高兴兴的拿起一块马蹄糕,塞进了自己的嘴巴里,柔软的糕点在嘴巴里化开,有甜蜜的滋味萦绕在唇齿之间,让人舒心的眯起眼睛,在咽下去之后,忍不住再去拿一块。

“阿八,你也吃啊?”他见崔璟时吃了一口后,就没有怎么动了,催道:“再放一会儿,口感变了,就没现在这么好吃了呢。”

崔璟时点点头,双手捧着马蹄糕,一点一点的吃着。

小勇被他的样子逗笑了,“你是真的好可爱呢。”

“嘿嘿嘿……”崔璟时一阵傻笑。

看来装傻子,装的还挺成功的。

罗叙妍回到自己的屋中,梳洗过后,半躺在床榻上,手里拿着一本书,却看着床边的烛台。

待月过来放帘子,见她在发呆,问道:“阿妍小姐,怎么了?”

罗叙妍道:“我是在想,云珹这个样子,以后该怎么办?”

待月道:“不是说没什么大碍吗?”

“可是身子这样孱弱……”

尤氏正在旁边收拾东西,听见她们的对话,说道:“我听对门的刘家人说,城外安山寺很是灵验,要不咱们去给孙少爷求一只平安符,佩戴在身上,让佛祖保佑他身体康健?”

罗叙妍叹气,这种东西太虚无缥缈了,但是……

“去吧。”罗叙妍点头应道,该做的都做了,才能让外祖母和舅妈少挑出一些错来。

尤氏道:“我和待月陪您一块儿去吧?我看小姐要在家里照顾孙少爷,姑爷肯定要照顾着铺子里的生意,不是?”

“嗯。”罗叙妍道:“顺便,把阿八也带上吧,说不准佛气能让他的脑子清醒一点。”

待月掩嘴,“噗嗤”一笑,“我怎么感觉您到哪儿都要带着阿八呢?”

“他的家世,说不定能给我们带来好处。”罗叙妍一本正经的说道,“这种机会送上门,就不能让他溜走了,自然要照顾好阿八了。”

待月和尤氏对视一眼,不过都没有往男女之情方面去想。

阿八好看是好看,家里说不定也很有钱,可到底是个傻子啊。

罗叙妍放下书,“明天正好是要和外祖母一块儿吃饭的日子,我那时候再和娘亲提好了。”

这样一来,外祖母和舅妈也都知道有这么个事了。

不管她们对许云珹是个什么态度,知道远比不知道的好。

083 太晦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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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到了第二天晚饭的时候,罗叙妍在饭桌上提起要去安山寺为表弟祈福求平安符的事情。

许夫人面无表情,咽下嘴巴里的菜后,才说道:“随便你们,这孩子的事情不用和我说。”

“舅妈认为呢?”罗叙妍看向祝莹。

祝莹自生产后,因为情绪经历过大喜大悲,日夜忧思多虑,而伤到了身子,明明是夏天了,但她身上穿着的衣衫还是春日的,脸色有些惨白,听见罗叙妍的话后,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脸上掠过不快与厌烦,狠狠地瞪了眼罗叙妍,似乎很讨厌她在一家人面前提起许云珹。

罗叙妍神色淡然,又说道:“如果舅妈也没有异议的话,我明天就和奶娘、待月一块儿去一趟。”

“哼。”祝莹撇过脸去,“孩子是你们养着的,你们自己安排着看,和我没有关系。”

“……嫂子。”许瑶瑶不高兴的叫道。

祝莹被这一声唤,差点要爆发。

她眼睛出现一些血丝,阴狠的瞪着许瑶瑶母女,像是随时都会幻化成吃人的妖魔鬼怪,张开血盆大口,将她们母女生吞活咽了。

若是换成生下许云珹之前,她完全可以不顾一切的随心所欲,指着许瑶瑶的脸,畅快的大骂一顿都是可以的,但是现在……她在许夫人的眼中,是许家的罪人,是丢人的存在,她不能这么做了……

如果她惹恼了许夫人,真的让许大力休弃了她的话,她想再嫁一户好人家,做养尊处优的少奶奶那是不可能的了……

到最后,她只能咬牙切齿的忍着,瞪几眼就算是能做的事情里最大的一件了。

许瑶瑶和罗叙妍自然不会把她的仇视当成一回事。

许瑶瑶道:“云珹只是暂时养在我这里,等到他和你的身体都好了,会送回到你身边的。”

“要是好不了呢?!”祝莹差点就脱口而出这句话了,但是看到许夫人阴冷的眼神,生生的忍住了,冷冷的说道:“妹子,你们看着办就可以了。我现在的身体也不适合养育孩子。”

“我明白了。”许瑶瑶又对女儿说道:“明天去吧,铺子有你爹,路上小心一些。”

“嗯,我会的,娘亲放心吧。”罗叙妍甜甜的笑道。

祝莹偷看着母女两人,手指紧攥成拳头,恨得浑身微微颤抖,一股子凉意瞬间从脚底窜上脑门,她脑子里“嗡嗡”乱响,视线也变得模糊了,接着嘴巴里一股腥甜,还没来得及捂上嘴,血已经从嘴巴缝隙里喷出来了,溅在了许夫人正要夹的一道菜上。

“……”许夫人脸色瞬间大变,紧接着将饭碗狠狠地砸在祝莹的面前,骂道:“你个晦气的玩意儿!”

许云芝被吓得跳起来,缩到旁边的柱子后。

罗邦皓扶起妻子,带着她往后退了两步,罗叙妍则扶住气得脸色发红的外祖母。

祝莹捂着嘴巴,弯腰连连咳嗽。

罗叙妍对丫鬟喝道:“快扶回屋里去,正好司徒大夫住在家里,请他来看看。”

丫鬟们慌忙扶着祝莹出去。

人虽然走了,但是许夫人已经没有胃口吃饭了,拍了几下桌子,骂道:“废物玩意儿,迟早要害死我们许家的!等大力回来了,一定要休了她不可!”

罗叙妍安慰道:“外祖母,您别生气,我叫厨子给您下一碗鲜香好吃的鸡汤面吧?”

她的声音柔和,一下子就说到许夫人的心里去了。

想到鸡汤面,她的胃口又回来了,点头道:“嗯,好。”

罗叙妍扶着她往外走,“我会监督着丫鬟把屋子清扫干净的,也会用香熏一熏,明天再请一尊佛像回来,摆在屋里,奔儿不会让晦气沾染许家半分。”

许夫人听了,很是舒心,“就按你说的办吧。”

罗叙妍把外祖母送回屋后,直接回到了含晖院,果然爹娘也没在前屋久留,已经回来了,并且让厨子新做了饭菜。

许瑶瑶见女儿回来了,招招手,道:“阿妍还没吃饱吧?再吃一些。”

“好。”罗叙妍在桌边桌下,看着桌上的佳肴,想起了算是在同一屋檐下的阿八。

今天,她把阿八留在许宅里,到现在还没见上一面呢。

看小勇那儿没传来消息,应该是一切都好吧?

罗叙妍端起饭碗,赶紧扒饭吃。

还是吃过饭,亲自去看一眼,才能让人放心呢。

不过,许瑶瑶才是最先吃完饭的人,她一放下碗筷,擦过嘴巴后,就起身往外面走,“我去看看娘和嫂子。”

“瑶瑶。”罗邦皓叫住她。

因为许云珹的到来,让许瑶瑶在不知不觉间更在意家里人了。

他怕她在这种感情里陷得太深了,因为他知道什么人和事是值得的,而什么是不值得的。

罗叙妍道:“我和司徒大夫更熟悉一些,我跑一趟吧。爹娘,你们今天都累了,好好休息吧。”说完,她一边擦着嘴,一边跑出去了。

这次,罗邦皓没有阻拦了。

虽然不知道究竟是何种原因,但是他早已看出来了,女儿在感情上分得非常清楚。

这一点,足以让他放心了。

罗叙妍从含晖院出来,先去了最近的客房。

估摸着这会儿外祖母虽然已经吃过鸡汤面,浑身舒坦了,但肯定仍有一肚子的牢骚,准备找个人发泄一通。她可不想这会儿撞过去,听外祖母絮絮叨叨半天呢。

至于舅妈那边……等司徒大夫看完了,直接问他就好了,人是不用探望的了。

罗叙妍快步来到客房所在的院子,依旧听见了小勇的笑声。

他正在说如何捉弄了隔壁家的恶犬,说到得意之处,笑得人仰马翻。

她走到门口的时候,看到红绳仍系在两人的腰间。

她的脚步声不高不低,稍微注意点是可以发觉到的,但崔璟时注视着小勇,没有半点分心,是小勇转过头来,看向门口。

“阿妍小姐,您回来啦?”

罗叙妍点头,问道:“今天都好吗?”

“一切都好呢。”小勇很是骄傲的指着崔璟时,“他今天一直乖乖的待在院子里,也自己吃完了饭。”

“很好。”罗叙妍走到崔璟时面前,“阿八,明天,我带你出去玩玩儿,说不定能让你想到点什么,可以帮我找到你的家人呢?”

崔璟时“迟钝”的转过头,看着罗叙妍的眼睛。

这双杏眼里,闪烁着狡黠的光芒。

084 安山寺

她另有图谋,但是他根本猜不透她想做什么。

罗叙妍微笑道:“今夜好好休息吧,明天说不定会有收获呢。”

崔璟时觉得她的话意味深长,而罗叙妍没有再给他一探究竟的机会,转身离开。

小勇道:“我们阿妍小姐人真的很好呢,就像是无论贫穷富贵,她都会把人家的丧事办的体体面面的,让人走的安稳。”

崔璟时看着小勇脸上的崇拜,那是发自内心的敬意,不带一丝半点的假。

小勇又说起恶犬的故事,他心不在焉的听着,看向黑洞洞的房门,罗叙妍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夜色中了。

看来,只有明天再一探究竟了。

翌日清早,小勇叫醒了崔璟时,帮她拾掇拾掇后,送到了门口。

不一会儿,罗叙妍带着尤氏和待月过来了,她们三人坐马车,而崔璟时被安排坐在车辕上,和车夫坐在一块儿。

“东西都带齐了,就上路吧。”罗叙妍轻声吩咐道:“拜佛上香,越早越灵验。”

“是。”尤氏应道,喊车夫上路。

拉车的棕马嘶鸣着踢了踢蹄子,马车猛地一抖,然后不急不慢地向前走去。

可是这一下,罗叙妍看到崔璟时被吓得不清,慌张地抓紧了车夫的胳膊,惊恐地睁大了眼睛,胡乱的张望着,叫道:“慢一点,再慢一点……”

车夫哭笑不得,“已经很慢了,再慢的话,连路人的脚步都跟不上了。”

“呜呜……”崔璟时缩着肩膀,靠在车夫的身上,似是害怕极了。

车夫无奈的回头看向罗叙妍,“要这么一直靠着小的,赶车也不方便呢。”

尤氏安慰道:“阿八,别害怕,这车很稳的,不会掉下去的。”

“呜呜呜……”崔璟时眼冒泪花,指了指面前的马,然后飞快地缩回手,可怜巴巴的看着车厢里的人。

尤氏道:“原来是害怕马呢。”

“让他下车走路。”罗叙妍面无表情,“跟在马车旁边就是了。”

待月有点同情,“可是阿八身上还有点伤,不适合走路吧?”

罗叙妍看着尤氏和待月,叹道:“你俩都帮他讲话。”

待月道:“小姐,我也是看他实在可怜嘛。”

罗叙妍瞟向崔璟时,她并非蛮不讲理的人,只是想再试探试探这个男人。

尤氏恳求道:“小姐,您就让他坐进来吧。就坐在门边上,把帘子放下来挡着也是好的,而且有我隔着,也不会冒犯到小姐的。”

罗叙妍的目光在崔璟时的脸上转一圈,终于松口了,“好吧,让他坐进来吧。”说着,她往里面挪了挪。

车夫勒住缰绳,让马车停下来,然后帮尤氏把崔璟时推进了车厢里,接着放下帘子。

崔璟时脸上的慌乱终于散去,老老实实的坐在尤氏的身边。

马车继续前行,随着天色发亮,街上的行人渐渐多起来,吆喝声也此起彼伏。

终于安定下来的男人好奇的望着车窗。

尤氏笑道:“想看看外面?”

崔璟时点头,说不定能遇到手下人。

尤氏便将车帘掀开一些来,道:“你仔细看看,眼熟不眼熟,能不能想起什么来?”

崔璟时假装对外面的叫卖声很感兴趣的样子,微微张开嘴巴,好奇又小心的张望着。

罗叙妍忽然坐到尤氏的身边,笑问道:“有什么好看的?”说着,她顺着崔璟时的视线望出去。

清晨的阳光还算是柔和的,洒在街面上,行人说说笑笑着来往,小孩子举着铜板,兴高采烈地穿过人群,挤到包子铺前,嚷嚷着要大肉包子,还有早起买菜打水的妇人,聊着家长里短,从马车边走过。

实在是非常平常的清晨。

可是崔璟时看的津津有味。

这让罗叙妍起疑。

他会不会是在看街上有没有自己的同伙?

这个想法,让她更加认真的追随着崔璟时的目光,看着街上有没有可疑的路人。

其实大清早的街上,想要找到不对劲的人,只要仔细留神,是很容易发现的。

因为这时候,大部分让人出现在街上都是有目的的,去做活的,买菜打水的,还有买卖东西的。

而和阿八有牵连的人如果这时候出现在街上,他们的神色一定会与正常人不一样。

崔璟时注意到罗叙妍太过于关注街上的路人,心生疑惑。

这个在峡州土生土长的女孩子,会突然对这普通又熟悉的街市,再产生浓烈的兴趣吗?

他不由地垂下目光,假装看腻了,打了哈欠,昏昏欲睡。

而罗叙妍在不久后也跟着坐回到之前的位置,打开折扇,不紧不慢地扇着风。

这小姑娘到底想做什么?崔璟时疑惑不解,还是说有什么他不知道的误会?

他飞快地看了眼罗叙妍,她面色如常,平静到看不出任何的情绪,只好继续打瞌睡。

罗叙妍心知肚明,自己刚才太急了,那么一直跟着看,这个男人迟早会怀疑的。

她无奈的叹口气。

待月听见她叹气,笑说道:“阿妍小姐,不知道今天卖绿豆糕的老伯还在不在城门口了呢?”

“你嘴馋了呀?”罗叙妍打起精神,问道。

待月道:“难道小姐不想吃吗?”

“想吃,自然是想吃的了。”罗叙妍点点头,“若是今日遇见了,我一定全部买下来,保准让你这个小馋猫吃到腻。”

“谢谢阿妍小姐!”待月欢喜的张开手臂,抱住罗叙妍。

罗叙妍假装嫌弃的推开她,“大热天的,这么抱着,你不嫌热的呀?”

“不热!”待月叫道。

罗叙妍笑着摇摇头。

不过,待月很开发现这样抱着确实有些热了,于是主动松开手,笑嘻嘻的说道:“阿八,我们这儿的绿豆糕也特别好吃呢。对了,那天,送给你的马蹄糕好不好吃呀?”

崔璟时像是惊醒过来,茫然的看着待月。

待月很有耐心的再问了一遍,“……那是阿妍小姐弄来的方子,尤奶娘亲手做的哦,我敢打包票,一定是全峡州最好吃的马蹄糕了。”

“嗯,”崔璟时傻傻的点头,“好吃。”

待月看着他傻得有些可爱的脸,忍不住想伸手摸摸他的脑袋,可是这人就算智力和几岁的孩子差不多,可到底是成年男人,她还是忍住了。

罗叙妍瞄一眼崔璟时,这家伙现在居然咬着手指头,似乎口水随时随地会流出来。

她一阵恶寒,第一个反应就是他真的是个傻子吧!

尤氏掏出帕子,一脸慈祥的给崔璟时擦擦手和脸,“在外面,手都不知道碰过什么东西,不要放在嘴巴里。你要是想吃东西了,我等会儿给你买。”

“嗯!”崔璟时用力点点头。

不多时,马车出城了,路边不少小贩卖力的向路人介绍着自己的东西。

待月看了看,兴奋的指着在一棵树下坐着的老人,“阿妍小姐,绿豆糕!”

罗叙妍拿出铜板,“待月,你去都买下来吧。”

“好咧!”待月高兴的答应下来,马车还没有挺稳,就拿着钱,一溜烟的跑下去,生怕有人会抢了自己的绿豆糕似的,拔腿飞奔而去,赶紧买下了所有的绿豆糕,然后欢呼着回到车上,“阿妍小姐,您看,我都买下来了呢!”

“大家分一分吧。”罗叙妍点点头。

崔璟时也拿到了几块绿豆糕,方方正正的淡绿色糕点,捏着似乎稍微一用力就会捏碎了。

他小心翼翼的拖着,然后咬了一口。

“好吃吗?”尤氏笑着问道。

清甜不腻,有一股绿豆和荷叶的香气,崔璟时没想到在这小小的州城外,一个乡下老伯的手里竟然能做出这么美味细腻的糕点。

“好吃。”他眯眼笑。

尤氏把自己的一块给了他,“那你就多吃点,慢慢吃,要是口干的话,我们带了水。”

“嗯!”崔璟时埋头吃绿豆糕。

罗叙妍看着他狼吞虎咽的样子,慢慢的收回视线,落在自己掌心里的绿豆糕上。

待月开口道:“阿妍小姐,您不是一直最爱吃这个绿豆糕的吗?怎么忽然不吃了?”

罗叙妍道:“等回去的路上再吃吧。”

“咦?”待月觉得奇怪。

罗叙妍搪塞道:“早饭吃的有点多。”

待月拿起之前用来装绿豆糕的帕子,小心的把罗叙妍的那一份包好。

罗叙妍闭上眼睛,假装小憩,脑子却飞快地转着,分析现在的状况。

又赶了一段路,马车走上有些颠簸的山路,走过一段大弯,终于停在了安山寺的门前。做为峡州周边最大的寺庙之一,安山寺的香火一直挺旺盛的,此时虽然时辰还早,但是门前已经有一些香客了。

待月带上装东西的篮子,尤氏则负责看住崔璟时,四个人一道走进安山寺。

罗叙妍在佛前拜了拜,上了香,照例是祈愿爹娘平安,生意兴隆,之后捐了香油钱,拿到了几张开过光的平安符。

她小心的把平安符放进一只锦囊里,然后揣在自己的怀中,接着看到尤氏正在教崔璟时如何拜佛。

崔璟时摇摇晃晃地跪在佛前的软垫子上,有模有样的跟着尤氏磕头行礼,然后磕磕绊绊地爬起来,差点被自己的脚后跟绊倒,幸好旁边的香客眼疾手快,赶紧扶住他。

“小心一些。”香客道:“佛前也该端正些的。”

崔璟时低着头,不敢说话,一副知错而害怕的样子。

尤氏扶住他的胳膊,“谢谢您了。”然后赶紧把崔璟时扶出宝殿。

罗叙妍看了看那名香客,他在拜完佛之后,和旁边的妇人说了几句话,接着并肩走出宝殿,去问安山寺的大师解签了。

她听见妇人问大师自己何时能有身孕。

大师根据签文,解释给他们听。

看言行举止,像是一对寻常夫妻。

看来,和阿八是没有关系的。

她拾级而下,看着香炉前的人群,他们一脸享受的站在白烟之中,双手合十,虔诚的祈祷着什么。

尤氏和崔璟时走到她身边的时候,罗叙妍微笑道:“希望佛祖可以保佑你。”

尤氏道:“阿八很虔诚的呢。不过,阿妍小姐,我看他的样子,应该是第一次来寺庙。”

“家里人不放心出门吧。”罗叙妍随口说道,可想想又不对劲,如果不放心出门的话,怎么可能让他落入水中,昏死过去,被衙门当成死尸拖到了义庄?

她揉了揉眉心。

崔璟时注意到她脸上的疑惑,傻兮兮的扯了扯她的衣角,又指向香炉,嚷道:“这个味道,好好闻哦……”

“好闻?”罗叙妍转头看他,“你在家里闻到过?”

“嗯!”崔璟时点头。

罗叙妍道:“富贵人家里设有佛堂的也不少,但总归有个范围了……”

崔璟时看着她的神色,这是真的相信了他是某个富贵人家走失的傻少爷了?

他还没来得及细想,罗叙妍的脸色又已经平静了,“走吧,我们该回去了。”

“哦,回去咯!”崔璟时举起手臂,继续假扮小傻子,惹得周围香客纷纷看来。

尤氏不好意思的对他们点点头,赶紧拽住崔璟时,“好了好了,我们回家了。”

罗叙妍跟在他们的身后,迎面看到安山寺的住持竹真大师和几个小沙弥缓步走来。

尤氏赶紧带着崔璟时向住持大师行礼。

竹真大师念了一句“阿弥陀佛”,抬头时视线正好落在崔璟时的脸上,不由地眉头一皱,“这位施主……”

尤氏脸上一喜,“莫非大师您见过他?”

罗叙妍听见这话,也看过来。

崔璟时毫不慌张地用傻乎乎的目光回望着竹真大师,反正他可以确定自己从未和这位大师碰过面。

“贫僧不能见过这位施主,只是……”竹真大师欠了欠身,说道:“这位施主相貌堂堂,该是人中龙凤。”

“……”崔璟时差点失笑,但自小的教养,让他能够不露声色的看着竹真大师。

尤氏听了,苦笑道:“可惜了,现在只希望佛祖能保佑他早点好起来。”

竹真大师又看了看崔璟时,笑道:“一定会的。”

这一瞬间,崔璟时觉得自己的装疯卖傻,被人看穿了。

085 平安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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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叙妍眼珠子一转,问道:“住持师父,阿八会是怎样的人中龙凤?”

“这个……”竹真大师在短暂的迟疑后,笑道:“自然是字面上的意思了。”

罗叙妍见他言词含糊,想来是问不出什么了,只好叹息道:“原以为,可以觅得一些线索,帮助阿八找到家人呢。”

“心诚则灵,施主的愿望一定会达成的。”竹真大师又欠了欠身,“不打搅几位施主了,贫僧告辞。”说完,带着小沙弥们走进宝殿。

崔璟时回头看了一眼。

尤氏拉住他的胳膊,惋惜道:“我瞧着阿八的模样这么俊,要是真有一日脑子清醒了,该有多好啊?”

罗叙妍打趣道:“奶娘,您这么疼爱阿八,我都有点儿吃醋了。”

“我说的是实话。”尤氏另一只手拉住罗叙妍,脸上充满了疼爱之情,“阿妍小姐是我看着长大的,我可是最疼爱您的了。”

“是是是。”罗叙妍笑着,“不过,我看啊,阿八不如认了奶娘做干娘吧?我看你们挺有缘分,也很合得来。”

崔璟时乐呵呵的傻笑,没有应声。

罗叙妍的目光在他的脸上转了一圈,没有发觉异常。

如果按照他的家世来说,十之八九会嫌弃一个普通妇人做自己的干娘的,可是他依然是那副傻样,似乎还有点认同她的想法。

尤氏先摆手,“使不得使不得,阿八是大户人家的少爷,哪能认我做干娘呀?你们看看,这双手多细腻,指甲也是好好修剪过的,一看就是非富即贵的人家。”

罗叙妍笑了笑,掠过这个话题,说道:“好了好了,我们回去吧,再不走,放在车上的绿豆糕要捂坏了呢。”

一边说,她一边率先往前走去。

尤氏拉着崔璟时的手,和待月紧跟在后面。

坐上马车,罗叙妍拿出绿豆糕,慢条斯理的吃着。

崔璟时依然坐在尤氏的身边,透过帘子的缝隙,看着外面。

走到半道上,天忽然阴沉下来,几道狂风过后,大颗大颗的雨珠砸下来。

尤氏道:“幸好我们出来的早,不然的话,这么大的雨,山路不好走,可得遭罪了。”

罗叙妍看了看外面,雨幕细密,遮挡了视野,有急着避雨的人匆匆忙忙地跑过去,还有赶着牛车的,一轮子滚过水坑,溅起一片脏兮兮的水花。

忽地,一道闪电划过天空,接着轰隆隆的雷声炸响。

崔璟时假装十分害怕,滚到地上,在角落里缩成一团,瑟瑟发抖。

罗叙妍往旁边挪了挪差点被他压到的脚,眼神示意尤氏将他扶起来,道:“我们在路边停一会儿,再走吧。这雨势太大,又天雷滚滚的,周围树林茂密,小心被雷劈着了。”

尤氏犹豫道:“可是雷声这么大,你看阿八都吓坏了。”

“在家也是能听见雷声的。”罗叙妍道,“路太湿滑了,小心为上。”

尤氏无奈道:“只能先歇一歇了。”

车夫将马车停在一处开阔的地带,罗叙妍听着外面的雨声和雷声,一脸淡定的喝茶吃绿豆糕。

崔璟时不得不继续假扮害怕的样子,捂着耳朵,弯下腰缩起来,任由尤氏安慰着。

“阿八不怕,就是几声响而已,”尤氏嗓音柔和,很有耐心的安慰道:“过年的时候,你家放炮仗的吧?想成外面正在放炮仗呢,没什么好怕的。”

崔璟时心中有一丝感动,他们是素昧平生的陌生人,才认识短短两天罢了,却能够如此耐心温柔的安慰着人。

“喏,我求的这只平安符送给你。”尤氏拿出一只平安符,塞到崔璟时的手中,“保佑你平平安安的,别怕了。”

崔璟时看着手里小小的平安符,忽地生出一些惆怅来,一个愣神的功夫,外面刮进来一道猛风,平安符从崔璟时的指间滑落,随着风如枯叶一般飘零,落在沾满了泥水的车辕上。

很快,平安符被打湿了,上面的字迹也模糊了。

他害怕又惭愧的看向尤氏。

尤氏笑着摆摆手,“没事的,改日再到佛寺求一个便是了。”

崔璟时又回头看看车辕上的平安符,叹口气,随后俯身去捡。

尤氏赶紧把他拉回到车中,急忙掸去他肩头的雨珠,“阿八,已经脏了,不要捡了,小心淋雨,染上了风寒。”

崔璟时又可怜兮兮的看向车辕。

尤氏摇头叹气,她身上倒还有一个平安符,但那是留给快要生产的儿媳妇的,不太好再送给别人。

“阿八好像很喜欢平安符呢。”待月说道,“会不会以前他家人也给过他?”

尤氏接话道:“这倒有可能。”

她说话的空隙,一个不留神,崔璟时一脸焦虑和渴求的又要去捡被雨水打烂了的平安符。

“哎呀,真的不能捡,那样的不能保佑你平安了。”尤氏劝道。

崔璟时低着头不说话,但余光瞟了一眼罗叙妍。

罗叙妍皱了皱眉头,从怀中摸出锦囊,“看样子,再不给他一个平安符,是不会罢休的。”她从锦囊里摸出一只平安符,接着用细细的红绳穿过,然后对崔璟时勾了勾手,“你低下头来。”

崔璟时听话的低头,然后眼前有一片阴影覆盖下来,那只黄色的平安符连着红绳在他眼前晃来晃去。

一只柔软而温暖的手,滑过他的耳廓,淡淡的馨香钻入鼻尖。

这都属于罗叙妍。

不同于她所表现出来的淡漠冰冷,她的手和身上的香气总是这样温柔。

“好了。”

没能再细嗅一下,罗叙妍已经后退回自己的位置上,他眼前恢复了先前的光亮。

崔璟时低下头,看到罗叙妍的那只平安符挂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罗叙妍道:“这样你就不会弄掉了。”

尤氏看了看,有些诧异,“小姐,这是……”

“这原是给我自己的。”罗叙妍道:“不过,既然阿八喜欢,便送给他了。”

崔璟时拿起平安符,咧嘴一笑,显得傻气十足。

罗叙妍将他的玉牌转送他人,而如今,他从她的身上讨回了一样东西。

086 少奶奶的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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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氏看着他宝贝似的捧着平安符,说道:“你可要好好收着。”

崔璟时认真的点点头。

尤氏又掸了掸他肩头上的水珠,“真是个乖孩子。”

不多时,雨势渐渐地小了,雷声也在不知不觉中停息了,车夫继续赶车回城,在日头穿过乌云,阳光重新洒落在地上的时候,回到了许宅门前。

尤氏道:“也是巧了,不用顶着日头,晒死个人了。”

罗叙妍对她笑了笑,吩咐道:“奶娘,你送阿八回去,然后都歇会儿吧,这一路也是够累的。”

“好。”尤氏应道,带着阿八往客房走去。

罗叙妍则是和待月先去找了司徒大夫,他这会儿正坐在灶间门口,悠哉悠哉的对着小炉子扇风,炉子上煮着一锅药,散发出苦涩到牙根都难受的气味。

“司徒大夫。”她唤道,目光落在那锅药上。

司徒大夫道:“这便是要给你们家少奶奶喝的汤药。”

罗叙妍问道:“我舅妈怎么样了?”

昨晚,她去找过崔璟时后,便直接回到自己的院子里,没去问过舅妈的病如何了。

“要小心养着,”司徒大夫道:“不可大喜大悲,忧心操劳,亲朋好友们多多陪着,玮心情。她这是心病所致,加上产后未能好生调养,加剧了病情。”

罗叙妍想了想,问道:“舅妈将来是否还能生儿育女?”

司徒大夫道:“此次生产,母体受损,怕是不能再生育了。”

“您也治不好?”罗叙妍问道。

司徒大夫点头,“是,就像这世上总会存在着难以解开的谜题。当然了,将来有朝一日,或许能研究出办法。”

“我外祖母那边,派人来问过您了吗?”罗叙妍又问。

司徒大夫回答的很干脆:“没有。”

罗叙妍眉梢微微一挑,脑海中闪过一个想法——要不要把这个消息告诉外祖母?

她瞥了眼咕噜噜冒着热气的汤药。

罢了,等到舅妈精神再好一些,舅舅出狱回家的时候再提也不迟,不然把舅妈刺激得闹出人命也不大好。

“麻烦司徒大夫了。”罗叙妍对着司徒大夫稍稍欠身,然后不急不慢地来到祝莹这儿。

许云芝正坐在廊下绣手帕,听见脚步声,抬眼看到是罗叙妍来了,垂下眼继续忙着手里的东西,一声也不吭。

罗叙妍当她不存在似的,径直从她面前经过,走进了正屋。

祝莹病恹恹的靠在引枕上,脸色比昨天更煞白,平日里眉眼里的那些精明此刻一点儿也不剩了。

丫鬟跪在床前,小心翼翼的给她锤着腿脚,听见身后的动静,求救似的回头看来,待看清楚来人不是接替自己的婆子时,眼中闪过一丝失望。

“你来干什么?”祝莹看到罗叙妍,面露厌烦不悦。

罗叙妍拿出一只平安符,“这是我今日去安山寺求来的,家里人人都有一个,保佑我们许家平安顺遂。”

“呵。”祝莹冷笑,费力的抬起手来,挥开了罗叙妍递过来的平安符。

平安符落在了床沿上,她想弄下床去,可是手臂没有身体力气了,只能恶狠狠的瞪着床边的丫鬟。

罗叙妍在丫鬟出手之前,先拾起了平安符,将它放在了祝莹的枕头边上,指尖点了点,笑着说道:“大夫没有和您说吗?舅妈,你千万不要再动气了,否则性命堪忧。您也想平平安安的等到舅舅回来,一家团聚,对不对?”

祝莹愤恨的盯着一脸微笑的罗叙妍,喘了几口气,咬牙切齿的说道:“罗叙妍,你可别……”

话说到一半,气提不上来,她捂着大胸,难受的喘气。

丫鬟赶紧扑上来,哭着叫道:“少奶奶,您怎么了?”

罗叙妍冷眼看着,舅妈是想说“别太猖狂得意”吧?

可是想想司徒大夫的话,再想想热切期盼着许家新一代男丁的外祖母和舅舅。

她勾起唇角。

舅妈如果知道现在的状况,会不会还心存希望呢?

她不急,这场戏要慢慢看才有意思。

罗叙妍眯起眼睛,“舅妈,您还是好好养病吧。云珹那边,您不用担心,我将他当成亲弟弟一半看待。”

祝莹勉强睁开眼,看着罗叙妍那张秀丽的脸庞,忽地心头“咯噔”一下,莫名的生出恐惧感来。

“舅妈,我先走了,改日再来探望您。”罗叙妍欠欠身,转头离开。

“你给我回来!”祝莹大声叫道。

地上人影一晃,回答她只有空寂无声。

祝莹伸出去的手,徒劳的抓了抓空气,而后无力的垂下来,整个人像是被抽去了骨头,瘫软在床榻上,眼睛圆溜溜的瞪着床帐,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丫鬟快要急哭了,“少奶奶,您没事吧?”

祝莹没有理会,她惊恐的浑身发抖,赶紧起身要去找大夫。

“啪。”

一只手猛地抓住她的手腕,那手指虽然白,但枯瘦的厉害,仿佛是从黄泉里伸出的鬼爪,将丫鬟吓得跌坐在地。

祝莹深吸一口气,艰难的开口道:“你去……去一趟我娘家,叫他们请最好的大夫来,给我治病!”

她可不相信罗叙妍请来的大夫,说什么医术高超,十有八九是要神不知鬼不觉的谋害她性命的吧!

丫鬟肩头一颤,拼命点头道:“是,奴婢这就去……”

祝莹的手这才松开,丫鬟暗中松了口气,正再要走,又被叫住了。

祝莹咬咬牙,指着妆台上的一只小木盒,“将这个带去,就说是我送他们的,至于请大夫的费用,由我来给。”

滓人上回来许家探望她,最后是什么情形,她至今都记的一清二楚,特别是娘眼中一闪而过的厌弃,以及接下来攥住了嫂子手的动作。

在娘家人眼里,她是个丢人现眼的存在了吧?

不然怎么会一直没有再来探望过?

要没有值钱的东西,他们八成是要不管她死活了。

祝莹强忍着眼中的泪水,喝道:“还不快去!”

丫鬟连滚带爬的窜出去了。

听见声音而来到门口的许云芝,探头张望了两眼,嘀咕两声,转头拿起绣完的帕子,飞快地跑出院子。

087 逗你玩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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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灶间拿了些点心,然后直奔客房,虽然上回在铺子里,那个傻子惹得她很不高兴,但回头想了想,既然是有钱人家走失的少爷,说不准有脑子正常的兄弟。只要这家人念着许家的恩情,她就有机会通过阿八认识他家里的年轻少爷们,为自己谋得一份好姻缘。

心里盘算着,许云芝不由地回头,厌弃的看了一眼。

摊上这样的爹娘,她没得选,但是关系下半辈子的婚姻大事,她必须牢牢抓在自己手里,不能再由着这些愚蠢的长辈拿捏了。

到了院门口,她抚了抚胸口,深吸了一口气,告诉自己必须从容冷静一下,不能再在阿八面前显露出嫌弃厌恶来了。

调整好了笑脸,许云芝信心满满的跨过门槛,来到厢房门口。

屋里,正回荡着嬉笑声,看来阿八的心情挺不错的。

许云芝抬起一只脚,正要闯进去,忽然一想,觉得不对,收回脚的时候,支撑着身体的那只脚晃了晃,幸好及时扶住门框,稳住了脚,才没有摔倒。

但是手掌拍在门上的响声,引起了屋里人的注意。

小勇一边走过来,一边问道:“是阿妍小姐来了吗?”

许云芝撇撇嘴,忍着一口怒气,笑着说道:“是我。”

小勇打开门,看到许云芝,脸上的笑僵硬了一下,然后恭恭敬敬的行礼,“云芝小姐好,您怎么来了?”

“阿八是许家的客人,我自然也该来看看的。”许云芝迅速地瞪了一眼小勇,示意他让开,然后跨过门槛,笑吟吟的走进屋里,对坐在圈椅上的男人挥挥手,“阿八,我给你带了好吃的点心。”

崔璟时原本也以为是罗叙妍来了,可一看竟然是在铺子里碰见过的那个蛮横任性的姑娘,眼中的笑意眨眼间消散的一干二净,于是垂下眼帘,默不作声。

许云芝见他不理人,也不生气,将点心放在他面前的小桌上,然后在小桌另一边的椅子上坐下。

“来,玩累了吧?吃些点心吧?”她十分温柔的说道。

崔璟时缩着肩膀,没动,玩儿着小勇送给他的藤球,把玩的时候球上的小铃铛“叮叮当当”响个不停,吵得许云芝心生厌烦。

她可不是来看人玩小孩子的东西的。

“阿八,我陪你玩点别的好不好?”

崔璟时没搭理她,这姑娘的态度与上次大不相同,必然是有什么小心思。

他就耐心的等着,等这位许大小姐不耐烦的现出原形,然后气冲冲的离去。

然而,许云芝这次是打定了注意,绝不会轻易放弃的了,想来阿八肯定是因为上次自己对他的态度,才这么冷淡的,所以只要解开上次的结,重新留下好印象,不就可以了吗?

她真为自己的聪明感到兴奋,于是耐心的说道:“阿八,上回是我心情不好,所以讲话口气重了些,你千万不要放到心里去,好不好?”

她眨巴眨巴眼睛,柳眉一蹙,露出恳求之色。

崔璟时看也不看她一眼。

许云芝暗暗的攥紧了手指,语气变得哀婉了些,“阿八,阿妍救了你,我们许家好吃好喝的待着你,难道不足以说明我们家都是好人吗?我上次真的不是故意的,这不,我今天特意带了点心来看你,就是希望你能原谅我的鲁莽……当然了,如果你不愿意原谅,我也无话可说……”

她的相貌不差,这会儿双眼发红,装出泫然欲泣的模样来,很容易让人心生怜悯。

可崔璟时是铁石心肠,盯着藤球,将它在两手之间抛来抛去。

许云芝嘴角微微抽搐,差点又要爆发了。

她低声下气的求着这个傻子,他不领情,还摆出大爷的样子来给谁看?

要是换成别人,她早一巴掌打上去了。

许云芝又深深的呼吸了一口,将装着点心的碟子推到崔璟时的面前,娇滴滴的说道:“好阿八,你就跟我讲讲话嘛,好不好……”

崔璟时被她的嗓音恶心的打了个激灵,冷不丁地想起一件事。

“你有什么好玩儿的能送给我?”

许云芝一喜,急忙接话道:“当然是有的!”

“那有什么?”崔璟时丢开藤球,歪着脑袋,问道。

“……”许云芝一愣,赶忙在自个儿的身上摸了摸,最后掏出了那条刚绣好的帕子。

这绣着她名字的帕子本来就是想送给阿八的,打算等他吃点心的时候,顺势摸出来擦擦嘴,可不是用他来玩儿的。

“你看,”她勉强笑道:“这是我自己绣的,好看吗?”

崔璟时撅起嘴巴,“只有这个吗?”

许云芝有隐隐的失落,“绣的不好看吗?你看这小老虎,多可爱啊?”

崔璟时撇过头去,拾起一旁的藤球。

“……”许云芝恨不得点心砸在这蠢人的头上,但她清楚自己要是现在发火,就功亏一篑了。她唯有强忍着,继续在身上摸索了会儿,除了首饰之外,就剩下那块玉牌了。

她咬咬牙,明白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的道理,拿出玉牌,放在小桌上,“阿八,你看,这个呢?好不好看呀?不过……”

“不过这个只是给你看看,不能送给你”还没说出口,崔璟时看向玉牌,趁着许云芝不注意,猛地伸出手,抓住玉牌,按在了自己的胸口上。

许云芝愣怔了一小会儿,才反应过来,勉强笑道:“阿八,这是女孩子的东西,不太适合你呢……”

崔璟时死活不放手。

许云芝心疼极了,她偷偷去当铺问过了,这块玉牌质地上好,价值不菲,是她手里最贵重的东西,就算是来和阿八交好的,她也舍不得把这样一个宝贝拱手让人。

“好阿八,求你了,把东西还给我,行不行?”

崔璟时冲她吐了吐舌头,“是你说要送我的。”

许云芝欲哭无泪,“我送你别的吧,这是我最心爱的东西了,你自己想想看,要是你喜欢的东西被抢走了,会很伤心的,对吗?”

崔璟时冷哼一声,扭头不看她一眼。

这本来就是他的东西,如今不过是物归原主罢了。

088 我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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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云芝伸出手去,可男女授受不清,她不好意思去碰崔璟时的手,只能干瞪着眼,苦苦哀求道:“这个真的不行,你还给我吧。”

崔璟时攥紧了玉佩,“我就喜欢这个。”

“……”许云芝后悔了,她就不该拿出这块玉牌的,“阿八哥哥,你家里肯定不少这样的宝贝吧?何必再拿走我的呢?对了,我有一个比这个更好看的,我去拿给你,换回来,好不好?”

所谓和这块玉牌更好看的玩意儿,是过年的时候,娘从地摊上随手买的不值钱的玉,价值无法与玉牌相提并论。

崔璟时哪里猜不到她心里的小盘算,哼了一声,“不要,我就要这个。”

许云芝见怎么也说不通,只好对小勇招招手,“你帮我劝劝……”她瞥一眼崔璟时,走到小勇身边,耳语道:“帮我抢回来,我给会给你赏钱的。”

小勇为难的看看她,“云芝小姐,阿八那么金贵的人,身上的伤也好没好,我不敢强来啊?”

“废物!”许云芝压低声音骂道,“不给我抢回来的话,有你好果子吃!”

小勇被她威胁的肩膀一颤,硬着头皮来到崔璟时的面前,好言劝道:“阿八,我们不能随随便便拿人家东西的,要经过同意的呀?阿八这么聪明好学的人,一定能听明白我的话吧?把东西还给云芝小姐吧,我们送你更好的。”

崔璟时一脸不高兴,“是她说好了,送给我的,不是我随随便便拿的。”

小勇无奈的看向许云芝,表示自己也无能为力。

许云芝觉得头疼的厉害,对小勇使了使眼色,无声的说道:“不会抢回来的吗,废物!”

小勇不愿意伤害崔璟时,只能假馁样的摆了个要抢的样子。

崔璟时护得更紧了,还故意用肩膀顶走小勇,“说好给我的嘛,为什么要反悔……”

小勇作势被他顶到了地上,对许云芝摊开了手。

许云芝差点打他一巴掌,硬生生的又忍住了。

她觉得自己脑子里“嗡嗡”作响,要是再受刺激的话,恐怕真的要爆发,然后毁掉了自己的未来姻缘了。

“阿八哥哥,”她打算再劝一次,如果不行的话,就去找罗叙妍,这个傻子总该听她的话的吧,“你是最好的人了,就还给我嘛……”说着,她的眼泪冒出来,用绣着小老虎的帕子擦着眼泪,“你就还给我吧。”

崔璟时道:“你为什么这么宝贝它?”

“因为……”许云芝感觉要是说是罗叙妍送给自己的,肯定说服不了这个固执的蠢货,眼珠子转了转,哽咽道:“这是我救了一个人,他为了报答恩情,所以送给我的,十分有意义呢,所以……怎么好转送他人呢?”

许云芝忙着擦眼泪,没有觉察到崔璟时眼中一闪而过的阴鸷。

“你……救人的?”他声音低沉的问道。

许云芝立马点头,“对呀,我救的人!辛辛苦苦救回来的人,所以啊,还给我吧。”

她试着向崔璟时伸出手。

崔璟时忽然嘻嘻笑起来,抱着玉牌,往后缩去,躲开了许云芝的手,“就不给你。”

“……”怒火一下子冲上脑子,许云芝的拳头都已经举起来了,但是挥到一半就顿住了,“好吧,好吧,你开心就好。”

她勉强挤出一丝难堪的笑意。

崔璟时低下头,抚摸着玉牌,看起来宝贝的不得了。

许云芝害怕自己要发火了,转身快步走出厢房,等出了院门,她忍不住的骂骂咧咧起来,“罗叙妍,都怪你这个贱人,带个傻子回来干什么!这回,一定要你的好看,罗叙妍!”

“怎么?”

冷不丁地,有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许云芝吓得腿一软,差点栽倒在地。

接着,眼前落下一道阴影,她定睛一看,原来是罗叙妍,不由地冷哼道:“我正要找你呢,没想到你还算聪明,自己跑上门来了。”

罗叙妍面无表情的看着她,说道:“我不是问你什么事了吗?”

许云芝撇撇嘴,用命令的口吻说道:“你带回来的那个傻子,拿走我的玉牌了,死活不肯还给我,你去给我拿回来!”

罗叙妍挑眉,往客房走去,“什么玉牌?”

“……”许云芝很不情愿,支支吾吾的开口道:“就是……就是那个……你……上面有一个‘璟’字的玉牌。”

罗叙妍想起来了,“我知道了。”

“那你一定会帮我抢回来的吧?”许云芝大声叫道。

罗叙妍道:“看吧。”

“……喂!”许云芝一把扯住她的胳膊,虎着脸,说道:“不行,必须拿回来!”

罗叙妍无语,快步走进厢房,看到崔璟时正在摆弄着玉牌。

她直接开口道:“阿八,这块玉牌是云芝的吗?能不能给我?我等会儿那些好玩意儿,送给你,好不好?”

“不好。”崔璟时一口回绝。

罗叙妍道:“为什么呀?”

崔璟时道:“她说了是送给我的,就是我的东西了,而且我喜欢。”

罗叙妍见他十分固执,对许云芝摇摇头。

许云芝看出她很敷衍,正要发火,被罗叙妍硬拖出了屋子。

“你冲他说道理也好,发火也罢,有用吗?”罗叙妍道:“我看不如这样吧,玉牌就送给他,或者等他玩腻了,我拿其它的玉补偿你。”

许云芝愣了愣,“补偿我?”

“嗯。”罗叙妍补充道:“那玉牌值多少钱,我就给你多少钱的玉,你要是不想要也行,我折算成银两给你。”

许云芝道:“给我银两吧,现在就要。”

“可以。”罗叙妍爽快的答应,“跟我来吧。”

她不心疼这点钱,反正把阿八送回家后,有的是办法把这笔钱再讨回来。

两人回到清涵院,罗叙妍拿了银元宝给许云芝。

许云芝看着自己手心里的银元宝,怨怒瞬间消散干净,“这还差不多。”她心情变好了,又有心思去面对阿八了,“对了,你不是要忙着铺子里的事情吗?快去忙吧,阿八那边有我照顾着就可以了。”

罗叙妍无所谓,“去吧。”

089 死缠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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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云芝又高高兴兴的来找崔璟是玩儿了,但是崔璟时没有半点心思与她待在一块儿,然而她就像是一块狗皮膏药,黏在了客房里,就算是没有人搭理她,仍旧能不厌其烦的絮絮叨叨着一点趣味也无的笑话。

她不知道的是,此刻的她才更像是个笑话。

过了会儿,崔璟时干脆伸了个懒腰,打着哈欠,扑到床上,裹着被子呼呼大睡。

许云芝正说到兴头上,却见他是这般反应,愣了好一会儿。

小勇趁机说道:“云芝小姐,您今儿和阿八玩了好久了,都累了吧?”

许云芝觉得有些难看,但顺势踩着台阶下,笑道:“是啊是啊,说的太高兴了,一时都没注意到竟然已经过去这么长时间了。阿八也确实该休息会儿了,那我明天再来找你们玩啊。”

“云芝小姐请慢走。”小勇心里乐开了花,虽然说明天还要来,但能觅得半天的空闲也值得开心了。

许云芝看了看床榻上的身影,扭头走出去。

在她看来,尽管阿八最后的举动不太给自己面子,但至少相处的时间里,两人似乎还挺合得来,阿八应该被自己逗得挺开心的吧?

许云芝觉得,在有利可图的前提下,并非完全不能和这个傻子相处。

“我一定要抓牢这次机会!”她攥紧拳头,对自己说道。

崔璟时注意到许云芝离去时,脸上的那股子得意劲儿了,想来明天她肯定还会来的,而且他也不能一整天都被困在这四四方方的院子里,有些人和事还是要查一查的。

他可不想继续听这个心术不正的小丫头啰嗦个不停了,盘算了会儿,他猛然掀开被子,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

小勇被吓了一跳,“阿八,你怎么了?”

崔璟时抓住他的胳膊,一脸不高兴的说道:“你家阿妍小姐呢?我想找她玩儿。”

小勇道:“阿八,阿妍小姐一会儿要去铺子了,不好打扰她的。”

“不行。”崔璟时不讲理起来,使劲的摇晃着小勇的胳膊,“我就是要跟她玩儿!”

“真不行。”小勇好声劝道:“等到晚饭的时候,你还会再见到她的。”

“不行不行不行!”崔璟时尖声叫道,继续猛烈地晃着他,“她……她送给我这个东西,我也要送东西给她。”

小勇被摇晃得头晕眼花,只能投降了,“好好好,我带你去见阿妍小姐。”

看来,只有阿妍小姐能降服他了。

崔璟时欢喜的笑起来,生怕罗叙妍这会儿已经离开许宅了,忙不迭地穿上鞋子,就往外面跑去。

“阿八,等等我,别跑那么快,小心摔着了!”小勇跟上前去,喊道:“而且,你不知道阿妍小姐在哪儿的啊!”

崔璟时的步子这才慢下来,拉住小勇的衣袖,“快快快,快到我去找她!”

小勇哭笑不得,“好吧好吧,快跟我来。”

两人脚步匆匆地来到清涵院外,小勇站在门口探头看了看,喊道:“待月姐姐!”

待月从屋里出来,问道:“小勇?什么事儿呀?”

小勇扯了扯崔璟时的袖子,“阿妍小姐在不在呀?阿八说,他有东西要送给阿妍小姐呢。”

待月“噗嗤”一声笑了,“你们来的可真是巧,小姐刚睡醒了起来。我去问问。”

“麻烦待月姐姐了。”小勇嘴甜的喊道。

待月回到屋里,把事情和正在梳头的罗叙妍说了。

罗叙妍道:“这小子精神头真好。”

待月笑道:“阿妍小姐,您见他吗?”

“在院子里说话吧。”罗叙妍插好了一朵绒花,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服,然后来到院子里。

崔璟时看到罗叙妍从屋里出来,立刻表现出十分兴奋的样子,差点要扑过来,是小勇赶紧拽住了他。

“别冲撞到小姐了。”

崔璟时“嘿嘿”傻笑。

罗叙妍走到他们面前,问道:“你们不是在屋里,和云芝在一块儿玩吗?怎么又跑这儿来了?”

“我想送你东西。”崔璟时道。

“送我东西?”罗叙妍生出几分好奇来,“为什么要送我东西?”

“因为你送给我这个了呀?”崔璟时从领口摸出平安符,在罗叙妍的面前晃来晃去,“所以……我是不是应该也送你东西?”

罗叙妍本想说“这东西不值什么钱,不必回礼”,但是转念一想,问道:“你要送给我什么?”

崔璟时不假思索地从怀里掏出玉牌,“喏,这个送给你。”

罗叙妍看着玉牌上的“璟”字,心中有种微妙的感觉,“这块玉牌很值钱,你确定要送给我?”

“确定。”崔璟时一口应道,本来这玉牌就该是罗叙妍的东西。

罗叙妍道:“你舍得?”

“舍得!”崔璟时把玉牌往罗叙妍的面前送了送,示意她收下。

罗叙妍又看了会儿那玉牌,然后抬手接过。

崔璟时笑起来,“你要好好保管啊?我也会保护好这个护身符的。”

小勇和待月相视一笑,这怎么这么像在交换定情信物啊?

罗叙妍道:“我会的。”

已经付给许云芝钱了,这块玉牌也不必再还给她。

没想到过去了这么久的时间,这块玉牌居然又回到了她的手中。

她挑了挑眉,将玉牌交到待月的手里,“放到小匣子里去,妥善的放好了。”

“我会的,阿妍小姐。”待月双手捧着玉牌,转身回屋。

罗叙妍扇了扇折扇,道:“这天有些闷热,你们也回去歇着吧,别热着了。”

“我想跟你一块儿。”崔璟时嘀咕道。

罗叙妍道:“我又不是你娘,你没必要一直跟着我。”

“不好。”崔璟时揪住她的袖子,小狗似的注视着她,“我想跟着你。”

罗叙妍道:“我是有正经事要做的,你在家乖乖呆着,我会让厨子给你准备好吃的。”

崔璟时是铁了心肠的要跟着她的,所以无论罗叙妍说什么,他都不会打消自己的念头,“我就要跟你,就是要跟着!”

“这家伙,跟吃了秤砣似的。”小勇开玩笑道,“看来是阿妍小姐心善,所以才会拼命地想跟着您呢。”

“小勇,你把他带回去吧。”罗叙妍吩咐道,自己去铺子里做事,怎么方便带着个傻子身边。

小勇点头,“阿妍小姐,小的这就带阿八回去。”

他刚要动,崔璟时一跺脚,直接坐在地上了,要不是实在怕让罗叙妍心生厌恶了,他说不准还要抱住她的腿脚,继续撒泼呢。

“我不走,我不走!”

“阿八啊,阿妍小姐是要去挣大钱的,她挣到了大钱呢,你就有许多许多好吃好玩的东西了,而且啊,还能早一点找到你家人呢。”小勇劝说道,双手从崔璟时的腋下穿过,就要把人给架起来。

可是崔璟时身子一歪,直接趴在地上了,“我要跟着阿妍小姐。”

小勇道:“跟着阿妍小姐没有好玩的,一点趣味都没有,还累得要死,还不如我们回屋里吃点心聊天睡觉呢。”

“我不信我不信。”

罗叙妍看着这个身材高大的男人在自己的脚边撒野打滚,有些无语。

“待月,你再去叫几个人过来,一起把阿八送回客房去。”她吩咐道。

待月赶紧去喊人,几个下人齐心协力,抬起崔璟时,把他往清涵院外面搬。

崔璟时扭动了几下,可是不敢太用力,害怕影响到身上的伤势,于是乎他根本不是这几个家丁的对手,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被抬出清涵院的门。

他望着湛蓝的天空,忽地笑起来。

“呀,不会是疯病犯了吧?”一个下人有些担忧的问道。

小勇喊道:“阿八啊,你没事吧?”

崔璟时依然在笑。

他从未想过,自己竟然会为了一个小姑娘,装疯卖傻到这种地步,现在回想起来真的好笑极了。

可他没有一星半点的后悔,甚至想在罗叙妍的面前再演一次。

崔璟时的心愿很快就实现了,他料到罗叙妍在早上出门前,一定会来看看她的,所以一早就醒了,梳洗好,吃过早饭,就坐在门口的台阶上,打算着。

果不其然,罗叙妍和待月一块儿踏进院门。

“你们来啦!”他扑过去,看到罗叙妍敏捷地闪到一边,但没有刹住脚步,而是直接冲到了院子门口,然后大爷似的坐在门槛上,笑嘻嘻的看着她们。

罗叙妍没注意他,问小勇道:“昨晚睡得好吗?”

“阿八是熟悉这儿了,”小勇道:“所以,越来越安稳了,一些都好呢,请阿妍小姐放心。”

罗叙妍点点头,“辛苦你了。”

“不辛苦,和阿八在一块儿也挺有趣的。”小勇道。

罗叙妍道:“今天就一切照旧吧,别让他跑出去了。”

“小的会的。”小勇点点头。

罗叙妍扫视了一圈客房内外,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之处,才打算离开。

可是……

崔璟时抱着手臂,笑嘻嘻的坐在门槛上,差不多堵住了门。

待月笑道:“阿八,阿妍小姐要出门做事去了,你让一让,好不好呀?”

崔璟时冷哼一声,“你们带上我,我就让开。”

“阿八,不方便带着你的,万一忙起来,再把你弄丢了,可怎么办呀?”待月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阿八乖啦,我们回来的时候,会给你带好吃的点心和蜜饯。”

“不要,我就要跟着她!”崔璟时抬手一指罗叙妍。

罗叙妍挑了挑眉。

待月被逗笑了,“你为什么非要跟着阿妍小姐呀?真的一点儿也不好玩,我们从来不骗人的。”

“我要跟过一次才知道好不好玩。”崔璟时道。

罗叙妍摆摆手,“好吧,就让他跟一回,就知道有多聊无趣了。”

她是看出来了,这家伙脑子一根筋,不跟着她是绝对不会罢休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在谋算着什么坏事。

就把他带出去一次瞧瞧看好了。

待月道:“真的要带他去?”

“带去吧。”罗叙妍道,“不然他不会死心的。”

待月叹口气,“来吧,阿八,我们一起去铺子。”

崔璟时却没有起身,“真的?”

“真的,”待月道:“我们几时骗过你了?”

崔璟时道:“骗人的是小狗哦。”

“……”罗叙妍懒得和一个傻子计较,“不骗你。”

“哦,太好了!”崔璟时欢呼着跳起来,“走,我们走喽!”

他终于让开了路,罗叙妍对待月使了个眼色,然后率先踏出院子,往前走去。

崔璟时蹦蹦跳跳地跟在后面。

待月道:“跟要出去踏青似的,阿八,我们可不是去玩的呢。”

崔璟时仍在欢呼着。

罗叙妍回头看了一眼,冷冷说道:“再这样吵吵闹闹的,我叫人把你送回去了。”

崔璟时赶紧双手捂住嘴巴,害怕的看着她。

罗叙妍见恐吓生效了,继续往前走去。

小轿子就等在门口,罗叙妍钻进轿子里,待月带着崔璟时跟在轿子边。

“这个给你。”待月塞给他一把蒲扇,“扇扇风,凉快一些。”

崔璟时巴不得有这么个东西能给自己遮挡一下的,原本高大挺拔的身躯,脖子缩起来,后背稍稍佝偻,显得有几分猥琐,再加上一把有一张半的脸那么大的蒲扇,相信认识自己的人也难以认出来了。

一路不急不慢,来到棺材铺,白管事急急忙忙地迎出来。

“小姐,您来的正巧了,有大事!”

罗叙妍眼睛一亮,问道:“怎么了?”

白管事看看左右,看到崔璟时也跟过来了,问道:“小姐,您怎么把他带过来了?”

“没什么,当他不在了好了,我们说正事吧。”罗叙妍走进铺子,看到一名绸缎衣衫的中年男人端坐在椅子上,听见门口的动静,只是斜瞟了一眼。

白管事道:“阿妍小姐,这位是荆州衙门来的人。”

中年男人对罗叙妍点了点头,“听刘家人说,你们许家的棺材铺办丧事不错,所以请你们去一趟荆州。”

“不知是哪家要办丧事?我们好根据身份和要求,准备东西。”罗叙妍道。

中年男人看了一圈屋内的人,说道:“荆州刺史。”

090 一笔大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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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叙妍和白管事对望一眼,心中皆是微微一惊。

不过,罗叙妍更多是惊喜。

刺史乃一方军政长官,要是离的京师远了,性格嚣张跋扈、不可一世些,那就是“土皇帝”一般的存在。有的上郡刺史,甚至要亲王才能担任,虽然荆州刺史不是,但也是朝廷四品官,多少人爬一辈子的官场都爬不到的位置。

所以说,丧礼必须办的体面、风光,那就意味着要花许多钱。

对她来说,是一笔大生意,一个大赚钱的好机会。

中年男人继续说道:“刺史旧疾复发,病入膏肓,也就这几天的事情了。所以,刺史夫人打算先准备妥当了,免得到时候太匆忙,失了面子。”

罗叙妍郑重的应道:“我明白了,不知先生有何要求,我们会竭尽所能办妥的。”

“嗯。”中年男人点了点头,打量了一番罗叙妍后,问道:“你们这铺子,没有长辈掌管的吗?”

白管事道:“您放心,我们铺子里有不少事情是阿妍小姐办的,都很妥当的。当初,刘家的丧事,阿妍小姐也去的呢。”

“哦?”中年男人半信半疑的看眼罗叙妍,“刺史的事情要是办不好的话,会是什么下场,应该明白的吧?”

罗叙妍从容淡定的应道:“我明白,您请放心吧。”

中年男人看这小姑娘从容有度,确实不同于寻常的女孩子,点头道:“好,我会将要求一一告知你们,希望你们听明白了。”

“是。”罗叙妍转头吩咐待月将崔璟时送去后院玩儿去,然后从柜台拿来纸笔,“您请说。”

崔璟时没有跟待月去往后院,而是站在门边,摘了一颗狗尾巴草,一边玩儿着,一边偷听屋里的声音。

中年男人不紧不慢的说着,罗叙妍认真的拿笔记录着。

刺史的丧仪,事无巨细皆要做到最好。

他蹙着眉头,听着他们讲话。

他不远千里的来到此地,便是有事与荆州刺史相商,可是好好的荆州刺史,怎么就突然旧疾复发,药石罔效,要开始准备丧仪了呢?

荆州乃是山南东道的重地,而掌管一州军政大权的刺史更是重要的人物,这个位置突然出现异动,必然代表着背后有暗潮涌动。

是那些人动的手脚吗?

崔璟时眯起眼,眸底闪过一道锐光。

“阿八,你眼神好奇怪哦。”端来两碗酸梅汤的待月小声嘀咕道,怕惊扰了屋里的人。

崔璟时丢到狗尾巴草,不高兴的说道:“好丑,像虫子。”

待月掩嘴笑起来,“那你刚才还玩的开心呢。”

崔璟时没有接话,而是看向了她手里酸梅汤。

待月把其中一碗塞到他的手里,“喏,这是早早就做好了,放凉的酸梅汤,喝一些吧。”

“嗯!”崔璟时“高高兴兴”的喝着酸梅汤,继续留意着屋里的对话。

罗叙妍除了丧仪要准备的东西以外,一个多余的字都不说,更别提好奇的问一问刺史到底是什么病,病了多久等等。

他更头疼的是另外一事。

罗叙妍肯带他来棺材铺,已属不易,又要如何说服她带自己前往荆州?

他一定要亲眼看一看刺史,确定他到底是怎么死的,说不定还能和手下人在荆州相遇。

风轻轻地吹起帘子,他透过缝隙,看了一眼那个面色严肃,端坐在椅子上的姑娘,他猜不到她会用什么样的言语或者行动来阻止他,但无论如何,他一定要去一趟荆州。

到了晌午,屋内的谈话终于结束了,罗叙妍手上一摞写的密密麻麻的纸,她吩咐白管事送中年男人回客栈休息,自己则转到柜台后,整理东西。

崔璟时瞅准这个时机,端着酸梅汤,献宝似的送到柜台。

罗叙妍抬头看了一眼,说道:“放到那边桌上去吧,我一会儿再喝。”

崔璟时乖乖的把酸梅汤放到桌上,然后趴在柜台上,瞅着她看。

罗叙妍似乎没有注意到他的眼神,专心致志的整理着刺史丧仪所要物品的清单,连待月来喊她吃饭,都喊了三遍才反应过来。

“这就来。”她嘴上答应着,手里的笔依然在勾勾画画着。

崔璟时发觉,认真做事的罗叙妍看起来,眉目也是那样的可爱。

过了会儿,罗叙妍舒了口气,对崔璟时说道:“走吧,吃饭了。”

“嗯。”崔璟时点头,傻兮兮的口气问道:“你是在干什么呀?”

罗叙妍道:“做要紧的事儿。”

“有没有我可以帮你的?”

罗叙妍抬头看他小孩子似的眼神,道:“你要是觉着闲,就打算打算铺子吧。”

“好吧。”崔璟时没再说话,蹦蹦跳跳地跑进屋子里,和白修承抱在一块儿欢呼着。

白修承道:“阿八哥哥,你跟我住一块儿吧,好不好?”

崔璟时看向罗叙妍,像是在征求她的同意。

罗叙妍自然是不可能放人的,弯下腰来,捏了捏白修承柔嫩的小脸,柔声说道:“修承乖,阿八身上还有伤,需要好好静养呢。”

“阿八哥哥的伤还没有好啊?”白修承失落的问道。

罗叙妍道:“是啊。修承也希望他早点好起来,能和你一块儿高高兴兴的玩,对吧?”

“嗯!”白修承用力点点头。

“乖。”罗叙妍揉了揉他的头发。

白修承抓着崔璟时的手,带着他在桌边桌下,夹了一大块子的菜放在他的碗中,说道:“阿八哥哥,你要好好养伤,早点痊愈哦。我会等着你的!”

崔璟时点着头,拿起准备给他准备的勺子,扒饭吃。

这时,罗邦皓从外面回来了,问道:“阿妍,今天铺子里没什么事儿吧?”

罗叙妍道:“荆州衙门来人了,说是刺史时日无多,要开始准备丧事了。”

“荆州刺史?”罗邦皓皱了皱眉。

罗叙妍当他是忧心丧仪的事情,说道:“我已经和来的人沟通过了,都是我们铺子能力所及的,爹爹,您不用担心了。”

“不过,这次谁去荆州,要细细考量一下了。”罗邦皓从荆州刺史突然病重的惊讶中缓过神,说道:“你娘要在家中照看,铺子里也最好要留着一个人。”

“爹爹,我去吧?”罗叙妍道,“以前,不也是去过一次荆州?”

罗邦皓有些担忧,而崔璟时听见父女两个在谈论这个事情,一边扒饭,一边支棱起耳朵偷听。

罗邦皓道:“到底是刺史的丧仪,若是你去的话,只怕会被认为我们是看轻了人家,也觉得你年轻好欺负。”

罗叙妍笑道:“若他们觉得被看轻的话,早上也不会与我说了一两个时辰的话。”

罗邦皓跟着笑了,“这倒是。”

“爹爹?”罗叙妍眼睛一亮,觉得这事应该是确定下来了。

罗邦皓在桌边落座,说道:“等我再考虑考虑,和你娘说一说,再决定下来吧。”

“也好。”罗叙妍点点头。

崔璟时有些焦虑了,他下意识的认为这件事全程会由罗叙妍来负责,去荆州的自然也肯定会有罗叙妍,却忘了她只是个十五岁的姑娘。

如果罗叙妍留下来看铺子,去的人是罗邦皓,对他来说就麻烦了。

他目光幽幽的扫过面色淡然的罗邦皓,若实在不行,就只能对罗邦皓下手了……

吃过饭,休息了会儿,罗邦皓父女俩在前屋里商量刺史丧仪,而崔璟时被白修承拽去午睡,做为一个傻子,他无法拒绝,只能躺在白修承的床榻上,干瞪着眼。

白修承本来是想和崔璟时说说话的,但是念了一上午的书,中午又吃得饱饱的,所以很快就犯困了,抱着崔璟时的胳膊,呼呼大睡。

不知道是梦见了什么好东西,白修承咂咂嘴,抬起一只腿,压在了崔璟时的身上。

崔璟时哭笑不得,揉了揉额角,驱赶走淡淡的睡意。

光躺在这儿,是一点用处也没有的,不如想出点实际的办法来。

崔璟时默默的等了会儿,然后轻轻地从白修承的怀里抽出自己的胳膊,又慢慢地往外挪了点身体,生怕惊醒了午睡的正香的小孩子。

好在白修承睡得熟,虽然动作是慢了些,但他最后还是顺利的坐在了床沿。

他利索地穿上鞋子,蹑手蹑脚地跑出屋子,直奔前屋。

路上,碰到几个棺材铺的人,大伙儿冲他笑笑,没有多问一句话。

他来到后门,听见了罗叙妍的声音。

“……加急赶工的话,这些都是可以在时限之前完成的,还有这些……我们库房里其实有现成的,摆了一年多没派上用场,等下我叫人搬出来,去去灰尘,拾掇一下,一定会和新的一模一样,还有……”

崔璟时听得出,罗叙妍对棺材铺的一切都了如指掌,不禁有些佩服这个小姑娘,有点像知道她有着怎样的成长经历,为何在爹娘如此宠爱的情况下,也能在小小年纪便历练的可以独当一面。

他往前迈出半步,好透过帘子看看屋内的状况。

“阿八?”待月惊讶的看着他,一巴掌拍在他的肩膀上,“你不是和修承睡午觉去了吗?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屋里的说话戛然而止,很快,帘子被掀开来了,露出罗叙妍那张秀丽却冷淡的脸。

“怎么了?”

待月笑道:“阿八也真是的,大中午这么晒,还有精神头到处乱跑。”

罗叙妍疑惑的目光打量着崔璟时,问道:“你怎么跑这儿来了?”

“我梦见你把玉牌丢了。”崔璟时愁眉苦脸的说道,“吓得睡不着,所以跑过来看看。”

“是吗?”罗叙妍没有相信他的解释。

“对啊。”崔璟时指指罗叙妍,“你拿出来给我看看吧?”

“……”罗叙妍将玉牌掏出来,“你看,好好的在这儿呢。这么值钱的东西,我怎么可能把它丢了呢?”

崔璟时睁大眼睛,“这么说,你会把它卖掉,或者送给被人吗?!”

“……”罗叙妍没有接话,而是仔细的审视着崔璟时的脸,特别是那双墨玉一般的眼睛。

崔璟时感觉那双明亮清湛的杏眼仿佛能看穿人的一切,被这么审视着,渐渐地让人不自在,但是他不露声色,依然傻乎乎的看着她。

罗叙妍觉得古怪,为什么这个男人会莫名的出现在后门?是想偷听她和爹爹讲话?

可是她和爹爹议论的是刺史丧仪,他会对这个事情感兴趣吗?

还是说……罗叙妍一个激灵,难不成刺史和他有着某种联系?

“喂……”崔璟时不想继续沉默下去了,率先开口道:“你不会真的这样想过吧?”

看着这个一脸傻气的男人,罗叙妍觉得自己的猜想有些没根没据,现下更重要的是尽快确定刺史的丧仪,至于这个男人到底在打什么算盘,之后再算也不迟,所以她一点也不想和这家伙胡搅蛮缠下去,简直就是在浪费自己的精力,她不耐烦的挥挥手,“我不会送给别人,也不会卖掉的,你快回去睡午觉吧。”

“真的?”崔璟时又问道。

罗叙妍道:“真的,真的,是真的。”

崔璟时嘟嘟嘴巴,“好吧,我相信你一次哦……”

“嗯。”罗叙妍示意待月把人带回去休息,自己则回到屋中,自己和爹爹说话。

罗邦皓问道:“怎么了?”

罗叙妍道:“是阿八,不知怎地,忽然跑过来,怕我把这个弄丢了。”她笑着举起手,展示那块玉牌给爹爹看。

罗邦皓仔细一看那玉牌,道:“原来你还戴在身上?”

“原本是送给云芝了,结果绕了一圈,又回到我手上了。”罗叙妍随口说道,将玉牌收好。

罗邦皓笑了笑,没有放在心上。

父女俩继续谈正事。

崔璟时有些无奈,对待月说道:“我一点儿也不困,我想玩会儿。”

待月道:“这么热的天,要玩也该在屋子里,小心这日头把你晒成一块黑炭。”

崔璟时回头看了看,待月肯定是不会让他回前屋去的,想来是怕他一个“傻子”耽误了那对父女商议正事。

罢了,他总归会知道到底是谁去荆州的。

091 带你去荆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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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回到许宅,吃过晚饭后,罗叙妍将荆州刺史的丧事和许瑶瑶说了。

许瑶瑶的意思是,事关重大,让罗邦皓去更为妥当。

“娘,”罗叙妍面色严肃,沉声说道:“我回来之前,同衙门的人打听过,刺史丧仪必有京城的官吏代表圣意,前来吊唁慰问,想来……”她的目光转向爹亲,“会有些不大方便。”

罗邦皓沉吟片刻,说道:“此事,我也曾考虑过……”

“所以,”罗叙妍抓紧说道:“爹,娘,让我去吧。再有白婶子帮助的话,不会有问题的。”

罗邦皓与许瑶瑶对视一眼,没有应声。

罗叙妍观察着他们的神情,觉得这件事十有八九是成了。

不过许瑶瑶夫妻俩都是慎重的人,所以没有立即做出决定,许瑶瑶道:“我和你爹再考虑一晚上,明天再做出决定吧。”

“好的,那我先回去了。”罗叙妍从含晖院出来,看到待月正在和崔璟时拔墙根上的狗尾巴草。

待月先听见了脚步声,抬头问道:“阿妍小姐,怎么样?”

罗叙妍看着专心致志的玩着狗尾巴草的崔璟时,说道:“爹娘还要再考虑考虑,明天再确定。”

待月点了点头。

罗叙妍想着白日里崔璟时在后门“偷听”他们讲话的事情,走到他跟前,带着几分和善问道:“阿八,若是我能去荆州的话,带着你一起去,可愿意?”

“啊?”崔璟时茫然的眨巴眼睛,他知道罗叙妍已经心生怀疑了,如果自己此时对去荆州表现出太热切的期望的话,必然会让这多疑的丫头做出什么不利于他的事情来。

罗叙妍耐心的说道:“我说,我带你一起去荆州,好不好?”

“荆州?”崔璟时问道:“那是哪里?”

“离这儿不远的地方,比之峡州更为繁华热闹,有数不尽的好玩的东西呢。”待月笑道。

崔璟时又问道:“有哪些好玩的?”

罗叙妍打量着他,道:“你去了便知道了。”

崔璟时撅了噘嘴,似乎没有多少兴致,“好吧。”

“怎么啦?”待月笑着问道,“忽然不高兴了?”

崔璟时缩着肩膀,“有点害怕。”

待月关心的问道:“有什么好怕的,我们都去荆州,我们都会在你身边的。”

崔璟时仍是目露怯色。

待月觉得奇怪了,“阿八,你到底在害怕什么呀?告诉我们,好不好?”

崔璟时害怕的低下头,紧缩着肩膀,一个字也不说。

待月看眼罗叙妍,柔声说道:“阿八,你不说的话,我们帮不了你呀?”

可是他仍旧不开口。

罗叙妍稍稍后退了一步,紧盯着崔璟时的一举一动。

待月挠了挠头发,说道:“不会是阿八在荆州发生过什么不好的事情,所以他才会害怕的吧?”

罗叙妍眯了眯眼,如果是在荆州有不好的回忆,他这样的反应也说得过去。

“你先带阿八回去休息吧。”她吩咐道。

待月点头应道:“也好。”她扶住崔璟时的胳膊,“阿八,我送你回去睡觉了。”

“嗯……”崔璟时低声应道,和待月往客房走去。

罗叙妍望着他们的背影,直到消失在夜色中,才抬脚走向自己的院子。

待月把崔璟时送回到客房后,又安慰了几句,“阿八,你别担心害怕啦,有我们在呢,会好好保护你的。你想想看,这几天在许家,不是待的挺开心的吗?”

“嗯……”崔璟时点点头。

待月看他乖乖的样子,差点想像哄小孩子似的摸一摸他的头发,可是刚一抬手,看着面前比自己个高的男人,“噗嗤”一笑,垂下手。

“那你早点休息吧。”她又同小勇说了几句话,便离开了客房。

翌日,吃早饭的时候,许瑶瑶决定了去荆州的人选。

她郑重的对罗叙妍说道:“阿妍,荆州刺史的丧仪便由你来操办,为了稳妥起见,我会请白管事与你一块儿去。他是棺材铺的老人,做事一向稳重妥当,你若是有不太清楚的地方,或是有什么意外,也好向他请教。”

罗叙妍点头,“我明白了,娘。”

许瑶瑶和罗邦皓对视一眼,接着握住女儿的手,说道:“到这件事结束之前,有许许多多要操劳的事情,你务必要照顾好自己。”

“娘,我会的。”罗叙妍微笑道:“人好好的,才能挣大钱。”

许瑶瑶笑着揉了揉女儿的头发,“来,吃饭吧。”

“嗯。”罗叙妍一脸轻松的,拿起筷子吃饭,似乎刺史丧仪对她来说是小菜一碟。

许瑶瑶看着信心满满的女儿,有感慨,也安心。

让女儿是荆州,不单单是不想罗邦皓和京城来的官吏打照面,更是因为这些年来女儿成长起来了,种种表现也足以证明她能肩负的起这一项重任。

吃过早饭,罗叙妍叫人接来崔璟时,一起去铺子。

路上,她将自己要去荆州的事情,和崔璟时说了,“……怎么样,和我一起去荆州吧?”

崔璟时的肩膀抖了抖,问道:“待月姐姐说你们会保护我的,是真的吗?”

“是真的。”罗叙妍点头。

崔璟时舔了舔嘴唇,然后点头道:“好吧,那我也去……”

罗叙妍看着他一副担忧的表情,放下帘子。

她昨晚想了想,只有把崔璟时带去荆州,才能知道他到底想做什么,说不定,能揭开他的身份。

罗叙妍不知道的是,走在轿子边的崔璟时微微的舒了口气。

没有想到这难题居然轻易的解开了。

他看了看身边的轿子,眉头又微微的蹙起。

刺史的丧事那么重要,从父女俩的对话中可以听出,他们绝不容许丧仪出现一星半点的差池,可罗叙妍为什么要主动带着他一个“傻子”去荆州,不怕他弄出什么意外,坏了他们的大生意吗?

看罗叙妍的神色,不像是在逗他玩儿。

崔璟时确信,罗叙妍是真的要带自己去荆州。

他感觉,这小姑娘定然是有着什么打算。

会是什么呢?

崔璟时没有一点头绪。

这个罗叙妍啊……他心中感叹着,嘴角却不易觉察的悄悄勾起,还真是有趣。

这一天,棺材铺上上下下忙得脚都快不沾地了,人人匆匆忙忙地来来去去,终于在天黑时,将刺史丧仪所需要的大部分东西都准备好了。

荆州衙门派来的这个中年男人姓王,这个要求极为严格的男人,终于对棺材铺的人露出一丝丝满意的笑容。

罗叙妍松了口气,在王管事走后,又做了一番安排,因为明天上午就要出发前往荆州了,这件事来得太突然了,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准备好大部分的东西,已经算是不太容易了,而现在还要考虑带去荆州的人手,以及收拾各自的行囊。

她干脆让待月回家收拾东西,自己则留在棺材铺,利用出发前的几个时辰,做最后的清点。

“这些……嗯,都在这儿了。”罗叙妍手里捧着册子,在几口箱子前面转悠,“还有……”

她忙着根据册子上的清单点东西,没注意到脚底下,脚后跟撞在箱子边角上,身子立时往旁边栽去。

“呀……”她伸出手,试图撑住什么东西的时候,眼前黑影一闪,接着腰上一紧,身子停止了下坠。

罗叙妍一愣,抬头望去。

背着烛光,眼前的那张脸有些模糊,唯有一双明亮清澈的眼睛是那样的清晰。

“阿妍姐姐,你没事吧?”

说话声响起,罗叙妍定睛一看,认出这人是阿八。

“阿妍小姐,我回来啦!”待月的嚷嚷声在门口想起,却又很快顿住了。

罗叙妍这才意识到自己被人搂在怀里,赶紧站稳了脚,然后抬手推了推崔璟时的胸口,“我没事了,谢谢你。”

“嘿嘿嘿。”崔璟时一脸傻笑。

罗叙妍无奈道:“你可以放开我了,阿八。”

“哦哦……”崔璟时傻乎乎的应道,松开了手。

罗叙妍退后两步,理了理自己的衣衫。

待月笑着走过来,将包袱放在箱子上,“阿妍小姐,刚才是怎么了呀?”

罗叙妍揉了揉额角,“忙了一天,刚才有些发晕了,差点摔倒。”

待月关切的说道:“阿妍小姐,您还是先歇会儿吧?我看你今天忙的就没有停下来过,连水都没喝过几口,饭也是随便扒两口就不吃了。我们是血肉凡胎,又不是神仙菩萨,不吃不喝也能精力无穷的。”

罗叙妍摇摇头,“不把事情都安排好了,我不放心。”

待月劝道:“可是,您要是累病了,可不就坏事了吗?”

罗叙妍叹口气。

待月继续说道:“刚才看样子要不是阿八的话,您要是磕着绊着哪儿了,小姐姑爷可要心疼坏了。”

“好好好,我的待月姑奶奶,我听您的。”罗叙妍笑着摇摇头,坐在旁边的椅子上。

站了整整一天,原先没觉得有什么,这会儿坐下来歇着,她才感觉到腿脚有些发酸,不由地长长的叹气,让全身上下舒服一些。

待月倒了一杯茶,塞进她的手中,“嘿嘿,说起来,阿八其实还是很厉害的嘛。”说着,她拍了拍崔璟时的肩膀。

崔璟时对着待月一顿傻笑。

待月被逗笑了,“感觉阿八也不用我们太操心的,而且有时候他还挺会帮助人的呢。”

罗叙妍总觉得话题要一直围绕在刚才崔璟时抱着她事情上了,咳嗽两声,说道:“待月,把包袱拿来,我看看有没有缺少什么。”

待月道:“阿妍小姐放心吧,是小姐和奶娘一起给您收拾的,不可能缺了东西。”

“还是给我看一眼吧,我才放心。”罗叙妍固执的说道。

“好,我拿给您。”待月也不劝了,从小一块儿长大的两个人,哪里不知道她一旦坚决起来,十头牛也拉不回来呢?

她拿起包袱,送到罗叙妍的手中,就站在一边看着。

罗叙妍埋头检查包袱,而没有人理会了的崔璟时坐在一口大箱子上面,傻傻的晃荡着两条腿。

看着阿妍小姐重新系好包袱,待月道:“阿妍小姐,我说的吧,肯定少不了东西的。”

“嗯。”罗叙妍点点头,然后抬头看她,“那你的?”

“我的也收拾好了呀?”待月笑嘻嘻的指着一只深蓝色的包袱,“是奶娘帮我收拾的,也不会少了东西的。”

“那就好。”罗叙妍揉了揉眼睛,放下包袱,重新拿起册子,“来,待月,你帮我继续清点东西。”

“阿妍小姐,您再休息会儿吧?”待月快无语了,这还没休息多久呢,“感觉您比地里的牛还勤劳呢。”

“一边玩儿去。”罗叙妍挥手赶走坐在箱子上的崔璟时,“我比牛可懒惰多了,牛要忙多久啊?我才要忙几天?”

待月掩嘴笑起来,想着自己帮忙,可以分担点阿妍小姐的辛苦,所以十分勤快的帮她清点东西。

崔璟时坐在一旁,看着忙碌着的她们。

时间轻悄悄的过去,转眼就过了子时。

游蓁给他们送来了百合绿豆汤,“阿妍小姐,待月,你们来喝点百合绿豆汤,歇口气吧。”

“白婶子,你那边如何了。”罗叙妍问道。

“一切都妥当了。”游蓁知道罗叙妍的性子,又说道:“等喝了这碗绿豆汤,我就带您过去看看。”

“嗯好。”罗叙妍点头。

游蓁笑了笑,转头看到大半个身子藏在阴影下的崔璟时,惊讶道:“阿八,你怎么在这儿,还不睡觉啊?”

崔璟时傻里傻气的指着罗叙妍和待月,“我等着姐姐们陪我玩儿。”

游蓁笑着摇摇头,“她们有什么好玩儿的呀?走,我带你去睡觉了,明天一早就要出发了呢。”

崔璟时用力的摇着头,“我不困,我不想睡觉。”

“那明天一早,你要是起不来,修承会嘲笑的哦。”游蓁吓唬他道。

崔璟时抖了抖肩膀,说道:“那好吧……”

“对了,”罗叙妍开口道:“白婶子,阿八的东西也收拾好了吧?”

游蓁道:“来不及去成衣铺子买了,所以我按照阿八的身形,给挑选了几件原本是给伙计的新衣裳。”

“嗯。”罗叙妍放下碗,看着崔璟时,“白婶子,你带他休息去吧。”

092 刺史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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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璟时假装不情愿了会儿,才跟着游蓁往后院走去。

罗叙妍忙到寅时,方才歇下,但天一亮,她又起来了,王管事也早早的来到客栈,众人做了最后的清点,便准备启程了。

许瑶瑶赶来铺子,送女儿出门,少不得叮嘱一番,等话说完了,还要再看看她马车上的东西是否齐全。

“……阿八怎么会在这儿?”她看到马车边,正踢着自个儿脚尖玩的崔璟时,不解的问道。

罗叙妍淡定的说道:“我要带他一起去荆州。”

“阿妍。”许瑶瑶道:“你去荆州不是去玩儿的。”

“娘,我很清楚。”罗叙妍带着一丝微笑,说道:“阿八想起一些事情,他从前好像在荆州生活过,所以我把他一块儿带去,说不动能找到他的家人呢?”

许瑶瑶了然的点头,“也好,总待在我们家里也不是个办法。”

罗叙妍恰娘亲的手,安慰道:“到了荆州,会有人带着阿八去找寻家人,不会耽误正事的。”

“嗯,好。”许瑶瑶拍了拍女儿的手,带着几分感慨看着女儿,“时辰差不多了,你该出发了,路上小心。”

“我会的。”罗叙妍点点头,招呼众人准备出发。

崔璟时被钱大武拉着,坐上一辆小马车,他假装好奇的趴在窗口上,望着热热闹闹的车马队伍,他看着罗叙妍昂首挺胸的走过人群,带所有人都准备妥当之后,跳上车辕,喊了一句“出发”。

她向自己的爹娘挥挥手,然后钻进马车里。

许瑶瑶看着渐行渐远的车队,忍不住从袖中抽出手帕,擦了擦眼角。

罗邦皓安慰道:“阿妍之前不也去过其它州县吗?只不过这次于我们棺材铺来说,更重要一些,但我们身为她的爹娘,应该是信任她可以做好的。”

“是呢。”许瑶瑶笑着点头,但眼中仍有泪光闪烁。

罗邦皓揽住妻子的肩膀,温柔的看着她,然后目光转向远处的马车。

尽管安慰过许瑶瑶不需要担心,但是他的心中也有着忧虑,可他知道自己不能表露出来,让本就杂事缠身的妻子再增添烦恼了。

“我们就安安心心的等待着阿妍回来吧。”最后,他柔声说道。

几天后,罗叙妍一行人来到荆州,车轮子还没在衙门口停稳,就传出消息——荆州刺史曾尧,刚刚咽气了。

王管事脸色一白,吩咐手下人安排棺材铺的人,然后带着罗叙妍飞奔向后堂。

院子里,下人们嚎啕大哭,而屋内,刺史的妻妾儿女们和贴身伺候的丫鬟婆子围在床前,痛哭不止,其中一个容貌娇丽的年轻妾室拼命地晃动着曾刺史的胳膊,大叫着“老爷,您醒醒啊,您怎么能丢下馨儿呢”。

曾夫人伤心的擦着眼泪,正想和恩爱多年的夫君再说说几句话,表达哀伤之情,谁料被激动的小妾往旁边一撞,脑袋差点磕在杌子上。

她的脸色当即变了,碍于现在的状况,面色严肃的沉声命令道:“馨姨娘伤心过度,怕会失了分寸,你们还不快把她扶下去歇歇?”

婆子刚忙抹了一把脸,然后拽装姨娘的胳膊,另有一人聪明的捂住她的嘴巴,硬是把人拖了出去。

其他妾室见状,不敢在夫人面前失了分寸,规规矩矩的跪在床榻两边,低声哭泣。

曾夫人带着自己的亲生儿女趴在床沿,一边抽泣,一边低声说着话,“老爷,我们的孩子年纪还小,您怎么忍心撒手抛下我们而去呢?老爷,您醒一醒啊,求求你,别离开我们,您前些天不是还说,等中秋了,要亲手做月饼给我们吃的吗……”

她手指紧紧地攥成拳头,苍白的手背上青筋清晰可见,足以看出她用了多大的力气才克制住自己的情绪,不让自己在众人面前失控,丢了身为刺史夫人的脸面。

“还有……您说好的,要亲自教宇儿骑马射箭,明年亲自送玥儿出嫁的,怎么能不守诺言呢……”

屋子里弥漫着哀伤的气氛,所有人听着曾夫人的话,无不眼眶发红,压抑着哭声,但泪水更汹涌的从眼眶里冒出来,打湿了袖子和衣襟。

唯有罗叙妍冷静淡漠的看着这一切,从曾夫人的低诉中,她听得出曾刺史的离世有多么的突然,令曾家人多么的措手不及。

她的目光没有在悲伤的人们身上停留太久,很快转向了静静的躺在榻上的男人。

他看起来大约四五十岁的年纪,因为病痛缠身而形容枯瘦,此刻无论妻子如何哭诉,他紧闭的双眼不曾睁开过半分,仿佛与活着的人分隔在两个世界里。

大约过去了快一炷香的时间,曾夫人已经哭到嗓子沙哑,趴在床沿抽泣着,说不出话来了。

王管事轻手轻脚地上前去,低声劝慰道:“夫人,请让老爷体体面面的走吧,该准备丧仪了。人,我都已经叫过来了。”

曾夫人缓缓的抬起头,她的脸色同样苍白到脆弱,顺着王管事手指的方向,看到了站在幔帐边的小姑娘。

罗叙妍欠身行礼,说道:“曾夫人请节哀,我是许记棺材铺的人,负责料理刺史的后事。”

曾夫人皱起眉头,屋内其他人也都好奇又不安的打量着她。

王管事知道她在担心什么,说道:“夫人请放心,这罗姑娘年纪虽小,但做事是仔细妥当的,不然小的也不敢将她带到您的面前来。”

曾夫人点点头,旁边的丫鬟赶紧上前来搀扶她,同时送上干净的帕子,为她擦去满脸的泪痕。

稍微收拾了一下后,曾夫人走到罗叙妍的面前,冷眼打量着她,“老爷的丧事,你务必要事事小心谨慎,万万不能出了差错。”

“曾夫人的告诫,我谨记在心了。”罗叙妍微微低头应道。

曾夫人点点头,旁边有人劝她去休息休息,而且也要换丧服了。

“你们送姨娘和少爷,小姐们去换衣服吧。”曾夫人嫌那些小妾和庶子女们碍眼,吩咐道:“等到这边都收拾妥当了,再叫她们过来,不然那么多的人,乱糟糟的,不像话。”

现在不能再仗着老爷宠爱而任性了,刚才馨姨娘什么样子,剩下的几个姨娘都看在眼里了,而以后她们的日子能不能过得好,全都看夫人的脸色了,所以现在根本不敢违背夫人的意思,不等丫鬟婆子来请,乖乖的行礼后,退出厢房。

曾夫人由丫鬟们伺候着,去隔壁的屋子重新梳洗,换衣服。

王管事道:“罗姑娘,麻烦了。”

罗叙妍点头,吩咐曾家的下人准备热水和干净的巾子,又叫来棺材铺的伙计,取出现下需要的物件。

家丁们为曾刺史擦拭清理过身体后,换上寿衣,最外面套上官袍,而罗叙妍拿了剪子和剃刀,为曾刺史修整胡须,整理遗容,让他看起来没有那么憔悴,接着,散开发髻,用热巾子擦了擦,重新梳理。

曾刺史卧病在床数天,没有打理过仪容,再加上疾病让他痛苦不堪,头发散乱打结,考虑到这位曾刺史的身份地位,她的动作缓慢轻柔,将打结的地方小心的梳开。

一旁,家丁们给曾刺史整理好官袍后,忍不住唉声叹气起来。

“前些天,刺史还带着衙门里不少人去郊外打猎,精神头那么好的人,怎么忽然间就病重了呢?”

“是啊,真的是太突然了……”

“你们没听大夫说啊?刺史的病本来就时好时坏,需要精心保养的,也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复发……所以说啊,祸福旦夕,说不准的事儿……”

罗叙妍瞟了他们一眼,几个人纷纷摇头叹息。

“咱们再想找曾家这么体面的活,恐怕是难了。而且,上哪儿再找曾刺史和曾夫人这么好的人啊?”

“是啊……唉,我还以为曾刺史能长命百岁的呢。”

“你们在说什么呢?”王管事从外面回来,听见家丁们在小声嘀咕,压低声音呵斥道:“刺史面前,容得了你们这么放肆?”

家丁们赶忙躬身认错。

王管事不想惊扰刺史亡魂,挥挥手,道:“已经确定了灵堂摆在哪儿了,还不去帮忙?”

“是是是。”家丁们赶忙离开。

王管事走到罗叙妍身边,看着曾刺史的面容,本来在病中而面色憔悴枯黄的人,此时经过罗姑娘的一双巧手,竟面色有些红润,恍惚间以为刺史还活着,他不由地叹道:“看来刘家推荐的人没有错。”

罗叙妍欠了欠身,没有对他的夸奖表现出任何,继续着手上的动作。

王管事安静的站在一边看着。

钱大武请来了画师,摆开了东西,也安安静静的在旁,为曾刺史画像。

罗叙妍垂下眼帘,梳齿插入曾刺史的发丝间,轻轻地碰触到了头皮,然后慢慢地往下梳理。

忽地,梳齿似乎是碰到了什么东西,手上的动作钝了一下。

她拿起巾子,又擦了擦刺史的发顶,然后继续梳理,可是梳齿往下的时候,仍有一点点异样的阻碍。

罗叙妍心里“咯噔”一下,冷不丁地响起杜成头顶上的那一根银针。

她的呼吸停滞了一下,这个手感实在是太相似了……

罗叙妍偷瞥一眼旁边的王管事,此时屋内只有他和棺材铺的人,而王管事现下被画师高超的画技吸引了注意力。

她抿了抿嘴唇,看着无声无息的曾刺史,手指探进他的发丝间,不多时,摸到了冰凉的发顶。

凭着感觉,她细细的摩挲着。

也许是她这几日奔波操劳,而出现了幻觉,她只是想多了呢?

突然,屋外响起一声闷响,像是什么东西打翻的声音,其实这声响不算大,但是院子里实在是太安静了,所有人都在忙碌着手头上的事情,可刺史刚刚过世,夫人伤心难过,谁也不敢弄出动静来,所以都是轻手轻脚的做事,因此这一声响就显得特别突兀。

王管事皱起眉头,大步走出去。

“怎么回事?”他看着翻倒的箱子,和散落在地上的器皿,不悦的问道。

白管事上前来,不好意思的说道:“王管事,对不住对不住……是我们太心急,一时不小心,您放心,我们立刻收拾好的。”

王管事刚才对罗叙妍的印象不错,所以这会儿见白管事这么诚恳的同自己道歉,也有意放过他这一回,说道:“尽快收拾好,不要妨碍了丧仪。”

“我知道,我知道。”白管事连声答应。

他看着王管事回到屋中,叹口气,转头对边上的人说道:“你怎么跟到这儿来了?”

崔璟时的眼角余光看着厢房的门,怯生生的说道:“我看……你们都好忙的样子,而我坐着……有点那什么……”

“没关系的,我看看,有没有人能带你回去。”白管事道:“等会儿,人会越来越多的,你要是和我们走散了,可就糟糕了。”

“我我我……我在墙根下面待着,等你们!”也不等白管事答应,崔璟时已经飞快地跑去墙根边上蹲着了,而旁边有一丛灌木,挡住了他大半身形。

白管事本想叫住他的,可刺史家中,哪里容得了他一个棺材铺的人在这里大声喧哗?别平白的给阿妍小姐增添了烦恼……

再看阿八老老实实的抱着头,蹲在那儿,此刻活计太多,腾不出人手,白管事摇摇头,暂且随他去,抓紧忙完了手里的事,不就有空带他回去了吗?

另一边,王管事回到屋中,看到罗叙妍坐在床前,手上的动作停顿住了,脸色也显得古怪。

“罗姑娘,怎么了?”他问道。

罗叙妍在这一瞬间回过神来,答道:“刺史的头发有些打结,所以我需要小心解开来,不然怕惊扰了刺史。”

王管事点点头,“罗姑娘谨慎仔细,很好。”

罗叙妍暗暗的深吸一口气,接着迅速地梳好了曾刺史的头发,对王管事道:“我去叫人把灵床抬进来。”

“嗯。”王管事应道。

罗叙妍快步走出厢房,阳光一下子落在身上,她抬头望向天空,抬手按在胸口上,可无法平复下发慌的心。

093 伺机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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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还有很多的事情要做,她望着天空,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然后缓缓的吐出来,那颗有些慌乱的心终于稍稍平静下来。

其实细想的话,曾刺史是怎么死的,与她没有任何关系,不是吗?

她需要做的是一丝不差的办好曾刺史的丧事,体体面面的让这位刺史老爷入土为安。

罗叙妍定住了心神,低下头去,正要往前走,被忽然出现在跟前的人给惊了一下。

“阿八,你怎么在这儿?”她疑惑的问道。

崔璟时的脚尖蹭着地面,手指绞着衣角,说道:“我……我……想帮你们……”

“是吗?”罗叙妍打量着他几眼,“你跟我来吧。”

崔璟时瞥了一眼曾刺史所在的厢房,看罗叙妍刚从里面出来时,脸色有些不对,显然是屋内发生了什么,不像是和曾家的人发生过争执,而像是问题出在曾刺史的身上。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觉得曾刺史死得古怪,才会这么认为的。

他想了想,紧跟上罗叙妍的步伐,问道:“阿妍姐姐,你的脸色好可怕哦……”

“没有。”罗叙妍否认道。

崔璟时问道:“阿妍姐姐是不是太累了啊?”他撸起自己的袖子,像是要大干一番,“有什么事情,我帮你做哦!”

罗叙妍斜看他一眼,这小孩子一般的口气出自一个成年男人口中,而且就冲着她的耳朵嚷嚷,有一些受不了。

她稍稍往旁边走开一些,说道:“谢谢你的好意。”

崔璟时“嘿嘿”傻笑。

罗叙妍快步走进灵堂,众人虽是忙碌,但做事井然有序,棺材铺的伙计们摆好了供桌、香架,挂上了白色幔帐。

罗叙妍对崔璟时说道:“看来没有什么需要我们来做的了,你乖乖的坐在那边墙角里,不要发出声音,知道吗?”

“我知道了。”崔璟时点头,听话的走到墙角边,蹲下来,当自己不存在。

罗叙妍在屋子里环视一圈,见家丁拎来一食盒的饭菜,示意他打开来看看。

食盒里只有一只大碗,碗中是白米饭和两样荤蔬菜。

“一定要把饭碗装满了。”罗叙妍叮嘱道。

家丁一听,紧张的直点头,“小的这就去。”

“嗯。”家丁离开后,罗叙妍取了一炷香,将香的两头都点燃了,然后轻轻地吹灭了火苗,再横放在香架上。

崔璟时静静的注视着罗叙妍的一举一动,现在的她淡漠冷静,做事有条不紊,仿佛之前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她是打算假装无事发生过,不会向任何人提起吧?

他微微蹙眉,现下人来人往,他要如何潜到曾刺史的身边,一探究竟呢?

这时,曾夫人换好了丧服,带着一双儿女来到灵堂,她看着眼前白花花的一片,眼圈儿更红了。

家丁换来了装得满满饭菜的大碗,曾夫人道:“我来放吧。”

罗叙妍默默的站在一边,看着她颤颤巍巍的伸出手,按在饭碗的边沿,然后小心翼翼的捧出来,在丫鬟们的搀扶下,缓缓的一步步走到供桌前,将饭碗放在供桌上,又左右看了看,确定饭碗摆在了正中央,这才叹口气,后退回到罗叙妍的身边。

“罗姑娘,接下来要如何做?”她问道。

罗叙妍道:“曾夫人,曾刺史已经换好衣裳了,按规矩是要儿子来抬灵床过来的……”

她看向曾刺史年幼的儿子,而先前见过的几个庶子也都年纪不大,显然是无法搬动灵床和一个成年男人的。

曾夫人道:“可是宇儿年纪尚小,这可如何是好?其他子侄都不在家中。”

罗叙妍道:“曾夫人,您看这样可好?灵床由您家里的下人或是我们棺材铺的伙计来搬,小少爷在一旁扶着。”

曾夫人听了,点点头,“也好,如此也让宇儿尽一尽最后的孝心。”

“是。”罗叙妍挑了三个身强力壮的年轻人,正要再挑最后一个,就看到崔璟时举起手,从白管事的身后冒出来。

“……”她略微的蹙起眉头,正要假装没看见,却听旁边的曾夫人说道:“这个小伙儿模样不错,也挺健壮的,就是他了吧。”

罗叙妍和白管事对视一眼,也不好和曾夫人直言他们把一个傻子带进州衙门了吧?

所以,他们只能让崔璟时跟着另外三个人,一块儿去厢房。

白管事捏了捏崔璟时的手,小声叮嘱道:“等会儿,你安安静静的,学着旁边做事,一定要小心仔细,知道吗?”

“嗯嗯……”崔璟时懵懵懂懂的点头。

白管事见他这个样子,更不放心了,“我会陪在你身边的,记住了,不管你觉得那灵床有多重,千万不可以撒手,知道吗?一定要稳稳当当的抬到灵堂来。事儿办妥了,我会奖励你好吃的。”

崔璟时连连点头。

“乖。”白管事拍了拍他的肩膀。

崔璟时跟着他们,终于踏进厢房,看到静静的躺在灵床上的男人。

经过清理修整,他的面色如常人一样,只是略有些灰白,就那么一动不动的躺着,像仅仅是睡着了一般。

白管事小声说道:“阿八,紧紧的抓着这里,和其他人一样,抬起来。”

“嗯。”崔璟时答应着,来到了灵床旁边。

已经近在咫尺了,可是他看不出曾刺史有何异样。

可如此平静的模样,又怎么会让罗叙妍变色?

崔璟时看看旁边,他故意选了后面的位置,想着能避开几个人是几个,可是曾夫人的眼睛死死的盯着曾刺史,而白管事也在留意着他的一举一动。

还有罗叙妍,她在再看到曾刺史的时候,脸上或眼中没有任何波澜,但是她的眼睛同样看着他,似乎还带着几分深意。

他了然了,罗叙妍这是在一次又一次的试探着自己,否则不会那么轻易的让他来抬灵床。

如果他真的做出什么多余的动作的话,绝对逃脱不了这个小丫头的眼睛。

崔璟时心里头叹气,根本没有办法碰触到曾刺史,更别说检查他身上有没有异状。

只能再寻其它时机了。他定了定神,听着白管事的口号,与其他人一起抬起灵床。

“宇儿,去吧。”曾夫人轻声说道。

曾家小少爷一脸茫然的走上前来,歪着头看着自己已经死去的父亲,又回头看看母亲。

曾夫人看着儿子天真单纯的眼神,眼睛酸涩的更加厉害,急忙抬手捂住口鼻,才硬生生的忍下去。

王管事扶住小少爷的胳膊,说道:“少爷,您的手扶在这儿,跟着老爷一块儿出去。”

“嗯……”曾小少爷又看看默默无声的父亲,心里生出几分恐惧来。

小孩子年纪虽小,可也是敏感的,他觉察到今天家里的气氛十分古怪,所以不敢开口问些什么,只能按照王管事说的话来做。

白白胖胖的小手一按在灵床上,白管事向抬灵床的人打了个手势,然后紧紧地跟在崔璟时的身边。

崔璟时暂且打消了念头,乖顺的跟随着其他人一起,将灵床抬到了灵堂里,安放在供桌的后面。

罗叙妍的目光从他的身上转开,拿起一只筷子,在门边的窗户纸上扎了一个洞,然后叫伙计将一只纸糊的轿子摆在门口台阶下。

“曾夫人,请您烧了轿子,好让曾刺史的魂魄得以乘轿上西天。”

“好。”曾夫人吸了吸鼻子,从王管事的手上接过火烛,然后走过去点燃了纸轿子。

火苗瞬间蔓延看来,将纸轿子吞没,在燃烧殆尽后,余下一撮灰烬,当风吹过时,灰烬随着白烟飘向天空,很快消散干净。

曾夫人抬头看着最后一点纸灰消失在天空,用帕子擦了擦眼角,转身对罗叙妍说道:“我从未主持过丧仪,有诸多不明白的地方,还请罗姑娘操心了。”

到此,她也看得出这位罗姑娘虽然年纪小,但确实是个办事妥帖,能放心的人。

罗叙妍客气的点点头,问道:“刺史的安葬之地,夫人可有选择?我带了风水先生过来,可为夫人挑选一处风水宝地。”

曾夫人道:“老爷虽不是土生土长的荆州人,但在此地为官多年,感情颇深,所以打算百年之后,安葬于此。所以,请罗姑娘和风水先生为老爷选一处风水宝地吧。”

“是,我会吩咐风水先生即刻就去挑选,如此一来,也好尽早布置坟地了。请夫人放心。”罗叙妍道:“另外,院子里的灵棚,宅院的门口,会由我们来布置,现下需要曾夫人向亲朋好友报丧了。等会儿挂上画像之后,家人可以去上香烧纸守灵堂了,供桌上的蜡烛万万不能灭了。”

“我知道了。”曾夫人转头对几个管事婆子吩咐道:“看看家里的人都准备好了没有,待这边收拾妥当了,就叫她们过来,为老爷守着吧。不过……”她蹙了蹙眉头,“一定要叫她们谨记着规矩和脸面,若是敢在灵前大吵大闹,休怪我无情,不让她们见老爷最后一面。”

“是。”管事婆子们齐声应道,各自去请刺史的妾室。

曾夫人又和王管事道:“你随我来书房,我们商量下报丧的事。”

“是。”

曾夫人临走前,又叮咛道:“罗姑娘,麻烦你了,务必诸事妥当。”

“我会的。”罗叙妍目送曾夫人离开后,指挥伙计和家丁们在院子里搭建灵棚。

崔璟时又缩回到墙角,从这儿刚好能看到曾刺史半个身子,虽然相距也不算远,而罗叙妍正在关心搭灵棚,可他依然不能随随便便行动。

等入夜后,众人精神不济,也许是个好时机。

他默默的盘算着,看到罗叙妍指挥着家丁抬着几缸的冰进屋来,放在屋子的各个角落里。

他赶忙装作在整理幔帐,家丁看了他一眼,没有盘问,放下冰缸就走了。

现在天气热,怕尸体腐坏,所以搬来了冰吧?

崔璟时低头看着冰,虽然因为一阵阵寒气散开,屋内有些凉嗖嗖的,显得更加阴森了,但他松了口气。

罗叙妍考虑的真是周全,如此一来他也不用担心尸体出现变化而掩藏了伤口。

他看眼跨过门槛出去了的罗叙妍,蹲在了幔帐后面,伺机再行动。

“阿八,原来你在这儿呢。”白管事走过来,从怀里摸出一个纸包,“这是奖励你的,刚才做的不错呢。”

崔璟时打开纸包,里面是几颗蜜饯,发出酸酸甜甜的香气。

“吃吧,一会儿我们忙完了,我送你回去。”白管事道。

“嗯!”崔璟时用力点头。

白管事快步走出去。

画师画好了像,先送给曾夫人过目,没有问题后,装裱好了,送到灵堂来,几个人把画像悬挂在供桌上方。

罗叙妍站在供桌前,看着几个家丁忙碌,在画像挂好了之后,目光转向了从幔帐后面露出的一片衣角。

等家丁们出去后,她走向幔帐,听见了轻轻地咂嘴声。

她脚步一转,整个人站在了崔璟时的面前,看着他美滋滋的吃着蜜饯。

“……”崔璟时其实早就注意到了罗叙妍渐渐走进的脚步声,但直到她站在自己的面前,过了一小会儿之后,才抬起头来,傻兮兮的望着她。

罗叙妍挑了挑眉梢,问道:“好吃吗?”

“好吃。”崔璟时点头,一手举起纸包里的蜜饯,“阿妍姐姐,你吃吗?”

“你舍得啊?”罗叙妍问道。

崔璟时眨巴眨巴眼睛,反问道:“为什么不舍得?”

罗叙妍指着那几颗蜜饯,“就剩这么点了,我吃了,你就没得吃了。”

“对啊!”崔璟时急忙收紧手指,迅速地缩回到自己的胸口处,“我我我……我以后再请你吃吧。”

罗叙妍的目光在他脸上打转,这时候白管事在外面叫她。

“我这就来了。”她又看了看不远处的灵床,冷不丁地想起曾刺史头顶上的东西。

崔璟时觉察到罗叙妍在看着曾刺史的时候,脸色微微变化,张开嘴巴刚想问一问,可转念一想,一个傻子应该是看不出这么细微的变化的吧?

而且现在身处曾家,人多耳杂,他就算问了,她也不可能说什么的。

所以,他又往自己嘴巴里塞了一颗蜜饯。

而罗叙妍已经转身离开了。

094 点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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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堂里人来人往,直到过了子时,才安静下来。

第一夜,曾夫人带着一双儿女守在灵前,在灵位前拜了拜,她便让奶娘带着少爷小姐回去休息,自己则继续跪坐在软垫子上,痴痴的看着烛火上的袅袅轻烟,时不时的擦擦眼角。

罗叙妍吩咐妥了白日里的事情后,轻手轻脚地走进灵堂。

她看一眼曾夫人,脚步一转,溜到了幔帐后面。

虽然她脚步像小猫似的放轻了,无声无息的过来,但崔璟时还会通过地上晃动的人影,发现了她的到来,背靠着柱子,脑袋一歪,假装睡着了。

罗叙妍凑近了一看,这家伙双眼紧闭,不知道是不是梦见了什么好吃的,嘴巴微微张开,翘起的嘴角那儿……似乎有口水要流出来了。

“……”她轻轻地推了推崔璟时的肩膀,压低声音唤道:“阿八?”

崔璟时一点反应也没有,甚至还舔了舔嘴唇,像在回味着梦里的没事。

罗叙妍歪头看一眼不远处的曾夫人和曾家的几个下人,不敢弄出些许动静来,她想了想,干脆坐在了崔璟时的身边。

“阿八?”她凑到他耳朵边,手掩着嘴巴,又喊道。

崔璟时一动也不动,打定了主意,不搭理她。

罗叙妍轻不可闻的叹口气,也背靠在柱子上,暂且放松下来。

车马一到了荆州,他们就忙着打理曾刺史的丧事,中间唯一的空隙是坐下来吃了几口饭,到现在才稍微能喘口气,好好的歇一歇了。

她揉捏着自己有些酸疼的腿脚,脑子里习惯性的琢磨着天亮之后的事情。

忽地,她肩膀一沉,斜眼看去,原来是崔璟时的脑袋歪倒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真是……”罗叙妍也不知道说什么好,抬手扶好了他的脑袋,然后往旁边坐了坐,幸好有足够宽的幔帐挡着,其他人也发现不了他们坐在这儿。

崔璟时留意着身边人的呼吸,时间一点点的流逝,随着夜色更深,大部分人都齐困乏,渐渐有些支撑不住了。

守在火盆边上的丫鬟耷拉着脑袋,冷不地肩膀一颤,惊醒过来,看到火盆里的火苗已经微弱了,赶紧拿了几张纸钱,小心翼翼的点着了之后,放进火盆里。

火焰重新旺盛起来,她偷偷的瞥一眼其他人,狠狠地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可是挡不住困意来袭,在又放了几次纸钱后,眼皮子沉沉的合上。

而其他人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唯有曾夫人红着一双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灵牌。

从外面走进来一名妇人,轻手轻脚地来到曾夫人的身边,说道:“夫人,明儿还有诸多杂事,您也要顾及到自己的身体才是。您去歇息一会儿吧,奴婢替您守着。”

曾夫人好一会儿才转过头,见来着是冯姨娘,点了点头,说道:“你定要仔细了。”

“奴婢会的,您请放心吧。”冯姨娘低头应道。

这冯姨娘原是曾夫人的陪嫁丫鬟,后来因为曾夫人一直没有生育子女,所以被抬走了姨娘 管后来冯姨娘生了曾刺史的第一个儿子,但她仍是恭顺尽心的侍奉着曾夫人,不曾有过半点傲慢任性,所以一直得到曾夫人的喜爱,故而放心的留她替自己守灵堂。

旁边丫鬟听见声音,猛然惊醒过来,一瞬间睡意全都没有了,小心的搀扶着曾夫人离开灵堂。

崔璟时心里升起一丝丝的烦躁,他已经静静的等待了一天了,原本想抓住半夜里大家都昏昏欲睡的时机,偷偷的溜去曾刺史的身边一探究竟,可是现在换来的人听声音,精神不错,恐怕是不会打瞌睡的。

他的眼睛悄悄地睁开一条缝隙,刚才曾家女眷在说话的时候,罗叙妍的呼吸依旧平稳浅淡,有些像是睡着了。

也是,一个十几岁的小丫头能有多大的精神头,能够连续十个时辰都不睡觉呢?

他想了想,身子又往旁边歪了歪,渐渐地靠近罗叙妍。

当带着暖意的身体相接触时,罗叙妍没有半点反应,他心中一喜。

可紧接着,一巴掌拍在了他的胳膊上,然后他被推了回去。

“醒醒,阿八!”罗叙妍低声喝道。

崔璟时顺势身体歪向另一边,继续呼呼大睡。

“……”罗叙妍皱了皱眉头,供桌前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接着是冯姨娘的问话声——

“是谁在那儿?”

罗叙妍瞪一眼死猪似的崔璟时,大大方方的站出去了,微微欠身行了一礼,“冯姨娘,我是棺材铺的,今夜是我跟着你们一道守在灵堂,好打点。”

冯姨娘认出她来了,点头道:“辛苦你了,罗姑娘。”

“无妨的。”罗叙妍又欠了欠身,在冯姨娘转过头去,继续烧纸后,转回到了幔帐后面。

她揉了揉眉心,要是自己有足够强大的力量的话,恨不得现在就扛起这只“死猪”,飞快地溜回西边的偏院——那是曾家安排铺子众人歇脚的地方。

可是,她并没有这么大的力气,只好无奈的重新在崔璟时的身边坐下。

崔璟时听着旁边的动静,当四下里又只剩下火舌吞噬着纸钱而发出的细小的声音时,再次微微的睁开了眼睛。

他歪倒下来之后,正好可以透过幔帐和地面之间一道小小的缝隙,窥探供桌前的几个人。

尽管冯姨娘在眼前,但是疲惫不堪的下人们仍是露出了困意,眼皮子不停地打架。而冯姨娘似乎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在换过了蜡烛之后,又少了一沓值钱,然后拿着一串佛珠,闭上眼睛,默默念着什么。

崔璟时琢磨着,凭自己现在的功力,足以做到悄无声息的掠到供桌后面去,不叫屋内任何人觉察到。

而供桌和灵床之间挂着画像和白纱帐,加上夜色深深,唯有几点烛光,根本不足以照亮白纱帐之后的情形,能够给他极好的遮掩。

可唯一叫他头疼的是罗叙妍,几次三番的试探,都表明了她根本没有睡。

哪怕她一直闭着眼睛,可是她就是没睡着。

这丫头的定力到底有多大?崔璟时很想叹气。

现在只能等了,等到罗叙妍出去,或是真的睡着了,他再行动了。

他就不信这丫头真的能撑到天亮!

就在他想着事情的时候,外面响起一串由远及近的脚步声,接着几名丫鬟家丁弯着腰,恭恭敬敬地走进灵堂。

罗叙妍起身出去,对不解的冯姨娘的说道:“这是我安排的,由十二名家丁丫鬟分成三班,每班四个时辰,轮流守候在灵堂里,保证香烛、纸钱不断。”

冯姨娘看了看那些从瞌睡中惊醒的丫鬟,点头道:“罗姑娘考虑的周全。你们快去歇着吧,养足了精神才不会耽误了正事。”

下人们都知道冯姨娘是个好说话的和善人,连声应着,然后躬身退出去,由新来的下人们接替他们,跪在供桌前烧纸。

崔璟时明白了什么叫做“屋漏偏逢连夜雨”了。

本来就有一个罗叙妍挡着他的道,现在好了,更多的麻烦来了。

他眯眼瞧着重新回到幔帐后面的小姑娘,手指悄悄的动了动。

原本是不想的,可现在看来是没办法了。

不多时,四周又恢复了宁静,崔璟时将拇指撒在嘴巴里,一边嗦着,一边团起身体,扭动了几下。

他的举动果然引来了罗叙妍俯身查看。

“阿八,你醒了吗?”她依然是掩着嘴,害怕说话和呼吸间的气息喷在他的身上,这样容易将他吓醒而发出太大的动静,同时也不想让隔着一层幔帐的曾家人发现灵堂里有个傻子在睡觉。

崔璟时扭了扭肩膀,但没有睁开眼睛。

“阿八!”罗叙妍压低了声音,又喊道。

崔璟时轻轻地“嗯”了一声,可眼睛还是紧闭着。

罗叙妍只得再凑近一些,身体距离崔璟时只有一拳之遥了。

“阿八,醒一醒,地上凉,躺着多不舒服啊?”

话音未落,崔璟时迅猛地出手,指尖点在了罗叙妍的一处穴道上。

罗叙妍还没有反应过来,眼前蓦地一黑,身子软软的瘫下来。

崔璟时赶忙伸手接住她,让她大半个身子都压在自己的身上,不至于碰触到冰凉的地面。

罗叙妍毫无知觉的趴在崔璟时的身上,散开的发丝从肩头滑落,落在的他的脸上,不过这头乌黑长发的味道并不好闻,连日来舟车劳顿,加上一到荆州便忙碌开了,所以根本没有时间清洗打理。

崔璟时心里不知怎地,生出一丝心疼来。

他妹妹与罗叙妍差不多的年纪,每日打扮的都精致美丽,从跟前经过时,总可以闻到一股淡雅的花香,所有不美好的气味都不会出现在她的身上。

而罗叙妍却根本不在意这些,整日为家业操心劳力。

崔璟时不由地抬起手,稍稍整理了一下罗叙妍散乱的发丝,然后扶着人坐起来,小心温柔的让她靠在柱子上。

接着,他站在柱子后,小心的张望着供桌前的几个人。

他们对于幔帐后面的事一无所知,正专心的各做各的事情。

崔璟时看了一圈四周,接着幔帐和阴影的遮蔽,风一般的掠到了灵床边上。

曾刺史依然无声无息的躺在那里,对于一个忽然来到自己身边的人没有半点反应。

“对不住了,曾刺史。”崔璟时无声的说道。

他俯下身,接着透过白纱帐的一点点火光,仔细打量着曾刺史,同时伸出手,解开他的衣带,指腹在他冰凉的身体上轻轻地按压。

崔璟时迅速地检查过一遍,没有发现身上有任何可疑的伤口,再看曾刺史的七窍、唇色,没有出血的痕迹,唇色也没有乌青,而修剪整齐的指甲盖也是苍白的颜色,种种迹象表明曾刺史不是中毒而死的。

不管是多厉害的毒药,在人死后多多少少会开始显露出迹象来,可是曾刺史的身上根本找不到。

难道真的是旧疾复发而死的?

