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皇 - xp1024.com
《烽皇》


第一卷 天下英雄谁敌手 第一节 横空出世

江烽愤愤不平的骂了一句娘。

这些恬不知耻的家伙,吃自己的,喝自己的,拿自己的,最后还是没给自己一个准信,也不想想自己容易么?现在可好,最终还是要通过招标!早说啊,自己也懒得花这么多精力金钱赔上,这些吃人不吐骨头的家伙!

一走出酒吧,江烽就感受到秋老虎的威力,江边沉闷湿热的空气似乎让人的鼻孔都小了一圈,浓密的乌云笼罩在江畔,预示着一场雷暴雨即将来临。

“噼噼啪啪”,刚刚来得及走上大街,豆大的雨点便开始落了下来,瞟了一眼马路两边都还看不到出租车的影子,江烽暗自说一声晦气,只得扭头往回跑,看样子,得淋一身雨了。

刚刚来得及转过街角,倾盆大雨已经猛然倾泻下来,整个街道笼罩在一片白茫茫的水雾中。

前面不远处就是那个刚刚出来的酒吧,这一处江畔的酒吧因为可以临江而观,生意极好,宽阔的江面可以一览无余,大雨倾盆如注,江烽并没有注意到江面上形成一道扭曲的涡漩气流,飞的沿着江面四处游荡。

只顾埋头狂奔的江烽刚刚来得及窜上江畔人行道,只觉得似乎周围的风声一下子变得很大,连雨水抽打在自己身上也是格外疼痛,正诧异间,汹涌而来的气流正好撞上了迎头而来的江烽,恍然间,江烽只觉得自己身体似乎一下子变得轻飘飘,仿佛骤然间自己青云直上九霄一般。

“完了!”惊恐万分的江烽不用猜也知道自己撞上了龙卷风,这江畔每年盛夏时节都要碰上这么一两场特殊的天气,不时有人目睹这种奇观,只是没有想到自己会摊上这种事情,但愿自己能够平安无事的落下来,若能安然无恙,定要上寺院烧香求佛,这大概是江烽陷入昏迷的最后意愿。

***************************

“小子,你跑不掉!若是束手就擒,我保证你可以得到体面的待遇!”面目寻常语气却异常森冷的壮年男子身体半躬摆出一个灵猫捕鼠姿势,一把柄斑斓锯齿剑握在手中寒气森森,双目如炬,死死锁定对面目标。

一丈开外另外一个青年男子同样装束,黑衣薄裤,软底短靴,手中缠绕的枯藤索镖晃晃悠悠,随时可以动攻击。

江烽暗自叫苦,这两个家伙的身手都不简单,看来是早就吊上自己了,难怪自己尚未来得及出城感觉有人跟踪,若不是城内人多眼杂,只怕对方早就难了。

“体面待遇?南阳朗朗乾坤之地,却被一帮妄自尊大的杂碎盘踞,你的体面还是送给你老妈去吧!”江烽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微一用力,脚下泥土崩碎,还好脚下这一层泥土破碎成粉,正好可以排上用场。

面目森冷汉子脸色微怒,动作却不变,只是缓缓的变换身体角度,看似要选择一个最好姿势动攻击,“小子,你不用掩饰什么,我知道你来自哪里。哼,不自量力!也敢来打我们南阳的主意!”

江烽也不答话,只是悄悄提气运力将足尖深深陷入泥土中,足尖微微颤动,似有所为,手形空捏,看似握有物件。

“上!”

黑衣青年男子一式侧翻,如怪蟒翻身,手中索镖泛起层层罗网,猛扑而上,连接镖头的枯藤瞬间长出无数青葱翠绿的枝蔓藤萝,形成一个诡异的枝叶藤网,盘旋着猛罩过来。

而森冷汉子却猛然的跃起在空中,然后一式奇异的空中纵跃,如恶隼扑兔,直扑而来。

江烽心中也是一凛,没想到那个年轻人居然也能使出术法武器,也不知道道行究竟有多深,身体向后猛底一倾,双腿连环伏地扫出,大片的泥土尘渣轰然爆而起,顿时覆盖了整个空间,瞬间就在空中幻化成一条择人而噬的巨大土龙,猛扑而上,浓烈的土腥气息几乎要让人窒息。

“啊?!混沌土龙?!”惊讶之声几乎要多了几分颤栗,黑衣青年脚下就是一软,几乎要掉头逃命。

“狗屁!”见自己属下是似乎被这突然爆出来的混沌土龙吓得魂飞魄散,壮年男子来不及解释,嘿然前行,右拳横握,玄气硬提,脸上掠过一抹红潮,猛然击出,“破!”

浑然爆的拳力搅动着空中的气旋爆涌出,撕裂的空气出怪异的呼啸声,看似凶猛无匹的土龙在这一记狂霸无匹的拳力轰击下张牙舞爪的龙头顿时被击碎成一个空洞,法力消散,整个土龙也化为一阵黄尘呼啸倒噬,反击在对方的身上。

强压住内腑的沸腾的血脉,一抹腥气从嘴里涌出,壮年男子一咬牙,正欲再行一步,却听一声厉叱:“看镖!”

联想到对手手中一直空捏的迹象,壮年男子心中顿时一凛,莫非这才是这家伙杀手锏?连忙坠地翻滚躲避,而对方却借势纵身而起,如飞燕入林一般钻入道旁林中。

面如土色的黑衣青年似乎这才反应过来,羞愤不已,欲待再追,却被面目森冷汉子拦下,“由他去。”

“啊?!”

“这个家伙武技不弱,又带有术符,且心性奸狡无比,莽撞追击只会得不偿失。”面目森冷的壮年汉子摇了摇头,如果不是自己这个下属被对方一个土龙术符释放的术法给吓住了,那玄机千藤镖定然能够将对方钩住,只可惜自己这个下属还是见识差了一些,一个土龙术符却被他看作是真的土龙术法。

也不多用脑袋想想真要是方术师或者方术士,怎么可能来当一名斥候?什么时候你见到方术士方术师还能和你大模大样的拳脚对阵?早就祭起术法来把你给灭了。

“可是这个家伙来我们南阳盘恒多日,怕是意图不轨,若是放任他离去,······”

“哼,这一带都在我们控制之下,他想溜出去,没那么容易,画影图形立即下下去,另外把灵息香放出去,让周边人手动起来,他跑不了。眼下城内局势并不清静,咱们的心思还得多放在城内。”森冷汉子脸上浮起一丝疲惫之色,嘴角也有一抹血丝被他悄然抹去,意态萧索的向自己下属挥手示意可以离开,又叹了一口气,“风雨欲来啊。”

从树林外沿悄然伏地,江烽将耳朵贴地小心翼翼的察听了好半晌确定周围并无异常,才放下心来,肩头上的伤口火辣辣的疼痛,不过根据经验似乎并没有中毒,江烽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倒出一把油液,仔细的撒在创口上,然后一咬牙狠狠的揉动伤口,让油液能够尽快渗入伤口。

剧烈的疼痛让江烽禁不住猛烈的吸气,但他努力克制着自己不出声音,但又忍不住干咳了几声。

没想到真遇上一个硬把子,这也让他对南阳的实力高看了几分,按照他的判断,对方应该是一个近乎于司兵参军副手的角色,居然能玩出一手南阳刘氏闻名已久的玄黄霸拳,硬生生把自己用藏在足下的术符祭起的土龙给击碎,应该是刘氏子弟了,但江烽看得出对方显然还玩不转这南阳刘氏嫡传秘技,强行提振内家玄力出这一拳的结果就是内腑反创。

站起身来,抖落了一下外衣里边的一层灰色纸衣,一层已经浸附在纸衣的淡黄色土性光晕慢慢散落开来,江烽慢慢把纸衣脱掉。

这就是刚才被对方一拳击溃土龙反噬回来的土系法力,如果不是自己格外谨慎的穿了这一身罗真花了不少心血弄搞出来的木性纸衣,只怕自己当场就得要躺下了。

饶是有法衣护体,但只能消减掉反噬回来的法力,却无法消除对方击碎土龙之后的拳力,好在击碎土龙之后拳力已经削弱到了可以承受的地步,内腑略有创伤,他还撑得住,若是对方拳力在深一层,自己胸骨内腑只怕都要尽碎了,玄黄霸拳可不是谁都能用,更不是谁都能承受得起的。

新书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

第一卷 天下英雄谁敌手 第二节 我来了

靠着一颗大树调息养气休整一番,江烽让自己身体慢慢放松下来。

不过身体虽然渐渐恢复了正常,但心情却总是难以平复下来,这几日遭遇的情景如同画圈般一幕幕在自己眼帘中掠过。

穿越,可悲的穿越!为什么这种事情轮到自己头上却一点也不像小说里描写的那样令人愉快的玩耍呢?

别人穿越,要么附身王侯,享尽荣华富贵,要么就是自带先进经验技术,开创引领历史潮流,成为时代弄潮儿,再次也能清楚历史展趋势,傍上几个历史上的牛人,赢得先机,获得滋润无比,最不济也可以当个文人骚客,凭借剽窃古人诗文,混个天下风流名声,可自己呢?

附身破落家庭不说,还轮到一个可怜的间谍斥候身份,四处刺探情报,随时可能被敌人捕获,最让江烽失望的是这个时代竟然是中国历史上从来不曾有过的。

大唐之前无大隋,五胡乱华的风雨比历史上更为凶猛,而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大唐帝国在经历了三百年辉煌之后,历史似乎就有了更大的偏差,黄蚁之乱,没有什么五代十国,取而代之的是各地的豪门世家的复兴,群雄割据,族阀争霸。

“为什么?”江烽忍不住喃喃自语,只可惜自己在大学时代还学的是历史系,虽然商场奔波几年忘掉不少,但是若是历史真的按照正常轨道滚动,自己不也可以随便靠一颗大树好好享受一番?而现在,一切都不再是原来历史书上的那个历史,自己也不得不附身在这个名字和自己一样的江烽江二郎身上苦苦挣扎。

江烽江二郎,光州人,家道中落,求学于光州崇文书院,任性好武,颇有豪气,后被光州头号望族许家相中,募为光州刺史府录事参军下辖编外人员,负责刺探查悉周边势力情报,成为一名兼职斥候。

这就是江烽的现有身份。

命苦,不能怨政府,命贱,只能扛宝剑。此时的江烽也之恨自己大学怎么会学历史系,为什么不学什么机械系、化学系这一类科技含量更高一些的学科呢?至少也能在这个生产力落后的时代中一展自己高人一筹的智慧和学识了,可现在,自己似乎就只能沿着这个江烽江二郎的原有身份角色走下去,保不准哪一次任务就会让自己这次穿越之旅寿终正寝。

让江烽无法接受的是这个时空中已然嬗变的许多东西,让他这个历史系的高才生天生所具备的优势被削弱到了几可忽略不计的地步。

历史走向变了也就罢了,远交近攻,捭阖纵横这些策略不会变,但让江烽感到悲哀的是在这个时空中还有很多东西生了巨大改变,像武道修行,像术法之道,这些东西都是原来他无法想象的。

武道修行也就罢了,勉强可以理解为武术武技的升级版,只是升级的层次太高了一些,可术法一脉就真的太难理解了,如果不是自己也一样用过术法救命,也亲眼见识亲身经历术法的力量,他真的是不能接受。

江烽脑海中突然想起一句话来评价他现在了解的这个世界——怎一个乱字了得?!

失去了,才觉得宝贵,江烽已经失去了原来那个世界的生命和灵魂,他不想让自己现在的灵魂和生命也随随便便的就消失湮灭,回想这个江二郎在自己穿越附身之前出入乱军敌城中执行刺探任务的惊险历程,江烽就不寒而慄。

就算是这个江二郎身手不凡武技群,但是很多时候事情的生不会以你意志为转移,一个小小的意外就会让你命丧黄泉,尤其是在这个人命如草芥的时代,就更是要想更安全的生存下去,自己恐怕还得好好琢磨琢磨该怎样摆脱现在这个危险身份。

江烽伸了一个懒腰,虽然对这个身份角色很不满意,但他还是有些感谢这个江二郎为自己带来的这副壮硕健康的身体,相较于原来自己被酒色淘空了的身子骨,这具身体实在太棒了。

这个江二郎也就是现在的自己似乎一直在习练某种古代中国的传统内家武技,体内气血匀和而持久,奔跑跳跃能力不但远远过原来世界那个自己,按照江烽估计只怕比起那个时代的短跑和跳高健将们也出许多,尤其是那份耐力更是非同寻常,让江烽不由得有些幻想在某一方面的能力是不是也乎寻常。

但江二郎的记忆中关于这方面的记忆似乎十分寡陋模糊,看来这个家伙在这个世界中似乎并没有多少女人缘,这一点比起原来世界的自己可差上不少,嘿嘿,也许自己这个后世灵魂的降临也会带来无尽的桃花运。

拨开灌木丛,江烽仔细的察看外围的情况,夜色已晚,周围显得十分安静,自己沿着这一带林中一口气奔行了两个多小时,他已经能够感觉到潮湿的水气冉冉扑面而来。

这已经到了白河附近,江烽知道对方不会如此轻易放过自己,6地上现在只怕早已经是侦骑密布,自己这副形象的图形怕也早就被画师画成送往各要道哨卡张贴,要想摆脱对手的追缉,最好的办法莫过于从水路潜逃。

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江烽伏地窜出,鬼魅般的身影在夜幕下时隐时现,几个纵窜便已经奔出去几十米,浓烈的水腥气息让江烽意识到已经到了白河岸边。

微微抬头略一打量,河岸随风起伏的芦苇无疑是最好的藏身之地,芦苇带并不宽阔,自己也不可能一直藏身于此,最好莫过于能够搭乘上一艘船顺流而下,只要能够逃脱南阳刘家的控制范围便可。

“咦?”暗沉沉的黑夜中突然闪过一抹灯光映入眼帘,江烽大喜,真是想睡觉就有人送来了枕头,。

他凝目仔细观察着,这分明是一艘从南阳顺流而下前往襄阳的船只,只是这白河沿岸地势崎岖,水流湍急,并不适合行船,商旅一般都走南襄隘道南下北上,但丰水期仍然有船只通行其上。

多谢新老兄弟们捧场,我会努力!

第一卷 天下英雄谁敌手 第三节 船舫

候着时间觉得差不多了,轻盈的扎入水中,江烽向着那一抹灯光猛力游去。

此时江烽也顾不得身上伤口了,若是不能赶上这班船,自己只怕就只有凭两条腿来摆脱敌人的追踪了,就算是冒一点险也值得。只是深夜敢在这白河上行船肯定不是寻常人,白河上可没有听说过有客船可供通行,而货船又绝不会在夜间冒险航行,江烽还真有些好奇这艘船上的乘客究竟是何方神圣。

白河在这一段还显得比较平稳,江烽尽量避免在水中划水出声音,只是奋力的向着目标靠近。

黑黢黢的船影在江烽面前逐渐清晰起来,好大一艘船!

仅凭这这艘船的外形,江烽就知道这艘船的主人或者说乘客绝非等闲人。

甲板上两层楼舫巍法度森严,船弦两侧寒光隐现,分明就是暗桩握持的兵刃;船头船尾各有两名卫兵持戈伫立,饶是船身起伏不定,甲兵却是纹丝不动。

这船上人究竟是何来头,气派竟是如此之大?

江烽的好奇心一下子就被勾了起来,先不说自己必须要借助这艘船渡难,仅仅是船上乘客表现出来的气势都足以让人心生好奇想要一窥究竟了。

顺着水流缓缓的向下潜去,江烽巧妙的将身体靠在船弦边上,厚实的船体一靠身,江烽心中才算慢慢稳定下来。调匀自己的气息,肩头上的剑伤有些木,不过还好,不影响自己的行动,船弦水线以上至少还有四尺,江烽可以很好的借助夜色来隐藏自己,只要不是警哨刻意的搜寻,他自信可以附在船体上两三个小时不成问题。

不过如果能有更好的环境,那自然最好不过。慢慢将手指插入船弦下的浮木中,双手死死扣住船体,江烽将耳际贴在船弦上小心的倾听。

这边船弦至少有一名暗桩,对方气息悠长,显然也是一个练家子,而且看样子还打算一直这样警戒下去,这对于江烽来说可是一个不小的麻烦。要想上船,就不得不从对方耳目之下通过,如何避开对方耳目还真有些难度。

“绿蝶,我不是让你去把窗外这些人叫走么?”软糯柔媚的声音有一种沁人心脾的魔力,江烽现自己居然有点儿想要翻身上船一窥对方真面目的冲动。

这让他也是大为惊讶,自己好像还从未有过这样异样的感觉呢。

“小姐,尉迟大人也是为了你的安全,这船行水上,黑灯瞎火的,万一有个歹徒强人钻了上来······”

“死丫头,你把我当成手无缚鸡之力的深闺弱质不成?莫非我手中三尺青锋是摆设么?”

“嘻嘻,小姐,薛家兄弟他们平素都是让着你的,听尉迟大人说真要上了战阵,那可就不一样了。”

“哼,薛家兄弟让我?我需要他们让我么?你去问问如果不论手段放手一战,他们俩还敢不敢狂言?还有,这大河之上深更半夜的,谁会来爬船?难道有水鬼?”小姐显然知晓自己丫头所说内情,但言语里却很不服气。

“嘻嘻,小姐那可说不定,今晚小姐若是不要绿蝶相陪,保不准就有河里水鬼爬上来把小姐背了去当夫人。”脆生生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调皮得意,显然是知晓自己小姐软肋。

“呸!死丫头,敢吓唬我,若是有水鬼上来,我第一个就把你送给他。”小姐听到说有水鬼,原本气鼓鼓的声音似乎一下子软弱了不少,不过态度却还是十分坚定:“你去让窗外这些人离开,这样伏在船舷边上,让我们怎么休息?”

“小姐,这些人都是府上最忠心的卫士,你尽管放心休息,不会影响你什么。”

“不行,他们在窗外,我就睡不着,不是还有术法禁制么?要不你就等我睡着了再招他们回来好了。”

一番争执之下,大概是拗不过自己主子,小丫头只得禀报那个所谓的尉迟大人,得到通知的暗桩很快就消失在了船弦旁。

江烽一点一点从水中浮起,让自己的身体紧紧贴在船弦板上,然后小心翼翼的将头探出左右观察了一番。

甲板通道上空无一人,这是一艘三层楼船,在内河水道已经算是相当可观的大船了,一层如无意外应该是住的护卫人员,二层才住的是主人。

暗桩肯定没有走远,仍然监视着甲板通道,不过只要有一定距离,江烽倒有办法。

一支甩手箭丢出去,钉在了几丈外的船帮上,那声音听起来很有些像飞虎爪这一类攀爬类物事靠船的声响,一阵人影晃动,也有灯光在船头那边亮起,混乱间,江烽轻盈的翻起身体穿过甲板纵身附在了亮灯的舱室外边儿。

窗棂外延挂着有一枝很不起眼的紫色藤草,江烽没见过,斜挂在窗棂上沿,更像是一株装饰植物。

江烽仔细观察了一下,一只手攀附,另一支手的手指慢慢靠近,一直到只有一寸距离时也没有任何反应,这让江烽有些疑惑,难道自己预料有错?

摇摇头,他再小心的靠近一些,几乎要触摸到藤草时,指尖才传来跳动的灵性气息。

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江烽不敢乱动,这是一株鲜活的灵媒藤草,不知道是术法师花了多少心血培育出来的,竟然拿来给这个女人当窗棂禁制,这特么是不是太奢侈了一点?!

这种玩意儿和先前那个追缉自己的家伙所用的枯藤镖上的枯藤完全是两个概念,枯藤需要使用者催,而且有很强的法性气息,很容易被人觉察,而这种鲜活的灵媒藤草和普通植物一样,如果不是刻意去接触探知,你根本无从知晓。

不是刚才那个柔媚女声暴露了有术法禁制,江烽也不会去刻意探知,这样莽撞的翻窗进入,恐怕自己立即就会被这株灵媒藤草给捆得结结实实沦为阶下囚。

仅凭这一个灵媒藤草就能证明船上之人非门阀世家不能,甚至连江湖大派都没这派头,门阀世家的底蕴往往就是通过这些细节来体现出来的。

求收藏,求点击,求推荐票!

第一卷 天下英雄谁敌手 第四节 恶客

从身上抽出一柄木制小铲,这本来是江烽出任务时的日常野外用物,也同样是好友罗真为其精心准备,现在正好派上用场。

灵媒植物对木性物件不敏感,江烽小心翼翼的用小铲挑起紫藤,让开窗棂的通道,用小铲插在窗棂的缝隙处,防止紫藤落下来,然后一只手攀住船帮,一只手挑开窗棂,确定并无危险之后,自己身体一个灵巧的鹞子翻身爬上甲板,然后轻轻扳开窗棂一式轻灵的穿越便扎入舫中。

江烽小心贴在角落,却又不让身体解除舱壁,水渍会暴露自己,他得尽可能的减少暴露风险。他努力让自己的眼睛适应有些明亮的房间。

这显然是一间卧房,明黄色的幔帐很随意的挽了起来,一个梳妆台上椭圆形的铜镜将江烽水淋淋的身体映得清清楚楚。

江烽四下打量一番,房间十分宽敞,但是布置得很雅致,雕花胡床上锦被叠得整整齐齐,绣花针头上的花鸟刺绣一看就是名家之作。

让江烽有些头疼的是,这件房间虽然看上去不小,但是除了中庭放下锦幔可以遮掩之外,其余地方几乎就是一览无余,而胡床的支脚也很低,床下根本就无法容纳下自己这样雄壮的身躯。

正寻思间,却听得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传了过来,江烽暗自叫苦,这时候再退回去似乎也已经来不及了,角落上的水渍来不及消除。

“死丫头,竟敢用水鬼来吓唬我,看我一会儿不好好收拾她。”

锦帘一下子掀了开来,一张宜嗔宜喜的娇靥露了出来。

此时的江烽以退无可退,唯有硬着头皮单手作鹰钩状微微叼住对方的喉下,“小姐,抱歉,我对你并无恶意,可否容我解释一番?”

花容失色的少女眼睁睁看着眼前这个全身上下水淋淋的男子,单手握住自己粉颈,居然还说对自己无恶意?

但此时此景少女也知道不能激怒对方,长辈们早就告诫自己一旦遇上这种事情务必保持冷静,一切以保全人身安全为前提。

“可以,但你要先放开你的手。”清雅冷淡的声音如黄莺出谷,不过听在江烽耳中却不是滋味,这个女子看样子对付这种情形也颇有经验,虽然身处不利,但那副与生俱来的居高临下味道却是让人有些不是滋味。

“嘿嘿,小姐,我可以放开你,但是我要先说明,或者说提醒你,不要试图有其他行为,那只会危及你自己的安全!我既然敢放开你,就有绝对把握在你有其他动作比如说叫喊、奔跑、挣扎等行为之前制止你,那只会给我们俩都带来危害,你明白么?”

江烽觉得自己此时就像一条大灰狼正循循善诱的教导一只小白兔,这份情形还真是有些滑稽。

“我明白,你放心,你我命不相等,我不会随意冒险。”少女狠狠的盯了一眼江烽,淡淡的道。

江烽怔了一怔之后,才回味过来,这个小娘皮口气大无边,看样子大概又是什么豪门望族的嫡系子弟,眉眼间流露出来的轻蔑劲儿委实让人不爽,不过处于这种状态还要指望对方和颜悦色那也不现实,江烽讪讪道:“呵呵,小姐明白就好。”

“现在你可以放下你的爪子了!”

江烽苦笑着缩回手,这个丫头看样子并不像方才自己判断的那样未经风雨,至少在自己面前表现出来的气势相当可观,江二郎也算在江湖上打滚不少时日了,却未见过如此冷静自若的年轻女性,而且还是处于这种状态下。

其实少女并不像江烽所猜测的那样挥洒自如,如果他仔细观察就可以现少女腕间玉镯正微微颤动,而脸色也并不像寻常那般笑靥如花,只是他现在一边要随时关注少女的动静,另一方面还得竖起耳朵探听是否会有其他人来此舱房。

“你不用担心,没有得到我的允许,暂时还不会有人来我这里。”

“嗯,那小姐的那位侍女绿蝶呢?”

“噢?”少女漂亮的鸦眉顿时一扬,凤目含霜,“看来你是有为而来啊。”

“小姐误解了,我只不过恰巧在舷下听到你们的对话罢了。我只是想要借小姐船暂时栖身,只要到后日早上,我便下船离去。”江烽摇头道。

“后日早上?”少女盯了江烽一眼,“你可是想要想逃出南阳?”

江烽心中一凛,这个丫头好敏锐的感觉,自己无意间漏出一点口风,竟然就被对方觉察出端倪。

从这里一日多的水程,正好进入襄阳境界,小丫头计算判断能力还真不是一般化的强。

见江烽无言以对,少女兴趣更浓,大大方方的走到一边梳妆台前锦凳上坐下,一边很随意的准备伸手去拿梳妆台边的一副画卷:“看你这般模样相貌堂堂,似乎不像歹人,不过这样鬼鬼祟祟的见不得人,怕是身上带有什么任务吧。”

“小姐稍安勿躁,别动那符文卷轴。”江烽目光流动,手已经按在了腰间革囊上。

少女一凛,慢慢转身,收回手,目光如炬,带着一丝惊讶:“你懂术法?不简单啊,能破解我窗上的灵藤禁制,还知道术法卷轴,却行这等鸡鸣狗盗之举,你不觉得太委误自己了么?”

江烽唯有苦笑,他还是有些小看了眼前这个女孩子了,就这么简单接触一下,对方居然就能揣摩出一个大概来。

“你是朱氏密探?”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少女语气顿时冷厉起来,凤目威棱四射,颇有一股威势。

“朱氏?粱王朱允?”江烽愣了一愣之后,坦然摇头:“虽然我的身份不便暴露,不过与朱家无关。”

见江烽说得十分坦率恳切,少女脸色稍好,“那你为何要逃离南阳?”

“一言难尽,小姐,你我只是萍水相逢而已,我不过借你船舱一日,我想用不着刨根问底吧?”江烽觉得双方似乎有些主客易位,好歹现在还是自己控制着对方性命,怎么看起来却似对方咄咄逼人一般。

“是么?如果天明遇上南阳方面查缉,我怎么回答?”少女轻哼了一声道。

“小姐,我想这用不着我教你吧。你们既然能从南阳来去自如,我想南阳刘家必定会买几分薄面,这样大一艘船,就算是多上三五人怕也无人能看出究竟。”江烽语气也开始强硬起来。

推荐票啊,收藏啊,点击啊,兄弟们帮忙宣传一下吧,老瑞新书求支持了!

第一卷 天下英雄谁敌手 第五节 刺客

少女秀眉微蹙,正欲答话,却听得窗外突然传来粗重的吼声:“有刺客!”

一阵金铁交鸣声随即传来,少女脸色一变,“你还有同党?!你究竟意欲何为?”

江烽也是一怔,侧耳倾听,船上船下已经传来阵阵激烈的搏杀声音,呐喊声、喝斥声、兵刃格挡撞击声不绝于耳。

“小姐误会了,我只身一人,窗外之事与我无关。我想在方才那种情况下,我想要干什么都可以做到,似乎毋须隐瞒撒谎。”江烽摊摊手一脸无辜的道。

“这么巧?”少女也是侧头倾听舱外传来的声音,高耸的云髻上细碎的金丝镶嵌的玉步摇一阵摇晃,白皙裸露的颈项下及地长裙刚好截至胸乳上方,高耸的凸起隐约可见,纵是深处如此环境之下,江烽也有些眼花缭乱以至于有些口乾舌燥的感觉。

窗外传来一阵喀拉拉巨响,陡然间窗棂碎裂开来,一道黑影一闪而入。

黑影身形落定,右手中横刀跃然入目,黑巾遮面,一双眼睛在现少女之后顿时泛出惊喜之色,身体拔空而起,左手一晃,便欲扑过来。

只不过仓促之下他显然忽略了挂在窗棂上的那株灵媒藤草,看来现猎物的惊喜让他几乎要喜不自胜,那么大意就肯定要付出代价了。

被触动的紫藤瞬间化作了茶盏口粗细的藤蔓,如同一头被激怒的毒龙一般翻滚蔓延,沿着黑巾遮面人的双腿滋溜溜的倒卷而上,藤蔓茎秆上生出的倒刺如勒紧的绞索一般深深扎入对方体内,让黑巾蒙面人眼中露出痛苦的光芒。

“嘿!”手中光芒大盛,粼粼青光缠裹着黑巾人身上急流转,一息之间,紫藤便寸断落地,扭动的藤蔓枝节如同尚未毙命的蛇尸一般,汁液横流,。

而伴随着一声沉闷的怒吼,原本已经刺入对方身体的倒刺竟然被对方玄气反震全数倒飞而出,“唰唰唰唰”,飞溅四射,扎入舱中各处。

江烽暗叫不妙。

就凭这一手,对方实力就根本不是自己能应对的,他下意识的一个翻滚前扑滚到少女身前,一把揽住尚未反应过来的少女腰肢,就势一记侧滚,。

另一只手早已经抓住横在舱房中部的锦幔猛力一拉,撕扯下来,一晃便向前抛去。

“噗!噗!噗!噗!”

被震得倒飞的藤刺如一阵雨点般击打在张开的锦幔上,激起一阵波纹,江烽在抛出锦幔的同时也顺手提起少女臀下锦凳,猛地向悬挂在粱间的烛火扔去,烛火顿时灭了,舱房间一下子暗了下来。

身下柔软的身躯传来阵阵幽香,江烽运足目力观察周围,却没有看到对方身影。

对手显然也是高手,在一招未能得手之后便悄然匿身另寻机会。

全身绷紧的江烽全神贯注的寻找着对手,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手臂正好压在对方身体上,尤其是上臂恰恰靠在了对方胸脯前,原本就略略有些暴露的胸衣因为剧烈的运动一下子往下坠落不少,大半个饱满的胸脯顿时暴露出来,即便是在漆黑的舱房中,江烽似乎也能感受到那一抹惑人的白腻。

觉察到身下躯体一阵挣扎,江烽下意识的垂头一看,如此近的距离,借助舱房外间隐隐灯光,江烽才现那傲人的凸起竟然距离自己脸颊鼻翼不足半尺,那幽香间或中的一抹浓香,竟然源于此。

心惊动摇连带着身体某处的变化让身下的女孩子一下子就觉察到了什么,挣扎动作更甚,江烽正欲力压制对方,突然感觉到危机临体!

一抹寒意悄无声息的从侧翼袭来,大吃一惊的江烽没有料到对手竟然潜行至自己身畔不远处,惶急之下来不及多想,单手猛的一撑地板,另一只手托起身下身体全力向梳妆台的方向一扔!

少女禁不住尖叫起来,被一个男人在漆黑夜间突然悬空扔了出去,那份惊惶无助对于任何一个女孩子来说都是难以接受的。

但是此时江烽却已经顾不得许多,已然临体的刀锋带起阵阵杀气扑面而至,森冷的刀气沛然勃,让不断后退的江烽面部都感觉到一阵刺痛,眼珠子更是被刺激得泪水外溢,。

这才是真正的高手刺客,没有任何预兆,没有任何多余动作,杀人仅需一招!

江烽急侧身滚动,背后刀气裂地而来,坚硬的木质舱板在凌厉的刀气之下竟然脆弱得如同一堆朽木鲁缟!

一阵剧烈的刺痛从肩胛处传来,始终还是没有能够完全躲开这凶狠至极的一击,江烽咬牙忍住剧痛,团身抱膝,身体优美的收缩侧让,弹空撞开另一侧窗棂飞跃而出,但背后森森杀意却如附骨之蛆,毫无阻碍的直迫自己背心!

“找死!”整个舱室里陡然亮起,只见已经手持卷轴站在窗旁的少女娇靥如霜,没有任何停滞的陡然展开卷轴。

少女手指一指,卷轴中三条靓丽的火蛇盘旋而出,直扑黑巾人,待到火蛇一出,少女就如行云流水一般丢掉了那副卷轴,而一枚竹制符叶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握在手中,显然是一枚依靠灵力催的术法符叶,而且肯定等级不低,随时可以催。

黑巾人虽然也知道目标不是等闲之辈,但也没有想到目标竟然如此难缠,只不过他既然是有备而来,自然也早有准备,反手一枚冰凌弹出,化作一具三尺见方的菱形冰盾,迎上火蛇,纠缠在一起。

而他自己身体没做任何停留边穿空而出,被江烽破坏了大计知道已经失去了机会的他恨得咬牙切齿,一心要至江烽于死地。

在撞破窗棂那一瞬间,江烽舒展身体猛地攀住窗棂上方的舱舷,吸气收腹抬腿,间不容的避过那致命一击,随即弹腿刁毒的向下一踩,直踏对方悬空无处着力的身体!

“咦!”对方显然没有料到江烽的反应如此之快,居然能在仓促间设计出这样的反击,微噫一声之后,身体在空中巧妙的一蜷一让,一抹寒光瞬息席卷而来!

曲腿,收臂,团身,三个动作快如闪电,江烽才算避开对方这刁悍的一式反扑,只是悬吊在着舱舷之外,随时可能遭遇不测,江烽索性猛地一提气翻身攀上三层。

人影晃动,几个全副武装手持机弩的甲士早已经从船舷两侧快步奔行夹击而来,漫天的弩矢呼啸而来,刚来得及在船舷上立稳的那名黑巾人眼见时机已失,只能黯然叹息一声,飞身入水,眨眼就消失在暗夜中。

求收藏、点击、推荐票,新书打榜中,急需上榜露脸,渴望兄弟们支持!

第一卷 天下英雄谁敌手 第六节 天潢贵胄

江烽刚刚来得及喘一口气,颈边一阵凉意传来,“不得妄动!”

寒森森的刀刃压在江烽肩颈间,江烽只得服从的举起手来,甲板上烛光火把次第亮起,映得江烽忍不住眯缝起眼睛以适应这突如其来的光明。

“小子,你不是和他们一夥儿的?”

对面长衫压腰的男子长眉轩动,双手背负,有若实质的目光落在江烽脸上,逼得江烽竟然有一点喘不过气来的感觉,高手!又是一个难得一见的高手!

江烽有些沮丧,检索江二郎记忆中,能够在武技上压过江二郎一头的人并不多,至少在光州城里,江烽自认还是算排得上号的人物了,但是就在这艘船上,短短几息时间里,就遇上两个连自己都无法测度深浅的强者,尤其是对面此人举手投足间流露出来的气势更是让江烽下意识的有一种畏怯的感觉。

“大胆!大人问你话,竟敢不答!”中年长者身旁的甲士按剑怒喝道。

“你们不是已经知道了么?还要我回答什么?”江烽舒展了一下子身体,平静的回答道。

“小子,你还挺有个性的,若是寻常,也许本官还真要点拨你一二,看看你造化如何!但你竟敢私闯殿,不,私闯小姐客舱,罪无可恕,我也救不得你!来人,拖出去,砍了!抛入河中!”

长眉男子脸色如古井不波,说话口气也如同闲谈一般,江烽原本还欲拿捏一番,以求一个合适的言机会,却未曾想到此人根本就不给自己任何机会,径直就要取自己性命,脸色大变,连忙叫道:“且慢!”

“你还有什么话要留下么?”长眉男子目光清冷淡漠,看江烽的目光如同看死人一般,看得江烽心泛寒意,这个家伙大概也是视人命如草芥,根本不把自己这条性命放在眼里。

“我不过是误闯而已,何以遭此厄运?”

“误闯?那只能怪你命悖,别人舱房你不误闯,单单去闯小姐舱房?”长眉男子微微摇头,“斩了!”

颈间刃锋已然迫如肌肉,江烽心中大骇,也顾不得许多,高声喊叫:“我对小姐也有救命之恩,若无我误闯,只怕你家小姐早就命丧舱中了。”

“尉迟叔叔,放了他罢!”清冷的声音从甲板另一头传来,少女换了一身华服长裙,走了出来。

“小姐?”

“他说得没错,若是无他,我怕已经遭了敌人毒手。”此时的少女一扫与江烽单处时的羞怯,落落大方,言语间也是顾盼自若,“不过此人委实可恶,虽未对我不恭,但其言行鄙陋不堪,薛举,赏他耳光!”

还未等江烽反应过来,刃锋倏地离开自己颈项,身旁汉子左右开弓,连环几记耳光打得江烽鼻血长流,眼冒金星。

滔天怒意气冲斗牛,但江烽却知道这个时候若是妄加反抗,只怕就真的要落个命丧当场了,只得咬紧牙关忍辱负重,只求能有机会报复这个恩将仇报的恶妇。

“小姐,若是放此人离去,只怕有损小姐清誉。”尉迟姓男子有些犹豫的插言。

他也看出少女似乎并无意置眼前此人于死地,虽说李家不太重视这些小节,但眼前此人分明就是庶族下人,此人性命与李氏家族声誉相比实在不足挂齿。

江烽心中一惊,这个世界强者主宰一切,自己性命若是因为声誉这种似是而非的东西而丧命,那可真是冤枉。

“尉迟大人,我和这位小姐既然相识,已成朋友,何以谈得上有损清誉一事?”江烽也知道这个时代还是秉承了大唐盛世的开放风气,男女之间交往并不像后世宋明时代那么刻板教条,尤其是五胡乱华之后北方风气更趋胡化,而三百年李唐王朝因为血缘关系带来的胡风更甚,所以这纯粹就是这个姓尉迟的家伙找的籍口想要杀人灭口而已。

“朋友?小子,你算什么东西,也配与我家小姐结识为友?就算是关东四子在我家小姐面前也要屏气息声!”背后那名仍然将剑锋压在江烽脊背上的汉子轻嗤一声,极度不屑的插言道。

背后剑锋的凉意透过肩胛处的伤口直浸入江烽心间,对方自骨子里的那份轻蔑让来自二十一世纪的江烽有一种说不出的不爽,恨不能转身给背后这个家伙劈头盖脸一阵痛打,让他睁开狗眼看清楚自己乃是来自异时空无所不知的穿越者。

“若是小姐只是以门楣衣冠取人,那江某也无话可说。”江烽心中暗凛,关东四子乃是中原名门望族中年轻翘楚人物,居然在此女面前屏气息声,那此女身份岂不是尊贵无比?而如今世道,又有什么人的身份贵不可言?此女身份似乎也就呼之欲出了。“难怪李家数十年来兴盛不再,连其家奴也是鼠目寸光,还企望重振祖辈雄风,真是笑话!”

“咦?!”少女和尉迟姓男子都是一震,就连那个薛姓武士也惊讶得忘记了江烽对自己的侮辱嘲弄,“你知道我们?”

“天潢贵胄,关中李家,不是么?”

“小子,你鼻子倒是挺灵,不过光凭这一点似乎难以洗刷你擅闯公主殿下内舱的罪过。”尉迟男子与少女交换了一下惊异的神色之后,反而饶有兴致的打量起江烽来,“小子,告诉我你的真实身份,看看我能不能找到网开一面的理由。”

“无名小辈,不足挂齿,不过若是尉迟大人这般态度,我想我的名字身份还是不提也罢。”

江烽暗自松了一口大气,。

看样子自己已经成功的激起了对方的兴趣,这些家伙视人命如草芥,真要不问青红皂白就把自己宰了,那才是连冤都叫不出,而这些家伙心性坚硬,根本不会为你磕头求饶就放你生路,现在唯一能够救自己的就只有激起对方兴趣,让对方觉得自己值得留下来。

“小子,你倒是又臭又硬啊,好,我就给你一个机会,看看你能否说服我留下你的性命。”长眉男子终于朗声一笑,好一个美男子,虽然是年过四旬,但是那份英挺成熟的气概连江烽都有些羡慕。

“尉迟大人,你为何你一定要取我性命?”

收藏,点击,推荐票,打榜急需啊!养成看后投票点评的好习惯啊!

第一卷 天下英雄谁敌手 第七节 关中李氏

“很简单,第一,你出入公主殿下内室,为公主殿下清誉计,杀你为上策;第二,你既然猜出我们身份,那应该知道我们出现在这里并夜间行船,自然有其目的,为了避免消息外传,杀你为最稳妥之法。”长眉男子尉迟无病微微一笑,平静的道。

江烽也打起精神,事关自家性命,虽然江烽猜度对方现在未必像先前那般对自己性命毫不看重,但是自己却习惯性的犯了穷卖弄的错误,点出了他们的真实身份,这一下子又产生了变数。

关中李家现在可是华夏之土上公认的第一望族,虽然大唐帝国早已经在几十年前的黄巢之乱中覆灭,但是若是要论声望地位,这太宗一脉留传下来的血缘关系无论是对于割据中原还是伫立江南的门阀世家们来说无疑仍然有着乎寻常的影响力。

而且以关中李家的实力,虽然在实力上无法与他们的恶邻河南朱家以及沙陀出身的晋地李家相比,但在诸家门阀之中至少也可以排在前几位,尤其是他们还占据着唐室正朔这个名号,影响力更不是一般门阀所能比拟。

南阳刘氏和襄阳萧家均为荆楚名门望族,实力不俗,但两家关系复杂,原来相交莫逆,但近年来却因私怨交恶,双方龃龉不断,甚至引战事。

眼下关中李家重要人物突然出现在南阳和襄阳之间,这个消息若是传开,无疑会引有心人无限猜想,甚至惹出无限风波。

“若是我与公主殿下真为朋友,相信秉烛夜谈并非什么失德之事;至于第二个原因么?难道说尉迟大人以为你们来往于南阳襄阳之间就能避人耳目?那今夜刺杀事件又该如何解释?”江烽整理了一下思绪反击道。

“你的意思是说今夜刺杀事件是针对公主殿下而来?那我问你,何人欲刺杀殿下?为何不是因你招惹而来?”尉迟无病脸色不变。

“尉迟大人,若是我能帮你分析出个中原委,是否我就有成为公主殿下朋友的资格,或者说我就可以免罪?”江烽狡猾的一笑道。

尉迟无病笑了起来,这个家伙还真是有趣,点点头道:“可以。”

江烽假意环视了一下舱内,尉迟无病会意的一挥手,几名甲士便遵命离开,只剩下一名身着灰衫的方面汉子留了下来。

“这样总可以了吧?”

“好,那我有几个问题需要先得到回答。”江烽斟酌了一下之后问道:“殿下一行是秘密来南阳么?”

这一船人从南阳而来,当然不可能瞒得过南阳霸主刘氏一族,只能说这两家本身就有密切联系。

“是。”尉迟无病见江烽仍然盯住自己脸色,微微颌,“除了南阳刘氏几个重要人物外,我们没见其他人,外人也不知道我们来访。”

“那从南阳乘船前往襄阳,除了襄阳方面和南阳方面之外,可还有其他方面知晓?”

“没有。”尉迟无病断然摇头:“这一点可以保证,外人绝无可能知晓。”

“那公主殿下出行南阳可是第一站,还是已经出访了其他地方?”江烽扬起眉毛问道。

尉迟无病沉吟了一下之后才回答道:“还出行过其他地方,但是本次出行襄阳也是临时决定,时间很短,他们不太可能知晓。”

“噢,我明白了。”江烽点点头,“那就让我来为尉迟大人和公主殿下稍作分析。”

江烽一副胸有成竹气定神闲的模样,倒是真的让尉迟无病以及方面汉子薛禅以及少女颇为惊讶,莫不是这家伙还真的有几分本事,居然就能从这简单的几句话里揣摩出什么惊天动地的秘密出来不成?

兴许是到了少女闺房的外室,其他甲士都已经离开,只剩下三人和江烽,江烽也知道这三人敢这么大模大样就把自己放在这里,自然也是心中笃定,认定自己在他们面前搞不出幺蛾子来。

就凭刚才那少女的表现,江烽也知道这女孩子多半是精于术法,只是对方刚才都是通过术法器具来表现的,只能说对方可能在制器上很有造诣,但是在灵力水准上呢?术法施展上呢?这却不清楚。

不过就算是抛开少女不谈,尉迟无病和薛禅身上流露出来的气势都足以随意碾压自己,想在他们面前耍花招,也是几无可能。

可几率再小也得要搏一搏,从现在看来,对方似乎没有要自己命的意思,但是对方这一次出行显然相当隐秘,弄不好倒是把自己囚禁在这船上的可能性很大,如果失手,想来也不至于就会被对方立即处死,总还有机会。

问题是光靠武技显然是无法脱身的,无论是尉迟无病还是薛禅都可以轻而易举的秒杀自己,尤其是尉迟无病显然是早登天境的狠角色,而薛禅正值壮年,只怕也不输于长眉男子太多。

而自己手上却只有博山这家伙给自己的这一枚灵符。

博山倒是说这是他这几年里唯一能找到的绝品灵根,花了他一年多心血雕琢出来的木系术法灵符,非保命之时不能用,所以在对付南阳敌人时他也是只把藏在靴中足尖处的那么土系符箓使用了,还把救命法宝留着,罗真本人倒是信誓旦旦说效果绝佳,完全可以媲美方术士的水准,可没经过实验,江烽心里也没有多少底。

只是现在已经没有选择余地了,这个世界本身就是强者为尊,哪怕他不如对方,但也需要向对方证明自己的力量,否则对方会更不把自己打上眼,自己要想脱身就更难。

虽然江烽先前被拿下控制住了,但是却没有搜他身,不是大意,而是在长眉男子和方面汉子面前,大家都觉得实在用不着,而尉迟无病和薛禅也同样如此认为,稍稍一察探就知道江烽的武道深浅,这点儿实力在他们面前,哪怕江烽身上带着神兵宝刃也是一样无济于事的。

“先,我们需要分析一下南阳刘氏和襄阳萧家之间的关系,以及他们与周边势力错综复杂的关系,……”江烽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然后手腕微动,不动声色把藏于袖中的灵符慢慢滑入手中。

收藏、推荐、点击啊,求上榜!

第一卷 天下英雄谁敌手 第八节 无边落木

就在尉迟无病三人都若有所思的凝神思索时,江烽悄然后退一步,这才一提玄气,激灵符,将灵符祭起。

淡黄色的木符只有手指长短,晶莹润泽,旋转着跃然于空中,晕黄的光晕随着木符在空中翻转冉冉扩展开来,瞬间就变幻成了数根一丈见方的巨型滚木,构成一个巨大的滚木阵,轰隆隆,带着无穷的沛然劲气,向着尉迟无病和薛禅悍然袭来。

“无边落木?!”少女惊讶得忍不住睁大眼睛,这是相当级数的木系术法了,怎么可能?!而且是用符箓动!

尉迟无病和薛禅二人也同样悚然变色,谁也未曾想到眼前这个一副要为大家来一番精辟分析的家伙居然一出手就给自己来了这么一个出其不意的“惊喜”,这太出乎他们意料了。

汹涌滚动的滚木带动的光晕圈迅扩大到了整个船舱,尉迟无病当其冲,甚至无法躲避,。

虽然也知道这是术法,但是这术法释放出来的巨木之力却半点不假,若是不加防备的被其装撞上,饶是他是天境高手一样也要吃亏。

当然这种事情在尉迟无病面前不可能生,。

长眉一掀,缠在腰上的软玉带剑已经在尉迟无病轻轻一拍之下自动飞出。

青冥剑气纵横飞扬,一跃升空,幻化成凛冽清泠的青光,一息之间,鱼龙飞舞,七十二道淋漓尽致的华丽剑气已经将先前汹涌扑来的滚滚巨木斩成无数碎屑。

迸飞散开来的法力剑气更是击打得整个船舱四周舱壁噼啪作响,金黄锦缎制作的帷幔竟变得千疮百孔,舱壁也被反击激射开来木屑嵌入刺入,变得伤痕累累。

在尉迟无病动青冥剑气时,薛禅也没有闲着。

滚滚巨木袭来也不过是稍稍阻挡了一下他,他来不及拔出腰间的鄣刀,但却沉稳的跨前一步,向着已经飞身向窗棂处窜去的江烽出一掌。

原本普通手掌就像突然胀大了几倍,变成了犹如木盆大小的虚幻印象,滴溜溜飞旋轮转,整个空中的空气似乎都被压缩起来形成一个剧烈旋转的涡流,向前猛然吐出。

空气震荡间,连带着整个船舱都有些咯咯作响,犹如要散架一般,由此可见这一击威力之大。

江烽并不知道薛禅这一手大巨灵手乃是源于佛家《金刚经》的无上刚猛之力,但是从四周空气变幻程度他就知道这一招足以把自己打落凡尘。

好在他这一窜本来就是虚招,身体在飞翔过程中轻盈的翻腾回身,一式五禽戏中鸟伸变式——飞燕回眸,险之又险的躲过了轰然卷过的沛然劲气,无比巧妙的落在了尚处于惊讶状态中的少女身旁,而手中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钻出来的短剑已然放在了少女的颈项上。

尉迟无病眼瞳一缩,如针刺一般落在好整以暇的江烽身上,却不做声。

薛禅面色骤变,提气凝神,阴森森的道:“小子,你这是要替你的家族招祸?”

“薛大人,不敢,我只是想要证明一下我并非毫无反抗之力,不要逼我弄个鱼死网破。”江烽淡然的摇摇头,放下手中短剑,“不过是开个玩笑而已,还望尉迟大人和薛大人不要见怪,我和李小姐也算朋友了,怎么可能伤害她?”

“哼,鱼死很正常,要破网,恐怕你还没有那个能耐。”薛禅轻蔑的一笑,不过在看到江烽放下短剑,的确无伤人之意之后,语气也还是要和缓了不少。

“喂,你居然会木系术法?不对,嗯,这灵符是哪儿来的,你做的?”少女却似乎不太在意江烽刚才那有些冒犯的举动,倒是对已经滴溜溜落在舱板上的那枚灵符很感兴趣,早已经拾了起来,仔细观察起来,“这是千年龙柏根制作的,难怪有古木森森之气,无边落木萧萧下,没想到在这里还遇上一个……”

“嘿嘿,别看我,我对这玩意儿一窍不通,这是我朋友的实验品,也是我的保命符。”江烽也注意到尉迟无病和薛禅二人身上的杀气早已退去,知道算是过了这一关,苦着脸深深一揖,“尉迟大人,你就放过我这一次吧。”

尉迟无病倒是觉得这家伙挺有点儿意思,居然会玩这一手以退为进。

他当然无意要过分为难对方,而且他也看出小姐对此人并无多少恼怒之意,先前几记耳光下来,少女都颇有懊悔之意,但是如果这么轻易放对方一马,又显得自己说过的话没有分量了。

“小子,你刚才可是主动请缨的,怨不得我啊。”似笑非笑的瞥了江烽一眼,“说吧,你不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么?我还静候高论呢。”

“尉迟大人,您就别为难小子了,我先前也是形势所迫被逼无奈啊。”江烽知道不点穿点儿东西,恐怕难以交差,“光是这点儿情报,我的确难以作出具体分析,但是有一点我几本可以肯定,这和外敌无关,而在于内,嗯,准确的说是刘家自己内部,至于原因理由,就得靠尉迟大人你们自己来揣摩了。”

尉迟无病身体微微一震,然后看了一眼同样有些惊骇地薛禅,对方似乎想到些什么,但是却又不确定,只是摇头,却不说话,而少女似乎反而有些迷惑,“你们在打什么哑谜?”

江烽没有回答,只是微笑,尉迟无病沉吟了一下,点点头,“算你说得有些道理,……”

江烽大喜,“尉迟大人,你大人大面,说话可要算数,……”

“不过,我只是免了你擅闯殿下内舱之罪,却没有同意你可以继续留在船上,······”尉迟无病似笑非笑的瞅了江烽一眼。

“呃,尉迟大人,您老大人大量就不要戏耍小子了吧?但有吩咐,小子无不从命。”江烽苦笑着欠身行礼,真要把自己撵下船,自己只怕难逃南阳刘氏的毒手,这个老狐狸,不知道还要从自己身上敲榨出什么东西来。

“呵呵,我很老么?在关中本人可是许多人的梦中情人呢。”尉迟无病笑吟吟的道。

江烽一乐,没想到这个时代还有如此风趣幽默的中年大叔,这不禁让他对这个时代多了几分亲近感,真要让他穿越到宋朝或者明朝那个风气保守的时代,还不得闷杀自己。

继续求收藏点击推荐票!

第一卷 天下英雄谁敌手 第九节 指点江山

“是啊,是啊,尉迟大人,估摸着那些仰慕您的都是些徐娘半老风韵犹存的深闺怨妇们吧?”江烽壮着胆子答话,“若是有机会,小子定要去京兆一游,体会一下盛世华都的风采。”

这倒是江烽内心话,既然来到这个世界,不去长安走一遭实在说不过去。虽说长安在黄巢和朱温这些煞神蹂躏下惨不忍睹,但是几十年已经过去了,据说长安城的元气已然恢复得差不多了,来自西域、波斯、大食的胡商重新云集于长安城中,东西方各种商品汇聚于长安,虽然还赶不上开元盛世时的盛景,但比起方遭大难之后已然不可同日而语了。

“呵呵,若是想要去长安一游,我们倒是不胜欢迎。”尉迟无病瞅了一眼心情渐渐从刘氏内部谋刺一事中恢复过来的少女,语意却是一变,不动声色的道:“不过现在我们更想知道你究竟属于何方?不要告诉我你只是一个游学士子或者游侠儿,相信我的智慧能够判断出一二。”

江烽暗叹,始终要回到这个话题,光州许家也许在诸如关中李家这种豪族门阀中还打不上眼,占据一州之地的小门阀,不但为了家族生存而挣扎,而且还随时面临周边流寇贼军的威胁,自己屈身于光州许家似乎有些让人难以置信,不过许家对于原来的江二郎的确有些恩惠,只是现在的江烽已经不是原来的江二郎罢了。

“光州刺史府录事参军随员江烽。”

“光州?光州许望亭许家?”怔了一怔之后,尉迟无病有些意外。

光州偏居河南道一隅,若是要排位,许家也算不上什么显赫望族,只领有一州之地,顶多也就是地方豪门罢了,以江烽方才的表现屈身于小小光州录事参军下,似乎令人无法理解。

“不错。”江烽不卑不亢的道。

“莫非光州人才鼎盛至此,以你之才只能屈身录事参军随员?”尉迟无病不信的道。

这个家伙武技不俗倒也罢了,而且还通晓术法,这就很少见了。

当然也不是说会武技就不能通晓术法,毕竟在他眼中这家伙武技水准也有限,问题是这家伙对周边形势如此精熟了解,虽然只是短短几句话,却能点穿很多问题的核心实质,这番分析判断能力就不是随便什么人能具备的了。

如果说一个斥候也能有这般水准,那这光州也太不可思议了,尉迟无病难以相信。

“尉迟大人高看江烽了,江烽一介白衣,不过是对周边政情稍微熟悉一些罢了,谈不上什么屈身不屈身。”江烽有些汗颜。

若不是原来习得的历史加上江二郎从事情报工作这个特殊行道,自己怎么可能把对方唬住,还真把自己当作绝世人才了。

“白衣?如今乱世,难道许家还要讲求那些虚名故礼么?”尉迟无病不屑的哂道。

许家有什么资格讲求士庶之分,现在连关中李氏也开始放下身份,遑论一个区区许家?

“呃,尉迟大人言重了,江烽实在当不起。”

“江烽你若是有意,本人倒可以代为引荐,敝阀主求贤若渴,以你之才,定能获重用,怎样?”

尉迟无病凌厉的目光落在江烽身上,他相信以自己的脸面和关中李氏的地位,无论江烽才华如何过人,一样会为之心动。

江烽的确有些怦然心动。

来到这个世界他已经继承了江二郎的记忆,关中李氏据有长安这座国际性的大都会,工商业鼎盛一时,周边同、华、岐、乾、邠五州之地拱卫四周,固若金汤,八百里秦川肥田沃土,兼有李唐正朔之利,若是以自己最初来到这个世界的想法,那里真还是一个投效的好去处。

沉吟良久,江烽最终还是摇摇头:“尉迟大人的好意江烽五内俱感,只是江烽深受许家大恩,若是就这般悄无声息的离去,必遭世人耻笑,想必尉迟大人亦不愿见江烽成背信弃义之小人,尉迟大人心意江烽只有心领了。”

尉迟无病注视对方良久,方才喟然道:“你既然已经决定,我也不再劝你,若是他日有意离开许家而无更好去处,尽管来京兆一行。这是我的名剌,你若觉得合适,尽可交给许望亭。”

江烽也有些感动。

来到这个世界他还第一次真正见识到这个世界的强者风范,对方威而不露动静自若的气度让他不得不承认每一个时代都同样存在人格魅力群者,。

明知道这份名剌一旦交给许望亭,自己在许家诸人的地位必将直线上升,那投效李家的可能性就更加渺茫,但是对方仍然毫不犹豫的如此这般,可以说眼前这个家伙的气度足以让一般的小白感激涕零,弄不好就会纳头就拜,好在自己也算是在现代世界打滚几十年的人了,虽然心有感触,但是却还能保持冷静和克制。

“公主殿下,尉迟大人,若是不嫌江烽狂妄,但是有些建议。”

“噢?请讲。”尉迟无病对于眼前这个青年兴趣越来越浓,这个家伙似乎充满了神秘色彩,一介白衣不但在自己和公主殿下面前不卑不亢潇洒自如,而且甚至还能反客为主,引领话题,这种人才委实少见,只可惜竟然被光州许家所得。

“关中李家根基深厚,地位尊崇,又得正朔之利,若能摆脱羁绊,恢复李氏昔日荣光大有可为。也许尉迟大人要说汴洛朱氏威胁太甚,让李家无力他向,但我以为汴洛朱氏在没有取得对晋地沙陀李氏决定性胜利之前,永远无法对关中构成实质性威胁,李氏只需保留一二兵力控锁潼关、武关,全力南下图谋汉中。若得汉中,秦川平添战略纵深,以汉中居高临下之势,坐待良机,我观两川内乱必在几年之内,若能待两川内乱,乘势剿灭,收得两川之地,便可成就王霸之业。”

江烽侃侃而谈。

急求收藏、点击和推荐票,兄弟们要养成每天投推荐票的好习惯啊!

第一卷 天下英雄谁敌手 第十节 暗手

纵观五代历史中,后粱灭于沙陀所建后唐,现在虽然历史已经出现了不小的偏差,但是沙陀李氏的军事力量尤其是其骑兵力量依然在华夏中堪称翘楚,尤其是这个时空有些东西已经生变化。

眼下沙陀一脉俨然引领了北方突厥一族的翘楚,沙陀李氏更是其中当之无愧的王族,其麾下汇聚了大量北方游牧民族的人才,无论是武技群的武道奇才——号称绝代双骄的石敬堂、刘致远,还是号称沙陀术法一代大家的魔师李重山(朱邪重山)以及他座下天才三弟子,都是其中翘楚人物,还有一大批已经汉化的游牧民族精英以及汉族人才云集于其旗下为其效命。

从五胡乱华大混战后期开始,大批在蒙古高原大漠南北因为恶劣的气候和不断的征战而混不下去的突厥族人看到了同族同宗的沙陀皇者朱邪一族带领沙陀一脉的崛起,纷纷南下投靠依附,为晋地沙陀一脉提供了充裕的兵源保障,也使得沙陀李氏一跃成为北方执掌牛耳的军事政权。

如果不是其宿敌吐谷浑的赫连家族以及西北党项人迅崛起带来的威胁,沙陀李氏早就南下与执掌汴洛的河南朱氏兵戈争雄了。

而朱氏虽然执掌汴洛中原腹地,但正因为汴洛腹地一马平川,尤其是开封府更是无险可守的四战之地,距离晋南泽、潞二州的兵锋不过数百里地,沙陀铁骑每每越过轵关或者白径关便可直扑汴洛,威胁朱氏一族生存,所以朱氏综合实力虽然稳居华夏之冠,但却不得不在汴洛驻扎重兵,以防不测。

轻轻叹了一口气,尉迟无病内心深处越遗憾,能轻而易举的看穿李家现今局势固然高明,但是那一句摆脱羁绊却更是将李氏软肋点穿无疑。

若无羁绊,李氏何至于此?

但要想摆脱羁绊却又不是口说这般轻松的了,但此人对李氏内外了解如此透彻却实在难得,只可惜不能为李氏所用。

一个小小的斥候也有这般水准,尉迟无病对眼前此人也是充满了好奇。

他不相信以光州许氏这个小池塘能容下这条蛟龙。

舱房中一时陷入了沉寂,尉迟无病在考虑如何将江烽招揽回长安。

此人能文能武,若能为自己臂膀,定可助自己铲除羁绊,重振李氏江山。

而少女却也是目光流动,显然没有想到一个衣冠不整的白衣士子竟然能有如此高远之见,让尉迟无病都为之变色。

“好了,夜已深了,江烽你大概也疲倦了,薛禅,你带江烽下去休息。”尉迟无病点点头,没有回应江烽的建议。

“江烽在家中排行居二,尉迟大人若是不嫌,不如就唤江烽二郎即可。”江烽也起身抱拳行礼道别。

“嗯,二郎去休息吧,明日还有一天我们可以好好聊聊,你尽管放心休息,既然上了李家的船,无论是刘家还是萧家都要给李家三分薄面。”

待江烽离去,尉迟无病脸色才阴沉下来,良久不一语。少女看得也是不解,小声问道:“尉迟叔叔,你可是有什么为难之事?”

“小瑾,我观他不似作伪。此子胸藏山河,能文能武,却屈身于许氏一录事参军之下,委实让人难以置信。若是此人能为我们所用,必可为我们一大臂助。”尉迟无病沉吟道,“只是此子所言亦是占理,我却不好强留。”

“叔叔,不是已经将名剌送给他让他为许家效力了么?”少女惊异的扬起眉毛,不知道自己这位素来颇受尊重的叔叔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那只是便宜之计,能招揽此人为我们所用,才是我的最终想法。许望亭徒有虚名,好高骛远却又心胸狭窄,他若将名剌交与许氏,只怕立时会引来许家疑心,别说重用,只怕想要在光州存身都困难。”尉迟无病泰然自若的道。

“啊?叔叔,你这样做,是否·······”李瑾大为吃惊,目注尉迟无病,意似不信。

“小瑾,光州弹丸之地,既无识才之人,又无供他挥之地,且随时处在流寇威胁之下,他若是能够投效我们李家,那也算是是一番造化。”尉迟无病泰然自若的微微一笑,“小瑾,有些事情需要想远一些。”

一轮红日跃起于东,一觉醒来,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微微起伏舱扳让江烽意识到船仍然在顺水下行。

盘腿坐于床板上,江烽提气打坐,这几乎是江二郎每天的必修课。

《五禽戏精义》和《青囊书辑要》是母亲留给江烽唯一遗物,对这一世中的母亲,江烽并没有太多记忆了,只知道母亲华氏多半是和沛国谯县华氏有些瓜葛的。

虎踞熊坐,这是五禽戏中的两式静功。虎踞是指垂臂半蹲,面向东方,吸气吐纳,运行周天;熊坐即盘腿而坐,耸肩扩胸,面向东方,运气吐纳,运行周天。

一番吐纳下来,神清气爽,江烽不知道这套功法是否源自三国时代华陀那套五禽戏,但虎踞熊坐二式的确能够让自己消除疲劳,精神倍增,而其余三式则是不折不扣的武技搏杀之法了。

“二郎,醒了么?”

江烽一跃而起,他早已换上了薛禅的堂弟,也就是那名抽他耳光的甲士薛举替他准备的一套普通白衣。

既然误会冰释,江烽自然也不会去计较那点儿过节,相反他对关中李氏的这些部下还是颇为钦佩的,能够一直守御在李氏周围,这份忠贞不是谁都能坚持的。

“尉迟大人,你起得早啊。”

“比不得你们年轻人,这船上颠簸起伏,睡不好。”尉迟无病负手而立,沐浴初晨的阳光下,感觉真是不错,“业精于勤而荒于嬉,年轻人是应该在这方面下下苦功,二郎,我观你修炼之法不差,内家玄力修炼基础打得很扎实,已经有坐道望境的境界,可怎么我感觉你总是缺了点儿什么,嗯,缺点儿跨越这一关的气象,……”

尉迟无病话没有说下去,这也是他颇感奇怪的,虽然只是简单看了江烽修炼的几个架式,但是以他眼力也能看出个大概。

当下能称得上可以踏境入域的玄气修炼之术除了门阀世家外,也就只有一些或潜隐于山林或屹立于江湖中的大门派了,但总的来说,江湖门派和门阀世家、望族名门相比仍然还有些差距。

江烽这修炼架式倒也已窥门径,但是尉迟无病却没有看到对方境域精进上还有更进一步的苗头,这让他颇感奇怪。

收藏点击和推荐票都不够啊,兄弟们能帮俺宣传一下么?

第一卷 天下英雄谁敌手 第十一节 黄蚁贼

从五胡乱华到大唐崛起,再到现在的群雄称霸,无数世家望族灰飞烟灭,一些遗留下来的子弟能考祖辈留下的这些余泽以窥境域倒也不少,尉迟无病估计江烽也大概属于此类。

虽然他从未听说过数百年里有江姓望族,但也不排除母系家族留下的一些恩泽,但无论是家族遗泽还是门派修行,那也应该有由道入境的门径,但他从江烽今日的修炼气象却看不到这一点。

江烽对于尉迟无病的话也有些无奈。

说实话他到现在也还没有完全嵌入到这个时空中来,只是被动的接受了这个江烽江二郎的一切,包括在这武道上的修炼,但他也隐约觉察到自己在武道上的修炼似乎已经进入了一个高原期,甚至找不到突破的路径。

《五禽戏精义》上并没有太多关于这方面的东西,给江烽的感觉,这更像是一本纯粹的强身健体的初级读本,只不过相当精奥罢了,但要论高深则有些说不上。

“尉迟大人,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江烽在尉迟无病面前倒也没有什么隐瞒,自己这点底子在对方面前一眼望穿,更何况他也希望能够从对方这里得到一些指点,能够为自己未来的修炼找到一条合适的门径,“我修炼的是家传经义,但或许是家有遗训,只希望家中子弟能通过此法强身健体延年益寿,并不希望能在这上边出人头地吧,所以……”

尉迟无病心中了然。

这也正常,历朝历代,一些世家望族往往就是因为参与到了你死我活的群雄逐鹿的霸业之战中而一夜之间灰飞烟灭,大唐的崛起带起了无数个家族的兴起,也同样有无数个名门望族沦为垫脚石,后来人往往都只看到兴起新兴望族的风光,却看不到站错队和一脚踏空者的惨烈。

弄不好江烽祖辈也是这些垫脚石中的一员,家族中人不愿意再让子弟重蹈覆辙,所以才在关乎家族兴亡的武经精义上做了删减,让家族子弟可以籍此强身健体但却不会被因此飞黄腾达带来灾祸。

只不过这种理念在尉迟无病看来太过天真理想,忘记了这个世界本来就是强者生存弱者淘汰的残酷,对于弱者来说更是没有道理可言。

你以为你逃避就可以获得安宁,却没想到如果命运决定,你的逃避也许只会让你更处于弱者地步,任人宰割。

对于这种情况,尉迟无病也没有太多办法,每一家的修炼法门都千差万别,稍有偏差就会出大乱子,尉迟无病也是有心无力。

他就是想帮忙现在也不合适,一来需要对方无保留的配合,二来这也不是三五日能做到的,需要相当长时间的静心揣摩探索,现在显然不可能

“瑾公主还没起来?”江烽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溜了一眼尉迟无病身后,岔开话题。

“呵呵,二郎似乎对瑾公主很仰慕啊?”尉迟无病似笑非笑的瞥了江烽一眼:“嗯,二郎,我观你修炼功法不俗,基础应该打得相当牢实,现在就差更进一步的路径,只是这需要时间和机会,若是你有意,可以择机来长安小住,想必你也知道,别的不敢说,关中这方面还是有些人才的,纵然我不行,也还有其他人能为你打破窠臼,更上一层楼的。”

“尉迟大人说笑了,我只是担心昨日刺客谋刺时我动作过大伤及瑾公主。”江烽讪然一笑道:“如果有机会,我一定会来长安一行,定要来拜访大人。”

他对李瑾的确颇有好感,但也仅止于好感而已,还没有到一面之交就能达到一见钟情。

来这个世界这么久了,他也清楚在这个世道中门楣之见有多么深。

尉迟无病看似对自己颇为看重青睐,但是并不代表他就把自己当成了平等相待的同类,也许他只是觉得自己是个可资利用的角色罢了。

当然你得承认此人的确有些人格魅力,很能吸引到寻常人的仰慕,所以他对尉迟无病的邀请甚至是招揽也并不峻拒,但这一切要看情况和机会。

“二郎,我本不该问你入南阳为何事,但南阳对于李家来说极为重要,若是南阳一乱为朱氏所得,正如你所说,关中危矣,而光州许氏似乎也不具备挑战刘氏之力,何况其间还有申州鞠家相隔。”尉迟无病似乎犹豫了一下才道。

“尉迟大人不必忧心,光州如何与南阳能有纠葛?二郎不过是奉命前往颖、蔡一线查探流寇情况,因得知流寇窜至汝州附近,所以前往察看,后本想借道南阳东返,却未曾想在南阳露了行迹,险些被南阳误会,所以不得已才会出此下策。”江烽这番话倒是实话,南阳刘氏与光州许氏素无瓜葛,双方实力也不在一个层次之上,谈不上什么恩怨。

“噢?眼下流寇情形若何?”尉迟无病一路西来也听得黄蚁贼军横行于颖、陈、亳、宿四州,连败东面徐州时家与淮南杨家联军,甚至连朱家的宋州、辉州也一度被流寇攻克,只是这黄蚁贼活动范围距离关中甚远,他也并没有花太多心思在其上。

“相当危险。”江烽脸色沉郁下来。

最初来到这个世界上他还以为黄蚁贼就是黄巢起义军,却没有想到黄巢早在几十年前就被剿灭了,而这些黄蚁贼身披黄衣,多是黄巢起义残留下来的余部后裔,似乎又秉承了汉末太平道的那些教义,一时间风起云涌,在那淮泗之地如风卷残云一般横扫,现在甚至已经开始步入中原之地。

“危险到什么程度?”听得江烽这般一说,尉迟无病倒是有些兴趣起来。

“眼下流寇主力从淮泗之地窜入中原,各州都是自扫门前雪,关门闭户,坚壁清野,只等流寇过境,致使流寇势力日大。而眼下唯一能够对流寇造成威胁的唯有汴洛朱家与南阳刘氏,只可惜这两家都因为各种原因不愿与流寇正面交锋,若流寇自汝州东返,难以搜括到足够粮食补给,必定会攻州拔县,若到那时,那便是中原惨祸。”江烽喟然道。

这倒是他自内心之语。

他一路追行流寇过境之处,田野荒芜,真如蚁虫过境,绕州过县,寻常镇甸都被席卷一空,乡野民众要么被裹胁为贼,要么就避祸城郭藏身山间,白骨于野,农田荒芜,更是无人耕作,难以想象下季该如何生存。

尉迟无病默然,他没有想到中原江淮形势竟然恶劣如斯,原本还指望南阳刘氏能够与李家联手,加上晋中沙陀李氏合力挞伐朱氏,没想到突如其来的黄蚁贼声势如此之盛,偌大中原竟然无人能制。

求点击、收藏、推荐票!顺带帮忙宣传一下吧。

第一卷 天下英雄谁敌手 第十二节 别离

江烽一番话似乎勾起了尉迟无病心中心事,两人话题也顿时停顿下来,一直到李瑾出现气氛才算稍稍好转。

江烽极其欣赏这个时代的时尚服饰,尤其是身材优美的女子如李瑾穿着的曳地低胸长裙,更是将李瑾高挑丰满的身材展现无遗,一袭长帛披在肩颈间,粉靥淡妆,绯颊朱唇,颇有些飘飘欲仙的味道。

“你和尉迟叔叔谈了什么?我看尉迟叔叔似乎心情不太好?”李瑾显得很大方,几番寒喧下来,少女的心境似乎也被打开,昨夜里江烽有些放肆的行径也被她忘在脑后。

“谈了谈黄蚁贼的事情,我此次本就是刺探黄蚁贼的情报,光州现在虽然还未直接遭受荼毒,但是已经收到波及,邻近蔡州、颖州都有流民涌入光州境内,刺史大人也是十分头疼。”江烽也显得很放松,丝毫没有寻常人得知对方身份之后那份拘谨,“眼下黄蚁贼势大,只怕对尉迟大人原来的设想有些影响,大概尉迟大人是在为此担忧吧。”

江烽并不看好尉迟无病正在进行的连横之计,集三家之力来对抗朱家,看起来很美好,但是其间困难重重。

关中李氏内部矛盾重重,现在并无实力东出潼关,而沙陀李氏虽然兵强马壮,却又有盘踞武、蔚五州的吐谷浑赫连氏这个宿敌牵制,加之西北面党项一族势力日增,也让沙陀李氏烦恼不已,可以说沙陀李氏外部的威胁并不比汴洛朱氏少多少。

至于这一次李瑾出使宛襄,就算能够让刘萧二家达成和解,但是眼下黄蚁贼军势力突然崛起,已然打破了现下中原江淮各方力量均势,使得南阳刘氏根本就没有精力与汴洛争雄,防止朱家趁黄蚁贼肆虐之时乘火打劫才是南阳刘氏的最关注的问题,听李瑾言称南阳刘氏对于和解一事相当热心大概也是出于此原因才是。

“啊?难道偌大关东竟然无人能制一帮流寇?”少女大感惊讶。

“殿下怕是不太了解这帮流寇,他们流窜于野地间,跨州过县,并不停留于某一地,与官军也少有缠战,遇强则遁,遇弱则一拥而上,关东虽广,但分属各州,谁愿意跨州击贼替他人作嫁衣裳?何况现今流民甚众,主动附贼者多不胜数,蚁贼势力日獗,非一家两家所能制。”

江烽苦笑,这位公主殿下也不知是真不知还是装作无知,现今各州望族与昔日诸藩何异?

昔日李唐虽说亡于朱氏,但黄巢军横扫天下才是主因,那时诸藩屯兵百万,又有几人真心替李唐卖命?若无宋威纵敌于前,高骈避敌于后,大唐焉能亡国?

另外他也还有一些话没有出口,黄蚁贼绝非很多人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他潜入黄蚁贼中卧底,虽然只是进入外围,但是已经感受到了黄蚁贼的蜕变度相当之快,而其中亦有不少出类拔萃的角色,无论是文才还是武功,甚至术法,都有相当造诣。

江烽甚至怀疑有些人是否真的就是黄蚁贼,会不会有其他角色扮演?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或许黄蚁贼最初真的只是一帮饿着肚皮求食的乡下泥腿子,但现在却绝对不是了。

一头狮子可以带着一群羊变成一群狮子,这句话应该就是正在不断蜕变的黄蚁贼的真实写照,当然可能有些夸张,但从羊向狮子的进化过程中,现在的黄蚁贼起码已经进化成了野狗鬣狗,在下一步也许就会成为狼,会不会变成狮子,就不是江烽能预测得到的了。

“若是这样刘同应承我们之事岂非敷衍妄言?”少女脸上露出忿忿之色。刘同乃是南阳刘氏家主,对关中李氏素来亲善。

“也不尽然,刘家虽然现今无力北上,但是毕竟其带甲数万,纵使不能与朱家争雄,但却能有力牵制朱氏行动,李家若欲安心南向,交好三晋、南阳乃是上策。”江烽摇头。

“南向?”少女脸上浮起一丝淡淡的愁色,“能保有关中之地做个安乐翁怕都是我父王的奢望了。”

“殿下何出此言?”江烽讶然问道。

“算了,不说这些烦心事了,反正那些事情有我大哥二哥和尉迟叔叔他们去操心。”少女似乎也意识到不宜于外人面前说这等家丑,摇摇头岔开话题:“你打算在襄阳呆多久?”

“呵呵,我明日一早就要登岸,并不打算到襄阳。”江烽打算从新野以南登岸,走山径沿桐柏山麓过申州返回光州。

“那是为何?新野亦是刘氏控制之下,何苦去冒险?不如一起到襄阳,乘船南下鄂州,再北上返回光州岂不更好?”少女眼中期盼之色隐现。

江烽心中也是一动,此女显然对自己颇有好感,看来昨晚自己的表现让对方刮目相看,但转念一想,江二郎与关中李家地位之差一个在天一个在地,折节下交已经难能可贵了,自己若是还抱着二十一世界那种观念,那才是要走火入魔。

“殿下之邀,江烽受宠若惊,只是我受司马大人之命刺探贼情,现贼情紧急,须得立即返回报告,只有有负殿下盛情了。”江烽喟然叹道。

李瑾心中也是一黯。

自己在长安城中也是朋友甚少,那些豪门子弟个个奉迎自己不是冲着自己家族血统便是自己姿容美色,今次入宛,那刘同之子刘翰虽然号称关东四子之一,也算博学多才,但是在自己风姿威势面前也是举止失措,言语无当,比起此人在自己面前的挥洒自如甚有不如。

虽然知道家族让尉迟叔叔带自己来宛襄就有择婿之意,但刘翰表现实在寻常,估计那萧氏萧山亦相差不远。

见少女脸色一黯,江烽也有些不忍。

若是论观感,此女比起江二郎心目中的偶像似乎高出不少,虽然出身望族,但却并无骄矜之态,不但风姿过人,而且仪态大方,尤其是昨夜短暂的暧昧接触,更是如一颗种子播洒在二人心胸间,一得到雨露滋润便要生根芽。

“殿下,有缘千里能相会,关中距光州也并不远,半月便可到,若殿下真心欢迎江烽,江烽应允一年之内定要去关中一游。”

李瑾心中一喜,“男儿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你说话可要作数。”

江烽也笑着回应自然作数,两人又才说笑起来。

江烽也有些可怜这个出身李唐皇族的少女,虽说这个时代风气已经开放许多,但是毕竟身处高位,周边大多都是一些心怀鬼胎之人,便是有些杰出之士,只怕也是多为其身份而来。

尤其是当少女委婉隐诲的提醒许氏心胸狭窄,自己行事待人须得小心提防之事时,江烽更是意动。

交浅言深,能将话说到这份上,足以证明自己在对方心目中已然占据一角位置了。

江烽有心想要逗乐少女心情,便将自己在光州城中游侠无赖行径选些精彩之事娓娓道来,适当添油加醋夸张一番,逗得少女忍俊不禁,喜笑颜开,一日下来竟是心情无比舒爽,笑声比寻常一年时间更多。

尉迟无病也是难得见少女这般快乐,吩咐周围人不要去打扰,听凭二人谈笑至午饭时间。

求支持啊,每一张推荐票,每一个收藏、点击,对老瑞都很重要,请每天支持!

第一卷 天下英雄谁敌手 第十三节 光州

望着渐渐消失的船影,江烽心中莫名生出一缕不舍。

来到这个时代已经快十天了,自己似乎第一次有要融入这个时代的感觉,伫立良久之后方才甩了甩头丢弃那些突如其来的感伤情绪,重新回到现实,辩识了方向,便疾步向东行去。

光州,古称黄国,春秋时期楚灭黄,入楚,后称弋阳,襟带长淮,控扼颍蔡,为历代江淮河汉兵家必争之地。

踏进光州府城大门时江烽和两个守门的伙计还笑着打趣了几句,进了府城大门便是直道。

江烽没有走直道,而是习惯性的绕着城墙边上走出几百步,正是关帝庙,庙前的广场,此时正是最热闹的时候。

社戏正在高氵朝。

木板子搭起来的戏台子半人高,角儿们正演得欢。

原来的高戏台子在上元节后走了火,烧了个七七八八,为此望火楼的军士还被城主大人下令处死了两人,但这戏台子就一直没来得及重新搭起来,现在也就只能这么个凑合着,人在上边踩着总会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若是无人的时候定然会让人碜得慌,但这会儿人山人海,一个个鼓瞪着眼珠子,目不转睛的看着戏台子上的两个旦角儿咿咿呀呀的唱着,自然无人理会。

水袖一甩,折扇翻开,罗裙偶尔那么一亮,似乎露出小半个白腻的腿儿来,顿时就引起下边儿一阵呼吸急促的喝彩声。

忙着做生意的小贩舍不得转眼去看,褡裢和汗巾丢在肩膀上,陪着笑脸,吆喝着,时不时的作个揖估摸是遇上了熟人,嘴巴吧嗒几句,忙不迭地又去忙乎自己手上的活儿去了,。

打招呼的熟人也不在意,早把目光重新回到了戏台子上,迷离着眼光赞叹着。

只有那再人群堆里钻来钻去的小孩子们才是最撒欢的时候,偶尔能够从大人那里缠着拿到两枚铜钱,便直奔那饮食摊儿去了,挤在大人身后跳跃着吆喝着尝两样,顺带在小伙伴们面前炫耀一下,便是最大的快乐了。

人来人往的汗酸味儿混杂在各种饮食味道,融合成一道独特的气息。

糖果子,油炸饼儿,笼蒸饼儿,竹叶风车,甘豆汤和姜****,还有卤梅汁儿,最是受欢迎,一个铜钱便能喝上一大碗,生津解渴。

连江烽都不能免俗,丢下两个铜钱,一碗甘豆汤一碗卤梅汁儿,喝个痛快。

对于江烽来说,兴许是脑海中的这一份记忆才是让他最怀念的,而当他身体力行的感受到这份滋味时,也的确是最愉悦的时候。

这个时空中总还是有和自己那个时空很多不一样的,这般体味方能让人慢慢沉浸其中,不能自拔。

司马府位于典贤街上,这里石板铺地,林荫蔽日,踏入这条街就能感受到几分凉意。

踏入司马府第,江烽便感觉到气氛有些不对,尤其是那个面带阴笑的家伙更是得意中夹杂幸灾乐祸的神色,这让江烽稍稍有些紧张。

虽说江二郎记忆中一切都还存在,但是二十一世纪那个江烽的灵魂却已经镶嵌在这具躯体中占据了主导地位,珍视生命或者说怕死这种心态不时会占据上风,尤其是在见识了这个视人命如草芥时代中的周围权势者们的种种表现之后,这种心态就更浓了。

“二郎,你怎么一回事?为什么会耽搁这么多天?”一名青年快步走出来压低声音道:“司马大人已经几次问起你了,唉,许子明又在司马大人屡屡告你刁状,说你嬉于正事,你这一次怕是要受责罚了。”

青年满面焦急之色,一时间却又找不到合适的办法来帮助江烽,只是着急的搓手顿足。

“没事,耽搁也是另有原因,蚁贼主力行踪变幻不定,我追踪也是经常掉线,总还算找到一些线索。”江烽有些感激的拍了拍对方的肩头,“放心吧,博山,没事。”

“唉!今日司马大人心情很糟糕,你要小心才是。”圆脸青年连连摇头叹气,见江烽一脸满不在乎的模样,更是心急如焚。

“我知道了,对了,这事儿了结之后,我还有事找你。”江烽站住脚,“这一回你那法衣起大作用了,否则今儿个我能不能回来都两说,咱们找时间在合计合计,另外几样,我都得试试。”

“真的?”一说到自己最得意拿手的方面,圆脸青年就双目放光,喜形于色,“那玩意儿派上用场了?你别糊弄我,我还说那玩意儿就是个实验品呢,还在琢磨着怎么改进呢,说说,怎么样?有啥感觉?”

“一言难尽,找时间咱们详细说说,我得先去报到。”江烽也很想和自己这位好友好好唠嗑唠嗑。

那件法衣因为手中材料有限,不得不用桑木纸,但即便是这样,那件法衣也救了自己一命,罗真这家伙痴迷于这方面,原来不觉得,现在看来这些东西还真有些大用。

至于术符江烽没敢说,土符也就罢了,博山自己都说那还是个最初级的实验品,只能说堪堪一用,糊弄外行还行,真的高手没啥用,但是那木系灵符不一样。

那是博山心血所在,这么轻易暴露出来使用,恐怕会让他很伤心。

虽说那灵符可用多次,但是限于灵符材质,每用一次效力便会减退不少,而罗真又还不具备用自身灵力来为其加祝的水准,所以全靠灵符材质本身灵力来支撑,用得一次便少一次,三次之后估计就基本无用了。

向圆脸青年挥了挥手,江烽踏入正门绕过影壁,径直向中堂走去,尚未走到台阶边便听得堂内乖戾的怒叱声:“我让你等查探申州鞠老匹夫那边有何动作,为何你等总是毫无进展?现今鞠老匹夫动员全州民力全力修缮城墙,显然是得到了消息,你等还有何话说?”

“参军大人,鞠家先前并未有任何行动,都是最近几日才开始征役夫修缮城防,应是与我等无关。”一个声音辩解道。

“诡辞狡辩!我问你,鞠家素来与南阳交好,若不是探知到我方消息,为何会突然修缮城墙整饬军备?”狂躁的声音打断对方解释,强词夺理道:“你等先下去自领责罚,待我查明,自然会好生处置你等。”

求收藏、点击、推荐票,兄弟们能帮忙宣传一下更好!

第一卷 天下英雄谁敌手 第十四节 录事参军

堂内二人垂头丧气的走了出来,江烽知晓这二人是负责录事参军辖下负责防谍事务的干员,光州与西邻申州鞠家关系素来不睦,前些时日光州似乎与南阳刘家有了某种联络往来,看样子应该是针对申州鞠家,只是这种事情事关机密,江烽也不清楚。

“外堂何人?”

“参军大人,江烽归队报到。”

“江烽?!你还知道归队?”似乎是终于找到泄的对象,内堂声音变得更加阴戾,“你还不给我滚进来?!”

“参见录事参军大人。”江烽不卑不亢的抱拳躬身行礼。

尚未反应过来,火辣辣的剧痛从江烽额际掠过,一抹血珠一下子燃红了江烽半边脸颊。江烽万万没有想到自己连话都尚未呈明,便会遭遇这等鞭殴,胸中怒火勃然而起,全身骨骼一阵不为人觉的细碎响动,双拳紧握,便欲爆。

“怎么?你还想以下犯上?你活腻味了?”阴森森的话语让江烽脊背一凉,紧握双拳立时紧抱于胸前,又是一礼,“属下不敢,只是属下虽然迟归,却是另有原因,还请参军大人明察。”

又是一鞭子抽在江烽肩头,辛辣燥烈的鞭劲直贯入江烽内腑中,饶是江烽早有准备,内腑元气连运三圈方才化去这辛烈燥劲,但强大的冲劲仍然让江烽倒退了一步。

面对比自己强大得多的上司,江烽还真没辙。

对方的三元玄气已然跨越了武道触摸到了天境,许家从渊源实力上来说虽固然无法和周边的南阳刘氏、汴洛朱氏等显贵门阀相比,甚至也和蔡州袁氏、鄂州杜氏有相当差距,但是毕竟也算是历经几代积累的豪门望族,三元玄气修炼之术也是小有名气。

许氏二代弟子中号称翘楚人物的许德威,虽然是许氏旁支,但是三元玄气已经修炼至天境,此人也只是略逊,不过许德威尚不到三十岁,现下执掌光州牙军,而且一根罗汉棍号称横扫光州无敌手,也乃是目前许氏青年一代中的希望。

“另有原因?我需要听客观理由么?战场上敌我生死相争,敌人会听我们解释原因么?混帐!”对方声音提高了不少,但是阴戾味道却少了许多,“江烽,我今日抽你便是让你明白,军纪不可违,也许你的确另有苦衷或原因,但是我要让你记住,战场上便无任何例外!看不出三个月没试你,你的内气玄神精进了不少啊,哼!”

江烽心中一凛,第一鞭是故意让自己提高警惕,若无第一鞭提醒,第二鞭怕就要让自己受创不浅,看样子倒是对方是故意来鞭策自己一般,这个暴戾和狡诈混为一体的家伙真还不容易看清楚。

“属下谨记。”

“说,为何违令迟归?”

这个时候江烽才敢微微抬起头来平视对方,满脸横肉挤在脸上,一枚大鹰钩鼻子镶嵌其中,短眉粗黑,环眼中精芒电射,下颌刮得溜光。

“属下追踪颖州蚁贼入陈州劫掠,后蚁贼入蔡州分道,主力入汝州活动,属下希翼了解蚁贼下一步活动动向,所以才会在汝州境内逗留过久。”江烽言简意赅。

“蚁贼主力入汝州?为何我得到的消息称蚁贼已经东返,如今已过陈州地界了?”阴冷的目光落在江烽脸上,如蚁虫爬过一般,让江烽说不出的难受。

“绝无可能,东返陈州蚁贼必是分道小股贼军,属下亲自追踪蚁贼主力逼近嵩县,如今蚁贼还在鲁山关以北一带活动,估计很快就会东返。”江烽不动声色道,他知道今日自己挨鞭打的原因,那许子明早已报告蚁贼东返过陈州,参军大人疑心自己在外偷闲,所以才会如此暴怒。

“哦?你说这股蚁贼规模多多大?”

“蚁贼入汝州之时仅有不足五万人,但东返之时加上附贼者估计会过八万之众!”江烽略加思索之后道。

“八万之众?”满脸横肉的汉子也是一惊,“你为何如此肯定?”

“属下离开嵩县时,周边山区流民已然被蚁贼招附,踊跃者甚众,八万也是属下保守估计。”

横肉汉子心念急转,伏牛山、外方山、熊耳山区素来就是流民藏身之所,近年来已经演变成多股盗匪,朱家汝州驻军屡加清剿毫无效果,反倒有愈演愈烈之势,如今蚁贼一过,寇贼合流,其势更盛。

此时他已经无心追究江烽迟归与另一名斥候的情报相左事由了,如果这八万蚁贼东返,最有可能袭扰何处?如果这场劫难降临光州,光州又将如何应对?瞥了一眼神态自若的江烽,横肉汉子有些后悔不该抽打对方,但是这个家伙一贯桀骜不驯,屡屡顶撞自己,若非多次突出表现,早已将他逐出,这个家伙会不会是虚言夸大贼情,文过饰非呢?

“你说你从嵩县返回时是哪一日?”

“十日前。”江烽未加思索道。

“十日前你就自嵩县东返,以你脚力,难道十日方才返回么?”横肉男子脸色又阴沉下来。

江烽愣了一愣之后随即道:“我过南阳而东返,所以在时日上有所耽搁。”

“过南阳?谁让去南阳的?莫非说蚁贼已经打破鲁山关进入南阳境内?”横肉男子目光如炬死死锁定江烽。

江烽无言以对,难道说自己只是一时兴起,想要去南阳城看看一千多年前的故园是何等模样?

“告诉我,你去南阳为何事?”横肉汉子微微躬身,脸色更冷,“是去了申州,还是南阳?”

“申州?我没去申州。”江烽有些莫名其妙,随即又若有所悟,莫非对方认为自己和申州方面有什么联系?

“还给我装样!我就说鞠老匹夫为什么会知晓我们和南阳方面的联系,突然整饬军备加强防范,原来是有你这个内奸。”横肉汉子脸色铁青,三角眼中厉芒乱闪,“江二郎,许家待你不薄,家主甚至还打算让你在此次任务之后破格入军担任都头,以示恩典,你却以此相报?!你还有什么话说?!”

“参军大人,我并未与鞠家有任何联系,你误会了。”江烽心中暗自叫苦,一句话说漏,引来无数麻烦,早知道还不如大大方方说个明白。

求各种支持,收藏、点击、推荐票,一定要养成每天投票的好习惯啊!

第一卷 天下英雄谁敌手 第十五节 许氏

“误会?我马上就会让你原形毕露!”横肉男子冷哼一声道:“许子明,给我进来!”

“参军大人,这便是属下在江烽房中搜到之物!”兴奋和骄傲溢于言表,三步并作两步走进来的青年并未失去礼数,先是一个标准军礼之后方才恭敬的将手中物件呈送上去,“这东西被江烽藏于被褥之下,若不是我小心翻查,险些就被他蒙混过去了。”

“你还有何话说?”横肉汉子狞笑着一边接过呈上的物件,一边示意立于两旁的亲兵准备拿人,他知道眼前此人武技不俗,在自己麾下十余斥候中堪称翘楚,便是在军中也绝对算是一把好手,只是可惜了这等人才。

“参军大人,可容我解释一二么?”江烽一件那许子明手中物件便暗自叫糟,那尉迟无病的名剌颇为精致,落在外人眼中还不成了某种特殊的信物,就算是能够说脱内奸之罪,只怕也难以洗刷清白,莫不是这尉迟无病知晓自己会有如此一遭磨难,故意设此局让自己入彀?一时间百感陈杂,江烽才现自己似乎有些小看这个时代人们的智慧了,中国人似乎从来就不确这方面的心计。

“解释?我会给你机会慢慢解释的,只要你能说服我!”横肉汉子将名剌翻开,却是一愣,“尉迟无病?”

“参军大人,这是属下在路途中偶遇尉迟无病大人,言谈间彼此颇为投缘,尉迟大人就送了属下一张名剌。”江烽硬着头皮道。

“关中尉迟无病?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横肉男子一脸疑惑,目光更是上下打量江烽。

尉迟无病何许人他当然清楚,关中李家能复起独霸关中,武靠尉迟、程两家,文靠,姚、宋二家,而尉迟无病正是尉迟家族的家主。

“属下也不知,属下是在南阳偶遇尉迟大人。”江烽并不打算将尉迟无病来往宛襄二地的目的告诉任何人,这对于光州许家来说也毫无影响。

“你是说尉迟无病到了南阳?”横肉男子沉吟半晌才道:“你还没有回答我,你为什么去南阳?”

“我去南阳是因为个人私事。”江烽咬紧牙关道。

“个人私事?你在执行任务之余还能考虑个人私事?”横肉男子根本就不相信江烽解释,这个家伙在自己麾下的表现堪称优秀,怎么可能因私忘公,但尉迟无病的名剌的确与申州鞠家无关,从未听说申州鞠家能够攀上关中李氏这棵大树。

“属下错了,请大人责罚。”此时江烽也唯有低头认错。

“责罚?这么简单?江二郎,我真是小看了你,你不但可以在执行任务时办所谓私事,而且还可以大模大样的违令迟归,甚至还牵扯上关中李家,告诉我,哪一个才是真实的你?”横肉男子陡然怒道:“左右给我拿下,将他打入大牢。”

两名亲卫虎扑上来,按住江烽,江烽也没有反抗,此时反抗毫无意义,对方眉宇间煞气密布,自己若是稍有异动,引来的就是杀身之祸,现在只是打自己入大牢,尚有反转余地。

“三叔,为何拿下此人?”

清朗娴雅的声音一传入江烽耳中,江烽现自己一颗心顿时噗噗急跳起来,就连横肉男子现自己漏洞时都没有让江烽如此紧张,江烽暗自好笑,看来江二郎的某些情结仍然深植于这具身体中,本以为自己可以完全控制这具身体了,但看来还远远达不到。

纯白色的一袭过膝长裙淡雅中透露出一抹恬静,胸前遮胸在这个时代显得有些保守,已然靠近颈项间,不过江烽还是在自己那善于测算的瞬间一瞥中觉察到了那抹胸下的傲然蓬勃,翦水般的双瞳清冽无俦,鼻若葱管,樱唇一点,高耸的云鬟并没有任何金玉钗饰,除了一枚乌棕色的木质横钗斜绾在鬟中央,全身上下竟然找不到半点饰物。

这就是江二郎单相思的梦中情人?

记忆中若不是在崇文书院中为此女所迷,大概江二郎也不会轻易加入这录事参军麾下了。只可惜此女好像一点也看不上孔武有力而游侠四方的江二郎,倒是对书院中那些文绉绉的文士们颇为亲近。

江烽也不得不承认江二郎还真是有些眼光,甚至眼光高得有些不切实际了,以此女的容貌风姿加之她现在的择偶观和家世,江二郎怕是为她心甘情愿去死都未必能够换得她的一眼垂青,其间江二郎也为之奋斗努力过,但都从未获得此女的正眼相看,真正让江烽感慨万分。

当然,现在江二郎已经不是原来的江二郎,有了自己这个灵魂的加盟,貌似一切都可能生。

“静儿啊,你来这里干什么?此乃军衙重地,闲人不得入内!”横肉男子脸色稍稍缓和,但随即一整沉声道:“此事非你所能过问,你快离去!”

“三叔,此人据说表现一贯良好,为何突然沦为阶下囚?若是为我许家效命者就得此下场,我怕会让书院中其他人寒心。”少女踌躇了一下,退出门槛之外,方才又道。

江烽听得对方甚至连自己名字都未曾提及,想必江二郎在此女心中也不过就是一个为许家效力的普通士子,也不知是自己哪个同僚担心自己才会去把她找来,不过这种事情只怕是谁来都无济于事。

“哼,江烽表现殊为可疑,需要仔细查实其表现,这件事情我们会慎重行事。”横肉汉子见少女还欲再说,一挥手道:“静儿,你不必说了,军国大事,女孩子家少插手,否则你父亲必会怪我。”

少女轻叹一声,不再言语,侧身让过一边,听凭亲卫将江烽押走。

走过那一瞬间江烽却能看见少女眸子中的不舍之情,不过这份不舍却非男女之间的恋恋不舍,倒是像女孩子可怜某种小动物一般的怜悯之色,看得江烽心中一阵说不出的不爽。

以江烽在现代中获得的情场经验,若是一个男人被一个女人用这般目光注视,只怕想要赢得对方青睐就有些困难了。

女人从不会将爱情施舍给什么人,她们只愿意将爱情奉献给强者,任何时代都是如此。

下午四点,晚上十二点都还有,求各种支持!

第一卷 天下英雄谁敌手 第十六节 手足,衣服

落栅放下,江烽踏入空空荡荡的大牢甬道,四名牙兵面目表情的将江烽带至最里一间,等到江烽入内,便一声不吭的离去。

环顾四周,江烽还是第一次来到这个时代的狱舍,看上去还算整洁,一具石床靠在墙壁边,上铺一床草席,一具马桶隐藏在角落暗处,半幅布帘遮住,其他一切皆无。

这并不是普通狱舍,而是军中用来看押重要俘虏或者人犯的大牢,不过江烽也感觉得到自己命运似乎并没有看上去那么糟糕,至少那位录事参军大人已经释去了自己可能是申州鞠家奸细的疑心。

只是这尉迟无病的名剌却为自己找来不少麻烦,可以想象得到若是家主获知此事,自己的命运怕又要平添许多风波。

想一想这些繁杂的人事关系江烽就觉得心烦,从现代到这个时代,似乎那里都摆脱不了这些东西,也不知道小说上那些穿越者如何轻而易举的解决这些问题。

三五两下获得别人信赖尊重,然后王霸之气一露,小白们俯贴耳,最后成就一番霸业,书上写得挺容易,但真实遇上才知道不过是一些弱智的想象。

自己却不是遇上这样麻烦,就是诸事不顺,看来这网络小说也是万万信不得,个中辛苦艰难唯有自知。

坐下来思绪万千,江烽索性盘腿坐于石床上打坐起来,熊坐一式正好可以平心静气平复心绪。

如尉迟无病所说,自己这套修炼功法对于打基础相当有效,但是却仅止于此,基础打得再牢,但却没有更深一步的路径指引,层次只能永远停留在武道中,当然,在军中上阵拼搏是绰绰有余了,但如果真要想成为能在两军对阵中起到一锤定音的关键人物,却显然不够看。

这个世界显然和前世中那些史书上所描述的有些不太一致,武力值上的优势是完全可以展现在两军对阵时的战术优势的,一个领军人物的率先垂范和斩敌酋与千军万马之前,无疑会为士气带来极大的提振,给敌方士气带来巨大的损害,其意义非比寻常,而这个时代普通士兵对统帅的魅力极为推崇,这甚至可以说是维系一支军队凝聚力的魂魄。

看来自己在这方面还得要寻找突破,还得要寻一寻路子。

尉迟无病无疑是有这方面路子的,但是一来时间不够,二来对方恐怕也不会轻易给自己指这条路,毕竟得窥天境大道也就意味着自己可以迈过寻常人家这一门槛,为踏入名门大家子弟打下基础了,甚至可以说也是为一个小家族踏入名门望族提供了一个可能性了。

以许家为例,非天资、水准达到一定程度,哪怕是许家嫡系子弟,也一样不得授传突破天境的奥义,青年一代子弟中,除了号称许氏一龙的许德威外,也就只有许子明的兄长许子清获此殊遇,但许子清这么些年来一直在崇文书院闭关修炼,据说就是因为始终无法在这上边获得突破。

一直到狱门外链锁响动,江烽才从瞑目打坐中惊醒过来。

“二郎,大小姐和二小姐来看你了。”两个白衫青年紧跟在二女身后疾步走了进来,一直走到尽头,随后而来的两名牙兵亦是亦步亦趋尾随。

江烽有些惊讶,许静许二小姐来这里似乎还勉强可以说得过去,毕竟同学一场,而走在最前端的却是许大小姐许宁,她似乎不应该掺和到这种事情中才是。

江烽跃身而起隔着门栏站在房中抱拳行礼:“见过大小姐,二小姐。博山、子跃,你们怎们让大小姐和二小姐来这里?我没事。”

罗真罗博山就是那个圆脸青年,他和张越张子跃是江烽在书院中最要好的密友。

三人都是庶族小姓出身,一起入崇文书院学经习武,罗真、张越和江烽三人最早都被招募入斥候队,但罗真在斥候这方面显然欠缺天赋,很快就被转职到了材官署,负责各类资材储存以及土木修造。

而张越却因为其叔父在刺史府中担任法曹一职,在出了几次任务获得好评之后而入刺史大人的牙兵营中担任队正,已然成为最基层的军官。

“江烽,我三叔说你居心叵测,此次执行任务也是违令迟归,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问话却非许静,而是她身旁的许宁。

“大小姐明鉴,此次执行任务江烽确有不当之处,只是江烽绝非鞠家奸细,而尉迟无病之名剌的确是路途偶遇得之,只是具体详情不足为外人道而已。”江烽平静的回答道。

“噢?不足为外人道?这却如何解释?”

