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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焚桑记》


第1章 楔子

分不清现实还是梦境。

或者她身在炼狱。

那些隐忍凄惨的呻吟痛呼声从极遥远的地方传来。她不想听,声音却如雾似云环绕着她。她努力想睁开眼睛。是睁开眼睛了吧?为什么眼前没有丝毫光,伸手不见五指?

“冷……”

不知挣扎了多久,她仿佛从无边的黑暗坠进了冰窟。寒冷直浸入骨头,冻得她瑟瑟发抖。牙狠狠地咬进薄薄的唇中,一丝血沁出来,衬得双唇惨白一片。

就像一点点被冻住的水,想拼命奔流却停滞在了被冰冻的瞬间。所有的抗争都如此无力。她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只有灵台仅余的那点清明让她知道自己还活着。

仅此而己。

她的思维已经被寒冷冻住,无法思考。

这时,一团暖意从天而降,靠近了她。

哪怕只是一根草,溺水者也会拼尽全力地死死抓住。

她手足并用缠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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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有桑动弹不得,羞愤欲绝地任凭这个女子巴缠住自己。

她的身躯四肢柔若水草,一荇荇牢牢绑在他身上。他呼吸困难,沉沉地被她拖进一个奇异的世界。

黑暗遮蔽了视线。他的五感更加敏锐。女人身体特有的味道如兰似麝。他屏住了呼吸,她的气息却从他的肌肤毛孔中肆无忌惮渗透进来。

她甜如蜜糖。触碰间仿佛无数的蚂蚁在轻轻噬咬着他。那种酸楚带着酥麻的滋味令他整个人轻轻颤抖着。

秦有桑的唇嚅嗫着,一遍遍无声吟诵着四岁拜师那年起就倒背如流的清心咒。咒语如石落,沉沉砸在心间识海里。他像一只填海的精卫鸟,不知疲倦地想将心海中卷起的风暴砸平。

一抹冰凉落在他唇上。他品尝到不可思议的柔软与甘甜。

脑中轰地一声。

火焰席卷了天地。秦有桑被彻底溶化。唯有一个声音在脑中不停地告诫着自己:“不!绝不能——”

昏迷过去前,秦有桑以青山宗历代宗祖的名声冰冷许下了誓言。

第2章 三界由来

苍穹之下的大地一望无垠。大陆最古老的典籍书卷也不曾详细计量出这片大地的范围。因而称之为无垠大陆。

人们只知道大陆的东西南三面的极之地有一座异常雄伟突兀的孤峰,直插云宵。孤峰之后则是诡异之极的无边迷雾,灰蒙蒙无边无际,能吞噬所有的一切。

山之高,巨鹰难至。

曾有修士试图登上山峰之巅。深入云中之后,茫茫白雾遮蔽了视线,风凌烈暴戾,一身真气难以调用,再难寸进。而山峰之巅仍隐于雾中云后,难以窥顶。于是那三座高峰被取名为撑天云柱。

大陆最古老的典籍大概能查阅到五千年前。自有记载起,无垠大陆上就有了修士。

在这片大陆上,人魔妖三界修士皆醉心修炼。大大小小数不清的俗世国度都依附着宗派生存。

弱肉强食的世界里,有资质踏上修炼之途的修士们渴求着无上的力量,渴求成为能掌控自己命运的强人,能与天争寿。

妖族自成一界。背靠南方的撑天云柱,生活在大陆最南面那片广袤的森林中。

三千年前,妖族妄图奴役人族,争夺大陆的管辖权。那场毁天灭地的人妖大战后,人族取得了胜利。妖族被赶进了南方的山林。从此两族以落雁山为界。妖族不再踏进人族地界。

妖族自是不甘心。好在没过多少年,大陆上出现了魔。妖族坐山观虎斗,乐呵呵地看人魔相争。

有初化形新开窍的小妖不懂。老妖往往一巴掌将其扇倒在地,饱揍一顿后才训道:“咱们和他们一样吗?花鸟虫鱼飞禽走兽修炼成精化形,咱们不是人,懂不?”

非我族类,其心必诛。

人类之间的争斗,你一只妖去掺和作什么?

老妖见多识广,也会咬文嚼字:“人类有句俗话: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小妖想想前些天自己曾看到一只成精的黑狗烤耗子吃。欲分辨时,又挨了一顿揍,只得默默地顺服了。

妖界只有一个真理:谁力量大,谁是老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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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垠大陆极北边缘没有撑天云柱,只有一片赤海。

赤海并不是海,是一片铺满了红色砂岩的戈壁沙漠。气侯异常,罡风四处飘荡,寸草不生。

有不少玄门修士闯进赤海寻宝,一旦遇上卷入罡风,如受千刀万剐之刑,几乎没有生还的可能。

从此赤海成了人族的禁区。

没有人渡过赤海。

赤海被称为天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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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片大陆上本没有魔。

两千年前,大陆有几处秘境出世。里面出现的异兽似人非人,似妖非妖,法术颠覆了玄门修士对功法的认知。

修士们在这些秘境中长到大量的功法玉简。上面记载的功法与玄门的修炼之法截然不同。

各宗门招集修士研习,竟然发现此类功法短时间内进阶速度奇快,却有着各种隐忧。炼成的术法带着股诡谲的气息,古怪诡异万分。有识之士当机立断将其封存。却也有人为了能迅速提升修为,仍然偷偷练习。

一个小宗门的玄门修士以噬人精血修炼,短短四十年,就由炼气弟子结婴成功。然而性情变得暴戾残忍。数月工夫就取了宗门上百同门的性命,收其精血供其修炼。残忍的功法引起了修士们的公愤。各宗派的修士联手擒拿,被他杀了几十名精英弟子逃进了赤海,从此杳无音信。

从此,只要不修习玄门正宗功法者,都被视为魔修。人人视之为敌。

渐渐就有一些魔修在内陆呆不下去,只得选择遁入赤海。是否能躲过罡风就不得而知了。

一千年前,上元宗一位道君在赤海中挖掘矿石炼器,为避罡风东躲西藏,以为会陨落于此时,意外发现自己已经渡过了赤海。

北方的天空中出现了一座大山。大山正中有一座孤峰直插云宵,冰峰隐在云中不可见。上元宗道君马上联想到大陆上东西南三面的撑天云柱,恍然大悟,原来极北之地同样也有撑天云柱。

这座北方的孤峰立在一座山脉之中。一大片气势恢宏的殿宇在山峰间的云中若隐若现,连绵不绝。阳光映射下,殿宇金光灿烂,夺目耀眼。依稀能看到那云雾缭绕的孤峰上似乎还有一座水晶般的宫殿。

极北之地撑天云柱的高处竟然能有人居住。上元宗道君好奇到了极点,立时朝山峰所在飞去。

等走得近了,他才发现山下还有一座红石为墙的大城。城墙高达百余丈。站在城门处,人渺小如蚁。

那些暗红色的石头上布满了奇异的石纹,散发着狰狞的气息,仿佛这是一座地狱之城。上元宗道君嗅到了不祥。

他打听到此城唤做红城,这里被称之为圣域。上元宗道君自持身份,于城门处报上了宗门来历,求见城主。然而来人却是旧识。上元宗道君一眼认出对方是当年被追杀逃进赤海的一个魔修。两人几乎没有半句交流,直接动手开打。好在上元宗道君尚未进城,没被对方来个瓮中捉鳖,好不容易才逃进赤海平安回到宗门。

赤海并非天尽头。赤海的另一边竟然还有一座撑天云柱,有一个自称圣域的古怪门派。

上元宗道君咬牙切齿讲述了见到魔修的事。

浩苍大陆的修士们顿时想起了那些修习邪功逃进赤海的修士。认定圣域就是那些魔修所建。

从此便以赤海为界,将那座圣域不屑地称为魔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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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门正宗向弟子讲述教导弟子时有个极简单的解释:魔,便是不走正道。

所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以邪门另类的功法修炼。魔界的功法修炼一年能抵正道中人苦炼十年。功法异于玄门正宗,魔界中人的性情也甚是诡异。是以魔界中人嗜杀者众,邪魅者众,不讲道理者众。

同样的性情,形容玄门正宗是灵精古怪。描述魔界就成了邪魅诡谲。

青山宗的师长们告诫弟子:邪不能胜正。修练魔功短期能迅速提升修为,到头来也终将输给玄天正宗。你若只顾眼前风光,那便渡赤海去投魔界吧。

又不屑地补了一句:浩然正气!听说过浩然魔气么?

众弟子诚服之。

第3章 夺宝结仇

无垠三界划定。照理说各自为政互不侵扰,天下天平。

落雁山脚下自西北往东南有数个大小集市,以供人类与妖族互换出产。两界相处还算融洽。

但玄门修士们对魔界却难以包容。知晓赤海另一边魔修的存在,与其有着深仇大恨的修士无一刻不曾忘记过仇恨。

自上元宗道君之后,又有无数大宗门的高手纷纷渡赤海去魔界打探。能活着回来的,只有几大门派中寻常不见外人的几位太上老祖。

二百年前,青山宗太上老祖凌山子修炼至了瓶颈,仗着元婴后期的高深修为进赤海寻求机缘。

他越过赤海后也看到了那座暗红色巨石砌就的大城。看清楚了那座极北边界的撑天云柱。

红城建在山脚下。城后四周高低错落着七座低矮的山峰。峰上各建有一殿,众星拱月般护卫着建在撑天云柱上的圣宫。他打听到这里被称为圣域。圣域之主被奉为圣尊,常年住在圣宫之中。圣域的寻常事务则由七位殿主分而执掌。

进了撑天云柱山腰的云雾中,修士难以调运真气。圣域却能在其间建造殿宇。可见圣域魔修的功法有其独到之处。

凌山子有着元婴后期的修为也没敢托大,小心隐藏自己玄门修士的身份潜进了红城。

他运气极好,正巧赶上七年一度的奉圣大会。圣域中人皆以能被圣尊看中自己供奉的宝物为荣。红城热闹非凡。

奉圣大会上,七殿殿主选送的异宝被供奉在玉台四周的七根华柱之上。

正值朝阳初升,阳光投向玉台。华柱顶端摆放的宝物大放异彩。令凌山子大开眼界。

其中一根华柱上放着枚拳头大的琉璃珠。珠中嵌着一朵寸许高的红色莲花。随着阳光洒落,那朵红莲缓缓绽放。一缕缕色如赤血的气息从琉璃珠中向四周散逸而出,在空中凝聚成一朵硕大的莲花影像。看着诡异万分,却散发出圣洁之意,令人难生亵渎之心。

修为低的魔修接连跪伏在华柱之下,顶礼膜拜,虔诚之极。

正琢磨着这枚内藏鲜活莲花的珠子是何异宝时,凌山子的本命飞剑生出了强烈的感应。元婴后期的修为每提升一线都极难。能增强本命法宝的威力,已是难得的机缘。凌山子在浩苍大陆是太上老祖的级别,横渡赤海深入圣域,能够隐忍一时已极难得。此时心痒难耐,直接飞到了华柱之上,将琉璃珠攥在了手中。

凌山子仰天长笑,面对满城魔修丝毫不惧。

整个大陆上万宗派,最高的修为就是元婴后期。他为何要怕?

凌山子笑得快意,圣域中人则疯了。

哪怕是低阶魔修也不要命地攻向他,一副被凌山子撅了祖坟的架式,硬生生用无数尸骨拖住了凌山子的脚步。

终于等到圣域高手赶到,双方一场恶战。凌山子以寡敌众,边打边退,终于被他逃进了赤海。圣域自然不肯罢休,狂追不舍。最终将凌山子逼进赤海深处,眼见他被卷入罡风中方才罢手。

凌山子回到宗门时,成了一副仅能喘气的白骨架。若非宗门延续数千年手段高明收藏的资源丰厚,凌山子那口气就咽下去了。

付出如此惨重代价仅仅是找到一件炼制本命法宝的宝物。

整座大陆的元婴修士不过寥寥百人罢了,更遑论屈指可数的元后修士。

代价惨烈,让无垠大陆的玄门修士谈赤海色变。自凌山子之后,再无修士敢入魔界。

本想着玄门修士过不去,令人生厌的魔修过不来,两相便宜。

谁知二百年过去,魔界不知如何终于查出凌山子是当年盗宝之人。魔界的圣尊亲率高手报复,悄悄渡过赤海,大举进攻青山宗。

魔修来得出人意料,以至别家宗派来不及赶来救援。护山大阵被毁了一半,青山宗高手尽出难以抵挡。

两位太上长老被魔界高手缠住,分身乏术。眼睁睁瞅着魔修肆意收割着门中弟子的性命,竟无余力相救。

危机关头,尚在养伤的凌山子出现在战场上。他不是魔尊对手,破不了对方的护体罡气。本命飞剑脱手掷出时,他已不报希望。然而嵌有赤莲珠的飞剑却意外贯穿了魔尊身体。魔界退兵,那枚赤莲珠连同凌山子的本命飞剑一起被带回了魔界。

异宝得而复失。凌山子重伤难治。怎么想都是笔赔本的买卖。

在战场上意外见到太上老祖的青山宗弟子也吓得够呛——凌山子仿若一具人皮骷髅。露在衣衫外的肌肤是新长出的皮肉,红白夹杂,望之狰狞恐怖。那张脸无鼻无唇无耳,只剩下几个洞。空空的眼框里仅有的一粒眼珠子黑漆发光,一眼望来,碜得弟子们头皮发麻。从此对赤海罡风有了新的认知。

那一战,青山宗扬名无垠大陆,挤身顶尖玄门大派。

青山宗只有几人知晓。那一战中,正在闭关的凌山子关门徒弟秦有桑被魔界中人趁乱掳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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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山宗九峰三崖,人才辈出。三崖由宗门的三位太上老祖执掌,地位超然。

秦有桑是传说中根骨清奇天生的美玉良材。四岁就进了青山宗。三十岁结丹。惊动了闭关养伤的太上老祖凌山子,将其收为关门弟子。他八十几岁就成功结婴,修为远超两位师兄肖石南和于剑生,做了滴水崖崖主,成为青山宗的长老之一。

魔界来袭时,他正闭关冲击元婴中期。

凌山子眼见宗门摇摇欲坠,弟子惨遭屠戮,这才现身人前与魔尊一战。没想到前门驱魔,后门进贼。魔界另有一队高手自后山潜入,偷袭滴水崖。结界被破,在洞府中闭关进阶的秦有桑被真气反噬身受重伤。没寻到凌山子,魔修顺手将秦有桑掳走了。

听着玄门各大宗派的夸赞,青山宗有苦难言。事关宗门脸面,青山宗高层只能默默掩下宗门一位长老被掳走的事。宗门弟子们都以为秦有桑还在闭关,期盼着他顺利进阶,为青山宗再添一位元婴中期高手。

魔界竟然有了平安渡过赤海不受罡风侵袭的手段。让无垠大陆的玄门正宗深深忧虑起来。

感觉魔界是只缩在赤海背后的乌龟,而玄门却没有这层龟甲防御。太不公平。

昔年魔修的残忍故事再次从故纸堆中被翻出来。仿佛头顶上随时悬着欲落的巨石,卧榻之侧随时会出现执剑噬血的阴狠杀手。不踏平魔界,玄门修士如梗在喉,难以安心酣睡。

险恶之地总能伴生异宝。赤海寸草不生,却盛产一种能提升炼器品质的黑晶菊丝矿石,以及无垠大陆难得一见的各种异兽。异兽全身都是材料。总不能因为罡风之险就让这些修炼资源就被魔界独霸了去。

为了防御魔修,也为了赤海的资源。

玄门中人意识到,数千年来的和平伴随着魔修们顺利渡过赤海结束了。两界的战争也许就在不远的将来。

第4章 望海城中的佳人

凌山子被罡风削成人皮骷髅,总算保住了性命,还成功盗走了魔界的至宝。玄门的大宗派纷纷派人到青山宗打听。

凌山子重创魔尊,与魔界结了死仇。玄门能共同御敌再好不过,他并不藏私。

他将如何摆脱罡风的经验一一细述后,众人听了唯有苦笑。

无他,凌山子已是元后修为。修为不够,如何能施展同样的法术手段对抗罡风?唯一有用的是凌山子绘制的一张地图,标注出行程路线以及遇见罡风的地点。对于凌厉暴戾的罡风,他只走了一趟,也无法摸清它出没的规律。

各大宗门经商议后以凌山子绘制的地图为据点,在赤海边缘划分区域各自修建驻地。连亘成片后就形成了一座大城,称为望海城。

玄门弟子们依靠望海城在赤海边缘地带修炼,沿着凌山子走过的路线逐渐深入赤海,同时杀异兽寻找挖掘珍贵的黑晶菊丝矿。

凌山子重创魔尊,也断了自己的生机。他唯一的牵绊就是秦有桑这个关门弟子。在凌山子心里,秦有桑就是被自己连累的。但是本命灯不熄,秦有桑便还活着,还有归来的希望。

缠绵病榻了两年,凌山子终于撑不下去了。陨落前,一只独眼幽幽地望着秦有桑的本命灯,长长地叹下了最后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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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山宗在望海城驻地的弟子两年一换防。今年新到一批弟子。送走同门后,新来换防的弟子好奇地在城中游览。

一名新来的弟子很是好奇,询问同门:“为什么滴翠崖的于剑生师叔在这儿呆了七年也不换防?”

同门得意地翻了翻手掌:“无垠大陆上万门派,能像咱们青山宗凌山子老祖渡赤海深入魔门地界还活着回来的人不超过一双手的数。于师叔是老祖真传弟子,知晓的经验更多,所以在望海城一呆就是七年。等熟悉赤海的同门人数多了,自然就会返回宗门。”

提起凌老祖的弟子,弟子们很自然地想起了闭关冲击元婴中期的秦有桑。

一名弟子感叹道:“听说秦长老修炼从来没遇到过困难,不到百岁结婴。结婴没多少年就冲击元婴中期。他闭关七年了。不晓得别人进阶要用多少年。”

便有人瞪了他一眼道:“修为越高,修炼增长一丝一毫都不易。上元宗的净仙子进阶元婴中期闭关整整三十年。”

能被称为仙子的女修士总是美丽的。弟子们的话题又转为热烈讨论各门派的美丽女修士了。

待弟子们议论着走远,于剑生从墙角缓缓走了出来。他已经是结丹大圆满修为,二百六十多岁,瞧着是个气质沉稳的中年儒生。他紧蹙着眉,怔怔地望向赤海方向,喃喃低语:“七年了,小师弟你可还好?”

师傅凌山子已经陨落。自知赤海难渡,魔界凶险。遗命仅令自己的两个亲传弟子若有机会去魔界一探,看是否能伺机救回秦有桑。

亲传大弟子肖石南悲痛师傅陨落时无意中心生感悟,正闭关结婴。于剑生收到凌山子传音后对着青山宗方向行了拜别大礼。他没有回宗门奔丧,继续驻守在望海城。

结丹大圆满后,他仿佛随时都能触摸到那丝结婴的契机,认真去想,又捉摸不定。

时近黄昏,一轮残阳将戈壁沙丘耀得红如赤血。一层层细沙被风吹得飘荡而起,在空中恍若一朵朵争相怒放的红色花朵。令人没来由想到属于黄泉彼岸花的传说。

这一幕赤海最美丽的黄昏花境令于剑生心头微动。

他抬手缓缓按住胸口。修炼百年来,早已能控制心神。为何今天他竟然感觉心生悸动?玄门修炼讲究顺心而为。心血来潮,他结婴的机缘到了。于剑心再不犹豫,提起真气传音驻地之内:“吾得机缘,欲入赤海修炼。青山宗弟子皆听令其它诸峰真人。”

弟子们闻声抬头,只见一道剑气载着于剑心飞向赤海血雾。人剑合一的帅气,让筑基期的弟子们好一阵羡慕。

每一次换防都由九峰各派亲传弟子带队。听到于剑声传音,掌教道君所在的千瀑峰金丹弟子梁秋怡秀眉一挑,下意识地握紧了自己的剑。

她真的很想随于剑心一起进赤海。不,是渡过赤海,去凌山子老祖去过的魔界,救回秦有桑。

梁秋怡并非普通弟子。青山宗静思崖的太上老祖若华女道君是她的嫡亲曾祖。因这层关系,她自幼被接到青山宗修炼。与秦有桑青梅竹马一起长大。

若华道君甚爱这个曾孙女,知晓爱若捧杀,让她按步就班与同门修习,凭自己的实力拜在了掌教所在的千瀑峰门下。

在浩沧大陆的年轻一代中,秦有桑是被上天眷顾的宠儿。生于王侯之家,继承了其母钟灵毓秀的容貌,见之令人忘俗。在修炼中,他是天生的美质良材,筑基后就被尚在养伤中的凌老祖收为关门弟子。超越两位师兄结婴在前,夺得一崖之主位。不足百岁就成了青山宗的三大长老之一。

从小活在各种赞誉中的秦有桑自然而然地眼高于顶,对所有倾慕他的女修不屑一顾。对梁秋怡还算客气。

眼里有了他,梁秋怡就再也看不上别人。秦有桑对她客气,已是与众不同。除了修为差上一截,梁秋怡从身份容貌都尚能与之相配。为了自己的终身大事,梁秋怡强忍着羞意找自家老祖宗帮忙。

秦有桑的本命灯没有熄灭。但是他想从魔界保住修为活着回来几无可能。凌山子重创魔尊,不拿秦有桑报复解恨才是怪事一桩。

他死了便也罢了,被掳走七年还没死……或许比活着更受罪。青山宗两位太上老祖与诸峰峰主嘴上不说,心里已当秦有桑是个废人了。

若华道君担忧梁秋怡生出心障,暗中将秦有桑被魔界掳走的消息告诉了她。

在宗门中,梁秋怡从未向同门透露过自己身后其实站着一位太上老祖,也是性情骄傲之辈。若华道君万万没想到,秦有桑被掳的消息反而将梁秋怡推到了另一条道上——仰慕秦有桑的美貌女修士如过江之鲫。梁秋怡激动地想,将来她若能杀进魔界救之,又有自幼相伴的情谊,秦有桑定会将她放在心上。

她从未想过经此大劫秦有桑会丧失修为,会一蹶不振。在梁秋怡心里,英雄只有一个名字:秦有桑。

梁秋怡从未如此发奋刻苦。不过短短几年,她竟然一脚迈进了金丹后期。

夕阳已落。血色的暮光染在望海城的白墙上,泛起一片温柔的橙色。梁秋怡情不自禁想起了与此一般色调的旧时光——和秦有桑一起度过的美好时光。

她倚门眺望,白玉节似的手一遍遍摩挲过剑鞘上的纹饰,按耐着内心的激动。

赤海近在眼前。仿佛,秦有桑就在她身边。

第5章 脱困

阳光渐渐移到头顶,奢侈地向崖缝高处一个拳头大小的洞中投下了一点光。

这是一天之中,洞窟唯一能见天光的时刻。

洞窟不大,直径不过两丈。却极深,离高处那点光有近百丈。瞧起来像一口幽深的枯井。

洞底躺着一个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的年轻男子。终年不见阳光的脸在黑色衣袍衬托下愈发苍白。黑发没有束起,发丝凌乱地散在颊间,眉宇间染着一抹倦意,别有一番羸弱之美。

大概是对阳光的极其渴望。光投进来的瞬间,他的眉毛动了动,缓缓睁开了眼睛。

秦有桑从昏睡中醒来。

眼神淡泊地瞥了眼身处的环境,他有点迷惑。仿佛他只是做了个梦,一觉睡醒而己。他想起了那个癫狂的黑夜。

拉开衣襟,秦有桑偏着头打量着自己的左肩,伸出手指比量了下。肩头上小巧的牙印尚未完全消失。他想,那个女人的嘴应该很小。她的牙,很尖很利。确定自己并非作梦。他伸了个懒腰站了起来。

秦有桑张开双臂,仰起了脸。仿佛这样能让自己晒到一星半点阳光。

不知过了多久,他发现光开始渐渐离开小孔。借着最后一点奢侈的光,他转头去看身边的石壁。

不再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面前石壁上露出他刻下的石痕。

他仔细数了数,沉默地从地上捡起一块碎石认真地划下一条极短的石线。

犹豫了下,他又添了一条。

修为被禁,身体的感觉还在。那晚,不是昨晚,是前夜。

他没来由的有点高兴。薄唇微微动了动。那抹笑容还没绽开,唇又抿紧了。被掳来此处七年,没有人拷问他,也没有人来折辱他。整整七年被扔在这个深深的洞窟中,无人问津。连魔界一个打杂的人都没瞧见过。每七天会有一股清水从洞顶泄下,洗澡喝水清洗地面一并解决——凡界养猪都没他这般省心罢?

这样的寂静孤独,哪怕是习惯一闭关就数年的人都会发疯。可惜,他无法打坐闭关。只能当是另一种磨炼心境的修炼。

靠着这个念头,他不骄不躁地挨过了难耐的七年。

两天前不过是将他弄晕了送去给魔女当了回炉鼎。平淡如水的囚禁生涯出现了变化,他竟然高兴得想笑?磨炼了七年的心境竟这般脆弱?

再说,有什么可喜的?

想到黑暗中的那个女子,秦有桑同时记起了那晚的销魂滋味。

挨了一巴掌被喂了颗甜枣,却只回味枣的滋味又脆又甜……秦有桑,这叫犯贱!一念至此,他难忍羞怒,狠狠一掌拍向了岩壁。

轰地一声,山摇地动,石头咚咚往下砸落。

秦有桑呆住了。

当年闭关进阶受扰,元婴碎裂。他几乎如活死人一般被魔修轻易掳走。好在神识尚在,他内视查探,发现自己的经脉不知断了多少。元婴碎裂的庞大真气全挤压在丹田处。似结丹又非结丹的挤成一团。魔界的禁制封闭了丹田,让他无法调动丹田里的真气养伤。这也是七年来他坐困洞底无聊至极的原因。

如今禁制竟然消失了?他又能重新动用真气了?

石壁轰然破碎,一道天光骤然刺入眼帘。秦有桑来不及细察自己的情形,朝着光亮处遁射而出。

冲出去的瞬间,阳光与风夹杂着雪花扑面而来。秦有桑像任何一个在黑暗阴寒的洞窟中呆了数年的人一样,贪恋地深深了吸了口气,这才又觉得异样起来——这么大动静,竟然没有魔修拦截抓捕?

他下意识地抬头。一片茫茫冰雪直刺进眼底。

轰隆隆的闷响声夹杂着坚闷碎烈的咔嚓声从头顶呼啸而下。

“雪崩了!”

脑中闪过这个念头,秦有桑如箭矢般射出。

冰雪夹裹着巨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奔泄而下。

大自然的威力纵是元婴之身也难以抵挡。不过数息,冰雪溅起的蓬蓬白雾就将那道青黑色的身影吞没。

万吨冰雪瞬息之间倾倒进幽深的山谷中,巨石不停砸落。足足持续了半盏茶的工夫,此处才归于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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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辰在北方的冬夜异常明亮。星光耀着白雪,山影依稀可辨。

晚风烈烈吹过山谷。平整的雪地上吹拂起一层纱似的雪粒子。

一块积雪动了动,探出了一只修长有力的手。秦有桑从雪坑深处爬了出来。他半跪在雪地上,手掌捂在了唇边。

一口鲜血喷在掌心。他将手插进雪中,顺势擦去了血迹。

他保持着半跪的姿态,像一只狩猎的豹子,随时可以跃起应对魔修的围捕。雪地反射的光映在他脸颊上,看不出有丝毫痛楚的表情。微垂的长睫毛上托着几点雪,染得一双黑眸越发明亮。

元婴碎烈的强大真气被禁制禁锢着还算平静。当禁制消失,动用真气之后。他体内仿佛火山喷发。真气如同滚烫的岩浆冲进了他的经脉。

断掉的经脉被真气悉数打通,又受不住如此强大的力量,再次断裂。若非元婴之躯已非凡人的身体,肆虐的真气早就把他的内腑搅成了一腔肉糊。

身后是灰蒙蒙一望无际的迷雾,让他意识到自己身处北方的天尽头,没有退路。秦有桑忍耐着身体内翻江倒海的疼痛,保持着警觉。只怕用不了多久就会有大批魔修前来围捕。趁着还能动用一点真气,他需要马上离开这里。哪怕是死,也好过被抓回去终身囚禁在那口深井里。

神识小心外放,周围并无埋伏与动静。

秦有桑真的疑惑了。他抬起头看向面前伸入天际的孤峰。

星光明亮,无云遮挡。山峰高处那座水晶般的宫殿轮廓清晰。面向山谷这方似乎有座殿宇坍塌了。

他不可置信地拿起手掌放在了眼前。身受重伤的他拍向山岩的一掌还有如此威力?

此时,他听到了人声。离得极远,因而只被风吹来了极其嘈杂模糊的声音。看来魔界的圣宫之中发生了一些变故。对秦有桑来说,这是绝佳的逃脱机会。

他飞快地脱下了青黑色外袍,卷成一团塞进了怀中。白色的中衣让他几乎和冰雪融为了一体。几个闪身便离开了山谷。

雪铺满的山野间不时闪过秦有桑的身影。忍受着体内如注入沸油般的痛苦,他毫不吝啬地调用所有的真气逃遁,远远地将禁锢了自己七年的圣域抛在了身后。辨别方向后绕过孤峰与红城拐了一个大弯奔向了赤海。

他亦有自己的骄傲。他不怕死。怕死了尸身还会受魔修折辱,令师门蒙羞。

赤海是他最好的葬身之地。最好让暴戾的罡风将他削成一具白骨,免得死后被人认出。不管发现他尸身的人是谁。或怜悯或耻笑。他通通都不接受。

第6章 捍卫骄傲之心

数天之后。当赤海壮观的残阳血雾黄昏花景出现在眼前时,秦有桑停下了脚步。

与赤海相连的是青草连天的草原。如今已是一片洁白的雪原。一线之隔的赤海却不见半点积雪。暗红的戈壁沙漠与铺满积雪的草原呈现出分明的红白二色,极为神奇美丽。

秦有桑疲倦地躺在干燥的戈壁滩上。

他没有再打坐调息。奔逃时他便知道,自己榨干了这具身体最后一丝能用的真气。体内的经脉已经寸断,他再也没办法用真气为自己续脉疗伤。不过,只要不运转功法触动经脉之痛,身体的痛楚就不再加深。换句话说,他现在是个有着元婴神识的废人。

他伸手捏了块雪放进嘴里。

那团雪化为冰凉的水滑入干涸的咽喉,让他真实感觉到自己已经活着逃走,躺在了不属于魔界的地方。

七年来,他从未想过还有逃离魔界的机会。且逃亡的过程顺利得令人难以相信。这一路上他已想得清楚明白。甭说他受了重伤,哪怕修为在巅峰时,他也不可能一掌将冰峰上的那座圣宫给打塌了。

他破牢越狱时,听到风吹来山巅混乱的嘈杂声。魔界一定有大事发生。

胳膊枕着脑袋惬意躺着,秦有桑好奇地望向圣域所在。

离得太远,已看不见山脚下的那座红石巨城。

茫茫雪原的远处,阳光给那座高峰渡上了一层金色。云雾和冰雪的衬托下,那座山脉孤峰似座落在云端,山间殿宇恢弘霸气精美而华丽,宛若神仙居处。

被掳来之时晴空万里,他有幸瞧见过那座常年隐于冰雪云雾中的水晶宫殿,感受过魔界中人对圣尊的狂热尊崇。他微微眯了眯眼。从冰雪的高处隐约找到了圣宫所在。

“呸!”秦有桑放肆地啐了一口。不屑地想,有什么好唬人的?你们的圣尊还不是一个凡人,七前年被我师傅的飞剑刺了个透心凉。

那位魔尊为何没有拿自已出气?比如吸了他的精血废了他的修为,让他瞬间白发苍苍干瘪如柴?又比如砍了他的手指头脚指头令人送去青山宗羞辱师傅和师门?

七年来魔尊是在闭关养伤?难道几天前将他送去给人做炉鼎是魔尊出关后才开始的报复?

倦意就在他胡思乱想中袭来。

生命的最后,连睡个觉都战战兢兢,枉他勤修苦练百年成就元婴之身了。想到此处,秦有桑放心大胆地呼呼大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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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醒来时,漫天星辰在他眼中旋转。

冬夜北方天幕上的星子格外明亮。茫茫天穹展现出令人窒息的浩瀚之姿。天穹之下,秦有桑感觉到自己的渺小。

修炼百年听到的赞誉,元婴的骄傲,长老的尊崇……此时悉数消失在这广陌的天地间。茫茫戈壁沙漠静谧而寂寞,星辰清冷而遥远,秦有桑没来由生出一丝悲怆之感。

黑夜里,远处山峰上的宫殿所在也出现了点点灯火。如一团璀璨星云浮在空中,极为壮观。

“圣域?”秦有桑想起初至魔界后听到魔修的自称,不由讥讽道,“修几栋房子离天近点就还真当自己是神了!”

骂声打破了静寂,冲淡了他心里的难过。秦有桑自嘲地笑了笑。他清心寡欲专注修炼百年,年纪轻轻就成了宗门长老。为了维持一崖之主的威严,他素来省身克己,谦冲自牧。没想到成了废人,倒满足了想骂就骂的心愿。

很痛快!

夜里的赤海不再是赤红一片。红色的岩土在星月光辉中呈现一种深褐色的色泽,一望无垠,荒凉更甚白天。

用雪搓了搓脸。又嚼了数口。秦有桑昂然踏进了赤海。

凌山子当年以元婴后期的修为渡赤海用了一半个月。如果没有遇上罡风,他的飞剑能日行三千里。可以想象赤海之大。这也是圣域这个宗门在千年前才被无垠大陆修士发现的原因。

以秦有桑现在的状况,凭双腿他要走上数年。

他早已辟谷。没有食水精神会差也死不了。但是没有法宝防身,不能用真气施展法术。赤海中除了罡风还有数不清的异兽。秦有桑不认为自己能活着走出去。

寻个罡风强烈的地方被削成白骨吧,也好过被异兽啃得七零八落。

死后凄惨的模样被玄门中人找到,无数前辈后辈对着残肢骸骨扼腕叹息,拿他当激励后辈与魔修誓死为敌的鞭子……真真是死后百年都不得安宁!

对比着夜空明亮的星图,秦有桑刻意偏离了当年师傅走过的方向。决定找一处最暴戾的罡风然后把自己扔进风团里去,来个挫骨扬灰。

当初的天才有多么名扬大陆,如今的秦有桑就有多么落魄。

是以。

宁死,也不丢人!

不,是不给别人牙酸自己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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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海起风时会出现最美的景致黄昏花景。风也会吹来形如地狱无间深渊般的极恶天气。

风沙蔽天,天色暗如黑夜。地面的浮土碎石被狂风悉数吹走,在空中发出夜枭般的尖啸声。

铁锈色的石头间飘出一袭黑色衣袍。袍角已被风刀割碎成布条,凄惨无比又极顽强地挂在石头缝中,不肯被狂风卷走。

秦有桑蹲在两块大石头之间狭窄的缝隙中,佝偻着背,双臂揣在怀中。

凌乱的长发掉了几络垂下,他目无表情地看着沾满风沙形如麻索的头发嘲笑着自己:“面前搁个破碗就齐活了……”

仗着神识强大,他无数次避开被异兽拆吃入腹。失去了修为,他脆弱得像一根浮草。轻易就能被这里的狂风卷走。元婴之身也渐渐抗不住了。他觉得自己越来越像一个普通的凡人。他舔了舔干涸开裂的嘴唇,把自己吃过的茶水灵果想了个遍。

秦有桑忧伤地想,修炼至结婴看似圆满了,其实他不过画了个圆圈,中间空空如也,什么都没得到。

风似乎小了点。他从岩石间探头看出去,看到了极为诡异的一幕。

几里外出现了一面灰色的墙。离得远了才看清是一处异常恐怖的巨大罡风团。那道灰墙不过是厚厚一层被气刃削成粉末的石灰,被风不停吹着不停旋转成了罡风的外壳。

秦有桑估摸着自己还没冲进去,就会被罡风削成碎渣成为点缀在灰墙上的血花。

就是这里了,他有些满意地缩回了岩石间。

临到要去赴死,总要回顾一下自己光辉骄傲的百年时光。回忆下生命中的那些人,那些事。

第7章 赴死前的遐思

不知为何,秦有桑第一个想起的却是青山宗山门外的豆腐摊。

依附青山宗生活的当地百姓喜欢逢五逢十聚集摆摊。山门外五里路有个不小的圩场。不能辟谷的炼气弟子都喜欢去赶场,买小吃零嘴用些酒菜。

摆豆腐摊的是个清秀美丽的少妇。穿着碎花褂子,背着刚出生的孩子。她不敢抬眼看年轻的炼气男弟子。煎豆腐和收钱时都低着头,红着脸。细声细气的。大概刚生过孩子不久,她有一双丰腴洁白的手,腕间戴了只简单的银镯。翻煎豆腐时她的手像一只飞舞的蝴蝶,那只银镯便微微晃动着。

晃得秦有桑一颗心都酥麻了。

他突然给了自己一耳光。他哪里想的是煎豆腐的少妇,分明是想起了黑夜里带给他无限欢愉与奇异感受的那双手。

好吧,他不能否认,他对那晚让自己失了元阳的女子充满了好奇。生命中除了难以忘怀的那一晚,还有他在意的其他人。

比如早已过世的父王与母后。

无垠大陆的王国与修士关系密切。筑基后他曾数次回过王城,守护过王国的百姓。在宫中特意为他建的殿宇中享受过父母的宠爱。父母日渐老去,兄弟姊妹难以交流,感情淡泊。父母百年后,他才彻底断了这段尘缘。

如果没有踏上修行路。或许他会在滚滚红尘中做一任国主,守护子民,安享天伦之乐,历经人间八苦,直至死去。

他并不后悔。不一样的百年人生,自有不同的风景。

四岁上山学艺,青山宗是他的第二个家。此刻,他有点想念滴水崖的师傅与两位师兄了。

“师傅,真对不住您……”他的声音被狂风吹得模糊,听着更像是无力的嘟囔。

秦有桑决定死也不回宗门,很大程度上是担心凌山子知晓真相后好不容易养好伤,又被生生气死去。他对自家那个能吓死活人的师傅还是极有感情的。还有属于滴水崖的颜面。他不想师兄与滴水崖的弟子们因为自己在宗门抬不起头来。

再专注修炼,又不是修得没了人性。

魔修不一样。玄门正宗称之为魔,自然是因为对方没有人性。

玄门宗派之间再如何有矛盾,打打杀杀很正常。也不会像魔修行事毒辣。

当年他如活死人般被掳走,途中有个自称魔尊翼卫的人找他晦气。告诉他,凌山子的本命飞剑刺穿了魔尊的身躯。魔尊身受重伤,魔界这才从青山宗退兵。当时他本以为要受尽折辱。又来了一人将那翼卫拦了下来。低语模糊,大意是魔尊留自己有用……猪养肥后再宰。难道七年中对他不闻不问,就为了前些日子送去给人当炉鼎用?

用这种方法彻底击垮一个元婴修士——秦有桑宁死都不想回青山宗,显然这个法子是极有用的。

能让魔尊把自己送给她享用,她在魔界是什么地位?

秦有桑摸着自己的脸想,难道她就是魔尊本人?擒他回魔界时看上了他的旷世美颜,留着他当炉鼎吸取元阳驻颜?想起那个脸长得像男人般威严的中年女人在他怀中低吟,秦有桑打了个寒战,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不,她应该很年轻。秦有桑想起了她的声音,柔软得像刚出壳的稚鸟。

修为到了结丹之后,年纪面容就停留在了那时。女修士为了美丽还会服用驻颜丹一类的药物。只是经历过百年沧桑的眼神不再如少女般清纯,多了历炼后的沉稳。不同的还有声音。就像上元宗的道君净仙子。纵然面容停留在二十岁,声音再清脆,再不会有出壳稚鸟似的稚嫩。

黑暗中她的气息像羽毛落在他身上。她的身段极为纤细。她拉着他的手放在腰间时,他真实地明白了什么叫盈盈一握的细腰。

想清楚不是魔尊本人,秦有桑松了口气。

虽说是被迫的,秦有桑却不能否认当时他是极享受的。这种事吃亏的应该还是女人吧?只要不是魔尊,秦有桑甚慰。

成了阶下囚,也能占尽魔女的便宜。秦有桑不厚道地呵呵笑了。

他认定是自己占了魔女的便宜。可是一个元婴修士被人强行当炉鼎用了一回,自尊心和面子又往哪儿搁?

无垠大陆青睐他的女修能从青山宗顶峰排到山门外去。

他不是看不懂那些女修眼中的情意。不过是没有心动罢了。

秦有桑幽幽叹了口气。清心寡欲修炼了百年,没让自己人占上便宜,倒成了一个魔界妖女的炉鼎。想着被迫当了一回炉鼎被人取了元阳,强烈的羞辱感又涌上了心头。

眼前白光一闪,一声惊雷轰地劈了下来。秦有桑生气地望着天空,他就不能有点怨气了?凭什么临赴死前还要被雷劈?

转瞬间,暴雨砸落。秦有桑无处可避,迎头浇了个透湿。

心里升出了一丝异样。他没有在意。不远处,闪电丝缠上了那道罡风团,在灰色的尘土墙上时隐时没,甚是壮观。秦有桑想,如果此时冲进去,大概先被闪电烤熟再被罡风切碎,肉香大概能传到数里开外。不知赤海里的异兽是否会勇敢地冲向自己这道人肉饵食?

脑子里又闪过了什么东西。秦有桑蹙紧了眉。刚才他在想什么?异兽?饵食?他猛然坐了起来。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有点兴奋了。

半点不沾雪的赤海深处竟然还会打雷下雨?!

赤海寸草不生,也从没听说过有湖有河。可那些异兽总不能不喝水吧?那么必然在赤海中是有水的。有水的地方就有生机,这么大的雨,水去哪儿了?换种说法,赤海地表只有戈壁沙漠。地下未必如此。

也许他能寻得什么宝物治好伤势恢复修为?

一念至此,秦有桑已再无死志。哪怕寻不到再死,也好过就此放弃。

这场雨足足下了近两个时辰。瀑布般的雨水淌下岩石,汇集在地面低洼处,渐渐消失在岩石缝中。

狂风将地表的沙土砾石悉数卷走,岩石地表裸露在了外面。秦有桑顺着地面的石缝一路寻找,离罡风团三里开外,大地在此裂开了一条又宽又深的缝隙。他趴了下去,耳朵贴紧了地面,隐约听到有水声响动。神识铺开,感觉地底比上面的缝隙更宽。不过,他同时隐约听到地底传来异兽的低吼声。

有修为法宝在身,他早就纵身跳下。遇到异兽,灭了便是。如今……秦有桑除了苦笑还是苦笑。

第8章 地底脱险

“叫你当修士!叫你高高在上!元婴修为有屁用!不如山里采药打猎的!”秦有桑的外袍撕破了数道口。他狼狈着,感叹着,艰难地攀着石壁的凹凸处,将自己扮成了一只可怜的人形壁虎。一点点朝岩缝深处爬下去。

大概是被地下河的水汽浸润着。下到一半,岩壁触手有了湿润之意。他看到了几簇紧贴着岩石生长的褐色地衣。

“或许还能采到传说中能续经脉的灵草,哈哈!”事实证明赤海并非寸草不生。秦有桑太过激动,忘了自己已经是个废人。一个不察踩滑,从高处坠了下去。

筑基之后就能驭气飞行。七八十年他都没体会过从空中摔下去的感觉。秦有桑有些惊奇地任由自己飞速地往地底坠落。

风声从耳边呼呼吹过。数声噼啪断裂的声响与疼痛感同时传来。秦有桑下意识地伸手,扯住了一根老藤。受到的震击让他卟地又喷出了一口血。

他在空中晃来晃去,孤单单的身影晃出了浓浓的忧伤——成了废人,他的元婴之躯似乎越来越虚弱了。

头顶的缝隙成了一条灰蒙蒙的线。他抓着老藤荡来荡去,终于又贴在了石壁上。

光已经没了,下面漆黑见不到底。水声倒是更响了些。只是不在脚底。他敢保证自己再摔下去,绝无可能正巧摔进水里,更大的可能是摔成肉饼。

听到动静赶来的还有地底的异兽。

他没力气再往下爬了。

用破烂的外袍和老藤将自己紧紧绑住,秦有桑松开僵硬的手指。就这样悬在空中休息。他太累了,以至于没有去想这样的睡姿太过诡异,没多会儿就陷入了黑甜梦乡。

他又梦见了那个夜晚,那个纤细柔软如水草的身躯,稚鸟出壳般的轻吟。她的手抚摸他的身体,舒服得令他以为自己泡进了温泉。他想,如果回到青山宗,他一定要缠着掌教借一宿千瀑峰的温泉瀑布。

风掠过石缝吹出呜呜的声音,像恶鬼凄厉的喊叫声。

深夜的气温降得极快,秦有桑冻醒了。修为没了,他感觉到入骨的冰寒。他苦笑着想,在这里吊一晚上,估计明天自己就会变成一块风干肉。大概那时,倾慕自己的美貌女修们再不会有旖旎心思,只会想吐吧?

太过疲倦,以至于神识外放脑中阵阵抽痛。秦有桑不敢让仅有的神识再受伤,放弃了查探。这样的他像失去了双眼的盲人。他乐观地想,临死前还能发现赤海有水有植物生长,这是转运了。应该不会碰到异兽了。

认命地再次贴近崖壁,握着老藤往下爬。好在越往下走,出现的植物越多。多了攀附的地方,他下行的速度更快。

双唇冻成了青白色,手像鸡爪般僵硬。秦有桑以一种极笨重僵硬的姿态站在了地上。他扭了扭头颈,放松地挥动着手臂活动着身体。

地表的裂缝早已望不见了。头顶的石头与浓浓夜色融在了一起,没有漏下丝毫月色星光。本是漆黑一片的地底突然亮了起来。星星点点的光在黑暗中闪烁,一时间让脑子差点也冻僵掉的秦有桑以为自己站在天际深处浩瀚的星海中。

但他马上知道自己错了。神识飞快地扫过,那些闪烁的光来自一只只庞大的身躯。异兽口鼻出发出的腥气在空气中飘荡。

“操!”

辛辛苦苦竟然爬进了一座兽窟!秦有桑难得地爆了句粗口。

吼!

低沉的兽吼声伴随着腥风直向他扑来。

秦有桑往旁边闪过,耳侧传来爪子抓裂山壁的滋啦声。碎石崩裂,哗啦啦地滚落。

离得近了,他隐约看清袭击自己的异兽似豹非豹,像极了豺狗。背后还有一对短短的肉翅,一条粗壮的长尾。

容不得他多想,异兽一击不中又一爪探来。此时那些隐在黑暗中的眼睛动了,漫天星辰朝他席卷而来。

整窟异兽!

早知道他就不来寻地下水源,直接冲进罡风死个干净。

被这些异兽堵在山岩边,前后左右都无路可逃。劲风扑面而来,秦有桑做了个说出去会丢死人的动作——他四肢着地,攸地趴在了地上。

异兽身型高大,他这一趴避开了爪击,倒让他寻得了一点点空间。

头顶的岩壁不知挨了多少爪,碎石哗啦啦地滚落。异兽纷涌而至,相互挤攘怒吼着,巨大的头颅相互撞击着,抢夺难得一见的美味肉食。

秦有桑铺开了神识,小心迅速地在长满粗毛的兽腿,滴落着腥水的大嘴间——爬。

做为一个高高在上的修炼天才,秦公子只有把别人揍得满地找牙的份,绝对没有尝试过这种狼狈的姿态。他发誓这是他活了百年最狼狈的时侯。

险险地从一只粗壮的兽脚下挪开,秦有桑已经连爬都没了力气。临到被群兽踩死的境地,他才知道,人的求生欲望有多强。

力气总有耗尽的一刻。他有些绝望,也有些不甘心。

额头的青筋突突直跳,识海深处传来一丝痛楚。这是神识过度使用的后果。

一只兽脚撞到了他。秦有桑被一脚踹飞,身体重重地摔了出去。刹那间,异兽准确地找到了他,一口朝他咬下。

满嘴腥气差点把秦有桑呛晕。他下意识地往后躲避,身体没有触到坚硬的岩石,后脑勺重重地触到了地面。

一双灯盏似的眼睛出现在他面前。

嘭地一声巨响,异兽的头撞在了岩石上。

秦有桑双脚连蹬,竟然又往后挪了数步。手左右一探,竟然被异兽一脚踹进了条石缝!

异兽伸出尖锐的爪子朝里面探来。爪子划拉着岩石发出刺耳的滋啦声,在坚硬的石头上碰撞出点点火花。看似惊险恐怖,却连他的衣角都碰不到。

这条缝隙不宽却极深,能容他侧着身走进去,恰恰将这些异兽挡在了外头。

秦有桑贱贱地大笑:“哎哟,爪子短了一截哦!”

笑声惹怒了异兽,兽吼如雷鸣般此起彼伏。撞击抓挠间,火星直冒,山石崩裂,将缝隙又堵了大半。

没有了退路,就往前走。秦有桑大笑着走向伸手不见五指的缝隙深处。

第9章 误闯

吸气,抬头,侧身挤过石缝。秦有桑用力将卡在缝中的腿拔出来还有心情自夸:“……肖师兄你就不行了,准卡在这里变成肉干。也就是师弟我身材完美,才能转圜自如。当然,师傅也行。”

四周太过安静。无法挤进石缝的异兽终于不甘心地离开。他听着在缝隙中渐渐消失的声音,笑容灿烂心情舒畅:“好一处葬身埋骨地。安静隐蔽,还能保有全尸。上天待我不薄啊!”

这样隐蔽的缝隙。除非多年后再有一个人如他一般落在地底又被异兽驱赶,恰巧也爬进这条石缝。否则不会有人发现他的尸骨。

“能找到就是有缘人呐。可惜前辈我已无半分真气。也无法宝在手。在石壁上刻字留遗言传功法收徒的事很累人的。”

在这安静的地底,似乎能听到自己的声音就感觉自己还活着。秦有桑从来不知道自己如此嘴碎唠叨。七年的洞中囚禁几乎闭口不言,此时哪怕声音已然嘶哑,他仍然高兴地说个不停。

终于,还是累了。

黑暗无边无际,仿佛这条石缝永远没有尽头。唯一支撑他的是不知从哪里吹来的风。极弱的风扑在脸上,让秦有桑告诉自己总会走出去。神识已经被压榨得隐隐疼痛,他疲惫不堪地又往前“看”了一眼。漆黑的远方并没有出现坚固的石壁堵死去路。这个发现令他又一次振作起来。

“大仇未报,蔫能如此认命赴死?等爷爷修为恢复定拆了你们的圣宫。魔界妖女,爷爷定让你尝尽销魂手段!看看谁是谁的炉鼎!”秦有桑咬牙切齿发着狠,又埋头挤缝前行。

走着走着,他双腿一软瘫坐在了地上。

腹部火烧火撩的痛。难道旧伤在这个时侯发作?真要了命呐!秦有桑痛苦地按着肚子,连异兽都躲过了,就不能柳暗花明一回?

喉咙干裂得疼痛。很想有口水润一润啊。脸贴在冰凉的石壁上,一闭上眼睛就能睡过去……真睡过去,或许他真的就死在这里了。秦有桑摇摇晃晃站起,闭着眼睛扶着石壁机械地往前走着。

渐渐地,他连自说自语的精神都没了。只顾迈腿前行,一步又一步。

到后来,他发现自己像是在空中飘着。

这种感觉极为奇妙。他仿佛又成了从前那个强大的元婴修士,高高在上俯瞰着一切。他感觉不到身体在行走,却能看到黑暗的山缝中,一个瘦削的身躯沉重地往前迈出一步又一步。

秦有桑轻飘飘地走出了那条漫长狭窄的石缝。

……

天高云淡。

阳光像浅金色的帷幕从薄云之后洒向大地。他下意识地伸手挡在了眼前。双目仍被刺得酸疼不己。

适应着眼前的光明,试探着慢慢移开手。

人死之前会生出幻觉来吗?也许吧。

秦有桑想,他一定是看多了赤湖干涸的戈壁荒漠,太累太渴以至于生出了幻觉。这里一定是戈壁沙漠中经常出现的海市蜃楼。

一泓清透的湖水出现在他眼前。

碧波荡漾,烟波浩渺,直延伸到与天相连。

近岸的湖中错落点缀着几处沙州。翠绿的苇叶在风中轻摇,茎叶间伸出一枝枝雪白的芦花。

湖旁开垦着数亩田。田垄齐整。地里种满了绿色的菜蔬。

他是从一座山崖的缝隙中出来。手撑在山石上,掌心真实触碰着青绿的苔藓。头顶一大片浓绿的藤萝如丝绦般垂下。藤间结着婴儿拳头大小青色果子。是山间猴儿最爱摘去酿酒的那种猴果,恰巧也是他极爱吃的。

秦有桑摘了一枚,连皮一起塞进了嘴里。

皮薄肉软,只嚼得一口,香甜的果汁就喷进了嘴里,顺着唇角流淌下来。秦有桑的喉节上下移动,骨碌咽下一大口果汁。

被太阳晒出青烟的大地如逢甘霖。

他鼓着腮帮子拼命地吞咽着,目光呆滞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泛黄的竹制走廊从他脚下顺着湖水沿着崖壁往前延伸。尽头有几间精巧的竹舍。万千水滴温柔从崖缝中渗出,顺着光滑的屋顶滴落进湖水中,琉璃珠子般串成水帘,发出叮咚地清响声。

面湖的亭中中背对着他坐着一个女子。一袭青衫素裙。乌黑的长发直垂到腰臀间。身影窈窕纤细。

失去意识前,秦有桑想,这是他这辈子见过最美丽的风景,最迷人的背影。

第10章 那一夜,是他

听到咚地一声,焚天漠然转头看了一眼。

绝无可能有人迹踏足的小境界里出现了一个人?她揉了揉眉心想,定是幻觉。

她没有再看第二眼,低头将药碗端到嘴边吹了吹,待到凉了点,一口一口慢慢咽下。

药力温养着受损的身体,痛楚稍减。焚天舒服地吁了口气,心里陡然一紧。

山壁前的竹长廊上趴着团黑影。地上还真躺着个人!

这个发现让她头皮微麻,后脖子的汗毛都竖了起来。指尖下意识掐出法诀,元气形成的百枚飞刃攸地从她掌心拍出。

飞刃密结成网。挡在了焚天身前,牢牢的将地上那个人笼罩在网中。

身体的疼痛随之而来。焚天一口鲜血啐出,没事人似的稳稳控制着那张刃网。

喷在长廓上的血里浮着一层黑色的毫光。被风一吹,呼地烧了起来。泛黄的粗壮竹干像被融化了似的,塌陷成一个巴掌大小的洞。

操纵着一枚飞刃从那人的后背划过。来人依然没有动静。她的神识探了过去。地上的人有着极微弱的呼吸,看起来像是身受重伤而晕厥。

焚天收了刃网,不出几息,体内的痛楚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手中捏着张杀伤力强大的符箓,焚天缓步走了过去。

那人一动不动地趴在地上。焚天扔出几枝阵旗将他困住,这才松了口气。

看到他身后藤蔓间露出的石缝,焚天摊开了手掌。

一枚琉璃般剔透的珠子从掌心浮起。她仔细察看,这才发现珠子上有一根毫发般粗细的裂痕。

原来是这里裂了。

神识顺着缝隙往里延伸。这条缝隙极深,没有丝毫光透进去,以她的神识也探不到底,这个人是怎么一路走过来的?

焚天细长的眉蹙得紧了。赤海的黑晶菊丝矿可以修补此处裂缝。可惜她没有办法出去挖矿。好在这条裂痕很细,不至于让这方小境界坍塌。

不过,再有异兽或人顺着裂缝闯进来也是件麻烦事。

她扔出了一颗种子。一株大青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钻进缝隙中生根抽枝,将缝隙堵得严严实实。

催发种子又用了混元之气,瞬间全身上下从里到外仿佛有千万只蚂蚁在噬咬着。焚天抽了条手帕捂着嘴咳嗽。点点鲜血溅在雪白的丝帕上。血中依然附着一层黑色的毫光,看上去极为诡异。弹指间那层光窜起股火苗,帕子瞬间烧了起来。

焚天随手将烧起来的丝帕扔向秦有桑。

眼看这团火要落在秦有桑身上将他融化,焚天突然瞥见他颈中滑出了一根丝绦,上面系着方白玉牌。她挥了挥衣袖,烧着的帕子落在了地上,化为一撮黑色的细灰。风一吹,消失无痕。

白玉牌上雕刻着一枝牡丹,是方平安富贵牌。

那个似梦非梦的夜晚,在她痛苦煎熬时,圣尊送来一个男人调和她体内异变的阴阳。她记得,那个男人的脖子上也戴着一方玉牌。

……

那晚,她摸到了那个男人颈间戴着的玉牌。玉牌入手生温,令如坠冰窖的她舍不得放开。攥着玉牌,他的气息扑面而来……摩挲着玉牌上的牡丹图案,指尖传来熟悉的感觉。焚天肯定,就是这方玉牌。

那一夜,是他?

衣衫褴褛,发若麻索,浑身散发着一股腥臭……焚天想着那天晚上,差点恶心地吐出来。她嫌弃地扔出张清洁符。

符飘在空中,一股水流从半空中流泄而下,哗啦啦将秦有桑冲刷洗涤一清。

秦有桑没有醒转,安静地趴在地上。

焚天用脚尖勾起了他的脸。湿漉漉的黑发粘在他颊旁,勾勒出线条极优美的脸颊。

盯着他看了两眼,焚天心头好过了些。

她不在意对方是谁。好歹是自己的第一个男人,长得顺眼一点总是好的。

伸手搭上了他的脉门,焚天露出诧异的神情,薄薄的唇勾起,露出了笑容。

秦有桑的经脉像经历了沧海桑田的地变,面目全非。不论他从前有什么修为,现在都是个废人。

她很高兴,闯进来的是一个废人。

不过,一个废人竟然让她如临大敌调用元力,多吐了两口血!焚天生气地又踢了他一脚,气呼呼地收了阵旗。

他是什么人?

焚天搜遍记忆,不记得在圣域中见过这个人。不过,她极少出圣宫,见过的人原本就不多。

他是哪一殿的弟子?或是红城里的普通修士?

一个经脉尽碎的废人竟然能活着走到赤海深处,本身就说明他不是个简单的人。

能被圣尊选中,他自然不会平凡普通。

他离开圣域找到这里,是意外巧合,还是刻意追踪她?

焚天微眯着眼望着圣域的方向。

这个人,现在杀不得。

或许,他知晓点什么?

第11章 彼此彼此

竹墙,竹床。

身上盖着床青布薄被。

秦有桑初醒时有点迷糊,这是什么地方?他盯着自己的手看了许久,终于确定,自己还活着。

扭过头,墙上的窗户开着。他看到了窗外的碧湖沙洲。

不是幻觉?

秦有桑马上记起了晕倒前看到的那一幕。是那个背影窈窕黑发飘逸的青衫女子救了自己?

头晕,四肢无力。小腹隐隐疼痛着。是内伤发作了?秦有桑挣扎着坐起来。看得出对方为他施展过清洁术,衣裳破破烂烂地挂在身上,却很干净。

他拈起破成布条的外裳看了眼,心里生出个荒谬的念头——对方该不是嫌弃他脏才施展的清洁术吧?

房门吱呀被推开,穿着青色衣裙的女子提了只竹篮走了进来。

秦有桑闻声抬头。

她看上去不过十六七岁,纤细得像根草。她的肌肤很白,白如瓷,薄如冰。眉又细又长,唇色极淡。淡眉浅唇雪肤,冰雪一样的人儿。清美如一枝空谷幽兰。

眼神落在她衣裳上,秦有桑的瞳孔陡然收缩。她前胸的衣襟上竟然绣着一个赤红色的囚字。

而她,若无其事,神色淡漠。仿佛胸口不是囚字而是一朵绣上去的花。

她是谁?为何会被人囚在这里?

回想自己被囚禁的深窟,这里如果是监牢,已是仙境一般的地方了。

难道才逃离囚牢,又进了另一座监牢?他的运气也太差了点吧?

“你救了我?”秦有桑带着肯定语气问道。

“嗯。”

她的声音和她的人一样,像春溪化冻,带着泠泠之意。

秦有桑掀被下床,郑重地行礼:“大恩不言谢。”

大恩不言谢。不是说不会谢恩,而是指不会仅凭一声谢谢就偿还掉救命之恩。身为元婴修士,秦有桑一定会重重回报。

“嗯。”

焚天还是只答了一个字。不过,她的眼神上上下下在他身上扫了个来回。清冷的目光中似带着一丝疑惑。

她的眼睛像那泓湖水,清澈之上蒙着一层水雾,会说话似的。秦有桑瞬间就看懂了。她在疑惑一个废人如何能报答她的救命之恩。

难道让他拍着胸脯吹嘘一番?自己曾经多么威风,是无垠大陆最年轻的元婴修士,是青山宗的滴水崖主,三大长老之一?他的修为已经没了,狼狈晕倒在她面前。万一她不相信,自己的脸往哪儿搁?他开不了口。

可是不告诉她,岂非就坐实了她心中猜想?

太憋屈!

秦有桑脱口而出:“我一定会报答你的。”

“嗯。”

还是同样的一个字。

“真的!”

真的很怕她再嗯一声,秦有桑抬起了手。指间空空荡荡,没有一枚储物戒指。他终于想起自己在被掳至魔界时就被搜刮一空,尴尬了:“我现在经脉寸断,修为尽废。但我说过会报答你,就绝不食言。”

焚天看了他一眼,终于没有再嗯了。

她并不相信他。

秦有桑下意识地用神识看了过去。除非对方修为比他高,或者神识比他强大,绝对不会察觉元婴修士的神识窥视。

少女没有异样,将篮子放在了桌上。

原来是个才引气入体,连炼气一层修为都没有的小丫头啊!秦有桑哭笑不得。看出她修的是玄门功法,秦有桑暗暗松了口气。

能得到一个元婴高手承诺报恩,普通修士会幸福的不知身在何处了。想必以为自己是个废人,所以才不为所动,没把他的承诺当回事。

以他的身份,哪怕失去了修为,不至于和一个才引气入体的炼气小修士计较她的冷淡。何况小姑娘的确救了他。修炼百年,从来都是他高高在上睥睨着别人,何曾被人小觑过。秦有桑想了想,摘下了从小一直戴着的玉牌。

这方玉牌是他离宫拜师时俗世娘亲所赠,并无丝毫灵气法力,是以不曾被魔界中人搜刮走,成了他身上唯一能拿得出手的信物:“以此为凭。姑娘将来只要将这方玉牌送到青山宗滴翠崖肖石南手中,定能如愿。”

不能恢复修为,秦有桑不见得有机会平安返回宗门。这份恩情只能由师傅师兄们替他还了。

“就说是他的兄弟秦……归陌所赠。”

归陌是他的字。陌上有桑。母亲怀上他时,倚桑相盼,盼着父亲领兵大胜出现在归家的路上。宗门中也只有师傅师兄们知晓。如果死在赤海,给带师傅师兄们带个信就足够了。

“还未请教姑娘芳名?这是什么地方?”

他有些期盼地看着面前的小姑娘,心里嘀咕着,她该不会连嗯都省了吧?

青山宗,滴翠崖,肖石南……的兄弟?

呵呵。

焚天心里冷笑。

原来他就是圣尊七年前掳回来的那个青山宗元婴道君,凌山子的关门弟子。

七年前,有个在无垠大陆混不下去的魔修渡过赤海来到了圣域。圣尊终于知晓二百年前大闹红城,夺宝离开的元婴修士来自青山宗。

圣尊大怒,亲率圣域高手越赤海报复。

圣域将青山宗搅了个天翻地覆,夺回了宝物。同时从青山宗滴水崖掳来了一名元婴修士。

凌山子的本命飞剑已具灵性,破了圣尊的护体罡气,重伤圣尊。

圣尊闭关疗伤,无暇理会。于是将他囚禁在了名为观天的深牢中。她随圣尊一同闭关,并不曾见过此人。

观天那间深牢得名于坐井观天。被关在里面的囚犯永生只能坐井观天,望天兴叹,永远不可能得获自由。

他又是怎么逃出去的?

因为他不是圣域的人,所以才选择了他?那天晚上圣尊难道已察觉到圣域惊变将至,不敢任信圣域中的任何人?无奈之下才把他送到了自己身边?

等等,他不是叫秦有桑么?堂堂元婴修士口口声声要报救命之恩,竟然还报个假名字?还说自己是凌山子大徒弟肖石南的兄弟。给她信物是想利用自己去青山宗替他报讯吧?

玄门道修果然都是嘴上仁义,狡猾奸诈之辈!

“这里是我的家。我叫……林小天。”

你假我也不真,彼此彼此。

在自己家中穿着囚服?秦有桑对她的身份来历好奇到了极点。

他仿佛没看到那个刺目的囚字,温文尔雅地将玉牌递了过去:“多谢林姑娘搭救。”

第12章 想唱歌给你听

明明好奇得要死,却装得若无其事。虚伪!焚天暗骂着,仿佛也没有察觉到秦有桑的好奇,淡然地收了玉牌。

她从竹篮中拿出一只粥罐,一碟青菜,一碗炖肉,一碗灵米饭摆在桌上,用极正常的语气提醒秦有桑:“公子定然饿了许久,才会晕倒。用饭吧。”

一位元婴修士被饿得晕厥。这件事会被整个无垠大陆的修士笑上千百年。

对,她就是故意的。故意说穿他是饿晕过去。戳他心窝子,让他心里难受。——知道他就是那个男人,焚天待他就有种刻意的冷漠。下意识地挑剔着。

秦有桑报假名撒谎用神识察看她时,焚天分分钟想抬手将他扇翻在地。

她就没看出他有哪点好。如果说长得俊美也算他的好。那天晚上伸手不见五指,她也没享用到这个好处。

正因为是他,焚天又想知道为什么是他。因此不能现在杀了他。这让焚天很不爽。

秦有桑心头大震。

他摸着肚子想,那股火烧火撩的疼痛竟然是饿疼的?从他出生到修行百年,哪怕没有辟谷之前,他也没挨过一天饿!他竟然不是内伤发作,累极晕到,而是饿晕了?能辟谷能防普通刀兵伤害的元婴之躯呢?也虚弱了?

粥罐摆放在他面前。褐色的陶罐中盛着乳白色的米汤,泛着上等羊脂玉般的色泽。米汤熬得黏稠,米谷特有的香气扑鼻而来。秦有桑的肚子顿时咕噜噜一阵响,像被一只手狠狠地抓挤着。

所谓饿得前胸贴后背便是如此的情形。

反正她又不知道他曾经是位元婴修士,秦有桑脸皮马上增加了一倍的厚度。他很是赞叹地嗅了嗅空气中的香气,大马金刀地坐下了:“姑娘……厨艺不错嘛。”

城府还挺深,半点伤心难过都没露在脸上。不过,毕竟是活了百岁出头的元婴,哪能轻易被别人窥见心中所想?焚天垂下眼睫,坐在了他对面。

秦有桑很痛苦很伤感。

他彻底变成要食五谷的普通人了。

食了五谷便有轮回……秦有桑简直难以想象自己将来的生活。

可是他又能怎样呢?

都曾想冲进罡风寻死了,现在活着还怕什么?

秦有桑脑子乱轰轰地,手上动作不慢。倒了碗米汤,吹了吹,利索地倒进了嘴里。

五脏六腑被热气腾腾的米汤熨帖着,暖哄哄的感觉不亚于修炼时真气循环一个周天的舒适感。一碗热米汤下肚,秦有桑全身毛孔都舒服地张开了。

这时,他才发现青菜炖肉和灵米饭都放在她面前。秦有桑被炖肉散发的香气刺激得直咽着口水。

什么意思?他喝米汤,她吃肉?嫌他是个废人只配喝米汤?堂堂元婴竟然被个炼气弟子瞧不起?就算救了他,也不能如此羞辱他!

上一个对他态度不敬的那个家伙是什么下场?好像话未说完就被他一掌打得嵌进了石头里。

没有修为,他还有神识。恰巧也知晓一点利用音波用神识攻击的手段。

她可以不救他。绝不能羞辱他。黄毛丫头!

秦有桑怒火腾腾。他就这种性子,越生气,越喜欢表现得和蔼可亲。他的唇角一翘,笑容烂灿:“我唱首歌给你听吧。”

听了你就会头晕恶心连肉味都不想闻了!

谁叫他不能动用真气呢?也能作此小惩。他还是恩怨分明的。

听闻元婴高手都是老成持重,气度非凡。是宗门弟子仰慕的典范。他怎么不一样呢?饭吃到一半想唱歌?在观天里囚禁了七年脑子出了问题?焚天疑惑地睃了他一眼。

秦有桑那双被长长睫毛覆盖的眼睛含着笑,好看得很难令人拒绝。然而焚天却分明看到那双眼睛像在阳光下转动的宝石,闪过一丝异彩。

心怀鬼胎啊!

焚天想,他一定用这招骗过很多女修士。

堂堂元婴吃饭时要唱歌?不是有病就是有诈。

她突然反应过来。听了他的歌啊,估计会难受得吃不下肉吧?

焚天叹息着,鄙夷着,面上分毫不显,话里带着些许戏谑:“吃饭时我喜欢安静。小曲待空了,我想听时你再唱吧。”

秦有桑一窒,继而更怒。侍侯你唱小曲?你受得起吗?!

打一巴掌后就该塞几颗糖。撩拨戏耍够了,焚天开始展示她的无辜善良体贴心细:“公子饿得太久。先喝点米汤,免伤肠胃。”

……

秦有桑所有的怒火被这句话击得粉碎。人家一片好心,他却误会发怒,惭愧啊!他偷眼看焚天,小姑娘埋着头斯文地嚼着一根青菜,对他的念头毫无察觉。

她闭着嘴咀嚼着,淡粉色的唇,白桃似的腮动作幅度很小。秦有桑突然就想起了啃青菜的小兔子。他觉得很有趣,很……好看。

被人盯着吃饭总不太舒服。焚天抬起脸用眼神询问他,还有什么事吗?

她真的有一双会说话的眼睛。秦有桑看懂了:“我只是好奇,姑娘懂得这些,以前曾经挨过饿?”

对修士来说,哪怕修为还在低阶炼气。放在俗世中,也与凡人有着云泥之别,绝无可能挨饿。

成了废人还死抱着元婴修士的面子不放。心眼小,多疑。当她是什么都不懂好哄骗的小姑娘……焚天在心里慢吞吞地给秦有桑添上各种印象。

“我母亲告诉我的。”

“你母亲……”

见秦有桑抓着丁点机会就不忘记打探自己,焚天瞥向了装米粥的陶罐,关切地说道:“公子别顾着说话。米汤里特意放了一整枝二十年年份的参。喝完吧,别浪费了。”

一整枝和二十年这几个字被她刻意咬得很重。

秦有桑心里堵得难受。从前在他眼中,二十年份的参跟野草有何区别?还一,整,枝!他不知尝过多少名厨亲自做的珍馐。天上飞凤,海中蛟龙。他还嫌弃吃多了要花工夫炼化一番。一罐米汤罢了,值得这般刻意提醒?没见过世面的黄毛丫头!

然而那双会说话的眼眸中只有关切,看不出有别的意思。

秦有桑的笑容在脸上僵了几息又温柔地荡漾开,咬着腮帮子寒酸她:“这参定是姑娘家里的珍藏吧?让秦某怎么好意思……将来,我送你几担上百年份的人参。”

听清楚了?是几担!百年人参!

他盯着她的脸,神识无声笼罩着她。他不相信凭自己强大的元婴神识会觉察不到一个小丫头的情绪波动。

“好。我记着了。”他要送,她定会收的。当萝卜种在这方小境界里,种个几百年就是值钱货了。

被秦有桑窥视的感觉让焚天在心里冷笑着,骄傲着,若无其事着。

元婴神识的确很强大。可惜,玄门终究是坐井观天,修炼到了头也不过结婴罢了。

超越玄门的法术就是魔功妖法?一群自大又可怜的人啊。焚天轻声叹息。

第13章 试探的结果

嗯?

他的神识没有捕捉到她有半点情绪波动。她是傻还是太天真呢?就没听出来他在嘲笑她?秦有桑颇有种一脚踏空的感觉。

就在这时,他听到了焚天的叹息。

林小天定是以为他在说大话,同情地附和他。

小姑娘的思维完全就没和他同步嘛。

秦有桑收了神识,移开了目光,悻悻地倒了碗米汤小口啜着,感觉不像刚才那么香浓了。

焚天今天胃口极好,一碗炖肉已经吃了大半。她珍惜地夹起一块炖得酥烂的异兽肉铺在米饭上。酱色的肉汁浸进珍珠似的灵米中,闪烁着琥珀一样诱人的色泽。再将肉和米饭同时送进嘴里,满足地咽下。

举止神态无一不在提醒秦有桑,这碗炖肉简直就是无上美味。

秦有桑馋得咕噜一气喝下大半碗米汤,直接转移话题:“我说送你人参,你为什么叹气?”

她会为了那几担参叹气?焚天忍住笑。想了想,她认真地告诉他:“这里不产人参。”

这里不产人参,无垠大陆的深山老林中多的是。上百年份的人参又不难找到……秦有桑不笨,马上反应过来她话里的意思:“你是说这里是个封闭的空间,出不去?这里是监狱?你被谁关在这里?”

秦有桑暗忖道,怪不得她穿着囚衣。怪不得赤海之中竟然还有南方水乡景致。分明就是个独立空间。如果说这里是一座监牢,就说得通了。

他这是要把牢底坐穿吗?才出魔窟又进牢狱。

秦有桑脑子转动着,眼下这里只有自己和林小天两人。小姑娘不过炼气一层修为。如果他帮她逃出去,小姑娘没道理不相信自己。

“我可以帮你。”

他的反应让焚天应接不暇。她还没完全想好怎么说的时侯,宁肯不说。以免说出口的谎言要用更多的谎言去圆。她咽下嘴里的饭菜,细眉轻蹙:“这里不是什么监狱。是我的家。”

“哎呀,林姑娘。你莫不是被哪个大魔头吓坏了?被他关在这儿还把这里当成是自己家。赤海里怎么可能有这样一片湖?分明就是个囚人的空间。你莫怕。你和我说说那个魔头是怎样的,一般什么时侯会来?我一定想办法带你逃出去。”秦有桑脑补若干小姑娘被大魔王视为禁脔独自囚禁的故事,一脸英雄气慨。

焚天没能止住他呱呱一连串话,被他的嘴碎烦得不行。她“啪”地将筷子拍在了桌上。睥睨着秦有桑道:“你能保护我?”

“当然……硬拼是不行的。”秦有桑大言不惭地说道。他的手指轻敲着桌面,“你和我说说这里的情形。我来想办法。”

一副元婴高人的作派。

焚天想啐他满脸。

“我说过了,这里是我的家。没有人关着我。”

秦有桑以一种“小姑娘你别怕啊,有我在肯定会帮你”的神色同情地看着焚天:“秦某虽然成了个废人,好歹也走南闯北游历过无垠大陆。尚算有点见识。姑娘大可放心。既然无意中闯进这里,又蒙姑娘相救,哪怕舍了这条命,秦某也定会全力相助。说吧,不要怕。那个将你囚在此处的魔头是何修为?是魔界中人?”

……

不就是想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她是什么人吗?焚天嘴唇微翘。

这方小境界瞒不过秦有桑的眼力。与其被他烦着百般打听,不如直接让他清楚自己的处境。

伸出手掌,一枚琉璃般剔透的珠子自焚天的掌心浮现出来。

秦有桑眼瞳微缩:“空间珠?”

焚天轻轻在珠子上一抹,一个径窗浮现在两人面前。径窗外看不见星辰天幕,只有被碎石粉染成灰色的罡风刷刷从径窗外飞逝而过,在径窗上擦出丝丝火花。

秦有桑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戈壁滩上那个形如城墙的巨形罡风团。

“这方小境界位于一个巨大罡风团的风眼中。有一半嵌在了地上。”焚天指着琉璃珠子上的那条毫发般的裂缝:“这里裂了。裂缝正好在地上。所以你才有机会顺着裂缝闯进来。”

秦有桑恍然。却又生出别的疑惑。

比如一个瞧着十来岁的小姑娘为何会独自生活在这里。这枚珍贵无比的空间珠又是从何而来。为什么会落进罡风团的风眼中。

“现在明白了?”焚天问道。

秦有桑点头:“多谢姑娘解惑。原来你是这处空间的主人。”空间的主人可以将空间收放自如。所以没有人囚禁她。

听到这句主人。焚天很满意。

秦有桑继续说道:“收了空间就等于把自己扔进了罡气中,难逃粉身碎骨。可怜姑娘独居此处难以脱身……”

“你从哪儿进来的,就可以从哪儿出去。”焚天打断了他的话。

能将小境界藏在罡风团的风眼中,焚天就有办法从罡风中出去。如今一用元气就痛得吐血,她出去找虐?

她讥讽道:“我连炼气一层的修为都没有。难道秦公子没有修为还能出去对付外面的异兽?”

秦有桑彻底用米汤堵住了自己的嘴。

那条山缝的尽头是一窟异兽的老巢,他好不容易才从异兽嘴里逃脱。没有修为重新出去,等于给异兽送菜。

他心里的疑惑更深。既然没有人囚着她,为何她穿着写着囚字的衣裳?小姑娘不识字?以为胸口绣了朵碗大的花?

“林姑娘,你衣襟上的绣花很是别致……”

焚天腾地站起身,利落地将碗筷收了。

“还没吃完,多浪费啊。”秦有桑瞅着半碗炖肉满脸可惜。

劈手将秦有天手中的粥碗夺了,连同粥罐一起收了:“公子饿得太久,吃太多容易撑坏肠胃。在房里多休息几天,思虑过多伤神!”

出了房门,焚天气呼呼地在门上拍下一张符箓。一个废人,闯进自己的地界一个劲地叽呱碎念。关他两天再说。

秦有桑卟地笑了。冰雪姑娘林小天终于被自己吓出了脾气落荒而逃。

不过,总算知道了自己怎么来的这里。

寸草不生罡风肆虐的戈壁沙漠中竟然还有这样一个空间秘境容身。穿着囚衣的林小天显然有着自己的秘密。

她虽然防备着自己,却并不想杀他。

小姑娘家里闯进个陌生大男人,有点防备之心是对的。她若要对自己不利,又何必救他?

秦有桑安心地躺在床上。他揉着暖呼呼的肚子,舌根传来人参回甘的滋味,精神气好了不少。他满意地想,林小天那张嘴说不出好听的话,熬米汤的手艺还真是不错。

即来之,则安之。即然活着,便……想办法治伤吧。

第14章 他和她的烦恼

接连几天,秦有桑非常自觉地呆在竹舍中。

他故意试探惹怒焚天。焚天用符箓封了房门,正中秦有桑下怀。

从逃出魔界,他一直不曾好好地察看过自己的伤势。林小天来历成谜。但她看起来并不想杀他。

“小境界位于罡风的风眼之中,魔界的人怕是想象不到。倒是个疗伤的好地方。”秦有桑自语着,赤海中能找到这样的容身之所属于运气逆天了。

他并不知道自己刚巧猜到了焚天将小境界藏于风眼中的想法。

仔细察看体内的伤势。秦有桑报以万一的希望也落空了。经脉堵塞断裂都还能想办法医治。可是经脉已经融化进了血肉。没有经脉,大罗金仙在世也没办法助他断经重续。

秦有桑坐在竹床上,手捏着拳撑着腮帮子望着窗户框出来的那点天空出神。

小境界终与外面不同。他穷尽目力也看不见横恒在赤海夜空的星河。他很想看看,是哪颗灾星进了他的命宫。

兴高彩烈冲击元婴中期屏障。以为再出洞府又是万众敬仰。结果紧要关头,洞府结界被破,害得他功力反噬自身。中期没破,把自己的元婴小儿弄碎了。

元婴是最凝实的真气,一遭碎裂,连丹田都会挤爆。他全力挽救的时侯,被魔修刷刷刷封了几道禁制。不用他自救了。

然而封在丹田的碎裂元婴并没有因此老老实实在他丹田呆一辈子。禁制解除之后,他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调用真气,如大江决堤,火山爆发。如有实质的真气瞬息间由丹田直冲向他的奇经八脉。

如果这时侯有人相助,或是他有时间静坐驯服暴烈的真气,他也就因祸得福。一场雪崩引得千吨冰雪自天而落,直接将他砸进了积雪深处。他受了内伤不曾休养又急于逃亡。

于是那些被打通的奇经八脉在他逃亡的过程中,像一个个越来越鼓的气球。然后接二连三的爆了。

修炼了百年的真气不能顺着经脉存于丹田,悉数融进了他全身骨骼血肉之中。一遍遍冲刷改造着他的元婴之躯。

秦有桑伸出手掌。肌肤泛着玉质的光泽。与从前相比,他明显感觉这双手更为坚韧。

“又有什么用呢?”

身体的强悍足以开山裂石。没有真气无法施展法术。

要吃食物来满足身体的需要。就算拥有无垠大陆最强悍的身体,也不能辟谷。

看明白身体的状况,秦有桑对疗伤再不报丝毫希望。神识飘荡而出。

符箓封闭了竹舍,却拦不住他的神识。

秦有桑的神识自自在在地飘出了竹舍,在这方小境界里溜达着。

湖水的水天相接处是小境界的边缘所在。湖的对岸显然什么都没有。湖的左岸生长一片树林。林子不大,连只麻雀都没有。树下生了些黄精菌子。种了一大片竹林,秦有桑没感觉有生灵的存在转身就走。

岸边开了两亩田,他认不出种的是什么菜。

神识回到湖的右岸。来到他进来的那条裂隙处。看到石缝中长出来的大青树,秦有桑倒是赞了声:“这个幻阵做得不错。”

他总喜欢先苦后甜。把外围都打探过了,神识终于像羞嗒嗒地大姑娘,不好意思地去触碰焚天居住的那间竹屋。

仿佛撞上了一堵墙。神识被弹了回来。林小天的房间竟然布下了能阻隔元婴神识的禁制。秦有桑在房中兴奋地坐直了。

他操控着神识继续试探性地去触碰竹屋的房门。

轻轻一触。

像手指点在平静的湖面上,竹墙上顿时生涟漪。一层如水般的光华微微闪了闪,温和地将他的神识弹开。

“好厉害的禁制。”秦有桑没有再试。

神识察看很容易引发修士的敌意。林小天拥有这么多秘密。如果她突然改变主意想杀了他。任他筋骨皮再厚实,柔软的内腑也经不起修士的重击。

“修士和壮士的区别!”秦有桑得出了令他无比伤心的结论。

再也无法修行了。

他就是个铁打的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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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启了禁制,防止秦有桑的神识窥看。焚天盘膝坐在房间里练功。

采自上古遗境的毒虫在她心中沉睡着。混元之气运行时那只虫子就会兴奋的醒来,随着元气的流动窜至她的全身,无情噬咬。这种虫有个很美的名字:幽光。

被幽光黑虫噬咬后吐出的血,蒙着一层黑珍珠般的毫光,触及空气后会燃烧腐蚀接触到的所有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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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域的修炼之法与玄门截然不同。

玄门吸天地灵气入体,以灵气打通奇经八脉流入丹田形成周天,转化为自身的真气。

圣域不修奇经八脉,也无丹田。像一口熔炉,吸讷天地之气,将修炼出的混元之气积于全身所有的血脉之中。形成天地人之间的自然循环。

天地之气早已经混沌不堪。圣域的修行要比玄门只单纯吸收空气中稀薄的灵气再炼化为精纯的真气快速得多。经过元气淬炼后,圣域中人的身体也比玄门道修强悍。

那些鬼祟的幽光黑虫似乎只对富含元气的血肉感兴趣。又或者是它们无法进去经脉中去。当她重新以玄门功法修炼真气,打通奇经八脉,新辟丹田,并不会惊醒幽光黑虫前来噬咬自己。

焚天想拥有力量,要么将幽光从心中驱离。要么修炼玄门功法。目前来看,后者更为现实。

从朝阳初升到夕落。修炼了一整天,丹田中增加的真气也就那么一点点。两个多月了,她改修玄门功法,积攒的真气连炼气一层的屏障都没打破。这样的速度,她想达到玄门的元婴修为至少需要许多年。

焚天嫌弃地看着面前摊开的一本玄门入门级修炼功法。

圣域从前太封闭了。这本在无垠大陆玄门修士眼中烂大街的粗浅功法还是几年之前从一个投奔圣域的修士手中拿到的。想想也是,如果那个被玄门称为魔修的修士能得到高阶心法,他也不会改炼邪功,混成过街老鼠般的境地。

这方小境界只是一个独立的空间法宝。里面的灵气和外面并无不同。如今布在赤海中,小境界的天地灵气也像赤海一样贫瘠。

经过数千年消耗,无垠大陆的灵气已日渐稀薄。玄门靠吸收天地灵气的修炼方法龟速得令人绝望。

神识触碰到禁制被温柔弹回。

“不要脸!”察觉到禁制被触发,焚天被秦有桑的自以为是气笑了。

她让他的神识随意在小境界中游荡。他就厚着脸皮跑来窥视自己的闺房。

以为元婴神识她就察觉不到?

活该被关在观天中一辈子!

第15章 大寒之日

丁酉年十二月初四。大寒。

寒气之逆极。水泽腹坚。

意思是这是一年中最冷的一天。湖水的中心都能冻成坚冰。

太阳在这天也失去了温度,被狂风冰雪吹得像一抹极淡的影子。

大寒之日,圣域出现了冰雾雪瀑的奇景。

冰山与积雪之中升腾起一股洁白的气流,如雾似瀑,出现在隐藏于云雾之中的高山之巅。像一座雄壮的瀑布,以万夫莫挡的气势从千万丈的高空哗地落下,沐浴冲洗完整座圣宫,再扑向环绕撑天之柱的七座山峰。

远望去,像一条雪龙自天而降,游走在圣域的山峰之间。

“天佑圣域!天佑圣尊!”

山峰脚下,红城中所有的圣域修士都被惊动了。那条似冰雾如雪瀑的洁白气龙飞舞在山间时,人们的眼中蓄满了狂热,情不自禁地欢呼。

他们朝众峰所在的方向仰望着,等待着。直到那条气龙从山中扑向红城,将他们湮灭其中。

这一刻,天地间的浊气仿佛消失了,一股精纯的天地之气笼罩着整座圣域。

这是圣域一年之中修炼最为受益的一天。所有的圣域修士都能受到最精纯的天地之气的洗礼。体内元气的增长也会是平时的数倍。运气好的,甚至能将修为往上升一阶。

圣域已经多年不曾出现这样规模的冰雾雪瀑了。

召应天地之气是圣尊独有的与天沟通的法术。每年大寒之日,召天地之气,助涨圣域修士的修为,也是圣尊的职责。

自从圣尊聂天虹被凌山子重伤之后,连续七年的大寒之日,圣域出现的冰雾雪瀑极为微弱。应个景沐浴着圣宫,连七殿都难以惠及,红城就更不用说了。

圣域陷入从未有过的低沉气氛中。所有修士都在为圣尊祈福,希望圣尊能养好伤,再为圣域谋福。

七年后,圣域等来了圣尊遇害的噩耗。

圣域需要再立一位新圣尊。

前任老圣尊归天之前,会提前在圣宫弟子中挑选一位拥有感召天地之气能力的弟子,由这名弟子继任新圣尊。

圣尊聂天虹意外遇害。圣宫千名弟子中唯有圣尊之女聂悠悠能感召天地之气。七殿殿主商议后,决意立聂悠悠为新圣尊。

大寒之日,聂悠悠感召的天地之气以恢弘的姿态出现在圣域所有弟子面前。如此规模的冰雾雪瀑昭示着天意对她的认可。圣域所有修士无人质疑。

冰雾雪瀑般的气龙奇异地在红城的城墙处停住。嘭地化为细密的洁白云雾,将整座城笼罩在内。

从远处望去,这座暗红色巨石建造的大城中升出高达数十丈的白雾。巨石上奇异的石纹隐约闪烁着,似乎也在吸呐天地之气,加固着城墙上的禁制。

圣域之中听不到半点声响。所有的修士都在凝神吸呐,增长着体内的元气。

这股极圣洁的气息足足持续了三个时辰。

之后,洁白的雾气像受到了吸引,朝着红城靠近山峰的位置,竖有八根华柱的玉台涌去。

修士们停止了修炼,沉默地走向玉台。

剩余的天地之气都集中在这里,翻滚着,挤压着。渐渐形成一枚直径丈许的雾团。玉台上的八根华柱同时发出亮了。悬浮在半空雾团停止了旋转,像一朵花,缓缓绽开。

这朵硕大无比的雾花绽开的瞬间,吐放出一团明亮却不刺眼的光华。

天放晴了。

红城上空的天空像一匹纯净的湖蓝色绸缎,不见一丝儿云雾。

橙色的太阳高高挂在天际。冰峰上的那座水晶宫毫无遮挡地出现在人们视线中。白石为柱,水晶为材。在阳光下投射出变幻莫离的色彩。

圣宫常年隐于冰雪云雾之中,轻易不露真容。能得见圣宫真颜,对圣域修士来说,是天赐的福份。所有修士围绕在玉台四周,虔诚地拜伏着。

有乐声自山中传来。乐声悲凉,无数圣域修士闻之落泪。

浅浅的冬阳照耀下,一座七色虹桥出现在空中。一头搭在圣宫宫门,一头接在玉台上绽开的那朵白雾之花中。

一行队伍自圣宫踏虹桥而来。

走在最前面的是位须发皆白的威严老者。七殿之首金宫殿主赤玉霄。他手中持着一根蛇首藤杖,碗大的霜花从他手中不停地出现,纷扬洒落。

在他身后,六位殿主抬着一口奇异的树棺。像是用一株大树整个雕成了棺材的形状。树生机未断,棺首上仍长着几枝青嫩欲滴的树叶。

见到树棺,圣域修士们的脸上不约而同显露出悲愤之色。谁能想到圣尊竟然死于叛徒之手。

队伍停在了玉台上空。整座圣域陷入无声的沉默中,连哭泣都成了默默垂泪。

静默中,赤玉霄缓缓开口:“送圣尊归天!”

六位殿主放下了树棺。

那口树棺轻轻落在绽开的雾花之中。那朵由精纯天地之气聚成的雾花攸地合拢,将它裹了进去。玉台上的八根华柱再次发出耀眼之极的光芒。

一刻钟过去了。

树棺静静地浮在那团白雾中,不见丝毫动静。

玉台四周的修士们忍不住悲痛地大喊:“圣尊死不瞑目,不肯归天!”

“难道另有内情?数千年来,圣宫翼卫从未有过反叛之人。”

“听说那个翼卫自进圣宫后便由老圣尊悉心教导,是圣尊认定的继位人选。”

“究竟是怎么回事?”

“圣尊不肯归天定有内情!”

赤玉霄和六位殿主交换了个眼神,沉着脸道:“肃静!圣女感召的天地之气有目共睹。圣域数千年来,每代圣尊都能感召天地之气,为圣域所有修士谋福。立圣女为新圣尊,我们护教七殿殿主都赞同。想来老圣尊也不会反对。”

雾团中的树棺依然平静地浮着。

赤玉霄心头涌出阵阵烦躁。人都死了,还想怎样?难道真有在天之灵的存在?他头皮发麻,笼在袖中的手悄悄掐了个法决,继续说道:“圣域必将生擒勾结玄门刺杀圣尊的叛徒焚天,查清真相,处叛徒以九幽极刑,以慰圣尊之灵!”

话音刚落,树棺如被融解般化为一蓬蓬绿色的晶莹小粒。这蓬绿意在冰球中翻腾不停。雾球越缩越小,最后凝成了一枚拳头大的翠色玉珠。

赤玉霄愣了愣,散了手中的法诀,长舒了一口气。他高举起手中蛇藤杖:“圣尊归天!”

这一幕被所有人看在眼中,认定捉拿叛徒焚天是圣尊未了的心意。

“为圣尊报仇!”

“誓死与玄门为敌!”

整座红城沸腾起来,冲天的仇恨让这座暗红色的大城显得狰狞异常。

如同玄门能从灵石中吸取灵力一样,圣域的修士也能通过蕴含天地精华的元玉石直接吸取元气。

圣尊修炼千年的身体精华和天地之气相融凝出的玉珠无比珍贵,更甚元玉。只会传给新任圣尊,让其承袭自己的功力。

赤玫伸手一招,那枚珠子落在了他掌心。他捧起珠子,与六殿殿主一起飞至圣宫宫门外,双膝跪下,将珠子高举过头:“恭迎新圣尊!”

全城修士朝着圣宫的方向跪伏行礼。

圣宫宫门次弟大敞,千名圣宫弟子簇拥着一个素衣女子自宫中缓步行出,登上了殿前玉台。

离得太远,众人看不清她的面容,只觉得独站在玉台之上的新圣尊白衣素服,气度高雅,似要踏云而去。

聂悠悠将代表圣尊身份的银色权杖插进了玉台之中,双手在空中掐出道道法决,声音柔软如春水,令人听着舒服之极:“聂悠悠今日继位,祈上天佑我圣域!”

翠色的玉球从赤玉霄手中飞起,嵌进了银色的权杖。瞬间光芒四射,生机勃勃的绿意笼罩着整座玉台。

霎那间,又有成千上万只透明的鸟自圣宫中飞出。

看到这些天地之气凝化的鸟,红城再次沸腾。新圣尊能力越强,就能召来更多的天地之气。对圣域修士的修炼更有利。

天地之气凝化的鸟落在修士们身上,融进了他们体内。修士们如有实质般感受到体内元气的增加。这是新圣尊登位的恩赏,接到赐福的圣域中人无不以此为荣。

红城的欢呼声响彻了天际。圣域在大寒之日迎来了新的圣尊。

第16章 被通辑的焚天

玉台下是陡峭的悬崖。红城就在她脚下。万民敬仰,聂悠悠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了这个词的份量。从此,她就是圣域的王!

权杖上的翠色玉珠光芒渐暗,聂悠悠迟疑了下,手指轻抚上玉珠:“母亲,你看。圣域万民都在为我欢呼。你看着……”

她回过头,看向赤玉霄:“两月有余,可曾有那二人的消息?”

金宫殿掌刑律,老圣尊遇害之后,赤玉霄第一时间派出了金宫殿护卫进赤海搜寻。他摇头道:“赤海横亘万里,我殿五百护卫撒进去如沙落大海。玄门中人在赤海边缘建望海城已有七年。玄门修士如今已深入赤海。为防止玄门接应到他们,金宫殿护卫在莫干河一带设了防线。护卫人数有限,还请圣尊颁下法旨,悬赏圣域擒杀二人。”

聂悠悠柔声问道:“各位殿主可都同意?”

六位殿主同时应道:“请圣尊颁法旨。”

聂悠悠掐了个法决,一幅逼真的肖像画飘浮在红城玉台之上。画中少年箭袖红裳,薄唇星目,皮肤白如冰雪,甚是隽秀。

“圣宫赤队翼卫焚天,勾结玄门元婴秦有桑杀害老圣尊,潜逃赤海两月有余。圣域已至莫干河一线布防。生擒焚天,赏上等元玉千枚。诛杀之,赏上等元玉五百。以莫干河为界。杀玄门越界者一人,赏元玉百枚。”

一枚上等元玉能兑换千枚普通元玉。玄门修士一人的性命只能换取十分之一枚上等元玉。赏格极重了。

站在圣宫高处,已然能看到红城外修士施展出现各色光芒飞向赤海。一时间出城的人太多,城门口闪现的法宝之光竟无断绝,从高处望下去,三座城门光芒闪烁,令人目不暇接。

圣域掌钱财的水角殿主卿墨华迟疑了下道:“圣尊,这赏格是圣峰一年产量的三分之一。”如此重的赏格,七位殿主都想亲自进赤海抓人领赏。

聂悠悠轻叹:“卿姨,若是焚天带领玄门越过了赤海险地。圣域的损失可不止这些。”

卿墨华再不出言反对。

泰武殿主苏紫心轻柔说道:“圣尊为何以莫干河为界?焚天与那元婴修士已逃走两月有余,说不定日夜兼程,已越过了莫干河。”

“苏姨莫要担心,焚天……中了圣尊下的毒,两个月能逃到莫干河才令人吃惊呢。至于那个元婴修士,他被擒来时就碎婴受了重伤,离不得焚天指路。两人最多行上千里。莫干河布防,更多的是针对玄门七年来探寻赤海的行动。”

苏紫心颔首:“圣尊自幼便心思周密。属下多虑了。”

聂悠悠轻叹:“时到今日,我也不明白。身为圣宫翼卫,圣尊宠爱的弟子,焚天为何要背叛。”

她身后的翼卫个个面露羞惭之色,看向穿箭袖红裳的赤翼卫眼神就没那么友好了。

一名赤翼卫受不了鄙夷,激动地拔出剑来:“赤翼卫的屈辱,愿以血洗之!”说罢一剑抹了脖子。

赤翼卫悲愤之极,沉默地纷纷拨剑。

“够了!都自尽谢罪,谁来护卫本尊?焚天是焚天,与赤翼又有何干?”聂悠悠手持权柄缓步走回圣宫,“希望能将他活着带回来。本尊要亲自审。”

七位殿主躬身行礼,目送她走进圣宫深处,再纷纷散去。

赤玉霄没有离开。待赤翼卫抬走那名自尽的同伴,他径直走到为首的年轻人身边。见四周无人,他低声骂道:“焚天叛乱,又不是赤翼卫之过。学别人横剑自刎,你可真有出息!”

赤鲤红着眼睛低下了头:“七年前圣尊受伤归来,翼卫千名弟子,唯有焚天被圣尊选中带去一同闭关。整个赤翼卫都与有荣焉。孩儿不明白,焚天跟随圣尊闭关修行七年,怎么会突然反叛……。”

“住口。”赤玉霄低声喝止,“圣尊临死前亲口指认的焚天。那名元婴道修也逃出了观天。不是他还会是谁?你说老圣尊选择焚天,是置疑新圣尊不够资格吗?她可是老圣尊的独女,圣域的圣女。”

在赤翼卫眼中,老圣尊选中的继任者就是焚天啊。可现在焚天却成了叛徒。赤鲤无言以对。他沉默了会认真地说道:“父亲。赤翼卫如今在翼卫中抬不起头。孩儿想带着赤翼卫去找焚天。”

“进了圣宫,便是圣尊弟子。你是翼卫,向你的圣尊请命吧。”赤玉霄想了想又道,“你弟弟赤珑十岁了,今年也要参选圣宫翼卫。你多照顾他。”

“赤珑……一定要进圣宫吗?圣宫千名弟子,能得圣尊亲睐非千里挑一不可。一入翼卫,除非立下大功,圣尊颁下恩旨,否则终身不能出宫不能婚娶。赤家只有两个儿子。”

赤玉霄气得直翻白眼:“不能婚娶,难道就不能找人生儿子?”他抬头望向天际的高处,高峰仍望不见顶,“我已经很老了,攀不上这座孤峰了。纵使万分之一的机会。也是机会。这个机会只有靠你们去争了。”

赤鲤疑惑地抬头望向孤峰高处,不明白父亲的意思。

“新圣尊定会扶持忠心于她的翼卫。将来会从中间挑选一人继承衣钵继位。小鲤儿,你太过耿介。如今我唯一的希望落在你弟弟赤珑身上。你只需要明白这个就行了。”

赤鲤惭愧地低下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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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大寒。

焚天面窗而立。窗前一根艾草悠悠飘起淡淡青烟。

“小境界里的东西少得可怜。以此代香,顺手卜艾。想来,您不会介意。”

她心中突然一动。

秦有桑能逃脱,至少需要解除两重禁制:观天深牢的禁制和身上压制修为的禁制。哪一重都不是他自己能办到的。

如今看来,只有一个解释。

圣宫惊变时,圣尊聂天虹在临死前悄悄解开了禁制。

她为何要放走秦有桑?

那晚也是。以当时她的状态,随便找个男人也一样,并非秦有桑不可。而圣尊却独独选中了他。

“男女之情……您别忘了,他是被迫做了我的炉鼎。”焚天冷静地猜到了圣尊的心意。

她中了幽光黑虫在圣域等同于一个废人。等圣域传出消息,她是杀害圣尊的凶手。成了圣域的叛徒,想必玄门能接受她。

圣尊希望她逃到玄门去投奔那个在青山宗有着无上权利的男人。利用男女之情从秦有桑处得到玄门顶级功法和修炼资源。

她眼里先是露出了嘲讽之意,继而化为怜悯。淡淡的怜悯从雾蒙蒙的眼眸中一闪而过,最终化为浓浓的伤感。诸般情绪在她心中翻江倒海般,直至双眸渐冷。

焚天冷冷地下了结论:“所以您败了。死在亲生女儿手中,死不瞑目。而我活下来了。因为我比您无情。”

这世上只有两个人知晓她的身实真份。圣尊聂天虹死了。送她女扮男装进圣宫当翼卫的另一个人更不会说出去。

落在聂悠悠手中时,焚天以为这个秘密难以保住。没想到聂悠悠时间紧张,只顾着搜走她腰间的储物袋,把她混在囚徒中送进斗兽窟。根本没有好好搜过她。

于是,圣域追捕的是赤翼卫的少年焚天。

换个名字做炼气小姑娘林小天,她很安全。

第17章 卜艾

她的眉很细,和翼卫焚天挺拔的剑眉相差甚远。干练的翼卫束发换成了长发披肩,见过她真容的人极少。能认出她的人更少。

如果没有中幽光黑虫,焚天想,也许她还能出现在红城玉台之上,替死不瞑目的聂天虹说几句公道话。

不让她痛快的死,让她一用元气就会受尽痛楚。为达到目的,聂悠悠够狠。

对于伤害自己的人,焚天素来不会手软。她一定会刻苦修炼保重好自己,然后加倍还回去。

凡事终有利弊。焚天痛极呕出的血,却成了她逃出兽窟逃离圣域的利器。

她并不比秦有桑早来这里多少天。她一直在等,直到大寒之日前十天,聂悠悠需要全力准备那场说服全圣域修士的“冰雾雪瀑”,不再每夜暗中光临斗兽窟。

今天,聂悠悠顺利登位了吧?她终于成了能号令整个圣域的圣尊,比圣尊之女的身份更尊贵。焚天猜想,今天晚上,聂悠悠一定会去斗兽窟。居高临下告诉自己,她可以对圣尊之位死心了。然后放出最凶狠的异兽,微笑着看着她在脚下苟延残喘痛苦求饶。

“叫你失望了。真可惜看不到你的表情。”

等聂悠悠看到牢门上被黑血腐蚀掉的禁制时,以她的性情,一定会悔恨得自扇耳光。她会惊慌,会后悔发出悬赏昭令。会祈祷自己早已被赤海异兽啃得尸骨不全,或是被罡风削得粉碎。会保佑自己不被圣域修士生擒。

所以,焚天想,她越迟去见聂悠悠,对方在惊恐中痛苦煎熬的时间就更漫长。聂悠悠当圣尊的时间越长,就越舍不得手中的权势。那时侯,再失去的痛苦才会令她受不了。

摊开掌心,晶莹剔透的琉璃珠再次浮现。焚天微微笑着:“聂悠悠,找遍赤海,你也想不到我会有本事躲在这处巨大的罡风风眼中吧?其实你不明白,你视若性命的珍宝,我一点都不想要。”

照圣尊的安排,焚天成了圣域的叛徒,再编造一番自己也是受害者的故事。为了顺利渡过赤海,了解圣域,玄门一定会欢迎她保护她。

想起秦有桑,焚天忍不住冷笑。

哼!

好一个名扬大陆的天才元婴修士,连姓名都不敢说出的懦夫罢了。一边说要报恩一边鬼祟地用神识察看自己。还想哄着她去青山宗送信。真不要脸!

玄门修士称圣域为魔界。他被囚在观天深牢七年,对圣域的仇恨怕是远甚其它玄门修士。

那天晚上,他动弹不得,任由自己上下其手。他会相信自己编造的谎言?就算相信了她的话,对他而言只是一场羞辱,谈不上半分情意。见她一次,就会被提醒当过她的炉鼎。秦有桑恨不得早点灭了她。

就算知道她是圣域通缉的叛徒焚天,他只会先利用完再灭掉她。

焚天看着窗前那根艾草,袅袅轻烟如述如泣。她低声说道:“那一晚,何曾是我所愿?圣域,有您的子民,是您一生想要保护的地方……。”

一抹笑容从她的唇角漾开,渐渐怒放成灿烂的笑容:“我不稀罕呀!”

焚天双眼发亮,一扫冷漠之色:“那个单调冰冷的地方有什么好?呆了几十年,我早厌倦了!现在多好,我可以游历整个无垠大陆,走到哪吃到哪,挨个把东西南的撑天之柱全部游览一番。看看那三座孤峰上是否也出产元玉。您的仇,我的仇,为何一定要亲自动手?圣域再强大,红城禁制再厉害,千万玄门只需围而不打就成一角死地,聂悠悠困守孤城,圣尊也做得没滋味。我再递点消息给玄门指点一二,准让她后悔弑母夺位。”

秦有桑是无垠大陆传说中最有天资的修士。八十几岁就结婴成功。他修炼的功法应该不是那种地摊货吧?不用暴露身份。那个家伙就在她的小境界里关着。她想要上等功法,他敢不给?

修炼资源?简单,拿他的玉牌在青山宗滴翠崖一坐,想要什么随便给。给少了,是秦有桑的命不值钱。

幽光黑虫采自无垠大陆的上古遗境中……世上之物,相生相克。游历大陆,总能找到办法能除掉它。

焚天越想越开心。

面前的艾草燃至一半,突然凭空熄灭。

焚天心中微惊,下意识望向窗外。

“不是吧?卜出了您在天有灵?”

再燃艾草,怎么也点不燃。

似乎感觉到红城玉台之上,圣尊聂天虹久久不肯自解归天。

焚天抚额低叹:“其实您很爱她。却又让我承了您的恩情。您究竟想我怎样?”

无人回答她的话。

清亮的水滴从崖壁中沁出,绵绵不绝滴落在浅浅的水潭中。

叮咚之声叩在焚天心间。她从未觉得滴水入潭的声音这般烦人。

小境界随她心意而动。她朝窗外吹了口气。空气骤然变冷,鹅毛般的雪飞舞飘落。不到盏茶工夫,渗水清泉的崖壁就已经结冰,滴落的水凝固了。

世界安静了。焚天静立在房中,盯着那株断掉的艾草出神。

风吹来阵阵寒气。呼吸间她能感觉到圣域方向凝聚着的天地之气。

焚天仿佛看见树棺浮于红城玉台之上的天地之气之中,久久没有动静。她叹了口气道:“您的心愿,我定替您达成。无论我将来是何身份。”

隔了千里,红城玉台之上,树棺应声而融。她重燃艾草,一缕青烟孤绝地飘向空中,在半空中散了个干净。

卜艾得出的结果让焚天眼中浮起了一抹水意。

从此后,恩断义绝。

焚天把脸埋在了掌心,朝着圣域的方向行跪拜大礼:“弟子恭送师尊。”

“阿嚏!阿嚏!阿嚏!”

一连串响亮的喷嚏声从身后的竹屋中响起。将焚天的哀思喷到了九霄云外。

真是讨厌!

跪在地上的焚天扭头看向那边的竹舍。

上次秦有桑用神识窥探,她关了秦有桑两天,也饿了他两天。以秦有桑的小气程度,他不会轻易低头和解。

她想以林小天的身份在玄门混,需要秦有桑给她作保。

焚天思忖着,再饿着他,救命之恩都会被他忘掉。这次,她要换一种方法收拾他。

第18章 美人相邀

得到这方小境界后,焚天往里面扔了栋竹舍应景。一直没有时间进来布置。

当时圣宫惊变,她正在厨房给圣尊熬药,下意识地拿了些吃食厨具和药材。平时的修炼之物随身之物仍然放在腰间储物袋中。以至于进了小境界才发现里面连件衣裳都没有。

秦有桑看见她一身囚衣定会浮想联翩。

寻常衣饰倒也罢了,囚衣必需给他一个解释。她被谁囚禁过。

焚天想着又觉得心烦,为这件衣裳她又要多编一个故事。

圣域修混沌之气,并不主张辟谷。她的修为可以辟谷。林小天不行。

玄门修士未至筑基修为,不能辟谷。林小天连炼气一层都没达到,绝无可能辟谷。

小境界中没有炼丹的材料,连丹炉都没有。她也拿不出辟谷丹。扔进里面的食物最多还能再撑半个月。采点黄精竹笋再撑数天。终究还是会断粮。那时侯怎么办?

没有食物,势必要出小境界,杀异兽取食。她炼气一层都没达到,如何取信秦有桑?

……

她都落到这般境界,还要如此劳神思虑如何喂饱一个大男人?

——真他娘的堵得慌!焚天攥着小拳头,气得捶胸。

总之,放秦有桑出来之前,她要想好如何将故事编得合情合理,堵住所有的怀疑。

焚天细细回忆当时探查秦有桑的情形,突然想到一事,捂着嘴笑得吭哧吭哧的,像只正在啃板栗的花栗鼠。

自从神识被禁制弹回来,秦有桑直接被关了两天,挨了两天饿。

他不在乎!

清楚自己的状态后,无需符箓封门,他压根没有出门的欲望。

秦公子也是有性格有脾气的。饿死也干不出拍门喊救命的事。

他在饥饿中清醒着,严肃地思考自己的将来。

幼时青山宗到王城收徒,一眼相中了他。决定了他的未来是名扬无垠大陆的天才修士。

失去修为。关于未来的选择权重新回到他手中。他将来做什么?宗门九峰三崖外事堂无数。他去某外事堂当个供奉靠眼力给宗门鉴宝选材料?或者回俗世王城当个万夫莫敌的大将军?滚蛋吧!都是被人指点议论下茶的点心。还不如呆在这避世的小境界里舒心呢。

天气说变就变,鹅毛大雪纷扬飘落。不到一柱香时间,竹舍里就冻得跟冰窖一般。秦有桑冻得直哆嗦,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再坚固的身体,也会感觉寒冷饥饿。这个认知令他无比伤心。

他怎么会认为呆在别人的小境界里会过得舒服?他脑袋也废了?

他还想什么未来?他该想想那个神秘的冰雪姑娘林小天究竟想做什么。

焚天进屋的时侯看到秦有桑将薄被裹在身上,像个傻呼呼的蚕蛹。

曾经的元婴,如今像个普通人一样怕冷。真真可怜。

你可怜,我可怜。你比我还可怜,所以我就不可怜了。

焚天幸灾乐祸着,心情顿时好转。冰雪般的脸上绽开了笑容,毫不掩饰她的雀跃与欢喜:“下雪了!好大的雪!水都结冰了。”

秦有桑气坏了。

这丫头有空间珠,在空间中四季都能随她心意而动。突然异变的天气就是这丫头随心所欲变出来的。一副惊喜模样装给谁看啊?

欺负他没有真气不能用法术……他除了被欺负还有什么办法?

常言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这句话有两种意思。一种是字面含义。屋檐太矮,人只能低头才不至于碰破头。另一种是寓意,面对困境,暂时避让。

秦有桑不是普通人。他生于王族,拜师于大宗师,修炼至所有修士企盼的元婴境界。他这种人是有傲骨的。哪怕矮于屋檐,也只会往上挺一挺脖子,撞破屋檐顶出个洞来。

所以,在看到焚天的喜悦时,他偏不肯说几句好话顺着她的意,讥讽道:“故意弄出这番冰天雪地,装什么天真?想让秦某冻得发抖出去堆雪人逗你开心,别作梦了!”

这位秦道君经脉尽废,还当自己是昔日高高在上的元婴高手?白吃白喝白住还傲骄着不给主人好脸色看。如果不是想利用他混进玄门弄点高级功法……就他这骄傲小孔雀的态度,她能花式虐死他!

焚天心里磨拳擦掌把秦有桑蹂躏了一番,脸上依旧一派天真神色。他讥讽她装天真,她就装给他瞧瞧。雪白的脸,乌蒙蒙的眼,微微倾着脸,声音细细柔柔的,手指头还绕着一缕发丝转啊转……这一刻她真像极了不谙世事的十七岁少女,娇憨单纯:“我对堆雪人没兴趣呀。”

胸口像被打了一拳。那细细嫩嫩的声音让秦有桑心都紧了。她装出来的细嫩说话和记忆中的声音如此相似,让他没来由地勃然大怒:“戏耍秦某有趣?!”

只要焚天再敢撩拨,他定让她知晓什么叫比元婴之躯还坚硬的拳头。

冻得苍白的俊脸因为怒意刷上了一层红晕,眼神凶狠。反倒让焚天觉得他比平时顺眼。不过,嘴上逞痛快有什么意思?她是个很实在的人。她不和他斗嘴。

焚天拿出一包皮毛一张驱寒符放在桌上,并不否认是自己改变的天气,声音也不轻柔了:“今日大寒。家里还存着一只戈壁岩羊的羊腿。今晚我想涮锅子吃。你不懂,涮锅子这种事一定要天寒吃着才舒服痛快。对了,家里没有男人的衣裳,找到块毛皮。你将就用吧。”

说罢就走了。

她不信,饿了两天之后又逢冰天雪地。秦有桑还能靠他的骨气撑着不来。

就为了吃顿热呼的锅子弄出鹅毛大雪来?秦有桑盯着那张驱寒符看了半天,确认对方没有想冻着自己的意思,不由苦笑着自语:“我这是老了么?猜不透小姑娘的心思了?又白生气了?”

被饿了两天,一句天冷涮羊肉锅子勾销了秦有桑所有的愤怒。

他承认,不该用神识去偷看小姑娘的闺房。小姑娘饿了他两天,如此生气,只能证明当时她一定在洗澡。所以这是他的错,他不该生气。

林小天送来了驱寒符和毛皮。邀请他一起涮岩羊锅子。显然并非有意想冻着他。他更不该生气。

总结完毕,都是他的错。

做好心理建设的秦有桑自如地将驱寒符拍在了腿上。一股暖意从脚上升起。他感觉自己又活过来了。

焚天送来的是一整张硝制好的毛皮。黑色的毛泛着幽蓝的色泽,皮质很软,入手极轻。不知是何种异兽的皮。

难道要他裹着这块毛皮出去?秦有桑看了眼身上都快破成布条的外裳晒然一笑。美人相约,赏雪涮锅子。他怎好一身褴褛?

第19章 毛皮坎肩

只要焚天愿意,小境界可以永远阳光明媚,谷中无日月。

山中无日月,世上已千年。焚天不希望自己被看似一成不变的时光麻痹。

如今看似安全地呆在小境界中。然而在赤湖中停留的时间越长,圣域对赤湖的封锁力度越大。将来逃出赤湖越难。

她需要日出日落来提醒自己,每一天的过去。

日升日落,天地自有法则。是以,沙漏滴落到傍晚时刻,便有明月于湖上升起,耀得湖水如银镜一般。幽蓝的空中,细密的轻雪无声飘落。

面湖的竹亭中悬挂着一盏琉璃宫灯,放在灯中的白荧石吐放出明亮柔和的光。

炭火熊熊,陶锅里的汤水汩汩开滚。热气和香气顺风飘出老远。

焚天微眯着眼嗅着香气,露出了满足的笑。

小境界里唯一的一只羊腿,她一直没舍得吃。焚天低声嘟囔:“便宜他了。”

舍不得羊肉套不着狼。饭桌上吃得愉快,说话的氛围就不会差。焚天相信,吃过这顿饭,她大概能暂时和秦有桑融洽地相处着。

从竹舍中出来的秦有桑停住了脚步。眼前这一幕让他有些恍惚。

他记得有一年也是这样的寒冬,王城出现大雪灾。那时侯他刚刚筑基不久。收到家信,他禀明宗门后回王城帮忙驱雪救助百姓。

对修士而言,清除全城的厚重积雪,重建屋舍也就一两天的事。看在俗世凡人眼中,他便是天神一般的存在。他赢得了百姓仰慕,朝廷的感激。父王母后欣慰不己。

那晚宫中行宴。案上摆放着热腾腾的锅子。殿中坐着他的兄弟小妹,叔伯族亲。热热闹闹地等着他一起用膳。

他坐在父母下首。看着满堂家人深为自己能为王国出力而欣慰。然而包括父母,所有人待他都那样客气尊敬,还有一丝惶恐。他突然意识到,他已经不能融入其中。他有些微嘲地想,自己大概在家人心中,已经与王城瑞兽无异。

他下意识说自己已经辟谷,多食凡世食物于修行无宜。

他错过了那次家宴。将那些想拥有却已经失去的热闹亲情抛在了身后。

失去了修为,元婴之躯没有真气蕴养,只能依靠进食五谷维持身体所需。所以,他现在又成了不吃饭会饿得晕倒的普通人。

再有一次那样的家宴,他定不会错过。

修炼,是自小就刻进了骨头里的信念。

信念破灭。秦有桑茫然不知所措。

他艰难地去思考另一个问题:不能修炼了,他活着做什么?

回俗世做一个强大的国主。娶三宫六院七十二妃。生一堆小崽子继承他的修炼天赋。培养后辈满足自己的心愿。他还没那样做,已经羡慕自己的那些后辈了——打住!他又不可避免地想起了那晚被拿去当了回炉鼎。

逃离了魔界活了下来,他得了这么一副比元婴之躯还坚固的身体。不能修炼了,或许他也能在这世上做一些与修炼同样有意义的事情。虽然他现在还不知道是什么。

往事不可追忆。雪落在秦有桑肩头,他伸手轻轻拂去。

不知道秦有桑已经大悟了一回,只看见他静立在长廊上满脸沧桑的模样。焚天暗暗撇了撇嘴。

好像就他一个人没了修为似的。

他是经脉断了失去了修为,又不是不能修炼了。那副身体被打造得极好。

她呢?有修为不敢用。修炼玄门功法,进度慢得让人生气烦躁。

月光如银。

竹舍前长身玉立的男人轻抚去肩头落雪。

焚天撑着下巴想,男人满脸沧桑模样也蛮好看的。嗯,她送的那块毛皮挺好看的。

小境界里连她的衣裳都没有,更不会有男人的衣裳。这块毛皮是从前铺在她房间里当地毯用的。她不想吃饭时对面坐着个衣裳破烂如乞丐的人,没想到秦有桑心思挺巧。

那块毛皮对折后,中间撕开一个洞。秦有桑往头上一套穿上了身。腰间丝绦一系,看起来像穿了件华贵的长坎肩。

灯光下,毛皮泛着一层美丽的幽蓝色,衬得容颜如玉无暇。

收到焚天炽热的眼神,秦有桑抿唇微笑。这样的眼神他见得多了。不过,能被林小天这样盯着看,秦有桑心里仍然有着淡淡地满足:“多谢你送的毛皮。”

“不错不错,很好看。”焚天不吝夸奖,心中已有了主意,“秦公子心灵手巧,有大才啊!”

“林姑娘过奖了。”被夸着,秦有桑还是很高兴。他矜持地笑着,“撕了个洞,系了条腰带罢了。人好看嘛,穿什么都能看。”

这话说得差点让焚天接不下去。她就没遇到过秦有桑这样自恋的人。她忍了忍,笑道:“既然没费什么工夫。秦公子帮我也做一件吧。”

做裁缝不需要修为,秦有桑定能胜任。能让一位玄门元婴为自己做衣裳,供他吃住也划得来。焚天很满意自己找到了秦有桑的用武之地。

秦有桑微讶。

他琢磨着是不是自己听错了:“林姑娘,想必明天不涮锅子吃了?”

小境界的天气随她心意变化。今天为了涮岩羊肉,她弄出了漫天大雪,滴水结冰。明天不涮锅子吃,天气自然就能如春天般温暖。她还需要穿毛皮坎肩?

秦有桑怀疑地看着她。让他一个大男人给她做毛皮坎肩。这丫头该不是故意想使唤他吧?

除了想给秦有桑找点事做,焚天还有其它顾忌。

她的修为已经不畏严寒。现在大雪寒冬只着单衣薄裙,秦有桑会以为她也用了驱寒符。他并不知道这是小境界中仅有的一张了。这里并没有制符的材料,手里的符用一张少一张。

她能掌控小境界的天气。将来出去怎么办?身为炼气刚入门的低阶修士,没有驱寒的法宝符箓却不畏严寒,一定会惹来怀疑。

建立信任需要漫长的时间。毁掉信任往往或许只是因为一件芝麻大小的事。焚天不希望自己的打算毁在这种小事上。

女人总是爱美的。看到秦有桑身上的华美皮毛坎肩,焚天再也不想再穿着这件囚衣。

所以,秦有桑必须给她做衣裳。

第20章 扯平了

“明天不用涮锅子。明天还能有炎炎夏日。明天你这毛皮坎肩说不定就热得穿不住了,身上还得挂着那件破烂外袍。我这里……还没有缝补的针线。”焚天慢吞吞地说道。

这是逼着他非得给她做坎肩?秦有桑有点糊涂了。这坎肩做起来一点也不难,中间撕个洞就成。

他是仗着身体坚硬力气大,硬生生用手撕出来的。林小天的修为虽然还没有达到炼气一层,在异兽皮毛上弄出个洞也是轻而易举的事。

林小天为何非让他动手?他做的坎肩她穿上更漂亮?迟早自己也是要走的,她想留个念想?

秦有桑疑惑的目光和焚天对上了。

男人都是小蚂蚁戴牛角想充象的,焚天不介意让秦有桑获得一个男人的成就感。只要结果如她所愿便成。

于是,一双雾蒙蒙的大眼睛便流露出类似“过新年了,好想有件漂亮新棉袄”的企盼。眼睛像一盏灯,那点希翼的小火苗飘忽着,轻轻一口气就能吹灭了。

这盏灯直接把秦有桑引到通向万丈深渊的岔道上去了。

望进她的眼睛,秦有桑感觉到从漆黑的眼瞳深处看到了什么。他的心颤了颤,生出一丝怪怪的感觉。

他想了想,觉得自己看懂了。

困在罡风中不知多少年。小境界连只会叫的虫都没有,寂寞会把一个人逼疯。然后就闯进来一个人。一个男人。一个长得相当好看的男人……他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脸,颇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林姑娘既然收留了秦某,想必也想和秦某……和睦相处。这小境界里如今就咱俩两人。姑娘有什么话不妨直说。能做到的,秦某定不推辞。”

做个坎肩,撕个洞的事都扭扭捏捏,还定不推辞?焚天垂下眼眸,压住了眼里的鄙夷:“想必公子也不喜欢白吃白喝,没事就四处闲逛的生活。”

闲逛两字咬得重。显然是指他的神识想进她房间那次。

这是什么意思?不是他想的那个意思?秦有桑老脸都烧得快冒烟了。可是他真的很舍不得这锅已经炖好的汤,马上要下锅的羊肉啊。秦有桑难过地说道:“承蒙姑娘相救,秦某感怀于心。天明后,秦某便原路离开,不给姑娘添麻烦。”

唉,今晚上吃饱一点吧。明天,还不知道下一餐异兽吃他,还是他手撕异兽……

“我不是想赶你走。”焚天见好就收,满脸急切的样子表明她有多么舍不得秦有桑离开。

翻来覆去折腾他啊。秦有桑想,她如果没有讽刺之意,他就白修炼到元婴了。他倒想看看,这个林小天绕着了十八道弯究竟想做什么:“姑娘已说得明白,秦某实在没脸在这白吃白住……”

“请你帮着做件衣裳。”焚天低下头,声如蚊蚋,羞愧无比。她还要利用他进入玄门地界,该装的一定会装到底,“我不会做针线活。见秦公子做的坎肩还不错……我不想再穿这件囚衣。”

台阶给他搭好了。秦有桑能不顺势下台吗?