崔璟时知道早年间曾刺史在边疆任职时,遇上邻国蛮夷侵扰边境,而城内的将领竟是弃城逃走,是他一介文官披甲上阵,带领守城击退了蛮夷。但是这一场硬仗打下来,曾刺史受伤不轻,甚至有一箭洞穿了他的腹部。

虽然曾刺史福大命大,硬挺了过来,但仍是留下了隐患。

之后,朝廷特意将曾刺史调离战乱烦扰的边境,到了富庶的荆州做官。

看来,只有明日找一找为曾刺史治病的大夫,试探一番了。

崔璟时仔细的为曾刺史整理好了衣服,然后回到了罗叙妍的身边。

她仍陷在昏睡中,对身边这个男人的一举一动,毫无觉察。

他盘腿坐在她身边,抬手解开了穴道,然后赶忙身子一歪,靠着柱子继续假装熟睡。

不一小会儿,罗叙妍眉头皱了皱,慢慢的睁开眼睛,眼中透着一丝迷茫的看着面前的一切。

很快,她反应过来自己身在何处了,一转头就看到了呼呼大睡的崔璟时。

“奇怪了……”她自言自语道,揉着有些酸疼的肩下某处,一边又左右看了看。

好好的,她怎么会睡着了呢?

罗叙妍的心头弥漫着挥之不去的古怪感觉,不禁又凑过去看了看崔璟时。

崔璟时嗦着自己的指头,好似梦中吃到了美味珍馐,一副憨傻的样子。

她起身,借口查看有无异常,走到了灵床旁边。

曾刺史安然无恙的躺在灵床上,不像是被人动过手脚。

罗叙妍不放心的看了又看,发现自己真的找不出一星半点的异样来。

到底是怎么回事……她揉着额角,难道是因为自己实在是太累了,所以产生了幻觉?

她深吸一口气,回到了幔帐后面,不知不觉间外面的天色蒙蒙亮了,已经有鸟儿鸣叫着,在枝头间蹦跶几下,然后飞走了。

崔璟时适时的伸了个懒腰,咂巴几下嘴,然后睁开了眼睛。

罗叙妍抬手对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低声说道:“我带你回去。”

白管事差不多要过来了,她能趁着人来人往之际,赶紧的带人回偏院去,免得惹出什么乱子来。

崔璟时此刻也巴不得离开灵堂。

曾刺史这边查不出问题来,他就得从其它方面下手了,而且也不能忘了来荆州的其它目的。

095 装病

来到偏院,罗叙妍本想叫人照顾些崔璟时,可左右看看,找不到适合的人。

这时候,大伙儿不是都很累了在歇息,就是准备去灵堂那边做事。

罗叙妍只好亲自端来热水,示意崔璟时洗漱。

崔璟时笨手笨脚的漱口洗脸完,看到她从包袱里翻出干净的衣衫。

“自己换上吧。”她道,然后出了厢房。

等到罗叙妍回来的时候,看到崔璟时仍穿着脏衣服,手指在衣带上摆弄着。

“怎么?”她放下早饭,走过去,问道。

崔璟时可怜巴巴的看着罗叙妍,“我……我解不开……”

罗叙妍定睛一看,原来是他的衣带不安没解开,反而在反复拉扯之下,变成了一个死结。

她低下头,试着帮他解开死结。

崔璟时微微低着头,看着近在咫尺的小姑娘,不过他只能看到她的发顶,以及发髻上淡雪青色的绒花。

罗叙妍“啧”了一声,转过走开。

崔璟时看了看一点变化也没有的死结,接着发现罗叙妍又回到了自己的面前,手里多了一把剪刀。

“太麻烦了,直接剪开,等有空了,缝一条新的上去吧。”她利落的剪短了衣带,“好了,你把衣服脱下来,换去吧。”

“哦。”崔璟时脱掉了脏衣服。

罗叙妍又道:“早饭摆在这儿了,你吃了就歇会儿吧。记着,待在这间屋子里,不要到处乱跑,小心一点,懂吗?”

“我懂了。”崔璟时应道。

罗叙妍舒口气,回到自己的厢房,梳洗过,换过衣服后,也没什么心思吃早饭,打算靠在床上小憩片刻。

谁料,她刚躺下,外面响起“啊”的一声大叫,接着是哭嚎声。

她听着这个声音有点耳熟,再听那哭嚎声不止,赶紧穿上鞋子,走出去看。

声音是从崔璟时的屋子里传出来的,罗叙妍走过去,看到崔璟时捂着肚子,在地上打滚,发白的脸上都是细汗,敢换的衣服也在地上滚脏了。

“你怎么了?”她问道。

崔璟时哭叫道:“阿妍姐姐……我肚子疼……”

“我去叫大夫来。”罗叙妍揉了揉他的肩膀,给了他一点安慰,然后快步跑出去,揪住一个路过的家丁,问道:“你们家中可有大夫?”

“有的。”家丁问道:“是罗姑娘要看大夫。”

“嗯,麻烦请大夫尽快过来一趟吧。”罗叙妍道。

家丁知道这位罗姑娘负责操持刺史的丧仪,也是不能有半点差池的,所以暂时放下自己手头上的事,急急忙忙的请来大夫。

罗叙妍回到崔璟时身边,扶住他的肩膀,安慰道:“大夫马上就过来了,很快就不会疼了。”

崔璟时依然捂着肚子,连胜哀哀叫着,听起来可怜极了。

罗叙妍试着扶起他,可是这家伙实在太沉了,而且不停地在地上扭动着,更是增加了难度。

她试了两次,只能放弃了,等到大夫和家丁回来,几个人合伙把崔璟时搬到了炕上。

“麻烦大夫了。”罗叙妍道。

家丁一看,要看病的不是罗姑娘,而是个棺材铺的普通伙计,张了张,但发觉没什么好说的,便站在一边看着。

大夫安抚了崔璟时几句,然后给他诊脉,“……奇怪,脉象正常,不似是有病症的样子。”

崔璟时瞟了一眼大夫,继续叫痛。

大夫又看了他的脸色和舌头,然后叫家丁帮自己按住崔璟时的手脚,“哪儿疼的厉害,你就说一声,知道吗?”说着,在他的肚子上用力的按了几处。

可是,按到了那一处,崔璟时都连连痛呼。

“……这……”大夫有些不解,“目前看不出到底是什么问题,我先给他服一颗药丸,可以减轻他的痛苦,然后再看看情况吧。”

“麻烦大夫了。”罗叙妍道。

大夫从药箱里摸出一只小药瓶,倒出一颗黑色的小药丸。

家丁赶紧倒了一碗水,掰开崔璟时的嘴巴,用水吧药丸灌下去了。

崔璟时继续捂着肚子,在炕上缩成一团。

大夫在旁边看着,家丁还有事要做,急忙的离开了。

罗叙妍揉了揉有些酸的眼睛,这会儿眼皮子像是挂上了千斤巨石,困倦的厉害。

可是一想到阿八这肚子疼的古怪,不知道他又在打什么鬼主意,她就不想离开,只能强撑着,坐在旁边。

过了一会儿,崔璟时的哀叫声渐渐低下去,脸色也好看了一些。

大夫又把脉看了看,还是没看出有什么不对,“……可能是吃东西太急了,所以闹肚子疼,多休息休息,吃一些清淡的东西,就可以了。”

“我知道了,多谢大夫。”罗叙妍应道,瞥了一眼炕上的男人,有些捉摸不透。

大夫放下崔璟时的手,收拾药箱。

崔璟时傻呆呆的看着他,轻声问道:“你好厉害啊。”

“我行医数十年了,见过也治疗过许许多多的疑难杂症。”大夫道。

“哇,听起来好厉害。”崔璟时拍了拍手,看了眼罗叙妍,问道:“刺史也是你治的吗?”

提起刺史,大夫的脸色有些凝重,叹气道:“可惜我拼尽浑身解数,却没能救回刺史唉——”

而听见崔璟时提起刺史的罗叙妍走到了他的身边,紧盯着他那张傻气十足的脸,没有说话。

崔璟时道:“哇,我和刺史一样,看的同一个大夫呢!”

这对他来说,似乎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情,在炕上手舞足蹈起来。

“砰”,他一挥手,身边的药箱被打翻在地上,里面的瓶瓶罐罐滚落出来,大夫低叫一声,俯身去捡东西。

崔璟时立马捂住眼睛,一副害怕的样子,叫道:“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

大夫看着他的模样,蹙起眉头,抬头问罗叙妍道:“他是不是……”

他没有说出来,而是指了指自己的脑子。

罗叙妍见这事是瞒不下去了,只得叹气点头。

大夫摇摇头,也不好和一个傻子计较什么了,埋头整理着自己的药箱。

罗叙妍拽开崔璟时的手,说道:“你做错了事,要和大夫说对不起的。”

把他的手拽开后,她特意留意了他的神色。

害怕的样子,不像是装出来的。

崔璟时缩了缩脑袋,然后磨磨蹭蹭的下炕来,开口道:“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

大夫道:“没事。”

“我帮你捡吧。”崔璟时“热心肠”的蹲下来,伸手就要帮大夫一起收拾。

大夫推开他的手,说道:“这东西放在那儿,我自己有数,我来整理就好,你去休息吧。”

崔璟时缩着肩膀,在旁边看。

他把药箱打翻的很彻底,基本上所有的东西都滚出来。

他仔细的看着,那药箱里没有暗盒,所有的东西都清清楚楚的落入眼帘里。

会是这些瓶瓶罐罐里有一样是有问题的吗?

崔璟时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说道:“刺史看上去像个好人,怎么会死呢……我娘说,好人都是长命百岁的……”

大夫道:“这就是命啊……”

崔璟时听着他的感叹,又看向那些小药瓶。

几乎每一样东西上都贴了小纸条,标明里面的药丸是什么。

再者,从这个大夫的言谈举止来看,也不想是身怀高超毒术的人。

崔璟时爬回到炕上,看着大夫收拾好了东西,拎着药箱离开了。

但罗叙妍没有走,她坐在炕边,打量着崔璟时。

崔璟时被她冷冷的眼神看着有些背后发毛,抱紧了枕头,缩成一团,怯怯的问道:“阿妍姐姐,你看着我干嘛啊……”

罗叙妍忽然俯身过来,揪住他的衣领。

崔璟时被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想要做出反应的时候,他和罗叙妍的脸几乎快要贴在一处了。

他们的距离非常近,近到可以感觉到她的呼吸。

崔璟时结结巴巴的问道:“阿,阿妍……阿妍姐姐……你你你……”

罗叙妍看着他眼中闪现出的慌张和迷茫,松开了手,后退开,“你好生歇息,不许乱跑,不然的话……”她的语气变得阴狠,“我会打断你的腿。”

崔璟时浑身一颤。

罗叙妍快步离开。

等人走了,崔璟时整个人才放松下来,瘫在炕上,等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听见待月来喊罗叙妍的声音。

不多时,罗叙妍整理好了素色的衣衫,急匆匆地和待月离开了偏院。

崔璟时当即一个鲤鱼打挺,从炕上坐起来,一个箭步来到床边,往外窥探。

偏院里静悄悄的,不见一个人影。

他抬手按在自己的胸口上,深吸了一口气。

曾刺史和大夫的身上都找寻不到蛛丝马迹,放眼偌大的宅院,最快捷的办法是从罗叙妍的口中挖出真相了。

可是现在是个傻子,靠着这个赢得了棺材铺伙计的同情而留下来,贸贸然的揭露真相,告诉罗叙妍,他一直在假装傻子,会是什么样的结果?

凭罗叙妍那样的性子,一定会把他赶走,哪里还有功夫来询问她曾刺史到底是怎么死的?

更何况罗叙妍一直以来对他的谜一般的态度,实在是不能告诉她真相。

崔璟时头疼的捏了捏眉心,在屋子里翻找了片刻,从柜子里找出一顶斗笠来。

他拿着斗笠,出了偏院,行走在小道上,时不时的有人来往,但大家都脚步匆忙,根本没有闲暇的心思互相打听对方是去做什么的。

只有几个巡逻经过的衙役看到崔璟时,觉得他面生,拦下来盘问。

“你是哪儿来的人,我怎么从没见过你?”

崔璟时道:“我是峡州许记棺材铺的人,阿妍小姐吩咐我出去买东西。”

衙役见他谈吐得当,再仔细看身上衣服确实和棺材铺其他的人相似,于是点头道:“走吧。”

“是。”崔璟时等衙役们走远后,加快脚步,戴上斗笠,从偏门出了州衙门。

荆州虽是富庶之地,但是刺史病故,街上来往的人变少了,气氛也显得低沉。

崔璟时望着宽敞的街道和高低错落的楼房,毫不迟疑的往东边走去。

其实他和手下人并没有约定过如果走散,在何处相会,但是他们最终的目的地就在荆州。

手下人一定会认为他无论如何也会到达荆州的,所以说不定能在这茫茫人海中相会。

但是,这也意味着那些追杀他的人,也会来到荆州寻找他的踪迹。

崔璟时压低了帽檐,不紧不慢地沿着墙根往前走去。

他一身短打,看起来极为普通,在大街上根本引不起任何人的注意。

他没有走太远,在州衙门附近绕了两圈。

崔璟时并没有找到手下人的踪影,他心中有隐隐的失落,但也无可奈何,打算回去了。

守在小门的人记得他,所以一路畅通无阻的回到了偏院。

院子里依旧寂静无声,没有一个人,崔璟时摘下斗笠,推开了房门,一切都和他离开时没有两样。他看了眼门外,又望向罗叙妍所住的屋子,那屋门也是紧闭着的。

他轻轻地关上房门,躺到炕上,像是没有发生过任何事情。

可他不知道的是,罗叙妍站在窗边,将一切都清清楚楚的看在眼中。

她去灵堂做了会儿事,然后硬是抽出时间,回到偏院看看,意外的发现崔璟时竟然不在。

她清楚,这很可能意味着她一直以来的猜想都是真的。

接着,她安排好接下来的事情,便守在了自己的房间里,窗户纸上有一道细小的缝隙,足够她窥探外面的情形。

等啊等,她终于等到人回来了。

这个男人的脸上哪里有痴傻的样子,举止之间完全和一个正常人一模一样,而且他的眼神……

罗叙妍不由自主地又想起那个冷酷无情的说出“杀了她”三个字的男人。

她紧紧地揪住自己的衣襟,深深的吸了好几口才平复下心神。

现在仅仅是知道了这个男人在装疯卖傻,但是他究竟是什么身份,他的同伙在哪里,他来荆州的目的都还不知道,所以她绝对不能马上拆穿了他的身份,打草惊蛇了。

曾刺史的丧仪繁杂,很多时候她不能离开,接下来要怎么做呢?

096 梦见死人

罗叙妍在窗边站了片刻,回到了灵堂,一切事宜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这归功于这些年来的经验。

风水先生按照曾刺史的生辰,以及荆州城外的地形,算了大概的方位,就等着和曾夫人一起去城外看看,选定地方后,好尽早开工修建坟地。

午后,等到曾夫人收拾妥当,车马也准备好了,便要出发去城外。

原本是白管事跟着去的,但罗叙妍临时改变了主意,留白管事在家照看,而她喊上了正在屋内蒙着被子呼呼大睡的崔璟时。

“我带你出去玩儿。”她平淡的说道。

崔璟时抱着枕头,在炕上打滚,“我不去,我不去,我不去……”

“……”罗叙妍看着他发疯的模样,觉得好笑。

想想看这些时日以来,这个人所表现出的模样,可真是会演。

她一巴掌拍在崔璟时的肩膀上,死死的按住他的身子,问道:“带你来荆州的时候,不是就说了要带你出去玩儿的吗?你自个儿也充满了期待的啊。”

她最后一句话说的意味深长,而崔璟时仍是一脸不情愿。

他道:“外面看起来好热哦……”

罗叙妍道:“有伞,有扇子,还有冰镇过的绿豆汤,怎么会热呢?”

崔璟时“腾”地一下坐起来,眼睛里仿佛闪烁着星星,“有绿豆汤?”

“是啊,还有很多好吃好喝好玩的等着你。”罗叙妍幽幽的说道,注视着崔璟时的一举一动。

她是琢磨出来了,这家伙最喜欢这招“欲擒故纵”了,永远不会一直的表现出对某人某事有着深切的兴趣,而是非要先装一装不情愿,然后被人劝着才同意。

“那好吧,我去!”崔璟时从炕上跳起来,麻利地穿鞋子。

他偷瞥了罗叙妍一眼,有点摸不准这丫头又在打什么算盘了。

那就见招拆招好了。

罗叙妍等崔璟时穿好了鞋子,伸手给他拉扯整齐了衣服,但是他刚才在床上滚来滚去的时候,头发有些乱糟糟的,她只好拿来梳子,可是……

她抬起头看着比自己高出一个头的男人,命令道:“蹲下来。”

“哦。”崔璟时乖乖的蹲下。

罗叙妍绕到他的身后,给他把头发也梳理好。

崔璟时感觉到梳齿划过发丝间,不知怎地,后背有一阵凉丝丝的感觉,不禁抬头想去看看身后的罗叙妍。

“不许乱动!”罗叙妍按住他的脑袋。

崔璟时听话的不动了,但是嘴巴没有闲着,说道:“我做梦了。”

“嗯?”罗叙妍应了一声,现在在她看来,这个男人的一言一行都有着目的。

崔璟时继续说道:“梦见了一个不认识的男人。”

“长什么样子?”罗叙妍问道。

崔璟时皱着眉头,“嗯”了半天,像在苦思冥想。

罗叙妍一点也不着急,慢悠悠的梳着头发。

崔璟时琢磨着快要梳好头发了,才开口道:“好像高高瘦瘦的,留着胡子,年纪与我爹一样大,身上穿着一件好贵气的衣服哦。”

“哦?”罗叙妍问道:“什么样的衣服?”

“红色的,像新郎官一样呢!”崔璟时拍着手说道,“不过……这个年纪了,还能当新郎官的吗?好厉害的样子……”

罗叙妍对这个人是谁已经有数了,问道:“他和你说什么了?”

“嗯……”崔璟时挠着下巴,“他说……”

罗叙妍这次催促了,“他说什么?”

崔璟时揉了揉脸,说道:“他好像在说,有人杀了他,他死得好痛苦,但没有人知道……奇怪了,他要是死了,怎么可能和我说话呢?”

罗叙妍停下手里的动作,俯下身去,看着崔璟时的侧脸。

他好像还不明白为什么一个大活人要说自己死了。

她幽幽叹气道:“你梦见的这个人,大概是曾刺史吧,就是现在躺在灵堂里的那位,他就长你说的那模样,身上正穿着深绯色的官袍呢。”

崔璟时浑身一抖,像是怕极了,“你说我梦见的真是个死人?!”

“嗯。”罗叙妍点头。

崔璟时抱紧手臂,缩着脖子,惊恐的说道:“这是为什么呀……”

“你觉得呢?”罗叙妍反问道。

“我……我不知道啊?”崔璟时一脸害怕,又无辜的样子。

罗叙妍道:“谁叫你昨晚非要待在人家的灵堂呢?如果你乖乖的不乱跑的话,他就不会托梦给你了。”

崔璟时的肩膀抖了三抖,手掌在胳膊上用力地搓了搓,“我……我再也不去了。”

“乖。”罗叙妍拍了拍他的肩膀,继续梳头。

崔璟时有些丧气。

罗叙妍毫无异样,看样子根本没办法从她的口中套出话来。

“阿妍小姐……”这时,待月跑进屋里来,看到小姐竟然在给阿八梳头发,后半句话卡在嗓子眼里,一时说不出来了。

罗叙妍面无表情的瞥她一眼,问道:“什么事?”

她的神情语气像是给一个男人梳头发是一件非常寻常的事情。

待月急忙答道:“阿妍小姐,要出发了。”

“我知道了。”罗叙妍点点头,放下梳子,轻轻地推了一把崔璟时,“走吧。”

待月有些惊讶,“阿妍小姐,您要带他过去?”

“嗯。”罗叙妍一个字就带着毋庸置疑的意味。

待月便不说什么了。

罗叙妍转到崔璟时的面前,抬头看着他那张傻里傻气的脸,惊恐之色还没有从他的眼中散去,似乎仍在惧怕着梦里的死人。

她道:“阿八,记得,出门后要乖乖的跟在你待月姐姐的身边,寸步不离,知道吗?也不许说话,除了我们铺子里的人,谁跟你搭话也不许回应,不然的话,我不会给你好吃的。”

“哦……”崔璟时轻声答应道,看起来还沉浸在惊慌中。

罗叙妍率先往外面走去,待月带着崔璟时紧跟在她的身后。

门口,一队车马整装待发。

罗叙妍等了片刻,曾夫人由丫鬟婆子簇拥着走出来,一夜之间,这个雍容优雅的女人变得憔悴苍老。

“罗姑娘,麻烦你了。”她丢罗叙妍点点头。

罗叙妍行礼,“夫人,请放心吧。”

曾夫人由丫鬟扶着,慢腾腾的登上马车。

“夫人,小心点儿。”丫鬟道。

曾夫人叹口气,钻进车厢里。

罗叙妍向待月打了个手势,示意他俩和风水先生跟着自己上后面的小马车。

坐下没一会儿,车马向城外出发。

罗叙妍不动声色的观察着坐在窗边的崔璟时。

这个男人突然向她提起曾刺史,而他昨天偏要留在灵堂,加上她肩膀下莫名其妙的一丝酸痛,都在表明他在意着刺史的死因,或者是说……他发觉到刺史死于非命?

他为什么在意曾刺史是怎么死的?他和曾刺史又有什么关系?

看他大大咧咧的在曾家人面前晃悠,肯定不是曾家的熟人。

一片疑云萦绕在罗叙妍的脑海,可是她不能直接问出来,惹恼了这个穷凶极恶的人。

不过……看他演戏的样子,她有点想象不出他和前世那人能牵扯上关系。

罗叙妍琢磨着一肚子的疑问,不知不觉间,车马来到了山脚下。

曾夫人下车后,环顾四周,点头道:“此地山清水秀,是老爷生前钟爱之地。”

罗叙妍示意风水先生引路,自己不远不近的跟在后面。

风水先生与曾夫人说着话,两人挺聊得来的,所以罗叙妍得以多多注意崔璟时。

崔璟时自然觉察到了罗叙妍时不时瞟过来的眼神,泰然自若的乖乖跟在待月姐姐身边,偶尔假装忍不住要说话了,但赶紧地捂住自己的嘴巴,显得有点蠢。

罗叙妍对此没有一点反应,在曾夫人终于选好了坟地,问起墓碑等的样式时,她上前几步去,详细的同曾夫人解说。

崔璟时故意往外面挪了两步,看着郁郁葱葱的山林。

此地草木茂盛,流水潺潺,不仅是景色秀美,也挺适合藏人的。

崔璟时假装怕晒太阳,又稍微的压了压斗笠,再晃了晃蒲扇,遮住自己的大半张脸,只有一双眼睛偷偷的扫视着周围。

从州衙门到这里,依然不见手下人的踪迹。

他们到底在哪里?

崔璟时心中微微叹气。

忽地,不远处的树木之间,一道黑影极速地闪过,仿佛一缕黑烟般的,眨眼间又消失不见。

他目光一凛,紧紧的盯着那个方向。

那道黑影没有再出现过。

但是崔璟时敏感的觉察到,有人在暗处偷偷的窥探着他们。

是害死曾刺史的人吗?

崔璟时攥紧了手里的蒲扇,好将自己的脸遮挡的更严实一些。

“阿八,我也好热哦。”待月凑过来,想拿走他的蒲扇,“给我扇会儿风,好不好?”

“我给你扇。”崔璟时嘿嘿一笑,步子一转,背对着那道黑影的方向,给待月扇扇风,“待月姐姐,怎么样呀?”

待月打量着崔璟时,笑道:“没想到你这个小子还挺懂事的。”

崔璟时继续傻笑。

待月美滋滋的享受着清凉的风,但是崔璟时没有那么轻松。

他一边扇风,一边留意着四周的动静。

曾夫人出来,跟随着一些捕快和衙役,捕快个个都带着刀,面色严肃的分散站开,紧盯着周围。

不过这些人的能力,是不足以觉察到暗中黑影的存在的,更别论要是当面起了冲突的话,这些捕快能派上用场。

崔璟时微微低下头,眼角余光又瞥向罗叙妍。

曾夫人正在和风水先生说话,罗叙妍又闲下来了,正往他们这边走过来。

“阿妍小姐,阿八好乖哦。”待月夸奖道:“他给我扇风呢。”

罗叙妍的目光落在崔璟时的身上,觉得奇怪。

他像是在躲避着什么人。

她不由地看向四周。

山林里静悄悄的,只有水流和鸟鸣声。

是他觉察到山林里藏着自己的仇家吗?

罗叙妍有些好奇,他的仇家会是什么人,如果能知道的话,也许能推算出他的身份。

想了想,她道:“待月,我手上有些脏,去那边的小溪洗洗手。”

待月道:“我陪您去。”

“嗯。”罗叙妍点点头,看向崔璟时。

这家伙是要一直跟在待月身边的。

崔璟时小声说道:“我们可以去溪边玩玩儿吗?”

“嗯。”罗叙妍对他的反应有一些些的意外,但什么话也不说,向小溪走去。

待月拉着崔璟时跟在后面。

小溪离他们不远,走十几步路就到了。

罗叙妍顺着水流往上看去,小溪是从山上的一块巨石上流淌下来的,水质清澈,还有小小的鱼苗从水中飞速地游过。

溪边,一片色彩艳丽的野花在清风中摇曳,送来淡淡的清香。

罗叙妍没急着洗手,先捧着花闻了闻香气,又张望了一圈,才俯身洗手,溪水凉凉的,特别舒服。

“你们也过来吧,真凉快。”她唤道。

待月兴奋地凑过去,“真的诶,好舒服哦……我想洗一把脸了。”

罗叙妍道:“小心别弄湿了头发。”

“我会小心的!”待月撸起袖子,正要动手,但看见崔璟时傻愣在一边时,招招手道:“阿八,你也过来呀?”

崔璟时往后缩了缩,“我我我……我不敢。”

“有什么不敢的?”待月笑道,伸手要拉人,“溪水而已,你踩进去,水刚没过脚背而已。”

崔璟时急忙往后缩,躲开她的手,一脸的惊恐。

待月嘟了嘟嘴,说道:“阿八好像怕水啊?啊,对啊……他不就是落水后,被衙门当成死人拉到义庄的吗?肯定是对水有恐惧感吧?”

罗叙妍瞟了他一眼,“那就别管他了。”

待月“嗯”了一声,自顾自的玩水去了。

罗叙妍掏出帕子,仔仔细细的擦着手,眼角余光再度瞟向崔璟时。

他拘束的站着,斗笠依然压的低低的,只能看见小半张脸。

擦完了手,罗叙妍慢悠悠地走到他的面前,叹道:“这地方景色真好,要不是这趟出来的目的是为了选墓地,好想四处走走看呢。”

待月接话道:“等忙完了,不就有时间随便逛逛了吗?”

“是啊。”罗叙妍抬手,拍了拍崔璟时的肩膀,“我带着你们来玩儿。”

097 找到家人

崔璟时不置可否,回以“嘿嘿”的傻笑。

罗叙妍看了眼曾夫人所在的方向,道:“好了,我们该回去了。”

待月擦好了手,拽上崔璟时,“走吧走吧。”

三个人回到坟地,曾夫人和风水先生交谈了片刻,差不多该回城了。

众人沿着小路下山,许是优美宜人的景色让人心情开朗,曾夫人的脸色变好了些,放缓了脚步,看着沿路的风景。

跟在后面的人不得不也放慢了脚步,看着周围的花草树木。

崔璟时接过待月递过来的竹筒,里面装的是凉凉的酸梅汤,尽管身上有些燥热,但他没有心情喝。

隐隐约约的,他感觉到一直有人在跟踪着他们。

那道黑影就像是幽魂,缥缈无踪。

他不敢再把斗笠压得更低了,本来带着斗笠的人就没几个,如果他显得刻意了,反倒惹人注意。

毕竟那些人找不到他的尸首,定然会在荆州一带找寻他的踪迹。

崔璟时思考着事情,没有发觉到罗叙妍陡然放慢了脚步,两人当即撞在一起。

他下意识的抱住她,手中的蒲扇滑落到地上。

罗叙妍抬起头,就能看到崔璟时整张脸。

那张脸上满是慌张和害怕,像极了做错事后不知所措的小孩。

待月赶紧去扶罗叙妍,玩笑道:“这儿景色太好看,都看迷住了人。”

崔璟时一脸愧色,小声问道:“对,对不住……我不是故意的,你没事吧?”

“我没事。”罗叙妍的目光在他的脸上转了一圈,然后继续往前走。

待月拾起蒲扇,还给崔璟时,道:“山路不好走,你要小心一点啊阿八。”

“嗯。”崔璟时点头应道。

罗叙妍刚才是故意放慢脚步的,就是想看看这个男人在做什么。

她感觉,让他感到害怕的人一定在跟随着他们。

罗叙妍缓缓地展开手里的檀香小扇,动作缓慢地扇动了几下,清风带着淡淡香气扑鼻而来,她又望向葱翠茂盛的山林。

曾夫人出城,带着的捕快个个是高手,若是他们没有觉察到,而那个男人却发现了,那说明他的功力不可小觑。

不过……她也无须烦恼什么,那个男人的敌人对她来说,不就是“朋友”吗?

她完全可以借这些人来干掉他,更何况这些人已经知道他跟着曾刺史夫人,也会知道人在州衙门里躲着。

罗叙妍微微一笑,脚步也变得轻快了一些。

不多时,众人来到山脚,崔璟时小声嘟囔着“热死了热死了”,第一个窜回到马车上。

罗叙妍对他的反应,心里已经泛不起任何波澜了。

她上了马车后,问道:“阿八,你对这里有熟悉的感觉吗?”

崔璟时想了想,才回答道:“没有。”

罗叙妍道:“也不知你家到底在哪里。你的伤养的也差不多了,我看不如叫画师给你画像一张,然后差人拿出去问问看,说不准荆州有你认识的人呢?”

对此,崔璟时表面上没有多大的反应,但内心一瞬间激起了惊涛骇浪。

要是罗叙妍真拿了画像出去,身在州衙门的他不就成了瓮中之鳖,等着被那些人弄死吗?

罗叙妍见他没什么反应,又说道:“正巧画师是最闲的了,回去就叫他画吧。”

待月笑道:“一想到阿八快要找到家人了,有点舍不得呢。”

“总归是要回去的,毕竟许家不是他真正的家。”罗叙妍拿折扇扇着风,微笑着看着崔璟时,“阿八要是个有良心的,会时常和咱们家来往的。”

待月道:“阿八,你可不要忘了我们呀?要常常找我们玩儿,我带你玩遍峡州。”

“嗯!”崔璟时一脸认真的答应。

罗叙妍笑看着他,在崔璟时眼里,这小姑娘像一只小狐狸似的。

车轮“骨碌碌”的滚动着,马蹄踩着地面“哒哒”响,一众人马回到州衙门。

曾夫人虽是有些累了,但打起精神来,和罗叙妍说话,“明天要入殓了,还会有亲友上门来吊唁,繁杂的事情太多了,罗姑娘都安排妥当了吧?”

“夫人放心,我都早早的交待下去了。”罗叙妍点头道。

曾夫人缓缓的点点头,接着看到冯姨娘迎上来了。

“夫人,事情都顺利吧?”她问道。

“都好。”曾夫人攥住她的手,带着几分感叹说道:“给老爷挑了他最钟爱的山水之间的一块地。”

冯姨娘擦擦眼角,说道:“夫人累了吧,我扶您去歇息。”

曾夫人道:“你来迎我,谁守在灵堂呢?”

“小姐和少爷们守在那儿,有奶娘丫鬟们看着呢,至多让他们守半个时辰。”冯姨娘道:“让他们在老爷灵前尽一尽孝心。”

曾夫人道:“你做的很好。”接着,她回头对罗叙妍道:“罗姑娘,接下来还要继续麻烦你了。”

“夫人请放心。”罗叙妍应道。

曾夫人由冯姨娘搀扶着,去后院休息。

罗叙妍吩咐待月带着崔璟时,去找画师画像,自己则来到灵堂。

一切都井然有序,曾刺史几个年幼的子女正跪坐在灵前的软垫子上,懵懂茫然的张望着,丫鬟小心翼翼的在旁边打着扇子。

白管事走上来,说道:“阿妍小姐,一切安好。”

“嗯。”罗叙妍道:“回来的路上,我寻思着让画师给阿八画一张像,拿出去给荆州的人看看,说不准能找寻到关于他家人的一些蛛丝马迹。”

“如此也好。”白管事心里是赞同尽早找到阿八的家人的,如此一来,众人也无需在这么忙碌的时候,还要分神去照顾一个小傻子。

罗叙妍走进灵堂,从旁边绕过幔帐,来到了灵床前。

尽管天气炎热,但是灵堂里阴凉凉的,曾刺史的式神没有出现什么变化。

这时,棺材铺伙计搬来了明天入殓时要用的一些东西,她稍微检查了一下,就打算回偏院看看那个男人还会怎么演戏。

“您这边请。”

冯姨娘的声音响起,罗叙妍随意的抬眼的看了看,发现她身边站着个有些眼熟的年轻妇人。

那妇人显然也认出她来了,眼中闪过一丝嫌恶,“她怎么会在这儿?”

098 依然讨厌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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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姨娘不解的说道:“贺少奶奶,正是您娘家人推荐的许记棺材铺,来操持刺史的丧仪啊?”

妇人的脸色登时有些不好看,挥挥手搪塞道:“我给忘了。”说着,她瞪一眼罗叙妍。

罗叙妍欠身行礼,虽然知道这妇人就是几年前在刘家碰见过的刘榕,但跟着冯姨娘一样的喊道:“贺少奶奶好。”

刘榕扬了扬眉梢,不搭理她,转而继续对冯姨娘说道:“带我去灵堂吧。”

“贺少奶奶,这边请。”冯姨娘摆出“请”的手势,恭恭敬敬的带着刘榕走进灵堂。

刘榕走了几步,像是忽地想起什么似的,猛然刹住了脚步,冯姨娘差点撞到她身上,偷偷的站稳了身子,大气也不敢喘一下。

刘榕回头瞪向罗叙妍,“你别走,我要看看你办没办好刺史的丧仪。别你偷懒做坏,连累了我们刘家的名声。”

“……”罗叙妍和冯姨娘多多少少都有些无语,但还是跟着她走进灵堂。

刘榕昂着下巴,高傲的走进灵堂,丫鬟赶紧摆上软垫,她现在灵位前跪拜了四次,上了一炷香。

曾夫人不在,冯姨娘带着孩子们向刘榕鞠躬谢孝。

刘榕叹口气,擦了擦眼角,装出一副伤心同情的样子来,说了几句安慰的话之后,瞥了一眼罗叙妍,话锋一转,“……我公公在京里做官,一定会想办法请朝廷给曾刺史一份哀荣。想来,过不久,京里就会派人来的,所以我婆家和娘家都叫我过来照应一些,千万不能出了岔子。”

罗叙妍了然了,难怪一个商贾之家的女眷到了刺史家里,居然还能摆出几分架子来,原来是这几年里嫁了一个有身份地位的人家。

刘榕不怀好意的目光落在罗叙妍的身上,嘴角挂着一抹恶毒。

当年就是这个小丫头不仅坏了她的好事,还使得兄长禁足她,害得她没能送爹亲最后一程,而后呢?

三年孝期一结束,她就被兄长定下了婚事,嫁给压根没见过面的贺家大少爷,只因为贺老爷在京城做官,对刘家有好处,却没想过这贺家大少爷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因为常年沉迷酒色又好吃懒做,一脸横肉,肥胖如猪,根本不是她期望的如意郎君的模样,也不会有任何幸福可言。

这两年她所经历的痛苦,都始于这该死的小丫头!

刘榕不由地握了握拳头,恨不得现在就掐死她。

罗叙妍敏感的觉察到刘榕眼中一闪而过的杀气,一脸平静淡漠的回望着她。

刘榕冷哼一声,转头打量着灵堂里的布置,可是她对丧仪一窍不通,知道自己若是贸然开口,随便挑刺的话,可能反倒让自己成了笑柄。

她只能硬着头皮,仔仔细细的看着每一处,希望能有一点明显的错处来。

罗叙妍看着她迷茫又焦虑的眼神,觉得好笑。

灵堂毕竟是刺史停灵之处,所以刘榕不方便久留,看了一圈,没找出错处来,只好来到院子里,看着来来往往的人,问道:“明日入殓,罗姑娘可都准备好了吧?”

“是,都准备好了。”罗叙妍道。

这会儿日头偏西,但阳光明晃晃的撒下来,仍是火辣辣的晒人。

刘榕眼珠子一转,站在廊下阴处,晃着手里的团扇,瞧着台阶下,站在阳光下的罗叙妍,“为了以防万一,你同我说说入殓的步骤和讲究吧。”

冯姨娘感觉到两人之间诡异的气氛,急忙说道:“贺少奶奶,这儿太晒了,咱们去旁边屋里说话吧?您站了好久了,到屋里做些歇歇,喝一口茶。”

“不用了,就站在这儿吧。”刘榕道,“我不累。”

罗叙妍在阳光下站着,没一会儿额头上就出了一层细汗,头发和后背上更是烫的有些发疼。

她面如表情的开口,将入殓的步骤和讲究详细的说与刘榕听。

“口中要放珍珠?用的是什么珍珠?”刘榕打断她的话,问道。

罗叙妍看向冯姨娘,后者道:“是早年间老爷送给夫人的一枚珍珠,这么大一只,十分圆润。”说着,她还比划给刘榕看那珍珠有多大,“现下,放在夫人那儿,明天要用的时候再拿出来。”

“哦。”刘榕缓缓的点了点头,又问道:“刺史的子女都还年幼,明天谁来抬刺史入棺材?”

冯姨娘道:“听了罗姑娘的建议,明天请老爷的子侄来抬,也是可以的。”

“几位少爷人呢?”刘榕又问道。

“明天清早能赶到。”冯姨娘道,“先生算过了,未时正入殓,赶得及。”

“要是赶不及呢?”刘榕看向罗叙妍,“罗姑娘考虑过怎么办了吗?”

冯姨娘撇撇嘴,心里对这位贺少奶奶生出一丝厌烦来。

管她婆家是什么人呢,这到底是他们曾家的丧事,一个外人倒像是主家的人了,在这儿问东问西的,惹人讨厌。

罗叙妍淡定的答道:“曾刺史的几位门生在,据曾夫人说,刺史生前视他们为亲生一般的疼爱、教导,而几位门生亦是对刺史尊重有家,视为父亲。所以,若刺史的子侄来不及,此刻就在衙门内的门生便可以代劳。”

刘榕看着面色平淡的罗叙妍,觉得浑身燥热,仿佛那个站在太阳底下的是她。

她拿着团扇一顿猛扇,“那好吧,你继续说吧。”

罗叙妍便接着之前的,继续往下说,刘榕时不时的又要盘问几句,都被她轻松的应对过去。

到最后,是刘榕惹得受不了,先“投降”了,“还行吧,好好做事,别让曾家的人失望了。”说完,她大摇大摆的去旁边的屋子喝茶休息。

罗叙妍舒了口气,从袖子里抽出折扇,扇了一阵风,让自己凉快一些。

去一趟城外都没这么热,好在自己忍下来了,没让刘榕得逞。

白管事端着一盏茶,走上来,关心的问道:“阿妍小姐,我怎么觉着这位贺少奶奶来者不善?”

“大概她是特别记恨的人吧。”罗叙妍耸耸肩膀,“白管事,麻烦您在此地照看,有任何事,来偏院找我。”

“好。”白管事点头。

罗叙妍回到偏院,几间屋子都静悄悄的,像是没人。

099 看他装疯卖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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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蹑手蹑脚地走过去,推开屋门,炕上躺着一个人,抱着枕头呼呼大睡,鼾声一声更比一声高,不见待月和画师的踪影。

眯眼瞧了瞧,她认出炕上的人是谁,转头回到自己的屋中。

待月正在桌边缝补着一件衣衫,正是那件被剪断了衣带的。

听见脚步声,待月抬头看来,惊讶的问道:“阿妍小姐,您怎么脸色红红的,头上还出了这么多汗?”一边说着,她一边放下衣衫和针线,“我去给您打一盆水来。”

罗叙妍点点头,拿起桌上的茶壶,直接揭开了盖子,就往嘴里一阵猛灌,嗓子才觉得舒服一些,也驱散了身上的燥热感。

待月端来水盆,她简单的擦了擦身子,换了身衣裙,这才觉得浑身舒爽。

她问道:“给阿八画好画像了吗?”

待月道:“没画成,阿八闹着困死了,一进屋就往床上扑,死活都不肯坐起来,我拿糕点哄他都没用呢。”

对于这样的反应,罗叙妍没感到意外。

这人绝对是怕仇家找上门来。

“反正画师也见过他的模样了,就大概的画一张出来吧。”罗叙妍道。

待月道:“好,我缝好了就去找画师。”

“嗯。”罗叙妍应道,在书桌边坐下,翻看账本。

待月把崔璟时的衣衫收拾好,就去找画师了。

不多时,罗叙妍就拿到了画像,因为是匆忙之间画好的,所以与真人有一些不一样,她看着挺满意的,不过不打算现在就把画像拿出去。

仔细想一想的话,那些仇家如果知道了这个男人在荆州衙门里,前来报仇的话,在刺史丧仪期间,衙门里竟然闹出命案来,肯定是不好看的,而且还会牵连到她们棺材铺。

若是等办完丧事,离开州衙门的时候吧……她不确定仇家会不会危害到棺材铺众人的性命。

所以,她现在有些拿捏不住时机了。

烛光下,罗叙妍细细的看着画像。

刺史的丧仪要办整整四十九天,应该能找寻到最好的时机。

罗叙妍卷好了画像,身后的架子上放着一摞摞的书籍,她将画像藏在了书籍之后,然后匆匆忙忙地吃过了晚饭,好去灵堂那边接替白管事。

崔璟时也和伙计们一块儿吃过晚饭了,看到罗叙妍出门,于是巴巴儿的凑上前来。

“阿妍姐姐,你去哪儿呀?”

罗叙妍道:“灵堂。”

“我可以一起去吗?”崔璟时道,“我睡不着。”

“你还敢去?”罗叙妍瞥他一眼,道:“你忘了昨天因为在灵堂待了一夜,故而梦见了曾刺史吗?”

崔璟时肩膀一颤,迟疑着点了点头。

罗叙妍道:“所以,你还是好好的待在偏院里,不要乱跑了。”

“好吧……”崔璟时没有纠缠,回到偏院。

罗叙妍见他如此干脆,回头看着他的背影,现在自己必须去灵堂,他会不会趁着夜色,偷偷的溜出去?

她有些后悔了,叫道:“阿八。”

“啊?”崔璟时汀脚步。

罗叙妍道:“我看你精神挺好的,还是跟我来吧。”

崔璟时往后缩了缩,“我我我……”

“我什么我?”罗叙妍冷冷的说道:“想白吃我们棺材铺的饭,不做事?你怕是在做白日大梦。”

待月掩嘴笑道:“阿八别怕,那么多人在的呢,你只要乖乖的听阿妍小姐的话,不会有事的。”

“好,好吧……”崔璟时迟疑的答应道。

罗叙妍没再说话,径直来到灵堂,今天守夜的依然是冯姨娘,她带着儿子跪了会儿,就让儿子先回去休息了,自己则继续跪坐在灵前,手指转动着佛珠,嘴中念念有词。

她打了个手势,示意崔璟时继续坐到廊下的长凳上去。

崔璟时听话的过去了。

罗叙妍来到冯姨娘的身边站着,向刺史拜了拜。

冯姨娘睁开眼睛,看了看罗叙妍,又闭上眼,说道:“麻烦罗姑娘了。”

“冯姨娘客气了,这是我分内之事。”罗叙妍道。

冯姨娘没有接话,继续念经。

罗叙妍退到屋外,看着百无聊赖的伸出手指在地上画圈圈的崔璟时。

对于崔璟时来说,已经无法从曾刺史的身上,或者罗叙妍的口中知道真正的死因,那么守在灵堂就没有什么意义了。他有些后悔来撩罗叙妍了,要是好好的待在屋里,不引起她的注意的话,说不准今晚能找到机会,趁月黑风高之夜,去衙门外探一探。

然而现在在罗叙妍的眼皮子底下,到宅子外面去一来一回,时间太长了,不适合再靠点穴来控制她们了。

想到这里,崔璟时不由地叹了一声。

罗叙妍意味深长的问道:“怎么,觉得待在这儿无聊?”

崔璟时想了想,“嗯”了一声。

待月摸出拿来的点心,塞到他的手里,“这下不无聊了吧?”

罗叙妍问道:“还是说,你想回去睡大觉了?”

“……”崔璟时哑口无言,因为先前自己明明白白的说了“睡不着”,如此前后说法不一致,这小丫头肯定要怀疑了。

罗叙妍打量着闷闷的他,越发觉得好笑了。

她在崔璟时的身边坐下,说道:“阿八,我问你话呢,怎么不回答?”

崔璟时道:“不想回去睡觉……”说着,他拆开的纸包,啃着待月给他的糕点。

罗叙妍道:“对了,我叫画师画了一幅画像,虽然与你的模样稍有些偏差,但用来找寻你的家人,应该还是有些用处的。”

崔璟时心头一震,但转念一想,凭罗叙妍的头脑,应该不会让荆州衙门在刺史丧仪期间闹出人命的。

于是,他傻笑起来,“那我是不是很快就能找到我爹娘啦?”

“也许呢。”罗叙妍审视着他的脸,“可惜你不记得自己家到底在哪儿。”

“我要带着阿妍姐姐和待月姐姐去我家玩儿,我家有好多好玩的呢。”崔璟时继续低头啃糕点。

罗叙妍审视着他的脸,问道:“有什么好玩的?”

崔璟时咽下嘴巴里的糕点,胡编道:“有一片池塘,养了好多好多漂亮的大鱼,有红色的,黄色的,好好看呢!可是我爹不给我抓鱼玩儿……”说着,他眨巴眨巴眼睛,露出几分难过来。

罗叙妍差点笑出来,“还有什么好玩的?”

“呃……”崔璟时摸着自己的下巴,像在苦思冥想,“还有……还有……”

他假装记性不好,急得额头上冒出汗来。

待月拍拍他的肩膀,“不急,咱们慢慢说。”

崔璟时像是忽然想起什么,眼睛一亮,道:“我爹还做了秋千给我玩儿呢!”

“哦。”罗叙妍看起来兴致缺缺,“除了秋千呢?”

崔璟时像被问倒了,继续苦思冥想。

待月笑着看他,“阿妍小姐,阿八认真起来的样子可真好看呢。”

“不止好看,是有趣吧。”罗叙妍微笑道。

这个男人不得不在她们面前演戏,其实内心挺难受的吧?

冷不丁地,她觉得古怪。

脑海中再度浮现出那个容貌已经有些模糊的男人,冰冷残酷的说出“杀了她”,看起来那样不可一世的男人,现在却在她面前认认真真的装疯卖傻?

罗叙妍觉得不可思议。

她再度看向崔璟时的眼睛。

明明是一模一样的眼睛,尽管眼中的神采从未相同过,可为什么心里会忽然冒出“他们不是同一个人”的想法?

罗叙妍暗暗地攥了攥拳头。

崔璟时啃完了糕点,眼巴巴的看向待月。

“没有了哦。”待月摊开手。

崔璟时丧气的瘫坐在地上。

罗叙妍看着这一幕,发觉他真的和脑海中的那个男人越来越不相似了。

她揉了揉眉心,待月见了,关心的问道:“阿妍小姐是不是头疼?”

罗叙妍摇头,“没有,在想着明天的事情呢。”

她又看向崔璟时,却不想他也正好看过来。

两双眼睛在一瞬间撞上。

罗叙妍没有转开目光,清冷的月辉落在那双清湛的黑眸里,折射出温和的光彩。

她问道:“阿八,你在看什么?”

崔璟时抬手指着她,“阿妍姐姐的脑袋旁边,有一只萤火虫。”

罗叙妍刚要转头看看,崔璟时猛地扑上来,按住她的手,小声叫道:“别动,会吓跑它的。”

罗叙妍只好看向待月。

待月点头笑道:“真有一直萤火虫呢,真好看。”

罗叙妍转转眼珠子,试图看到那只虫子。

崔璟时“嘻嘻”笑着,在她的耳边轻轻地挥了挥手,“看,飞到这儿来了。”

果不其然,罗叙妍看到一点小小的荧光飞到了自己的眼前。

柔和的一团光点,缓缓地舞动着,像是夜色里的小精灵。

罗叙妍轻声说道:“是挺好看的。”

崔璟时乐呵呵的傻笑着,凝望着萤火虫,直到虫子飞到了庭远中,消失在一片草木之间。

他的目光黯淡下来,丧气的坐在地上,拍了拍旁边的地,“不好玩。”

罗叙妍看着他装傻,这次却不怎么想笑了。

她带着几分感慨,长长的叹口气,望向的漆黑的天空上,那一轮明月。

现在不过是忽然一瞬的想法罢了,到底如何,还是得仔细思考筹谋。

所以,她也没有心思继续逗崔璟时装疯卖傻了,沉默下来。

待月见她如此,问道:“阿妍小姐,您怎么了?”

罗叙妍道:“灵堂门口,我们还是安静些吧。”

待月抿了抿嘴,点头道:“也是。”说着,她还伸出食指,放在自己嘴巴上,对崔璟时“嘘”了一声。

崔璟时傻乎乎的捂住嘴巴,点点头。

之后,谁也没有说话,时间一点点的过去,到了后半夜,有人来接替罗叙妍,崔璟时适时的打了个哈欠。

待月笑道:“看来这下子,阿八是真的困了。”

“走吧。”罗叙妍道。

三个人回到偏院,罗叙妍看着乖乖进屋的崔璟时,有些担忧。

现在离天亮还有一会儿,他会不会趁机跑出去?

她现在有些犯困了,明天又有入殓那么重要的事,不可能盯着他,不睡觉的,而且也不可能让一个大男人睡在她自己的屋子里。

待月见她似有心事,问道:“阿妍小姐,您不会是在担心明天的事吧?”

“嗯。”罗叙妍含糊的答应,“刘榕虎视眈眈的,恨不得揪出我的错来,是有些担心。”

待月不知道先前发生的事情,好奇的问道:“刘榕是谁?”

罗叙妍道:“五年前,初次来荆州,为的就是操办刘榕父亲的丧事,那时候结下了一点梁子,没想到她记恨到现在。”

待月仔细一想,“您白天回来的时候,一身汗,不会就是因为她吧?”

“是啊。”罗叙妍点头,看着崔璟时那间屋子的烛光,“她费尽了心思,想要搞出点事儿来。”

“这人真讨厌。”待月骂道。

罗叙妍看到有伙计回来了,不多时那间屋子的烛光灭了。

她收回视线,说道:“只能多多仔细了。”

不仅是仔细的操办曾刺史的丧仪,也是要仔细留神那个男人的一举一动。

思量再三,现下丧仪更为重要,所以她梳洗过后,便躺上床休息了。

第二天,罗叙妍早早醒来,偏院里有点吵吵嚷嚷的,棺材铺所有人都在为今天的入殓做着准备。

她看到那个男人一边揉着眼睛,一边磨磨蹭蹭地从屋里出来,连外衣都还没穿。

钱大武把他推回到屋子里,“你呀,怎么连衣服都还没穿就跑出来了。”

崔璟时没有说话,一阵傻笑。

罗叙妍对着镜子,整理好自己的仪容,缓步来到院中,对伙计们说道:“今日入殓,请大家务必小心谨慎,做好自己分内之事。”

“是,阿妍小姐。”众人应道。

罗叙妍点点头,看到钱大武带着穿好衣服的崔璟时走出来。

“阿妍小姐,今天阿八是留在院子里吗?”钱大武问道。

罗叙妍道:“让他跟着画师他们吧,麻烦他们看住阿八,别让他跑出去了。”

钱大武“诶”了一声,又带崔璟时去找画师。

罗叙妍看着他们又进了屋,这才带着伙计们前往灵堂。

100 又见熟人

罗叙妍四处看了看,确定没有问题后,叫伙计们好好照看着,千万不能离了人。

刘榕还在虎视眈眈,绞尽脑汁的想寻出她的错处来,她可不会给这个女人一星半点的机会。

离城门开放过去没多久,曾刺史的几个子侄携家眷到了,个个看起来都是年轻才俊,谦恭有礼的向灵位磕头行礼,然后与曾夫人低声交谈几句。

曾夫人道:“今天要麻烦你们了。”

“婶婶无需与我们客气,”其中一个年轻人欠身说道:“往日里,叔叔待我们极好的。”

曾夫人一阵心酸,擦了擦眼角。

曾刺史的子侄们又吩咐自家的女眷留在灵堂里照应,他们几个则去和棺材铺的人熟悉一下入殓要做些什么。

罗叙妍瞥了一眼人影晃动的灵堂,吩咐曾家的丫鬟在隔壁的屋子准备好茶水糕点,这些人一般跪一会儿意思意思,就会被请去喝茶歇息的。

丫鬟们按照她的吩咐去做事。

罗叙妍确定了刘榕此刻也在灵堂里后,才去找曾刺史的那些个子侄。

先前和曾夫人客气的年轻男人名叫曾侠,见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大大方方的站在他们跟前,从容又镇定,不禁觉得奇怪。

“姑娘,您是从何而来?”

“我姓罗,曾刺史的丧仪便是由我家的棺材铺操持的。”

几个年轻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继而失笑了。

“罗姑娘,请你爹娘过来与我们说话吧?”

“是啊,叔叔入殓怎么能有一点差池呢?还是由你爹娘来说,更为妥当。”

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罗叙妍看着他们,依然平静。

曾侠道:“一会儿更多的亲友要到了,时候耽误不得,麻烦罗姑娘快去找来你爹娘吧。”

“罗姑娘的能力,你们不是已经见识到了吗?”

忽地,一道男声从众人身后响起。

罗叙妍微微蹙眉,这声音听着有几分耳熟。

紧接着,人影一晃,从曾侠等人的身后不急不慢地走出来一人,一袭月白色的衣袍衬得他温文俊雅,一派风流姿态。

他黑曜石般清湛又明亮的眸子直勾勾的落在了罗叙妍的身上,含着一抹如春风般的柔意。

罗叙妍有些诧异,“赵公子?”

他不是回到家乡,准备科考了吗?怎么会出现在荆州,与曾刺史的子侄们混在一起?

赵盈向罗叙妍欠了欠身,“罗姑娘,有好些日子没见了,可还好?”

罗叙妍回礼,道:“劳烦赵公子挂心了,我一切都好。”

曾侠好奇的问道:“赵公子,你与这位罗姑娘认识?”

“是。”赵盈看一眼罗叙妍,自然不会在不相干的人面前提起那桩虚假的婚约,“我与罗家有过往来,所以知晓罗姑娘的能为。我想,丧仪的布置应该就是出自罗姑娘之手吧?”

罗叙妍道:“承蒙刘家赏识,举荐到曾家来,为刺史操办丧仪。”

曾侠见这姑娘说话得体大方,不由地改变了先前的观念,与兄弟几个对视一眼,然后抱拳说道:“刚才有些莽撞,还请罗姑娘见谅。”

罗叙妍道:“人之常情罢了。”

她越是显得不介意,曾侠越是觉得不好意思,所以之后的交流对罗叙妍来说,就变得相当轻松迅速了。

所有的事务只要讲述一两遍,曾侠等人便听明白了,也不像刘榕那样没事找事。

外面的声音渐渐大起来,代表着已经有亲友上门来吊唁了,曾侠知道罗叙妍肯定还有事情要做,于是拱拱手道:“我们都明白了,但到了时辰,还烦请罗姑娘在旁指点一二。”

“我会的。”罗叙妍点点头。

曾侠回以淡淡的微笑。

罗叙妍道:“外面还有事,我先出去了。”

说完,她从屋里出来,谁知赵盈也跟着出来了。

她道:“赵公子是有什么事吗?”

“我想看看,有什么能帮你的。”赵盈道:“其实我与曾侠几人不是太熟,所以也说不上什么话。”

罗叙妍觉得奇怪了,“你不是回乡备考去了吗?怎么会和曾少爷几人在一起?”

“个中缘故,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楚。”赵盈的话虽是含糊,但是他的脸色一点儿也不发虚,像是没在说谎,“等日后有空,一一告知姑娘。”

“没什么,我就随口问问。”罗叙妍感觉赵盈是想来碰碰运气,以为会在曾家遇见她爹爹?当然,赵盈肯定不会把这样的真话说出来,那么她又何必浪费时间听呢?

她往前走去,看着棺材铺的伙计连同衙役引导着前来吊唁的亲朋好友,院子里人虽然是多,但一切都显得井然有序。

这对丧家来说,也是有面子的。

眼角余光里,她瞥见站在廊下阴凉处的刘榕,对于来来往往的人,她脸上闪过一丝不耐烦。

忽地,刘榕向她看过来,一刹那间眉头蹙起,露出不屑,只是在看清楚她身边的人是赵盈后,慌里慌张地摸了摸发髻上素净的银簪子,微笑着向赵盈点了点头。

赵盈面无表现的点头示意,然后对罗叙妍道:“你还记得那位刘三小姐吧?”

“我记得。”罗叙妍道。

“她没找你麻烦吧?”

“没有。”罗叙妍想了想,好笑的问道:“你为何这么问?”

“当年在刘家,我就看她对你不善,想到她是极为记恨的人,睚眦必报,所以怕你吃亏。”赵盈很是体贴的说道。

罗叙妍道:“这儿是曾刺史的家,又在办严肃的丧事,她哪儿敢乱来呢?她也该头脑清醒一点,明白要对付我就会毁了曾刺史的丧仪,所以不敢做什么。”

赵盈点了点头,“罗姑娘说的极是。”

罗叙妍不大愿意和赵盈待在一起,说道:“赵公子,今日日头晒,你还是回屋子坐坐吧?要是你喜欢清静的话,我可以给你找一间没有人的屋子。”

赵盈哪里听不出罗叙妍话里有话,可他偏要装傻,说道:“我又不是娇生惯养大的,这点太阳算的了什么呢?我看今日事情繁杂,还是让我帮一帮罗姑娘吧?”

罗叙妍叹口气,说道:“其实事情都安排好了,也无需再要人帮忙。”

赵盈顺着她的话夸赞道:“还是罗姑娘考虑周全,安排得当。”

罗叙妍对于这番夸奖,没有一点儿反应,对她来说做好这些本就是分内之事,而且只有这样才能给棺材铺带来好名声,有更多更大的生意可做。

两人在院子里走了一圈,罗叙妍便回到廊下,寻了一块阴凉的地方站着,看着曾家的亲友们进入灵堂向曾刺史行礼,然后再由下人们引到其它屋子去休息,丫鬟们拎着装有茶点的食盒,脚步稳健地穿过人群,将东西送进屋中。

刘榕踮起脚尖看了又看,在注意到罗叙妍和赵盈似乎向自己这儿看过来时,急急忙忙地站稳了,用帕子遮住小半张脸,显得优雅秀气。

赵盈陪着看了会儿,问道:“看样子,铺子里大半的人都来了?”

“主要还是靠这儿的下人和衙役配合,毕竟他们比我们更熟悉曾家的情况。”罗叙妍道。

赵盈点点头,“看到几个有些熟悉的面孔。”

罗叙妍没有接话,继续看着往来的人。

过了会儿,赵盈道:“罗姑娘,不好意思,失陪片刻。”

罗叙妍“嗯”了一声,没有问他要去做什么,毕竟她也没兴趣知道。

赵盈从院子出来,看着小道上站着的官兵。

今日后院人来人往,衙门为此加强了戒备,看来他还是不要随便走动为妙。

赵盈问了一名官兵茅厕在何处,去那儿转了一圈,又回到罗叙妍的身边。

时间在不知不觉中过去,因为入殓的时辰定在未时正,所以安排的午饭就提前摆上来了。

罗叙妍事先特意问过曾家人和荆州这边的口味,又着重记录几位曾家最为重要的亲朋好友的喜好,才命厨子来准备午饭。

刘榕原先想着既然流程上挑不出什么错来,就在吃食上挑挑问题,毕竟今天来的人多,口味也杂,肯定会有做的不对的地方,那么她就可以抓住机会,好好的嘲弄修理罗叙妍一番了。

可等她忍着大热天以及做为贺少奶奶的身份,一间一间屋子去看了,曾家的亲友们几乎没有不满意的。

只有一个老头,看起来应该是曾刺史的长辈,嫌端上来的面食吃的腻了,可还没等她上去挑拨,旁边的家人哄劝了几句,几个人互相换了食物,老头一点抱怨也没有了。

刘榕撇了撇嘴巴,对身边的丫鬟说道:“这罗叙妍到底在饭菜里下了什么迷魂药,居然没人嫌弃这些吃食?”

丫鬟刚刚出去打听过了,小声说道:“听说是那棺材铺的人特意打听过曾家的口味,才做的饭。”

“这死丫头,和当年一样狡诈。”刘榕愤愤不平,忽见眼角有一道人影闪过。

“贺少奶奶,数年不见了。”赵盈微笑道。

刘榕一愣,神态透出几分谦卑来,“赵公子好。”

赵盈负手看着周围的人,问道:“贺少奶奶觉得许记棺材铺做的如何?”

“呃……”刘榕愣了愣,想起站在一块儿的罗叙妍和赵盈,恍惚之间觉得他俩似乎是一对,只好咬咬牙说道:“目前看来,挺不错的。”

“我也觉得。”

刘榕忽地冒出一丝奇怪的感觉,这四个字像是在警告她不要在曾家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伤害到罗叙妍。

其实,她再憎恶罗叙妍,可哪敢平白的搞出事情来栽赃陷害她?曾刺史丧仪期间闹出丑事来,那曾家的脸面往哪儿搁?

尽管曾刺史已经死了,他的儿女们都还年幼,而亲眷们在官场上没有什么大作为,但是在来曾家之前,婆婆告诫她一定要看顾着曾刺史的丧仪,不要出岔子。

虽然不知道曾家对贺家来说,还有什么用处,但婆婆既然这么说了,她还是得照办的。

想到这里,刘榕的心里浮出几分惆怅来。

而这时,赵盈又道:“我去找罗姑娘了,告辞。”

“赵公子慢走。”刘榕微微低头,待赵盈走远了之后,才抬起头来,暗暗的长舒一口气。

旁边的丫鬟觉着奇怪,问道:“少奶奶,您这是怎么了?”

这丫鬟是婆家派来伺候她的,刘榕从不认为她能被自己笼络为心腹,自然懒得与她废话,“没怎么,我有些饿,要吃饭了。”

丫鬟道:“少奶奶,我这就去厨房给您端过来。”

“嗯。”刘榕瞥了一眼门口,看到赵盈和罗叙妍又待在了一块儿,不禁冷哼一声。

这小丫头虽然长大了一些,可在她眼里就想是白菜一样寡淡无味,真不知道凭着那副尊荣,怎么就这么能吸引赵公子的注意呢?

再说来到门口的赵盈,对罗叙妍道:“罗姑娘是要去吃饭了?”

“嗯。”罗叙妍将手里的册子交给吃过饭过来的白管事。

赵盈道:“不知道我可否跟着罗姑娘蹭一顿饭呢?”

“若你吃得惯荆州口味的食物,叫丫鬟给你端来便是,若是吃不惯,可以叫灶间另外准备。”罗叙妍冷淡的说道:“我们吃的,和这儿差不多,没什么区别的。”

赵盈道:“可是这儿没有我熟识的人。”

“……”罗叙妍感觉肚子快要饿得唱起空城计了,只好说道:“好吧,那还请赵公子莫要嫌弃。”

“怎么会呢。”赵盈跟在了罗叙妍的身后,一起来到偏院。

待月已经把饭菜送过来了,正站在桌边摆筷子,看到赵盈时,脸上是又惊又喜。

“赵公子?”

赵盈应道:“待月姑娘,好久不见。”

待月又看向罗叙妍,眨了眨眼睛。

罗叙妍当没看见,问道:“可以开饭了吧?待月,你再去拿一副碗筷来,赵公子和我们一块儿吃。另外,喊画师和阿八他们也过来吃饭吧。”

“好!”待月爽快的答应道。

不一会儿,画师过来了,可他身边却不见崔璟时的身影。

罗叙妍随口问道:“阿八人呢?”

画师道:“他说他不饿,这会儿想睡觉。”

待月拿着碗筷从外面进来,笑道:“这家伙八成是塞了不少点心进肚子里,哪里还有多余的地方装饭菜呀?”

101 想找茬

罗叙妍问道:“睡下了?”

“嗯,抱着枕头就睡。”待月放下碗筷,“跟小猪似的。”

罗叙妍没心思管他,昨儿她和曾家的人商量过了,今天开始特意拨来衙役和官兵严密的把守院子内外,以防万一。

所以那个男人想要偷偷溜出去,可没有上次那么容易了。

“吃饭吧。”她拿起筷子,刚要夹一筷子菜,谁知赵盈的筷子也戳进了同一个盘子里。

赵盈带着几分歉意对她笑笑,先收回了筷子。

罗叙妍一脸淡然的夹菜吃饭,到吃饱了饭为止,一句话也没有。

等众人匆匆忙忙的吃过饭,待月麻利的收拾好碗筷,说道:“我看别留菜给阿八了,放在这儿,太容易坏了。等他要吃东西的时候,随便让厨子下一碗面吧。”

罗叙妍道:“你们看着办吧。”说完,她往外走去。

赵盈紧跟在后面,看着画师走进旁边的一间小屋,问道:“你们口中的阿八是谁?”

罗叙妍道:“铺子里的一个人。”

赵盈道:“看你们照料他的架势,不太像是伙计。”

“……”罗叙妍看他一眼,陡然加快了步伐,“不足为道的小人物,赵公子不必挂心了。”

赵盈看着她的背后,便也不再追问下去了。

转眼,快到未时了,众人齐聚在灵堂,关系远一些的则站在灵棚下面。

罗叙妍带着白管事和伙计们走进灵堂,伙计们按照风水先生推算的方位,摆好棺材的位置,接着她将七彩绸缎平铺在棺材底部,放好头、脚枕和七枚铜钱。

白管事再端上来一只小碟,碟子里盛放着清水,交给曾侠的妻子马氏。

马氏一手捧着小碟,一手拿着一根竹签,小心翼翼的跟在罗叙妍的身边。

罗叙妍拿起干净的巾子,轻轻地擦拭曾刺史的眼睛和口鼻。

她看着曾刺史安详的面容,想到的是他头顶上的东西。

不知怎地,她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

今日入殓后,虽然棺材不会钉上,但至多是给朝廷来的官员看看,也就看上一眼,不会细查,至于旁人更不会给打开棺材看看了。

那么,曾刺史枉死的秘密就会随着这口棺材,在下葬之日,埋入黄土里,永远不会有人知道。

她无声的叹口气,脸色平静的继续为曾刺史擦耳朵。

可是,她又能做什么呢?怕不是要再惹来杀身之祸。

罗叙妍放下巾子,再从白管事手里结果一面小铜镜,给曾刺史照了照之后,利落地杂碎在灵床边,向曾侠等人点了点头。

曾侠等人按照先前说的,带着自己的妻子,还有弟弟和弟媳,小心的将曾刺史抬进棺材里,仔细的安放好。

冷不丁地,罗叙妍感觉有人的目光像一根刺似的,落在自己身上。

她觉得不舒服,斜眼看过去。

刘榕站在曾家女眷的身后,但她并没有看着她,不过也有可能是在她看过来的一瞬间,恰好刘榕转开的目光吧。

白管事递上来一根庙里开过光的绸带,罗叙妍接过来,再继续布置,到最后盖棺,一切都进行的顺顺利利。

最后,伙计又新搬来两张供桌,放在先前的那张两旁,铺上白绸布,摆上花瓶、铜器和烛台。

曾家众人再依次行礼烧纸,罗叙妍来到旁边屋子,洗过手后,问白管事道:“晚上要送三了,傍晚的时候摆好小供桌,庙里的师父们都接来了吧?”

“都接来了,安顿好了。”白管事道。

“白管事,您先回去歇会儿吧。”罗叙妍对着铜镜,整理了一下头发和衣衫,然后回到灵堂门口。

等到赵盈自个儿凑上来,她才发觉这人自打入殓仪式开始时,就没注意到他跑哪儿去了。

赵盈问道:“罗姑娘,累吗?”

罗叙妍淡淡的说道:“不累。”

赵盈看着低声啜泣的曾家女眷,目光移到幔帐后的那口棺材上面,目光渐渐深邃。

这时,刘榕的丫鬟从灵堂出来,眼珠子转了转,接着快步走到罗叙妍面前,“我们少奶奶吩咐我出门去办点事儿,你们这儿有没有丫鬟能伺候少奶奶的?”

罗叙妍道:“曾家那么多丫鬟,你们熟悉,挑一个得手的呗?”

丫鬟冷哼道:“我看她们都忙得很,就你一个闲的像没事人似的。”

罗叙妍失笑了,看来就是存心找茬的。

她还没开口,赵盈冷声开口道:“你面少奶奶没跟你说,莫在曾家撒野吗?”

丫鬟的肩膀微微一颤,撇撇嘴说道:“我哪有撒野?本来伺候好这儿的人就是你们棺材铺的事儿啊,不然请你们来干什么的?”

路过的人向他们看过来,罗叙妍道:“我知道了。”

丫鬟道:“这才像话嘛。”说完,她快步走下台阶,溜出去了。

罗叙妍想了想,叫住一个丫鬟,让她进屋去照顾着女眷们。

赵盈道:“那小丫头心思不正,你何须与她好说话。”

罗叙妍道:“我只想着顺顺利利的办完丧事,拿到钱回家去,不想惹出麻烦来,如此浪费的功夫,她们会给我钱吗?”

赵盈便没有说什么。

天色渐渐黑了,罗叙妍站了大半天下来,腿脚有些发酸,她站在柱子后面,稍微的揉了揉自己的腿脚,然后帮着伙计在院子里布置小供桌和软垫,请寺庙里来的师父们到棚子下坐着。

时辰到了,师父们开始念经,曾家的下人把棺材铺送来的纸扎的人和家禽等物,摆在院子中央,随着念经声放火点着了。

火光冲上天际,曾家的家眷亲友们闭上眼,跟着和尚们一起念经。

等经念完了,祭品烧完了,夜色已经深了,经过这一天的折腾,老老少少们都疲累困乏了,家在城中的给散去,从外地赶来的,则由曾家下手引导去客院休息。

罗叙妍松了口气,办完入殓后,到下葬之前,每天要办的事情就简单容易多了,也不必这么紧跟着看着了。

她偷偷的伸了个懒腰,回到偏院,先去找了画师。

“阿八一切都好吧?”她站在屋子门口,问道。

画师侧开身子,让她看看屋里,“这小子今天挺乖的,一直待在屋里,睡了吃,吃了睡,没有往外面跑。”

罗叙妍看了看床上的人,挑了挑眉,有些意外,“今天这么安静?”

102 夜半走水

画师笑了笑,没说话。

罗叙妍道:“把他叫起来,睡了一整天,我看这会儿全铺子里最精神的人就是他了。”

画师应了一声,走去轻轻地推了推崔璟时的肩膀,“阿八醒一醒,阿妍小姐叫你呢。”

崔璟时反而把枕头抱得更紧,嘴巴里哼哼唧唧半天,就是不肯起身。

罗叙妍走过去,一巴掌拍在他的肩膀上,“阿八,起床了,不然没有甜甜的糕点给你吃了。”

这么一说,崔璟时适时的从床上跳起来,眼巴巴的说道:“不行,我要吃点心!”

“你认认真真干活,我就给你吃不完的小点心。”罗叙妍道。

崔璟时问道:“要我干什么?”

罗叙妍道:“今晚,派你继续去灵堂外守着。”

“你去吗?”崔璟时问道。

罗叙妍虎着脸道:“我今日几乎没的歇息,你还想让我熬夜不成?”

果然,崔璟时被她“吓”得缩起了肩膀。

她差点笑出来,硬是板着脸接着说道:“所以,你这个闲人就得干点事儿了。”

崔璟时傻呆呆的“哦”了一声。

今夜是钱大武在灵堂值夜,她是很放心的,所以叫待月把人送去灵堂,自己则回屋休息去。

崔璟时跟在待月身后,落了有大概五六步的距离,避开了待月手里的灯笼散发出的光芒,让自己的脸躲藏在幽暗中。

待月自顾自的说着话,等着崔璟时应和自己,可是等了等,却没听见声音,回头一看,不解的问道:“阿八,你离我这么远干什么?”

崔璟时赶紧凑上来,笑嘻嘻的说道:“我看到一只萤火虫。”

“在哪儿?”待月看向周围。

崔璟时道:“飞跑了。”

待月哭笑不得,继续往前走去。

崔璟时跟了两步之后,又慢慢地拉开了距离,让自己的脸庞在朦胧的月色下显得模糊一些。

不多时,两人来到灵堂所在的院子。

崔璟时在门口磨蹭了一会儿,借着廊下的灯火,看了看院子里的人,没有发现那个熟悉的身影。

那个人去了哪儿?

他蹙了蹙眉,听见待月在喊自己,想了想,跨过门槛,微垂着脑袋来到待月和钱大武的身边。

待月道:“大武哥,阿妍小姐吩咐了,让阿八今晚跟着您,有个人陪着也不容易打瞌睡。”

“好嘞。”钱大武拉住崔璟时的手,让他在自己身边坐下。

待月道:“辛苦大武哥了,我先回去伺候小姐了。”

待月走后,崔璟时偷偷的看向灵堂,今夜是曾侠的妻子马氏带着几个妯娌守夜,这些个女眷和曾刺史的关系不算太熟,所以当夜色更深,四下里静悄悄的时候,她们不禁有些打瞌睡,但守夜的时候是不能睡的,所以开始小声的闲聊起来。

出了偶有丫鬟走动外,院子里也不见其他人影了。

但是崔璟时没有放松下来,警惕的留意着四周的动静。

他现在就像是的身在狼窝的兔子,不能让饿狼发现自己的踪迹。

崔璟时知道,自己绝对不能让那个人发现自己在曾家,即使那个人不会对自己做什么。

他身边的钱大武有些犯困了,眼皮子不停地打架,在又一次差点睡着的时候,他抓起旁边的大茶壶,狠狠地往自个儿的嘴巴里猛灌一通浓茶。

“阿八?”他放下茶壶的时候,看到崔璟时精神不错,眼睛瞪得像个铜铃似的,诧异道:“你不瞌睡?”

崔璟时道:“嗯……”

钱大武揉着眼睛,叹道:“真好。”

崔璟时眨巴着眼睛看他,“大武哥,你困了呀?”

钱大武也不瞒他,“是有一点儿,不过忍忍就过去了。”说着,他打了一个哈欠,不好意思的对崔璟时笑笑。

崔璟时也对他笑了笑,透着一股傻气。

钱大武喝过浓茶后,精神头好了不好,不过灵堂里的女眷们开始捱不住了,一个个有些东倒西歪的。

就在屋内众人迷迷糊糊之际,一缕黑烟从屋门飘散出来,伴随着一股难闻的气味,崔璟时当即就发觉到了,他望向灵堂,似乎看到有火光在闪烁着。

“走水了!”他跳起来,大叫一声。

正迷糊着的钱大武被他炮仗似的叫声吓醒了,差点从凳子上栽下来。

“怎,怎么回事?”

崔璟时揪住钱大武的胳膊,指着灵堂,叫道:“大武哥,走水了!”

钱大武顺着他手指的方向一看,瞬间瞪大了眼睛,与此同时,灵堂里响起女人的尖叫声,门前地上人影晃了晃,几个妇人和丫鬟慌里慌张地跑出来。

马氏跨过门槛的时候,一时慌神,被绊住了脚,“哎哟”一声扑倒在地上,跟在她后面的丫鬟来不及刹住脚,被她的腿脚一绊,跟着栽倒在她的身上。

灵堂里火光更盛了,黑烟一滚滚的跑出来,显示着火势正在扩大。

钱大武赶紧跳起来,一边大声的喊着“走水了”,一边飞奔到灵堂门口,扶起丫鬟和马氏,让她们快离得远一些,然后他往灵堂里一看,脸色大变,吩咐赶过来的下人们去打水灭火。

“大武哥,不好了,水缸里没水!”

钱大武一怔,“怎么会没水?!”

因为灵堂里日夜会燃着香烛和纸钱,所以阿妍小姐在来到曾家的第一天,就叫人多在院子里布置几个水缸,以防不测。

下人无奈的叫道:“就是没有水啊,不信大武哥你自己看!”

钱大武飞奔到最近的水缸,往里面一细看,本该是满满一缸的水,现在只剩下缸底浅浅的一层了。

他费力的咽下一口唾沫,“快,找最近的水缸或者水井!”

家丁们又四散开,去找水源。

钱大武拽了俩人,又喊上崔璟时,“阿八,还有你们两个,跟我进去!火势渐大,我们先把刺史的棺材抬出来!”

崔璟时假装害怕,往后退了两步。

周围的院落都响起喧闹声,想必很快的,会有更多的人被吸引过来。

那个人也会在其中的吧?

他不能毫无掩饰的站在众人的目光之下。

“我我我,我不去……”他叫道:“我害怕!”

钱大武等不及了,抓了其他人,几个人不顾火势,冲进屋子里去抬棺材。

很快,更多的人涌进院子,他们都来的匆忙,衣服都没来得及穿好,看着火光熊熊的灵堂,心都揪在一处了。

崔璟时站在暗处,再次在人群里看到了熟悉的身影,不由地攥紧了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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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3 是他放火

大半夜的,人声喧哗,院子内外人影晃动,家丁们找过了,最近的水源要走过长长的一条小道,一去一回要花费不少时间,这耽搁的功夫助长了火势的蔓延,几乎所有的男人都参与到救火当中,拿着一切可以装水的东西,来来回回的装水灭火。

过了一炷香的功夫,终于将灵堂里的火扑灭了。

幸好曾刺史的棺材及时的抬出来了,被安置在灵棚里,曾夫人听闻灵堂走水,趴在棺材上失声痛哭。

其他女眷也跟着落泪了。

罗叙妍和王管事对视一眼,先去灵堂检查了一下。

木质的东西和幔帐都被点着了,灵堂里弥漫着焦糊的气味,一地乱七八糟的灰烬狼藉让灵堂失去了它本该有的整洁肃穆。

王管事道:“又是灯笼,又是火烛,加上到处是容易着火的东西,所以蔓延的很快吧。”

罗叙妍俯身,在灰烬里扒拉了几下。

灰烬还残留着余温,她两根手指捻了捻,然后将残存在指尖上的黑灰放在鼻下,细细的闻了闻。

隐隐约约的,有一股奇怪的恶臭。

她蹙起眉头,低声说道:“不,这事不简单。”

王管事疑惑的“嗯”了一声,问道:“此话怎讲?”

罗叙妍用帕子擦掉手指上的黑灰,说道:“第一,我特意准备的水缸,莫名的裂了,水都流光了。第二,这屋子里的气味有几分古怪,似乎是被人泼了某种火油,否则按照我的布置,灵堂是绝对不会走水。”

王管事惊诧,“这……”

“……”罗叙妍抿了抿嘴,感觉自己说的有些太多了,急忙说道:“这只是我的看法罢了。”

王管事意识到她是不想沾惹上太多的事情,点头道:“我知道了,我会请衙门的人再过来看看的。”

外面,曾夫人的哭声更响了,众人劝说了好久,却一点用处也没有。

王管事叹口气,赶紧出去。

罗叙妍跟随在后面,看到曾夫人依然趴在棺材上,伤心落泪。

“你本来就走的不安稳,为何身后事也要出这等意外?老天爷对你,对我们曾家实在是太不公平了……”

冯姨娘柔声劝道:“夫人,莫要哭坏了身子,老爷的在天之灵看到您这样,要不安心了。”

其他女眷跟着又劝说几句,男人们不方便,只能站在旁边看着。

罗叙妍借着灯火,检查了一下棺材,除了有一处被火稍微燎了一下以外,其他地方都安然无恙。

她走过去,扶起曾夫人,说道:“夫人,家属的眼泪是不好落在棺材上的,会让曾刺史不安宁的。”

此话一出,曾夫人慌忙的用袖子擦着眼泪,往后退了两步,“好,我不哭了,我……不哭了,老爷在天上一定要平平安安的。”

罗叙妍温柔的轻语道:“会的,曾夫人。”

她的声音给人以安定安宁的感觉,曾夫人点点头。

罗叙妍道:“曾夫人安心,棺材无恙,没事的。”

“好,好……”曾夫人又点了点头。

罗叙妍道:“灵堂已经被焚毁了,需要再寻一处地方,重新布置。”

“冯姨娘,王管事,”曾夫人对身边两人说道:“这件事,就交给你们了。”

两人连忙应道:“夫人请放心。”

曾夫人又看了一眼棺材,感觉脑子一阵阵的发晕,本来曾刺史的突然离世已经给了她莫大的打击,今夜灵堂无端端的走水了,更是惊得她差点魂飞魄散。

她倒吸一口冷气,眼前一黑,整个人往后栽去,冯姨娘和丫鬟们赶紧扶住她,院子里又闹哄哄的一片。

冯姨娘吩咐道:“快,把夫人送回去休息,再把大夫请过去,给夫人仔细瞧瞧,可千万不能再出事了。”

丫鬟们连连应着,将曾夫人扶出去了。

罗叙妍向王管事点点头,后者站在院子中央,大声说道:“稍后我们会和棺材铺的人一起,重新整理布置灵堂。今夜麻烦诸位了,请各位早些回去休息吧。”

众人见没事了,三三两两的散去,不多时,院子恢复了之前的宁静,但是人们的心情已经变得不一样了。

崔璟时仍站在原地,看着那个人跟着其他人一起走出院子,从他出现到离开,他的一举一动都轻轻出粗的落在他的眼中。

那个人虽然也参与到救火当中,但神色一直显得淡漠,曾刺史的棺材被抬出来的时候,他的神色也没有什么异常。

崔璟时不会被这些表面上的东西给蒙骗的,他的直觉是今晚的走水肯定和那个人脱不了关系。

可是,他是怎么做到的?

难道宅子里还有他的人?

崔璟时如芒在背,他必须更小心自己的行踪了。

这时,罗叙妍的声音响起,轻柔又平淡,吩咐着棺材铺的伙计们做事。

他不由地看向罗叙妍,月色下,她沉静而稳重。

忽地,罗叙妍的视线扫过来。

崔璟时的神色瞬间一变,又回到了傻乎乎的模样。

罗叙妍向他招招手,“阿八,你过来。”

崔璟时听话的走过去,揪着衣角,带着几分哭腔说道:“阿妍姐姐,刚才好可怕哦……吓,吓死我了……”

罗叙妍的嘴角微微抽搐几下,假装关心的说道:“你没伤着哪儿吧?”说着,她伸手揪住崔璟时的衣袖,把人往自己跟前拽了拽,像是好看仔细一些他。

崔璟时道:“没有……”

罗叙妍把崔璟时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细细的闻过他身上的味道,接着像是掸去灰尘似的,拍了拍他的衣襟。

没有奇怪的味道,夏日衣衫单薄,也很容易能看出他身上没有藏着东西。

也有可能是被丢进火堆里了。

罗叙妍有些头疼,但也庆幸钱大武反应及时,尽早的把棺材从火场里抬出来,才没有造成更严重的后果。

至于这场大火……她回头看向黑黢黢的灵堂。

灵堂走水,十有八九是像毁尸灭迹吧,让人永远也发现不了那样东西的存在。

就像曾刺史的死因,她没有声张,不想管一样,到底是谁放的火也跟她没有半点关系。

她要做的,仅仅是……

罗叙妍的目光落在崔璟时的身上。

104 都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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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没受伤,跟着大武做些事吧。”她叹道,“今晚,谁也没法儿睡了。”

崔璟时“哦哦”两声,帮钱大武做事去了。

罗叙妍看着缩着脖子走路的崔璟时,转头和王管事商量布置新灵堂的事情。

天亮之前,棺材铺众人终于布置好新的灵堂,并将曾刺史的棺材收拾干净,抬进了新灵堂。

曾夫人一醒过来,就吵闹着要来灵堂看看,丫鬟们见她情绪激动,只好把人扶过来。

她一来到灵堂,看着周遭的一切,有种恍惚的感觉,仿佛昨夜的意外根本没有发生过。

“对,没有发生,一切都是假象。”她念念叨叨着,走到供桌后,手按在了棺材上,轻轻地抚摸着,“老爷还好好的在这儿呢。”

说着,泪水又盈满了眼眶,她响起罗叙妍的嘱咐,急忙擦去眼泪。

冯姨娘道:“是啊,夫人,一切都好好的呢。”

“……要是老爷也好好的或者,那该多好啊。”曾夫人叹息道。

冯姨娘本来想劝劝的,可是听着夫人的叹息,一时之间悲从中来,哽咽的说不出话来。

几个女人互相安慰几句,曾夫人身体不好,被丫鬟们扶回去休息了,而冯姨娘来到了罗叙妍的面前。

“罗姑娘,多谢你了,你辛苦了。”她感激道。

罗叙妍道:“冯姨娘客气了,这是我分内之事。”

冯姨娘道:“工钱方面,我会多付你们两成,是你们应得的。”

“能让夫人和您满意,我就放心了。”罗叙妍客气的说道。

冯姨娘点点头,来到供桌前,上完了香以后,端端正正的跪下来,拿下手腕上的佛珠,闭上眼继续念经。

罗叙妍深吸一口气,打起精神,对伙计们说道:“你们也回去休息会儿吧。”接着,她发现崔璟时不见了,问道:“阿八人呢?”

“已经跟着钱大武回去休息了。”白管事道,“他们两个昨日值夜,本就累得要命了,所以我就先让他们回去了。”

“嗯。”罗叙妍点头,“你们也回去吧。”

白管事道:“那小姐您……”

罗叙妍微笑道:“我不困,没事的,都去吧。”

“好,我们休息一会儿,就过来接替小姐。”白管事说完,才和伙计们离开灵堂。

罗叙妍走到门口,忽然发现到现在还没见到刘榕的踪影。

她喊住一个路过的丫鬟,问道:“你瞧见贺家少奶奶了吗?”

丫鬟道:“贺少奶奶今日一早就回家去了。”

“也没来灵堂拜一拜再走?”罗叙妍问道。

丫鬟摇头道:“没有,说是她到底是贺家的人,不方便总待在咱们家,所以先回去了,往后会隔两日就过来看看,照应一下的。”

怎么走的这么着急?罗叙妍觉得奇怪,刘榕会来曾家是因为贺家说了要她过来照应的,在经过昨夜的走水后,按理说,更应该留在曾家帮忙,顺便为自己赢取一些好名声的。

还是说刘榕也觉察到什么了?

罗叙妍摇摇头,这些事都和她没有关系,刘榕走了对她来说还是一件好事呢,谁会喜欢面前总有一个人冷嘲热讽,想着各种法儿的给她下绊子?

“你去忙吧。”罗叙妍对丫鬟点点头。

片刻之后,陆续有人前来吊唁,上一炷香,和曾家女眷说上几句安慰话,再坐下来喝杯茶,便离开了。

总的来说,没有什么好忙的了。

罗叙妍趁着周围没人,偷偷的伸了个懒腰,接着看到曾侠等人一同来到灵堂,赵盈没和他们在一起,确切的说这个人也一直没有出现过。

等曾侠上过香,罗叙妍问道:“曾少爷,请问您瞧见赵公子了吗?”

曾侠道:“赵公子刚走了,说是有急事。”

罗叙妍道:“他也这么匆忙地离开了?”

“是啊,本身他和曾家也不是太熟。”曾侠道:“算是跟着刘家那边一起来的。”

“打扰曾少爷了。”罗叙妍欠身行礼。

“没事。”曾侠对她点点头,和几个兄弟离开了。

还没到中午,白管事来接替她了。

“午饭已经给阿妍小姐准备好了,”他道:“您快回去休息吧。”

“麻烦白管事了。”罗叙妍问道:“阿八一切都好吧?”

“都好。”白管事有些疑惑,阿妍小姐这几日张口闭口的在关心着阿八的状况,这份关心未免也太超乎寻常了吧?可是,这话他又不好问出口。

罗叙妍回到偏院,待月张罗着让她赶紧吃饭。

她扒拉了几口饭,发觉自己没什么胃口,去看了眼崔璟时,便回屋睡下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这几天经历的事情有点儿多,她的梦境光怪陆离,隐隐约约的看见的曾刺史满脸是血的从黑暗里走出来,伸出手要掐住她的脖子,又梦见崔璟时冷冷的怪笑着,说出“杀了她”,接着她的胸口一阵阵的发痛,让她从睡梦中惊醒过来。

她怔怔的望着床帐,梦里的景象在眼前闪烁着。

罗叙妍揉了揉额角,困意还在,但她睡不着了。

她深深的吸口气,强迫自己继续睡觉。

窗外,响起了崔璟时的说话声,他正在和伙计嬉闹,低低的笑声从窗户缝传进来。

过了会儿,崔璟时拍着手,唱起了童谣,他念字含糊不清,有些听不大懂他唱的是什么。

罗叙妍听了会儿,不禁笑起来。

浓浓的困意在此时袭来,她揉了揉发酸的眼睛,打了个哈欠,闭上眼,渐渐地睡着了。

这一次她的梦境踏实安稳了许多,再也没梦见满脸是血的曾刺史,和冷酷无情的崔璟时,也没有其它恐怖血腥的人和物了。

到了傍晚,她醒过来,看着余晖落在窗户上,恍惚了片刻后,起身洗脸,整理衣裙。

待月捧着一盘子菜从院子里走过,看到罗叙妍从厢房出来,笑道:“阿妍小姐,巧了,我正要喊您吃饭呢。”

罗叙妍刚要接话,从门外进来一人,微笑道:“看来,我来的也正是时候,不知今日能否再蹭你们一顿饭呢?”

她定睛一看,赵盈怎么又回来了?

105 不能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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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璟时刚迈出屋门的一只脚,在说话声响起的那一刹那,缩回去了。

画师差点撞在他身上,问道:“怎么了?”

崔璟时捂着自己的肚子,弯下腰,带着哭腔嚷道:“我肚子疼,我要去茅房!”

“怎么搞的这是?”画师关心的问道。

“呜呜呜……”崔璟时缩着脖子,低着头,趁着院子里的人都进了屋子,赶忙溜去了茅房。

画师没管他了,来到屋中。

罗叙妍见他来了,问道:“阿八呢?”

画师道:“八成又是因为点心吃多了,所以闹肚子疼呢,刚跑去茅房了。”

“那不管他了。”罗叙妍道:“先生,吃饭吧。”说着,她也不搭理坐在自己对面的男人,拿起碗筷,自顾自的吃饭。

赵盈带着几分好奇的口气,问道:“这位先生在铺子中,是做什么的?”

画师道:“我是负责画像的。”

“哦?”赵盈似乎有了几分兴趣,“能为刺史画像,画技必然了得,不知先生能否指点一二?”

“哪里,不过是雕虫小技,勉强入得了别人的眼罢了。”画师谦虚的说道,实际上是除了铺子的人,不爱与他人多来往。

赵盈听出他语气中的疏离,笑道:“先生太谦虚了。”之后,没有下文了。

罗叙妍才不会关心他们说什么,急匆匆地吃完饭后,准备去接班,今夜她仍是要带上崔璟时的,所以一放下筷子,擦了擦嘴巴,来到画师的屋子。

崔璟时蜷缩在床上,背对着房门,似乎正在睡觉。

“不吃饭了?”她走过去,站在床边,戳了戳崔璟时的肩膀。

崔璟时浑身一颤,慢慢地转过身来,眨巴着眼睛,瞅着罗叙妍,虚弱的说道:“我……我肚子疼。”

罗叙妍有些看不懂他这是在唱哪一出戏,想了想,难道是他猜到自己过来,是找他去灵堂值夜的,所以故意装病?

终于忍不住,想在晚上行动了?

罗叙妍可不会这么轻易的放过他的,说道:“我请大夫过来,给你看看,别自己忍着,小心憋出了大毛病来。”

“呜呜呜,我不要吃药!”崔璟时挥舞着手臂,叫道:“药好苦,我不要吃,我不要吃!”

“看来你是更想死。”罗叙妍嘲笑道。

崔璟时可怜巴巴的瞅着她,全然不知自己的伪装已经被罗叙妍看破了,自己在她眼中十分的可笑。

罗叙妍道:“我可不想还没把你送回家,你就一命呜呼了呢。万一你爹娘认为是我的责任,同我闹,要我赔钱偿命可如何是好?所以啊,我一定要把大夫请过来,给你好好的看一看。”

她欣赏着崔璟时拼命地表演恐惧的样子,像是在看一出猴戏,不得不拿着帕子放在鼻子,假装在擦擦嘴唇,时机上是掩藏嘴角的一抹讥笑。

崔璟时哭唧唧道:“阿妍姐姐,你最好的了,你是不会叫我吃苦的,对吧?”

“我不好。”罗叙妍道。

她懒得再废话下去,转身要走,崔璟时下意识的身手抓住她的手腕,稍微用力一拽,罗叙妍猝不及防,身子往后栽倒,后背压在了他的身上。

罗叙妍的脸色微微黑了,手撑在床沿,使出力气来要起身,谁知正巧有人闯进屋中,同时崔璟时出手,环住她的腰,紧紧地把她抱在怀中。

“阿八,你干什么?!”她怒了,想要转身去抽这混账东西一耳光,可是仰躺在他的身上,又被手臂禁锢住了,她没办法动弹。

崔璟时硬着头皮,不撒手,叫道:“阿妍姐姐,我怕!”

“……”罗叙妍还算冷静的,没有因为太生气,而拆穿崔璟时,冷声喝道:“有什么好怕的,你先松开我。”

“我不!”

闯进屋中的人正是赵盈,他看到罗叙妍和床上的男人姿势别扭的抱在一块儿,诧异了一下后也冷静下来了,走上前去,说道:“我又不是吃人的老虎,有这么可怕的吗?”

崔璟时的额头抵在罗叙妍的身上,不说话。

赵盈道:“这就是阿八吧?”

他仔细的打量着他,不管怎么样,都无法看清楚他的容貌。

罗叙妍叹道:“赵公子,麻烦你拉我一把吧。”

赵盈应道:“好。”

他抓住崔璟时的手,稍稍一用力,崔璟时吃痛,不由地松开手臂,在罗叙妍离开自己身上之前,他赶紧抓住一旁的枕头,抱紧了之后,往墙角滚去。

“呜呜呜,疼死了。”他整张脸埋在枕头里,闷闷的叫道。

此刻,他心跳如雷,这个家伙忽然闯进屋里,是对他的身份产生怀疑了吗?

她心头浮现出一丝忧虑和急躁,只想赶紧的把这人赶出去。

他们绝对不能打照面。

罗叙妍终于摆脱了崔璟时,站稳了脚之后,面无表情地整理一下头发和衣服,淡定的说道:“谢谢你了,赵公子。”

赵盈指着缩在墙角的崔璟时,问道:“他没事吧?”

“闹肚子,不肯吃药。”罗叙妍灵光一闪,微笑道:“赵公子,不知道今夜你有何打算?”

赵盈道:“刘家拜托我的东西,都已经送到了,不过今天天色已晚,城门一会儿也要关了,所以我打算在曾家留宿一晚,明天离开。”

罗叙妍道:“赵公子,你若是不嫌弃这儿的屋子较为简陋,不如就在这儿住下吧?也拜托您照看一下阿八了。”至于不喜欢与陌生人有太多接触的画师,可以安排到空屋子去。

崔璟时心头一震。

赵盈微微一笑,“罗姑娘拜托的事情,我自然是愿意做的。”

崔璟时的身体僵住了——这下子是玩大了。

罗叙妍道:“麻烦赵公子了,阿八的脑袋有点问题,所以需要多花费心思,可千万不能让他跑出呀?待会儿,我会请大夫过来看看他的。”

“我知道了。”赵盈道,“罗姑娘放心吧。”

“多谢了。”罗叙妍心中的一块石头可算是落地了,凭赵盈的武功,那个男人胆敢有一点动作,肯定会被觉察到的吧?

看他还敢不敢半夜溜出去。

相对于她的轻松,崔璟时觉得自己快要喘不上气了。

106 果然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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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罗叙妍一走,屋内就剩下他们两个人了,凭那男人的武功,想要看到他的容貌可以说是易如反掌,他根本躲不过去了!

他蹙起眉头,听见罗叙妍已经要离开了。

“阿妍姐姐!”他大叫道,抱着枕头,飞扑过去。

有枕头和散乱下来的头发,他大半张脸都被遮挡住了,叫那人看不清楚。

罗叙妍的手又被拽住了,她厌烦的用力甩开那只手,说道:“你就好好待在屋子里休息吧,有赵公子照顾你的。”

“呜呜呜,我不要和他在一起!”崔璟时不死心的凑到罗叙妍的身边,像是在害怕和陌生人在一起,“我我……我不认识他,我不要和不认识的人在一起。”

“呵,这就奇怪了。”罗叙妍快要忍不住语气中的嘲讽之意了,“你与我们头一次见面时,也是陌生人,你怎么就不怕了?”

“我……”崔璟时哭笑不得,半天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罗叙妍道:“别怕,赵公子是与我认识五年的人了,不会伤害你的。”

“不行……”崔璟时小声说道。

罗叙妍道:“怎么?你肚子也不疼了?”

“……”崔璟时把脸埋进枕头里,只露出一双水蒙蒙的眼睛,注视着罗叙妍,“我……我害怕……”

说着,他又拽住罗叙妍的手,把人往外面拉。

“阿妍姐姐,我要和你在一起!”

话音还未落下,他的步伐却踏不出去了,因为有人抓住了他的肩膀。

那人用了八成的功力,他动弹不得。

紧接着,那只手一用力,将他从罗叙妍的身边扯开,丢到了床上,他手里的枕头也飞了出去。

罗叙妍对救了自己的赵盈点点头,“多谢赵公子,我先走了。”

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她快步走出去,带上了房门。

在房门关上之后,赵盈才缓缓的回过头,望向端坐在床榻上的男人。

刚刚还在发疯的人,此时此刻竟然安安静静的坐在那里,目光沉静,一派从容镇定。

面对这翻天覆地的变化,赵盈却是微微一笑,“果然是您,辛苦了。”

崔璟时稍稍挑了挑眉,气定神闲的说道:“没什么。”

他是看出来了,今天无论如何都躲不过去,一定会和这个男人打照面了,与其装疯卖傻的让人看笑话了,不如大大方方的打招呼,往后的事只能另做打算了。

“不过……”他抢过话茬,不想这男人在他装疯的事情上谈论太多,“我怎么不知道你改姓赵了呢,殷淮昭?”

“毕竟人在江湖行走,有个简单的名字,更方便行事。”殷淮昭淡定的解释道。

崔璟时带着质疑“哦”了一声。

殷淮昭道:“倒是您,为何会身在此地?”

“……”崔璟时瞥他一眼,他是装傻,还是真不知道?

不过,不管是哪一样,他都不会跟这个人说实话的。

就像他一直用着“赵盈”这个假名,看来连罗叙妍也不知道他到底有着怎样的身家。

崔璟时道:“既然你身在江湖,那么有些事也不必过问了。”

“也是。”殷淮昭笑了笑,在桌边坐下,扫视了一眼崔璟时,又问道:“看你模样,似乎是有伤在身?”

崔璟时道:“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不劳惦记。”

殷淮昭道:“您的安危,事关重大,怎么说我们俩也沾点亲带点故,所以关心一句。”

“没什么。”崔璟时很是冷漠,掸了掸衣摆,起身往外走,“我要吃饭去了……赵公子,请便吧。”

殷淮昭望着他的背影,眯了眯眼,琢磨起来。

崔璟时出了屋子,又恢复了傻样,饱饱的吃了一顿饭,然后坐在院子里和棺材铺的伙计们玩儿。

殷淮昭没有来打扰过他,想来是在盘算着什么心思吧。

他嘴角挂着一抹冷冷的笑意,现下自己的行踪只有殷淮昭一人知晓了,如果他下杀手的话,那么恐怕世上没有人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又死在了哪里。

但有一个人,一定会怀疑到殷淮昭的身上,那就是罗叙妍。

这小丫头多疑,又似乎想在他的身上查探些什么东西,所以关于他的死,一定会追查下去的。

尽管仍是不知道罗叙妍在怀疑他什么,但至少……凭着罗叙妍和她背后的罗家,是可以牵制殷淮昭的。

殷淮昭是何等聪明的人物,不会从罗叙妍异常的关注中,发觉不出什么的。

而且,想必他不可能不知道罗叙妍的父亲是什么人,否则不会一直纠缠着罗叙妍了。

想到这里,崔璟时暗暗的松口气,先前是思虑太多了,冷静思考一番,发现几番牵制,自己还是有一线生机的。

夜深了,伙计们要回去休息了,他只得回到屋子里。

殷淮昭仍坐在椅子上,闭着眼睛,像是在小憩。

随着他踏进屋中,殷淮昭睁开了眼睛。

“您回来了?”他微笑着问道。

崔璟时没搭理他,径直来到床边,脱鞋上床盖被子。

殷淮昭见他背对着自己,知道继续说话也是的无趣,便又闭上了眼睛。

四下里静悄悄的,偶然有虫鸣声“吱吱吱”的响起,忽地,崔璟时的声音又响起来了。

“别在罗叙妍的面前,拆穿我。”他是特意这么说的,看殷淮昭这副架势,说不定就恶趣味的设计,让他在罗叙妍的眼前,暴露出原形来。

殷淮昭道:“说到底,您和我在此地相遇是偶然,也可以勉强说是缘分,再无其它了。您想做什么,或者我想做什么,与对方来说,都没有干系。”

崔璟时道:“你能明白是最好的了。”说完,屋里又没声音了。

殷淮昭思忖了片刻,开口道:“不过,有件事,我想您也许有几分兴趣听一听。”

崔璟时道:“有话直说。”

殷淮昭也不卖关子,“州衙门的官吏们商议过了,因为走水的事情,怕再打扰到曾刺史的安宁,所以打算和棺材铺的风水先生再商议一个日子,尽早安排刺史下葬。”

崔璟时目光一凛,但嘴巴上平淡的说了一句,“也好,罗叙妍可以早点回家了。”

107 提前下葬

殷淮昭失笑,意味深长的看着崔璟时的背影,问道:“所以,你不辞辛苦,忍着伤痛来荆州是为何?又为什么关心的是罗姑娘可以早点回家?”

崔璟时道:“我关心她。”

“哦?”殷淮昭眉头微蹙。

崔璟时转过头来,微笑道:“等回到峡州,我打算向罗家提亲。”

“……”殷淮昭目光深沉,“提什么亲?”

崔璟时觉察到自己简单的话语调动了他的情绪,笑意更盛,“自然是向罗先生求娶他的掌上明珠,罗叙妍罗姑娘了。”

“是吗?”殷淮昭的神情迅速地恢复了平静。

“是啊。”崔璟时十分认真的说道:“否则我千里迢迢的到峡州,是为的什么呢?”

殷淮昭打量着崔璟时,打从认识这个男人起,在印象中,他有着与身份不太相符的温和谦虚,说难听点就是有些软弱,拿不出该有的气势。

而今日相遇,感觉不同了。

他开口道:“不过,我劝你莫要抱太大的希望。按罗先生的性情,他定然不会同意自己的女儿嫁给您。”

崔璟时道:“这事无需你挂心。”

“也是,是我多事了。”殷淮昭道。

崔璟时又转过身,继续面对着墙,闭上眼睛,但根本睡不着。

殷淮昭瞥了他的背影一眼,他来到这里的缘由仅仅是为了求娶罗叙妍?

据他所知,罗家有几个还没定亲的小姐,虽然相貌、品性和能为不如罗叙妍,但远远比罗叙妍容易娶到手的多了。

他也闭上眼睛,反正已经抓住崔璟时的行踪了。

罗叙妍在天色快亮的时候,回到偏院里,还没吃上一口热乎乎的早饭,白管事就差了人来通知她,说是曾夫人请她去花厅里说事情。

房里的两个男人都听见了外面的动静,各自若有所思。

殷淮昭道:“想来,是找罗姑娘商议下葬的日子。”

“很好。”崔璟时勾唇一笑,“这衙门里的人办事,还挺积极的。”

殷淮昭道:“您就不心疼心疼曾刺史这么匆忙草率的下葬?”

“哪儿草率了?”崔璟时不解的看着他,“难道你没有看到罗叙妍他们将一切都布置的妥妥当当?就算突然提前了日子,但是我相信,曾刺史依然能体体面面的下葬。”

殷淮昭道:“我想您和罗姑娘相处的时间应该不太长吧?您竟是这般的相信她。”

崔璟时道:“有道是眼见为实,她所做的,我都已经看到了,并且看得比您更清楚。怎么,你把罗叙妍当朋友,却这么不信任她?”

“没有。”殷淮昭当即否认。

这时,钱大武在外面喊他们吃早饭。

殷淮昭应了一声,先走出屋子,过了会儿,才看到崔璟时扯乱了自己的衣襟,磨磨蹭蹭地从厢房出来。

钱大武笑着上前,抓住他的胳膊,“看看你,又没穿好衣服,我给你理一理。”

“谢谢大武哥哥!”崔璟时叫道。

殷淮昭看着他又开始装疯卖傻,笑了笑,去吃早饭。

另一边,罗叙妍来到花厅,已有五六个中年男人和一些吏胥打扮的人坐在屋中,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她的到来,并没有引起这些人的注意,继续说着话,于是摆出不在意的样子,实则在偷偷的听着他们在说什么。

原来是曾刺史突然离世,留下了一些公务,以及荆州后续的政务,在新刺史到任之前,都需要他们来处理。

罗叙妍垂下眼帘,规规矩矩的站在门边。

过了会儿,有人提高了声音,说道:“你就是棺材铺管事的?”

罗叙妍抬眼看向说话的男人,那是荆州的长史,姓蔡。

她应道:“是我。”

蔡长史上下打量了她几眼,说道:“我就开门见山的说了,希望你明白。”

“您请说。”罗叙妍点头道。

蔡长史道:“我们打算让提前下葬曾刺史,让他能够早日瞑目。”

“这……”罗叙妍微微蹙眉,“按照老规矩,该是在死后第四十九日的吉时下葬。”

“这个我知道,”蔡长史的语气里透出一丝丝的不耐烦,“但现下的情况,我们都决定提前安排了。你不需要问太多,只要按照我们的吩咐,让刺史尽快下葬就可以了。”

罗叙妍抿了抿嘴,不再追问下去了。

曾刺史真正的死因,无缘无故的走水,现在又要提前下葬,看来看去都充满了阴谋的气息。

她要是再多话,简直是自寻死路。

所以,唯一正确的做法便是——

“好的,我马上让风水先生算一算日子。一旦算好了日子,我会叫人抓紧时间赶工的。”

“不用麻烦风水先生了,我们这边选了一个好日子,就定在三天后。”蔡长史满意的点点头,“罗姑娘,时间够吗?”

罗叙妍思考了片刻,“最好五日左右。”

只是多出两日,可是让蔡长史露出一丝为难。

其他几个人互相看看,没有说话,最后齐齐看向蔡长史。

有人小声说道:“若是时间太仓促,安排不周,弄得不体面了,不止是对刺史不敬,也会让我们州衙门来说也是丢脸面的。”

“是啊,”另有人附和道:“再说了,曾夫人也不会同意的。”

蔡长史攥紧的拳头在膝盖上摩挲了几下,似乎越发的为难了。

罗叙妍静静的等待着。

“唉……”蔡长史长叹一声,“好吧,就定在五天后了。”他定定的注视着罗叙妍,“希望罗姑娘能尽快安排好。”

“我会的。”罗叙妍道。

蔡刺史又道:“那么,现下唯一有点麻烦的事情,就是要说服曾家女眷同意。”

罗叙妍假装想不出办法,茫然的看着他。

蔡长史主动说道:“其实也挺容易解决的,就是需要罗姑娘说一句谎话,还望罗姑娘不要介意。”

罗叙妍点点头,“您请说。”

蔡长史道:“你便说,因为那夜走水之事,风水先生夜观天象,重新算了日子,发现若想要曾刺史死后安宁,来生可转世到富贵人家,一生平安顺遂的话,就必须提前下葬了。”

“我明白了。”罗叙妍道,“我会按照您的吩咐做的。”

“很好。”蔡长史微微一笑,心口的一块大石总算可以卸下了,他带着几分意味的目光,瞟向身边的同僚。

其他奉承了几句。

“还是蔡长史考虑周全。”

“是啊,曾刺史能早日安眠也是好的,唉……”

“如此我们也能安安心心的处理政事,这也是让曾刺史的在天之灵好安心不是?”

“是啊是啊,曾刺史为荆州鞠躬尽瘁,我们可不能让荆州变得一团糟糕。”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之际,曾夫人一脸憔悴的跨过门槛,这一回,屋里的人纷纷起身,向她行礼问好。

“不知道蔡长史请我过来,是有什么事儿?”

蔡长史拱拱手,说道:“夫人,罗姑娘那边有些事,看您身体不舒服,于是和我们说了。”

“什么事?”曾夫人看向罗叙妍。

罗叙妍没有开口,而是让蔡长史一五一十的告知了曾夫人。

曾夫人听了,脸色一白,问道:“真的……真的要提前下葬吗?”

她身形晃了晃,差点没站稳,身边的丫鬟急忙紧紧的扶住她。

蔡长史叹口气,点头道:“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风水先生说了,只有五天后安葬曾刺史,才能让他死后安宁,来生顺遂啊!夫人,您也不希望曾刺史走的不安稳吧?”

曾夫人的眼眶更红了,当着众人的面,泪珠从眼眶里不断地涌出来。

泪湿了脸庞,而她根本不想擦去。

她转头看向罗叙妍,问道:“罗姑娘,真的只有这样了吗?”

在蔡长史递来一个眼神后,罗叙妍点头,“是的,曾夫人。”

曾夫人只能倚靠在丫鬟的身上,才能勉强站着,哽咽道:“……我还想多陪陪刺史,多看他一眼,可是为什么,我们这儿快就要分别?”

屋内的男人们都低下头,仿佛也沉浸在悲伤中。

蔡长史起身,缓步走到曾夫人面前,叹道:“夫人,您定要考虑周全啊。”

“……”曾夫人张了张口,已经哭成一个泪人的她一个字也没能吐出来。

蔡长史继续唉声叹气。

罗叙妍有点待不下去了,轻声对蔡长史说道:“长史,我要去做事了,先告辞了。”

“快去吧。”蔡长史点头,也怕这小姑娘一直留在这儿,会被曾夫人盘问出什么来,那可就不好了。

罗叙妍赶紧出去,白管事迎面走上前来,问道:“阿妍小姐,看样子,事情还挺严重的?”

“是啊,”罗叙妍揉了揉额角,“衙门里的人决定了,五天后出殡,葬了刺史。”

“这?”白管事惊讶。

罗叙妍道:“衙门里的人是怎么想的,和我们没有关系,按照他们说的来做吧。其实,如此一来,我们不是可以早点回到峡州呢?”

白管事无奈的摇摇头,“那我们得抓紧时间,把墓碑和坟地做好。”

“是啊。”罗叙妍道:“反正曾家给的钱多,加钱给工匠们,麻烦他们尽快赶出来。”

“我知道了。”白管事快步离开,去做事了。

罗叙妍回头看了一眼花厅,也赶紧去做自己的事。

此时,偏院里,殷淮昭吃过了早饭,但是丝毫没有离开的打算。

崔璟时趁着旁人不注意,目光时不时的落在他的身上。

殷淮昭假装要陪他玩,来到他身边,问道:“我待在这儿,是让您不舒服了吗?”

崔璟时一边丢着石子玩儿,一边说道:“你对罗叙妍超乎寻常的关心,让我很是担忧。”

“您放心,”殷淮昭微笑道:“我明白什么叫做知难而退。”

“呵。”崔璟时低低的冷笑一声,将石头丢到不远处的古井里。

他又不好直接问殷淮昭为什么还不离开州衙门,这话要是直接问出来,不就是向殷淮昭表明自己别有用心了?

虽然他知道自己什么也不说,殷淮昭还是在怀疑着什么,但少一分怀疑也是有必要的。

殷淮昭也拾起了一块石子,在手里掂着,“其实,我和罗邦皓先生是有过一些来往的,甚至在罗姑娘被逼嫁的时候,是我冒出来,伪装自己是罗姑娘的未婚夫,帮罗姑娘解围的。”

“是吗?”崔璟时瞥他一眼,语气轻描淡写。

殷淮昭道:“自然了,我们都明白这婚约是假的。而现在,您的事,说不定我能帮上一些忙。”

“你游历江湖,却爱好管这等闲杂事?”崔璟时毫不掩饰语气里的讥讽。

殷淮昭笑道:“不是说了吗,我们好歹算沾亲带故的,所以若是有要帮忙之处,我还是愿意倾力相助的。”

“不劳你挂心。”崔璟时冷声拒绝道。

钱大武脚步匆匆地从外面回来,看到两人在说话,喘着气笑道:“你俩才认识,就跟老熟人似的。赵公子,您真是个大好人呢!”

殷淮昭道:“哪里哪里,阿八十分的可爱呢。”说着,他还抬起手,搭在崔璟时的肩膀上,意味深长的摩挲几下。

崔璟时回以傻傻一笑,懒得说话。

钱大武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说道:“我还有急事,你俩玩儿。”

“钱大哥,出什么事了?”殷淮昭问道,“我能帮上什么忙吗?”

钱大武道:“州衙门的官老爷们决定五天后出殡,咱们棺材铺能不忙吗?赵公子就陪着阿八继续说话吧,罗姑娘都把事情安排好了呢!”

殷淮昭深深的看了看崔璟时,“那你忙,我们不打扰你了。”说完,他快步冲进屋子里,叫上正在休息的伙计们,众人匆匆忙忙地跑出去了。

整个偏院里,只剩下崔璟时和殷淮昭了。

殷淮昭站直了身子,俯视着崔璟时,“看看,做为同僚这么多年了,到头来却要匆忙埋了曾刺史,我都要怀疑这帮人是在搞什么阴谋诡计了。”

崔璟时不搭理他,又捡起一颗石子,用力的丢出去,“噗通”一声落进水里。

殷淮昭看着丢石子玩的她,摇头叹息道:“您到底是一点也不关心为朝廷费尽心力的功臣。”

108 不好相处

崔璟时学着他的样子,缓缓地摇了摇头,叹口气,说道:“以我的身份,关心朝臣,要被人说,不关心朝臣吧,仍是要被人说。35xs所以,我该学你的样子,逍遥于江湖,谁也不认识我才是最好的。”

“”殷淮昭挑了一下眉,“是我失言了,您莫要放在心上。”

崔璟时道:“好,我不放在心上,只要你别说教我。”

殷淮昭轻咳一声,起身,负手往外走去。

崔璟时才不管他跑去哪儿,也不能管,反正也乐得自在些。

晚上,罗叙妍带着一身的疲惫回到院中,还没来得及喝上一口茶,一道人影晃到了自己的眼前。

她一脸平淡的吹了吹杯中的茶叶,喝了一口,清香之中带着一丝苦意的茶水滋润了唇齿和干涩的喉咙,她舔了舔嘴唇,又喝了半杯,然后慢悠悠地放下茶盏,眼睛抬都不抬,问道:“怎么了?”

这个男人又不知道抽什么风,蹲在她的面前,双手捧着脸,眼睛一眨不眨的注视着她。

这又是在打什么坏心思?

罗叙妍没有觉得厌烦,反而觉得有一丝丝的期待他主动找过来,说明要有行动了。

崔璟时道:“我听大武哥哥说,他们今天后就要把刺史埋了吗?”

“是啊。”罗叙妍道。

崔璟时双手搓了搓自己的肩膀,似乎在这个夏夜里觉得浑身发冷,“好可怕哦。”

“怎么可怕了?”罗叙妍歪着头,打量着他。

崔璟时抱紧手臂,怯怯的说道:“那个人死了,被埋在地下的话,就觉得可怕孤零零的在土里面,没有人陪着,没有人一起说话”

“”罗叙妍思量着崔璟时是不想曾刺史那么早下葬?

崔璟时见她不说话,抬起头来,仰望着她的清丽的脸庞,继续说道:“你不觉得可怕吗?”

“死人又不会说话。”罗叙妍冷冷的说道。

崔璟时扭动两下肩膀,道:“可我还是觉得害怕一想到我要是有一日也死了,是不是也会这样,被埋在土里”

“别想这么多了。”罗叙妍揉了揉自己发酸的肩膀,意味深长的注视着崔璟时,“若没有意外的话,离你死还有很久很久的时间,而且死后,你什么也感觉不到了。”

崔璟时嘴角微微抽搐,这小丫头说话真冷酷无情,虽然说的也是实话就是了

他见罗叙妍要走了,扒住她的腿,“阿妍姐姐,别走我真的害怕,我觉得我要死了。”

正巧,待月从外面进来,听见他的话,笑了,“好好的,阿八这是怎么了?”

崔璟时眼泪汪汪的说道:“待月姐姐,我怕死。35xs”

“乖,没人会伤害你的。”待月温柔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崔璟时摇摇头。

罗叙妍看着他死皮白赖的样子,眸光一闪,觉得有点不对劲。

他为什么突然提起生啊死啊的事情,这有些反常了,莫非是这个男人觉察到杀身之祸在逼近自己?