许宁比起其妹来显得艳丽许多,也许是甫及订婚,一袭红罗衫彩艳娇媚,头顶云鬓更是摇曳生姿,脸盘子也是靓丽娇艳,一双和其妹相若的翦水双瞳注视在江烽脸上,让江烽没来由一阵心慌。

“私人事情,于公事无关而已。”江烽竭力保持镇定,这个女人的眼睛竟然有一种勾魂荡魄之力,让江烽心旌动摇不已。

怎么会这样?江二郎的梦中女神许静居然难以钩起自己的心思,却是这许宁颇有点让自己心动神摇的滋味。

“既是这般,看来是我们多此一举了。”许宁脸色一冷,肃容道:“二妹,我们还是走吧,既然别人无须我们申辩,我们又何必枉作好人?”

“二郎,你怎么一回事?究竟有什么事情不好启口?”罗真大急,好不容易才与张越将二女邀来,却没有想到江烽如此不知趣,打入大牢也就意味着昔日一切努力都可能作废,甚至还可能有牢狱之灾。

“没什么事情。”江烽摇摇头,“博山,子跃,你二人好意我领了,也谢谢宁小姐和静小姐的垂注,只是个中原委一时间却说不清楚。”

“二妹,我们走!”许宁更是恼怒,饶是她对江烽仰慕二妹的事儿有所知晓,但也有些不忿,如此不识抬举之人真是少见,一把拉起许静,招呼二名牙兵转身就离开了。

第一卷 天下英雄谁敌手 第十七节 危机四伏

“二郎,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现在只有你我三人,总可以说了吧?”张越显得比罗真要沉稳许多,毕竟在牙兵队正位置上呆了半年让他成熟不少,浓眉微微一掀还真有些军官的风采,看得江烽也暗自点头。

“博山,子跃,今日之事不过是个因头罢了,许老三早就看我不顺眼,屡屡构陷于我,这几日里我未回来之前,不知道又在家主和参军大人面前给我上了多少眼药,······”

“多少眼药?”罗真和张越同时问道。

“不,我的意思是不知道又给我栽了多少坏事在我身上,弄不好上一次偷窥宁小姐沐浴一事也会扣在我头上。”江烽坦然道,“今日之事事实上参军大人并不相信我会是鞠家奸细,只不过有许子明那条狗在面前,加之我也有不对之处,便是再如何解释,也难以脱罪,所以今日之事决定权在家主一念之间,而非参军大人所能作主。”

“啊?”罗真愕然,倒是张越略加思索之后点头赞同,“现今二郎是鞠家奸细一事在府中和学院里传得沸沸扬扬,都是许子明干的好事,不过府中尚未传出对此事的认定,估计家主大人和参军大人都还要商量一番,不过二郎,这尉迟无病名剌之事如何解释,你清楚家主性情为人,为何如此不小心?”

“唉,谁知道许子明这条狗会如此狡毒?不过这个家伙倒还真是一条出色的看家狗,我不过是回房一趟,就被这个家伙看出了端倪。”

江烽也没有想到许子明对自己戒恨之心如此之重,虽然记忆中把这个家伙列为第二号需要注意的人物,但是还是没有想到纰漏会出在这个家伙身上。

“你还没有回答我们问题呢?尉迟无病名剌怎么回事?”

“唉,不过就是我英俊奋,天赋奇才,被那尉迟无病相中,百般邀请我去关中展,只可惜我念着光州还有二位好兄弟,实在不舍,才会忍痛割爱放弃大好前程罢了。”

江烽一副捶胸顿足的懊恼模样,看得张子跃和罗博山又气又好笑,这等时候他还有心开玩笑。

“是啊,是啊,说不定,尉迟无病还会作媒将那李氏公主嫁与你,你便可以攀龙附风,一举成名天下知了。”罗真没好气的接上话。

“嗯,这种事情也不是不可能,以我龙凤之姿,想必那李氏公主也难以抵挡无敌魅力,加之我文武双全,这个········”

“够了,二郎,你就别在那里作白日梦了。”张越又气又好笑,这个好友可真是,啥时候了,都还在这里卖嘴,不耐烦的打断江烽话头,“真如你所说,你回来怕还是舍不得二小姐吧?只可惜二小姐对你毫无半点意思,我看你也就别说什么李氏公主了,也就只有一辈子单相思的命了。”

“哼,你二人就是不信,总有一****要让你二人感受到我在女性面前的无敌魅力。”江烽故作不悦的道。

“唉,二郎,你这一次怕是触及了家主的逆鳞,家主最忌下属与外人私下结交,关中李氏虽然与我们光州远隔万水千山,但你也知道家主脾性,怕是难以容你。”张越脸色不豫,转入正题,“就算是此次你能脱罪,怕也是难以在府中落足了。”

江烽也是默然,他自然清楚自己处境,且不说尉迟无病名剌一事,就是那许子明百般诋毁构陷自己,而录事参军大人似乎也对自己并不十分看重,自己在府中怕也很难留下去了。

许子明是许氏二房次子,虽然品行低劣,但是血浓于水,自己有没有张越叔父那等关系,被清理出去也是迟早的事情。

“不能落足便不能落足吧,这斥候队我也呆得厌了,换个环境也好。”江烽沉默半晌方才摊摊手道:“我倒是想去府兵中干干,若是连这一点也不许,那我也就无话可说了。”

真要到那个地步,自己只怕也真的只有去投效关中李氏了,这个时代光靠个人本事就想出头,没那么简单,更何况自己现在的水平还真谈不上有多么高,尤其是在现在都很看重的武道方面。

“去府兵中?”张子跃怔了一怔,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是随即又沉默下去。

府兵也就是州军,沿用唐制称之为府兵,只不过现在名称上是府兵,但早已采用招募制而已。

眼下战乱不断,中原各州都在努力扩充军队,光州一州五县,现驻扎有六军三十营,但是这六军三十营大多都是新兵或者半农半兵,训练极差,且缺额甚多,若是论战斗力,这六军三十营合起来也未必能够抵得上牙军一军五营。

府兵相当大一部分都驻扎在各县,而去府兵中也就意味着远离州城,远离政治中心,也就是意味着逐渐********,这可与当初三人击掌为誓干一番事业大相迳庭。但以江烽现在的情形想要去牙军中显然又不太现实,所以张越也唯有沉默以对。

“为什么要去府兵中?若是被配到府兵中,你这一年多来辛辛苦苦的努力不是全都白费了?”罗真满脸不甘,压低声音道:“若是那样,你还不如去关中混个出身!”

“噤声!”张越一惊下意识的环顾四周,还好作为牙兵队正,大牢中的牙兵镇守还是给了张越一些面子,并未派兵监视,“博山,你活得不耐烦了,敢出此言?”

“哼,若总是被许子明之流诬言构陷,真还不如离去!”罗真犟起脖子道。

“博山,没有必要,你在斥候队中颇有人缘,那许子明将我逐出斥候队之后也会安生一段时间,我并不介意去府兵,甚至我还乐于去府兵中轻松轻松,只是现今局势不太好,我很担心咱们这边会遭兵灾之祸,保不准去府兵中还是一条康庄大道也未必。”江烽微微皱眉道。

“什么意思,二郎?”张越与罗真都是一凛,自己这位好友可是素不轻言,但言必有物。

求收藏,点击,推荐票!

第一卷 天下英雄谁敌手 第十八节 毁灭性消息

“你们也知道我此次任务便是追踪了解黄蚁贼情形,可笑许子明竟然回报参军大人称蚁贼已经东返颖州!可据我所知,蚁贼主力已经深入到嵩县一带,至今仍未有东返迹象,周围山林中流寇乱民群起附贼,估计八万人马都是保守数字,弄不好就会达到十万之众!”

听得江烽如此肯定一说,张越和罗真都是倒吸一口凉气,十万之众?!这是一个何等巨大的数字,以光州五县之广,亦不过四十万口,这十万之众若是来袭,何人能当?

“十万贼众,以何为食?”张越再也忍不住问道。

“这正是我忧心所在,蚁贼于宿、颖二地时,周邻诸州县便施坚壁清野之策以对,当时贼众尚无拔城夺寨之力,不得已西窜求生,然汴洛朱家与南阳刘家均陈重兵以待,蚁贼无力与其争锋,唯有东返,如今蚁贼如此之众,且与官军对抗数月,其战力亦是倍长,诸州以何相抗?”江烽悠悠然道。

“二郎,以你之见,蚁贼目标将会指向何处?”张子跃沉声问道。

“蔡、光、颖、陈四州,必居其一,尤以蔡、光二州为险!”罗博山断然道。

“何以见得?”江烽反问。

“申州已得消息,正全力修缮城防,且申州城墙素来高厚,加之地处泌、光二州之间,贼未必敢冒此险;颖、陈二州距离稍远,若是贼众东返途中就食困难,寻常小县难以满足,必定会择蔡、光二州击之!”罗博山断言道。

对于黄蚁贼来说,粮食始终是最大的问题,十万之众,过一个县的精壮人口,每天所消耗的粮食就是一个天文数字,不是哪个小县份能承受得起的,蚁贼领肯定也会考虑这个问题,只有像光、蔡二州这样的州府才能勉力支撑得起。

“蔡、光二州?”张越喃喃道:“这可有些不妙,蔡、光二州素有盟约,约定若一地遇敌击,另一地必起全力助之,蚁贼势力如此之大,若是孤城固守,迟早城陷,但若是以援军去,却有正合贼军寻战之意,这却如何是好?”

罗真也是脸色灰败,以拳击掌不已。

若然江烽所言属实,无论蚁贼进攻蔡州还是光州,对于光州军民来说都是一个毁灭性的消息。

十万之众的贼军,当然不可能只局限于一隅,势必铺洒开来,无论蚁贼主力主攻方向是蔡州还是光州,起码蔡、光二州下辖各县都会受到波及,这对下边的老百姓来说,免不了又是一场浩劫。

如果光州方面不做好充分准备的话,也许就真的要大难临头了。

“二郎,你将此情况报与参军大人否?”张越突然问道。

“已经报告了,但是参军大人大概相信了许子明之言,并未重视我所言。”江烽摇摇头,“子跃,你不必枉费心机了,参军大人的脾性你又不是不知,一旦认定之事便很难改变,再多说也是枉然。”

“但这事关整个蔡光二州之安危,岂能不言?”张越沉声道:“我要去直接向刺史大人报告此事。”

江烽很欣赏张越这种百折不挠的性格,明知碰壁,但是仍然要努力一试,“博山,你将此情况详细告知宁小姐,请宁小姐一方面将此详情告知刺史大人,另一方面看宁小姐能否先行联系舒州,舒州路远,若是临时动,怕是时间来不及。”

许宁已经与舒州周家长子订婚,婚期就在今年,舒州虽不若光州兵力之强,但仍然带甲近万,若是能引来舒州全力相助,或许能为光州免于一难。

“另外,博山,你也要做些准备,嗯,如果我真的去了府兵中,恐怕会有一些需要,趁着你还在材官署,帮我一把,弄点儿私货,……”

就在江烽三人争论不休时,光州刺史府内室亦是舌剑唇枪,各不相让。

“大哥,既然江烽并非鞠家奸细,何不让其继续在斥候队中效力?若是大哥真认为此人堪大用,牙军中一个都头之位我看正适合。”若是江烽在此,也绝不会相信进此言的竟是那个鞭打他的录事参军许三爷许望侠。

“三弟何出此言?那江烽本是破落小户出身,大哥提携他入府中已是难得,现今他执行任务中违令迟归,又与外家勾勾搭搭,此等人物不驱除出府已是手下留情,何以得牙兵都头荒唐!”插话的却是另一干瘦老者。

“二哥为何总是歧视小户?如今世道能者为先,士庶之分可以休矣!这般言语传出去只能冷了为我们许家效力者之心。”

“哼,小户庶民何以登大位?”干瘦老者不以为然的道。

“那蚁贼来攻时,可不会分什么庶民高门!”许望侠亦是争锋相对。

“你!”

“够了,三弟所言虽是有理,但是此人擅自与外家勾连却非我等所能容忍,入牙军一事休得再提,不如让其去府兵中磨砺一番,以观其行。”居中白瘦老者一槌定音。

“大哥!这如何······”

“就这么决定了,三弟无须再说,倒是蚁贼乱情究竟如何,始终没有定论,今日蔡州来信,称蚁贼飘忽不定,有言其主力已过陈州,有言其主力被朱氏击溃,有言其主力尚在汝洛一带,众说纷纭,难以明辨,我们还需仔细鉴别。”

“大哥,我特地询问过子明,蚁贼主力已经东返颖州,这是他亲眼所见,绝无虚言,相信子明不敢在我面前妄言。”干瘦老者干咳了一声道:“至于活动在汝洛之地的蚁贼,多半是小股流窜蚁贼,或者就是效仿蚁贼而起的山中流民,不足挂齿。倒是申州鞠家何以会突然加强防范,这却需要弄个明白。”

“你确定子明所言无虚?”白瘦老者就是光州刺史许望亭,眉头深锁,一字一句的问道。

干瘦老者心中一颤,但一想自己儿子在自己面前信誓旦旦的保证,便咬牙应承道:“绝无虚言,莫非大哥还信不过我?”

今天还有两节,下午四点,晚上十点半各一节,求收藏、点击,推荐票啊!打榜中!

第一卷 天下英雄谁敌手 第十九节 三窟

“唔,鞠家之事尚无定论,南阳刘家虽然支持我们,但事成之后却要我们以三万石粮食作为酬谢,你们以为如何?”白瘦老者深深的看了对方一眼,沉吟着道。

“大哥,现在时机恐怕还不成熟,鞠家虽然兵少力弱,但是也有一万人马,南阳方面态度一直含糊,并未明确愿意出动多少兵力支持我们,单靠我们恐怕得不偿失。”许望侠皱起眉头道。

“可是现在鞠家已经在修缮城防设施,若是时间再拖下去,只怕对我们更加不利。”干瘦老者反对道,“三万石粮食只要这一季粮食收割之后便可凑齐,只要能够拿下申州,我觉得值得。我们并不奢望南阳能够出兵,蔡州那边只要能够出动一万兵力,我以为我们完全可以一举拿下申州。”

“大哥,现在蚁贼情况未明,妄动干戈,也许会为我们招来不必要的祸患。”许望侠狠狠瞪了一眼干瘦老者,这个家伙看来是想要作申州刺史想疯了,申州鞠家虽然兵力不足,但是城高墙厚,尽凭光、蔡两家兵力,就算是打下申州怕也会大伤元气,而蚁贼势大,就在周边活动,一旦袭击光州,那才是得不偿失。

“怎么不明?蚁贼主力已经入颖州,短时间内不可能返回,现在正是拿下申州最佳时机,错过这个机会我们会后悔莫及!大哥,我们不能再等,何况蔡州方面也已经整军待,若是此时毁约,必定会破坏我们与蔡州方面的盟约关系!”干瘦老者声音一下子高亢起来。

“二哥,我看你是利令智昏!就算蚁贼返回颖州,但攻打申州绝非几日能下,变数甚多,一旦蚁贼突然西进,蔡州当其冲,必定会退兵,我们怎么办?南阳刘氏虽然默许我们在申州的行动,但是谁能保证他们不毁约?”许望侠态度强硬,坚决反对。

“嗬,蚁贼西进?老三你凭什么可以断定蚁贼会西进,他们刚刚东返,又会西进?这种可能性有多大?我看几乎没有。至于南阳刘家,我们只是尊重他们而已,三万石粮食买个平安也算公道,若是他们真要插一脚,我们也不惧,难道他们就不怕后院失火?萧家可是早就看他们不顺眼了。”干瘦老者轻蔑的瞥了一眼对方。

白瘦老者听得二人争执不休,微微皱眉,“好了,你们俩就不能清静一下么?出兵申州是我们许家既定方略,苦心准备数年不就为此一举么,若无大事不会改变,蔡州那边已经谈妥,他们至少会出动一万兵马,加上我们一万五千人兵力,拿下申州应该在情理之中。当然老三的顾虑也值得重视,蚁贼流窜不定,现在虽然东返颖州,我们须得随时关注他们的动向,但是这不能影响我们的既定计划。”

见自己兄长已经下定决心,许望侠心中暗叹,江烽所言蚁贼主力在嵩县一带活动的情报像一块石头一样沉甸甸的压在他胸中,这光蔡二州全力出击申州,自身防御必定空虚,一旦蚁贼泛滥,那后果不堪设想,而且南阳刘氏素来奸狡,虽说己方愿意以三万石粮食求得默许,但是他们会坐视申州落入光蔡二州手中?

连江烽自己都没有料到对于自己的处置决定来得如此之快,正当他还在琢磨自己会在这大牢中究竟会呆多久时,兵曹和法曹大人却连袂来到大牢中宣布了自己的处置决定,要自己立即前往固始县城州军中担任都头一职。

江烽大略知晓眼下这个时代的兵制,战国以来的伍制已经取消,大致沿袭唐制但又有一些变化,直接以十人为一火,设火长,五火为一队,设队正,两队为一都,设都头,五都为一营,设指挥,五营为一军,设都虞侯,十军为一厢,设都指挥使,但像光州这样州总兵力也不到两万人,也已经是光州能够承受的极限了。

将自己配固始担任州军都头,看似不惩反赏,甚至还提拔为都头一职,但是无论是江烽还是张越、罗真都清楚这其中差距其实很大,在刺史府中斥候队担任斥候其实已经相当于牙军火长,只要能够呆上两三年,出去之后一般去处都是牙军中,表现上佳者一般都可能要担任队正甚至都头,同样是都头,这牙军与州军相差太远,便是州军中一营指挥想要转任牙军中一个队正亦是不能。

“好了,又不是生离死别,何苦作女儿态?”江烽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

他并不介意配去固始,甚至还有一种解脱,也许原来不觉得,但是现在的江烽已经不是原来那个江二郎了,对于这刺史府他并没有多少留恋,反倒是对去边远县份上充满兴趣,尤其是在意识到蚁贼极有可能南下光州肆虐之后他更觉得这是一种解脱。

虽然固始也一样可能惨遭蹂躏,但是江烽自信没有其他身份羁绊,以自己的本事,逃生并不难。

“唉,二郎,如今还有什么好说呢?你去固始好歹也是一个都头身份了,好好干,也许还能回牙军中。”张越有些遗憾的道:“只可惜我们恐怕要许久才能见一面了。”

“嘿嘿,那也不一定,我听说州军中的军纪可不想牙军中这么严。”江烽脸上露出诡秘的神色,“你想把我拉回到牙军中是不是觉得你一个人在牙军中受苦没人陪伴啊?我可不会上你的当,要拉你就把博山拉上吧。”

“呸!你把我张子跃想成什么人了?”张越恶狠狠的道:“就你这德行,我看连州军你也呆不住。”

“嘿嘿,那我们就骑驴看唱本,走着瞧!”江烽一笑置之,“对了,你向刺史大人禀告情况怎样?”

“还能怎样?挨顿痛斥罢了,一句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让我无言以对。”张越显得很轻松,“这样也好,我反正已经尽了心,对了,二郎,你确定蚁贼主力还在汝洛一带么?”

“我确定,不但在,而且他们极有可能进袭光州。”江烽脸色沉肃,郑重其事的道:“子跃,听我一句话,如果若是可能,让你们家人先行撤离到殷城。”

“啊?”张越和罗真都大吃一惊,话说到这个份上岂不是意味着连光州城都可能不保?这怎么可能?

继续努力,求各种支持,收藏,点击,推荐票!

第一卷 天下英雄谁敌手 第二十节 忠言,离去

见二人脸上都露出不敢置信之色,江烽也不多解释:“相信我的判断和直觉,刺史大人他们似乎在进行一项策划已久的计划,但眼下黄蚁贼声势如此之大,应对稍有不慎就会引来灭家之祸,有些人却利令智昏。”

江烽其实已经猜测到光州怕是有针对申州方面的一些动作,这并不奇怪,各州之间的相互攻伐在这个乱世中本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只是选择这个时机却有些不太凑巧。

“二郎,你这话是不是太言过其实了?”罗真神色也有些古怪。

“言过其实?哼哼,等蚁贼真正来到,你就可以看看我是否言过其实,但愿我预测落空。”江烽淡淡道,“对了,博山,我让你告知小姐她们,情况怎样?”

“大小姐不置可否,我看她很难接受你的看法。”罗真摇摇头:“你说的那些,我都在准备了,还算好,材官署里还有些现成材料,只是……”

“只是什么?”看罗真有些踌躇模样,江烽诧异的道。

“现在材官署也管得甚严,一两件还行,多了就困难,幸好静小姐知道此事,帮我出面去找材官郎说了,才勉强凑齐了。”罗真挠了挠头,有些局促,“二郎,静小姐还是很关心你,我看要不你再……”

许氏一族乃至光州在术法一道上并无多少人才,除了养在深闺无人识的罗真外,也就只有许静在这方面颇有天赋,只是她一个女孩子,许静本身也比较文静内敛,所以并无多少人对此关注,倒是因为罗真在这方面的爱好,所以二人接触更多,也更熟悉。

“行了,这无关其他,连你们都不相信,更不用说她了,罢了,我心已尽,夫复何求?”江烽懒散的舒展了一下身体,他明白好友的意思,“至于其他的,你觉得我现在还有资格想其他事情么?癞蛤蟆吃天鹅肉的事情是不可能生在你我这些人身上的。好了,我要去了,闲来无事就来固始看看我吧,正好可以切磋切磋,看看我的武技有无长进。”

“咦?”张越和罗真同时咦呀出声,江烽扭头一看,却见二女联袂而来,婀娜娉婷,正是许宁许静两姐妹。

“江烽,你让罗博山转告于我的情形,是否有那般恶劣?”许宁脸色严肃。

“信不信由你,若是你要相信许子明之言,我也无话可说。”江烽淡漠的道。

“就算是你所言是真,但蚁贼们真的会进攻我们光州么?”许静见江烽神态与往日截然不同,掠过自己脸上的目光中也再无往昔热切之色,惊讶之余心中也若有所失,插言道。

“光、蔡二州连为一体,脣亡齿寒,若是我是蚁贼领,必选光州为目标!”江烽斩钉截铁的道。

“为何会选光州?”许宁皱眉问道。

“蔡州兵力更为雄厚,而且蔡州袁氏虽然不如朱家、刘家这样根基深厚的门阀,但是近一二十年来却人才辈出,袁无为、袁无畏、袁无敌号称袁氏三驹,意思是袁家三匹千里驹,无论是武技还是指挥都极为不凡,便是德威将军也有所不及,还有那据说算无遗策和术法天才的袁无忧,黄蚁贼中也有不少杰出之士,他们也有自己的情报体系,对蔡州和光州的情况一样有所了解,若是光蔡二州协定互助,那我便以光州为目标,围点打援,集中优势兵力,以野战破蔡州援军,以围城战破光州。”

江烽也不想多言,言简意赅,信便信,不信拉倒。

“江烽,你是否对我们许家有些意见?”许宁一皱眉头道。

“大小姐何出此言?刺史大人不计前嫌,将我提拔为都头,我感激都来不及,怎么会有意见?”江烽微微一笑。

“那你就是对我们姐妹俩有些看法了?”许宁伸手拂过额际丝,淡然一笑道。

“呵呵,大小姐太敏感了。”江烽心中暗自讶异于此女感觉的灵敏,但表面上仍然是彬彬有礼:“江烽与大小姐和二小姐素无交往,谈不上什么看法不看法,我托博山转达的情况也只是我个人想法,信不信,采纳不采纳,也只由大小姐。”

一方面江烽也有些不屑于原来江二郎对二女那种畏畏尾的态度,一方面现代人的自我意识也站了上风,加之有了李瑾影响在先,对于许氏二女的印象也就有些淡化,态度自然也就没有那么恭敬了。

许氏二女万万没有想到江烽态度竟然如此冷淡,就连罗真和张越也觉察到怎么江烽似乎比起往日有了很大变化,甚至让人感觉到他对许氏二女有一种莫名的敌意,难道真是因为将他配到固始府兵中的原因?

“江烽,你的建议我会向我父亲转达,但是我父亲是否接受那我就无法保证了。”许宁沉默了一下之后才道。

“也是,刺史大人深谋远虑,我看我也是多此一举,大小姐若是觉得不方便,就当我没说过吧。”江烽摊了摊手平静的道。

一席告别竟弄得有些不欢而散的味道,直到许氏二女离开之后,张越才目注江烽道:“二郎,我觉得似乎变了许多,你以往对大小姐和二小姐的态度可不是这样,莫不是这一次执行任务你真有什么际遇?”

“我看不是际遇,怕是艳遇才对!”罗真目光中也是猜疑之色,“难道那尉迟无病真的打算撮和你和那李氏小姐?别傻了,天家贵胄,岂是你能痴心妄想的?”

“呵呵,我态度怎么了?我还是和颜悦色态度恭敬啊,还要我怎么样?”江烽一脸无辜。

“别在我们面前装,往日你在二小姐面前啥样我们还不知道?今日又怎么样?”张越瞥了江烽一眼,“看来这一次任务真的对你有很大改变才是。”

“好了,好了,别再琢磨我了,我还是我,江二郎江烽江竟成,光州固始军辖下都头。”江烽傲然回视道:“谁也无法改变我,除非我自己想要改变我自己!”

再求收藏、点击、推荐票,我还在努力!

第一卷 天下英雄谁敌手 第二十一节 初掌

固始位于光州以东不足两百里,南北朝时称建安戍,正好处于光州与寿州、庐州之间的要道之上,江烽在大学学习历史地理一门课程中就略知一二。

若论地理位置的重要性,固始地理位置更甚于光州。

从这里兵东下可以直抵庐州,而沿淮水斜上东北,可直杀寿州城下。

不过在这个时代中,建安戍已经变成了固始县,地理重要性也远不如南北朝时代南北争雄那么重要了,只是隶属于光州的一个普通县而已。

“江都头,这就是你营区,建制一百人,缺额三十八人,实数六十二人。”

一脸憨厚的壮年汉子一看就知道是个实在人,粗大的手掌满是老茧,手臂粗壮有力,看得出来是个使弄刀枪的好手。

“这一位是你的下属,齐建,齐队正,本来还有一个李队正,不过他因为身体原因在两个月前就已经申请退役了,上边已经批复同意,所以你这个都暂时缺一个队正,只有你临时代劳了。”憨厚汉子挠了挠脑袋有些不好意思的道。

“指挥大人,我这个都为何缺额如此之多?”江烽一边和自己那名下属队正行礼示意,一边扭头问道。

“都头,不是我们这个都这样,其他都也都一样。”齐建是个三十岁左右的壮年汉子,眼睛灵动,身材看起来虽然有些单薄,但是一双手臂倒也有些力量的模样。

“啊?”江烽吃了一惊。

“呵呵,江都头你刚从州城下来,大概还不太清楚我们这边情况,固始军满编二千五,能够凑齐一千五都很不错了。我们是州军可不是牙军,如何敢于他们相比?就这样,粮食军器和其他补给都还差一些,若是真要补齐,那大家就都只有饿着肚子穿着布衣操练了。”

憨厚男子就是江烽直接上司营指挥贺德才,一个已经在州军中打滚了十来年的老军了。

江烽心中又是一凛,他虽然知道州军情况不好,但是却没有想到情况如此之糟糕,但记忆中光山军似乎也不是如此才是,为何固始军情况如此之差?

“指挥大人,我曾经去过光山和乐安,光山军和乐安军的情况似乎与我们这边截然不同。”

“呵呵,江都头,光山、乐安紧邻州城,光山军和乐安军自然不能与我们偏处一隅的固始军相提并论。”贺德才摇摇头。

他对江烽的孤陋寡闻也不以为意,州里边来的人,还真以为下边都和上边一样呢。

光山乐安两地紧邻州府,两军实际上更多的是受刺史府直接调配,甚至在很多甲胄武器都是州里直接调拨,这这偏居一隅的固始军如何能与其相比?

“但若是州中兵曹要我们集结出战呢?我们怎么办?”江烽紧追问道。

“出战?出什么战?我在这固始军中也呆了七八年了,也没见有什么真的战事,大不了就是出城去溜达溜达,吓唬吓唬蟊贼罢了。”贺德才似乎是回想起了什么似的,目光也有些怅然。

“难道每年兵曹大人不搞点兵演练么?”江烽不甘的问道。

这可事关自己的性命,就这副德行,真要遇上什么大事情,那不是真的只有一跑了之?

“那也容易,去城中乡下找些人来来充数,实在不行,在抓些人来顶缸,兵曹大人也不会认真清点,只要人数顶够就算了事大吉,清点结束放了便是。”贺德才浑不以为意的道。

江烽有些悲哀,这就是这个时代的州军,难怪自己被提拔为都头在张子跃与罗博山眼中都变成一种极重的惩罚,可以想象就是在编的士兵会是怎样,这样的军队也有战斗力?

并不出江烽所料,在编六十二人中,年龄过五十岁的八人,年轻不足十六岁的十二人,也就是说真正勉强符合条件也就只有四十二人,而且这四十二人一看就知道不少都是来混饭吃的闲散懒汉。

真正来吃粮当兵的也就只有三十来人,这就是自己的部下兵士,而且江烽试了试水准,可以说绝大部分都只能说是普通庄稼汉出身,在军中荒废了几年,无论是个人武力还是作战配合的技能纪律,都只能说差强人意。

江烽知道自己面临一个选择,活跃于汝洛之地的蚁贼一旦东返必定会选光蔡二州之一最为攻击目标,对粮食的渴求让他们别无选择,而一旦光州或者蔡州成为攻击对象,那么固始军出动也是在所难免。

就算是黄蚁军战斗力再差,就算是江烽不太懂军事,江烽也知道就以自己所处的这样一支军队去上阵也与自杀无异。

那就只有选择离开?离开又上哪儿?真的要去长安投靠李家?

附体这个江二郎的灵魂也唯有对光州更熟悉一些,让自己离开这个地方去别处,去适应更加陌生的世界,江烽不认为自己可以像网络小说那样的主角那样强大到可以随心所欲的驾驭这个世界。

也许唯一的办法就是改变自己所处的这个环境,从自己周围开始。

“你说的是真的?”贺德才脸上狐疑的神色溢于言表。

“绝无虚言。”江烽也知道用这种方式来说服自己上司太过困难,但他也别无选择,只有一试了。

“那可怎么办?蚁贼若是来袭,固始城小墙破,就靠我们这点力量,如何能够抵挡得住?”

贺德才也知道江烽是从刺史府录事参军辖下的斥候队下派而来,只是他这个层次却并不清楚刺史府中的真实情形,听得江烽绘声绘色的谈及了黄蚁贼的动向,话语中直指固始东面寿州、庐州境内蚁贼活动同样猖獗一事,让贺德才顿时脸色大变。

“所以我们须得立即采取对策应对才是,否则一旦蚁贼来攻,我们便死无葬身之地。”江烽一脸焦急。

“这,我们恐怕需要向虞侯大人报告才行。”贺德才本身并无太多魄力,能力也只能算一般,唯一的优点大概就是老实,对江烽的说服并没有多少抵抗力,迟疑的道。

“那我们还等什么?”江烽迫不及待的道。

收藏,点击,推荐票,三宝一个不能少啊!

第一卷 天下英雄谁敌手 第二十二节 高深,忽悠

当贺德才将江烽的话语复述给固始军虞侯曹万川之后,曹万川脸色顿时严肃起来。

江烽之所以将希望寄托在这位固始军虞侯身上是因为这是整个光州军中唯一一个非许姓的都虞侯,也是唯一一个非望族出身的都虞侯,完全是凭借着自身实力在光州军中与申州军之间的战斗拼杀出来的武将。

“你说你潜入汝洛察知贼军情况,为何不向刺史大人禀报?”

“虞侯大人,想必你也清楚我和许子明之间的嫌隙,信不信由你,蚁贼一旦东返,我们光州必定大祸临头。”

江烽也懒得多言,他相信曹万川应该清楚刺史府中的那些猫腻,曹万川从牙军指挥配到固始军中担任虞侯只有短短几个月时间而已。

曹万川沉吟不语,江烽的话语让他感受到一份莫大的压力。

事实上他早就意识到了黄蚁贼崛起带来的危险,但是家主却醉心于与南阳刘氏和蔡州袁氏联手吞并申州的计划,自己多次劝阻反对对申州用兵就是担心蚁贼毁趁机作乱,最终却落得一个贬斥固始军的下场。

只是如今情势如此严峻,弄不好就是毁家灭族之祸,他无法坐视不管。

“我们现在能干什么?有用么?”曹万川脸色变幻不定,良久之后才问道。

“我也不知道,但是我知道我们什么也不做肯定完蛋,但是我们作了,也许还有一丝希望。”江烽脸色也不大好。

“一丝希望?”曹万川黯然的叹了一口气,“你太小看那些蚁贼了,五十年前黄巢率领蚁贼趁乱而起,大唐因此灭国!这些蚁贼一旦被组织起来,为了生存他们可以毁灭一切。如果如你所说蚁贼数量已经达到数万人,尽凭我们这小小的固始军,我们能干什么?”

“虞侯大人,蚁贼数量虽多,但是他们各不隶属,并没有统一的领导,战斗力也很差,我们并不奢望能够打垮他们,我们只是希望能够避免光州被他们所毁罢了。”

江烽也话语里也有些不太自然,据他所知,这是以前的黄蚁军状况,但现在已然不一样了。

“没有统一领导?那他们如何能够在汝洛展壮大?江烽,你毋需隐瞒什么,我们现在是拴在一条绳索上的蚂蚱,但愿我们能利用贼军尚未东返这一段时间做点有用的事情吧。”曹万川并没有意识到江烽话语中的未尽之意,叹了一口气,淡淡地道:“德才,中营指挥空缺,你暂时代理中营指挥,你这后营指挥就由江烽代理吧。”

纷乱的人流熙熙攘攘,络绎不绝的向着县城涌来,曹万川和江烽屹立在城墙上,神容苦涩。

“虞侯大人,这消息一出,民众立即群起响应啊。”

“二郎,你是没有经历过黄巢之乱,这里可曾经是黄巢之乱肆虐的重灾区,赤地千里,白骨于野,好在这几十年未经战乱才算勉强恢复过来,老一辈人大多就经历过那场灾难,他们的子女多半也听过老一辈讲述当年的种种惨剧,现在听得蚁贼又起,这些人谁敢不信?”曹万川摇摇头,“也不知道他们来这固始城究竟是祸是福。”

“虞侯大人,如果说大家都对蚁贼畏之如虎,为何附从者甚众?蚁贼入汝洛之时,不过五万人不到,但是我离开嵩县时,蚁贼之众至少已经过八万人,短短一二十天时间里他们就能纠合三万人以上,这又是什么原因?”江烽不以为然的道。

曹万川一怔,稍一思索之后才道:“附贼者大多是无地流民以及不事稼穑的无赖,企图借助战乱不劳而获。”

“那为何无地流民如此之多?”江烽紧追着问道。

这个问题就有些高深,让曹万川无法回答了。

“无他,土地都被豪门望族所占,农民既要承担人头税,田租一个不能少,还要承担劳役,若是老天不作美,谁能过得下去?有一二居心叵测者从中撩拨带头起事,民众自然群起附从。”江烽自问自答,“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这就是蚁贼生存的土壤。”

曹万川显然一时间无法理解江烽所言包含的道理,怔忡良久方才道:“那为何太宗、玄宗时代却又无此祸患?”

“太宗、玄宗时代,两晋及和五胡乱华带来的大混战,导致人口大量减少,租庸调制尚能推行,国家可有大量土地可供授田,但后期人口日增,授田不足,加之连口分田亦开始自由买卖,土地皆被豪门望族所占,能够新垦的土地大多居于山林大泽之间,道路不通,瘴疠横行,渺无人烟,谁愿意去那里?国家无田可授,租庸调制自然瓦解,农民大多沦为豪强佃农,寻常年份倒还可以勉强糊口,一旦遇上水旱天灾,佃农无以为生,只有沦为流民进而蜕变成盗匪,黄巢之乱便因此而起。”

江烽随口道来。

作为历史系毕业的学生,这些早已被历史学家们分析归纳为最普通的道理对于他来说自然毫无新意,但是听在曹万川耳中却是振聋聩!

虽然此前曹万川就知晓江烽在斥候队中算是个人物,但是能够如此透彻精辟的分析出蚁贼起事根本原因,而不是像官方所说的刁民闹事那般敷衍而过,这如何不让曹万川感到震惊,望向江烽的目光也一下子变了许多。

“二郎,照你这么说,这个死结岂不是始终无法化解?”思索良久曹万川才呐呐道,此时曹万川对于江烽高深的学识已然有了一种莫名的敬畏。

“有,怎么没有?战争是最好的解决方式,战争带来的死亡可以大量减少人口,而胜负变幻可以颠覆那些传统的豪门望族,让包括土地在内的一切财富可以重新分配;外战可以开拓疆土,获得更多可供开垦的土地,满足人们的需要,使得新的制度得以延续,当一切归于原点时,一切又会生,周而复始。”

江烽信口说道,这种理论听起来也有些道理,而且似乎历朝历代的衰亡也在证明这一原理的真理性,至于生产力展,将农民从土地解放出来转化为工业阶级,江烽就没敢乱说了,估计说出来也没有人理解。

晚上继续,求支持!

第一卷 天下英雄谁敌手 第二十三节 老军

曹万川再度陷入沉思当中。

今日江烽嘴里冒出来的理论让完全颠覆了他的正常思维,昔日奉为理所当然的道理似乎一下子被推翻了,蚁贼如此之多,民众附从甚众,难道都是刁民,难道都是天生就要造反作乱?这似乎有些说不过去。

见曹万川沉思不语,似乎陷入了自己信口胡诌的理论中去,江烽连忙道:“虞侯大人,这些问题离我们都太远,不是你我该考虑的事情,我们现在需要考虑的事情是如何度过眼下的难关。”

“哼,谣言倒是被你给动起来,刺史大人那边我们如何交待?”曹万川也有些头疼。

“虞侯大人,你既然接受了我的建议也就证明你也相信蚁贼会入侵光州,至于蚁贼从何而来似乎并不重要,从寿州、庐州而来和从汝、许而来有什么关系么?只要蚁贼他们来了,我们这样做就不算僭越。”

江烽后面的话却没有说出口,若是蚁贼真的如自己预测那样大的规模,光州能否幸免于难都是问题,那个时候谁还会想到一个小小固始县因何提前备战,许家,哼哼,还是等逃过这一劫再说吧。

“也罢,一切就按你说的办!”曹万川一咬牙,若是蚁贼真的没有如江烽所言席卷而来,那自己恐怕就只有背上一个叛上的罪名了。

虽然自己只是募兵将固始军缺编人数补齐,但是缺编一事刺史大人一样了如指掌,擅自招募兵员补编看起来只是自己正常举动,但是很容易引起刺史大人的疑心,刺史大人性格自己可是十分清楚。

江烽有一种莫名的充实感,曹万川的放权让自己俨然成为了他的代言人。

好在被配到固始军中军官们大多都是一些和曹万川情形相似的老军,无背景无家世加上不擅奉迎,才会落到偏僻的固始军中来。

后营五百军士编制在三天之内就被补充完毕,招募不够就只有采取强行抓夫的手段,这个时候江烽也只有按照通行惯例来完成,。

好在大批被蚁贼将袭消息吓坏的民众涌入破旧的固始县城中使得募兵抓夫的对象一下子充裕了许多,五营都按照规定在五天之内就完成了满编的任务。

“江指挥,你说这蚁贼真的会来么?”搭话的是前营指挥谷明海,一个一样是在固始军中打滚多年的老军,黑瘦的脸颊上胡子拉碴,刀条身材看样子倒是有一把力量。

虽然是庶民出身谷明海却也和其他人有些不同,他家是世代军户,虽然祖辈一直在军中打滚厮混,未能晋位高阶军官,但是这祖祖辈辈积累下来的经验也让他在武技战法上比起其他人来高出不少。

谷明海试探过江烽,而江烽也从对方的试探中能掂量出对方水准,应该说和自己在伯仲之间,略逊于自己,盖因对方更多的是靠实战中的经验来自我提升,缺乏理论性指点来实现升华。

这一点恐怕是军中老军普遍通病,他们经历过无数次生死须臾间的搏杀考验,从中获得了江烽他们这种自小修炼武道者的所无法获得的顿悟经验,但不晓文字,不通文理,让他们只能在武道这个层面徘徊,可以说永无晋阶可能。

实际上他们甚至连晋阶的门槛都难以触摸到,因为没有谁会愿意指点他们,或者说指点他们也难以在短时间内获得提升,这就是在武道规则理论体系中修炼的优势所在。

“老谷,看样子你是希望蚁贼来似的?你真想咱们都被蚁贼分尸而食?”

开玩笑的是左营指挥熊贵。

粗壮如熊的身材正好和谷明海的刀条身材形成鲜明对比,虬髯戟张,海口厚唇,一个大蒜头鼻子不时耸动,就像一头随时在寻找食物的狗熊,也正符合他的姓氏,略显破旧的皮甲裹在腰腹下,一条半新旧的皮带勉为其难的环绕而过,铜质兽头吞环倒是被擦得裎亮,腰边悬挂的却不是军官们常挂的鄣刀,却是一把步兵横刀。

应该说这几个指挥单从武技水准来说都还是可圈可点的,基本上都达到了他们这个阶段能够触及的巅峰水准,这也说明光州军在许望亭的刻意准备之下还是具备了相当水准,只是限于光州本身实力,其普通军士的战斗力难以进一步提升,要知道这些实力进一步提升是要以更好的武器甲胄配备,更高强度的训练来换取的,光州还做不到。

这几个指挥在战斗经验上也都初步具备了一定实力,就看能不能在战场上挥出来了。

“要食也该先食你这只大狗熊才是,我老谷这身只有骨头没有肉。”谷明海没好气的横了对方一眼,“不过若是蚁贼们真要来,我倒是真想试试,都闲了这么多年了,全身都快要生锈了,总不能这一辈子就老死于这固始城里吧?”

“老谷这话说的是,蚁贼们若真来,咱们总不能坐以待毙,总要拼上一拼才是!被闲置在固始这旮旯里这么多年,若是躲不过去这一波,索性就放手大干一场!”

接上话的是另一个营指挥,右营指挥甘全福,他是整个营指挥中年龄最大的一个,四十好几,甚至比虞侯曹万川还大上两岁,也是在这固始军中呆得时间最长的一个指挥。

“老甘,你就不怕蚁贼们把你这把老骨头给啃来吃了?”熊贵叭嗒叭嗒嘴巴笑道。

“怕,我当然怕,可怕就能躲得开么?虞侯大人自打来这固始就念叨说怕是要出大事,这江兄弟一来不是映证了这挡子事儿么?告诉你们,我爹死之前可是告诉过我千万别和蚁贼打交道,那帮家伙不是人,走投无路时便是自己人都一样丢进大臼里舂成肉泥当饭吃!”甘全福脸上露出回忆的神色,“我这会儿都还能回想起我爹死之前回忆起这件事儿脸上那副模样。”

“老甘,别是你爹也吃过人肉泥吧?”谷明海好奇的道。

“我不知道。”满脸沧桑的甘全福有些迷惘的道,“这也许是我爹一辈子的秘密,我没问过,他也从没说过,那时候他也不过几岁。”

“江指挥,你是从蚁贼群中钻出来的,情况是不是像老甘所说的那般?”熊贵歪着头问道。

奋力求支持,点击,收藏,推荐票!

第一卷 天下英雄谁敌手 第二十四节 备战

江烽很喜欢这个群体的氛围,比起刺史府和斥候队里那种随时都保持着警惕和敌意的竞争环境,这里无疑要融洽许多。

也许是大伙儿都觉得这里没有什么值得相互攻讦争夺的东西,五营指挥之间的关系从表面上来看显得很友善,而曹万川这个在牙军中当了十几年的宿将也让各营指挥十分敬重。

即便是江烽这个初来乍到的新人一下子被曹万川提拔到了后营指挥这个高位也没有激起多少波澜,反倒是江烽开朗诙谐的性格赢得了几位老军官们的很大好感,认同感也迅增加起来。

固始军的战斗力也略微出乎江烽的意外,虽然在编制空缺数上相当大,但是在编的兵士们战斗力却并不像江烽最初想象的那么糟糕。

至少在江烽印象中,其他几营的兵士们都保持了日常基本训练,士气也还算差强人意,只是在装备上太过简陋。

不过这似乎是各地州军的通病,除了牙军之外,没有那个州府能够为自己的州军提供良好的装备。

不过从各方面来说,这几营都要比自己的后营强不少,这可能和贺德才在这方面的松软无争的性格有些关系。

固始军的状况让江烽喜出望外,这也让他心中燃起了保全光州和固始一缕希望,虽然这缕希望并不大,但自己似乎还可以通过一些手段方法来改善。

“熊大人,蚁贼们也不是疯子,在有足够粮食满足他们需要时,他们和正常人无异,我在嵩县侦察时,他们洗劫了当地每一个可能藏有粮食的所在,所以粮食应该还能够维持,但是这种状况能够维持多久我很怀疑,我相信一旦他们没有了粮食,所有人,包括你我,就都会被他们当成粮食!”

江烽十分肯定的语气有些震住了一帮人,甘全福的话语不过是勾起了他们对五十年前故事的好奇,但是江烽神色严肃的态度却让他们意识到这一切绝非妄言儿戏,一切都随时可能生。

“这么说来,我们是别无选择只有跟他们拼到底了?”谷明海摩挲着手中的邯刀,熟牛皮缠绕而成吊带斜挂在手腕上,脸色阴沉的冒了一句话。

“对,我们别无选择,幻想媾和或者放我们一马都不现实。”江烽肃然道,“除非我们变成和他们一样!

“呸,让我当蚁贼!做梦!”

“妈的,那我们就和他们拼到底!看谁的刀快枪利!”

“是啊,要干就干,砍下脑袋也就是碗大个疤,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江烽也在逐渐适应这帮人的风格,要想赢得他们的尊重和支持,就得先变成他们中的一份子。

正在和他们磨嘴皮子,却看到罗真站在了衙门外,江烽会意的点点头,“今晚栖凤居我请,不醉不归!”

曹万川远远的看着江烽与自己手下几个营指挥谈笑风生,看来这个家伙适应力很强,这让他有些放心之余也对这个家伙产生了一些好奇。

斥候营历来就是军中精英所在,即便是放在牙军中也应该是佼佼者,从斥候营出来的干员们一般说来都会到牙军中受到重用任职,而这个家伙来到固始军自然不会是受到重用的表现,这里应该是落魄者的集中营才对。

传言这个家伙和申州鞠家有些干连,如果真是那样只怕他也来不了固始,刑场才是他的归宿。

也许和家主的两位小姐有些瓜葛,据说这个家伙对二小姐仰慕已久,不过他似乎有些不自量力了,家主是不会容忍这种事情生的,那么配到固始就是最好结局了。

虽然有些思想准备,但是江烽的表现还是大出曹万川的意料,尤其是那一番对蚁贼产生的根源和对策更是让他彻夜难眠,对于江烽的观感顿时高了几个层次。

作为一名武将他原本无需考虑政务,但是若是辖地不靖,盗匪横生,对于他这个驻军领来说一样是感慨颇深。

*********

罗真来固始也是为江烽而来的。

来到固始之后,江烽也有更多的时间来考虑自己面临的具体问题。

固始城的城防体系相当单薄而脆弱,虽然这里是位置很关键,在大唐之前的五胡乱华时代,这里也是兵家争夺要地,但是自大唐之后,这里一直未经战火,当年冲天大将军黄巢横扫中原时,这里也未曾受到牵连,所以这里城防设施早就破败不堪,像护城河更是湮没已久了。

固始军的状况也令人堪忧,别说和牙军相比,就算是和驻扎在州治定城的州军相比都有相当差距,而在军资粮食尽皆不足的情况下,能维持这种情况也算不错了,毕竟这里偏居一隅,平日里也就是镇守县城,清剿盗匪,要到战时才会被州府调动。

而州中要保证的先还是牙军的战力,其次才是驻扎在州治所在的定城州军,而且每年的州军大比,还会不断的将各县州军中表现上佳的抽调至定城驻扎,这种方式也使得定城驻军始终是仅次于牙军的存在,而其他县的驻军就只能说凑合了。

这种情况下,人手虽然在短期内补足了,但是战斗力实在堪忧,江烽想要尽快的提升自己从个人到自己下辖的后营实力,除了加紧士卒们的训练外,就不得不另寻他途了。

罗真就是他的一条路径。

罗真给他带来了十具黑鳞甲。

重叠得不太整齐的黑鳞甲看上去有些粗陋,规格大小不一,鳞甲边缘厚薄不齐,显然是手工简单制作而成,而且一看就知道这不是铠甲,而是皮鳞甲。

不过入手之后倒是让江烽大感惊讶,这好像太轻了,比寻常的皮甲还要轻巧,对于普通的轻甲步兵来说倒是挺合适的。

这十具黑鳞甲和江烽之前穿的法衣是截然不同的,准确的说法衣是应对术法和玄元力这一类的武道高手伤害的,而皮鳞甲就要简单得多,就是对付普通的兵刃伤害,能在一定程度上躲避和消减普通兵刃武器的杀伤。

当然,由于这黑鳞甲的制作材质特殊了一些,也对武道元力玄气的击打有一些抗御作用,只不过如果用在普通士卒身上就显得奢侈了一些了。

第一卷 天下英雄谁敌手 第二十五节 甲胄

和法衣相比,这些黑鳞甲是两种不同性质的防护器具。

法衣的制作不但在材质上要求很高,而且需要以术法施法进行法力加注或者以玄神灵力来进行加祝。

加祝和加注也是有区别的,加祝使用本身玄神灵力通过术法来实施共振和融合,最大限度激器具力量,而加注则是多是以术法来催动另一种或者几种资材本身具备的特有法力于被施用器具中,使其力量得到融合、变化和提升。

虽然这两种方式各有千秋,更多的还是看施术者本身水准和资材材质条件而定,但用玄神灵力施法更有针对性,相当于私人定制,很少能够批量制作的,但是在加注这种方式则要灵活得多,一次性采取同样方式来制作三五件甚至一二十件也都是可能的。

皮鳞甲估摸着就是罗真以加注之术制作出来的货色。

江烽掂量着有些粗糙丑陋的黑鳞甲,咂着嘴,“博山,这就是你这么久给我的惊喜?”

“哼,这么久?多久?你还想要惊喜?”罗真没好气灌了一大碗卤梅汁儿,上下打量着江烽的宿处,“行啊,你倒是把关帝庙那儿的卤梅汁儿给学会了,别成天去寻摸人家,喜凤那丫头人家是有婆家的。”

“得,别把我想得和你一样龌龊,喜凤那丫头****大,屁股翘,看起来倒是一个能生养的,你妈不是一直寻摸着想替你寻个媳妇么?我觉得喜凤不错啊。”江烽笑吟吟的道。

罗真和江烽都是街邻,算是小户人家中过得去的,江家祖代炼丹熬药,在光州城里也算小有名气,罗家则是世代风水师,一直到罗真祖父这一辈才沦落成为匠作人家,以木铁制作为业。

“滚!我没那爱好!”罗真也是和江烽随便惯了,气哼哼的道:“十具黑沙鳗鳞甲,爱要不要。这已经把我这么些年来的所有老底给折腾光了,光是这黑鳞甲就用了十二条黑沙鳗,二郎,你知道么,十二条黑沙鳗啊,三年府里才买到十二条,全被你用了,芍陂这几年铺到的黑沙鳗几乎全部都被我们光州刺史府买了,就连整个寿州城里这几年就没见着一条黑沙鳗,……”

“行了,别在我面前装,我还不知道你?”江烽没好气的道:“黑沙鳗鳞以前也没有谁想到能派上这用场,这几年府里花大价钱买黑沙鳗还不是需要黑沙鳗血为宁小姐和药?不是碰巧现这黑沙鳗鳞还有点这方面的作用,这东西还不是就当普通鱼鳞一样给扔了?搞得好像这黑沙鳗是你专门花了多少银子买来为我制这黑沙鳗鳞甲一样,这人情可就太大了。”

被江烽话给噎得直翻白眼,罗真也是无可奈何,好一阵后才咬牙切齿道:“好,就算这黑沙鳗鳞不算啥,可我为了制作者黑沙鳗鳞甲也是花了其他不少配料的,光是浸润这黑沙鳗鳞就用了五斤西川保宁仙醋,你知道西川保宁仙醋多少钱一斤么?还有,编织这鳞甲的筋线是啥质料,你知道么?我告诉你,这是凫肠线,这不是普通的凫肠线,而是赤凫肠线,……,还有,你知道这花费了我多少玄神加注,为了提高刚度,我把材官署的乌铜锭炼化对其进行浸润,为这事儿,我起码瘦了十斤,都是为了这玩意儿,……”

听的罗真这喋喋不休介绍他如何煞费苦心,如何辛勤摸索,如何废寝忘食,终于制出了这十具黑沙鳗鳞甲,江烽内心还是格外感动的。

自己只是给他交待了一下说自己这边刚接手,手底下各方面从武器甲胄到钱财用度都很欠缺,罗真就能在这么短时间内把他自己的积攒全部花费给自己制作出十具黑沙鳗鳞甲来,可以说是竭尽所能了。

只不过他也很清楚自己这个有些宅的伙伴,只要一谈起他的拿手活儿,那话匣子就打不住了,不赶紧刹住车,说上一个时辰他都口不干舌不燥。

“博山,这甲你试过没有,怎么样?”江烽不得不打断自己这个伙伴的卖弄炫耀,耐着性子道。

“嗨,我做的东西,你还不放心?”罗真胸脯一拍,。

见江烽目光锐利中带着几分揶揄,罗真又打了个哈哈,“不过二郎你也知道,材质有限,黑沙鳗是以血的药效出名,鳗鳞就说不上有多么金贵了,只能说堪堪一用罢了,比起芍陂的另一特产云鼍的鳞甲就相差天远地远了。加上我也没有其他够分量的辅配料来加工打磨,也就只能这样了。不过你就一州军后营,这十具黑沙鳗鳞甲绝对是大材小用了。我得告诉你,你得给我悠着点儿用,别是人不是人都用,起码也得能帮上你忙的人才给,不说其他,起码轻巧灵活,不能说和明光铠这些正品甲胄比,但一般的刀剑刺杀和箭弩射击,只要不是运气太背被直接正面击中,都还是能保一条命的。”

甲胄一直是一直是鉴别一支军队战斗力的重要依据,江烽很清楚,在这个时代里,有没一套齐全的甲胄,基本上就是决定这支军队是牙军这一类的精锐还是州军府军这一类杂牌的依据,很简单一个道理,甲胄成本实在太高了,高得一般的很多牙军都很难真正配齐甲胄。

像一套最基本的普通牛皮混绞筋甲,仅仅是材料成本就需要十二两纹官库银以上,如果加上人工,起码在十五两官库银以上,而一套将佐的明光甲起码在一百两官库银以上,而档次更高的光耀甲则在二百两官库银以上,而用来自西域或者渤海那边所产矿石冶炼捶打出来的乌锤甲几乎就是有价无市了,整个光州牙军中也不过区区十余具,都是光州从汴梁、洛阳或者长安秘密购回,价格据说都在五百两上下,一具甲胄相当于三四十普通士兵所需皮甲所值了。

以光州军为例,正品甲胄配齐比例也不过一小半,剩下一大半也只能是把基本的护胸和护裆具备了,像护肩、护臂、护腿这一类就只能放弃了,但即便是这一小半也需要八万两官库银开销,这还不算日常维护修缮的费用,光州虽然不算太穷,但是仅靠五县之地,养起这样一支军队,也是吃力万分,这也是许氏一直希望扩展版图壮大自身实力的主因。

第一卷 天下英雄谁敌手 第二十六节 实力

江烽拿起一具黑沙鳗鳞甲,用手指触摸了一下鳞甲片,仔细打量。

中肯的说,从鳞甲片传来的法性气息并不重,这也意味着这具甲胄在防护力度上有限,这可能和这种鳞甲片本身并不具备多大的承载力有关,也和罗真本身的玄神灵力有限有关。

虽然是加注,通过外物来为鳞甲增强法力,但也还是和术法师的修为有很大关系。

罗真现在当然不可能是术法师,甚至连最起码的方术士都有些勉强,这主要还是因为他自身的原因。

这家伙涉猎面实在太宽泛了,从矿石冶炼到符文制作,从器具制造到术法研究,他都有涉猎,也就差药物研制了,这带来的结果就是门门粗通,样样稀松,尤其是术法一道的基础——玄法灵力的修炼就落后了。

再加上罗家这两代都是以制作为主,所以使得罗真在喜好方面也更像制作这一方向上倾斜,所以这也导致罗真玄法灵力的修炼上进展缓慢。

这还是在他服用了不少药物提升的情况下,像许宁治病未用完的黑沙鳗血就被许静悄悄带出来,江烽就按照《青囊书辑要》所载秘方制作出了血豆蔻,只可惜难以寻找到可堪一用紫肉豆蔻,只能用红豆蔻替代,所以效果大受影响,但即便这样也对江烽、张越和罗真三人的修炼大有裨益。

鳞片是黑沙鳗鱼的颈部粗鳞,呈贝形,细腻而光滑,边缘柔软坚韧,用凫肠线穿织而成,细密匀称,估摸着罗真又是去找他姐帮忙了,要不也没这手艺。

江烽提足玄气用手指捏了捏,黑沙鳗鳞的韧性很强,刚度也还行,加上罗真可能还用一些特殊矿料进行加注以提升刚度,所以还行,感觉要比普通皮甲强不少。

随手将手中甲胄挂在门框上,江烽没有提气,只是纯粹用臂力随意突刺一剑。

有一种韧滑感,剑尖偏出顶在了另一片鳞甲上,二次冲击的力道被减轻了,江烽点点头。

这种设计倒是有些意思,再看看突刺之处,黑沙鳗鳞甲片处有一处明显刺痕,江烽估摸着如果自己在加大几分力度,可能就会造成鳞片破损了,还算不错。

江烽很知足了,这个时候就是一具普通皮甲也能给自己增添一份力量,像这种用黑沙鳗鳞制作的甲胄,又加注过异力,在防护能力上应该大大甩开了普通皮甲,虽然未经战阵考验,但相信也不会太差。

纵然比不上山文甲这一类高级铠甲,但是江烽感觉恐怕也不必明光铠逊色多少了,而起最为难得的是其不但可以抵抗锐器劈刺,而且对武道强者的元力玄气攻击也有一定抗御能力,对于像固始军这样的州军来说,你还能奢望什么呢?

尤其是这身鳞甲的重量不知道要比明光铠和山文甲轻多少,只是数量的确太少了一些,让江烽有些遗憾。

“嗯,除了黑沙鳗鳞甲外,就只有这三具弩了。”罗真有些洋洋得意的指了指放在另一边的木箱,“三具小弩,别嫌小,材官署的那块珍藏已久的天芒木,还有三两紫金,就做成了这三具天焰神弩,就是材质不够,小了点儿,射程不够,但三十六支破甲金箭,也够人喝一壶了,自个儿掂量着用,箭矢用完,估计这弩也就报废了,……,别瞪眼,材质有限,能做到这样都让我头掉了不少,有本事你给我多弄点儿啥紫金、玄乌砂、秘银或者沉桐木这一类的玩意儿来,我保证给你……”

“博山,你这么在材官署里折腾,有没有人……”江烽还真有些为好友担心了。

罗真在法器术具的制作上是有些天赋的,但是在其他方面就很一般了,尤其是在人情世故上,材官署属于许氏另外一个宿老在掌管,不过此人对材官署那边倒是管得不太严,也就给了罗真不少可趁之机。

“这段时间府里边忙得够呛,材官署这边主要精力都放在武器和甲胄以及后勤辎重的准备上了,大家都没有心思管这个。”罗真洋洋得意,“署里边都没啥人管我,何况这些东西本来也不属于牙军那边日常用的,都是些偏门玩意儿,你也知道,咱们这材官署本来底子薄,就对这些方面的研究不看重,如果不是静小姐对这方面还有些兴趣,我估计这一块都得要被裁撤了。”

光州的实力还是太单薄了一些,在底蕴上更差得远,别说和汴洛朱家、南阳刘家、淮北时家这些门阀豪族比,就连与像蔡州袁家、鄂黄杜家这些新兴门阀都有很大差距。

所以材官署的主要任务还是为军队常规性的武器、器械和甲胄以及辎重物资准备筹备,像诸如涉及到比较高层次的法器术具以及比较特殊的装备制作,也就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也只能拉起一个花架子来,有这么回事儿。

可以说如果不是许静对此很感兴趣,只怕还要不堪一些,这也是这些小豪门小望族的通病和最大弱点。

一个政权的架构,尤其是包括军事实力和军事潜力在内,也是需要建立在雄厚的经济基础之上,而反过来军事实力和军事潜力又能够更好的为门阀望族服务,让他们有更强的底气去争取更多的资源禀赋。

从田土到人口,从山林到湖沼,从乡村到城镇,更多的获取这些资源才能进一步扩张自身实力。

举个最简单的例子,像芍陂作为寿州最著名的湖沼,原本是春秋时楚相孙叔敖主持修建的水利工程,但是因为年久失修,淠水、淝水、龙穴水汇入之后反而蔓延成沼,规模日趋扩大,这和前世历史所言有些差异,现在芍陂湖面宽阔,湿地苇荡动辄绵延数十里,盛产各类资源,尤其是一些特殊的资源,像黑沙鳗这种特殊鱼类,具有极强的药补效果,而光州因为需要为许宁治病,每年都要花大价钱购买几条黑沙鳗,取血和药,加上如更为珍贵的云鼋、金斑火鳝、银月荻等奇物,这还没有算芍陂本身所具备的物产和对田地的灌溉功能,所以芍陂也成为寿州的重要宝库。

第一卷 天下英雄谁敌手 第二十七节 潮起潮落

“二郎,刺史府已经来人询问固始为何募集兵员补编一事了。”曹万川盘腿而坐,示意江烽入座。

“哦?看来陈县令还是反应很快啊。”江烽无可无不可的道。

“嗯,我已经向司马大人和兵曹那边回复了,看来他们也有些警觉,但并没有深究。”曹万川眼中满是深沉之色,“也许他们现在已经没有多少心思放在固始这边了。”

“哦,虞侯大人何出此言?”江烽听出对方话里有话。

“驻扎在乐安、光山、殷城三县州军都已经奉命在定城集中,除了咱们固始军之外,光州所有兵力都开始进行作战动员了。”曹万川语气中充满了苦涩。

“啊?蚁贼进犯了?”江烽吃了一惊,蚁贼来势如此之快大大出乎他的意料。

“不,不是蚁贼。”曹万川喟然。

江烽心念电转,瞬即心明如镜,一闪而过,“申州!刺史大人要出兵申州?!”

前几天博山还来了自己这里一趟商量事情,顺带说到这段时间城主府上戒备森严,他本来要去报告材官署资材储备情况,都找不到人,也不知道府中几位大佬在干什么。

“你也知道了?”曹万川并没有多惊讶,斥候营出来的,消息自然比寻常人灵通。

“刺史大人这两年来励兵秣马,又刻意交好蔡州、南阳,不就是为了这一天么?”江烽脸上浮起一丝讥讽的笑意,“这个时间可还卡得真好。”

“怎么,二郎,你也不看好刺史大人出兵申州么?”曹万川眼中精芒一闪。

“这个时候实在太巧了,联系到我所了解的种种,实在难以预料结果。”江烽思索了一下之后才道:“这种敏感时候,变数太多,尤其是我们对申州并不占多大优势,就算是有蔡州的支持,但是我想象不出刺史大人用什麽让蔡州心甘情愿出兵帮助我们光州,难道就凭一纸盟约?”

“有一点可以肯定,没有蔡州支持,刺史大人不会妄动干戈,只是刺史大人用什么换来蔡州方面的支持我不清楚。”曹万川沉吟了一下道,作为牙军指挥却并非许氏核心人物,他还没有资格参予那样的机密。

江烽抬起目光迎向神色复杂的曹万川,“虞侯大人,你似乎有些心事?”

“嗯,没错,我是有些担心,我一点也不看好刺史大人此次出兵申州,虽然我说不出哪里会出问题,我也相信刺史大人他们应该有万全之策才会选择这个时候出兵,但是我有一种不详的预感。”曹万川迷惘的道:“光州底子并不厚实,这一次倾巢出动,一旦有什么变故,我不知道我们该向何处去。”

江烽心中一动,曹万川也算得上是光州军中老人了,在光州牙军中也颇有威信,如若不是身份所限,论资历能力早就可以胜任光州牙军虞侯,但是却因为屡屡与刺史大人意见相左,郁郁不得志,才被配到固始军担任虞侯,眼下情况复杂,莫非这位曹大人另有想法不成?

“虞侯大人,不管光州那边怎样,我们固始这边却不能轻忽,各营固然要加强操练整军备战,固始城的防御怕是也要马上修缮和加强。虽说蚁贼主力未必能看得起像固始这种小县城,但是若是真有那么一两股不开眼的蚁贼流窜到我们固始境内,咱们也不能让他们得逞才是。”江烽不动声色的建议。

“嗯,理该如此,我去和陈大人商量一番。”曹万川似乎有些恍惚。

**********

四月初三,光州兵申州,在罗山境内与据兵固守的申州军展开激战,蔡州袁氏援军加入战局,申州军崩溃,罗山失守。

四月初八,光州蔡州联军越过罗山,渡过浉水,直杀入钟山境内,再度击败顽强抗击的申州军,申州城在望。

“你说什么?”哗喇一声酒碗落在桌几上跌得粉碎,白瘦老者脸色顿时变得铁青,全身禁不住颤抖起来,“你胡说!来人,把这个奸细给我拿下!”

“刺史大人,小人不敢妄言,申州城与昨夜已经被从桐柏南下的南阳军攻克,现在已经在南阳军控制之下。”伏地不起的斥候顿低泣,不敢抬头。

白瘦老者眼睛顿时红了起来,环视左右,众军将皆是脸若死灰,这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煞费苦心的与蔡州袁家联手攻打申州,却换来南阳刘家的从中渔利,这一战可真是冤到了极点。

“袁怀庆呢?为何还没有到?望侠呢?他为什么也没有到?”白瘦老者竭力想要控制住自己的情绪,申州落入南阳刘氏手中,这必是南阳刘氏早已策划以久的诡谋,只可笑自己还********想要用三万石粮食换取刘氏的不干涉,简直就是与虎谋皮。

“刘同、刘玄,我光州许家与你们誓不两立!”

话音未落,远处传来隐隐约约的喊杀声由远而近,一干将领更是面面相觑,申州军早就溃不成军,这喊杀声从何而来?难道是申州方面有得到了援军卷土重来?

“来人,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左右亲卫连忙窜出去想要弄清楚究竟生了怎么事情。

白瘦老者更是箭步便欲窜出帐外,却见一人钻了气喘吁吁钻了进来,“大哥,我们上当了,袁怀庆率军突袭我们后部,我们上当了!”

“袁怀庆?!”白瘦老者和一干将官皆是哗然,“望侠,你在胡说什么?莫非你昏了头?”

气急败坏的白瘦老者恨不能给自己这个三弟劈头一记耳光,刚闻得申州落入南阳刘氏之手,这里却又在胡言乱语,这不是自乱军心么?

“究竟生了什么事情?”

“大哥,我没昏头,我们上了袁氏的当了,他们突然向我们后军动袭击,我们猝不及防损失惨重,现在德威他们正在全力阻击,各军主将赶快回营组织反击!”许望侠满脸横肉抽搐不止,凄然之色溢于言表。

各将官慌不择路的夺门而出,越来越近的喊杀声混合着金铁交鸣声彷佛如一记中槌击打在白瘦老者的身体上让他身体陡然佝偻下来。

第一卷 天下英雄谁敌手 第二十八节 双雄会

如银龙滚动一般的赤铜棍泛起千重异彩,三名围攻的甲士呕着血打着跌滚落出去,棍梢击中的胸肋间在已经骨肉成糜。

一名持戟勇将在面对许德威凌厉疯狂的棍网攻击下也是连连败退,从棍头戟尖爆出来的劲气让整个四周两丈之内都如无人之境,几名想要靠近助持戟武将一臂之力的小校都被两人兵刃荡起的罡风劲气震荡得跌跌撞撞,根本无力插入,甚至连牵制的作用都难以做到。

持戟武将一张面孔涨得犹如血都要喷出来了,只不过技差一筹,只能咬着牙关一边败退一边苦苦支撑,如若这样下去,无为将军还不到,只怕要不了三五回合,自己就得要喷血毙命了。

这等精锐甲士在天境高手面前仍然毫无抗御之力,哪怕持戟武将也已经触摸到了天境门槛,他一样有把握在三五个回合之内解决对方,甚至只要不惜受伤,他可以在下一招就可以行险干掉对方,只不过许德威心中却越来越冷。

从蔡州袁军毫无征兆动突袭之时,他的心就跌入了深渊。

原本袁氏一族就是以狂暴铁血和冷酷阴狠著称,最直白的例证就是三年前袁氏吞下南陈州一役。

原本是汴洛朱氏附庸的蔡州在得到淮北巨阀的时家支持之后突然反噬汴洛朱氏,双方在陈州展开激战,虽然汴洛朱氏实力远胜于只有一州之地的蔡州袁氏,但是在获得了时家鼎力支持之后,蔡州袁氏仍然毫不犹豫动了突然袭击。

汴洛朱氏在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之后,立即倾全力反扑,但是袁氏一族充分展示出了他们敢于反噬朱氏的强横实力和冷酷手段,在只用了五千兵力拖住了朱氏三万大军的前提下,倾尽全力用三万大军包围了朱氏另外一只偏师,在袁无畏的率领下,只用了五日之间将朱氏两万偏师绞杀,而绞杀之后堆起的三座京观足有十米之高。

这一役为蔡州袁氏的铁血狂暴打响了名声,而由此袁氏也确立了他们在南陈州的主权,就连朱氏在没有获得对晋地沙陀的优势地位之前,也都只能忍住这口恶气,至今未能复仇。

像这样算无遗策如毒蛇一般咬住就不松手的袁氏突然对作为盟友的许家起了突然袭击,不由得让许德威感到绝望。

袁氏这一出手,只怕就是生死之限。

“天威,让开!”一声浑厚的嗓音从东南方向传了过来,如奉纶音的使戟武将拼尽全力推出一击,稍稍击退了许德威的攻击之势,然后精疲力竭的跌坐在地,嘴角溢出的血丝显示他的內腑已经受到了不小的伤害。

就是这么几招,已经让他有些吃不消了,也让他深刻感受到这境界之间的差距是多么巨大。

浑厚凝重的声音一来,许德威就知道正主儿来了,此时他的心境反而变得更加宁静了。

环顾四周,牙军营已经被打散了,许德威有些黯然。

他已经意识到自己无回天之力了。

簇拥在周围的牙军精锐都是自己一手训练出来的好手,即便是面对着袁军的突袭,仍然能够保持着慌而不乱的阵型并迅调整过来,只不过袁军太过势大,而且又占据了突袭先手,其精锐龙雀尾的实力也稳稳压过了己方一头,这就是袁氏的实力体现,蔡州和光州的差距就在这里可以最明显的体现出来。

实际上他从内心也从来没有认同过家主的方略,他和许望侠一样,一直认为与袁家合谋是与虎谋皮,许家现在的实力并不具备扩张的条件,虽然他也承认如果许家不对外扩张的话,局面肯定会在北面蔡家和东北时家挤压下会日渐变得恶劣,但和蔡家合谋甚至还把南阳刘氏也拉了进来,他不认为许家能在这场乱局中具备获益的实力。

事实似乎也映证了这一点,蔡家这头虎狼,从来就没有把许家视为盟友,甚至早就把许家是为了可以一口吞下的肥肉,而南阳刘氏更成为了合谋者,只是许家却成了这里边被蒙在鼓里的可怜虫。

“无为无为,无坚不摧!无为无为,无坚不摧!”

巨大的声浪将许德威从短暂的失神中惊醒过来,他定了定神,看着一身紫袍的青年满脸诚挚的从人群中走了出来,密集的包围阵型中立即让出一条通道,犹如海水分开,重又弥合。

“德威兄,得罪了!”紫袍青年一举手抱拳。

许德威脸色冷峻,此时的他心境已经进入了古井不波的至高境界,“无为天王袁无为?!”

袁氏三驹,号称袁家年轻一代最杰出的三匹千里马,排名第一的无为天王袁无为!

“拙名也能为德威兄所闻,无为不胜荣幸。”袁无为轻轻叹了一口气,目光清冽的注视着许德威,沉声道:“想必德威兄也知道当下的局面了,如果我说想请德威兄为许家计,为你这手下几百兄弟计,放下武器,不知道是否唐突?”

“哦,无为将军想要许某不战而降?”许德威面色不变,淡淡的反问。

“不敢,说什么识时务者为俊杰,或者良禽择木而栖,可能会被德威兄视为对你的侮辱,但是我要说一句,德威兄,潮起潮落,荣枯兴衰,都是我们身处这个时代免不了的事情,你我作为武将,固然要为自己的理想目标而奋斗,但是如果明知不可为而为之,那就未免失之于不智了。”袁无为仍然很坦然平静:“袁某虽然不才,但是也敢在这里承诺,只要德威兄愿意放下武器,我保证德威兄和你手底下这些兄弟,可以得到我们袁家最体面的对待,德威兄如果愿意加入我们蔡州,我们袁氏一族扫榻以待!”

“呵呵,无为将军,你们袁家难道就把人伦道义视为无物,可以把背盟反噬视为理所当然天经地义的么?”许德威并没有太多激烈的话语,语气一样平和,“也许你们袁氏做得到,但是许家人做不到!”

早已经料到了这个结果,袁无为叹了一口气,腰间的一抹冉冉赤焰浮起,点点头,“那无为兄,我就只有得罪了!请!”

第一卷 天下英雄谁敌手 第二十九节 对决

许德威也没有矫情,径直回头:“此战我若败,非许氏子弟,降!许氏子弟,自便!”

袁无为也会意的顾:“我若败,德威兄尽可率手下兄弟离开,不过德威兄我要提醒一句,光州此时已经为我蔡州军拿下,德威兄若是还有其他想法,可以休矣。”

许德威心中早已了然,袁氏素来不打无准备之仗,当年与朱氏反目也是在靠上了淮北时家这棵大树,并且也与南阳刘氏有了某些不为人知的瓜葛,才敢反噬朱氏,如今突然袭击本军,自然对光州也早有安排,所以对这个结果他并不意外,不过这个结果的落实也更增添了他几分决绝之心。

“无为天王,那我今天就来领教一下你纵横河洛的龙焰天王刀的威势!”许德威也不再废话,手中灿烂如银的伏魔棍轻轻一竖,“请!”

周围的军士们早已经很自觉的散了开来,迅扩大成为一个十余丈宽的战圈,虽然双方军士仍然还是持刀握枪,怒视相对,但是他们的心早已经被主将之间的这场君子之战所吸引走了,再无复有先前那狂暴凶悍的战意,一切都要等到主将之间这场生死决之后再来作定论。

袁无为微微颌,右手一抚腰间,先前被玄气一激而催了赤焰刀气的宝刀瞬间出鞘,赤红色的云焰在刀刃上冉冉浮动,一头若隐若现的龙形光影欲从那赤色云焰中挣扎而出,“德威兄,请!”

再不言语,许德威长腿稳稳的迈前一步,未等脚步站稳,另一足边便已经急如风火般的跟进,碎步叠进,手中伏魔棍连续轻点,一连串扇形的光圈次第展开,迅组合成一个巨大的弧形光轮,把巍然不动的袁无为笼罩了进去。

“来得好!”袁无为也有些意动。

他知道许德威算是许氏一族年轻一代的头号高手,号称光州一龙,作为非许氏三兄弟嫡家子弟,却能被许望亭擢拔到光州牙军虞侯位置上,自然有其过人之处,其已然登临天境一层并向二层迈进的高手,说实话在许氏一族这样并非以武道著称的小家族来说,也算难得了,整个许家大概也只有许望亭的玄气实力能稍胜许德威,而许望亭却早已经年近六十了。

若只单论天赋和潜力,许德威要强于许望亭甚多。

这也是袁无为想要有意把许德威拉入蔡州军中的主因,但他也知道这种可能性甚小,毕竟许德威也是许氏一族中的翘楚,这等立马背叛家族的事情恐怕也做不出来,唯有看能不能生擒此人,用些水磨工夫,另外再用许家一族的性命来要挟看能否奏效。

想如此想,但袁无为的手上却半点没停顿,被玄气激荡得灿若云霞的龙焰天王刀平平向前一推,透体而出的袁氏嫡传赤火玄气骤然爆,在刀刃上形成一朵熠熠夺目的火焰形光朵。

“以气御形?!”许德威虽然清楚对手比自己高出一筹不止,但是当真正看到天境第二层的真实境界表现时,还是忍不住惊艳了一把。

即便是算是自己远房伯父的许望亭,也还只能刚触及到天境第二层就戛然而止了,他的玄气修行水准和悟性也只能达到这一步,一辈子也无复有更近一层的可能,也正因为如此,这位远房堂伯父才迫不及待的想要在领地上有所突破,来为许氏一族另外一个翘楚——许子清提供更大的舞台,只可惜这一步跨得太急。

龙焰天王刀刀刃上升起的这一朵光焰一脱离了刀刃,伴随着席卷而来的刀气向外推出,猛然炸裂开来,千万点光焰如天灯陨灭铺洒开来,形成一片巨大的光斑幕墙,将许德威完全裹住。

这一刀就尽见天境二阶高手的风采!

许德威心中虽然震惊,但是却并不畏惧,他早已心存死志,可以说眼前任何变化都难以撼动他内心的坚决。

半步不退,甚至主动前行一步,听凭点点光斑浸入他已经运行至极致的三元玄气,淡淡的白雾在他的整个身体上洋溢出来,光斑和白雾交织在一起,一阵阵细碎的“噼啪”声不断响起,

撞击在一起的玄气形成了巨大的气浪,许德威的外衣犹如风中摇曳的破帆,撕裂开来,露出一身乌黑亮的玄武乌锤甲。

这是许家在购进的乌锤甲基础上专门送至舒州周家,通过周家的关系花巨资请来了淮南巨擘杨家的御用道法宗师以玄武墨箓予以加祝,使得这具乌锤甲俨然具备了御法衣的特质。

没等对面惊讶万分的袁无为反应过来,手中伏魔棍卷起千重劲气,直取对方上身。

汹涌卷荡的罡风劲气牢牢将袁无为锁定,这等距离,一失先机边步步危机。

袁无为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煞费苦心本想一举重挫对方的以气御形这一式竟然反而成了弄巧成拙,这种纯内气的交锋,反而让装备了御法衣的许德威占了大便宜。

对方显然也是早就有此打算要借势反击,这一式恰到好处的直进扑击更是没有半点阻滞,显然就是打的和自己一样的主意要一击建功。

来不及多想,袁无为足尖一点,身体如风中摇帆,翩跹摇曳,伴随着滚滚袭来的轰然劲气在空中漂浮起来,尽可能的避开了伏魔棍上的玄气冲击,而手中的宝刀却半点不停,挽动的刀花泛起万千异彩,赤红色的光芒散到了极致,变成了诡异的玫瑰红,毫无遮拦的鱼袭来的重重劲气撞击在了一起。

连续不断的撞击产生出了巨大的震荡力,尤其是玄气之间毫无花巧的碰撞更是没有半点回旋余地,以二人贴身肉搏为中心的三丈之内,整个地面犹如被刮起了一场沙尘暴,卷起来的黄尘泥土和草根碎木,形成两个巨大的漩涡,不断纠缠碰撞,时而分离,时而交织。

两道人影都变得模糊起来,甚至只能看到两个影影倬倬的影子在飞翻飞腾挪,而一道赤红的光带和一道银白色的光链更是绞杀在一起,刺耳的啸叫声几乎要把人心从胸腔子里挖出来。

第一卷 天下英雄谁敌手 第三十节 何苦来哉

袁无为的确有些惊讶。

他知道许德威实力不俗,许氏一龙名头摆在那里,而且蔡州和光州结盟这么多年,虽然是悄然结盟,但是双方还是有不少武将见过面的,只不过袁无为从未露过面,更多的还是袁氏三驹的袁无敌出面,所以光州方面对袁无敌了解更多一些,而他和袁无畏则更多的是在北面战场,主要是应对来自汴洛朱氏的强大威胁。

这一次蔡州方面悄然换人,把袁无敌换到了北面战场,而把自己和无畏调到了和光州的正面战场,也就是想要利用光州对自己和无畏的不太熟悉,打对手一个措手不及,现在看来目的已经基本达到了。

只不过怎么来解决这一位许氏一龙却成了一个问题。

许德威无疑是有准备的,从对方身上穿的这套明显带有术法气息的御法衣甲就知道,按照常理像这种上战阵武将,直面的战阵冲杀,鲜有会加祝术法灵力的,因为这明显就是针对天境以上的将而来,而申州一败再败,早已经没有了值得一战的高级武将,这是在防谁?

只不过许德威大概也没有想到己方会在这个骨节眼儿上动,他大概还以为己方会在进入申州时翻脸与他们争夺申州吧?

这的确给袁无为带来了一些意外的被动。

凭借着这身相当金贵的御法衣甲,许德威在很大程度上可以抗御自己元力玄气施加于对方的冲击,这使得对方可以很大程度上从防御抽出更多的精力来起进攻。

本身许德威这一手伏魔棍就具有相当高的水准,这个时候以一种悍不畏死的方式彻底将自己爆出来,哪怕自己比他高一层级,一样给袁无为带来了很大麻烦。

袁无为当然不会允许这一战失手,不仅仅是许德威和他身后这群牙军逃出生天的问题,更关系到自己在袁家新一代中的地位问题。

许德威要么死,要么俘!

袁无为当然希望能俘获对方,但是如果在没有选择的情况下,让对方当场身死,也是一个能够震慑光州牙军和进一步巩固自己在蔡州军中年轻一辈第一高手地位的绝好机会,所以他不会容许任何意外出现。

十几回合过去,许德威已经将自己的三元玄气催到了极至,而手中这跟混杂用秘银和玄铁打造的伏魔棍上的威力也已经提升到了最高境界,而玄武乌锤甲让他可以更大程度的承受袁无畏元力内气的冲击而无须太过担心受到影响,但即便是这样,许德威仍然感觉到自己先前以突先手强夺到的优势正在不断流失,对手正在以各种精妙娴熟的刀法和龙焰天王刀上透出的特有龙焰之力灼烤着自己的三元玄气,迫使自己不得不收缩玄气。

袁无为也知道是到了该解决问题的时候了,他也知道许德威肯定还会有杀手未出,但是这个时候他也没有选择了,或许他也再也无法放手,一旦出招,也许就是生死两重天了。

一声凄厉的尖啸从龙焰天王刀刀头传出,袁无为足尖一点,身体骤然从光圈棍影中拔出,犹如一具步步生莲的佛影,“德威兄,小心了!”

无尽天王杀!

漫天的龙焰从刀尖到刀刃处滚动流淌,最终在袁无为的倾力催之下,龙焰终于与刀身溶为一体,手中龙焰天王刀连续横切十七记,犹如斜风细雨般的密织,刀气勾勒出一道道致命的枷锁,彻底封死许德威任何一个逃脱方向,然后袁无为这才握拳捏印,悍然前行,遥空猛击一拳,“嘿!”

天焰龙拳!

淡淡的赤红气劲毫无阻滞的破开双方激斗到巅峰是荡起的层层气浪,直入中宫。

许德威也觉察到了袁无为这错身以连续刀气作为掩护而出的这诡异一拳,他不敢怠慢,长棍连续扬动,意图遮掩住这有些突兀古怪的一拳。

拳力爆如注,击打在棍身上,立即就引起了长棍猛烈的颤抖,这个时候许德威才意识到这一拳的不凡,如火如荼的灼热劲力立即沿着棍身传导入自己手中,而那股子辛辣炙烤的气息瞬间就弥漫到了自己全身,让自己全身血液几乎要沸腾起来,有一种飘然欲仙的升华感。

大惊失色的许德威来不及多想,连续后退,想要退出对方刀锋构筑的刀气包围圈,同时不惜彻底耗费元力来催动玄气压制内心这种燥热欲裂的感觉,但是这个时候好不容易扳回先机的袁无为哪里会给他这样一个机会,龙焰天王刀练连连催动刀气,一抹接一抹的光焰从刀刃中嘶叫着喷而出,与刀气溶为一体的光焰盘旋着如附骨之蛆,死死追咬着挣扎着想要摆脱的许德威身体。

玄武乌锤甲在失去了玄气支撑的情况下也根本无力抵挡这种用玄气催出来的强劲气,一波接一波的刀气光焰击打在乌锤甲上,出细密的破碎声,不断的浸润入许德威体内。

似乎意识到了关键时刻的到来,也许是感悟到了这一战自己已经没有回天之力,许德威不再后退,而是迎面而上,身体连续摇动,三元玄气连续三重催,从足底到顶门,一缕奇异的朱色从露在外边的手背和颈项一直向面部额际蔓延,尤其是那灿若晨星的双瞳更是跳动一抹血与火的决绝。

伏魔棍再起,银芒闪动,雄劲的玄气贯入,棍梢出现轻微而急的颤栗,猛然间,棍梢头突然脱落开来,从棍头上一道细如丝的金属链索连带着一道透明的光影一闪即逝。

“咦?!”袁无为眼睛眯缝,瞳孔却顿时放大,“无尾伏魔棍?!”

脱落的棍尾一下子变成了一道细索拴系的无色透明铡,瞬间从棍头窜出,旋转尖啸着飞奔袭而去。

龙焰天王刀猛然一震,荡起赤红色的光带连续不断的在伏魔棍身上碰撞,迅震开了如封似闭的棍网,赤焰在许德威胸前玄武乌锤甲上一闪。

许德威急奔行的身体戛然止步。

银月铡挣脱细索,飞旋转着从侧翼入地之后重新跳跃奔出,撞入袁无为小腿侧面,带起一团血肉,最终在空中飞旋了两圈,才缓缓落地。

袁无为没有理睬自己的伤势,听凭着如注的血液从小腿甲胄缝隙里涌出,只是静静直视巍然屹立面色如恒的许德威,“德威兄,何苦来哉?”

第一卷 天下英雄谁敌手 第三十一节 尘埃落定

许德威原本明澈的目光突然散漫开来,嘴角一抹血迹溢出,点点头,深深吸了一口气,仰起头,“你赢了!善待他们。”

身体微微转过来,可以看得见他的面颊已经呈现出一种奇异的淡金色,最后遥望了一眼远方的故乡,然后倒金山,倾玉柱,许德威高耸的身体轰然倒地,一动不动。

“虞侯大人!”

“德威大人!”

状若疯虎的光州牙军们红着眼睛冲了上来,手中的刀枪再度举起。

袁无为微微蹙眉,沉声怒喝:“你们要逼我违背我对许德威的诺言么?”

但此情此景,如何能够让这么多年来一直与他许德威一道苦练拼杀的甲士们冷静下来?

事实上袁无为也意识到了自己先前的有些冲动,这帮许氏家族的核心子弟是绝对不能留下来的,否则对日后袁氏一族消化光州势必起到很大的阻碍作用,正好这帮家伙部长头脑,斩草除根现在就是最后的机会。

脸色骤然阴冷下来,袁无为冷冷的一挥手,早已好整以暇地蔡州军立即簇拥上来。

在光州牙军都被两大主帅的交锋吸引了注意力的时候,蔡州军却在不动声色间早已经把强弩手调集了上来。

随着袁无为的一挥手,数百弩兵劲弩暴射,如暴雨打梨花,狂风卷残云。

数百光州牙军甚至连呐喊声都没来及叫出几声来,便被连续不断的弩矢攒射钉倒在地,尸横遍野。

然而光州牙军中仍然有一些武技更为高氵朝者,或滚地避开,或飞跃扑击,拼着自己一死,也要拉来几个垫背的,嗷嗷叫着闯入蔡州军阵中,搅起一阵血浪,也给蔡州军带来不小的伤害。

只不过这般拼死一搏终究只是孤注一掷之举,难以挽回大局,除了极少数寥寥几人冲破了蔡州军尚未完全合围的步军阵形,逃得生天外,其余皆备射毙斩杀于此。

眼见得这光州最后的精锐便命丧于此,区区几人逃脱已经无关大局,袁无为也有些遗憾。

若是能将许氏这帮精锐收罗帐下,无疑对迅控制光州大有裨益,只可惜这种可能性实在太小,许氏一族虽然实力一般,但是却也算是光州有些根基底气的家族,此次遭本家反噬,固然可以说兵不厌诈,但是这样肆无忌惮的背叛绝杀,也对袁氏本来就不算好的声誉又是一个重创。

现在袁家在周边各大势力中已经很难成为可以信赖的角色,日后袁氏再想要有可靠的伙伴,就很难了,即便是现在袁氏的大靠山时家,对袁家会有一个什么样的真实态度,都很难说了。

袁无为当然知道此次机会对于蔡州方面太过难得,有了光州,袁氏便不再只有一个半州之地,更有了光州作为战略纵深,在面对朱氏时可以更从容,但遭到破坏的声誉却再难挽回,所以此役从长远来说,是祸是福,还真很难说。

******************

“望侠,究竟生了什么事情?”白瘦老者猛然间苍老了十岁一般,只走了两步便再也支撑不住,跌坐在地,“你给我一一道来。”

“大哥,这还用说么?袁氏和南阳刘氏早就联手了,他们这是把咱们光州许家和申州鞠家一起算计进去了!”许望侠绝望的跪地不起,懊悔、痛苦、绝望、痛恨诸多情绪浮现在心中,这个时候蔡州军队动突然袭击,恰好处于光州军大胜申州军之后最放松阶段,可以说没有任何思想准备,也没有任何防范之力,其结果已经注定。

“袁怀河!”白瘦老者脸色陡然涨得紫红,剧烈的咳嗽起来,“我许望亭便是化作厉鬼也不能饶你!”

“大哥,赶快走吧!牙军还有两营我已经命令紧急待命了,德威他率众抵挡,你快离开返回光州,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许望侠看着自己兄长嘴角溢出的血丝,惨然道。

“坐吧,老三,不必费心了。你以为以袁怀河的谲毒心思,他还会给我们留后路?老二他那点本事还能守住光州城?定城此时怕已经插上袁氏旗帜了吧?”这个时候的许望亭似乎一下子想通了许多,盘腿坐在席中,平静的道:“坐吧,这一场我们已经输了,不过就是赔上身家性命罢了,不要那副如丧考妣的模样,这个世道本来就是这样,成王败寇,走上这条路,我们就要有这个觉悟。”

“大哥!······”许望侠痛苦匍伏在地。

“没什么,许家败了,只怪我目光短浅,识人不明,怪不得别人。若不是我起了贪念想要拿下申州,岂能有今日结局?”许望亭目光怅然,“实力,还是实力不济,若不是我急于求成,也不会落得这般下场。”

“大哥,我们还可以重振旗鼓,······”

“老三,不要自欺欺人了,刘家与蔡州怕是早就达成了协议,安设好了圈套,就等我们钻而已,现在我们已经落网,鞠家也一样,申、光二州的命运也该尘埃落定了,说不定刘家、袁家使者早已经在长安城中等候,只等消息确实,一纸推荐书,新任刺史的诏书就会下来了。”许望亭落寞的道:“可笑我还指望能在淮南道上作为一番,当真可笑!”

“大哥,那城里的族人,还有小宁、小静她们,······”

“老三,这个时候你还这么看不透?各人有各人命,那已经不是你我能够管得了的事情了。”许望亭此时似乎将一切都看得通达透彻,脸色平淡,“她们若是命好,便寻个乡间野地,嫁个村夫俗子罢了,若是命不好,沦入官坊娼寮,那也只有怪她们命苦而已。”

四月初九,光州军在钟山境内遭盟军蔡州袁怀庆部突袭,光州军毫无防备之下全军崩溃,光州刺史许望亭自杀身亡。

光州牙军虞侯许德威率军突围失败,兵败被杀,录事参军许望侠失踪。

出征申州的光州军一万五千人仅三千余人溃散得逃,其余尽皆被杀。

同日蔡州军袁怀国部入光州,光州州治所在定城陷入混乱,士绅商贾尽皆逃亡。

光州刺史府长史许望山率刺史府众属官投降。

入夜,蔡州军入城大掠三日,七日后新任光州刺史袁怀方到,光州方逐渐恢复平静。

第一卷 天下英雄谁敌手 第三十二节 待价而沽

曹万川脸色灰败,以手抚额斜靠在几上,半晌不语。

下坐众人尽皆默然垂,接二连三的噩耗让一干人几乎来不及作出任何反应,甚至连思想准备也没有半点。

如巨人骤倒,溅起的漫天尘埃让居于其中的所有人都无法看清楚前途在何方。

许家完了!

兵申州却被盟军一个漂亮的背后插刀,焉能不败!

蔡州袁氏和南阳刘氏才是真正的大赢家!

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江烽也是第一次亲身体会到这个时代的豪雄们尔虞我诈笑里藏刀的绝杀,只是那份寒意足以让人冻彻骨髓。

定城已经落入蔡州袁家之手,乐安、光山近在咫尺,怕也是一样,现在就剩下孤悬东北的固始和掉在南部的殷城。

但殷城县小城破,且已无驻军,毫无防御之力,不值一提,也就是说整个光州也就仅存固始一县而已。

弹丸之地岂容独善其身?!

整个固始县全县也不过两万余户七万余口,企图抵挡蔡州军纯粹就是螳臂当车,该怎么办?

严酷的现实逼得固始军的高层们不得不思索自己的命运。

江烽整襟危坐容色肃然,脑中却如天马行空一般神游万里。

这就是真实的历史,也许它并不存于历史书中,或者早就开始转向拐弯了。

昔日的熟悉的面孔转眼就化为白骨,许望亭、许望侠这等孤高倨傲的一地望族便这样被连根拔起。

许望山妄图以举城投降来换得自身的保全,却未曾想到蔡州军奸淫掳掠,将其内室家资席卷一空,就连许子明妻妾都被蔡州军官掳为妾妇,对于自己这个来自二十一世纪的人来说,这是何等荒诞又不可想象。

“大人,县令大人求见!”

“不见!”

曹万川疲惫的抬起头来不耐烦的挥挥手。

“是。”

“大人,还是请县令大人在你的会客室中等一等吧。”江烽从神游中惊醒过来,“怕是光州那边已经来讯了。”

“也罢,带他去会客室中等候。”曹万川目光飘忽,瞥了江烽一眼之后勉强道。

兵士下去后,室内再度沉寂下来,所有人都将目光垂向自己面前席地,曹万川扫了一眼众人之后将目光最终还是落在面色平静的江烽身上,“诸位,有何想法?蔡州袁定国已经来使要求我们投降。”

“投降?虞侯大人,难道就这么简单,就让我们投降了事?”熊贵愤愤不平的道:“许家虽然对我们不厚,但毕竟也是我们主家,袁家要我们投降就一句话?他把我们固始军当做什么?”

“当作什么?当作土鸡瓦犬而已,一句话,就是要我们无条件投降,可以免一死。”甘全福阴恻恻的补上一句。

“那我宁肯拼个死!”熊贵凶狠的扫了一干同僚一眼。

“放肆!熊贵,有虞侯大人在,轮得到你我作主么?”谷明海一掀眉道。

熊贵一凛,赶紧抱拳道:“属下放肆了。”

“二郎,你的看法呢?”曹万川目光不动,所有人都将目光落到这位新任后营指挥身上。

“虞侯大人,这种情况下,我们如果不降,其结果必定是面临蔡州军的征剿,可我们这点力量能够抗衡么?按理说我们该降,可是我们固始军还有二千五百人,这样不明不白灰溜溜的就降了,我们在座的怎么把?兵士们可以回家种地,我们呢?”江烽不慌不忙的舔了一下嘴巴。

“你的意思是······?”曹万川不动声色的道。

“虞侯大人,和来使谈谈,谈谈条件,如果他们不想让我们拼个鱼死网破,那就必须给我们一个交待,我们条件很简单,保留固始军,给我们一个身份,一个至少像我们在光州时的身份。”江烽肯定的道。

“恐怕很难,来使态度很强硬,没有任何回旋余地,当然他也承诺会给我们在座各位一个满意的位置,但是必须要在投降之后。”曹万川摇摇头。

他当然和对方讨价还价过,对方甚至给自己个人一些美好的承诺,却在自己指挥这支军队问题上有分歧。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在许氏一族已经族灭的情况下,曹万川自然没有道义再向许氏效忠的道理。

虽然许氏可能还有漏网之鱼,但那已经不重要了,这等情况下,许氏并不可能再有东山再起的机会了。

曹万川知道自己的价值就在于这支军队,失去了这支军队,自己就成了任人宰割的羔羊,他必须要拿住这支军队的控制权,否则自己就会很快********,甚至被扫地出门。

只不过现在对方表现出来的强势让他不敢争辩,蔡州军不是自己这支固始军可以相提并论的。

“大人,那就继续谈,或者说拖,也许有些条件他无法作主,我们可以请他回光州甚至蔡州请示。”江烽轻描淡写的道。

“这又有何意义?迟早我们也要面对。”贺德才疑惑的道。

“算算时间,蚁贼似乎也该东返了。”江烽悠然道,话语玄奥,却又充满了某种期待。

贺德才和熊贵尚有些迷茫,而曹万川、谷明海和甘全福眼睛却陡然一亮。

蚁贼东返?必经之路是哪里?

“江指挥,你是说蚁贼东返可能会袭击蔡州或者光州?!”谷明海急不可耐的问道。

“一切皆有可能,我想我们拖一些时间,至少可以赢得一些变数,不是么?”江烽阴阴一笑道,“也许袁家他们会后悔夺取光州也不一定。”

“好,二郎,我再去和来使好好交涉一番。”曹万川心中大定,精神也是为之一振,“德才、明海、全福、熊贵,还有二郎,我们现在不能掉以轻心,各营都须加紧操练,无论是蔡州军还是蚁贼,也许都是我们不得不面对的,大伙儿都清楚现在我们是无路可走,要想活命,要想活得更好,只有靠我们自己,靠我们手下的兵,手中的刀枪!”

“喏!”一干指挥倏然起立应道。

“好,各家回营,加强巡戒,稳住军心,若有妄言惑众者,立斩不饶!”

第一卷 天下英雄谁敌手 第三十三节 阴微

众人抱拳行礼后离去,只有江烽却被留了下来。

“二郎,坐。”曹万川很随意的延手示意。

“谢大人。”

“我们之间就毋需客套了,眼下这局面,我们还需同舟共济共渡难关才是。”曹万川脸色阴下来道:“南阳刘家已经尽有申州三县之地,鞠家已灭,逃出者寥寥。我虽然预料家主出兵申州必定不顺,却未想到落得如此下场,实在始料未及。”

“虞侯大人毋须自责,胜者王侯败者贼,哪朝哪代都一样。家主大人既然踏上争霸逐鹿这条路,那也该有这个觉悟才是。”

江烽口头应着,脑海中却突然冒出家乡一句俗话,你琢磨别人的长衫子,别人却在念叨你的马褂子,得得失失,不到戏幕落幕,谁又能言他看得最清楚呢?