进了小境界,林小天说什么都带着理。好不容易发现他还有做坎肩的天赋,于是请他帮忙做件坎肩。让他为她做点事,就不会生出白吃白喝的愧疚。

这是使唤他吗?分明是绕着弯让他住得心安理得。

他非但不能生气,还要心存感激,感谢林小天的善解人意。

秦有桑叹了口气。他也是修炼了百年的元婴高手。林小天真如此体贴心细,他就把自个儿的元婴啃来吃了。

他从前怎么没遇到这么能说话这么能使唤人的女人?

也许不是没遇见,而是遇见他的女人都羞羞地在他面前红着脸埋着头,巴不得被他使唤。

有元婴修为的修士和有元婴体骼的壮士,被女人待见的区别就有这么大。

也罢,都说他白吃白住无事闲逛了。她想让他做,他就当付饭钱房钱吧。

“我力气比较大,毛皮上撕个口子就行,坎肩做起来倒也简单。”秦有桑抬起手,给她看撕了数个口子的衣袖,“不知还能向姑娘讨两匹布否?秦某也不喜欢穿着破布一样的衣裳。”

做一件也是做,多做一件有备无患。

林小天明天突然想吃冰镇果子,让小境界热如七月流火,他也穿不住这件大毛坎肩。

“你会缝衣裳?甚好。帮我也做一件。针线我来想办法。”家里没布,帘子倒有几条。焚天毫不客气,一件毛皮坎肩再加一件衣裳。

做坎肩简单。做自己的衣裳他也打算照搬身上这件。女人的衣裳他还真不会做。这不是为难他吗?秦有桑突然反应过来,明白了:“你不会做衣裳?”

所以才一直穿着这件写着囚字的衣裳。

“我是修士。平时专注修炼,能弄顿饭吃就不错了。怎么可能去学做衣裳。”焚天理直气壮地答道,又补充了一句,“不用好看,能像你这样穿上身就好。”

修士两个字就是他心里的刺啊。秦有桑默默咽下一口被她刺出来的血。

一时间他也不知道除了修行还能做什么事情。眼前能让自己穿上新衣是出于体面的需求,大概也算是有意义的事。他点了点头:“我试试。”

曾经的元婴大能成了自己做坎肩缝衣裳的裁缝,说出去不要太吓人!开发出秦有桑的裁缝技能,焚天看他又顺眼了一点:“我来削肉。炼气修士放在俗世,以真气御刀,刀工定是神厨级的。”

秦有桑默默补了一句:炼气一层都没有的修士。

灯光扑在她脸上,肌肤光洁无暇。那双能滴得出水来的眼睛笑起来时微微眯着,像两弯饱满的月牙儿。

很可爱。

比刚才那副恶狠狠收租婆的模样可爱一百倍!

“林小天,你有没有觉得。自从我进了这方小境界,你的话就越来越多,脸上的表情也越来越丰富。”

焚天拿出一把竹刀正打算削羊肉片,想了想,歪着头看他:“好像是哦。”

秦有桑忍她很久了,终于嘴贱了一回。他哈哈大笑:“又一个被本尊的旷世美颜融化的冰雪姑娘呀!”

难道不是因为她决定以炼气小修士的身份入世玩耍才如此和蔼可亲平易近人?焚天想用手里的竹刀割了他的舌头。

秦有桑笑容顿收,灿烂化为忧伤:“我说笑来着。谁会喜欢一个没有修为的废人?”

焚天目光微闪:“有啊。听说很多女修士不在意男修的修为,只要有旷世美颜。炉鼎嘛,长得好看就行。”

秦有桑攥紧了拳头,漂亮睫毛也挡不住他眼里的凶光。

焚天想,他一定很想一拳打掉她半边牙,好让她闭嘴。

很好,扯平了。

第21章 粗活归你了

秦有桑瞪着她,胸口气血翻涌。他一遍遍告诉自己林小天是无心的,甭和一个小丫头较真。又一遍遍告诉自己,让林小天看出他生气,岂非意味着他作贼心虚?

那种事总是女人更吃亏。秦有桑一直这样认为。

然而听到炉鼎这两个字。他依然火冒三丈。主动和被动是两回事。事关态度,事关颜面。

他又一次想起那个夜晚。秦有桑想,他一定要找到那个女人,羞辱回来。十倍!

焚天一击中的,马上退走,绝不趁胜追击打落水狗。她怕——狗急跳墙。

装着什么都没说过,她挽起衣袖道:“我削肉了。”

她一手握着粗壮的岩羊腿,一手执匕。两个月积攒下来的真气毫不吝啬地用在了削肉片上。

修士比普通人更精于力道的控制。匕首每一次划出都准确地从羊腿上削下同样厚薄的肉片。扑扑落在盘中,边缘微微起卷,煞是好看。

纤细雪白的胳膊挥动着,轻盈优美,渐成一片幻影。

小细胳膊还挺好看的。秦有桑便又想起了那个女子的小手。一个在魔界极有地位的年轻女人,拥有轻羽般的纤细身材,柔嫩的声音。也许并不难找到。

难的是他怎么才能报仇。

他需要变强,变得比从前更强!

一想到要变强,就会想到他破碎不堪的经脉。秦有桑咳咳清了清嗓子,打断了自己不切实际的遐思。抬头看到焚天脸上挂着的那点小得意,于是他不屑地说道:“削肉片嘛,不用修为也行。”

焚天停了手。拄着羊腿,提着匕首,一只脚踩在凳子上,用居高临下的活土匪样,用“就凭你”的不屑眼神瞅着他。

拿过她手上的羊腿和匕首,秦有桑用实际行动回应了她。

将剩下的羊腿同样削出了打着卷能透过灯影的薄肉片。他颇有些自傲地秀了秀有力的胳膊,矜持地说道:“修为没了。放在俗世,那也是万夫不能敌的勇士。”

“如此甚好!”焚天唇角含笑。

秦有桑心中升出一丝警惕。她又想做什么?

“我需要专心修炼提升修为,以后劈柴挑水洗菜切肉做饭的粗活就交给你了。菜还是我来做,信不过你的厨艺。”

什么情况?劈柴挑水洗菜切肉做饭全交给他了?在她的空间境界里住着,除了给她做衣裳还要沦为她的长工?

“赶紧吃饭!家里最后一顿肉了。不提升修为,我杀不了异兽。咱俩以后都没肉吃了。”解决了秦有桑在小境界里的用工问题,焚天愉快地将肉片涮进了锅里。

家里最后一顿肉?以后想吃肉需要她出去杀异兽?

听着她说出“咱俩”二字,秦有桑所有的怒气消失了。心底有一点柔软意外被触碰到,隐隐泛着酸。

林小天再怎么嘴毒欠揍,她也收留了他。炼气一层不到的修为,为了吃肉要冒险出去杀异兽。却也没有忘记他那一份。

秦有桑点头:“好。那些粗活我来做。”

偷瞥着秦有桑的焚天正准备用一堆话将他的质疑反驳回去,突然发现不需要了。他居然就这样平静地全部接受了?焚天一时间有点难以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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戈壁岩羊在地底峡谷寻找地衣苔藓为食,在异兽的口中挣扎求生。常年跑跳,后腿粗壮有力,肉质富有弹性。削下的肉片上布满了古朴漂亮的雪花纹。在乳白色的汤中一滚,雪花纹变成半透明的琥珀色,散发出诱人的肉香。

两双竹筷如雨般落下。

粉嫩的肉片几乎没有脂肪,却有着膏腴的味感,肥而不腻,入口即化。沾着切着细细的野葱蒜末茱萸与酱油同时送进嘴中瞬间,味蕾顿时被刺激得嘭嘭炸裂。

再喝一碗撒了盐末葱花的汤,浑身毛孔都舒展开来。

雪仍在不知疲倦地洒落,掠起一股清凉的风,恰巧中和了靠着炭炉涮锅子的燥热。

秦有桑下箸如飞,早把元婴的派头风度忘得干干净净。他从来没吃过这么鲜嫩的锅子。他惊奇地发现原来食物带来的感觉并不亚于修炼时的舒适。

他不得不承认,吃涮锅,还是天寒地冻的天气更舒服。好像,又一次林小天做得对极了?

活了百岁出头,总被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牵着鼻子涮着玩。自己还要夸她各种做得对。修为没了,他脑子也变蠢了?或者她就不止十几岁。

秦有桑目光飞速从她身上掠过。依然瞧不出她的真实年龄。他再一次觉得驻颜养颜这类的丹药实在是坑死男修的神药。林小天的声音清泠如春溪解冻,脆冰入口的感觉,嘎嘣脆。无论如何也不像历经沧桑多年的大龄女修士。

共同削过肉一口锅里抢过食,秦有桑觉得现在正是套问小丫头来历的最好时机。

不巧,焚天也是这样认为。此时正是编故事哄骗秦有桑信任的最好契机。

“饭后喝点茶解腻再好不过。”焚天摸着略鼓的小腹感叹。

秦有桑毫不推辞:“所言甚是。”

心怀鬼胎的两人捞光了锅里最后一片肉,摆出一副赏湖赏月观雪的作派,暗自揣摩如何开口才好。

焚天当然不能竹筒倒豆子,把编好的故事先背出来。讲故事需要抛砖引玉,她希望秦有桑主动做那块砖。

想要打听林小天的来历,先要树立自己前辈高人的形象。秦有桑让焚天如愿以偿,先开了口:“秦某经脉未断之前,修为……其实还不错。”

秦有桑狡黠地想,谈修为这样的话题,对炼气小修士有着足够的诱惑力。特别是没有师傅教导的小修士,特别渴望能有高人指点迷津。

焚天很捧场地上钩了:“真的?您筑基了?”

筑……基?!筑基修士算个屁!修为不错就只有筑基修士吗?以他的风姿气度,元婴不敢猜,猜个金丹修士也行啊?秦有桑被筑基二字堵得胸闷气短。

我是元婴!说出去林小天不会吓死,定会笑死去。堂堂元婴落到修为尽失为求一容身之地给她当长工干粗活……憋了半晌,秦有桑满脸忧伤地认怂:“我筑基很久了。”

二十岁筑基,之后修为从未遇上障碍,直至八十二岁结婴。也不算谎话。

如今他哪怕还能重新炼气,该有多好?筑基修士能够驭气飞行能施展很多种法术,能有筑基修为也不错啊。

从前是元婴长老时,筑基修士都懒得看一眼。失去修为,连筑基都觉得满足了。

秦有桑藏着眼底的伤心与唏嘘,斜乜着她:“看你岁数也不小了,怎么连炼气一层的修为都没有呢?”

什么叫岁数也不小了?她老吗?她的实际年龄和她的脸一点都不老好吗?焚天养气功夫再好也气得够呛。

许她用言语为刀,割得他鲜血淋漓。就不准他以此为剑,戳她几下?

果然年龄是女人的死穴啊,一戳就死。秦有桑吹了吹茶盏上浮着的水汽,仿佛什么都没说过。心头阵阵暗爽。

第22章 讲故事

“修为缓慢,那是功法问题。或许林家的祖传功法并不适合我修炼。”焚天狠狠地瞪了回去,骄傲地说道,“我娘说过,像我这样千载难逢的良材美玉,无垠大陆没人比得上。”

本想说那个青山宗的元婴修士秦有桑连她的脚指头都比不上。那口气被她硬生生压下去了。

秦有桑端茶杯的手不受控制地哆嗦了下,茶水差点漾出来。炼气一层都没有达到,还自称千年难出的良材美玉?真敢说啊!还要脸不要?

他觉得林小天越来越有趣了。

他上下睃着她,神识忍不住又将她探查了一遍。依然是炼气一层都未达到的修为。秦有桑不再怀疑:“行吧。秦某便见识下你林家的祖传功法。”

“好像你见过天底下最强的功法似的。这可是我的家传绝学!轻易不给人看的。”

她越是如此,秦有桑就越不屑:“无垠大陆玄门正宗最顶阶的功法我大概都知晓。其中一种就在我……兄弟的宗门青山宗。”

哎哟,又是你兄弟的宗门……死骗子!焚天下巴一抬:“是吗?无垠大陆排名前十的大宗门里没有青山宗吧?”

秦有桑气得直咬牙:“你困居在这方小境界有多少年了?孤陋寡闻也很正常。”

“我不过在这里住了十年。十年时间青山宗就成了名门大派了?笑话!”焚天和他抬着杠,顺着他的话扔着谎言,一边站了起来:“也罢,我就让你见识一下我林家的家传绝学!”

好啊,快去。本道君一眼就能从功法看出你的身世来历。秦有桑端起茶杯,轻嗅其香,再抿其味。滋味浓郁,回甘,味觉绵长。咦,这茶水的味道以前好像喝过?在什么地方呢?

百年经历的事瀚如沧海之沙,秦有桑一时之间想不起来。

不多时,焚天捧了只玉石匣子过来。秦有桑的注意力马上被吸引了:“哟,看这匣子倒有些年头了。”

匣子上雕刻着古朴繁复的纹式,整块玉石雕琢而成。放在俗世也能值些银钱。

焚天回他一个得意的笑。

银钱在修士眼中如同土疙瘩。小姑娘一看就不懂。秦有桑笑得更开心:“看来姑娘家传绝学来头不小啊。”

“那是。”焚天顺着他的话继续骄傲着。

她开了匣子,小心地从里面取出了一只雪色丝绸的小包袱。

秦有桑眉峰挑起,来了兴趣。

雪蚕丝产自冰雪的悬崖峭壁。雪蚕吐丝成茧之前会奋不顾身地爬到悬崖冰壁这种险地,一天吐丝结茧,三天化蝶。破茧化蝶后,茧就破损无用了。产量极少。织成织物后能挡天火。这块雪蚕丝绸包袱皮方方正正,很难得。

“料子不错。”秦有桑想,林家看来还是有点底蕴的人家。林家家传功法可能有其独到之处。

焚天又是得意一笑。打开雪蚕丝包袱皮,她又从里面拿出一只青色的皮袋。

感觉到皮袋隐约散发出一股神秘而悠远的气息。秦有桑动容地坐直了身。他盯着看了两眼,忍不住出声问道:“你知道这是什么皮做的吗?”

暴殄天物啊!如此珍贵的皮竟然被缝成一只袋子拿来装书!他赌她不知道。

焚天面不改色地嗯了声:“无支祁的兽皮。听说能防水。我怕功法受潮就用它装着。”

秦有桑:……

无垠大陆东南西北四方有撑天云柱。孤峰的背面是茫茫虚空云雾,并非被大海包围。

在广袤的大陆腹地有着无数的江河深海。无支祁这种水怪喜欢生活在大江之中。形似猿猴,金目雪牙,白首青身。身达百丈,力大无穷。它最爱在水中兴风作浪,令江河两岸百姓受灾。金丹初期修为都难以对付。

无支祁的皮炼成的法宝能抵抗深海乱流,令海中异兽难觅行踪。

无支祁的皮被建在深海大湖旁的宗门视为炼器的至宝。巴掌那么大一块已是奇珍。

数千年来,这种水怪在无垠大陆上只发现过三只。没想到眼前这个林小天不仅知道,手中还有一只尺余大小的无支祁皮袋。

雪蚕丝绸。无支祁的皮袋。连元婴修士都极难拥有的空间法宝。这个十几岁的小姑娘轻松拥有。

秦有桑对她的来历身世越发好奇。

而这一切,本就是焚天用来当故事引子的。有宝在手,故事更容易被人相信。

她顺理成章地告诉秦有桑:“这些都是我娘从前留下的。听说我那个爹从前很厉害,灭了很多高手抢了很多宝物。后来在无垠大陆被顶顶厉害的仇家追杀,无路可走,就逃进了赤海。”

秦有天心里咯噔一下。她父亲是个魔修?这些宝物都是她爹从别人那儿抢来的。他看焚天的眼神渐渐冷了。她珍藏的功法该不会是本魔功吧?

故事不这样编,如何解释她出现在赤海之中,能拥有这方异常珍贵的小境界呢?焚天叹了口气道:“我娘为了他众叛亲离。那人却抛弃了她和刚出生的我独自逃了。仇家抓不到他,就擒住了我们,囚禁在矿山做苦力。我七岁那年终于找到机会逃走。我娘带着我一路躲避追杀,逃进了赤海。她想去魔界找那个人,结果遇到了罡风。”

“后来呢?”

焚天勉强地笑了笑道:“罡风岂是人力可挡。我娘为了救我,用尽手段与罡风对抗,结果尸骨无存。拖延了那么一小会儿时间,让我有机会逃进了这里。”

听到这里秦有桑有些奇怪:“你娘为何不在遇到罡风时,一起带着你逃进来?”

“因为这个空间法宝一直都在我身上啊。”

“你娘亲有一副玲珑心思。”秦有桑马上明白过来。她母亲是修士,对方定然会想尽办法探寻搜走她身上所有的法宝。空间珠被林小天认了主。她只有神识没有修为,对方反而从未疑心过。

“我当时尚小,被罡风吹得连开启空间都艰难。我娘替我挡着罡风,我逃了进来,她却被卷了进去。”焚天满面忧伤,“只是这方小境界也直接被卷进了罡风之中。如果不是你闯进来,我恐怕还没察觉到空间珠裂了条缝,有条路可以绕过罡风团通向外面。我困在这里十年,独自长大。这身衣裳是当年我娘逃走时搁在空间里的,正好方便了我。”

原来如此。

林小天被困在这里十年。长大后幼时的衣裳自然穿不得。于是捡了她娘亲的囚衣穿。十年,小境界没有别的生灵,当初她母亲带着她一路逃亡,斩杀存下的肉食定也不会太多。难怪她说晚上的羊肉锅子是吃的最后一顿肉。

所有的一切都合情合理。连这身囚衣的来历都解释得清清楚楚。

没有人指点教导,只能跟着家传的功法修炼。以至于十几岁连炼气一层都没炼成。说起来也是个可怜的小姑娘。

秦有桑咀嚼着她的话,没找到漏洞。但是她的父亲是个魔修!

“现在有机会离开罡风团,你会去魔界找你父亲吧?他毕竟是你唯一的亲人。”

林小天如果想投奔魔界,秦有桑绝不会替魔界教出一个小魔女。

可惜,焚天太了解秦有桑对圣域的痛恨,她冷笑道:“会啊。我娘死得惨。他难道还想好好地呆在魔界享福?我当然要找到他。然后把他也扔进这处罡风中,全了我娘对他的一片痴情。”

秦有桑最后一个心结完美解开:“对,这种祸及妻儿的负心汉就该如此下场。”

“可惜我的修为太低。”焚天忧伤地叹气。

“有我指点,怕什么?将来离开赤海,寻个灵气浓郁的地方修炼,就不再会像现在这般进展缓慢了。”秦有桑大包大揽。凭他修至元婴的经验,他的眼力,他的功法,还怕教不出来?

焚天迟疑地看了他一眼:“你连修为都没有,如何能指点我?”

秦有桑敲了敲额头:“这里存着无数功法法术。没有修为,也能指点你修炼。”

焚天目的达成,真想仰天大笑。

她打开皮袋,从里面珍而重之地捧出了她的“家传绝学”。

第23章 涮干净了

里三层外三层,各种珍贵材料包裹收藏隔绝了水火的林氏家传绝学终于出现在秦有桑眼前。

看到封皮的瞬间,秦有桑一巴掌拍在了自己脑门上,脸上的表情扭曲了。

百年记忆如大海之沙难以细数。人们对于幼年的记忆总是最深刻的。秦有桑清楚记得,当自己还是炼气弟子时,师兄们为赚零花钱抄录出这种低阶功法,拿到俗世卖钱。

他不差银钱。但是自己挣钱花的感觉不一样。当师兄们答应卖掉后给他买零嘴回山。他很是勤快地也抄过几本。

无垠大陆人人都想踏入修行之门,各大小宗门挑选弟子都有严格的要求。所有人都想试一试,也许就能引气入体。再修炼修炼,等到宗门开收徒时,能够通过考核。高阶的功法都被宗门掌控着。所以这种被大宗门弟子抄录出来的普通修炼入门功法在俗世很畅销。

秦有桑伸出手指,颤抖着挑开了一页。看到上面记录的炼气入门法诀,再次确认自己没有看错。

这他娘的地摊货就是林家的祖传绝学?林小天,你快醒醒吧!你那娘亲骗死你了!还千载难逢的良材美玉……秦有桑眉心皱得能夹死苍蝇。

“怎么样?没见过这种高阶功法吧?”秦有桑的表情被焚天看在眼底。她添了把柴继续撩拨着。

“确实没见过!秦某眼拙,竟从来没见过买一赠一都会被人嫌弃的地摊货用雪蚕丝绸无支祁皮珍而藏之。”秦有桑一本正经说着,实在没忍住,卟地爆笑出声,“林小天,我看你的家传绝学就是被人当傻子骗了还能自鸣得意吧?”

“呸!”焚天大怒,将功法往匣子里一收,紧紧抱在了怀里,“秦归陌,你想哄我把功法扔了,你捡个大便宜是吧?”

指着自己的鼻子,又指指她怀里的玉石匣子,秦有桑无言以对,哈了声:“我堂堂……筑基修士会看得上你这破功法?无垠大陆的天阶功法我不知道看过多少!”

“元婴闯赤海都讨不了好,你一个筑基修士怎么跑到赤海深处来了?你的话能信吗?”

秦有桑在心里哼了声。他正疑惑林小天怎么就不好奇他的来历。果然就被她询问了。

“我虽然没有元婴的修为。我却有自己的独门修炼功法,筑基修为都能在赤海中生存。赤海矿产丰富,能被我找到一处矿脉带回无垠大陆,我将来就不愁灵石了。可惜啊,修为还是太低,误入了兽窟。这才身受重伤,经脉寸断。”

焚天心里冷笑。说得这么利索,看来秦有桑早有准备了。她真有点羡慕他,几句话就能把故事编圆了。不像自己,连编带演的,累死了。

“原来是这样……”焚天满脸同情,又嚅嗫地问道,“我家的功法,真的很烂?”

秦有桑重重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你为何修炼如此缓慢了。”

“功法的问题?”焚天的眼神真实地透露出她的急切。

答案太简单。秦有桑没有隐瞒的必要:“这方小境界中并无灵力。赤海的灵气比别的地方更为稀薄。这本入门功法就是本烂大街的地摊货。在无垠大陆其它地方,灵力浓厚一点。十年时间,练习这本功法大概能让你修炼到炼气三层。如果换成天阶功法,十年大概能修至炼气六层。当然,如果天资出众,又有各种丹药相辅,还能再快一些。”

如比他自己,从四岁拜师修炼到筑基只用了十六年。

放在无垠大陆,天资稍出众者,四十岁前能筑基。普通资质五六十年筑基。

灵气再稀薄也不至于修炼十年还不到炼气一层,林小天的资质只能是中等偏下。如果改修他给的天阶功法,受他指点,离开赤海后寻灵气充沛之地修炼,五六十年也许筑基有望。

和她想的情况差不多。换高阶功法,寻灵气充沛之地。再加以丹药灵石相辅。修炼速度就能上去。然而,短时间内想拥有元婴的修为也不可能。不过,她也不急。不妨在无垠大陆一边游历一边修炼,寻找取出幽光黑虫的办法。

“你没有骗我?”

“你试试青山宗的功法不就知道了?我那个兄弟,修为蛮不错的。修了一百三十年就金丹后期了。”秦有桑真的很同情她。决定看在救命之恩的份上,将滴翠崖珍藏的天阶功法传给她。

费尽心思终于听到秦有桑肯传授天阶功法。焚天没有掩饰她的欢喜,又忍不住故意问秦有桑:“偷学别家的功法是会被废除修为的。你确定青山宗和你那位兄弟不会追究?”

秦有桑当然不怕:“你可以加入青山宗啊。你救了我的命,我那兄弟肯定愿意收你为弟子。成了青山宗的弟子,自然就不算偷学别家功法。”

一崖崖主,三大长老之一,代大师兄收个弟子不要太简单。

他想当她的师门长辈?焚天看着秦有桑想,收我当弟子的话……呵呵,弟子已经大逆不道地“用”了你一回,欺师灭祖了哦。

这个念头太喜感,她实在没忍住,低着头笑了。

秦有桑以为她欢喜,大手一摆:“在外一切从简。明天摆个香案行拜师礼,你就是青山宗滴翠崖的弟子了。我传天阶功法给你。”

焚天摇头:“我不想拜你的兄弟为师。”

秦有桑不解:“为什么?成了青山宗弟子就可以学青山宗的天阶功法……”

牡丹富贵玉牌出现在焚天手中,狡黠的神情在他眼前一晃一晃地:“我想学天阶功法。拿着这方玉牌去青山宗找你那兄弟,他定会满足我是吧?放着好好的救命恩人不当,自降身份做你的晚辈?救命之恩变成孝敬长辈之举?我看上去有那么傻?既然你有天阶功法,明天抄录给我,就当是……偿还救命之恩前收的利息。”

秦有桑瞪目结舌。

焚天又补了一句:“秦公子传我功法是假,想收我做晚辈抹了救命之恩是真吧?”

“林小天,你这是小人之心……”

“还是说,你的命没那么值钱?”

秦有桑被堵得哑口无言,不由苦笑道:“我的命贵重无比。一部天阶功法算个屁呀!”

焚天收了玉牌,冲他微笑:“不打扰公子品茗赏雪。不过,也别睡得太晚,明天要干活了。”

她施施然去了。留下秦有桑独自坐在亭中愣神。

雪从幽蓝的天空飘落。明月耀得一湖赤银。

秦有桑将一盏冷茶水慢慢咽下,从头到尾回味了一遍今晚的涮羊肉。

越想吧,他越觉得这顿肉吃贵了。

要给她做衣裳,干粗活。还要传授天阶功法。

……

一顿涮羊肉把他涮得干干净净啊!

秦有桑睨着林小天的竹屋纳闷。他为什么一点也不生气被林小天算计。反而对在这里的生活充满了期待?

第24章 新衣裳

小境界如春回大地。

天空放晴。崖壁凝冻的冰雪融化,水滴从屋檐滑落,交织成帘。

清晨。

焚天盘膝于崖顶之上修炼。

秦有桑抱着数根汲满清水的竹筒走进厨房。

日上三竿。

焚天依然不动如山,在崖顶静坐修炼。

秦有桑抱着摘下的一簸箕猴果充饥,啃得汁水滴答。

暮归。

秦有桑轻松提着两捆柴走出树林。

厨房炊烟袅袅。焚天不耐烦地伸出头来:“没柴火了!快点!”

一捆柴从远处掷来,呼啸而至。

焚天哼了声轻松接住,扭头回了厨房。

秦有桑挥动着胳膊,很满意自己的大力气。

月出。

清辉将焚天的身影镌刻成优美的剪影嵌进圆月之中。

白萤石把秦有桑手舞足蹈的身影印在窗户上,活像屋里有只不安份的大马猴。

他比着换下来的破衣裳,用竹刀依样画葫芦将帷帐裁出同样的布片。竹签打磨成的针穿上旧衣裳裁成的布索,布片歪歪扭扭缝合在一起。秦有桑愉快地穿上了自己亲手做的第一件衣裳。

背负着双手,秦有桑漫步在长廊上,一步三摇。

小境界静谧无声。

秦有桑不死心地在湖边亭中扭脖子抻懒腰,赏够了明月清风,再一步三摇往回走。

月影之中,焚天静如雕像。

神识探去,极淡的灵气如丝雾缠绕着她。

秦有桑伸出手在空中拨了拨。可惜他哪怕能感觉到灵气,却再也无法吸呐一丁半点。新衣裳再也不能维持他的好心情。

眼不见为净。再修炼她也只是个炼气期的小修士罢了。有什么好羡慕的?秦有桑叹着气,脚步沉重地回房。

一只手撑住了房门。秦有桑转过脸:“怎么不修炼了?丫头,我告诉你。修炼枯燥,最忌三心二意,要撑得住寂寞耐得住孤独……”

焚天瞥了他一眼:“你一晚上在回廊上走来走去的,是在盯着我练功?”

秦有桑挥挥衣袖,一副高人作派:“我寻思着你资质太差。怕你领悟不了这部天阶功法。就瞅了你两眼。说吧,可有什么疑难之处?”

“这衣裳做得还不错。”焚天懒得应和,盯着他身上的衣裳瞧。

她房中有两幅梨花白的锦帐,拆下来让秦有桑做衣裳。

黑色布条为线歪歪扭扭地缝合着布片,瞧上去像掐出来的牙边。腰间束着原来的黑色腰带。黑白相衬,出奇的协调好看。

“给我做的衣裳呢?”

逛了一晚上终于等到这句话了。秦有桑心中大喜,面上为难之极。他睃着床上那件拆开的破烂外袍解释:“我这件呢是比着我的衣裳裁剪缝制的。”

他也不能被她白算计。林小天就一件外裳,好意思脱下来给他吗?脱了衣裳她好意思在外面逛吗?仿佛已经看到林小天被堵在房间里气极败坏的模样,秦有桑心情畅快之极。

于是他干了件画蛇添足的事。他伸出手高高低低比划了几下。焚天的头顶刚巧挨到他的下巴:“你的身高刚好比我矮一头……差不多一尺。”他想说尺寸不同,没她的衣裳比照,他做不了。

“说明你的脸长啊……比我长一尺。”

秦有桑被这句话惹怒,脱口说道:“说我脸皮厚?胸无二两肉,谁想看你脱衣裳?”

话一出口,他死死地闭上了嘴。

焚天挑起了细细的眉,慢吞吞地说道:“我可以脱了外裳让你比着做呀。”

如愿以偿了?不,为什么他的感觉如此奇怪?秦有桑在听到这句话的瞬间差点条件反射地转过身去。他目不转晴盯着她,仿佛移开了,就是他输了。

焚天轻蔑地哼了声,会说话的眼神就表达了一个意思:想得美!

她扭头就出去了。

“秦归陌!你过来!”

连叫了几声,秦有桑才慢吞吞出了门。

衣裳卷成团从窗户中扔到了他身上,屋里传来焚天的声音:“明早给我新衣。记着,是明早。”想让她没衣裳穿窝在房间里,趁早打消主意。

真把自己当她的针线丫头使唤了!秦有桑拿着她的外裳嘿嘿冷笑。

第二天清晨,竹窗被支开一半。

秦有桑将叠得整齐的衣裳从窗户递了进去。

片刻后,房门推开,焚天气极败坏跑出来:“这就是你给我做的新衣?!”

还是那件青色外裳。胸口缝了块白色的锦布。方方正正,刚好将那个囚字遮挡住。真……丑!

“这是什么?荷包?”焚天捏着那块布都要气死了。上面没有缝,胸前像多出了一个兜。

秦有桑扯了扯自己的衣裳。白天看得清楚,布片所有的相连处松松垮垮,缝眼有寸许宽:“姑娘家的衣裳缝成这样不合适吧?能想出这个办法,秦某可谓绞尽脑汁彻底未眠……”

焚天黑着脸,一声不吭上了崖顶,咬牙切齿:“我要修炼,别来烦我!”

秦有桑忍着爆笑走开。林小天终于被他恶心了一把还无话可说。他的心情好得如同旭日初升,阴霾尽散。

这天,焚天沉浸在修炼中,足不下崖。

秦有桑三餐皆啃猴果充饥,脸色同果汁一样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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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方日出之地飘荡着氤氲紫气。

崖顶之上,焚天领悟着青山宗的天阶功法,诧异地发现清晨那一抹珍贵的东来紫气和圣域珍视的天地之气颇有些相似。

圣域以身体为熔炉,将吸入的天地之地融入血肉之中。以身体为丹田,修炼出的混元之气随心所欲无所不在。而玄门,则只吸收灵气,炼出的真气只能通过丹田与经脉运行。

小境界灵气稀薄,她的修炼速度就慢了。

她体内充盈的元气能否进入丹田,转化为真气?

如此一想,功法自心间运转,幽光黑虫瞬间苏醒。她像被戳了一刀,感觉到噬心的痛楚。

一片坚毅之色浮上她的脸颊。焚天忍耐着痛苦,瞬间将一丝精纯元气收进了丹田。痛楚瞬间消散,嗅不到元气的动静,幽光黑虫再次沉睡。

她朝身边啐出一口黑血。看着地面被黑火腐蚀出一个凹坑,焚天苍白的脸上浮起了笑容。

调出丹田里的那丝元气,顺着经脉运行。精纯的元气顺着经脉流动,运转玄门功法之后直接转化为真气存在丹田之中。真气爆增的瞬间她感觉到啪地一声,炼气一层的屏障破了。

那么,丹田里的真气能转化为元气吗?或者,用丹田的真气修炼圣域的功法,那些幽光黑虫对真气是否还有反应?

数千年来,圣域与玄门真气元气互通的修炼之法从未出现过。也没有人尝试过。如果不是幽光黑虫逼着焚天另修玄门功法,她也绝不会这样做。

心所意动。一缕真气自丹田中调出,顺着奇经八脉流淌,渐渐散逸在周身血脉之中。幽光黑虫沉寂着,没有动静。

幽光黑虫只对元气有反应。

焚天睁开眼睛,难以抑制心中的狂喜。她喃喃自语着:“难怪圣尊说数千年来,我是无垠大陆最有希望的人!”

第25章 不用你养

炼气一层的修为太低。焚天寻到了方法,忍不住再一次调元气进丹田。

数口黑血喷出,她的脸刷白如纸,疼得满头冷汗。

她知道自己鲁莽了。欲速则不达。那些幽光黑虫不是好惹的。这一次调动元气更多,很久未曾尝到元气美味的黑虫如逢甘霖,直接咬伤了她的心脉。

身体恢复前她不能再调动元气惊动那些邪恶的黑虫。

等待着疼痛过去,焚天默转功法,让元气在经脉之中运行。

这一次置换出的真气直接让她突破了炼气三层的屏障。这样的速度,纵然受伤也是值得的。

焚天停止了修炼。她总算找到了对付幽光黑虫的办法。转换全身的元气不过是时间问题。微笑地沐浴在温暖的朝阳中,焚天望向圣域的方向低语:“聂悠悠,其实我怕过的。现在说出来,是因为我不用再害怕了。”

竹林中,秦有桑正在挖笋。

没有工具,他瞧准了一处竹笋冒头的地方,握着笋尖,用力一扭一提。竹笋轻松地破土而出。

神识敏锐地察觉到焚天的动静,秦有桑提着竹笋走出了竹林。

朝阳从湖面一跃而出。温暖的阳光将眼前的小境界染得生机勃勃。

焚天微仰着脸,长及腰间的发丝被风吹得柔柔地飘起。皎洁如雪的脸沐浴在那层光芒之中,浑身上下都流淌着自信,骄傲与睥睨世间的气度。

秦有桑怔怔地看着她,眼里流露出一丝惊艳。他见过的美丽女修太多,此时也觉得沐浴在阳光中的林小天分外好看。

察觉到他的视线,焚天转过脸远远看向他,双手圈在嘴边冲他大喊:“喂!我炼气三层了!半个月!炼气三层!我是无垠大陆千载难逢的天才!”

秦有桑的神识闻声而动。

……

真的炼气三层了!

改练青山宗的天阶功法也才半个月!

妖孽!

——曾经,他也这样被人嫉妒地骂妖孽啊!秦有桑说不出心里的滋味。吃惊,羡慕,感叹,黯然神伤。

不知不觉手上用了劲,他硬生生捏碎了刚挖出来的嫩笋。一股无名火油然而生,秦有桑冲焚天大吼:“得意个什么劲儿啊!最后一根竹笋被我捏碎了。厨房米袋快见底了,炼气三层可以辟谷吗?”

焚天愣了愣。不能让秦有桑知道她能辟谷,也不能让他知道她身体的状况。她需要吃食物,也不能熬药补身。

圣域不提倡辟谷,五谷生出混沌之气有益提升元气。小境界断了吃食,也不利于她休养恢复。

焚天当机立断,她需要出去杀异兽弄肉食。半个月不见肉味,她也馋肉啊。

不过,低头就看见胸口那块丑得要死的白布兜。焚天的火气又上来了。想让她拖着带伤的身体去杀异兽,自己坐享其成,那是绝不可能滴。

“炼气三层怎么了?还怕养不起你?”

她居高临下看着他,细眉轻挑,唇角隐约含笑,风流轻佻。

秦有桑想掐死她一百遍!他抬手捏住了身边一竿竹子。

“啪!”

坚韧的竹身在他的掌力下爆裂。

秦有桑吹开一片飘落眼前的竹叶,骄傲冷然:“我秦归陌还轮不到被女人养!”

这个骗子!被气成这样说假名都不带磕巴的!焚天微眯着眼,冷漠地说道:“那就随我一起出去杀异兽吧!”

隔了十来丈,秦有桑也能看清楚她眼里的蔑视。

他还会怕了不成?小丫头不知天高地厚。异兽一爪子挠下来,他被元婴真气洗炼过的身体连皮都不会破。她嘛,皮开肉绽还是轻的。

一根根指头粗细的竹子被放倒。

焚天驭真气削出十余根竹矛。

秦有桑叉着胳膊在旁冷笑。

自他踏上修行之路。他只知道修士会用符箓符器法宝法术。这种原始得连俗世王国打仗都不会用到的竹矛,能做杀异兽的武器?

他拿起一根竹矛,轻轻一拗。竹矛啪地断成了两截。

他们不是去杀异兽,是去扎野兔岩羊的吧?

他认真告诉焚天:“裂缝的尽头是座兽窟。每一只异兽都在三阶以上。”

“我自然有用处。”焚天冷冷淡淡地回他,“符器法宝我都没有。炼气三层的修为,你能指望我施展多厉害的法术?”

风刃火球寒冰锥土墙术都是极普通的法术。打在三阶异兽身上对方只当挠痒痒。炼气三层的修为全力施法,最多能发出三轮,就需要打坐恢复真气。

威力越大的法术需要的真气也更多。炼气三层的真气也施展不出来。

秦有桑传天阶功法,并没有教过她玄妙高阶的法术。她又不方便施展圣域的术法。以免被秦有桑看出端倪,前功尽弃。

“小境界里没有朱砂符纸,制不了符箓。杀伤性的符箓只余一张。”说着焚天将那张符箓贴在了其中一根竹矛上。一抹寒光自矛尖流淌而下,翠绿的矛身泛起一层寒芒。

她握住了这根竹矛,冷静地说道:“所以,我们只有一次机会。挑一只落单在缝隙出口处的,布下阵法,隔绝它与其它异兽的联系。一击夺命。”

“这些用来做什么的?”既然伤不了三阶异兽,削这么多竹矛有什么用?

焚天戏谑地说道:“拿出你扔柴垛的力气。扔远一点,或许能引走多余的异兽。”

秦有桑:……

如果他说自己有撕裂异兽之力,林小天这黑心肝的丫头定会毫不客气地让他去当肉饵。秦有桑摸了摸下巴没有再多嘴。他将那一堆脆弱的竹矛用布条扎好,负在了身后,大步朝裂缝走去。

突破炼气三层。体内被噬咬的伤隐隐疼痛着。焚天不想为了一口肉食伤上加伤。秦有桑的身体堪称铜墙铁壁,有他在,当个肉盾绝不夸张。秦有桑敢去杀异兽就是仗着身体强悍。他不明说,她就装着不知道。

折了根细竹,雕琢成笛,焚天随手放进了胸前的兜里。

运转真气收了阵法。那株硕大的青树重新化为一枚种子落在焚天掌心。回想当时,为了布置阵法害她吐了一口血,焚天都为自己心疼。

“路我熟,我先走。”秦有桑没有被女人挡在身后的习惯,抢先走进了裂缝。

他腰间系着的那块白莹石放出清亮的光。缝隙不再是来时的漆黑一片。秦有桑回想当时把这里当成葬身之地,不甚唏嘘。

焚天走进通道也在琢磨,这道裂缝是怎么形成的。小境界与她灵魂相契。是仗着功法冒险钻进罡风中心时承受不住压力割裂的?还是更早她被聂悠悠送进兽窟,伤得太重,小境界也随之裂了?焚天有点担忧,小境界的稳定与她的身体状况息息相关。如果她再受重伤,这方小境界还会再出现裂缝。裂缝多了,罡风会趁势而入,直接让小境界四分五裂。

对小境界的担忧让焚天烦躁。秦有桑穿上了毛皮坎肩。高大的身影黑熊似的,悬在他腰间的白莹石半点光都没透过来。焚天走在他的阴影中很是不舒服:“喂,你能不能把白荧石系在发髻上?我一点光都看不见。”

这叫什么话?!他是移动烛台吗?谁头上会顶着块发光的白荧石?秦有桑生气地回头。

刺啦一声,背着的竹矛撞上了岩石。厚重的毛皮坎肩加粗了他的体型,成功将他卡在了缝隙中。

秦有桑脸色一僵。想起这里正是自己一条腿一条腿拔出来的那处狭窄地方。他气极败坏地抓向岩壁,想把卡住自己的石头捏碎。

“别!”这是她的空间。被他这么一弄,缝隙越来越大,将来修补用的矿石更多。焚天赶紧拦住了他。

白荧石的清辉下,秦有桑板着脸瞪着她。

焚天装着没看见,埋着头去解缚在他身上的竹矛。

她挨近时挡住了他腰间系着的那块白荧石。秦有桑眼前一片黑暗,感官顿时变得敏锐起来。

第26章 投怀送抱

通道里的风极其微弱。一抹淡香就这样若隐若现浮在空中。

秦有桑清楚地记得,他进来时这里的风带着股潮湿的味道,有点冷。独独没有香气。

这只能是林小天身上的香气。味道极淡,像极了五月的轻絮。他无法形容。

焚天解着布索,弄出悉悉索索的声响。

纤细的身体几乎偎进了他怀里。他垂着手,指尖无意识地触到了她的长发。

他想起了那个夜晚。

记忆中那个女人也有着一头极好的长发。掌心触着,像一幅冷沁光滑的缎子。发间露出的肌肤又是那样温暖柔软。

林小天冷得像刺手的冰凌。那个女人热情得像火焰。

那个女人娇媚地散发着馥郁的香气,满室兰香。不似林小天的味道,稍不留神都难以注意到。

明明不一样。此时他却想到了那个女人。是因为眼前这片同样的黑暗,还是林小天在他身上动来动去的手?

那晚的记忆更像一幅幅单独的片段。他记得她的轻吟,记得她的手,她的亲吻。那如火山溶浆覆顶而来的强烈刺激中,他记得自己许下的誓言。她轻轻地笑,声音如羽毛拂过他的心。

焚天哆嗦了下。心里没来由的生出一丝惊惧。她敏感地察觉到秦有桑握住了自己的一缕头发。她仿佛看见他的手指轻搓着她的长发,缓慢而温柔。

他的气息从头顶传来。在这狭窄的空间里,她避无可避。

焚天僵着手,总也解不开布索的结。

他认出她来了吗?焚天听到心脏砰砰急跳,头皮阵阵发麻。

她不在意他是谁。她却无法忘记那个夜晚的抵死缠绵。

她不想让他知道,那天晚上“用了”他的女人是她。她要以林小天的身份游历无垠大陆。她绝不能让他知道,她来自圣域。

焚天想起了死去的圣尊,所有的情绪渐渐抽离。她听到自己冷静的声音:“你扯着我的头发了!”

秦有桑一惊,被火烫了似的松开了手指:“不小心勾住了,抱歉。”

将头发扯出来,焚天指尖一缕真气划出,直接将没能解开的布索切断。

她退后一步,光重新照亮了空间。

光明让秦有桑回到了现实中。他松了口气。

关于那晚的思绪同时被这束光驱走,重新隐藏在两人心底。

焚天将竹矛一根根抽出放在一旁,蹲下身重新扎成一束提在了手中:“走吧。”

秦有桑动了动,穿上那件厚皮毛坎肩后体型增大,仍卡在缝隙中。他恼火地伸手在身侧一抓,硬生生被他掰掉一块石头。哗啦啦地没几下就把通道拓得宽了一倍。

焚天又有点心疼,这一次却没再吭声了。

五六个时辰后,秦有桑停了下来。

神识铺开,他感觉到了外面的异兽:“清理掉前面的石头就是出口。不过,天应该黑了。异兽已经回巢。”

焚天挤到他身边,脸贴在了岩壁上。她没有动用神识,也能隐隐听到外面异兽的动静。她也赞同秦有桑的话:“在这里歇一晚吧。天明后异兽定会出洞窟觅食。落单的机会也多。”

通道狭窄,两人只能并肩坐着。

这是赤海一年之中最冷的季节。入夜之后,气温更低。寒气顺着岩壁渗进了通道中,潮湿的石壁上渐渐结出一层霜花。焚天能让小境界里面温暖如春,却无法让这里变得温暖。

穿着毛皮坎肩,秦有桑也能感觉到刺骨的寒冷。他心中一动,小境界里没有符箓了。林小天没用驱寒符。她才炼气三层的修为,她不冷吗?

白荧石放在他身边的石头上,将这处狭窄的空间照得如同白昼。

焚天身体有伤,细看之下肌肤白得失去了血色。秦有桑又觉得她像是冻着了。

“你嘴上不饶人,其实心底柔软善良。小境界里唯一的皮毛都给我做了衣裳,自己冻着也不吭声。”秦有桑看着她,露出了笑容,“否则我怎肯拿天阶功法当报恩的利息。”

他夸她的时侯笑容特别真诚,和熙。眼睛里闪动着感激,让人难以置疑他的话。

这个笑容什么时侯见过……焚天很快就想起来了。第一次和秦有桑吃饭。他说他想唱歌给她听的时侯。

秦有桑想要引人进圈套时,必定以为他那张挂着笑容的脸能当诱饵使。他打哪培养出来的自信?

焚天瞬间警醒。

清晨决定出来杀异兽时,小境界里还春光明媚着。常年住在冰峰之上的圣宫中,她不惧寒冷,竟然忘记了这里已是小境界的边缘,赤海已是隆冬时节。

很明显秦有桑起了疑心。

如果不是她警觉,也许会顺嘴答一句不冷。他就能看出破绽。

焚天暗道一声好险,环抱着自己的胳膊,声音镇定异常:“我虽然只有炼气三层的修为,毕竟也是修士。这块毛皮给了你,怎么好意思再拿回来?撑不住的时侯我自会运功驱寒。”

听不出丝毫破绽,是他想多了吧?小姑娘蜷缩成一团,看起来格外单薄。秦有桑的大男人心态让他再也穿不住那件皮毛坎肩。

他脱下坎肩铺开,像毯子一样搭在了两人身上:“这里灵气稀薄,运功驱寒神识容易疲倦。分你一半。睡吧。”

毛皮上还带着他的体温。焚天看了他一眼。

两人之间有着尺余的空隙。秦有桑身材高大,毛皮将焚天盖得实在,自己只搭了大半身子。

焚天伸手一招,那块白荧石落进了掌心。她放进包袱中,将毛皮直拉到下巴处,蹭了蹭,闭上了眼睛。

脱了坎肩,靠在岩壁上的后背像贴在寒冰上。秦有桑难以入睡。

百年修炼,他早已习惯打坐入定。闭上眼睛放松,不去想袭来的寒冷,他的思绪在安静的夜里飘散开去。

不知过了多久,焚天注意到秦有桑一直保持着绵长有韵律的呼吸。她动了动,调整了下睡姿。

秦有桑的呼吸心跳丝毫没变。黑暗中焚天的唇角扬起一抹笑。那幅毛皮被真气轻轻托起无声无息地移了过去,将秦有桑露在外面的半边身体都盖住了。

她不需要他照顾。他也休想让她心软。

焚天一动,秦有桑就睁开了眼睛。元婴之躯早能暗中视物。他惊奇地看着那张毛皮被她的真气托着,悄无声息地移了大半到他身上。林小天只搭了一个角。

他没有动。继续保持着绵长的呼吸与不变的心跳。

那个蜷缩成一团的小姑娘就在他眼皮底下,蜗牛一样朝他身边挪过来,然后挨着小半幅皮毛睡了。

他真没看出来啊,林小天这丫头嘴不饶人,竟然暗中对他动了心思。看在她对自己细心体贴的份上。秦有桑决定原谅林小天说过的那些刺他心窝子的话。

他往她的身边挪了过去。小姑娘没有动静,似乎睡得沉了。

秦有桑笑了笑,轻轻抬起了胳膊,揽住了她。

焚天浑身一僵。什么情况?

她醒了?秦有桑有点尴尬,又想到她对自己的心意,信心又足了。毛皮一扯,将两人裹住了:“你真聪明。坐过来挤着都能盖着了。”

他竟然没有睡着?她竟然没有发现?

他自己挪过来抱住她,怎么就成她的主意了?

在他眼里,还是她投怀送抱?

焚天大怒。明明是不想欠他的情,在他眼中居然变成她心疼他了?!

头顶传来秦有桑幽幽的声音:“没有修为之后,我不能御寒不能辟谷。还要一个小姑娘照顾……睡吧,天明杀异兽去。”

也许是这黑暗,秦有桑难得透出他的颓然与苦涩。

岩石缝隙中传来异兽的低吼声。

焚天想起了在兽窟中与异兽斗命的自己。她的怒气渐渐消散了。嗅着他的气息,焚天想,且让他误会一次。仅此一次。

第27章 自作多情

黎明时分,睡醒的异兽成群结队离开。足音与吼声同时惊醒了两人。

焚天从秦有桑怀里一跃而起,趴在岩壁上听着外面的动静。

白荧石自她手中飞出,挂在了岩石上。柔和的光洒满了通道,照亮了秦有桑布满困惑的脸。

毛皮坎肩被她掀到一旁,秦有桑就想起昨天晚上林小天悄悄将它移到自己身上。

这个牙尖嘴利又冷漠无情的小姑娘竟然暗暗对他生出了情意。秦有桑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昨天晚上自己怜惜小丫头的举动是否已经让她误会了?他慢吞吞地穿上坎肩,决定好好和林小天聊一聊。

秦有桑拒绝过很多女修。从不给对方任何机会。修为低的,直接无视。听得厌烦的,一个冰冷眼神外加元婴威压。能把爱慕他的女修吓出全身冷汗,欲哭无泪。

修为越高的人,一般都顾忌颜面。秦有桑也自有办法应付。

比如那位上元宗风光无限的元婴修士净仙子。

无垠大陆最近二百年很出了不少天才修士。上元宗净仙子的名气并不比秦有桑低。

过了元婴中期,修为每往后递增一线都极难。在长达一千六百岁的元婴生涯中,一百四十多岁就成功晋阶中期的净仙子难免会觉得孤独。

净仙子起意双修,想寻个与自己相配的男人携手渡过漫长的岁月。她看中了只比自己小三十多岁的秦有桑。

上元宗为顺利进阶的净仙子举办了声势浩大的庆典。秦有桑代表青山宗应邀前往。

净仙子以交流晋升心得为由,将秦有桑独自邀到了自己的洞府。

仗着修为比他高,所以无需掩饰的显露对他的欲望。秦有桑从净仙子待自己与众不同的眼神中看出了端倪。

不外是觉得从年龄修为还是容貌,秦有桑都足够斤两与之相配。仿佛能被她看上,秦有

她的眼神惹怒了秦有桑。对方修为比他高。又在上元宗地盘上,他只能将一肚子嘲讽按下,满面笑容抢在对方开口前道:“与仙子交流心得,秦某收获甚丰,定不会忘了仙子的心意。回去就闭关试试冲击元婴中期。”

他要闭关。又口称记得她的心意。净仙子娇羞无限把双修的话咽了回去。一心等他出关再提。

殊不知秦有桑离开上元宗第一件事就是赶赴位于大陆中部的星星海。也不管深海中独产的玉净花是否盛开,连根全刨了。然后恶狠狠地骂道:“净南生你当我没见过你服易容丹之前的脸?那张丹方还是爷爷觉得没用才让你拿到的。没了玉净花配药,丑死吧你!”

女修一般会在年青貌美时服下定颜丹,从此容颜不改。净仙子年轻时就不美,熬到五十多岁终于在一处上古遗境中得到张易容丹方。易容后再服定颜丹保持着美貌。

定颜丹终身服一粒即可。易容丹却需要二十年服一次。每次的丹药都需要新鲜的玉净花入药。

秦有桑嘴里说着感激,转身就把玉净花来了个绝户计。净仙子再怎么服定颜丹,时间一到,那张脸终会变回她真实的模样。

是以,像仰慕心仪秦有桑的梁秋怡,觉得他待自己客气,已是与众不同了。

然而,秦有桑却不知如何拒绝林小天。

她对他有救命之恩。在他最难的时侯收留了他。想着昨天晚上悄无声息移来的毛皮。想着怀里像搂了只柔软的小兔子,他就说不出让小姑娘伤心的话。

想了又想,秦有桑说得极其委婉:“林小天,你改换天阶功法,半个月突破炼气三层。我觉得你很适合修炼青山宗的功法。等离开赤海,你总要寻个宗门。不如去青山宗吧。我……那兄弟定会好好照顾你。”

正在观察异兽离开的焚天诧异地回头:“怎么突然劝我进青山宗?等平安离开赤海再说吧。”

秦有桑腹诽,还不知道何时才能平安离开赤海。小境界里孤男寡女相处着,万一对我情根深种怎么办?他深吸了口气,用最真挚最诚恳最柔和的语气说道:“青山宗有很多年轻俊俏的弟子。我以前就认识好几个真传弟子,英俊潇洒,资质上等,前途无量。只要你看得入眼,我都能想办法让你如愿以偿。”

“你的意思是……青山宗有大把好男人随我挑?”

“对!随你挑!”他秦大长老的救命恩人,生得这般清灵毓秀。被她看中的弟子还敢不乐意?在青山宗绝对没有前途!

焚天拢起了细眉,眉心深深地蹙出一道褶皱。一大早睡醒突然对她说这个?她试探地说道:“你这么急于给我介绍出色的男弟子,是怕我对你起了心思?”

聪明人呐。摊了摊手,秦有桑似是极为无奈:“我是个废人。普通人与修士之间隔着天堑……”

焚天眼神意味深长:“你拒绝我?因为自卑?”

爷爷一介元婴会自卑?!秦有桑差点又被她激出火气来。他忍着脾气道:“你看啊,我今年一百零九岁。你才十七还是十八?无论从修为,年龄……”

“万一,我不嫌弃你老,也不嫌弃你没有修为呢?”焚天笑了。

她眼里闪动着暧昧不明的光,像星星般闪亮。

秦有桑不由语塞。

焚天上前一步,昂起脸,呼吸几乎扑到了他脸上:“还有别的理由说服我吗?”

秦有桑下意识地退后了一步。

通道狭窄,他立时撞到了山壁。

不等他再躲,焚天又逼进了一步:“有吗?比如不喜欢我呀。不妨直说呀。你瞧,你都被我逼得没了退路,何必拐弯抹角?”

比他矮一个头,纤细得像草。不,她像根刺,无时无刻不扎着他的痛处,就没有柔顺的时侯。如果不是瞧在你救我性命,待我体贴细心的份上……秦有桑忍了又忍,满脸无奈:“林小天,你真看不出来我在委婉地拒绝你?”

委婉,懂么?

“别呀。千万别委婉。我一直误会下去。才会受伤难过呀。”焚天把手放在了他胸口上,轻轻抚摸着黑色的毛皮。

秦有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现在的小姑娘怎么如此厚脸皮?他一把捉住了她的手扔开:“林小天,这可是你逼我直说的。”

“说罢。”焚天退后了一步,慢条斯理道,“我很讨厌别人骗我。这种事情总得你情我愿,对吧?”

“好吧。我有喜欢的女人了。”

焚天还是那副漫不经心的模样:“哦?比我年轻漂亮?还是比我温柔体贴呀?”

秦有桑转开了脸:“我不知道。”

焚天拿眼神斜乜着他,脸上的表情就一个意思:“不是吧?你这么蠢?连人家什么样都不知道就喜欢了?”

他娘的!百岁出头的大男人竟然被一个小丫头逼得这么狼狈!秦有桑瞬间又想起了那个女人。

也许是闷得太久,太想倾述。他的表情变得很奇怪,眼神深邃得看不到底。他盯着挂在石头上的白荧石出着神。

焚天等得不耐烦时。秦有桑开口了。他说得极慢极认真:“我不知道她是谁。但我从没这样去想过一个人。我真的很喜欢很喜欢她。喜欢到不管她怎么对我,我心里想的都是她的好。”

那晚最后,他没有察觉到自己已经能够出声说话。暗哑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如同诅咒:“只要我还活着,我就会找到你。灭了你的圣域。废了你的魔功……”

喜欢她?想着她的好?

呵呵!

焚天轻拍着手掌:“好感人呀。秦归陌,你听好了。你喜欢自作多情,我也拦不住。刚才逗逗你罢了。昨天晚上咱们两个不过是抱团取暖罢了。你想多了。”

刚才她在逗他?

他想多了?

硬是没从焚天脸上看出半点伤心难过,连半分惆怅之意都没有。她坦坦荡荡地站着任他打量,水蒙蒙的眼睛里只有戏谑之意。

他竟然又被她涮了!他还对她说心里话!秦有桑的脸黑如锅底。

第28章 小王八蛋

轰地一声,堵塞通道口的碎石被焚天用真气击开,外面的光与腥臭味同时涌了进来。

将那颗青树种子种在通道口,布好幻阵。焚天这才观察起眼前的兽窟。

岩壁所在的位置是一座极大的洞窟底部。天气太冷,四周石壁上结满了厚厚一层冰霜。头顶隐隐现出一线青天,正是秦有桑爬下来的那处地缝。不远处是洞口,光线明亮,露出一片波光粼粼的水面。

“没想到这里别有洞天。”秦有桑感叹自己的运气不是一般的好。再走远一点寻着洞口那边爬下来。要么落进水里冻死,也许就喂了异兽。偏偏他爬进了这座兽窟的底部,正巧被异兽一脚踹进了小境界的裂缝。

命中注定他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这么一想,秦有桑对焚天的气恼又消了。没准就是自己想多了呢?当然,也许是林小天面子上过不去,故意强撑着嘴硬着否认对他起了心思。

挥挥衣袖,都过去了。话说出口的瞬间,秦有桑从无这样确认自己的心意。所谓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那么多倾慕他的美貌女修,能让他念念不忘的,只有那个黑夜里的女人。

他许下誓言,她回他不过一声轻笑。

“小王八蛋!”秦有桑咬着牙轻骂了声。

洞窟里留着几枚足有她半人高的蛋,焚天细看蛋上的斑纹,心里隐隐冒着寒气:“这些可不是王八蛋!这窟异兽叫血蝎豺狗,是赤海中最凶狠的异兽之一。”

壮牛一样大,脸似豺狗,皮硬如蝎壳,长尾如鞭。发怒时全身的皮会变成深红色。背上有一对肉翅,能驱风。五阶以上能口吐风刃。嗜血好斗,凶残狠戾。

六阶生灵智。刚生下的蛋其液汁清亮如清漆。以其为墨画下的符箓制出的阵法能抵御罡风。是以,血蝎豺狗是圣域兽窟中伺养最多的一种异兽。低阶的为斗兽,高阶的用来采制材料。

“你怎么知道?”秦有桑诧异地问道。不等焚天回答,他秒懂,“你娘告诉你的呗。你们娘俩当时闯进赤海,遇到过这种异兽。”

替她都答了。

焚天“嗯”了声。

终于被他猜中一回。

一个从囚禁之地带着七岁女儿逃脱的女人,从没到过赤海,竟然认得这里最凶残的血蝎豺狗。当年上元宗那位道君和他师傅凌山子闯赤海,也只是形容过遇到的这种异兽,并不知其名字。

林小天,被你涮来涮去,总算逮到你的破绽了!不过,秦有桑却并不高兴。他甚至不想顺着自己的思路想下去,深究下去。

气恼之下,秦有桑一脚踹向身边的那只蛋。

劲风拂过,秦有桑被推了个趔趄,差点没站稳。俊脸随即浮上两团羞怒的红晕。百年来他就没被人这样狼狈地推搡过!

焚天仿若没有瞧见,平静地说道:“血蝎豺狗嗅觉灵敏,报复心重。踢碎它的蛋,沾着一点蛋液。哪怕冼脚换鞋袜,气味在三天内不会消退。”

秦有桑气极扭开脸:“你那位娘亲可真是见多识广!”

谁知焚天竟然点头同意:“我娘亲阅尽天下典籍书册,过目不忘。”

当她不晓得填补破绽?总之我就有一个掠过无数宝物的爹,一个万事通的亲娘,死无对证,你能奈我何?焚天瞥他一眼:“血蝎豺狗喜欢群体出动觅食,夜里才会归巢。此地现在安全。出去看看吧。”

秦有桑气极败坏跟上去,故作好奇:“你娘亲定然出身不凡吧?”否则哪有机会阅尽天下典藏书籍。

只要她敢报出家门来历,他就能查个清楚明白。

“我那时不过是个几岁的稚童,哪里能记得太多。我娘好像有说过的吧?还是没曾告诉过我?忘了。”

秦有桑绝倒。

看着焚天的背影,他气得直咬牙。这也太不要脸了吧?她知道的通通是她那位“尸骨无存”的母亲说的。她不想说,就理直气壮地忘了!

微眯着眼,秦有桑在这一刻心境发生了变化。他发现自己绝不能指望林小天说实话。他不想以怨报德恶意揣测自己的救命恩人。难道他傻吗?跟在她身边,他还不能自己找出真相?不过几息工夫,秦有桑不生气了,悠悠然跟上了焚天。

这时,他才发现焚天脚步奇快,像是在忍耐着什么,急于离开。

难道这些血蝎豺狗带给她很深的印象?

巢穴中熟悉的腥臭味道勾起了焚天记忆深处的恐惧与对伤痛的记忆。

圣域被赤海隔离如孤岛。圣尊每年只能召唤一次珍贵的天地之气。总需要一些别的娱乐让圣域中人发泄情绪。

除了七大殿会不定期举行的各种竞技赛。圣域中人最喜欢的是逛妓楼和赌斗兽。

红城中有三大妓楼。来源不一。圣域生出的男女孩童,相貌上等又不能感应天地之气,往往从小就被送进妓楼。家中地位低的子女,为给长辈赚元玉,被卖进妓楼。自身修为低,皮相好的人,自卖自身赚取元玉。

圣域是一方孤独的王国。同样弱肉强食。

除了七大殿掌控的斗兽场,红城中还有被大家族控制的六个斗兽场。

这里是斗兽士的天堂和地狱。

赢了能赚取大量元玉。输了,则以被撕裂的身体和鲜血供人观赏。

焚天的客人只有一个:聂悠悠。

她从昏迷中醒来,穿着青色的囚衣,躺在一只血蝎豺狗的蛋壳中。

四周铺满了洁白的雪,下了禁制的穹顶仿佛星辉灿烂。

聂悠悠站在穹顶高处那圈用水晶围成的栏杆处,白衣胜雪,柔婉清雅。她扶栏微笑,声音怯怯,像极了被人偷走了心爱的东西,可怜巴巴地想要回来:“焚天。我没有找到幻影赤莲呢。你知道在哪的话,能不能还给我?”

“我死了,你就更得不到了。”焚天只一瞬恍惚便清醒过来,抬腿出了蛋壳冷淡回道。四周环绕的黑雾看不清深浅。却有风吹来阵阵腥味与沉沉足音。

“母亲真是疼爱你。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她和哪个野男人的儿子。”聂悠悠抚心难过,“如此,我又心安几分。谁叫母亲如此伤我的心呢。”

焚天帮她接着说道:“把幻影赤莲给你。留我一条命?”

聂悠悠摇头:“全尸。你杀死圣尊,死罪难逃呢。”

“那没什么可谈的了。”

“有的。养育你长大,将送你进圣宫的骆家族人共有二百四十口。你不为他们想想?”

焚天不答。黑雾中,一只六阶血蝎豺狗缓缓走出。看到蛋壳的瞬间,仰天悲吼。

这时她才发现动用元气带来的噬心痛楚。与发狂的血蝎豺狗斗命,血将白雪染尽,疼痛永无止境。直到她再无力气以为下一瞬将被撕裂,聂悠悠才出手制止,俯瞰着她的惨样,告诉她有空再来听答案。

焚天打了个寒战,狠狠摇头将那些关于疼痛的记忆甩开。她按住胸口,摸到出来时做的短竹笛。但愿,不要遇上这窟血蝎豺狗,不要再动元气了。

“你在害怕?”默默观察着她的秦有桑看出来了,又抢着帮她回答,“当时你那娘亲也遇到了一只血蝎豺狗,所以你年幼的心灵受到了伤害。我懂!”

嘲讽毫不掩饰。挑衅也不加掩饰。

他等着看她还有什么新鲜解释。他一定会抓住她的小尾巴。

第29章 前面有动静

他想听她解释,她就必须解释给他听?真是可笑!焚天顶着秦有桑的炯炯目光,视他为无物,自顾自地观察着四周。

头顶的岩石仿若天穹般倒扣着。阳光从石缝中透下来,形成数道极清美的光柱洒在湖泊上。地下湖的一端靠着座幽深的峡谷,上方露出一线明亮的天际。另一半水面则隐没于洞窟的岩石深处。湖岸边足迹杂乱,异兽群朝峡谷上方去了。

不理他没关系。证明她心虚。为什么心虚?她的身份来历有问题!秦有桑的思维自从拐了个弯后,反倒不恼了。

他看了眼洞口的环境,感叹道:“这窟异兽倒是寻的好巢穴。”

洞窟深藏地底,洞口外又是一座更大的天然岩洞,地下河露出地表形成地下湖。隐密又靠近水源。确实是处好地方。

焚天冷冷说道:“六阶生灵智。能找到这里当巢穴。证明这窟血蝎豺狗中至少有一只六阶以上的头领。”

“嗯,肉好吃吗?”

问出这句话后,秦有桑被焚天的眼神冻得汗毛直竖,吓了一跳:“难道我们不是出来弄肉吃的?”

焚天气乐了:“我呢炼气三层。你呢,是个有把蠢力气的废人。不被这窟血蝎豺狗弄死就不错了,还想着它们的肉是否好吃。你以为你还是修为在身的秦大爷?”

秦有桑讪讪地摸了摸下巴。他的确忘了……犹自嘴硬:“想当年道爷我也杀过些六阶异兽,轻松得很。”

六阶异兽相当于玄门的金丹修为。筑基修士杀六阶异兽,还轻松得很?说漏嘴了吧!焚天讥讽地白了他一眼道:“走吧,天黑它们回巢之前我们必须赶回来。”

“等等。”秦有桑叫住了她。

见他把坎肩脱了。焚天拒绝:“我有真气护体,用不着。”

秦有桑用力撕下一长条皮毛,围在了她脖子上,慢腾腾地说道:“免得你冻着了又想抱着我取暖……我不想再自作多情。”

明明是他主动抱她!说得她多么不要脸皮似的。不过,他是被她用过的炉鼎。她绝不抵赖。焚天扯了扯嘴角,笑了。

这一笑如冰河解冻。

幽蓝色的毛锋映衬下,肌肤白得几乎透明。两颊透出淡淡的桃花粉,水嫩得令人心怜。

秦有桑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是不是觉得我比你喜欢的那个女人长得好看?”

秦有桑嗤笑:“多看你两眼就得意成这样?可见你长得并不怎么样,以前都没有被男人盯着看过。”

焚天此时心情颇好:“是啊。我长得不怎么样。你也盯着我移不开眼……无垠大陆倾慕你的女修得丑成什么样啊?让你这般没见过世面似的。”

说罢哈哈大笑,步法一变,风似的从他身边一掠而过。

“林小天,我告诉你,仰慕道爷我的美貌女子能从无垠大陆排到魔界去!道爷不屑一顾罢了!”秦有桑气得拔腿就追。

爬了盏茶工夫,两人斗着嘴攀上了峡谷。

几里外,那个异常巨大的罡风团在空旷的戈壁滩上异常醒目。

太阳高挂在空中几乎没带来丝毫温度。戈壁滩上的寒风吹在脸上小刀子似。赤海无雪,严寒将地面的水汽凝结成了厚厚的一层霜冰。放眼望去,像撒了一地碎银。

那窟血蝎豺狗不知跑哪儿觅食去了。眼前的赤海一望无垠,南面有结团成卷呼啸而过的罡风,东西北三面荒凉看不到半点生机。

观察着四周的环境,焚天喜忧参半。

原来洞窟中那座地下湖是莫干河的地下河。

莫干河从西至东横亘整个赤海。河床一线也是赤海罡风最烈的地段。像一座天然屏障,将圣域保护在内。

每当莫干河出现在地面,罡风会奇异的消失。

只有在荧惑之星出现在星空中时。这条河会在子夜时分突然出现戈壁沙漠中。水浪冒出地面,填满整个干涸的河床。寅时天明之前又以眼见的速度消失无踪。如此反复,长达一月之久。

七年前圣尊观天象,看见了赤红的荧惑之星。虽为不祥,却能让圣域修士避开暴戾的罡风,顺利进入无垠大陆的腹地。

圣域对赤海的掌控素来以莫干河为界。过了河,圣域的力量就弱了。

她逃离圣域后不歇气地跑了数天,看到这处巨大的罡风团后,才施展法术带着小境界藏身其中。没想到已经到了莫干河河边。

她并不畏惧河岸南边的罡风地带。她能躲进罡风团中心,自然有办法平安渡过。

令焚天烦恼的是,圣域为了抓她,定会加强莫干河一带的守卫。

莫干河是圣域最重要的一条防线。常年都有七殿护卫轮流沿河岸巡逻。这些护卫的实力都在五到六阶左右,相当于玄门的金丹中后期修为。

没有人巡逻的地界,不知布下了多少阵法。

遇到圣域的殿卫,除非她动用元气,否则带着秦有桑绝无可能逃脱。

辨认着地上的足迹,秦有桑指向了东面:“那群异兽往东去了。我们跟上看看能否能捡点便宜。”

焚天计算了下时辰道:“冬季天黑得快。最多两个时辰,找不到猎物,我们必须返回。”

两个时辰中。如果遇到巡逻的殿卫,往回跑,还有躲进小境界的可能。

秦有桑也赞同。他们不能走得太远。万一被回巢的异兽堵了门,只能在戈壁滩过夜……真有这么个万一,这丫头肯定又想来个相互取暖。嘿嘿,他定要义正言辞地拒绝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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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东走了一个时辰左右。秦有桑伸手拦住了焚天:“前面有打斗……三个人与数十只异兽。”

他的神识铺开,察觉到十里外的动静。

焚天已经发现了。她握紧了手里唯一贴上了符箓的竹矛。

“过去瞧瞧?”

焚天没有回答。莫干河出现了三个人。极大概率是圣域沿河巡逻的殿卫。她伏在了地面,手掌贴地,似乎在用耳朵认真地“听”着。

秦有桑负手望天,老神在在地嘲讽道:“这不靠谱的方法是你娘亲教你的?趴地上就能听清楚十里外的情形?”

他逃进赤海,仗着元婴的神识才屡次避开撞见异兽。他不信她的耳力能胜过自己的神识。

焚天用的是圣域的术法。只不过装模作样掩饰罢了。

神识顺着掌心一波波传向远方。这个术法太过耗神,焚天脸上渐渐失去了血色。她毫不顾忌地催发着神识。

渐渐地,戈壁、石山、浅丘如同影像般清楚投映在她的识海之中。十里外,三十几只血蝎豺狗围攻着三名身穿红色箭袖束腰长袍的年轻男人。

她猛地中断了术法,阖上了双眼。

多么熟悉!

第30章 引开

焚天疲倦不堪,又不能让秦有桑发现她动用神识术法,只得伏在地上假装还在听动静,歇息回复着。

纤细的身体在轻轻颤抖。像一只受伤落在地上的鸟儿。她怎么了?秦有桑看到地面凝成的冰霜时恍然大悟,一把将焚天扯了起来。

脸颊上那抹淡淡的桃花粉褪尽,她的脸色苍白得吓人。秦有桑真觉得她蠢呆了:“说了我的神识能感觉到十里外的动静。你这丫头怎么这般固执?打坐运转心法,别冻病了。”

他脱下坎肩铺在了地上。寒风顿时吹透了单薄的衣衫。秦有桑缩着脖子搓着胳膊:“赶紧着,用完还我!”

焚天瞥了眼铺在地上的坎肩,就想起昨晚上他分她一半盖着的事。心里有一处地方禁不住柔软了几分。

她盘膝而坐。真气在经脉运转一周天,脸色渐渐好转。捡起坎肩扔给他,焚天斟酌着道:“我听到有异兽践踏地面的声响。”

“废话!此地静寂无人。俗世斥侯隔着二十里地还能听马蹄声呢!趴地上半天就听到这个?”秦有桑哭笑不得。这丫头性情太倔强了,还想和他比?元婴的神识强大到她这种低阶弟子难以想象的地步。他叹了口气速度穿上坎肩:“走,过去看看。”

焚天心里挣扎不己:“能在赤海中活动的,多半是魔界的人。发现我们怎么办?”

秦有桑自信地说道:“他们运气不好,大概撞上了那窟血蝎豺狗。那三个人气息不稳。其中两个应该受了重伤,只有一个人还有一战之力。被几十只异兽围攻,多半凶多吉少。他们身上肯定有储物袋。我们去捡个便宜,说不得法宝符箓兵器都有了。还用不着为了一口肉食冒险。”

能围观魔界中人被异兽撕拆入腹。自己还能捡走储物袋解决生计问题。秦有桑表现出强烈的积极性。

见焚天仍在犹豫,他不耐烦地说道:“我能清楚感知十里外的动静,就能让咱们躲过他们的察觉。以你炼气三层的修为,几根破竹矛,异兽是那么好杀的吗?”

“也是哦。抢粮食比种粮食来得快。走吧。”焚天跟上了他。

其实不是这样的。焚天望着远处,眼里一片唏嘘。她愿意跟秦有桑去,是她的神识看到了赤鲤。

那个她叫着大哥的男人。敦厚真诚朴实。从不因自己是金宫殿主之子骄横淫奢。

他照顾着所有的赤队翼卫。她十岁进圣宫入赤翼,就成了他照顾的小兄弟。随圣尊闭关七年中,他总会趁着值守时偷偷给她送一些好吃的。他眼里没有嫉妒,只有温暖的关心。焚天毫不怀疑,如果自己继位圣尊,赤鲤会用他的性命守护她。

那天晚上,她融合幻影赤莲元力汹涌阴阳颠倒。圣尊告诉她,她需要一个男人做炉鼎中和阴阳之力。这是她第一个男人,圣尊说可以让她自己选择。她尚存的理智让她说出了赤鲤的名字。

圣尊从圣宫翼卫里选一个男人。她希望那个人不是赤鲤。她希望他好好活着。不会做了炉鼎之后被圣尊灭口。

如果秦有桑同意不去冒险。焚天想,那是赤鲤的命。她不可能用自己的性命与安危去救他。然而秦有桑怂恿着她,瞬间又让她改变了主意。

她的心,还不够冷硬啊。她心底深处依然不愿意冷漠无情地走开,任由赤鲤被血蝎豺狗撕成碎片。

而现在的问题是。秦有桑是去围观捡便宜的。她怎样才能出手救了赤鲤又不引起他的怀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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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海神出鬼没的罡风在这里留下了痕迹。

曾经坚硬的岩石被风沙雕琢出千奇百态的形状。

秦有桑带着焚桑从背风处爬上了一处状似城垣的岩石。趴在被风犁出来的石沟中藏得安安稳稳,石墙上正好有数个蜂窝似的洞供两人窥视。

巨岩下方是一片石林。地下躺着七八只被杀死的低阶异兽。两个身穿红色箭袖束腰长袍的年轻男子正被数只异兽争抢着撕扯咬食。残肢鲜血洒了一地。只有一个人还借着石林的地形在苦苦支撑着。身法随着元气的枯竭渐渐变得缓慢。

看清楚那人的脸,焚天没来由的松了口气。赤鲤还活着。

有只血蝎豺狗被同类的尸体诱惑着,低头撕扯着肉食。一声高昂的吼声后,风刃狠狠地划过它的身体,将它驱离。

二十几只血蝎豺狗被一只的六阶头领驱赶着,放弃了眼前同类的尸体,在石林中横冲直撞,围攻赤鲤。

被罡风侵蚀仍没有化为齑粉,形成高大石笋的石头坚硬异常。赤鲤终于被逼进了一丛石笋之中。

为首有那只六阶血蝎豺狗,已生灵智。高昂一声,所有的血蝎豺狗发动了主攻。数枚青色的风刃从七八只五阶异兽嘴中吐出,划出尖啸的破空声,击在石笋上。碎石横飞,扬起漫天粉尘。

“运气差啊。一个金丹修为也敌不过这么多只血蝎豺狗。他死定了。”秦有桑盯着下面的三人,冷冷说道,“那人是圣宫翼卫。”

焚天一惊:“你怎么知道?”难道秦有桑还认得赤鲤?

曾经有名翼卫在路上想折磨他为魔尊报仇。他的腰带中间镶着一块很特别的牌子,图案是一对羽翼。秦有桑在这三人腰带上也看到了同样的牌子。

你有万事通的亲娘,我也有师傅嘛。秦有桑觉得这个理由真好:“我师傅说的。魔尊有自己单独的护卫,称为翼卫。他们的腰带上佩有那种羽翼标志。”

焚天松了口气。他并不认识赤鲤。应该是他被掳去圣域的路上见过翼卫。

石林中,血蝎豺狗将赤鲤堵在石笋里。数根石笋密集林立。缝隙太小,血蝎豺狗无法钻进去。风刃密集地从石笋间的空隙朝里面飞射,在赤鲤身上掠出一道道伤口。也让他看出风刃的路线,寻到了一个死角躲藏着。

“吼!”六阶头领发出一声巨吼。

血蝎豺狗纷纷退后了五六丈。然后排着队冲着石笋狂奔而去。

焚天的瞳孔刹时收缩了下。这一招她太熟悉。

沙地被踏出阵阵沙雾,足音如雷如鼓点。犹如行军号令。一只只血蝎异兽在空中跳跃着。在空中转身,粗壮的尾巴狠狠拍打在同一根石笋上。

啪啪地闷响声此起彼伏。石笋不停地晃动。

“聪明呀。果然是生了灵智的异兽。撞毁那根石笋,魔界小崽子就是口中的肉食了。”秦有桑看戏不怕台高,悠悠然点评着。

再不出手,赤鲤就危险了。

“光顾着看戏啊?你往那边找一找。那两人的储物袋还在不在。”焚天的手轻搭在石洞上,看起来像是趴着孔洞往外看。

秦有桑一听,转过视线往一旁看去:“差点忘了正事。”

他的注意力移开的瞬间。焚天指尖轻弹。精纯元气凝化出一根无色的小箭射进了那只六阶血蝎豺狗嘴中。

心像被刀子削去了一块,焚天一口黑血从洞口喷了出去,正落在下方一只血蝎豺狗身上。瞬间烧溶出一个洞来。

第31章 二货

那只血蝎豺狗正跃在半空中,被黑血烧熔的疼痛让它哆嗦着,从空中坠下,压在了同伴身上。排队击打石笋的队伍被打乱了节奏。

六阶头领张开大嘴吼叫着指挥进攻时,嘴里微凉,像吸了口寒气。

元气凝化的小箭钉在了它下颚左边最有力的大臼齿上。它听到“咔嚓”一声,和它嚼碎人骨的声音一样。

紧接着一股令它想飚眼泪的酸意自牙根泛起,整个左腮巨烈地抖了抖。牙龈的神经被元气轻轻弹了弹,这只六阶血蝎豺狗半边脑袋都痛得晃动起来,仰天发出一声凄厉的大吼。嘴里喷出了数枚带血的臼齿碎片。

痛苦的吼叫声震耳欲聋。

血蝎豺狗几乎同时中止了对赤鲤的围攻,硕大的头整齐划一地转过了方向,齐齐看向旁边的巨石。

阶头领全身的皮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成了愤怒的赤红色。硕大的头摆动着,嘴里吐出一连串风刃,朝着两人藏身之地射来。

所有的血蝎豺狗朝着巨石发动了进攻。

秦有桑刚移开视线。挡在两人和异兽之间的石壁就轰地塌了。

“操!”秦有桑骂了声,纵身将焚天扑在了地上。

他的脸挨到了她的,沁凉软滑。她的唇印在了他脸颊上。秦有桑猛地抬起头。一枚风刃掠过他头顶。他下意识地又埋下头,嘴触到了她柔软的唇。

一切都发生在刹那之间。

焚天被扑倒被吻住,只来得及瞪着他。

她的眼睛极其漂亮。像一汪碧湖,清澈倒映着山川日月,波波粼粼又看不清深浅。秦有桑恼火地觉得她双瞳深处似有一圈红焰在燃烧:“我不是故意的!”

“嗯。”

他真是恨极了她回答时用这个嗯字!仿佛他就是故意的!

青色的风刃不停从两人头顶削过,石屑横飞。

躲着射来的风刃,秦有桑艰难地在石沟里翻过身,腹诽着好心被狗吃了。他就不该想着保护她。

焚天偏还在伤口上撒了把盐,盯着他闲闲地说道:“你不是打包票说绝对不会发现咱们?”

“姑奶奶,等逃出去再问罪好吗?”秦有桑飞快地解开腰带。将那件厚重的毛皮坎肩握在手里,“你顺着沟爬出去往回跑。我来拖住它们。”

“就靠一把蛮力气?你这是找死。”焚天猜到他的想法,心里又一阵叹息。

秦有桑推了她一把:“你修为烂了点,总还有希望逃脱。我本是将死之人,意外捡回条命。总不能叫个小姑娘替我这个大老爷们挡着吧?听话,快走。”

“行啊。我替你挡着。”焚天从他手中扯过了坎肩,将那根附了符箓的竹矛塞进他手里,“给你路上防身。”

一股血直冲进头顶。秦有桑懵然地握住了竹矛。就算他知道自己经脉寸断修为尽失时,他也没有这般憋屈难受过。这算什么?

焚天拍了拍他的脸:“听话,快走!”

一张俊脸顿时涨得通红。

他眼前暗了暗。那件坎肩在焚天手中飞舞旋转着。她朝岩石的另一端飞快跑开。

灌注着真气的坎肩如同一面黑色的盾牌,射来的风刃扎在皮毛上,噗噗有声。割裂了皮毛却没伤到她分毫。

看到岩石上跳出的人,那群血蝎豺狗顿时改变了方向,成群结队朝焚天追去。

但愿引开异兽,赤鲤能趁机逃脱。但愿秦有桑赶紧跑开,她才方便施术脱身。焚天掠下巨岩,奔进了风蚀岩地中。黑色的皮毛坎肩遮住了她的身形,像一面醒目的黑色旗帜吸引着血蝎异兽追逐不停。

赤鲤惊诧地望着突然出现的人。是谁帮他引走了血蝎豺狗?他伤势太重,元气已然耗尽。最后一枚讯号从指间弹向空中。他踉跄着从藏身地奔出,寻了根粗壮的石笋默念法诀,人慢慢陷进了沙地之中。

鹰鸣声划破长空。一只鹰从石林方向冲天飞起。

“不好。魔界小崽子发讯号了。”秦有桑反应快,扬手掷出了竹矛。

贴着符箓的竹矛像一道白色的光,轻松将那只鹰穿透。

鹰变回了原形。一只纸鹰被竹矛扎着落到了地面。秦有桑啐了口骂道:“这点小把戏还想瞒过道爷的眼睛?”

他捡起那束普通的竹矛往四周看去。焚天提着坎肩穿梭在风蚀岩间,身后跟着一群发狂的血蝎豺狗。纤瘦的身影像根草飘来飘去,数次险险避过被啃食入嘴。瞧着惊险万分,可怜得不行。秦有桑豪气顿生:“林小天,道爷救你来了!”

炼气三层的真气实在不够用,她铺开神识才堪堪从风刃编织的网中险险避开。焚天体内的真气马上就要耗尽。连番惊动幽光黑虫,受损的心脉隐隐疼痛着。等逃脱回到小境界,她定要长长地休养一段时间了。

正打算速度摆脱这些异兽。焚天警觉地朝巨石方向看过去。

秦有桑还站在那块巨岩上,梨花白的锦衣飘飘,潇洒得似要随风而去。焚天郁闷得想破口大骂。为了让他跑远点看不见,她当了半天肉饵,丫的竟然还在原地看戏?!

又不想让秦有桑看出端倪。她心里大骂着,无奈地又兜回石林。只有那个地方的地形能限制身体体型庞大的血蝎豺狗。

跑回来了?正好!秦有桑攀着石缝爬了下去。

一落地他加快了速度穿插过去,迎头碰上了那群血蝎豺狗。他扬手扔出了手中的竹矛。竹矛没能刺穿血蝎豺狗的皮,扎在身上蓬地碎成了竹片。强大的冲击力将一只血蝎豺狗打翻在地。

“吼!”

那只血蝎豺狗弹跳起来,粗壮的尾巴狠狠拍向他。

秦有桑也跳了起来,双手准确地握住了长尾。

血蝎豺狗庞大的身躯被他甩起,砸向前方的兽群。

秦有桑惊喜地发现自己速度力量都相当不错,直接拎着那只低阶血蝎豺狗当流星锤使,一翻狠砸之后,让他冲到了焚天身边。

数道风刃如网撒下。秦有桑手中一轻,只剩下一条尾巴。

“你他娘的跑来干嘛?!”焚天气血上涌。

秦有桑将断尾往后面一扔,笑容灿烂地和她一起跑进先前赤鲤躲藏的地方:“要死就一起死。”

谁要和他一起死!她怎么摊上了这个二货?!

血蝎豺狗瞬息间围合过来,撞击得石笋摇晃不己。两人先前观察得仔细,直接躲在了赤鲤曾躲过的地方。

“魔界小崽子倒跑得快,把锅甩给了咱们,真真奸诈!”

方才看戏看得高兴,如今却置身于赤鲤同样的处境。秦有桑愤愤不平。

她的目的达到了。焚天斜眼睃着他,该怎么弄晕这二货呢?

第32章 他还没走

血蝎豺狗的身影在石笋间出没,瞧着密密一片。

受伤的六阶头领大吼一声,兽群分开一条路来。它踏着地面靠近石笋丛,慢吞吞地围着转悠了一圈。甩了甩头,舌头舔着空空的牙床,血腥味让这只头领的愤怒升到了顶点。

已生灵智的头领用尾巴挨个敲打着外围的石笋,寻找着最薄弱的地方。先前群攻的那根石笋晃了晃。头领一扭身,粗壮的尾巴啪地击打了下。

形如战鼓击响。血蝎豺狗们开始了进攻。

“我突然想到一个问题。”秦有桑好奇地问焚天,“小境界与你血脉相溶。你现在不能将它收了,然后……”

“它在罡风中心。收了它,罡风团四散,风力强劲。我没有把握能让小境界安然无恙。”当她傻吗?如果可以,她早就在这里收了,重新躲进去。

“那没有办法了。别怕,我陪你一起死。”秦有桑放弃了。

谁要你这个二货陪着一起死?焚天无语得很,眼神四下瞟着,寻思着实在不行,直接动手算了。

秦有桑还在碎碎念:“除了去魔界替你娘亲杀了那个负心汉。你还有别的心愿吗?”

有。大路朝天,各走一边。永远不要来烦我!

“你救我之后,我一直在想,天无绝人之路。我定不会这样窝囊地死去。我一定能找到办法重拾修为踏平魔界……”

碎碎念还没完。那根石笋在轮番攻击下发出一声巨响轰隆隆地倒了,砸起了漫开沙尘。缺口处血蝎豺狗喷出的风刃朝着两人袭来。

机会啊!焚天大喊:“躲开!”

秦有桑比她动作还快,又一次扑倒了她。

风刃切割开他背心的衣裳,却无法割伤他坚韧的肌肤。一波波密如急雨打在他后背上噗噗作响。柔嫩的内腑如被石锤狠砸。秦有桑咳嗽着,血喷了一地。

他用力地抱着她,眼前的景象慢慢模糊:“闭上眼睛,别怕。”

焚天的脸贴在他胸口,如同那晚一样的温暖。

石笋打开了缺口。

六阶头领冰冷的褐黄色眼珠转了转,停止了口吐风刃。它玩味地看着躺在地上的人类,上前踏出了一步。晃了晃头颅,六阶头领决定将伤害到它的两个人踏成肉泥。

焚天推开秦有桑站了起来,从胸前的白布兜里拿出了那枝短短的竹笛。

竟然还活了一个?六阶头领鼻翼嗡动,嗅到了甜美的人肉香气。它发出了快乐的吼叫声。它喜欢吃鲜活的肉!它张开嘴朝着焚天咬了下去。

一缕笛音响起。

笛音尖锐干涩,像一只鸟活生生被扯落着羽毛,叫声凄厉无比。

六阶头领眼中闪过一丝惊惧,下意识地抬头望向天空。

物竞天择。它听见了天敌戈壁枭鹰的鸣叫声。

焚天冷漠地转过身来,笛声更急。神识如剑,夹杂在令血蝎豺狗恐惧的枭鹰鸣叫声中刺进它们的头颅。

几只低阶的血蝎豺狗发出数声悲鸣,如同饮醉了一般,四肢酸软倒在地上,就此死去。

“吼吼!”六阶头领发出刺耳的尖吼,扭头就跑。

地面轰隆隆地震动着。不过弹指工夫,这群血蝎豺狗就跑得无影无踪。

放下竹笛,焚天脸上血色褪尽。调用神识攻击让她疲倦地想阖眼睡去。她跪坐在地上,把住了秦有桑的脉。

上一次救他时,他的经脉沧海桑田。这一次却是五脏六腑破损,体内血肉模糊一片。

第一次没有杀他,是不知其身份,想从他嘴里探查圣域的消息。

后来没有杀他,是想利用他替自己弄到功法,证明身份。

这一次,她早知他的身份,得到了青山宗的天阶功法,能够避开幽光黑虫。他死了,无人知她来自赤海。她依然可以用林小天出现在无垠大陆,再无后患。

冰冷的理智告诉她不要救秦有桑。

可是,为什么她……如此不舍?

焚天轻抚着秦有桑惨白的脸颊,望着沙地上凝固的血迹出神。

他没有抛下她独自离开。都快死了,他还想着让她少受点罪。

焚天的手渐渐移到他的背心:“临死前的愿望是重拾修为踏平魔界来找我报仇。我成全你呀……”

不远处的沙地渐渐突起。焚天细眉一挑,移开了手,扯过那块被割成筛子似的毛皮坎肩将秦有桑盖住了。

寒风吹拂起一层沙尘。她似乎有点怕冷,用围在脖子上的皮毛将头脸遮住了,只露出一双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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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鲤狼狈地从沙地中出现。他扶着石笋喘息着,看向了那丛石笋。

十丈开外的地上躺着三只死去的低阶血蝎豺狗。鲜血染红的石笋丛中坐着一个伶仃单薄的青衣少女。黑色皮毛盖着一个男子,是她的同伴?

赤鲤转过身,看到沙地上仅余下同伴被撕碎的衣物,尸体已被撕拆入腹吃了个干净。他的眼睛渐渐红了。

他踉跄走过去,捡起一枚腰牌,一只储物袋,带血的织锦抹额。再也寻不到更多的东西。收拢兄弟的遗物,赤鲤提着长剑慢慢朝那丛石笋走了过去。

目光落在盖在秦有桑身上的黑色毛皮上。脑中闪过岩石上挥动皮毛跳跃的身影。是这一男一女引开了兽群。

焚天看着那张熟悉的英俊面容,心里已转过数种心思。她伏在地上,带着一丝哽咽:“求翼卫大人救命!”

少女跪伏在地上,青丝从单薄的脊背披散及地。身体颤抖着,不知是在伤心同伴的伤重死亡还是逃过一劫后的恐惧。

他在红城出现时,不知被多少身份卑微的人跪拜过。焚天的称谓,低至尘埃的跪拜让赤鲤并没有怀疑她的身份。玄门修士目前还没有渡过莫干河,更不会帮他引走那群血蝎豺狗。

圣域与玄门大战在即,赤鲤仍然没有放松警惕:“我要看看你的元气。”

焚天心头一紧。

她不能动用真气。

无论她如何易容改面,都无法掩饰她精纯至无色的元气。

第33章 脱身

玄门论修为资质讲究灵根。亲和哪一种五行属性,就有哪一种灵根突出。修炼与此对应的功法事半功倍。

吸呐混沌之气比只追寻空气中单纯的灵气更简单。圣域除了少部份难以感应天地之气的人,都能修炼。混炖之气在体内修炼出的元气是不同的。

元气由黑到灰,由白至无色。元气的色彩能决定一个圣域修士所能修习的功法。色泽越浅元气越精纯。所能修习的功法也更高阶,施展的法术也更高明。

圣域修士施法时,使出来的元气墨黑灰白者多,看上去异常阴沉恐怖。玄门修士觉得这是炼了魔功。

焚天是先天混沌之体,元气精纯至无色。见过她施术的人寥寥可数。赤鲤是其中一个。所以他坚认焚天没有弑杀圣尊聂天虹的理由。元气精纯至斯,被圣尊选中一同闭关亲自授艺。她是理所当然的圣尊继位者。

“不要告诉我你不会使用元气。”赤鲤的剑指向了她。

焚天的手掌贴在地面,随时可以一跃而起。是瞒天过海?还是主动出击打伤赤鲤逃走?

他的剑尖轻颤,显露出他已是强弩之末,犹自强撑。

圣宫七载相处,她再了解赤鲤不过。虽然淳厚,一旦交手,定是不死不休。她神识疲惫,动用元气必惊醒幽光黑虫。两败俱伤罢了。

一念至此。焚天手掌一翻,轻拍着沙地。

一层沙轻浮于地面数息后,沙沙落下。

这是圣域极普遍的一阶控沙术。常年在赤海寻异兽采矿石,圣域研制出的控沙术能隔绝异兽嗅觉。

修至高阶,便能如赤鲤刚才那样轻松钻进沙下。

无色的元气让赤鲤心头一动。精纯至无色的元气,他只在一个人身上见过。赤鲤听到自己干涩的声音:“焚天!”

焚天像受了惊吓,抬头四顾。

毛皮裹住了她的脸,露出水盈盈雾蒙蒙的一双眼睛。

四目相对,赤鲤从她眼中看出了惊惶,怯弱,还有完全的陌生。只对视一眼,焚天就低下了头,不敢与他正视。

与红城中那些卑微的奴没有两样。

印象中的焚天瘦弱得很根草,也这样单薄。却没有这样漂亮的眼睛。赤鲤浓眉紧蹙,长剑指向她道:“解开你的围巾!”

就算是当年易了容,圣域中也没几个人见过她。何况她此时的真容。不再服食药物,她的声音也恢复了女子的清越。焚天解开了毛皮,低着头卑微地说道:“奴身份低微,不敢污了大人的眼睛。”

调用一丝元气拍出一掌,心脉又被黑虫咬了一口。痛得多了,便习惯了。她硬生生地受了。没有呕血,脸色却因为疼痛与疲倦苍白如纸,羸弱得风都要刮走似的。

不是焚天。除了身形,除了精纯至无色的元气。眼前的少女与焚天再无一丝相像之处。赤鲤有一丝失望,又有一丝高兴。胸口一口气泄了,剑插在了地上,支撑着他的身体:“修为这么低,为何还要冒险救我?”

“奴……是林家兽奴。曾见过大人。”焚天早想好说词,状作惶恐地看了眼被毛皮盖住的秦有桑,颤声道:“奴跟随兄长来擒捉幼兽。兄长说,救了大人能领些赏赐……家里长辈想送奴进千鹤楼……”

沾满血污尘土也难掩她的清丽芳华。

赤鲤明白了。眼前的兄妹二人想捉幼兽赚元玉讨好长辈,避免被送进千鹤楼为妓。

“林家的兽奴。怪不得你会吹御兽枭笛。”

懂神识音攻术法,元气精纯。赤鲤顿生惜才之意。但是一想少女的年龄,便又摇头打消了主意。十几岁才一阶,元气再精纯也无太大前途。又生得如此清美。难怪她家中长辈想让她进千鹤楼当妓女赚元玉。

焚天了解赤鲤。他心软淳厚。少女兄妹凄惨可怜,又替他引开异兽。赤鲤再不会起疑。

“整个圣域有点修为的人奔着圣宫悬赏进了赤海。最近赤湖的异兽都会缩回巢中躲避,幼兽难以捕捉。回城去吧。”想到新圣尊的悬赏令,赤鲤焦灼不安。整个圣域的人撒进赤海,焚天能躲过这天罗地网吗?

他故意带着手下避开玄门修士集结的西方,希望能先找到焚天。至少他会问个清楚。给焚天一个解释的机会。

一念至此,赤鲤就想离开。

“不敢求大人赏赐……救救我兄长罢!”焚天哀求着。

如果赤鲤能用元气相救,再好不过。如果他不行,也能收些好处。

赤鲤上前,掀天毛皮又是一愣。妹妹清丽无双。哥哥的容貌也是俊俏如美玉一般。秦有桑身上不见丝毫伤痕,唇边挂着血迹。他探了探脉便明白了。

秦有桑体内没有丝毫元气。像他这样的人,每年大寒经过天地之气淬体,肌肤如铁,力大无穷。修炼不出元气只能在圣域做最低等的活。

为了他的赏赐,兄妹二人冒险引走血蝎豺狗。哥哥因此身受重伤,赤鲤顿起恻隐之心。

掌心催吐出白色的元气游走于秦有桑体内,赤鲤苦笑道:“我亦带伤在身,元气耗尽。只能暂时保住他的性命。速带你兄长回城医治方为上策。”

储物袋里能用的法宝符箓丹药元玉早已用得干净。赤鲤想了想,将地上的三只血蝎豺狗收进了储物袋,扔到了焚天面前:“变卖异兽,能买些丹药冶伤。如果你家长辈再为难你,拿着这只储物袋去山门值事殿寻我。”

“谢谢大人。奴这就带兄长回城。”血蝎豺狗的尸体,储物袋都是她急需的东西。赤鲤用元气护住秦有桑,省得她又动用元气吐血。焚天捡起储物袋,感激地朝赤鲤磕头。

目送赤鲤离开,她用毛皮裹住秦有桑,提起他朝着那处巨大的罡风团狂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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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风蚀地不远,赤鲤听到头顶鹰鸣。空中黑色的小点数息后在眼前放大,九只铁青色的巨鹰载着十八名翼卫落在了他面前。

“大哥!”

瞧见赤鲤,这群赤翼卫欢喜地迎了上来。

想到死在血蝎豺狗口中的那两名兄弟,赤鲤神色黯然:“遇到了一群血蝎豺狗。他们死了。”

遇到成群异兽,生死太过平常。所有翼卫难过了下便抛开了。一人轻声说道:“好在大哥成功脱险。”

赤鲤有些埋怨:“怎来得这般迟?遇到血蝎豺狗后,我放出了鹰讯。”

赤翼卫们面面相觑。

“我们收到最后一只鹰讯是在河床沙丘一带。没见到大哥,这才坐巨鹰四处寻找。”一名翼卫说道。

赤鲤微眯了下眼:“你们没有收到此处发来的鹰讯?”

半天前赤鲤带着两个兄弟发出鹰讯后就离开了河床地带,来到风蚀地。遭遇血蝎豺狗躲进石林之中,根本没有时间发出讯号。直到那兄妹二人引开血蝎豺狗后,他才发出了最后一只鹰讯,用最后一点元气施展控沙术躲进沙土中。

看到下属们摇头。赤鲤站上一只鹰:“回去!”

巨鹰展翅,一刻钟便赶回了风蚀地。十几个人搜遍了风蚀地,再没见到那兄妹二人。

“大哥,你看这个。”

细细的竹矛上贴着一张用过的风雷符。上面穿着一只纸鹰。

赤鲤深吸了口气,手指用力,竹矛啪地断成了两截。

一个小小的兽奴,能许她不进千鹤楼,已是莫大的恩典。所以,他连她的姓名都不曾问过。如今看来,即便是问了,也不见得她会说实话。

帮他引开了血蝎豺狗,却又射下他传讯的鹰。她,究竟是谁?

第34章 幻影赤莲

追着罡风团的方向,焚天轻松找到了出来时的那座峡谷。她的神识探下去,那窟血蝎豺狗果然已经回到了巢穴。

再吹一次御兽枭音赶走它们?更大的可能是把血蝎豺狗吓得缩在巢中不出来。她今天已经异常疲惫,再用神识攻击只怕会伤到自己。焚天有些烦躁。

秦有桑的脸从毛皮中露出来,脸色白如金纸。鼻孔和嘴里同时往外渗着血。这是内腑破裂而致。

路上只用炼气三层那点真气赶路,耽搁了不少时间。赤鲤的元气难以阻止秦有桑伤势恶化。焚天知道,除非自己用元气给他治伤,否则秦有桑性命难保。

还是要用元气呀。她习惯性地按住心脉。疼痛是有记忆的,幽光黑虫沉睡着,可是焚天却仿佛又被噬咬着。

焚天做事果决。她就只问了自己一个问题:想不想秦有桑死?

她很怕疼。却也能忍。

焚天从胸口拿出那只竹笛。轻轻一捏,竹笛爆开,化为六枚竹签。元气自指尖倾泄而出,青色的竹签泛起一层白光。

她转头啐出一口黑血,带着对幽光黑虫的切齿痛恨扯开了衣襟,一掌将六枚竹签拍进了胸口。六芒星的光芒闪了闪,将幽光黑虫暂时困在了心窍之中。

“六天,应该差不多吧。”焚天计算着六芒星阵的效果和治好秦有桑的时间。

封住心窍,整个心脉的元气无法调用。不过,对付这窟血蝎豺狗足够了。

习惯了站着走路。很长一段时间都得跪得爬。从地上爬起来,顿时想弹弹腿蹦一蹦。焚天气势一变,扛麻袋似的将秦有桑扛下了峡谷。

还没走到洞口,血蝎豺狗已嗅到了她的味道。二十几只异兽倾巢而出。被打断大臼齿的六阶头领愤怒地望着她。这个人类竟然还敢踏进它的巢穴?

吼声不再高昂。喉咙里气息流动发出一声声沉闷的威胁。所有的异兽几乎在见到焚天出现在巢穴外的瞬间,全身的皮变成了赤红色。

这是异兽最愤怒的时刻。

“我家的门恰好开在你家墙上。我知道你能听懂我的话。彼此相邻,相安无事则罢。否则我让你和你的子孙今日悉数毙命于此。”焚天冷冷地望着六阶头领的眼睛。

咚!咚!

六阶头领独自往前缓慢踏出两步,与焚天相距不过两尺。这个年轻的小姑娘怎么敢威胁自己?凭什么威胁自己?它想起她吹出的声音。只要速度进攻打断她发出那种声音,她就再不能威胁自己。六阶头领昂起了头颅,决定教训一下这个渺小的人类。

正要发出进攻的命令,六阶头领冰冷的褐黄色眼瞳收缩了下。

一缕缕红雾从焚天身上飘逸而出,连绵不绝。清澈如碧湖的双瞳深处一朵小小的红莲缓缓绽放。与此同时,那些飘荡的红色雾气在她身周结成了同样的莲花形状。她踏在莲心之中,白得近乎透明的脸颊映上了一层娇艳的绯色,清丽的容颜散发出极艳入骨的美丽。

如果凌山子活着。他一定会发现,与当时他看到的景象一般无二。

如果秦有桑清醒着,必会认出来。这朵红莲和师傅凌山子本命飞剑嵌着的那枚琉璃莲珠中的红莲一模一样。

如果聂悠悠在此,定会因嫉妒而发狂。这就是她百般折磨焚天而得不到的幻影赤莲。

能让凌山子敢独自面对整座红城的修士劫宝。让圣尊打破圣域与玄门数千年不往来的规矩,渡过赤海,大举深入无垠大陆,拼着身受重伤进攻一个大型宗门也要夺回来的宝物,自有它的不凡之处。

圣洁之息与毁天灭地的气息同时散放。离她最近的六阶头领并不知道这是什么。本能让它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往后跳开,庞大的体型撞翻了身后的几只血蝎豺狗。

焚天在空中轻拈。一朵如红翡雕成的精美红莲出现在指间。她随手一弹,红莲落进了湖中。

滋地一声,水面凭空出现一大团浓雾。那朵红莲浮在水面上,于雾中若隐若现。滋滋声不绝,白色的水汽从它四周冒出弥漫开去,转眼间已看不清整片湖面。

不过几息,这片水雾被风吹散。红莲消失无踪。湖中却仿佛曾经出现一只鲸鱼,狠狠吸了一口。鲸吞之下,诺大的一片湖水瞬间少了三分之一,露出湿漉漉的一长截湖岸。

焚天往前走去。六阶头领掉头就跑,感觉迟一点,自己就会被她手中的莲花融为一滩血水。整窟异兽被烧了屁股似的紧随其后。然而前面没有了去路,二十几只血蝎豺狗蜷缩在岩壁处瑟瑟发抖。

“你,过来。”焚天看向头领。

六阶头领屈着腿爬到了她面前,壮牛的身材矮了一大截。

“五天后的午时送二十只黄兔,二十只岩羊到洞口。”焚天头也不回进了巢穴,收走青树种子,自缝隙中掠去。

再不是来时慢吞吞地行走。通道中红色的光影闪过,碰到的山岩如被融化。一刻钟后焚天便出了通道回到小境界中。

足不停歇,她带着秦有桑跳进了那泓湖水中。

水无风起浪。一件又一件衣物浮上水面,被细浪推到了沙洲之上。

清澈如蓝的湖中生出一缕又一缕的红雾。娉婷袅袅,摇曳多姿。雾影结成一朵硕大的红莲。莲瓣舒展,如丝绸般在空中轻轻飘动。

焚天与秦有桑飘在红莲碧水之间。

她掐着法诀,红莲陡然收拢了花瓣,将两人拢在了花苞之中。

与此同时,小境界发生了变化。苍穹之上漫天星辰替代了阳光。

夜色清冷,湖水如镜,湖面雾气如潮生。一株硕大的赤色莲花亭亭玉立,含苞待放。

朦胧光影下,秦有桑沉睡如婴孩。焚天仿佛第一次见到他,手轻抚过他的眉骨,鼻翼,嘴唇。指尖勾勒过线条优美的脸颊,下巴。

她嘟着嘴小心地亲了亲他的唇。薄而有菱角的唇居然很柔软。她忍不住含了一瓣在嘴里,像含着一块香甜的软糖,吮吸着舔食,嘴里嘟哝出声:“秦有桑,秦归陌。这个我喜欢。你记着,是我的。”

秦有桑没有回应她。焚天有点失望。她记得上一次他的热情自唇间倾泄而出,融化了冻僵她的寒冰。她低下头,那方羊脂玉的花开富贵玉牌贴在双峰之间,随着呼吸微微起伏。她轻轻一笑,抱住了他。

掌心触着他后背光滑有弹性的肌肤,紧紧将他与自己贴在了一起。心跳声渐而合一的瞬间,焚天体内的元气散逸而出,丝丝缕缕从他的肌肤潜了进去。

星光照耀下,赤色花苞轻轻颤抖着,红影之中隐隐透出两人纠缠而卧的身影。

第35章 通窍

秦有桑舒服地伸展开四肢。

掌教所在的千瀑峰有一处温泉瀑布。热气腾腾的水自山缝中喷涌而出。热气氤氲,像一道流动的云。瀑布在一处小峡谷里,种满了掌教辛苦种植的药草。经年以往,那口温泉池变成了药汤。全宗门都传说汤浴一次能涨一层修为。掌教道君看得甚紧,谁都不肯相借。

趁着掌教在大殿议事之机,他和一群师兄们如同山间的野猴儿窜进小峡谷,欢呼着一头扎进了瀑布下的温泉池子里。

温暖的水冲涮着他的身体。浑身的毛孔舒张开来。

好像听到了梁师妹的笑声。她偷走了他们的衣裳,说掌门来了。吓得所有人缩进池子里不敢动弹……不,那轻轻得意的笑声是她。

他又嗅到了她的莲香。

她在他怀里蹭着,小狗似的闻着嗅着,小手挠着他。他极痒,却动弹不得,只能恨恨地瞪着她,哪怕瞧不见。

他又记起来了。她轻轻笑着,像羽毛拂过他的心:“母螳螂交配之后会把公螳螂当成食物。做我的炉鼎,你恨我也是应当。”

他很想告诉她。他不恨她的。他那样说,不过是恨极了不知道她是谁,不知道该如何找到她。

他爱上了黑夜里素未谋面的她。他喜欢她身上馥郁的莲香,喜欢光滑如绸缎的长发凝脂般的肌肤。他敏锐地感觉到她的每一点变化。从最初的依恋到好奇到隐忍低泣到愉悦欢喜。他觉得她融进了自己。

这是一种极其玄妙的感觉。两个极陌生的人在黑暗中前所未有的默契。除了炉鼎两个字令他切齿。他实在喜欢极了和她在一起。

元气一点点渡进秦有桑的身体,借助幻影赤莲的力量修复着他破损的五脏六腑。他体内重要的窍穴被她的元气打通。如空中的星子,一点点明亮,连缀成完整的星图。

焚天情不自禁地感叹。秦有桑天才之名并非浪得虚名。

人身体的大小窍穴有一千零八个。重要的窍穴三百六十五个。圣域修炼的资质以第一次通窍的数量来定。以后,每通一处窍穴,形如玄门提升一层修为。

窍穴如水桶,打通的窍穴越多,身体能储存的元气就越多。和玄门金丹能储藏的真气远超筑基修为是同样的道理。

数千年来,圣域之中仅有她这样的先天混炖之体,生下来便诸窍全通。元气运转全身大小窍穴毫无阻碍,是以元气精纯至无色。

每年大寒,别人的窍穴平时已储满了元气。吸呐精纯的天地之气更多是用于冲击打通新的窍穴。而焚天则是直接吸呐存于窍穴之中。是以十几年下来,她体内的元气异常雄厚,轻松赶上圣域修炼千百年的几位殿主。

一次元气引渡,便能将三百六十五个重要窍穴全部打通的,除了前任圣尊聂天虹,便是秦有桑了。至于其它次要窍穴,则看他将来的修炼。

随着最后一处窍穴打通,秦有桑的身体如有呼吸般吸收吐呐着。

天气间的混沌之气吸入他的体内,下意识地顺着她元气运行的路线沿窍穴运转,转化为元气存于窍穴之中。焚天松开了手,轻声说道:“恭喜。你学会了魔功,进展神速哦。”

想到秦有桑那般痛恨圣域,焚天忍不住大笑出声。她捏了捏他的脸,很期待他将来的反应啊。

莲花花苞已然淡得只剩下一点影子。焚天伸手一拂,便消散无痕。

她带着秦有桑上了沙洲,替两人穿戴整齐。

小境界随她心意而变,天空重新变得明亮,朝阳正从湖中升起。掐指一算,正是五天后的正午。

焚天放下秦有桑掠出了通道。

正探头往里窥探的六阶血蝎豺狗猛地缩了回脑袋。洞口,黄兔与岩羊堆成了一座小山。异兽流着涎水,却不敢觊觎。

将黄兔与岩羊收进储物袋,焚天很满意:“明天午时,带着你的子子孙孙离开巢穴寻个地方躲着吧。”

六阶头领有点舍不得地看了眼巢穴。

“看在这些猎物上,我不会毁了你的巢穴。”

一抹惊喜出现在六阶头领眼中。它感激地朝焚天低低地吼了声,表示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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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脉里的幽光黑虫蠢蠢欲动,不甘被压制封锁。截断心脉的竹签从心口冒出来。焚天一掌拍了回去。疼得额头青筋暴起。

能攒多少是多少吧。六芒星阵用一次,心穴会受重创。本就被幽光黑虫噬咬得伤重,不取出这些虫子,短时间里她不能再用了。

体内还有丹田中炼气三层的真气。一滴元气不剩。取出黑虫前,她只能靠玄门功法慢慢积攒真气增强修为。

秦有桑在四天后会苏醒,会发现自己身体的异常。在他醒来之前,焚天要谋划好一切。

她盘膝而坐,眉心浮出真实的幻影赤莲。赤红如血的莲花看上去无精打采。焚天知道,这是修复秦有桑体内伤势所致。

她掐着法诀。幻影赤莲缓缓转动。小境界的天空露出一片径窗。灰白色的罡气被莲花的力量逼开。天空如同破了个洞。天地混沌之气倒灌而下,自焚天头顶的神庭穴狂泄入她体内,沿着体内的窍穴运转化为精纯元气。

时间有限,能攒多少是多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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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正午。赤海戈壁上的风突然停了。空气如同凝固一般。

游曳在赤海中的圣域修士停下了脚步。集结在莫干河南岸扎营的玄门高手吃惊地察觉到了异样。招呼弟子们结阵防御。

赤海之东,莫干河南岸。寻找结婴机缘青山宗金丹修士叶剑生正兴致勃勃地与一道罡风斗剑。数月来,与罡风斗剑之中他感觉自己离元婴的距离越来越近,近到能一剑捅破屏障。然而,这道罡风突然消失了。

于剑生讶异仗剑四顾。这片地区肉眼所见的罡风竟然全部消失了。他暗生警惕,在身边布下了阵法。

离老巢不远的另一条狭窄的地缝之中。六阶血蝎豺狗与一家大小瑟缩地挤在一起,不敢露头。

如城池一般大小的罡风团突然停止了旋转。静静地停滞了半个时辰后,发出沉雷般的声响,轰然炸裂。一枚小若弹丸晶亮的琉璃珠从中弹射而出。

风乍起,整个赤海于瞬息之间陷入狂风沙暴之中。无人知晓沙暴从何而来,何时而终。

天昏暗如墨。整个赤海陷入了黑夜。

异象持续了五个时辰。赤海又恢复了往常的情形。

赤海么,本就该惊险万分。在所有人眼中,都极为正常。

莫干河南岸的一处沙丘上。焚天与桑有桑现出了身形。

一滩滩黑血在干燥的沙地上燃烧着,融出一个个浅浅的沙坑。焚天趴在沙丘上,觉得自己连心肝都要吐出来了。

好不容易攒了一天的元气全部用在脱离罡风团。限制幽光黑虫的六芒星阵已经碎裂,激怒的幽光将她的心脉咬得血肉模糊。

等着疼痛暂缓,她虚弱地摊开了手掌。掌心浮现的琉璃珠依然剔透,只是多了数道更粗的裂痕。空间法宝没有补好之前暂时也用不得了。

收了琉璃珠,她转头看身边躺着的秦有桑,心里顿时不平衡起来。

秦有桑面色红润,唇带浅笑,睡得正香。

焚天痛极了累极了。她付出如此大的代价,以后,就指望秦有桑报恩孝敬了。她寻了个舒服的位置,枕着秦有桑就此昏睡过去。

第36章 天当被地当床师兄在现场

一缕清晨的阳光移到了秦有桑脸上。俊美如玉的容颜被阳光映得生机勃勃。长而微翘的睫毛动了动,似乎觉得光有些刺眼,他翻了个身。

胳膊自然而然地搭在了焚天腰间,胸前不再空荡荡的。他很满意这只“软绵绵长枕头”的大小,腿也搭了过去。彻底将这只长枕头完全圈在了怀中。

睡着睡着,秦有桑觉得不对劲了。被窥视的直觉让他头皮发麻,攸然睁开了眼睛。

阳光将沙丘耀得金灿灿黄澄澄一片。一个人蹲在他三尺开外。长剑插在沙地之中,那人的双手按着剑柄,下巴搁在手上,眼神惊奇地好像在看公鸡产崽儿。

幻觉?秦有桑慢慢放松了身体。眨眨了眼睛,直直地盯着对方,越看越觉得那个中年儒生眼熟,试探地叫了声:“二师兄?”

于剑生掏了掏耳朵,抬头看了看天,风和日丽,晴天无雨,更无雷劈下。又低头将下巴搁在了手上,风度翩翩地微笑:“好久不见。小师弟。”

“师兄!”秦有桑的声音拔高了几度,从沙地上坐了起来,眼里盈满了欢喜惊奇激动。不是幻觉,蹲自己面前的人真的是二师兄于剑生啊!

“师弟以天为被以地为床揽美入怀,睡得甚是香甜。师兄实不忍惊挠。”于剑生说着睃了眼被秦有桑推到一旁的少女。

啧啧,想不到啊想不到。瞅着一线光芒自北方而来落在此处,觅迹而至竟然观赏到如此香艳的一幕。

于剑生细细端详七年多未见的小师弟,俊颜依旧如故,面色红润眉有喜意,过得甚是滋润哪。他心中油然生出一番踏破铁靴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冥冥中自有天意的玄妙之感。敢情他数月前心血来潮不是因为结婴而是落在了此处?

师兄在说什么?秦有桑最后一个记忆是在风蚀地那片石林之中。如今四周黄沙漫漫一望无垠。别说石林,石头都不见一块。再低头,他看到了昏睡不醒的焚天。

“林小天!”秦有桑顾不得和久别重逢的二师兄叙旧,一把将人捞到了怀里。

他记得自己失去了修为,无法查看她的经脉。见她没有外伤,却又叫不醒,急得不知如何是好。

于剑生兴致勃勃地维持着蹲坐看戏的姿式,眼里的惊奇渐渐变成了同情,长声叹道:“师弟呀,这七年来你受苦了。”

小师弟的脑子定是被折磨坏掉了。真气一探便知,他急个毛啊!

这一出声,秦有桑反应过来了:“师兄你瞧瞧她。”

小师弟明明修为比自己高啊?这是什么状况?渡人不渡己医者不自医吗?于剑生深深看了他一眼,也不看戏了,起身过去,把住了焚天的脉。

容貌清妍,皮肤似润泽的羊脂玉,身材纤细得像根草似的,只有十来岁……啧啧,原来小师弟喜欢啃这样的小嫩草。于剑生腹诽着,认认真真将焚天的经脉探了个遍。不知来历,他总得替小师弟把把关才是。

他的眉梢微微一扬。

秦有桑急切地问道:“如何?”

她是哪家门派的弟子?才炼气三层的修为怎么敢来赤海?小师弟和她又是怎么回事?于剑生心里的疑问挨个冒着泡。

“究竟怎样了?”

这个叫林小天的小姑娘对小师弟很重要啊。于剑生眉眼搭下:“急什么。”

小师弟素来沉稳内敛,闻风雷而色不变。难得见他着急,就多急会儿吧。于剑生磨蹭半天才慢吞吞说道:“她的心经似有些损伤,体力耗尽,累极而昏睡。”

心中颇为遗憾。他来得太迟,没看到更香艳的大戏。

掏出一枚丹药喂进焚天口中,于剑生道:“给她服了扶元丹,休养两天便好。”

心经受损体力耗尽?之前发生过什么?他们怎么逃离异兽之口来到这里?秦有桑按下了心中疑问,坐在了沙丘上:“多谢师兄。让她睡着吧。正好与师兄叙旧。”

说着弹了弹衣袍上的沙尘,坐得四平八稳,语气也变得沉稳:“师傅他老人家可好?师兄为何来到赤海?”

总算找到了往昔熟悉的感觉。可是小师弟呀,你为一个小姑娘情急色变,对七年未见的二师兄就不能表现得激动一点?于剑生与他相对而坐:“师弟落入魔尊之手七年。为何会和这位姑娘出现在此处?”

秦有桑横他一眼。

好吧,你是崖主,修为比我高。开口就问师傅,二师兄我便忍你一回。于剑生拿出一只玉盒打开,一枚玉符跃至空中,现出凌山子盘膝而坐的影像:“剑生,为师已现油尽灯枯之象,这便要去了。你与石南为师都放心。独牵挂你小师弟。宗门视他被掳之事为耻。寻找归陌一事唯有托付给你与石南。不必回转宗门,就此叩别吧。”

师傅竟然陨落了。

秦有桑呆呆看着空中的影像,脑子乱成一团。

筑基之后被师傅收列门墙。初时他还不敢正视人皮骷髅似的凌山子。那只黑漆漆的独眼盯着他就浑身发毛。他宁肯缠着二师兄讨教也不肯面对师傅。为了少见师傅,他发狠勤练。接宗门外勤任务跑得比兔子还快。

他下山游历,救了翠微派掌门的大小姐萧牡嫣。没多久萧大掌门便亲至青山宗提亲。青山宗不如翠微派势大。萧大掌门为了爱女心愿许下了诸多奇珍异宝,更愿意传授秦有桑翠微派绝技。掌教道君都忍不住心动。特别是那枝三千年份的九转还魂草,服下立时便能长肉生肌,正是凌山子所需。

师傅却拒了,翻着那只幽亮的独眼说:“我徒儿不愿。”

他虽有天才之名,倒底不过才筑基修为。

掌教道君连叹可惜。却拗不过凌山子。单把他叫到一旁直言道:“萧大小姐人美如娇艳牡丹,修行上也颇有天资。配你不差。更遑论做了翠微派掌门唯一的女婿,好处不少。若是换了本座,不论是为自己考虑还是徒弟的自身前程,本座都会点头同意。就为了你一句不喜便拒了。唉,好生孝敬你的师傅吧。”

他越想越觉得自己不孝,惶恐去谢师傅。讷讷提及那支九转还魂草,凌山子鼻孔朝天道:“只有我的弟子挑人的份,还轮不到翠微派摆出一副讨人入赘的架式。”

私下底,二师兄悄悄告诉他,师傅曾自语道:“归陌美玉良材,岂能为了本座一身皮相委屈娶个不喜的女子。”

秦有桑回顾往事,眼睛渐红,朝着影像叩首:“师傅,徒儿不肖。”

他伏在沙地上,肩背轻耸,却无半点哭声溢出。他连为师傅报仇的话都说不出口。他已无能耐是个废人了。他对不起爱重他的师傅!秦有桑埋着脸,把悲怆与痛苦一起埋进了掌心。

玉符化为齑粉,影像就此消散。

“师傅知你平安逃出魔界,便心安了。”于剑生唏嘘不己,眼里浮起阵阵氤氲,“七年前师傅重创魔尊后新伤未愈旧伤复发。五年前陨落时传音于我。大师兄闭关结婴。是以,这七年来,为兄一直在赤海。”

秦有桑收拾好情绪转身揖首:“辛劳师兄。归陌无能……”

师恩如山。师兄在赤海寻他七年。他该如何启齿自己修为尽失已成废人?