那日在城外,跟踪他的人,发现他躲在州衙门的后院里?

一瞬间,罗叙妍心跳如擂鼓,但转念一想,又平静了。

那些人不会胆大妄为到潜入州衙门里来杀人的,就算是平日里衙门中闹出命案都是不得了的事情,更何况还是在刺史突然亡故的情况下。

看那些人的行事,应该不会这么鲁莽的。

而这个男人,是在寻求着她的保护?

罗叙妍的嘴角泛起一丝冷笑,她是不想让这个男人轻易的死去。

她弯下腰,看着崔璟时的眼睛,缓缓说道:“待月,再去拿些糕点,有了别的东西吸引注意力,阿八就不会想这么多了。”

崔璟时也在看着罗叙妍的双眼,墨玉般的眸子里,倒映的是他的脸,除此之外,什么也看不见。

他希望,罗叙妍能够明白如若他有一日死了,那必然是遭人毒手。

只要罗叙妍能明白,他也不算是白死了。

想到这里,他松开手,嘻嘻笑道:“有好吃的点心?”

待月跟着笑起来,“阿妍小姐,我看他啊,八成是嘴馋罢了。”

“嗯。”罗叙妍笑了笑,“带他出去吧,我要歇息了。”

“好。”待月扶起崔璟时,两人一起到了院子里,迎面遇上殷淮昭,她打招呼道:“赵公子好。”

殷淮昭点点头,注意到他俩是从罗叙妍的房间出来的,问道:“罗姑娘回来了?”

“是啊。”待月答道:“阿妍小姐累了一天了,要歇下了。”

“辛苦了。”殷淮昭道。

待月道:“我要带阿八去吃点心了,不打扰赵公子了。”

殷淮昭微笑道:“有点心?能带我一个吗?”

“不行!”崔璟时大声叫道,气呼呼的。

待月掩嘴笑道:“赵公子见谅,阿八护食的很呢。”

“哼!”崔璟时抱着手臂,故意说道:“他不是要走的嘛,为什么还留在这里,抢我的点心!”

“对哦。35xs”这么一说,待月也想起赵公子说一大早就会离开曾家的事,好奇的看着殷淮昭,问道:“赵公子还要继续留在荆州吗?”

“是啊。”殷淮昭瞥了崔璟时一眼,“既然曾刺史五天后就要下葬了,我想着自己的事情也不算太着急,所以打算待到那一日,送刺史出殡,也是不失礼数。”

待月觉得他说的挺有道理,笑道:“赵公子留在这儿也好,咱们的阿八就不孤单无聊了。”她转头看向崔璟时,“阿八,赵公子是陪你玩儿的,不会抢你的点心的。”

崔璟时无语了,现在做为一个傻子,他又不好说什么,只能瞪了殷淮昭一眼,然后飞快的转开目光。

待月道:“走吧,我们去吃点心啦!”

“不要!”崔璟时甩开待月的手,“我不要和他一起吃点心,他肯定会抢我的!”

待月无奈的看向殷淮昭,“对不起啊,赵公子,阿八”

“没关系。”殷淮昭饶有兴趣的看着崔璟时发疯,“阿八,我不会抢你的点心的,都是你的,我看着你吃,你馋死我好了。”

“”崔璟时差点翻白眼。

待月轻声说道:“赵公子,这怎么好?”

“没关系,反正我也不饿。”殷淮昭道。

“好吧。”待月扯了扯崔璟时的袖子,“阿八,你听见没有?赵公子是不会和你抢东西吃的,你啊,想怎么吃怎么吃,想吃多少吃多少,赵公子一点儿也不碰。”她凑近崔璟时一些,放低了声音,“你要是不高兴了,当着赵公子的面,香喷喷的吃着点心,不给他尝一口,都行的。”

“”崔璟时真是说不出话来了。

“走吧!”待月以为他同意了,拉着人飞快的跑进偏院的灶间。

殷淮昭笑意深深的跟在他们的后面。

罗叙妍站在门旁,看着三人的背影消失在灶间的门后,接着灶间里似乎传出了隐隐约约的笑声。

她理了理被风吹散下的碎发,转身回到桌边,坐下来。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那两个男人在一起,有种古怪的感觉,好似他俩早就认识?

她摸了摸下巴,拿起空了一小半的茶壶,不急不慢地走到灶间门口,果然,待月是在和他们说说笑笑,在显得凄凉的州衙门后院里,显得有几分温情。

罗叙妍没急着进去,就站在门边,听着屋里的声音赵盈说起在荆州的一些趣事见闻,逗得待月笑声连连,阿八倒是一直不说话。

她稍稍往前倾了倾身子,往屋里看了一眼。

阿八这家伙,在忙着吃点心了,点心碎屑糊得满嘴都是,那张俊脸看着也有几分好笑了,可是他浑然不觉,只顾着吃点心。

崔璟时和殷淮昭几乎是同一时间觉察到了屋门口有人,不过他们都没有觉察到杀气,所以继续各干各的事。

罗叙妍等殷淮昭讲完了一件趣事后,才踏进屋门。

“在聊什么呢?”她像是刚来,好奇的问道。

崔璟时和殷淮昭自然不会拆穿她,后者笑道:“我在说些趣事,逗待月和阿八开心。”

待月接着说道:“阿妍小姐,您怎么来了?”她一边说,一边起身。

罗叙妍晃了晃手里的茶壶,“我想再打一些热水。”

“小姐是不是不太舒服?”待月上前来,小声问道。

罗叙妍咳嗽了两声,说道:“热些的水,喝着嗓子舒服。”

待月接过茶壶,“我给小姐换热水。”

“嗯,”罗叙妍点点头。

待月去换水,崔璟时啃糕点。

殷淮昭很是体贴的给他倒了一杯茶水,“慢点吃,小心噎着了。”

崔璟时撇过头去,不搭理他,希望罗叙妍能看出他们两个不太好相处,能让殷淮昭别和他睡一个屋了。

可罗叙妍关心的并不是他们相处的如何,而是对殷淮昭仍在曾家感到奇怪,“赵公子,您又不急着走了?”

“是啊。”殷淮昭将先前说给待月听的理由,又给罗叙妍讲了一遍。

算是合情合理,罗叙妍没有追问下去,待月也已经换好了热水,茶壶交回到她手里,“阿妍小姐,我等下给您送热水梳洗。”

“嗯。”罗叙妍瞥一眼那两个男人,离开灶间。

崔璟时有几分忧伤的听着脚步声渐渐远去。

待月没再回到桌边,而是拿出木盆,忙着再烧一锅热水,好让罗叙妍早点梳洗了休息。

桌边,两个男人对望一眼,迅速地错开目光,相对无言。

夜深了,待月伺候罗叙妍歇下,回到灶间,打算自己也洗洗睡了,看见崔璟时和殷淮昭仍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的像雕像一样,笑道:“赵公子,你们也早点歇息吧,要不要我给你们准备热水?”

殷淮昭道:“不敢麻烦姑娘,我们自己来就可以了。”

“那”待月现在也很累了,所以想偷懒,“阿八也拜托你了,可以吗?”

“可以。”殷淮昭一口答应。

“我要大武哥!”崔璟时不满的叫道。

“大武哥今天忙了一天,也很累了。”待月道:“阿八,不可以打扰他们休息的哦。”

“”崔璟时怀着最后一份希望,问道:“我想和大武哥一起睡。”

“他们都已经歇下了,你要是跑过去,会吵醒他们的。”待月道:“和赵公子待一个屋不好吗?你看,他没有抢你的点心呀?”

“不好!”崔璟时喊道。

待月赶紧捂住他的嘴巴,“阿八,小声点,别吵醒了小姐他们。”

“”崔璟时无辜的眨巴着眼睛。

待月看着面前的两个男人,哭笑不得,“奇怪了,你俩怎么就处不来呢?”

“谁知道呢。”殷淮昭笑意深深的看向崔璟时。

崔璟时当没看见,没听见。

待月道:“阿八,我都说了好多遍了吧?赵公子真的是个好人,我们和他认识好久了,怎么会骗你呢?”

“”崔璟时仍是说不出话来。

待月弄好了热水,准备回屋里去了,“我走了,你们早点休息啊。”她挥挥手,脚步轻快地走了。

崔璟时和殷淮昭仍是相顾无言。

过了会儿,是殷淮昭率先打破了沉默,“您不会打算在这儿坐一夜吧?”

“怎么可能?”崔璟时拍拍手,抹去了手上嘴上的点心碎屑。

这几天吃了那么多,让他这辈子都不想再吃一口点心了。

他道:“你坐着吧,恕不奉陪了。”

殷淮昭微笑道:“需要我伺候您更衣洗漱吗?”

“不需要。”崔璟时冷冷丢下三个字,从锅里舀了热水出来,简单的洗了洗,然后大步迈出灶间。

他走了几步,想到还没警告殷淮昭不要跟上来,不许夜里又要和他睡一间屋子。

不过按殷淮昭的脑子,他不会看不出来的,否则这点眼色也没有的人,怎么配姓殷呢?

所以,他回到屋子后,直接将门栓插上了,然后倒在床上,打算睡觉,可是

肚子里满满当当的点心,让他觉得撑得有些难受,要是再多吃半口的话,说不定他就要吐出来了。

他捏了捏眉心,又起身来,在小小的屋子里转圈,脚踏在地面上,衣摆轻轻地扫过家具,但是他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不如好好的思考一下曾刺史的事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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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9 玉牌的问题

转眼,到了出殡的日子,好在罗叙妍安排妥了所有事情,送葬队伍浩浩荡荡的来到城外坟地,曾刺史的棺材安安稳稳的埋入黄土之中,长眠于此了。

回到州衙门,罗叙妍让曾刺史的家眷们换上灰色的丧服,请寺庙里的师父在灵堂前,继续为亡魂诵经。

虽然曾刺史下葬了,但是她暂时还不能回家去,因为三天后要举行圆坟礼,等再去一趟坟地,之后曾家的事就与她没有干系了。

她回到偏院里,长长的伸了个懒腰,感叹道:“总算可以好好歇一歇了。”

待月笑道:“阿妍小姐,不如我们趁机出去玩玩吧?我瞧着荆州城里有不好好玩好吃的东西呢。”

“你啊,”罗叙妍轻轻地点了一下她的笔尖,“曾刺史亡故没几天,咱们还是低调些比较好。”

待月想了想,“阿妍小姐说的也对,就怕阿八要闹了。”

“那就多塞一些好吃的点心给他,他不是很喜欢吃吗?”罗叙妍微笑道,渐渐地,她看出崔璟时似乎已经吃不下点心了,可是为了继续扮演一个傻子,他必须硬塞下去。

屋里,听见“点心”两个字的崔璟时立马捂住嘴巴,差点吐出来。

可饶了他!

待月道:“点了吃了这么多天了,我想应该要腻了,我去看看还有别的什么好吃的。”

崔璟时拍了拍胸口,还是待月姑娘会照顾人。

罗叙妍道:“不啊,我就觉得点心挺好的。谁会对点心腻歪啊?你看看阿八,吃的多香啊?”

“……”崔璟时抬眼望着屋顶横梁。

待月道:“好,都听阿妍小姐的!”

“嗯。”罗叙妍拍了拍她的肩膀,“你多买一些点心,我也想吃了。”

“好呢!”待月扶着罗叙妍的胳膊,两人一起往厢房走去,“阿妍小姐,您先歇会儿吧?”

“嗯。”罗叙妍侧头,看了看崔璟时所在的房间,笑着进屋了。

没再听见说话声了,崔璟时无奈的背靠在墙上,长长的叹口气。

罗叙妍这小丫头啊!

崔璟时揉了揉眉心,继而笑了。

做为一个“傻子”,还不好闹一闹,不吃点心了吗?

尽管这几天都和白管事、钱大武他们有轮班接替着守在灵堂,或者处理各种事情,但因为事情繁杂,所以到底是没能睡上过一个好觉。

而现在,曾刺史提前下葬了,大大小小的事情都了结了,只剩下一个圆坟礼,其实留下钱大武或是其他棺材铺的伙计主持就可以了,但是为了给曾家以及荆州的官吏们留下一个好印象,她决定留到最后,但往床上一躺,她觉得自己可以安安稳稳的闭上眼睛,不必再担忧出什么岔子了。

这一觉,她睡得挺踏实的,连梦都没有做,等到待月喊她起来的时候,感觉浑身舒爽,精神不错。

看来是缓过来了。

罗叙妍看向窗外,问道:“我不会是睡了一整夜吧?”

待月笑道:“是啊,本来是想喊小姐起来吃东西的,可是看您睡的香,没忍心把您喊起来。阿妍小姐,睡得如何?”

“挺好的。”罗叙妍穿上鞋,理了理衣服,有点惋惜没看到崔璟时硬塞点心的惨状,“那点心你们都吃了?”

“分给大伙儿吃了。”待月道:“这阿八也是奇怪,死活不肯吃点心了,阿妍小姐,他是真的吃腻了。所以我让大伙儿多吃了一些。”

“……”罗叙妍冷哼道:“看来,我是要叫阿八赔我们一笔钱了。”

“什么钱?”待月好奇的问道。

“养他的钱啊。”罗叙妍道:“他又不是我们棺材铺的人,养他可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一边说,她一边从待月的手里接过温热的巾子,仔仔细细的洗了一把脸。

待月掩嘴笑道:“那也得先找到他的家人呀?”

“很快就会找到了。”罗叙妍想到三天后,他们就可以离开曾家,不由地勾唇一笑。

待月不解的问道:“阿妍小姐,您这么确定?”

罗叙妍点点头,“是啊,我很确定。”

“咦?”待月抓了抓头发,仔细回忆着这些天来罗叙妍做的事情,想来想去,都没发现罗叙妍哪儿还能腾出闲工夫来,关心阿八的家人。

罗叙妍梳洗好了,认真的对待月说道:“这件事还不确定,所以你先不要和阿八说,免得让他白高兴一场,最后和我们哭闹,吵死了。”

“我知道了。”待月拿起梳子,站在她的身后,给她梳理头发。

罗叙妍拿起小首饰盒,翻看着里面的东西,除了颜色素净的绒花和玉质的簪子以外,就是那块刻着“璟”字的玉牌了。

因为这几天诸事繁杂,来来往往的忙得不停歇,她怕不慎弄丢了玉牌,所以拿出来,放在小首饰盒里了,这东西好歹值不少银两呢,既然已经回到自己的手上了,没道理再弄丢了。

她拿起玉牌,摆在掌心里看了看。

阳光落在通透晶莹的玉上,折射出温润的光华,煞是好看。

待月见她拿出玉牌,问道:“阿妍小姐,您今天要不要戴这块玉呀?这玉牌颜色淡,素雅的很,戴着也没事儿的。”

罗叙妍道:“不,我就看看。”

待月继续梳头发,手指灵巧地将乌黑的长发挽成一个小髻,再配上一只玉簪子。

罗叙妍仍在打量着玉牌,回想起来这玉牌是阿八从许云芝那儿强要过来的,他为什么一定要拿回这块玉牌?如果是看重这块玉牌的价值什么的,可没道理又转送给她。

而且,还要她好好带着,不可以离身。

一块虽然值钱,但没有什么异样的玉牌,为什么一定要待在她的身上?

罗叙妍想不明白那个男人为什么要这么做。

“阿妍小姐,弄好了。”待月这时候开口道,放下了小木梳,“我给您端早饭去。”

“待月,”罗叙妍叫住她,“大伙儿都吃了吗?”

待月道:“白管事、大武哥他们都吃了,阿八还在磨磨蹭蹭的起床呢,没吃,赵公子好像也没有。对了,阿八一直看赵公子不顺眼,不让赵公子进他的屋子了。这些天忙,我也忘了跟您提一句了。”

“闹什么矛盾了?”罗叙妍一愣,这几天忙得只关心那个男人被困在偏院里,出不去,但没注意到他居然和赵盈处不来?

待月道:“我也不知道,阿八就是不喜欢赵公子,死活不愿意和他在一块了。我怎么劝也没有用,我想着赵公子这么好的一个人,也不可能欺负阿八呀?难不成是俩人八字不合?”

“噗,”罗叙妍轻声一笑,“这阿八可真是越来越有趣了。”

“越来越有趣?”待月又听不懂了。

罗叙妍道:“既然他俩都还没有吃,咱们几个一块儿吃早饭吧,免得到处摆碗筷,收拾起来也麻烦。”

“好。”待月小跑着出去了。

罗叙妍的手指勾住玉牌上的绳子,然后举起来,迎着阳光,细细的打量着玉牌。

过了会儿,院子里响起待月的声音,是喊那两人吃早饭。

罗叙妍垂下手,将玉牌系在了自己的腰上,然后走出厢房,不急不慢地来到灶间。

待月已经摆好早饭了,已经放凉了的绿豆稀饭,几只热腾腾的白馒头和大肉包子,以及几碟小菜,一阵阵香气扑鼻而来,令罗叙妍终于意识到自己肚子饿了。

她在桌边坐下,给自己盛了一碗绿豆稀饭,刚吃了一口,崔璟时和殷淮昭一前一后的进来了。

崔璟时一进屋,鬼使神差的看到了罗叙妍腰上悬着的玉牌。

他眼皮子一跳,想起罗叙妍这些天都没有戴上玉牌,他想着她要操持丧事,不好打扮,所以也没有缠着她问玉牌的事情。

这会儿看她重新戴上了,应该是还记得他之前的话?

崔璟时想到这里,因为殷淮昭而惆怅的心情,终于好转了些。

他脚步轻快地在桌边坐下,拿起筷子,眼巴巴的看着罗叙妍。

她吃粥的样子十分优雅,慢悠悠的舀了一勺子,樱桃似的红润嘴唇微微张开,细细的喝下勺子的粥。

罗叙妍知道崔璟时在看自己,依然不慌不忙地喝着粥。

殷淮昭见崔璟时这般样子,轻咳了几声。

按理说,崔璟时的性子不是这样的,可现在怎么跟一个登徒子似的?

崔璟时对殷淮昭刻意的咳嗽声,装作没听见,继续睁大了一双眼睛,直直的瞅着罗叙妍,仿佛一只等待着大鸟投喂的雏鸟。

殷淮昭的嘴角滑过一丝冷笑,拿起崔璟时面前空碗,“阿八,你要吃什么?我拿给你?”

“我不要!”崔璟时叫道,看也不看殷淮昭一眼,还十分的讨厌这家伙现在又冒出来坏自己的心情。

殷淮昭道:“我记得,你刚才还直喊着肚子饿死了呢,怎么现在不惦记吃好吃的,反而只顾着看罗姑娘了?”

待月道:“是不是阿八有什么事情想求阿妍小姐啊?”

崔璟时指着那玉牌,说道:“阿妍姐姐又戴上了呢!”

罗叙妍垂眸看了看玉牌,幽幽问道:“我这几天都没有戴,你怎么不跟我吵闹了?我清清楚楚的记得,你非要我一直戴着的哦。”

“……”崔璟时心里“咯噔”一下,他单从正常人的角度来思考玉牌的事情了,却忘了阿八是个傻子!

罗叙妍看他不说话,问道:“怎么了,阿八?”

殷淮昭看出来了,不禁觉得好笑,慢悠悠的等着崔璟时自己怎么解开这困局。

崔璟时乱抓一通自己的头发,无辜的睁大了眼睛,“我有说过这个话吗?”

“你不记得了呀?”罗叙妍问道。

崔璟时眨巴几下眼睛,皱着眉头,像是在苦思冥想,“……我真不记得了啊……”

殷淮昭快要忍不住笑出来了,他抿了抿嘴唇,拿起一只白馒头,塞进自己里,才没真的笑出来。

罗叙妍扬起眉梢,摘下玉牌,举到崔璟时的面前,问道:“说起来,你当初为什么这么喜欢这块玉牌?非要从许云芝的手里抢过来呢?”

“我……”崔璟时装傻。

殷淮昭随意的瞟过去一眼,在看清楚那块玉牌的模样时,刚准备吞下去的馒头差点噎住自己,在费力的吞下馒头后,他不敢置信的看向崔璟时。

他居然将这件东西送给了罗叙妍?!

难道他对罗叙妍是真心的?

这时,崔璟时开口了,“我就是喜欢啊?而且……不是同意送给我了嘛,我才没有抢东西呢。”

小孩子一样的语气,让他看起来特别的天真,甚至在待月的眼里,还透着几分可爱呢,她拿起他的碗,给盛了满满一大碗的绿豆稀饭。

“就是喜欢而已?”罗叙妍眯起眼睛,微微的笑起来,“你可真是喜欢这玉牌啊。”

“好看的东西谁不喜欢啊?”崔璟时感觉这句话说得很有深意,茫然的问道:“我娘是这么说的啊?”

罗叙妍明白话是套不出来了,手腕一抖,一把握住玉牌,没有系回到自己的腰上,而是塞进怀里,“是啊,你娘说的对,好看的东西,人人都喜欢呢。”

崔璟时瞥一眼殷淮昭的脸色,傻里傻气的笑道:“我也喜欢阿妍姐姐。”

“……”如果这男人真是个傻子,罗叙妍大约会笑起来,但是她知道他不是,所以这句话在她听来……

屋里四个人,只有待月捂着嘴哈哈大笑,“阿妍小姐,阿八是真的很可爱啊!”

殷淮昭沉声说道:“这话可不是随便说的。”

待月不觉得,“阿八啊,还是个孩子,童言无忌呀?”

罗叙妍一口气吃完碗里的绿豆稀粥,又拿起一只肉包子,然后起身往外走,“我出去转转。”

待月问道:“阿妍小姐,您去哪儿?”

“就随便走走,你们吃吧。”罗叙妍觉得自己要缓一缓心情,头也不回的走出去了。

殷淮昭看向崔璟时,眼中透出几分幸灾乐祸来。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一点儿也不假。

这位现在是太心急,反倒坏了事了吧?

崔璟时当没看见他的眼神,拿了一只肉包子,美滋滋的吃起来。

110 做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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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叙妍去灵堂溜达了一圈,因为后院这边很快就会交给新任刺史及其家眷,所以曾刺史的灵位仍被安放在灵堂里,尽管匆忙下葬了,但是每天早中晚由家眷来焚香烧纸磕头,逢七的日子会请寺庙的师父来念经,以表示对这位死者的尊敬。

供桌后面已经空了,风从门外吹来,白纱轻轻摇曳。

她定定的看着原本放置棺材的地方,随着曾刺史安眠于黄土之下,没有人会再提起他究竟是怎么死的了吗?就算有所怀疑,开棺验尸冲撞死者,一般人不会这样造孽的。

她轻不可闻的叹了口气,转身离开灵堂,偌大的州衙门里她能去的地方不多,可现在还不想回到偏院。

于是,她只能沿着墙根,磨磨蹭蹭地走着,偶有巡逻的衙役经过,互相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了。

今天天气不错,浮云流散,天空湛蓝,不过呼吸间还有一丝丝火烛纸钱的气味。

罗叙妍走得再慢,但最后还是会回到偏院门口的,她站在拐角处的阴影处,展开檀香小扇,扇了会儿风。

四周静悄悄的,听不见说话声,也不见一个人影。

罗叙妍呼了口气,收起折扇,面无表情地走向偏院的小门。

院子里也没人,她快步回到自己的房间,坐下来,喝了一杯茶,然后拿出账本,将丧事的账目整理一遍,好在圆坟礼之后,交给曾家一份,拿到这次差事的酬劳。

待月小喘着气,从外面进来,看到罗叙妍在桌边,问道:“阿妍小姐,您什么时候回来的呀?”

“刚回来没一会儿。”罗叙妍顿了顿,看到待月准备打扫了,问道:“阿八和赵公子人呢?”

待月回答道:“赵公子去找曾家的几位侄少爷了,阿八刚才跟我吵闹着要出去玩玩,我说今天这大太阳的这么晒,跑出去玩儿,人还不晒晕过去呀?”

她抓住床上的被子一角,抖了抖,先将它铺平。

罗叙妍道:“他听你的话了?”

“没有呀?”待月狡猾的一笑,“但是,我拽着他往大太阳底下站了会儿,他就不吵着要出去玩了,乖乖的回屋里去,好像一沾床就又睡着了。”

“哦。”罗叙妍平淡的应了一声,提笔在账本上写字。

待月明白她要做正事了,静悄悄的整理好床铺,扫了地,擦了桌子,然后去灶间给罗叙妍准备些吃的喝的。

罗叙妍埋头整理账册,很快把早上的事情抛到了九霄云外。

快到中午,白管事来到门口,敲了敲门,喊道:“阿妍小姐。”

罗叙妍抬头望去,“白管事,您快请进吧。”

白管事来到罗叙妍面前,说道:“阿妍小姐,我已经吩咐下去了,让伙计们把东西都收拾好了,没派上用场的东西也都归置整齐了,您看是拉回去,还是怎么?”

罗叙妍接过白管事递来的清单看了看,是一些器皿绸布、纸人灯笼什么的。

这次他们为了以防万一,所以特意多备了东西过来,还好早有准备,像有些纸扎的玩意儿不得曾家人喜欢,所以也没有派上用场。

她想了想,说道:“再拉回去,还要我们再小心护着,可万一路上磕着碰着了,有些东西就用不了了。”

“阿妍小姐的意思,”白管事问道:“是丢了?”

罗叙妍放下毛笔,一手撑着脑袋,若有所思的问道:“白管事,您说为什么荆州刺史的丧事,一定要跑到峡州来,请我们来操办呢?”

白管事道:“因为刘家的推荐?”

“我觉着,”罗叙妍微微一笑,“更重要的是,荆州这边办丧事的,没有我们好。”

白管事点点头。

罗叙妍继续说道:“很多地方,要么只有操持丧事的茶房,要么单纯卖一些纸钱灯笼等物件,又或者是只做棺材刻墓碑的。我这几年去过不少地方,发现像咱们许记一手包办的,几乎没有。这样零散的,自然没有我们这样的叫人放心。这是其一。”

“二呢?”白管事问道。

罗叙妍笑道:“自然是东西也没有咱们铺子做的好呀?”说到这个,她挺为自家铺子感到骄傲了,论制作之精良,她敢打包票,是没有人能比得上许记的,毕竟是老师傅一代代传下来,手把手教出来的。

白管事也笑了,“我明白阿妍小姐的意思了。”

罗叙妍又提起笔,“这样吧,下午我们出去走走,把这些东西卖给本地的铺子。我们也不是出去玩儿的,曾家人会理解我们的。”

“是,阿妍小姐。”白管事应道。

罗叙妍麻溜的整理完账本,吃过饭又午睡了会儿,她便叫上钱大武,将没用的东西都整理到牛车上。

崔璟时看出他们准备出去,扒在门框上,眼巴巴的瞅着。

罗叙妍仍是从容淡然的样子,站在廊下的阴凉处,轻声细语的指挥着棺材铺的伙计。

他回忆了一下早饭时发生的事情,再看看罗叙妍现在的模样,感觉急匆匆走掉的她仿佛一个幻觉。

不过,他本就不觉得自己仅是玩笑的一句话,会让罗叙妍出现多大的反应。

要是这小丫头真的坐立不安了,他还觉得无趣呢。

若要说什么能入得了她的眼睛,恐怕唯有许记棺材铺,要再加一样东西,怕是只有钱了。

罗叙妍注意到崔璟时在看自己,冲他招招手,问道:“阿八,我们等会儿要出去走一走,你要跟我们一块去吗?”

“热死了,我不去!”崔璟时一口回绝,那些人都已经跟到城外了,州衙门就是他最后的保命符,他才不会跑出去送死呢。

罗叙妍悠悠然的扇着扇子,说道:“不去的话,可别后悔哦,等办完了圆坟礼,我们就直接回峡州了,也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再来一趟荆州。”

“哼。”崔璟时抱着手臂,冷哼一声,撇过头去。

罗叙妍想笑,这家伙是怕死了。

要不是担心伟到无辜,她真想把这个男人给揪出去。

“不去就不去吧。”罗叙妍拍拍手,“我会给你带城里最好的点心铺的点心的。”

“……”崔璟时有种恶心的感觉。

罗叙妍道:“等我买回来了,你可要全都吃完哦!”

崔璟时听了这话,心中生出几分不安的感觉,好似罗叙妍已经戳穿了他装疯卖傻的假象。

他不由地看向罗叙妍,这小丫头走下台阶,摸了摸牛车上的东西,确定都装稳妥了之后,吩咐钱大武赶着牛车出去了。

“我们走了,你真的不出去?”罗叙妍故意问道。

崔璟时疯狂摇头,“不出去!”

待月拿来一把纸伞,撑在了罗叙妍的头顶上,“阿八,真的不去呀?”

“对呀?”罗叙妍指着自己头顶上的纸伞,“有了这个,就不怎么晒了。”

“不去!”崔璟时坚定的吼道。

罗叙妍挑了挑眉梢,“算了,咱们被浪费时间了,走吧。”

钱大武赶着牛车出门去,罗叙妍脚步轻快地跟在后面,看也不看崔璟时一眼了。

崔璟时舒口气,正要回屋,看到罗叙妍的背影在院子门外汀了,好像是被什么人拦下来说话。

他好奇的踏出房门,躲在柱子后面,探头一看,目光深沉了几分。

拦住罗叙妍的正是殷淮昭。

“阴魂不散的家伙。”他蹙眉骂道。

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罗叙妍的脸色有一丝丝的不好看,但最后和殷淮昭一起出门了。

崔璟时摸着下巴,“这家伙对罗叙妍心怀不轨吧。”毕竟罗邦皓的身份放在那里,殷淮昭怎么可能不心动?

他幽幽的长叹一口气,自己没有办法跟过去,但是他也相信殷淮昭除了能陪罗叙妍出去以外,是占不到一丁半点的便宜的。

另一边,罗叙妍从州衙门的后门出来,钻出巷子后,由曾家的小厮带路,前往城内的灯笼店。

因为曾刺史突然离世,所以街上有些冷清,连铺子都没有几家是开着的,来往的行人说话声音都不太高,脸上也不见有什么笑容,显然曾刺史在荆州是深受百姓爱戴的。

钱大武有点担心,“不会白跑一趟吧?”

罗叙妍打量着街上的景象,摇了摇手里的折扇,“曾刺史虽然亡故,但活着的人还是要好好活下去的。你看,这关门的铺子大多是酒楼、茶馆,还有赌坊,百姓们日常所需之物,还是有的卖的。”

钱大武看了一圈,也发现了,“还是阿妍小姐细心。”

罗叙妍笑了笑,尽管已经看出什么店铺才会关门了,但她还是张望四周,没发觉什么可疑的人。

很快,众人来到城内最大的一家灯笼纸钱铺子外面。

钱大武松了口气,“还真是开着的。”

罗叙妍扫视了一圈铺子的门面,这家店应该是开了有一些年头了,挂在门楣上的匾额都有些开裂,上面的字也有些模糊了。铺子只开了三四个门板,窄窄的,只能容得下一个人通过,更显得屋里昏暗阴森。

她问曾家的小厮道:“这真的是荆州城里最大的铺子了?”

“真的。”小厮拍着胸脯说道:“我敢保证,我娘说城里谁家有白事,都会到这家店里来买东西。”

罗叙妍道:“大武,你先在外面看着牛车,我和待月先进去看看。”

“好。”钱大武点头。

罗叙妍和待月一前一后走进这家店铺时,看到门框上一只豆大的黑色蜘蛛迅速地爬过去。

她眯了眯眼睛,看向屋内的摆设,地上摆着不少白灯笼和纸人,架子上则散乱的放置着一些竹签和白纸,柜台后面的架子上放着一摞摞的纸钱等物,空气中弥漫着一丝的霉味,还好能忍受得住。

此时,一个微胖的妇人站在柜台后,百无聊赖的剥着瓜子,听见有人走近来的声响,头也没有抬,问道:“客官需要些什么?”

已经看清楚铺子的情况了,罗叙妍也不废话,直接道:“我是来卖给您好东西的。”

“啥?”微胖的妇人不敢相信的抬起头,瞪向罗叙妍,待看清楚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后,有些不耐烦的挥挥手,“小姑娘,到别处玩儿去,咱这铺子可不是你随便来的地方。”

罗叙妍见惯了人们在刚一见面时,对自己的不信任,耐着性子说道:“其实,我是峡州来的,专门为曾刺史操办了丧事的许记棺材铺。”

“许记棺材铺?!”微胖的妇人一愣,两城离得不是很远,又是做同一个行当的,所以她以前曾听闻过许记棺材铺的名号,特别是知道这次刺史的丧仪是曾家的人跑去峡州来请人操持后,更是羡慕许记棺材铺。

要说这荆州城里做白事的商人,谁不希望能从刺史丧仪里分得一杯羹啊?可是人家曾家就是看不上眼。

“你……”微胖的妇人还是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你真的是许记棺材铺的人?”

待月道:“正是我家小姐,不信的话,您可以去问问曾家的下人。”

“跑那么远,多费事呀?”罗叙妍道:“不如请您先看一看我们的货物?”

想来许记棺材铺的都是好东西,妇人一扫慵懒,眼睛都亮起来了,“好啊好啊!”

罗叙妍对待月点点头,后者去外面叫上钱大武,挑了两样纸人,可要搬进铺子里来时,发现这门开的太小了,不方便拿进来。

妇人赶紧上前来,多撤了两块门板。

大片大片的阳光洒进屋子里,驱走了霉味,也让人觉得舒服不少。

罗叙妍道:“您请看看?”

钱大武把纸人立在妇人的面前,笑道:“这是咱们铺子的人,亲手扎的。”

妇人看着面前大半个人高的纸人,惊讶的睁大了眼睛,“这这这……”

罗叙妍微微一笑。

妇人继续说道:“离得稍微远一点看,我都要以为是真人了……”

“您过奖了。”罗叙妍谦虚的说道。

妇人摆摆手,欣喜的抬手,小心翼翼的抚摸着纸人,“这纸用的都跟我们这儿不太一样……难怪做的这么好呢……对了,还未请问姑娘怎么称呼?”

“我姓罗。”罗叙妍道。

妇人道:“罗姑娘,您正要把这纸人卖给我?”她想了想,又有点担心起来,“就怕……小店买不起这么好的东西……”

111 合伙

罗叙妍道:“您放心,价钱一定实惠。闪舞.”

她看到妇人眼里的亮光越来越盛,直勾勾的盯着纸人,满眼的喜欢,都舍不得挪开眼睛了。

“这要是卖给那些大老爷家里,保准儿喜欢,有排面。”妇人问道,“罗姑娘,多少钱?”

罗叙妍抬起一只手,“一个纸人两文钱。”

“三,三文钱?”妇人瞪大眼睛,透着难以相信,“我没听错吧。”

罗叙妍道:“没有。”

妇人满是欢喜,“这样的纸人,居然才卖两文钱,我都以为自己听错了呢。罗姑娘,您一共有多少个,我全都买了。”

罗叙妍道:“一共四个纸人,两匹纸马和一顶轿子,价钱都是不一样的,纸马两匹五文钱,轿子稍微贵一些,是六文钱,统共十九文钱。”

“好好好,我全要了。”妇人喜笑颜开,要知道在荆州的地界上,这个价钱也只能买到自己个儿店里这些货色。

罗叙妍道:“那我叫伙计把东西全都搬进来,不过,先得麻烦您收拾出一块地方来。”

妇人扫视一圈,这才发觉自家铺子脏的没眼看了,急急忙忙从后院叫出自己的丈夫和儿子,一家三口利索的收拾出一块地方,钱大武和待月把东西全都搬进来了。闪舞.

妇人道:“你们许家果然了得,难怪能入得了曾家的眼。”说着,她眼中透出几分羡慕来,“唉,可惜我们学不来你们的手艺,这东西等卖出去了,就没有了。”

罗叙妍又打量了一圈周围,问道:“看您家的铺子,是经营了好几代了吧?”

妇人道:“往上数四代人,都守着这间铺子呢,可惜生意是越来越难做了。荆州城虽大,可也不是天天死人,做这门生意想分一杯羹的又不少,不像你们能做出名堂来,连荆州这边的生意都能让你们拿到呢。”她想了想,继续说道:“我记得几年前,刘家的丧事也是你们办的吧?”

“正是。”罗叙妍点头,“其实您若是愿意的话,不如与我们许记合伙?”

妇人一愣,问道:“您的意思是?”

罗叙妍道:“不知道您想不想将铺子做的与许记一样大,生意一样的好呢?”

“嘿嘿,”妇人笑道:“有钱赚的事情,自然是愿意的。”她知道是有好事相谈了,赶紧指使自家男人去烧水沏茶,然后请罗叙妍在旁边的凳子坐下,“罗姑娘,您与我说说,怎么一个合伙呢?”

“这门口的大招牌,依旧是放你家的名头,不过我们许记也要做一块小招牌,放在这屋里头,也好让人家知道您铺子是有许家参与的,更得信任不是?然后,许家派人到您这儿来,教您扎纸的手艺,以及有关丧事的各项东西,让您家的铺子越做越大,在荆州城里占得头筹,”罗叙妍缓缓说道:“而您呢,只需要每月利润的几成,.”

妇人注视着罗叙妍,问道:“要给您几成呢?”

罗叙妍道:“前三个月六成,再三个月的四成,往后呢分给我们两成便可。”

夫人搓着手,琢磨着罗叙妍的话。

她起初说的六成,着实让她吓了一大跳,但是仔细想想,这铺子的规模要是起来了,可全不得靠人家?拿走九成都是应该的,而且往后面想想,东西都是他们的,却不过分走两成罢了。

罗叙妍见她在盘算着,起身说道:“时候也不早了,而且这事也突然,所以您先考虑考虑,改明儿我再来?”

“诶,先等等!”妇人有几分精明,急忙拽住罗叙妍的胳膊,“您先喝口茶。”

这会儿,外头天还是亮着的,再者夏日里天色本就晚的迟一些,可这位罗姑娘急着要走,显然是打算再去别家看看,找一找有没有其它适合合伙的。

罗叙妍看出妇人在琢磨什么,微微一笑,“好吧。”说着,她又坐下来,看着妇人那**岁的小儿子颤颤巍巍的捧来热腾腾的茶,放在小桌子上,然后怯生生的看着她。

妇人道:“我觉着不用考虑了,孩子他爹,你说对吧?”

她这时候才望向站在角落里的男人,男人缩着脖子点点头,没有一点反对的意思,摆明了这家铺子的一切都是听这个妇人的。

妇人热切的握住罗叙妍的手,说道:“罗姑娘,感谢您看的上我家这破烂的铺子。您愿意和我们合伙,是我们的荣幸,压根就不用考虑了,就按您说的来。”

“那好。”罗叙妍很满意她的爽快,“为了以后不必要的麻烦,我们立一个字据,再请荆州城里有名望的老人给咱们做个见证。”

“都听您的。”妇人一口答应。

罗叙妍道:“麻烦您拿纸笔来,再请一位德高望重的老人过来。”

她倒不怕这家人坑她,毕竟特意带了曾家的下人来,而且小厮对荆州城内了如指掌,说明是从小在这儿长大的,能分得出这家人请来的人行不行。

“好。”妇人从柜台里摸出笔墨纸砚,摆在小桌子上。

“对了,还没请问您姓什么?”罗叙妍提笔问道。

妇人道:“我姓姚,我男人叫韦,家里排行老大,所以直接取了名字叫韦大郎。”接着,她叫她男人赶紧去找人去。

“好。”罗叙妍写了字据,清清楚楚的写了双方该干什么,不该做什么,所得到的利益又该如何分配。

字据写完了,人也请来了,是个发须全白的老者,姚氏唤他“倪员外”。

罗叙妍看向曾家小厮,小厮对她点点头,这才将字据拿给姚氏一家和倪员外看。

姚氏仔仔细细的看了,心中感叹这小姑娘好生了得,年纪轻轻不仅写的一手好字,这条条框框也写得十分清楚,挑不出什么错来。

双方都没有意见后,和倪员外一起,签下大名,按了手印。

字据一式两份,罗叙妍收好了自己那份,对姚氏点点头,说道:“那么,我会按照约定的日子,派伙计过来的。”

姚氏道:“麻烦罗姑娘指点了。”

罗叙妍笑了笑,“今日如此开心,由我做东,咱们一块儿去酒楼吃顿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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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2 圆坟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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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饱喝足,罗叙妍带着好心情回到州衙门的后院。

一进了院门,她脸上淡淡的笑意瞬间就消失了,面色平淡的来到灵堂,看过没有异常后,回到偏院,把字据拿出来,和白管事说了合伙的事情。

“……如此一来,许记就可以渗透进荆州的地界上来,这地方的人做丧事也不必再跑到峡州了。”

白管事捋着胡须点点头,“阿妍小姐考虑的周到。原先掌柜的和罗先生在办过刘家的丧事后,是考虑过把生意扩大到别的州县去,可是各地风俗多少有些不同,加上一些地方喜欢排外,所以只能暂时放弃了。现在,阿妍小姐这么做,可以说问题都迎刃而解了。”

罗叙妍扬起嘴角,“真想快点回家去,把这个消息告诉爹娘。”

白管事感叹道:“掌柜的和罗先生一定会为你感到骄傲的。”

罗叙妍谦虚的说道:“也多亏爹娘悉心教导,我才能想到办法。”

两人又谈了会儿事,罗叙妍在回屋休息之前,先去看看崔璟时。

此时,崔璟时正盘腿坐在床上,虽然从峡州感到荆州挺辛劳的,但是在许家好吃好喝又好睡,伤比预想中好的快一些。

不过,不管身体如何,他依然得小心隐藏自己的行踪,独自面对那些人,他连一成的胜算也没有。

忽地,他听见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很快分辨出这属于罗叙妍,双腿一伸,歪倒在床上,揪着被褥里的棉花玩儿。

罗叙妍敲敲门,喊道:“阿八,睡了吗?”

“没有。”崔璟时道,虽然他知道假装睡着了会对自己更有利一些。

罗叙妍推门进来,将手里的纸包搁在床头的小凳子上,“喏,这是给你带回来的好吃的。”

“……”崔璟时麻溜地从床上坐起来,捧起纸包,笑眯眯的说道:“谢谢阿妍姐姐。”

罗叙妍抬了抬下巴,“快吃吧,新鲜的是最好的了。”

“……”崔璟时一脸苦恼的揉了揉自己的肚皮,“可是我晚上吃多了……”

罗叙妍叹口气,“我特意去买了来的。”

“……”崔璟时咬咬牙,拆开纸包,但里面装的不是甜腻的点心,而是一只用荷包包着的红烧鸡大腿。

他愣怔了一下,不由地舒口气。

罗叙妍瞧着他微妙的表情,笑道:“怎么样,很香吧?”

“真香!”崔璟时用力点头,然后咬了鸡腿一大口,腌制过的鸡肉细嫩入味,比那些点心不知道要好上多少。

罗叙妍看着他吃鸡腿的样子,觉得有趣之余,心中生出一丝迷茫。

他真的是前世和山匪勾结,下令杀了她的人吗?

崔璟时很快啃光了鸡肉,意犹未尽的咂咂嘴,抬头问道:“阿妍姐姐,还有吗?”

罗叙妍回过神,摊开手,“没有了,仅此一个。你刚才不是还说自己吃多了,怎么这会儿又想吃东西了?”

“……太好吃了,忍不住。”崔璟时小声说道。

罗叙妍轻笑一声,“玩儿你自己的吧,我回去了。”

崔璟时看着她出去,关门,起身倒了一杯茶,淑过口,又用巾子擦了擦手,回到床上躺下。

罗叙妍回到屋里,梳洗过就早早的睡下了,明天就是圆坟礼了,得一丝不差的做完,让这场丧事完美的结束。

翌日,到了吉时,棺材铺众人和曾家人一道前往城外的坟地。

崔璟时照旧窝在屋子里,罗叙妍没管他。

到了城外坟地,摆上贡品,烧化了纸钱后,曾家众人绕着坟墓走了三圈,圆坟礼便算是结束了。

罗叙妍一回到曾家,吩咐伙计们检查行囊,打算明天一早就出发,这样的话不会太急着赶路,便能顺顺当当的到落脚的地方。

在收拾东西的时候,她翻出之前给崔璟时画的画像,看了又看之后,她手指稍微一用力,画纸从中间被撕开了。

很快,画像被撕得粉碎,她点燃了其中一片纸,然后一起丢进了火盆里。

画纸上,一只眼睛直勾勾的凝视着罗叙妍。

她眯起眼睛,有些恍惚。

直到热烈的火焰吞噬了纸片,那只眼睛渐渐地被烧黑,化为了灰烬,她拿起桌上的茶壶,浇灭了火焰。

一阵黑烟徐徐而上,她将杯中的水一口喝完,然后继续收拾东西。

待月把晒干的衣服抱进来,看到火盆里的黑烟,在鼻子前挥了挥手,问道:“阿妍小姐,您在烧什么呢?”

罗叙妍道:“不要的东西,随便烧烧。”

待月把衣服放在床上,一件件的叠起来,放进包袱里,“小姐,不是说要在荆州城找一找阿八的亲人吗?我们不多留几天吗?”

“昨天在城里转了一圈,也不见谁家在找失散的傻儿子,所以阿八的家人不在荆州吧。”罗叙妍淡淡的说道,将首饰都收进匣子里,“所以,我们还是回家去,再打听打听消息吧?”

“诶?”待月觉得有些奇怪,但又说不上来什么,看阿妍小姐在盯着玉牌看,便不做声了,麻利的将衣服都收拾好,“对了,赵公子那边,好似打算和我们一起离开呢。”

罗叙妍皱了皱眉头,“他怎么又要跟着我们。”

待月和罗叙妍从小一块儿长大的,哪儿看不出她有些不耐烦,笑道:“他是怕您路上遇到威胁,毕竟上一次来荆州的时候,不就遇到过山匪吗?”

“他太多事了。”罗叙妍道。

待月道:“阿妍小姐,您对赵公子的态度越发奇怪了。”

罗叙妍将玉牌丢进匣子里,说道:“他是个什么样子,我就用什么样的态度来对他。”

待月摸着下巴,抬眼望着房顶,嘟囔道:“赵公子不是挺好的吗?”

她实在想不明白赵公子哪儿会惹得阿妍小姐不高兴了。

罗叙妍轻轻地戳了一下她鼓起来的脸颊,故意板着脸问道:“你的东西也收拾好了吗?”

“我先收拾小姐的,再弄我自己的。”待月道。

罗叙妍道:“我这儿差不多了,你快去收拾你自己的东西吧,仔细一点,免得等离开了才发现有东西落下来了。”

“好!”待月一口答应。

罗叙妍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头发,然后带上账本,叫上白管事,去找王管事,好把丧仪的钱给结了。

113 女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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荆州的事总算都办完了,棺材铺众人收拾行囊,返回峡州。

罗叙妍听见伙计们搬东西的声音,拿起一块大花布,在崔璟时的面前晃了晃,“你看,这块布好看吗?”

“好看。”崔璟时有些不明所以。

罗叙妍上前一步,把大花布盖在了他的头上,“送给你戴着了。”

“……”崔璟时当下的反应是要把大花布扯掉,可是手指碰到布料的时候,顿住了。

他现在可是个傻子啊!

罗叙妍微笑着看他,上前一步,将大花布的两头在他的下巴下系好,又拿了铜镜摆在他的面前,晃了晃,说道:“我们阿八真好看。”

“……”崔璟时快要无语了,敷衍的傻笑两声。

就在他以为罗叙妍就此会罢手的时候,一件花花绿绿的衣裳差点扑到他的脸上。

“这间衣服和头巾挺搭的,你穿上给我看看好不好?”

罗叙妍的半张脸的从衣裳后面探出来,带着不怀好意的笑。

崔璟时的额头一阵抽抽的疼,这小丫头又在搞什么鬼?

“阿八,一会儿要出发了呢,快穿上给我看看嘛。”

“这……不是女孩子的衣服嘛!”崔璟时叫道:“我娘说我是男孩子……”

“有谁规定男孩子不可以穿颜色鲜艳的衣服?”罗叙妍笑得更阴森森,“你要是不穿上,我就把你丢在荆州,不管你了,反正你和我们家又没有关系。”

“不要!”崔璟时跳起来。

罗叙妍把衣裳丢进他的怀里,命令道:“穿上吧。”

崔璟时叹口气,按理说这小丫头是不可能为难一个傻子的,可今天怎么跟变了个人似的。

难道……他一个激灵,目光飞快地掠过罗叙妍的脸。

难道她已经确定了他是在装傻?!

崔璟时想不出自己是什么时候暴露的,咬了咬牙,把花衣裳披在了外面,不敢想象自己现在是什么模样。

罗叙妍满意的点点头,“不错不错,很适合你。”

“……嘿嘿。”崔璟时傻笑,配合的在原地转了两圈。

“一会儿呢,你拿上门口的箱子,和我坐一辆马车走。”罗叙妍吩咐道,“听明白了吗?”

崔璟时一脸懵懂,“呃……”

“阿妍小姐,东西快搬完了,可以出发了呢。”待月蹦蹦跳跳地跑进屋里来,刚要继续说话,可看见崔璟时的一身打扮后,瞪大了眼睛,接着捂着肚子哈哈大笑起来,“小,小姐……阿八这穿的是什么呀?”

罗叙妍道:“待月,阿八的样子有趣吧?”

“小姐,这也太……”待月忍不住又笑起来,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

“好了,别管他什么了,我们走吧。”罗叙妍吩咐道。

待月捂紧了嘴巴,点点头。

崔璟时跟着她俩从屋里出来,在罗叙妍的指点下,搬起摆在门口的一只竹篓子。

篓子里东西不多,摆着一些干粮和水果,看来是路上的干粮。

他不用太费力,就可以捧起竹篓子,从竹篓子里伸出两只芭蕉叶,遮在他的头顶上,也可以遮住大半张脸。

可崔璟时对此没有感到一星半点的高兴,反而更加的忧虑。

罗叙妍的种种安排,不单单是看出他在装疯卖傻,更看出有人在追杀他!

他不由地看向面前的背影。

罗叙妍边走,边和待月说笑,轻轻地笑声传来,毫无紧张感。

她似乎什么都不在意。

崔璟时垂下眼帘,看来他必须尽早的离开罗叙妍,就算暂时仍旧找不到手下人的踪影,也不能把危险带给她。

打定了注意的他,把脸藏在竹篓子后面,小心翼翼的跟着罗叙妍从偏门出来,上了门口的马车。

罗叙妍稍稍掀开窗帘子,扫了一眼外面。

街上安宁祥和,看起来都是些寻常百姓,连一个目光往州衙门这边乱瞟的也不见。

“阿妍小姐,可以出发了吗?”钱大武过来问道。

“可以了,走吧。”罗叙妍点头,放在窗帘子。

不一会儿,车夫扬起马鞭,赶着骏马前行,车轮子骨碌碌的响起,罗叙妍暂且松了口气。

希望那些人没有发现这个男人和他们在一起。

她微不可察的情绪变化,没有逃过崔璟时的眼睛。

他更加肯定,罗叙妍十有八九都知道了。

可是,她为什么甩掉他这么个大包袱?

相较于来时的匆忙辛劳,回去的路上,没有了一箱箱的东西,所有人都格外的轻松。

殷淮昭不是看不出罗叙妍的疏离,但是他仍坚持送她们回峡州。

“反正我这趟出门,也是要经过峡州的,算是顺路。”

这是他的借口,罗叙妍不会去猜想这句话有几分真几分假,只知道这家伙如同狗皮膏药,死黏着人不放了。不过好在,只要她不主动搭理,两人之间压根没有交流来往,一路上的一切开销也都有他自个儿掏银子。

如此一来,她也没道理管着人家了,毕竟这条路不是她开的,没权利阻止人家走。

车马出了荆州地界,众人休息了一夜后,罗叙妍打算带大伙儿去林子里的瀑布玩上半日,也算是犒劳大家这几日来的辛苦。

据本地人说,瀑布所在山林幽静美好,因为草木茂盛,故而在夏日里依然清凉宜人,不少本地人都喜欢在天热的时候,跑去瀑布玩耍消暑。

大伙儿听说要去,兴致都特别高。

唯有崔璟时窝在床上,不动弹,待月劝了好一会儿,可半点用也没有。

罗叙妍道:“既然他不想去,就让他在客栈里待着,别为了他耽误了大家的兴致。”一边说,她一边示意钱大武将从客栈要来的各种调料和生肉放在竹篮子里。

待月道:“阿八会不会是生病了?以前他对什么事情都特别有兴趣的样子,可这几天都蔫蔫的,缩在马车里不动弹。”

“他就是想一出是一出。”罗叙妍冷淡的说道,“你我又不是傻子,别再思考傻子是怎么想的吧。”

待月笑起来,“小姐,您虽然嘴上淡淡的,但感觉还挺关心阿八的。”

“因为阿八等于钱,我关心的是钱。”罗叙妍摆摆手,大步走出屋子。

114 是走是留

待月小跑着跟上去,众人说说笑笑的前往瀑布,崔璟时一个人被留在了客栈里。

四周安静下来,崔璟时从床上坐起来,缓缓地走到窗前。

窗子开了一道小缝隙,但足够看到街上的景象了。

他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练武的人多少能感到危险的气息,但崔璟时没有感觉到,这是一个平静而安宁的县城,富庶安逸,没有人为生计而忧愁。

他深吸了一口气,抬手按在隐隐发疼的胸口上。

现在罗叙妍和棺材铺的人都不在,可以说是他离开的最佳时机,可以避免当面揭破真相的尴尬。

更何况,罗叙妍算准了有人在跟踪他,却不知道殷淮昭的存在同样是威胁。

殷淮昭知道他跟着许记棺材铺,那么那些人也有可能会知道的。

也许杀机正在悄然接近,他随时随地都会迎来生死一搏,而与他在一起的人便会安危难说了。

崔璟时在想要不要给罗叙妍留下一份书信,如此一来,将来再见面的时候,也好说话。

他想着,回到桌边,研磨,然后提笔蘸墨。

“咚咚咚”,轻轻地叩门声响起。

崔璟时微微蹙眉,一滴墨落在了信纸上。

他没有吱声,外面先响起了说话声。

“我是殷淮昭,可以进来吗?”

崔璟时放下笔,将被墨污染了信纸攥紧一团,丢到了床底下,才去开门。

殷淮昭微微一笑,“您怎么不跟着罗姑娘他们一起瀑布那边玩一玩?我刚听客栈的人提起,那儿草木花香,河水潺潺,是个让人流连忘返的地方。您出来一趟不容易,怎么能错过这等美景呢?”

崔璟时道:“天太热了,懒得到处跑,一身臭汗。”

“也是,”殷淮昭在他对面坐下,倒了两杯茶,“我倒不是因为这个。”

“我可没有问你为什么不去。”崔璟时冷淡的说道,“没兴趣。”

殷淮昭将一杯茶推到了他的面前,“可我认为,还是和您说一说比较好。”他也不管崔璟时会不会说,继续说下去,“您孤身一人留在客栈,周围也没有能保护您的,身为大周的臣民,我认为我必须护您周全。”

崔璟时道:“我是不是得说一声多谢?”

“不敢不敢。”殷淮昭笑着摆摆手,“这是我应该做的。”

崔璟时道:“你过来就是为了和我说这个?”

“也算是吧。”

“什么叫也算是?”

殷淮昭起身,走到窗前,正要推开窗户,却被崔璟时喝止住了。

他回头问道:“您不要透透风?”

“都是热风,不如关着窗子凉快。”崔璟时回到床榻前,舒服安逸的仰躺在榻上,“好了,你可以走了,我要休息了。”

殷淮昭坐回到窗边,“我说过,要护您周全,不然我回去也没法交代。”

“回去?”崔璟时意味深长的说道:“原来你还是会回去的。”

“长年游历在外,总会有想念家乡的时候。”殷淮昭道,接着又摇头叹息,“您对我似乎有什么误解。”

“只是我们不熟罢了。”崔璟时翻了个身,背对着殷淮昭,“你愿意留在这儿就留吧,不过我睡觉的时候,你可别发出一星半点的声音,打扰了我。”

殷淮昭欠了欠身子,“我会的。”

崔璟时不再说话了,但也没有睡觉,眼睛定定地注视着床帐。

殷淮昭突然冒出来,不是在关心他的安危,而是在看看他到底会不会趁着这个时候,离开吧?

如果是这样的话,便说明他跟着罗叙妍,对自己和许记棺材铺的人来说,才不会有任何危险。

如此……不如顺势回到峡州,向罗邦皓表明身份,争取谋求到他背后的罗家的帮助和支持。

崔璟时微微扬起嘴角,终于闭上了眼睛。

他可以安安心心的歇息一会儿了,至于坐在硬凳子上的殷淮昭舒不舒服,跟他可没有半分关心。

殷淮昭打量着崔璟时的后背,发觉越来越看不懂这个男人了,难以分清楚哪个才是真正的崔璟时,亦或许他在所有人面前表现出来的,永远是假象。

他揉了揉眉心,长时间坐在硬邦邦的凳子上,确实会不舒服。

再看崔璟时,没有一点反应。

他索性起身,轻手轻脚地来到窗边,看到那道小小的缝隙。

殷淮昭看了会儿,手指轻轻地一勾,将窗户严严实实的关上了。

傍晚,崔璟时在一阵说笑声中醒来,是罗叙妍他们回来了。

“阿八,我给你带了好东西哦!”待月笑着,推门进来,结果头一个看见的人是殷淮昭,她愣了愣,问道:“赵公子,您也在这儿呀?”

殷淮昭对待月点点头,笑问道:“回来了啊。玩儿的开心吗?”

“很开心!”待月笑容满满,把手里的荷叶包放在了桌子上,对已经起身的崔璟时招招手,“阿八快来,看我带了什么好东西。”

崔璟时凑过去看,问道:“阿妍姐姐呢?”

待月道:“阿妍小姐在和店小二点菜呢,晚上咱们饱饱的吃一顿,明天好赶路呀?”

崔璟时“哦”了一声,看着待月解开荷叶包,只见荷叶上是大大小小十几颗石子,形状各异,五颜六色,煞是好看。

“这是我从河里捡到的石头,怎么样,漂亮吧?”待月满怀期待的问道。

崔璟时道:“漂亮!”

待月道:“我听本地的老人说,有一位神仙隐居在河的上游,所以只要喝过河水,就能保佑身体康健。但是不能去的人怎么办呢?可以拿一块河里的石头,也是一样的。所以,我是特意捡来给你们的呢。赵公子,阿八,你们挑几个吧,自己留着一个,其他的应该够分给家人的吧!”

崔璟时看着她笑容洋溢的脸,点头道:“好。”

他抢在殷淮昭出手之前,挑选了一颗墨绿的石头,石头形状像一只鸡蛋,墨绿的底色上隐隐的有黑色线条,像起伏的山脉。

殷淮昭随便挑了几颗石头,目光深深的看了眼崔璟时,“多谢待月姑娘,我先下去了。”

115 坠落

这一日,车马走了一两个时辰后,照例在路边歇息。

罗叙妍跳下车辕,往后走了一段路,来到山谷边。

这儿就是五年前,第一次去荆州时,半路上遇到过的山谷瀑布。

如五年前一样,草木茂盛,瀑布从山顶飞纵而下,在谷底腾起一片水雾,让人恍惚之中有种踩在云端之上的错觉。

后来,有空闲的时候,爹娘曾带她来过两次,一家人玩儿十分尽兴。

尽管路过或是专门来玩已经有好几次了,但每次来到这里的时候,看着熟悉的宜人风景,心旷神怡之际,仍觉得欢喜和新鲜。

她舒服的伸了个懒腰,然后深深的呼吸一口,鼻间是青草花朵的清香,耳畔是鸟儿的歌声,一扫赶路带来的疲惫。

“真舒服。”她感叹一声,然后眼角余光瞟见有人往自己这边来了。

殷淮昭道:“上次我们一起经过这里的种种,时至今日,我还记得清清楚楚。”

罗叙妍记得在这里他们曾遇到过山匪,是他出手,他们才安然无恙的通过。

“是啊,”她语气略显疏离的说道:“多亏赵公子当时机智,我们才能逃脱山匪的魔掌。”

殷淮昭左右看看,笑道:“今早启程的时候,我还在担心会不会遇上危险。但如今看来,都太平了,甚好甚好。”

“是啊。”罗叙妍应道,也不挑起新的话茬,默默的望着远处的瀑布。

殷淮昭看了一眼马车,待月也从车上下来了,和棺材铺的伙计们在林子里摘野果吃,车夫坐在一旁的石头上喝水,现在只有崔璟时一个人缩在马车里了。

他的目光在一瞬间变得阴沉,背在伸手的手,缓缓地攥紧成全拳头。

罗叙妍看眼身边沉默不语的人,心里浮出一丝烦躁,可也不好当面直言什么“请你不要站在我旁边,影响我赏风景的心情,好不好”。

她无奈的叹口气,快步往马车走去,“热死了,我还是回车上待着吧。”

出发前,她买了些冰块,放在马车里,好凉快一些。

现下身边有个狗皮膏药似的人,她也没有了赏景的兴致,还不如回马车上待着呢。

此刻,殷淮昭正望着瀑布,水落下的轰鸣声让他有些微的恍惚,等到罗叙妍从他面前走过去好几步了,才反应过来。

他脸色一变,叫道:“罗姑娘,等一下!”说着,他下意识的伸手去抓罗叙妍的手,可是什么也没有抓到。

罗叙妍仿佛没有听见他的声音,提着裙摆,小跑回到马车前,一脚踏上了车辕。

这一刻,殷淮昭忘却了呼吸,他猛然睁大了眼睛,耳边全都是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声。

不容多想,他飞奔过去,但还是迟了

在罗叙妍踏上车辕的同一时间,原本安静吃草的黑马忽然浑身一抖,紧接着扬起前提,痛苦的嘶鸣一声,嘴巴里喷出白沫,车厢随之一震,罗叙妍猝不及防,跌进车厢里。

崔璟时飞扑过去,抱住罗叙妍,避免她的脑袋撞再边边角角上,然而他想再进一步动作的时候,黑马拉着车,狂奔起来!

车夫吓得往旁边一滚,才堪堪躲开黑马的蹄子。

车厢剧烈地摇晃颠簸着,崔璟时连站都站不起来,只能护着罗叙妍,紧盯着飘起来的车帘,接着他的眼中透出惊骇之色。

黑马赫然是往山谷奔去,如果不及时的制止住它的话,恐怕连人带车都会摔下悬崖的!

“你自己抓牢!”他再顾不上装疯卖傻,冲罗叙妍喝道,然后找准时机,跌跌撞撞地扑向车辕。

缰绳拍打着车辕,“啪啪啪”作响,像一只鞭子狠狠地抽打着,他死死的盯着缰绳,只要抓住它就有机会了

另一边,罗叙妍压根没有在意崔璟时正常的语气,死死的扒住车内的某一处,不至于因为车厢的颠簸,而让自己被甩出去。

可是,在颠簸中放冰块的木桶快要滑出去了,眼看就要撞到崔璟时的身上,她急忙尽力地伸出脚,狠狠地一踹,木桶改变了方向,从崔璟时的身边滚出去。

这时,一道人影仓促地落在车辕上,但是为了躲避木桶,那人又跌下车去。

崔璟时深吸一口气,咬紧牙关,拼尽全力一扑。

缰绳飞起,又落下,狠狠地砸在他的掌心里,瞬间火辣辣的疼痛蔓延看来,他眼前一阵模糊,但死咬着牙关,攥紧了缰绳,同时用力往后一扯。

缰绳拉紧的一瞬,崔璟时感到脚下一空,身体不受控制地往下坠落。

完了,马车已经飞出去了!

崔璟时低下头去,缥缈的水汽映入他的眼帘。

殷淮昭眼睁睁的看着马车追下山崖,眼白瞬间布满了血丝。

在黑马发疯的一瞬,他顾不上其它,只想救下罗叙妍。

无论如何,罗叙妍是不能死的。

可是他刚刚落在车辕上,想拿起缰绳控制黑马,却不想从马车里掉出来的东西,逼得他栽下来,再稳住身形想回到车辕上时,已经迟了。

耳边是“轰隆隆”的声响,以及黑马最后一声长长的嘶鸣,马车消失在众人眼前。

殷淮昭踉踉跄跄地跑过去,风吹过生长在崖壁上的草木,沙沙作响,马车消失在水雾之中。

“”他身形一晃,单膝跪在地上,一拳头砸在柔软的泥地上。

他的身后,棺材铺众人已经被突发的这一幕惊呆了,所有人站在原地,怔怔的望着远处的瀑布,半天谁也没有反应过来。

殷淮昭感觉嘴巴里有一股血腥味,刺激得他脑子有些发晕。

但是,他很快回过神,猛地跳起来,揪住最近一个人的衣襟,喝道:“快,去找最近的人家,找熟悉这里地形的人!下面是河水,罗姑娘还有一线希望。”

那人很快反应,吼道:“我们快去找人,快啊!”

众人行动起来,只有待月还愣在原地,清甜的果子从她的手中滚落在地,泪水也一下子涌出来了。

“阿妍小姐!”她嘶声喊道,刚要扑过去,被殷淮昭拦下了。

“现在不是哭的时候,时间紧迫,我们必须尽快找到罗姑娘!”

116 猎户

待月愣愣的看着殷淮昭,随后无力地跌坐在地上,也不管泥土会脏了自己漂亮的衣裙。

“阿妍小姐,阿妍小姐”她喃喃的喊道,泪水更加汹涌,很快,大半张脸上都是水光。

她无法想象从这里追下山崖后,阿妍小姐会怎么样。

明明刚才还在有说有笑的人,转眼间就这么消失在自己的眼前,莫大的恐惧仿佛一道深渊要将她彻彻底底的吞噬。

殷淮昭试着用力地拉了她一把,想把人从地上拉扯起来,可是她仿佛被抽去了全身的骨头,软软的瘫在地上,没有半点力气。

他只好说道:“这样吧,留下几个人在这边守着,其他人随我去找人!”

钱大武道:“赵公子,我跟你一块儿去。白管事,您和待月姑娘留在这里吧。”

“好,你们快去快回。”白管事说着,擦了擦自己的眼角。

本来顺顺利利的做完了曾家的丧事,高高兴兴的回家去,可谁知道竟然会出这样的事情,他感到痛苦难受之余,想到的更重要的事是如何拼尽全力,救回阿妍小姐。

殷淮昭带着众人,一部分飞快地跑向今早离开的县城,另一部分人则在附近看看有没有猎户。

幸运的是半个时辰不到功夫,殷淮昭在树林子里找到一户人家,看门口摆着的叉子和动物皮毛,显然是对这山谷最为熟悉的猎户了!

他心头一喜,急忙上去敲门,很快来了一个妇人来开门。

她奇怪的打量着面前几个气喘吁吁的男人,问道:“路过讨口水喝的吗?”

殷淮昭道:“请问你们对山谷那边的地形熟悉吗?我们有人掉下去了,想到山谷下去,把人找回来。”

“掉下山谷了?!”妇人惊讶的问道,然后摇摇头,同情的看着他,“那山谷底下虽有河流,但河水两旁是石子滩,有很多尖利的石头,人若是掉下去,十有**会掉在石子滩上,摔得粉身碎骨的”

殷淮昭脸色一白,“不管如何,我们都想去山谷底下找一找。只要您愿意带路,多少钱,我都愿意出,只管您开价。”

“这”妇人摇头叹气,“钱不是事儿,就是你们要准备好啊”

棺材铺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脸色顿时灰白如死。

“阿妍小姐那么好的人,怎么会出这种事呢”

“对啊,掌柜的和罗先生知道该多伤心啊,本来这次的事儿就不是阿妍小姐去的”

“闭嘴。”殷淮昭冷声喝道。

众人一怔,因为他们从没见过温文尔雅的赵公子这么发火过,但仔细想一想,也是赵公子必然是看重关心阿妍小姐安危的,不到最后,不会放弃希望的。

殷淮昭道:“您只管带路就是。”

“那好。”妇人见此,爽快地答应了,“不过,要等我男人回来,这山谷的地形,他更加熟悉,带着你们去找人更稳妥些。”

殷淮昭急了,“他什么时候能回来?”

“这个说不定。”妇人无奈的说道,“要看今天的收获如何,如果不太好的话,他要迟点回来的。”

殷淮昭道:“那我们先走,看看能不能半路上遇到他?”

“不行,”妇人道:“忘了和你们说,这山谷底下的地形极为复杂,常有猛兽出没,要是运气不好,人会迷失在其中,一辈子都走不出来的。我婆家有个阿翁就是的,五六年前进去打猎,结果再没见到踪影了。一年前,我男人去谷底,意外的发现了阿翁的尸骨,唉。”

她摇头叹气,不用说出来,只看脸色也知道场面多有惨。

殷淮昭听着她的话,感觉浑身发冷。

山谷下石子滩,地形复杂,加上林子里有猛兽他的手心里全是汗,脑子一阵阵的发晕。

理智在告诉他,罗叙妍恐怕是活不下去了。

殷淮昭咬咬牙,生要见人,死要见尸,不到最后他是不会放弃的。

妇人道:“你们先进来喝口水,歇一歇吧,不然等会儿没力气了。不过看这日头,最好是明天天一亮再出发,不然天黑了,林子里更危险。”

殷淮昭示意伙计们去休息,自己仍站在院子门口,看着四周,期望着猎户能早点回来,这样的话现在就出发找一找,也许罗叙妍活下来的机会更大一些呢

他问道:“周围还有没有其他人家?”

妇人摇头,“原先是有的,不过这两年都搬去县城里住了,打猎这行当啊,小辈们都嫌弃太危险,宁愿去种田。”

殷淮昭叹口气,继续望着林子。

可是这一次,他们没有这么幸运了,左等右等,直到太阳快要落山,余晖为山林披上一层金黄色时,猎户才扛着猎物,一脸高兴的出现在他们的面前。

“他们是谁?”猎户把野兔等东西丢在地上,问自家媳妇,“我今天打到不少好东西,明天拿去城里卖了,够我们吃几天了。”

妇人道:“他们是过路的人,有同伴掉下山谷了,想请我们带路去找呢。”

猎户摆摆手,道:“我劝你们不要白费力气了,人摔下去了,不可能还活着的。我家在这里住了这么多年了,还没听说过谁大难不死的呢。就算你们找到尸体了,八成也被野兽乌鸦啃食了,你们接受不了那种场面的,而且想把尸骨运出来,也很麻烦的,所以”

他注意到殷淮昭狠厉的眼神,话说不下去了,费力地咽了一口唾沫,打了个寒颤。

殷淮昭从荷包里抽出一张银票,“人怎么样了,是我们的事,你们只管带我们去找。”

猎户一看银票上的数额,眼冒金光,再也不废话一个字,点头应道:“好,我带你们去找人!不过,今天天色已晚,你们先休息,养足了精神,明天才好进林子里。”

殷淮昭看了看天色,很明白自己再怎么着急,如果贸然进了林子,只怕会把无辜的生命也搭进去。

他无力的对一个伙计说道:“你去找白管事他们,说一下现在的状况。”

117 林子里的黑影

伙计抹了一把眼泪,应道:“我这就去。”随后,他同猎户借了火把,匆匆往白日里他们休息的地方赶去。

殷淮昭又拿出一些碎银,拜托猎户家收拾出地方来,好让他们住一晚上。

拿到了钱,妇人赶紧去收拾屋子,猎户烧了一锅野兔肉,招待他们,只是殷淮昭和棺材铺的伙计们谁也没有心思吃饭,草草的吃了一顿,等到白管事和待月也赶过来之后,商量了一下明天进林子的事情,便准备早些歇下了。

白管事忧心忡忡,问殷淮昭道:“我在想,现在要不要派人回去,和掌柜的、罗先生报信。”

殷淮昭摇摇头,“明日先进林子里找过再说吧,不然现在回去报信也只是徒增烦恼和伤悲,说不定罗姑娘好好的呢?”

“唉……”白管事自个儿琢磨了一下,点头道:“赵公子说的是,明日再看吧。”

殷淮昭看着憔悴的白管事,张了张嘴,话已经到了嘴边,但是半个字都没能说出来,只能撇过头去,不让白管事觉察到自己神色的异样。

他没有将猎户所说的林子的情况告诉白管事,担心年过半百的他会支撑不住。

现下,所有的事情都说不准,所以还是不说了吧。

他无声的叹口气,然后让伙计搀扶白管事进屋里去休息,那妇人将中间的堂屋收拾出来,桌椅什么的都摆到墙根去了,留下中央一块空地,铺上被褥什么的,够他们将就一夜的,而屋子一角,围上了一圈破布,与他们隔开,是给待月的。

待月毫无睡意,白管事进屋后,她跑到殷淮昭的身边,焦心的问道:“赵公子,想想办法吧……看不到阿妍小姐,我睡不着。”

殷淮昭注意到旁边林子里的细微动静,安慰道:“夜里太黑了,贸然进入林子里,怕是还没找到罗姑娘,我们几个也要折进去了。”

待月不禁拽住他的衣袖,央求道:“真的一点办法也没有吗?”

“没有。”殷淮昭坚决的说道。

待月仿佛一下子没了气力,虚脱的踉跄几步,后背撞在墙上,刚擦干的眼泪,又涌出来了。

殷淮昭没看她一眼,语气有些不耐烦的催促道:“待月姑娘,你快去休息吧,不然明天哪有力气一起去找罗姑娘?”

钱大武过来,附和道:“是啊,待月,快睡吧,明天天一亮,我们就要上路了。尽早找到阿妍小姐,她活下来的机会也更大一些,不是吗?”

待月摸了摸眼泪,点头道:“好。”

钱大武又对殷淮昭说道:“赵公子,您也是。”

“我和猎户再说几句话,你们先休息吧。”殷淮昭道。

“好吧。”钱大武也进屋去了。

殷淮昭为他们关上屋门,屏气留意着周围的声响。

猎户夫妻两个也早早的歇下了,四下里有小虫“吱吱”的叫声,以及风穿过枝叶间的“沙沙”声。

他在屋檐下站了片刻,抬头望向天空。

不知何时,乌云遮住了孤月,四下里黑黝黝的一片,只能隐约看见山脉的轮廓。

冷风扑面而来,同时带来的还有一股泥土的芬芳气息,他目光一凛,心头升起一丝不祥。

果然,不一会儿,淅淅沥沥的小雨从天而降,很快打湿了地面,水珠从屋顶滴落,“哒哒哒”的落在石头铺就的台阶上。

殷淮昭深锁起眉头,扯下挂在门边的斗笠和蓑衣,胡乱的往身上一披,大步走向林子。

他的身影刚没入林中,旁边似有几道劲风扫过,接着几道人影落在他的身前,拦住了他的去路。

雨珠落在枝叶间,滴答作响,空气里寒意在无声的蔓延,带来凌冽的杀气。

殷淮昭眯了眯眼,身形微动,同时拦在他的面前的几人纷纷半跪在地,恭恭敬敬的齐声喊道:“殷公子。”

殷淮昭道:“你们现在就去谷底找人,生要见人,死要见尸。若死了,把罗叙妍的尸首带回来。如果那个人没死的话……不要当着罗叙妍的面下手,割下他的脑袋,带回来见我。”

“属下遵命。”当前的一人拱手,应道。

殷淮昭看着面前的几个人,现在责怪他们在罗叙妍登上马车的时候,没有及时的住手,已经没有用了。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只能尽可能的挽回一些。

可惜罗邦皓就这么一个女儿,如果真的死了……

殷淮昭又蹙起了眉头,口气不太好的命令道:“快去。”

“是!”几个人应声,身影眨眼间消失在林子间。

殷淮昭接着屋檐下的一盏灯笼发出的微弱光芒,回到猎户家中,没有人发现他离开过。

他取下斗笠和蓑衣,放放好,然后看着脚上沾的泥土,用树叶子稍微清理了一下,然后轻轻地推开屋门,进去休息了。

翌日,天才微微亮,院子里所有人都起来了,棺材铺众人的脸色都不大好,眼睛下面有些青紫,显然一个个的都没有睡好。

他们连早饭也顾不上吃,就催着猎户尽快上路。

“居然下雨了。”猎户看着天色,忧心忡忡的说道:“这路恐怕更不好走了。”

他看向殷淮昭,又想起那张银票,有些犹豫。

殷淮昭斩钉截铁的说道:“无论路有多困难,一定要找到人。”

白管事看着他的神色,微微感叹,虽然掌柜的和罗先生不太喜欢这位赵公子,但眼下危难之际,也只有赵公子能出手相助,而且他是真的很关心阿妍小姐。

“好好好。”猎户拿出家里所有的斗笠和蓑衣,还有打猎的工具,分发给伙计们,“你们都拿好,防身用的。”

“防身?”白管事脸色一白,“是林子里有猛兽?”

猎户点头,“是啊。”

白管事身形摇晃几下,“这……”

待月也慌了,紧紧地揪住白管事的胳膊,“那阿妍小姐……”

伙计们劝道:“白管事,您先别多想了,猛兽能够咱们人聪明吗?再说了阿妍小姐那么聪慧的一个人,会想到办法避开猛兽的,现在最要紧的是咱们赶紧把人找回来。”

“正是。”殷淮昭开口道:“我们出发吧。”

118 大难不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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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下了一夜,在清早的时候方才停下,尽管是夏日,但是在阴天里仍有一丝寒意在山林里,随着风儿弥漫,穿过茂盛的草丛,钻进阴暗的山洞里。

洞中,蜷缩在角落里的人动了动,在一阵微微的颤栗中,睁开了眼睛。

“嘶——”罗叙妍一睁开眼睛,就觉得脑子抽疼的厉害,她抬起手,轻轻地揉了揉额角,可这样做并没有缓解半点不适。

她有些恍惚的望向透着光亮的洞口,感觉自己仍陷在梦境里。

这并不是一个好梦。

梦里,她的身体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下落,无论她如何挣扎呼喊,都逃脱不开。

她感觉像是回到了前世死去的那一刻,也是不停地坠落。

这一次,罗叙妍觉得自己真的要死了。

莫大的恐惧包围着她,直到醒过来。

罗叙妍一时缓不过神,认不出自己身在何处,又为何身在此地,她躺在地上,喘了好一会儿气,感觉身体里积攒起来一些气力后,撑起手臂,想站起来出去看看,可稍微一动,腿上传来一阵剧痛。

她低呼一声,忍着头疼,往自己的腿上瞧去。

破烂的裙摆已经看不出原来的颜色了,上面沾满了泥巴和草屑,她的一只腿被长木棍和布条给绑起来了,只要她稍微动一动,疼痛就从这条腿上来传来。

她估摸着,这条腿怕是折了……

罗叙妍叹口气,重新躺下,昏过去之前的记忆一点点的恢复过来。

她想起黑马不知怎地发疯了,带着她掉下山去。

等等……她霍然睁大眼睛,想起坠落下来的时候,有一个人抱住了自己,她可以清晰的看见那个人明亮清湛如一潭水的眸子。

然后,她就晕过去了。

她记得和自己一起掉下来的人只有阿八。

可是阿八人呢?

罗叙妍费力的扭头看来看去,山洞不大,虽然光线幽暗,但很快就能分辨出来,洞里只有她一个人。

阿八去了哪里?

她从山上掉下来,不可能自己滚进山洞里,也不可能给自己包扎好了折了的腿,那么做这些的恐怕只有阿八一个人。

这个男人,到如今境地了,愿意为了救她,自个儿亲手揭破装疯卖傻的假象?

亦或是这般样子了,不得不如此?

罗叙妍望着洞口的视线渐渐模糊,一阵阵抽痛的脑袋不容她再细想下去了。

这时,洞口响起一阵窸窣声,接着一人多高的野草藤蔓被分开了,一道人影闯入了她的视线中。

她费力的睁着眼睛,努力地想要辨识清楚来人的面孔,可怎么也看不清楚,知道那人开口了。

“你醒了?”他的话语中含着一丝惊喜。

罗叙妍轻声应道:“嗯,我们在哪儿……”

“在谷底。”崔璟时来到罗叙妍的身边,将弄来的野果和鱼丢在一边,重新升起一个小火堆,然后仔细的查看过她的伤腿,说道:“你的腿折了,我暂时给你包扎好了,但是等你一有些力气,我们还是要赶去城里,找正经大夫给你看看的。”

罗叙妍知道自己在哪里后,没力气和他说话了,闭着眼睛,昏昏欲睡。

崔璟时轻轻地推了推她的肩膀,柔声说道:“来喝一点水,吃点东西吧,不然你的身体太虚弱了。”

罗叙妍摇头,“……不想吃。”

“吃一点吧。”崔璟时哄劝道,“你还没赚够钱,要好好的活下去,对不对?”

这句话,仿佛给了罗叙妍莫大的力气,她又睁开了眼睛。

那双熟悉的眸子又映入她的眼帘。

尽管相似,但又截然不同。

这种感觉又来了,罗叙妍愣了愣,而这时崔璟时已经小心翼翼将她上半身扶起来,尽量不牵动到她受伤的腿。

“来,先喝一口水。”崔璟时将一只竹筒凑到她的唇边,“山泉水,味道清甜。”

罗叙妍就着她的手,慢慢地喝了一口泉水,果然是清甜的滋味,让她发干的嘴唇和喉咙都舒服了不少,而身体的本能,让她不由自主地又喝了两口水。

崔璟时的动作很慢,又轻柔。

他知道罗叙妍现在没有什么力气,要是喝水喝太快的话,肯定会被呛倒的,所以特别盯着她的嘴巴,配合着她的动作,小心的喂水。

很快,竹筒里的水被喝完了,罗叙妍轻轻地舒了口气。

“再吃点东西好吗?”崔璟时又拿起一只野果,“我洗过了,很干净的。”

喝几口水仿佛就已经耗尽了罗叙妍所有的力气,她软软的缩在崔璟时的臂弯中,摇了摇头,“我想睡觉……”

“好,你先睡一会儿,等我烤好了鱼,喊你起来吃。”这次,崔璟时没有强求了。

“嗯……”话音刚落,罗叙妍又睡着了,也许只有这样,她才能觉得舒服一些。

崔璟时无奈的看着她,自顾自的将清理好的鱼用细竹条串起来,然后放在火上烤,趁着这个功夫,他吃了两只野果子,见罗叙妍还在昏睡,于是走到洞口,小心翼翼的看着外面。

阳光透过枝叶落下来,但是这片林子的草木实在茂盛,所以的透漏下来的光并不太多,显得林子里有些昏暗。

也多亏这些参天大树,和山壁上生长着的树木藤蔓,他才能带着罗叙妍在掉下山谷之后,还活着,而不是摔成一滩肉泥。

虽然大难不死,但是危险还没有远离他们。

崔璟时看得出那匹黑马之所以突然发疯,绝对是被人动了手脚,想要制造一出“意外”,假装他是因为发疯的黑马而摔下山谷死的,而不是他人所杀。

那些人是生要见人,死要见尸的,一定会来到谷底,找寻到他的尸首,不管尸体被摔得有多惨不忍睹,或者被野兽啃食过了,也要割下他的头颅,带回去复命。

所以,他不敢贸贸然的带着有伤在身的罗叙妍,行走在这片林子里。

可是一直藏身在山洞里也不是办法,他不是正经的大夫,只能大概的处理一下,可万一因为治疗不及时,导致罗叙妍的伤势恶化,他也难辞其咎。

崔璟时深深地蹙起眉头,望着苍翠的山林。

他到底该如何是好?

119 必须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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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已经尽可能的在林子里留下暗号,只有他手下人才能看得懂的,但暗号不能留的多了,那些人是何等的厉害,如果某样印记频繁的出现在眼中,他们很快就会反应过来的。

崔璟时揉了揉眉心,又梳理了一下野草,让它们可以完美的遮住洞口,然后回到罗叙妍的身边,伸手覆在她的额头上。

额头有些发烫,但还好,不是太厉害。

鱼烤得差不多了,他吃了两条,另外几条放在一旁,等着罗叙妍醒来,看看她要不要吃点儿。

到了午后,罗叙妍再次醒来,这一回她的脑袋没有那么疼了,意识也更加的清醒。

崔璟时脸色一喜,忙唤道:“罗叙妍?”

罗叙妍“嗯”了一声,闭了闭眼,随后又睁开眼睛,过了会儿,才看清楚崔璟时的脸,也将他眼中的关切看得清清楚楚。

崔璟时道:“现在感觉如何?有哪里觉得不舒服,难受的吗?”

“……”罗叙妍攒了些力气,说道:“感觉好些了,除了腿疼,没有哪儿不舒服。”

“我现在拆开布条,看一下伤口,可以吗?”崔璟时问道:“对不起,先前是为了给你包扎伤口,所以……”

“嗯。”罗叙妍打断他的话,她也想看一下自己的腿伤到底如何了。

“好。”崔璟时的手指捏住打结的布条,但没有立刻扯开,而是轻缓地往外扯动,等解开了,小心翼翼地将她的腿抬起来,搁在自己的大腿上,然后继续一圈一圈的解下布条。

罗叙妍感觉到他的动作很温柔,整个动作下来,没有加重半点疼痛感。

最后一片布被扯下来,罗叙妍抬头望去,身上虽然有不少污泥,但是腿被擦洗的干干净净,不过更显得皮肤上长长的红色伤痕和一片红肿十分显眼了。

伤口还没有愈合,血珠子从伤口里渗出来,崔璟时用清洗过的手帕擦掉血,然后取了刚才外出时,采来的药草,覆在她的伤口上,再重新包扎好伤。

罗叙妍蹙起眉头,爹亲曾经教过她,那确实是可以止血的药草,但是看伤势,她必须得尽快去看大夫。

“我们什么时候才能离开这里?”她问道。

崔璟时道:“现在不行。”

“追杀你的人,也在这里,对吗?”罗叙妍又问道,既然现在这人不再装傻了,她索性直接摊开来说了。

听到她这么说,崔璟时仍有些惊讶,“是,若是要让这些人找到我们,不单是我,连你也无法活命。”

罗叙妍眉头蹙得更深了。

崔璟时叹道:“我也明白,再不带你去看大夫,你之性命也伪了。”

罗叙妍道:“所以,你需要等待一个最好的时机?”

“是的,”崔璟时点头,“如果我的人能尽快找到我们的话……”

“你的人?”罗叙妍的心一跳。

“嗯。”崔璟时取来烤鱼,交给罗叙妍,“他们身怀武功,有他们在,性命便无虞了。”

罗叙妍注视着他,洞里只有小火堆发出唯一的光芒,跳动的火光落在他的脸上,让神色也变得叵测不明了。

他的人,会是那个杀了她的大刀汉子吗?

罗叙妍的手悄悄地攥紧。

崔璟时见她不动,说道:“是不是烤鱼不合你胃口?”

“现在不是挑食的时候。”罗叙妍淡淡的说道,低头咬了一口烤鱼。

虽然没有撒上调料,但鱼肉吃起来还算鲜嫩可口,也有可能是因为自己现在饥肠辘辘,所以几口便将两条烤鱼给吃完了。

崔璟时又喂了她一些水喝,“你再睡一会儿?”

罗叙妍看了看他,两人之间也没什么好聊的,于是点点头,又闭上了眼睛。

崔璟时默默守在一边,时不时的看看罗叙妍的脸色或者探一探额头上的温度。

时间一点点的流逝,从白日到黑夜,接着又迎来了天明。

崔璟时只敢靠着旁边的石头,闭着眼睛小憩片刻,稍微感应到周围的一点异动,便会惊醒过来,所以当天明他再度醒过来的时候,眼皮子发沉,脑袋也有一丝丝抽痛。

他揉了揉额角,转头去看罗叙妍。

“罗叙妍?”他低声唤道,伸手去摸她的额头,当掌心一碰触到,脸色顿时变了。

罗叙妍的额头烫的有些厉害,明明他之前去摸的时候还没有这么烫的。

变化的也太快了。

“罗叙妍?”他又喊了一声,可是罗叙妍没有一点反应。

崔璟时不安起来,他先去洞口,查看了一下周围的动静,寻思着到底要不要为了罗叙妍冒险离开。

查看过没有异常后,他回到洞里,看着昏睡不醒的罗叙妍,咬了咬牙。

罗叙妍决不能死在这里。

崔璟时当即转身,来到洞外,从石壁上扯下藤蔓,又连根挖出一些半人多高的野草,然后利落的用蔓藤编了一件披风样的东西来,上面再缠绕上野草,足以遮盖住他和罗叙妍两个人,如此一来,在山林里行走,也不易被人发觉了。

接着,他回到洞里,一脚踏在小火堆上,碾了几下,又用多余的蔓藤和野草遮盖在上面,这样的话,即使那些人后来发现了山洞,也不会注意到他们曾在洞里待过,无法推断出他们的行踪。

收拾好了,他俯身凝望着罗叙妍,只有惨淡的光亮透进洞里来,他其实看不大清楚她的脸。

崔璟时又唤了一声,在没有得到回应后,脱下自己的外衫,撕成长条,缠绕在她的身上,然后小心翼翼的背起她,再将外衫缠在自己身上,牢牢的打了个死结,这样奔波之中,罗叙妍也不会从他背上滑落下去。

最后,他把那件蔓藤和野草编制成的“披风”盖在了两人身上,抬头看了看日头的方位,选定了方向之后,大步迈出去了。

每走一段路,他都要停下来观察一下四周的情况,然后再喊两声罗叙妍,看她有没有醒过来。

罗叙妍双眼紧闭,脸色诡异的发白,呼吸之间,喷在崔璟时脖颈上的气息都是热腾腾的,这让他更感到焦心。

“罗叙妍,你一定要活下去,知道吗?”他一字一句说道,心中泛着无法名状的情愫。

120 和我说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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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璟时一边走,一边清理着身后的痕迹,同时观察着周围有没有手下人留下的印记,以及有没有那些人或是野兽出没。

没有完全康复的内伤又在作祟,他的胸口隐隐发疼,尽管罗叙妍对他来说并不重,但是额头上已经冒出了虚汗。

他咬咬牙,坚持着往前走。

日头渐渐升高,林子里明亮了一些,他环顾四周,能听见流水潺潺的声音,也能听见鸟儿欢快的鸣叫声,这表明周围没有危险的野兽。

他轻轻地喘了口气,侧身靠在一棵树上休息,因为罗叙妍绑在自己身上,他没办法坐下来,只有这样休息。

估摸着,再走一个多时辰就能走出林子,找找看有没有人家。

崔璟时侧头看了看罗叙妍,因为高烧,她的脸颊上泛起一抹奇异的绯红,像一朵桃花似的,但在他的眼中,这并不是好看。

“罗叙妍,罗叙妍你醒醒啊。”他急切的唤道,哪怕罗叙妍有一声回应,那对他来说也是好的。

脑袋枕在他肩膀的人蹙了蹙眉头,眼珠子在眼皮底下转了转,似乎有要醒过来的迹象。

崔璟时心中一喜,又唤道:“罗叙妍,你醒了吗?快睁开眼睛,我马上要带你找到大夫了。”

“……”罗叙妍迷迷糊糊之间,听见有个讨厌的声音在不断的呼喊着自己的名字,她不耐烦的皱了皱眉头,想抬手挥赶走这嗡嗡嗡乱叫的“苍蝇”,可偏偏手臂发沉的厉害,怎么抬也抬不起来。

那个声音还在继续,似乎想将她逼疯。

“够了……”罗叙妍叫道,睁开眼睛。

阳光落进眼帘里,有些刺痛,她又闭上了眼睛,紧接着听见那个声音满是欣喜的又喊起来了。

“罗叙妍,你醒了?”

罗叙妍撇了撇嘴,费力的再度睁开眼睛,可是眼前的景象模糊的厉害,她只能看到一张脸离得自己很近很近。

崔璟时看到罗叙妍睁开眼睛了,笑意悄然爬上他的嘴角和眼睛,“罗叙妍,和我再说一句话,好吗?”

“不好。”罗叙妍想翻白眼,可是光睁开眼睛就耗费了不少力气,她只能软趴趴的靠着这有些温热的东西,一时想不明白是什么。

崔璟时笑道:“你要是不说话,我就一直烦你。”

“……”罗叙妍咬牙想动了动,可死活离不开这片温热。

崔璟时深吸了几口气,继续往前走去,“罗叙妍,你睡了很久了,不能继续睡下去了,知道吗?”他真怕她睡得再也醒不过来了。

罗叙妍道:“我……我又不是猪。”

崔璟时间他愿意说话了,脚步迈得更加坚定和迅速,“是啊,你不是猪。”

“嗯,你才是。”罗叙妍觉得脑子热得厉害,根本没办法仔细思考,只能顺着某种本能说胡话了。

崔璟时差点笑出来,故意和她斗嘴,“胡说,哪有我这么大的猪,所以我才不是呢。”

“我说你是就是。”罗叙妍冷哼道。

崔璟时道:“好吧,看在你受伤的份上,就让你一回。”

罗叙妍又是哼了一声,“你本来就说不过我。”

这番幼稚的对话,让崔璟时不觉得厌烦,甚至还觉得有趣,“这可不一定,你要真的想知道的话,等你养好了伤,我们认认真真的斗一回。”

“好。”罗叙妍只想一巴掌趴在这个男人的脑袋上,怎么会有他这么傻气的人,“……你真是傻不傻都一个样……”

崔璟时笑了,往前走了几步,发现罗叙妍又不说话了,侧过头来看着她,“罗叙妍,你要睡着了,你就是个猪。”

“……”罗叙妍感觉到有一丝微凉的气息落在自己的脑门上,让发烫的脑子舒服了不少,不由地在崔璟时的肩膀上蹭了蹭。

崔璟时觉得她像极了小猫咪,可爱极了。

“罗叙妍,我现在背着你呢。”他故意说道。

果然,背上的人汀了动作,然后拼尽力气说道:“你这是……”

崔璟时道:“不然,我怎么带你出去呢?”

罗叙妍无言以对,想离得崔璟时远一点,但发现自己不单是手臂动不了,整个身体也是。

“……那我是不是还要付你报酬啊?”她问道。

崔璟时道:“你这段时间照顾我的情分上,我不会索要报酬的。”

“算你识相。”

崔璟时见她似乎又不想说话了,主动挑起话题,说道:“难道你对我没有什么好奇的吗?”

不是他自恋,而是希望罗叙妍能说说话。

“……”罗叙妍道:“你又不是金银元宝,我为什么要对你好奇?”

“哦?”崔璟时哭笑不得,“比方说,你不好奇我为什么要装傻?不好奇我为什么会落水,为什么要留在你家?”

罗叙妍不屑的哼一声,“这么蠢的问题……”

崔璟时有些伤感,“真的一点都不想问?”

“不问也知道。”罗叙妍道。

“……”崔璟时停下脚步,目光奇怪的看着罗叙妍。

她对自己的不好奇,却让她好奇起来。

她看起来像是在发烧说胡话,但是……

罗叙妍之前到底在想些什么?她到底猜出了多少东西?

崔璟时皱起眉头,继续往前走去。

忽地,他发觉周围的鸟叫声变得急促凄厉,几只鸟儿扑棱棱地扇动着翅膀,争先恐后的飞向天空。

有人来了!

崔璟时左右看看,急忙的窜进了半人高的野草丛里,趴在地上,尽力伸出手去,抹了几把先前踩过的地方和草丛,让这里看起来像是没有人来过的样子。

“罗叙妍,别说话。”他轻声叮嘱道,然后留意着四周的动静。

罗叙妍趴在他的身上,胸口闷的厉害,脑袋像是有一把火在熊熊燃烧着。

“嗯……”她忍不住低低的呻//吟出声。

“罗叙妍!”崔璟时低喝道,他敏锐的感觉到有人在靠近他们。

罗叙妍的理智在告诉自己不能发出声音,但是难受的身体让她根本无法抑制,刚才还能借着说话喘上几口气,但现在死咬着嘴唇,更是难以忍受了。

不远处的草丛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崔璟时感觉到罗叙妍又要难受的出声了,侧过头去,稍稍的一仰头,自己的嘴堵住她的唇。

121 黑熊

罗叙妍下意识的挣扎,发出呜咽声,都被崔璟时牢牢的堵在嘴巴里。

浑浑噩噩之间,她因为高烧而干裂的嘴唇碰上他的柔软微凉,渐渐地觉得有些不舒服,尽管一时也不明白是什么堵住了自己的嘴巴,但在危险来临之前,乖顺的像个猫咪似的,趴在崔璟时的身上,一动也不动。

她安静下来,让崔璟时微微的放下心来,目光扫向发出动静的地方。

从野草的缝隙间,他看到不远处的枝叶在轻轻地抖动着,显然是有什么在悄然的靠近他们。

他感觉到那样东西离得自己越来越近了,不由地屏住呼吸。

细长的野草有一人多高,蚊虫飞舞着,聚拢起来又纷纷散开,同时野草猛地一抖动,被分开了,然而他视线所及的范围之内,看不到任何东西,却又能明确的感觉到那东西在靠近了。

崔璟时眯起眼睛,想稍微偏过头去,看一看到底是什么东西来了,但是此时此刻他不敢轻易的松开罗叙妍的嘴唇,生怕迷迷糊糊中的她忍不住再发出声音。

他咬了咬牙,平定下心神,仔细的留意着不远处细微的声响。

似乎……不是人,而是某种四只脚的动物。

它慢悠悠的走着,呼吸的声音有些粗,还有满是口水的舌头舔舐着嘴唇和鼻子的声音。

真的不是人,但这并不能让崔璟时松懈下来,因为这动静分明是熊之类的猛兽!

崔璟时不由地放缓了呼吸,又缓缓地摆弄了一下蔓藤,让这些枝叶可以完完整整的遮掩住他们两人,可是那些猛兽的鼻子比人更加的灵敏,也不知道能不能逃过这一劫。

正思忖着,他看到有一点黑影撞入了自己的眼角余光之中。

他定睛一看,果然没有猜错,从草丛里钻出来的赫然是一只凶猛而庞大的黑熊。

崔璟时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不由地攥住了罗叙妍的胳膊。

黑熊的鼻子往草丛里拱了拱,嗅来嗅去,然后……趴在了地上,一双毛茸茸的耳朵抖动着,赶走蚊蝇。

它似乎是在休息,显得安逸舒适。

更重要的是,它没有发现他们的存在?

想来,他们两个人在山洞里待了许久,然后又披上了蔓藤和野草,所以遮盖了人的气味,现在在黑熊耳朵眼中,他们和一滩泥没有什么区别?

崔璟时从紧绷的状态慢慢地缓解下来,想松一口气,让紧张的心能够回到原本的位置,可是紧张过后,他才想起自己还吻着罗叙妍。

崔璟时稍稍动了动胳膊,手指伸到两人的唇边,然后在脑袋稍微退后的那一刹那,手指按在了她的嘴唇上。

“……”他无声的舒口气,然后扭头去看草丛外的黑熊。

它不知道打算在这里趴多久,崔璟时担忧的看着罗叙妍,她可等不下去。

他稍稍动了动身子,想着干脆重新找一个方向,背着罗叙妍爬出去得了,可是他稍微动了动,草木摩擦发出轻轻的响声,与此同时,黑熊咂嘴的声音也停下了。

崔璟时一个激灵,停下了动作。

四周寂静无声,连蚊蝇嗡嗡的声响似乎也不见了。

他继续放缓呼吸,静静地观察着黑熊的动静。

罗叙妍一动不动的趴在崔璟时的身上,对危险毫无觉察。

过了会儿,黑熊喘了几声粗气,毛茸茸的大脑袋搁在地上,小尾巴抖动着,然后闭上了眼睛,竟是安逸的睡下了。

崔璟时心头窃喜,再黑熊睡熟了,他就可以找机会带着罗叙妍离开了。

他继续留意着周围的动静,但已经没有刚才那么紧张了。

时间一点点的过去,黑熊安安静静的趴在地上,睡得正香。

是时候离开了。崔璟时打定主意,使出力气来撑起自己的上半身,低声唤道:“罗叙妍,你还醒着吗?”

“……”罗叙妍扭动了几下肩膀,哼哼道:“醒……着呢。”

崔璟时道:“前面有一只黑熊,我要带着你静悄悄的离开,你不要发出声音,知道吗?就算再难受,也不行。罗叙妍,我相信你能克服得了。”

“……”罗叙妍浑身难受的厉害,崔璟时的话语断断续续的传入耳朵里,过了一小会儿才能明白过来他的话是什么意思,于是点头道:“我知道了……”

“罗叙妍啊,你果然是很了不起的。”崔璟时觉得还是要适当的夸奖一下这个小姑娘。

罗叙妍轻哼了一声。

崔璟时慢慢地挪动着自己的腿,先单膝跪在地上,然后一点一点的直起身子来,就在他快要站起来的时候,忽然间,林子里响起鸟儿一声凄厉的怪叫声。

他浑身一震,当即单膝跪在地上。

他后背上的罗叙妍被一震,疼得差点喊出声来,但是崔璟时刚刚的话语还萦绕在耳边,她死咬着牙关,将喊声给咽下去了。

崔璟时回头看了一眼罗叙妍,又看向发出怪叫声的地方,急忙趴回到地上,而那只黑熊也被惊醒了,瞪着眼睛看着四周,一副随时会发动攻击的样子。

他不得不继续小心谨慎的隐藏着自己的存在。

四周又安静了一会儿,就在崔璟时以为那只不过鸟儿之间的殴斗,所导致的怪叫时,两道黑影在林中闪现,他呼吸一滞,尽量低的埋下脑袋。

黑影在树枝间几下起落,很快就来到他们附近。

黑熊也安静下来,靠着野草隐匿身形,观察着不远处的活物。

那两个人似乎没有发觉草丛里有一只黑熊,开口低声交谈起来。

“找了这么久,却一点踪迹也没有,怕不是已经被野兽吃了个精光吧?”

“就算只剩下骨头渣子了,我们也的收拾了带回去。”

崔璟时心头一紧,果然是来追杀他的人。

“呵,这里到处是飞禽走兽,有骨头渣子也不奇怪。”

“你不会是想随便找几个尸骨,冒充那位,好拿赏钱吧?”

“我可不敢这么做……等等,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奇怪的声音?”

“没听见什么声音啊,怎么了?”

“在那边,说不定那位就藏在那儿呢!”

另一个人听了,顿时兴奋起来,“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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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2 你的名字

崔璟时一个激灵,拾起手边一颗尖利的石子,狠狠地弹向蛰伏中的黑熊。

石子正中黑熊脑袋,剧烈的疼痛让它“嗷呜”一声大叫,同时腾起身体,只靠着两条后腿站立着,那身形竟比寻常成年男子更要高大许多,它嗷嗷叫着,挥舞着两只大熊掌,巨大的阴影落下来。

那两人起初被惊了一下,但很快反应过来。

“呵呵,原来是一头笨熊。”

“我瞧着熊掌不错,也算是给兄弟几个连日来的奔波补补身子了。”

“你说的对!”

两人冷笑着抽出锋锐的佩刀,冲向黑熊。

而黑熊也狰狞着扑向了他们,尖锐的爪子挥舞乱挠着,发出一声声可怖的嘶吼声,震得树叶飘落下来。

两人面对凶猛地黑熊毫无怯意,挥刀砍上去,眼见刀刃即将划破皮肤,谁知黑熊灵敏地一闪,躲过刀锋,然后急奔几步,冲到了两人的身后,紧接着猛地一个回身,利爪又扫过来。

两人感受到身后凌厉的一道劲风,急忙侧身躲闪。

黑熊的大掌扑了个空,这让它更加恼怒,大吼着再度向两人袭来。

“不好,我们低估了这黑熊的本事。”

“哼,畜生而已,你怕了?”

“我怎么可能怕它?!”

两人不约而同的大笑,再度冲向黑熊,似乎已经忘记了他们来山林里的真正目的。

崔璟时听着打斗的声音。

天助我也!那黑熊带着两人越走越远,打斗的声响也渐渐远去。

他稍微抬起头,看了一眼,已经看不见那两个人和黑熊的身影了。

机会到了!崔璟时迅速地站起来,咬紧牙关,背着罗叙妍奋力的向前跑去,还没走出几步,身后响起凄厉的一声惨叫。

他分辨的出,那是人的声音。

那头大黑熊打死了其中一个人?

万幸他刚才躲开了大黑熊,没有当面起冲突。

不然的话,怕是他和罗叙妍的小命都要丢在这里了。

崔璟时浑身有些发冷,但这也更加坚定了他的脚步。

惨叫声不低,很可能会吸引来他们的同伙,要在人赶来之前,先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崔璟时又抬头看了看日头,确定自己没有走错方向后,大踏步的往前走,不多时就听不见黑熊和人打斗的声音了,林子里又恢复了宁静。

他看看周围,对罗叙妍说道:“我暂时安全了。”

“嗯。”罗叙妍靠在他的肩膀上,问道:“我们……还有多久能走出去。”

“很快了。”崔璟时道,“你要喝点儿水吗?”

“嗯。”罗叙妍点头,现在嗓子已经干哑的厉害了,就算是说出一个字,嗓子就疼的厉害。

崔璟时取下挂在身上的竹筒,拔掉上面的小塞子,然后竹筒举到了罗叙妍的嘴边,“来,喝水了。”

罗叙妍就着他的手,费力地喝着水,清凉的水滑过干涩的嗓子,让身体活泛了不少,她一口气不少水,觉得脑子里的那团火也被浇灭了不少。

她点头道:“够了。”

崔璟时收起竹筒,“我们继续走了。”说着,他整理了一下身上的布条,确保罗叙妍仍安安稳稳的待在自己的身上,然后继续赶路。

罗叙妍安稳的趴着,这个男人的背像极了一张舒适的床,居然能够让她如此的安心。

这时,崔璟时又挑起了话茬,“罗叙妍,我们继续说些话,好吗?”

“好。”罗叙妍觉得自己的精神奇异的好一些了。

崔璟时道:“对你来说,你家的棺材铺是心中最重要的存在,是吗?”

“没有我爹娘重要。”罗叙妍道。

“哦?”崔璟时一副好奇的口气,问道:“那你家其他亲人呢?你的祖父母,你的外祖母呢?”

“……”罗叙妍道:“我没见过我的祖父母,因此对我来讲,他们可以说是不存在的,没必要去在意的。至于外祖母……”她轻笑一声,没说下去。

崔璟时蹙了蹙眉,“没见过吗?”

“是啊……”罗叙妍在崔璟时的肩膀上蹭了蹭,好让自己舒服些,“我们又不住在一起,怎么见面啊……”

“你爹娘没有带你去见过吗?”

罗叙妍对这个问题感到一丝厌烦,“没有。”

崔璟时轻咳两声,心里头有些许的不爽,不过想想看……又释然了,那是没办法的事。

他又问道:“你想过以后去见见你祖父他们吗?”

“跑那么远,来回一趟要不少时间,耽误做生意。”罗叙妍忽地睁开眼睛,盯着崔璟时的侧脸,“你为什么对我祖父家这么感兴趣?”

“只是想找一点话和你说一说。”崔璟时一脸无辜。

“是吗?”罗叙妍却是不信。

崔璟时道:“是啊,我一时也想不起别的问题,只能围绕着我俩的家族说开来了。”

“呵呵……”罗叙妍低低笑着,这家伙比狐狸还要狡猾的多,会只是这么简单的找话题说一说?她才不相信呢。

崔璟时见她的神色,十分坦然的说道:“要不,我不问了,反过来换你问我,我一定如实相告。”

“真的会如实相告?”罗叙妍问道。

崔璟时郑重的点头,“会的。”

罗叙妍想了想,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我问的是你真正的名字。”

“我姓崔……”崔璟时刚一张口,忽地脸色一变,脚步一转,躲到旁边的一棵榕树下。

“怎么,不敢告诉我你的真名?”罗叙妍冷冷问道。

崔璟时抬手按在她的唇上,“有人来了,别说话。”

罗叙妍眉头一皱,暂且放下心中的疑虑。

崔璟时躲在树荫里,张望着四周。

刚才,吹来的风里,他听见了一声细响,那是刀剑看过树干的声音。

有人在附近,会是哪些要杀他的人,还是他的手下人?

崔璟时的心“砰砰”乱跳着,紧盯着周围的一切风吹草动。

很快,不远处几棵小树被放倒了。

崔璟时赶紧躲到树干后面,屏气凝神,听着身后的动静。

与此同时,几个人从后面钻出来,揪了几把野草,布置成有人在这里停歇过的样子。

“好了,我们往那边去吧。”领头的男人低声说道。

“是!”其他人低声应道。

崔璟时一听这声音,顿时心头大喜。

123 得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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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没有立刻站出来,依然站在榕树后面,声音轻轻地喊了一句,“阿仁。”

声音很轻,想微风拂过树叶。

准备离开的几个人皆是一愣,互相看看之后,目光迅速地掠向传出声音的地方。

崔璟时揭开身上的藤蔓,站了出来。

“公子!”

尽管崔璟时的脸上满是脏污,但他们依然很快就辨认出了他的身份,喜出望外的齐声叫道,接着纷纷迎上来,个个激动的热烈盈眶。

“您没事吧?”那个叫阿仁的人关切的问道,又看向他背上的罗叙妍,“这是……”

“暂且无事,这位是罗尚书令的孙女儿。”崔璟时道。

众人一怔,不过现下的状况,让他们放下公子为何会和罗尚书令的孙女在一起的疑问,而是想着尽快离开山林。

阿仁道:“公子,我们还是赶紧离开这里,寻一处安全的地方吧。我注意到那伙人也在林子里流窜。”

“嗯。”崔璟时回头对罗叙妍说道:“不用担心了,我们很快就安全了。”

罗叙妍微微点点头,“好……”

崔璟时示意阿仁带路。

阿仁看着罗叙妍,说道:“公子,罗小姐交给我们来背着吧?”

“不用了。”崔璟时摊开手,将绑缚着他和罗叙妍的布条,展示给他们看,“我还有力气。”

阿仁见此,也不强求了,示意两个人一左一右的跟在崔璟时的身边,扶着罗叙妍一些,这样也能使得崔璟时不用那么费力了。

他再一挥手,众人根据安排好的路线,小心翼翼的前行,不出一个时辰,他们来到了一条显然是人踩出来的小路,在路边还有人们开垦出田地,种植着一些绿叶菜。

阿仁道:“沿着这条路,再走一会儿就能看到一处小村落了。”

崔璟时道:“罗小姐需要看大夫。”

“到了村里,借一辆牛车赶去最近的县城。”阿仁道,又瞥了罗叙妍一眼。

罗叙妍昏昏沉沉的听着他们说话,知道再撑一段时间就能见到大夫了,心里微微松口气,她也不想自己就这么死掉,咬紧牙关也要撑下去。

一行人为了掩藏行踪,又回到了林子里,不多时,来到小村落。

此时,散落在田野上的几处茅草屋上,正飘散着袅袅炊烟,几个孩童嬉笑着在田埂上奔跑打闹,一头水牛站在他们旁边,闲适的吃着嫩草,挥舞着自己的尾巴,是个宁静祥和的地方。

崔璟时站住了脚步,遥遥的望着农舍,吩咐阿仁道:“你悄悄的去借一辆牛车,不要打扰了寻常百姓,不然会给他们带来杀身之祸的。”

阿仁想想,认为他思虑更为周全。

他们一行人全都进了村庄,未免太过显眼,多少会留下蛛丝马迹,如果那伙人找到这里,问出一二来,按照这些人的穷凶极恶,一定会杀掉村民灭口,防止消息泄露出去。

阿仁道:“我过去。”

“嗯。”崔璟时点头,看着阿仁小跑向最近的农舍,然后示意其他人躲藏在灌木丛中,“罗叙妍,你现在感觉如何?”

“一点儿都不好。”罗叙妍道。

“怎么了?”崔璟时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

罗叙妍叹气,“你连你到底叫什么名字,都不肯告诉我呢。”

其他人一怔,紧张的看向崔璟时。

崔璟时道:“我哪有不肯告诉你?”

“那你说啊……”罗叙妍的声音陡然低下去了。

崔璟感觉不对,急忙抓住罗叙妍的手,低喝道:“罗叙妍,你现在能听见我讲话吗?”

“……”罗叙妍张了张嘴巴,但是没有发出声音。

崔璟时有些发慌,“罗叙妍,你撑住,我很快就带你去看大夫了。”

罗叙妍闭着眼睛,没有说话。

崔璟时按住她的手腕,可以感觉到脉搏在微弱的跳动着,这不是一个好征兆。

他心跳如乱麻,低喝道:“罗叙妍,你说说话啊?我还没告诉你,我到底叫什么呢,你不是想知道的吗?”

其他人赶忙凑过来。

“公子,您别着急,阿仁马上就赶过来了。”

其中一人在怀里摸索了片刻,掏出一只黑色的瓷瓶,递到崔璟时的面前,“公子,这是临行前,我的师父交给我的药丸,说是在命危之际,服用一颗的话,可是暂时保全脉息,但是此药药性极强,服用之后会留下一些后患。”

“是什么?”崔璟时急切的问道。

那人道:“对于寻常习武者来说,半年之内无法使用内力。至于一般人服用后会怎样,说不太准……”

习武之人都要受影响半年,那像罗叙妍这样的普通女孩子能不能受得住药性就更难说了……崔璟时的心揪成一团,接过黑色小瓷瓶,紧紧地攥在手里,似乎是拿不定主意。

“罗叙妍?”他又唤了一声,可是罗叙妍依然没有应声。

崔璟时的手指又搭在她的手腕上,脉象没有减弱的迹象。

“再等等看。”他咬咬牙,不想太过冒险。

阿仁赶着一辆驴车回来,车上装着一些柴火和干草,是农户原本就准备送到县城里去卖掉的,他不单给了农户钱,还答应他们会帮忙把东西都卖掉。

农户见他给的钱不少,足够买下所有东西,还能再买好几头驴,所以爽快的答应了。

阿仁又问农户借了一些斗笠和粗布头巾,交给同伴们,让大家能打扮的像是村里土生土长的人。

崔璟时解开布条,让罗叙妍能够舒服一些的躺在草堆上,然后从阿仁手上接过一条薄被,盖在罗叙妍的身上,又拿一顶斗笠支在她头顶上,挡住刺眼的阳光。

阿仁和同伴们互相看看,都发现了公子对罗小姐超乎寻常的关心和体贴。

“快走吧。”崔璟时收拾妥当,催促道。

“好。”阿仁急忙催动驴子,往县城去,“大约要走半个时辰不到的路。”

崔璟时道:“是最近的县城了吗?”

阿仁点头,“是啊。”

崔璟时看着罗叙妍,差点掌心里小瓷瓶给捏碎了,他不禁伸出手,攥住她的手。

“罗叙妍,钱还没赚够呢,你所看重的爹娘也在家里等待着你回去,一定要撑下去,知道吗?”

124 一定要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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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叙妍双眼紧闭,她感觉自己并不是深陷在黑暗中,可是眼前雾蒙蒙的一片,什么也看不清楚。

她向抬手挥去这些讨厌的雾气,可是不管怎么动,手臂都不听自己的使唤,连双脚也是,就那么傻愣愣地站在原地,动了动不了。

她讨厌这种感觉,咬着牙,拼命地想动一动,可是越是使力,身体越发的虚弱。

“怎么回事……”罗叙妍自言自语道。

这时,一个模模糊糊的声音响起,一直絮絮叨叨的没完没了,起初她听不清楚那个声音在说什么。

可这声音算是雾气袅袅的世界里,唯一“活”着的东西,她不得不屏气凝神,仔细的倾听着。

渐渐地,她听得有些清楚了。

是个让她有些厌恶的声音,反反复复的在说着相似的话语,像一只苍蝇似的,在耳边“嗡嗡嗡”不停。

“闭嘴。”她不由地出口喝道。

那个声音猛然间变得欣喜,她突然能听清楚他在说什么了。

“罗叙妍,你再说句话,好吗?”

原来真的是那个化名叫“阿八”的男人,罗叙妍皱了皱眉头,想让他闭嘴,可是她还是说不出话来。

“罗叙妍,那你听见我说的话没有?钱还没赚够呢,你所看重的爹娘也在家里等待着你回去,一定要撑下去,知道吗?”

好烦……她怎么可能不知道要好好的活下去,不让爹娘为自己担心呢?罗叙妍真想翻白眼,这个男人真是聒噪。

“罗叙妍?”崔璟时看到罗叙妍又蹙了蹙眉头,眼中闪过一丝欣喜。

他知道她一定听见了自己的话,她还能有这样的感知,就代表着她会撑下去的!

“再快一点!”他向阿仁催促道。

阿仁应了一声,又挥舞了两下小鞭子。

崔璟时的视线回到罗叙妍身上,双手搓了搓她有些发凉的手,“罗叙妍,就快到了。”

一条蜿蜒的土路,在崔璟时的眼中变得何其漫长,无论他多少次的抬头望一望,都失落的发现前面依然是茂盛的林子,看不见城墙上的旗帜。

“到底还有多久?”他都有点害怕阿仁是在骗他了。

“公子,很快了,请您莫着急。”阿仁道。

崔璟时看不出心虚来,只能说道:“罗尚书令的孙女,这样的身份,对我来说非常重要,如果我救了她的命的话……”

阿仁道:“属下明白,公子。”

崔璟时幽幽的叹口气,再度把手指按在罗叙妍的手腕上,在感受到脉息的一瞬,他的脸色一变。

罗叙妍的脉象忽然间衰弱了一些,这是不祥的预兆。

他的心“咚咚”乱跳,一下子攥紧罗叙妍的手,他俯下身,在她的耳边说道:“罗叙妍,你一定要活下去!”他知道罗叙妍是讨厌自己,所以故意说道:“罗叙妍,这点都撑不下去了吗?可别让我看不起你啊?”

接着,他又催阿仁再快一点。

“罗叙妍快不行了。”

有人提议道:“公子,要不先给罗小姐吃一颗药丸吧?”