“二郎以为蚁贼东返会给我们带来机会么?”曹万川沉吟了一下才道。

“这是必然,至少比我们现在就举手投降要强。”江烽断然道:“蚁贼多达十万之众,就算是他们是乌合之众,但一样会给蔡州方面带来巨大压力,尤其是袁氏刚接手光州,若想要在光州立住脚,蚁贼就是他们第一道考验!”

“嗯,我们现在就这样等待么?”曹万川意犹未尽的问道。

“虞侯大人,我估摸着钟山一战光州军尚有不少被击溃散兵,尤其是牙军兵士战斗力不弱,若是能收罗三五十回来,也可聊慰人意。”江烽想了一想道。

“嗯,这是个好主意,固始军虽然操练也很努力,但是战斗力非一朝一夕可养成,若是能有牙军补充,也能给我们添些本钱。”曹万川满意的点点头,“这件事情交给你去办理如何?固始县境据说已经有一些流落兵士出现。”

虽说曹万川只是以商量口吻,但是江烽也知道这其实是无可推托的命令,当即应允。

瞅见江烽出来,一直还在辕门外盘恒的谷明海和熊贵二人立即迎了上来,“二郎,虞侯大人把你留下来可是另有安排?”

“啥安排,让我去收罗召集从申州那边战败逃亡的光州溃军。”江烽轻描淡写的道。

“哦?你才在后营站住脚,虞侯大人为何却又让你去收罗溃军?”熊贵心直口快,有些不解的问道。

江烽心中一动,别看这熊贵性子粗疏,但是这句话却颇有分量。

自己来这固始军中不过半月时间,火长以上的军官刚刚认识,还谈不上熟悉,这就把自己安排去收罗溃兵,虽说是自己提出这个建议,却没有想到会落到自己头上。

“虞侯大人大概是看我刚从刺史府那边出来,也许对牙兵中情况比较熟悉,所以安排我吧,怎么,老熊,有什么不妥么?”江烽不动声色的道。

熊贵还欲再说,却被谷明海给了一个眼色,将用在嘴边上的话又收了回去,讪讪的道:“也好,也好,光州溃兵逃亡的也不少,若是能收罗起来,至少也能编上一两个营,在战斗力上没准儿比我们固始军还要强上一丝半缕的。”

“走吧,二郎,那边说话。”谷明海给江烽一个眼神示意离开,几人便离开了辕门口。

江烽虽说来固始时间不长,但是与谷明海和熊贵二人倒是颇为合得来,三人虽然表面上看起来与其他二人无异,但内里那若有若无的默契却是心照不宣。

“二郎,我的提醒你,虽然虞侯大人让你负责收罗溃兵,但是后营才是你的根本,若是你无法控制自己本营,若是日后真要寻个出身,你怕有些难过。”走到僻静处,谷明海才郑重其事的道:“我不是多心,但是这骨节眼时候,还是仔细一些的好。”

江烽内心十分感激对方的提醒,但是表面上还是得一脸正色:“老谷你说哪里去了,我这后营指挥也是虞侯大人给的,若是他真无意我当这指挥,还不是他一句话。”

“哼,二郎,话不能这么说,你从斥候营下来,论理也该有个指挥身份,那中营指挥位置空悬很久,贺德才能坐上那位置他自己大概都有些意外,让你替补后营指挥不过是顺水人情而已,如今你尚未站稳脚跟却又让你去收罗召集溃兵,这一来你还有多少精力去管后营之事?现在各营人马都已经补齐,正需苦力操练提升战力,若是无指挥督阵训练,士气如何凝聚?你威信从何而来?你能从斥候营中出来,我看你武技也是不俗,若是抓住机会,花不了多少力气就可以赢得兵士们的尊重,为何却在这个时候让你分心?”

谷明海一番话让江烽也是一凛。

他起初也并未意识到曹万川此举有什么其他含义,但是谷明海的提醒却一下子点醒了他,现在这种情形手中若是不抓住点兵马,那日后便是空壳,如谷明海所说,便是要寻个出身,那也需要手中有点真东西才行。

“多谢二位兄长提醒,小弟当会注意,只是虞侯大人既然已经下令我负责召集溃兵,倒也不好推辞。”

“这还不简单?多挂几个招牌收罗溃兵,若是有合适人选,二郎不妨自行确定一个领头人帮你便是,你只需要将主要精力放在训练上即可,贺德才在后营时间也不长,加之新兵补充不少,你若要掌握这支力量并不难。”谷明海不以为然的道。

送走蔡州方面来使之后,江烽就将募集光州旧军兵士的消息散了出去,他甚至悄悄派人将这个消息送到了光山、乐安、定城,甚至殷城方向江烽也派了人去散布消息。

光州溃军兵士若是要从申州逃亡返回故乡,便必定要过乐安,而定城作为州治刚被蔡州军占领,溃军大多只能在郊县逗留,要让已经习惯于兵士生涯的老兵们放下武器重新扛起农具,江烽相信这些人已经无法做到,而一旦得知这个消息之后第一反应就可能会向固始聚集。

此时江烽已经有些不太敢相信曹万川对自己的观感了,至少在收罗召集溃兵一事上江烽已经有些怀疑,既然对方给了自己这样一个机会,那自己自然要将这份力量用足。

第一卷 天下英雄谁敌手 第三十四节 收罗

“江大人!”院落中几名正在休息的兵士,见江烽走了进来,都不约而同的站了起来。

“自家兄弟,不需客气,你们长途跋涉,正好休息一番,不过程序还需要走一遭,各自报上自己姓名和所属军营做个登记,之后大伙儿就可以进食休息了。”

一身戎装的江烽显得格外精神,暗红色的罩袍和半新旧的盔甲相配外加上腰带上厚重的横刀,足以让刚刚从疲惫和奔波中挣扎回性命来的兵士们咋舌不已。

江烽派人前往各县散布消息很快就取得了效果,6续从乐安、光山和定城方向偷偷来投的军士数量在几天之内就过了两百人,还有不少从殷城方向绕道而来。

临时宿处的不足让江烽不得不紧急征用了几十间民房来作为安置所在,好在光州失守之后固始城中亦是人心惶惶,民众已经习惯于军队的暴行,对于征用之举丝毫不以为忤。

只是这些军士中牙军兵士数量并不多,江烽一直希望能够获知张越的消息,却无人知晓。

“江指挥!”

“县令大人!?”江烽一出门就碰上了疾步而来的县令陈蔚。

这位县令出身本地大族,陈姓素来就是固始大族,即便是许氏执掌光州之时也要利用陈姓大族来巩固自己的统治,好在这位县令倒是入过崇文书院,考得州贡生资格,颇为通情明理。

“江指挥,这几日来投的光州军士已经远远出了先前预估的五十人,如此下去,这粮食、衣物如何解决?”

陈蔚对于江烽颇有好感,一来都是崇文书院中的学友,二来江烽不类固始军其他武将,待人和气有礼,一来二去,也就与江烽有了几分交情。

“县令大人,这些军士不远百里前来投军,如今周边局势动荡不定,固始正需要这等老军熟兵充实,他们来投实在是我们求之不得的好事,粮食、衣物问题还烦请县令大人给予解决才是。”江烽亲热的拉住对方手道。

“江指挥,虞侯大人未曾知会于我,我若是擅自动用这仓中储备,怕是难以交差啊。”陈蔚有些惑然的道:“我曾经几度询问此事,但是虞侯大人皆避而不答,所以我才会来找咨询一番。”

作为固始的地头蛇,陈蔚对固始军中情况还是略有了解的。

曹万川固然是军虞侯,但是他来的时间尚短,而且是贬谪而来,威信还处于建立期,这位从录事参军麾下过来的斥候也不是省油的灯,在固始军中相当活跃,在这个骨节眼儿上,他可不愿意随意得罪任何人,这里边的浑水他也不愿意去趟。

江烽心中雪亮,不过才短短一月时间不到,曹万川就和自己从相处甚善走到了势同水火的境地,这让江烽不禁感慨万千。

若不是考虑到自己还有利用之处,只怕对方早就免去自己代理的后营指挥一职,现在见来投者甚众,却又用这等拙劣手段来破坏,实在令人齿冷。

“噢,兴许是虞侯大人没有在意这种小事,虞侯大人既然将这种事情安排给我,一切就由我来负责,县令大人尽管放心,若是有什么差池,皆由我来承担便是,我便写一纸文书交与县令大人,你看如何?”

“若是这样,自然最好。”陈蔚也隐隐觉得其中怕是有什么古怪,但是江烽这般一说倒是让他也不好推托,有亲笔文书作保,却也不怕对方追究什么。“另外我还需提醒指挥大人,这些散兵入城之后还请指挥大人注意军纪,谨防这些人酒后狂滋事。”

这一点倒是让江烽心中一惊,虽然尚未生这种事情,但是眼下固始城中民众甚多,而现在这里也是固始军唯一可以依靠之处,若是在这里出了差错,只怕那蔡州军真可以兵不血刃而入了。

**********

“杀!”江烽飞身跃起,一式鸟展变式中的鹘落,手中木柄包头长枪猛地一撑地,借助一撑之力,连续飞腿将高举木刀步步围攻而来的三名士兵踹中。

三名士兵连滚带爬的跌出三丈开外,即便胸间有厚甲护身,也是脸色煞白,倒在地上半晌动弹不得。

“好武艺!大人果真了得!”

“好!大人真本事!怕是那南阳刘重蔡州袁无畏也不过如此吧?”

“嘿嘿,这算啥,前几日里,我等七人联手,也被指挥大人赤手空拳搏倒,让我等心服口服!”

周围一干汉子都拍手叫嚷起来,气氛甚是热烈。

江烽早已换了一身黑沙鳗鳞甲,外罩白衫,用腰带一扎,浑身上下显得精悍利落,一杆白腊大枪在他手中娴熟自如,三名营中好手虽然联手而上,一样落得个屁滚尿流。

“指挥大人果然好本事,不知我等外人可否请教一番?”一直远远站在一旁观看的十来名汉子中终于有人忍不住了。

后营中人顿时鼓噪起来,有些气盛士兵甚至开始骂骂咧咧起来。

江烽上下打量了一番,知道这些家伙是从各地返回的光州兵士,而且看这个样子多半还是牙军中的好手,想是闲来无事却来自己后营中观看一二,见了自己手段有些手痒,起了较量的心思。

“有何不可?只是我等都是光州军,何言内外?”江烽双手叉腰,“还未请教大名。”

“败军之人,不足挂齿,只是见指挥大人一人耍弄未免孤单,所以想来凑个趣儿,热闹一番。”走出来的汉子中等身材,国字脸上短须盈面,一双眼瞳分外有神。

“好,既然不愿说,也就随你,怎么个切磋法?”

“我想赤手请教指挥大人,不知意下如何?”对方也清楚江烽手下不弱,很有礼貌的抱拳一礼。

“好,那就放马过来!”

“恭敬不如从命!”

略作提气调息,汉子跨步疾进,带起一阵旋风,单拳直奔江烽太阳穴,未等力用老,身体突然斜倒一式侧蹬直奔江烽肋下。

江烽知道这种情形下没有必要礼让,能最快度击倒对方便是最好。缩步侧,让过对方这一式凶猛双击,倏地靠身而进,直欺对方胸怀。

“来得好!”对方似乎也在等待江烽这一手,腰腹陡然一动,髋背陡然力,玄气猛然爆,撞上江烽胸腹。

单是这一靠,力道何止千斤,便是石碑砖墙也得要在这一靠之下碎裂崩散!

第一卷 天下英雄谁敌手 第三十五节 第一都头

力之后,汉子才有些懊悔。

先前被对方勾起了心思,加上这一段时间来所受的窝囊气,让汉子内心中的憋屈窝火压抑太久,这一竟然有些控制不住。

虽然也知道这位指挥使功底不弱,但是自己这一势崩山靠可不简单,在和蔡州龙雀尾搏杀也是硬生生崩裂了两名龙雀尾的胸肋,就凭这一势崩山靠,他才能从尸山血海中走出来。

江烽微微一笑,吸气收腹,让过对手凶悍无比的一击,但对方这一势异常凶猛的贴靠带起巨大隐力竟然有隔空透体而出的架势,让江烽悚然一惊。

这是玄气外放的标志,这家伙居然堪堪有武道巅峰之阶的实力,虽然距离天境门槛尚有一段距离,但比起自己也只是略逊了,不由得让他格外意外和惊讶。

这家伙是谁?

除了已经登临天境的许德威就是五营指挥使了,但五营指挥使都是许氏子弟,江烽都认识,单论武道造诣都不逊于自己,这个家伙略逊自己但也相当不弱了,起码在固始军中除了曹万川和自己外,就连谷明海和熊贵都只能说和此人在伯仲之间。

一步滑开让过,江烽收敛起了先前的轻慢,双手熊抱旋转,一个箭步,足踏之地,地面微沉,荡开对方借势横行过来的第二靠。

双臂对一肩,这一碰撞,让两人都是双肋胀,血脉倒流,江烽面部掠过一抹红潮,不得不退后半步借脚蹬之力将对方冲撞而来的玄力导入地面。

而汉子颈部则是一轮气流圈由上至下浮动,清晰可见,嘿然一声方才通过吐气开声释出。

退后半步的江烽站稳脚跟,略一侧看自己脚蹬之处,整个地面厚实的黄土竟然呈现出一种涡旋状的漏斗坑,土可没脚。

这可是固始军的老较场,已有百年历史,校场内黄土都是被石碾反复碾压夯实的重土,密实异常,没想到竟然被双方这一对撞之力形成如此霸气无匹的痕迹,这还是在自己臂上的黑沙鳗鳞甲有消减之力的效果下。

汉子嘿然开声,同样也在空中形成强烈的音波突破,那尖厉的声波让周遭的士兵们都禁不住一阵晕眩。

对方却半步不让,一个箭步扑上来,双臂如铁索一般缠绕上来早已将江烽双臂扣住,猛然力将似乎猝不及防的江烽抡起扔出!

“啊?!”整个场子上都惊叫出声,虽然都料到敢于出言挑战江烽者手下必然不弱,但是却未曾想到江烽竟然如此三五两下就被对方打倒!

江烽也有些惊诧于对方动作之敏捷凶狠,尤其是这一手靠体握臂拔地扔出,一气呵成,绝无半点滞窒,浑然爆的力道如掼巨石,外放之力直迫内腑。

江烽只感觉自己内腑一阵沸腾,在空中玄气连运三通方才化解掉对方这一狠手。

好在江烽也不是那么易与,就在对方扔出那一瞬间江烽左手巧妙的搭上对方手腕,两指一扣对方腕脉,一式鹿刺手指轻点,借力一带,一式精妙无比的鸟展变式——鹰翔。

庞大的身躯众人惊叫声中轻盈的飞掠而过,却又翩然落下,落地之处正好在对手右侧,右掌变为猿搏变式中的猴撮,轻轻在对方腰间一拿。

鹿刺猴撮,恰到好处,饶是汉子怒冲冠,但是却是全身酸软,有心无力。

他也知道江烽这是留了手,否则在两指一扣自己手腕之时,恐怕自己那只手就废了。

“得罪了。”当江烽将扶住对方,汉子也是脸色几变,最终还是摇摇头,黯然退去。

看得如痴如醉的后营军士们顿时狂躁嘶吼起来,头盔、甲胄顿时漫天飞舞,落在地上溅起阵阵尘土,那股子兴奋劲儿简直比自己武举夺魁还要得意。

江烽这段时日里和这些军士们食住同行,加之又教授一些古怪而又颇有效果的锻炼方式,很快就就征服了这些相对纯朴的军士们的心。

更兼江烽每每训练身先士卒不说,那一身功夫更是让军士们只有顶礼膜拜的份儿。

正如谷明海所说,要赢得士兵们的敬重并不难,尤其是在一军初建之时,实力和手腕稍加结合,让他们明白跟着自己危险最小出头之日可期就足够了,在大学时代就充当了学生会干部的江烽很清楚该如何收买人心。

“指挥大人,我等厚颜冒昧还想请教大人兵器一番,不知大人愿意接受么?”

当一直隐没在那堆人中的那名刀条男子耐不住周围伙伴们的耸恿推攘站了出来时,江烽知道这才是真正的高手。

仅仅是那股子渊渟岳立的气势就不是一般人所能装得出来的,比起先前那名汉子高出一筹不止。

“好!”

以江烽好奇的目光在对方身上打量了一番,若是牙军五营指挥他都有些印象,但是牙军五营指挥在曹万川离开之后都是许氏子弟,并无此人,但此人却有些面善,只是江烽却想不起来了。

见对方方才一直不愿出面,江烽也知道这个时候请教对方姓名也是徒劳,而且许久没有遇上一个像样的对手,方才那汉子虽然水准不低,但拳脚功夫过招始终有些不过瘾,倒是眼前这个刀条男子看上去还有些味道。

白腊大枪握在江烽手中,双手斜举,枪刃划地。

对手也无多言,一个抱拳礼后,腰间刀鞘中一柄横刀掣出,刀鞘很自然的随手置于地上,举手投足间一股凛冽的杀伐之气。

江烽暗自点头,这是千军万马拼杀中熔锻出来的杀气,那柄不起眼的横刀不知道饮过多少人鲜血,骨节粗大的手腕指节青筋爆绽,小臂下肌肉厚实,端的一个使刀高手!

单是杀气也就罢了,算不得什么,但是杀气凝于刀气中,就不简单了,而此人竟然成功的做到了这一点。

几乎就是在江烽点头那一瞬间,刀条男子箭步低窜,足尖一点,身体陡然漂浮起来,乌黑裎亮的横刀一掠而来,如卷起一阵浩瀚乌云,霎那间就将江烽半个身体笼罩的猎猎刀风间。

“来得好!”江烽亦是兴趣大增。

第一卷 天下英雄谁敌手 第三十六节 铁牙

仅凭这一式突步卷杀一变为凌空飞斩,这个家伙就有着丝毫不亚于牙军五营指挥使的实力!

这个年龄阶段的许氏一族高手中,怕也只有许德威才有稳压这家伙一头的实力,这家伙是谁?

江烽都有些好奇了。

高手相搏,如果单论招式,观肩腰,肩动则手动,腰动则腿动,而这个家伙几乎是肩腰一动的同时就已经扑到了自己近前,浑然一体,毫无滞碍!

刀气森森间,如冬日寒霜,便是隔着几尺之遥也是直透入自己肌体,让人胸腔子紧,若不是自己早已默运玄气护体,就这一下就能让自己全身僵硬,引颈待戮。

侧身一式白腊大枪一式斜担,凌厉无比这一横卷竟然被江烽这巧妙的一担化去大部力量,刀锋沿着枪杆滑过,凛冽的刀气刺得江烽一尺之外的眼珠都是微微刺痛,忍不住一缩。

“嘿!”斜成弧形的枪杆猛然弹出,如毒龙咆哮反噬,枪刃从地面的束缚挣扎而出,清冷的枪影弹起一阵弧形的光幕,光幕中影影绰绰的一抹幽光倏地一下电射而起直刺对方腰腹。

“哼!”一声轻哼,对方横刀漫卷,径直劈杀,硬生生剁开枪刃这一式直夺!

江烽也是半步不停,枪刃落空之后便猛然倒抽,手掌却在枪杆上猛力一压,枪杆被这逆反之力凶猛的一压,顿时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半弧形,强劲的反弹力加上贯注其间的力量使得白腊大枪的枪杆变成一支横扫的大棍。

汹涌的气流夹杂在枪杆上带起呼啸的罡风,刀条男子眼睛中也是厉芒爆闪,显然江烽这一式化枪为棍的扫式亦是相当高明,而且挟带而来的力量让他也是暗感心惊。

“杀!”双腿前进半步,半蹲成马步扎式,刀条男子单臂操刀化为双手持刀,怒叱一声间,猛然力劈出!

“咦?!”江烽有些惊讶于对方这一手有些类似于东瀛剑道的迎风一刀斩变式,枪体轻轻向后一带,枪刃正好凶狠的撞击在对方的刀口上。

“噹!”同时挥到了力量极至的两般兵器终于完成了它们的第一次正式正面交击,雄劲的玄气反震让江烽和刀条男子两人都感觉到双臂麻两肋胀。

不过抢得先机的江烽并没有就此罢休,借助拉开距离取得的优势,手中长枪挽起斗碗大的枪花,一气呵成连续十二枪突刺。

上,中,下,如怪蟒翻身,枯藤卷树,流畅无比,搅荡起的猎猎枪风中,隐隐枪气已经慢慢从枪刃中渗出,不断向外扩散,每一刺,每一提,每一点,每一横,都刮起一股冷森凛冽的杀气,哪怕是相隔数丈之外簇拥在一起的军士们都能够感觉到那股子透心而来森寒杀机。

江烽最后一式漂亮的斜提,玄气提至极致,枪刃划过长空出诡异的轻啸声,一道深深的印痕竟然活生生出现在坚硬的泥地上。

枪气!

竟然外放了枪气!

刀条脸男子也有些震惊,枪气比刀气、剑气更难出,盖因使枪矛这一类锐器者更重力的习练运用,对内气外放反而不太讲究,但一旦达到了相当境界,元力内气修炼到了一定阶段,自然气由心生,也就不择兵器了,哪怕是一根棍也能外放出棍气,这其实就是元力内气的一种实质化的体现。

像大枪长矛这一类长兵刃,以这种外放式迸出,更为少见,若是天境高手也就罢了,但这家伙实力显然也就是和自己在伯仲之间,居然也能爆出枪气,倒是罕见。

想虽如此想,刀条男子手上却是半点不软,见招拆招,见式拆式,一柄横刀在他手中荡起层层波光银浪,若有若无的银色光雾也开始从刀刃中向外蔓延。

这个时候他也不再留手,对于和自己棋逢对手的高手,再要守拙,那既是对对方的不尊重,也是对自己的不负责任了。

刀枪并举,枪影刀气随着二人杀起了兴头,阵营不断向外扩展,士兵们也很知趣的向外后退,免得被枪气刀气所伤,到最后,两人兵刃舞动,劲气四溢,已经带起隐隐刺耳尖啸。

虽然被江烽抢占先机死死压住了挥,但是无论江烽大枪如何变幻,始终无法突破对手最后一关,反倒是对方不时利用江烽长兵器的限制,时而突出奇兵,刺、抹、挑、挂,时而正面硬碰,劈、砍、剁、扫,让江烽一手连环十二枪也是不能畅快完成。

直到江烽最后一式突兀奇峻的斜提险险掠过弹空跃起的刀条男子的腹下,犀利的枪气才将他腰间衣袂割下一块。

收刀护体的刀条男子淡淡的瞥了一眼落地的衣袂,眼神中略略有些遗憾,但是却没有半点拖沓,“我败了,指挥大人果然高明!”

“这不算败,若是战阵上,鹿死谁手,还很难说。”江烽也显得很坦然。

对方的斗志不强,应该是近期遭遇过打击让对方的状态处于一个低潮期,可以说对方连八成水准都没有挥出来。

实事求是的说自己在实真实实力上还是弱于对方的,只不过现在自己状态提升到了最佳,所以也才是借势险胜对方一着,若真是在你死我活的对决中,对方爆出来的真实实力只怕落败的就是自己了。

“败了就是败了,指挥大人无需替我遮羞。”刀条男子拾起地上的刀鞘,泰然入鞘。

“还没有请教尊姓大名。”江烽目光中探询之意甚浓。

“殷城秦再道。”迟疑了一下,也许是感受到江烽的诚意,刀条男子终于回答道。

“哦?再道都头?”江烽心中一动,光州牙军中“铁牙”的秦再道?

难怪在这种情况下,自己费尽全力也未能占据多少上风,这个家伙单论武技就是和自己在伯仲之间的张越也自认不如,战事经验上就更不用说了,如果不是匠役出身使得他只能在都头这一级低级军官位置上止步,便是牙军营指挥位置都算得上委屈了。

第一卷 天下英雄谁敌手 第三十七节 婴城自保

“江指挥也听说过在下薄名?”秦再道目光一掠。

“呵呵,光州牙军第一都头,在下在斥候营中就就久闻大名了,张越是我好友,他在我面前也屡屡提及再道都头的威名。”江烽脸上笑意微露。

“光州牙军?嘿嘿,光州牙军已经成为历史了,第一都头这一称谓请勿再提及。”秦再道脸上浮起一抹痛苦而又难言的伤感之色,“丧家之犬,苟延残喘罢了。”

江烽脸上凛然之色勃然而:“秦都头何出此言?纵是蔡州豺狼一时得逞,难道整个光州就无一个男儿不成?我江烽虽然不材,但是也绝不会屈服于这等卑劣行径之下!”

秦再道刀条脸上竦然之色一立,肃然道:“秦某受教了,只是许家已灭,光州群龙无,怕是再也无法恢复昔日荣光了。”

“许家虽然败落,但是曹虞侯仍在······”江烽沉吟道。

“请恕秦某直言,以固始军如今之力想要撼动蔡州袁氏,无异于蚍蜉撼树,何况······”秦再道缓缓摇头。

江烽知道秦再道背后话语中隐藏的意思,蔡州袁氏对于如今固始军来说都是一个可望不可及的巨无霸了,更何况蔡州袁氏背后还有一个更大的靠山,掌握着徐、泗、兖之地的时家,一个实力几可与河南朱家比肩的大门阀。

江烽也是默然,否认这个事实没有必要,而对方既然来到固始也足以证明对方并没有屈服于蔡州袁氏的淫威,只是许氏一去,何人能够扛起抵抗蔡州袁氏的大旗?而这样的抵抗究竟有无意义这个问题只怕一样在这些人心头盘旋。

“秦都头,至少现在固始还没有屈服,而定城惨遭蔡州军荼毒之举也证明了袁氏豺狼本性,即便是我们无法回避许氏的没落,但我们至少可以选择一个更为光州民众接受的新主人,不是么?”

江烽知道自己这番话现在说出来有些骇人听闻,也许很快就会落入曹万川耳中,但是对于这些已经失去了目标的败兵来说,给他们一个目标,哪怕是一个虚无飘渺的目标都比让他们在懵懂茫然中挣扎好,而自己这番话无疑可以在很大程度上赢得这些人的认同,这个险值得一冒。

江烽环顾四周,现自己的话显然打动了许多人,“我们不为谁,我们只为我们自己,为我们自己和家人,追求一个可以安居乐业的所在而已,难道说这样的要求也不能得到满足么?如果不能,那我宁可战死在战场!”

一天的训练很快就结束了,当士兵们三三两两回到营房中时,江烽已经与秦再道坐在了自己的营房中。

“张都头率军从左翼突围,按理说那边蔡州军兵力并不厚实,他们应该有机会突破才对,但是战场上任何情况都有可能生,唉,······”秦再道自斟自饮,一壶石冻春已然落肚,略略有些红的眼眶证明这个男子正处于感情上的脆弱时期,“二千五百牙军,逃得生者不足七百人,惨啊,我们甚至都没有来得及了解敌人究竟是谁,袁怀庆,果然够狠够毒,三千强弩没有用在申州军身上,却用在了我们身上!还有他们的龙雀尾,的确名不虚传,不是我们能应对的……”

秦再道话语里多了几分凄然、不甘和痛苦。

江烽也知道他所提到的龙雀尾。

龙雀鸟大小如婴儿拳头,飞若闪电,其尾部独翎坚若金刚,虽刀砍斧劈不入,且有剧毒,寻常野兽被龙雀尾一蛰毙命,而龙雀则是靠啄食兽肉为生。

此鸟只生活于蔡州鸿隙陂和寿州芍陂两地湖沼湿地中,建巢于浮泥之上的苇丛中,捕获极难。

蔡州袁氏以龙雀尾为名组建起来的牙军精锐部,一直对外秘而不宣,即便是作为“盟友”的光州许氏也知之甚少,只知道这是蔡州袁家的精锐突击力量,一直由袁氏三驹中头号高手,号称无为天王的袁无为掌握,没想到这一次终于派上用场。

江烽也是惨然,龙雀尾一举突袭,击破了光州牙军,迫使光州军阵势溃散,再有强弩手合围之下,有没有任何防备,这样的结局早已注定,即便是号称光州第一将的许德威武技无双,一样无法与暴风骤雨般的弩矢抗衡,可穿三重铠甲的弩矢足以把任何一个敢捋其锋的活人变成蜂窝。

一万多光州军士就成了许家迈出争霸之路第一步的牺牲品,只可惜许家争霸之路第一步便一足踏空坠入万劫不复之地,如彗星一般消示在群星闪烁的夜空中。

唏嘘感伤之余,江烽也不得不承认蔡州袁氏策略的高明,巧妙的让许氏生出对申州窥觑之心,信誓旦旦的保证,这一切都让许氏走上了不归路,干净而又简单利落的一战就吞噬了许氏多年来经营的老巢,鹊巢鸠占,这等手段不能不承认蔡州袁氏有高士策划。

“不知秦兄日后有何打算?”酒酣之余,江烽和秦再道之间的关系迅拉近了许多,二人之间的谈话也不再限于对往事的回忆。

“二郎何以教我?”秦再道也感觉到江烽此时问及自己这个问题怕是另有含义。

“蔡州袁氏已经来使招降固始军,我等尚在踌躇,未拿定主意。”这个时代的老酒对于江烽来说也不过就是比醪糟水好不了多少,尤其是这个朝代似乎尚未流行高浓度的蒸馏酒,石冻春这样的名酒一两壶下肚也不过就是让江烽身上有些微微热罢了。

“尚未拿定主意?那不知这招募收罗光州旧军又是何人意思?意图何在?”秦再道锋锐的眼神并未因为酒酣而迟钝半点,凌厉的目光让江烽立时就感受到对方流露出来的战意。

“收罗光州旧军是我的提议,至于意图么?嘿嘿,这要怎么看,我么倒是主张据固始以自保,那么收罗光州旧军至少也能充实力量,不是么?”江烽言语闪烁。

“据固始以自保?”秦再道眼神悄然一动,“固始一县兵少城小,何以自保?”

第一卷 天下英雄谁敌手 第三十八节 说服

江烽知道自己已经成功的勾起了对方的兴趣,只是对方心中亦是疑惧和迷惘心理混杂,虽然很赞同自己的想法,但是与周边各方尤其是蔡州袁家不太现实的明显差距却让他有些无法置信。

“无他,一个字,拖。”江烽显得很自信,“想必秦兄也听说眼下中原蚁贼群起,尤其是汝洛之地蚁贼肆虐,此次望亭家主出师申州必是受蔡州袁氏唆使,而袁氏也必是觉察到蚁贼在汝洛之地的行动牵制了河南朱氏的行动,给他以可乘之机,否则他若是想要轻而易举吞下光州也未必能如愿。眼下蚁贼在汝洛活动时日以久,蚁贼数量众多,东返势在必行,以我浅见,蚁贼一旦东返,那横亘在他们前进道路面前的蔡、光二州就成了他们觅食的最佳目标,我们不妨静观其变,以待时机。”

“你是说蚁贼可能会攻击蔡州和光州?”秦再道眼睛一亮,沉吟着道。

“不是可能,而是必然。汝洛诸地粮食已经被蚁贼就食一空,而朱氏兵力强盛,蚁贼与朱氏几战皆败,不敢与朱氏争锋,必定东下,而蔡州和光州无疑是最可能为他们提供就食之粮的所在,所以他们别无选择。”江烽断然道。

“若是这般,我们倒是不妨稍作等待,看看这些蚁贼会给袁家带来什么。”秦再道重重吐了一口气,点点头,“只是固始军力太过单薄,就算是蚁贼袭击蔡州,只怕我们也难以光复光州。现在申州已经落入南阳刘家手中,他们虎视于西,而南边掌握鄂黄两州的杜家见刘氏、袁氏大展拳脚,怕是也难以按捺得住吧。”

江烽心中也一惊,自己还是有些小瞧了这位号称光州第一都头的角色,本以为这家伙只是武技高明,一介悍勇之徒罢了,没想到对光州周边局面也能看得如此清楚,自己倒是有些小瞧了他。

“正是现在周边各方这种各怀鬼胎的心思也许才是我们生存下去的机会,南阳刘氏刚刚吞并申州,加之刘同、刘玄刘氏两大巨头观点未必完全一致,相信他们也需要一些时间来稳定,而鄂州杜松素来优柔寡断,内里还有其他几个家族掣肘,要让他冒与南阳刘氏和蔡州袁氏交战之风险出师光州,恐怕很难,但是杜松肯定会对光州落入周围强藩手中坚决反对,这也许就是我们的机会。”江烽一字一句的分析道。

江烽对周边形势的精妙分析让秦再道再度对眼前这个固始军指挥有了更深一层的认识,即便是对方出身斥候营,但是能够对周围各方势力主要人物性格特征如此深刻的了解,并能判断他们的下一步行动,这却不是一个小小斥候能够做到的,这说明什么?

“二郎,你这是代表曹虞侯呢还是你自己的观点?”秦再道深吸一口气淡淡的道。

“有什么区别么?”江烽狡猾的一笑,“现在都是一条绳索上的蚂蚱,跑不了我,也跑不了你,当然,也跑不了他。”

“不,不一样,你内心清楚。”秦再道眼中闪动着奇异的神色,“我需要你告诉我实话,不要以为我才来固始就对这里一无所知,鄂州那边你是不是已经去联系了?”

江烽心中讶然,见微知著,自以为自己心思深沉无人能知晓,竟然被这个牙军都头也能一眼看穿,教训啊,教训!

“呵呵,秦兄,我只是希望你能站出来,把回来的光州旧军拉起来,不要堕了我们光州军的名头而已。”江烽避开对方问题巧妙的回答道:“我一切都是为了我们光州,或者说现在我们还存活下来的这帮人,而非个人利益,你只需要知道这一点就足够了。”

“我知道了。”

见江烽不欲在这个问题上深说,秦再道也明白江烽和曹万川那边恐怕也是有些不一样的想法了。

只不过他初来固始,光州旧军还处于汇聚整顿阶段,还不好过多的介入其中,但江烽给他的感觉还是更深刻一些。

至于说日后的事情,现在谁也说不清楚,秦再道也就点点头,“既然你这般说,我自然责无旁贷,只是眼下这里牙军兵士不足百人,······”

“不必多虑,你可以暂时用光州牙营的名义拉起来,乐安军、光山军、殷城军来投兵士都可以编入你营。”江烽语气不容辩驳。

“嗯,还有粮食和其他物资补给问题,······”秦再道下意识的点头应允。

江烽的强势和手腕他已经体会到了,曹万川虽然身为虞侯,但是在固始军的地位并不算十分稳固,而江烽来时虽短,但是却和几个指挥都关系莫逆,而且这家伙天生有一种亲和力,很容易和人打成一片,从他后营的士卒们对他的拥护程度就能略窥一斑,。

所以秦再道不认为曹万川对江烽就能有压倒性的优势,但从内心来说,秦再道还是不希望这两人出现什么龃龉,现在的固始犹如风雨中的扁舟,随时可能倾覆,唯有同舟共济看能不能度过难关。

“这一点毋需操心,粮食我会让陈蔚县令给予以必要保证,只是甲胄和武器恐怕有些差缺,这一点还要靠再道兄你多想想办法了。”江烽微微颌。

“嗯,武器基本不差,来投的儿郎们没有谁把武器丢下,甲胄也只有暂时凑和着,影响不大。”叹了一口气,秦再道主动替江烽分忧。

“好,再道兄,光州牙营就拜托了。”江烽眼中灼热而明亮的目光让秦再道意识到对方话语中隐藏的含义,这绝不是简单的一句拜托话,它的背后也许还有更加丰富的含义,问题是他能回避么?

“放心,二郎,牙营这边有我。”秦再道若有所悟的站起来重重的抱了抱拳。

此时此刻,他已经不敢把江烽视为普通的一营指挥了,对方给他的感觉甚至比许德威更深不可测,许德威只是武技群,但是此人却有点儿算无遗策的感觉。

第一卷 天下英雄谁敌手 第三十九节 布子

目送秦再道身影消失在黑暗中,江烽轻轻叹了一口气。

“打听清楚了那个人的情况么?”没有回头,江烽背负双手问道。

“回大人,已经打听清楚了,那人叫黄安锦,是定城城郊柴门乡人,牙军都头,原来曾经在白马尖多云寺出过家,后来因为老娘患病还了俗,一直侍候到老娘去世才加入了牙军,因为他曾经在多云寺习练过武技,使得一手罗汉棍法,也曾得到过许德威大人的指点,武技出众,……”

从门后阴影里走出来的亲卫小声的介绍着上午第一个和江烽交手的壮年汉子情况。

虽然说此人和秦再道还有些差距,但是在牙军中也算是出类拔萃的人物了,他都有些好奇此人怎么会在牙军中默默无闻,好歹秦再道有牙军第一都头之称,而这个黄安锦竟然从未得闻其名。

黄姓是光州大姓,但是却非望族,许家执掌光州期间,对黄姓之人一直有所压制,避免这个光州第一大姓氏对许氏掌控下的光州统治权形成威胁。

实际上黄姓虽然是光州第一大姓氏,但是黄姓人却分得很散,而且各地黄氏也都没有太密切的往来,所以许氏其实有些杞人忧天,由此也可见得出许氏一族在胸襟上的欠缺。

只是没想到这人居然是还俗僧人,而且还得到了许德威的指导,估计这一点也很关键,否则寻常士卒哪怕是军官,能达到这般境界也基本不可能。

“此人因何寂寂无闻?”

“回大人,此人原来性格颇为暴躁,两年前在比武较量中伤了同伴,被配到了殷城守城,殷城军不过一营,他从牙军都头被配到殷城军,还是都头,一直到战前才被许德威大人召回牙军,此人脾气又臭又硬,在军中和同僚关系也不好,但是却很护自己下边人,所以下边军士很拥护他,所以……”

“我知道了。”江烽点点头,不再言语。

光州牙军以及旧军的士兵这一段时间里66续续被收纳到固始,在数量上也不断在增长,除了牙军士兵外,其他士兵走投无路来投的人也不少,按照江烽的意见,这支力量可以打乱来进行重编,秦再道负责,黄安锦来协助,这样一来可以形成制约。

光州牙军这支力量虽然已经被蔡州军击溃,现在汇集过来的力量也不足百人,但是江烽已经有想法要去把流落在外的牙军溃兵以及其他光州旧军都要吸纳招募回来,这会是一支不可小觑的力量。

秦再道虽然看起来是个性情中人,但是牙兵力量太过重要,自己对秦再道的了解也还只停留于表面,感性不能替代理性,他不能放任这支力量任凭秦再道一人掌握,尤其是在张越没有消息的情况下,他必须要安设另外一个可以制约秦再道的棋子。

这个黄安锦应该就是一个很合适的棋子,但就目前来说,江烽也没有太大把握,只能说走一步看一步了。

这不是对谁不信任那么简单,而是严峻的形势迫使江烽不得不这么做。

一入这个时代就不得不卷入这种看起来太过龌龊卑污的争斗中来,实在有些令人无奈,但现实就是这样残酷,权力和生存这两条纠集在一起的理由足以让人不择手段,包括自己,只有用与人斗其乐无穷这句话来安慰自己了。

****************************

“蠢货!你为什么答应他们的要求?曹万川他以为他是谁?竟敢提这种要求?王八蛋,真是给脸不要脸!”一连串暴烈粗俗的话语从据于案后的中年武将嘴里冒出,隼目中的怒意难以压抑,“传我的军令,命令部队作好出征准备,固始,哼哼,一个破县军也敢给我讨价还价!”

“将军且慢!”一旁的文吏连忙劝止,“曹万川也算是原来光州牙军中的骁将,虽说不为许望亭所喜,但这个家伙还是有些影响力。固始虽小,但是却是重戌之地,若是征伐,打虽然能打下来,但我们怕也要受些损失,这不划算。且光州初下,这里还需将军坐镇,定方大人初任刺史,许多事情都还没有走上正轨,不宜随意出征。”

“那依你之见若何?”

“不如暂且应允下来,勒令他们先行返回州府,再作道理。”文吏微微一笑。

“若是曹万川依旧抗拒不来呢?”

“那也无妨,他失了道义,想必部下中亦有要求出路者,军心不稳,加之光州稳固之后,拿下固始易如反掌。”文吏不慌不忙的道。

“嗯,既是这般,那就回信,说我同意他的要求,让他马上率军返回定城。”武将沉吟了一下终于颌同意。

固始偏居东南一隅,距离光州州治甚远,但是位置又相当重要,那边不解决掉,始终是个后患,尤其是固始因为位置原因,处于淮南淮北与河南这边的交汇处,也是各方势力交织的地方,拖得太久,难免会有周围诸如黄州和淮南淮北势力的窥觑,但现在却又的确不是大动干戈的时候。

“不急,若是太过急迫,反倒会让对方以为我等毫无诚意,不若假装犹豫一番,也好让对方知机而退。”文士沉吟了一下,“此事虽然不宜过急,但是也不能拖太久,我有些担心蚁贼军的动向不明,会不会对我们在光州这边的稳定造成影响,所以大人可能需要随时掌握蚁贼的行踪情况,嗯,如果可以的话,不妨让无畏大人去那边走一遭,震慑一下,这样可以起到敲山震虎的作用,也许能收到奇效。”

“嗯,这件事情就交给你去办,不过时间恐怕不能拖得太长,申州已被刘家所得,而鄂州杜家对我们出兵光州亦是反应强烈,已经派出使者前往蔡州,看来也是要和我大哥交涉一番了。木已成舟,还欲怎地?我就不信他杜松还敢兵北上和我们一战!”武将脸上骄横之意溢于言表,不过却并不鲁莽,“若是要来,我正好求之不得,看看他们鄂州兵能有几人能爬回鄂州!”

第一卷 天下英雄谁敌手 第四十节 焰军

初夏时节已然让略有起伏的原野上笼罩着一重暑意,一骑快马从东面飞掠而来,卷起漫天黄尘。

简陋的瞭望台上警戒的士兵早已经注意到了骑手背上背负的红巾,连忙示意下面的士兵搬开拒马桩让出一条通道,骑手略略减冲进营区,仍然带起阵阵黄土,惹得一旁歇息的士兵们一阵骂娘。

急促的蹄声也吸引了帐篷内正在谈话几人的注意。

居中男子面如骷髅,秃眉深目,黄瘦的脸颊上几缕胡须略略有些卷曲,右边男子一看就知道和居中男子有血缘关系,面色干瘦,除了身材略略高大一些之外,几乎并无二致。

另一名男子面色红润,宽额广目,只是眉宇中多了一抹暴戾之气,一头油黑的长被幞头包住,雄壮的胸膛袒露出一抹毛茸茸的胸毛,斜靠在矮几边的巨型环刀与常用横刀、鄣刀大不相同,倒是有些类似于前朝百炼环刀,只是刀背处一个诡异的符箓造型,刀刃处隐隐透出一抹殷红。

“兄长,我们究竟还要在这里呆多久,粮食已经不多了,兄弟们都已经腻烦了这里,我们是不是该启程了?”

若是换一个场合说有人说这就是黄蚁军中赫赫有名的吃人魔王秦权,绝对无人会信。

秃眉蛇目,一副干瘦无力的模样,但是只有了解他的人才会明白,这个家伙看似弱不惊风的男子胸中藏着的戾气足以伏尸千里。

自家兄弟的问话让秦权有些不悦。

这已经是对方无数次的询问这个问题了,实际上谁都清楚为什么会在这里逗留。

朱友朋的大军正在稳步逼近,而且据说来自怀州和陕州的一万精骑也已经过了洛阳会师于偃师了,看来朱家对于自己人马在汝州地界上逗留太久已经失去了耐心,真的打算要对付自己了,但自己现在还没有得到消息,自己必须要等待那个时候。

“急什么?韩拔陵他们已经完成了整编么?”

兄长不慌不忙的回答让秦衡很是不满,不过在自己这位兄长面前号称天杀将军的秦衡不敢随意顶撞:“兄长,韩拔陵他们的整编训练三天前就圆满完成了,而且已经按照你的要求进行适应性的拉练。”

“士气如何?”

“都还行,比起咱们这边的老兄弟来虽然弱了一点,但是那帮家伙看来是在山里被憋得太久,士气高昂,都等着你的召唤呢。”

“哼,士气高昂?多跑几天我看他们就够呛,看吧。”秦权轻蔑的哼了一声,“阿衡,这一次咱们一旦返回让天地变色,我们不得不作更充分的准备。算一算,日子也该差不多了。”

一阵沉稳有力的脚步声猛然在帐帘门前止步,“嘭”的一声用厚实牛皮混合着铁夹的帐帘被来人一腿踢了开来,暴烈凌厉的力道让整个帐篷里一阵劲气四溢,秦衡和孙道二人眉头都下意识的一挑。

除了她,没有人敢如此放肆。

“权帅,何时启程?”略略有些古怪独特的声音充满了爆炸性般的金铁气息。

“玛苏,隼军准备好了么?”秦权脸上罕有的露出了一抹笑意,连秦衡这个自小跟随他的兄弟也知道自己兄长只有在见到这个人时才会有这种神色,这让他甚至都有些嫉妒。

“三个时辰可以完成集结,但听权帅命令。”言简意赅,来人目光只是在秦衡和孙道脸上一掠而过,彷佛两人不存在一般。

梳理得一丝不苟的棕栗色丝并没有像寻常人那般在头顶上挽成一个髻,更不像普通女人那样云鬓高耸,而是有些怪异的在脑后结扎成一团,白皙的肤色和深凹的眼眶中那碧绿的双瞳加上那略显厚实的嘴唇,尤其是那高耸的鼻梁,足以证明她驳杂的血统。

沉重的乌锤铠遮不住她凹凸有致的身形,不过背后背负的那一柄从不离身的长柄弯刀散出的阵阵杀意足以让人清醒不少。

整个黄蚁军都知道这位与秦权义子秦河号称焰军双刺的波斯女,隼军的绝对领袖,手中一柄长柄大食弯刀堪堪媲美秦河那纵横中原江淮未遇敌手的明焰枪。

“那我们还等什么,大兄?”壮实汉子爱惜的在矮几边上的巨型环刀锋上抚摸了一下,“我的家伙可早就等待着饱饮鲜血了。”

“快了,我估计也该就在这两天。”秦权淡淡一笑,目光却望向敞开着的帐帘外天空,“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黄王的梦想坠落于中原大地,那就让我们将这个梦重新开始于这里吧。”

急促的脚步声带起一阵土腥汗臭冲了进来,“报!”

“拿上来!”

秦权接过汗水几乎将衣裤湿透的信使递上来的信函,一目十行掠过,嘴角浮起一丝阴狠的笑意:“哈,大戏终于上演了!来人,马上通知尚科,让他立即率军向西挺进蔡州,我要和他在蔡州城下会师!”

“阿衡,你去通知韩拔陵,命令他的左翼军两天内完成一切集结准备!你的前军也一样!”

“阿道,你和林儒的右军与后军也一样,后日午时点卯,若然误卯,立斩不饶!”

整个郏城到鲁山一线就像是被捅散了的马蜂窝一样立时沸腾起来,得到命令的各路蚁贼早已卯足了劲儿,就等到这个时候的到来。

从伊阳到临汝,又从临汝到郏城,再从郏城北上阳翟、长葛、尉氏,最后从鄢陵、长社西下,又回到郏城到鲁山一线,黄蚁军已经和掌控河南的粱军缠战了数月之久,梁军虽然取得不少战绩,但是相较于黄蚁军带来的破坏力却显得微不足道。

尤其是双方缠战更是将周边场面彻底打烂,失去了生存希望的农民迅变成流民,进而变成附贼流民,让蚁军不但声势越大越大,而且兵力也迅从五万余人膨胀到了十万余人。

以伊阳流民韩拔陵为的山匪流民在获得了秦权的肯之后迅组织起来,成为黄蚁军的左翼集群。

这些山匪流民组织起来的贼军虽然初建,但是其爬山越野的能力极强,尤其是在伏牛山和外方山间摸爬滚打几年,已经让这些家伙适应了与官府军作战,而得到了黄蚁军的支持之后更是疯狂膨胀,一跃成为秦权手下重要臂助之一。

第一卷 天下英雄谁敌手 第四十一节 躁动

四月十九,一直在汝州境内活动的蚁贼突然群起而动,分为一大一小两个集群东下。

黄蚁军渠帅秦权率前军秦衡部、左翼军韩拔陵部以及本部中军夜袭叶县,一夜急攻,当夜即下。

与此同时孙道率黄蚁军右军与后军林儒部于四月二十一拔襄城,纵军大掠。

四月二十五,秦权南路军拔舞阳,五月初入蔡州境内。

五月初二,七万蚁贼猛攻西平,半日即破,而孙道率领的黄蚁军北路也南下杀入蔡州境内。

五月初五,端阳节,孙道率四万蚁军强攻偃城,与从汝阳驰援偃城的蔡州军薛檀部激战三日,孙道败走南下,于五月初九与秦权部会师于吴房,吴房县城民众奔走一空,秦权、孙道遂焚吴房。

五月十三,秦权率蚁军主力与南下追击的蔡州军薛檀部会战于吴房以东二十里地旷野,孙道率伏军从北侧夹击薛檀部,薛檀部大败退走上蔡,孙道乘势率众南下袭朗山、真阳,皆一击破之,继而大掠其资。

与此同时,一直活跃在亳州和颖州之间边境地区的蚁贼尚科部也举起大旗,越过颖水和小汝水,突入沈丘境内,威胁新蔡,整个蔡州就像是被滚滚洪流卷起滔天巨浪,顿时沸腾起来。

曹万川若有所思的眯缝起眼睛。

蔡州局势果然如同那个家伙所料因为蚁贼的东返而激起了巨大的波澜,蚁贼势力之大甚至过了所有人的预料,仅东返蚁贼就有十二万之众,加上从颖地西进的尚科部,蚁贼数量几乎要过十五万人,如此庞大的贼众简直足以席卷整个蔡、颖之地,面对这样的形势,无论是蔡州袁家还是还是南阳刘氏怕都是战战兢兢,如坐针毡吧。

蔡州袁家的特使又来了,不过这一次来的态度骤然和缓了许多,比起前两次的倨傲强硬不可同日而语,而对自己提出的条件亦是大有商量余地的模样。那么现在是不是接受对方要求的最佳时机了呢?

曹万川并不认为黄蚁军就可以在颖蔡二地间就所向披靡了,虽然他们现在势大无比,甚至可以压倒袁家,但是比起北面的梁王朱允和东面时家的势力,这些蚁贼顶多也就是能够搅起一阵大风浪而已,并不足以颠覆这些豪门在这个地区的控制权。

尤其是袁氏更有时家的支持,时家绝不会坐视袁氏在蔡、陈二地的地位被颠覆,那只会让朱家趁机南下,失去了蔡、陈二州作为缓冲,那将迫使时家直接面对河南霸主朱家,这不符合时家的利益。

如果这一点看法成立,那自己也许真的可以选择入局了,曹万川静静的想道,雪中送炭比锦上添花更有用,现在袁氏陷入困境,如果固始军加入战局也许真能为自己挣得一些原来未曾想过的东西。

想到这儿,曹万川抿了抿嘴,阻碍当然有,但是他无法阻挡自己,以为收罗一些光州旧军就可以和自己抗衡,哼哼,还嫩了一点。

不过这种趋势不能下去,尤其是来投的光州旧军数量日增,秦再道那个家伙居然以为可以自立门户,而陈蔚这个家伙也对自己阳奉阴违,大张旗鼓的为那些光州旧军提供粮食,现在光州旧军数量已经接近五百人,居然打出了光州牙营的旗帜,牙营,真是一个好称谓,不过光州军已经成为历史,所谓牙营就更不存在了。

固始城的较场显得很是破旧,这个较场已经有几百年历史了,从建安戍始建,这座较场就存在了,适值齐魏争锋,这里更是南北必争之地,无论谁控制这里都不得不在这里驻扎重兵,或锁控中原,或襟蔽江淮。

对于固始军来说,这个较场虽然简陋破旧了一些,但是足够大,曹万川伫立在较场栅栏边沿远远打量着较场内龙腾虎跃的士兵们,显得有些孤单,直到一道身影来到他身后。

“有什么变化么?”

“嗯,又有几十名光州牙军士兵来投,好像其中有一个姓张的都头是江烽旧识,不过听说身体受伤颇重,据说没有一两个月起不了床。”

“张越张子跃?”曹万川心中一动,张子跃虽然进入光州牙军时日不长,但是却也颇有些手段,加之其担任法曹的叔父帮衬,很快就担任了在光州牙军中担任了队正,没想到还混到了都头一职,这个家伙一直与江烽关系密切,他一来,江烽怕是又要平添几分力量。

“嗯,好像就是叫张越。”

“唔,我知道了,他这几天还有无什么异动?”

“白日里倒无什异动,大部分时间都呆在营中训练,只是和那秦再道走动颇近。呃,但前几日里,现他似乎在夜间悄悄出营,只是无法追查到他的行踪,好像在夜间也还有人出入后营。”

“噢?”曹万川一下子警惕起来。

江烽非常狡猾,自己示意他去招罗光州军溃兵,想要分散他在后营训练上的精力,没想到这家伙却刻意交好秦再道,把秦再道打去整顿光州旧军,自己白日里依然埋头于后营的整训,这反而成了曹万川心中的疙瘩。

虽说后营都是新兵,训练几日也不可能就脱胎换骨,但是毕竟也让江烽掌握了一支属于他自己的力量,虽然掌控力度还很弱,不过再这样继续下去,江烽对后营掌控力会越来越强,这对于自己来说不是好消息。

曹万川也知道对方如果真要想挑战自己的主宰权没有外界力量支持绝不可能,只是现在光州许氏已灭,单单想要依靠那一点光州旧军和谷、熊二人就想要和自己分庭抗礼显然不现实,毕竟自己才是这固始军的虞侯,但曹万川却想不出对方还能获得什么样的支持,一个后营代理指挥还是自己给予他的,之前不过是一个斥候营的斥候,谁会支持他?

沉吟了一阵之后曹万川依然想不出端倪,但是对方不会无故失踪,显然是要躲避自己的耳目,这是一个危险的信号,时间越拖下去变数越多,看来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考虑,这件事情都应该有个决定了。

第一卷 天下英雄谁敌手 第四十二节 强者?

就在曹万川苦苦思索隐藏在江烽背后的影子时,江烽却显得很平静。

张越的回归让他大喜过望,不仅仅是因为好友的安然无恙,而更重要的是张越归队可以让他对光州旧军的控制力又多了几分,尤其是在获悉曹万川也在悄悄接触秦再道之后。

江烽虽然坚信秦再道会站在自己一边,但是多一个自己信任的人来帮自己自然要好一些,更何况随着光州牙营人数不断增加,已经出了一个营的建制,建立光州牙军第二营也势在必行。

江烽也清楚曹万川不会给自己那么多时间,摊牌也就在这一二日之内,如果自己是曹万川也绝不会再让这件事情拖下去,尤其是子跃的归来怕更是会刺激曹万川动手。

淡淡的白气萦绕在江烽的额际和鼻息间,不知道是因为自己这具穿越灵魂变得更加适应这一套功法,还是江二郎这具身体本来就已经步入突破阶段。

江烽能够感觉到自己每天的修炼似乎都能够感觉得到那份若有若无的进境,以熊坐之势便是坐上三五个时辰不动,也丝毫感觉不到气血不畅筋骨麻痹,这一要放在自己原来那具身体上简直就是不可想象。

如果说熊坐一式是以静驭动,提气凝力,那么虎踞一式便是寓动于静,借力入势。搭手半蹲之势还真有些如同猛虎踞山,俯瞰山河,熊坐变虎踞可以清楚的感觉到气血流动度的变化,奔腾汹涌的力量如蓄势待,沿着身体的经络血脉中游走,力随意动,这一式可以随心所欲的转换为鸟展、猿搏和鹿跃三式动式动攻击或者防守。

“嘿!”轻灵的舒展了一下身体,一式熊展腰转化为熊拍,一股浑然劲力直吐而出,房间中劲气四射,两丈开外的墙壁一阵摇晃,从瞑目打坐中醒过来的江烽,目注前方,若有所悟。

繁琐的杂务让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全身心的投入到修炼中去了,而这一刻他现自己的思维似乎特别清晰冷静。

黄安锦是个可造之材,江烽和对方接触了两次。

对于江烽的折节下交黄安锦并没有太多感动,对于他这个年龄的人,不是点儿小恩小惠就能打动的了。

不过接下来江烽和他的几番切磋之后点出了他武道修炼中存在的瓶颈问题倒是让对方颇为意动。

由于年轻时候习练多云寺罗汉童子功,这套不算太完整的功法使得纯阳玄气过于刚猛,对身体反而有些伤害,江烽把五禽戏中熊坐一式中的要义传授给了对方,这一式静功对于黄安锦疏导养成大有裨益,可以让其纯阳玄气更进一步精纯。

对于一个武人来说,尤其是像黄安锦这样的人物来说,仕途上他已经放弃了追求,反倒是武道上的追求才让他更为看重。

而江烽这一手无疑击碎了他的心防,更何况江烽提出的要求也是无比正常的,只是要求他协助张越和秦再道抓好牙军的建设,甚至要其在牙军中选拔一些精锐出来,准备建成一支类似于蔡州龙雀尾那样的刀锋式精锐。

当然这还只能停留于纸面计划,而这些牙军溃兵中能够筛选出来合用的也屈指可数。

拿江烽的话来说,任重道远,不急于一时,但是要有这个意识。

掐指一算自己踏入这个世界似乎已经快两个月了,点点滴滴的记忆浮上心头,身份的不断变换让他不得不全力以赴去适应这个时代,从身份到心境,而这一切似乎虽然不敢说水到渠成,但是江烽能够感觉到自己的变化,从被动到主动。

生存永远摆在第一位,江烽早已抛弃了那些网络小说上穿越者带给自己的误导影响,融入并成为其中一员才是要的,至于自己原来的记忆能否给这个世界带来变化,那都是很遥远以后的事情了。

江烽没有心思去想太遥远的事情,所处复杂而危险的环境让他随时都需要考虑如何保全自己,而要保全自己生存下去甚至生存得更好,那就只能让自己变得更有力,更有实力,那些狗屁因势利导命运垂青这种事情大概都不会生在自己身上,只能靠自己。

实力源于何处,江烽觉得恐怕就目前来说一方面就是自己的武技实力,这一点正如尉迟无病所说,自己恐怕已经进入了高原境界,要想突破已经不只是靠苦修就能达到目的了,更清晰准确的路径指导,还要有机缘,才可能是实现突破,而这恐怕也不是短时间能做到的。

除了自身的武技实力外,恐怕就还有自己能掌握的实力了。

后营这边江烽自信经历了这段时间的强化训练和刻意攀交,已然能掌握大部,尤其是补充了大量新兵之后,曹万川的影响力也被自己有意无意的淡化了。

张越不用说,牙军第二营必须建起来,哪怕只搭一个架子也得先搭起来,秦再道虽然是个实诚人,似乎也和自己挺投缘,但是江烽却不敢把命运寄托在别人身上,所以必须要有子跃的第二营来牵制。

曹万川无疑已经与袁家达成了某种协议,像自己一样,他也在等待最佳时机。

蔡州情况并不好,看来黄蚁军在汝洛之地与梁军的缠战对这帮泥腿子乱民不无裨益。

江烽一直怀疑梁军的意图,以梁军的战斗力,即便是不能彻底击垮几月前甫入河南腹地的黄蚁军,但是至少可以在较短时间内就将他们扫地出门赶出汝洛。

但是黄蚁军却足足在汝洛一带转战千里,蚁军也从不足五万人展到十余万人,战斗力更是有了长足提升,准确的说,梁军充当了黄蚁军的陪练,使得蚁军从一群连乌合之众都算不上的暴民群体向初具模样的野战军队靠拢。

养虎遗患?驱虎吞狼?或者说培养一股祸水,然后祸水东引?

如果真是这样,那个朱允还真有些他叔祖父朱温的手腕,纵容黄蚁军这股势力坐大,然后迫使这股祸水倾向东面的蔡州,自己坐收渔人之利,简直精妙之极。

强者如林,智者如云。

已然慢慢融入这个时代的江烽对于这个时代的强者比起历史书和网络小说上那些虚构的人物了解得更为深刻,什么才是强者?

这个时代只有掌握足够强大的力量才是强者,自身个体力量的强大固然很关键,但是掌握更多的资源和力量才更重要。

固始军不能被曹万川这样带走,自己需要这支力量,而曹万川和自己一样来固始不久也就成了他的一大软肋。

当然这个家伙有站在更高位置这个优势,不过这一样可能会成为他的劣势,尤其是在光州许家这个授予他高位的基础已经崩塌之后。

第一卷 天下英雄谁敌手 第四十三节 命是自己挣来的

天色尚暗,江烽吸了一口气,搓揉了一下脸颊,打算起身活动一下。

“什么人?止步!”门岗上卫兵很警惕,但是却挡不住剧变陡生,“啊!有刺客!”

凄厉的惨叫在后营营房东南角传播开来,让整个后营顿时躁动起来。

只不过袭击来得实在太快,让很多还没有起床的士兵们根本来不及作出反应,也四处角楼上的警哨对于这样独行而来的刺客根本没有多少威慑力,对方甚至并没有刻意回避警哨的视线。

长剑轻轻一拨,两支划空而至的箭矢被他很随意的挑开,甚至连目光都没有变化,便一脚踢开了院门。

厚重的院门连带着断裂的门闸倒飞而出,撞击在院内的小水池里,连带着水池边上江烽自己养的几盆盆栽都稀里哗啦的碎裂开来,池水中激起一阵白茫茫的水雾,四散飞洒开来。

三丈见方的小院,黑衣人犹如缩地成寸,只感觉脚步一动,便已经到了厢房门口,左掌隔空一按,木门便破裂开来。

从黑衣人踢碎了小院木门开始,江烽就让自己晋入了无欲无想的空灵状态,凝神定气,目注前方。

倚在墙边的白蜡大枪他没有去拿,而是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在室内站定,手中邯刀由上至下,轻轻一划,似乎在感受什么,然后重新举过头顶。

从院门的破裂江烽就知道自己根本不是来人的对手,甚至连逃跑的机会都没有。

这是真正的天境高手,甚至可能比许德威还要强上几分,自己在他面前绝无幸免。

当然这并不代表自己就要束手待毙了。

命从来是自己挣来的,而不是靠人施舍来的。

木门落地,来人似乎还没有怎么适应室内的黑暗环境,凌厉无比的刀气已经从头到底的猛劈下来。

虽然有所准备,但来人还是没有想到一进门就是兜头一刀,而这一刀更是汇聚了江烽调息半晌之后出的倾力一击!

即便是黑夜中,来人面色不变,但是内心还是终于有了几分惊讶,本来以为是一个手到擒来的简单事儿,一个距离天境还有相当距离的角色,周围更无什么像样的狠角色,要解决对方,实在不难,但这一刻他意识到这一次任务恐怕没想象中的那么容易。

意态潇洒的猿臂轻舒,手中长剑斜推,无比自然的卸掉江烽这倾尽全力的这一击,没有半点阻滞,来人左掌轻吐。

这一章看似轻描淡写,但是在江烽眼中却是迅如惊雷,五禽戏中鸟、鹿、猿三动式中无数个变式,起码有三五式可以化解或者躲过对方这一看起来并无出奇之处的平淡一印,但是江烽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对方这一掌拍了过来,眼见就要击中自己左胸。

他几乎是用尽了全身之力方才侧身让过这致命一击,用左肩硬生生扛下了这一击。

“噗!”

沉闷而凌厉的一拍,没有任何花巧,就这么透体而入。

江烽的身体已经打着滚儿在空中翻滚起来,玄气连运三转,仍然无法化掉内心狂暴欲裂的血气,暗红色的血气沿着胸部向面部蔓延,一直到喷出一口血沫,溅红了半边墙壁,身体飞撞在墙上跌落下来,激起一地黄尘,江烽才缓过气来。

咳嗽着站起身来的江烽也是骇然不已,自己如此凌厉一击,对手竟然如此轻易化掉,而且还顺势就给自己一击,若是没有黑沙鳗鳞甲加法衣的护卫,自己只怕连身都起不了了。

同样惊讶的还有对方,来人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这仓促间也还是有六七成力道的一击,居然没能让对方重伤不起。

在他看来,就算是对方让过了要害,但是这直入内腑的玄气也绝不是一个尚未触及天境的角色所能承受的。

但对方虽然吐出一口血沫,甚至还在咳嗽弯着腰,但是毕竟站了起来,这让他大感意外。

目光流淌,来人已经适应了室内黑暗的环境,四处一打量,便悠悠一笑:“江烽,真是不好意思,第一次见面就这样,可没办法,明年今天,就是你的忌日,你必须死!”

江烽有些狼狈的活动着自己的身体,对方并没有立即动,甚至是有些意态悠闲的打量着自己,显然是有绝对把握要解决自己,甚至不惧于在自己这个后营之中,足见此人信心之足,也说明此人对自己这一方的情况十分了解。

他已经大概能猜测到对方来自何方了,能这样大摇大摆单枪匹马的直闯自己大营的,除了蔡州袁家袁氏三驹中人,恐怕就再无其他人了,只是不知道这是袁氏三驹中哪一个了。

“袁家?不知道是袁家哪一位?”江烽努力的调息自己身体中有些失控的玄气,天境高手的确不是一般人能承受得起的,对方并不在意自己的调息,但他还是要搏一搏。

“呵呵,聪明,不过你没有必要知道了。”

来人摇摇头,长剑一扬,凛冽的剑气如寒夜初霜,顿时充满了整个房间,盘旋着向外扩展开来,连带着房间的空气都像是被切割得破碎零落起来,无论江烽向何处退去,剑气都毫无阻滞的弥漫而来,直迫心魂。

知道没有太多拖延时间的办法,而且江烽也不认为有其他人来就能起到多大作用,也许就是徒增伤亡。

还得要靠自己。

身体紧缩起来,让自己死死的缩在墙角里,只有这样才能最大限度的避免对方动的剑气伤害,他没有那个实力可以抗御对方的剑气攻击,黑沙鳗鳞甲在对方剑气面前就像纸糊的一般。

江烽现在要做的就是,缩小攻击锋面,让自己手中邯刀把最大力量爆出来,最大限度地赢得机会。

又是一波剑气推出,江烽感觉自己就像十二级巨浪中被抛在巅峰的小船,随时可能倾覆,一刀接一刀的连环劈出,尽可能的把自己浑厚的玄气通过这种正面劈砍彻底释放出来,以求一博之力。

只不过他还是过高的估计了自己,摇动的剑光轻而易举的破解了他的这种企图以拙胜巧的伎俩,在级差相距实在太大时,一切花巧都是枉然。

第一卷 天下英雄谁敌手 第四十四节 伏杀

“引颈就戮吧!”来人再度迫前一步,封死江烽任何一个逃脱可能,剑光飞舞中一抹清冽的剑意一闪。

“嘿!”意识到了生死攸关之时,江烽知道任何留手和心存侥幸都是找死,半点不敢轻忽,邯刀交与左手,瞬然一挥,右手袖中滑出的木符落在手掌中,向后猛力一拍,狠狠的击打在背后敦实的砖墙上。

“哗啦”一声,烟尘蔽天间,整个土木结构的房屋都似乎摇晃起来,从江烽藏身那一隅角落透过来几缕天光,整个墙角竟然被江烽这一拍击碎了整个墙角,甚至连整个房屋都摇摇欲坠。

没有任何停滞,江烽毫不犹豫的一个后滚空翻从角落空处弹射而出,立马就要逃出生天。

来人一愣,有些不敢置信自己的眼睛,这家伙随意的向后的一掌竟然将相当结实的土房角落全部打碎散落开来?!

如果有这般实力,这家伙显然早已踏入踏入天境,又何须如此狼狈?

但这只是一转瞬他就明白了生了什么事情,术法!

这家伙肯定动用了术法符箓这一类的东西!

对方翻转而逃,眨眼就消失在角落破损处,让他怒不可遏,如果在自己眼皮子下都跑掉了,他这一回就真的丢脸丢大了。

来人毫不犹豫的穿空紧随,薄剑轻摇,剑气开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定要将对方斩于剑下。

这么短距离,他不怕对方能逃出自己手掌心。

但当他一钻出角落时,一左一右夹击而来的凶悍杀气,还是让他略微色变,难道对方真的是有意为之?

秦再道和张越几乎是同一时间跃上江烽小院的墙头的。

作为后营指挥,尤其是在目前局面极为紧张的情况下,没有谁会对自己的安全不重视。

江烽也不例外,虽然他没想到过会是袁家高手来解决自己,但是哪怕是要防范曹万川的突然袭击,他也得要有所防范。

他自己的居所就是在后营东南角,如果曹万川要突然袭击,那么他专门布置在四周的哨塔不但可以起到预警作用,同样自己专门挑选出来并加以特别训练的长弓手也一样可以挥远射狙击作用。

只是江烽也没想到对方只来了一人,但不幸的却又是天境高手,自己布设的防御体系基本上没有挥作用。

直接越墙而入,甚至根本不怕露形迹,就这么昂然直入,自己的亲卫哨位根本无法挥阻滞作用,如果不是自己早晨起得早,听到警号就立即做了一番应对准备,只怕自己现在已经走不出居所了。

恐怕来人也没想到秦再道和张越就住在自己旁边。

以来人的骄狂,恐怕也不屑于向曹万川了解一个微不足道的固始军后营指挥的底细,在他看来这就是易如反掌之事,谁想要阻挡,那就杀谁。

不过他也忒小觑光州无人了。

张越的凛锋矛搅起漫天风云呼啸而来。

一口气就是连续三十三刺,刚烈的锋芒卷起阵阵杀气,但化入矛式中却又瞬间变为淋漓尽致的点点滴滴,小处如张敞画眉,情人低语;大处如挑山填海,横行八荒。

枪刃细微的颤动,每一动都蕴育着无限杀机。

汹涌的枪气化成数十道淡淡的白气,纵横叱咤,封锁住了从角落里追出来的敌人。

这一击就要定胜负。

从江烽狼狈不堪的震坏墙角逃出,张越就知道对手的凶悍,但他也是一个遇强则勇的骁悍坚韧性格,面对这样的危局,反而激起了他内心的狂野情绪。

张越手中的九锻铁矛叫凛锋,这是他自己为自己这柄最心爱的长矛取的名,寓意可以迎锋而上,不惧强敌。

他一直希望能够在这柄铁矛中加入能够进一步强化攻击力的秘银或者隐藏属性的玄夜砂,但是即便是他有一个在光州刺史府里担任要职的叔叔,也没能帮上忙,因为无论是秘银还是玄夜砂都实在太少见了,光州刺史府的材官署也不可能专门为你一个小小的牙兵都头专门去采购或者收罗秘银和玄夜砂这一类很少见自然也很昂贵的材料。

所以最终结果就是罗真煞费苦心地为其九锻铁矛在最后一锻时添加了几分玄铁,这也是材官署能尽到的最大努力了。

几乎是同时,秦再道也迈着沉稳的步伐,双目平视,气息悠长,连进三步,双手握刀,嘿然出声。

连环三十三,吾敢断华山!

邯刀疯狂的划动,切破空气,三十三刀连环不断的劈出,细密而凶狠,在空中出凄厉的尖啸。

这是秦再道在与蔡州军一战之后,次把自己实力提升到了极致爆出来的战力,哪怕是那一日与江烽较量,也远未让他如此挥。

来人显然没有想到在墙外竟然埋伏着两个在战力丝毫不逊于目标,甚至还要高出目标一筹的角色。

这也罢了,关键是这两个家伙一上来就摆出了悍不畏死的拼命姿态,这让他竟然生出一种不知该如何应对的想法。

这个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恐怕真的有点儿轻敌了,没有把自己最拿手的武器带来,而只是带了一柄随身携带的轻剑,对付目标一人自然绰绰有余,可还有这两个不要命的家伙,就得花些手脚了。

该死的曹万川,居然没提醒自己一句。

他显然忘了自己根本就没有给曹万川说话的机会。

面对着左右两翼扑面而来的杀机,他并没有太紧张,也就是多费些手脚罢了,他会让对方明白,一级之差会有多么巨大。

轻巧的后退半步,让身体靠在墙角残垣断壁处,手中轻剑随手一扔,犹如变魔术一般,便插入腰间剑鞘中,双手把住砖墙残缺处,脸上掠过一抹青色的潮气,“嘿!”

“小心!”

已然盘旋在空中的江烽在现了张越和秦再道的伏击意图时就翻身反扑了,但是在看到对手脸上泛起的青气虽然只是一掠而过,却在晨曦中格外刺目,这是对手要下狠手了。

第一卷 天下英雄谁敌手 第四十五节 一力降十会

说时迟那时快,对手并没有给江烽、张越和秦再道他们更多的思考和准备时间,脸上狞笑隐现,双手已然把住墙角的残砖,猛力一拉,整个房舍顿时摇晃起来。

烟尘扑地,尘雾中,对方双手已经把拉散开来的两块巨大的墙体挥舞起来,狠狠的向扑上来的张越和秦再道扔去。

一丈多宽的不规则砖墙墙体竟然就被对方这么一手一堵的抓了起来,而且还带着无尽的罡风劲气挥击而来,这在寻常人看来简直是不可思议的幻象,但是对于天境高手来说,这就是他们的真实实力的深刻体现。

已经来不及躲闪,张越和秦再道明知道这样硬憾吃亏的只会是自己,但是却无法回头了。

爆的枪气卷起轰然劲力,迎上了扑面袭来的砖墙,“轰!”,砖墙在强劲无匹的枪力轰击下碎裂开来,四散飞落,伴随着碎砖泥土散落开来的还有倒飞的张越。

天境之威不是他能匹敌的,反袭的劲力径直把他击打得飞出三丈开外,一直撞在了院墙上才跌落下来,呕出一口鲜血,斜靠坐在墙边上调息喘息,手中的九锻铁矛早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

和他境遇相似还有秦再道。

比起张越的九锻铁矛,秦再道的百炼邯刀更为不堪,碰撞之下,顿时就断裂成了三块,连同着秦再道的身体也横滚飞出,在空中划出一道丑陋的弧线,伴随着呕出的大片血沫飞洒在半空中,构成了一副极其妖异惨厉的画面。

睚眦欲裂的江烽来不及多想,双目赤红,手中邯刀在凌空飞渡扑至对方上空的一瞬间,一口气悍然劈出了十三刀,波光凛冽,刀气纵横,然后才在最后那一刻投出邯刀,双臂却不经意的微微弯曲。

“嗖!嗖!嗖!嗖!嗖!嗖!”

六枚只有手指长短的黑影从江烽外袍下的甲胄里快慢不一的钻射而出,形成一道不规则的弧形扇面暴袭而至。

对方根本就没有把江烽的凌空扑击放在眼里,虽然刚才那悍然一击耗去他不少元力,但是效果也是明显的,两个家伙都别想爬起来了,纵然不死,也得要重伤,而现在江烽扑上来就纯粹是自寻死路了。

一拍腰际,轻剑再度飞出,轻而易举的就荡开了江烽的凌空十三刀,刃尖剑芒微吐,甚至还在对方的腰际拉开一道血淋林的口子,一直到次第飞袭而至的六枚短矢箭头在晨曦中散出诡异的紫芒,他才意识到有点儿不对。

轻剑盘旋,泛起粼粼波光,浮动着迎上,几枚箭矢在剑气绞杀下碎裂成残渣碎屑,但是那点点“叮叮”作响的撞击仍然让他觉察到了这几枚箭矢力量和材质的不同凡响。

这显然不是单凭剑气就能解决掉的小玩意儿,甚至在箭矢头撞击在自己轻剑剑叶上都带来了相当的震荡力,这是混合了术法之力的特殊强弩!

一枚箭矢终于突破了那密织的剑气光网,虽然在剑气绞杀下只剩下一枚偏离了方向的箭头,但是它还是不屈不挠的达到了自己的目的,在袁无畏的怒吼声中,只是刚来及钻入袁无畏的身体肩部就被玄气反震飞离了出来。

江烽面色淡漠的扬刀不动,张越也挣扎着爬起身来,重新从腰间拔出了短剑,摆足阵势。

而匍匐着爬上院墙的秦再道再度呕了一口鲜血,但是仍然一挥手,数十名强弩手早已经攀上了四周院墙,虎视眈眈的瞄准了仍然在抚摸着肩部伤口的来袭者。

“有点儿意思,江烽,没想到你还藏着这等雕虫小技,你觉得有用么?你能靠这个逃得性命?”放下手来,来袭者活动了一下胳膊,箭头入体不深,立即就被自己玄气反震出去了,但是对方弩矢箭头带来的力量还是伤害了他一条经脉,尤其是还残留了一抹力量,这是术法特有的力量,需要用元力逼出,而对动手就会有一些影响。

“有没有用我不知道,但是我总得试一试吧?不能引颈待戮吧?”江烽也有些艰难的一笑,没有理睬嘴角渗出的血迹,环顾了一下四周,“但我感觉这些东西还是有些效果的,你说呢,袁大人?”

来袭者对江烽判断出自己的来路并不惊讶,他也有把握在三招之内就解决眼前这个家伙,哪怕藏在这个家伙袖甲里可能还有给自己造成伤害的袖弩。

问题是,这环视在四周的强弩就不好说了,他不确定这十余具强弩里边有没有像刚才自己遭遇的这种东西,一旦全力攒射,自己也没有把握能躲过这种用术法之力加注的东西。

微一思索,来袭者笑了起来,脸上甚至露出漂亮的酒窝,很果断的点点头,“也是,那我现在就暂且放你一马,看看你能不能活过今天。”

话音一落,来袭者一晃之下,便翩然消失在摇摇欲坠的房舍中,紧接着另外一堵墙轰然倒地,整个房舍终于全部倒了下来。

漫天烟尘中,包括江烽三人在内和所有强弩手们仍然半点不敢放松警惕,如果对方这个时候突然返回来反戈一击,这一群人未必能挡得住。

一直到重新布防完毕,江烽三人才来得及赶紧疗伤收拾残局,。

“这是袁氏三子中哪一个?”张越一把服下调息的药散,这是江烽根据《青囊书辑要》专门配制的活气化瘀散,不敢说有奇效,但是也算是能拿得出来的最好东西了,起码比光州刺史府的玩意儿只强不弱。

“脸上一对酒窝,娘娘腔,袁家除了袁无畏,还能是谁?”已经吞下药散的秦再道脸色也在慢慢恢复正常,握拳在胸,默运玄气来尽快恢复。

他和张越的伤都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重,。

张越是靠内穿的一袭法衣化解了相当大的冲击力,而他则要比张越慢半拍才迎上,那个时候力度已经小了不少,而且他反震的距离也要远不少,受创要轻不少,加上两人都穿了一身黑沙鳗鳞甲,多多少少也都起到了一些防御作用。

江烽其实也猜测是袁无畏,只是光州刺史府的斥候侦察重点方向一直是申州鞠家和可能危及光州的黄蚁贼,所以对蔡州袁家只是了解,袁氏家族中的翘楚人物大多也只是听起名未见其面。

命运的轨迹也许早就注定,又或者会在某个不经意的一瞬间生改变。

第一卷 天下英雄谁敌手 第四十六节 传檄

曹万川满意的注视着眼前的局面。

自己突然提出要所有都头以上的军官都参加大出所有人预料之外,本以为江烽会坚决反对,但是对方只是愣怔了一下并未表示异议,看来对方暂时还不想因为这个问题与自己翻脸。

或者真如袁无畏所说,对方受创非浅。

固始军五营二十多名军官黑压压的坐在厅堂内,由于厅堂太小,许多军官不得不缩着身体,按照要求所有军官的鄣刀和横刀都被勒令取下放在门口警哨处。

谷明海以刀在人在为由拒绝,军官们纷纷效仿,拒绝交出随身武器,警哨面对这些军官们的强硬态度,在请示了之后只能放行。

江烽瞅了一眼在曹万川一侧的两个矮几,摊牌在即,他不知道这两个位置属于谁,看样子应该是来自蔡州方面的人,不过蔡州、光州局面如此紧张,谁会来这里呢?

“有请蔡州刺史府录事参军赵千山大人和袁无畏大人。”扫了一眼厅内众军官,大厅内顿时安静了下来,曹万川淡淡一笑,延手示意。

一名文士模样的中年男子与一个手持折扇的翩翩青年悠然而入。

“袁无畏?!”厅中一片惊讶的唏嘘声。武人更重视武人,赵千山固然是袁氏一脉外姓中的重要人物,但是对于武人来说,袁无畏的大名更为在座众人所知晓。

江烽和列席参加会议的秦再道下意识的交换了一下眼中震惊的目光,目光落在那个缓半步的锦衣青年身上。

手摇折扇,一脸笑意,除了一双比常人更明亮的眼眸,似乎寻找不出这个青年身上有哪一点更异于常人,如果一定要找出一点不同,那就只能说这个青年身上缺乏一点刚劲雄烈的男儿气息,不是拂晓袭击自己的这个家伙,却又是谁?

拂晓那一战中,疾如星火,烟尘蔽天,加上本来天尚未大亮,江烽一方所有精力都放在了搏杀上去了,根本没有多余精力来看对方模样,这个时候倒是可以好好打量一番了。

这就是号称铁戟横天的袁氏天骄袁无畏?

这个曾经三年前在与河南朱氏争夺陈州控制权时入彗星般崛起的人物,据说手中一柄双月牙铁戟蔡水河畔纵横无敌,连败河南梁军,项城奔袭战中力挽狂澜,一夜格杀梁军悍将七人,连梁王朱允的堂侄号称河洛三公子之一的惊羽公子朱怀羽都被袁无畏击成重伤,重夺南陈州控制权。

若然不是梁军势力远胜于袁家,只怕整个陈州都被袁家一口吞下,可以说袁家对南陈州三县江山完全就是这个袁氏庶出子一手打下。

江烽无论如何也无法将这个文弱不堪的青年与想像中巨无霸一般的彪形大汉联系起来,哪怕他已经和对方来了一次生死之战,但现在把形象贴合在一起,还是让他有些不太相信。

这种时候他似乎应该留在蔡州一线才对,为何却来到这偏居一隅的固始?就为了收回固始城?

曹万川很满意自己突如其来这一手给麾下众军官们带来的震撼。

袁无畏的出现无疑可以让自己一方的气势提升到一个高度,任何人想要反对自己的提议都不得不考虑面对袁无畏代表的袁家。

袁无畏到了,那么袁家大军呢?

这亦可以从另一个角度提醒在座众人蔡州局面并非想像中那样不堪,蔡州袁氏一样有余力宣慰州县。

尤其是在看到下边一干都头这般角色表现出来的震撼,曹万川更是觉得心中笃定,江烽这个蠢货还是服软入彀了,一切传檄可定了。

江烽内心冷冷一笑,越是这般就说明蔡州局面越是局促,若真是胸有成竹胜券在握,何须要赵千山和袁无畏这样的角色出面,一纸檄书即可传定诸县,何用亲临亲为?

“诸位,也许大家都已经知晓眼下我们光州所面临的局面,蚁贼十余万已然兵蔡州,中原赤地千里,民怨沸沸,我们光州紧邻蔡州,祸延而来亦是难以阻挡,今日之所以召集诸位论事,便是要定大计,以便阻遏蚁祸蔓延,望诸位敞开心扉,畅所欲言。”

曹万川此言一出,江烽心中放下泰半。

他最担心便是曹万川以雷厉风行之势独断乾坤,不给自己质疑异议机会,如果是那样的话,自己只要稍稍露出不满之意,也许对方就会直接将自己解职,迫使自己直接摊牌。

但是现在看来曹万川对于他自己对固始军的控制力显然也有顾虑,短短几个月时间并不足以让他赢得固始军的绝对信任,尤其是在谷明海和熊贵这种固始军宿将,更不是轻而易举就可以收揽招纳的。

谷、熊二人表现出来的独立情绪也加剧了曹万川的担心,他不得不将希望寄托于蔡州袁氏的威压来迫使军官们倒向他那一边,而这正是自己乐于见到的。

很显然袁无畏和赵千山对固始这边的情况也不是十分了解,对于曹万川的方案大概也不好过于质疑,同时仓促间也不好拿出太过激烈的意见,这就给了自己机会,否则以赵千山的智慧,岂会让这样一个尴尬的局面出现?

“光州易主固非我等愿意见到,然事已至此,当务之急乃是如何应对蚁贼祸势蔓延,蔡州袁氏入主光州既然已成事实,非我等所能左右,我等唯有追随虞侯大人誓死抗击蚁贼而已。”

话的是右营指挥甘全福,这也在江烽预料之中,此人已经完全投靠了曹万川,江烽也从没有将精力浪费在此人身上。

“甘指挥此言差矣,名不正则言不顺,蔡州袁氏与我光州本有盟约,却在关键时刻背后插刀,此等龌龊行径让世人齿冷,现下却企望我们固始军投效为其卖命,我谷明海虽然不才,却绝不答应。”谷明海丝毫没有顾忌甘全福眼中阴狠的目光,泰然自若的道。

既然撕破了脸也就无需遮遮掩掩,该揭开的始终要揭开。

第一卷 天下英雄谁敌手 第四十七节 撕破脸

谁也没有想到这一次军事会议刚刚进入正题便使得早已深埋的矛盾骤然爆,而且一下子就进入白热化状态。

甘全福和谷明海两个固始军中资格最老的指挥一上来就针锋相对,会场空气骤然紧张起来。

一干都头们都下意识的缩着头竖起耳朵关注着这场争执,他们这一段时间里虽然隐隐感觉到自家军中怕是要出什么事情,但是却怎么也没有想到爆会来自前营和右营两营指挥的对抗。

丝丝凉意在一些稍许敏感的都头们脊梁上泛起,一些都头甚至下意识的想要以出恭之名溜出去,但是神容严峻的持戟士兵让他们明白要想踏出这道大门并没有那么容易。

江烽注意到那袁无畏金箔折扇一开似欲插言,但却被那赵千山一个眼神给予制止,看样子这一次这个文士一般的赵千山才是正主儿,而那袁无畏不过是用来震慑敲打固始军军官们的榔头罢了。

曹万川神色未动,目光平静的掠过环坐两侧的军官们。

面对上司的逼视,谷明海略略有些不安,但是很快就恢复了镇静。

而熊贵似乎变得深沉了许多,昔日飞扬浮躁气息却湮然无踪。

贺德才依然是那副木讷表情,似乎甘、谷二人的针锋相对完全与他无关。

“谷指挥,依你之见,我等该如何才是呢?驱逐袁氏,光复光州?还是坐守固始,束手待毙?”甘全福也非弱者,阴恻恻的声音在厅堂里显得格外刺耳。

“这等大事非谷某一人可言,若非如此,虞侯大人何须召集我等商议?只是甘指挥若是迫切想要抱袁氏粗腿,却也须考虑我等光州故人的感想才是,人若无信义,何以立身处世?”谷明海不屑的轻哂。

若是要论口才甘全福万万不能与谷明海相比,谷明海言语虽然不多,但是句句犀利无比,直入要害。

“蔡、光二州,素为一体,袁氏入蔡州固非我等所愿,然亦非我等所能改变,所以我不想置评。”

甘全福咬牙切齿的提高声音,对方直接质疑自己的人品让他有些难以反击,然而人性都是现实的,在面对袁氏强势入主的情形下,又有多少人敢于丢弃一切去捍卫所谓信义?

“但是眼下我等急需面对的是蚁贼的威胁,如何摒弃前嫌同心协力抗御蚁贼荼毒,才是我等武人的职责所在!那些高谈阔论听起来悦耳动听,但是能够解决我们可能面临的危机和困境么?蚁贼一来,一切皆光!我们都是光州人,我们亲友都生活在这片土地上,就凭我们现在的力量,我们拿什么去保卫他们?”

江烽看不出甘全福还有这等急智,企图利用军官们对于生存的渴求来换取他们的支持。

“所以我们就只能选择投靠蔡州袁家,这个刚刚在我们背后狠狠给了我们一刀的叛盟者?”谷明海冷冷的反问道。

“然则谷指挥以为我们可以如何化解眼前可能面临的危机?蚁贼已经逼近光州地界,请不要用一些虚无飘渺的理由来蒙骗大家,我们都有脑子,都会思考!”甘全福轻蔑的一笑。

下边的都头们都不傻,一样看得清楚形势,现在要说那些云遮雾罩的东西,他们也不会信。,甘全福对这一点相当有把握。

“蔡州袁家就可以保卫我们光州么?”谷明海避开对方质问,反击对方,“那么西平、吴房二县被洗劫一空,蔡州果毅都尉薛檀败走上蔡,朗山、真阳烽烟四起,蔡州袁家连自己的领地都无法保护,何以卫我光州?”

厅内顿时一阵大哗,众军官惊讶之余也是交头接耳。

这等消息尚未传入固始,一干人只知道蚁贼已经攻入蔡州境内,却未想到在光州军面前耀武扬威的蔡州军竟然被一帮黄蚁军击败,而且全境烽烟弥漫,自顾不暇,如何谈得上保卫光州保卫固始?

曹万川、甘全福以及袁氏来使皆是一阵面色微变,相互交换了一下眼色之后曹万川知道如果自己再不出面干预的话,只怕一干军官都会被谷明海所惑,那时候再要想扭转乾坤就有些困难了。

他没有想到这些消息竟然会被对方所掌握,之所以不敢再拖下去也就是希望能够在这些负面消息传开之前先行决断,但是没有想到对方亦是早有准备,居然会在这个关键时候突然爆料难。

“虞侯大人,方才谷指挥所言是否属实?”一名刘姓都头已经按捺不住,言问道。

“上座不是有二位袁家使者么?问问他们不就知道了?”谷明海没等曹万川答话便插言道。

这显然有些僭越,不过情急从权似乎也可以理解,谷明海就是利用每一个机会打击曹万川的本来就在固始军中并不稳固的威信。

“赵大人,袁大人,我所言是否有半句虚言?蚁贼南下,朗山、真阳民众四散溃奔,而新息民众据说已经逃至我们光州境内,我不是妄言吧?”

这个时候否认意义不大,蚁贼在蔡州横行的情况很快就会传来,而且看对方如此笃定的态度,显然也是有相当把握,如果否认,说不定正中对方下怀,拿出一系列证据来,反而会让己方陷入困境。

这个时候无论是曹万川还是蔡州袁氏这一方都意识到了对手是早就有备而来,说不定己方提出的这个会定正合他们的意图。

一直沉默不语的赵千山脸色再变,情报上的欠缺让他也感觉到棘手,当初并未将固始军这个无足挂齿的力量计入,所以斥候部门也根本没有花多少心思在这上边,一切都被这个该死的曹万川给忽悠了。

不是说一切尽在他掌握之中么?不是说只是要自己和无畏来壮壮声势么?

眼下这个谷明海竟然公开挑衅,显然是要挑起这些军官们对袁家的敌意和不信任,这样的下属曹万川居然无法压制?

瞅见赵千山阴冷的目光扫视过来,曹万川心中也是一凛,既然已经打定主意要投靠袁家,这种时候也就只有自己出面了。

第一卷 天下英雄谁敌手 第四十八节 策略

“谷指挥,蔡州战事并非你所说那样不堪,薛都尉在吴房一战不利是真,但前日里,薛都尉已经与飞骑尉赵锦瑜大人联手在真阳城南击破了蚁贼秦衡部,斩五千余,蔡州局势正在向良好局势转变,且蔡州已得徐州方面支持,徐州大军很快就会到来帮助蔡州平定蚁贼骚乱。”

薛檀和赵锦瑜与蚁贼秦衡会战与真阳是真,但却并未像曹万川所说那般斩敌五千,反倒是小挫一阵,被对方斩杀两千,不得不退守新息。

蚁贼势力日盛,而且其表现出来的战斗力已经与往日蚁贼表现大相径庭,这也让蔡州方面极为不安。

现在蚁贼已经逼近蔡州南境,对蔡州治所汝阳构成一个弧形包围圈,可以说蔡州局面相当不佳。

但此时曹万川也是退无可退,与江烽、谷明海一方势若水火之局已成,对方也绝不会再敢于雌伏于自己麾下,自己只有硬着头皮与袁氏合作夺下固始军控制权才是唯一出路,否则就只有被淘汰出局。

“徐州军?等待徐州军到来,只怕我们光州早就成了蚁贼蹂躏成荒地一片了!”谷明海冷笑一声道:“虞侯大人,莫不是那蔡州袁家许了你多大好处,你才这般卖力的鼓动大伙儿投效袁家?”

“放肆!”曹万川和甘全福同时勃然大怒。

谷明海太嚣张了,竟然敢在众多中级军官面前公然诋毁上司。

这显然是在侮蔑曹万川的威信,如果不给予坚决强硬的反击,必然会带来很坏的影响。

但是对方如此这般的做作,也明显是要挑起曹万川的怒火,这样可以把水搅浑,而这种时候蔡州方面却又绝不愿意看到固始军四分五裂,这不符合他们的意图。

“曹大人,你这固始军中下属难道就这般桀骜不驯?如此公然蔑视上司?若是你心存善意不忍下手,不若让我来替你教训此贼如何?”折扇陡然展开,温雅文士倏然站立起来,“谷明海,是吧?一个小小的州军指挥,居然如此放肆,我无法想象你们固始军军纪败坏到什么程度?我倒是想要考校一下你究竟有何本事敢这般嚣张?”

“固始军内部的事情不需要外人来插言!更不需要那些口蜜腹剑的伪君子来假惺惺!”江烽悠然而道:“若是袁家想要考校我们固始军的战力,战场上有的是机会!”

锦衫青年锥子一般的目光落在一直刻意保持低调的江烽脸上:“江烽?!”

“无畏兄,拂晓一战,滋味如何?”江烽毫不示弱,璨然微笑道:“久闻袁无畏大人的铁戟横扫蔡陈二地,也不过如此嘛,不如领军来我们固始试试如何?”

江烽一句话让整个厅堂里顿时为之哗然,一干都头们都相顾失色,纷纷交头接耳。

难道说江指挥已经和袁无畏交过手?就连甘全福、熊贵和谷明海等人都面带惊异之色,有些不敢置信。

江烽和袁无畏交过手的话,却依然能安然无恙的站在这里,那意味着什么?铁戟横天浪得虚名?

这一份微妙心思起来,就让场面上的气氛有些尴尬了。

袁无畏面色一僵。

他也没想到这几人恢复如此之快。

如果不是忌惮对方的强弩手中隐藏有术法强弩,如果不是曹万川拍着胸脯说他有把握控制局面,拂晓那一战袁无畏哪怕是冒一些受伤的风险也要把江烽等人解决掉的,没想到局面变成这般,尤其是面前此人竟然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真让袁无畏有些吃惊了。

照说自己早上那一战也是给对方造成了不小的伤害,哪怕对方有御法衣甲护身,哪怕对方有灵丹妙药,但也不可能恢复如此之快才对,尤其是眼前此人竟然半点看不出受过重创的模样,不由得让他惊疑不定,对这个原来并不放在眼里的家伙也多了几分忌惮。

内心虽然已经下定决心如果有机会一定要先解决这个家伙,但表面上却神色不变,折扇更是连连轻摇:“呵呵,江指挥拂晓晨练昏了头么?我和赵参军中午才赶到,若是江指挥真的想试试我的铁戟,那兄弟我当然乐于奉陪,现在就可以,怎么样?”

“无畏兄的铁戟我也是久闻大名了,当然想要一试,不过在这里可不合适,强宾不压主,难道说曹大人就放任外人来欺压我们固始军么?”江烽好整以暇地淡淡道,并不理睬对方的挑衅。

这个家伙很阴险,时刻都把固始军和袁氏树立成对立的一面,这份心思可是阴毒得很,一直没有说话的赵千山目光流动,看来曹万川这个蠢货根本就无法控制住局面,看看那些切切私语的都头们,在这样下去,恐怕真的要被这些家伙把水搅浑,拖下去已经毫无意义,不如······

感受到来自左侧的目光,曹万川现自己现在真的是骑虎难下,动兵无疑是最为被动的手段,就算是把江、谷等人拿下,也是自伤元气,军心浮动不说,而且也会对自己个人威信造成很大伤害,但是现在不这样,只怕情况又会更糟糕。

“江指挥,看来你也是坚决反对我们固始军纳入蔡州军阵营了?”曹万川深深吸了一口气,目注江烽,只要对方明确表示反对,他就要断然采取措施处置了。

“不,不,虞侯大人,我不是说过么,许家统治光州的时代已经结束了,虽然我们对蔡州袁家背盟行径很不齿,我们得承认这个残酷的现实,毕竟我们还需继续生存下去。”

江烽注意到军官们对于谷明海的言论虽然有同感,但是在严峻的现实威胁面前,他们中很多人不会因为对许氏忠贞不2,打动他们的只能用利害关系。

他需要时间,现在需要让蔡州方面和曹万川不要马上翻脸,得给他们一丝希望。

江烽这一席话让曹万川大为吃惊,下意识的望向赵千山和袁无畏二人,赵袁二人也有些吃不准江烽的意思,难道说这家伙真是要待价而沽?若真是这样,倒不妨先许给对方一个空头愿。

第一卷 天下英雄谁敌手 第四十九节 翻手,覆手

“你想表明那个一个什么意思?”赵千山目光紧盯着江烽,一字一句道:“只要不是太过分的要求,我想我们都可以谈。”

“参军大人,我无意挑战袁家的地位,只是我得为我们自己考虑不是?”江烽笑了起来,笑得有些阴郁,“固始军这两千多号人,可不是哪一个人或者哪几个人的固始军,虞侯大人固然是领,是不是也该征求我们一下意见呢?或许袁家给他许了一个好去处,可我们呢?他能代表我们?或者说,你们蔡州觉得他就能完全掌控这两千多号人?”

被江烽这一番话给挤兑得有点儿下不了台,曹万川也不是光靠嘴皮子练出来的,勃然大怒之下,起身就要飙,但是却被赵千山一手制止了,“嗯,江指挥的话也不无道理,那你说说,你想要什么?”

“要什么?”江烽哂笑,“那要看袁家能带给我们什么,我们认为我们值得袁家认真掂量一下,……”

赵千山也不是蠢人,立即意识到对方这是有意在拖延时间,脸色一变:“江指挥,你如果这样,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蔡州袁家想要入主光州,那我们怎么办?袁家准备给予我们在座众人一个什么样的安排?仍然让我们继续在固始呆下去么?或者是直接把我们拉上战场去充当挡箭牌抵挡蚁贼?这是一个问题。”江烽也知道再拖不下去了,无论是赵千山还是曹万川都不可能一直和自己在这里磨嘴皮子,他一口气逼问道:“另外我们对蔡州军的表现实在不敢认同,他们连自己的领地都无法保卫,如何保卫我们光州?让我们固始军跟着他们,我们有前途么?”

“江烽,你是个人才,但是你自视太高了!”曹万川气极反笑,“假以时日也许你真的可以有一番作为,不过你不觉得你太急功近利了么?你以为我让你领后营,你就可以掌握后营?你以为其他人就一定会相信你的花言巧语为你所蒙骗?我倒想看看有谁会真的跟着你走!现在我宣布解除你代理的后营指挥职务,暂时由我领后营指挥一职!来人,将谷明海和江烽拿下!”

“谁敢?!”谷明海猛地一跃而起,却被身旁一人一式金蛟锁拿牢牢扼住肋下琵琶骨,身体顿时酸软下来,瘫倒在地,“熊贵?!”

“对不起,老谷!我不能跟着你们去送死!”熊贵凶横的脸上露出一抹有些无奈的苦笑。

金蛟锁拿十二式是熊贵最拿手的绝技,平素从来都是秘不示人,没想到这一出手就是用在自己平素最要好的朋友身上。

“你!”又气又急的谷明海眼前一黑,差一点晕了过去,他万万没想到自己竟然会被最信任的挚友所卖!

江烽站起身来冷冷的注视着这一幕,熊贵的表现大出他的意料,难怪曹万川如此气定神闲,原来早已尽收买了熊贵!这熊贵倒是装得挺好,竟然瞒过了自己的眼睛。

这也是一个教训,总以为自己大局在握,没想到还是有意想不到的因素。

不过他倒想看看谁还会在这关键时候离开!

江烽背后五名都头都早已立身拔刀怒视持枪而来的虞侯亲卫,战斗一触即!

厅外传来阵阵喊杀声,满脸得意之色的曹万川脸色一僵,怒声道:“怎么一回事?”

“曹大人,你以为把我们几营都头全部羁縻与此就可以为所欲为?”江烽眼神平静,“你倒行逆施,只会众叛亲离!”

整个厅堂内顿时乱成一团,熊贵死死拿住谷明海不敢松手,却也不敢直接将对方直接格毙,而谷明海背后的前营都头们早已经与熊贵的左营都头动起手来,而甘全福的右营都头则与江烽背后的后营都头怒目对峙,一场混战立马就要拉开序幕!