第37章 懵了

青山宗隐瞒秦有桑被魔界掳走的事。对秦有桑而言,亦是奇耻大辱。于剑生不想再提及,转开了话题:“不知为何,魔界中人近日大举出现在赤海。此地亦非久留之地。师弟与我不如先回玄门驻地。路上我再告之师弟详情。”

他招来长剑浮于空中,轻巧踏了上去飞至半空,低头看向秦有桑。意思是你抱着那小姑娘随我一起飞。

秦有桑傻了,朝于剑生招了招手,话到嘴边换成了另外一个意思:“师兄,先让我换身衣裳。”

还是那个爱洁好面子的小师弟呀。于剑生失笑驭剑落下,这才注意到秦有桑身上那件用布索连缀成片的宽袍。

“啧啧,这小姑娘的手艺实在太差了。这手针线活难找婆家哦。”于剑生感叹出声,猛地看到秦有桑气咻咻地别开脸。他摸着下巴呵呵,“心意难得心意难得。”

修士的衣袍有宗门的,大都由宗门提供。无宗门的散修自会去坊市购买。会自己缝衣裳的确实也少。

不过,那般好洁重颜面的小师弟肯穿上这么一身破烂布片,对那小姑娘确实与众不同。

扔给秦有桑一套新衣,于剑生见小姑娘躺在沙丘上还没醒来,一头长发铺在了沙地上,满身沙土。他没有适合小姑娘的衣袍。心想到了驻地,被人瞧见她蓬头垢面,小师弟会很没面子的。他便多了句嘴:“归陌,你施个清洁术与她罢。”

这种事,自然无需他这个师兄代劳。

秦有桑又傻了。他半点真气也施展不出来呀。他更不想让师兄探脉看到自己体内断裂溶化的经脉。怎么办?

“清洁术……你不会忘了吧?”于剑生翻了个白眼。又不是叫他给小姑娘脱衣裳洗澡。抱着睡一起都看见了,他不好意思个毛啊!

清洁术这种炼气一层就能施展的法术他怎么会忘?可惜,他连这个都施展不出来。秦有桑垂头丧气地掐了个法诀。施展不出来你咬我两口?师兄你知道我的情况只会比我更伤心啊——

一团白光柔和包裹着焚天,如水般流过她全身。沙尘尽去。

“走罢。”于剑生踏上飞剑率先往玄门驻地飞去。

他的身影已上了半空,秦有桑才恍惚地抱起了焚天。

百年修炼至元婴,飞驰于空中如同呼吸般自然。身法一动,已与于剑生并肩而行。

秦有桑浑浑噩噩,如坠梦中。

他哪来的真气?

飞了大半个时辰,秦有桑一言不发。

于剑生絮絮叨叨讲述七年来玄门建立望海城的情况。

玄门修士一路探查深入赤海,在沿线设置临时驻地。最近察觉到魔界中人大举进入赤海。更有大批魔界修士集结在赤海中部玄门最前沿的驻地对面。

双方对峙近一个月了。不知何时双方就会开战。玄门大为紧张,紧急调人增援。如今北线的那处临时驻地已扩成一片连营。

秦有桑左耳进去右耳出去,满脑子都在想他的“真气”。

“你怎么逃出来的?这姑娘是怎么回事?哪个宗门的?”

于剑生连问了两遍,秦有桑才回过神。

魔界那晚生变,他逃出来,然后进了林小天的小境界……他没有修为成了个废人!秦有桑一个筋斗从半空中栽下。不等于剑生惊呼出声,又翻上来与他并肩而行。

“说来话长。”秦有桑目无表情。

“方才师弟是……”

“归陌太过欢喜。”

于剑生瞠目。飞剑随着他的心情在空中颠簸了下。他险些也没站稳翻个筋斗——小师弟呀,堂堂青山宗长老滴翠崖崖主元婴道君欢喜起来翻筋斗玩?形象呢?威仪呢?

秦有桑板着脸道:“师兄不是外人。”

一句没话令于剑生险些泪目,顿觉七年长驻望海城苦有所值。

不过,可怜的小师弟哟,被折磨得多惨啊。一遭脱困欢喜成这样……啧啧。

这时,秦有桑板着一张脸又道:“师兄为何不将那艘七宝船拿出来?”

于剑生恍悟,小师弟抱着个姑娘出现在营地实在有损他的身份与威严。不过,听小师弟语气,似有些不满?于剑生摇头叹息好人难当。自己驭剑飞行,创造机会让你多抱一会心爱的小姑娘,你还不领情?

扔出七宝船,于剑生也不驭剑了,站上船头甲板掀袍盘膝而坐:“如此正好方便与师弟叙旧。”

“师兄稍等片刻。”

“师兄明白。不急不急。”于剑生笑得意味深长。

望着秦有桑抱着小姑娘飞一般奔进了船舱,于剑生颇有种吾家男儿已长成的感慨。

小师弟进滴翠崖八十多年,替他挡了多少桃花,拒了多少女修。收了若华道君多少好处……哎呀,于剑生一巴掌拍自己的脑门上。想起若华道君,他就想起了梁秋怡。

玄门最先赶赴西线营地的是望海城里的修士。梁秋怡必然也去了。

两人七年重逢。梁秋怡见到小师弟如此细心体贴恋恋不舍地对待别的小姑娘,闹将起来怎么收场?

他不是外人,小师弟与那林小天当着他的面卿卿我我便罢了。到了营地可不行,他一定要劝劝小师弟收敛一点。小姑娘才炼气三层的修为。以小师弟招桃花的体质,一个护不住,被弄死弄残都有可能。

秦有桑哪知二师兄的猥琐心思。他将焚天抱进舱室扔上床后,迅速关上了房门,立时盘膝而坐,神识探进了体内。

他要坐七宝船,是因为这种飞行法宝的舱室一般都有着隔断神识查探的禁制。他一路上挖心挠肺地太想知道自己哪来的真气。

和二师兄“叙旧”之前,他也需要先了解自己的情况,才知道怎么叙这个旧。

第38章 阳春面

断溶掉的经脉并没有重新续上。秦有桑意外发现身体里多出了很多类似于丹田的地方,储满了真气。神识一数,足足有三百六十五个。

秦有桑在舱室内连用了好几个法术。真气充盈,运转毫无凝滞之感。

阖目入定,吸纳灵气。灵气入体后,秦有桑又发现身体内开辟出了新的“经脉”,像丝线一样将那些类似于丹田的地方串了起来。

灵气沿着这些线流动,如同从前在经脉之中运转。在经过所有的“丹田”之后,和以前在经脉中循环一个周天一样,吸入体内的灵气就变成了真气,储进了那些真气未满的“丹田”。

细细观察,灵气流经的这些“经脉”和“丹田”遍布全身,如同一张网。

其中还有一些未亮的地方。小“丹田”里的真气如臂指使,心所念动。秦有桑一催动,便朝着一处未亮的地方涌去。突然,他隐约感觉到啪的一声。像捅破一层灯笼纸,光投射而出,那处地方亮了。真气又多了一个储存的地方。

“啧啧。”秦有桑睁开眼睛,满脸震惊。

他的身体如果是天穹,身体内的“丹田”和那些还未被捅破的灯笼则是遍布于穹顶的繁星。而且他细细察看过,并无任何隐忧。

和从前比较,虽然没有了元婴,丹田能存储的真气更多。他的修为好像比从前还高了一点点。隐约已经有了元期中期的实力。

如果将那些灯笼都戳破,他的修为会到元婴后期,或者超过元婴后期吧?那又是什么修为?无垠大陆还没有出现过吧?感觉一个全新的修炼世界在眼前打开了大门,秦有桑越想越沉迷。

“小师弟。为兄等你叙旧已等了七八个时辰。”于剑生听着舱房中似有动静,又归于平静。

稍等片刻能变成七八个时辰。于剑生忧伤地想,素来不沾女色的小师弟如今也会为了小姑娘信口雌黄胡说八道了。

已经过去了七八个时辰吗?秦有桑这才想起二师兄还等着与自己叙旧。

他起身时看了眼焚天。大概床榻比沙地舒服,她的睡颜隐隐带着笑意。

从血蝎豺狗口中逃脱到他体内发生的怪事,林小天是否知道又知道多少呢?这一切都只能等她睡醒后私下再问了。

虽然还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重获修为,秦有桑心情愉悦之极。

这番满面红光神清气爽之态落在于剑生眼中,就别有一番滋味了:“小师弟呀,那位林姑娘年纪尚小,不宜再过劳累了。”

“嗯。她一直都没醒。”

于剑生险些被噎着。小姑娘不就是被你折腾得体力透支累极昏睡?人家一直没醒,你竟然还……禽兽呀!

思想教育问题先放一边,于剑声更关心秦有桑七年的遭遇。他摆出一套茶具,行云流水地煮了一壶热茶:“这七年你在魔界如何?”

秦有桑捡能说的简单说了。把被迫当了回炉鼎又失去修为的事瞒了下来。

他原本已经闭关冲击元婴中期屏障。以他的修为地位,整个无垠大陆也无人敢伸手探他经脉。他的真气也与从前一般无二,无人看得出来。

只要林小天不说,无人知道他经脉断裂修为尽失。身体内那些如同经脉与丹田的奇怪存在,没弄明白之前,他不想让任何人知道。

“她只是你的救命恩人?!”于剑生差点把手里的茶泼了出去,手颤得厉害。小师弟,吃干抹尽还不想认账?真真禽兽不如呀!

秦有桑奇怪地反问道:“师兄为何如此吃惊?”

于剑生深吸一口气:“你和她不是已经……”

“二师兄!”秦有桑恼怒之下便叫出了排行,“我与她清清白白。方才沙丘你来时,我还在昏迷之中,以为是方长枕才抱在怀里。”

小师弟睡觉是有抱枕头的习惯。难道他真的误会了?于剑生好奇地问道:“那方才为兄听到舱中的动静是?”

“我试了下修为,用了几个法术。二师兄想多了。”秦有桑板着脸道。

于剑声仍不死心地追问道:“真的不是喜欢那小姑娘?”

秦有桑的回答让他彻底死心了:“我对阳春面没胃口。”

俗世里的阳春面得名于两首极高雅的乐曲《阳春》与《白雪》,曲高和寡,清雅脱俗。阳春面指的是没有肉臊子浇头的清汤素面。

原来小师弟觉得小姑娘寡盐少味啊。那个林小天容貌倒是清美,不过身材是单薄了些。于剑声秒懂。

能这样毒舌形容林小天,小师弟还是原来那个不近女色的小师弟呀。于剑声顿觉省了太多麻烦。至少玄门驻地中倾慕秦有桑的女修不会打打杀杀了。

所谓不患寡而患不均。小师弟谁也不喜欢,大家心里都平衡。他突然喜欢哪一个,其他人就要打烂醋坛子了。

于剑生便道:“林小天身世如此可怜。修为太低,又拥有空间至宝,流落在外难免受人欺负。不如纳入宗门传授其功法,回报她的救命之恩。”

“我也是这样想的。只有留她在青山宗,我方能护她周全。”

除了报恩照顾她,还因为她知晓他的情形。秦有桑下定决心要把林小天留在青山宗,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

两人又讨论猜测了一番当天秦有桑逃脱时魔界圣宫变故与如今魔修大举进入赤海是否有关。于剑生道:“前方那片山脉便是营地所在。”

秦有桑起身道:“师兄,我去叫醒林小天。”

总不能抱着她进营地去。在到达之前,他也需要和林小天好好谈一谈互相保守秘密的问题。

推开舱房的门,焚天坐在床边,怀里抱着一只条形锦枕,似笑非笑地望着他。

秦有桑瞥了眼那只枕头,心里有点别扭。他装着若无其事,上前“随手”将枕头从她手里拿走扔到了床上:“睡得可好?”

焚天抬头又将枕头捡了回来,抱在怀里着摸啊摸:“睡得很舒服。”

摸得秦有桑后颈汗毛直竖。

她什么时侯醒的?难道她偷听到他和二师兄叙旧?

他和师兄都没有觉察到异样。林小天如果偷听,应该瞒不过两人的神识。这么一想,秦有桑告诉自己不过是巧合罢了,又镇定下来:“师兄给你服了扶元丹补身。说你累极了。那天……”

“秦归陌,我饿了。吃过饭再说吧。这是什么地方?”焚天终于把枕头扔开,站起身来。

二师兄也早已辟谷,不会携带食物和辟谷丹。秦有桑道:“在我师兄飞行宝船上。再过一会就到……”

焚天揉着肚子又打断了他的话,一脸馋样:“我很想吃碗热气腾腾的面。牛肉面,兔子面,脆臊面,哪怕只是一碗清汤寡水的阳春面也行呀。”

听到阳春面三个字,秦有桑才吸进去的一口气噎在嗓子眼,差点背过气去。

第39章 条件

睡醒抱个枕头是巧合,她想吃阳春面难不成也是巧合?秦有桑想到林小天的古怪之处,下意识觉得她一定是在装睡。

她是怎么避开自己和二师兄察觉的?她的神识总不可能比他们还强大吧?秦有桑缓过气来,心里惊疑不定。

看见秦有桑变幻不定的脸色,焚天不气了。反正就算你是碗肉臊子面,也被我吃干抹净了。她抢先问道:“说吧。那天你为什么要装重伤昏迷?为什么趁我不备弄晕我?你和你师兄究竟是什么人?要带我去哪里?”

倒打一耙!

这些都是他想问她的问题!

那天他为了护着她,被血蝎豺狗打得吐血昏迷。到她嘴里就变成装神弄鬼,还把她给弄晕了?秦有桑气极:“我没事吐血好玩吗?”

你还“欢喜地”在空中翻过筋斗,差点把我扔下去呢!焚天腹诽着:“那就是你师兄躲在暗处出手打昏我的?”

两人互相瞪着对方,都没能从对方眼中看出丝毫端倪。

秦有桑深吸口气:“好,我先说。我当时昏倒之后,醒来四面黄沙。师兄意外出现在我面前,于是带着你上了这条船。”

“我那天以为必死无异。空中突然飞来了戈壁枭鹰,正是血蝎豺狗的天敌。它们顾不上吃了我,四散逃离。我瞧着地上有只储物袋便跑出去捡了。正打算带着你逃回小境界结果被人弄晕了。醒来后,我就在这里了。”焚天理所当然地下了结论,“所以,偷袭我的人只能是你师兄。是他把我们带走了。”

绝无可能是二师兄。秦有桑信任于剑生。林小天的话他半点都不相信。他讥讽道:“你又认得戈壁枭鹰了?还晓得是血蝎豺狗的天敌。也是你娘亲告诉你的吧?”

“可惜,我娘亲没有教会我如何辨识人心。我也不知道你说的话是真是假呀。”焚天悠悠叹道。

她的腰带上果然挂着只绣着羽翼的储物袋,秦有桑道:“给我看看。”

焚天大方地把储物袋给了他。

神识一扫。小山堆似的黄兔岩羊还有三只血蝎豺狗的尸体。其它什么都没有。秦有桑看得两眼发直。魔界小崽子不会辟谷吗?装这么多肉食在里面。再没有别的了。

“看过了?还我!这可是宝贝。能装好多东西。”

她仍穿着那件胸前缝了块白布的旧衣裳,全身上下就这有只捡来的储物袋值点灵石。

那块白布兜是他亲手缝的。他现在都记得她气极败坏的模样。

秦有桑又想起了那天。她把唯一贴有符箓的竹矛给他防身,自己跑出去引开那些血蝎豺狗。他心里顿时涩成一片。

就算那天她做过什么,她也没有伤害他。不仅如此,他的伤势全愈,还有了修为。秦有桑不想再逼问下去了。他把储物袋收了:“回头另外给你一个更好的。这上面有圣宫翼卫标志,不能用了。”

焚天舍不得里面的兔羊:“黄兔的肉比岩羊肉嫩,烤来吃最美味不过。出了赤海就吃不着了。”

那晚雪落,她和他一起抢锅子里的岩羊肉。她生怕抢不过他,鼓着腮帮子使劲吹凉羊肉,狼吞虎咽生机勃勃。

很可爱。

把他涮得干干净净,他半点都不生气。

“换了储物袋再给你。”

突然想起师兄说过,她心脉受损的事,秦有桑一把握住了她的手。

焚天吃惊地看着他:“你做什么?”

她心里异常紧张。知道秦有桑是想探查自己的经脉。他现在体内拥有的不是真气而是元气。元气只侵入她的经脉便罢,一旦游出奇经八脉与丹田,立时便会惊动幽光黑虫。她受不住。

一缕元气探进了她的经脉。他的“真气”探查之下。熟悉的奇经八脉、丹田、炼气三层的修为一目了然。

感觉到他的元气流动,焚天不能让他的元气离开经脉查下去,像是震惊之极方反应过来,瞪圆了眼睛尖叫:“你怎么会有……”

秦有桑忘了舱房能隔绝神识查探,下意识地将她扯进了怀里,捂住了她的嘴:“别嚷嚷!”

一抱入怀,秦有桑便生出种熟悉的感觉。难道是抱“枕头”抱久了?

柔软的唇瓣抵在他掌心。她仿佛想挣扎着说话,嘴唇嘟起“亲”吻了下他的手掌。秦有桑烫了手似的松开了她,脸也转到了一边:“我经脉寸断废了修为的事,你不能说出去。”

焚天舔了舔嘴唇,唇角不经意地弯起:“嗯?”

带着点鼻音,余音袅袅。

听得秦有桑的心颤了颤。他突然很生气,恶狠狠地说道:“你想让我杀你灭口?”

焚天抬起了脸,脖颈的曲线纤细而优美:“好吧。我不说出去。所以除了救命之恩。你又欠上我一个大大的人情?”

这次,她休想再算计他。秦有桑板着脸道:“救命之恩是另一回事。这次是交换!无支祁的皮袋。空间珠。消息传开,林小天,你修为这么低,能保住吗?”

焚天摊开手掌,琉璃珠自掌心浮现出来:“不知为何,它自动回到了我体内。但是变成了这个样子。”

剔透的琉璃珠子上面出现了好几条肉眼可见的裂纹。

秦有桑马上许愿:“我会帮你修复它。”

收了琉璃珠,焚天气定神闲地走到案几旁坐下:“我可以卖掉无支祁的皮袋,买材料修好它。这个空间琉璃珠与我血脉相连。我若死了,它也不存在了。这个条件不够。”

果然是以退为进想和他谈条件。狡猾的丫头!他还不信了,比她多活几十岁还谈不过她。秦有桑坐了过去:“你孤身一人出现在赤海。你的身世来历又有多少人会相信?”

他循循善诱:“其实我真实身份是青山宗的长老,滴水崖之主。修为已至元婴中期。无人会置疑我的话。只要我说你和魔界有瓜葛。林小天,你立时便会成为众矢之的。”

“修为比我高多了——不是筑基而是位元婴道君呀。青山宗滴水崖的那位也不是你的兄弟——而是你的某位师兄弟。”焚天雾蒙蒙的大眼睛里噙满了伤心,“秦归陌,你的名字是真的吗?我还能信你几分?”

秦有桑被她的眼神看得恼羞成怒:“秦某名有桑,字归陌。不过是隐满了身份。什么筑基,那也是你见识浅自己猜的,我可没说过!”

焚天见好就收:“这么说,你会护着我?”

“只要你加入青山宗。我自然能护你周全。”放在他眼皮子底下,不怕她作妖。

加入青山宗眼下成了最好的选择。焚天点头同意:“除此之外,我还要修炼的功法丹药灵石法宝。”

原本就打算给她的。秦有桑爽快地应下:“成交。”

这时,他装着才想起一事来:“除了保守我修为的秘密。对外也不能说你救了我。而是我救了你。”

这是他的耻辱,也是青山宗的隐密。

令焚天熟悉的那种忽悠人的笑容又出现秦有桑脸上。他一副替她着想的模样:“你是个跟随散修长辈进赤海挖矿的弟子。唯一的姑姑死在了异兽手中。我救了你。你从前的身世说出来会让玄门修士骂你是魔界小崽子。”

怕她说出去丢人呗!焚天撇了下嘴,同意了。

秦有桑愉快地起身:“如此便说定了。随我去见我二师兄吧。”

去见那位眼神灼灼的二师兄呀!焚天微眯了下眼睛。

又在外等侯了极长时间的“片刻”,于剑生终于等到两人出来。

“林姑娘,这是我二师兄于剑生。他已是金丹后期修为。”秦有桑不想让师兄再误会,语气疏离。

人前不仅是长枕头还成了林姑娘。焚天对着于剑生羞涩一笑,斯文极了:“二师兄,小天有礼了。”

没有叫前辈,也没有叫于真人。这声自来熟的二师兄把师兄弟二人雷成了两只呆瓜。

余剑生微张着嘴,眼神偷偷瞟向秦有桑。小师弟呀,林小天真的只是个救命恩人?

秦有桑也微张着嘴。二师兄?小天?她还真不拿自己当外人啊?!

第40章 道貌岸然

焚天暗暗撇了撇嘴。不过叫了声二师兄,就一副她大占便宜的模样。瞧不起她只有炼气三层的修为。照此推想,将来进了青山宗,她见着秦有桑还不得叫老祖宗?

想得美哦!

“那是什么?”她要提升修为,少不得依靠两人。时间长着呢,有的是收拾他们的机会。焚天不再出言讥讽,走到船头朝下方看去。

一座褐红色的石山出现在飞船下方。

山岭之间有一条宽达百丈的沟壑地带。隔着沟壑,两边在山垭口的大片空地上建起了营帐。北方圣域的大营宛如一座大城。就地从戈壁石山上取红石建造,如同红城的翻版。城头一面黑金底织着红色火焰的大旗被风吹得烈烈飘扬。

南面的大营以炼器建造的坚实栅栏相围,只要启动,立时就是一座护山大阵。

中间的营帐五花八门。殿宇院落,楼台亭阁,石屋竹舍,各式帐篷——各大小宗门各自圈地而建。建筑虽杂,胜在数量远超对方,密密麻麻一眼望不到边。

“没想到两方对峙竟然已势同水火。”有些时间没有来过,于剑声被眼前两方营地的规模吓了一跳,油然生出大战在即的感觉,“小师弟。你应该是最早到达的元婴道君。”

说罢退后一步看秦有桑的仪容。

青山宗三崖地位不凡,滴翠崖一色深蓝如海的宽袖大袍,衣襟上以银线绣花暗藏精致符文。秦有桑头插白玉簪,穿出了清雅如修竹的气质。

于剑声满脸可惜:“师弟穿上长老的道袍出现就更好了。黑色更显威严庄重。”

二师兄欸,你说的威严庄重的长老道袍撕成布条给我缝衣裳了。焚天低头看胸前那块白布兜笑。

“我也是滴翠崖主。这身道袍倒也合适。师兄,你的丝绦打结了。”秦有桑整理好衣袍,出声提醒于剑声。

两人从头到脚整理一番,最后使了个清洁术。衣饰如新,光鲜灿烂。师兄弟腰背挺直翩然立于船头,唇边噙着疏离含蓄的浅笑。看下方的大营,下巴都没降低高度,眼神斜斜一瞟作威严状。

好一双道貌岸然的师兄弟哟,焚天暗道机会来了。她扯了扯嘴角,慢悠悠地走到了秦有桑身旁,感叹道:“可惜了了。秦归陌,我在你身边站着,好比那锦衣上添了块补丁湖水里倒了盆墨汁呀。”

话音才落,师兄俩同时转头看她。

“师兄,她这身……”秦有桑觉得她胸前黑布索缝成的白布兜刺目得紧。

“哎呀想起来了。”于剑声高兴地找出一件自己用的斗蓬,不偏不斜扔到了焚天身上,从头裹到脚——长了一截拖在了地上,“林姑娘,等会你不要开口。跟着我与师弟便好。”

两人再次转身,继续维持前辈高人的姿态。

焚天扯了扯身上的斗蓬道:“这款式颜色我不喜欢。太长,都拖地在上了……”

滋啦一声。秦有桑转身割破斗蓬撕掉一截下摆,动作一气呵成。

焚天只来得及眨巴下眼睛。

“秦归陌,你给我缝这块白布兜时就想看我笑话。现在又撕破我的斗蓬?见不得我穿得漂亮好看是吧?”她略提高了声量。

秦有桑脸色爆红,恨不得封住她的嘴。压低音声道:“缝衣裳的事也不能对别人说。”

焚天细眉微扬满脸不解:“为什么?二师兄又不是外人。”

秦有桑脑袋嗡地一声。那双雾蒙蒙水灵灵的大眼睛清楚明白地告诉他,她都听见了。她不高兴了。

啥?她胸口那块丑死的白布兜是小师弟缝的?那那那小师弟穿的那件破布片呢?回想当时秦有桑的脸色,于剑生震惊无比。小师弟,你都给她做针线活了,还好意思说她只是个救命恩人?

秦有桑顾不得摆仙风道骨前辈高人的造型,一把攥着焚天的胳膊将她拉到旁边:“我当时迷迷糊糊的,真的以为抱了只枕头。不是故意要轻薄你。林小天,咱俩也算患过难……就当又抱团取暖了行吗?”

枕头也罢阳春面也罢,没有关系的。她用过的炉鼎罢了。有生气的必要吗?焚天把斗蓬翻下来遮住了脸,淡淡说道:“记住你的话。将来也莫要自作多情。”

大善!秦有桑心头一块石头落地:“到了营地必有坊市。你喜欢什么都给你买。”

焚天嗯了声。

于剑声这艘七宝船相当奢华。六阶鳌鱼龙骨炼就,嵌有金银琉璃砗磲、赤珠、玛瑙七宝。正值赤海夕落,七宝生晕,光华璀璨。

青山宗无人不知。

远远见到宝船缓缓而来,青山宗各峰弟子都出了营地相迎。

宝船的珠光宝晕笼罩下的秦有桑,额如明月,剑眉秀目,丰神俊朗。宽大的袍袖被风吹得微扬,气度不凡,仿若神祇。

“快,快看!于师叔前面站的是有桑道君!”有眼尖的一眼认出来了。

面对魔界速度建造的石城,驻扎在此的玄门修士嘴里叫着一决死战,私下都暗暗制定出一套如果开战前宗门元婴仍没赶到的撤离方案。秦有桑的到来轰动了整个玄门营地。各宗各派领头的金丹筑基炼气小修士欢呼声如海潮,波澜壮阔。

焚天注意到于剑声悄无声息又往后退了一步。秦有桑的身影更挺拔了。

“有桑道君出关了?!”

“还是那么俊美!”

“那个裹着斗蓬的女人是谁啊?竟然和有桑道君并肩!”

“懂不懂规矩啊!”

“闭嘴!说不定是哪家宗门的元婴道君。”

“啊,难道是净仙子?”

秦师兄竟然逃出魔界回来了!青山宗翘目以待的修士中,梁秋怡握紧了手中的剑,激动不己。紧盯着船首玉立的秦有桑,一双美目泛起了坚定的光。哪怕是净仙子,她也不会相让!

七宝船在青山宗驻地缓缓降下。

“小天姑娘,你往后站站可好?”

听到于剑生的声音,焚天一只手从斗蓬中伸出:“二师兄,你忘给我见面礼了。我差储物戒指。”

于剑生瞟瞟自己的手,心疼地撸下尾指上最小的那枚。

中指微凉,戴上了一只炼成银质雕花嵌黑珍珠的戒指。焚天看到黑珍珠就想到幽光黑虫,厌恶之极:“这只不好看。”

于剑生只求她消停,眉眼不动地许诺:“将就用着。二师兄回头给你寻只好看的。”

焚天不仅退后,还退到了他身后:“二师兄你真好。”

于剑生苦笑:“乖。”

三人刚下船,梁秋怡与诸峰真人一起迎了上来。她忍不住上前一步,未开口,她的眼圈便泛起了红:“秦师兄,七年多了。能见到你……太好了!”

秦有桑心里得意万分的仰慕者之一?一身束腰窄袖黄衫,胸大腰细面如芙蓉——一只恨不得钻进花里采蜜的小蜜蜂啊。焚天腹诽着。

“梁师妹修为又进一步,恭喜。”秦有桑淡然回道,目光掠过九峰领队的真人道,“大战在即,进殿叙话。”

众真人躬身应了,引他前去大殿。

对秦有桑的不舍让梁秋怡忘记了焚天的存在。她紧紧跟在秦有桑身边,不忍离开半步。

“小天姑娘,我寻个女弟子先带你去安置可好?”于剑生落在后面寻了个女弟子带林小天去安置。他挂了满面笑容,生怕林小天又闯进大殿作妖。

焚天并不想初来乍道就成为靶子:“给我点灵石,我去坊市买点东西。”

于剑生马上给了她三千灵石。

焚天想了想,轻笑道:“于真人,你这么大方,才是我的救命恩人呢。”说罢跟着女弟子走了。

“聪明!”于剑生脑中一转就明白了。被小师弟救,就和小师弟有了瓜葛。众美环伺,林小天并不想引人瞩目。难怪她一直用斗蓬遮住头脸。

她改了称呼,摆明不会再折腾生事了。于剑生涌出了幸福的感觉。

第41章 珍爱生命远离道君

“这是千瀑峰的院子。北屋住的是梁师叔。筑基师姐也单独住一间。炼气弟子少,大都是四人一间。”

各家宗门都在此扎营。青山宗哪怕如今位列名门大派,又曾与魔界交过手,分到的营地也不大。

女弟子带焚天进了自己的房间:“姑娘是与有桑道君于师叔同来的客人,本该单独给你一间。只是人多房间少,委屈你先和我们挤一挤。我叫刘采采。你叫什么名字?炼气几层了?喂,你还裹着斗蓬作甚?长得丑吗?”

她长了张小巧的瓜子脸,细眉长眼。明明是个柔弱美人,一开口感觉糙得像汉子。连珠炮似的问题从薄薄的嘴皮里吐出来气都不喘一下。

焚天觉得有趣,将斗蓬帽子掀起,浅浅笑着:“我叫林小天。炼气三层修为。”

不是特别美丽,但是黑发白肤,竟如如冰山雪莲般清雅。刘采采哎呀叫了声:“我知道了!”不等焚天开口问她,她便压低声音道,“难怪你要以斗蓬遮面。众目睽睽下站在有桑道君身边,又生得这般雪肤花貌,会挨揍的!”

焚天忍俊不禁:“小天的小心思瞒不过姐姐的慧眼。”

“哎,珍爱生命,远离道君呀。青山宗的低阶女弟子进宗门第一件事就是记牢这句话。姐姐太理解你了。”刘采采自顾自坐了,“我跟你讲罢……”

梁秋怡与秦有桑筑基前一起修行。师兄妹相称。外人瞅着他俩像是一对。结果梁秋怡只要出宗门游历,没有一次不被揍成猪头。

啧啧。小蜜蜂还有那样凄惨的时侯?焚天长这么大从未听说过这种奇事,竟有些同情小蜜蜂了。这哪是想采花蜜呀,分明是钻进了猪笼草。

“足足三十年!梁师叔都没敢下山。直到结成金丹。”对面少女吃惊的表情让刘采采找到了说书人的成就感,语调抑扬顿挫,感概万千,“梁师叔是掌教道君的亲传弟子都这么惨,我们这种炼气小弟子和有桑道君亲近岂不是找死?”

“谁干的?”敢揍梁秋怡的人,权势修为也不低吧?

“那些个‘谁’加在一起能从青山宗排到魔界去!”

仿佛听到秦有桑又在耳边说了一遍,焚天不觉失笑:“有桑道君应该很是自豪吧?”

刘采采鄙夷地看她一眼道:“有桑道君明月谪仙般的人。这种事让他听见都会污了他的耳朵。那些个“谁”也不想让他知道厌恶了自己啊,都偷偷干的。”

你家谪仙明月般的道君不仅知道,还很自豪很得意呢。焚天暗叹着。

刘采采下意识地看了眼窗外,叹了口气道,“林小天,你运气不好,住进了咱们千瀑峰的院子。船上的情形大家都看在眼里。梁师叔回来见着你这般容貌,定会找你麻烦。”

焚天很好奇:“采采姐姐生的比小天好看,梁师叔也会找你麻烦吗?”

“我?”刘采采摸着脸哈哈大笑,“小天你这张嘴真是乖巧!姐姐喜欢你。有桑道君醉心修炼,听说他才筑基修为时拒绝了翠微派的大小姐牡丹仙子,怎么可能看得上我这种炼气小弟子。梁师叔风光霁月何等骄傲。她和哪些“谁”一样,只针对有桑道君亲近的女修。离道君远一点,没事的。”

哎哟,才见着一只小蜜蜂,又来个牡丹仙子。无垠大陆就没有别的俊美男人了?焚天很不明白:“有桑道君不过容貌尚可,也不至于……”

“天呐,你竟然觉得只是尚可?”刘采采惊呼一声打断了她的话,“有桑道君出身王族容貌俊美,气度非凡,百岁出头修为已至元婴中期。又是本宗门崖主长老地位。他还有缺点吗?”

焚天低头看胸前的白布兜,扯了扯嘴角:“权钱色都占齐了还年轻修为高?”

“太对了!我给你讲哦……”

刘采采似乎特别有倾述欲望。她只是个炼气六层的小弟子,人勤快活泼嘴又甜,常干跑腿的活赚快块。梁秋怡喜欢收集秦有桑所有情报。她常去滴翠崖送东西。某天观察到秦有桑多吃了颗猴果,就额外多赚了十来块灵石。

她很遗憾:“有桑道君太冷漠了。大多时候就只嗯一声。回去后我向梁师叔学他嗯,什么语调都学遍了再翻新来一回梁师叔还想听。他若开口多说几句话,我大概修炼到筑基也不差灵石了。”

道貌岸然表里不一,还是个移动的灵石矿脉。圣尊随手就给她挑了只好炉鼎啊。焚天笑得直抽抽。

“所以,小天啊。你是怎么认识有桑师叔和于师叔的?你今天站在有桑道君旁边欸。他为什么没有嫌弃你?他认识你家长辈?你是哪个宗门的?”刘采采眼中爆发出对灵石的强烈渴望。

“大概……苍鹰懒得理会地上的蚂蚁?多谢姐姐告之。我不懂规矩。以后再不敢靠近有桑道君了。”

珍爱生命,远离秦有桑。焚天心道,现在是她嫌弃他。不想因为他被那些“谁”列为打黑拳的目标。

充分理解了刘采采为何如此热情多话。焚天心想,初来乍道,也能多了解青山宗的情况。她站起身道:“营地宗门聚集应该有坊市吧?我想买点东西。”

刘采采相当上道:“左右无事,我陪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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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宗门聚集扎营,在东南角辟出一片空地开了坊市。

天已经黑下来了,坊市仿佛才热闹起来。焚天换了身衣裳买了些日用品。看到坊市中有特意为炼气弟子开设的酒楼,马上拉着刘采采去吃晚饭。顺便将于剑生救了自己的故事编圆了。

“原来你认识有桑道君不过几个时辰呀。”刘采采很遗憾。

焚天认真地点头:“我和有桑道君一点都不熟。这几个时辰我一直当他是座冰雕来着。”

“是呀。有桑道君素来沉默寡言。整个青山宗都找不到比他更冷的人了。”刘采采找到了知己,又一番讲述。

正说得起劲。北面传来沉闷的号角声与鼓声。圣域营地里的动静惊动了所有的修士。

焚天眸色一沉。

“妈呀,今晚魔界不会进攻吧?咱们赶紧回去。”刘采采拉起焚天就跑。

号声再起,雄浑低沉。鼓声更急,一声声似敲在焚天心上。

“采采姐姐,我肚子不太舒服。你先回去。我去下茅厕。”甩脱刘采采的手,焚天直奔向酒楼的茅厕。

“你赶紧回来啊!”反正是在玄门大营内,刘采采并不担心焚天的安全,撒脚朝青山宗驻地狂奔而去。

圣域动静一起,各宗门弟子都收摊回营帐。坊市瞬间空无一人。

轰隆隆的声响不断,玄门大阵启动了。一道道光幕自栅栏处升起。巨大的球型光罩瞬间将营地护得严严实实。

对面大城的墙头挂满了一盏盏白荧石灯笼,将整片红石城墙耀得雪亮。

焚天在坊市里寻了个无人的角落,盘膝阖目。百丈开外的圣域大城清楚投映于她的识海之中。

第42章 她来了

数道遁光飞向空中。各宗门的金丹真人筑基修士纷纷施法升空北望。秦有桑独站在队伍前面,高大挺拔的身影嵌在月影之中。

玄门,已经做好了开战的准备。

第三遍鼓声擂响。

城墙上突然抛出了密集的锁链。每一条黝黑发亮的锁链上都吊着一个人,密密挂满了一大段城墙。

修士们凝目望去,只见吊着的二百来号人中有男有女还有妇儒孩子。

“果然惨无人道。开战前要拿活人祭旗!”有修士愤愤地骂道。

一声婴啼传来。众人凝目一看,却见一根铁链末端竟然系着只襁褓。

“这么小的孩子都不放过!丧尽天良!”

“你懂什么,再小也是魔界小崽子!杀!杀得好!”

议论声中,一个傲慢的声音从对面传来:“我骆氏子孙,死就死了!绝不附逆求活!聂天虹,谁杀你又有何关系?千年前你篡位时就注定了这场报应!”

焚天浑身一震。

老人披散下来的花白头发被风吹起,露出如鹰隼般的面容。哪怕穿着青色的囚衣,被悬吊在城门楼正中,他仿佛仍是坐在王座的王。他望向南方,深沉的眼神似乎能望穿这沉沉夜色,找寻着什么。

焚天觉得他就在自己面前。他正盯着她。她轻轻叹了口气。

“把幻影赤莲给你。留我一条命?”

“全尸。你杀死圣尊,死罪难逃呢。”

“那没什么可谈的了。”

“有的。养育你长大,将送你进圣宫的骆家族人共有二百四十口。你不为他们想想?”

赤海太大,她懒得去找她。聂悠悠一直很聪明。焚天自嘲地想,若论心狠心辣,她还是比不上她的。

她不如聂悠悠心狠。但是焚天可以保证,每被聂悠悠杀死一个她的人,她的心就会冷上一点,狠上一分。

玄门进赤海也收集到不少圣域的情报。

“有桑道君。大寒之日,北方魔界红城有异。当天魔修便出城进了赤海。原来的魔尊的确死了,他们另奉了位新圣尊。”

秦有桑与于剑生交换了个眼神。看来他逃出那晚,魔界圣宫中发生的变故牵涉到谋反篡位之类。玄门是否有机可趁呢?

鼓声骤停。

翼卫们簇拥着一个身着白色素裙的人登上了城墙。她披散着一头长发,脸上戴了只面具,全身上下没有露出半点肌肤。衫裙上缀以银绣,走动间如流萤飞舞,极为美丽。

楼墙上的殿卫纷纷向她叩胸行礼。

“像是魔界的新圣尊?”

“看起来挺年轻。”

“不看脸也觉得是个美人!”

虽看不到她的脸,纤纤身影和披散及腰的长发却让秦有桑心里咯噔了下。他凝目望着她,那晚会是她吗?

识海如镜。焚天也看得清清楚楚。那双藏在面具里的眼睛生得很美,带着睥睨众生的骄傲。是聂悠悠!她来了。焚天情不自禁地深吸了一口气。

走到城墙一处,聂悠悠戴着白色手套的手轻轻搁在黑亮的铁链上。她轻轻抚摸着铁链,像抚摸着一只心爱的宠物。

她打量着南面浮在空中的玄门修士。站在队伍最前的男子看上去不过二十出头,大袖宽袍,极为俊彦。

察觉到她视线的同时,秦有桑神识一动。

两方不过隔了一条莫干河河道,元婴的威压轻而易举席卷而来。

大城的护城大阵无声启动。城墙上的符字亮了,将秦有桑的威压挡在城外二十丈处。

玄门竟有如此俊俏年轻的元婴?聂悠悠略感诧异。

她挑衅地望着秦有桑,手抓住铁链用力一抖。

吊着的人如同纸鸢般被扯得飞起。

一把刀从她手中飞了出去。

夜空中刀光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掠过铁链尽头的那个人。干净利落地斩下人头,又回到聂悠悠手中。

城墙上顿时响起几声悲怆凄厉的哭叫声。

聂悠悠执刀指向秦有桑,在空中从喉间的位置缓缓划过。

“嚣张!”玄门修士们看得清楚,禁不住气红了脸大骂出声。

秦有桑微怔。她,就这样轻描淡写砍下了一个人的人头?那个夜晚的她柔若春水,声音嫩得如出壳的稚鸟……他顿时心烦意乱起来。

“道君,下令出击吧!”对方的挑衅蔑视激怒了玄门修士。

“小师弟?”于剑生见秦有桑沉默着,轻轻传音唤了他一声。

“这里是赤海,魔界的地盘。待我一试。”秦有桑回过神,胼指朝前方点去。

真气凝聚成一柄白色长剑,嗖地刺向聂悠悠。

黑夜里,圣域大城外升起一面符字形成的墙,光华闪烁。飞剑瞬息便至,狠狠扎在这面“墙”上。半空中如同炸开了一朵绚丽的烟花,将整片夜空映得刺眼明亮。

圣域的护城符罩在巨大的威力下颤抖着。万千符箓杂乱飞舞,与剑绞战在一起。

轰地又是一声巨响。剑化为无形,护阵大阵被击出一个黑洞。

玄门爆发出阵阵欢呼声。

秦有桑微蹙起了眉。

不过几息,新的符箓又重新显现,迅速将黑洞补上。玄修们顿时哑然。

秦有桑一试便收,沉声道:“没有十个元婴合力,无法攻破对方护城大阵。魔界中的高手远甚我们。即刻起,后援未至前,所有弟子不得擅自外出。”

玄门大营中只有他一个元婴修士。如果对方集结大批高手倾力进攻,玄门的大阵被破,进赤海历炼的筑基炼气弟子绝无生还可能。各宗门金丹修士心中明白,纷纷应下。

聂悠悠深深看了秦有桑一眼,慢悠悠地走到了第二根锁链处。她没有再杀人,而是拿出了一只沙漏放在了城墙上。她笑了笑。一只手轻轻拍了拍沙漏,转身带着人离开。

一个时辰一颗人头。

她知道,焚天会明白。

骆家阖族二百四十人。她要焚天在二十天内出现。就算焚天能忍着不来,杀这些“助叛徒谋反弑杀圣尊”的人也能给自己立威。

就这样走了?今天不开战了?玄门修士面面相觑。

苍老的声音再次响起,沉沉唱起了一支歌:“夏有日,冬有日。皆为虚妄。天有穹,地无垠,深坐樊笼。”

“问天剑破四方符,红莲火烧尽夜鬼路……”吊在城墙上的骆氏族人随之附和起唱。月色如水,赤海静寂。苍凉的歌声悠悠荡荡。

老者的声音蓦然放大:“天不公!吾必焚天!”

族人们齐声呐喊:“天不公!吾必焚天!”

城中,聂悠悠蓦然回首:“焚天?”

秦有桑盯着城墙上悬吊着的魔界叛逆们,眼里闪过一丝惊诧。

玄门大营中焚天缓缓站了起来。术法太耗神识,她脑袋有点晕,白着一张脸摇摇晃晃走向青山宗营地。

第43章 哄桃花

城墙阴影中,赤鲤紧盯着对面,一双手紧紧捏成了拳头。月光太亮,那一指成剑爆发的光芒太亮,他看清了秦有桑的脸。是风蚀地里那个容颜如美玉的俊俏兄长。

如此年轻的元婴修士,半个月前却伤重昏倒在赤海的风蚀地。一个名字在他心里呼之而出:“青山宗秦有桑。”

明明那天自己亲自探过他的伤。他体内千疮百孔险些性命不保,这么快就恢复了元婴修为?

那么她呢?赤海脑中浮现出青衣少女的脸。单薄的身形,无色的元气。他打了个寒战。

他的目光掠过城墙上悬吊着的骆氏族长,赤鲤心头一丝明悟升起。是了,骆家,擅长千面化形术的骆家。被骆家送进圣宫的焚天为何不能就是那个少女?

如果是她。她真的和那个玄门囚犯一起逃了。她是杀害圣尊的凶手吗?她为何会那样做?此时,她在玄门大营里吗?赤鲤心乱如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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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界的大城恢复了平静。玄修们四散归营。

秦有桑神识铺开,轻而易举找到了走向青山宗驻地的焚天。

“秦师兄,你在看什么了?”紧跟着在他身边的梁秋怡诧异地问道。

林小天脚步虚浮……“无事。”秦有桑说罢扔下梁秋怡飞向了焚天。

梁秋怡气恼地立在半空,看着秦有桑落在了一个少女身边。

月光明亮,那个少女穿着件杏色的衫裙,黑发雪肌,纤弱娇美。她抬头和秦有桑说着什么,仰起的脖颈线条优美而纤细。梁秋怡生出一种想折断的欲望。

这个小丫头和秦有桑并肩而立,师兄却没有喝斥她。师兄喜欢她?梁秋怡轻轻咬了咬唇,却又舍不得转身离开。

“救我的是于真人。有桑道君最好离我远一点。”焚天将手背在了身后。开什么玩笑,如果让秦有桑再探她的脉,只会给她探出几口黑血来。

“你的神识消耗过度。”秦有桑现在不用探脉也知道她脸色这么差的原因。他冷笑道,“修为低,神识却高得离谱。你装睡偷听我和二师兄叙旧!林小天,耍我耍够了?”

焚天仰着脸翻了个白眼。她眼睛很大,雾蒙蒙水灵灵的,翻白眼的效果也极好。

“呵,在赤海你趴在地上‘听’动静,也是神识消耗过度吧?亏我还以为你是冻着了!”秦有桑越说越生气,“你说,你刚才是不是又用神识去窥探对面的动静了?”

“我好奇不行?!谁叫你不带我飞上去看热闹?你难道没有向我隐瞒你的修为来历?事后是我主动让你知道,你还气什么?”焚天闭了闭眼,头疼得厉害。她懒得和他说话。

秦有桑被噎得回不了嘴。但这个不是他想知道的重点:“好,这事就当扯平了。林小天,如今你知道我的身份,是不是也该告诉我你的真实身份?”

“我就是林小天呀。我年纪不大。今年十七,虚岁十八。炼气三层修为,功法你教的。”

秦有桑握着她的肩将她转了个方向,面北而立。他在她耳边轻声说道:“林小天,你穿的那件囚衣款式和吊在城墙上的那些人一模一样。那件衣裳估计还在你的储物戒指里。要不要我搜出来比对一下?你和你那万事皆晓的娘亲是被囚在魔界赤海挖矿吧?”

原来是那件衣裳露出了破绽。实打实的证据,她无法抵赖。焚天沉默了。

难得把她说得哑口无言,秦有桑满心舒畅:“现在要不要告诉我,那天在风蚀地石林中发生了什么事?你在我身上动了什么手脚?”

从后面看去,秦有桑似抱住了那个少女。梁秋怡气得眼睛都红了。她满心凄惶,从来没见过师兄和一个女子这般亲热,脱口喊了声:“师兄!”

小蜜蜂来得真快!她可不想一个金丹真人掂记着揍成猪头!焚天低声说道:“你说过,你会保护我照顾我。我不想被你的仰慕者大卸八块。你想办法吧!”说罢眼睛一闭,身子一软,靠在他怀里装晕了。

眼看他马上就要逼问出那天发生了什么事……秦有桑恨不得一脚将梁秋怡踹走。他低头看怀里的焚天,煞白的一张脸,装晕装得比真的还真!就这样放过她?作梦吧!他顺势抱起她,看都没看梁秋怡,身影一晃飞出了营地。

师兄就这样飞走了?从来待她还算客气,七年不见他竟然为了那个小丫头连看都不看她一眼。梁秋怡的眼泪扑簌簌落了满怀,大口大口喘着气,气得浑身发颤。

“哎呀,小师弟为了我真是……”

梁秋怡迅速地抬起胳膊擦掉了泪,转身看到于剑声站在一旁唉声叹气。她心中一动:“于师兄知道什么?”

“唉。此事事关小师弟……”于剑声左右看了眼,示意梁秋怡随他走到偏僻无人处,布下隔音结界,“梁师妹不是外人。想必若华道君将七年前那件事私底下告诉了梁师妹。”

轮到梁秋怡急了:“老祖宗早已叮嘱过我。事关师兄与宗门颜面,秋怡绝不敢吐露半字。”

“我与师弟绝对信任梁师妹。那天我在赤海遇到师弟时,他趁魔尊去世魔界混乱逃脱,正与追来的魔修苦战。”于剑生满脸感慨地编着故事。把林小天姑侄说成了机智引来异兽干扰魔修让他二人成功脱险的恩人,“……小丫头不过炼气三层修为伤了心脉。唯一的姑姑为了救我又死在异兽口中。小师弟这个人师妹最是了解。他自己的救命之恩不会放在心上,对我这个师兄却是情深意重,照顾林小天比我还上心。唉!小师弟就是块不解风情的木头。方才他见林小天晕倒,又不愿被人瞧见误会,只能直接带她进山找处偏僻之地疗伤。他哪晓得会伤了师妹的心啊。回来路上还对我说,七年了,不知道梁师妹修为如何。”

听见秦有桑单独惦记着自己,梁秋怡面颊顿生红晕:“秦师兄真的问起我?”

于剑生挺了挺背:“等他回来,梁师妹亲自去问他好了。还有啊,小师弟听说你已破境至金丹后期修为,笑了。”

梁秋怡也羞涩地笑了:“我才不要去问他……于师兄放心,林小天住在我那儿,我定会好好照顾她的。”说罢高高兴兴回去了。

把人哄走后,于剑生这才摇头晃脑吟道:“怕相思,已相思。轮到相思没处辞。眉间露一丝!小师弟,你情急之下露出的不是一丝儿啊!”转念又愁容满面。前八十年替小师弟挡桃花,以后好像还要哄桃花。师兄真是命苦欸。

第44章 没有选择

“秦归陌,你这个二货!”焚天发现被他抱出营地在半空中就骂了起来,“你让我回去被小蜜蜂蛰死?!”

小蜜蜂?梁秋怡胸大腰细臀肥,一身金丹真人的束腰黄衫,还真是形象。秦有桑刚笑出声脸又黑了。小蜜蜂采花蜜,他是被采的那个?被采?!秦有桑大怒:“林小天,你不说实话,我让你死得更惨!”

焚天望着石山某处目光微闪。她的运气似乎不错:“行啊,寻个清静的地方,我告诉你便是。那边有个小山坳。”

秦有桑落在山坳中,随手布下隔音结界:“说!”

“我是你的救命恩人!你竟然想害死我?你还是不是人?!”焚天说话都累,干脆坐在了一块石头上,“不说你真的会弄死我?”

耍无赖?秦有桑指着她怒道:“证据确凿,你还想抵赖?”

焚天揉着印堂穴疲倦得不行:“让我喘口气歇会行吗?神识消耗过度,我现在头痛得要命。”

秦有桑在她对面盘膝坐下,冷笑道:“我等得起。”

除非现在魔界进攻玄门营地,他想不出还有什么事情比知道自己体内异变的原因更重要。

玄门进赤海在沿途设有临时驻地。圣域也一样。这片石山绵延数千里,罡风强烈。这处山坳的地形方便驻扎。她很幸运地在身下这块石头上见到了标记。

焚天的手摸到石头下方某处,悄无声息地按下了机关,然后一本正经地阖目打坐。

月色静谧。山上偶尔罡风呼啸而过。小山坳正位于两面石峰之间,正好避过。两人盘膝而坐,各想着心事。

几乎是同时,两人的神识微动,同时睁开了眼睛。

一片雾气无声无息从十丈开外的地面升起。速度奇快,转眼间封住了整片山坳。秦有桑神识散开,在触到雾气时再也无法延伸出去。他大惊之下一把将焚天扯起来,将她推到了身后:“莫怕。”

他怀疑她来自魔界,遇到危险仍把她推到了身后。他再痛恨圣域,心里仍没有把她看成是那边的人。焚天望着他的背影,心里矛盾异常。

雾气中影影绰绰有人影闪现。焚天脑子转得极快,尖叫了声:“魔界的人!”

一缕清光自雾气中直射来,秦有桑胼指点出。

容不得焚天再犹豫,指尖在空中悄然画出了一道符文。轻轻一拍,符文闪没进秦有桑体内。

清光与秦有桑真气相撞,骤然散开,如网般纠缠而上。

就在此时,那道真气形成的长剑蓦然消失。秦有桑震惊地发现储于体内那些“小丹田”里的“真气”仿佛被锁住了。一股劲风扑面而来,清凉的感觉从毛孔中沁入。与此同时,他眼前一黑,扑倒在地上。

焚天上前一步,挡在了他身前。她冲着浓雾深处平静地说道:“赤鲤,是你吧?这招元气锁,是赤家绝学,我不会认错。”

来人从雾中出现。箭袖红袍,目光坚毅沉稳,正是赤鲤。他怔怔地望着焚天。目光急切地打量着她的螺髻长发口鼻唇眼。除了她的眼神不再陌生,他实在找不出她与那个焚天有丝毫相似之处。

静静地看着她,赤鲤终于苦笑道:“若非认出了这个玄修。再联想到骆老爷子的独门术法。我真没办法把你和焚天想成是同一个人。”

“是啊。骆士新的千面幻形术法已至化境。自我出生起就为我施法幻形。焚天自幼是个面黄肌瘦的男童。”既然被赤鲤认也,焚天不再否认,“大哥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

“焚天。”赤鲤面对这张陌生的脸,叫她焚天很有些不习惯,“运气罢了。你不用担心。无人与我同来。我一直想找到你,听你解释。”

正好盯着玄门大营,正好看到那个玄修抱着个女子朝石山飞去。赤鲤都不知道该说自己运气太好,还是不好。

他想过数种见到焚天的情形,也想不到会这样找到她。望着晕倒在地的秦有桑,赤鲤的愤怒喷薄而出:“或许我不需要再听你解释。一个被关在观天深牢里的玄门修士竟然能从圣域逃走。他经脉寸断修为尽废却在这么短时间里重新有了修为。焚天,是你替他开窍授他圣域功法。若说你没有和他勾结,谁信?!我要带你回去!”

长剑出现在他手中,遥指向焚天。

焚天轻叹:“现在不是回去的时侯。”

“你不回去,你能眼睁睁看着抚养你长大将你送进圣宫的骆家满门被斩首?!”赤鲤怒了,“焚天,我从没想过你竟如此冷血绝情!”

焚天反问道:“我跟你回圣域,就能让聂悠悠放过骆氏全族?”

“真凶归案,只诛首恶。圣尊与七殿主定会秉公决议。”圣域戒律早已刻在赤鲤骨头上,他想都没想便道:“你认罪伏法。骆家或可改判。凭他们的实力,只要能赢十场斗兽就能活命。族中妇孺哪怕是进矿洞服苦役也能活下来。至少不会阖族死在这里。”

顿了顿,赤鲤再道:“焚天。我爹那人你知道。任金宫殿主千年了,一生严守戒律从无不公。你回去解释。如非你所为,我爹定会查个水落石出再定罪。总也好过你被圣域通缉,骆家满门待斩。”

他终究太过淳厚。

圣尊聂天虹曾细细告诉过她七位殿主的隐秘与术法。赤玉霄六百年前在极北出现的秘境中找到了幽光黑虫,封在他的蛇首藤杖中温养。如今却被聂悠悠种在了自己的身上。

“如果大哥是金宫殿主。焚天定会信你。我和你爹不熟啊。”焚天悠悠说道,“不如和我打个赌罢。你去问骆士新肯不肯让我回圣域?若他肯,我便随你回去,用我一条命换骆氏阖族活命的机会。”

她说罢笑了起来,笑声清泠而凄凉:“我那叔父巴不得我跑远一点。被聂悠悠杀得快一点。好让我记得。我肩上压着二百四十条命呢。”

赤鲤听得糊涂。

“我也不想他们死。所以,赤鲤,我最后叫你一声大哥了,帮我。”

“帮你?”赤鲤觉得她是个疯子。他是圣尊的翼卫,纵然有些可怜骆家人刚出生的孩童,他也绝不可能去帮一个叛徒。

焚天笃定地看着他道:“你没有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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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有桑醒了。

几乎是本能,他瞬间发现自己依然用不了体内的真气。他噌地坐了起来。

一只手按在他胸前,吐出一道劲力不轻不重,将他推了回去。

馥郁的莲香盈闻鼻端。他的神识看不透眼前浓墨般的黑暗。

是她!

又如那晚一样,对他下了禁制。

“你时常会想起我吗?”

她的声音飘浮不定,柔媚入骨。有些陌生,又有些熟悉。

秦有桑只觉得一股热辣辣的气血直冲头顶,下意识地想推开她。

手掌抵在了一片柔软上。不等秦有桑撤手,一个温暖滑腻的身体压在了他身上。

掌心像压着只软软的小兔子。他的心跳得比兔子还蹦哒,几乎是咬着牙才完整吐出一句话来:“你想干什么?”

她的脸挨着他,极自然地咬住了他的耳垂低语道:“你是我的炉鼎。我想再用一回呀。”

第45章 再用一回

炉鼎!

再用一回!

直白得令秦有桑羞愤欲绝:“你休想!”

焚天笑了起来,笑得身子直颤:“我这不就想了,你又能如何?”

可恶!秦有桑顿时像只被扔到石板上的泥鳅,奋力地想弹跳起来——焚天好整以暇地趴在他身上,撇了撇嘴,秋后的蚂蚱,蹦哒着腿有什么用?

额头挣出沁出细密的汗,秦有桑喘着气放弃了。封他的修为,用真气压制他。这个无耻的女人!他恶毒地骂道:“长得跟块板似的!怪不得只敢在乌漆麻黑的地方对爷爷下手!”

话音才落,蒙在眼前的黑暗像剥去了外壳,褪掉了颜色。

似乎躺在一间红色的帐蓬里,有朦胧的光线透进来。

秦有桑第一眼看到的是薄薄的肩,洁白如雪,小巧玲珑。

他屏住了呼吸,终于能看见她了!

然而他马上又失望了。秦有桑盯着她的脸,冷笑道:“丑八怪见不得人?”

她戴着一只红色的面具。两片展翅的羽翼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嘴唇。薄薄的两片唇,小巧如菱角,胭脂的颜色红如烈焰。她笑的时侯,像一朵花自花萼中绽裂盛放,尽态极妍。皓齿红唇,冰肌雪肤与直洒到他身上的沉沉黑发映衬在一处,笼在如雾一般的朦胧光线下,分外美丽。

焚天微微撑起了身,低头看着他的手:“若是块板,你握得住?”

秦有桑的脸如同火烧,脑子里就一个想法。这女人厚颜无耻,他就比她更不要脸。他硬撑着不放手,认定了自己定是占了便宜的那个:“青山宗外的圩场有家蔡记包子铺。老蔡头包出来的包子有时侯丑得跟这一样。味道虽然不错。道爷早吃腻了。”

说罢轻佻地松手指尖一弹。

焚天吸了口气,麻利地握着他的手压了在身侧:“包子我不爱吃。热呼的葱花饼不错。我尝尝。”

秦有桑:……

她的吻轻轻落在他胸前。如同万千蚂蚁爬过。秦有桑哆嗦了下,手臂激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焚天慢舔轻吮小口地咬。吃得慢条斯理极其斯文。

秦有桑如同进了蒸笼一般,肌肤渐渐烫得吓人。终于忍不下去虎躯一振怒吼出声:“王八蛋!”

焚天愣了愣,想起了那天在血蝎豺狗老巢中他的话。原来那声小王八蛋是在骂她呀。她顿时没撑住松了手伏在他胸口闷声笑了起来。

秦有桑一用力,翻身覆在了她身上。他似有些不信,竟愣了几息。

她的唇微启,声音似从天外飞来:“上次我在上面,这次让你在上面可好?”

身下的女人黑发如缎铺在红色的地上,下巴单薄,仰起的脖颈纤细优美,呼吸时锁骨突出,形成玲珑小巧的涡。

她的手抚上他的胸,他的呼息渐渐沉重。所有的挣扎就像是他内心的坚持,渐渐被她融化。身体渐渐燃烧。秦有桑心慌无比。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心慌。他嘴唇嗡动诵起了清心咒。

焚天噗嗤笑出声来。

她仰起身,舌尖从他喉间掠过,声音轻得像风:“不去想你的身份,我的身份。可好?”

秦有桑额头的汗顺着下巴滴下:“你,你休想……”

“也是。堂堂道君怎瞧得上魔界妖女。主动是不可能的。被迫嘛,谁叫道君中了妖女的暗算呢?”她的脚轻轻蹭着,手移到了他腰间轻轻挠着。

秦有桑双臂浮起一层鸡皮小粒子,汗大滴大滴地落下,只想咬死她。他这样想着,已低头触到了她的唇。

仿佛从蒸笼里跳进了清冷的湖中。秦有桑脑中嗡地一声,再也记不得清心咒如何念了。

明明有着朦胧的光,他却不想看见。闭上眼,那馥郁的兰香沉沉包裹着他。

他想起了重伤初醒后,林小天炖的那罐子米汤。浓稠乳白热气腾腾。他从不知米谷竟有那样香甜的滋味。一碗一下去,五脏六腑都熨帖了。她比那碗米汤还要香甜,柔软滑嫩,如同一碗糖蒸酥酪。他忘记了优雅,恨不得把她吃得干干净净,一口不剩。

他听见她轻轻的吸气声,像小小的婴儿蜷缩在他怀里。

他进入了一个极玄妙的世界。似一个人浮在空中,沐浴在一片圣洁的光晕中。

秦有桑充盈的元力被焚天悉数吸进丹田经脉,飞速地运转周天转换为真气又自丹田溢出散入身体的窍穴之中。

感觉到窍穴中充盈的真气,焚天睁开了眼睛。

秦有桑沉睡未醒。她低头亲了亲他的唇:“谢谢。”

穿戴整齐,收了幻影赤莲。焚天朝雾阵外清冷说道:“进来吧。”

赤鲤沉默地进来,抬头看到焚天已换了身黑袍,戴了顶黑纱斗笠遮住了面目。

“看好他。天明前我必回来。”将翼卫的面甲扔给赤鲤,焚天吩咐道。

“如果。如果您回来前他醒了怎么办?”

“那就和他假打一番,就说林小天被圣域抓回去了。”焚天说罢,化为一道遁光飞走。

赤鲤摊开手,掌心浮现出一朵殷红似血的莲花印记。从此,他忠心的尊主再不是圣尊聂悠悠了。

秦有桑的身边以元玉设下了阵法。丝丝精纯的天地之气从元玉中散出灌入到他体内。

赤鲤收拢手指紧握成拳,盯着秦有桑面若桃花的睡颜道:“也许,你也是最不幸的人。一个玄门元婴,受人敬仰。却习了憎厌的‘魔功’。在我眼中,你却是无垠大陆最幸运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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寅末卯初。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侯。

隔着莫干河床,玄门大营仅有巡逻的修士隔半个时辰顺着营帐飞行。圣域的大城安静异常。城墙上站立的殿卫如塑像一般。白莹石灯笼投射出惨白的光,照着城墙上奄奄一息的骆氏族人和城下数具尸首。那新出生的婴孩还未曾冻死,偶尔虚弱地哭叫几声,在静寂的夜里令人碜得慌。

就在这时,护城大阵似察觉到了危险。城墙上的符字一个接一个亮起。形成一片璀璨的符墙竖起。

“敌袭!”城墙上的殿卫大喝出声。

玄门巡逻的修士也发现了异常,长啸出声。

就在此时,夜空中飘落下万千红莲。

吊在城墙上的骆氏族人从半昏迷中激动地醒来。骆士新如疯魔般大哭大笑:“天不公,吾必焚天!吾必焚天!为何要来!救我何用?!”

红莲触到符墙,无声无息。符字碎裂四散,夜空中如万千流萤飞舞,美丽之极。光化映照之下,半空中站着个黑衣人,全身面目藏在黑袍与斗笠中。手中托着一朵如同火焰般的莲花。

“那是谁?是哪家元婴道君赶来破了魔界护城大阵?”

“阵法已破。众家修士,杀过去!”

一道道遁光自玄门升空,所有的玄修热血沸腾,朝着莫干河对岸冲了过去。

城墙上的殿卫第一时间飞向焚天。

红莲如火,就那样轻易将他们吞噬。悬在城墙上的铁链无声融断。一片火焰如水般漫过他们的身躯,禁制被霸道的火融了个干净。

圣域大城燃起熊熊大火。红石建成的城墙如沙砾般流散坍塌。

“等我重回圣域之日再见罢。”她扔下这句话,转身遁入黑暗。

一句话令骆士新精神大震。他看了眼手掌,掌心一朵红莲印记浮现。骆士新疯狂地大笑起来。眼见城内巨鹰飞起,对面玄门修士扑来。他口中发出一声长啸,抓起襁褓中的嫡孙,引领着族人朝石山趁乱逃走。

第46章 一刀划在心上

天色微明,冬季的太阳毫无热度的升起。绵绵石山罡风打着旋从山峰上刮过。褐红色的石头上凝结出大片白色的霜花,寒气逼人。

秦有桑足足睡了一个好觉,很是舒服地醒了。

昨晚的红帐软香消失得无影无踪。眼前依然是那个夹在两堵石峰间的山坳,清静异常。

醒转时分,他早用神识里外察过了。身体没有半分异样。那些“小丹田”中真气充沛。轻轻一弹指,白色的真气从指尖弹出,在对面山壁上戳出一个洞来。

炉鼎不是采阴补阳,就是采阳补阴。辛苦修炼而来的修为被迫给他人做嫁衣裳,形同奴隶般的屈辱。玄门正道都深以为耻。她嘴里说着再用一回,用他什么了?

这一次他不再迷糊如在梦中。他清楚记得昨晚发生的一切。连她脸上的飞翼面具刻了几片羽毛都深刻在记忆中。

她问他:“你时常会想起我吗?”

她时常也会想起他吗?

她说:“不去想你的身份,我的身份。可好?”

昨天晚上,难道她真的想抛开彼此的立场身份,只求欢好一场?

想着到这里,秦有桑心里生出一丝淡淡的甜一层浅浅的惆怅。

“我会灭了你的圣域。”秦有桑低语着,眉目间浮起决然的神色。灭了圣域,废了阴狠歹毒的魔功。只要她不作恶,自然就不会是魔界的妖女。唯有如此,才不会因为身份之别两界对立无缘。

从前修炼是种本能。百年轻松修至元婴中期后,秦有桑已经对修行的目的生出了疑问。他才百岁出头。元婴的寿命有一千六百岁。哪怕他用六百年修到元婴后期巅峰。然后呢?生命还有一千年做什么?修为都到顶了,还枯坐洞府打坐修行?被尊为太上老祖跑去调停各大宗派纷争当和事佬解决麻烦?他又不好管闲事。教子弟,他又不好为人师。

秦有桑笑了。笑得生机勃勃。摩拳擦掌。他终于找到一件自己想做的事了——灭魔界!

想清楚了,秦有桑一跃而起。

林小天呢?秦有桑此时才想起她来。他心头微凛,目光扫到数丈开外的石堆中露出一角杏色裙角。

她的呼吸浅而悠长。不是睡着了就是尚在昏迷中。

为什么当时他的真气会突然消失?秦有桑想起山坳中突然出现的迷雾,雾中的人影。迎面袭来的那股清凉的劲气。

是那片能隔绝神识的怪雾作怪?他记得林小天尖叫后拍了下自己的后背。不会是她做的手脚吧?

她脚上穿着一双粉色绣缠枝花纹的绣鞋。脚不大,很是秀气。上半身被石头遮住了。从秦有桑的角度依然能看到盈盈一握的腰,披散到地的黑色长发。他脑中嗡地一声,心跳加快。

昨晚,他看到的女人有着一身莹白如雪的肌肤,身形纤细。

林小天也一样。

她的头发也那样长,那样浓厚。

那个女人万一是林小天呢?秦有桑惊恐地后退了一步。

“不不不。绝对不可能是林小天。”秦有桑被自己的想法吓着了。他深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分析。

那个女人的声音虽然飘呼不定,却极柔软。她是那样热情妩媚。林小天却清冷得像块冰,说话经常能把他噎死。

他喃喃说道:“不可能是林小天。怎么可能那么巧。”

他被魔尊送到那个女人身边时,难道林小天也在圣宫中?

他逃进赤海,难道她一直跟着自己?

不对。他是误打误撞才进了她的小境界。林小天算不到血蝎豺狗一脚将他踹进了缝隙。在赤海中遇到林小天绝对是个意外。

然而他又想起了林小天的古怪。她身世绝对不像她讲的那样。那件与城墙上那些人一模一样样的囚衣铁证如山。她拥有极为强大的神识,路上却装模作样地趴在地上“听”。可是,当时林小天却分明不想过去。是他觉得可能有便宜捡,她才跟着他一起去了风蚀地。他晕倒后发生了什么?他的体内为何会出现异变?

他记得昨天晚上自己晕倒时,林小天还站在他身后。

两次。都是他晕倒在前。然后有事发生。

他和师兄都没有发现林小天装睡。是否这次她也在装呢?

秦有桑越想心越乱,下定决心一定要问个明白。

走过去一看,秦有桑倒吸口凉气。

林小天昏迷不醒,右边的脸被划了一刀,血淌落下来浸透了半边衣裳。那一刀够狠,从眼角划过脸颊直拉到下巴,伤口深得像裂开的嘴唇,狰狞可怕。

这一刀让秦有桑直接否定了林小天是昨晚的她。

年轻时听着梁秋怡被揍成猪头只觉得那些女人太无聊无趣。秦有桑从来没有亲眼瞧见过。今天他才晓得女人嫉妒起来有多狠。

她如此嫉妒讨厌林小天,本该令他觉得甜蜜欢喜。为什么他会这样难受?他为什么会喜欢一个如此狠毒的妖女?!

想着昨天晚上他和她吃包子葱油饼,完全忘记了林小天。秦有桑就愧疚无比。他竟然还怀疑是林小天暗算自己……

他深呼吸又深呼吸,心里被油煎似的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干干脆脆一耳光扇在了自己脸上:“秦归陌,你太不男人了!”

蹲下身,秦有桑极小心地抱起了她。真气一探,没有发现异常。他松了口气。他真害怕她废了林小天的丹田。毁了这小丫头的修行。

她被惊醒了。长长的睫毛颤了颤,迷糊地睁开了眼。她看到了他,嘟囔着:“好冷啊。阿嚏!”

焚天打了个喷嚏,扯动了脸上伤口,嘶地吸了口气。她伸手去摸自己的脸:“好痛!”

秦有桑及时握住了她的手,柔声说道:“遇晚你被魔界的人打伤了。”

“伤了我的脸?我的脸怎么了?!”焚天惊恐地看着染满血的衣裳叫出声来。她疼得龇牙咧嘴。是真疼!惟恐被秦有桑怀疑,她下手贼狠。

“不怕不怕。我们回营去,外伤很好治的。我保证,你的脸不会留下半点疤痕。”秦有桑真气流淌而出,暖暖的气息包裹着她。

敢留一点疤痕,她就在他脸上划上十道八道!焚天腹诽着。

她小心地看了他一眼:“昨天晚上你晕倒后。我连对方是什么人都没瞧见就被打晕了。我真的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

这种明明害怕伤心却一点泪都没有的神情让秦有桑心里泛起一股酸涩:“我这样的元婴高手都着了道,何况是你。我没有怀疑你。你闭上眼睛再睡一觉。等你醒来,你的脸定会完好如初。”

焚天揪着他的衣襟小声说道:“秦归陌,不要让人瞧见。”

自从认识她,秦有桑从来就没见过她有这般惶急害怕柔弱。他的心也像被划了一刀似的疼得难受。女孩子的脸何等重要。她怎么下得去手!林小天修为再高一点,恐怕会被她直接废了吧?秦有桑突然发现他一点也不喜欢她的嫉妒。此时他甚至怀疑,见到真实的她,他是否还会喜欢。

“不会有人看见。我保证。”秦有桑将心里复杂的情绪抛至脑后,脱下了外袍披在焚天身上,抄抱起她飞向玄门大营。

第47章 撤离

玄门大营阵法启动,带着炫光的护罩在阳光下异常醒目。莫干河床对岸的圣域大城一夜之间变了样。褐红色山石砌成的城墙消失了。

秦有桑诧异地看了一眼,直飞向营地大门。

“有桑道君回来了!”守门的修士激动地朝营中传音。

“道君回来了!”

秦有桑用衣裳遮好焚天的脸。望着黑压压迎上来的金丹修士们想起了对岸消失了城墙的魔界大城。昨晚发生了什么大事?

有桑道君一夜未归。今晨回来怀里却抱了个人。遮住了脸,众人却看到散下来的黑色长发,分明还是个女人。什么情况?

不想让别人瞧见他带林小天治伤才离开营地,现在却当众抱了回来?梁秋怡心里又不舒服了。

“小师弟,昨夜和魔界交战了。”于剑生抢先上前,目光在他怀中打了个转。心里腹诽着,难不成又让小姑娘累得昏睡过去?

双方昨晚交战?秦有桑目光微闪。知道玄门大营中只有他一位元婴高手,她是故意前来缠住他?这个阴险狠毒的女人!“伤亡如何?”

“惨胜。”

一群金丹和大本营在赤海的魔界交手。惨是必然的,却胜了?秦有桑疑惑不己,提高音量道:“本座昨晚被魔界高手纠缠。想来是调虎离山之计。”

众修士原本心中有些不满。激情向魔界进攻,开战后毁对方护城大阵的高手消失不见。己方唯一的元婴高手也没出现。玄门修士顿时被魔界修士打得抱头鼠窜缩回了大营。听秦有桑这么一说,那点不敢流露出来的怨怼之意化为对秦有桑的敬意。不知道有多少魔界高手去追杀有桑道君呢。道君能全身而退,可见修为高深。

“师兄中了埋伏?可有受伤?”梁秋怡马上改了态度,关切地问道。

“我无碍。随行弟子受了重伤。”秦有桑又道,“梁师妹,请各门派负责的修士殿中稍候。本座随后便来。”

说罢朝于剑生使了个眼色。师兄弟二人径直回了住处。

得了秦有桑亲自点名,梁秋怡欢喜无限,对秦有桑抱着受伤的林小天半点也不在意,热情引领着各派修士进了大殿。

关了房门,秦有桑放下焚天,揭开蒙脸的衣裳急切地说道:“师兄,那瓶生肌丹你可有带上一两丸?”

一看焚天脸上的伤,于剑声嘶地吸了口凉气:“好狠!”

焚天只消睁大雾蒙蒙的眼睛望着他俩,伤口狰狞,血衣未换,足够可怜了。

“啧啧,谁这么狠啊?对付一个小姑娘,太不要脸了!”于剑声细看伤口,见只划伤了脸上的肉,没伤到筋骨,心里揣测着这下手的人是存了心只想毁容啊。

秦有桑急了:“你管他什么人下的手。带没带生肌丹?”

于剑生横了他一眼:“对方刻意想毁去小天姑娘的容貌。不清理创口看仔细,万一对方还在伤口里下了腐虫毒药……”

想捉弄你师弟别把我拖上!我的脸都痛木了!焚天心里大骂。她伸手扯住了秦有桑的衣襟,什么话也不说,就可怜巴巴地瞅着他。

“二师兄!”秦有桑恼了。

一听连排行都叫上了,于剑声心里嘿嘿嘿嘿暗笑起来。这般着急呀。再逗下去估计要动手抢了。他拿出一只玉瓶:“翠微派的百花液,解百毒。用来洗脸能让肌肤柔嫩。你很熟的,知道用法。”

焚天听出来了,那位牡丹仙子。她瞟着秦有桑想,你师兄给你探坑呢,你知道吗?

秦有桑半点反应都无,劈手接过整瓶倒出,以真气操纵着水团轻柔洗过焚天脸上的伤处:“不疼吧?”

焚天歪着脸,瞅着正看戏的于剑声道:“疼!吹吹!”

师兄弟两人同时听到了胳膊上鸡皮疙瘩爆裂的声音。

于剑声噗嗤一声,转身朝门外走去,顺手将一只玉瓶搁在桌上:“师兄有事先出去一趟。”

他留下二师兄就是不想让人知道他和林小天独处一室。秦有桑还没从那声吹吹中回过神来,房门开合,于剑声已不见人影了。

“林小天,你是故意的是不是?你知不知道有多少修士盯着我?”秦有桑气结。

女修士吧?焚天白了他一眼,“你昨晚不是有话想问我?你确定想让你师兄在场一起听?”

秦有桑顿时不气了。他恢复修为的事不能让师兄知道。他随手布下隔音结界,拿起玉瓶倒出了一枚丹药:“一半内服,另一一半捏碎敷伤口。”

焚天吃了一半,另一半拿在手中:“可有镜子?”

“师兄一个大男人,房中怎会有镜子。有,也是随身带着。我帮你。”秦有桑心急,拿过丹药捏碎小心敷在伤口上,“我师傅被罡风伤得厉害。滴翠崖自己研制的生肌丹对外伤特别有效。”

脸上伤处一阵麻痒,焚天忍着没有去摸。

不过数息,秦有桑便笑了:“好了。”

摸了摸脸,光滑如初。焚天满意地给自己施了个清洁术,洗去一身血污。

“现在可以说了?”

“说来话就长了。那么多修士盯着你,等着你。你先忙去吧。昨晚不是开战了吗?还是惨胜。都等着有桑道君拿主意呢。回头空了我再告诉你吧。”

秦有桑被堵得无话可说,手指点了点她:“林小天,你若再敢推委胡说八道休怪我对你不客气。”

他撤了结界。打开房门就见于剑声站在门口:“师兄不是有事要忙?”

“师兄给你望风呀。”于剑声意味深长地压低声音说道。

“可惜我设了结界,没听到壁角是吧?”秦有桑黑了脸,随手往门上施了个术,“让她歇着吧。”

担心前脚离开,有女修士去找她麻烦吧?于剑声双手笼在袖中,摆出一脸“师兄我明白”的神色跟着他一同进了大殿。

与众修士见过礼坐下。秦有桑这才弄清楚昨晚交战的详情。

“……没想到那高手破了魔界护城大阵后竟然悄悄离开了。”

“照理说若是哪家的元婴道君出手,理应让大家拜见一番。那个女人太神秘了!”

“那法宝从未见过。红莲到处,似有毁天灭地之能。”

女人!红莲!秦有桑一双手紧握成拳。他绝不会忘记昨天晚上盈满口鼻的馥郁莲香。那红色的软帐,该不会是那红莲所幻吧?他昏睡过去后,她去破了魔界大城的护城。她不是魔界的人吗?她为何要这样做?

“有桑道君,昨晚一战,高下立分。若无元婴赶来,我们是绝对敌不过魔界的。护营大阵每天花费的灵石数量不菲。最多只能再撑三天!”

“是啊,营中筑基弟子占了多数,还有一些炼气弟子。仅凭我们这一百多位金丹修士,如何能护弟子们周全?”

与其说请他这位道君拿主意,不如说想让他抵抗在前。秦有桑淡然道:“各门派的营帐不撤。炼气弟子与筑基弟子分批先行撤出赤海。金丹修士最后走。离营五百里后才可用飞行法宝。阵中有本座一人足矣。”

众修士大喜,起身稽首:“谨遵有桑道君之令。”

送走各门派修士后。青山宗的金丹真人们愤然道:“他们家的元婴迟迟不到。凭什么要我们青山宗的长老为他们拼命殿后?”

梁秋怡也气道:“师兄。有你护着。我们青山宗定安然无恙。何必去管他们?”

众人都是这个意思。自家有位元婴护着。魔修追来,也不会轻易招惹。青山宗定然全身而退。

“住口!”秦有桑斥道,“本座若只护本宗弟子。将来青山宗岂非成了众矢之的?如何在无垠大陆立足?!都修至金丹,怎还这般鼠目寸光?!”

训得九峰真人面红耳赤,齐身道罪。

“诸峰真人听令,即刻起安排弟子离开。我与师兄殿后。去吧。”

等人走光,于剑声走近秦有桑,啧啧有声:“小师弟呀,你千万不要告诉师兄。昨天晚上又摘了朵红莲花哟。那女人手黑着哪,一刀差点把林小天的脸切下来哦。把人都支走了,这是想为心上人报私仇?”

“二师兄!”秦有桑怒目以对,“说了她只是救命恩人!”

“哦。”

秦有又拂袖而去。

望着他离开的方向。于剑声双手往袖中一叉,轻呸了声:“现在你不是去找林小天,我叫你师兄!”

第48章 厚此薄彼

青山宗的弟子们已经在院子里集结。看到秦有桑出来,梁秋怡迎了上去,眼圈微红叫道:“我要留下来和秦师兄同生共死!”

秦有桑目无表情:“本座还不想死。”

院中便有悟性高的差点笑出声来。

奈何梁秋怡满腹激情,压根没深想秦有桑话里的意思,握紧长剑道:“秋怡不愿让师兄独自一人。师兄便让我留下吧!”

当他不是人?站在殿前的于剑声生气了,悠悠开口道:“小师弟,梁师妹对你的深情厚爱师兄与诸峰师弟们都愧叹不如呀。”

这是说除了梁秋怡,他们都是不顾同门情谊的?其他峰的金丹真人肚子里一阵好骂,纷纷请命留下。

“我不是这个意思。”梁秋怡倒也光棍,朝诸峰真人叉手行礼,“诸位师兄师弟,若你们留下,谁带弟子们离开赤海?梁秋怡心慕师兄,七年未见,实不忍与他分离。”

诸峰真人大都知晓她的心事,见她坦荡便就此揭过。只不过眼神都越过她看向秦有桑,个个神情激动。梁秋怡当众表白。有桑道君会怎么回答?

于剑声暗道不好,飞快上前拦在了秦有桑面前,微笑道:“梁师妹,若魔界发现玄门空营定会追杀低阶弟子。有桑道君为了护着弟子撤离必尽全力阻拦。你若被魔界高手围攻,有桑道君定然分心,这一分心嘛……”

只要你不是个蠢的。就趁小师弟发飙前赶紧走吧。

“我不怕死!能替师兄多挡一个魔修也好。”梁秋怡从未过有能与秦有桑同生死共患难的机会。决意挺而走险,赌一把赢得秦有桑的心。

看在若华道君份上,他已经一忍再忍。秦有桑沉着脸道:“青山宗戒律第十一条,不遵长老令者当如何?梁秋怡,你回宗门自行去戒律堂领罚吧。”

说罢扫了眼宗门弟子:“还不启程。”

连宗门戒律都拿出来了。众人骇了一跳,生怕火烧到自己身上,消了看戏的心思,点齐各峰弟子,朝南方去了。

千瀑布弟子唯梁秋怡马首是瞻,站在院子里没敢动。

梁秋怡微张着嘴,以为出现了幻听:“秦师兄,你要我回戒律堂领罚?!”

“梁师妹。赶紧走吧。”于剑声叹了口气劝道。

梁秋怡气得珠泪成串往下落:“我不走!秦师兄,我都是为了你啊!七年来,我无时无刻不想着你在……”

秦有桑一拂袖。梁秋怡未说完的话断在了咽喉处,人如木头般扑倒在地。他随手指了个千瀑峰的筑基弟子:“把她送回宗门,直接交给戒律堂。”

千瀑峰弟子吓坏了,赶紧抱起梁秋怡头也不回地窜出了营地。

差点被梁秋怡说出七年前的实情。于剑声哼了声:“女人就是靠不住。修到金丹后期也不知所谓!”

秦有桑沉默了下道:“终究是瞒不住的。替各派门弟子挡过魔界追杀,将来被提及,也不至于让宗门颜面尽失。回去后,待大师兄出关,我便将崖主之位传他。”

“小师弟。这事又不能怨你。如果不是你闭关正至险要处,也不会被魔修得手。再说了,当初若不是师傅,青山宗早就被魔界灭了。宗门谁敢说滴翠崖半字不是?”于剑声心疼他,耐心劝道。

秦有桑心情不好,摆摆手道:“先不说这些了。我去看看林小天。”

“营中空无一人,师弟想怎样就怎样。”于剑声突觉这话风听着味道不对,又改口道,“魔界破了阵,咱们师兄弟打不过就跑。林小天不过是炼气修为。留下她不妥。”

“护不住她,也枉我修至元婴了。”

望着秦有桑去远的背影,于剑声鄙夷道:“梁秋怡金丹后期拖你后腿。炼气小弟子就能护她周全?小师弟,做人不可太厚此薄彼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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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秦有桑下了禁制,焚天暗自高兴。她正需要一个不被打扰的环境。

着急从秦有桑体内吸走元气转化成真气,她还没顾得上查看自己的经脉丹田。得空一瞅,焚天乐了。丹田与经脉足足被扩大了数倍。真气被施展幻影赤莲挥霍一空,她打坐一个时辰,也不过攒了点垫底的真气。

如果真气蓄满丹田,大概应该有筑基修为了。将来可以暗中一试。平时还是将真气移至窍穴中藏着比较好。免得修为逆天,引人怀疑。

焚天盘膝坐在床上,手撑着脸颊想,炉鼎好用极了,就是不太方便。终究还是靠自己比较好。

秦有桑推门而入,布下结界,拉了把椅子坐在了焚天对面。他脸上没有笑容,盯着焚天道:“皮外伤好得快。这会瞧着气色不错啊。”

“把小蜜蜂弄哭了,心情不好甭找我撒气!”

“知道我心情不好。所以你最好说实话。”

小半天不见就要刮目相看了。焚天偏就不想让他如愿:“我饿了。”

“说完才有饭吃。”

“你不想尝尝烤黄兔的滋味?反正营地都走空了,不如我们在院子里架火烤兔再弄瓶好酒。多有聊天的氛围啊!”

秦有桑一掌拍在床头柜上。好好的柜子顿时化为齑粉:“别以为我不会对女人动手!”

焚天懒洋洋地回他:“我好害怕哦!”

咽喉一紧,秦有桑一只手扼住了,双瞳中火星四射。

焚天顿觉呼吸困难。她的脖颈纤细得一手便能掐住。她被迫仰起了头,轻易让他看到颈下那个小巧玲珑的小涡。

他娘的!她和她该不是卵生亲姐妹吧!

秦有桑看着她,突然生出一股冲动,想扒光她的衣裳看个清楚。

直觉让焚天在此时开了口:“我是从圣域逃出来的!放手!”

秦有桑松开手,冷着脸说道:“我早猜到了。继续。”

揉着脖子,焚天悻悻地骂道:“那你还不赶紧杀了我?”

“林小天,你再不说实话,这间屋子就是你的葬身之处。你以为我还会对一个魔界的人报恩?”

他的表情很认真。焚天蹙紧了眉头。秦有桑的态度不一样了,为什么?不管为什么,先保住自己再说。她眨了眨眼睛:“说了就不会杀我?”

“我若想杀你。你活不到现在。”

这句话应该是我对你说才对。焚天心里大骂秦有桑过河拆桥,露出一副伤心的模样:“我是寄养在骆家长大的。那个唱歌谣的老人,我叫他叔父。”

所以她才悄悄躲在无人处用神识查看?

魔界生变。那些悬在城门上的老老少少是快被斩首的逆贼。这么说林小天命好,竟然逃出生天了?

“空间珠是我娘亲留给我的宝物。小境界里的东西都是她留给我的。靠着它,我才能躲过一劫。”

见秦有桑仍然一副不置可否的表情。焚天知道,不能抛出更有价值的“实话”,大概真过不了今天这关了。

感觉到主动权掌握在秦有桑手中,焚天很有点不适应。

“那天在风蚀地你晕倒后。我以为会死在那里。一群翼卫坐着巨鹰来了,驱离了那些血蝎豺狗。那个活下来的翼卫并没有逃走,从藏身之处出现了。”

秦有桑精神一振。

第49章 后悔

“我能怎么办?只能装成斗兽场的兽奴,见翼卫大人危险,想着引开血蝎豺狗可以得些赏赐。”

焚天隐去了自己施展控沙术,一脸后怕:“幸亏衣裳上的囚字被白布遮掩,满身血污没让他们认出我穿的是件囚衣。以为我俩都是圣域的人,不仅没有为难。那个翼卫还感念着你引开异兽尽全力救了你。储物袋是他给我的。让我将来若有难处凭储物袋去找他。他们离开后,我带着你拼命往南逃。跑到沙漠里便脱力晕睡过去。后来你都知道了。”

九成真一成假,说辞没有漏洞。

秦有桑却想知道得更清楚:“我的修为是因为他的救治?”

焚天并不隐瞒:“你经脉寸断,甚至有些已经溶于身体。没有经脉,他反而相信你不是玄门修士。他见你并无丝毫元气,以为你无法修炼,便用元气为你打通窍穴。窍穴一通,天地混沌之气吸入体内,经窍穴循环,就会生出元气。你内腑受的伤自然愈合。初次通窍,人会昏睡十天。所以,你醒来时,正是十天之后。”

打通窍穴?那些“小丹田”便是窍穴?他以为重新拥有的“真气”其实是叫元气……原来自己废掉的玄门修为根本没有恢复。这身修为是魔界的魔功带来的。

秦有桑脸上哭也似的难看。他痛恨魔界,想为师傅报仇,想把她从魔界里拉出来,自己却修了魔功。

他将来会不会性情大变?变成一个噬血凶残的魔头?

“魔功是你们玄门不懂才叫的。修炼的功法不同罢了。圣域里多的是我这种好人。难道修炼玄门功法的修士人人都是好的吗?”见他脸色煞白一片,焚天生出一丝怜悯。试图用最简单的话把秦有桑从牛角尖里拉出来。

没想到秦有桑不过难受了片刻,便仰天大笑:“甚是!将来我若癫狂狠辣性情大变,必也是跑到你们的圣域杀人。用魔功杀魔修,甚好甚好!如今知道我修了魔功,林小天,你便老实讲罢,这种功法究竟怎么回事?你老实便罢,不老实……哼哼,我可是修了魔功的。”

一副故作狰狞凶狠要以人血为食的模样,眼神却黯然之极。

焚天又好气又好笑,知他此时心里定难过之极,便认真告诉他两界之间功法的差别:“圣域中也不是人人都可能修行。有些人先天无窍。有些人窍穴堵塞,却攒不到足够的元玉请高阶修士替自己通窍。在圣域,第一次通窍时,打通的窍穴越多,修炼的资质就最好。窍穴多了,存储的元气就更多,修为自然深厚。元气的精纯度不同,色泽也不同。元气越精纯,气泽越浅。你的元气是白色,与你的真气无异,所以你一直没有看出两种修为的区别。灵气只是比较精纯的天地之气罢了。圣域中人哪怕不打坐,呼吸间连通身体窍穴,也在修炼。所以圣域修炼速度远超玄门。哪里是什么魔功,不过比玄门功法更简单方便。和玄门追杀的那些真正修炼的魔修是完全不同的。”

原来如此。

秦有桑的修炼天才名号也不是白得的。焚天说完,他已经完全明白圣域与玄门修炼功法的异同之处。

人身体之中并非只有奇经八脉。玄门走的是独木桥。只吸纳灵气。打通奇经八脉与丹田形成循环才能修炼。那些经脉断了,玄门功法不能再修。只要血脉尚在,窍穴打通,就能修行圣域功法。

说起来他是因祸得福。然而秦有桑并不高兴。从小到大深刻进骨头的修炼理念与信仰一朝坍塌,是很难让人接受的。

他想从林小天嘴里知道那天昏过去后发生了什么事。真知道了,他却后悔自己为何要刨根问底。

“不管修什么功法,只要不做坏事就不是坏人!”焚天说着笑了起来,“秦归陌,你想当凶残的魔修,也要先去炼那种吸人精血以助修为的邪门功法才行呀。”

秦有桑瞅着她惨笑。他又不是傻子。这等粗浅道理他不懂吗?哪怕他明白过来,万千玄门修士也不会信他。他只要说出去,他就成为玄门眼中的叛徒,待他与那些魔修一般无二。

想他秦有桑百年来顶天立地受尽敬仰尊崇。一旦被人知晓他修了圣域的功法,立时就能从九重天上摔落尘埃。

“既然你是魔界中人,为何要救我?”

焚天毫不掩饰:“正因为你是玄门修士才救你呀。我要离开圣域进玄门,需要功法,需要有人引路。我是想利用你,但是我得到功法后在风蚀地仍然没有出卖你。所以,秦归陌,你还是欠我一条命。”

秦有桑突然擒住了焚天的手,一字字说道:“我要看看你的窍穴。”

“不行!”焚天叫道。

“为什么不行?”短短半个月,她修炼青山宗天阶功法,突破炼气三层。她原来的修为呢?是否被她藏起来了?他通了三百六十五个窍穴,后来又自己打通了一个。他的修为和元婴中期修为差不多。那么她呢?秦有桑生出一股强烈的好奇心。

纤细的身材,如雪的肌肤,一模一样玲珑小巧的颈窝。他不想再当一个傻子!

焚天急道:“我的心窍中被人种了蛊虫。蛊虫嗅到元气便会醒来噬咬我的心脉。所以我才改修玄门的真气。”

秦有桑笑了:“你以为我还会相信?”

一缕元气毫无预兆地从她腕间窍穴直冲进她体内。他想看清楚她的真实修为,想看看她体内是否也如他一样有三百多个窍穴连成一片星域。

元气浩浩荡荡入体,幽光黑虫如同被沸水浇醒,疯狂地自心窍中涌出,大口啃噬着焚天的心脉。

一口黑血从她嘴里喷射而出,浇在床头地上秦有桑的衣裳上。火倏然飘起。好厉害的蛊!秦有桑吓了一跳。掌风过处,火焰熄灭。被黑血溅到的地方融成一个个孔洞。

焚天痛得蜷成了虾米状,惨白着脸望着他,一时间竟觉得自己蠢。明明告诉自己绝不会步聂天虹后尘,她依然对这个男人心软动心。她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你从来不曾相信我。秦归陌,我真是……后悔。”气若游丝地说完,她晕了过去。

秦有桑松开了手,呆愣地望着伏倒在床榻上的焚天。

是的,他从来没有相信过她。他嘴里说着要报救命之恩,不过是想给她点功法灵石就把人打发了。她的脸冰凉惨白。昏迷前的眼神像刀子一样剜着他的心。纵然不曾相信,他也没想过要害她。

蛊虫被他的元气惊醒噬咬心脉?他真后悔没有信她。目光掠过被腐蚀的床榻地面和满是破洞的外袍,她会死吗?秦有桑打了个寒战。

第50章 打架

聂悠悠站在曾经的城墙处,弯腰抓起了一把浮沙。

褐红色的沙从指缝间沙沙滑落。风吹过,飘荡而去。

护城大阵,城墙上执守殿卫,还有被罡风中吹了数千年仍未沙化的坚固红石,遇到幻影赤莲薄脆如纸片,无声无息就被烧了个干净。

幻影赤莲啊!聂悠悠每每想起就有种想切齿的悔恨。当时再多给她片刻时间,她就可以搜焚天的身。幻影赤莲就该被自己拿到了。

她永远不会忘记。七年前,母亲带着她登上问天楼观星象。橙红如火的荧惑之星出现在黑夜里。母亲当即决定趁莫干河现,罡风休停出兵奇袭青山宗。

相距三万里。一旦被玄门发现,脱身极难。她很是不解问道:“不就是一枚琉璃莲珠么?珠里布了个幻阵,做得奇巧罢了。就算母亲恨那个玄门修士搅乱了奉圣大会。他不也没讨到好处?”

母亲轻叹:“悠儿,珠里那朵莲叫幻影赤莲。可不是做得奇巧的幻阵。幻影赤莲如同俗世帝王的玉玺,一直是我圣域尊主的印鉴。失踪了上千年。蓝殿主埋在故纸堆中数百年,才从典籍中觅得一星半点线索,终于将它寻回。”

她仍是不解:“这般重要,蓝叔叔为何不直接交给母亲?”

母亲微笑道:“我嘱他如此……圣域中见过这幻影赤莲的只有包括母亲在内,两三个活了上千年的老人罢了。想让圣域子民开开眼界而己。”

圣域夺回了幻影赤莲。母亲伤重。她盼着幻影赤莲能传到自己手中。然而母亲却选了焚天。从小,母亲悉心教导,拿她如继承人一样培养。她初次通窍便打通了三百零一个窍穴。圣域年轻一代中还有谁比她天资更高?为什么母亲会选择那个黄皮寡瘦进圣宫不到半个月的焚天?母亲带焚天闭关前,她甚至都记不得翼卫中新来了这么个人。

更令她诧异的是,付出如此代价夺回了幻影赤莲。却没有人恭喜母亲拿回了圣域之主的印鉴。仿佛无人知晓幻影赤莲的价值。

七位殿主中集文殿蓝望山自是知情者。金宫殿主赤玉霄活了千年。他也绝口不提。连自己坐上圣尊之位,也从未问过提过半句与幻影赤莲有关的话。

人人只当那枚琉璃莲珠是极寻常的宝物。以为母亲奔波三万里攻打青山宗,是查出凌山子后为了报复,为了维护圣域的尊严。

她当然不会说破此事。所以才会暗中将焚天套上女人的衫裙充作侍女带出圣宫,囚在斗兽场逼问幻影赤莲的下落。

分明赤玉霄与蓝望山二人是知道的。分明骆士新那老家伙是知道的。还有林家那位活了近两千岁的老祖宗,不可能不知道。连焚天拿着它破护城大城救走骆氏一族,也没有一个人提起过幻影赤莲四字。

为什么?

聂悠悠想起骆家人唱的那首歌谣。问天剑破四方符,红莲火烧尽夜鬼路……吾必焚天!幻影赤莲熔了护城大阵,必是那能烧尽夜鬼路的红莲火了。圣宫中有问天楼,是否与问天剑有关呢?焚天?焚天这名字是否来自这首歌谣?骆士新究竟用什么办法让母亲改变主意选择了焚天?

焚天手中的幻影赤莲是圣尊的印鉴,消息传开,会有多少人追随她逼自己退位?

任风吹起及腰的长发,聂悠悠将复杂的神情隐藏在面具之下。她已经感觉到圣域中隐藏龙的暗流在缓缓流动。

“赤殿主。您见多识广,依你看那黑衣人用的红莲法宝是何物?”

赤玉霄微垂下眼帘,躬身道:“老朽来得迟,听形容,像是圣尊从青山宗夺回的那枚琉璃莲珠中的红莲。此事蓝殿主应该最清楚。”

聂悠悠看向集文殿主蓝望山。

蓝望山目光微闪,满脸懊恼:“确是此物。只是属下也不知那枚莲珠中竟然藏着威力如此强大的宝物。叛徒焚天从老圣尊手中夺走琉璃莲珠炼成法宝,救走骆氏一族。实乃我圣域大患。不可不防。”

两个人都睁着眼睛说瞎话!为了维护她的圣尊之位,还是另有所图?

“蓝殿主阅尽典籍,可知如何抵挡?”

“元气。施展威力强大的法宝需耗用极深厚的元气。想那焚天年纪轻轻元气必然不够深厚。施展一次,必然耗尽所有元气。在其元气恢复前,会是最虚弱的时侯。”

废话!能无穷无尽地使用,别说一座护城大阵一道城墙,怕是要毁天灭地了。

众人听了心里都放松下来。只能施展一次两次,又有何可惧?

聂悠悠身后站着五位殿主,六百翼卫,数千圣域修士。她回身望着他们。目光所及处,无人敢正视于她。这些都是她的子民啊。她绝不会让焚天从她手中夺走:“你们大概都在想,叛贼焚天觊觎圣域的法宝杀了老圣尊,救走了骆家余孽。玄修不要脸的趁火打劫。本尊应该该下令越过莫干河,杀他们一个片甲不留?”

“请圣尊下令!”

“吾等必将玄修逐出赤海!一个不留!”

“一个不留!”

呼声雷鸣般响彻天际,被风吹向了玄门大营。

玄门大营中空空荡荡。

秦有桑与于剑声听着对岸震天般的呼喊相视苦笑。

“小师弟,你说的蛊虫似溶在她血肉之中,师兄并未探查出来。师兄修为远不如你。等你心绪安定后,你再查一查。”于剑声满脸疑惑,“从未听说过竟有这般毒辣的蛊物。吐出来的血能瞬间烧熔物事。只能等回宗门后查阅典籍,看是否有记载。不过,她的心脉和半月前相比,极为脆弱。若再伤一回,心脉断裂,恐怕会有性命之忧。不过是痛晕过去了,经脉丹田都无碍。”

都是他的错。元气入体,蛊虫立时惊醒。不仅他不能再以元气探查,她更不能落在魔界修士手中。最好马上立刻离开赤海。秦有桑望着焚天苍白的睡颜道:“魔界马上就会攻营。我会尽全力阻拦。如果陨落于此,权当回报宗门百年来对归陌的培养照顾。她虽是魔界中人,却是魔界想杀的逆贼,修的也是玄门功法。请师兄隐瞒她的身份带她回宗门,给她一处容身之地。归陌谢过二师兄!”

说罢叉手一揖到底。

于剑声抬腿就是一脚。

秦有桑身影晃动避开,仍长躬不起。

“你这般弃自身于不顾也要报答救命之恩。”把救命之恩拖得老长,于剑声阴阳怪气道,“不如和她死一处,同生共死嘛。梁秋怡盼得进戒律堂都盼不来哦。”

秦有桑闻声抬头,脸气得通红:“二师兄!都什么时侯了还说风凉话!”

于剑声比他更生气:“老子带自家儿子般照顾你八十多年!为了你不曾赶回宗门见师傅最后一面!窝在这草都见不到一根的戈壁沙海整整七年!大师兄为了你强行闭关结婴还不知道成败!好不容易囫囵个找到你了,你却要去寻死?!你对得起师傅?对得起大师兄?对得起我?!老子今天揍死你这个兔崽子!”

挥着王八拳就捶。

“死我一个总比死三个强!你不过就是个金丹后期,留下来拖我后腿……哎哟!你敢犯上打长老打崖主?!”

“打了又咋滴!小兔崽子!”

“……我尊老才不还手!”

“本真人潇洒儒雅!说我老?你才是老牛吃嫩草,对十八岁的小姑娘也下得去口!”

“喜欢我的女人从青山宗排到赤海去了!这根草蔫不拉叽地送给我嚼都嫌塞牙缝!”

他没用真气,秦有桑也不用。两人屋里你追我跑,拳拳见肉。

秦有桑终于拦腰抱住于剑声,纵身将他顶压在地上怒吼道:“打不过我跑总可以吧?我嫌命长了才想死!你不把林小天带走,我逃命还顾得上她那个累赘?!”

“再打一会。估计看二位打架的还会多一圈圣域的人。”

两人瞬间扭过头去。心里想着同一个问题:她什么时侯醒的?

焚天从床榻上坐了起来,语气淡淡的:“腰带扯开了。”

两人嗖地从地上弹跳起来,同时背转身,抹鬂角理衣襟,动作整齐划一。

神识一探,营地护罩外十来只巨鹰正停在半空中。“带她先走!”秦有桑深深看了眼焚天,身影一闪直飞向空中。

第51章 议和

于剑声望着他的背影叹了口气,转身说道:“小天姑娘,我们先走吧。免得连累小师弟。”

焚天下了床,走到门口望着空荡荡的院子,从储物戒指里扔出了一只羊两只黄兔:“我饿了。我请你吃。”

于剑声呆住。这是想学梁秋怡要和小师弟同生共死?我和小师弟都不想死呀!我们跑起来快,你一个炼气三层修为,还是魔界的逆贼,别拖累我们呀。

“打不起来的。想知道为什么吗?”焚天指了指门板,“劈成细柴。”

一听打不起来,于剑声回神了。好好一副门板被他用真气劈成粗细长短一样的细柴,都懒得用剑:“你怎么知道打不起来?”

“这事得从昨天晚上有桑道君被魔界高手纠缠说起。”架起柴垛,焚天指了指岩羊黄兔:“驭水洗剥了。”

魔界的队伍就在营地外面,隔院子不过百来十丈。于剑声一边洗剥兔羊,神识半点不受打扰地看到了半空中对峙的场面。对方领头之人骑着一头浑身墨黑的巨鹰,穿了身秀气的白色软甲,面容也藏在面甲下——于剑声提着水淋淋的兔子哆嗦了下。小师弟,对方是魔界的新圣尊,你千万别招惹这朵桃花呀。

将兔羊架上火堆,焚天指挥于剑声移来案几圈椅,选了个舒服方便的姿式坐着,在免羊上切着漂亮的花式刀口,悠悠叹道:“昨晚有桑道君被人缠住。意外出现一个高手破了对方的护城大阵,玄门就趁机打过去了,结果被打得落花流水。惨……胜是吧?”

“嗯。所以为什么魔界胜了却不来攻打我们?”于剑声很听得进别人的看法。

聂悠悠初任圣尊,只会着急把权利抓到手中,绝对没有心思和玄门开战。焚天往兔羊上刷着佐料,讥笑道:“圣域偏居一隅之地。就算是只象。无垠大陆的玄门如万万只蚂蚁。大象能踩死一脚掌的蚂蚁,还能踩死所有的?终究会被蚂蚁爬上身噬咬成一具白骨。表面看……现在得说魔界了。他们是胜了。如果他们再打过来,两界必然开战。最后吃亏的是谁?魔界呀!所以……”

“什么?”

焚天望向院外:“你耳聋听不见?”

于剑声凝神细听,脸色变幻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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营门外。十来只巨鹰羽翅未动,排列成箭簇形奇异地浮停在空中。

秦有桑瞟了眼巨鹰粗壮爪间丝丝缕缕青色的风,心里暗暗吃惊。这些风系巨鹰已生灵智,六七阶的异兽相当于玄修的金丹修为。单这群巨鹰已是难缠之极的对手。

再看鹰背上的人,如果不是顾忌着身后那些南逃的弟子,秦有桑早就跑了。

这是一群身穿玄色软甲身披同色异兽毛皮大氅的翼卫。面容全隐在玄色的面具之后。眸色冰冷,散发出一股令秦有桑感觉危险的气势。

这些翼卫与寻常翼卫不同。圣宫翼卫分五翼,每翼百人,主职是护卫圣宫。只听圣尊号令。而这十八人是圣尊亲卫,自圣尊登位起便不离左右。每人都有八阶以上的修为。与玄门元婴初期修为相同。

当初聂天虹奔袭青山宗,便只带了这十八名亲卫玄翼。相当于十九个元婴高手攻打青山宗。青山宗当年元婴不过四人,差点宗门不保。聂天虹死后,这十八玄翼在选定传人后,将毕生功力凝为元玉球传之,追随圣尊而去。

秦有桑当年被掳之后直接被带至圣宫囚在观天深牢之中。知道圣尊聂天虹从青山宗抓回来一个元婴修士,却没有人见过他。

因此聂悠悠并不知道,站在自己面前的秦有桑就是那位青山宗元婴。

秦有桑独自站在空中和聂悠悠沉默地对视着。

白色的软甲勾勒出她苗条纤细的身材,面甲遮住了她的容貌,连下巴都没有露出来。他只看到一双秀美的眼睛。

与那些玄翼不同。秦有桑感觉她的修为还未到元婴。他稍感安慰。然而这位新圣尊敢出现在阵列最前,应该有持无恐。想从这十几个元婴翼卫手中擒贼擒王,秦有桑思来想去,也没有把握。

目光从那些亲卫的面甲上掠过。是印在他脑海中的羽翼造型。只不过昨晚她用的是红色的面具。

阳光下的男人沉默内敛,眼神像要剥光她衣裳似的。

聂悠悠并不生气,柔声道:“本尊姓聂,圣域新任尊主。道君如何称呼?”

声音入耳,柔若春水,如同友人聊天一般客气。秦有桑说不出来是什么感觉。脑中闪过她站在城墙上挥刀斩落人头那刹那,竟有些如释重负。语气也刻薄起来:“聂尊主这般客气作甚?难不成本尊陨落后,还惦记着刻块碑立在此作留念?”

他负手而立。阳光洒在深蓝的衣袍上,泛起微微的橙光。赤海的风吹拂而过,衣袂翻飞,

颇有种虽千万人吾往矣的潇洒。

聂悠悠脑中跳出玉树临风四字,目中露出欣赏赞叹之色,开门见山道:“本尊并不想与玄门开战。想与妖界一样,和玄门划地而治,互开坊市。”

魔界并不想和玄门开战。愿与妖界一样,划莫干河床为界,就在这片玄门大营所在开坊市。

千年来与魔界对峙,竟然要互开坊市?秦有桑觉得荒谬之极。

“玄门万千宗门。道君一人自然说了不算。不妨商议后再来回我。玄门地阔人多,想来各宗门掌教掌门聚集商议也需要时间。且以一年为期。明年此时,圣域在此处等候答复。如何?”

秦有桑开口道:“两界成仇千年。本座不太明白贵方的意图。”

一年时间。她需要至少一年的时间收拢稳固自己的权力。查明肃清让她感觉到危险的那股暗流。焚天与骆氏一族定逃往了玄门。她也需要打听他们的下落。坊市一开,互通往来,圣域的消息就不再封闭。这一切,不仅需要时间,还需要和玄门达成和解。

聂悠悠当然不会告诉秦有桑这些。她笑了起来,侃侃而谈:“玄门进赤海不外是想要异兽材料与矿产。富有的矿脉都在莫干河以北。赤海环境恶劣,罡风肆虐,采集资源并不如玄门想象中容易。莫干河以北,素来是我圣域地界,越过者死。玄门修士人再多,想要打过来灭我圣域也不是那么容易的。真打起来,圣域必尽全力迎战。那时的玄门或许就会像……道君身后的这座空营。宗门各自为营如同一盘散沙。而我圣域,却输在人少,材料短缺,伤亡也极大。和平共处,互利互惠,有什么不好?修炼不都奔着强大自身与天同寿去的?开战便有伤亡。本尊新任圣域尊主,并不希望看到我圣域子民陷入战争之苦。”

秦有桑明白她的意思。整个无垠大陆万千宗门,元婴修士只有一百多个。对方有着元婴修为的高手数倍于玄门。逐个击破,玄门能被对方杀得血海飘杵。当年青山宗若非师尊飞剑重伤圣尊,早没有青山宗了。

“还请聂尊主以神念为信。本座会带回玄门。”

不管对方究竟是何目的,至少眼下他不用独自抵挡。圣域也不会派出大批人马追杀那些南去的宗门弟子。至于是否和解开坊市。各大宗门自有决断。秦有桑沉吟了下就答应了。

聂悠悠凝神念聚于一块玉简之中扔给了他。巨鹰展翅离开。

“聂尊主!”秦有桑突然叫住了她。

“道君还有何事?”

秦有桑指着玄卫身上的毛皮大氅问道:“是什么兽皮做的?”

聂悠悠一愣,下意识地回答:“北地雪山玄狐。圣域独有的一种异兽。”她诧异地看着他。明明说着正事,这位玄门道君为何突然关心起一块毛皮来?

圣域独有?林小天的确来自圣域。将来他再想办法猎只好的玄狐给她好了。秦有桑点头道:“多谢。”

巨鹰欲飞,聂悠悠开口道:“尚不知道君如何称呼?来自哪家宗门?”

让秦有桑撒谎,他丢不起人。让他直说,他却不愿被对方认出来羞辱曾是阶下囚。他当没听到,转身飞回了大营中。

“岂有此理!”玄翼们怒了。

羞辱圣尊等于羞唇他们。圣尊好脾气,他们可不是。

“住手。”聂悠悠喝住了欲动手的玄翼,微笑道,“很有趣的一个人。回宫。”

巨鹰如片乌云飘向红城方向。

秦有桑回过头看了眼,直飞进青山宗的营地

院中柴火烧成了红炭,肉香飘荡。于剑生和焚天吃得满嘴油亮,脚下两坛酒一堆肉骨头,架子上还剩下半只羊。

他打算和魔界的人拼命。他们俩却在升火烤肉喝酒?秦有桑气不打一处来:“不是叫你们走吗?”

于剑声打了个饱嗝道:“我们决定与师弟同生共死。打算做个饱死鬼呢。”

他相信才怪!秦有桑哼了声,打算也饱餐一顿。

架子上的羊从他眼前消失了。

焚天将那半只羊迅速收进了储物戒指中,对秦有桑视而不见:“赶紧走。万一魔界的人反应过来,知道你是青山宗的那位元婴道君,定会追来。”

于剑声一想也是,早离了这是非之地好。于是放出七宝船。两人跃上船头,秦有桑还望着空空的柴堆出神。

“小师弟,你赶紧上来。”

七宝船飞向空中。秦有桑咬着后牙槽气得心口疼:“林小天你做得出来啊?吃剩下的烤羊肉都不肯给我吃?二师兄,你竟然扔下我……”

他嗖地追上七宝船,稳稳落在船上,神色严肃:“林小天,回宗门前有些事得和你提前说清楚。”

第52章 一别两宽

青山宗九峰三崖。三崖独立于九峰之外,辈份排行独立,不与宗门别处一起。崖主居长老之位,必须是元婴修为。千瀑峰是主峰,掌教也是一位元婴。九峰弟子外,青山宗还分内外门。新进宗门的炼气弟子或是资质有限的筑基修士大都属于外门弟子。

“林小天,还是原来的提议。你要不要拜我两位师兄为师?只是如此一来,你就得叫我一声师叔。如果你不想比我矮辈份,我与师兄会荐你进九峰成内门弟子。滴翠崖不方便插手九峰事务,从此便要靠你自己。你选吧。”

他目光灼灼,想看她如何选择。

换成从前,焚天没准就选择进滴翠崖了。环境好啊。无人干扰,她可以专心修炼提升修为。如今她不想再用秦有桑了,晚辈有什么关系?一个明面上的身份而己。青山宗不过是临时让她落脚的地方罢了。她还会拘泥于宗门之见不成?

“有你们照顾,进滴翠崖确实是最好的选择。”焚天故作思考状。

秦有桑心里一紧,竟没发现自己的双手已握成了拳头。她宁肯叫他师叔?

于剑声暗暗吸着凉气。什么情况这是?一旦拜大师兄或自己为师,就是小师弟的晚辈。如果拜小师弟为师……哎呀亲娘欸,那还得叫声师父。两人再有那意思也不成了,欺师灭祖哦!

他悄悄撇了秦有桑一眼,小师弟的脸都青了……于剑声叹了口气,他这个师兄真是命苦:“小天姑娘。不如你进九峰如何?守望峰绝剑峰都和滴翠崖关系不错。看在二师兄面上,收你为真传弟子小事一桩。两位峰主肯定会对你好。”

秦有桑竖起了耳朵。

焚天摇头拒绝:“两位肯隐瞒我的身份,带我进青山宗。救命之恩便两清了。我不想拜谁为师。以我这炼气三层的修为,做个外门弟子便好。不至于惹人瞩目,也不会再给二位添麻烦。”

“哎呀,小天姑娘。外门弟子能得到的修炼资源那可少得多了。还是进九峰好。”于剑声也没想到她会选择去最差的外门呆着。

秦有桑唇角微翘,别开脸掩饰住眼里的笑意,冷冷说道:“这可是你说的,两清了。随你吧。去了外门,别嚷嚷辛苦又来求我与师兄。”

“我说了两清便两清。进了青山宗,再不会给二位添麻烦。对外说起来,于真人还是我的救命恩人,只有我报恩的份。哪有让恩人再来照顾我的道理。两位的照顾说不定还会引来其他弟子的嫉恨,给我添麻烦。我进了外门大家就此两清,当从不认得吧。”

焚天恨不得从此当路人的态度瞬间让秦有桑又黑了脸,转身进了舱室再不出来。

于剑声苦笑道:“小天姑娘,瞧你这话说的。明明是我们欠了你的恩情。外门弟子一块灵石一瓶低阶丹药的月例,对你修为也不利呀。”

焚天只是一笑:“放心吧。宁做牛首不当凤尾。进九峰成为新进弟子难免被人使唤,我受不得闲气。”

好像,也有道理。对他和小师弟也没见她客气过,去了九峰她还会忍耐别人使唤?外门便外门吧。他暗中多给她灵石法宝就行。想到这里于剑声大方了,伸出手来:“师兄还有两枚储物戒指,你想要哪枚,换了便是。”

焚天毫不客气地选了枚不引人瞩目的木质戒指,和那枚镶黑珍珠的换了。见里面至少有三万灵石,还有柄能用到筑基的剑,厚厚一叠符箓,便认真地说道:“于真人。我记下你的人情了。”

于剑声客气地笑了笑,心里并没当回事。

数天后,七宝船飞出了赤海,抵达望海城。秦有桑仍然关在舱房中没有露面。于剑声下船和九峰历炼弟子简单说了说情况。魔界议和是大事。七宝船再次从望海城起飞,一路不停向西南方飞去。

一个月后,前面耸立起一座大山。峰峦叠翠,飞瀑悬挂流云环绕。鳞次栉比的殿宇隐于青树云雾之中,蔚为壮观。

青山宗到了。

房门开阖,秦有桑终于走出了舱房。俊脸莹玉生辉,感觉修为又进了一层。

焚天知道,这些天秦有桑必然又打通了数个窍穴,炼出的元气又深厚了许多。令她极为羡慕。她已经试过了。天气混沌之气进了经脉,能转化为真气的只有灵气。而她只吸纳灵气,丹田中增涨的真气极少。她真想再用一回秦有桑。这次不需要再用幻影赤莲,他的元气转换为真气就能全部储存在窍穴之中,多好啊。

好事不过三。秦有桑如今对元气更为了解。想要再弄晕他又不引起怀疑,难度太高。她也不想再和他接触,还是靠自己吧。

感受到扑面而来的浓郁灵气,焚天寻思着,以宗门浓郁的灵气程度,她的修炼速度也不会太慢。离开圣域,她现在有大把时间,不急。

七宝船停在半山宽阔的广场上空。

“你真的不改主意了?”秦有桑忍不住又问了她一遍。

“林小天就此别过。再见。”

于剑声叹了口气,携焚天下了船。找了寻负责外门事的筑基弟子为焚天办理入门事宜。

焚天头也不回随那弟子去了。

秦有桑盯着她纤细的背影,形容不出心里那空落落的感觉。似惆怅又似失落,百般不是滋味。

“小师弟。咱们走吧。”于剑声暗暗叹了口气,操纵七宝船朝主峰飞去。

秦有桑傲立船首,漠然听着宗门云板敲响,看着诸峰上空宝光闪动,长辈弟子们纷纷出了洞府前来迎接。他知道,那些在赤海小境界里和林小天肆意吵嘴肆意流露情绪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

“林师妹,你放心,师兄绝不会透露你与于真人的关系。”得了于剑声赏赐的一袋灵石,接引弟子对焚天态度热情如亲人一般。这种资源还是自己悄悄掌握比较好。无需于剑声叮嘱,他也会保守这个秘密。

焚天便又塞了一把灵石给他:“初进宗门,两眼一抹黑。给师兄添麻烦了。”

没有仗势欺人,还懂得规矩。又如此美貌。刘师兄心里越发欢喜。一路陪同介绍殷勤备至,最后驭剑将她送到环境清幽的小院门口,才告辞离开。

启动防御阵法。焚天松懈下来。

这间院子偏离主建筑的中轴线,靠山而建。院子不大,仅有一堂两明间。珍贵处在于院中西南角的那口灵泉水井。西北处植有一株老桑。春来抽枝,桑叶嫩绿喜人。

焚天抬手摘了一片,揉得稀烂。顺手拿出储物戒指里的那把剑,离地两尺将树斩断。片刻之后,墙边多出一堆新柴,院里多出一根木桩。

“当桌子用倒也不错。”踩着满院落叶,焚天施施然回房蒙头大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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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月华清辉耀得院中一片明亮。

秦有桑悄悄来到外门,敛了气息,站在半空中望向小院。

桑树桩露着白生生的茬。桑叶蔫蔫地铺了一地。

秦有桑硬生生收起踹开门拎起她询问的冲动,转身就走。堵咒发誓从此绝不多瞧林小天一眼。

感觉到他的离开。焚天睁开眼睛抱着被子苦恼不己。她怎么感觉秦有桑哪哪不对劲呢?他不可能认出她呀?

第53章 一时好奇

有桑道君破境出关,青山宗又添一元婴中期高手。宗门沉浸在一片喜气之中。秦有桑的修炼传奇再次回锅翻炒。

焚天在外门溜哒了两天,把地方摸熟了,便随大流去外门听课。今天给弟子们讲课的内门筑基师兄正在讲秦有桑:“道君进宗门时不过四岁。过耳不忘。一篇清心咒倒背如流。道心坚定,方能有今日之成就……”

焚天蓦然想起秦有桑被压在身下表情挣扎嘴唇嗡动诵读清心咒的模样,一时没有忍住,噗嗤笑出声来。

安静的课堂中这一声笑格外刺耳。一个更大声的笑极突兀地盖住了她的。

“大胆!谁在笑!”讲课的筑基师兄愤而起身,望向殿堂最后面。

弟子们纷纷回头。

一只手在她笑出声的瞬间伸过来掩住了她的嘴。焚天眨了眨眼睛。他的袍袖覆在她口鼻间。她嗅到一股淡淡的崖柏香。

他站了起来,用高大宽阔的脊背将焚天挡在了身后。舒展双臂,恭谨地叉手行礼,声音清朗:“弟子在笑……却非取笑。听师兄言及道君四岁诵清心咒从此道心坚定,心有所悟,突感破阶有望,高兴而笑。弟子失礼了,惭愧惭愧。”

“无妨,坐吧。”筑基师兄怒容消失,重新跪坐于蒲团上,悠然道,“突然顿悟,茅塞顿开之时。情难自控时而有之……”

他回过头,冲焚天挤了下眼。挨着她身边坐了,声若蚊蚋:“喂,我救你一命。你怎么报答我?”

他穿着和她一样的白色镶蓝色阔边的交领襴衫。眉目间顾盼神飞。

焚天有点惊讶。青山宗的外门弟子中也会有如此俊俏风流人物?

“庆贺有桑道君进阶出关。饭堂新添了道肉菜。你请我吃当报答我了。”他扯了扯焚天的袖子,“早半个时辰下课。迟了就被抢光了。”

焚天突然觉得这人极有意思,顺从地跟着他猫着腰出去。

呼吸着殿外的新鲜空气,听着里面还在说秦有桑的丰功伟绩,焚天笑着摇了摇了头。她算知道秦有桑那种暗戳戳的骄傲怎么来的了。

“新来的?以前没见过你。我叫弈之羽。炼气六层修为,你呢?”