崔璟时又看看那黑色的小瓷瓶,“再等一等。”他相信罗叙妍一定能撑下去。

那人道:“若是在脉象消失之后再服用,就回天乏术了。”

“也就是尚有一丝脉象,都能护住吗?”崔璟时问道。

“是的。”那人点点头。

崔璟时道:“不知道后果如何,所以再等一等吧。如果本来能救活她,却因为这颗药丸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那就不值当了。”

那人没有继续劝。

崔璟时继续看着罗叙妍,说道:“罗叙妍,你一定可以的,对吗?”

尽管没有得到任何回答,但是崔璟时感觉到她的脉象虽然微弱,但是至少没有继续衰弱下去了。

他知道她一定在拼尽全力,强撑着。

在煎熬之中,一行人进入县城,阿仁问了守城门的官兵,用最快的速度赶到了医馆。

“大夫,用最好的药,不必在意价钱。”崔璟时冷声喝道。

大夫原先见他们都是农夫打扮,没怎么放在心上,可是听了这话,又见他气度非凡,愣了愣之后,点点头,赶紧叫上自己的徒弟,一起来问罗叙妍医治伤口。

阿仁派两个人去周边查看情况,再派一个人去买点补给什么的,等这边的事情都办妥了,他们必须抓紧时间,赶回京城去。

既然荆州刺史已经死了,而且他们还遇上暗杀的人,现在想再在这里做什么都是痴心妄想了,说不准还会赔上性命。

“公子。”他把打算和崔璟时说了。

崔璟时闭了闭眼,点头道:“不管如何,都要先去一趟峡州,见一见罗邦皓。”

“属下明白。”阿仁道:“您和罗小姐在外这两日,恐怕罗家人很担心,是否要属下再派人先回峡州通知一声?”

“暂时不必了。”崔璟时摇头,“殷淮昭跟着许记棺材铺的人,不能再让他知道我们的行踪。”

“殷公子?”阿仁疑惑。

崔璟时“嗯”了一声,尽管黑马发疯的事情看起来和殷淮昭无关,而且殷淮昭这些时日来也没有什么小动作,但是他不会相信这个人的。

“这个人小心为上。”

阿仁应道:“是。”

崔璟时道:“先在罗小姐情况如何,再决定何时回到峡州去。也不必先派人回京城去报平安,让那些人摸不准现在的情况才行。”

“是。”阿仁又应道,“公子……”

说话间,大夫从隔壁的小屋出来,崔璟时抬手示意他先不要说了,向大夫走过去,问道:“她如何了?”

“暂无性命之忧,但腿骨折了,我已经重新处理过,这位小姐需要静养几个月,不然以后腿脚会留下毛病的。”大夫道,“是您自己给她覆的药草吗,做的很好。”

崔璟时眼睛一亮,脸上渐渐地洋溢起笑意来,“您说,她能活下去了,对吗?”

“是的。”大夫道:“不过,一定要好好静养,按时喝药换药。”

“多谢您了。”崔璟时长长的松口气,示意阿仁付钱给大夫,“您看,现在安排马车送她去峡州,可以吗?”

125 养伤

“最好不要,这位姑娘的身体还很虚弱。”大夫答道。

“最快要什么时候?”崔璟时追问道。

大夫道:“起码先等她醒过来,再看情况。”

崔璟时的脸上闪过一丝苦恼,但很快还是被罗叙妍能活下去的欣喜所掩盖了,“我知道了,多谢。”

阿仁听见了他们对话,为此感到郁闷,“公子,要先留在这里这几日吗?”

“嗯。”崔璟时想也不想,应道。

阿仁无奈的叹口气,“可是……您不能耽搁太久的时间。”

“我知道。”崔璟时也有几分无可奈何,“荆州刺史死得不寻常,现在只有罗小姐知道他的死因,再加上她是罗尚书令的孙女,所以我们不得不多停留几日了。”

阿仁脸色一变,“曾刺史不是旧疾突发而死的吗?”

崔璟时摇头,“不是。”

阿仁看看周围,知道这里不是细说下去的地方,“公子,我去寻一处住处,也好妥善的安置罗小姐,好让她养伤。”

“去吧。”崔璟时点点头,然后来到罗叙妍的身边。

经过医治,她的脸色稍微好些了,脉象也没有那么微弱了。

“你要好起来啊。”他叹道。

不多时,阿仁找到了住处,几个人齐心协力把仍在昏睡中的罗叙妍搬到了一处小小的院子里。

院子里只有三间屋子,一间做灶间,一间是堂屋,还有一间是睡觉的,只有一张床,上面铺着新买来的被褥,摸上去柔软舒适。

“住客栈太显眼了,县城里可以租来的房子不多,这儿已经是最好的了。”阿仁问道:“公子,只有一张床,罗小姐安排在哪里?”

崔璟时道:“让她睡屋里吧,我和你们几个在堂屋里打地铺。”

阿仁一惊,“公子,这可不大好吧……”

“罗小姐是因为我才遭受了这无妄之灾的,她现在伤的严重,应该如此,好好照顾着的。”崔璟时道,“在外面,就不要讲究那么多了。”

阿仁便不劝了,喊人把里里外外收拾了一遍,摆上自己买来的东西。

这期间,崔璟时一直坐在床边,伸手探了探罗叙妍的额头,给她掖好了被角,然后静静的凝望着她的面容。

昏睡中的她,没有针锋相对,也没有强势的处事,如此的安静,但是他更喜欢罗叙妍在他面前活蹦乱跳的样子。

更重要的是现在他救了罗叙妍的性命,虽然罗叙妍是被他牵连的,但是……

看在这份情面上,罗叙妍会说出曾刺史真正的死因吗?

“咚咚咚”,有人在外面敲响了房门,崔璟时问道:“什么事?”

阿仁道:“公子,属下煎好罗小姐的药了。”

“端进来吧。”

阿仁把药送进来,崔璟时示意他放在床边的小桌上,就可以出了。

等阿仁出去,他拿起碗,试了试药汤的热度,发现还有些烫,于是用小勺子轻轻地搅动着药汤,等到冷下来一些后,小心轻柔地扶起罗叙妍的上半身,在她的脑袋后多加了一只枕头,然后小勺子舀了一点药汤,一点一点的灌进她的嘴巴里。

有没有咽下去的药汁从嘴角滚落,他急忙用巾子擦掉。

喂药的过程很慢,极为耗费耐心,但崔璟时看起来一点儿也不着急,花了一炷香的功夫终于把一碗药都喂下去了,他再撤掉枕头,给罗叙妍盖好被子。

可是,又有一个问题难住他了。

他和罗叙妍都有好几天没有梳洗了,然而一屋子的男人,谁也不方便帮她擦洗身体。

也不能在这里随便找一个不认识的婆子来照顾罗叙妍,任谁看了这院子里好几个男人,却有一个姑娘家,都会觉得奇怪的。

殷淮昭和那些杀手还在追寻着他们的下落,在谷底找不到尸首,必然会来周边的县城村庄来寻觅蛛丝马迹。

所以,那样无疑是把他们的行踪暴露给那些人。

崔璟时揉了揉眉心,叹道:“罗叙妍,你还是快点醒过来吧,你也不想自己浑身臭味,对不对?”

他不指望昏睡中的人能给自己什么答案,在阿仁来喊吃饭时,又看了看罗叙妍,然后转身出屋。

阿仁请崔璟时先坐下后,众人才落座,然后开口道:“公子,属下等已经查探过周围了,没有发现那些人的行踪。”

“去找找殷淮昭在哪里。”崔璟时道。

阿仁道:“是,公子。”

崔璟时有些可惜,从目前的情况来看,没有确凿的证据能够证明殷淮昭和黑马发疯坠崖的事情有牵连,更何况他还当着棺材铺所有人的面跳上马车来救他们,尽管他认为殷淮昭如此拼命只是为了罗叙妍。

如果能摸到什么蛛丝马迹,足以证明殷淮昭与此事脱不开干系,再加上曾刺史暴毙,应该能够让他身后的那股势力头疼许久了。

崔璟时吃了一口馒头,暂且压下这些思绪,对阿仁说道:“给罗小姐准备什么吃的了吗?”

“我煮了点稀粥,想来她要是还昏睡着也能吞得下去。”阿仁道。

“嗯。”崔璟时点点头,“麻烦了。”

吃过饭,崔璟时回到屋里,罗叙妍仍没有醒过来,他伸手覆在她额头上,见没有什么异常了,这才回到堂屋。

阿仁已经为他准备好了热水、被褥和干净衣服,“公子,您先沐浴吧。”

“好。”崔璟时先前还在“笑话”罗叙妍身上脏兮兮的,可是他自己其实也没有好到哪里去,换了两回热水,才觉得自己洗干净了,换上了崭新又干净的衣服,虽然是平常人家的棉布衣衫,但此刻穿在身上,比绫罗绸缎更为舒服。

“让值夜的人一个时辰后叫醒我。”他在睡觉之前,吩咐阿仁道。

阿仁不解,“公子,您这是?”

“我怕罗小姐会出事。”崔璟时认真的说道。

阿仁哪里看不出罗小姐对公子来说十分重要,只得点头道:“属下知道了。”

崔璟时这才躺在褥子上,伸展了一下手臂和腿脚,此刻才真正的感觉到疲累,不过在确保罗叙妍安然无恙之前,他还不能好好的睡上一觉。

126 醒来

一晚上,崔璟时每过一个时辰便醒来一次,去屋里看看罗叙妍的情况,好在她的脉象趋于正常,脸色也好了不少,这让他着实开心。

天一亮,他起身梳洗过后,端着汤药来到床榻前时,惊喜的发现罗叙妍的眼皮子在颤动。

他赶忙放下碗,轻轻地推了推她的肩膀,唤道:“罗叙妍,罗叙妍?”

罗叙妍的眼珠在眼皮子下微微颤抖着,似乎快要睁开来了。

崔璟时更急切的喊道:“罗叙妍,快醒一醒啊?”

在他焦急的期盼中,罗叙妍终于缓缓的睁开了眼睛,有些刺眼的晨光落入眼中,她感觉眼睛干涩的难受,眼前更是一片片的重影,什么都看不清楚。

她难受的撇过头去,又闭上眼睛。

当她从晕晕乎乎中稍微缓过来,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的是崔璟时洋溢着笑意的脸。

在对上那双眼睛的时候,她差点一拳头揍过去。

“你醒了?”崔璟时笑道:“正好,该喝药了。”

罗叙妍本想自己起身,可是刚一动,想起自己腿上有伤,只好在崔璟时的搀扶下坐起来,然后从他的手里接过碗,然而许久没吃东西,手上根本没有力气,要不是崔璟时托着碗底,连药带碗都要撒在被褥上了。

“还是我来吧。”崔璟时道,强硬的拿住碗,另一只手拿起小勺子。

罗叙妍无奈于自己现在的样子,只能听他的了。

崔璟时道:“我昨儿带你去看了大夫,大夫说你要好好休养,不然腿脚会落下病根的。”他一边说,一边舀了一勺子药汁,吹了吹,然后送到罗叙妍的唇边。

嘴唇碰触到温热的勺子,她忽地心一跳,脑海里隐隐约约的浮现出奇异的感觉。

似乎之前她的嘴巴碰到过……

“快喝药啊?不烫的。”崔璟时见她有些发愣,催道。

罗叙妍甩开脑海里的东西,微微低头,一口气喝下药。

药汁发苦,咽下喉咙之后,唇齿之间依然有股苦涩的味道,她咂了咂嘴,然后示意崔璟时继续喂药。

“嫌苦吗?”崔璟时问道。

“还好。”罗叙妍淡淡的说道。

一碗药喝下去,肚子里有点东西了,罗叙妍感觉也舒服了些,而追下山谷后的记忆也一点点的在脑海中浮现出来。

她不知道已经过去几日了,连忙问道:“我们现在在哪里?”

“峡州与荆州交接之处的县城里。”崔璟时如实答道。

罗叙妍问道:“铺子里的人呢?”

“我们与他们走散了,现在还没有找到他们。”崔璟时明白她在担心什么,于是坦诚的说道:“黑马突然发疯,带着我们坠下山谷不是意外,而是有人蓄意为之。现在这些要杀我们的人,还在找寻着我们的下落,如果我们暴露行踪的话,必然无法活着回到峡州,回到你的家。”

“是要杀你的人,而不是我们吧。”罗叙妍目光冰冷,尖锐的指出崔璟时话中的小心思。

崔璟时面不改色,说道:“你与我在一起,他们也不会放过你的。”

“这么说,我是受你连累了。”罗叙妍蹙起眉头,尽管再三小心了,可还是牵连到了自己,“……也不知道大伙儿们是否平安。”

“我已经派人去找寻他们的下落了。”崔璟时道。

“派人?”罗叙妍的目光猛然扫向他。

崔璟时点点头,“是的,我们现在暂时躲在县城里的一间隐蔽的院子里,有人保护着我们,所以暂且不必担忧性命安危了。”

罗叙妍看了一眼窗户,“所以,大伙儿不知道我还活着,我的爹娘也不知道……我本来应该早就回到峡州的,可是现下已经耽误好几天了吧?我爹娘会很担心的……”

“对不起,”崔璟时微微低下头,带着几分歉意说道:“为了你我的安危,现在不能告诉他们。”

“什么时候才能回峡州?什么时候才能向我的爹娘报平安?”罗叙妍加重语气问道,同时感觉胸口堵得慌,不由地抬手按在衣襟上,连连咳嗽几声。

崔璟时忙要去拍拍她的后背,帮助她顺顺气,但是罗叙妍稍微侧开身子,躲开了。

咳嗽好不容易停歇下来,罗叙妍脸色发白,虚弱的靠在枕头上,“你现在也无法确定时间,对吗?”

“是,”崔璟时不认为这些事情可以瞒得住罗叙妍,老老实实的说道:“更重要的是,大夫说你这些天必须静养,否则会落下病根的。至于何时能派人去报信……我看,还得等待时机,希望罗小姐能谅解。”

“……”罗叙妍抿了抿唇,闭上眼睛。

崔璟时安慰道:“其实……刺史的丧事是提前结束的,我们本就早了许多天回峡州,所以在许掌柜和罗先生看来,你还有好久才会回去的。”

“万一白管事报信给我爹娘,说我坠落山谷了呢?”罗叙妍觉得头疼,可现在自己身体不能动,不然她才不管这个男人的死活,一定要回家去。

崔璟时不知道该劝说什么,毕竟他不是白管事,也不是棺材铺里的任何人,无法知晓他们的想法,无法准确的猜出他们到底会怎么做,但有一点……殷淮昭的心思,他也许能揣摩一二。

不过,这些都是不太确定的事情,等手下人找到殷淮昭的踪迹后,再说吧。

罗叙妍想了又想,知道现在是无济于事了,于是转而提起另外的事情,“你说,你的人在这儿保护着你我?”

“正是。”崔璟时道,“他们都是武功高强之人,待在此地,能护卫我们平安的。”

罗叙妍迟疑了一下,坚定的开口道:“我想见见他们。”

崔璟时有些不解,“你要见他们?”

“是。”

“可是……你一个姑娘家,他们不方便来这屋子里吧?”

罗叙妍淡然的说道:“我在许记棺材铺做事这么多年,见过多少男男女女了?”

崔璟时见她是打定了注意,便不劝了,起身到门口,“阿仁,你们几个过来一下。”

罗叙妍听着他的声音,和接近的脚步声,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那个九环大刀的男人,如今会不会也在这个小院子里?如果在的话,那就能证明他就是前世的那个人了……

127 不见那个人

“公子,有什么吩咐吗?”阿仁等人进来,但就站在门口,没有再往里面走。

罗叙妍定睛一看,将每个人的面容和身形都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

“你的人都在这里了吗?”她问道。

“除了去找人的,还有在外面看守的,其他的都在了。”崔璟时道。

罗叙妍犹豫了一下,又扫视了一眼那几个人,“你的人里面就……没有那种虎背熊腰,身形高大之人吗?”

崔璟时道:“没有,你为何突然这么问?”

“……”罗叙妍看他不像是在撒谎,敷衍道:“我就是觉得这样的人看着更牢靠些。”

崔璟时失笑,罗叙妍不像是这种只看重外表的人,对于这样的问题,他觉得奇怪,可是看罗叙妍的样子,是问不出真话来的。

他道:“放心吧,罗小姐,我说过,他们都很厉害的。还有别的事情,要问他们的吗?”

“没有了。”罗叙妍道。

崔璟时挥挥手,让阿仁他们出去。

罗叙妍垂下眼帘,道:“我想再歇会儿了。”

“我答应了你一件事,你能答应我吗?”崔璟时问道。

罗叙妍道:“我很累了。”

“那就说明你答应了,但是等你休息够了,就可以了,对吧?”崔璟时笑着问道。

“……”罗叙妍无语,从这个家伙装疯卖傻开始,就该知道他是个有心机的。

崔璟时上前来,要扶着罗叙妍躺下来的时候,她才发现身上还穿着脏兮兮的衣裙,细细闻一下,身上似乎散发出一股恶臭来。

她不由地蹙起眉头,眼中闪过一丝厌恶。

“我想先擦一擦身子,换衣服。”她清楚这些事情对他来说不太方便,所以没有计较就这么脏臭的躺在床榻上。

崔璟时应道:“好,我去给你准备热水和干净的衣服。”

“嗯。”罗叙妍低头,拿起衣服的一角,又闻了闻,眉头皱得更深了。

“来,给你准备好了。”崔璟时端来一盆热水,又把搭在肩膀上的衣裙放在床头,“为了避人耳目,所以准备的衣裙有些丑,还不合你年纪,希望罗小姐不要介意。”

“没事。”罗叙妍拿起衣裙看了看,是适合中年妇人的款式。

崔璟时拧干了巾子,递给罗叙妍,迟疑了一下,说道:“我在外头等你,好了喊我一声。”

“嗯。”罗叙妍点点头,看着崔璟时离开屋子,关上房门,这才低头解开自己的衣带,脱下上衣。

脏污的皮肤上有一些擦伤,她轻轻地用巾子擦了擦,然后把巾子丢进水盆里,想要稍微歪过身子,去洗一洗巾子,可是腿脚刚动,一阵抽痛就一下子传来,她不由地倒吸一口冷气。

屋外顿时响起说话声,“罗小姐,你没事吧?”

罗叙妍闭着眼睛,缓了一会儿,开口道:“没事。”

这次,她放缓了动作,可是近在咫尺的水盆和巾子,此刻都显得那么的遥远。

她长叹一口气,背靠在枕头上,揉了揉额角。

喘了两口气,罗叙妍扯过干净的衣服,穿好后,想要把崔璟时喊进来,可是看着脏兮兮的裙子,实在忍不住了。

“那个……”她发现自己都还不知道人家到底叫什么名字,再喊“阿八”显得古怪。

正当她琢磨的时候,崔璟时敲门问道:“罗小姐,你还好吗?”

“麻烦你再进来一下。”罗叙妍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

崔璟时推门进来,问道:“怎么了?”

罗叙妍指着水盆,“麻烦你再把巾子递给我。”

“好。”崔璟时二话不说,洗干净了巾子,拧干了递给罗叙妍,“我再去给你打一盆热水。”

“嗯。”罗叙妍垂下眼,点点头。

崔璟时出去,换了一盆水回来,看到罗叙妍还是原样坐在床上,问道:“腿太疼了,不方便吗?”

罗叙妍叹气,“是的……”

崔璟时道:“我有个办法,看罗小姐愿不愿意了……”

“什么?”罗叙妍问道。

崔璟时道:“我用布蒙上眼睛,不该碰的地方,绝不会碰到的。”

“……”罗叙妍脸颊有些微微发烫,想来想去,现在也没有别的办法了,自己也不可能穿着脏了的衣服一直窝在床上,“……好吧,麻烦你了……”

崔璟时笑了笑,放下水盆,去外面拿回来一根布条,却是递到了罗叙妍的面前,“你来给我蒙上吧。”

罗叙妍看了看手里的布条,有一掌宽,布料细密不透光,蒙住了眼睛,便是什么也看不见了。

她点点头,用布条蒙住崔璟时的眼睛,在他脑后系紧,“好了。”

崔璟时什么也看不见,他小心翼翼的伸出手,罗叙妍赶紧抓住他的手。

她感觉自己脸颊越发的滚烫了,也不知道红成什么样子,从小到大不曾和一个男人有这么亲密的接触……

罗叙妍咬了咬牙,轻声说道:“这里……”

崔璟时的手在她的牵引下,摸到了一片衣角,然后跟着她的指使,小心谨慎的挪动着她那条受伤的腿,脱掉脏衣服,然后用干净而温热的巾子细细的擦拭过,换上干净的衣服,现在再躺在床上也觉得舒服了很多。

罗叙妍长舒了一口气,看到崔璟时蒙着眼,傻乎乎的呆站在一边,轻声说道:“可以解开来了。”可是崔璟时刚一动,她又叫了一声,“等一下!”

崔璟时不解,“还有哪儿要做的吗?”

罗叙妍双手揉着自己的脸颊,这儿也没有镜子,也不知道脸色有没有正常些,要是给这个男人看见自己脸红的样子,肯定要调侃几句了……

“我还没整理好,你……你先出去吧,出去了再解开。”她道。

崔璟时应道:“好。”

他毫无怨言的摸黑走到房门口,但没有立刻拉开门出去,而是顿住了脚步。

罗叙妍见他迟迟不动,道:“你跟前就是门了。”

崔璟时微微一笑,说道:“说起来,我还没有告诉罗小姐我的真名。”

罗叙妍听了,轻咳一声。

这家伙还急着她刚才喊的是“那个”?

崔璟时继续说道:“我姓崔,名璟时。”说完,他拉开屋门,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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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8 究竟是怎么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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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叙妍愣了愣。

“崔璟时……”她缓缓的念出这个名字,莫名的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

想来想去,压根想不起任何和这个名字有关联的人和事来,她幽幽的叹口气,扯出身后的枕头,扔在一边,躺在床上,闭上眼睛,不多时倦意袭来,她沉沉的睡去。

这一觉睡到午后,罗叙妍便又醒了,是被饿醒的。

她有些恍惚的躺在床上,凝望着床帐,四下里寂静无声,仿佛岁月静好,一切祥和,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咕咕咕”,肚子又唱起了空城计,把她从错觉里拉出来,她咳嗽了两声,正要喊出崔璟时的名字,敲门声已经响起了。

“罗小姐,你醒了?”接着,是崔璟时说话的声音。

罗叙妍应道:“醒了,有吃的吗?”

“有有有。”崔璟时笑着答应,过了会儿,他端着一只盘子进来,上面放着一碗稀粥,两碟小菜,“这些东西,合你胃口吗?”

“嗯。”罗叙妍点头。

崔璟时把东西放在床头的小凳子上,然后先夹了一筷子小菜摆在稀粥上,再端起碗来,“我喂你?”

罗叙妍知道自己手头上没有太大的力气,所以点点头,“麻烦你了。”

“没事儿。”崔璟时淡淡的笑了笑,然后像喂药时那样,小心体贴的喂她吃稀粥。

食物咽下去,带来的是满足感,罗叙妍感觉舒服不少,“谢谢你。”

崔璟时拿起一块帕子,擦了擦她的嘴巴。

罗叙妍愣住了,等到那块帕子从自己的嘴巴上离开,才缓过神来,有些呆呆的看着崔璟时。

崔璟时笑道:“看我做什么?”

“……”罗叙妍迅速地转开眼睛,“没什么。”

崔璟时道:“你脸色好些了,一会儿还要吃药。”

“嗯。”罗叙妍低声应道。

崔璟时目光深深的看着她,故意说道:“罗小姐,我的名字,璟为玉之光彩……”

罗叙妍一听,抬起头来又看向他,“璟?”

“是啊,璟。”崔璟时点点头。

罗叙妍猛然想起了一些事……难怪这个男人会那么关心那只玉牌,死活都要从许云芝的手上拿回来,再叫她一定要好好保管着。

“那只……玉牌是你的?”她缓缓问道。

“是我的。”崔璟时笑着点头。

罗叙妍又问道:“那年……我爹娘在京城中的土地公庙里,救下来的人,就是你吗?”

崔璟时看着她的脸色,笑道:“是我。”

罗叙妍又低下头。

崔璟时在小凳子上坐下,凝望着罗叙妍。

不知道她在想什么,脸色依然平静淡然。

“罗小姐,先前答应的事情,我现在可以问你了吗?”他轻声问道。

罗叙妍叹口气,“你说吧。”

崔璟时紧盯着她,问道:“荆州曾刺史到底是怎么死的?”

罗叙妍一怔,反问道:“你为什么要在我们面前装疯卖傻?”

“为了自保。”崔璟时很坦然的说道:“我看得出来,如果我不装疯卖傻,博取同情,而你又看不到利益的话,是不会留下一个陌生人的。”

罗叙妍眉梢一挑,“你说的很对。”

“那你,可以回答我的问题了吗?”崔璟时问道,语气中带着几分紧逼的意思。

罗叙妍想起当年遇见他时,后来出现的那些黑衣人,又想到当她与爹亲被历阳长公主的人暗杀时,救下他们的人……

这些都是崔璟时的人,而他对荆州刺史超乎寻常的关系,以及那些暗地里想要杀掉他的人……都代表着这个男人的身份非凡。

更何况,大周皇室的姓氏就是崔。

罗叙妍慢慢的抬起眼,看向崔璟时,这个男人不再装傻之后,看上去俊朗温和,毫无高位之人的架势,对她是分外的体贴仔细。

虽然这也许是为了只有她知道的曾刺史之死的真相。

但不管是什么,崔璟时是知道她很清楚曾刺史究竟是怎么死的,她躲不过这个问题了。

她开口道:“曾刺史……是银针入脑而死的。”

崔璟时脸色微微一变。

罗叙妍接着说道:“细如发丝的银针,直入他头顶,若不是我曾遇到过相同的状况,又格外仔细的梳理曾刺史的头发,也不会发现了。”

崔璟时问道:“相同的状况?”

“嗯。”罗叙妍索性都说开了,“峡州衙门有一位衙役,名为杜成,半夜里跌进沟里摔死了,可是我发现他不是摔死的,也是这样的死法。”

崔璟时目光一凛。

罗叙妍道:“我知道的,就是这些了。”

“谢谢你,罗姑娘。”崔璟时向她扬起唇角,接着从怀里摸出一只布包。

罗叙妍本来没有兴趣看他拿出来什么东西,但是等到发现他从布包里摸出来的是那件玉牌的时候,目光停留在了玉牌上。

崔璟时道:“黑马摔死了,车也摔得四分五裂了,我从一堆破烂里找到了这个,还是要还给你的。”

看着他把玉牌递过来,罗叙妍没有迟疑,抬手接过。

她看着上面的“璟”字,听见崔璟时说了句话,“这以后都是你的东西了”。

罗叙妍觉得这话听着有些怪异。

崔璟时道:“我去看看药煎好了没有。”

说完,他出去了。

罗叙妍攥紧玉牌,手指摩挲了两下,然后塞到枕头下面。

过了会儿,崔璟时端着药进来,喂他喝下去,“是要说会儿话,还是继续歇着?”

“我想再睡会儿。”罗叙妍轻声说道。

崔璟时道:“好,到了晚饭的时候,我来喊你。”

“嗯。”罗叙妍闭上眼睛,直到听见房门关上,感觉到屋里只剩下自己一个人后,才又睁开眼睛。

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情都已经摆明了,崔璟时不时前世那个人。

剩下的时间已经不多了,那个人到底身在何处?

既然已经明白崔璟时是什么样的身份了,是否能借助他的能力,来了结前世的仇恨?

毕竟崔璟时可能对峡州的情况不太了解,沟通起来也许没有那么麻烦和困难?

罗叙妍琢磨起这事来,一时困意也消失了。

129 一封平安信

转眼过了几日,罗叙妍的身体渐渐好转,可以在崔璟时的搀扶下,倚靠着拐杖在院子里走几步。

她最关心的是找没找到白管事他们,已经什么时候能回峡州去。

崔璟时扶着她回到屋里,安顿在床边的椅子上,说道:“还在找……”

罗叙妍却是不信,山谷周边需要找这么长时间?

崔璟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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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0 假尸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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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仁脸色微变,“峡州的地形……”

“是啊,更为复杂。”崔璟时叹道,“但好歹有个方向了。”

“是罗小姐告诉您的?”阿仁问道。

崔璟时道:“是的。”

阿仁有些怀疑,“不是我不尊重罗小姐,只是她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的话……”

崔璟时道:“我和她相处这些天,我选择相信她的话。”

阿仁想了想,到底是公子和罗小姐相处了这么多天,他的想法比自己的猜测应该更为准确,便不再反驳了。

“既然罗小姐都能知道那伙人的存在,看来他们不会潜伏太久,必将有所动作了。”崔璟时思忖片刻,说道:“赶紧联系峡州衙门,务必要尽快查出来。”

“可是……峡州衙门里有内奸。”阿仁担忧的说道。

崔璟时捏着眉心,“这么久了,还没有查出来吗?”

“是。”阿仁点头,“至今没有消息,查明这个内奸到底是谁。”

崔璟时猛然想起罗叙妍的话,他顾着曾刺史的死因,却一时忘了一点。

“峡州也有人和曾刺史是一样的死法,罗小姐这么跟我说过。”

阿仁道:“所以,峡州这趟浑水,现在不是去淌一趟的时候。”

崔璟时点头,“是啊,还不是时候,但是……”不知道那些人什么时候就会做出动作,万一威胁到峡州,那势必是要城门失火殃及池鱼的,罗叙妍一家也不得安宁。

阿仁看出他的焦虑,说道:“公子,属下先传消息回京城吧。”

“去吧。”崔璟时道,然后背着手在屋中踱步。

从灶间传出一阵阵肉汤的香气,足以勾起人肚里的馋虫,但是崔璟时一点也没心思搭理有些饿的肚子,想着心里事。

翌日,外出的人带回来了棺材铺众人的消息。

“他们拜托了山谷附近的猎户,进了林子里寻找您和罗小姐的下落,但不慎迷失了方向,过了三五天才出来,然后在猎户家中休整了两天,又进去找人了。殷淮昭殷公子和他们在一起。”

“现在还在林子里?”崔璟时问道。

“是,只有一个姓白的管事,和罗小姐的贴身丫鬟待在猎户家里,在我离开之前看来,他们没能寻到正确的路,到达您和罗小姐坠落的位置,也尚未将消息传回许记棺材铺。”

崔璟时点点头,“还好,尚未传消息回去。”

这样他们就可以多在这个小县城里养伤几天了,如此罗叙妍不必受舟车劳顿的苦,对伤势也有好处。

“那些杀手呢?”崔璟时问道。

“属下临走前,布置了假尸体在谷底,尸骨被猛兽啃食,已经面无全非,分辨不出身份来,杀手们找到假尸骨,大约以为您真的死了,取下了那颗已经腐烂的头颅,离开了山谷。”

崔璟时点点头,“他们往哪儿去了?”

“北上。”

崔璟时松口气,“他们这是准备回京城复命了吗……那殷淮昭也应该知道这件事才对。”

也许这人是在陪着许记棺材铺演戏,好在将来有人调查这件事的时候,他能有人证明自己的清白。

“殷淮昭不能继续留在那儿了,得像个办法让他离开。”他道,“只要殷淮昭也走了,我就可以带着罗小姐回峡州,至少见一见罗先生。”

阿仁道:“公子,属下其实有个建议……”

崔璟时看向他,“你说。”

阿仁道:“现下这情况,此地不是您久留之地了。先找一个人假扮您,和罗小姐一起回到峡州,同时,我们护送您回京。不管如何,最重要的是保护您的安危。”

崔璟时目光一沉,蹙起眉头。

阿仁知道他心有不悦,欠身道:“属下这是为您着想。”

“我明白。”崔璟时苦笑道:“可是出来一趟,竟然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办成。”

“公子,何出此言?”阿仁道:“您至少知道曾刺史之死,也知道了那些人在峡州城外,而且您和罗小姐……”

崔璟时摆摆手,“曾刺史之事要如何借题发挥,我尚未想好,而且他已经入土为安,想要搅动起这件事来,会有诸多困难的。”

阿仁等人互相看看,低下头。

崔璟时道:“这条路,真的是越来越难走了。”

他感叹着,背在身后的手紧攥成拳头。

不管有多难走,为了母亲,他一定要走下去。

屋子里安静极了,但不多时就被罗叙妍的声音打破了。

“崔公子?”

崔璟时脸色一变,淡淡的笑意又萦绕在了面庞上,他对手下人打了个手势,然后快步来到罗叙妍那边,惊讶的看到她竟然独自扶着拐杖,撑起身体,站了起来。

“你这是……”

“你不是说快吃饭了吗?”罗叙妍单脚在地上跳了两下。

崔璟时赶紧上来扶住她,“可不能这样跳。”

罗叙妍看到他眼中的关切之色,轻咳了一声,说道:“我肚子饿,所以想去外面找你,顺便看看我恢复的怎么样了。”

“心急可是吃不了热豆腐的。”崔璟时笑道。

罗叙妍道:“可是,我感觉现在挺不错的。对了,白管事他们有消息了吗?”

崔璟时扶着她,慢慢地往外走去,“刚传回来的消息,现在他们在山谷附近的猎户家里,还在找咱们俩呢。”

罗叙妍听了,眼眶有些发酸,“明明我和你都安全了,可他们却还在……”

“罗小姐。”崔璟时打断她的话,知道她肯定是要提起回峡州了,“我们很快就能回去的。”

罗叙妍抬头看了看他,最后并没有指出他话中的“我们”说的有些不对劲。

“嗯,大伙儿都要好好的……”

崔璟时道:“等到我们出发去峡州的前一天,我会先派人去猎户家找他们,然后咱们汇合了,一块儿回峡州,好不好?”

“好。”罗叙妍不由自主地一口应道。

话音未落,她感觉崔璟时抓住自己胳膊的手略微收紧了一些。

她没说话,跟着崔璟时走进堂屋,看到他的手下人一个个面色平静,各忙各的事情。

“来,坐这儿,我亲自给你端骨头汤来。”崔璟时扶着她在桌边坐下。

罗叙妍叹气,“有点喝腻了。”

“今天换了个煮法,奔你喜欢。”崔璟时笑道。

131 不用找下去了

罗叙妍看着他忙碌的背影,又飞快地收回了视线。

很快,崔璟时端着汤回来了,放在她的面前,“你看看今天做的骨头汤有哪儿不一样。”

罗叙妍揭开盖子,一股鲜香的气息随着热气铺面而来。

她闻了闻,惊讶道:“你在这汤中放了竹荪?”

“罗小姐厉害。”崔璟时笑道:“今天选用的是猪尾骨,肥肉少,汤便较为清淡,再放上竹荪,味道鲜美至极。怎么样,现在有胃口了吧?”

罗叙妍跟着淡淡笑道:“有了。”

“快吃吧。”崔璟时亲手为她盛了一碗汤,其他人把饭菜都摆上桌来了。

这些天以来,这是罗叙妍头一次和他们坐下来一起吃饭,尽管如此,崔璟时的那些手下人对主子所看重的人没有半分好奇,默默无声的埋头吃饭。

崔璟时感到自在,给罗叙妍夹了一筷子菜,“都是我问过大夫,说你对身体好的。”

罗叙妍想起他先前装傻的时候,处处要人帮忙,而现在却是翻过来了,她有些不大习惯,身子往另外一侧稍稍偏了一些,说道:“你也快吃吧。”

“好。”崔璟时含笑点头,夹菜吃饭。

罗叙妍吃了一口饭菜,然后捧起汤碗,吹了吹,抿了一小口骨头汤。

鲜香的肉味在唇齿间弥漫,勾的肚里的馋虫大动,哪里还有对骨头汤的嫌腻。

她心中暗暗感慨崔璟时这个男人的细心体贴,又对自己忽然生出的这份想法有些莫名。

罗叙妍一股气喝掉碗中的骨头汤,刚放下碗,崔璟时又开口了,“再给你盛一碗?”

“等会儿吧。”罗叙妍轻声说道,端起饭碗,文文静静的默默吃饭。

此后无话,吃过饭,崔璟时又扶着罗叙妍在院子了走了几圈,然后送回屋里歇着。

“我叫人去买些糕点,配着绿豆汤一块吃,可好?”他笑着问道。

罗叙妍道:“我不大吃糕点的。”

“我记得你很喜欢吃绿豆糕?”崔璟时道。

罗叙妍挑了挑眉,说道:“又是绿豆糕,又是绿豆汤,岂不是要腻死了。”

崔璟时笑意更深,“那好,等绿豆汤放凉了,我给你端一碗过来。”

“好。”罗叙妍应道。

崔璟时点点头,“那我出去了,有事儿喊我。”

“好。”罗叙妍依然神色淡淡。

崔璟时看她一眼,转头出去了。

山谷附近的猎户家,待月听见外面的动静,匆匆忙忙地跑到院门口来,张口便问道:“找到阿妍小姐了吗?”

殷淮昭摇头叹气道:“路不太好走,根本找不到罗姑娘掉下去的那个地方。”

猎户道:“我都跟你们说过好几回了,那块地方我也没有去过几次,每次找过去的路也不尽相同。这林子的地形太古怪了,不是回回都能顺顺利利的进去出来的。”

殷淮昭冷冷的瞥过来一眼,可这一次并没有让他忍下来。

虽然收了不少钱,但是这些天折腾下来,也差不多抵上那笔钱了,他们进进出出山林,又在里面迷过路,经历过危险,早就让他一肚子怨气,不耐烦了。

他继续说道:“再带你们进林子,我就是在做亏本买卖了。你们就算再给我钱,对不起,我实在不能再带着你们进去了,也是为你们的安危着想啊。别抱着幻想了,这么长时间还没个动静,人肯定是已经死了,而且尸首已经被的野兽啃食的干干净净,到时候就算找到地方了,恐怕你们也认不出来了。”

“你说什么呢?!”有伙计听了,一股怒火冲上脑门,当即举起拳头,就向他的脸上招呼。

猎户赶忙躲开,挥舞着手里的铁叉子,骂道:“我好心好意的带着你们去找人,结果你们反倒要打死我?!有没有天理了!”

钱大武赶紧挡住暴躁的伙计们,好言好语的对猎户说道:“大兄弟,对不住对不住,我们也是太担心我家阿妍小姐的安危,所以一时心急,才会没了方寸,还请您大有人大量,别和我们计较?”

“大武哥,你”伙计还要再说什么,被钱大武和白管事的眼神给逼回去了。

白管事挤出一丝笑来,对猎户欠欠身,说道:“大兄弟,您只管说要什么报酬,只要我们能付得起的,一定会给您的,只求您带我们再去林子里,不见到阿妍小姐的人,我们是不会死心的。”

猎户不是个心硬的人,看着他们可怜兮兮的样子,大声的叹口气,说道:“这不是多少钱的问题,是你们这么找下去,根本就不可能有结果的,我在这里待了那么多年,我能不知道吗?我是想叫你们早点死心,早点接受现实吧。”

白管事道:“阿妍小姐对我们来说实在是万分重要,求求您了。”说着,他发红的眼睛再一次的闪烁着的泪光,几乎要给猎户跪下了。

殷淮昭扶住白管事,轻声叹道:“白管事,其实猎户大哥说的也对,不管再如何不愿意相信,可这也是事实了活着的人的日子还是要过下去的”

白管事惊诧的抬头看着他,这些日子赵公子在寻找阿妍小姐的事情上又是出钱,又是出力,要说他们十几个人里头,就数赵公子付出的最大,可没想到最先放弃的竟然也是他?

“赵公子,您”

殷淮昭闭上眼,微微摇头,神色间透出一丝哀伤,“其实,我也不愿意接受这样的结果,可是事实摆在眼前了,我们不得不信了白管事,回去吧,把这件事告诉许掌柜和罗先生,也好早做安排了。”

白管事一时支撑不住,跌坐在地上,伙计们赶紧去扶他。

白管事哭道:“这样的事情,要我如何同掌柜和罗先生交待啊!”

殷淮昭轻轻地拍着他的肩膀,叹道:“祸福旦夕,这就是命数啊,还请您节哀,当心身子。”

白管事捶地痛哭,待月也捂着脸哭起来,其他人多多少少的眼红落泪了,一时谁也说不出话来。

132 该回家了

殷淮昭客气的对了猎户说道:“这些日子,麻烦你了,这是我的一点心意,请您收下。”他一边说,一边摸出一些碎银,交给猎户,“还请您能再容我们呆一夜,明早收拾停当了,再出发。”

猎户看在碎银的份上,勉强点头道:“相识即是缘分,我和你们相处这些天了,也算是个朋友了,自然不会直接把你们赶走不是?你们都赶紧收拾收拾,明早回去好赶紧的把丧事操办起来了,别过了日子,死去的人在外面成了孤魂野鬼,可如何是好啊?”

“”殷淮昭按住又要发脾气的伙计。

这个猎户是在是令人无语都收下银子了,却还要说这么绝情难听的话,刺痛所有人的心。

要不是他不能当着这些人的面动手,再者也急着离开此地,否则定要这人付出代价。

猎户注意到殷淮昭不善的眼神,撇了撇嘴巴,把剩下的恶毒话全都吞咽进了肚子里,转身回屋去了。

反正这些天的恶气也出干净了,他更想好好睡上一觉。

殷淮昭扶起白管事,柔声说道:“白管事,您别太伤心了,罗姑娘不在,大伙儿还要听您指挥呢。快,你们扶着白管事也进屋休息去吧,再弄一些热水来给他,莫叫他太过伤心,坏了身子。”

钱大武狠狠地抹了一把脸,上前来,从他的手中接过白管事的胳膊,说道:“赵公子,我来吧。”

白管事无力的倚靠在钱大武的身上,他本来年岁就不小了,经过这几天,仿佛一下子苍老了十多岁连胡须都白的像雪。

“白管事,走,我扶您进屋歇息。”钱大武低声说道,扶着白管事进屋。

其他人还在远离哭着,殷淮昭环顾一圈,现在谁都看起来没有心思和他说话,可他的戏既然演到这个地步了,没道理马马虎虎的收尾走人,不然的话将来有人来调查崔璟时的死因,追查到许记棺材铺的人身上,问起什么来,知道他出现的突然,又走的匆忙,指不定要被有心人把崔璟时的死往他身上牵扯呢。

那他这些天来的苦,可就白吃了。

殷淮昭看向苍翠的山林,脑海中浮现的是手下人揭开黑包袱,露出的暗红色人头。

那颗人头头发散乱,满是泥泞和杂草,面目上满是野兽的齿痕和爪痕,眼睛鼻子都不见了,伤口之深,可以清清楚楚的看到白骨,若不是说明了这是一颗人头,怕是要费半天的功夫才能认出这一团烂糟糟的骨肉是什么。

据说这是在摔烂在谷底的马车里旁边发现的,马车上野兽抓挠,以及拖拽东西的痕迹,应该是野兽闻到了车内的血肉气息,于是刨出来,拖到一旁来享用的。

尸骨身上的衣服也被撕扯烂了,又经过雨水泥沙的浸泡,都烂的不成样子了,连颜色都快分辨不出来,但依稀从布料里可是认出这和崔璟时、罗叙妍那日穿的衣服是一样的。

所以,手下人断定这就是崔璟时的尸骨,割下头颅带了回来。

至于罗叙妍

手下人的手法是和崔璟时死的一样惨,所以就地掩埋了。

谷底那边地形确实险,且有野兽出没,前几日有两个人不就是被野熊杀死吃掉了也就没有把罗叙妍的尸骨搬出来,只割下衣服上的一小块布带给他。

此刻,这块脏兮兮的布就揣在他的怀中。

殷淮昭听着哭声,手不由地按在衣襟上,隔着薄薄的一层外衫,他似乎能清晰的感觉到怀中的那块布。

那块布虽然又脏又臭,但和那天罗叙妍穿的衣服确实是相似的。

他的眸色变得黯淡,原本只想除掉崔璟时,不想连累的罗叙妍也无辜送命。

可既然都走到这一步了,不能再有如何纰漏。

殷淮昭沉下心思,按捺住想要离开此地的冲动,耐心的安慰着伤心不已的棺材铺伙计。

转眼,到了第二天,当屋门打开的时候,棺材铺众人三三两两的从屋里出来,个个脚步都磨磨蹭蹭的,耷拉着脑袋,显得精神萎靡不振。

明媚的阳光落下来,他们哭红的眼睛更加的疼痛不适了。

白管事抬手,挡在眼前,不死心的看向猎户,“大兄弟,您就再带着我们找两天吧,就两天,如果再找不到的话,我们就死心了。”

猎户眼中闪过一丝厌烦,冷冷的说道:“我是真没办法了,也求求你们死了这条心,早点回家去吧。这时节,雨天会越来越多的,你们这些没经验的进林子里去,跟送死没有区别,我都救不了你们的。”

白管事咬了咬牙,低下头去。

殷淮昭道:“白管事,走吧。”

猎户道:“你看这青山绿水的,人啊,到最后可不就也是埋在黄土里?这儿景色这么好,也不亏的。”

“我们还是快走吧。”钱大武也受不了猎户的这张嘴了,他们要是再待下去,还不知道猎户会说什么样伤人的话呢。

众人相互搀扶着,赶着棺材铺的牛车,往大路走去。

猎户伸了个懒腰,摸着怀里的银票和碎银,乐得直开花,“总算把这帮死倔头都给送走了,老子也能去好好喝一顿酒了。”

众人走上大路,看着熟悉的地界碑石,所有人和前一次路过的心情截然不同了。

白管事望向远处连绵的山脉,幽幽叹气。

他一这样,其他人又要哭了。

殷淮昭感受这低沉的气氛,深吸了一口气。

手下人已经埋了罗叙妍,又割走了崔璟时的头颅,这一样样的摆明了是人做的事情,他不可能把他们带去给罗叙妍收拾尸骨的了。

明明坐在牛车上更省力,但是没人有心思驾车,慢吞吞的走着,看着沿路的一切,似乎在回忆着与阿妍小姐在一起的点点滴滴。

到了那日坠落山谷的地方,待月直接哭晕了过去,其他人也是挪不开步子了,跪地痛苦不止。

钱大武从车上翻出两根蜡烛和一把断的高低不齐的香,以及一叠纸钱,点燃了蜡烛和香,插在泥地上,然后将纸钱撒向谷底。

哭声更响了。

殷淮昭却觉得更烦躁了,他不由地望向西北方。

他也该回去了。

133 太悲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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棺材铺众人仍痛哭不止,殷淮昭悄悄的退到牛车旁,刚才钱大武翻找完了东西,箱子没盖上,他顺手从箱子里取出笔墨,匆匆写下一封信。

等到钱大武哭的差不多了,他将信交到他手里。

钱大武不解,问道:“赵公子,您这是……”

殷淮昭道:“我见你们悲痛至此,心想无论如何也要找到罗姑娘的尸骨,不能让她身埋他乡,无法回到故里。”

钱大武听了,抓住殷淮昭的胳膊,问道:“赵公子的意思是,您这是要去再找人来,下山谷找回阿妍小姐?”

“正是。”殷淮昭认真的点头,“我打算去州县寻一些人手来,对这里地形熟悉的人肯定不止猎户,定还能找到一些帮手,就不信找不到罗姑娘。”

钱大武感激的望着他,说道:“多谢赵公子,谢谢您了。”

说着,他要跪下来磕头,被殷淮昭拉住了。

殷淮昭一脸悲伤的说道:“我与罗姑娘相识数年了,这是我该做的。所以,请你们先回峡州,报信于许掌柜和罗先生,并将我的这份信交给他们。我这边呢,赶紧找到人手,你们也听到猎户说的了,很快雨水要多起来,所以片刻功夫也耽误不得了。”

钱大武点点头,说道:“这事也得白管事知晓。”他回头看看跪在火烛跟前的人,叹口气,“罢了,我等白管事好一些后,再同他说。赵公子,您这边准备着要紧。”

“嗯。”殷淮昭拍拍钱大武的肩膀,叮嘱道:“你们也别在这里伤神落泪了,快点赶路吧。”

“是……”钱大武哽咽着应道,心里想着阿妍小姐的事情要怎么和许掌柜开口。

明明是全须全尾的出门去,做人父母的谁不希望看着儿女再安然无恙的回来呢?可是他们要带回去的居然是阿妍小姐坠落山谷身亡的消息……

他真的是难以开口。

殷淮昭又拍了几下钱大武的肩膀,“我先走了,代我和大伙儿说一声,也跟许掌柜、罗先生道一声节哀顺变。”

“我会的。”钱大武点头。

殷淮昭瞥一眼棺材铺众人,头也不回的往东北方向的荆州治下的县城走去,等到棺材铺众人看不见自己了,立刻调转方向,去追赶那几个手下人。

那颗头颅,他得再仔细查验过才行,但在猎户家和山林里都不方便,所以他急着寻找合理的借口,离开棺材铺众人,和手下人汇合。

殷淮昭望向天空,冷冷一笑。

罗叙妍死了,还好他还有别的路可走。

山谷这边,棺材铺众人哭了半日,个个眼中肿的像核桃一般,脚步虚浮,走不动路了。

钱大武给白管事顺了顺后背,又拿来水囊塞到他手中,劝慰道:“白管事,您莫要苦坏了身子啊,阿妍小姐在天之灵若是看到这般情形,叫她如何安宁呢?”

白管事摆摆手,“今日怎么也是赶不了路了,我们就在前面安营扎寨,再守在阿妍小姐身边一日吧。”

钱大武叹气,“白管事,赵公子去县城里找人了,说无论如何也要把阿妍小姐尸骨寻回来。他临走前,交给我一封信,说是要我们早点回峡州去,好早点安排阿妍小姐的丧事。”

“难得赵公子有心了……”白管事道:“但是这事儿……要如何和许掌柜开口啊。”

“唉,可现在这状况……”钱大武也感到头疼。

白管事看着钱大武手里拿着的信封,问道:“这便是赵公子留的信?”

“是。”钱大武把殷淮昭的信递过去。

“你拿着吧,”白管事没接,“我这些天来稀里糊涂的,别把赵公子的东西给弄丢了。唉,赵公子对我们阿妍小姐如此上心,是个仁义之人啊……”

钱大武看了看手里的信,起身道:“我带人到前面寻一块地,好过夜。”

“去吧。”白管事点点头,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远处的瀑布上。

他想起阿妍小姐极为喜欢这如仙境一般的地方,可没想到最后竟然……

想到这里,白管事的眼圈更红了,泪水一下子汹涌而出。

钱大武找好了地方,回来看到白管事又哭了,忙拿出帕子给他擦眼泪,“白管事,您真的要当心身体啊。游嫂子和修承也都在家等着您呢。”

白管事连连摇头叹气,“我是看着阿妍小姐长大的,怎么能接受……”

钱大武紧咬着嘴唇,也说不出话来,在场的哪一个人和阿妍小姐没有深厚的情谊呢?

天色渐渐暗淡下来,众人在火堆旁围坐下来,无精打采的吃着烤制的野味,这是离开猎户家的时候,顺便买下来做为干粮的。

原本鲜美的野味,此时吃在嘴巴里,味同嚼蜡一般。

白管事心里头很清楚这样也不是办法,所以勉强打起精神,对伙计们说道:“赵公子已经去找人,再下山谷看看了,我们今夜好好休息,明日一早出发,回峡州去,跟掌柜和罗先生报信儿。”

待月道:“白管事,您让我留在这儿吧,我想陪着阿妍小姐。”

白管事道:“荒山野岭的,怎么能把你一个姑娘家丢在这里?”

待月道:“赵公子不是回找人回来的吗?说不准我能帮上一点忙呢……我想为阿妍小姐再做一点事情。”

“你啊……”白管事摇头,“跟着我们回去吧,你身体也要吃不消了。”

“白管事,求求您了……”待月央求道。

白管事很坚决,“不行就是不行,你最该做的就是和我们一起回到峡州,好好的布置阿妍小姐的丧事。”

待月嘴巴抽搐几下,又要哭出来。

她刚要开口,身后的树林“沙沙”作响。

“不会有野兽跑到这儿来了吧?”钱大武警觉的叫道。

话音刚落,林子里闪出一道黑影,众人吓了一大跳。

钱大武手里木棍已经举起来了,刚要落下,就被一股力道给挡住了。

他定睛一看,冒出来的哪里是什么野兽啊,竟是活生生的一个人。

那人扫视一圈火堆旁的人们,说道:“诸位莫要伤心难过了,罗叙妍罗小姐还好好的活着。”

134 高兴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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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皆是一愣,傻了似的看着这个人。

“你们是峡州许记棺材铺的人,对吧?”那人问道。

钱大武点头,“是,我们就是许记棺材铺的,你又是……”

那人道:“我是救下罗小姐的人,她现下正在附近的县城里休养。”

白管事麻利的从地上爬起来,睁大了眼睛,问道:“你说的都是真的吗?!”

那人微笑道:“我为何要骗你们?你们有什么地方值得我欺骗呢?”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那人继续说道:“是罗小姐让我来找寻你们,将她还活着的消息告诉你们的。看来,我是来迟了一步,让你们白哭了一场。”

他看着在火光闪耀下,脸色苍白、眼睛红肿的众人。

若不是殷淮昭迟迟不肯离去,他会早一些把罗小姐的消息告诉他们的。

好不容易等到殷淮昭离开了,也要确定他是真的走了,他才敢现身。不然,狡猾如殷淮昭万一杀个回马枪,这些日子以来的蛰伏,就白费了。

白管事大喜,快步上前去,抓住那人的手,说道:“求求恩人快带我们去见阿妍小姐吧!”

“现下赶过去,按你们的脚程,恐怕城门已经关闭,那是白跑一趟了,来来回回折腾的也累。”那人冷静的说道:“不如这样,你们在此等候,我一个人腿脚快,赶在城门关闭之前回去,将消息告知罗小姐,明日早上,罗小姐来与你们汇合,可好?”

白管事急忙点头,生怕多想的话会赶不及在城门关闭前回去了,“那就麻烦恩人了,对了,与阿妍小姐在一起的,有个叫阿八的年轻人,他也活着吗?”

那人琢磨了一下,说道:“活着,都好好的。”

白管事松口气,问道:“还未请教恩人的姓名?”

“名字不足挂齿,我先回去了。诸位安心吧,罗小姐除了有伤在身,一切都好。”那人冲他们点点头,转身离开。

望着那人离去的背影,众人心中的悲伤一点点的消散,眼中闪烁着激动的光彩,脸上也不由自主地露出笑意。

“白管事,”待月问道:“这不是我在做梦,对吗?阿妍小姐还好好的活着,那个人是这么说的,对吗?”

白管事握住待月冰凉的手,含泪点头道:“你没有做梦,阿妍小姐是活着,她还活着呢!”

待月“哇”的一声又哭了。

白管事道:“阿妍小姐还活着,你怎么还哭起来了?”

待月哽咽道:“我太高兴了……”

听了她的话,白管事的眼角也有些发酸,这几日来经历过焦虑、失落和悲痛,心中五味陈杂,忽然得知阿妍小姐还活着,他们确实高兴激动的都要哭出来了。

尽管细想之下,这件事还有诸多疑点,可是谁也不在意,所有人的心思都在“阿妍小姐还活着”的喜悦上。

白管事道:“大家快好好收拾一下,切莫露出疲劳、难过的样子,明儿让阿妍小姐看见了,她心里也要好不受的。”

众人连连点头,跑去小溪边洗了一把脸,然后准备歇息下来了,想要养足了精神,好迎接阿妍小姐回来。

再说那人匆匆忙忙地赶路,抢在城门关闭之前,进入县城,来到偏僻角落里的小院子里。

“公子,殷淮昭已经离开棺材铺的人,往京城去了。棺材铺的人听了殷淮昭的话本来要赶回峡州的,但是因为太过悲痛,在山谷边多停留一夜,属下已将阿妍小姐的事情告知他们了。”

崔璟时听了,转过身来,叹口气,“我们也该动身去峡州了。”

还好,事情没有到最坏的境地,殷淮昭终究是按耐不住,赶回京城去了。

“你们收拾一番,明日我们动身。明早,你们先去租一辆马车来,一定要好的。”他吩咐了一声,然后来到罗叙妍的房门前,轻轻地叩门。

罗叙妍正半躺在床上,就着烛光看书,听见叩门声,眼睛也不抬的说道:“请进。”

崔璟时这才推开门,走进来。

“明日,我送你回峡州。”一进屋,他便直接开口道。

罗叙妍听了,一喜,放下手中的书,问道:“真的?”

“我为什么要骗你?”崔璟时无奈苦笑。

罗叙妍嘟囔道:“你我打头一回见面,你可就在骗人。”

“这可不对。”崔璟时举起一根手指在她的面前摆了摆,“我与你头一次见面时,确实是被人追杀,一直昏迷不醒,未曾与你说过半句话。”

罗叙妍挑了挑眉,“第二次才算我们真正的认识吧?”

崔璟时笑了,“这倒是。不过……我这一次真的没有戏弄你了。危险已经不在了,我们可以出发了,也好让你棺材铺的伙计安心不是?他们现在就在山谷边,明日我们与他们汇合。”

罗叙妍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感觉压在心口上的一块巨石终于落下去一些了,“这些日子一定是辛苦他们了……我好端端的活着,却要他们操心难过了……”

崔璟时道:“是我不好……”

罗叙妍瞥他一眼,又是叹气。

崔璟时道:“我定会想个法子,补偿他们的。”

“是啊……”罗叙妍点头,附和道:“我也要好好的补偿他们。”

崔璟时道:“那今晚你早点休息,明天我叫人租一辆马车,我们就上路。”

“好。”罗叙妍看向自己受伤的腿,虽然还不能正常的走路,还需要借助拐杖的力量,但至少不那么疼了,而且脸色看起来也不病态,这样子回去的话,爹娘他们应该不会太伤心担忧的吧?

“在想什么呢?”崔璟时凝望着罗叙妍的脸色,问道。

罗叙妍摇摇头,“有些犯困了。”

“那好,你休息吧,我出去了。”崔璟时起身,对她点点头。

罗叙妍不由地抬起头,看向崔璟时,不想正好四目相撞。

摇曳的火光在两人的眸子里跳动,像点点繁星,闪耀着不知名的情绪。

“咳……”罗叙妍先转开了目光,将放在肚子上的书搁在了床头,“那我睡了。”

“嗯。”崔璟时轻轻地答应一声,快步走出去,带上了屋门。

135 好奇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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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阿仁准备好马车,院子里也都收拾妥当了,崔璟时扶着罗叙妍来到马车前。

有人搬来脚蹬,搁在车辕前,可是对于腿脚不利索的罗叙妍来说,想要自个儿顺顺当当的爬上车辕也不是个容易事儿。

崔璟时道:“我抱你上去吧。”

罗叙妍看看左右,其他人都在忙着自己的事情,没有人在看他们,这才点头道:“麻烦你了,谢谢。”

崔璟时利落的将她打横抱起,登上车辕,然后就把罗叙妍放下来了。

罗叙妍在位置上往里头挪了挪,然后崔璟时坐进来。

阿仁和另一个人坐在车辕上,赶车上路,其他人隐蔽的跟随在周围,注意情况。

马车不紧不慢地奔出县城,车厢不太颠簸,又放了一些柔软的靠垫,加上罗叙妍早已习惯了车马的奔波劳顿,所以还算舒服的坐着。

崔璟时削了一个梨,递给罗叙妍,“解解渴?”

“你不吃?”罗叙妍反问道。

崔璟时道:“梨子不好两个人分着吃的。”

“……”罗叙妍是知道这个的,可是没想到崔璟时想着的居然是这一个梨子他们分着吃,她张了张口,觉得再解释也是白费口舌,接过梨子,咬了一口,甜甜的汁水一下子在嘴巴里炸开,“挺好吃的。”

“那我也吃一个。”崔璟时从包袱里又摸出一个梨子。

罗叙妍低头啃着梨子,想到崔璟时那句“梨子不好两个人分着吃的”,眼角余光瞟向身边的人。

这人是什么意思?

她忽然想起赵盈屡屡接近爹娘,难道这个崔璟时也怀有这样的心思,所以愿意送她回峡州?

梨子忽然变得没有那么甜了,罗叙妍垂下眼帘,草草的将梨子啃了个干干净净。

“给我吧。”崔璟时伸出手掌。

罗叙妍问道:“怎么?”

崔璟时指着她手里的梨核,“这不是要扔掉吗?你转身不太方便,我帮你扔了。”

“……不用了。”罗叙妍缩了缩手,梨核上都是自己的口水,给了崔璟时多不好意思啊,“你帮我把帘子掀开来吧。”

“好。”

罗叙妍看着窗外的林子,轻巧地将梨核扔出去了。

崔璟时笑道:“罗小姐以前是练过的吧?”

罗叙妍道:“跟着我的教书先生,胡乱的学过一些招式,用来强身健体罢了。”

崔璟时赞许的点点头,难怪罗叙妍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下谷底,除了一些轻微的擦伤和断腿之外,没有任何大伤了,而且恢复的也比一般人要快一些。

马车轻快地奔跑在小路上,不多时来到了山谷附近。

崔璟时道:“我的人叫白管事他们在这边等的,一会儿我们就能见到他们了。”

罗叙妍的脸上浮现出笑意来,不由地伸了个懒腰,对崔璟时道:“我还没有郑重的对你说一声谢谢呢。”

“无需客气。”崔璟时摆摆手,“你也在义庄里救了我,还给我好吃好喝好住不是?所以,我们谁也不欠着谁的,也不用说什么谢谢了。”

罗叙妍看了看他,目光转向窗外,“那好吧。”

崔璟时看着她的脸色,又顺着她的视线,看了看外面。

很快就要和棺材铺的人汇合了吧……

他琢磨了一下,说道:“其实,我还有一个好奇的事情,想问一问你。”

罗叙妍瞥他一眼,过会儿就要见到白管事了,这几日经历过这么多事情,彼此都会情绪激动,以及说不完的话,不知道要闹腾多久呢,到时候崔璟时想再和她待在一块儿,说一说话就很难了,所以现在才忙着说话的吧?

不过事到临头才要问出的问题,她都有些好奇了。

“什么事?”她问道:“你直说吧。”

崔璟时道:“自打在义庄遇见以来,我渐渐发觉你对我有一股敌意,仿佛我们之前有过深仇大恨似的。所以,我想问问罗小姐,这到底是我的错觉,还是罗小姐对我有什么想法?”

罗叙妍挑了挑眉,想来那个九环大刀的壮汉的事情都已经告诉崔璟时了,再多透露一点也没关系的吧?

她道:“我之前和你说过的山匪,有一个眼睛与你相似之人,与他在一起。”

“与他在一起?”崔璟时露出疑惑的神情。

“是……”罗叙妍看到他的神情,心中生出几分犹豫来。

那个男人和壮汉在峡州城外出现,对这一世来说那是未来的事情,现在还没有发生呢……

这人现在身在何处还不知道,未来的事情有什么变化也不一定,毕竟从重活一世到现在,已经有太多太多的事情发生了变化。

崔璟时同样也在看着罗叙妍。

尽管她说了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但是他觉得这是真的。

崔璟时微笑道:“后来,罗小姐发现我和这个人不是同一个人,所以对我的态度也不一样了,是吗?”

“差不多吧。”罗叙妍有些不想多说了。

崔璟时却有点不依不饶,“罗小姐是何时发现我和他不同的呢?”

“……记不清楚了。”罗叙妍探头往窗子那边瞧,“是不是快找到白管事他们了?”

崔璟时见此,便也不提了,笑了笑,说道:“是啊,应该快了。”

骏马“哒哒哒”的跑过山路,穿过狭小的道路之后,来到开阔之地,也是白管事他们昨夜休息的地方。

钱大武第一个听见了马蹄声,叫道:“会不会是阿妍小姐他们来了?”

“我去看看!”待月第一个跳起来,循着声音跑过去,远远的就看见一辆马车冲他们过来,于是双手拢在嘴边,跳起来喊道:“阿妍小姐,阿妍小姐您回来了吗?!”

其他人也跟了过来,尽管马车那边没有回应,但是他们都齐齐的喊出声。

“阿妍小姐,阿妍小姐!”

罗叙妍隐约听见喊声,问道:“是白管事他们吗?”

崔璟时知道她着急,于是掀开帘子,站在车辕上看了看,笑着回来,说道:“是他们。”

罗叙妍面上一喜,“太好了。”

崔璟时道:“总算是平安的回来了。”

“是啊。”罗叙妍不由自主地望向窗子。

137 不在铺子

在进城之前,罗叙妍一再叮嘱棺材铺所有人。

“我的腿伤就说是不小心摔了个跟头,跌伤的,看过大夫没有大碍。山谷那边的事情,麻烦大家谁也不要跟我爹娘说出实情。这么做,只是不想让我爹娘操心担忧,麻烦大家了。”

白管事感叹她是懂事的孩子,应道:“阿妍小姐放心,我们不会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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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8 京城来的客人

罗叙妍看向娘亲,许瑶瑶微叹一口气,说道:“阿妍,这是你姑姑。”

“姑姑好。”罗叙妍规规矩矩的行礼,声音不高不低,说不上亲热,也不冷淡。

罗理芳也注意到她手撑着拐杖,惊讶的问道:“阿妍这是受伤了?”

“是。”罗叙妍道:“不慎摔倒,跌伤了腿。”

她注意到娘亲在她说完这句话后,眉眼间的焦虑散去一些。

许瑶瑶道:“那阿妍不好久站的,又出了趟远门刚回来,理芳妹妹,能否让阿妍回她自个儿的无力歇息呢?”

“先坐下来,我有几句话要说,不会耽误多长时间的。”罗理芳说着,抓住罗叙妍的胳膊。

力道很重,像是抓住猎物的鹰隼。

罗叙妍眉头微蹙,很快又恢复了平静,“姑姑请说。”

“来,跟我认一认人。”罗理芳对罗叙妍点点头,抓住她的胳膊回到屋中,指着那两个中年男人说道:“这两位也算是你父亲的表兄。”

“表伯伯好。”罗叙妍再向那两人行礼,随着动作,骨头上传来一阵刺痛,她暗暗的咬牙忍着,不失一点分寸。

许瑶瑶看得出女儿的腿受伤的不轻,行礼时有些颤颤巍巍的,但还是周全了礼数,不由地一阵心痛。

“阿妍,快坐下。”她上前一步,轻轻地扶住女儿的胳膊,目光冷冷的看向罗理芳。

罗理芳挑了挑眉,松开手,让许瑶瑶扶着女儿在对面的椅子坐下。

“娘,我的伤没有那么重的,您安心。”罗叙妍哪里看不出娘亲的担忧,出声安慰道。

许瑶瑶看女儿这般懂事,心里一阵发酸,揉了揉女儿的手,“等一会儿,我叫你爹爹背你回屋子去歇着。”

“我哪有这么娇气。”罗叙妍微笑道,“不是好端端的一路回来了吗?”

“你啊。”许瑶瑶叹气,看着要强的女儿,没有办法。

罗理芳见他们母女俩似乎有说不完的话,轻咳一声打断她们,提高声音说道:“既然阿妍也正巧回来了,那我就将话摊开来说了。”

罗邦皓一直没有说话,面容沉静的坐在主位上,只有在与女儿四目相对的时候,眼中才露出淡淡又温柔的笑意,向她点点头。

罗理芳瞥一眼罗邦皓,说道:“当初你们一家三口千里迢迢赶到京城,看望父亲,其实……父亲到前些日子才知道这件事,母亲和二弟妹当时并没有将此事告知父亲,并且一直隐瞒下来,直到有个下人说漏了嘴,他才知晓。”

说着,她伤感的叹了口气。

没有人接她的话。

罗理芳又看看这一家三口,继续说道:“父亲气急了,责怪了母亲和二弟妹,说她们不该将你们拒之门外,不然的话那时候咱们就一家团聚,和和美美了啊!所以大哥大嫂,你们应当是看得出父亲是发自心里的依旧关心着你们,想重归于好的吧?”

罗邦皓平淡的问道:“所以呢?”

“所以呢?”罗理芳语气陡然拔高发尖,像是在责怪罗邦皓的这句反问。她眉头微蹙,“所以,父亲叫我和两个表兄一起过来,想请大哥大嫂,还有阿妍,一块儿回京团聚。”

罗邦皓的面色仍是淡淡的,看不出激动,悲伤,或是其它任何情绪。

“家中诸事繁杂,而且阿妍有伤在身,显然不宜长途跋涉,所以我会修书一封,还请妹妹带回家中,代我向父亲问好。”他道,“日后,挪出空闲的时候来,我会带着妻儿,前往京城,探望父亲的。”

罗理芳无声的冷笑,在进入许家之后,她其实就看出来罗邦皓对他们心存芥蒂和防备,压根就不会愿意回京城。

对他来说,峡州和许家的人、物、感情已经成为他的一切了。不管京中有何种繁华,何种富贵,在他眼中如同云烟,都不会在意分毫。

罗邦皓看起来是个温柔平和的人,可绝情起来,比谁都狠。

可是,既然她已经来到峡州,见到罗邦皓一家了,就不会空手而回,特别是……

她的眼角余光扫向与她爹一样神色平静的罗叙妍。

这个姑娘不但容貌比罗雁月、罗雁雪那对堂姐妹更为出众,而且气质继承了她爹爹,仿佛一株独立于池中的白莲,安静沉稳。

这代表着她不虚此行,罗叙妍必须跟着她回到京城,毕竟她姓罗,而不是许,京城才是她真正的家,也要承担起身为罗家人的责任。

罗叙妍觉察到罗理芳的视线,仍旧静静的微垂着眼帘,一动也不动。

罗理芳喝了一口茶,又说道:“不急,可以等到阿妍伤好了,我们一起走。你们父子十几年没见面了,如今父亲已经老了,你也到了不惑之年,往日里有什么恩恩怨怨,也该彻底放下了。”

“理芳,”罗邦皓道:“你们此行真正的目的,是为了阿妍吧?”

罗理芳嘴角微微抽搐两下,立刻笑道:“大哥,我们自然是为了你,为了大嫂和阿妍,为了一家团聚呀?你放心,到了现在,父亲已经身为一国宰辅,位高权重,他不会再强求你去做不愿做的事情了。你们到了京城,解开心结之后,是愿意留在京城也好,回到峡州继续这门小生意也罢,都随你们愿呢。”

罗邦皓道:“既然如此,那更不着急了。如今天气热,之后入秋转凉,都不适合千里迢迢的去京城,所以不如等到来年开春,所以我认为此刻写信,交由你带回去,也是一样的。”

“……”罗理芳搁在腿上的手攥成了拳头,脸上闪过一丝不悦。

她好声好气的来和罗邦皓说话,结果这家伙居然不领情?

她不禁有些恨家里两个弟弟,要不是他们和自己的女儿没用何须跑来这里找罗邦皓。

罗理芳道:“大哥,你做了这么多年棺材铺的人,应该也知道,人呢,最重要的是讲孝道。如今父亲年事已高,你身为长子,却依旧漂泊在外,不愿意回到身边,连看一看他老人家也不愿意,这是否与你苦心经营的一切,背道而驰了呢?”

139 跟我回京

罗邦皓反问道:“我何时说过,不愿意回去呢?”

罗理芳一噎,冷声说道:“既然愿意,等阿妍伤好了,就跟我回去。”

她心里又埋怨起罗叙妍伤的不是时候,甚至怀疑她其实很根本没有伤,而是有人通风报信去了,所以罗叙妍伪装出这样来的。

想到这里,她眼珠子一转,起身来到罗叙妍的面前。

“阿妍这腿是如何伤的?让姑姑看一看,不严重吧?”她一副关心又热切的样子,眼睛一眨不眨的注视着罗叙妍。

罗叙妍抖了抖裙子,连鞋面也遮上了,轻声说道:“姑姑,这儿……不太方便吧?”

罗理芳斜眼看向两个表兄弟,这俩人和罗邦皓父女没有半点血缘关系,即使有,当着他们的面,让一个小姑娘掀开裙子和裤腿来让她看看,确实也不太妥当。

她道:“你们俩先回避一下吧,我好看看阿妍伤得重不重。这孩子看起来特别懂事,怕不是伤得再重,也说的风淡云轻,好让你们不担心。所以啊,一定要仔细看看。”

那两人听了,立刻出去了。

罗理芳微笑道:“阿妍,现在可以让姑姑看一看了吧?你姑父生前是懂医术,我跟着学了不少,可以给你看看的。”

罗叙妍道:“谢姑姑关心,我的伤已经由正经大夫看过,包扎起来了,不方便动弹。”

“阿妍放心,”她越是拒绝,罗理芳越是觉得她心里有鬼,“姑姑会小心一些的。”说着,她的手已经捏住了罗叙妍的裙摆。

罗叙妍往后缩了缩,“姑姑,真的不用麻烦你了。”

罗理芳笑道:“你我都姓罗,是一家人,哪有什么麻烦不麻烦的?”

话音未落,她已经抬手了,许瑶瑶迅速地俯身,按住她的手背。

“怎么了,大嫂?”罗理芳见阻拦自己的是许瑶瑶,眼底闪过一丝嫌恶,不禁松开了罗叙妍的裙摆,好脱开她的手。

罗叙妍是罗家的子孙也就罢了,可是她许瑶瑶算什么东西?摆弄丧事,摸过死人的手怎么配碰到她?

罗理芳觉得恶心,不着痕迹的用袖子擦了擦自己的手背,说道:“嫂子,可别把我的好心当做驴肝肺了。”

许瑶瑶道:“理芳妹妹,你看阿妍的脸色不太好,你要是真的关心她,就该让她早点回去歇着,而不是置疑她到底有没有受伤吧?”

罗理芳心底冷笑,这两口子都喜欢把话说的这么直白,那她也不好继续含蓄下去了,拍拍手,后退几步,回到原先的位置上。

“既然你们非要这样说话,那我直说了吧。”她目光冷冷的扫视着面前的一家三口,高傲的挺直了腰背,显得傲气凌人,“不管你们是怎么想的,父亲说了,你们必须回京。”

罗叙妍不动声色,目光飞快地瞥了眼爹娘,他们也没有任何变化。

罗理芳看了眼门口,继续说道:“当今圣上年纪大了,而皇子们个个也都长大了,可太子之位悬而未决,皇子和他们背后的势力虎视眈眈,所以你们应该懂得现在会是个时局了吧?罗家如今家大业大,若是在这场储位之争当中败落下来的话,覆巢之下,岂有完卵,你们认为自己躲在千里之外的峡州就可以保命了吗?”

罗叙妍清晰的感觉到屋内的气氛陡然间更加凝重了,她不由地侧头看向爹亲。

他的脸色有些发黑,搁在椅子扶手上的手握成拳头,看起来只是随意的摆在那儿,但是手背上的青筋已经清晰可见了。

罗理芳不可能看不见,嘴角微微勾起,说道:“许家么,虽然是寻常百姓,但是我想嫂子也有关心爱护的亲娘,以及亲朋好友吧?嫂子,你不会想他们先出什么事吧?”

威胁的话语已经赤//裸裸的摆在台面上了,许瑶瑶的脸色一变。

当年和罗邦皓在一起,并没有面对过罗家人,而经营棺材铺这么多年,又要面对多事的家人,她经历过许许多多——铺子一步一步的做起来,受到来自旁人的威胁恐吓,来自家人的欺骗隐瞒,可是这些都不足以和罗理芳口中的事情相提并论。

罗邦皓冷声开口道:“罗理芳,你若是敢动我的家人,我定让你追悔莫及!”

罗理芳面对他突然爆发出的威严之气,却没有半点怯色。

她讥笑道:“大哥,难道父亲,包括我不是你的家人吗?你一副维护家人的样子,可真是虚伪的很呢。”

罗邦皓眸色渐渐阴沉,事发突发,他现在确实也拿不出什么法子来对付罗理芳。

他知道,罗理芳来到许家,是受了父亲的意思,也代表着整个罗家。

罗家的势力有多么强大,他也很清楚,罗家的冷酷无情,对付一个敌人,或是一个毫无血缘关系的人,那和捏死一只蚂蚁一样,不会眨一下眼睛。

而他,平平静静的在峡州生活了十几年,只想靠一双手撑起一片天,保护着妻儿,一家人快乐平安的生活。他没有权势,也没有富可敌国的家产,他在罗家这座大山面前,宛如一颗无力的野草,山上随便滚落下一块石头,就可以将他碾压,连带着他所心爱的一切都消失。

罗邦皓忽然有些后悔,后悔当年自己太过天真,父亲也许说的对,想要保护自己心爱的人,手里没有足够的权势和金钱,是远远不行的。

他幽幽的叹了口气,罗理芳瞧着,笑道:“我想大哥是个审时度势的人。”

罗邦皓转头望向许瑶瑶。

许瑶瑶的脸色更不好了,她随时一介平民妇人,可做了这么多年生意,哪里不明白丈夫在担心什么,如何不明白自身的力量不足以和强大的罗家相抗衡。

罗理芳觉得话说的已经差不多了,环顾一圈许宅的布置,眼中又浮现出一些厌弃来。

她起身,掸了掸自己的衣袖,说道:“言尽于此,我先去客栈休息了。明日,我再来和大哥大嫂一起商量一下,启程回京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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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0 生意做到京城去

不等罗邦皓等人答应,她昂首往外走去。

刚跨过门槛,她的脚步又停下来了,带着笑意威胁道:“大哥,别想找机会离开峡州,再一次的逃开罗家。你身为罗家的人,是永远也逃不掉的。若是你非要执意而为,便休怪我无情了。”

说完,她头也不回的往外走去,经过庭远的时候,看看左右,发出“啧啧”的嫌弃声。

她这个同父异母的大哥真不知道是吃了许瑶瑶那个狐狸精的什么迷魂药,居然愿意离开繁华的京城,舍弃一生的荣华富贵,缩在这个粗陋的寒舍之中,做一个棺材铺的掌柜。

幸好外人不知道堂堂的罗家大老爷娶了个乡野村妇,竟在峡州做棺材铺生意,要是传出去了,还不知道要怎么笑话罗家呢。

想到这些,她烦躁的摇摇头,刚要招呼上两个表兄弟一起离开,瞥见旁边的小门后闪过一道人影。

罗理芳不由地蹙起眉头,来到许宅,见到罗邦皓两口子之后,他们让所有丫鬟小厮都回自己屋子里去,外面不见一个人影的,怎么突然有人冒出来了?

果然还是低估这乡下地方,一个个的都没有规矩!

她用帕子捂着口鼻,快步走过去,喝道:“什么人在这儿?”

罗理芳来到小门前,狠狠地一脚踢开门。

门扇“砰”的一声撞在墙上,她伸头看了看,根本不见人影,唯有地上有树影随着风摇晃几下。

难道是看错了?罗理芳心里犯起了嘀咕,又仔细看了看周围,问道:“你们两个在外面的时候,没看见有什么人跑出来吧?”

“没有,院子里连一只鸟儿也没有,更别说人了。”

“是,我们特别留意过了。”

罗理芳蹙眉想了想,“不对,罗叙妍受伤了,是谁把她扶进来的?”

没有人能回答她的问题,当时人都在屋里,谁也不知道院子里是什么情况。

又不好再回去问问了,不过看起来确实是没人,许家这破地方也不可能隐藏着什么高手的……

罗理芳猛地转身,大步走向许宅大门,“走吧,回客栈了。这地方又脏又破,还有一股子霉味,也只有我那个傻子大哥才愿意留在这儿。”

三人一道出门了,随从急忙把马车从街角赶过来,送他们去峡州最好的客栈。

几个街坊好奇的张望着,从那辆马车的架势来看,就知道造访许宅的这几个人不是一般人,纷纷猜测着他们的身份。

“要我看,一定是哪家富户来找许家办丧事呢。那许家的闺女不是去荆州,给刺史办丧事了啊?啧啧,这消息传出去,谁家不找许家啊?多有排面。”

“我看不像,要是办丧事的,这马车上不挂白灯笼白布?”

“就是,你看看那个女人穿得衣衫,上好的绸缎和刺绣,花花绿绿的多好看啊,还有头上戴的那些个金银珠宝,有丧事的人家能这么穿?”

“我们站在这儿猜来猜去的有什么用,我们直接去问不就好了?要真是许家摊上什么好事了,我们顺便道道喜,还能讨到点儿好处呢。”

“你就知道要好处!走,咱们问问去。”

众人说说笑笑着来到许宅门口,却见一个年轻男人正要关上大门。

有人伸手抵住门,好奇的问道:“大白天的,关什么门啊?还有,你好眼生,是许家新来的家丁?”

崔璟时道:“家里有事要出门,所以才关门的。”

“呀,真的是有大财主上门来找你们办事儿啊?”

“算是吧。”崔璟时向他们点点头,“对不起,时间紧的很,所以我得关门了。”

“这么急啊。”

“算了算了,回头再凑这份热闹吧。”

崔璟时看他们要离开了,直接关上了大门,插上门栓,然后快步来到前屋门口,但他没有进门,然后站在门边,静静的留意着屋内的动静。

“阿妍,让爹爹背你回去休息,再找大夫过来给你自己看看。”罗邦皓说道。

罗叙妍道:“爹,没事儿,我能自己走的,伤的其实也不太重。”

许瑶瑶劝道:“阿妍,爹娘心疼你……”话说到一半,她忽然说下不下去了,仿佛有一口气堵在嗓子眼,怎么也纾解不开。

罗叙妍握住娘亲的手,轻声笑道:“娘,您不必担心我。”

许瑶瑶凝望着女儿有些苍白的脸色,问道:“阿妍,你一定是明白你姑姑的话的,对吗?”

罗叙妍没有隐瞒,点头道:“我明白。储位之争,祖父需要爹爹的帮助,也需要我。”

“你知道女孩子家在这样的事情中,是要做什么的吗?”许瑶瑶忧心忡忡的又问道。

“……”罗叙妍将娘亲的手攥得更紧,“我明白。”

许瑶瑶道:“所以,无论如何,我们都不能跟随你姑姑回京城,无论要付出多少的努力和代价,我们都要护你周全,不能让你的一生赔进去。”

罗叙妍无声的注视着娘亲。

前世的劫难已经远去,而今生又遇到了新的难题。

她为什么拼命努力地学习前世不曾喜欢的一切,想要尽快地帮助爹娘分担铺子的重担?

不就是为了能和爹娘一切平安幸福的活下去吗?

她怎么能够因为自己,让爹娘再……

罗叙妍不愿意回想前世失去爹娘后,痛苦的日子,她想要珍惜现在的一切一切。

可是,她有什么资本去和罗家抗衡?

许瑶瑶见女儿不说话,倾身过去,抱住女儿,轻柔地抚摸着她的后背。

即使阿妍已经能够独当一面,可她究竟还是个只有十多岁的小姑娘,她就算死,也不想女儿去面的那些风风雨雨。

“阿妍……”

“娘!”罗叙妍突然出声,打断了许瑶瑶的话,她离开娘亲的怀抱,认真的看着她,“不管如何,我都不想失去你们。无论日后会有怎样的困难险阻,我不会惧怕,我只想要和爹娘好好的活下去。”

“阿妍?”许瑶瑶觉得女儿的话有些古怪,不解的回望着她。

罗叙妍微笑道:“爹,娘,我想把我们家的生意做到京城去。”

141 娶你为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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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瑶瑶似乎没有听清楚,“阿妍,你说什么呢?”

“娘,京城是大周的中心,最为繁华昌盛之地,人也是最多的。”罗叙妍道:“储位之争,会死很多的人,我们的好机会不就来了吗?”

“……”许瑶瑶苦笑,“阿妍,你这是痴心妄想,你祖父不会同意你做这些的。”

罗叙妍道:“有钱赚的事情,任谁也不会放弃的。”她又握紧娘亲的手,柔声说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我想我们去京城也不一定会是坏事。”

她只知道,不去京城,面对罗家的报复,首当其冲的一定是娘亲。

“阿妍?”许瑶瑶一脸诧异,和罗邦皓对视一眼。

他们的女儿依然是从前的模样,可是坚定的眼神和语气让他们觉得有几分陌生。

事情似乎陷入了两难的境地,屋子里安静下来,三个人互相望着,谁也不会让步。

就在这时,一个人跨过门槛,大步走进来。

“罗先生,许掌柜,我想娶令嫒为妻,恳求你们答应。”

此话一出,屋内三人瞬间惊讶的看过来,崔璟时脸上带着一丝淡笑,温和沉稳。

“你是……”罗邦皓打量他两眼,认出他是前不久女儿从义庄救回的傻子,可是现在这个“傻子”负手而立,气态不凡,眉眼之间带着一股似乎与生俱来的贵气,哪有半点以前傻乎乎的样子?

“阿八!”罗叙妍冷声喝道,这家伙突然冒出来说如此荒唐的话,是想做什么?

崔璟时向罗邦皓两口子作揖道:“晚生崔璟时,见过罗先生,许掌柜。”

“崔璟时?”罗邦皓默默的念着这个名字,目光一凛,“你姓崔?难道你是……”

崔璟时知道他猜出自己的身份了,大大方方的说道:“晚生皇室子弟,家母皇后孟氏。”

“……”罗叙妍转开目光去,她在知道崔璟时的名姓时,便已经猜到他会有怎样的什么了,所以对他说出自己的身份没有半分惊讶,可是她知道崔璟时此时此刻站出来,说要娶她,无非是看中了罗家的权势。

罗邦皓面色严肃,起身对崔璟时拱拱手,说道:“虽然您贵为皇子,但阿妍若是不愿意,我不会将她许配给您的。”

刚才阿妍侧过头去,不看崔璟时一眼,他想女儿是表明了自己的意思了。

崔璟时微微一笑,刚要开口,却见罗叙妍又回过头来。

她目光坚定,一眨不眨的看着他,然后起身,手撑着拐杖,慢吞吞地来到了罗邦皓的身边。

“不,爹,娘,我愿意。”

罗邦皓和许瑶瑶皆是一惊,双双齐声叫道:“阿妍?!”

罗叙妍笑着看向崔璟时,声音不高不低的说道:“崔公子之所以会装傻博得我们同情,留在棺材铺,想来是当时被人追杀,迫不得已。所以,爹爹您放心,他至少在最开始并不是带着目的来到我们家的。再之后,我和崔公子相处了一段时间,他虽然装疯卖傻,可人倒是挺有趣可爱的,这次荆州之行,他也帮了不少忙。”

她抬手,袖子捂着嘴巴轻咳一声,可惜没办法说出实情,说出坠下山谷的时候,是崔璟时保护了她。

崔璟时看着罗叙妍亮晶晶的眸子,微笑着接话道:“其实,我对罗小姐是一见钟情。”

“……”罗叙妍飞快地看了一眼崔璟时,转而又看向爹娘,认真的说道:“爹娘,我们一家三口都要好好的活下去,现在唯有崔公子能帮我们了。以他的身份,祖父他们不会有微词,而崔公子也会保护好我们的。”

罗邦皓注视着女儿,轻声说道:“听你的话,更像是你要利用他。”

罗叙妍一脸坦然,“没有,我只是在说实话。”

“哦?”罗邦皓紧紧地盯着女儿,可是这几年间她成长的飞快,阅历和能为已经远远超过了她这个年纪本该有的,所以他压根看不出什么说谎的痕迹。

许瑶瑶忧心道:“阿妍,你不必为了爹娘,去做不愿意的事情。”

“我没有不愿意,真的,娘。”罗叙妍向崔璟时迈出了步子。

崔璟时见状,伸出手来。

罗叙妍毫不犹豫地抬手,手指搭在他的掌心中。

崔璟时一把握住她的手,轻柔地带着她来到自己的身边。

罗叙妍站在崔璟时身边,与他并肩而立,一起看着忧心满面的罗邦皓两口子。

“娘,”她带着一丝羞涩,轻声说道:“我也很喜欢崔公子的。”

许瑶瑶更加惊讶,看着女儿第一次在面对一个男人的时候,露出欢喜又娇羞的样子来。

难道她的真的喜欢上这位尊贵的皇子了?

从前,她不是没有问过女儿喜欢什么样的男孩子,女儿的回答大多是看顺眼就行,很是敷衍,不说模样,不说年纪,也不说家世背景做什么的。再细问下去吧,她也没话说,忙着去赚钱了。

而今,忽然之间,女儿说她有喜欢的人了,这让许瑶瑶甚至产生了一种不可思议的感觉。

特别是在如今的境地之中,她想看出一些端倪来,可又什么都看不出来。

阿妍真的是长大了,她已经看不大懂女儿了。

许瑶瑶的心里忽然生出一股酸涩之意,不管真相究竟是如何,她的女儿要嫁人了?

罗叙妍注意到娘亲的眼眸里浮现出一层水雾,赶紧想要上去安慰她,结果太过着急,忘记自己的伤腿还没有好,情急之下,拐杖脱手砸在地上,伤腿结结实实的踩在地上,疼痛瞬间传遍全身,疼得她眼前一阵阵发黑,身子不由自主地向前栽倒。

“阿妍!”崔璟时叫道,一手揽住罗叙妍的腰,将她牢牢的抱在自己的怀中,紧接着打横抱起她,不让她的伤腿再发力了。

“阿妍?”罗邦皓和许瑶瑶也赶紧凑上来,关切的喊道。

崔璟时道:“阿妍的院子在哪儿,我送她回去休息。”

“跟我来吧。”这会儿,许瑶瑶知道也不好说什么了,在前面带路。

几个人快步回到清涵院,待月正在和尤氏收拾屋子,看到崔璟时抱着阿妍小姐,双双一惊,难以置信的看看他们,又望向小姐和姑爷。

142 不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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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妍的厢房是在这儿吗?”崔璟时一边问,一边往屋里走去。

“啊?”待月觉得自己是不是出现幻觉了,阿八不是一直喊“阿妍小姐”的吗,怎么现在忽然变成了“阿妍”这么亲密了?

尤氏看出罗叙妍脸色不好,说道:“是,这间就是阿妍小姐的厢房。”

崔璟时进了屋,轻轻地将罗叙妍放在床上,问道:“腿很痛吗?”

罗叙妍瞥一眼跟过来的爹娘,深吸一口气,摇头道:“现在不疼了,没事了,你们不用担心。”

崔璟时道:“我还是请大夫过来看看吧。”

罗叙妍怕大夫当着爹娘的面说出实情来,连忙摇头,“不用这么麻烦的,之前你不是给我找的医术十分高明的大夫吗?包扎的很好,又天天喝你亲手煎的药,刚刚只是轻轻地碰到了一下,没有你们想的那么严重啦。”

“阿妍,”许瑶瑶道:“不让大夫来看看,爹娘会担心的。”

罗叙妍挤出一丝笑容,“爹,娘,女儿又不是小孩子了,知道分寸的。”

“你就是太知道分寸了,怕我们担心。”许瑶瑶坐在床沿,拉住女儿的手,“崔公子,邦皓,你们先出去,我看一看阿妍受伤的地方。”

“好。”罗邦皓点头。

崔璟时便跟着罗邦皓先出去了,他看着他深邃的眼神,知道这位未来的老丈人一定有很多问题,要趁着这个时候盘问自己。

如今罗叙妍也愿意嫁给他,崔璟时信心十足。

屋门关上后,许瑶瑶轻轻地掀开罗叙妍的裙摆,然后卷起裤管。

罗叙妍专门穿了一件裤管肥大的裤子,所以十分容易就卷上去了。

许瑶瑶看着绑缚在小腿上的细木板,以及雪白皮肤上,一些细小的擦痕,问道:“阿妍,你说实话,好好的,腿怎么折了呢?”

罗叙妍道:“就是不小心摔的。”

许瑶瑶道:“摔一跤能让你摔成这样?”阿妍一直跟着白先生学武,她可是知道的。

“曾刺史的家人决定提前下葬,所以我想着能早点回来,不让爹娘为我担心了,就走的有些太着急了嘛。”罗叙妍说着吐了吐舌头,“谁知道就成这样了。”

许瑶瑶怕她受伤的腿脚被风吹着了,放下裤管和裙摆,问道:“阿妍,你老老实实的和娘亲说,你真的愿意嫁给崔公子?你真的明白,嫁给他,回到京城,意味着什么吗?”

罗叙妍感觉腿上仍然在一阵阵的发胀发疼,她面不改色的忍着,说道:“娘,我说过,我都明白。您看,我像是随随便便就下决定,脑子发热的人吗?”

许瑶瑶还真的抬手,覆在她的额头上,“看着确实像。”

罗叙妍笑了,撒娇道:“娘,您想想看,崔公子出现的时机,其实说明了他和我们家是有缘分的。他被人追杀,落入江中,被当成死尸抬到了义庄,而我碰巧去义庄处理丧事,我们两个就这么相遇了。您说,哪对男女会有这样奇妙的相遇呢?”

“你啊……”许瑶瑶哭笑不得,在义庄相遇在阿妍眼中仿佛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似的。

罗叙妍笑道:“娘不相信阿妍看人的水平?”

“娘是怕崔公子的身份,和罗家的情况,给你带来危险。”许瑶瑶忧心的说道。

罗叙妍道:“富贵险中求嘛,而且既然危险已经来临,咱们就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世上没有迈不过去的坎儿,不是吗?”

许瑶瑶看着乐观的女儿,幽幽的长叹一口气。

罗叙妍趁机又抓住娘亲的手,坚定的说道:“娘,相信我,一切都会好的。”

许瑶瑶定定的看着她,没有说话,而是走过去开门,“崔公子,请进吧。”

罗邦皓问道:“瑶瑶,阿妍怎么样了?”

许瑶瑶都:“阿妍没事。”

“那就好。”罗邦皓松口气,来到床边,轻轻地抚了抚女儿的头发,说道:“我记得以前阿妍生病的时候,最喜欢吃什么东西,等会儿爹爹就亲自去买来给阿妍吃。”

“爹,您最好了。”罗叙妍灿烂的一笑。

罗邦皓又看看规规矩矩的站在几步开外的崔璟时,和许瑶瑶交换了一个目光,说道:“崔公子若是不嫌弃寒舍简陋,我叫人安排您的住处。放心,我不会让罗理芳他们撞见您的。”

“先前阿妍安排给我的地方,我很喜欢。”崔璟时道,“晚生能否继续住在那儿?”

“崔公子喜欢,那自然可以了。”罗邦皓道:“你们刚刚回来,风尘仆仆的,都需要好好休息,特别是阿妍。崔公子,我送您去可客房吧。”

“爹,我还有点话要和崔公子说。”罗叙妍一边说,一边揪着被角,微垂着脑袋,做出一副娇羞的样子,“能不能让他多呆一会儿?那个客房在什么地方,他是知道的,能自己过去。”

“这……”罗邦皓依然有些诧异,但是看着女儿和崔璟时的模样,他想起的是和妻子相识相知后的情形。

“好吧,但只能说一会儿,一定要早些休息。”许瑶瑶叮嘱道。

“我会的。”罗需要道:“我可是最爱惜自己的身体的了,爹娘是知道的呀?要是身体不好,怎么赚大钱呢?”

许瑶瑶笑着摇摇头,和罗邦皓一块儿出去了,她也想早点知道刚才丈夫和崔璟时在外面说了些什么。

两人走后,崔璟时问道:“罗小姐有什么要对我说的?”

罗叙妍却是喊道:“待月!”

待月一边应声,一边跑进来,笑问道:“阿妍小姐,有什么吩咐?”

“我爹我娘都走了吗?”罗叙妍问道。

“嗯,都走了。”待月点点头。

罗叙妍道:“那好,你也去歇着吧,这几天赶路也挺累的了。我有几句话要和崔公子单独说,你把屋门给关上。”

“好。”待月坏笑着对罗叙妍使劲眨眼睛。

罗叙妍当没看见,催促她快点出去。

待月捂着嘴,笑着跑出去,关上了屋门。

罗叙妍怕待月那个丫头忍不住在外面偷听,对崔璟时招招手,示意他到床边来。

“嗯?”崔璟时不解的走到近前。

罗叙妍坐直了身子,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他,一字一句的说道:“崔公子,我需要先说明白,其实我不喜欢你。”

143 约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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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崔璟时道,深邃的眸子里平静无波,仿佛早已料到了罗叙妍的“虚情假意”。

如果罗叙妍真的喜欢上他,并且借此机会要嫁给他,他反而会觉得意外呢。

罗叙妍点点头,“那话就很好说了。”

崔璟时要娶她是看中罗家,而她与其去了京城,不知道要嫁给什么货色,不如和崔璟时一拍即合。

她道:“书桌上有笔墨纸砚,麻烦你来写契约了。”

“契约?”崔璟时挑眉。

罗叙妍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看着他,说道:“你我都各有所需,才凑到一块儿的,我想咱们定一个契约,将来相处也方便些,也不会叫人看出端倪。”

崔璟时失笑:“好。”

“你不觉得吃亏?”罗叙妍看着他走向书桌的背影,有些好奇的问道。

崔璟时来到桌边,轻轻地搬开椅子,说道:“吃亏吗?我怎么不觉得?倒是罗小姐您,不管如何,对于一个女孩子加来说,婚嫁是关系终身的大事。”

罗叙妍扯了扯身后的枕头,让自己靠的更舒服一些,“反正也不会影响我赚钱,对吧?”

崔璟时笑了,“对。”

罗叙妍道:“你先说说你的条件,我再说我的,咱们讨论好了,写下来,各自签名字按手印。”

“你先说吧。”崔璟时道。

“那好。”罗叙妍也不和他客气。

一炷香的功夫后,屋门终于打开了,崔璟时站在门口,说道:“阿妍,你好生歇着,我晚些时候再来看你。”

“好。”罗叙妍轻声应道。

崔璟时关上门,果不其然,看到待月缩在柱子后面探头探脑的。

他道:“待月姑娘,麻烦你照顾好阿妍。”

“您放心吧。”待月笑嘻嘻的蹦过来,“以后,是不是要对您换一个称呼了?”

“快了。”崔璟时点点头,两步走下台阶,往院门走去。

尤氏走过来,在待月的额头上轻点了一下,“看什么呢?乐得像个小傻子似的。”

“咱们阿妍小姐要嫁人了呢。”待月捂着额头,笑道:“奶娘,您没想到吧?阿妍小姐出门一趟回来,就突然要嫁人了呢。”

尤氏还有点发懵,去荆州之前还是个小傻子,回来之后就变成了个风度翩翩的佳公子,而且这个人还会和阿妍小姐结为夫妻,怎么看都觉得像是在做梦。

“那位少爷到底是什么来头?”她不解的问道:“他的痴傻之症又是如何突然好了的?你们跑去荆州一趟,又到底发生了什么呀?”

待月拉着尤氏的手,两人在廊下的阴凉处坐着,笑着开口道:“这话说起来啊,能说好久呢……”说到这里,她的脸色一僵,要如何说阿妍小姐坠下山谷的事?告诉了尤奶娘,不多时小姐和姑爷也都会知道的,那可不行……

尤氏见她不说话了,急得扯了扯她的袖子,“你倒是快说啊?”

“奶娘,”待月欲哭无泪,“其实进了家门之后,阿妍小姐就叫我回清涵院了,所以他们到底说了什么,为什么突然就结下了亲事,我也不太清楚,硬要说的话……大概就是有缘千里一线牵吧?”

“你……”尤氏又要抬手点她的额头,待月捂着脑袋跑开了。

待月道:“奶娘,咱们天天跟阿妍小姐在一块儿,害怕不知道她到底怎么喜欢上阿八少爷的吗?将来,让她亲口一五一十的告诉我们,岂不是更有趣?”

尤氏无奈的摇摇头,“罢了罢了,你也刚回来,先去休息吧,我在这儿照顾着阿妍小姐。”

“好呢!”待月嘻嘻笑着,蹦蹦跳跳地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院子里又彻底安静下来,罗叙妍的视线又回到了手里的纸上,崔璟时的端正有力,都说字如其人,可她却看不清崔璟时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他对她的要求一一答应,没有半点反驳,难以想象到他会是那样的身份。

她知道崔璟时看重的是罗家,可有所求的人,心中也会有个底线,然而在崔璟时的身上看不到。

“算了,反正不耽误我的事。”罗叙妍觉得疲累,懒得再想下去了,仔仔细细的将手中的纸折起来,然后拿起床头的一只小匣子,将纸片放在里面。

放好东西,她扯过被子,沉沉的睡去。

罗邦皓和许瑶瑶没再找崔璟时谈话,放他先回客房去休息,两口子待在含晖院的书房里,谁也没有心思回铺子里去看看,而是忧心着他们的未来,特别是罗叙妍的。

到现在,他们甚至还没回过神来。

不管是罗理芳的到来,还是堂堂皇子居然待在他们家中许久,并且还和阿妍情投意合,要结为夫妻。

罗邦皓看着窗外,庭远里绿意盎然,鸟儿在枝头蹦蹦跳跳,时不时清脆的“叽叽喳喳”两声,显得现下的时光是多么的安逸祥和。

可是,这份安逸并不能感染到他们夫妻俩。

罗邦皓闭了闭眼,沉声说道:“我不能再退缩了。”

“邦皓?”许瑶瑶震惊的抬头看着他。

罗邦皓握住妻子的手,直视着她的眼睛,说道:“瑶瑶,阿妍说的对。不单是她想要我们俩好好的活下去,我也希望着你和阿妍平平安安的活着。所以,我不能在退缩,不能再这样被动,任由他们呼喝左右了。”

许瑶瑶眼中的惊讶之色慢慢的退去,接着嘴角挂上一抹温婉的笑意,靠在了罗邦皓的怀中,坚定的说道:“邦皓,不敢如何,我们一家人会一起走下去的。”

“是。”罗邦皓抱紧妻子,在她的额头上落下轻轻的一吻。

与此同时,许云芝飞快地跑到许夫人这儿来,一进门,便叫道:“祖母,大事不好了!”

许夫人正在小憩,听见她大吵大闹,眉头蹙起,喝道:“没规矩,没看见我还在睡觉呢吗?”

许云芝扑到榻前,抓住许夫人的胳膊,“祖母,罗叙妍要嫁人了!”

“她老早就定下亲事了,你又不是不知道。”许夫人更觉得烦躁,挥挥手,甩开了许云芝的手。

许云芝急了,尖着嗓子大叫道:“罗叙妍要嫁的不是赵公子,而是之前咱们家收留的一个傻子!”

144 骗人的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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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夫人本打算翻个身,继续睡觉的,可是许云芝尖利的话语钻入耳朵里,她冷不丁地意识到这话是什么意思之后,猛地睁开眼睛,“腾”地从榻上坐起来,差点闪到了腰。

“你这死丫头,又在胡言乱语什么?”她骂道:“你老子蹲大牢,你娘那个废物病得起不来床,你又不愿意跟着白先生读书认字了,就没人教你,整天就知道胡咧咧了,是吗?”

这番骂人话要是放在平时,许云芝肯定会委屈伤心的“哇哇”大哭,可是刚才偷听见、看见的事情,让她兴奋不已,将这份伤心委屈暂且远远的抛开了,又拉住许夫人的胳膊,说道:“祖母,我怎么敢骗您呢?我可是看的真真切切,听得明明白白,罗叙妍刚回到家里,也不知道和什么人见了面,之后我就听见她要和那个傻子成亲的事儿了!”

“胡闹!”许夫人蹙紧眉头,打量着因为兴奋而面色发红的许云芝,“她罗叙妍不是由罗家做主,和赵公子定亲了吗?什么时候冒出来一个傻子夫婿了,这要怎么和赵公子、赵家人交待?!”

“到底怎么回事,我也不知道。”许云芝见祖母动怒了,越加的兴奋了,“所以,祖母啊,您去看看吧?可不能让罗叙妍犯糊涂,做出辱没了许家的事情,让街坊邻居们笑话。”

“是,我得去看看,问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许夫人掀开被子,许云芝赶紧蹲下来,给她套上鞋子。

许夫人两只脚的气味不大好闻,许云芝要不是为了早点看看祖母如何修理罗叙妍,才不会管她呢。

而且,再想一想就觉得来气的很……那个阿八不傻了以后,越看越是觉得顺眼,让她觉得心动,可偏偏这么好的男人,又叫罗叙妍给抢了去。

明明和赵家公子有了婚约,现在又抢走一个俊朗的公子,一下子霸占了两个男人,她怎么也咽不下这口气。

不管如何,她都要罗叙妍好看一次。

要是搅黄了这桩婚事,说不定她还能有机会呢……

许夫人穿上鞋,就快步往外走去,正巧在清涵院门口,遇上准备回铺子去的罗邦皓两口子。许云芝远远的就看见姑妈从院子里出来,赶紧让丫鬟扶着许夫人,自己则悄悄的落后几步,最后干脆躲在摆在墙根边的水缸后面。

不能让姑妈知道是她把这件事告诉祖母的,不然阿八就没她的份了。

许瑶瑶看母亲怒气冲冲的过来,有些诧异,“娘,怎么了?”

“怎么了?你还好意思问我!”许夫人叉着腰,气得胸口起伏不定,“你说说看,阿妍也到了成婚的年纪了,她和赵公子的亲事,到底什么打算什么时候定下日子?”

“娘……”许瑶瑶觉得古怪,娘这么气冲冲的跑过来,肯定是知道阿妍要嫁给崔公子了,那么和赵公子的婚约显然就是一出闹剧了。

可是,这消息还没和家人里说,到底是那个多嘴的,居然跑去和娘说了?

也怪她,罗理芳的到来带来了太多的愁心事,她居然忘了要和娘再说一声了。

现在娘先跑过来责问,倒像是她做错了事。

她正要开口,许夫人又说开了,“好啊,许瑶瑶,我算是看出来了,你连你亲娘都敢骗!你真是个白眼狼!”

“……”许瑶瑶差点背过气去。

许夫人继续骂道:“什么和赵家的婚约,摆明了是你和赵公子一唱一和,演双簧戏给我看呢,好拒绝了滓提亲,是吧?不仅仅骗我,现在还要把阿妍嫁给一个傻子,你们是要气死我,是不是?让街坊邻居看许家的笑话,让我没脸面去地下见许家的列祖列宗,是不是?”

“娘,”许瑶瑶深吸一口气,“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这句话,您是明白的,对吧?”

许夫人正骂得起劲,听见女儿这么冷不丁地一问,愣了一下,“你什么意思?”

“娘,阿妍新定下的这门亲事,这家的门楣比赵家更好,而且两个孩子一见钟情,于是成全了他们,至于阿八,他不是个傻子,他的病已经好了。”许瑶瑶尽力平静的说道。

许夫人反反复复的回想了几遍她的话,问道:“我怎么知道你不是在骗我?”

“……”许瑶瑶觉得自己要吐血了,“这种事情,我至于骗您吗?等会儿,您未来的外孙女婿休息好了,我叫他来向您问好,奔您看他比赵公子更喜欢呢。”

许夫人想了想,问道:“你是说,他家的家世比赵公子更好?”

“是。”许瑶瑶想到崔璟时的身份,有几分无奈和惆怅。

许夫人半信半疑的打量着女儿。

许瑶瑶见状,说道:“阿妍不小心摔伤了,等她伤好了,就要启程去京城,定日子,办喜事了。”

“去京城?!”许夫人惊讶。

“是,您这外孙女婿是京城人士。”许瑶瑶点头。

许夫人道:“你们不会是又要骗我吧?到了京城,谁知道阿妍会不会真的成亲。”

许瑶瑶哭笑不得,“娘,您随我们一块儿去?”

许夫人脸色一冷,“瑶瑶,你故意和我作对?我这身子骨,怎么大老远的去京城?为什么不能在咱们家里把喜事办了?”

许瑶瑶见怎么说,都会被娘怀疑,耐心快要被耗尽了,口气也变差了一些,“娘,我们至于为了骗您,跑去京城吗?”

许夫人还是觉得这事怎么看都不对劲,“叫外孙女婿去我那儿,我倒要看看他是个什么模样。”

许瑶瑶点头,“好,会让您见他的。”

许夫人瞪一眼女儿,“你要是再敢骗我,我非得插手阿妍的婚事了!”

“……”许瑶瑶忽然觉得去京城,避开家里的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挺好的,“娘,我没有骗过您。”

许夫人见她没踩进陷阱里,冷哼一声,“我回去等着外孙女婿了。”

“娘!”许瑶瑶却叫住她。

“干什么?”许夫人不耐烦的问道。

许瑶瑶冷声问道:“娘,是谁告诉您阿妍的婚事?”

145 像是假的

躲在水缸后的许云芝一听,吓得瘫坐在地上,脑子里一阵阵“嗡嗡”响。

许夫人道:“家里的事情,能瞒得过谁的耳朵?”

许瑶瑶见娘不愿意直说,便不追问下了,让丫鬟抚着她回去。

许云芝见状,寻了机会,脚下抹油了似的,迅速开溜,生怕晚了一点点就会被姑妈姑父抓个现行。

尤氏早就听见外面的吵闹声了,清涵院的小门开了一道缝,一直在听,等到许夫人走了,她才从门内出来。

“奶娘,你去帮我问问看,到底是哪个多嘴的,把阿妍的事情告诉夫人的。”许瑶瑶看到她,吩咐道。

“诶,我过会儿就去。”尤氏应道。

许瑶瑶烦躁的叹口气,罗邦皓握住她的手,说道:“瑶瑶,走吧。”

“嗯。”许瑶瑶道:“我们若是都去了京城,铺子里的事得样样都安排好。”

“是啊。”罗邦皓道:“我们安排好了,也让阿妍少操心了。”

许瑶瑶点点头,和罗邦皓走远。

罗叙妍一觉睡醒,天色已经黑了,她有些恍惚的看着床帐,过了好一会儿,才想起自己现在已经回到家里,正躺在熟悉的床榻上,京城的姑姑找上门来,他们一家三口必须回京,并且她还要和崔璟时结为夫妻了。

这一切的一切仿佛是一场梦,让她觉得很假。

罗叙妍抬手捏了捏眉心,些微的刺痛感传来,她一下子清醒过来,意识到那些都是真的。

她叹口气,差点想从床上坐起来,但手刚刚撑住床面,想起自己的腿不方便。

“奶娘?”她只好高声喊道。

“阿妍小姐,您醒了?”尤氏推门进来,来到床边,问道:“阿妍小姐,您先喝一口水。”

罗叙妍从她手里接过茶杯,温热的水入口刚刚好,也解开了心中的一些烦杂感。

尤氏道:“阿妍小姐,夫人说要您和阿八少爷一道去她那儿吃晚饭,她想见一见未来的外孙女婿。”

“外祖母都知道这件事了?!”罗叙妍有些诧异。

尤氏叹气,“是啊,也不知道是谁告诉夫人这件事的,跑过来就是指着小姐的脸,劈头盖脸的一顿痛骂,说小姐为了拒绝祝家的提亲,欺骗了她这么些年,还不信您要和阿八少爷成亲呢。小姐好不容易才劝住,但夫人无论如何也要见一见阿八少爷。”

罗叙妍觉得脑子一抽一抽的疼,她揉了揉额角。

尤氏见了,从床头的小柜子里取出一只小瓶子,“阿妍小姐,您头疼?我给您擦一擦药油吧。”

“没事了。”罗叙妍摆摆手,“过不了多久,我们都去了京城,外祖母说什么,我们也听不见了。”

尤氏道:“阿妍小姐,我去给您大热水,顺便叫人告诉小姐和姑爷一声,说您已经醒了,看看等会儿是不是要去夫人那里。”

“崔阿八呢?”罗叙妍问道。

尤氏道:“应该还在客房。”

罗叙妍点点头,等尤氏打来热水,梳洗过,换了一身衣服,刚重新梳好头发,许瑶瑶来了。

许瑶瑶看着女儿的脸,轻抚着她的肩膀,说道:“等会儿,咱们去和你外祖母一道吃晚饭,无论她说什么,听听就罢了,别放在心上。”

罗叙妍笑道:“我和崔公子情投意合,这份感情做不了假的,外祖母该是祝福我们才对,会说什么不好听的话呢?”

许瑶瑶一听她这么说,知道是尤氏把白日里的事情和她说了,不过她没有怪罪尤氏的意思,这些事情告诉阿妍也是无妨的,可以叫她心里早有个准备。

只是听女儿说出和某个男人情投意合的话来,她仍是觉得古怪,大约是她依旧无法接受女儿要出嫁吧?

她叹口气,顺了顺女儿的头发,说道:“你爹去找崔公子了,我们一起过去。”

“好。”罗叙妍点点头。

在等那两人的空当里,母女相对而坐,一时之间居然谁也不说话。

待月也醒了,正想找阿妍小姐再说说话,可是走到门口,却见屋里的气氛有些奇怪,愣在门口,没敢跨过门槛。

尤氏轻声叹道:“谁能想到从来不在意儿女之情的阿妍小姐,突然之间要嫁人了呢?”说着,她的眼角开始发酸,阿妍小姐是她亲眼看着长大的,自打出生,就由她照顾着,视如亲生女儿一般,可如今阿妍小姐竟是要和别的男人“跑了”,离开这个家,她心中十分惆怅。

待月见奶娘眼眶发红,忙挽住她的胳膊,“奶娘,就算阿妍小姐成亲了,我们还是可以跟在她身边,永远不分离的呀?”

“你”尤氏失笑,“你早晚一天也是要嫁人的呀?难道要跟着阿妍小姐做老姑娘呀?”

待月冷哼道:“我就要跟着阿妍小姐!”

尤氏轻点了一下她的额头,“你这天真的小丫头。”

她们说话间,门口传来脚步声,放眼望去,原来是崔璟时和罗邦皓来了。

尤氏心想阿妍小姐和阿八少爷还没有成亲,于是说道:“我进去说一声。”

罗邦皓点点头,“去吧。”

尤氏进屋,对相对无言的母女俩说道:“小姐,姑爷他们过来了。”

“走吧。”许瑶瑶起身,向女儿伸出手来。

罗叙妍笑着自己撑起身体,“娘,您看,要不是有这根拐杖,我和正常人有什么区别?”

许瑶瑶瞪她,“在家里,不许这么要强。”

“我才没有呢。”罗叙妍撒娇道:“我要是真的不舒服呀,肯定早就啊呀呀的叫起来,才不会自己忍着呢。娘,我们快走吧,爹爹和崔公子都在外面等我们呢。”

“好吧。”许瑶瑶实在是拿这个女儿没有办法了。

母女俩一块儿从屋里出来,崔璟时看到罗叙妍,问道:“睡得可好?”

“还是在自己家里睡觉最舒服了。”要不是有一只手得撑着拐杖,罗叙妍真想舒舒服服的伸个懒腰,好让爹娘他们知道自己现在没有什么大碍。

许瑶瑶留意了崔璟时看罗叙妍时的目光,似有点点繁星蕴藏在那双眼眸里,而这一份星光全都给了罗叙妍,并带着柔情蜜意。

146 外孙女婿

这种眼神也会出现在邦皓看着她的时候。

许瑶瑶开口道:“我们走吧。”她向罗邦皓使了个眼色,然后让罗叙妍和崔璟时走在前面。

罗叙妍心知娘亲这是要观察她和崔璟时的关系有多亲密,神态自然的和崔璟时并肩而行。

她腿脚不方便,所以走得不快,崔璟时刻意放慢了脚步,跟着她的步伐慢悠悠的走着,而他的手臂一直抬着,呈现出虚扶状,护在罗叙妍的身边,似乎怕她会出现意外。

罗叙妍对他的表现十分满意,侧头凝望着崔璟时那张俊脸,说道:“爹爹和你说了,等下是要去见外祖母的吧?”

“已经说了。”崔璟时故意凑到罗叙妍的耳边,轻声说道:“我已经想好法子,怎么哄外祖母高兴了。”

他的嘴离得罗叙妍的耳朵很近,近到罗叙妍因为话语间的气息,弄得耳朵有些发痒,索性轻轻地笑出声音来了。

许瑶瑶掩着嘴巴,轻咳两声,提醒他们的距离有些太近了。

崔璟时勾唇一笑,站直了身子。

罗叙妍的目光一直随着他的动作,接着粲然一笑,说道:“那我就拭目以待了?”

“好啊。”崔璟时轻快的答应了一声。

许瑶瑶好奇的问道:“阿妍,你们在说什么?”

罗叙妍回头,神神秘秘的笑道:“待会儿,爹娘就知道了。”

许瑶瑶叹气,“阿妍,你居然卖起关子来了。”

罗叙妍娇声叫道:“娘,如此这般,才有乐趣嘛,爹爹您说是不是?”

“是。”罗邦皓点头。

许瑶瑶放慢了步子,看着继续说说笑笑的女儿和崔璟时,压低声音对罗邦皓说道:“我看阿妍是真心喜欢崔公子。这丫头大约是突然开窍了。”

罗邦皓笑着揽住妻子的腰,“若不是崔公子的身份,看其它的,他确实是个值得托付终身的人。”

“唉”许瑶瑶忧愁的叹气。

罗邦皓觉得自己多话了,忙安慰道:“现如今,咱们也别想太多了,谁知道未来的日子会是什么样的呢?若是真的想知道一些,也并不是没有办法,就是用我们的双手来创造。”

“邦皓”许瑶瑶抬头看他,小道上灯火昏暗,唯有一轮明月洒下淡淡光华,但是她觉得丈夫的眼睛光芒如炬。

罗邦皓道:“我们都好手好脚的,不是吗?”

许瑶瑶笑了,“是。”

他们顾着说话,没有注意到前面的两个人闹出一点点矛盾来。

罗叙妍恶狠狠的瞪一眼崔璟时,迅速地用胳膊肘捅了他一下,“崔公子,注意点。”

“注意什么?”崔璟时一脸茫然。

罗叙妍的眼神往下瞟了瞟,示意他看看他们俩之间的距离是不是太近了一些。

崔璟时顺着她的目光看了看,可依然在装傻,“哪儿有不对的吗?”

“”罗叙妍有些后悔,当时那一块棺材板真的应该砸在崔璟时的头上的!