“张子跃!”江烽厉声怒吼。

“到!”高亢清越的声音穿破厅门而入。

厅堂前门在阵阵呐喊声中终于被推倒开来,一名悍将全身血迹斑斑手持长矛,满脸杀气飞身而入!

曹万川大骇,熊贵早上不是说张子跃伤势尚未痊愈就又遇袭,重伤不起,没有三个月根本无法下床么?

专门将秦再道引来列席,就是想要让光州牙营众军群龙无,同时秦再道如果有异动,也可以让袁无畏直接出手解决,却没有想到对方早有防范,甚至连张子跃伤重不起都是真对自己的一场彻头彻尾的阴谋!

现在看来他们连一直没有暴露的熊贵都从未信任过!而张越那边肯定早已经把牙军那边动员完毕,做好了战斗准备。

赵千山和袁无畏交换了一下各自眼中苦涩之色。

说实话他们对固始毫无兴趣,即便是这支固始军若放在平时也难以引起他们的兴趣,如果不是眼下蚁贼猖獗,若不是曹万川夸下海口称易如反掌,他们根本就不屑于来这固始。

一支州军而已,区区两千余人,能济得什么?若然不是现在蔡州兵力不足,想要让这支军队充当诱饵吸引蚁贼,何须他赵千山和袁无畏连袂亲来?

“静一静!”袁无畏提气怒喝,眼见得战事即将蔓延开来,再无控制之力,虽说并无多大把握,但也要尽一分力,再不济也得要把这帮人斩杀几个,大不了也就带一支残缺不全的军队回去好了。

一式轻盈的纵跃,袁无畏手中镔铁折扇如毒蛇吐信,连续三点击打在前营三名都头横刀刀刃上,“啌啌啌!”三声清越的撞击声后,三名都头虎口同时震裂,“哐当”声不绝于耳,竟然同时落地!

紧接着立即有人将一柄斑斓长戟送到了他手上,显然是之前他不愿意太过于暴露用意,现在却再无顾忌。

长戟在手,袁无畏气势顿时一变,渊渟岳峙,只是冷冷一眼,那股子外溢的杀气立时震慑住了几欲陷入混战的局面。

江烽也暗自惊心对方实力的雄厚,早上那天焰神弩出的破甲金箭看来并未对这个家伙造成太大影响,这长戟在手,只怕自己和秦再道连逃命的机会都没有了。

秦再道也早已窜至他身旁,两人皆是拔刀作势,防范对方的突袭。

第一卷 天下英雄谁敌手 第五十节 你方唱罢我登场

“大家听袁某一言,蔡州大军即刻就到,识时务者为俊杰,若是妄加顽抗,小心玉石俱焚!”

狠戾的声音压倒一切,袁无畏猛然拔空而起,双腿连环踢出,罡风劲射。

江烽后营两名都头顿时闷哼连连,如麻袋一般委顿倒地,长戟一带直逼江烽和秦再道二人。

“嘿!”江烽和秦再道同时扎步沉声,两柄横刀化为两轮光圈冉冉浮动,猛然间炸裂开来,卷起罡风嘶吼,泼面而出。

“哼!”袁无畏长戟旋势一抡,点点扇影幻化为一圈圈浮动的光影,半步不退,幻影中长戟大开大合,两轮光圈立即如天灯陨碎,碎裂开来,

江烽与秦再道同时倒退几步,几欲呕血,浑厚无比的劲力透过长戟毫无阻滞的长驱直入。

二人不得不狼狈不堪的翻身滚动,躲过这凌厉无匹的一击,也是这大厅内立柱甚多,对长戟的挥有一定影响,否则一旦让袁无畏的长戟起势来,只怕在场众人中真还无三合之将。

袁无畏身影骤然闪动,灿烂斑斓的天蛟长戟划空而过,荡起层层银波,瞬间就要将秦再道和江烽二人卷入,而此时甘全福也在曹万川的示意下一跃而起,手中长槊搅起劲风阵阵,直扑已经进入大厅的张越,眼见得同室操戈的混战便起。

秦再道和江烽交换一下眼色,都从对方眼底看到了惊惧和绝望,这差距实在太大,对方一旦长戟在手,和拂晓时只有一柄轻剑时截然两样,这份气势就足以压倒一切,双方在武道实力上的差距实在太大了。

江烽暗叹一声,如果自己约好的人现在还赶不到,恐怕也就不用再来了。

“好精彩的一幕大戏啊!险些就赶不上了,无畏兄,可容小弟作个和事佬?”略略有些高亢的声音压过金铁交击声,在厅堂中回荡。

袁无畏心中一凛,顿时收住势头,立目而望。

厅门口已经涌入三五人倚壁而立,握剑按刀,显是一言不和便要拔刀相向,当先一人更是昂然负手径直而入。

“请恕袁某眼拙,请教何人?”袁无畏与赵千山都意识到形势似乎出现了乎他们控制范围的变化。

“小弟鄂州杜三。”

“鄂州杜立?”袁无畏心中一惊,鄂州杜家也插手了?

小小固始城竟然引来如此多势力瞩目,看来自己这一次来固始还真是来对了。

“正是小弟。”昂然而入的壮硕青年游目四顾,“同室操戈,何苦来哉?”

“杜立,你欲何为?”深深吸了一口气,袁无畏给曹万川打了一个手势,沉声道。

“袁家来得光州,,莫非我杜家就来不得固始不成?”壮硕青年脸上的笑容如阳光般灿烂,黝黑的肤色反而让对方没来由的多了几分亲切的味道,一袭暗花玄衫清爽利落,只是他背后所负一柄连鞘巨剑隐然生光,足以证明对方绝非只是来当和事佬那般轻松简单。

袁无畏深深吸了一口气直视对方,此时的重心已经转移到了光州一地的归宿问题上来了。

若是鄂州势力北上深入固始,那殷城必然已落入杜家手中,杜家兼有掌控大别山三关之利,可以说袁家想要在光州立足困难重重。

若是无蚁贼袭扰,袁家自可与鄂州方面一战,但是眼下蚁贼势盛,蔡州自顾不暇,如何面对鄂州势力的入侵?

赵千山亦是沉吟不语,这一遭虽然未完全达到目的,但是却探悉了南面杜家野心,也算聊有所获。

眼下袁氏在光州势力并不稳固,由于北面蚁贼势力膨胀蔓延,光州驻军已经全数集中在定城随时准备驰援蔡州,乐安与光山事实上已经处于放弃状态,而袁家内部现在对是否暂时放弃光州也意见不一。

今日来固始原也有想要收并固始军的念头,依靠光州旧军临时代掌光州事务,以便抽出蔡州军回防蔡州,但现在看来曹万川根本无法控制住固始军,本想以袁氏威势驾驭,控制住这支力量,但未曾想到鄂州杜家也插手光州事务,让局面骤然复杂化。

略一沉吟,游目四顾之后,赵千山提气扬声道:“杜三公子,我们暂且休战,商讨一番你看如何?”

“有何不可?江指挥,你意如何?”杜立目光落在江烽身上。

“杂乱纷呈,不若就留下几个能主事者,其他人各自归位,怎样?”江烽深吸一口气,淡淡的瞥了熊贵一眼道,“老熊,莫不成你还要把老谷一直扣留到死不成?”

熊贵丑脸一红,目光却投向曹万川。

“好,放了他!曹大人,你留下,让你的人回营!”袁无畏冷然道,“你们这边呢?”

见曹万川微微颌,熊贵这才有些遗憾的松手,“对不住了,老谷。”

谷明海一跃而起,却无任何表示,只是狠狠掠了熊贵一眼,却向江烽点头道:“我等皆由江指挥作主便是。”

秦再道亦是出言附和。

混乱的局面顿时由平静了下来,大厅中除了留下斑斑点点的血迹之外,显得格外空旷,倒是那位杜三公子颇有闲暇的打量着周围。

“杜三公子,莫非杜家也要和我们袁家为敌?”袁无畏手中折扇重新展开,绢丝扇面上一副淡雅的水墨画上,“大道无形”四个柳体小字若隐若现。

“无畏兄,明人不做暗事,你们结盟背盟,反杀许家,是不是太不地道?南阳刘氏奔袭申州我杜家无话可说,但是你们袁家这般手段绝杀许家如何让光州人心服口服?我杜家若是在这件事情上沉默不语,岂不让天下人笑话?”杜立黝黑的脸上浮起一抹义愤之色。

“兵不厌诈,他许望亭既然想打申州鞠家的主意,他也该掂量一下子自己的分量,也应该有那份被别人所灭的觉悟!”袁无畏毫无羞惭之意,显得很淡然,“杜立,你也无需在这里忸怩作态,蕲州、黄州如何落入你们杜家手中,莫不是别人主动双手奉上?许氏已灭,这是事实,在座众人无许姓之人,我相信他们也都不是抱残守缺的呆子,何去何从,他们很清楚!”

第一卷 天下英雄谁敌手 第五十一节 分道扬镳

袁无畏如此直白无忌的将事情彻底抖落开来,让场内气氛一阵无言的尴尬。

杜立也是有点难堪,不过都是场面上经过些风浪的人,自然不会被袁无畏几句话就打,杜立目光汩汩流动,半晌之后才道:“无畏兄,你意如何?”

“很简单,光州许氏已灭,再无自立能力,入我袁家理所当然!”

袁无畏理直气壮的道,言语间手中长戟更是微微振动,天蛟神戟戟锋光芒湛然,熠熠夺目。

“袁家从不畏惧一战,无论是谁想要从袁家拿走东西,都要付出代价。”

“好一个理所当然!蔡家在河南道称雄,咱们淮南道上的事情何时轮到你们河南道上人来插手了?袁家不惧一战,难道说我杜家就吝于流血不成?”

杜立冷笑着上前一步,以显示自己的决心。

他很随意的反手一拍背后剑柄,呛啷一声,乌黑巨剑自动飞腾而起,在空中划过一道幽然乌光,盘旋一周,顿时三丈之内,杀气森严,八步凝霜。

“淮南道?河南道?呵呵,三十年前淮南道何曾有你们杜家的份儿?江南西道都能把手伸入淮南道,这个时候却来质问我们袁家,真是可笑之极!”袁无畏哈哈大笑,并不在意杜立的示威,“李唐失国,这天下便是天下人的天下,可不是某一州某一道人的天下!”

“杜三公子,我们也毋需如生意人一般讨价还价,光州入袁家已成定局,杜家远来若空手而归,想必也难以交差,殷城归杜家,如何?”一直未曾出声的赵千山突然插言道。

“殷城加固始!”杜立沉声道。

殷城必须控制在手,这是黄州,也是杜家控制的大别山三关北上通往光州和固始的要道。

虽然殷城县小城破,但是只要控制了这里,固始就不至于孤悬于外,随时可以获得来自南面黄州的支持,而控制了固始,就能袁家形成牵制,这也是杜家出兵的目的。

“成交!”赵千山没有理睬袁无畏反对的眼色,悍然应道,他才是此次前来处置固始事件的决策者,“只是这固始军······”

“谁能指挥就归谁,赵大人你看如何?”杜立立即应道。

“好,杜三公子快人快语,就这么办!”赵千山一挥手,“曹大人,你去收拢你的部队,告诉他们,愿意跟我们走的,袁家绝不会亏待,定城、乐安、光山三县皆属袁家,让他们好自抉择!”

三人对话,快语如珠,丝毫没有将一旁的曹万川和江烽二人放在眼里,颐指气使间径直便将光州五县和固始军瓜分殆尽。

曹万川和江烽这两个本来的当事人却早已被甩在了一旁。

江烽对于这样的结果也有些始料未及,但是转念一想,如此结局已经相当难得了。

曹万川早已和袁家谈好了条件,条件就是这尚有一定战斗力的两千多固始军。

这两千多固始军不少军士都来自定城、乐安、光山三县,加上曹万川、甘全福、熊贵的影响力,怕是这固始军一大半人都会被他们拉走。

较场内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主将们的对立情绪也很快就蔓延到了下层军官和兵士们中,何去何从摆在他们面前,而中下级军官们的动向在很大程度上决定着兵士们的态度。

“许家已灭,我们两姊妹出面又有何意义?江大人,能蒙你收留我们两姊妹已经很感激了,若是能帮上一星半点忙,我们姐妹绝不会推辞,但我担心我们出面会不会起到负面作用?”

满脸疲惫的许宁、许静两姊妹一身素服,鬓间一抹白色丝带垂落在肩头。

粉妆素裹让两女显得更加妖娆可人,只是眉宇间浓郁的悲楚之色挥之不去。

“宁小姐,我担心眼下局面不稳这种情形下袁家必定会让曹万川回定城收拢人心,现在我们迫于局面无法干涉,但是只要宁小姐和静小姐出面澄清,至少在一定程度上可以牵制袁家在定城那边的影响,我们现在逗留固始,并不代表我们日后也无法返回光州!”

喟然一叹之后,江烽才又淡淡的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袁家卑劣无行,总会遭到报应。”

“报应?江烽,我们可以相信这个词语么?那沦落到我们姐妹俩身上的命运难道也是报应么?”许静悲愤的道:“如果说我父亲他们是成王败寇的命运使然,那我们许家其他人呢?”

江烽默然。

许氏家族数百人,成年男子敢于反抗者几乎都被蔡州军屠戮一空,而女性大多沦为蔡州军那些军官们的奴婢或者成为州城中官妓坊的官妓。

这是这个时代公开的规则,如果不是自己提前警告让许宁暂时避祸殷城的话,只怕二女也一样早就沦为袁氏的床上玩物了。

并没有出乎江烽和许氏二女的意料,二女的出现并没有起到多大作用。

许家灭亡这个消息一传开就标志着他们已经毋须向什么人证明他们的忠诚了,尤其是许望亭并没有留下什么有力的继承人的情况下,两个女流之辈根本无法赢得军官们的尊重,更无用说什么忠诚了。

此时的中低级军官们态度更取决于他们自己直接上司的倾向和亲密度。

甘全福的右营和熊贵的左营与江烽的后营和谷明海的前营壁垒分明,几乎没有出现什么变故,唯一出现意外的贺德才的中营。

贺德才本身并无太大的影响力,但他毕竟担任了这么久的中营指挥,他出人意料的站在了江烽一边,使得中营出现了分裂。

中营绝大部分老军追随曹万川而去,而新兵和部分老兵则附和了贺德才的立场。

贺德才的选择让曹万川无比愤怒,而江烽则是大为意外中却多了几分惊喜和信心。

中营过来的人虽然不多,但是却是一个信号,意味着自己在固始军基层已经初步具备了一定的影响力和知名度,已经能够吸引到一些下边兵士们的支持和信任了。

第一卷 天下英雄谁敌手 第五十二节 心有不甘

车声辚辚,马蹄踏踏,策马而行的江烽心情也有些复杂。

他没想到这个社会是如此的残酷而现实,许宁许静的出面没有起到多大作用,哪怕许宁在较场内的表演堪称完美,连他自己一时间都有些动容。

军官军士们都是现实的,尤其是在军队中起着举足轻重的中低级军官们。

从都头到队正这一级,他们的感情倾向基本上就决定着这种军队的走向。

正如袁无畏所说,许氏已灭,失去了立足的根基,而且也没有一个强有力的对象值得他们效忠,他们就不会被女人的眼泪所打动,因为这关系到他们的身家性命。

许家现在虽然还有两个失踪的角色,但应该已经无力回天了。

老一辈的许望侠和年轻一辈的许子清,但许望侠因为脾气暴躁,本身在刺史府中人缘关系就不太好,而许子清则因为长期在崇文书院修炼闭关几年,和外界尤其是军队中接触甚少,威信远不及许德威。

这两人一个在申州之战后失踪,一个在光州城破时消失,至今都无消息。

按照江烽的判断,这二人要么就是当场战死或者受伤未愈随后死了,要么就是暂时藏身于它地,观察形势,以待机会。

但在江烽看来,其实这已经意义不大了。

不再可能有属于他们的机会了。

光州一失,许氏家族被连根拔起,根基已失,可以说许氏已经丧失了东山再起的基础。

固始小城一座,固始军中目前几个重要人物,无论是谷明海还是秦再道、张越,对许氏的忠诚度已经下降到了很低的程度了。

毕竟他们当初都是不被重要投置闲散的角色,也和许氏一脉没有任何亲缘关系,或许在感情上还有一些亲近,但是在理性上他们已经不再可能效忠许氏了。

而且谁都知道或许袁家能够容忍固始军以这样一种混乱的姿态存在于固始,但是绝不会允许许氏一脉在这里重新复辟,哪怕是杜家大概也同样不希望看到许氏在这里重新落足生根吧。

许氏在这里重新立足,只会遭来袁家第一时间的全力攻击,他们不会容忍一个威胁到他们对光州统治正统性的许家出现。

坐在马车里的许宁许静二女则是哀思满胸。

她们的出面没有收到多少效果这在意料之中,但是这些军士们的现实还是让她们心塞不已,毕竟这才距离许家统治崩溃多久?人性的凉薄似乎在这个时候显得格外刺目。

“姐,我们该怎么办?”许静咬着嘴唇,看着一动不动只是默默注视着车厢窗外的姐姐,有些担心的问道。

“什么怎么办?”许宁倒是表现得很平静,“该怎么样,还不就得怎么样?现在我们还有的选择么?你觉得江烽把我们推出来,让我们去招抚那些士卒,真的就是这个目的?”

“啊?”许静吃了一惊,茫然不解的注视着姐姐,“姐,你什么意思?”

“哼,你以为江烽还是原来的那个江二郎?”许宁轻轻哼了一声,对于自己妹妹这方面的迟钝,她也很是无语,“我早就说过我们姐妹对那些士兵没有影响力,但江烽坚持要我们出面,你觉得他的目的何在?哼,他是想要通过这个方式告诉我们,我们已经毫无价值了,我们已经是任人宰割的鱼肉了,……”

“不,不,姐,江烽不是那种人,……”许静惊惶地连连摇头。

许宁毫不客气地打算妹妹的话头:“你看看的所作所为,还是那个心思单纯的江二郎么?谷明海,秦再道这些人唯他马是瞻,连曹万川甚至袁无畏这些人都被他玩弄于股掌之上,你能想到他会去把鄂州的杜家招来吗?恐怕秦再道和谷明海这些人都想不到吧?更不用说张越和罗真这些人了。”

被姐姐的话给堵得无话可说,的确,江烽的种种表现不仅仅是许氏姐妹无法置信,同样也让谷明海、秦再道这些人大感震惊,甚至于张越也是越来越看不穿自己这个自幼一起长大的好友了。

“他这样做有何意义?”许静还是不相信姐姐的判断,“他只想多留下一些军士增强实力罢了,……”

“这么简单?好了,小静,我们不争了,静观其变吧,我想狐狸尾巴迟早都会露出来,而且我相信会这一刻会来得很快的。”许宁嘴角挂这一抹冷艳的嘲笑。

从那一次江烽在光州大牢里看自己姐妹的怪异眼色她就很不悦,就觉得这个家伙有些说不出的诡异,那种目光,她也说不出来,很有点儿无所谓的淡然,总而言之让人很不舒服。

如果不是小静一直在为他说好话,当时她甚至根本不愿意去出面,只不过时移势易,这种局面现在却变得如此尴尬而让人无法接受了。

许宁的确有些心有不甘。

虽然作为女人,她对家族大计并无多大言权,但是父亲一直因为没有男性子嗣而对自幼聪慧的她宠爱有加,在家里也会和她谈一些家族的美好愿景,这也让许宁一直觉得许家一定能够在这片土地上光大门楣。

父亲甚至容许了自己在婚姻上的选择,选择了舒州周家,一个与光州并不相邻,却有着相当实力,但又不是那种真正的顶级门阀家族。

而她的婚姻对象,周氏的老大周伦,也是一个性格老好的人物,虽以文才闻名于州郡,但却性格温文和雅,正因为如此许宁才选择了对方。

在她看来周氏和许氏家族地位相若,而两家的联姻也有助于光州下一步的势力的拓展,。

这同样也是父亲的想法,尤其是夹杂在光州和舒州之间的寿州,更是光州下一步的目标,当然前提是在光州能够成功吞并掉申州之后。

只不过很多事情是想得太美好,没想到现实竟然是如此残酷,残酷得让人无法接受,一招走错满盘皆输,而输的代价就是整个家族的溃灭。

一切都过去了,往日的种种都不复存在了,想到这里,许宁就禁不住潸然泪下。

第一卷 天下英雄谁敌手 第五十三节 诱人交易

固始城并不大,尤其是在大量城外因为恐惧蚁贼来袭的乡绅以及他们的亲眷仆从进入城里之后,也连带着有不少丢下土地的佃户雇农也因为恐惧跟着主家进城来了。

加上光州城在被蔡州军打破之后,不少来自光州的士绅富户都还抱着观察形势的想法来固始暂避一下风头,所以一时间固始城里有点儿人满为患的味道。

而各种饮食、百货甚至青楼暗娼等行业也都自然而然云集起来,虽然时日尚短,但是只要有人,哪里都不会缺这些,给人感觉固始城里竟然有一种畸形的繁荣感觉。

也难怪陈蔚对固始城内的存粮有些担心,虽说光州官廪在这里,但是这只是官廪之一,本身在固始军全面扩军补齐兵员之后粮食消耗就会大增,现在光州旧军来了,光州的士绅富户们来了,又有本县大量乡下人口涌入,粮食需求和价格都免不了有一个波动,尤其是在这个青黄不接的时候,粮食这个关系到生存的战略物资就更重要了。

虽然经历了一天的混乱,但是这个混乱并没有体现到外界,普通老百姓并不知道一场关系到他们生死存亡的博弈刚刚结束,也幸亏没有带来巨大的纷争。

马队和马车徐徐通过了街道,街上的人们都很自觉地让出了道路,这种消息从来都是保不了密的,总有一些消息灵通人士能够通过他们的渠道来获得最新消息。

固始军的分裂是包括陈蔚在内的这些本地望族所不愿意见到的,但是在这个时代,地方士绅对于这种独走的军头们的影响力还是相当薄弱的。

从李唐后期的藩镇势力膨胀到后来黄巢之乱,要么是地方豪门望族本身就控制着军队,要么就是军头世袭逐渐演变成为地方地方豪门,从联姻到渗透,从而言之就是相互需要,形成利益共同体,否则你普通地方士绅是根本无法对军队有太大影响力的。

鄂州来人是被安排在招贤馆。

名义上是招贤馆,其实也就是当初光州旧军的接待站,征用了紧靠城门的临街民房,打通了几堵围墙,连通了几个院落,也就成了一个类似于驿站和接待站的场所,现在正好用来接待鄂州来人。

杜立一行已经先行返回了,不过看得出来鄂黄来客们还是保持着高度警惕,虽然达成了初步协议,但是这种协议随时都可以撕毁,随时都可能爆战斗,所以一百来骑都基本上是就依托在民房休息,许多人甚至连马都没下,在两边城墙高处,也还安排了警戒哨位和弓弩手作为防范。

江烽微微点头,这还算是有点儿架势。

河南这边对江淮一带的阀族势力并不怎么看得上眼,认为这些阀族的军队战斗力都值得怀疑,可以说除了淮北时家和淮南杨家几十年前曾经参与过围剿黄巢之战得到证明过的势力,其他江南甚至包括荆楚一带的门阀世家都不被中原这些门阀世家看重。

杜立已经站在了大门上,乌黑巨剑仍然背负在背上,神色有些奇异的看着江烽这一行人过来。

江烽也有些诧异,本来送许氏双姝回居所就该在这个十字口转右了,但是杜立的表情还是让他觉得恐怕是有什么状况,他一带缰绳,让马站住,然后下马到了马车旁,隔着车厢和许氏姐妹说了一下情况。

许氏姐妹对于江烽的介绍也是无可无不可。

她们现在很清楚自己的身份,哪怕是光州许氏尚在,许氏和这种掌握三州之地的杜氏一族都还是有很大差距的,更不用说现在二女已经若丧家之犬,杜氏三公子屹立于一旁,若是不去见面,肯定说不过去。

“三公子!”看见许氏双姝盈盈下车,帷帽纱罗隐隐,江烽和秦再道这才前行一步,抱拳作揖和杜立打招呼。

“二郎,那边没啥事儿吧?”杜立还是很关心固始军那边在较场上的分割。

“没什么,这个时候,估计袁家和曹万川他们也是没多少底,还暂时不敢彻底撕破脸吧。”江烽把张越和黄安锦留在了那边协助谷明海、贺德才整顿分割出来的固始军。

在整个过程中双方都保持着相当戒备,然后各自分道扬镳,在双方高层都还没有做好翻脸一战的情况下,气氛虽然紧张,但是却也没有演变到爆冲突的程度。

毕竟在今天之前大家都还是战友袍泽,要骤然翻脸对哪边来说,感情上都还有些难以接受,无论是曹万川还是江烽,都不得不考虑这个问题。

“哦,那就好。”杜立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看样子你的猜测是对的,蔡州局面恐怕不太好,袁无畏这个家伙不是善类,平素可没这么好说话,今天能这么克制,看样子是真的有所顾忌了。”

“三公子,现在咱们都是麻秸秆打狼两头没底,大家都还在观察。”江烽微微一笑,“不过蔡州局面肯定不会好,这是肯定的。”

“唔,这两位就是许望亭的两位女公子了?”杜立目光转到了一直没有说话的许氏双姝脸上,虽然有帷帽纱罗相隔,但是杜立凌厉的目光却似乎要把二女看穿,“二郎,你知道刚才谁来了么?”

“谁?”江烽心中一紧。

“袁无畏。”杜立显得很随意,“他说许望山很希望他兄长的这两位女公子回定城,希望我们把这两位女公子转交给他们带回光州。”

江烽感觉到站在自己身旁的二女呼吸都是一紧,他表情不变,淡淡的道:“袁家在光州就这么不得人心?非得要把许氏一族斩尽杀绝才能确保对光州统治的正统性?”

“哦?”杜立耐人寻味的笑了笑,“他问我杜家是不是想要进军光州,我说杜家无此意,只不过杜家也不能对生在自己身边的事情无动于衷,他说既如此,大势底定,光州入蔡已是无可逆转,袁家愿意和杜家和睦相处,那么把许望亭的这两位女公子交给光州方面,也算是证明双方诚意的一个表现,他表示作为交换,可以把曹万川那一千多人马都交给你。”

第一卷 天下英雄谁敌手 第五十四节 拒绝

空气骤然凝固,无论是江烽还是秦再道,都没有想到袁无畏竟然会向杜立提出这样一个建议,以许氏双姝换取一千多固始军!

谁都知道这一千多固始军对目前固始方面来说是多么重要。

哪怕袁家会把曹万川、甘全福、熊贵这些中高级军官带走,哪怕还有一部分可能会不愿意留下来,相信只要一番努力,这一千多人留下一半是没有问题的。

而这一千多大多以老军为主,对整个固始军的战力增长是大有裨益的。

而许氏双姝,无外乎就是两个漂亮一点的女人罢了。

现在许氏已灭,杜氏既然无意进军光州,连杜立都流露出了可以做这个交换的意思,许氏双姝的命运似乎就可以确定了。

至于说许氏双姝回光州之后是被囚禁,还是沦为某位袁氏大人物的禁脔,那就无关大局了,只要斩绝了这个可能性就足够了。

江烽感受到来自旁边许氏双姝的目光,帷帽纱罗因为身体的颤栗而微微抖动起来。

“那三公子是怎么回答他的呢?”江烽仍然显得很淡然,轻松的回答道。

“噢,我说固始的事情,还是要江指挥来做决定,不过我会把他的想法转告给你。”杜立目光浮动,笑了起来,“袁无畏似乎很有把握,但看来他走了眼啊。”

江烽微眯起眼睛,琢磨着杜立话语中的意思。

莫非对方是在怀疑自己不愿意交出许氏双姝,而是想要借许氏双姝打许氏名义来自立?不太像。

以杜立的眼光,应该看得出来现在许氏这个大旗对固始已经没有多大意义了。

调侃自己?有意义么?这个时候,哪怕杜立心境再好,也不太可能如此潇洒吧?

“三公子有何以教我?”江烽显得漫不经心,似乎对这个问题不太在意。

“嗯,二郎想听真话?”杜立环抱双臂,走了两步,似笑非笑的盯着江烽。

“嗯,真话,当然要听真话。”江烽也不在意。

“如果我是你,把她们俩交给袁无畏自然是上策,收获数百老军,你底气也足一些,只要花些时间来打磨,你在这固始城里也能坐得稳一些,毕竟杜家也不可能在固始这里无限度的驻扎太多兵力,以你的智慧,你应该看得出来我们杜家支持你的目的。”

杜立说得很直白,但事实就是如此。

杜家暂时无意北上争雄,但是却要防着拿下光州的袁家势力膨胀太快。

一旦被袁家吞下整个光州,便具有两个半州之地,实力已经有了本质的提升了。

袁家周围的汴洛朱氏、南阳刘氏、淮北时家和淮南杨家均为拥地多州的巨擘,不是袁家能碰的,而相比之下南边的杜家就显得有点儿软了一些了。

一旦袁家整合完毕蔡、光两州和南陈州三地,再得到时家的支持,很难说会不会对南边鄂黄两地产生什么念想。

为了防止这种情形,杜家插手光州也是应有之义,扼住固始和殷城,可以对袁家形成有效掣肘,同时也让江烽这个野心勃勃的半独立势力在袁家和杜家之间成为一个缓冲势力,这就是杜家的打算。

杜家希望江烽能够让固始军迅壮大起来,达到能够独自肩负起固始的防御任务,甚至可能还会把殷城都交给江烽。,以便让江烽能够更游刃有余的面对袁氏甚至申州方面的压力。

毕竟掌握着阴山关、穆棱关、白沙关三大关隘,大别山正北方向的防守要地尽在手中,黄州方面并不十分担心北线安全,他们只不过要未雨绸缪,掣肘袁家,防止袁家迅做大罢了。

“三公子觉得多这几百一千多兵士,固始就稳固了么?”江烽摇摇头,笑着反问。

“有总比没有强吧?”杜立也不在意,嘴角浮起若有若无的笑意,“怎么,舍不得这两位女公子,都说许望亭两个女公子艳绝人寰,我见犹怜,二郎,你这爱江山更爱美人么?”

“三公子嘴下留德,二位小姐清誉可不能因江某而毁了,绝无此事。”江烽正色道。

杜立耸耸肩,目光在微微颤抖的许氏双姝身上逡巡,“二郎,真无此意?也罢,那我若要这二位女公子随杜某返回黄州,你意如何?”

此言一出,江烽脸色立即阴了下来,而秦再道也是脸涨得通红,手更是下意识的按在了腰间邯刀上。

“三公子请勿玩笑。”江烽轻轻哼了一声,脸色一正道。

“二郎何出此言?我先前问你,许氏二女和你有无瓜葛,你说没有,现在这种情况,你觉得许氏二女留在固始合适么?这不是随时在提醒光州那边,卧榻傍边还有一个遗患么?”杜立语气也阴冷下来,目光如刺,冷冷的盯着江烽,顺带也有些不屑的扫了一眼秦再道:“秦指挥,嫌我的言语不中听,准备给我来上一刀?”

被杜立的话激得脖子都粗了一圈,面色更是紫涨起来,秦再道迈前一步,正欲说话,却被江烽挥手一拦,“三公子,你这是何意?”

“何意?很简单,替你带走两个火引子,既然你不愿意把她们俩交还袁家,那么她们更不能留在这里!更何况你也应该清楚,我是在没得到我父亲的同意下贸然出兵北上的,虽然现在我父亲已经知道,但是这僭越之罪也是少不了一番责罚,恐怕你也知道我们家老七,太过老实,一直没找到合适的婚配人家,我看许氏二女尚可,带回去交给我们家老七,也不算委屈她们吧?”

杜立说得无比自然轻松,但是秦再道却再也忍不住,“三公子,谁不知道你们家那位七公子脑袋有问题?”

“秦指挥,你好像有点儿逾越了吧?”杜立对秦再道却没有对江烽那么客气,语气更见阴寒,“我在问江指挥,你插什么话?固始城的事情是你来做主了么?”

被杜立一句话噎得说不出话来,勃然大怒间,明知道这是在挑拨离间,秦再道就欲爆。

第一卷 天下英雄谁敌手 第五十五节 巧舌如簧

江烽却从杜立阴冷的目光中看到了一抹寒光。

他虽然相信对方不至于下毒手,但是以杜立的实力,一招之内给秦再道吃个大苦头还是轻而易举的事情,这些阀族子弟的心性有时候乖戾无常,不可理喻,赶紧上前一步遮拦住秦再道:“三公子,你恐怕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意识到江烽看出了自己的意图,杜立轻轻哼了一声,已经提气欲的身体重新放松下来。

“秦指挥,作为刀口舔血的武人,找准自己的位置,认清自己的实力!这很重要!我可以毫不夸张的说,你这样的角色,十招之内,我可以解决你三个!”

被杜立狂妄无比的话语激得脸色从红转白,但是秦再道也不得不承认杜立并非夸口,只是男儿可杀不可辱,这般当面的羞辱实在让人难以咽下。

江烽也有些头疼,怎么遇上个这种事情?

对于杜立的态度,他的确也很恼火,但他有些惊讶的现自己对于对方的放肆行为感到恼火并非是因为他对许氏双姝的视若无物,而是因为他对自己一方的蔑视态度,这对于一个原本具有现代人心态来说的自己有些难以想象,也许是自己穿越过来变得越来越适应这个时代,还是自己内心深处本来就存着这种这些潜在的心思?

但是无论怎样,现在杜家算是固始的依靠,固始要在这夹缝中存活下去的依靠,自己都还不能撕破脸,还得有理有据有节的和对方较量。

“三公子,我承认,二位小姐留在固始可能的确会给袁家带来一些刺激,但是就目前来说,恐怕袁氏更多的还是要考虑蚁贼的威胁吧,还暂时考虑不到固始。而对于我们固始军来说,我们毕竟是从光州走出来的,哪怕现在时移势易了,但我们固始军上上下下这么多人,起码的道义良知尚存,如果做出你所说的这种事情,我想我们固始军军心斗志都会受到不必要的影响,不利于我们整军备战,同时也对杜家在我们军中的形象不利,三公子,您觉得呢?”

江烽一句对杜家在固始军中形象不利,让杜立心中微微一动。

纵然目前杜家无北上之意,但是他有一种感觉这江烽恐怕不是久居人下的角色,没准儿日后也会有一番造化。

哪怕日后鄂黄这边无力控制对方,但若是能够在这边赢得几分好感,或者说支持,对于日后自己竞争杜家家主大位也是极为有利的。

虽说对许氏双姝有些兴趣,但是杜立毕竟也是阀族子弟,也清楚利害得失,若是江烽态度不那么坚决,也许自己索要这二女就得手了。

但从现在江烽的态度来看,此子虽然言语平和,但是骨子里的桀骜却已经隐隐流露了出来,恐怕不会为自己的要挟而让步。

“二郎,你这是要打算为难我了?我说了,我需要给我父亲一个交代,嗯,而我那个庶母在我父亲面前可是很说得起话来着。”杜立似笑非笑,环抱的双臂放下来,似乎要活动一下身体。

一时间让场中气氛也是有如冻僵了一般,甚至连周围杜家带来的骑士都觉察到了这一点,就像是接到了某个信号,顿时束甲带马,紧张起来。

江烽心中同样紧张。

杜立所说需要给他父亲一个交代这个借口不高明,估摸着还是杜立听说过许氏双姝艳名,加上袁无畏来索要,所以更撩拨起了这个家伙的色心。

要说这家伙高门子弟,起码的理智应该有才对,就怕这家伙一时间被色心冲昏了头,又觉得己方有求于他太多,非得要把许氏双姝弄到手,这就难办了。

江烽收敛了一下心神,抬起目光,笑了笑:“三公子,我既然敢来黄州督请你,想必你也应该清楚我对鄂黄那边的情况还是有所了解的。三公子在杜家里的情况,七公子家族的情形,我多少也是知晓的。”

杜立表情僵了一僵,却没有说话。

“设若三公子连立下如此大功,还要因为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的行为而受到令尊惩罚,我想我也不必去督请您了,杜家若是这样的情形,恐怕鄂黄蕲三州之地早就姓马了吧?”江烽耸了耸肩,“三公子,令尊的情况我不多说,但是您和令兄他们的表现,恐怕杜家族人都在盯着呢,您这次的表现是好是歹,杜氏一族的族人难道都看不出来?那我也真的就无话可说了。”

江烽毫不客气地话语抽打在杜立脸上,也让周围一干人变色,就连愤怒中过的秦再道都觉得江烽这番话有些过火了,这简直就是在直指杜家的昏庸无能了。

没想到听了这番话之后的杜立脸色确是变幻不定,一时间竟然默然不语。

江烽的话是说到了他的心坎上。

父亲的老迈平庸不是什么秘密,而自己上边还有两个兄长,下边还有一个弟弟,四兄弟被誉为杜门四骏。

两位兄长都是父亲原配所生,虽然早已过世,但是其舅父却在杜家执掌重权,而自己生母虽是父亲继室,但却出身卑微,在杜氏一族中地位不高。

另外一个五弟则是父亲最宠爱的妾室所出,所以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自己在和其他三个兄弟的竞争中都不占有优势。

执掌潭岳数州的马家早就对右邻杜家虎视眈眈,杜家也是将马家视为最大敌人,一直小心防范,所以才未曾给马家可乘之机,但这也使得杜家无力对外开拓,甚至对尽在咫尺的沔州和安州都无力吞下。

现在南阳刘氏已经吞并了申州,蔡州袁氏吞并光州对南面的杜家双双构成了巨大威胁,杜氏一族恐怕也都感受到了迫在眉睫的压力,这个时候恐怕杜氏一族都要认真考虑谁才能真正承担起扛起杜家重任的担子了。

而自己这一次断然出兵北上固始,看起来似乎有僭越之嫌,但是却极大的化解了来自北面的威胁,毫无疑问是可以为自己在族中长辈们心目中加分的。

父亲的态度并不太重要,关键在于几个家族长辈的态度。

自己永远无法获得有两个亲外甥居于自己之上的名义舅父的支持,那么获得另外几个家族长辈支持就非常重要了,至于父亲,他恐怕只会盯着那个妾生子吧?

诸般心思说来繁杂如丝绕线缠,但是却也是从心中一掠而过,杜立阴冷的目光在诸人身上转了又转,最终点了点头:“这一次我给你薄面,也罢,就让她们俩留下吧,但二郎你可别只顾着倚红偎翠,忘了正事!”

第一卷 天下英雄谁敌手 第五十六节 走为上(加更求票!)

喧闹一时的分裂一直持续到下午间晚些时候。

固始军被一分为二,袁家和杜家代表都虎视眈眈的注视这一场看似有些滑稽的闹剧。

一个小小的固始军也值得这般小题大做,实在有些出乎双方的意料。

如果不是固始的特殊地理位置以及对整个光州的影响力,如果不是眼下黄蚁军猖獗的攻势,想必杜家和袁家都不可能如此重视这样一处弹丸之地。

固始军的分裂让入夜的固始县城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街道上除了打更者苍老的声音抖抖索索之外,就是令人窒息的死寂。

县城中大多数民众都已经逃出城外,谁也不知道这帮丧失了统一指挥的兵士会生什么事情。

而同样还没有摸清楚对方底细的袁杜二家代表也是夜不能寐,彻底等待,等待着对方撕毁那毫无约束力的一纸协议。

袁无畏面色如水,容色肃然,曹万川在对方强势下显得有些不安,。

这个年龄比自己小上十几岁的袁氏庶出子表现出来的气势足以弥补他年龄上的劣势,让曹万川不由自主的生出一份自卑感。

这一夜无疑是难熬的一夜,究竟翻脸相向还是在对峙中渡过这一夜?这个问题困扰着房中三人。

“曹大人,你的意思是说就算如果动突然袭击我们也没有多少胜算?”

良久,袁无畏才吐出一句话,细腻白皙却又瘦削的双手摩挲着竖立在面前的月牙戟,眼角上带着一丝煞气。

被杜立打了一个措手不及,不得不暂时退让,但是袁无畏从来就不是被动退缩的人,哪怕面对气势上并不比自己逊色多少的杜立。

鄂州杜立号称一剑西来,据说一柄乌精铁剑横扫蕲州无敌手,三年前曾经在蕲州大雷水一带,也就是雷池,斩杀了一头即将化龙的潜蛟,由此一步登临天境。

但是袁无畏仍然断定对方顶多也就还在天境初段的养息期,距离自己仍然有一定距离。

他有相当把握在百合之内解决杜立,当然未必能留得下对方性命,但是给对方以重创还是能做到的,不过也许自己也会付出一些代价。

“嗯,如果蔡州军能够在明日凌晨前赶到,那又另当别论。”曹万川点点头,脸色有些尴尬,语气也有些艰难,“固始军一分为二,我们实力相当,江烽那个家伙出身斥候,相当狡猾且警觉,天尚未黑,他们的警哨就已经开始在重要部位布设了,而且秦再道、谷明海,还有那个白马尖多云寺出身的黄安锦,都有相当实力,……”

“那你的人呢?”袁无畏和赵千山交换了一下眼色。

看似分割成两边,实力相当,但是对方在武人强者上明显占优,像江烽、秦再道、张越三人,都具有接近于天境的实力,那谷明海和黄安锦虽然还要略微逊色一些,但是也差不了多少,而这边只有曹万川略强,而甘全福和熊贵三人都只有谷明海的水准。

这个家伙还指望着光州方面的蔡州军能够赶到,哼,也不想象如果蔡州军能够到来,还用得着自己在这里煞费思量的考虑琢磨?

“甘全福的右营已经就位,熊贵的左营也提高了戒备,随时可以增援右营,固始城只有这么大,难以全部展开。”曹万川艰难的道,“另外光州旧军还有部分骑兵,所以我们如果主动起攻击的话,······”

当江烽授意秦再道重建光州牙兵营时,曹万川就明白自己原本想要分散江烽控制后营的伎俩显得多么拙劣。

秦再道轻而易举就被江烽笼络,而所谓光州牙兵营更是以最快度组建起来,而这些被蔡州军卑劣的叛盟偷袭行为彻底激怒的光州旧军根本就不可能支持自己投靠袁家。

多一日拖延,来投的光州旧军就多增加一些,反对自己的力量也就多一分,也不知道这些溃散逃亡的光州旧军怎么会都不约而同的来到固始聚集?

照理说他们不太可能这样步调一致地来偏居东南一隅的固始才对,他们怎么知道固始还未被蔡州军占领?

这让曹万川很是不解,但曹万川却知道着这无疑是自己来固始做的最愚蠢的决定。

“光州旧军有多少人?”

“大约七百人左右,骑兵数量在一百人左右。”曹万川脸上充满了苦涩之意。

“怎么会有这么多光州旧军汇聚于此?”袁无畏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对方控制的兵马达两千人左右,远远过曹万川控制的兵力,一旦开战,绝无胜算。

即便是驻扎在定城的兵马赶来恐怕也难以一下子全歼对方,尤其是杜家北上兵力尚不清楚的情形下,这无疑太过冒险。

“无畏,你觉得如何?”赵千山也是眉头深锁。

“我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杜家我倒不放在心上,若是他们的兵马真的已经抵达,怕早就动手了,但是那个一直不怎么搭言的江烽是个狠角色,我有些担心。”袁无畏负手站了起来,神色不定,来回踱步,“不行,我们得走!”

“这个时候?!”曹万川和赵千山都吃了一惊,但赵千山马上就醒悟过来:“是得走,不能给他们准备的时间。”

“对,马上!趁杜家人马还没有赶到,我们得马上离开,否则我们也许就走不了啦。”想明白其中道理的袁无畏断然道:“曹大人,实话告诉你,我们并没有计划从光州抽调兵马来固始,定城和新息那边情况并不好,我们必须确保州城的稳定。”

“啊?”曹万川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么说来先前这两个家伙作出来种种姿态都不过是虚张声势?

见曹万川脸色剧变,袁无畏淡淡一笑道:“曹大人,你毋需太过紧张,杜家情况和我们差不多,估摸着他们能够调动的兵力也不多,而且也不是马上就能赶到的,否则你以为杜家会这么爽快的答应我们的条件?只要我们返回定城,随时都可以卷土重来!”

“那我们为什么······”

“那个江烽我有些吃不准,这个家伙软中带硬,心思诡秘,是个狠角色,我担心他看穿了我们虚实提前动,所以我们今晚就得离开!”袁无畏沉吟了一下之后才又道:“赵大人,还要烦请你去和杜家接洽一下,告诉他们我们明天和他们在较场进行一个交接仪式,拖住他们,让他们不虞有他。”

赵千山略一思索也点点头:“嗯,看来也只有如此了,现在他们在固始城中占着优势,若是杜家兵马真的出乎我们意料提前到了,我们想走也走不了。这边无畏和曹大人你们赶快安排,得防着被他们觉察。”

第一卷 天下英雄谁敌手 第五十七节 各怀鬼胎

石板街道上响起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一骑探马飞身而入。

“怎么样?什么时候能到?”杜立也早已换下了便装,一手夹盔,一手持剑,连声问道。

“回三公子,前军已经过殷城,估计明日午时之前能到。”

“来不及了!”江烽摇头,目光一掠众人疑惑的脸上,“今晚曹万川他们就要跑路,袁无畏不会等到明日!”

“何以见得?”杜立扬眉反问。

“定城距离固始并不远,若是真有大军随到,以袁无畏的风格,现在就该动了,而现在他们却摆出一副警备森严模样,分明是色厉内荏!”江烽耐心解释:“他们不敢等到明日,因为他们也担心鄂州方面一旦大军赶到,他们便连一丝机会都没有了,而现在他们至少还有一搏之力。”

“你是说他们要把这一千多固始军都带离?”杜立略加思索,“这样深更半夜的逃脱,对于他们来说恐怕也是一次冒险吧?”

“他们别无选择,曹万川对这支军队的力量控制力并不强,而甘全福和熊贵大概也不愿意和我们这边打内战,趁黑撤离回光州重新进行整编是最佳策略,另外还可以整合流失在外的光州旧军,袁家大概也是想要用这支军队来作为抗御蚁贼的急先锋吧。”

江烽话语里也有些遗憾,光州军也好,固始军也好,在袁氏和杜氏心目中,都是可以用来牺牲的,唯有自身才会爱惜维护自身利益。

“江指挥,你准备怎么干?”杜立黑脸上闪过一丝狠色,猛一点头。

如果能够给予袁氏一次迎头痛击,当然是他乐于见到的,连江烽这个家伙都有如此胆魄和决断,自己难道还能输给他了?

江烽微微一笑,泰然自若的道:“要干就干个痛快的!”

更鼓敲过三下,以纵贯固始城南北的顺城大街为界的县城已经陷入了沉寂,黑魆魆的街道中彷佛隐藏着无数择人而噬的巨兽,偶尔一两盏悬挂在拐角处的灯笼若明若暗,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杜立悄悄打量着那个距离自己几米开外的后营指挥。

到现在谁都清楚他才是整个固始军的实际控制者,无论是老辣深沉的前营指挥谷明海还是骁勇剽悍的牙营指挥秦再道,看似资历和威信都高于这个家伙,但是在决定固始军命运的问题上却总是由这个家伙来拍板决定。

这让杜立好奇之余也对这个家伙产生了些许没来由的警惕。

一个强大而团结的固始军从长远来看也许并不符合杜家的利益,却决不是现在。

眼下杜家只能毫无保留的给予这个家伙各方面的支持,只有确保这样一颗钉子深深插入光州,才能有效的抗衡蔡州袁氏和南阳刘氏势力的膨胀和挤压。

也许杜家暂时还没有北进的企图,但是却绝不愿意看到一个毫无掣肘的袁家出现在黄州北面,这很危险。

杜立清楚杜家在黄州的控制力并不稳固,黄州入杜家之手时间尚短,黄州州内仍然有一些不稳定的因素存在,一些地方本土士绅仍然对杜家这个外来户阳奉阴违,态度暧*昧,正因为如此杜家一方面再加强对黄州内部的打压和控制的同时,对黄州周围形势的任何变化都相当敏感。

而袁氏有大靠山时家的支持,且自身人才鼎盛,势力膨胀很快,连汴洛朱氏在几年前和袁氏争夺陈州一战中都未占到多少便宜,足见袁氏的实力雄厚。

一旦袁家在光州站稳脚跟,杜家在黄州甚至蕲州统治都会承受来自北方的巨大压力,而杜家在周邻的安州和寿州的影响力也一样会被削弱,这是杜家绝不愿意见到,也不允许出现的。

如果不是这样,杜立绝不会将自己带来的这一百精骑毫不犹豫的交与对方。

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个家伙的存在对于自己的价值和对于杜家的价值来说,似乎又有些错位,这一点也是最让杜立费神思索的。

在自己索要许氏双姝时江烽的一番话很是让杜立琢磨,他没想到这个家伙居然对杜家内部的事情也了解得如此深,而且看得如此透彻。

一番不咸不淡的话,竟然让自己胆战心惊,想来都觉得滑稽,但是却又不得不三思。

现在考虑其他有些多余,面前的这一关要过才是最迫在眉睫的,过了这一关,有的是时间来琢磨下一步的构想,尤其是对这个家伙该怎么来确定双方之间的关系,固始和鄂黄之间的关系,对方和自己的关系,都需要细细琢磨。

但现在,正如对方所说,如果他放任曹万川轻轻松松逃回定城,那么要不了多久,在袁家的支持下,曹万川就会挟十倍之力卷土重来,而那时候就悔之晚矣。

“三更已过,这帮家伙怎么还没有动静?”杜立轻轻一夹马腹,胯下健马上前,与一动不动的江烽并列。

“放心,他们会动的,袁无畏绝不愿意见到这支力量从他手中溜走,更不愿意见到这一千多人落入我们手中。”

江烽微微侧身,瞥了一眼对方。

这个家伙半步不离自己左右,而且贴身十名骑兵更是保持着高度戒备,一副随时准备动攻击的模样,难道是针对自己?

不,不可能,江烽立即否定了这个想法,杜立应该清楚没有自己,固始落入袁家手中是迟早的事情,除非他们杜家准备与袁家公开撕破脸为之一战。

那他想要干什么?江烽脸上没有半点异色,但是心中却在急盘算,除了自己,目标似乎就只有一个了,赵千山和袁无畏。

江烽心中冷笑,端的是打得好主意,都说杜家看似人头涌涌却无多少真正的大才,看来并不尽然,至少杜立这份小聪明就可圈可点。

以袁无畏的身手要想在暗夜中斩杀他可能性不大,倒是赵千山算得上一个明显目标。

不管成功不成功,只要下了狠手,自己和袁家便结下了不解之仇,而以固始军现在这副情形,怕也只有与杜家死死绑在一起了。

前端哨探传来的唿哨声让江烽和杜立同时精神一振,来了。

第一卷 天下英雄谁敌手 第五十八节 无畏

暗夜中,曹万川控制的城门悄无声息的打开,先出城的是两队斥候,步骑结合。

从傍晚开始这道门周围百米之外就戒严了,而城外也安排布置了探马。

步行斥候负责近处观察,而骑兵斥候则快向四周奔行查探,以防止有埋伏,不过黑夜仓促间这种查探想要查悉什么不太可能,更多的是流于形式。

袁无畏心中有些怔忡不安,虽然自信无人能够留得住自己,但是现在的结局却让他沮丧,他甚至下意识的期望对方能够埋伏在城外挑起一战,即便是这会带来极大麻烦。

这一遭固始之行算得上是扫兴而归了,不但未能将固始军全数拉回,而且还不得不在鄂州杜家的压力下放弃固始和殷城。

虽说他也清楚赵千山应承下来的条件不过是权宜之计,殷城可以不计,但是固始的地位却不一般,只要蚁贼的威胁消失,袁家就会在第一时间重新夺回固始的控制权。

该死的杜家,居然敢来光州虎口夺食!

想起杜立那貌似忠厚的面孔袁无畏心中怒火就忍不住上窜,如果不是蚁贼大军压境,袁无畏自信仅凭驻扎在光州的蔡州军就可横扫敢于踏足光州地界的鄂州军,但是现在,他却不得不忍下这口恶气。

“大人,前哨未现异常。”斥候传来的消息并未消减袁无畏的担心,自己能想到的未必对反也想不到,只是考虑到拖到明天情况可能会更糟糕,袁无畏才不得不行险夜走。

“让曹大人率军分三部先行,注意保持间距。”袁无畏点点头。

见到两部主力都已经悄无声息的踏出大门钻入夜色中,袁无畏正欲松一口气,却听得城内杀声大震,心中猛然一悚,“不好!”

突如其来的喊杀声立时让刚刚出城的固始军陷入了混乱中,城内呐喊掩杀,有意威吓搅乱军心,则城外必有伏击!

眼见得一片慌乱的固始军,袁无畏不由得叹了一口气,这样的军队就算是能够带回光州又能起多大作用?

一圈火把早已经在周围高举起来,星星点点,灿若星河,呐喊声在黑夜野地中回响,两边侧翼高居马上的突击阵型如旋风一般席卷而来。

铁蹄雷动,声震于耳,呼哨声、喝斥声、怒吼声,交织成一曲绝妙的死亡进行曲,根本就没有给尚未从震惊中惊醒过来的出城军以任何机会。

黑夜中的骑兵队如两柄犀利的剪刀,穿插切割,毫无阻碍的将原本就没有多少战斗意志的固始军防线撕得粉碎,而步军早已四面合围则牢牢的封锁住了想要突围的每一个缝隙。

“走罢!”袁无畏现自己此时却异常冷静,连他自己都感到惊讶自己的心态,彷佛早就料到了会有这种事情的生。

对手的确谋定而后动,而这一次自己的确有些大意失荆州了,那个江烽绝不简单,他甚至可以确定自以为得计的鄂州杜家也绝对不会在这一场鹬蚌相争中落到一个多好的结果,更有可能是养虎为患。

身旁的三十铁骑如狂风一般撕开固始军刚刚来得及合围的包围圈。

这些并无多少作战经验的步兵集群对于袁无畏来说实在不值一提,铁蹄纷飞,铁戟纵横,人仰马翻间,三十余骑毫无悬念的将固始军防线冲出一个巨大口子。

两名敌军骑兵快扑击而来,看样子是想要截住自己,袁无畏轻轻一带马缰,胯下神骏立即理解到了自己意图,轻灵的侧身放缓度。

待那名气势汹汹而来的头名骑兵刚刚来得及举起陌刀,袁无畏的戟刃陡然斜挂,荡起一阵旋风,双马交错间,早已经活生生将对方右腰剖开一个巨大的裂缝!

肋腔中的内脏混合着鲜血一瞬间喷射出来,溅得袁无畏一头,浓烈的血腥气息反而激起了袁无畏冲天杀意。

沉重的身躯伴随着马匹的止步跌落地面,戟锋猛然一个突刺回绞,第二名疾冲而来的骑兵手中长枪顿时被绞落脱手,而顺势的一式前刺上挑正中对方咽喉,借助着马匹的冲击力将第二名骑兵的尸体挑出三丈多远重重的摔落在地上!

斩杀了两个挡路敌骑袁无畏心中抑郁之意稍稍得到倾泻,如果不是两边夹击而来的骑兵队已经快逼近,袁无畏甚至想要杀回去再来一次撕裂以泄自己内心的郁闷和愤懑。

狠狠的长啸一声来释放内心的愤懑,袁无畏内心也是无比恼火。

从刚才简单的接战就能看得出来,曹万川当这个固始军虞候当得有多么失败,固始军的战力从眼前左右营的表现就能看得出来一斑,一遇突状况就乱成一团,甘全福和熊贵这两个营指挥根本就不合格,而同样是固始军,为什么江烽和谷明海的前后营却有不俗表现?

当然袁无畏也清楚,恐怕今晚伏击的主力还是杜立的鄂州骑兵和光州旧军,但相比之下曹万川的头脑也蠢得出奇,居然不知道把光州旧军这支经历过几番战火的军队抓住,而拱手让给了江烽。

所以袁无畏也是越想越窝火,早知道如此就根本不该联系曹万川而直接联系江烽,虽然这个家伙口口声声指责袁氏背盟可耻,但是这个时代本身就是如此,袁无畏相信只要开出合适的条件,江烽这种聪明人也一样无法拒绝。

敌人的包围圈并不算牢固,但是骑兵却成为黑夜里一大攻击锋,极具杀伤力。

尤其是像固始军这种根本没有多少夜战经验,也从未经历过骑兵冲击的州军,更是难以经受得起鄂州骑兵和光州旧军骑兵的袭击。

袁无畏想象得到这支军队很快就会在攻击下崩溃,要在这种情况下带走这支军队已经成了一种不可能实现的奢望。

现在唯一需要做到的就是把赵千山和曹万川这几个固始军的军官带走,至于其他兵士,能走脱多少算多少。

有曹万川这帮本土军官在手,倒是可以在回定城之后让他学固始这边一样,把那些个溃逃在外的光州旧军给收拢来,重新整训,起码也能起到抵御蚁贼军的盾牌作用。

倒是这个江烽,袁无畏内心越有些忌惮,虽然现在看起来这个家伙不值一提,但流露出来的种种却让人越不放心,袁无畏却已经下定决心,一旦袁家在光州那边缓过气来,自己定要来将此獠斩杀,否则日后必成大患!

第一卷 天下英雄谁敌手 第五十九节 袭杀

就在袁无畏琢磨着如何斩杀江烽时,杜立也一样在琢磨着如何解决袁氏的臂膀。

赵千山的地位在蔡州相当重要,而赵千山的族弟赵锦瑜更与无为天王袁无为是连襟,同时陈州赵氏也蔡州袁氏一族的重要盟友。

当年袁氏之所以敢于汴洛朱氏争夺陈州,也就是得到了赵氏一族的鼎力支持,当然也还有淮北时家作为后盾这一关键。

“江指挥,且看今晚能不能斩掉袁家的一条胳膊。”

杜立阴冷的一笑,对于袁无畏大显神威的突破,他并不意外,在座众人中,除了自己能抵挡得住袁无畏外,其他人只怕都不是袁无畏五合之敌。

“顺带也让袁家不要太嚣张,真还以为什么地方他们都可以随便来。”

赵千山无疑就是他的目标,其他人,袁无畏他没有把握,而其他人又不屑一顾。

赵千山作为蔡州袁氏重要幕僚,能够斩杀于此,相当于折去袁氏一根臂助,杜立当然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

只是蔡州方面也是早有准备,八名甲士簇拥着满身甲胄的赵千山,驾骑狂奔,长枪如林,犹如一头蓬的刺猬,驾骑一路狂奔。

乌黑色的巨剑冲天而起,汹涌的剑意连带着周围两丈之内都能感受到那股子横扫一切锐劲,看得在杜立一旁的江烽也是咂然变色。

这是杜立来固始之后第一次出剑。

杜立号称一剑西来,江烽虽然从未见识过其这柄墨色巨剑,但是也听说过他这柄巨剑乃是玄铁乌精打造而成,净重六十八斤,看似无锋,但却无坚不摧。

乌黑的剑幕携带着漫天的剑气呼啸而来,微微颤栗的剑叶嗡嗡作响,让整个四周空间都似乎被挤压得向不同方向绽裂。

由于剑技被玄气催到了极致,整个剑叶到最后的奔行途中已经演变成了一道幽蓝的光带。

这就是真正的天境高手之威,无人能撼其锋!

除非对方同样是天境高手。

两名一声不吭持枪猛冲的骑士连人带马被杜立这一剑斩成四八块,冲天的血幕喷了杜立一身一脸。

满不在乎的一抹脸颊,本来看起来很亲和的一张脸此时却显得犹如魔神一般狰狞,杜立猿臂轻舒,剑影摇动,飞身跃于空中。

一名甲士奋不顾身的猛扑上来,长枪卷起一阵狂飙,突袭飞凌空中的杜立,另外一名甲士也同样从胯下座驾上腾身而起,长枪掷出的同时,横刀已然握在手中,昂然怒劈!

“米粒之珠,也放光华?!”

杜立哂笑,在空中轻灵的翻转飞腾,巨剑脱手而出,在空中盘旋飞舞,那名长枪甲士的颈项立即飙起一抹血潮,转瞬间,便是三名袁氏精锐甲士葬身于杜立剑下。

横刀甲士眼眶几欲睁裂,血红的目光死死盯住慢慢落下的杜立,手中横刀荡起层层刀浪,直罩杜立。

虽然不是天境高手,但是袁氏精锐甲士这种抱着必死之心悍然迎击的气势还是让杜立都叹为观止,这也让杜立对袁氏一族的剽悍狂野更生忌惮。

起码在杜氏一族的甲士中,这样在没有任何上司的命令下而舍生赴难,真的不多见。

但叹服归叹服,杜立手中却不会半点留手。

灵巧的在空中一个侧翻让过那凶猛无匹的连续三劈,没等手中剑持稳,杜立已经在空中欺身直进,凶狠的一个贴靠,肩头狠狠的撞击在甲士胸前。

骑在马上的江烽一阵骇然,仿佛听到了甲士胸骨碎裂的脆响。

杜立的这一手贴靠和黄安锦的那一手崩山靠有异曲同工之妙,只不过在境界上却一个在天一个在地。

甲士猛然倒飞在空中吐出漫天血雨,伴随着内脏碎块一并吐出,飞出几丈开外才重重的跌落地上,一动不动。

剩下的四名甲士神色惨然,但却半步不退。

两名甲士护送着赵千山缓缓后退,两名甲士依然毫不犹豫的举枪前行,摆出架势,牢牢地挡在杜立身前。

杜立和江烽心中都在感慨,就这份舍生忘死的气势,就足以说明袁氏一族为什么能够在汴洛朱氏的强压下而立足蔡州夺下南陈州,进而吞并光州了。

这不是单单靠一些训练就能达到的,这是经历了长期血与火的战争磨砺才能熏陶铸就这样一支精锐力量。

倒是那赵千山脸色阴郁,终于抖开斗篷,随手拿出一具画轴,缓缓举起。

赵千山是袁氏重要幕僚,这一趟出来,自然也是护卫严密,可袁无畏竟然没有和赵千山走在一起,八名甲士看起来护卫力量够强,但是在杜立这一类天境高手之前却如同土鸡瓦犬,袁氏敢如此大胆,自然也是有所依仗。

“三公子,小心!”江烽是见识过李瑾的这类术法卷轴的,知道这恐怕就是手无缚鸡之力的赵千山赖以保命的绝活儿了,袁家敢这么托大,那么这一旦出手就绝对不会简单。

这种卷轴,用的材质越好,威能容纳性越大,术法师甚至道法宗师制作的术法卷轴,甚至可能可以直接攻击多人,足可相当于一名天境高手的威能,只不过这一类卷轴都只能一次性使用,就看你能扛得过没有。

卷轴猛然抛起,在漆黑的空中徐徐展开浮动,显得格外的诡异。

画卷展开,画面中骤然一亮,一抹璀璨的银色光轮飞旋而出,如冰色轮盘,如皓月当空,盈盈绽放。

从画卷中飞出时尚只有盘盏大小,但是迅就放大到足有三尺见方,飞扬而起,而且仍然在不断扩展放大。

只有经历过或者知晓这一类术法的人才知晓,冰银色的光轮其实并不是一个光轮,而是一具飞旋转的金属刀刃因为旋转度过快而幻化成了这样一个炫丽的刀轮,其实是一个真正嗜血收买人命的玩意儿。

光轮银盘在众人惊呼声中,诡异的呼啸着,向杜立矗立之地轰然席卷而去。

本来位于赵千山前方的两名骑士似乎也听到了赵千山的密令,在同时迅策马闪开,似乎对那个东西畏之如虎。

那道硕大的光轮呼啸而过,带起阵阵让人僵的寒气,甚至连旁边一匹健马的马尾正好扬起在空中,刚好被冰轮掠过,也被斩成了两段,纷纷扬扬的散落下来。

第一卷 第六十节 天光冰轮斩

“天光冰轮斩!!!”

“天光冰轮!!!”

对于武将们来说,这种术法攻击无疑是最让人厌恶而又无可奈何的。

明明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士,但是只要拥有了这一类术法卷轴,他一样可以释放出不亚于天境高手的威能战力,尤其是在猝不及防之下,你极有可能就要中招。

好在高级别的术法卷轴和术法灵符或卷轴极难制作,价格昂贵,等闲之辈根本就用不起。

一方面是承载容纳的特殊材质难寻,另一方面也还有制作此类高级术法道具的方术师甚至是道法师更是稀缺罕见。

一般的方术士甚至方术师都根本无法制作这一类完全不依靠灵力启动催的道具法具,而起码都是高级方术师和道法师甚至道法宗师才能制作,且在制作过程中很容易失败,废品率极高。

所以这类灵符或者卷轴都是相当珍贵,非门阀望族不能有。

袁氏能够专门为赵千山配备一具这样的豪华术法道具,足见对他的重视了。

看见呼啸而来的冰色光轮,作为杜氏嫡系子弟的杜立自然识得这是个什么玩意儿。

他考虑过赵千山恐怕不是那么好伏击的,但是却没想到招来对方如此大的反应。

要知道这一类玩意儿杜家也有,但是那都是家族中在武技方面不擅长但是位高权重的重要人物才会配备,没想到这赵千山居然也能随身携带,也难怪这个外姓人士对袁家如此死心塌地了。

猛提一口气,玄铁乌精巨剑插地而立,一闪即至的光****卷至杜立面前时已经膨胀到了一丈见方,两丈之内罡风呼啸,枝草伏地,连杜立挽好的髻和衣袍都被吹得猎猎飞舞。

杜立的双目圆睁,双手持剑缓缓提起,就像拉动一辆满载的牛车一般,缓慢但是却又恰到好处的迎击在飞旋而来的光轮上。

“呛!呛!呛!呛!”连续不断的金铁交击声透入周围众人的耳中,几乎要让耳膜震破。

那种特有的威能法力带来的周围空气振动,让方圆五丈以内的人都下意识的要后退两步,避免早收波及。

由慢及快,杜立手中的巨剑挥舞着,连续不断的向着围绕他盘旋飞舞的光轮动猛击,黝黑的面孔已经多了几分红潮,显然是应对这一高等级术法袭击也让他费力不小。

天光冰轮是典型的金系高等级术法。

这是用极其罕有的冰月金硅石通过特殊的方式磨成粉末,然后找到了材质特殊能够凝结这种这种冰月金硅石的汁液,然后涂抹在能够承载这种强道法之力的特制纸张或者特殊兽皮上,通过高级术法师甚至是道法宗师用玄法神通催动,采取各自独有的方式加祝其上,方能得成。

而从眼前这一具天光冰轮道具释放出来的力量来看,江烽甚至可以肯定都是道法宗师的杰作了,甚至连道法师都难以达到这种水准。

正因为如此复杂难制,这种高等级道法道具很难见诸于世间,而在白河船上李瑾的那个火灵术法卷轴就相当于小孩子过家家的玩意儿了。

杜立侧身让过冰轮旋转入地的急撞击,凌空飞起,和这个道具纠缠这么久让他有些恼羞成怒。

本以为一个术法道具而已,三五两下就能解决掉,没想到这玩意儿竟然如此难缠。

赵千山早已经在那几名骑士的护卫下逃走了,现在追赶恐怕都已经有些来不及了。

想到这里,怒火中烧的杜立不再躲避,在空中一个美妙无比的龙翔于野,身体矫若惊龙,飞翔扑击。

手中巨剑一式惊艳无比的遥空穿射,“西风渐紧!”

一连串的剑式沿着那一具依然强劲的光轮层叠穿刺,最后那一击猛然刺穿光轮的中心,刺耳的啸叫声和沿着巨剑剑叶传递过来的强劲反震力让杜立下意识的落地后退,然后稳稳站住。

终于,冰轮光晕冉冉散去,慢慢变成一缕缕散落开来的银色细砂,纷纷扬扬的落地而逝。

“好厉害的天光冰轮斩!”杜立面色复杂。

袁氏一族人才辈出,无论是武技高手还是这种术法宗师,其实力都是拥有三州之地的杜家所不及的,不得不承认,袁氏这几年势力快膨胀,敢于挑战周邻,吞并光州,是有其资本底气的。

破解天光冰轮斩带来的反震力让杜立肺腑也是一阵血气翻涌,但是他现在却没有多少时间来调息,袁无畏还在那边,也不知道江烽几人究竟能不能扛住对方。

他没有半点停留,飞身一纵穿入黑夜中。

“杜老三,你给我记住,我们会再见面的!”

怒吼声在夜空中回响,二十余骑如疾风一掠而过,蹄音袅袅,很快就消失在黑暗中。

喘着粗气的江烽制止了还欲追击的骑兵们,不说无意拦截对方,单是对方的骑兵的表现就让足以让江烽打退堂鼓了。

先前他和张越、秦再道再度联手大战袁无畏,虽然只是短短几个回合,他们三人都能感受到自身和对手的巨大差距,如果不是鄂州这边的两名高手加入进来,他们三人就真的要撂下两个了,即便是这样,三人也是人人带伤,好在伤势还不算重。

这个时候江烽才深刻意识到这个时空中个人武力的突出作用。

这样的鏖战中,像袁无畏这样的角色一个人就能闯入阵营中如砍瓜切菜,哪怕是像光州牙军这样的精锐结阵,也一样经不起对方这样的横冲直撞,被对方以强的武力搅乱阵型,除非你有和对方实力相敌,或者说哪怕略逊一筹的强者来扛住对方,否则战争结果真的会因为一个人而改变。

有些东西还真不是光靠运筹帷幄或者深谋远虑就能改变的,像这样的不确定因素才会使得战争的变数越来越多,就像刚才赵千山祭出的术法道具,就硬生生让杜立脱不开身,眼睁睁看着赵千山逃脱。

江烽是越来越感受到这个时空和自己前时空中所学到的那些历史描述不一样,自己想要在这里边挣扎出头,就不得不正视这一切,就像自己在武道进境上的突破瓶颈问题。

与梁军血战多年锻炼出来的蔡州骑兵战斗力不是光州骑兵和鄂州骑兵所能相提并论的,虽然只有区区三十余骑,但是突破固始军防线却是如砍瓜切菜一般轻松,这不能不让江烽感受到双方军队之间的差距,在这一点上也同样值得认真思考。

第一卷 第六十一节 差距,焦躁

“二郎,没事儿吧?”策马赶到的杜立带住马缰,偏身下马,也有些神色复杂的看着固始军这几人。

三个人的形象都不算好,江烽嘴角带血,面色苍白,明显是遭遇了内创。

秦再道和张越二人都是身体带上,血渍浸润出衫袍,张越更是用一条丝带扎住了额际,殷红隐约可见。

但三人还是从袁无畏那里挺了过来,虽然有自己这边人的帮忙

虽然说在武技水准上差了一点,但是对于这些非名门士族出身的武将来说,这个境界已经算是相当不错了,三人联手还算是扛住了袁无畏几招,杜立还真担心袁无畏突下狠手。

虽然对江烽的观感很复杂,甚至有一点儿隐隐的嫉妒和疑忌,但是杜立也知道现在江烽还不能出问题,这关系到杜家在北线的战略支点。

“还行,袁无畏无意恋战,不过,三公子,袁家恐怕不会善罢甘休啊。”江烽舒展了一下身体,表情复杂。

的确,这已经是他和袁无畏的第三次交锋了,却一次比一次憋屈。

第一战被对方打得屁股尿流,秦再道和张越的伏击也是被对方一招反击就险些双双毙命。

如果不是天焰神弩的威慑力和强弩手的虚张声势,只怕就要直接gameover了,这个时候江烽脑海里都忍不住要冒出这样一个怪异的游戏用词,只不过这可是真实世界,gameover的结果就是自己这异世走一遭宣布终结。

第二战再战厅堂,袁无畏很有点儿神戟在手,天下我有的味道,自己和秦再道完全就成了小丑般的背景墙,如果不是杜立赶到,只怕又要再次gamenover了。

先前这第三战更憋屈,五人联手恶战,不,根本就不算恶战,袁无畏三五两招就把五人的联手之势破解,扬长而去,顺带还再度让自己三人灰头土脸的人人带伤,这是何等的反差和羞辱?

也难怪袁无畏可以恣意张扬的找上杜立平等对话,甚至直接索要许氏双姝,而杜立一样可以如俯瞰人生一般视许氏双姝如玩物,甚至大言不惭的告知自己要带走许氏双姝,因为在这个层面上,他们是真的没有把自己打上眼,因为他们可以轻而易举的把自己击杀当场。

正因为有了这份底气,他们才会在面对自己时有着莫大的底气,盖因他们会觉得实在万不得已,可以不计后果的走最后一招,斩杀自己就行。

这就是差距,如不可逾越的鸿沟,只要你没有填平这道鸿沟,你就会一直遭受这份差距带来的巨大压力。

秦再道和张越可以心态平和的接受这份差距,因为他们早已适应并在内心深处就承认了这种差距,但江烽却不行,现在他的身份和原来的意识都让他难以接受。

他想要尽快改变这种情形,虽然他也知道这不容易,更不简单。

江烽情况还好,只是在袁无畏铁戟一式连环暴击下震伤了肺腑,和早上的旧伤叠加,需要休养一段时间。

秦再道和张越情况也相若,都是身体外伤。

张越胳膊上多了一道口子,若是偏几分,只怕就真的要废了,额部被袁无畏戟锋带起的罡风扫伤,险些破相了。

这些伤有自家炼制的药散,倒也无虞,只是需要好好休整调养几天罢了。

个人武力上的境界差异以及带来的巨大反差也让江烽越来越难以适应自己的武技水准了,这让他第一次感到了焦躁和痛苦。

他和秦再道、张越已经是固始军中个人武技最强横的代表了,但三人联手仍然根本不是袁无畏对手,如果不是杜立带来的两名武技与黄安锦实力相若的精锐高手加入,如果不是袁无畏无心恋战,结果会如何,真不敢想象。

他现在越来越意识到个人武技的提升在这个时空中的价值和意义远自己原来时空中对武力的定位。

冲阵斩将,振奋士气,突破袭杀,关键时候的关键作用,这一切看似和运筹帷幄决胜于千里有很大差异,但是在目前这种环境下,一般说来也就是数千到数万大军的对阵中,这种针刺式的关键作用极为突出。

看看袁无畏在这场战斗中表现出来的叱咤风云,如果不是考虑到己方有杜立作后盾,也许袁无畏就真要横下一条心来,直接解决己方了。

自己得抽时间好好梳理琢磨一下自己下一步的打算了,尤其是对自身的打算。

江烽能感觉到《五禽戏精义》给自己身体体质带来的巨大变化,如果说崇文书院所学只是入门,那么《五禽戏精义》则是真正把自己带入了一个武道修行的康庄大道。

但是康庄大道走得固然稳健,始终只能在山脚下盘旋,难以窥探隐匿在云间山巅的堂奥,难以爬上山巅去见识武道世界波澜壮阔的更高境界。

这对于一个武道中人来说无疑是痛苦的,江烽觉得自己是来自另外一个时空的人,按理说在这方面心态应该更好一些,像秦再道和张越他们应该更为急迫才对,但是江烽却现并非如此。

张越和秦再道对于他们目前的武道进境已经非常满意了,或者不能说满意,他们也有很急迫的想要提升自己的愿望,但是他们却不像自己这样急不可耐甚至焦躁莫名。

因为他们清楚他们这种庶族出身的子弟本身在武道修行上就有很多先天性的制约,能达到现今这个境地,他们已经是属于同类人中的佼佼者了,看看谷明海、熊贵这一类人,年龄比他们大十来岁,但是进境却还不及他们。

但江烽却无法满足,他想要更强,他需要更高的平台可以和诸如袁无畏和杜立这些人平等对视。

“唔,二郎无须担心,我观袁家现在也未必就能轻松,南阳刘玄不是省油的灯,占据申州之后未尝不会得陇望蜀,光州残破,纳入南阳一系只怕也是刘氏既定策略吧?现在双方不过是临时苟合罢了,真的局面稳定下来,只怕就要各自防备了。”杜立淡淡的道:“你不是说黄蚁贼规模甚大,在蔡州这一线折腾得很厉害,南阳和蔡州方面恐怕一样也在坐卧不安吧,一时间哪还管得了你们这边?”

谁特么说杜氏诸子庸碌不堪?杜氏四骏是徒有虚名,矮子里边拔高个?

江烽恨恨的想道,就凭杜立的武技表现和这番话,就能说明这个时代能混出头的,就没几个是庸才。

第一卷 第六十二节 吾心

当晨曦渐渐散去时,固始城终于送走了一个难熬的长夜。

那些壮着胆子没有离家的人们提心吊胆的将耳朵贴在门板上倾听门外有无异响,喊杀声虽然持续时间并不长,但是却让他们胆战心惊。

谁都知道火并之后最后遭殃者都是手无寸铁的他们,但是一夜过去,他们最担心的事情似乎并没有生。

阳光洒落在街道上时,胆大的人们在仔细观察了一番之后终于意识到危险已经远离,开始打开房门。

生活依旧要继续,这年头除了警醒一点之外别无他法,真正要遇上厄运,那也只有自认倒霉。

站在城头上的江烽神色复杂的看着渐渐热闹起来的街道,一切似乎都过去了,而似乎一切才刚刚开始。

袁无畏带走了死心塌地跟随袁家的曹万川几人以及一两百侥幸脱逃者,剩下一千余人都被包围之后缴械。

就像预料中的那样,没有生多少值得一提的战事,同属于固始军让双方都没有战斗意愿,在失去了指挥使指挥之后,投降就是必然,不过江烽并不打算强求他们全数留下。

曹万川这一走留下了一个难料的尾巴,返回定城的他也许能够在袁家支持下重新收罗原来光州的残兵,拉起一支队伍,但是这种可能性不大,绝大部分光州残军对袁氏的背盟反噬切齿痛恨,很难接受重归袁氏麾下的这个结局。

也许曹万川会被袁家拿来利用一番,然后抛弃掉,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他会被慢慢的边缘化,袁家还没有大度到可以让一个许氏余孽执掌重兵的地步。

目光环视四周,金色的阳光让整个固始城与城外的田野似乎连成了一片,炊烟袅袅,只有城门口全副武装的士兵和街头巷尾交头接耳的人们昭示着昨晚的不平静。

从光州之乱刚刚回过神来的固始人似乎也已经认命,尤其是那些惶惶然从光州逃到固始的士绅们。

光州已入袁氏一族手中,袁氏军队入光州大掠七日,他们的财产宅邸已然被洗劫一空,现在逃到固始,尚未安定下来,却又经历了这样一波风波,又怎么能让他们安心?

何去何从?

江烽也不知道如何回答从脑海中跳出来的这个问题。

走在城墙上,江烽浮想联翩。

投靠袁家被自己拒绝了,为什么?

是怀念许氏对自己的恩情?

有点牵强和虚伪,许望侠招募自己入斥候营不过是这些门阀士族最寻常的招揽手段而已,谈不上什么恩情不恩情,何况除了许氏族人之外,他们也从没有真正信任过外人。

那是觉得袁家实力不够强,投靠他们有风险?似乎也不是,袁家有时家作后盾,怎么看起来也比一团散沙且远隔着大别山的鄂州杜家强,自己何须不远千里去邀请传信杜家?

若隐若现的线索似乎就在江烽脑海中慢慢浮现出来,宁为鸡不为牛后?

似乎有一点这个意思在其中,有曹万川这个地位居于自己之上的虞候,又有谷明海、甘全福这等老资格指挥压住自己一头,自己想要出头就尚需时日。

仅仅这一点原因么?江烽嘴角浮起一丝淡淡的笑意。

似乎还有一点虚荣心在作怪吧。

看见许氏双姝往日那高傲不群的形容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却是那份楚楚可怜的姿态,直把自己视为唯一可依靠的长城一般,江烽心中就有一种说不出的愉悦畅快。

他想更长久更深刻的享受这份高高在上的滋味,即便是为此承担一些风险也值得,尤其是在蚁贼的到来本身就给固始乃至固始周围的各方势力都带来了巨大的冲击和不确定性情况下。

只可笑杜立居然还想要向自己索要许氏双姝,他还真以为自己只能依靠他们杜家的光环才能维系固始的生存呢。

不过眼下固始情况的确不容乐观,区区一个小县,势单力薄,周遭几大势力环伺下,固始军脆弱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无论是蔡州袁家还是东面已经控制了申州的南阳刘氏,抑或是南面的鄂州杜家,若是他们真要一狠心拿下固始,那也不过是易如反掌之事。

自己现在唯一可依赖的不过就是黄蚁军突然席卷而进带来的诡异局面使得周遭几方势力或暂时无暇顾及,或有心无力,或有所忌惮,而不敢随意动手罢了。

目前这种情形下,袁家无疑是最大的敌人,而环顾四周,南面的杜家虽然会全力支持自己以牵制袁家,但是指望他们会直接出动军队来给予自己支援难度很大,而很大程度上只能以作势和物资上给予自己帮助。

若是论地理位置,寿州地界本是最靠近固始的,只是寿州一来州治寿春城偏居淝水之畔,距离固始较远;二来寿州势力素来错综复杂,郑、田、梅三姓鼎立,各有依靠,相互牵制,要想获得三家同时支持难比登天。

而寿州亦是淮北淮南两大势力的分界线和缓冲之地,一举一动都会引来淮北时家和淮南杨家两大巨擘的目光。

江烽很果断的就放弃了对寿州的指望,径直派人去鄂州寻求支持,这才有杜立率兵北上抗衡袁无畏之举。

但是杜氏在靠近光州的黄州、蕲州两地控制力并不稳固,很大程度上还要在黄、蕲两地驻军来维系,对于固始的支持只能一时,最终还是要靠自己,这正好符合江烽之意。

似乎一切都在按照江烽设计的意图行进,但是当走到这一步时江烽才又现自己这一刻似乎有些迷茫。

现在固始城已经匍匐在他脚下,两千多名士兵还是几万固始民众都在看着他,士兵们期待着他们迎来一场接一场的胜利,而民众则盼望着能够远离战争危险,求得一个安居乐业的生存空间。

袁家心有不甘的离开了,杜家也不会呆多久,虽然杜家很想插手,但却是却心有余而力不足。

蚁贼蜂起,已然迫近固始,谁也不知道那些疯狂的家伙下一步会踏向哪里。

一时间杂念纷呈,思绪万端,江烽甚至忘记了自己身处何时何地,直到背后急促的脚步声才将他从神游中惊醒归来。

第一卷 第六十三节 躲不过

张越满脸压抑不住的兴奋之色和秦再道、谷明海脸上的平静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江烽内心虽然也亟欲知晓情况究竟如何,但是他却需要在对方面前保持必要的矜持和冷静。

这并非虚伪,而是树立形象的需要。

“成了,二郎!”张越话一出口就知道自己犯了多么大一个错误,身旁秦再道和谷明海投来的目光压得他下意识的挣脱那份重压一般。

眼前的江烽不再是昔日那个亲密无间的好友,而是决定着包括自己在内的所有光州旧军和固始军前途的主宰者,这么多人已经走上了一条不归路,怎样走下去,希望都寄托在他这个人身上。

“江大人,一切都在你的意料之中!俘虏的九百多兵士中,有六百多人愿意留下来加入我们!”

秦再道眼睛中也闪耀着一抹激动,他同样兴奋和喜悦,但是自尊和理智让他表面上保持着作为一名高级军官应有的风范,尤其是在眼前这个自己年龄小不少的指挥面前。

“好!值得庆贺!”江烽脸上也路出满意之色,虽然料到这些兵士在上官逃跑之后选择加入是情理之中,但是毕竟这些兵士们大多数来自定城、乐安和光山三县,选择离开也同样很正常。

为此他专门告诫谷明海、张越和秦再道三人,对于这帮被俘虏的士兵,既要鼓励打气吸引他们,但也要和他们讲清楚,绝不强留,愿意走的都可以无条件的离开,当然盔甲、武器必须留下。

江烽可不愿意留下一帮迫于无奈或者三心二意的士兵,一旦遭遇战事,这帮家伙就会成为巨大的隐患,如果是这样,他宁肯不要这批老军。

“陈县令率领县丞、县尉一干官员们出面起到了很好的安抚作用,县令大人承诺已经接到江大人的命令,士兵们将得到足够的粮食供应。”谷明海补充道:“看来陈蔚是真的打算和我们站在一条线上了。”

谷明海作为一个资深老军头,深知粮食对一支军队的重要性,尤其是像固始军这种迭遭劫难的州军,如果不能保证粮食供应,固始军这支军队能够维系多久都很难说,而粮食供应又主要依赖于以陈蔚为的陈氏一族这种固始本土士绅大族的支持。

他也不知道江烽是使了什么法子,竟然让一直态度游移不定的陈蔚突然态度大变,异常热心而坚决的表示要全力保障固始军的军粮和其他辎重供应,这简直让谷明海不敢相信。

“不站在一条线上行么?”江烽展颜苦笑道:“最新得到的消息,蚁贼秦河部佯攻平舆,两天三夜奔袭两百余里绕过新蔡杀到褒信,击破褒信县城,褒信城内三十二家大户被洗劫一空!我昨夜就将这个消息知会了陈蔚,他应该明白其中分量。”

“啊?!”三人同时色变。

虽然蚁贼的威胁已经纷纷扬扬许久,但是对于众人来说总觉得还在数百里之外的蔡州境内,但是褒信的失陷却一下子让三人实实在在的感受到了蚁贼带来的毁灭性力量。

褒信距离固始也不过就是两百多里地,蚁贼可以一夜从平舆奔袭褒信,也就一样可以在一两天之内奔袭到固始!

“汝水现在水小滩浅,尽可逾越。秦河号称蚁贼双刺,蚁贼仅有的两千骑兵被他掌握大半,战斗力比起蚁贼其他部不可同日而语,一夜奔袭百里不在话下。”

秦再道皱眉道:“新蔡、褒信一直是南蔡州粮仓,有汝水、淮水灌溉之利,相对富庶,新蔡在汝水之北,而褒信在汝水之南,蚁贼避开新蔡选择褒信,避易就难,就是利用了蔡州军认为蚁贼会避难就易的反向心理,恰恰选择了汝水之南的褒信。”

“固始北有淮水横亘,纵是现在水枯河浅,也不是那么容易渡过的。”张越以掌击垛,不以为然的插言道。

“淮水根本不足为恃,从新息到寿春间可供渡河的地段比比皆是,蚁贼已经在淮水以北活动数月,以蚁贼的慎密,这些河段情况怕早已被蚁贼摸清,若是蚁贼真有意南渡,淮水一样无法阻止他们的脚步,顶多也就是步伐稍微延滞一些罢了。”

秦再道摇摇头,对这一线的地理状况他还是比较了解的。

“秦大人说得没错,淮水并非天堑,十万蚁贼,足可投鞭断流了。问题在于渡河南下是否符合他们的意图。”江烽若有所思的分析道:“淮水以南唯有申、光二州,申州城高墙厚,又为刘氏所占,早已严阵以待,蚁贼不会以身犯险;目标就只剩下光州,但定城、乐安、光山三县已被蔡州军席卷一空,蚁贼会进兵这三地么?我看不会。”

“而固始历来为边戍重镇,一旦控制这里,便可虎视寿州。寿州兵少将寡,势力交错,又直接牵动淮南淮北杨、时两家神经,拿下这里便可随心所欲的直插富庶的淮南腹地,可以说,除非蚁贼不渡淮水,一旦渡过淮水,那固始便是他们必得之地。”

“江大人意思是说,除非淮水以北有更让蚁贼垂涎的目标,否则蚁贼必定要南渡进兵固始?”谷明海一直沉默不语,此时方才答话。

“要么淮水以北有更让他们心动的目标,要么就要让蚁贼们明白固始是一根不易啃的硬骨头,要打固始得不偿失!只有这样,固始才能得以保全。”江烽断然道,“第一点,我们无能为力,但是第二点我们却可以有所作为。”

“江大人,若真如你所说,蚁贼一旦确定南下渡淮的战略意图,只怕无论我们如何作为都难以抵挡。”

秦再道再度摇头,脸色沉重。

“固始地理位置特殊,襟带申宛,虎视淮南,加之眼下袁杜二家争执不下却又都有心无力,加之城池狭小,城墙破败,固始又建有光州官廪,历来为光州储粮之地,蚁贼细作遍布,淮水南北,此般种种怕早已被蚁贼知晓,若是我是秦权,第一选择便要拿下这固始!”

江烽暗自点头,秦再道不愧是牙军中的中坚人物,单单是这份观点就足以证明一都头之职实在是屈尊了,虽然限于自身学识眼界未必正确,但是能达到如此水准已经让江烽刮目相看了。

第一卷 第六十四节 壮怀激烈

秦再道的一番话让张越和谷明海都不由得陷入了沉思,而且是越想越心惊。

中原已经被蚁贼搅了一个天翻地覆,他们的下一步目标也许就是更加富庶的淮南。

固始地理位置适中,城小兵少,又是粮囤所在,若然蚁贼领都是这般着想,那固始真还就是一个最佳的落足之地,只是这样一来固始便危如累卵了。

“秦大人所言甚是有理,但是却忽视了一个最为重要的关节。”江烽淡淡一笑,若是不能鼓起他们的信心和勇气,那这固始城也就只有拱手相让了。

“请教。”秦再道眼睛也是一亮。

他内心何尝不希望自己所言不实?但若是掩耳盗铃,那惨剧最终还是要落到自己身上,所以他明知自己观点会极大地打击众人自信,但是还是不得不言。

谷明海和张越的目光也落在了江烽身上。

“若是这秦权变成了朱允或者袁怀河,那固始便无可救药,我等也只有开城请降,但秦权不是他们,蚁贼也不是蔡州军或者梁军。”江烽自信的道。

“有何差异?”张越和谷明海异口同声的问道。

“蚁贼,流寇耳,何谓流寇?”江烽嘴角含笑,“乌合之众,无根之木,鼠目寸光,不求长久,但求眼前,流窜四地求食而已。十万之众,谁敢轻捋其锋?但十万之众一样也给他们的领们带来巨大压力,一餐所需粮食巨万,何地能供?便是一州一府之地,也只能供得一时,无力供给长久。固始固然有粮囤,但对于十万蚁贼来说却如杯水车薪;固始固然地理位置适中,但对于根本无法停下来的蚁贼们来说,却毫无意义。”

“江大人意思是说蚁贼无法停留于一地?”秦再道目光中已经有了一丝明悟。

“或许以后会,但是绝不是现在,也绝不会选择固始。”江烽目光投向北方,“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会慢慢明白四处流窜没有出路,要么用武力真正赢得世家门阀们的认同,要么就只有用武力彻底摧毁这个世道的规则,现在,我看不出秦权就有这份觉悟和力量。”

三人同时点头,深以为然。

李唐正朔在被朱梁所废之后虽然旋即重起,但是就像那份尊贵被涂抹过狗血一般,它的神圣光芒便黯然失色再也难以重现昔日荣光了。

但这也是一柄双刃剑,朱梁固然因此声噪一时,但是李唐王朝几百年来在民众中积淀下来的正统观念却非一下子能够被抹去,相反却把朱梁一族被推上道义的火炉上蒸烤。

这也是朱梁占据中原腹地,地盘最大,人口最多,势力最为强大,却始终难以有所突破的主因。

周边门阀世家内心深处虽然已经对李唐毫无眷念之意,甚至对它被打下神坛暗暗窃喜,但是对于朱氏的敌视却是毫无二致。

同样对于蚁贼这种从最底层草莽窜起来的势力意图改变门阀世家统治地位的行径,这些门阀大族更是视为无法接受的异端,也更是恨不得置之死地而后快。

“听江大人这般分析,我们固始尚算安稳?”谷明海总觉得江烽话语中依然有未尽之意。

“未必。秦权或许无此觉悟,只能代表蚁贼主力或许不会南下固始,但是蚁贼十万之众,秦权麾下数部,任何一部只要有南下试探之意,只怕都会给我们固始带来灭顶之灾。而我可以毫不夸张的,这种可能性很大。”江烽摇摇头,“也许我们不会面对蚁贼主力,但是如果蚁贼分兵而行,那我们一样面临无法预测的危险。”

谷明海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点点头:“那我们现在可以做些什么?”

“高筑墙,广积粮,修甲兵。”江烽咬牙道:“但这都还不够,我们还要最大限度的主动出击,去削弱和挫败任何可能会给我们带来危险的存在。”

高筑墙、广积粮、修甲兵,这三句话秦谷三人都能理解,但是后面的话却显得有些深奥了。

意识到自己最后一句话含义有些模糊,江烽吐了一口气道:“秦权麾下数部,秦衡、孙道、韩拔陵、林儒,加上秦权本部,前四部拥有的兵马都在两万人以上,任何一部对于我们来说都是庞然大物,一旦渡过淮水,恐怕我们就不得不面临一场艰辛无比的战事,而这种可能却又确确实实存在,所以我们不得不作好最坏打算。”

“假设其中一部渡过了淮水,兵锋指向我们,我们该怎么办?”江烽抬起目光望向三人,壮怀激烈,语气却格外沉重,“两万蚁贼,十倍于我们,我们如何粉碎他们的企图?仅仅是被动的坐守也许就是城破人亡的结局。我们必须要主动出击,尽可能的在他们起攻城战之前削弱他们,然后再利用据险而守的优势战胜之,只有这样我们才有可能保存下来。”

“主动出击?”秦再道皱眉继续摇头,他觉得江烽有些想当然了。

“我们手中兵马不过二千余人,面对十倍之众,如何做到这一点?而且实事求是的说,我们固始军在战斗力上还相当欠缺,武器、甲胄、城防设施以及训练程度都远远不足,可以说短期内要想提升太多,很难,现在别说主动出击了,就是防御作战都堪忧。战争不是光靠一腔热血或者信心勇气就能获胜的,这一点我们都很清楚。”

三人都觉得这说起来容易,其实毫不可行。

固始军初定,军心未稳,在城灭人亡的威胁下守城也许还行,但这种被动守城在十倍于自己敌人面前,破城是迟早的事情,但要让他们主动出击十倍于他们的敌人,又实在令人无法想象。

这些都是摆在众人面前的现实状况。

作为一军之将,你不能无视这个现实,只顾着自我吹嘘,打了两场甚至根本就不算仗的小战斗,就有些飘飘然了,这种自信心的过度膨胀相当危险,而秦再道和谷明海觉得江烽显然就有这种趋势。

张越或许还好一些,但秦再道、谷明海都是明眼人,你拿出来的东西不能说服他们,就很难得到他们的全力支持。

眉峰深锁的江烽一时间没有答话,良久之后方才道:“我自有办法。”

第一卷 第六十五节 借兵

江烽当然不是自信心膨胀过度,固始军的现状他很清楚。

原本就是一支很孱弱的州军,被偏置固始,根本就没有像样的战斗力,曹万川从牙军被配到这里担任虞候之后开始有意识的进行整训,但是一直到自己到固始任职之后和对方提到了迫在眉睫的危险,这只固始军才开始真正进入了紧锣密鼓地训练。

训练时间如此之短,而且很多都还是在自己到来之后才开始补齐招募进来的新兵,之前就是纯粹的泥腿子或者光棍闲汉,而在武器、甲胄等器械物资上都是奇缺,这样一支军队,要应对十倍于己的蚁贼,想想都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可现在的江烽却别无选择,虽然自己埋伏在蚁贼里边的斥候还没有把最近的情报送出来,但江烽还是有预感,固始迟早要面对一战。

因为蚁贼实在是太多了,十多万人,他们要觅食,一两个州县恐怕都无法满足他们的需求,兵分几路是必然的,固始独特的位置使得它成为一个绕不过去的节点。

现在需要搞清楚的是哪一支蚁贼会来固始,而这支蚁贼力量会有多大。

但无论是谁,江烽都准备打这一仗。

他无法容忍自己连一场正式的战斗都不敢打就夹着尾巴跑路,哪怕自己有这个机会。

他也怕自己这一次真的怂了,恐怕今后在这个时空中就再也不愿意去冒险了,只想安安稳稳的当个富家翁清闲客了,这样的生活也许到关中李家就能求到,但这不是他想要的。

杜立万万没有想到这个家伙居然会在拒绝了自己的要求之后还敢提出这样过分的要求,这家伙还真有点儿得寸进尺的味道了。

饶是他早就意识到眼前这个家伙并非善茬,还是被对方轻描淡写般的态度给激怒了。

当听到说江烽要来登门拜访,杜立还以为是不是江烽的心思有什么变化,比如主动把许氏双姝送给自己,以便获得杜家更多的支持,他甚至还琢磨着该怎么拿捏一番,却没想到等来的是这样一个结果。

“你说什么?我没有听错?”杜立怒极反笑,目光死死盯住对方:“能告诉我么,我凭什么答应你的要求?”

“凭什么?就三公子已经来固始处理这件事情,形势也不容三公子半途而废。”江烽好整以暇的抖落了一下自己的军袍,漫不经心的道:“事情走到这一步,你不会眼睁睁的看着本来已经属于你们杜家的势力范围又落入他人手中吧?”

“你什么意思?”杜立眯缝起眼睛。

这个家伙太可恶了,给他的感觉真的是自己似乎一直在被这个家伙牵着鼻子走,只要对方流露出那种漫不经心的表情,他就觉得对方这是在给自己设套了,而且自己好像每次都还不得不钻进去。

只是他实在他不相信现在这种情况下,对方这个时候还能选择别家。

寿州?可能么?寿州势力复杂,三大家各不相让,各有倚靠,牵扯到淮北淮南势力此消彼长,三大家也都是相互制约,很难有所动。

东北面的颍州属于淮北时家,现在被蚁贼搅得一团糟,何况时家一直是袁氏的依靠,不可能因为小小固始破坏它利用袁氏制约汴洛朱氏的战略。

那还能有谁充当这个家伙的靠山?

“没什么意思。袁家离开了,并不代表我们就可以高枕无忧了,蚁贼一部已经逼近淮水,随时可能渡河威胁固始,如果你不想你这一次固始之行功亏一篑,那你就必须帮我。”江烽狠狠的道:“你必须帮我,别无选择。”

“你说什么?蚁贼要袭击固始?”杜立吃了一惊,仔细打量江烽神色不似作伪,才定了定神道:“蚁贼势大,如果渡淮南下,怕是连光州都未必能守住,固始根本无法幸免,我如何帮你?”

“哼,蚁贼主力不会南下,倒是其一支偏师恐怕要经固始入寿州的意图,我不能让其得逞。”江烽轻哼了一声道,“若是蚁贼主力要南下,我也不需要找你了,各人跑路才是上策。”

“你确定只是蚁贼的一路偏师?”杜立狐疑的望着江烽,他总觉得这家伙有些不怀好意,但又想不出对方有什么企图在里边。

“三公子觉得我会愚蠢到要借你五百骑兵去对抗蚁贼十万大军?”江烽没好气的反问道。

现在是和则两利,分则两败,江烽也没有耐着性子要曲意奉承对方。

杜立在杜家中地位并不稳固,既然已经来了固始,也就意味着杜家还是对北方这条线很重视,不管杜家内部的勾心斗角如何,如若有失,他杜立只怕也在杜家那边难以交代。

杜立踌躇不语。

江烽要借自己五百精骑让他有些为难。

这五百精骑只有一百骑随自己北上了,其余四百骑仍然在殷城逗留。

在获知这边情况已经稳定之后,杜立就命令他们驻扎在殷城。

鄂州本来骑兵就不多,五百骑已经是一个不小的数目了,也是他能够支配的极限。

这要是一下交给对方使用,若是有个闪失,只怕难以向家族中交代,但若是不借,对方所言是真,固始得而复失,那自己这一着北上便算是失败了。

只怕一旦出现这种状况,家族中又会有无数污水泼到自己身上,尤其是自己上边两个兄长,恐怕更是会落井下石吧?这同样是无法接受的。

江烽觉察到对方的犹疑,淡淡一笑道:“我不会干涉你骑兵的具体指挥,我只需要他们服从我正确的命令而已,我相信你的骑兵指挥应该具备对战局的判断能力。”

江烽一番话让杜立终于下定了决心。

固始是一枚不容有失的钉子,对于杜家来说它的作用不在于能帮助杜家势力北上,而是能够有效防止蔡州袁家和南阳刘家势力向南扩张。

五百骑兵虽然重要,但是杜立相信自己的骑兵指挥可以做出正确判断,若然情况真的不利,以骑兵的机动优势自然可以全身而退。

第一卷 第六十六节 假职

杜家慷慨解囊暂借固始军五百骑兵帮助协防的行为让秦再道等人都是惊诧不已。

要知道在缺乏骑兵的南方诸镇,五百骑不是一个小数目,这让一干固始军的军官们对江烽的能耐又多高看了几分。

固始城墙建设也进入了高氵朝,按照江烽的要求,固始城外已经湮灭的护城河被以最快度疏浚,引浍水支流注入,使得废弃多年的护城河重新挥作用。

同时在护城河内侧构筑羊马墙,鉴于构筑永久性的羊马墙时间上不允许,江烽要求环绕整个城墙都要按照三米高要求木质栅栏以加强对城墙的保护。

整个固始城内民众在得知蚁贼将袭的消息之后爆出了极大的热情,普通民众自动加入了修筑队伍中,而城中富户更是积极捐款捐物,这让江烽都大感意外。

“这里城砖已经破损,而且地势较矮,要重新修补,最好将这里改建为一个团楼。”

江烽远远就见到贺德才一丝不苟的沿着城墙检查,同行的县丞哭丧着脸。

“贺大人,按照你的要求这固始城干脆就推了重修得了,护城河,栅栏,还要修筑这么多团楼和角楼,这还没有算战棚,我们固始哪来那么多材料和钱财支撑啊?”