很是自来熟啊。焚天小声回他:“林小天。炼气三层。”

“那你得叫我一声师兄了。”弈之羽带她去饭堂,边走边说:“昨天出任务的弟子猎回来一头三阶飞翼黄斑虎。外事堂一高兴,将虎肉送到了饭堂添菜。外事堂数千炼气弟子,一人一口都不够塞牙缝的。一枚灵石一份。一人限购一份。一份就要花掉一个月的供奉,架不住人多肉少啊。去迟了,就没了。”

“味道很好?”焚天没吃过这种黄斑虎肉,不由好奇。

弈之羽停住了脚步:“你有灵石吧?”

焚天笑着点了点头:“虽然不多,两块灵石还拿得出来。”

说话间已到了饭堂,窗口处已是人头攒动排成了长队。弈之羽急了,顾不得和她说话,大喊道:“有桑道君来了!道君在广场散发丹药哪!”

拥挤在窗口的弟子回头,有人认出了他:“弈之羽,真的?”

弈之羽信誓旦旦:“骗你是小狗!迟了抢不到了!”

“我还没见过有桑道君呢!”

“听说是无垠大陆第一美男子!”

“道君赏的丹药能抢到一枚说不定都能进阶!”

弟子们疯了似的往饭堂外跑去。人一散,弈之羽从储物袋中掏出一只陶锅递进了窗口:“两个人!两份!”另一只手朝焚天伸了出去,“两块灵石!”

焚天看得有趣便拿了两块灵石过去。

端着一锅热气腾腾的炖虎肉,弈之羽陶醉地深吸了口气叫上焚天:“我家有酒,师妹跟我回家吃去!”

刚才排队的弟子知晓受骗,定会回来围殴他吧?焚天笑而不语,跟着他走了。

很巧,弈之羽的院子和她的住处相邻,中间只隔了一片竹林。

关了院门,开启防御阵法。弈之羽眉开眼笑将陶锅放在院中石桌上,拿出两副碗筷一坛酒来。

红焖的虎肉浓油酱赤,炖得酥烂,香气扑鼻。焚天吃了一块,没有吭声。

一股浓烈如火的气息从喉间直烧进小腹。转瞬间身体如置烘炉之上,热气直扑上脸。绯色自冰雪般的肌肤下透出,面颊如同染了胭脂一般。

她烧得难受,双眸盈上一层薄薄的水汽,炫然欲滴。娇艳如初绽的玫瑰。

弈之羽一时间看得定住,眼也不眨。

焚天哼了声,提起酒坛,无比豪放地一气喝了半坛。脸上的绯红渐渐消了下去。她放下酒坛,盯着弈之羽轻声说道:“如果你没拿出这坛酒来。我定揍得你满地找牙。”

说罢起身便走。

“哎,我本就是为你准备的酒。林师妹,你别误会呀……”弈之羽回过神嚷道。

话未说完,焚天掌中的符箓已经贴在了小院门上。轰地一声,木门炸碎,防御阵法立破。她倚门回望,浅浅微笑:“花我的灵石想看我流鼻血出丑?真不好意思。让弈师兄失望了。”

弈之羽跳了起来:“我真没那意思!就是说得迟了点。我这不特意给你准备了清火的酒嘛!”

“我劝你赶紧趁热吃。”焚天望向来时的方向笑,“有四五个人怒气冲冲找你来了!”

弈之羽大惊,端着陶锅急得团团转:“小姑奶奶!你也太狠了!破了阵法叫小爷我往哪里躲?!”

“活该!”焚天身影一晃,消失在竹林中。

见她走远,弈之羽挑眉笑了笑,端起陶锅纵身跃上了屋顶,下筷如雨,虎肉塞满了腮帮子,嘟囔道:“不就是好奇……秦有桑干嘛半夜作贼似地窥探你……貌似还气得不轻。”

院门破碎,七八个弟子一涌而入,冲着房顶上端着陶锅大吃的弈之羽骂道:“好你个弈之羽!叫你吃得香!”

一时间风刃水火球朝着弈之羽就招呼上了。

弈之羽左躲右闪,最后一口虎肉下肚,惨叫了声扑倒在房顶上大叫:“小弟错了!别打了!我错了……鼻血都打出来了!”

“弈之羽,下次再敢耍弄我们就没这么轻了!走!”见他扒在房顶上,两行鼻血滴落,一群人出了气,得意地走了。

弈之羽擦了把鼻血叹气:“黄斑虎肉壮阳大补,吃不到才亏……唉,林小天,你一张中阶符箓至少值上百灵石。还不如给我。我自己亲自把门拆了还能赚八十。”

他落在院中,踢了踢碎掉的木门,眼底浮出浓浓的笑意:“还是个睚眦必报的小爆炭。有意思。”

第54章 莲花酒

宗门弟子为秦有桑破境出关欢喜雀跃之时,千瀑峰宗门议事大殿的气氛正相反。

掌教昭明道君居中而坐,阶下三把云石椅上分别坐着三崖长老。静思崖若华道君居中,左边是双月崖的酒老祖,右边坐着秦有桑。殿中左右四把铁杉木椅上坐着八峰峰主。宽敞高大的大殿中安静地能听到银针落地的声响。

八峰峰主初次听闻秦有桑并非进阶破境出关,吃惊之余望向秦有桑的眼神那叫一个仰慕佩服。当年秦有桑结婴接了滴翠崖主成了长老。八峰峰主心里难免有些别扭。无他,秦有桑实在太过年轻。如今再看,秦有桑被魔尊掳回了魔界,竟然在魔界囚牢中进阶了,还趁魔尊亡故魔界大乱时全须全尾逃出。峰主们对秦有桑出任长老再无怨言。

双月崖酒老祖眼神迷离,抱着酒葫芦小口啜着,全然没把刚才玉简中聂悠悠神念留影议和的事情放在心上。

静思崖若华道君头发全白,面若桃花,脸上却结了层冰霜似的。

秦有桑坐得四平八稳,如同一尊雕像,目无表情。

昭明道君将众人神色看在眼中,清了清喉咙道:“秦长老平安归来,进阶元婴中期,实乃宗门之福。滴翠崖肖石南闭关已有七年,如果顺利结婴。我青山宗便有五位元婴!宗门实力大增。如今魔界议和,两界休兵。一片祥和……”

“放屁!”

铿锵有力的声音瞬间让昭明道君将尚未发完的感慨噎了回去。他手一抖,差点扯落两根胡须。眼瞅着寿元渐长,颌下胡须渐少,昭明道君心疼得要命,暗骂了声死老太婆!抖着脸皮干笑道:“若华长老觉得本座说错了?”

若华道君怒道:“魔界出现叛逆,内部定然不稳。魔界那年轻的小娘们儿初登尊位。议和之说不过是想收拢权力的缓兵之计罢了。此时和魔界议和互开坊市。咱们答应正是给了魔界休养生息的机会。”

她瞥了眼秦有桑,想起被戒律堂罚去面壁三个月的嫡曾孙女梁秋怡,心头怒气更盛:“秦长老定也不会忘记被魔界掳去囚禁七年之仇,想必也赞同老身的意见吧?”

死老太婆!

秦有桑心里一个字一个字地骂着,脸上带出股傲色:“魔界也就是个偏居一隅之地的偏僻宗门罢了。我师傅当年重伤魔尊,以至于有桑到了魔界也无人理会。只当在牢中闭关七年,顺利进阶。又借机探得魔界虚实,实乃玄门之福。是否与魔界议和乃宗门事务,滴翠崖不便插手。掌门师叔决定便好。是战是和,有桑都无异议。”

昭明道君听得顺耳之极。心道本座尊你们为长老,又不是拿你们当祖宗!

讽刺她静思崖不尊祖训手伸得太长?凌山子那老怪物教出的徒弟一个比一个奸猾!若华道君怒极,转头望向捧着葫芦喝个不停的酒老祖道:“老酒坛子,你说!”

酒老祖打了个酒嗝:“又不是青山宗一家说了算。现在讨论是否与魔界议和未免早了些。掌门师弟先把消息带给各大宗门吧。”

众人纷纷点头:“无垠大陆万千宗门。总要听听别家门派的意见。”

若与魔界开战,青山宗因二百年前打退过魔界,定又成为第一个上战场的宗门。这二百年来青山宗好不容易挤身十大宗门之列,底子还薄着呢。凭什么让青山宗的中坚弟子先去当炮灰?昭明道君心里又骂了声死老太婆,满脸堆笑:“酒长老言之有理。本座这就遣弟子亲赴各大宗大派报信。都散了吧。”

若华道君第一个站起,狠狠瞪了秦有桑一眼,衣袖一拂,闪身便走了。

酒老祖摇摇晃晃站起,突冲着秦有桑笑了:“有桑师侄,恭喜你进阶。你也不好酒,否则送你坛好酒……”

谁知秦有桑眼睛一亮,起身行礼:“有桑这就瞩人去双月崖取十坛莲花酒。多谢师叔馈赠。”

十坛?这小子来过他酒窖数过?酒老祖当场愣住。他打了个酒嗝上下打量着秦有桑,迷离的眼晴闪过一丝笑意,拿着酒葫芦飞出了殿外,歌声悠悠荡荡传来:“春来了。春到了。桃花也开了。且把花入酒中酿,一杯饮尽相思长……”

秦有桑耳尖发红,嗖地化为一道白光朝滴翠崖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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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山宗位居无垠大陆西南。以千瀑布为首峰,四周错落着八座高峰。与圣域七殿拱卫圣宫的地形颇为相似。只是绵延百里,占地极广。

滴翠崖座落在后山,与绝剑峰相向而望。单看一崖一峰,如同大小两柄剑直指云霄。三崖人少。相比静思崖和双月崖,凌山子还收了三个徒弟。滴翠崖在三崖之中人最多。除了师兄弟三人,还有二十多个杂役弟子。

回到滴翠崖,秦有桑嘱崖中杂役弟子去双月崖讨了莲花酒,独自去了凌山子墓前。

山风凌冽。莲花酒一开封,浓郁的莲花香气就传遍了整座滴翠崖。于剑声闻香而动,毫不费劲地看到了坐在悬崖边上的秦有桑。

“小师弟还知道等着师兄,有长进!”酒开了封,秦有桑却未喝过一口。于剑声以为他在等自己,感动得不行。

他深吸了口酒香,啧啧赞叹:“上回喝到酒长老酿的酒,还是七年前师傅重创魔尊。酒长老一高兴送了四坛。他老人家对小师弟真不错。听僮儿说,这次给了你十坛!师兄总算可以尽兴了!”

于剑声拿出一只荷叶状的琉璃杯得意洋洋:“洞府中恰巧有一只荷叶杯。正好配这荷花酒。”

倒了一杯出来。酒色初入杯中无色,轻轻一晃渐变成嫣红。他举杯对着阳光欣赏。杯中酒色朦朦胧胧。饮了一口,于剑声大赞:“这酒留到夏日莲花开时喝就绝了。”

秦有桑又想起了那晚看到的朦胧红帐:“师兄吃了林小天的烤兔羊,不如给她送一坛酒去。”

于剑声好笑地看着他:“没给你吃,还惦记着送她酒。小天姑娘三生有幸哦。”

秦有桑伸出手掌,屈起拇指:“酒不是我送的。是师兄送的。师兄帮我办好了,我分你四坛酒。”

送坛酒给林小天,赚四坛酒当好处。这也太简单了。于剑声一口答应。

秦有桑板起脸又道:“如果让她猜到是我送的,我一滴酒都不给。”

真别扭!于剑声拍胸口保证:“到时侯小天姑娘感激的人就成了师兄我。小师弟可别后悔!”

“嗯。”秦有桑重重地嗯了声。

于剑声将酒坛封好,收进储物戒指,朝着外门去了。

秦有桑望着他远去的身影喃喃自语道:“你会是什么反应?”

第55章 无事献殷勤

和所有宗门一样,青山宗对外门弟子的培养相当于放养。每五天内门九峰筑基弟子会来外堂授课解惑。是否去听讲并无严格规定。

每年年底内外门会有一场声势浩大的比武。外门资质好的会被九峰选为弟子,进入内门。待遇也随之翻倍。内门九峰之间的比试则为各峰争脸,获得各种赏赐。

外门广场通向山上那道石门上雕飞龙,被外门弟子们戏称为龙门。

焚天初春时进青山宗,离年底比武早得很。听过一次课后觉得无趣,更不想搭理竹林那边的邻居,干脆闭了院门修炼。

卟卟的响声后,身边又多出一堆白色粉末。焚天停止了修炼。她伸手一拂,那些粉末便被收进了储物戒指中,了无痕迹。

于剑声给的三万灵石被她全部吸空了灵气,化为粉末。炼制的真气填满了小半丹田,等到全部填满,就化为真液。由气化液便有了筑基初期的修为。

现在应该有了四层的修为了。焚天并不想让人看出来,将多余的真气移进了窍穴中。上千窍穴,只储满了一个,还是真气不是气液。她叹了口气,看了眼丹田中炼气三层的那点真气,停止了修炼。

想当初她吸收聂天虹八成元气融合幻影赤莲时。三百六十五个主要窍穴元气充盈,还储满了二百八十个次穴。现在简直弱爆了。

“家有连排大米仓,却只有一瓢米。穷死了。”

照这样下去,上千万灵石的灵气也不够。她想短时间内攒够元婴期的真气简直是在作梦。

其实若被其他弟子知道,早惊掉了下巴。别说此举太过奢侈,能在一天时间增涨一层修为,简直逆天了。

总不能再找于剑声拿几万灵石。地主家也经不起她没这样败家。她也没那个脸。说了两清便不会再找他们。焚天扫了眼储物戒指,里面可怜的只剩下五块灵石。符箓总有花完的一天,她需要想办法赚灵石才行。

正这样想着,院外响起了弈之羽的声音:“小天!修炼一整天了,答我一声可好?”

焚天挑起了细眉。清早来叫她林师妹。中午端了饭菜过来叫师妹。这会儿叫小天?听说过晨昏定省,他倒好,一天三省?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觉得她拿两块灵石拿得太大方,想来帮她花?

只把院门开了一半,焚天挡在门口摆出非请莫入的态度:“弈师兄究竟有何急事?”

弈之羽无视她的冷漠,满面是笑地递给她一块灵石一瓶低阶养气丹:“宗门发的月俸。我和你是邻居,帮你领来了。”

好借口!焚天收了直接关门:“谢了。下次我可以自己去领。不劳烦弈师兄帮忙。”

“别呀,真有事找你!”弈之羽赶紧用手抵住门道,“昨天你请了我。今天发了月俸我请你去圩市吃饭!”

焚天冷静地说道:“今天不是初一也非十五。圩场冷清。”

弈之羽笑了:“你初来不熟悉。除了初一十五有集市。发月俸这天山门外的圩场最为热闹。炼气弟子手中有灵石丹药呀。我跟你说,蔡记包子铺的酱肉包子皮薄馅厚喷香。老蔡头就盯着我们发月俸这天才做。错过要等下个月了。”

焚天脑中便跳出了秦有桑的声音:“青山宗外的圩场有家蔡记包子铺。老蔡头包出来的包子……”

可惜,再不会有了。她绝不允许自己步聂天虹的后尘,再心软受伤。

她倚着褐色的木门,白色镶蓝色阔边襴衣的身影像山间飘过的云雾。此时太阳还不曾落山。夕阳的余辉洒在她冰雪般洁白的脸上,鬂角耳际如同洒了一层淡淡的橙光。抿起的唇角微微上扬,雾蒙蒙的大眼睛不知越过弈之羽看向了哪里。

明明正是清晨带露绽放的娇花,却如同荒原中独自一人走向那苍凉暮色深处。女孩脸上唇边眼眸中流露出的孤寂令弈之羽蓦然动容。

弈之羽都没注意到自己的声音放得柔和无比:“我不骗你。真请你吃。”

他的声音像颗扔进平湖中的石头,打破了沉静。焚天一步迈出院子:“行,走吧。”

她并没有等他,迈步就往前走。脊背挺直,仿佛不曾与他结伴同行。

弈之羽越看越有趣,急走两步跟上了她,长臂一伸,很是自然地搭在了她肩上:“小天。你很喜欢吃包子?”

那酱油包子定勾起了她的什么回忆。类似于娘亲最拿手的呀,小时侯馋嘴又买不起呀……弈之羽想起了另一个可能:该不会因为秦有桑吧?听说他尚未筑基时,每个月都会去买蔡记的酱肉包子。如果是这样,林小天和秦有桑是什么关系?她不是被于剑声救回来的小散修吗?

正想着,焚天停下来,睃了眼他搭在自己肩头的手,望着他浅浅而笑。

弈之羽也歪着脸看她,一副“还有什么事吗?”的疑惑。

“再不收回去,我就砍了你的爪子。”

笑容依然,清泠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语气。

一个炼气三层敢威胁炼气六层?凭什么?秦有桑吗?攀了下肩就要砍他的手,太过了。戒律堂又不是摆设。初到青山宗,她敢残害同门进戒律堂?他才不信!弈之羽搭在她肩上的手滑了下去,亲热地揽着她往前走,一副大大咧咧地模样:“小天,你真逗!快走,迟了要排很久……”

焚天眼神变冷。正要动手时,她的神识捕捉到一缕熟悉的剑气。于剑声来外门找她?

与此同时,弈之羽哎呀叫了声:“沙子迷了眼。”他松了手,站着揉起了眼睛。

也许,刚才就想松手,下不了台吧?焚天笑了笑,比他还要着急似的,主动靠近了他:“我帮你吹吹。”

她几乎和他贴在了一起。扶着他的脸踮起了脚。像花一样柔嫩的唇微启,轻轻地朝他眼睛吹气。

什么情况这是?刚才还不让碰,现在主动勾引他?弈之羽身子有些僵硬,眼眨也不眨地看着焚天。她的肌肤雪也似的白,滑嫩得发光。睫毛又长又卷,垂眼时就在眼睑下方投下一片阴影。他见过太多美丽娇艳的女人,从未见过林小天这样连勾引人还能让人觉得清纯脱俗的。

“好了?”焚天笑望着他。

弈之羽低头看她。雪白似粉团的脸,咬一口会是什么感觉?“再吹吹就好了。”

察觉到于剑声的已经驭剑离开。焚天撮唇吹出一口气。

一声尖锐的啸音破唇而出。

眼前的人晃了晃,弈之羽已躲到了树后,探出脑袋看树身被击中露出的一片白茬,嘶嘶倒吸凉气:“小爷闪得慢点,就被你毁容了!”

他的身法不像是炼气六层的外门弟子能学到的。他刻意接近自己有什么目的?焚天心里诧异着,淡淡说道:“下次再想占我便宜,没准儿就躲不过了。走吧,不是说请我吃饭?”

谁主动勾引他的?谁主动贴过来掰着他的脸冲他温柔地“吹吹”?弈之羽抬头看了看天空,狐疑地想,难道她也察觉到了于剑声驭剑而来,故意让他看到自己和别的男人亲近?有意思。他忍不住大笑着追了上去:“等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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莲花酒都没顾得上送。于剑声匆匆驭剑回了滴翠崖,远远瞅见秦有桑还坐在师傅墓前,他嗖地就飞了过去:“小师弟!”

“这么快?”林小天储物袋里还有许多只岩羊黄兔。秦有桑心里嘀咕着,送酒过去就不在一起吃吃喝喝?

于剑声张口欲说见到林小天和一个男弟子亲密偎依在一起。心思转了转,换了句话:“不巧得很。今天外门发弟子供奉,圩场热闹,她赶集去了。”

“嗯。师兄另找时间给她吧。”初到青山宗,她好奇去赶集很正常。秦有桑不以为然。他拿出一坛酒开了封,在墓前洒下,“一别七八年。我今晚在这里陪师傅。”他极少饮酒,敬了师傅就把酒坛递给了于剑声。

小师弟就不想跟去瞅瞅?来个邂逅啥啥的?哎,差点忘了小师弟面浅。还得靠他这个师兄呀。于剑声眼珠一转:“师兄辟谷很多年了。不过上次吃林小天烤的兔羊,倒勾起了馋虫。不如嘱个弟子去集市买些下酒菜,今晚咱们师兄弟为师傅守墓,同时给师弟接风洗尘。”

他目不转晴盯死了秦有桑的脸,看到长长的睫毛垂下,眼神飘向一边。于剑声差点破功笑出声。他又道:“杂役弟子脚程太慢。师兄去买吧。顷刻便回。”

“怎好劳烦师兄。我去。”秦有桑突然想起这天老蔡头要做酱肉包子。他突然想去圩市上看看。一步踏出,瞬间就没了影。

叫你装模作样!被师兄我两句话就试出来了吧?于剑声抱着酒坛痛快笑出了声:“小师弟,别气得忘了买下酒菜哟。”

第56章 蔡记包子

圩场离宗门不远。方圆百里的百姓依附青山宗过日子。久而久之,这座圩场成了一座繁华小镇。除了初一十五这两天赶圩热闹。青山宗外门弟子每月初十发月俸领供奉这天,圩场的气氛不压于赶集。

灵石珍贵,一块灵石也能换五百两俗世银钱,一千颗灵珠。吃不带灵气的酒菜,一桌席面十两银子,两颗灵珠。不能辟谷的炼气弟子怀揣一块灵石进了镇子,个个昂首挺胸如腰缠万贯。

也有炼气弟子趁着人气旺盛摆起了小摊,互换修炼所需的各种材料。

焚天跟着弈之羽踏进小镇,扑面而来的叫喊声塞了两耳朵。她两眼放光,在集市口那座石头牌坊前就粘住了脚步。

小小的扁方木头匣子里钉着一层黑绒布,摆满了各种亮晶晶的银首饰。打听到一枚灵珠就能买五枝,焚天高兴得直笑。她的两侧头发梳起编成辫子盘成了双螺髻,光秃秃的。她想插两朵银花簪,又看中了两串花形璎珞。马上又想着自己还没穿耳孔,又去瞧各种耳环。

修行中人谁会瞧得上这种不值钱的无用银饰?外门炼气女弟子也不少。就算喜欢首饰,头上插的也会制成首饰的法器。弈之羽疑惑,这丫头是从荒凉无人的山沟沟里出来的吧?难道林小天真的只是一个见识浅薄的普通炼气弟子?

不对。

她威胁他的时侯可不像一个普通人。勾引他的时侯更不像。修为只有炼气三层不假。但那招吹气化刃,显然对真气的了解和控制已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

选首饰的焚天两眼放光,不像假装。异于平常的模样令弈之羽更加疑惑。越发觉得林小天像一座藏在云雾后的山,看不透。

不急。毗邻而居,他总会看穿她的时侯。

干脆地扔了两枚灵珠给老板,弈之羽速度又拿了几件塞进给焚天手中:“送你了。今天来得迟,天都黑了。你还要不要吃晚饭?”

“要啊。免费请我定要吃好吃饱。走吧。”焚天顺手将两串璎珞挂在髻上,对这座圩市赞不绝口,“没想到圩市这么好玩。”

不过是在一处小摊前买了堆不值钱的首饰罢了。

弈之羽失笑:“你来青山宗之前一心修炼没去坊市买过东西吧?”

焚天笑道:“上次去的坊市和这里不一样。”

大战在即,玄门大营的坊市大都是丹药法宝符箓之类的。刘采采陪着她匆忙买了几身衣裳一些做菜所需的物品,她没有静下来心来玩耍。

这是焚天第二次逛市集。

圣域的红城中也有很多这样的集市。她见过无数场惊险的斗兽。清楚红城每一条街巷的位置。知道东城集市上第一家店铺的主人右脸上长了个豆大的痦子。她甚至见过千鹤楼最红的灵芝姑娘如何勾引男人。水镜中映出的声音画面让她身临其境,却也不能满足她想亲眼见识的好奇心。

七岁时她第一次抓着机会偷跑出家门想四处逛逛,走出骆家不远就被带了回去。她看着服侍她的两个婢女心甘情愿自尽谢罪。见过她的八个人全被抓了回来当她的面处死。白发苍苍的老人跪在她面前苦苦劝谏声泪俱下……她再没有任性过。

离开圣域的生活实在美妙。她现在可以随时逛街吃饭,随意交朋友,接宗门任务外出游历。焚天难掩喜悦,也不会说漏嘴:“从前我随姑姑在荒山修炼没怎么出过门。我没见过世面。弈师兄不必吃惊。”

她很清楚他在吃惊。

精明,敏锐,却又不谙世事。真是个奇怪的小姑娘。

弈之羽面带谄媚之色:“听刘师兄说,你和于真人有桑道君一起到的宗门。于真人亲自嘱他照顾你。小天师妹,将来有什么好处可别忘了提携师兄。”

原来弈之羽是因为这个接近她。焚天叹了口气道:“我姑姑死在赤海了。于真人救了我的性命。他见我无依无靠的就带我进了青山宗。我资质不好,只有炼气三层修为。于真人仍想荐我进九峰。我有自知之明。若去九峰不免被人轻视。所以做了外门弟子。”

随手救了个小姑娘,荐她进宗门已是极大的恩惠。若无别的缘由,一个金丹后期修为的真人怎么可能还亲赴外门找她?秦有桑也不会大半夜暗中观察她了。要么是林小天另有来历,要么……弈之羽莫名涌出一股怒气。于剑声你这个活了二百多岁的老不修!仗着救命之恩竟然想染指一个小姑娘!真他娘的不要脸!嘴里却连道可惜:“可惜直接进内门九峰的机会了。不过也没事。等你将来修为高了,比武跃龙门进去。腰板都能挺直一点。”

“弈师兄说得甚是。”焚天挺直腰背斗志昂扬,“我林小天定要凭自己的实力跃龙门考进九峰去!”

说得跟真的一样。这年头有门路不走讲志气跃龙门?装傻装得也太可爱了。不过若真是为了躲于剑声那个糟老头儿,他支持!弈之羽哈哈大笑:“走,吃饱饭好修炼!那边排长队等包子出锅的就是蔡记包子铺了。买了包子再去酒楼吃饭。”

弈之羽排队去了。焚天好奇地站在前面看。

包子铺门脸不大。上头挂了块歪歪斜斜的蔡记包子铺匾额。一侧有个供人出入的小门。铺门板卸下来立在一旁,一张长长的案板占去了大半。靠墙是灶台。大铁锅里垒着五个蒸笼。白色的水汽四散弥漫。

铺子里只有一个佝偻着腰的老人。

老蔡头须发皆白,至少有百岁出头。他脸上布满了褶子和黄褐色的老年斑,双眼尚有精神。他的手出奇得修长白皙,指甲修剪得干干净净。

正赶上包子出笼。揭开笼盖,一股麦面扑面而来。

排队的人往挂在外面的竹筐中扔着灵珠。一颗能买两个包子。老蔡头则飞快地捡了两个包子用洗净的桑叶包好递过去。动作麻利迅速。

有蒸笼盖和水汽挡着,焚天没看清楚蒸好的包子长什么样。

五笼包子转眼就卖空了。弈之羽刚巧排到队伍最前头:“哎,只能再等两刻钟了。一刻钟包包子,一刻钟能蒸好。那口锅是请宗门里的符师特意打造的。”

老蔡头开始包包子。他随意从面团上揪下一坨面。也不擀成面皮,在案板上压扁了搁在掌心,舀了勺馅料,提着边合拢一捏,就放进了旁边的竹蒸笼里。要不,就在面团上用拇指按出个洞,填入馅,五指一捏就算包好了。

眨眼工夫,蒸笼里面已做了四五个包子。个个形状不一大小不同。唯一相同的是,都不像包子。

秦有桑说:“青山宗外的圩场有家蔡记包子铺。老蔡头包出来的包子有时侯丑得跟这一样。味道虽然不错。道爷早吃腻了。”

小是小了点,有这么丑?!焚天气白了脸。

第57章 无耻的试探

“啊,快看快看!穿的是长老服饰!”

“有,有桑道君!”

“弟子拜见有桑道君!”

乱哄哄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响起。

焚天闻声看去。

秦有桑正从空中落在街道上。金冠束发,一身暗纹精绣的宽大黑袍,面容如白玉般皎皎。

整座集市瞬间沸腾。

面对满街躬身行礼的宗门弟子,秦有桑后悔没有换件衣裳。穿着这身在大殿议事时穿的长老服饰来逛圩场?他傻不傻啊?他恨不得马上买了酒菜赶紧走,脸上还得端出长辈的派头温和说道:“无需多礼。本座与你们一样,逢集来买……”

他看向包子铺,看到了站在队伍最前面的焚天。

一闭眼,他总会想起她同样纤细的脖颈和颈下同样玲珑的小窝。

她脸上那一刀伤得很深,但是好得也很快。

她说是从小寄养在骆家,仗着母亲给的空间珠宝贝逃出了圣域。那晚也有一个黑袍蒙面女子手托莲花法宝破阵救走了骆家人。奇怪的是,对那位救走她家人的神秘女人,她绝口不提。

她说是石林中的圣宫翼卫为感谢救命之恩替他打通了窍穴。回程时,他在七宝船中闭关一个月,全身元力充盈,也不过堪堪打通了六个。

以他如今对圣域功法的了解。就算他天资再高,没有元婴以上的浑厚元力,绝无可能一次帮他打通三百六十五个主要窍穴。

师兄说起林小天来逛圩场,所以他寻着买下酒菜的借口来了。

很巧,她站在蔡记包子铺门口。

巧极了!

秦有桑淡然说道:“本座来买蔡记包子。”

“道君也会吃蔡记的包子?”

“你就不知道了吧?听闻有桑道君辟谷之前逢集就来,常买蔡记包子。为此道君还特意送了蔡老头一枚延寿丹。那蔡老头活到今年都一百二十八了,还能精神矍铄地做包子呢!”

弈之羽心想若不是冲着林小天来的才有鬼哦。他马上又想到于剑声看到自己和林小天亲密的情景,嘶地吸了口凉气。秦有桑该不会是特意赶来找自己麻烦,替他师兄报夺美之仇的吧?他可是真是冤死了!

街道不宽,秦有桑几步就走了过来。弈之羽马上低眉垂眼地躬身往后退:“道君您请。”

让出位置,他得赶紧溜。

“不必。你就排这儿。”秦有桑脚步不停,越过他推开门进了包子铺。

宗门长老道君发了话,他自是不能溜了。弈之羽嘴里发苦。他娘的,小爷想躲都躲不掉?

他迁怒地瞪了焚天一眼。

啧啧,这丫头脸都吓白了。小脸绷得紧紧的,像一只弓着背随时要炸毛的猫。

可怜呐。对方是金丹真人,还是救命恩人,她一个小小的炼气小弟子能怎么反抗?他突然想起林小天倚门怔忡流露出的孤寂。她和他同样孤单。弈之羽身上紧绷的紧张感突然消失了。

“你的璎珞没戴好,我帮你理一理?”

焚天诧异地回头。

弈之羽懒懒洋洋地站在她身后,眼神中闪烁着淡淡的怜意。

他在可怜她?同情她像一只待宰的羔羊?为什么?他看出秦有桑奔着她来的?这个弈之羽也不简单哪。只可惜,他万万想不到,万众仰慕的有桑道君是被她用了两次的炉鼎。焚天想到这里,心情突然就好了。

不管秦有桑为何会怀疑她。但他并不能确定。想用蔡记包子试探她,他注定会失望的。

弈之羽看着她唇角不屑地撇了撇。真是个倔强的小姑娘。他便出手帮她一回又如何?他伸出手替她整理好发髻上的璎珞,低声说道:“你戴这个真好看。下次我给买更漂亮的。”

包子铺里投来了秦有桑的注视。

他是道君是长老。他不过是个炼气六层的小弟子。包子铺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倾慕有桑道君的人。秦有桑再想弄死他替于剑声出气,这会儿也只能憋着。能让秦有桑吃瘪,弈之羽都不用算账,肯定是自己赚了。

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弈之羽和焚天站在檐下的灯笼光影中。男的高大挺拔,顾盼神飞。女孩儿纤细单薄,清丽忘俗。两人出奇的般配。

“谢谢师兄!”焚天微怔,配合地低头装出一副羞涩的模样。

秦有桑突然想起在她那件囚衣上缝的白布兜。当时她生气,他高兴得很。如果缝得好,她高兴,会不会也这样小意温柔地谢他?

林小天如果不是她。爱干嘛干嘛去!他才不在意。秦有桑朝老蔡头一笑:“还记得本座否?”

老蔡头高兴得笑开了满脸褶子:“没想到小老儿还能等到道君再来小店做包子的这天。”

搀袖洗手,秦有桑自面团上揪下一坨面微笑道:“看到你,本座就想起了当初捏包子玩的情景。”

面团在他手掌中被揉搓着。他的目光似看着焚天又似乎没有看她。

如果是她,自然知道他话里的意思。秦有桑气定神闲继续揉面团。

明知道秦有桑必是在试探,明明想装着若无其事击碎他的猜想。真看到秦有桑玩弄着那团面,焚天立时觉得胸口不适。想扭头就走,却是不能。她装出一副好奇的模样看秦有桑捏包子,装得无比辛苦。心里暗暗大骂:堂堂一介元婴,忒不要脸!忒他娘的无耻了!

此时包子铺外围得水泄不通。所有人争相目睹有桑道君包包子。

“有桑道君。外门弟子林小天想问道君一事。不知可否?”焚天叉手行礼。

真是她吗?气坏了沉不住气了?秦有桑将面团,手掌拍地压了下去,面团压成了一张厚饼,掌心在面饼上轻辗,视线终于落在焚天脸上,温和极了:“可。”

“道君包的包子是自己吃还是一样的价卖给我们吃?”

这个问题问出了在场所有人的心声。都暗赞一声好机灵的小师妹!

从焚天脸上看不出丝毫羞恼,秦有桑有些失望。他提起面皮,舀了肉馅进去捏出一只包子放进蒸笼。第二只包子便加快了速度,数息便捏好了。

两只包子单独放了一格蒸笼上锅开蒸,秦有桑洗净手,淡然回道:“本座一时兴趣,只做两个包子。自己吃一个。另一个排到谁归谁。”

焚天站在弈之羽前面。

我吃一个。可以赏你一个。

如果你是她,希望你别噎着。如果不是你,反正你也不懂这包子的意思。看在相识一场的份上,吃了也无妨。其他人就甭想了。

“多谢道君解惑。”焚天退了一步,欢喜地对弈之羽道,“弈师兄,我站在这儿其实并没有排队。你才是排第一个的人。恭喜,你能吃到有桑道君亲自包的包子了。”

焚天背对着秦有桑。弈之羽惊奇地发现她的眼睛像会说话似的——明明她是求着他,那双噙着水雾般的大眼睛里分明全是威胁之意。一副他敢拆台就弄死他的神情。

这个林小天也太有趣了!着实与众不同。他忍俊不禁:“咱俩谁和谁呀?我分你一半!”

焚天笑弯了眉眼:“弈师兄你真好!”

操!她要把排第一的位置让人?

让给这个炼气六层的小白脸?!

秦有桑努力维持脸上的微笑,安慰自己,没有人知道这包子的缘由,没关系没关系……万一林小天就是她呢?如果是她,她竟然让别的人男人吃包子?!秦有桑火冒三丈,目光森森望向弈之羽。

第58章 我带你飞

如果是青山宗弟子,没错也会在秦有桑的目光下反思,自己做错了什么?或者来不及反思,已经伏地请罪了。

如果不是青山宗弟子,大概已经两股战战只求饶命。

当然,还有第三种情况。那就是修为高,气势足,不怕死。

修为高如魔尊聂天虹。秦有桑惹不起。

气势足如翠微派差点成了他岳父的萧大掌门。秦有桑有多远躲多远。

不怕死如上元宗想与他双修的净仙子。秦有桑逮着七寸下狠手半点不留情面。

秦有桑没想过第三种情况会在一个炼气弟子身上出现。但它确实发生了。

他眼中的炼气六层弟子,小白脸弈之羽,完全无视他凌厉如剑气的眼神,正满面喜色地叉手团团作揖:“各位师兄师弟师姐师妹。外门弟子弈之羽走了狗屎运!能吃到有桑道君亲手做的包子!谢谢大家没有排队!”最后对秦有桑揖首行礼:“弟子谢过道君!”

行过礼,弈之羽拎着钱袋,拇指和食指一合,拈着一枚灵珠小心翼翼地放进了收钱的竹筐中。动作眼神活灵活现展示出他对那枚灵珠的深情眷恋。仿佛在说,从前一枚灵珠买两个包子,现在只能买一个,太亏了!

做完这一切,他还冲林小天笑了笑。

秦有桑想一巴掌呼过去,将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白脸扇到赤海里去呆着。

“包子好了!”弈之羽完全无视他的脸色,喜滋滋地盯着蒸笼叫道。

锅上的符箓红光闪烁,一刻钟到了。

“走狗屎运了,这个弈之羽!”

“可不是嘛。真有口福啊!”

弟子们羡慕地看着,议论着。

焚天的眼神粘在弈之羽身上,瞧也不瞧秦有桑一眼,脸上就一个表情:师兄,我好崇拜你哦。

他记住这个弈之羽了!秦有桑袍袖一拂,刚蒸好的包子被他取走一只。人影一晃,离开了包子铺。

身后,传来两人欢快的笑声。

“有桑道君做的包子欸。这样分来吃了是否有点浪费?”

焚天一眼看穿他的心思:“行啊。卖了分我一半灵石。”

弈之羽笑道:“放进储物袋里,拿出来仍然新鲜热呼。三个月后千瀑峰的梁真人从思过崖出来,我卖给她去。梁真人肯定会赏给我五十块灵石。”

焚天马上接嘴道:“我认识千瀑峰的弟子刘采采。分点好处给她。她定能从梁真人处讨到上百块灵石的赏赐。”

弈之羽望着秦有桑远去的背影忍笑:“那还不如直接卖给有桑道君。我打赌他宁肯出五百灵石,也不愿意让梁真人吃到他亲手做的包子。”

有风掠过,弈之羽手中的包子不见了,多了袋灵石。秦有桑的声音冷冷在两人耳边响起:“本座买了。”

话与人影瞬息间离开了。

弈之羽不可思议地掏了掏耳朵,问焚天:“你也听见了?”

秦有桑宁可丢脸也不愿意让梁秋怡吃他做的包子……焚天心里微涩,一脚踢飞了脚下的石头:“我又不是聋子!”

掂了掂灵石,弈之羽眉开眼笑地伸手去揽焚天的肩:“走!今天想吃什么随便点!小爷请了!”

手没触到焚天的肩。摸到了一把冰凉的剑。

果然说到做到。弈之羽不过是试探罢了。他收了回手悻悻然:“过河拆桥?”

剑却没有收回。焚天用剑尖点了点他的胸口,神情严肃:“打劫!”

弈之羽愣了两息,捶着胸狂笑出声:“哎哟,我不行了。不要这样逗我!小天你别这么可爱行吗?”

他的笑容如同阳光驱散了乌云。想到秦有桑今天铩羽而归,焚天跟着笑了起来。她收了剑望着仍然热闹的街市道:“也别去酒楼了。小吃摊不少,一路吃一路逛岂不挺好?”

抛了抛钱袋,弈之羽意气风发:“走着!”

混了新鲜香葱的浓面汁倒进刷了油的锅中,滋啦一声青烟冒起,油香葱香四溢。翻转着两面煎了数息就好了。摊主用洗干净的桑叶包好递给了两人。

弈之羽咬了一口:“香!外脆里嫩,好吃!”

焚天看着手里的葱油饼,唇边不经意地流泄出一抹笑容。手一扬,扔给了墙角趴着的大黄狗。

弈之羽诧异道:“你一口不吃就扔了?”

看着那只大黄狗啃得香,焚天出了口恶气。她的下巴骄傲地昂起:“我再也不想吃葱油饼了!扔了不行?我高兴我乐意我喜欢我愿意!”

见他懵然,焚天心情突然飞扬起来:“我好想飞啊!”

想凌空飞翔,想感受天空无垠,大地的宽广。想让风吹散心底的抑郁与阴霾。

“如果灵石都归我的话,说不定我能满足你。”弈之羽贼兮兮地低声说道。

狐狸露出尾巴了?敢和宗门元婴长老对着干,不是隐瞒了修为就真是个傻缺。焚天自己都能隐藏修为。哪怕看不出来,也不会轻易相信弈之羽真的只有炼气六层的修为。

她轻蔑地看着他:“等你筑基再说大话吧。”

“灵石归我。”弈之羽认真严肃地说道,“替我保密。”

“好。”

“手给我。”

焚天迟疑了下把手放在他掌心。

弈之羽轻轻握住,翘起了嘴唇。他左右看了眼,带着她拐进一条巷子:“这里人多。”

集市不大,巷子也不深。小巷走到头是一望无垠的原野。

明月清辉耀得大地如银。春来原野上野花烂漫,星星点点在月光下散放着迷人的清香。离了喧嚣,嗅着原野的芬芳,握着纤细绵软的小手,弈之羽突然有些舍不得放开了。

他终于停住了脚步。站在一片怒放着簇簇白色野花的地方。

焚天以不变应万变,一路没有开口,一门心思等着看他如何飞。

弈之羽恋恋不舍地松开她的小手。突然把装了五百灵石的钱袋扔在地上,双手抱头蹲下,哭丧着脸叫道:“你打吧!别打脸!反正我想牵你的手也牵到了!灵石都归你!”

一口气便噎在焚天胸口。

她竟然被耍了!被这个炼气六层的小杂碎占了便宜?!

焚天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看抱着脑袋蹲在地上的弈之羽,一时间哭笑不得。

做好准备挨顿饱揍却又出乎他的意料。弈之羽悄悄别过脸,她双手枕着头躺在花田中,望着天穹出神。

想看看她的炼气三层修为如何敢威胁他这个炼气六层。结果又没探出来。弈之羽摇头叹气。

他慢慢挪过去,小心地挨在她身边坐下。一起躺躺也不错呀。

焚天冷漠地说道:“滚!有多远滚多远!”

恼羞成怒了?弈之羽抬腿就跑。远远地回过头将手掌圈在嘴边大喊:“林小天,你说话不算话!你没砍我的手,是不是喜欢我呀?”

“天塌了有可能哦!”

没有破口大骂,反而和他耍起了花枪。弈之羽哈哈大笑。他真的有点喜欢身边这个女孩儿了。

“好。我就这就砍根竹子上房顶把天捅个窟窿弄塌了!”

笑音越来越远,真的走了。

万籁俱寂。原野空寂无人。焚天的神识笼罩着方圆数十里,终于放下了防备。她一把一把死命揪着身边的花,咬牙切齿:“阳春面?哈!蔫不拉叽的草嚼着都嫌塞牙缝?捏包子,想怎么捏就怎么捏?!秦有桑,你给我等着!等我弄掉心窍里该死的蛊虫,我就告诉你我是谁!”

第59章 扫把星

夜空无云,月亮像一只被啃了一口的大白胖包子嵌在深蓝的天穹上。清亮的光洒向原野,齐膝的草叶上渡上一层亮色。

焚天享受着春风拂面,不紧不慢朝宗门走去。

她看到了一丛琴叶珊瑚。叶如焦尾琴,深绿中夹杂着一簇簇火红色的五瓣花朵。美则美矣,却是有毒之物。

想着骆氏族人悲凉吟唱的歌谣。焚天低低说道:“我连名字都不是自己的。总要为自己活一次吧?”

跟随聂天虹的七年,焚天学到了很多。没有人比她更渴望行走世间。

离开赤海后,她不打算再回圣域。她只希望骆氏一族能寻一地隐居度日。哪怕当她的话是个信念。只要能支撑着他们好好活下去就足够了。

神识感应有人朝原野飞来,焚天中断了思绪迅速收敛了神识。

来人速度极快。竟然是位元婴?焚天只在心中转了转念头,就感觉对方的神识如水掠过自己的身体。一个穿着彩绣宫装的女人落在了面前。

银发红颜,一双眼睛堪称美眸。梁秋怡的眼睛生得有其几分神韵。来的正是若华道君。只是她眼中怒意翻腾汹涌,竟让那双美眸染满了煞气。

好歹已是元婴长老,不至于随意出手杀了宗门弟子吧?玄门高手都讲面子,应该不会杀她吧?只要没有性命之忧,她还能忍。

焚天突然觉得窍穴元气一空,真气只有垫底的情况下,自己保命的手段少了点。万一……于剑声给的那叠符箓应该还能抵挡一时。加上幻影赤莲和破损的空间珠,她能保命逃走。

她一边想着俯身朝若华道君行礼。两肩一沉,若华道君的神识威亚如山一样压在了她肩头。

死太老婆也不太要脸了,半夜跑来一句话不问竟然直接出手。焚天没有用神识抵抗,顺从地跪下了:“不知弟子做错了何事,竟惹得若华道君亲自出手惩戒?”

“脸抬起来。”若华道君缓步走到她面前。

焚天露出一副惶恐害怕又倔强隐忍的神色。

前者是让人满足,后者不至于被人轻贱。聂天虹说,上位者虽然喜欢恭敬的下属,得意与满足更多是看到强者在面前折腰。

但愿这番作态能让若华道君满意。

若华道君眼中怒气稍减。细细打量了番道:“生得好一副清丽脱俗的美貌。胆子倒不小。怎么,不该向本座行礼?叫你跪着便是惩戒?”

如果她窍穴中还有深厚的元气,拼着被幽光噬咬,她也要揍得这老太婆满地找牙。焚天心里痛骂着,颤声回道:“弟子不敢。弟子……只是惶恐不解。”

梁秋怡痴恋秦有桑多年。连性命都不顾,想陪着他一共御敌。竟然被秦有桑以不遵长老律令为由被罚面壁。今天在大殿中,若华道君心里不痛快,有意拿秦有桑被掳的事刺了他一句,竟被他讥讽手伸得太长。三崖长老不该插手宗门事务。

离了大殿,若华道君憋着气去了趟思过崖,想劝梁秋怡打消对秦有桑的心思。

细细听梁秋怡说完自见到秦有桑归来后所有的事。若华道君觉得不对劲。怕人瞧见抱着林小天出营疗伤?别说于剑声金丹后期修为,就是个筑基弟子也足够为林小天疗伤了。用得着秦有桑亲自动手?

可怜她的乖曾孙竟然被于剑声花言巧语哄骗过去,还一心想照顾好林小天讨那师兄弟欢心。

若华道君一气之下去了外门找林小天。听说她来了圩市,她立时出了宗门,轻松在原野上找到了她。很好,林小天独自一人。正方便了她。

“本座问你什么便答什么。若有半句不实,本座就废了你。”

除了拼命点头,焚天别无选择。

“在赤海时遇到梁秋怡那天晚上,有桑道君带你出营是为了给你疗伤?”

焚天点头:“是。”

“结果遇到了魔修纠缠?”

“是。”

“你伤了哪里?”

“心脉。”

若华道君指尖一缕真声射进焚天体内,探查一番微蹙了下眉。林小天的心脉受损严重,算着时间也有近两月了,尚未恢复。难道是自己疑错了?

凌山子的徒弟个个表面道貌岸然,实则奸猾阴险。秦有桑破阶后难以对付,说起来比她还矮一辈。于剑声又似泥鳅般滑手。从林小天身上也没找到破绽与错处,若华道君心中怨气难消,随手折下一枝琴叶珊瑚扬手挥向焚天。

带了些微真气的花枝在焚天脸颊上抽出一条红痕。琴叶珊瑚的汁液洒在伤处,微微的毒性让脸颊热辣辣地痛。

焚天闭了闭眼,强行克制住自己的愤怒。

她想起了聂天虹说过的话。水镜能让她看见世间百态,却照不出人心。以心如镜,才能映出最真实的人性。她见到的每一个人,都是在磨炼她的镜。若华道君不过是继聂悠悠之后的又一个折辱她的人罢了。

她有些伤感。等她的镜阅过无数人心后,她的心是否真的变成圣宫冰峰上的那种坚冰?

仿佛这一记是抽在了滴翠崖那师兄弟两人脸上,若华道君出了心头恶气,收回了对焚天的压制开了:“记住本座的训诫。本分做你的外门弟子。”

焚天低下头用最谦卑的语气回道:“弟子记住了。”

若华道君冷哼一声化为一道遁光回去了。

“死妖婆!我定会报复回来!”焚天站起身气得将那丛琴叶珊瑚踢得七零八落。

又一道遁光朝她飞来。焚天呆了呆。她今天望星空没有看到扫把星吧?

来的却是秦有桑。

焚天别开脸,心想果然看到了扫把星!

第60章 多了个妹妹

秦有桑刚走到外门就看到若华道君去了圩市方向。招了个弟子询问,听说若华道君问起了林小天。他心里着急赶紧跟了去。

不过前后脚错开了。他在坊市中看到一道遁光自原野中飞离。跟着找来,就看到了冲着野花撒气的焚天。

他神识一扫见焚天身体无碍,松了口气:“若华道君找你做什么?”

“关你什么事?”焚天侧脸对着他,说罢就走。

秦有桑身影一晃挡在她面前。

个个都欺负她现在没元气真气浅薄?焚天抬头怒喝道:“好狗不挡道!”

借着明亮的月光,秦有桑看到了她右脸肿起的红痕,沉下了脸。

梁若华不敢找他麻烦,也不方便对于剑声下手,竟然牵怒林小天。堂堂一崖长老元婴道君对一个外门炼气弟子出手,也太不要脸了。

“她是冲我来的。”秦有桑说着找出了一瓶药膏,“抹这个能解琴叶珊瑚的毒。肿痕一会便消。”

“冲你来的?那些打黑拳的谁谁之一?”焚天忍不住尖酸刻薄地讥讽他,“原来还以为你说大话。没想到连思过崖的老太婆都倾慕于你。有桑道君果然是老少通吃倾倒众生!珍爱生命,远离道君。说的果然极有道理!”

从前和她怨怼时拿出来显摆。今天这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成了被她嘲笑的把柄。秦有桑不由苦笑:“今天在大殿上损了她两句。加上梁秋怡是她嫡曾孙女被我罚去面壁……”

“犯不着向我解释。你这个扫把星离我远点就好!我的脸过两天能消肿。用了道君的药膏,明儿说不定被人多抽几巴掌肿得更厉害。”焚天打断他的话,扭头就走。

身体陡然沉重,焚天僵在了原地动弹不得。今天两次受制于人,焚天气得想吐血,心口陡然酸痛起来:“秦有桑,你也对我出手?”

她一直叫他秦归陌。第一次听她叫秦有桑,他听着刺耳之极。想起她对弈之羽小意温柔笑语嫣然,秦有桑从瓶中挑了块药膏粗鲁地糊在了她受伤的脸上:“若华道郡分明是打我滴翠崖的脸。让你顶着这张脸回去,我的脸往哪搁?你用了这药膏我会对你下禁制?”

还成了她的错?焚天被他揉得疼痛,大声嘲笑道:“哟哟哟,抽的是你的脸啊?那死老太婆抽我脸的时侯你怎么不在?”

秦有桑黑着脸反唇相讥:“你不是身边有个敢赚本座灵石的弈师兄?叫他来救你呀。弈师兄那么好,怎么把你一个人扔在荒郊野地?小白脸一看就靠不住。”

焚天翻了个白眼:“也比你这个扫把星强!现在来当好人有屁用啊?你离我远点我就谢谢您了!咦,说得这么酸?你该不是嫉妒我和弈师兄吧?”

他在嫉妒?嫉妒一个才炼气六层修为的小白脸?秦有桑大怒,手上加重了力道,揉得焚天两眼疼出一星泪花:“我是看在和你患难一场的份上才提醒你!早告诉过你,本座有喜欢的女人了,又温柔又娇媚……”

揉搓着她的脸。熟悉的滑嫩触觉让秦有桑心跳加快。他的目光下坠,避开大半张脸,看向她的下巴。记忆与她的下颌重叠在一处。

如果在她浅浅的唇上抹上如火胭脂,便再无分明。

秦有桑的手越来越轻,渐渐下移。他托起了她的下巴,拇指轻扫过她的唇。

他凝视着她。月光投在他眸子里,熠熠生辉。

焚天便想起了那晚。他知道,哪怕他能动弹,也不可能揭下她的面具。他干脆不碰,只托着她的下巴亲吻着,慢慢移到了她的唇上。

淡粉色的唇充满了诱惑。秦有桑想低头吻上去。他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扑通,扑通,一声声清晰入耳。亲下去,也许就能揭开他心中的怀疑。

那晚光线再朦胧,他也看到了她的肌肤身段……他的脸离她越来越近,气息扑在了她脸上。他的眼神渐渐坚定。焚天后背沁出一身冷汗,偏偏无法躲开。

她终于明白秦有桑为什么深夜来外门窥探,明白他今天为何一语双关地揉面做包子。

焚天鼓起勇气咬了下去。

“嘶!”秦有桑的遐思被手指传来的疼痛打断。

“放开我!不然我吐你满脸口水!”

看着她两眼冒火仿佛丝毫没有那晚的记忆。秦有桑别开了脸,望着空旷的原野缓缓说道:“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你有可孪生姐妹?”

焚天被他的奇思妙想惊得呆住。天呐,还有孪生姐妹这种想法?为什么?是了,她没有元气,真气稀薄。秦有桑不认为制住他的人会是自己。她心思转得飞快:“反正你知道我的来历。也不怕告诉你。我是有个孪生妹妹。你怎么知道的?”

秦有桑心神一颤:“真有?”

让他知道是自己,秦有桑会连皮带骨把她吃得干干净净。连带生出的各种疑问她更无法回答。说实话她就是个棒槌!

焚天抬眸,目光坚定:“真有。不过,我没见过她。生下来时我被人种了蛊虫无法修炼元气,只好被寄养在骆家。她则被她师傅带走了。”

推得干干净净。什么都不知道。

林小天的心窍被种了蛊虫。自己的元气进入她体内,她便痛得吐出能诡异起火腐蚀极强的黑血。他亲眼所见,作不得假。师兄也不可能探错脉。她的心脉受损严重。没有深厚的元气,手托莲花法宝摧毁护城大城的黑袍女子不可能是她。

原来,她真有个孪生妹妹。

他曾经以为划伤她脸的人是新即位的圣尊聂悠悠。聂悠悠一开口,他就知道不是她。

林小天脸伤看着重,却并不难治。他当即生出了疑心。

如果那晚的女人是林小天的孪生妹妹。似乎便能说得过去。她是恨林小天长得着和自己一样脸吧?自小分离,她就一点姐妹之情都不顾?想着她对自己的戏弄,秦有桑立时又相信了几分。

不知为何,秦有桑心里沉沉地像坠了块石头。终于得到答案,他却没有想象中的喜悦与释然。

第61章 以身为饵

秦有桑很想找到她。他很喜欢黑夜里那个充满诱惑的柔媚女子。是毒药,腐蚀着他的心,痛楚又愉悦。

他怀疑林小天。他曾想着试探她揭穿她。回青山宗的一个月他关在七宝船的房间里想过各种办法。心底隐隐雀跃兴奋,仿佛觉得日子不再寂寞。

然而听到林小天承认,又寻不到能置疑的漏洞。仿佛那个孪生妹妹真的存在。秦有桑一时间分外茫然。

他轻声问道:“她叫什么名字?”

“不知道。我不过是寄养在骆家的废物。能长大活着就行了。没见过。更没听说过她的消息。”

“那天晚上,有个黑袍女子手持莲花法宝,破了魔界的护城大阵救走了骆氏一族。会是她吗?”

焚天不耐烦地说道:“我又没看见。我怎么知道?万一哪天你见着,要是和我生得相似,没准就是她了呗。”

从林小天嘴里再不能得到更多信息了。

解了她的禁制,秦有桑布下了一个结界。

他随意坐在了花丛中,拿出了两坛莲花酒,未来得及带回滴翠崖的下酒菜:“陪我喝点酒吧。你放心,等回到宗门,我不会让人察觉和你相熟。”

莲花的香味在原野中散开。

焚天恍然大悟。两次使用幻影赤莲,他嗅到了同样的香味。所以他认定破阵的黑袍女子便是夜里与他纠缠的女子。

他想喝酒,是在想念着她吧?焚天心里柔软起来,坐在他身边拎过了一坛酒。嗅了嗅香气饮了一口,她赞道:“酿酒的是个高手。莲花入酒能保有如此馥郁的香气,不容易。”

“双月崖酒长老嗜酒如命。喜欢酿酒。我讨了他所有的莲花酒。”原只想嗅嗅那熟悉的莲香,此时他却想喝了。

“你认识我的那个妹妹?她,什么样子?”焚天似随口一问。

“她,肌肤如雪,身材纤细。她应该在圣宫里。我见她戴着面红色的羽翼面具,或许是名翼卫。”

秦有桑是个很自律的人。百岁出头很少饮酒。酒里的莲花气息让他想起了她。整个玄门,哪怕是师兄,他也无法对他倾诉。

林小天不同。秦有桑也不明白,自己为何从来没有杀了林小天灭口的想法,极自然地就信任她。

他布下了结界,无人能看到他和林小天坐在原野上饮酒。秦有桑放松地喝着莲花酒,沉浸在莲香之中:“她身上有着莲花的香气。我想,她定然如莲花般美丽。”

这么说,他觉得自己也很美?焚天唇角微扬。

“我没见过她的脸。下一次,我一定不会再遭了她的道。”

“你那么喜欢她。如果她是个坏女人呢?你还会喜欢她吗?”

秦有桑闭上了眼睛,良久,他嘟哝着:“我不知道。”

他再没有出声,呼吸渐渐变得平稳悠长。

他喝了很多酒。焚天数了数,一共九坛。

“喂,你醉了?”焚天推了推他。

秦有桑眉心蹙紧,又慢慢松开。

莲花酒酒劲十足,秦有桑满腹心事一气喝了这么多定然醉了。要不要画个符再对他下次禁制?再借一次,转化的真气定然极多。

秦有桑体内浓厚的元气像一只香喷喷的烧鸡摆在焚天面前。她心痒难耐,口水都馋出来了。

她叹了口气。万一偷鸡不成蚀把米怎么办?

炉鼎在身边却不能用。焚天悻悻地躺在了草地上。不想着算计秦有桑,也不担心再有人害她。焚天放松心神竟睡得沉了。

过了许久,秦有桑气息不乱,睁开了眼睛。他的眼神清亮如星。他很少喝酒,并不意味着他不能喝酒。

不是林小天。

以身作饵的试探,依然一无所获。秦有桑眸光渐渐黯然。

他转过脸望着她,目光情不自禁移向她小巧精致的下巴。秦有桑又涌出种冲动,想伸手摸一摸。

明明不是林小天。明明你喜欢的不是她。秦有桑羞愧地转开脸,再不看她一眼。

清晨沁凉的风吹醒了焚天。她坐起身,看到搭在身上的黑色外袍。秦有桑正站在那丛琴叶珊瑚旁。

太阳尚未升起。浓浓的雾气在原野上铺开。秦有桑站在雾中,身影挺拔如松。

“醒了?”他转过身看向焚天,目光清明,一只储物袋扔到了焚天手中,“里面有十万灵石一叠传讯符。有事用传讯符告诉我。跟着那小白脸尽学坑蒙拐骗。迟早被人带沟里去。”

焚天脸上还带着未醒的睡意,嘟囔着:“不就是个包子嘛!外门弟子一个月才一块灵石。能换几十上百块灵石当然要卖掉。你以为人人都有元婴长老的身家?”

对包子的态度如此随意。秦有桑嘴里发苦。早知道不是她,他何必委屈自己在众弟子面前做包子?

他没好气地说道:“离青山宗三百里是秦国王城。城中有大的店铺,有很多做成精美首饰的法器。头上戴些破烂也不嫌丢人。”

焚天瞪着他:“我觉得好看。”

“弈之羽给你买根木头簪子也好看。我懂。”再和她说下去定要又被气个半死,秦有桑匆匆说道,“我没有女人用的法器,所以叫你自己去买。若华道君盯上了你。我以后不会再来找你。我走了。”

他伸手一招,取过外袍穿好,头也不回地驭气飞走。

茫茫的雾气越来越浓。焚天看着手中的储物袋,淡淡的失落像朝雾般飘进了心里。

回到宗门已经是午时了。焚天回到自己的小院时,弈之羽从竹林中窜了过来:“小姑奶奶,昨晚你去哪儿了?我来回找了两遍都没找到你。看我的黑眼圈,感动不?”

“感动。”

“那请我吃……”

一袋灵石扔到了他怀里:“说好的,一人一半。”焚天转身进门,开启了防御阵法。

掂了掂灵石,弈之羽微咪着眼:“不对劲呀,这么冷淡?被梁若华弄到静思崖折腾到现在,气狠了?”

如果不是担心被若华道君发现,他就跟着去了。“该死的老太婆!”弈之羽捏住了身边的青竹,眼神冰凉。

他离开后,有风吹过。那株青竹簌簌散成了粉末,了无痕迹。

第62章 受欺负了

若华道君黑着脸来外门并没有遮掩行踪。不到一天时间,外门新来的女弟子林小天惹怒若华道君的消息就传遍了整座宗门。

“别拦着我!老子这就去把静思崖削成石渣渣!什么玩意儿!打咱们滴翠崖的脸!这时侯怂了师傅他老人家会气得从坟里爬出来!”

于剑声一改儒雅君子形象,一身蓝色箭袖短打,胸口挂着护心宝镜,腰间斜别两把剑,背上还负了只宽一尺长三只的剑匣。人如同一柄跃跃欲出鞘的宝剑,凌厉之极。

察觉到他的变化,秦有桑想到了一种可能。他黑着脸讥道:“金丹大圆满也不是元婴。更何况若华道君已是元婴中期。二师兄不是去削人是去丢人的吧?”

“打不过也要打!”于剑声是真怒了,“不帮林小天讨回公道,白让若华道君扇脸了!”

秦有桑一步逼近他。

于剑声顿时觉身周气息一变,自己如同海中孤礁,浩瀚海水以雷霆之势拍打而来。他下意识激发了自身的剑气与之相抗。

“我才进阶元婴中期。若华道君已在中期境界三百余年。我都没把握。二师兄是去自取其辱吗?”

“真不让?”

“打得过我,就让你去。”

“老子劈死你!”

于剑声大吼出声。剑气因心境而动,一丝丝从丹田中散发出来,环绕全身。身周三尺之内草叶被无声削碎。

秦有桑看到剑气四溢,大笑往后退开,拱手行礼:“恭喜二师兄,可以结婴了。”

剑气环绕其身,又与丹田呼应。丝丝缕缕形成一处圆满的循环。于剑声微怔,一种前所未有的畅快感觉涌上心头。他终于明白结婴契机是什么了。

“师傅曾说过,我一直寻不到结婴契机,是我的剑少了锐气!如同去砍一只圆球,剑顺着球边擦过,使不上劲。”

他一直温文尔雅,剑气内敛。在赤海曾心血来潮,和罡风斗剑再危险不过,仍差那么一点感觉。他身在滴翠崖有个元婴后期师傅,也无人敢轻易惹他。剑养得太久,失了锐气。今天因若华道君借抽林小天的脸打滴翠崖的脸,于剑声重颜面,愤怒之下,剑气喷薄而出。结婴时机到了。

一百二十岁成就金丹,至今二百六十岁金丹大圆满,终于踏入结婴大门。于剑声愉悦之极,放声大笑:“哈哈哈哈!待老子结婴出关再讨回来不迟!”

说起来这其中还有林小天一份功劳。于剑声劝秦有桑道:“她终究也是因为师弟才被连累。人呢,都是跟红顶白。若华道君在宗门何等地位。外门那些人不欺负死林小天才怪!师弟不如悄悄去露个面,也不至让她被欺负得太惨。”

“静思崖和滴翠崖一个打一个护,撕破脸很好看吗?”秦有桑摆摆手,“我自会讨回来。二师兄放心闭关结婴去吧。”

“真的?”

秦有桑睨他一眼:“我像是会吃哑巴亏的人?”

这倒也是。于剑声此时感觉丹田剑气浓烈,天地感应更盛,叫了声:“师兄去了!”

人如一道剑光直刺向滴翠崖山腹,消失其间。

秦有桑踏着被剑气切碎的草叶撇嘴道:“担心林小天?咱们师兄弟一个元婴一个金丹后期都没在她手上占过便宜。”

反正给过林小天灵石和传讯符了。她身边不还有个炼气六层的弈师兄嘛。她吃了苦头,才知道小白脸是绝对靠不住的。秦有桑哼哼,下令封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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诚如于剑声所言,宗门弟子跟红顶白的多。众弟子与林小天并无交情。见若华道君亲自训诫她。引林小天进宗门的滴翠崖又封崖不理。不想讨好若华道君的见了焚天绕道走。想讨好若华道君的弟子趁机想办法整治她。

焚天并不知晓。自回了小院便紧闭院门修炼。上次用了三万灵石只增加了一层灵气。她没有动用那十万灵石,决定听秦有桑的话留着买些法器护身。

一晃五天过去,焚天出了小院。无他,今天十五,正是逢圩集市。

进了竹林,通往外面的小路上多出一只蒲团。弈之羽正闭目打坐。白衫映着翠竹,俊美醒目。只是他的嘴微张着,时不时抽出一声呼噜。

这样也能睡着?焚天看着有趣,摘了片竹叶朝他嘴中投了过去。

竹叶飘进嘴里,弈之羽醒了。眼神还朦胧,嘴里叨着那片竹叶竟吹出了一连串清脆的鸟鸣声。他的眼神渐渐清明,取了竹叶慵懒地望着焚天:“知道我刚才吹的是什么吗?”

“竹叶。”

弈之羽被噎得一窒。他一只手撑着脸颊,把玩着那片竹叶,深深叹了口气:“你真聪明!谢谢你没说吹的是猪叫。”

焚天噗嗤笑了:“好吧。是鸟叫。”

弈之羽一跃而起,郑重说道:“这是红襟鸟的歌声。它在唱,林小天有了大麻烦。弈之羽正雪中送炭。你一定要记住了。将来要报答我请我……”

“吃饭。”焚天叹气,“你是饭桶吗?不过五天,你的灵石就花完了?”

“不过五天!小姑奶奶,你也知道你整整闭关五天?你再晚一天出来,我当掉裤子都给不起了!”弈之羽高声叫道。

焚天一头雾水:“为什么?”

这时从竹林那头进来了一群弟子,看到弈之心和焚天挤眉弄眼地笑了:“林师妹在啊,今天打算搬家了?”

弈之羽掏出最后五十块灵石扔了过去:“明天!”

“明天我们再来。”说罢笑嬉嬉地去了。

焚天这才知道。若华道君厌恶自己的事传开了。外门中有位炼气九层的高阶弟子一直想要焚天的院子。以前被刘师兄分给了她不敢吭声。如今理直气壮开口讨要。说地方清静,还有口灵泉,正适合闭关。这位师兄是年底大比时最有希望跃龙门进九峰的人选之一。于是叫焚天挪地方。

“你闭门不出,怕你在冲阶呢,所以五十块灵石买一天。今天刚好用完。”

“宗门有这样的规矩?高阶弟子可以随意让低阶弟子搬走?”

“对呀。到哪都是弱肉强食嘛。”弈之羽叹气,“林小天,你不会连这个都不懂吧?”

“弱肉强食的意思是,只要我打败那位炼气九层的师兄,我就可以不用搬家了?”

炼气三层敢威胁他。如今又要打败炼气九层的高阶弟子。她难道隐藏了实力?这个小姑娘总能给他惊喜。弈之羽来了兴趣:“对啊。宗门有擂台,弟子间不许私斗。可以在擂台上挑战对方。”

“这种挑战有什么限制?”

“自然不能出人命。法术法宝符箓随便用。”弈之羽笑了。他记得她轻松用了张中阶符箓炸毁了他的院门。

就当又进了一次斗兽场。焚天点头:“我不识得人。帮我带个信……能下注吧?”

弈之羽笑得合不拢嘴:“那必须的。”

焚天扔给他一袋灵石。不多不少,正好是包子钱的一半:“本钱。赚了钱老规矩。”

不出半天,炼气三层弟子林小天挑战外门高阶弟子田师兄的消息便传开了。时间就定在第二天上午。地点在外门小云台。

第63章 信心

三月十六。

宜开市。

弈之羽望着小云台的公赌盘谓叹:“宜开赌市。”

从前在水镜中看到红城有数座斗兽场。但凡有高阶凶猛异兽出现,斗兽场的入场费能翻两到三倍还供不应求。半空中也会浮出这样的公赌盘。投注数字能变化到开场那一刻。焚天仰起脸看着好奇并快乐着:“眼见为实。玄门大派也公开赌啊。”

脑门上被弈之羽弹了一记:“林小天,输了咱俩就卷铺盖跑路吧!”

公赌盘上,田雨来田师兄名下有三千八百块灵石。林小天名下仅有二百四十九枚灵石。弈之羽嫌二百五难听扣了一块。

赔率悬殊大。弈之羽狮子大张口,做庄开了个对赌。林小天是一赔十。田雨来是一赔二。也就是说投注田雨来一块灵石,输给林小天赔两块。如果田雨来赢了,则能从弈之羽手中拿到十块灵石的赔付。

谁肯相信外门六层炼气弟子有这样丰厚的身家做庄呢?

为此,弈之羽连夜去了趟双月峰。随后酒长老出面为这场赌局作保十五万灵石。

炼气三层挑战炼气九层。低阶的林小天初进宗门和滴翠崖静思崖扯上了关系不说,最后一峰峰主酒长老竟然出面为赌局作保。消息传开,整个青山宗炸了锅。外门小小的擂台挑战赛变成了宗门开春以来最热闹的一场比试。

林小天输给田雨来。照现在公赌盘上的数目,弈之羽要赔付三万八千灵石。

“看来只有咱俩在赌自己赢。真好!”焚天喜滋滋的。亲自下场赌的感觉太刺激了。从水镜里旁观始终隔了一层。

这时,她名下的灵石涨了一枚。两人同时怒了:“混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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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山宗外门小云台是单独的一座小山丘。比赛巳时开始,太阳初升时就有弟子提前来抢站好位置。辰末时分已将小云台挤了个水泄不通。

九峰峰主金丹真人们自持身份不会来小云台。但这场牵涉到三崖长老的比试让诸峰真人都以法术点亮了水镜。

若华道君从水镜中看着小云台的热闹脸色变幻不定。这个林小天简直嚣张!“云真,云影,你两去趟小云台。”

两名女弟子领命而去。

滴翠崖封了崖,却未封住消息。弟子们围着水镜叹气:“可惜不能去投注,林小天摆明输定了嘛!”

水镜一暗。弟子们回头一看。有桑道君沉着脸站在洞府门口。

弟子们讪讪离开。秦有桑挥手封了洞府大门。掐了个法决,盘膝坐在了水镜前盯着映出来的小云台现场摩拳擦掌:“林小天,于师兄给你的符箓砸也能砸赢那个炼气弟子了。你敢输就是丢我滴翠崖的脸!可惜封了崖,不好意思去投注欸。”顿了顿,嘀咕道,“小白脸竟能说动酒长老,家底还不薄嘛。”

小云台上除了看热闹的外门弟子,内门九峰也来了人。

九峰金丹以下弟子与外门弟子相似,不同的是炼气弟子的白色襴衣镶着青色阔边。筑基弟子镶着黄色阔边。高高站在了擂台东面的浮台之上,与外门弟子区分开来。

其中以千瀑布弟子最多。刘采采功不可没。靠着梁秋怡如何被罚面壁,林小天其人如何的八卦小赚了一笔。

刘采采毫不犹豫在林小天名下添了一块灵石。为掩饰自己对林小天的支持呵呵解释:“敢越六阶挑战,可不是就是个二百五嘛。”

成功洗脱了吃里扒外得罪梁秋怡和若华道君的嫌疑。

两名穿着粉色交领大袖襴衣的女弟子站在九峰弟子中,格外打眼。

“静思崖来了两位师姐!”

“看来若华道君是真厌了林小天。派了弟子前来督阵。”

“看出来了吧?别说林小天只有炼气三层修为。就算炼气十层大圆满,敢赢田师兄,就明着打静思崖的脸。她死定了。”

弈之羽轻笑:“小天,你有于真人送的符箓。人家怕是早料到了。静思崖竟然派人前来督战,给田师兄的宝贝也不会少。元婴道君所赠,你一点机会都没有。所以……”

“所以你还是下注赌我赢。一赔十的诱饵太香,鱼儿自然会上钩。”焚天接过话,快而又急地说道,“所以你雪中送炭与我同甘同苦,我要报答你请你吃饭。”

弈之羽哈哈大笑:“小天,你甚懂得本……小爷的心呐。”

本什么?能说动酒长老作保,单凭一个小爷是做不到的。焚天似笑非笑地说道:“没看出来呀,你还有能打动双月峰酒长老的宝贝。是不是也借点宝贝给我使使?”

弈之羽干笑着:“酒长老好酒喜欢酿酒。我得了个酿酒方子。正琢磨着有机会献给酒长老得些赏赐。这不就正好用上嘛。我穷得叮当响,哪有什么宝贝。”

“值十五万灵石的酿酒方子?”

“黄金有价玉无价。各花入各眼。酒长老觉得值,那就值。”

答得滴水不漏。焚天也不追究:“田雨来名下灵石已经六千三了。如果有人往田雨来名下再加一万灵石。酒长老出十五万,多出的灵石我们上哪儿找去?”

弈之羽凝视着她微笑:“你会输吗?”

焚天笑道:“我很好奇,为什么你对我这么有信心?”

“因为……”弈之羽眼里闪烁着奇异的光,“我想知道你威胁我的话是真还是假。”

焚天不置可否:“真的如何,假的又如何?”

擂台旁的小钟敲响,弈之羽没有再回答她。

外门负责弟子杂务的刘师兄登上了擂台,摇头晃脑说了一通切磋技艺点到为止的话,请两人上了擂台。

田师兄一亮相,台下掌声叫好声轰然响起。

焚天上台,下面响起的只有奚落声。

田师兄年纪不大,二十出头,长相斯文。声音一点也不斯文。朗朗声音回荡在青山宗诸峰之间,恨不得让全宗上下都听见:“林师妹。我比你高了六阶。胜了你传出去也是以大欺小,没什么可炫耀的。之所以答应你的挑战,是想给你一个教训。初生牛犊不怕虎。的确勇气可嘉。就是太不懂事!低价弟子都学你一般缠着长辈打擂台。说好听点是学习经验,说难听点,就是打扰长辈修炼。”

“田师兄的修炼时间多宝贵啊,却被缠着没办法陪她打擂台。”

“太自私了!”

“怪不得若华道君亲自训诫她!”

“田师兄,好好教训她!”

听着台下皆是站自己这边的同门,田师兄的神色越发倨傲:“我让你三招。”

洞府中,秦有桑嗤之以鼻:“小子,林小天从不吃亏。敢邀你擂台,你就输定了。”

看到小云台上静思崖的女弟子,秦有桑蹙眉想了想,大笑起来,“若华道君,你定小瞧了林小天。事后后悔也来不及了。可惜看不到你生气的脸色。可惜可惜!“

第64章 使诈

擂台上焚天想了想,转头问当裁判的刘师兄:“擂台上不限法器符箓什么的吧?只要我能用,元婴后期所制的符宝都可以?”

此话一出,围在擂台边上的炼气弟子们下意识地往后退。如海水退潮,让出了三丈之地。连弈之羽都吓了一跳。

哎呀妈,难不成于真人将凌山子老祖制的符宝给了林小天?怪不得炼气三层敢挑战炼气九层。刘师兄倒吸口凉气,下意识看了看四周。擂台的护罩也抗不住元后修士的符宝,两人动起手来,会不会把这小云台给炸塌了?

田师兄心里也是一紧。

定下擂台赛后,静思崖昨夜悄悄遣了人来告诉他。林小天极可能会有滴翠崖所赠法宝符箓。为防万一,赠了他三张高阶符箓,一面防身八卦镜。但是林小天现在说的是符宝!话里意思是凌山子老祖所有。

符箓和符宝的威力好比一个是大人的拳头,一个是小孩的拳头。最关健的是,炼气一层弟子都能使用。他是比林小天高了六阶,也抗不住符宝的威力呀。

“用符宝取胜,还需要打擂台?不如把拿出来直接比谁的符宝符箓法宝法器威力更大。还不用浪费。”静思崖的女弟子开口讥讽道。

“师姐所言甚是!”刘师兄擦了把冷汗。他更害怕小云台塌了,围观弟子能退得老远。他这个裁判守在擂台边上只能干受着。

“靠那些外物打赢,谁能服气呀?”

“何必再修炼?见了高阶修士直接用符宝砸就是。”

刘师兄笑望着焚天道:“听见了吧?你挑战田雨来不能借外力。”

焚天点了点头:“我不用就是。就凭真气和神识打擂台。”

弈之羽双眉一轩,明白焚天的信心从何而来。

林小天的神识肯定很强。他确信那天她定然是发现了于剑声,所以才挨近自己帮他“吹”眼中的沙。

炼气三层,神识却高。她又给了他一个意外惊喜。

洞府中秦有桑听到焚天说出神识二字,笑得肩头直耸:“林小天,你真奸诈!”想当初他和二师兄都没能察觉到她的神识,何况田雨来这个炼气九层弟子。

这时小云台哄笑声一片:“真气神识也甭用了,直接比拳脚功夫好了!”

田师兄瞅着焚天纤细如草的身材,含笑道:“单论拳脚功夫,林师妹怕是也受不住。不如就此认输吧。”

焚天细眉高挑:“那就请田师兄划下道来。用真气神识还是只比拳脚功夫。”

难道林小天擅长拳脚功夫?修行中人大都不擅长武艺。有真气用法宝,武艺再强,也抵不过一指的威力。田师兄心里冷笑,想哄他上当,门都没有:“我辈修行中人,自然比的是真气神识……”

“好。”焚天达到目的,叉手行礼,“各位师兄师姐做个见证。别说我林小天以小欺大。”

场下又是嘘声一片。

小云台不会塌了,性命无忧。刘师兄放心了,敲响了小钟:“炼气三层弟子林小天挑战炼气九层弟子田雨来。双方不得使用法宝法器符箓符宝,仅能用真气神识。点到为止,交流切磋为要。”

田雨来双手往身后一负,还是那句老话:“林师妹,我让你三招。”

焚天摆手:“不用。我怕胜了不好意思炫耀。”

田雨来大怒:“岂有此理!我让你先出手!”

他是自持身份。比对方高六阶修为,先出手太没面子。

焚天笑着朝台下喊道:“还有没有下注的?买定离手了!”

“嘁!”

“怕了就认输吧!”

“拖时间有什么意思!”

各种嘲笑的声音此起彼伏。

突然有个声音突兀地叫了起来:“封盘前静思崖两位师姐下注田师兄五万灵石!”

静思崖两位女弟子淡然站着,毫不掩饰眉宇间的得意。

众人倒吸口凉气,同情地望着弈之羽和焚天。酒长老只答应作保十五万。田雨来名下灵石瞬间达到了五万七千二百枚。林小天输了,作庄的人要赔四十几万灵石。滴翠崖封崖不理,这两人如何赔得起?

投了一块灵石的刘采采按住了胸口,感觉心都要嘣出来了。兴奋得阵阵目眩。输了只赔十块灵石。万一林小天赢了,她能分到多少灵石?

“输了赔不起也没关系。静思崖还差个杂役弟子。我还差一个端洗脚水的侍婢。”静思崖筑基弟子云真淡淡说道。

林小天恍若未闻,和台下的弈之羽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望着田雨来道:“既然师兄坚持不肯先出手。我就先出手了!”

田雨来眼前出现了一只拳头。小巧白皙,手指一根根拢在一起,像透明的玉雕出来似的。指甲呈浅粉色,指甲底部有着健康漂亮的白色小弯月。他悠悠然地想着,这么漂亮的小拳头还真让人舍不得把它捏碎了。

场上响起了一声清叱:“看拳!”

那声音似在耳边响起,田雨来脑中嗡地一声,识海震荡。似坐在大钟之中,钟声绵绵不绝。震得他两眼发晕,半点真气也难以提起。

焚天一拳击在他胸口。

只用了一层真气。田雨来只觉得被人推了一把似的,难以站稳,扑通摔下了擂台。他晃了晃脑袋,神识清明起来,看到周围一圈弟子如同张大嘴巴的呆鸡。他这才发现自己已经下了擂台。

“承让!”焚天笑着拱手团团行礼,特意朝静思崖女弟子点头微笑以示感谢。

田雨来一跃而起,大怒道:“你用神识攻击!”

众人哗然。原来是神识攻击啊!怪不得田师兄一脸懵懂就被揍下擂台。

焚天站在台上,睥睨着他,一字字重复刘师兄开赛前的话:“炼气三层弟子林小天挑战炼气九层弟子田雨来。双方不得使用法宝法器符箓符宝,仅用真气神识。点到为止,交流切磋为要。田师兄是觉得我仅用一成真气击你下台没让你吐口血不够给你面子?”

田雨来脸色跟开了染铺似的,青白红连续变幻。

洞府中秦有桑笑得直捶地:“本座都着了道,你一个炼气弟子还能躲得过?梁若华,赔了十万灵石,气死了吧?”

静思崖中,若华道君拍案而起:“好狡猾的小丫头,竟然使诈?!”

第65章 满襟落梅花

负责裁判的外门刘师兄心疼了会自己的五十块灵石。心想滴翠崖虽然封了崖,于剑声总有出关的一天,也不能把林小天得罪很了。于是他敲响小钟表示这场比试结束,随即迈步上了擂台。

一缕神识传音飘进静思崖筑基弟子云真云影耳中。两人互换一个眼神。云真抢在宣布林小天获胜前踏出一步,施施然说道:“且慢。既然说了比神识真气。方才这场比神识,田师弟是输了。不过,还有一场真气比试吧?”

小云台立时沸腾了。

云影见状轻笑:“两个外门炼气弟子擂台挑战有什么好看的?不就是因为林小天炼气三层修为敢挑战炼气九层的田师弟,双方实力差距太过悬殊吗?大家说,不比真气,这场比赛还能吸引人来看吗?”

“师姐说的对啊!我就想知道炼气三层怎么和炼气九层的打!”

“是啊。不比真气,有什么好看的?”

“说得对!真气还没比呢!田师兄炼气九层,就这么判输,太不公平!”

弟子们被两人的话点拨着,立时忘了林小天已经胜出的事实。纷纷叫嚷着要比试真气才算数。

若华道君看着镜中影像,满意地嗯了声。

刘采采像是听到什么惊奇地瞪大了两眼,秀美的脸涌上一层激动的潮红色,大声叫道:“有什么好争的?都不服气就让宗门事务殿来裁决呗!”

内门这位师妹倒挺懂行的嘛。到了宗门事务殿,若华道君就无法插手了。神识修行最为艰难。林小天炼气三层用神识击败炼气九层的田雨来。掌教道君和诸峰峰主惜才,恨不得将林小天抢到自己门下。肯定会判田雨来输。弈之羽大笑道:“是极是极,上报宗门事务殿裁决!大家伙都甭争了啊!”

静思崖两位女弟子和田雨来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

这时,焚天开口了:“不用真气和田师兄比,难以服众。再比一场就是。”

弈之羽目瞪口呆:“傻了巴叽的!”

与此同时,秦有桑也破口大骂:“林小天你有病啊?”

静思崖中,若华道君安然端了茶盏,惬意地啜了一口。心道小丫头锐气十足,就是经验太浅薄了。

内外门弟子顿时对这位看起来娇弱的林师妹生出了好感。多大气的小姑娘啊,相当于放弃了一场胜利。若是再输,还好意思再耍赖吗?

初来乍到,她就得罪了若华道君。焚天需要正大光明漂亮地打赢田雨来。让围观的弟子对她印象改观。让若华道君碍于身份不好对她下手。她当然知道自己坚持,对方只能认输。如此一来,这场比武终究不够完美。为了一劳永逸,焚天必须再打一场。她朝台下做了个请的手式:“田师兄,请。”

输了神识,胡搅蛮缠拼真气。田雨来脸烧得都能煎熟鸡蛋了。然而静思崖两名女弟子用目光狠狠地瞪着他。连累静思崖输十万灵石,他甭想今年跃龙门进九峰了。想到赢了林小天能拿到的好处。田雨来把脸一把抹进了荷包里,重新站上了擂台。

这一次,叫好声稀稀落落。

虽说都投注在田雨来身上,弟子们心里还是觉得有些欺负人了。

弈之羽突然叫道:“小天,你回气丹够不够?不够师兄给你呀!不停地吃丹药,擂台可以打到明年去。”

又引来一片哄笑声。

就算不服丹药,难道他炼气九层的真气还比不过炼气三层?田雨来大怒:“田某不会服用回气丹。”

焚天笑道:“田师兄不用。我自然也不会用的。”

她上次吸了三万灵石中的真气,已经是炼气四层。差了对方五阶。只要对方不服丹药增加真气,她就有办法打败对方。

第二次登上擂台,田雨来再不敢轻视。聚气为剑。剑身凝实如一泓秋水。他叫了声:“林师妹看剑!”

剑光匹练般朝焚天扫去

焚天没有用真气。不用神识攻击,她只用神识感知躲避。她朝旁边踏出一步。看似险之又险地避过。

剑气落在了地面,划出一道深达数寸的石痕。

此时众人才有了擂台比试的感觉。台上剑光交织如网,小姑娘白色的身影在剑光中飘摇不定,左躲右闪,显得极为笨拙。

焚天全神贯注,依稀仿佛间回到了练功的日子。

地下斗兽场只听得见异兽的吼叫,自己的喘息声。一只又一只的异兽,仿佛永远杀不完。

面具遮住了脸也遮住了她的视线。那些一阶比一阶高的修士攻击手段层出不穷。她在黑暗中用神识探知躲避。

她先天诸窍全通,想要诸满所有窍穴的元气也极难。所有的元玉都紧着她用,仍然有元气耗尽的时侯。然而训练与战斗永无休止,并不因为她耗尽元气就停下来。

那时侯她不懂为什么自己要活得那样绝望辛苦。直到逃出圣域,直到此时此刻,焚天似乎才领悟到老人们的用心良苦。她眼中有淡淡的悲伤浮起。她很是对不起他们。但她更想为自己活。

焚天将回忆封进心底,避开了最后一剑。

擂台石地上已被剑光刻下道道沟壑。田雨来一套剑法使尽,已耗费了三分之一的真气。林小天一直没有还手。但是她依然好好地站在擂台上,冷漠讥诮地看着他,仿佛在说,这套剑法还不值得我出手。

他精心修炼的剑法竟然连她的衣角都没削下一片。田雨来心念一转便知她定然是以神识查知从而躲过。他骂自己一声蠢,法术一变。

真气凝为飞刃,如疾雨射出。

飞刃密集如雨,小云台响起阵阵惊呼声。

刹那间,擂台上数根发丝被飞刃斩断。飞刃消散,焚天的发髻也随之散开,黑色的长发垂落了下来。

秦有桑蹭地站了起来,困兽般在洞府里走来走去。

在赤海风蚀地石林中她引着一群异兽躲得辛苦,却不曾受伤。但是这一次不同于血蝎豺狗的追逐。

“这是高阶法术漫天刃舞。第一波是不知你虚实,仅有七七四十九枚真气凝刃。你看似躲得轻松,已能削断头发。田雨来想跃龙门,第二波他至少会凝化九九八十一枚。不,他知你真气浅薄,会直接施展刀刃形状更小数量更为密集的丝路烟雨,让你没有腾挪躲闪的空间。这次你若不用真气抵挡必然受伤……”

随着他的话音。第二波刀刃射向了焚天。

阳光映照之下,如同一波银光粼粼的潮水卷向焚天。

凝出的刀小而密集,划破空气的丝丝声像毒蛇吐信,又像水浇进了烧红的铁锅。

没有人认为焚天不用真气抵挡还能躲得过。

焚天依然没有用真气。脚猛踏地面,旋身朝着这片飞刃的破绽之处直冲了过去。她在空中旋转,如同投入银网中的蝶。

台下众弟子倒吸口凉气。

飞刃消散,焚天仍站在擂台上。

小云台一时间安静下来。千百只眼睛盯着她。

她身上突然发生了变化。白色镶黑色阔边的弟子襴衣上开出了一朵红花。然后第二朵第三朵,此起彼伏。

飞刃速度太快,在她身上划出无数细密伤口。直到她冲出刃雨布成的网,点点鲜血才沁出来。不过数息,她像换了件绣满红梅的新衣裳。

她盘膝坐了下来。真气自丹田移进窍穴中游走,默默替自己止血。

秦有桑紧盯着画面,骂了声:“吃生肌丹吃上瘾了?!知道一枚值多少灵石?败家子!”

田雨来开口说道:“刘师兄,林师妹已经站不起来了。总不能非要我上前将她打落擂台才算赢吧?”

见林小天仍盘膝而坐,刘师兄这株草又倒向了静思崖:“林师妹,林师妹?”

他喊了两声,焚天仍然闭目盘膝没有回答。

刘师兄清了清喉咙:“林师妹没有应我。我宣布第二场……”

第66章 道君大怒

他看到焚天睁开了眼睛,声音便哽在了喉间。

“第二场还没打完呢。”焚天站起了身,拿了块帕子将凌乱的头发束在了脑后,露出冰雪般清丽的脸。

清泠的声音冷洌如冰雪,打破了小云台的安静。

台下响起了无数欢呼声:“林师妹没事!”

“林小天,好样的!”

焚天挺直脊傲立在擂台上,仿佛浑身溅血狼狈不堪的人不是她。

弈之羽看向焚天的眼神炽热灼烈。他舔了舔嘴唇,轩眉低语:“林小天,我刚打了个赌。我输了。”

从水镜中看见焚天浑身浴血却又站了起来,若华道君冷哼了声:“身手倒是敏捷。只可惜修行一途拼的是绝对的实力!”

“林师妹,你还是认输吧。”田雨来虽然被她打下一次擂台,见她如此倔强,心里不知为何生出了一丝惧意。

焚天冷漠地说道:“田师兄认输的话,也可以不用再比。”

“我本怜惜于你……”

“废话真多。还有什么招尽管使。”

“你竟然如此藐视我!”林小天竟然拼着一身是伤都还舍不得用真气。明知她想耗尽自己的真气。田雨来却拿她毫无办法。不用真气,他难道挥着拳头去打?看林小天身手,必是武技娴熟之人。他不能上当。

焚天大笑:“听说田师兄压箱底的绝活是驭巨石阵。不敢用是吧?怕用了真气耗尽后,被我揍得满地爬?”

“你找死!”田雨来怒极,手势变幻掐出法决。一块块巨石突然出现在焚天头顶,挟杂着雷霆之势狠狠砸落。

“妈呀!这不得被砸成肉饼了!”

“那么娇弱的小师妹。”

围观的弟子都不敢看了。

弈之羽往前踏出一步,目光紧紧盯着石雨中那道飘荡的身影。

秦有桑面露一丝喜色:“这招激将法使得不错。巨石看似比飞刃威力大。只要驭气便好躲。”

看到田雨来受激不过果真施展出自己的得意法术,焚天也松了口气。巨石虽然密集,石与石之间的缝隙远胜飞刃。她终于用了真气。

台上轰隆声不绝于耳,砸起阵阵尘灰。

众人只看到纤细的身影在巨石中飞速闪避。像一根白色的飘带在石中飘荡。

若华道君见焚天用了真气,哼了声道:“等到真气耗尽,臭丫头看你还敢嚣张!”

“田雨来余下的真气大致与你相当。这招法术使出,片刻真气便会见底。林小天,你终于得逞了。”秦有桑微微笑道。

片刻后,石雨停了。烟尘散去,露出焚天的身影。

台下轰然响起阵阵欢呼声:“林师妹,好样的!”

“林师妹躲过去了!”

焚天尚有余力施了个清洁术洗去满身尘土。

田雨来满头大汗耗尽所有真气正喘着粗气。他惊诧地望着焚天,难以置信:“你竟然躲过去了?”

“我神识很强,赢过你一场了呀。如果师兄继续凝真气为刃密集如雨击来,我自然是挡不住敌不过的。唉,可惜了。”

田雨来气得几欲吐血。他怎么就没想到呢?不,不是他蠢。是他善良,不忍心叫林小天死在漫天刃舞之下。

只是他已再无机会。焚天手掌一翻,余下的全部真气凝成一只晶莹的小拳头,再一次击在田雨来胸口。

看着人如纸鸢般飞落擂台。焚天很讨人厌地说道:“神识输给我,真气也输给我。田师兄该不会还想和我比比掰手腕,比谁力气大吧?”

“我输了!”田雨来怨毒地看着她,从地上爬起来,头也不回跑出了小云台。

茶盏被砸得粉碎,若华道君咬牙说道:“没用的东西!”

炼气三层就这么赢了炼气九层,赢得光明正大。围满小云台的众弟子都觉得像做梦一样不真实。连弈之羽收走全部灵石,竟没有一个人生出怨怼之心。

公赌盘公平地将刘采采赌赢的灵石分给了她。刘采采激动地差点热泪盈眶。也冲焚天跳起来挥手。身边一位要好的师兄低声说道:“知道你投注林小天赢了灵石,梁真人从戒律堂思过崖中出来有你好看的。”

刘采采得意地笑:“你懂个屁呀!姑娘我有免死金牌!走喽!”

静思崖两名女弟子在田雨来被再次打下擂台时已经悄然离开。

随着弟子们离去。曾经热闹的小云台渐渐变得空荡安静。焚天双腿一软坐在了擂台上。她躲的并不轻松。

白色的身影飘上了小云台。焚天身体一轻被弈之羽抄抱起来。他抱着她大笑着转了两圈语气真诚欢喜开心:“小天!看在你赚了这么多灵石的份上,我决定当回苦力抱你回去。”

“不过是皮外伤。我自己能走!”

弈之羽不轻不重地将她箍在怀中,低头笑道:“这次你想砍我的手也不行了。”

她真气耗尽,他却真气满满。焚天用力推搡着他,如推着一堵石墙,一时竟无计可施。她好奇地问道:“你不想想我恢复真气的后果?”

“不想!”弈之羽抱着她往家的方向走去,耍起了无赖,“不抓住机会,我怕我永远抱不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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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山滴翠崖洞府中,水镜中映出了小云台的镜像。

看着弈之羽抱着焚天离开,秦有桑指尖掐了个法决,水镜镜像消失了。他盘膝坐着,撑着下巴出神。

过了片刻,他起身出了洞府,往崖外行去。

走到下山台阶处,他一步迈出,面前突然升起一面透明的屏障,直接将他弹飞。秦有桑差点摔一跤。他在空中旋身站定,大怒:“谁设的结界!”

守门的两名弟子跑了出来,迟疑了下道:“道君。您下令封崖……”

“封崖是叫你们守着山口不许外面的人进滴翠崖惊忧两位师兄结婴!需要开护崖大阵吗?本座会蠢到把自己也关起来?结婴十年八年算短的,护崖大阵就一直开着?嫌本座灵石太多没地方用?!”

沉默寡言素来温和的有桑道君勃然大怒,吓得两名弟子伏地请罪:“道君息怒。弟子糊涂!”

“把阵法关了!”秦有桑吼完掐着法决在屏障上一划,走了出去。

山风拂面,将他吹清醒了。秦有桑立在空中俯瞰群山,心里茫然一片。他刚才怎么了?烦燥不安地想了片刻,秦有桑想明白了。

操!

弈之羽,你敢占我喜欢的女人……的姐姐的便宜?!

难怪本座如此生气。

揍你也占着理。

秦有桑捏着拳头咯吱作响。身影一晃,朝着外门去了。

第67章 应声虫

秦有桑站在焚天院子外面。第一次来他就觉得这位置选得不错。离外门中心广场不远,却位于山的边缘。左边隔了一片竹林。右面临着一道山崖。

这次他从山崖那边绕路过来,绝对不会被宗门中人撞见。

院门紧闭,防御阵法开着。这种阵法对元婴修为形同虚设,他轻松走了进去。

院子里多了个人,焚天马上感觉到了。神识“看见”是秦有桑。焚天的嘴角不可自抑地往上翘。她迅速换好衣裳,从房间走了出来。

一只玉瓶扔进她手中。

秦有桑打量着这间院子,以一种长辈关心小辈的语气说道:“这地方倒也清静。住着可还习惯?”

每次见他装前辈高人,焚天就想戳穿他。摩挲着玉瓶上的花纹,她蚊子哼哼般嘀咕:“有桑道君光临寒舍蓬壁生辉……做人怎么出尔反尔呀?不是说好不会再来找我了?嫌我被若华道君折腾得不够?”

一句话就扒了秦有桑那层前辈的皮。他怒道:“生肌丹不要就还我。”

焚天把玉瓶紧紧收在怀里:“谢了。”

知道她是故意说来气他,秦有桑悻悻然:“女孩子都娇气。虽然都是皮外伤……也很疼吧?”

这是在关心她?焚天好奇地问道:“听说滴翠崖封崖。你怎么知道我受伤了?还受的皮外伤?你躲在小云台上偷偷看我呀?”

“本座需要吗?还躲在小云台偷看?”秦有桑满面鄙夷,嘲笑道,“封崖是禁止外人进崖,又不是禁足。九峰三崖皆有水镜,能观方圆百里景象。你们那旮旯没见过吧?”

什么叫你们那旮旯?!没有圣域功法,你现在还是只废物!焚天反唇讥道:“如果不是我老家那旮旯的……”

秦有桑突然伸手蒙住了她的嘴,目光森然望向院子的东面。

东墙下堆着砍下的桑树柴垛。焚天随他目光看去,一根三寸长的“柴枝”无声无息地翻了个身,藏在了一根粗柴后面。那是什么?她心里暗暗吃惊,自己竟然没有发现有人偷窥。

焚天耳中响起他的传音:“东面竹林那边住的人是谁?不会是弈之羽吧?”

他怎么知道?焚天点了点头。

柔软的唇从掌心拂过,秦有桑像被烫了手似的放开了她。

“别乱说话。机灵点。”传音叮嘱了她一句,秦有桑背着双手“兴致盎然”在院子里踱步,“二师兄说你无亲无故,孤身一人很是可怜。闭关之前千叮嘱万嘱咐请本座对你多加照拂。本座于人前不方面露面找你。有紧要事,你可以传个口讯给本座。咦,你不喜欢院子里的树?树茬还是新的?喜欢什么花草树木?我吩咐外事堂给你移点过来。”

顺着他的口风,焚天便道:“我喜欢果树。最好是石榴。树下摆一张躺椅,果实熟到裂开,都不用摘。坐树下就直接掉进嘴里来。”

秦有桑头也没回,嘴里蹦出两个字:“懒死!”

他走近墙边:“这些柴堆着做什么?难道你还烧火做饭?”

随着他的走近,那截“柴枝”从一根柴后面钻进了土了。它钻得极快,无声无息就没进了泥土中。焚天闭上眼睛,识海中映出了“柴枝”的影像。它正飞速破土前行,往竹林方向去了。

“别看了,当心被对方发现。”秦有桑阻止了她。

“那是什么东西?”

秦有桑面色冷峻:“这种外门弟子住处的防御阵法,筑基修为就能破。有人破了阵法却没有让你察觉。放了只应声虫在院子里。应声虫能将听到的全部对话复述给它的主人。所幸没听到什么。”

焚天还是头一次听说有这种能复述声音的东西。它朝竹林方向去了……焚天问道:“你怀疑弈之羽?”

“能在宗门元婴长老面前镇定自若。一个外门炼气弟子能拿出让酒长老心动的东西。不值得怀疑?”秦有桑又想起花五百灵石从他手里买包子,恨铁不成钢地瞪了焚天一眼,“应声虫极其珍贵。一只售价二十万灵石。只能用一次。复述人言后就会死去。偏偏放进你的院子,不是他是谁?”

弈之羽试探她时,她就起了疑心。可焚天却不想让秦有桑得意:“又不是每个人见着元婴就腿软害怕。他说献了张酿酒方子给酒长老。又不是什么修为秘籍。他恰巧有呗。我住的地方已至山崖尽头,它不往竹林方向去,去跳崖?”

秦有桑听着刺耳之极。他黑着脸取出一只龟甲。一把捉住了焚天的手。

焚天大惊:“你又想做什么?疼!”

秦有桑捏着她的手指狠狠咬了一口,挤了滴血抹在龟甲上,满意地说道:“滴血认主!”

龟甲滴溜溜地在半空中打转,甲背上数个古老的字符闪烁,然后落在了地面,钻进了土里。

焚天立时感觉到院子发生了变化。院落的上下左右都笼罩在一层古老字符组成的光幕中。

“这个龟甲符阵虽然抗不住元婴攻击。但别人想无声无息潜进来也不可能。”别人二字被秦有桑说得极重,显然意有所指。

看着指尖的伤口,焚天腹诽,想弄滴血也犯不着这样咬吧?

“亏你还神识高深。被人放了应声虫都不知道。还帮着他说话。”秦有桑越说越生气,“那小子竟然轻薄你。算他跑得快。不然被我看见定打断他的手!”

她不想做焚天。不想回圣域。她喜欢现在的身份,现在的环境,喜欢做肆意快活的林小天。望着秦有桑气呼呼的模样,焚天第一次鼓足了勇气,设想着另一种可能:“弈师兄很好呀。他哪有轻薄我?见我浑身是伤真气耗尽才抱我回家的。他去丹坊给我买治外伤的药去了。你为什么要打断他的手?”

“我喜欢你妹妹,就不能让人轻薄你。”秦有桑理直气壮地说着,“那小子贼眉鼠眼,手脚不干净……

焚天截口打断了他:“叫声姐来听听。”

秦有桑立时涨红了脸,瞪着焚天额头爆出了青筋:“林小天,你让我叫你什么?”

焚天静静地看着他:“我没见过那个妹妹,也不认识她。对我而言,她是一个陌生人。秦归陌,你若真喜欢她。就不要关心我让我误会。你扪心自问,滴翠崖封了崖,你巴巴送生肌丹来只是因为我是她妹妹?你想揍弈之羽,只是为了想保护她的姐姐?”

秦有桑的脑袋嗡地炸了。

他怎么可能喜欢林小天?他时常想念的女人只有那个她。他难道还分不清楚自己喜欢谁?

他喜欢林小天?秦有桑下意识地往后退,想离焚天远一点。像是说给她听,又像是在为自己解释:“你和她完全不同。你牙尖嘴利……不,我不是说你不好。我们一起患过难。我的修为……在这世上,你可能是我最信任的人了。”

秦有桑从未这样狼狈过。磕磕巴巴不知道如何表达。

“除非你是她,否则我绝不可能喜欢你。”他心中一亮。他对林小天的关注异样怀疑都因为她像极了她。她的身形雪肤颈窝,秦有桑目光灼灼。

焚天心中升出一丝悲哀。

喜欢一个人难道不是喜欢全部的她?

站在他面前的自己,他说他不喜欢。

他口口声声只喜欢那个神秘与之缠绵的自己。他不过是喜欢男女之间的情爱滋味吧?

或者,他其实也不喜欢那个她。只是憋着一口气,受不得被当成炉鼎的委屈?

告诉他,自己就是夜里的那个女人。他就会马上喜欢她?

真是可笑。

她如果做回焚天,夺回圣域尊主之位。所有的翼卫都能像秦有桑一样,为了护着她舍得去死。她岂非该对所有忠心自己的翼卫动心?

而她却因为风蚀地石林中他的保护,对他动了心。

原来,自作多情的人是她。

焚天哈哈大笑起来:“逗你玩呢!秦归陌,你真不经逗!我不过是想告诉你。你喜欢谁和我没关系。我喜欢谁也和你没关系。”

“林小天!”秦有桑怒了。自从认识她,她嘴里就不曾有一句好话。总是气得他头顶冒烟想掐死她。

“弈师兄买药回来了。”焚天听到院外的动静,认真地对秦有桑说,“他是什么人我不管。只要他待我好。我就喜欢。你什么时侯见过我吃亏?秦归陌。谢谢你的关心。”

秦有桑指着院外:“弈之羽是好是坏你都无所谓?应声虫是他放的呢?你也不介意?林小天,你有病吧?”

焚天抱着双臂看他:“关你什么事?如果你肯叫我一声大姐,我就让你管。”

“你好自为之!”秦有桑咬牙切齿,身影一晃,自后院离开。

“别人进不来,你他娘的进出这么自在,想监守自盗?你才作梦?!”焚天也气极,朝地上啐了一口。

院外响起弈之羽的声音:“小天,我回来了!”

第68章 承认

他很适合这身衣裳。白色交领镶蓝色阔边的襴衫穿出一身潇洒肆意之态。

第一次在讲经堂认识弈之羽。她当时脑中只有顾盼神飞这四个字来形容他。以后这个印象就成了她印象中的弈之羽。

再见弈之羽,焚天下意识地仔细看他。

他的脸似乎很熟悉。却又像是第一次见到。

从小生活在骆家。骆士新的千面幻术已至化境。耳濡目染,焚天不仅懂易容术,而且练就一双好眼。

骆士新曾经教过她,高明的易容术并不是给人换一张脸。而是让人记不住他的眉眼。

弈之羽便是如此。

他满面阳光,一手高高提起药包:“内堂丹坊新出的伤药。治外伤最好不过。泡澡时放进水里,保证不留半点伤疤。打点了一万灵石,换了内门的贡献点才买到。”

焚天接过药包,细眉挑起,故作凶狠状:“暂且留你两只爪子罢。分我的灵石呢?”

弈之羽用一种极宠溺的语气道:“我的也给你好不好?”

“不好。”焚天板起脸道,“我敢打赌,贪心多拿你一块灵石,你会让我倾家荡产。”

“哎,我是那样的人吗?”弈之羽大笑,将一只储物袋扔给她,“你绝对误会我了。”

收了东西。焚天也笑:“合作愉快。我要闭关一段时间。”

“嗯。你修为太低。是该潜心修炼增涨修为。不过,你吃饭怎么办?”弈之羽也很赞同,“不如我每天给你送饭。”

“不用了。我用辟谷丹。”焚天保持着常态,“出尽风头,总会惹来麻烦。等大家淡化了那场擂台赛,我再出关。”

她很聪明。弈之羽目露欣赏之意,恋恋不舍地看她关了院门,开启防御阵法。

回到家中,弈之羽同样关门开启阵法。进了内室,八仙桌上睡着一只半透明的虫子。虫子的头顶嵌着两点红色的眼珠,看上去很可爱。

珍贵自有道理。应声虫不仅有变形的本能,而且不会被修士的神识察觉。

弈之羽在桌旁坐了,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他伸出手指点在虫子头部。应声虫发出一段古怪刻板的声音,复述着院子里听到的对话。

说完应声虫趴在桌上再无动静。

弈之羽沉思起来。

应声虫与他神识相连。藏在墙根的柴垛中。听到秦有桑的声音后,他就令应声虫小心地离开了。

他放应声虫并非针对秦有桑,想多了解林小天而己。

复述的对话中没有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一如他所了解的,秦有桑受于剑声所托照顾林小天。

不过。他脸上浮起一抹好奇:“林小天的老家在什么地方?为何说了一半她就停住不说了?”

生肌丹遇水即化。焚天泡进木桶中,看着身上被飞刃割出的刀痕一点点消失,也一点点将秦有桑剔出了心里。

焚天没有动用灵石。除了法术,她需要用灵石购买各种辅助性的法宝丹药。青山宗的灵气比赤海浓郁数十倍,对她来说仍然远远不够。

大宗门开宗建派,都会选择建在灵脉之上。只要灵脉不枯竭,宗门就能持续兴旺。

原来以为可以在青山宗停留很长时间,她可以慢慢积攒真气。现在来了不到一个月,她却生出了离意。

“靠别人终不如靠自己。”焚天轻叹一声,纵身跃进了院中的那口灵泉。

青山宗外门离主灵脉已极远,只挨着点分支灵脉的尾巴。灵泉自地底深处而来,与灵脉相连。焚天沉坐在井水之中,以灵泉为媒,阖目吸纳着这一处碎灵脉的灵气。

周而复始的运转灵气,丹田中的真气渐满,由气化液。放在玄门,真气化液就有了筑基修为。

等到真液渐渐填了大半丹田,修为已至筑基中期。焚天感觉到这口灵泉所连接的碎灵脉灵气渐渐稀薄。而她的神识终于生出了一丝倦惫。她将所有的真液全部移入体内窍穴。丹田空空荡荡。又攒了个炼气五层的真气铺在丹田中伪装。

跃出井中。灼热的阳光迎面扑下来,焚天微怔。闭关入灵泉井时还是三月,看阳光的浓烈,已经到了盛夏。

她开了防御阵法,传音讯像蝴蝶般直飞进院中,各种声音此起彼伏响起。

大都不认识。

有请她一起吃饭逛街的。

有邀她切磋法术的。

她听到刘采采的声音:“小天,我家真人回千瀑峰啦!”

梁秋怡面壁结束,回千瀑峰。刘采采特意通知她。虽说就这么一句话,焚天也能感觉到她话中未尽之意。自己有麻烦了。

一道刻板严厉的声音也引起了她的注意。来自宗门外事堂。大意是已经过了一个月,外门弟子每个月都需要做宗门任务。已经扣掉了她这几个月的供奉。叫她出关后去外事堂补做任务。

然后就是弈之羽的传音。缠绵悱恻如:思卿如满月,夜夜减清辉。

正常一点的如:小天,又是发月俸的日子。想着你吃辟谷丹,只有多帮你吃一个蔡包子方才心安。

夸张的就是:呜呼哀哉,长相思,摧心肝。咫尺如隔天涯,恨那高墙恨那高墙。

焚天哈哈大笑。

一树绿影此时从门外墙头冒了出来。树影婆娑,枝头结着小脸似的累累果实。撑裂了薄薄的皮,露出晶莹如宝石的石榴籽。

“小天!你出关了?快点开门!”

院门打开,弈之羽托着株壮实的石榴树兴高采烈进来:“咦,炼气五层了啊!恭喜恭喜!种哪儿?”

焚天眼神微暗。她真不希望那只应声虫是弈之羽放的。她随手指了个角落。

弈之羽以法术挖了个大坑将树种下,叉着腰昂起脸张大了嘴。真气所激,石榴子从开裂的果皮中簌簌落进他嘴里。弈之羽嚼得香甜,连连点头:“我听应声虫说的,你喜欢这样吃石榴。的确不错。种了几个月,刚巧你出关时石榴便熟了。”

说罢转过脸看她,眼神澄清。他朝她叉手行礼,坦荡地承认了:“这事是我不对。我没有恶意。只是想多了解下我的邻居。以后不会了。原谅我一回?”

一时间焚天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第69章 宗门任务

她想是否该装个傻,不知道应声虫为何物。但是弈之羽这态度,竟让她装傻都似乎装不会。回想了下当时情景,秦有桑问起那堆柴也太过巧了。而且她马上就换了防御阵法。

焚天点了点头并未多说什么。

弈之羽苦笑。林小天说话行事总能出乎自己的意料。这一次又不例外。点了点头表示听见了,却不多问。堵死了他诸多解释。

她没有半点好奇,害得他好奇得不得了,林小天为什么不好奇?要么她老家那个旮旯根本不懂得应声虫的珍贵,要么就是秦有桑给她解释过了。很显然,后者的概率更高。

弈之羽心思转得快,暂时放过再提这件事。他从储物袋里拿了两把椅子放在了石榴树下:“坐下试试?”

于是两人并肩坐在树下接石榴吃。焚天的话极少,流露出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小天,你还不知道吧?你闭关这三个多月宗门有大事发生。魔界想与玄门议和!无垠大陆宗派上万家。以地域划界,推了当地的大门派做代表。定了十一月初十,三十六家大宗门派齐聚青山宗商议此事。自开宗建派以来,青山宗头一次接待这么多掌教掌门。宗门上下都忙着布置接待。最近宗门给弟子的任务全部都是跑腿小二的活。天晓得那些宗门的首领嗜好怎么那么奇怪。”

弈之羽观察到焚天嚼食石榴的动作慢了下来,心头一喜。知道她生出了兴趣。他怎么舍得放弃这个机会,马上说道:“我差点忘了。你好像一直没有做过宗门任务?外事堂传音给你了?现在人手不够。都顾不上弟子修炼,催着弟子接任务。”

这样的任务焚天很喜欢。她一直想借机四处走走看看。这次闭关直接越过了筑基。真气化液。她也有一些自保能力了。暂时离开青山宗也好。

“对呀,催我接任务呢。我要去一趟外事堂。”她干脆站起身来。

弈之羽马上说道:“我和你一起。”

焚天转过身,眼里有着浓浓的不信任:“弈师兄,我不喜欢把后背露给敌人。”

言下之意是,我不相信你,你最好就别和我凑在一起做任务了。免得我还要处处提防你,太累。

从那双会说话的眼睛里看明白她的意思。弈之羽苦笑:“你也看出来了。我有秘密。当初多了位邻居,我这人戒心重。放应声虫不过是为了自保。小天,相信我,不会害你。”

看来是打定主意要粘着她了。焚天点了点头:“记住你的话。”

两人到了外事堂。接待两人的依然是那位刘师兄。看到焚天他长舒了口气:“林小天,你终于出关了。”

左右瞧着无人,压低声音道:“你自来了宗门半点贡献也无。内外门弟子都忙得脚不沾地。你再不做任务,别人有意见了。”

别人指的是对她不满的人。焚天机灵地递了一袋灵石过去:“多谢刘师兄指点。我能接哪些活?”

刘师兄收了灵石从袖中递了块玉简过去:“轻省的活都在这里。”

焚天给了弈之羽:“弈师兄经验足,帮我看看?”

没想到她把接任务的事情交给了自己。弈之羽心里又一阵苦笑。这丫头也太精明了。自己想要赢回她的信任,必须尽心尽力。

神识扫过玉简上的任务。弈之羽脸色微变:“刘师兄。只有这些任务?”

刘师兄又拿出块玉简,没好气地说道:“你看看这里面的。最好做的早就被人领光了。只有这些了。”

比较了两块玉简上的任务。弈之心对焚天解释道:“十一月的盛会是上个月定下来的。最省力简单的早被弟子们抢走了。剩下这些,对炼气弟子来说难度偏大。且路程也远。属于费时费力还不容易完成的。”

“就是因为没有人接。宗门赏赐的是贡献点。不是灵石。”刘师兄补充道。

焚天拿过玉简挨个看去。两片玉简上只有寥寥五个任务。全部都是搜寻物品。她都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做不到当游历了。反正她也不差灵石。便随意选了一个。

“丝雨茶一斤。”弈之羽眼中闪过异色,“小天,为何选了这个?”

“上面不是写着清楚?落霞山有。那边不是和妖族有坊市?顺便逛逛喽。”

两个男人同时苦笑:“不是去买。是去采。”

弈之羽道:“产茶的地方在玄门与妖族的交界处。双方均不管,完全是蛮荒地带。容易遇见高阶异兽。我炼气七层,你五层,比较危险。”

“三斤紫雕绒。去紫雕巢穴收集初生紫雕第一次换下的毛。想也能知道,一只雕能换一两毛不?巢穴建在高山悬崖上,咱们不会驭气飞行。并不方便。二十尾金线剑鱼。金线剑鱼生活在西部地底黑暗岩洞清溪之中。翻山越岭找岩洞摸黑捉鱼,全凭运气。也不好玩。还有这什么新鲜石斑草,那是东部大陆特产。路太远,借传送阵都远。蓝色珍珠粉是中部海中盛产,不过,宗门没给买珍珠粉的灵石。让咱们自个儿下海去采。划不来。只有这丝雨茶,就在六百里外的落霞山上。传送阵能到落霞山,相对方便。运气好就会顺利许多。”焚天想说的是她最不怕的就是异兽。

弈之羽无奈地点头:“就做这个任务吧。”

两人接了任务离开后。刘师兄放出了两只传讯符,摇头叹气:“元婴打架,弟子遭殃啊。”

一只传讯符到了静思崖若华道君手中。

她冷笑出声,吩咐弟子云真云影:“你俩去趟落霞山,向妖族悄悄买几只高阶异兽放在茶山。上。我要让林小天死在落霞山!”

云影迟疑了下道:“梁真人正领了任务在落霞山与妖族谈大宗采买。是否让她知道?”

“秋怡是个心软的。不用让她知道。如果看到你们,就说是替本座买一些待客用的东西。”她想了想又道,“把这事透给田雨来知道。他只会比本座更想杀了林小天。”

两人领命而去。

另一只传讯符飞到了滴翠崖。

秦有桑额头青筋直跳。

是夜,秦有桑又一次敛息来了外门,轻松打开阵法进了院子。

焚天已经和弈之羽离开了。小院空寂无人。

看到院中多出两把竹躺椅,一株硕果累累的石榴树。仿佛看见焚天和弈之羽躺在树下张嘴接石榴吃。秦有桑一口气憋在胸口,血直往头上涌。想都没想施了个法术将树上石榴全摘了干净。

路经外事堂养飞行骑兽的兽院,秦有桑一挥衣袖。石榴摔进了喂食的石槽中。

看着骑兽啃得吧唧作响,秦有桑满意地化为一道遁光,朝落霞山飞去。

第70章 坊市巧遇

青山宗位于无垠大陆西南方。在二百多年前圣尊聂天虹带着十八玄翼卫袭击大败而归之前,比起大陆东部中部那些传承数千年的大宗门,青山宗寂寂无名。

秦有桑带回圣域议和的消息。三十六家宗门代表将齐聚青山宗。这等盛事让宗门上下决定全力以赴,办好这次盛典。

在宗门山脉中新择了一座山峰修建三十六座庭院。这次遣弟子四处采买的物品也是为了接待赴会的门派。

妖界与紧邻青山宗的门派也听到了消息。与妖界相邻的落霞山坊市所有物价齐齐上涨。卯足了劲要赚青山宗的灵石。

拿着宗门灵石在落霞山采办大宗物品的是千瀑峰弟子。

焚天和弈之羽通过传送阵到了宗门离落霞山最近的一座坊市。刚出传送阵就碰到了带货物返回宗门的千瀑峰弟子。

刘采采大惊失色,顾不得进传送阵,先把焚天拉到旁边:“你跑落霞山来做什么?没收到我的传音?”

自上次一别,焚天自问和刘采采没有更多的交情。对她的关心和热情只是虚应着:“没办法啊。我进宗门四个月,一次任务没接。这次接的任务是来落霞山采丝雨茶。”

刘采采扳着她的肩转了个方向:“往那边走,绕过坊市进落霞山找茶山。”

好不容易来了。这么热闹的坊市总要逛一逛吧。焚天失笑:“坊市很危险?”

刘采采看白痴似的看她:“宗门要在这里采买很多东西。有些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凑齐的。梁真人就驻扎在坊市的客栈中。你打场擂台,都认识你。找你麻烦怎么办?”

焚天失笑道:“为什么要找我麻烦?我和有桑道君又不熟。是因为我得罪了若华道君?”

刘采采微张着嘴,将焚天拉得离弈之羽又远了些,凑近她恶狠狠地说道:“林小天,你真不够朋友!我对你挖心掏肺的。你竟然对我……你打擂台那天有桑道君传音给我让我帮你说话,你还敢说和他不熟?!”

“是因为于真人闭关前请他照顾我。我和他是不熟呀。”焚天眼神清澈坦荡,谎言当成真话讲。她心想以为拉我走远了十来步,弈之羽就听不见了?二十万灵石的应声虫随手就用掉的人,谁知道他的深浅。

刘采采有些失望,不过马上又高兴起来:“不管怎么说,滴翠崖就是关心你嘛。这可是本姑娘的财路,你别想给我断了。”

焚天忍俊不禁:“我猜,擂台赛那块灵石是你投注的吧?”

“嘿嘿,本姑娘有眼光呀。”提起赢的灵石,刘采采满脸放光。她匆匆说道,“我还得将买的东西带回宗门。你听我的,别进坊门触我家真人的霉头了。”

送她进了传送门,弈之羽走了过来:“还进坊市吗?”

焚天望着他道:“都听见了?”

弈之羽两眼噙着脉脉深情:“小天,我不想在你面前扮蠢。”

焚天哦了声反问道:“为什么?你不怕我告诉秦有桑。你这个外门炼气弟子很神秘?你不怕他去查你的背景来历?”

“应声虫都被他发现了。他自然会查。我让你知道的原因很简单……”他的声音轻柔缱绻,“我想让自己喜欢的女子对我多一点信任。”

“行啊。你真名叫什么?哪家宗门的。真实修为如何?来青山宗有何目的?”看着弈之羽眉心微蹙,眼神纠结,焚天赶紧摆手,“别告诉我。知道别人的秘密很累的。”

她朝坊市走去。

弈之羽跟了上去:“只要你想知道。我都告诉你。”

焚天一口回绝:“不。我不想。真不想。只要你不害我。我对你的秘密不感兴趣。”

弈之羽气结:“为什么?”

焚天冷静望着他的眼眸:“知道了又如何?我又不是青山宗掌教。我才进宗门四个月,我没把这里当成是我家。”

“不。”弈之羽恨恨说道,“你没有喜欢上我罢了。”

“你知道就好。”

“你会喜欢我的。”

“为何?”

“我长得不错吧?我还很有钱吧?我的修为其实还不错……”

弈之羽絮絮叨叨嘀咕着。焚天想起刘采采评价秦有桑的话:“你少说了一样,没权没地位。”

弈之羽大笑:“女人就是肤浅。没听说过莫欺少年穷这句话?目光放长远一点,说不定将来我成就非凡呢?”

焚天点头:“听说过呀。所以要喜欢也喜欢有桑道君去。无须等待无须赌将来。人家现摆着权钱色都占齐了还年轻修为高。”

从她语气中听出对秦有桑的不在意。弈之羽高兴极了,夸张地捶胸:“气煞我也!我要努力超过他!”

“秦有桑如果是参天大树。你现在比他矮多少?”

“我会比他矮……我会超过他!”

焚天似笑非笑看他一眼:“看来去采丝雨茶,我算是带上了一个很有实力的保镖。原本还担心梁秋怡找我麻烦,现在放心了。”

一语失言,弈之羽笑了。说是不打听,不好奇。这丫头比他想象中还要精明。

坊市就在面前,焚天哗了声,再也顾不上和弈之羽斗嘴。店铺繁华远胜青山宗圩市数倍。她看见了妖兽化形的人。他们外表与玄门修士无异,但是眼瞳和发色不同。看玄门修士的眼神都充满了戒备。大概是靠近妖界,妖修给人的感觉都有点傲慢。

这处坊市是座互市。玄门和妖界都有店铺在此。都无需看主人,只听声音就能分出是哪家的商铺。

“哎呀呀,这可是中部大陆深海中的灵鱼,咸香酥脆,味道鲜美,灵气也不少哦。买一百条送五条。”形容真切还有添头,定是玄门中人。

妖界的店铺中传来的声音却:“十枚灵石……十枚!俺老熊说了就十枚!滚蛋!”