崔璟时其实知道她是什么意思的,可是难得有了机会,离得她这么近,还能看到她有些气鼓鼓的可爱模样,觉得有趣极了,哪里舍得退开一些。

而且

他道:“好了,不闹了。”

罗叙妍斜瞪他一眼,这家伙还有脸说不闹?

崔璟时瞟了一眼身后,说道:“我琢磨着这是最适合的距离了,若是远一些会显得疏离,如此一来,你爹娘一定会看出端倪的。而再近一些的话,就显得我举止轻浮,对你不尊重了。”

罗叙妍“呵呵”两声,这家伙真是强词夺理。

崔璟时见她这种反应,委屈的说道:“天地良心,我可不是纨绔孟浪之人。”

罗叙妍无奈的摇摇头,既然已经选择了这样的一条路,就得狠着心、咬着牙一路走到底了,想来往后无论怎么也会有避不开和崔璟时举止亲密的时候,她得习惯才行,等到了京城,才不会在一群“老狐狸”的面前,露出马脚。

崔璟时忽然走快了两步,踢开了前路上的一块石子,紧接着回到罗叙妍的身边。

“眼神挺不错的嘛。”罗叙妍道。

崔璟时道:“多谢娘子夸奖。”

罗叙妍差点想举手打他,“我们还没成亲呢,谁是娘子了?”

“早晚都是。”崔璟时笑眯眯的说道,心里却浮现出惆怅来想要罗叙妍真正的爱上他,恐怕比登天还难。

可无论有多难,他都觉得值得一试。

想着,他的视线又落在了罗叙妍的身上。

罗叙妍感觉到一股灼热的视线,抬头看去,皱眉问道:“又怎么了?”

“外祖母的院子是不是就是那儿?”崔璟时问道。

罗叙妍看了一眼,“是,就是那儿。”

崔璟时深吸了一口气,抚了抚胸口。

罗叙妍被他的模样逗笑了,问道:“怎么,紧张了?”

“还好吧?”崔璟时毫不在意的说道。

“哦?”罗叙妍挑眉,微笑道:“要我帮帮你吗?”

“那是极好的。”崔璟时在看到罗叙妍的嘴角扬起的时候,继续说道:“如此一来,你家里人就更相信我们是真的彼此相爱了。”

“”罗叙妍翻了个白眼,撇过头去。

许瑶瑶发现了,问道:“阿妍,怎么了?”

罗叙妍心一跳,笑嘻嘻的回头说道:“崔公子刚才气了我一下,我打算不理他一会儿了。”

生气的事情却是笑着说出来的,说明他们之间只是情人之间的带着几分情趣的小打小闹,根本不必挂在心上。

崔璟时忙向罗叙妍拱手,说道:“是我不好,不该惹阿妍不高兴。”

罗叙妍轻轻地锤了一下他的胸口,笑意盈盈。

许瑶瑶收回了目光。

不多时,一行人来到了许夫人的院子,丫鬟们早已布置好了桌子,就等人到齐了好上菜。

许夫人身边的环月一直站在门口东张西望,见小姐他们来了,提着裙摆,麻溜地窜回屋子里,向许夫人通风报信。

所以,当罗叙妍和崔璟时来到院子门口的时候,就看见许夫人竟是亲自走了出来。

“让我好生瞧一瞧未来的外孙女婿到底是什么模样?”

147 让人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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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夫人上前来,崔璟时停下脚步,面无表情的向她欠了欠身,“许夫人好。”

连他的语气也都是冷淡的,这态度的乍然转变,让罗叙妍好奇的瞥眼看他。

许夫人先是一愣,却没有不快,而是细细的打量着未来的外孙女婿,要说他的眉目和气质,赵公子是比不上的,这股子傲气虽然起初让人心里不高兴,可转念一想,这样的人定然是家世不凡,所以才会这样对人。

尽管心里还有一些疑惑,但是她暂且压下来,说道:“好好好,往后都是一家人了,进来坐吧。”

许夫人没有发火,也没有说难听的话,许瑶瑶和罗邦皓对视一眼。

罗邦皓压低声音说道:“崔公子问过我岳母的喜好,我便同他说了。”

许瑶瑶叹道:“热脸往上贴,虽然会哄得娘高兴,可是娘也不会将人放在眼中,而且这节骨眼上反而会叫娘怀疑,还不如像崔公子这样不冷不热,让娘明白他是来由头的人,不敢轻易招惹。”

“正是。”罗邦皓道。

许瑶瑶又看了看崔璟时,“他还是有些能耐的。”

“能骗过所有人,装疯卖傻留在许家,也能看出一些了。”罗邦皓看感叹道。

罗叙妍没留意身后爹娘的对话,和崔璟时一道进了屋,许夫人已经现在主位上坐下来了,她指着身边的位置,示意崔璟时坐。

崔璟时道:“阿妍是夫人的亲外孙女儿,理应她坐在您身边。”

许夫人的目光又在崔璟时的身上打转,更肯定自己内心的想法了。

她没有反对,罗叙妍坐在她旁边,崔璟时再坐在罗叙妍的身边,而许瑶瑶两口子则坐在许夫人的另一边。

许夫人的目光仍在崔璟时的脸上打转,问道:“到现在,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打哪儿来,家里是什么样的情形?”

许瑶瑶立时紧张起来,崔璟时的身份不好在这里说出来,虽然是一家人,可是人多耳杂,而且娘大约……也不会相信阿妍要嫁给一位皇子吧?

崔璟时看向罗叙妍,只有在这个时候,他的眉目之中才有一股柔情。

许夫人活了几十年的人了,这一点还是能看出来的。

她明白了,阿妍在这个人的心目中是头等重要的。

崔璟时不急不慢的说道:“还请夫人见谅,有些话不方便在这里说的太明白了。”

此言一出,许夫人坐直了身子。

本来就从这人的举止之间看出来历不凡,定然是比赵公子更好的,而现在又有这样的话说出来,只怕是……

崔璟时继续说道:“在下姓崔,来自京城。许夫人,言尽于此。”

许夫人瞪直了眼睛,怔怔的看着崔璟时。

尽管她是一介平民百姓,可也知道坐在京城皇宫里那把金龙椅上的人,就姓崔。

“难,难道……难道你是……”她说话也不利落了,指着崔璟时的脸,“你是……”

“你是”了半天,没有说出个所以然来,在那双深邃沉静的眸子中,她舌头像是打结了。

崔璟时微微点了点头,“有些关系罢了。”

许夫人猛然发觉自己指着人家的脸很是失礼,连忙缩回手来,对着崔璟时笑起来。

这未来的外孙女婿竟然是皇亲国戚,那真的是赵公子没有比的上的地方了。

赵公子虽然出手阔绰,也奉承她,可是这样又怎么能和皇亲国戚比呢?

至于他以前为何是个傻子,和阿妍认识了多久,到底是为什么要结下亲事什么的,这些问题,她全都抛到了九霄云外。

他是傻子又如何?

他和阿妍认识不久,可能互相了解的都不舍,就迅速地定下了亲事,又怎么样?

反正这门亲事是定了,就算他真的是个傻子,就算他俩其实不太熟悉,婚后会有很多问题,那都算不上事儿了!

关键的是,她跟着“鸡犬升天”也算的上是皇家的亲戚了!

她很是满意的看向许瑶瑶和罗邦皓,“这门亲事,真是太好了。不过……有些杂七杂八的事儿,你们也要处理妥当啊,瑶瑶?”

许瑶瑶知道娘指的是阿妍和赵盈的婚约,点头道:“女儿知道,都会处理好的。”

许夫人满意的点头,满脸堆笑,对崔璟时说道:“崔少爷饿了吧?我叫人上饭菜,你看看,若是没有合胃口的,我叫人重新再做。”

“好。”崔璟时干脆的一口答应。

许夫人心里头美滋滋的,看着崔璟时,怎么看都是极其满意的。

许云芝跟着端菜上来的丫鬟们一起进屋来,看到罗叙妍和崔璟时坐在一块儿,心里的嫉妒又在如波涛般汹涌。

她嘴巴一撅,往唯一的空座上一坐。

她就坐在崔璟时的身边,中间隔了小臂长的距离,要是放在以前身边坐着这么一位俊俏公子,她肯定心花怒放,想着各种办法来接近人家,可是这一回,她想到这个男人是罗叙妍的未婚夫了,就不服气,想搞事。

许夫人见她脸色不好,瞪她一眼,说道:“云芝,还不见见你未来的表姐夫?”

许云芝没好气的喊了一声“表姐夫”,接着眼珠子一转,笑问道:“上回见到表姐夫还是傻乎乎的模样,怎么这么快就变了?”

“云芝!”许夫人喝道,“没规矩。”

许云芝诧异,不敢置信的看着祖母,难道她就不好奇这个阿八为什么装疯卖傻吗?

她不小心来迟了,是错过什么要紧的事儿了吗?

“祖母……”她带着点儿哭腔,喊道。

许夫人道:“你再有废话,直接滚出去,别打扰我们吃饭!”

许云芝咬紧嘴巴,不说话了。

许夫人不好意思的对崔璟时说道:“爹娘娇宠惯了的丫头,而且是真拿你当亲姐夫了,所以有些没规矩,还请你见谅。”

崔璟时只是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许夫人有些担心他还是对许云芝的多嘴有意见,心中生出一丝烦躁,又对许云芝瞪去威胁的一眼。

许云芝气鼓鼓的,攥紧了拳头,不说话了。

148 不能说教

没有人在意她的心情,下人们把饭菜都送上来之后,许夫人赶紧挥挥手,示意她们全都下去。

许夫人道:“崔少爷身份贵重,那些粗鄙的下人不配站在这儿。现下,都是一家人了,才是最好的。”

崔璟时没有表达,依然冷冷淡淡的。

罗叙妍知道,这位崔大公子是在装呢,于是笑着夹了一块红烧肉,放进他的饭碗里,凑到他旁边,轻声说道:“辛苦了。”

崔璟时勾唇一笑,“为了你,不辛苦。”

罗叙妍叹道:“你这样的合作之人,还真是让人舒心呢。”

崔璟时笑了笑,许夫人见他们感情甚好,更是发觉罗叙妍和崔少爷在一起时,没有和赵公子的那种客气,看来他们才是真真正正天造地设的一对。

许夫人道:“崔少爷,你看,这一桌子菜,您还满意吗?”

崔璟时扫视一圈,过了会儿,才淡淡的说道:“还行。麻烦了。”

许夫人松口气,“那就好,那就好,你定要多吃一些。”

“听见没有,多吃一点。”罗叙妍说着,又往他的碗里夹了一块鱼肉。

崔璟时道:“怎么不给我红烧肉了?”

罗叙妍扬起眉毛,“你不知道这是我最爱吃的吗?才舍不得给你呢!”

崔璟时道:“你可真是小气……往后你要吃多少红烧肉,我都叫人做给你吃,好不好?”

“那也要看口味如何。”罗叙妍夹了一块红烧肉给自己,一口塞进嘴巴里香喷喷的嚼完了,吞下肚子,才说道:“要是做的不好吃,你给我一百碗,我也一口不吃。”

“到时候试试?”崔璟时笑道。

许夫人听不清两人小声嘀咕什么,可是又想知道,心里就跟抓痒痒似的难受。

她寻思着自己怎么也是阿妍的外祖母,于是开口问道:“你俩在说什么有趣的事儿,说来给外祖母听听可好?”

罗叙妍笑道:“外祖母,他说要做数不尽的红烧肉,尽管我吃呢。”

许夫人跟着笑起来,“崔少爷真是体贴我们阿妍。可是阿妍啊,你将来是要做人妻子,为人母的,可不能这么任性好吃,反而叫你相公孩子为你操心。”

“……”许瑶瑶无语,放下手里的筷子,说道:“娘,孩子们自然有他们相处的方式。”

许夫人看眼崔璟时的脸色。

崔璟时依然对着罗叙妍温柔的笑着,俩人压根不把她的话放在心上。

“……”她有些脸红,自己又忍不住说教起来了,可是崔少爷的身份哪有她说教的份啊……

崔璟时给罗叙妍夹了块红烧肉,“等会儿,我就去找你家厨子,学一学。”

“好啊。”罗叙妍笑道。

许夫人知趣的不说教了,就算她是长辈,也没资格说人家崔少爷。

许云芝见祖母吃瘪了,心里更不爽了。

她放下筷子,说道:“祖母,我有些不舒服,先回去休息了。”

“去吧。”许夫人压根就不关心他,随口说道。

许云芝差点要哭出来了,恨恨的瞪了一眼罗叙妍和崔璟时,扭头就走。

罗叙妍和崔璟时谁也没有关心许云芝的去留,正忙着互相夹菜。

许瑶瑶看他们夹来夹去,碗中都快要堆成山了,不由地失笑。

现在的阿妍,看起来才真的像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

一顿饭在愉快的氛围中结束,许夫人本想再拉着崔璟时多说说话的,可是看人家的脸色,蠢蠢欲动的心思又缩回去了,叫他们早点回去休息了。

从院子出来,依然是罗叙妍和崔璟时走在前面,许瑶瑶和罗邦皓不远不近的跟在后面。

崔璟时有些不悦的说道:“从回到家,到刚才,你外祖母都没有关心过你的伤腿。”

“没事儿。”罗叙妍耸耸肩,“她是更关心你呢。”

“可你才是和她血脉相关的人。”崔璟时皱起眉头。

罗叙妍道:“这点小事,你就别放在心上了。外祖母正要关心起来的话,免不了又要说教我了。”她翻了个白眼,继续说道:“正好借题发挥,说一个姑娘家不该抛头露面,不该去做生意,有那么大的野心能做什么用?以后靠着夫家就可以了。”

崔璟时展开眉头,无奈的笑起来,“如此一来,我反倒是救了你?”

罗叙妍瞪他,“什么救不救的?外祖母就算说了那些话,对我来说,也就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罢了。”

崔璟时差点想揽住她的肩膀,可只是想想罢了,真的这么做了,罗叙妍还不打死他?

他道:“你是有个想的开的。”

“不想得开,折磨自己么?”罗叙妍笑道。

崔璟时点头,“你说的对。”

罗叙妍回头看了一眼,对自己的爹娘傻笑一下,说道:“你今天做的不错。”

“也是靠未来的岳丈肯教我。”崔璟时谦虚的说道。

罗叙妍道:“那就多学学吧。”说着,她心生弥漫出一股惆怅和失落感来,忍不住又看了一眼爹娘。

崔璟时见她神色有些古怪,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罗叙妍迅速地调整了脸上的表情,淡淡笑道:“以后啊,这家里的烦恼事就更少啦……”

可代表着外面的繁杂之事更多了。

她摇了摇头,脚步在清涵院门口停下,“我回屋了,你也早点歇着。”

崔璟时有些不舍的看着她,可是罗叙妍的眼中没有半分留恋之情。

许瑶瑶走上前来,“你们今天刚回来的,都得好好歇上几天。”

“是。”崔璟时点点头,又看了眼罗叙妍,然后走向客房。

崔璟时走后,许瑶瑶握住女儿的手,“阿妍,你外祖母这边的事算是了了,别想太多了,早早歇着,你的伤也能好快一些。”

“好。”罗叙妍应道。

“去吧。”许瑶瑶松开手,但又很快地重新握住,“阿妍啊……”

“嗯?”罗叙妍回头看她。

许瑶瑶看着女儿,恍然发觉不知道什么时候,女儿的个头比自己都高了,她再一次清晰的感觉到女儿长大了。

“没什么。”她忍下心中的酸痛,又松手了,“去吧。”

149 坏心思

再说许云芝,气冲冲的回到自个儿的屋子里,闻到似有似无的苦涩药味,心里更加烦躁。

院子里响起说话声,她支棱起耳朵听了听,是丫鬟来送汤药给娘。

她打开窗子,问道:“司徒大夫还在家吗?”

“不在了,云芝小姐。”丫鬟低头说道。

许云芝“砰”的关上窗户,抱着手臂,坐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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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0 甜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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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璟时其实留意到了自己的影子,会让罗叙妍注意到自己的存在,但是他假装自己忘了这回事,笑道:“还是我们阿妍聪明。”

罗叙妍看眼旁边偷笑着的待月,声音放柔了一些,问道:“你吃过早饭了吗?”

“没有,”崔璟时顿了顿,说道:“想和你一起吃。”

罗叙妍凉凉的说道:“你起的太晚了,我已经吃过了。”

“这样啊……”崔璟时一脸可惜。

待月连忙跳起来,笑道:“我给您准备点吃的吧?”

“劳烦待月姑娘了。”崔璟时客气的说道。

“不麻烦,不麻烦。”待月摆摆手,笑着跑远了。

崔璟时注视着罗叙妍,发现她又打算走路了,手指稍微收紧,不让她动了,“你这样,对身体反而不好,忘了大夫是怎么叮嘱你的了吗?”

罗叙妍道:“难道要我一直躺在床上,做个瘫子啊?”

“那也不是。”崔璟时道:“欲速则不达。”

罗叙妍叹气,她也明白这个道理,可是不多练一练,爹娘会担心她伤势的。

崔璟时又道:“以后,我带着你,每天小小的走一会儿就好了。”

“好吧。”罗叙妍点头。

崔璟时扶着她回到屋中,尤氏将桌上吃剩的早饭拿走,刚擦干净了桌子,待月端着绿豆稀饭和白白胖胖的大馒头回来了。

“您看,这些行不?”待月笑着,把吃的放在桌上。

闻着米面的香气,崔璟时道:“可以了。”

待月笑着退到一边,拽了拽尤氏的衣袖,低声问道:“要不,我们把这儿留给阿妍小姐他们待着?”

尤氏道:“你这小丫头,想什么呢。阿妍小姐还没成亲呢,不好让他们这么单独待着的。”

“为什么突然不行了啊……”待月噘着嘴,感觉自己想不明白,“昨天,还不是让他们独处了好半天吗?”

昨儿那是震惊的没缓过神!尤氏摇摇头,叹气,“总之啊,就是不方便。”

“那好吧。”待月只好看向崔璟时和罗叙妍两个人。

崔璟时捧碗喝粥,吃得津津有味,而罗叙妍的心思压根不在他身上,一手撑着下巴,望着窗外出神。

崔璟时喝完粥,放下碗,又拿起一只馒头,分成两半,问道:“阿妍,你要再吃点儿吗?”

“不用了。”罗叙妍回过神,说道:“我已经吃饱了。”

崔璟时转了转眼珠子,示意罗叙妍去看看旁边的待月和尤氏,提醒她,他俩的关系现在看起来很奇怪。

罗叙妍无奈,笑着柔声说道:“你多吃点吧,之前去荆州,都累坏了。”

“好。”崔璟时咬了一口馒头。

罗叙妍道:“我估摸着,这个宅子,姑姑绝不会想来第二次的,所以你安安心心的待在家里。”

“嗯,我会安分的待在家里的。”崔璟时故意将“家”这个字咬得重一些。

罗叙妍瞥他一眼,说道:“最要紧的还是铺子里的事,等我们都走了,谁来看着……舅舅也快要出来了,也不知道能不能长点记性,不再搞事情了。”

待月急得跳脚,两人待在一块儿,为什么阿妍小姐满脑子里依然只有铺子的事情?

崔璟时看着罗叙妍有些发愁的模样,抬手拂过她额角的碎发。

罗叙妍的身子轻轻一颤,“嗯?”

“你头发有点儿乱了。”崔璟时道。

罗叙妍道:“反正在家里,不用在意那么多了。爹娘他们肯定在为这些事情忧心烦恼,可是借着我腿伤没好,也不让我分担一些。”

崔璟时道:“你要相信,他们会处理好的。当务之急,还是你尽早养好伤。”

“养好了伤,就得去京城了……”罗叙妍幽幽说道,她只去过一次京城,略略的见识过京城的繁华了,对那个地方既有向往,也有担忧。

崔璟时想了想,放下馒头,擦了擦手,然后伸手覆上罗叙妍的手背,“别担心,有我。”

罗叙妍的目光瞬间落在他的手上,没有嫌弃,也没有高兴。

崔璟时道:“反正啊,你想做什么,我都会全力支持的。”

待月悄声对尤氏道:“看,对我们阿妍小姐多好啊!”

尤氏道:“唉,看样子是真心喜欢的……我觉得能放些心了……”

罗叙妍没有注意她俩的说话声,目光从手,顺着手臂往上看,最后定在了崔璟时的脸上,她知道这番“情话”只是场面话,也只是因为他们的那份契约。

“你真好。”罗叙妍温婉一笑,两只眼睛亮晶晶的,闪烁着爱意。

崔璟时道:“只对你一个人好。”

罗叙妍低头,像是害羞了。

这下子,连尤氏心里也激动起来了,回头和小姐说话的时候,也能把这个情形和小姐说一说,她们都可以更安心一些了。

崔璟时吃过饭,两人把位置挪到了床边,待月收拾了碗筷,又送上来茶水和点心。

罗叙妍看着忙活着的她,苦笑道:“一下子反倒是我成了最闲的人了,还真有点不习惯呢。”

崔璟时道:“趁着这个时候,你好好休息便是了。血肉凡胎的,又不是神仙,哪儿来那么多精力呢?”

“好吧。”罗叙妍“听话”的点点头,端起一碟子瓜子,“剥给我吃,好不好?”

“好。”崔璟时接过碟子,认认真真的剥瓜子,剥好一个就放在一边的空碟子里。

罗叙妍没急着吃,随手从靠枕下面摸出一本话本来,翻了几页后,再看碟子,已经有不少瓜子仁了。

“你手脚还挺快的。”

崔璟时道:“瓜子好剥。”

罗叙妍捻起几颗瓜子,放进嘴巴里,“嗯……真香。”

崔璟时眼巴巴的看着她。

“……”罗叙妍瞟见待月和尤氏的眼神,轻咳一声,然后的拿起剩下的瓜子仁,“张嘴。”

崔璟时乖乖的张嘴。

罗叙妍把瓜子仁丢进他的嘴巴里,然后像是怕被他咬着了似的,迅速地缩回手。

崔璟时依然笑眯眯的,“我继续剥。”

“嗯。”罗叙妍捧起话本,继续看。

崔璟时好奇的问道:“你看的是什么?”

“你也想看?”罗叙妍头也不抬的问道。

崔璟时点头,“好奇。”

罗叙妍抬头,幽幽的注视着崔璟时,缓缓说道:“很恐怖的鬼怪故事,你要看吗?”

151 出主意

崔璟时道:“最好用帘子将窗子都遮起来,屋里暗暗的,看起这些话本来才更有意思呢。”

“你还挺有想法的嘛?”罗叙妍瞟他一眼,翻过一页来,“看来你是不怕的。”

崔璟时道:“有句老话,不是叫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吗?”

“没做过亏心事吗?”罗叙妍眯着眼睛,盯着他看。

崔璟时好不躲闪,点头道:“要不发誓给你听?”

罗叙妍嗤笑,“誓言要是有用,早不知道劈死多少人了。”

“哦?”崔璟时听出她有几分感叹来,问道:“阿妍何出此言?”

罗叙妍道:“老人临死之前,儿孙们在他床前发誓,兄弟之间会和睦相处,不闹家产,结果呢?老人的丧事还没办完,就为了家里的一亩三分地如何分,吵闹扭打起来了。”

崔璟时哭笑不得。

罗叙妍道:“所以啊”她又抬眼看向崔璟时,“我看着你呢。”

崔璟时一脸坦然,“阿妍想怎么看,就怎么看。”

“”罗叙妍转开目光,又摸出一本书,“这本给你看。”

“好。”崔璟时随手翻看,正好翻到一页有画的,上面是熊熊火焰、狰狞鬼面的阴曹地府。

罗叙妍道:“一边剥瓜子,一边看吧,我还没吃够呢。”

“好。”崔璟时将话本翻到第一页,然后手上也不闲着,继续剥着瓜子。

待月和尤氏对视一眼,微微一笑,拿来针线箩筐,两人就守在门口,一边做针线,一边聊天。

许云芝这边,来到平日里来往最多的好姐妹家里,送上半路买的礼物后,就委委屈屈的扑进冯静的怀里,小声哭起来。

冯静吓了一跳,笑问道:“哎呀,这是谁欺负了咱们云芝妹妹?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许云芝抹了一把眼泪,把罗叙妍的事儿一五一十的说给冯静听,“你说说,这儿是许家,明明我才是姓许的,凭什么什么好事都给罗叙妍占了去。”

“噗。”冯静打开锦盒,看着许云芝送来的东西,眼底划过一丝嫌弃,嘴巴上却是温柔的说道:“谁说你轮不到好事呢?往后啊,一定会给你也找一户好人家的。你想想看,这样的人不可能让妻子娘家人过的不好的,传出去的话,脸上也丢面子。”

“哼,”许云芝抱着手臂,冷哼道:“像是我需要罗叙妍施舍似的。阿静好姐姐,我就是看不惯罗叙妍,你家里做药材生意,懂得多,最是聪明了,帮我出出主意,让她不好过一次,好不好?”

冯静关上锦盒,丢到一边去,听了许云芝的奉承话,脸上浮现出一些得意来,“说起来啊,我和罗叙妍那是无冤无仇的,我为什么”

“阿静姐姐!”许云芝抱住她的手臂,“你就不心疼我的吗?”

冯静看着她愁的皱巴巴的一张脸,“噗嗤”一声笑,说道:“好好好,我疼你。”

许云芝眼睛发亮,“阿静姐姐,你有什么注意?”

“嗯让我想一想”冯静摸着下巴,目光飞上了房梁,像是在思考问题。

许云芝松开手,趁着这个功夫,拿了两块糕点塞进嘴巴里,美滋滋的嚼着。

过了会儿,冯静道:“我记得,你家丫鬟不少吧?”

“也没多少。”许云芝叹气,“祖母原本是想多安排几个丫鬟,这样看起来有排场,可是我姑妈不愿意,说是太浪费了,所以么”她掰着手指头数起来,“除了我和罗叙妍只有一个,祖母、娘和姑妈那边各有两个丫鬟。”

话说到这里,她瞟着冯静的脸色,又看看屋里的两个丫鬟,撇撇嘴巴。

她又赶紧说道:“另外家里还有些小厮和婆子什么的,反正也不比城里其他有钱的商贾人家差。”

冯静笑了笑,“有年轻的丫鬟就好办了。”

“你要做什么?”许云芝不解的问道。

冯静拍拍她的手背,“你等会儿。”她示意丫鬟盯着许云芝,自己起身,往外面走去。

许云芝伸长了脖子,张望着冯静的背影,嘀咕道:“神神秘秘的,是要做什么呀?”

没有人回答她的问题,丫鬟虽然垂首站在一旁,但在悄悄的注意着她的一举一动,怕她趁着小姐不在,乱动屋里的东西。

许云芝无聊的等了会儿,喝光了杯子里掺了蜜的水,又吃了几块点心,然后看见冯静神神秘秘的回来了。

冯静看眼外面,将一只小纸包放在了许云芝的面前。

许云芝好奇的问道:“这是什么?”

“自然是好东西了。”冯静笑道,然后向许云芝勾了勾手指。

许云芝急忙凑到她跟前,冯静在她耳边小声说了几句,她的脸颊顿时通红,捂着嘴巴,惊讶的看着冯静。

冯静喝了一口蜜水,说道:“这事儿啊,你嘴巴紧一些,前往别和任何人说,否则会毁了你自己的名声和清白的。”

“我知道,我知道。”许云芝连声说道,连忙拿起杯子,想喝两口水缓一缓,可是一拿起杯子才发现水都已经喝完了,于是一把拿起旁边的水壶,直接往嘴巴里猛灌几口。

冯静蹙起眉头,心里的嫌弃快要压不住了。

许家是做死人生意的,城里不少商贾人家的女孩子都嫌许云芝晦气,不过以前许云芝虽然有些娇纵,但好在出手爽快,经常给她们带一些不错的小礼物,所以渐渐地和一些女孩子玩到了一块儿。

然而,随着交往的越来越深了,许云芝的本性也渐渐暴露出来,让女孩子们心生厌弃,到最后只有她还肯搭理许云芝几句话。

至于她为什么会肯和许云芝来往人嘛,总喜欢听奉承话的,只不过近来越来越厌烦了。

许云芝喝完蜜水,缓过来了,把小纸包塞进怀里,对冯静说道:“阿静姐姐,我知道你担心什么的。你放心,这东西啊,就是我在街上停春院后门见到的,和您半点儿关系也没有。”

冯静道:“云芝妹妹也是个聪慧的人儿。”

“还不是和阿静姐姐学的?”许云芝笑道。

152 下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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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静昂起脑袋,透出几分高傲来。

许云芝想着怀里的纸包,有些迫不及待,所以坐不住了,起身说道:“阿静姐姐,我先不打扰你了,我回家去了。”

“去吧去吧,祝你成功。”冯静挥挥手,许云芝跑出屋子后,脸上的笑顿时消失的一干二净,嫌恶的指着桌上的茶壶茶杯,“把这些都给我扔出去,以后再也别给我用了,真是恶心。”

丫鬟赶紧收拾走。

另一个丫鬟担忧的问道:“小姐,万一许云芝说漏了嘴巴可如何是好?”

“那东西本就是秘密卖给停春院的,”冯静一脸轻松,摇着手里的团扇,“除了停春院,她能从哪儿弄到呢?她家里人查到停春院那儿,还能查的下去吗?早就气死了,恨不得扒了她的皮。”

丫鬟叹气,“正巧老爷夫人不大同意您再和许云芝来往,正要闹出事,和她从此断了来往,那是最好的了。”

冯静道:“我正发愁怎么甩开这块狗皮膏药,没想到她自个儿找到办法了,那也就只能怨她自己心思不正吧。”

丫鬟拿起旁边的扇子,轻轻地给小姐扇风,笑道:“可不是,往后小姐您这儿也能清静些了。”

冯静温婉一笑,接过丫鬟重新端上来的蜜水,浅浅的抿了一口。

许云芝一路催促着轿夫加快脚步,赶在午饭之间,回到许宅,接着直接去找祖母。

“今天午饭会喊未来表姐夫一块儿吃吗?”她急切的问道。

许夫人冷眼瞥她,骂道:“你这么关心你表姐夫做什么?”

许云芝有些心虚,说道:“我就随口问问,要是罗叙妍和他跟您一块儿吃饭,我就表现的好一些,不惹您生气了呀?”

“哼,”许夫人不大相信她鬼话,挥挥手示意她自个儿出去玩儿去,“天天凑一块吃干什么?你不找你那些个狐朋狗友玩儿去了?”

她其实是怕自己一个老太婆天天打扰人家,会惹得这位未来的外孙女婿不高兴,可是这种话也不能当着小辈的面,直接说出来。

许云芝道:“祖母,您都没和表姐夫说上过几句话,您是不是都不关心罗叙妍嫁给什么人啊?”

“胡说。”许夫人不高兴了,“你晓得什么?再张嘴乱说,小心我叫人拿针线缝了你的嘴巴。”

许云芝急忙紧紧捂住自己的嘴巴,可怜兮兮的看着许夫人,“祖母,我也是关心您和罗叙妍啊……”

“一边儿玩去吧。”许夫人懒得同她说话了,“我知道你是想巴结你表姐夫,将来好给你也介绍一门亲事是不是?放心吧,按着你表姐夫家的地位,不会委屈你的。”

许云芝一听这话,恨意更深了,嘟囔一句“我知道了”,便扭头出去了。

许夫人睁开眼,看看孙女儿的背影,不屑的冷哼一声,又闭上眼睛。

从院子里出来,许云芝先去了一趟清涵院。

院门依然是半敞着的,她探头探脑的看了会儿,看到待月和尤氏坐在门口说说笑笑的,想来罗叙妍是在的,那么……

她眼珠子转了转,叫道:“待月,你家阿妍小姐和未来孙姑爷在屋里吗?”

待月吓了一跳,抬头看来,觉得莫名其妙。

好好的云芝小姐跑过来干什么?

“在呀,怎么了?”待月问道。

许云芝道:“我中午一个人吃饭无聊,能和罗叙妍一块儿吗?”

“这我要问一问阿妍小姐。”待月道。

“去问吧。”

待月又奇怪的看眼许云芝,进屋去问话。

罗叙妍听说许云芝要来一块儿吃饭,轻轻地笑了一声,“和她说,不方便。”

待月笑了,“我知道了!”她脚步轻快地跑出去,对许云芝喊道:“云芝小姐,不好意思,阿妍小姐和孙姑爷有话要说,不方便一块儿吃。”

“我知道了。”许云芝翻了个白眼,转身走向灶间。

灶间里一团烟雾,热气腾腾的,厨子正忙着炒菜,没注意到有人进来。

直到他把刚炒好的一盘肉放在台子上,紧接着就看到一只手伸过来,迅速地拿起一块肉,然后塞进嘴巴里。

“呀,烫死了烫死了……”许云芝捂着自己嘴巴,直跳脚。

厨子脸色顿时不好了,说道:“这菜是做给夫人的。”

许云芝费力地咽下肉,不高兴的说道:“那是我祖母啊,我吃一块怎么了?”

厨子嘴角微微抽搐,懒得同她废话了,转头去准备其他菜。

“喂,”许云芝见他背对着自己,更不高兴了,叫道:“我有话跟你说,你背对着我,有没有规矩了?”

厨子凉凉的问道:“云芝小姐有什么吩咐?”

许云芝道:“我娘中午想吃红烧肉。”

厨子诧异,“少奶奶病着呢,怎么能吃这种油腻重口的东西?”

“干什么?”许云芝皱眉,骂道:“少奶奶要吃什么东西,你只管做就是了,有你说话的份儿?”

厨子冷笑两声,“我知道了。”

许云芝瞅了几眼,问道:“罗叙妍今天也要吃红烧肉吗?”

“嗯。”厨子冷淡的应一声。

“不许一个锅做出来!”许云芝叫道,“我会在这里盯着你。”

厨子无语了,“云芝小姐,厨房里油烟重,味道大,又热的不得了,您还是出去吧。”

“就不。”许云芝抱着手臂,紧盯着厨子,热气一阵阵的熏在她身上,不多时,后背上的汗就湿透了衣衫,可她还是坚持站在原地,“我不高兴吃和罗叙妍一锅做出来的东西。”

“……”厨子决定不再主动和许云芝说话了,默默的做饭。

很快,两盘红烧肉先后出锅了,厨子将盘子放进两个食盒里,一个是要送给少奶奶的,一个则是送去清涵院的。

“做好了?”许云芝问道。

“是。”厨子简单的应道。

许云芝刚刚已经悄悄的将纸包捏在掌心里了,走到台子边,看了看两个食盒,罗叙妍的那个里面,红烧被分成了两份。

她知道罗叙妍待下人一直是极好的,她吃什么,待月和尤氏跟着吃什么的。

许云芝瞟了一眼正在洗锅的厨子,飞快地将纸包里的粉末撒在小碗的红烧肉里,然后用筷子搅和了两下,让粉末融进肉汁里。

“云芝小姐,您在做什么?”

153 不是真心的

许云芝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手猛地一抖,有些许粉末洒进了大盘的红烧肉里,但她没有注意到,匆忙回头看去。

厨子像看小偷似的,看着她,又问道:“云芝小姐?”

许云芝攥紧手掌,将纸包藏在手心里,说道:“没什么啊?我想先尝一尝味道,不行吗?”

“哦。”厨子看眼食盒,继续刷锅。

许云芝看了看罗叙妍的食盒,迅速拿起自己的,闷头往外走去。

一溜烟的跑出灶间,她随手把食盒往地上一放,双手捂住自己的脸颊,想让发烫的感觉赶紧消失。

可是一想到自己做的事情,她的心就“砰砰”乱跳,好像立马要从她的喉咙口跳出去了。

“我不会有事的,没人抓着我现行啊,我怎么可能拿得到这种东西啊!”许云芝自我安慰道,看到手心里攥着的纸包都已经被手心浸湿了,吐了吐舌头,将纸包里剩下的药粉全部洒进旁边的树根下,又弄了土盖上,至于这张已经有些烂烂的纸

她捏成一小团,丢进了墙缝里,然后重新拎起食盒,高昂着脑袋离开。

她拎着红烧肉,回到自己房里,美滋滋的一扫而空后,叫丫鬟收拾走残羹冷炙,自己顶着大太阳,溜达到了清涵院门外,正好看到待月拎着食盒往院子里去。

待月脚步快,没发现她,许云芝自然也不会叫住待月了。

她见人进去了,猫腰缩在门边,小心又紧张的往院子里看。

待月将食盒送进屋子里,笑道:“阿妍小姐,中午又做了您爱吃的红烧肉。这次在外面,咱们都没怎么吃上,现在回到家里来了,得好好的补一补呢。”

罗叙妍歪着脑袋,叹道:“我记得某人说过要亲手做一顿红烧肉,给我吃的。”

崔璟时抬头,将装着瓜子仁的小碟子送到她的面前,说道:“我现在就做给你吃。”

罗叙妍抓了一把瓜子仁丢进嘴巴里,冷哼,“你显然不是真心,不然的话,不用我说,你早就去做了。”

“阿妍真是不心疼我”崔璟时捂着心口,做出心痛可怜的模样,“从外地回来还没两天,都不容我歇一歇,喘上一口气,再为你精心烹制一道美味的红烧肉。”

“”罗叙妍低笑一声,骂道:“油嘴滑舌的家伙。”

崔璟时道:“今天休息好了,明天我就做给你好吗?”

“好好好。”罗叙妍指着那盘红烧肉,说道:“待月,红烧肉你拿去和奶娘一起吃吧。”

“好。”待月高高兴兴的端起盘子,去和奶娘吃饭了。

屋子里只剩下罗叙妍和崔璟时两个人,他们之间没什么拘谨,拿了筷子各吃各的。没有第三个人在场,罗叙妍也懒得和崔璟时说话,演一场未婚夫妻的恩爱了。

吃过饭,罗叙妍在屋里走了会儿,有些犯困。

尤氏过来,服侍她上床午睡。

罗叙妍问道:“待月呢?”

尤氏道:“她大概是吃撑了,有些发晕,所以我让她歇会儿了。”

“哦。”罗叙妍掸了掸衣襟,看到崔璟时还在屋里傻站着,皱眉说道:“你也回去睡会儿吧,晚饭说不准又要和外祖母一起吃呢。”

“好。”崔璟时点点头,在尤氏帮罗叙妍脱去外衣之前,从屋里出来了。

明晃晃的阳光洒满院子,放眼放去,有些花眼。

崔璟时背着手,快步往院门走去,这时身后黑影一闪,有人直冲冲地向他扑来。

在即将碰触到的一瞬间,他脚步往旁边一挪,闪开了。

扑过来的人猝不及防,没能及时刹住脚步,“哎哟”一声摔倒在地上。

崔璟时定睛一看,原来是待月。

她躺在地上,捂着腰,“哎哟哟”的叫着,一张清秀的小脸红的像是涂满了胭脂水粉。

崔璟时觉得有些古怪,弯腰去扶她,刚刚碰触到她的身体,就发觉烫的厉害,可是先前见到待月的时候,她还是好端端的样子,这么热的天,所以没有太大的可能在短短时间内感染上风寒。

“待月?”他唤了一声。

“崔少爷。”待月柔声喊道,声音娇酥入骨,眼神迷离之中带着几分火热的情感。

崔璟时心里“咯噔”一下,在要缩回手的一瞬间,待月死死的抓住他的手,像是一条水蛇似的依靠过来。

在门外偷看许云芝瞬时瞪大了双眼,她要的就是这样的场面,等到待月一抱住阿八

男人都是好色之徒,爹爹嘴上说着深爱着娘,可是看到漂亮的女人,还不是会多看几眼,能揩油就绝不会错过机会?只是不敢弄两个小妾回来罢了。

面对一个娇柔的女孩子,她就不信这个男人能够面不改色,能够一点反应也没有。

她屏住呼吸,死死的盯着院中的一对男女,准备喊出声的一刹那,像是有什么东西飞进嘴巴里,堵住了她的喉咙。

许云芝依然瞪着院子里的两个人,崔璟时确实向待月伸出手了,但是没有保住她,而是点下她的穴道。

待月的身体一抖,像是失去里支撑和力气,软软地瘫在地上,没有了动静。

“这是干什么?!”许云芝惊讶的张大嘴巴。

崔璟时皱着眉头,快步返回到罗叙妍的屋子门前,抬手敲了敲门。

尤氏走来开门,问道:“崔少爷,怎么了?”

崔璟时指着躺在院子中央的待月,“奶娘,待月姑娘不太对劲,麻烦你扶她回屋子里躺着,我有话同阿妍说。”

尤氏这才注意到待月躺在地上,惊讶道:“这是怎么回事?”

“你先把她扶回屋子里吧,别声张,把院门也关上吧。”崔璟时板着脸,说道。

尤氏这下子感觉到事情可能很严重了,小跑去院子里,推搡了几下待月,喊道:“待月,你醒醒,你醒醒啊?”

崔璟时进屋,罗叙妍听见声音,已经睁开眼睛,看过来了。

“待月怎么了?”她问道。

崔璟时站在床前,脸色没有之前那么严肃了,叹道:“有人对待月下了药。”

154 后悔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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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罗叙妍一下子坐起来,不想牵扯到伤腿,一阵疼痛传来,她强忍着疼痛,问道:“她有无性命之忧?”

崔璟时在她耳边低语一句,“……看起来是不用担心性命的。”说着,他扶住她的胳膊,“待月是你的丫鬟,发生这样的事情,我想着要和你说一声的。”

罗叙妍摆摆手,“我没事,扶我去看看待月吧。”

“好,但你要小心一些。”崔璟时叮嘱道。

“我会的。”罗叙妍点点头,在崔璟时小心的搀扶下,慢慢的站起身子,然后接过拐杖,尽量快一些的去往待月的屋子。

屋子里很安静,待月无知无觉的躺在榻上,尤氏焦急的在榻前来回走着,听见动静,抬头一看,见是阿妍小姐他们过来了,急忙迎上来。

“阿妍小姐,待月这是怎么了?原本好好的一个人,现在怎么叫都叫不醒了呢。”

崔璟时道:“奶娘,对不住,我忘了说,我点住了待月的穴道,让她昏睡过去了,只要解开穴道,她便能醒过来了。”

尤氏拍拍胸口,“真是吓死我了,可是……待月到底怎么了?”

崔璟时对罗叙妍点点头,然后在床榻边的凳子上坐下,拿起待月的一只手,给她把了把脉,“……与我的猜想是一样的,这药性很好解,只是多少有些伤身子,阿妍你不必担心。”

“那就好。”罗叙妍松口气,“你写一个药单子,麻烦奶娘去抓药。”

“好。”崔璟时写了药方,交给尤氏。

尤氏马不停蹄地出门而去,半路上遇见许云芝。

许云芝跟上她的脚步,一脸好奇的问道:“尤奶娘,这么急匆匆的,要去哪儿啊?”

尤氏道:“阿妍小姐想吃绿豆糕,我去给她买呢。”

“啧啧,”许云芝摇头叹气道:“这么热的天,太阳都快晒死了,居然要你去买小小的绿豆糕?真是不体谅人呢。”

尤氏瞥一眼许云芝,“云芝小姐,我高兴。”

“……”许云芝撇撇嘴,不死心的问道:“你跑出去买糕点,罗叙妍现在身子不利索,留下待月一个照顾,够吗?”

“放心吧,待月照顾阿妍小姐那么久了,不会出问题的。”尤氏有些厌烦了,加快脚步,一溜烟的跑出许宅。

许云芝气得跺跺脚,从待月倒在地上,崔璟时跑去找罗叙妍来看,那药根本就没能发挥真正的作用,她满心期待的一切都化为了泡影!

“该死,该死,该死!”她恨声骂道,跑回自己的屋。

罗叙妍坐在待月身边,蹙着眉头看她,轻声说道:“我想了想,这事是冲着你来的。”

“你已经知道是谁做的了?”崔璟时问道。

“这个家里不想看到我顺顺利利出嫁,又能够轻而易举的在我们的饭菜里下药的人,怕是只有我那个许云芝表妹了。”罗叙妍捏了捏眉心,还好没有真的闹出什么笑话来,“只是不知道她从哪里弄来这么下作的东西。”

崔璟时有些意外,虽然和许云芝接触的不多,但她给他的感觉是个被娇纵坏了的小姑娘,有些任性妄为,不太好相处,以及有点蠢笨罢了,没想到会生出这么歹毒的心思,若是换成一个下流男人,待月的清白怕是不保了。

罗叙妍看着崔璟时的脸色,忽然笑了,“你后悔吗?”

崔璟时看向她,“后悔什么?”

罗叙妍道:“你也看见我家是做什么的了,也看见我家有怎样的亲戚了,就不后悔要和这样人家的女孩子结下亲事?”

“我看中的只有你,”崔璟时定定的注视着罗叙妍,缓缓说道:“其他的,与我无干。”

他说的是真心话,可是在罗叙妍听来的,他在意的是罗家,至于在这小小峡州城里许家,等到了京城之后,确实和他没有任何干系了。

罗叙妍也笑了,“也是。”

“嗯?”崔璟时对她的回应感到失落,看出她是压根没把自己的真心话放在心上了。

罗叙妍见待月的额头上渗出汗来了,拿出帕子给她擦了擦,“这件事也不能这么默默的了结了,舅舅快要回来了,趁着这个机会再敲打他们一下。等我们去了京城,家里和铺子也都能安宁一些。”

崔璟时没有应声,毕竟这是许家的事情。

过了会儿,尤氏带着药草,气喘吁吁的回来了。

崔璟时接过药包,“我去煎药吧,你们照顾待月姑娘更方便。”

“去吧。”罗叙妍点点头。

崔璟时拿着药包出去了。

尤氏连一口水也顾不上喝,问道:“阿妍小姐,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罗叙妍叹口气,将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了尤氏。

尤氏一拍大腿,说道:“难怪我要出门的时候,被云芝小姐拦下了,问东问西的,还挑拨阿妍小姐和我们的关系呢。”

罗叙妍道:“也不知道这种东西,她是怎么弄到的。”

“阿妍小姐,”尤氏恨恨的说道:“我看啊,说不准云芝小姐是去过青楼了,我听说这玩意儿是用在青楼的那些小娘子身上,更能取悦客人的呢……”说到这里,她脸一红,捂住嘴巴,不好意思的看看罗叙妍。

罗叙妍面色平淡,“我也猜到过是青楼,唉……不过追究从哪里弄来的,也没有什么意义了,最重要的是在我们去京城之前,怎么让他们老老实实,安安分分的。”

尤氏摇头,“云芝小姐的心思坏到这种地步,摆明了是嫉妒小姐您嫁的好,要您在成亲之前出丑呢。要我说,就草草的找一个和许家差不多门第的人家,把她许配过去得了。”

“只怕是积怨更深了,”罗叙妍看了眼尤氏,“等娘回来了,这事儿我和她谈一谈吧。”

尤氏叹气摇摇头。

不多时,崔璟时端着药进来,尤氏小心翼翼的喂待月喝下,不一会儿待月脸上的潮红退去,可是脸色透着一股青白,看起来挺吓人的。

“这药损耗身体,让待月姑娘好好休息,喝上三日的药,便能好的。”崔璟时道。

罗叙妍忽然看向他,不禁问道:“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155 许夫人出面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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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璟时叹气,“你也忘了,我说过曾与人学过,懂得一些药理。”

“……哦。”罗叙妍揉了揉待月的肩膀,吩咐尤氏道:“奶娘,麻烦你照看待月了。”

“那您那边……”尤氏忧心的看向她的腿。

崔璟时开口道:“我照顾着阿妍。”

“……”罗叙妍斜瞪他一眼。

“可是……”尤氏仍是担心,直接说道:“阿妍小姐,你们还没有成亲了,不好孤男寡女的这样待着的。待月这边,我时不时的过来看看好了。”

罗叙妍道:“他扶我回床上就走了,不会多待着的。”

崔璟时无奈的叹气。

罗叙妍继续说道:“奶娘,待月的状况不太好,我是没什么事儿的了,还是看着待月要紧吧。”

“那好吧。”尤氏只好点头。

崔璟时扶住她的胳膊了,“阿妍,走吧,回屋午睡了。”

罗叙妍又看看待月,向尤氏点点头,说道:“走吧。”

两人回到屋中,罗叙妍重新躺在床上后,对崔璟时说道:“你也回去吧。”

“没人在你这里,我不放心。”崔璟时道。

罗叙妍扯过被子,蒙住半边脸,凉凉的说道:“别让我讨厌你。”

一听此言,崔璟时哪里还能继续留在清涵院了,说了句“晚饭的时候再来找你”,便回客房去了。

傍晚,罗叙妍去看过待月后,铺子那边传回来消息。

“阿妍小姐,今晚有人请小姐和姑爷吃饭,所以他们不回来了,请您自己吃。”

她点头,“我知道了。”想来爹娘是被姑姑请去吃饭了吧,她叹口气,吩咐厨子做几样祖母爱吃的菜肴,然后用崔璟时的名义,请祖母过来吃饭。

许云芝的事情让娘出面坚决是加深仇恨和矛盾,所以,只能让祖母去做了。

崔璟时听小厮说罗叙妍请他过去吃饭,有些受宠若惊,可转念一想,怕是这小丫头有什么打算,所以才会这么主动的吧?

他优哉悠哉的来到清涵院,看到尤氏正将几盘子菜放在桌上,除此之外,还有醇香的美酒和精致的点心。

崔璟时看了一圈,说道:“这几样是许夫人爱吃的吧?”

罗叙妍看他一眼,“这你也知道?”

“我从昨天菜的口味,推测出来的。”崔璟时道。

罗叙妍没说话,将将鬼怪故事的话本塞到旁边的抽屉里,不一会儿就见环月扶着许夫人来了,她要起身行礼,许夫人摆摆手,说是“不用了”。

再接着,许夫人满含笑意的眼睛直勾勾的注视着崔璟时,这样身份又英俊的外孙女婿,她是百看不厌,怎么都喜欢的。

“你有心了。”许夫人点点头,在主位坐下。

罗叙妍和崔璟时分坐在她左右。

崔璟时道:“和许夫人一块儿吃饭,阿妍和我也很高兴。”

许夫人笑得满脸褶子,拿起筷子说道:“来来来,快吃饭吧,可别饿着我们许家未来的女婿了。”

崔璟时道:“许夫人,您先尝尝看,今天的菜都是为您精心准备的。”

“好好好。”许夫人乐开了花,尝了好几口菜,明明和平日里的色香味都没有差别,可是今天吃在嘴里,觉得格外的美味,“嗯,好吃。”

“那您就多吃一些。”崔璟时重新拿了一副筷子,给许夫人夹了好几筷子的菜,又倒上一杯美酒。

许夫人道:“你也多吃一些。”

罗叙妍见崔璟时把老太太哄得挺高兴的,对她笑了笑。

酒过三巡,饭吃到七八分饱了,许夫人惬意的靠在椅背上,拉住崔璟时的手,感叹道:“我们许家真是不知道积了多少辈子的福运,今生才有这样的好女婿。你这孩子,我真是怎么看都喜欢呢。”

罗叙妍向崔璟时使了个眼色,崔璟时当即轻咳一声,面色变得严肃。

许夫人一个激灵,忙看向崔璟时,问道:“身体不舒服吗?”

“是有一件要紧的事情,同您说。”崔璟时道。

许夫人松开手,问道:“是不是您在这宅子里住的不舒服?”说着,她向罗叙妍递去一个责怪的眼神,“有哪里不好的,尽管和我们说,我们是一家人了呢。”

崔璟时道:“许夫人,您该是很清楚的,与我有婚约的是阿妍,而我是一心一意喜欢着阿妍,心里再也装不下旁人的。”

“是是是。”许夫人连连点头,这位大少爷越是喜欢阿妍,越是表明对他们家是有好处的。

崔璟时脸色顿时变得更加冰冷了,许夫人一看,脸色一变,更有一种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感觉。

崔璟时道:“可是,有人却想要让一个小小的丫鬟爬上我的床,和我做出对不起阿妍的事情,这是我万万不能容忍的。”

“什么?!”许夫人一听,脸色煞白。

崔璟时道:“我说的更明白一些吧,有人在饭菜中下了药,被待月吃下后,令她神智失常,意图勾引我,做出苟且之事。”

“……”许夫人的脸色更白了。

崔璟时道:“若是真的出了什么事情,丢脸的是阿妍,我在想……是谁要阿妍出丑呢?”

许夫人颤声问道:“要阿妍出丑?”

“不然为什么要这么做?”崔璟时道:“我为待月把脉过了,待月所服下的药,很可能出自青楼之类的地方,本来是用于青楼女子取悦客人的。”

许夫人肩膀一抖,这摆明了是家里的人做出来的事情,而且还是同青楼女人来往才拿到的药……

难道是祝莹那个小贱人?!她的脑海里瞬间浮现出这个名字,可转念一想,觉得不对劲,因为祝莹现在卧床不起,可能根本不知道阿妍换了个更有家世的未婚夫,哪里有那个心思和精力呢?

那么,就只剩下一个人了。

毕竟这个家不大,来来去去就这么多人,很容易就猜出来了。

许夫人恨得咬牙切齿,“娘老子闹得家里不安生,个小贱蹄子也要闹出丑事来,这一个个的……是要败坏了我们许家不可啊!”

说着,她“砰”的一声重重的捶了一巴掌桌子。

“我这就去收拾了她!”

156 出狱

崔璟时和罗叙妍对视一眼,加重了语气说道:“许夫人,请您明白,我和阿妍的婚事若不得一星半点的差错。我希望,这样的事情不要再发生了。”

“我明白,我明白。”许夫人艰难的喘口气,美食美酒带来的好心情都烟消云散了,坐也坐不住了,站起身来就要往外面去,“这事儿您放心,绝对不会再发生了。”

崔璟时淡淡的笑了笑。

许夫人让环月搀扶着自己,脚步匆匆地出去了。

崔璟时望着她的背影,低声问道:“你外祖母会如何处理这件事?”

“不知道。”罗叙妍不紧不慢地喝着美味的骨头汤,“如果你不满意的话,尽可以叫外祖母重新处置。”

崔璟时笑道:“好。”

罗叙妍喝完汤,擦了擦嘴巴,抬眼看向崔璟时,“那我们现在说一说城外那伙山匪的事情?”

崔璟时道:“我已经派手下人去查了。”

“还没有消息吗?”罗叙妍叹气。

崔璟时道:“如你所说,这些人行迹隐蔽,不是轻易能抓住他们的。”

罗叙妍揉了揉眉心,“也是,不然的话当初阮刺史派人去找,也不会找不到任何蛛丝马迹了。”

崔璟时道:“相信我,很快就会有消息的。”

“……”罗叙妍看看他,只能点点头。她现在能指望的也只有崔璟时了,要她自己进山去找,怕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崔璟时道:“不用担心,我已经派人送书信出去了,会秘密的增加郡县的防守,这伙人若是敢出现的话,那就是自投罗网。”

“嗯。”罗叙妍轻声应道,“希望城里所有人都能平平安安的。”

崔璟时笑道:“会的。”

罗叙妍坐了会儿,对尤氏说道:“你去外祖母那儿瞧一瞧,看看现在情况如何了。”

尤氏笑道:“我这就去。”说完,提着裙摆,小跑着出去了。

罗叙妍舒服的靠着椅背,喝了一口茶。

过了会儿,有人回来了,但不是尤氏,而是许瑶瑶和罗邦皓。

许瑶瑶进屋来,看到桌上摆着三副碗筷,问道:“晚上你们是和你外祖母一起吃的饭?”

“是啊,因为有事情要和外祖母说。”罗叙妍淡淡说道。

许瑶瑶在女儿身边坐下,“你的腿好些了吗?”

“快好了。”罗叙妍笑道,“娘,你们和姑姑……”

崔璟时倒了两杯茶,递给许瑶瑶两口子。

许瑶瑶道:“没说什么,就像是吃一顿家常便饭。”

“哦哦。”罗叙妍点点头。

这时,尤氏脚步匆匆地跑进来,看到小姐姑爷也在,吓了一跳。

许瑶瑶见她脸色不太对,问道:“出什么事儿了吗?”

“娘,”罗叙妍轻声叫道,然后把今天的事情和爹娘说了,“……这事儿由外祖母出面更为妥当,我又怕云芝再做出些什么来,所以先擅做主张了。”

许瑶瑶的脸色从惊讶渐渐地归于平静,叹气道:“这孩子,怎么能生出这样的心思呢……”

罗叙妍道:“所以,我才想着当机立断了。”

许瑶瑶点点头,“确实也只能这么做了。”接着,她看向尤氏,“我娘怎么说的?”

尤氏道:“夫人不许云芝小姐出门了,还派了婆子看着她,打算明天找来亲戚,给云芝小姐定下一门亲事,尽快嫁出去。”

许瑶瑶皱起眉头,“云芝是什么反应?”

其实不用问,她也能猜到了。

尤氏道:“云芝小姐哭闹不休,气得少奶奶都吐血了,夫人派人去请大夫过来了,不敢吵闹到咱们这儿呢。”

许瑶瑶点点头,“让她们闹去吧,我明天再出面。”

罗叙妍发现娘亲的脸上透出几分倦意来,说道:“娘,您今天也累了吧?若是家里有什么事儿,我来处理便好,您和爹爹早些回去休息吧。”

许瑶瑶握了握女儿的手,说道:“你也别烦心那些了,明日自有娘来处理。”她看向崔璟时,“不好意思,让您在这个家里经历这么糟糕的事情……”

“没什么,”崔璟时看向罗叙妍,淡淡的笑着,“其实也没有影响到我什么。”

许瑶瑶轻轻地叹口气,和罗邦皓回含晖院去了。

罗叙妍面无表情的盯着崔璟时,差点就要伸脚去提一提他的腿了,“你也该去休息了吧?”

“刚吃过饭就歇着,你是想我变成大肥猪吗?”崔璟时笑问道。

罗叙妍皱眉。

崔璟时道:“胖起来可就不好看了,你不希望自己有个难堪的夫君吧?”

罗叙妍坏笑道:“你这么想动一动的话,不如把这一桌子的碗筷都收拾了,然后拿去洗干净?”

“阿妍小姐!”尤氏无奈的叫道:“哪有让崔少爷亲自收拾东西的道理呢,放着我来吧。您和崔少爷坐到窗边去,今天夜里的风吹着挺舒服的,院子里的花开的也很好看呢。”

“嗯。”罗叙妍拿起拐杖,崔璟时趁机伸手,扶住她的胳膊。

“小心些。”她微笑道。

罗叙妍没说话,和崔璟时来到窗边。

不管外面现在有多吵闹,但是清涵院里是宁静祥和的,月色洒满庭远,微风送来花香。

罗叙妍歪头看了会儿院子,然后打了个哈欠。

崔璟时倒了一杯茶。

罗叙妍没喝,而是看着自己受伤的腿,第一次希望自己的伤慢一点好,这样就有时间能查出城外的山匪到底身在何处,也有足够的时间能让这片天地一直一直的宁静下去。

翌日早上,整个许宅静悄悄的,许夫人火急火燎的跑来找崔璟时,而此刻崔璟时正安逸的陪着了罗叙妍吃早饭。

许夫人一进门,就开口道:“崔少爷,您放心,家里以后都太太平平的了,再也不会闹出不好的事情了,请您安心的住下去吧。”

崔璟时脸色平淡,对许夫人颔首,“麻烦您了。”

许夫人笑道:“本就是我的家事,就该有我来处理,哪里麻烦了,还请崔少爷忘了昨日不高兴的事情吧。”

“我会的。”崔璟时意味深长的说道。

许夫人微微松口气,接着看到女儿女婿来了。

许瑶瑶道:“我听下人说娘在这儿,赶紧过来了。”

“又有什么事情?”许夫人心头一紧,瞥一眼崔璟时。

许瑶瑶道:“刚才衙门来人,说三天后可以接哥哥出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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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7 孩子谁来养

许夫人先是一愣,继而脸上露出大喜之色,一拍大腿,叫道:“太好了,我的大力终于要回家了!”

可是,很快她的脸色又僵住了,唉声叹气起来。

许瑶瑶清楚她在为什么叹气,一个是祝莹还卧病在床,一个是那个生来有问题的孩子到底是许大力的亲生骨肉。

“娘,你别想太多了。”她柔声安慰道:“我会把家里都安排好的,让大哥高高兴兴的回家来。”

许夫人拍拍她的手,说道:“一定要都安排好了,不能有半点差错,让大力不高兴了。本来家里不高兴的事情就够多了……还是先别说祝莹和孩子的事情,等他好好休息几天,再看怎么解决吧。”

“我知道了。”许瑶瑶面无表情的答应道。

可许夫人仍是不安心,“那个孩子可怎么办?大力要是看见自己有这么个不男不女的孩子,还不得气死了……”

“娘!”许瑶瑶皱眉叫道,看了一眼不动声色的崔璟时,低声说道:“云珹的模样和一般孩子没有区别,健健康康的呢,而大力到底是云珹的亲生父亲,怎么说,也是要将孩子交给亲生父亲来抚养的吧?”

话是这么说,可是养育了云珹好些日子了,虽然嘴上不说,但是她心里越发清晰的感觉到自己对这个孩子有感情,仿佛他是自己亲生的一般。

然而,她到底只是孩子的姑姑,而且她已经有了一个亲生女儿罗叙妍,只有一份心力来好好爱着自己的女儿,也不想让阿妍觉得有了云珹之后,就被她和邦皓给冷落了。

许夫人的眉头也深深的皱起来,屋子里的气氛变得有些紧张和低沉。

罗叙妍无奈的叹口气,背靠在椅子上,一手撑着下巴,看着门外的风景。

崔璟时见了,索性搬过来一张凳子,在她的身边坐下,小声问道:“要我给你剥瓜子吗?”

罗叙妍差点一拳头敲打在他的脑门上,“你当是嗑瓜子看戏呢?”

崔璟时笑了。

“……”罗叙妍看着他的傻笑,真想骂一句“傻子”。

两人继续安安静静的看着屋里的长辈,没有出声。

许夫人一拍桌子,说道:“我倒有个法子。”

“什么办法?”许瑶瑶对自个儿亲娘相处的法子并不抱太大的希望,唯一的想法是不要太荒唐。

许夫人看着女儿,两眼发光,仿佛是见到了小兔子的恶狼。

“瑶瑶啊,就说祝莹的孩子生下来没救活。”

许瑶瑶听了,心里“咯噔”一下,预感到后面没有好话,急忙说道:“娘,您怎么能这么咒云珹?他可是许家的孩子!”

许夫人不耐烦的说道:“我们许家没有这种孩子!”

“……”许瑶瑶强压下心头的火气,说道:“不管如何,我去衙门里给云珹报名字,说的就是‘许云珹’了,这可是白纸黑字的改不了了。”

许夫人道:“那又有什么关系呢?大力又不可能跑去衙门看,所以啊,就说你这一年间也怀上了身孕,那个孩子是你和邦皓亲生的,姓罗,叫罗云珹!”

“……”

一时间,屋里鸦雀无声。

罗叙妍差点想笑,也只有外祖母能想出这么荒唐的办法了。

许瑶瑶斩钉截铁的说道:“不行!”她握住罗邦皓的手,看向罗叙妍,“我和邦皓只有阿妍一个孩子,而且云珹办过满月酒了,都知道是大哥和大嫂的孩子,这事儿是怎么也瞒不住的。”

许夫人一听,火气也上来了,重重地一拍桌子,震得茶盏“叮叮”作响,“反正他绝对不能是我们大力的孩子,太丢人现眼了!以后,大力重新娶一个娘子,会生一个全须全尾、白白胖胖的大孙子的!”

许瑶瑶咬了咬牙,说道:“您再怎么不认,许云珹的身体里流淌的也是许家的血!我会和许大力说出实情的,请您不要再做出什么荒唐事情了。”

“许瑶瑶你!”许夫人怒指着女儿的脸,“你个不孝的东西,居然敢不听我的话了?”

罗叙妍脸色一变,拿起拐杖就想撑起身体,结果被崔璟时拦下了。

“这会儿,你还想要你爹娘为你操心伤神吗?”崔璟时低声说道。

伤腿上有隐隐的痛意传来,罗叙妍眯着眼睛,看着他,忽地一笑,“那你去解决这件事吧,以你的身份来说,是轻而易举的。”

“哦?”崔璟时微微扬了一下眉梢,这个小丫头可真是会利用人。

“去不去?”罗叙妍又问道。

崔璟时对她一笑,接着起身,在剑拔弩张的两个人之间一站,说道:“不好意思,许夫人,既然我现在已经是阿妍的未婚夫婿了,我想许家的事情,我也可以说上一句话的吧?”

许夫人愣怔了一下,神态变得恭敬了一些,勉强挤出笑意来,说道:“自然是可以的?看来崔少爷是想出妙计来,解决这火烧眉毛的事儿了?”

崔璟时低声笑了笑,然后定定的看着许夫人,吐出两个字,“没有。”

“……”许夫人差点想发火,强行忍了忍,从牙缝里挤出字来,“那您……”

崔璟时看了看身边的未来岳母,说道:“我觉得,孩子的亲生父亲有知道他存在的权利。”

“这这这……”许夫人苦笑道:“崔少爷,您不了解我家的真实情况,您……”

“不。”崔璟时打断她的话,“这世上哪有阻拦父子相认相聚的呢?前日,在您院子里吃饭,我瞧见了佛龛,想来您是信佛之人,那更应该讲慈悲为怀吧?”

“……”许夫人脸颊发红,哑口无言。

“佛祖不会想看到您做出这样的事情的。”崔璟时道,“所以,我认为这是最佳的解决办法。”

许夫人泄气似的跌坐在椅子上,有些哀怨的看着未来的外孙女婿。

尽管满肚子的怨念,可是看外孙女婿冷冷的脸色,饶是有千言万语也不敢冒出来一个字了。

崔璟时向许瑶瑶使了个眼色,然后回到罗叙妍身边,问道:“如何?”

罗叙妍没看他一眼,说道:“还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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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9 变了个人

许大力踉踉跄跄地跟着罗邦皓从大牢里出来,许夫人一看到自己宝贝儿子,欣喜的扑上前去,一把抓住他的胳膊。

她凝望着儿子黄瘦的面容,哭道:“我儿啊,你受苦了,快跟娘回家吧。”

许大力跟着许夫人上了马车,许瑶瑶看着大哥的模样,对罗邦皓点点头。

马车上,许夫人拉着许大力的手不肯松开,抬起另一只手想要去摸摸儿子的脸颊的时候,许大力忽地往后面一缩,眼中闪过一丝惊恐。

“大力,”许夫人慌了,“你这是怎么了?娘摸一摸你的脸颊也不可以吗?”

“啊?”许大力愣了一下,忙说道:“可以,可以。”

许夫人双眼含泪,手掌抚上儿子的脸颊,细细的摩挲着,叹道:“我儿瘦了好多,瑶瑶啊,我不是千叮咛万嘱咐过你,一定要经常给大力送东西,觉得不对委屈了他吗?”

许瑶瑶冷声说道:“娘,那是县衙大牢,不是咱们自己家,不是天天能送东西的,也不是什么东西都能送进去的。我已经尽力了,可是衙门不让,我也无可奈何啊……”

“唉——”许夫人瞧着儿子,除了有些面黄肌瘦外,衣服头发都还算整齐,看起来也没像是受到过多大的虐待,所以不好揪着这个再责问女儿了,“大力啊,家里我都收拾好了,你只管好吃好喝好睡,什么事儿也不要操心,享乐就成了。”

说着,她想起祝莹和许云珹的事情,不由地叹气,仿佛有一块巨石压在心口,让她无法畅快的呼吸。

她又摸了摸儿子的手,一时没心思说话了。

马车穿过街市,不多时来到许宅门前,按照许夫人的吩咐,家里所有下人都在门前列成两队,欢迎许大少爷回家。

“大力,你看,家里人都盼着你回来呢!”许夫人笑吟吟的说道。

下人们簇拥上来,齐齐喊道:“少爷好。”

许大力哆嗦了一下,一把抓住许夫人的胳膊,“让他们都散了,都散了!”

越说,他情绪越是异常的激动,罗邦皓上前一步,抓住他的胳膊,快步穿过人群,走进宅子里。

“到家了。”罗邦皓道。

许大力环视一圈熟悉的院子,松口气,紧绷着的肩膀也松下来了。

许夫人追上来,说道:“大力,饿了吧?走,先好好洗一个澡,然后给你爹磕三个响头,报一声平安,然后好吃饭。我请了城里最好的厨子,走了一大桌你喜欢吃的菜呢。”

许大力木楞的点点头,跟着许夫人往后院走去。

“不对……”一直沉浸在高兴里许夫人终于发现一丝不对劲了,养育了三四十年的儿子,她怎么可能摸不清楚他是什么样的性子?按理说,从大牢里出来,重活了自由之后,大力肯定会大骂县衙几句,然后抱怨牢里的生活是多么的辛苦,衙役是多么的没有人性,再责怪几句瑶瑶没有打点好牢里的一切,或者是回到家里后,对着下人们吆五喝六,急着大吃大喝一顿。

可是现在呢?

仿佛皮囊还是原来的,可是内里却换了一个人。

许夫人道:“大力啊,你是不是在牢里受了什么委屈?不管是什么,是多小的一件事,你都说给娘听,娘给你找回公道来,好不好?”

罗邦皓轻咳一声,说道:“岳母,还是先让大哥去给岳父上香吧,我想岳父在天之灵一定想早点看到大力平安的回来了。”

他说话的时候,向许大力瞟去一眼。

这轻飘飘的一眼,让许大力瞬间想起自己在牢里被其他犯人和衙役欺负的日子,又是哆嗦一下,双腿发软,差点跌坐在地上。

罗邦皓又道:“是吧,大哥?”

“是是是。”许大力赶紧应声。

许夫人见此,也不好继续追问下去了,赶紧说道:“好好好,先去给你爹磕头。”

众人来到许夫人的院中,许大力看一眼罗邦皓,规规矩矩的给许老爷的灵位磕了三个响头,又上了一炷香。

“爹,我回来了。”

许夫人赶紧要扶儿子起来,不想罗邦皓忽然往前一站,正好挡住了她的路。

许夫人莫名,愣愣的看着女婿。

罗邦皓道:“希望岳父在天之灵,不会再为你操心担忧了。我想大哥经过这回的事儿,会谨慎行事了吧?”

许大力缩着肩膀,看看妹夫,连连点头道:“是,我再也不会任性妄为,叫爹娘为我操心了。”

许夫人叹气,“大力啊,都回家了,不必这么拘谨了,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吧。”

“呵。”罗邦皓在许大力的耳边低笑一声,“我想大哥不会想再体验牢狱生活吧?”

许大力感觉后背发毛,拨浪鼓似的摇着头,说道:“不能了,不能了,绝对不能再回去坐牢了,太丢人了。”

许夫人见鬼似的看着许大力,从另一边绕到他面前来,捧着儿子的脸,问道:“大力啊,你真的是我的大力吗?”

她使劲的揉了揉许大力的脸颊,容貌没有一丝改变,站着她的面前的确确实实是自己的儿子。

“这……”

许瑶瑶上前来,扶住娘的胳膊,说道:“以后大哥不出去赌钱了,不是好事一桩吗娘?”

许夫人嘀咕道:“我们许家又不是没钱给大力拿去赌的了。”

“……”许瑶瑶苦笑。

罗邦皓道:“到底赌坊里鱼龙混杂,万一大哥被恶人纠缠上,吃了官司怎么办?一年的牢狱之灾,就让大哥苦成这样了,可再不能摊上事儿了。”

“可……”许夫人张了张嘴,发现自己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许大力连连摆手,说道:“对对对,我再也不要回大牢里了!再也不要回去了!”

“唉,”许夫人无奈,安慰道:“行行行,以后想做什么啊,全凭你自己。好了,给你爹也磕过头了,咱们去吃饭吧。”

许大力乖乖的和许夫人去吃饭,许瑶瑶和罗邦皓对视了一眼,轻松的一笑。

“看起来,坐牢的好处比我想的多。”许瑶瑶叹道,“往后的事情,也容易安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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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0 山匪的踪迹

许夫人这边热热闹闹的,尤氏把消息带回到清涵院来。

罗叙妍道:“爹娘的烦心事,终于能少一些了。”

尤氏道:“可不是,大少爷就跟换了一个人似的呢,本来我以为他一到家,少不了要拿出少爷的架势,对下人一顿呵斥,谁知道一句话也没有。”

罗叙妍笑道:“有的人啊,要吃一点苦,才能明白事理的。对了,我刚去看过待月了,她今天脸色和精气神都好了不少,看来你的药挺管用的。”说着,她看向坐在对面的崔璟时。

崔璟时一直在安安静静的听他们说话,这时候罗叙妍的眼神终于落在自己身上了,他不由地一笑,说道:“若是不管用,也不敢在阿妍面前献丑了。”

“噗……”罗叙妍掩嘴笑了笑,说道:“奶娘,您去看着待月吧,这儿也没什么事儿了。”

“好。”尤氏给罗叙妍整理了一下小桌上吃喝的东西,然后出去了。

罗叙妍翻着话本,窗外清风阵阵,吹的人挺舒爽的。

这时,她听见落叶滚过地面的身上,不禁皱了下眉头,抬头往外看去。

院子里,一个人影也没有。

“嗯?”她觉得自己是不是产生了幻觉。

崔璟时道:“阿仁来了。”

罗叙妍转头一看,院子里没人,但是自己的房门口正站着一个年轻男人。

阿仁站在门口,对崔璟时和罗叙妍行礼,“公子,小姐。”

崔璟时问道:“带回了什么消息?”

阿仁道:“我们的人在山林里盯了几日,发现在深山,人迹罕至之处,有人生活过的痕迹。”

“哦?”崔璟时目光一凛,问道:“然后呢?”

“但是跟着痕迹,并没有发现任何人影,可以看的出他们行踪非常的谨慎小心,在一地的驻扎时间绝不会超过六个时辰。”阿仁道。

崔璟时冷笑道:“狐狸般狡猾的东西。”

阿仁道:“但是请公子放心,现在至少已经抓住一丝踪迹了,也许离揪出他们的老巢也不远了。”

“希望如此吧。”崔璟时看向罗叙妍,“我仍是想不明白,他们为何要在峡州……”

罗叙妍摇摇头,“峡州一代,山匪绝迹多时,却突然来了这么一伙人,确实匪夷所思……”

“他们的目标到底是什么呢。”崔璟时的手攥成拳头,在椅子扶手上摩挲几下,“我想不到,这能给他们带来什么好处。”

罗叙妍一手撑着脑袋,“就等抓住他们再来弄清楚了。”

崔璟时叹道:“只能如此了。”他又看向阿仁,“继续去查吧。”

“是。”阿仁应道,一道风似的穿过院子,出去了。

崔璟时剥好了一叠瓜子,送到罗叙妍面前。

罗叙妍笑问道:“要你堂堂大周皇子,缩在民宅院子里剥瓜子,如此大材小用,是否让崔公子心生不甘了呢?”

“也不是没做事吧?”崔璟时看了看她,又看向窗外。

罗叙妍顺着他的目光看了一眼,笑道:“原来如此。”

两人吃过午饭,看到许瑶瑶来了。

许瑶瑶道:“奶娘把你舅舅的事情说了吧?”

“嗯,说了。”罗叙妍点头。

许瑶瑶道:“唉,我也能稍微松口气了,不过云珹的事情还没和你舅舅说呢,舅妈那边也没有去看过。你外祖母非要说的你舅妈生了会传染的病,只让舅舅在院子里看了一眼,就拽走了,安排到你外祖母的院子里住着。”

“那……”罗叙妍微微蹙眉,“舅舅没执意要看看舅妈?”

“你舅舅会蹲大牢吃苦,还不是为了你舅妈?”许瑶瑶道:“他也想到这点了吧。”

“所以……”罗叙妍目光一沉,没有什么高兴之色。

无论以前舅舅有多么的爱舅妈,最后感情还是变了。

她撇了撇嘴。

许瑶瑶道:“所以你舅妈的事情,大概也容易解决了,那云珹也好说了吧……现在,只要安排好铺子里的事情就好了,阿妍你也无需为我和你爹担心了。”

罗叙妍笑笑,“嗯。”

许瑶瑶道:“你吃过午饭了吧?”她又看一眼崔璟时,“那你俩待着,我去铺子了。”

“好。”罗叙妍目送的娘亲离开。

谁知许瑶瑶前脚刚走,后脚阿仁回来了。

崔璟时对他的回来感到意外,因为那伙山匪不可能这么快就又有消息的,而他这么急匆匆的回来,又说明是有大事,急忙问道:“怎么了?”

“罗家的姑太太被人请走了。”阿仁道,“和她两个表弟刚刚出城去了。”

崔璟时看看罗叙妍,疑惑道:“可是阿妍他们还在家里……请她走的人是谁?”

阿仁摇头,“看着有几分眼熟,已经叫人跟着了。”

崔璟时点点头,示意他可以离开了。

罗叙妍道:“说不准姑姑是有自己的事情要办,峡州城小,她也待不习惯吧。”

崔璟时摸着下巴,说道:“我有预感……山匪的目的,可能要有答案了。”

罗叙妍一震,“你的意思是山匪和罗家有关联?”

“……”崔璟时看着罗叙妍,嘴巴微微张开,想说一个“不”字,可是他也不能确定罗理芳和山匪没有关联。

罗叙妍的眉头深深蹙起,“不过……按理说,若是和罗家有关,不会这样突然离开的吧。”

“也是。”崔璟时点头。

可是这仅仅是个猜想,谁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罗叙妍有些担忧,若是山匪真的和罗家有关联,那就非同小可了……集结这样一伙人马,要是传扬开来,人们怎么看待罗家?势必也会连累到他们的。

她揉了揉眉心,抓起一把瓜子塞进嘴巴里,然后又猛灌了一口茶水,对崔璟时说道:“你,做一盘红烧肉给我吃吧。”

“……”崔璟时差点笑出声。

罗叙妍挑眉,“我想吃了。”

崔璟时起身,“好,我这就做给你吃。”

“快去,快去。”罗叙妍催促道。

崔璟时只好加快步伐,出了清涵院,但是他没有去灶间,而是去客房所在的院子,找守在许宅的手下人。

他想尽快知道罗理芳到底做什么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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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1 祖传秘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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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叙妍等了足足一个半时辰,终于看到崔璟时提着一只食盒回来了。

她隐隐约约的闻到一丝肉香味道,问道:“做好了?”

“是啊,快尝尝。”崔璟时把食盒放在她面前的小桌上,小心翼翼的从里面端出一盘红烧肉,瞬时肉香四溢,勾人肚子里的馋虫。

罗叙妍看着切得四四方方的一块块红烧肉,这五花肉选的好,肥瘦分明,十分好看,加上有酱汁调制,肉皮上泛着有光,用筷子轻轻地碰一下,肉块颤动着,说明软糯十足。而且肉上还洒了一些切得细碎的翠绿葱花,酱红配上嫩绿,竟也是十分好看。

可是,她没有动筷子,而是笑道:“你辛苦了,第一口应该由你来吃。”

崔璟时道:“这是做给你吃的。”

罗叙妍摇摇头,“是你最的,你最辛苦了,理应由你吃第一口。你若是不吃的话,我绝不会动筷子的。”说着,她抱着双臂,扭过头去,任香味如何勾人,也决然不动。

崔璟时拿她没办法,拿筷子夹起一块肉,塞进自己的嘴巴里。

罗叙妍偷偷瞥着他的神色,好像没有露出因为难吃而难受的样子?

她问道:“这红烧肉……真的是你做的?”

“是,”崔璟时咽下红烧肉,说道:“早知道你不信我,就是背着你,也要把你背去灶间,仔细的看一看。”

罗叙妍拿起筷子,“信你信你,我也尝尝看。”

她也夹了一块红烧肉,先细细的闻了闻香味,不管是家里的厨子,还是吃过的城里的几家酒楼的厨子,和他们做出来的红烧肉的味道都多多少少有一些差别。

似乎……真的是崔璟时亲手做的。

不过,不是常说自己做出来的东西,不管再难吃,都会自认为好吃吗?

罗叙妍又看一眼崔璟时,罢了,自己挖出来的坑,再难吃也要吃下去的。

她没有再迟疑,一口咬住红烧肉,在咬下去的时候,她感觉到不需要太用力,软软的肉已经碎了,浓香的肉汁一下子涌进嘴巴里,再嚼两下子,红烧肉已经完全化在嘴巴里,余下一股回味无穷的肉香。

她眼睛一亮,但又瞬间压下涌上来的惊喜,尽力平淡的咽下红烧肉。

崔璟时问道:“如何?”

罗叙妍放下筷子,看着盘子里剩下的红烧肉,说道:“不错。”

“只有‘不错’二字?”崔璟时失落的问道。

罗叙妍道:“已经算很好的评价了吧,我吃外面的红烧肉,至多给个还行。”

崔璟时笑了,问道:“阿妍觉得还有哪里需要改进的?”

罗叙妍道:“我倒是想问问你,到底是如何做出这样的红烧肉的。”

“关键在于火候和酱汁吧。”崔璟时神神秘秘的说道:“这是独家秘方,不可外传的。”

“哦?”罗叙妍挑眉,“我竟是不会到天子之家居然有祖传的红烧肉秘方。”

崔璟时笑道:“你不知道的事情还有很多,可有……”

“咳咳,凉了就不好吃了。”罗叙妍又夹起一块红烧肉,“这时候再配上一碗热腾腾的米饭,我能吃上三碗!”

崔璟时从食盒里取出一碗米饭,“我已经给你备好了。”

罗叙妍看看外面的天色,“这怕是晚饭也不用吃了。你陪我一块儿吃吧。”

“好。”

然后,罗叙妍看到崔璟时又从食盒里拿出一碗饭,想来这家伙本就打算好和她一起吃红烧肉了吧?

她摇摇头,把红烧肉放在米饭上,然后一筷子连肉带饭扒拉进嘴巴里,红烧肉的香糯配上米饭的香软,味道配合的刚刚好,令她不由地大快朵颐,一盘子红烧肉也吃的十分舒服。

“不错不错。”罗叙妍放下碗筷,有些意犹未尽,也不知道崔璟时到底是有什么秘方,要是能学到的话,以后和崔璟时分开了,也能时常吃到这么好吃的红烧肉该有多好啊。

她看看崔璟时,叹口气,说不出话来。

以她俩的关系,有些的话也不大好说。

崔璟时看着她,说道:“阿妍不用忧烦,往后只要你想吃,我就做给你吃。而且啊……”他的语气变得意味深长,“等我们成亲了,你我就是一家人了,红烧肉的秘方也能告诉你了。”

罗叙妍的眼底闪过一丝喜色,嘴上淡淡的说道:“你不觉得吃亏?”

“哪儿吃亏?”崔璟时反问道。

罗叙妍微微一笑,“没什么。”

崔璟时心想这丫头果真是有商人的精明,这些天来不用处理棺材铺的事情,他都快忘了她原本是做什么的了。

罗叙妍又道:“今晚,肯定要一家人一起吃饭的,我这会儿都觉得饱了,你扶我起来,我们在廊下阴凉的地方走一走吧?”

“好。”崔璟时起身来扶她。

罗叙妍一手搭着崔璟时的胳膊,一手拿起拐杖,两人慢吞吞的来到屋子外,悠悠然的走着。

看着地上晃动的人影,崔璟时心中浮出几分感叹来,侧头看向罗叙妍。

罗叙妍神色淡淡的,看不出喜怒哀乐来。

他心口涌动的话,便压回去了。

到了傍晚,果然有丫鬟来通传,说是一会儿全家在夫人的屋子里,一起吃顿饭。

还好罗叙妍下午吃过红烧肉后,散了会儿步,这会肚子又有些饿了,所以按时来到地方,看到一年未见的舅舅正坐在外祖母下手的位置上,喝茶。

她有些诧异,以前给舅舅喝茶,他能嚼几下茶叶,然后狠狠的吐出来,骂骂咧咧说“这么苦的东西,傻子才会吃”。

“舅舅。”她上前行礼,发现不单祝莹不在,许云芝也没来,想来是被许夫人找了理由,继续关在屋子里吧,而舅舅的神情看起来对她们母女都不甚关心。

“哦,是阿妍啊。”许大力抬头看了一眼,继续缩脖子缩手坐着,对罗叙妍身边的陌生男子也没有兴趣的样子。

罗叙妍看了他一眼,便由崔璟时扶着,坐到斜对面的位置上。

许夫人不好意思的对崔璟时说道:“崔公子,不好意思,让你见笑了,这是阿妍的舅舅,对生人有一些害羞。”

162 长公主来了

她不想提起许大力坐牢的真正原因,所以含糊不提,只想着大力到底是长辈,崔公子能有一分尊敬也是好的,对许大力使眼色,“大力啊,这是阿妍的未婚夫婿,你未来的外甥女婿呢。”

许大力压根不敢抬头看崔璟时,匆匆忙忙的说了一声,“你好,好好好……”

罗叙妍发现舅舅对崔璟时有着明显的害怕,虽然崔璟时出现在外祖母面前时,又收起了温和的模样,变得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可是又没表现凶悍要杀人,而且那许大力是谁啊,天不怕地不怕的一个人,竟然……

她默默的深吸了一口气,看向崔璟时。

崔璟时点点头,“舅舅好。”

许大力缩了缩肩膀,没应声了。

许夫人觉得尴尬,想那崔公子堂堂的皇亲国戚,而她的儿子是个刚从牢狱里出来的,这……天差地别的身份,万一崔公子心里有芥蒂了,可怎么办……

越想,她越是怪罪起祝莹来了。

要不是这个婆娘,许家哪有这么多糟心事,如今也不用担惊受怕的了。

“呃……”许夫人觑着崔璟时的脸色,想说点儿什么,可千言万语在舌尖上绕来绕去,结果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这时,许瑶瑶和罗邦皓回来了,终于化解了许夫人心里的急躁,她趁着罗邦皓和崔璟时小声嘀咕着什么,把女儿招到面前来讲话。

“瑶瑶啊,我还是有点担心。”许夫人绞着衣角,满脸愁容,“你说崔公子会不会介意阿妍的舅舅坐过牢?”

“那都是定亲以前的事儿了。”许瑶瑶淡淡的说道,“崔公子若是介意,就不会定亲了。”许夫人脸上一喜,她的话音瞬间转冷,“可是,若往后再闹出什么事儿来,那可就说不定了,所以还请娘三思,并且要拿出点行动来……”

“这……”许夫人有些坐不住了。

许瑶瑶看着娘的反应,安心了一些,语气继续加重说道:“大哥决不能再做出对不起许家列祖列宗,愧对门楣的事情了,娘,您也是……我想您是家里的长辈,最明白的了。”

许夫人认真的点点头,“我明白,我明白了……”

许瑶瑶又道:“这事可马虎不得,您是知道的,崔公子是皇亲国戚,万一心有芥蒂,怪罪到我们家头上,可吃不了兜着走了,说不准连性命也不保。娘,好不容易咱们家就要享受真正的荣华富贵了,您也不想没有这个命来享受吧?”

“……”许夫人深吸一口气,抚着胸口,“这份荣华富贵,要享受起来可也真不容易……”

许瑶瑶笑道:“活在世上,哪有便宜事,哪有容易的事啊?”

“是啊……”许夫人叹道。

许瑶瑶又看了看崔璟时,其实还有一些重话要说的,不过这会儿一股脑的全都说给娘听的话,只怕她受不了了,所以得让她先缓一缓,然后再好好的告诫一番,特别是别以为家里和皇亲国戚沾亲带故了,就看可以无法无天了。

许夫人抓住女儿的手,说道:“瑶瑶,你放心,大力这边,我会死死的盯着的,等阿妍和崔公子去京城成亲了,我再悄悄的让大力休了祝莹,再把云芝嫁出去,决不能让这些杂事给崔公子看见了。”

许瑶瑶微笑道:“正是如此。”

许夫人点点头,看罗邦皓和崔璟时讲完话了,连忙笑道:“来来来,我们吃饭吧。”

吃过饭,依然是罗叙妍和崔璟时走在前面,许瑶瑶和罗邦皓跟在后面。

罗叙妍轻声问道:“你和我爹说什么了?”

“我说了山匪的事,也告诉他罗理芳走了。”崔璟时道。

罗叙妍心头一惊,“山匪的事……”

“嗯?”崔璟时好奇的看着罗叙妍,难道她压根没有将这件事告诉过罗邦皓?这有些不合常理了吧……

罗叙妍从崔璟时的神色中看出疑惑来,无奈说道:“我不想让爹娘担忧。”

崔璟时道:“我和罗先生说,是我的人马发现的,想问问他的看法。”

罗叙妍松口气,“我爹怎么说?”

“他也想不明白。”崔璟时道:“所以,我们先等消息吧。”

罗叙妍望着如墨般的天空,“也只能如此了。”

五天后,消息传回来了。

阿仁道:“罗理芳去见的人,是历阳长公主。”

“姑母?”崔璟时有些茫然。

罗叙妍轻咳一声,“……不会是……”

崔璟时忽然想起什么,叹道:“原来如此。”

罗叙妍揉了揉额角。

崔璟时拉住她的手,认真的注视着她的眼睛,说道:“别烦心了,我会出面解决的。”

“嗯。”

崔璟时又问道:“那伙山匪可有消息了?”

阿仁摇头,“尚无。另外,属下从长公主处偷听到一个消息,是说圣上近来烦心,所以闭关,与得道高僧念经养心,国事交由三皇子、四皇子、五皇子与几位宰辅共同处理。”

“……”崔璟时抿着嘴,眸色越发深沉。

等了会儿,罗叙妍见他神色微动,问道:“你想到了什么?”

崔璟时抬头看她,缓缓说道:“也许来的人,不单单是姑母。”

罗叙妍心头一跳,“你说……也来了?”

“只是个猜想,”崔璟时的目光变得阴冷可怕,“如果是真的,那伙山匪的存在也说得通了……”

“不是……”罗叙妍道:“为什么要来这里?他们为何提前知道会来这里?”

“所以,此事还有些蹊跷,但不得不防了……”崔璟时攥紧了拳头。

罗叙妍感到了一丝紧迫感,她也有想不明白的事情——

崔璟时的样子显然是不知道那位会在此时来到峡州,可是为什么就有人知道了呢?而且提前准备了人马……

崔璟时身为嫡皇子,之前遭人追杀,若是客死异乡,再加上那位再在峡州遇刺身亡的话……

山匪头目的身份很清楚了,难怪崔璟时有一双相似的眸子,因为他们是同父的兄弟。

罗叙妍不由地攥紧手,因为回想起前世的身死,身体微微颤动着,但不是因为恐惧,而是——

大仇得报的日子越来越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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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3 谁是那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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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没有忍住,颤声问道:“你在家中行几?”

“六,怎么了?”崔璟时道。

罗叙妍看着崔璟时的眼睛,又问道:“那你大哥、二哥呢?”

“我二哥自小体弱多病,一直深居简出,专心养身子。”崔璟时道:“至于我大哥……”他目光一凛,看向阿仁。

阿仁道:“目前没有收到大皇子离京的消息,至于为何没有参与国事,还不得而知。”

崔璟时问罗叙妍道:“你想到什么了?”

罗叙妍还没想明白,摇头道:“没什么。”

崔璟时感觉到罗叙妍是知道些什么的,可是她既然不愿意说出口,那么很难知道了。

他对阿仁说道:“继续严密监视历阳长公主和罗理芳的动静,还有山匪、以及京城那边的动向。”

“属下知道了。”阿仁点头,快步出去了。

崔璟时给罗叙妍倒了一杯茶,说道:“在消息传回来之前,先别想太多了。”

“你不担心吗?”罗叙妍问道。

崔璟时道:“要说担心,该担心的是那些人吧?”他看着罗叙妍,一笑,“担心这件事能不能办成。”

罗叙妍无奈摇头,“真的到了刀架在脖子上的时候,看你还能不能这么轻松的笑出来。”

“哦?”崔璟时笑问道:“阿妍瑞,是不是在担心我?”

“我担心的是不能去京城做生意了,也担心你们斗来斗去,结果牵连到我家。”罗叙妍忍不住对他翻了个白眼,“我家可真是无辜啊。”

“放心吧,”崔璟时道:“不用我说明,手下人会有安排的。”

罗叙妍看着话本上端正的字迹,再有趣的故事,这会儿也没心思看进去了。

一时间,屋子里寂静无声,唯有风吹过的声音。

过了会儿,罗叙妍问道:“这件事,我想搞事爹娘,让他们心里也好有个准备。”

还好家里的事情都安排的非常顺利,铺子那边就更不需要太头疼了,毕竟白管事和游婶子在铺子里做了好多年的事,让他俩单独掌管并非难事。

崔璟时点头,“我也想听听罗先生的看法。”

“嗯。”罗叙妍继续低着头看书,可是“咚咚”乱跳的心让她根本平静不下来,看了一行字,明明都是认识的字,却看不明白这段话是什么意思。

如果一切都是真的,他们现在大概是占有先机的,那么就有能力将那伙人一网打尽,报仇雪恨。

然而这和走刀山过火海一样,充满了瞬息万变的危机。

罗叙妍深吸一口气,暗暗的攥紧拳头。

不管如何,她一定要抓住这次机会!

又过了五日,罗理芳带着历阳长公主来到峡州城,派人来喊罗邦皓去客栈一聚,也言明了不许许瑶瑶和罗叙妍去。

这意思表达的很明白了,罗邦皓当场就拒绝了邀请,转头去了州衙门。

阮刺史对许瑶瑶一家人都印象不错,所以听衙役说罗邦皓前来拜见,没有多想,就叫人把罗邦皓请进屋来。

听见脚步声,阮刺史抬头看来,看见罗邦皓领着一个年轻俊朗的男人一块儿进屋来。

“拜见阮刺史。”罗邦皓行礼说道。

可是他身后的年轻男人却没有动,阮刺史觉得奇怪,“罗先生,这位是……”

罗邦皓没有说话,看向身边的男人。

崔璟时正要亮出自己的身份,但是他目光一沉,凌厉地扫向窗外。

与此同时,窗外响起瓷器碰撞的“铛铛”声,接着一名妇人讪笑着走进屋里,“原来是有客人来了,那我不打扰了。”说着,她放下茶盏,又问道:“不对,我叫人等下给两位客人送茶进来吧。”

崔璟时开口道:“请问夫人是?”

“这是内人。”阮刺史道。

阮夫人向他们点点头,“罗先生好,这位公子是……”

“我是罗先生家里的人,跟着罗先生来,不值一提。”崔璟时微笑道。

阮夫人道:“看来你们是有要事要谈,那我先不打扰了。”她的目光在崔璟时的脸上转了一圈,低头出去了。

阮刺史问道:“罗先生今日前来,是有何事?”

崔璟时抬手摇了摇,然后快步走到门口。

阮夫人还没走远。

他回头说道:“今日天气不错,刺史可否能带我们去一处开阔之地,说话也更畅快一些。”

“啊?”阮刺史更觉得奇怪了,但是看这年轻男人气态高贵优雅,心知来历不凡,再加上他们的模样显得十分谨慎,想来是有不能为外人所知的秘密,所以点头道:“也好,你们随我一起来吧。”

一行三人走过一段卵石铺就的小路,穿过两道门,来到衙门后院的花园里,园子当中有一个小亭子,坐在亭子中,可以看到四周景象,此时清风徐徐,太阳也不毒辣了,确实适合赏景谈话。

坐下后,崔璟时这才亮出了自己的身份,在阮刺史脸色一变,将要起身行礼的时候,伸手按住他的肩膀。

崔璟时道:“在外面,无需多礼,还像刚才那样说话便好,不能叫人起疑。”

阮刺史点头连声说“好”。

崔璟时道:“请问您与夫人成亲几年了,夫人姓什么?”

阮刺史道:“成亲有八九年了,内人娘姓殷,是京畿的一个小书香门第人家的小姐,我与内人是经媒妁之言,相识成亲的,感情一直不错。”他更加疑惑起来,“请问您问这些做什么?”

崔璟时皱眉,看向罗邦皓,“那位与阿妍假定亲的赵盈赵公子,他的真名也是姓殷。”

“……”罗邦皓一惊。

阮刺史也是惊讶的瞪大眼睛,“我记得这个人,可是他明明……”

崔璟时道:“他在外,自然不会用真名行事。而他这个殷家,与汤贵妃的母族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阮刺史擦了擦额头,问道:“难不成我内人的殷家和他们也……”

“或许吧。”崔璟时想到刚才阮夫人的神色,就觉得古怪。

阮刺史心里一阵阵的发慌,“可他们为什么要纠缠在我的身边……”

崔璟时的脸色变得严肃,“这就是我今天要来找你的目的。”

164 必须见一面

阮刺史有些浑浑噩噩的回到书房,连有人跟着自己进来也没有发觉到,一手抵着额头,使劲地搓了搓,可是赶不走盘绕在脑海中的恐慌和担忧。

“老爷,你没事吧?”屋里另一个人开口问道。

阮刺史一个激灵,猛然睁开眼,这才发现自己的妻子正站在自己的身边,一脸的关切。

他不由地想起崔璟时对自己说过的话,又想起这些年夫妻间的恩爱,一时有些恍惚。

阮夫人见他不说话,关切的问道:“老爷,你到底是怎么了?是不是罗先生惹得你不高兴了?他们棺材铺的人最是晦气了,能不碰面就碰面的呀?我……我去给你弄些平安符,带在身上应该会好一些。”

“不用,”阮刺史一把抓住妻子的手,不让她离开自己的身边,“我没事。”

“那你这是……”阮夫人不解。

阮刺史道:“罗先生……他家里不简单,这两日罗家的亲戚找来了,顺便带来一个消息。”

“什么?”阮夫人有些紧张的问道。

阮刺史目光深深的看着她,“历阳长公主来峡州散心了。你说说看,长公主突然来到咱们峡州,我却一点儿准备也没有,能不着急吗?万一让长公主看出咱们峡州有什么不好的,回去告诉了皇上,那我可怎么办……”

阮夫人道:“只是长公主来了?”

“是啊……”阮刺史听见她这么问,心顿时揪成一团。

阮夫人安慰道:“长公主的话……没什么关系的吧,她一个女人怎么可能插手官员的事情呢……而且吧,我们才来峡州多久啊,正要有什么,也怪罪不到我们头上吧。”

阮刺史摇头叹气,“这可说不好……我看这几天,我要赶紧的在城里到处看看,有问题马上处理掉,不能让长公主发现了。唉,所以啊,多亏有罗先生来说一声,不然的话,我还蒙在鼓里呢。”

阮夫人眯起眼睛,问道:“罗先生从来没来过衙门,怎么的会突然跑来和你说这个?”

阮刺史道:“也是好心吧。而且给了我这个人情,将来在峡州也好过日子,不是?”

“呵呵,”阮夫人冷笑,“不管有多书生气,但到底是个商人,精明着呢。”

阮刺史轻咳一声,说道:“我要去忙了,你好好在家,不必为我担心。”

“我知道了。”阮夫人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也别太担心了,不会有事的。”

阮刺史点点头,“我没事,你去吧。”

“好。”阮夫人看了一眼阮刺史,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问道:“和罗先生一起过来的那个年轻,是谁呀?”

“他家的伙计。”阮刺史随口说道。

“哦哦。”阮夫人点点头,出去了。

阮刺史听着脚步声,抬头看了一眼,无奈的摇头叹气。

罗邦皓从州衙门出来,就被人拦住了,崔璟时一看那人面容,低着头后退几步,悄无声息的离开。

那人没有注意到崔璟时,只管和罗邦皓说道:“罗先生,长公主有请。”

“我已经说过了,我不会去的。”罗邦皓冷声说道。

那人道:“长公主吩咐了,无论我用什么办法,只要把您带到那里去就可以了。”

罗邦皓面色更冷了,“这样吧,我们一家会在城内最好的酒楼宴请长公主,还请长公主肯赏光。”

那人低笑一声,“罗先生,您应当是明白的,长公主不想见不相干的人。”

罗邦皓道:“在长公主眼里,与她不相干的人,却是与我性命息息相关的人,还烦请你把这句话带给长公主,看看她有何要说的,再来找我吧。”

那人眼中闪过一丝杀气,“罗先生,那就休怪我无礼了。”

罗邦皓道:“我想长公主并不想看到我受伤吧?”说着,他俯身拾起旁边的一块碎瓦片,锋利的边沿逼近自己的脖颈,“想试试看吗?”

那人退缩了,“罗先生,我们还会再见的。”

罗邦皓压根不放在心上,转头离开。

长公主这一面,他是会去见的,但现在还不是时候。

他不紧不慢地往前走去,很快在一个巷子口遇见了崔璟时,他头上戴着一顶斗笠,显得十分谨慎小心。

两人汇合后,向许宅走去。

“不好意思,我无法出面来阻止姑母派来的人。”崔璟时略带歉意的说道。

罗邦皓摇摇头,“无妨,我会解决的。”

崔璟时看着一片安宁祥和的街市,这里是罗叙妍出生、成长的地方,她喜欢着这里,不希望这里刀光剑影和血腥人命沾染半分。

他必然不会叫罗叙妍失望的。

回到许宅,崔璟时去找罗叙妍,一进门就听见她的问话——

“怎么样了?”

“已经和阮刺史谈好了。”崔璟时道,悠悠然的坐在罗叙妍的对面,瞪大了眼睛看她。

罗叙妍觉得自己仿佛被一只可怜巴巴的大眼小狗盯着,有些不自在,瞪他一眼,“辛苦你了。”

崔璟时叹道:“所以,没有一点表示?”

“你也在救你自己的命吧?”罗叙妍反问道。

崔璟时失笑。

忽地,罗叙妍抬起手,拿起茶壶,倒了满满一杯茶,然后推到崔璟时的面前,“崔公子,辛苦了。”

崔璟时的苦笑瞬间化为温柔的笑意,双手捧起茶杯,向罗叙妍点了点头,“为了你,不辛苦。”

说完,他一口气喝完杯中的茶水。

“对了,我这次去见阮刺史,发现阮夫人也不太对劲。”他又说道。

罗叙妍问道:“怎么?”

崔璟时将阮夫人的异常说给她听。

罗叙妍回想起第一见到阮夫人,这么一想的话也觉得奇怪了。

崔璟时见她若有所思,问道:“你想到什么了?”

“我第一次见阮夫人的时候……”罗叙妍将当时的情形一五一十的告诉崔璟时,“……不过,嫌我们家晦气也不是奇怪的事情了,可能是我听了你的这些话,有些敏感了。”

“不管如何,阮刺史都会盯住他夫人的。”崔璟时道:“这条路不能有半点差错,他是个明白人。”

“希望如此。”罗叙妍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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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5 和你一起来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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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的峡州城里,摊贩们收拾起货物,行人们脚步匆匆,在忙碌了一天后,都想着尽快回到家中,享受一顿饱饭。

许宅门前,罗邦皓桥许瑶瑶的手,送她登上马车。

罗叙妍的腿脚已经利索了很多,站在一旁静静的看着。

“来,阿妍。”罗邦皓转头,向女儿伸出手。

罗叙妍握住爹亲的手,稍微倚靠着点,爬上车辕,然后走进车厢里,紧接着娘亲也伸手扶住她的胳膊。

“阿妍,小心一些。”许瑶瑶柔声说道。

罗叙妍点点头,笑道:“娘,我没事。”

许瑶瑶摸了摸她的头发,又整理了一下她发髻上的绒花。

罗邦皓也坐进来,吩咐车夫可以上路了。

罗叙妍偷偷的看着爹娘的脸色,在昏暗的光线中,他们的脸色十分平静,看不出一丝半点的波澜,淡淡的笑着说起铺子里的一些事情。

棺材铺的事情都计划好了,会由白管事和游蓁代为掌管经营,而荆州那边的铺子也把人和货物都安排过去了。

所以,罗叙妍能考虑去京城之后的事情了,对她来说没有比赚大把大把的银票更高兴的事情了。

她又看向窗外,不过眼下最应该关心的是隐藏在这片平静下的汹涌暗涛。

思量之间,马车停下来带来些微震荡,罗叙妍抬眼一看,是酒楼到了。

吃饭的时候,酒楼来往宾客众多,大堂里人声鼎沸,食客们推杯换盏,笑声不断,店伙计们则忙着招呼客人,或是穿梭在人群中,将一道道新鲜出锅的美食摆上桌子。

店伙计看见罗邦皓一行人,上前来打招呼,说道:“罗先生,您的雅间我帮您留着呢,请随我来。”

“麻烦你带路吧。”罗邦皓道。

“您请。”店伙计在前面带路,众人穿过大堂来到屋后的院子,这里之所以能成为峡州城内最有名声的酒楼,不单是这里的食物做的美味,也因为环境优美,能够照到每一位客人的需求。

屋后,是一个绿树葱葱的院落,沿着蜿蜒幽静的卵石小路往前走,可以看到一座座独门的小院子。院子门口都点亮了一盏灯,照着院门口牌子上雅致的名字,说明院子里是有客人的,若是没点灯,则代表客人还没到。

店伙计带着他们来到一扇小门前,推开门,欠身道:“罗先生,许掌柜,罗小姐,请进。”

罗邦皓对他点点头,穿过小门,来到一座别致的小屋前,这屋子四面开窗,而窗外种植了一丛丛的花草,正值盛放的时节,姹紫嫣红啥是好看,花香味却是淡淡的,不会影响到饭菜的味道。

一家人落座没多久,外面又响起了脚步声,接着门口人影晃动,两名雍容贵气的妇人联袂而来。

罗叙妍随着爹娘起身,向走在最前面的美艳妇人行礼。

历阳长公主看到罗叙妍和许瑶瑶,脸色微微一变,眼底闪过一丝厌恶,但在看向罗邦皓的时候,眼神又变了。

罗叙妍从那双眼睛里,看出了延绵了数十载的爱慕之情,她不知道自己为何能看得出来,但确信长公主仍是深深爱着她的爹爹。

罗理芳向罗邦皓递去责怪的一眼,赶紧请长公主坐下。

罗邦皓一左一右坐着自己的妻女,无论历阳长公主怎么办,她都要和自己所厌恶的人坐在一处。

她深邃的眸子左右看了看,最后坐在了罗叙妍的身边,在她看来,至少这个女孩子身体里流淌着一半罗邦皓的血。

落座后,历阳长公主再抬眼时,眸色平淡了许多,看向罗邦皓的时候,语气淡淡的说道:“阿皓,许多年不见了,你可一切都好?”

“家庭美满,生意兴隆,自然一切都好。”罗邦皓一边说着,一边看向许瑶瑶和罗叙妍,眼中满是笑意。

这副神情刺痛了历阳长公主的心,她道:“那就好。可是……你都不关心一下我这位老朋友,这些年过的又如何吗?”

罗邦皓道:“看长公主春风满面,想来也是过的不错。”

“是吗?”历阳长公主冷笑一声,“我听理芳说,你们一家即将启程,回到京城,是吗?”

罗邦皓点头,“是。许多年未曾回家,见一见父亲,甚是挂念,如今有机会回去,自然不想错过。”

历阳长公主暗暗的握了握拳头,也真是因为如此,她现在动不得许瑶瑶母女了,只能继续耐着性子,等到他们在京城重新安顿下来,以及罗叙妍到底会嫁给哪一位皇子。

她道:“这些年,京城诸多变化,你定要好好看一看啊。”

“是,长公主。”罗邦皓应道。

罗理芳觉得气氛十分沉闷,抱怨似的看了看许瑶瑶,要是没这个女人的话,就没有那么多烦恼事了……等到了京城,有这个女人好看!

忽地,罗邦皓握住许瑶瑶的手,两人相握的手看似随意的放在桌边,他笑着说道:“我会带着瑶瑶和阿妍一起去看的。”

历阳长公主差点脸黑。

罗邦皓和许瑶瑶相视一笑。

历阳长公主咬了咬牙,正要开口,罗邦皓又说道:“我有一件事,想向长公主请教。”

“什么?”历阳长公主愣了一下。

罗邦皓松开许瑶瑶的手,严肃的问道:“此次不单是长公主您来峡州吧?”

历阳长公主看着那双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眼睛,反问道:“你什么意思?”

“与长公主一道前来的,是否还有圣上?”罗邦皓缓缓问道。

历阳长公主冷色道:“你说的是什么胡话,皇兄好端端的怎么可能与我来峡州。”

“长公主,”罗邦皓加重了语气,“我想圣上大约是不可能放您离开京畿之地的,而如今您会出现这里,那就说明事情非同一般。事关圣上生死安危,还请您如实相告。”

“……”历阳长公主神色一震,“你什么意思?”

罗邦皓道:“有人知道了圣上的行踪,在峡州安排了刺杀行动。长公主,请您慎重。”

“……”历阳长公主瞪大眼睛。

罗邦皓追问道:“长公主,圣上是否也在此地?”

历阳长公主咬了咬牙,点头道:“是,皇兄过几日便会来到峡州了。”

166 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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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叙妍抬起头,看向历阳长公主。

她的脸上多了一份慌张,在急切的发问,“皇兄此次来峡州,行事极为隐秘,连几位皇子都没有告知,消息怎么会泄露出去?而且,到底是谁!到底是谁如此胆大妄为,竟然要刺杀皇兄,而你又是如何知道这个消息的?”

罗邦皓自然不可能说出崔璟时的行踪,“是阮刺史发觉到有这么一伙人的,我从长公主您的到来,猜想出来的。现在看来,我说的都是对的了。”

历阳长公主眯起眼睛,显然是有几分不信,“那个懦弱蠢钝的阮刺史居然能查得出来?”

罗邦皓坦然的看着她,“可确实是他查出来的。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恐怕是圣上行踪不慎或是有意的被透漏出去了,现在最要紧的也不是追查到底是谁做的,而是将这伙人一网打尽,保护圣上平安。”

“……”历阳长公主思忖片刻,心里有一丝发慌,因为她不确定到底是谁透漏出了圣上的行踪,又到底是谁在这里集结人马,打算刺杀圣上,可她能确信的是这个乱臣贼子恐怕与几位皇子脱不开关系。

无论是哪一个皇子,都是她的亲侄子,这让她感到胸闷。

忽地,她想起一件事——六皇子奉命前来山南东道办事,可不知怎地,忽然失去了音讯。

她不由地蹙起眉头,细细的回想起来。

罗叙妍见她神色,心想历阳长公主必然是猜测出那伙刺客的指使者是谁了,心不禁提起来。

“难道是六皇子所为……”过了会儿,历阳长公主缓缓说道。

“……”罗叙妍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可想想看不知其中内情的历阳长公主,有这样的猜想也不是不可能。

罗邦皓故作茫然,问道:“长公主何出此言?”

到了这个份上,再加上相识数十年,所以历阳长公主也没有隐瞒了,直接说道:“六皇子奉了皇兄的密旨,前来山南东道调查一些事情,约定好每过一段时间便会有消息传回来,可是忽然间,在约定好的日子里,六皇子再无消息传回,人已经不知音讯了。所以,皇兄此次来峡州不仅是为了……”

她顿了顿,有些无奈的看看罗邦皓。

而罗叙妍心头浮出一片疑云,崔璟时与他的手下人汇合之后,没有再传消息给圣上吗?这是为什么?

“嗯?”罗邦皓不解。

历阳长公主轻咳一声,继续说道:“也是为了找寻六皇子的下落,毕竟在成年皇子当中,唯有六皇子是嫡出的,且一直得皇兄喜爱,有意立为储君。但现在这么一想,又觉得矛盾了,六皇子本来就最有可能成为储君,他没有道理在峡州安排人手,谋害自己的父亲,除非是为了早一日登上皇位。”

“您也觉得可疑了,”罗邦皓叹道:“而且六皇子也无需冒这么大的风险,在峡州行刺,就算成功了,若是有半点风声传出去,他会落得一个‘弑君杀父’的罪名,如何立于朝堂之上,让百官信服?”

“……”历阳长公主想了想,点点头,“确实如此。”

罗邦皓道:“阮刺史寻我,共商一计,可一招瓮中捉鳖,抓住这些乱臣贼子,还请长公主配合,并且转告于圣上。”

历阳长公主眸色深深的凝望着罗邦皓,问道:“你不与我一起面圣吗?”

“我一介草民,无颜面圣。”罗邦皓低了低头。

历阳长公主的心中泛起一丝波澜,有些烦躁的看了一眼一直沉默不语的许瑶瑶,忽地唇角微微勾起。

刚才她与罗邦皓说了半天的话,可许瑶瑶一句也插不上嘴。

许瑶瑶一个乡野村妇,怎么配谈如此重要的国事呢?

而以罗邦皓的身份,回到京城后,必然会回归仕途,那时候这对恩爱的夫妻只能渐渐疏远,无话可谈了吧?

历阳长公主微微眯了眯眼,这是她最期待的未来了。

她微笑道:“阿皓,你说吧,我会一五一十的全部转告给皇兄的~来,皇兄必定会嘉奖于你。”

罗邦皓道:“我不求荣华富贵,只求一个平安顺遂。”

历阳长公主的嘴角微微抽搐,笑道:“好,你说吧。”

一个时辰后,历阳长公主和罗理芳悄悄的离开酒楼。在临走之前,罗理芳又关心了罗叙妍的伤情,听闻她已经好了不少,满意的点点头。

罗叙妍心中不知是喜是悲,靠窗坐着,看了会儿窗外美景,没在意爹娘的窃窃私语。

没过多久,他们一家三口起身回家。

罗叙妍没直接回清涵院,而是跟着爹亲来到客房找崔璟时。

当她踏过院门的时候,听到了什么东西抽打过风的声响,抬头望去,只见崔璟时独自一人站在院中的歪脖子树下,手持一根有些歪斜的细长树枝,正在练剑。

月光洒满他全身,粗糙的树枝在他的手中仿佛一把寒光凛凛的三尺青锋,身姿矫健如飞鸟,颇有江湖豪侠的气质。

罗叙妍不禁看了又看,有些失神。

当她回过神时,崔璟时已经收起树枝,微笑着站在她和爹亲的面前。

罗邦皓道:“进屋说话吧。”

崔璟时丢开树枝,用缠在腰带上的巾子擦了擦手,然后伸手要扶罗叙妍。

罗叙妍道:“我可以自己走了。”

“阿妍真是厉害。”崔璟时笑道:“寻常人伤筋动骨一百天,而阿妍好的如此之快,叫我甚是心安。”

罗叙妍道:“与其和我说这些有的没的,不如听一听我爹爹带回来什么消息?”

“好。”崔璟时嘴上答应着,可脚步没动。

罗叙妍往前迈出一步,他才动,似乎是小心翼翼的护在她身边,害怕她不慎摔倒。

三人一同进了屋,崔璟时倒了三杯茶,问道:“罗先生,与长公主谈的可顺利?”

“一切都好。”罗邦皓道:“圣上确实要来峡州,一是为了探寻您的下落,还有一个原因,但长公主不肯提起。我已经我们商议好的计划,告知给长公主了,她会转达给圣上的。”

“如此便可安心大半了。”崔璟时笑道。

167 即将离开峡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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峡州城内,依然平静安宁。

罗叙妍站在窗前,看着外面。

待月已经彻底好了,活蹦乱跳着在院子里蹦跶,将她心爱的花花草草都摆好。

而尤氏正在屋中收拾着东西,虽然罗理芳看不上这儿的东西,说是随便带一些路上换洗的衣裳就可以了,其他的全都等到了京城,重新为她置办,那会是比峡州好上千百倍金银珠宝和绫罗绸缎。

不过对于罗叙妍来说,熟悉或是用顺了的东西,对自己才是最好的,所以依然叫奶娘把她的东西都整理出来。

等到峡州这边的事情解决了,他们也要启程去京城了。

而这一日,在逼近了。

明知道危险近在咫尺,加上衙门里不知道潜伏了多少奸细,但是为了不打草惊蛇,所以冒险让绝大部分百姓都留在城中,但在城门口附近布下了陷阱。

崔璟时的意思是,让许家一家全都悄悄的离开峡州,到附近的县城去避难。

罗叙妍有些不想走,因为她想亲眼看一看前世那个下令杀死她的男人,想要报仇雪恨,可是她没有足够的理由让自己留下来。

她无奈的叹口气,揉了揉眉心。

崔璟时正巧过来,看到她的模样,问道:“在烦恼什么呢?”