“张县丞,我只是按照江大人的要求提出哪些部位需要重新修缮或者补充,至于材料是否够用,钱财度支是否足够,那不是我过问的范围,你应该向陈县令报告才是。”

贺德才摇摇头,一脸爱莫能助的神色。

“不过张县丞,我建议你们最好多在城内动宣传一下,比如召集那些个士绅大户们,和他们合计合计,尤其是那些从光州来的大户们,他们都亲身经历了光州战乱的惨状,恐怕对城破可能的后果更是清楚。蚁贼若是破城,那便是玉石俱焚,与其付之一炬或者被蚁贼们洗劫一空,还不如拿出来保城为民,固始百姓也会记得他们的恩德,你说是不是?”

“贺大人说得好,陈县令,张县丞,我以为可以在这县城城头上勒石为碑,将那些捐赠财物的士绅富户们的大名镌刻其上,永为保存,以兹纪念。”迎上前去的江烽接上话道:“我们固始军士兵是在用自己的血肉之躯来保卫他们固始,我相信固始士绅应该能够理解我们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他们的生命财产安全,如果有谁在这一点上无法作出表率,我想他就应该遭到唾弃和惩罚!”

江烽最后一句话中已经隐隐充满了阴森森的威胁之意。

如此紧急情况之下,若是还有人不愿作出“贡献”,那自己只有将他“贡献”给蚁贼们了。

县丞也听出了江烽话语中未尽之意,

在城头上巡视了一圈的江烽回到较场内的军衙中,这里本来是较场驻守衙门,但是自从固始军驻扎其中之后这里自然而然就变成了历任虞候的居所,而现在这里又成了江烽的临时居所。

在送走了杜立之后,固始军便开始了大规模的重新整编扩编。

固始军重建为五营,其中包括牙营和独立骑营。

张子跃任牙营指挥,主要集中了这一段时间以来6续前来投靠的光州牙军,再加上从归拢会来光州旧军残兵中精选了部分精锐,数量补齐五百人。

谷明海则担任编制和战斗力最为齐整的中营指挥,主要是在甄选了原来固始军中的精锐集合而成。

一鸣惊人的黄安锦担任前营指挥,吸纳了前来归附的部分光州旧军和部分固始旧军,也补足了五百人,开始了有计划的大规模整训。

而左营则是由原来部分固始旧军和前期新招的军士组成,战斗力最弱,由江烽自兼左营指挥,同样也开始了整训。

秦再道负责组建不属于固始军五营中的独立骑营,只不过限于目前的战马数量,骑营还只有两都。

江烽也在众人推举之下毫无悬念的暂假固始军虞候,真正成为固始军的领。

当然这个虞侯还只能是假职。

按照这个时代的惯例,县军也就是属于州军序列,而州军虞侯一般是由州刺史府任命。

目前光州虽然是被袁、杜两家瓜分,但实质上仍然是袁氏占据主导,包括州治所在的定城、光山、乐安三县均在袁氏控制之下,想必袁氏也早已经派出使者前往长安谋求任命了。

只是州刺史一职的任命需要获得长安的肯,哪怕这只是一个名义上的认可,但无论是中原、江淮还是荆楚,都基本上还是沿袭了这个惯例,先假职,后获得长安的认可。

当然如果与长安交恶,假职十年八年的情况也不鲜见。

甚至被长安另行任命他人也一样有过,只要你有实力,这个名义上的任命就显得不那么重要了,只不过有些时候缺了这个名义,在做某些事情时就显得没有那么名正言顺了。

对于秦再道担任独立骑营指挥的这个决定,江烽也是斟酌再三。

毫无疑问,日后骑兵对于一支军队的作用来会越来越大,也是不可替代的,但是就目前来说,能够胜任骑营指挥的人屈指可数,除了秦再道,就只有张越。

从实际经验来说,秦再道更为丰富,而张越也需要替江烽牢牢把握牙营这支完全隶属于自己、听命于自己的精锐力量,所以只能做出这样的决定。

贺德才暂时未进入固始军中,被江烽委以负责完备修缮整个固始城的重任。

江烽以为以贺德才的品性和脾气更能胜任这种繁琐而又不敢轻忽的事务,尤其是眼下更需要一个与固始军有特殊关系的人来负责这项工作。

一个星期下来,江烽现自己让贺德才负责这项工作无疑是一个最明智的选择。

从护城河疏浚到羊马墙的新修,从仓库中弓弩、盔甲的统计到滚木、擂石、石灰的准备,贺德才都能细致清楚的逐一督促到位,一丝不苟。

稍有不如意的地方,贺德才便没有半点含糊的坚决指出,不依不饶的要求补齐,让那位配合他工作的张县丞叫苦不迭,直叫固始县几年的积累都要被贺德才败光了。

第一卷 第六十七节 议战(求推荐票!)

刚刚走到自己衙门口,守门军士已经禀报,“大人,有斥候回来一直在等你。”

江烽心中一凛,在得知蚁贼可能南下便配合派出了斥候与自己当初在蚁贼军中埋伏的眼线进行联络。

但是蚁贼居无定所,游动不定,派进去的人也不敢轻举妄动,所以除非十分紧急的事情,否则斥候不会在这个时候突然返回。

“把他带到我房间中。”江烽三步并着两步。

斥候呈送上来的信函上字迹十分潦草,且内容简单,但这些都不重要,问题的关键在于它表述的意思。

并没有出乎自己的意料之外,虽然江烽很希望自己的意料是判断失误,但是正如一句哲言所说,糟糕的预测往往都是准确的,蚁贼终究还是渡淮南下,而固始正好是他们渡过淮水之后东进的必经之路。

将这张桑皮纸的信函在手中反复掂量了几遍,彷佛是要感受这个消息带来的份量,许久之后江烽才示意斥候先行下去休息。

他需要一个人独自思索一番。

虽然早就抱定了誓死保卫固始的信念,但是作为一个穿越者,江烽并不想轻率的结束自己这一趟异时空之旅。

这个世界对于他的诱惑越来越大,除了能够感受异时空带来的复古风情之外,这个时代不同身份带来的特权身份让江烽也有一点食髓知味的感觉,。

穿越前作为一个小商人在那些手握大权的官员们面前江烽感觉自己活得实在太累了,而在这个时代中,似乎恰恰调了一个个儿,他真有些留恋那份权力带来的美妙感受。

难怪说醒掌杀人权、醉卧美人膝是男人毕生追求,而醒掌杀人权更是排在了醉卧美人膝之前,古人诚不欺。

想一想高傲不群的许氏双姝在自己面前一下子态度大变,那份转变让江烽都一时间难以适应,难道这就是手中掌握权力带来身份地位的变化引的这一切?

貌似也只有这样一个解释才能符合逻辑。

抛弃固始也许能够避免这一场正面的对抗,但是毫无疑问这会让自己先前为之殚精竭虑谋划的一切都付之东流。

失去了固始这个根基所在,固始军也就成了无根浮萍,要不了几天就会土崩瓦解,而自己建立在这之上的一切自然就烟消云散。

江烽已经深刻感受到这个时代并非像那些穿越小说般可以任你挥,如果不是江二郎自身具备了厚实的基础,自己就算是再通晓时政,再智慧过人,人格魅力再强几倍,想要挣扎上这个位置那也是休想。

江烽不想失去这一切,失去了这一切再要从头开始去奋斗,不知道多少年才能遇上这样的机遇,也许一次偶然的不幸就会终结这一切,与其那样,江烽宁肯拼死一搏。

“来人,去请秦、谷、张三位指挥大人,以及贺德才大人和陈蔚县令到我这里来。”

江烽深深吸了一口气,重重向窗外挥舞了一下拳头,人生能得几回搏,要玩就玩个心跳!

当江烽将一切和盘托出之后,整个房间像死一般寂静。

秦、谷二人面面相觑,脸色阴晴不定。

张越全身抖,双拳紧握,脸色却是潮红一片。

贺德才眼睑低垂,似乎是在苦苦思索什么,

而陈蔚却是脸色晦暗,双手紧握,长衫下身体瑟瑟抖,显然是对陈氏一族的命运如此乖悖感到绝望,但绝望中又有一些不甘。

“诸位,情况就是这样,很不幸,蚁贼终究还是要过淮水,虽然只是一部偏师,但是仅这一部其数量就过我们十倍有余,我想现在是该我们作出决断的时候了,何去何从,也该有个明确的决定了。”

房间中依然是一片寂然无声,除了众人粗重的呼吸声之外,再无其他声音。

江烽竭力让自己表现得更脱更淡然一些,虽然他内心仍然被一种莫名的紧张和恐惧所充斥,但是他知道他决不能在这些人面前表现出半点惧意,否则便是再无悬念。

他努力的控制自己面部表情,让自己看上去更像是在谈论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小事,但他现自己要做到这一点实在太难,那种泰山压顶不变色的气概似乎难以在自己身上体现出来。

不过在其他几人身上江烽的表现已经大大出乎他们的意料了,淡然自若的介绍着情况,好整以暇的将煮好的茶末亲自倾入众人面前的茶盏中,然后悠然自得的回到自己位置上静候,这份养气功夫实在不俗。

“何去何从?!这还有什么值得犹豫的?蚁贼若然来犯,定让他们片甲不回!”张越实在无法忍受这份窒息憋气感,率先打破沉寂。

“片甲不回?张指挥,我们固始军不过两千余人,武器不足,甲胄未修,而且甫经内乱,军心未固,士气未稳,固始城城小墙矮,如何抗击十倍于我们的蚁贼?”谷明海脸色阴沉的摇摇头。

虽然之前江烽也是在诸人面前气宇轩昂信心百倍,但那时候毕竟还没有得到准确的消息,大家内心更多的还是抱着一丝侥幸心理,但现在一切都可逆转,大家就不得不认真考虑应对之略了。

“昔日令狐潮攻雍丘,张巡一千余人守,乱军四万人不得入,后张巡、许远守雎阳,七千人抗十万,守一年不倒,难道我们固始军就做不到?”张越奋然道。

“张巡何许人?我等如何敢于其相提并论?”谷明海眼睛一亮,随即又黯淡下来,“巡帅智勇双全,麾下将士誓死效命,兼有城防、民心之利,方能以寡击众,而眼下固始······”

“谷指挥未免自蔑太甚。”张越怫然不悦,“固始军虽然不敢称虎狼之师,但若是面对蚁贼毁家灭族之危,难道还会临阵退缩不成?”

谷明海脸色微变,嘴唇一动,似乎想要说什么,但最终还是摇摇头,“敌我悬殊太大,纵是将士效命,怕也难以逆转乾坤。”

第一卷 第六十八节 野望

“再道,你的意见?”江烽目光落在秦再道身上。

这一干人中,若要论真正的战争经验,怕只有这位昔日光州牙军都头算得上宿将,其他人包括江烽自己在内更多都是纸上谈兵,所以江烽更重视秦再道的看法。

“韩拔陵部是蚁贼进入汝洛之后才收编组建起来的新附贼众,其战斗力断无法与其他几部蚁贼相比,这也许是我们唯一的机会,加之这帮贼众在蔡州打得顺风顺水,难免有些志得意满,这也是可资利用之处。”秦再道沉吟了一阵方才缓缓道:“我们要打就要把他的信心和士气彻底打垮,让他不敢再生出窥觑固始之心,否则若是被他们得了势,那便危险了。”

“若是将此部打痛,蚁贼其他部来增援,那又如何应对?”

陈蔚见一干军官们的信心渐渐被激起来,心情也笃定了许多,但是事关整个陈氏一族的生存,他明知道此话一出也许会激怒对方,但还是硬着头皮问道。

“那便是我们命悖,各自跑路便是!跑不了,那也就硬着颈项挨那一刀便是!”不等秦再道答话,江烽洪声应道:“退,我们往哪里退?殷城?还是逃到山中?那我们固始军还有存在必要么?诸位,我们别无选择,唯有一战!”

“先前诸位所说我都仔细听了,说来说去不外乎就是蚁贼人多势众,但是我们来分析一下,韩拔陵部是一些什么人构成?伊阳、永宁、临汝一带的流民山贼而已!说直白一点,就是一帮刚刚放下锄头的泥腿子农夫,没有饭吃被迫逃亡山中,现在秦权给了他们一个名号,让他们摇身一变成了蚁贼!”

“盔甲,几片破皮甲怕都要都头以上军官才又,武器,锄头、木棒就是他们的主要家当!看看他们在汝洛的表现,除了替真正的蚁贼们摇旗呐喊之外,他们还干了什么?什么都没干!进攻西平时,甚至在没有遭遇蔡州军的情况下自己溃散了,这样的乌合之众也配称军队?也值得我们胆战心惊谈虎色变?若是这般情形下我们都还前怕狼后怕虎,那还不如现在就各自散伙回家!”

江烽脸不红心不跳的信口雌黄。

韩拔陵部战斗力的确不如其他几部蚁贼,但是却绝非他所说这般不堪。

他们的装备也在击破了几县县城,洗劫仓储之后得到了长足的改善,并非所说的只有锄头木棒那样荒唐,至于西平溃败就纯粹是江烽刻意造谣诋毁了。

一干人都被江烽这一番铿锵激扬的话语激励得双目放光,是啊,不就是一帮乱民纠合起来的乌合之众么?

在此之前他们甚至只敢龟缩在山区靠偷鸡摸狗的行当生活,这样一群货色便是人数再多又有何可惧?昔日张巡能以一千六百人破四万贼众,难道固始军以一敌十就做不到?

“这件事情就这么定了,老贺、陈大人,这城防修缮我就交给你们了,我看终究要一战才能断绝蚁贼们的念头,那就让蚁贼们来感受一下我们固始军的锋刃吧!”

*********

“没想到这个家伙还真是有些胆魄,倒是真有些出乎我的意料之外,看来以前我父亲和三叔都错把人中龙看做草蛇了。”优雅的将额前一抹散拂弄上去,深潭般的黑瞳闪耀着迷人的光泽,少女提起茶注屈身替对方将茶盏注满,若有所思的道:“那若是依秦大人之见,这一战胜负如何?”

“这个时候预测战事胜负为时过早,不过韩拔陵部虽然战斗力不如几部蚁贼,但是毕竟有近三万,而固始军却只有寥寥两千余人,而固始城也难以与定城相比,蚁贼一旦围城,固始必陷。”

秦再道有些怔忡。

他知道自己来这里不太妥,很容易引起不必要的误会,但是对方三番两次派人相招,他不愿意背上一个翻脸不认人的恶名。

何况自己胸怀坦荡,来这里也并无什么见不得人之事。

只是他已经从对方话语中流露出来的语气里感觉到这位大小姐似乎对江烽很有些不满,这让他有些不安。

照理说江烽的表现应该是让许氏双姝心存感激才对,怎么大小姐却对江烽这般挑剔和疑忌?

再说了,以许氏双姝的身份,似乎也没有资格再对江烽有什么看法,这样做只会让其陷入困境,以大小姐往日秀外慧中的表现,不应该不明白这个道理才对啊。

“啊?”少女吃了一惊,茶注准头一失,险些倒在秦再道腿上,“对不起,妾身失态了,只是方才秦大人不是说胜负难料么?为什么又说围城必陷呢?”

“大小姐误会了,我是说如果放任蚁贼渡淮南下不管,那蚁贼一旦围城,单靠被动防守,难以抵挡。但我看江大人不会如此,他似乎已经有了腹案。”秦再道定了定神,解释道。

“哦?什么腹案?”少女看样子十分感兴趣。

“他早早就从杜家手中借来五百骑兵,就是有备而来,蚁贼本来骑兵不多,而韩拔陵部更少,且缺乏正规训练,江大人怕是要利用这一点给蚁贼一个迎头痛击,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秦再道目光有些说不出的味道。

江烽这个家伙早就有了决定,却还要听自己一干人的意见,不动声色间就把大伙儿意见统一在他的意见下,而且还巧妙的把军中士气激励起来,的确不简单,仅这份心机自己怕一辈子都学不会。

“五百骑兵就能破两万多蚁贼?”少女乌亮的眼瞳一闪,“妾身虽然不懂军务,但是······”

“破当然不可能,韩拔陵部虽然战斗力不强,但是毕竟也是经过附和着蚁贼主力打过滚的,五百骑兵如果运用得好,倒是可以给他们以重创,挫一挫他们的锐气。”

秦再道端起茶盏细细抿了一口,茶盏上传来淡淡的幽香让他心旌微动,作为一个血气方刚的男子若说处于此境毫无感触,那显然是假话,但是双方之间的巨大差距让秦再道从未想过其他。

第一卷 第六十九节 许氏双姝

“大姐!咦,秦大人在这里?”门吱呀一声推了开来,荆钗布裙的少女见秦再道与自己大姐相对而坐,眼中闪过一丝不安。

“啊,二小姐!”秦再道赶紧起身一礼。

“秦大人无须多礼了,现在我和小静已经不是什么许氏小姐了,光州许家已经不复存在了。有谁还会记得我们许家?”许宁伤感的抬起目光,目注窗外良久方才脸色一正道:“我此身别无他念,惟愿能看到袁氏的覆灭,便是死也心甘情愿!”

秦再道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话语安慰满脸凄色的二女。

许氏嫡系三老,许望亭已去,许望侠不知所踪,还有一个原本在崇文书院中闭关潜修的许子清,但光州城破之后,许子清也不知所踪。

可以说许氏一族中已经没有能够支撑得起的男性成员了,尤其是许氏老大许望亭,身后只有女眷,并无传宗接代之人。

只剩下卖身投靠的许望山,现在不过是作为袁家傀儡苟延,许子明也被押往蔡州作为人质,一旦光州局势稳定,以袁家行事风格,卸磨杀驴也是意料中之事,可以说许氏已再无复起之希望。

而要打倒袁氏谈何容易,袁氏与时家乃儿女姻亲,有时家作为后盾,就是独霸中原的河南朱家也无奈于他,何况现在已濒覆灭的许家。

“呃,大小姐无须太过感伤,江大人少年英,智计过人,必定能扭转乾坤。”干巴巴的话语连秦再道自己都觉得欠缺诚意,但他实在找不出合适的安慰语言。

“江烽?我们可以相信他么?秦大人,告诉我,你觉得我们可以信赖他么?”许宁美目流转,溶溶目光再度落在秦再道脸上。

“这个,唉,大小姐,我无法给你什么明确的看法,但是目下光州大部已被袁氏控制,固始偏居一隅,江大人能够做到维系固始军不被袁氏所吞并已经是难能可贵了。”秦再道艰难无比的道:“我不认为现在还有谁能比他做得更好,更何况我看江大人对二位小姐仍然是心存恭意,假以时日,……”

气氛似乎一下子变得有些凝滞,秦再道并不愚笨,他隐隐约约能够感受到对方言语中隐藏的含义,这让他不寒而栗,冲锋陷阵生死相搏他不惧怕,但是这种无声无形的搏杀较量却是他不愿沾染的。

“好了,大小姐、二小姐,时候也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若是有什么事情,大小姐和二小姐只需要派人带信给我就行了。”匆匆站起身来,秦再道起身一礼便忙不迭的离开了。

看着对方有些仓惶的背影,许宁眼睛中闪过一抹轻蔑之色,“光州牙军第一都头?窝囊废!连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江二郎都不如!”

“大姐,你究竟想要干什么?秦大人忠勇果敢,连父亲都一直十分赞赏,你怎么这么说他?”许静幽幽道。

“哼,忠勇果敢?有什么用?我们两个弱质女流要想为父亲为家人复仇,只有依靠他们,但你看看这一帮人,张子跃是江烽的铁杆,要想拉拢他,根本不可能,谷明海这些人我们连人都不认识,现在秦再道又是这份态度,我们该怎么办?”许宁银牙几欲咬碎,不甘的握紧双拳:“小静,罗真是个老实人,但是你要指望他能干出个啥来,休想!他天生就是给江烽当附庸的!”

“大姐,你为什么总觉得江烽不可靠呢?”许静对姐姐诋毁这些人有些不以为然,但又不愿意和姐姐争吵,只能岔开话题,跪坐在自己姐姐面前不解的道。

“他?哼,小静,先不说父亲和三叔将他配到这里这一场变故,你看看他联络鄂州杜家掀翻曹万川的手腕,哪里像你所说那个质朴淳厚的书院学子?现在他又刻意交好陈氏,把固始本地大族牢牢和他捆在一起,你觉得他这份心机和手段,还能指望他帮我们许家复仇么?他这种人毫无骨气立场,最是能趋利避害,说不定一转眼,他就能和袁家握手言欢,将我们卖给袁家也未可知。”

“大姐,你是不是太多疑了?袁家那边的要求也就罢了,杜立那个下流胚子公开索要我们二人为妾婢,他不是凛然拒绝么?按理说杜家对于他来说才是最大的靠山,他没有必要为了我们得罪杜家才是。”

许静脸色有些白,颤声道。

“哼,小静,我觉得你原来对这个家伙没有半点好感啊,怎么现在又替这个家伙辩护起来?”

许宁沉默了一阵,有些疲倦的摇摇头,目光落在许静瘦削不少的娇靥上。

这一段时间心力憔悴而把全副身心都放在和材官所里折腾上,许静瘦了许多,但是眼睛里的神采却没有黯淡,似乎有一股子气支撑着她,或者说她似乎找到了自己生活中的重心,这既让许宁宽慰,又有些心疼。

什么时候许家二小姐也沦落到要靠到材官所里搞那些乱七八糟的体力活儿来寻求解脱了?

轻轻叹了一口气,许宁摇摇头:“我也有些看不穿他,杜家是他拉来对抗袁家的后盾,对他来说应该是利益攸关,但他却又敢公开拒绝对方,真是奇怪,或许他是真的有些喜欢你?”

“呸!”许静脸顿时红了起来,立时反击,“哪有这种事情?我看他看大姐的神色有些特殊才是真的。”

许宁也觉得脸一热。

她当然感触得到江烽看自己目光那份隐藏的灼热,但是一来自己早已是订过婚的人,二来书院中也传言江烽对小静单恋,所以也就没有在意。

不过现在世易时移,自己两姊妹已经沦为无家可归的落魄之人,可恨自己订婚的舒州周家在得到家族覆灭的消息之后立即公开解除婚约,这份莫大的羞辱对于任何女性来说几乎就是逼人自尽。

如果不是心中那份强烈的复仇意念支持着自己,许宁真不知道现在这份寄人篱下的生活自己怎么能够忍受得下去。

身份地位的变化让许宁强烈的感受到世态炎凉。

在这固始城中就是这样一处偏僻小院还是江烽特意安置的,固始城中那些士绅官员彷佛完全忘记了昔日许家的存在,除了一两个窥觑自己姐妹俩姿色的商人找了一些无聊媒婆上门来想要娶自己姐妹俩为妾外,几乎再也没有什么人登门了。

巨大的反差让许宁难以接受这个现实,她第一次现自己是如此怀念原来众星捧月般的生活,粗茶淡饭她可以忍耐,荆钗布裙她也一样可以接受,唯独那份被人遗忘一样的失落让她无法排解。

她不愿意就这样忍气吞声的度过这凄凉的一生,只要有一丝机会,她都要尽全力去抓住。

她要让那些曾经冷落过自己、伤害过自己的人为此付出代价,袁家、周家,一切有意无意伤害过自己的人,哪怕她为此付出任何代价也在所不惜!

第一卷 第七十节 击其中流(1)

江烽已经记不清自己这是第几次悄悄站起身来向东遥望了,让他失望的是暗沉沉的夜幕中仍然没有半点声响。

不时有战马不耐烦的喷息声被士兵们小心的按捺住,已经整整在这淮水岸边枯守了三个时辰了,但是河对岸依然没有动静。

“不,不应该出问题。”揪起草根塞在嘴里慢慢的咀嚼着,略到苦涩的青草味儿让江烽有些烦躁的心情又慢慢平复下来。

事关重大,他不得不谨慎一些。

从蚁贼中传来的消息应该相当可靠,否则他不会用这样风险极大的方式来告诉自己,江烽相信自己看中的人。

三日前韩拔陵部便开始在淮水沿岸征集民船,论时间也该就在这一两日里渡河,而昨日苦等无戏,今日一等又是三个时辰,眼见得已过正午,日头渐渐偏西下去,若是在这样下去,今日又是白费。

要知道将近三万蚁贼渡河,就算是征集到数百只船只,那没有三五个时辰那也是休想。

江烽瞅了一眼一旁闭目养神的秦再道,这个家伙现在表现得比自己更沉稳,看样子是算定了蚁贼必定会从前方渡河。

江烽有些拿不准这个家伙的心思,貌似许氏双姝对他颇有拉拢之意,这个家伙也表现得很暧昧,也不知他究竟打的什么主意。

不过现在江烽可没有多少心思来思度这些,一切的一切都的建立在固始在这一战中保存下来这个前提下,否则一切都是空谈。

他需要在固始保卫战中取得完美的胜利,江烽清楚这是自己在这支军队中站稳脚跟最快捷最有效的手段,所以他力排众议亲自出战。

等待无疑是最为难熬的,只有当那一刻到来,你才会真正感受到长时间压抑积淀下来的愤懑和抑郁得以释放爆所获得快感是多么愉悦,你会感受到之前的所有忍耐、守候、准备都是值得的。

一阵窸窸窣窣的蛇形游动声音迅即变成了细碎的脚步声,江烽运足目力,前方灌木丛中一阵急促摇晃,秦再道和江烽右侧那个满脸肃色的家伙立时睁开眼睛清醒过来。

忽明忽暗的火把下,一个全身都被涂抹成泥黄色混合着绿色和褐色斑斑点点的人形物体出现在十米开外,弓弩手的箭矢已经搭在了弦上。

“是黄顺明!”光州旧军斥候营中硕果仅存的老手。那道斑驳的身影终于站立了起来,疾步向这边走来。

“怎么样,顺明?”江烽从对方疲倦中带着兴奋的神色已经感受到了一些喜意。

“大人,来了,已经来了,我返回时已经现了将近三十艘船只靠岸,至少有过五百人已经登岸正在整队列阵,全是步兵,没有现马匹。他们也派出了斥候,但是搜寻范围并不大。”斥候黝黑的的脸上也满是兴奋,这样重要的消息被自己一行探知,按照固始军重建时确定了军规,自己至少可以记上一次两转策勋。

“噢?”江烽心中一定,并不出自己所料,韩拔陵部并无骑兵,这是一个好兆头,“这第一波靠岸的船只只有这么多吗?”

“回大人,距离太远我们无法观看细致,只能大概估计,我离开时至少一大堆船影正在6续抵达,估计不会少于先前已经靠岸的那些船只数量。”咕噜咕噜猛灌了一阵凉水,斥候抹了一把嘴巴,喘了几口粗气才补充道:“焦元吉还在那里守候,我先回来报信。”

“再道,渡河而过大概需要多少时间?”江烽扭头问已经开始勒腰束甲的秦再道。

“看情况,现在淮水水浅道窄,水流平缓,如无意外,半个时辰应该可以来回一趟。”秦再道沉吟了一下回答道。

“你回来用了大概多少时间?”江烽点点头又把目光转向斥候。

“不到半个时辰,属下是抄近道直行而来,黑夜里没设么顾忌。”

“这么说来对方现在第二波都应该是启运了。”江烽浓眉一掀,“假设一轮蚁贼能有一千五百人渡过,三个时辰之后便会有六千人左右渡过河,二位觉得怎么样?”

秦再道瞥了一眼江烽左侧如石像般的甲士,“何大人以为如何?”

“卑职奉三公子之命,但凭江大人吩咐。”甲士似乎不太情愿的动了一动,才又道:“不过黑夜里我们地形不熟悉,怕是稳妥一些好。”

江烽在心里骂了一句,黑夜中偷袭对于骑兵来说无疑是最为有利的,这个家伙貌似恭顺,但骨子里却是谨慎得紧,只是自己手中的骑兵数量实在太少,若然不能让这个家伙心甘情愿的上阵,一旦上阵后有什么风吹草动,这个家伙率队溜之大吉,那才是灭顶之灾。

“何大人,方才我方斥候的报告想必你也听见了,这一段河岸平缓狭长,正适合我们骑兵冲锋,而对方并无骑兵,我们虽然地形不熟,但是先前我们已经在地图上作了几次模拟演练,应该不是问题。”江烽耐着性子道:“这黑夜里蚁贼一样陌生,算来算去怕还是我们占优才对,今日正是我等建功之时,若能大胜而归,固始三万民众定要为鄂州铁骑请功,不知何大人意下如何?”

“嘿嘿,江大人说怎么好便怎么好,何某遵命便是,只是何某有言在先,三公子将这五百骑兵交给何某,那可是要何某将这五百骑带回鄂州的,若是战事不利,休怪何某先行告退。”

甲士一番不软不硬的话让江烽心中一凛,这个家伙软硬不吃,难怪杜立如此爽快的将这五百骑丢下,这却要寻一个法子好生将这五百骑的战力挥到极致才是。

“何大人所言甚是,江某与杜三公子是有这个约定,不过还烦请何大人遵约而行,莫要稍有风吹草动便惊惶不安,一来堕了鄂州兵名头,二来若是这固始有失,只怕杜三公子回去一样难以交代才是。”

江烽深吸了一口气缓缓道。

“这个大人尽管放心,这五百骑兵都是何某一手率领,战场上若无何某命令,断不会擅自撤退。”骑兵领傲然道。

“那就好,那就请何大人先行去准备,我们即刻出。”

“那何某便去准备了,静候大人命令。”

看着甲士消失的背景,江烽眼中闪过一抹异色,这却怪不得自己了,可是你把你自己送上门来的,这五百骑注定要为固始奉献。

第一卷 第七十一节 击其中流(2)

淮水畔是一片沸腾,现行过河的步兵队还显得有些散乱,士兵们都忙不迭的整理着身上的家什,一边接受着军官们的呵斥。

淮水河面比起一个月前已经明显宽了不少。

好在这一段时间天公作美,并无多少雨水,河水还算平缓,不断有船筏靠岸,负责接应的士兵们吆喝着拉拢船缰,让船筏能够稳稳停住,一波接一波的士兵如潮水一般的卸下。

熊熊火光下,一堆一堆的士兵笑骂着,开着粗俗的玩笑,说着俚语野话,浓重的豫西口音在夜幕下空旷的河滩地上显得格外刺耳。

韩拔乐早已卸下盔甲,裎亮的明光铠看似威风,但是实在有些沉重不便,披在身上一走就是几十里地,便是韩拔乐野牛般的身体有些支撑不住。

他揪开自己胸前的衣襟,露出多毛的胸膛,汗渍不知道已经将这件土黄色的破衣浸润透了几遍,散出浓烈的汗酸味。

好在他的亲卫们都已经习以为常,半步不离的紧随着这位左军副帅。黑夜中四周虽然早已派出了斥候,但是空旷起伏的灌木丛垄地中,斥候能起多大作用很值得怀疑。

从熊耳山中一出来,韩拔乐就知道自己的人生将迎来一次难得的转机了。

当黄蚁军的招抚使一来到山寨中时,他就不厌其烦的劝说自己尚未拿定主意的兄长投靠黄蚁军。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在这熊耳山中固然自由自在,但是每年冬春两季都只能蜷缩在寨子里苦苦挣扎,太艰难了。

而山外周边几县的坞堡数量越来越多,堡墙也越来越高,越来越厚,就凭自家那点人马,一两天攻不下,河南府或者汝州的骑兵队便会感到,赶得自己像兔子一样东躲西藏。

这日子没法过了,如果不是黄蚁军的到来,韩拔乐相信寨子里的老兄弟怕有一半都挺不过今年冬天。

现在可好,背靠大树好乘凉,兵马增加了几倍不说,攻城拔寨,几个县城打下来,多少连腚都包不住的兄弟也能穿戴上两片像样的皮甲了。

往昔的木矛纷纷套上了铁尖,土制的木盾至少也包上了一层厚实的老牛皮,要不就彻底换上了官军的制式盾牌。

尤其是那步兵横刀,想到这儿韩拔乐就下意识爱惜的抚摸一下腰间的这柄九锻百炼镔铁横刀。

这可是自己射杀了蔡州军一名指挥之后从他身上得到的,堪称百炼刀,揪起一把草根扔向空中,迎风一斩,那草根顿时纷纷扬扬化为两丛落地,喜得自己两三天没睡好觉。

又是一波靠岸的木筏撞击在河岸边上。

兴许是没有掌握好靠岸的实际,木筏被凶猛的反弹力弹了出去,虽然有岸边接应士兵的卖力牵拉,但是捆绑木筏的绳索还是断裂,木筏顿时化为圆木散裂开来,二十多名士兵纷纷落水,引起岸边一阵喧哗。

韩拔乐有些恼怒的瞪视着被映得白昼一般的岸边,一帮蠢货!

先前已经在对岸连续几日进行了适应性演练,结果还是出现这种现象。

好在岸边早已有士兵抛出绳索扔给落水的士兵,倒也不虞生命之忧,只是慌乱间让后续的几艘正准备靠岸的船筏也都忙乱起来,原本还算顺畅的进程顿时停滞下来。

“让那些落水的士兵让开,向下游一段再上岸,不要阻碍了后面的弟兄登岸,保持进度,不要耽搁。”韩拔乐皱起眉头下达命令。

先前几日的演练看来还是有些效果,至少这摆渡过程基本上是按照预定计划进行的,只要这两万多人一过河,韩拔乐自信这光、寿两州便没有人能够挡得住自己前进的步伐。

唯一遗憾的就是自己两兄弟率领的这支左翼军没有骑兵,这不能不说是一个极大的遗憾。

看见秦河率领的那一支飞翼军来去如风韩拔乐就羡慕得直咽口水,但是焰军骑兵数量实在太少,主要还是马匹严重不足,也缺乏相应的武将军官,除了飞翼军和隼军,难以组建起像样的骑兵,便是其他几部也是寥寥无几。

一阵忙乱之后,滩头上又渐渐恢复了秩序,喧闹的士兵们也在军官的呵斥下开始整队列阵,但是登岸的士兵很快又带来一阵忙乱,使得整个滩头这一片一直处于一种杂乱无章的情形下。

“怎么一回事?让已经登岸的各军赶快离开岸边列阵防御,这个时候如果有官兵来袭,我们岂不是坐以待毙?”

韩拔乐极不满意的看着眼前这一幕。

从山寨中带下来的散漫习气加上大批的新附流民加入,使得整个队伍的战斗力普遍下降。

虽然跟随着焰军主力打了几场仗,也接着机会好生整饬了一下风纪,但是看来效果仍然不够,但愿能够利用光、寿两州来锻炼锻炼自家的军队。

“副帅放心,这方圆几百里还有谁来太岁头上动土?现在光州城里的蔡州军自顾不暇,深怕我们去找他们的麻烦,哪里还敢来寻衅?”旁边的幕僚谄媚般的陪着笑脸。

韩拔乐并不认为有谁敢来找自己的麻烦,光州境内蔡州军现在不足五千人,而且一直驻扎在光州城中不敢动弹,便是连乐安光山二县都打的是弃守的主意,若不是要全力东向,韩拔乐真还有点想要去光州那边找找乐子。

而从光山到庐州这四五百里地间就没有一支能够阻挡自己前进的力量,固始、盛唐、霍邱、安丰还有舒城这几县几乎就是不设防的城镇,等着自己去采摘这些肥美的果实,这也是为什么自己和兄长为什么要不怕麻烦选择渡淮水南下的原因。

“哼,固始那边情况怎么样?”韩拔乐并没有忘记固始还有一支可怜的固始军。

“没什么异样,好像只是封锁了县城,禁止出入,斥候报告说县城里也在积极的修缮城防。”

“呵呵,就凭那座小城也想阻挡我们?”韩拔乐摸了一下颌下的浓须,傲然一笑,“让兄弟们度快一些,拿下固始开戒三天,乐呵个够。”

第一卷 第七十二节 击其中流(3)

匀行进的马队向一片乌黑的密云不动声色的向着目标飘动,派出的两骑斥候已经悄然返回,情况并没有异常,何乾章总算松了一口气。

他一直不太相信身旁这个貌似诚恳的青年,能够翻手为云覆手为雨间将自己的上司掀翻,引虎驱狼将袁家逐出固始,能够说服三公子将他视若拱璧的五百骑留下,何乾章从内心深处就不相信这个家伙。

如果不是三公子明确告诉自己可以便宜行事,何乾章是绝对不会接下这个烫手山芋的。

看来对方并没有在这一点上期满自己什么,毕竟双方在这一战上的目标是一致的,破坏性的偷袭,重挫蚁贼的士气,尽可能的杀伤对方有生力量,说一千道一万,就是要趁贼渡河期间立足未稳给他们沉痛一击。

“何大人,怎么样?可以开始了吧?”江烽并没有对对方派出自己的斥候查探情况的行径表现出什么不满。

他理解对方的心态,不过并不表示他就会放过对方,这样一支骑兵力量不好好挥“作用”,怎么对得起不远千里而来的鄂州人?

“嗯,可以开始了。”何乾章点点头,他总是觉得对方和蔼的笑意中隐藏着什么不良企图,也许是自己有些多疑或者是心理作用,不过现在想这些没有什么意思了。

以五十骑为一个行进菱形的骑队迅化为十个锥形攻击锋,组成一个更庞大的菱形移动骑阵。

何乾章并没有将对方的那两百骑兵计算在内,在他看来只有如臂指使的兵士才能最大限度挥出效果,而无法运转如意的力量,他宁肯不要。

秦再道也悄悄的调整着自己麾下的骑队,箭囊中早已换装了裹上麻布条的火矢,这些麻布条上浸润了桐油,在射时只需用白磷摩擦引燃,便可在最短时间内射出去,让敌人的船只变成一具具火棺材。

静默的状态一旦被打破,整个骑队方阵就变得狂暴无比。

沿着河岸这一段平坦的地势对于奔行起来的骑兵集阵无疑极为有利,它可以让骑兵队的度在最短时间提升到最快,同时也可以让骑兵队最有效挥其冲击力。

一阵疑惑,竖起耳朵静听,细密的冷汗一下子就渗透了韩拔乐的全身。

那隐隐雷动般的声音虽然在河滩地上嘈杂的士兵喧闹声中若有若无,但是长期警惕养成的警觉性让韩拔乐一下子就意识到了危机的来临。

东面,是东面!

骑兵,该死的,是谁?

蔡州军还是南阳军?

不,不可能!

猛然匍匐在地的韩拔乐伏地简单的查探了一下就就如同被火炭烫伤一般跳了起来。

此时他已经来不及猜测来者究竟是蔡州骑兵还是其他,但是斥候传来的消息不是说驻扎在光州的蔡州军并无异样么?

这方圆几百里地间,谁还能拥有骑兵?

又惊又怒的韩拔乐,三步并作两步窜上高垄,凄厉的怒吼声在河滩地上如同厉鬼般嚎叫:“有敌来袭!司号手吹号!”

“周自荣,命令你的方队后退三十米,退上斜坡,弓箭手准备,目标正北方!”

“刘二麻子,你的方队就地列阵,持枪,荷盾,目标正东方!”

“张老矬,我*操*你娘!你瞎了狗眼么?让你的士兵赶快结阵,间隔刘二麻子方阵三十米,方向一致!”

“谢歪脖,赶快让你的士兵上岸!娘的**!你的兵没吃饭么?”

韩拔乐知道自己这样扯起嗓子怒吼很容易让军队陷入混乱,但是他却不得不这样做。

来敌是骑兵!

骑兵的冲击力有多么大他清楚,他亲眼看见蔡州军一个军在秦河的五百骑兵盘旋穿插中被撕得粉碎,同样他也见识过蔡州军的一千骠骑在孙道一万大军构筑的连环阵中纵横驰骋所向披靡,三进三出之后傲然绝尘而去。

步兵,如果没有经过严格的训练和丰富的作战经验,在野战中面对骑兵,那几乎就是只有被动挨打的份儿,而恰恰自己这支军队却符合这个特征。

此时他只有寄希望于刘二麻子的方队能够阻挡住对方的冲击,虽然这不太现实,但能够赢得一些时间,哪怕是刘二麻子的全军都牺牲,只要能让张老矬的人马能够构筑起第二道防线就足够了。

“快!快,列队,插抢,杵地,斜置!”又气又急的刘二麻子脸色涨得通红,脸上的麻子坑彷佛也深陷了了,变得更加难看。

号称“麻蝎”的刘二麻子这个时候几乎要急疯了,他已经觉察到了巨大的危机降临到自己身上。

敌袭!而且是骑兵来袭!

自己这一军从位置上来说正巧当其冲,想要躲闪都没法,而且在这个黑夜里,你怎么躲闪?看看麾下这帮家伙茫然无措的鸟样,你能指望他们在黑夜中接受命令,作出正确的反应?

想到这里刘二麻子几乎要急晕过去了。

这个时候他无比懊悔自己当初怎么就要要不顾一切的充实部队,一口气就扩充到了两千多人,如果只是自己那几百号老兄弟,这个时候不说令行禁止如臂指使,但是起码能够快反应过来,哪怕是逃跑也能找到一条生路啊,你再看看现在这帮兔崽子们,简直就是乱成一窝蜂,这个时候哪怕是天王老子都难以让他们俯听命了。

这些该死的新兵,慌乱中要想让他们明白该干些什么比让他们自杀还难,看看他们茫然无措的呆笨模样,刘二麻子就恨不能把他们生剐了。

一脚踹醒那个还有些迷糊的都头,刘二麻子几乎是咬牙切齿的附在他耳朵边上怒吼道:“我要把你这个不知死活的杂碎生吃了!我让你赶快组织结阵!面向旗手,列队!”

跌跌撞撞冲向自己队伍,刘二麻子用一连串的俚语方言咒骂着自己属下时,刘二麻子麾下的几个指挥也都手忙脚乱的抽打着自己手下一干乱成一团的士卒,示意他们赶紧结阵迎敌。

只是这黑夜中实在太为难这帮刚丢下锄头不久的农夫们了,也许假以时日他们在经历了几场血火洗礼之后能够做到,但现在显然还不行。

第一卷 第七十三节 击其中流(4)

就在刘二麻子的方阵忙乱而又缓慢的集结起来时,对方已经不再给他更多的时间了。

跳跃不定的一大片身影几乎是在一瞬间就跃出黑暗中,参差不齐却又张牙舞爪,如嶙峋怪石一般蜂拥而出,砸向猝不及防的最外围焰军。

密集的箭雨先于骑兵冲锋之前覆盖了心胆俱碎的焰军士兵们,痛苦的嘶喊和呻吟弥漫在整个河滩地上,短短几十米地中,来袭的骑兵只来得及出一箭便不得不收弓入囊,马槊横刀早已经高举在手!

如同巨熊踉跄步入整洁的雪地中胡乱踩踏一般,孱弱的步兵方阵一下子就被撕得粉碎,间或有斜置的拒马长枪刺入不走运的骑兵身体或马体中,翻滚倒地,压倒一片陷入混乱的焰军士兵。

更多的骑兵则如同飓风一般横扫而过,一百多米的横形截面被骑兵冲撞得支离破碎,焰军步兵们大概从未经历过如此突兀惨烈的一幕,几乎没有作出任何像样的反击便崩溃了,纷纷抱头鼠窜。

就像是被卷入漩涡中的烂泥,当其冲的步兵方阵被摧枯拉朽一般击垮了!

黑压压的溃军呼号奔逃,绝望的军官即便是连连斩杀逃跑的士兵也难以起到作用,黑夜带来恐惧让毫无思想准备的士兵本能中向远处逃遁,企望借助夜色来保得自己性命,至于其他,他们已经顾不得了。

惊呼狂喊声在河滩上此起彼伏,这个时候任何命令都已经毫无用处,受惊过度的士兵们此时只想往最远处最黑暗的地方逃跑,在他们看来,那里才是最安全的所在,这让整个阵型一片混乱,甚至波及到了后面的部队。

溃散的军阵虽然难以对暴风骤雨般袭来的敌军骑兵有多少威胁,但是散乱奔行的士兵仍然对集阵冲锋的骑兵队起到了一些阻碍作用。

挥舞的马槊横刀,起扬的铁蹄黄尘,飞溅的赤血肉体,金铁交击的铿锵,嘶喊怒号的激荡,人仰马翻的纷乱,这一切便在短短几息间一掠而过,徒留下一地狼藉。

“放箭!”韩拔乐几乎是从肺腑里迸出这一声怒吼,一个二千五百人的方阵竟然连一刻时间都没有支撑到就崩溃了,虽然刘二麻子的军中新兵占了绝大多数,但是这样的结果还是让韩拔乐痛彻骨髓。

这些可恶的偷袭者,他要让他们为此付出代价!

“嘣嘣嘣嘣!”的脆响混合着“嗖嗖嗖嗖!”的轻啸,如细雨轻飞,虽然还不成形,但是箭矢次第飞起,从黑暗中倾泻而出。

已然屹立于斜坡之上的焰军弓弩手俨然成了这一战中的渔利者,不规则的箭雨越来越密集,呼啸而来,让刚刚品尝了胜利芬芳的骑兵们终于意识到了战争带来的并非只有甘醇的甘甜亦有刺鼻的血腥。

蜷身,缩体,据盾,尽量缩小打击面,这是骑兵面临居高临下的箭矢供给最基本自我保护方式,当然最好的办法便是快通过这一段距离,脱离弓箭射程之外。

箭矢密集的落下带起阵阵血雾,中间落马者轰然滚地,战马悲鸣间,周围跟进的骑兵不得不狼狈的躲闪着坠落的同伴在泥滩地上痛苦的呻吟。

此时此刻丝毫的怜悯犹豫只会给自己带来死亡,唯有目不斜视的勇往直前才是求得生存的唯一途径。

江烽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真正感受死亡的猝袭。

这和单打独斗不一样,而是一种无法控制的面对,也许下一支劲矢就会穿透自己头颅,让自己生命终结,你却难以做出反应,但你还得坦然面对。

虽然蚁贼的弓弩手水准实在算不上高,但是二千五百具弓箭就算是轮番攒射每一轮也会带来数百枚箭矢的洗礼,就算是其中只有三分之一进入了射程范围之内,一样会给这支骑兵队带来巨大伤害。

就像是秋风中瑟瑟哆嗦的树叶,甚至连哼一声都来不及,周围的骑兵不断有中矢坠地,不过这一切并不能阻挡突袭骑队的前进步伐。

马槊横刀入体的闷响和士兵们自内心的怒号交织成一曲华丽而血腥的屠戮之曲。

如疾风骤雨席卷而过,刘二麻子忙乱中组织起来的第一个方阵甚至还没有真正来得及摆足阵势便在汹涌而来的骑流中崩塌了。

但是他们的牺牲并非毫无意义,当骑队不得不冒着箭矢的扫袭冲撞第二方阵时,迎接他们的是如林的戟枪和木盾。

当先的数十骑已经来不及停步,面对对方还稍显凌乱但是已经成型的密集兵阵,他们别无选择,这个时候勒马停步只会让整个冲击方队陷入混乱,最终被斜坡上的箭阵所吞噬,唯一的办法就是彻底击破眼前的兵阵,就像击碎先前那个方阵一样。

呼啸而来的骑队如海浪一般击打在步兵防线上,密集的枪林顿时将第一波冲击绞杀得粉碎。

除了寥寥几骑能够凭借自身的武技侥幸突破外,其他同伴都变成了枪林上穿透的尸体,飞舞的横刀踉蹡落地,犀利的枪锋活生生将这些骑兵勇士的生命吸吮一空。

十多骑甲士就在这枪林中丧身,鲜血淋漓间,闷哼惨叫声不绝于耳,噼啪闷响是骑士落地撞击,在黑暗中更显得凄厉惨烈。

这是骑兵突破步兵阵型所必须要付出的代价,如果不是利用了黑暗间的突袭,这种代价还要大得多,当然,对方也一样会为此付出代价。

步兵方阵尚未来得及品尝胜利的喜悦,第二波第三波的骑兵已经接踵而至!

连续的冲击很快就将这些缺乏像样盔甲的步兵防线撕裂了,多重因素让这些步兵们根本难以支撑太久,能够鼓起勇气完成第一波的防御已经是他们的极致了。

借助战马的冲击力和居高临下的优势,骑兵们只要撕开了前沿的密集防线闯入腹地,便可以轻而易举的举起屠刀享受生杀予夺的快感。

每一次挥舞,总伴随着血肉横飞和凄厉的惨叫,而哭喊嘶吼夹杂痛苦的呻吟,更是瘟疫一般向四周传递。

第一卷 第七十四节 损招

四散奔逃的蚁贼士兵这种恐慌情绪迅蔓延到了整个河滩上的各军,黑夜间这种混乱不堪的踩踏挤压带来的伤害更是胜过了敌军骑兵带来的杀伤。

缺衣少甲的蚁贼在面对这样突如其来的骑兵冲击毫无抵御力,本身黑夜过河行军对这些没有多少经验的新兵来说就充满畏惧,这又突然遭遇袭击,这种恐惧更是被放大到了极致。

“不要恋战!保持阵型,冲出去!”何乾章怒斥着周遭被血腥刺激得有些失控的部下们。

任何一个士兵在这种情形下都难免会被激烈的情绪所左右,尤其是在居高临下可以掌控对方生死的这种心理优势下,鄂州骑兵和光州骑兵一样被激起了狂暴凶悍的血性。

此时的他们只想挥刀,挥刀,再挥刀!

杀人,杀人,再杀人!

斩尽一切敢于在自己面前出现阻挡自己前进道路的任何一样东西!

这一个步兵方阵的战斗力明显比起第一个要强上许多,虽然被自己的骑兵突破分割,但是就地为战表现出来的悍勇顽强还是颇为值得期许的,当然,他们的顽抗并不能改变战争结果。

担任右翼的秦再道在冲出第二道防御圈之时便率先向乱成一团的河中射了火矢,百余支火矢落在刚刚来得及靠岸的船只和木筏上立即又引起了一阵混乱。

河岸上的人喊马嘶和河道中的火光一片让整个淮水南岸都变成了一个修罗场,胸腹急剧起伏的韩拔乐眼睁睁的看着这一波敌人纵马狂奔而去,内心的愤怒几乎难以压抑。

他一度想要奋不顾身的冲入敌阵斩杀几个敌人来泄愤,但是残存的理智却告诉他这对大局无济于事,而一旦敌人还接着有第二波袭击,那自己这个先锋主帅却不在位,责任就大了。

两个步兵方阵五千人就这样眼巴巴的看着被对方蹂躏而过,刘二麻子重伤不起,张老矬肩上也平添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痕,半边黄袍都被血浸润透了,犹自咬着牙关整队。

唯一让韩拔乐稍稍心安的就是周自荣的弓弩队还算完整,如果没有他们的强力狙杀,只怕那帮袭击者还会把刚刚来得及上岸的谢歪脖军给卷进去。

如一群出没无常的夜枭,骑兵队迅钻入黑暗中,消失在河滩地上火把的照耀范围之内,这一片淮水之南的岗地地势复杂,几百骑队要想隐匿藏身什么难事,尤其是这黑漆漆的夜里更是如此。

一口气奔出好几里地,何乾章才算稍稍松了一口气,先行的几骑已经高擎起火把为后队引路,整个骑队的阵型早已经被打乱,能够跟上就算是大功告成。

河边的谷地越来越窄,江烽策马赶上,示意骑队放缓度。何乾章立即意识到出了状况,这个家伙只要一露面就绝对没有好事。

“怎么一回事?”

“何大人,恐怕我们不得不重新返回去。”江烽面带微笑好整以暇的道。

“重新回去?你疯了?”何乾章尚未答话,他旁边一名鄂军都头禁不住叫嚷起来。

“给我一个理由。”何乾章带住马缰,心却禁不住往下沉,但是他还是挣扎着咬紧牙关一字一句道。

“前端是一处半弧形的高垄,被淮水涨水时掏空了,也许人能够勉强翻越而过,但是马恐怕不行。”江烽有些歉意般的道:“我们过来这一线的地势陡偏高,都是高垄地,马要上去都很困难,所以我们必须得回去。”

“你早就知道?这是你设计好的,对不对?江烽,你究竟是何居心?!”何乾章眼睛中几欲喷出火来,厉声问道。

即便是在敌人毫无准备的情况之下,自己所属的五百骑也付出了将近百骑的代价,这还不包括不少带伤负痛的,现在这种情形下重新返回杀回去,这不是存心想要让自己这五百骑全数丢在这里么?

何乾章身旁几骑鄂州骑兵已经将手按在了腰间横刀上,目光如炬,怒视着这个心机如此歹毒的“盟友”。

“何大人何出此言?你我宜属同盟,这一战我不也一样随你一同出战,一同分担么?我们固始军骑营不也一样倾囊而出?面对蚁贼,难道我们退缩胆怯了?”江烽平静的道:“如果你觉得我们不这样做,那又该如何?难道放任他们渡淮准备就绪之后再战?”

“但你这等行径却又为何?”何乾章强压住内心的怒火嘶声问道。

“无他,置之死地而后生。”江烽淡然一笑道:“蚁贼方遭袭击,惊魂未定,万难料到我军会卷土重来,警惕心稍减,我等又迅猛回击,必可大胜!”

何乾章死死盯住江烽,内心怨毒难以言喻,但是他内心同样清楚,对方所言无差,此时敌军只怕永远料不到这几百骑竟然还敢故技重施,可以说这第二波突袭只怕第一波突袭更出人意料,取得的战果只怕也更辉煌。

只是袭杀这黄蚁军对于自己来说却并无多大实际意义,而自己骑兵的损失却难以弥补。

对方如此精心设计只怕就是要让自己入彀,迫使自己不得不按照他的意愿行事,为他赢得最大的战果,实在是可恶之极。

“何大人,你我都别无选择,方才那一袭战不过破敌二军,对于拥有两万多人的蚁贼来说,无伤元气,而固始城也许就不得不面临蚁贼更凶猛的进攻,所以我必须再度冒险,而现在你也同样没有选择,除非你愿意让你的骑兵变成步兵!”

江烽能够感受到周遭鄂州骑兵们内心的恚怨,不过他并不在意,鄂州杜家大概也只能利用这么一两次,如果放走了实在太可惜了,至于日后,相信在共同的利益之上,一切都可以抛开。

“走!”这一声出口,连声音都变得有些嘶哑,何乾章再无言语,圈马回头。

此时此刻,他已经不想和这个家伙有任何言语,杜三公子再三告诫自己要小心此人,自己也是处处谨慎把细,没想到还是着了这个家伙的道儿。

第一卷 第七十五节 梅开二度

当数百骑兵再度席卷而来时,韩拔乐懊悔得几乎要把自己胸膛撕破。

这帮土狗,竟然如此龌龊歹毒,如此放肆大胆!

简直是欺人太甚!

他想过敌人会不会有第二波,所以他甚至派出了两拨斥候沿着河岸查探,只可惜过河的几乎全是步军,斥候沿河侦察还没有来得及现敌情,敌人就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反扑回来了。

刚刚来得及上岸的谢歪脖军就这样被对方刀砍马踏的冲得七零八落,而周自荣甚至也遭到了对方来自侧翼的袭击,如果不是占据了良好的地势,只怕周自荣军也也一样难逃毒手。

数百人竟然视自己如无物,就这样肆无忌惮的从自己面前呼啸而过,韩拔乐再也忍不住内心的暴怒,狂呼一声沿着河岸边的高垄狂奔,最后借助着奔跑之势,从高垄崖坎上冲天一跃而起,直扑那仍然在疯狂收收割人命的敌人。

澎湃起伏的心情如同颠簸不定的身形,江烽手中的马槊荡起重重血浪,砍瓜切菜般的快感让他甚至有一点飘飘欲仙的滋味。

三十多斤重的马槊在在他手中与白蜡大枪并没有太大的差异,但是面对密集的蚁贼,江烽一支马槊几乎成了收买人命的阎王令。

尤其是看到那些蚁贼士兵在自己面前狼奔豕突,仓皇逃窜,江烽有一种甚至比自己穿越前和女友第一次做爱时感觉还要舒爽。

江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有些变态,那种杀戮的欲望得到释放的感觉久久回荡在心间,一直到返回固始城他都还没有从这份快感中自拔出来。

“小心!”秦再道的声音从十丈开外传来。

凌空而至的凛冽刀风在相隔三丈之遥时就已经透露出来了森寒的杀气,江烽立即意识到了这是一个实力丝毫不亚于自己甚至犹有过之的武者高手。

微微侧,江烽就看到了犹如巨鹏展翼,双足在空中蹬踏奔行,一具雄壮矫健的身躯已然在空中狰狞扑至。

“呀呀嘿!”几乎要咬碎口中板牙的韩拔乐死死盯住那个为的身影,浓烈的杀意洋溢在他胸中,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如此想要渴望着斩杀一个人了,虽然他并不知道对方是什么人,但是现在他就想要杀人,而且还要生吞活剥嚼碎了这个家伙的身体!

隐隐的殷雷声伴随着滚动的刀影席卷而来,韩拔乐已然把自己元力内气提至极致,牛眼血丝密布,鼻息咻咻,他要让对方为他们的放肆付出代价。

觉察到对方的企图,江烽自然不会小觑对方,双腿一夹马腹,纵身而起,手中马槊在地面凶狠的一点,整个身体随着马槊一点借力,飞腾而起,迎着对方扑袭而至的身影就是凶悍的一记突刺!

先下手为强!

趁着对方飞身凌空难以变式,江烽借助马槊强劲的反弹之力,先制人。

韩拔乐粗壮的身体在空中一个异常灵活的翻滚,让自己的身躯继续保持一个最佳的扑击之势,手中百炼九环刀已经带起无穷的雷霆之力横扫而来。

“呛!”

油浸蜡木枪杆竟然在被对方这力沉势大的狂野一击硬生生斩断,狂笑声中,韩拔乐脸上浮起狰狞得意的笑容。

他要活生生扭掉这个家伙的头颅,用来祭奠那些在河滩上被踩成肉泥的兄弟们。

江烽眼中闪过一抹冷峻的精光,身体并未因为手中马槊被斩断而倒退,反而欺身急直进。

韩拔乐讶然间才意识到对方并未因为武器被斩断而慌乱,甚至是一闪及至。

不过贴身近战对韩拔乐来说也不陌生,长期在流民群体中称霸,早已练就了一身贴身肉搏的绝技。

两具身体迅贴靠在一起。

韩拔乐在第一时间就丢下了他心爱的百炼九环刀。

这种零距离的贴身肉搏,拼的就是勇气和实战经验,当然,最重要的还是实力。

两张面孔,一张狰狞可怖,一张冷峻阴狠,骤然贴合在一起。

“黑虎破胆!”

“罗汉十八手!”

这是流行与中原伊洛一带的拳法,在流民中多有习练,据说源自白马寺,江烽在和黄安锦切磋时就见识过。

大别山白马尖多云寺和洛阳白马寺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就是白马寺的一处下院,对这一点黄安锦也从不讳言,只是他多年前就离开了多云寺,和寺中僧侣联系不多。

不过江烽却知道从两晋到李唐,虽然经历了多次灭佛,但是佛家势力依然不可小觑。

尤其是随着李唐失国,地方门阀势力的崛起,各地佛寺本身也就有着雄厚根基,不少更是依托各地门阀大族再度兴盛起来,像洛阳白马寺和汴梁大相国寺就是其中佼佼者。

罗汉十八手易学难精,在伊洛一带十分流行,流民中不少以此作为强身健体的当家拳法,但是能真正悟其堂奥的确少之又少。

韩拔乐却是其中高手,浸淫二十年的力道水准,混合着元力玄气力,一出手就是招招致命。

二人贴在靠在一起便是一番激战,韩拔乐凶狠的一肘击中江烽的右肋,顿时让江烽血气浮动,鼻腔溢血,黑沙鳗鳞甲加法衣也没有能抵挡得住对方这势大力沉的凌厉一击。

但江烽也没有怠慢对方,一记散手云横秦岭,横肘斜击,以牙还牙的给了对方左颈一击,肘尖更是掠过对方下颌,颌下火辣辣的疼痛和颈部被击带来的沉闷钝痛感让韩拔乐也是又惊又怒。

韩拔乐怎么没想到对手也是一个精于肉搏的狠角色,要知道江烽少年时同样时使气任侠,在光州城里也是纵横一方,一直到进入崇文书院之后被许静所迷,才收敛起来。

两人在空中的交集搏杀也是让下边仍然在厮杀不休的双方战士都侧目不已。

一个矫若惊龙,一个飘若浮云,手、肘、肩,腰、膝、足,每一处都是对决的兵刃武器,时开时合,劈啪交击声和呐喊喝斥声不绝于耳。

偶尔落地一点,便又纵身飞腾而起,再度交锋,看得人如痴如醉,蔚为大观。

江烽当然不会和对方恋战,一旦骑兵离开,自己孤身一人落入敌众中,那就真的只有死路一条了。

眼见得骑兵队已经轻而易举的剖开对方步军阵型,将对方阵营撕扯得一片狼藉,他这才利用最后一式交错对击,狠狠的在对方的腰下留下一击,弹空跃身而去。

当然江烽也没有讨得好,左肩同样被对方一式火神分金击伤。

骑兵队泼剌剌的再度席卷而过,河神滩上只留下一片哀鸿遍野,抚弄着自己颈项的韩拔乐找到自己的百炼九环刀,面色阴郁。

现在他已经没有心思怒了,他需要考虑如何面对兄长的怒火。

自己好不容易讨来一回先锋官主帅,却落得个这样的下场,这要回去被仇老大和苟三子耻笑数落都是小事,大兄被落了脸,怕是要开杀戒的,自己虽然是他亲兄弟,但在这种事情上,他一样不会放自己一马。

想到这里,韩拔乐就不寒而栗,他必须要找到一个合适的理由来解释,否则就真的过不了这一关了。

第一卷 第七十六节 算人

当江烽一行人人困马乏的回转固始时,天光已经大亮,一夜鏖战让出动的七百骑只剩下不足五百骑。

干涸的血迹混合着尘土凝结在士兵们的盔甲衣衫上,但是士兵们的精神却是出奇的健旺,一夜两场鏖战,连续突破蚁贼的步兵军阵,纵横驰骋于数千蚁贼中如入无人之境,斩杀蚁贼数千,作为军人,这份荣耀也许一辈子也难以遇到,就算是起初他们也是迫于无奈而冒险,但是现在却一样为之骄傲无限。

何乾章神色复杂的观察着策马走在前端的那个家伙,不得不承认对方的判断相当准确,尤其是第二波逆击取得的战果甚至过了第一波。

刚刚从震惊混乱中松弛下来的贼军又遭到了第二轮反扑,以至于他们已经放松下来的弓弩手都没有来得及作出像样的反击,如果不是地势帮了那帮家伙的忙,何乾章相信固始骑营的偷袭真的要大功告成,即便是这样固始骑营的冒险仍然取得了实效,至少成功的破坏了蚁贼弓弩队的有效射击。

看见对方胯下战马逐渐慢了下来,何乾章知道对方是要等自己上前有话要说。

说内心话他不想再和这个家伙打交道,这个家伙的心思太过阴毒诡奇,而鄂州骑兵却不属于固始军,这也就意味着随时可能被当做一颗棋子抛弃。

只是三公子却要自己留在这里协助对方站稳脚跟,让杜家的势力能够在光州取得一个立足点,即便是再不愿意,只要鄂州那边没有让自己离开,那自己就不得不和这个家伙打交道。

“何大人,怎么样?感觉如何?”江烽似笑非笑的候着对方上前,这才涎着脸皮道。

“江大人,如果你的部下一夜之间损失了将近三分之一,你的感觉会怎样?”何乾章阴沉着脸回答。

“将军难免阵上死,瓦罐难免井口碎,何况士兵?吃了这碗饭,那就得有送命的准备,不是么?”江烽知道对方现在是一肚子气,但他不在意,“三千,至少有三千蚁贼命丧我们手中,这还不包括被我们击溃散乱的蚁贼,付出这样的代价,值!鄂州骑兵好样的!”

“哼!”何乾章没有理睬对方的恭维,“江大人,你如愿以偿,不过你觉得固始是否就因此而稳如泰山了呢?”

“不,不,我从未如此想。”江烽摇摇头,“所以我还需要何大人继续鼎力相助。”

“你!”何乾章怒意溢面,“休想!”

“何大人连江某什么要求都未听,就如此干脆的拒绝,难道杜三公子与江某的约定当真就要作废么?”江烽冷冷的道:“如果杜家不介意寿州协防固始,那江某方才的话就当没说。”

何乾章心中咯噔一动,寿州?这个家伙居然又和寿州勾搭上了?心念急转,何乾章一时间却不知道该如何应对才好。

江烽心中暗笑,杜立留下一个谨小慎微的主将,以防这支军队以为这样可以防止自己利用,这样更好,谨小慎微也就意味着缺乏通达权变,想和自己斗心机,多看了千年史书中那些勾心斗角的把戏,再怎么也可以学会一些手段,江烽自信可以游刃有余。

“何大人,江某并非忘恩负义之人,但是摆在面前的情形很严峻,如果被动防守固始,最终的结局就是城陷人亡,两万多蚁贼就是拼消耗,他们也把我们耗光,我们不能坐以待毙。”江烽神色沉重的道,“我相信杜家也一样不想看到固始落入蚁贼手中。”

“你想怎么样?”何乾章几乎一连吸了深呼吸了几遍才算压制住自己内心的怒意。

“蚁贼远渡淮水,补给肯定困难,固始境内我早已经采取坚壁清野之策,量他韩拔陵也在固始呆不住,要么他一鼓攻克固始,要么就只有略作停留远遁他乡,我希望他选择后者,但是如果不造成一种他无法在固始取得想要东西的架势,蚁贼不会轻易离开,所以我们不得不舍死一搏。”

何乾章死死盯住对方,“不要给我废话,我只想听具体的东西。”

“对不起,现在我只是有了一个意向性的想法,具体怎么做还没有头绪。”江烽轻飘飘的推开话题,“我只是提醒何大人,我们是盟军,固始会履行对杜家的承诺,但是鄂州军也一样要尽盟军的责任,既然来了固始,那就不要随时抱着想要抽身的想法,那对你我都只会有害无益。”

说罢江烽便径直策马而去。

饶是何乾章算得上是一个忍耐力极好的人了,也被江烽这一番没头没脑的话语彻底激怒了,右手已经按上了鄣刀,如果这个时候将这个家伙一举斩杀于此,那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后果?

气氛一下子变得凝固了一般,周围鄂州骑兵也都下意识的握紧了手中的武器。

何乾章自信只要一个手势,光州牙营这一百来号人就只有躺下的份儿,但是问题在于解决了他们固始怎么办?

固始的陷落就是必然,而以杜家现在的局势,并没有力量阻挡袁家或者南阳刘家在蚁贼离开之后控制这里。

一直到江烽率一百余骑走远,何乾章仍然只是死死的瞪视着对方高耸在马鞍上的背影不一言,本已紧握的鄣刀却始终未能拔出。

“二郎,你就不怕何乾章真的翻脸将我们······”一直走出百余米,秦再道才算是将吊在嗓子眼上那颗心放下,右手丢开马缰在空中虚作了一个劈杀的手势。

这个时候他才现自己脊背上又已经湿透,何乾章周围那些鄂州骑兵下意识的反应并没有躲过他的眼睛,只要何乾章稍有动作,一场恶战就有可能爆,好在何乾章保持得相当克制。

“怕,当然怕,不过我不得不先把丑话说在前,蚁贼最迟明日就会抵达固始城下,一场恶战在所难免,如不能齐心协力,那大伙儿都只有死路一条。”江烽叹了一口气,“何乾章能够被杜立留下来统帅这五百骑,自然是杜家心腹,杜家目前局势和战略他多少也清楚一些,何况此人谨慎有余冲劲不足,我量他不会有此胆量对我动手。”

秦再道也是黯然一叹,“若是光州骑军还在,何须如此?那昨夜蚁贼便只有尸横遍野的份儿!”

“韩拔陵部一直追随蚁贼主力,并未经历过真正像样的硬战,故此这等松懈,我倒是有些担心昨夜一战敲醒了他们,他们的围城战只怕就没有这样轻松了。”江烽有些感触的道。

“二郎你也太过多虑了,这一战总算是挫了对方锐气,对激励固始民心,凝聚固始士气,也是好处多多,怎么倒成了坏事一般。”秦再道不以为然。

“说的也是,倒是我有些太悲观了。”江烽笑了起来,一场大胜仗落在自己嘴里就走了味,难怪对方不爽。

第一卷 第七十七节 小战,胜!

打了胜仗,自然就要大张旗鼓彰显雄风,这既是一场真刀真枪的硬仗,但是同时也还是一场鼓舞士气的精神仗。

江烽对这一点是太了解了,如何把这一场从本质上改变不了战争结果的胜仗演变成为有助于整个固始保卫战的胜势,却十分重要。

固始城里现在云集了大批来自光州城里被袁氏剥夺了财产、房宅和田土的士绅,狡兔三窟,虽然这些人失去了在光州城里的一切,但是并不代表他们就一无所有了。

蔡州军从偷袭光州盟军到进入光州城,中间还有几天时间,而消息灵通的士绅们早已经在获知南阳军进入申州之后就知道大事不妙了,就开始提前进行转移。

虽然很多东西短时间内无法转移走,但是亲眷、金银细软这些东西还是能够带走的,其中相当一部分就逃往了距离光州最远的固始。

他这些士绅来固始的目的也就是观察风色,看看蔡州袁氏对光州士绅的态度,会开出什么样的条件来招抚。

事实上这也是各地势力易帜之后的惯用之策,没想到袁氏要以光州酬军,把光州士绅一扫而空而为支持他们的蔡州士绅提供地盘空间,自然也就没有这些老光州士绅的位置了,当然少部分早就和袁氏勾结在一起的光州士绅也成为了赢家。

这些失势的士绅怀着对蔡州袁氏的切齿痛恨,只要能够打垮袁氏,他们愿意为此付出多大的代价都行。

但当蚁贼席卷而来时,这些家伙又患得患失了,固始不过是他们的暂居地,如果真的蚁贼要拿下固始,他们并不介意先行逃离固始。

对他们来说,再换一个地方固然很艰难,但也总比留在固始等死好。

对于江烽来说,这一场夜袭战必须要大书特书,要让整个gs县城的民众都知晓,并为之振奋激动,也要让那些个惶惶不安意图离开的士绅们都留下来,否则在未来的城防战中,没有这些家伙的鼎力支持,无论是在人力还是物资的支持上都会力不从心。

固始将会是自己来这个是空中的真正起点,这一切将会取决于下一步的结果。

*************************

“好本事!好英雄!几百骑就能把我几千人打得落花流水!嘿嘿,我倒是真想看看究竟是哪路英雄如此了得!”

大帐内充满着一种怪异的气氛,韩拔乐单膝跪地,袒露上身,几束荆条被紧紧的勒在脊背上,毛蓬松的脑袋却耷拉着。

一只脚踩在锦凳上的壮实汉子虬须遮面,浓密的长随意的披散在肩头,只是一条布带简单的一束,古铜色的胸脯半露,宽大的双手撑在案桌上,饶有兴致的倾听着座下一名军官的介绍,不时出唏嘘赞叹声,却对跪在大帐正中的韩拔乐是半眼也不看。

“唔,你是说敌人是在偷袭而过不到半个时辰就折返进行第二次袭击?”壮实汉子脸色自若的抚摸着颌下浓须,若有所思的咂着嘴巴,“这么说来他们是沿着河滩而行,你们为什么不派出探马尾随?为什么不马上进行备战以防敌人再次袭击?”

“大哥,······”韩拔乐正欲答话,却被壮实汉子粗暴的打断:“我没问你,周自荣,你说!”

“呃,因为,当时刘、张两军都已经被冲散,副帅当时忙于重新整顿队伍,也派了探马,但我们都以为敌骑沿着河滩谷地已经逃窜,从那里可以直接通达固始,加之时间太短,所以······”

大汗淋漓的周自荣号称周土公,这个土公可不是指土地公,而是指伏牛山区的土公蛇,咬人一口,毒入三分,在韩拔陵麾下群寇里也是一个阴狠无比的角色,但此时他却是连头都不敢抬起,任凭汗水滴地,只敢盯视着眼前地面呐呐解释。

“噢?这个解释可是很不让我满意啊。”壮实汉子脸上露出戏谑般的笑容。

“几百骑兵就能把我四军过万人搅得稀巴烂,而且是去而复返,如此窝囊可笑的事情竟然生在我军身上,就给我这样一个解释?韩拔乐,周自荣,谢歪脖,张老矬,你们是玩女人玩昏了头还是被人下了迷药变成了傻子?”

刘二麻子重伤未起,韩拔陵未提,其余众将皆备提及,所有人都能够感受到对方笑骂中蕴藏着的滔天怒意,一干渠帅们甚至忍不住两股战战。

“韩拔乐,你真是我的兄弟么?我韩家怎么会出了你这样一个狂妄无知的马粪蛋?身为副帅,三军已过,却连一个军阵都未列成,这是罪一;敌军偷袭,斥候未报,这是罪二;敌军折而复返,你竟然还毫无防范,这是罪三,如此三罪,你觉得你有几个脑袋?”

壮实汉子脸上那戏谑的笑容已经消失无踪,取而代之是阴森森的厉色。

“兄长,我有解释。”韩拔乐自然知晓自己兄长的脾性,这种怪异的声音就表示兄长已经动了杀机,便是其他将官想要说情那也是无用,现在要想活命,唯有用言语说服对方。

“讲。”

“我军情报未明,光州一境,除定城的蔡州军何来骑兵?此前这个情况我们一无所知,败得不冤,此其一;都言固始军不足挂齿,不过是些许一触即溃的乡军,但前夜之战,在座诸将不少在场,其表现出来的威势战力岂是乡军一词可以掩盖的?此其二;固始现在究竟归属何人,谁在其中主事策划,主将脾性经历,我等丝毫不晓,敌暗我明,如何不败?此其三;我与敌军一名将领交锋,此人武技群,丝毫不逊色于我,我从未听说固始一县之军中竟有这等高手,这等情报为何我军从未得知?要知道这可能对我们造成致命一击!此其四。”

这一番言辞虽然有些推脱责任的意思在其中,但是却都是事实,尤其是跟随韩拔乐一并过河的周自荣、张老矬和谢歪脖等人更是纷纷出言附和。

第一卷 第七十八节 定调

韩拔乐也早有准备,自己兄长以杀人为乐,纵是有些兄弟感情,犯上这种错误,那是半点侥幸也别想,要想活命,非得在道理上说服他不可。

韩拔乐一番话让在座众将点头不已,兵法曰,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这耳目失聪,情报不畅,对对手情况一无所知,焉能不败?

韩拔陵万万没有想到自己这个有些放荡骁悍的兄弟竟然能不慌不忙的说出这么一番话来,井然有序,而且一琢磨还真有些道理。

一双怪眼在韩拔乐身上游走几遍,韩拔陵才闷哼了一声道:“听你这么一说,你倒是无罪之人了?”

“不敢,我警惕不够让对手有机可乘,这确实推脱不了的。”韩拔乐咬着牙关道。

“哼,你倒有自知之明。”壮实汉子脸上戏谑的笑意再度浮起,“八十军棍,议事之后自行去领罚吧。”

一直僵滞的气氛顿时松动下来。

八十军棍听起来虽然骇人,但是只要命留下便是天大幸事,何况只要玄气护体,再做些手脚,八十军棍下来也就是在床上躺半个月而已。

如果再做点儿手手脚,也就是点儿皮外伤的事情,一两天就没事儿了。

尤其是现在大战在即,韩拔乐所属也是主力军之一,势必要一雪前耻,这要伤了主将,反为不美了。

“现在我们需要搞清楚一个问题,那就是固始现在究竟掌握在什么人手中?”

谈及正题壮实汉子脸色也为之一变,收敛起笑意,目光变得狠厉而具有穿透性,在众人面前游动。

“呃,先前的情报似乎并不准确,固始原本驻扎有光州许氏一个军,规模应该只有一千多人,军虞候叫曹万川,但是现在这个曹万川似乎带领了一部分士兵离开了固始归属了蔡州袁家,固始城中据说仍然有两千多固始军残部和原许氏覆灭后流窜来的残兵,主事者据称是原光州刺史府一个小吏叫做江烽,但是具体情形由于固始城早已经封城许进不许出,斥候无法进入,我们无法了解到更详细的情况。”

众人目光都落在了壮实汉子身旁的摇扇文士身上,能够在大帅身旁坐上位置的,仅此一人,而能够在大帅面前摇头晃脑说话的,同样也仅此一人。

“这么说来,也就是一帮许氏余残兵败将踞在此了?一帮丧家犬,也想抗拒焰军锋芒,哼哼,待我破城之后,便要好生整治这帮敢抗拒天威的余孽。”壮实汉子听的是原光州许氏余孽,也就不大在意。

光州军在和申州军激战之后被蔡州袁军一举击灭,许氏一族灰飞烟灭,剩余残兵连主家都找不到,何来多少战斗力?也不过就是一些找不到去处无处容身的余孽,在固始城里苟延残喘罢了,韩拔乐他们过于托大被对手偷袭得手,并不代表他们就真的可以阻挡自己的大军了。

“大帅,也不尽然。袁家占领光州也有些时日,为何却未能控制固始?固始为光寿二州间战略要地,于情于理都该拿下才对,如何能让许氏余孽盘踞?我以为这却需要弄清楚其中奥妙。”

摇扇文士一听连忙插言制止。

这也是他最为疑惑的。

以袁氏一族风格,如何能够容忍这样一支残兵盘踞在固始?

哪怕固始的确偏居一隅,但固始地位非常重要,卡在光寿二州之间,尤其是对寿州有俯瞰之势,袁氏如何能放过?

难道说袁氏早就料到焰军要东进南下,固始偏居一隅难以支撑,就故意放任这样一支残兵在这里来当替死鬼?袁氏一族中智者甚多,倒也不排除这种可能。

“哼,老屠,你就别文绉绉的给弟兄们掉文了,无论这固始城中是什么人,也就只有两三千兵,就算是他有数百杂骑兵,趁我们不备搞搞偷袭还行,难道我们围城扎营之后,他还能从地里冒出来不成?我就不信我两万多人还吞不下他一个小小的固始城!”

狂暴悍野之色开始在壮实汉子脸上浮起,一双大手更是在空中卖力的挥舞,麾下众将都清楚每当这种神色出现,那也就意味着主帅要准备大开杀戒了。

这对于大伙儿来说也是一个难得的机会。

固始虽然只是一县,但以往都是与焰军其他部一道,本军从未单独享受过洗劫一空的待遇,准确的说,每每有这种好事情的时候都会被其他几部抢先,谁让自己这一部是最后加入焰军的呢?

这也是之所以左翼军主动要求分兵南渡淮水的主要原因之一。

一干将领们都纷纷附和主帅的意见,摇扇文士眼见得无法扭转这些人看法,心中有些担忧。

但转念一想这固始也从未听过有什么不得了之处,而那江烽更是名不见经传,两三万人一拥而上怕是推也把这固始城推平了。

就算是让韩拔陵这帮家伙受些小挫折也有益处,免得他们真以为自己无所不能了,自己只需要牢牢掌握不让这帮家伙偏离权帅的战略方向即可。

“大帅既是这般决定了,屠某也无异议,只是诸将都须小心才是,这可是咱们左翼军开天辟地第一着单独作战。”

“嗯,老屠,这一次你还算爽快,我正琢磨若是你再要在这里敲破锣,我便要行驶一次主帅权责,将你的意见否决了,让你明白这支军队究竟是姓韩还是姓屠。”壮实汉子斜睨了摇扇文士一眼,似笑非笑的目光让摇扇文士心中也是一凛,这个家伙难道觉察到一点什么?

“呵呵,大帅言重了,你是左翼军主帅,决定自然由你作出,屠某不过是谏言参考而已。”摇扇文士脸上半点不豫之色皆无,淡淡笑道。

“那就好。大伙儿都在这里,今日便要全数抵达那固始城下,明日休整一天,然后三天内将一切攻城器械准备停当,第五日辰时三刻准点攻城,三天之内我要将这座城踩在脚下让它变成齑粉!”

暴烈粗犷的声音在牛皮帐内袅袅扩散开来,混合着一干鬼哭狼嚎般的欢呼啸叫,彷佛要将帐顶冲破开来。

第一卷 第七十九节 誓师

回到固始城中,淮水畔破敌的消息便如同长了翅膀一般迅在固始城里传得甚嚣尘上。

几乎是一个上午固始城上上下下便都知道固始军已经在淮水南岸大破蚁贼斩敌万人,如此荣耀的事迹无须人刻意传播,也迅在上至官员士绅下至逃荒躲难的乡民中传得绘声绘色。

什么铁骑踹营山崩地裂,什么击敌中流浮尸塞道,什么势如破竹所向披靡,鏖战了一夜的士兵们虽然疲倦无比,但是却无一人愿意休息,只要是能够支撑得住的无一例外的都参加了江烽特意举行凯旋仪式。

上万民众将本来就不宽敞的街道塞得水泄不通,都来一观破敌勇士的风光无限。

尤其是在看到士兵们血迹斑斑的战袍和卷刃缺口的钢刀,谁都可以想象得到这一场血战付出了多么大的代价。

江烽需要这样一个形势。

蚁贼的渡淮南下让固始城中的士绅和普通民众都陷入了极度恐慌,江烽甚至怀疑如果不来一场胜利鼓舞激励一下士气,固始城中的民众会不会在最后一刻改变主意逃离县城。

毕竟,和生命相比,其他一切都暂时可以搁置脑后,再美好的东西都必须要有生命才能享受。

当骑兵昂着高傲的头颅缓缓进入早已经列队持刃的较场内时,随之而动的人流也被骑兵们引入了准备好的较场内。

盔甲整齐的步兵们或持枪叉腰,或挽盾按刀,双目平视前方,不动如山,法度森严的气势让随着骑兵们而入的人流下意识的一滞,自然而然的绕过整军列队的步兵方阵,按照白灰画出的界线站在界外。

骑兵们绕行校场一周在阅兵台前立定,彷佛是感觉到了什么,整个较场内不约而同的安静了下来,强烈的压抑气息从阅兵台上的区区几人身上一下子涌向全场。

“诸位乡亲父老们,我,江烽,固始军假虞候,与gs县令陈蔚大人今日在这里隆重集会,庆祝我们昨夜在淮水河畔大破蚁贼,同时祭奠在昨夜一战中壮烈牺牲的同僚。”

此时较场内已经簇拥了将近两万人,将整个较场内塞得满满实实,好在这固始从南北朝以来就是军事重镇,县城虽小,但是校场却颇具规模。

江烽提神运气刻意释放出来的声音那是异常的浑厚有力。

“蚁贼数月前横扫汝蔡二州,十余县皆化为白地,民众四处逃荒,而如今蚁贼渡淮南下,将欲东进寿州,我固始乃必经之道,可以说,我们脚下这座城池便是蚁贼如鲠在喉的钉子,固始要想不被毁灭,我固始军别无他途,唯有与蚁贼决一死战!”

“决一死战!决一死战!决一死战!”

士兵们高举刀枪宏声怒吼,激荡起的巨大声浪立即也影响到了周遭的民众们,让他们也禁不住热血沸腾。

数十年前的黄巢之乱让整个中原和淮泗之地都是一片白地,人吃人故事在各地上演,现在的民众虽然未曾经历过,但是一听到那种骇人听闻的惨剧,就让人不寒而栗。

汝蔡两州被荼毒蹂躏的消息或多或少的流传到了固始,只是毕竟相隔一条淮水,加之距离也不近,所以民众更多的只是一种心理上的担忧惧怕。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蚁贼已经渡过了淮水直奔固始而来,巨大的现实危机让所有生活在这座城池中的民众都团结起来起来。

但是一群绵羊团结起来没有用,他们需要一个更权威更强势的领袖,一个像狮子一样能够给他们带来胜利和安全的领袖来带领他们渡过这一场劫难,而现在这个领袖似乎终于出现了。

“蚁贼不可怕!虽然他们在汝蔡两地荼毒千里,但是我们光州军我们固始军不怕!昨夜,我率固始骑营与鄂州援军,七百骑,百里奔袭河神滩蚁贼渡河处,如砍瓜切菜,斩杀蚁贼五千人!这便是,蚁贼两军虞候之头!”

“噗噗!”两个狰狞的头颅扔在阅兵台前,江烽负手泰然自若,傲视前方,眼前是一片黑压压的人头,凝聚成一股浓烈的战意回荡在他胸中。

“蚁贼主力即将到来,他们不会甘心他们昨夜被我们当头一棒,所以我们将面临更加严峻的考验,会有更多的蚁贼匍匐在我们固始城下,我们是俯帖耳的奉送上我们的荣誉和财产甚至妻女,乞求他们饶我们一命,还是昂挺胸,用我们手中的刀枪和城墙上的檑木滚石让他们深深记住固始不可侮?我想这个答案无须我回答,它已经在我们心中!”

“人在城在,城亡人亡!”谷明海率先出列,嗔目怒吼:“有我无敌!”

“有我无敌!”如林的戟枪随着高级军官们的出列挥刀起誓而猛然举起,整个气氛一下子被推向了最高峰:“有我无敌!”

“有我无敌!有我无敌!有我无敌!”

这一句话一下子成为了固始军最为响亮的口号和名言,牢牢的铭刻在固始军民心版上,便是多年以后,很多人都还能耳熟目详的回忆起这一副令人热血沸腾的景象。

一度被恐惧担忧所包围的民众终于被刻意营造起来的气氛煽动起来了。

从一开始在城内的宣传动,到血渍斑驳的骑兵们绕城而行,从士兵们的列阵示威,到江烽庆祝仪式上肆意渲染夸张,民众们的心态情绪的每一处微小变化都被江烽牢牢控制着节奏,水到渠成般的将士兵和民众的情绪调动到了极点。

整个固始城内好战的气氛就像是旷野枯草一下子被燎原之火点燃般,猛地燃烧起来,所有人都陷入了一种莫名的狂热状态中。

民众们踊跃出力帮助军队准备物资,修缮各种设施,士绅商贾们则义不容辞的捐钱捐物,士兵们自然义无反顾。

固始,就像一个上满条的机械疯狂的运转起来,就等着那生死攸关的一刻的到来。

这一战无可避免,那么就要让这场战争按照自己设定的轨迹来进行。

第一卷 第八十节 利器

江烽有些踌躇满志的走在城头上。

一切都按照自己的意图在运转,尤其是这一场处心积虑设计的庆祝暨宣战仪式更是将整个固始城的军心民心一下子收拢来。

有钱出钱,有人出人,固始城就像是变成了一个大兵营,每一个人心中都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保卫固始城,保卫自己的家园和家人!

“老贺,这边布置得怎么样?”江烽在城门楼上站定,目光瞄向西北方。

此刻蚁贼们大概已经渡过了淮水,正在摩拳擦掌准备复仇吧?不过他们很快就会明白,固始不是一块好啃的硬骨头,弄不好只会让卡在他们的喉咙上,让他们进也进不得,退也退不得。

“都按照你的要求加强和完善了,不过羊马墙只是用木栅栏代替,虽然上面都涂抹了泥浆,但恐怕还是难以抵挡对方火攻;护城壕沟湮塞太久,几乎是相当于重新挖掘,工程量太大,所以在深度上无法达到标准。”

贺德才仍然是那副有些局促的模样,江烽地位的变化让他一开始有些难以适应,但是见到谷明海、秦再道等人都安之若素,他也就很快就进入了自己的角色。

“唔,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事,就算是有全城民众支持,我们也没有开天辟地的能耐,能做到这个程度已经很不容易了。”江烽点点头,“车弩呢?”

“这几日里工匠们通宵达旦的劳作,也只作出来了五具,这还是因为固始库里有两具损坏废置的修复来的,新作的只有三具,而且在准头和威力上恐怕都还无法与制式车弩相比,工匠们大多从未作过这种东西,大部分时间都靠摸索,全靠从光州逃来的几个匠户懂得一些,才算有些头绪。”

贺德才咂咂嘴巴,很有些遗憾的道:“这固始城里匠户也少,没几个真正懂得手艺,大多都是一些半路出家的夯货,这还是全靠罗大人的指导有方,出了不少主意。”

蔡州大军入侵光州之后,光州士绅惧于袁氏一族作风,纷纷逃亡周邻各州,其中亦有部分逃往固始,虽然当初也只是打着暂时栖身以观形势变化的想法,但是鉴于蚁贼大举入侵蔡州和光州,所以这些士绅也就只能在固始逗留下来,而后续又66续续来了不少从光州城内逃出来的匠户。

“五具?”江烽皱了皱眉头,这数量未免太少了一点,自己竭力回忆大学时所学的历史,这车弩应该是唐宋时代威力最强悍的重型武器,利用绞车张开,射弩矢,威力无穷。只是这五具车弩能起得了多大作用?

“嗯,大人所说的神臂弩,看那模样大概也就是原来古制蹶张,没有图形规格,工匠们也无从下手,只能摸索着制作出了几十具,也不知合不合意,还得等兄弟们尝试之后才知道。”贺德才也不在意江烽的态度,自顾自的往下说:“罗大人说因为材质原因,质量堪忧,顶多几轮下来就得报废。”

“唔,制作出来几十具?那太好不过了,马上安排兄弟们试用,还耽搁什么?这玩意儿用法简单,不需要刻意训练,正好可以派上用场。”

江烽大喜,没想到自己壮着胆子的提议真还有了一些效果,这也要全靠固始城特殊地理位置,正好有一个材料库,能够提供这些可供试验的材料。

“嗯,匠户们都试用了一下,射程基本上都能在二五十百步左右,还算差强人意,只是精度上难以达到预期。”贺德才道。

“能有这种效果就不错了,日后逐渐改进就行。”

江烽心中畅然,虽然这几十具神臂弩未必能改变战局,但是至少聊胜于无,只是这神臂弩耗材甚大,价值不菲,且极易损坏,要想大规模装备倒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我所说的那种旋风砲怎样?”

“嗯,已经按照大人所说制作了三十辆,操作也甚是简便,一辆车只需几人,我们已经实验过,可将三四十斤重的石块抛射出一百五十步之遥,石块入地三尺,威力巨大无比!蚁贼若是敢来,定要让他们好好尝尝旋风炮的滋味!”

提及这个问题,贺德才立时精神一振。

他也不知道江烽怎么会突然想到改进抛石车的制作。

抛石车制作工艺并不复杂,但是要想抛射出大石就不得不使用大量士兵,而且操作笨拙麻烦。

而江烽所说的这个平衡重锤一下子就改变了抛石车原有弊端,不但操作人数减少许多,而且方便快捷,威力更是成倍提升。

其实江烽也是在见到这个时代的抛石车之后才想起这项改进技术的,对于什么火药技术他还没有想到更好的办法应用,唯有这抛石机技术的革新相当简单他还能利用一下穿越者的优势。

前一个时空中的元朝蒙古兵攻打襄阳,久攻不克,回回人献新型抛石车,利用平衡重锤改进,不但操作人数大大减少,而且投射石块的重量和距离都大幅度提高,一下子就扭转了局势,襄阳城遂破。

而这项技术甚至在传到欧洲之后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推广和挥,使得它成为中世纪欧洲坚固无比的城堡的致命克星。

这一级武器这一历史江烽有些印象,将现有的抛石机略加改造便可使用。

来到材官所的自有工坊里,江烽看见的也是一片狼藉。

和贺德才管的东坊不同,这边西坊是罗真的地盘。

东坊的规模要比西坊大得多,紧邻着原来固始军的武库,这也是江烽正式接管了固始军大权之后才开始扩建的。

原来固始军的器甲作坊只是一个最基本的修缮作坊,聊聊三五个匠人,主要就是为武器兵刃打磨回炉,顺带也把甲胄进行一些修缮,聊胜于无。

江烽接管之后立即就对这里进行了改造,一方面大力扩充本地匠户匠人,另一方面也把从光州流落出来的匠人们强行送入这里,哪怕引起了一些来自于光州士绅们的不满。

因为这些匠人很多原本是附从于他们的,但现在他们失去了权力的基础,他们也无力过多的干预这些匠户的生存方式,所以江烽固执己见的坚持下来了。

东坊主要是为固始军的基本武器、器械和武器制作修缮服务,云集了大约五六十人,已经初具规模。

西坊规模就要小的多,准确的说更像是罗真的个人作坊,除了罗真从匠户子弟中物设了两三个十四五岁的年轻子弟来打下手外,也就只有许静时不时来这里了。

好在今日许静未来,否则江烽还真觉得有点儿尴尬,不知道还如何面对对方。

第一卷 第八十一节 草木甲

和江烽一起从东坊那边过来,罗真仍然在啧啧赞叹不已。

他印象中自己这好友好像在器具制造这方面并无多少天赋,自己在各方面都被好友碾压,唯独在术法和器具制造这些方面他还是很有心理优势的。

没想到江烽居然又突奇想,提出了改进抛石车的想法,而且一下子就取得了质的飞跃,其他普通匠户也许还意识不到这个改进带来的巨大影响力,但是罗真却敏锐的觉察到了。

这样一个改变可以让抛石车效率极大提高,虽然可能会对抛石车的制作工艺和材质要求提出更高的要求,但是只要解决了工艺和材质,抛石车威力的极大提升,无论是守城还是攻城上挥作用都是难以想象的。

“二郎,这旋风砲你是怎么想出来的?”

罗真瘦了好几圈下来,从来到固始之后,罗真就全副身心的投入到了材官所的建设中去了。

这也是江烽从一掌握了固始城大权之后就开始要全力筹建的。

固始位置极为重要,但是却限于时代,已经被冷置了多年,城防体系的建设不是短时间就能做到彻底改善的,而这种修修补补很难经得起真正的血火考验。

同样,固始军在经历了分裂之后,实力也削弱了不少,尤其是一些骨干老军的离去,也使得固始军战斗力下降了不少虽然这段时间里江烽、张越、谷明海和黄安锦也是竭尽全力加强训练,但是战斗力的提升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得到质的改善的。

一支部队的战力提升,是多方面的。

固始只是一支州军,哪怕是最整齐的谷明海所在中营,也只能说整齐,在战斗力上都相当堪忧,张越的牙营要论战斗经验,肯定最丰富,但这支军队方遭大败,士气受到很大影响,虽然用复仇这个理由来鼓励,但是总的来说还是需要一段时间来慢慢恢复。

而且这两支最主力的力量无论在武器还是甲胄装备上都参差不齐,这也是制约战力提升的一方面。

老牙军是在逃亡过程中免不了要丢盔弃甲,而固始本军则是原来就不受重视,在武器甲胄方面就有些不足,都是在光州正式陷落之后,这边才开始如梦初醒的补齐装备,但限于自身条件,这方面并无多少储备,也是捉襟见肘。

好在光州陷落之前,已经被江烽提醒的罗真就开始有意识的进行准备,一些资材、器物也都被悄悄地转移到了城外。

在获知光州军遭遇蔡州军伏击之后,罗真就没有怠慢,连夜将这部分资材转移到了固始境内,但是却没有转入固始城内,而是藏身于城外。

一直到固始军彻底决裂江烽掌控了固始大局之后,方才将这笔资材器物送进城里。

“不是我想出来的,你觉得我有这本事么?去蚁贼里打探消息时,遇上一大食人,是个匠师,快饿死了,给了两块饼,帮他多活了几天,临死前和我说了这石砲的原理,……”江烽随意敷衍道:“那玩意儿看样子还行,就是不知道能撑多久?”

“难!做工不讲究也就罢了,但是对材质要求太高了,抛出巨石反震力太大了,对部件损伤太厉害,我测试过,大概一具重型旋风砲,大概能反复投掷六十到八十枚石弹,基本上就要散架了。”

罗真注意力迅被转移到这上边来了,兴致盎然。

“但如果能够寻找到更好的材质,再加以其他术法来进行固化,估计可以延长到三百弹以上也是可以的,不过现在我们根本做不到。”

“现在我们当然不指望这个,固始这点家底还全靠你从光州弄来的,没你弄来这点儿家底,这一关我们熬不过。”江烽沉沉的叹了一口气。

虽然在人前人后江烽是信心十足的模样,但是只有他自己清楚,真正这一仗打起来,能不能熬过去,还是一个未知数。

蚁贼数量实在是太大了,大得完全可以以量胜质,堆都能把固始给堆垮了。

这中间的差距不是靠改良一两样器械护着加强一下城防设施就能弥补得了的。

两万多蚁贼!

现在整个gs县城里加上这段时间躲进城里来的逃难者,也不过三四万人,其中老弱妇孺还占了大半,可蚁贼却是两万多经历过战争洗礼的精壮,这一仗真的不可预测的变数太多了。

罗真也能感受到自己好友内心的巨大压力,只不过在战事指挥布局和临阵拼杀上,他却是帮不了多少忙,他唯一能帮忙的就是自己最擅长的了。

本来还要习惯性的叫苦喊累一番的,这个时候罗真也不废话了,指着对方在仓库中堆砌好的木黄色物件,颇为自豪的扬了扬手,“瞧!”

“哦?这是什么东西?”江烽一时间还没有反应过来,有些讶异地走近。

这堆了半个仓库,明黄色泽在窗户透过的阳光下显得格外柔和,细密紧致的丝草似乎是用什么筋线编织起来,看上去更像是某种绵甲。

“二郎,你要我做的草木甲,我已经尽力了。我在芍陂周围收购了一批千重芦草,找了一些手巧的妇女来编织,然后加了紫木棉进去,勉勉强强做成了三百副,然后用牛血和檀胶浸润过了,效果只能说差强人意,比寻常的牛皮甲要强,与明光铠相比还差得远,不过在韧密度上却不差,对于抗御箭矢有很好的效果,只不过在正面搏杀上,防御度还是无法和铁叶甲相比。”

制作草木甲是不得已为之。

目前固始军五营,骑营暂且不算,张越的牙营和谷明海的中营就是一千士兵,而有全套皮甲的不足七百,如果再算上黄安锦的前营,一千五百人里,欠缺甲胄起码在七百副以上。

这还没有算江烽自领的左营。

整个左营只有一百副残缺不齐的破烂货,这也是左营将士训练时怨气最大的。

可要补齐这么多甲胄,一来固始这种小县城,根本没有能力制作如此大数量的甲胄,二来,即便是想要去外埠购买,固始也拿不出这么多银两来。

现在固始维系两千多军士的粮食都已经相当艰难了,更遑论其他。

在没有其他办法的情况下,江烽不得不把主意打到了草木甲上。

第一卷 第八十二节 博山的执念

其实草木甲并非罗真创,在西南牂柯蛮地区和大理就是草木甲最为盛行的地区。

当然西南地区因为气候原因草木繁盛,盛产各种特殊质料的草木藤蔓,其用各种苇草、灌木、藤蔓、枝叶编织的草木甲各具特色,效果也各不相同,其中不少都堪称极品。

只是由于草木甲的材质需求和制作工艺上的特殊性,尤其是对术法上,在西南地区被称之为巫法的使用上更有特别要求,所以制作生产和和使用主要还是在西南地区。

只有一些十分特殊和档次较高用于武者高手配备使用的草木甲会被贩售到内地,其他较为大规模用于军队使用的草木甲很少流传到中原江淮地区来,人们也鲜有闻之,倒是罗真因为自身喜好略有耳闻。

邻近芍陂历来是江淮一带苇荻重要产区之一,一些特质的苇叶荻根主要是作为药物原料来配药,而像运用到草木甲上,对于罗真来说也是一个尝试。

好在罗真还在光州材官署时就尝试过,只不过那个时候更多精力没放到这上边,一直到江烽要求罗真帮助制作黑沙鳗鳞甲开始,罗真才开始有意识的尝试草木甲的试制。

而这一次更是一次性的就制作了三百具草木甲,也是规模空前的,这也是被逼无奈之下的选择。

而江烽也没有指望效果能有多好,所以听到罗真说这批草木甲能抗御箭矢袭击胜过皮甲时已经是大喜过望了,至于说想和明光铠这一类金属甲胄相媲美,江烽也从未想过。

“博山,真的对箭矢防御有很好效果?”江烽忍不住问了一句,一边走近拿起一具草木甲,用力拉扯了一下,细密的筋线具有很好的弹性,而千重芦本身就是芦荻类中以

感觉到好友质疑自己的专业水准,罗真有些不悦:“二郎,我什么时候在这些事情上夸大其词了?我说了,抗御普通箭矢效果很好,不比明光铠逊色多少,但是对刀枪剑戟这一类武器的正面砍劈捅刺效果就很一般了,只能说比皮甲略好,所以你自个儿看着办。”

江烽点点头。

他很满足了,要知道普通皮甲现在也是价格不菲啊。

这三百套草木甲,抗箭矢打击能力已经可以赶上明光铠,防普通刀剑砍刺能力过普通皮甲,你还奢望什么?