焚天笑得直不起腰:“不会打起来吧?”

弈之羽笑道:“不会。妖界需要坊市与玄门互换物品,特意设了坊主建了护军。不会袒护妖族,更不会姑息玄门修士。是以千年来无人敢在落霞山数座坊市里动手闹事,一直太平。”

焚天乐了:“坊市里不能动手。刘采采还劝我绕道干嘛?”

“你傻啊。你总要离开坊市。出了地界,就无人管了。”弈之羽说着神色一变,将焚天拉到了角落。

街道上身穿黄衫的梁秋怡正被弟子簇拥着走进一间店铺。

能不遇上自然最好。两人拐进了另一条街。焚天看到了一间店铺。匾额上写着集盅店。她的心不受控制地急跳着。

森林盛产虫豸。她坚持进坊市,也是想看看是否能找到有关幽光黑虫的信息。

“你想对谁下盅?”趁她失神之时,弈之羽出其不意问道。

若这么容易就被人摄了心神,她就不是焚天了。她嫣然一笑:“应声虫也是盅吧?”

弈之羽一窒,竟不见丝毫尴尬,亲昵地说道:“嘴上不提,心里这么在意?想怎么罚我?”

情意绵绵的语气令焚天浮起一层鸡皮疙瘩。

这时,店铺的黑布帘子掀起,秦有桑走了出来。

她不可能一直散发神识。进了坊市也无危险令她的神识警觉。根本就没察觉到秦有桑在店中。他也来落霞山坊市买东西?焚天见到他就别扭,垂眼低头装着没看见。

弈之羽轻扯她的衣袖,叉手行礼道:“弟子弈之羽拜见有桑道君。”

焚天敷衍地拱手,还没开口就听到秦有桑冷冷说道:“拜见?本座怎没见你拜下去啊?”

焚天闻声抬头,只见弈之羽僵着身体,脸色如同开了颜料铺子,阵青阵白,时红时黑。

第71章 幻蛊

秦有桑站在三级台阶上,居高临下俯瞰着弈之羽变幻莫测的脸色,心里阵阵痛快。他暗骂道叫你装!装过头了不是?自个儿挖的坑把自己埋了,活该!

眼角余光瞅到白色的身影晃了晃,平白矮了一截。

焚天已拜倒在地,行了跪地大礼:“外门弟子林小天拜见有桑道君。”

秦有桑与弈之羽同时一震,不可思议地看着她。

洁白的脸上表情柔和,大眼睛平静如一湖春水,看不到丝毫怨怼与不甘。仿佛她真的认为朝宗门长老道君行跪拜之礼是理所当然的事。

弈之羽嘴角上翘,勾出愉悦地笑容。因愤怒暴露在脸上的情绪如潮散云开,取而代之的是如骄阳般的明朗。他掀袍下拜:“拜见有桑道君。”

一股锥心的痛楚瞬间吞噬了秦有桑。

坊市热闹的声音渐行渐远。他眼中的只有朝他拜见的这两人。他突然觉得他们身上白色的弟子襴衣白得太刺眼。刺得他双眼干涩。

她林小天是什么人?在赤海小境界时何等清冷孤傲。连多说句话都懒得。哼嗯着敷衍自己。用神识偷窥,什么都没看见她一言不发直接饿他两天。

不论他修为如何。她都也不曾对他恭敬过。二师兄想在人前维护他,求她后退两步,也要贿赂她才肯。

她就为了一个认识没几天的小白脸毫不犹豫地跪了!

想到她砍了那院子里桑树,想到院子里新种的石榴树下两张并排的竹躺椅。秦有桑瞅了焚天一眼。见她正望着弈之羽,秦有桑的心就跟那篱笆编成的竹舍,挡不住四面来袭的嗖嗖凉风。

很可惜呀,明明那小白脸都快露出真面目了,被她给化解了。秦归陌,她既然如此维护他,你还留下来惹人笑话吗?

蓝色的身影晃了晃,消失不见。秦有桑一句话未说飞遁而去。

“吓死我了。咱俩真倒霉,偏遇到有桑道君心情不好。”焚天站起身长长透出一口气,小声嘀咕着。

她是替自己解围呢,还是真的被秦有桑吓着了?弈之羽从焚天脸上没看出半点端倪。不过,他可以肯定,林小天和秦有桑之间没那个意思。否则秦有桑怎么可能任她在自己面前下跪。这就足够了。

他笑道:“可不是?又不是什么正经场合,谁能想到向道君行跪拜之礼呢?道君发怒的时侯我的小心肝吓得差点蹦出来。”

焚天心里暗暗叹气。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底线。弈之羽平时再潇洒明朗。哪怕被同门欺负也一副死皮赖脸的模样。但是当秦有桑认真摆出宗门长老高高在上的架式令他下跪拜见。弈之羽也装不下去了。真的只是一个小小的外门炼气弟子,何至于受不了?

她不是想帮弈之羽解围。方才弈之羽脸上的神色分明已是怒极。杀人不过头点地。打人还不打脸呢。说到底弈之羽不过是和她在一起罢了。秦有桑摆明就是要羞辱他。焚天不想因为自己让秦有桑多出个敌人。

不用看秦有桑。焚天也能感觉他的愤怒。

活该!

既然他喜欢着夜里与之缠绵的她,就喜欢去呗。她问他是否喜欢自己时干嘛不承认?无垠大陆喜欢倾慕他的女修不是能从青山宗排到赤海吗?她表现出对他没那个意思,他就伤心了?

凭什么?!

“走吧,进店里看看。”焚天抿唇笑着,迈步上了台阶。

弈之羽跟着她进了店铺。

从外面看这里不过是一间平房罢了,里面却别有洞天。

眼前出现了一片森林。高大茂盛的植物郁郁葱葱,地上的苔藓青翠欲滴。树上悬挂着各种瓶罐匣子,旁边悬着写满字的木牌。

一个声音从树林深处传来,声音像那种肉极柴的老公鸡,干沙沙的:“本店出售各种整人虫蛊,可一试效果。站到入口处那丛红端木中即可感受。”

入口处长着一丛红色的灌木,无叶。枝桠红如珊瑚。

焚天很好奇,低声对弈之羽道:“既然能在坊市开店,应该没有问题。我想试试。”

弈之羽迟疑了下道:“我看着你。”

焚天迈步走了进去。

眼前景物突然变化,她站在一间殿堂中。她心中大惊,紧守着神识,视而不见。

“小姑娘,这是幻蛊。能让你见到心中最厌憎的地方。”那个声音再次响起。

“你也能看到?”

如果这店主也能看到,她必杀了他。

“放心吧小姑娘。老红虫若能看见人心深处的秘密,早就不知死了多少回。”

他说看不到就看不到吗?焚天强迫自己不去想这间殿堂。殿堂中的景物因她心思变化变得极为模糊。

“我已经体验过了,如何退出去?”

“打碎你的幻境,就能出去了。”

焚天拔剑挥出,眼前突然出现一个白发苍苍的女人。她跪伏在她面前,满头白发逶迤在地,哀哀地哭泣:“老妇求您了……”

她脑中嗡地一声,无数的声音织成了一张网。殿堂的景物渐渐清晰。四面墙上雕刻的图案慢慢凸显。

如同梦魇,她仿佛没有力气举起手里的剑。

不。她绝不能让它出现在眼前。

识海突然掀起滔天大浪。细密的汗珠挂满了她的额头。

焚天紧闭双眼。殿堂与老妇如同漂浮在汪洋之中,时而清楚时而模糊。红若翡翠的幻影赤莲在识海之中浮现。她大喝一声,挥剑击下。

幻象骤然消失。她仍站在这丛红端木中。焚天退了出来。

弈之羽很好奇:“你在里面站了两息就出来了。体验到什么了?”

树林深处响起两声咳嗽,老红虫的声音再次响起:“不过是体验,幻蛊最多只维系十息。纵然破不了也会自己退出幻境。”

她用了两息?一呼一吸为一息。呼吸了两下的时间?这么短?焚天摸了摸额头,光洁无汗,仿佛汗透重衣只是幻觉。

“体验了一下幻蛊。据说能见到心中最厌憎的地方。看过了就出来了。”焚天浅浅一笑,不动声色,“有点意思。你要不要去试试?”

“好啊。”弈之羽也走了进去。

不多不少,两息之后,他走了出来。

“果然是幻蛊。我见到我爹揍我!我最讨厌小时侯他脱我裤子打我!我一跑就出来了。”弈之羽哈哈大笑。

如果老红虫真能看到体验幻蛊时人心中最厌憎的所在。不愿让他知晓秘密的修士早弄死他了吧?秦有桑是否也体验过呢?如果他体验过,他心中最厌憎的地方又是哪里?想到自己的幻境中并无更多影像出现,她便不再担心。

老红虫干巴巴地说道:“小店出售各种整人虫蛊。自己进来挑吧。”

两人走进了树林。

第72章 蛊惑人心

“店家,所有进店的人都会体验你的幻蛊吗?”

焚天随意在树林中逛着。刚才体验的幻蛊竟然能翻出她记忆深处的秘密。她有些忌惮。不知秦有桑是否体验过。

“万事随缘。老红虫从不勉强。”

弈之羽轻笑出声:“你想知道有桑道君最厌憎的地方是哪里?”

这家伙像是对秦有桑上心了。焚天白他一眼:“你难道不好奇?”

“嘿嘿。我猜道君才不会像我们这般无聊。一千六百年前那场大战后,妖族退守南方森林在此划下界线,开设了落霞山一带数座坊市。这家店应该也开了不少年。观云坊市与青山宗之间有传送门。有桑道君应该不是头一回来此。”

“一千六百年。这家店自坊市建立起就在了。老红虫接管店铺五百年,童叟无欺。”老红虫甚是骄傲地说道。

如果他能看到客人体验幻蛊的景象,这家店应该早被砸了。焚天暗想,大概触碰到心中的秘密,自己太过小心了。

妖族的这只老虫子有五百岁。他知晓的蛊应该很多。是否也知道幽光呢?

焚天走到一棵树下,随意拿起一片木牌,上面写着:“欢喜蛊。予人喜乐一次。三百灵石。”

焚天很好奇:“意思是把这只蛊种在别人身上,再伤心的人也会欢喜开怀?”

老红虫的声音从树林深处传来。:“花迎喜乐皆知笑,鸟识欢心亦解歌。小姑娘,想哄情郎开心,无需百般手段。一只欢喜蛊,三百灵石而己。”

焚天失笑:“喜怒哀乐发之于心,强求不好吧?一个痛失亲人伤心大哭的人,对他用这只欢喜蛊。他便能忘记失去亲人的伤痛?”

老红虫大怒:“教你怎么讨情郎欢喜,你扯什么死爹娘死媳妇的事!不买便走罢!”

“我买了。”焚天摘了木牌旁的木头匣子,“出来收钱教我怎么用。”

一道绿影从树林深处窜出来。

老红虫是个体型干瘦的老头儿,颌下飘着半尺长的两络白色胡须。他有一双红色的重瞳。焚天心道,妖族能幻出人形至少是六阶以上。寿数五百,这只老虫子的修为应该不止六阶吧。这样的高手跑来坊市开店,难道妖族的高手与圣域一样,都远超玄门?只是输在人少?

数了三百灵石给他。老红虫喜滋滋地说道:“扔在别人身上即可。可得半个时辰的欢喜。”

木匣里有一枚核桃大小的树叶。她拿起来细看,树叶叶脉如符文般,中间有一个红色的小点,认不出是什么虫。她收进木匣,又逛了起来。

“这个是蛮好玩的。”弈之羽笑着帮她翻看木牌,“店家,还有什么有意思的蛊?直接说来。”

老红虫佝偻着腰道:“有欢喜蛊,就有流泪蛊。中蛊之人落泪不止,也是半个时辰。还有喷嚏蛊放屁蛊……”

焚天觉得有意思极了,笑道:“我都要了。”

弈之羽赶紧说道:“我们买这么多,能否便宜一点?”

老红虫瞪眼:“概不讲价。小子,休想占你爷爷便宜!”

弈之羽苦笑,再不提价钱。眼珠转了转,问起了另一件事:“刚才那个离开的玄修买了什么蛊?”

对呀,秦有桑进来买什么蛊?难不成他是为了她体内幽光而来?焚天心里微涩。

干瘪的手摊开摆在弈之羽面前,老红虫的重瞳闪烁着狡黠的光:“谁都不喜欢让别人知道自己买了什么蛊。我老红虫只要收一百灵石,就能替客人保密。”

弈之羽拿了三百灵石给他:“我给你三百灵石。捡能说的讲,可以吧?”

收了灵石,老红虫瘪嘴道:“那玄修忒不大方,把我这园子里所有蛊看了个遍,一只都没买。也没叮嘱老红虫保守秘密,倒不算违约。不过……他是行家。知道我这集蛊店里卖的蛊虫不过是些戏耍的玩意儿。我妖界产虫豸自有训蛊之法。妖王有令,高品阶的蛊不能轻易流出妖界。他不是来买这些小蛊虫的。只问我,这世间是否有种在人心之中的蛊,一动真气就发作。人吐出来的血浮着黑色的毫光,见光即燃,腐蚀性极强。”

秦有桑问这种蛊做什么?他想对付谁?弈之羽眉心微蹙了蹙,轻叹道:“那种蛊也太阴毒了。毁了丹田妖丹直接绝了修行之路便罢了。明明有修为,一擅动就蛊毒发作。那才令人绝望。老红虫,世间真有这种蛊?”

“老红虫知道有一种蛊。叫蛊惑人心。中了蛊惑人心,时间一长,就成了蛊主操控的傀儡。不过,却不影响人的修为。他形容的蛊倒是和无垠大陆上古遗境中出现的邪物有些相似。那些进遗迹冒险的修士就有中邪吐血而亡的。只是没有听说过吐出的血会燃烧有腐蚀性。想来真气是世间最纯净之气。邪物若以之为食,一动修为就被真气吸引。也许被邪物噬咬之后就会吐出古怪的黑血。”

“就算是邪物。这世间一物降一物,总有解救之法吧?”焚天淡笑着,心里无比紧张。

老红虫唔了声:“世间邪物都怕真火。只是长眠于人心,就难喽。总不能把心取出来以真火烧之?”

弈之羽便道:“也就是说若遇到这种邪物。真阳之体也是不惧的?”

“你当真阳之体是地里的大白菜,长得一畦一畦的?如有真阳之体……虫蛊都会远离。”老红虫嘟囔道。

秦有桑真是为了解她心窍中的幽光黑虫而来。焚天说不出心里什么滋味。讨厌他口是心非还关心自己,又有一种暗暗的窃喜。想到他伤心气愤离开,不知为何她竟然想到了匣子里的欢喜蛊。若此时拍在他身上,他会高兴起来吗?

难道她也想讨他欢喜?这个念头一出现,焚天吓了一跳。

心窍中还有要命的幽光,她先保住小命再说吧。

她瞬间又想到了幻影赤莲。红莲之火能融一切,既然她与红莲相融,为何体内的幻影赤莲却不能将那些该死的虫子焚了?或许,是这老红虫的猜测罢了。

幽光黑虫不是蛊,是极北上古遗迹现世时赤玉霄从中得到的邪物。东部大陆上古遗迹中出现的邪物是否也同幽光一样?在那些遗迹中是否能找到与之有关的线索呢?

“在想有桑道君为何想买那种蛊吗?”弈之羽见她怔忡出神,轻言问道。

“不是。”焚天垂下眼眸掩饰住情绪,“我觉得就这些欢喜蛊什么的玩玩就好。时间也短,不至于令人异常痛苦。只是担心,如果有一天中了妖界那些高品阶的蛊。该怎么办呢?”

她仍然想着红端木丛中的幻蛊。中了品阶更高的幻蛊,岂不是能轻易诱出心中的秘密?

“傻!这些整人玩的蛊虫一只都要数百上到千灵石。就你这点修为。别人还舍不得呢。蛊受人豢养,能种就能被取走。修为高的人,自然能将蛊逼出来。哪可能轻易被人以蛊相害。”

焚天敷衍地笑道:“也是哦。”

买了一堆好玩的蛊。焚天付了两万灵石。

弈之羽厚着脸皮道:“我们花了这么多灵石,多少给点优惠吧?”

老红虫气得吹起了两根长胡子,抠抠搜搜地摸出了一块木片递给焚天:“送你一块香木。小蛊虫闻到它的味道自会避开。权当优惠了。”

淡黄色的木片散放出奇特的香味。

焚天很喜欢:“这样就不怕会被别人整蛊了?好东西呀,谢谢。”

老红虫哼了声,身影重新没入了树林之中。

两人出了店铺,只见台阶下站着三个千瀑峰的弟子,一字排开,挡住了去路。

第73章 真情一片付流水

这么快就找麻烦来了?坊市中不许打斗,千瀑峰的弟子定然不敢明着来。他们想做什么?焚天暗暗皱眉。

弈之羽反应也极快,一见三人站的位置就堆了满脸笑容。他叉手行礼道:“见过千瀑峰的师兄师姐。小弟与师妹着急完成宗门任务,先行告辞。”

站在中间的一名女弟子倨傲地说道:“千瀑峰人手不够。梁真人吩咐你俩过去帮忙。跟我们走吧。事成之后定不会少了你们的赏赐。”

说到赏赐,她的目光从焚天脸上掠过,颇有些幸灾乐祸的味道。

“既然是梁真人吩咐,是弟子的荣幸。”

弈之羽态度放得极低。焚天也一脸听话样。两人老实地跟在三人身后。

还没走出巷口,突然听到一声长长的屁响。

两名男弟子诧异地看向她。

弈之羽和焚天目无表情,当没听见。

女弟子满脸通红,叱道:“看什么看?没见过人放屁……”

话未说完,又一声悠长地屁响。

两名男弟子瞠目结舌。此时又听见女弟子放出一连串的屁响。声音之响,如燃放了一串鞭炮。

男弟子突然同时爆笑出声:“哈哈哈哈!”

“你们太过份了……”女弟子指着他俩一时羞愤交加,哭出声来,跑得比兔子还快。

那两人笑得厉害,怎么也忍不住。笑得直弯下了腰,蹲在了地上。

“师兄,都是同门,这样笑话师姐不太好吧?”弈之羽好心地劝道。

回答他的是停不住地的笑声:“哈哈哈哈……”

“梁真人还等着我们去帮忙。不如这样。两位师兄在此歇一歇,我和林师妹先去宗门驻扎的客栈寻梁真人可好?”

两名弟子蹲在地上笑得满面通红,停不下来。

弈之羽和焚天便朝两人叉手行了个礼,快步离开。

拐出巷子,两人撒腿就跑。一气跑出了坊市,才站在路边放声大笑。

“小天,你千万别整我。哎哟,那师姐的脸色哦。足足要放一刻钟的屁,哈哈!”弈之羽靠着树大笑。

焚天笑盈盈地说道:“大笑蛊也只有一刻钟。笑久了会死人的!”

她笑起来的时侯,冰雪般洁白的脸上透出桃花般的粉色红晕,眼里像汪着一泓水。弈之羽心跳加快,低声说道:“小天,你一直这样快活就好了。比你冷着脸好看十倍。”

焚天往后退了一步,拉开了两人间的距离:“弈师兄。我们还是赶紧走吧,否则被梁真人追来就惨了。”

她翻出事先备好的地图,辨认了下方向,朝长着丝雨茶的山中行去。

弈之羽跟上了她,不满地嘀咕道:“小天,有男人向你表白时,你怎么能够装着不知道呢?你该害害羞啊,或者用你那双会说话的眼睛告诉对方,你其实也很动心啊……”

“弈师兄。”焚天停住脚步回头,平静地说道,“你明明很有钱。修为也不低。你到青山宗自有目的。办完事你就会离开。何必来撩拨我这样一个小小的炼气弟子?”

“哎,小天,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对你不是真心?”弈之羽夸张地做捧心状,满脸伤心。

焚天静静看着他,直看到他讪讪地收了夸张的表情,正经起来才道:“我初到青山宗,对宗门尚未有归属感。是以你哪怕想灭了青山宗,我也无所谓。还是那句话,你定要跟着我,只要不害我。我就当找了个保镖。我也不会深究你的来历目的。”

弈之羽笑了笑:“你就不相信我会真的喜欢你?”

“我相信又如何?”焚天反问道,“我就该回应你吗?照你这样说,那么多女子倾慕有桑道君,他都得一一回应,免得伤了人家的心?”

“如果你喜欢我,自然会有回应。”弈之羽叹了口气。

焚天不置可否,抬脚上山:“看得出来,弈师兄定也是说一不二的骄傲强势之人。大概没得到回应才如此不甘缠着我。如果你不再唠叨啰嗦,我便说句喜欢你好了。”

弈之羽气结:“这有什么意思?”

“怎样才有意思?见你就羞涩地红红脸,大眼睛噙满深情望着你?见着你撒娇,哎呀弈师兄我好想你哦?或者时时嗟叹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兮?”

说得弈之羽一怔,挠头道:“仿佛有些道理。不过,我很好奇。小天,你真实年龄还没到二十吧?为何一副堪破情爱的模样?”

焚天便问他:“弈师兄。世间情爱有哪些?哪种最为可信?”

弈之羽仔细想了想道:“兄弟之情。知己之情。男女之情。师徒之情。骨肉之情。若说到最能信任的,自然是骨肉之情。自然都有例外,但相比较而言,代代血脉相承。天然就有一份信任。”

“我……姑姑。她从不相信男人。她总说世间男女之情,兄弟之情,都抵不过血浓于水。所以,她不曾嫁人,只为了有自己的骨肉。她甚爱她。一心为她女儿着想。不过,事与愿违。”焚天走在满目苍翠的山间,想起了聂天虹。

以弈之羽的聪明自然能够猜到:“她的女儿背叛了她?”

焚天没有否认,也没有多说:“这个世界弱肉强食。我尚无自保的修为。不愿轻涉情爱。辜负师兄一片心意了。”

“照你这样说,女修没有高深的修为就要灭情绝性?可以寻个能保护你的男人,比如我呀。”弈之羽马上拍胸脯作大男人状。

焚天讥笑道:“弈师兄难道不是因为擂台赛上我林小天哪怕浑身是伤也站起来击败田师兄才心动?我若蜷缩在你的羽翼之下,你还会喜欢?”

弈之羽噎住,悻悻说道:“你看得很明白嘛。”

焚天叹气:“所以你明白了吗?”

如此冷静看得清楚明白,自然对他并不动心。弈之羽明白,却恨得牙痒:“你不晓得这样更容易勾起男人的征服欲?”

“所以我更要努力修炼,增强实力。将来拒绝别人也有底气。打起架来也不至于吃亏。”焚天说着拿出地图研究,转移了话题,“翻过两座山便是茶山。前面三条岔道。走哪条道?”

一片轻羽在她面前放大,弈之羽没好气地说道:“走什么走?上来吧。”

焚天大笑着踏上羽毛:“不装了?”

“人前还是要装一装的。”弈之羽驭使着羽毛直飞上天,懊恼道,“为何我会相信你不会出卖我?这就是英雄难过美人关?”

他斜乜着她,似恨非恨,似恼非恼,竟让焚天内疚起来:“对不起啊。”

“不关你的事。是我遮掩面目,多次试探。令你防备。”弈之羽负手迎风而立,又恢复了潇洒之态,“小天,若有一天我真诚相待。你可否试着予我真心?”

“不能。”

真情一片付流水。弈之羽恼怒地说道:“你就不怕得罪我,把你从天上扔下去?”

焚天笑道:“如此正好。以后大道朝天,各走一边罢了。”

一副恨不得他做点什么让两人从此殊途陌路的模样。弈之羽不知道今天碰了几次壁,撞得满头大包,偏偏心中竟起了执念,就不肯放手。他扭过脸再不看焚天:“我不会上当的。偏要你承我的情。”

有飞行法器相助,不到片刻时间,两人就落到了茶山山脚。

第74章 心眼穿成了筛子

夏季山林绿意葱笼。眼前的山峰峰顶呈接云之势,山势陡峭。

拿出事先备好的地图对比了下山形,焚天便道:“从这里往南数百里都长有丝雨茶树。这座茶山大概更靠近妖界外围,茶树分布都标记了出来。炼气弟子难以飞行。茶树分布得散,一棵树也摘不了一两茶,徒步山中的确是个苦累活,难怪没有人接这个任务。”

弈之羽下巴昂得高高的:“能带你翻山到这里已是不错了。别得寸进尺。我还有事要办,被青山宗的人看见我能飞行就麻烦了。”

焚天心想,如果不是被你缠着,我自己不能飞吗?此时又后悔应该先去趟秦王城买件飞行法宝。假装炼气修为只能徒步爬山实在太麻烦。

“叫我一声弈哥哥之羽哥哥弈大哥……我就豁出去了!”弈之羽下巴仍昂得高高的,用眼角余光斜斜地睃看着她。

焚天大笑。笑过却并不提飞行一事,好奇地问他:“你以前来过这里?轻车熟路啊。”

“我弄了份介绍落霞山的玉简而己。”弈之羽禁不住叹气,“小天,你的心眼多得穿成筛子了吧?随时都在疑我。”

难道你铁了心跟着我就不是?焚天睁大双眼,很是惊讶:“是你心眼多得穿成筛子了!随口一问,就在疑我。”

弈之羽笑了,含情脉脉:“小天,你这般聪明,我怎能不喜欢?”

“弈师兄,虽说丝雨茶需要现摘存进玉盒。坊市里应该有吧。为什么我们不在坊市买?”焚天当没听见,转开了话题,“千瀑峰奉宗门命令来落霞山坊市采买大批物资。为何单漏了丝雨茶?”

弈之羽简单答道:“省灵石呀。”

见她是真不知道,他便解释道:“丝雨茶,茶叶形如丝,于雨中摘集。冲泡后会浮现一团灵雾。这道茶应该是为上元宗道君净仙子准备的。净仙子极爱容貌,喜欢用灵雾熏脸,据说能令肌肤水嫩柔滑。全大陆爱美的女修士们争相仿效。人多茶少,丝雨茶在落霞山坊市卖五百灵石一两,送到中部东部大城中的拍卖会中,一两能拍到三至五千灵石。坊市几乎买不到。落霞山离青山宗近。宗门遣了弟子来采,一斤茶就能省几万灵石。”

“这次接待需采买的物资多,宗门连弟子奖励都换成了贡献点。青山宗崛起不过二百多年,底蕴还是差了些。”焚天感叹道。

“哟哟哟,听你的口气,一副不把青山宗放在眼里的模样。小天,你老家那旮旯是什么富贵之地不成?”弈之羽半开玩笑地说道。

“我就是个普通炼气弟子,身无长物。来青山宗之前,我一块灵石的积蓄都没有。你不用费心打探了。”焚天毫不客气地戳穿他的心思,寻了条看起来好走点的路,“弈师兄,要不,你在山下等我?”

有他在,总是束手束脚。能把他甩掉就好了。焚天很是期盼。

“有美相伴。游山玩水也不错。”弈之羽越过她,慢悠悠地踏上了山道,“万一遇见异兽呢?英雄救美的机会小爷我是绝不肯放过的。”

焚天无奈,只得跟着他进山。

南方的山与北方不同。圣域的山峰在半山之上被冰雪覆盖。山腰是低矮的灌木与草甸,只有山脚处生长着宽阔茂密的针叶林。这里的山植被茂盛。进山之后随处可见数人合抱的巨大树木。树冠纠缠在一起,联手挡住了阳光,仅在枝缝间偶尔漏下明亮的光线。山中偶尔传来鸟鸣,更显幽静。

走了两个时辰,离路线图上最近的一丛茶树还有不短的距离。而夕阳已挂在远山之颠,山里的光线渐渐暗了。

寻到一处山溪,弈之羽便道:“天色晚了,不如先扎营。”

两人靠着山溪布下了防御阵盘。

燃起篝火,焚天拿了只岩羊,熟炼地架在火上烤。

嗅着肉香,弈之羽大喜:“没想到你还有这等手艺。没有白陪你走这一趟。”

岩羊肉皮脆肉嫩,两人正吃得香时,同时察觉到一股阴寒的气息。

与此同时,窸窸窣窣的声音越来越近。

“不是吧?这处茶山在落霞山外围。这里基本没有高阶异兽啊。”弈之羽吃惊地说道。

话音才落,一只硕大的蛇头从林中窜出来。看方向是冲着火堆上的那只烤得滴油飘香的岩羊而来。

嘭地一声。蛇头撞在五丈开外防御阵法的护罩上,瞬间被弹回。

地面震动,火堆上的羊直接被掀翻在地。

巨蛇大怒摆尾。方圆几十丈,水桶粗的树木如同折断的竹筷一般,噼啪的折断声听得人牙酸。不消片刻,溪边的树木悉数被碾倒,巨蛇露出了整个身体。

深褐色鳞片足有蒲扇大小。金色的圆形图案密布在鳞片上,被火光耀得灿然生辉。它高抬着头,拳头大的褐黄色眼睛冰冷地注视着火堆旁站立的两人。磨盘大的头顶上长着一根三寸的突起,像只独角。它的尾部竟然有两只极小的爪子支撑着身体。整个身体有一半浸在山溪之中,长达数十丈。

“我去!七阶金钱异蟒,哪来的?”弈之羽失声说道。

七阶?不知道这里的七阶和圣域赤海的七阶异兽修为是否相似。七阶异兽的修为能对付金丹修士了。

焚天小声问他:“妖界不是六阶就能化形?它都七阶了为何还没化成人形?”

“妖与兽是不同族类。近妖而多智。近兽则成精。异兽不过是些成了精的普通飞禽走兽,智商有限。不过,它竟然生出了尾足,金丹中期修为都不见得能斗得过它。咱们买的这种普通防御阵法抵挡不住。”弈之羽转过脸看着她,火光下的他眉眼如画,神色邪魅:“我也没办法啊。要带你逃命空不手。乖,来抱着我。”

他竟然在笑。带着丝丝满足与得意。好像那只七阶金钱异蟒成全了他似的。

焚天心里大骂色胚,拔出剑来:“我还有很多符箓,要不试试杀了它?少说也能卖几万灵石。”

金钱异蟒试探地靠近,猛然摆动头颅。那只黑色的独角戳在了防护罩上。一蓬火星蹦出。透明的护罩哗啦碎掉了。

弈之羽气极,捉着她的手放在了自己腰间:“要钱不要命啊?”

说话语气一副和秦有桑差不离的模样,竟会怕这只七阶巨蟒。难道他的修为才金丹?焚天不过试探罢了,当即抱紧了他的腰。

犹豫的几息工夫,那只金钱异蟒已经一口将地上的烤羊吞了,尾巴抽起,溪水泥土像海浪般扑向两人。

“抱紧了!”弈之羽说着正要驭气飞起。

一抹流星般的光华从他眼瞳中闪过。双脚又钉在了地上。本想拿武器的手改成了搂住焚天的细腰。

焚天也见到了:“剑芒!”

两人同时闭上眼睛,明亮的剑芒仍灼痛了双眼。

那一剑自无际无痕自天上划下。将大地切成两半,将数丈高的泥土水浪悍然挡在了剑芒之外。

嗤嗤数声轻响后。浓烈的血腥气熏得人几欲呕吐。焚天再睁开眼睛时,看到了背对自己的秦有桑。

第75章 表白

那条七阶金钱异蟒从头至尾被劈成两半。像一只裂口的豆夹,腹中血肠胃液以及没消化完的污物散落了一地。眼睛死死盯着秦有桑,仿佛还没死去。

火堆早被剑气击散。微弱零星的火光将持剑而立的秦有桑勾勒成一幅修长的剪影。深蓝的道袍被晚风轻拂着,长剑明若秋水,风姿绰约。

秦有桑去而复返,又突然出现在茶山。他是为她而来吗?焚天有点小小的雀跃,唇角自然勾起了浅浅的笑容。就在这时,她腰间一紧,肩头微沉。

弈之羽竟然搂住了她,脑袋搭在了她肩上,姿式亲密之极。

……

他的不要脸令焚天震惊。她下意识地挣扎了下。

弈之羽收紧了胳膊,直接把脸埋在她颈边,还“瑟瑟发抖”地嘟囔:“刚才吓死我了!”

如果不是秦有桑站在面前,焚天真会被他逗笑。

神识中突然响起了弈之羽的声音:“他该不会是来揭穿我的吧?小天,帮我。”

声音冷静,语气却有几分无奈。

他要留在青山宗,就不能被秦有桑戳穿隐藏修为的事。从小到大,焚天接受的教育是任人唯用。唯一被剔除的条件是背叛。哪怕弈之羽要灭了青山宗,她也无所谓。只要他不害她。细想下,从认识至今,弈之羽其实帮她不少。

焚天从不欠人情。她拍了拍弈之羽手低声说道:“睁开眼睛好好瞧瞧吧,有桑道君救了我们!”

那条金钱异蟒的眼瞳终于黯然变灰,临死前的拼死一击被秦有桑的神识无声镇住。秦有桑转过身来,一双眼眸黑沉幽深。

被他盯着,焚天突然心虚起来。她又没做什么……不对,她就算和弈之羽亲热了又怎样?她凭什么在这个二货面前心虚?焚天反瞪了回去。

秦有桑瞳孔微缩,一步便迈到两人面前。

焚天昂起了脸:“幸亏道君来得及时……”

那声多谢尚未说出口,就见秦有桑抓着弈之羽的肩扬手将他扔了出去。

他用的真气极巧,不多不少刚好能压制住弈之羽炼气七层的功力。

“啊!我去!”弈之羽失声惊呼是真的,悲愤也是真的。想反击的念头不过在脑中转了一转,就放松下来。

扑通一声。

弈之羽摔进了金钱异蟒腹部淌出的那团血糊糊中。他像跌进了泔水桶,全身都泡在污秽中。扑面而来的腥气熏得他立时屏住了呼吸,“手忙脚乱”地爬到一边,张嘴就吐了。

空中传来秦有桑冷漠的声音:“这条异蟒赏你了。”

声消影没。秦有桑已带着焚天远远离开。

“秦有桑!我操你大爷!谁他娘的要这条破蛇!”弈之羽破口大骂,随即浮空而起。身周被柔和的水流包裹冲刷,洗尽了一身污秽。

他叉着腰围着金钱异蟒走了两圈,气得直喘粗气:“秦有桑,这笔帐我记下了!”

说罢又觉得浑身都是污秽味,忍不住又干呕了两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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焚天脚下踩着秦有桑的飞剑。剑如流星,划破微暗的夜色飞向山林深处。

剑身不宽,也不窄。刚够两人的脚踩在上面。

他抱着她的腰,焚天不得不紧紧贴在他身上。她挣扎了下。秦有桑便加重了力道,让她与自己贴得更紧。焚天无奈地抬起脸,额头便蹭到了他的下巴。

“秦归陌,你能把你的飞剑变大一点吗?”

“不能。”

“那你能松手吗?我站得稳!”

秦有桑低头看她,双瞳中噙着两点寒星。

焚天本能地觉得异样,把脸转开不肯和他的视线对上,刻薄地说道:“虽说我和我那妹子身材体形有些相似。你抱得这般紧,该不会把我当成我妹妹了吧?还要不要脸啊?有桑道君!”

秦有桑沉默地盯着她看了两眼,伸手扶住了她的脸,低头吻住了她。

焚天懵了。

惊讶之余微启的唇方便他攻城掠地。秦有桑挟裹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狠狠蹂躏着她的嘴唇。

终于吻到了她的唇。和他想象中一样的柔软、甘甜。

如同那时他胃饿疼了喝的那碗玉璧般洁白的米汤。他所有的烦躁不痛快别扭难过愤怒都湮灭在她的唇中。

他终于做了他一直想做的事情,心情如同修行破境般痛快舒畅。

他再一次坚信,他没有做错。

秦有桑的长吻差点让焚天窒息。她将丹田里储藏的炼气五层的真气都用了,如同蚍蜉憾树,挣不开他的桎梏。她涨红了脸,借着换气的空隙低吼:“有完没……”

回报她的是秦有桑更猛烈的亲吻。

他尚能分出神识驾驭飞剑,直落在一处岩石上,将她抵在石壁继续亲。感觉到焚天渐渐柔顺,他便松了力道。察觉到她再次挣扎,他便再一次禁锢着她。

他定是疯了!焚天无奈只能放弃,任由他亲个够。

终于等到他结束这个长吻,焚天的双唇火辣辣地肿胀起来。

她阵阵心慌。难道秦有桑发现了她的身份?认出了她来?她该怎么办?她该如何解释她的身份来历?

她想起了秦有桑初知凌山子陨落时的悲怆。如果让他知道圣域偷袭青山宗是为了她的幻影赤莲。他会如何待她?

幻影赤莲与她神魂相融,除非抽魂剥神,否则不可能被人夺走。想着抽魂剥神,焚天阵阵胆寒。

她也想起了秦有桑被囚在观天中的七年。想起他经脉熔断修为尽失的落魄。知晓她的身份,他会如何看她?

他只会恨她的欺骗。恨她将他玩弄于股掌之中。

阵阵苦涩涌上焚天心头。谁能想到她竟然与那晚的炉鼎有了这么深的交集?能怨她吗?

她以为离开圣域走出赤海,就可以用林小天的身份开始一段新的人生。她甚至想,如果秦有桑不再去想夜里与他缠绵的女子,单纯地喜欢林小天。她真的很愿意和在一起。

世事无常。总不能凡事都由着她一厢情愿。

被当成炉鼎是他的羞辱。他哪能轻易忘却。

月光并不明亮,足以让他看清她。她神色依旧那样清冷。大眼睛里浮着两团火焰,双颊嫣红,娇艳欲滴。秦有桑听到了自己的心在咚咚急跳。

他轻声说道:“那天你问我的话,回滴水崖后我想了很久。你说得没错。我赶着给你送生肌丹,我想揍弈之羽……都是因为我在乎你。我喜欢你那个妹妹,我觉得不可思议是以否认。后来我想明白了,其实我也喜欢你。所以我来落霞山找你。”

第76章 你我约定

秦有桑想清楚了。他在乎她。也,喜欢她?

所以,他并不是认出了她。

焚天一时间松懈下来,双腿有些发软。她放松地靠在了石壁上。

月光将云层映得微微发亮,林中草木山石染上一层清辉。静谧安宁。眼前的秦有桑神情真挚诚恳。不知为何,焚天却觉得这山中异常清冷。

等到他想明白了。焚天也想明白了。

她阵阵心酸。

终究是场孽缘罢了。

焚天的神态渐渐恢复了常态,神色冷漠如冰。

红晕渐退,她半点被人表白的娇羞都无。秦有桑有些不安。

焚天懒洋洋地靠着岩壁:“秦归陌。吃着碗里惦着锅里。你不觉得自己很不要脸?”

秦有桑居然点了点头:“听着是有那么一点无耻。但是我也不能否认。我就是都喜欢了。我能怎么办?”

焚天夸张地叹了口气:“唉,我要是那个你说过的女人不就什么麻烦都没了?”

如果你是她……秦有桑想起逃离圣宫前的那个夜晚,想起赤海莫干河畔石山上的那一夜。如果林小天就是那个女人。她一直在玩弄戏耍他?可恶!他双手顿时收紧成拳。

瞅到他控制不住的愤怒,焚天心直往下沉,赶紧说道:“我只是打个比喻。我的意思是,喜欢多少个女人是你的自由。我不接受。”

从前她一直认为她用过的男人,别人不能染指。现在看来,似乎放过他才是最好的选择。

他知道。他也没指望她能接受。他所做的,不过是不想再让自己堵心难受顺着心意而为罢了。秦有桑别开了脸道:“其实我以前怀疑过。但是你不能用元气。你没有她的修为。修为,是做不得假的。所以我很清楚。你和她是两个人。我没有把你当成她。”

“秦归陌,说不定你明天又会喜欢上别的什么人呢?”焚天脸上写满了无奈,“我不喜欢你的'也'喜欢。”

“你不喜欢我?”秦有桑挑眉道,“怎么可能!”

“呵,凭什么不可能?年轻长得俊俏修为高地位高就该被所有女人倾慕?”焚天不由失笑。

“不。是你嘴硬不肯承认。”秦有桑平静地讲述着,“夜里你怕我冷,悄悄把毛皮移到我身上盖着。”

“我是可怜你没有修为!”事实上是因为她并不畏寒,见他把毛皮给了自己,不想让自己因此感动。

秦有桑讥讽道:“对,你可怜我。可怜我没有修为,所以就自己去引开血蝎豺狗,却把唯一贴有符箓的竹矛给我防身。你可真够善良的!”

那时,她是为了救赤鲤。还真没对他动心。直到血蝎豺狗击碎石笋,风刃席卷而来时。

知道生命将来终结,他却依然不愿意让她多受罪。任由风刃切割开他背心的衣裳,咳嗽着,血喷了一地。

他用力地抱着她,对她说:“闭上眼睛,别怕。”

焚天一直忘不了被他护在怀里的温暖。

眼睛渐渐酸涩。她低低说道:“就算是我发了回善心吧。让你误会了,真抱歉啊。”

就因为他喜欢上了两个女人,她才这样拒绝他吧?云朵飘来遮住了月,秦有桑一双眼眸在暗淡的夜色中熠熠生辉:“我吻你的时候,你回应了我。我放开你的时侯,难道不是该给我一耳光啐我一口表示愤怒和嫌弃?林小天,你当我是傻子?”

她想的事情太多,忘了他说的那种反应。焚天轻佻地说道:“你这么一说好像也是哦。好吧,我喜欢弈师兄,也喜欢你。”

这个也字被她咬得极重。

“不行!”

“凭什么?你可以‘也’喜欢我。我就不能‘也’喜欢别的男人?”

“对!你可以不接受我。但是我不准你喜欢别的男人。”

秦有桑看着她,轻轻磨着牙,眼神变得危险:“记得当初在你的小境界中,我修为尽废,你如何待我的?你想关就关,罚我饿了整整两天!你逼着我不得不答应给你缝衣裳当长工干粗活。不过炼气三层的修为,就冷嘲热讽高傲说养我。林小天,很可惜呀,风水轮流转。我现在修为比你高,欺负你怎么了?你打不过我。那小白脸也打不过。你尽管嘴硬。哪怕你真不接受我也没有关系。现在我说了算。”

焚天讥诮道:“哟,敢情是不服气想要报复?不甘心吧?甭打着喜欢的旗号当遮羞布了。”

“不管你怎么说。总之,我见不得你和那小白脸卿卿我我。你就不准‘也’喜欢别的男人。不服气?”秦有桑微微低下头,“再亲一次,说不定你就同意和我的约定了。”

还能这样?焚天瞠目。仿佛眼前站着的人并不是自己熟悉的那个内心羞涩的秦有桑。

她死死地闭紧了嘴。当初“用”他的时侯她如他一样嚣张,看他无反抗之力逗弄得高兴。现世报啊!

秦有桑同时也想起了夜里的那个女人。被她当成炉鼎时,她和他现在感觉一样?

那个可恶的小王八蛋!

他的心情瞬间又不好了。

随手布了个结界,秦有桑砍下岩石旁的一棵小松树,不多会就弄出一堆火来:“就这么说定了。给我烤只羊。”

焚天:“……”

还指使上了!她骂道:“当我是你的奴婢啊?不能喜欢别人,还要给你烤羊吃?凭什么啊?”

能给弈之羽烤羊,为什么不能为他烤?秦有桑想想又来气:“当初在你小境界中,我不也给你当长工劈柴担水?我心情不好,你若不烤羊给我吃,我就吃你!”

脱口而出的话让两人同时一愣。

秦有桑脸上发烧,觉得自己实在太过禽兽。他紧绷着脸,眼神悄悄从焚天脸上移开了。

要不要把他“吃了”?那身元气弄过来,她的修为至少能恢复到从前的七八成呢。只是那样做了,估计秦有桑会追杀她到天涯海角……焚天拿了只岩羊出来,愤愤地说道:“秦归陌,你真他娘的不要脸!”

“当初在赤海大营,我单枪匹马应付魔界圣尊和十几个元婴,你和二师兄竟然烤肉喝酒。那才叫不要脸!今天如果不是我来得及时宰了那条七阶异蟒,你早和那小白脸一起成了它的口中食,烤只羊谢我都不行?”秦有桑越说越气愤,“林小天,我就不明白了,你对那个认识没几天的小白脸好,为什么就不能对我好点?”

她对他还不好?为了救他,她忍着幽光反噬自封心窍用全部的元气打通了他的窍穴,自己还在苦哈哈地攒真气!

“烤给你吃行了吧?啰嗦!”

该死的幽光!该死的聂悠悠!焚天越想越憋屈。若她恢复修为,她定揍得秦有桑连他二师兄都认不出来!

自从认识林小天,能见她吃瘪郁闷的机会实在太少了。看着她气鼓鼓地用匕首在羊肉上乱戳,秦有桑噗嗤笑出声来。心里的郁结随之飘散。他想,他没有做错。他很喜欢和林小天在一起。哪怕斗嘴吃瘪,也这般生动有趣。

他握住了她的手,眼眸一片真挚:“我知道自己很无耻。可是我喜欢和你在一起。我不会再亲薄你。也许我对你那个妹妹只是执念罢了。你给我时间可好?等我找到她,我就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了。”

焚天从他眼中看到了自己的脸,心神一颤,脱口说道:“好。”

无限的欢愉便从那双深邃的眸子里流泄出来。秦有桑展颜微笑,容色如月皎皎,美丽之极。

第77章 打情骂俏

清晨太阳未出之时。白色的朝雾从山脚弥漫蒸腾而起,不消片刻就漫上了山岩。

焚天在蒲团上打坐。雾气环绕中,她的身姿曼妙,像一枝被雾气润湿了茎叶花瓣的幽兰。

顺着山中缝隙走得绝望时,突然看到了光。在戈壁沙漠里见到了湖泊水乡。秦有桑想起第一次看到她的情景,那是他见过最迷人的背影。

他痴痴看了她一晚上。

从相识到现在。和焚天相处的每一刻都被他重新在脑中又过了一遍。秦有桑很遗憾地得出结论:她一直没有变,依然是小境界里那个用一个嗯字差点逼急他的可恶女子。她真想“也”去喜欢别的男人,他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心中陡生小恨意。

他的手指一勾,一根细柴慢吞吞地飘向焚天。细柴跟随着雾气飘拂的气流,轻盈之极,仿佛就是一缕调皮的轻雾吹向焚天的脸。

“想在我脸上画王八就死了这条心吧。”焚天不曾睁眼,张唇吹出一缕真气。那根细柴被削成了两截。

她的神识真的很强!秦有桑撑着脸颊看她:“要不,咱俩比一比神识?”

“你有多少钱?”

修士们说钱,往往指的是灵石。秦有桑便想起自己被掳时失去的两枚储物戒指:“我有二百万灵石……”见她两眼发亮,他笑了笑,“在魔界被收刮一空了。”

焚天马上拒绝:“淘神费力,不比。”

“幸亏当年我师傅还在世。滴翠崖的积藏不归我保管。现在么,几百万灵石还是拿得出的。”秦有桑见她眼睛又亮了,疑惑道,“上次给你的十万灵石就花光了?”

“青山宗灵气再充沛,也需要单独吸纳。”焚天觉得攒灵石不如攒灵气,对秦有桑说点实话没准儿能得些助力,“所以我干脆吸空了三万灵石的灵气。一天就升了一阶。把于真人给我的花……”

“二师兄。”秦有桑打断了她的话,微笑着更正。心想无垠大陆的头号败家子非你莫属了。竟然为求速度吸空了整整三万灵石只求升一阶修为。

玄门修士无人会像她这样。不论是吸纳灵石中的灵气和吸纳空气中的灵气,都需要运转周天才能转换为真气。普通修炼者运转一个周天耗费两个时辰。像他这种天才也要近一个时辰。连续引导灵气运转,时间长了,神识会疲倦。两相比较,速度都差不多。且修为越高,进一阶所需的真气翻倍增长。吃撑着了才会去吸纳灵石中的灵气修炼。

秦有桑听到焚天只用了一天时间,心里不是不震惊的。除非灵气进她经脉根本无需用功法引导运转,如呼吸般,自然而然就变成了真气。自己都号称修炼天才。和她一比就成了瓦砾。他想,大概是她的神识太强,修为又太低。将来修为上去了,她就不会有这样恐怖的速度了。

怎么以前总觉得他腼腆面浅呢?焚天瞪他:“当初我叫二师兄,你不是一副被雷劈了的模样?”

秦有桑从思忖中回过神,突想到她坚持去外门,恍然大悟:“难怪你不愿进滴翠崖也不想进九峰。担心和我差了辈份?甚好,你以后就在外门呆着吧。反正外门没有的资源功法,我给你就是。”

她去外门是这理由吗?焚天恶狠狠地说道:“回头我就拜二师兄当师傅,叫你一声师叔。看你还敢和我在一起。”

“如果你成了我的晚辈……”秦有桑吸了口凉气,双眸璀璨之极,“真没想到你对我用情至深,欺师灭祖都拦不住你啊!”

焚天一阵语塞,恨恨骂道:“秦归陌,你故意曲解我的意思!”

“哈哈!”秦有桑笑得舒畅,眉眼舒展,“突然发现欺负你很痛快。林小天,从前被你欺负狠了,一遭大仇得报怎一个爽字了得!”

“啊,晨雾起来了。”秦有桑的嘴开始犯贱,焚天决定改变战术,不和他斗嘴,“听说丝雨茶需要在晨雾未散时采摘。制一斤茶交任务至少要五斤鲜叶。你带我找茶树吧。”

秦有桑笑咪咪地说道:“使唤元婴修士总得给点报酬。你说呢?”

焚天撇嘴不屑:“行啊,我自己找茶树去。你别死乞白赖地跟着来啊!”

“算了,又不是头一回被你堵得胸闷气短。”秦有桑很快就给自己找了台阶下,“你能不能别连名带姓叫我?只叫我的字好不好?”

“有桑道君。小女子还想在青山宗过几天安生日子。你别连累我好不好?”焚天一口回绝。以她现在的修为,叫秦有桑的表字,下场只会比梁秋怡当初被揍成猪头还要凄惨。

秦有桑又被回拒一回。他伸出一根手指头:“一万灵石。私底下只叫我表字如何?”

“喊一次一万灵石?!”焚天的眼睛比灵石还亮。

拿出一只储物袋,秦有桑从中数出了百来枚灵石,大方地将剩下的全给了她:“三万灵石。喊我三声归陌!”

“归陌!归陌!归陌!”焚天嘴皮子翻得比书还快,秦有桑一个呼吸未完,她已经喊完了,笑咪咪地把灵石一收,“下次你多带点灵石嘛。”

秦有桑砸巴了下嘴似在回味,猛地扑了过去将她搂进了怀中,磨牙霍霍:“好好喊我一声,就放过你!”

“威胁我啊?”焚天眨了眨眼睛,一张放屁蛊悄无声息地拍在了秦有桑身上。

“谁让你喊得那么……卟!”

一声悠长的屁响打断了他的话。羞愤的红晕瞬息爬上了他的俊脸。秦有桑不好意思地放开她,退开了两步:“许是昨晚,昨晚的烤羊吃多了点,生出了浊气。”

焚天掩着鼻子飞快地后退,听到卟卟卟长短不一大小不一各种屁响接二连三响起。她忍俊不禁,放声大笑:“说好不再轻薄我的。你说话当放屁呀?就慢慢放个够吧!要放一刻钟哦!哈哈哈哈!”

秦有桑气得几乎晕过去。小王八蛋!竟然买了那臭红虫店里的整人蛊放在他身上!

清晨山幽,屁响声不断。秦有桑顾不得追焚天,宁心静气,元气在体内流转,只用了几息便查出那只蛊虫灭了。

“秦归陌,这里有好多茶树!”跑下山岩的焚天一身白色襴衣飘荡,轻盈如鸟雀。她站在一丛茶树旁,满脸惊喜。

秦有桑露出宠溺的笑来。他发现山谷中生长着数丛茶树,才带她在山岩上歇了一晚。

有秦有桑相助。太阳升起雾散之时,焚天已在这片山谷中采得十斤鲜叶。她琢磨着再停留几天,寻遍方圆百里,攒下的茶叶将来能换大量灵石。

“滴翠崖的积藏不是我一个人的。我的私房都被你掏空了。不如再在山中停留几天,多采一些,将来去中部大城卖掉。”秦有桑更舍不得和焚天分开。

两人正商量着,一只传音灵雀飞来。

秦有桑听过传音有些无奈:“掌教道君召集九峰三崖议事。我两位师兄都在闭关。我要赶回宗门。下次再陪你采茶。”

他将焚天送到坊市外无人处,从储物戒指中取出一枚翠玉递给她:“给你炼制的飞行法器。用神识驭使。到了筑基也能用。我先走了。”

望着他走远,焚天细看这枚法器。只见翠玉雕琢成一枚桑叶状,便轻啐了口:“小心眼儿!还记恨我砍了那棵桑树。”

坊市近在眼前,焚天懒得用飞行法器,徒步走向了坊市。

第78章 事发

青山宗千瀑峰议事正殿里,三崖九峰首座聚集,气氛有些凝重。

掌教昭明道君神色肃穆,见人都到齐了,手中抛出了一面灵镜。

空中浮现出一座缩小版的青山宗地形图。九峰三崖,外门诸殿。不论是楼台殿堂,还是山林宅院都栩栩如生。

山色青碧,灵气氤氲。

然而在外门所在范围内,却有一小块地方格外显眼。没有灵气散发,药植枯死,树木显得呆板。与青山宗其它地方一比较,就像是头上长了块癞斑,难看得很。

诸峰峰主与三崖长老一眼就看出来了。

昭明道君朝殿堂中站着的外事堂管事吩咐道:“刘言,你说说吧。”

这位刘言正是曾经当过焚天擂台赛裁判的那位筑基师兄。也正是他同时朝静思崖和滴翠崖传出了焚天所接任务的音讯。

刘言深知正是自己表现的好机会,于是将情况细细又说了一遍。

若华道君满面怒容道:“青山宗建派一千九百多年。开山祖师当初曾道,宗门的主灵脉能使用万年之久。外门虽然没有建在主脉之上,分支灵脉也能用上两三千年。怎么会出现灵脉枯竭的现象?莫不是你们外事堂出了什么异常隐瞒不报?”

事关宗门前途,三崖长老的意见极为重要。若华道君不客气地抢先发了话。

刘言吓得连叫冤枉,战战兢兢答道:“弟子已经遣人仔细查过。外门的分支灵脉并未受影响。是离分支灵脉不远的一条极小的碎脉。大概范围只有一里。这条碎灵脉太小,上面只建有五间弟子宅院。居住在此的两名弟子来报,说院中种植的药草突然枯死。查看之后才发现那条碎灵脉已经完全枯竭。”

灵脉决定一个门派的未来及发展。哪怕是紧靠着分支灵脉上的细小碎脉,突然枯竭也是大事。

昭明道君问道:“那片区域最近可有异常之事发生?那五间宅院中住着哪些弟子?都查过了吗?”

“禀掌教道君。那片区域除了失去灵气,并无其它异常。”刘言悄悄瞥了眼若华道君和秦有桑,心想谁我都得罪不起,于是小心地隐藏了林小天和弈之羽的姓名,含糊回道,“除了有两名弟子外出做宗门任务尚未返回。其他弟子也查过了,没有任何问题。”

望着那片区域,秦有桑垂下了眼眸。林小天就住在悬崖边上的那间院子里。

他心里有些不安。林小天说过她吸空了三万灵石的灵气升了一阶修为。那丫头此前曾闭关三个月,该不会是她把那条碎灵脉给吸空了吧?

不可能。他又否定了这个判断。

碎灵脉深藏地底,林小天怎么把整条矿脉中的灵石挖出来吸空灵气的?

所谓灵脉,是指地底深处蕴藏的灵石矿脉。矿脉中的灵石呈散块状分布,需要单独采挖出来再切割成约定俗成的大小,用以交易。又以灵石中蕴含的灵气多少分为上中下三品。

青山宗九峰三崖的地下有一座蕴藏极丰厚的灵石矿藏,透过岩石土壤散发出极浓郁的灵气。九峰三崖的灵气浓郁远超外门。

外门重要殿堂建在一条分支灵脉上。四周又有数条极小的碎灵脉。

宗门运转发展需要灵石不会动主灵脉,而是单寻一条碎矿脉辟出矿洞进行采挖。每一家宗门都视灵脉矿藏为性命一般。建有各种阵法防御。

林小天如果钻进地底采了灵石矿吸纳灵气,势必惊动大阵。

再则,秦有桑记得在落霞山见到林小天时,她只有炼气五层修为。以她的速度,吸空那条碎灵脉修为绝对不止。

不是她。又会是什么原因?他想到了住在她隔壁的弈之羽。那小白脸能拿出让酒老满意的东西诱他为擂台赛担保。又放了只价值二十万灵石的应声虫监视林小天。他的嫌疑最大。

“咦,那地方本座去过。”若华道君仔细一看,高兴地笑了起来,“那个林小天不就住在最边上那间院子里?哼,我就说这丫头必有古怪。炼气三层能打赢炼气九层弟子,说不定就是她在作祟!”

她的眼神斜斜扫过秦有桑的脸,心想林小天如果命大没有死在落霞山,回到宗门也要弄死她。

死老太婆果然又作妖了!秦有桑装着没看见,谦虚地询问一旁抱着葫芦喝酒的酒长老:“那场擂台赛的赌局是酒长老做的担保。您看是否有问题?”

“人老了,眼睛还没花。擂台赛很公平。”酒长老咕噜灌了口酒道,“各峰都在水镜中看见了。若华道君就不要胡乱猜疑了。”

滴翠崖的人果然奸诈不要脸。竟然拉双月崖作证。若华道君被噎得无语,强辞夺理道:“一个来历不明的小丫头。炼气三层赢了炼气九层轰动宗门。她一来,住的地方灵脉就枯竭了。难道本座不该怀疑她?”

不就是因为本座罚了你的嫡曾孙女梁秋怡,又恨本座不给你面子?宗门长老盯着个炼气弟子不放,公报私仇,心眼也忒小了。

秦有桑心中大怒,面上不显道:“曾听师傅说过,若华道君进青山宗之前本是伽蓝派的弟子。数百年前,伽蓝派出了个魔修,屠了满门。伽蓝派从此烟消云散。有桑极佩服若华道君,昔年不过是个小小的炼气弟子,竟然能从魔修手中逃脱,成为唯一幸存下来的人。不知情的,还以为若华道君与那魔修关系匪浅。曾找上青山宗让前任掌教交人。所幸我青山宗乃名门大派,怎能捕风捉影,随意怀疑自家弟子。是以前任掌教真人硬生生地顶了回去。我青山宗这才多了一位元婴长老。我说的没错吧?若华道君。”

“秦有桑!”若华道君被他当众揭了旧事伤疤,怒得白发飞舞,立时就要在大殿中与他决斗。

“两位长老息怒!虽然只是一条极小的碎脉,也需查实原因再做理论。”昭明道君连声叫着劝阻两人。心道滴翠崖于剑声在赤海救回林小天。你硬说她有问题,不是打滴翠崖耳光吗?秦有桑说的也没错。当时若非青山宗护着你,你早被当成魔修同党被人弄死了。持掌一崖的长老不以宗门为重,总盯着个人私事,为老不尊!论地位我是掌教论修为我也是元婴中期修士,想在我千瀑峰正殿动手,也太不给我面子了。

昭明道君看也不看若华道君,直接吩咐道:“绝剑峰陈师弟,你执掌执事堂。这件事便交给你了。”

绝剑峰主金丹真人陈一剑起身揖首道:“一剑领掌教道兄令喻。定查个水落石出。”

殿中众位首座相继散去。

若华道君冷冷看了眼秦有桑,心道,你就等着看那臭丫头的尸首被送回宗门吧!

第79章 无从辩解

落霞山发源于无垠大陆西面,斜斜逶迤往南。因日落西山,彩霞聚于山顶而得名。它像一幅壮观的青绿山水画。层峦叠嶂,山脉起伏如城垣。将西南广袤森林中的妖界和南方的撑天云柱拦在了身后。

沿落霞山一线建有六座大型坊市。离青山宗最近的是葫芦镇坊市。建在山边的一处山谷中,地形如同一个葫芦。

传送阵在葫芦底。而秦有桑将焚天放下的位置正巧在葫芦口方向的坊外。镇口立着的石牌坊引起了焚天的注意。牌坊上刻着一串串排列整齐的奇异字符,远望去,像是两支翎羽搭在一起。

石牌坊下站着两名千瀑峰弟子,目光紧紧进出坊市的每一个人。

此时的焚天已经换下了弟子襴衣,换了身粉色衣裙,戴了顶垂了白纱的帷帽。

见到一名身形婀娜的女子进坊,两名男弟子伸手拦住了她:“青山宗千瀑峰弟子奉命查找一个女贼。还请姑娘揭了面纱一观。”

焚天没有开口,放出了神识。

两名弟子陡然感觉肩头一沉,如有山重。这等神识威压定有金丹以上修为,断不是林小天那个炼气弟子。两人马上作揖赔礼:“前辈息怒……”

焚天撇嘴暗笑,神识一收,闪身就进了坊市。

她暗忖梁秋怡倒是聪明。知晓她必然会回来用传送门,都懒得进山找寻,直接张网以待。不过传送门是青山宗所建,定然守得更严。不会像坊市门口那般好混过去了。

焚天漫步在街头,看到一间卖法器的店便走了进去。她不打算用秦有桑给的翠桑叶飞行法器。知晓她和滴翠崖的关系,那枚桑叶法器就太过打眼了。

在外面没觉得,进去后焚天就知道这是妖族开的店。陈设如同集蛊店一样别致。店堂极阔,迎面墙上挂着一整张异兽皮,硕大的兽头正对着每一个进店的人,盯着人心头发毛。

店主是个中年美妇,见有客人进店也不起身招呼。正伏在面前一张老树根制成的大案几上雕刻着一块木头。

焚天叉手行礼,直说来意:“店家。我看贵店写着法器店。我想买飞行法器。”

“哪种修为用的?”

“能以神识驭使。速度要快,耗费真气要少。”

店主停下了手里的活,伸手一拂。

焚天面前浮着三只法器。

“这三种都能用神识驭使各有特点。箭叶真气消耗最大,速度最快,堪比金丹速度。只能使用一刻钟,一次作废。梭船不用消耗真气,法阵中嵌入下品灵石驱动。但是速度就慢了,如同筑基。木叶鸟耗费真气较少,速度自己控制。姑娘神识有多强它就能飞多快。箭叶最便宜,三千灵石一枚。梭船一万灵石。木叶鸟五万灵石。贵有贵的道理,它能隐形。就是说使用时,别人只能看到木叶鸟看不到姑娘,可以蔽人耳目。”

木叶鸟极适合她。神识高速度快消耗真气少,还能隐形。这价格她也买得起……但是焚天的直觉却让她选择了放弃。她也不明白为什么,就是下意识地选择了放弃。

箭叶逃命用。梭船平时代步遮人耳目。

“五枚箭叶,一只梭船。”焚天数了灵石拿货走人。

她走后,店主拿出了一枚紫水晶轻点,一圈紫色光芒轻闪,水晶中出现了老红虫的身影。她闲闲说道:“没买木叶鸟。也许她的神识没有你想象的高。”

老红虫嘟囔道:“明明买蛊虫时极大方。便宜了十倍卖给她都不买,那丫头真没眼力。”

买了飞行法器,焚天也不打算去冒险用传送门了。几百里路,慢悠悠飞几天回青山宗也是一样。她出了法器店,正打算掉头出坊市,街道那边传来了弈之语的高声喊叫:“这条黄金异蟒明明是我的!静思崖地位尊贵,两位师姐也不能强抢吧?”

一声娇叱响起:“你一个炼气七层弟子杀得了七阶异蟒?趁我与师姐与另一条异蟒斗法,你和林小天偷偷捡走,还敢说我们强抢你的?”

“那个林小天呢?躲哪儿去了?!”

“我怎么知道?我去茶山采茶,就看到这条蟒死在路上,我捡了就是我的。”

妖界管理坊市,却管不着青山宗教训自家弟子。妖族的人和坊市中别派的修士都围着看热闹。

静思崖云真云影两人拉扯着弈之羽到了福来客栈。客栈被青山宗包下了,店门大敞。里面围满了青山宗弟子,看热闹的妖族和别派的修士。

“梁真人,这个外门弟子和林小天一起偷抢我们姐妹斩杀的异蟒。出门在外,您是千瀑峰掌教真传弟子。我们姐妹请您现在断个公道。”云真说着将从弈之羽储物袋中搜出的那条异蟒拿了出来。

围观的人议论起来:“七阶异蟒,他一个炼气七层杀得了吗?”

“那二位是金丹真人,一看便知定是她二人所杀。”

焚天挤身在人群中。她吃惊地想,弈之羽为何不说出秦有桑呢?

弈之羽高声叫道:“二位真人拿得出另一条异蟒当证据吗?修为高就是你们杀的呀?”

云真云影对视一眼,竟真拿出了另一条异蟒的尸体。

弈之羽傻眼了,又叫道:“就算是她俩杀的。我怎么知道?我不过就是捡到了而己。凭什么说我是偷?”

云真冷笑:“我与师姐明明发现你躲在旁边。只是与这异蟒打斗无暇分身。你竟然还敢当面撒谎!”

梁秋怡站在客栈门口,面若冰霜:“丢人现眼的东西!胆小畏缩不上前帮忙便罢。偷走东西竟然还敢诬陷静思崖师姐冤枉你。各位,我青山宗绝不姑息门中弟子犯错。照门规诬陷宗门长辈,当众打五十鞭,以肃门风,再送戒律堂处置。传令下去,捉拿林小天与他同罪!”

原来那条七阶异蟒是静思崖特意放在茶山上的。对方定是见到了打斗现场后没有放另一只异蟒,又捉住了想用传送门返回宗门的弈之羽。他不肯暴露身份,只能束手就擒。待搜出异蟒,对方就布了这么个局。焚天轻易想明白事情的缘由。

弈之羽被绑在客栈门口,眼见无从分辩,便大声说道:“你们人多随便你们说。宗门戒律堂自会查个清楚!就算如此,也是我一人所为。进山后我便和林小天分道扬镳各自去寻找茶树。我捡到异蟒和她有什么关系?”

“有没有关系,得找到她查问了才知!”梁秋怡给了千瀑峰弟子一个眼神。

黑得油亮的长鞭在空中挽回一个响亮的鞭花,啪地落在弈之羽背上。

震得人心直颤。

“青山宗不愧是名门大派。”

“弟子管教有方啊!”

焚天看着弈之羽紧闭着嘴一声不吭受着。看着梁秋怡与静思崖的云真云影交换着心照不宣的笑容。她的嘴唇抿成一线,手中一只整人蛊轻弹出去。

第80章 坊主来了

那名抽打弈之羽的弟子正用力挥出第二鞭,肋下突然传来一股奇痒。痒得他发出了一声古怪的呻吟,腰随之一扭。手一松,用足力道挥出的鞭子偏了方向,嗖地抽向了人群。

“瞎了眼睛往哪儿打呢!”猝不提防被鞭子抽中的几名修士破口大骂。

焚天在人群中穿梭着,不动声色将集蛊店买的各种整人蛊用了出去。

不等梁秋怡和静思崖云真云影反应过来,又有一名青山宗弟子拔出剑来,毫无征兆地满面怒容朝着身后一名开骂的修士刺了过去,满面惊恐:“异兽!”

那修士险险避开,一张符箓扔向那名弟子,勃然大怒:“呸!你全家都是兽!青山宗的敢在坊市对你爷爷动手,找死!”

符箓化为数团火球击向那名弟子。

人群中又有数人痒得又蹦又跳,扭腰抓挠。有人大哭有人大笑,有人不受控制地跳舞。

场面一下子就乱了。

“青山宗弟子全部停手!有人暗中下了整人蛊!”云真云影拔剑出鞘,在混乱的人群中搜寻着下手的人。

没中蛊的弟子迅速靠近两人身边。

“秋怡!”云真突然看到梁秋怡神色不对。

梁秋怡眼前突然一花,竟然看到一群拳头大的马蜂朝她飞来。她悚然一惊,剑光匹练般挥了过去。

云真云影吓了一跳。眼见她的剑意就要重伤身周的人,两人再不迟疑同时出手阻挡:“秋怡,你醒醒!”

梁秋怡眼中却只有凶狠密集的马蜂,不畏自己的剑意而来。她娇叱一声,将真气汹涌灌注于长剑之中。

她已经迈入金丹后期。云真云影二人才结丹不久,还是初期修为,立时被梁秋怡密不透雨剑意逼得几乎喘不过气来。若是旁人,两人定使出各种符箓法宝抵挡。然而梁秋怡不是别人,是若华道君的宝贝嫡亲曾孙女。破了块油皮她俩都赔不起。又不能眼瞅着梁秋怡失手错伤了坊市里的人,两人顾不得寻找下手的人,专心缠住了梁秋怡。

混乱之中,焚天解了弈之羽身上的缚仙索。两人悄悄脱离了现场。没走太远,隔了条街趴在屋顶上看热闹。

福来客栈上空蓦然出现了一队妖族士兵。为首之人却是焚天见过的。她有些吃惊。

那间法器店的中年美妇一改店中慵懒模样,粉面含霜气度逼人。望着下方的混战,她轻勾唇角,脸上露出了淡淡的笑容,悠悠叹道:“出任坊主一百六十八年,还是头一回办正事。”声音一变,威严冷肃,“下方何人?敢坏我葫芦镇坊市的规矩?”

说话间宽袖挥舞,飞出一把金灿灿的草。

如同活物一般,那些草迎风变长,粘上人的身体就迅速地缠了上去。

云真云影二人并未中蛊,却因被梁秋怡缠得无暇分身,转瞬间也被捆了个结实栽倒在地。

不到片刻时间,福来客栈前就躺着一群被捆成蛹状的人。

焚天好奇地问弈之羽:“她能捆住金丹修士,必是元婴以上修为吧?”

“我还以为你第一句话是关心我呢。为了不出卖有桑道君和你,我受了大罪了!”弈之羽的脸又搁到了焚天肩上。

焚天一巴掌推开他,似笑非笑:“我和有桑道君又没做见不得人的事,何需你隐瞒?是你想要留在青山宗另有所图。不然你也不会被抓住挨了一鞭子。我才是冒了老大风险来救你。你别忘了我的恩情才对。”

想要诓骗她几乎成了不可能的事。弈之羽叹道:“你像活了几百年的老妖怪。十八岁的少女不都是天真烂漫?”

焚天笑道:“你多大了?”

弈之羽眨了眨眼睛,转开了话题:“你穿这身粉色很好看。别告诉我是有桑道君给你买的。我会嫉妒的。”

“有桑道君对我说,离你这小白脸远点。”他回避这个话题,焚天也不在意,揶揄道,“他说你定力太好了。对宗门元婴长老半点畏惧感都没有。觉得你不像普通的炼气弟子。他怕有负于真人所托,就把我带走了。”

秦有桑是担心他对林小天不利,才出手将她带走?弈之羽半信半疑:“你不会出卖我吧?我跟你说,我忍着不暴露修为,被他扔进那异蟒的胃液里去了。说着我都又想吐……你别告诉我,我白恶心了一回?”

“到目前为止,我没有向他透露半个字你的事。我发誓。”焚天一本正经地回他。心想那时侯根本顾不上说你好吗?

如果林小天和秦有桑之间有什么,她定不会向他隐瞒。想想秦有桑数百年的沉默寡言冰块形象,弈之羽倒真信了。

福来客栈门口,梁秋怡被捆翻在地,幻影蛊时间未到,仍见着成百上千只马蜂朝自己扑来,吓得尖叫出声。

那些中了蛊的人要么痒得在地上不停翻滚,要么大哭大笑。

云真云影却极为清醒,高声喊道:“蓝坊主莫怪。我们是青山宗静思崖若华道君门下弟子。有人对他们下了整人蛊才性情大变,坏了贵坊规矩。”

“那种草是妖界特产,叫噬灵草。缚仙索就是用噬灵草炼制的。效果一样。捆上了能让人无法调用真气。”弈之羽解释道,“那位美妇叫姓蓝。人人都叫她蓝坊主,是个树妖。任葫芦镇的坊主有一百多年了,从未有人在此闹事。她本事大着呢。”

焚天看热闹不怕台高:“听了静思崖弟子的话,蓝坊主还会处置她们吗?”

弈之羽哼了声道:“谁叫她们坏了规矩在坊中打斗呢?怎么也得给她们一些惩戒。”

焚天有点担心了:“那蓝坊主会不会查到是我放的整人蛊?把我也收拾了?”

“乖,不怕。师兄在。”弈之羽哄小白兔似的,伸出手温柔地去抚摸她的头发。

焚天反手握住了他的手。弈之羽双眉轩起,然后全身僵直倒在一旁。焚天满脸肉疼道:“僵尸蛊比较贵,我都没舍得用。但是它的时间短,只有三十息。乖,让我安心看看热闹。”

望着她专注的侧脸,弈之羽哭笑不得。他眨了眨眼睛,也专注地看着焚天。

第81章 分道而行

空中飘来一阵异香,焚天嗅到了熟悉的味道。她想起了老红虫送给自己的那块木头。

香味笼罩在福来客栈四周,中了蛊虫的人渐渐清醒。

蓝坊主悠然说道:“既然是中了暗算,本坊主可以从轻发落。闹事的每人三鞭罚交一百灵石。没有灵石就干活来抵。都是修士,阵法法器符箓丹药随意选。抵得了一百灵石就自由了。”

“蓝坊主!我青山宗与妖界相邻,千年友好!你连我家道君的面子都不给吗?”云真厉声叫道。

一道蓝色的鞭影闪过,云真脸颊上立现一道鞭痕,疼得她惨叫出声。

“来了我这葫芦镇。是龙得盘着,是虎得卧着。梁若华到了我这葫芦镇,也得对我客客气气。你算什么东西,也敢对本坊主大呼小叫?”蓝坊主厉声说道。不等下面的人再开口,蓝色的鞭影飞舞起来,刷刷刷连抽三鞭。

三十息后,僵尸蛊没了作用。弈之羽闷笑出声:“听说蓝坊主的鞭子抽在身上,鞭痕得足足一个月才消。抹什么灵药都无用。”

焚天乐了:“静思崖的云真真人岂非一个月不好意思见人了?打人不打脸嘛,蓝坊主真不怕若华道君为了弟子找她麻烦?她修为比元婴中期还高?”

弈之羽叹道:“小天,你一个炼气弟子操心元婴打架。你胆子真不小。你看,我都对你交了底。你真的只有炼气五层的修为?”

焚天大方地把手伸过去:“一探便知。免得你疑神疑鬼。”

弈之羽两只手捧住了她的手腕。

几息过去,他仍没有用真气探她的经脉。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捧的不是手腕,是饭碗呢。”焚天没好气地抽回手,“八百年没见过女人似的。”

“没见过你这样可爱迷人的。”弈之羽大大方方地回道。

“这么说,你有八百岁了?”

尽管脸上还带着笑,弈之羽的眼神已暗沉下去。焚天哎了声:“就处置完了呀。咱们走吧。”

抽完三鞭,蓝坊主收回了噬灵草。吩咐身边的妖兵挨个收灵石,潇潇洒洒地走了。

虽然有外门派的修士也受了鞭打。受罚最多的却是青山宗的人。

不敢再惹事,交足了灵石后,梁秋怡发现弈之羽不见了。她抚着受了鞭打的肩膀道:“定是那林小天捣的鬼。先前她就用在集蛊店买来的整人蛊捉弄过千瀑峰的三名弟子。”

云影身上挨了鞭尚看不出来。云真抹了药,脸上消了肿,却留下一条红红的鞭痕。她取了顶帷帽遮脸,恨恨说道:“师姐,我们回宗门回禀师尊。既有人证在,那林小天和弈之羽休想抵赖逃脱责罚!”

正愁那条七阶异蟒没能杀了林小天,现在可以回去向师尊交差了。云影点头道:“还请那三名被林小天放过整人蛊的弟子随我们一起回去,好做个人证。”

焚天的神识听得真切。她心里叹了口气,这回真结下仇了。怎么办?

“趁传送阵那边没有弟子拦截,先回宗门再想办法。”弈之羽显然也听到了。

两人直奔宗门传送阵。果然四下无人。弈之羽一步踏进传送阵,正往阵图上放灵石,突看到焚天并没进来:“你赶紧站进来呀!”

焚天笑道:“你不都说了早与我分开去采丝雨茶。我和你一起回宗门岂非坐实了整人蛊是我放的,你是我救走的?”

弈之羽一呆,马上说道:“你用传送阵回宗门,我飞回去。”

“傻了?你先回去告状呀。”焚天扬手扔了包茶叶给他,同时往阵图上扔下灵石。

“那你呢?”

焚天一脸无辜:“我一个炼气弟子,徒步在山中寻找茶树,至少需要十天半个月。估计官司已经打完了。传送阵也早修好了。我就回去了。”

弈之羽用手点了点她,悻悻道:“这事和你没有关系是吧?”

焚天奇道:“难道不是你不愿意扯出有桑道君,与滴翠崖沾上关系?又把我摘了出去。我怎能辜负你一片好意?”

“葫芦镇很安全。你想住几天的话,不妨去找蔡小白。”来不及说得更多,阵法已经启动。白光一闪将弈之羽送回了青山宗。

见四下无人,焚天操纵真气将传送阵的阵图破坏了一角,迅速离开了现场。

半个时辰后,云真云影带着青山宗弟子赶到了传送阵。一看传送阵被破坏,云真云影气得险些晕过去。

“定是林小天和弈之羽干的!两位师姐,你们用飞舟载着弟子速回宗门。小妹负责的采购任务尚未完成,无法离开。若戒律堂需要小妹作证,请用灵雀传音。着手修补传送阵大概三四天就成了。”梁秋怡慷慨将千瀑峰的飞舟借给了两人。

“如果只有我们姐妹二人,倒用不着。有炼气弟子还是用飞舟速度更快。算起来比他们晚一天半回宗门。秋怡,我们便不客气了。”

眼见着飞舟从坊外腾空而起飞向青山宗。焚天觉得眼下的日子惬意极了。她留下来一则是想和弈之羽撇清关系。二来她还想再去一次集蛊店。她买的整人蛊已经用光了。这么好用的东西,多买点也许哪天就有用了。除此之外,她还有一个疑惑……

穿街走巷,刻意避开福来客栈附近,焚天又一次走进了集蛊店。

她看了眼门口,诧异地发现那丛红端木不见了。

老红虫这次没有再躲在丛林深处,而是迎了出来:“小姑娘,你又来了。”

“老红虫,你这店好像和我先前来的时侯不一样了。”焚天还发现那些树上悬挂的瓶瓶罐罐也不见了。

“唉。小姑娘,你闯祸了。”老红虫的红瞳闪烁不定,“今天坊市的骚乱都是因为你放出了整人蛊。坊主下令不准我卖整人蛊了。所以都收起来了。”

焚天很失望:“真不卖了?”

老红虫无奈地说道:“坊主有令,老红虫只能遵从呀。”

“您开了五百年的店。别人在店里买的整人蛊难道从来没有在坊市里用过?不可能吧?”焚天好奇地问道。

“那是因为在坊市里不能用。只有出了葫芦镇才可以用。”老红虫裂嘴笑了,脸上的干皮堆成深深的褶皱,一口牙却雪白耀眼。加上那双仿佛不停闪烁的红色重瞳,看起来分外诡异,“小姑娘,老红虫很喜欢你。所以你可以随意用。”

“那能不能再卖点给我?我保证不在葫芦镇坊市上用,不给您找麻烦。”

老红虫重瞳闪烁不定:“你能帮我一个忙吗?我可以送你十只整人蛊。”

焚天拒绝:“我很怕麻烦。修为也低。不卖就算了。”

她扭头就走。

身后突然传来老红虫的嚎啕大哭声:“小姑娘,你真的不肯帮我吗?老红虫好可怜欸……呜呜呜呜!”

焚天:“……”

第82章 当奸细

焚天回过头,老红虫竟然现出了原身。足有小圆桌般大小,黑红两色身体,红宝石般的复眼。四肢长着锋利的锯齿。嚎啕大哭的时侯,头顶两根长长的触须有手指粗细,颤抖时发出丝丝的声响。

如果是只异兽,她会觉得可爱一点。焚天看到任何虫子都会想到心窍中的幽光黑虫,喜欢不起来,也同情不起来。

门,离她不到一丈。她直觉如果不答应,可能就走不出去了。焚天尽可能地用最温柔的语气劝老红虫:“我能帮你什么忙?我修为太低了。”

老红虫哭声立止,前足敏捷地勾起长长的触须,从嘴里掠过。被口水擦过的触须黑亮中透着幽蓝。

焚天心想,这两根触须弄下来炼成鞭子倒也不错。

老红虫眼睛里红光闪烁:“你帮我向蓝坊主说说情,让我继续卖整人蛊。五百年的老店啊,家业不能毁在我老红虫手中吧?”

近妖而多智。传说妖族的智商能碾压人族。这只老虫子是在秀蠢么?让她把自己送到蓝坊主手中,坦承今天坊市大乱的主谋在此?

也许,一时贪念让她想再买些整人蛊,踏进集蛊店,就已经是自投罗网。不是这只老虫子蠢。人家不过是说得委婉一点罢了。

或许,还有第三种可能。

焚天点头道:“好。我怎么才能找到蓝坊主?”

老红虫恢复了人形,很是积极:“你买法器时见过她。从巷子背后绕过去,就能避开福来客栈。”

很了解她的行踪。也知道她想避开青山宗弟子。

“知道了。但是我只有炼气修为,人微言轻。蓝坊主是否答应我就不敢保证了。”焚天说罢走出了集蛊店。

没有受到任何阻拦。但是焚天相信,这葫芦镇坊市虽然是互市。妖族一定拥有绝对的控制权。

她没有迟疑,绕过福来客栈再次来到了法器店。

蓝坊主仍坐在那只硕大的兽头下面雕刻着木头。见她进店,笑着抬起了脸:“小姑娘,改主意了?”

“蓝坊主,我不是来买木叶鸟的。”焚天摇头,老实说道,“集蛊店的老红虫托我向您求情。他想继续卖整人蛊。”

“你为什么答应帮他求情?”

“他许我了好处。送我十只整人蛊。我本想拒绝,他哭得很伤心。见他可怜,又有好处拿,就答应他来找你。”

蓝坊主大笑:“小姑娘。你今天在我的坊市中放了十三只整人蛊,引发打斗,坏了坊市规律。老红虫不是让你来求情的。是让你自投罗网。他就能领到我的赏钱。”

面前的小姑娘一脸平静。好像早就猜到了。

她疑惑道:“你知道为什么还来找我?”

焚天笑了笑:“或许我能帮您办点事,还了这个人情。”

一丝惊异从蓝坊主眼中闪过。她没想到这个小姑娘能猜到自己并不想责罚她。

“如果您要追究,当时我就跑不掉。”焚天解释道,“我去而复返,临时起意又去了集蛊店。老红虫不是让我自投罗网,而是让我来见您。那么,我能帮你什么吗?”

蓝坊主正在雕刻的木头飞到了焚天面前。这是一方寸许大的檀香木。上面雕了一棵树,看不出是什么树。

“十一月初十,无垠大陆三十六家大宗门派代表齐聚青山宗。青山宗特意新辟一峰修建了三十六间院子以做接待之用。你将这方木牌带在身上,我就能知道玄门商议的内容。”

让她当奸细?妖族想要知道玄门商议的内容,想法子对梁秋怡下手最简单。她不仅是若华道君的嫡曾孙女,也是掌教道君的亲传弟子。说不定大殿议事,她还有机会出入议事正殿。焚天不解:“为什么找我?”

“你是现成送上门的,正省了心想办法找别人。”

不等焚天说出拒绝的话,蓝坊主冷淡地说道:“我一句话就能让青山宗戒律堂知道,是你用了整人蛊引发了坊市打斗。你那些同门定然不会放过你。你答应帮我。我就不告发你。妖族从不食言。”

这是最简单的要挟。焚天摆出一副大义凛然的神色道:“我不能因为同门之间的小误会小争执,让妖族破坏玄门与魔界的和谈。”

蓝坊主呵呵笑了起来:“小姑娘,你不用试探本座。妖界与玄门和平共处了一千多年。此次妖族只想了解商谈的内容,并无对玄门不利的想法。你只管带在身上,能听到多少是多少,不需要你冒险。”

这样刺探情报也太儿戏了些。焚天应下了:“好。”

“真是个好孩子。”

焚天听这慈祥如祖母的语气便笑了。

蓝坊主又给她一只储物袋:“老红虫答应给你的整人蛊。省着点用。外头可买不着。”

焚天收了木牌和储物袋。蓝坊方低头又开始雕刻东西,显然没有别的事,焚天可以走了。

她走到门口回头问道:“蓝坊主,请问在哪里能找到蔡小白?”

“菜小白?”蓝坊主提高了声音,似乎有些吃惊。她指了指店里一侧的门,“从这里出去。”

“谢谢。”焚天道了谢,从那道门走了出去。

蓝坊主放下了手中的刻刀,又拿出了紫水晶。光华如水波荡漾,现出了老红虫的脸。她眉开眼笑道:“她去找菜姑姑了。大概要住上几天避开青山宗的那场风波。”

老红虫干沙沙地笑了:“这小姑娘有胆识。”

门外是片阡陌。篱笆围出一座院子。柴门敞开,门楣上挂着块木板歪歪斜斜写着:“菜小白的家”

焚天失笑:“原来不是蔡,是菜呀。”

院子里开着几畦地,种满了碧绿的蔬菜。尽头有座凹型结构的房舍。厨房的烟囱正袅袅飘起白烟,有人正在做饭。

焚天觉得葫芦镇极有趣。集蛊店看着只是一间小店,进去后是货真价实的丛树。走出蓝坊主法器店,竟然出现了一座农家小院。

她回过头,顺着脚下的路往前走百丈,就是葫芦镇的街道。她没有走进柴门,顺着路走向葫芦镇。踏出一步,街上的人声入耳鼎沸。焚天回头,她身后是堵墙,看上去是条死巷。她径直往墙里走,轻巧穿过,又看到了那座农舍。

“住在这里是很安全。”焚天望着飘荡的炊烟,却没有过去。她不打算再在坊市过多停留,趁着出来一趟,她打算四处逛逛。

她穿墙而出,经过那座像两片羽毛搭起来的石牌坊,出了葫芦镇。招出了梭船,朝离青山宗三百里开外的秦国王城飞去。

焚天走后,农家院子里匆匆走出来一个身材圆润的妇人,见外面无人忍不住失望:“她怎么走了?”

蓝坊主与老红虫出现在篱笆外,面面相觑。

“不是说好要住几天的吗?这孩子大概是吓着了。见这地方隐密,以为咱们要对她不利。菜姑姑,只能下次再找机会见她了。”蓝坊主叹了口气道。

菜姑姑跺脚道:“可惜我那锅银针菜了!”

蓝坊主与老红虫眼睛一亮,身形晃动已奔进了农舍。

“两个老不死的!给我留点!”菜姑姑扭着肥臀,大骂着也跑了进去。

第83章 无常断案

从传送阵出来,已在青山宗山门处。弈之羽看了眼玉盒中的茶叶,不多不少,刚好五斤。足够炒制一斤丝雨茶。

“任务是两人一起领的。我交等于她交。我再去戒律堂告状。”弈之羽摸着下巴越琢磨越觉得不对劲,“我怎么告状?我就一张嘴,她们人证物证俱全呀。林小天,你是让我去认首认罪?”

想到这里,他望向滴翠崖方向啐了一口:“秦有桑,小爷若不是为了保护她早拉你下水了!沾上你滴翠崖就两字:晦气!”

青山宗内外山门之间屹立着一座山峰,称为守望峰。前看山门,后望内门。戒律堂便设在守望峰。峰主号无常真人。

与黑白无常没有关系,系因性情变幻无常,外出游历时被人送了这个名号,结丹之后便以此为名。

执掌戒律堂的无常真人是全宗弟子最害怕也最尊敬的人。

性情无常,却铁面无私。

从外门想去内门九峰的弟子,如果没有租用骑兽,走路经过守望峰,在绕过山峰之前,都会情不自禁地噤声。

守望峰因处于内外山门之间,正殿建在山腹之中。

弈之羽站在正殿里,听着自己的声音在空荡荡的大殿中回响。满面委屈,心里恨不得将无常真人从山壁前搭了锦缎的石椅上拖下来暴打一顿。

无常真人能执掌戒律堂,人极自律。正殿无事不会开启。来了个告状认错的弟子开了,他只吝啬地用了一枚照亮的萤石。

萤石浮在弈之羽的头顶,投下一圈明亮光影笼罩着他。弈之羽顿时觉得自己像脱光了衣裳一样。

无常真人不会去想弈之羽是什么心情,足够他看清楚进戒律堂来的弟子是什么样就行了。

他坐在昏暗的阴影中慢慢听弈之羽说完。

“弟子所言句句属实!心中惶恐,特来戒律堂请真人断个是非黑白。”弈之羽弯腰揖首到底。

空荡荡的殿堂中响起了无常真人的声音。娇娇柔柔,甚是甜美。

女的?弈之羽眼珠子差点瞪出来。

“静思崖云真云影二人初晋金丹,对付两条七阶金钱异蟒自然吃力。照你所说,你看到那条异蟒尸身时并未见到她们。七阶异蟒能卖一万灵石,又是无主之物,捡走也很正常。”说话间,无常真人起身,负手踱步到了弈之羽面前。

她的个子甚至比许多男修还高,加上半尺的高髻,几乎能与弈之羽平视。

额宽鼻挺,脸如满月。单看脸,是个英气逼人的男子。

究竟是男是女?弈之羽一想到那娇柔甜美的声音是从一个男人嘴里发出来的,立时毛发直竖。终于有点明白为何平时询问无常真人时,弟子们都讳莫如深。

弈之羽垂眸,摆出认真聆听的模样。

无常真人话峰一转:“你也说过,云真云影二位真人却说你偷窥在侧。趁她们击杀另一条异蟒之机,偷走了蟒身。同门弟子,虽说修为相差太远,不便上前帮忙。但你的行为让她们认为有落井下石之嫌。因而气愤斥你为贼。将你擒了带到千瀑峰梁秋怡面前评理。梁真人为了正门风,罚当众责打五十鞭,结果坊市中发生意外,你趁乱逃了。可还有别的补充?”

“弟子所见便是如此。”

“本座不能听信你一面之词,后面思过崖寻个洞窟先呆着吧。待云真云影回来,再做理论。”

弈之羽应了,行礼告退。

身后传来无常真人娇柔的声音:“没想到外门中竟有如此俊逸的少年郎。本座真真喜欢。”

弈之羽喉间一紧,一口气憋着直跑出了大殿。早有弟子等候在外,带他去了后山辟出的思过崖。光秃秃的崖壁上凿出无数洞窟。弈之羽选了个前后左右都有受罚弟子呆着的,总算觉得安全一点了。

只过了一天,就有弟子来崖前传他去正殿。

弈之羽眼前一亮。只见萤石星辰般点亮了大殿的穹顶。守望峰正殿尽现眼前时,陈设豪华得不可思议。

无常真人坐在正中石椅上,两侧肃立着守望峰弟子。

一侧站着云真云影和三名千瀑峰弟子。地上摆着那两条七阶金钱异蟒的尸体。

“小弈来了。且站在一旁吧。”

娇柔新热的称呼让弈之羽心紧,他叉手道了声不敢,站在一边,眼风都不往石椅那边瞟了。

“本座听了两方的说辞。云真云影二位真人所说是真,不过是气愤外门炼气弟子弈之羽悄悄偷走异蟒尸身。弈之羽所说是真,则捡走了无主之物。均无人能为你们双方作证。此蟒身既已寻回,弈之羽也当众挨了一鞭。此事就此作罢。可有异议?”

云真大怒:“我与师姐是金丹真人,难道会冤枉他一个炼气弟子?”

无常真人轻笑出声:“此事与修为高低有关吗?可有第三方为你俩作证?杀此异蟒时,可有别人看见?反过来讲,他一个炼气弟子,敢污蔑两位金丹真人吗?”

云影上前一步道:“便如峰主所言。此事就此作罢。但是,弈之羽和林小天在坊市放整人蛊,害得青山宗千瀑峰弟子当众出羞,被妖族惩戒。有损宗门颜面。又该如何?有三名弟子作证。”

千瀑峰三名弟子站了出来,将当时如何在集蛊店外中了整人蛊一事细细道出。

谁知无常真人竟大笑起来,戏谑道:“你们可进过那家集蛊店?可曾在店中买过整人蛊?”

云真云影常年呆在静思崖,并不了解。千瀑峰那三名炼气弟子被抽去帮忙采买物品,压根进去过。闻言一呆。

“本座很多年前曾去过葫芦镇。在巷子深处见着那家集蛊店觉得好奇进去看了看。店主是个活了七八百岁的老妖虫子。堪称无垠大陆的养蛊大家。其实集蛊店并不卖蛊虫。而是一家只收集蛊虫的店。那老妖虫收集奇种异蛊。也研制出了整人蛊。脾气怪得很,合眼缘则送你一只。不合心意,面都不露。本座多年前得了一只,珍藏到现在也舍不得用。照你们的说法,弈之羽和林小天对你们三人下蛊,一出手就是三只!坊市中又有十余人中蛊。这般大手笔,啧啧!本座羡慕得很呀。”

千瀑峰弟子气道:“无常真人。我们真的中了蛊!师妹她不停放屁,我与师弟大笑一刻停不下来!”

弈之羽插嘴道:“那么珍贵的蛊,我与林师妹便是得了,也舍不得放在你们三个身上呀?”

“不是你们是谁?”

“我怎么知道?”

“噤声!”无常真人寻思了下道,“本座得掌教道君信任执掌戒律堂,向来公允。恰巧多年前得的那只蛊是一只真话蛊。云真真人,你上前罢。一刻钟内,中了真话蛊的人,只会说实话。”

殿堂外飘进一个声音:“无常真人。既然有此蛊,为何不用在弈之羽身上。莫非真人信不过本座的亲传弟子?”

香风从殿外吹进来,无常真人张嘴便打了个喷嚏。殿内已多出一人。若华道君寒着脸出现在殿中。

弈之羽便道:“弟子敢试真话蛊。”

那眼神轻蔑挑衅地望向了云真云影二人。

无常真人朝若华道君躬身行礼后,冷冷说道:“这里是戒律堂。长老有兴致不妨坐着听本座断案。”

“既然戒律堂有心偏袒弈之羽和林小天,还说什么?云真云影随本座回静思崖去!”若华道君大怒道。

“且慢!”无常真人沉下脸道,“若华道君身为本宗长老,也无权干涉戒律堂断案!本座的修为自然拦不住您。长老若想把人带出守望峰。本座便请九峰三崖一同来断此案!”

弈之羽突然有点喜欢这个男不男女不女的无常真人了:“弟子和林小天到了茶山便分开各自寻找茶树。至今没有见过她。不知道为何要口口声声把林师妹也扯进来?”

无常真人想到九峰三崖议事时若华道君与秦有桑之争,不由冷笑起来:“看来此事确有蹊跷。”

话音一落,突然朝云真出手。

“好你一个无常!”若华道君也随之出手。

就在这时,弈之羽大声问道:“云影真人,您与云真真人在茶山遇到了两只七阶金钱异蟒?”

无常真人哈哈大笑:“若华道君住手罢。真话蛊放在了云影真人身上。”

若华道君愣了愣,便听到云影机械地声音回荡在殿中:“没有。”

她拂袖扇在了云影身上,大怒道:“你竟然敢撒谎诬陷他人?!”

这一击打得云影口吐鲜血,昏迷过去。

若华道君来得快,去得也快。打得弟子吐血,看也不看,身影一晃就离开了大殿。

云真抱起云影就要跟随而去。四周人影晃动,守望峰弟子围住了。

她愤然回头。

“不论是何缘由,污蔑同门,罚面壁三月。可服?”

云真神色变幻不定,终于咬牙道:“我们师姐妹不忿先前擂台赛输了灵石,所以陷害他二人。与我师尊无关。峰主罚得公道。”

说罢带着云影自去思过崖寻洞窟面壁。

那三名千瀑峰弟子吓得面色苍白道:“我们确实中了整人蛊。”

无常真人问道:“亲眼所见是弈之羽和林小天出手?”

三人摇头:“后来听两位真人说,才觉得是他们干的。”

“也不怪你们,本座便不罚了。向弈之羽赔个不是便罢了。”

千瀑峰弟子片刻也不想再呆在戒律堂,朝弈之羽赔了不是便离开了。

“峰主断案公道。弟子钦佩。弟子告退。”弈之羽也想开溜。

“慢着。”无常真人叫住了他,起身走到了他面前,伸手拍了拍他的肩。

弈之羽眼神陡然变得迷茫。

无常真人微笑道,“本座其实得了两只真话蛊。弈之羽,你在茶山上真没有看到杀这只金钱异蟒的人?”

殿堂中响起弈之羽机械的回答。

第84章 一波又起

从守望峰戒律堂出来,弈之羽伸了个懒腰。夏天的阳光直洒在殿前打磨得光可鉴人的金石地面上,明晃晃一片。他抬起脸感受着阳光的热度,露出了惬意的笑。夏天到了,秋天还会远吗?

去宗门交任务。想着这五斤鲜叶定是秦有桑带着林小天采的,他又想起了被秦有桑扔进异蟒胃液的恶心,有点不耐烦地敲了敲桌子:“赶紧把贡献点给我。小爷还赶着回家歇着呢!”

刘言收了鲜茶叶,看到绝剑峰执事堂的弟子来了,这才不紧不慢地将贡献点划进弈之羽的宗门玉牌中:“弈之羽,你恐怕不能一个人回家了。”

“什么意思?”弈之羽反问道。

身后两名绝剑峰弟子接口道:“弈之羽是吧?林小天没和你一起回来?你俩不是一起接的采茶任务?”

弈之羽回过头,真有些纳闷了,仍然是那套说辞:“我和她在茶山分手,各自寻找茶树。她修为低,估计运气也不如我好。还没回来。我才把任务交了。执事堂找她有事?”

“是找你们两个有事。走吧,带我们去一趟你的住处。”

验了对方亮出的执事牌子,弈之羽顺便蹭着对方的飞行法器,片刻就到了住处。

“究竟有什么事?”弈之羽打开了院子的防御阵法,请两名弟子进去。

那两名筑基弟子,一人四处察看,另一人则盯着弈之羽:“弈师弟就没发现你这地方有些异常?”

半空中他就发现了,半点灵气都没。树木虽然还是绿意葱茏,却少了原来被灵气熏着的勃勃生机。

弈之羽装傻:“不知道啊。有什么异常?”

那弟子继续问道:“你是四天前领了任务离开的。离开的时侯和现在一样?”

弈之羽围着院子走了一圈,仍然一脸懵懂样:“我家里也没什么值钱东西。来贼了?!”

他大叫一声,顾不得那弟子在场,蹲在院角开挖。他从地下挖出一只储物袋来,神识一探,如释重负地将储物袋紧紧抱在了胸口:“出门时留了一半灵石没带走。全部都在。我的心肝诶……奇怪,这院子开启了防御阵法,没见被破坏呀。宗门出了大贼?”

财迷样让两名绝剑峰弟子哭笑不得:“弈师弟,没有人要偷你的灵石。你没发现这里没有灵气了?”

弈之羽啊了声,茫然四顾:“没有灵气是什么意思?”

两名弟子交换了个眼神,确实没发现他有什么异样,耐心告诉他:“你感受下。”

弈之羽阖目,运行起青山宗的炼气法诀。再睁开眼睛时,满脸惶恐:“我,我感觉不到灵气了。我为什么感觉不到空气中的灵气?”

与失去修为一样,无法从空气中吸取灵气以供修炼大概是修士们最惶恐的事了。

“弈师弟不用惊慌。不是你出了问题。而是这片地方的灵脉枯竭了。”绝剑峰弟子叹了口气道,“最近你可感觉有什么异样的事情发生吗?”

弈之羽想了又想,才讷讷说道:“没有啊。”

“你和林小天是邻居,她有什么异常?”两名筑基弟子带着他穿过竹林去焚天的家。路上随口问道。

林小天闭关三个月,从炼气三层升到了炼气五层。进展很快。地下那条突然枯竭的碎灵脉和她有关吗?当时她闭关出来就去接了任务和自己一起离开。弈之羽当时并没有感觉到这片地方灵气消失了。也就是说,灵气枯竭是离开宗门之后的事。

一边思索着,一边随口答道:“我没有觉得她有什么异常。”

说话间到了林小天的院子。绝剑峰弟子便道:“我们师兄弟二人奉命查找灵脉枯竭的原因。找你做个见证。我们不知道林小天何时返回,现在要进她的院子。”

两人说罢拿出了一方玉牌拍向院门。

门上金色字符闪烁了下,纹丝不动。

两人大惊:“她的院子防御阵法竟然这么强?定有古怪!”

空中响起一个淡然的声音:“本座赏她的防御阵法,元婴想破都要费番功夫。你们自然是破不了的。”

三人回头,秦有桑正负手站在一侧。

“见过有桑道君!”

秦有桑缓步上前,手中掐着法诀轻拍在院门上。阵法立解。他迈步上前,院门无风自开。

两名弟子赶紧跟了进去。

弈之羽站在门口往里看去,又瞪大了双眼。那株硕果累累的石榴树枝叶茂盛,树上结的果子竟然一个都没有了。树下两张并排的竹躺椅只剩下一张,另一张椅子碎成了一堆竹片。他明明记得离开时,林小天并没有收起那两张椅子。

秦有桑睃了弈之羽一眼,意味深长道:“我师兄闭关前曾将林小天托付给本座照顾。一个小姑娘独自住在这偏辟地方,又生得美貌。难免会有宵小觊觎。于是本座便给了她一座好点的防御阵法。若被本座知晓有人想占她便宜,本座会把他拆皮扒骨,比那张竹椅子瞧着还凄惨。”

秦有桑!你给爷等着!弈之羽微微眯了眯眼,心里又一阵痛骂。

两名绝剑峰弟子心里一哆嗦。心想这灵脉枯竭千万莫和那林小天扯上关系,否则听秦长老这话音,是要护短到底的。

前后转了一圈,一名弟子硬着头皮道:“回禀有桑道君,没有发现什么。不过,她院子里的灵泉也失去了灵气。如今只差她本人没有查问了。”

“要查问也要等林小天回到宗门再说。本座并无干涉执事堂查案的意思。来此是怕你们打不开防御阵法。既然没什么别的发现就去回禀你家峰主吧。”

“弟子告辞。”两名绝剑峰弟子驭起法器脚底抹油走了。

院子里只剩下秦有桑与弈之羽二人。

弈之羽也叉手行礼:“弟子告辞。”

院门轻轻在他面前合拢。金色的字符闪了闪,一层黄色的纱浮在院子四周,瞬间又消失了。弈之羽知道,秦有桑开启了院子的防御阵法。

他吃惊地回头:“不知有桑道君此举何意?”

秦有桑悠然道:“今天天气不错。树荫正好遮阳。留下来陪本座喝杯茶吧。”

他挥了挥袍袖。树下出现了桌椅茶具。

弈之羽心中惊疑不定。

第85章 白挨一顿揍

如果没有被秦有桑扔进异蟒的胃液污秽里,弈之羽觉得自己还有蒙混过关的可能。不过,他就不明白了,林小天没有和他一同回来,自己还把所有的事都扛了下来。既没有扯到他秦有桑,又也没有拉林小天下水。他又哪点不痛快了?有病吧?!

秦有桑在石榴树下择了一张椅子坐了,手往炭炉中弹出一缕火焰,拿出一瓮水倒进了壶中。拿出柄牙骨鲛纱面绣五毒图案的蕉叶扇轻轻扇着火。见弈之羽还愣站着,不由讥讽道:“不想坐的话,便只能跪了。”

说罢他眼睛就亮了,唇边也有了笑容。

秦有桑一提起到这个跪字,弈之羽心头的火呼啦啦地就烧起来了。

这间院子的防御阵法在林小天闭关时他就已经探过了。弈之羽心里很清楚。阵法开启后,里面哪怕把房子拆了,外头都听不到一丝声响。

秦有桑大概是不想让人偷听到什么吧。

不过眨了眨的时间,弈之羽已经有了对策。他露出受宠若惊的神色走过去,小心地坐在了秦有桑对面。

看着秦有桑手中的五毒蕉叶扇,弈之羽谄媚地笑着:“道君亲手煮茶,弟子怎么受得起?我来我来……”

秦有桑轻轻一扇,那炉里的火分出一缕呼呼直扑弈之羽的手:“莫要烫着了你。”

飘忽的火焰成了纯净的蓝色,像毒蛇吐出的信子。弈之羽缩回了手,讪讪道:“那弟子就不客气了。没想到弟子还有这般好福气,能得有桑道君烹茶服侍……”

秦有桑睃了他一眼。

弈之羽当没看见,只盯着炉上茶壶,垂涎欲滴的模样。

“林小天在哪儿?”

他一开口,弈之羽整个人都松懈下来。原来还是为了林小天。秦有桑该不会以为他把林小天怎么着了吧?弈之羽委屈地说道:“我不知道呀。”

捏着五毒蕉叶扇的手顿了顿,秦有桑淡淡说道:“本座来此之前,刚去了一趟守望峰戒律堂。本座斩杀那条七阶异蟒并非不可对人言的秘密。你为何要隐瞒?”

“当然是为了小天。我可不想她被那些钦慕道君的女人惦记。”弈之羽昂着脖子,愤然道,“我一个人把事都担了。道君还有什么不满意?”

“你我心里清楚,放整人蛊救走你的是她。那么,她人呢?”

听到只有弈之羽一个人独自回来,秦有桑又急又悔。

传讯符上附有主人的神识。他给了焚天一叠自己的传讯符,她只要使用,他就能收到。但是焚天没有给过他。他便不知道焚天的踪迹。

她放整人蛊救了弈之羽,然后失踪了。秦有桑只能找弈之羽。

弈之羽叹了口气道:“对!救走我的是她。可是她救了我之后为了让我独自担下所有的事,把我独自扔进传送阵。我走后,她还毁了传送阵。我真不知道她去哪里了。”

等她回来。秦有桑想,是不是该印一道神念在她识海中。

“水沸了。”秦有桑不再提林小天。他舀了一勺茶,行云流水般冲泡。茶香就从树下四逸散开。

这茶有股很特别的味道。茶香之中带着一股寒冽的冰雪气息。瞬间将骄阳的炽热都冲淡了几分。

弈之羽待到水温能入口时一口饮尽。

秦有桑轻嗅茶香,浅缀,三口饮尽。

茶入口滋味绵长回甘。

“此茶名叫雪山雀。茶树长在一座奇特的高山,每年二月春来茶树绽生芽孢朵朵如雀舞。三月初却有一场倒春寒,大雪落下积在茶树上。朵朵芽孢便被包裹在晶莹如水晶的冰中。粒粒采下,制成了无垠大陆独一无二的奇茶雪山雀。”秦有桑淡然说完,眉弓下那双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异彩,“好喝吗?”

弈之羽眨了眨眼睛:“道君亲手煮的茶,哪怕是路边大叶粗梗茶,也是极好喝的。”

秦有桑笑了:“以前喝过吗?”

不等弈之羽回答,他惬意靠着椅背,随手拿起五毒蕉叶扇轻摇:“本座方才说过。来之前去过一趟守望峰戒律堂。无常真人告诉本座,小弈没有撒谎。这么好的弟子,他起了惜才之意,很想招你进守望峰。”

弈之羽自然是撒了谎的。然而无常真人对他用了真话蛊。却说他没有撒谎。

原来这才是秦有桑的目的。弈之羽轻笑着拿出了一块木片,和老红虫给焚天的一样:“在集蛊店买了很多蛊,老红虫一高兴,给了我和小天一人一块能避蛊虫的木头。有桑道君可解了心中疑惑?”

原来早有准备啊。将弈之羽眼中飞快闪过的得意瞧得一清二楚。秦有桑一口气就憋在了胸口,脸色一沉:“这座防御阵叫灵龟十方阵。阵法开启,哪怕这座房子被夷为平地,外界也听不到一丝声响。”

弈之羽一副受教的模样:“哦。好厉害。”

秦有桑淡淡说道:“本座的意思是在这里随便怎么揍你,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蕉叶扇一扇。扇面上一只蝎子嗖地飞向弈之羽的面门。

距离太近,弈之羽似吓得呆住,手忙脚乱招出真气凝在面门。那只蝎子与之直撞,砰地一声,弈之羽连人带椅摔倒在地上。口中连叫:“道君饶命!弟子何错之有?”

这样也试不出来,心性真够坚韧的。如此……秦有桑收了蕉叶扇,冷笑起来。喜欢装是吧?身影一晃出现在他面前,也不用真气,一脚就踹了过去:“小天也是你叫的?!”

不用真气是吧?太他娘的好了!弈之羽翻身跃起:“有种就别拿元婴修为欺负人!她有说喜欢你吗?”

秦有桑呆了呆。心里一股酸意泛起。她只说过喜欢弈之羽。只对他说过这样不喜欢那样不喜欢。哪怕被他逼着,她说也喜欢……也排在弈之羽后面。

元婴的威压修为如山压向弈之羽。他气得浑身哆嗦。尼妈这么不要脸?欺负他现在不方便还手就还偏用修为?

雨点般拳拳见肉的声响后,弈之羽已经瘫在地上,一张脸青紫红肿瞧不见半风顾盼神飞的俊逸。

秦有桑长长地呼了口气,痛快之极:“本座就用元婴修为欺负你怎么了?敢和本座抢女人,活该被揍!”

和他抢女人?!哈,终于承认了!弈之羽肿涨的眼缝中射出一缕寒光,恶毒的说道:“她不喜欢你吧?揍我揍得越狠,只能说明你心虚得厉害,哈哈哈哈!”

又一阵拳打脚踢后,弈之羽嘴肿得已说不出话来。

秦有桑轩眉道:“管她喜不喜欢。她是本座瞧上的。除了本座,她谁都不能喜欢!”

他开了防御阵法,拎起弈之羽扔到了门外。一步迈出院门站在石阶上居高临下俯视着他:“忘了告诉你。本座来之前还去过一趟双月崖。酒长老亲口为你作保。所以……本座的意思是,这顿揍,您白挨了。哈哈!”

笑声袅袅未散,人已消失无影。

弈之羽气得目瞪口呆,恨恨地捶了下地面,啐出一口血沫子:“秦有桑,你真他娘的奸诈!”

第86章 秦王城

无垠大陆有灵脉的地方甚多。焚天一路飞来,时不时能见到飘荡而过的灵云气团。在没有灵脉的地方,灵气就显得极为稀薄。

秦国王城离青山宗并不远,只有三百里。举国上下对青山宗弟子推崇备至礼敬有加。

站在梭船中远远的看上一眼,焚天立时便看出王城中灵气浓郁之地有三五处。想那灵气最浓郁的地方必是王宫所在。

这是她第一次踏进俗世。焚天在离城几里的林中收了梭船,想了想换上了青山宗弟子襴衣。她不懂俗世规矩,不如以仙师形象出现减少麻烦。

进城的时侯,她看见其他进城的人交了十枚铜板的进城税。她身上没有银钱,想到买的银首饰就取了一件出来。还没交上去,守城卫毕恭毕敬地上前朝她行礼,请她进城。

焚天恍悟。她便不客气了:“我头一次来秦王城。可否帮我请个向导?”

她给了那名守城卫一块灵石。

那守城卫从未见过如此大方的仙师,攥紧了灵石亲自引她进城,在城门口叫了个十二三岁的小子:“仙师,王城是西南最大的都城。西南所有的宗派仙师都常来。城中有许多以向导为生的人。这小子叫望仙,特别机灵。仙师莫嫌弃他年纪小,他对王城特别熟。”

焚天谢过他雇了望仙做向导。

“仙子是想寻住处,还是逛店铺?”望仙模样清秀,说话语气如大人一般。想来做这行久了,脸上一直带着恭敬却不谄媚的笑,令人心生好感。

从西城门进来,眼前青石铺就的官道宽敞得能并驰八辆马车。可以想象王城的庞大。焚天随手指向除王宫外另几处灵气浓郁之地问他:“那几个方向是什么地方?”

望仙如数家珍:“城南有西南最大的拍卖行和商行。城东贵人的宅院居多。西城有数家行馆客栈。都是仙师爱去的地方。”

“那便去转转商行。”

望仙便去车马行叫了辆车,解释道:“王城受青山宗保护。和各方约定王城不许飞行也不许打斗。一来可以保护王城普通百姓。二来,也是为了让王城成为安全的交易之地。如有纠纷,仙师大可离城解决。此去东城步行太过耗时,还望仙师莫怪。”

焚天依言上了马车。望仙自坐在车辕上,机灵地向焚天介绍。

“秦是国姓?”焚天隐约记得好像听刘采采说过,秦有桑出自王族。她好奇地想,难不成秦有桑便是这秦国的王族?

“是啊。青山宗滴翠崖秦长老便是现任国主的亲叔爷。”望仙骄傲地说道,“有桑道君百岁出头便进阶元婴中期。纵观无垠大陆,能和他老人家比肩的曲指可数。有他在一天,我秦国便固若金汤。”

老人家。焚天想到秦有桑那俊俏如美玉的脸,忍着笑严肃地附和他:“对,有桑道君也是青山宗的骄傲。”

望仙顿时对她的态度又好了不少。

不多时到了东城,两人下了马车。望仙指着面前一座牌坊道:“这便是王城有名的东市了。仙师想逛什么店铺,小人可给您推荐一二。”

“这附近有客栈吗?否则东西往来都要坐马车,太过麻烦。”

“客栈很多。有凡人开的,也有门派行馆。青山宗在东市中就有一处行馆。”

“那就先逛逛街。我想看看法器。”

望仙领着焚天进了东市,向她推荐了几家法器店。

于剑声曾送了一把能用到筑基的飞剑给她。因是男人用的,剑身过长过宽,焚天不太喜欢。

她进了法器店,开门见山想买一柄好的飞剑。

店主请她进了大堂旁的雅室,拿出五把金丹期能用的飞剑供她挑选。

正在试剑时,外面大堂有人声传来:“东三巷那家客栈饭菜味道不错,羊肉锅子做得尤其好。用的是高价收购的赤海岩羊。”

另一人笑道:“大热的天吃羊肉锅子?不嫌热?”

“店里设了阵法,一点也不热。”

焚天心中一动,见那五把飞剑都不甚合心意,便拒了。

店主见她对金丹能用的剑都无所谓的模样,估摸着焚天应该出得起价。他自储物袋中拿出了一只剑匣道:“或许仙子想买把轻盈的剑,不如再看看这把”

拿开剑匣,白色的皮毛上躺着一柄二尺长的窄剑。剑身赤红如血,散发出一股古朴之意。焚天扬起了细眉。

见她意动,店主笑道:“这是用东海深处高阶剑豚体内自身的剑骨炼就。剑豚体内会生出一根剑形的鱼骨。年岁越长,色泽由淡转浓。这根剑骨的长度色泽,是八阶异兽所有。”

焚天拿起剑,入手轻若无物。逼进一缕真气,剑身上便蒙着一层红晕,极为美丽。关健是识海里的幻影赤莲随之起了共鸣。她便决定了:“多少钱?”

店主伸出了一根手指:“一百万灵石,不二价。”

加上赌约赢的灵石,她也只有二十几万。没想到这把剑这么贵。焚天叹了口气,不舍地将剑放了回去:“我很喜欢,但是买不起。谢谢。”

店主也很遗憾。因为太贵,这柄剑又只适合女修用,一直没有卖出去。他犹豫了下道:“如果仙子能拿出九十万灵石,这把剑便卖了。”

要不找秦有桑借点灵石?焚天咬了咬唇道:“你替我留十天。如果凑够灵石,我便买了。”

“好。小店便替仙子留上十天。”店主瞥了眼她身上的服饰,暗想或许她是青山宗哪个峰主宠爱的亲传弟子,或许能给她灵石买剑。

焚天出了法器店,由望仙陪着去逛别的店铺。

“仙子。”望仙犹豫了下说道,“小人曾听说拍卖会有卖高阶剑豚骨。不过二三十万灵石一根。再请炼器店或宗门炼器师帮忙炼剑,费用也不过二三十万。比买那把剑要少三十万灵石。”

如果能买到一根高阶剑豚骨,让秦有桑帮忙炼器,那就省得多了。焚天想起他送的那枚翠桑叶飞行法宝,兴致勃勃地去了拍会行。

途经街口的时侯,望仙指着街里一家挂着天外客青布店招的客栈道:“那家天外客便是新开不久的客栈,做羊肉锅子一绝的那家。”

很显然,在法器店中外面的人谈起时,这小子机灵地看到了焚天异样的表情。

焚天对他的观察力感到吃惊。什么时侯起,她的情绪流露得这么多了?她数了五枚灵石给望仙:“我自去拍卖行转悠,不用你陪了。”

平时不过赚一块两块灵石,得了五块,望仙大喜:“多谢仙子。如果仙子有需要,仍可到西城门寻小子。”

打发走他,焚天在街口站了几息,戴了顶帷帽走进了东三巷。

第87章 该来的总会来

天外客不小。前面两层楼,七间开阔的门脸大敞着。透过月亮门,能看到宽敞的后院。羊肉汤的味道飘出来,是那样熟悉。

焚天戴着帷帽经过,扫了眼忙碌的伙计,柜台后面堆满笑容迎客的掌柜,心里阵阵叹息。

无垠大陆有的是地方,为何偏要来秦王城开店?

她在繁华的东市中没有目的地行走着,她像一条鱼,从熙熙攘攘的人海中穿行而过。听不到眼前的繁华喧嚣。

手中捏了一只传讯符,却迟迟没有发出去。她想对秦有桑说,她再也不回青山宗了,要去游历无垠大陆,叫他不要再来找她。

无论她如何告诫自己不能陷于情爱失了冷静。此时她仍无法控制自己的心。她舍不得。焚天停住了脚步。她终究还是舍不得不见他一面就此离去。

她想无拘无束。躲开那些曾压了她十几年的东西。他们呢?从千里之外的赤海来到陌生的这里,只要被识破身份,便死无葬身之地。她想起了城墙上那个刚生下来不久的小小婴儿。他在不醒事的时侯,就注定了背负他的命运。

转过身,焚天又走回了东三巷,平平静静地走进了店堂。

伙计殷勤上前招呼:“仙子是吃饭还是住店?吃饭有堂间有雅室。本店招牌是羊肉锅子。住店后院宽敞有单间也有独院。”

“我住店。要一间独院。晚饭送一盘蜂蜜烤羊,我喜欢吃炭烤的羊腰子。也来一盘。”焚天站在了柜台前,声音清洌如山溪。

掌柜打算盘的手顿了顿,吩咐道:“领仙子去莲居。”

伙计答了声好咧,引着焚天去了后院的莲居。

绕过设有隔绝阵法的假山树林,便看不到别的院落了。

伙计将进门的玉简给了她,恭敬地说道:“仙子可以自行设置防御阵法。如有所需,仙子敲响房中云板,便有人来侍侯。”

焚天关了院门,望着院子轻叹了口气。

浅浅一池水中浮着几片深绿着的荷叶,几朵红色的睡莲开得正好。西南角种着一株粗壮的石榴树。婴儿脸般大小的石榴绽开了皮,露出晶莹饱满的果实。树下摆着一张竹躺椅,一张竹制的案几。几上摆着一盏小巧的莲花状琉璃灯。

抚摸着竹椅光滑的椅背。焚天坐了上去。

竹椅轻轻摇晃着,她眼里就有了水光。

这里的陈设和她幼时在骆家的院子一模一样。

看到这些,她就知道。哪怕自己转身离开青山宗,走得远远的。他们都不会放弃。

天色渐暗,焚天点亮了琉璃灯。她喜欢蜡烛的光,不像白萤石。亮堂却没有温度。

院门外响起掌柜的声音:“前堂伙计忙不过来。小人给仙子送晚饭来了。”

“进来吧。”

院门无风自开,掌柜提着食盒进了院子。关上院门,开了防御阵法。他走到焚天身边,将食盒放在地上,双膝便落了地。尽管他竭力想控制住情绪,微颤的声音却道出无尽的激动:“小主子。八年了,终于见到您了。”

他抬起头时,脸悄然变化,像风吹开了云层,那层无懈可击的假面散开,露出骆士新老万却如鹰隼般锐利的面容。

朦胧烛光下,少女肤色柔和,容颜清美。他怔怔了看了好一阵,激动起来:“真像……没想到小主子长大后的容貌竟和老圣尊一模一样。”

“骆叔父,起来说话。”焚天神色淡漠地受了他的礼。

见她如此,骆士新却极为高兴。他起身将食盒里的菜在案几上,宠溺地说道:“都是您爱吃的。趁热吃。”

一盘蜜汁烤羊肉。一盘炭烘羊腰。一碟油酥花生米。一壶酒。只有一只酒盅。

很显然,骆士新不打算和她共饮。

焚天有记忆大概是四岁左右。从她有记忆开始,忠心先祖的这些老人就有意培养她做一个上位者了。尊卑分明。

他亲手执壶给她倒了一杯酒道:“这是秦国人自酿的苕酒。您尝尝。”

焚天啜了一口,褐红色的酒,带着一丝甜味,入口绵长。不是灵酒。她夹了只羊腰咬了一口,外皮略脆,里面柔嫩得豆腐:“叔父的手艺一点没有变。”

骆士新一直站着,闻言很是欢喜:“小主子喜欢就好。”

焚天轻叹道:“自我进圣宫起快八年了。想必都有很多话要说。说来……话就长了。坐下说吧。”

“是。”骆士新恭敬地应了。伸手一招,从屋子里移了张小圆凳出来,坐在了下首。

焚天埋头吃着,不经意地问道:“你一直在秦王城等我?这里的布置和家里一样。”

“赤鲤指的路。暗中助我们逃离了赤海。路上洗劫了几个修士,弄了一笔灵石来秦王城开了店。”骆士新欣慰地说道,“没想到赤玉霄的儿子竟然肯对小主子尽忠。”

赤鲤知道秦有桑身边的林小天是她,又帮着骆氏族人逃离赤海。他们自然要来找她。

“他没有选择。”焚天淡然说道。

那天晚上在莫干河石山之中,赤鲤跟随而来。她用符禁锢了秦有桑的元气,赤鲤趁机打昏了他。

赤鲤认出她是焚天。他想让她回圣域,用她的俯首认罪换骆氏全族一条生路。

他觉得她是个疯子。他是圣尊的翼卫,纵然有些可怜骆家人刚出生的孩童,他也绝不可能去帮一个叛徒。

焚天笃定地看着他道:“你没有选择。”

她召出了幻影赤莲。莲中藏着聂天虹一缕神念。

聂天虹的身影在赤鲤面前清晰如昔:“幻影赤莲是历代圣尊印鉴。执莲者,便是圣尊。”

赤鲤惊愕地看着神念消散,嚅嗫着问她:“为何你不回圣域请出圣尊神念表明身份?”