罗叙妍睁开眼,说道:“担忧爹爹的安危。”爹亲会留在峡州,协助阮刺史。

崔璟时道:“我会保护好未来的岳父的。”

“……”罗叙妍听他说的轻松,带着几分诚恳与祈求,说道:“麻烦你了。”

崔璟时发现,只要提到自己的爹娘,罗叙妍便会格外的在意,也许是因为他出身帝王之家,从小只有母亲的关怀,而父亲的感情总是淡淡的,所以他无法与她的这份感情有相同的感觉。

不过,既然很清楚罗叙妍在意罗邦皓两口子,那么他便会拼尽全力也要护得罗邦皓的安全。

他点头应道:“没什么办法的,我应该做的。”

罗叙妍看了看他,又低下头。

这时,尤氏走过来,说道:“阿妍小姐,东西都收拾好了。”

“好。”罗叙妍点头,夕阳西下,一会儿要在许宅吃最后一顿晚饭了,然后不知道再过多久,她才能回到这个出生、成长的地方。

她已经能够不依靠拐杖,自己行走了,只是脚步略慢些,崔璟时耐心的慢慢跟在她的身边。

两人从清涵院出来,去了隔壁含晖院。

许瑶瑶神色有些哀伤,两眼也微微发红,像是刚哭过。

罗叙妍知道对于这里的感情,娘亲比任何人都深厚的许多。

罗邦皓一手揽住许瑶瑶的肩膀,在她的耳边低声安慰着什么,许瑶瑶勉强的笑了笑了,说了句“我没事”。

罗叙妍这时候才开口喊了一声“爹娘”,许瑶瑶和罗邦皓一起看来。

“该吃饭了。我那边的东西都收拾好了,明早可以装车了。”

许瑶瑶上前两步,拉住女儿的手,定定的看了看她,然后一把抱住女儿。

罗叙妍笑道:“娘,往后我们还不是可以天天待在一块儿?您是我亲娘,我们怎么也不会分开的。”

“是呢。”许瑶瑶松开女儿,轻柔地抚摸着她的头发。

罗叙妍依然笑吟吟的,“娘,走吧,我们吃饭去了。”

“嗯。”许瑶瑶点点头,拉着女儿的手一起往外走去。

今天的饭桌摆在前屋,还另外摆了三张小桌子,是让家里的下人们一起吃顿饭。

不过,祝莹和许云芝依然没有出现。

许夫人思来想去,仍是不放心自己的孙女,害怕她当着崔璟时的面又胡言乱语,惹得人家不高兴。

而许大力对此没有什么意见,他所知道的是自己的女儿快要出嫁了,所以要安心的在屋里待嫁,绣好枕头被面什么的,不方便见人了。

众人落座后,许瑶瑶拿着酒杯,起身来,对在场众人说道:“我和邦皓,还有阿妍过些天就要搬去京城住一段时间了,谢谢大伙儿这些年来对许家的用心,在此,我先干为敬。”说罢,她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引得众人鼓掌喝彩。

下人们都知道小姐要跟随姑爷去京城婆家暂住了,还不知道何年何月能回来一趟,而在出发之前,小姐还寻思着带夫人和少爷去周边的州县玩一圈,让一家人高兴高兴,少一些分离思念之苦。

在许瑶瑶放下酒杯之后,管家带着下人们起身敬酒,小姐这些年来待下人不薄,所以他们也想表达一下感激之情。

几杯酒下肚,屋里的气氛热络了不少,似乎谁也不在意即将到来的分别。

许瑶瑶看着一张张熟悉的面孔,眼圈儿不由地渐渐发红。

罗邦皓握住了她的手,温暖而熟悉的感觉让许瑶瑶觉得心安。

她借着端起碗来吃饭,偷偷的抹去眼角的泪珠,说道:“有些感慨罢了。万幸在离开之前,家里的一切都安排好了,也没有什么需要担心的事情了。”

“是啊,一切都会好好的。”罗邦皓在她的耳边温柔的说道。

许瑶瑶微微一笑。

罗邦皓夹了她最爱吃的菜放在碗中,“多吃一些吧。”

“嗯。”许瑶瑶低头吃菜。

罗叙妍收回目光的时候,看到自己的碗里也多了一些菜。

“我没拿自己的筷子。”崔璟时赶忙说道,“用的一双新筷子给你夹的。”

罗叙妍对她笑了笑,低头吃菜。

许夫人热情的说道:“阿妍,你也别光顾着吃菜,也给崔公子夹一些啊?我看他吃的不多,也不知道是不是不合口味呢?”

“很合口味了,”崔璟时淡淡的笑道:“我是喜欢看着阿妍吃。”

许夫人“嘿嘿”笑着点点头,可依然盯着罗叙妍,似乎她不给崔璟时夹菜的话,她就不会放弃。

罗叙妍无奈,低声问道:“你刚才夹菜的筷子呢?”

崔璟时老老实实的递给罗叙妍,可谁知有人过来给许瑶瑶和罗邦皓敬酒,匆匆忙忙之间,撞了一下罗叙妍的手,筷子从她的手里滑落。

“……”罗叙妍叹口气,见丫鬟们吃菜说笑正热闹,而桌子又没有新筷子了。

168 送来绿豆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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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你。”崔璟时把自己的筷子牢牢的塞进罗叙妍的手里,“麻烦阿妍了。”

罗叙妍愣了一瞬,然后自然而然的拿着崔璟时筷子给他夹了好几次菜,把饭碗装得满满当当的菜才罢手。

许夫人已经笑得合不蚂了,十分满意的看着外孙女和外孙女婿。

罗叙妍看眼外祖母,轻声问道:“怎么样,满意了吗?够吃了吗?”

“够了。”崔璟时笑着点头,从她的手里拿回筷子,端着饭碗,香喷喷的吃着,仿佛碗里那些普普通通的家常菜是珍稀少见的绝美佳肴。

罗叙妍快被他吃饭的样子给逗笑了。

一顿饭在愉快的气氛中结束了,许瑶瑶扶着许夫人回院子,罗邦皓和崔璟时有事情要谈,罗叙妍没跟着娘亲,而是远远地走在爹亲和崔璟时的身后,其实她也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可是看见披着月色的两个人,就觉得心安一些。

许瑶瑶那边,送了许夫人回到屋里,然后亲手服侍她梳洗,换衣服,然后扶她上床歇着。

“娘,明天一早,咱们就要出发了,所以您早些睡。”

“嗯,好。”许夫人今天高兴的喝了一些酒,这会儿酒劲上来了,脑子有些晕乎乎的,迷迷糊糊的答应道。

许瑶瑶替许夫人掖好了被角,凝望了好一会儿她的睡颜后,才轻手轻脚地离开院子,去找管家。

许宅里的事情都安排好了,就算她和邦皓、阿妍都不在家里,也没人敢胡作为非。

不过为了更安心一些,她还是要找管家再仔细谈一谈的。

清晨,许宅门前三辆马车,丫鬟婆子们把行囊都搬到车上去,引来街坊邻居好奇的看过来。

许夫人高高兴兴地由环月扶着,从宅子里出来,看到好奇张望的街坊们,挥挥手,笑道:“我家瑶瑶啊,要和我女婿去京城的婆家探亲了,临走前,我们打算去附近玩一玩。”

“哎呀,瑶瑶可真是孝顺啊。”

有人立马夸奖起来的,引来其他人的附和。

可有人更好奇了,“您女儿女婿成亲这么多年来,往年也不见他们去婆家探亲,怎么忽然间……”

“还不是铺子的生意太忙了吗?”许夫人冷哼一声,摸了摸头发上的金钗,那上面镶了一颗圆润的红宝石,在阳光下折射出炫目的光华,看起来就价值不菲,“不然,咱们许家能这么有钱,有这么多下人可以指使,过这么安逸的生活吗?”

众人一听,觉得也有几分道理,特别是看到许夫人的金钗,特别的羡慕和眼馋了。

许夫人由环月扶着,爬上马车,居高临下的又扫视了一圈众人,说道:“辛苦了这么些年,现在到了好好享受的时候了。”

她笑着,又扶了扶身上的绸缎衣裳,然后钻进车厢。

街坊邻居们甚是羡慕。

“许家这些年确实辛苦,不过居然都赚了这么多钱了,我要有这些金银绸缎,做梦都会笑醒了。”

“可不是,而且你们都听见了吧?瑶瑶的婆家在京城啊,天子脚下,多富贵的地方!”

“这么说,罗女婿是京城人了?哇,不得了啊……”

“呵,赚的都是死人钱,有什么好羡慕的々城里还有乞丐呢,真没见识。”有人酸溜溜的说道。

“那也是钱!”

“呵呵,你有这钱,你就不会这么说了。”

许夫人听着车外的争论声,得意洋洋。

许多许多年的街坊邻居了,她才是众人最羡慕的那一个。

许瑶瑶带着阿妍坐进来的时候,看到自个儿老娘脸上的笑,脑海里又想起她刚才的炫耀来,无奈的摇摇头,然后掀开车帘,看到罗邦皓带着许大力父女上了后面的一辆马车。

为了让人们以为许家的人都出去了,所以罗邦皓会跟着他们出城,到了城外,再寻一个人少的地方下来,悄悄地溜回来,和崔璟时汇合。

至于带着许云芝,那也是不得已而为之的,毕竟只有重病的祝莹有理由留在家里,而且许云芝一个年轻的小女孩,和病重的娘亲留在家里面对外面的风雨,也不太妥当。

一切都准备好了,车夫赶着马车前行。

许夫人还沉浸在街坊邻居的奉承话之中,和环月说笑个不停。

而许瑶瑶和罗叙妍各坐一边,稍稍掀开帘子来,看着窗外的景象。

每一处都是她们熟悉的,连路过的行人都有几分面熟。

罗叙妍不由地无声叹息。

不多时,车到了城门口,许瑶瑶忽然出声,喊了一句“停”。

车夫赶紧将马车停在路边,也好不阻碍其他行人的路。

许瑶瑶钻出车厢,站在车辕上,举目四望,心中又涌动着不舍和担忧。

她有些怨恨圣上为什么要来到峡州,为什么要把风雨带到这座一直安宁的州城之中。

罗叙妍静静的看了看娘亲,转眼又看向窗外,一个有些熟悉的人影闯入她的眼帘之中。

那人就站在车窗前,斗笠遮住了大半张脸,露出有些胡渣的下巴。

“小姐,您最爱的绿豆糕。”那人抬起手,递过来一个荷叶包。

罗叙妍微微惊讶,再定睛一看,那人已经稍稍揭开一些斗笠,露出一张熟悉的脸来,“你……怎么来了?”

崔璟时又压低了斗笠,笑道:“一想到要好些天后才能见到阿妍,所以忍不住来送绿豆糕了。”

罗叙妍接过荷叶包,道:“谢谢你了。”

“一路顺风。”崔璟时对她点点头,没有更多的话了,疾步离开。

“诶……”罗叙妍看着他匆匆离开的背影,摇了摇头,刚才有一瞬间,她想对崔璟时说一些“小心”之类的话,可是没机会了。

“爹爹和你都一定要好好的活着啊。”她看着拿到身影闪进一条巷子里,低声说道。

许瑶瑶回到车厢,看到女儿手上多出来的荷叶包,疑惑的问道:“这是从哪里来的?”

罗叙妍道:“刚才崔公子悄悄的送过来的,是绿豆糕。”

许瑶瑶眸色深深的看着女儿,说道:“他有心了。”

169 遇见谈少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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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叙妍来到归州,此城临江建立,风景宜人,是一个游玩赏景的好去处。

许瑶瑶直接定下城里最好的客栈的上等客房,推开窗子便能看到一条波光粼粼的河,河面上有船只来往,有游玩的男女,也有摆放着货物,一路叫卖的商贩,而河的另一边,则是归州城内最热闹的市集,晚上会挂起五颜六色的灯盏,照耀着街市,十分好看。

罗叙妍跟着娘亲和外祖母去市集上转过几次,货品琳琅满目,几乎什么都有,还有各种归州的特产,让许夫人玩儿的很开心。

但罗叙妍和许瑶瑶都装着心事,就那么好的心情了。

顾忌到会有人监视许家人的一举一动,所以她们都不敢让人传口信或是写一封信回峡州去,两地相隔不远,只能默默的等待着了。

这一日,罗叙妍去看了看归州城里做白事的铺子,发现这儿的铺子与荆州的相比还差了一些,可惜她现在没有这个精力在归州做扩大生意的事儿,只能默默的记着,想着有朝一日,可以把生意做到归州,以及更多的地方。

待月买了两串糖葫芦,蹦蹦跳跳地来到她的面前,递过来一串,说道:“阿妍小姐,我发现这里冰糖葫芦味道比咱们那儿甜一些呢。您吃吃看?”

罗叙妍接过冰糖葫芦,吃了一口,山楂外面红艳艳的糖壳子需要费一点点力才能咬开,但嚼在嘴巴里脆脆的,而且糖壳子的甜味和山楂的酸味配合的掐到好处,不会觉得甜腻或是过酸。

待月问道:“阿妍小姐,如何?”

罗叙妍点点头,“确实比峡州的好吃。”

“他们要是生意做到峡州去,肯定好的不得了啊。”待月说到这里,忽然想起什么,叹气道:“可惜做到峡州了,我们也要过好些日子才能吃到吧?”

“那你花钱去买他的配方去。”罗叙妍淡淡的笑道。

待月回头看了看卖冰糖葫芦的老头,摇头道:“刚才有人问了,还给了钱呢,可是老头死活不肯说。”

“那我们自己研究吧。”罗叙妍揉了揉待月的头发,又咬了一口冰糖葫芦。

待月无奈道:“我哪有这个本事啊……诶?阿妍小姐,您看那个人有点儿眼熟啊……”

罗叙妍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看到一个蓝衣男子正站在一个卖旧书的摊子前,翻阅着一本的发黄破旧的书籍,而摊子老板有些焦急的站在他旁边,跺着脚。

“这位公子啊,这书经不起您这么翻,看两眼,觉得喜欢就带回家看去吧?”

“我还没看两眼,不知道是不是我需要的,还请老板稍等片刻。”蓝衣男子说着,小心翼翼的翻过一页。

老板见他衣着像是有钱人家的公子,咬咬牙继续忍着。

“呀,”待月认出蓝衣男人了,“是谈少爷呢,他怎么会在这儿?”

罗叙妍道:“我也不知道,我们去那边看看吧,我好像闻到了一股大肉包子的香味了,不是你最爱的吗?”

待月道:“不和谈少爷打一声招呼?”

罗叙妍加快了脚步,“有什么好打招呼的,待会儿要是他娘从哪儿冒出来,看见咱们又没有好话了。”

待月叹气,想想也确实如此,紧张的看看周围有没有谈夫人的身影,赶忙跟紧了罗叙妍的脚步。

老板等了等,看着谈以宁又要翻过一页,似乎还没有买书的打算,又急了,“我看你还是把书还给我吧,免得把这么好的书给弄坏了,那可就糟蹋了!”

说着,他伸手要抢,可谈以宁还没有看够,看见伸过来的手,下意识的抬起手来想要躲开,不想胳膊正好撞在身后路过的一人身上,他手里的书飞脱出去,像枯黄的落叶似的,飘散开来。

老板顿时急了,大叫道:“我的书,我的书啊!”

谈以宁自知理亏,一边掏出荷包,一边忙着捡书,“对不住对不住,是我不小心才搞成这样的,不是有心的,还请您见谅了。这书我会买下来的,你帮我把书页都捡起来吧。”

老板摇头叹道:“都弄乱了。”

“我自会整理的。”谈以宁道,低头捡书。

一页纸恰好轻飘飘地落在罗叙妍的身前,她差点一脚踩上去了,愣了一下,赶紧刹住脚步,就这么一停顿,谈以宁走到了她的面前。

“是你……”谈以宁看着罗叙妍的面容,喜色爬满整张脸,都忘了捡起地上的书页了,“阿妍,你怎么也在这儿?”

罗叙妍客气的对他点点头,说道:“我还有急事要办,谈少爷,告辞了。”

“诶,”谈以宁挡住罗叙妍的去路,没有放她离开的意思,笑道:“感觉咱们好久没见了,附近有不错的茶楼,我请你去坐一坐吧。”

“……”罗叙妍有些无语,“谈少爷,我有急事,麻烦你让开吧。”

谈以宁仿佛听不明白罗叙妍的话,满心思的是和许久不见的罗叙妍叙叙旧,所以依然拦着路,“你有什么事儿啊?我陪你走走,看看有什么能帮到你的吧?”

“没有什么能帮到我的。”罗叙妍直白的说道,瞥眼看向正在捡书的老板,提高声音说道:“你不是要把书都捡起来买走的吗,别愣着了吧,不然好好的书都给人踩出脚印,你要是嫌脏了,不肯买了,人家老板不是亏死了?”

她的声音立刻引起了老板的注意,一双锐利的目光扫过来。

老板急吼吼地冲过来,手里散乱的书页差点砸在谈以宁的脸上,“我看你不是诚心要买书,在逗我玩儿呢吧?!”

“不不不,不是的。”谈以宁赶忙解释道:“我只是见到朋友,所以说上几句话。”

“呵呵,我不管,先把钱给了,你们再慢慢聊天。”老板强硬的说道,“我不敢你们要聊上多久,还捡不捡书了,反正也和我没关系了!”

谈以宁摇头叹气,“你是买书之人,原以为是斯文些的,没想到满心满眼里只有钱……”

170 避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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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板脸色一变,骂道:“你这人会不会说话?难道读书人就不用吃饭的吗?饿着肚子还不能活了?看你穿的有模有样的,想来是个有钱人家的公子哥吧,难怪站着说话不腰疼呢!”

一见有人吵架,附近的人都聚拢过来。

谈以宁一看,忙摆手说道:“是我一时口快了,对不住对不住……我把钱给你便是了。”

他一边说,一边想要拿出荷包,可这时候,他才发现刚才还握在手里的荷包,这儿没了踪影!

“我的荷包呢?”他有些茫然,因为清楚的记得刚才已经把荷包给掏出来了,可是这才过了多久,居然不翼而飞?他急忙在身上摸了摸,寻遍了全身也不见荷包的踪影,地上同样没有,他更急了,“我的荷包不会是被人偷了吧?”

有人接话道:“这条街上偶尔有小偷小摸的人,说不准你一个不留意,被偷了呢。”

谈以宁欲哭无泪,“那荷包里的钱可是要用来……”

“喂喂喂,你身上到底有没有钱?”老板看他可怜兮兮的样子很是不爽,“快把钱拿出来,这本书被你弄成这样已经卖不出去了,你不能不赔我的损失吧?”

“是啊,不管如何,这钱你还是要给的。”

围观的人纷纷附和老板。

谈以宁无奈,转头说道:“阿妍,可否借我一些钱?”

话音落下,没有人接话。

他定睛一看,刚刚还站在自己身边的女孩子,此时已经穿过人群,走远了,这边的吵吵闹闹让她连头也不回。

“阿妍!”谈以宁急了,高声叫道:“阿妍,你去哪儿呀!”

罗叙妍听见了身后的声音,但是假装没有听见,继续不急不慢地向前走去。

待月有些不忍心,说道:“阿妍小姐,好像谈少爷的荷包被人偷了,没钱买书,被人拦着不肯走,向您求救呢。”

“那是他自己的事,和我们有什么关系。”罗叙妍面无表情的说道,“你不要吃大肉包子了?”

待月有些看不明白了,说道:“阿妍小姐,谈少爷和您不是一直挺好的吗?您怎么忽然的……”

罗叙妍叹气,转头看着待月,说道:“想想看,现在的谈以宁应该已经娶妻了,而他之所以会在归州,大约是来这里书院念书,为科考做准备。你再仔细想想,他身在归州,那他的新婚妻子,以及他那个看不起咱们许家,又极为溺爱他的娘是不是也在这里呢?”

“所以……”待月明白了,点着头说道:“我们需要避嫌?”

“正是如此。”罗叙妍抓住待月的手,加快了脚步,指着前面一个冒着热腾腾白烟的铺子,说道:“快看,肉包子铺就在那里呢。”

待月已经闻到了肉香,兴奋的将谈以宁抛到脑后了,蹦跳着带着罗叙妍跑向铺子,“快走快走,新出来的肉包子是最好吃的了,咱们可不能让给别人!”

罗叙妍笑着跟着她走,可是还没走两步呢,谈以宁带着老板气喘吁吁的赶上来。

“阿妍,是这里太吵闹了,你没听见我的喊你吗?”谈以宁喘着气问道。

罗叙妍冷冷的看着他,往后退了一步,好落开一些距离,然后说道:“我说过,我有急事。”

谈以宁这次大概是听懂了她的话,说道:“我不会耽误你的,只想从您这儿借几个钱,好给老板。我的荷包刚才被人偷了。”

罗叙妍看向老板,老板伸出三个手指,“这本书来的不容易,至少三十文钱。”

谈以宁叫道:“这书哪里值得这么多钱……”

“给你。”罗叙妍爽快的付了钱。

老板拿到钱,脸色顿时好了一些,说道:“还是姑娘爽快好说话。”说着,他还抱怨似的瞪了一眼谈以宁。

“哎呀,阿妍,这书不值三十文钱的!”谈以宁对罗叙妍说道,看起来十分焦急,恨不得她能出手从老板的手里抢回铜板来。

罗叙妍对老板说道:“您走吧,不要耽搁了生意。”

“那是那是。”老板把手里的书塞进谈以宁的怀里,知道这位公子哥还纠结着这本书的价钱呢,所以赶紧开溜,免得这人继续纠缠自己。

“诶诶诶!”谈以宁叫道,向老板伸出手,想把他抓回来,可是来往的行人隔开了他们。他丧气的看着离开的老板,回头对罗叙妍道:“阿妍,你不该给他这么多钱的。”

“书中自有黄金屋。”罗叙妍抬了抬下巴,示意他看看手里的书。

谈以宁低头看了看,想到钱都已经被老板拿走了,是拿不回来了,只好说道:“今天还要谢谢阿妍出手相助,这三十文钱我会还给你的,只是不知你现下住在哪里?”

“区区三十文,不用还了。”罗叙妍转过身,虽然她爱钱,可是三十文钱买一个清静安宁,还算值得的吧,“毕竟是多年的邻里。”

“这可不行。”谈以宁道,跟上罗叙妍的脚步,“这钱一定要还你的。”

待月看不下去了,说道:“谈少爷,我家阿妍小姐说不用就不用了,您不必纠结了。我们真的还有要紧的事情……”她瞥眼看看肉包子铺,已经有客人围过去了,生怕自己吃不上热乎乎的肉包子,“您快回去吧,真的……”

她就差点要说“求求您”了,只希望谈少爷能看得懂脸色和语气,别再纠缠着她们了。

可是谈以宁是真的听不懂,继续跟着罗叙妍,说道:“那可是欠下阿妍的人情了,多不好意思啊……”

罗叙妍抿嘴不说话,脸色已经稍稍黑了。

待月连连摆手,“没事的,没事的,真的没事!谈少爷,您做自己的事儿去,别跟着我们了吧?”

“阿妍!”谈以宁见罗叙妍依然不开口,跟着急了,快走了两步上来,差点抓住她的衣袖,“我一个男人,哪能欠你一个女孩子的人情呢,这笔钱,无论如何我都要还给你的……”

谈以宁话音未落,忽然一个尖利的女声响起——

“谈以宁,你在干什么呢!”

171 自己人先吵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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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月这丫头胆子不小,可也被结结实实的吓了一大跳,循声望去,只见一名年纪与自己差不多的女子正虎视眈眈的瞪大了眼睛,似乎眨眼后就会张开血盆大口,活生生的将他们一口吞下去。

这女子,她认得,但是站在旁边的中年妇人可是比较熟悉了。

罗叙妍已经撇过脸去,掏出几文钱来,问包子铺老板要几个热乎乎的大肉包子。

“谈……谈夫人。”待月没本事像阿妍小姐那样自然而然的装作没看见,被她狠厉的眼神吓得结结巴巴的喊道。

谈夫人一步冲上前来,低声喝道:“我说了有几十遍了?叫你不要和许家的丫头有来往,你怎么就不听呢?多晦气的一个人啊,要是冲撞到了你,害得你考不到一个好功名,可如何还好啊?”

待月一听,气得差点背过气去。

“原来,这就是娘从前提起过的棺材铺家的女儿吗?”那年轻女子用一方丝帕掩住自己的口鼻,似是非常的嫌弃的掸了掸谈以宁的衣服,然后看向一边捧着大肉包子,津津有味吃着的罗叙妍,鄙夷道:“真是个乡野丫头,难怪这么不懂规矩,大街上就敢勾搭已有家世的男人,真是不要脸。”

谈夫人点头道:“可不是,打小就喜欢缠着我们以宁,也不看看自己什么家世身份,也敢对我们以宁痴心妄想。哎呀,韵儿啊,你也别太担心,我们以宁是瞧不上这丫头的,是真心真意的对你的。”

“我知道的,娘。”谈少奶奶笑了笑,“我怎么可能自贬身价,与这样的丫头比较呢?”

“你们……”待月气得脸色发红,跳起来想反驳几句,可是气得喉头发堵,一时之间竟说不出什么来。

谈以宁瞥一眼罗叙妍主仆二人,脸色发烫,急忙扯了扯娘和妻子的衣袖,说道:“别说了,不是你们想的那样,是……”

“呵呵,别说了。”谈夫人打断他的话,“也不知道这小丫头用了什么妖术,总会让人想着她说话,我看呐,大概是死人摸多了,学会了什么妖术吧?”

谈少奶奶道:“那还得了?娘,我们快些走吧,别沾染了晦气了。”说着,她哀怨的瞪了瞪谈以宁。

“对不住啊阿妍……”谈以宁记得满头大汗,对罗叙妍喊道:“她们不是有意这么说的,我代她们向你道歉。”

“喂,谈以宁,你说什么呢?”谈少奶奶的脸色顿时黑了,上前一把,揪住谈以宁的耳朵,骂道:“你这是胳膊肘往外拐呢,是不是?你还记得自己是什么身份吗?你是江韵的丈夫,你可没资格代我向这小狐狸精道歉。”

谈以宁的耳朵被揪得撕裂似的疼,大叫道:“你先松手,疼疼疼,我耳朵都快要掉下来了。”

谈少奶奶道:“不疼一些,你不长记性,也不看看你能到归州来念书,你们谈家如今富贵了,都是靠谁的!”

“哎呀,韵儿啊……”谈夫人急得跺脚,想要劝一劝儿媳妇,可是看着她怒气冲冲的脸庞,以及她的话语,都不敢出手了。

“噗……”待月笑了,这家人看真有意思,本来是一致对外的,现在居然吵起来了。

“走吧。”罗叙妍轻声说道,递给她一只香喷喷的肉包子,“让他们自个儿慢慢吵去。”

“阿妍小姐,还挺有意思的呢。”待月兴致勃勃的说道。

罗叙妍道:“你看看,她们吵架的声音这么大,路过的人都被吸引过来了,一会儿要是把咱们给堵在这里,走不掉的话,等到她们吵完了,又要来和我们阴阳怪气了。”说完,她转头往前走去。

谈家人正忙着吵架,谁也没有注意到她们。

待月快步跟上来,不平的说道:“阿妍小姐,刚才谈家人也太过分了,居然这样说咱们家!这口气,我有点咽不下去……”

罗叙妍道:“何必与这种人一般见识。再说了,也不用我们说什么,你看,她们不是自己闹起来,狗咬狗了吗?正好,我们省一些力气,继续去玩会儿。”

“狗咬狗,哈哈哈……”待月捂着肚子,大笑起来。

罗叙妍道:“再不吃肉包子,怕是要外面的皮要凉透了。”

“呀!”待月想起手里的肉包子,忙咬了一大口。

包子皮软软的,但嚼起来有些韧劲,肉馅的卤汁浸透了一部分包子皮,让没什么味道的地方也变得有滋有味起来,而肉馅部分劲道香嫩,一口下去,满嘴留香。

“正好吃,难怪买的人挺多的。”待月三两下将大肉包子吃光,看到罗叙妍又递过来一只包子,“谢谢阿妍小姐!”

“快吃吧。”罗叙妍笑道。

主仆两人一边说笑,一边往前面走去,寻思着街上还有什么好玩的地方,将吵架的谈家人远远的抛在脑后。

其实谈家人也没有吵多久,因为他们很快发现围拢过来的行人,正对着他们指指点点,神色中似乎含带着嘲笑之意。

他们吵得不仅心情不好了,还成了众人眼里的笑话,谈少奶奶当即抓住谈以宁的胳膊,命令道:“走,我们回家去,有什么话,回家再说!”

谈夫人急忙跟在身后,心疼的看着自己儿子,可是在看到儿媳妇眼底的怒火后,仍是不敢说话。

三个人急急忙忙地穿过人群,向家的方向走去。

谈以宁忍不住回头看了看,差点被谈少奶奶抽一巴掌。

“看什么看,我看你心里喜欢的是那只小狐狸精吧!”她恶声恶气的说道,和谈以宁成亲以来,虽然夫妻恩爱,生活美满,可是她总觉得缺少了点了什么,现在看来,她觉得自己是找到答案了。

原来谈以宁早有青梅竹马的爱慕之人!

她江韵怎么也容不下这口气!

谈以宁像是没发觉自己妻子的脸色越发难看了,辩解道:“韵儿,你误会我了,我对阿妍……”

“阿妍阿妍阿妍,什么阿妍?!”谈少奶奶恶狠狠地瞪着他,“她是你什么人,叫的这么亲热?!”

172 不能放过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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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手指间用力戳着谈以宁的胳膊,心里更加的不畅快了。

谈以宁疼得不禁龇牙咧嘴,想往旁边躲一躲,但是自己的胳膊还在妻子的手心里,根本无处可逃。

谈夫人心疼不已,上前劝说道:“韵儿,以宁对那个丫头真的没有意思,我是以宁的亲娘,能不晓得他到底是什么心思吗?哎呀,韵儿啊,你别弄疼了以宁啊,到时候弄伤了,你自己不也心疼吗?”

“呵,人心可是最难猜的。”谈少奶奶冷笑道,“我都已经看出来了!”

“韵儿。”眼看着儿媳妇又要打儿子,谈夫人赶紧上去挽住她的手,说道:“最该怪的人还不是姓罗的那个死丫头呀?她啊,从来都没有好心思,又来挑拨我们了,你可千万不能上她的当呢!”

谈少奶奶斜眼看着自己的婆婆,幽幽问道:“娘,您平日里不是最疼我了吗?怎么到现在,都没听见您安慰我几声呢?”

谈夫人一怔,露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来,说道:“韵儿,因为我知道你是最懂事的孩子了呀。”

谈少奶奶冷笑几声,加快步伐,回到他们在归州所住的宅子里,叫下人赶紧关上大门之后,用力地一甩手,谈以宁一个文弱书生,差点被甩到地上去。

“以宁,以宁。”谈夫人赶紧去扶住自己的宝贝儿子。

谈以宁道:“我没事,娘,我……”

谈夫人怕他又说出什么惹得儿媳妇不高兴的话,赶忙使眼色,叫他什么也别说了。

可是谈以宁根本没看懂,说道:“娘,你们真的不能这么说阿妍的,人家可是清清白白一个姑娘家,怎么能这样诋毁呢?而且,我只是和她说了两三句话,也没怎么呀?还有,我荷包被人偷了,没钱买书,问阿妍借了钱才免得当街出丑的,还好阿妍愿意帮我呢,我都没怎么谢谢她,也没把钱还给她……”

话才说到一半,一只瓷杯“砰”的一声摔碎在他们的脚边。

谈以宁和谈夫人双双吓了一大跳,慌忙抬头看向四周,只见谈少奶奶面色铁青的瞪着他们。

谈夫人一拍儿子的肩膀,骂道:“你这个蠢货!”

“行,谈以宁,有你的,还敢在这儿跟我狡辩。”谈少奶奶抬手指着他的脸,骂道:“别以为我没看见你们是怎样在街上拉拉扯扯的,那是正常的男女之间该有的样子吗?呵呵,你可真行,事到如今了,还敢厚着脸皮,与我胡说八道……”

“韵儿,韵儿,”谈夫人见儿媳妇脸色不对,赶紧过去挽住她的胳膊,劝道:“你先别生气,喝一口茶,歇歇。”

江家对谈家来说太重要了,现下哪怕是委屈了儿子,也要把这位江韵江大小姐给哄好,不然的话……江大小姐一个不高兴,和离这种不是干不出来的,那么他们谈家失去一座大靠山,那还得了?

然而,谈少奶奶却不给自己婆婆面子,无情的甩开她的手,说道:“娘,您还帮着他说话呢?再这么帮下去,我看您啊,等着给谈以宁再筹备一次婚事,好把那位罗大小姐给迎娶进门。”

“哎哟,韵儿,您说的这是什么话呢!”谈夫人痛心疾首的拍着胸口,“那样晦气的人,怎么能进我谈家的大门呢?!”顿了顿,她又急忙补充上一句,“而且,她不怎么读书,家里又做那样的生意,我们以宁怎么可能看的上这么粗鄙的丫头呢?”

“是吗?”谈少奶奶冷笑,抱着手臂,不说话。

谈夫人见情形仍是不对,赶紧操起旁边的鸡毛掸子,冲上去,狠狠心,对着自己的宝贝儿子就是一顿抽打,“你这蠢蛋,这么多年来就会死读书,不会好好说话!看看,把你媳妇儿给气成什么样子了,我这个做亲娘的都看不下去了!”

鸡毛掸子结结实实的抽打在谈以宁的身上,他原本以为娘只是装装样子,不会真的下手的,所以压根就没有想过要躲,可现实让他疼得惊叫出声,慌忙地躲开。

“娘,您别生气,有话好好说!”

“能好好说话,我还能打你?”谈夫人小声嘀咕道:“还不快给你的媳妇儿磕头赔罪去!”

“我又没做错什么……”谈以宁委屈的说道。

“啪”,又是一鸡毛掸子抽在了谈以宁的身上。

谈夫人心里不难受是不可能的,可是儿媳妇已经气成这样了,为了谈家的未来,她只能继续狠下心来。

谈少奶奶看着婆婆揍人的样子,以及相公那可怜巴巴又委屈的小模样,给气笑了。

她是看出来了,谈以宁并不觉得自己有错,也不觉得自己和别的女人拉拉扯扯很对不起她。

她冷哼一声,不想再看这对母子的丑样了,带着丫鬟往后院走去。

走到没其他人的地方,谈少奶奶对丫鬟说道:“去打听一下,那个叫阿妍的丫头到底是什么人,现在住在哪里。我要对她的事知道的清清楚楚。”

“是。”丫鬟应下来,又劝道:“小姐,您被动气了,为那等人生气伤了身子,可不值得。”

谈少奶奶翻了个白眼,“哼,为她动气伤身?她也配?不过么,今天看她那个样子,真是碍眼……等打听清楚了,我可不会放过这个小贱人。”

另一边,谈夫人又打了儿子两三下,这才发现儿媳妇不知道何时已经离开了,顿时慌了。

“韵儿呢?韵儿哪去了?你们看到少奶奶去哪里了吗?”

旁边的丫鬟赶忙说道:“夫人,少奶奶往后院去了。”

谈夫人用鸡毛掸子打着桌子,“噼噼啪啪”响个不停,对谈以宁道:“你还不赶紧的去给你媳妇儿赔罪去!不管你到底是怎么想的,现在就当你是错的,给我赔罪去,把这件事给平息下来。不然,你媳妇儿生气了,回娘家,跟她亲爹娘告状,江家不再和我们合伙做生意,往后你还想不想当你的大少爷了?”

谈以宁不屑的说道:“等我金榜题名,爹娘也无需烦心了。”

“你……”谈夫人气急,又举起了鸡毛掸子。

173 往好处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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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家闹得不得安宁,而罗叙妍悠悠然的逛完街,回到客栈。

仍是没有的峡州那边的消息传来,也不知道所有人是否安好。

许瑶瑶倚着窗子站着,望着车水马龙的街市,听着热闹非凡的说笑声,却是叹口气。

罗叙妍端着茶水走上前来,说道:“娘,爹爹他们会保护好自己的,您别担心了。”

许瑶瑶转头看向女儿,苦笑道:“若是我能像阿妍这样,往好处想该多好。”

“娘,”罗叙妍放下茶杯,挽住娘亲的胳膊,“我们要相信爹爹他们的。”

不是她真的往好的方面想,而是必须这样想,否则现在惶惶不安之中,整个人都会颓废的。万一到时候急得病倒了,爹爹感到归州来一看,又要操心了。

许瑶瑶揉了揉女儿的手,“好,我们相信他们。”

罗叙妍莞尔一笑,捧起茶杯,递给娘亲,“我看您嘴巴有些干,喝些水吧。”

“好。”许瑶瑶看着体贴的女儿,满眼里都是柔光,接过茶杯,喝了几口水,“今天你上街去,可有看到什么好玩的东西?”

“归州城挺好玩儿的,听说明后天江边码头会有大船,买了船票,登船上玩去,船会沿着江往上游去,一直走到午后再折回来,可以饱览两岸风光。”罗叙妍饶有兴趣的说道:“娘,明天我们去船上玩儿,如何?”

“都听你的。”许瑶瑶点头。

罗叙妍又说道:“还有,我看归州做白事的这一行,这些年也没什么起色,普普通通的,我们可以按着在荆州的法子,一样来归州做。”

许瑶瑶道:“荆州那边的事,阿妍你办得很妥当,等到我们从京城回来,可以考虑。只是……”

她带着几分担忧的看着罗叙妍,等到女儿嫁给皇子,身份地位便不同了,哪里还能像现在这样随心所欲?

而阿妍来到归州还在考虑着这些事情,说明她是明白她和邦皓的心愿。

许记棺材铺并不想只缩在峡州一地,而是想做的更大,让更多死去的人得以安葬安息。

同时,也是为了挣更多的钱,让日子过得更好。

后面的话在舌尖上绕了绕,最后没有说出来。

随着夜幕降临,一阵阵饭食的香味弥散开来,在河对岸的街市上,晚间会有来自西域的胡人摆摊子,一边是耍一些有趣的把式,一边是用火烤出馕饼和羊肉,经过秘制的调料熏烤出来的羊肉,香气逼人。他们在这间客栈住下后,每晚都要去买一份烤羊肉来一饱口福,吃了几次了也没嫌腻。

许瑶瑶道:“我叫人去买烤羊肉,阿妍你去找店伙计,自己想吃什么,只管和他们说。”

“好。”罗叙妍点点头。

许瑶瑶拍了拍她的肩膀,罗叙妍出了客房,来到楼下,就看到一个婆子正在柜台边和店伙计说话。

其实两人都是普通的模样,可是婆子透出几分鬼鬼祟祟来,特别是听见下楼的脚步声,慌忙地看来一眼后,一只手立马遮在嘴边上,生怕被人偷听去似的。

在罗叙妍走近的时候,婆子瞪了店伙计一眼,调头跑了。

她没放在心上,这归州城里,人生地不熟的,绝大部分的事情都和自己没有关系,以她的性子也绝不想招惹无所谓的是是非非。

店伙计看见她,殷勤的打招呼道:“罗小姐,您有什么吩咐?”

“这快到吃晚饭的时候了,”罗叙妍道:“我要点一些菜。”

店伙计笑道:“罗小姐,您尽快说。”

罗叙妍报了一串菜名,有她和娘亲爱吃的,也有外祖母和舅舅喜欢的。

“好勒,我都记着了。”店伙计点头道,“您是在大堂里吃,还是照旧给您送到屋子里?”

罗叙妍道:“还是屋子里吧。”晚饭时候的客栈大堂,人来人往,太闹哄哄了,娘亲这些天心情不大好,不会喜欢这样的环境的。

店伙计应道:“好,您稍等片刻。”

罗叙妍“嗯”了一声,打算上楼去,猛然间发觉有一双眼睛在盯着自己看,她猛地回头望去,可是客栈门口空荡荡的,不见一个人影,只有门外行色匆匆的行人。

也许是有人从门口经过的时候,无意间往客栈里看了一眼,而她太紧张了,所以误会了吧。

罗叙妍摇摇头,回到自己的房间,待月正和尤氏在嗑瓜子聊天,说到碰见谈以宁的事情,一张小脸上满是愤怒,差点要拍桌子了。

尤氏道:“我记得这个谈少爷斯斯文文的一个人,读了那么多的书,怎么说话越来越不过脑子了?当初,他频繁往咱们家跑,还不是为了和白先生请教问题,怎么倒像是我们阿妍小姐有什么错似的?她谈夫人是没瞧见过阿妍小姐前后两个未婚夫婿吧,哪个不比谈少爷好呀?”

“就是。”待月不满的说道:“她当她宝贝儿子是金元宝呢,人人都会喜欢?”

罗叙妍听见这话,“噗嗤”一笑。

她的笑声,引来待月和尤氏的注意。

待月气冲冲地跑过来,挽住她的胳膊,不甘心的说道:“阿妍小姐,我觉得谈家太过分了,不给他们一点颜色看,好似我们多好欺负似的。咱们还要在归州待一段时间的吧,说不准又不小心碰上了,谈夫人那张不饶人的嘴巴,铁定又要说您的坏话了。”

“那就到时候修理她呗。”罗叙妍轻声笑道。

待月一听,有劲儿了,“没错,就要狠狠地治一治她!让他们知道,阿妍小姐不是能随随便便欺负的!以前太给他们好脸色看了,才会这么蹬鼻子上脸的。”

罗叙妍看着为自己打抱不平的待月,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

尤氏道:“早知道这家人心眼这么坏,当初就不该让他进家里来,白先生也不该搭理她的。”

罗叙妍淡淡的说道:“谁会知道现在会变成这样呢。”

尤氏摇着头叹气,忽地想起什么,问道:“说起来,好久没见过白先生了,他去哪儿了?”

174 上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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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叙妍道:“听我爹爹说,白先生家乡有事,所以要离开一阵子。”

尤氏好奇道:“他在咱们家里这些年,也没见过回过家乡……不对,他连他是哪里人,都没说过呢。”

罗叙妍道:“奶娘,您看爹爹也不是好些年没回过京城了吗?所以……大概也是有什么难言的苦衷吧?”

“这也是……”尤氏点点头,“那白先生说过什么时候回来吗?”

罗叙妍摇头,“没有,说是办好事情就会回来的。”

尤氏又叹气了,“等到他回来,咱们都去京城了。”

罗叙妍愣了一下,她还从来没有想到过这个问题……他们都离开了,白先生还会再回到许家吗?她曾经对白先生的来历有过好奇,可是随着这一世需要学习的东西变多了,她渐渐地忘记了这个。

待月道:“怎么觉得白先生……有点惨兮兮的,像是被我们抛下了……”

“诶,”尤氏轻轻地拍了一下待月的手背,说道:“说不定,他这两天就回来了呢?正好和姑爷一起来跟我们汇合。”

待月道:“那也太巧了。”

“说不定呢?”尤氏仔细的想了想,“要我说啊,听他的口音,我敢断定他老家肯定离峡州不是太远。”

“不过……”待月挠着下巴,问道:“白先生为什么要和我们一起去京城呢?”

“……”尤氏茫然的眨巴眨巴眼睛,答不上来。

待月捂着嘴巴,笑起来,“说不定,他回来之后,可以去峡州的私塾教书嘛,反正有本事的人,怎么也饿不死的。”

“这倒也是。”尤氏点头道。

两人不说白先生的事情了,不约而同的转头看向罗叙妍。

罗叙妍不解,问道:“看我做什么?”

待月道:“阿妍小姐,明天我们会去船上玩儿吗?”

“去,”罗叙妍道:“大家全都去。”

待月欢喜的拍手,“太好了!我听说,船上还有现做的江鲜,美味无比呢。”

“你呀,就知道吃。”罗叙妍轻轻地点了一下她的额头,“快洗洗手,待会儿吃饭了!”

待月一下子跳起来,“好!”

到了第二天,许家众人全都来到了江边码头,一艘大船停在岸边,上面彩旗飘飘,煞是好看,一个穿着用各种颜色的布片拼缝起来的衣裳男人穿梭在人群中,显得十分惹眼,他正想来往的人兜售船票。

“不吃亏,不上当了啊!一个人只要十五文钱,就可以饱览两岸风光,品尝江鲜,走过路过,可千万不能错过了啊!”

有人饶有兴趣的停步,打量着大船,小声议论着什么,也有人觉得船票贵了,和那个男人小声讲价。

许夫人左右看看,叹道:“可真是热闹呢。”

许瑶瑶扶着她,说道:“娘,听说船上更热闹,有杂耍班在船上表演呢。”

“是吗?”许夫人道:“可真是还会做生意,我要上去瞧瞧!”

尤氏拿着小木牌做的船票回来了,笑道:“夫人,我都已经买好票了,咱们上船去吧。”

许夫人十分高兴,一挥手道:“走,咱们上船了。”

“娘,您慢一些。”许瑶瑶轻声提醒道,示意许大力在另一边扶着,码头上来人来人往,拥挤的很,万一磕着碰着老娘了,多扫兴啊。

许大力乖乖的在扶住许夫人的胳膊,一行人登上船。

人群里,两个年轻男人看着许家人上船去,对视了一眼后,悄悄的尾随在后面。

一上船,罗叙妍就感受到了迎面吹来江风,带着一丝丝水草的腥气,但是风拂过脸颊的感觉还是挺舒服的,不少上船的人围聚在栏杆边,对着波光粼粼的江面指指点点,兴奋的议论着什么。

“楼上有茶水,还有点心瓜子什么的,许瑶瑶道:“赏景也方便,娘,我们上去吧。”

“好,赶紧走,免得没有好位置了。”许夫人道。

“娘,”罗叙妍出声唤道:“我想和待月,还有奶娘在甲板上玩一会儿。”

“行,去吧。”许瑶瑶叮嘱道:“小心一些。”

“我会的。”罗叙妍冲娘亲点点头,然后带着待月和尤氏来到栏杆边,俯瞰着波涛滚滚的江水。

尤氏有点害怕,往后退了一步,说道:“在码头上的时候看着还不觉得有什么,怎么站在这儿就觉得这江水看着怪吓人的呢?”

“哪儿吓人了呀?”待月兴奋地看来看去。

尤氏扯着她的衣袖,说道:“待月,你小心一点,可千万不能直勾勾的总盯着江面看啊!别给江里的水鬼给勾去了魂!”

“啊?”待月一脸惊愕的回头看来,“什么水鬼呀?”

尤氏紧张的说道:“我听说,淹死在水里的人啊,魂魄都离不开江水,只能被困在这里,除非找到替死鬼。”

“替死鬼?”

“是啊!”尤氏煞有其事的点头,“水鬼们会勾引一直盯着江面看的人的魂魄,只要勾住了,他自己就能得以解脱了。而被勾下去的人,就得替代水鬼被困在水里,除非找到新的替死鬼。”

待月听尤氏说的认真,抱着手臂,抖了抖,“好可怕。”

“所以啊,小心点吧。”尤氏有些害怕的又往后缩了缩,在发现罗叙妍还站在栏杆边的时候,招招手,道:“阿妍小姐,您也往里边站一站吧……”

“麻烦让一让。”一个粗里粗气的男声想起,抬起胳膊,狠狠地挥开尤氏的手,然后向从罗叙妍和尤氏之间穿过去。

“诶,你们……”尤氏不满的叫道。

不知怎地,罗叙妍感到有刀子一般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让她下意识的往旁边挪了一步的同时,转过身来,而恰好此时,有两个年轻男人横冲直撞地从她面前经过。

他俩像是横行霸道的螃蟹,挥舞着大鳌,驱赶着阻挡自己去路的人。

如果刚才她没有避开一步的话,说不定会被那两个膀大腰圆的男人给推下船去。

船很高,江水滚滚,掉下去生死难料。

罗叙妍不由地微蹙起眉头,但是她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两个男人已经走远了。

175 杀人啊

待月赶紧扶住罗叙妍,不满的向那两个男人挥挥手,骂道:“是要杀人啊,还是赶着投胎,这么横冲直撞的!”

那两人走远了,所以压根没听见待月的骂声。

尤氏也很生气,说道:“不行,我要找他们理论去,非得拉回来给您赔个不是!”

“奶娘!”罗叙妍急忙抓住奶娘的胳膊,“别去了,咱们上船来是玩儿的,不是找不高兴的呀。忘了这事,高高兴兴的玩儿吧。”

尤氏叹口气,说道:“那好吧,但是等会儿要是他们再来招惹阿妍小姐的话,我一定不会放过他们的!”

“是是是,”罗叙妍笑着挽住她的胳膊,“奶娘一巴掌就能让他们晕的找不着东南西北了。”

尤氏冷哼一声,然后拍了拍罗叙妍的手背,说道:“不过,阿妍小姐啊,我看这船上的人越来越多了,这般过道着实狭小了一些,所以咱们还是注意一点,去船头那边转转,就赶紧去找夫人他们吧。”

罗叙妍也不想奶娘太过担心,而且待月在回想起尤氏说的水鬼找替死鬼的故事后,害怕起来,离得栏杆远远的,生怕自己会被水鬼勾引下去。

“走吧,我们去船头看看。”她说道。

尤氏脸上浮现笑容,拉着罗叙妍往船头走去。

船头聚集的人更多,根本挤不到栏杆边上,罗叙妍抬头看了看湛蓝色的天空后,又望向四周的山峦。

其实站在这里看的话,景色也是不错的。

不多时,船工收上来踏板,船准备起航了,越来越的人聚集在加班上,兴奋地叽叽喳喳说着话,一时间人声鼎沸,比市集还要热闹,有抱着小木箱的商贩趁机穿梭在人群中,叫卖着各种有趣的小玩意。

“哇,阿妍小姐,您看这串珍珠真好看。”待月两眼发光,看着小贩木箱子里的东西,除了珍珠,还有用各种颜色的贝壳磨成的手串什么的,让她爱不释手。

尤氏也凑过去看,两个人挑挑拣拣,不一会儿就买下了好些东西,然后拿到罗叙妍的面前。

“阿妍小姐,这个挺好看的。”尤氏说着,将一串珍珠手串往罗叙妍的手腕上套,“我觉着,这东西十分适合您呢。”

“还有这个,这个!”待月也叫道,举起一串蓝白灰三色相间的贝壳手串,那贝壳被打磨成了圆片片,在阳光下有着好看的光彩,“我想着您会喜欢这个的。”

罗叙妍接过手串,仔细的看了看,笑道:“奶娘和待月最是懂我了。”

待月笑道:“我们可是在一起十年了呢!”

“是啊。”罗叙妍捏了捏她的脸颊。

又有其他小贩从她们身边经过,有卖晾晒好的鱼干的,还有瓜子蜜饯的,也有小风车和拨浪鼓,高高举起来,小风车“呼呼呼”的转动着,煞是好看。

尤氏和待月兴奋地看来看去,什么都想买下来。

罗叙妍的心思更在赏景上,虽然人潮涌动,可是举目四望也不太耽误她赏景,直到……

“让开让开。”一个年轻的男声叫道,但在嘈杂的环境中,也没有什么人注意到。

罗叙妍低头一看,原来是之前差点把她推下船的那两个人其中之一。

他大摇大摆的穿过人群,把阻碍了自己去路的人推到一边去的,向她走过来。

罗叙妍假装仍在看四周的风景,但暗暗的留意着他的动静。

那个男人径直向她走来,很快来到近前。

“你要干什么!”尤氏反应过来,一个箭步冲到罗叙妍的面前,挡在她和那个男人的中间。

那个男人阴沉着脸,瞪着尤氏,反问道:“我没对你们干什么吧?”

“你刚才差点把我们家阿妍小姐给推下船去,还没找你算账呢!”尤氏叉着腰,说道:“难不成你现在又要推开我们家小姐吗?”

那个男人冷声一笑,说道:“我可没这个意思,你们自己胡思乱想,别赖在我头上。还有,你说我差点把你们小姐推下船,证据呢?”

尤氏一噎,拽过待月,说道:“她也看见了。”

那个男人打量着她们,笑了,“我看你们的样子像是一家的,怎么能做证据呢?说不准是你们在唱双簧,准备从我身上敲诈一笔呢!”

“你!”尤氏抬手指着他的脸。

“奶娘。”罗叙妍平静的按住尤氏的手臂。

这两个男人的穿着打扮,不像是富家子弟,至多是有点小钱的普通人家,但是蛮横成这个样子……

她皱了皱眉头,刚要开口说话,有见情况不对的船上伙计冲上前来,笑道:“几位客官,船起航了,两岸的风景绝对不能错过啊!”

那个男人道:“无缘无故的被人冤枉,我哪还有什么心思看风景了?”

船伙计无奈的看向罗叙妍,“这位小姐,您看您……”

“这人在甲板上横冲直撞,万一惹出意外来,你们船家也脱不开关系的吧。”罗叙妍淡淡的说道。

“……”船伙计只好又看向那个男人。

那男人瞪圆了眼睛,“你什么意思?还是不肯认错,是不是?看老子不打死你这个臭丫头……”

说着,他举起手,就要扇下来。

“你怎么敢在众目睽睽下行凶呢?!”之前被他欺负过的客人看不过去了,纷纷涌上来,呵斥道:“你也太目无王法了吧!”

人一多,就撞开了那个男人的手,他身子摇晃几下,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上。

“太过了,连一个小姑娘也要欺负。”

“你以为你是谁啊?天王老子也不敢这么做事的!”

“我看,咱们还是把这家伙送到衙门里去吧,不然的话,还不知道会不会惹出事端来呢。”

船伙计无奈的说道:“可是……船已经开航了……”

那个男人听不下去了,扯着嗓子喊道:“信不信我揍死你们这些人?!一个个像拦路狗似的,挡着别人的道了,我让你们让开,反倒怪我不对了?”

“那你也不敢这么蛮横,没礼貌!”

“你家人怎么教你的,没教养的东西!”

176 引起公愤

几个人有吵起来,引来身形更为高大的壮汉来,将那个男人的双手反剪在背后,让他动弹不得。

“你们干什么!我看没有王法的人是你吧!”

“呵呵,还会强词夺理呢!你欺负人家小姑娘的时候,怎么没想过自己做的对不对呢?”

“就是啊,我就没见过你这么没用的男人,其他男的不敢惹,打不过,只会欺负一个小姑娘家!”

“你们!”那个男人脸色涨红,恶狠狠地瞪着周围的没一个人,最后视线落在了罗叙妍的身上。

罗叙妍已经悄然后退几步,正微微笑着看他,眼中带着几分狡黠。

他忽然间明白了,为什么这个小姑娘和她身边两人会是那般的反应,她们这是故意引起旁人的注意,让他成为众人愤恨的对象,从未不需要她自己想办法,就有人来出面了!

这小狐狸似的丫头!他恨得牙痒痒,不由地挣扎几下,可是身后的壮汉的大掌像是一道牢固的枷锁,让他挣脱不得。

有人问船伙计道:“有什么地方能暂时把这家伙关起来的?有他在,咱们都玩不好!必须先关起来不可,等船靠了岸,就把这个无法无天的家伙扭送到衙门去,让衙门给评评理!”

船伙计重重的叹口气,现在这个情形,那个男人已然是引起公愤了,他再从中调解也是枉然了,还不如顺着大伙儿的心,把他给关起来,想来之后也能剩下不少麻烦。

“我带你们去。”他道。

壮汉道:“麻烦你带路吧!”

壮汉死死的抓着人,跟随船伙计离开,人们欢呼起来,而人群中那个男人的同伴见情形不对,也幸好自己还没有引起旁人的注意,赶紧悄悄地退出人群,开溜了。

几名妇人来到罗叙妍的面前,安慰起她来。

“小姑娘,别害怕,这种恶人自有大伙儿一起治的。”

“现在没事了,你也不必担心了!这家伙就是自食恶果,现在可是大快人心了!到咱们高高兴兴玩完了这一趟之前,咱们再也见不到这么扫兴的人了。”

罗叙妍微微笑着点头,说道:“也祝你们玩儿的愉快。”

“同乐同乐。”妇人们笑着挥挥手,散开了,各自去玩儿了。

待月拍着胸口,舒了口气,小声说道:“刚才真是吓死我了!”

罗叙妍道:“这么多人呢,有什么好怕的?”

“阿妍小姐,您就不怕他真的打你?”待月问道。

罗叙妍捏了捏她的脸颊,笑道:“我不会躲得呀!”

尤氏笑起来,说道:“好了好了,咱们别再提那个混账东西了,多没意思啊?阿妍小姐,咱们去找夫人和小姐吧,这逛了一会儿了,嘴巴都有些干了呢。”

“好,走吧。”罗叙妍点点头。

三个人顺着楼梯来到二层,这里摆放着不少桌椅,四面开阔,可看尽风景。

但是往三层去的楼梯被两个神色衣服的家丁打扮的人给看住了,像两座门神似的,脸上仿佛写着“生人勿进”四个大字。

有人本想往三层去,好看看更好的风景,可是一看俩家丁的脸色,知趣的躲开了。

有不死心的人凑过去,问道:“三层能上去吗?”

家丁垂眼一看,冷声说道:“不能。”

“为什么呀!”

人们很是不满。

“卖船票的时候,不是说船上可以到处走走,随便看看,饱览两岸风景的吗?”

“对啊,怎么我们买票上来了,又不给看了呢?”

“不会是骗人的吧!”

“今天金老爷包下三层了。”家丁依然冷冷的说道。

“金老爷?”

“哎哟,金老爷可惹不得,走吧走吧。”

众人见此,散去的时候低声议论着这位金老爷是个多么厉害的人物。

待月咂舌,“可惜了今天。”

尤氏小声说道:“听情况,这个金老爷像是个归州城里的一霸。”

“唉,地头蛇最厉害了,惹不起惹不起。”待月摇摇头,去找许夫人她们,然后和奶娘一起把买来的东西,摆在桌上,给许夫人和许瑶瑶他们看。

许夫人道:“哎呀,都是些不怎么值钱的东西。”

待月和尤氏的脸色有些僵。

许瑶瑶笑道:“可是胜在好看呀。”她轻描淡写一句话,化解了尴尬的场面,拿起一只贝壳手串,问道:“待月,这个能送给我吗?”

“小姐喜欢,尽管拿去。”待月高兴的说道。

许瑶瑶拿着手串看了看,一抬头就看到女儿回来了,问道:“阿妍,楼下有什么有趣的?”

罗叙妍看了看外面,从这儿是看不到刚才和那个男人发现争吵的地方,“看了会儿风景,还挺有趣的。”

“来,喝点儿水,吃些糕点吧。”许瑶瑶招招手,示意女儿在自己身边坐下,“我看到他们在船尾放了网子,里面是今早刚捕到的鱼,中午咱们是有口福了。”

罗叙妍道:“听着我都觉得饿了呢。”

许瑶瑶道:“快了快了,一会儿啊咱们弄一道清蒸鱼,必定鲜美无比。”

罗叙妍喝了口茶,“那我先不吃糕点了,留着肚子给中午饭。”她见外祖母和舅舅对糕点都不感兴趣了,又问了他们一句,见真的不想吃了以后,分给了待月和尤氏,“先填饱你俩的肚子,容我想想,今天收了你们的礼物,该给你们什么回礼好呢。”

尤氏道:“这盘糕点就足够了,夫人说的对,手串真的不值什么钱。”

罗叙妍道:“可是礼轻情意重呀?再说了,这盘糕点又不是我掏的钱。”

尤氏感叹道:“阿妍小姐对我们真好。”

待月费力的咽下嘴巴里的糕点,说道:“对啊对啊,世上最好的人就是阿妍小姐了。”

罗叙妍对她们笑了笑,然后看向外面。

两岸山峦叠嶂,绿树成荫,时不时有成群的鸟儿结伴飞过湛蓝的天空,翩翩落在树林间,叽叽喳喳的歌唱着。

渐渐地,山林里有“呜呜”声传来,惹得众人一惊一乍的。

“呀,这是狼叫声吧?”

“狼?在哪儿呢,在哪儿呢?!”

众人望向山里,兴奋地看来看去。

“有狼吗?”待月也被吸引了过去。

罗叙妍刚要起身一起去看,一个人影落在她的眼角。

是那个男人的同伴。

177 来到三层

这个灰衣男人的目光正好也看过来,四目相撞之际,他先转开了,寻了一处空着的桌子,叫船上的伙计送上茶水和糕点。

罗叙妍多看了他两眼,也收回目光了,来到栏杆边,和其他人一起望向岸边的山林。

树木太茂盛了,地面上满是野草藤蔓,只能听见动物的叫声,却不见其形。

“什么也看不见啊”待月睁大了眼睛,连眨也不眨的看了半天,直到眼睛酸涩的厉害,也没没有收获,失落的说道:“哪儿来野兽呢。”

“正要冒出来了,还不吓死人了。”尤氏吓唬她道。

待月不屑,“隔着那么深的江水呢,野兽怎么可能跳得到床上来。”

尤氏掩着嘴,笑起来。

罗叙妍看了会儿,回到桌边,喝了一口茶水。

其他人陆陆续续的回来了,虽然失望没有于没有看到山禽猛兽,但很快聊起别的话题来,说笑声随着风儿在船上蔓延。

到了午间,伙计们送上客人们点的饭食,一下子周围又被美食的香味所萦绕,每一位宾客都享受到了最美味的江鲜,纷纷觉得不虚其心。

午后,船在一个码头停靠下来,船伙计说岸上有市集,今天恰巧是当地村子的一个拜神的节日,所以市集上会非常的热闹。

宾客们一听,大多兴致冲冲的下船去市集看看。

许瑶瑶道:“伙计说船会停靠一个时辰,咱们脚步快一些,能多看看呢。”

许夫人点头道:“对,我们快走吧。”说完,她率先往前走去。

许瑶瑶快走几步,扶住许夫人的胳膊,说道:“娘,您慢一些,别被挤着了。”

许大力也跟了上去。

“阿妍小姐,我们也去吧。”待月高兴的说道。

罗叙妍道:“你们去吧,我想在船上多坐一会。”

“诶?”待月觉得奇怪,“阿妍小姐,您为何不去啊?”

罗叙妍搪塞道:“懒得走路了。”

“阿妍小姐,您也听见刚才伙计说的话了吧?市集听起来有好多好玩的呢,咱们来一趟归州也不容易,不能错过这么好的机会呀!”待月缠上来,“如果您不去的话,我也不想去了呢。”

罗叙妍笑道:“你和奶娘一块儿去吧,好好玩儿。”她轻轻地推了一把待月,“快去快去,就是记得时间,别玩儿的太高兴了,错过了回船上。”

“那阿妍小姐,我们真的去了?”待月迟疑的问道。

罗叙妍挥挥手,“去吧去吧。”

尤氏道:“阿妍小姐,您照顾好自己,我们很快回来。”

“我知道了。”罗叙妍道。

待月向罗叙妍点点头,和尤氏一块儿下船去了。

罗叙妍看着她们下船,然后来到栏杆边的长椅边坐下,依靠着栏杆,眺望着江水。

仍有一些不爱热闹,喜欢看风景的客人留在船上,指着江面,议论着什么。

罗叙妍享受着风吹过脸颊的惬意感,听着船上的乐师弹奏了琵琶古筝,流水般乐曲从他们们的指尖流泻而出,绕梁三日而不散。

她歪着脑袋看了会儿,听见有脚步声向自己靠近,不由地瞥眼看了看。

是那个灰衣男人,随着他的同伴被关押在仓库里,他的言行举止显得“斯文”了许多,有人挡着他的路了,也只是瞪一眼,或者绕开走,再也不大声呼喝了。

这变化有些太大了。

灰衣男人渐渐靠近,罗叙妍一动不动,默默的观察着他。

是她让他的同伴被抓起来了,他会是向她报仇的吗?

罗叙妍心想着,灰衣男人已经来到她身边了,但是他没有丝毫的停留,径直往前走去。

她继续看着,他绕过乐师们,来到二层的后方,看着船尾的方向。

但是,这并不能让罗叙妍放下戒心,这两个男人出现,到现在的一举一动,都充满了诡异。

她莫名的有种感觉,这两个是冲着她来的。

罗叙妍一边想着,一边拿起旁边的茶杯,喝了两口茶。

现在的阳光不似之前那样毒辣了,晒在身上还挺舒服的,在吃饱喝足之后,这么一晒,困意悄然袭来,眼皮子发沉,想睡觉。

她多喝了两口茶,想提提神。

她没有跟着外祖母和娘亲去市集玩,是想到市集吵闹,而她全然没有这个心思去忍受,只想安安静静的待着,想一想这些天来的事情。

灰衣男人背着手,站在那儿不动。

罗叙妍又看向了江面。

阳光落在波涛上,像一条条细长的银鱼在随着江水翻滚着,在她眼中闪烁不停。

她揉了揉发酸的眼睛,索性去找伙计,要一间客房。

“小姐是想休息了吗?”伙计笑呵呵的问道,“我带您上去吧。”

“上去?”罗叙妍摇摇头,问道:“楼上不是被人包下了吗?”

伙计道:“虽是包下了,但是客房都是空着的,如果有人需要的话,可以由我们带上去的。”

“所以,客人们想自己上去就不行?”罗叙妍随口问了一句。

伙计道:“是啊,小姐。”

罗叙妍道:“带我上去吧。随我一起来的家人,你都还记得吗?”

伙计道:“我都记得呢,小姐,您是跟着外祖母和亲娘、舅舅一起来的,对吧。”

“嗯,劳烦你等会儿看到她们回来,替我转告一声,说我在楼上睡觉呢。”罗叙妍叮嘱道,“记得,一定要说,不然她们要担心了呢。”

“我会的,小姐放心吧。”伙计在前面领路,“小姐,我给您带路。”

“嗯。”罗叙妍点点头。

伙计带着罗叙妍来到两尊“门神”前,果然她他们不再拦路了,容得他们通过,上楼去了。

罗叙妍上楼时,微微回头看了一眼,那两个家丁巍然不动的站在楼梯口,看也不看他们一眼。

伙计来到三层,对罗叙妍摆出“请”的手势,“小姐,到了。”

罗叙妍提着裙摆,来到三层,这儿有一块开阔的平台,摆放着桌椅、屏风等家什,一样样都是看着就精贵的东西,而三层的另一侧则是一条走廊,两边是数间客房。

伙计推开其中一间,问道:“小姐,您看这间如何?”

178 报复狐狸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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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叙妍看了一圈,房间收拾的很干净,被褥整齐,“不错,就这间吧。”

“小姐,您请歇着,有什么吩咐尽管叫我。”伙计道:“您要是起来了,直接下楼去便可,无需在意楼梯口那两个人的。”

“我知道了。”罗叙妍看着伙计欠了欠身,然后退出客房,轻轻地关上房门。

她走过去,插上了门栓,关上了窗户,然后舒舒服服的躺倒在床榻上。

被褥都是刚洗过,晾晒好的,上面有一股好闻的味道。

困意越发的沉了,想来是这几天都没有睡好,今天看尽了风景,心思稍微舒畅一些,所以才有了睡意的吧。

罗叙妍这么想着,抱着被子,闭上眼睛,甜甜的睡去。

不知睡了多久,她迷迷糊糊间听见“咔哒”一声突兀的响起,但是这一声之后,四周里只剩下隐隐约约的说话声,和水涛声。

她皱了皱眉头,本想继续睡下去,可是心里头却特别的在意这个响声。

罗叙妍翻了个身,想转头去看看,可是眼睛像是被针线缝住了似的,怎么也睁不开。

怎么回事……她眉头皱得更深,努力地想要睁开眼睛,可越是努力,越是睁不开,她可以确定的是自己并没有陷在梦境中,意识还算是清楚的。

她想抬手揉揉眼睛,可是手臂软软的,使不上力气来。

罗叙妍一个激灵,身体微微颤抖了几下。

这太不正常了,有问题!

就在她还想使力的时候,安静的客房里又响起“吱呀”一声,她分辨的出这事关门的声音,而且……她清晰的感觉到这间小小的客房里,此时不止她一个人!

“……”她想开口喊,可是舌头像打结了,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罗叙妍猛然间想起从自己身边经过的灰衣男人,她以为自己悄悄的躲到楼上的客房来,又有两尊“门神”挡路,应该能避开他的,可是……

也许是在经过的那一刹那,灰衣男人对她的茶水动手脚了……

罗叙妍不假思索,狠狠地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头,可是明明嘴巴里明明已经有血腥味道了,却感觉不到什么疼痛感,更不足以刺激自己醒来。

脚步声伴随着一个油腻的声音响起,“哟,还真的是个水灵灵的小姑娘呢!”

罗叙妍一怔,紧接着闻到一股刺鼻的味道,让她的眼睛猛然间睁开来,可是身体依然无法动弹,眼睁睁的看着一个肥胖的中年男人坐在床沿,一双色眯眯的眼睛毫无掩饰的看过来。

中年男人搓了搓手,然后舔了舔嘴唇,说道:“小姑娘,久等了吧?别着急,本大爷定能让你欲仙欲死的好好享受一番的!”说着,他动手抽开自己的衣带。

罗叙妍开口喝道:“你要多少钱,我都可以给你,只要求你别碰我!”

中年男人听了,像是听见了什么大笑话似的,哈哈大笑起来,“跟我提钱?小姑娘,你可真是有趣呢,我会缺钱?”

罗叙妍听了他的话,想来此人便是那个包下三层的金老爷?

她冷眼瞪着金老爷,说道:“我是这船上的客人,不是青楼女子。”

“嘿嘿。”金老爷脱掉自己的外衣,又舔了舔嘴唇,说道:“你要是青楼女子,我还不屑于碰你呢!只有你这样清清白白的小姑娘,才更有意思嘛……而且听你的话,让我越来越觉得有趣了……”

罗叙妍拼尽全力想抬起手,挥开金老爷伸手来的猪手,说道:“这么说,你很喜欢叫人绑来良家姑娘?”

“本大爷有的是钱,当然要享受清白人家的姑娘了!”金老爷的手已经碰到了罗叙妍的衣带上,得意洋洋的说道:“小姑娘,我看你这么好看有趣,咱们共度今晚春宵之后,我带你回家,做我的妾室,享受荣华富贵吧。”

“我不需要。”罗叙妍奋力地扭动着身体,“你若是对我做出什么,我定会向官府告发你的!”

“你这小丫头!”金老爷不高兴了,抬手给了罗叙妍一巴掌,“好好伺候我,往后享受好日子就行了,你哪里来的这么多废话?!”

罗叙妍这时候可以清晰的感觉到舌头和脸颊上的疼痛了,她预感到药效在退去,想着无论如何也要继续拖延时间,为自己争取一线生机。

“我不乐意享受你的那份荣华富贵。”她冷冷说道。

“嘿?!”金老爷冷笑起来,“你往日里勾引有钱人家的少爷,不就是为了享受荣华富贵吗?怎么,现在到我这里怎么就装起清高来了?哦……我知道了,小丫头你是在玩儿欲情故纵的把戏,对不对?”

往日里勾引有钱人家的少爷……罗叙妍目光一凛,她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金老爷嘻嘻笑着,一脸的淫荡样子,捏着罗叙妍的下巴,问道:“小丫头,你喜欢玩儿什么?我奉陪到底,只要让你我都快活了就行。”

罗叙妍手掌贴在被褥上,暗暗的使了使力,好像力气也恢复了一些。

她稍稍一想,抬手撑在金老爷的胸口上,问道:“既然如此,让我来伺候你吧。”

“哦?”金老爷眯眼笑起来,低头看了看胸口上柔软纤细的小手,一巴掌按在罗叙妍的手背上,使劲的揉了揉,讥嘲道:“啧啧,你这小丫头变得可真是快啊,不过嘛,识时务者为俊杰,这话你可真是明白的很。”

“呵呵。”罗叙妍强忍着恶心,才没有甩开金老爷的手。

她怕动作太粗暴,会惹得金老爷不高兴,刺激的他地自己动粗。

她道:“您这儿,可有绳子?”

“你要绳子做什么?”金老爷不解的问道。

罗叙妍向他勾了勾手指,他兴冲冲的附耳来听。

金老爷听了罗叙妍的话,顿时心花怒放,拍手叫道:“好好好,没想到你这小丫头这么会玩儿!等着,我这就找绳子来。”

说完,他跳起来,冲出房门,找绳子去了。

罗叙妍又咬了咬嘴唇,疼痛让她的意识越加的心情,身体也在逐渐的恢复,但还不足以支撑她站起来,走出房门,或是发出太大的叫喊声。

金老爷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伴随着他兴奋的叫声“小美人,我回来了”。

罗叙妍攥紧拳头,能否自蓖在此一击了。

179 来得及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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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老爷拿着拇指粗的绳子乐颠颠的进屋来,直接用后脚跟带上房门,就迫不及待地冲过来了。

“小姑娘,来吧——”他语调上前,轻浮浪荡,冲上来,连鞋子都顾不上脱掉,扑到床上。

他笨重的身体落在被褥上,床板被震了三震,甚至让人怀疑要塌了,罗叙妍赶紧往里侧一滚,躲开了。

金老爷一身的肥肉在床上颤抖着,费力地支起身子之后,三两下就脱掉了以自己外衫和里衣,只剩下一条裤子,然后把绳子丢在罗叙妍的身上,展开手臂瘫倒在床上,一脸期待的说道:“小姑娘,快点快点……本老爷等不及了……”

罗叙妍抿了抿嘴唇,假笑道:“我这就来了,您别急呀……”

金老爷被她酥软的声音挠的更加急切了,扭动着身体催促道:“快点快点。”

罗叙妍俯身过去,绳子的一端在金老爷的手腕上绕了几圈,然后打了个结,再绕上他的另一只手腕,同样的方式处理过后,将绳子紧紧地绑在床头上。

她的一举一动,都被金老爷看在眼中,一双老鼠似的眼睛里闪烁着兴奋的光亮,双手被束缚住并没有让他觉得不对,反而因为粗粝的绳子摩擦着细皮嫩肉,一丝丝的疼痛传来,让他愈加急不可耐了。

“小美人,来吧。”他踢了踢腿,“把我伺候好了,有你享受不完的金银财宝、绫罗绸缎!”

“我这就来了。”罗叙妍对他微微一笑,“你先闭上眼睛。”

刚才那番耳语,让金老爷知道这个小姑娘会的花样不少,所以爽快的闭上眼睛,“来吧,快来吧!”

罗叙妍咬了咬牙,扶着墙,勉强支撑起身体,但是双腿仍然在打颤,好不容易才能跨过这头“肥猪”的身体。

她居高临下的看着金老爷,抬手拔下发髻上的一支小簪子,狠狠地刺向他两腿之间。

“噗”,利器扎入血肉中的钝声后,金老爷发出杀猪般的惨叫声。

罗叙妍赶紧往床下一滚,然后扑向房门,但是她没有急着出去,然后靠在门扇边上。

金老爷睁圆双眼,疼得嚎叫不止,立时引来守在外头的家丁。

家丁破门而入,门扇狠狠地撞在罗叙妍的身上,她闷哼一声,死死的捂住自己的嘴巴,然后看着两个家丁在看到金老爷上腿之间血流如注之后,慌张地叫着“老爷”。

罗叙妍一巴掌攥紧门扇,支撑着身体,转过去,想要偷偷溜出去。

“给……给我抓住那个小贱人!”金老爷从牙缝里挤出狠话,“老子要把她给碎尸万段,丢到江里喂鱼,让她死无葬身之地!快,给我扎住她!不能让她跑了!不然我杀了你们!”

家丁顺着金老爷手指的方向看来,而罗叙妍正要跨过门槛。

“死丫头,给我站住!”家丁喝道,睁着一双狠厉的眼睛猛扑过来。

罗叙妍哪敢有半分迟疑,急忙往前迈出一步,谁料脚刚一落地,腿忽然一阵酸软,仿佛在瞬间被抽去了所有的力气,身体顿时失去了平衡,整个人往前栽倒。

她下意识的闭上眼睛,但是预想中的疼痛却没有到来,一只胳膊横在她的肩膀前,稳稳的扶住了她。

“阿妍!”

一声轻唤,有失而复得的喜悦。

罗叙妍一怔,缓缓地睁开眼睛,看到一张熟悉的脸庞。

可是……

他不该出现在这里啊?

“你……”罗叙妍刚一开口,身后响起惨叫声。

一个人影闪过,金老爷的两个家丁已经被打趴下了。

“能自己站起来吗?”

罗叙妍回过神,抬头看着崔璟时,腿脚用了用力,才勉强站直了身子。

崔璟时解下自己的披风,披在她的肩上,小心温柔的扶着她,柔声说道:“现在没事了,阿妍,我们下船去吧。”

“嗯……”罗叙妍猛然抓住他的胳膊,问道:“我爹爹呢,他平安吗?”

崔璟时会出现这里,说明峡州的事情已经结束了……

崔璟时道:“没事,罗先生一切都好,现下被圣上留在峡州,所以无法与我一道来接你们。”

罗叙妍长长的舒了口气,然后抬头一看,这才发现夜幕已经降临了,船上灯火通明,但是没有人声了,“这……”

“船靠岸有一段时间了,许掌柜没找着你,快急死了。”崔璟时道。

罗叙妍猛然顿住脚步,与走在她侧后方的崔璟时撞在一块儿。

崔璟时一把搂紧她,问道:“阿妍,怎么了?”

罗叙妍道:“这件事不要和我娘直说。”

“好。”崔璟时一口答应。

罗叙妍回过头,看了看崔璟时,问道:“答应的这么快?”

“上次坠落山谷的事情,我已经很清楚了。”崔璟时淡淡笑道。

罗叙妍道:“就说我睡过了头吧。”她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裳,颤抖的着抬起手想要系上稍微松散开的衣带,可是发软的手指连那轻飘飘的衣带都捏不住,她试了几次,都失败了。

崔璟时看在眼中,“我帮你吧。”

罗叙妍叹口气,示意他来。

崔璟时麻利地为她系好衣带,又理了一下她的头发,然后从自己的怀里取出一只锦囊,从中取出一支碧玉的簪子,插在罗叙妍的发髻上。

“好了,我奔许掌柜看不出一点端倪。”

“谢谢你。”罗叙妍向他点点头。

崔璟时道:“你与我这般客气,回头许掌柜要看出我们之间不对劲了。”

罗叙妍低声说道:“我知道了∵吧。”

两人下了楼梯,船上已经不见白日的热闹了,客人们各自散去回家,倒是码头上还有人来往,说话声此起彼伏。

许瑶瑶焦虑的在码头上走来走去,眼睛死死的盯着踏板,直到罗叙妍和崔璟时的身影落入她的眼中,焦虑之色瞬间被喜悦取代了,快步迎上来。

“阿妍,你没事吧?!”她一把将女儿抱进怀中。

罗叙妍愧疚的说道:“娘,对不起,是我一时贪睡,忘了时辰,让你着急了。”

许瑶瑶抚摸着她的头发,说道:“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180 山匪的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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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着摇曳的火光,她又仔细的端详女儿一番。

罗叙妍坦荡的让她看。

在确信女儿没事后,许瑶瑶挽住罗叙妍的手,“我们回客栈去吧,好让你外祖母也别担心了。”

“嗯。”罗叙妍点点头。

几人回客栈的路,好在一直有崔璟时默默的扶着,罗叙妍虽然还没有回复力气,但是完全可以像一个正常人一般行走。

走到半路,罗叙妍注意到崔璟时的手下人追上来了,在他耳边低语几句,随后崔璟时向她点了点头,然后勾唇一笑。

罗叙妍垂下眼眶,默默无声的回到客栈,许夫人和许大力,还有待月和尤氏都在大堂里等着,一见她们都好端端的回来了,纷纷迎上前来。

待月显得很激动,抓住罗叙妍的双手,左看右看,“阿妍小姐,您没事吧?我们都担心你是不是后来还是去了市集,但是过了时间,没赶上上船,还想着赶紧再租一艘船回去找你呢。”

罗叙妍微笑道:“我就太困了,去客房睡了一觉,谁知道那床啊十分的舒服,我就睡过头了。”

“啊?”待月哭笑不得,“不过阿妍小姐没事那就行了!”

罗叙妍捏捏她的脸颊,“是啊,我没事了,不用担心了。”

待月忍不住抱住罗叙妍,左右晃了几下,才撒开手,“对了,阿妍小姐还没有吃晚饭吧?我去叫店伙计做几样您最爱吃的菜!”

“嗯,好。”待月蹦蹦跳跳地跑开。

许夫人看着外孙女和未来的外孙女婿站在一块儿,十分满意的点点头,“好了,阿妍平安归来,大家都可以放心了。”

许瑶瑶道:“娘,您玩了一天也累了吧?现在没事了,早些休息吧?再过两天,我们就要回峡州了。”

“嗯,好。”许夫人又看了看崔璟时,这才由许大力搀扶着,上楼去了。

罗叙妍问道:“娘,您也没吃吧?”

许瑶瑶道:“没事,我喜欢和阿妍一块儿吃饭。”

“娘,喝杯水。”罗叙妍看着娘亲,心里的愧疚在加深,要是自己小心谨慎一些,就不会着了那些恶人的道,让娘亲担忧了。

她埋下头,生怕愧疚浮现在脸上,让娘亲看出异样来,趁着气力已经恢复不少,赶紧给娘亲倒了满满一杯茶,递到她的面前。

许瑶瑶喝了一口茶水,说道:“阿妍,崔公子,你们也快坐吧,等下就吃饭了。”

“好。”罗叙妍落座,披风从她的肩膀上滑落,崔璟时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披风,交给了身后的手下人。

许瑶瑶一直在注意着女儿的脸色,加上一路过来灯火昏暗,所以现在才注意到罗叙妍的身上披着的是一件男式的披风。

“这……”她不由地开口。

崔璟时道:“天色晚了,船甲板上风大,我担心阿妍受风着凉了。”

“崔公子思量的十分周到。”许瑶瑶点点头,“谢谢你。”

崔璟时微笑道:“您客气了,照顾阿妍也是我应该做的。”

说话间,待月和店伙计端着热腾腾的饭菜来了,香味十分诱人,都是罗叙妍爱吃的。

待月将满满一碗饭摆在罗叙妍的面前,说道:“阿妍小姐,够不够?我再去给您添一些?”

罗叙妍按住她的手,“够了够了。”

“那阿妍小姐快吃吧。”待月坐在旁边,捧着脑袋注视着罗叙妍。

罗叙妍道:“你也歇着去吧,总盯着我,我怪不好意思的呢。”

待月摇头,“那我不总盯着您了,我就是想陪在您身边。”

“你呀。”罗叙妍笑了笑,捧起饭碗吃饭,神态显得极为正常。

许瑶瑶的视线从女儿的身上转开,也拿起筷子吃饭。

吃过饭,崔璟时给罗叙妍递去一个眼神。

罗叙妍微微点头,示意自己的体力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

她道:“娘,我和崔公子想在周围走一走,消消食,然后再上楼睡觉。”

“好,去吧。”许瑶瑶深深的看了一眼崔璟时,和待月、尤氏上楼休息去了。

崔璟时向罗叙妍伸出手,她摇摇头,先起身走向客栈大门。

他见她步伐挺稳的,便收回手,跟在她的身后。

夜色更深了,街上行人寥寥,廊下的灯笼照亮不了多大的一方天地。

两人并肩而行,沿着墙根往前走去。

崔璟时道:“我的人已经盘问过姓金的和他的手下人了,但是没有问出个所以然来。”

罗叙妍道:“是我家邻居谈家的少奶奶,串通了人,在我的茶水里下药,说我是送给姓金的。”

“哦?”崔璟时想了一下,回忆起来了。

在来到许宅之后,他暗中叫人调查了许家周围的邻居,知道有姓谈的一户人家,那家的少爷与罗叙妍往来不少,场场以向许家的教书先生请教的名义,去找罗叙妍。

在谈家少爷成婚之后,两人没什么来往了,后来带着亲娘和妻子去归州读书了。

没想到到了归州,居然对阿妍做出这样的事情。

他绝不会轻饶了他们。

“接下来,由我来处理吧。”崔璟时柔声说道。

“报官吧。”罗叙妍不太想欠崔璟时太多人情。

“但我们要回峡州,然后再回京城了,没有那么多的时间让官府来调查了,再者看那姓金的身份不一般,而你身份看起来普普通通,官府很可能随意了事。”崔璟时道,“而我出面的话,官府做事会更快一些。”

罗叙妍皱了皱眉头,“好吧。峡州那边的事情,如何了?山匪都抓住了吗?他们的头领是谁?”

崔璟时看了一圈周围。

罗叙妍道:“我看过了,没人。”

崔璟时道:“按照计划,山匪陷入我们的陷阱之中,他们知道自己毫无生路之后,当场自杀了,指使他们的幕后之人应该不在其中,并且找不到任何踪迹了。”

“没有一个活口吗?”罗叙妍惊讶的问道。

崔璟时摇头,“没有,仔细检查过了。”

“……”罗叙妍暗暗地攥紧拳头,但仍是无法压抑眼中跳动的怒火。

“阿妍?”崔璟时唤道。

罗叙妍淡声说道:“我没事。”

崔璟时道:“我已经命人调查有没有哪位皇子或是官员无故离开京城了,这些人既然存在过,必然会留下蛛丝马迹。这个幕后之人一日不除,到底会威胁到我的性命,所以我不会放任自流的。阿妍,至少峡州百姓是安全了。”

“嗯。”罗叙妍应道。

崔璟时敏锐的觉察到她的脸上没有多少喜悦之色。

181 这是误会

那是仇恨未解一般的失落。

那伙山匪和罗叙妍到底有何渊源?

按理说,以罗叙妍这十数年来的生活,是不可能接触到山匪或是山匪背后的指使之人。

崔璟时知道罗叙妍是不可能说出来的,所以没有问出口。

两人安静的又走了一段路,便转身往回走,回客栈去。

“等回到峡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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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2 不敬之罪

阿仁已经意识到谈家母子的愚蠢了,无论他怎么解释,想来在谈家母子的心中,那不过是一场误会或者罗小姐的阴谋,所以他干脆一句话也不说,如一座山一般的巍然不动,死死的挡住他们的去路。

谈夫人骂道:“你算是什么东西,许家的一条狗,居然敢挡我的路?也不看看你自己什么模样,快松开我儿子,否则我叫你好看!”

阿仁抬手,点住她的穴道。

谈夫人见他居然敢碰自己,敢想趁机骂一句“非礼啊”,结果张了张嘴巴,发现自己说不出来话了,顿时吓得浑身颤抖,瞪大了眼睛,嘴巴里发出“啊啊啊”的声音,可就是无法说出清晰完整的一个字来。

谈以宁见状,恐惧的问道:“你对我娘做了什么?”

“我说了,请你们自重。”阿仁冷声说道:“再敢如此不敬,怕是你们会落得一个更惨的下场。”

谈以宁听不懂,“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阿仁道:“你尽管试试。”

谈以宁看着他阴沉的目光,感觉到了如刀刃般的锋锐,吓得浑身微微颤抖,“你们到底是什么人?阿妍怎么可能会和你们这样的人在一起,你们是不是耍了什么阴谋诡计,挟持了阿妍?你快放开我,不让我报官了!”

阿仁没搭理他,回头看了一眼。

马车已经走远了,拐过弯,消失在街道的尽头。

他松开手,又解开了谈夫人的穴道,说道:“你们好自为之吧。”

说完,他大步的离开。

谈夫人连连咳嗽,谈以宁愣了一下,疾步上前去,想要拦下阿仁。

但是阿仁走的飞快,他根本跟不上,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走了。

谈夫人捂着喉咙,指着远处,骂道:“许家的人都不得好死!”

谈以宁赶紧扶住她的胳膊,问道:“娘,您没事吧?阿妍肯定是被那个男人给蛊惑了,她才不会陷害韵儿呢,娘,您不能这么说她。”

“你!”谈夫人气得抬手给了儿子响亮的一耳光,“我怎么会有你这么蠢笨的儿子,到现在还没看出来是罗叙妍那个贱人故意栽赃陷害吗?呵呵,还不知道是不是她故意的勾引金老爷,好陷害韵儿呢!你个傻子啊,到现在还看不出来吗?不然的话,她会心虚的不敢见你?”

“不是吧”谈以宁的声音颤抖,显然是有几分怀疑了。

谈夫人冷哼道:“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的!他们家还在峡州呢,我就算是告状告到京城去,也要给韵儿讨回一个公道,叫所有人都知道许家的人是什么货色!”

话音未落,他们的身后响起铜锣声。

“归州富商金大禄近年来为非作歹,祸害乡里,昨日官府已查清罪状,将他捉拿归案!这些年来,有受到金大禄迫害之人,可前往衙门,刺史亲自为百姓们做主。”

一队衙役从街那头缓缓走过来,一边走,当前的一个人打着铜锣,一边大声喊道。

谈夫人愣了愣,“这金大禄可是归州最有名望的富商了,怎么会”

忽然地,她心生恐惧。

她在韵儿被抓走的时候,就应该意识到奇怪的眼前的一切发生的太突然了,那件事过去才两日,姓罗的死丫头有什么通天的本事,居然能让归州刺史亲自来处置金大禄?!

就在她脑子里一团乱的时候,两个人鬼魅般的出现在他们的面前。

其中一人说道:“二位,请跟我们去一趟衙门吧。”

谈夫人问道:“你什么意思?”

那人道:“二位竟当众辱骂皇子,不敬之罪不能轻饶。”

谈夫人和谈以宁双双浑身一抖,瘫坐在地上,吓得耳朵里“嗡嗡”乱响,张了张嘴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那两人一手捂住他们的嘴巴,一手抓住胳膊,强行带走,任谈家母子如何挣扎也是徒劳。

车马出了归州城,罗叙妍靠在窗边,静静的看着外面的风景。

谈家母子的声音大,所以她听到了七七八八,不过没放在心上。

衙门会按律法,严惩金富商和谈少奶奶,大快人心,她自然不会再把这俩龌龊人放在心上了。

崔璟时看了看她的脸色,将一小碟糕点递到她的面前,“早饭太匆忙,没吃多少,再吃点儿吧?”

“嗯。”罗叙妍拿起一块糕点,咬了一口。

崔璟时又递给她一杯茶。

罗叙妍还没接过,一只蝴蝶飞进窗子,在车厢里翩翩起舞,她看着蝴蝶,不由地笑了,伸出手去,蝴蝶小心翼翼地落在她的指尖上。

崔璟时没有任何出声,也没有动作,只是安静的看着她。

罗叙妍仔细的看了看蝴蝶,然后慢慢地把手伸出窗子。

微风吹拂而过,蝴蝶轻拍翅膀,又飞起来了,不一会儿便消失在了绿叶之间。

罗叙妍又拿起糕点来吃。

崔璟时见她心情不错,没有被谈家母子影响到分毫,便放心了。

数日后,许家众人回到峡州,城门内外几乎与离开时一样,街上一片热闹祥和,人来人往,似乎根本没有发生过山匪入城抢掠的事情。

崔璟时说过,圣上与历阳长公主等人悄悄地住在城内的客栈里,所以许瑶瑶把家人送回许宅后,赶紧的收拾一番,重新打扮好了之后,再和女儿一起去客栈。

罗叙妍看着镜中的自己,惊讶的发现自己没有一点紧张。

待月整理着她发髻上的珠钗,不解的问道:“阿妍小姐,等会儿要去见什么人呀?怎么打扮的这么隆重?”

罗叙妍淡淡的说道:“一个重要的人。”

待月更加好奇了,“谁呀?”

罗叙妍道:“很快你们也会知道了。”

待月嘟了嘟嘴巴,想不明白那会是什么样的人物,为什么阿妍小姐这么卖关子,不肯说。

这时,窗外响起许瑶瑶的声音,“阿妍,可以走了吗?”

罗叙妍又看了看镜子,应声喊道:“我这就来了。”

尤氏打开屋门,崔璟时正站在院子里,见到罗叙妍出来,点头笑了笑。

许瑶瑶看着女儿,放心的点了点头,“走吧。”

183 圣上的认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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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一起出了许宅,坐上马车往客栈去。

罗叙妍一手撑着下巴,看着窗外的街市。

她的模样淡然,看不出一丝一毫的紧张,仿佛接下来的事情和自己毫无关系。

崔璟时本想说些什么,结果发现这样子的话,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马车来到客栈门前,早有人过来通报过了,所以罗邦皓正站在门口,看到马车停下后,站在一边,伸手扶着自己的妻子下车。而罗叙妍下来的时候,已经换成崔璟时站在那里了。

他对她微微一笑,罗叙妍明白是什么意思,在她刚刚钻出车厢,站在车辕上的时候,就敏锐的觉察到了有几道目光正在暗处打量着自己。

她也对着崔璟时温柔的笑了笑,然后握住他的手,借着一点点力道,走下马车。

罗邦皓低声说道:“在二楼,快上来吧。”

许瑶瑶郑重的点点头,面色变得肃穆,向女儿递去一个眼神。

众人走进客栈大门,明显的觉察到这里的气氛有些低沉,几个普通衣着打扮的人分散坐在大堂的桌边,默默的喝茶喝酒,看起来似乎没有什么异常,唯有崔璟时知道,这些人的桌子下面藏着锋锐的刀剑,若是有人对楼上的客人不利,便会在瞬间要了此人的性命。

一行人沿着楼梯来到二楼,往左手边的走廊走过三间客房,门口站着一个慈眉善目的老者,见到他们来了,略微欠欠身,最后目光落在崔璟时的身上。

“您回来了。”

“是。”崔璟时点头,“麻烦通传一声。”

“不用了。”老者道:“老爷吩咐过,诸位来了,直接进去便是。”

“好。”

老者抬手敲了敲门,然后推开一扇房门,摆出“请”的手势,“请进。”

崔璟时一下子握住罗叙妍的手,紧紧的,不容她撒开。

罗叙妍瞥了一眼崔璟时,紧接着就被一股力道带着,迈步走进客房。

这间客房是客栈里最大的一间,进门的屋子里摆放着桌椅凳子,架子上摆放着各种精致的器物,窗边还望着一张软榻,榻上摆着一张棋盘。

棋盘上干干净净,唯有一只香炉在旁边,散发出袅袅轻烟。

屋中还有一座屏风,上面绣着壮丽的山河图,绕过屏风,还有一道门。

老者又推开了这道门,罗叙妍看到在地坪窗前站着一个中年男人,背对着他们的身影看起来颇有威仪,令人不禁心生敬意。

崔璟时向罗叙妍点点头,随后众人一道向那个中年男人跪拜行礼。

正透过窗子缝隙看着外面风光的当今圣上——崔守扬听见了身后的动静,不紧不慢地转过身来,抬了抬手,说道:“不必多礼,都起来吧。”

罗叙妍缓缓起身,眼角余光瞥向那个掌管天下大权的男人。

他的相貌与崔璟时有三四分相似,不过眉眼间多了几分沧桑与肃静。

崔守扬不动声色的打量着罗叙妍,缓步走到旁边的太师椅上坐下,又对众人说道:“不必拘束,都坐下吧。”

众人谢恩后落座,罗叙妍感觉到圣上的目光一直在自己的身上打转,她刻意的表现出端庄温雅的样子,同时又和崔璟时互相看了一眼,颇有几分眉目传情的意思。

崔守扬道:“璟时,罗小姐便是你钟爱的姑娘,是吗?”

“是,父亲。”崔璟时郑重的点头说道,握住罗叙妍的手,“儿子自己现行做主了,还请父亲谅解。”

“你自己喜欢是最重要的。”崔守扬点点头,“你自己做主便好了。”

崔璟时带着罗叙妍起身行礼,“多谢父亲。”

崔守扬脸上浮现出淡淡的笑意,向他们点点头,“坐下吧。”

许瑶瑶感到诧异,不敢相信的望向自己的丈夫。

罗邦皓猜到了她的疑惑,坚定的对她点了点头。

许瑶瑶又偷偷的看了的一眼身上,仍然觉得神奇。原先崔璟时斩钉截铁的说要娶阿妍为妻的时候,其实她心里是产生过一些疑虑和担忧的,毕竟按崔璟时的身份,他的婚姻大事不是他自己能够做主的,也许在见到圣上和皇后之后,他们会反对这门婚事。

阿妍是那么喜欢崔璟时,如果这门婚事遭到反对和阻碍,阿妍必然会抑郁难过,她做娘亲的也不会开心。

可是现在,看圣上的态度,他是相当开明的。

还是说……圣上也看重罗家?

许瑶瑶又看向女儿,心中又生出几分惆怅。

虽然圣上不反对,要崔璟时自己做主便可,可是将来他们真的成亲了,又要面对多少风风雨雨呢?

崔璟时在坐下后,向罗叙妍歪了歪脑袋,轻声笑道:“怎么样,我的父亲是个很好相处的人吧?”

罗叙妍低头一笑。

屋里的气氛瞬间变的轻快了不少,侍从端来热茶后,崔守扬又对他们微笑道:“将来我们便是亲家了,而且罗先生在这次峡州的事情上是有功之臣,诸位无需如此拘束,像寻常人家一般聊聊天吧,比如说在这门婚事上,你们有什么要求?”

“什么婚事?”门外响起一道女声,接着历阳长公主急匆匆地走进来,目光一扫在场的几个人,在看到许瑶瑶的时候,脸色微微难看。

崔守扬道:“自然是璟时与罗小姐的,你不知道吗,怀璎?”

历阳长公主一愣,说道:“您同意了?”

崔守扬和善的笑着看着罗叙妍,说道:“罗小姐这般出身、相貌,与璟时极为相配,再者两个孩子情投意合,有什么理由不同意吗?”

“可是……”历阳长公主的目光不怀好意的落在许瑶瑶的身上,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崔守扬看了一眼,但故意不提。

历阳长公主见他不顺着自己的意思说出来,这后面的话又不好继续提了,一口气闷在胸口,难受的要命。

追进来的罗理芳一见长公主的脸色,急忙轻轻地扯了一下她的衣袖,然后向崔守扬行礼。

崔守扬道:“你是罗小姐的亲姑姑,正好,我们的说到两个孩子的婚事上,你也拿一拿主意吧。”

罗理芳心中惊喜不已,没想到圣上这么快就同意了婚事,这对罗家来说是天大的好消息,万幸罗叙妍的生母许瑶瑶那样的身份没有造成什么阻碍,否则她定要叫这村妇好看了。

她客气的说道:“阿妍的婚事该是由您说了算的。”

崔守扬笑了笑,示意她们也坐下,然后和罗邦皓、许瑶瑶两口子说话。

历阳长公主已然是没有机会开口了,看着许瑶瑶那副样子就觉得恶心,可只能把这口气暂时撒在身边的罗理芳身上。

要不是她拽了自己一下,让她分了一下神,说不准她还有机会说话的呢。

趁着崔守扬不注意,她没好气的甩开罗理芳的手。

罗理芳微微诧异,很快心中冷笑一声。

尽管她打小就和长公主的关系不错,可是人渐渐地长大了,面对和需要承担的事情不一样,人心也就变了,从此背道而驰。只是她和历阳长公主因为罗邦皓的这一层关系,而一直维持着亲密的关系,可真正的到了触及自身利益的时候,那份情面就不存在了。

她看出来了,历阳长公主并不希望罗家的女儿嫁给崔璟时,她的心思在另一个皇子身上,所以千方百计的想要破坏了这门亲事。

许瑶瑶的出身就是这门亲事的弱点,如果有人拿罗叙妍的生母出身不好这件事大做文章,说不定圣上今天是笑呵呵的认可了罗叙妍,转眼又会变卦。

她有些后悔,刚才应该就直接找一个由头,拉着长公主离开的。

她微微皱起眉头,听着罗邦皓说话,他对于这一门婚事看得简单,一切都按照以往的规矩来办就可以了,但言词之间透出不想女儿受到半分委屈的意思。

罗理芳对此感到满意,又看了看历阳长公主。

她在生闷气,眼睛看着旁边架子上的一盆鲜花,似乎根本没有在意过他们的谈话。

因为身在外乡,所以关于婚事的安排只是大致的说上几句,很快到了用晚膳的时辰了,崔守扬留罗家一家人一起吃顿饭。

历阳长公主道:“我胃口不大好,先回去休息了。”

崔守扬关心的问道:“可要请大夫过来?”

历阳长公主摇头,“我睡会儿便能好了,无需这么折腾。”

崔守扬点点头。

历阳长公主离开之前,又深深的看了一眼罗邦皓。

不管现在的情形如何了,罗邦皓永远是她无法的斩断的情丝。

然而就在她看着罗邦皓的时候,这个让她深深眷恋了许多年的男人,却在和他妻子低声笑谈着什么,这场面让她觉得扎眼的很。

也就在这时,她脑中一个激灵,猛然浮现出一个想法来。

想要让崔璟时和罗叙妍的这门婚事办不成,其实办法很简单——

只要许瑶瑶死了。

这是一个一举多得的好办法。

许瑶瑶死了,她和罗邦皓之间就少了最大的阻碍,而身为女儿的罗叙妍要守孝三年,不能出嫁,但崔璟时身为嫡出的皇子,未来有重任在身,怎么可能为了罗叙妍耽误三年的时光?那么急于站队的罗家,势必要选出另一位小姐来,谋求与某位皇子的婚事。

历阳长公主的眼底闪过一道精光,红唇不由地勾起。

这个笑容看在一直在观察着她一举一动的罗理芳眼里,心中一惊。

这么多年的相识相知,让她明白,这是长公主动了杀心的眼神!

而她要杀的人显然只有许瑶瑶这个一文不值的乡野村妇,她的死至多罗邦皓父女在意,而罗叙妍死了的话,则会牵动到整个罗家。

这个毒妇……罗理芳暗暗攥紧拳头,尽管她很不喜欢许瑶瑶,可是长公主要做的事情,会破坏了罗家的计划,她是绝对不能容忍的。

历阳长公主没有觉察到罗理芳的眼神,莲步轻移,不慌不忙地走出客房。

罗理芳拿“照顾长公主”为借口,快步跟了出来,冲过去亲密的挽住历阳长公主的胳膊。

历阳长公主本打算去找手下人,好布置一场让许瑶瑶死于非命的意外,可是罗理芳突然缠上来,让她心中猛然间生出一阵烦闷来,口气不好的问道:“理芳,圣上不是要你们陪着用膳的吗?你怎么跟着出来了?”

罗理芳笑着拍拍她的手,说道:“我还不是关心你吗?”

历阳长公主道:“我没什么事儿,就是这些天的事弄得我现在还心有余悸,有些头疼,所以想歇一歇。”

“所以,这个时候更需要我来陪着你呀?”罗理芳一脸关切,“有我陪着说说话,你才不会胡思乱想,早点把那些事情都忘了呢。”

历阳长公主见她是打定了主意跟着自己,心中不由地疑惑,难道是自己太过得意,流露出了什么表情来,让罗理芳猜到了自己的心思?

她抿了抿唇,推开罗理芳的手,说道:“圣上那么认可璟时和罗小姐的婚事,今日是未来亲家头一次见面吃饭,多重要的时候呀,你怎么能不在旁边呢?你想想看,许瑶瑶那种货色在圣上面前,可别不小心做出什么蠢事来,惹得圣上不高兴,连带着对罗小姐也有微词,万一后悔了这门婚事,可如何是好呢?”

罗理芳冷哼道:“有我那大哥在身边提点,许瑶瑶能做出什么蠢事来?若我真的在旁边提点什么了,人家两口子还不高兴我多管闲事呢。唉,怀璎,你又不是不明白的,我多讨厌许瑶瑶呀?哪里会想和这种人同桌吃饭呢?”

历阳长公主知道自己是撇不开这个“狗皮膏药”了,心里很是不痛快。

她恨不得现在就命令手下人,在许瑶瑶回家的路上,弄死这个贱女人,可是这一切都被罗理芳给破坏了!

她咬了咬牙,骤然冷声说道:“我只想一个清静,你不用陪着我了。再缠着我,休怪我不顾这些年的姐妹情深,我可是会和你翻脸的!”

罗理芳觉得好笑,这位长公主的嘴脸暴露的可真是快啊!

184 先发制人

历阳长公主不想理会罗理芳了,头也不回地快步走向自己的房间。

罗理芳望着长公主的背影,很清楚无论自己怎么劝说,都不可能让长公主打消那些念头了,只能另寻它法了。

她回过头,望向圣上所在的房间,对身边的丫鬟说道:“你守在这里,等大老爷出来,立刻请他去我那儿说话,只要他一个人过来便行,就说是关乎性命的要事。”

丫鬟应道:“奴婢知道了。”

罗理芳这才离开。

也不知道大晚上的,几个人说了些什么,圣上留罗邦皓一家在客栈住一宿,历阳长公主迅速安排下来的人手根本没机会向许瑶瑶下手,只能等到第二天再看情况了。

可到了第二天,崔守扬找来历阳长公主。

“怀璎,我们离开京城已久,在外多有不便,你先回京,替我看着一点吧。”崔守扬十分淡然的说道。

历阳长公主心中微微一惊,问道:“怎么忽然地叫我回京了?不是说好一起回去的吗?”

崔守扬叹道:“经历山匪一事,让我多少心有余悸。虽然我们身边高手林立,可这次若是没有罗先生和阮刺史查探到山匪的踪迹,布下天罗地网,只怕我们那般贸然的出现在峡州,凶多吉少了。”

历阳长公主暗暗握了握拳头,说道:“可是山匪不是已经被剿灭了吗?”

“谁知道呢,”崔守扬摇头,意味深长的看着历阳长公主,“你应该也明白这次的事情,背后代表着什么才是。”

历阳长公主心知自己如果装傻,说不知道的话,那就是承认自己是个傻子了。

她道:“既然你有顾虑,那就提早结束微服私访,与我一块儿回去吧。”

崔守扬道:“不,我还有事要办。”

“什么事情如此要紧?”历阳长公主不禁脱口而出,圣上忽然要去峡州,是谁也没有预料到的。尽管她费尽心思,询问了缘由,可是圣上不肯透露一字半句,他身边伺候的人嘴巴也非常严,根本打听不到任何消息。

而现在,他们已经到了峡州了,谁知圣上还是守口如瓶。

崔守扬道:“我的一些私事。”他稍稍流露出不耐烦的样子来,“无需多言了,就按我说的办,你现在立刻收拾行囊,上路回京,过两日我也会启程回京的,你不必为我担心了。”

“……”历阳长公主心有不甘,可是看圣上已经打定主意了,若是再纠缠下去,只怕惹得圣上翻脸不高兴了。他们虽然是亲兄妹,可是身份如此,她需要掌握一些分寸。

崔守扬对她点点头,“去吧。”

“我明白哥哥你的想法了。”历阳长公主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我先回京也好。那我先走一步,你也要万事小心啊。”

“我知道了。”崔守扬道。

历阳长公主假装从容地从客房出来,经过楼梯那边的栏杆时,看到罗邦皓一家和罗理芳坐在大堂的雅座里喝茶。

不知道是不是感应到了她的目光,罗理芳抬头看来,对她颔首示意。

想到昨天傍晚罗理芳的言行,历阳长公主冷冷一笑。

十有八九是罗理芳搞的鬼,让圣上临时起意,叫她先行回京。

圣上不一定知道她想弄死许瑶瑶,否则刚才对她的态度一定会多出几分微妙的,但圣上一定认为她的存在,会妨碍到他接下来要做的事情。

“以为你们这么容易就能得逞吗?”她冷声低语道:“到了京城,会有更多的风波等待着你们的,要你死的人,可就不止我一个了。”

圣上已经吩咐下来,所以随从迅速地收拾好了历阳长公主的马车,罗理芳亲自送她上了马车。

“怀璎,一路小心呀。”罗理芳微笑着说道。

历阳长公主没什么好脸色,说道:“我有高手保护,无需担心什么。”

“可万事还是小心的好。”罗理芳意有所指的说道。

历阳长公主道:“瞧你这口气,像是希望我路上会出什么事儿似的。”

罗理芳笑道:“怎么会呢?我们是好姐妹,希望彼此都好好的呢。”

“呵呵。”历阳长公主轻笑两声,“那你也是。”

罗理芳道:“我会的,你未来的侄媳妇一家同样也是的,大伙儿啊,都会平平安安的回到京城呢,毕竟大家都有圣上的庇护。”

历阳长公主眉头微蹙,“你是说许瑶瑶也会待在圣上跟前?”

“是啊。”罗理芳应道,注意到长公主的眸色在一瞬间变深了一些,无奈的讥笑道:“能怎么办呢,她到底是邦皓的妻子啊,女儿又要成为璟时的妻子了。”

她并不是接纳了许瑶瑶这个乡野村妇是自己的嫂子,仅仅是许瑶瑶无论如何也不能在崔璟时和罗叙妍成婚之前死,等到两人成婚,哪怕是将许瑶瑶千刀万剐了,她也不会求情一个字的。

历阳长公主深吸一口气,冷哼道:“时候不早了,我先走了。”

罗理芳挥挥手,“一路顺风。”

历阳长公主丢下窗帘子,彻底挡住她那张已经黑沉沉下来的脸庞。

原本想着就算她离开了,也可以留下人手来对付许瑶瑶,可是现在许瑶瑶一直待在圣上跟前,不回许家的话,她的人怎么好当着圣上的面动手?

再者,她的人也绝非是圣上那些暗卫的对手,搞不好就暴露了指使的人是她。

现下在峡州发生那样的事情,这说不定就会让人多想了……

不过,崔璟时和罗叙妍是一定要回到京城再操办婚事的,她还有机会!

历阳长公主前脚走了没多久,后脚崔守扬从楼上下来,对崔璟时和罗叙妍说道:“璟时,你们俩陪我去一个地方吧。罗先生,罗夫人,你们暂且留在客栈,哪儿也不要去。”

罗叙妍有些微的诧异,但还是跟着圣上和崔璟时的身后,从客栈的后门出来,看到一辆马车正等候着。

从马儿的样子来看,等候了有一段时间了。

崔守扬微笑道:“今日,要你们陪我去远安走走。”

远安县?罗叙妍不解的看向崔璟时,而他的神色中也有几分茫然。

185 找一个人

崔守扬又说道:“罗小姐是土生土长的峡州人,麻烦你带路了。”

“是。”罗叙妍低头应道,在圣上先钻进车厢后,由崔璟时扶着,坐进去。

随从小心的关上车门,然后催动骏马前行。

车厢里很安静,耳边唯有车轮转动和滚过地面的声音,就这么一路安静无话,车马来到了远安县。

崔守扬从怀中取出一方叠好的丝帕,罗叙妍有些好奇的看着他一点一点的展开丝帕,但是里面什么东西也没有。

“这帕子是一位绣娘的作品,她是远安人,麻烦罗姑娘帮我问一问,找到他住在何处,可好?”他问道。

罗叙妍生出双手,小心翼翼的接过丝帕,仔仔细细的看了看,觉得针脚和绣法有几分眼熟。

“我知道城中最大的一个绸缎庄,也许在那里能问到什么消息。”她说道,问道丝帕上有一股花草的幽香,不是男人会用的。

崔守扬点头,“罗姑娘尽管吩咐随从。”

罗叙妍看了一眼崔璟时,他对她点了点头。

她便叫随从赶车去绸缎庄,到了门口,有崔璟时陪着她一块儿进去。

店伙计看见一对年轻男女走进来,连忙殷切的迎上前来,笑呵呵的问道:“少爷,小姐,我们铺子的布料、绣品是整个远安最好的了,在整个峡州也是数一数二的呢,您想要什么样式的,只管和我说,我拿给您看。”

罗叙妍看了一圈,目光落在衣架上的一袭红裙上。

那是新娘子的婚服,上面精细的花纹都是绣娘们一针一线绣出来的,精细到花草、蝴蝶和凤凰都栩栩如生一般,让人眼前一亮。

崔璟时跟到她的身后,轻声问道:“这婚服上的刺绣与丝帕上的出自同一人之手吗?”

罗叙妍没有回答,眯起眼睛看了看。

她不太确定,这事儿与圣上有关,所以她不好随便说话。

店伙计来到他们身边,笑着说道:“少爷,小姐,你们也是打算要成亲了吗?快看看只有我们铺子才有的上好婚服,这刺绣,找遍整个山南东道也找不到第二个人能有这样的技艺了!您来的太巧了,这位绣娘一年只绣两回婚服,现在还有一次机会哦。”

罗叙妍微微一笑,说道:“你能帮我看看,这个丝帕上的刺绣,也出自这位绣娘之手吗?”

店伙计看着罗叙妍手中的丝帕,想接过来仔细看看,可是她手往后一缩。

“不好意思,我是受人所托,这丝帕极为要紧,所以不方便给别的人拿着。”一边说,罗叙妍向崔璟时递去一个眼神。

崔璟时心领神会,摸出一些铜板来,塞到店伙计的手中,说道:“麻烦你了。”

店伙计一看有钱拿,笑道:“好,麻烦小姐展开来,我好看清楚一些。”

“嗯。”罗叙妍举起手,小心翼翼的展开丝帕。

店伙计看了看,摸着下巴,嘴里发出疑惑的喃喃声,“这个……这个……似乎……”过了会儿,她揉了揉自己眼睛,说道:“我瞧着有些像,不过最好还是让我们老板来看看,他与绣娘认识的时间最长,所以最清楚不过了。”

“那可否麻烦你们老板来看看?”罗叙妍客气的问道。

店伙计点头道:“二位稍等片刻。”

他去请老板过来,罗叙妍随意的在铺子里转了转,这县城里的绸缎庄也是有好东西的,她摸了摸自己的荷包,幸好一直有揣钱在身上的习惯,不过……

她微微皱了皱眉,明明是陪着圣上出来的,可是最后自己却买了不少东西……

崔璟时似是看出了她的心思,说道:“我觉得那几条裙子和绸带挺配你的,我想买来送给你做为礼物,你喜欢吗?”

罗叙妍道:“今日是陪着你父亲出来有事要做的,弄成像是我俩出来逛街,不大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崔璟时笑着挑选着,“按理说,这笔钱应该是我父亲来出,把我俩拖到这儿来,怎么说也要有一些报酬的吧?”

“……”罗叙妍哭笑不得。

崔璟时拿起他看上的东西,问道:“喜欢吗?”

罗叙妍挺佩服他的观察力,挑选出来的东西确实都是她所喜欢的,“嗯,好看。”

崔璟时便吩咐其他店伙计帮他包上那几样东西,“对了,要不要再选几样,送你娘?”

“我也正有此意。”罗叙妍也选了几样,一起让伙计包好。

这时,绸缎庄的老板出现了,他是个年约四五十的儒雅男子,面色挺和善的,看着不像是经商之人。

店伙计将崔璟时和罗叙妍指给老板看,“就是这两位打听绣娘的事情呢。”

老板对他们点点头,问道:“可否让我也看一看丝帕?”

“麻烦你了。”罗叙妍又将丝帕展开给老板看。

在丝帕上的花纹展露在老板眼中的一瞬,他的眸色一闪,眉头不由自主地蹙起,紧接着在接触到崔璟时的目光时,脸色慌忙恢复平静。

罗叙妍问道:“老板,您认得吗?”

老板咳嗽两声,说道:“不是同一位绣娘的,我也不晓得这丝帕是谁绣的,难道上面没有绣娘自己独有的印记吗?”

罗叙妍道:“没有。老板,您再看一看吧?”

老板道:“我记得你,你不是许记棺材铺,许掌柜的女儿吗?好好的,跑到远安来问这个帕子做什么?”

罗叙妍注视着他的脸色,说道:“我偶然间得到这块帕子,极为喜爱上面的绣花,可惜这帕子已经旧了,不太好再用了,我记得曾在这里看到过相似的,所以来问问看,想买同一位绣娘的帕子呢。”

“哦?”老板的眼睛一眨不眨的注视着罗叙妍,似乎在分辨她是否说谎。

罗叙妍坦然的回望着老板,“所以,麻烦您再看一看吧,真的很是喜欢呢。”

老板目光一转,斩钉截铁的说道:“我可以确定的,我认识这位绣娘。”

“……”罗叙妍低头看着手里的丝帕,轻叹一声,故意说道:“看来,我只能再去别的地方问一问了。”

她转过身去,但是眨眼之后又回过头,幽幽的注视着绸缎庄老板。

老板刚刚松了口气,看到罗叙妍和崔璟时又双双看过来,心里“咯噔”一下,脸上不由地浮现出心虚之色。百度一下“福妻难求杰众文学”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186 旧情难忘

罗叙妍道:“老板,您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吗?”

老板的脸色有些不自在,说道:“我听不懂你们在说什么,若是你们没有其它要买的东西了,请早些回去吧。又来了客人,我不招呼二位了。”

说完,他便离开了。

罗叙妍与崔璟时对视一眼,然后摇摇头,“看样子,无论如何盘问,老板都不会说出事情的。不过,可以断定的一点是这位绣娘住在远安县城里。只是,这县城不小,想要找到这位绣娘,需要下一点功夫。”

崔璟时道:“我们再找其他人问问看吧。”

“等一下。”罗叙妍拽住崔璟时的手,低声说道:“你父亲和这位绣娘是什么关系,你知道吗?”

崔璟时一愣,“我不知道。”

罗叙妍抬了抬下巴,示意他去看不远处的店老板,“他似乎知道些什么,所以愿意这方丝帕现在的主人打扰到绣娘。”

崔璟时看了店老板一眼,又看看罗叙妍手里的丝帕,说道:“这丝帕看起来有些年头了,恐怕绣娘年纪也不小了,所以……”

他又和罗叙妍互相看了看,脑子里浮现出的是一场剪不断、理还乱的恋情。

罗叙妍叹气道:“说不定,绣娘根本不愿意见你父亲,所以我们还要继续找下去吗?”

崔璟时深吸一口气,拿起买下的布料,与罗叙妍一起往外面走去。

走下绸缎庄的台阶,罗叙妍又停下脚步,“你怎么想的?”

崔璟时望着前面的马车,说道:“父亲不顾危险,千里迢迢也要来到峡州,想来是为了了结一桩心愿吧。而我身为子女,确实应该为他分忧。不过,我会先将实情说给父亲,要不要继续找人,看他的决定吧。”

“也好。”罗叙妍赞同的点头。

两人一起回到马车上,崔璟时将绸缎庄里的情形一五一十地说给崔守扬听,让他能够明白这位绣娘现在也许已经有美满和睦的家,他的出现也许会打破这些。

崔守扬听了,沉吟片刻,说道:“正因为担忧会是如此,所以我才带着你们两个过来,为我出面找寻绣娘的下落。你们继续去找一找吧,我远远的看一眼就行。”

崔璟时又看看罗叙妍,然后两人跳下马车。

罗叙妍无奈的看着手里的丝帕,“看来你父亲真的是旧情难忘,所以跑到千里之外的峡州来了。”

崔璟时有些哭笑不得,特别是想到他们所经历的危险。

罗叙妍转身往前走去,“还能怎么办,自然是继续找人了。”她踮起脚尖,在街上人来人往的人潮里看了看。

崔璟时道:“我们问一问上了年纪的人吧,在这儿住的久,一定也会认得帕子出自哪位绣娘之手的。”

“嗯,”罗叙妍道:“我也是这么想的。”

两人往前走了一段路,看到一位在路边摆摊,卖蜜饯的老婆婆,好几个小孩子聚集在她的摊子前,挑选着蜜饯,口水都快要流出来了。

老婆婆笑呵呵的把孩子们挑选好的蜜饯用纸包起来,再系上小绳子,然后塞进孩子的手里。

“戚婆婆,我们改天再来哦!”