三百套草木甲基本材料成本不过一千五两纹银,当然这有固始紧邻芍陂产地以及其他人对这一类原料认知度不够的原因,加上人工和辅料成本也不过两千五百两左右,而三百套皮甲价格则需要四千五百两官库银,这中间价差有多大?

当然这里边还有罗真就整个草木甲设计制作工艺的心血在里边,从很早以前罗真也就开始实验对草木的刚度和韧度进行加工提升,现在也算是小有成绩,终于在这草木甲上开始有所体现。

只不过这年头可没啥专利保密,所以江烽也专门交代罗真无比在加工工艺上要保密,只能他一人知晓,尤其是对草木用其他辅料进行浸润加注时的工艺需要严格保密。

“静小姐也帮了我不少忙,这段时间她一直在协助我。”罗真突然有些没来由的说了一句,江烽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他知道罗真话语里的意思,但是却不太好就这个话题说什么。

见好友没有说话,罗真仍然不依不饶,放下手中的一具精巧的袖弩,抬起目光看着好友。

“静小姐这段时间每天都和我一起忙到深夜,她是女孩子,是千金大小姐,从来没有这么劳累过,人瘦了不少,我让她去休息,她也不肯。许家现在变成这样,她心里现在很苦,二郎,我不知道你现在心里怎么想的,但是我觉得你变化太大了,原来你不是很喜欢二小姐么?现在……”

没想到博山也变成了一个婆婆嘴,江烽忍不住苦笑,“博山,你想说什么?”

“你该去看看宁小姐和静小姐,尤其是静小姐!哪怕陪她们说说话也好!她们现在正是孤苦伶仃的时候,正需要人安慰,……”

没有理睬好友脸上的尴尬和烦躁,罗真语气里多了几分不悦。

“二郎,你变了,但是**************,许家固然对你我有这样那样的不好,但是宁静二位小姐对你我还是不薄的,宁小姐几次为你在参军大人面前说话,静小姐就更不用说了,前期的黑沙鳗鳞甲如果没有她们帮忙,根本就做不出来,这一次静小姐又夜以继日的辛勤操劳,帮了我很大忙,……”

“博山,我明白你的意思,可你也知道我现在的情况,我每天忙得睡两个时辰都是奢望了,昨晚这一战,咱们看似胜了,但是对蚁贼有多大影响?根本未伤筋骨,他们还有两万多人,一样可以把我们给吞噬了,可我们只要败一场,就再无翻身回头的余地。”江烽摊摊手,“你说我现在还有那份闲心去考虑其他事情么?”

罗真有些干涸的嘴唇抿了抿,还是有些不同意江烽的态度,“二郎,我就不信你就忙得去她们那儿坐一会儿的时间都没有了,你有那么忙么?关键在于你的心思是不是变了?!”

江烽是真拿自己这个好友没辙了。

这其实也不怪罗真,谁让自己这具躯体的原有者,嗯,原来的江烽当初对许静如此痴心甚至是痴迷呢?

现在许氏一族覆灭,许宁许静两姊妹落魄,在罗真看来自己好像就因为许氏姐妹的身份变化而“变心”了,这是一直是许静为好友的罗真不能接受的,所以性格爽直执拗的他当然为许静感到不忿。

关键在于自己真的没对许静有多少心思啊,江烽也有点儿啼笑皆非,而且说出来罗真也不会相信,要知道原来江烽的痴情是让罗真和张越都颇为感动的,甚至也劝说过江烽不要痴心妄想,但江烽仍然不会所动,怎么可能会在短短几个月时间里就像是变成另外一个人了呢?

可他就是变成另外一个人了啊,内心很多方面已经不再是原来那个江烽了,可这如何让人相信呢?

看着罗真坚决而固执的目光,江烽不得不举手投降:“好了,博山,呃,我答应你,我会去看望宁小姐和静小姐的,但不是现在。宁小姐那边,相信我,她比你我想象的都要坚强,我们无须为她担心,至于静小姐么,我觉得如果让她多一些精力放在配合你的工作上,也许能够排解她内心的苦闷烦郁,你不是说她在某些方面很有天赋么?比你还强?”

第一卷 第八十三节 许静的天赋

不得不说江烽用的手法很有效,一方面巧妙化解了好友的不满情绪,另一方面又不动声色的把话题带到了罗真最感兴趣的事情上来了。

“记得你说过的话。”罗真还是专门叮嘱了一句,他也并非不通世务的人,也感觉到现在好友的心境似乎有些野了,对许静的心思也在变化,但是他还是要尽到自己作为朋友的责任。

“静小姐的确在匠作上很有天赋,嗯,我感觉她在一些小物件上的设计特别有天赋,尤其是那个天焰神弩,……,嗯,甚至她的玄神修行也进境很快,比我强多了,……”

说到这一点时,罗真都有点儿不好意思,赶紧把话题岔开。

当初习武不成,进入崇文书院,对文章也没多大兴趣,反倒是对这种有些偏门的东西非常来劲儿,慢慢就陷进去了,到后来干脆就丢开其他一门心思专研这一块了。

可在术法一道中极为重要的玄神修炼上自己一直进境不快,主要还是心思太杂,沉迷于术法器具的设计制作上去了,连许静都说自己有点儿舍本逐末了。

相比之下,许静在玄神修炼上更能沉得下心,尤其是这一段时间里,许静在玄神修炼上进境很快,连罗真都觉得是不是许静因为哀莫大于心死,所以才会有这般精进。

“哦?天焰神弩是她设计制作的?”江烽吃了一惊,问道。

那几具天焰神弩虽然因为材料限制的原因在威力上不算太大,但是设计制作相当精致,贴合肘部的绑定设计相当巧妙,尤其是在天芒木和紫金的搭配上别具匠心,而且也的确挥了关键作用。

如果不是自己将两具天焰神弩藏于袖甲下突奇兵,只怕那一日自己和秦再道、张越三人都得要被袁无畏给撂倒了。

“嗯,算是我和静小姐合作吧,我提的大致设计构思,她对设计进行了细化,并且自己对天芒木和紫金进行了加工制作和加祝,尤其是紫金箭头她用了玄神之力进行催化加祝。”罗真点头,“否则,你以为这神弩这么容易就制作出来?我当时精力都放在做黑沙鳗鳞甲上了,天焰神弩主要还是静小姐自己在进行加工制作。”

罗真的话大出江烽的意料之外。

他以为许静只是兴趣所致,或许也还有点儿小天赋,但是也就是给罗真打点儿下手罢了,没想到罗真对许静评价如此之高。

江烽定了定神,看了看罗真的表情,不似作伪。

以江烽对自己这个好友的了解,罗真也不会在这些事情上撒谎,也不会为了让自己重视许静而用这种方式,只会直截了当的说出自己的想法。

沉默了一会儿之后,江烽才若有所思的道:“没想到静小姐居然术法一道上有这般天赋,可喜可贺啊。博山,你倒是应该好好向静小姐学一学,玄神修炼是术法一道的核心本源,玄神修炼不到家,再精妙的构思也无法付诸实施。”

来这个时空之后,江烽也在一直不断调整着自己的世界观,嗯,也就是对这个世界的认知,政治、经济、军事武力,尤其是军事武力的重要性也越来越凸显,也让江烽对这一点重视程度猛增。

无他,军事武力是这个社会维系自身生存的最大保障,而前两者就目前来说,都是为军事武力提供支持保障的,当然,从另一个角度来说,只有军事武力的有力保障,你所赖以生存的政治和经济才能得到留存。

就像光州一样,许氏一族的军事力量被击溃,那么光州便毫无悬念的易手,政权覆灭,人口、地盘、经济统统被人吞并,而之所以被击溃,归根结底还是军事武力不够强大。

而这个军事武力不够强大如果细化下来,一样可以分为诸多要素,比如你地盘不够大,经济不达,人口不够多,难以支撑起更多的军队,而同样,这些方面的不足也制约了你军队中的高级将领、武道强者、方术师以及智谋型人才不够多不够强,武器甲胄不够先进,这才是导致光州失败的主因。

像汴洛朱氏一样,地处中原四战之地,面临晋地李氏、蔡州袁氏以及淮北时家和南阳刘家这些强敌,战败无数次,但是它实力够强,战败一两次无关大局,凭借着雄厚的军事武力,一样可以扭转回来,而像光州许氏这样的小族阀,一战失败就足以灭族了,这就是实力的差距。

从这个角度来说,也不能说许望亭急于求成反受其害了。

像光州这样的小势力,哪怕他不去谋求吞并申州,也一样会被南阳刘氏或者蔡州袁氏所窥觑。

就像申州鞠家一样,鞠尚良在申州名声极佳,和周边关系也颇好,可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你占住了申州这个要地,挡住了人家的扩张之路,实力却又不足以保住这块地盘,自然就会被人家视为眼中钉盘中肉了。

许家在打申州的主意,南阳刘氏一样再打申州的主意,只不过南阳棋高一着,与蔡州联手玩出了一出好戏,刘氏袁氏各取所需,一并把申州、光州瓜分了个干干净净。

若不是自己从中插一脚把鄂黄杜家拉进来,这一场大戏就是再完美不过了,可以想象自己这一次是招了多么大的仇恨。

现在的固始固然不值一提,但是一旦袁氏缓过气来,肯定不会善罢甘休,而到那个时候杜氏会不会倾尽全力来支持固始,或者说杜氏还有没有那么大的余力来支持固始和袁氏对抗,江烽不看好。

而固始要想自立,现在看起来还不太现实,一县之地,无论如何都显得太过单薄了一些,支撑这样一支两千多人的军队已经相当吃力了,而且这支军队的支撑架构也显得太过脆弱,无论是武道高手还是术法人才,亦或是谋主智囊型人物,在固始军这支力量中都还十分瘠薄。

对于固始日后如何立足,江烽心里也还没有多少数,但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固始需要积累,物资上的积累,人才上的积累,尤其是像术法人才这一类,在固始军中武道强者明显不足且无法在短时间内得到根本性地改善时,就显得格外重要了。

江烽也没想到过许静在这方面会有如此好的天赋,或许是许氏家族的覆灭也刺激了许静,让本来是把术法一道当作兴趣爱好的许静在这方面有了很大的精进突破,按照罗真所说,也许许静日后还真的能在术法一道上有所造诣呢。

第一卷 第八十四节 接战

簇拥在江烽身旁的都是固始军中的几个重要人物。

斥候的情报已经传来,两万多蚁贼已经全数渡过了淮水,正向固始逶迤而来,一场恶战迫在眉睫,今日这一视察也就是作最后的准备。

先前誓师大会上热血沸腾的情绪已经渐渐消散,作为久经战阵的军人,谷明海、秦再道等人自然清楚士气鼓舞高涨固然重要,但是士气的消涨一样会随着战争的展而变化。

真正决定战争胜负的还是在双方的实力比拼上。

两万多蚁贼,十倍于己方,就算是河神滩一战中消灭了对方两军,但是蚁贼已然拥有两万以上的兵力,固始城能抗衡得住蚁贼的疯狂进攻么?

几人内心深处一样在琢磨着这个问题。

不过秦、谷等人却没有想到江烽将自己几人召集来却不是商量如何应对即将到来的战争,而是将自己几人带上一起上城头了解防御体系的准备。

这让几人都很有些不以为然,直到车弩和神臂弩在贺德才嘴里出现才让几人竦然变色。

如果说羊马墙的修缮和护城河的疏浚只是让秦谷等人意识到江烽对于战争的综合分析考虑能力的话,那么对于远程武器的制作和改进上的安排就真的让他们觉得有些匪夷所思了。

他们未曾想到江烽早已经在与曹万川分道扬镳之后就开始着手进行战争准备了,而且准备得如此详尽细致。

抛石机的改进技术更是让三人大为震惊。

要知道寻常的抛石机射程只在五十到八十步之间,抛出二十斤重石块已经是极限了,就这样一具抛石车也需要数十人来拉动炮绳。

他们之前从未听说过竟然有眼前这样威力强劲的抛石车。

见到秦、谷几人面面相觑不敢置信的模样,江烽微微一笑,他今日将诸将招来这般演示一番,就是要鼓起他们内心的底气。

仅靠语言鼓舞起来的士气难以持久,必须要让他们见识到胜利的曙光,他们才会下定决心为之奋斗。

“怎么,你们还不相信?”江烽哂笑,“一会儿便让老贺带人给你们演示一番吧,我相信你们在见识了旋风砲的威力之后,就会明白我为什么这么自信满满了。”

旋风炮的演示过程虽然并非尽善尽美,但是却让秦谷等人望向江烽的目光充满了敬畏。

看似简单的一项改进,却让威力倍增不说,更重要的是大大减少了操作者数量,三十具旋风炮至少可以节省近千人!这简直就是奇迹!

他们无法想象江烽怎么会对抛石车这种寻常并不多用的远程攻击武器感兴趣,甚至还能改进革新,而那些匠户们自内心的敬佩也让秦、谷等人模模糊糊感觉到眼前这位虞侯大人似乎与他们之间的差距越来越大,已经不局限于某一方面,而是所有。

黑压压的营寨连绵不绝,江烽只能勉为其难用自己的眼睛来观察逼近固始城的黄蚁军。

没有望远镜,在江烽记忆中,至少要在明代才会有单筒千里镜出现,而现在,连玻璃都未曾出现的这个时代,自然不可能有那么远距离的观察设备。

不过这个时代的术法一道中亦有许多分支,像冶炼铸造一行中也有不少术法一道的人才。

江烽对玻璃制造工艺并无多少印象,但他知道按照历史轨迹,这个时代琉璃已经开始流行,但是真正的透明玻璃还未出现,但历史已经有了扭曲,术法一道在这个时空中已经如此昌盛,那么不知道有没有方术士们在这方面有所探索,若是有机会,倒是不妨在这方面尝试一下。

说实话,江烽觉得这么遥望看不出对手底细,这样粗略的观察没有多大用处,但是江烽不得不在诸将面前表现出自己的沉着冷静和气定神闲。

这关系着军心士气,无数人都希望通过他们自己对主将表情的观察来确定这场战争趋势。

厚重的明光铠披在江烽身上让江烽很不得劲儿,但是作为主帅他不得不披上这层貌似威武其实并无多大意义的东西。

三天的间隙时间让江烽可以有更充足的时间来调整布置,但是同样三天时间也给了黄蚁军建造攻城器械的充足时间。

双方都在利用这三天进行最后的准备,谁能笑到最后,便是真正的胜利者。

*****************

秦再道、谷明海脸色都有些苍白。

两万多蚁贼真如蚂蚁一般密密麻麻的簇拥在固始城外四百步之外,这在强弩的射程之外,无数不同颜色不同图案的旗帜标识着蚁贼们所属何部。

如此大规模的敌军,对于两人来说都是第一次见识。

短兵相接白刃相向对于二人来说并不陌生,但是关系到自己乃至整个固始城数万人生死的一战对于秦再道和谷明海来说,还是显得太沉重了一些。

而江烽的表现却让他们自叹弗如,当然,他们并不知晓无知者无畏这句话用来形容第一次真正参加战争的江烽的表现也许更适合一些。

“蚁贼们选择东面作为攻击重点,却放弃了南面地势上的优势和城门弱点,再道,你怎么看?”江烽沉吟着道。

“呃,我以为他们可能认为东面城墙更易被打破,而濠沟也更易被填平,四百丈的城墙,实在太宽了一些。”

秦再道目光仍然还留在城墙下远处的旷野中,密集的蚁贼方阵给了他很大的压力,东面防御由他全权负责,包括张子跃率领的牙营在内的三个营都交由他来指挥。

毕竟秦再道算是久经沙场了,包括江烽在内,在这种面对面的实战经验上都还要逊色许多。

“至少并没有出乎我们预料之外。”江烽点点头。

固始城除了城门和四角用城砖包裹了一层之外,其余城墙主干全都是用夯土筑成,这让他大开眼界。

他一直以为这城墙应该都是城砖垒砌而成,却未曾想到并非如此。而这种夯土筑成的城墙对于诸如抛石机一类的重型打击武器究竟有多大的抗击力,江烽心中并没有把握。

第一卷 第八十五节 鏖战固始(1)

富有节奏的敲击声终于开始响起,江烽和秦再道脸色都变得严肃起来,一场决定生死之战就此拉开帷幕。

如翻滚的海潮,蚁贼两个攻击方阵平行推进,黄朴朴的士兵簇拥着各色器械车辆缓缓向前移动,给站在墙头上的江烽以巨大的视觉冲击。

这就是战争,真正的古代战争,往昔在电视中观看到的一切都远不如现在清楚而直观,只不过这种享受也许就要用生命来换取。

当江烽知趣的退开之后,秦再道的一切注意力都放在了眼前的战局上,全副身心投入其中的他已经忘记了周边一切,只是死死的盯住城墙下汹涌而来的蚁贼。

三百步!当蚁贼们一进入车弩的攻击范围之内时,度骤然加快,很显然蚁贼中一样有经历过攻城战的老手,三百步正好是车弩的射程范围。

“车弩,放!”秦再道双眉猛然一掀,厉声怒喝。

三具绞弦咯吱作响的车弩顿时出一声剧烈的反弹闷响,“嘣!”

三七二十一支规格不一的弩矢如飓风一般暴射而出,凶猛的反弹力让整个沉重的弩床都禁不住微微颤抖。

黑压压的蚁兵方阵随着度加快而迅蔓延开来,密集如蚁这一词语实在是对眼前这副情形的最好描述。

二十一支弩矢几乎是一眨眼间便刺入了蚁贼群中,蚁贼不规则的冲锋面上出现三个几乎不为人察觉的细微缺口,但是仅仅一瞬间便消失了,彷佛从来没有过。

江烽仔细的观察着自己来到这个还属于冷兵器作战时代中的第一次大战,他很知趣的将战场指挥交给了秦再道这种宿将,却缺乏实战经验的他现在更适合作为一个旁观者来熟悉和了解这种战争中的一切。

车弩操作手的动作还算迅,不过也许是第一次面临这样的恶战,操作手们的行动还是有些慌乱。

三具车弩的第二波袭击就可以明显看出三队操作手之间的差距,居右的那一队操作手在动作熟练程度和衔接配合的默契上高出另外两队一筹不止,当另外两具车弩刚刚来得及出第二波攻击时,居右的车弩的第三波弩矢也已经安装完毕。

强劲的弩矢丝毫不能阻止蚁兵们漫卷而来的势头,虽然每一波突射都会让数十名士兵惨叫着倒地。

他们那可怜的木盾根本无法阻挡这种这个时代最强悍的机械武器,弩矢甚至可以轻而易举的击穿盾牌将他们钉死在地上,如果不是数量太少,加上填装和射程度太过复杂,且容易损毁,江烽相信这玩意儿完全可以给对方造成更大的麻烦。

鲜血如溪流一般浸润入褐色的泥土中,混合着横七竖八仆地的尸体,斑驳6离,但是这丝毫不能阻挡蚁贼们前进的步伐,如同在汹涌而来的海潮中丢下几块石头,嘶喊着咆哮着的蚁兵咬牙切齿的向着羊马墙猛扑而来。

“强弩手,准备!弓箭手准备!”秦再道已经从最初的紧张和压抑中舒缓下来,不动声色的给身旁的令旗手下达指令。

如同被猛然抽了一鞭的小狗,令旗手倏地跳了起来,沿着城墙一边奔跑,一边挥舞小旗。

城墙内沿一直保持着肃立的强弩手们纷纷吸气据弩,向前两步半跪举起,目光透过望山可以清楚的将弩矢瞄准每一个目标。

其实面对如此蜂拥而来的蚁兵,根本不需要瞄准,只需要最快度的射装填,每一支弩矢都不会落空,如何利用这一波犀利的打击面压制最为凶悍的敌军攻击锋才是指挥官需要考虑的。

列成三列的弓箭手也纷纷拉开距离,引弓待,这些都是从固始军中精选出来的上弓者,力贯六钧,射程可以轻而易举达到两百四十米,

江烽又是一阵感慨。

据城而守,脱胎于蹶张的神臂弩无疑是最为有力的狙杀武器,操作士兵既不需要刻意训练,而且威力强劲无比。

只是这玩意儿和车弩一样,制作工艺要求高,价格昂贵,射击时装填麻烦,而且相当容易损坏,真是个花钱费事的活计,但是其作用也的确不可小觑。

江烽一直在琢磨这是否可以将这玩意儿和车弩一样进行分解制作,形成流水线制作,这样一来不但可以极大的提高制作效率,而且亦可大大改良制作水准。

只是这一切都需要建立在这场战争完胜的基础之上,江烽也就只有收拾起雄心壮志,等待着这场战争的落幕。

“咻咻咻咻!”六十张神臂弩如密集攒射立时让织起一道范围并不宽广但却异常恶毒的罗网,刚刚奔行起来的郭老疤部就像是突然遭遇了迎面一拳,重重的击打在士气高昂的最前端。

如镰刀割麦一般,横扫而来的弩矢飞掠而过,轻盈的穿透了蚁兵们单薄的甲胄和衣衫,嗜血的箭镞飞旋着钻入士兵们热血沸腾的身体,贪婪的吮吸着血汁。

绝大多数士兵甚至连呐喊声都来不及出便仆地不起,间或有未中要害的士兵痛苦的捂住伤口在地上挣扎翻滚着,企望能够有人给他们一个痛快。

紧接着簇拥上来的蚁兵立即将他们淹没,他们需要将木栅彻底毁坏,然后还要将肩头上的土袋投入濠沟中,才算是完成任务。

但是漫天的箭雨如飞蝗一般飘洒而下,固始军的弓箭手开始威。

蚁军过度密集的阵型为固始军弓箭手提供了最好的打击目标,稍许确定射击范围之后,弓箭手们手中行云流水般的射击过程让一旁观看的江烽也是叹为观止。

这两百多精选出来的弓箭手无疑代表着固始军弓箭手们的最高水准,从引弓搭箭射出再到抽箭上弦重新引弓,每一次动作都是那样娴熟而又富有韵律,看得江烽唏嘘赞叹不已。

一直隐藏着蚁贼士兵堆中的尖头木驴也在士兵们的推动下开始加,并很快就形成了多个攻击锋,躲藏在尖头木驴中和在起背后的士兵们利用高高竖起的皮屏风牌来抵挡来自城墙头上的箭雨和弩矢,并尽可能快的逼近木栅。

第一卷 第八十六节 鏖战固始(2)

秦再道满意的观注着战事的推进。

直到现在,这场战争的主动权仍然牢牢的掌握在己方手中,但是他也注意到了敌人各种工程武器开始6续出现。

尤其是那尖头木驴和屏风牌的出现立即就起到了立竿见影的作用,弓箭和弩矢都难以对这种东西造成伤害,而上面涂抹的泥浆显然是用来防火之用。

蚁贼中还是有些人才的,像短短三天之内,就能建造起如此花样繁多的攻城器械,而且数量也还不少,如果不是没有一些精于此道的专业人才,不是早有准备,是根本无法做到的。

像尖头木驴和皮屏风牌这些东西远非什么普通云梯那么简单,这可以极大的减轻以轻甲士兵甚至是无甲士兵为主的蚁贼在通过城墙前这一段弓弩覆盖面的伤亡,效果极佳。

想想也是,这帮流民归附在蚁贼麾下之后,蚁贼为了实现自身战略目的,当然也会不遗余力予以对方支持,再加上在hn与梁军和蔡州军缠战这么久,而且也攻陷了不少城邑,除了一般流民穷人外,稍稍有些头脑的贼也会去掳掠匠户这类具有更高价值的人户,纳为己用。

这些蚁军也就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也就是通过这种方式,把你周围一切一扫而空,让你食无所食,住无所住,要想求活,就只能跟着蚁军走,这样被裹挟其中,你想要求得家人生存,更好的生活,自然也就要贡献你的智慧和力量。

这种情况下,这些匠户也自然只能竭尽所能了,哪管得了,这些东西用于何处。

至于说建造材料,对于蚁贼来说,反正走到哪里都是一扫而空,留下一片白地也是你梁军和蔡州军的事儿,能拆就拆,能搬走就搬走,自然也不会缺。

是该动用杀手锏的时候了。

江烽告诉过他无需将改良型的抛石机当作军事秘密来隐藏什么,对手不是久经战事的正规军,最大限度杀伤敌人并破坏他们的士气才是最佳策略,秦再道虽然有些担心,但是还是深以为然。

过不了眼前这一关,一切都是枉然。

巨大的震动声让整个城墙似乎都出了一阵颤栗,江烽这才意识到这么多抛石机同时力是多么的危险。

也许一次偶然的共振效应就会让整个城墙垮塌下来,这不可不是明长城,而是用夯土筑砌起来的土墙,只不过在表面铺筑了一层城砖而已。

虽然不知道为何原因,秦再道还是毫不犹豫的按照江烽的意思向已经全面进入射阶段的抛石机操作组下达了分批次进行射攻击的指令。

这位关键时刻居然将全权指挥权交给自己的主帅有太多出乎他意料的东西,仅仅是这改良的抛石机就足以让无数人为之惊艳侧目了。

数十片大小不一的石块在轰然声中腾空而起,就像在城墙上空腾起一片黑云,嶙峋的石块向着下方的蚁军士兵露出了狰狞的獠牙。

几乎没有任何反应,事实上蚁贼们也无法作出反应。

应对这样如列缺霹雳般的疯狂打击,任何抵抗防御的手段都是徒劳,数十斤重的石块从空中携带着巨大的重力惯性落下,无论是盾牌还是铠甲都无法与这种从天而降的煞神相抗衡。

如雹袭娇花,雨打残荷,抛石机设定的打击区域立即变成了无人地带。

啪啪噗噗的闷响声中,尘烟弥漫,巨大的石块落下砸起漫天黄尘,凄厉的惨叫声此起彼伏,惊骇恐慌的呼号声更是让整个场面顿时变得混乱起来。

黄蚁军原本迅猛无比的攻击锋面顿时为之一滞,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这种场面。

“让谢歪脖给我压上去,难道他没有见识过抛石机么?就说我说的,让他亲自上第一线!”韩拔陵面沉似水,厉声道,“陈丕子,你的人马给我准备好!今天就是用人身体填,也得给我把壕沟填平!”

“大帅,你注意到他们的抛石机射程没有?”明知道韩拔陵此时心情恶劣,但是屠连举却不得不硬着头皮进言。

“怎么?”韩拔陵目不斜视,眼睛直勾勾的瞪视着远处墙头,城墙头上旌旗招展,赤红色的旗帜中央一个斗大的“江”字格外刺目。

“他们的抛石机怎么会有这么远的射程?甚至赶得上弩矢了!”屠连举沉声道:“还有小小一座固始城怎么会有这么多抛石机和弩矢?就算是光州城只怕也不过如此!我无法相信这会是一座县城!短短几天之内,他们就算是神仙也变不出这些东西来!”

“你想说什么?”

韩拔陵脸色愈阴沉,他何尝没有注意到这一点,事实上当斥候报称固始城新修了羊马墙时他就有些疑惑。

如果说河神滩偷袭可以牵强附会的归结于固始方面斥候信息灵通这个原因之外,那么羊马墙这种不是三五天就可以完成的工程会抢先横亘在固始城外就有些令人起疑了。

而现在固始方面每一处令人意外的表现,无一不为韩拔陵沉甸甸的心中增添一块石头。

除了新疏浚的壕沟和新建的羊马墙,修缮一新的城墙,更令人震惊的意外还在一幕幕出现。

车弩?这可是通州大邑才会有的重型防御武器,就算固始是重要军镇这个理由来解释吧,那弩矢阵就让人不可思议了。

韩拔陵相信即便是原来的光州军只怕也未必配备得有强弩。

这种玩意儿制作不易,成本高昂,且极易损坏,基本上就是两三次就要报废的易损品,虽然威力强悍,但是并不为各地官军所喜,但是居然出现在固始城墙上,这就忍不住让韩拔陵嘀咕不已。

难道说对手是早有防备?

而威力巨大的抛石机无疑让韩拔陵确定了这一点,对手不但是早有防备,恐怕还是有针对性的精心准备才是,屠连举的问话正好勾起了韩拔陵的心中的疑问。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难道说这固始城在焰军尚未确定要渡淮东进时就知道自己会攻打固始?这未免太不可思议了。

第一卷 第八十七节 鏖战固始(3)

“固始军不可能未卜先知,可能性只有两种。”屠连举轻摇羽扇,很有点儿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的感觉,“一种是我们焰军内部有固始军奸细,他们可以随时掌握我们的动态;另一种可能就是固始军中有高人,很早就预料到了我们焰军可能会渡淮,提前预作了准备。”

“有内奸?”韩拔陵眼中惊怒之色一闪而逝,“如果有内奸,我们一切底细岂不是被对手摸得一清二楚?”

“其实我更希望是前一种可能,内奸不过是掌握一些情况罢了,只要我们内部加强防范,他便翻不了什么大风浪,倒是如果是第二种情况的话,我们就有些麻烦了。”屠连举脸色有些捉摸不定。

他不认为在这是什么内奸就能做到这一切,焰军内部真正进入高层的无一不是浪迹多年的狠角色,也就是说如果真有内奸,那起码也是三五年前就进来了,这种可能性不大。

尤其是在韩拔陵这支部队中就更不可能,这支流民军基本上都是韩拔陵的乡邻故旧,可以说高层大多都是和韩拔陵相识相交十多年以上,一般近期混进来的内奸斥候根本了解不到更多的军事机密,这一点上还真不值得多担心。

像固始这样区区一县,屠连举也不认为对方甚至可能在几个月甚至一年之前就派人混入进来刺探情报了,那也太夸张了。

“噢?愿闻其详。”韩拔陵来了兴趣,内奸不可惧,反倒是敌人预料到了己方的行动步骤十分令人担忧,他倒是想听听这位权帅为自己派来的高级策士能力究竟如何。

“如果只是有内奸渗入我们内部,量他也无法进入我们焰军高层,大不了就是混在我们后期招募的人手中,只需小心防范,注意保密,然后辅之以其他手段,肃清也是迟早的事情。”

“嗯,有道理。”

“倒是第二种情形有些麻烦,固始军不过是一县州军,居然能判断出我们焰军要渡淮,尤其是在前期,我们摆出的架势都是要从蔡州东进,而这种情况下对手都能够猜测到我们的意图,而且能够在如此短时间内作出这样完备的应对措施,那我们这一仗可就真遇上了对手了。”

“哼,老屠,你这是长他人威风,灭自家锐气!这小小固始城能有多少人?固始军又有多少人马?就算他们主帅是三头六臂,他也变不出多少士兵来!兵法曰,十则围之,五则攻之,莫非我们十倍于他们还拿不下这座固始城?”

一直站在韩拔陵身旁的刀疤男子不以为然的道,原本就十分凶恶的瘦脸上一道长长的疤痕正好横过鼻梁,略略凸起的刀痕比周围肌肤眼色更红一些,手中一把硕大无比的镔铁连枷扣在手腕上,磨得油光水亮,显然是一件相当称手的重兵器。

“仇老大,你莫小看了对手,想想咱们在蔡州诸县纵横驰骋,未遇敌手,那真阳算得上是大邑了吧,你见过有这么多弩矢,射程这么远的抛石机么?”

屠连举对于这些莽夫就在没有那么好的脸色了,冷声驳道:“仅这一点,就值得我们深思!打仗不单单只靠武力,还得动脑袋多想想!”

簇拥在韩拔陵周围的一干将领们脸上都是一阵不忿,不过在韩拔陵的积威之下,韩拔陵未明确表态之前,都还不敢出言反驳。

“依你之见,这固始城便是攻不得了?”韩拔陵捻着颌下长须若有所思的道。

“也不尽然。正如仇老大所言,固始城毕竟只有那么大,兵力有限,我们渡淮而来,若是绕固始而过,岂不是显得我们怕了固始不成?这一战必须要打,只是得考虑如何打,万一局面不利,我们又该如何应对?”

屠连举的话让一干将官们都有些不满,仗才刚开始打,这边就要先做不利准备,这不是自寻晦气么?

不过韩拔陵却并不如此认为,固始城已经给了他一个全新的认识,尤其是车弩、强弩再加上抛石机的表现,让他作为主帅不得不三思而后行。

“你觉得这一仗该如何打?”

“以属下拙见,要打我们就倾尽全力,力争一战而下!若是一战不下,就说时间紧迫我们不愿在此纠缠,直杀寿州。”屠连举微一踌躇之后断然道。

他本来还想说一句起码要重创固始,但是想想这种情况下怎么重创?要么就是一鼓作气拿下,那么就是全力猛攻之下不克,不作纠缠果断撤离,拖下去无益。

“在战术上我们也可以采取一些办法,那些车弩、强弩和抛石机虽然威力巨大,但是极易损坏,若是采取手段刻意吸引他们多,便可大大降低其攻击频率和效力。”

“好!就依你所说,今日务必摧毁城外羊马墙,填平濠沟,明日倾尽全力强攻!破城之后,听凭将士们狂欢三日!破入城者,连升三级,赏钱百贯!”韩拔陵扬眉沉声道:“将此令通报全军,若有临阵退缩,畏缩不前,毋须禀报,阵前立斩!”

江烽和秦再道很快就注意到了蚁军阵型的变化。

从先前的密集冲锋变成了分散性的线形冲击,而且蚁军士兵们开始有意识的采取游斗策略,不断变幻阵型,使得神臂弩和抛石机无法最大限度的挥威力。

而蚁军抬起的巨型橹盾和推行的尖顶木驴也挥了巨大作用,有效的庇护了尾随而进的蚁军士兵。

顶替羊马墙的木质栅栏并没有起到很好的作用,在蚁军士兵的奋勇破坏下,几段木质栅栏在两个时辰之内就被破坏无遗,迅打通了通向濠沟的道路。

密集的箭雨开始覆盖整个濠沟前的地域,缺少盔甲的蚁军士兵只能依靠数量不多的橹盾和尖顶木驴来抵御来自城墙上的攻击,火箭不时引燃橹盾和木驴,扑火和投掷沙袋填塞濠沟的行动贯穿了整个进攻过程。

“轰!”

巨大的石块击中了一面已经有些破痕的巨型橹盾,橹盾终于支撑不住抛石机射出石块带来的冲击力四散裂开。

躲在橹盾背后的十余名士兵甚至连哀鸣声都未来得及出,便被城墙上铺天盖地的箭雨钉死在地面,那可怜的步兵圆盾根本无法抗御这无选择覆盖的箭矢。

但很快又有两面橹盾被推了上来,更多的士兵簇拥在橹盾背后卖力的扛着沙袋一步一步逼近濠沟。

第一卷 第八十八节 三日

“看样子这濠沟怕是熬不到天黑就要被填平。”目光一动不动的注视着城墙下三百步开外的蚁贼,江烽舔了一下有些干燥的嘴唇,微微苦的舌苔说不出的难受。

对手的攻击连绵不绝,一浪接一浪,却又不像最开始那样疯狂,绵韧而坚决,这使得固始军始终承受着巨大压力。

蚁贼们的成长度很快,尤其是在hn经历了号称中原第一强军梁军以及后起之秀蔡州军的多番缠战之后,被焰军招抚进来的伊洛流贼们也开始正式步入了战争舞台。

他们时而抱团猛冲,时而分散突进,时而保持一定节奏,总而言之,再也不像最开始那样企图一举攻下,他们也意识到了对手是有备而来,不是他们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第一目标就是填平壕沟,而且是在最小损伤的情况下填平壕沟,前期不计后果的冲击看来是不成功的,蚁贼们已经充分意识到了这一点。

但他们同样也清楚,必须要保持必要的攻击压力,迫使对手不能松懈获得休息机会,悬殊的力量对比,可以使他们游刃有余的采取这种压力攻势,哪怕付出的代价不轻。

连续不断的轰击使得抛石机的故障率不断增加,已经有十台抛石机不得不退出战场,搁置在一旁,工匠们正在全力以赴的争取修复。

蹶张的损坏率一样高得惊人,难怪这个时代没有几支军队能够大规模使用这玩意儿。

“我们的弩矢存量下降很快,恐怕得省着点用才行。”

秦再道声音也变得有些嘶哑,但目光依旧锐利。

他已经记不清自己在这一段城墙头上来回奔走了几遍了,只觉得自己全身上下说不出得难受,内衣都已经被汗水反复浸润了几遍,一道流矢划过了他的肩头,替他身体上流下一道深深的血槽,好在没有伤到筋骨。

和申州军一战,以及后来蔡州军突袭,都没有像今日这一战如此艰苦。

申州军战斗力不及光州军,而且那时候光州军气势正盛,秦再道自己当时也不过是一个都头,所以并没有太多压力,至于后来被蔡州军突袭,一击而溃,秦再道更是没有多少时间来考虑其他。

“唔,弩矢消耗很大,不过估摸着等消耗完时,这批蹶张弩也都报废了。”嘴巴苦的江烽脸上泛起苦笑,嘴唇有些干裂,舔一舔都觉得刺痛难受,“这玩意儿也太不经用了,射不到八十支就散架了。”

“不错了,大人,光州制式蹶张弩要求也不过是一百击,咱们这小小固始城一帮临时纠合起来的工匠能造出这种水准相当不容易了,只是这样的损耗未免太高了,一副蹶张弩光是材料和人工就得一千八百文,这一次下来就报废,谁能用得起?”秦再道不以为然的道:“就这样,固始库中各种资材都已经被消耗一空了,如果还有下一仗,我们都不知道该怎么应对了。”

“再道,这一战不赢下来,我们就没有下一仗了?若是能凭这蹶张弩守下固始城,你觉得值还是不值?”江烽反问。

“这自然又另当别论。”秦再道摇头,他当然明白这个道理。

“那便值了。若是城破,一切皆化为乌有,我们这是倾城一战!”江烽断然道。

蚁军士兵的绵延攻势似乎是没有尽头,至少有六军以上的轮流出动使得城墙上的固始军承受了相当大的压力,尤其是当大量橹盾开始在城墙下近处竖立起来时,固始军也开始面临来自城下蚁军弓箭手的压制性反击。

这一场非对称性的鏖战从辰时一直持续激战到酉时方才渐渐平息下来。

次第退出战场的蚁军丢下了城墙下数千具士兵尸体退下,淡淡的腥臭已经开始城墙下蔓延。

和蚁军进行了简单的沟通之后,双方都同意清理战场。

毕竟尸体如果不及时处置很有可能演变为瘟疫,这对于第二天还想抓住机会继续进攻的蚁军来说一样是巨大威胁,而尸体丢弃在城墙下对于蚁军士兵其他战士来说一样也会影响到士气。

“大人,那些蚁军士兵在趁机收集我军箭矢!”

“由他们去,只要他们能将这些尸体抬走。注意,不要让他们跨越警戒线,防止他们趁机偷袭。”

江烽不以为意,大战之后大疫已经成了这个时代的通病,很多人却并不清楚其中原因,腐尸靡烂之后污染周围环境,极易造成诸如痢疾、霍乱这一类疫病流行。

这些蚁贼倒是可以一走了之,而若是固始城迎来一场瘟疫,那自己说不定都难逃厄运。

一日血战事实上并未对固始城本体防御造成多大破坏。

壕沟和羊马墙被填平和破坏本来就在预料之中,这种临时疏浚和修筑起来的设施能够坚持一天,并且还给贼军造成了数千人伤亡,这已经让江烽很满意了。

江烽知道真正的决战在明天。

蚁贼中一样有睿智者,从今天他们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填平濠沟就可以看出来他们也不准备和自己打持久战。

三天时间大概就是他们的底线,也就是说,只要自己让固始城坚持三日不破,便可立于不败之地。

目光从仍然在城墙上坚守的士兵们身上掠过,江烽深吸了一口气。

空气中仍然带着血腥味,但是闻起来却和这个时空是如此的贴合。

这就是乱世,征伐会是这个世界,这个时代的主旋律。

成王败寇,眼见他起高楼,眼见他宴宾客,眼见他楼塌了,这一幕幕都会不断的在这片土地上上演。

自己会在这里边扮演一个什么样的角色,江烽现在也无从知晓,但他不会屈服,刀山火海,总要走一遭。

已经是晚饭时间,送上来的蒸饼和粥已经到了每一个战士手中,数量上的不足让江烽不得不让所有士兵分成两班轮流休息,一半士兵在城墙上警戒,一半士兵就在城墙下的临时掩体中休息。

三天!

江烽相信只要坚持过三日,这拨蚁贼定然就会打退堂鼓离开,后勤补给和蚁贼整体战略都不会容忍他们继续在固始这座小城下继续逗留下来。

唯一可虞的就是贼酋韩拔陵的作战意志究竟有多强了。

第一卷 第八十九节 部将

黄安锦迈着沉重的脚步走上城墙时,看见的是夕阳余晖下,仍然屹立在垛口边上,手杵连鞘邯刀凝望着远处的江烽。

这一战打得如此惨烈,出乎所有人意料,无论是固始军还是老光州军。

对于蚁贼,很多人都还只有一个模糊的意识,毕竟蚁贼崛起于颍、亳,纵横于hn对淮南道这边虽然也有影响,但是毕竟不是最直接的。

包括秦再道、黄安锦他们这些老光州牙军的军官对蚁贼都并不熟悉,更多的情况还是来自于斥候的报告。

在他们十分模糊的认识中,蚁贼大多还是流民纠集起来的贼军,为了求食谋生这才会攻州占县。

他们的武器大多是锄镐镰以及木棍竹竿这一类东西,甲胄就更说不上了,甚至大部分人连一双像样的鞋都没有,赤足上阵也是常有的事情。

这帮乌合之众,也许能打打顺风仗,但是一旦遭遇突袭和面临攻城这种硬战,他们就会原形毕露。

似乎河神滩那一夜的突袭也印证了这一观点,但是在今天,蚁贼在攻城战中表现出来的勇武和顽强,却让包括江烽、秦再道、谷明海、张越以及黄安锦本人都有了一个新的认识。

尤其是这支军队还不是蚁贼本部,而是伊洛流民附集起来组成的蚁贼,准确的说他们还只是蚁贼的附庸力量。

或许这些家伙依然还谈不上战斗力有多强,但是就食谋生的压力已经逼得他们在勇气上半点都不缺了,而在hn道上与梁军、蔡州军的多番缠战也使得他们正在以一种肉眼可见的度生蜕变,变得越来越强,越来越能打,越来越顽强。

看看这些家伙身上的武器和甲胄,有些明显就是梁军的制式武器和盔甲,也有少部分是来自蔡州军,他们正在不断的蜕变进化,正在急的向一直真正的军队转变,想到这里黄安锦就觉得心里沉。

无论这一场固始攻防战的结果如何,黄安锦相信,对于蚁贼们来说,他们又会得到一次难得的磨砺,哪怕他们败了,下一场战争他们会变得更加凶猛残忍。

江烽是被背后沉重的脚步声惊醒的。

“安锦,来坐。”江烽摆摆手,看着疲倦不堪的黄安锦,示意对方随意,“还撑得住吧?”

“还行。”黄安锦对江烽的感觉是比较复杂的。

对方能折节下交,他很感动,但是他又知道对方如此这般交好自己是有意图的。

他也明白对方安排自己最初协助秦再道整顿牙营的用意。

但他也不得不承认这个年轻得过分的固始军假职虞侯在很多问题上比所有人都想得更深远更周全,无论是秦再道还是谷明海,都远无法与对方相比。

附近战场已经打扫得差不多了,虽然蚁贼军并未能攀上城墙,但是并不代表他们对就无力对城墙上造成威胁,流矢、擂石都一样在这里留下了斑斑痕迹,而随处可见的血迹也证明这里一样经历了生死考验。

“这才是第一天,安锦,明天恐怕会更困难危险啊。”江烽一只手仍然架在刀柄上,嘴角挂着一丝苦笑,“还是小瞧了这帮伊洛流民的成长度,我才离开多久?之前他们可不是这样,梁军和蔡州军都充当了他们的陪练。”

“虞候大人,恐怕这一次我们又充当了他们的陪练了。”黄安锦脸上的神色同样苦涩,“据我所知蚁贼是很少主动攻击县城的,因为他们缺乏这方面的经验,尤其是制作攻城器械这些,他们原来根本就不懂,但是这一次固始成了他们的练兵场,下一次无论他们到哪里,都会给那边守城者带来巨大的风险。不,属下估计等不到下一次,明天,这些蚁贼就会难缠许多。”

江烽微微一怔之后,明白了黄安锦的意思,这一次哪怕蚁贼打不下固始,但如果蚁贼日后卷土重来,甚至是明天蚁贼再度攻城,恐怕都会棘手许多,只是现在自己还考虑不到那么多。

不过出于谨慎考虑,江烽还是问道:“安锦,你觉得明天蚁贼攻势会更猛?”

“大人,可能你没有注意到,事实上蚁贼在申酉两个时辰里的表现就要比最初已未时分的好得多,尤其是酉时上来的几拨,应该就是早上第一波攻击的蚁贼,他们在获得休整之后士气未堕,但却变得更狡猾,我现他们阵型更散更有规律,而且很会利用地势,我们的旋风砲和强弩对其的杀伤明显下降,他们的推进度也更快。”

黄安锦观察得相当细致,这也是习惯使然,从未遭遇过蚁贼,作为牙军副指挥,第一战很引人注目,他当然要需要认真观察了解,评估敌人的实力,为战争每一步都做考虑。

“哦?你的意思是明天一战我们会更危险?”江烽果然皱起了眉头。

在这些细节方面他显然还不如秦再道、黄安锦这些实战型军官做得那么好,实际上在大战来临时,他精力过于全神贯注,反而对这些细节没太在意,黄安锦的话也提醒了他作为一个现场指挥官,需要注意的事项。

“都说打仗是一而再,再而三,三而竭,有一定道理,但也不完全准确,需要根据实际情况而定。像蚁贼这种,因为他们是围城而战,有相当充足的兵力保证,第一天主要还是以试探性的战斗为主,第二天恐怕才是真正的考验,甚至可以说是定生死的一天。蚁贼领肯定也会考虑他们自身的士气斗志能坚持多久。至于说第三天及其以后,我觉得如果我们能够挺过第二天,他们的士气肯定会受到很大打击,但还能不能重新鼓起来,就要看他们的将帅本事了。”

黄安锦的观点颇合江烽之意,但黄安锦提到的蚁贼通过第一天的熟悉战况,恐怕攻击力和攻击效率都会有较大提升,如果蚁贼领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恐怕也会把第二天作为真正决战之日。

第一卷 第九十节 底子

沉吟许久,江烽都没有拿定主意。

他原本之意是要等待第三日才将杀手锏拿出来,但是现在看来,恐怕蚁贼会在第二日就要拼命的可能性很大,而固始军恐怕也未必能够坚持到第三日,自己还是有些高估了固始军的战斗意志。

如果蚁贼明日要拼命,自己先前的准备是为第三日准备的杀手锏,甚至可能没用上就要出状况,也许就这个失误就要酿成大祸,自己就需要另做准备才行。

想到这里,江烽又禁不住掂量,如果提前用了杀手锏,那么蚁贼会就范么?能不能一击给予对方在作战意志上以致命一击?

二万多蚁贼,两日血战,哪怕己方再是依托各种设施给予对方以重大杀伤,但是伤亡几千,也难以伤其根本。

江烽很清楚,如果对方一意孤行非要拿下固始,固始是守不住的,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提前动杀手锏予对方作战意志上的打击未尝没有好处。

起码能示之以威,避免对方受创过甚而恼羞成怒,以至于为了挽回颜面而不惜一切代价拼死一战。

想到这里,江烽心中已经下了决心。

黄安锦一直在注意观察着这位年轻的虞候大人。

作为一个在光州牙军中不太受欢迎的角色,黄安锦很清楚自己的优势和劣势。

年轻时候的暴躁性格给他带来了很大的影响,现在已经三十好几的他没有太多机会再栽筋斗了,再锋利的棱角经历了挫折后也会被打磨得平滑圆润不少。

这一战如果蚁贼攻克固始,那自然不必说,但如果固始守住了,黄安锦有一种预感,恐怕眼前这位虞候大人在固始城里一言九鼎的地位就会稳固了。

而从这位虞候大人层出不穷的手段和表现出来的深谋远虑,黄安锦觉得只怕固始只是江烽踏上台阶的第一步而已。

江烽对他的招徕之意他很清楚,他也明白江烽让自己执掌固始军前营未尝不是一个考验,考验自己整合部卒和练兵的本事。

正因为如此,黄安锦在执掌前营之后所花的精力比任何人都多,而前营中因为吃不下这个苦的逃兵也远胜于其他几个营,甚至比江烽的左营还多。

他需要抓住这个机会,这是一个一遇风云便化龙的机会,云从龙,风从虎,也许有人天生就是龙虎之姿,那么他黄安锦也很想当一当紧随龙虎而上的云和风。

“安锦,前营情况怎么样?”

“还行,前期准备工作还是很有效,兄弟们都有心理准备,当然打得很惨,但我琢磨着经历这一战后,前营剩下来的兄弟,就可以称得上是真正的军士了。”

对于自己手底下的这帮兄弟,黄安锦还是很有底气的,都是自己一手一足亲自操练出来的,他心里有数。

“看来你对你的兵很有底气啊,听说你是用你在白马寺练僧兵的办法来操练士卒?”江烽笑了起来。

光州白马尖多云寺和洛阳白马寺渊源很深,黄安锦自幼在多云寺出家,一直到二十多岁才因母亲生病还俗侍候母亲,母亲病故之后加入光州牙军,所以对白马寺僧兵训练手法很了解,用之于前营操练,的确让很多士卒难以适应。

“虞侯大人,前营既有旧军,旧军还分光州旧军和固始旧军,亦有新兵,形色驳杂,难以统一,属下也唯有一视同仁,只看训练结果,能胜任则罢,不能胜任那就得练到能胜任方能过关,其间难免有得罪人之处,望大人谅解。”

黄安锦一番话倒很有点儿不卑不亢地味道,让江烽也颇为满意。

“各营操练之法不一,那是各营指挥的权利,我不过问,我只看结果。”

江烽也知道这年头各人有各人的训练之法,自己也无法强求一致,他的标准就是只看战斗力和纪律。

黄安锦操练之法过于苛酷,许多老军都难以适应,很多人都吃不消,但是从今日表现来看,前营表现出来的适应能力却是最快的,甚至比谷明海的中营和自己的左营都要好。

“那就谢谢大人的理解了。”黄安锦抱拳一礼,他也知道不少老军跑到江烽面前叫苦告状,尤其是一些原来江烽的素识,不过他相信江烽在这个关键时候是不会被这些所左右的,除非江烽真的不是个干大事的。

“安锦,你我之间无需这样,你应该知道我的态度。”江烽双手摩挲着刀柄,沉吟了一下,“恐怕你也看到了,我们固始军现在看起来架子不小,但是从今天的战斗力表现来看,很是堪忧,而且如你所说,恐怕明日一战我们的弱点还会暴露出来更多,我很担心蚁贼明日还会表现出更多出乎我们意料之外的东西来。”

黄安锦犹豫了一下,似乎在斟酌什么,江烽也看着对方,等待着什么。

“大人,我觉得我们士卒数量对于固始军来说已经足够了,关键在于战斗力的提高,而这其中主要还是我们的军头力量明显偏弱,我们在这方面的底子太薄了。”黄安锦最终还是说了出来。

军头这个词语在这个时代是有特定含义的,而且亦有广义和狭义之说,狭义是指各地节度使、巡阅使这种高级别的军阀,而广义则是指执掌军队的各级军官力量,从都头到指挥再到虞侯以及更高层面。

黄安锦所指的军头当然是指广义。

也就是说固始军的军官架子不够强,从队正到都头再到指挥使,相比纵横中原的梁军,横行晋地和塞外的晋军,还有号称河朔三雄的hb三大镇军,以及雄踞兖郓沂密四地的泰宁军和盘踞青淄的平卢军,以及独霸淮北的感化军,这些在中原风光一时的镇军其骨干军头都无一不是武技精熟者,固始军的军官实力都和这些镇军不在一个水平上。

可以说在这些镇军中军官的提拔基本上都是和其自身武技高低息息相关,尤其是干到指挥使以上诸如虞侯这一级别的将领,都是在无数惨烈的战争中脱颖而出的,在武技上都有几分水准,纵然达不到登临天境的水准,也相距不远。

相比之下,像南方诸镇在这方面的资质水准就要略逊,哪怕是号称淮南雄军的杨氏吴军,都要略逊一筹。

第一卷 第九十一节 要拼命了!

事实上这一点,江烽也是心知肚明,固始军在这个方面素质上就要逊色不少,毕竟固始军原来只是一支州军,本身就先天不足,甚至连光州军距离一支镇军标准都还相差甚远,尤其是固始军缺乏一个能够真正扛得起大旗的角色,一个中流砥柱式的角色。

也许在权谋和指挥甚至是威信方面自己都已经在固始军中赢得了尊重,但是这还不够,在武技方面,这还是自己的一个最大软肋,同样对于固始军中其他高级军官来说,武技方面也同样是一个非常明显的短板。

整个固始军中无一人天境高手,这也导致了像袁无畏和杜立这种强者可以在固始军中如砍瓜切菜一般出入无人之境,可以说那一日早上如果不是靠天焰神弩唬住了袁无畏,下午不是靠杜立及时赶到,一切早就不存在了。

从某种程度上和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一支军队,一股势力,有无天境高手,也就决定了你这股力量这支军队是否具备独立的实力。

而现在固始无疑就处于这种尴尬的状态。

蔡州袁氏来收编被拒绝了,而鄂黄杜家对是否真正插足光州还有些犹豫不决。

这固然是因为杜立出兵固始并未经得杜家同意,另一方面也还是因为杜家自身内部尚有隐忧,对于出兵北上还有很多顾虑,短时间也不具备北上的实力,也不愿意因为涉足固始而与周边诸如淮南巨擘杨家和淮北大豪时家交恶。

这种情况下杜家其实更希望固始保持一个半独立状态,依靠杜家,但是却又保持一定独立性和自保能力。

这样一来杜家既能对其挥影响力,但是也能避免因牵扯过深而导致在生一些不可预测的事情时被卷进去而无法脱身的风险。

固始交恶于袁家,但是却又无法得到杜家毫无保留的全力支持,那么一旦真的有事,固始自身又不具备自保能力,这就非常危险了。

所以黄安锦很含蓄的提出了固始军客观存在的问题。

“安锦,我明白你的意思,可是你应该明白,有些东西不是能一蹴而就的。”江烽以手抚额,苦笑着道。

“大人,我感觉您给我的点拨对我进境很大,我自幼在多云寺修行,自认为在元力玄气的修炼底子还是打得比较扎实的,但还俗之后缺乏名师指导,所以进境慢了下来,可大人指点我之后,我这段时间进境不小。”黄安锦沉吟了一下,“我和大人也切磋过,感觉大人的功底相当深厚,而且已经到了接近天境的水准上,为什么大人不寻求尽快突破呢?如果能够突破这个瓶颈,那大人的造化必将是另外一个境界。”

江烽虽然和黄安锦切磋过几回,但是更多的还是在武技上的交流,像这样坦诚相待的对话,还是第一次。

他觉得自己之前似乎对黄安锦的了解还不够深,像黄安锦能够说出这一番话来,显然不是一个单纯的还俗和尚或者牙军都头那么简单,这里边肯定还隐藏着许多不为人知的东西。

看见江烽的目光落在自己脸上,黄安锦也知道江烽肯定在等待着后续的话语,想了想才道:“我在多云寺出家修行期间,除了拜师慈云大师外,白马寺监寺慈定大师曾来多云寺暂住修持,我曾得他指导两年,受益良多,后我还俗之后也曾前往洛阳白马寺中拜谒,在白马寺中又暂住一年,……”

江烽点头,这才符合常理。

白马寺乃是中原屈一指的大寺,其监寺乃是三纲之一,自然不同凡响,无论是律法还是武技都绝对是出类拔萃的角色,只是不知道黄安锦如何能入了慈定的法眼,有了这番造化。

“唔,安锦,我也知道这个情况,只是现在我那还有多少心思来考虑修炼啊,一切都得等咱们过了这个坎儿再说。”

江烽倒是把这个事情记在了心上。

这个时空中,虽然经历了多次灭佛运动,但是佛门势力依然不可小觑,如果可以的话,他当然也愿意寻求这样一个奥援,尤其是在白马寺和梁王朱允之间的关系并不算好的情况下,白马寺也一样在寻找着伙伴。

当然,就目前来说,固始军还是太孱弱了一些,不太可能被白马寺这样的大寺打上眼,但毕竟这是一个门径。

黄安锦对自己的提醒也的确值得深思,武道修行上的瓶颈已经成为一个极大的制约,不仅仅是对自身的制约,同样也对固始军的壮大成为了一大制约。

**********

就算是江烽也没有料到这一场恶战竟然来的如此凶猛如此暴烈!

一夜的休整似乎又让这些蚁贼们恢复了元气,仿佛完全忘却了头一日在城墙下尸横遍野带给他们的伤痛,甚至他们表现得比头一天更加凶悍狂暴。

三个时辰不到,城墙便三度被击破,涌上来的贼兵真如蚂蚁一般,如果不是江烽亲自率预备队强行压上将那最后一帮如野狼一般嗷嗷狂叫着扑上来的蚁贼顶出去,只怕这固始城就真的要换主人了。

看样子黄安锦判断的没错,蚁贼是要拼命了,是要打算在今天决一胜负了。

江烽判断这可能也是因为对方士气难以支撑太久,三天也许都高估了对方,对方也意识到了,索性这第二天就要拼命了。

舔了一下干裂的嘴唇,失血之后的少许晕眩让江烽觉得天空并不算太刺眼的阳光都格外难受。

他一手抚在垛口城砖上死死的盯着城墙下,三百米内丢下的尸体绝对不下四千具,密密麻麻,就像是漂浮在水面上的木屑,掺和着星星点点的酱紫色血迹。

破碎的橹盾和尖顶木驴随处可见,间或还有仍然在燃烧的木驴在散浓浓的黑烟,两名来不及逃出的士兵被卡在木驴缝隙间,火舌仍然在舔食着他们尸体上的盔甲衣物,在空中散出一种说不出的焦臭味。

三个散乱的方阵丢下一地狼籍的死尸,正在缓缓向后退去。

第一卷 第九十二节 要撑不住了!

“虞侯大人,恐怕要撑不住了。”秦再道抖落落在身上碎石块,有些不得劲儿的活动了一下左臂。

蚁贼的投石车数量很少,质量也不佳,但是却以血肉之躯硬生生推到了城下不远处,强行轰击城墙上,这也给守城主力中营造成了巨大杀伤。

一轮石弹下来,秦再道亲眼看到就有十余人被砸成血肉模糊的肉饼,而精神崩溃而逃跑被督战队斩杀的士卒也过了十人。

蚁贼几乎是不惜血本的轮番起攻击,依靠着兵力上的绝对优势在动冲击,看样子是要凭借源源不断的兵力补充来把固始给耗死。

先前的一场激战让这三个蚁军方阵都遭受了不小的损失,但是另外三个已经休整完毕的蚁军方阵正在稳步向前,横成两排的橹盾此时尚未举高,一旦踏入城墙上弓弩的射程,这些橹盾便会挥巨大作用。

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江烽回顾城墙上自己军队,民夫们正在忙不迭的用土袋填塞溃散的缺口,但是这样仓促填堵起来的效果只能说差强人意。

蚁军攻击重点显然放在了这些被敌军挖掘垮塌部位,这一波攻击这些地段又将是一个个地狱屠场。

周围的士卒们都在抓紧时间休息,无间隙的车轮战让士卒们连喝水的时间都没有。

江烽瞅了一眼寥寥无几的抛石机,三十台抛石机现在只剩下八台,看样子其中两三台大概也就只能支撑不久了,蹶张弩几乎全数报废。

这个时候还是看起来最普通不过的弓箭最为可靠,当然最终决定胜负还是得靠真刀真枪的白刃战来决定。

凝固的血浆让江烽手上有些不得劲,随手在自己战袍上擦拭了一下,有些乏力的双臂这个时候才觉得酸软。

江烽已经记不清自己手刃了几名蚁贼了,但在白腊大枪寸断之前,至少饱饮了十五名以上蚁贼的鲜血,而手中这柄略略有些卷刃的横刀也掠过不少于十名蚁贼的肌体吧?

秦再道这个家伙还想和自己比试一番看谁能手刃更多蚁贼,江烽没有理睬对方的挑战,临阵冲杀偶而为之可以,但若是屡屡得手,只能说明自己这个主帅做得太不称职。

“来了!兔崽子们,快起来,准备战斗!”谷明海嘶哑的声音在墙头上显得格外刺耳,活象一头情的公鸭。

原本安静的城墙上顿时活泛起来,士卒们纷纷重新进入站位,而仅存的抛石机也开始装弹准备新一轮的打击。

战争来得总是那样简单而残酷。

密集的箭雨并不能阻挡成梯次猛攻的蚁军,随着高耸的云梯不断搭扣在城墙垛口上,无数蚁贼舍生忘死的起冲锋,城头上的士卒们不断将云梯浇上桐油然后纵火焚烧,而更多的云梯则靠上来。

数台简陋无比的巢车和临冲也开始逼近城墙,巢车上蚁贼的弓箭手开始进行压制性的射击,这给城墙上的守御士卒带来相当大的损失。

终于有两三台临冲冒着抛石机的猛烈轰击抵近了城墙,蜂拥而上的蚁贼立即就与固始军士卒在城头上展开了空前激烈的争夺战。

江烽手中的横刀掠起阵阵青波血雾,凛冽的刀气纵横飞舞,两丈之内都可以感受到那逼人的森森杀意。

几乎每一次出手都有一名蚁贼仆地不起,喷洒出来的血迹已然扑满江烽全身,甚至连整个面部都是斑斑点点。

身后的预备队都是江烽从光州牙军中精选出来足以以一敌十的强手,虽然人数不多,但是却是实打实的杀戮机器。

或联手合击,或如劈波斩浪,预备队的出现很快就将两台临冲带来的威胁扫荡得一乾二净,但是仅仅是这样一场冲击已经让城墙上留下了不下百具固始军士卒的尸体,蚁贼的疯狂程度可见一斑。

“轰!轰!”

江烽不用回头看也知道又是某一处城墙被抵近作业的尖顶木驴中的蚁贼给挖掘垮了,这种用夯土填筑起来的城墙根本不足以抵挡亡命的蚁贼。

成百人完全不顾城墙上滚下的滚木擂石,还有那浇下桐油金汁,只顾舍生忘死的挥舞手中镐锄,一团团泥土向后飞舞,八米高的城墙在这些家伙卖力的掘进之下,要不了多久就会溃塌下来,当然,前提是他们得付出无数生命的代价。

“好!”一直站在塔台上观察的韩拔陵猛然站起身来,厉声下令道:“命令庄瘸子给我全军压上,一个不剩,拿下固始,我给他记功!韩拔乐,你带我的斑斓卫去冲阵,不惜一切代价,给我把那个缺口拿下来!陈丕子,你的人马做好准备,一旦韩拔乐突破,立即跟进!”

张越飞身而上,长矛卷起千层气浪,粼粼淼淼,如水银泻地一般席卷而过。

三名持盾蚁贼只来得及惨叫一声便被长矛矛锋硬生生拦腰划断,瘰瘰疬疬的五脏六腑混合着腥臭的血浆一瞬间从腹腔中积压喷洒出来,四散飞溅,喷得张越一头。

紧随张越而上的士卒亦是咬牙切齿猛扑而上,呐喊着举枪突刺,密集的枪林一下子将前方几名蚁贼刺成蜂巢,但是随后簇拥而入的蚁贼立即和往外挤压的固始军牙营混战在一起。

谁都知道这城一破,大伙儿便是一死,与其窝窝囊囊的被蚁贼们绞杀,还不如这一刻与蚁贼拼个你死我活,只要将这拨蚁贼挤出缺口,城未必会破。

江烽也注意到了这一处大缺口的危机,蚁贼狂一般向着这一处猛扑而来,双方都觉察到了这个节点,一旦控制了这个缺口,那固始城防线便被拦腰切断而彻底脱节,城破也是在所难免。

“命令弓弩手和抛石机集中打击缺口周围,遏制蚁贼援军上来!”

向累得有些站不直腰,不得不以手扶墙的黄安锦丢下一句话之后,江烽便一挥手率领预备队从城墙侧翼潜下。

这个时候他甚至有些后悔是不是该提前将鄂州骑兵投入,但现在再后悔毫无意义,唯有拼死将这帮蚁贼斩杀。

第一卷 第九十三节 庄氏三豺

庄瘸子并不瘸,只不过他身体太胖,平时走起路来活像螃蟹横行,一摇一拐,所以得名庄瘸子。

他一家三兄弟,也都是屠户出身,年少时的好勇斗狠,青年时代得遇异人,指点了三兄弟一些武技修行法则,三兄弟也颇有悟性,苦心修炼,迅成为伊洛一霸。

后来三兄弟与韩氏兄弟交好,随着流民的兴起,三兄弟成为韩氏兄弟在流民群体中的重要臂助。

此时的庄瘸子却半点没有平素的蹒跚迹象,满身肥肉丝毫没有影响到他的动作,手中一把斩马刀血迹淋漓,土黄色的汗衫敞着,血迹和汗渍交织在一起,还有土尘,已经有些分不清楚颜色。

肥胖的身体此刻显得异常矫健敏捷,连续几个横滚躲开了从背后挺刺过来的凶狠一枪,庄瘸子却没有理睬背后连环进逼的长枪,而是心无旁骛的面对正前方的对手。

一口气连续三刀猛劈,凛冽的刀风如寒霜扑面,庄瘸子最终将一名官军都头模样的角色的白蜡大枪斩断,最后一刀更是干脆利落的连杆到颈,颈项上喷溅起来的血浪更是冲了他一脸。

庄瘸子满不在乎的抹了一把脸,让横肉四溢的脸颊显得更为狰狞可怖,吓得三名围攻的官军军士忍不住后退了几步。

而在一旁,他的两个弟弟庄跛子、庄矬子面对从背后突袭其兄的一名官军队正。

一个精妙的交叉绝杀配合,庄矬子的圆盾封挡住了对方凌厉的一刺,在被震得后退半步的同时,一把连枷则狠狠的抽打在了对方的大腿上,狼牙锤击打在对方大腿根部。

别说没有裆甲,就算是有,也根本抵挡不住这种连枷狼牙锤头的重击。

锤头一抽而起,狼牙上带起一大块血糊糊的肉团,凄厉的惨叫声让人不寒而栗。

而庄跛子则连续不断的贴地翻滚,双刀狠狠的捅入另外一个飞扑而来准备对庄矬子动致命一击的官军小校****,一阵猛搅,从小腹中涌出花花绿绿的肠子顿时洒落一地。

一时间断不了气的小校在残垣断壁的泥墙下打着滚儿哀嚎,而庄跛子更是呲牙咧嘴的环目四顾,甚至还舔了舔嘴对方喷溅在自己嘴角的血迹,那股子狠劲儿看得人周围人都全身寒。

此起彼伏的惨叫声让整个战场犹如一个修罗场,此时此刻,早已经没有了之前远距离对抗时的那种疏离感觉,完全是面对面之间的生死搏杀,一念升天,一年入地,再无第二个选择。

汹涌而来的蚁贼军士兵在短短几息时间里就塞满了缺口,如同蛆虫一般蠕动着从外向内攀爬涌入。

庄氏三兄弟更是悍不畏死的竭力扩大战果,将堵在缺口处的数十名官兵杀得狼奔豕突,缺口大有演变成为溃溃堤的局势。

这个时候,庄氏三兄弟的骁勇剽悍就显现出威力来了。

压上来的本来是秦再道麾下最勇猛最有战斗经验的一个都牙兵,而那个牙兵都头在武技格斗和战斗意志上都是秦再道麾下数一数二的,但是当庄瘸子将牙兵都头强势斩杀,而庄氏三兄弟中另外两兄弟借势突破时,士气严重受挫的牙兵们还是抵挡不住败退了下来。

秦再道也没有想到这一帮蚁贼中居然也有如此高手,庄氏三兄弟的凶悍出乎他的预料,而一着失误,却有可能满盘皆输。

牙营已经是固始军中最强悍的所在,而牙营中最强的一个都牙兵竟然就被对手三人一口气连斩十余人,这种乎想象的凶残顿时让固始军的士气遭遇了前所未有的打击。

如果说之前双方的激战纵然伤亡巨大,但还是互有胜负,尤其是固始军还是依托城防之利占据一定优势的话,那么这个关键时候似乎就一下子扭转了双方的气势,很有点儿成了此消彼长的节点了。

对固始军来说,这很危险了!

对蚁军来说,曙光乍现了!

庄氏三兄弟显然也明白这一突破意味着什么,但突破只是掌握了破城的钥匙,并不代表就打开了城门,固始军当然不会轻易让出这一步,接下来的肯定是不惜一切代价的反扑,但是庄瘸子却信心十足。

既然已经拿到了钥匙,庄氏三兄弟就绝不会交出去,而且他也相信韩拔陵应该看得到这里的情形,定然会派精锐来扩大缺口,只要从这里突破扩展开来,那么固始城破城就在此一举了。

强压住内心的喜悦,庄瘸子灵活的纵身一跃,从旁边的残墙旁弹射而起,手中刀锋迅如惊雷般的掠过一名站在残墙上端持弩瞄准庄跛子欲射的弩兵喉咙,身形甚至都没有停留,就在空中一个变换,顺势又斩落了一名挥枪突刺他的士兵头颅。

局势正在逆转。

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秦再道看到了缺口另一边已经飞跃而去的江烽,握了握手中的邯刀,扭头道:“老谷,这边交给你了!兄弟们,跟我走!”

此时其他几处城墙下的蚁贼们也似乎意识到了最关键的时候了,狂似的蚁附而上,城墙上的鏖战也更加激烈。

谷明海也看了一眼那一处已经处于全面混战的缺口,而城墙上也有多处垛口出现了爬墙而上的蚁贼身影,显然双方的士气都被这一缺口突破影响到了,蚁贼变得更疯狂,而固始军这边则出现了一些慌乱。

他知道此事不是推诿废话的时候,狠狠的一点头,便昂挺胸不再回头,直奔那已经站在了城墙垛口上力图突破的几名蚁贼而去。

丢开了城墙上不利局面的心思,秦再道从侧道纵身而下,而江烽已经从另一侧猛扑而来。

跟随在他身后的十余名牙营中最精锐的甲士,其中有两人甚至还穿了江烽专门交给他由他自行安排的两具黑沙鳗鳞甲,其他十余人也是人人穿上了第二批送来的草木甲。

在这一点上连秦再道都不得不承认虽然他对江烽有些方面还是有看法,但是江烽的确比他和谷明海都更有资格担任这个主帅,起码在这些方面就不是他秦再道能搞得出来的。

第一卷 第九十四节 术法之威

江烽比秦再道更先意识到危机。

从这一仗蚁贼体现出来的战斗力,江烽不得不承认自己在河边一战之后还是有些大意轻敌了。

蚁贼战斗力的孱弱体现在他们的纪律和应变能力上,所以骑兵队在夜晚突袭让猝不及防的他们阵脚大乱,损失惨重,溃不成军,但是这不代表他们就一无可取之处了。

尤其是像今日这种正面冲击,凭借着人数上的巨大优势,一旦打疯了,起了势,这帮为求食而生的家伙,一样可以亡命拼命,而一旦不要命了,其战斗力就真的不好评估了。

更让江烽心里沉的是蚁贼中不断闪现出来的高手身影。

不要以为蚁贼中就都是只能凭借一身蛮力拼命的角色,那些只是最底层的小喽啰,而像他们的都头、指挥这一级的角色一样也具备了相当的武技战斗力。

这些人也许比固始军这边的同级别军官逊色一些,但是一个蚁贼战斗力最不堪的左军,旗下都是十个军,光是指挥这一级别的角色都多达数十人,而都头这一级别的更是多达百人以上,在数量上根本不是固始军能相比的。

而更为危险的是他们的战斗力和战斗意志乃至指挥水准,在经历了与hn梁军的多番缠战之后,已经上升到了一个略具雏形的境地了。

同样让江烽感到危险的是蚁贼军中一样涌现出了不少武技战力惊人的好手。

就像企图利用城墙垮塌一举实施突破的这几个家伙,几乎每一个都有着不亚于黄安锦实力的水准,比起自己和张越、秦再道来,恐怕也就是一线之间的距离。

这意味着蚁贼军正在日趋正规化,一大批具有相当武技水准的军官正在跃然而出,成为蚁贼军中领性人物,尤其是像韩拔陵部这样一个从流民武装群体刚演变过来的流寇,进化得如此之快,不得不让人心惊。

几息时间,江烽已经率领一队人赶到了缺口处。

此时的缺口处尸横遍野,蚁贼军已经占据了绝对优势,就像一处溃烂的伤口,把战线不断向两边蔓延,确保越来越多的蚁贼从缺口处涌入,尤其是几张硕大的橹盾也开始缓慢的出现在缺口处,昭示着局面已经危险到刻不容缓的地步了。

一旦这些橹盾兵在缺口四处站稳脚跟,那么也就意味着大量蚁贼可以不用担心投石机和强弩居高临下的打击,而顺利通过这个鬼门关冲入城中。

看着几个用上前来的橹盾兵,江烽心里叹了一口气之余,也只能忍痛动。

这种橹盾兵手持的橹盾几乎是一人高,用多层牛皮和木制嵌合夹好,再用铁条固定,重量基本上在五十斤作用,一般都需要选择臂力奇佳者来担当,一旦遭遇投石机和强弩袭击时,这些橹盾兵会在第一时间顶上去。

在缺口这样狭窄的地域内,这种橹盾兵对于想要将蚁贼撵出城内的固始军来说威胁就太大了,尤其是还有那几个武技不俗的高手护佑,只需要拖上一段时间,等到更多的蚁贼跟上来,这场战斗也就只有宣布结束了。

贴地猛窜,身体微躬的江烽抡刀拨开几支流失,左手中的土龙灵符配合着足下连环扫动搅起的泥土再度出手,强劲的玄气催动,瞬间就把飘荡在空中的黄土变成了翻滚的混沌之物,土龙灵符的土系威力催到了极致。

汹涌而出的土龙威能在空中幻化出一条巨大的暗黄色龙形巨物,翻滚咆哮着,张牙舞爪的向前扑击,带动的罡风威能更是压迫得周围所有人都喘不过气来。

飞舞扑击,龙形巨物带来巨大的土腥气,连带着周遭的残垣断壁似乎都要震动起来,挟带着无匹的威压气势席卷而来。

“地龙翻身!”

这一式土龙符术不知道要比江烽两个月前在南阳白水畔和南阳斥候交锋时所用的土龙符术强几倍。

这是罗真挖空心思用光州材官署硕果仅存的一块土精炼制打造的术符,其释放出来的土性威能堪比天境高手之威。

如果不是事态凶险,急于在第一时间打破橹盾阵,江烽根本不会浪费这样一个术符。

单论术法,这一式“地龙翻身”并不算何等精妙,但是那一块土精的质量却非同凡响。

偌大光州材官署恐怕能拿得出手的资材,大概也就这一块压箱底的东西,如果不是许静私藏交给罗真,也没有这具压箱底的保命玩意儿。

连罗真都一直在惋惜自己用这块土精有些暴殄天物了,但形势使然,却不得不为。

固始要真被攻破,啥都没有了。

庄瘸子在第一时间就意识到了不妙。

一下子毫无征兆翻腾而起幻化在空中的龙形巨物也把他吓了一大跳。

飞腾膨胀,呼啸登空,转眼就变成一具要择人而噬的龙形怪物,狰狞咆哮,猛扑而来。

虽然头角面目模糊,但是却盘云带雾,越显现出这具怪物的不同凡响。

对于这一类道藏术法,他也是第一次见识,以往更多的还是停留于传说中。

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在山上跑,术法这一道对于山匪流寇们来说实在是一个太过陌生的东西了,有很多人甚至一辈子都没有听说过这种东西,更不用说见识了,但是对已经在蚁贼军中高层里边打滚了这么久的庄瘸子来说,他还是有几分见识的。

他知道这玩意儿不可抗,至少对自己这帮人来说,还不具备直接对抗这种越了寻常人认知的力量。

庄瘸子来不及喊出声,几个吓得魂飞魄散的橹盾兵早已经丢下了手中的橹盾怪叫一声扭头就跑。

对他们来说,这种近乎于怪力乱神的东西实在太恐怖了,完全颠覆了他们的思维认知,此时此刻对他们来说远离逃生就成了唯一想法。

剩下五六个反应慢一点的橹盾兵就倒霉了,呼啸而来的土龙直接将几个橹盾兵连同他们扛握的橹盾撞击倒地,甚至连声音都没有来得及吭一声,就被那无可匹敌的巨大威能直接挤压得七窍流血,当场毙命,还真有点儿被鬼魅缠身而死的狰狞模样。

第一卷 第九十五节 危机将临

橹盾兵阵瞬间就被冲垮,江烽心中在痛惜罗真给他预备的这具堪称唯一保命符的同时,也是兴奋不已,体内玄气提至极致,手中邯刀刀刃处一抹白色的光亮流莹冉冉浮动。

他自己并没有意识和觉察到这一点。

这一段时间里,从袁无畏的拂晓袭杀到与曹万川决裂时与袁无畏的再度交锋再到连夜的伏击对方,从前几天的夜战到今天的轮番恶战,这一场场恶战下来,可以说每一场恶战都是在千难万险里边打拼出来的。

尤其是那一场拂晓之战和今日的轮番恶战,几乎要把江烽的所有潜能都激出来了。

生死须臾间,每一击每一杀都得要竭尽全力,否则躺下去的你就会变成一具尸体,这种激了最大潜能的磨砺,也对江烽的元力内气的锤炼和对更高境界的触摸起到了极为有效的升华。

可以说如果在此之前的江烽,还只是在元力内气的修炼上浑厚扎实这一优点,但是在真正要实现跨越这一门槛还有相当距离时,现在的江烽就已经具备了跨越这一道门槛的基本底蕴了,起码他不至于在实现跨越突破时无所适从了,明白大略的时机把握了。

肥胖的身躯一跃而起,庄瘸子是真急了。

他觉察到了危机。

橹盾阵形的溃散,让原本相对完整的防御阵型立即出现了一个大洞,原本他是有信心拖到后援大部队跟上来的,但是现在,尤其是看到那个施法者手中邯刀刃尖刀锋处居然还流淌着晶莹光带!

这特么是个啥情况?

这已然是接近于天境武者的水准了!

这个家伙一介入,只怕立即就要把现在最好的势头给打下去,自己麾下那些兄弟们庄瘸子很清楚底细,疯起来皇帝来了也敢拉下马,但是一旦被高手把锐气给折了,在要想鼓起来,那就难了。

这个时候恐怕是要自家三兄弟拼命的时候了。

这种情况下如果自己三兄弟败退了,哪怕韩拔陵和自己兄弟关系再好,恐怕也是要找一两个人的人头来祭旗的。

那个时候他是不会听你说有什么方术士施法这类解释的,自己或许能逃脱,但两个弟弟却未必有这么好运气。

该死的韩老大,难道就真以为就凭自己三兄弟就可以打破固始城不成?增援力量在哪里?

气恨交加,但是却又无可奈何,庄瘸子清楚韩拔陵的性格,平素大大咧咧,关键时刻绝不含糊,这个时候容不得自己半点退缩。

和自己两个兄弟打了一个眼色,庄瘸子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肥胖的身体陡然间慢了下来,双手持握的狭锋斩马刀缓慢的扬起,当刀锋举过肩部时,身体骤然加前冲,然后一个凌厉的飞纵,扑起在空中。

“呀呀嘿!”沉雷般的怒吼声在空中炸响,伴随着这一刀扑面劈出。

大天殛!

自打加入焰军以来,这还是庄瘸子第一次用上自己这毕生精血凝聚的这一击!上一次用这一招,还是两年前他在熊耳山中遭遇一头即将化蛟的玄蛇,虽然未能斩蛇,但是却也安然而退。

犹如一道绿虹划空,青绿色的刀叶在空中因为度过快,变得有些模糊,颤动的刀锋由于玄气的贯注嗡嗡作响。

这一刀,无人可挡!

江烽也没想到自己这一记土龙符术法就让人盯上了,而且是一上来就要以搏命之势解决问题。

对手这一刀可以说是将全副力量贯注其上,甚至不惜催动了元力。

这一刀的水准,如果换了两个月前,江烽哪怕是能够接得下,也要当场受伤,但是现在,他并不惧。

让他有些迟疑地是来自两翼的突袭。

庄跛子身体低沉,短粗腿疾如星火的一路狂奔,手中双刀盘旋挥舞,形成一个绚烂的光球,疯狂的向着江烽滚袭而去。

兄长的眼神里让他看出了兄长的决绝,这是要搏命!毫无保留的搏命!

血肉同根,庄跛子虽然还有点儿不明白兄长为何一下子就要上来搏命,但是既然是兄长下了决心,他当然不会人后。

同样还要搏命的还有庄矬子。

和二兄的亡命硬撼不一样,他也同样看到了江烽同样霸气的土龙术符一击,这同样让他震撼莫名,他也同样明白为什么自己大兄突然就要拼命了。

因为不马上解决这个家伙,如果这个家伙连续不断的祭起术法,这场仗就真的没法打了,直接跑路了事。

手底下这些兄弟们你让他们玩命可以,和高手混战也不惧,但是多来这种越他们想象的怪力乱神之术,他们就真的只有跪下叩头了,对神怪之说的敬畏早已深入他们骨髓了。

只是方术士也有这般高强的武技,而且还敢和武人一样率先冲锋陷阵还是让庄矬子有些疑惑,不是说方术士都是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家伙么?

不是说他们除了依靠术法来保命,根本就不敢参与面对面的肉搏么?

怎么这个家伙竟然敢舞枪弄棒的第一个起冲锋,而且大兄还摆出一副你死我活的拼命模样?

只是此时已经没有那么多时间来供庄矬子多想了,现在的他一样要投入搏命之战中去。

圆盾在被轻轻一按卡鐄,咔嚓一声,十余枚白森森的尖利锋刃从圆盾边缘凸伸了出来,庄矬子脸上闪过一抹紫红色的暗潮,将圆盾交到了右手,然后一吸气,元力提至极致,猛然向空中抛掷而出。

凄厉的尖啸伴随着旋转的圆盾以及圆盾周沿幻化成刃影的光轮在长空中一掠而过,两名紧随江烽而来的士卒猝不及防之下,顿时被这旋转而来的盾刀轮撞了个正着。

一名士卒头颅被一掠而过飞扬而起,而另外一名士卒也刚来得及横枪格挡,就被那沉重的盾刀轮撞断了枪杆,盾刀轮没有半点停滞,飞旋切削着刮过对方的胸腹。

草木纷纷,碎裂开来,面对着这凶悍无匹的凌厉一击,再好的草木甲也根本无法抵挡,士卒五脏六腑连同胸骨都被切开,鲜血淋漓间,惨嚎着萎顿倒地,甚至连挣扎的力气都瞬间丧失。

第一卷 第九十六节 恶化

江烽也没想到危机来得如此之快,三人的合击之术是如此天衣无缝。

从三人的形貌来看也看得出来这多半是三兄弟,多年的战场拼杀让他们早已经心意相通,所以才能在第一时间就动了致命一击。

此时的江烽瞬间就让自己晋入了古井不波的境界,须臾的疏忽都会让自己身死当场,现在也没有人能够帮得了自己,唯有靠自己来扛过这一关。

呼吸变得平静无比,动作也变得轻灵如羽,江烽目光澄澈,余光四放。

上有如雷霆万钧的凌厉一刀,无论自己如何躲闪,对手都会紧随而来,不会给自己喘息之机,同样,来自两翼的袭击也难以摆脱。

三人的袭击形成了一个巧妙而慎密的攻击圈,只有心意相通长年配合,才能达到如此境地。

脚下一个细微的八字步向左一撤步,凌厉之极的一刀已经君临头顶,江烽目不斜视,凝视着对方绿沉斩马刀那势如破竹的凶悍一击,一直到刀气已经逼近额际,一直侧举的邯刀才迅如奔雷的向右斜劈!

斩马刀对邯刀,两刀的撞击角度极小,几乎是一个三十度的锐角斜撞在一起,而江烽正是借助这一记斜劈把斩马刀的劲力卸掉不少,并将两刀合力向右侧狠劈而下。

呼啸而来的盾刀轮旋转着飞撞而至,眼见得就要在撞入半步不动的江烽腰肋处时,被这奔雷般的双刀合击狠狠劈砍上。

“噹!!!”

刺耳之极的这一记金属撞击声让周围三丈之内的士兵和蚁贼们都忍不住捂住了耳朵,合并了江烽和庄瘸子两人的力量这一击,饶是庄矬子的盾刀轮力量奇大,同样也经受不住这一击,险险的擦过江烽腰际,直撞入身旁的泥土中,直入土两尺,兀自颤栗不止。

而江烽的手中邯刀更是在这凶猛的撞击中断成了两截。

已经来不及多想,此时庄跛子的双刀已然贴地席卷到了左侧,江烽左手持握的灵符也悄然动。

无边落木萧萧下!

漫卷而来的滚木从空中翻滚落下,已经无法让开的庄矬子有些绝望而狰狞的看着眼前突兀袭来的滚滚圆木,唯有咬着牙关催元力硬撼猛劈。

连续不断的撞击却不像想象中的那么凶猛,劈出的刀式竟然将看似坚不可摧的滚木阵斩成了一堆纷纷落下的木屑,这让庄跛子大为吃惊。

江烽也有些无奈。

实际上罗真为其提供的这枚木系术法灵符在被尉迟无病斩杀一次之后就丧失了大部分灵力,只不过罗真再也找不到千年龙柏根这样的木精,所以这玩意儿也就只能再凑合用一次。

没想到还是救了自己一命,但是想要对对方造成伤害却成了妄想,对方轻而易举的就把这一枚灵符彻底斩灭。

借助这一时间的延缓,江烽终于摆脱了危机,而身后的士卒也把一杆白蜡大枪送到了他手上。

江烽死里逃生的这一幕也被已经赶到的秦再道看在眼里。

他几乎是眼睁睁的看到江烽陷入危局却又无能为力,十多丈的距离让他无法为江烽提供一份助力,所以他是亲眼目睹了江烽在这样残酷的攻击圈内如何转危为安的。

连秦再道都有些佩服江烽胆子够大,运气够好,当然也得承认江烽的确有些底气。

不仅仅是武技上的提升,而且这个家伙身上总有一些层出不穷的古怪招法,尤其是青睐于术法的使用,这在武技强者中并不多见,因为这很大程度上会影响到武者在这方面的修炼进境。

当秦再道的邯刀加入战团时,江烽也总算是稳住了阵脚。

白蜡大枪迅把庄瘸子的斩马刀接了过去,而失去了圆盾的庄矬子只凭着手中一把连枷也难以挥出正常水准,被江烽的白蜡大枪死死的压迫在战圈外,根本挥不出效果。

而秦再道一把邯刀则把庄跛子的双刀压得喘不过气来,如果不是庄矬子时不时救济在自己二兄一把,秦再道的邯刀就要畅饮庄跛子的血了。

随着江烽和秦再道带来的牙军精锐扑上来,原本已经占据优势的蚁贼军就又被一点一点的从缺口被挤压了出去。

虽然咬死不退,但是无奈实力不济,尤其是破损城墙两侧聚集起来的固始军强驽手更是把强弩功效挥到了淋漓尽致,蚁贼们上有强弩袭射,下边有牙军精锐的拼死袭杀,饶是他们很不愿意退缩,在这种情况下仍然被是难以扭转这个局面。

这个时候韩拔乐终于赶到了,他带的斑斓卫也赶到了。

韩拔乐和斑斓卫的到来立马就给固始军一方打了一个迎头痛击。

悍如猛虎的斑斓卫丝毫不负他们斑斓这个名头,以虎皮为胸背甲是他们作为韩拔陵贴身亲卫的明显标识。

这帮从几万流民中精挑细选出来的军士都基本上是熊耳山和伏牛山中猎户出身的狠角色,刀剑熟练不说,且多多少少精通一些作为猎户小把戏。

飞叉、标枪、甩手箭、梅花镖、响石、铁蒺藜这些暗器对于这些猎户出身又在流民群体中打滚了多年的家伙来说,都是拿手好戏,。

这或许在大规模正面冲锋中上不得台面,但是在这种小规模突击作战,尤其是在突破、围剿、伏击这一类的小型战斗中却是屡建奇功。

毫无疑问从一开始,完全没有预料到场面的固始牙军就遭遇了一场暗器洗礼,十多名牙军士兵都伤在了如暴风雨般袭来的梅花镖、甩手箭、飞叉和标枪上,险些就把这些从未经历过这种遭遇战的牙军们打蒙了。

这种小玩意儿对于武者高手来说并无多大威胁,但是对于这种小规模战斗来说却是颇有奇效。

起码从未固始牙军就被狠狠的上了一课,连秦再道都有些分心,原本内心深处是很看不上蚁贼军的他对这帮蚁贼军的看法有了不小改观。

无论怎么样,能在遭遇战中出奇制胜,也算是不简单了。

对于江烽来说,斑斓卫的到来也许只是增添了压力,毕竟斑斓卫数量有限,而且就在这么一个逼仄的缺口上,再怎么双方战局也难以展开。

固始牙军的战斗力也不弱,依托长期训练形成的纪律性,虽然遭遇了当头一棍,但是他们迅就通过自身的密切配合稳住了阵脚,死死的把斑斓卫以及庄瘸子的人马压在了缺口上,让他们无法突破。

从这个层面上来说,双方陷入了僵持,但是韩拔乐的到来却真正让整个局面有迅恶化的趋势。

第一卷 第九十七节 以血换血,以命换命

当韩拔乐的百炼九环刀挥动荡起了三名牙军的人头时,江烽和秦再道就面临着艰难的抉择。

分明已经将庄氏三兄弟压迫到了死角,尤其是在庄矬子在丢失了圆盾之后,战斗力下降一大截,但是就是这种情况下,两人仍然难以给予庄氏三兄弟以致命一击,彻底解决对方。

这个时候无论是江烽还是秦再道都深刻感受到了武技上欠缺那点儿火候的痛苦,占尽优势,就是无法把优势变成胜势。

眼睁睁的看到蚁贼的高手拍马赶到,立即局面就生了巨大改观,无人能敌新来的蚁贼高手情况下,对方却一点一点要把夺回去的优势变成胜势,这份痛苦煎熬简直让人怒如狂。

韩拔乐的百炼九环刀已经变成了收割人命的阎王索,每一次挥出都会有两三名牙军勇士当场丧命,而这个屠夫出身的家伙却是很享受这份屠戮人命的感觉,乐不思蜀的不断扩大战果。

饶是牙军勇士骁悍,也清楚固始城一旦沦陷自己的后果,但是但也经不起这种毫无胜算的战斗,尤其是眼睁睁看到自己一个个同伴的身体在对方凌厉的刀锋挥洒之下变成残肢败体,变得支离破碎,这份血腥中残暴简直要让人疯。

江烽和秦再道都明白,如果再无人扛住这个家伙,恐怕己方阵势恐怕就真的要崩陷了。

韩拔乐何尝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在他看来一支小小的gs县军能够支撑到现在这个模样已经大大出乎所有人意料了。

两千多人的县军,竟然能力扛十倍于他们的焰军,而且还打得如此惨烈,即便是面对梁军,韩拔乐有没有觉得这么难缠。

对方表现出来的战力简直比起梁军不遑多让,而和庄瘸子三兄弟恶战的两人分明也都是官军中有数的高手,如果不是自己率领大哥的斑斓卫适时加入战团,只怕庄瘸子他们早就被撵出缺口了。

现在他就是要利用对方无法压制自己的有利机会,彻底击破眼前的僵持局面,乘势突破,让后续的焰军跟上来,彻底打破固始城,而这个目标正在缓慢但不可逆转的实现。

熟铜棍卷起一阵赤红色的棍影从天而降,一道人影从缺口上端的城墙上高高跃下,气势如虹的力劈华山,显然想要一招解决对手。

只可惜韩拔乐早已经注意到了这个沿着城墙飞扑而来的勇猛角色,虽然内心万般无奈,但是却也不得不迎上去。

百炼九环刀荡起千重罡风迎击而上,或尖锐或沉闷的撞击声,迅把周围两丈之内变成了无人之境。

韩拔乐牛眼珠子都红了起来,面前这个家伙死死的拖住了自己,对方原本已经溃散的局面又重新稳定了下来,越来越多的敌人加入进来,一步一步的把原本倾斜的天平重新扳了回去。

眼前这个家伙不是自己对手,但是一手罗汉棍却是招招一命换命的打法,每一招每一式都是穷尽元力,硬生生把自己给逼得缩手缩脚,难以施展。

他也意识到了对方可能会在庄氏三兄弟那边下手,一旦获得成功,那么结果可能就会逆转。

当黄安锦雄壮的身影从城墙缺口处一跃而下时,江烽和秦再道心里都踏实下来。

黄安锦无疑不是那个手持百炼九环刀屠戮成性的狂暴大汉的对手,但是他一手罗汉棍法江烽和秦再道都是见识过的,起码能在一定程度上抵挡得住对手,而在这段时间就是江烽和秦再道唯一的机会。

两方都意识到了问题关键节点和严峻性,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双方都动了准备要终结这一站的胜负手。

江烽的身体骤然一横,原本猛攻庄瘸子的大枪突兀的一横,猛然将正与秦再道酣战的庄跛子也卷了进去,一下子将庄瘸子和庄跛子两兄弟的攻势全部接了过去。

他甚至毫不犹豫的侧身硬挺让过庄矬子慌乱中猛力抽过来的连枷一击,只不过这样近距离的接触,难以完全让过,连枷头上的狼牙锤还是带过了他大腿边沿,饶是有黑沙鳗鳞甲护身,仍然被刮削走了一大团血肉。

秦再道也知道这是江烽在拼命为自己创造机会了,不抢在黄安锦落败之前解决这边战斗,这一战恐怕就要结束了。

邯刀掀起千堆雪,迎风怒放绽红梅!

秦再道这一刻心无旁骛,眼中只有被江烽白蜡大枪死死压住的庄瘸子,听凭奋不顾身从江烽白蜡大枪攻势下挣扎出来的搏命的庄跛子双刀中的一把掠过自己的肩部背部,带起一抹血花,邯刀中宫突进,连续十七刀,间不容息的从庄瘸子小腹、肋部、大腿划过,犹如庖丁解牛,血肉飞舞。

惨叫声中,庄瘸子狂吼着打着旋转自战圈中连连翻出,每一旋翻,由于身体的转动,便溅洒起一轮一轮的鲜血,他的胸前、小腹、双腿、两臂,竟布满了一道道纵横交错的刀痕,猩红的皮肉全都鼓挤着倒翻向外,其状凄厉可怖,惨不忍睹,与此同时,庄瘸子手中斩马刀也脱手飞出,穿过了江烽左肩胛骨。

与此同时韩拔乐的百炼九环刀也终于威了,沉重的刀身每一次劈砍而出,都有如雷霆万钧,堂堂正正,不给对手半点躲让的机会,而对手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每一棍挽起的元力罡劲都用尽。

只不过实力的差距不是光靠拼命就可以弥补,连续七击之后,黄安锦再也支撑不住,眼角、鼻孔、嘴角鲜血汩汩涌出,在架住韩拔乐第七刀之后,身体摇晃了一下,终于扑倒在地不起。

满面狰狞的韩拔乐正欲上前补上一刀,却已经听到了庄氏兄弟如丧考妣的哀嚎声。

两兄弟看见庄瘸子的惨状,哪里还能忍得住,一个丢开手中的连枷接住自己几欲倒地的兄长,一个更是奋不顾身的双刀连环直夺,遮挡住还猛扑而上的江烽。

而秦再道早已在第一时间放弃了追杀庄瘸子,飞身跃起,凌空一刀直扑韩拔乐而来。

第一卷 第九十八节 伊洛十大寇

战局在这一刻终于明朗化起来。

庄瘸子声嘶力竭的狂吼声让整个战场都为之一震,周围所有人的目光都下意识的被那一幕给吸引了过去,尤其是在看到庄瘸子打着横圈儿从战场上被抛出莱时,那全身肥肉几乎被凌迟的惨状让在场之人都禁不住有一种要呕吐的冲动。

实在是太惨了,谁也未曾想到秦再道和江烽会以这样一种联手方式肢解了庄瘸子,而庄瘸子居然还未死,甚至还能挣扎着从战局逃出,只不过那一身数十刀的横竖切割,也不知道是不是就能让满身肥肉的庄瘸子彻底减肥了。

庄瘸子的惨状直接影响到了整个他麾下一军人的士气,整个士气都是为之一靡。

谁也无法面对主将在遭遇如此重创之下还能无动于衷,尤其是庄瘸子在整个伊洛流贼中就素以骄横暴烈出名,没想到竟遭遇如此惨剧。

而庄矬子在接到庄瘸子的身体后,眼红如火,两颊肌肉更是抽搐难制,饶是他内心无比想要报复,但是也知道自己兄长还有一线生机,但如果耽搁下去,也许就真的没戏了。

没有多加思索,庄矬子简单查看了一下之后,跃身而起,满怀着一腔怨气和怒火看了已经有些混乱的局面,从胸腔中挤出一声,“兄弟们,撤!”,便径直后撤。

在庄矬子看来,随着自家兄长的败退,官军士气暴涨,而韩拔乐空自率领斑斓卫这一支有生力量却迟迟未能打开局面,这个责任已经不在自己这一边,而在那个该死的韩拔乐身上。

庄氏三兄弟付出了兄长生死不知全军几乎丧失大半的代价,已经足够,现在要考虑的是如何保住兄长性命。

而庄跛子在三弟带走了大哥之后也已经失去了战意,和韩拔乐靠拢要求撤退。

面对着这种局面,韩拔乐咬牙切齿之余也是无可奈何。

他知道庄氏兄弟恐怕对自己的不满达到了极致,但是他也是无可奈何,难道他不想立即解决战斗,谁知道那个横不畏死的家伙会以这样一种方式来拖延时间?