他忠心,却太过淳厚。

“聂悠悠在我心窍之中种下了幽光黑虫。妄动元气,幽光便噬咬心脉。心脉一断,我绝无生机。”

既然敢弑母夺位。聂悠悠绝不是一个人。就凭一缕并未明说由她焚天继任圣尊的神念和幻影赤莲。回圣域只能坐实她夺宝杀死聂天虹的罪。没有强大的力量,她回去送死么?等她一死,幻影赤莲便成了无主之物。聂悠悠轻而易举就拿到手。就算有人反对,难不成拥立一个刚死去的人当圣尊?

听到幽光,赤鲤的脸红似滴血。

她阻止了赤鲤为赤玉霄辩解,只问他:“要么死。要么忠心于我,查出真相。”

幻影赤莲在赤鲤识海中留下了禁制。如同骆氏族人一样,只要她不解禁制。他们的命就捏在她手中。

骆士新摊开手掌,掌心浮现出赤如烈焰的莲花印迹。老树皮一样粗糙的手颤抖着:“千年了,幻影赤莲终于重回小主子手中。圣宫惊变后就一直没有小主子下落消息。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何事。无奈之下只得蛰伏。谁知第二天凌晨,骆家就被翼卫团团围住。说是小主子勾结玄门杀了聂天虹。”

“那晚是发生了很多事,至今我都没想明白……”焚天咀嚼着羊肉,饮了口酒,目光看向下首,“或许,我从头道来,骆叔父能听出一些不同寻常之处。”

“小主子请说。”

“我想,你们都很想知道这七八年都发生了什么事。还是从我进圣宫说起吧。”焚天想了想道,“叔父应该记得,我进宫那天是正月初一。新年伊始。”

第88章 偷上问天楼

焚天记得,进圣宫那天是她生日。

她生在夜半,子时四刻出生。正逢新旧交替,混沌初分之时。且她生下来便是诸窍全通的天生混沌之体。

一千四百年前,聂天虹弑师夺位。先祖圣尊的玄翼卫在那场圣域的浩劫内乱之中并没有照祖制自尽殉葬。逃走的人改头换面隐姓埋名,小心地保护着先祖的嫡支血脉。

漫长的时间足以让往事成为千年传说。焚天的出生仿佛是黑夜里出现的曙光。让那些几乎老的快要和往事同时埋进时间尘埃中的人看到了希望。

焚天自出生起,还是吃奶的婴孩就开始被灌注元气,洗精伐髓。自懵懂时就被当成圣域之主培养。

十岁,她轻松通过了艰难的翼卫考试。被分到了赤翼,叫赤鲤大哥。

从她进圣宫起,她的使命就是从现任圣尊聂天虹手中重新夺回圣尊之位。她的容貌是由骆士新亲自施了千面化形术。新进宫的小翼卫中黄皮寡瘦的焚天并不起眼。

水镜与往昔的教导几乎把冰峰之上的圣宫刻进了她心里。她闭着眼睛都不会在这座水晶宫中迷路。

自有圣域起,圣宫中就有了问天楼。问天楼的形状像一柄剑,直刺天际。是圣宫中最高的建筑。独立在悬崖之巅。伸手可摘星。是圣尊夜观星象的所在。

她的先祖陨落前留下的最后一句话是:登问天楼得问天剑。

圣域典籍中有记载。问天剑是传说中的神兵。得问天剑者能斩神。

忠于焚天先祖的人认为,这是遗命,以聂天虹的修为,大概只有问天剑能杀之。

只有圣尊或者圣尊选中的下任圣尊才有资格登上问天楼。聂天虹继位之后,只带了她的女儿聂悠悠上过问天楼。

很显然,聂天虹有意培养自己的女儿继任圣尊。焚天想杀了聂天虹,唯一的希望是得到那把能斩神的问天剑。

赤鲤很照顾她。值守时总带着她。给她讲圣宫规矩禁忌。进宫没几天,焚天得到和赤鲤一起值守问天楼的机会。

问天楼偏僻无人经过。聂天虹带着十八玄翼去了无垠大陆。说是值守,其实是在问天楼下呆一个晚上。赤鲤也没放在心上。焚天说饿了,他便拍了张驱寒符在她身上,叮嘱她在背风处呆着,真的去厨房给她弄吃食去了。

她毫不犹豫飞上了问天楼。

风奇妙地吹开了头顶的云层。这里的星辰比别处更明亮。澄静的天穹能看得极深极远。像一块透明深蓝水晶盖在头顶上。令焚天生出窒息的感觉。

她看到了那颗红色的荧惑之星。目力所及,它在天穹上若隐若现。风把赤海远处的水声传了过来。

聂天虹回来之前,焚天必须抓住每一次登楼的机会。

问天楼是一座剑型的石质建筑,顶端是空无遮拦的平台。聂天虹是修炼奇才,第一次通窍时三百六十五个主窍全通。她任圣尊一千多年,不知来过问天楼多少次,从未听说过她寻到了问天剑。

焚天站在平台上分外茫然。高处不胜寒,风比圣宫别处更为凌烈。拍了驱寒符都觉得拂面的风如刀割剑刺。她闭上眼睛,神识扫过平台每一块基石,毫无所得。焚天停留一刻,神识察觉到人来,只得无奈下楼。

月色洒在冰雪覆盖的地面上。聂悠悠一身白色纱裙在风中飞舞,踏着清辉而来。她手中提着一盏灯笼。不是放置了萤石,是点燃了的蜡烛。光透过橙色的纱显得很柔和。若非如此,焚天真以为见到一个女鬼。

看到焚天身上红色的箭袖锦袍,知晓她是值守的赤翼卫。聂悠悠冲她微笑:“是新来的小翼卫呀?晚上在这里值守冷不冷?”

焚天低着头不和她对视,欺欺艾艾地答道:“回大小姐。赤鲤大哥给了驱寒符,不冷的。”

“乖。”聂悠悠揉了揉她的头,柔声哄着焚天,“我上楼看看。母亲曾教我观星象。我心里担忧她,上去看看。你别告诉别人哦。”

聂悠悠竟然想要偷偷上问天楼?真的是为了观星象?焚天露出惶恐为难的表情摇头道:“赤鲤大哥说过,除了圣尊,任何人都不能上问天楼。”

一块元玉塞进她手中,聂悠悠眨了眨眼睛悄声说道:“你就当没有看见我。”

焚天惶恐不知所措,却把元玉紧紧攥在掌心。聂悠悠笑了起来,飞上了问天楼。

聂悠悠是圣域年轻一代中资质最好的一个,初次开窍通了三百零一个窍穴。老人们曾告诉过焚天,她不仅是先天混沌之体,神识也格外强大。焚天捏着元玉,掌心贴着问天楼的石墙。神识以石墙为媒飘逸而出。这种法术不会被人觉察到。

楼顶平台上的景象投映在焚天的识海中。她大吃一惊,聂悠悠竟然在平台上随风起舞。衣袂飘飞,又似在与人打斗。焚天迷惑不解。

这时,赤鲤回来了。焚天像见到了亲人一般,服了药的声音暗哑,声音却不小:“大哥!大小姐她上去了……我不知道怎么办?”

聂悠悠从问天楼飞落。

“大小姐!你不该来此!”赤鲤声音中含着怒气。

“是我不对。下次不会了。”聂悠悠姿态很低地道歉,“我想看看星象,担忧母亲。”

赤鲤生硬地说道:“大小姐,请回吧。再没有下一回。”

仿佛早猜到他会隐瞒,聂悠悠的目光柔柔看向焚天:“小兄弟,你跟了个待你极好的大哥。”

她走后,赤鲤叹了口气叮嘱焚天:“这件事绝对不能让别人知道。她是大小姐,虽会受罚却没有大碍。你初来坏了规矩,会被赶出圣宫的。”

连半点预警都没有,焚天就被聂悠悠轻易陷害了一回。焚天觉得,似乎登问天楼对聂悠悠来说,也是极难得的机会。聂天虹是否知道呢?焚天低头认错,将元玉给赤鲤:“大小姐硬塞给我的。”

他没有要,从怀里拿出热腾腾的蒸糕给她吃。

一个月后,焚天终于等到第二次在问天楼值守的机会。聂天虹回来了。重伤而归。成功带回了幻影赤莲。

圣尊闭关养伤。是杀了她夺走幻影赤莲的最好机会。焚天虽未出宫,也知道那些老人们按耐不住了。

圣宫的气氛变得紧张。连七殿殿主都不能进宫。宫里所有翼卫取消了轮值,加强了对圣宫的防守。

问天楼在圣宫之中,不过是座观星楼罢了,并不是翼卫防守的重点。所以那天晚上,新进圣宫的小翼卫焚天被独自分派到问天楼值守。

夜深人静时,焚天再次登上了问天楼顶。

星辰闪耀。荧惑之星已经消失。冰峰上的风依然凌烈如剑。焚天阖上双眼,如聂悠悠一样随风起舞。她不明白聂悠悠为何会起舞,就照着做了。手舞足蹈间,她突然悟到了剑意。难道问天楼上藏着的并不是问天剑,而是从风中悟出的问天剑法?

焚天一时兴奋,沉浸在了对剑法的揣摩中。

“新进宫的赤翼卫,你叫什么名字?”

焚天睁开眼睛。不知何时,楼顶多了一个人。她穿着男人的大袖宽袍,披散着了一头长发,宽额高鼻,面容威严。乍一看,更像是个男人。

焚天在水镜中见过她。圣域的尊主聂天虹。

第89章 终于等到你

谁能想到夜半三更无人时,闭关养伤的圣尊竟然一个人悄悄登上了问天楼。焚天觉得自己运气不太好。两次登问天楼,两次都遇见聂氏母女。难道一千多年前的孽缘延续到了现在?

“我叫焚天。”焚天决定兵行险着。她装着不认识聂天虹,没有行礼。她的声音连丝颤动都没有。她还指了指天,“把这天烧了的意思。”

谁叫她只有十岁呢。小孩子总是要占些优势的。

聂天虹的反应也很奇怪。

她没有喝斥焚天“你不知圣宫规矩?私登问天楼轻则受宫规处罚重则被逐出圣宫?”

她也没有说,“见到本尊为何不行礼。”之类的话。

仿佛在问天楼见到焚天是很正常的一件事。

焚天立时便觉得极其不正常。她装着好心提醒道:“问天楼也没什么好玩的。我要走了,你要是被人发现可别把我扯出来。”

一缕歌声从她身后响起,拖住了焚天的脚步。

“夏有日,冬有日。皆为虚妄。天有穹,地无垠,深坐樊笼。问天剑破四方符,红莲火烧尽夜鬼路。混沌散,看那繁花饮血开。”

歌声被山风一吹便碎了,凄凉无垠。焚天惊诧地转过身看她。

聂天虹临风站着,任风将她披散及腰的长发吹得如一匹黑色的绸缎,脸上神色哀婉,竟然唱出了那歌谣的下半阙:“是谁许下鸳盟寿与天齐?是谁心叛了情意先?镜中人,水里月,空许白头。千倾雪,化万刃,难消此恨。”

她望着天穹淡淡说道:“天不公,吾必焚天!焚天。好名字。”

为什么聂天虹知道这只曲?为什么她对自己登问天楼并不多问?难道聂天虹已经知道自己的身世来历?焚天阵阵心悸。

平台上的风凌厉如剑。聂天虹静静站着,久久望着天穹。焚天心中已百转千回,却发现在聂天虹面前,无论是刺杀还是逃跑,自己半分把握都没有。进退维谷,她只能绷紧了神经故作镇定。

聂天虹观星象不过一柱香的时间,焚天却觉得时间过得极其漫长。

大概伤势发作,她捂着胸咳嗽起来。她没有遮掩,丝丝鲜血从嘴里喷出,被风奇异地吹成了缕缕红丝。

焚天想,如果前面有人,定会被这些血红丝网住,射成一只漏风的筛子。

“问天剑至阳至刚。你一个小姑娘修不得的。”

方才只是心悸,如今被聂天虹看破性别,焚天脑中嗡的一声,数息之间一片空白。过了很久,她才听到自己冰冷的声音:“我不能死!你不能杀我!”

“哈哈!”聂天虹大笑,戏谑地说道,“这么怕死,为何要进宫来?”

听到自己的声音后,焚天已回过神来。她撮唇吹出了神识之音。

论元气,她的积累绝对赶不上修炼了一千多年的聂天虹。论法术,对方的元气能化腐朽为神奇,她就算有神兵法宝在手,也不是聂天虹对手。

唯有神识。她有广阔深瀚的神识。

神识之音无声无息,却凌利如刺。聂天虹眼中惊色一现,面门已凝出雪白的元气盾。脸上像戴上了一片雪白的面具,护住了印堂和神庭穴。

如同群蜂袭击。神识之音在元气面具上噗嗤扎出无数的小孔洞。聂天虹深厚的元气又让其转瞬间恢复如初。

两人离得太近。聂天虹只需一出手,立时便能打断焚天的神识之音。她没有那样做,叹息道:“就算本尊受了重伤。你神识再强,也杀不了的。”

焚天别无他法,只能卯足了劲攻击。

聂天虹试过了她的她神识,挥了挥手。元气喷涌而出,焚天像被一柄重锤击中,哼都没哼出声,就从问天楼上摔下了悬崖。

腰间一紧,转瞬间就回到了平台之上。一缕元气投进了她体内,又收了回去。

那一刻焚天什么都没想,只狠狠地看着聂天虹。

“早己绝迹千余年的先天混沌之体。深邃宽广的神识。难怪会冒险把你送进圣宫。”聂天虹笃定地说道,“明明是小姑娘却扮成个小子……是骆士新那老贼的千面化形术吧?你竟然是在骆家长大。从小就以千面化形术易了容。”

她蹲下了身,仔细端详着焚天的脸,眼神很是古怪:“我猜,你的脸定像极了伽莲圣尊。怕我认出来才给你幻面易容。”

伽莲圣尊,圣域开宗立派的祖师爷。焚天的先祖。聂天虹的师傅。

焚天看不懂聂天虹的眼神。似怜悯,又似如释重负。

她似自言自语道:“一天没见到那老狐狸的尸首,我就在想,她肯定没有死。这千年来她不现身在做什么呢?或许她在抚养教导师尊的后裔。那么,我是否能等到再出现一个先天混沌之体呢?呵呵,天不负我呀!”

被她一口说中身世来历。怕也无用了。焚天很好奇:“你能看穿骆叔父的千面化形术?”

聂天虹摇头:“你跳舞的时侯不像男孩子。”

“为什么你一眼就能猜出我的身世来历?”

“你告诉我的呀。”聂天虹笑得肆意,“你叫焚天。那首歌,我曾听师尊唱过一回。进宫不久就敢大胆登上问天楼,你只能是歌里的那个焚天。我自然就猜到了。”

她的目中露出了欣赏之色:“不过十岁能有如此冷静的心境,慎密的思维。他们把你教得很好。当年她是十八玄隐中谋略心计最强之人,远胜过我这个亲传弟子。不过,法术修为么,还是本尊来教才好。”

这又是什么意思?前十岁,是由各种师傅教她。十岁进了圣宫,就轮到聂天虹教她?

“我是来杀你复仇,夺回圣尊之位的。你难道不该斩草除根顺便将先祖余孽一网打尽永绝后患?你还想要教我?”

“我被凌山子一剑破了心窍,心脉已断。不用你杀,我也快死了。圣尊之位你想要,我就给你。不需要你抢。”聂天虹柔声说道,“无垠大陆五千年,只有圣域开派宗祖伽莲圣尊是先天混沌之体。焚天,你是自伽莲圣尊后,无垠大陆唯一的天选之人。谁也不能伤害你。我也不能。”

焚天顿时什么话都说不出来。本以为进圣宫步步危机。谁曾想仇人来了个双手奉上圣尊之位还附赠修为。

第91章 他来了

圣宫惊变那晚,宫中有过一场激斗。打破了观天深牢的禁制。秦有桑因此打破了山壁逃进了赤海。

焚天很肯定地说道:“宫里我们的人与聂悠悠的人动上手了?”

骆士新点了点头道:“聂天虹当了圣尊之后。一千多年,我们不断把人送进圣宫当翼卫。那天晚上,聂悠悠肯定地说小主子和当年被擒回来的玄门修士勾结,夺了幻影赤莲,杀了圣尊,然后一起逃走了。小主子何等重要。无缘无故在圣尊寝宫失踪,我们的人怎肯罢休。聂天虹的十八玄翼也觉得事情诡异。然而,苏紫心,江鸢碧,薛子青,徐尊雨四位殿主突然出现在圣宫中,直接发动了宫中大阵。那一晚打得冰雪倾塌地动山摇。连圣宫的殿堂都倒了两座。”

“以无心对有心。自然是败了。”

“是啊。我们败了。”骆士新感慨道,“从前为防止聂天虹察觉到我们的存在。圣宫一直是我们力量最薄弱的地方。我们的人死了。聂天虹的十八玄翼被囚,修为被夺。悉数被聂悠悠选中的玄翼人选吸收。功力大增。能准确判断聂天虹油尽灯枯时动手,一举召集四殿人手相助。不愧是聂天虹的女儿。或许,从聂天虹传音圣域选你为关门弟子时,聂悠悠看似平静,便已着手准备篡位了。”

说到这时,骆士新目中寒光闪动,沉声告诫焚天:“聂悠悠能篡位成功,正是因为聂天虹对她毫无防范之心。任她自由出入寝宫。小主子心肠太软。既然中了幽光不能妄动元气。为何要涉险救老夫及族人?明知是聂悠悠设下的陷井,小主子就不该前来。不过是仗着幻影赤莲之威,又挑起玄门进攻,这才趁乱逃离。此事老夫已如实回禀狐宗大人。您若有闪失,让老夫和骆氏全族何以苟存于世?”

又来了……

还当她才几岁?想用全族的性命压在她身上,门儿都没有!焚天面如冷霜:“我不过是借机让幻影赤莲现世罢了。若救不得你们,我自然不会涉险。赤玉霄比聂天虹大三百岁,他会认不出幻影赤莲是伽莲圣尊所用的印玺?蓝望山遍查典籍,他会认不出来?照骆叔父所说,当晚这二人还有卿墨华不曾出现在圣宫,他们心中又打的什么算盘?趁聂悠悠初登圣尊之位,瞧过了幻影赤莲的威力,那七位殿主会生出各自的想法。我一天不回圣域,他们就不敢彻底投了聂悠悠。”

骆士新笑出了满脸褶子:“小主子长大了。”

七年,聂天虹教她的可不止法术。想起聂天虹待聂悠悠的一片慈母之心。焚天就替她不平:“聂悠悠终有一天会知道,为了圣尊之位付出了怎样的代价。那晚她将我匆忙弄走,想来是要赶回圣宫布置贼喊捉贼的戏码。也幸亏如此,她并未发现我是女扮男装,也没见过我的真容。那座斗兽场……”

她以真气为笔,在家中虚画出斗兽场的模样:“那地方很安静。抬头能看到天穹的星子。很冷。感觉是在冰峰之上。我从未见过圣域之中还有这么一间斗兽场。”

骆士新蹙眉道:“老夫也不曾见过。或许狐宗大人知道。”他拿出一块玉简将焚天画出的斗兽场原样复制下来。

“聂悠悠的秘密看来也不少。如果不是从赤玉霄手中弄到的幽光,她又从哪里得到的?这座斗兽场像是一个独立的空间秘境。我动用元气呕出的黑血腐蚀了门上的禁制。逃出来后,我已经离开了红城,被传送进了赤海。这处地方,聂天虹从未对我提起过。她似乎也不知道。”

焚天顿了顿:“一天不取出心窍中的幽光,我一天不能动用元气。聂悠悠并不简单。眼下并不适合回圣域。”

说了这么多,这才是焚天真正想说的话。她不想再回圣域。能拖一天是一天吧。

“小主子思虑周详。老夫这就遣人回圣域报与狐宗大人知晓。”骆士新也是做过家主之人,想杀回圣域的心思再切,也不能让中了幽光的焚天回去冒险,“寻遍无垠大陆,总能找到解法。小主子莫太过忧心。只是不能动用元气,您现在的修为又是怎么回事?”

“我习了是玄门功法。炼的是奇经八脉。幽光对真气无感,是以,我移了些真气存在窍穴之中。外表看,仍是炼气修为。想要以真气填满窍穴,又谈何容易。不过,元气进我经脉后,能快转化为真气。”

咀嚼着焚天的话,骆士新激动不己。他离座而起,朝北而跪:“祖宗保佑,小主子天纵奇才,融圣域玄门功法。会有那么一天……”

他似激动得哽咽,深深埋下了头。

焚天唇角微翘,眼里一片嘲讽。只当自己没听清楚。

骆士新起身,恭敬地说道:“小主子,请移步室内。老夫这就将元气悉数传入你的经脉。自行再恢复便是。”

正合焚天心意。她总不能一直“用”秦有桑。

五天后,骆士新一身元气被焚天吸呐转为了真气。她依样画葫芦真气转入窍穴中隐藏,估计已有了筑基巅峰的修为。

“越往后,每升一阶真气,所需岂止一倍。不过,小主子请放心,我们会竭尽所能为小主子提供更多的元气。不会让幽光阻碍小主子修为。”骆士新脸色苍白,眼神却很慈爱。

焚天瞧着心里极不是滋味。

在玄门没有元玉相助,秦王城又是俗世王国,灵气浓郁之地不多。换句话说,这里的天地之地混浊不堪。骆士新靠吸呐天地之气恢复一身元气,至少需要大半个月。

骆氏阖族初来乍道,不过是靠打劫了几位修士得了一笔灵石才开了这家天上居。灵石对他们来说太重要了。

她将身上二十几万灵石全部给了骆士新:“不能让玄门察觉咱们来自圣域。这些灵石先用着。我会再想办法。”

骆士新感慨地笑了:“小主子长大了。可以照顾骆叔父了。将来,一切都要靠小主子的努力。叔父老了,不知道能否看到问天剑破四方符,红莲火烧尽夜鬼路的那天。”

焚天别开了脸。心里又生出疲倦的感觉。她不懂,难道就不能这样快快活活的生活下去吗?这方世界有什么不好?她连一个角落都没有逛遍呢。

房中云板无风轻响。骆士新掐了个法诀,悬挂在墙上的水镜中出现了店中伙计的身影:“家主。青山宗的有桑道君来了。在店里吃羊肉锅子……店被围得水泄不通。”

第91章 他来了

圣宫惊变那晚,宫中有过一场激斗。打破了观天深牢的禁制。秦有桑因此打破了山壁逃进了赤海。

焚天很肯定地说道:“宫里我们的人与聂悠悠的人动上手了?”

骆士新点了点头道:“聂天虹当了圣尊之后。一千多年,我们不断把人送进圣宫当翼卫。那天晚上,聂悠悠肯定地说小主子和当年被擒回来的玄门修士勾结,夺了幻影赤莲,杀了圣尊,然后一起逃走了。小主子何等重要。无缘无故在圣尊寝宫失踪,我们的人怎肯罢休。聂天虹的十八玄翼也觉得事情诡异。然而,苏紫心,江鸢碧,薛子青,徐尊雨四位殿主突然出现在圣宫中,直接发动了宫中大阵。那一晚打得冰雪倾塌地动山摇。连圣宫的殿堂都倒了两座。”

“以无心对有心。自然是败了。”

“是啊。我们败了。”骆士新感慨道,“从前为防止聂天虹察觉到我们的存在。圣宫一直是我们力量最薄弱的地方。我们的人死了。聂天虹的十八玄翼被囚,修为被夺。悉数被聂悠悠选中的玄翼人选吸收。功力大增。能准确判断聂天虹油尽灯枯时动手,一举召集四殿人手相助。不愧是聂天虹的女儿。或许,从聂天虹传音圣域选你为关门弟子时,聂悠悠看似平静,便已着手准备篡位了。”

说到这时,骆士新目中寒光闪动,沉声告诫焚天:“聂悠悠能篡位成功,正是因为聂天虹对她毫无防范之心。任她自由出入寝宫。小主子心肠太软。既然中了幽光不能妄动元气。为何要涉险救老夫及族人?明知是聂悠悠设下的陷井,小主子就不该前来。不过是仗着幻影赤莲之威,又挑起玄门进攻,这才趁乱逃离。此事老夫已如实回禀狐宗大人。您若有闪失,让老夫和骆氏全族何以苟存于世?”

又来了……

还当她才几岁?想用全族的性命压在她身上,门儿都没有!焚天面如冷霜:“我不过是借机让幻影赤莲现世罢了。若救不得你们,我自然不会涉险。赤玉霄比聂天虹大三百岁,他会认不出幻影赤莲是伽莲圣尊所用的印玺?蓝望山遍查典籍,他会认不出来?照骆叔父所说,当晚这二人还有卿墨华不曾出现在圣宫,他们心中又打的什么算盘?趁聂悠悠初登圣尊之位,瞧过了幻影赤莲的威力,那七位殿主会生出各自的想法。我一天不回圣域,他们就不敢彻底投了聂悠悠。”

骆士新笑出了满脸褶子:“小主子长大了。”

七年,聂天虹教她的可不止法术。想起聂天虹待聂悠悠的一片慈母之心。焚天就替她不平:“聂悠悠终有一天会知道,为了圣尊之位付出了怎样的代价。那晚她将我匆忙弄走,想来是要赶回圣宫布置贼喊捉贼的戏码。也幸亏如此,她并未发现我是女扮男装,也没见过我的真容。那座斗兽场……”

她以真气为笔,在家中虚画出斗兽场的模样:“那地方很安静。抬头能看到天穹的星子。很冷。感觉是在冰峰之上。我从未见过圣域之中还有这么一间斗兽场。”

骆士新蹙眉道:“老夫也不曾见过。或许狐宗大人知道。”他拿出一块玉简将焚天画出的斗兽场原样复制下来。

“聂悠悠的秘密看来也不少。如果不是从赤玉霄手中弄到的幽光,她又从哪里得到的?这座斗兽场像是一个独立的空间秘境。我动用元气呕出的黑血腐蚀了门上的禁制。逃出来后,我已经离开了红城,被传送进了赤海。这处地方,聂天虹从未对我提起过。她似乎也不知道。”

焚天顿了顿:“一天不取出心窍中的幽光,我一天不能动用元气。聂悠悠并不简单。眼下并不适合回圣域。”

说了这么多,这才是焚天真正想说的话。她不想再回圣域。能拖一天是一天吧。

“小主子思虑周详。老夫这就遣人回圣域报与狐宗大人知晓。”骆士新也是做过家主之人,想杀回圣域的心思再切,也不能让中了幽光的焚天回去冒险,“寻遍无垠大陆,总能找到解法。小主子莫太过忧心。只是不能动用元气,您现在的修为又是怎么回事?”

“我习了是玄门功法。炼的是奇经八脉。幽光对真气无感,是以,我移了些真气存在窍穴之中。外表看,仍是炼气修为。想要以真气填满窍穴,又谈何容易。不过,元气进我经脉后,能快转化为真气。”

咀嚼着焚天的话,骆士新激动不己。他离座而起,朝北而跪:“祖宗保佑,小主子天纵奇才,融圣域玄门功法。会有那么一天……”

他似激动得哽咽,深深埋下了头。

焚天唇角微翘,眼里一片嘲讽。只当自己没听清楚。

骆士新起身,恭敬地说道:“小主子,请移步室内。老夫这就将元气悉数传入你的经脉。自行再恢复便是。”

正合焚天心意。她总不能一直“用”秦有桑。

五天后,骆士新一身元气被焚天吸呐转为了真气。她依样画葫芦真气转入窍穴中隐藏,估计已有了筑基巅峰的修为。

“越往后,每升一阶真气,所需岂止一倍。不过,小主子请放心,我们会竭尽所能为小主子提供更多的元气。不会让幽光阻碍小主子修为。”骆士新脸色苍白,眼神却很慈爱。

焚天瞧着心里极不是滋味。

在玄门没有元玉相助,秦王城又是俗世王国,灵气浓郁之地不多。换句话说,这里的天地之地混浊不堪。骆士新靠吸呐天地之气恢复一身元气,至少需要大半个月。

骆氏阖族初来乍道,不过是靠打劫了几位修士得了一笔灵石才开了这家天上居。灵石对他们来说太重要了。

她将身上二十几万灵石全部给了骆士新:“不能让玄门察觉咱们来自圣域。这些灵石先用着。我会再想办法。”

骆士新感慨地笑了:“小主子长大了。可以照顾骆叔父了。将来,一切都要靠小主子的努力。叔父老了,不知道能否看到问天剑破四方符,红莲火烧尽夜鬼路的那天。”

焚天别开了脸。心里又生出疲倦的感觉。她不懂,难道就不能这样快快活活的生活下去吗?这方世界有什么不好?她连一个角落都没有逛遍呢。

房中云板无风轻响。骆士新掐了个法诀,悬挂在墙上的水镜中出现了店中伙计的身影:“家主。青山宗的有桑道君来了。在店里吃羊肉锅子……店被围得水泄不通。”

第92章 同邀凤凰台

宽敞的大堂里,秦有桑独自一人坐在正中。桌上铜锅汩汩冒着白色的水汽。他拈起一片岩羊肉看了看。薄可透影的羊肉花纹如雪。他微撇了撇嘴,术有专攻,能削得和他一样薄也很正常。

十天过去,林小天踪影全无。若华道君刻薄地说,如果林小天没死在落霞山,就定然与碎灵脉枯竭有关,心虚逃了。

出人意料的是,酒长老倒替林小天说话了。道一个炼气弟子去落霞山采丝雨茶,何其艰苦。十天不回宗门算什么?修士另有际遇,失踪个十年八年也不是什么事。

又把若华道君气得拂袖而去。

秦有桑私下去谢酒长老。被他一语惊醒,当即又去找了弈之羽。

用碱水刷得雪白的桦木桌上,酒水划下一个圈。圆圈中一只指甲盖大小的蓝色甲虫老老实实呆在里面。

他就知道集蛊店老红虫给林小天避蛊的香木牌没安好心。那傻丫头压根不知道妖族的手段。还乐呵呵地以为得了个宝贝。

有蓝色甲虫指路,秦有桑到了秦王城。没费什么工夫找到了这家天外客。

看到专卖赤海岩羊锅子的客栈。秦有桑百分百肯定林小天在这里。他也不急了,点了只锅子吃着。

锅子还没端上桌,已有人认出了他。四周的客人哪敢与他同堂同食,纷纷起身恭敬地朝他行礼,然后退到了店外。

消息一传开,天外客外就被人们堵得水泄不通。

不过是被羊肉锅子勾起了在赤海中的记忆,才想品尝一番。再请伙计把林小天找来。眼下却不方便让她成为众矢之的。秦有桑有些懊恼。早知如此,他便直接进后院把林小天拎出来离开了。

秦有桑优雅吃着羊肉锅子,只当门窗外那些痴痴盯着自己的女修外面长出一丛丛野花。心里却生出被人盯着的感觉。他随意往墙上挂着的一只巨大的岩羊头骨看了过去。

焚天吓了一跳,马上关闭了水镜。一颗心砰砰直跳,竟有着说不出的紧张与甜蜜之感。她想起了小境界中的雪夜,使锅秦有桑削羊肉片的情景。天外客的赤海岩羊肉锅子有这么出名?都传到青山宗去了?

“骆叔父,赤海岩羊太过特别。我能寻来,自然有别人会找来。就说赤海岩羊不易得,尽早换成别的羊肉。”

“找到了小主子,自然就不用特意卖赤海岩羊了。”骆士新认出秦有桑是当时玄门大营中领头的那个年轻元婴,顿时升出了戒备心来,“他怎么突然来这里吃羊肉锅子?难不成玄门另有手段,他能看穿老夫的千面化形术?”

“聂天虹都认不出,他没那手段。”焚天笃定说道,“我去引开他。”

她对骆士新低语几句,戴了帷帽从后院离开了。

焚天的离开惊动了酒水圈中的蓝色甲虫,它围着水圈急着打转,却走不出去。

她走了?秦有桑收了甲虫便要起身离开。这时骆士新扮成的掌柜从后堂走了进来,手里端着一盘刚烤好的羊肉。

“道君大驾光临,可吃得舒服?这是小店的烤羊肉,送给道君尝尝。”

秦有桑看了他一眼。须发花白,面容慈祥可亲。有修为,却又感觉他的虚浮无力。烤羊肉让他又想起焚天来。

骆士新放下菜盘,微躬着背,笑容可掬。

盘子下却露出一角纸来,不多不少,刚好露出落款的林小天三字。

秦有桑尝了片烤羊肉便放下了筷子道:“味道不错。本座很喜欢。只是不知这赤海岩羊是从哪里买到的?”

“望海城收购的。数量不多。吃完了只能换别的羊肉了。”

秦有桑有些好奇:“掌柜是从北边来的?”

骆士新赔着笑脸道:“本是住在小岗岭的修仙家族。靠着望海城这几年日子过得还好。年前听说玄门撤出了赤海。觉得太靠近魔界,怕着当其冲,便举族南迁了。”

望海城以南山丘众多。秦有桑也不知道小岗岭是什么地方。也没听出什么破绽来便道:“如果玄门与魔界议了和,赤海边界开了互市,掌柜只怕想回去做生意了。”

“真的能议和开互市?”骆士新早听焚天说起过。互市一开,圣域就不再封闭。

原以为只是聂悠悠想要争取时间,先安内再攘外。一番对话后,两人却觉得聂悠悠有来历不明的幽光黑虫和神秘的斗兽场,或许和玄门议和开互市另有心思。妖族又让焚天打探各大宗门商议此事的内容。蛰伏在南方森林中的妖族显然对玄门和圣域议和极为看重。也摸不清真实意图,眼下只能静观其变。

“有可能。”秦有桑只是一说。他扔了袋灵石在桌上,起身离开。那张纸条已被他悄悄收起。

围观的修士纷纷行礼让路。外面秦王城的百姓却跪下行了大礼。

秦有桑正要离开,只见修士中有几个俏丽的女修士迎上来行礼:“有桑道君,我家小姐听闻道君也在秦王城,不甚欢喜。请道君移步碧波湖凤凰台品茗。”

目光瞥见她们腰带上绣着的翠色山峰纹饰。秦有桑脑袋就大了:“牡丹仙子到了秦王城?”

见他认出来历,女修士们脸上生晕,高兴地说道:“正是。我家大小姐代表翠微派应邀前来青山宗。知道有桑道君原是秦国人,我家大小姐便有意在秦王城住上些时日。”

如果萧牡嫣单独来秦王城邀他,秦有桑绝不会搭理。如今她却是代表翠微派来青山宗赴宗门之约,秦有桑当众拒绝就太不给翠微派面子了。

收走字条时,秦有桑已看清楚上面写着风凰台见的字样。怎么就这么巧?萧牡嫣该不会和林小天撞了个正着吧?他干脆地应下:“来者是客。本座应当前往迎一迎牡丹仙子。”

翠微派的女修大喜,一边遣人去碧波湖报信,一边簇拥着秦有桑上了马车,朝碧波湖去了。

秦有桑前脚刚走,客栈大堂瞬间涌进了食客,纷纷要点有桑道君吃过的羊肉锅子夸过的烤羊肉。众人早听得清楚,赤海岩羊吃完就没货了。

骆士新堆满笑招呼伙计们待客,目中添了几分忧色。小主子似乎和这位有桑道君走得太近了。

第93章 传声筒

秦国王宫地下有条细灵脉。紧邻王宫的碧波湖正处于这条灵脉之末。有了灵气,湖水烟波浩渺,风景怡人。

国中王公贵族们纷纷在湖畔置下府邸。地段好,各种高档酒肆茶楼别苑也纷纷建在此处。其中有一座属于秦王君的凤凰台别苑尤为出名。在每月十五逢月圆天晴之日,登台赏月,天上一个月亮,湖中能清楚瞧见两处月影。是城中奇景之一。

萧牡嫣到了秦王城后就递了帖子进宫。秦王君知晓翠微派是玄门大派,又听说过其与祖叔父秦有桑的那段姻缘纠葛,半点不敢怠慢。将凤凰台别苑中最好的院范布置出来恭敬地请萧牡嫣住了进去。

焚天听说城中有这么一处奇景,又琢磨着今天正是十五,便约了秦有桑凤凰台见。她到了碧波湖凤凰台,正想入内,却被别苑的管事拦住了。

见她穿着青山宗弟子服饰,管事态度变得恭敬,解释道:“牡丹仙子住在别苑中。今天她包下了凤凰台待客。仙子恐怕不能登台赏双月之景了。”

不过,这个牡丹仙子该不会就是秦有桑筑基时曾经拒娶的那位吧?焚天记起了刘采采曾经说过那件事:“是翠微派的牡丹仙子吗?”

“正是。”

无垠大陆上万宗门,翠微派能名列前十。别苑如此殷勤也很正常。既然被人家包下了,她当天就不能去凤凰台了。焚天便问管事:“只有站在凤凰台上才能瞧见十五的水中双月吗?”

管事笑道:“稍偏一点的位置也行。只是不如凤凰台位置好,水中双月正好并列在台前,更为清楚罢了。”

说话间一名翠微派的女弟子飞奔而至。管事抱歉地朝焚天拱了拱手,就迎了上去。

“有桑道君马上就到。吩咐下去,凤凰台别苑不许任何人进去打扰。”她说罢看见了站在一旁的焚天。见她穿着青山宗弟子服饰,戴着帷帽,身形纤细婀娜,心中生了疑。一打量发现她不过是个炼气弟子,偷偷就施了个法术。

风呼地吹起,将焚天的帷帽掀了。

焚天苦笑。她现在扮出来的修为仍然只有炼气五层。对方已是筑基中期。明知对方用意,她却不能躲。

“哎呀,好清雅秀美的妹子。你是来此偷看有桑道君的?”

语气戏谑,眼神里不带一丝笑,反而充满了嘲弄之意。仿佛在说一个低阶炼气弟子也敢觊觎有桑道君,真是可笑!

“不,不是。”焚天慌张地摆手,捡回了帷帽紧张地捏在手中,“姐姐误会了。我头一回来秦王城,听说十五能赏双月奇景便来瞧瞧。没想到牡丹仙子在凤凰台宴请有桑道君。我这就离开。”

好啊秦有桑,原来你到秦王城是为了和老情人约会呀?吃好喝好顺便再来赴我的约?焚天心里冷笑,她还懒得见他呢。

如果大小姐和有桑道君相处的事让这个青山宗的女弟子亲眼瞧见,再传扬开去。比翠微派将两人品茗赏月的事拿出去说嘴效果岂非更好?女弟子眼珠一转,挽住了焚天的胳膊:“师妹既然是头一回来,看不到双月奇景岂非可惜?我带你进去,站在旁边看呗。”

她才没心思看他和老情人在凤凰台见面赏月。焚天恨不得马上脱身:“我不过是个外门的炼气小弟子,如何有这福气能和有桑道君一同赏月?以后有机会再来看。”

听她这样说,翠微派女弟子就想起青山宗女弟子们流传的话,轻笑着附耳说道:“珍爱生命,远离有桑道君?”

焚天目中流露出姐姐你是知音啊的神色,也压低声音说道:“姐姐既然知道,便放我走吧。”

翠微派女弟挽得更紧,拖着她就往里走:“我带你在台下躲着偷偷看。如今整个秦王城都知道有桑道君来赴我家大小姐的约。就只有你一人有此眼福。你想想,回头这消息能值多少灵石?”

“对呀。千瀑峰梁真人可喜欢打听有桑道君了。回去我便说给她听。”让她当传声筒?焚天顿时领悟了对方热情相邀的原因。非常上道地点出了梁秋怡。

“小机灵鬼!”翠微派女弟子大喜。要的就是让梁秋怡知道。她亲热地挽着焚天走进了凤凰台别苑。

走过精美的穿堂与繁复的回廊,焚天看到了凤凰台。

凤凰台建在湖岸旁。绿色的湖水细浪轻扑在白玉石台基上,绿白相间,分外美丽。大概是为了方便赏月,高台上只修了一圈低矮的雕花围栏。远远瞧见一个宫装丽人正凭栏望着湖水出神。

一袭白底彩绣百花不落的长裙衬得她的身影高挑迷人。乌髻如堆云,西去的霞光将鬂旁首饰耀得灿烂生辉。不曾看见她的脸,焚天就已经深深领悟到这位牡丹仙子的雍容华贵。

见她看迷了眼,翠微派女弟子与有荣焉:“我家大小姐好看吧?”

“嗯,贵而不俗。”焚天中肯的夸道。戴了满头珠翠金饰,却不让人觉得俗气。没有华贵的气度还真撑不住。

这时别苑中门大开,换过青山宗长老服饰的秦有桑到了。

翠微派的弟子都留在了高台之下。秦有桑独自沿着石阶漫不经心地走上凤凰台。

他担心焚天,神识自然地铺开。在远处回廊中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他心里咯噔了下。难道真被自己猜中?林小天来凤凰台正好被萧牡嫣撞了个正着?感觉她又不像受了胁迫,正和一名翠微派女弟子说笑。什么情况这是?

在他踏上最后一级台阶时,萧牡嫣方矜持地转过身来。五官如玉雕一般精致,有一双眼尾略挑起的凤眼,让人感觉她随时都高高在上。梁秋怡丰满艳丽,萧牡嫣雍容明媚,两人都是难得一见的美人。

换了服饰的秦有桑戴了顶金冠。他很适合黑色服饰。那身暗纹精绣的长老黑袍被他穿出了王者的气度。西方的霞光正照在他脸上,五官沐浴在柔和的光线中,俊美的面容多了几分柔和。

心情还不错嘛。焚天翻了个白眼。

翠微派女弟子扯了扯焚天的衣袖道:“有桑道君和我家大小姐很相配吧?”

女弟子生怕打扰到两人,拉着焚天躲这边偷窥时早布下了隔音结界。两人站的位置正好能斜斜看见高台全景。从高台望过来,却会被假山和修竹挡住视线。

焚天看那台上两人,不得不也赞一声珠联璧和:“一个艳压百花,一个王者气度。都是极矜贵的人。”

她懒散地靠在了廊柱上,颇有兴趣地看着台上相向而站的两人。如果看到两人旧情绵绵,她便成全秦有桑。

第94章 百花酿迷情

上一次见到秦有桑还是八十多年前了。当年秦有桑筑基中期修为,她正是炼气九层。秦有桑以醉心修炼不愿双修推了亲事。

自从秦有桑拒婚之后,两人从未有过交集。随着秦有桑顺利结丹成婴,在无垠大陆声名鹊起。萧牡嫣一直关注着他的消息,却矜持着不曾主动与之接触。

如今他已是元婴中期修为,萧牡嫣也结婴成功。这次因魔界议和之事,数家大宗门决定齐聚青山宗议事。实力决定一切。萧牡嫣终于可以平等地与秦有桑站在一起。

沐浴在晚霞中的秦有桑俊美如明珠美玉。与当年相比,气质更加沉稳内敛。萧牡嫣完全没有想到,过了这么多年再见到他,自己仍然一如当年还是炼气修为时,一颗心怦然而动。既然如此,她就要定他了。

“一别经年。没想到在这秦王城与有桑道君再见。听说道君刚进阶元婴中期出关。恭喜你了。”萧牡嫣微笑着打过招呼径自择了面对焚天的那席坐了。

秦有桑的心情有些复杂。毕竟以翠微派的势力,掌门亲自登门提亲被拒,萧家多少会觉得颜面上不太好看。但是萧牡嫣的从未纠缠。反倒令他生出一丝好感。

他从善如流背对着焚天的方向坐下,微笑道:“听闻牡丹仙子去年成功结婴,恭喜了。”

萧牡嫣唇角微翘:“当年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不知天高地厚。如今结了婴,回头再看颇觉好笑。”

这话亦说中了秦有桑的心境。他何尝不是如此。当初为避开“可怕”的师傅,筑基就敢四处闯荡游历。不经意就被萧牡嫣引得想起当年“救美”之事。

两人在对方眼中都看到了对当年之事的回忆。想到两个修为尚浅的人在异兽面前抱头鼠窜,不觉相视一笑。

凤凰台上的气氛莫名变得和谐自然。

两人落坐后,翠微派女弟子鱼贯上了高台,片刻间热气腾腾的珍馐美味就上了桌。

弟子们很识相,送上酒菜就离开了高台,纷纷躲到了焚天所在的回廊看热闹。

这边有隔音结界。女弟子们进了回廊并不担心打扰到高台上的两人,娇声议论起来:“大小姐这些年勤于修炼,也结婴了。论修为论容貌论地位,整个无垠大陆要说能配得上有桑道君的女子,大概无人能赶得上大小姐吧?”

“上元宗净仙子不是也看上有桑道君了么?听说八年前若不是有桑道君闭关进阶,早向他提亲了。”

“哎呀,净仙子足足比有桑道君大了几十岁呢。听说她用了易容丹。也不知是谁将星星海的玉净花来了个绝户计。净仙子少了易容丹的主药,再过十来年就只能恢复原来的面容。不晓得有多丑。能和大小姐比吗?”

“论年龄大小姐还比有桑道君小两岁呢。美貌名扬天下,如今又结了婴。你们说这次有桑道君还会拒绝大小姐吗?”

焚天大开眼界,心想不可能吧?八十多年没见了。乍一见面就提亲?俗话说不怕贼偷怕贼惦记,说的就是萧大牡丹吧?

正想着,高台上就传来了萧牡嫣的声音:“我特意提前赶来在这秦王城住下。不过是因为这里是有桑道君的俗世国度。倍感亲切。”

秦有桑答得中规中矩:“能宾至如归,正是青山宗所愿。”

“这些菜肴据说都是秦国名菜。牡嫣还是头一回品尝,有桑道君能为我介绍一二吗?”

听声音倒很爽快,也不矫揉造作。焚天心想其实那只小蜜蜂和这朵牡丹花论容貌修为各占胜场。虽说小蜜蜂偏听偏信拉偏架要罚弈之羽,但心性并不算恶毒。不知萧大牡丹为人如何。

秦有桑是真的不懂:“秦某自筑基后便已辟谷,对这些也不懂。萧仙子若感兴趣,不妨将凤凰台别苑的厨子召来细问。”

焚天差点笑出声来。牡丹花哪里是想知道这些是什么菜,不过是想找个话题好聊下去罢了。

噎得萧牡嫣胸口一窒。她马上察觉自己找错了话题,嫣然一笑道:“我只是好奇,并不贪图口腹之欲。不过,我这次来,带了点翠微百花酿。牡嫣幼时亲手所酿,存了八九十年。”

酒坛一开,酒香直从凤凰台吹了过来。

牡丹仙子萧牡嫣制的百花液能解百毒,玄门修士趋之若鹜。做的百花酿,更是酒中珍品。据说一坛能卖数万灵石。

秦有桑眼中有了兴趣。心想若是能弄一两坛,正好还了酒长老指点迷津的人情。

见他感兴趣,萧牡嫣大喜。亲手给秦有桑倒了一盏。

自从年轻时与萧牡嫣那场过往之后,秦有桑听到翠微派就绕道走,从未喝过这种百花酿。一口入喉,只觉满体生暖,灵气十足,酒味甘醇,仿佛置身百花之中,香气清新说不出来美好,不由赞了声:“好酒。”

“这酒以一百种奇花入酿。奇花不易得。需得十年方酿成。不比丹药的灵气少。又没有丹毒。”

听她这样说,秦有桑又想到了焚天。她不正需要这种酒攒灵气?说不定现在正淌口水呢。他厚着脸皮道:“不知仙子能否卖几坛给秦某?”

萧牡嫣以袖掩唇笑了起来:“道君何出此言?你当年对牡嫣有救命之恩,怎能说卖酒与你的话?道君且放心喝罢。我送给你十坛便是。”

素手一挥,送了酒过去。秦有桑大方地收了。他心想回头另想办法还了这个人情,当即举杯谢过,干脆利落地又与之对饮了一杯。

两杯酒下肚。酒劲带着厚重的灵气直扑上脸,秦有桑诧道:“此酒酒劲很足啊。”

她的酒岂非寻常的酒可比。见秦有桑脸上蒙上一层浅浅绯色,风姿绰绰。萧牡嫣心跳立时加快:“酒劲不足,焉能称之为好酒?听说道君平时从不饮酒。以道君的修为难道连这点酒劲都压不住?”

体内元气一转,秦有桑便将酒劲化开,心想我平时不喝酒还真当我喝不得酒了?他颇有些傲意:“请。”

又一杯酒下了肚。

酒香隔了老远传来,焚天突然有了几分微醺之意。

她睃了眼翠微派的女弟子们,见她们彼此悄悄交换着眼神,有种心照不宣的意思便懂了。她翘起了嘴角,秦有桑饮的那莲花酒酒劲也足,他一人喝了九坛,还没用元气化酒才醉得睡过去。这百花酿一坛能赶得上莲花酒十坛?或许萧大牡丹拿出来的百花酿另有玄机?难不成她竟然想灌醉秦有桑来个生米成熟饭?

焚天心里冷笑,只等着好戏开场。

第95章 温柔相陪

不知何故,萧牡嫣并未在高台上设下结界。她和秦有桑那场过往整个无垠大陆都知道。萧牡嫣并不介意门派弟子们听到这场“叙旧”。秦有桑心中磊落,当她是青山宗客人,更想到回廊中的焚天,也没有布下隔音结界。

萧牡嫣朝假山修竹后看去。不管门中弟子带来的青山宗女弟子是什么身份,她只要能把两人“叙旧”的情景传出去。让梁秋怡好好听听。别仗着秦有桑和她有青梅竹马之谊就以为近水楼台能先得月。若华道君的嫡亲曾孙女又如何?不过才是个金丹后期。

看到她刻意望向身后的眼神,秦有桑心里嘀咕起来。萧牡嫣难道知道林小天和自己的渊源?所以故意激将灌他酒,然后让林小天在旁边看着生出误会来?这不可能。就算青山宗也没几人知晓。他马上推翻了这个猜测。那么,萧牡嫣究竟有什么目的?

他心思转开,突然很想知道林小天在一旁看着,她是否会吃味在意呢?想到看见她与弈之羽亲密,自己各种不痛快。那么她呢?那种渴望林小天能同样在意自己的心思让秦有桑耐着性子在凤凰台上陪萧牡嫣周旋起来。

秦有桑肯奉陪,萧牡嫣心花怒放。

八十多年了,她从未找到过能与秦有桑比肩的男儿。她可不是会把机会推开的人。

两人各自打着小算盘的人喝得极为畅快高兴。

此时,太阳已经沉在了湖下,落霞渐被夜色掩盖。萧牡嫣抬头看到碧空之上明月升起,起身走到了平台边缘,好奇地问道:“有桑道君,今夜无云,现在就能看到湖中双月?”

秦有桑想到焚天来此,定也好奇,声量便提高了少许:“再等一等,天色完全暗下去时,就能看到湖中出现一对月影。也不知是何缘由。那水中双月格外真实,便似天穹上真有两轮明月一般。”

焚天下意识地望向天穹。只见一轮圆月缓缓升起,在无云的空中像一面没有瑕疵的白玉璧。清辉投在湖面上,将湖水染成了一匹银亮的绸缎。水中投射出一轮明月之影。

当夜色完全铺满天际之时,凤凰台前的湖水中的影像渐生变化。

“快看!湖里有两轮月亮了。”翠微派的女弟子也是头一次见着,都惊诧地叫了起来。

焚天仔细一看。湖水平静如镜,水中果然渐渐映出两轮月亮的倒影。只是一轮明亮一轮略显模糊。她心口莫名的一紧,手紧紧地扶住了廊柱。一颗心随着这微荡的湖水悠悠荡荡呢喃出声:“竟然是真的。”

萧牡嫣啧啧赞道:“真有两轮月影!为此景也当浮一大白!”

一人一坛,对月畅饮。

湖中双月影勾起了秦有桑模糊的回忆。

他很少回忆俗世中的事。此时凤凰台上观月影让他记起一事来。长大后他回到王城,不想住在宫中拘束。就住在王宫旁的凤凰台。有一次十五月圆,父王母后特意出宫,陪他看湖中双月。

“这双月此时分离,待到子时便会重合在一起。每月十五都能看见。王城的人认定双月渐合是吉兆。十五这天来碧波湖祈愿的不少。”

随着夜色降临,双月出现。远处湖岸边就亮起了星星点点的灯火。祈愿的纸船莲灯漂浮在湖面上,煞是好看。

柔软的手扯住了他的袍袖,萧牡嫣脸颊透着红晕,眼神似醉非醉,染着微醺之意,柔柔说道:“陪我放一盏灯吧。都说踏上修行路当绝了红尘。可那又有什么意思?”

不知为何,秦有桑脑中一荡,竟觉得像是焚天在求恳着自己,脱口说道:“好。”

听到秦有桑说好。回廊上的女弟子们吃吃笑了起来。

焚天气极。恨不得上去一脚将秦有桑踹进湖里去醒酒。他一个元婴中期,竟在没有发现酒有问题?那便是有情有意了。她凉凉说道:“有桑道君对牡丹仙子不错嘛。”

带她进凤凰台的女弟子装出疑惑不解的样子问她:“都说青山宗的有桑道君冷若冰山,从不对女修假以辞色。”

焚天非常配合,感慨道:“可不是嘛。我还是头一回见有桑道君这般小意温柔呢。”

女弟子眼睛亮了:“青山宗千瀑峰梁秋怡梁真人和有桑道君青梅竹马,难道有桑道君也不曾对她这样温柔?”

焚天装着胆小,犹豫了一番才低声说道:“如果有桑道君对梁真人有意,哪会耽搁到现在?梁真人可是若华道君的嫡亲曾孙女呢。有桑道君不过是看在若华道君面上,待她客气一些罢了。不过,整个宗门都知道,梁真人对有桑道君……”

原来如此!不用说得太明白,女弟子也懂了。她不屑地说道:“不知进退。”

未来的青山宗定然热闹。二女相争,秦有桑你就头痛去吧!焚天理直气壮地挖了一个坑,等着把三个人全埋了。

因是十五,凤凰台也备了不少纸船莲灯。萧牡嫣纤纤素手轻弹,灯里的蜡烛全被点燃。凤凰台上烛光闪烁,极为美丽。她斜睨着秦有桑。

秦有桑知其意思,如她所愿伸手一拂。那些纸船莲灯轻轻飘落在湖面上。

不知何时,萧牡嫣已站在了他身边,脸上带着幸福的笑容朝他的肩头靠去:“真美啊!”

女弟子们满脸兴奋,目不转晴地看着高台上的两人在月光下靠近。

焚天的手握成了拳,眼里噙着冷意。只要亲眼见着两人偎依在一起,她马上离开,绝不犹豫。

就在这时,秦有桑退开了一步。萧牡嫣靠了个空。

他的眼神清明无比,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开什么玩笑?林小天那丫头本来就不曾许诺于他。被她看见,以她的脾气,这辈子他都甭想得到她的心了。

萧牡嫣心往下一沉,反而仰起了脸看了回去。眼神依旧迷离,神色却极坦然。仿佛并未算计过他。

游戏玩到现在,秦有桑也不想玩过火了。他克制住在萧牡嫣面前放出神识查看焚天的冲动。心里却想带她离开,一起去放几盏灯船玩:“夜已深了。多谢仙子的酒。告辞。”

他说罢摆出一副离开的姿态,极自然地朝回廊看去。这时被他发现青山宗弟子在场,带她离开是很自然的事。萧牡嫣当他的面不会阻拦。

“等等。”萧牡嫣先开口叫住了他,终于开口道,“归陌,你我八十三年未见,陪我看这双月相合可好?”

话里情意明明白白地流露出来。

她叫秦有桑的表字?她怎么知道的?当初秦有桑为避免被人识破身份,用了表字。意味着知道他这表字的人极少。

难道是秦有桑年轻时告诉萧牡嫣的?焚天盯着台上的两人,竖直了耳朵。

第96章 亲事重提

秦有桑很是意外:“你怎么知道我的表字?”

萧牡嫣翻手拿出了一块玉坠,柔声道:“归陌。当年你救我时落下了这块玉坠。这些年我时常把玩着,见上面刻着归陌二字。我猜,说不定是你的字。果真如此。”

还有一块玉坠?他身上戴过多少这种东西?不会见一个女人就掉一块吧?焚天险些气笑。她将才戴没几天的牡丹富贵白玉牌偷偷扯了下来,扔进了储物戒指里。

“多谢仙子替秦某保管。这块玉坠是幼时我父王所赠,不知能否还我?”秦有桑心想当年你爹没带这玉坠来青山宗提亲。我修为尚浅,也不敢去你翠微门讨要。后来又不想和你有更多纠缠,权当没有此物。如今你既然拿了出来,我当然要讨回。

萧牡嫣并不接他的话,目中情意无限:“当年那只异兽朝我扑来时,你拼着受伤也将我护在身下。牡嫣至今不忘。”

焚天心头的火蹭地窜了起来。敢情将女人护在身下是秦有桑的习惯性动作?她还被他感动了?!

只听秦有桑道:“都是玄门同道。我又是个男人,修为比你高。那种情况下自然要护着你。情势所迫,别无其他想法。何况此事已经过了八十多年,萧仙子不必再记挂于心。”

“当年你以修为尚浅,想一心修行,所以回绝了我爹登门提亲。如今你我都已进阶元婴,牡嫣这些年从未忘记过你,欲旧事重提,不知归陌可愿意?若你我结缡双修。宗门盛会议事时,翠微派便会与青山宗共进退。你也知道,玄门是极想得到赤海特有的矿产资源。当年和妖族议和,落霞山开的坊市相互都尝到了甜头。此时宗门聚会,多半是会同意与魔界划界设互市的。可是牡嫣却知道,归陌心中定然还想着为凌山子前辈报仇。不见得会赞同议和。如此一来……只要是你的意思,牡嫣与翠微派定然会全力支持。”

亲事重提。

秦有桑如果不同意议和,势必要得到大宗门的支持。以萧牡嫣今日的修为。以翠微派的权势。又对他情深一片,他还会拒绝吗?

所有人屏息静气,等待秦有桑的回答。

焚天却知道,秦有桑并非如萧牡嫣所想。因为他比玄门中人早一步了解了魔界并非是魔。他这一身修为已经不是玄门修为了。重创凌山子的聂天虹已经死了,他找谁报仇去?或许秦有桑还更想议和成功。让更多的玄门了解圣域。只有让圣域的功法传进玄门。他才不会成为玄门异类。

不过,她心里又暗暗叫苦。秦有桑现在当面一口拒绝萧大牡丹,自己岂非陷进了狼群之中?这处境不妙呀。她脚底抹油,决定马上离开这即将成为是非之地的凤凰台。

“完了完了!我家梁真人晓得了定会伤心欲绝!”焚天有意吃惊地说道。

“谁在那里偷听?!”秦有桑听到焚天的声音马上配合地转过脸去。

女弟子们呆若木鸡。不是设好了隔音结界?为何会被听见?

焚天用双手捂住了嘴巴,大眼睛无辜地望着设结界的女弟子。她心里暗笑。筑基修为设下的结界焉能隔绝她以神识放出的声音?

一缕劲气隔空缠住了焚天的腰,将她带上了凤凰台。

萧牡嫣看到她的服饰气不打一处来。一枚棋子突然下错了地方,坏了她的好事!

秦有桑沉着脸斥道:“看你服饰是青山宗弟子,为何会鬼鬼祟祟在翠微派驻地偷听?”

含胸缩肩低头,瑟瑟发抖如鹌鹑状。焚天哆嗦着话里都带出了哭音:“翠翠微派的师姐好意请我来看双月奇景。有桑道君,弟子不是有意偷听。”

“你以为萧仙子不知情吗?不愿自降身份和你这种炼气弟子计较罢了。今天之事若有半字传了出去,自去戒律堂领罚吧!”秦有桑冷着脸训斥道。

不传出去,外人如何知晓两人对月畅饮还一起放灯船看双月合影?秦有桑一番训斥偏偏看起来又像是在替自己着想。萧牡嫣就不好发作焚天了。她不由嗔道:“你我相聚凤凰台一事早传遍整个秦王城,又没说什么秘辛,听到了又如何?这丫头和我派女弟子一样,正好奇贪玩活泼可爱的年纪。你都多大岁数的人了,还和小孩子计较?”

语气亲呢毫不见外。

焚天心里有气当即朝萧牡嫣揖首道:“打扰了两位前辈叙旧,是弟子不对。”

她敢叫他前辈?!他很老吗?林小天是小孩子?秦有桑气不打一处来。都不用装了,臭着一张脸道:“等牡丹仙子来青山宗时,秦某再为仙子接风洗尘。”说罢瞪着焚天喝道,“随我离开!”

“是。”焚天迈着小碎步怕兮兮地跟着他身后下了凤凰台。

秦有桑偷眼瞥她,见她无意中吐了吐舌头。小动作太可爱,他情不自禁地咽了咽口水。想到答应过她再不会轻薄行事,心里又阵阵后悔。

望着两人离开,萧牡嫣好一阵才反应过来,迁怒道:“没眼力劲的东西!没看到我和有桑道君叙旧?”

“大小姐息怒。弟子明明已经布好了隔音结界。”那女弟子都快急哭了,“不知道有桑道君为何会听到声音。”

“我也听见了!就你那点修为,大概早被他发现了。”萧牡嫣完全没有想到是焚天捣乱,把一切归结到了秦有桑身上。静下来一想,她有些怅然道,“罢了。我对他念念不忘,心有不甘。当年父亲去青山宗提亲,他师傅凌山子老祖出面回拒。如今乍一见面我旧事重提太过突兀。叫他如何能马上答我?不过寻了个理由离开罢了。”

“大小姐。你说那女弟子还敢把今晚的事传出去吗?”女弟子生怕自己把事搞砸了。

萧牡嫣讥笑道:“若谈的是秘辛正事。怕是不敢。这种事,没有人问她。只怕那丫头都会心痒难耐。放出风去,让人知道她在场。”

林小天成了目击者。好奇的人自会向她打听。

女弟子马上将从焚天处打听到了消息奉上。

萧牡嫣听罢,眼里又露出光来:“他没有一口回绝,此事就还有回旋余地。那梁秋怡么,嘿嘿,等到了青山宗,看她如何还敢与我相争。”

第97章 心结未解

离开凤凰台,秦有桑神识一扫左右无人,手便从袍袖中伸了出去,握住了焚天的手,唇角上翘:“算你聪明。及时开口替我解围。”

焚天狠狠掐了他一把,用力甩开他的手冷冷道:“美得你!我是替自己解围好吗?你当场拒绝牡丹花,她恼羞成怒怎么办?我不被那群翠微派女弟子围攻啊?”

“有我在,怎么会让你被人欺负?我一进去就发现你了。只是情况不明,和萧牡嫣敷衍一番罢了。”秦有桑自负地说道。

啧啧,虚与委蛇敷衍一番?焚天学两人的模样:“陪我放一盏灯吧?”

“好!”

不等焚天学,秦有桑笑着应了。他又握住了她的手,引她走到湖畔清静无人处,眼里有星光闪烁:“原本就想带你放湖灯玩。”

焚天被他握得手疼:“你要捏碎我的骨头啊?”

“免得你又挣脱跑了!”秦有桑放松了力道,斜乜着她道,“给你的传讯符呢?为什么不用?跑秦王城来了也不和我打声招呼?就你那点修为,你能自保吗?还好我用蛊虫找到了你,否则要急死去!”

“什么用蛊虫找我?你不是到秦王城来会老情人的吗?”焚天听得一头雾水。

秦有桑心花怒放,凑近她道:“很在意不高兴?”

焚天翻了个白眼:“如果不是担心被围殴。我绝不出声打断你和牡丹仙子叙旧。”

就知道她嘴里吐不出一句令他高兴的话。秦有桑懒得说了,扳过她的肩望向湖水:“看湖中双月。听说看到月合,有情人能终成眷属。我们也看一回。”

“道君的情人不止牡丹花一枝吧?”焚天掰着手指头数给他听,“千瀑峰梁真人,还有上元宗净仙子。仰慕有桑道君的女修能从青山宗排到赤海去。我消受不起。再说了,你父王给你的玉坠儿不是留人家当信物,都不想讨回来?萧大牡丹亲口向你提亲。她可是位元婴修士。我这点修为,一掌就能被她轰成渣渣。”

听她脆生生的数落,秦有桑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他从身后抱住了焚天,下巴搁在她肩头:“就知道胡说。那块玉坠儿被她摸了八十多年。从前我懒得和她有瓜葛没去讨。就算现在讨回来,我都嫌弃。父母生恩记在心里,无需寄思一件外物。”

“当年你怎么救的她?她不是翠微派的大小姐么?怎么会落单让你救了?”焚天不动声色地问道。

秦有桑眨了眨眼睛。突然想起在赤海风蚀地石林中的事。他似有些明白。见焚天一副随口询问的模样,低声在她耳边说道:“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嘴里呼出的热气扑在她耳边,焚天的耳朵不经意地烫了起来。她用力推开他:“好好说话!”

月光洒在雪白的脸上,粉面含嗔,大眼睛如噙着一汪水,闪闪亮亮。秦有桑心头一荡,将她拉进了怀中:“你真的对我没有半分情意么?”

焚天郁闷得很:“你不是还有一个心结没解?”

秦有桑身体一僵。他迷茫地望着湖水,一时间觉得自己无耻之极。又舍不得放开焚天。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叹道:“如果你和她是一个人就好了。”

“我和她是一个人。不就成了你想收拾的魔女?你会放过我?”

提起这茬,秦有桑就咬牙切齿,抬起她的脸恶狠狠说道:“如果你是她,我定将你扒皮拆骨以消心头之恨!”

“真的?”

秦有桑大笑着捏了捏她的腮帮子:“如果你真是她。耍我耍得团团转,还想让我既往不咎?你和她不一样。她一开始就对我……林小天,我对你坦坦荡荡毫无隐瞒。喜欢便喜欢了。哪怕你现在不能确定心意,我也不介意。但是你别骗我。免得我因爱生恨。”

焚天故意呼了声疼,揉着脸不看他:“快说,你要告诉我什么秘密?”

“就是当年吧,我刚筑基不久。”秦有桑吞吞吐吐地,“遇见了,我的确想救萧牡嫣。可我也打不过呀。我也想逃。一转身吧,脚下绊着根树根……”

两人对视了几息,同时笑出声来。

焚天扶着旁边的树笑得弯腰:“哎哟,有桑道君原来不是扑上去护美,是被绊倒在她身上了。”

秦有桑也笑得肩头直耸:“这么没脸的事,我怎么好意思说出去?摔倒后见脑后生风,心想完了,储物袋里所有法宝符箓都用光了。我回过头,那异兽的爪子都伸到我胸前了。我下意识地用手去挡,竟意外触发了师傅偷偷放在我储物戒指上的一道剑意,把那异兽给劈成了两半。我要早知道有师傅的剑意,哪里还会那般狼狈。事后二师兄告诉我说,师傅见我一直避着他,就干脆没让我知道。”

说到这里,秦有桑敛了笑容:“聂天虹死了,这个仇是没法报了。可是我一定要取回师傅的本命剑!我问过二师兄了。师傅伤重并不致命,两年后突然又意外吐血。定是聂天虹剥离了师傅与本命剑之间的联系。剑修的神魂与本命剑融于一体。失去本命剑,师傅才会伤势加重。”

焚天知道。

聂天虹养了两年的伤,伤势渐缓。凌山子的本命剑已有了灵性。为了把莲珠从剑上取下,她禁锢了那把剑。

“也许聂天虹只是想取回那件宝物。毕竟是你师傅从圣域抢走的。她拿回来也不过为。”她小声说道。

秦有桑一昂头:“我不管。我定要将那把剑那枚莲珠一齐夺回来与师傅同葬,以慰他在天之灵。”

“听说那枚莲珠其实是件法宝。如果与人融合了,除非剥神抽魂。”焚天说着眼里就有了惧意。

秦有桑就想起那馥郁的莲香,那朦胧的红帐,夜色里执莲的女子。他失声惊呼:“在她手中?她用过威力巨大的红莲法宝!”

焚天深吸了口气:“是你也喜欢的那个她吗?你会对她下手剥神抽魂夺回法宝与你师傅同葬?”

亲眼见过秦有桑听闻凌山子陨落时的悲伤。这一刻焚天鼓起了勇气,又极害怕他的回答。

秦有桑沉默了许久,坚定地说道:“那种法宝我知道。只要她自己愿意交出来,无需剥神抽魂。师傅待我恩重如山。我定要拿回来!”

“如果她不愿意呢?”

“不说这个了。将来等我找到她一问便知。”秦有桑不想去思考尚未发生的事情。揽了焚天的肩道,“你看,月影渐合了。”

湖中双月渐合为一体。

湖崖远处隐隐传来欢呼声。焚天知道那是也来湖边祈福的人开心的笑声。只是,她却生不出欢喜。这个结该如何解?

将来。如果有那么一天必须要以焚天的身份面对秦有桑时,再说吧。

第98章 生疑

萧牡嫣在秦王城,两人都没有继续在此停留之意。子夜时分看过双月相合的奇景之后,秦有桑便带着焚天离开王城回青山宗。

焚天放出了在妖族买的梭船,慢悠悠地飞着。

这时她才知道青山宗两件闹腾得如一锅沸水的官司都和自己扯上了关系。

秦有桑躺在甲板上,脑袋枕着胳膊,望着夜空叹气:“总之弈之羽全给扛下来了不说,还倒打一粑。将若华道君的两名弟子送去面壁了。如今宗门掌管执事堂的绝剑峰主陈一峰负责查碎灵脉枯竭一事。只剩下你没有询问。所以回到宗门,执事堂的弟子就会找你。”

她闭关三个月,以院中灵泉为媒,吸取地下灵脉的灵气。好像到后来是感觉灵气越来越少才停止了修炼。不过,为什么秦有桑不怀疑她?

焚天想起了自己独特的体质,试探地问道:“难道就没有人为了修炼把灵脉里的灵气吸走?就像我吸空三万灵石那样?”

“真能这样,宗门弟子都趴在地上吸灵脉的灵气了。谁还苦哈哈的吸纳空气里那点灵气?”秦有桑鄙夷地看她一眼道,“也就你老家那犄角旮旯,连灵石长什么样都不晓得。自然也不知道灵脉是什么样子了。”

焚天勤学好问:“灵脉长什么样?”

“灵脉,也可以叫灵石矿脉。你见过矿脉吧?哪有挖下去整个地下全是矿石?不过是一处地方矿石聚集得多罢了。灵石都是分散的矿石,有大有小。碎灵脉中矿少,更为分散。地下有护山大阵。你若打洞下去挖灵石矿,一则会惊动护山大阵。二来有那挖矿找灵石的工夫,还不如打坐修炼来得快。”

这么说,唯有她能借地下灵泉将整个矿脉里的灵石灵气一丝丝地吸走?这算不算她在玄门修炼的逆天术法?

“只要找不到原因,若华道君就认定你可疑。她算是盯着你不放了。我真没想到,堂堂元婴长老,竟然令弟子买来七阶异兽放在落霞山。只为了杀一个炼气弟子。”秦有桑握住焚天的手叹道,“我真想把你带回滴翠崖,直接开了封崖大阵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着。免得成天担惊受怕。”

焚天抿唇笑道:“想让我叫你师父,师叔,我不介意啊。”

秦有桑沮丧地用头撞了下甲板:“我介意。”

看他左右为难,焚天心里一软道:“没事,拿贼见脏。没有证据,她拿我也没办法。正好各家宗门的人都陆续来了。她总要顾忌颜面。宗门盛会一天不结束,她就会忍着。等宗门盛会结束,我肯定筑基了。能飞能打,四处云游。”

“然后又忘了给我发传讯符,好急死我呀?”秦有桑就想起了另外一件事,“把集蛊店那块香木拿出来。”

“干嘛?”焚天将老红虫送的木片拿了出来。

“你傻不傻啊?这种经过秘法炼制的芸香木是白给你的吗?你就这样带在身上,走哪人家都能找到你。还当真的好心得了个宝!”秦有桑一个劲数落着她,“如果不是我弄来一只寻路甲蛊,你以为我怎么找到的你?把那玩意儿扔了,我在你识海中留一个印记。这样你我便能神识相通。不管你在哪里,我都能找到你。”

焚天吓了一跳。在她识海中留印记万万不行。不是她不肯与秦有桑神识相通。而是幻影赤莲就长在她的识海中。她识海里中任何人想留下禁制或印记都会被幻影赤莲焚成飞灰。只要她不愿意就没有人能进入她的识海。除非秦有桑提着问天剑来劈。

她握紧了那块芸香木道:“你不是有寻路蛊吗?我身上有香木。真有那么一天我失踪不见。你用寻路蛊便是。”

修士的识海是绝不肯轻易让别人进入的。被人控制了识海,立时就成傀儡。秦有桑又不是要进入,不过是想留个印记罢了。他眼神有些受伤:“你不相信我?”

焚天摇头道:“我的神识很强大。就算你的神识进我识海,也只有被我灭了的份。正因为强大,任何人都无法在我识海中留下印记。不信你试。”

所有修士都可以在对方的识海中种禁制或留印记。如果修为神识比对方强,可以轻易抹去。林小天神识再强大,只要她肯接受,印记就可以留在她识海中。她不想要了,就随时抹去。

秦有桑还从未听说过无法留下印记的奇事。他指尖升出一团光,轻轻点向焚天的印堂。

白光是一片桑叶形状,印在焚天的印堂穴上消失不见。

秦有桑神识微动,半点联系都无。诚如焚天所说,他无法在她识海留下印记。

“哼!怪胎!”秦有桑愤愤不平地嘀咕了句,又觉得甚好,“如此一来,就不会有人在你识海中种下禁制。也是好事。不许告诉别人!听到没有?”

“信任你才告诉你嘛。”焚天很得意地说道,“别看我现在修为低。我很厉害的!”

秦有桑望着她,不知为何又难过起来:“我定会为你找到除掉那幽光黑虫的法子。你这般聪明。如果没有它的牵制,我替你打通窍穴。你能修炼圣域功法,修为定然会突飞猛进。就不会有人欺负你了。”

他说着又给了焚天一袋灵石:“三十万灵石。你拿去吸灵气进阶好了。大概能进两阶吧。等宗门大会过了,我想办法多赚点灵石。让你早日筑基。”

焚天心中感动,差点想告诉他自己能够隐藏修为的实情。话到嘴边又想到从前告诉秦有桑自己无法修炼元气的事,又硬生生忍了下来。

“快到宗门了,我看着你回去。”秦有桑在她额间一弹,“少和弈之羽搅和在一起。那家伙,哼哼。”

他身影一闪,离开了梭船。

焚天回头,见他的身影越来越远。

秦有桑虽然不曾说透,焚天却完全明白他话里的未尽之意。她想起了葫芦镇坊市的老红虫和蓝坊主。她摊开手掌。掌心摆着两块木牌。一块是用引路蛊能找到她的芸香木。

一块刻了棵树,让她带在身上可以听到消息。两方木牌都只有一寸见方。以前没有注意。如今放在一起却发现大小完全一样。妖族的人为何要对她另眼相看?妖族总不会一眼就看穿她与玄修不一样吧?

“弈之羽。你身上为何没有半分妖气?”能让她怀疑的只有弈之羽。然而从他身上却看不出半点和人族的不同。

第99章 图穷匕欲现

回到青山宗,天色渐明。焚天收了梭船径直回自己住的院子。

在路口就看到人山人海,挤满了外门弟子。

“出什么事了?”她好奇的向一名弟子打听。

“这地方出了只双勾穿山甲异兽……”

“小天!”弈之羽的声音打断了那名弟子的介绍。他飞奔而来,上下打量着她,“小姑奶奶,你还不知道吧?就我们院子那片竹林里发现了一只七阶的双勾甲异兽,钻进地里将碎灵脉里的灵石全吃光了。灵脉枯竭的原因找到了。绝剑峰陈峰主正亲自带着弟子捕杀呢。”

“竹林里发现的呀?”焚天吃惊地捂住了嘴,“弈师兄,你怎么没被它吃掉呀!”

弈之羽被噎了个半死,气极败坏道:“你就不盼着我点好?”

“我的意思是弈师兄命格贵重,甭说七阶异兽了,遇到八阶九阶异兽也能遇难呈祥。”

明明话里有话,却说得真挚诚恳。焚天的大眼睛一闪一闪的,闪得弈之羽心头痒痒。想起秦有桑,他又忍住了揽她肩膀的冲动。他眨了眨眼睛道:“小天,等到宗门盛会结束。咱们结伴外出游历?”

“我倒是想一个人游历。”焚天睥睨着他,慢悠悠地说道,“不过,你想跟着来,肯定有办法能找到我对吧?”

弈之羽心里又一阵痛骂秦有桑不守信,满脸堆笑:“只要你不赶我走就好。”

“不过,我就不明白了,你为什么要粘着我?我长得漂亮?”

“是啊,说实话,我真没见过比你还漂亮的女子。”

“真的?”焚天笑了,“弈师兄先别急着回答。其实骗我没关系。但是,千万别被我戳穿了。”

话音刚落,弈之羽就回道:“真的。”

他和她都是同样的人,心有九窍,脸皮比城墙厚,撒谎脸不红心不跳。焚天深深看了他一眼,讥讽道:“弈之羽,你这名字是真的吗?”

说罢她笑着走到了一旁,选了个高处站着。

望着她纤细的身影,弈之羽喃喃低语道:“锅全由我背。还送了只七阶异兽消除灵脉枯竭的麻烦。我不拐走你,怎么对得起秦有桑的那顿打?”

听到远处各种响动。大概过了半个时辰,离得近的弟子发出了欢呼声。绝剑峰执事堂的人飞到了高空站定。脚下趴着一只死去的穿山甲异兽。它只有两尺长,有两条粗而短的尾巴,像燕尾的折勾形状。皮却是纯白色,像披了层半透明的灵石。很是特别。

绝剑峰主陈一剑看到下方密集的外门弟子,提气喝道:“这只七阶异兽叫双勾穿山甲,有隐形的异能法术。为了进阶将灵脉吞噬一空,还避开了触发护山大阵。此处碎灵脉枯竭一案已经水露石出。住在这里的弟子可另选有灵气之地居住。”

说罢带着弟子和穿山甲尸首回千瀑峰复命去了。

外门弟子们议论着也渐渐散开。

弈之羽和焚天两人都住在里面的院子里,等人散了,便结伴回去。

焚天边走边嘟囔:“从未见过白色的穿山甲。长得真好看。很贵吧?”

弈之羽又一阵肉疼:“不比那只应声虫便宜。你想想,若是手里有一只,能靠它找到灵石矿脉,得有多珍贵?哪个宗门不想要?可惜了了。”

天地之间自有灵气。有些地方因风水聚灵,却不见得地下就有灵石矿脉。青山宗位于无垠大陆西南边陲,能出五六个元婴,很大程度是守着座富灵矿,不差各种供奉。

就算弈之羽是想撇清自己的麻烦,也间接解决掉了她的麻烦。焚天道:“谢谢。”

她果然知道了。弈之羽笑了笑道:“怎么谢我?”

焚天想了想道:“去我家,我请你吃饭。”

进了院子,焚天开了防御阵法。

扫了眼一枚果实都没了的石榴树。看到一张打碎的竹躺椅。焚天断定秦有桑来过了。想像着他当时的神色,焚天脸上就隐隐有了笑。

注意到她的神情,弈之羽愤愤骂道:“那只禽兽竟然还进了你的院子捣乱!我分明记得和你一起离开宗门时这树上还结满了石榴!一枚石榴都没留下!禽兽啊!”

怎么听着他是在骂秦有桑?焚天有几分明白。秦有桑知道了弈之羽的身份。弈之羽也知道这事是秦有桑做的。

她没头没脑地突然问道:“秦有桑找你拿引路蛊给了你多少灵石?”

“他会给我灵石?”弈之羽脱口回了句,唇角就勾了起来。那神色和焚天初见他时为了两份虎肉挖坑埋人时一模一样,“小天,你打算请我吃什么?还是赤海那边特产的岩羊?”

在落霞山焚天烤过一只赤海岩羊。只不过,此时她听出来了。弈之羽的话音重重落在了赤海那边这个四字眼上。

看来他对自己随姑姑进赤海被于剑声所救也并不全然相信。是觉得她神识异常强大,还是这次灵脉枯竭让他起了疑?或者,他知道秦有桑并没有闭关七年,而是被掳到了圣域为囚。对自己和秦有桑结缘相识生出了疑心?

焚天脸上看不出半点惊色。弈之羽在试探。她何尝不想试探他究竟知晓多少实情:“离午膳还早着呢。”

弈之羽眼珠转了转,施了个清洁术,将院中那根桑树桩洗得干干净净。又拿了两张竹躺椅出来放在树桩旁,又在树桩上摆上了几盘灵果,笑咪咪地说道,“我早看好了,这根桑树桩不高不矮,喝茶吃饭当桌子正合适。先吃点果子吧。”

总要找机会压秦有桑一头。看来仍然对秦有桑将他扔进异蟒胃液中耿耿于怀。如果焚天知道秦有桑还揍了他一顿,或许更理解弈之羽的心情。不过是一截桑树桩,又不是真的拿秦有桑当桌子。焚天点头:“好。”

弈之羽喜滋滋躺在了椅子上,翘着腿惬意无比地拿了枚果子啃:“各大宗门的人陆续来了。都很重视与魔界议和的事。魔界新圣尊虽然以面具遮面,远远见过她的人都说,定是个极美的女子。你见到的她是怎样的一个人?”

“面具挡着,我和大家看到的一样。”

“不一样吧?说说呗。我好奇。”

焚天抬眼看他。弈之羽的眼瞳似乎与平时不一样。漆黑的眸子像墨色的水晶,里面隐隐绰绰闪动着重重深意。

她认真的想了想道:“虽然没有看到她的脸。你知道有些人哪怕不用看脸,也能知晓她定是美人。聂悠悠当天一身白纱长裙现身,行走间若流荧飞舞,仙气飘飘。那么多修士眼睛都瞎了不成?说她是个美人,定然是的。”

弈之羽摆摆手:“除此之外呢?”

焚天把当时情形说了,眼里就有了笑意:“她了城墙一个字都没说,扯起了一根铁索,感觉下面吊了一只鸡,她挥刀把鸡头斩了。还威胁了下秦有桑,拿刀冲他脖子比划了下。挺有性格的,你应该喜欢。”

弈之羽白她一眼:“我为什么要喜欢?那不就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吗?

焚天慢悠悠道:“看你这么好奇。我还以为她是你未过门的媳妇呢。”

弈之羽嘁了声,将手里的果子几口啃完扔了果核道:“我还听到了一个消息。老圣尊是被亲传弟子焚天勾结青山宗被擒到圣域的元婴修士杀死的。大寒之日,魔界新圣尊继位出了悬赏,魔修尽出红城陈兵赤海。其实并不是想对付进赤海探索的玄修。而是为了擒拿那二人。”

院子里的风都凝固了。

弈之羽唇边的笑容越来越灿烂。焚天想一巴掌呼过去。

第100章 来自妖族的情报

弈之羽瞥了焚天一眼,幸灾乐祸地说道:“凌山子陨落后,青山宗一共只有四个元婴。闭关七年不曾在人前露面的只有秦有桑。我看这次宗门盛会,他日子难过哦。如果玄门各大宗门都同意议和。明年一月和魔界谈条件时,那边什么条件都答应,却要玄门答应交出秦有桑。你说,玄门会同意吗?”

圣域倒不一定会开口讨秦有桑。但一定会提出请玄门帮忙捉拿叛徒焚天。

弈之羽为何不说这个条件?

“听说送那叛徒焚天进圣宫的骆氏一族最擅长千面化形术。当晚又是被一个黑袍女子救走。或许焚天是个女人?”

当晚在莫干河畔。她穿着黑袍,却是女子打扮。赤鲤能通过骆士新联想到她用了千面化形术。聂悠悠就想不到?

留在秦有桑身边,的确容易引起聂悠悠的注意。

焚天并不怀疑弈之羽的情报来源。

一千多年,玄门认为妖族很老实地止步落霞山,但圣域却不这样认为。妖族绝对不会与世隔绝。圣域和无垠大陆的玄门绝对会有妖族的眼线。这一切源自于妖族得天独厚的体质。

圣域修炼窍穴,妖族修血脉,都是殊途同归。妖族想潜进人族世界,只要能完全收敛妖气,人族几乎分辨不出。

就像弈之羽。焚天就完全察觉不到他有妖气。

弈之羽说的事情在整个圣域都不是秘密。当初聂天虹掳回秦有桑后连审都没审就把他扔进了观天深牢。圣域中人不知道掳回的是青山宗哪个元婴,但青山宗高层知道。这件事就不成为秘密。

此时焚天慢吞吞地嚼着枚果子,也在思考。弈之羽对她说这些的目的是什么。

弈之羽拿了枚果子在手里抛着玩,看似随口一说:“如果我是魔界的人,我肯定会派人到青山宗打探消息。这边同意议和,明年一月就好开口谈条件。玄门誓死要与魔界为敌,也能提前有个准备不是?”

焚天脑中嗡地一声。

如同她和骆士新猜测的,聂悠悠议和绝不单纯地为了争取时间好收拢权力。她另有目的。那么,她一定会全力促成这次和谈。以聂悠悠的性格,定不会坐等玄门商议出一个结果。这半年来,圣域绝不会沉默等待。换句话说,圣域的人应该早就过了赤海,奔赴各宗门游说。

弈之羽和她说这些,是在提醒她。这次玄门盛会,圣域会有人来青山宗。

他为什么要提醒她?难道他猜到了自己的身份?不。是又一次试探罢了。

想明白这点,焚天豁然开朗。

“最初我打擂台时,酒长老为你作保。后来秦有桑好像也知道了你的身份,却忍耐着没有戳穿你。”焚天轻敲着桑树桩,“酒长老好酒如痴。酿酒不但需要方子,还需要很多奇果异草。正好是妖族森林中的特产。三十六家宗门齐聚青山宗,只是商议是否与圣域议和。商议结果出来,天下皆知。妖族根本用不着刻意打听。所以酒长老收了你的好处,相信了你的说辞。觉得你来看看热闹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秦有桑则相信酒长老。只道盛会结束,你就会离开。青山宗和妖族是近邻,彼此相安各得好处。所以双月崖和滴翠崖两位长老都默许你隐瞒身份留在青山宗。”

“聪明。猜得不错。我的确是妖族中人。是来看热闹的。”弈之羽恨恨说道,“秦有桑明明知道,却装着不知道。欺负我不方便还手,故意整我!这个仇我记下了!”

他们都错了。你不是来看热闹的。焚天心里下了判断。弈之羽定是得了情报,圣域会遣人来青山宗。

他先前问起聂悠悠。那么圣域要来青山宗的人,一定是聂悠悠。

相对于玄门的宗门盛会,商议是否和谈的结果。妖族对圣域的新圣尊更有兴趣。

焚天没有戳穿他。

“到青山宗有半年多了。”焚天很是感慨,“还记得我从前对你说过的话吗?”

“哪句?”

“我曾说过,我不想知道你的来历。只要你不害我。我对你的秘密不感兴趣。”

弈之羽颇有兴趣地看着她:“现在有兴趣了?”

焚天觉得好笑:“我为什么要对你的秘密有兴趣?”

想了想,弈之羽同意了她的话:“说的也是。总不能逼着你对我好奇是吧?再说,你好像也不需要好奇,该知道的秦有桑不都告诉你了?”

“我想说的是。请你也不要对我有兴趣。”焚天拿出那两方木牌放在树桩上,“老红虫给的木牌能让引路蛊找到我。可是我很讨厌被人知晓行踪。这一块是葫芦镇蓝坊主给的。不知效用。但我能肯定绝不会像她所说,戴在身上就能偷听到各宗门议事的内容。有你在青山宗,哪里需要我这个外门炼气弟子费尽心思去打听。你收回去吧。”

自从怀疑弈之羽的身份后,她就觉得奇怪。有他潜伏在青山宗,蓝坊主为何还要给她一方木牌让她打听消息。那方木牌根本就没有监听功能。大概和老红虫送的芸香木一样,都另有用处。

“我还没机会用就被秦有桑用了。”弈之羽并不否认老红虫给的芸木牌能找到焚天,却认真对她说道,“你修为浅。蓝坊主的这方木牌收着吧。好东西。”

焚天犹豫了下道:“好。我收下了,替我谢过她。”

“小天,你难道看不出,他们都是冲着我才送你的?真正对你好的人是我呀!”弈之羽厚着脸皮扮讨赏样。

焚天从储物戒指中拿出数盘菜肴:“秦王城买的。听说是城里的名菜。午饭请你吃这个。”

“原来你是去了秦王城逛。算你有良心,还知道给我买好吃的回来。”弈之羽取了筷子挨个品尝。从储物戒指里拿出来的菜还保持着刚出锅的模样,他吃得高兴,想起一事问她,“这地方没了灵气。继续住下去,青山宗的人大概会觉得咱俩有病。”

“嗯,明天就去外事堂另找地方住。”焚天也不想引人生疑。谁会住在没有灵气的地方呢?住着不搬才会引人怀疑。

盛夏的阳光照在焚天洁白的肌肤上,仿佛晒在千年不化的冰雪上。他说了这么多,一直留心观察,却没有看出她的神色有丝毫变化。她的心跳都不曾加快半分。弈之羽心里暗暗揣测着。要么她不知情,要么……如此年轻却有这般定力,让他好生佩服。

如果他还瞧不出秦有桑和林小天之间的暧昧,他就是个瞎子了。从圣域传出来的消息慢了两个月送出来。弈之羽才拿到手。无论他怎么看,林小天都是最值得怀疑的人。

她会是焚天吗?

弈之羽依稀听到了自己沉寂八百年的心扑通跳动起来。

第二天,弈之羽打包好行李找焚天一起去外事堂。却见千瀑峰的女弟子刘采采来找焚天。

“听说梁秋怡梁真人寻我去千瀑峰问点事。等我回来再去外事堂吧。”焚天一听就知道梁秋怡听说了秦王城的事。这种事她躲不过,也没推辞。和弈之羽打过招呼就上了刘采采的法器,朝千瀑峰去了。

第101章 真心话大冒险

刘采采召了头狮翼骑行兽,远远瞧见千瀑峰她却驭使着骑行兽拐了个弯,落在山脚一处安静的林间。

“林小天,你还是不是我朋友?”刘采采将骑行兽栓在树上,回身叉着腰凶巴巴地就指责起来。

“姐姐,我昨天才从秦王城回来。你觉得我应该用传音符把事情给你说一遍?你不怕旁边有人听了去?”焚天摸着骑行兽头上的软毛不紧不慢地答道。

刘采采秀气的小拳头捶在自己胸口,砰砰作响,心疼得无以复加:“你不用说那么明白。叫我去找你不就好了?今天梁真人问起,我好歹能答上几句,定能赚上一把灵石!现在可好,她召你去询问。不为难你就不错了,还想赚灵石?做白日梦!”

见她只顾赚灵石,焚天不由劝道:“神仙打架,凡人遭殃。你讨得了梁秋怡欢喜,或许就会得罪萧牡嫣。祸从嘴出,明白么?”

“这倒是。哎,先和我说说嘛。我心痒了一上午,先满足我。”刘采采素来机灵,也不坚持,从储物袋里拿出桌椅茶具,摆出要在林间喝茶聊天的架式。

焚天哭笑不得:“你不怕误了梁秋怡的事?”

“不怕。我出来的时侯,正遇着掌教道君召见梁真人。大概是询问采买的事。那么多东西要清点,晚上个把时辰回去正好。”刘采采烧水煮茶,茶点都备好了。

焚天悠然坐下给她说了当时情形。

刘采采听得眉飞色舞:“妈呀,你还敢出声打岔。牡丹仙子岂不气歪了鼻子?”

“我不打断他们。你觉得有桑道君会答应?”

“那肯定不能。八十年前都没答应,好马还不吃回头草呢。”

“有桑道君当面拒绝。这事就没了回旋余地。翠微派的女弟子不找我撒气呀?”焚天狡黠地笑道,“梁秋怡若是问我,我也没错呀。看在我及时打断牡丹仙子提亲的份上,她也该夸我机灵才对。”

刘采采托着腮,眼神左右瞟着,确定四下无人,才压低声音道:“小天,你给我透句实话。有桑道君是不是对你……”

秀气的眉毛活泼地跳动着,和她斯文秀美的容貌极为不符。焚天看得好笑,却摇头道:“没有的事。有桑道君就是看在于真人的面上对我多有照顾。”

刘采采撇嘴不信:“那你对他呢?你真的不喜欢他?”

“珍爱生命,远离有桑道君。”焚天慢吞吞地答道,“这话还是你告诉我的呢。”

刘采采一摆手,脱口说道:“你不一样。”

焚天挑起了细眉。刘采采似乎对她和秦有桑极有信心的模样。这份自信是怎么来的?坐在她对面的刘采采眼神闪烁,手下意识地捏成了拳头。兴奋好奇又有点紧张。捏成拳头的手指修长如葱,指间戴着枚嵌了黑曜石的戒指。焚天生出被窥视的感觉,觉得那枚黑曜石像一只眼神在看着自己。她移开了目光,端起茶小口缀着。

“你快说呀。究竟喜欢不喜欢他?”

她是在替谁打听消息?是梁秋怡,还是秦有桑?焚天没有忘记,秦有桑也曾给过刘采采好处的。

这妮子,是在两边赚灵石呀。焚天淡笑道:“有桑道君是极好的……”

看到刘采采眼神一亮,焚天心里便有了数,说不定在水镜中窥视的人是秦有桑。她又好气又好笑。百岁元婴,竟然巴巴地通过刘采采来探她的心意。

秦有桑这么快就知道梁秋怡找自己问话的事,定然在担心她。茶喝进嘴里,焚天就生出些许苦涩。留在他身边,她太容易暴露身份。如果聂悠悠真来了青山宗,麻烦就大了。她要尽快离开,该怎么透话给秦有桑呢?

“我呀,现在就想提升修为,四处游历一番。”

“你这人真不痛快。喜欢还是不喜欢。选哪个?”刘采采急了。

“喜欢。”焚天干脆利落地回道。

刘采采惊喜交加,竟然扭过脸朝滴翠崖方向看了一眼。

“我和有桑道君修为差距甚远。我不能总指望着他随时都在我身边。”焚天柔声说道,“宗门盛会快开了。来的人多了,什么妖魔鬼怪都有。若华道君已经看我不顺眼了。万一借外人的手为难我。有桑道君也不方便护着我。所以,我会尽快离开,四处游历,避避风头。”

“下山游历?这时侯?宗门都忙不过来,不会放你下山的。”刘采采眼珠转了转,“各峰都差人手,你不如调到滴翠崖去打杂帮忙,就没人敢为难你了。”

这是秦有桑的主意吧?可她偏偏不能留在他身边。焚天摇头:“修为低了地位也低。我不喜欢任人鱼肉的感觉。避过风头我就回来。我保证。”

大概已经打探到想知道的消息了,刘采采也不再拖延时间,收拾东西拉着焚天上了骑行兽往千瀑峰去了。

拂袖关了水镜,秦有桑托着腮坐在洞府里出神,半晌才道:“魔界的人会来青山宗?所以她要出去游历躲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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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瀑峰瀑布多,飞溅千尺的水还不及落地就化为白雾。梁秋怡的院子就似浮在雾中。

到了院子外面,刘采采恭敬地提音禀告。

里面传来梁秋怡的声音:“叫林小天进来。”

刘采采扯了扯焚天的衣袖,背对着院子用口型告诉她,一个时辰不出来,她就去搬救兵。

定是秦有桑吩咐她如此。焚天心里暖暖的,眨了眨眼表示听懂了,独自走了进去。

院子里有口水池,梁秋怡正在喂鱼食。

一进院子,焚天心中升起了警惕之意,没来由地察觉到危险。她没有放出神识察看,本能地感觉到房中仿佛有条毒蛇正阴狠地盯着自己。难道不止梁秋怡在?若华道君也在?梁秋怡好对付,想要在元婴中期修士眼皮底下蒙混过关就难了。焚天感觉后颈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她缓步上前,恭敬地朝梁秋怡行礼:“外门弟子林小天见过梁真人。”

梁秋怡转过身,上下打量着她,唇角勾了起来:“我从前倒不知道葫芦镇有这么好玩的集蛊店。那家店不卖蛊,只收集奇异的蛊虫。也能以蛊易蛊。我托人花了大价钱才换得了一只真话蛊。林小天,我不信这次还能被你给骗了!”

老红虫送的芸香木还给了弈之羽。焚天后悔得不行,只能紧守神识。

梁秋怡手一翻,一掌拍在了她肩头。

不能躲,只能生受着。

肩头像被蚂蚁盯了一下。莫名地就生出一股睡意。梁秋怡的声音似从天边传来,柔和低沉。

识海碧波中,幻影赤莲静静地浮在水面。焚天的元神盘膝坐在花心中。天色陡然间变暗,一片片乌云涌来遮挡住识海的天空。梁秋怡的声音从天空中传来,每一声都激起识海荡起细浪。

老红虫的真话蛊果然厉害。直接令人神识昏沉。焚天是第一次接触这种蛊,不敢大意。神识凝聚催动了幻影赤莲。

血色火焰瞬间卷向空中,舔着乌云。轻松将那层厚云融化得干干净净。

“你是不是在魔界见到的秦有桑?”梁秋怡又问了一遍。站在她面前的焚天眼神空洞,却迟迟没有开口。难不成真话蛊对她不起作用?她下意识地朝屋里看了一眼。

识海清明,焚天缓缓开口:“不是。”

“是谁在赤海救了你?”

“秦有桑。”

第102章 蒙混过关

都对她用了真话蛊,想来就是不肯相信先前的说辞。不如满足她们。

房间里传来低不可闻的一声冷哼。

能让她心生警觉的人,只有若华道君了。焚天的眼神越过梁秋怡瞬间气得快变形的脸。院墙边上那株蓝色的绣球花也不知道长了多少年,花开满树。一朵两朵……焚天慢悠悠地数着,数到了上百之数。

若不是修士定力好,她的眼睛要保持这种空洞如坠梦乡的状态早就酸了。

气呼呼地围着她走了两圈,梁秋怡停在她面前,抬手就想甩一巴掌。手举得老高,又怕打醒了她,生生忍住了:“为什么要说是于剑声救了你?”

焚天刻板机械地回道:“因为我生得美。有桑道君担心仰慕他的女修把我揍成猪头。所以于真人就出主意说是他救的我。”

话一出口,她心里阵阵痛快。

“他担心你?!”梁秋怡尖叫起来。

焚天差点被她的尖叫声惊得捂耳朵。心想话还得悠着说,不能过火了。“有桑道君只是顺手救了我。不想和我有过多牵涉,又不想让我因为他受人欺负。”

原来是这样。梁秋怡气消了一半,望着焚天清美的面容不满地嘀咕道:“我猜师兄也不可能喜欢一个炼气期的小丫头。”

房间里响起一声轻咳。梁秋怡心头微凛,板着脸问道:“你和弈之羽在落霞山是否遇到了一条七阶黄金异蟒?”

弈之羽抗下了所有的事,焚天肯定不能说漏嘴:“我没看见。我和弈之羽进山就分开,各自采茶去了。”

“后来在葫芦镇是不是你放的整人蛊救走了他?”

“不是。”

没问出什么特别的东西,梁秋怡蹙了下眉,朝房间的方向看了过去。

真话蛊的时间极短,只有几十息。梁秋怡见屋子没有传出提示,想知道秦有桑心意的心如此迫切,让她忐忑不安地问道,“听说萧牡嫣在凤凰台有意向有桑道君重提亲事?他怎么回答的?”

焚天一脸茫然,吊足了梁秋怡的胃口才开口道:“牡丹仙子向有桑道君提亲。出了凤凰台,有桑道君说了句:‘最讨厌这种觉得男人非他不娶的女人’。”

学秦有桑的语气学得维妙维肖。

梁秋怡噗嗤笑出声来,鄙夷地说道:“师兄赴了你的约就恨不得全天下都知道。萧牡嫣,你两次提亲都被拒绝。来青山宗参加宗门大会不嫌丢人?你当时为什么也在凤凰台?”

答完那个问题后,焚天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如梦方醒般扶着额角装迷糊:“头好晕啊。刚才您问什么?”

“我问你怎么也在凤凰台?”梁秋怡知道真话蛊的效用过去,遗憾之余又问了一次。

“我采完茶想着还从未去过秦王城就去玩,正逢十五,听说有双月奇景想去看。结果凤凰台被牡丹仙子包下了。本想离开,翠微派的师姐却好心拉我进去躲在旁边观赏。无意中看到有桑道君前来赴约。”

“蠢货!”梁秋怡骂道,“翠微派有那么好心?是巴不得让你瞧见,回了青山宗大肆宣扬一番。以为这样就能让人误解师兄与萧牡嫣有意了?做梦!”

焚天低着头,乖巧听训斥的模样。

一番问答下来,梁秋怡对焚天倒没了火气。整人蛊不是她放的,不过是受了秦有桑的连累被若华道君厌恶罢了。

想起若华道君的吩咐,梁秋怡冷冷地吩咐道:“过不了多久就是宗门盛会。你老老实实呆在外门,不许离开宗门。等盛会过了,我另有事情吩咐你去办。”

“是。弟子告辞。”

哪里都不能去?若华道君和梁秋怡有什么事要她去办?焚天怀着疑问离开了梁秋怡的院子。

她离开之后,若华道君从屋里走了出来。

梁秋怡迎了上去:“姑祖母。秋怡不明白,为什么要拘着她不让她离开宗门?”

若华道君横了她一眼道:“你呀,都修至金丹后期了,还是经验不够。”

“难道她不受真话蛊影响?”梁秋怡大惊,“她不过才炼气五层修为,怎么可能?”

“真话蛊自然是有用的。否则她怎么会说出在赤海救她的人是秦有桑?”若华道君冷笑道,“可是这丫头太镇定了。你对她用真话蛊,可曾见她有半点惊慌失措?普通的炼气弟子早就跪下讨饶,生怕说出什么惹你不喜的话受罚。她倒好,安安静静地站着,任由你对她用蛊逼问。就凭这份定力,林小天就绝不简单!”

见梁秋怡满脸疑惑。若华道君叹道:“眼下宗门盛会召开在即,已经陆续有宗门提前到来。秦有桑护着她,我若是针对林小天难免会起冲突,叫外人看了笑话。既然看出林小天不简单,焉有放过她的道理。先拘着她,待宗门盛会过了,我再慢慢审。”

梁秋怡急了:“姑祖母。一个小小的炼气弟子罢了,何至于如此上心?”

“真以为本座在意林小天那丫头?”若华道君恨铁不成钢,“林小天是秦有桑带回青山宗的。如果查出她的来历不清白有问题,秦有桑就脱不了干系。不让秦有桑知晓厉害,他会把你放在眼里吗?隔山敲虎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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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千瀑峰,焚天给秦有桑传了个口讯,只说梁秋怡弄了只真话蛊。怀疑是她在葫芦镇放蛊救了弈之羽,而她身上带着芸香木糊弄过去了。叫他不用担心。

刚上骑行兽,秦有桑的传音符也到了:“以后每天给我发封传讯符。”

焚天有些伤感。她刻意没有告诉秦有桑,自己已经打定主意要尽快离开青山宗。或许在秦有桑看来,有他在,谁都不用怕。他不知道,当林小天变成了焚天,他眼中的这个世界会因此而颠覆。

回到外门,弈之羽很没形象地坐在她院门前的台阶上。他嘴里叨着一根嫩竹叶,看到她时裂齿开笑,牙齿白得耀花了焚天的眼睛。

“收拾东西吧。外事堂已经重新给咱们安排好了住处。”弈之羽拍拍屁股站起来,卟地一口将嫩竹叶啐了出去,“托某人的福,咱俩被安排住在了火工殿后面的大杂院里。”

焚天很好奇:“有什么特别吗?”

弈之羽往她身前一站,背对着她,指了指自己的屁股:“前面是大厨房,八个灶眼的烟囱放屁似的全吹向大杂院。”

焚天抬腿冲着他的屁股就是一脚。

弈之羽猴儿似得跳开,灿烂地大笑:“早防着你哪!”

“被烟熏着,你还这么高兴?”焚天开门进去,见有用的就收进储物戒指里。

弈之羽倚门看她,笑得合不拢嘴:“以后去灶房偷吃的方便呀。再说,咱俩的房间只隔了一堵墙。楼台近水好捞月,我岂能不喜?”

“你也知道捞月呀?还不是从指缝中流走不见。当心空欢喜一场。”收好东西,焚天放出了梭船,“走呗。”

第103章 软禁

这是一座围合四方大杂院。中间庭院公用。东南西北各有四间极小的厢房。因在大厨房后面,烟熏火燎,杂役弟子都嫌弃,空空荡荡无人居住。院外和大厨房之间的空地上堆着小山般的柴垛,一看就知道这里原是大厨房的柴房。

奕之羽大笑:“这地方不错啊!我喜欢。”

院子里的石板空隙里长出了寸许高的野草。厢房里空空荡荡,只有一张空的木板床。焚天随意选了东厢房。用清洁术将屋子收拾了,将带来的龟甲重新设下防御阵法。

焚天收拾好房间出来,院子里的景致已经变了。野草长了足有一人高。弈之羽笑道:“野趣十足,很像狐妖出没的地方啊。喜欢不?”

他又想做什么?焚天心里嘀咕着,脸上带着笑:“好看。”

这样好看?弈之羽总能从焚天那里得到惊喜。他眨了眨眼道:“要不,我把这些再收拾收拾,你没意见吧?”

“好啊。”焚天等着他如何收拾。

一把种子撒了下去。带刺的野藤哗啦啦长起来将两人的房间遮得只留下了门窗。不注意看还以为院子里只有一间北房一间东厢。

焚天:“……”

一抹算计从奕之羽眼中闪过:“搬家很累人的,睡会觉去。”

焚天也回了房。没过多久就听到院子门口有人声响起。

她站在窗口,透过缝隙往外看,来了两个筑基弟子。一男一女。这地方怎么会有筑基弟子住进来?难不成是梁秋怡安排来的眼线?她究竟想做什么?吩咐不让离开青山宗,竟然连眼线都派出来了?自己在她和若华道君眼中不过是小小的外门炼气弟子,用不着盯这么紧吧?难道还有自己不知道的事情?还有弈之羽。现在看来他对院子的布置就是为了这两个人。他怎么知道会有人来?焚天越想越不对劲。

男的看了眼满园衰草,手中长剑发出一声清吟。雪亮的剑光掠过,院里的野草被清理干净。他看了看被刺藤缠满的两间厢房,对身边的女子说道:“肖师妹,你住北房吧。”

“谁啊这是?”奕之羽冲了出来,吃惊的望着干净的院子大叫,“哎哟,我辛苦种的刺梨草全没了?”

肖琪冷冷看着他道:“这是公共院子,不是你家菜园子。甭说种了刺梨草,就算种的是仙芝,被范师兄铲了也是活该。”

焚天很意外。新来的肖师姐很厉害嘛。一句话堵死奕之羽所有想赖上两人赔灵石的可能,还挨一通训斥。

肖琪看了眼两人房间又道;“先来后到,我与范师兄虽然修为比你俩高,就不计较了。不过,这些藤藤草草自己注意修剪。长到我屋子就别怪我不客气。”

她指间一缕真气如线,在地上划出界限。斜斜将院子一分为二。神色颇为得意。

范师兄脸上也带出笑来。

奕之羽叹气:“委屈两位和我们挤一间院子了。既然肖师姐划出了界线。我们绝不越界。”

他手中又一把种子撒出去。沿着界线呼啦啦长出两人高的荆棘,粗大的刺闪着诡异的幽蓝色,一看便知有毒。荆棘遮挡了对面的视线。奕之羽以手圈口,大声喊到:“肖师姐,范师兄!门让你们用吧。小弟在墙上另开个小门将就着,莫要担心!眼不见为净,各自安好!”

焚天差点笑死去。

奕之羽抄抱着胳膊撇嘴:“一看那两人就是来欺负我们的。小天,有我在,甭怕!”

荆棘墙那边肖琪气得直咬唇。范斌安慰道:“若不是滚刀肉,也不会叫我们来了。若华道君只吩咐咱们盯死了林小天。分开住着,我们也方便。”

肖琪哼了声。一道剑光划过荆棘墙,砍成半人高,冷脸望着焚天和奕之羽道:“挡着光了!”

如此就能看到对面的动静。

奕之羽也不恼,笑咪咪说道:“师姐思虑周详。如此最好。”

打了个呵欠,他回房睡去。焚天也回了房间。

一只小灵雀飞来敲她的窗。焚天接了,灵雀带来了秦有桑的口讯:“我要去趟大陆东部迎接平山老祖来青山宗。来回需要两个月。乖乖闭关,等我回来。”

语气很急,大概已经离开了青山宗。

是因为知道秦有桑急着出门,这才遣了眼线来盯着她吗?若华道君和梁秋怡究竟有什么阴谋?

无垠大陆只有一百多位元婴修士。平山老祖是唯一的元后修士,已经有一千三百岁了。是无垠大陆第一大派太上宗的老祖。在大陆极东之地,山中也有一根撑天云柱。据说平山老祖就隐居在太苍山中撑天云柱的冰峰之上。这次宗门盛会商议与魔界议和之事,他为何要亲自前来?

不知为何,焚天生出一丝不祥的预感。

她装出一副闭关的模样。弈之羽也仿佛闭关了,半步不出房门。

神识悄悄外探,却见肖范二人连打坐都在房间外的廊下。一天十二个时辰换着人盯着自己。焚天偶尔外出,肖琪马上跟上了她。除非焚天出手弄晕肖琪,否则想无声无息离开青山宗绝无可能。

她干脆真的闭关不出。只等着宗门盛会召开,人多杂乱再寻机会离开。

住在对面的肖范二人也跟着闭关。时间一晃就入了秋。青山宗热闹起来。三十六家宗门代表陆续到了。

“这个林小天真是个累赘。为了盯着她,咱们都找不到机会和别派弟子交流心得。听说其他同门哪怕是带个路解说一番都赚了不少灵石呢。这两个月她一直在闭关,也没动静。盯着也是白盯。白白浪费咱们的时间和机会。”肖琪颇为遗憾。

范斌也满腹牢骚:“这破院子灵气稀薄整天闻厨房的油烟味。也不知道君怎么想的。一个炼气弟子而己。宗门盛会马上就要开了,执事堂都增加了几倍人手巡查。她能做什么?不如我与师妹换着盯如何?一人一天。”

肖琪大喜:“这样最好不过。”

从这天起,两人就换着时间外出。

秦有桑的灵雀传来讯息,大概还有五六天的行程。焚天有些纠结,要不要见他一面再走?她又担心秦有桑会留下自己。

一根藤轻轻敲打着焚天的窗户。焚天开了防御阵法,让藤条伸进了窗户缝,枝头绽开一朵小白花。小喇叭似的传出奕之羽的声音:“小天。各宗们的弟子在大云台切磋,想不想去看看?”

估摸着奕之羽该有动作了,焚天只收拾了秦有桑送她的龟甲防御阵法:“今天是范斌在盯梢吧?”

“放心。”

奕之羽这样说,自然有他的办法。

等了片刻,花里传出奕之羽的声音:“走。”

焚天开门出去,只见院子里繁华盛开。荆棘墙对面范斌正坐在屋檐下打坐,像是根本瞧不见自己似的。奕之羽拉着她急步从新开的小门出了院子,走了一程才道:“布了阵法,他还以为我们在房间里呢。”

“能管多久?”

“十二个时辰吧。”

焚天心里有了数。

走到山路岔口。一条通向内门大云台演练场,一条通向提供给三十六家宗门居住的迎客峰。奕之羽停住了脚步:“小天,你先去大云台,我一会来找你。”

大概猜到他要去做点什么,焚天点头道:“好。有人问起就说你去茅房了。”

不就是想让她做个见证,万一被发现,他不在现场呗。

等奕之羽离开,焚天看了看滴翠崖方向,毅然往山门外走去。

第104章 偷看到的玄机

宗门盛会还有七天才召开,各门派陆续抵达。也带了自家的亲传弟子来青山宗。无垠大陆难得聚齐这么多顶级宗门。青山宗大云台几乎每天都有各种比试切磋。前往大云台的弟子络绎不绝。

焚天走在下山的路上,塞了一耳朵弟子们的议论。不知为何,远远看见山门,她竟有种偷偷逃狱的紧张感。平时进出山门是极简单的事情,此时却觉得那道山门极难逾越似的。她越走越慢,细眉越蹙越紧。这种心生预警几乎是修士的本能。

闪身躲到了一间房舍的墙后。焚天望着十余丈外的山门石牌坊缓缓呼吸。手按在胸口,能感觉到心跳并未因为放缓了呼吸跳得慢了些,砰砰急跳,令她极为不安。

因宗门盛会,青山宗开启了护山大阵。所有人都不能飞出去。骑行兽也仅限宗门内使用。要出青山宗,都得经过那座山门石牌坊。

高大的石牌坊下站着一队执事堂弟子。平时也有外门弟子在此轮流执守。宗门盛会改由绝剑峰执事堂弟子执守。

进出的弟子只要亮出自己的身份玉牌就可以正常出入。来参会的别家宗派弟子也照名册另发了身份玉牌。山门处人来人往,一切如旧。

是自己多疑了吧?焚天没看出可疑之处,朝山门行去。

接了她的身份玉牌,执事堂弟子直接用神识分辨。玉牌上隐隐浮现出千瀑峰的影子,还有接玉牌时铭刻下的焚天的脸。玉牌是真的。对方将玉牌还给了她:“林小天,你不能离开青山宗。”

焚天心里一沉:“为什么?”

执事弟子道:“若华道君有令。外门弟子林小天在宗门盛会结束前都不能离开宗门。”

焚天心里大骂着若华道君,满脸委屈状:“我又不是离开宗门。就去趟圩市买点东西就回来。”趁人没看见,将一袋灵石塞进了那弟子手里,“也不晓得道君为何会下这样的命令。师兄通融通融。我就去趟圩市。”

收了灵石,那弟子示意她走到一旁,低声说道:“林师妹,知道你委屈,我也没办法。不过,听说有桑道君就快回来了。”

滴翠崖和静思崖两大长老角力,林小天就像被大人互扯了一条胳膊的小孩。风箱里的耗子——两头受气的角色。执事堂弟子心中明白,只能这样提醒焚天。

“多谢师兄提醒。我想去圩市赶集的事,您别说出去。免得……麻烦。我就在宗门,大云台天天有热闹看。不出宗门也行的。”焚天堆了笑脸,一副胆小怕事的模样。

她生得清美,眼睛里像噙了汪水,那弟子心软得不行:“我也怕麻烦。快回去吧。”

焚天无可奈何地折了回去。

如果她用手段弄块身份玉牌,改了影像,反倒更引人怀疑。焚天一路痛骂若华道君,心想忍着吧。执事堂弟子说得没错,秦有桑快回来了。两大长老角力,总有她偷隙开溜的时侯。走回到岔路口,焚天朝着大云台方向踏出一步,又缩了回来。

她望向远处的迎客峰,心里挣扎不己。

他潜进青山宗当外门弟子的时间只比她早一个月。秦有桑与聂悠悠在赤海会面之后,聂悠悠提出议和。这个消息应该是妖族眼线以最快速度传回妖界。然后弈之羽就装成外门弟子进了青山宗。

玄门是否与圣域议和,对妖族来说并无太大影响。甚至还能帮助妖族了解更多圣域的事情。这个结果在聚会商议之后,天下皆知。除非妖族存心破坏,否则弈之羽潜进来做什么?

他去迎客峰有什么目的?

风吹来,暖暖秋阳下,焚天的心凉嗖嗖的。

不是打定主意不管了吗?不是已经决定快意江湖,从此潇洒了吗?为何她要犹豫?

她想忘却圣域的一切。可那些人那些事哪怕被她用十口八口箱子重重锁住,却重重地压在她心底。

不,她可以不理会。却不能不知道。焚天换了个发型,用了千面换形术,面容变得普通,悠悠然走向了迎客峰。

迎客峰并不陡峭,是一个圆型的馒头型山丘。在平坦广阔的峰顶上划分出三十六块地,建了同样规格的三十六家庭院。以免各门派感觉有差别反而生出嫌隙。

各宗门带来的弟子都不少。地块中又留出有空地,让各家可以自行设营。庭院之间以大片假山树木相隔,引地下灵泉造有池水回廊。还建有一排商铺专卖青山宗的丹药法器符箓等。设下防御阵法后,各宗门之间绝不会相互影响。

能与无垠大陆最顶尖的名门大派弟子交好的机会谁都不愿放过。迎客峰的小广场热闹地如同新开了一座圩市。各家弟子都有在此摆摊设点的。焚天看了眼自己身上的青山宗弟子襴衫,很满意地融进了小广场的人群中。

站在广场中心,旋转一圈能隐约看到呈围合式分布的三十六家庭院。弈之羽会走进哪一家呢?焚天慢吞吞地围着广场走着,脑中灵光一闪,想起了以灵泉为媒吸空地下碎灵脉的事。连秦有桑这种元婴中期修士也认为不可能是她,那么她以迎客峰连通各家庭院的泉水为眼呢?

焚天走到水边,在一株柳树下寻了处空地,也摆了个地摊。放上于剑声给的几张符箓。靠着树阖上了眼睛。

一根低垂触水的柳枝轻轻一颤,带起一圈涟漪。

这种以物为媒以神识为眼的法术是圣域的高阶术法。神识消耗大。优点在于不会引起修为高深者被人窥视的警觉。在这种高门大派齐聚的地方,焚天不敢自然放出的神识随意探查。宁可辛苦一点。

泉水曲回连接着三十六处庭院,将景象投影在焚天识海之中。

她一家家查探,脸色渐渐变得苍白。

三十六家探完,焚天几乎想要放弃时。她突然想起一个画面。神识集中探了过去。

在匾额新换为璇玑阁的庭院里,二楼栏杆处站着一个中年男人。他穿着朱紫色的长袍,戴着一顶红色玛瑙七梁冠。熟知千面换形术的焚天不看他的打扮与面目,从他的体形看见了弈之羽的身影。她轻轻吐出一口气。终于找到他了。

弈之羽的眉毛比平时浓,鬂角有两缕异常醒目的红发。留着飘逸的胡须。负着手望向外面的广场,仿若一个威严的中年王侯。

这是他本来的面目吗?焚天看着这个中年男子,与平时弈之羽那副跳脱搞怪模样怎么也无法重合。想来定是也易容改装打扮过。

他来会璇玑阁的什么人?

静静地等了有盏茶工夫,焚天的神识渐渐耗尽。头开始隐隐作痛。她努力维持着,脸失去了所有血色。

“师姐?师姐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焚天扮成的是一个三十来岁的中年女子。她异常苍白的脸色,阖目靠着树的坐姿引起了旁边青山宗年轻弟子的担心。

识海中的景象在渐渐模糊。她看到一手素手掀起了通向栏杆的珠帘。

她努力分心朝那名弟子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无事,咬牙将最后的神识全聚在璇玑阁下的水池之中。

“师姐。你要不要服一颗静心丹?在这里出事,宗门丢了颜面上头追究下来就不好了。”那小弟子见她脸白如素纸,咬牙撑得额头青筋暴跳,不仅好心地劝她,还好心地拿了一枚静心丹送到她面前。

扰得焚天恨不得一掌拍死他。

这时,珠帘后走出一个戴着面纱的女子。

聂悠悠!焚天一惊。

正好那弟子拍了拍她。

像一颗石子投进了水中。焚天的神识一荡。

栏杆下的水池中,一条鱼突然跃出水面又落下,翻起了白肚皮。

弈之羽眼神一凛,眼中露出厉色,死死盯着那条死鱼。

身边传来一个轻柔的声音:“劳您久等了。”

广场水池边柳树下同时传出一声惊呼:“师姐!师姐你耳朵里怎么流血了?!”

第105章 两界旧约

声音虽小,却尽入弈之羽耳中。四周影象尽投于他的双瞳之中,影影绰绰,如烟如雾。柳枝遮掩,看不清树影之后的人。会是谁在偷窥?若不是那尾突然暴亡的小鱼,他竟然没有察觉。难道是圣域的照影秘术?圣域暗中安排人观察自己?不对,如果是圣域的眼线,就不会施展秘术至双耳流血了。

听到聂悠悠走来的足音,他的手朝楼下水池一拂。那尾翻了白肚皮的鱼化为清烟。看上去他极自然地舒展了下袍袖,优雅地转身。

珠帘轻轻荡漾,碰撞出清脆悦耳的声音。那一面黑色珠子串成的珠帘泛着黑色的幽光,衬得一袭白裙的聂悠悠肌肤胜雪。面纱遮挡了脸,只无法说她不美。弈之羽下意识地注意到露在面纱外的那双明眸。如秋水般澄静,像玉石般润泽。欲语还休,似有万般柔情欲诉。

他想起林小天的话。哪怕蒙了脸,聂悠悠也是毋庸置疑的美人。且看上去还是个温柔无害的美人。

只是,真的温柔无害,又怎能登上圣尊之位?据说聂天虹陨落那晚,圣宫大乱,殿宇都打塌了一座。八年前,聂天虹择出亲传弟子昭告圣域。聂悠悠一声不吭隐忍。聂天虹陨落当晚立时发难。一顶弑杀师尊的帽子扣在焚天头上,名正言顺地被褫夺了继承人的资格。

能忍,够狠。看上去却如双十年华的天真少女。这样的女人当了圣尊也不辱没圣域之名。弈之羽心里对聂悠悠甚是赞叹。

两人相距不到一丈。

聂悠悠平静地与他对视着。眼前这个男人带着审视的目光。她很好奇,方才一瞬间,他身上为何流泄出凌厉之意?是自己的出现让他下意识的警觉戒备?好像又不是。

她缓步上前,站在栏杆处,抬眼四望。小广场人流攒动,并无异常。他在这里站了半个时辰,也没觉得厌烦?