孩子们向老婆婆挥手。

老婆婆眯眼笑着,关心的叮嘱道:“跑慢一些,可别摔倒了。”

“知道啦!”

孩子们说说笑笑着跑远。

老婆婆从袖子里摸出一条帕子,擦了擦脸,在帕子的一角上绣了一朵兰花。

罗叙妍道:“就问问她吧!”

崔璟时跟着她走过去,戚婆婆笑着问道:“小姐,来看看我的蜜饯,都很好吃呢。要先尝一尝吗?不收钱的。”

罗叙妍闻了闻蜜饯甜酸的香味,笑道:“老婆婆,您做的蜜饯一看就特别好吃。这几个,都给来一些吧。”

“好。”戚婆婆笑着给她装蜜饯。

罗叙妍道:“老婆婆,我刚才看您擦脸的帕子上绣了一朵兰花,特别的好看,是在哪儿买的?”

“我的帕子吗?”戚婆婆又拿出帕子给罗叙妍看,“这是前头绸缎庄老板的妹子送给我的。”

“绸缎庄老板的妹妹吗?”罗叙妍问道。

“是啊!”戚婆婆道:“她绣出来的东西可好看了,您可以去那家绸缎庄看看,时不时的会有老板的妹子做的东西,放在绸缎庄里卖呢。”

“是吗?那我等会儿一定要过去看看。”罗叙妍笑道。

戚婆婆将蜜饯装好,送到罗叙妍的手里。

罗叙妍递给她铜板后,示意崔璟时往绸缎庄走。

崔璟时道:“看样子,卖蜜饯的婆婆和绣娘是认识的,何不直接问问她,绣娘住在哪儿?”

罗叙妍叹气道:“这不就太奇怪了吗?我们只是想来买帕子的呀,管人家住在哪儿呢。”

崔璟时道:“也许她不会多想。”

“要不……你去试试?”罗叙妍回头看了一眼,笑道:“假装我们找不到绸缎庄好了。”

崔璟时道:“这个办法好极了。”

于是,两人原路返回,罗叙妍一脸无奈的问道:“婆婆,我们其实是从外地来的,没找到绸缎庄在哪里呢……您能给我们指一下路吗?或者绣娘是不是就住在这附近,她那边是不是可以直接买到绣了花纹的帕子?”

戚婆婆道:“是啊,她就住在这附近,经常中午就能看见她拎着篮子,里面装的是热腾腾的饭菜,去给她兄长送饭呢。”

罗叙妍问道:“那她住哪儿呢?要是就在旁边的话,说不定比绸缎庄更好找到呢。”

“这个……”戚婆婆挠了挠鬓角,说道:“她那里不一定能直接买到吧,我好像没听说有谁能直接买道的。”

罗叙妍道:“婆婆,没事儿的,我们就是问问看。”

戚婆婆指着不远处的一个牌楼,说道:“那牌楼旁边的巷子,他妹子就住在巷子里右手边第三家。”

“谢谢您了。”罗叙妍向她欠了欠身。

戚婆婆道:“太客气了您。”

罗叙妍和崔璟时来到牌楼下,在他们的面前是一条幽静的巷子,此时巷子里不见一个人影,她心中忽然有点紧张了,“你看那巷子,那么狭窄,马车是进不去的,要你父亲如何远远的看一眼?”

崔璟时左右看看,说道:“只能将马车停在这儿了,然后我们想办法,把绣娘引出来。”

罗叙妍看看手里的丝帕,然后放进自己的怀里,“那就不需要拿出帕子来问问绣娘是不是她绣的了。”

崔璟时道:“既然已经知道住在哪里了,我们赶紧去找父亲吧。”

“好。”罗叙妍点头。

两人打算原路返回,谁料一转身就远远的看见了绸缎庄老板急匆匆地走过来。

崔璟时急忙抓住罗叙妍的手,把她拉扯到旁边一堆杂物后面。

罗叙妍差点撞到崔璟时的身上,是及时的伸出手来,一掌抵在他的胸口上,才控制好了距离。

可是,崔璟时的手已经自然而然的搂在她的腰上了,所以样子看起来有些亲亲密,惹得路过的行人看过来。

罗叙妍道:“我们快跟着老板去吧。”说着,她挣脱开崔璟时的手,跑向小巷子。

万幸,绸缎庄老板没有发现他们,匆匆忙忙地钻进巷子里,然后敲开了第三个院子的小门。

门是开了,但是里面的人没有出来,所以躲在巷口的罗叙妍和崔璟时都没有看见院子的主人到底是什么模样。

再加上隔了一些距离,而且绸缎庄老板刻意压低了声音,所以他们也没有听见他说了什么,只看到他快步进了院子之后,院门就关上了。

“要不……你不是会一些武功吗?悄悄地溜进院子里,听听看他们说了什么?”罗叙妍摸着下巴,说道:“老板如此行色匆匆,我怕是他想到了你父亲过来找人,但不想他们相见,于是打算带着绣娘离开这里,这样你父亲就算是把远安县翻一个底朝天,也不可能找到人了。”

崔璟时看向幽深的巷子,但是没有动。

罗叙妍起先不解,但很快明白过来。

圣上那是旧情难忘,不惜冒着危险,也不辞辛劳的从京城跑到峡州来,可是呢……崔璟时的母亲是圣上的结发妻子,所以身为儿子的难免会为母亲感到不平?

她无声的叹了口气,没有说话,崔璟时的想法是可以理解的,原本以为绸缎庄老板和绣娘已经结为夫妻,所以圣上远远的看一眼也没什么,可是……谁料到那两人的关系竟然是兄妹呢?也无法料定万一圣上知道绣娘和老板真正的关系后,会冒出什么想法来,所以事到临头了,崔璟时并不想让他父亲与旧日的情人见上一面。

两人在巷子口待了一会儿,看到院门又打开了,只见绸缎庄老板先出来了,手里抱着一只包袱,站在门口左右张望了一会儿后,才向院子里招招手。

接着,罗叙妍看到一个头戴帷帽的妇人从院子里走出来,帽子上垂下来的一圈白纱将她的容貌遮得严严实实,除了能分辨出男女之外,根本看不出什么来。

“快走吧。”绸缎庄老板催促一声。

罗叙妍赶紧往后退去,怕往巷口走来的两个人会发现自己,可没想到却撞在了身后的崔璟时的怀里。

她有些恼怒的瞪了崔璟时一眼,问道:“发什么呆呢?”

崔璟时低头看着她,淡淡的一笑,“没什么。我们躲到那边去吧。”

“嗯。”罗叙妍没有提议去阻止绸缎庄老板和绣娘离开,跟着崔璟时躲到了牌楼的柱子旁边,不多时就看到两人脚步匆忙地地从巷子里出来了。

不过,确切的说,脚步匆忙的是绸缎庄老板一人,绣娘的脚步显得有些犹豫。

绸缎庄老板再次催促道:“我叫人在城门口准备了马车,我们快过去吧,不然说不定很快他们就会打听到你住在这里的。”

“可是……”绣娘迟疑着开口。

“可是什么?!”绸缎庄老板不耐烦的开口,全然没有觉察到有两个人正躲在牌楼的另一侧偷听他们说话,“难怪你觉得他二十年前把你害得还不够惨吗?妹子,你千万不能再犯糊涂了!”

“大哥,我……”

绣娘想说些什么,但是绸缎庄老板一把抓住她的胳膊,说道:“无论你是怎么想的,我今天绝对要带你离开这里,我绝对不能让你重蹈覆辙!”

他牢牢地攥住绣娘的胳膊,无论她如何挣扎,就是不放手。

绣娘轻轻地叫道:“我……若是他真的来了远安,让我远远的看一眼,只看这一眼!我还能活多久?你就不能满足我最后的心愿吗?”

绸缎庄老板猛然停下脚步,瞪着绣娘,说道:“你的心愿不是平平安安的活下去,永远不沾染上那个人的事吗?!”

“……”绣娘哀求道:“可是我发现……我办不到,他来了这里,让我真的很想再看他一眼!”

“我绝对不允许!”绸缎庄老板强硬的说道:“希望你也记住自己曾经说过的话!”

罗叙妍默默的看着崔璟时,他俊朗的面容上没有表情,墨玉般的眸子里也是波澜不起。

他们谁也没有出面阻止绸缎庄老板和绣娘的争执,眼睁睁的看着绸缎庄老板直接打横抱起绣娘,大步往城门的方向走去。

他俩其实闹出了不小的动静,来往行人看着他们指指点点。

绸缎庄老板面带歉意的对认识的人点点头,说道:“我妹子又犯病了,我带她去看大夫。”

他胡乱地搪塞几句,身影很快消失在人海之中。

罗叙妍听见崔璟时松了一口气的动静,抬起头看他。

恰好,崔璟时低头看来,对着她温柔似春风般的一笑,说道:“好了,我们人没找到,得回去复命了。”

罗叙妍点点头,“嗯。”

他看起来好像对绣娘的事情不甚在意了,从她的手里接过装着蜜饯的纸包,往前走去。

可是,没走几步,就看到圣上的车架不知何时,停在了街角。

崔璟时眸色一闪,接着神态自若的走到马车前,先扶罗叙妍上车,然后自己再钻进马车里。

崔守扬看着自己的儿子,说道:“辛苦你们了。”

187 上门求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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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璟时依然面色平静,低了一下头,说道:“这是身为人子,该做的。”

崔守扬笑了笑,吩咐道:“回去吧。”

罗叙妍感觉到父子之间有些微妙,微垂着头,没有说话。

马车赶在天黑之前,回到峡州城,罗叙妍回到客栈,却发现爹娘都不在客栈里,唯有罗理芳来迎驾的时候,对着她冷冷的一笑。

看她这模样,不是爹娘出事了,而是娘又做了的什么让姑姑看不顺眼的事情,罗叙妍目光一转,没再看她一眼,而圣上没有放她走的意思,于是和崔璟时一起跟着他回到客房。

崔守扬在窗边的榻上坐下,看着棋盘,问道:“怎么不见罗先生和罗夫人?”

随从答道:“许家有点事,罗夫人要回去处理,罗先生便陪着她一块儿去了。”

“哦?”崔守扬看了一眼随从。

罗叙妍眉头一蹙,听见罗理芳插话道:“圣上,许家的一点小事罢了,不必挂心。”

“往后就是亲家了。”崔守扬示意随从说清楚,“若真是小事,何须罗先生、罗夫人亲自回去处理呢?”

“……”罗理芳脸上闪过一丝不快,但是不敢继续劝说了。

随从道:“罗夫人的侄女到了出嫁的年纪,要选人家了,今日罗夫人的嫂子娘家,滓人到许家来,要撮合表兄妹之间的婚事呢。但是许家人不同意,滓人再三坚持,不肯退让,所以闹起来了。”

“哦?”崔守扬似乎表现的十分有兴趣,给自个儿倒了一杯茶,问道:“这亲上加亲的好事儿,为什么不同意呢?”

罗理芳的脸色变得更难看了,连罗叙妍心里有些几分无奈。

崔璟时稍稍转头,看向罗叙妍,然后摇了摇头。

这时候与其隐瞒下滓的不堪,不如老老实实的说了,因为今天就算瞒住了,明天圣上若是突然想起这件事,还是会知道的,还会觉得他们也有问题。

罗叙妍抿了抿嘴。

随从看了一眼屋内的其他人,说道:“因为滓的少爷是十里八乡最惹人讨厌的混账恶霸,做出的坏事不计其数,惹得街坊邻居怨声载道,可又惧怕滓几个人,所以一直不敢拿他们怎么样。再者,罗夫人的兄弟打算休妻的,所以更不可能把自家女儿推进火坑里,结下这门亲事的。”

“啧。”崔守扬轻轻地砸了一下嘴,又像是在品尝茶水的滋味。他放下茶杯,问道:“为何休妻?”

随从道:“不事婆婆,犯了七出之条。但因为现下罗夫人的嫂子在病中,所以尚未写下休书。”

“哦?”

罗叙妍感觉有一道目光从自己的身上扫过,她依然微垂着头,一动也不动,也不放出一丁点的声音。

现在能庆幸的是随从没有说出早年滓求娶她的事情吧?

罗叙妍在心中默默的叹息。

崔守扬道:“罗先生、罗夫人可处理好这件事了?”

随从道:“滓只认人,不认钱,所以还在闹着,恐怕一时半会儿无法解决了。”

“唉。”崔守扬叹气,“这样的人家,让一般女孩子嫁过去,让她死有何区别呢?”

罗理芳脸上勉强挤出一丝惨淡的笑意,说道:“圣上,这点小事,直接交给本地衙门来处理,这种闹事的人,直接赶出去就好了,您无需在意的。再说了……等到璟时和阿妍成婚,许家的身份地位不一般了,那样的人家就算有一百一千个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再上门闹事的。”

“嗯。”崔守扬向随从点点头,“去一趟州衙门,让衙门的人出面吧。希望这家人莫要再到许记闹事了。”

“是。”随从领命,退出去了。

崔守扬又对罗叙妍和崔璟时点点头,说道:“你们今日陪我跑了一趟远路,着实累了吧?快去吃了晚饭,早早歇着吧。”

“是。”罗叙妍和崔璟时异口同声的应道,然后退出客房。

罗理芳跟着他们一起出来了,在客房的门轻轻地关上的那一霎那,她的脸色顿时变得阴沉,带着几分责怪看着罗叙妍。

“若是你俩的婚事忽然黄了,不是你们没缘分,要怪就怪你那上不了台面的娘亲和亲戚。”她阴阳怪气的说道。

罗叙妍抬头看着她,目光平静的宛如一汪深潭。

崔璟时抢先说道:“不劳您费心了,我和阿妍会好好的在一起的。”

他信心十足的微笑着,还抓起罗叙妍的手,十指相扣。

罗理芳道:“我自然希望是如此的,不过么……您身为嫡皇子,不容得有半分差池。要我说……”她缓缓的迈步往前走去,声音凉凉的响起,“大哥休妻重娶,阿妍不再认那样的人为娘亲,是最好的办法了。”

她根本不想听罗叙妍或者崔璟时辩驳什么,陡然加快脚步,往前走去,很快来到自己的厢房门前,推门进去了。

崔璟时没有松开罗叙妍的手,说道:“我去许家看看吧。”

“我也一起去。”罗叙妍道。

崔璟时见她目光坚定,没有反驳。

两人飞快地赶回许宅,一进门就听见了撒泼哭闹的声音。

“你们许家真是没有人性,我们家阿莹拼死拼活地给你们生下了一双儿女,你们现如今居然要抛弃妻子!还把云珹的事情怪罪到我们阿莹头上,这有天理吗?!你们就是一群没有人性的禽兽!我要告诉所有人,你们许家的嘴脸是有多么的丑恶,让他们都看清楚你们的为人!”

“就是!我要把真相都说出来,让所有人都知道许大力是多么绝情的男人,就算你们休弃了阿莹,奔儿也没人敢嫁女儿过来!你们家的女孩子也别想有人求娶了!”

“呵呵,听说许瑶瑶的女儿定了一户不错的人家,我们把事情闹大了,人家肯定会退婚的,看你们还得意嚣张什么!”

说话间,几个人影从屋里冲出来,“义愤填膺”的要将许家的丑事都曝光出去。

他们还没走几步,眼前人影一晃,接着就看到在昏暗的灯火下,一双凌厉的眸子正看过来,吓得他们浑身一震。

188 休妻

祝家嫂子最先认出旁边的人,尖声叫道:“这不是罗叙妍吗?!”

她的声音尖利的像瓷器刮过铁片,让人耳朵很是不舒服。

罗叙妍皱起眉头,说道:“我已经报官了,等会儿衙门的人会过来,你们还要继续扰民闹事吗?”

祝家嫂子一怔,指着罗叙妍的脸,骂道:“你们怎么敢”

罗叙妍微笑着看她,“您大可以继续闹下去,一会儿吃官司坐大牢,还是现在坐回屋子里,好声好气的把这件事谈好了呢?”

许瑶瑶和罗邦皓快步走出来,看也不看祝家人一眼,说道:“阿妍,你们回来了啊?”

“嗯。”罗叙妍对娘亲展露出更深的笑容,“我们都好。”

许瑶瑶拉住女儿的手,柔声说道:“你们跑了一个白天,都辛苦了,快进屋里来坐着吧。”

“嗯。”罗叙妍向崔璟时点点头,几个人一起走进屋里。

罗叙妍刚跨过屋门,有一个难听的声音响起,接着是一个人影扑过来。

“阿妍妹妹,你回来了呀!好久不见,我想死你了”

那道人影还没能到近前,崔璟时往斜前方迈出一步,挡在罗叙妍面前的同时,抬起一脚,踹在那人的胸口上。

现在这样子,他其实不太想伤人,所以使出的力道不太重,可谁知道这个块头大如狗熊般的男人居然被他一脚踹飞出去,身体撞翻了几张椅子,最后背撞在柱子上,委顿在地上。

刚才还特别嚣张的祝家几个人顿时惊叫起来,扑到祝安勇身边,哭叫起来。

吵闹声刺耳,让其他人都皱起眉头。

崔璟时叹口气,不好意思的回头看向罗叙妍,说道:“我已经很克制了。”

许瑶瑶摇头道:“您不必在意,祝安勇看着厉害,不过一个草包罢了。”

罗叙妍看向祝家几个人,祝安勇昏死过去,无论他们如何哭喊,都没有反应。

她吩咐道:“去请大夫过来吧,这人要是不小心死在咱们家里,得赖上我们了。”

丫鬟急忙去找大夫。

许夫人看到崔璟时把祝安勇踹翻在地的时候,心里一阵爽快,她笑着对崔璟时说道:“还是我们这个外孙女婿最有能耐了。”

罗叙妍低声问娘亲道:“我听说祝家人上门来求娶云芝,所以赶紧回来了。现下,他们还是不肯妥协吗?”

“是啊。”许瑶瑶有些头疼,被吵闹了好一阵了,谁能不头疼呢,“就是给他们不少钱,足够让他们再找一户人家的女儿,风风光光的办一场婚事,可就是不同意。知道你要回京城,是赖不上了,又知道了云芝在找人家,所以缠上来了。”

罗叙妍道:“祝家在他们那里无法无天惯了,但是在咱们峡州可不一样了,等下是州衙门的人过来,会严办这件事的毕竟”她陡然压低了声音,无奈的说道:“圣上已经知道了。”

许瑶瑶脸色一变,“圣上圣上怎么会在意这些小事”

罗叙妍道:“毕竟我和他”她又看向崔璟时。

许瑶瑶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了,圣上现在已经知道许家有个这么无赖的亲戚了,会不会对阿妍有一些成见?改变主意,阻拦这两个相爱的年轻人的婚事?

忽地,她手背上一暖,低头一看,原来是阿妍握住了她的手。

“圣上是关心咱们家的。”罗叙妍微微一笑,不想母亲在这个时候胡思乱想,有什么事情,以后再说就好了。

许瑶瑶明白了女儿的意思,点点头。

罗叙妍继续说道:“既然祝家不要钱,干脆让舅舅直接休妻吧,给一笔足够的赡养费,又有州衙门给撑腰,谅祝家人也不敢如何了。”

“可是,祝莹还病着”许瑶瑶有几分不忍心。

罗叙妍道:“大夫和我言明了,这病是好不了的了,难道娘亲要由着祝家这么一直闹下去吗?”

虽然她也不喜欢许云芝,可更不想许云芝和祝家牵连上更深的关系,闹得许家不安宁。再说,圣上显然对这件事是有些意见的了,万一真的阻拦她和崔璟时的婚事

好歹和崔璟时认识有段时间了,也彼此了解一些,要是他们的婚事没了,到了京城,罗家必然会安排她嫁给陌生人。

所以,必须快刀斩乱麻,早点干净利索的处理掉祝家这个累赘。

许瑶瑶抬眼看着女儿。

罗叙妍的目光十分坚定。

许瑶瑶叹息一声,其实先前她不是没考虑过现在就让许夫人提议,叫许大力休了祝莹了事,可终究是念在祝莹卧病在床,云珹年纪又小的份上,多少有些不忍心。

那边,祝安勇似乎在渐渐地恢复意识,哼哼唧唧起来。

罗叙妍道:“娘是在担心云珹小小年纪就没了亲娘?可是有舅妈那样的亲娘吗?不如趁着年纪小,由更合适的人来照顾养育。”

许瑶瑶握了握拳头,下定了决心。

这时,祝安勇慢悠悠地睁开了眼睛,祝家人大喜,又有精神头来骂许家人了。

祝家嫂子缓过神来了,冲过来就要抓崔璟时的衣襟,不料,从旁边闪出来一道人影,拦在她的面前。

“滚开!”她连那人面容也没看清楚,就骂道:“你们许家可真是厉害啊!居然找来打手,真是要打死我儿子吗?!你们真是太狠心了,把安勇伤成这样子,我跟你们没完”

话音未落,她猛然瞪圆了眼睛。

因为面前的人将一把冷光凛凛的长剑横在了她的面前。

“你你你”她目光一转,疯了似的就往剑锋上撞去,“好啊,看样子不在你们许家闹出人命,是不行了!”

不过,她再快,也快不过阿仁的反应。

阿仁灵敏地收起长剑,同时抓住祝家嫂子的肩膀,瞬间就将人的双手反剪在身后。

“放开我!”祝家嫂子发出杀猪似的尖叫。

祝家其他人见状,纷纷扑了过来。

这时,门外响起一道厉喝

“都给我住手!”

几个人愣在原地,紧接着看到一名身穿红色官袍的人最先走进屋里。

“我乃峡州刺史,谁敢在此放肆!”

祝家人一听,起先有些茫然,他们想来想去也不觉得许家有脸面,能请的过来堂堂刺史来,可是仔细的看了又看,恍然明白过来之时,双腿一软,都跪在了地上。

189 不敢放肆

许夫人等人也赶紧行礼,阮刺史急忙让许家人都起来,然后向崔璟时稍稍欠身,算是行礼过了。

祝家嫂子眼珠子一转,指着浑浑噩噩的祝安勇,恶人先告状,“青天大老爷,您可要为民妇做主啊!我们和许家多少年的亲家了,今日好心好意的上门来,打算亲上加亲,谁知道许家人嫌贫爱富,那许大力翻脸不认人,居然要抛弃结发二十载的妻子,抛妻弃子,要将我们扫地出门!我们不过争论几句,竟然将我儿子安勇打成重伤!您一定要给民妇等人做主啊!”

说着,她干脆爬到阮刺史的脚边,抱住他的大腿,哭喊起来。

阮刺史见状,叫衙役将祝家嫂子拉开,“你若再如此吵闹撒泼,我先叫人把你拉出去打板子,何时能安静了,何时再进来。”

祝家嫂子一个激灵,不敢说话了。

再看其他祝家人也都规规矩矩的低头跪着,不敢轻举妄动,唯有还没意识到现在是什么情形的祝安勇,依然发出哼哼唧唧的声音。

阮刺史轻咳一声,问道:“许掌柜的,您说说看,到底是什么情况?”

许瑶瑶道:“我嫂子祝莹不事婆婆,常常闹得家宅不安宁,我想您若是问一问我哥哥许大力,或是县衙门就知道她曾经做过什么了。所以,许大力在出狱后打算休妻,从此一别两宽,各不相欠,安安生生的各自过日子去。可谁知道,祝家听闻的我侄女云芝要许配人家的消息后,上门来强娶,不答应他们,便在我家中闹事。”

“哦?”阮刺史问道:“您嫂子做过什么?”

许瑶瑶看了看祝家众人,露出一些为难之色。

祝家嫂子看在眼中,冷哼道:“你们铁定了心要赶走无辜的阿莹,所以在刺史面前胡说八道呢吧!”

许瑶瑶叹气,说道:“当初,祝莹为了强逼我女儿阿妍嫁给祝安勇,竟是串通了一些人来污蔑阿妍是不祥之人。幸好被我们识破,闹到了县衙门去,祝莹当时就认罪了,但是考虑到许家的名声,所以没有声张。”

阮刺史怒了,视线扫过罗叙妍,知道这小姑娘将要成为皇家的儿媳妇,竟然被这伙人如此污蔑,“竟有此事!”

“是。”许瑶瑶点头。

祝家嫂子一怔,瞪大了眼睛,喝道:“你别在这里胡说八道了,我们家阿莹绝对不会做出这种事情来的!”

许瑶瑶道:“你若是不信,尽管去县衙门问问去,尽管闹大好了。反正许家是休妻定了的,最后没脸面的只有你们祝家了。”

祝家嫂子一噎,指着许瑶瑶的脸,气得脸色涨红。

衙役挥手打开她的手,喝道:“无礼!”

“干什么!”祝家嫂子又要撒泼,被衙役按住。

阮刺史道:“许掌柜和罗先生的为人是全城有目共睹的,他们的话我是相信的,不过为了不落人口舌,我会派衙役去县衙门问个清清楚楚的,诸位稍安勿躁。”

说完,他向身边的衙役点点头。

那名衙役立刻去办事。

祝家嫂子见状,捂着脸低低的哭起来,说道:“那您好歹请大夫过来吧,安勇是我们祝家的命根子,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定会和你们拼命的!”

阮刺史瞥一眼柱子边的“肥猪”,示意衙役去找大夫。

不一会儿,大夫先来了,给祝安勇仔细的检查过后,说道:“这位小少爷是轻伤,不碍事,顶多在床上躺个一两日,便可痊愈了。只是他身体如此肥胖,其它毛病倒是不少,若不尽早治疗调养,只怕要出大事了。”

祝家嫂子脸色一黑,骂道:“你这庸医,我们家安勇能吃能睡,蹦蹦跳跳的好的很呢,怎么给你说的像是要死了似的?!你这个乌鸦嘴,少在这里咒安勇了,是不是被谁给收买了?”

大夫不高兴了,瞪着祝家嫂子,又碍于阮刺史在场而不好发作的太厉害,只好冷冷的说道:“你要是不信,我也没有办法。另找高明去吧。”

祝家嫂子冷哼,“快滚吧,庸医。”

大夫麻溜的收拾了东西,离开许家。

祝家嫂子继续对阮刺史哭喊道:“求求您,救救我家安勇吧!”

阮刺史不禁冷笑,“你都怀疑本官找来的大夫都是庸医了,谁还能救得了你?而且依本官所见,这祝安勇的伤势并无大碍,不如早些带回你们自己家去,找自己信得过的大夫来医治吧。”

“你”祝家嫂子又被噎住了,瞪大了的眼睛连眨一眨都不会了。

这时,去县衙门的那名衙役回来了,拱手对阮刺史说道:“刺史,小人去县衙门查过了。五六年前,祝莹确实串通江湖术士和几个刁民,陷害罗家小姐是不祥之人。这是当时祝莹签字画押的认罪书,请您过目。”

阮刺史接过认罪书,仔细的看了起来,祝家几个人回过神,伸长了脑袋也想看,可是他们大字不识几个,上面的字对他们来说犹如天书。

“好啊!”阮刺史看完认罪书,骂道:“真是个恶毒妇人,竟然用如此下作的手段来害一个清白的女孩子!”他猛然站起身来,吓得祝家人浑身一抖,“既然许、祝两家的矛盾到了如此境地,无法和解,那么本官做主,许大力休妻,往后两家再无瓜葛!若是祝家人再敢到本官治下的州县里来闹事,定不会轻饶!”

祝家嫂子眼前一黑,差点晕死过去。

祝家其他人见领头的人快要没意识了,急忙开口。

“刺史,您不能这样啊!”

“我们两家这么多年的亲家了,怎么能因为这点小事,说断就断了的呢?而且,您看,那罗叙妍不是好端端的吗,有什么关系呢?”

阮刺史听了他们的话,觉得好笑至极,拜托许瑶瑶准备好笔墨,亲手写下一封休妻书,然后丢给祝家人。

“此事就这么定了,无需再辩解什么!若是你们再要撒泼闹事,我现在就叫人把你们抓回衙门!”

他怒目圆睁,气势逼人,祝家人见此,不敢再放肆了。

191 再次回到罗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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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早晨,圣驾启程回京。

滓人带着祝莹离开峡州,许瑶瑶安顿好家里一切事宜之后,一家三口再次踏上了前往京城的旅程。

因为圣上急于赶回京城,所以根本没有一星半点的闲暇来看看沿路的风光,比上一次去京城,更早了几天来到了京城城门之前。

圣驾一行悄悄的回宫,而罗叙妍则跟随着爹娘前往罗府。

崔璟时没有继续陪着罗叙妍了,朝堂上下以为他失踪,生死不明,所以现在他需要适时的出面,来平息来面的各种谣言。

不过,在临走前,他向罗叙妍保证道:“宫里的事处理好,我便会来找你。”

罗叙妍道:“怕是罗家里也有很多事情。”

这次重回罗家,和上一次是不同的了,没有人会将他们一家人拒之门外,时隔十数载的“重逢”,必然会有说不完的事。

崔璟时笑道:“我是来看我未婚妻的,和别人可没有关系。”

罗叙妍看着他带着笑意而分外明亮的眼睛,又想起自从圣上知道滓在许家闹事,冥冥之中有些微妙的变化之后,她对他们两人之间的婚事总有一些不好的预感,但是无论如何,她都不能撒手了。

她点点头,应道:“好。”

隐隐约约地,她感觉到有一股视线落在自己和崔璟时的身后,于是脸上扬起微笑,稍稍张开双臂。

崔璟时倾身过来,抱了抱她,问道:“那块玉牌呢?”

“在首饰盒里。”罗叙妍道。

“说好一直带在身上的呢?”崔璟时无奈道。

罗叙妍眨眨眼,“首饰盒不是一直在我身边呢吗?”

崔璟时笑了,“拿出来吧。”

“嗯?”罗叙妍虽有疑惑,但还是叫待月翻出玉牌,递给了崔璟时。

崔璟时将玉牌系在她绦带上,十分满意的看了又看,“以后要这样一直戴着。”

罗叙妍皱眉,嘟囔道:“像是我是你的东西的证明似的……”

崔璟时恨不得在她那张可爱的小脸上亲一口,笑道:“你不是什么东西,你是我未来的妻子。”说着,他又捏了捏她的手,然后跟随圣上的马车回宫。

罗叙妍望着马车离去,然后跟爹娘回到罗府。

这一回,她发现爹爹不似上一回那样紧张了,从容而淡定,对迎上来的罗家管事微笑点头。

罗叙妍抬头望去,罗府与上一次来时的样子差不多,依然是气派富丽,不过佩戴刀剑的护院都不见了,府邸门前人来人往,一片祥和安宁。

紧接着,他看到两个身着深色锦衣的男人快步上前来,笑呵呵的向罗邦皓拱拱手,齐声喊道:“大哥。”

罗理芳此时也下了马车,来到他们身边,对罗邦皓说道:“不知大哥还记不记得,这是邦延和邦衡。”

“二弟,三弟。”罗邦皓向他们点点头,微笑道:“我自然都记得他们。”

罗邦延道:“大哥舟车劳顿,辛苦了,快,快进家里来,爹娘他们都在堂屋里等你呢。”

“好。”罗邦皓看向许瑶瑶,恰她的手,然后又对罗叙妍点点头。

罗理芳看到他们相握的手,眼皮子抽搐几下,碍于在人来人往的大门口,也不好说什么,催促了一声,“快进去吧,莫让爹娘等着急了。”

罗邦皓又看了看罗家大门,然后迈出沉稳的步子,向前走去。

上一次他们回来,是从东侧的小门进去的,而这一次终于能从正门走了。

罗邦皓无声的叹息,带着妻女走进家门,几乎所有的罗家下人此刻都聚集在庭院里,分列在道路的两侧,看到大老爷跨过门槛后,立刻恭恭敬敬的向他们的欠身行礼。

“大老爷,大夫人,大小姐。”

他们喊得整齐,又声音洪亮,像是特别的练过。

罗叙妍目不斜视,冷静地跟随爹娘穿过人群,来到堂屋。

此时,偌大的堂屋里或坐或站满了人,在他们一家三口走进来的一瞬,所有的视线齐刷刷的聚集在了他们的身上。

这一刻,罗叙妍是感到了一点压力的,特别是来自主座上的一位老爷子。

她想,那便是她的祖父——罗瑜川了吧。

罗叙妍微垂下眼帘,显出一些谦恭来,随着爹娘一起向罗瑜川行礼。

罗瑜川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根本看不出喜怒,面对多年未见的儿子,只是淡淡的说道:“快起来吧。”

起身后,罗叙妍随着丫鬟的指引,在旁边的椅子落座,紧接着感觉到好几道目光落在了自己的身上,她稍稍抬眼,循着感觉看去,看着她的几个人都是罗家的女眷。

那些目光大多是好奇,但也夹杂着几分敌意。

她收回视线,看着崔璟时的玉牌。

罗瑜川喝了一口茶后,说话了,“往日恩怨,就不必再提了。你们回到京城便好,此后一家人和和睦路的一起生活下去。”

罗老夫人慈祥的微笑道:“我早就命人收拾好了院子,还是邦皓从前在家时住的。阿妍年纪不小了,所以另外安排了院子,就和她的几个堂姐妹在一起。”

“多谢您。”罗邦皓平淡的说道。

罗叙妍没忘记上次见到这位“祖母”的时候,她是有多么的厌恶他们一家人,而现在她表现的慈眉善目,极为亲和的样子,仿佛拿罗邦皓当做亲生儿子一般。

“都是一家人,何须客气呢?”罗老夫人道,仿佛上一回见面时的情形不曾存在过,“对了,瑶瑶和阿妍都是头一回见自家人,都还不认识,我带你们认一认吧。”

“麻烦您了。”许瑶瑶仍是客气,像是拿她当一般关系的人对待。

罗老夫人依然微笑着,起身指着罗邦延道:“这是你二弟和二弟妹,以及他们的一双儿女,雁怀和雁月。”

罗家二夫人李素璎面无表情的对许瑶瑶点点头,喊了一声“大嫂”,便没有多余的话了。

而她的一双儿女,罗雁怀是个身形高大的年轻人,有着武将特有的严肃和冷漠,作揖道:“伯母好,阿妍妹妹好。”

罗雁月带着一丝假笑,行礼后,视线不经意间落在了罗叙妍的玉牌上,定睛一看,注意到上面的“璟”字后,脸色微微一僵。

192 不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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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妍姐姐的这块玉牌好别致。”她声音有些尖细,指着那玉牌,“我看着也有些眼熟呢。”

本来许瑶瑶母女从头到脚都惹得所有人注意,罗雁月的一句话,更是让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压在罗叙妍裙子的玉牌上。

罗叙妍大大方方的捧起玉牌,微笑道:“此物乃是六皇子所赠。”

此言一出,不单是罗雁月,连旁边另一个年纪稍小一些的女孩子也微微变了脸色。

李素璎蹙眉,带着几分责问的意思开口道:“六皇子乃是孟皇后所出嫡皇子,他的玉牌怎么会在你这里?”

罗理芳冷笑,阴阳怪气的说道:“咱们阿妍才貌皆备,又出自咱们家这样的名门,六皇子自然愿意将玉牌赠与阿妍了。”

尽管罗雁月是和自己血脉更亲近的侄女,但对于更看重罗家利益的她来说,现在自然会帮着罗叙妍说话了,反正又不是帮许瑶瑶,她不会吝啬言词的。

李素璎不满的看向罗理芳,碍着罗老爷子在场,飞快地收回视线。

她知道罗理芳这趟出门是去接罗邦皓一家回来的,原想着罗叙妍那丫头就算回来了,一个出身乡野的小丫头,顶多安排一个门当户对的官宦人家做正妻就差不多了,可谁知道她居然早早的就勾搭上了六皇子?!

她暗暗咂舌,看来此前是太小看许瑶瑶母女了。

李素璎假笑道:“原来如此,阿妍真是好福气呢。”

“多谢二婶婶。”罗叙妍低了低头,然后松开手,玉牌轻轻地落在裙摆上,晃荡了几下。

那玉色看在李素璎母女的眼中,觉得扎眼的很。

李素璎瞥了一眼身边的女儿,眼底满是责怪,仿佛她是个没用的废物。

罗雁月心中“腾”的一下冒出火气来,可是众目睽睽之下,她根本不敢拿罗叙妍如何。

罗叙妍也不会在意李素璎母女的目光,跟随罗老夫人继续认人。

她的三叔罗邦衡同样是两口子带着一个女儿,两边人都客客气气的打过招呼。

接着,罗老夫人让李素璎带着许瑶瑶母女去认识堂表亲戚。

这一圈认人下来,一炷香的时间就过去了。

罗瑜川上了年纪,有些累了,再者现下还早,不到吃饭的时候,所以让罗邦皓一家回院子里去休息整顿,等待晚上家里要摆宴席,为他们一家接风洗尘。

许瑶瑶没让罗叙妍回自己的院子,带着她一块来到罗府后院。

罗邦皓自小成长的院子名为“清风”,名字虽然普通,却也符合他的性子。

庭远里,一片落叶也不见,花草树木都打理的精细,罗邦皓环视一圈,眼眶不由地酸涩。

这里,与他离开时已经截然不同了,他当年亲手种下的花草,精心养护的一丛竹子都已经消失不见,连半点痕迹也没有留下。

不过屋中的布置,仍是与从前一样的,不过多添了一些贵重的摆设。

后院的大小事务一向是李素璎协助罗老夫人打理,所以跟着过来的她看起来关心的问道:“大哥,您看这院子布置的如何,可符合您的心意?若是有哪儿不满意的,尽管与我说,我再安排人收拾整理。”

罗邦皓道:“此处一切都好,无需再麻烦二弟妹了。”

李素璎便没有多问一字半句,招招手让院子里排成两排的下人们上前来给大老爷一家请安,“这些事是母亲和我精挑细选出来的下人,都是最得力的了,往后他们就在清风院听差,任由你们差遣。”

说话间,她微微昂起下巴,扫过许瑶瑶一眼。

虽然她相信母亲不会把管理后院的事情交给没有血缘关系的罗邦皓的妻子,可她还是要让许瑶瑶尽早清楚,这内院的一切事务都是她说了算,没有她许瑶瑶插手的份。

许瑶瑶觉察到了那道目光,淡然的笑道:“二弟妹安排的周全。”

“大哥大嫂好不容易回来了,自然是要安排好了的。”李素璎道:“我先不打扰大哥大嫂休息了,等会儿晚宴安排好了,我亲自来请你们。阿妍,二婶婶带你去看看你的新住处,可好?”

她寻思着把罗叙妍从大哥大嫂身边带走,一个小姑娘家家的,在这样陌生的环境里,就算表面上装得再镇定,一个人呆着了也会露出迷茫和慌乱来了,说不定可以先从她的身上打探到一些消息。

比如说……她到底是怎么勾搭上六皇子,又进行到了什么地步。

不想,许瑶瑶握住罗叙妍的手,说道:“我还有些话要同阿妍说,就先不去她的院子了吧。也不好意思太麻烦二弟妹了。”

李素璎道:“都是一家人,什么麻烦不麻烦的?大嫂若是要跟我一直这么客气,我可要不高兴了呢。”

罗叙妍往自己娘亲怀里靠了靠,露出几分依赖来。

许瑶瑶道:“倒不是客气什么,只是看家里这样子,想来二弟妹也是操劳。”

李素璎笑了笑,知道不好强求,“那好,你们先休息,我先走了。”说完,她对罗邦皓两口子点点头,快步走出清风院。

许瑶瑶对下人们吩咐道:“不必站在这里了,各做各的事情吧。”

有丫鬟要跟着进屋来收拾,被跟随许瑶瑶从峡州来的丫鬟煦月拦下了。

“我最熟悉夫人了,屋里由我来收拾便可。等往后有空,我再将大老爷他们的喜爱,讲给你们听。”

丫鬟见状,笑着向煦月道谢,然后站在廊下,假装清理几盆花草。

煦月看她们一眼,快步走进屋子里,对许瑶瑶摇了摇头。

许瑶瑶叹气,打进了罗家这个大门开始,总隐隐约约的感觉到敌意来。

他们时隔多年回来,彼此都不算了解,想来其他人都千方百计的想要探听他们所有的一切,特别是……

她看向正在屋子里左看看右看看的女儿,然后视线往下,落在了崔璟时的玉牌上。

早上还没见玉牌挂在女儿身上,一个不注意却出现了……

好像是在和崔璟时说过话之后?

是崔璟时要阿妍戴上的吗?

193 姐妹情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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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叙妍注意到娘亲的视线,主动说道:“这是璟时为我戴上的。”

想来罗家原打算是让其他小姐嫁给六皇子,但现在六皇子中意阿妍,便让她戴上刻有自己名字的玉牌,从而向罗家所有人宣告阿妍将是他的未婚妻吗?

许瑶瑶想了想,说道:“既然如此,你便好好保管着。”

“我知道了,娘。”罗叙妍应道。

一家三口简单的收拾了一下,休息到掌灯的时候,李素璎又来了。

她笑吟吟的说道:“酒宴已经安排好了,快随我来吧。”

跟着李素璎来的还有罗雁月和罗雁雪这对堂姐妹,她们热络的一左一右站在罗叙妍的身边,挽住她的胳膊,一声声“阿妍姐姐”叫的十分亲热,好似十多年来一块儿长大的亲姐妹。

罗叙妍有些不习惯,除了爹娘以外,她从没和什么人如此亲近过,觉得稍微有些头大。

罗雁月道:“阿妍姐姐,我们一起过去吧。我有好多话想和你说呢。”

李素璎笑道:“姐妹俩可真是亲,看她们的模样也有几分相似,若是不明说的话,旁人谁知道她们是头一次见面的堂姐妹呢。”

“阿妍姐姐。”罗雁雪也不甘示弱,将罗叙妍的胳膊搂得更紧一些,说道:“听说你要回来了,我特意准备了礼物送给你。等吃过饭,你去我那儿看看礼物,如何?”

“我也有礼物阿妍姐姐。”罗雁月叫道,瞪了罗雁雪一眼。

李素璎一看她们之间有微妙的剑拔弩张的气息,忙说道:“你们两个呀,应该把礼物送到阿妍那儿去才对,哪有让她这个做姐姐的为你们两个妹妹东奔西跑的道理呢?”

罗雁月最先开口道:“是是是,母亲说的对极了,是我考虑不周。阿妍姐姐,你可别介意呀?我是太高兴了呢。”

罗雁雪鼓了鼓嘴,这话说的仿佛她最没礼貌似的,小脸上的热情顿时僵硬了半分,也错过了说几句好话的时机,因为罗雁月已经拽着罗叙妍的手往前走去。

“阿妍姐姐,你等等我呀!”她急忙追上去。

李素璎指着走在一块儿的堂姐妹三人,对许瑶瑶说道:“看她们一见如故,阿妍想必很快就能适应这儿的新生活了。”

许瑶瑶点点头,客气的说道:“还需要你们多费心了。”

李素璎道:“还是那句老话,咱们都是一家人,不需要有任何见外的地方。”

说话间,几人来到花园池塘边的一处楼阁,这儿四面都是地坪窗,打开后,可以看尽周围景色。屋子中央摆了一张大圆桌,丫鬟们井然有序的将一道道精美佳肴摆在桌子上,各色菜肴都用玉色的碗碟装着,而最精妙的地方在于每一个碗碟上都有墨绿色的山水花纹,看起来各不相同,又十分自然绝妙,仿佛天生如此。

此时,除了罗瑜川和罗老夫人,罗家其他人都已经到了,众人互相见礼,交谈几句,屋子里好不热闹。

李素璎指着主位旁的椅子,对罗叙妍说道:“阿妍坐这儿吧。”

罗叙妍轻声道:“阿妍认为,这个位置爹爹坐,最好不过了。我与雁月、雁雪坐一起吧。”

“你们姐妹真是感情好。”李素璎笑道,也没有强求,让罗邦皓坐在主位旁边,然后又去张罗其他人都快坐下。

罗雁月挤开罗雁雪,坐在了罗叙妍的右手边,因为她左手边的位置是许瑶瑶的,不抢先了就没位置了。

罗雁雪有些不服气,可是长辈都在,她不好发作,只能闷头坐在罗雁月的旁边,假装没看见母亲赵环铃的眼色。

罗雁月一坐下,忙不迭的问道:“阿妍姐姐,你喜欢吃什么菜?我叫丫鬟把盘子摆在我们这儿。”

罗叙妍道:“不必如此麻烦了,我看菜肴色香味俱全,想来都是很好吃的。”

“这倒是。”罗雁月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接着又说道:“等吃过饭,我带你在院子里转一会儿,消消食吧?顺便带你看看园子里的景色,有花匠精心打理过,特别好看呢。”

罗雁雪忍不住开口道:“今日还是免了吧,黑灯瞎火的,能看见什么?不如等阿妍姐姐好好休息几日,等缓过精神来了,再看园子的景色也不会呀?难不成,今儿阿妍姐姐刚回来,明天就要进宫嫁给六皇子吗?”

此话一出,李素璎和赵环铃的目光都有意无意的瞟过来。

罗雁雪这番话,摆明了是在打探六皇子和罗叙妍的婚事进行到什么地步了。

许瑶瑶微蹙起眉头,几个小姑娘讲话,她又不好插话,不过她相信阿妍能解决得了两个小丫头的各种盘问,只是……刚回罗家,这些人就如此迫不及待,往后还不知道会有什么情况呢……

罗叙妍微笑道:“不如,明日若是得空,我们约了时间,一起来园子里走走,可好?”

罗雁月堂姐妹两个想从她身上打探六皇子的消息,而她同样是想从这两个女孩子身上打听打听京城的一些情况。

在峡州的时候,交好的女孩子们时常来往,或在家中摆宴席,或是一同出门郊游,最喜欢谈论的便是各自听闻到的有趣的事情,或是心意的男子。

想来在京城也不例外。

而对罗叙妍来说,想要最快速地了解一些情况,只能从罗雁月这对堂姐妹身上下手了。

罗雁月笑着应道:“自然是好的,不过我和雁雪妹妹早上要念书,恐怕要到午后才有空闲了。若是阿妍姐姐感兴趣的话,与我们一同上课,也不错呀?只是,不知道阿妍姐姐学过什么,和我们学的会不会不太一样了。”

“只是随便念过基本书罢了。”罗叙妍淡淡的说道,“若是不嫌弃,让我旁听,乐意之至。”

罗雁月和罗雁雪对视一眼,眼中闪过几分傲慢来。

就说吧,乡野来的小丫头就算有个学富五车的父亲,恐怕也是没心思读书的。

等到明天见了先生,说不定就叫罗叙妍出个大丑。

194 看她出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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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雁雪拍着手,笑道:“欢迎阿妍姐姐一起来。”

这时,罗瑜川和罗老夫人来了,众人赶忙起身给老爷子和老夫人行礼。

罗瑜川不苟言笑,对儿孙们点了点,然后在主位坐下,“都坐下吧,在家里,不必如此拘谨。”

众人重新坐下,罗老夫人看着坐在一处的三姐妹,笑道:“没想到阿妍这么快就和雁月、雁雪玩到一处了,到底是血脉相连呢。阿妍,你是做姐姐的,往后也多多管着点儿你两个妹妹,这两个丫头啊,有时候玩闹起来,疯的厉害呢。”

此言一出,惹得李素璎和赵环铃双双不满起来。

出身名门大户的千金小姐,自小是锦衣玉食,又有最好的教书先生和嬷嬷教养,怎么忽然间就比不上一个乡野村妇生下的女儿了?

而且,老夫人这变脸也变得太快了,那年是谁如临大敌一般,将罗邦皓一家赶出家门的?又是谁口口声声说自己不是罗邦皓的亲生母亲,叫他不要乱喊“母亲”的?

怎么罗邦皓一家回来了,老夫人瞬间把罗邦皓当成亲生的了,而罗邦延和罗邦衡兄弟倒成了后娘养的似的,一点疼爱都没有不说,反倒讲起了坏话来。

哪怕是要让老爷子高兴,可也不必如此贬低自己人吧?

罗老夫人哪里不明白两个儿媳妇会心生埋怨呢?

可她偏就是要如此,要她们明白,就算罗邦皓现在没有一官半职的,就算许瑶瑶出身不太好,可她们必须时时刻刻的对罗邦皓一家心怀仇恨——

他们一家三口回来了,颇受老爷子重视,再者罗叙妍又是六皇子中意的人,她们必须赢回来。

屋子里气氛变得有些许的微妙,清风透过窗子,送来一阵阵素雅的花香,可是改变不了此时此刻每个人的心绪。

罗邦皓开口道:“阿妍待人一向亲和,自然能与任何和善之人好好往来。我看雁月和雁雪都是极好的,哪里需要阿妍指点呢?再者,阿妍……”他望着女儿,烛光在眼中跳动,好似繁星点点,“初来乍到,对京城之向往,让她有需要想去做的事情呢。”

罗叙妍心一跳,明白爹爹指的是什么,不由地对他一笑。

罗老夫人道:“哦?阿妍想去做什么?”

她看向罗叙妍,但说话的依然是罗邦皓,“此时一股脑的说出来,就没意思了,而且还叫大家都饿着肚子了,实在是罪过。还请您见谅。”

“……”罗老夫人眯起眼睛。

罗瑜川轻咳一声,说道:“真是如此,别饿着肚子说话了,吃饭吧。”

众人客气几句,动筷子吃饭。

罗雁月道:“阿妍姐姐,你喜欢吃什么?我叫丫鬟给你夹菜?”

罗叙妍道:“雁月妹妹,你尽管吃,不必在意我。”

罗雁雪偷笑,揶揄道:“雁月啊,阿妍姐姐又不是几岁的小孩子了,事事要你照料了。再说,你年纪也不大,刚才祖母还叫阿妍姐姐管着我们呢。”

“……”罗雁月嘴角微微抽搐,道:“我也是关心阿妍姐姐。”

她再想找罗叙妍说话,可是罗叙妍已然凑到许瑶瑶身边去,母女俩说说笑笑着,全然没有来到大家族中的拘束和紧张。

从前,她见过三婶婶娘家亲戚,从外县来的一对穷酸书生两口子,踏进罗家大门后一直缩着肩膀,连抬头看看都不敢,比家里的下人都还不如呢,被笑话了好一段时间。

所以,她原本以为见到的许瑶瑶母女俩也会是那般模样,可是从刚进家门到现在吃饭,完全是两个样子,好似她们一直生活在罗府,从未离开过。

罗雁月撇了撇嘴,按下涌动的心绪。

皇子的婚事不是小事,就算六皇子中意罗叙妍,等到真正的定下婚期还有一段时间的呢,她就不信看不到罗叙妍的笑话,拆不散这门婚事!

罗雁雪默默的观察着罗雁月的脸色,眼珠子一转,安安静静的继续吃饭。

赵环铃见女儿不说话,偷偷的用胳膊肘捅了捅她。

罗雁雪瞥过来一眼,带着些许的不满。

“和罗叙妍多说说啊你。”赵环铃压低声音说道:“不说话,显得太生分了,会惹得老爷子不高兴的。”

罗雁雪差点想对自己亲娘翻白眼,也不看看人家罗叙妍稀罕和她们说话吗?

她道:“总缠着罗叙妍讲话,要不要好好吃饭了?等会儿要是祖父看见了,会怪罪我们的。”

赵环铃咂了咂嘴,说道:“我不管,你得找准时机。”

罗雁雪懒得与自己母亲说话,扭头吃菜。

过了会儿,罗邦皓带着妻儿起身,向罗瑜川敬酒。

罗瑜川听着儿子和儿媳妇恭恭敬敬的一声“父亲”,还有孙女儿的那声“祖父”喊得十分贴心,一向肃穆的脸色不由地松动了几分,看着儿子的眼睛竟然有几分酸涩。

不管当年闹得有多么的决绝,可到底是血脉相连的父子,他到底是不舍得儿子流落异乡的。

“好好好。”罗瑜川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

罗老夫人许久未见老爷子如此豪迈的喝酒了,顿时紧张起来,关切的说道:“老爷子,您慢点儿喝。上回御医不是说……”

罗瑜川摆摆手,说道:“见到邦皓一家,我高兴,一杯酒又算的了什么呢?今日恨不得一坛酒都喝光。”

罗老夫人听了此话,也不好说什么了。

罗邦皓又叫丫鬟斟酒,然后将酒杯举向了罗老夫人,“佩姨,我也敬您一杯。”

此话一出,不仅是罗老夫人的笑脸变得僵硬了,其他人手里的动作也停顿了一下,唯有罗瑜川轻轻地放下酒杯,拿起筷子,准备吃菜。

在罗邦皓离开罗家之前,他一向是恭敬有加的称呼继母——罗老夫人一声“母亲”的。

说起来,其实罗邦皓是这么喊过的,那是罗老夫人在嫁进罗家之前,因为罗老夫人的闺名中有一个“佩”字,但在罗老夫人成为他的继母之后,就再也没有过了。

可忽然间,他改变了称呼……

罗老夫人的嘴唇微微的动了动,然后看向罗瑜川。

罗瑜川一脸从容淡然,显然压根就没有把这个称呼的问题放在心上。

195 有苦不能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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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邦皓没有忘记上一次回到罗家时,遭遇的冷嘲热讽,他深深的记着她根本没有把他当做“儿子”看待,尽管他叫了二十年的“母亲”。

罗老夫人嘴巴里泛着一股子苦味,可是老爷子不在意,她能在这时候发作吗?或者是表现出一星半点的不满吗?

不能。

非但不能,她还要硬挤出和善慈祥的笑来,举起酒杯,对罗邦皓一家送上祝福的话语。

美酒下肚,但没有醇香的滋味,反而辣的呛得人难受,罗老夫人赶紧用帕子掩住嘴巴,将咳嗽给生咽下去,然后再对罗邦皓笑了笑,又对罗瑜川说道:“唉,盼着这一天许久许久了,老爷子和我都高兴坏了呢。”

李素璎听在耳中,撇了撇嘴,看来母亲是真的不能拿罗邦皓一家人如何。

她不由地再看向身边的丈夫,罗邦延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客气的和罗邦皓交谈两句,饮下美酒。

李素璎无奈的叹口气,挤出笑容来面对罗邦皓。

这事儿,真的得从长打算了。

敬了一圈酒,罗邦皓一家坐回到位置上,位子里的氛围似乎更热烈了,就算众人心中再有芥蒂,也要强颜欢笑,营造出和谐美满的氛围来。

吃过饭,丫鬟们给每一个人端过来一只木盘,盘中放着一只小壶和一盏茶。

罗雁月对罗叙妍说道:“这茶不是用来喝的,而是……”

她话还没说完,罗叙妍已经端起茶杯,喝了一些茶水,但没有咽下去,而是漱了漱口,然后吐到旁边的小壶里,她还特意用帕子挡在脸前,只能看到丝帕绣着漂亮的昙花花纹。

“……”也不知道这丫头从哪里学来的,罗雁月见自己没能“提点”的了罗叙妍,只好转过头去,自己漱好了口,轻轻地用帕子擦了擦嘴巴。

饭后,众人又陪着罗瑜川闲话家常,不过谁也没有敢提罗邦皓这些年在外面是如何生活的,只是说一些市井的趣闻。

过了会儿,罗瑜川示意罗邦皓一家人留下来,其他人都可以散了。

有几个人别有深意的看看罗叙妍,才离开。

之前还热热闹闹的屋子,一下子竟然有些冷清了,面对严肃的老爷子,罗邦皓一家谁也没有开口。

罗瑜川道:“那时候,你们千里迢迢的赶到京城来,却被那样对待,我竟是一点也不知道。直到前不久才发现真相,只盼着你没有记恨在心。”

罗邦皓道:“我没有记恨您,理芳也同我说了,您当时不知情。再者,我若是记恨,现在又怎么会回来呢?”

罗瑜川注视着长子,他已经听罗理芳说过峡州之行的情况了,所以心里很明白罗邦皓为什么愿意再回到这个家,但他嘴上不会讲明,而是点头说道:“我已经训斥过你……佩姨了,她当时做的确实不对。希望往日之事,就不要再提,而是看向以后的日子。”

罗邦皓应道:“是。”

“那么……”罗瑜川一向静如止水的心竟然出现一丝丝的紧张来,问道:“将来,你有什么打算呢?”

罗邦皓直爽的说道:“我与瑶瑶一起经商十多年,有一些心得了,所以打算在京城继续下去。”

“……”罗瑜川的拳头猛地收紧,但目光依然平静的看着的罗邦皓。

他知道许瑶瑶她家是做什么买卖的,要是这生意开到京城来……旁人瞧见堂堂宰辅的儿子竟然做起了死人的买卖,要如何来想……

他沉吟片刻,无奈的叹气。

按罗邦皓的年纪,此时再进入仕途,也没什么大用处了。

罗瑜川道:“正好家里有一些铺子,正好你们两口子回来了,又有经验,便交给你们吧。”

“可是……”罗邦皓没有迟疑,说道:“我与瑶瑶所擅长的,仅仅是……”

罗瑜川摆摆手,示意他不必说下去了,“我都明白了,但你也要明白你如今身处京城,该是什么样的身份地位。”

“我会认真考虑的。”罗邦皓只是委婉一些说话,没有退让的意思。

阿妍即将嫁给六皇子,她将来的身份地位意味着必须有强有力的娘家做为靠山和支撑,所以他不能再和罗家闹翻了。

罗瑜川深深的看了几眼儿子,转开目光后捧起茶杯,喝了两口,又问道:“六皇子和阿妍的婚事,到底如何了?我看宫里至今还没传出什么消息来。”

罗邦皓道:“在峡州时,已经得到圣上允许了。”

“哦?”罗瑜川放下茶盏,说道:“那便再等一等吧。好了,你们回去休息吧,好好休整几日,再做安排吧。”

“是。”罗邦皓应道。

罗瑜川起身,往外面走去。

等他走后,罗叙妍松了口气,她这位祖父的身上有股不怒自威的气态,让人着实有几分紧张。

许瑶瑶握住女儿的手,说道:“阿妍,还是跟着我们一块回清风院,今晚你与我一起睡吧。”

“嗯。”罗叙妍靠在娘亲的身上,感受到一些温暖来。

一家三口回了清风院,梳洗过,罗邦皓去书房睡下,而罗叙妍与娘亲一起睡。

在这个陌生的环境里,床榻的柔软和峡州的家里是不一样的,抬眼望去的床帐也是不同的,那轻如云烟一般的纱幔上,绣着一片片好看的花纹,连香炉里,随着轻烟散出的香味都不一般。

唯一让她觉得熟悉又安心的,是身边的娘亲,罗叙妍不由地又往许瑶瑶身上靠了靠。

许瑶瑶笑着搂住女儿,问道:“阿妍,睡不着吗?”

罗叙妍其实不认床,就是心里有些感慨,说道:“大约是之前歇息过一阵子,所以这会儿不困吧。”

许瑶瑶道:“阿妍,在这里感到害怕,或是不喜欢吗?”

“没有吧。”罗叙妍摇头道:“娘,您就当我是心大吧。”

“你啊。”许瑶瑶低声笑起来,然后看了一眼窗子。

树影落在窗纸上,随着夜风摇曳,像极了有人站在窗外偷听。

许瑶瑶闭了闭眼,压低了声音说道:“阿妍,你也看出这个家里是如何了,记着,一定要事事小心,不能让她们挑出错来。”

196 挖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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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叙妍挽住娘亲的胳膊,闭眼笑道:“我才不会让人抢走我的璟时呢。”

许瑶瑶愣了一下,“你啊,满心眼你都是六皇子了……”

罗叙妍笑嘻嘻的说道:“娘,再怎样,六皇子在我心里也是比不过您的呢。”

崔璟时对她来说也就是在京城大把赚钱的靠山之一罢了,她怎么可能对靠山有男女之情呢?

许瑶瑶给罗叙妍扯了扯被子,掖好了被角,说道:“若是这家里哪儿让你不舒服了,一定要和娘说,不要受委屈了,自己憋着。”

“我可不会委屈自己的。”罗叙妍道。

许瑶瑶摸了摸她的头发,“那好,睡吧。”

“嗯。”罗叙妍缩在娘亲的怀中,甜甜的睡去。

这一觉,睡到了天亮时,院子里就响起的丫鬟们洒扫的声响,许瑶瑶睁开眼睛,看了一眼天色,发现这时候比在峡州还早。

罗叙妍也醒了,说道:“娘,还早呢。”

一路奔波了好些日子,尽管罗家的床榻很是舒服,但她还是有些疲累,所以准备再睡一会儿,谁料丫鬟在外面敲门。

“大夫人,到时辰去给老夫人请安了呢。奴婢可以送热水进来,伺候您起身了吗?”

“……”许瑶瑶蹙了蹙眉头,“这请安的时辰安排的可真早……”她又提高声音,喊道:“煦月进来就可以了。”

不一会儿,煦月推门进来,送来了热水,“大夫人,大小姐。”

许瑶瑶叹口气,揉了揉自己的脖子,说道:“在这儿就得循这儿的规矩了,阿妍,起来吧。”

“好。”罗叙妍起身,快要梳洗好的时候,李素璎来了。

李素璎见厢房门开了,下人们在忙碌,笑着走进来,说道:“我特意过来喊嫂子起来的,没想到你们都起身了。还习惯吗,住在这儿?”

“都习惯。”许瑶瑶淡淡的说道。

李素璎道:“嫂子,不好意思啊,家里这么多年来都是这个规矩,要现在去请安,对您来说是不是太早了?还有些困呢吧?”

许瑶瑶道:“一日之计在于晨,也不算太早。”

“是吗?”李素璎笑着,从煦月的手里接过一只步摇,插在许瑶瑶的发髻上,对着镜子稍微整理了一下,问道:“嫂子,可以吗?”

“很好看。”许瑶瑶道。

李素璎又看向罗叙妍,热切的问道:“阿妍昨晚睡得可好?”

“一切都好,谢谢二婶婶关心。”罗叙妍道。

李素璎一个箭步来到她身边,看着她一身浅水绿的衣裙,说道:“阿妍这身裙子真好,看起来娴雅文静,只是会不会稍微素了一些,十多岁的女孩子应该穿得娇艳一些,才对得起这大好的年纪呢。嫂子,正好,我带了几套衣裙,想要送给阿妍的,不如现在看看?”

说完,她就要招呼外面等候的丫鬟进来,被许瑶瑶出声拦住了。

她道:“我们阿妍喜欢这个颜色的衣裙,就按着她的性子来吧。”

“嫂子,”李素璎眼色示意贴身丫鬟,很快就招呼了几个丫鬟进来,她们个个手里都捧着一套衣裙,五颜六色,看料子都是上好的绸缎和刺绣,“我都带来了呢,还有一会儿时间的,就看看吧。阿妍,你这个年纪的女孩子不是最喜欢新衣裳了吗,快来看看吧。”

罗叙妍行了一礼,说道:“多谢二婶婶,不过我现在的衣裳和首饰都是搭配好了的,要是换了衣服,头发也都拆了,重新梳好,恐怕要浪费不少时间呢,怕是要耽误去请安了。”

李素璎看向罗叙妍的头发,像是现在才发现她的首饰和衣裙是相配好的,笑道:“罢了罢了,那我将衣服都留在这儿,等请安回来了,你再试试看合不合适你。”

“好,二婶婶。”罗叙妍微笑着应道。

李素璎瞥她一眼,示意丫鬟们将衣裙都放下来。

许瑶瑶等东西一放好,开口道:“二弟妹,我们去给老夫人请安吧。”

“是是是,”李素璎道:“正好时辰也差不多了,我们走吧。”

她带着罗叙妍和许瑶瑶往老夫人的院子走去,半路上碰见赵环铃母女。

赵环铃立即向女儿递去一个眼神,罗雁雪赶紧快步上前,亲密的挽住罗叙妍的胳膊,甜甜的叫道:“阿妍姐姐早。”

“早。”罗叙妍点头回应。

许瑶瑶暗暗的松口气,看来没有耽误了给老夫人请安的时辰。

一行人进了院子,来到厢房门前,丫鬟赶紧进去通报,很快就来请她们进去了。

李素璎道:“大嫂,您先请。”

许瑶瑶点了点头,带着罗叙妍率先跨过门槛,来到罗老夫人的屋里。

此时,罗老夫人正斜靠在软榻上,将手中的茶盏交到丫鬟手中,听见脚步声,抬眼往来,慈祥的笑着向罗叙妍招招手,“快,阿妍到我近前来。”

罗叙妍先行过礼,才不疾不徐的走到罗老夫人身边。

罗老夫人瞟了一眼后面进来的李素璎,说道:“阿妍这孩子,我越看越是喜欢呢◎晚睡得好吗,可适应这儿?”

“都好,谢谢您关心。”罗叙妍有些苦恼,爹爹喊老夫人叫“佩姨”,是不承认老夫人是他的母亲了,那她应该喊老夫人什么呢?

罗老夫人道:“等会儿,留在我屋里一起吃早饭吧,我叫丫鬟炖了燕窝,对女孩子是极好的东西。”

罗叙妍又是道谢。

许瑶瑶等人给老夫人行礼过后,丫鬟们送上茶水和小点心。

罗老夫人没松开罗叙妍的手,转而对许瑶瑶说话,“刚安顿下来,就叫你们一大早来请安,都怪我这些天给忙忘记了,没和丫鬟说一声,不必让瑶瑶你们这么操劳的。”

许瑶瑶道:“给长辈来请安,是应该的。”

罗老夫人笑道:“都是好孩子呢。”她的目光在许瑶瑶母女俩身上又转了转,发现挑不出什么错处来,只好松开罗叙妍的手,又从丫鬟手里接过茶盏,接着喝茶掩饰一丝丝的尴尬,接着又瞪了眼儿媳妇。

李素璎无可奈何的无声叹气,抬手摸了摸发髻上的金钗,目光瞟上了房梁。

197 宫里没消息

罗老夫人心里产生一丝厌烦,可这是自己当年亲自挑选的儿媳妇,能怎么办呢?

她将茶盏交给丫鬟,问了问李素璎后院的事情,接着又闲聊了几句话,老夫人给身边的陆妈妈使了个眼色,陆妈妈立刻吩咐丫鬟们摆饭。

罗家的早饭很丰盛,光是粥就有两样,一个甜味的八宝粥,一个是用高汤和几种药材熬制的鸡丝粥,另外有摆了半张桌子的精致小菜和糕点,小巧的肉包子冒着热腾腾的气,用筷子轻巧地夹起来,一口就能吃掉一只。

罗雁月叫丫鬟给自己盛了半碗八宝粥,回头看到罗叙妍面前满满一碗的鸡丝粥,惊讶的问道:“阿妍姐姐,你胃口真好呀?”

其他人都看过来,罗叙妍淡然的扫视一圈,除了自己和娘亲,别人的碗里至多是大半碗。

罗老夫人有些难以压抑发自内心的鄙夷。

到底是来自穷乡僻壤的小门小户家的女人,进了这富贵堂皇的大宅院,看到这么好的粥就馋死了,饿死鬼投胎似的。

等会儿,要是她们吃撑了,或者没吃完,浪费了粮食,可有的好说教她们了。

罗叙妍拿起筷子,微笑道:“我自小胃口就好,吃的饭比表姐妹多一些,所以啊,现在这个头才能长得高,显得穿衣裳好看呢。”

她的个子比罗雁月和罗雁雪两姐妹高出半个头,显得身材苗条,立于两人之间有种鹤立鸡群之感。

罗雁月不由地看了看罗叙妍的衣裙,虽然料子和制衣的手法不如她身上,可人家身形个子比自己高,就是显得好看一些。

她有些嫉妒,心里有些不是滋味,正不知道如何开口的时候,听见罗雁雪说道:“原来如此,真是羡慕阿妍姐姐呢。那我今日开始,也要多吃一点点,说不定还能长高一点。”

说完,她吩咐丫鬟也给自己添了满满一碗粥。

看着冒着热气的粥,她默默的咽了口口水,还没吃就觉得肚子撑了。

罗老夫人无声冷笑,说道:“天渐渐转凉,大家快吃吧,别冷了。”

“是。”众人齐声应道。

罗叙妍慢条斯理的吃着碗里的鸡丝粥,味道鲜美无比,高汤与药材的苦涩竟然完美的结合在一起,一点都不会让人感觉到吃药一般的不适,但是这道药膳粥带来的功效一点也不会少。

要不是面对着罗老夫人和婶婶、堂妹们,面对这样的美食,她恨不得一口气吃光。

罗老夫人时不时的瞟向许瑶瑶和罗叙妍,不多时,发现她俩居然真的吃完了,没有一丁点的浪费,心里惊讶了一下之后,很快就明白过来了。

她们不似罗家女眷锦衣玉食,一天到晚的有人伺候着,不需要劳作,自然不会耗费什么力气,也就不需要吃太多的东西了,但是许瑶瑶母女不一样。

想到这里,她微蹙起眉头。

这样的一对母女,真的是带不出去,上不了台面啊。

怎么六皇子就看上罗叙妍这乡下丫头了呢?

罗雁月和罗雁雪这对娇养出来的千金小姐,有教养有才华,哪点就比不上罗叙妍,非得要老爷子放下身段,求着罗邦皓一家回来呢?

她心里不甘,可表面上不能显露出一丝半点来,放下碗筷,用帕子轻轻地擦了擦嘴巴。

其他人见老夫人不吃了,也都赶紧吃掉面前的食物,然后轻轻地放好筷子,齐刷刷的看向老夫人。

许瑶瑶和罗叙妍慢了半步,听见罗老夫人轻咳一声。

“雁月和雁雪该去上课了,素璎和环铃都去忙自己的事情吧。瑶瑶,你和阿妍留下来,陪我再说会儿话。”

罗雁月有些不乐意,挽住罗叙妍的胳膊,说道:“祖母,昨日不是说好了,阿妍姐姐与我们一块儿去上课?”

罗老夫人道:“你阿妍姐姐刚回来,要多休息休息的。再说了,你阿妍姐姐的婚事眼看着要定下来了,哪有这闲工夫读书?也不必再读了。”

罗雁月凑到她面前撒娇,说道:“祖母,您留着阿妍姐姐不也是说说话,不让休息的吗?还不如与我们一起去念书呢,念书哪儿累了,可有趣了,对吧,雁雪?”

她还等着在教书先生面前,让罗叙妍出丑呢。

罗雁雪附和道:“是啊,祖母,您就让阿妍姐姐和我们在一块儿吧。阿妍姐姐,你想不想和我们一道去念书呀?”

难题一下子抛到罗叙妍这儿了,要是不答应罗雁月她们,就要面对罗老夫人的各种盘问,但要是陪着她们去了,又会“得罪”了罗老夫人。

这个罗家啊……真是一点也不自在。

罗叙妍轻不可闻的叹口气,说道:“老夫人是关心娘和我,有些话要问一问才好安心的。往后,又不是没时间与二位妹妹一起玩耍的。”

罗雁雪道:“那好吧……雁雪,我们走。”

李素璎和赵环铃起身向罗老夫人行礼,然后带着女儿们离开。

罗老夫人由陆妈妈扶着,回到软榻上,舒服的斜靠着,丫鬟赶紧端上来茶水,吃早饭前摆上的小点心都撤走了,换了一波新的。

罗叙妍坐在旁边的杌子上,看着罗老夫人不紧不慢地喝了一口茶,然后手腕一转,等着丫鬟接过茶杯。

可是陆妈妈去里间拿引枕,而屋内其他丫鬟似乎都没有注意到老夫人的举动。

罗叙妍看了一眼茶盏,手帕掩着口鼻,不轻不重地咳嗽了一声。

罗老夫人和丫鬟同时回过神来,丫鬟赶紧上前两步,接过茶盏,放在旁边的小桌子上。

罗老夫人笑着问道:“阿妍,宫里有说过什么时候给消息过来吗?”

“老夫人,”罗叙妍轻声说道:“圣上的意思,哪是我等敢揣测的,圣上没说,我们也不好问呢。”

“今日,你祖父上朝去了,按理说,应该传消息回来了。”罗老夫人道:“我这也是担心你,所以盼着这件事早一点定下来呢。”

“或许再等一等吧。”罗叙妍敷衍道。

罗老夫人又问道:“既然六皇子与你情投意合,你们分别两天了,就说好怎么互通消息吗?”

198 小狐狸

罗叙妍一脸坦然,“没有。”

罗老夫人诧异道:“怎么会没有呢?”

不管这小丫头装得再怎么单纯天真,她瞧着都像一只狡猾无比的小狐狸,满嘴巴的谎话,不能信!

罗叙妍道:“毕竟六皇子身在宫中,不太好这么随意传递消息吧?万一被有心人利用,说是我们罗家另有所图,可如何是好呢?”

她抬起头,笑吟吟的看着罗老夫人,没有半分的心虚。

罗老夫人挑不出错来,只能看向许瑶瑶,叹气道:“孩子的婚姻大事,真是叫人操心担忧呢。”

许瑶瑶本想装得足够淡然一些的,可是这句话直戳她的心底,看着罗叙妍的脸庞,不由地眼睛发酸。

罗老夫人道:“所以,我看,还是请老爷子打听一下消息,好叫我们早点安心呢。”

罗叙妍看着罗老夫人的脸色,又垂下眼帘,琢磨了一下她的心思。

许瑶瑶道:“这才两天,还是再等一等吧?女方家里这么着急,有些不太好呢……”

“哪有啊。”罗老夫人挑了挑眉,说道:“这可不是一般的婚事,早点打探到一些消息,对我们是有好处的。”

许瑶瑶见状,也不说什么了。

她知道老夫人这里是说不通了,人家是打定了注意才要老爷子去打听消息,要阿妍难堪的。所以,她还不如回头和邦皓说一说,至少他现在和老爷子说话,肯定比老夫人有用的多,再说了老爷子也不一定会听老夫人的话,只是他们这边也要有一些表态就是了。

罗老夫人见她不说话,想来是同意了自己的想法,笑道:“放心放心,老爷子一定会为我们阿妍安排妥当,不叫她吃一点亏的。”

许瑶瑶淡淡说道:“您费心了。”

罗老夫人感叹道:“不管以前有什么恩怨,但我们到底是一家人,都姓罗呢,都会不由自主地为自己家人着想的。所以,瑶瑶,阿妍,你们在家里尽管放心,不要客气和见外了。”

“是。”许瑶瑶和罗叙妍齐声应道。

罗老夫人得意的一笑,盘算着等到老爷子回来,要怎么算计这对不要脸的母女。

这时,李素璎和管家一块儿急匆匆地回来了。

李素璎快步走进屋中,目光扫过许瑶瑶的脸上时,眼底闪过一丝憎恶来。

罗老夫人有些意外,问道:“素璎,怎么忽然回来了?发生什么事情了?”

李素璎深吸一口气,才压下心中涌动的火气,说道:“父亲发话了,要将家里几间铺子交给大哥一家打理呢。”

“什么?”罗老夫人先是一喜,喜的是罗邦皓看起来不打算进入仕途,也就不会影响到两个儿子了。

虽然罗邦延现在身处高位,不是罗邦皓能短时间之内能比得上的,可是将来万一呢……同在官场上,怎么地,也会将罗家的几个儿子拿来做比较的。

罗邦皓当年可是先帝钦点的探花,当今圣上极为孝顺,肯定会重视这位探花郎的,加上六皇子和罗叙妍的婚事一旦成了,指不定过个三年五载,成了比邦延兄弟俩更加厉害的人物。

可是这短暂的喜悦之后,罗老夫人的脸色有些许阴沉,问道:“哪几间铺子?”

“城东的绸缎、茶叶铺子。”李素璎说道,“还有一间金铺。”

罗老夫人一怔,这可是罗家几间铺子里最值钱的了,怎么说给罗邦皓,就给他了?他一个读书人,真的懂得如何经商吗?就算这几间铺子亏钱了也不会对罗家怎么样,但是……由李素璎安排的人手打理的铺子,每年都会有不少银钱不进府里的账房,而是成了她的私房钱。

这铺子一旦落进罗邦皓一家的手里,这笔钱不就没了吗?

她差点没能抑制住怒火,对李素璎说道:“老爷子大概是因为邦皓回来,所以高兴极了,都没和我提起这件事呢……既然老爷子同意了,那就交接给邦皓他们吧,自家人打理铺子起来,也更放心些不是?”

“母亲……”李素璎偷偷的向罗老夫人使眼色。

罗老夫人假装没看见,苦笑道:“邦皓回来了,也该在京城里有一番自己的事业……”

李素璎一听,脸上顿时堆起笑来,说道:“母亲说的有道理,还是父亲考虑周到,想来铺子交给大哥、大嫂一定能做的更好呢。”

她看向许瑶瑶,言词之中透出几分阴阳怪气。

许瑶瑶淡定的说道:“我们一定会竭尽所能的。”

李素璎道:“这事儿有点突然,所以我就是过来说一声,没别的意思,大嫂您别在意。”

许瑶瑶笑了笑。

李素璎道:“几家铺子的掌柜和账房先生都在盘点了,很快就会整理好了账册和明细,交接给大哥、大嫂。”

“麻烦了。”许瑶瑶点点头。

“不麻烦,不麻烦。”李素璎摆摆手,“平日里,做账都很仔细的,所以整理起来也很快的。既然如此,我先去忙了。”

“去吧去吧。”罗老夫人似是想让气氛轻快些,说道:“瞧你这火急火燎的性子。”

李素璎很想冷笑,转头赶紧走了。

罗老夫人揉了揉额角,叹着气笑道:“唉,年纪大了,说了一会儿的话就觉得累了呢。”

许瑶瑶趁机起身,说道:“那我们不打扰您了。”

罗老夫人道:“本想留你们再一起吃个午饭的呢,看来只能等晚些时候再说了。”

许瑶瑶行礼,“我们先回去了。”

“嗯。”罗老夫人点头,让陆妈妈扶自己起来,回里间去休息了。

许瑶瑶松口气,和罗叙妍从老夫人的院子出来,觉得一身轻快。

她道:“阿妍,我看看待会儿咱们能不能出去走走。上次来京城,也没能好好的看一看,这一次,咱们有大把的时间了呢。”

罗叙妍一听,饶有兴趣的应道:“好啊!我还记得上次我们吃过的透心糍呢,可惜峡州没人会做,一直心心念念着。”

许瑶瑶凑到女儿耳边,笑道:“我还知道,你还念着红烧肉呢!”

199 想要见到你

罗叙妍叹道:“自从跟着圣驾一起回京,都没再看到过红烧头呢。”

许瑶瑶道:“所以,咱们去找你爹爹,想办法出去走走吧。”

“好啊。”罗叙妍笑着应道。

母女俩回到清风院时,罗邦皓正坐在书房里,翻阅着一本厚厚的账册。

罗邦皓见她们回来了,笑道:“我正寻思着去找你们回来呢。”

许瑶瑶道:“那真是心有灵犀了,我猜……你找我们回来,是为了……带我们出去走走?”

罗邦皓笑意深深,点头道:“正是如此。”

“想到一块儿去了,不愧是一家人。”许瑶瑶拉住罗叙妍的手,说道:“走,我们去换一身方便些的衣裳。”

“好!”罗叙妍开心的应道。

母女俩回到厢房,换了一身轻便的衣裙,一家人也不打算坐轿子或马车,直接从偏门溜达出去,随意的行走在大街上。

京城的街市车水马龙,人潮来来往往,说笑吵闹声此起彼伏,没有一刻是安静的。

罗叙妍好奇的看着周围的一切,虽然人的模样都是一样的,建筑的风格也大致相同,但京城的一切对于她来说都是新奇的,而且这次可以暂且放下心绪,尽情的看尽京中的种种。

走着走着,一家三口来到一家酒楼门前。

罗邦皓道:“我问过下人了,这家的口味在京中挺不错的,我们中午就在这儿吃饭吧。”

许瑶瑶道:“要点一大碗阿妍最爱吃的红烧肉。”

“噗。”罗叙妍掩嘴一笑,配合着说道:“我一定干干净净的全部吃完。”

许瑶瑶道:“尽管你吃,一定要让我们阿妍吃得开开心心,那是最重要的了。”

“走吧。”罗邦皓笑道。

门口迎客的店伙计看见他们,热情的迎上来,“三位客官,里面请。您之前有派人来定过位置吗?”

罗邦皓道:“没有。”

店伙计道:“那您是想坐大堂,还是雅座?或者,是楼上的雅间?”

罗邦皓道:“哪处可看见外面好景色,便坐在哪儿吧。”

店伙计爽快的答应道:“好勒,客官这边请吧!”说着,他不急不慢地带着他们一家三口上楼,来到一间雅间门口,推开门,又说道:“客官,您看这儿如何?”

罗邦皓环视一圈,然后看向妻女。

许瑶瑶看了看房内的布置,迎面是地坪窗,屋子中央摆着一张圆桌子,两边放着软榻和屏风,以及摆放着各种花瓶古董的博古架子,整个屋子看起来别致典雅,都不像是一间酒楼,倒像是大户人家的书房。

她点头,“这里不错。”

“老爷、夫人好眼光。”店伙计率先走进屋子里,利落地倒了三杯茶,然后推开地坪窗。

窗外是一个小平台,一排如烟一般的轻纱垂下,随着清风轻轻地摇晃。

“老爷,夫人,小姐,你们看,从这儿可以看见城里最是灵验的佛塔呢。”店伙计早已从他们说话的口音里听出他们不是京城本地人士了,所以热情的介绍道:“若是还没去过,不妨去哪里走走,上一炷香,许一个愿望,听说很灵验的,除了外地来的人,连京城本地的都喜欢在初一十五的时候去佛塔上一炷香呢。”

罗叙妍望着远处的佛塔,那座塔大约有十几层高,在周围的建筑物中显得十分惹眼。

她又眯起眼睛看了看,好像塔上有人,看来是可以上去登高望远的。

她有了几分兴趣,回过头来,等到爹娘点完菜,说道:“吃过饭,我们去佛塔那边散散步吧∪然店伙计那么推荐,肯定是个值得一去的地方呢。”

许瑶瑶望着佛塔,点头道:“好,吃过饭,我们过去看看。”

罗叙妍坐在娘亲的身边,挽住她的胳膊,倚靠在她的身上,说道:“我要许好几个愿望。”

许瑶瑶摸了摸女儿的头发,淡淡的笑着。

这时,雅间的门又被推开了,原以为是店伙计又回来了,可是他们还没来得及细看一眼,房门紧接着又关上了。

罗叙妍定睛一看,进来的人不是店伙计,竟然是崔璟时!

崔璟时对她微微一笑,随后对罗邦皓和许瑶瑶拱拱手,说道:“许掌柜的,罗先生。”

罗邦皓和许瑶瑶也有些惊讶,问道:“您……您怎么来了?”

崔璟时笑道:“我是怕忽然没了消息,阿妍会担心,所以听说你们出门闲逛,就赶紧过来了。不好意思,许掌柜的,罗先生,我在罗府外面留了人,并非是有意监视,只是想找机会再见一面。”

罗叙妍摸了摸鼻子,换上一副笑脸,快步来到崔璟时的身边,挽住他的胳膊,笑道:“你有心了。”

罗邦皓道:“殿下,您快请坐吧。”

“许掌柜和罗先生也快坐吧,你们是长辈呢。”崔璟时谦恭的说道。

众人客套两句,便都坐下来了。

崔璟时依然对着罗叙妍笑,罗叙妍从他的臂弯间抽出自己的手,小声嘀咕道:“你笑得可真像个傻子。”

崔璟时道:“还不是见到你高兴的吗?”

要不是爹娘在旁边,罗叙妍真想对着他吐舌头做鬼脸。

崔璟时又主动握住罗叙妍的手,说道:“两天没见了,你不是应该表现的很欢喜一点的吗?”

罗叙妍道:“你看我像是这样不淡定的人吗?”

崔璟时笑着捏了捏她的手,然后松开了,“正好,我午饭还没吃,不知道可以不可以蹭你们一顿饭。”

“殿下哪里的话,一起吃吧。”罗邦皓客气的说道。

崔璟时又转头看了看一脸淡定的罗叙妍,他们之间的相处仿佛是例行公事,做完该做的之后,罗叙妍就没有更多的表示了。

这也就说明在罗叙妍的心里,他仅仅是个合作伙伴,没有更亲密的关系了。

崔璟时有些惆怅,以为两日没有见,罗叙妍的情绪会稍稍变化一些呢。

然而,看罗叙妍的样子,他又多想了。

他无声的叹口气,然后对罗邦皓两口子说道:“因为刚刚出关,上朝,所以我父亲还没有提起我和阿妍的婚事,目前在关心着政事,更何况峡州的事情,幕后纸人到底是谁,到现在也没有任何准信。”

罗叙妍听了,眉头微蹙,问道:“还不能确定到底是谁在这期间离开过京城吗?”

“是的。”崔璟时点头,“在我父亲前往峡州之前,所有的事情安排妥当了,也有人手在监视留在京城的皇子和高官,但现在看来,确实是没有人离开过京城。”

罗叙妍抿了抿嘴巴,脑海之中不由地又浮现出前世死之前的场景来。

那个要杀了她的锦衣男子。

可是,无论她如何努力的回想,都记不起那个锦衣男子的模样,只记得他和崔璟时相似的眼睛。

所以,就算她现在见到了崔璟时的兄弟们,恐怕也无法认出到底谁是幕后之人了。

偏偏这个人狡猾的很,没有留下任何蛛丝马迹,也极好的掩盖了自己的行踪,让人查不出任何端倪起来,这就让她报仇的计划更为艰难了。

“唉——”她不由地叹气出声。

崔璟时问道:“阿妍,怎么了?”

罗叙妍抬起头,正好四目相对。

崔璟时如墨一般深沉的眸子里,透出几分关切来。

罗叙妍捂着肚子,无奈的说道:“我饿了,怎么还没有上菜呢?”

许瑶瑶笑道:“我去催催吧。”

罗叙妍摆摆手,“还是我去吧,随便偷看一下这家厨子的红烧肉做的怎么样。”

许瑶瑶道:“小心厨子以为你是在偷师,来揍你。”

“才不会呢。”罗叙妍吐了吐舌头,然后脚步轻快地跑出雅间。

这时候正是饭点,酒楼里的人越来越多,崔璟时碍于身份,不好长时间的在百姓面前露脸,所以没能跟出来。

罗叙妍从雅间出来,深吸了一口气。

刚才崔璟时关心她的时候,她有种怪怪的感觉——崔璟时像是觉察到了什么,像他那样的身份,难免会多想一些。

所以,她还是借着催菜,出来稳定下心神吧……

罗叙妍沿着楼梯往下走,看着人声鼎沸的酒楼大堂,店伙计们忙碌的穿梭在人群中,一道道精美的菜肴冒着热气,从后门送进来。

一个店伙计脚步稳健的上楼来,看到罗叙妍,笑道:“不好意思,让小姐您就等了,您点的菜这就送过来了。”

“是我们的?”罗叙妍看了一眼木盘,微笑道:“看着菜色,闻着香味,就知道你家的饭菜很好吃呢。”

“多谢小姐夸奖。”店伙计高兴的说道。

罗叙妍也不继续往下走了,转过身,往雅间走去。

回到雅间,店伙计将碟子摆在的桌子上,“老爷,夫人,这是你们点的菜,请慢用,若是有什么吩咐,尽管喊我们。”

他瞟了一眼雅间里多出来的年轻男人,只觉得器宇轩昂,但是京城里这样贵公子不少,所以也没有觉得是什么稀奇事情,摆好了盘子后,从雅间退出来,轻轻地关上房门。

崔璟时看到那一大碗红烧肉,问道:“阿妍有想念过我做的红烧肉吗?”

一听崔璟时提起这档子事,罗叙妍不由地咽下了一口唾沫,刚刚平复下来的情绪,又泛起了一些波澜,然后叹了声气。

许瑶瑶夹了一块红烧肉给她,问道:“阿妍最爱吃的红烧肉都摆在这儿了,还有什么不满的吗?”

罗叙妍立马又挽住了崔璟时的胳膊,说道:“我啊,是想念在峡州时,璟时做给我的红烧肉呢,特别好吃。”

“哦?”许瑶瑶笑道:“阿妍有福气了。”

罗叙妍甜甜一笑,然后松开手,拿起筷子,一口吃掉娘亲夹给自己的红烧肉。

不愧是京城也有名的酒楼,这红烧肉的口味绝对不比峡州任何大厨做的差,甚至更好吃,因为这猪肉都是精心挑选过,肉质软嫩鲜香,肥肉的部分稍稍一抿,就化了,让人恨不得再一口气吃上好几块。

崔璟时低声问道:“怎么样,和我做的相比,如何?”

“……”罗叙妍斜瞥他一眼,凉凉地说道:“你还需要进步呢。”

“哦?”崔璟时摸着下巴,像是在认认真真的思考着自己的做法还有哪里需要改进的。

许瑶瑶道:“殿下,您也快吃吧。”

“是啊是啊。”罗叙妍被他盯着的有些烦了,附和道:“快吃吧你,要是把你饿坏了,可怎么办啊。”

尽管知道罗叙妍说的是场面话,可是崔璟时很高兴的应道:“好。”

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终于转开了,罗叙妍呼了口气,又夹起一块红烧肉塞进嘴巴里,然后尝了几口其它的菜。

和爹娘一起吃饭最开心的莫过于菜都是他们喜欢吃的。

更有着和家人在一起的开心和舒畅。

吃过饭,店伙计又送上来茶水、蜜饯和小点心,他们坐在地地坪窗边,看着外面的景色。

许瑶瑶道:“待会儿,我们准备去佛塔那边走走。”

“哦?”崔璟时望着远处的佛塔,“我记得,年幼的时候,跟着省亲的母亲路过过佛塔,母亲带着我去许愿过。那时候,我许了个愿望。”他转头看向罗叙妍,“阿妍想知道是什么愿望吗?”

罗叙妍拍拍他的手背,无奈的说道:“我听人说,愿望说出来就不灵验了。”

“可是,这个愿望已经灵验了,我想已经能说出来了吧。”崔璟时笑道。

罗叙妍瞅着他,感觉这家伙又在胡说八道了,可是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不接下去也不行了,只好硬着头皮问道:“那是什么呢?”

崔璟时道:“我的愿望会遇到心爱的女子。”

许瑶瑶听了,和罗邦皓相视一笑。

“……”罗叙妍暗暗掐了一下崔璟时的胳膊,这家伙真是越来越离谱了,他忘了他们之间是靠着一纸契约才维持的关系吗?总说这些情话,有什么意义?

她撇撇嘴,说道:“这个愿望太容易实现了。以你的身份,见识过形形色色的女孩子,总会遇到心爱的吧。”

“不,不容易。”崔璟时认真的说道。

200 佛塔

罗叙妍轻咳一声,假装娇羞的说道:“爹娘在这里,别说的这么直白啦……”

崔璟时看向许瑶瑶和罗邦皓,拱拱手,笑道:“一时情难自已,所以请许掌柜和罗先生见谅。”

许瑶瑶微笑着点了点头。

“……”罗叙妍暗暗叹气,拿起一块点心,慢悠悠的吃起来。

崔璟时为她到了一杯茶水,“过些天,我母亲会在宫中办一次宴会,邀请京中的官吏的夫人和女儿,名义上是赏花,实则……”他注视着罗叙妍,慢慢地说道:“是想看看你。”

罗叙妍拿糕点的手停顿了一下,应了声“哦”。

许瑶瑶听了,有些紧张,“皇后娘娘要见阿妍?”

“是的。”崔璟时点头,“定下亲事之前,想见一见自己未来的儿媳妇。”

许瑶瑶又看向罗叙妍,说道:“看来,阿妍得好好的准备一下。”

“嗯,我知道了。”罗叙妍应道,拿起糕点。

许瑶瑶是相信女儿能够从容得体的应对皇室的,但是面对一无所知的皇后娘娘,会担心出现什么意外,也在情理之中。

崔璟时道:“我母亲很好相处,许掌柜和阿妍都不用太担心了。而且,到时候我也会过去,照顾阿妍的。”

许瑶瑶道:“需要你费心了。”

崔璟时道:“照顾阿妍是我应该做的,哪怕再费心也乐于其中……”话快要说完了,他眨巴两下眼睛,然后笑了,后面的话没也继续说出口。

罗叙妍斜瞪他一眼。

许瑶瑶笑了。

几个人又坐了会儿,崔璟时要回去了,临走前,他对罗叙妍说道:“阿妍若是想找我,出了罗府之后,还有人来找你的。”

“我知道了。”罗叙妍点头。

崔璟时先行离开酒楼,罗邦皓叫店伙计过来结账,才知道崔璟时走的时候已经付过钱了。

罗叙妍见爹娘小声嘀咕了几句,没怎么放在心上,径直往佛塔的方向走去。

离得佛塔越近,街上的人越多,香火的气味也更加浓重,街道的两边摆放着不少小摊子,有卖香火的,有卖开光过的佛珠、平安符的,还有卖用玉石、木头雕成的大小不一的佛像、佛牌,各种各样的东西眼花缭乱,耳边更是人声鼎沸。

今天不是初一,也不是十五,但佛塔周围任何聚集了不少人的,让许瑶瑶感叹几声。

“京城真是热闹啊。”自小学习经营之道的她,在看着这样繁华的京城后蠢蠢欲动起来,“脑子里一下子冒出了很多很多赚钱的办法来,对吧,阿妍?”

“是呢。”罗叙妍挽住娘亲的胳膊,笑道:“不赚上满口袋的钱,跑那么远的路来到京城就太亏了呢。”

许瑶瑶又看向罗邦皓,“是吧,是吧?”

罗邦皓揽住妻子的肩膀,“等交接好了,就有我们大展宏图的机会了。”

许瑶瑶笑起来,但又惋惜的说道:“可惜不能做回我们的老本行了。看样子,老夫人和弟妹们好像都不知道我们在峡州做的是什么生意?”

“嗯。”罗邦皓轻声说道:“她们没有能耐查到这些的,老爷子和邦延是绝不会让这件事在家里传开的,他们很清楚这会被人当做武器,影响到家宅安宁,更是会影响到阿妍的婚事。同样的,理芳虽然对我们有一些偏见,但是她也知道相比较于那些,罗家富贵荣华的延续下去,才是最重要的。”

许瑶瑶点点头,“这是最好的了,少了很多麻烦。不过,我们也要小心谨慎些,就当尝试些别的吧,反正许记棺材铺在峡州好好的,不会变的。”

说话间,一家三口已经来到佛塔下。

许瑶瑶也不再提起做生意的事情,指着佛塔的入口,说道:“我们进去看看吧。”

“走吧。”罗邦皓笑道。

许瑶瑶向罗叙妍招招手,母女俩跟随着人群,一起走进佛塔。

进门后,迎面是一尊高大的佛像,庄严肃穆,佛像四周摆放着供桌、香火架子,还有一丛丛的鲜花,男女老少们在佛像前的软垫上跪下,虔诚的膜拜和祈祷着。

许瑶瑶指着空出来的软垫,说道:“我们去拜一拜吧。”

“嗯!”罗叙妍跟过去,在佛像前跪下,双手合十,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头,然后许愿。

等许完了愿望,她睁开眼,从供桌上取出三支香,点燃后又向佛像拜了拜,然后插在香炉里。

许瑶瑶走过来,说道:“阿妍许好了愿望了吗?”

“嗯。”罗叙妍点点头,又抬起头看了看佛像慈悲又严肃的面容,微微的叹了口气。

许瑶瑶道:“走吧,我们上楼去看看。”

罗叙妍脸上露出笑意,挽住娘亲的胳膊,脚步轻快地走向楼梯。

佛塔里人不少,但大伙儿都井然有序的走着,沿着楼梯往上走,随着楼层增高,可以看到更远的风景。

“看,那儿就是皇宫呢。”前面有人兴奋的说道。

“哪儿哪儿,我怎么看不见呢?”

“是那个黄色瓦片的建筑吗?”

其他人议论纷纷。

“我还是看不见啊,今天天气挺好的,也没有雾气,怎么我就看不见呢?”

罗叙妍顺着那些人手指的方向看去,湛蓝的天空下,阳光灿烂,京城的楼阁重重叠叠,高低起伏。

“要是在佛塔上能给你们看见皇宫还得了?这佛塔怕不是早就被拆掉了。”

“就是,难不成皇帝会让你站这儿看到他在做什么吗?”

众人一阵哄笑,也不纠结有没有看见皇宫了,继续说说笑笑的往前走着。

逛完了佛塔,时间也不早了,罗叙妍跟着爹娘回家。

对于他们处于转悠了半天,没有人说什么,李素璎带着假笑,带着管家将几间铺子的账本交给罗邦皓和许瑶瑶两口子。

“你们先简单看一下账本,”李素璎看着账本,手里攥着铺子的钥匙,心里满满的是不舍得,郑重的说道:“明天,铺子的管事们会过来向你们问好的。”

罗邦皓点点头,“麻烦二弟妹了。”

李素璎摆摆手,“哎呀,是以后要麻烦大哥大嫂了呢。”她手里转着钥匙,发出清脆的响声,“罗府上上下下这么多人,日常的开销不小,还有很多人情要来往,所以不单是老爷子他们的俸禄,更重要的是铺子的收入,来维持家里的开销呢。”

罗邦皓点头,“我明白,我和瑶瑶会仔细打理铺子的。毕竟父亲信任我们,我们也不能让他失望。”

“嘿嘿,”李素璎低头看了看手里的钥匙,心底残存着一丁点的希望,那就是现在忽然有人跑过来,说老爷子改变了主意,不打算将铺子交给罗邦皓一家人,可是等了又等,身后什么声音都没有,她只能尴尬的咳嗽一声,抬起手,将钥匙递给罗邦皓,“这是几家铺子的钥匙,现在就交给大哥了。”

其实,她觉得大哥就算当年被先帝钦点为探花又怎么样呢?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他又在乡下小地方生活着,人都到这个年纪了,还能作什么大事业呢?

罗家又不是没有钱,将这一家三口当闲人养着就是了。

李素璎看看一脸单纯的罗叙妍,差点翻个白眼。

还是没有看出这个丫头到底哪里比自己家的雁月好了。

略略思考了一下,李素璎发现罗邦皓没有接过钥匙,厌烦的将手中的东西往前送了送,“大哥快接下钥匙吧,家里还有别的事情,要我去做呢。”

罗邦皓道:“等明日开始,去铺子交接,一些都整理清楚之后,才给我钥匙吧。现在就给……”他淡淡的笑了笑,露出一些意味深长来,“万一出了什么问题,怕是就说不清楚了。不是不信任铺子的管事,只是按你说的,这些铺子对罗家来说很重要,我不希望出任何差错,也避免出不必要的问题罢了。”

李素璎愣了一下,接着笑道:“还是大哥思虑的周到,我听母亲说了两句,就想着给你送来了。”

罗邦皓道:“原先是谁保管着,就暂且继续由谁来管着吧。拿钥匙这件事,不急于这一时半刻。”

“嗯,是呢。”李素璎点点头,垂下手时,莫名的觉得这串钥匙变得沉重了一些。

她忽然间觉得老夫人是不是要用这串钥匙做一些文章,可是罗邦皓考虑的十分周全,避开了老夫人挖下的陷阱?

要不是她提一句母亲,罗邦皓是不是就认为钥匙的事情,是她来做主?万一之后除了什么事,她首当其冲?

李素璎烦躁的撇了撇嘴,都怪罗邦皓一家要回来,若是他们不回来,她们婆媳之间虽然有问题,但也不至于勾心斗角到这种地步……

她勉强挤出一些笑来,说道:“今晚,父亲和邦延都有事情,不回来吃饭了。母亲的意思是,看你们要不要过去一起吃顿晚饭呢?”

罗邦皓道:“我和瑶瑶,阿妍出去走了大半日,都有一些累了,而且玩得灰头土脸的,就不去打扰老夫人了。”

“这样啊。”李素璎道:“那你们好好休息吧,我先不打扰你们了。”

“二弟妹慢走。”许瑶瑶挥挥手。

李素璎向她点点头,然后从清风院出来,没走几步就看到女儿在游廊里探头探脑的,当即没好气的喝道:“小心我叫人把你当贼一样,抓起来丢出去。”

罗雁月一听,赶紧小跑过来,脸上堆着满满的笑,缠住母亲的胳膊,说道:“母亲,你怎么能把我当贼呢?”

李素璎冷哼一声,说道:“从小是怎么教育你?身为罗家的小姐,就该有个样子!”

罗雁月赶紧站直了身子,又看了看身上的衣裙,见是干干净净的,连一点点褶子都没有,说道:“母亲,女儿都谨记着呢,从来没有忘记过。我现在啊,是关心你呢。”

“关心我什么?”李素璎不耐烦的说道。

罗雁月有些委屈,“母亲,您不是答应我,去和罗叙妍约好时间,明天让她陪我读书的吗?”

“陪你读书?”李素璎有些阴阳怪气,“你还真拿她当你的丫鬟呢。”

罗雁月“嘿嘿”一笑,说道:“这种乡下丫头,给我当丫鬟都不配呢。母亲,您都是知道的呀,我院子里的那些丫鬟在京城长大,认真学过规矩,又念过一些书,认识字的呢?比罗叙妍都不知道好上多少呢。”

李素璎道:“什么都还不知道呢,就断定罗叙妍那丫头什么都比不过你?”一提到这个事情,她就觉得更来气了,“要是她真的比不过你,你祖母会叫你姑姑去把他们找回来?你心里啊,真是没有一点数了!”

罗雁月撅起嘴巴,“所以啊,我这不是要多多了解她,所以叫她一起来读书吗?”

“陪不了你了。”李素璎不耐烦的说道,“明天,他们一家可能都要去铺子看看。你看,今天大半天找不到他们人影,可不是故意避开我们呢吗?连晚上都不同你祖母一起吃饭,摆明了是不喜欢你祖母,不拿我们当一家人呢!”

罗雁月一听,叉着腰骂道:“他们忘了自己姓罗了吗?祖母是长辈,他们凭什么不喜欢?还这样摆脸色了?”

李素璎冷笑,“还不是仗着有你祖父撑腰?”她的眼底浮现出憎恨来。

罗邦延现在在官场上有不小的做为,也深得圣上的重用和信任,不管如何来看都是罗邦延的女儿更合适皇家,罗邦延更适合未来国丈的位置,谁知道……

真是瞎了眼了!

她转过头,恨恨的望向清风院的方向。

罗雁月被母亲的眼神给吓了一大跳,战战兢兢的说道:“母亲,他们要是胡作非为久了,想来祖父也不会一直给他们撑腰的吧?毕竟,再怎么说,还是罗家的利益更重要呀?”

李素璎看了看女儿,眼底的恨意渐渐的消退,忽地冷声一笑,“是啊,就让罗邦皓他们一家尽管的作去,等到老爷子的耐心都被磨耗光了,没人给他们撑腰了,看他们在京城还有没有立足之地!会后悔回到京城的!”

201 交接

借着铺子交接的事情,罗叙妍数日来都随着爹娘去铺子里清点货品、账目,除了早上要随着娘亲去给罗老夫人请安之外,几乎不怎么碰见罗家的人。

几日下来,罗老夫人有些憋不住了,借着早晨请安的时候,主动提议道:“阿妍啊,今天就别出门了,和你两个妹妹一起去念书,可好?”

罗雁月和罗雁雪一听,眼睛瞬间发亮,蠢蠢欲动起来。

罗雁月飞快的看一眼堂妹,抢先开口道:“对啊,阿妍姐姐,你就随着我们一起来念书吧!先生对我们可好了,讲课也极为有趣,一点儿也吧枯燥呢。”

“雁月姐姐说的对。”罗雁雪不甘落后的同时,心里浮现出不平来——自己堂堂的罗家小姐,凭什么要对抢走自己未来相公的乡下丫头低声下气,竭力讨好了?

赵环铃见女儿忽然不说话了,赶紧挤了挤眼睛。

罗雁雪回过神,说道:“阿妍姐姐,在家里念书多好啊,不用东奔西跑,现在虽然天气凉快了,但有时候太阳还挺毒辣的,怕人给晒黑了,可就不好看了呢……呀,我没有说阿妍姐姐不好看的意思,就是关心你嘛。”

罗叙妍从容的说道:“老夫人,这几日爹娘操劳,我身为女儿的,想为他们分担一些。”

罗老夫人道:“阿妍你是有孝心的,但也要考虑到你快要出嫁了,得为很多事情做准备。再说了,铺子里都有做了好多年的管事,能帮着你爹娘打理清楚的。”

罗叙妍叹气,“正是因为快要出嫁了,所以更想在爹娘身边多待一会儿,好好的孝顺他们呢。老夫人,阿妍明白您是关心我,可是现在这个情况,我更想和爹娘在一起。”

话说到这个份上了,罗老夫人等人也不好劝说了。

罗雁月看着罗叙妍,满是惋惜的说道:“唉,我们姐妹好不容易团聚,全没机会多处一处,熟悉起来。”

她们才认识多久,哪有这么深的姐妹情?还不是挖好了坑,急吼吼的等着她跳进去吗?罗叙妍假笑道:“日子还长,总归有机会的。”

罗雁月傻笑两声,只能说一句“那我等着你哦,阿妍姐姐”,要是再劝说下去,不只是惹得老夫人不太高兴,而且还像她求着罗叙妍来似的。

罗雁雪轻咳一声,拿起茶杯喝水,借此不说话了。

吃过早饭,罗叙妍跟随许瑶瑶前往铺子。

经过这几日的交接,事情都已经理得差不多了,等接管了钥匙,他们一家就可以正式掌管和经营这些铺子了。

京城虽然繁华,人口众多,但不代表做生意、赚大钱就是一件简单容易的事情,对于来自峡州的他们来说,有许多需要挑战的东西,更何况罗家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的在盯着他们,如果生意上出现一点岔子,等待他们的必然会是一顿口诛笔伐,也是在消耗着老爷子对他们的耐心。

一旦耐心耗尽,失去罗家的支持,对于嫁进皇室的罗叙妍来说,会是灾难的开始。

所以,他们必须精打细算,筹谋好铺子的未来。

罗叙妍合上账本,对许瑶瑶说道:“娘,我检查过了,没问题。”

“好。”许瑶瑶接过账本,又和铺子的管事说了几句话,接着双方在字据上签字画押,正式交接了钥匙。

许瑶瑶拿着钥匙,仔细的看了又看,虽然几把钥匙不是很重,可拿在手里有种沉甸甸的感觉。

“现在开始,这几家铺子就要由我们来打理了。”她深吸一口气,说道:“要打起精神来呢。”

罗邦皓的手覆在钥匙上,然后轻轻地握住许瑶瑶的手。

两人相视一笑。

今天照样是忙到天黑,在铺子吃过晚饭才回去。

一进罗府大门,有管事小跑过来,说是老爷子请大老爷过去说话。

罗邦皓对许瑶瑶说道:“你和阿妍先回去休息,我过会儿便回来了。”

“嗯。”许瑶瑶点点头,带着罗叙妍往后院走去,谁知刚过了小门,就看见陆妈妈急匆匆地迎上来。

陆妈妈笑道:“大夫人,大小姐,你们总算回来了。”

许瑶瑶见是她,心知事情不简单。

陆妈妈可是罗老夫人身边最重要的人,要她亲自等着她们回来……

许瑶瑶客气的问道:“陆妈妈,有什么事情吗?”

陆妈妈道:“宫里来了消息,老夫人请您过去说话呢。”

宫里来消息了?罗叙妍微微一思量,想来是崔璟时提起过的皇后娘娘要办宴会,邀请京中名门的夫人小姐,而不是因为婚事,不然就该是的罗老爷子找他们一家人说话了。

许瑶瑶与女儿想到了一处,点头道:“麻烦陆妈妈带路了。”

“大夫人,大小姐,这边请。”

陆妈妈在前面带路,罗叙妍和许瑶瑶对视一眼,往老夫人的院子走去。

天色已经黑了,老夫人的院子里灯火通明,还没走到屋前,就听见一阵阵的笑声传来,似乎屋里的人此刻心情愉悦而欢快。

陆妈妈快步走过去,示意守在门口的丫鬟通报一声,然后微微欠身,请许瑶瑶母女进去。

她们跨过门槛的时候,屋里的说笑声渐渐低下去,气氛变得微妙起来。

罗叙妍看到罗家女眷们的目光都集中在了自己的身上,随着她的一举一动而变化着。

罗雁月笑吟吟的向她招招手,抢先说道:“阿妍姐姐,有大好事呢。”

罗老夫人笑骂道:“你这沉不住气的丫头。”

“哎呀,是多开心的事情,想早点告诉阿妍姐姐呢。”罗雁月起身,上前来挽住罗叙妍的胳膊,笑道:“阿妍姐姐,皇后娘娘邀请我们去宫里赏花呢。”

“我知道了。”罗叙妍反应挺平淡的。

她这样子看在其他人眼中,便生出一些想法来了——

罗叙妍是不是早就知道皇后娘娘要邀请她们?

告诉她的人,是六皇子吗?

他们什么时候见过面了?

罗叙妍天天跟着她爹娘出门,实则是为了跟六皇子见面吗?

心中一连串的疑问,让众人看着罗叙妍的目光变得更加探究。

202 躲不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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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瑶瑶主动开口道:“那么,得尽快的准备妥当了。”

“瑶瑶不必太担心,”罗老夫人指着李素璎说道:“每年家里都会接到宫里的邀请,都是你二弟妹准备的,这次还是由她来,奔儿不会出错的。”

让她来准备,许瑶瑶才更担心呢。

但表面上,许瑶瑶客气的说道:“麻烦二弟妹了。”

李素璎见她没有反对,摆摆手笑道:“说什么麻烦不麻烦的呢?我准备这种事儿都好些年了,早有经验了,可以说是易如反掌呢。”

她在表明自己的经验之前,更是再一次向许瑶瑶坚定的表明后院的事情,都在自己的掌握之中。

许瑶瑶哪里听不出李素璎话中的意思,但是懒得费心思想些什么罢了。

李素璎又说道:“可惜时间太紧了,没办法给孩子们新做一套衣裳和首饰,只能看看还没穿过的衣裙里,有没有什么合适的。不过,不管再怎么样,都要把阿妍的东西都准备妥当了,阿妍可是那天最重要的人呢。”

罗雁月小声说道:“阿妍姐姐,你有什么想法和要求,尽管和我母亲说,她奔都满足你呢,机会很难得哦。”

罗叙妍笑了笑,没说话。

罗雁雪瞥一眼罗雁月,嘴角挂上一抹讥嘲。

罗雁月发现罗雁雪在看自己,嘟了嘟嘴巴,像是在提醒她注意一些。

“雁月说的对。”李素璎说道:“阿妍,你有什么想法,尽管和我说,二婶婶一定会把你打扮的漂漂亮亮,让皇后娘娘对你过目不忘。圣上和皇后娘娘都满意阿妍这个儿媳妇的话,是我们罗家的福气呢。”

其他人假笑两声,说几句客套话。

罗老夫人看看这场面,说道:“好了,时候也不早了,你们都回去吧。明天,都赶紧的准备起来吧。”

“是。”众人齐声应道,然后从老夫人的屋中退出来。

罗雁月缠着罗叙妍讲话,说道:“阿妍姐姐,明天早上,我们去找你吧?一起商量一下衣服和首饰的事情,咱们罗家啊可不能被别的人家比下去。”

罗雁雪叹道:“算了吧,要是把孟家、汤家的小姐比下去了,恐怕要招人恨了。”

“……”罗雁月撇撇嘴,小声嘀咕了一句“外戚了不起”。

李素璎听见了,瞪她一眼。

孟、汤两家的官职虽然没有罗家高,但是他们既然是外戚,在圣上的心目中就会比罗家更重要,哪怕罗家的小姐成为皇子的正妻,也比不过,除非等到这位皇子登上皇位。

“这样的话少说出来的。”她警告道,“小心说顺嘴了,哪天当着不该说的人的面,说出口。祸从口中,你是要罗家倒霉呢。你觉得罗家倒霉了,你还能过千金大小姐的生活吗?呵呵,瞧瞧前年被抄家的张家女眷们,年轻的女孩子都沦为官妓,生不如死呢。”

“……”罗雁月抖了抖肩膀,避开母亲的视线。

李素璎眯了眯眼,然后快步跟上许瑶瑶的步伐,笑道:“大嫂,明天你也先别去铺子了,咱们早点把事情定下来。”

“好。”许瑶瑶也不想女儿和这帮人“单打独斗”。

李素璎笑得更灿烂,“还有一些宫里的规矩,要提前告知你们的。毕竟那儿是皇宫重地,届时在场的又有很多名门女眷,所以不能出半点岔子的。”

她说着,话语中透出几分高傲来,眼底有些发冷和轻蔑的看看许瑶瑶和罗叙妍。

这次宫宴,是让皇后娘娘看清楚罗叙妍不适合六皇子的机会,但也不能让这对母女丢了罗家的脸面,害了雁月也不能成为皇子正妻。

所以,到底要怎么做,还真是让她有些头疼。

许瑶瑶点头道:“我明白。”

她知道宫里需要处处小心,但是让李素璎她们来说规矩,只怕到时候反而惹怒了皇后娘娘或是别的什么人。

她暗暗攥了攥拳头,这关怕是不好过。

许瑶瑶心事重重的回到清风院门口,发现女儿忽然汀了脚步,这些天她们仍是睡在一起的,借口是初来乍到,母女俩对彼此最为熟悉,所以晚上在一起能睡得好些。

“阿妍,怎么了?”许瑶瑶问道。

罗叙妍道:“我再出去一下。”

“嗯?”许瑶瑶不解,“这么晚了……”

“璟时的人不是在门口吗?”罗叙妍笑道:“让更能信任的人告诉我们宫里的规矩,不是更好些吗?”

许瑶瑶摸了摸女儿的头发,点头道:“不过,明天白天再去吧,也不急于这一时了。而且这宅子里,不知道多少双眼睛在盯着我们呢,要是看见大晚上的我们和门口的人接头,不知道又要胡说什么了。”

罗叙妍应道:“如此也好。”

一夜无话,到了第二天早上,罗叙妍和许瑶瑶借口送罗邦皓去铺子,从罗府出来后,果真看到崔璟时留的手下人上前来问好。

罗叙妍便将自己的顾虑与他说了。

那人道:“罗小姐请放心,我会转告于殿下,殿下很快会做安排的。”

“嗯,多谢。”罗叙妍点点头。

那人飞快地离开。

罗叙妍和娘亲在周围转悠了一圈,然后回到罗府,李素璎早就派下人在门口等候她们了。

见人回来了,下人高声说道:“大夫人,大小姐,二夫人请你们过去呢。”

“嗯。”许瑶瑶不冷不热的应道。

下人带他们来到李素璎的院子,正屋里没声响,赵环铃和罗雁月两姐妹却都还没过来,似乎连李素璎也不见踪影,只有几个粗使丫头正在院子里卖力的打扫着。

罗叙妍见状,和娘亲同时停下了脚步,站在院子里。

丫鬟们赶忙给她们请安。

下人摆出请的手势,说道:“大夫人,大小姐,请你们先进屋里稍等片刻,二夫人稍后就来。”

“不了,光坐在屋子里太闷了。”许瑶瑶摇头,“我看这门口布置的挺好看,我带着阿妍走走吧。”

“这……”下人眼底闪过一丝迟疑。

许瑶瑶已经带着女儿从院子里退出来,假装对周围的布置感兴趣。

她们还是谨慎些为好。

203 挑裙子

李素璎看到许瑶瑶母女俩站在院子外的时候,眼光一闪,接着笑呵呵的走上去,问道:“大嫂,阿妍怎么不进去坐坐?天凉了,风冷,小心别伤了身子。”

许瑶瑶指着挨着院墙摆着的盆景,说道:“我被这些给迷住了,是二弟妹自己修剪的吗?”

李素璎扫一眼,笑道:“是邦延的一点兴趣罢了,我对这个可不在行。”

“邦皓也喜爱种植花草,”许瑶瑶点头笑道:“他们兄弟多一些话题了。”

“哈哈,是啊。”李素璎指着院门,“三弟妹和雁月、雁雪一会儿就过来了,我们先进屋吧。”

“好。”

几个人进去坐下,丫鬟们井然有序的送上茶水,然后安安静静的侍立在旁。

李素璎喝了一口水,笑道:“大嫂别见怪,家里的事情多,耽误了些功夫,让你和阿妍久等了。”

许瑶瑶客气道:“没事,看看景也挺好的。”

李素璎打量着许瑶瑶,又瞥了一眼罗叙妍,说道:“我叫针线房的绣娘把这个月新做的衣服都拿过来,里面本来就有要做给你和阿妍的,先你们来挑选。”

许瑶瑶点点头。

不一会儿,罗雁月姐妹和赵环铃,以及针线房的齐妈妈一起过来了,一群手捧着木盘的丫鬟在她们面前一字排开,每个木盘中都放着一套衣裙,另有搭配的首饰。

李素璎问道:“上回,我们去宫里,雁月和雁雪穿的是粉色一类的衣裙,对吧?”

赵环铃点头答道:“是,别家的夫人小姐们都夸好看呢。”

“那这次就不能再挑这类颜色的了。”李素璎挥挥手,示意捧着这类衣裙的丫鬟退下去,“孩子们年纪小,穿粉色是最娇艳好看的了,可惜这次不能再穿了,其他颜色得好好的挑一挑。”

赵环铃道:“我看那件榴花红色的裙子就挺不错,阿妍脸色白净,穿这个一定好看。”

她勾了勾手,示意手捧着那件裙子的丫鬟去罗叙妍的面前。

罗叙妍和许瑶瑶都没有急着看,而是由齐妈妈和另一名丫鬟一起,小心翼翼的展开衣裙,展开给母女俩看。

李素璎凑过来看,手掌轻轻地抚过裙面上的蝴蝶花纹,“三弟妹的眼光真好,瞧这蝴蝶绣的,虽然颜色素净了一些,不过正好和榴花红的颜色相配,不会显得太杂乱了。而且翩翩飞舞的蝴蝶活泼俏丽,正搭配阿妍大好的年纪。”

赵环铃掩嘴笑道:“可不是,为了阿妍能在皇后娘娘面前出彩,可不得仔细挑选吗?”