现在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士气重新爆起来的固始军一步一步把己方士兵重新挤压到了缺口,而得到了庄矬子命令的士兵早已失去了继续战斗下去的意愿,现在的他们只想如何从墙头上的弩矢网中安全快捷的脱身。

而增援来的焰陈丕子却也投石机和强弩死死的遏制下好容易进攻到了缺口外的百米之内,却看到了从缺口处涌出撤离战场的庄瘸子军,一时间也有些不知所措。

战机已失,庄氏三兄弟有这样的表现也很正常,毕竟这支军队尚未真正具备一支军队的严明军纪,甚至连焰军的铁律都尚未完全遵循,相互之间的联系更多的还是靠血缘亲缘和乡邻之情来维系,这个时候韩拔乐也没有办法说什么,只有等到回去之后看大兄怎么来处置了。

***************************

弓箭手与抛石机的遮断式持续打击遏止住了蚁贼援军的攻势,当重新登上墙头的江烽手中白蜡大枪与张子跃的长矛会师时,才现各自身旁的士卒已经所剩无几。

还好,总算是将这一股悍勇桀骜的蚁贼全数斩杀,原本用来防护城门的塞门刀车也被推了上来,活生生的将手中只有轻武器的蚁贼一步一步挤压出缺口,头顶上不断抛下的土袋与石块慢慢的将缺口填塞起来,而城墙上密集的箭雨与滚木擂石纷纷落下,也让拥挤在缺口旁的蚁军士卒损失惨重。

当最后一拨蚁贼终于扛不住来自三面的打击一窝蜂的扭头往回跑时,其实也宣布了这一场战事的暂时告一段落。

这种情况下没有人能够逃得出占据城墙优势的弓弩手的覆盖射击,虽然弓箭手们也已经精疲力竭,但是在这种情况下,他们依然会毫不客气地把最后一支箭矢用尽还给对方。

江烽瘫软的靠在一旁的土袋上,如同风箱抽动般剧烈的喘息,身体更是有一种不属于自己的虚脱感。

这种高强度的生死对抗一旦松懈下来,体力的透支副作用一下子就会爆出来。

强烈的干呕感让他忍不住蹲下身体一阵反胃,手中的横刀被他随手扔掉,此时他只想静静地躺在地面上好生歇息一天。

肩头和大腿根处的创伤此时反而不觉得有多疼痛,简单处置了一下,除了偶尔反射性的刺痛外,其他倒没有什么。

生与死在须臾间走了一个轮回,这让江烽无比深刻的感受到了生命的脆弱。

黄安锦已经陷入了深度昏迷中,元力消耗过大再加上对手凶猛的玄气冲击力,让他内腑几乎是在毫无保护之下直接承受了冲击。

没有谁能够吃得消,如果不是自己前段时间对他的玄气修行指导,估计这家伙当场就要呕血毙命了。

这个时候江烽有些后悔没让罗真多制作两套法衣了,哪怕是最低层次的法衣,起码也能抵消一些玄气冲击。

只不过谁曾想到蚁贼中也有如此多的武道修行者,而且还都实力不俗。

看样子传说中韩拔陵麾下的伊洛十大寇之名还真是名不虚传了,自己还是有些小觑了这些流民盗匪的实力。

想想也是,数万人中,而且混杂了大量在山中以终日打猎为生的猎户,岂能没有几个有武道天赋者?

伏牛山、熊耳山山势雄阔奇峻,沟壑溪涧纵横,多有洞天福地,其间不乏奇人异士隐居,偶有获得这些奇人异士指导一二者也很正常,只要有些天赋,自身再刻苦用心一些,一二十年修炼下来,哪怕是达到天境边缘也属正常。

如果没猜错的话,把黄安锦硬生生震成生死未卜的家伙就应该就是韩拔陵的同父异母兄弟,号称十大寇中“疯虎”的韩拔乐了,那三兄弟毫无疑问是以抱团狠毒为名的“恶豺”庄氏兄弟。

今日算是会了会十大寇之二,江烽估摸着疯虎韩拔乐的武技水准和自己不相上下,恶豺庄氏兄弟单打独斗要逊己方自己或者秦再道、张越一头,但是一旦联手,恐怕自己中的两个人合力都未必能在他们身上讨得了好去。

第一卷 第九十九节 决胜之机

江烽虽然也曾藏身于伊洛流寇中,但是由于时间太短,他又不敢过于暴露自己,所以只能在较为底层中混迹,对流贼中的高层所见不多。

唯一见过的十大寇中人是有“残狼”之称的谢歪脖,但也只是远远的见过一面,并无太深的印象。

这十大寇或许在原来只是一些土寇山匪,但是在经历了和梁军以及蔡州军的几番缠战之后,不但蚁军战斗力在迅提升,而十大寇本身的战力也在迅的展现出来。

他们原来只是屈身于流民山匪中的悍寇,也许是天赋绝佳,也许是另有机缘,甚至可能是有意隐匿出身而别有目的,但毫无疑问所有人都低看了他们的真实实力。

这些蚁贼流民平匿身豫西山地中,基本上没有太多展示的机会,一旦给了他们机会,如锥处囊中,锋锐立显,而这种和高手的对决同样也能让他们的战力得到磨砺升华。

江烽甚至可以肯定,庄氏三兄弟这一次逃脱大劫,下一次如果自己的战力没有得到提升,也许庄氏三兄弟任何一个人都可能和自己比肩了。

想到这里,江烽要迫切提升自己战力的心思更重了几分。

只是他也知道要想达到像袁无畏、杜立那种水准,自己恐怕尚需时日。

袁、杜二人的武技战力明显都要比许氏一族溃灭之前武力最强的许德威更胜一筹,二人都已经跨越了天境初段中的第一层静息期水准,进入了第二层养息期。

而江烽也感觉袁无畏甚至要比杜立更高一筹,可能已经触摸到了第三层太息期的门槛了,而一旦跨越了初段第三层太息期,也就意味着进入了天境中段,这同样是一个令人仰视的门槛,可以说,只有达到了天境中段,你才可以真正的说,天下之大,哪里都去得了。

即便是江烽在这个时空中遇到的最顶级的高手尉迟无病大概也只堪堪踏入天境初段的太息期,这一辈子能不能触摸到天境中段也还是一个未知数。

年龄越大,也许在经验上越丰富,但是他们的悟性却会随着年龄增长而慢慢蜕化,这是一个无可改变的规律,所以往往到了知天命的年龄阶段之后,如果没有特别的境遇机缘,你的武道修行进境大概也就差不多了。

这些门阀望族子弟们天生就有许多资源优势,在武道修行上比其他通过实战摸索或者全靠天赋探索的民间武者要少走许多弯路,一般说来往往都能在而立之年就能有所造诣,天赋高者弱冠之年就能扬名于世也属正常,而在不惑之年达到武技水准的巅峰阶段,

像黄安锦和秦再道他们,若论天赋资质也许比不过袁无畏,但是绝对不会逊色于杜立,而且在修炼的努力程度上甚至要比袁无畏和杜立这些人更为刻苦,但是因为缺乏门径指引和资源支持,他们只能靠更刻苦的修炼和更多的实战磨砺来弥补。

即便这样,他们仍然与像袁无畏和杜立这样的门阀子弟的距离会越来越远。

如果没有特别的机缘,可以说包括江烽在内,固始军这群人里边基本上都只能在天境门槛之下徘徊,永远无法突破这个瓶颈。

这恐怕也就是包括袁无畏和杜立这些人并不是太在意固始,也并不太把固始军看在眼里的主因之一。

江烽也越来越意识到,在这个时代,一支没有真正强者作为依靠的军队,是难以支撑起大局的,这一个法则永远不会改变,自己要想真正成为这支军队的主人,那么就必须要在这上边获得突破。

想到这里,江烽这番心思也是越急迫了,尤其是现在这种疲乏到了极点的感觉,也让江烽更觉得有些事情是真的刻不容缓了。

疲倦异常,但江烽知道现在还不是躺下的时候,他只能强撑着支起身体站立起来。

张越比江烽的情形也好不了多少,肋下的一刀划过让张越受创匪浅,虽然进行了简单的包扎,但是血渍仍然渗透了半身衣衫,惨白的脸色也证明他失血不少。

“二郎,这样下去恐怕我们连今天都撑不过去了。”张越一边喘息着一边抚着城墙道。

城墙下远处敌人正在重新集结,可以看到一些已经被打乱了的各部被调整到了后边,取而代之的是一直待命的另外几部,张越感觉到恐怕这才是敌人真正的杀手锏。

这一仗打到这个境地,已经没有什么可藏着掖着的了,蚁贼遭遇这样的挫败,可以说如果不拿出点儿像样的交代来,贼酋韩拔陵的位置和威信都会受到动摇和挑战,下一波攻击,也许就是真的决定胜负的时候了。

“撑不下去也得撑,现在还不是动用那支力量的时候,我们只有在最关键的时候才能出杀手锏。”江烽拍了拍对方的肩头,“已经快酉时了,我们难,蚁贼也比我们好不了多少!坚持就是胜利!”

张越难看的咧了咧嘴,嘴角因为干渴有些白,“说得容易,再坚持,只怕就只有变成一具尸体了。”

“便是变成尸体,也得坚持下去,现在还不能动!”江烽知道好友的意思,但他还是断然摇头,如果这个时候就要动用何乾章他们,弄不好这帮家伙以为局面不佳,就不会按照自己的意图行事,一走了之那才是灾难。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才用这支力量?”张越深深吸了两口气让自己尽可能的快一点平复下来。

这个老友还是太自信了一些,没错这前面几战的确打得相当精彩而勇敢,也把固始军各方面的优势都挥出来了,给蚁贼造成了前所未有的损失,极大的振奋了士气,但是这也是在固始军付出了巨大代价前提下,固始军不是光州牙军,士气高昂也只能维系一时,一旦现周围的战友在不断死去,而蚁贼攻势不减,也许他们就会有不一样的想法了。

在顽强和韧劲上,固始军也许要经历完这一仗之后才能真正成型。

“再等一等。”江烽站起身来目光深邃,活动了一下肢体,站在城墙垛口上,神色肃穆,“子跃,你要明白,他们和我们不是一条道上的,只有让他们感觉到胜利机率远大于失败机率时,他们才会卖力,否则只会让他们抛弃我们逃跑。”

第一卷 第一百节 运用之妙,存乎一心

张越深深的看了老友一眼,表情复杂。

这一段时间里,他和罗真都充分感受到了江烽如脱胎换骨般的变化。

从提前安排斥候进入蚁贼准确掌握蚁贼行踪到游说杜家留下五百精骑支持固始,从提前预判光州劫难让罗真带着材官所物资撤离以及劝说许氏姐妹先行避难,到说服陈蔚以及背后的陈氏一族乃至整个龟缩于固始城里的光州士绅富户们支持他,这每一步每一着,都让张越和罗真觉得自己这个老友越震惊,震惊得让他们都有些无法接受,甚至有一种浓烈的陌生感。

张越以为江烽是在加入斥候队,尤其是在多次潜入蚁贼中侦察之后逐渐变得成熟起来的,但是这种成熟的度也未免太让人瞠目结舌了,简直有点儿一步登天的感觉。

尤其是在江烽在于曹万川、袁无畏、赵千山等人对峙交锋时表现出来的沉着冷静,把杜氏一族拉进来的深谋远虑,都无一不让张越自叹弗如,所以在后来张越已经下意识的把江烽当成了固始军的主心骨,而昔日那个江二郎江竟成的印象也在渐渐得淡化模糊下去。

江烽所说的没错,鄂州骑兵不是和固始军一路人,不过是事急且相随罢了,一旦他们现势危风险太大,弄不好这帮家伙就会夺门而逃而不是助你一臂之力了。

“我就怕如果蚁贼再来这样一拨攻势,会不会直接把我们防线冲垮了。因为保密,士卒们现在都不知道底细,所以士气军心现在都有些动摇了,如果不是我们都还在第一线,恐怕刚才那一轮就要出问题。”

摇了摇头,张越思考了一下,又看了看在城墙上和城墙下四散休息的兵士们,觉得还是有必要提醒一下江烽,固始军也许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顽强坚韧,或许在这一战之后,他们会更成熟,但是现在,他们更需要的是看到希望,是胜利的激励。

“我觉得是不是可以先让鄂州骑兵做好准备,如果真的有扛不住的迹象,可以在第一时间就动袭击。”

江烽考虑了一下,觉得江烽的担心不无道理,处于保密,鄂州骑兵的突袭计划除了几个主要军官知晓外,其他人都不知道,要的就是一个出其不意的效果,但现在这一战打下来折损太大,士卒们的士气也受到了很大影响,如果真的如张越所说没有扛过而直接导致防线崩溃,甚至还没有来得及把杀手锏用上,那就亏大了。

“嗯,子跃,你这个意见是对的,我们不得不防。宁肯先动一步,也不能再冒这个险,士卒们的心思和我们不一样,他们不知道我们的后手,不过这个时候我们可以把这个后手告诉他们,给他们打打气,毋需保密了。”江烽下了决心。

黄安锦也在战前就提了这个担心,所以江烽也把这个计划提前了,但没想到这帮伊洛流贼的表现会越来越好,以至于江烽都在琢磨秦权的蚁贼主力能比这帮伊洛流贼强得了多少?他真的很怀疑。

起码在江烽看来,这帮伊洛流贼表现出来的战斗力已经不比原来的光州军逊色多少了,要说差大概也就差在了组织纪律性和打逆风仗以及紧急情况下应变的能力上,这不能不让江烽有些起疑。

韩拔陵两兄弟崛起的时间并不长,也就三五年时间而已,之前伊洛十大寇也只有这些家伙单个的名声,一直到韩拔陵逐渐成为其中翘楚角色,渐渐把这帮山匪流寇捏合在一起聚于自己麾下之后,伊洛十大寇的名声才正式传出来。

这里边也许有很多不为人知晓的东西。

就在江烽目光投向鄂州骑兵藏身所在方向时,何乾章也处于一种焦灼不安的状态下。

今日蚁军的疯狂悍勇大出他的意料。

河神滩一战蚁军留给他的是印象就是一群乌合之众,不堪一战,但是这两日在城头观战所见到的情形却让他对蚁军的形象大为改观。

蚁军士卒虽然武器盔甲简陋粗糙,但是那股子舍生忘死的气势和可圈可点的战法并不比各州州军差多少,尤其是那股子悍不畏死的劲头更是远远出寻常州军。

而固始军表现出来的状态同样让他刮目相看,一支残缺不全的州军,而且在本主已亡的情形下,还能有如此战力,而精心准备的各种防御武器更是让蚁军吃足了苦头。

何乾章判断如果不是有那些抛石机、蹶张弩以及车弩的辅助防御,固始城绝不可能支撑到现在,正是这些寻常县城根本不可能出现的防御武器的出现,才会导致占据绝对优势的蚁军损失惨重。

尤其是那抛石机,竟然可以将数十斤重的石块投射到数百步之外,而且投射频率如此之快,简直令人无法想象!

如果不是两旁守卫异常严密,禁制靠近,何乾章真想去看看这种抛石机怎么会有如此威力。

不过何乾章并不认为固始军就可以逆转乾坤,他知道江烽是想把自己这支骑兵当作奇兵来使用,但是蚁军也并非毫无准备,两座城门周围架设起来的多重拒马显然就是防止骑兵突出袭击,想要重演河神滩故事显然不可能。

江烽不应该看不到这一点才对,但为什么这个家伙却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呢?何乾章有些搞不明白。

难道是这个家伙有意装出来的自信?何乾章仔细的思索琢磨,不,不,不像,若是真无把握,这个家伙怕早就要动用自己手中这支骑兵了,至少光州骑营这一百多号人他不会交给自己由自己来指挥。

坚持到现在仍然没有动用自己这支骑兵的意思,何乾章还真有些佩服对方,城墙屡屡被打破,连自己都早已作好逃离准备,但是江烽那个家伙居然还是硬撑了过来。

自己派出的斥候传递回来的消息称这已经是蚁军第五次打破城墙冲进来又被顶了出去,不简单。

无论如何,能够做到这一步,何乾章虽然对那个家伙充满敌意,但是还是不得不承认对方是个人物。

第一卷 第一百零一节 突门,铁骑突出刀枪鸣

韩拔陵手中的鄣刀已经几度拔出又压了回去,看见庄瘸子和陈丕子的部队再度被打得狼狈不堪的撤了下来,甚至连韩拔乐带领自己的斑斓卫突击,仍然是铩羽而归。

焰军的明焰旗始终无法插上墙头,他内心的愤怒积郁已经到了忍无可忍的地步。

几度破城,却又几度被对方给轰了出来,这份窝囊味道实在令人无法忍受,也是时候了,韩拔陵深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韩拔乐、仇老大、苟三子,这一次你们三军齐上,我亲自率领斑斓卫押后,若是拿不下,便不要再回来!”

齐齐领命的三人交换了一下得意得眼色,看来这一次老大是真的怒了,这三军可是左翼军的当家主力,全都是来自汝洛两地的老弟兄,养精蓄锐这么久,就看这一遭了。

固始城几处都被击破,冲着这几处狠打猛攻,破城也是不在话下,现在就看谁能够抢得那功了。

江烽站在城头上冷冷的注视着局面的变化,当两军蚁贼败退下去时,他就估摸着蚁军怕是要殊死一搏了,离天黑下来还有一个时辰,胜负也就要在这一个时辰里见分晓,原本还指望着能够拖到明日,看来自己还是低估了蚁军的战斗力。

三个军阵的同时出现映证了江烽的猜测,前几拨攻势可都是两军齐!

而三个军阵士兵表现出来的那股子狠辣中不乏沉稳的气势更证明这三军才是韩拔陵手中真正的王牌。

是时候了。

“兄弟们,敌人要狗急跳墙了,这一战将决定我们固始军和固始城的存亡!打退敌人这一次进攻,我们就胜利了!”江烽沿着城墙一边鼓励着士卒,一边急令早已整装待的鄂州骑兵迅向城西南部集结。

当何乾章看着这一处警备森严的所在向自己展开时,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突门?!这个家伙竟然在这一处城角设置了突门?难怪这个家伙胸有成竹!

何乾章清楚这一处城外可是半点端倪也看不出来,而蚁军设置的拒马也只是针对两端城门,如果骑兵从这里冲出,向北横扫,一千步距离正好可以让骑兵威力挥到极至!

好心计!好手段!好心机!

何乾章倒吸了一口冷气,这个家伙隐藏得如此之好,竟然连自己这个在固始城内外转悠了无数遍的有心者,都未曾现小小固始城居然在这里设置了一个突门!

何谓突门?那就是伪装起来不被人觉察,可以在关键时刻动突袭的门洞,一般城池根本没有,而这座固始城何以会有突门?

何乾章可以想象得到正在全副身心投入攻城战的蚁军遭遇自己骑兵拦腰一击会出现什么样的状况,这就是釜底抽薪,或者说灭顶之灾!

“何大人,请记住,我们只需要将这三支正在攻城军击溃即可。”江烽飞身上马叮嘱道。

“为什么?我们完全可以乘势冲击对方主营,彻底击溃蚁贼!”何乾章大惑不解。

“不,我们不能冒险,韩拔陵的蚁贼一旦彻底崩溃,那可能会为我们固始招来更大的敌人,也许另一支蚁军就会为他们复仇。”

江烽淡淡的道,城外喊杀声震耳欲聋,蚁军的攻势已经展开了,他没有时间再和对方废话,更没有必要向对方解释自己的战略意图。

“不可能,蚁贼主力既然已经东向,怎么可能再渡淮南下?绝不可能!”何乾章完全无法理解对方的担心,现在正是一举破敌的大好时机,为何对方却如此保守谨慎?这个家伙怎么有的时候胆大妄为之极,这个时候却又如此胆小?

“对不起,何大人,请记住杜三公子临行前的嘱咐,只要无损于贵方利益,一切皆须遵从我的命令!”江烽脸色一沉,没有理睬对方眼中的愤怒,断然道。

蚁贼表现出来的战斗力已经让人触目惊心,五百骑能够给对方造成一定的混乱,甚至也能大挫对方的士气,但是若是以为可以一举击溃对方就有些草率了,只要对手稍微冷静下来,就能看得出这边的底细,调整一下阵型,也就能缓过气来,江烽不愿意冒这个险。

另外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说,一支彻底崩溃的蚁贼也不符合固始的利益。

一浪高过一浪的攻势绵延不绝,飞蝗般的箭雨在墙头上啸叫着掠过,而城墙上的弓弩手现在都只有操刀上阵,这个时候唯有面碰面的对决才是解决问题的唯一办法。

城墙下的呐喊声彷佛要将城楼都摧跨,巨大的压力让谷明海喘不过气来,如果不是江烽给他的那一点保证,他真的要绝望了。

张子跃的预备队完全就是杯水车薪,刚刚来得及将这一波敌人撵下墙头,另一波敌人又已经登上墙垛。

谷明海已经将所有力量毫无保留的用了上来,但是这一波敌人显然不像前几次攻势那些家伙那么好打,死战不退,寸土必争,他必须坚持下去,直到转机出现。

谷明海相信江烽做得到这一点,否则当初他就不会选择站在江烽一方,不愿效力蔡州袁氏固然是原因之一,但是更看好江烽这个带来无穷神秘的后来者才是主要原因,谷明海一向对自己的识人本事很有信心。

而现在就是考验他自己识人本事的最后关头。若是固始陷落,那江烽便是有神仙本事,也再难扭转局面。

谷明海的信心终于得到了回报。

伪装得极为巧妙的城墙突然洞开,早已备好的木板迅铺设在濠沟上,呼啸而出的铁骑在固始城东南角掠过一道优美的弧线,携带着雷霆万钧气势,向着固始城西席卷而去。

五百骑!

铁骑突出刀枪鸣!

何乾章娴熟的控马加,当眼前惊皇失措的蚁军士卒出现在面前时,纵马横刀带来的那份得以泄的痛快让他一下子忘却了先前江烽给他带来的愤怒。

如一柄犀利无比的剪刀,错落有致的攻击阵型一下子就把毫无防范的靠南的仇老大部方阵撕得粉碎,乱成一团的士卒们要么扭头就跑,要么仆地不起,要么就举手投降。

面对策马举刀的骑兵,无法组织起防御阵型的步兵士卒纯粹就是一群待宰绵羊。

铁蹄雷动混杂着无助的惨叫,滚滚黄尘中夹杂着冲天而起的赤血,这完全就是一边倒的屠杀!

第一卷 第一百零二节 明日固始必破!

先前还是一脸兴奋的韩拔陵红润的脸色陡然转青,而素来以雍容尔雅风姿自傲的屠连举身体也一下子僵硬起来,奔腾而起的骑兵荡起漫天黄尘,这个时候傻瓜都知道敌人等的就是这一刻。

韩拔陵厉目中凶光乱闪,饶是他也算是经历了不少大风大浪的强者了,但是突然间面对这样一种陡然逆转的局面,难以言喻的痛楚让他一时间竟然无法自控的颤抖起来。

这个时候他才深深感受到没有骑兵对于一个主帅来说是多么的痛苦,眼睁睁的看着敌军骑兵像一道利剑将正集结在城墙下动攻击的仇老大部冲得肢离破碎,功亏一篑的那份绝望与沮丧一下子就吞噬了韩拔陵的心。

混乱一下子就延续到了居中的苟三子部,这一部号称左翼军最强悍的蚁军同样无法抵挡突如其来的拦腰一击,仇老大部的溃败并没有给他提供多少延缓时间,事实上仇老大部的溃兵还直接冲击了苟三子部原本还算完整的阵型。

苟三子绝望的看着自己的部队阵型在对方狂暴的冲击下崩裂,他只能忍痛丢下中段与进退两难的前部,率领尚算完整的后部稳步后撤。

对手的目标是整个三军,但愿对方能够将更多的注意力放在居北的韩拔乐部身上,让自己能够有更多的时间撤离战场,此时苟三子只能这样祈祷。

比起其他两部韩拔乐显然要幸运和机敏的多,当鄂州骑兵卷起的风暴呼啸而来时,他就意识到了大事不可为,果断的抛下正在卖力猛攻的前军,径直率领中军后军一边形成简单的防御体系,一边稳步后撤。

“命令各部列阵拒敌!”韩拔陵没有时间来猜测敌人从何而来,虽然斥候信誓旦旦的告诉他敌军仅有的骑兵都被包围在城中,而完整的拒马包围圈足以保证敌军骑兵无法偷袭,但是摆在面前的溃局却是不争的事实。

阵前三军韩拔陵已经不抱希望,这种相当阴毒的侧翼袭击要指望他们能够全身而退无疑是痴心妄想,他只能尽可能确保距离战场较远的其他几军不受到牵连。

这是一场耻辱,莫大的耻辱!

韩拔陵内心的怨毒难以用言语的来形容,固始城楼在他足以熔金化石的目光中显得那样深邃诡异,车弩、蹶张弩外加抛石机,现在还冒出来一群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的突击骑兵。

一座小小的县城,一支不值一提的光州残兵,竟然让自己将近三万之众落得如此下场!

如果不是自己坚决要求南下渡淮,韩拔陵简直就要怀疑这就是焰军内部的一个圈套,一个削弱自己实力的圈套。

何乾章从来没有如此酣畅淋漓的一战,如砍瓜切菜,如风卷残云,如庖丁解牛,何乾章想不出该用什么样的语言来形容如此美妙的感觉。

五百铁骑在他的率领下半个时辰不到就活生生将蚁贼三军撕得稀巴烂,就算是韩拔乐军溜得够快,还是丢下了几百具尸体才算侥幸逃脱,而其余两军几乎就是在自己纵横驰骋中一败涂地。

对方主帅还算是反应够快,立即让所有各军列阵迎敌,只可惜自己并没有乘势猛攻的意思,何乾章不由得对那个家伙多了几分佩服,至少他判断贼军不会这样轻易被击垮的看法相当准确。

衔尾追杀的行动并没有持续多久,五百骑相较于一两万人的大阵营实在太单薄了一些,见到敌人拒阵已经构筑好,何乾章便果断的收兵绕行回城。

城墙上爆出来的欢呼声让整个城内的民众也都是意识到了究竟生了什么事情,噼啪的爆竹声顿时在固始城内喧嚣起来。

无论是城墙上的士卒们还是城内惶惶不可终日的士绅民众,此时才终于可以放下了心,虽然他们不知道究竟生了什么事情,但是城墙上士兵们欢呼雀跃的狂喜表情足以证明一切,这一战固始胜了。

这一战的确胜了,江烽勒马徘徊在城门边,看着缓缓关闭的城门内跃马横刀的骑兵们,心中无限感慨。

这就是骑兵的威力,五百骑挥的作用甚至过了五千步兵,在这个缺乏机动能力的冷兵器时代,在野战上,骑兵对步兵几乎占据着难以比拟的绝对优势,尤其是在突袭这种以时间换空间的对抗上。

蚁军经此一劫,虽然实力仍存,但怕是难以鼓起攻城的勇气了。

韩拔陵部不是秦权或者孙道部,他们的作战经验和韧性都还差一截,尤其是偏师南渡,这就更决定了他们必须要保存实力。

江烽将慢慢登上城墙,暮霭沉沉。

略显散乱的蚁军仍然还没有从方才的打击中完全恢复过来,不过中军几部显然并没有受到多大冲击,何乾章想要乘势彻底击溃对方的想法实在太过幼稚,两万多蚁军,岂无几个头脑清醒的将领?

接下来的就是意志的博弈了,进退两难的蚁军的下一步动作会是什么?会按照自己的设想绕城而过东进寿州么?

**************

大帐内的气氛压抑得人连喘气都有些困难,一干将领们都显得有些心神不宁,惊魂未定。

满脸肃色,垂不语是他们统一的表情,这个时候谁敢去触怒盛怒中的主帅,那是自寻死路。

两颗血糊糊的头颅被仍在一旁,从颈项处冒出的血渍仍然在缓缓渗入泥土中,惨白惊恐的面目上双目圆睁,显然有些死不瞑目。

屠连举目光闪动,在心中叹了一口气,两个斥候领死得实在有些冤,虽然不清楚敌人骑兵究竟从何而来,但是屠连举却怀疑这支骑兵恰恰就是从城内冲出,只是两座城门皆已被拒马封锁,骑兵何以得出?除非有第三道城门!

突门!只能是突门!只是屠连举事前也从未想到过这一座小小固始城何以有突门存在?!

不过现在来讨论这个问题就显得有些不合时宜了,探究这一点纯粹就是打韩拔陵的脸。

屠连举虽然对韩拔陵的专横独断刚愎自用很是不以为然,但现在不是时候。

“陵帅,我以为今日一战无关大局,明日固始必破!”

第一卷 第一百零三节 来使,说客

语不惊人誓不休,屠连举一语激起千层浪。

死伤近八千人,五军近乎解体,居然说无关大局,这个屠连举哗众取宠之举难道还不够多么?

韩拔陵强忍住内心的怒火,如果不是看在这个家伙是秦权派来的,无论他后续有什么惊人高论,老子都要掌他的嘴!

“说!”

一个字足以证明这位蚁军左翼军主帅内心的极度不满。

“如果固始军这支骑兵一直不出,属下真还要担心其有诡谋,现在这支奇兵已现,我等便可放心大胆的进攻,再无顾忌,屠某断言明日便可打破此城,大伙儿也可在县衙内开怀痛饮。”屠连举扬眉四顾,一脸自信。

若是江烽在此,定要被此人言语惊得满身冷汗。

“噢?这支骑兵从何而来我等尚未搞清楚,而这支骑兵在今日一战中丝毫未损,连举你何以如此自信他们不会故伎重施?难道你要我明日在攻城之时四面皆派出各军防范不成?”

韩拔陵脸色不动,内心矛盾无比,他也希望对方能够拿出说服自己的观点来,但情感上却又难以接受每一次自己都不得不听从这个家伙的指点。

营帐中诸将也是一阵鼓噪,显然对屠连举的言语十分怀疑。

眼下各军士气低迷,尤其是眼睁睁看着三军被敌人背后凶猛一击下崩溃,这份打击对于士卒们来说刻骨铭心,要让他们立即重新投入战斗,不太现实。

“难道区区几百骑兵就让我们惧怕了?”屠连举知道要想赢得这一战就必须要鼓起这些家伙的勇气,打消他们的顾虑,“明日我们只需集中力量攻其一点,周边多列拒马准备,便可稳操胜券。”

“稳操胜券?老屠,你说得未免太容易了,敌军现在士气大振,我们如果集中力量进攻,他们一样可以集中力量守御,而且他们层出不穷的的强攻硬弩和抛石机更是可以挥威力,加上这支神出鬼没的骑兵,那只会让我们付出更大代价。”仇万春不屑的道。

和其他诸将一样,他对这位秦权派来的军师极为不满,事前一无所知,每次都是马后炮,丝毫不顾及诸将感受,在仇万春看来,纯粹就是秦权派进左翼军的一颗棋子,也不知道陵帅怎么会容忍得下他。

“也说不上神出鬼没,我判断固始城南端应该有一座突门,敌人骑兵应该就是从突门中潜出,对我军动的偷袭。”屠连举明知这样说会刺激到韩拔陵,但是眼下他也顾不得许多了。

“突门?!”韩拔陵眼神变得有些寒森森,“老屠,你为何不早说?”

“陵帅,便是一般州城也无突门,何况这固始不过是一座县城而已。”屠连举苦笑道:“事前我也并不知晓,只是现在我才确定。”

“南端有一突门,那北端会不会有呢?”苟三子也气哼哼的道:“设若这支骑兵并未回城悄然远遁藏于城外,又该如何?”

“连举,你先前不是一直质疑我们攻打这座固始城的意义么?为何现在却又这般坚持要拿下这座固始城?”韩拔陵脸色平静,淡淡的问道。

屠连举心中一冷,接触这么久,他也算是比较了解这位镖师出身的主帅了,若是嬉笑怒骂,那说明他还算正常,但是平静如恒,也就意味着他起疑心了。

“陵帅,先前我不太赞同攻打固始,是认为我们的目的地是寿州,固始对于我们如鸡肋一般,价值不大,但是我们现在连挫于固始军之手,大涨了固始军军威,也挫伤了兄弟们士气,若是不能拿下固始,不但影响军心,而且极有可能让固始军坐大,成为我们背后的祸患。”

“坐大成为我们的祸患?”苟三子嗤之以鼻,“老屠,你这话从何说起?我们进军寿州,莫非这固始军还能尾随我们而来?莫不是我听错了?”

苟三子的话一下子得到了其他诸将的响应,这固始军全凭据险而守,何以敢言坐大成患?

何况焰军这一去淮南便是龙入大海,虎归深山,日后会不会西返都还是个未知数,固始军坐大也好,完蛋也好,都与焰军关系不大了。

屠连举眉头微皱,这帮粗人,目光短浅,根本看不到焰军日后展势头。

固始军眼下看似弱小,但是经此一役必定声威大振,屠连举有一种直觉,那就是这固始军日后定然会崛起,也必定会成为焰军展壮大的一个心腹大敌。

只是这种言论这个时候说出来也无人相信。要想打动他们还是只有用最直接的利益来勾引他们才最现实。

“陵帅,诸位,今日一战,固始城墙已屡屡被破,我们差的就是最后那一击,一夜之间固始不可能修复,明日只要我们倾尽全力,破城易如反掌!”屠连举游目四顾,“固始有光州官廪,藏粮不少,如今光州各县不少惧怕袁氏掳掠的士绅富户均已逃入固始城中,若是能破城,收获必定巨大,五百骑兵不足挂齿,改变不了固始城的结局,莫非诸位就打算眼睁睁的看着这一切在我们手指缝中溜走?”

屠连举这一番颇具煽动力的话语在众将中又引起了一阵争议,毕竟这一战走到这一步,损失不小,如果不能攫取一些回报,部下士卒必然不满,只是这一战是否像屠连举所说那般简单,这却颇让人费思量。

帐帘被掀了起来,众人目光都落在了前来禀报的士卒身上:“固始城内来使求见!”

当江烽踏入大帐内时,来自周围的目光或凶狠,或惊诧,或狐疑,或愤怒,居中正座的长须男子浓眉深锁,目光深沉。

“江潮见过诸位军帅。”略一拱手,江烽借用了自己已故兄长的名字,略作化妆的他看起来比本来面目更年长一些,这也是防止蚁军中有见过自己面目者看穿。

“江潮?江烽是你什么人?”韩拔陵反应很快。

“乃是某弟。”江烽大方的道:“江某受固始军所托,特来见韩帅,希望韩帅不要一误再误,尽早启程东返。”

来此之前,江烽已经小心的化过妆,尤其是在头和眼角等处作了一些伪饰,脸色也有姜黄水浸洗了,使得脸色变得更黄,即便是庄瘸子本人在场,也不虞被认出来。

第一卷 第一百零四节 交易,诱饵

韩拔陵笑了起来,这个家伙还真是够大胆,敢在自己面前用这种言词说话,看来固始城中还是有些人物,至少眼前此人的胆魄就鲜有人能比。

“我倒是想听听我怎么一误再误了?”

“固始与焰军素无仇怨,并无意与焰军结怨,为何焰军却要攻打固始?固始虽小,但固始军守土有责,却不容外敌随意侵犯,吾弟江烽已率全军在固始民众万人面前立誓,城在人在,城亡人亡,若是韩帅当真要想越城而过,那便只能踩在固始军每一个士兵的尸体上过去。”

江烽并没有刻意渲染气势,语气平和,但是缓缓道来的言语却不容置疑,就连骄悍如仇万春、跋扈如苟三子都能听出对方言语中的决绝。

“我焰军一呼而起,拥军十余万人,因何而生?其间道理毋须我多言,而军士须穿衣觅食,我等但求衣食而已,非为其他。”韩拔陵平静的道:“你若欲以大义天理来劝说韩某,韩某劝你休要浪费唇舌,韩某麾下数万人要活下去,那便要按照我们自己确定的道路前进。”

“韩帅果然爽快,好!但韩帅以为攻打固始是否划算呢?”江烽微笑道:“固始官廪存粮不过千余担,今新粮尚未收,固始军就食尚且困难,何以供给焰军?且固始民众同仇敌忾,万众一心,焰军若是要强行逆天之事,能否得逞姑且不论,固始军民唯有战至最后一人!望韩帅三思。”

江烽最后几句话却是斩钉截铁,毫不迟疑,语气中流露出来的雄烈刚猛溢于言表。

“小狗放肆!”

“小兔崽子,猖狂之至!”

“大胆!”

“尔等是螳臂挡车,蚍蜉撼树,自寻死路!”

或粗野,或刻意的掉文,激起帐内一片怒火。

韩拔陵挥手制止了麾下诸将的叫嚣,面色狰狞的道:“你的意思是让我们如此灰头土脸的绕行离开固始?理由就是我们会为这一战付出很大的代价,得不偿失,是么?”

“不错,意气用事非主帅所为,韩帅应该比我清楚其中利害。”江烽悍然不惧,直视对方目光道。

“意气用事?呵呵,恐怕有些时候我也只有意气用事一番了。”韩拔陵冷然道,“焰军威名声誉不容玷污。”

“相较于群体的生存,威名也好,声誉也好,又算得什么?不过是身外浮云罢了。”江烽似乎丝毫不在意对方言语中威胁之意,“韩帅,生存下来才是硬道理。”

“你的意思是如果我如果拿下这固始城就生存不下去?”韩拔陵轻哼一声道。

“我可以保证,如果焰军一定要用征服固始城作为自己增光添彩的砝码,你们会一无所获。”江烽哂笑:“可是焰军的真正目的是哪里?难道就是这小小的固始?寿州呢?难道韩帅就不担心寿州得到消息而有所防范,要知道时家与杨家可不是蔡州袁家,可以任由焰军为所欲为!”

韩拔陵心中猛然一凛,这个家伙言词犀利,句句不离自己要害,似乎对焰军日后策略知之甚详,只是不知道这个家伙何以对己方情况如此熟悉。

眼下焰军主力已经东进颖州,按照约定自己所部也应当尽快进兵寿州,与焰军主力遥相呼应,将颖、寿两地彻底控制,自己若是在这固始消耗精力过多,耽搁时间太久,无疑会影响到焰军战略大计。

“小子,你还真有些打动我了,呵呵。”韩拔陵毫无征兆的狞笑了起来,“行,算你说得有些道理,不过我相信就算是我拿下固始再去寿州也不为迟,我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品尝固始这枚伸手可摘的果子了。”

“是么?韩帅真是这么想?”江烽笑了起来,“只怕韩帅心口不一吧。寿州眼下尚无准备,若是焰军此时连夜启程,盛唐、霍丘、安丰也许可一鼓而下,若是耽搁上几天,只怕徐州大军不到,那庐州大军也赶到了。韩帅就这么自信能够无视感化军、淮南军的兵威么?”

韩拔陵脸色微变,他何尝不清楚这其中关节。

寿州诸县地势平坦,乃是粮秣丰饶之地,州内本土豪门势力都不大,正是焰军用兵好去处。

只是这寿州本土势力虽然不强,但是其间关系却错综复杂,淮南巨擎杨家与淮北豪门时家势力在这里交织,形成一个微妙的均衡态势。

加上州治寿春偏处州北,却又在淮水之南,寿春又有河道与淮南大湖芍陂(安丰塘)相通,乃是农产丰饶之地,又有交通便利商贸达之利,让寿春更显繁荣。

可以说当时自己之所以费尽心思想要南渡淮水就是打的是要在寿州好生搅和一番的主意以壮大自身实力,但是时家与杨家两大门阀都与寿州本土势力关系密切,若是被他们预先得知消息,定然会凭空生出许多变数。

“我听江兄弟这般说,似乎有言教我。”韩拔陵脸色阴晴不定,良久之后才缓缓道。

“我不想否认我自己有维护固始的私心,但是我以为我们可以各得其所而双赢。”江烽轻轻一笑,从袖口中拿出一卷簿册出来。

韩拔陵目光一动,“拿上来。”

立时有亲兵将江烽手中簿册送入韩拔陵手中,韩拔陵掀开一看,神色又是一变,映入眼帘的竟是一副城防地图,几个不起眼的隶体小字写在下方,盛t县城防御图!

再随手翻开后面几页,霍丘、安丰城防图一应俱全,整个寿州各县城防图尽皆在此,随后几篇甚至还将寿州诸县人口、物产以及豪门大户情况全数附后,这简直就是一卷寿州活生生的详实图画!

帐中诸将都不清楚江烽送入主帅手中卷册究竟是何物,但是从主帅脸上肃穆中隐藏惊喜的神色中亦可窥探出一二,那绝对是一份极具价值的东西。

“这是交易还是诱饵?”良久之后韩拔陵才吐出一口长气艰难的道,容色虽然未变,但是熟悉的人都清楚,他此时心境起伏不定,这份东西实在令人难以拒绝。

“呵呵,这要看韩帅如何理解了。不过我要提醒韩帅的是,这东西如果耽搁上几天,对韩帅来说也就无甚大用了。兵贵神,古语不欺人啊。”

江烽狡猾的一笑,现在他可以确定对手绝难拒绝这份“厚礼”了,对方眼中流露出来的复杂神色让他洞若观火。

第一卷 第一百零五节 贼离

江烽最终还是离开了,韩拔陵并没有留难他。

此时的韩拔陵心思已经不在江烽身上了,江烽带来的东西实在太具有冲击性了,对于寿州情况了解得如此详实,这也就意味着固始对于周边一切都早已经伸出了触足。

在对江烽背后代表的固始多了几分警觉和惊诧之余,韩拔陵更关心现在自己左翼军该何去何从。

继续攻打固始的决心已经被动摇了。

韩拔陵有些后悔当时怎么会当着诸将面前放任那个家伙口若悬河,虽然诸将并不清楚最后那个家伙交给自己的东西是什么,但是这些家伙都是老辣成精的角色,又与自己相处甚久,从自己最后的表情就能猜出个一二。

掂量了一下手中这套卷册,韩拔陵思衬再三,当断不断,必受其乱,是该下决心的时候了。

江烽直到彻底脱离蚁军控制范围之内才算松了一口大气。

营帐内那个满脸狐疑的摇扇文士显然对自己的身份产生了怀疑,如果不是自己每每抢占话头,没有给那个家伙以多少机会,加上韩拔陵一门心思都被自己的言语所吸引,只怕真要让韩拔陵起疑。

大事已定!

江烽踏入城门那一刻心中充满了斗志,蚁军已经不足虑,将他们的欲望成功的调动起来,只不过是引向了寿州,实在抱歉,祸水东引非己本意,但为了固始的生存,用些看似卑劣的手段也是迫不得已。

当江烽自信满满的告诉秦再道和谷明海等人明日蚁军便会绕道离开固始前往寿州时,秦再道和谷明海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当初江烽伪装使者出城就遭到了秦、谷二人和张越的坚决反对,但是江烽不改初衷,固执己见,最后三人也不得不同意,但是内心却充满忧虑。

他们一是认为蚁军根本不会为言语所惑,前去游说甚至可能起到反作用,二是担心江烽身份暴露,一旦有不测,那固始群龙无,蚁军必可一战而克。

“蚁贼就这样吃了一个大亏之后灰溜溜的离开固始?”秦再道满脸惊讶,连连摇头,“不可能,这不符合他们的作风,他们会不会有什么阴谋······”

“以不变应万变,他强任他强,清风过山冈,他横由他横,明月照大江。我们一样严阵以待,多派斥候侦察,他便有千般变化,我也岿然不动。”江烽摆摆手道:“他们变不出什么花样来,一切都在我掌握之中。”

这个时候正是在这些高级将领心目中建立威望的好时机,驭下要诀之一便是要在下属面前保持绝对自信和一种神秘感。

江烽深知自己年龄和资历都是软肋,对于秦、谷二人来说,大敌当前也许还能齐心协力,但是外患消失之后,尤其是自己并无意在续扛许氏旗帜态度表明之后,他们还会不会向先前一样无条件支持自己,那就很难说了。

所以他必须要在二人面前表现出绝对的强势自信。

“呃,大人是否和蚁贼有什么交易?”沉吟了一下,谷明海有些犹豫般的试探性问道。

“交易?”江烽踌躇了一下,“交易这个词语太过露骨,准确的说我是送了一份礼物给他们,请他们尽早离开固始。”

“礼物?”秦谷二人齐声问道。

“嗯,一份我在光州刺史府录事参军下做事时获得东西,寿州诸县城防图h县情简介。”江烽淡淡一笑。

秦谷二人倒吸凉气,这一手可够狠,寿州富庶远胜于固始一县,而且蚁贼目标本来就是寿州,这份诱饵一抛出,蚁贼岂能按捺得住?只是寿州却要遭罪了。

“没办法,蚁贼在我们手中吃了一个大亏,若是没有一份像样的东西,怕是难以让他们动心,这等手段虽然无耻了一下,但是为了固始,也只好如此了。”江烽有些无奈的摊摊手,“韩拔陵也算是一个能够分得清楚轻重的人,我相信他会作出准确的决断。”

“只是寿州诸县危矣。”谷明海叹了一口气道。

“嘿嘿,也未必,我早已经让人快马通知寿州方面,这也算一个小小弥补吧。”江烽微微眯缝起眼睛,眼眸中闪动着诡谲的光泽,“就看寿州方面反应够不够快了,不过我相信无论如何,蚁贼再也没有精力来图谋我们固始了。”

“啊?!”秦谷二人再度齐齐失声,他们简直找不出合适的语言来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这样一来蚁贼和寿州方面真要折腾个够,周边局势糜烂,未必对固始是一件好事才对。

“不必担心,寿州方面有时家和杨家作后盾,蚁贼未必能得手。”江烽看出二人内心的百味陈杂,轻笑道,“我们还是多关心自己才是。”

“只怕那盛t县是难逃毒手了,距离如此之近,周边又无援助,······”

“这不正好?我固始眼下正缺民力,若不愿从贼,我固始欢迎这些人来固始垦荒拓土。”江烽轻哼道。

“固始荒地以旱田为主,又是生地,盛唐一县有淠水、塘水流经,又有芍陂(安丰塘)灌溉之利,人烟稠密,土地肥沃,除非万不得已,民众怕是难以离乡。”谷明海摇摇头,他在固始一呆就是多年,对于周边民情十分了解。

“噢,那就看韩拔陵他们在盛唐折腾成什么样吧。”江烽表情诡秘的一笑道:“夏粮收获在即,若是韩拔陵和寿州方面都无暇顾及,我倒是不介意越境帮忙一番。”

秦再道和谷明海齐齐苦笑,这位主帅的风格可真是别具一格,事事考虑都与常人不同,不过他们得承认,江烽所考虑的却正是固始要想生存下去所必需的。

当飞驰回来的斥候证实连夜拔营而去的蚁军已经离开固始境内进入寿州之后,整个gs县城都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狂欢之中。

虽然民众都抱着要与固始共存亡的决心,但是想到那惨烈的战事和城破之后可能面临的洗劫屠戮,所有人都下意识的想要回避,但那却是实实在在的可能。

就算是坚韧如秦谷等人也作好了各种思想准备,但是谁也没有想到气势汹汹而来的蚁军竟然就这样虎头蛇尾的离开了。

两日苦战虽然也让固始军付出了相当代价,但是这却在意料之中,而以这样的代价换来固始城的屹立依旧,对于固始民众来说如何能够压抑内心的狂喜。

第一节 殊途

嗅着街道上淡淡的烟火味道,素衣女郎轻轻将门掩上。

她说不出自己心中现在是什么感觉,幸存后的喜悦夹杂着些许惘然若失,气焰嚣张无比的蚁军就这样无声无息的败了?

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最大的外患已经消失,而固始乃至光州,就彻底告别了许姓这个姓氏了。

一抹悲苦酸涩悄悄在心间深处浮起,环顾周围简陋的房舍,许宁悲从中来,往日的一切浮华都成了过眼云烟,留下来的却是残酷的现实。

许家这个曾经在中原大地上闪烁的星辰终于坠落了。

光州不再是许家的光州,袁氏的旗帜已经高高飘扬在定城城头,就连这个自己从未打上眼的固始城,现在也无人提及许家。

所有人都已经忘记了许家这个姓氏,士绅商贾们热衷于谈论的是固始的未来,而这一切似乎都与姓江的那个家伙密不可分。

那自己该怎么办?难道就这样粗茶淡饭布衣素食,找个寻常人家嫁了,这样庸庸碌碌的过一辈子?

不,不,这不是自己想要的,家族虽然败灭,但是仇恨却未泯,袁氏、周氏,这些背后插刀和落井下石的敌人依然悠哉游哉,但是以自己两姊妹的力量又能作些什么呢?

许宁一时间想得痴了。

“阿姐,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许静惊惶的看着鲜有露出脆弱一面的大姐竟然珠泪盈盈。

在她心目中大姐一直是坚强的化身,即便是周家宣布与她解除婚约也没有让她落泪,但是眼前大姐却是泪流满面。

“没什么,我只是有些感触而已。”许宁连忙擦拭掉脸上泪痕,摇摇头,看着小妹惶惑的娇靥,她有些疲倦的叹了一口气:“蚁贼们被击退了,固始安全了。”

“那阿姐我们日后该怎么办?”许静犹豫了一下才道:“我们是留在固始,还是回定城?”

“回定城?你以为袁家会放过我们?许望山他们现在是对袁家还有些用处,所以还把他们笼络着,一旦他们在光州站稳脚跟,就是兔死狗烹的时候了,而我们,我们一旦回去落入他们手中,那就只有教坊司的命运,他们会不遗余力的来破坏我们许家的名声,以巩固他们的在光州的统治。”

许宁深邃的眼瞳显得格外幽暗,舒州周家的绝情绝义让她一下子见识到情义这个词语对于自己来说是多么可笑和陌生。

那个昔日对自己仰慕如仙的男人到哪里去了?那个信誓旦旦会为自己付出一切的男人在哪里去了?

想到这儿,许宁就禁不住想要冷笑,男人,都是这般鲜廉寡耻,事实上许宁从未指望过那个男人能够真的站出来,软弱的性格决定了他只会在一旁默不作声,而当初自己应允这门婚事不也就是看中他的懦弱么?

只是命运不济,却让自己落得这样一个结局,实在让许宁心有不甘。

“可是我们在固始又能怎么样呢?”许静美丽的丹凤眼中浮起一丝黯然,“阿姐,方才秦大人来怎么说?”

“怎么说?还不是将那姓江的吹嘘得天上少有,地下无双。”许宁平静的道:“不过得承认,我们小看了那个家伙,两天鏖战表现不俗不说,他还敢单骑入蚁贼大营劝退蚁贼,仅这一点就没有几个人比得上。”

“啊?江烽亲自去蚁贼大营?!”许静吃了一惊,“那他没事吧?”

“能有事么?真的有事,只怕咱们都又沦为蚁贼的猎物了。”许宁喟然道:“以前这个家伙怎么并没有表现出什么特异呢?小静,我听说这个家伙一直对你有心,你却无意,不过我觉得你似乎对他的感觉有些变化,是不是?”

“阿姐!”许静脸色一红,有些忸怩的道:“没有那回事,我看那个家伙对你非分之想才对,你看看他每次见到你的那份子眼神就不对。”

“是么?那就是这个小子贪得无厌了。”许宁不置可否。

那个家伙望向自己的眼神的却有些不大对劲,尤其是那一次在牢中她印象特别深,反倒是自己到固始之后,这个家伙反而有所收敛,这让她有些怔忡不安。

按理说现在自己两姐妹已经成了落毛凤凰,而他却成了一方主宰,尤其是现在大势已定,自己二人对于他的价值更是可以忽略不计。

以此人心机,许宁可不相信姿色或者感情这一类因素会对他产生什么影响,此时他便是要对自己姐妹俩有非分之想,自己姐妹怕也只有任其为所欲为了。

“阿姐,我们能不能去问问江烽,下一步他究竟打算怎么办?”朱唇轻咬,许静突然鼓足勇气道。

“你觉得他会怎么回答你?”俏眉一扬,许宁反问道。

“呃,我不知道。”踌躇了一下,许静摇摇头,垂下眼睑,。

“小静,你要明白现在我们与他之间的身份差距,我们不再是许家大小姐二小姐,只是两个微不足道的流民,而他也不是光州刺史府那个小小斥候了,而是这座城池的主宰者,以前那些都如春梦无痕,不要再放在心上。”许宁有些感慨的叹息了一声,教训自己妹妹。

“不,我不相信江烽会是那样的人,我也没有指望他能够帮我们恢复许家往日荣光,就像阿姐你说的那样,那不现实,但是难道我们许家被人出卖被人抛弃就这样算了不成?阿姐你也能这样默默忍受么?”因为激动脸颊变得有些潮红,许静声音变得高亢起来,“不是你告诉我不能放弃哪怕一点希望么?你可以在秦再道身上打主意,为什么不可以在江烽身上想办法?”

“啪!”

“放肆!”被自己妹妹戳穿了自己的意图让许宁有些恼羞成怒,一记耳光挥手而出,直到许静娇美的脸庞上浮起红色指印,许宁才有些后悔。

许静也被自己脱口而出的言语震惊了,而许宁这一耳光反而让她找到了平衡。

她只是抚摸了一下自己的脸庞,微微苦笑道:“阿姐,放弃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吧,就像你说的,江烽的心机很重,不管是秦再道还是谷明海,或者张子跃,现在都不可能背叛他,因为他们清楚,没有江烽,这座固始城迟早会落入周围敌手,他们没有那个能力捍卫它。”

许宁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妹妹长大了,已经不是先前那个少年不识愁滋味的大家闺秀了,来这固始短短一个月,一下子就让她成熟不少。

“也许你说得对,但是你以为这个江烽会为我们的希望要求而战么?”许宁苦笑道。

“不知道,但是我们要不放弃哪怕一丝希望,或许这与他的目标并不矛盾。”

许静的话让许宁一怔之后陷入久久沉思。

第二节 战后

挥手让前来侍候的小婢离开,江烽活动了一下身体,站起身来。

小婢是陈蔚送给江烽的,而另一个厨娘则是寄居固始的光州大姓黄氏一族送来的。

陈蔚送来的小婢要说漂亮谈不上,但是据说是陈蔚母亲旁边的贴身侍婢,跟随陈蔚母亲自小长大,侍候其母,算是半个陈家人,手脚伶俐,很是得陈母欢心。

能送给江烽,也算是一种变相的示好。

黄氏送来的厨娘就有些不一样。

据说是这厨娘曾经是扬州干过的,曾在淮南吴王府掌过勺,后因丈夫去世,才回了老家固始,为黄氏家主一家打理饮食,这也是为什么这厨娘一家能跟随着黄氏一族逃来固始的原因。

这一点让江烽很是动心。

来这个世界,江烽最讲求的也就是一个饮食了,当斥候时没办法讲究,但是现在如果条件允许,他不介意一饱口福。

江烽伤有两处,一处在肩,一处在腿。

肩部较轻,上药之后稍加绑缚,已经可以勉强活动了。

胯下大腿根部被庄矬子的连枷一击,虽然未伤及筋骨,但是却硬生生的从大腿上带走了一大块肉,用药敷好,但这大热天,稍不留意一样很容易致命。

好在对于处理这种情况江烽也很有经验了,《青囊书辑要》里对于治疗外伤有相当多的偏方,而且都非常有效,这也让江烽颇为得意。

祖传下来的东西,总还是有些能拿得出手的,这《青囊书辑要》既有粗浅易懂常用的药方,也有不少精深玄奥的内容。

尤其是书最后很有几篇是需要和术法相结合的方子,连江烽自己都没有尝试过,但江烽知道这恐怕才是这本书的精华所在,所以也专门藏起来,以备日后需要时才来琢磨。

只可惜现在自己还没有这份精力来钻研这个,术法一道也一样高深,而罗真对木系,尤其是木系中植物类术法了解不多,这还真不太好示之以人,许静也许懂一些,但好像也对这方面了解不深,所以也还只能暂时搁下来。

窗外院落大门上是两名持矛甲士,这是真正的明光铠甲士,牙军中的精锐。

而在院墙上专门设置了哨楼,两名强弩手正警惕的注视着四周,在院内还有四名横刀武士半休息半警戒的坐在厢房下的走廊里。

自打袁无畏拂晓刺杀之后,固始军这边就有意识的加强了戒备,尤其是在这一战击退了蚁贼之后,连陈蔚都主动提醒江烽需要加强防卫力量,防止被人再度袭杀。

现在无论是固始军内部,还是gs县中士绅们,都已经默认了这个事实,那就是江烽目前在固始军中的地位不容动摇,起码在目前是如此,江烽一旦有个三长两短,恐怕目前固始的平衡格局就会立即被打破,甚至根本无法重新拼合起来。

江烽对此也是心知肚明,自己若然真的不幸殒命,那么固始军立马就会陷入分裂状态,而已陈蔚为的固始大姓和逃难来固始的光州士绅们,也很难全力以赴的支持包括秦再道、张越和谷明海等人中的任何一个。

呲牙咧嘴的站起身来走动了一番,撕裂般的剧痛让江烽忍不住吸了一口凉气。

在前两日精神处于高度紧张状态下,这点儿伤痛到还不觉得,但是当蚁贼真的离开固始境内,长驱直入寿州之后,卸下了压力负担之后的江烽一下子就感觉到全身的疼痛都爆出来了。

沉沉的睡了一个整夜,精力倒是恢复了不少,但是身体上各处创伤带来的后遗症也开始爆出来了。

从袁无畏拂晓刺杀开始,这么大半个月时间里,江烽已经记不起自己几度受伤了,总而言之,几乎每一次和敌人交手,都或多或少会留下点儿内外伤。

相比之下袁无畏给江烽留下的是内伤更重,反倒是庄瘸子兄弟给江烽带来只有些许外伤。

这么一段时间江烽都没有太多精力来细细将息调适自己的身体,但他还是感觉到这连续几场恶战,对自己的武技提升是大有裨益的,虽然要想突破那层瓶颈还欠缺一些机缘,但起码触摸到那层门槛的距离已经越来越近了。

推开窗户,空气中似乎还洋溢着大战之后胜利和喜悦之后的兴奋,的确,对于固始人来说,这一战太不容易了。

虽然只是短短两天时间,但是真实无比的让固始人感受到了战争的残酷,仅仅是第一天里就有接近五百人战死,受伤者近千人,可以说轻伤者根本就没有机会下城墙。

许多士绅富户在意识到战事的惨烈和情况的危急之后,更是主动的把自己能够贡献出来的家兵仆役都派上了战场,这虽然只是杯水车薪,但是还是在一定程度上鼓舞了士气。

两天恶战下来,原本看似已经满编的固始军顿时被打成了残废,除了秦再道的骑营两都还相对完整,张越的牙营,谷明海的固始军中营、黄安锦的固始军前营、江烽的固始军左营,都基本上折损大半。

按照贺德才的估计,可能近期还会有重伤士卒6续死去,初步估算,这一战下来,固始军战死将会接近千人,剩下的也几乎人人带伤,这对于总共也不过两千多人的固始军来说,基本上就是残了。

甚至可以说,如果现在蚁贼卷土重来,或者说光州的袁军来犯,恐怕固始就真的只有缴械投降了。

当务之急就是迅重建固始军,在最短时间内迅把架构搭起来。

一方面招募新兵,甚至硬性把危急时候士绅富户们主动“捐献”出来的仆役家兵充实进去,这会激起一些不满,但别无选择。

另一方面就还得继续加大力度到殷城、光山、乐安等县区招募散落在民间而不愿意归附袁氏的光州旧军,力争在最短时间先把牙营和中营重建完毕,再来考虑前营和左营。

反正江烽现在没有精力,而黄安锦从被抬下,到现在都还处于昏迷当中,至于只保留了空架子的右营和后营,就只能搁着最后边再来考虑了。

第三节 变化

“虞侯大人在么?”

门房上传来有些柔和低沉的声音,格外熟悉,刚走到窗边的江烽下意识的皱了皱眉头,但是随即舒展开来。

“是二小姐么?请进。”一边搭着话,一边瘸着腿,江烽赶紧出门。

得到江烽的应答,门口两名持矛掌刀亲卫甲士这才让开。

虽然他们都认识许静,但是这一段时间来连续不断的战事和经历的许多事情,让所有人都不自觉地提高了警惕。

许静来江烽这里也是踌躇了许久。

这一战让固始军真正有了一点儿一战成名的味道。

而作为固始军的中流砥柱,无论是固始军中诸如秦再道、谷明海和张越这些重要角色,还是想固始城里以陈蔚为的本地望族,甚至也包括从光州逃到固始的黄、赵几家士绅,也都意识到了江烽在整个固始军中不可或缺的分量。

能够设计出这样一环扣一环的防御守城计划并身体力行的执行实施,最终还敢孤胆入虎穴,到蚁贼巢穴中去说服蚁贼主动离开,这份智谋,这份胆魄,固始军中,谁人能有?

许静和姐姐也曾经讨论过江烽的这些举动,哪怕是一直对江烽有着偏见的姐姐,也不得不承认江烽的表现叹为观止,远远出了之前对江烽的预判。

看见江烽有些蹒跚的走出门来迎接自己,许静也有些着急,连忙紧走几步,“你伤势怎么样了?不用出来了,快进去坐着,我,我就是想来看望一下你。”

许静话一出口,脸色变得异常红润,双手手指也无意识的绞在一起,有点儿茫然无措,似乎不知道该用一种什么样的姿态来和江烽说话。

一件淡赭色交领齐胸襦裙,却是配了窄袖罗衫,这也显示出这个时代复杂矛盾的服饰风格,既有着盛唐时代的开放包容,但是却又保存了汉族服饰的葳蕤自守,不过在少女身上却能显现出别样的风姿。

看见眼前少女有些尴尬犹豫的表情,江烽也能大略了解此时许静的心境。

这几个月里两个人命运身份都在不断地起起伏伏,而两个人之间的关系也一样在经历着某种奇异的嬗变。

江烽知道自己原来这具身体和灵魂是对许静相当仰慕的,甚至到了痴迷的程度,否则也不会不计一切代价加入许家的斥候队,不就是想要为许家做出一番成绩,以期博得美人一顾么?

但换了自己现在本尊之后,江烽对许氏双姝的兴趣已经淡了许多了。

说实话,他现在更多的心思还是放在了如何让固始军乃至固始能够在这种异常高难度的走钢丝冒险中走下去,其他,他还真没太多心思去想。

尤其是对眼前这位单纯真诚的许二小姐,他更多的还是心存同情,倒是那位许大小姐,江烽倒是觉得有些不简单,居然也能打起了秦再道的主意,让江烽心里也是冷笑不已。

江烽的房间里摆放榻椅很简单,三重席,两张月牙凳搁在一边,原本想让许静坐凳,但考虑到许静眼下的心境,江烽迟疑了一下,还是请对方入席跪坐,以示尊重。

“多谢二小姐的关心了,我就是一点儿外伤,养息几天就能大好。”江烽一边回答,一边坐直身体。

气氛似乎又有点儿变得尴尬凝滞起来,少女也是坐立不安,咬着嘴唇看着江烽,“江大人,你还是叫我名字好了,现在许家已不存在,我们更谈不上是什么大小姐二小姐了,也许下一步我们还要去给人当仆妇谋生呢。”

“二小姐这是玩笑话了,许家也许不在了,但是二小姐在江烽心目中的地位却从未变化过。”江烽正色道:“只要江某还在固始一天,就绝不容许任何人对大小姐和二小姐有不恭之举!”

这一番话说得掷地有声,也让许静心中微微颤抖。

也许这固始城里只有他敢说这番话,也只有他能说这番话。

许静目光直直的看着江烽,却没有说话,看得江烽也有些心里慌。

许静觉得这几个月自己似乎一直处于一种不真实的状态中,哪怕她很清楚自己所经历的一切都是真正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

光州城陷,父亲阵亡,其他家人流离失所,而自己和姐姐也仿佛从千金大小姐一下子沦落成为了无人问津的路边花柳,除了以色侍人外,似乎就再无出路一般。

眼见他起高朱楼,眼见他宴宾客,眼见他楼塌了,这是许静那一日在江烽与杜立对话之后离开慨叹时听到的话,这让她也是震撼之余也是无比伤怀。

这种巨大的反差,落在任何人身上都觉得难以承受,但许静觉得这都不是最让她感到不可思议的。

江烽,江二郎,这个在崇文书院里对自己仰慕有加,甚至被视为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家伙,或许有点儿血气和骁勇,头脑也还算灵活,但是无论如何好像也谈不上有多么出类拔萃。

在许静看来,张越似乎就要比江烽显得更耀眼一些,当江烽还在斥候队里厮混时,张越已经成为了牙军中声誉鹊起的都头。

但江烽却在两三个月时间里,不动声色间就完成了角色转换,一跃成为固始军的实际领,而这番话似乎更有一番特殊的意境。

什么时候这个家伙也变得文武双全了?

虽然现在固始只是一个小城,但是哪怕许静不太通时务,也知道现在固始周边的微妙形势和固始城的特殊区位,使得固始军的分量非比寻常了。

杜家的拉拢,袁氏的顾忌,甚至还有可能会牵扯到东边的淮北淮南势力范围划分,都让固始军的地位处于一个急剧上升期,这些许静都不太懂,但是大姐却似乎对这些十分感兴趣。

“江烽,我可以相信你的话么?”良久,少女才用一种说不出来味道的眼神幽幽打量了江烽全身上下,叹了一口气道。

“二小姐,……”

“我说了,许家已经不复存在,也就没有所谓的大小姐二小姐了,你可以叫我名字。”少女咬着嘴唇道。

第四节 静娘

江烽也有些头疼,他不愿意在这些咬文嚼字上纠缠,但许静显然很在乎这个。

这个时空中相互之间的称谓也是有些杂乱,连初来乍到的江烽当时也有些搞不明白。

他是学历史的,记忆中小姐之称呼应该是宋代以后才开始流行,而唐代一般是称呼为娘子或者小娘子,但是在这个时空中还是出现了一些变化。

这个时空中,小姐被士绅豪贵家庭中年轻未婚女性来称呼,而庶族和普通人家才用娘子和小娘子这种称呼,倒是让江烽觉得也许史籍中依然存在谬误,要不就是这个时空真的是嬗变或者平行了。

像许宁许静是许家家主之女,叫一声大小姐二小姐或者宁小姐静小姐都没问题,但是现在家族已灭,这这个称谓就有些不合适了,但喊名字当然更不合适,太过粗鲁无礼,用一种相对亲善且平等的“娘子”来称呼,似乎显得更妥帖一些。

“那,我还是称呼你静娘子吧,你也叫我二郎好了,别虞候大人来大人去的,听见别扭。”

江烽其实对这种称呼很不得劲儿,像许宁都要比他小三岁,而许静更是比他小四岁,这却要喊一声静娘子,怎么听都觉得有点儿刺耳。

对于江烽的改口,少女心境反而好了许多,这意味着江烽也撤下了之前的篱笆,开始尝试着接受一种更平和更对等的关系,这也是少女希望的。

回到以前那种关系既非许静所希望的,那也不现实,而如果因此而变成寄人篱下那种低人一等的感觉,同样也是许静难以接受,而江烽这种很是自然的转变倒是很让许静满意。

“说来我还要感谢静娘了,若不是你制作的天焰神弩,我恐怕早就毙命于袁无畏剑下了,前段时间我一直忙不过来,真是有些惭愧了。”江烽把话题转开,“还有那两具地龙翻身和无边落木的灵符,我才知道,也是静娘你的杰作?”

一开始江烽也不相信,他以为是罗真为了加重许静在自己心目中的分量,所以才会来这么一出,但是后来罗真一五一十的把经过细细讲了一遍,江烽这才相信了。

正如罗真自己所说,他更精于制作混合类术法道具,但是像术法灵符这一类东西,尤其是需要玄神加祝的,许静无疑要高一筹。

许静的玄神修炼已经比罗真高出不少,让罗真自惭不已之余也是在奋力追赶,只是在这方面的修炼也还是需要相当天赋,连罗真自己都说,在同等情况下他恐怕很难赶上许静的境界了。

“天焰神弩?”许静微微摇头,很坦然的道:“二郎,那是博山有意诿功于我了,那是博山制作的,我只是帮他加祝了一下玄神。那两枚灵符是我所制,我玄神修炼尚未到家,可惜了那块土精壤,否则定然可以加祝制作更具威力的术法于其中,那块千年龙柏根虽然是前年柏根,但是因为生长地所在地力过于肥沃,所以柏根容纳度不够,难以承受更大的玄神加祝,当然我的玄神也还远达不到那个程度,所以只能凑合着制作出来。”

一谈及术法一道,许静就恢复了往昔的清明,汩汩道来,只是言语间却不肯承认罗真的夸赞,倒是说了自己的不足,也让江烽对许静的观感越好了。

之前他对许静的印象还更多地停留在那个躯壳灵魂中,许家二小姐,娴雅沉静,待人和善,但是却又让你难以轻易靠近,比起许宁的伶俐冷傲,贵气逼人,许静无疑是崇文书院中学子们最仰慕的对象,当时的江烽不过是其中最痴迷者之一罢了。

婢女已经把茶水送了上来。

这个时代的茶水依然还是茶饼丢入沸水中煮泡,这种本来是用于士绅大家中的待客方式,好像也开始在江烽这里出现了。

无他,他现在已经是固始军的领,而城中士绅富户们赠送一两名美婢与他照顾他的生活起居好像也成了应有之道。

江烽对这方面倒是没有太多讲究,但是对于这些来自本土士绅望族的示好,他当然也不会峻拒,起码的人情世故江烽并不缺,所以也是有所选择的接受了陈蔚代表的固始陈家和光州逃亡固始的黄氏各自赠送的一名美婢,算是接受了对方的好意。

“我听博山说了,静娘你在玄神修炼上进境神,让博山都自叹弗如,兴许是你原来从未现自己在这方面的天赋吧?我觉得静娘你可以在这方面好好精研一番,也许能有不一般的造化。”

江烽其实已经感觉到恐怕许静来自己这里是有什么事情,不过在对方没有开口之前,他也不好深问。

他觉得自己现在还在小心翼翼的调适着和许氏二女的关系。

许氏双姝已经意识到了这一点,也在自我调整,而自己,甚至也包括张越、秦再道、谷明海等人都一样在调适这层关系,也许只有罗真这个在这方面不怎么开窍的家伙才会对此不在意。

听得江烽这一番话,许静脸上却露出了一抹有些落寞的笑容。

“二郎,你觉得我现在纵然有一番你所说的造化,又有多大意义呢?袁氏一族已经占据光州,我们许氏一族的族人不是被杀戮一空,就是被放逐撵走,现在的光州,又还有多少人记得我们许家?这些流落在固始的光州士绅现在都只知道你拯救了他们,谁还想得到许家的诸多冤魂还在地下哭泣?”

江烽也没想到印象中一直是淡雅恬静的许静居然也一下子变得这么言辞犀利,一时间竟然让自己有些不好回答对方这个问题。

人都是现实的,像光州流落到固始的这些士绅豪族,他们都是与许氏最密切士绅,袁氏既入光州,自然要拉拢一批,打压一批,铲除一批,这是应有之义,这些人就是属于被铲除的一批。

现在许氏已经无力帮他们夺回属于他们的一切,他们自然只能把希望寄托在自己这个唯一的希望上,虽然自己这个他们心目中的希望实际上也很渺茫,但总归是一份希望。

第五节 草根梦

轻轻叹了一口气,江烽也大略明白了许静的来意。

让他有些意外的这似乎应该是许宁所擅长的,怎么许宁没来,却是许静来了,难道说两女都真以为自己仍然痴迷许静不成?

这么些日子过去了,照理说两女应该感觉得出来,自己其实对许宁也好,许静也好,其实并不像她们和张越、罗真想象的那样,甚至还有些疏淡的感觉。

也许在罗真眼里自己是有点儿“变心”的味道,而在张越和秦再道他们心目中,也许就是自己过于趋炎附势了,这也让江烽很是郁闷。

记忆中自己似乎从未获得过许氏双姝的青眼相看,就算是当时“痴迷一时”吧,也不过是沦为崇文书院的笑料罢了,怎么现在却翻转过来,自己反而成了陈世美一般的负心郎一般呢?

许氏双姝的艳名在淮南道上以及临近的hn道和山南东道都很有名气,两女年龄只差一岁,所以有光州并蒂莲之美称。

许宁的婚姻也曾经牵动淮南道和hn道诸阀子弟们的心,一方面固然有许氏所处光州地位的重要,如得许氏联姻,自然可得许氏臂助,另一方面自然也有许宁的美艳之名,的确博得了周邻门阀望族子弟们的垂涎。

包括当时许家的盟友蔡州袁氏,以及寿州的田家、鄂黄的杜氏,都一度有联姻之意,但最终许家却选择了舒州的周家长子。

应该说这个选择还是比较独特的。

舒州周氏世代居于舒州,算是舒州第一名门望族。

舒州周家虽然是诗书传家,从实力来说,周家并不强,好在周家开枝散叶,其中一支搬迁到广陵,成为广陵周家。

而广陵周家又是淮南巨擘杨家麾下第一权臣徐氏家族的儿女亲家,所以广陵周氏在也是在淮南颇为得意,而舒州周氏虽未归附于淮南,但亦是获得了淮南方面的鼎力支持。

只是目前淮南局面也是波谲云诡,杨氏一族主少国疑,权臣徐氏隐隐掌握了淮南一地大权,但是淮南地方上受恩于杨氏一族者甚多,加之淮北时家虎视眈眈于侧,徐氏亦是投鼠忌器,不敢轻举妄动。

也正因为如此舒州周氏在淮南道上也是比较独立的所在,没有表现出太强的侵略性,但是背后却又有强大的淮南势力做依靠。

而据江烽所知,选择舒州周家很大程度也是许宁自己的主意,最初许望亭并不同意,但是许宁最终说服了许望亭,只不过机缘不巧,婚姻未成,许氏却已经覆灭了。

从选择舒州周家这一点也能看得出来许宁在这方面的眼界并不差,只是命运不济,遭此厄难罢了。

和许宁相比,许静就显得要单纯许多了,或许她在术法一道上更有天赋,但是在心思慎密深远上却远不及其姐了。

这一连串的思绪说来庞杂,但也只是从江烽脑海中一掠而过,他缓缓道:“静娘,我知道很多事情让人难以释怀,可我们需要面对现实,我对袁家的卑劣行径也一样切齿痛恨,但固始目前的情形并不太好,我得实话实说,固始现在没有实力挑战蔡州,甚至在面对蔡州的威胁时,都需要外力支持才能勉力维系,这一点你也看到了。我们现在侥幸击退了蚁贼,但是如果蔡州袁军来犯,我想我们不太可能再有这样的好事情。”

许静脸上浮起疑惑的神色,她大略明白江烽的意思,但是个中内里的复杂关联,却又是她一时间难以弄明白的了。

她来的目的也不是要追根究源,只是她知道自己大姐是不会就此罢休的。

大姐的性格许静很清楚,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她去拉拢秦再道,甚至还要自己去游说张越,在许静看来,这都是不切实际的举动。

真要如此,正如她所说,还不如直接来求江烽,也许这种可能性更大一些。

“二郎,也许我大姐的心思太急切了一些,或许她还会有一些不太理性的举动和言语,我希望你能理解和谅解她,……”许静有些艰难的把自己想要说的话终于说了出来。

真是个善良纯真的女孩子,江烽心中暗叹,在这个时代就更为难得了。

“指挥大人!”

门口披甲武士的声音将二人从尴尬中解放出来,江烽站起身来,一眼就看到了疾步进来的张越。

走进厅房的张越一眼看见了锦衣绣襦的许静,惊讶之后也是喜悦,“静小姐也在这里?”

许静脸也微微一红,她当然看出了张越眼中的喜悦,江烽同样看出了。

“嗯,我来看看二郎的伤势,顺带说说话。”许静站起来盈盈一礼,“大郎来了,我先走了。”

“哎,别忙走啊,静小姐,……”张越真有点儿后悔怎么这个时候赶上点儿了,有些懊恼。

罗真和他一直对江烽在这方面的变化耿耿于怀,总觉得江烽在这几个月时间里的表现与往日大相径庭,这既让人高兴,比如江烽表现出来深谋远虑和沉稳果敢,但也让人不满,比如对许静的态度。

张越和罗真都一直很喜欢许静,这种喜欢是兄长对小妹的那种喜欢,他们更希望江烽能圆一个梦,拿现在江烽的话来说那就是草根逆袭白富美圆满成功的梦。

当然在以前张越他们纵然有这种喜爱之心,也无法表露,毕竟身份相差太远,但现在这种喜爱就有了现实基础了,所以他们觉得这个梦,江烽就更应当努力去实现。

这同样是他们心中的梦。

今天终于看到了似乎两人之间的关系有复苏的架势,却被自己给破坏了这样一个机会,难免让张越有些懊恼。

许静婀娜娉婷的身影消失在门外,张越才收回目光,不无遗憾的道:“二郎,你究竟是什么心思,静小姐……”

“子跃,你觉得我们现在还有其他精力和心思来考虑其他么?”江烽苦笑着摆摆手,打断对方的话头,“躺了这么两三天,我都觉得是一种奢侈享受了,也许今后这一段时间里我们会再没有这种机会了。”

张越一愣之后,随即也意识到了些什么,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第六节 残兵,前景

所有人都沉浸在了击退蚁贼的兴奋当中,甚至忽略了许多潜在的危险,这种危险在之前只是潜在存在,而一旦蚁贼东去,就会迅凸显出来,甚至变成现实危险。

江烽这两天躺在床上养伤休整的时候就一直在考虑这个问题,固始该以怎样一个状态在这个微妙局面中生存下去。

蚁贼东进了,斥候传回来的消息,出了固始的蚁贼兵分两路,一路东进猛攻霍丘,一路沿东南而下,直扑盛唐。

盛t县城被韩拔陵部半日而下,甚至来不及作出多少反应,而更南边的霍山也已经被围,估计被攻下也就是一两日之间。

倒是霍丘暂时守住了县城,但是附集了更多流民、乱民的蚁贼军据说有可能绕过霍丘要袭击安丰,这让本来从寿春已经出来援的寿州军面临着两难的选择。

不得不说,蚁贼的东进,固然让固始得以保存,但却给寿州带来了巨大的冲击,而且也把寿州原本微妙平衡的局面彻底搅乱了。

从目前蚁贼进军的势头来看,秦权的蚁贼主力仍然是从蔡州向东横扫,穿州过县,颍州、亳州毫无悬念会变得一片狼藉,而作为蚁贼的南路偏师,韩拔陵部攻入寿州,江烽的估计这是蚁贼在有意麻痹寿州方面,让寿州把主要注意力都放在韩拔陵部身上,而蚁贼主力甚至极有可能寻机渡过淮水直袭寿春。

本来这些都和固始没太大关系,只要蚁贼不来进攻固始便是好事,但是随着蚁贼主力从蔡州和南陈州离开,袁氏在光州的统治日趋平稳,那么还会容忍固始孤悬一隅?

和杜家的那份口头协议几近于无,袁氏只要缓过气来,随时可以毫无顾忌的直扑固始,根本无需在意杜家的反应。

以江烽对杜家的判断,恐怕杜家对固始的支持力度也会非常有限,甚至在见势不妙的情况下,把这残余的三百精骑都可能撤走。

这种情况下,固始怎么求生存?

张越来江烽这里本来是想要和江烽商讨一下下一步的打算,但是没想到江烽立即就给了他当头一棍。

话没挑明,但是张越却已经感受到了江烽眉宇间流露出来的阴郁气息,连带着把刚才看到许静来江烽这里带来的好心情也一扫而空。

“先说说咱们自己这边吧,情况怎么样?”江烽没有理睬张越怔忡不定的神色,径直道。

这几天他一直没怎么出门,除了腿部受伤不太方便外,也还有利用这两天好好调息一下这么久来内腑连续受到冲击的元力玄气。

五禽修炼术的确给江烽这具身体打下了极为厚实的基础,而且这种修炼之道更有一些极为特殊的功效,那就是抗击打能力尤强,痊愈能力也远胜于寻常功法,这一点也是江烽在经历了几番重创之后才慢慢体味出来的。

这两三个月里,江烽经历了以前这二十年里从未遭受过内创,尤其是袁无畏的拂晓之刺,更是让他从内到外都是饱受重创,可以说是险死还生,连江烽自己当时都觉得自己恐怕是起不了身了,但是到了下午,他却又已经强撑着出现在了和曹万川的决裂一战上。

给江烽的感觉是五禽之戏似乎是把人体气血运行和经脉锻修寓于虎鹿熊猿鸟这五个动物中最擅长的成长方式中,所以使得人类这种虽然在智慧上已经远远越了普通动物,但是却在身体上囿于体质进化特殊性无法和其他动物相比这一劣势得到了最大限度地弥补和修复。

虎的威凛霸气,鹿的机敏迅捷,熊的沉厚凝重,猿的矫健灵动,鸟的轻灵舒展,几乎把人类作为一种纯粹动物性的缺陷都能囊括了,虎式蓄气,鹿式练筋,熊式养力,猿式通脉,鸟式化形,五禽修炼术正是通过对这几方面人类身体上的不足加以修炼,来获得本质上的升华。

尤其是虎熊两式固源,鹿猿两式强本,鸟式注重本源融合,使得五禽修炼术在江烽的身体上得到了一个最圆满的诠释。

大概唯一让人有些遗憾的就是五禽修炼术在固本强基上极为有效,但是却在突破瓶颈踏入更高境界上欠缺指引路径,不过对江烽来说根基打好了,突破只是寻找机缘的问题了。

像近期连番不断的内创非但没有伤及江烽元力玄气根本,反而激了江烽本源经脉的自我修复能力,使得江烽每一次受创肘都能在最短时间内恢复过来,这也让张越和秦再道颇感惊奇。

这几天里江烽也是有意抽出时间来调息梳理自己身体经脉,而把外边的所有事务交给了秦再道、张越和谷明海三人,尤其是张越,江烽也是有意要培养一下张越在这上边的驾驭领导力。

“情况不太好。”张越揉了揉额心,“这三天里,重伤不治死去的有二十多人,不过熬过了这三天,这种情况就比较少了。目前军中能够恢复正常战力的大概只有一千人左右,大部分都有轻伤在身,预计一个月内还有三百人左右能恢复,但其中也还有两百余人就是能恢复也难入军中了。”

说到这里时张越也有些难受。

照说经历了光州军在申州被蔡州军突袭,他已经应该这份觉悟了,但是那时候他不过是一个都头,战死者都是袍泽,他无需承担道义上的责任。

现在不一样了,作为牙营指挥,五百人仅存两百人,一大半都折损与此役中,这些士兵都是他最珍视看重的当家底子,就这么被打残了,如何不让他心痛?

瓦罐难免井口破,将军难免阵上亡,这个道理都懂,但是真正落到自己身上,还是让人难以接受。

牙营是秦再道和张越一手建立起来的,后来秦再道被江烽调去组建独立骑营,牙营便交由张越一人独领。

张越也在牙营身上是倾注了大量心血,江烽从罗真那里弄来的黑沙鳗鳞甲和草木甲大半都进了牙营,让秦再道和谷明海都有些意见。

第七节 窘境

看见张越猛揉额心,这是张越感到头疼的习惯性动作,江烽也是有意要锻炼一下张越这方面的能力。

目前固始军虽然经历一番大战之后残缺不全,但是在江烽看来,正是这一场恶战之后,固始军才能够勉强称得上有了一支成为一支军队的基础了,而之前的固始军顶多也就是一支民兵武装。

现在的固始军,尤其是那些从血火洗礼和伤痛之中走出来的兵士们,才能真正称得上是合格的战士了。

把一群合格战士变成一支合格的军队,这还需要一个过程,而这个过程江烽希望张越能够在其中挥更大的作用。

现在固始军中江烽能用的人并不多,或者说能够用得上手的不多。

像贺德才,江烽认可其忠诚度,但是在固始军中他显然********,连他自己都很清楚他不再适合这支经历了血腥一战的军队了。

在一支军队里要想当好一名高级军官,几个基本要素是必备的,武技,威信,血性和勇气,起码的管理和训练能力。

而在这个要素中,贺德才除了管理和训练能力外,前三者他都欠缺,所以他很自觉地选择了从固始军中脱离出来,而选择了干后勤保障这一块,事实证明他的选择也很明智。

现在江烽能用的也就三人,张越、秦再道、谷明海,再加一个黄安锦,可四人中黄安锦现在生死未卜,秦再道却让江烽有些顾忌。

倒不是说江烽对许宁拉拢秦再道有多么忌惮,实际上无论是许宁自己还是秦再道,都应该知道秦再道不具备取代自己的实力,江烽只是对秦再道这样有些欠缺情商有些头疼,当然也还是有些不满意。

剩下的就只有张越和谷明海了。

张越执掌牙营,谷明海掌中营,秦再道掌骑营,这是江烽规划的方略。

牙营是精锐,中营是主力,而骑营限于马匹和合格骑兵数量,估计在相当长一段时间内都无法突破三个都,要扩编到一个满编的骑营,还要训练成型,还不知道等到猴年马月。

骑营河神滩夜袭和利用突门偷袭两战在江烽和秦再道看来都只能说是走了偏门,单从这两战来看,是检验不出什么来的。

现在骑营还不能说是一支真正的骑兵力量,要真正与敌人骑兵野战过,与敌人步军阵地战过的骑兵,才能说得上是一直真正的骑兵。

“士卒还是要抓紧时间补齐,牙营和中营都要尽快补齐,据我所知,申州一战之后,光州旧军流落在外的应该还有三千余人,除了前期来我们固始的数百人外,剩下这两千余人,就算是能有一半能被我们拉过来,也能把牙营和中营补齐,甚至可以把前营也建起来,要趁着蚁贼刚离开咱们光州境内,袁家还没有完全控制住光山、乐安时,抓紧时间在这两地去招募,估计再有一个月,这两地咱们的人要进去恐怕都不行了。”

江烽一边思索一边道:“殷城这边也别放松,杜家没有在殷城驻军,我估计袁氏在没有完全考虑好和杜家撕破脸时,还暂时不会进军殷城这个积累之地,所以我们如果招揽到的光州旧军,可以先行安排到殷城,然后再来固始,走南边,别走北边,防止袁军现拦截。”

“嗯,这个我已经按你的要求把人派出去了,选了几个头脑机敏的人分批次过去,不过我估计就算能把这些兵士招来,但我们可能在武器甲胄这些方面欠缺许多。”

这一点才是让张越最烦心的。

三百具草木甲大部分分配给了牙营,但是在这一战中,草木甲虽然在抗御箭矢上效果还行,但是弱点还是暴露得很明显。

面对敌人枪矛刀剑的砍刺时,草木甲难以抗御,尤其是草木甲基本上是一经刀剑砍劈之后,荻草断裂,这具甲也就废了,不像皮甲尚可修补,更无法与明光铠、山文甲这一类金属甲胄相比了。

同样奇缺的还有武器。

光州本身就不是盛产武器之地,固始军原来的配备基本上都带铁尖的枪矛,连横刀这一类武器都不多,本来光州旧军的武器应该略好,但是在逃亡过程中大多数士卒的武器都已经丢弃,所以来固始之后也只能在武库中补齐,这基本上就把固始的库存耗光。

这一战下来,士卒折损固然大,但是不少刀剑枪矛也都损坏,如果在补足重建,这方面也还需要不少。

固始这是一个中县,人口、田地、财力,比起定城这种州治所在尚有不足,但是又要比殷城这类下县强不少,单是要支撑一军士卒吃穿用度都已经有些捉襟见肘了。

若是还要在武器甲胄以及城防建设这些方面提更高的要求,估计就支撑不住了。

战前倒是可以利用本地士绅望族和光州逃亡过来的士绅们对蚁贼的恐惧谋些报效,但这蚁贼一去,这些人只怕就会懈怠下来,未必愿意再多出钱出人了。

而光州袁氏那边估计也不会再像袁军入光州那样鲁莽草率了,只怕会以怀柔手段来应对。

若是这样,光州逃亡到固始的这些士绅固然因为家毁人亡无法和袁氏共存,但是像陈蔚代表的陈氏这种本地大族,就不好说了,想到这里江烽心里也有些微微沉。

张越也注意到了江烽脸色的不太好看,还以为江烽是在为甲胄武器的事情担忧,也就宽心道:“二郎,也无须太过担心,固始城里匠作坊也还是有几家,武器兵刃倒是可以打磨修缮一番,只是甲胄却需要考虑怎么来解决,实在不行,还得要让博山在草木甲上想想办法,芍陂那边荻草丰盛,不妨在花些银两去安丰那边买些,只是现在寿州那边蚁贼横行,一时间却不得行。”

江烽摇摇头,张越还是考虑太简单了一些,这和对方之前没有占到足够高的位置有很大关系,自己需要好好点拨一番,这固始军中最能靠得住还得要自家兄弟,他也是自己最能依靠的。

第八节 远虑,近忧

“子跃,你把问题考虑太简单了,蚁贼这一去,粗一看,似乎我们已经摆脱了危险,但实际上,我们现在才是内忧外患齐至,恐怕不比蚁贼围城轻松啊,甚至可能更危险。”

江烽的话让张越吃了一惊之后也是沉下心来思考。

他也是在斥候队干过的,思路并不狭窄,只是到了牙军之后,对这方面反而就没有那么敏感了,现在江烽有意要启迪他,他自然要凝神思索。

“二郎,你是担心城里这些人起别样心思?”张越不笨,立即就想到了一些什么。

江烽苦笑,“不是他们起别样心思,而是袁家势必要拿回固始。”

张越没有说话,他还没有想过来,也知道江烽还有后续话语。

“当初袁氏初进光州,必须要清理一些人来酬谢为他们袁氏一族提供鼎力支持的蔡州和南陈州的阀族豪绅们,这么些年来,袁氏从蔡州一地北上争夺陈州,从朱氏手中虎口拔牙夺下南陈州,固然有淮北时家支持,但是蔡州各阀族为其提供了大量的子弟、资材支持,南陈州只辖三县,且州治也不再袁氏控制下,且随时在朱氏大军威胁之下,所得不多,那么这一次南下光州,当然要给这些蔡州阀族一个交代了,所以才不得已用了恶法,撵走了大批光州原有士绅望族,否则何来土地、山林、湖沼、商铺、宅院以谢这些蔡州阀族?不这样做,日后谁还愿意为袁氏一族提供支持?”

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哪怕是在这个以武技称雄实力称霸的时空中,依然如此。

没有雄厚的经济基础,门阀就无法称之为门阀。

没有田产山林,你哪来粮食养士卒?没有商业生意,你哪来资金筹措军资,打造武器甲胄?没有资金支持,你族中子弟如何可以衣食无忧的学文习武,长大成才?而没有一批属于自己的充足人才储备支持,无论是在军事力量还是政务管理上,你又何以统驭一方?

像袁氏一族之所以能够从蔡州一地崛起,除了袁氏一族自身人才辈出外,背后也还有诸如郾城赵氏、新蔡薛家以及新近纳入袁氏门阀旗下的南陈州项城何氏等地方门阀的支持,赵千山、赵锦瑜皆是出自郾城赵氏一族,而飞骑尉薛檀则是新蔡薛家子弟,新近担任光州刺史府录事参军的何冲就是出自南陈州项城何氏一族。

一句话,一个大门阀的崛起,其背后必定有数个地方小门阀望族的鼎力支撑,他们或是世交家族,或是利益共同体,或是姻亲,这些门阀家族纠合在一起才会抬起一个顶级门阀。

在江烽看来,袁氏现在虽然还不能说是顶级阀族,但是也已经有了一些不一样的气象了,坐拥蔡州、光州和半个陈州,两州半之地,而且皆是中原膏腴之地,背后还有淮北大豪时家的支持,俨然可以与中原另外两大顶级阀族汴洛朱氏和南阳刘氏隐隐相抗了。

这种情况下,恐怕袁家势难容忍固始这粒沙子搁在眼皮下,解决固始军,拿回固始,就是应有之义了。

“袁氏用恶法解决光州,也给光州带来了很多负面结果,至今光州元气未复,但现在他们对固始恐怕就不会如此了。一来固始只有一县之地,殷城地偏城小,地理位置远不及固始重要,可以忽略不计,二来固始相对较远,三来以光州酬谢蔡州阀族已经足矣,所以无须再动固始士绅利益,所以他们定会以怀柔手段拉拢,这种情况下,子跃,你觉得陈蔚他们会怎么选择?”

江烽的话让张越背上也是渗出一身冷汗,越想越是害怕。

若是无固始本地士绅支持,固始军连粮食都难以征集够,只怕军心立散,总不能架着刀枪逼迫士绅们捐输报效吧?就算一时能行,可也非长久之计啊。

更何况袁氏也不会坐失这种良机,只怕大军立即就会打上门来了,里应外合,结果怎样就不用说了。

张越脸色迅苍白下来,显然是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内忧外患,二郎这句话的确不假,甚至可以说这潜在的危险甚至比蚁贼围城更为巨大,一旦袁氏真的如此做,张越敢肯定,陈氏一族不会犹豫太久就会投向袁氏怀抱,到那时候,固始军立马就要成了无根浮萍,无处存身了。

陈蔚现在固然对固始军亲善,但是在一族之人的利益安危面前,任何个人感情都只能抛到一边,这一点对谁来说都是一样。

要想让陈氏一族站在固始军这边,除非能让陈氏一族相信固始军能确保他们的利益,护卫他们的安危,但现在固始军显然做不到这一点。

“二郎,那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嗯,局面的确有些危险,留给我们的时间也不会多。”江烽也一直在考虑这个问题,“我们自身力量不足以抗衡袁家,需要外援。”

袁家这个危机回避不了,无论是谁,在这种情况下,势必要拿回固始。

固始想要依靠杜家来抗衡袁氏,现在已经不太可行了,蚁贼离开光、蔡二州,袁氏只要腾出手来,就会立即解决固始问题,这种情况下,杜家会有这个魄力大举北上来保卫固始,为此不惜和袁氏彻底决裂?江烽不信。

杜立或许有些意愿,但那是掺杂了他个人意图,但他在杜家中的地位还不够,轮不到他做主。

“杜家?”张越迟疑了一下,“我觉得杜家实力恐怕难以和袁家硬碰,而且杜家也缺乏这个意愿。”

“嗯,杜家是不会为了固始和袁家彻底撕破脸的,在杜家看来,哪怕丢失了固始和殷城,他们杜家占有大别山三关之利,袁氏短期内是不太可能南下的,袁氏也需要时间来消化光州,所以准确的说,袁氏对杜家威胁并不算大。”江烽一字一句的分析道:“固始和殷城本来也就相当于杜家顺手捡来的,丢了也不会太痛心,所以直接和袁氏大军对抗,杜家恐怕不会干。”

第九节 时间不等人

“二郎,你的意思是杜家不愿意正面和袁氏对阵,但是可能愿意支持我们固始军和袁家对决?”张越闻弦歌而知雅意。

“嗯,所以我们可以从杜家获得一些支持,比如武器甲胄甚至银两这些军资,我相信杜家还是不吝提供的,只要我们能够牵扯住袁家的精力,拖它的后腿。”江烽道。

“不,不,二郎,远水解不了近渴,就算是杜家立即为我们提供这些东西,我们也能招募到足够的光州旧军来,但如果袁氏使出你说的那一招,内外夹攻,我们没有希望,甚至哪怕没有内忧,只要袁家不惜代价,一样可以拿下固始。”

张越说到了症结上。

纵然固始军能获得杜家一些军资上的支持,但如果没有鄂州方面在兵力上的直接支持,固始军是绝不可能扛得住袁军正面进攻的。

袁军不比蚁贼,在战斗力和战斗意志上都远非蚁贼可比,一旦确定要拿下固始,不会给固始半点机会。

“我们还有一个月时间。”江烽悠悠的道:“这段时间是袁家调整的缓冲期,蚁贼甫离,光州那边袁家还要收拾被荼毒一空的光山和乐安,安抚光州的士绅,另外也还需要评估一下杜家对固始的态度,了解一下周边形势,嗯,毕竟殷城距离阴山关不算远,要说袁家没有一点儿顾忌,恐怕也不尽然,还有汴洛方面有没有异动,所以最短一个月,最长四十天,袁家肯定会有所动作。”

“那我们就这样坐以待毙?”张越想得头都疼了。

杜氏不可依靠,本地大族在面对袁氏的招抚攻势下,随时都可能反水,现在的固始军只剩下一帮伤兵残将,武器甲胄不足,粮草辎重保障未齐,这等情况下,区区一个月时间,谁又能改变这个态势?

“坐以待毙我们当然不干,但先得分析清楚形势,才能有的放矢,解决问题。”江烽也一直在思考,“我说了内忧,就是本地士绅望族,指望他们在袁氏招抚之下倒向我们,目前形势下,不现实,但固始城里情况还比较特殊,除了陈氏这些本地大族外,还有像黄家这些光州大族,他们现在虽然寄居在固始城里,但仍然是一股不可小觑的力量,而这支力量却是可以为我们所用的。”

张越眼睛一亮,是啊,gs县小,像陈氏这样的大族虽然在固始算是豪门,但是和黄家这些大姓相比,他们在整个光州就不算啥了。

当然在固始,陈氏仍然是最大的豪族,可黄氏实力依然不可小觑,尤其是光州黄氏一族各脉纷纷逃难涌入固始,也带来了大量仆从、家兵和匠户,这支力量和本地黄氏一族结合起来,势力也就不一般了。

现在黄氏一族在光州的田产、商铺和宅院基本上被袁氏席卷一空,逃出来的他们也只带了部分随身金银细软,可以说,只要袁氏在光州统治一日,他们的地位就永远无法改变,而且随着时间的流失,黄氏一族想要在光州夺回属于他们的一切的希望就越渺茫,一旦袁军要进入固始,可以说,他们这些人及其他们带来的一切,恐怕就会成为固始本地大族们贡献给袁氏最好的献礼。

“对啊,二郎,这些光州过来的人才是我们最好依靠的,他们是绝不可能投向袁家的,他们的一切都被袁家剥夺了,他们只能靠我们!”张越一下子来了精神,站起身来猛地一挥拳,“这些人数量不少,而且都带来了不少银钱,只要袁家一进固始,他们这一切都只能成为袁家盘中餐,与其这样,他们还不如捐输报效给我们固始军,祈求我们固始军能够打败袁军,这样起码他们还能保住他们自己性命,……”

见张越脑瓜子一下子如此灵活起来,联想力非凡,脑补如此之多,江烽也有些好笑,“子跃,你也别想太美好,这些家伙的确没有太好的去处,但你要说他们就心甘情愿把一切捐输报效给我们固始军,那也太高看了他们的觉悟了,不到刀剑压在脖子上,你觉得他们会把自己的棺材本儿交给我们?”

“那倒也是,不过二郎,我倒是觉得如果他们里边有聪明人,就应该想得到这一点,固始军一没,他们就是任人宰割的板上肉,没有光州,哪怕就是呆在固始安全无虞,他们也还是无根浮萍,坐吃山空,迟早败落的结局。”

张越这番话让江烽也是一惊一喜,没想到张越还真能看明白这一点,看样子自己没白费心思指导培养他开拓思路,起码也知道梳理问题了。

他也是有心要培养一下张越在这方面的本事。

博山那个家伙心思都放在术法上去了,张越在斥候队干过,脑瓜子要灵活得多,只是眼界环境限制了他。

而许宁这个不安分的女子也让江烽对秦再道的可靠性有些担心,谷明海倒是没啥问题,可此人年龄偏大,而且所处环境也让他难以扛起更重的担子。

他需要一个可以在必要时候帮自己扛起担子的角色,目前只能是张越才能胜任。

想到这里,江烽问道:“安锦苏醒了么?”

张越脸色一暗,摇摇头,“还没有,不过按照你的方子,每天都替他灌了一些液汁。”

黄安锦是定城人,也属于黄姓,只不过黄姓开枝散叶,实在太多,黄安锦这一枝早已经落魄,否则黄安锦也不至于少年出家。

不过随着黄安锦在固始军地位提升,而黄氏一族也开始注意到这个以前名不见经传的黄姓子弟,哪怕血脉再远,也算是黄姓子弟。

江烽也是有意要让黄安锦出面去联络安抚黄氏一族在固始城中的头领人物,先行掌握一定主动权。

只是黄安锦至今未苏醒,虽然看上去脉象平稳,呼吸无碍,但毫无疑问“疯虎”韩拔乐的连续重击之下,黄安锦内腑伤得太深,饶是江烽已经将自己能调制出的最好药剂献出,黄姓家族有贡献出了不少灵药,但还是未能让黄安锦苏醒过来。

黄安锦不醒来,江烽很多事情就没法做。

而时间不等人,江烽又没太多时间等下去。

正沉吟间,门外又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虞候大人,黄指挥使苏醒了!”

第十节 火烧眉毛

黄安锦醒过来的时候,看到的是江烽、秦再道、谷明海、张越四人都环绕在他身边,这让他也是颇为震动。

他没有意识到自己身份地位的提高,以及他一旦一倒不起可能给固始军带来的不确定性。

江烽需要黄安锦来继续执掌前营,尤其是在目前江烽本人已经没有太多精力来重建左营的情况下,张越的牙营,谷明海的中营,以及黄安锦的前营,都将是下一步攻守之战的主力。

江烽还需要黄安锦去联络沟通黄氏一族,同时江烽还需要黄安锦在自己和张越都离开固始这段时间里,协助稳定固始军的局面。

秦再道和谷明海之前尿不到一个壶里,这一点江烽早已经意识到了,一个是老固始军的资深军头,而一个则是光州牙军的第一都头,无论是谷明海觉得秦再道是来固始求生的丧家之犬,还是秦再道觉得谷明海是乡下没见过世面只不过赶上时候的老兵痞,这两人的成长环境就决定了这二人从思维到日常细节都不一样。

秦再道带兵,苛刻细致,严以律己,以身作则,加之武技强横,下边士兵是敬畏有加谷明海性格粗豪宽厚,但又不乏手腕,牢牢抓住了都头、队正这帮人,一样把军队带得风生水起。

可以说这两人是两个不同风格的体现,但是又都能把手中部队抓住。

“虞侯大人!”