“没想到妖族的来使竟然是妖皇本尊。悠悠荣幸之至。”

“原以为来的会是哪位殿主。见着这面珠帘,本王这才猜到,圣域来使会是新任圣尊。”远处,有个青山宗的弟子背起一个女弟子急急往山下走去。宽大的襴衣下女弟子的身影格外单薄瘦弱。弈之羽收回了视线,负手走向那面珠帘,出指轻弹。

珍珠碰撞着,声音清脆悦耳。光芒微闪,透出神秘的美。

聂悠悠随之跟来,手缓慢从那面珠帘上划过。黑色的珠帘衬得一双手素白如葱削,美得令人窒息:“不认得的以为是黑色珍珠。其实这是极南撑天云柱下特产的黑宝石打磨成珠,串成了这面珠帘。一千三百年前,妖族遣使来圣域缔结盟约。将这面珠帘送给了伽莲圣尊。从此这面珠帘就一直挂在圣尊寝殿之中。”

“可惜,第二年伽莲圣尊就陨落了。你母亲聂天虹继位圣尊,却没能继续与妖族的盟约。以至于妖族大败,不得不与玄门议和,以落霞山为界,困守在南方森林中。”

他语气里听不出半点感情。平铺直叙。没有恨意怒火也没有讥讽嘲意。

聂悠悠拂开珠帘柔声道:“外面秋风甚寒,妖皇大人进来饮杯暖茶可好?”

以圣尊之尊,素手为他打帘。弈之羽安然受之,迈步进了室内,安然坐下。

“悠悠顶了璇玑阁之名来青山宗。特意带了这面珠帘,自然是想与妖皇大人重续旧约。”她亲手倒了盏茶送至弈之羽案前。

“旧约?是挺旧的。一千三百年前的事了。”弈之羽啜了口茶,把玩着茶盏慢条斯理地说道,“玄门是否与圣域议和,与妖族无关。妖族并无破坏和谈之意。如果邀约在此相见是为了这件事。圣尊不必担心妖族记恨当年旧事。”

“我从没担心过妖族会破坏这次和谈。”聂悠悠凝视着他微笑道,“圣域如能与玄门议和,对妖族也有益处。”

她指尖弹出一块晶莹的元玉。元玉撞上黑宝石珠帘的瞬间化为齑粉。一股纯净的天地之气瞬间盈满整个厅堂。

弈之羽精神一振,情不自禁地吸了口气。

“圣域特产的元玉与妖族特产的黑宝石相融,能生出十倍的天地之气。对双方都有益不是吗?”看到他的神情,聂悠悠眼里就有了笑意,“所以,我说的旧约,是老妖皇大人与圣域签下的谛结鸳盟的旧约。”

弈之羽轻抚着颌下胡须,似想起来了:“谛结鸳盟的旧约啊。圣尊想做我妖族的王后?”

聂悠悠眼波流转:“圣域的尊主嫁给妖族的皇者。不正合适?”

“可是本王觉得有点不合适……”弈之羽往前倾了倾身体,目不灼灼盯着她,“圣尊为何不取下面纱让本王好生瞧瞧?在我眼中,美人可比元玉好看多了。”

聂悠悠面色不改柔柔说道:“如果妖皇大人应允亲事。待到成了……悠悠随时让您瞧个够。”

“告辞!”弈之羽脸色一变,起身便走。

身后传来聂悠悠委屈幽怨的叹息:“没想到妖皇大人竟然如此看重颜色。悠悠原以为只有那等眼界浅薄之人方好容色。”

“本王喜美色。想做本王的妖后,非美人不可。”弈之羽回过头,傲慢地睥睨着她,“不是本王小气。若连想娶的妖后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就娶了回去。本王丢不起那个脸!妖族也不差那点天地之气。”

聂悠悠跺脚道:“你,你要看便看罢。”

面纱悄然滑落,露出一张如嗔似怨的俏脸。脸似芙蓉花开,琼鼻樱唇,精致完美。眼里似急出了点点水意,直教人想搂在怀中肆意轻怜。

弈之羽似呆了。

聂悠悠突昂首道:“悠悠以诚相待。妖皇大人何不也卸了易容让悠悠也一睹真容?”

先服软,转眼又戳穿他也易了容。欲擒故纵玩得炉火纯青。转眼间就将丢掉的颜面不动声色地挽回。弈之羽好生佩服。

“既然圣尊重提旧约。妖族也不是抵赖之人。想必圣尊不会忘记。盟约上写得清楚。两界谛结鸳盟。妖族当用问天剑为聘。圣域则以幻影赤莲当嫁妆。妖族的王后只能是幻影赤莲的主人。圣尊拿到了幻影赤莲做嫁妆,本王便让你瞧个够!告辞!”

他大笑着离开。

屋里静寂异常。聂悠悠突然快步走了出去,站在栏杆上看着弈之羽出门前转瞬间换装,连发髻都变成了普通的道髻,穿着青山宗弟子的服饰,不出几息就消失在广场的人流中。她握紧了栏杆,险些咬碎一口银牙:“知道我没有幻影赤莲,还要看我的脸。欺人太甚!等我拿到问天剑,定要你俯首做我的坐骑!”

等到心头那口气散去,聂悠悠突想到一事,伸手招了招。水池之中一条鱼跃进她掌中,化为一面水镜。

第106章 站在悬崖边上

水镜之中映出弈之羽独自凭栏的影象。池水缓流,水中小鱼游曳。没有任何异常。

聂悠悠有些泄气。正想关闭水镜时,池水突起涟漪,水中生出一股奇怪的力量。一尾小鱼被这股无形的力量击了个正着,跃出池面,又翻着白肚皮落回池中。

栏杆处站着的弈之羽低头看了眼水池,然后朝广场望去。然而当他转身回头时,指间一缕力量射出,将那尾小鱼瞬间化为青烟。

“借水鱼偷窥……神识照影!在青山宗能施展这术法的还能有谁呢?焚天,你终于出现了。妖皇为何要毁尸灭迹?还知道我手里没有幻影赤莲。难不成你已与他搭上了线?”聂悠悠双目闪过异彩,脸上露出兴奋的笑容。

她散了水镜,转身走向珠帘。她的指尖碰撞在黑宝石珠帘上,悦耳的叮咚声细细碎碎的响了起来。聂悠悠只觉得这是世上最动听的声音:“焚天。你知道我最怕什么吗?我怕找不到你了。从此再没了幻影赤莲的踪迹。不管你是他还是她。你既然在青山宗现身,还想从我手里逃掉吗?”

聂悠悠笑了会儿,把脸挨在了珠帘上:“母亲。女儿会向你证明,你选错了人。”

一滴泪从她眼角沁出滑落,和黑宝石贴在脸上同样冰凉。

“是,女儿不服!从小到大我听话刻苦。不因是您的女儿就傲慢无礼目中无人。圣宫所有翼卫备选弟子,有谁的资质修为能越得过我去?”聂悠悠痛苦地在黑宝石珠帘上摩擦着脸,“为什么,为什么您说变就变?!转眼就选中那个才进宫的十岁孩子?!您对我说是因为太爱我……这是爱吗?让我从云巅跌落尘埃,成为全圣域同情的对象?我是圣域的大小姐,是圣尊的亲生女儿。您竟然要我对一个小孩子折腰称臣?母亲,那七年,您每天教导焚天,都是在凌迟着我的心。每天每刻,我只要一想到焚天住在圣尊的寝宫,将来还会登上圣尊的宝座,我就恨不得毁了整个圣宫。那是我的东西!是您早就许了我的东西!您反悔不认了,可曾问过我是否愿意?”

“母亲,枉你修炼千年,也没看破焚天用了千面幻形术吧?我很好奇焚天的真容。突男突女,如此鬼祟。焚天是用什么迷惑了您让您轻易放弃自己的亲生女儿?”聂悠悠停了停,手指揩去眼角滴落的泪,微笑道,“都不重要了。现在我才是圣域的尊主。焚天是圣域的叛徒。母亲,您是死在焚天手中的。从您选择焚天起,就注定因她而死。”

她挥袖收了珠帘,拍了拍手掌。

随行而来扮成璇玑阁弟子的数名玄翼鱼贯而入。

“焚天就在青山宗。她定与妖皇有联系。找到人,带来。”

隐藏了元婴修为的玄翼齐声领命。

聂悠悠轻笑起来:“焚天,到时侯你是选择与幻影赤莲同归于尽,还是被幽光噬断心脉而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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焚天知道自己看似晕厥过去。正被那个热心的弟子背着离开迎客峰。

她没有精力管他。识海之中一半是喷涌的岩浆一半是怒浪滔天,冷热相击,让她好不难过。

幻影赤莲屹立在浪端,呈花苞状将她的元神护住。与她融为一体的赤莲散发着红色的光芒,将翻腾的岩浆与掀起的骇浪隔开。

不再激烈博击的识海暂时平静下来。如同海中多出一座爆发的火山。

赤莲花苞打开。焚天望着面目全非的识海无可奈何。她的神识受伤了。只能靠时间让幻影赤莲将那座火山渐渐消除。

“师姐,我现在就送你去药堂。”那弟子不会飞行,背着她一路狂奔。

去药堂被人拆穿身份吗?退出识海,焚天睁开了眼睛。

奔跑中的弟子眼前一黑,一头栽倒在地。

焚天落在了地面。

真是倒霉。神识本已压榨干净,这个热心肠的弟子还来干扰她。焚天又气又无可奈何,将那弟子的身体藏进路边的树林里,扔了袋灵石在他手中,咬牙切齿说道:“我真‘谢谢你’了!”

她换回本来面目,将双耳滴落的血迹清洗干净,闪身去了大云台。

好在伤的是神识,修为不受影响。只是不能动用神识查探四周的动静,如同少了双眼睛。在这紧要关头,她怎么这么倒霉?

焚天给秦有桑发了只传声符,径直去了大云台。

挤到一处人多的擂台下,焚天装着和周围的弟子一样兴致勃勃地看台上的比试,紧张地思索起自己的处境来。

那条鱼死得太过蹊跷。以弈之羽的能耐,定能发现有人用神识偷窥。

聂悠悠更熟悉神识照影之法,不能心存侥幸。十八玄翼和圣尊寸步不离。那是十八个比肩元婴的高手。唯一的优势在于三十六家宗门的高手齐聚青山宗,玄翼只能在暗中小心行事。否则大张旗鼓将青山宗筛上两遍,怎么也能找出她来。

也许用不了那么麻烦。只要聂悠悠打听到秦有桑就是当年被掳至圣域的元婴修士。她首先就会怀疑自己这个被于剑声从赤海中救得的小孤女。身份被揭穿只是时间早晚而己。

她仿佛站在悬崖边上,随时都有摔下深渊的可能。她还真没有做林小天的命啊。

焚天心里叹息着。

她也没有想到弈之羽潜伏在青山宗的目的竟然是为了赴聂悠悠的约。

两界嚣张地在玄门眼皮子底下会面,算是灯下黑吗?

弈之羽如此看重这次会面,他想从圣域得到什么?

她想起了那面怎么看怎么眼熟的珠帘。蓦地想起弈之羽向自己打听聂悠悠……难不成他想延续一千三百年前的旧日盟约?焚天呆立当场。

弈之羽会帮聂悠悠吗?

被妖族和圣域高手同时搜捕。青山宗又开启了护山大阵。这是要瓮中捉鳖……啊呸!她才不是王八!突又想秦有桑骂的那小王八蛋,焚天竟然笑了起来。

秦有桑不可能抛下平山老祖赶回青山宗的。在他回来之前,她势单力孤,如何才能逃出生天?

“林小天,你怎么来大云台了?”

听到肖琪突兀吃惊的声音,焚天心想还多了一双讨厌的眼睛粘在自己身上。虱子多了不痒。她转过了身笑看着她:“肖师姐,全宗门的弟子都能来,我为何不能来?”

“范师兄呢?”肖琪吃惊地发现范斌竟然没有跟着来,心想难道是弈之羽引开了范师兄?心道这个林小天果然有古怪,“弈之羽呢?”

焚天照着先前的约定说道:“肖师姐找弈师兄啊?他去茅房了。”

“他和范师兄一起?”

“这我就不知道了。”焚天答了两句,正看到台上分出了胜负,兴高彩烈和台下弟子们叫起好来。

肖琪拿她没办法,瞪了她一眼,站在旁边也不走了。

第107章 迷神一刻

这时,新上擂台的是翠微门的女弟子。她手中拿了一只水晶瓶,里面装着一颗蓝色的珠子,笑盈盈地说道:“诸位,翠微门擅长调香制药。这瓶中是新制出的一种迷神丸。传门攻击人的神识。若中了迷神丸,十息之间会神志不清。诸位放心,这迷神丸只是迷惑人的心志,不会让人神识受伤。虽说只有十息时间。但高手过招,一息也能决胜负了。小妹就以此挑战。若神识高深者,自然能够对抗药效,不受其迷惑。”

翠微门以挑战为名试验这种迷神丸。令台下众弟子交头接耳纷纷议论起来。

能令对方神志不清十息,可以做的事情太多了。若是有效,定是阴人的绝佳法宝。

神识是最难修炼的。没有哪个修士敢让人轻易进自己的识海。几乎所有人在好奇之余又忌惮不己。无人上台。

听到神识二字,又见是翠微门的女弟子,依稀有几分眼熟。定是那天在凤凰台打过照面的。焚天转身就走。

肖琪上前一步挡住了她的去路,眼珠转了转高声叫道:“我青山宗外门弟子林小天神识高强。炼气三层修为凭借神识术法攻击打败了炼气九层的师兄。林小天愿意一试。翠微门的师妹可愿意?”

正愁无人上台,见青山宗有人呼应,翠微门女弟子大喜。她望台下一看,一眼就认出了焚天,心里阵阵狂喜。如果能当场拿住林小天,令其说出有桑道君和自家仙子同赏双月放灯的事,岂非一举两得?她笑道:“小天师妹一味藏拙,竟不知你于神识修炼上竟有如此心得。快请上台来吧。”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焚天。外宗门的弟子惊奇地四处打听:“炼气三层打败炼气九层?真的假的?”

青山宗外门这样的弟子,证明青山宗弟子牛啊!青山宗弟子抢着地将当天小云台擂台赛添墨加彩细细描绘了一番。

一片惊叹的目光与议论声中,肖琪笑咪咪地说道:“林师妹,赶紧去吧。别给青山宗丢脸!”

她心里得意之极。能想到借他人之手折腾林小天。想来若华道君也是极欣赏自己的急智。

焚天被众人目光逼住难以脱身。她厌恶地看到肖琪眼中的得色,心想我不惹你,你还变本加厉。真当我是善男信女好欺负?

神识照影用到巅峰精妙之极,绝无可能突兀杀死一条小鱼。除非神识受伤。焚天不知道弈之羽是否藏在某处暗中观察自己。也不知道这擂台四周是否有聂悠悠的玄翼。为了不引人怀疑,她势必上台。然而再用神识,伤势必然加重。

她不想动用神识,又不能不上台。

思索间焚天纵身跳上了擂台,朝翠微门女弟子叉手行礼,面露羞涩:“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小妹在神识修炼上有点天赋,师兄只是措手不及承让而己。翠微门姐姐盛情邀约,只好勉力一试。姐姐还请手下留情,不要让小妹难堪,坏了宗门之间的情谊。”

“放心吧。若是我胜,不过是试试这迷神丸的效果罢了。”翠微门女弟子从瓶中倒出那颗蓝色药丸放在掌心,娇笑道,“看好了!”

药丸弹出,爆出一团蓝色的烟雾,将焚天笼罩在内。

焚天一动不动。神识抵抗原本无形。她根本不作抵抗也无人知晓。

海水的味道扑面而来。清洌中带着浅浅的咸味。焚天决定赌一把,任由自己沉了下去。脑中嗡地一声,一片空白。

十息太短。翠微门女弟子看焚天的双瞳骤然失神,心知她敌不过这迷神丸的效果,抓紧时间柔声问道:“小天,那天在秦王城凤凰台。你看到我家仙子和有桑道君一起观双月时一起做过什么事呀?”

牡丹仙子邀有桑道君凤凰台赴宴的消息早已传开了,却不知其细节。

众人好奇地想,难道还有别的内情不成?

焚天敢上台,就拿准了翠微门女弟子会询问萧牡嫣和秦有桑的事。十息时间,她就算说出来也无妨。至少自己是安全的。

迷糊中,焚天说出了实情:“牡丹仙子点燃了好多灯船。有桑道君将它们放进了湖里。”

一起观月放灯。所有人心里都想,难道有桑道君喜欢牡丹仙子?

翠微门女弟子翘起了嘴角。多的她也不敢问下去。这一句足够了。为展示迷神丸的效果,她轻笑道:“唱首歌来听!”

从很小的时侯起,焚天的世界里就只有那一首歌谣。她仿佛又走进了那座地下的陵寝,空旷的殿堂里跪伏着忠于先祖伽莲圣尊的老人们。祭祀时所有人都吟唱起那首歌谣。

狐宗大人在她幼小懵懂时就告诉她:“你叫焚天。天不公,吾必焚天的焚天。”

凄凉的歌声从她嘴里轻唱而出:“是谁许下鸳盟寿与天齐?是谁心叛了情意?镜中朱颜化骷髅,空许白头……”

唱至最后四字时,迷神丸的药效已过。焚天听到了自己的声音,后背冷汗涔涔沁出。幸亏那首歌的开头如此凄婉。忠于先祖的人们舍了情意,只肯唱中间那段。初在问天楼见到聂天虹时,她唱全了这支小曲。但是聂天虹从未唱给别人听过。这几句开头,不会引人怀疑。

焚天迷茫地想。也许情意有时侯真能比利益生死更重要。就好比现在。在这要紧关头救了她一命。

宽大的弟子襴衣遮不住她瘦弱的身形。面如冰雪的清丽少女哀伤的歌声令台下所有人失神。

焚天埋着头,小声说道:“我的神识敌挡不住这个迷神丸。献丑了。”

她跳下擂台露出沮丧的模样离开。没有人觉得她丢脸。心里皆在想,还好翠微门女弟子没有出别的难题。若趁人神志不清时令人下跪自扇嘴巴,还不如死了的好。一时间都对翠微门的迷神丸心生忌惮。

有人就高声叫道:“若是神识低微,受此药丸迷惑做出不堪之事。如何是好?翠微门研制出的迷神丸大肆卖出。无垠大陆还不乱套了?”

“就是。空有一身修为却受制于人。那还需要修炼吗?这迷神丸和那等下三滥的迷药有何区别?”

“十息,打人耳光都能扇成猪头了!”

“一息就足以制住对方。这药丸翠微门不能卖!”

翠微门女弟子涨红了脸道:“谁让你们拿这药丸做那不堪之事了?”

“若被心怀叵测之人得到那还得了?这种药丸绝不能轻易流出翠微门!”

“也不知道翠微门起的什么心思。她们研制出这种药丸大量使用,哪家宗门扛得住?”

众口讨伐中,焚天已离擂台远了。

第108章 揍人

本以为就此清静。身边风声掠过,肖琪已经急步紧跟了上来,喋喋不休地打探:“林师妹,中了那种迷神丸是什么感觉啊?神识与之相抗是什么情形?”

正愁不知如何脱身,肖琪这就找上门来了。夺了她的身份玉牌易容成她逃出青山宗是否可行?焚天寻思着这样做的得失后,慢吞吞地说道:“虽说有十息时间脑中一片茫然,也有一些对抗的心得体会。寻个清静地方告诉师姐吧。”

肖琪仗着修为比焚天高,根本不怕她耍花样,点头应允。

几乎所有人都涌去大云台看切磋比试。对外门弟子来说更是难得的机会。越往外门走,越发清静。

行至一处清净的树林。焚天停住了脚步:“肖师姐,你设个隔音结界吧。免得被别人白听了去。”

肖琪并没把焚天放在眼里,设下结界后瞥她一眼道:“说吧。”

话音才落,焚天蓦然出手,一掌拍向肖琪。

肖琪躲也不躲,手掌同时拍出,冷笑道:“哼,找死!”

在她看来,自己筑基中期修为,林小天不过炼气五层。想和她比拼真气,无疑是以卵击石。她却不知焚天吸收骆士新的元气转为真气之后,已经有了筑基巅峰的真气。为防着对方用符箓法宝,她没有用全力,留了三分真气护住全身要害处。

手掌在刹那间相交。肖琪的胳膊发出一声脆响,像掰断了一截嫩藕,骨骼折断。她痛得叫了声,手臂软绵绵地搭下。不等她再次反击,焚天的真气已击破她那点浅浅的防护,一指点在她气海穴上。肖琪一口鲜血喷出,丹田被封死,半点真气也施展不出来。

焚天出手如风,连戳她经脉游走的数处大穴。

被截经断脉后,肖琪张着嘴仰天瘫倒在了地上,口不能言,全身上下唯有一双眼珠在惶急地转动着。

“正儿八经地打,或是肖师姐上来就扔法宝符箓,肯定不会败得这么快。我赌你轻视我,不会躲闪,想用真气压制我。这才出奇制胜。”焚天笑道,“其实败了也没那么难受。后悔的滋味胜过身体的痛楚。我说的可对?”

她的话每一句都说进了肖琪心里。如果她早有防范,如果她不轻敌,如果她出手就用上法宝……沿着这些如果想下去,肖琪如同被万蚁噬心,恨得双目赤红。

杀了她还更痛快。见肖琪悔恨交加又无计可施的模样,焚天很满心自己的攻心之术。她微笑着说道:“我这人很能忍。可毕竟忍字心头一把刀,我痛了。定不会让别人好过。”

难道她要杀了自己?肖琪动弹不得又喊叫不出,急出满脑门的冷汗。一双眼眸情不自禁流露出求恳讨饶之意。

“若华道君让你盯着我做什么?可还有别的吩咐?我知道你不过是受命行事。罪不致死。告诉我,就留你性命。”焚天的真气轻敲她的要穴,让她可以开口说话。

“道君救命呀!”

还盼着若华道君来救她?易地而处,对方会对她手下留情吗?焚天目光一冷,嘲笑道:“忘了自己设下的隔音结界?”

肖琪哑然,恨恨说道:“你敢残杀同门,哪怕能保住性命,定会被戒律堂废了你的丹田从此不能修炼!”

焚天抬起手道:“我不杀你。我现在就废了你的丹田叫你从此不能修炼!”

“不要!林师妹放过我吧!”肖琪此时方吓得哭叫起来。她才二十六岁已经筑基中期。修炼路上还有大好前程。毁了丹田,她还不如去死,抽抽哽哽地说道,“若华道君吩咐我和范师弟在宗门盛会结束前盯着你。免得你跑了。”

“我为什么要跑?若华道君怎么说的?”焚天万没想到若华道君竟然猜到自己想离开。

“我不知道。”肖琪看到焚天眼风朝自己丹田处扫过,急得目呲欲裂,竟真让她想到了一件事,“可能,可能是和璇玑阁有关。那天是十五,对,就是有桑道君和牡丹仙子同游凤凰台那天,璇玑阁提前来了一位弟子拜访道君,送上了丰厚礼物。他是提前来打点阁主行程的。若华道君遣了云字辈的真传弟子带他去迎客峰选了一处宅院布置。后来道君就找我前去吩咐盯着你的事。我进去前隐隐听见道君自语了句‘赤海新来的年轻弟子’,看到我一进去,道君就住了口。”

听到璇玑阁,焚天已明白了大半。待到听完,她浑身发冷。

难怪她才一回来,就被梁秋怡叫去了千瀑峰。若华道君收了璇玑阁的好处,却又不想轻易把自己交出去。这是要捏着她威胁秦有桑吧?

而如今她已经知道,璇玑阁是聂悠悠带着她的玄翼假扮的。寻找从赤海来的年轻弟子。聂悠悠这是见水撒网,却歪打正着。若华道君暂时没有说出自己。聂悠悠又急于和妖族会面,担心引起各宗门高手怀疑,一时间没有顾得上打听自己罢了。

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

“对不起,你知晓得太多了。”焚天抬起了手掌。

还没等她落掌,肖琪气血逆涌吓得晕厥过去。焚天掌落,再次封了她的要穴。

焚天看了她一眼,挥手散了肖琪设下的隔音结界,望向四周:“出来吧。”

她没用神识查察,不过是又试探一回罢了。

没想到林中竟真走出一个穿着青山宗外门弟子襴衣的女弟子,脸很陌生。

这算是人倒霉了喝水都塞牙吗?神识受伤,难以探查周围的环境。偏偏就有人盯着,将自己打伤肖琪的事看在眼中。

若华道君究竟派了多少人盯着自己?焚天沉默地看着来人,猜测着她的身份。那女弟子的修为应该在金丹以上,自己的真气差得远,只能拼命了。

这个时侯,焚天已经顾不得暴露圣域的法术。她负在身后的双手笼在袖中,在掌心画着禁制符箓,慢吞吞地问道:“你是谁?不知道偷看了不该看的事,会瞎了眼睛?”

那女弟子飞身靠近。

焚天眼神闪了闪,等着她靠近时再出手。

第109章 狐宗门下

“小主子。我是狐宗门下二娘。”女弟子走近,扬手亮出一面令牌。

焚天看到令牌上的狐狸图案,差点泪崩。别这样吓她行不?她苦笑着散了手中禁制。心里百般不是滋味。她不想做焚天。紧要关头,却见到了狐宗门下。

“小主子放心。这里无人窥视。”那女子低声说道:“数月前得了骆家报信后,狐宗大人便令我们出赤海潜进青山宗伺机襄助。前天才得了准信,聂悠悠带着玄翼在中途劫了璇玑阁的道,昨天刚赶到青山宗。”

想来是接到了圣域传信邀约。难怪弈之羽今天就设阵法迷惑范斌出了门。

“属下早发现大杂院有眼睛盯着小主子。正愁不知如何与小主子联系。偏巧今天小主子就出了关。在大云台听到小主子的歌声,属下便跟了来。”

“来了多少人?”

“一万。”

焚天以为自己听错了:“多少?!”她从不知道暗底里的力量已经如此强大。整个青山宗所有弟子加在一起也不过一万多人。狐宗大人这是倾巢出动打算把青山宗和赴会宗门一锅端了?

“小主子放心,真正潜进玄门地界的修士并不多。因为需要拥有白色的元气,才不会被玄门发现。”狐二娘恭声道:“狐宗大人自有安排。大人下了死令,定要护得小主子平安。”

她从怀中拿出一支竹笛吹响,一连串林中麻雀的叽喳声模仿得维妙维肖。

片刻后,林中奔来一个青山宗弟子打扮的少女,身形与焚天极为相似。一开口,焚天愣了愣。她的声音与自己简直一模一样。

狐二娘眼中流露出一丝伤感,垂眸道:“十二妹是做小主子替身的人,是狐宗大人亲自训练出来的。人多容易暴露,只有我和十二妹在数月前扮成了外门弟子潜进青山宗。其他人在宗门外接应。小主子这就离开吧。让十二妹扮成你留下。”

看了眼地上晕厥过去的肖琪,狐十二咬了咬牙,施展了千面化形术。发型面容变得与焚天一模一样。她拿出身份玉牌道:“请小主子易容成十二的模样速速离开。”

她的脸和她的声音让焚天觉得眼前的狐十二比自己还像自己。修为只是低阶,很明显她并不专注修炼,时间都用在学习如何模仿自己。一个修为不高的替身,就只有一个用途。焚天沉默了下道:“狐宗大人是不是吩咐你,扮成我之后速死?正好这地上躺了一个,再躺一个正好。”

狐十二低低说道:“十二一死,就再无人能猜到小主子的身份行踪。”

焚天叹道:“你很年轻。甘心吗?”

狐十二胸口起伏了下,平静地抬头注视着焚天:“自从被狐宗大人选中,十二所有的努力都为了有一天能替小主子去死。”

像狐十二这样向死而生的人有很多。包括骆氏全族。他们都愿意把性命舍了给她。鼻腔深处升腾起一股酸意。焚天一字字说道:“我不同意。”

她不是没有杀过人。但她不愿意凭白无故让人去死。她不愿意肩上压着一条又一条无辜的性命。然后为了这些人的命,去做那个焚天。

焚天抬起脸望着碧蓝的天空。便是无法逃脱的命运,也该由她自己掌控。

见她犹豫,狐十二举掌击向自己头顶。

“别着急死。我另有主意。”焚天出声拦住了狐十二,思虑了会道,“二娘,有几件事,你马上去办。”

“一,让焚天在秦王城出现。秦有桑和平山老祖在三天内定会抵达秦王城。将聂悠悠的玄隐引过去,能借刀杀人最好。二,用神识照影术盯着璇玑阁。要让聂悠悠发现,还要成功逃脱。三,把这个女人藏起来,短时间不能让她再露面,找个人假扮成她。”

前两件事都是为了不让聂悠悠怀疑自己。她的十八玄翼力量太过强大,分走一部分也是好的。第三件事,却是焚天觉得肖琪罪不致死。

狐二娘高兴地看了眼狐十二,恭声应下。

“谢过小主子。”不用赴死,狐十二心情激荡,看焚天的眼神一片赤诚。

若是不眼下情形不适合聊天,焚天很想知道狐宗大人怎么给她们洗脑的。一个年纪轻轻修士能视死如归,她自问是做不到的。

“我神识受了伤。幻影赤莲会修复伤势。待好了再赐你们赤莲灼印。”

狐二娘与狐十二听到神识受伤都面露惊色。听到后半句又面露喜色,齐齐躬身:“是。”

“小主子。属下身形与这女弟子更象。还是由我来扮她吧。你扮成我速与十二娘离开青山宗。”狐二娘主动请缨。

“不,我现在不能走。”

她本以为离开赤海,可以用林小天这个身份长久的呆下去。一直用的是真容。刚被弈之羽和聂悠悠发现偷窥,林小天马上就消失不见。身份立时就会被揭穿。

如今修为未恢复,幽光还潜在心窍之中。焚天需要时间。她不想如了他们的愿。她还没有做好准备用焚天的身份面对秦有桑。

上下打量着狐十二,焚天想出了新的主意:“既然狐宗大人安排十二假扮我,定有成算。我与肖琪接触说过话,我来扮她最好。千面化形术我已得骆叔父真传,能改变体型。你去吧。骆家不擅武技,不要让他们参加这次行动。”

狐二娘当即将肖琪收罗一空,带着人迅疾离开。

焚天从肖琪的储物袋从中取出一套衣裳换了,施展千面换形术扮成了肖琪。而狐十二则扮成了林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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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大杂院时,天已经暗了下来。

院子里的檐下只悬着一盏灯。范斌仍盘膝坐在光线暗下去的回廊上打坐,专心致致,不知天色变幻。

而另一半野藤葱笼被灯笼桔色的光映着,弈之羽宛若夜读书生,仰头赏月酝酿着满腹诗意。

派来盯梢的人被弈之羽戏耍视为无物。若华道君如果看到这一幕,定然会惊掉下巴。

这个时间,弈之羽站在外面,等的人当然是林小天。

若非对林小天生疑,弈之羽断不会这样等待。

焚天立时断定,他没有去大云台,离开迎客峰就回了同住的院子。

想起他站在璇玑阁栏杆处的模样,焚天脊背生寒。狐十二的千面换形术能瞒过这只老妖怪吗?

第110章 黎明之前

焚天对着狐十二冷笑一声,迈步就进了院子。路经那隔了半人高的篱笆,鼻孔朝天瞥了弈之羽一眼。

“范师兄?”焚天装出很不满意他还在专注修炼的模样,拉着脸叫了范斌一声。

见到林小天和肖琪一起回来,弈之羽有些意外。

他负在身后的手掐了道法决。院中秋风乍起。

范斌立时就有了动静,如梦初醒般啊了声:“肖师妹回来了?”

他看了眼天色,自己打坐竟然入了定?毫无察觉已经过去了几个时辰,天都黑了。他速度朝对面看去,正看到弈之羽和林小天站在屋外廊下说话。他松了口气,人没跟丢就好。

焚天冷笑道:“范师兄勤奋,练功入了定。不知道这半天时间修为涨了几成?没得误了事!”

范斌见她语气讥讽,也有些恼了:“那比得上肖师妹今天能在大云台看人切磋比试的收获?”

听到两人对话,弈之羽只是一笑,上下打量起狐十二扮成的林小天。

“明天不就轮到你了?误了事怎么交差?”焚天朝对面瞥去一眼后压低了声音,语气也缓和起来,“倒也怪不得师兄。谁都嫌修炼时间少不是?正巧被我撞上,也没出什么事。”

她没明说林小天三字,范斌也明白她的意思。毕竟是自己差点误事,若跟丢了林小天,以若华道君的脾气定会重重责罚。他低声朝焚天赔了个不是。

焚天理解地说道:“我看了一天比试也累了,不会再出门。师兄如果想出去散散也可。明天依然是我。”

范斌大喜。青山宗来了大批外客,天黑后的圩市极为热闹,能去结识几个大门派的弟子喝点酒也好过在这破院子呆着。明天肖琪轮值,他就有一夜一天的时间不用回来,脸上就带出了笑容:“我去圩市走走,这里就辛苦师妹了。”

目送他出了院门,焚天也回了房间。窗户上蒙了纱,她盘膝坐在床上打坐。能清楚看到对面动静,又不会让弈之羽看清楚她的脸。

支开了范斌,有一夜一天的时间。弈之羽并未对肖琪生出怀疑。就看狐十二了。

“盯着我看了半天,不知道还以为你想我得很。”狐十二和焚天一下午对练,已大致了解两人的对话方式。小主子话少刺多,从不给弈之羽好脸看。狐十二牢记焚天的叮嘱。一句话,只要绷着脸话里带刺就行。狐十二觉得没有难度。

弈之羽怀疑那个双耳流血的女弟子是林小天,所以他根本就没有去大云台,离开迎客峰后便回了大杂院。等了一下午直等到天色变暗才等回林小天。对面肖范二人的对话声音虽低,却尽入耳中。如果林小天受伤,肖琪应该有所发现才对。难道不是她?

“可不就是想你,想得心口都疼了,脚都站酸了,脖子都望断了。”弈之羽夸张地揉着脖子笑嘻嘻地回道。

狐十二则翻了个白眼。

弈之羽靠近狐十二道低声问道:“大云台那么多人,怎么就又碰到她了?”

狐十二板着脸道:“她还问起你呢。我说你出恭去了。翠微派拿新研制的迷神丸打擂台。她就说我神识强大,炼气三层打赢了炼气九层。拿话硬逼着我上了擂台。”

故意对弈之羽提起两人都说过的话。又刻意等到天黑才回。都是为了降低被弈之羽看出端倪刻意为之。

弈之羽想到那个双耳流血的“师姐”,心中一动,低声说道:“你的神识是很强大,怎么,没打赢?”

“我傻吗?翠微派拿新研制的迷神丸打擂台是为了扬名。我一个炼气弟子的神识能抵抗。说的好听呢是我神识强大。说的不好听吧,那就是翠微派的药不行。不恨死我才怪。各宗门高手云集,我现在不想出风头。”狐十二说完回了房,“我继续闭关吧。出门就被人找麻烦。再忍几天就好了。”

还瞪了他一眼。今天被逼上擂台,不就是因为受弈之羽撺掇出门惹出来的?

什么叫再忍几天就好了?弈之羽突然反应过来。再过几天宗门盛会正式召开。秦有桑就回来了。这丫头,就不懂照顾下他的心情?

看着她房间门上那层黄色字符若隐若现闪了闪,知道她开启了防御阵法。弈之羽暗骂秦有桑给林小天这么好的东西作甚,连偷窥都不方便。

他又回忆了一遍那个被背在背上的女弟子背影。发型不同,只是身材有些单薄。单凭这点,他不能确定是林小天。

看上去林小天跟没事人似的,不像神识受了重伤。

天下有遇巧的事。弈之羽认为所有的巧合都有其缘由。他与林小天分手,马上就被人盯哨。如果不是林小天盯着自己,又会是谁?

透过窗纱看到防御阵法开启,焚天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地。接下来就安静的等着了。等今夜聂悠悠再次发现有人用神识照影窥探。等秦王城中焚天出现。以后林小天消失离开,就再不会被怀疑另有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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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完全淹没了院子。焚天阖目打坐,催动识海中的幻影赤莲修护着受伤的识海。

识海如波。幻影赤莲的光温柔地熄灭海里的岩浆,一点点抚平神识的伤。焚天计算着时间,如果能持续半个月,定然能痊愈。只是不知在这半个月里能否平安渡过。

正想着,她脑袋一沉,有一瞬间的空白。正巧她的元神坐在幻影赤莲之中。赤莲瞬间变得明亮,花瓣如同晶莹的红翡,光芒四射。那种晕眩感被逼退,焚天清醒过来。有神识从她身上扫过,浑身像浸进了凉水之中。

焚天维持着打坐的姿态仿佛已经入定。直到激得她汗毛直竖的神识探查如潮水般退去,她维持着悠长的呼吸,眼睛睁开了一条缝。

窗台上摆着的更漏正指向寅中,黎明前最黑暗的半个时辰。

一层雾不知何何时形成一道屏障将整个大杂院包围起来。雾墙之中,院子里的草木如同活物一般无风摇曳。而狐十二所在的房间更是符字明亮,将整个房间围住。

然而一瞬间,铺满她房间的野藤密实地生长起来,密不透风地挡住了防御阵法发出的所有光亮,也隔绝了外面的声音传入。

焚天原试过那些藤,没感觉到野藤的特殊。现在才明白,弈之羽早就布下了天罗地网。自己是那只无意中跳出网的蛾子。

院里多出来两个人。

或许是以为焚天扮成的肖琪已经昏睡过去,两人并没有再防备。焚天控制着呼吸的节奏,隔着半人高的荆棘篱笆观察着。

弈之羽负手望着眼前黑衣蒙面人。

“阁下是什么人?”玄五开了口。

弈之羽挥袖,已化成白天去璇玑阁的模样。

玄五沉默了下叉手行礼:“圣尊座下玄五见过妖皇大人。”

这可真是个意外收获。一天时间,玄翼已从青山宗弟子嘴里知晓了林小天。如今她正和妖皇在一起,也许她就是焚天。玄五自做主张,调虎离山:“我家尊主邀妖皇大人蘑菇台赏日出。”

第111章 又换了一次

任何一个玄翼放在玄门之中都是宗师级别。玄五随意往院中一站,自然带出渊停岳峙的气度。奈何在弈之羽眼中,对方黑衣蒙面的夜行贼打扮实在让他生出不恭敬之意。他恢复了青山宗弟子扮相,打了个呵欠:“睡个回笼觉便去。”

离寅末卯初不过半个时辰,弈之羽还要睡个回笼觉。摆明了让聂悠悠等。玄五气血翻涌,碍着对方身份和自己的目的,硬生生忍了:“如此玄五便回禀尊主。卯时一刻准时在蘑菇台相侯。”

他也不罗嗦,散了雾气结界,转瞬消失在黑暗中。

弈之羽却未回房,站在林小天屋外挥手散开野藤,轻声说道:“小天,赶紧出来。”

狐十二被封在阵中,什么声音都听不见,心情已是紧张之极。突然听到外面弈之羽的声音,不由迟疑:“方才出什么事了?”

“你赶紧出来。”弈之羽寻思着玄五绝不会轻易放弃查探。他若离开,肯还有别的玄翼守侯,心中另有了主意。

此时,焚天也紧张万分。玄五的到来让她疑惑。一夜过去,难道狐十二的神识照影术没能干扰到聂悠悠?聂悠悠为何仍让叫玄五来查林小天?

狐十二硬着头皮开了防御阵法,站在房门口警惕地看着弈之羽:“方才是谁触动了防御阵法又隔绝了我的神识?”

弈之羽一把攥住她的手瞬间飞向了对面肖琪的房间:“圣域的人找你。没时间多说,你赶紧和肖琪换了身份。”

听到这句话,焚天简直想撞墙!好不容易易容脱身,竟然又要被弈之羽换回去。

狐十二大惊之下想挣扎,手腕如被铁锁箍住,眨眼功夫就被弈之羽带进了肖琪的房间。见焚天一动不动地盘膝坐在榻上,她急道:“什么叫圣域的人找我?你说清楚呀!我和她体形完全不同,如何假冒?”

“没时间和你解释。把脸换了就是!”弈之羽嫌她罗嗦,直接施法。

狐十二软软地倒在了焚天身边,又说不出话来,急得险些晕过去。

弈之羽从怀中拿出两枚珠子似的东西,捏碎一枚让汁液滴在焚天脸上。

清凉的感觉盖住了焚天的脸。她双手自然地搭在腿上,掩住了掌心画好的禁制符。如果稍有不对,她会尽全力偷袭弈之羽。

“他们只知道林小天这个人,或许有照影画像。你二人体型虽有差异,肖琪身材也够苗条。一时间之间分辨不清。只有让他们查过,知道你不是他们要找的人,才能一劳永逸。”听到弈之羽的话,焚天一动不动任由他在自己脸上揉捏着。心想原来妖族的易容术需要借助外物。

不过盏茶工夫,弈之羽已经将焚天的脸从肖琪改成了林小天。他捏破另一只果子,低头温柔地说道:“乖,闭上眼睛。”

狐十二无可奈何任由他施术。

焚天想看,却怕惊动了弈之羽,仍然一动不动坐着。

“好了。”弈之羽一把将焚天扯开,扶着狐十二扮成入定的模样,“小天,你修为不够,若是解了你的法术,立时就会被他们发现。圣域要遮蔽行踪,绝不会随便在青山宗杀人。要杀也是杀那个肖琪。你好好睡一觉吧。”

他抚摸着狐十二的脸,看着她眼皮下的眼珠不再转来转去,不由笑了。

难得看到林小天如此沉静。弈之羽心思转了转:“小天,我实在好奇。我要进你识海看看。我不会伤害你的。”

他的手指点向狐十二额间,神识分出一缕没入狐十二识海中。

片刻之后,弈之羽收回了元气,脸上难掩疑惑:“识海平静,毫无受伤的迹象。识海也不甚宽广,为何你的神识会很强大?”

他静静地看了她一会,突然低下头在她脸颊上响亮的亲了口:“不管是你是不是她,都是我想要的人。乖乖等我回来。”

弈之羽拎起地上的焚天回了对面的房间,将她放在床上,盖上被子装成睡着的模样。他却控制不了原来的防御阵法,干脆重新假假地布了一个,又令野藤重新长合,将房间遮得严严实实。

这一番折腾又花去了半个时辰,离卯时一刻很近了。他急步出了院子,朝着蘑菇台方向去了。

远远看到弈之羽离开,玄五再次走进了院子。

妖皇大人绝对想不到自己敢对他用调虎离山之计。比起妖皇大人的怒火,找到焚天显然更为重要。玄五有些得意自己的神来之笔。

白天数名玄翼受命查找焚天的下落。青山宗弟子一万余人,九峰三崖却不能随意窥探。玄翼们空有一身元婴修为,却不敢暴露行踪,一时之间竟无从下手。

半夜,却又人用神识照影术窥探璇玑阁。为了不令赴会的玄门高手起疑,聂悠悠只派出了速度最快的玄五。

狐二娘只有六阶修为,相当于金丹修士。照理说逃不出玄五掌心。但她早有准备,逃跑途中布下了狐宗特制的迷阵,然后消失在山外门的圩市人群中。

确定偷窥之人是狐宗门下,玄五有些失望又有些兴奋。狐宗门下的出现意味着焚天绝不会离青山宗太远。他本打算回迎客峰复命。意外从兴高采烈和朋友饮酒的范斌嘴里听到了林小天的名字。

来自赤海,神识高深。玄五本着不能错过的想法进了院子。弈之羽的出现直接让他对林小天起了疑。

神识扫过对面的房间。范斌尚在圩市饮酒未归。另一名在房中打坐的女弟子仍然毫无反应。玄五站在焚天房间外布下了结界。他凝神挥剑,数道剑光在空中凝固成一道门的形状。

他收了剑,伸手一拍。那道门极缓慢地飘了过去。门框之内的野藤,包括弈之羽假设下的防御阵法发出丝丝地声响如被融化一般。四周的野藤同时被惊醒,拼命地朝门的方向伸出新的枝叶。

玄五毫不理会,径直推开房门,看到了盖着被子睡着的焚天。

“妖皇大人好手段,却便宜了我。”玄五叹道,“可惜,多半不是。”

如果林小天是焚天,纵然是妖皇的手段也不可能轻易让她沉睡不醒。

无论如何,既然花费了一番功夫破阵进了房间,玄五都要确认一番。他伸手握住了焚天的手腕。

想要识别是否是焚天。只需元气入体,她心窍中的幽光必然会被惊动。

第112章 悔字如火

就在玄五放出元气的瞬间,焚天的手腕一翻,掌心里捏着的禁制符箓拍在了玄五手上。

露在黑色蒙面巾外的眼睛因极度震惊双瞳紧缩。焚天用力一拉,两人顿时换了个位置。另一只手掌中的禁制轻轻没入玄五体内。

玄五全身元力被禁锢,瘫倒在床上。

不同于上次秦有桑的是,焚天并没有打晕他。

“你不必惊诧也用不着愤怒。这玄武禁元符本就是圣尊才能修习的法术。一代传一代,聂悠悠可不会。能体验一把它的威力,你该觉得荣幸。”焚天站在床前,平静地看着他。

秦有桑论修为已进九阶,不也一样轻松被禁锢了全身元气。何况只是初晋八阶达到元婴初期修为的玄五。

玄五在外面设了结界。焚天又开启了龟甲防御阵法。并不惧被禁锢元气的玄五能与外面传讯。

盯着她的脸,玄五几乎没有错开一眼。纤瘦的体型正与焚天一样。却是位有着冰雪般肌肤的清丽少女。他紧张地咽了咽唾沫,嘶哑地开口道:“你是真正的焚天?”

焚天眨了眨眼睛恶毒的说道:“是不是悔得很?聂悠悠不是告诉过你们,我中了幽光,动不得元气?若是一进门直接出手,大概你已经可以擒了我回去复命了。你侍奉的圣尊便可以抽神剥魂,硬生生将幻影赤莲从我识海中取出来了。真是可惜了了。”

“别他妈废话!要杀就杀!”悔字如火,焚得玄五五脏六腑痛楚不堪。他怒吼出声,挣得脖子上青筋暴起。

“杀你?”焚天轻笑出声,“照圣域惯例,我的亲卫玄翼将继承你所有修为。”

不是心甘情愿,被迫被人抽取修为,如同被吸尽全身血气。玄五亲眼看着聂天虹的玄翼如何死去,目呲欲裂:“你敢!”

焚天摊开掌心,琉璃珠晶莹浮现:“我的翼还没选好。只能先存在这珠子里了。”

她抛向玄五。琉璃珠停在了玄五头顶的神藏穴处。

玄五此时又感觉到了自己的元气,却无法控制浑身的精血从头项飘逸而出。他眼里终于露出了惧意:“放过我,我愿意成为您的翼!”

“哦?”

感觉精血外逸停滞,玄五一咬牙道:“您虽是上任尊主亲传弟子,却势单力孤。如果有我潜在聂悠悠身边作内应,岂不是方便?”

焚天好奇:“你不是奉了她的命来查探林小天的?你一句林小天没问题,将来很容易露出马脚的。”

“不,不是。今晚我奉命追的是狐宗门下。她以神识照影窥探璇玑阁逃走。我无意中听到青山宗弟子议论林小天,觉得她来自赤海,又在回迎客峰的路上,顺便一探。岂知妖皇大人与您住在一起。这才调虎离山进来查探一番。尊主并不知道我临时的主意。”

为了活命,玄五竹筒倒豆子把自己的行踪说了。

焚天听到调虎离山的话,脸色大变,一掌封了玄五的喉,冷冷说道:“你不配做我的翼。”

她全力催动琉璃珠抽取着玄五的修为。弈之羽在蘑菇台等不到聂悠悠势必马上回转。日出在卯中时分,弈之羽最多在蘑菇台停留三刻,天明之后,他为避人耳目,最多一刻就能回转。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

她真气有限,制出的玄武禁元符只能困住八阶修士一个时辰。否则焚天早将玄五收进琉璃珠中囚禁。

黑暗无灯的房间里,琉璃珠吐放着光芒。焚天满头大汗。

夜渐渐褪去,灰白色的光从大开的门投进了屋子。玄五已萎缩如婴儿,露在外面的手露出了干裂的枯皮。最后一丝修为抽走时,他的双瞳木然瞪视,失去了生机。

将他的尸体收进了琉璃珠,焚天轻松破了玄五设下的结界。她关闭了防御阵法,重新躺回了床上。

做完这一切后不到盏茶时间,弈之羽就回来了。

他看了眼焚天房屋被剑阵融出的门形,去了肖琪房中。见狐十二扮成的肖琪安然无恙,他松了口气,抱起她进了焚天的房间。

圣域的玄翼破了阵法进来过,扮成林小天的肖琪仍然在沉睡中。房间里没有丝毫打斗的痕迹。玄翼进来过,发现不是他们要找的人便离开了?如果是这样,那么林小天就安全了。

弈之羽洗去了两人脸上的那层易容,将焚天扮成的肖琪送回了对面房间。

解除法术,他看到狐十二呆呆的望着自己。对面的肖琪也“清醒”过来,隔着窗纱能看到她下了床榻。

“无事了。以后他们不会再来找你了。”弈之羽冲狐十二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狐十二走出房门,看到对面出现在门口的焚天,情不自禁地松了口气。

“说吧,昨晚怎么回事?”狐十二尽量背对着弈之羽,以免被他看出破绽。

弈之羽却笑着靠近了她,低声说道:“你不是赤海那边来的吗?听说圣域的人对每一个那边来的人都不放过。他们怀疑杀了上任圣尊的叛徒焚天躲进了玄门。”

“关我什么事?莫名其妙。”狐十二转身回房,开启了防御阵法。

“喂!过河拆桥啊!知不知道为了你……”弈之羽悻悻地磨了磨后牙槽,嘟囔道,“本王一晚上就没歇着。小没良心的。”

他打了个呵欠,朝对面笑嘻嘻地打招呼:“肖师姐早啊。”

焚天冷冷看了他一眼,关上了房门。

弈之羽耸了耸肩,也回了房间。

今晚范斌回来。两人轮值。以肖琪的心思,明天焚天不出门就会显得奇怪。然而弈之羽不离开院子,她没有和狐十二交流的机会。也是件麻烦事。

玄五的失踪可以推到狐宗门下。但是聂悠悠一旦和弈之羽碰面,玄五来过查探林小天的事情就瞒不住了。

两人已经在璇玑阁见了面,玄五一句邀约看日出,弈之羽还是去了。意味着他定还有事要和聂悠悠谈。

不。焚天思忖着。弈之羽不见得会告诉聂悠悠玄五来过并支走了他,但他一定能想到玄五是再次进了院子后失踪的。院子里的两个女人都完好无恙,弈之羽会怀疑是谁弄走了玄五?

想让一个堪比元婴修为的玄翼失踪得悄无声息毫无动静,这个人自然不简单。该找谁来背这口锅,弈之羽才不会怀疑她们?

焚天想了半天,也无法从青山宗想出这么个人来。

她光棍地想,想不出来就是神秘人物呗。反正弈之羽不会相信“肖琪”和狐十二的修为能办到。

她期待着秦王城的大戏尽快上演,宗门盛会尽快召开。让狐十二扮成的林小天早点大摇大摆地离开青山宗。

第113章 琉璃公子

百丈高空之中,一轮弯月如银勾般悬在湛蓝深邃的天幕下。弯月之下,点点灯火映衬出宏伟气派的秦王城。

两艘三层楼船自空中缓缓驶来。当先一艘的三楼平台上站着两个年轻男子。秦有桑黑袍金冠,如一炉冉冉的香,沉静优雅。他身边那人穿着件玉色纱质宽袍,头戴水晶发冠,手中摇着一柄水玉为骨雪蚕丝面的折扇。扇面上没有绘山水花鸟,三两片青绿欲滴的浮萍缀在雪白的扇面上。他年纪看上去不过二十出头,唇上偏留着两撇如飘逸书法般的墨黑小胡子,丝毫没有破坏那张脸堪比女子般精致的脸,反倒凭添了些许倜傥风姿。月色之下他的肌肤如同蒙上了一层清辉,清逸出尘。

两人如同一双绝世璧玉,各有千秋。

秦王城就在眼前,远远已能看到城门外迎接的仪仗。秦有桑想赶回青山宗的心急越发急了,语气就不太好:“弄这么大排场,不晓得的还以为太上宗这次是趁宗门盛会要抢个盟主当当。”

“哎,话可不是这样说的。我家老祖宗千年未出过太苍山。无垠大陆的元后第一人。出个门总会遇到故交晚辈来拜见。总得有个待客叙旧的地方吧?我姬琉璃好歹也是太上宗掌教道君唯一的真传弟子。总得沐浴更衣拾缀一番方不可失礼。这一大群弟子侍婢僮儿总要有地方安置吧?让我家老祖宗和我带着弟子挤一艘七宝船,没得笑死个人!以为我太上宗穷酸得连几艘像样的飞行宝船都拿不出来。”姬琉璃手中的折扇轻拍着自己的脸叹道,“太上宗的脸面丢不得呀。”

秦有桑越急,他越不着急,还很好奇:“唉,为了将就你,本公子每天沐浴都少花了两个时辰。能提前两天赶到秦王城,你就知足吧!”

秦有桑瞥他一眼,淡淡说道:“你纵然再多花半日收拾打扮,也拾掇不出一朵花来。”

摇着折扇,姬琉璃微笑道:“各花入各眼。你若觉得我是朵花,本公子只会起一身鸡皮疙瘩。”

秦有桑的唇紧抿着,懒得再开口。见秦王城已在眼前,青山宗派出的弟子已经在城门口迎接,便道:“我先回宗门。你与老祖且在王城歇上一宿……”

“不行!”姬琉璃偏不肯让他如愿,笑嘻嘻地说道,“这是你的地盘,说什么你也要陪我逛上一天。”

自从收到林小天传讯说最近打算离开青山宗避风头,秦有桑就催着姬琉璃赶路。而最近三天,他再也没有收到她的音讯。秦有桑心急如焚:“今晚我回去一趟,明天就来秦王城陪你。”

“秦有桑。你我虽如兄弟。总不能让本公子替青山宗做迎客使吧?行山九十九,你这位青山宗长老就把最后一步走了,将我家老祖宗恭送进驿馆。”唰地一声,姬琉璃收了折扇,琥珀色的眼眸中凝聚着好奇的小星星,“本公子最擅相面。连日来见你眉染桃晕,无人时沉思也含笑。着急回去见何方佳人?”

以他对秦有桑的了解,必然横眉冷对一声不吭。岂料秦有桑竟然大大方方开了口:“我有喜欢的人了。若华道君对我不满,迁怒于她。她传讯说会离开青山宗暂避风芒。这两天总也联系不上,我有些担心。”

姬琉璃嘴巴张得老大。拿起折扇呼呼急扇了两下,在掌心一合,眉开眼笑:“带我一起见见?咱俩现在就走。”

迟了!秦有桑横他一眼,往后望去。

两艘宝船停在城门外的空中,太上宗随行人等已从船中飞出,恭敬地排成两列。空中有乐音奏响,花落如雨。宫灯逶迤,照亮了王城外的天空。

后面那艘楼船之中缓缓飞出一辆马车。金雕玉缕,由八只雪白的独角兽拉着。

“所以我家老祖宗千年不出门。呵呵,他老人家太讲究。”姬琉璃讪笑着随秦有桑飞离宝船落在城门口,恭迎平山老祖。

秦王的王驾也早早出城恭侯。见着自家老祖,一大群后辈呼拉拉地激动拜见秦有桑。寒喧完,平山老祖的马车方落了地。秦有桑领着青山宗与秦王上前又一阵问侯寒喧。折腾了一个时辰队伍才进城。

两人骑在马上,落在了队伍后面。秦有桑望着逶迤足有二里地的队伍,心里无奈之极。事已至此,他便也不急了。

姬琉璃却急了,策马到了马车处唤道:“老祖宗诶,晚辈急着要去见一个姑娘。您看?”

等了一会,马车里传出一个苍老的声音:“带来给我瞧瞧。”

“不是我喜欢的。是秦有桑的心上人。”姬琉璃低声笑道,“论修为他也只比你差半截,论地位都是宗门长老。我可做不了他的主。”

“有桑道君不世出的天才哪。百岁出头已进阶元婴中期。今晚老夫兴致不错,去和他说,老夫邀他秉烛论道。”

姬琉璃噗地笑了起来:“老祖宗,您这是要急死他啊?”

马车里没声音了。

姬琉璃无奈可何地回头,见秦有桑一双漂亮的眼眸里盛满了怒火。他眼珠子转了转,大声说道:“老祖宗,有桑道君欲亲自为您去取秦王城那眼珍珠井水烹茶,孙儿这便与他一同去了!”

不等平山老祖回应,他冲秦有桑使了眼色,驱马就奔上了岔道。

秦有桑老脸一红,还要维持着风度:“老祖喜茶,有桑是晚辈,自当为老祖亲自去取泉水。有桑告辞。”

说完也是头出不回地离开了队伍。

拐进安静的街道,秦有桑方骂道:“有你这么坑人的?行山九十九最后一步踩进烂泥坑!”

姬琉璃大笑:“老小孩老小孩。我家老祖宗最喜欢我耍无赖。放心吧。你我兄弟,这点小忙还是能帮上的。”

秦王城不能飞行,两人从东城门进,策马穿街走巷,直奔最近的南城门。

姬琉璃离他近了,笑道:“我很好奇。是什么样的姑娘能勾走有桑道君的心?给我说说呗!”

秦有桑眼中突升警惕,勒住了马:“你少打歪主意。”

“无垠大陆提起我琉璃公子,那也是众口称赞的少年天才。出身名门,丰神俊朗,潇洒倜傥。说不定见到我,人家眼中就没了你呢?要不要试试?”姬琉璃捏着指头,捋着唇上的小胡子,得意洋洋地调笑着。

秦有桑想到林小天的性情,笑了笑道:“若她能看上你,我绝不勉强。不过,你别忘了初次见面,你是怎么被我一脚踹进石头里面嵌着的就好。”

听他翻旧帐,姬琉璃大怒,扇子朝秦有桑挥去:“八十年前本公子修为低打不过你,现在也不比你差哪儿去!”

扇中洒出一片清辉,耀亮了半条巷子。

光影映出巷子深处行走的一位戴着帷帽的黑袍女子。她似被身后的动静惊动,停下来回头看了一眼。突然脚下一点,朝前疾驰而去。

那身影与林小天一般无二,纤细如柳。秦有桑本没在意。然而那女子奔进旁边街道的瞬间,风吹来一缕熟悉的莲香。他呆呆地望着前面空空的街道,所有的记忆都因她的身形和那缕莲香从脑中翻腾起来。

“你疯啦?!”姬琉璃自马上飞身而起,一拳将自己的法术击散,不解地望着发呆的秦有桑。

“是她。”秦有桑喃喃说了声,嗖地飞到了半空,完然不顾秦王城禁飞的习俗,神识铺展开来。

姬琉璃见他破例,自然也不会守规矩,飞到他身边站定,兴奋不己:“她在秦王城?”神识也跟着铺开,寻找方才那个黑色女子的身影。

两人都是元婴修为,神识何其强大。须臾间就锁定了目标,朝着碧湖方向飞去。

只用了数息,两人就飞临湖面。

黑袍女子正站在一叶扁舟之上。

秦有桑热血上涌,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今天他定要揭了她的帷帽看清楚她的脸。

第114章 在水一方

扁舟随波轻荡,黑袍女子静立船头望向秦有桑。

她的身影纤瘦异常,沐浴在月光下,浑身散发着冷意。

那身形异常熟悉,秦有桑似乎又嗅到了隐隐莲香。他想过有一天会找到她,却没想到她就这样意外地出现在自己眼前。

从圣宫到赤海,他两次折在她手里。不知道为什么,说是恨吧,恨意里却带着缠绵柔情。他不知道想了她多少回,想得他以为这就是这入骨相思。当清楚地看到她就站在数十丈开外的小舟之上,他却分外茫然。

一种难以言说的陌生感觉油然而生。秦有桑望着她,心里惶然不己。为何,连秦王城的禁飞的规矩都亲自打破,不顾一切追上她了,他脑中跳出来的却是林小天那张冰雪般的容颜?如果林小天知道他为着这个女人忘乎所以,她会怎样?

他眼前仿佛看到林小天一脸漠然,冰冷的看着自己。心像被什么扎了一下,痛楚中带着酸涩。

怎么会这样?

无论怎样。秦有桑却肯定,这个女子绝对不是林小天。

“两位不顾秦王城禁飞令追来,为何?”

飘忽的声音从湖中传来,清清冷冷,有些不解也有些不耐烦。

极像是她的声音。秦有桑情不自禁又想起朦胧红帐中她的声音。然而这声音依然给他一种陌生感。两人缠绵时,她热情如火。舟中的她却太过清冷?还是因为他记得的贪恋的是红帐中的情欲?

“银月如勾,佳人在水一方。”姬琉璃轻摇折扇,琥珀色的眼瞳满满地揶揄,“有情人相见,却感觉不到丝毫柔情。秦有桑,你确定你不是单相思?”

是啊,他是单相思。在她眼中,他不过是她肆意玩弄的炉鼎罢了。秦有桑老脸一红,不自觉地咬紧了牙:“揭了你的帷帽,说出你的姓名……”

“有桑道君与琉璃公子莫名其妙追来。想看我的容貌,知晓我的姓名,为何呀?”舟中女子打断了他的话。

姬琉璃好奇地问道:“你认得我们?”

“秦国国主出城亲迎。能与有桑道君比肩的,来的自然是太上宗的琉璃公子了。”

话里默认是先认得秦有桑,再推断出他是姬琉璃。看来两人是熟人了。姬琉璃斯斯文文地摇着扇子道:“这就是姑娘不对了。本公子与有桑道君叫你看了个清楚,姑娘为何不揭了帷帽让我们一睹芳容?”

“可我偏不愿意呀。”她轻笑起来。笑声依然飘忽,从湖的四面八方传来。

这语气活脱脱与那时的她重叠在了一起。高高在上,语带戏谑。秦有桑听着就觉得她定然想起如何让他动弹不得任她轻薄。他一言不发,长剑蓦然出现在手中:“今天我定要掀了你的帷帽,看看你的脸。”

“若是有桑道君不怕伤了这王城百姓,倒不妨出招一试。”她说着掌中出现一朵晶莹璀璨的红莲。

秦有桑心头一紧。他虽没亲眼瞧见,却听二师兄细细描绘过那红莲焚城的景象。真动起手来,以元婴之能,秦王城定尽成瓦砾。

感觉不到红莲法力的波动,此时在夜里,她手中的红莲夺目璀璨,一看就是好东西。姬琉琉兴奋起来:“这是什么法宝?与我的小浮萍极配,收进我这天罗扇中定然漂亮好看。”

“我师傅当年自魔界抢来的莲珠之物。”秦有桑盯着她硬生生克制住与之一战的冲动。他将长剑收了,凝重地说道,“为了它,上任魔尊聂天虹不惜以身犯险袭击青山宗。”

“哦哦。这就是凌山子老祖夺走的魔界宝物?啧啧,真是漂亮!”姬琉璃眼神越发明亮,“听说它有焚城之威,本公子要了!”

秦有桑气得转过脸狠狠瞪他:“要命吧!”

哪知姬琉璃眼珠一转,竟低声说道:“我请我家老祖宗来帮忙。本公子不信了,三个元婴还抢不到!”

“这是秦王城!伤及城中一个百姓,我跟你翻脸!”秦有桑怕的就是姬琉璃乱来。

姬琉璃捋着小胡子马上说道:“那你告诉我,你为什么要看她的脸?”

这个问题让秦有桑闭紧了嘴。

不过是拿莲花出来晃了晃,见秦有桑收了剑,舟中女子轻笑一声也收了莲花:“再会。”

就这样让她从眼前走了?秦有桑眯了眯眼,笑了起来:“我追上前来,只因为我喜欢你。不看到你的脸就放你走,我睡不好觉。”

姬琉璃差点把自己的胡子扯下来。他听到什么了?从不对女子假以辞色的有桑道君化身缠美无赖?

舟中女子理也不理,扁舟荡向碧湖深处。湖面突起薄雾,顷刻间淹没了小舟。那雾来得奇怪,竟能隔绝人的神识。秦有桑却是见过的。他又想起了那晚在莫干河石山中的遭遇。

姬琉璃哼了声,折扇一扇,扇中浮萍脱扇而出,化为圆桌大小。他站在浮萍之上就往雾中飞驰而去:“想跑?没门儿!”

“喂!当心有诈!”秦有桑大惊,飞身跟着一块追了过去。

两人冲进雾中,眼前白茫茫一片,哪里还有小舟与那女子身影。

“这玩意儿怎么瞧着像是魔界的手段?”姬琉璃疑惑地说道。他突然瞪大眼睛,“秦有桑,兄弟诶,你该不会真喜欢上一个魔界的妖女吧?你不是说她在青山宗?怎么回事?”

雾能隔绝神识,秦有桑望向白雾深处道:“她不是她。”

姬琉璃抚额:“哎哟,什么她不是她?我听不懂。”

“意思是我很清楚我喜欢上一个女孩。又以为我还喜欢了一个女子。两个不同的她。”秦有桑斜乜着他,唇角上翘,笑了,“很震惊很意外很想呼天抢地叫祖宗诶!千年老铁树都能开花了!”

“咳咳!”姬琉璃也知四周无人,尴尬地干咳两声道,“你把本公子想说的话都说完了,本公子还能说什么?不过,那个她既是青山宗弟子来历自然清白。这个她的来历似乎不简单啊。”

废话!他还能不知道?秦有桑负手望天,细细琢磨那女子的声音语气。他总觉得似是而非。就这样让她溜走,秦有桑着实不甘心,神识再次铺开,细细在城中搜寻起来。

这个时侯,她绝不敢离城。那样太容易被他发现。只要她躲在城中,就算把秦王城掀个底儿掉,他也一定要找到她。

第115章 呼之欲出

借着迷雾脱身,遁入湖岸旁一处青楼。

黑袍女子摘了帷帽走到窗边,透过窗棂望向迷雾渐褪的碧波湖。她长了一张小巧玲珑的脸,笑起来时鼻子四周微微起了细细的褶皱,瞧着俏皮可爱。和黑袍女子那身冷然气质截然不同。

门推开,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老鸨走了进来:“没起疑吧?”

“大师姐放心,十一和十二妹都是小主子的替身。又用了枭音术。”狐十一用木梳梳着长发,叹道,“真羡慕十二,她大概是第一个看到小主子容貌的人。她若立下功劳,将来一定能成为小主子的玄翼。”

她转过头,从储物袋中拿出了那朵莲花。红玉雕就,中间嵌了莹石,托在手中光芒闪烁。却只是块普能的宝石罢了。狐十一抿嘴笑道:“我还散了些莲香。小主子吩咐的。”

狐一娘用指头戳了她的额头嗔道:“若非圣域迷雾能隔绝神识,我看那二人追上你可该怎么办?”

“凉拌。我又没说我是谁。我有朵红宝石莲花又怎么了?秦有桑和姬琉璃神识了得,不晓得此时找到城里那些玄翼没有。小主子正盼着借刀杀人呢。”狐十一清清脆脆地笑了。

迷雾已散,狐一娘远远看到湖中两人正不紧不慢漫步于湖上。她摇头道:“能引开聂悠悠的注意,小主子能脱身就达到了咱们的目的。玄门盛会马上就要开了。这节骨眼上,就算他二人发现了玄翼,也定不会动手。”

“大师姐,我总觉得秦有桑执意要看我的脸,似乎不是想知道红莲焚城的人长什么模样。”狐十一迟疑着,不知道自己的感觉是否正确。

“十一,做替身的最擅察言观色,你察觉到什么了?”狐一娘敏感的问道。

“他看我和琉璃公子看我的感觉不一样。”狐十一努力回忆着,想了半天形容道,“就像……外面那些客人瞧姑娘的眼神。”

狐一娘瞠目结舌。她愣了会神断然否决:“不可能。小主子只在红莲焚城时用过一次这身打扮。他那时还晕着呢。赤鲤守着,他也没瞧见过。听人形容也不至于……”她说到这里转过身上下仔细打量着狐十一的身形。

千面幻形术修炼到高阶可以改变体型。小主子以红莲焚城时现身人前,黑袍加身,帷帽覆面。为何定要寻与她身形相似的人扮演焚天?难道小主子让人扮她出现在秦王城不仅仅是要引开聂悠悠的注意?出现在秦有桑面前也并非为了借刀杀人?狐一娘一阵心悸,秦有桑怀疑小主子了?他什么时侯知道小主子的身形?为何小主子要隐瞒这点?

“大师姐,怎么了?”

一连串的疑问让狐一娘脸色不太好看:“没什么。如今秦王城已被好几位元婴的神识覆盖。稍与普通人不同都会被发现。连传音符都不能用。你收敛神识安心睡一觉。我去找二娘。”

她出了房间直奔厨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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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面尽散,能清楚看清湖的四岸。秦有桑的神识早笼罩于整座秦王城。

姬琉璃嘶了声,合上了折扇,神情有些凝重:“难不成青山宗赴会的元婴都跑这秦王城来玩了?”

秦有桑的神识与对方一触,却发现对方悄然避开。在玄门之中,若是元婴神识相遇,自持身份,少不得打声招呼。而那五个有着元婴修为的人却收敛了神识,一味躲避:“不像是玄门中人。”

“那便是魔界也来凑热闹了。”姬琉璃眼中兴趣大盛,“还不曾与魔界的元婴交过手,正好一试。”

魔界的元婴高手?秦有桑脱口说道:“莫非那魔界新圣尊来了?昔日在莫干河大营,她身边有十八翼卫。个个都是元婴修为。如果来的是聂悠悠,来的必然不止这五个。”

“十八个!”姬琉璃也惊呼起来。太上宗是无垠大陆第一大宗门,也只有十五位元婴。他悻悻说道,“魔界的元婴是地里的萝卜?成片的长?”

眼珠又转了转:“要不拔几个算几个?削削对方士气?”

对方分散在城中各处。以他二人的修为,再有平山老祖坐阵。如果偷袭,对方定吃大亏。

秦有桑摇头道:“宗门盛会商议决定是否与魔界和谈。这时侯杀他们的人,就不用合议了。魔界和玄门定然开战。且静观其变吧。”

姬琉璃满脸遗憾。不过一会儿他又有新发现:“他们在找人。想来和我们一样。找的也是那位拥有莲花法宝的黑袍女子。”

“为何这样想?”秦有桑听出他话中有话。

姬琉璃收了浮萍,漫步于湖上,轻摇折扇,衣袂带风,神仙般悠然自在:“你可还记得咱俩怎么结交的?”

秦有桑与他并肩走向岸边,心里便有了数:“那时侯你对我出言不敬,讥讽本座是被吹出来的天才。我便让你试了试厉害。”

“端的是厉害呀!”姬琉璃刷地收了折扇,如同说别人的故事,眉飞色舞,“你一脚破了我的护身法宝,将本公子踹进石头里面嵌着。那块石头后来被本公子切下运回了洞府当摆设。时不时进去躺躺,严丝合缝,舒服得很。”

“你可以不说。想要踹回来,再修炼一千年也是无望。”秦有桑淡淡回道。

他心里却暗暗佩服太上宗的力量。远在极东太苍山,却如此了解魔界情况。既然有消息,传扬开来也只是时间早晚而己。秦有桑心急,却表现得一点也不急。

姬琉璃哼了声道:“本公子有那么小气?你只需告诉我怎么认得她的,我晓得的定不隐瞒丝毫。”

他是怎么认识她的?秦有桑苦笑。他被掳走的事随着与魔界议和,迟早都会传开。与其从别人嘴里知道,兄弟一场,不如自己说吧。

碧湖有百顷地大小,浩潮如海子。他立在湖中心,神识早已放开,知晓无人能偷听。回过头,秦有桑认真地对姬琉璃讲:“八年前,魔界进犯青山宗,大战一场,你知道的。”

“嗯。”

“魔尊被我师傅的飞剑重伤后撤离。她手中的莲花法宝原是嵌在我师傅的本命飞剑之上。抢回了这个法宝,魔界就算付出了代价,也不算白跑一趟。”

“这个我知道。”

秦有桑叹了口气:“我对外声称闭关七年,去年出关。实际上当年我闭关时,魔界闯进了滴翠崖,害我重伤,然后掳到了魔界囚禁了七年。去年趁聂天虹死,魔界大乱破了禁制,我才得已逃脱。”

姬琉璃半天没有吭声,只拿眼睛瞅着他。

秦有桑摊手,很无奈地说道:“等我大师兄或二师兄结婴成功,我会把滴翠崖长老之位传给他们。毕竟让宗门失了颜面。”

“谁敢对你置喙,先问过本公子再说。”姬琉璃拍了拍秦有桑的肩,“你肯告诉我,我很高兴。”

“我是在魔界圣宫认识她的。却没见过她的脸。所以我很想看看她,知道她叫什么名字,究竟是什么人。”秦有桑有些伤感,“很可惜,今天是第一次见到她出现在眼前,却又顾忌着王城百姓,让她逃了。”

“魔界新圣尊聂悠悠是上任圣尊聂天虹之女。她提出议和之后,太上宗探了不少消息。据线报,聂天虹伤重,其亲传弟子焚天勾结青山宗被掳至魔界的一名元婴联手杀了她。从抄录的画像上看,焚天是名男子。”姬琉璃轻声开口道,“那名元婴却肯定是你。”

“看来聂天虹之死可疑。”秦有桑接口说道,“我一直被囚在一处深牢中。并不认得焚天。”

姬琉璃笑得狡黠:“也许,你认得。”

第116章 都在回去的路上

秦有桑从小就聪明。二十岁筑基的少年天才不多,也并非没有。且修仙不易,不是所有天才都能顺利进阶成功结婴。他同梁秋怡一样都经历过外门考内门的“跃龙门”比试。凌山子见比试中秦有桑不拘一格灵活运用功法,很是中意他的悟性。

他百岁出头结婴,说起来无垠大陆第一高手平山老祖也不及他。姬琉璃狡黠的表情,语含深意,就如同一只手瞬间拂开了一直遮蔽在秦有桑脑中的迷雾。他失神地喃喃低语:“焚天。她就是焚天。我怎么没想到呢?”

他想起了城墙上骆家人唱出的那支歌谣。焚天。吾必焚天的焚天。原来这就是她的名字。一遍遍想着焚天这二字,红帐之中她的娇媚嚣张一古脑全翻了出来,秦有桑苦笑着低语:“也只有这个名字才配得上她。”

看他那傻样,姬琉璃用手肘撞了撞他:“喂,你喜欢的青山宗的那个女弟子叫什么名字?”

秦有桑下意识地答他:“林小天。”

他的心猛然收缩,然后砰砰砰地急跳起来。林小天,焚天?难不成真是双生姐妹?

“有意思,都被你喜欢上了,名字里还都带了个天字。”姬琉璃随口说道。

很多很多年了,秦有桑从来没有这般慌乱惶急过。林小天和焚天的身影在他脑中交替出现,他连一句话都不曾交待,身如流星,朝着青山宗方向飞去。

姬琉璃愣了两息,展开身法也追了去,还不忘给自家老祖宗发了个传音符。他远远吊在秦有桑身后,边追边笑:“能让千年老铁树惶急,岂能不去瞅上一眼?”

秦王城也有千余年历史,自依附青山宗后从未有人坏过城中禁飞的规矩。两人的身影划过秦王城上空,引得城中修士惊诧莫名。

留在秦王城打探消息的五名玄翼也是一惊。

秦姬二人飞自碧波湖时,玄翼就注意到了湖中的动静。如果不是顾忌二人,早就现身去擒舟中“焚天”了。迷雾起时,玄翼已悄然掩藏在碧波湖附近。此时见二人朝青山宗疾驰,五人相互传音商议停当。一只玄翼紧随着两人,另一名玄翼则赶往青山宗向聂悠悠报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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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起秦王城的热闹,青山宗异常平静。

玄五发现狐宗门下之曾给聂悠悠传过讯,只身去追。他一夜一天不曾归来,聂悠悠并不担忧。如果狐宗门下好追踪,就不成为圣域千余年来的暗流隐患了。

青山宗外门大厨房后的院子也很安静。狐十二开启阵法后假装闭关。弈之羽也关在房间一整天没露面。焚天扮成的肖琪在范斌回来之后,就兴致勃勃出了门。

她用肖琪的玉牌大摇大摆出了山门那道守卫森严的牌坊,去了这些天持续热闹的圩市。经过蔡记包子铺,焚天还排队买了两只包子,啃着包子默想着狐二娘的话在圩市转悠了一圈,站在街尾一户人家门口。

这户人家当街在卖煎的葱油饼。焚天看了眼手里剩下的包子想,这世上的事咋就这么巧呢?

“仙子买几个饼?”老板招呼了声,又埋头忙碌地揉面。

焚天想起秦有桑,微笑道:“一个就够了。多放葱,要肉馅的。”

“好咧!”老板扯了一小团面,往里加了肉馅香葱。

锅里刷了浅浅一层油,饼放上去爆出滋啦的声响,葱香肉香混和着油香扑面而来。不多时便煎得面皮两面发黄。

他撒芝麻的时侯,焚天才突然开口道:“我只要九颗芝麻。九为极数,少了不好,多了也不好。”

老板手一抖,差点把勺子里的芝麻全撒下去。手在这时稳住了,指头轻轻敲了敲,不多不少,刚好撒了九颗芝麻在上面。他小声说道:“仙子要不屋里坐着吃?配一碗豆腐脑,吃着更香。”

“好。”焚天越过煎饼摊,走进了只摆有两张桌子的小店。她脚步未停,掀了帘子进了后院。

院子里站着两个人,身后也出来两个。前后将她围在中心。

“你是谁?”

第一次见这些狐宗门下,焚天有些感慨。照着和狐宗的约定伸指在空中画出了一只狐狸。只是这只狐狸长着一对飞翅。

真气凝冰。这只带翼的冰狐狸悬停在半空中。

四人赶紧亮出自己的狐门令牌,俯身行礼:“见过小主子。”

拂散冰狐,焚天被迎进了堂中,待坐定后她开口问道:“看来这处是狐不归领着。狐无心在秦王城?”

狐宗门下亲传弟子三十六人。男女各十八。女弟子领头的叫狐无心。男弟子领头的叫狐不归。

狐三郎恭敬说道:“接应到二娘后,不归首领怕有所闪失,亲自护送她去了秦王城。小主子的安排与无心首领的想法不谋而合。无心首领正在秦王城。看天色,傍晚时分不归首领就会回来。”

焚天只能等。

傍晚时分,狐不归果然回来。他个头不高,瘦削,颌下三络长须,提把算盘就是个帐房先生模样。

焚天不曾变回本来面目,狐不归进得堂屋,只扫了眼堂中坐着的人就拱手弯腰行礼:“见过小主子。咱们这就启程。”

“现在不能走。”焚天等到他回来,就是为了不走,“秦王城今夜有人假扮我。聂悠悠必定不会再疑我。等宗门盛会举行,无人怀疑时,我和狐十二可以轻松离开。”

“小主子。大人有令,接应到小主子后一刻不缓,马上启程往西。”狐不归温言回道。

焚天摇头道:“现在离开青山宗,就等于让他们知道林小天就是焚天。知晓我的音容相貌,追踪起来太容易。”

狐不归傲然说道:“知晓小主子音容相貌又如何?小主子得到了幻影赤莲,已不必再掩饰身份。聂悠悠的玄翼不过初升八阶修为,寻上门杀了便是。”

她扮成的肖琪失踪。首先盯着狐十二的会是若华道君。狐十二的情形就太险了。随着狐十二暴露,林小天的身份自然就会暴露。

无论是狐十二的命,还是她心里那小小的侥幸,盼着秦有桑永远不要知道林小天就是焚天。她都不能现在就一走了之。

焚天懒得多说,起身离开:“此时不是离开的最好时机。准备接应吧。”

“小主子。您现在离开,也许狐十二命大并不会死。您不走,也许死的人更多。”狐不归在她身后说道。

“为了我,狐宗大人让这一万人去死也不会皱眉。可谁的命不是命呢?人终会一死,但不可轻易言死。”焚天脚步不停,“狐不归,九岁那年你陪我在赤海里呆了三个月。你又是如何活下来的?”

她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狐不归长长地叹了口气。

狐三好奇地问道:“首领,小主子才九岁就救过你?”

狐不归笑容很诡异:“将来,有机会你问小主子去。”

第117章 一起偷窥吧

焚天用了肖琪的身份,最大的好处是筑基能飞了。她进了山门,飞得不快,闲庭信步般沿着山道而去。此时,她正在想弈之羽已经见过聂悠悠,他不走,是想留下来看热闹,还是怕聂悠悠落了单留下来帮忙?

看到两人见面时,焚天就明白了。

狐宗曾告诉过她两界昔日的盟约。聂天虹也给她说过。

昔年老妖皇亲赴圣域,与伽莲圣尊结盟。这个盟约因伽莲圣尊陨落,聂天虹取而代之没有履行。老妖皇在当年一战之后兵败议和,退守落霞山以南。千年来妖族不曾踏出过地界。

看来弈之羽接手妖皇之位后,一颗妖心又蠢蠢欲动了。

结盟最好的办法当然是结亲。圣域之尊嫁妖界之皇,以两人不甘寂寞的野心,正好有一番作为。

那么,弈之羽是为了帮助聂悠悠得到幻影赤莲而留下来的?真是这样,那才是天大的麻烦。

聂悠悠心机再深沉,修为尚在七阶巅峰没迈进八阶门槛。弈之羽却不同。聂天虹曾将无垠大陆的形势告诉过焚天。弈之羽八百多岁了,对他这种妖来说,尚年轻。但他的修为却无人知晓。且妖族的秘法与人族不同,在他身边呆着,如行走在悬崖边上,随时都可能掉入深渊。

正想着,元婴并未遏制的气息威压如山一般碾过。焚天猝不提防,从半空中栽倒。她吓了一跳。身边和她一样跌落在广场上的弟子不少。落地之后有的仰头望天,有的干脆跪地参拜。

晴朗无云的夜空蓝得深邃。远远能看到元婴破空飞行划出的气浪拖出长长的暗影。三道暗影前后都飞向同一个方向。

“那些大宗门的元婴前辈也太不讲道理了吧?当青山宗是花园子逛啊?飞就飞吧,干嘛不遏制气息?”一个弟子嘟嘟囔囔地抱怨着。

去的是迎客峰方向。可是……焚天的双瞳紧缩,她住的院子也同样在那个方向。

究竟是冲着林小天去的,还是弈之羽?

焚天镇定下来。多了个心眼,收敛了所有气息继续朝院子方向飞去。

秦有桑不管不顾地从几百里外的秦王城飞回青山宗,身影落在厨房后面,一眼就看到了眼前的院子。

一半被野藤包围,一半有两间厢房。

坐在房间外面廊下打坐的范斌被秦有桑的气息惊醒,忙不迭地行礼:“弟子范斌见过有桑道君。”

一个筑基后期修为的弟子竟然住这么破的院子,秦有桑冷笑:“谁让你来这儿的?”

被秦有桑直接问起,范斌额头渗汗,却不敢隐瞒,含糊道:“弟子与静思崖肖师妹……”支支吾吾,瞧着像是一对情侣。

秦有桑关心的根本不是两人的关系,一听静思崖就怒了:“我倒不知道静思崖的弟子喜欢住在外门。另找地方住去。”

范斌连声应是。随身物品往储物袋中一收,脚底抹油溜了。他本是外门弟子,肖琪在静思崖也是打杂的弟子。若华道君不好派亲传弟子来盯着。许了范斌日后让他进静思崖的好处。若华道君的好处尚未兑现,滴翠崖的有桑道君现在就能发作他。范斌当他的面半个字不敢提若华道君,推到肖琪身上,走得头也不回。

打发走范斌,秦有桑进了院子随手布下结界:“出来。”

弈之羽笑咪咪地走出来,抄着胳膊倚在门口,看向林小天的房间:“说起来我替你守着这丫头也忒累。你既然回来,我也算交差了。”

他手指掐了个法决,院中野藤如潮水般退却,化为数枚种子落在弈之羽掌心。他笑了笑,转身回了房。

秦有桑瞥了眼开启着防御阵法的房间,知道林小天还在房中先松了口气,又奇怪她竟然沉得住气一直呆在房中不出来。

他送出给焚天的阵法在他面前形同虚设。如同进自己家一样,秦有桑散了结界,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房间隐隐闪过黄色的符字。阵法再次开启。

此时,焚天正收敛气息躲在厨房屋顶的大烟囱后面。秦有桑布下的结界隔绝了传音,她只看到他和弈之羽聊了两句,弈之羽收回了他的藤草。秦有桑走进房间后,阵法开启,再也察觉不到里面的动静。

狐十二会如何应付?秦有桑会看出端倪吗?

焚天恨自己神识受伤,不然她早就能用神识照影提前向狐十二示警。她沉默地站着,不论如何,只要等下去,就知道了。

后颈骤然一凉,就像有人在她脑后吹了口凉气。焚天转过身,一柄折扇正伸过来托住了她的下巴:“卿本佳人,奈何作贼?”

姬琉璃微笑着看这个容貌普通筑基女弟子,竟然没从她眼中看出惶恐惧意。他收回扇子打开,轻轻扇动:“你收敛气息的功法倒是不错。可惜走了点霉运。本公子的神识没发现你,眼睛却看见了。你躲在这儿看什么?”

精致美如女子的容颜,两撇快要飞起的小胡子。这是今晚从天空飞过的第二个元婴?他是尾随着秦有桑来的,会是什么身份?察觉到他已布下了隔音结界。被当场抓包,焚天又打不过,只能镇定面对。

“这烟囱地方够大,我让你一半,一起看?”焚天很自觉地让出了一半位置。

姬琉璃一窒,觉得她真有趣。他迟来一步,没看到秦有桑和弈之羽的交谈。他朝院子看了一眼,神识探过去,一间房里住着个低阶男弟子。另一间房的防御阵法挡住了他的神识。看来,秦有桑定是进了这间。

“多谢。”姬琉璃也不急,与焚天并肩站在烟囱后,还不忘有礼貌的先介绍自己,“我叫姬琉璃。”

“肖琪。”焚天小声说道。

姬琉璃从来没遇到过被人当场抓包还这般镇定的女修,觉得好玩得很:“你在看什么?”

“有桑道君进了女弟子的房间。如果传出去,全青山宗和来做客的宗门女修都会和我一样跑来偷看。”焚天理直气壮地答道。

噎得姬琉璃无语。他摇着折肩道:“那女弟子是不是叫林小天?”

“你怎么知道?”焚天反问他。

姬琉璃轻笑一声,抬头观月:“敢偷看有桑道君私会女弟子,你胆子不小。我猜,你是若华道君派来的人吧?”

“我也没办法呀。若华道君让我盯着林小天。我总不能说我不来吧?我也就是个传话的,你别杀我。”

“我很怜香惜玉的。放心。最多打晕你。”

“要不,你在这儿看。我这就离开?”

姬琉璃伸出一根手指头晃了晃:“不行。谁知道秦有桑多久才出来?本公子一个人傻站在这儿等?你陪着我,聊聊天也好啊。”

焚天无奈:“那我不说出去,你别打晕我了行吗?”

“好。”

屋里仍然没有动静,秦有桑进去至少有一柱香时间了。焚天心里猫挠着似的,只盼着狐十二能成功骗过秦有桑。

房门打开,秦有桑走了出来。

焚天和姬琉璃几乎同时从烟囱后面探出头去。

第118章 引出的动静

尽管姬琉璃布下了结界。就像他发现完美收敛气息的焚天一样,秦有桑抬头就看到对面大烟囱后探出脑袋的两个蠢货。

他独自站在院子里,望着两人一声不吭。散发出的气场很冷。

房间的门开着,却不见狐十二露面。焚天完全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事,却不能再继续留在这里:“姬公子,看在让你一半烟囱的份上,我先走了……”

姬琉璃伸手攥住了她的胳膊,招呼也不打一声,扯着她落在了院子里:“秦有桑,我发现她在偷窥!”

敢情他没躲在烟囱后看?焚天心里好一场痛骂,马上伏在地上讨饶:“有桑道君饶命啊!是若华道君的命令,弟子也不敢违背啊!”

“你就是肖琪?”秦有桑只扫了她一眼,见是个筑基弟子,正和范斌所说之中吻合。

“弟子知错了!弟子也没有办法!弟子也是被迫的!”焚天伏在地上带着哭音叫道。

“滚!”秦有桑懒得多看她一眼。他当然知道是若华道君的意思。他还不至于迁怒下面的低阶弟子。

焚天爬起来,转身就朝院子外面跑。

“等等!”姬琉璃朝屋里睃了一眼,叫住了焚天。

焚天暗骂他多事,仍低着头道:“姬公子还有什么吩咐?”

“本公子喜欢你。盛会期间,你替本公子做向导吧!”姬琉璃觉得这个叫肖琪的女弟子胆大好玩。

焚天也不拒绝,只给他下了个套:“我做不得主。要不,姬公子,您亲自来趟静思崖?”

“来了青山宗,三崖长老定要去拜访的。你且在静思崖等着。”姬琉璃一口应下。

秦有桑又开口了:“回去告诉若华道君。从今天起,林小天便是我滴翠崖的弟子了。本座自会管教崖中弟子,不用再劳烦她老人家时刻关注。”

“是。”焚天嘴里应着,却不知道该喜还是该忧。狐十二扮成的林小天进了滴翠崖自是能避过诸多麻烦。但是她却没有告诉过狐十二自己和秦有桑之间的秘密,狐十二还能成功扮成她吗?

焚天离开后。秦有桑朝屋里淡淡说了句:“收拾好了没有?”

狐十二终于走出了房门。

姬琉璃眼睛放光,死盯着狐十二扮成的林小天。身材纤瘦,肌肤如冰雪般,容貌清丽,气质冷然。她半低着头,神情有些怯怯和不安。竟然还只是个炼气弟子?

他怀疑地瞥了秦有桑一眼,这是什么眼光?除了容貌清美,姬琉璃没看出有什么特别。

“姑娘便是林小天?久仰久仰!太上宗姬琉璃。别人喜欢唤我琉璃公子。”姬琉璃主动开了口。

狐十二抬头看他。眼前这个男人的修为同样高深莫测。她看不透。她不知道姬琉璃的来历,只得含糊叉手行礼:“林小天见过琉璃公子。”

她飞快地瞥了秦有桑一眼。秦有桑什么话都没说,掷出柄剑踏了上去:“走吧。”

姬琉璃嫌弃地看了眼他的剑,折扇轻摇,扇中跳出一片浮萍,转眼变得圆桌大小。他笑道:“与我同行如何?好歹地方大,站得稳一点。”

秦有桑竟然驭着剑嗖地飞上了天。

狐十二仍一副恭谨模样:“多谢姬公子。”

姬琉璃眼中又闪过一丝诧异。两人这是斗嘴吵架了?怎么没有半点有情人相见的浓情蜜意?他驭着浮萍飞向滴翠崖,一路上眼风斜斜瞟着身边的林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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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三人走后,弈之羽这才出来。他倚着房门望向空中,喃喃说道:“就这样让他把人带走了?进了滴翠崖可不好弄出来了。”

他眉毛一扬,望向黑暗的远处:“还有个玄翼跟着他俩?秦有桑这是怕了?聂悠悠如果被发现,青山宗的宗门盛会就好玩了。”

一只雀鸟飞来落在弈之羽掌心,给他带来了秦王城的动静。

“焚天出现在秦王城?”

同样的消息也传到了迎客峰璇玑阁聂悠悠手中。

“平山老祖也在秦王城。倒不方便我们大肆搜城。再去十人。盯住每一个出入秦王城的人。平山老祖一走便搜城。暂时不用理会秦有桑,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擒住焚天。”聂悠悠恨不得马上将秦王城翻遍找到焚天。如今她还顶着璇玑阁主的名头,不能离开青山宗。于是将十八玄翼又派出数人赶往秦王城,身边仅留下两名玄翼。

玄翼领命行事。聂悠悠独自凭栏,禁不住想起在玄门大营对峙的那个年轻俊美元婴。她微笑着低语:“秦有桑。原来你就是母亲掳来的那个人。青山宗替你瞒了七八年,哪里又能瞒得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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焚天并未走远。她在离院子不远的地方寻了处僻静林子呆着。没过多久就看到秦有桑姬琉璃带着狐十二飞走。

照规矩,狐十二定会给她留下讯息。但自己出现在院子里时,狐十二却没有出来。意味着讯息定然藏在屋子里。

如今弈之羽还在院中。焚天也不急了。她催动识海中的幻影赤莲继续修复着伤势。碧海之中那片如同岩浆的炽海面积正在缩小。

等到天明,亲眼看到弈之羽离开了院子,朝山门方向离开。焚天才大摇大摆进了无人的院子。

林小天的行李和龟甲防御阵法已经拿走。弈之羽的藤草也已经收了。房间一如她初来时,空空荡荡。

焚天走到房屋的北角,顺着往南数着,掀起了第十二块地砖。砖下果然藏着一枚玉简。她拿起玉简将地砖复原后,快步走了出去。

刚走到院子门口,迎面就撞见静思崖的云真云影二人走来。焚天暗叫倒霉,马上叉手行礼:“见过两位师姐。”

“范斌回静思崖禀告了这里的事。你呢?你在做什么?人都已经被接到滴翠崖去了,你怎么不回来禀报?!”云真噼里啪啦就是一堆问题砸了过来。

焚天露出惶然的表情,故意朝外面张望了下:“还请二位师姐进屋再说。”

虽说在外面也能布下结界,大白天的被人看到也有诸多猜测。两人昂首就踏进了院子进了肖琪房间。焚天布下隔音结界,又拿出茶具煮茶招待两人:“昨天晚上我回来的时侯……”

“道君不是吩咐你和范斌寸步不离盯着林小天?你为什么出去?”云真又截口打断她斥道。

“师姐,林小天一直闭门不出。我与范师兄就……人并未跟丢过。”焚天委屈地说道,讨好地将茶递给二人:“这是小妹从林小天处讨来的丝雨茶。没舍得喝,今天孝敬两位师姐。”

茶杯口浮着一团灵气雨雾。云真云影知道林小天去采丝雨茶的事,自己留一点享用也很正常。云真端着茶盏,吸了口灵雾,那润滑滋润的感觉覆盖了整张脸,舒适无比:“你倒是懂事。说吧,昨晚你回来的时侯看到什么了?”

第119章 识破

又一次面对若华道君,焚天打起了十二分精神,恭敬地又讲了一遍经过。兹事体大,若华道君也顾不上其它,直接飞向了掌教所在的千瀑峰。

在静思崖中,肖琪属于记名弟子类型。地位不如云字辈的亲传弟子,也不如这些亲传弟子收的徒弟。说白了就是崖中做打杂跑腿的杂役弟子。进了内门九峰三崖,峰主崖主收的亲传弟子名额有限,大部份弟子都和肖琪一样。

回过话,若华道君赏了她数瓶丹药,就无人再管她了。焚天路上和弟子套近乎,顺利寻到了肖琪原来的住处,关了房门,开了防御阵法,这才拿出了狐十二留下来的玉简。

这是以神识刻下的玉简。贴在额心,脑中便映出了数行字来。

焚天捏着玉简,任它在掌中化为齑粉。

在焚天的计划中,秦有桑还有三天才能回青山宗。她并没有打算让狐十二撑到秦有桑回来。只有她自己心里清楚,她与秦有桑之间并非那么简单。

这一点,她无论如何不会让狐宗知道。

狐十二记下了两人简短对话。她觉察不对劲,却说不上来。

焚天叹了口气。她知道狐十二为何会露出破绽。

狐十二待秦有桑太过尊敬。

玉简中记录了全部对话。秦有桑进了房间,狐十二便叉手行礼称他为道君。

焚天一直叫他归陌。

秦有桑回来的太快。是昨天晚上秦王城焚天的粉墨登场刺激了他?还是他心心悬念着她数日前留音说要离开青山宗?他回青山宗见到的林小天却恭敬地向他行礼。秦有桑怎能不起疑?

“自欺欺人罢了。”焚天轻叹。

她苦心盘算,不过是拖延时间罢了。

“对不起啊,归陌。”

道歉他就会原谅她的欺瞒吗?可她又有什么法子?见到他时,她还差点下手杀了他。后来,总是没有遇到最好的时机开口。

狐十二肯为焚天死。她却乖乖地被秦有桑带去了滴翠崖。秦有桑用什么威胁了她?

不过,她不明白。既然识破,秦有桑为何不当面戳穿狐十二,还要带她去滴翠崖?

事已至此,狐十二必不会说出肖琪的身份。而焚天却要珍惜时间养好神识之伤增强修为。

她拿出了琉璃珠,里面存着玄五的一身修为。焚天盘膝而坐,琉璃珠托在掌心,一丝丝精纯元力吸进了经脉。

狐十二呆在秦有桑的洞府中彻底难眠。

她茫然地坐在蒲团上想,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狐十二的直觉让她给焚天留下了玉简。如今辗转反思,却觉得秦有桑似是有意让自己呆在房间留下讯息。她吓了一跳,如果对方是下鱼饵,引小主子上勾呢?

一念至此,狐十二径直朝窗户奔去。此时朝阳早升起来了,站在窗口,崖外斑斓秋色尽入眼帘。狐十二将手伸出窗外,指尖触到一层结界,泛起如水般的涟漪。

“当年这洞府的防御阵法被你们魔界的人破掉过一次。我师傅悔恨不己,那两年他无事就研究修补好这处洞府的阵法。整个青山宗,除非聂悠悠的十八玄翼同时出手,或许还有破掉的可能。”秦有桑无声步入洞府,望着窗口那个熟悉的背影,心没来由的抽了抽。

除了林小天,他见过三个女人有着同样的身形。红帐中的她,月夜舟中的黑袍女子,以及眼前这个看上去和林小天一模一样的人。

纵然这个女子和林小天一模一样,秦有桑却仍然生出了陌生的感觉。和他看到舟中黑袍女子的反应一样,不清道不明的陌生疏离。

听到你们魔界这四字,狐十二的手下意识地捏成了拳头。

秦有桑欣赏着她脸上不变的神色,依旧如初见时,冷情冷性。

“你知道吗,人与人之间有种玄妙的感知。或许是味道,或许是风姿,或许是眼神。我进房间看到你时,就觉得怪怪的。你一开口,我便确认无疑。”

“不要再易容成她了。你的容貌一样,声音一样。连她那冰冷劲儿也学了个十足。可是有一点你却学不来的。”

被秦有桑如此直接地戳穿身份,狐十二颇有些不服气,千面幻形术不可能这么容易就被识破。该不是在诈她吧?

“是吗?”

秦有桑走到她面前,眼神带着薄薄的笑。如同深秋露重时凝结出的霜花。美则美矣,有种在阳光下须臾便化了的忧伤。他低头在狐十二耳边轻声说道,“她惯常都唤我的表字,而不是道君。她从来对本座都是呼来喝去,从不曾恭敬过。”

小主子为何那样对秦有桑?

原来的计划中,自己遇不到秦有桑的。而这两天弈之羽在侧,她们根本没有时间碰头。她以为小主子不曾细说和秦有桑相处的细节是没有必要。现在看来,小主子是有意隐瞒。

狐十二做替身,察眼观色是基本功。看到秦有桑那凝霜含冰的笑,分明已是伤心之至。小主子与秦有桑有情?狐十二再看秦有桑眼里就有了怜意。对一个死人的怜意。

她却还想试一试秦有桑:“向你行了个礼叫了声道君,你就疑上我了?你仔细瞧瞧,我哪有易过什么容?”

一模一样的脸,连声音都一样啊。

狐十二眼前一暗,秦有桑已到了她面前,近得几乎要与她紧挨在一起。她下意识地伸出手,想隔开与他的距离。

秦有桑攥住了她的双腕道:“不见棺材不落泪。”

元气从腕间直冲进狐十二体内。

为配合焚天如今的修为,特意选了修为低微的狐十二进青山宗。她在圣域不过才一阶入门。此时被秦有桑浩瀚的元气直逼进体内,她身体一僵,半点反抗不得,心里不由暗暗后悔。

圣域与玄门最大的差别就在于体内修炼法门不同。狐十二没有经脉。单凭这点,她的身份就无法抵赖。

秦有桑始终记得那次元气进了林小天身体,触动幽光噬咬心脉,令她呕出黑血。他怜她惜她,从来没有用元气再探查过她。

元气入体,秦有桑第一次看到了别人体内的窍穴星图。眼前的这个女子体内通了一百八十窍,积存的元气却不多。能通一半重要窍穴,也是有天赋之人。没有深厚的元气,只能说明她修炼的是其它。

她果然来自圣域!

她的心窍完好,没有被蛊虫噬咬心脉。

秦有桑无比肯定眼前的她不是林小天:“你扮成了林小天。那么她人呢?”

不等狐十二开口,他有些恍然:“她必是被人掳走了。是吧?”

狐十二笑道:“对。我只是身形与她相似,所以易容假扮。她早被我们的人带走了。”

“我很想相信。我曾经也这样相信过。”秦有桑说得淡然,唇角微勾,“如今我通通不信了。我要听她亲口告诉我。”

他知道小主子易容成了肖琪吗?狐十二心中惴惴不安。秦有桑不想再说下去:“我不杀你。宗门大会结束,你若愿意就带我去见她。你若不愿,我就放你走。我的洞府大概是青山宗最安全的地方了。”

第120章 请假条

抱歉,昨天高烧来得太猛,烧晕了。本来说好今天两更的。要请假两天了。

以后补上。见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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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1章 灭口

凌山子葬在滴翠崖最险峻的所在。

一道山梁以绝然之势脱离山体伸向万丈深渊。任何一个修剑之人看到此处山势,都能勾动心中剑意,酣畅淋漓地挥出一剑。

在凌山子墓前行过礼,姬琉璃注视着墓前的松赞不绝口:“山势如断虹,苍松欲回春。如今我方知你那绝杀剑中的绵绵生机从何而来。”

夜色将脚下万垒绝壑掩藏得严严实实。云雾缭绕,从石梁上流水般缓缓滑过。沉默站在山梁上的秦有桑似要与夜色同归。

姬琉璃叹了口气,走过去与他并肩站在一起:“你急吼吼地跑回青山宗。既见佳人,云胡不喜?”

秦有桑怅然望向远方。这片浓郁的苍茫夜色也蒙住了他的双眼,令他看不清楚事情的真相。

一天之内,他见到了两个她。

然而,都不是她。

林小天,焚天。是两个人还是只有她?她如今又在哪里?秦王城吗?

“秦铁树,这情字滋味如何?”姬琉璃打趣道。

本就满腹牢骚,再看见姬琉璃摇着折扇潇洒看戏的作派,秦有桑顿时迁怒于他。

崖上的风在这瞬间烈如刀剑,吹得两人衣袂呼呼作响。姬琉璃手中扇动的折扇似有千斤重。扇中浮萍刹那间从扇中浮现,又被按了回去。他脸上不知何时已没了笑容。凌烈山风中,鬂间竟沁出一丝丝汗意。

“这里的风还不够你凉快?”片刻之后秦有桑讥道。

姬琉璃浑身一轻,折扇使劲地扇动着,气鼓鼓地说道:“输你一招我认栽便是。我喜欢扇风凉快你管得着吗?”

“小姬。我最欣赏你的一点就是言而有信绝不耍赖。”秦有桑微微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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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飞逝,转眼又过去两天。焚天已将玄五的全部元气转化为真气。充盈的真气令幻影赤莲威力大增,提前了数倍时间治好了受伤的神识。元神安坐在莲花之中,飘浮在平静如海的碧波之中。

收敛心神,焚天停止了打坐。她现在的修为大概和玄五差不多。把元气通过经脉转化为真气是她目前恢复修为最好的办法。唯一的缺点是借来的真气用完就没了。她并不是一步步脚踏实地修炼奇经八脉,是以用完真气之后靠打坐或者吃丹药恢复,需要的时间比别人多数倍。

“借来用着再说。”焚天嘀咕了句,出了房间。她下意识地抬头观星。

今夜无月,厚重的层云遮挡住了天光。

静思崖并不险峻。后崖和滴翠崖一样临万丈深壑,前面浅丘叠翠,湖泊绕岸,山丘上枫槭树秋来红似火,风景秀美。

焚天扮的肖琪所住的地方就在一处缓坡上,门口有着一棵合抱粗的枫树。

弟子们各自修炼需要,住的地方离他人都有一段距离,相对安静。

焚天纵身上了树,背靠着树坐着。又一次以枫树为媒施展神识照影。然而不过几息,她速度收敛神识跳下树来。

眨眼工夫,若华道君便出现在她面前。

焚天恭敬地行了弟子礼:“不知道君深夜前来,有何差遣?”

若华道君心里暗道可惜了这么个机灵的弟子。

云真云影是她的亲传弟子,跟随多年自不会乱说。这个肖琪却只是个记名弟子,就算认她为亲传弟子,也难保她哪天倒戈一击。想到此处,若华道君道:“前几天你偷听到的话太过紧要。本座带你去见昭明道君,你实话实说便可。”

原来是这事。焚天松了口气。

若华道君似嫌她飞得慢,一卷袖子将她拉上了自己的飞行法宝上,朝远处疾驰。

“道君,咱们不是去千瀑峰?”焚天敏感地发现方向不对。

“昭明道君来静思崖了。”若华道君飞得极快,说话间已经带着焚天直落在了后崖一处绝壁前。

不对劲。她在几天前就把圣尊潜入青山宗的消息说了出来。明天就将召开宗门盛会,为何临到今天深夜,昭明道君才悄悄来静思崖盘问自己详情?又能问出什么来呢?她不过是听了一耳朵罢了。焚天暗中戒备着。

从修为来说,若华道君已是元婴中期修为。她拼尽全部真气也打不过。不到生死攸关,焚天也不想使用幻影赤莲。用一次太耗真气。

而她的优势在于,若华道君只知道肖琪是筑基中期修为。焚天可以“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肖琪,你立下大功,有什么要求?本座定满足于你。”在自己的地盘上,若华道君连隔音结界都不曾布下。

焚天欢喜地似不知如何是好,半天没有开口。

若华道君叹了口气:“你是个好孩子。也罢。叫师傅吧,本座收你为真传弟子。”

“弟子何德何能……”焚天手中捏着葫芦镇买来的箭叶,随时准备开逃。

她的话未说完,若华道君已继续说道:“肖琪,你听到了不该听见的事情。看在师徒一场的情份上。你自尽吧。”

“师傅。为什么?!弟子就算死,也要死个明白!”焚天故作慌乱,却想套出更多的情况。

若华道君眼中,杀一个筑基中期修为的弟子跟摁死一只蚂蚁同样费不了什么力气。她厌恶地看了焚天一眼:“给你自尽的机会你不要,还要脏了本座的手?”

“道君!”焚天伏地痛哭,“只求道君让弟子死个明白!”

“好。本座便让你死个明白。”若华道君负手于后,站在崖边,望着被云层封住的深壑,眼里全是得色,“本座用你说的消息和魔界圣尊做了笔交易。明天,本座便能看到一出好戏。你也算死有所值了。”

素手从宫装中探出,优雅地朝身后挥去。

掌力带出的风声与焚天瞬息间使用箭叶疾驰而去的声音混在了一起。

一掌落空,若华道君回头一看,哪里还有肖琪的身影。她心念一动,静思崖已启动护崖大阵。若华道君神识扫过整个静思崖,仍然没有寻到焚天踪影。她顿时醒悟过来。

“好狡猾的丫头!”

焚天的速度再快,也快不过护崖大阵。一旦被封在静思崖内,就再无逃脱的机会。她选择了云雾缭绕的深壑。

第122章 两败俱伤

箭叶如其名,在焚天使用的刹那间化为一枝巨箭,载着焚天射向深壑之中。

云雾如风呼呼从焚天耳际掠过。箭叶能用一刻钟。但只要若华道君反应过来,以元婴中期的修为,她用不了一刻钟就能追上。

焚天铺开神识,迎头就撞上若华道君的神识。到底还是追来了,她哀呼一声,飞快地落在了怪石嶙峋的谷底。能拿出来的符箓速度布在了身周。

秋季的深渊谷底阴寒潮湿,绝无上佳风景。石块上长满了一层滑腻的苔藓,团扇大小的癞蛤蟆趴着动也不动。

那袭弟子白衣太过醒目打眼,若华道君轻哼一声落在两丈开外:“你倒是聪明。”

焚天此时仍存了想打听消息的心思,凄然地跪了下去:“道君!弟子忠心办差,除了云真云影两位师姐,从不曾将听到之事说与他人知晓。为何道君非要弟子性命不可?”

“你若从小叫我师傅,我自然不会杀你灭口。”若华道君自持身份不屑撒谎欺哄,语气却柔和不少,“可惜,你是半路机灵才进了我静思崖做记名弟子。哪怕你现在表忠心,本座也无法相信。此处安静无人,倒是个埋骨的好所在。你安心去吧,本座让你少受些罪。”

杀气如有实质般扣向焚天。她看着若华道君的手掌离自己天灵越来越近,身体被她的气机锁死。焚天轻叱一声:“破!”手指掐了个剑决,真气自指间喷涌而出。

那一掌若华道君仅用了两成功力。手掌毫无悬念被焚天的剑气刺穿。

多少年了,她不曾见过自己流血。元婴的身体骨骼坚若金石,利刃都无法划破。竟然挨了个洞穿?若华道君惊诧地看着鲜血淋漓的右手,以为是自己瞧错了。

在她愣神的瞬间。雷鸣电闪,石阵轰隆而起。各种火球飞刃雨点般朝她袭来。

焚天用上了身上所有的符箓,捏着第二片箭叶离弦而逃。

“肖琪!你敢忤逆师长!”若华道君暴怒,真气提到极致,以真气将符箓攻击碾成齑粉。她挥袖将最后一枚火球拨开。火球击在岩石上,轰然炸裂。若华道君拂了拂宫装上的石屑,神识再次锁定遁向前方原始森林中的焚天。

两人一逃一追,焚天用尽了最后一片箭叶。若华道君已站在她身后十丈开外。

“小贱人,没想到你竟身怀符宝。”若华道君那只被洞穿的手掌隐约还能感觉到剑气刮骨,鲜血从缠住伤处的布条沁出来。

她以为能伤到自己的必然是符宝,完全没有想过对方拥有的真气已是金丹后期修为。

“我敬你为师长,替你跑腿干活,打听消息。没有功劳也当得一句辛苦。为防我将魔尊潜入青山宗的事情说出去便要杀弟子灭口。你堂堂玄门长老,元婴道君,你比魔界的人还狠毒卑鄙。若我不死,回到宗门,必定请滴翠崖双月崖两位长老为我讨个公道!”焚天边说边试探着若华道君。

若华道君厉声喝道:“一个筑基中期,竟敢在本座面前叫嚣!去死!”

她动了真怒,亦没有留手。如果焚天真只有筑基中期修为,早被若华道君的气势碾压成泥了。

便是如此相激,若华道君也没再吐露过和聂悠悠交易的内容。焚天大恨,身法变化,泥鳅般钻出了若华道君的掌力范围。

这一下大出若华道君意料,她失声惊呼:“你的修为竟然在金丹中期以上!”

焚天的真气用一分少一分,没空和她废话。

看清楚焚天的修为,若华道君冷哼一声,朴朴实实地一掌向她推了过去。焚天捏紧了拳头直接冲过去,离得近了,突变拳为掌。

“啪!”两手相交发出清脆的声响。

元婴中期修士浑厚的真气将焚天远远地击飞。她从空中抛向远处时,嘴里喷出一蓬鲜血。焚天听到咔嚓的声音,肩背巨痛。摔倒在地上时她才看到自己撞断了一棵树。

全身的血液似乎在逆流而行,让她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

若华道君也发出一声闷哼,焚天藏在掌中的一朵幻影赤莲之火打进了她的经脉。也正是这朵赤莲之火烧灼着她的经脉,否则焚天绝不可能接下她全力的一掌。

咬牙切齿看到躺在地上抽搐的焚天,若华道君朝她走去。才迈出一步,经脉被火烤着的巨痛令她嘶地吸了口凉气。若华道君脸色大变,顾不上现在过去宰了焚天,径直盘膝而坐,全力运用真气将窜进经脉的赤莲火一点点逼出体外。

她全力逼出火焰时,神识清楚看到焚天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放过她,自己与聂悠悠的交易会暴露于人前。不杀了肖琪只怕后患无穷。若华道君想到这里,手迅疾连点手臂经脉,将那朵烈焰般的东西封住。她腾身而起:“小贱人,去死!”

一片火焰与此同时从她的胳膊上浮起,若华道君疼得面目狰狞。此时,她脑中只有一个念头只要杀了肖琪,自己马上就可以放心大胆地冶伤驱火毒。她的另一只手掌毫不犹豫地拍向了焚天。

拼着废一只胳膊也要取她性命?焚天完全没想到若华道君如此狠辣。符箓法宝能用的早用尽了。焚天突然想到了自己还有一件东西。她抱着一试的心态将蓝坊主送给她的那方木牌扔了出去。

空中生出一根根柔嫩的枝条,羽状的树叶间藏着一簇簇深蓝色的花朵。妖饶地在夜色中飞舞。

“原来你是妖族蓝盈盈的人!”若华道君眼中露出深深地忌惮之意,掉头就走。

焚天身边的地上长出了一株高大的蓝花楹,将她护在枝条所及的范围内。

举目四望,漆黑的原始山林树影重重。这里便是最好的地方了。

焚天拍了拍树身:“谢谢啊。蓝坊主。送我这样珍贵的护身法宝,我欠你一个人情。”

她在树下盘膝打坐回复起来。伤并不算十分严重。她现在需要快速回复真气,赶回青山宗。焚天担心若华道君和聂悠悠做的交易与秦有桑有关。

第122章 盛会

箭叶如其名,在焚天使用的刹那间化为一枝巨箭,载着焚天射向深壑之中。

云雾如风呼呼从焚天耳际掠过。箭叶能用一刻钟。但只要若华道君反应过来,以元婴中期的修为,她用不了一刻钟就能追上。

焚天铺开神识,迎头就撞上若华道君的神识。到底还是追来了,她哀呼一声,飞快地落在了怪石嶙峋的谷底。能拿出来的符箓速度布在了身周。

秋季的深渊谷底阴寒潮湿,绝无上佳风景。石块上长满了一层滑腻的苔藓,团扇大小的癞蛤蟆趴着动也不动。

那袭弟子白衣太过醒目打眼,若华道君轻哼一声落在两丈开外:“你倒是聪明。”

焚天此时仍存了想打听消息的心思,凄然地跪了下去:“道君!弟子忠心办差,除了云真云影两位师姐,从不曾将听到之事说与他人知晓。为何道君非要弟子性命不可?”

“你若从小叫我师傅,我自然不会杀你灭口。”若华道君自持身份不屑撒谎欺哄,语气却柔和不少,“可惜,你是半路机灵才进了我静思崖做记名弟子。哪怕你现在表忠心,本座也无法相信。此处安静无人,倒是个埋骨的好所在。你安心去吧,本座让你少受些罪。”

杀气如有实质般扣向焚天。她看着若华道君的手掌离自己天灵越来越近,身体被她的气机锁死。焚天轻叱一声:“破!”手指掐了个剑决,真气自指间喷涌而出。

那一掌若华道君仅用了两成功力。手掌毫无悬念被焚天的剑气刺穿。

多少年了,她不曾见过自己流血。元婴的身体骨骼坚若金石,利刃都无法划破。竟然挨了个洞穿?若华道君惊诧地看着鲜血淋漓的右手,以为是自己瞧错了。

在她愣神的瞬间。雷鸣电闪,石阵轰隆而起。各种火球飞刃雨点般朝她袭来。

焚天用上了身上所有的符箓,捏着第二片箭叶离弦而逃。

“肖琪!你敢忤逆师长!”若华道君暴怒,真气提到极致,以真气将符箓攻击碾成齑粉。她挥袖将最后一枚火球拨开。火球击在岩石上,轰然炸裂。若华道君拂了拂宫装上的石屑,神识再次锁定遁向前方原始森林中的焚天。

两人一逃一追,焚天用尽了最后一片箭叶。若华道君已站在她身后十丈开外。

“小贱人,没想到你竟身怀符宝。”若华道君那只被洞穿的手掌隐约还能感觉到剑气刮骨,鲜血从缠住伤处的布条沁出来。

她以为能伤到自己的必然是符宝,完全没有想过对方拥有的真气已是金丹后期修为。

“我敬你为师长,替你跑腿干活,打听消息。没有功劳也当得一句辛苦。为防我将魔尊潜入青山宗的事情说出去便要杀弟子灭口。你堂堂玄门长老,元婴道君,你比魔界的人还狠毒卑鄙。若我不死,回到宗门,必定请滴翠崖双月崖两位长老为我讨个公道!”焚天边说边试探着若华道君。

若华道君厉声喝道:“一个筑基中期,竟敢在本座面前叫嚣!去死!”

她动了真怒,亦没有留手。如果焚天真只有筑基中期修为,早被若华道君的气势碾压成泥了。

便是如此相激,若华道君也没再吐露过和聂悠悠交易的内容。焚天大恨,身法变化,泥鳅般钻出了若华道君的掌力范围。

这一下大出若华道君意料,她失声惊呼:“你的修为竟然在金丹中期以上!”

焚天的真气用一分少一分,没空和她废话。

看清楚焚天的修为,若华道君冷哼一声,朴朴实实地一掌向她推了过去。焚天捏紧了拳头直接冲过去,离得近了,突变拳为掌。

“啪!”两手相交发出清脆的声响。

元婴中期修士浑厚的真气将焚天远远地击飞。她从空中抛向远处时,嘴里喷出一蓬鲜血。焚天听到咔嚓的声音,肩背巨痛。摔倒在地上时她才看到自己撞断了一棵树。

全身的血液似乎在逆流而行,让她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

若华道君也发出一声闷哼,焚天藏在掌中的一朵幻影赤莲之火打进了她的经脉。也正是这朵赤莲之火烧灼着她的经脉,否则焚天绝不可能接下她全力的一掌。

咬牙切齿看到躺在地上抽搐的焚天,若华道君朝她走去。才迈出一步,经脉被火烤着的巨痛令她嘶地吸了口凉气。若华道君脸色大变,顾不上现在过去宰了焚天,径直盘膝而坐,全力运用真气将窜进经脉的赤莲火一点点逼出体外。

她全力逼出火焰时,神识清楚看到焚天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放过她,自己与聂悠悠的交易会暴露于人前。不杀了肖琪只怕后患无穷。若华道君想到这里,手迅疾连点手臂经脉,将那朵烈焰般的东西封住。她腾身而起:“小贱人,去死!”

一片火焰与此同时从她的胳膊上浮起,若华道君疼得面目狰狞。此时,她脑中只有一个念头只要杀了肖琪,自己马上就可以放心大胆地冶伤驱火毒。她的另一只手掌毫不犹豫地拍向了焚天。

拼着废一只胳膊也要取她性命?焚天完全没想到若华道君如此狠辣。符箓法宝能用的早用尽了。焚天突然想到了自己还有一件东西。她抱着一试的心态将蓝坊主送给她的那方木牌扔了出去。

空中生出一根根柔嫩的枝条,羽状的树叶间藏着一簇簇深蓝色的花朵。妖饶地在夜色中飞舞。

“原来你是妖族蓝盈盈的人!”若华道君眼中露出深深地忌惮之意,掉头就走。

焚天身边的地上长出了一株高大的蓝花楹,将她护在枝条所及的范围内。

举目四望,漆黑的原始山林树影重重。这里便是最好的地方了。

焚天拍了拍树身:“谢谢啊。蓝坊主。送我这样珍贵的护身法宝,我欠你一个人情。”

她在树下盘膝打坐回复起来。伤并不算十分严重。她现在需要快速回复真气,赶回青山宗。焚天担心若华道君和聂悠悠做的交易与秦有桑有关。

第123章 搅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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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4章 陷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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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5章 西北飞

黎明之前,姬琉璃摇着折扇悠悠登上了青山宗的蘑菇台。面临深壑,正对东方。一望无垠的原始森林皆在脚下。正是观日出的最好地方。

蘑菇台是两座突起的山峰。远远望去,峰顶圆润如伞盖,一大一小偎依在一起。峰顶极宽敞,姬琉璃摸黑上了大蘑菇台。凭风而站,四周黑黝黝的,他禁不住缩了缩脖子,扇子挡了一半脸,冲着黑暗吊着气喊:“我~来~了~!”

焚天从一声石头后站了起来:“琉璃公子的嗓子——鬼掐脖子了?”

姬琉璃一愣,大叫道:“原来你早就来了!”

夜色最浓时,石峰之上依稀只瞧见一条纤细的身影。姬琉璃越看越觉得眼熟,拿扇子敲了下头想起来了:“林小天?林小天不是在滴翠崖?不对,你才是真正的林小天?”

焚天缓步走到他三步开外:“看来你知道的不少?”

此时姬琉璃才看清楚她的脸。与狐十二扮成的林小天一模一样。脸若冰霜,骨子里带着股冷意。但他却觉得眼前这个林小天自己在哪儿见过似的。他捋着小胡子盯着焚天左看右看。

焚天笑了笑,提醒他:“我曾让过一半烟囱给公子。”

“该死!果然!”姬琉璃猛然想起来了。又是跺脚又是嘴里叠声咒骂,折扇朝焚天敲去,“你这个女人实在太狡猾了!竟然让秦有桑栽这么大跟头!从他眼皮子底下溜了!”

焚天行云流水般退后:“你确定来赴约是为了和我打架?”

姬琉璃一愣,收了手,问题一串抛了出来:“秦王城船上的黑袍女子是不是你?要么是你一伙的?你是不是焚天?你为什么要躲着秦有桑?你找我有什么事?”

“秦有桑修习魔功,不是你家老祖宗吼出来的?还要废了他的修为。”焚天睨着他道,“怎么听起来琉璃公子待他一如往昔?你不怕他是玄门叛徒?”

姬琉璃第一反应是往左右瞧。

“你我神识当然知晓,这蘑菇台断无第二人能听见你我谈话。”焚天笑着摇了摇头,心里却在叹息,“平山老祖千年未出太苍山。赶来赴会竟然是为了破坏这次议和。让我猜一猜。平山老祖认为两界议和,不好毁约对付圣域,更无法限制圣域中人越过赤海。但是圣域或者说圣域里的某样东西却一定要掌控在玄门手中。该怎么办呢?秦有桑脑袋一热自荐枕席,将他修习圣域功法的事告诉了平山老祖,因此白天才演了这么一出好送他进圣域去当卧底?”

姬琉璃半张着嘴。脑子里跳出来的却是第一次和秦有桑说起她时的情形。眼前这个林小天与那个一模一样的林小天给人的感觉截然不同。这个女人很聪明,且不喜欢受人摆布。他呆愣了半天才捋着小胡子道:“你胡说。”

三个字说得有气无力。焚天不由失笑:“那就当我胡说好了。你家老祖宗想做什么?你如实说来,若许我比秦有桑有用得多。”

听上去是极有道理的事。可是……姬琉璃翻了个白眼:“我家老祖宗不过是揭穿了秦有桑的真面目。哪有什么目的?”