这裙子,许瑶瑶看着也很是喜欢,不过最终要不要它还得看罗叙妍自己喜不喜欢。

她问道:“阿妍,你觉得呢?”

罗雁月和罗雁雪好奇的凑过来,见这条裙子确实是不错,可对看惯了好东西的她们来说,其实不算太惊喜,然而一想到这件裙子是给罗叙妍的,而且被李素璎和赵环铃一顿夸奖后,就忍不住的觉得很喜欢了。

罗雁月看向罗叙妍,满心眼里的希望她能回答“不喜欢”。

罗叙妍没有急着回答,而是假装仔细的看着裙子。

“对了,先给阿妍比划一下,看看大小是否合适,若是不行的话,现在改也来得及。”李素璎招呼道。

齐妈妈得令,和丫鬟拎起裙子,在罗叙妍的面前比划着。

李素璎笑着说道:“巧了,看着大小正合适,要是阿妍喜欢就直接穿上试试。”

罗雁月看着罗叙妍面前的裙子,脑海里不由地浮现出自己穿上这件裙子的模样,一定比罗叙妍更好看的。

她撅起嘴巴,有点儿不高兴了。

李素璎注意到女儿的神色变化,飞快地扫了一眼许瑶瑶母女,然后用胳膊肘轻轻地捅了一下女儿,在她看过来之后,使了个眼色。

罗雁月愣怔了一下,明白过来,脸上迅速地浮出笑意来,笑道:“我看着也是最合适的阿妍姐姐了,这两天一直看阿妍姐姐穿得有些素净,想一想姐姐要是穿上这么娇艳的裙子,一定会艳冠群芳,把其他家的小姐们都给压下去的!”

罗叙妍笑了笑,谦虚的说道:“雁月妹妹,你说的我都不好意思了。”

“哎呀,”罗雁月顺势挽住她的胳膊,将裙子往她面前拉了拉,说道:“阿妍姐姐,你快穿上让我们好好看一看吧!我真的好想看你穿这样的裙子呢。”

罗叙妍其实注意到了李素璎和罗雁月之间的小动作,摇头说道:“我不太喜欢太艳丽的颜色呢。”

罗雁月劝道:“阿妍姐姐,你现在的年纪啊就应该穿这样的裙子呢,不然就是浪费大好的年华啊!”她心中生出一些鄙夷来,到底是小门小户出身的野丫头,眼光就是不行。

罗叙妍仍是表现的不想接过这裙子。

李素璎和赵环铃对视一眼,说道:“雁月说的对,阿妍,你该尝试一下新的颜色。”

“对啊,”赵环铃附和道:“不试一试,怎么知道自己适不适合呢?阿妍,你快去换上吧。”

“阿妍姐姐,去嘛去嘛!”罗雁月也催促道。

看着她们你一言我一语的催她,罗叙妍伸出手,手指轻轻地扫过柔软的布料。

许瑶瑶一看,忙开口道:“阿妍,你要试试?”

“嗯,试试吧。”罗叙妍抬头一笑,“二婶婶和三婶婶说的对,不尝试一下,怎么知道我适不适合呢?”

“阿妍说的对。”李素璎示意齐妈妈和丫鬟服侍罗叙妍去旁边的小隔间换衣服。

许瑶瑶看看李素璎和赵环铃,本想伸手去阻止阿妍,但最终没有动。

罗叙妍跟着齐妈妈来到小隔间,由她们服侍着换上新裙子。

齐妈妈一边给她整理着,一边夸奖道:“大小姐穿这身果然好看呢。”

罗叙妍看着铜镜里的自己,在峡州的时候,她不是没穿过差不过颜色的衣裳,不过是面对李素璎她们,不能说真话罢了。

齐妈妈替她整理好了衣服,便自顾自的打开小门,对屋里的夫人小姐们笑道:“大夫人,您快看看,这裙子和大小姐正合适呢!”

204 吃醋了

赵环铃接话道:“说明啊,这裙子就是专门给阿妍的。你们看看,这裙子给雁月、雁雪就嫌长了呢。”

罗叙妍缓步从小隔间出来,站在她们面前,又配合着转了一圈,听了一耳朵的夸奖。

罗雁雪长叹道:“我是自愧不如了。”

“阿妍,怎么样,我们说的没错吧?很是适合你,喜欢吗?”李素璎问道。

罗叙妍点点头,“很喜欢。”

李素璎道:“还有很多裙子呢,阿妍你再看看?”

罗叙妍稍稍提起裙摆,看着在飘摇的裙摆之中,蝴蝶像是活过来一样翩翩起舞,她心底不由地生出几分叹息来。

裙子是好裙子,没有任何瑕疵,连一根线头也看不见,可是……

她抬起头来,摇了摇头说道:“有了这么好看的裙子,我已经知足了。还是雁月和雁雪两位妹妹快挑吧。”

李素璎道:“阿妍,你可别和客气,你们三个虽是堂姐妹,但该比亲姐妹更亲的。像雁月和雁雪啊,从小到大,她俩的衣服时常换着穿的,没什么的。”

罗叙妍道:“这件裙子就够了。”

李素璎见状,便不强求了,毕竟她也不想和许瑶瑶母女扯太多的话,她自己的目的达到了就行。

她转过头,对罗雁月俩姐妹摆摆手,说道:“你们俩也去看看吧。”

罗雁月撅起嘴巴,不高兴的说道:“母亲,我可真是吃醋了,你们满心满眼里只有阿妍姐姐,帮她挑了那么合适好看的裙子,不帮我们挑呢。”

李素璎轻轻地点了一下她的额头,笑骂道:“你这丫头小小年纪,学会了吃醋了。还不快去挑?”

罗雁月笑了笑,视线从罗叙妍的身上滑过,然后和罗雁雪假装高高兴兴的挑衣裳去了。

她知道母亲她们会给罗叙妍挑那件裙子肯定是有目的的,至于是什么就不知道了,但到了宫宴的那一天,一定会解开谜底。

而剩下的这些裙子里,必然会有比那件榴花红更好看的等着她们呢。

所以,罗雁月也没真的觉得不高兴,左看看右看看,防备着罗雁雪,飞快地挑出了一件妃红色的裙子,急急忙忙地示意丫鬟拿到李素璎的面前,问道:“母亲,您看这件如何?我要是穿着这件,旁人肯定以为我和阿妍姐姐是亲姐妹呢。”

李素璎道:“这颜色和榴花红太像了,你还是另外选一件吧。”

“也不是太像啊……”罗雁月嘟囔道。

李素璎摇摇头,指着一件浅藤紫色的衣裳,“我瞧着这件不错,上面绣的花多好看啊?也和你阿妍姐姐裙子上的蝴蝶相配。”

罗雁月觉着浅藤紫看着太朴素了,偏偏刚才母亲她们还说不能穿得太素净呢,怎么到她这边来了,就像是没说过这话?也不怕许瑶瑶母女两个听出什么问题来吗?

李素璎见女儿看着裙子不动,轻咳一声,说道:“这衣裳配的首饰可好看了,你不会不喜欢的。”

罗雁月哪敢反抗自己母亲,只能应道:“好,就这件吧……”

李素璎暗中掐了女儿一下。

罗雁月一愣,接着赶忙表现出高兴的样子来,“这裙子也好好看……咱们府里的针线房是换了一波人吗?手艺越来越厉害了呢。”

“你也去试试吧。”李素璎催道。

罗雁月只能带着丫鬟去试裙子。

罗叙妍已经换回自己原来的衣裙了,齐妈妈小心翼翼的将那套榴花红的裙子叠好,放回到木盘中,然后招呼丫鬟将搭配的首饰送上来给许瑶瑶和罗叙妍看看。

李素璎问道:“如何?每次宫宴的首饰,都是吩咐咱们自家的铺子里的工匠,精心设计和打造的呢。”

许瑶瑶这两天去罗家的金铺时,已经见识过那些工匠的手艺了,首饰的精细之美令人赞叹。

李素璎拿起一只簪子,在罗叙妍的头上比划了几下,说道:“对了,梳什么样的头发,也得好好想一想。这次宫宴,是阿妍头一次在京中的夫人小姐们面前露脸,更是第一次拜见皇后娘娘,一定不能比任何人比下去,而且要让所有人都眼前一亮。”

“二弟妹,”许瑶瑶听着李素璎的吹捧,叹气道:“我有些担心会惹出祸端来。”

“没什么好担心的。”李素璎摆摆手,“阿妍得到过圣上的认可,哪个敢出来挑事?”

许瑶瑶苦笑一声,不打算再和李素璎争辩什么了。

很快,罗雁月和罗雁雪都挑好了自己的裙子,接着齐妈妈让丫鬟们拿来适合各位夫人的衣服和首饰上来,李素璎依然让许瑶瑶先挑。

但是在许瑶瑶挑选之前,她和赵环铃又一唱一和起来,抢先给她推荐衣裳。

“要不大嫂也穿和阿妍差不多颜色的吧?”李素璎道:“你们是母女,这样穿最是相宜了。”

许瑶瑶直接指着离自己最近的一套衣裙,“我看这件就不错,先试试这个吧。”

“……”许瑶瑶说的很果断,李素璎不好强求什么,尴尬的笑道:“好,大嫂先试试这件。”

许瑶瑶向罗叙妍点点头,然后去试衣服,其实也就是走个过场,衣服往身上一套,也不管到底如何了,只要端庄得体就成,她就连声说着“就这件了”。

李素璎无语了,向赵环铃递去颜色,两人夸奖几句,就去选自己的衣服了。

很快,几个人都挑好了宫宴那天要穿的衣裙和首饰,李素璎又关心起许瑶瑶母女不懂宫中的礼仪了,留她们在院子里,跟着府邸里的嬷嬷学习。

李素璎道:“你们尽管在这儿学,我先去忙事情了。等会儿差不多要吃午饭了,还得安排好母亲那边呢。”

“二弟妹。”许瑶瑶追上去,“我带着嬷嬷回清风院好了。”

李素璎假装愣了一下,继而拍了拍自己的脑门,讪笑道:“瞧我这脑子,都忙晕乎了,只想着这也是自家地方了……还是大嫂考虑的好,就按大嫂说的吧。”

许瑶瑶点点头,带着女儿和嬷嬷离开。

李素璎望着她们的背影,不屑的撇撇嘴。百度一下“福妻难求杰众文学”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205 学规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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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清风院,齐妈妈将裙子挂在衣架上,平平整整的铺展开来,仔细的掸去细纹的褶子。

许瑶瑶吩咐丫鬟将收拾摆在梳妆台上,然后示意她们可以离开了。

“嬷嬷,我们在书房里学吧。”她道。

嬷嬷点头道:“是,大夫人。”

许瑶瑶向煦月和尤氏使了个眼色,两人在她们去了书房后,来到厢房里,看住衣裳和首饰,绝不让那些还算不熟悉的罗家丫鬟们碰。

书房里,罗叙妍认认真真的听着嬷嬷讲述宫中的礼仪,以及皇后娘娘等贵人们的喜好厌恶。

“……皇后娘娘素来严谨,要求高,看着是十分宽和亲近的,但千万不能忘了本分和规矩。除此之外,大夫人和大小姐还需要特别注意一位,那就是汤贵妃,她与皇后娘娘同出名门,但那时候先帝更为宠爱孟家,所以孟贵妃起初只能做太子良娣,到后来圣上登基,最初也仅仅是册封为昭仪,过了一两年才晋封为贵妃的。”

许瑶瑶问道:“嬷嬷,面对汤贵妃需要注意些什么呢?”

“自然是敬重了。”嬷嬷认真的说道:“千万不能因为大小姐即将成为皇后娘娘的儿媳妇,而对汤贵妃有半点的怠慢和不尊重。否则,被抓住把柄的话,怕是对皇后娘娘和六皇子殿下都有影响。”

许瑶瑶缓缓的点了点头,“嬷嬷,还有呢?”

“另外,在宫中切勿随意走动,无论别家的夫人小姐如何说,都不要随随便便的跟着她们去任何地方。若是有不方便的时候,一定要和皇后娘娘身边的女官说一声,由皇后娘娘这边的宫女指引,再去。”嬷嬷意味深长的说道:“从前,宫宴的时候,不是没有人使一些下三滥的手段,或是为了勾引圣上,或是为了害人被扣上一顶刺探宫闱的罪名,所以一定要千万小心谨慎。”

“……”许瑶瑶感觉到无形的压力落在了肩膀上,看向了身边的女儿。

罗叙妍面色平静,手里慢悠悠地把玩着一只小小的麒麟形状的镇纸。

虽然已经见过圣上了,但现在是她们第一次进宫,第一次真正的去面对来自皇室的威严和压力,这是许瑶瑶从前根本想到过的情形。在她以为的当中,这辈子接触到的地位最高的人,可能也就是一方刺史,或是到了年纪,致仕回乡的京官了。

那曾想到,阿妍会和六皇子结下缘分,与罗家的“期望”一起,将他们带到了大周的中心。

许瑶瑶开口问道:“阿妍,你都记住了吗?”

罗叙妍转头看来,笑道:“我都谨记在心了。”

“唉……”许瑶瑶握住罗叙妍的手,说道:“不管如何,都要牢牢记着嬷嬷的话。”

“嗯,我知道了。”罗叙妍应道。

嬷嬷又说道:“其实大夫人和大小姐也不必太过忧心,那天陪伴在夫人小姐们身边的都会是最得力的丫鬟,会提醒着你们的。”

许瑶瑶笑了笑,“那是最好的了。”

嬷嬷起身,说道:“大夫人,大小姐,现在由奴婢来教你们在宫中的如何行礼,举止需要注意的地方吧。”

“麻烦嬷嬷了。”许瑶瑶示意女儿起身,跟着嬷嬷一起学规矩。

认认真真的学到了傍晚,跪地磕头,弯腰行礼等等动作练习了大半天,罗叙妍感觉身上有些微的酸疼,不过好在不注意的话,也不太明显。

而最明显的,是她的肚子饿了。

许瑶瑶吩咐完丫鬟送嬷嬷出去后,又叫丫鬟去安排晚饭。

不多时,罗邦皓从铺子回来了,他从踏进院门开始,脚步飞快地走进书房,院子里的丫鬟们感觉面前像是扫过了一道风,都没看清楚大老爷的脸,嘴里喊出的“大老爷好”几个字还没说完,就看见罗邦皓已经关上了书房的门。

院子里有两个丫鬟,一个叫红雅,一个叫绿荞,两个人对视一眼,蹑手蹑脚地溜到了书房外面,想偷听一下大老爷一家这神神秘秘的,想要说什么。

可是书房里的人似乎是刻意压低了声音,加上隔着一层窗户纸,听在耳朵里模模糊糊的,凑不出一个完整的句子来。

“你听见什么了没有?”红雅问道。

绿荞苦恼的摇摇头,“什么也没听见,他们难不成是妖精幻化的人形,张一张嘴巴,不发声,也能明白在说什么不成?”

“啧。”红雅蹙起眉头,往窗纸又靠了靠。

这都好些天了,也没偷听到什么有用的消息,二夫人那边可要责怪她了。

责备几句是轻的,要是惹得二夫人心里不爽了,指不定就随便指一个外面庄子里乡下汉子给的嫁了。

虽说是做下人的,可谁不喜欢在富丽堂皇的罗府里?丫鬟也能吃饱穿暖,做到了大丫鬟还能穿上料子不错的衣裙呢,比一些普通人家的小姐都好。

要是去了庄子,等着她的只有穿粗布衣,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种地了。

红雅难以想象这样的日子,屏住了呼吸,留心着的书房里的动静。

“呀,两位姑娘猫这儿做什么呢。”煦月假装一脸惊讶的看着她们,缓步走过来。

红雅和绿荞双双一个激灵,抬头看来。

绿荞最先反应过来,手里一抖,一片枯叶飘落在地上。

她干笑道:“煦月姐姐,我们是看这儿有落叶,所以过来捡起来呢。”

“怎么会有落叶的?不是天天都仔细打扫干净的吗?”煦月道。

绿荞道:“刚刚大老爷回来,走路带风,所以带过来的呢。你看,我拾起来好几片呢。”

说着,她张开双手,果然手心里有几片枯黄的落叶。

红雅一看,连忙点头道:“是啊是啊,这地上只要有半片枯叶,我们也得赶紧捡起来,不然给管事妈妈看见了,少不得一顿责骂,还会扣我们的钱呢。”

煦月打量她们一眼,接着微微一笑,挥挥手道:“拾起来就好了,快都去忙吧。”

“是。”红雅和绿荞齐声应道,赶忙开溜了。

煦月看她们离开,往书房门前一站,摆弄着手里的丝帕。

等走到没人的地方,红雅苦恼的说道:“绿荞,你看大老爷神神秘秘的,又把书房门给关上了,那煦月摆明了是防贼似的防着我们呢,肯定大老爷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和大夫人、大小姐说,可是我们一个字也没听见,没东西可以跟二夫人说,这可如何是好?”

绿荞回头看了一眼,说道:“难不成编排大夫人几句,说她说家里人的坏话?”

“对,这是个好主意!”红雅轻轻地拍手,眼中闪烁着喜悦,“反正看她那样子,也不是不可能说其他人的坏话的。”

“呸。”绿荞差点向她吐一口痰,轻声骂道:“你是脑子昏了头了。我就是随口一说,你还真的想这么做?”

“难道你想惹得二夫人不高兴,把你许配给大字不识又粗野的乡下汉子?”红雅不高兴的说道,“这么快,你就把青韵的下场给忘记了?”

绿荞叹口气,“这个事情,一时半会儿也急不得,看来还是得先赢得大老爷和大夫人的信任。我想,咱们好好的劝一劝二夫人,奉承几句话,让她高兴了,也就不会那么心里不爽,而急着处理我们了。”

红雅撅起嘴巴,有点不高兴。

绿荞不轻不重地刮了一下她的鼻子,笑道:“好了好了,你想想看,我们两个两张嘴呢,难道还哄不了二夫人一个人高兴?”

“……”红雅看她一眼,无奈的应道:“也只有这样了。”

然而,绿荞仍是从红雅的眼中看出了不甘心——

她急于在二夫人面前得脸,拿到好处。

绿荞轻声一笑,看来过不了多久,她的机会就来了。

书房这边的,罗邦皓问过了妻女这一天的情况后,将手里的包袱摆在桌子上,然后解开来,对罗叙妍说道:“阿妍,宫宴那一日,你穿这身衣服吧。”

包袱皮揭开,露出里面一件月白色的裙子,裙摆下端用带着点儿银色的白线绣成了一片缠枝莲纹,与月白色的料子相称,显得脱俗不凡。

“这是……”许瑶瑶有些不解。

罗邦皓道:“这是六皇子为阿妍准备的衣裳,说是那天要你务必穿这身过去。到时候,就说是六皇子给的,不穿不行,来堵上老夫人她们的嘴巴。”

这裙子看着就不错,罗叙妍伸手摸了摸料子,“……看来二婶婶她们准备的衣服,确实有问题。”

不过,不管是什么问题,有了崔璟时送来的衣服,都无所谓了。

许瑶瑶道:“先将这衣服藏在书房里吧,等到宫宴当天再拿出来,免得出什么意外。”

罗邦皓点头,“阿妍,我和你娘这些天要留意铺子的事情,所以你在家里务必要小心一些。”

“我知道了。”罗叙妍拿起包袱皮的一角,盖在裙子上。

许瑶瑶接手过去,将衣服重新用包袱皮包好,然后在书房里打量了一圈后,小心翼翼的将包袱放在了一堆书后面。

放好之后,她后退几步,看了又看,说道:“这几日,最好别让感谢丫鬟溜进书房里来。看她们鬼头鬼脑的,真担心出事。”她揉了揉额头,“总被人监视着,实在不好受,可是我们只带来了尤氏和煦月、待月几个人,就算再换一波人,对我们来说也不是能够信任的。”

罗邦皓揽住妻子的肩膀,轻轻地拍了拍,说道:“现下时日还短,这件事得从长计议。”

“我明白了。”许瑶瑶抬头看着丈夫,淡淡的笑了笑。

罗叙妍看着爹娘,自从确定下来要来京城后,他们脸上的笑容似乎在渐渐地减少,总有着数不清的烦恼事情。

她重活一世,希望的是爹娘在避开杀身之祸之后,能够过上平安顺遂的日子,奈何天不遂人愿。

她不会就此气馁,一定会再找出办法,让爹娘重新开心起来的!

翌日,许瑶瑶在出门前又仔细叮嘱了女儿几句,然后才带着担忧,和罗邦皓离开罗府,前往铺子。

总待在家里不管铺子不行,可是去了铺子,又担心女儿一个人在罗府会被人欺负。

虽然她知道她的阿妍是不会轻易受人欺负的,可是身为人母,她总是会有着太多的担忧。

罗叙妍哪里不明白,她无奈的叹口气,坐在书房的窗边,看着丫鬟们勤劳的在院子里收拾着。

待月捧来一碟瓜子和核桃酥,放在罗叙妍身边的小桌子上,笑道:“小姐,您在看什么呢?”她顺着罗叙妍的目光看去,只看到正认真的蹲在草地上,捡着树叶的两个丫鬟,“呀,今天红雅和绿荞可真是勤快,之前她们都是指使小丫鬟去捡的呢。”

煦月正坐在窗外,腿上摆着一只小箩筐,里面放放着布料和各色针线,她听见待月的话,笑道:“我看她俩捡树叶子是最认真仔细的,所以安排她们去捡的呢。”

待月嘻嘻笑道:“煦月姐姐厉害!”说着,还伸出了大拇指。

煦月笑着瞪她一眼。

罗叙妍又瞥了一眼院子,缓缓的开口道:“这两人……”

“怎么了?”煦月紧张的问道,回头看看。

“一直在偷偷的看着这边呢。”罗叙妍垂下眼帘,说道。

“是吗?”煦月一道凌厉的眼风扫过去,可是看到的是红雅和绿荞都埋着头,毫无怨言的做着最下等的小丫鬟做的杂事,看起来十分的乖巧。

她特意多留意了一会儿,但没看见两人抬头。

“算了,不管她们了。”罗叙妍背靠在引枕上,舒舒服服的半躺着,摸出在京城里搜刮来的话本,这些天帮着爹娘处理铺子的事情,她还没得空闲下来看一眼呢,今天倒好……

“真不用管?”煦月问道,又看了看两个丫鬟,确实是没看出什么名堂来,大概自己没有小姐那般敏锐的观察力吧。

罗叙妍笑道:“再怎么样也都是管不住的,不如让她们看着吧。只能看着,但什么事儿都做不成……可不难受的厉害吗?”

206 没事找事

待月掩嘴笑道:“小姐,您看真坏。”

罗叙妍轻点她的额头,“说谁坏呢?!”

“我说的是……”待月连连摆手,“那些对您不好的人最坏了。”

煦月笑着摇摇头。

红雅和绿荞看她们几个在笑,心里痒痒的。

红雅最先忍不住了,凑上来笑问道:“大小姐身边只有待月姑娘一个人伺候啊?这怕是不够的吧?二小姐和三小姐贴身伺候的就至少两个丫鬟呢。”

“谁叫我的待月特别能干呢。”罗叙妍眼都没抬,似笑非笑的说道:“一个人能顶三个人呢。”

待月得意洋洋的昂起脑袋,冲红雅哼了一声。

煦月看了一眼,继续绣帕子,不说话。

红雅打量着待月,带着几分酸气说道:“待月姑娘可真是厉害呢。”

“谢谢红雅姑娘的夸奖。”待月说着,将本来是剥给自己吃的一碟瓜子仁,送到罗叙妍的面前,“小姐,您看我这瓜子仁剥的干净吧?”

红雅道:“可是,这不会累着待月姑娘吧?”

待月道:“不累啊,我伺候小姐好多年了,你看小姐被照顾的好好的,我也从来没觉得累呢。”

听了这话,红雅没什么好说的了,只能讪笑道:“大小姐如果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奴婢们吧。奴婢们就在外面听候着差遣呢。”

“知道了。”罗叙妍没说话,应声的是待月。

红雅灰溜溜的回到绿荞什么,差点想一脚踢翻旁边的箩筐,可是转念一想,箩筐翻倒了,枯叶洒落出来,还是她重新费心费力的捡回来。

所以,伸出去的脚赶紧缩回来,冷哼一声,蹲在地上,揪起一把青草就狠狠地砸进箩筐里。

草地上秃了一小块,绿荞看在眼里,叹气道:“你是何苦自取其辱呢?”

红雅道:“平日里,我们出门去,从头到脚的穿戴,不比一般人家的姑娘差。那些小姐们啊,看到我们都自惭形秽,跟我们说话都不敢大点儿声。现在可倒好了,连一个乡野丫头都敢骑到我们头上去。”

绿荞无奈的说道:“那也没办法呀,人家是大小姐的贴身丫鬟。”

“呸。”红雅瞥了一眼书房,眼底恨恨的,“她那个大小姐算什么?听说外祖家不过是普通人家,不然当年大老爷和大夫人私奔,老爷子会气成那样?再看二夫人和三夫人,哪个不是出自京中的名门?”

绿荞拍了拍她的肩膀,劝道:“不管出身如何,大小姐是姓罗的。大夫人和大小姐面前,煦月和待月才是最重要的大丫鬟,都是跟了多年的人,我们这些半路来伺候的,算得上什么呢?”

红雅心里还是不服气,若是二小姐和三小姐那边也就算了,可左看右看,就是看大小姐不顺眼,加上二夫人那边也催的紧,眼看着她找不出机会获得她们的信任,又进不去书房看看有什么端倪,可不像是热锅上的蚂蚁,急得要死吗?

绿荞看着红雅的脸色,轻轻地扯了扯她的衣袖,说道:“往好点儿想吧,过不了多久,大小姐成了皇子的正妻,那么大老爷和大夫人就是的皇亲国戚了,我们这些身边伺候的丫鬟也更有脸面了不是?”

“你怕不是忘了二夫人怎么说的了吧?”红雅皱起眉头。

绿荞道:“到这个份上了,还能怎么办呢?只能依仗着大夫人和大小姐了。”

“哼。”红雅又抓起一把青草,“我们在她们面前算什么,怎么可能护着我们?我看啊,她们巴不得我们倒霉,离得她们远远的才好呢。”

“红雅。”绿荞低声叫道。

红雅撇过脸去,不想搭理她了。

不一会儿,枯叶都收拾干净,花草也修剪过了,红雅故意提高声音说道:“我去把落叶扔了。”

绿荞拍了拍手,说道:“去吧。”

煦月抬头看了一眼,等到红雅和绿荞都离开了院子,才低声对屋内的罗叙妍说道:“小姐说的对,我也觉得她们太鬼鬼祟祟的了,像是在计划着什么呢。”

“你去看看吧。”罗叙妍平淡的说道。

煦月应了一声,放下箩筐,快步往外面走去。

红雅扔掉了枯叶,不高兴地将箩筐摔在一边,也不去捡,跺跺脚就往回走。

走到一半,想到要回到清风院了,心里的不爽快一下子爆发到了极点了。

她眼珠子一转,来到二夫人的院子,问了丫鬟,然后在账房找到了二夫人身边的红锦。

想来红锦和她年岁一样,但是跟在二夫人身边,别提多春风得意了。

红雅心里说不出有多嫉妒了。

红锦见她来找自己,将人拉到偏僻的地方,责骂道:“好端端的,乱跑什么呢?”

红雅心里委屈,带着几分哭腔说道:“不是说了有情况,要及时来告诉二夫人的吗?”

“……”红锦看了看周围,催道:“大老爷那边什么情况,你快说。”

红雅道:“昨儿,我看见大老爷回来的时候,匆匆忙忙地跑进书房里,关上了门,谁也不许靠近,我偷偷摸摸的找了角落,偷听他们讲话,听见……”

红锦见她不说了,推了推她胳膊,“说什么了他们?”

“在说二夫人的坏话呢!”红雅咬咬牙,说道:“他们既然都回来了,后院的事情理应也该交给的大夫人管一些,没道理让二夫人独揽大权,他们做大哥大嫂的在家里还得看弟妹的脸色,哪有这个道理。”

红锦一听,脸色变了,冷声问道:“大老爷和大夫人真的这么说?”

红雅被她的眼神吓得缩起了肩膀,说道:“我哪敢撒谎啊?!而且,不知道大老爷带回来什么宝贝,藏在了书房里,今天大小姐留在家里,还是不给人靠近书房呢。红锦姐姐,你说奇怪不奇怪?也不知道他们在打算什么呢。”

“啧,”红锦没好气的说道:“铺子都给他们了,还想分后院的一杯羹?果然是小地方来的,贪心不足蛇吞象,也不怕噎死自己。”

红雅见红锦相信了自己的话,心中窃喜,跟着一起骂道:“就是啊,所以我今天找到空闲了,赶紧就跑过来跟姐姐你说了。”

红锦又看她一眼,问道:“你昨儿怎么不来说?”

“我怕当时出来引起他们的怀疑,”红雅搪塞道:“而且想再看看情况呢。”

红锦挥挥手,示意她可以走了,“我知道了,会告诉二夫人的。”

红雅急忙说道:“我的好姐姐,你可一定要和二夫人说,是我冒着危险才偷听到的,我一心一意为了二夫人呢!”

红锦嗤笑一声,“我知道了,快走吧,不然正要让人怀疑了。”

“我这就走,这就走。”红雅看看红锦,快步溜走了。

红锦看着她的背影,讥笑一声,然后脚步轻快地回到屋里。

李素璎正背靠在圈椅中,悠哉悠哉的喝着茶,见红锦回来了,问道:“怎么样?”

红锦将红雅的话一五一十的说给了李素璎听。

李素璎听完,冷笑一声,“砰”的将茶盏放回桌子上,“我就知道,他们的心大着呢!区区几间铺子,哪里填的满他们的贪婪之心呢?离家这么多年了,现在罗家越来越好了,还有脸回来抢东西。”

红锦道:“二夫人,您别生气,为那样的人气伤了身子,不值得。”

李素璎冷冷笑着,“我会为他们气伤了身子?才不会呢!要是真的气伤了,岂不是让他们满意了?”

红锦道:“还有他们藏在书房里的东西,要怎么办?”

“这……”李素璎皱眉,“大张旗鼓的去搜肯定是不行的,看来得找个高手偷偷的溜进去。”

红锦点头道:“奴婢明白了。”

李素璎却又摇了摇头,“偷偷的查出来,也不太好……得想个法子,一举多得,早日让老爷子知道这一家三口的丑恶嘴脸。”她稍稍一琢磨,随后笑着一拍手,“这样吧,等傍晚的时候,你陪我去一趟清风院,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罗叙妍早就听煦月说了红雅去见二夫人身边的红锦的事情,所以对二夫人的突然到来,没有感觉到一星半点的奇怪。

她起身相迎,“二婶婶好。”

李素璎笑眯眯的摆摆手,“阿妍不必这么客气。我这会儿过来,是听说大哥和大嫂还没回来,怕你饿着肚子了,所以问问看你要不要过来和雁月一起吃饭。”

“多谢二婶婶,我爹娘一会儿就回来了。”罗叙妍道:“早上他们出门的时候,说好的。”

“万一临时有个什么事儿,耽误了回来呢?”李素璎拉住罗叙妍的手,说道:“可不能饿着咱们阿妍了,不然你祖父知道了,可得心疼了呢。”

罗叙妍道:“我娘说了,若是不能回来,会派下人回来通传一声的。”

李素璎叹气,说道:“阿妍,你还是和我们太见外了。”

“……没有的事,二婶婶。”罗叙妍道。

李素璎知道是没办法把人从书房带走了,差点想翻一个白眼,说道:“那好吧,不过若是大哥大嫂真不回来了,千万别跟我们客气,尽管来二婶婶这边吃饭。”

“我会的。”罗叙妍微笑道。

李素璎满是温柔的拍了拍她的手背,眼睛里都是疼爱之情。

不过在罗叙妍的眼里,她的神色和许瑶瑶的是不一样,许瑶瑶那是发自真心的,而李素璎更像是带着算计。

李素璎看了眼散乱在桌子上的话本和瓜子皮、茶杯、糕点什么的,一丝不屑从眼底闪过,然后又揉了揉罗叙妍的手背,“我先回去了,有事尽管来找二婶婶。”

“好。”罗叙妍应道。

李素璎目光飞快地在书房里扫视了一圈,可惜这里有很多柜门紧闭的柜子,根本看不出什么门道来,便又向身边的红锦使了个眼色。

红锦当即假装被凳子腿绊到了,“哎哟”一声栽倒在地上,脑袋磕到旁边的软榻边角。

“红锦!”李素璎叫道。

另一个丫鬟,青茹见状,赶紧上前去关心红锦。

罗叙妍站在一旁,没有动,也没有让待月上前去扶红锦。

待月索性假装被吓呆了。

“红锦,你没事吧?”青茹扶住红锦的胳膊,看清楚她的脸之后,又惊叫了一声,“呀,脑门上红了一块!”

红锦装作被磕晕了过去,缩在青茹的怀里,没反应。

李素璎看一眼罗叙妍,骂道:“没用的东西,好好的居然在大老爷的院子里摔倒了,还出血了,真晦气!青茹,还不赶紧将人抬出去?”

青茹只得拼尽全力,想要扶起红锦,可是这装晕的人身体格外的沉重,她一个女孩子根本扶不起来。

李素璎招招手,喊道:“煦月,待月,你们也来搭一把手呀?赶紧的把这丫头送出去,不能脏了大老爷的院子呢。”

罗叙妍向煦月点了点头,煦月上前来,扶住红锦另一边胳膊,与青茹一块儿使力,把人架起来。

而李素璎趁着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这三个丫鬟身上的机会,迅速地从袖子里摸出一支金钗,丢到桌子下面。

金钗落在地毯上,加上屋子里闹哄哄的,根本没有声音。

李素璎微微一笑,等会儿就有借口来搜清风院的书房了,而且会让偌大宅院里的人们怀疑起罗叙妍的人品。

煦月和青茹架着红锦出去了,李素璎不好意思的对罗叙妍说道:“阿妍,这事儿你千万别放在心上啊。等会儿,我会叫人来仔细收拾一下的。等这个丫头醒了,也会责罚一顿的。”

“二婶婶,我不会在意的。”罗叙妍点头道。

李素璎夸奖道:“咱们阿妍真是个人美心善的好姑娘呢!好了,快走吧,别在这儿丢人现眼了!”

她得意的往外走去,嘴角抑制不住地微微扬起。

谁料,她刚走下台阶,就听见身后响起待月的声音。

“二夫人,您等等!”

李素璎回头问道:“怎么了?”

“二夫人,您落下东西了。”待月笑着说道,将手里的东西举到李素璎的面前。

明晃晃的金钗落入她的眼帘。

207 收为己用

李素璎心头一跳,没接金钗。

待月道:“奴婢看样式,应该是二夫人您的,想来是刚才红锦姐姐摔倒了,混乱之间,二夫人不小心掉落的吧?”

“……”李素璎看了眼罗叙妍,她的脸上挂着一抹淡淡的笑意,看不出什么异样来。她干笑一声,接过金钗,说道:“待月姑娘可真是细心,谢谢了。”

“二夫人客气了。”待月行了一礼,退回到罗叙妍的身边。

罗叙妍道:“二婶婶慢走。”

“好……”李素璎憋着一肚子的气,头也不回的离开清风院。

出了门,没走多久,她看到青茹扶着红锦在墙根边站着,红锦本来就是在装晕,所以出了清风院之后就睁开眼睛了。

“二夫人,怎么耽搁了会儿?”红锦不解的问道。

李素璎在她们面前晃了晃金钗,说道:“罗叙妍那小丫头好生狡猾,看似什么都不在意,实际上怕是的把我们都看得清清楚楚了。”

红锦看着她手里的金钗,一愣,“这……”

她的伤虽然没有大碍,但是为了装得像一些,还是狠命往软榻边角上磕了一下的,到现在还疼得脑袋有些晕乎乎的,可是她豁出命去为二夫人卖力,结果却是事情还是搞砸了?

李素璎将金钗丢进青茹的怀中,说道:“真是小瞧这丫头了,你们说说看,一个出身峡州普通人家的小丫头怎么就这么有心眼呢?”

青茹道:“二夫人,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您看大小姐这几日都随着大老爷、大夫人去铺子里,想来这些年都是跟着大夫人学习如何经商的吧?有句俗话叫做‘无商不奸’,所以说,大小姐看起文文静静,柔弱无害,可事实上精明着呢。”

李素璎冷哼一声,“这倒是。”

青茹又说道:“二夫人,接下来怎么办?大夫人他们心怀不轨,不能放任了他们在家里闹出事儿来呀!”

李素璎看她一眼,说道:“既然这小丫头如此鬼灵精,而且经过这一次会更加防备我们,所以……要如何做,看来必须再做打算了。对了,二小姐跑到哪儿去了?”

青茹道:“这会儿应该在二小姐自己的院子里呢。”

“走,去雁月那儿。”李素璎道。

青茹瞥了眼红锦额头上红了的一块,轻声说道:“二夫人,先让红锦去看看大夫吧,瞧她那一块红肿,真担心出什么问题呢。”

李素璎这时候才想起红锦的伤来,淡淡的说道:“红锦,你去找大夫看看吧。”

“是,二夫人。”红锦看了看青茹,默默的走了。

清风院中,待月抚了抚胸口,说道:“要不是小姐提醒,我都不知道二夫人居然往桌子底下扔金钗。她是想做什么?栽赃我们这儿有人偷东西,闹得小姐脸上不好看吗?”

罗叙妍喝了一口茶,说道:“大概是想借机搜一搜书房里藏了什么好东西吧。”她看向院子,“还好让煦月跟住了红雅,知道她见过了什么人。”

待月生气的说道:“她们这么做,太过分了!小姐,等会儿老爷夫人回来,您得把这件事完完整整的说给他们听,不能让她们在做出这等事情来,不然咱们要日防夜防的,多辛苦啊?这是住在自己家里呢,玩什么勾心斗角、栽赃陷害的把戏呢。”

“你呀……”罗叙妍看着气愤填膺的小丫头,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刚才在二夫人面前,不是很淡定的吗?现在又急躁起来了。”

待月握住罗叙妍的手,“小姐,我不是气愤她们要害你嘛!”

“好了好了,”罗叙妍哄孩子似的轻抚着她的后背,“与那些人置气,有什么意思呢?现在我们在罗府的时日太短了,等以后会有出路的。”

“小姐,是不是要等到您嫁给六皇子?”待月问道。

罗叙妍不由地想到宫宴的事情,也有些天没见到崔璟时,唯一的联系大概是爹爹带回来的衣服。

她看向书架,笑道:“是啊,那时候,我们就可以随心所欲的做更多的事情了。”

“那太好了!”待月拍手,“看那时候谁还敢再欺负小姐……而且,我觉得咱们姑爷是个很厉害的人,也一定不会让小姐受苦的。”

罗叙妍揉了揉她的头发,说道:“刚剥好的瓜子仁,你还要不要吃了?”

“吃吃吃!”待月眼睛发亮,像是看见了肥硕兔子的恶狼,扑过去美滋滋的吃着精心剥出来的瓜子仁。

没过多久,许瑶瑶和罗邦皓回来了。

许瑶瑶最是关心女儿,小跑到书房里来,问道:“阿妍,今日留你一人在家,一切都好吧?”

待月看向罗叙妍。

罗叙妍道:“一切都好,不过……”

“不过什么?”许瑶瑶登时紧张起来。

罗叙妍赶紧说道:“红雅去和二婶婶身边的丫鬟见了一面,随后二婶婶就来关心我了。”

“关心你?”许瑶瑶狐疑的皱起眉头。

罗叙妍道:“然后她的丫鬟不小心摔倒了,屋子里一团乱的时候,二婶婶将一支金钗丢在了桌子下面。”

“她是想借此搜这间书房?!”许瑶瑶瞪大了眼睛,心中翻腾着一股怒火,因为她明白李素璎一定会大战旗鼓的来找这支金钗,且不说六皇子送给阿妍的衣服会不会翻出来,更令人担忧的是李素璎还会制造出清风院的丫鬟,甚至是阿妍的手脚不干净,是她们偷走了金钗,这样的谣言来。

“娘,我一直盯着二婶婶,自然在她离开之前,叫待月将金钗捡起来,交还给她了。”罗叙妍微笑道:“她的算盘是打不成的。”

许瑶瑶摸了摸女儿的头发,悬起的一颗心渐渐地放下去,“幸好你机警。她们这样做,欺人太甚了!偏偏这事儿闹到老爷子那里,想请老爷子为我们做主的话,也站不住理,李素璎完全可以说是自己不小心掉的,而不是故意为之。”

她感到一阵恶心,偏偏又对李素璎的所作所为,无可奈何。

罗叙妍道:“关键在于,这院子里有二婶婶的眼线,经此一遭,想来要早一些将丫鬟们收为己用了。”

许瑶瑶有些嫌恶的看了看窗外,摇头道:“时日太短,知人知面不知心,就怕是表面上应付我们,心底里还向着别人呢。”

“娘,”罗叙妍道:“今日红雅去的匆匆忙忙,显然她是太着急没有消息可告知二婶婶的了。她这么急,定然是在忧心着什么,都是血肉凡胎,必然会有弱点,就看这个弱点能否为我们所用了。”

许瑶瑶眉头微蹙,阿妍说的话也有理,但是现在的状况之下,谁有这个闲心来将那些丫鬟们收为己用呢?

罗叙妍似乎看出许瑶瑶的担忧了,说道:“娘,这几日我都在家中,由我来便可了。”

许瑶瑶道:“阿妍你……”

“我还有待月和煦月帮我,”罗叙妍笑道:“娘,您只管放心,专心铺子里的事情吧。”

“阿妍。”许瑶瑶凝望着女儿,心中满是感叹。

本来,她们都应该在峡州无忧无虑的生活下去,然后踏进这京城之后,烦忧的事情一桩桩一件件,越来越多。

可也幸好他们有阿妍这样聪明能干的女儿。

罗叙妍挽住娘亲的胳膊,笑道:“好了,我们先吃饭吧?我肚子都饿了呢。”

许瑶瑶笑起来,吩咐道:“待月,去安排晚饭吧。”

“是。”待月笑着走开。

天色黑了,院子里只有几处石灯,以及廊下的灯笼,并不足以照亮院子的每一个角落。此时,红雅和绿荞一块站在角落的阴影中,只能远远的透过窗子,看到那一家三口的身影,却听不见她们的说话声。

因为煦月就像一直虎视眈眈的恶狼,在院子里走来走去,其他人根本不敢靠近。

“看她们的样子,不知道又在编排二夫人她们什么坏话呢。”红雅冷哼道。

绿荞道:“之前二夫人来,是因为你去找过她?”

“是啊,”红雅不屑的瞥一眼绿荞,讥嘲道:“我可不会像你这样,坐以待毙的。我必须找出法子来,赢得二夫人的赏识,留在这个宅子里,你嘛……你要是愿意嫁给乡下庄子的粗汉子,我不拦着你咯。”

绿荞道:“你和二夫人都说了什么?二夫人这么快风风火火的就过来了?”

“嘿嘿,”红雅道:“你忍不住了吧?想和我学一招?”

绿荞看着红雅鸡贼的样子,想到她之前还在愤愤不平的骂大小姐,拿自己和普通人家的小姐比,可现在这副贪婪猥琐的样子,哪像是正经人家的小姐?

她轻笑一声,从袖子里摸出一只不值钱的玉石戒指,“我的红雅好姐姐,你要飞黄腾达了,怎么忍心丢下我呢?”

“你哦,平日里自命清高,看来也是坐不住了呢。”红雅接过戒指,套在自己的手指上,看了看,“啧,你看这大小刚刚好,说明就该是与我相配的东西呢。”

绿荞忍住讥笑,问道:“红雅姐姐,你现在可以说了吧?”

“嗯……”红雅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说道:“以前听杂院里的张婆子说故事,你不是听得最来劲儿的一个吗?怎么现在你反倒不会自己编故事了呢?”

“自己编故事?”绿荞一脸惊讶,但眼底闪过一丝笑意。

“是啊。”红雅得意洋洋,“我和红锦说,我冒着危险偷听到大夫人他们说的二夫人的坏话,说他们不服气二夫人掌管后院的一切事物,想要从中分得一杯羹。你说说看,二夫人怎么可能容得下他们这样撒野?”

绿荞掩住嘴巴,倒吸一口冷气,说道:“你根本不可能听见大夫人他们说这些的!你……你这是在扯谎编故事呢吧!”

红雅轻轻地拍了一下她的手背,没好气的骂道:“不然,你能拿出什么本事来,赢取二夫人的信任和重用呢?!反正,看大夫人那模样,指不定心里就在盘算着这件事呢,和我们听没听见有关系吗?”

绿荞叹道:“这事儿太刺激二夫人了,就怕二夫人一时冲动,反而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你也看到了,今天二夫人的金钗掉在书房里,被待月捡到了,可不是在打算着什么,却被识破了吗?往后,只怕大老爷一家会更防备着二夫人她们了。”

红雅抱着手臂,冷哼道:“那就是她们的事儿,我该说的都说了。反正我昨儿事儿的了,二夫人就不会怪罪我了,至于你嘛……快学着点儿吧。”

绿荞装出一副哭笑不得的样子,说道:“就怕这件事迟早被戳穿了,你看大老爷大夫人一门心思的扑在铺子的生意上,早出晚归的,像是还有心力来抢二夫人手中大权的样子吗?你可得小心一些,到时候二夫人左等右等,发现大夫人这边没出招,怀疑你是不是说谎了。”

红雅心中泛起一丝波澜,有些微的惊慌,“应……应该不会的吧?”

听她说话都结巴了,绿荞微微勾起嘴唇,接着夜色的遮挡,红雅并不能看清楚她的面容。

绿荞叹道:“红雅姐姐,你好我也好,所以我怎么会骗你,断送了咱俩在罗家的前程呢?大概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所以我能考虑的更全面一些吧?”

“……”红雅撇了撇嘴,不安的搓着手,“那可如何是好呢?”

绿荞又看了看书房的方向,凑近到红雅的耳边,低声说道:“自然是大老爷一家死的越早越好,如此一来,你的谎话就不会被戳破了。”

“……”红雅一惊,不可思议的看向绿荞,“你这是……”

绿荞眨了眨眼睛,说道:“我说的死不是真的死,只是被赶出这个家,或是就算在这个家里,除了身份地位以外,一无所有罢了。”

“哦……”红雅松了口气,又问道:“可是,我应该怎么做呢?”

“既然已经撒了一个谎,”绿荞轻抚着她的肩膀,“那么,多说几个又有什么关系呢?只要二夫人,以及我们的目的达到就行了呀?”

208 闲聊

“你哦,平日里自命清高,看来也是坐不住了呢。”红雅接过戒指,套在自己的手指上,看了看,“啧,你看这大小刚刚好,说明就该是与我相配的东西呢。”

绿荞忍住讥笑,问道:“红雅姐姐,你现在可以说了吧?”

“嗯……”红雅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说道:“以前听杂院里的张婆子说故事,你不是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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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9 使坏

看着红雅离开,待月凑到罗叙妍面前,压低声音说道:“这丫头看着就是古古怪怪的,那小眼睛一眨巴,我就知道她盘算着坏心思呢。”

罗叙妍看着待月气鼓鼓的样子,笑着轻点了她的额头一下,说道:“还不是利益所驱使。”

“既然钱能收买人心,”待月道:“红雅是绝对不能收为己用的吧?昨天她能收了二夫人的钱,想着法子的害你,今天她听了您的话,收了好处,又给您卖命,可明天也可能收了其他人的,听别的人指使。”

“我明白。”罗叙妍拍了拍她的肩膀,“她一个普通的小丫鬟,定然是有弱点的。你想办法,打听一下红雅的姐姐是个什么情况。”

“等等”待月忽然想起什么,“她明明说姐姐是受不了二夫人许配的婚事,郁郁而终的,可是她为什么还听二夫人的差遣呢?”

罗叙妍道:“因为她以为我们还不知道她与二夫人有联系呀。她故意这么说,是引起我们的愤怒和不平,说一些二夫人的坏话呢。”

“啧,”待月咂嘴,“这丫头心思可真坏。”

罗叙妍道:“不过她虽然在这件事上撒谎了,但是看她努力克制的情绪,她姐姐的死应该也不简单。”

待月摸了摸下巴,点头道:“那好,我想办法弄清楚去。”

“嗯。”罗叙妍起身,“走吧,外面风有些冷了,进屋说话去。”

两人回到书房,没多时,红雅端着新沏好的茶,回来了。

她小心翼翼的踏过门槛,见罗叙妍和待月都没有意见,心中大喜,脚步轻快地来到她们身边,将木盘搁在小桌上,笑问道:“大小姐和待月姐姐在说什么呢,笑得这么开心。”

待月道:“大小姐寻思着,哪天有空,想在京城里四处逛一逛呢。就是初来乍到,还不太清楚规矩,不知道家里的小姐们能不能随便出门。”

红雅道:“只要征得二夫人的同意,有丫鬟和婆子陪伴着,自然是可以出门玩儿的。”

待月问道:“还要丫鬟和婆子都跟着呀?”

“是啊,一般来说除了贴身丫鬟以外,还要两个小丫鬟两个婆子呢。”红雅认真的说道,寻思着要是罗叙妍出门的话,说不定能让二夫人找到机会

待月嘟囔道:“这么多人跟着,哪能玩好呢。”

“这也是为了小姐们的安危着想呀。”红雅带着一丝讥嘲说道。

待月道:“还是跟着老爷夫人出去,最有意思了。”

“大小姐,您是想出去玩儿吗?”红雅满怀期待的问道。

罗叙妍捻起一只蜜饯,“等进宫过后,再说吧。”

还要再说?红雅道:“大小姐,您进宫过后,说不准婚期就要定下来了,一定会有一堆宫里来的嬷嬷教您各种规矩,还有各种各样要忙活的事情吧,那时候哪有空闲出去玩儿呀?”

罗叙妍摇摇头,“这几天,安心待在家里吧,也避免出什么意外。”

哼,还是在防备着我们吧红雅心想道,嘴上说道:“也是也是。奴婢就是怕将来没什么机会。”

“日子还长着呢,不怕找不到机会。”罗叙妍道:“红雅,你去准备午饭吧。”

“是,奴婢这就去。”红雅笑着领命,然后出去了。

罗叙妍歪着头看着窗外,院子里正有两个小丫鬟在修剪花草,另外有几个人远远的在边角处的月洞门旁,坐在小杌子上,一边说笑一边做着针线活。

其实这副场面,除了人有些多以外,和在峡州时也没有什么区别。

待月道:“小姐,你说的我都想出去玩玩了,整天闷在这个宅院里,好无聊啊”

罗叙妍道:“那明天让奶娘来,给你放一天的假,好好的出去玩玩。”

“不好!”待月摇头,抓住罗叙妍的胳膊,“我想和小姐一块儿出去玩儿呢。”

“再等几天吧。”罗叙妍道:“也确实要等到宫宴之后。”

待月在罗叙妍胳膊上蹭了蹭,欢喜的说道:“我等着!”

“你呀你!”罗叙妍笑着看她,摇了摇头,“就像红雅说的,等到婚期定下来,会有宫里的嬷嬷来的,到时候连着你也要一起来学,不怕被嬷嬷教训呀?”

“哼,”待月仰起头,抱着手臂,说道:“能和小姐在一起,有什么好怕的。”

罗叙妍揉揉她的脸颊,说道:“你呀,是越发会甜言蜜语了。”

待月笑嘻嘻的,“小姐,您不会是有了六皇子,就不要我了吧?”

“怎么会不要你呢?”罗叙妍拉着她的手,“我可不能没有你。”

待月得意洋洋的笑起来。

红雅拎着食盒回来的时候,看到罗叙妍和待月笑着说话的样子,咂了咂嘴,然后目光落在了手里的食盒上,嘴角勾了勾,笑得阴森森的。

她快步走进书房,说道:“大小姐,奴婢端来饭菜了。”

待月道:“红雅姐姐,我来帮你。”

“好。”红雅笑了笑。

罗叙妍看着她俩宛如亲姐妹似的,说说笑笑着将饭菜中食盒里拿出来,摆放在桌子上。

“大小姐,您看,”红雅问道:“都是您喜欢的饭菜吧?”

罗叙妍看了一圈,点头道:“是,你做的很好。”

红雅赶紧献媚,“奴婢一定能伺候好您的,大小姐请放心吧。”

“好。”罗叙妍道:“你也先去吃饭吧,找你叨唠了这么长时间的话,一定口干舌燥的了吧?快去吧。”

红雅道:“和大小姐说话很开心呢,怎么会口干舌燥呢?”她看了眼待月,“我先伺候大小姐您用完午饭吧?”

“好吧。”罗叙妍同意了。

红雅抢先一步拿起筷子,“大小姐,您喜欢吃什么?我给您夹菜。”

“不用的,我不喜欢这一套。”罗叙妍道,拿起碗筷,自己夹菜吃。

待月按住红雅的手,说道:“红雅姐姐别紧张,小姐这样子吃饭更自在些。咱们现在在清风院里,没有太多的讲究和规矩。”

“哦,好”红雅的视线又回到了罗叙妍的身上,等着她吃完了饭菜,又拿起一块糕点的时候,心一下子提了起来。

210 不能进宫了

罗叙妍拿着糕点,放在嘴边,闻了闻,没吃。

红雅心跳如麻,挤出一丝笑来,问道:“大小姐,这糕点不合您的口味吗?”

“不是,”罗叙妍道:“我上一次来京城的时候,吃到过这种透花糍,觉得好吃又好看。现下又回到京城,可以再次大饱口福了。”

红雅道:“家里糕点师傅做的透花糍放眼整个京中,可能只有御厨才比得过了。”

“是吗?”罗叙妍道:“等宫宴那天,我要看看有没有机会能尝到御厨做的透花糍。”

“小姐,有六皇子在,还怕吃不到吗?”待月笑嘻嘻的说道。

红雅听了,不屑。

待月继续说道:“六皇子对您百依百顺,您想吃透花糍,他一定能拿一大盒子过来呢。”

“好啦。”罗叙妍道:“在宫里,还是要遵守规矩的,要是为了一口吃的,像只猪似的没样子,那可就不好了。”

“小姐”待月在罗叙妍的耳边低语几句,然后捂着嘴巴,一阵坏笑。

罗叙妍瞪她两眼,骂道:“没个正经。”

红雅看着罗叙妍手里的透花糍,这都拿起来有一会儿了,可她顾着说话,都没能吃上一口她到底是吃,还是不吃?

她恨不得冲上去,直接把透花糍塞进罗叙妍的嘴巴里了!

忽地,她发现罗叙妍的目光转过来,落在了自己身上,忙堆起笑容来,问道:“大小姐,您有什么吩咐吗?”

罗叙妍道:“把碗筷盘子都撤下去吧,你也快去吃饭,别饿着肚子了。”

“是。”红雅这会儿也找不出理由强留在罗叙妍身边,生怕说点什么,她反而会起疑,于是磨磨蹭蹭地将碗筷收拾进食盒里。

那块透花糍,罗叙妍仍然没动一口,只顾着和待月讲话。

红雅有一些急躁,当最后一个盘子收回食盒,她又看向罗叙妍。

这一次,罗叙妍将透花糍塞进了嘴巴里,轻轻地咀嚼几下,咽下了肚子。

一瞬间,红雅心头大喜,脸上不由地浮现出诡计得逞的阴笑来。

“大小姐,奴婢先出去了。”她说道。

“嗯。”罗叙妍应一声,三两口吃掉了整个透花糍。

红雅的脚步变得轻快了许多,拎着食盒快步走出书房,接着头也不回的出了清风院,她感觉心跳像擂鼓一般,在耳边“咚咚”乱响,她背靠着院墙,深吸了好几口气,才渐渐地平复下心情。

绿荞跟了出来,说道:“看红雅姐姐如此开心,是找到什么法子帮二夫人对付大小姐她们了?”

红雅微微一笑,说道:“等会就有好戏看了,你且等着,我先去找红锦姐姐。”

绿荞望着红雅快步远去的背影,轻声笑了笑,“你这个蠢丫头。”

罗叙妍吃完了透花糍,喝了几口茶,舒服的靠在软榻上,肚子上放着还没有看完的话本。

她看了看半掩的窗子,问道:“待月,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待月笑嘻嘻的拿着一只装胭脂的小罐子,“小姐,我都准备好啦。”

“嗯”罗叙妍接过小罐子,打开来,闻了闻,“把镜子拿来吧。”

待月听话的拿来小镜子,摆在罗叙妍的面前,“小姐,我来帮你吧。”

罗叙妍点头,“估摸着红雅还有一会儿回来呢,不必太着急,讲究的是要做的真。”

“我知道了。”待月应道。

一炷香的时间后,红雅从外面回来了,第一眼就发现书房的门窗都关上了,心头一跳,有些焦虑和茫然,拉住一个路过的小丫鬟,问道:“大小姐人呢?”

“大小姐一直在书房里。”小丫鬟有点被红雅的气势给吓着了。

红雅皱了皱眉,“我不在的时候,大小姐没出什么事儿?也没什么吩咐的吗?”

“没有啊?”小丫头惶恐的摇摇头。

“嗯?”红雅琢磨了一下,丢开小丫鬟,小跑到书房门前,敲了敲门,喊道:“大小姐,奴婢是红雅,吃过饭回来了,大小姐这边还需要奴婢伺候吗?”

门内响起一串脚步声,接着房门打开了一条缝隙,是待月来开的门。

她生气的看着红雅,问道:“你给小姐端来的是什么点心?”

“啊,怎么了?”红雅装出一副茫然的样子来,反问道:“不是大小姐爱吃的透花糍吗?”

“呸,那透花糍若是没有问题,小姐的脸上怎么会好端端的起了疹子呢?”待月更生气了。

“什么?!”红雅压下心中的喜悦,说道:“这这透花糍能有什么问题?”

“一定是那馅料,今日加了蜂蜜了吧?”待月责问道:“你没有问清楚厨房吗?”

“我”红雅忍不住,推了一下房门,想看看罗叙妍现在是什么丑样,“我真不知道透花糍里加了蜂蜜啊?我要是知道的话,怎么可能端给大小姐来吃呢?我又不是蠢货,刚叮嘱过的事情,回头就忘了呀!待月姐姐,快让我看看小姐怎么样了。”

“你还有脸看?”待月骂道:“都怪你。”

“好了,待月”书房里传出罗叙妍无奈的声音,“我想红雅也不是有意的。”

“可是”待月气得跺脚。

罗叙妍道:“没什么可是了。”

她加重了语气,让待月无话可说,红雅趁着她一时不注意,推开了房门,硬是从待月的身边挤进书房里。

罗叙妍就躺在软榻上,脸上盖着一张丝帕,遮住了大半张脸,但是仍可以从露出的额头上看到一些红色的小点点,有些恶心恐怖。

红雅一脸关切的走上来,哭道:“大小姐,奴婢真不是有意的奴婢犯了这样的大错,奴婢罪该万死啊!”

待月抱着手臂,站在她身后,冷哼道:“小姐这疹子,没有三五日是消不下去的,她还怎么进宫赴宴,怎么去见皇后娘娘和六皇子呀!”

红雅直接跪在地上,小声啜泣,“大小姐,您您干脆杀了奴婢吧。”

罗叙妍叹口气,摆摆手,说道:“事已至此,也没什么好说的了。你先出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待月,你也出去。”

红雅急忙说道:“大小姐,让奴婢照顾您吧”

罗叙妍撇过头去,“出去。”

“”红雅低下头,像是害怕了,“那奴婢告退了。”

她一直低着头,直到从书房出来才又抬起头,看到明媚的阳光,差点笑出来。

211 幸灾乐祸

待月抹着眼角,说道:“这可怎么办呀?小姐挑好了衣裳,认认真真的随嬷嬷学规矩,就是盼着过两日进宫赴宴,让皇后娘娘满意,更是想再见一见六皇子呢。这都多少天,两人没见过面了。”

红雅轻咳一声,止住了笑意,虚情假意的关心道:“要不我去找大夫过来给大小姐看看吧,说不定能早一点好呢?”

待月道:“以前不知道找过多少大夫了,就是看不好。”

“总要试一试的吧?”红雅道:“我先去找二夫人说说,看看能不能请御医来看,外面的大夫再怎么样,也没有御医好吧。”

待月叹道:“只怕是让小姐一次又一次的失望了。”说到这里,她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了的,一下子都涌了出来,打湿了脸颊,“明明想好了,欢天喜地的等着见六皇子的……”

红雅叹了口气,假装很用力的抽着自己的耳光,其实巴掌落在自己脸上的力道已经很轻了,几乎没有什么感觉了,“都怪我不好,不知道厨房今天在糕点里掺了蜂蜜,是我罪该万死,是我不对,我……我这就跪在这里给小姐赔罪了!”

待月没心情搭理她,坐到廊下的长椅上,一个劲儿的抹眼泪。

红雅见她也没劝几句,原本还想着劝一劝的话,她就顺势下坡,不用跪着吃苦了,可是话已经放出来了,只得走下台阶,往地上一跪。

院子里的丫鬟婆子们见情况不对,迟疑着走过来。

一个婆子问道:“红雅,你是不是做了什么事情,惹得大小姐不高兴了?”

“我……”红雅垂下头,低声说道:“大小姐吃蜂蜜,脸上会起红疹子,我一个没注意,端了有蜂蜜的透花糍给大小姐……这下子,大小姐去不成宫宴了,我……”

众人一听,不由地低声议论起来。

红雅一边假装抹眼泪,一边微微的笑着,刚才她已经去见过二夫人了,把罗叙妍吃了有蜂蜜的糕点的事情告诉了她。

二夫人十分满意,夸奖她做的好。

红雅知道,意外的搞出这一次事情来,至少能保证自己不会被二夫人许配给庄子里的乡下汉子了。

她既然在二夫人那边得了好处,也不怎么惧怕被大小姐算计了。

她偷偷瞥了一眼紧闭的房门,恨不得呸一口。

什么罗家大小姐?想从二小姐手里抢走如意郎君,就是痴心妄想,等着,还有更多的报应等着呢!

丫鬟婆子们还在议论着这事儿,没人说话,她们也拿不准主意。

待月听见“嗡嗡嗡”苍蝇似的说话声,跳起来,烦躁的喊道:“都给我滚回去的,少在这儿碍眼!”

丫鬟婆子们一听,赶紧走开了。

红雅趁机站起来,上前去又安慰道:“待月姐姐,您别气坏了身子,快坐下来,小声点儿说话,要是给大小姐听见了,要更伤心了。”

“……”待月一个劲儿的叹气,泪水像断了线的珍珠似的,掉落下来。

红雅看看房门,书房里听不见一点儿的动静,也不知道罗叙妍现在在做什么,想到她那张起了红疹子的脸,她真想冲进去好好的看一看,要是能揭开她脸上的丝帕,瞧个清楚那是再好不过的了……

不过……红雅心底还是有隐隐的担忧,不找大夫来看一看,也不知道大小姐的疹子是真是假,到底要几天才能消下去。

她琢磨了会儿,说道:“待月姐姐,我还是觉得找大夫来看看,最为妥当了。不然,我真的担心大小姐呢。”

待月没说话。

红雅道:“待月姐姐,反正都已经失望过好多次了,害怕再失望吗?难道你要大小姐放弃说不准会有的那一线希望吗?”

待月抬起头来,眼泪汪汪的看着红雅,“……你说的也有道理。”

“是吧?”红雅赶紧说道:“我也是为大小姐着想呢。”

待月拍拍她的手,叹道:“我知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呢?你也是刚伺候小姐,难免会出点差错。这样吧,先等大小姐的心情平复下来,我们再去请大夫,暂且先等一等吧。”

“待月姐姐说的也是,”红雅点头道:“不过我看这样吧,我先去通知二夫人一声,先把大夫请回来,然后在家里等着,等大小姐心情好一点之后,这不就能赶紧看上大夫,不用再等了吗?”

“还是你考虑周全。”待月道:“就按你说的办吧。”

“我这就去。”红雅拎起裙摆,脚下跟抹油似的,一溜烟的跑了。

待月等到红雅离开,再看看院子里,见没人在偷看,也出了清风院。

红雅飞快地跑去见李素璎,没了罗叙妍和待月在面前,她根本抑制不住脸上的笑意,说道:“红锦姐姐,我有大喜事要告诉二夫人呢。”

“看样子,事儿办妥了?”红锦不冷不热的问道。

红雅急忙点头,“是啊是啊,快让我见一见二夫人吧。”

红锦瞟她一眼,丢下一句话,“你先等着。”

红雅搓着手,焦急的等待了片刻之后,终于等到红锦出来,喊她进去了。

一进门,她喜洋洋的给李素璎请安,说道:“二夫人,奴婢不辱您的吩咐,亲眼瞧见大小姐的脸上起了红疹子呢。”

“哦?”李素璎却是波澜不惊,轻轻地放下茶盏,说道:“请大夫来看过了吗?”

红雅讥笑道:“大小姐那模样,没脸见人了呢!说是先把大夫请回来,在家里候着,等到什么时候大小姐心情好了,什么时候再看看。”

李素璎扬了扬眉梢,说道:“小姑娘最注重脸面了,这张脸毁了,心情哪能好呢?而且眼看着宫宴就要到了,现在却出了这种事情,只怕是也不能与皇后娘娘、六皇子相见了。”

“是啊,大小姐可伤心了呢。”红雅道。

李素璎向红锦使了个眼色,“去请大夫过来吧。”

红锦应道:“奴婢明白了。”她招招手,示意红雅跟着自己出来,等两人从屋里出来,她才又开口,“随便请个大夫回来就行了,小毛病不值得劳师动众的喊御医过来,只是场面话要好好说。”

红雅笑着应道:“红锦姐姐,我都明白!”

212 说假话

红锦在京城住了这么多年,多多少少是熟悉各种各样的事情的,所以很快就找来了一个大夫。

大夫的医术不算好,一般是给京城里最底层的人家看病,所以收入寥寥,浑身上下透出一股子穷酸气,衣衫不仅洗的都发白了,而且还打着两个补丁,不知道是穿了多久,还没舍得丢的。

幸好她聪明,临出门前问府里的管事要了一身料子不错的干净衣裳,让大夫换上。

红雅叮嘱道:“这是看你一直以来积善行德,帮助穷苦人家治病,所以罗家给你一次小小的机会,希望你能把握的住,说不准借此机会,往后会有大户人家找你看病,你从此能过上好日子呢。”

大夫诚惶诚恐,连连低头应道:“姑娘的话,我都记在心上呢。”

红雅看了看他的衣裳,又说道:“进了宅子,你少说话,一切看我指使行事,知道吗?不然的话,你可别没等到发财,连能不能活着回来都不知道呢。”

大夫一哆嗦,觉得脖子上凉凉的。

“哎呀,”红雅发觉自己说话太重,把大夫给吓着了,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我看你为人处世,相信你不会做错事情的,而且我也会提点你的。”

“多谢姑娘了。”大夫感激道。

红雅微微一笑,两人往罗府走去,她继续说道:“还有,我们家大小姐是脸上出了疹子,你看看到底要多久才能好……若是两三天就能好,你也得说成五六天,知道吗?”

大夫一愣,有些不解。

红雅叹道:“其实是家里老夫人和夫人们关心小姐,也想借着这次病了,让大小姐在家里好生歇一歇呢。”

“哦哦。”大夫傻愣愣的点头。

红雅看着他的呆样,不由地一阵冷笑。

罗叙妍也只配看这种大夫。至于御医?嘿嘿,那本来是伺候天子之家,能给罗家女眷看病算是无上的荣耀,可罗叙妍算什么,她配不上呀?

两人回到罗府,红雅让大夫在小屋里等着,自己来到书房,看到大门仍是紧闭着,待月垂头丧气的坐在廊下,精神萎靡。

她快步上前,说道:“我已经把大夫请来了,在外面候着呢。大小姐怎么样了,心情好些了吗?”

“没有。”待月声音沙哑,“等老爷夫人回来再说吧,要麻烦大夫多等片刻了,你一定要安抚好大夫,别让大夫心里不高兴了。”

“我会的,待月姐姐放心吧。”红雅点头道。

红雅是听话的去找大夫了,不过是把先前叮嘱过的话,再说了一遍,让大夫牢牢的记住后,她便将大夫一个人晾在小屋里,自己去找绿荞了。

“嘿嘿,今天二夫人夸我了呢。”红雅十分得意,“瞧见没有,大小姐那是上赶着送死,我怎么能不抓住机会,在二夫人面前好好表现呢?”

绿荞抓住她的手臂,问道:“你也不担心大小姐不高兴,处置你了?”

“呸,有二夫人眷顾我,大小姐算什么东西?”红雅抱着手臂,不屑的说道。

绿荞无奈的笑道:“你呀你,可别太得意忘形了。”

“我知道了。”红雅不耐烦的挥挥手,觉得绿荞太扫兴了,在自己正高兴的时候,一遍又一遍的泼冷水,“你再怎么烦人,我可不带着你混了。”

绿荞掩住嘴,说道:“啊呀,红雅,我也是关心你呢。”

红雅得意的昂起了下巴,“等着继续看好戏吧!”

到了傍晚,罗邦皓和许瑶瑶回来了,听说罗叙妍脸上出红疹子的事情,急急忙忙地进了书房,红雅赶紧的喊来大夫。

许瑶瑶见大夫久等多时了,对红雅点点头,“你做的很好。”

“谢夫人夸奖,这是奴婢应该做。”红雅一脸恭顺的说道,“一时着急请不到御医,但这位大夫也是京里有名的,医术了得,请老爷夫人放心。若是他医术不行,奴婢也不敢请过来给大小姐看病的。”

“嗯,你先出去候着吧,这屋里人太多了。有事儿,会叫你的。”许瑶瑶道。

“是。”红雅瞥了一眼大夫,似是在警告他什么。

大夫慌张地点点头,有些紧张的看着红雅出去,有其他丫鬟关上了房门。

软榻前已经支起了帐子,罗叙妍躺在帐子后面,看着外面隐隐约约的人影,转头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水。

大夫有些拘谨的站在原地,正想着先给这屋子里老爷夫人们请安,听见罗邦皓说道:“大夫,你来这边坐吧。”

大夫抬眼一看,发现罗邦皓并不是要他去软榻那边,而是书案前的一张椅子。

“呃……”他有些迷茫,但还是走了过去,“不是要给大小姐看病的吗?”

罗邦皓审视着看着有些畏畏缩缩的大夫,说道:“你并非什么京中有名的大夫吧?”

“啊?”大夫一怔,接着赶紧否认道:“你……你不能这么贬低我吧?”

罗邦皓指着他的袖口,说道:“京中有名的大夫,想必家中不会不富裕,可是你这袖口露出来里衣,看上去发旧发黄,边沿还有些黑灰,所以我才如此猜测的。”

大夫低头一看,原来不知不觉间袖子往上缩了一些,露出里面的衣服来了,他急忙扯了扯外衫,遮住了里衣,而脸上开始发烫发红,更加拘谨了。

罗邦皓淡淡一笑,说道:“不必紧张,只要你按着我说的来做,我不会戳穿你的身份的。”

“……”大夫觉得古怪,丫鬟要求他做这个那个,怎么现在这位大老爷也……

罗邦皓道:“诊脉就不必诊了,等会儿门开了,你就直接说大小姐是吃错了东西,起了红疹子,要三五天才能消下去,已经开好了药方了。”

他边说,边在书案后坐下,左手执笔,写了一份药方,连带着一个装有银钱的荷包,递到了大夫面前。

“这就是你写的。”

大夫双手接过药方,心想着堂堂宰辅家里,必然有很多门道,他是不可能摸清楚的,还不如不再去想,要他做什么,便做什么吧。

213 虚情假意

“我会的,待月姐姐放心吧。”红雅点头道。

红雅是听话的去找大夫了,不过是把先前叮嘱过的话,再说了一遍,让大夫牢牢的记住后,她便将大夫一个人晾在小屋里,自己去找绿荞了。

“嘿嘿,今天二夫人夸我了呢。”红雅十分得意,“瞧见没有,大小姐那是上赶着送死,我怎么能不抓住机会,在二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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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4 出其不意

等到天色全黑下来,煦月把丫鬟婆子们都赶回她们自己的屋子里去,然后才打开书房的门,待月扶着罗叙妍,慢吞吞地从书房出来。

罗叙妍带着一顶帷帽,整张脸都被白纱给遮掩住了。

待月紧张的看一圈四周,柔声说道:“小姐,周围没人,我扶着您,您小心一些。”

罗叙妍没有应声,柔弱无力地倚靠着待月,走进厢房里。

躲在一丛矮树后面的红雅将这一切看得几乎清清楚楚,内心雀跃无比。

这下子,书房那边终于没有人一整天守着了,她能想办法去查查看书房里到底藏了什么好东西。

虽然经过今天的事情,她得到二夫人的夸奖,可是她心里很清楚,自己做的还远远不够。

正如绿荞的说的那样,想要彻底掩盖之前的谎言,就要让大老爷一家彻底的“死”!

罗叙妍进了内室,听见屋门关上的声音后,掀开了脑袋上的帷帽,长长的呼了口气,先将抱在怀里的包袱搁在床榻上,然后对着镜子,看了看脸上特制的“红疹子”。

这两天,肯定有人会千方百计的来“好心”探望自己,所以虽然躲回到厢房里了,但脸上的这些东西暂时还不能擦掉,防止穿帮了。

许瑶瑶看着女儿,轻抚着她的肩膀。

罗叙妍微笑道:“娘,与其等着她们下手,不让我们参加宫宴,不如我们先动手,让他们放松下来。”

她抬眼,正好可以透过镜子,看到身后衣架上那件石榴红色裙子。

许瑶瑶道:“是,如此最为稳妥了。”

罗叙妍道:“娘,家里先不必忧心了,铺子那边,可有什么问题?”

“没什么,”许瑶瑶不想女儿操心,免得累着了,等到宫宴那天脸色不好看,让皇后娘娘不喜欢了,“我和你爹都能应付的过来。”

“那就好。”罗叙妍揉了揉娘亲的手,“娘,我们先吃饭吧,我在书房里缩了一个下午,不敢叫待月再拿点糕点来垫垫肚子,这会儿快要饿死了呢。”

“你呀,小馋猫一个。”许瑶瑶笑着点点头,吩咐煦月去准备晚饭。

罗叙妍缩在屋里不出来,红雅趁机进书房里搜了搜,可是什么也没找出来。

她甚至特意找红锦问过,当年盖这间屋子的时候,有没有留下暗格之类的,红锦去找了工匠,说是没有。

红雅有些丧气,不过她发现罗叙妍对自己似乎还是有一些信任,叫过她端热水进屋里。

她趁着放水盆的功夫,偷看了罗叙妍的脸色,白皙的皮肤上,红疹子仍是很明显,根本就见不了人,更别说进宫拜见皇后娘娘了。

她火急火燎的把这个消息告诉了二夫人。

李素璎十分满意,让她继续好好的盯住罗叙妍,“这丫头鬼灵精的很,一定要牢牢的盯住了,不能有半点松懈。”

“二夫人,您请放心吧。”红雅临走前,看到二夫人继续专心的指点二小姐。

直到宫宴这一天到来,红雅叫上绿荞,一起死死的盯住大老爷一家的举动,没有发现过任何异常,在看到大夫人因为大小姐不能去宫宴,而唉声叹气的时候,她差点幸灾乐祸的笑出声。

宫宴这天,罗家的夫人小姐们一大清早的就起来准备了,沐浴更衣,梳头打扮,一折腾就是快一个时辰的功夫,才全都收拾妥当。

罗老夫人看着儿媳妇和孙女儿们,她们一个个光鲜亮丽,举手投足之间有名门闺秀的风范,怎么看怎么喜欢,不禁愉悦的拍手大笑。

“很好,很好。”她对儿媳妇不吝赞赏,“素璎啊,你安排的非常好,所以这个家我交给你来掌管,我是放一万心的呢。”

“可惜”李素璎假惺惺的说道:“阿妍的病还没有好,今天不能随我们一道去。我递了消息进宫里,皇后娘娘说是有些可惜呢。”

这“可惜”两个字,也许只是看在罗老爷子的面子上,才说的客套话,再看宫里没有更多的消息传出来,皇后娘娘似乎根本就不在意罗叙妍这么个人。

罗叙妍对皇后娘娘来说算什么呢?

陌生人而已。

哪里有几乎是看着长大的雁月熟悉和重要呢?

毕竟是嫡皇子的婚事,而且这位嫡皇子将来可能是太子,是一国之君,婚事上可不是许瑶瑶母女以为的那样随随便便可以决定的。

所以她对自己雁月能入得皇后娘娘的眼睛,更是充满了希望。

这两天,许瑶瑶借口要照顾罗叙妍,又要忙铺子里的事情,所以都没有来请安,因此罗老夫人一点儿也不掩饰心中的憎恶,说道:“哼,她们去了,也是给我们罗家丢人罢了。阿妍出了疹子,其实是在救她们的性命呢,免得在宫里出丑了,挨了责骂。”

“祖母说的对极了,”罗雁月附和道:“就怕有的人不识好歹,觉得我们是在害她们呢。”

罗老夫人不屑,“随她们怎么想去,在明眼人眼里看,只是她们小肚鸡肠。”

旁边,赵环铃和罗雁雪对视了一眼,没有说话。

上回,老爷子之所以会知道大老爷一家曾经来过京城,就是因为罗老夫人一时嘴快,透漏出了些许来,但是当时老爷子假装没听见,回头就偷偷的叫来老夫人院子里的人,问了个清清楚楚。

事后,好不容易等到老爷子不太生气了,叫了姑太太去峡州接大老爷一家回来,老夫人立马将院中所有的下人都聚集起来,揪出了和老爷子说真话的那名下人,寻了个由头,毒打一顿,卖出去了。

老爷子看似关心国家大事,不在意后院发生过什么,可是经过这一遭,很难说老爷子有没有再“收买”了老夫人跟前的人,看看老夫人有没有对大老爷一家心怀不轨。

所以,笑话大老爷一家,自个儿私下里说几句也就罢了,还是别在老夫人面前说了。

万一被有心人听见了,传到老爷子耳中,凭着大老爷对老爷子的重要,谁知道会挨什么责罚呢?

不知道李素璎是不是也是这样想的,她看了女儿一眼,笑了笑,“母亲,时辰差不多了,我们出发吧。”

“好。”罗老夫人起身,猛然想起什么似的,吩咐道:“你再去清风院看看。”

李素璎知道老夫人是担心许瑶瑶母女在耍心机,所以点头应道:“母亲,我这就去。雁月,你来扶着你祖母。”

“是,母亲。”罗雁月上前来,扶住罗老夫人的胳膊,笑道:“祖母,我们走吧。”

众人以及一众丫鬟婆子浩浩荡荡穿过月洞门,坐上装饰一新的马车。

罗雁月掀开车帘看了一眼月洞门,丫鬟婆子们规规矩矩的站在小路上,没有人敢乱动一下,而小路的尽头,不见让她觉得碍眼的人的踪影。

“祖母,我们先走吧,不能耽误了时辰呢。”她催促道,生怕等会儿会看见许瑶瑶母女跟着母亲一起出现在小路上,“我母亲坐后面的马车就可以了,这样我们这辆车上也宽敞一些。”

“嗯,走吧。”罗老夫人点点头。

马车启动,罗雁月欢呼雀跃,就算罗叙妍忽然脸好了,可是她们都已经走了,也来不及去宫里的。

另一边,李素璎来到清风院,院子里静悄悄的,只有一两个丫鬟在院子里收拾。

红锦高声问道:“大夫人和大小姐呢?”

红雅快步走上来,说道:“大夫人已经去铺子里了,大小姐吃过早饭,喝过药,又歇下了。”

“这么早就去铺子了吗?”李素璎疑惑的问道。

红雅压低声音,说道:“二夫人,这不是大小姐去不了了吗?大夫人看着家里热火朝天的忙着这件事,所以心里不舒服呢。”

“心里不舒服?”李素璎冷笑,“那也是她们咎由自取的。”

红雅道:“二夫人,您要去看看大小姐吗?”

李素璎想要更放心一些,点头道:“嗯,我是阿妍的婶婶,是要关心关心她的。”

红雅笑道:“我这就去敲门。”

“快去。”李素璎催促道,想着快点跟上老夫人的脚步。

红雅上前去敲门,很快,待月开门来,看到外头站着二夫人,急忙行礼问好。

李素璎快步上前来,问道:“阿妍如何了?”

“大小姐”待月垂下头,声音有些哽咽。

李素璎拍拍她的肩膀,“让我安慰安慰阿妍吧。这有好些天没看见她了,我担心的很呢。”

待月看着李素璎打扮的珠光宝气,雍容华贵的模样,心底一阵嗤笑,表面上恭敬的说道:“二夫人能安慰我们小姐,那是最好的了。”

李素璎走进屋中,绕过屏风,来到内室,看到半靠在床上的身影,带着几分关切说道:“阿妍,你身子好些了吗?”

罗叙妍转头看来,低声说道:“二婶婶。”

“阿妍在床上躺着吧,不必起来了。”李素璎摆摆手,“我就是太担心你了,所以过来看看。”

罗叙妍轻咳两声,声音仍然显得虚弱,“多谢二婶婶关心,我好些了。”

李素璎看着罗叙妍,她脸上用白纱遮着,只能看到额头上的一些红疹子,她差点想揭开白纱,好好看了。

“阿妍,你安心,皇后娘娘很关心你呢,叫你好生养病,将来还是有机会召见你的。”李素璎安慰道,给罗叙妍编造虚假的希望,如此一来,等到事与愿违的时候,罗叙妍才会更加痛苦。

罗叙妍假装欣喜,说道:“多谢皇后娘娘的关心。”

“嗯,你是个懂事的孩子,”李素璎见罗叙妍高兴起来了,嘴角泛着冷笑,“你千万要仔细养病,不能辜负了皇后娘娘的希望。”

“我会的。”罗叙妍点头应道。

李素璎轻轻地拍了拍罗叙妍的肩膀,“我就不打扰你养病了,好好歇着吧。”

“二婶婶慢走。”罗叙妍目送李素璎出去,听见院子里隐隐约约的有说话声,再等了会儿,四下里恢复了宁静。

她立马掀开了被子,从床上跳起来,一边拽掉面纱,一边快步来到梳妆台前。

“待月,帮我收拾一下。”

“是!”待月紧张又认真的应道。

罗家女眷们按时来到宫中,身为罗瑜川的家人,她们得到了大部分人的敬重,一时风头无二。罗雁月更是在李素璎的悉心调教之后,文雅得当的应对着所有人,让诸位夫人们十分羡慕的罗家有这样的女孩子,不过人们也在好奇着那位离家十多载,如今又忽然回到京城的罗大老爷一家。

罗老夫人听人们打听起许瑶瑶母女,脸色略微黑沉下来。

李素璎也不太高兴,因为自己的女儿才应该是人群中的焦点,怎么好端端的又忽然关心起大老爷一家了?

可是,她都不能在家里说些什么,在外面更是不能发作,脸上堆着笑,说道:“我嫂子和侄女呀,初来乍到,水土不服,所以呢,有些不太舒服,今天就没能过来了。”

“我听说有传言,圣上有意你这个侄女和六皇子的婚事,所以皇后娘娘才忽然要办宫宴的?”人群中,有人冷冷说道。

李素璎没去看那个人,只是奇怪六皇子和罗叙妍的婚事怎么就透露出风声来了?

她轻咳一声,说道:“这全要看圣上和皇后娘娘的意思,我们不好胡乱猜测的呢。”

见也问不出什么来,众人又转移了话题。

过了会儿,有女官前来通报,说是皇后娘娘快到了。

众人急忙分散到小路两旁,根据丈夫或者父亲的官职大小,依次站着,恭恭敬敬的等候着皇后娘娘的到来。

不知怎地,李素璎又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月洞门。

那儿,只有几名宫人和侍卫。

她轻抚了一下胸口,寻思着事到如今,罗叙妍是怎么也不可能进的到宫里来了。

她勾唇一笑,紧接着听见女官高声说道:“皇后娘娘到!”

“妾身给皇后娘娘请安。”众人连忙行礼。

罗雁月激动的稍稍抬起头来,但是只能看见皇后娘娘的裙摆,宝蓝色的裙子边缘是精美的缠枝牡丹纹,以及一双缀着珍珠的绣鞋,在步行之间,有柔光闪烁。

215 中意的儿媳妇

皇后说道:“宫里的花开得正好,趁着冬日天寒地冻之前,叫上你们再聚一聚。”

她话音未落,宫女们鱼贯而来,为每一位宾客奉上菊花酒。

“我新得了一位酿酒师,技艺十分了得,”皇后继续说道:“你们快尝一尝吧。”

“谢皇后娘娘。”众人等皇后先拿起酒杯后,才陆陆续续的双手捧起酒杯,浅浅地抿上一口。

酒味淡淡的,带着菊花特有的清香,在唇齿之间回味无穷。

罗雁月偷瞟了一眼皇后,压低声音问自己的母亲道:“母亲,皇后又不注意我了,是不是我刚才哪里做的不好?”

“你做的非常好。”李素璎安慰道:“一定要坚持住,不能有半分松懈。”

母亲的话给了罗雁月莫大的信心,高高兴兴地又喝了些菊花酒。

就在这时,一名身穿蝶粉色衣裙的少女从当中走过,行走之间,轻烟似的披帛轻轻地飘扬而起,发髻上的珠钗在阳光下闪烁着柔亮的光芒,照着着她柔嫩白皙的脸庞,整个人仿佛是从天上而来的仙子。

很快,她的到来就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在许许多多双眼睛注视之下,少女神态自若的走上台阶,来到皇后娘娘的案前,将手中的捧着一碟糕点,摆在了皇后的面前。

“皇后,这是臣女亲手做的桂花糕,请您品尝。”

少女的声音犹如婉转的黄鹂鸟,听着就让人觉得舒服。

皇后微微一笑,说道:“婳言有心了。”

汤贵妃瞥来一眼,笑道:“孟小姐这个侄女儿对自己姑母真是上心呢,真是让我好生妒忌。”说着,她的目光瞟向下面的汤家女眷。

今天汤家女眷一个个打扮的光彩照人,与罗家女眷们相比,丝毫不差,可是

皇后娘娘压根没有正眼瞧见。

她轻轻笑了笑,皇后想要在挑选儿媳妇的事情上做主,圣上怕是不会同意。

一边,皇后尝了小半块菊花糕,然后让自家的侄女儿坐在身边。

李素璎的脸色稍稍一变,她想起这位少女是皇后娘家的孟婳言,早前有过传言,说是皇后有意撮合她与六皇子的婚事,但圣上不同意孟家已经有一位皇后了,不能再有一个皇室的媳妇儿。

但现在看起来,皇后似乎对孟婳言与六皇子的亲事仍没有放弃。

明知道罗叙妍与六皇子的事情,但皇后依然叫来孟婳言,意图不言而喻。

她有些泄气,自家的女儿精心准备了这么久,到头来再如何优秀,也比不过区区孟婳言。

李素璎攥紧了拳头,心有不甘。正准备开口,听见耳边有熟悉的声音响起。

“这位便是孟家小姐婳言呀?有些时候没见过了,出落的越加好看了呢。”

她侧头一看,说话的是赵环铃。

赵环铃压根没注意她的脸色,笑吟吟的看着皇后和孟婳言。

孟婳言含笑说道:“罗三夫人过奖了。”

皇后牵起孟婳言的手,说道:“可是也愈加让人操心了。”

众人脸色各有不同,这个年纪的女孩子能让长辈操心的事情显然只有一件婚事。

汤贵妃斜靠在位置上,长长的榴花红长裙拖曳下来,金丝线在阳光中闪烁着耀眼的光彩,她懒懒的开口说道:“是啊,婳言这么好的姑娘,又有圣上和皇后这样姑父姑母,她的婚事最是让人操心了。一定要挑选天下第一等的青年才俊,才能与之相配呢。”

“汤贵妃”孟婳言脸颊微红,轻轻地叫道,显得有些害羞。

李素璎注意到皇后的脸色有一刹那的不好看,她更可以肯定皇后娘娘是要六皇子娶孟婳言为妻的。

皇后牢牢的抓着孟婳言的手,丝毫不顾忌有的人已经忍不住,脸色变得僵硬了。

她一字一句的说道:“贵妃说的对,婳言的婚事要精心安排的。”

汤贵妃似笑非笑的看向其他人,似乎是在嘲笑她们的自作多情,特别是罗家的女眷们。

再如何精心准备,在皇后娘娘的眼中,也微小如尘埃。

安排好的乐师和舞姬上前来,在众人面前随着乐曲,翩翩起舞。

气氛似乎好转了一些,宫女们殷勤的替换着糕点和水果,都是最新鲜美味的,而周围是一丛丛的花海,经过宫廷花匠的仔细修剪和摆放,各种颜色的花儿和谐的糅合在一起,既不突兀,也不会单调,而花香随着清风而来,令人心旷神怡。

汤贵妃喝了一口菊花酒,又看了眼斜上方的姑侄俩,不屑的一笑,又开口道:“妾身寻思着,皇后得尽早安排了呢,不然的话,京中的才俊们要踏破了孟家的门槛了,到时候挑花了眼,那就不好了。”

皇后平淡的说道:“多谢贵妃的建议了。”

汤贵妃道:“说到婳言的婚事啊,妾身想到了六皇子呢,身为嫡皇子,想来圣上也快做安排了吧?”

此言一出,众人支棱起耳朵偷听。

皇后看着如蝴蝶般舞蹈的舞姬们,说道:“看圣上的意思吧。”

汤贵妃掩嘴一笑,她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要让皇后彻底死了让孟婳言嫁给六皇子的心,那就是先让皇后焦虑急躁起来,到时候逼得圣上一出面,接下来她就要站出来说话了。

而底下的女眷们听见这番对话,又看向了罗家的夫人小姐们。

刚才汤修媛的话,她们可都还清清楚楚的记得呢。

皇后现如今只字不提罗家,像是在给罗家脸色看,打罗家的脸。

罗老夫人依然面带端庄的微笑,欣赏着舞姬们的表演,李素璎和赵环铃母女也都强撑着,看也不看别人一眼。

时间稍微久了些,众人便觉得无趣,转开目光。

罗雁月看着和皇后说说笑笑的孟婳言,心中嫉妒无比。

刚刚皇后娘娘还多看了她几眼,可转过头,孟婳言来了后,似乎满心满眼里就只剩下孟婳言一个人了。

要说孟婳言的长相和学识、才艺等等,在京中不算拔尖儿的,但就因为和皇后一个姓,就得到了全部的关注。

216 姗姗来迟

六皇子若是成了一国之君,他身边的女人便是皇后了,选皇后能这样吗?

更别提这两天娘亲对自己有多么的严厉,罗雁月心中的酸味儿越来越重了。

她转头看向心不在焉的母亲,说道:“母亲,你看,我们所做的一切努力都白费了呢!”

李素璎斜瞪她一眼,骂道:“废物东西。”

没想到自己会被骂的罗雁月一愣,差点哭出来,她委屈的说道:“母亲,好端端的,骂我做什么呀?”

李素璎道:“汤贵妃那番话你没听见,她是在逼皇后呢。”她又看向笑眯眯的汤家女眷们,“虽然汤贵妃是大皇子的母亲,汤修媛是三皇子之母,但是她们更想把汤家或是幕僚的女儿嫁给六皇子。所以,哪能容得下孟家小姐?一定会逼皇后趁着六皇子和罗叙妍的事儿,赶紧向圣上表明自己想让六皇子娶孟婳言为妻。”

罗雁月听了母亲的话,猛然间回过味来了,轻轻地一拍手,“我知道了届时,圣上一定会训斥皇后,让皇后颜面无存,同时尽快确定下六皇子的婚事。”

“真是如此。”李素璎点头,心情已经好了些,虽然老爷子和罗邦衡他们与汤家人把不太对付,但是在这件事上是同仇敌忾的,而且汤贵妃这么多年以来,一直圣宠不衰,只有她敢和皇后这么说话,也免去了她们的麻烦了。

对于汤家想把女儿塞给六皇子这件事,李素璎到不觉得是个威胁,所以她更关心的是如何让雁月取代罗叙妍。

罗雁月没有母亲想得多,她只知道自己又有机会了,而机会是父亲母亲会给她创造的,她只要遵循母亲的叮嘱,做好事情就可以了。

舞姬们在场地中央翩然旋转,最后最美的那个黄衣舞姬如一只小鹿般,脚步轻点,轻盈的跃到皇后娘娘面前,双手奉上了一束花。

皇后娘娘笑意深深的接过花,转手就送给了孟婳言。

孟婳言垂首一笑,娴雅文静,是个惹人喜爱的女孩子。

汤贵妃笑而不语,转头看向自己的堂妹汤修媛。

汤修媛放下茶盏,对汤贵妃点了点头,说道:“这束花是今早花匠们刚采的吧?据说是园子里,开得最好看的呢,如今这全天下最好看的花在孟姑娘的手中了呢”

她话语间带有几分深意,让皇后挑了挑眉梢,说道:“婳言年轻,与鲜花更为相配。”

汤修媛道:“是呢是呢,真是嫉妒孟姑娘这如花似玉的年岁,我们都老了,比不过了,往后不知道是哪家小子能有这般的福气了。”

皇后哪能听不出汤家姐妹俩话里话外的意思,接着喝茶润嗓子,没有说话。

但孟婳言是小辈,是臣子家的女儿,她不能不接汤修媛的话,否则就显得没礼数了。

她道:“臣女哪能与修媛相提并论,臣女到了您的年纪,怕是远远不及您呢。”

“孟姑娘模样好,说话也甜。”汤修媛缓缓说道:“若是我家瑞语能娶得孟姑娘一样的娇妻,该是多好呀”

皇后插话道:“我听闻瑞语已经有中意的女孩子了?”

汤修媛笑了笑,“八字还没一撇的事情呢,不必提了。”

“哦?”皇后看向在场的官吏女眷们,问道:“今日请来的宾客中,可有三皇子中意的那位姑娘呢?”

汤修媛娇声叫道:“皇后娘娘,这事儿没定下来之前,还是别说了,免得给人家姑娘带来不便呢。”

“汤修媛可真是会为他人考虑。”皇后冷嘲道。

汤修媛欠了欠身,“皇后过奖了。”

皇后又看向孟婳言,不由地攥紧了她的手。

孟婳言感觉到皇后的一丝不安和紧张,又想起关于六皇子婚事的传闻,眉头微微蹙了一下。

在她自小的认知里,她将来是必然会成为六皇子的妻子的,谁知道半路杀出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罗叙妍。

她仅仅知道罗叙妍是罗宰辅的孙女儿,人长什么模样,才学品性如何,竟是一点消息也打听不到,显然是有人暗中刻意阻拦。

更令人心忧的是,不仅是圣上有意这门婚事,更关键的是六皇子喜欢罗叙妍。

孟婳言抬起另一只手,覆在皇后的手背,微笑道:“姑母。”

皇后抬眼看她。

孟婳言很清楚,不管前路有多么困难,自己会协助姑母,一同达成她们的目的的。

皇后从孟婳言坚定的眼神中,感受到了什么,松了口气,说道:“婳言,你是个好孩子。”

话音刚落,有宫人上前来,声音不高不低的说道:“皇后娘娘,六皇子来了。”

众人一听,登时兴奋起来。

罗雁月瞬间打起了精神,赶忙理了理发髻上的绢花,又整了整自己的衣服,然后看到孟婳言眼神发亮,已经看向了小路尽头,不由地嗤笑一声。

皇后拍了拍孟婳言的手,笑道:“看,你表哥来了。你们表兄妹有些时日没见了呢。”

孟婳言抿嘴一笑,白皙的脸颊上已经悄然浮现出一片淡淡的绯红。

众人齐齐望向月洞门,很快六皇子的身影便落入她们的眼中。

那颀长的身形如松如柏,大步而来。

但是很快的,人们的目光又被与六皇子并肩而来的人给吸引了。

她穿着与六皇子一样的月白色衣裙,精致的发髻上只有两只翠莹莹的簪子,脸上带着淡然温雅的微笑,举手投足之间自信大气,似乎出身非凡。

两人一同而来,如一双天造地设的玉人,令人觉得耀目。

李素璎瞪直了眼睛,有一团气堵在嗓子眼,让她差点背过气去。

与六皇子联袂而来的,赫然是罗叙妍!

她她不是出疹子,躺在病床上,不能来了吗?

为什么现在脸上好好的,看不见一丁点红疹子的踪迹?为什么她会出现在宫里,为什么会和六皇子在一起?

在一连串疑问中,李素璎看到六皇子握住罗叙妍的手,两人相视一笑,然后走到皇后的案前,双双恭敬的行礼。

“民女罗叙妍拜见皇后娘娘。”罗叙妍盈盈一拜,端庄优雅,丝毫不输孟婳言。

217 冷落

皇后看着那面容清丽姣好,举止得体大方的女孩子,嘴角不易觉察的抽搐了几下,面含淡笑的点头说道:“都快起来吧。”

“谢皇后娘娘。”罗叙妍起身,微垂着头,任由皇后审视,一动不动。

汤修媛开口道:“原来这位就是罗宰辅的大孙女儿,果然是个秀丽温雅的姑娘呢。只是……你们怎么这会儿才过来?宴会都开始有一会儿了,叫我们好等呢。”

汤贵妃想看好戏的似的,来回看着皇后和六皇子的脸色。

崔璟时拱了拱手,说道:“璟时与阿妍受父亲召见,先去过御书房,父亲有些话要说,所以来迟了,还请母亲谅解。”

汤贵妃听了,挑了挑眉,皇后已经示意女官引罗叙妍去和罗家女眷们坐在一处,而将崔璟时招到自己近前。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预感有好戏上演了。

那位罗家的姑娘不是圣上中意的儿媳妇吗?而且今天一进宫,就先被圣上召去了,又是和六皇子联袂前来,两人的模样就像是一对真正的恩爱夫妻了,可是皇后面对第一次见面的未来的儿媳妇,竟是如此的冷淡,连多问一句姓名年岁都没有……

摆明了皇后是嫌弃罗家姑娘这个儿媳妇,不给脸色看呢。

李素璎心中也是如此想的,侧过来看了看罗叙妍。

她的脸上看不出任何异常,没有对皇后的冷落表现出一丝一毫的失望和担忧。

而且,罗叙妍根本没有穿那件和汤贵妃一个颜色的裙子,是已经识破了其中的安排,还是因为六皇子本就有想法,要当众表现出他们的恩爱之情?

更有问题的是,罗叙妍脸上那些惹眼的红疹子怎么忽然间消失了?

是罗叙妍故意的?

今日种种,让李素璎烦躁,话在嘴边,却又说不不出口。

与此同时,皇后正在同崔璟时说话。

“璟时,这是你表妹婳言,你们有些时日没见过面了吧?”皇后的笑意深了几分,带着宠溺慈祥看着儿子和侄女,仿佛他们在她的眼中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孟婳言在崔璟时来时,已经起身了,对崔璟时行礼,亲密的唤了一声“表哥”。

汤贵妃差点笑出声,皇后被几句话挑拨的,居然这么快就按耐不住了。

“婳言妹妹。”崔璟时表现的很平淡,略略的点了点头。

皇后见他态度有些疏离,心中烦躁,又注意到周围或多或少带着恶意的眼神,抿了抿嘴唇,强压下心中的不悦,说道:“既然你来了,便与我们一道赏花吧?”

崔璟时道:“今日在场的都是女眷,我不太方便吧?”

皇后无奈叹道:“那好吧,你去忙吧。”

崔璟时道:“母亲,璟时和阿妍还有其它事情要做,先行一步了。”

“你和罗家小姐要去做什么?”皇后瞥了眼旁边,压低声音训道:“你们现在八字还没有一撇,孤男寡女的,这般成何体统?”

崔璟时微笑道:“父亲赏赐了阿妍一些东西,命内侍带着我们去取呢。璟时想着宫宴至少要到晚上才结束,那时候再拿东西,怕是要出不了宫了。阿妍是罗宰辅的孙女儿,是官宦家的女眷,怎好留在宫里呢?而且,璟时和阿妍之所以会过来一趟,是阿妍想着她进宫来,原本是受母亲邀请,若是不来的话,显得太没礼貌了,所以璟时特意带着她绕了路,过来给母亲请安的。”

“……”皇后只能强行表现出优雅的样子,说道:“圣上真是厚爱罗家的姑娘,既然如此,你们便去吧。”

“是。”崔璟时低了低头,然后转头看向罗叙妍,唤道:“阿妍,我们走吧。”

罗雁月急了,一把扯住罗叙妍的衣袖,说道:“阿妍姐姐,你留下来和我说会儿话吧?我好些天没见着你了呢。”

罗叙妍道:“可是圣上的赏赐,要我亲自去拿的,怕是无法陪着你了。”

她稍微用力,就从罗雁月的手里抽出自己的衣袖。

罗雁月看到六皇子已经走过来,咬了咬牙,最后只能看着俩人再度牵手离开。

在场的年轻女孩子们大多眼中闪烁着嫉妒或羡慕的光彩,她们个个都是名门世族出身的千金小姐,从小受到最好的教育和培养,可是忽然出现个名不见经传的罗叙妍,一下子就爬上了比她们更高的位置。

六皇子的眼神充满了甜情蜜意,如此的坚定不移,只注视着罗叙妍一个人,满心满眼里都是她,纵使周围百花再娇艳,终究也比不过心头之好。

很快,两人的身影消失在尽头,而宴会上的气氛也陷入了微妙的低迷之中。

皇后强撑着,才没有拉下脸色,还握住孟婳言的手,对她笑了笑,仿佛是在无声的鼓励着她,要她不要失去希望。

孟婳言心中有些苦涩,本以为属于自己的表哥,现如今已经被另一人牢牢地抓住了心。

皇后身边的女官见气氛不对,忙站出来说道:“皇后娘娘,今儿宫里来了京中最有名的杂耍班子,让他们过来逗大家一个乐吧?”

皇后笑道:“好,我也很久没看过杂耍呢。”

女官道:“微臣这就去安排。”

罗叙妍和崔璟时从园子出来,走了一段路后,她才甩开崔璟时的手。

崔璟时的手心里仍残留着一丝温度,可看看掌心,已经是空落落的了,不仅惆怅。

罗叙妍没在意崔璟时的心思,看着走在不远处的内侍,说道:“我们的婚事可能会不顺畅了。”

崔璟时回过神来,刚才母亲见到罗叙妍是什么反应,他可不会忘记。他有些没想到母亲还记挂着他和孟婳言的事情,不过好在他至少在母亲面前表现出强硬的态度,让母亲知道他与孟婳言绝无可能。

“我与表妹的事情,若能成真,父亲早就点头同意了。”他道:“父亲不想有个姓孟的儿媳妇。”

“哦?”罗叙妍问道:“所以,你认为圣上会出面阻止或说服皇后,我们只需要安安静静的等着?”

218 坐享其成

“是。”崔璟时回答的很肯定,也是不愿罗叙妍多想,若是真有什么问题,他出面解决便可。

阿妍有她想做的事情,不能为了这些事分心烦恼。

罗叙妍望着崔璟时的眼睛,阳光透过枝叶,斑驳的光阴落在他的眼底,透着温柔的光彩。

崔璟时见他只看着自己,不说话,问道:“怎么?”

“没什么。”罗叙妍转开目光,“我以为你脸上蹭到脏东西了,原来是影子。”

崔璟时笑道:“阿妍挺关心我的。”

“你丢人了,我脸上也无关啊。”罗叙妍叹气,“在这儿,所有人都认为我俩是绑在一起的了。”

崔璟时应道:“是啊。”

罗叙妍望着前往,重重叠叠的围墙宫殿,整个皇宫宏大而肃穆。

她想到刚刚见到圣上时的情形,与在峡州见面时,亦或者在离开峡州、来到京城之间,都不同了点儿,似乎冷淡疏离了一些。

她冥冥之中有感觉,圣上对她和六皇子的婚事产生了迟疑。

这份迟疑若是放任不管,逐渐扩大,最终便是她在京城失去了一座靠山。

罗叙妍抬头看了看天,所以啊,靠别人,不如靠自己。

她道:“等会儿若时间早,可否陪我在京中走一走?除了玩了两天,又在铺子里帮忙几天,都还没机会再好好的看一看呢。”

“好。我本该送你回家,再说那宴会也无聊。”崔璟时很直白的说道,罗叙妍要是早点回到家,罗家人知道了,要质疑她为什么不回去参加宫宴的,不如在外头逛一逛,高兴些。

说话间,内侍带着两人来到宫中的制衣坊,偌大的院落里,当众是一颗银杏树,周围的屋子门窗都敞开着,可以看到忙碌的宫女。

内侍向迎接出来的姑姑说明来意,姑姑连忙热情客气的请罗叙妍进屋去,崔璟时向她点点头,在外面等着。

圣上让制衣坊为罗叙妍量身制作三套衣服,以及相配的首饰,说是直接赏赐制作好的衣服与首饰显得很没诚意,要按照罗叙妍的身量和喜好来订做,才是最好的。

罗叙妍让姑姑为自己量好了尺寸,然后沟通过自己的喜好。

姑姑笑道:“我看着罗小姐也是像喜欢简单素净的,我会按照小姐的喜好,精心准备衣服的呢。罗小姐真是好福气,圣上从未这样赏赐过官宦家的夫人小姐呢,您是头一遭,有无上的荣耀。”

罗叙妍平淡的笑了笑,说道:“感恩于圣上的厚爱,也麻烦姑姑操劳了。”

“能为罗小姐缝制衣裳,是我等的福气。”姑姑低头说道。

罗叙妍由姑姑送出来,看到崔璟时站在银杏树下。

银杏的叶子正是黄得最好看的时候,一片片的明黄色艳丽无比,晃花了人眼,而一身月白色衣衫的崔璟时站在那里,负手而立,相得益彰,没有被银杏夺去半点光彩。

她眨了眨眼,脚步轻快地走上前去,说道:“我好了,我们可以走了吧?”

崔璟时垂头看着她,微笑道:“走吧。”

内侍上前来,带着他们出宫。

到了宫门口,有崔璟时安排的马车候着,内侍道:“罗小姐,衣服首饰一做好,便会立刻送到您府上。待圣上下次召见的时候,请您务必穿上。”

罗叙妍听着这话,猛然咂出些的别的意味来,她看看崔璟时,又看看自己身上的衣裙,说道:“是,我知道了。”

内侍点点头,又躬身行礼,然后退开了。

崔璟时叫人搬来脚蹬,说道:“阿妍想去哪儿?”

“京城里做白事的。”罗叙妍很快放下了对圣上的猜想,干脆的说道。

崔璟时叹道:“不离老本行啊。”他是知道的,罗宰辅将几处不错的茶庄、绸缎庄和金楼交给了罗邦皓夫妇打理。

罗叙妍摊摊手,“谁让我只会这门生意呢?”

“能做的那样好的,也只有你了。”崔璟时认真的说道,他觉得自己有资格说这番话。

荆州刺史的丧仪,不正是他看着罗叙妍操办的吗?

罗叙妍一向对夸奖显得平静无波,除非夸奖能给她带来更多的生意。

“走吧。”她踏上脚蹬,钻进车厢。

崔璟时没有跟着她一起进去,而是骑上了随从牵来的一匹骏马。

一车一马从宫门前离开,有人从宫门后探了探脑袋,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直到车马消失在道路的前方,急忙转头离开。

崔璟时对京城很熟悉,可是从前没有料到过有一天会去看看做白事的铺子,不得不叫随从去找了府衙的小吏,拿到了几处铺子的地址。

他们先来到了京中最大的一间,铺子门口摆放着白灯笼和一只大大的花圈,在冷风中轻轻颤抖,经过的路人都特意绕开一些走,而从外面看向黑洞洞的屋门,只觉得有股阴森森的寒气。

崔璟时在许记棺材铺的时候,没有过这种感觉。

虽然是做白事的,但是许记给人一种温暖安定的感觉。

罗叙妍掀开车帘子,看了看,连马车都没有下去,直接说道:“走吧,去下一家。”

崔璟时猜到些原因,但还是问道:“阿妍,为何不选这间铺子?若是直接盘下来,根本不愁做生意的。地方、铺面大小和东西似乎也更齐全一些,你想经营的话,也无需多做什么准备。”

“不高兴。”罗叙妍凉凉的话语从车厢里传出来。

崔璟时低声一笑,示意车夫前往下一家。

罗叙妍解开马车窗子的帘子,斜靠在窗口边上,看向骑马走在车边的崔璟时,说道:“去做的最不好的那家吧。”

崔璟时道:“你怕会经营的很难吗?”

“不难,没有挑战,岂不是无趣。”罗叙妍道。

崔璟时转念一想,说道:“也是,太大的铺面,容易引起旁人的注意。”

“是啊。”罗叙妍点点头。

不过,现在最大的问题是小吏只给了地址,没有说明每家铺子的具体情况,所以最后还是只能一家一家的跑过去。

崔璟时挺享受和罗叙妍并肩而行的感觉的,而罗叙妍也乐于在京城里多走走。

219 帮助

车马拐过一条街,往位于城西南角的方向而去,那是最后一家了。

“虽是京城地界,但西南角那一带偶尔不太平,定要小心谨慎些。”崔璟时叮咛道。

“嗯。”罗叙妍点头答应。

走出半条街,一个牵马而行的年轻人从一处牌楼下走出来,在率先看到迎面而来的崔璟时时,微微楞了一下。

崔璟时也注意到了他,眉梢扬起。

两人谁也没有说话,直到趴在窗口的罗叙妍看到了这名年轻人,“赵公子?”

数月不见,他的眉目依然温文尔雅,在目光相对的那一刻,微笑着对罗叙妍点了点,“许久未见了,罗姑娘。”

罗叙妍注意到他身上的锦袍,料子比在峡州时的,昂贵不少。

而他所牵着的一匹马,全身乌黑发亮,唯有四只马蹄洁白如雪,在看骨骼筋肉,匀称健壮,是一匹千里挑一的上等好马。

不过,他们之间好像没什么好说的,罗叙妍干脆的说道:“赵公子,我还有事,也不耽搁你了。”

“罗姑娘慢走。”殷淮昭目光深深的瞥了眼崔璟时。

崔璟时冷然一笑,策马前行。

罗叙妍没有觉察到他们之间小小的眼神,在从殷淮昭面前走开后,压根没有把他放在心上,看着周围的建筑。

又走了一段路,渐渐地有哭声传入耳中,罗叙妍抬眼望去,看到几个身穿麻布丧服的人正聚在一户人家门前哭嚎。

崔璟时见她在看,示意车夫停车。

罗叙妍跳下马车,来到那户人家面前,仔细看了看,原来是这家的男人因意外去世了,家里用最后的一点钱操办了丧事,就是想让他走得安心体面一些,可谁知道买来的棺材竟是用烂木板做的,表面上用杂草和漆糊弄了表面,把他们给蒙骗过去了。

眼看着天色不早,到了出殡的时候,几个年轻人抬棺的时候,只听一声裂响,破烂的棺材板承受不住死人的重量,破裂开来,尸体掉了出来,将一家人吓得面如土色,然后哭哭唧唧了半天,不知道如何是好,因为家里实在凑不出钱来再买一口棺材,也没胆子去找棺材铺理论。

“难不成只能用草席裹一裹了吗?”年迈的老妇人哭着说道。

她身边的中年妇人一双眼睛早哭红了,张了张嘴巴,实在无法同意这个决定。

她男人一辈子为这个家辛苦卖命,怎料道临入土为安之时,竟然还是不得安生。

罗叙妍看向破草棚子的搭成的灵堂,破碎的棺材板四分五裂,死者暂时用草席盖着。

几个街坊邻居摇头叹气,可是谁都不愿意靠过去帮一帮他们,不是这家人名声不好,而是今年生意不大好做,一家人勉强温饱,自个儿手头也没多少余钱了。

罗叙妍转头看向崔璟时,摸出自己的荷包,说道:“麻烦你派人去买一口棺材吧我刚去过的那家就行。”

崔璟时点点头,叫人去买棺材。

罗叙妍上前道:“我已叫人去买棺材了,阿婆、大婶你们先别哭了吧。”

中年妇人一愣,继而激动的拉住罗叙妍的手,“多谢小姐,多谢小姐,您的大恩大德,我们永世难忘”说着,她就要跪下来磕头。

罗叙妍扶住她,“好了,先安慰一下你的家人吧。”她看向破草棚子,“这边,我帮你收拾吧。”

“这”中年妇人以为自己听错了,看着面前这位小姐的衣裙首饰,光彩照人,一定不是普通人家的小姐,可是她居然居然要帮他们收拾灵堂?!

罗叙妍已经挽起袖口,柔声说道:“我便是做这一行的,大婶无需惊讶。”

可是这话反而让中年妇人更震惊了,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竟是做白事?!

她发愣的时候,罗叙妍已经来到破草棚子里,俯身稍微掀开了一些草席,尸首放置了几日,虽然天气已经凉了,但仍是有一股臭味铺面而来。

罗叙妍对此习以为常,将草席轻轻地放置在一边,仿佛死者只是睡去,她要手脚轻一些,才不会将人惊醒。

刚放好草席,她看到崔璟时跟过来了。

“这儿有我就行,你在外面等着吧。”罗叙妍可不想再让崔璟时插手白事了。

崔璟时道:“不是说出殡的好时辰快要过了吗?我给你打下手,可以快一些,不至于耽误了。”

罗叙妍瞟他一眼,没有再反对,说道:“那好,你先去帮我打一盆水来。”

“好。”

罗叙妍解开死者用破布乱糟糟扎起来的头发,先用手指稍微梳顺了些,然后向情绪已经平复下来的中年妇人要了木梳,将死者的头发梳好了,重新扎起来,接着用剪刀和剃刀修剪死者的胡须,再用过过水的帕子,拧干了,仔仔细细的擦过死者的脸和手脚。

死者生前应该是做粗重活计的,手掌上有厚厚的老茧,手背胳膊上还有长年劳作留下来的伤痕。

她整理好死者身上的衣服,看料子和样式,应该是逢年过节才舍得拿出来穿的。

罗叙妍尽力把衣服收拾平整,遮住死者胳膊上的伤痕。

中年妇人见她如此尽心尽力地收拾着自己的丈夫,忍不住眼眶发酸,又要落泪了。

罗叙妍听见低低的抽泣声,示意崔璟时把中年妇人带到一边儿去。

他上次跟罗叙妍见识过荆州刺史的丧事了,所以知道家人的眼泪是不能落在死者身上,会让死者走得不安稳的。

罗叙妍暂且收拾妥当了,崔璟时的人也买来了新的棺材,将之前破棺材的碎片都捡走了。

“来,让你的几个孩子在边上扶着,我们一起把你丈夫抬进棺材里。”罗叙妍在棺材里按照一般人家的规格,简单的布置过后,对中年妇人说道。

“诶,这就来。”中年妇人招招手,安排年幼的孩子们过来,扶在了旁边。

众人齐心协力,一起将死者安放在棺材中,让家人们再看看最后一眼后,盖上了棺材板。

“好了,出殡吧。”罗叙妍拍了拍手,轻声说道。

220 打听情况

中年妇人满心里都是感激之情,抓住罗叙妍的手,哽咽的说不出话来。

罗叙妍腾出一只手,安慰似的拍了拍她的肩膀,“快去吧,莫要耽误了好时辰。我也只是举手之劳,不收你们的钱的。”

“谢谢,谢谢您了。”中年妇人带着一家人向罗叙妍鞠躬道谢,然后才张罗着人,抬起棺材出殡。

罗叙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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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1 买店面

崔璟时瞥了眼不远处的几个年轻人,陪着罗叙妍走进铺子里。

铺子挺大的,空气里弥漫着一股纸钱被烧着后的焦味,房梁上挂着一只大大的蜘蛛网,上面有数不清的虫子尸骸,而蜘蛛已经不知去向。

此时,一个男人正蹲在角落里,“叮叮当当”的敲打着一块木板。

那块木板是用在棺材上,罗叙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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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2 改正错误

到了第二天,清风院里依然平静,许瑶瑶和罗叙妍去罗老夫人那儿请安的时候,仿佛昨日根本没有过宫宴这档子事儿,所有人对罗叙妍的忽然出现只字不提。

其实罗叙妍在进宫前,是想过怎么解释的。

直接说是六皇子的药膏,让他痊愈如初,得以及时进宫。

这种话摆明了是骗人的,但是没人敢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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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3 打错算盘

红雅张了张嘴巴,说不出话。

都到这个份上了,如果她还死命不认与二夫人的关系,在罗叙妍的眼里,只是个无可救药的蠢货了,说不动她在罗叙妍跟前,也没有最后的一点利用价值。

不等老爷子抓她去问话,二夫人就会弄死她。

红雅深吸一口气,不知怎地,在罗叙妍的平静的目光中,情绪渐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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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4 忠心

绿荞的手在微微颤抖,她一时迷茫,不知道自己的未来在何方。

红雅压根没有觉察到绿荞的失常,叹道:“绿荞,我看,往后咱们就老老实实多的伺候大老爷一家吧。这么些天看下来,其实你我也明白,这家人的性子怎么也比二夫人三夫人好很多呢。在这儿,咱们应该不用担惊受怕,不用担忧会被许配给庄子的人。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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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5 嫁不宜嫁娶

皇后的语气十分急切,像是一把刀子劈过来,若是回答的慢了一拍,就要血溅当场似的,小内侍肩膀一抖,慌慌张张的说道:“具体的,奴婢听得不是很清楚,但张监正的意思很明确,六皇子和罗家大小姐命中带有一凶劫,半年内不宜嫁娶。”

“……”皇后娘娘睁大眼睛,“你听得真真切切的?”

“是,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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