“你不需要相信我。我找你也不是为了看日出。我只需要确定秦有桑在做什么。”焚天望着天边泛起了一线橙色红云道,“就算秦有桑借到了妖族的问天剑,也不见得能学到问天剑法。因为,问天剑法已经失传了。”

姬琉璃活像被人打了一拳,捧着腮帮子不吭声了。

焚天越发肯定。她不需要再套姬琉璃的话:“放了滴翠崖的姑娘。告诉你家老祖,他不该让秦有桑去试。问天剑真的失传了。”

她转过脸对姬琉璃说话时,颊边一颗泪被橙光映得晶莹剔透。姬琉璃愣了愣,焚天已飞向了深壑,转眼失了行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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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鹰落在高高的峡谷,秦有桑站在崖边远眺。

十七名玄翼沉默地整理着营地。聂悠悠走到了秦有桑身边:“你没有经脉?是何人替你开窍?”

秦有桑想起林小天对他说的故事。是真,是假?

聂悠悠伸出手:“本尊想要看看。”

秦有桑收起情绪看着她,讥道:“聂悠悠,你该不会以为我不容于玄门,就该奉你为主,成为你统辖的圣域子民吧?告辞。”

五名玄翼默不作声拦在了他身前。

“本尊想带你去圣域。你就得老实跟我去。你是元婴中期修为不假。本尊有十……七个元婴修为的玄翼卫。你若不服,打倒他们再逞你的元婴威风。”

两个时辰后,聂悠悠有些后悔说了这句话。

午时,此处山崖已变了模样。幽深的峡谷仿佛被人一掌揉平了,变成了一处凹进去的天坑。

布置好的营帐早不知飞到了何处。十五名玄翼竟然人人带伤。

聂悠悠望着瘫在自己脚下的秦有桑叹气:“没死吧?”

玄十八看了眼自己带伤的胳膊,冷冷说道:“圣尊想让他死,再简单不过。”

那张俊脸蒙着一层灰白的寥落,聂悠悠想起在莫干河见着的那个骄傲如美玉一般的秦有桑。他的经脉为何会断,又是谁替他通窍?聂悠悠想起了若华嘴里的林小天,越看秦有桑越喜欢:“玄五的本命玉牌黯然无光,追踪狐宗门下而死。十八玄翼少了一个,他修为不错,就他吧。他若不愿意,就杀了。赶路吧。本尊想早点回圣宫。”

十八只巨鹰展翅飞起,朝着北方渐行渐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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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肆虐过的峡谷在午后的阳光下有了变化。山石间一群人仿佛像是土里长出的蘑菇,渐渐脱离了黄土露出地面。

“啧啧,那秦有桑真能扛啊。那怕那些玄翼都是强提修为初晋八阶,也不得了。一个打十五个!”

“大哥,玄门的元婴都这么厉害不成?”

“你以为人人都是有桑道君?无垠大陆的天才有几个?小主子的眼光就是好。”

焚天用了个清洁术,洗去一身尘土:“狐不归,你怎么不去说书?启程吧。”

狐不归手下升起飞舟,朝西飞驰而去。

他拿了一袭裘衣披在焚天身上:“小主子为何放弃救人?他们并没有发现咱们用了狐宗隐迹就潜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有机会出奇不意救走秦公子的。”

焚天淡然说道:“狐不归,你不用再试探我了。我不过是借秦有桑在玄门隐迹了些时日,与他并无过多交情。跟着聂悠悠走是他自己选的路,与咱们何干?”

狐不归笑得奸猾:“小主子说什么都是对的。”

知他不信。焚天又不能过多澄清,只得转开了话题:“狐无心她们撤离秦王城没?”

“已经撤离。不出意外的话,五天后在落风峡汇合。”

焚天默想着沿途需要经过的地点,望向日落的方向:“一路往西。带出来的一万人都不用再回圣域了?”

狐不归眼里闪动着崇拜叹服:“狐宗大人说,小主子在哪儿,那里便是圣域。”百镀一下“焚桑记爪书屋”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第126章 夜鬼城

无垠大陆极西之地同样也有一根撑天云柱。它伫立在一望无际的草原上,通体玄黑。蓝天白云青草覆盖的原野中突兀地耸立着,直插云天。

飞舟驶得近了,才看清楚撑天云柱下方是一片造型奇异的黑石林。玄色的石头造型奇特,仿佛天山的城垣,寸草不生。沿着石道进去,里面依造地形修建了无数的殿宇屋舍街道广场,俨然已是一座繁华的大城。

飞舟停在了高处的广场上。焚天下了船,往后看了眼依附撑天云柱修建的宫殿。广场前方,一个银发几乎拖曳在地,穿着黑色广袖宽袍的女人正静静地等待着她。

一刹那,十岁以前的记忆全跑了出来。

她待她是极狠的,也是极好的。焚天有时侯厌了训练,厌了她的眼泪。有时侯受了点伤,又是她搂着焚天心疼的抹眼泪。她给了焚天一个母亲的温暖。

焚天站在了她面前。这张脸隔了八九年仿佛并没有变化。风吹起她的银发,飘到了焚天身上。焚天下意识地接住了这缕发丝。好像……记忆中是丝绸般的润泽,如今却有些干涩了。

“狐宗大人,我回来了。”焚天伸开双臂出其不意地给了她一个拥抱。

手臂下的狐宗大人身体瞬间僵硬了,苍老却豪爽的声音响了起来:“哎呀,小主子真是!都是大人了。”

焚天松了手,退后一步笑咪咪看着她。

“像极了,真是……”狐宗大人含糊不清地嘀咕了句,握着焚天的手走到平台边。

这里像极了圣宫外的平台,能俯瞰见脚下黑石城堡。有上万人吧,不论男女老幼,一色黑甲,静静地仰望着等待着。

“小主子回来了。从此,她便是夜鬼城的城主,我们的王!”

狐宗的声音并不大,只是这座城太安静,静到每个人都听到了她的声音。

“吾王!焚天!”

由安静到沸腾,焚天耳中塞满了他们狂热的呼声。

“城主,请赐给我们赤莲的灼印,焚天的勇气。”狐宗那衰老眼中露出的期盼与激动化为一丝丝泪影。她跪伏在焚天脚下,高高伸出了双手。

焚天望向平台下方,所有愿意忠诚追随她的人都如狐宗一样,虔诚地跪拜,等待着。如果她说,我不做你们的城主,会怎样?他们会因为碎了希望而自尽吗?

已是极西之地,太阳仍没有翻过这座黑石城堡沉入地底。残血一样的光耀亮了黑色的石山。她转过身,玄黑的撑天之柱被夕阳的光映着,仿佛也有一层火焰在燃烧。它是那样庞大,焚天觉得自己渺小如蚁。看得久了,她眼睛有些酸涨。闭上眼睛,仿佛那撑天云柱正朝她压下来……她伸开了双手,心念一动,洁白如玉的手掌中浮现出两朵赤色的莲花。一根根赤红色的虚影从她身上伸出,丝丝缕缕,如雾如影。

焚天如站在巨大的红色莲花之中。她睁开双眼,看着匍匐跪在脚下的人们,轻声说道:“献出你们的忠诚,我愿护佑你们。”

精巧的红色莲花从她手中飘出。晶莹剔透,光影流转。如漫天星火飞舞在黑石城的街巷角落,没入那一双双摊开的手掌中,留下一个个莲花灼印。

他们的心神在这一刻悉数投入焚天的识海。一望无垠的碧波瞬息间沧海桑田,纤陌间有城为之崛起。宛若一座缩小版的黑石城。每留下一个莲花灼印,识海之城中便多出一缕神识投影。

焚天对自己说,她不喜欢黑石城的阴郁。于是识海里的城就变成了白石砌就,鲜花成片绿树成荫。

印下最后一枚红莲灼印。焚天真气消耗一空。她转过了身,将震天响的欢呼声抛在了身后:“狐宗大人。我饿了。准备了什么好吃的?”

她的脚步虚浮,面白如纸。狐宗叹了口气道:“知道你爱吃。从南到北,从西到东,无垠大陆所有美味,只要你想吃,都有。”

属于她的宫殿比不上圣宫,里面布置得奢华温暖。黑色的石墙在那些繁复精美的装饰下变得不再冰冷。白荧石被雕琢成各种精致的花朵嵌在墙上,透过杏色的帐幔投下柔和光影。硕大的木桌上摆满的珍馐闪动着诱人的光。琉璃盏里盛着琥珀色的酒浆。

焚天坐在柔软的椅子上,满意地拍了拍扶手:“今天就这样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狐宗那双只在眼尾刻满皱纹的眼睛闪了闪,低下下头:“小主子歇着吧。”

服侍的人随着狐宗一同退下。两扇雕花木门沉沉关上。

焚天看到了桌上金饰的烛台。她喜欢温暖的灯。至今狐宗也不曾忘记。拿起火石,焚天慢慢打着了火,将烛台上的蜡烛依次点亮。

她吃得不少,摆在面前的菜每一样都尝过。酒喝得更多,整整一樽,被舀得见了底。

“想醉却醉不了。真真无趣。”焚天将琉璃盏扔上桌。酒盏在宽大的木桌上滚动了两圈停住了。

“来人。”

随着她的呼声,另一侧的槅扇拉开,进来四名少女。个个与她身材相似。焚天扫了眼,看到了狐十二。

“见过城主。”这些将要贴身服待她的姑娘们依次报名行礼。

除了狐十二,另外三个分别是狐六娘狐七娘和狐十一娘。

“秦王城扮我的是谁?”

狐十一娘飞快地答道:“是十一。”

焚天唔了声,由她们引着去沐浴。

换衣裳时,狐十一和狐十二不约而同都朝焚天递去了意味深长的眼神。

等到房中无人时,焚天阖目进了识海之城。先后找到了狐十一和狐十二的神念。秦王城那一晚狐十一和秦有桑姬琉璃的遭遇了然于心。从狐十二处,她却得到了秦有桑将她带至滴翠崖后的影像。

焚天怔忡了许久才喃喃自语道:“归陌,我若早让你知道,你还会恨我吗?”

她要回圣域。从她离开圣域赤海之后就再没想过会回去。如今,那个冰冷的地方有了秦有桑。焚天想要回去。百镀一下“焚桑记爪书屋”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第127章 熟悉的死气

离撑天云柱越近,天地之气越是浓郁。

焚天仰头望向屋顶。寝室的屋顶奢侈无比地以元石嵌成了聚灵阵。殿宇建在撑天云柱上,这里的天地之气浓郁异常。焚天引天地之气入体,顺着经脉周转。两个时辰,炼出的真气极少。她心里清楚,如果照炼制元气的功法运转,同样的时间,她哪怕元气耗尽,也能补充回三分之一。两者相距如同天地。

焚天气恼不己,难道心窍中的幽光一天不除,她就永远只能找人借“元气”使?这样下去,她的修为就是个渣。她想回红城圣域,狐宗绝不会答应。

想着心烦,焚天出了房间。

狐家四姐妹很是识趣,跟在她身后三丈开外,也不出声打扰。又随时能听到焚天的吩咐。

出了宫殿,焚天看到广场边沿站着的狐宗。

黑袍裹住了她的身体,只把那头银发吹得丝丝缕缕披散开来。她抬头望着天穹,露出干瘦而细的脖颈。

那是一种固执悲伤的感觉。焚天望着她,眼睛便湿了。

“你来啦。”狐宗维持着仰望的姿态,声音苍老无比,“焚天哪,不是嬷嬷逼你。你先祖惨啊。”枯瘦的手指直指天空,她喉间发出的声音哭也似的难听,“死有何惧?那死不死活不活地才难挨啊。她可以死,却只能死在最亲之人的刀下。为了能死,她细心养了个徒儿,好让那一刀能扎进她的心窍……”

她抓住了焚天的手,碧色的眼瞳泛着妖孽般的光:“她不想要血亲后辈。是嬷嬷我劝着她,或许还能有一线希望。等了一千多年,终于等到了你的出世。焚天,你不想回来是吧?想抛下这么多忠心的人一走了之。你难道不知道这无垠大陆再辽阔,也不过是只大了点的笼子罢了。焚天,你让嬷嬷很失望。”

手被她抓得很痛。焚天忍耐着。她平静地与狐宗对视着。

碧色的眼瞳渐渐恢复成常人的黑色。狐宗松开了手,自嘲道:“你不曾见过伽莲圣尊,自然对她没有那样深的感情。你也不曾见过你的父母双亲。家族、复仇,都是我们灌输给你的。你大了,有了自己的主张。你不愿意去冒险,不愿意背负咱们这些人的梦想与希望。嬷嬷都懂。你连二十岁都不到呢,正是贪玩的年纪。想着游历山川河水,遇到心仪的良人,哪怕能欢欢喜喜地过上百年也是好的。”

极西之地的风吸一口,能从喉间凉到脚底。焚天说话的时侯觉得五脏六腑都冻住了,声音没有点半感情:“嬷嬷说的都对。本是我的命,我不该逃。我不求百年。给我十年可好?十年后,我便如了你们的愿。如了先祖的愿。开心去死。”

狐宗愣住。

“十岁前告诉我聂天虹杀了先祖灭了族人,让我为仇恨而活。等到我袭了圣尊之位,再诱我去破符毁天灭地。对吗?”

夜里太冷了。焚天的眼泪从眼里滑落便凝在了面颊上,晶莹的一串:“聂天虹若是仇人,她为何那样高兴?为什么不斩草除根?当时我便怀疑。她太心疼她的女儿,能有机会不让聂悠悠去死,她怎么会不愿意?您在红城林家做了千年老祖宗,聂天虹难道不知道吗?你们不都在等?等先祖的血脉中有我这么一个混沌之体出世。你们愿意把性命压在我的身上可曾问过我是否愿意?明知是去送死,我什么要去?”

狐宗向风而立,发如银蛇被风吹得飘荡不停:“你当嬷嬷真对你无情?自你出现在圣宫袭了聂天虹的功力,这事就瞒不过了。好在聂天虹及时让你融了幻影赤莲。否则你还能活到现在?如今这般逼着你,是因为没有时间了。焚天,圣域已经不是从前的圣域。发生了许多匪夷所思的事情。否则嬷嬷也不会将人撤到这夜鬼城来。”

焚天很好奇:“这一年圣域发生了什么?”

狐宗深吸了口气:“嬷嬷随你先祖来到这世间。一年前聂天虹陨落。聂悠悠在大寒那天继位。她召来的天地之气中,嬷嬷嗅到了熟悉的死气。聂悠悠这一年越来越不像她了。”

说得焚天毛骨悚然:“死气?”

“总之。圣域不能再留了。趁她远行至青山宗。我撤走了大部分精锐。”狐宗叹了口气道,“焚天,你必须要尽快除掉心窍中的幽光。否则你没有一战之力。”

焚天务实地问道:“有办法吗?”

狐宗没有直接回答她,望向黑暗的远方道:“昔日你先祖伽莲圣尊心窍中也被人种下了幽光。先天混沌之体,唯有幽光能控制住她动用元气。南方妖皇是鸾凤一族,浴火重生,极阳真火之体。老妖皇求娶伽莲,尊主却宁肯受了徒弟一刀。”

她没有回头:“焚天,南方妖皇提出重续旧约谛结姻盟。”

弈之羽的脸出现在焚天面前。她摇了摇头:“我不会嫁给他。”

狐宗蓦然转过身,焚天脸上的神情令她瞬间恍悟。她放声大笑起来:“你为谁讨要十年?焚天,你心里有人了?你宁肯让他一刀戳进你心窍,也不愿意嫁给南方妖皇?果然是尊主血脉。”

“先祖不想活了。所以受了聂天虹一刀后死去。我还想活,我必不会死。”焚天握住了狐宗的手,“嬷嬷,我知道您一定会留下后手。如果我要回圣域,您一定有安排。圣域的变化总要弄清楚的。不是吗?”

一股浩瀚的元气冲进了焚天的经脉。狐宗握着她的手跌坐在广场上。

元气浩瀚不绝,流行焚天的经脉转为真气。

不知过了多久,狐宗颓然松开了手,脸如风干的干菊。

焚天睁开眼睛。

“三天。嬷嬷这一身元气借给你用了三天。”狐宗伸出手,“把你的琉璃珠拿来。还能用你的琉璃珠攒一些。你若全力施法,大概能用五次。如今,只能做到这样了。”

焚天默默地拿出了琉璃珠。

狐宗蹒跚地离开:“十天后,安排妥当,你便启程去吧。”百镀一下“焚桑记爪书屋”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第128章 留下来的条件

秦有桑醒过来的时侯摸着冰凉的石头,差点以为自己又回到了那座深牢。

“我是玄十七。尊主吩咐,玄翼卫中死了个玄五。若你愿意,以后你就是玄五。若你不愿意,便杀了。”玄十七一脸坏笑,“我猜你多半不愿意。杀一个九阶高手未免有些浪费。所以呢,我和老大几个商量了下。问问你的意思。要么死,要么斗兽。赢了你提一成,我们分九成。如果输了……赢一场便多活了一场。你也是赚了。”

秦有桑躺在石榻上,痴痴看着屋顶,仿佛根本没听见玄十七的话。

这是一间不宽不窄的石室。除了一张石榻,什么都没有。空间比寻常的房间高,却不及关了他七年的那间深牢。

“或者,你现在想当玄五。也可。”玄十七笑着,眼里却有着忌惮与防备。

照理说,他该答应这个做聂悠悠护卫的机会。留在她身边,做她的亲卫有更多机会。秦有桑脑中只转了转这个念头就打消了,仍然一副意兴阑珊的模样:“要斗几场兽?”

玄十七恶狠狠地说道:“斗到你死……”

话未说完,他喉间便感觉到了凉意。玄十七的双瞳因为震惊张大了。一个元婴中期修士,只不过比他高半阶的修为,就能一招制住他?

白色的真气凝成了一把白色的长剑,轻若飘雪。秦有桑已站在他面前,眼中有着浓浓的悲哀。运用元气使出的剑比他用真气时更隐蔽自然。剑上连半分杀气都没有,让人防不胜防。玄门修炼的功法太过狭隘。照平山老祖的说法,圣域不甘独守一隅,称霸之心昭然若揭。真到了那天,无垠大陆宗门虽多,拢共只有一百多位元婴。合在一起绝不是圣域的对手。

“我死之前,必拉人陪我。算你一个。”

秦有桑开口时,嗓子异常暗哑。仿佛又回到从圣域逃出去的那晚。没想到如今却是要想方设法地留下来。

玄十七愤恨地看着他,却不敢再用话刺激他。

“你们虽然都是元婴。听说却是强提修为所至。人多,我打不过。想要留几条命陪着,却很简单。”秦有桑淡然说着。白色的剑渐渐亮了,边缘吐出一丝剑气。

玄十七头顶冒汗。他感觉到肌肤立时被割开,血顺着伤口无声淌落。而他在秦有桑的剑气笼罩下一动也不敢动。

“十场。”

石墙移开,墙后是座花园。冰雪中梅开正艳。一色的墨梅。一袭白裙的聂悠悠正坐在枝桠上看书。整幅景诡异如同一幅水墨画。

她拿着书卷,偏过头对秦有桑道:“打过十场斗兽。你可以留在圣域。成为红城的自由修士。将来的修炼资源全凭自己挣。不受七殿与圣宫制约。但是,圣域遇袭,你必须为圣域而战。可公平否?”

秦有桑沉默收起了剑。

“除了圣域,你没地方可去。昔日人人仰慕的有桑道君,如今是玄门的叛徒。你若不想留在圣域。打过十场斗兽,可以离开。另外,道君的称呼在圣域最好再别提及。你若愿意,可以另改个名字。免得传扬出去,被人笑话。”聂悠悠很是感慨。从前那个领着玄门修士与圣域圣峙。风姿俊美疑为天人的俊美道君在失去宗门庇护后,似乎连容色也黯然了。一百场高阶斗兽。从小到大被奉养,誉为天才的道君吃得消吗?

留他在身边,不如扔进斗兽场……聂悠悠有些兴奋,能看到她想看到的吗?

秦有桑看着聂悠悠,将园子里的景致记在了心底:“落你手中是我大意一回。一百场。何时开打?”

聂悠悠低头继续看书:“带他去……林家的天星斗兽场。林家老祖宗陨落了。家里内斗得厉害。几位孙辈争权,正高价招募高阶斗兽士。”

玄十七微愣:“尊主是看好林八小姐?”

林八小姐入耳,秦有桑不知为何心跳便加快了。他苦笑着想,便因着姓林,他便这么在意吗?

没想到聂悠悠竟不避他:“林家那几个孙辈。本座都没见过。那林八小姐与本尊同岁,八十年来一直养在林家老祖宗跟前,从不见客。去年林太夫人陨落后,她才正式出府接手家里的生意。林太夫人养大的,想必也与众不同。”

听见林八小姐的年纪和出府亮相人前的时间,秦有桑已不做他想。除了同姓林,林八小姐与青山宗的林小天无如何也不可能重合在一处。

谁知聂悠悠微笑道:“秦有桑,这位林八小姐与你在赤海中救的那位林小天姑娘,姓名一模一样。她也叫林小天。想来冲着这名字,你也愿意在她管辖的兽场多斗几场。”

世上有这么巧的事?秦有桑在这一刻祈求上天,林八小姐绝不会是林小天。他已经受不了她变幻莫测的身份。

--------

天上的雪落在赤海戈壁便自动化了。而草原上的积雪已经没膝。一行队伍自赤海深处奔驰而来。

一百多人,跨下全是黑色的独角飞翼马。穿着青色的甲胄。仿佛来自地狱,身上透出的杀戮之气带着森冷的味道。

为首之人在队伍中异常夺目。她穿着套深红色的甲胄,脸藏在刻画着符箓的红色面甲之后,只露出一双沉静如寒潭的眼眸。

队伍之中,六只巨型象甲兽拉着刻画着符箓的三只巨大铁笼。大概是符箓的效果。象甲兽并不吃力。只是眼里有着深深的恐惧之色,似乎早一点拉到地方自己就能解脱一样。象甲兽笨重的身体竟然跟上了轻云般掠过大地的独角飞翼马。

风吹起铁笼外罩着的布,隐隐能看到铁笼的符箓光华闪烁。笼子里没有声音,却散发出阵阵令人窒息的恐惧气息。

队伍转眼到了东城门,一步不曾停。装着元玉的钱袋扔进了守城士兵的手中,队伍呼啸着奔进了城,往林家位于北城的天星斗兽场而去。

不出半天,红城所有人都知道了一个消息,林家八小姐亲自出马,在赤海抓到了三只王兽。

自聂天虹八年前从青山宗受伤返回圣域。关于圣尊的伤,关于圣尊继承人的话题冲淡了圣域修士们对斗兽的热爱。

八年来,这是头一次斗兽场出现王兽。堪比九阶的修为。

圣域九阶修士不少,但极少有九阶修士去参加斗兽。全城修士都在议论,林家会出什么样的天阶元玉才请得动一个九阶修士与之相斗。百镀一下“焚桑记爪书屋”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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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9章 相见恨

林家一百多人的队伍押送着王兽到了天星斗兽场,在护城河畔与送秦有桑来的玄十七遇上了。

玄十七看到高坐在独角飞翼马上的红甲女子,眼里闪过一丝气恼,不甘愿地将手在胸口一碰低下头去:“林八小姐。”

红城中自圣域存在就开始家族繁衍的几大世家,非旦不会对圣宫翼卫卑躬屈膝。连圣尊对这几个世家大族都异常尊重。

无他,七位殿主要么出身这几大世家,要么就是附庸于世家。就连聂悠悠的母族聂家是语家的附庸小家族。语家是名扬红城的千鹤楼妓寨的东家。

红城斗兽场,是圣域修士最喜欢的娱乐。世家之中陈林两家瓜分了斗兽场资源。林家的天星斗兽场是唯一的高阶斗兽场。林家还拥有一万中高阶修士组成的私人卫队。与七位殿主所在家族或多或少都有往来。

世家尊重圣尊。但也要看圣尊是谁。开宗祖师伽莲圣尊自然能将世家压得死死的。到了聂天虹。圣域已然出现了暗流。如今聂悠悠继位。明面上世家都没有跳出来反对。但这些延续数千年的世家是否真心拥戴,甘为新圣尊驱使,还不得而知。

听到玄十七称对方为林八小姐。秦有桑看了过去。

高大的黑色独角飞翼马衬着林八小姐身形娇小。那身盔甲也掩饰不住她的瘦弱纤细。

秦有桑的视线和面甲中唯一露出的眼睛碰了个正着。冷漠如冰,又盈满水雾,如同会说话一般。和林小天一模一样!秦有桑的心如同被按在了冰面上,冻得他哆嗦了下。

神识扫过去。对方的神识立时反击而来。就扫了那么一眼,秦有桑便肯定对方的修为绝不可能只有炼气。

她怎么可以那样骗他?

一股愤怒与心酸油然而生。除了林小天这个名字,她还有什么是真的?他笑了笑。他怎么忘记了,那弈之羽是何等身份的人。林小天不特别,怎能引起他的注意?

“八小姐。圣尊听说咱们正高价聘请斗兽士。特意送来一个九阶修士。他是从玄门投奔而来。圣尊许诺,如果他能斗过十场斗兽,便可以留在圣域成自由民。小人已经和圣尊护卫玄十七签了契约。若他想逃,林家可随意格杀。圣宫会赔付林家损失。”说话的人站在秦有桑身边,正是刚才和玄十七他签下斗兽契约的大管事。

和玄十七签契约,意味着斗兽士能得到的收入只会付给聂悠悠。愿意给秦有桑,他才有收入。秦有桑当然不在意这些。只是听管事的话音,他似乎现在地位挺卑贱?

林八小姐驱马上前,走到秦有桑身前,居高临下看着他:“玄门的九阶?!”

熟悉的声音让秦有桑微撇了下嘴,下意识地偏开了脸。他喜欢她什么?这一瞬间秦有桑竟然忘了。他脑中想起的不是林小天,是红帐之中那个她。这一刻,他才分明感觉到,眼前的林八小姐似乎行事更像她多些。那个冷漠高傲的林小天呢?又在哪儿呢?

林八小姐手一扬,赤红如血的鞭子朝他挥来。

秦有桑满脑子都是那熟悉的清泠如山溪的声音。他突然回过头,死死盯着她露在面甲外的眼睛,不闪不避。她装作不认识他。她还想怎么待他?秦有桑等着。

马鞭轻易圈住了秦有桑的脖子。林八小姐微微用力。秦有桑颈间一紧,被迫扬起了脸。

她坐在马上,像欣赏一口牲口似地居高临下打量着他。

很好。他等来的就是她又如此羞辱他!秦有桑又在心里记下了一笔。他眼里闪动着灼烈的火,恨不得将她烧为灰烬。

林八小姐松了马鞭,声音里连丝起伏都没有:“长得不错。将他的脸刻成玉简发到各家府上。这么俊俏的九阶斗兽士,那些大小娘子们定然欢喜得要命,不会吝啬元玉。”

秦有桑呼吸一窒。她的话一字不漏记在了他心底。他却前所未有的愤怒,又前所未有的清醒,甚至没有在脸上表现出半点情绪。

“大管事,给他最好的!十天后斗王兽,我要他处在巅峰状态。”

她说完就走,连多余的眼神都不曾给他。

秦有桑嘿嘿笑了,声音很轻:“林小天!”

林八小姐听到,手中的鞭子幻为一条真蛇抽向秦有桑。

他伸手抓向蛇的七寸,一团火从蛇嘴中喷出。秦有桑凝真气为剑拍向蛇头。剑与蛇头相击的瞬间,一股如山岳般的力量压向了秦有桑。他蹭蹭后退了两步,惊诧地望着她。

“念在你是从玄门投奔而来,这次我便饶了你。大管事,给他说说圣域的规矩。”林八小姐连气都不曾喘息,收了鞭子驱马直奔进了斗兽场。

能让他后退两步,对方也有着九阶元婴中期修为。林小天才炼气五层。她竟然有了能将击退两步的修为。

秦有桑咬紧了牙。

她的眼睛,她的声音,她的身形。无一不是他所熟悉的林小天。

她还有多少事骗着他?她的年龄不是十八,而是八十!她不是寄养在骆家,还是红城林家八小姐!她的修为竟然能与他比肩!

焚天呢?那两个夜晚与他缠绵的女人也是她吗?

秦有桑恶狠狠地看着林八小姐消失在斗兽场内。恨不得用目光将她的面甲削掉,好看清楚她的脸。

大管事恭敬地目送着林八小姐一行人奔驰进斗兽场后,这才直起腰对秦有桑淡淡说道:“在斗完十场兽,成为自由修士之前。你只是个奴。在圣域红城,一个奴直呼贵族姓名要被削去舌头。不论你修为有多高。记住了?”

他堂堂一国皇子,元婴修士。在圣域竟然是个奴?直呼林家八小姐的姓名要被削去舌头?秦有桑一句让林小天来试试的话差点脱口而出,强忍着一口气,忍得额头青筋直跳。

这一刻,秦有桑确定,如果林小天站在他面前,他对她定然不会再有半点怜惜。他喜欢的那个林小天是假的。他不过是被她骗了而己。瞧瞧她,装着不认识,还高傲得将他踩到地上无情践踏!还把他的脸刻进玉简供圣域那些妖女魔妇亵玩,用他的美色赚元玉!林小天,你真是好样的!

大概恨极了,秦有桑尝到了嘴里散逸的血腥味。他舔着嘴里咬破的伤口暗暗发誓,林小天加诸在他身上的羞辱欺骗,他定会双倍奉还。百镀一下“焚桑记爪书屋”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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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0章 出了道难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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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1章 上榻共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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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2章 一探究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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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3章 寝宫中的神秘人

在这里住了七年,焚天对圣尊寝宫极为熟悉。踏进寝宫,她的神识肆意地铺开了。扫过安寂无人的庭院前殿,焚天脚步不停,直飞向了后院。

焚天停在了穿堂的廊下。后院是圣尊的寝殿。白玉为阶,冰玉所建,不沾丝毫尘埃。它孤独地伫立在冰峰下绝壁之侧。这里终年积雪,若非月亮的清辉投下的阴影,远远望去几乎和冰峰融于一体。

天地之气自冰峰上缓缓流下,落在大殿上,又流淌进院中。凝实的天地之气如云雾弥漫,因院中阵法束缚,并不往外泄漏丝毫。

焚天知道,踩上去,这些天地之气足以没膝。

整座寝宫,这间大殿是神识唯一看不透的地方。

焚天没有再飞。闲庭信步般踩着阵法一步步走过弥漫着天地之气的庭院。踏上大殿白玉阶,焚天回过头看了一眼。庭院中她脚步走过的地方隐隐有光华闪烁,又湮灭了。

她暗忖着,这里的阵法延袭自伽莲圣尊。再无更改过。或许,聂悠悠想更改,却没有那个能力。如此正好,想来寝殿的防御阵法也不曾改变。

她的左手掌心仍然聚得一朵赤色莲花。右手接连掐出数个法决,轻拍在门上。

无色的真气中闪烁着跳跃的符文,自门缝中一闪而过。

焚天松了口气,推开了殿门。

一切都和记忆中一模一样。焚天怔忡地看着殿里熟悉的摆设。只是聂天虹喜欢的杏色帐幔全换成了聂悠悠偏爱的白色。

幸亏殿里的桌椅不曾换成冰玉打造。木质的色泽让焚天眼睛舒服了许多。否则,她会觉得这里就是一口冰棺。

她的神识再次铺开。书房,丹室,练功房……一切如旧。卧房却弥漫出一股令她厌恶的气息。焚天不由自主想起狐宗大人的话。难道这股气息就是死气?她的目光落在通向卧房的那面黑色珠帘上。

她进来时关上了殿门。门窗紧闭的大殿中,那面黑色珠帘有几串轻轻晃动了下停住了。像是不久之前有人掀动珠帘进去过。

“什么人敢擅闯圣尊寝殿?”焚天的声音一变,竟成了聂悠悠的声音。得自骆士新真传,易容换貌也要学习如何模仿别人说话。焚天自信她此时的声音不会被人听出破绽。

殿内安静地落针可闻。

聂悠悠将什么人藏在寝殿?狐宗大人嗅到的死气是否因此而来?聂悠悠变得不像是她自己,是否也和这个藏在卧室的人有关?焚天冒险进来,就为了一探究竟。她手一扬,那片黑色珠帘奇异地一分为二,优美地卷起。

珠帘之后是一套桌椅。旁边竖着面白色绢纱绣冰峰月色的屏风。屏内半透明,映出里面有个穿着黑色大袖宽袍的人正坐在妆镜前梳头发。

焚天呼吸凝滞。她的神识强大,眼睛都能看到那个梳头发的人,神识却感觉不到对方的存在。这是什么东西?

她在屏风前停了下来,朝屏风拍去一掌。

宽大的屏风被她拍得移开。那人仿佛不知晓身后发生的事,仍然专心地梳着头发。

焚天眼瞳猛地收缩。不,这不是穿黑色大袖衣袍的人。他是一个浑身被浓墨般的黑气包裹着的人。那层黑气有着珍珠般的光泽,始终维持着一件衣裳的形状罩在他身上。

这是一个男人。身形高大。他的手也很大,骨节分明。他将手中的玉梳放在了桌上,仰起脸深吸了口气。

“我嗅到了幽光的味道。你是聂天虹收的亲传弟子焚天吧?”他的声音听不出情感,又深吸了两口气,如同嗅到了世界上最香的味道。

“聂悠悠的幽光原来是你给她的。”焚天恢复了本来的声音,双手负在身手,无色的真气在掌心凝刻着符文,“你是谁?为何要如此害我?”

他终于转过脸来,这是一张英俊却如同木雕般没有生气的脸,眼瞳中半分情绪都无。他身上没有半分活人的气息。

两人静静地对峙着。

那人的声音里终于有了好奇的情绪:“见着我,不吃惊也不害怕。你知道我是谁?”

焚天点了点头:“种在我心窍里的幽光黑虫是你的死气所化。我想,我知道你是谁了。”

那人表情都有了变化,似乎有点吃惊:“你知道?”

焚天眨了眨眼:“我也有不知道的。不知道杀了你,我心窍中的幽光是否也死了?”

他有些兴奋。那种兴奋的表情在木头脸上显得极为僵硬:“听说你手里有幻影赤莲。大人说那是能焚尽世间万物的法宝。我想试试。”

他的袍袖一挥,一条黑色死气绸带般卷向焚天。

赤色莲花化为一团火焰包裹住焚天的手。她坚定地抓住了那条黑色死气凝成的绸带。

咝地一声。被焚天抓住的黑色死气断为两截。落在她手中的那截被幻影赤莲烧灼融化。焚天大喜,识海中的幻影赤莲自眉间飞出,莲瓣赤如鲜血,香气馥郁。

那人口中发出一声痛极的低呼。双手掐出了法决。

心穴中不曾被元气惊动的幽光在他的召唤下醒了。焚天听到了心咚咚跳了两下,心脉陡然传来刀割般的巨痛。她眼前一黑,痛得栽倒在地上。她清楚地感觉到自己在炼狱的滚刀阵上翻滚,又清醒地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她微启双唇:“去!”

白色的寝殿被幻影赤莲映成了血色。赤色莲花如同冰冷的火焰,如一幅红绸迎头兜向了他。

“幻影赤莲!”雷鸣般的吼声在殿堂中回荡,充满了痛苦与愤怒,“贱奴!我不过是狱神大人的一缕分身。他定不会放过你!”

“原来他真怕这幻影赤莲。”焚天淡淡说道,“我不仅是聂天虹的亲传弟子。还是伽莲圣尊的后人。这天,我必破之!”

“去死!”

焚天听到了咔嚓一声。她想起了秦有桑在小境界竹林中掰断的春笋。那笋真嫩,炒着吃真香啊。可惜,咬断她心脉的是被他激怒唤醒的幽光。

她看着那个人被幻影赤莲卷住。咝咝的声响中被烧融得干干净净。一口黑血被焚天喷了出来。不等黑血落地,她伸手一抓,那口喷出的血落在掌心,被浮现的幻影赤莲烧融干净。焚天托着赤莲反手拍进自己的胸口。

心被烈焰般的灼热与痛楚包裹着。焚天忍受着心脉断裂的痛楚,踉跄走向殿外。

刚打开殿门,夜色中传来一声凄厉的鹰啼。

聂悠悠回来了。

从她出现在圣宫外到回到寝宫最多片刻。焚天走了两步就停了下来。她没有离开这里的时间了。

焚天转身回了大殿。她将屏风移回了原位,又嗅到了莲花的香气。焚天绝不能让聂悠悠看出幻影赤莲的痕迹。她拿出一支寸许长的蜡烛点燃,殿内的莲花香气快速地消失。她盯着手中的蜡烛一动不动,算计着聂悠悠进来的时间。

没过多久,宫门外传来蓝媚儿的声音:“尊主,赤鲤似乎找你有事,在那边徘徊有些时间了。”

蓝家这位姑娘很聪明。只是赤鲤要受聂悠悠怀疑了。焚天看着蜡烛飞快地烧到底,殿内已没有一丝香气。她跑进了书房,双掌迅速挥出道道法决。书房的地面出现了一个活动的洞口。焚天跳了下去。

头顶洞口被封住,伸手不见五指。焚天任由自己坠落下去。

她脑中阵阵眩晕。就像那个夜晚一样,迷迷糊糊地被聂天虹送进了洞中,迷迷糊糊地与秦有桑一夜缠绵。

观天其实不是牢房。是圣尊离开圣宫的另一条通道。伽莲传给聂天虹。聂天虹传给焚天。她许可聂悠悠知晓寝宫的防御阵法,这条只有圣尊知晓的退路,她绝不会告诉聂悠悠。

从冰峰圣宫跌到山底,焚天觉得极其漫长。她耗尽了所有的真气,托着自己慢悠悠地坠落。

身体似乎触到了地面。焚天却没有摸到冰凉的岩石。

她摔倒在一个人怀里。焚天没有挣扎,她收拢五指,琉璃珠悄然被她握在手中。

那人环抱着她,在她耳边轻声说道:“我又嗅到了你身上的莲花香。”百镀一下“焚桑记爪书屋”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第134章 难以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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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5章 如她所愿

洞窟里的光在她脸上蒙上了一层清辉。她的脸毫无瑕疵,一如初见时的清幽淡雅冷漠无心。

他真是傻。那样的空间法宝怎就随便被一个炼气修为的小孤女拥有。

林小天的话半真半假,犹在耳际。她娘亲说她是无垠大陆千载难逢的天才!

半个月炼气三层,聂天虹的真传弟子当然是个天才。这世间都不曾见过这样的天才。能轻松将地下的碎灵脉吸空。他却半点不曾怀疑,一心护着她。找弈之羽摊牌要挟,替她遮掩。

秦有桑呵地笑出声来:“焚天?好名字!好威风!好霸气!明明已是元婴中期修为,何苦要扮成只有炼气刚入门的小可怜?方便哄我这个修为全废的傻子是吧?”

“没办法啊。那天晚上聂悠悠一刀捅进了她母亲的心窍,然后在我的心窍中种下了死灵灵华凝炼的幽光。我动不了元气,一身修为等于废了。手里只有一本玄门烂大街的入门功法。赤海里吸灵气,和沙漠里抓一把湿沙子想挤出水来一样艰难。不过,谁叫我运气好呢?你不就送上门来了吗?教给我天阶功法,让我找到了躲避幽光拥有修为的法子。有桑道君做靠山,我轻易进了青山宗,借机恢复了修为。真该多谢你了。”

她一点点地撩拨起秦有桑的怒火。不露痕迹地将他心里存着的怜惜与情意消磨掉。焚天甚至有些后悔,不该这么早的就踏进圣殿寝宫,找到聂悠悠弑母篡位的幕后之人。她为什么不能再等一等?等到两人的心头血养成了那把剔神骨匕,让秦有桑剜出心窍中的幽光。

这世间有多少阴差阳错。就造就了多少悔不当初。

焚天半睁着眼,看那张离她咫尺的容颜,脑子里便跳出了咫尺天涯这四个字来。

“说起来,还是我见识太少。这个地方叫观天?我可不就是坐井观天之人么?”秦有桑悲凉,“我还担心你对付不了一只七阶变异黄金蟒。担心你山中采茶再遇危险。现在想来,在妖界皇者眼中,在圣域尊主的亲传弟子眼中,秦有桑是多么可笑之人。”

想着他与二师兄飞临玄门大营前那样注重衣饰形象,焚天知道,此时秦有桑的脸算是被自己扒下来扔地上还踩得面目全非了。

他一路飞奔回青山宗。生怕她有丝毫危险。他心急如焚,她却早安排替身,金蝉脱壳。

她早认出了他来。却仍然当着众人的面羞辱他。秦有桑仰起脸,脖子上青筋爆起,仿佛她甩过来的马鞭仍然缠在那里:“你为什么不动手?不再像以前那样出手制住我?再用我一回?再羞辱我一次?”

焚天笑道:“我今天不想对你出手……那两回都是我出手制住了你,总对一个男人用强,多没意思?”

秦有桑气得一步迈过去抵住她,手指一点点移到她额间印堂:“我说过。我要拿回那枚莲珠与我师傅陪葬。是在这里吗?无人能进你的识海是吧?要剥魂抽神才能将它取出来是吗?”

一句比一句声音更大。一句比一句更为愤怒。

与他的愤怒相比,焚天轻松而惬意:“你既然舍不得将元气渡入我体内,看我被幽光噬咬。又何必装出一副恨极我的模样?你不是一直思念着我,想找到我?我就在你眼前,你可如愿了?”

他早忘了晚上的她和林小天的区别。看到她的脸时,他眼里心里就只有一个她。林小天和焚天没有什么不同。都是她而己。

他明明气得发疯。噬骨的愤怒,椎心的疼痛……她就在眼前。他却连用元气伤她都做不到。他只能强撑着,不让她瞧出半点,才能维持着自己那纸一样薄的尊严。

这个认知在这一刻,令秦有桑生不如死。

“我还发过誓。”秦有桑冷冷说道,“我对你发过誓,你可曾忘记?”

那晚他发过誓的。以青山宗历代宗之名许下誓言。他要找到她,废了她的修为,毁了她的圣域……一辈子将她留在身边。

“我发过誓。只要我还活着。我就会找到你。灭了你的圣域。废了你的魔功。让你后悔一辈子!”他牙缝里一字字往外蹦着狠话,像是一巴掌接一巴掌扇着自己的脸。

“能得玄门元婴做炉鼎,长得还不倒胃口,我有什么可悔的?”焚天环顾着四周,带着调侃的笑,“其实第一晚我们就在这里。那时侯我融合幻影赤莲,体内阴阳失调。聂天虹选择了你做我的炉鼎,让你来为我调和阴阳。废我的修为?你确定你有那本事?”

秦有桑像走到一只受伤快死的野兽,神智被最后的凶狠淹没。他揪住焚天的衣襟双手猛地一分。

外衣撕碎的声音如金戈相交。露出的一片莹白刺得秦有桑目眩。

焚天微怔,一巴掌扇在秦有桑脸上,故作惊恐惶色:“你敢!”

如她所愿。秦有桑凶狠地扑倒了她。

身体触到柔软厚实的毛毡,焚天这时侯还有闲暇想好在没有收刮走秦有桑的储物戒指。

“原来如此。”秦有桑低着看着她,不知是悲是喜,“你受了伤,真气薄弱。难怪你一直没有对我出手。”

焚天把脸转开了:“堂堂元婴道君难道想趁人之危?要脸吗?”

“对你,不需要。”秦有桑扳过她的脸,定定地看了会,“你也有今天?”

明明心甘情愿。明明是她贪恋这最后的缠绵。被秦有桑肆意撕扯开里衣,焚天仍然面颊生温。她下意识地想挡住他的视线。

细微的情绪变化刺激着秦有桑。他想起她曾经给予他的羞辱。他扯起了焚天,偏要让她暴露在他的视线中。

焚天大怒:“蹬鼻子上脸了?!有种你别用修为?”

“我凭什么不用?!有本事你再制住我一回?”秦有桑想起那次在圩场蔡记包子店的试探。她明明就站在旁边,装的那样的若无其事。他恶毒的伸出了手,“想吃蔡记的包子吗?本道君亲手做的。”

焚天的脸皮如被火烧,顿时后悔不该作死的撩拨他。

她连呼吸都变得细碎,肌肤滑过一层层颤栗。

紧握成拳的手被他一根根掰开,强势地与她十指相扣。他紧紧贴住了她,在她耳边轻声说道:“如你当初对我一般。如今也尝一尝恨不得将我弄死的滋味……又怪得了谁?”百镀一下“焚桑记爪书屋”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第136章 心已成灰

她如一片轻雪。冰冷地飘进秦有桑心里。她的腰纤细如草,他都觉得快被自己折断了。睁眼看到身下洁白的肌肤都目眩。他闭上眼睛放纵着自己。

被她欺骗的痛,被她羞辱的愤懑,让他刻意无视着她。他和她对骂着,彼此嘴里吐出的都是最恶毒的话。他却分外痛快。

他和她就像两个俗世凡人。忘记了自己是修炼之人。能开山劈石。能移山倒海。她空出手清脆地甩他耳光,他就越发凶狠。

不知过了多久。焚天柔弱地搂着他的腰,声音像刚出生的奶猫一样:“归陌,我撑不住了。”

他突然就停了下来。他睁开眼睛看她。

焚天似笑了笑,头歪到在了一侧。她的胳膊无力地垂落下去。

秦有桑摇了摇她。焚天一动不动,没有半分知觉。他飞快地抱起她,却怎么也不敢让一丝元气探进她的经脉。他怕她心窍里的幽光,怕她吐出那种腐蚀性极强还能燃烧的黑血。他紧紧将她抱在胸口,直到感觉到她心口微弱的跳动,那股心悸才慢慢过去。

知道她只是晕厥过去。一股冰凉的气息从心间飘荡而上,涌满了他的眼睛。秦有桑看到自己的眼泪滴在她脸上。像溅到冰玉上,无声滑落。

他狠狠地摇晃着她:“你醒来!你别以为这样我就能放过你!”

她的发髻早就散了,一头乌发倾泄而下。衬着白如素纸的脸,羸弱得像一茎挂霜的枯草。

秦有桑把脸埋在她发间,哆嗦地说道:“你狠!你真狠!焚天,你已经把我焚成了灰。”

---------

十天后,林家能容纳一万人的天星斗兽场爆满。斗兽场外附近三四条街巷同样挤得水泄不通。

场内开赌盘,场外同样开着赌盘。林家照顾这些不能进场的修士,从开场起,就安排有修士每隔一刻钟便以神念刻画到玉简上发放出来。

今天第一场的王兽是人眼蛛。九阶以上的异兽被称为王兽。这只人眼蛛的神念刻像早早就放了出来。

只有两尺大。浑身雪白,长了四对与人眼无异的眼睛,双瞳是金色的。八只足,四只步脚,上面长着银针一样的刚毛。眼睛转动时,如人眼一般,似乎能看破人心。

无论是何等异兽。只要升阶为王兽。就有能与九阶修士对抗的能耐。

“林八小姐这次竟然捉了三只王兽回来。林家的势力不容小觑啊!”

“听说林八小姐有意震摄族中其他子弟,稳掌家主宝印。”

“你见过林八小姐吗?”

“去年林家太夫人陨落,林八小姐戴孝主持葬礼,远远见过。幽兰轻雪般的人儿。”

场外议论林家八小姐,斗兽场内所有人的目光都注视着正北方。那里有一席略比其它席位更靠近下面的斗兽场。栏杆上用宝石嵌满了防护符文,垂着白色的纱帐,华丽夺目。林家仅此一席不对外。就连圣尊来了,都只能坐在一旁。

聂悠悠很讨厌这样的安排。是以多年来从来没来过林家斗兽场看过斗兽。今天她带着玄翼现身。出现在场中时,全场修士弯腰向她行礼。上万人的斗兽场因为她的出现变得安静无声。聂悠悠不无感慨的想,为了这一刻的尊崇,她为什么不争圣尊之位?

除了……她的目光望向仍垂着纱帐的林家席位。比其它席位更为华丽的布置突出了主人的地位。想到寝宫中突然消失的使者,聂悠悠有些心烦。使者为何会突然离开?

低垂的纱帐缓缓升起。众人视线随之移了过去。

大概地下有通道。林家席位直接从地面浮现出一群人来。为首的少女里面穿着黑色的长裙,外罩一袭红色大袖宽袍,襟口以满绣符文为饰,华丽庄重。墨色的乌发随意披散下来,额间戴了枚缀流苏的红宝石花胜。衬得肤光似雪,娇艳欲滴。在一色青色甲胄的侍女护卫簇拥下,她的气势风度丝毫不输穿着白色圣尊服饰戴着白色羽翼面具的圣尊聂悠悠。

众人便看到林八小姐在榻上靠着锦枕坐了。四名侍女围着她服侍,竟连茶水都递到嘴边。那林八小姐吃果子饮茶,连手指头都不曾动过。令人难以想象她擒捉王兽时的情景。

“矫情!”聂悠悠虽说从前是圣尊之女,如今又为圣域尊主。却也不曾连喝口水都让人喂。看不习惯,却又有些羡慕林八小姐过得舒适。她想了想唤来身边玄翼:“十七,你去请林八小姐过来吃茶。”

她给了语家林家面子,从此不再是附庸语家的人。当着来看斗兽的一万修士,只需林八小姐走几步路过来,整个圣域就都知道世家对圣尊的尊重。

玄十七领命尚未过去。狐不归便来了,他声音朗朗,满面带笑:“我家八小姐命小人给圣尊送些小食点心过来。”

聂悠悠朝旁边林家席位看去。林八小姐朝她颔首微笑。聂悠悠傲气发作,直接说道:“你回去转告八小姐,本尊请她过来饮茶同观斗兽。”

这些日子焚天养着伤,绝无精神应付聂悠悠。狐不归微躬着身道:“圣尊相邀是我家小姐的荣幸。只是八小姐因忙着这场斗兽,连日来歇在斗兽场不太习惯,精神不济。小人代八小姐谢过圣尊美意。”

聂悠悠想起语家家主的话,不想在大庭广众下勉强,只得打消了主意。

回到林家席位,狐不归便埋怨道:“小主子再呆在圣域,危险便多一分。聂悠悠不顾身份过来探望,定会发现小主子受了内伤。”

“她若能放下身份。就不会弑母篡位了。”焚天冲旁边的聂悠悠又抛过一个礼貌的笑容,“看过这一场就走。”

气得狐不归扭开了脸:“狐宗大人若在,定会杀了他。”

焚天看了他一眼:“我要他平安打过十场,留在圣域。狐不归,你留下来帮他。”

狐不归翻了个白眼。

沙漏中的沙滑下,辰时正,兽栏口一缕白光飞射而出。触到空中的防御阵法,透明的护罩显现,将那只人眼王兽蛛弹落下来。斗兽场的气氛瞬息间变得热烈。

与此同时,秦有桑一身黑色劲装被传送进了斗兽场。

斗兽场赌兽的修士们高声欢呼起来。

等了十天,焚天只想再看他一眼。

她醒来时已经是第三天了,人在斗兽场。十一娘哭着请罪,说是秦有桑那天凌晨时分将她送回来的,并未留下只字片语。而秦有桑自那晚回来后就进了修炼室,再没露过面。

进了斗兽场,秦有桑连半分好奇心都没有。只当高高坐在看台上的一万修士不存在,只盯着那只全身雪白只有两尺大小的人眼蛛。

一人一兽,谁都没有动。隔了百丈距离静静地对峙着。

护罩并没有隔绝斗兽场里的气息。焚天倚着锦枕阖上了眼睛,神识探了过去。斗兽场内的气息分外诡异。一半如浓重如墨,一半如若无物。如乌云压顶的是人眼蛛。云淡风轻的却是秦有桑。

焚天蓦然睁开眼,心里一急气血翻腾,一口红中带黑的血喷在了锦枕上:“暂缓斗兽!他没有半分斗志。”百镀一下“焚桑记爪书屋”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第137章 人眼蛛王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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蛛王的报复

人眼蛛与蒙面人交手一个回合就察觉到对手的厉害。它停了下来,脚上的钢毛簌簌抖动。振动空气发出的咝咝声是它的威胁也是它的挑衅。

头上的两对眼睛盯着对面的人,它尖啸一声张开了嘴。粘稠的蛛丝从长满尖牙的口器中喷出。斗兽场如果是一只锅。此时锅里就正煮着一锅米线。白色的蛛丝密密麻麻射向斗兽场四周的墙。顷刻间便搭起一张复杂密实的网。人眼蛛在网上如鱼得水,速度比原来更快。

人们只看到场中白影穿梭如飞。人眼蛛将网织得更密,将斗兽场一分为二,围住了新来的蒙面人与秦有桑。

当人眼蛛伏在白色蛛网中闭上了所有的眼睛时,白色的蛛身与蛛丝就融在了一起,神识难辨。哪怕从斗兽场高处望去,也难以找出潜伏在蛛网中的人眼蛛。这是人眼蛛王兽独特的技能。

这场斗兽带来的惊险刺激让整个斗兽场都沸腾了。

趁着人眼蛛织网的空档。蒙面人反手数剑,将秦有桑身上的那张蛛网斩得粉碎。

她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那只人眼蛛。神识笼罩之下,人眼蛛的一举一动都投映在她的识海之中。

蒙面人持剑出现的瞬间,秦有桑就认出她是焚天。

望着焚天的背影,秦有桑心情复杂。她的伤好了?她担心他?为何那晚的她那样无情?

他并不怕斗不过这只人眼蛛。他等待出手救他性命的人并不是焚天。然而挡在他面前的人却是她。

一缕神识之音钻进了人眼蛛脑中:“瞎四只眼认输结束比赛,我就饶你性命,怎样?”

她竟然还够准确地传音给自己?她根本无惧它的隐匿之术?人眼蛛大惊之后蓦然反应过来。它识海中模糊出现了一个身披红甲的女人身影。

是她!是这个神识强悍的女人识破了它的所在,用和它同样的音攻法术打晕了它,将它抓到了这里。人眼蛛畏惧地往后退开。

“认出我来了?只弄瞎你四只眼睛而己。你只需要假装被我打败认输讨饶,事后我就放你回去。这笔交易很划算。”

人眼蛛的眼睛蓦然睁开。脸上的两对眼睛似在沉思。焚天看不见的地止。它背上的一对眼睛狡诈地滴溜溜转动着。腹部的眼睛里充满了仇恨。

这个可恶的女人!它是王兽!是领域的王!瞎了一半眼睛回到领域的它还能再称王吗?

人眼蛛爬到蛛网最前端,脸上的两对眼睛望着她。人眼蛛的眼睛如同人一般,能流露出人类的情绪。它仿佛在告诉对方,好,我同意。

焚天心头微松,转过身看秦有桑。

她从怀里拿出一枝短竹笛,正想吹出笛音令他从迷惑中清醒过来。看台上突然响起一片抽气声。

焚天知道不好,一掌拍向秦有桑。身体一轻,腰间被蛛丝缠住。

秦有桑身体立时绷紧。看似空洞的眼睛看见了掉落在地上的那只竹笛。翠绿色的竹笛像一根针扎进了他眼里。让他再也看不见被人眼蛛拖向蛛网中的焚天。

音攻之术,破迷幻的法术他都懂。

他清楚记得刚到小境界时,以为林小天故意羞唇他。他笑着说,我唱首歌给你听吧。他想用以歌声混以神识音攻唱得她恶心想吐。那时侯她早就识破了他吧?

他记得在赤海遇到二师兄后,他问她是怎么逃离那群血蝎异兽的。她说戈壁上突然飞来了血蝎豺狗的天敌戈壁枭鹰,惊走了它们。秦有桑想,他现在知道了。应该是她用这只竹笛召来的。她说的那个“报恩”的翼卫,定与她早就相识。她哪里是为了保护他主动跳出去引开血蝎豺狗,分明是早有准备。

他在心里对自己说,秦有桑,你还要被她骗几次?这只人眼蛛是她抓回来的。林家送来的玉简中细细写明了如何对付人眼蛛。她哪里用得着你担心?

秦有桑一动不动站着。双瞳里映出焚天被拖进了蛛网。

人眼蛛新结的蛛网密不透风。粘性是罩在秦有桑身上那层单网的数倍。看台上惊呼声再起。新来的九阶蒙面女子如被拖进网里,行动受限,谁胜谁负就说不清楚了。

焚天抬手,剑在护腕上擦过,一蓬火星迸发。她张嘴喷出一口真气,遇到火星转眼便成燎原之势。蛛网遇火即溶,人眼蛛惊惧地往后狂退。

“竟是无色元气!”

“她炼出了神火!”

看台上的人再一次惊叫起来。

圣域功法中元气至纯之人,能以气生火,称为神火。是炼器和专修火属性功法者的追求的目标。

这是焚天使的障眼法。真正焚毁蛛丝的仍然是体内的幻影赤莲。

动用幻影赤莲。受到赤莲压制幽光终于趁虚而入,逃过幻影赤莲的束缚钻进了她的窍穴。

琉璃珠里积攒着全部元气都被她炼成了真气存在窍穴之中。她的实力早已突破了九阶。杀这只王兽易如反掌。然而,窍穴里的幽光再也不沉静,真气一动,也随之而动。它们不再像从前那样只钻出心窍噬咬心脉,而是在窍穴之中噬咬。

焚天知道自己很能忍。可是她也很怕痛,也很怕死。她想,或许她真不该贪恋再看他一眼。

去年的大寒之日,聂天虹殡天时她还告诫自己绝不重蹈覆辙,要做个无情之人。她怎么就全然都给忘了呢?她是从什么时侯起,把秦有桑看得比自己的命都重要?

早知道他如此伤心,连斗志都没有了。她还不如告诉秦有桑,她快死了呢。

啊呸!他就是个废物!他一直心心念念要报复回来。她都如了他的愿了。他不该痛快地仰天长笑大仇得报,然后斩杀十只高阶异兽,留在圣域专研功法,修为突飞猛进?

她的剑如流星,人眼蛛的眼球被剑芒刺得疼痛不己。这个女人身上带着毁天灭地的恐怖气息,令它瑟缩地闭上眼睛。它第一次感觉到绝望。

愤怒和害怕令它的八条腿抖得更急。咝咝的声响中,它用了最后一招。所有的钢毛离体而出,悉数射向那个女人。

它死。也绝不放过她。

斗兽场的防御护罩发出砰地一声巨响。银色的钢毛划过空气摩擦起火星,一丝丝射向空中。

人眼蛛的刚毛不知有多少根穿透了她的身体。数缕赤红带黑的鲜血如箭矢从焚天身后射出,喷洒在她身后的青石地面上。

焚天从空中坠向地面,手里拖着的剑在地上斜斜划出一条深槽。

人眼蛛尖啸着扑向她。细而长的两只肢脚朝前探出,像两根长矛,要扎透焚天的身体。焚桑记

以心相许

焚桑记第139章以心相许四周看台一片寂静。所有人都在等最后的结果。

人眼蛛蜕了全身的刚毛,如同刺猬没有了那身刺,乌龟失去了那层壳。昔日王兽不复当初。

蒙面斗兽士被刚毛透体,她身后呈扇形排列的长长血线也证明她受伤不轻。

她究竟是否还有一战之力?人眼蛛是否还有别的杀招?最后的等待充满悬念,又极其漫长。

聂悠悠撑着栏杆。一只米粒大的黑色虫子悄无声息地顺着栏杆爬上了她的手。

掌心一团墨色聚集。像黑色的水银,凝聚成充满珍珠光泽的珠子。那只虫子融进了掌心的墨色之中,毫无异样。随着那团墨色隐没,她的手洁白如初。

“血里没有幽光。怪不得大人如此小心谨慎。”聂悠悠轻叹,“林家老太太陨落,林家实力仍让人看不透。”

圣域究竟有多少她无法掌控的暗流?焚天究竟在哪儿?有多少暗流在支持焚天?聂悠悠默默地望着斗兽场想,都没关系,再嚣张,也不过是脚下的蝼蚁罢了。他们不动,她就看着。

只是,大人为何会不辞而别?寝宫中又看不出端倪。她是否该去一趟祭灵台?

斗兽场中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叫声。

聂悠悠一惊,下意识地看向秦有桑。

她早遣出两名玄翼准备随时保住秦有桑的性命。然而,秦有桑的举动又一次出乎她的意料。一直静立不动如同一尊石雕的秦有桑已浮在空中,手中的剑脱鞘而出。

圣域修士因元气深厚,功法大多都是法术的修炼。修炼剑术者,如同刚才焚天的剑法,威力更多在于剑芒中的符字。或者手中的剑就是一件法宝。一剑刺出,能飞出条兽魂有符箓之威。

秦有桑师从凌山子,修的便是剑道。他手中的剑没有法宝的威力,却让所有圣域修士见识到元气之威。白色的元气自剑中透出,如蛟龙出海,却极有章法。

居高临下。众人清楚看到归陌公子施展出的剑法精妙之极。剑法太快,在须臾间划出的剑芒似虚无的绳,真切地缠住了人眼蛛的肢脚。

从秦有桑的剑出鞘到剑芒如绳缚住人眼蛛不过眨眼间。

人眼蛛的尖啸声中,八只肢脚寸寸断裂。倒在斗兽场中的身体如同一只光溜溜的葫芦。人眼蛛痛极怒极,身上的八只眼睛爆裂,眼球嗖地飞了出来。

刺目的剑芒在这瞬间同时亮起。像一根银色的线,串过这些眼球,将地上的人眼蛛一剑挑起,远远抛开。

眼球和人眼蛛的身体卟地爆裂炸开,青色的血液洒满了地面。

众人还未回过神来,秦有桑已转身抱起了焚天。

明明被她伤透了心,见她伤成这样,秦有桑半点也恨不起来。他手上湿漉漉的,她的血浸到他掌中,如同沸水一般。烫得秦有桑深吸了口气。他知道人的血是热的,却不知道她的血和沸水一样滚烫。因为闻所未闻,他第一次感觉到束手无策的绝望。

离得这么近,他看清她蒙面的黑纱巾已经全部湿透。

他以为她的伤已经好了。他存心想看看她的剑法修为。他不该走神赌气。

“你瞧,我心眼就这么小。不值得你来救。”秦有桑半跪在地上,抱着她不敢再动。他怕自己再轻柔的动作,也能加大她的痛楚。

“我在等聂悠悠。她不会让我死。”秦有桑喃喃说道,“平山老祖说,我师傅的剑法来自上古遗迹。另一半在圣域。我若有机缘,就能修得完整的剑法。可以开天劈地,保护玄门。”

原来是这样啊。焚天明白了。她的目光望向天空。蔚蓝的天空中,云朵雪白。她又为一个男人做了桩蠢事。可她的心却如此安宁,躺在他怀里分外满足。

“你不该来。我宁可不懂你。”秦有桑埋下了头,“只要你好好的,比什么都好。”

那双星星般闪亮的眼睛盛满了悔意与痛苦,让焚天真是舍不得。

“归陌,对不起啊。”一层水雾漫上了焚天的眼睛,“我以为那样的话,我死了你就不会太难过了。”

林家那么有势力,还少一个九阶斗兽士吗?她是为了他才来。她想让他知道,她对他未必无情。突然间就明白过来,秦有桑喉间一哽。

她的声音被浸透鲜血的黑纱挡着,分外模糊。他小心的抱着她,想解开那层黑纱,让她舒服一点。

焚天握住了他的手:“不用了。”

眼眸的那层水雾顺着眼角滑落下来,她的视线清楚了一点。她贪恋地看着他,突然想起在小境界他晕倒在脚下时的情形:“那时侯我很怕你长得丑。施了清洁术,竟然还能看得过去。”

秦有桑一怔,竟笑出声来:“原来是我这张脸救了我一命。”

这时,斗兽场叫嚷声再起:“二打一,这怎么算啊?!”

林家席位又传出了林小天冷淡的声音:“两个人,一只王兽自然不算。两只便可。”

欢呼声震天响起。林家的安排让众人心服。

“对不起啊。”焚天抱歉地看着他。

她的声音越来越弱。秦有桑心生灵犀,身体微移将焚天的脸护在了怀里。他轻轻揭开了那层黑纱,看到她舒服地喘了口气。

“不必担心。可惜你看不到有桑道君潇洒斗兽了。”秦有桑抬起脸,看到围墙处移开的门。

一群林家斗兽场护卫打扮的人抬着只肩舆静静地等侯着。

“我要走了。去找人治伤救命。”焚天轻笑,“归陌,你别忘了你说过的话。只要我好好的,你都不介意。你若食言,可不关我的事。”

从认识她起,她仿佛从来没把他放在心里。她从来没有向他解释过。她也从来没有依靠过他。秦有桑都不在意了。他只听进去那句找人治伤救命:“好。”

他抱起她,走向那道门。门里光线幽暗的通道里,他看到了林家那位账房先生似的大管事。

将焚天放在肩舆上,他低下头在她额间吻了吻:“我等你。”

一行人抬着焚天迅速离去。

狐不归直翻白眼,冷冷说道:“下只王兽是血眼蜈蚣王。归陌公子该上场了。”

秦有桑一直盯着焚天离去的方向,心里满是不舍:“权倾圣域的林家就没有旁人了?就不能拦着她?”

废话!恐怕狐宗大人也拦不住。如果不是在这里,如果不是外面还有上万人,如果不是小主子现在还不能暴露身份,狐不归想,他定要捋袖子和这个自大的玄门元婴打一架方能顺气。他恶毒地说道:“没有没有实力。你连怜悯她的资格都没有。”

秦有桑看了他一眼,转身进了斗兽场。

对面兽栏门拉起,一条黑影直向他窜了过来。不同于人眼蛛,这只血眼蜈蚣王没有半点试探犹豫。焚桑记

一剑倾人城

血眼蜈蚣王的速度极快,百足划过空气,足尖闪出现一团团火焰。它与人眼蛛截然不同,长达四五丈的身躯似一条游龙,黑色甲壳泛起一层金属的光芒,两只拳头大的眼睛赤红如血。散发出狞狰恐怖的王者气息。

它从飞出斗兽栏到接近秦有桑只用了两息。两个呼吸的时间,离秦有桑只有丈余距离时,血眼蜈蚣王张嘴喷出了一团黑雾。

秦有桑直接飞上了空中。

那团黑雾像一桶黑水浇在了地上。青石铺就的地面嗤嗤作响,冒出阵阵青烟。

这样的毒沾得一滴就能腐肉销骨。它越强大,斗兽场内的气氛就越炽烈。

秦有桑身在半空,血眼蜈蚣的身体竟然翻卷而起,灵活如鞭狠狠抽向他。与此同时,百足上的火焰朝他密集射出。

秦有桑身法蓦变,在火焰球中穿梭而过,提剑倒刺而下。

雪亮的剑光直划过蜈蚣的背脊,闪出一连串的火星。一人一虫刹那间缠斗在一起。速度太快,几乎看不清楚秦有桑和蜈蚣的动作。金铁相交的声音叮当不绝,火焰球烧灼着空气,两名九阶的威力从被刺出孔洞的防护罩中喷涌而出。震得看台上低阶修士东倒西歪。

林家的人围着斗兽场分散站开,全力修补起上方的防御阵法,勉强封住了漏洞。

聂悠悠啧啧赞叹:“凌山子修得的剑法果然不凡。难怪他的本命飞剑能破了母亲的护罩,刺进她的身体。秦有桑定能解开问天剑法的秘密。”

她话音一转:“看这血眼蜈蚣王如此厉害。林八小姐竟然能生擒住它,本尊还真是佩服。少不得要见一见才是。”

场中人虫缠斗足足持续了半个时辰。看台上不少低阶修士们已看得恶心呕吐起来。

突有人惊叫出声:“厉害!”

又引得所有人探头去看。

秦有桑终于找到机会斜斜一剑刺进了甲壳相交的缝隙,元力倾泄而出,将一片甲壳挑飞。痛得血眼蜈蚣在空中扭曲如蚯蚓,尾端倒刺翻卷刺向秦有桑。

他身影一闪,秦有桑已离它十来丈远。血眼蜈蚣终于落在了地面。它恶狠狠地盯着秦有桑,触须与百足簌簌作响。背上失去一片甲壳,露出雪白的肌里,巨痛与心惊愤怒让它嗖地再次游动起来。

它的动作太快。青色的石墙上如同当中镶了一道黑边。亮起了星星点点的灯火。无人知晓它在何时突然发动袭击。

秦有桑浮在与它身齐的半空。随手将林家拿的剑掷向了石墙。众人瞬间看清那剑刺进墙中的那一息,血眼蜈蚣的尾巴刚好扫过,不免暗暗遗憾。

“剑丸!归陌公子有本命剑!”

“原来他是玄门元婴!”

“他修的是圣域功法!”

“这么说,他斗完血眼蜈蚣王还要斗八场才能留在圣域!”

各种议论声纷杂响起。

聂悠悠兴奋地抓紧了栏杆,将林八小姐抛在了脑后:“没想到他经脉尽废修习了圣域功法,剑丸竟然没有丢失。他对剑法领悟会更敏锐!”

一团光从秦有桑的檀中穴亮起。他身上的黑衣也不能掩饰住剑丸的光华。剑丸游走在他体内重要窍穴之中。他身上如同披了一幅灿烂的星图。

“三百九十八!”

终于有人数出了他打通的窍穴,尖叫起来。

聂悠悠眉梢一扬,美眸死死盯住了场中的秦有桑。

圣域之中,通窍数目能与秦有桑比肩者大概只有活了千年岁月的金宫殿主赤玉霄了。

惊呼声起时,那团光到了他手中。他掌心托着一枚鸽子蛋大小的银丸。

血眼蜈蚣的袭击也在此时发动。积攒千年的毒液随着它的游动喷出。铺开盖地地射向场中的秦有桑。

像是一轮夺目的太阳在斗兽场中升起。浓黑如墨的毒液被银丸中喷涌而出的剑芒点滴不漏地击出。黑色的毒液被剑芒四分,化为丝丝黑雨喷洒向四周,绕场一周升起袅袅烟雾。

聂悠悠看到了花开盛景。

朝四周挥洒的眩目的剑芒如同花开。秦有桑浮在半空,黑发飘荡。剑芒的清辉亮了他轮廓分明的脸。翠眉星目的俊美中带着一丝不羁的傲慢。仿佛他并非站在斗兽场中与异兽博命,供万人观赏,而是这方世界的王。

血眼蜈蚣被喷了一层自己的毒液,从墙上摔落在地,痛得在地上弹跳。昂首扑向了秦有桑。

它的速度与之前相比已变得迟缓。秦有桑的速度却提了起来。人剑合一形成的残影环绕着血眼蜈蚣。

众人深呼吸的时间,秦有桑已远远站在半空中收了剑丸。斗兽场中血眼蜈蚣百足发出的火焰被击碎绽出万千火星仍浮在空中,黑色的断肢甲壳被绞碎散落一地。血眼蜈蚣王落在自己甲壳铺就的地上,全身雪白,一动不动。血红双瞳变得黯然无光。

不可一世的九阶王兽在众目睽睽下被剥壳断足,宛如洗剥干净等待下锅的美味。滴血未见。

一刹那,聂悠悠轻轻吸了口气:“一剑倾人城,公子世无双。”

“今日斗兽。归陌公子胜!”林家席位传出林八小姐的声音。所有人都听出她声音里带着一丝颤音,都以为林八小姐也震惊于归陌公子的剑术。

围墙上一道门滑开,秦有桑飞了进去。

门掩上,光线一暗。狐不归静静地说道:“归陌公子还有八场斗兽。请回吧。”

“她好吗?”

狐不归转身缓步往前走着:“死不了。”

身影从眼前掠过,秦有桑拦住了他:“既然她让你留在这里,必有话对我说。”

狐不归拿出一只匣子给他:“这是伽莲圣尊遗骨制成的剔神骨匕。小主子以精血喂养了四十九天。从现在起,每天一滴精血。八场斗兽,会为你拖上四十九天。直至养成骨匕。将来你进了圣宫,若发现窍穴之中被种下幽光,可用剔神骨匕刺穴剔出。”

秦有桑收了匣子问道:“这把剔神骨匕本来是她自己用的对吗?她心窍里的幽光本来可以用这把骨匕剔出……”

“现在不能了!”狐不归厉声喝断了他。

是因为她带伤下场迎战人眼蛛吗?秦有桑阖了阖眼,一言不发。焚桑记

两个男人的悔与恨

狐不归吼完这句话突然意识到自己失态了。一百多年,他从未失态过。所以他成了狐宗大人的首徒,狐宗弟子的大师兄。

从那个小小的婴儿出世,他守护了她十年。对于伽莲圣尊,对于她的未来。她只知道聂天虹杀了她的先祖,需要她夺回圣尊之位。她并不知道她真正的使命。每次看到她好奇外面的世界,狐不归都会心疼愧疚。

狐宗大人不相信聂天虹。她常说那是一个敢狠心杀了自己师傅的女人。当了一千多年圣尊,她哪里肯舍得交出尊位。那些久居殿主之尊的人也是信不得的。尊崇与权势或许早已腐蚀了他们的心志。

直到聂天虹重伤寻回幻影赤莲,狐宗大人认为可以让小主子进圣宫了。

进圣宫之前,他奉命陪她进赤海。这是她进圣宫最后一次关于无情的试炼。他本该死在她手上。

他故意受了伤。一个九岁的孩子是不可能带着重伤的他平安离开赤海。他让自己成了她的累赘。她必须杀了他,总好过他被异兽撕拆入腹。

她没有杀他。她对狐不归说,多活一刻也是好的。

狐不归以为她扔下了自己。他苦笑着想,早知她会狠心丢下他,何必把自己整成重伤?他躺在戈壁上养伤,希望能在异兽嗅到血腥肉味到来前还有逃出赤海的可能。

太阳从地平线上升起,照亮了整个戈壁。他看着太阳升到头顶,又往西方沉落。他诧异自己的运气竟然这样好,竟然没有一只异兽闻着他的血腥味找来。

戈壁最美的血色黄昏中,他看到了九岁的焚天。她骑着一头沙漠黄狼踏着夕阳出现。小小的身体骑坐着比马还壮实的沙漠黄狼,威风凛凛。那时他才知道,她没有抛下他。而是去猎杀了许多的岩羊低阶异兽,用它们的血肉诱开了寻来的异兽。

一整天,她以他为中心,在方圆十里布下了一个肉圈引开了异兽。还捉了只低阶黄狼代步。

他想起焚天几岁时曾偷跑出骆家。见到服侍她的婢女自尽,见过她的人被杀。她再也没犯过错。他看到她内心的重情柔软。狐宗大人希望她无情无心,很显然,关于无情的试炼对焚天一点用都没有。

她问他,除了断腿,他还需要多久才能战斗?狐不归羞惭之极。他的伤自己清楚。他说再有一天。

焚天当夜便强迫低阶黄狼载着他们离开赤海。

接下来的白天,他见识了一个九岁的孩子杀了八只异兽。她坚持到天黑异兽回巢才瘫倒在他身边。她的声音稚嫩却冰冷:“从现在起,换你保护我。我伤一根头发,你受家法一鞭。我流一滴血,你若不死,我就让你亲眼瞧着我放干你身上所有的血。”

狠辣得让他怀疑拼命为他挣来两天一夜的孩子不是她。这样的她却是狐宗大人想要看到的。

回去后,狐不归第一次隐瞒了全部实情。不是他惜命。他怕狐宗大人真处死自己,焚天会难过。

现在呢?狐不归分外后悔。如果他坚持反对,是否焚天早就离开了圣域?如果他强硬阻拦,她是否就不会伤势加重?

“她夜探圣宫受了伤。将窜出心窍的幽光封在了幻影赤莲中。当时剔骨神匕对她就没有用了。”狐不归努力克制着情绪,“与你无关。”

怎么会与他无关呢?她若不战人眼蛛,伤势绝不会加重。秦有桑盯着狐不归道:“是我的错。但是你为什么不拦着她?哪怕用聂悠悠会发现林八小姐的异样威胁她,也好过让她带伤出手!”

本已悔得想吐血的狐不归再一次被他挑起了怒火:“她就为了再看你一眼。才会留在圣域拖到今天。你为什么不出手?为什么要看着她伤势沉重才后悔?”

时光不会倒流。他无法回到挑战人眼蛛的那一刻。他是后悔,又有什么用呢?秦有桑只关心现在的焚天:“她现在如何?”

焚天伤重,死不了。但是她会很痛苦。现在关心她是不是晚了点?狐不归眼睛微红,别开脸道:“她不会死。”

“那就好。”秦有桑简单说道。只要她活着就好。他转身走向通道深处。

狐不归看着他就这样走了,心里实在气不平。他冷冷说道:“如果不是因为你可能学会失传的问天剑法,你已是个死人。你配不上她!”

“那是我和她的事。”秦有桑望着黑暗的通道,幽幽说道,“你说得对,没有实力。我连怜悯她的资格都没有。所以,我不问了。我会参悟透问天剑法。”

狐不归凶狠地望着他的背影,突然说了句奇怪的话:“今天你剑杀血眼蜈蚣,像极了一个厨子。”

秦有桑蓦然回头。狐不归的身影已闪没于一道门后。

空荡荡的通道里只有他一个人。墙上仅嵌了少许莹石,光线幽暗。他没入了阴影之中。脸贴在了墙上,冰冷的石头让他想起那晚寒风吹拂的观天洞窟。想起焚天羸弱如奶猫一样的声音。

没有人看见的地方,秦有桑压抑的情绪喷涌而出。他都明白的。明白焚天为何不敢告诉他实情。明白她为何故意冷漠无情激怒他。她是在用她的方式安抚他受欺骗的愤怒。他送她回了斗兽场,她又放心不下,生生拖到今天想再见他一面。

“我不是故意的。”秦有桑抵着石墙喃喃说道,“那天和你过了一招。你的修为比我还强。我以为十天时间足以让你养好伤。人眼蛛是你捉来的。我不知道它会伤着你。我看到那只竹笛就知道,血蝎豺狗定是被你吓走的。我昏迷十天,醒来通了窍穴,又有了修为。你是怎么办到的?”

“我不蠢。什么人家为了报恩就帮我通了窍穴。分明就是你。一动元气就会诱出幽光。你帮我通窍,该有多痛?我就走神了……”

秦有桑的脑袋一下下撞着石墙,眼泪就落了下来。

如果他不曾和她说起那个夜晚的她该有多好?如果他不曾在那晚发誓要报仇该有多好?如果他不咬牙切齿定哪怕剥神抽魂也要取回幻影赤莲该有多好?焚天是否就会告诉他实情?

“我不敢去想大管事最后一句话的意思。我不敢想。”秦有桑颤抖着贴着石墙,“求你了,不会那样的,不会的。”

这一刻,秦有桑无比渴望拥有最强大的力量。焚桑记

想听实话

巨大的山鹰飞过遥远的天际。九只山鹰抓着铜链。铜链下方悬着一段青树。和聂天虹升天时的树棺相似。树身上还长着绿叶树枝。棺盖是水晶制成,能清楚看到焚天正睡在里面。

狐宗门统领女弟子的首领狐无心看了眼天空。太阳刚升到头顶。她驭使着乘坐的山鹰飞至树棺旁,拿了柄刀朝手碗割下。

她的鲜血滴落在树棺上,树身上的枝叶蓦然变得精神,枝叶青翠欲滴。

狐无心瞧了焚天一眼,见她的脸色比昨天又憔悴了点。她暗暗叹了口气,重新驭使着山鹰朝西方撑天云柱下的夜鬼城飞去。

山鹰日飞数百里,一个月后终于到达夜鬼城。

树棺被送进了大殿。

见到身躯更加佝偻的银发狐宗,狐无心眼泪都快下来了:“师傅,有青玉树棺养着,小主子无恙。”

“每天取血养树,辛苦了。都去歇着吧。”狐宗摆了摆手,让狐无心将随行的狐宗门下去。

她的声音随即传遍了夜鬼城:“城主伤重。即刻闭城。”

狐宗遣散了所有弟子,闭了殿门。

莹石的光将大殿耀得如同白天。狐宗推开了水晶棺盖,默默地望着棺中昏睡的焚天。

“嬷嬷该说你什么好呢?纵着你去,便是伤成这样回来。”狐宗坐在棺旁,银色的发丝直逶迤到了脚下,“或许是嬷嬷错了。早该告诉你。”

碧色的眼瞳里闪烁着泪意,又像是两团幽碧的火焰。狐宗干瘦的手抚摸着棺木,棺中的焚天总和她记忆中的伽莲重合在一起。

“那时侯聂天虹从青山宗夺回了幻影赤莲。伽莲祖师的印玺,只能由她的后辈传人继承。可是你才十岁。一个十岁的孩子。嬷嬷总想等你再大一点,从聂天虹手里拿回幻影赤莲,夺回圣尊之位再告诉你。”

不是她不想。而是聂天虹死得太过突然。

“聂天虹虽然油尽灯枯,却不至于死那么突然。”狐宗翻出了八年前的记忆,“这朵赤莲是随你先祖伽莲来到这方世界。她死后,幻影赤莲自动回到藏莲珠中飞遁。是以,我们谁都不知道幻影赤莲从藏莲珠中取出时,会让狱神察觉。聂悠悠应该是那时与狱神达成了协议。方才有胆量弑杀了她的母亲,在你心窍中放入了死灵精华所化的幽光黑虫。你融合了幻影赤莲,将它重新藏了起来。幸亏他们不知道幻影赤莲就在你体内。否则那时就会将你剥神抽魂,夺了去。”

狐宗目露迷茫:“这世上事总有阴差阳错。我们不信任聂天虹。她也信不过我们。她昭告圣域择了你为徒。我们则给她颜面,并未在圣宫中安插更多的人。你既得了赤莲失踪。我们想着将计就计,且让聂悠悠当上圣尊,迷惑狱神。若我们能和聂天虹多些信任,或许你就不必改形换貌,藏在骆家长大了。”

说到这里,她停了下来。从棺中拉起了焚天的手,一缕元气投入她体内。

察觉到外力的侵入,焚天体内的幻影赤莲蓦然生出了反应。一股炽烈的气息自她手腕喷涌出来,猛地将狐宗的手弹开了。

狐宗将手拿到眼前,指尖出现了灼痕。她收拢五指握紧了拳,嘶声喊道:“以幻影赤莲之威,为何不能将你体内的幽光焚灭?为什么!”

幻影赤莲一动,焚天从昏睡中醒来。无限的生机从树棺传进体内。她睁开眼睛看到青绿的树叶便明白了:“原来这些天是用青玉树棺养着。”

青玉树棺养了一个月,被人眼蛛刚毛透体的伤已经好了。

她坐起身来,看到了狐宗:“嬷嬷,不用担心。不过是修为废了罢了。我用幻影赤莲封住了所有的窍穴。幽光被封在窍穴之中动弹不得。只要我不动元气和真气,它们就会老实呆着。除非死灵精华所化的幽光被人驭使,或是我动用幻影赤莲,我与俗世中的普通人没什么两样。身体比他们更强悍。”

“哼!”狐宗气她选择去圣域找秦有桑,扭头在一旁坐了。

焚天摘了片树叶捏在手里玩,慢条斯理地问道:“嬷嬷气什么呢?想必不是心疼我。而是心疼我这混沌之体废了修为,再不能去破四方符焚天了?对我却是好事,一个废人,好歹活着不是吗?”

“你懂什么?!”狐宗愤怒地扭过脸吼道,“聂天虹又懂什么?!她不过知晓一鳞半爪……好好好。你愿意废了修为,嬷嬷不会再勉强你。”

眼泪从碧色的眼中倾泄而下,狐宗用力捶打着胸口:“我只恨这天不公!天不公!”

焚天出了树棺,闲闲地说道:“十岁前,你们告诉我,聂天虹弑师夺位,杀了先祖。逼得先祖一脉和你们只能隐藏身份东躲西藏。十岁后我进了圣宫。聂天虹说先祖伽莲是死不了活腻了,只得养出个亲徒儿一刀捅进她的心窍。你们说,先祖血脉中就出了我一个混沌之体,融了幻影赤莲,我就能夺回圣尊之位替先祖报仇。聂天虹说,我融合了幻影赤莲就有焚天之力。只不过呢,焚天之举,却是要以我的性命为代价。”

她蓦然动怒:“凭什么?我为什么要牺牲自己的性命?我就不能像这无垠大陆上的人一样快快活活的活着?凭什么!?你们个个喊我小主子。你们当我是小主子还是当我是工具?十岁前我不想修炼,就跪我面前哭先祖哭我的族人活得如何憋屈。我想出去玩,服侍我的见过我的人全部要死。我不是傀儡和傻子!就算聂天虹夺了圣尊之位又传给了聂悠悠又如何?去他娘的圣尊城主小主子,我不稀罕!”

焚天抬腿就走,边走边冷笑:“普通人又如何?凭我的体质,好歹也比常能多活一二百年。从此修仙界与我无关。”

她走到门口,猛地推开了殿门。

“嫁给妖皇,以他的鸾凤真火便可以取出你心窍中的幽光。你为什么宁肯要远赴圣域,麻烦死了去以精血养剔神骨匕?融合幻影赤莲阴阳失和,那个有桑道君就是聂天虹给你选的炉鼎吧?你为什么不敢对嬷嬷说,你爱上了一个炉鼎!你怕我杀了他,不是吗?”

“他是最有可能习得问天剑法之人!”焚天转过身。

外面的风凌厉吹进来,狐宗的银发飘荡而起,碧色眼瞳中冒着火:“你不是要和修炼界一刀两断,从此再无干系?焚天,你可以不为伽莲圣尊,可以不为了我们这些人,可以不为了天下苍生。总有一个人是你在意的。你为了他也不肯?”

焚天抱着双臂倚门而笑:“我肯啊。我把自己折腾成一个废人,不就因为他么?”

狐宗呼吸一窒。

“嬷嬷啊。我不过就是想听听实话罢了。”焚天仰着脸感受着凌冽的寒风,慵懒地望着天穹上寥落的星子,“还没告诉你。我在圣宫中见到了狱神的分神,用幻影赤莲焚了他。想必用不了多久,就再会有使者到来。留给咱们的时间不多了。身上大大小小一千多个窍穴,都封着幽光。可见混沌之体也不那么好,少通几个窍穴,处理起来会简单一点。”

“你,你这个……”被她惊吓怒骂调侃弄得六神无主的狐宗大人一跺脚飞了起来,拎起焚天一脚把殿门踹来关上。

“别打!我的外伤刚好!”

焚天正笑着嚷嚷。狐宗已抱住了她,放声痛哭起来:“小没良心的!”

先祖传下的口决,未必能要了她的命。没有试过,谁又知道呢?焚天轻轻拍着她单薄的脊背。银发干涩如草,狐宗大人已经老了。她柔声说道:“除了他,我也在意你们啊。”

她搂紧了怀里这个枯瘦的老人,微笑着想,为吾所爱,焚天又何妨?焚桑记

决定

林家天星斗兽场在红城掀起了观斗兽的高潮。秦有桑斗王兽一次比一次精彩。几乎没有人再压王兽赢。

今天已经是第四十九天。秦有桑打完了最后一场斗兽。

红宝石一般的精血小心滴落在剔神骨匕上。这柄骨匕已经从莹白色转为半透明。精血滴入,匕首中又多出了一根红丝。游离于骨匕中的血丝如有生命般自动聚在一起。剔骨神匕中出现了殷红的一道痕迹。只有三寸长的细骨匕看上去竟有些漂亮。

“这柄剔神骨匕是伽莲圣尊的遗骨所制。为什么要用她的遗骨?难道焚天和她有关系?”没有人告诉过他。秦有桑只能靠自己去猜测揣度。

门外响起敲门声。狐十一娘的敲门声很有特色,啄木鸟啄木似的夺夺声。

“归陌公子。奴奉命给您送些东西。”

秦有桑收了剔神骨匕,出了修炼室。

狐十一娘端着一只盘子娉婷走进来。她弯腰将东西一件件放在了桌上:“雪蚕丝制的法袍。一万枚上等元玉。林家收藏的圣域最高阶的符术和法决书。还有这枚特意为公子炼制的束发玉簪。玉簪能抵御极寒。十场斗兽已经结束,公子会尽快进圣宫。圣宫寒冷,公子能用得上。”

纤细瘦弱的背影依然那样熟悉,令秦有桑情不自禁地就想起了焚天。这些时间除了十一娘,他还见到过扮成林小天的十二娘。她们的身形哪怕与焚天酷似,现在的他却已经能够分辨出她们之间的差别。这种感觉甚是奇妙。秦有桑想,如果同时几个人都易容成焚天,他也一定能认出她来。

思念一起,便再无法抑制。秦有桑转过身不再看狐十一娘,低声问道:“她可有消息?”

狐十一娘垂下眼眸:“甚好。”

每天,他都会问这个问题。而狐十一娘每次的回答仍然是这两个字。

斗兽已经结束。四十九天了。如果他进了圣宫,就不会再有一个十一娘出现在面前任他随意询问焚天的消息。秦有桑拦住了狐十一娘:“怎么个好法?”

灼灼目光充满了盼望与希翼。让秦有桑的眼睛如星辰般闪亮。在秦王城冒充焚天时,秦有桑追至碧湖上的那一刻。他看她的眼神炽热得令狐十一娘心跳加速。

神使鬼差的,狐十一娘脱口而出:“不,小主子不好。”

听到她说出与往日不同的回答,秦有桑闭了闭眼,又坚决地看向了她:“有多不好?”

狐十一娘几次想开口,嘴唇嗡动了下,又闭成了蚌壳。

“我知道她定不会好过。否则你家大管事就不会那样说。”秦有桑喃喃开口道,“十一娘,我想知道。”

或许装着不知,他会好过一点。秦有桑做不到。

他敛袖叉手,郑重朝狐十一娘深揖首:“还请姑娘如实告之。”

狐十一娘涨红了脸侧身避开,讷讷说道:“归陌公子就算晓得了,除了自己难过并不能帮到小主子半分。不如……”

“烦请姑娘告之。”秦有桑打断了她。

他难过是应该的。再难过,不过是难过罢了。哪有她难呢?

“公子通了三百九十八个窍穴。在圣域也是修士中的翘楚。”狐十一娘目露崇拜,“可我家小主子是天生混沌之体,体内一千多个窍穴全通。她以幻影赤莲封住了幽光。是以她受伤时流的血再没有腐蚀,也不会燃烧。”

秦有桑想起在莫干河玄门大营。他的元气一入焚天体内诱发幽光。焚天吐出的诡异黑血。难怪,斗人眼蛛被刚毛透体,她吐在黑纱巾上的血没有那些异样。

“结果呢?”

狐十一娘轻声答道:“小主子夜探圣宫受伤时,幽光窜进了上千窍穴,密布全身。她无奈之下将幻影赤莲融进了身体封住这些幽光。想要取出来,幻影赤莲就要探入窍穴包裹住幽光。然后将幻影赤莲从她体内剥离。中间过程如同公子对那只血眼蜈蚣,剥壳斩足剔筋抽脉,却要半点不沾血,完完整整……”

“够了!”

秦有桑转过身背对着她。

狐十一娘怜悯地看着他,话如流水般淌出:“稍有不慎,让一穴幽光逃离,便前功尽弃。刑如凌迟。”

狐不归说他像厨子的话,令他心悸。终于在狐十一娘话里得到了证实。心痛与无力感同时涌上来,秦有桑艰难地问道:“就没有别的办法?”

“有。小主子不肯。”狐十一娘望着他微颤的背影,下意识地伸出了手。她很想拍拍他的背,安慰一下他。

秦有桑猛然转过身来:“什么?”

狐十一娘伸出的手收了回去。她鼓足勇气道:“老妖皇一直想娶伽莲圣尊,昔日曾来圣域谛结鸳盟。继任妖皇也有此意。只是小主子不肯。”

“告诉她。让她嫁。”秦有桑想都没想脱口说道,“鸾凤一族烈焱真火之体,不惧世间所有邪魅虫蛊。弈之羽若能办到,最好不过。”

狐十一娘震惊地瞪大了眼睛:“可,可是小主子和公子……”

秦有桑深吸口气道:“难不成就由着她任性?”

门推开,狐不归走了进来:“妖皇不是寻常人。若是许婚,便不得反悔。”

狐十一娘沉默地行礼后退到了门外。她合上了房门时悄悄抬眼看了眼秦有桑,转过身眼里已有了泪意。

房间里两人对视着。秦有桑再一次开口:“你早该让十一娘告诉我[实情。如果弈之羽真能助她取出幽光,解她桎梏。又非娶她不可。那便如此。”

“君子一诺。”

“归陌不悔。”

狐不归点了点头,拿出一只玉匣。

匣子里放着一只冰琢的飞翼狐狸。他扔向了空中。狐狸变大,露出了影像。

一袭白裙的焚天睡在几块木头拼成的木板上。络绎不绝的修士围绕她沉默而行,经过时都有一点红色的精血滴落在木头上。每一点精血滴入时,木头上的枝叶都轻颤着,色泽翠绿如玉。

“青玉树有反哺生命力的功效。每天以百人的精血灌养让青玉树的生命力更强。”狐不归简单解释着。

他细细端详着她的眉眼。怎么也看不够似的。从前她的肌肤雪白透着红润,如今少了红润,就少了生气。他朝她伸出手。能触着的只有空气,秦有桑仿佛触到了焚天。

一张脸出现在影像中。秦有桑收回了手。

影像中银发碧眼,枯瘦矮小的女人高傲冰冷地注视着他,一言不发。

“师尊。”狐不归恭敬地行礼,“归陌公子愿让小主子嫁与妖皇。”

狐宗只注视着秦有桑。

“告诉弈之羽。他的法子若让她痛苦难受,便怨不得我将来反悔。”秦有桑平静地说道。

狐宗收回了视线,取出了一片彩色的轻羽。弹指间,羽毛燃了起来:“伽莲圣尊嫡亲后辈焚天愿与妖界重履旧约。明日启程前往妖界。”

她是伽莲圣尊的嫡亲后辈?秦有桑又寻到了一个答案。

冰制的飞翼狐狸在他眼前消融,秦有桑贪恋地看着焚天的身影渐渐变得模糊,直至最后一点影像完全消失。

狐宗大人再也瞧不见听不到这里的一切。狐不归才开口讥讽道:“你就这样将小主子拱手让与他人?对你来说,她是一个物件?你就半点不考虑她是否愿意?”

秦有桑拂袖出掌,狐不归猝不提防被他一掌拍出了房门。他在门外跳脚大骂:“你这么生气,早做什么去了?!”

门里传来秦有桑冷漠的声音:“我喜欢的人。就算嫁了,我终会将她再娶回来。”

狐不归顿时噎住。焚桑记

装模作样

焚天在三天后醒来。睁开眼睛第一眼,她看到镶在墙上的那些黑宝石矿黯然无光。沿墙堆积的元玉散成了一堆堆白色粉末。鲜血在榻上和地面岩石上凝固成一滩滩的暗红色。

她扫了眼身上的被血浸透的血衣。施了个清洁术,换过了一套干净衣裙。

焚天从八卦阵盘上拿起封印的火玄石瓶。快两年了,她终于将体内的幽光驱离。

呼吸间天地之气自然吸入,在体内自动循环生成元气。这样的感觉,久违了。

伸出手,掌心一朵小巧的幻影赤莲如玉似翡。

强大的感觉油然而生。焚天一掌拍向石壁。山石崩塌,明亮的光线自外面直射进矿洞。焚天飞了出去。

撑天云柱二十里结界之外。远远看见焚天破峰而出,狐宗激动地泪眼婆娑。夜鬼城的城民伏地高呼:“恭迎小主子出关!”

山林中响起妖界众妖的呼声:“恭喜城主出关。”

站在半空,焚天凝望着对面山上宏伟壮观的妖界王宫,想着半月前她还困在房中愁无双翅可飞,一时分外感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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焚天出关。弈之羽当晚便在王宫设宴相请。

狐宗将她从夜鬼城带来妖界,焚天醒来时就呆在宫中了。此时站在王宫外,她颇有兴致地打量起眼前巍峨的宫殿。

不似冰峰上的圣宫,坚硬的玉石数千年来没有留下过丝毫岁月痕迹。苔痕年年月月叠在墙角。妖界王宫每一块石头上在夕阳下都刻着苍桑二字。

“城主,狐宗大人。”引她进宫的是一群花妖。为首的女官蜂腰长腿。前来引她进宫的侍女足足来了八个。个个美艳妖饶。

狐宗和狐无心等人簇拥着焚天踏进了高大的拱形宫门。

焚天脚步顿了顿。

通向正殿平坦宽敞的廊道上,两侧的妖兵甲胄鲜明,高大威猛。

弈之羽摆这么大阵仗是想让她见识下妖界的实力吗?焚天轩了轩眉,想翻白眼的感觉。

待踏进大殿,妖界众臣济济一堂。猛然见着各种发色肤色的大妖,焚天好奇地多看了几眼。不出意外地看到了两位老熟人:葫芦镇上开集蛊店的老红虫和坊主蓝盈盈。

今天这二人换了服饰,锦裳宽袍,巍冠玉带,庄重无比。焚天扫了眼身上随意换上的衫裙,腹诽着早知如此,她也弄一身唬人的礼服穿上了。

许多重臣是第一次看到焚天,迫不及待地盯着她看。传说中的夜鬼城主却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肤色雪白,容貌淡雅。鹅黄色衫裙衬托下娇嫩得像朵花。

她能焚天?

大概妖中不乏身材魁梧之人,又喜自在。妖族王宫的正殿宽敞高大。殿中坐了上百臣子,两侧全是妖兵宫侍,仍给人空旷之感。

大殿正前方的王座大得像张床。焚天抬头就看到了弈之羽。

他穿着紫色的礼服,正与那双浅紫的眸色相配。雪白的头发束成了髻,戴了顶琉璃七梁冠。正襟端坐,贵气逼人。

焚天被引到王座阶下。她平视的角度仅能看到弈之羽平稳放在双膝上的手。他是故意的吧?想让她生出对妖皇的敬仰?

她一本正经地叉手行礼:“夜鬼城城主焚天见过妖皇。”

弈之羽也一本正经地抬手虚扶:“城主请上座。”

待焚天一行人落座。王座旁一名侍者站出来高声喊道:“开宴!”

一个大男人能把开宴二字吼成绕梁余音,焚天断定,这定是只公黄鹂。

侍女们鱼贯而入,各种菜肴流水般摆上了桌。

两侧高高的窗户飞停着一群五彩雀鸟,乐音骤起。殿堂中又涌进来一群低阶花鸟类妖精起舞。殿中的众妖就像卸了甲,轻松自在起来。先前的严肃庄重气氛立时变成了放浪形骸。

焚天忍俊不禁。

“城主平安出关,本王贺之。不知城主接下来是否就要启程回夜鬼城?”弈之羽仍然揣着妖皇的架子斯斯文文地敬酒。

这是弈之羽当妖皇时出现在群妖面前的形象吗?一副想赶她走的意思?难道妖界和夜鬼城不该坐下来商量破界之事?焚天心里嘀咕着,微笑道:“难得来妖界。如果妖皇不介意,焚天想小住数日,欣赏一番妖界的美景再回夜鬼城。”

老红虫和蓝盈盈飞快地交换了个眼神。

弈之羽面无表情道:“城主是贵客。本王欢迎之至。只是妖界有妖界的规矩。恐怕很多地方不方便城主去。”

焚天马上答道:“既来作客,当守妖界规矩。焚天自会约束夜鬼城的人。”

这丫头不赶紧回去硬要留下来做什么?她修为不仅恢复,得了他烈焱真火相助更上层楼。她就不想马上见到秦有桑?弈之羽说不清楚心里的感觉。即希望她在妖界多留些时日,理智又让他想马上赶她离开。

他面上不显道:“宫中多有不便。城主可暂居临渊别宫。蓝盈盈,夜鬼城主在妖界小住期间的事宜就交给你了。”

接下来弈之羽一直淡然看歌舞。众妖则轮番上前敬酒。宴席从日暮时分持续到月上中天。宴罢弈之羽几乎没有过多寒喧,令蓝盈盈送夜鬼城众人去了临渊别宫。

众人刚离开,弈之羽一口血就喷在了案几上。他撑着案几,望着空荡荡的大殿,仿佛正看见焚天潇洒离去的背影。喘了两口气,一时又气不过,他恶狠狠地骂道:“本王受了伤还要装着若无事。就这么一回!”

老红虫匆忙地端着碗药汤从后殿进来,正听到他的话。像是在忍笑,两根长长的胡须颤个不停:“大王,您无事吧?”

“不喝!”弈之羽高傲地把闻到药味的苦瓜脸转了过去,“烈焱真火反噬之伤,喝药有用吗?”

“好像是无用。又臭又苦又难喝。也就能压住伤势几个时辰……哦,老红虫明白了。”老红虫压低声音道,“大王,您说夜鬼城主是否会‘无意中’发现您出手助她受了伤,然后心生感动……”

药碗被弈之羽劈手夺了去,一饮而尽,目光凶狠:“谁敢泄漏半个字。本王就剥了他的皮捏碎他的妖丹!”

老红虫瘪着嘴道:“大王不是说就今天这一回。难道您还要继续装着若无其事去见她?”

“当然就今晚这一回!”弈之羽饮清水漱了口,哼了声道,“万一她跑来窥视本王呢?”

老红虫疑惑道:“大王不是告诫她不要在妖界乱逛?她怎么可能偷闯王宫窥视大王?”

弈之羽一时语塞之后大怒:“既然不需要再装模作样,你端这碗药来做什么?”

老红虫无奈地说道:“老红虫担心大王伤重起不了身。正瞧见侍女端了药进殿,顺手接了过来。”

弈之羽:“……”

平心顺气好一阵,他才把手伸给了老红虫:“扶本王回寝殿。除了你和蓝盈盈。莫让旁人知晓。明天起,说本王巡视妖界去了。”

老红虫扶着他的手,风一样地飞回了寝殿。送他上了榻,老红虫仍没离开的意思。顶着弈之羽凶巴巴的眼神,期期艾艾地说道:“蓝坊主怕是误会了大王的意思。以为大王故意让她‘无意中’向焚天姑娘透露大王受伤的事。”

弈之羽一头栽倒在榻上:“鬼狱中的妖比下界之妖还蠢!本王快被你们蠢哭了!”焚桑记

时间便是证据

从王城飞到临渊别宫足足飞了一个时辰。月华之下,临渊而建的别宫陷在茫茫原始森林中。焚天和狐宗交换了下眼神。

“临渊别宫离王城确实比较远。甚在风景极美。”蓝盈盈瞧在眼中赶紧补救道,“能看到星落瀑布绚丽彩虹。此渊中住着一群鹤,鹤唳长舞是妖界一景。我家大王闲暇时极爱在此小住。”

“蓝坊主说笑了。妖皇能借别宫与我等小住,很是感激。”焚天礼貌谢过,看了眼天色,再寒喧几句,天就亮了。

安置夜鬼城的人住下。焚天亲自送蓝盈盈出去。

“城主太客气了。”蓝盈盈拿出一只匣子来,“这只木叶灵鸟还请收下。以它代步,从别宫到王城不过片刻就到。大王吩咐妾身打理别宫事宜。城主有什么要求仅管提,千万不要客气。”

“谢谢蓝坊主。”焚天笑吟吟把人送走,打开了匣子。里面放着一只寸许长的鸟形木雕。当初在葫芦镇。她颇为钟情这只木叶鸟。因不欲暴露自己拥有强大神识而放弃了,“能隐形避人耳目。神识有多强就能飞多快。好东西。”

拿起木鸟,见下方还有一处凹槽,看着像是嵌灵石元玉的地方。焚天想,多了个灵字,大概是有灵元之气都不用耗费修为的意思。确实很实用。

回到房间,她请了狐宗过来。焚天设下了隔音结界道:“我在矿洞抽莲取幽光。十天时间剥离了堪堪一半。”

狐宗点头道:“难怪小主子又多用了十天,近一个月才平安出关。”

焚天笑望着她,摇头道:“嬷嬷有所不知。前面十天我是一鼓作气,下手迅速。能忍便竭力忍了。到第十天,已经难以忍受。只能歇息固本培元后才能继续。是以,越往后越是艰难危险。我自己动手,剩下那一半想要完整剥离,且不让丁点幽光逃离,至少需要三个月以上。我醒来后在矿洞中没有寻到丝毫有人来过的蛛丝蚂迹。殊不知,时间就是证据。无外人襄助,我断无可能一个月平安出关。”

狐宗脸色变得有些僵硬。

踱步到窗前,天空蒙蒙发白。焚天负手而立:“您是否与妖皇谈妥了什么条件?可以说与我听听吗?”

隐瞒已没有用了。狐宗起身跪了下去:“我是去找过妖皇。只要能助小主子平安取出幽光。他可以拿走幻影赤莲。但是妖皇并没有答应。他只说,若婚约继续,他定然出手襄助……小主子,幻影赤莲终究是外物罢了。我自作主张将幻影赤莲拱手相让,小主子想降罪,嬷嬷领了。”

一股力量将她托起。焚天却没有回头:“若是我不能完整取出幽光,不过是个废物。幻影赤莲毫无用处。”

“你不怪我?那可是幻影赤莲!”狐宗吃惊地看着她。

“我心里很欢喜。”背对着狐宗,焚天用力眨了眨眼睛,将泛起的泪意拦了回去。从前他们视她为主,待她极好。她仍然觉得自己是被操纵的傀儡。今天方知道,狐宗是真的关心她。

这种微妙的感情令她难以回头面对狐宗。从前有多么置疑,如今就有多么愧疚。

“幻影赤莲还在。他并未取走。”焚天摊开手,一朵红色的莲花出现在手中,旋即隐没,“嬷嬷既然能以幻影赤莲为代价。想来妖皇以烈焱真火助我总不会是件轻松的事。他会如何?”

“耗费百年修为。会受真火反噬。五内俱焚。”狐宗快速说道,“然而今夜宫中宴会,我观妖皇不像有内伤在身。神采奕奕。大概鸾凤一族被自己的真火反噬,另有独门疗伤之法。只是不知道妖皇为何会改变主意。”

“五内俱焚啊。”焚天叹了口气。她如何受得起?她想起伽莲传下来的歌谣,“老妖皇心心念念想娶伽莲圣尊。先祖却心有所属。她是被老妖皇逼着紧了,才选择一死了之?”

“是。也不是。”狐宗神情黯然,“你先祖昔日因情犯错,神庭圈了下界这块土地,建了四方鬼狱,圈禁老主子。老妖皇心甘情愿跟了来。三千年刑期已满,四方鬼狱的禁制却没有消失的迹象。老妖皇亲赴圣域提亲结盟,要和老主子联手打破禁制。老主子不想嫁给老妖皇,又无法拒绝他苦等三千年。同时心伤被心爱之人遗忘,再无斗志。她曾对我说过,只要她死了,这四方鬼狱便不该存在。老妖皇便可随意离开。无垠大陆的修士就不会面对灵气日渐枯竭的窘境。”

焚天陆陆续续听着分析着,大概有些明白了:“先祖伽莲晋位神界,本是不死之身。想着因自己拖累了无垠大陆万万人,就想方设法令聂天虹杀死了她。结果,她死了,这里的禁制依然存在。是以老妖皇一怒之下单独出兵,想称霸无垠大陆,好合力破禁。”

狐宗蓦然抬头:“老主子不能白死!无垠大陆如此辽阔。玄门有过万的门派。却只出了一百多位元婴。皆因灵气稀薄。一群井底之蛙,根本就没见过什么叫灵气充沛。”

“离先祖过逝又一千多年了。无垠大陆的灵石元玉还能撑多长时间?”

“不到百年。”狐宗悲哀说道,“圣域自三十年前大寒之日能普惠红城修士的天地之气就极少了。聂悠悠继位时那次,应该是狱神为了支持她登位特意弄出来的。”

“狱神难道不知先祖死后就该散了这四方鬼狱?究竟是为什么?”焚天将疑问暂时埋下不管,“我要去趟妖界王宫。蓝坊主若来别宫,就说我刚出关,静养不见客。”

“是。”

焚天拿出木叶灵鸟,嵌了块元玉进去,朝窗外抛出。

木雕的鸟瞬间化形为一只老鹰。焚天跃上鹰背,神识探入,刹那间感觉身体似乎与老鹰融为了一体。

她迅急飞向妖王宫。片刻后,就到了王宫所在的悬崖。

用狐宗秘术收敛气息。她无声无息地寻到了弈之羽的寝宫。焚桑记

五内俱焚

光影在门窗上若隐若现。焚天知道,这是寝宫的防御阵法。她指尖轻拈莲花,一丝丝红絮自花中吐出。贴在窗户上时,幻影赤莲的威力禁锢住了这里的防御力量。

“这是能焚天破禁的至宝。你这防御阵法再强,也挡不住。”焚天得意地撇撇嘴,将窗户掀开一道缝。

入眼是一片绚丽之色。宽敞的榻上躺着一只五彩鸾鸟。鸾鸟的体内飘着一团火焰。大概是灼痛所至,长长的尾羽垂落至地上,不时轻轻颤抖。

这就是五内俱焚?能让一代妖皇忍受不住露出真身。焚天想起狐宗所说,愣在了窗前。

他不过四百多岁,为她轻易损了百年修为。他抹去了所有痕迹,怕是连妖界众妖都一并隐瞒。受本命真火反噬的伤,若只靠自己,最难医治。

鸾鸟大概难受极了,伸长了脖子。床头摆着一盘透明的珠子。它张嘴吸了一枚咽下。一层冰霜从它喉间直凝到腹部,火焰顿灭。

盯着那盘透明珠子,焚天细眉一轩。

她眼前一花,床榻上的鸾鸟已化为人形。弈之羽虚弱的坐起,阖目运功。

一个时辰后,他睁开了眼睛,恶狠狠地骂道:“你本是本王的本命真火,竟然伤主人?这算什么?搬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吗?”

噗嗤一声轻笑响起。

弈之羽一愣,已看到窗前的焚天。白衣飘飘,肌肤如雪。比起从前的清雅美丽又多了几分高傲。令人生出难以攀折之感。她竟然无声无息地潜进了他的寝殿!她来做什么?她看到了多少听到了多少?

紫眸闪了闪,弈之羽出手就是一掌。

掌风凌厉之极,带着炽热的烈焰直扑而来。若非她亲眼所见,想必也不会怀疑他会有伤在身。焚天弹出了一朵红莲,挡住了他的掌力:“不错嘛。还有九阶修为。难怪那会儿你会说不输给归陌。”

弈之羽悻悻地罢了手:“现在本王也不输给他。”

“损了百年修为,你还打得过他吗?”

她猜到了。他却不需要她来感激报恩!弈之羽冷笑道:“我为何要和秦有桑打架?你想看情敌决斗的戏码,本王却对你无意。”

焚天靠着窗户懒懒说道:“那是你高攀不上。”

没有他相助,她能顺利将剩下的幻影赤莲成功剥离?能不让一星半点幽光逃离?一身白裙都染成了一件血衣……弈之羽脱口而出:“你怕是忘了自己在矿洞中那凄惨模样吧?若不是瞧你可怜巴巴的,本王还真就不出手了!如今修为恢复,又有幻影赤莲在手,拽得尾巴都翘上天了?”

“实力为尊。我修为现在比你强。我欺负你,你又怎能如何?”焚天走近他,仰着一张欺霜寒雪的脸,骄傲挑衅地看着他。

这样的她本是他爱煞了的。可心里却有一口气顶着他直梗起了脖子:“滚!将来你若不破了禁制,待本王治好伤修为恢复,定找你算帐!”

“你会吗?”焚天摇头,“混沌之体融了赤莲修为倍涨。妖皇烈焱真火之身,和幻影赤莲同为火属性。融了它,想必修为也能逆天。你为什么不取走它?为何它已从我体内剥离,你还要将它重新还我?不惜受烈焱真火反噬助我重新融合?”

从前嬉笑怒骂中隐藏的真心盼她发现。现在他却害怕被她说中心事。

“小天。”弈之羽声音一变,柔情缱绻,“这么快就被猜到我的真心,你真聪明。”

他深情地注视着她:“你终于被我感动了?我真是欢喜极了。你改变主意,想嫁给我了?”

以往,他这样的时侯,她总是嗤之以鼻。这一次,也能让她挖苦讽刺一番吧?

“你想娶我吗?”

弈之羽的双瞳骤然放大,又一个深呼吸。他转过脸:“不想。”

不是不想。而是他知道,她心里从来没有他。知晓他损了百年修为,受了伤。所以同情怜悯罢了。

“你看,现在是我想嫁,你不想娶了。”焚天垂眸掩下深深的怜惜,戏谑地说道,“以前你总对我说喜欢。我从来没当回事。你一开始觉得我可疑想方设法缠着我陪在我身边。我何尝不是同样怀疑你的身份目的。我们之间何时有过坦诚?”

因为这样,她才喜欢秦有桑而不是他吧?他没有机会与她坦诚相见,也没有机会去赢得她的真心。现在说这些又有何用?

弈之羽转过身不想再看她:“你今晚来此究竟有什么事?”

身后传来焚天的轻笑声:“来确定下是否是妖皇出手助我。顺便看看五内俱焚是怎么回事。”

轻松地就像是跑来看了场戏。

五内俱焚……弈之羽的五脏六腑再一次生出被烈焱烧灼的痛。他冷冷说道:“你是天命之人。本王助你,不过是想借你的手破了这四方鬼狱罢了。不想让你误会,所以才会隐匿痕迹。本王是受了点烈焱真火反噬。小伤罢了,假以时日,便会全愈。妖界有妖界的规矩,焚天城主以后还是莫要再随意闯入的好。”

焚天望着他的背影,想起从前那个邪气神秘却神采飞扬的弈之羽来。

烈焱真火反噬下,五内俱焚。焚天认出弈之羽用的是南方撑天云柱冰峰上的万载玄冰缓解痛苦。看他疗伤的速度,少说也要一年时间。焚天却担心自己灭了狱神的分身使者,狱神很快会派来第二位使者。

当年随伽莲前来的人只有老妖皇。如果狱神的使者来到妖界,弈之羽伤势未愈,极可能被控制住。

南方撑天云柱上的玄冰能压制他的伤势。焚天想,她知道能克制五内俱焚的办法了。

极寒之物,只有北方圣宫冰峰峭壁上所生的万年冰灵。

他既然为她损了百年修为,受本命真火反噬。她便为他去寻了那万年冰灵。

“那便好。告辞。”她瞟了眼床榻前那盘冰珠,飞身从窗口走了。

殿内一室寂静。弈之羽转过身来,望着窗前宁静的夜色低声骂道:“白眼狼!你就真走了?!”

可她哪一次不是这样待他?他却喜欢上了。

“自作孽!犯贱!”弈之羽又骂了句,一团火焰再次从他体内出现。他踉跄着走回床榻,随手拈了枚玄冰咽下。盘膝打坐,化解伤势。焚桑记

细思难量 自难忘

焚桑记第151章细思量自难忘木叶灵鸟化成的鹰朝着北方迅急飞去。

神识催逼之下,老鹰的速度渐渐泛白的天空中划出一条黑色的残影。

已经入了夏。阳光照耀在戈壁上,地面的空间被灼热的气浪扭曲。为了避开赤海上空最烈的罡风,焚天驭使着木叶灵鸟贴着地面飞过。

老鹰的翅膀被急速与飘过的罡风激得羽翼边缘飘出点点火星。焚天只管速度,以幻影赤莲的红影裹住木叶灵鸟,笔直地冲进了罡风群。

幻影赤莲与罡风相撞发出连续的爆破声。莫干河畔巡逻的金宫殿卫立时听到了声响。哨声响起,一队巨鹰载着殿卫闻声而追。

离了赤海,青色的草原上红影朝红城方向飞去。

“有人擅闯圣域!好生奇异的遁光。风里竟然还有莲香!”

焚天懒得停下来灭了这群殿卫。她轻啸一声,木叶灵鸟在巡逻的殿卫眼中化为一点黑影,消失在前方。

眼见追不上,这群殿卫只得停了下来。为首的殿卫遣了一人回去:“速回禀赤殿主。有奸细自赤海那边过来,已经进了红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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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秦有桑斗兽十场后,红城中观斗兽掀起了热潮。

圣尊聂悠悠再次驾临林家天星斗兽场。今天是她与林八小姐相约斗兽。两人各出一只异兽相斗。

这场斗兽并非是高阶异兽。是两只五阶后期,未开灵智的异兽。

懂行的却知道,这场斗兽的激烈程度不比两只王兽级别的对决低:“想要脱胎换骨,就差这么一步。杀死对手就能顺利进阶,开化灵智。王兽聪明,不过是受困罢了,假假斗一场,要不了彼此的命。混着时间等待脱困的机会。五阶后期却非拼命不可。”

“赌圣尊还是赌林八小姐好?”

“圣尊虽然继位不久,林家也得给几分薄面。”

怀着相同心思的看客们大都将赌注押在了聂悠悠这方。

依然坐在上次的位置。聂悠悠偏头看向林家垂着纱帘的席位,一如既往的温柔:“若非本尊邀约斗兽。这数月来,已经四次拒绝本尊邀请进圣宫一叙。本尊的好奇心越来越盛。归陌,你可曾见过林八小姐真容?”

“与玄十七同来斗兽场时,在护城河外见过一面。”秦有桑坐在聂悠悠身侧,目光随她望向林家席位,“可惜,当时她正擒捉三只王兽回来。全身甲胄,不曾见到她的容貌。斗兽期间,也不曾见过。大概对低贱的斗兽士不屑一顿吧。”

纱帘中隐隐能看到一袭红裳的林八小姐斜靠软榻的身影。纤美柔弱。明知是狐十二娘所扮,秦有桑瞧得一眼,就不想收回视线。

聂悠悠眼风转过,笑了起来:“归陌也很好奇?”

“好奇之心人皆有之。”秦有桑收回了目光。

她还好吗?是否真的应了弈之羽的要求?或许由不得她。冰狐镜中那个严肃枯瘦的老人得了他的回答,定会将她送去妖界。

他想起她和弈之羽排队买蔡记包子的情景。那时他在铺子里做包子。天已经黑下来了,房檐下灯笼的光照在两人身上。弈之羽的高大挺拨,顾盼神飞。她纤细单薄,清丽忘俗,出奇的般配。

他想起青山宗她的小院。拳头大的石榴已经熟透了,薄薄的皮撑得裂开,露出晶莹如红宝石的果实。树下摆着两把竹椅。不用亲见,他已能想象她和弈之羽躺树下聊天说笑,张嘴接果子吃的快活。

他想起小云台上,她战至脱力。是弈之羽飞身上了擂台,将她打横抱起离开。他在水镜中看得气血逆流。然而他做了什么?他去她院里送药,被她诘问着,却万般推诿。

她受伤自圣宫中逃进观天。为着他的自尊,她任他蹂躏发泄。他想钓聂悠悠先行出手,以化被动为主动。他看着她带伤与人眼蛛决斗,让她伤势加重难以医治。她那样难受仍然只顾着向他解释。

得换真心,却也换来与她分离。任她嫁给别的男人。

他错过了多少?要用多大的代价才能换她回到他的身边?

“归陌,在想什么呢?”聂悠悠注意到秦有桑的失神,朝他的方向倾过身体,“大半看客都押本尊赢。斗兽已经开始,归陌不言不语,可是瞧出输赢来了?”

秦有桑已然回神。目光往场中一扫,心里又是酸甜难言。

场中相斗的两只五阶异兽正是血蝎豺狗。

青色的风刃打在四周的墙上。阵法启动,没削下石屑,只溅起一蓬蓬火星。记忆铺天盖地袭来。秦有桑看着斗兽场中的殊死博斗竟微微笑了。他在心里暗暗骂了声,小王八蛋!

“本尊的兽,定然是会赢的。”聂悠悠误会了秦有桑的笑容,悠然说道,“同样的五阶后期。本尊的兽也与众不同。”

这句话引起了秦有桑的好奇。为何不同?他凝神细看,看到那只烙着圣宫飞翼标志的血蝎豺狗的眼睛。

别的异兽他不熟。血蝎豺狗却再熟不过。本该是褐黄色的眼睛,秦有桑神识锁定下,在它眼球中看到一点黑影。他马上想起了折磨焚天吐出诡异黑血的幽光。难道,幽光还能受人控制?

“归陌。你可知本尊为何要选择血蝎豺狗这种异兽?”聂悠悠并不期待他能回答。她瞥看着林家的席位,声音如风一样轻,“本尊曾生擒了杀我母亲的逆徒焚天。将她关在了斗兽场里。去看她时就放一只高阶血蝎豺狗出来。她只要一用元气,就会心痛。痛得一口口吐血。为了不被血蝎豺狗撕成碎片,她只能一次次被痛苦折磨。本尊恨极了她。这种恨,只有在看她痛极时才能淡化一丝。”

所以焚天逃进赤海躲进小境界中,不敢再用元气。改而修炼玄门功法。秦有桑想起她白若冰雪的脸,绣了囚字的衣裳。

那是他不了解的焚天。伽莲圣尊之后,天生混沌之体。她身后又拥有那样强大的力量。为何会落到聂悠悠手中?她还经历过什么?秦有桑迫不及待想了解更多:“焚天与圣尊有杀母之仇。为何不杀了她?”

“她逃了。在莫干河出现救走骆氏逆党后,本尊才知道,她从我母亲手中夺走了幻影赤莲。”聂悠悠的视线没有离开过林家的席位,“圣宫七年,她一直以千面换形术扮做男子。不知道她若在此,看到这血蝎豺狗相斗,是否还会心痛?”

与林八小姐相隔三尺,她就能试出她心窍之中是否有幽光。可惜数次邀约,林八小姐都以各种理由推辞。

聂悠悠依然在怀疑林小天。可惜无论她怎么试探,都不可能得到答案。秦有桑心知肚明,有意转开了话题说道:“圣尊赢了。”

同样的五阶后期,烙着飞翼标志的血蝎豺狗仿佛不知痛苦,拖着血淋淋的身体咬断了烙着林家标志的对手。

聂悠悠起身笑道:“本尊赢得好大一笔元玉。林八小姐身体抱恙。本尊便亲自去谢她。”

话音才落。只听林家席位传来林八小姐的声音:“恭喜圣尊。这场斗兽我输了。恕我身体抱恙,先行告辞。”

聂悠悠挽留的话堵在嘴里还不曾开口。林八小姐已带着侍从消失了。

这个林八小姐林小天竟然跑得比兔子还快!聂悠悠气结无语。一腔怒火撒到了秦有桑身上:“圣域最强的功法典籍是在圣宫之中。想进圣宫,便要效忠本尊。归陌考虑了这么些天,也该给本尊一个答案了。”焚桑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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