一醒来,黄安锦见到这一幕,便欲挣扎起来,却被江烽举手按住肩膀,“安锦,躺下吧,虽然说大夫说你已经挺过了这一关,我也替你把了脉,经脉平顺,气血健旺,但是毕竟你躺了这么几天了,不急。”

黄安锦也不客套,立即调息了一下子自己身体气机,元力玄气如奔腾长河,浩荡不息,经脉宽敞,远胜于战前。

惊喜之下,黄安锦忍不住抬起目光。

江烽在替黄安锦把脉之后也觉察到了这一点,这家伙真是运气够好,居然在这一战中被对方连续不断的剧烈打击激了无尽潜能,实现了关键突破,已然跃升了一个层次,虽然还谈不上进军天境,但是比起之前已经有了一个层次的提升,就目前的状态而言,恐怕已经和自己在遭遇袁无畏拂晓之刺之前的状况差不多了。

如果说之前黄安锦和谷明海的水准还在伯仲之间,难分高下,现在江烽可以肯定,只要黄安锦花上两三天时间养息调理,已然可以越谷明海了。

张越、秦再道和谷明海三人多多少少也觉察到了一些黄安锦的奇异变化,对对方的这番际遇也是说不出的复杂心态。

应该说固始军中五个接近于天境的高手中,原来江烽、秦再道和张越三人水平相若,而都处于洗髓期,谷明海和黄安锦两人则要略低一线,处于通脉期。

经历了连番恶战之后,秦再道和张越二人的实力虽然没有层面上的变化,但是也已经接近于质变了,就像一块从炉膛中拿出来的铁块,经历了不断的锻打磨砺,正在去除杂质,去芜存菁,尤其是江烽,迭遭重创但是却又屡屡逃生,加之本身修炼五禽筑基术,根基深厚,所以已经成为三人中的翘楚,一跃进入了武道天阶的最后一个层面结体期。

所谓结体期准确的说都应该不算是一个层面,而只是将武道天阶三个层面锻骨、通脉、洗髓三个层面融会贯通,进而为突破壁障,跨入天境做准备。

也就是说现在的江烽已经具备了跨越天境的各方面积累准备,只等一个合适的机缘,就类似于黄安锦这样的机缘,就可以跨越天境这个台阶了。

而黄安锦这遭遇了这一番大劫,却是因祸得福,身体经历了脱胎换骨,已经实现质变突破,晋位洗髓阶段,虽然在精进程度上与秦再道和张越还有一定差距,但是从层面上来说他已经和秦再道、张越处在同一个领域,而把谷明海甩下了,而谷明海要想追赶上来,却不知道要猴年马月了。

这种际遇,几乎就是通过性命换来的,既不是什么人都能遇上,同样也不是谁都敢来这么一博的。

“虞候大人,我感觉就是身上乏力了点儿,其他没啥了。”黄安锦也知道经历了这一战之后,固始恐怕又要面临一个新形势,虽然还不清楚下一步的走势,但是他也知道固始军要面临的问题肯定很多,所以他也是急于想要恢复起来,替江烽分担一些。

“嗯,我知道,不过我说了不急。”江烽脸上掠过一抹苦笑,“这里就咱们几个,我在路上也和再道、明海还有子跃谈了谈我们当前的形势,看似大胜,其实是惨胜,要重新恢复到战前的状态,还需时日,而内外的局势恐怕也不允许我们这么安之若素的按照我们自己的计划练兵了,”

在路上江烽就已经和赶来的秦再道和谷明海大略谈了他和张越的看法,秦再道和谷明海都是深以为然,也让他们有了强烈的危机感,这同样也让他们产生更强的向心力和凝聚力。

对于这些本土大姓望族的德行作风,秦再道和谷明海这些出身连庶族都不算的下层人家自然是再清楚不过的了。

为了家族的利益,他们不会和你谈什么道义感情,一切都需要围绕家族的兴衰存亡以及利益来进行。

如果真的袁氏以怀柔手段来拉拢,承诺固始不会以在光州那样的铁血手段剥夺像陈氏这样的地方望族权势财富,陈氏当然也不会拒绝向袁氏效忠。

毕竟形势比人强,谁都不愿意拿自己家族命运去赌博,尤其是这种赌博显然没有多少胜算。

和蚁贼这一战他们赌胜了,与其说是赌,不如说是迫不得已,蚁贼来了,那是一扫而空,不会分什么士族庶族,也不会有什么妥协之道,所以他们必须要毫无保留的支持固始军。

现在袁氏势大,只要能保留自身的利益,他们又何须去冒险呢?和谁合作不是一样?

第十一节 共识

两日后,虞候所。

在座的变成了八人,江烽、秦再道、谷明海、张越、黄安锦、贺德才,罗真,还有许氏姐妹。

把贺德才纳入进来,是因为需要其在这一段时间里继续保持和陈蔚一方的联系合作,固始城的城防体系建设依然需要推进。

在袁氏尚未向固始大族抛出橄榄枝时,这项工作固始士绅们仍然会予以大力支持,毕竟这关系到他们自家的身家性命和财产,正因为如此,要在这儿三十天之内进一步加快建设。

哪怕一时间无法建成,那也要在最大限度上先把所需物资、银两拿到手,至于说日后以陈蔚为的固始本土大族反应过来是,东西都已经落到了固始军手中,自然是拿不回去的。

“我意已决,明日我就会出,最迟一月之内我就会归来。”江烽明亮的目光在众人身上逡巡了一圈,然后收回来,低垂下眼睑,安静地道:“形势若斯,我们也别无选择,城内之事就拜托诸位了,三营重建乃是重中之重,也是当务之急,三营不能迅重建,我们在面对袁军时就只能引颈就戮了。同样,城防建设一样如此,面对袁军,野战我们没有一分胜算,唯有依靠城防,或许有几分希望,或者说能让袁军多几分忌惮。”

江烽对袁氏的判断,如果没有其他任何动作的话,袁家大军可能会在一个月内左右出动进攻固始。

杜家那边不可依靠,或许他们能够派出部分兵力出镇阴山关,甚至可能出击到殷城一线,但江烽估计杜家是没有这个胆魄直接向袁氏起攻击的,顶多也就是一个掣肘,而袁家会不会受此掣肘,还两说。

现在这种情况下,没有外力,或者说只有杜家浅度介入的情况下,固始军是无力抵挡袁军的,短短一个月时间,无论固始军如何充实重建,无论固始城防御体系如何扩建修缮,都难以改变这一结果,也就是让袁军付出代价多少而已。

这种情况下,就必须寻求外援。

能对袁军真正构成威胁的,放眼整个中原,只有汴洛朱氏,且朱氏与袁氏之间的仇恨和利益之争已然是不可调和,若是能有机会帮助袁氏在东南方向安埋下一棵刺,哪怕这棵刺现在看起来很幼弱,甚至不太靠谱,但江烽相信朱氏也是愿意一试的。

所以江烽打算到汴梁一行。

秦再道、谷明海等人对江烽打算到汴梁一行也是充满了矛盾心态,既希望江烽能留下来主持大局,但是他们也清楚的意识到江烽留下来也无法挽回大局。

袁军不是蚁贼,其作风、战斗力、战斗意志都远非蚁贼可比,这么坐等,其结果必定是城毁人亡,尤其是江烽谈到了固始本地大族可能变化的态度,更是让秦再道、谷明海等人毛骨悚然,甚至觉得也许这个时候陈氏就已经和袁氏有勾连了的感觉。

他们也并不太看好江烽的汴梁之行。

梁王朱允坐拥十州一府,且都是中原膏腴之地,领地内人口众多,麾下名将云集,策士如林,虽然因为朱氏一族攻灭李唐而名声大坏,导致四周军镇皆对其恶意满满,但是实力仍然稳居华夏之冠。

无论是河东晋王朱邪一族还是南边的南阳刘氏一族,亦或是淮北时家感化军,亦或是东北方向的朱氏泰宁军,这么多年来,鏖战不下数十次,甚至每一次基本上都是梁军面对两面甚至三面敌人的进攻,每一场战争都是数万大军的对阵,但每一次梁军都能够不落下风,甚至力压敌人一头,也正因为如此,汴洛朱氏才成为中原当之无愧的第一阀族。

像这等阀族,固始军这点力量在其眼中只怕就如蝼蚁一般,无论是秦再道还是张越亦或是谷明海都不看好他这一趟汴梁之行。

“虞候大人,是不是再考虑一下?”谷明海还是没忍住,皱起眉头,“我觉得也许我们在杜家这边努力一番,也许效果会更好一些,梁王那边,眼高于顶,如何会把我们小小固始放在眼里?虞侯大人若是去汴梁,我估摸着连他麾下几大将家门都未必能进得了啊。更何况梁王在中原名声不好,若是和其牵上瓜葛,只怕日后……?”

江烽哑然失笑,“明海,固始过不了这关,还有日后?”

一句话问得谷明海也是哑口无言,是啊,过不了这关,大家都只有一拍两散,要么各自逃命,要么就是枯骨一堆,哪来什么日后?

“可是梁王会理睬我们固始么?”秦再道也忍不住问道:“梁军纵横中原,几乎无人敢捋其锋,我们固始如何能被他们打上眼?”

“哼,无人敢捋其锋?那南陈州又是如何落入袁氏手中?”江烽反诘。

“那是因为晋王铁骑南下啊,牵制了梁军主力,加上泰宁军也在濮州和梁军大战,还有感化军鼎力支持,否则袁氏何德何能能从梁军手中夺下南陈州?”

秦再道对三年前中原那一场大战也是知之甚多。

作为一员武将,自然对那场堪称牵动整个中原诸藩的大战记忆犹新。

当时像光州、申州乃至南阳这等阀族,都根本不敢参与其中,只敢战战兢兢的旁观。

其中梁军一力对阵河东晋军、泰宁军、蔡州军、淮北感化军,显得有些捉襟见肘,正当南阳军和西面唐军都准备加入战团围攻梁军时,却未曾想到晋军背后遭遇东北的土谷浑赫连氏和西北党项的双双难进攻,被迫退出战场。

而晋军的退出战场也让梁军终于可以腾出手来应对来自东面的敌人,也迫使本欲加入战团的关中唐军和南阳刘氏都被迫止步。

本来已经处于极度不利状态下的梁军因此重新稳住了阵脚,虽然最终丢失了南陈州三县之地,但是却成功的击退了攻入濮州的泰宁军,并在虞城和单父之间的孟渚泽一带一举击溃了淮北感化军,迫使已经占领了半个宋州的感化军狼狈退出了宋州。

这一战中梁军以一抵四,鏖战三个月,尤其是在面对铁骑如风的沙陀晋军丝毫不落下风,而且还与来自东面的泰宁军、感化军、蔡州军大战,也震惊了整个中原,也让一直以军力强盛善战自傲的河朔三镇都不得不承认梁军实力冠甲中原。

第十二节 寻援

“正因为如此,我倒是觉得梁王只怕会更重视我们固始军呢。”江烽悠悠笑道:“能虎口拔牙,甭管是什么情势下,那就足以说明蔡州军的实力。梁军既然如此势大,为何这三年里却没见夺回南陈州三县?怎么还眼睁睁的看着蔡州军南下吃掉光州?我们打败了在中原横行的蚁贼,同时也成了蔡州袁氏急欲除之而后快的眼中钉肉中刺,你说我们够不够资格让梁王垂顾一下呢?”

江烽一席话也让在座众人都无言以对,固始军的确很孱弱,但是其所处的位置和在特定情况下的作用,却足以让人侧目,尤其是四面受敌的梁军,哪怕这颗刺未必能真正挥作用,但是给点儿阳光,也许就会获得一些灿烂呢?

许宁从被邀请参加会议开始就一直在琢磨江烽用意何在。

她从未想过江烽居然会邀请她们两姊妹参会。

许静对参会不感兴趣,因为她不太明白这其中的奥妙和内容,而许宁则是倍感兴奋,却也有一些疑惑。

毫无疑问自己拉拢秦再道的行径是瞒不过江烽的,她也不在意江烽知晓,这种情况下了,许宁也不在意江烽能把自己做什么,唯一死而已,而且她也确信江烽还做不出这种事情来。

许宁也没指望拉拢秦再道能干个什么,就像许静所说,现在的固始军,离了江烽,就只能是崩灭,而各怀异心,一样是等死。

随着会议内容知晓,许宁慢慢琢磨出味道来了。

袁家要收复光州最后一块领土,完成一个完整的拼图,而固始军就是要竭力阻碍他们达成这个意愿。

江烽此次召集诸将会议是要打算独自前往汴梁寻求梁军的帮助,并将目前形势和自己的想法和众人交一个底。

为什么把自己姐妹拉进来,表面上说是要凝聚众人心思,但是许宁不认为自己姐妹现在还有这个魅力,无论是秦再道还是谷明海、贺德才,亦或是张越和罗真,他们或许还对许家有点儿怀旧的情绪,但是你要说他们能为此不顾现实,那肯定大谬特缪。

目光溶溶,在江烽、秦再道、谷明海等人旋了一圈之后,许宁觉得自己有点儿明白江烽的意图了。

江烽要离开二十多天去汴梁一行,而张越却要去鄂州一行,也就是说,固始城里只有秦再道和谷明海二人算是真正的主事者,黄安锦的威信还低了一些,在固始军中还无法和秦谷二人相比。

而这一段时间同样也是固始军关键的一段时间,内忧外患,都需要在这一段时间里得到解决,否则,固始军也许就不复存在了。

江烽把自己姊妹叫来,也许就是要通过这方式告诫和提醒自己与秦再道,现在不是耍手段的时候,同时也是在提醒谷明海要小心每一个人。

很隐晦,但是却很有效,起码谷明海已经意识到了这一点,这比江烽专门提醒谷明海更含蓄,但效果也许更好。

许宁对此并不在意,因为在知道袁氏可能要把手伸向固始时,她就知道自己只能按照江烽设定的路径走,还得要演好角色,只是她更怀疑江烽能不能如他所说的那样,带着满意收获归来。

起身盈盈一礼,许宁素衣白裳,一头墨染青丝却系了一条青色丝带,目光微绽便又收了回来,“虞侯大人,梁王势大,与袁氏也的确势不两立,但是您想要从梁王那里获得一些什么样的帮助呢?您要张指挥使去鄂州求援,鄂州纵然不能直接出兵,但是像军资粮草、器械、武器甲胄乃至银两,总还是能给一些的,毕竟殷城控制在杜家手中,可是梁地呢?被袁家和南阳刘氏相隔,远水解不了近渴啊。”

许宁心很细,考虑问题更慎密,这一点江烽并不意外,能够主动拉拢秦再道,已经足以说明很多,而对方的这个态度其实也已经说明自己的弦外之音,对方已经听明白了。

“宁娘的顾虑我考虑过,但放眼四周,能够给我们以支持的除了杜家外,还能有谁呢?淮北时家?寿州?南阳刘氏?都不太可能,唯有汴梁。”江烽摇摇头,“至于如何来帮助我们固始军,我想只要汴梁方面有这个兴趣,那么总能找得到办法。”

看见江烽自信满满,许宁心中也吁了一口气,她到现在也没想出来汴梁如何来支持帮助固始,相隔太远,且固始军太弱,汴梁方面会对此感兴趣么?也许就是几句话的空头支票就把你给打了,但以她对江烽的了解,似乎江烽又不是那种无的放矢之人,江烽既然要这样做,肯定也还是有些把握的。

*******************************

其实许宁猜错了,江烽一直到上路时,心里都是没有多少把握的。

但他别无选择。

天下之大,真正能对不断勃兴崛起的袁氏构成现实的实质性威胁的,唯有梁军,其他不是相隔甚远,就是袁氏盟友。

梁军有这个实力,同时也有这个愿望和理由来,需要的只是一个机会,现在机会来了。

当然这只是自己的个人看法,梁王那边会不会如此看,还两说。

也许梁王那边就会觉得固始一县之地,区区两千余人的县军,侥幸击退了东进寿州路过的蚁贼进攻,现在居然敢来汴梁出头露脸的充大瓣蒜了?

这种可能性还真的很大。

梁王府那边肯定也有斥候分布各地,但是想一想就能明白,梁地收集情报的重心推晋地,其次可能才是蔡州方面和泰宁方面,再其次就是淮北、关中和南阳,至于说像当初的申、光两州,可能还真的没打上眼。

当然现在蔡州军已经拿下了光州,固始孤悬一隅尚未“沦陷”,这个情况梁王府那边多少也是知晓的,但你要说那边有多看重或者关注,江烽觉得也玄。

关键在于梁王府那边怎么看待你固始军的实力,重压之下,你固始军能扛得住袁军么?汴梁这边不是不可以给你支持,但给你支持,你就能扛得住了么?

明显扛不住,汴梁这边又何须浪费精力来给你支持?

第十三节 出行

从固始出来,江烽就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怎么来说服汴梁方面。

现在他心里还没多少底,但是他认定一点,汴梁现在的局面不太好,这是不争的事实,从关中李氏出访南阳和襄阳就能看得出来,一个隐隐的包围圈正在悄然形成。

纵观汴梁周边,几乎全都是敌意满满的势力。

北面的晋地沙陀,堪称汴梁最大敌人,实力比起汴梁并不逊色多少,屡屡南下袭扰,几乎每一次对汴梁的围攻,晋地沙陀都充当了主力。

东北面的泰宁军,实力不俗,和朱氏也是数十年的宿仇,可以说在濮州、曹州和郓州这一线,生大战的次数并不比正北方面怀州、泽州、滑州和卫州一线少多少,而泰宁军的战斗力也让梁军是颇为头疼。

正东方向就是淮北巨擘时家的感化军了,虽然说感化军在战斗力上与晋地沙陀军和泰宁军都要稍逊,但是淮北却是坐拥六州膏腴之地,经济达,物产丰富,且除了东面和汴梁方面关系交恶外,北面泰宁军历来和淮北是盟友关系,而淮南霸主杨家虽然和淮北因为楚州归属而龃龉不断,但是双方也都清楚一旦起战事,只能白白便宜周边邻居们,所以多年来也还能保持较为平静的局面。

正因为如此,淮北方面才能不遗余力的支持蔡州袁氏和汴梁方面这么些年来缠战不休。

西南面就是正在迅崛起的蔡州袁氏了。

蔡州袁氏原本只是一地之豪,但是蔡州袁氏家主袁怀河雄才大略,这二十年中,前十年隐忍蛰伏,对汴梁方面也是低眉顺眼,甘为马前卒,甚至在汴梁方面对抗晋军、泰宁军以及感化军中充当急先锋,也正是在屡次协助梁军的战争中打磨出一支相当强悍的蔡州军来。

加之袁氏子弟中也是英才辈出,老一辈有袁怀庆、袁怀方、袁怀诚等,年轻一辈的袁氏三驹,还有更年轻一些的袁氏双秀以及紧紧围绕在袁氏周围的赵氏、薛氏、何氏等几大家族新秀正在迅成长起来,也才有了近几年来敢于反水的底气。

可以说如果晋地沙陀是汴梁方面的心腹大患,那么蔡州袁氏就成为汴梁的肘腋之患,时时刻刻都可能对汴梁产生巨大危害。

除了以上几大宿敌之外,东南面的南阳刘氏历来和汴梁也是龃龉不断,南阳刘氏自诩维护正统,与关中李氏关系甚睦,自然对颠覆了李唐正统皇权的汴梁朱氏毫无好感,只是限于实力原因,面对汴梁只能采取守势,但是一旦有机会,那也是不会放过踩上一脚的,这从三年前中原大战时南阳方面险些出兵北上就能看得出来,这一点汴梁朱氏自然也是心知肚明。

还有就是东面的关中李氏了,这毋庸多说,关中李氏虽然在实力上不及诸如晋地沙陀、淮北时家,在军事力量上也不如蔡州袁氏和泰宁军,但是若论仇怨之深,哪怕这几家加起来都难以赶得上关中李氏了。

毁家灭国之恨,只怕是倾尽三江五湖之水,也难消心头之恨了,泱泱盛唐,就被这屠狗辈出身的朱氏给灭了,虽然旋即重起,但李唐的光环就再也难以让诸阀仰视俯了。

所以关中李氏每每都是这围攻汴梁方面的合纵连横主导者和最积极者,甚至不惜为参加围攻的诸阀提供军资,也经常调解诸阀的龃龉矛盾。

像上一次江烽在白河上所遇到的尉迟无病和李瑾一行,就是去往襄阳要化解襄阳萧家与南阳刘氏的矛盾,让南阳刘氏可以更放心大胆的参与对汴梁的军事行动。

这个对汴梁一方充满敌意的包围圈的逐渐成型,江烽不相信汴梁方面会感受不到。

如果说连南阳方面都开始丢开束缚加入到了这一包围圈中,江烽觉得汴梁方面应该会有越来越焦灼的紧迫感的。

要知道原来汴梁方面主要还是应对来自北方和东面的敌人,南阳虽然和汴梁关系不佳,但是却始终没有在军事上有敌对行动,至于关中李氏虽然也是恨意滔天,但却限于自身实力以及内部的复杂派系矛盾,更多的时候只能充当策划师,而真正出兵的话也还是有很多顾虑。

不过这个情况在南阳也改变态度开始有军事行动时就很难说了。

南阳与关中方面关系一方面历来密切,二来南阳加入进来也就意味着又向着不利于汴梁方面的天平添了一块砝码,尤其是在南阳取得了申州之地之后,战略纵深更大,实力也得到了显著提升,四州之地,人口数百万,尤其是邓州一州,人口便过百万,土肥地沃,物产丰饶,自然在底气和自信方面也会更强,同样也会对汴梁方面的压力更大,在这种情况下,也有可能会强化关中方面的自信心。

江烽琢磨,或许固始军的实力在汴梁方面看起来的确很孱弱,但是固始特殊的位置,尤其是让袁氏方面如芒刺在背的感觉,也许能成为说服汴梁方面的一个重要因素。

但这还要具体接触到汴梁方面之后的情况来看了。

*********************************

从固始到汴梁,有几条道可走。

最便捷的路径无疑是渡浍水、淮水,走褒信、新蔡、平舆这一线,再过小汝水,纵贯整个陈州,抵达雍丘,再沿着西北抵达中原重镇陈留,那里已经是汴梁东南锁钥了,过陈留就是汴梁了。

这条路路途最近,一马平川,照说也是最好走的,八百里地左右,如果一路顺风,加紧点儿赶路,四五天时间就能赶到。

但江烽不敢走这条路。

走蔡州和陈州一线风险较大,一来刚经历了蚁贼战乱的蔡州肯定还处于整顿状态,对来往的行商旅人肯定会检查较严,像自己一行三人皆是骑马而行,很容易被纳入视线。

即便是步行,也一样有很大风险,蔡州方面此时肯定还在怀疑蚁贼是否会声东击西突然杀个回马枪,斥候密布,太不保险。

第十四节 形势

另一条路就是渡淮走颍州,北上过颍水,走亳州西北角的真源进入宋州境界,再从宋州的柘城沿着涣水北上,走襄邑、雍丘、陈留到汴梁。

这条线乍一看还行,过了颍、亳两州就是汴梁朱氏的领地,而颍亳两州是时家地盘,时家虽然和蔡州是盟友,但是却也管不到这边来,何况这么短时间内,时家也不可能这么快就做出什么反应来。

但这条线也不行,原因很简单,现在颍亳二州正是战火纷飞的时候,秦权的蚁军主力正在颍州大地上四处肆虐,。

颍州州治汝阴正在经历最残酷的围城战,淮北援军被孙道部牵制,在颍水岸边缠战不休,迟迟没有打开局面,这种情况下,走颍州无疑有风险。

江烽倒不是担心自身安全,毕竟自己一行三人,就算是遭遇战乱,要逃生也不是问题,关键在于怕绕道耽误时间,而他现在又恰恰在时间上不敢耽搁,所以他不得不放弃这条线。

说实话他本来是很想走颍州这一线看看情况的,看看蚁贼在颍州折腾成什么样,按照江烽的判断,蚁贼们这一次东返,只怕主要目标就会放在颍、亳、寿、濠这几州。

这几州,尤其是颍州和寿州,距离淮北核心徐州都有相当距离,利用时间差打感化军一个措手不及,把颍、亳、寿、濠这几州的局面彻底搅乱,让徐州方面顾此失彼,进而让这几州成为蚁军的根据地,只怕就是蚁贼的打算。

江烽就很想走颍州一线看看,以便映证一下自己的判断。

但时间不允许,江烽只能放弃。

剩下的一条线路途最远,但是就目前来说,却是唯一能选的线路。

从固始沿着浍水向西南行,过殷城,走申州,贴着桐柏山北麓,经比阳到南阳,再从南阳沿着东南方向走方城,过y县到许州,从许州直抵汴梁。

这条线过一千五百里,一路快行的话,也得要十天左右,这还得要一路顺利,不出什么差错的情况下。

不过从南阳经方城到许州再到汴梁,这一线是一条相当重要的官道,从两晋到南北朝,这条道路就是荆楚通往中原的官道,路况很好,沿路驿站和打尖之处甚多,相当方便,这也是最大的好处。

相比之下,如果从比阳不到南阳而直接到方城也可以,但是路况就没有那么好了。

从固始到殷城路况一般,一日可到。

江烽一行三人一大早悄然出,几乎是在无人知晓的情况下就出了城,沿着官道疾行。

固始和其他县一样,日落闭城,日出开城,严格遵循,连出城守兵江烽都专门安排了自己亲卫替代。

江烽甚至没有和其他人说自己出行具体时间,除了张越一人。

一方面也是保密,固始城里会不会有其他奸细,陈氏一族现在有没有异心,还无法断言,他不去冒险。

三人皆骑马而行,在光州这块土地上也还是显得有些刺眼了,尤其是光州也是甫经战乱,路上行旅并不多,无论是商人小贩,还是游侠士人,都不多见,且斗行色匆匆。

战乱之后,无论是商旅还是本地人,都免不了有些畏怯,兵亦匪这种情形在那里都很正常,尤其是溃兵,更是这个世道上公认的一大害。

光州兵败申州,被击溃逃亡的散兵仍然多达数千人,他们从申州逃回光州,其间免不了就有为非作歹之事,应该说固始军方面也是恰到好处的在殷城、乐安、光山等地安排了人招募溃兵,否则还不知道会有多少人家受害,也不知道会有多少溃兵会沦为盗匪。

蔡州方面在这上边做得并不好,或许是他们早就存了要把光州涤荡一空以便于蔡州和陈州拥护他们的士绅进来,有些时候用一些特殊方式来解决问题然后嫁祸于乱兵也是一个相当不错的策略,进而为清剿打下埋伏,一石二鸟,所以在这个时空中也是屡屡上演,而且屡试不爽。

从固始到殷城的道路算是官道,但是路况却不太好,盖因殷城城小,固始又偏居东面,固始到州城不过殷城,而殷城和固始来往也不算多。

沿途只有几座小集镇,好在光州溃军并未对这一带带来多少影响,而袁军在进入光州之后,暂时也还没有顾及到南边来,后来袁家和杜家达成口头协议之后,殷城也暂时在杜家控制之下了。

据江烽所知,杜家也并未在殷城驻军太多,只有一营人马,而估计何乾章在把固始这一战之后的情况报回鄂州之后也会很快撤离到殷城。

这个家伙并不蠢,也意识到了固始在击退蚁贼之后局面并未得到实质性改善,蚁贼虽去,但是随着蚁贼进入颍寿两州,在光州境内绝迹,袁氏在稳固了对光州的控制权之后,对固始伸手也是迟早的事情,在鄂黄方面未作出反应之前,江烽相信以何乾章的谨慎,肯定会转移到进可攻退可守且紧邻鄂黄控制下的阴山关的殷城。

精选出来的三匹健马谈不上有多么好,但是也是从骑营中一百多匹战马中挑选出来的,用于日常赶路却是绰绰有余了。

当初光州军的骑军数量也不多,仅有一千余骑,即便这样也让光州有些支撑不住了,像和光州实力相若的申州甚至只有一个营的骑军。

南方诸镇在骑军力量上远不及北方,这既有地形气候原因,也有养马在南方成本太高的缘故,

在江烽看来,像光、申这种靠近南方的小阀族,最佳策略还是保持一支数量不大,但是操练相对精良的骑军,五百骑是一个比较合适的规模,如果真的在经济实力上有富裕,或者本地有适合养马的条件,也不宜过一千骑,否则一般州郡根本就承受不起骑兵的开支,尤其是在南方更是如此。

江烽注意到当自己三骑一路过来的时候,周遭的商旅都下意识的避开了。

看来光州的易主和蚁贼从北边席卷而过还是给这边带来了一些影响,虽然袁家尚未真正掌控住这边。

第十五节 少年亲卫

跟随江烽出行的是江烽从亲卫中选出来的两名少年。

一名是光州旧军出身,姓楚,一名是固始本地陈姓庶出子弟。

两人的特点都是年轻,识字,能骑马,都只有十六七岁,有一定武技基础。

楚姓少年是张越推荐给江烽的,孤儿出身,跟着一个算卦先生长大,后来算卦先生病死,他以十三岁之龄加入了光州牙军。

本来江烽是考虑将其作为牙营的精锐来培养,但是考虑到江烽此次前去汴梁,身边也需要照应之人,楚齐年龄虽小,性子却异常沉稳,颇得江烽青睐,所以推荐给了江烽来给江烽担任贴身亲卫。

另外一名陈实则是固始本地人,虽然沾了陈氏大族的光,但是一来其父早逝,二来他是庶出,所以家道中落,也是早早加入固始军中,不过此子性格有些跳脱,但却反应敏捷,加之年少时跟随过本族之人去过汴洛,所以也被谷明海保荐过来,也被江烽相中。

“虞侯,是否需要进县城歇息?”

从固始到殷城,辰时出,中间在一处叫段集的驿站歇息打尖,一直到酉时方才看到殷城县城。

江烽来过殷城多次,远远望去,殷城就像是一座破旧的小土地庙,不过从城门楼上的旗帜可以看得出来,杜氏仍然力求想要昭示他们对这里的控制权。

两具木制拒马一左一右横在城门外的大道上,几名持枪负刀的士兵仍然保持着警惕姿态,城楼上甚至可以看到弓弩手的身影。

江烽摇摇头,“我们不进城了,绕过再走一段,在双柳集歇息。”

双柳集是殷城以东三十里地外的一处小集镇,这里是殷城通往光山的必经之路,南边大别山三关,白沙关、穆陵关、阴山关三关过来的商旅除了走固始这一线到颍州和寿州北部这一线的要过殷城县城外,其他几路,比如走光州、蔡州这一线的,都选择不过殷城,而直接在双柳集打尖之后直接北上。

滚热的开水烫了烫脚,江烽觉得自己全身的毛孔都随着那股子热气松散开来,一种难以言喻的舒爽感弥漫全身。

江烽不是没出过门的人,在光州刺史府斥候队的时候,一出去就是一两个月,在蚁贼窝里藏身的时候,他更是呆了三四个月才归家,全靠双腿健步,也没有今天这么累。

这一战的确让江烽有些困顿了。

肩部和大腿根部的伤只是暂时结了疤,若是有七八天时间,江烽倒是有把握痊愈,只是现在却没有这等时间了。

出门在外,没那么多讲究。

三人通铺对于江烽来说也是司空见惯,原来当斥候的时候也是啥地方都睡过,一通铺睡上十来个人也是常有的事儿,那汗酸味、脚臭味、狐臭味混合着墙角马桶的屎尿气息,江烽一样能安之若素。

简单洗漱,江烽上了炕铺。

看着二人小心翼翼的将脱鞘狭锋斩马刀压在枕头下,一左一右把自己夹在中间,同时也正好应对着窗户,江烽也有些好笑。

这大概是张越专门叮嘱的,可如果自己都需要靠这二人来护卫安全了,只怕自己也是摆脱不了厄运了。

习练武技之人一般说来一早一晚都需要调息炼化元力玄气,尤其是在三十岁之前更需要勤加修炼,楚齐和陈实二人能被张越和江烽相中,自然在这方面是佼佼者。

江烽也有意观察二人修行状况,无论是张越推荐过来的楚齐,还是谷明海担保过来的陈实,都有着相当基础。

江烽也问过二人,楚齐是在跟随卦师的时候获得了一些基础修行门道的指点,而陈实则是陈氏大族一脉,在其父尚未去世之前,因为他颇得其父宠爱,也曾获得陈氏家族中的一些武道中人的引导。

不是每个大家族都有武道方面的积淀,也不是每个大家族的成员都有在武道修炼上的天赋,实际上每一个大家族成员,尤其是重要成员都更多的会选择自己擅长的行道,舞文弄墨也好,货殖生意也好,武道修行也好,术法专研也好,这都很正常。

一个大家族要维系不倒,要兴盛不衰,偏废某一项都很危险。

像固始陈氏一族虽然也算本地大族,但是也只是在固始田土山林较多,县城内垄断了诸如冶铁打造、粮食、货运这几门,像木材经营则是被以县丞为的张氏一族把持,而陈氏一族无论是在武道上还是术法这些门道上则没有多少精擅,像陈实也不过就是跟随着陈家跑外运输的一个长辈修炼过一些筑基法门,只是他在这方面也还是有些天赋,加之在父亲去世之后家道中落,自己也一门心思苦修,所以也才有些造化。

在接受这二人时江烽也是花了一番心思考较琢磨的,人年少,有武学根基,意味着还有打造的潜力;性格或沉稳,或机敏,粗通文墨,在领悟能力上都不弱,值得在打磨上下下功夫。

十来个人里挑选出这二人,也是不容易。

固始军中没有太多天赋独到的人才,想想也是,真正天赋奇佳的,要么就被豪门望族收罗走了,要么就自己出人头地,学成卖与帝王家了,不说帝王,也会良禽择木而栖了,加入军中,尤其是像光州这种小州郡族阀,你也不能指望太多。

江烽对此倒不是很在意,在他看来只要有一定天赋,更多的还是靠自己的努力和门径引导,最后还是要看机缘。

自己的天赋也说不上有多么优越,当然穿越带来的很多东西也可以称得上是天赋的话,自己也就算是不凡了,十多年《五禽戏精义》修炼打下的基础,再有《青囊书辑要》带来的许多积淀,自己已然可以触摸到天境之门了。

他相信如果给楚齐和陈实这样一个机会,而他们又能砺心磨性以待之,那么假以时日,达到自己这个层面,也不是不可能,甚至机缘凑巧下突破壁障跨入天境之门也并非幻想。

第十六节 培养

在江烽的目光注视下,楚齐和陈实都有些忐忑。

他们俩对于这位年轻的虞侯大人并不熟悉,可以说还有些陌生。

虽然被选入亲卫军中,但是江烽到固始时间很短,而且真正选拔亲卫也都是在袁无畏拂晓刺杀以及固始军分裂之后的事情了,加上之后就是一连串的战事,接触也不多。

拂晓刺杀带来的巨大威胁从江烽到秦再道、张越等人都觉得固始的防卫太过孱弱,选建一支短小精悍的亲卫队也是迫在眉睫的事情,否则无论袁家还是蚁贼再有高手来这么一出,那固始军恐怕就得要崩盘了。

虽然说这些选拔来的亲卫武技水准都说不上有多高,按照通俗中的武道层级来衡量,基本上都只能处于锻骨期,个别处于锻骨期向通脉期迈进的阶段,也就是说,都还没有脱开最基本的层级,顶多也就算是一般的好手罢了,比寻常的士兵要强不少,但是还远远谈不上是武道中人。

楚齐和陈实就实力水准来说在十多名亲卫中只能算是中等偏下,但是这二人年龄小,悟性高,成长潜力最大,而且从家世来说也没有那么多乱七八糟的羁绊,楚齐是孤儿,而陈实也属于落破家庭出身,且父亲已故,所以各方面都算是上上之选。

和这个时代的其他人想法不一样,江烽没有那么多敝帚自珍的恶习,非本族子弟,非嫡传子弟秘不外传,这都是这个时代的惯例,也是概莫能外的规则。

像《五禽戏精义》,虽然只是一本筑基奥义,但是这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许就是一个家族迹的本源,换了别人是绝对不可能泄露一丝半毫的,就连张越和罗真与江烽这种几乎是兄弟间的关系,张、罗二人也从未询问过江烽这方面的事情。

倒是江烽主动把没有那么多敏感性的《青囊书辑要》一些内容交代给罗真,罗真都曾经提醒过江烽要注意秘藏。

黄安锦之所以能在那一战中死心塌地的拼死而战,固然有蚁贼一旦得手固始军就不复存在这个因素,但更大程度还是受了江烽在武技修炼上的指点而获得了精进,有点儿士为知己者死的味道。

在江烽看来,自己的生命在这个时代中都显得如此脆弱,也许一不小心就被蝴蝶煽动翅膀带来的风暴给带走了,在很多人心目中这些也许是绝不可能外传的东西,但对自己来说既不能在关键时刻救命,传授给了别人也不会让自己就失去这方面的底气,自己又何须如此在乎呢?

更不用说这套五禽戏自己修炼十多年,也的确就是一本很适合筑基的要义,能够让自己的基础打得格外深厚,但也仅此而已,要想更上一层楼,还得要另寻机缘。

所以他也才有选了这两人作为自己的一个实验品的意思。

在两个有一定武技基础的少年身上,给他们一些指点导引,让他们能够更好更快的提升自己的实力,力争在较短时间内有一个明显的提升。

一方面也算是为固始军培养一些武技上出众的苗子,另一方面也算是给自己的安全增添一些保险,再不济这两人武技水准提升了,也能让自己在像袁无畏拂晓刺杀那一次那样多几分回旋余地和底气吧。

他没太多时间来专门指导两人,让这两个少年跟随自己走这么一趟汴梁,借这一二十天时间里指导他们一下,也算是为他们播下一颗种子。

至于说这颗种子能不能破土芽,乃至以后开花结果,就要看他们造化了。

楚齐和陈实在江烽的目光示意下,都盘腿坐在了铺炕上,沉下心来。

“楚齐,陈实,我之前就已经和你们说了,你们两人各自根基不同,我会选择一些实用的修炼技巧传授给你们,但这只是筑基之术,你们目前的状态也还处于筑基未满的阶段,我能做的就是让你们这个阶段能够更快一些达到圆满,当然,这还需要你们自身根据自身特点来努力了。”

二人都是点头,静听。

江烽根据二人特点,将五禽戏中两式静功中的第一式虎踞的基础要义传授给二人。

五禽戏虽然看似简单,只有五个基础式,但是每一个基础式却又有七个变式,每一个变式都有不同要求。

以虎式的虎踞为例,蓄气积势,需要将全身玄气修炼至练气化精阶段,这是基础式的要求,而七大变式中每一式又有特殊要求,有外放之刚烈,有内敛之坚固,有爆之凶猛,有旋转之凝结,……,可以说每一个变式都能让你的玄气修炼达到一种不一样的境界,而每一式变式运用于实战中又都能释放出截然不同的气势效果。

而高手之战,重气势,一旦失了气势,要想扳回来难比登天。

对于楚齐和陈实二人,基础架子有了,二人也都是有七八年的修炼经历,现在需要的是进一步夯实和锤炼,化去原有玄气中的杂质,以期二人能够在下一阶段中培育元力。

应该说对江烽来说,传授很简单,关键在于释义,以及对方的领悟。

《五禽戏精义》只有薄薄的十来页,通共不过数千字,外人学起来恐怕就是晦涩难懂,但对于江烽来说,十多年的领悟摸索,加上穿越带来的理解能力,让他对五禽戏的精义已经相当领悟了,他能把自己所领悟的东西教授给对方,但是对方能接受理解多少,接受理解之后又能在今后的实战中修炼悟化多少,那就只能看他们自己了。

从黄安锦的进境来看,江烽认为自己对五禽戏要义的理解还是比较透彻到位的,黄安锦在较短时间内有显著的精进,自己的释义清晰精准和他自己的顿悟,都有。

江烽觉得黄安锦的悟性不差,能让汴洛两大寺的白马寺监寺看中的,天赋悟性也还是有几分的,唯一可惜的就是在年龄上有些蹉跎了,否则江烽觉得黄安锦有很大把握能在四十五岁之前,也就是十年时间进入天境中段,现在就只能看黄安锦的造化了。

楚齐沉稳辛辣,陈实剽悍矫捷,这两人根基扎实,悟性也过得去,这从江烽晚上花了一刻时间来讲释精义,第二天早上却花了半个时辰时间来回答二人问题就能看得出来。

问问题不是愚笨的表现,相反却是理解能力和体悟能力细腻的表现。

一夜悟化,能琢磨出这么多疑问来,也说明两人在悟性上不差。

第十七节 论政(1)

盛夏的光州天色早亮,像双柳集这样的地方,本来只是一个自然村落,不过百十户人家,但是却因为驿道而兴,慢慢的热闹起来。

这么些年来,连当年黄巢乱军都未曾波及这里,一直到这两年蚁贼四处袭扰才开始让这块本来算是平静的土地有些动荡起来,没想到许氏一族却被蔡州袁氏吞并,溃军也曾经路过,好在当时袁氏势力正盛,溃军也没有感多停留,要么避入乡下,要么就逃往大别山中去了。

从双柳集穿浍水,一路直奔光山。

越是往西行,就越是能看到战乱的痕迹。

蔡州军虽然只在光州州治所在的定城大掠,但是却也让乐安和光山两县士绅受惊吓不小,其中也有不少逃亡固始和南边的黄州避难。

而在蚁贼席卷而过时,虽然未曾真的踏足光山、乐安和定城三县,但是一样让三县受惊不小,像蔡州军索性就关闭了州城城门,坐等蚁贼过路。

在大略察看了光山的情况之后,江烽和楚陈二人索性放弃了在光山停留的想法,趁着夜凉就在一处小镇甸的驿店里弄了点麦茭苜蓿连夜赶路,打算走到哪里黑,就在哪里歇。

这一趟三人三骑走一路歇息一阵,估摸着一直进入了申州罗山境内才,已经是亥时,才寻了一处林边平地歇息。

这里已经是罗山境内,相较于蔡州袁军进入光州时的恶劣手段,南阳方面拿下申州相对要和平许多。

当然这主要还是因为光州军和申州军在罗山和钟山一线激战,让南阳大军捡了一个大便宜,几乎是兵不血刃的攻克了申州州城。

鞠尚良被刘玄以轩辕皇庭剑击败后自杀,不过南阳方面倒也没有为难鞠家,只是把鞠家一族举家搬迁到了南阳。

篝火烧了起来,临近不到十丈远就是山涧小溪,一锅热水被烧得滚沸,熊熊篝火映得三人脸膛一片赤红。

罗山和整个申州一样,地势南高北低,南面以大别山与安州相隔,大别山西三关,又称义阳三关,平靖关(行者关)、黄岘关(九里关)、武阳关,扼中原通往荆楚咽喉,比起东边的穆棱关、白沙关和阴山关来更为重要。

江烽一行是沿着山麓而行,虽然申州这边局面早就在南阳刘氏的恩威并施下控制了下来,但是每每一地易主,总是免不了有地方游侠儿滋扰民间,间或还有一些愿意为主家效命的亡命徒,所以短期内申州依然处于军管之下。

“虞侯,这进入申州境内,情况明显要比光州好许多,南阳刘氏素以仁德著称,看来不假啊。”

搭话的是陈实,他幼年便跟随家族长辈四处奔波,曾经去过汴梁和洛阳,最远到过河东和都畿的陕州,像申州、邓州、蔡州、陈州等地更是去过多次,这一次出来也是他从军之后的第一次,也是颇为兴奋。

南阳刘氏在诸阀之间的声誉甚好,不但关中李氏与其关系密切,像河东晋地沙陀、荆南高氏、淮南杨家、淮北时家以及盘踞两川孟、王两家均与其交好,唯有其南面的襄阳萧家与其近年来龃龉不断。

听得陈实这般说,江烽也是哂笑不语。

南阳刘氏号称以德服人,但是申州鞠家历来对南阳刘氏和关中李氏都执礼甚恭,与周遭关系诸阀关系都不错,阀主鞠尚良也是颇有侠名,但南阳刘氏一样诱使许望亭出兵申州,自己却与蔡州袁氏来了一手釜底抽薪,与蔡州袁氏兵不血刃的就瓜分了申光二州,转瞬鞠、许两家就从阀族中消失。

这诸阀之间的战争哪有什么仁德可言?也就是看看诸阀对治下庶民百姓的税赋轻重而已,轻一些的自然就是仁德之君,重者当然就是以力服人了。

看见楚齐皱眉,显然是对陈实的话有些不认同,江烽也有意要启这二人在战略方面的思维眼光,既然有心要把这二人培养成为自己在固始军中的基干力量,他自然不吝于在这些方面引导他们。

“大郎,你怎么看?”江烽侧,注视着楚齐问道。

“虞侯,我倒是觉得南阳有些欺世盗名之嫌。”楚齐的话总是这么直接,但是却一针见血。

陈实大为不忿,“大郎,何出此言?”

江烽也饶有兴致的看着楚齐,用鼓励的眼光示意对方大胆言。

都是十五六岁的少年,心中也都是一颗热血沸腾的心,虽然在这个时代早已经算是成年,像陈实这种自幼流离颠簸的,已经算是彻底成年了,也只有在江烽心目中他二人才更像是子侄。

“南阳刘氏自诩尊崇李唐正统,但历年来与汴洛梁王的战争中从未出过兵,反倒是像晋地、泰宁军、感化军甚至蔡州军都屡屡与汴洛梁王激战,这等表现也算仁德?”楚齐得到江烽目光鼓励,瘦削的脸上露出刚毅之色,也就大胆放言:“申州鞠家声誉颇好,领地内百姓也一直安居乐业,南阳刘氏平素与之交善,现却以瞒天过海之计偷袭,一举灭之,此等行径,与其大言炎炎的以德服人大相径庭,安能服众?”

这一番话出来是掷地有声,连江烽都觉得颇有道理。

南阳刘氏一直是李唐王朝的支持者,虽然现在李氏一直龟缩关中,但是其正朔血统却是无人能否认的,只是诸阀都是心照不宣的遥尊,内心并未将这个已经完全失去了实力作依靠的皇室真正放在心上了。

南阳刘氏则是言必称李唐,与关中方面极为亲善密切,这也为刘氏赢得了很多道义上的支持,很有点儿李唐在荆楚江淮这边的代言人味道,起码像汴洛朱梁就有些投鼠忌器,只要刘氏不来招惹,梁军也从未针对南阳有所动作。

正因为如此,才给了南阳方面机会,南阳方面方才能游刃有余的出兵申州,否则梁军若是在汝州、许州一线摆上几万大军,哪怕申州再是防御空虚,南阳方面也不敢轻举妄动。

第十八节 论政(2)

溪畔林边,夜色如水,篝火正浓,舌剑唇枪,还真有点儿让江烽感觉像是大学时代与同学们一道出游时露营夜宿之后的辩论会,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粪土当年万户侯了。

楚齐话音未落,江烽耳中却听得林间似乎有枯枝碎响,有人?

侧耳再听,却再无半点动静,难道是林中鸟兽受了篝火影响?

他不动声色的瞄了几丈外的树林,相较于一千多年后这里更多的是以次生林为主,现在这一片土地更多的还是真正的原生态森林,红楠、青檀、香果树,榉树、白辛树、石斛也是随处可见,像金檵木这等本来是青囊书中相当贵重的药用植物,也被江烽有所现。

静心凝听,却没有现什么,江烽也觉得自己是不是太过敏感了,这里已经是申州地界,蔡州方面再是精力过剩也不可能跑到这罗山山麓来折腾。

那边被楚齐咄咄逼人的话语挤兑得有些下不了台,但是陈实本来就是以言辞见长,略一思索之后便起反击。

“大郎,依你之见,南阳刘家是欺世盗名,那这我们一路行来,罗山境内情况比光山、乐安那边要好得多,这总是事实吧?”陈实反驳:“而且我去过南阳,那边虽然说不上路不拾遗夜不闭户,但是比起我们光州来都要安定得多,农家面带菜色者甚少,这是我亲眼所见,绝无虚言。”

“申州本来也不差,鞠家治下的申州甚至要比我们光州税赋更轻,劳役更少。”楚齐在口才上比不过陈实,但是却认定一条理,“何况这德之一说,恐怕也不能单纯从治下民众生活好坏来论,他南阳刘氏虚言诓骗申州在前,笑里藏刀背后反戈在后,这等行径始终无法让人心服口服,这是治才而非德望,无论他把申州整治得怎么样,小胜靠智,大成靠德,南阳刘氏这般行径,终究会有报应!”

“我以为大郎对此的看法混淆了大德和小德的差异,俗话说,兵不厌诈,我觉得南阳突袭申州也不过是军事上的手段而已,难以上升到德之一说上来,且南阳治下民生富庶,远胜申州,此为大德,刘氏接手申州,对申州人来说未尝不是好事。”

陈实这一番狡词也的确有些道理,让对南阳和申州之间差异的楚齐难以回答,一时间也是张口结舌。

“南阳刘氏治下富庶安宁不假,但那也是南阳这么数十年来从未经历战乱的缘故吧?加之本身南阳盆地土质肥沃,沃野千里,南阳有又是帝乡之称,云集了大批人才,刘同、刘玄都不是庸人,方能成就此等功业。”江烽微微一笑,“至于说申州在鞠家治下也差不了多少,如果一定要说差别也只能说是自然条件不及南阳,且黄巢之乱曾经让申州成白地一片,五十年时间能让申州达到如今地步,鞠家已经相当不容易了。”

黄巢之乱波及整个中原,甚至当今诸阀中亦有不少出自黄巢乱军中,最典型的就是汴洛朱氏和潭岳马氏,此二人先祖皆为黄巢乱军将领,后来降唐之后受封节度一地,朱氏更是因此而灭唐,马氏则一跃成为地域辽阔的江南西道霸主。

当年黄巢之乱,汴、曹、郓、兖、陈、宋、许、汝、蔡、颍、亳、申、光等中原诸州皆被卷入,甚至连长安、洛阳西东两京也曾被围城,只不过历史在这里还是有了一些变化。

黄巢南下从福州一直打到广州,在广州大肆掳掠,但却未大开杀戒,只是一口气抢掠大批金珠细软,然后掳走胡商及其家眷数万人,然后纵军北返。

这数万胡商被黄巢挟持而走,沿路黄巢军被沿路官军攻击,便6续丢弃,像潭州、岳州、江陵、襄阳、洪州所在荆楚江淮等地尚有大量胡人,基本上都是当年黄巢掳掠胡商及其后裔。

他们大多来自大食和波斯,与当下长安、洛阳、汴梁等地的胡人主要来自西域和中亚以及更远的地区不太一样。

黄巢北返之后也未曾攻陷长安,只是在长安城外掳掠一番便西返,洛阳也是如此,这在很大程度上也算是替中原关中保留了几分元气。

当年黄巢大军也曾经席卷申光二州,但光州诸县里却只有固始逃得这一劫。

江烽一插话,陈实自然也就不敢再多说,但仍然嘟囔着道:“虞侯,我总觉得像南阳这样突袭申州也不过就是策略而已,谈不上德之一说吧?”

“这要看这么说,俗话说小胜靠智,大成靠德,兵不厌诈更多的是指在军事谋略上的一种手段,而不宜作为战略上的一种指导原则来使用。譬如蔡州袁氏先臣服于汴梁朱氏,后又反水投靠淮北时家,这种情况下使得其威望信誉便会受到很大的影响,看看袁氏在光州的表现,至今未能安定,就是因为其身不正,难以服众,光州诸多士绅宁肯留在固始也不肯回光州,也就是出于对袁氏的不信任。”

江烽相当有耐心,他知道两少年能有这样的表现已经相当不错了。

毕竟限于学识眼界,他们之前都只是普通士兵,也都是给自己当亲卫之后才开始有一些机会,而自己也是极力鼓励他们能够表自己的看法见解,换了几天前,只怕这二人加起来也说不了几句话。

其实江烽也知道自己这番话还是有些牵强,。

一个阀族要维系自身的生存,就不可能“从一而终”,根据形势变化和利益需求来做出政策战略调整是必须的,只不过在调整战略的时候需要更好的讲求策略,也就是说,要找到合理的理由来让下边人相信,尤其是最底层的庶民百姓,否则很容易让自己陷入“不义”这种困境中。

当然现在和这两个家伙说这些还有些遥远了,但他还是很高兴看到这两个家伙的成长。

见二人还有些迷惑,江烽进一步道:“南阳刘氏以前名声颇佳,但是突袭申州一役,看似是一个非常完美的计谋成功,但是却也给自己的不破金身沾染上了一个污点,这会让人在和他们打交道时都要琢磨一下,下一次被出卖的会不会是我呢?我想这对于南阳刘氏来说未必是一笔划算的买卖,也许他们会为此付出更大的代价。”

第十九节 轻吕女郎

“说得好!”清朗激越的声音从青檀和红楠混交树林里传出来,却让江烽三人吓了一大跳。

楚齐和陈实二人的狭锋斩马刀第一时间就从已经出鞘,并迅分开形成一个合击态势,倒是江烽虽然也吃惊紧张了一下,却没有像楚齐和陈实二人那般如临大敌,只是站起身来,保持必要的警觉。

如果对手有敌意,只怕早已经下手了,只是谁会在这三更半夜的时候也刚巧露宿在这山麓边上?袁氏探马,还是南阳刘家的斥候?

江烽三人也是有意避开了大路,沿着山麓前行,就是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毕竟这里还是距离光州比较近,难免会有袁氏斥候探马这一类角色出没,没想到还是遇上了人,而且很显然不是寻常人。

树林里的人没有立即出来,似乎是在斟酌该不该出来,不过楚齐和陈实二人却早已经一左一右的逼近了树林。

江烽皱了皱眉,逢林莫入,以楚齐和陈实二人的水准,真要入林也许就要遭到对方的袭击,从现在看来对方似乎还不像有太大敌意,但是若是感觉到对他安全有危害,也许对方就要出手了。

“楚齐,陈实,不要过去!林中这一位,林深露重,呆了那么久,听了那么多,想必也是很有感触了,还不如出来一起来个围火夜话?”江烽想起刚才林中异响,自己还以为是篝火惊了鸟兽,看来就是这一位了。

楚齐和陈实二人听得江烽这么一说,都停步不前,但是仍然持刀保持着戒备姿态,目光在黑暗中搜索。

林中人大概是犹疑了一阵,终于还是走了出来。

居然是个女人。

黑色帷帽和斗篷,深绿色的箭袖劲装,同色长裙,款款步出。

女人身材很高大,比起楚齐和陈实都要高一头,比自己也不遑多让,江烽粗略的估算一下,至少在五尺五分以上,也就是一米七左右,这个高度即便是在男儿中也算是偏高的了,而在女性中就算是相当少见的了。

帷帽垂络很低直至颈部以下,这也正常,这个年头出门在外的女性大多都要戴帷帽,只是帷帽垂络高低要看出门远近。

像在家附近的城内行走,很多女性都不戴帷帽,只有出城才带帷帽,若是出远门,这垂络就会相应更低一些。

让江烽感兴趣的是对方腰际的那一柄剑。

这柄剑和寻常剑不一样。

这个时代的剑一般说来分为短剑、长剑、重剑。

最常见的是长剑,这是标准武将佩剑或者游侠用剑,主要用于单人防身或者近战。

短剑则是用于近身格斗,有一寸短一寸险之说。

而重剑又称巨剑,剑叶宽,剑脊面多,剑刃也开锋,但长于劈砍,乃是域外重甲步兵常用武器,在西域常见,因为中土重甲步兵少见,所以在唐代以前中土并不多见。

但从贞观到开元再到天宝年间,大唐与西域、大食和波斯往来日多,胡人来中土巨著生活者甚众,这种巨剑也开始在中土流行,尤其是一些身材魁伟体格强悍者,更喜欢此类武器。

女子身上这柄剑既非寻常长剑,也不是重剑,也不类一般的短剑,从斜插在腰带处的外形来看,剑刃似乎略带弧形,更像一柄短刀,但是弧度却又不像刀那样明显。

如果江烽见识更广博一些,也许知道,这是轻吕,或者说径路刃,一种源于商周时代,现在已经极为少见的古剑。

女人高大颀长的身材让楚齐和陈实都是震了一震,大概也很是惊讶有这样身材的女子,不过手中的狭锋斩马刀却仍然保持着随时出手的姿势。

袁无畏拂晓刺杀虞侯那一战他们虽然未曾参与,但是也知道那一战的凶险程度,虞侯担任和两位指挥大人三人大战袁无畏仍然是个个带伤,而且还连带着四名亲卫甲士折损,由此可见这等高手的危险程度。

或许是觉得自己偷听了江烽一行人谈话有些失礼,又或者觉得深夜里带着帷帽有些不合时宜,走出来的女子相当潇洒的把帷帽取了下来,然后拱手一礼:“抱歉,叨扰了。”

“客气,萍水相逢也是缘。”江烽也是抱拳一礼。

虽然已经知晓对方的女子身份,但是摘下帷帽的女子还是让江烽心里微微一动。

眼眶略深却又朗目星眸,双眉斜飞入鬓,高耸的鼻梁和略显丰厚的嘴唇,再加上格外白皙的肌肤,让人一下子就能知晓此女有异族血统,看上去颇有点儿英姿飒爽的味道,只是唯有其左颊靠耳垂处有一明显伤痕,应该是箭簇形成,隆起的疤痕极大的破坏了整个面部的美感,让人有一种无比憋闷的感觉。

在通都大邑里有胡人血统者并非罕见,尤其是在长安、洛阳、汴梁、扬州、广州以及襄阳、江陵这些地方更多。

盖因李唐统治三百年间,来自西域和中亚,以及更遥远的波斯、大食乃至拂菻的胡人数量实在太多了。

他们很多人最初是为经商而来,但到后来萨珊王朝被大食所灭,以及地中海沿岸和西亚地区战乱四起,数百年间更多的胡人则是为了躲避战乱逃亡传说中安定富足的东方。

这些人到了中土之后,由于李唐王朝对于外族人的格外优容,使得这些人得以在大唐各地自由自在的经商和生活。

无论是长安、洛阳这种政治文化中心,还是益州、扬州、广州、福州这种商业中心,亦或是汴梁、江陵、襄阳这种内6大都市,都生活着大量的胡人。

他们或经营珠宝、香料著称,或以经营酿酒、饮食为生,而后随着越来越多的胡人来到大唐,他们的生意更是涉及到各个领域,尤其是借助着雄厚的财力,在经营钱庄放贷上更成为他们的一大主业。

即便是在光州、申州这样的寻常州郡,也一样有不少胡人生活,像长安、洛阳、汴梁以及扬州、广州这等大都市,胡人数量都是以万记,足以说明胡人在中土的普及程度。

所以也才有原来时空中记载的黄巢攻下广州之后,一次性杀了十二万胡商,在这个时空中黄巢虽然没有大开杀戒,但是也一样掳掠了数万胡商北返,由此可见在大唐的胡人数量有多么多。

他们也和中土唐人通婚,尤其是一些豪绅士族一度更是以纳胡女为妾为时尚潮流,生育的子女亦是不少,所以这等带有胡人血统的唐人在中土并不少见。

第二十节 蕖娘

“适才听闻诸位评论南阳刘氏,小妹心中颇多感触,所以忍不住唐突声,望谅。”

女子虽然身材高大,但是江烽一看此女年龄不大,也就和楚齐、陈实相仿,却是河*北口音。

“无妨,本来就是闲谈。”江烽摆摆手,目光里有些好奇,“只是夜沉林深,小娘子一人独自在此,让人惊讶。”

江烽的话让女子微微色变,似乎心境也一下子低落了不少,但很快女子又振作起来,“方才小妹听得大兄评点南阳刘氏行径,意犹未尽,嗯,尤其那句小胜靠智,大成靠德,小妹深以为然,南阳刘氏这般行径委实让人不齿。”

看得出来,此女虽然貌似成熟,但是待人接物却显稚嫩,估计也是少有和外人接触,只是不知道怎么会深更半夜来到野地中,让人不解。

“呵呵,一家之言,当不得真。”

江烽打了个哈哈,交浅言深,是为不智,所以他不敢妄言。

这女子也不只是何来路,但是江烽感觉得出来,此女只怕武技不俗,气机感应之下,江烽竟然无法探知深浅,这也让江烽不得不生出几分警惕之心。

听得江烽这般客套话一说,女子有些不悦,鸦眉微蹙,“大兄何出此言?卑劣就是卑劣,难道说大兄是惧那刘氏不成?”

被女子问得有些尴尬,江烽也不知道这种愣头青是怎么在这个世界上生存下来的,明知道还要问出来。

现在申州可是刘氏地盘,自己在这里大放厥词,就遇上你这么个来历不明的人,若是真被那刘氏耳目听到,岂不是麻烦多多?

“小娘子言重了,不过现实就是如此,现在申州在刘氏控制下,我等不过是路过的寻常商旅,又何必在这言辞上斤斤计较,再是犀利的言辞也改变不了刘氏已经控制申州的事实,如果因此而招来不必要的事端,那就是真的在自寻烦恼了。”江烽淡然笑道。

被江烽的话噎得半晌说不出话来,女郎恨恨的瞪了江烽一眼,却不在争论,只是作了个揖,便径直在篝火堆边坐了下来,根本就没有理旁边虎视眈眈的楚齐和陈实。

对于此女的特立独行,江烽无奈之余也只能接受,直觉告诉他,此女对自己并无敌意。

每个时空每个时代都有这种和社会格格不入的角色,找不准自己的定位,被别人视为另类,却还内心不忿于别人怎么会不理解接受自己的意见。

这种人在哪里都不少见,但基本上都是属于生活中的失败者,或者就干脆是********的角色。

气氛变得有些尴尬,连楚齐和陈实两个对人情世故尚未完全通透的少年也都意识到了这一点,虞侯大人似乎对这个突兀闯进来的女子很优容,不但没有责怪对方的无礼,甚至还有些隐隐的关心味道在里边。

实际上连江烽自己都觉察到了,或许是对方有些单纯明净的心境感染到了他,让他下意识的就愿意包容对方,在这个时空中,这其实是一种很危险的心态。

想了一想,江烽给楚陈二人一个眼神示意,隔着篝火堆坐了下来,“还没有请教小娘子贵姓?”

女子踌躇了一下,拿起一根枯枝在篝火堆里拨弄了一下,才勉强道:“你就叫我蕖娘吧,芙蕖的蕖。”

这个时候江烽才仔细打量女子。

篝火光焰下,女子身上的衣物显得有些陈旧,遮盖在外面的斗篷已经有不少破损之处,一个包袱背负在背后,一双软底布靴也是尘土满布,这女孩子也应该是才长途跋涉了一番的模样。

只是这长途跋涉,却奔着山麓边上来了,目的何在?是寻人,找地,还是逃亡躲避?

从对方藏身于树林中来看,后者居多。

而从对方刚才表现出来的态度,以及这里所处的位置,江烽也能大略判断,只怕这个女子和几个月前自己在白河河畔的处境一样,是遭遇了南阳斥候的追缉。

见女子似乎失去了说话的兴致,江烽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这种场面。

说实话她还真没遇到过这样的情形。

这个时代虽说沿袭了大唐以来的开放风气,女人解放程度比起前世的魏晋南北朝和后世的两宋都要强许多,但是这毕竟还是一个男权社会,女性始终还是处于一个弱势地位,像这样特立独行且又不通晓人情世故的女子,他还真是第一次遇上。

哪怕是许静,虽然脑子单纯了一点,但毕竟是官宦人家出身,起码的待人接物还是知道的,至于许宁,那本来是就是一个九窍心,更无需多说。

铁锅里的热水滚沸起来,因为有马,所以江烽还专门随身携带一口铁锅,这样既有助于野外宿营烧水,热水既适合饮用,而冲洗也有助于消除疲劳。

让江烽有些好笑的是女孩最终还是期期艾艾的希望用一些热水,大概是要擦拭一下,江烽也和大方的同意了。

篝火余烬未灭,无需江烽提醒,陈实和楚齐已经商量好了轮班值夜。

江烽也提醒了二人可能有的危险,事实上这一夜他估计自己只怕也无法安睡。

那女子也意识到了一些什么,小心的在距离篝火余烬两丈开外的一处灌木丛边上的阴暗处休息,看得出来这女人虽然不懂待人接物,但是对野外生活也还是有些经验。

江烽从浅睡中醒来时已经是卯时三刻过了。

天边刚泛起一抹鱼肚白,山间林边仍然还显得有些幽暗,但是异动已来。

寅时到卯时是陈实在负责值夜,他已经悄然的埋伏在了林边一株腰粗红楠和香果树之间,如同一头蛰伏的猎犬,静待猎物的进入。

楚齐也已经不动声色的转移到了一处草坡后,狭锋斩马刀早已出鞘,移到了背后,随时可以爆致命一击。

江烽也注意到了,那女子脸上似乎多了几分不屑,仪态优雅的整理着自己的帷帽和斗篷,腰际那柄造型古怪的短剑十分引人注目。

陈实和楚齐二人虽然没有干过斥候,但是一进入江烽的亲卫队之后,江烽也就专门抽时间和自己的亲卫们介绍过一些斥候和护卫方面的情况。

这都是江烽自己总结出来的经验,对于这些要对自己安全负责的亲卫们,江烽自然不会藏私,而陈实和楚齐的悟性也是触类旁通,很短时间内都能掌握一些基本的技能和应对方略了。

第二十一节 麻烦

来人应该有两人。

一个从溪畔沿着溪流上溯而来,应该还带着某种专门用于搜寻的动物,猎犬一类的。

另一人则是沿着林边活动,似乎在查找痕迹。

两个人遥遥相望,配合很默契。

古怪的鸟叫声应该是两人相互招呼的特殊暗号,虽然不明白意思,但是江烽和女孩都意识到了可能对方是有所现了。

江烽一行人并没有刻意遮掩行迹,本来也没想到过会在这野地山边遭遇谁,而女孩纵然有些遮掩,但是一夜时间总也要有些方便的时候,加上有江烽三人,估摸着隐匿行迹也没有多大意义了,所以也没有刻意藏匿什么。

一头狗獾模样的动物从灌木丛中钻了出来,东闻西嗅,显然是有所现。

南阳青獾!

南阳青獾是南阳盆地边缘伏牛山区特产灵物,内乡、菊潭、向城的伏牛山区中出产,这玩意儿嗅觉灵敏,性情凶猛,动作迅猛敏捷,视觉也远比寻常狗獾好,比起一般的猎犬强得多,后被人山中猎手驯化。

南阳刘氏亦将其用于斥候任务中,江烽在斥候队中就曾经听说过南阳方面把青獾驯化为猎獾,没想到今天在这里却遇上了。

伴随着青獾的毛悚立,身后一丈开外的黑衣男子口中一声尖利的唿哨,远在林边的同伴也是一纵而起。

无论是针对谁而来,江烽都知道这二人是不能留下了。

一旦走漏了风声,自己要被羁绊在这里,时间就没有了。

而丢下马匹离开也不行,从申州到汴梁还远了去,也没有那么多时间来供自己寻找合适的马匹,而要靠双腿走这一千多里地,还真够呛。

没等江烽三人动,那女子已经率先动了。

斗篷和帷帽早已不在,只见那道碧蓝色的身影一闪而逝,青獾背后的男子甚至没有来得及声,而江烽三人甚至也只来得及看见一道暗影闪过,那名黑衣男子便已经捂着喉咙倒了下去,汩汩的赤血从手指缝间溢出,只看到那足部在泥地中蹬出一条深陷的泥槽。

江烽三人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碧蓝色身影没有半丝停顿,只是在灌木间枝里轻轻一点,一式漂亮的长虹卧波,斜飞而出。

那名从林边赶过来的黑衣斥候已经意识到了危机降临,长剑刚来得及斜据摆出防御架势,那道暗影便依然划过了他的腰腹下,鲜血混合着内脏涌出,男子闷哼一声,委顿倒地。

整个过程不过三息时间,便已经完成。

当江烽再度看到碧蓝色身影站在自己面前时,对方腰际的那柄古剑似乎连动都未曾动过,仍然插在原位。

大惊失色的楚齐已经举起了狭锋斩马刀站在了江烽身旁,摆出了即将动攻击的态势,而陈实则早已经半跪在地查看了两个黑衣人的状况。

那头可怜的青獾也早就被女子足尖的凌空一点而毙命,丝毫见不出所谓的性情凶猛动作敏捷。

连杀两人一兽,短短几息间,一气呵成,甚至没给江烽三人任何反应的时间,也没有给对方两人一兽任何机会,也难怪楚齐惊骇无比,摆出了如临大敌的架势。

江烽也还是一次见到这等如鬼魅般灵动犀利的杀人手段,他甚至也评估了一下如果对方对自己起攻击,自己能不能躲过一招。

答案是如果自己有防范的情况下,恐怕能够坚持三招,如果无防范的情况下对方暴起,只怕是连一式都躲不过。

这种武技和袁无畏、杜立那等堂堂正正的正面搏杀有些不一样,更适合于单人对决,尤其适合在复杂的环境下,准确的说这个女人的身法剑技几乎就是天生为刺杀而生。

陈实在察看完两名黑衣人之后,也迅回到江烽身畔,“虞侯,这二人应是南阳斥候,均已毙命。”

江烽虽然感觉女子对自己并无敌意,但是也不敢掉以轻心,看了对方一眼,还未说话,那女子却已经泰然自若的道:“无需大惊小怪,这二人是追踪我而来,我不愿露行迹,所以才引他们来山间。”

这还不露行迹?像这种双人出动的斥候显然是有目标而来,而且每到一定距离便会留下印记标识,岂是你这等手段就能灭绝痕迹的?未免也把这斥候侦察一道想得太简单了。

想到这两名南阳斥候死在这里,江烽就觉得心烦意乱。

他无意和南阳结怨,甚至本来还有点儿想要去南阳一行看看是否能寻求一些机会的,但现在却被毁了。

现在还得要赶紧赶路离开这个是非地,真要被南阳方面的高手赶来挡住,就就算能脱身,只怕日后也是麻烦多多。

这女郎虽然情商不高,但是智商却不低,看出了江烽内心的怔忡,径自道:“你等无须担心,他们的目标是我,也知道我的身份,不会迁怒于你等。”

江烽苦笑:“蕖娘,无论你是什么身份,可若是被他们觉察到我们和你一道,你觉得南阳方面会这么通情达理的听我们解释?更何况我们本来有事,时间很紧,不可能和他们纠缠。”

似乎是也意识到了自己给江烽一行人带来的麻烦,女孩有些懊恼不安,咬着嘴唇道:“那你觉得该如何?我看你你这两个下属叫你虞侯,你是哪个军的虞侯?”

江烽深吸了一口气,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这个有些懵懂的女人出现打乱了自己的全部计划。

南阳斥候被杀,很快南阳方面就能得到消息,整个南阳刘氏方面控制的区域就会开始收紧大网,南阳在这方面的效率还是相当高的,上一次自己在白水畔,如果不是藏身关中李氏的大船,还真不好过关。

原本江烽是打算从过申州东进,沿着淮水南岸在淮渎庙处渡淮,过平氏、上马到南阳,再从南阳沿方城官道走叶县、襄县入许,最后到汴梁。

刘同为南阳经略使,治下四州之地,除了申州新入南阳警备较严外,只有经略使府所在的南阳城防范严密,像其他州县都相对宽松,江烽作为斥候还是比较了解这个情况的,他也是就是打得这个主意,穿州过县,只要不进州城县城,选择小集镇和村落驿站歇息,估计问题都不大,哪怕真的被南阳方面注意到,只要出具官条,也能过关。

但现在情况变了,恐怕就没那么简单了,三匹马的痕迹是遮掩不了的,两名南阳斥候在这里失踪,南阳方面肯定会要查个底朝天,除非自己丢下马匹走人,但三人在一块儿也一样会引起南阳方面的怀疑。

第二十二节 鞠家人和许氏余孽

现在自己一行恐怕就只能改变线路不走大路而改走小路了。

马上转道向北沿着淮水而行,择机渡淮,然后贴着桐柏、慈丘一线北上,这一线是山南东道和河*南道的分界线,也是蔡州和唐州的交界区,以目前南阳方面和蔡州方面微妙关系,两边都还在整肃消化自己到口的东西,都不会过分刺激对方,所以就只能冒险走这条线。

只不过这一线到文城栅、嵖岈山直至冶炉城,皆是蔡州防御南阳方面的战略要地,当年李愬雪夜入蔡州就是走这里,一举解决了淮西吴元济盘踞危害,只不过现在盘踞蔡州的袁氏势力更大,而李唐朝廷却早已不再。

走这条路就意味着要弃马步行,一来本来是山路居多,二来本身也需要避开人烟稠密之地,避免暴露行迹。

丢下了马匹,也更不容易暴露,哪怕是入城进府也没有那么多顾忌,毕竟这个年代能骑马出行的人还真不多,都是有些有头有脸的角色。

“蕖娘,我是固始军假虞侯江烽,那你可否告诉我你的真实身份呢?”江烽略加思索之后,就亮明了身份,毫无疑问这女人和蔡州方面关联不大,他也隐约能猜测出这个女人的身份,只是无法确认。

“固始军?”女郎有些讶然,“哪里来什么固始军?噢,我知道了,固始军,你们是光州许氏余孽?”

一句话就让楚齐和陈实都是面色一变。

江烽心中也是苦笑,这女子也真是缺情商啊,就算是不待见光州这边人,也没有必要这么大大咧咧说出口,这还怎么打交道啊?

似乎也是觉察到了自己有点儿失言,女孩也有些尴尬,不过也许是神经过于粗大,也就是这么一窒之后,就恢复了正常。

“蕖娘,我们曾经是光州军,不过光州许氏已灭,我们不过是一群夹缝中求活的可怜人罢了。”

江烽显得很淡然,也让女子残余那点儿不自在消失了。

“许家不自量力,居然和南阳、蔡州合谋妄图夺我申州,岂不闻与虎谋皮?结果呢?自寻死路,罪有应得!”女子语气里充满了愤怒不屑,轮廓饱满生动的面颊上也还夹杂着一丝幸灾乐祸。

“蕖娘,你是鞠家人?”见女子说漏了嘴,江烽也不惊讶,他早就预料到了这女子是鞠氏族人,而中原之地虽然纳胡女为妾的不少,但是像申光这种小州郡里,也还是只有望族大姓中的重要人物可能性较大。

说漏了嘴,但是女子却也不在意,言辞却是更加铿锵激烈,“我是鞠氏族人,光州许氏谋我申州,让我们申光二州都沦为别人猎物,鞠家之难,许氏就是罪魁祸!”

这番话一出来,江烽干笑,连楚齐和陈实二人都有些不自在。

他二人虽然是下层军士,但这么些时日来也经常听到江烽谈及光州之难申州之灾,也知道申光二州之所以沦落到目前结局,也许个中原因很复杂,难以一言蔽之,但许氏一族的自大狂妄盲目冲动绝对负有相当大的责任。

“蕖娘,过去的事情就已经过去了,想必你也清楚我们固始军现在的状况。”江烽沉吟了一下,“我等要去汴梁,你打算去哪里?”

“去汴梁?”女子颇感惊讶,“去汴梁干什么?难道你和梁王那边还有瓜葛?”

“你认识梁王府的人?”江烽听出了女子话语中的别样意思,讶异的问道。

摇摇头,女子犹豫了一下,“我有个师兄在梁王麾下任宣节校尉。”

当今诸藩诸阀皆袭唐制,但各藩各阀在执行上却各有不同。

宣节校尉不过是正八品上的职位,不过梁王麾下最高不过正四品上的忠武将军,也仅有两人获此高位,其余众将多为正四品下和从四品的将军,归德司戈虽然是个正八品上的军职但在梁军中也算是小有实权了,远胜于像晋地和感化军这等二三品官职满天飞的情形。

不过宣节校尉对于江烽来说意义不大,他要找的起码也是在梁王府中说得上话的角色,只能是梁王麾下的几大军头或谋主,比如朱、庞、葛、霍、丁、张、李、寇等将军,抑或敬、谢两大阀族。

江烽对汴梁这边情况一无所知,若是女子师兄是在某位大军头的麾下任职且或青睐,倒是可以借助这条线搭上话。

“你为何去汴梁?你们固始与汴梁相距千里,莫非你想要去投效梁王?”女子颇为惊讶的问道。

虽然接触就这么短短几个时辰时间,但是她还是能感觉到江烽的有些不一般。

年龄不大,但是跟随他的两人却对江烽异常尊敬,甚至有点儿执以师礼的味道在其中,虽说那两名少年武技水准很低,但是精气神却颇佳,潜力不小。

可这个自称为固始军虞侯的家伙武技水准也不见得高明,起码还未突破天境,这样的角色在汴梁比比皆是,而自己师兄早在三年前就已经突破了天境,在汴梁也只能说是后起之秀中的一个。

“呵呵,我这等人,蕖娘觉得梁王那边稀罕么?”江烽不以为然的道。

“那倒也是,那你去汴梁作甚?”鞠蕖微微皱眉,看在江烽眼中,混血风情中却多了几分妩媚。

“事情很多,我也从未去过汴梁,看看汴梁风情也好。”江烽没有明言,却邀请道:“蕖娘若是有闲,不如一道去汴梁一行?申州这边近期肯定会查得很紧,没必要在这里和他们较劲儿。”

鞠蕖犹豫起来,她并不惧怕南阳方面的追缉,这等南阳斥候来都是送死,她乐得杀个痛快,除非是南阳那边数得上号的高手前来,在她面前都是有去无回。

可她也知道自己要想实现目的,不太可能,脸颊上的这一箭伤已经说明了南阳刘氏不是浪得虚名,不说刘同、刘玄,就是刘氏几个嫡子,无一弱手。

只是就这样放弃目的又非她所愿,所以让她有些迟疑。

“蕖娘,既然你师兄在汴梁,若是有什么事情不妨请教一下你师兄,我想你师兄既然在梁军中担任职务,应该可以给你一些适合你的建议的。”

江烽的话终于让鞠蕖下了决心,去汴梁一趟,寻找更好的机会。

第二十三节 梁地

既然打定主意,一行人便迅转道向北。

只是可惜了三匹健马。

这本是江烽专门挑选出来的良马,纵然无法和燕代那边的战马相比,但是在淮南这边绝对称得上是健马了,这等健马一匹价格绝对过八十两纹银,这三匹健马几乎就是十户人家一年的收入了。

越过淮水,就进入了蔡州境。

蔡州,原称汝南,隋废,设豫州,后避唐代宗李豫讳,遂定名蔡州。

蔡州历来就是人才荟萃之地,但真正让蔡州闻名的还是李愬雪夜取蔡州,一举解决了淮西之患,只不过这对整个天下大势来说意义不大,诸藩的崛起已经不是李唐这个病入膏肓的破车所能驾驭的了,所以当朱梁独霸中原时,李唐的辉煌也就被扫尽了故纸堆了,哪怕它的后代们依然在关中不依不饶的挣扎,想要夺回属于他们的荣光。

江烽现自己还是小看了鞠蕖。

他以为这位鞠家的妾生女应该是一个精于武技情商偏低不懂人情世故的宅女,但很快他就意识到自己错了。

从朗陵山一路向北,过文城栅,嵖岈山,就是原韩地重要冶铁中心冶炉城。

这一线因为都是蔡州方面的军事防御重地,所以一行四人不得不偏向西面,从野地里穿越。

像江烽、楚齐和陈实都已经习惯了野地行进,江烽是斥候出身,而这二人虽然年少,但也是吃苦长大的,对于这种野地行军并不陌生,让江烽有些担心的是鞠蕖,没想到这位高大健美的女子却是在野地里行走如飞,让三人都有些跟不上,甚至成为探路的头羊。

四人一口气连走五天,从朗山境内一直过舞阳进入叶县境内,方才放松下来。

从叶县经襄城到许州,这一线已经算是梁地腹地,虽然经历了蚁贼的洗劫,但是由于蚁贼在梁地这边几乎是一沾即走,并未在梁地停留太久,所以反而对这边的影响要比蔡州轻得多。

当初蚁贼主力在梁地活动也更多地是龟缩在汝州的鲁山和河南府的伊阳之间,这里地处熊耳山和伏牛山之间,地势起伏,也正是在这里,蚁贼才完成了对伊洛流贼的整编,开始东返。

“虞侯大人,您说这叶县两个多月前才被蚁贼攻克洗劫过?”

看见眼前这繁盛热闹的景象,无论是楚齐、陈实,还是站在一旁的鞠蕖,都有些无法相信。

叶县地处要隘,自古就有“南通去贵,北达幽燕”之说,东至齐鲁,西望秦陇,关隘北阻,渡口北陈,这里是南阳盆地进入中原的第一要隘,从翻越伏牛山余脉方城山就是叶县,而同样翻越方城山南下,就是南阳盆地东北锁钥方城。

正因为叶县的重要性,这里虽然不是汝州州治所在,但却是驻兵要地,尤其是这里和许州的舞阳、蔡州的西平几乎是处于一条直线上,距离也相当近,若是骑兵,一也可跨三州。

照理说像这样的屯兵要地,蚁贼是不可能来攻,而梁军也不可能轻言放弃的地方,但是蚁贼却真的攻下了叶县,并且一路东进,从叶县进舞阳,再横扫西平、吴房,委实让人震惊。

站在叶县城门外,江烽也有些不解,难以回答这个问题。

眼前这人来人往的情形的确不太符合他心目中被蚁贼席卷一空的情形。

照理说叶县才被蚁贼横扫,哪怕是恢复得再快,也不可能有眼前的情形。

这会儿已经是接近酉时了,像一些州郡边境县份早已经开始准备关闭城门了。

要说叶县与南阳相邻,也属梁地边境县份,又紧邻伏牛山、方城山区,山寇盗匪应当猖獗,县城城门更应当早闭才对,而眼前,叶县县城大门毫无关门的迹象,来来往往的商旅仍然是络绎不绝。

甚至在城门外还有不少饮食摊,吆喝声和炊烟四起,完全一副承平已久的景象,这是被蚁贼才洗劫过的情形么?

看见江烽也是满脸迷惑不解的表情,陈实也不好再深问了,再问也许就把虞侯大人就问住了。

江烽实在有些不甘心,想了一想才道:“走,咱们先到那边城门口打个尖喝口水去。”

一行人来到城门口,这里是叶县县城南门,从南边方城过来的官道直抵城门,两具腰粗的木制大型拒马摆放在路旁。

几名军士有些懒洋洋的斜靠在拒马边上闲聊着,一名队正模样的家伙正在翻弄着一名准备进城的旅人,大概是觉得没啥可查的,随手拨弄了几下对方的包袱,便一挥手,示意对方进城了。

一队驴驮队沿着官道而来,当先的领队热得满头大汗,显然是要抢在城门关闭之前进城,好在日头尚早,倒也赶上了。

几名军士的注意力显然都被驴驮队吸引了,目光都在打量着驴驮队所驮货物。

领队的汉子也是喜笑颜开,显然是对赶上了关城门之前相当满意,回头给后边伙计招呼了一声,顺手拿起搭在颈项上的汗巾擦拭了一把脸上的汗水,然后重新搭在肩头,足底布靴也是黄尘扑满,疾步走来。

“兄弟,孟都头不在?”

一听提及自己顶头上司,包括那名队正脸色都变得好看了许多,瞥了一眼带头汉子,“都头在城楼上,驮的啥?”

“药材,药材,都是崇政院所需,咱们泰记号专门从峡州夷陵采购回来的,都是上号的益州药材。”汉子很熟练的从袖袋里抓出一大把铜钱,似乎掂量了一下,觉得有些少了,又丢了回去,索性拿出一贯铜钱,塞在了当先队正手上,“兄弟们辛苦了,拿去买碗酒解渴。”

脸色虽然好看许多,对汉子塞过来的铜钱也没有拒绝,只是点点头,用手中盾牌稍加遮掩,接过铜钱顺手塞给了旁边一个火长模样的家伙,“驮篼打开看看,例行规矩。”

“明白,明白,兄弟们,打开篓盖,小心点儿。”汉子也不以为意,大概也是习惯了如此,入城这是规矩,都得要检查,招呼着下边伙计们。

第二十四节 疑点

已经在一个炊摊边上坐下的江烽也目睹了这一幕,不动声色,但楚齐和陈实都已经交换了一下眼色,点点头。

倒是鞠蕖有些不屑,显然是对梁军都头收钱的动作看在眼里。

梁军的风气还是略见一斑,这帮军士虽然看似懒散,但骨子里的警惕和严谨却没有丢。

崇政院是大梁军事最高机构,从唐代枢密院转来,主掌大梁军政,收了钱是规矩,但哪怕是打着崇政院的幌子,甚至也认识自己顶头上司,检查依然照旧,足见梁军的风气不差。

梁地尚赤,梁军均是以赤红色为军袍,几名军士均是外罩皮甲,内衬赤衫,也都按照队正的要求,在对方伙计的协助下,对驴驮上的驮篼逐一掀开查看,最后才点点头:“队正,都是药材。”

队正模样的家伙也检视了一下对方递过来的货物单,最后点点头,“走吧。”

“四笼笼饼,再来四碗羊肉汤。”江烽四人一坐下,早已经有伙计迎上来,“好嘞,客官还要来些什么下酒菜么?”

“不用了,我们打个尖就进城,怕赶不上时辰了。”江烽摆摆手,“嗯,若是有羊羔肉,先切一盘来。”

“客官放心,咱们叶县县城闭门晚,得辰时两刻方才闭门。”伙计显然也是体现了这一行的话痨特色,油腻的衣襟和不时赶蚊蝇的汗巾,让鞠蕖直皱眉头。

江烽也觉得有意思,这女子在野地里连走四日都不在意,怎么一到了城里,反而倒是讲究起来了。

“哦?怎么你们叶县闭城这么晚?不时才遭了蚁贼洗劫么?你们不怕山匪下山来?”江烽故作诧异状。

江烽之前一直是干斥候的,对各地城防情况也有所了解,尤其是像当初光州情报侦察的重点——申州诸县以及南阳、梁地诸县,这些地方一般各地城池闭门时间不一,但都在辰时之前,少有在辰时之后闭门的,只是这叶县他却未来过。

这叶县照说地处于南阳交界处,又紧邻方城山区,伏牛山和方城山中山贼素来猖狂,即便是梁军也是无可奈何,大军来剿,便躲入山中,一旦大军撤离,便又卷土重来。

现在县里又刚遭蚁贼洗劫,民众心理应该相当恐惧才对,怎么半点看不出迹象?

照理说官府在这种情况下也应当早闭城门,怎么反倒是闭门更晚?

“呵呵,客官是外地来的,有所不知啊,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外边人都只听说咱们这叶县遭了蚁贼,其实他们并不知道这蚁贼也就是一晃而过,在咱们叶县城里连夜都没过呢。”伙计显然是来了兴趣,一边把四笼热气腾腾的笼饼端了上来,一边也把一大盘颜色颇深的羊羔肉端了上来,“羊肉汤马上就上来。”

“我不要羊肉汤,给我来碗甘豆汤。”鞠蕖大概是不习惯羊肉的膻味儿,倒是伙计挺卖力推销:“小娘子怕是没喝过咱们叶县马家堡的羊肉汤吧?连南阳、江陵那边的客商都喜欢,保管你……”

“行了,我不喝羊肉杨,就喝甘豆水,多加点儿石蜜,没有就别来了。”鞠蕖不耐烦了。

“行,来碗豆水!哟,小娘子,石蜜可没有,咱们县里也没哪家能用石蜜煮豆水。”伙计有些讶异。

石蜜?这县里除了大户人家能用石蜜来熬煮梅汤豆水,像自家这种小摊小贩怎么可能用石蜜熬水?

怕是掌柜的也就上元、上巳、寒食、端午这等节日能到南货店去买点儿石蜜熬熬水喝,寻常时候谁能用得起石蜜?

这带帷帽的小娘子看不清楚模样,不过一身风尘仆仆的样子,口气倒是忒大,喝碗甘豆汤还得要加石蜜,这生意谁还能做得下去?

似乎也看出了这小娘子火气颇大,似乎几个男子都让着她,他也不敢多说,忙着赶紧去把豆汤端上来。

江烽也有些好笑,这鞠蕖又骚包露馅了,这等地方,一个城外的小炊饮摊,哪来什么石蜜?真还以为这是汴梁、南阳不成?

“小哥,你还没说完呢,为啥这蚁贼就穿城而过,就没再你们叶县城里住一宿捞一把?难道他们到了你们这叶县就改邪归正了?”江烽笑吟吟的岔开话题。

“嗨,那哪儿能呢?那帮蚁贼肯定也想啊,可梁王爷的大军就在屁股后边儿黏着来呢,小寇将军的拔山都和庞大将军的龙骧军都紧随而来,撵得他们屁滚尿流,哪里还敢在城里多呆?何况当时咱们叶县城里人早就得到消息说蚁贼要攻城,先行就躲到山里去了,城里根本就没啥人,蚁贼连抢都没地方抢去。”

伙计显然也是个嘴巴收不拢的,越说越来劲儿,趁着这会儿进出城也没多少人来照顾生意,掌柜的也懒得管他,也就由着他去和这几个外地人瞎掰呼。

“那蚁贼啥都没捞着,就没一怒之下防火把城给烧了?”江烽心里更有些起疑,随口问道。

“怕是来不及吧?那些蚁贼连夜就出城了。”

伙计能了解的也就只有这个程度了,只知道蚁贼攻下城没花啥功夫,但却连夜出城逃命,理由似乎是梁军尾随而来,惧怕梁军。

问题是蚁贼真的有这么怕梁军么?

蚁贼在伊阳和鲁山之间盘桓数月,与梁军也是屡屡交锋,互有胜负,但梁军始终没能把蚁贼消灭。

最后还是蚁贼成功的收编了伊洛流贼,壮大了实力,这才悍然东下,梁军也才一窝蜂的尾随而来,却仍然让蚁贼穿州过县,甚至连克多县。

江烽一直以为蚁贼的战力已经上升到一个相当高度,从围攻固始的蚁贼战斗力来看,的确可圈可点,但是总的来说还是有些让人意外。

在江烽看来固始军以两千兵力都能守住固始城这样的小城,号称中原第一强军的梁军居然和蚁贼还缠战了多月,委实有些匪夷所思。

一时间江烽也还有些想不明白,不过这里边肯定有点儿古怪,梁军的战斗力不可能低下到这种程度。

第二十五节 梁军

伙计说的没错,羊肉汤相当的浓香,不负叶县马家堡羊肉汤的盛名,起码让江烽三人胃口大开。

四笼热气腾腾的笼饼都是现蒸的,说是笼饼,其实也就是馒头,味道倒也不错。

吃完了,抹了抹嘴巴,江烽四人也就径直进城。

进城都得要例行检查。

江烽在喝汤吃笼饼时就观察了梁军检查出入城门的习惯。

一般都是带包囊者必查,带武器者必查,结队必查,出城查得松,进城查得严,自己几人虽然只有随身小包,但是却都有武器,又是结队进城,必查。

四人一从炊饮摊上起身,其实就已经引起了城门外士兵们的注意,无他,这四人一看就不类普通商旅,而一名军官也从城楼上下来了。

楚齐和陈实虽然年少,但也是十五六岁的男子了,在这个时代算是成年人了,而且两人均携带了武器,行走间也有些鹰视狼顾的味道。

实在是这两人都是从固始城血战中打拼出来的,这一次有专门随江烽出来负责江烽日常安全,想要他们放松也难,尤其是这已经是外埠,虽说梁地对固始来说什么特别瓜葛,但这在人家码头上,可谓我为鱼肉人为刀俎了,难免有些不适应。

在一干士兵的目光注视下,江烽泰然自若的走向城门。

几名士兵稍稍一动,就形成了一个夹击姿态,依托两具硕大厚重的拒马,可以防止人偷溜入城,亦可借助拒马防范敌人袭击。

江烽刚来得及一拱手,那名肩有兽环护肩的从城楼上下来的都头模样角色已经走了过来,目光锐利,盯着他:“来者止步,过所!”

江烽一挥手,陈实已经将四人过所拿出。

这个时代过所颁权限早已经从州刺史府下放到了县衙,实在是因为各地往来人员越众多,如都需要到州领取,实在麻烦。

江烽出之前便从县衙领取了多份过所,也就是考虑到可能会随时变换路线,所以也携带了空白过所,而鞠蕖本身就是一个典型的“流亡逃犯”,正好可用填上。

事实上这种过所也只是用于关津要隘,像通都大邑白昼进出人太多,根本无法逐一查验,只能根据城门士兵观察抽查,对这一套江烽在当斥候时也已经相当熟悉了解了。

叶县地处于南阳刘氏领地接壤处,自然也算关津要隘,至于如何检查也是城门士兵权限,像方才对驴驮队的检查,士兵们就只检查货物,却没有要求过所。

简单查看了过所,都头的目光在四人身上打了个旋儿,“你们从光州过来?怎么走这条路到汴梁?”

“都头,据说蔡州那边闹蚁贼,所以我们改走这边安全一些。”江烽对这一套也很有经验了,当初斥候就是要出入州府县城,应对这些盘查也是游刃有余。

“去汴梁干什么?”都头接受了江烽的说辞,实际上蚁贼已过蔡州进入了颍州,只不过外人未必清楚,他这种军官一样不清楚。

“我和我娘子新婚,一道去汴梁访亲友。”江烽笑吟吟的道,却感觉到身旁鞠蕖的目光陡然一紧,身体也变得有些僵硬,哪怕是有帷帽遮掩,江烽都能感觉到背后鞠蕖目光中的愤怒羞恼。

江烽心中暗自偷笑。

这丫头处处要显示自己不需要谁帮助,在山野里的确如此,强悍的身体素质和武技水准使得她在前几日里甚至压了江烽三人一头,经常把江烽三人甩在身后,甚至讥刺挖苦江烽这等水准也敢假虞侯。

不过这要进入城里和外人打交道,这丫头就怵了,只能乖乖听从江烽三人安排,之前江烽就未曾提说要扮演夫妻,知道一说这丫头保管要像受惊的刺猬一样,全身竖起猬刺,这个时候来这一出,这丫头也只能怒火填心,郁闷塞胸了。

梁军都头有些讶然的看了江烽一眼。

江烽打扮倒是像个士绅子弟,不过士绅子弟中纳胡女为妾的不少,但娶为妻的却不多,哪怕是带胡人血统的,肯定也是妾生女,估计江烽本身也就是个大户的庶出子,这种情况还算门当户对。

瞥了一眼江烽腰间的横刀,梁军都头没有理会,虽然士子出游多半佩剑,但是这年头道路不靖,也有不少自身喜刀者更愿意带刀,各地倒也不禁,不过看到楚齐和陈实二人背后的刀,梁军这位都头微微皱起了眉头,“你们俩个的刀,交出来!”

楚齐和陈实都很主动的交出了自己的刀,他们两人都佩带的狭锋斩马刀,这玩意儿是真正收买人命的东西,尤其是在战阵上,和寻常的鄣刀、横刀不同,刀叶更窄更厚,刀身更长,不适合佩于腰际,而适合斜背肩背上,也更适合冲锋陷阵。

“这两柄刀不合规矩,要没收了!”梁军都头鹰目一闪,沉声道。

“不对吧,都头大人,这只是普通的狭锋刀,不在禁制之列啊。”江烽很平静的道:“他们俩是我家的家兵,您也知道这年头蚁贼肆虐,我们出门在外也得要放着点儿万一遇上流窜落单的流贼,请都头大人理解。”

江烽一边说着话,一边也已经把袖袋中的一把铜钱塞在了都头手中。

沿袭唐制,除了陌刀和强弩外,诸藩治下并不禁止民间持有和携带刀剑弓箭,尤其是出门在外,社会治安不靖的地方携刀带剑的情况就更多见了,所以像江烽随身携带的横刀和鞠蕖所带的轻吕就根本没有入梁军士兵的眼。

梁军都头脸色稍稍好看一些,大概也意识到眼前这一位是经常在外边跑的,明白各地规矩,梁地在这方面的确放得比较宽松,只要不是特殊兵刃武器,一般说来都不会留难,加上江烽话说得很好听,也就点点头,“下一次注意一些,遇上别人,恐怕就没有这么好说话了。”

楚齐和陈实也向士兵们解释带刀这种刀也是考虑到蚁贼刚过不久,需要保护少主人和少夫人,几个士兵的目光都落在了身材高大肤色白皙的鞠蕖身上。

虽然有帷帽垂络遮掩住面部,但是裸露在外的颈部还是暴露出她的胡人血统,江烽观察到鞠蕖有些不自然的将目光转向一边,心中暗自好笑。

这女孩子还是欠缺一些经验,好在士兵们对此并不太在意,加之有帷帽斗篷遮挡面部表情,否则应该很容易觉察到自己和鞠蕖之间丝毫没有夫妻应有的姿态。

第二十六节 观察,分析

从这一点来说,江烽感觉梁军虽然军纪尚可,但是在这方面还是欠缺专业的防谍意识,似乎还是比起南阳方面要差不少。

当然也许是梁军有这个底气,并不太惧怕外来间谍斥候进入梁地。

毕竟梁地地处中原腹地,又控制着汴梁和洛阳,是与长安并称的三都中的两京。

西京长安,中京洛阳,东京汴梁,汴梁和洛阳乃是拥有整个中原最精华的两座大城,而且在这个时空历史中,三都都未曾遭遇黄巢乱军的荼毒,异常繁华,东至东海,东北契丹、室韦、靺鞨,西到大食、拂菻,北抵小海骨利干、黠戛斯,南到广州,西南到大理、吐蕃,无论是哪里的客商旅人,士子游侠,都会自觉地向三都汇聚。

只有去过三都中的起码两京,商人们才能说你真正领略过中原繁华,对胡商来说,虽然广州和扬州也是海商们最重要的聚集地,但是也只有来过三都中的一处,你才能说你到过中土盛景。

而梁军也正是依靠着这两座大都市,沃野千里的出产和过千万的百姓,以及手底下十万大军,可以无惧于周围这些敌视的诸藩,也才有这种漫不经心的作风。

一旦梁军启动起来,就会迅变成一具庞大的战争机器,没有谁可以单独对抗梁军,哪怕是梁军最大的敌人河东沙陀晋军。

一直到江烽四人身影消失在城门内,梁军都头的目光才收回来,平静的给旁边一位队正道:“记下来,固始过来的,四个人,为者江潮,携胡女等三人,去往汴梁,传给上边。”

******************************

进了叶*县县城,已然是红日西沉了,但天色仍然大亮,街道上仍然是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随着李唐的陨灭,中原各地许多沿袭的唐制也在随着时代变化不断变化,像原来的坊市分离的状态被打破了。

实际上像一般的州县城,这种坊市分离制度也本来不合时宜,尤其是现在诸藩割据,商旅往来本来就不及大一统那样便捷,而关津税也日益成为通都大邑的重要税源之一时,坊市制度就被打破了,而夜市也由此而生。

江烽一行看到的还不是夜市,但是也可以看到叶*县的繁华一斑了。

寻了一处合适的旅舍,一行人也就住下了。

之所以选择这里,打着温汤的招幌大概是吸引江烽一行人的主要原因,起码鞠蕖是竭力主张住在这里的。

这处旅舍规模不小,江烽古迹恐怕甚至比叶*县城里的驿馆规模更大,估摸着也应该是有些背景的东家才敢支应这么大的旅舍。

不得不说在经历了几日的野外跋涉之后回归城郭生活是相当惬意的,哪怕是像江烽三人这种已经习惯于过苦日子的,能够有这样时间休憩一下,也是一个松弛调剂。

这个时候就能看出女人和男人之间的不同,虽然鞠蕖在这几日里表现出了让江烽吃惊的吃苦耐劳精神,但是一到旅舍里,鞠蕖就忙不迭的要求伙计替她准备沐浴的温汤了。

“说说你们的观感。”沐浴完的江烽盘腿而坐,虽然进城行走的距离不远,但也能观察到许多有价值意义的东西了,这也是江烽给楚齐和陈实二人交代的任务。

“城里未曾遭遇火烧毁坏痕迹,市面都相当热闹繁华,完全不像遭遇过贼劫。”陈实先说,“属下观察到城里百姓也没有太多惊恐之色,嗯,给人的感觉是两个多月前的蚁贼从未来过一般,另外在进店时也听到一名住店客人说从鲁山过来,道路上都清净了许多,往日里最担心的山中流贼基本上没有了,说都是跟随蚁贼东下了。”

“四郎说的是,属下也现城中商贾店铺尽皆安详,完全没有刚遭劫难的情形,照理说蚁贼如果一鼓而克城池,起码也会要洗劫一番,这才是他们的风格,而且没有粮食和武器军械,他们怎么支撑到打下一仗?”楚齐也说出了自己的疑惑,“梁军纵然再是势大,但是蚁贼前几个月也和他们纠缠了那么久,不至于就这么畏惧,这是让人可疑之处,而且他们出叶*县,又攻下了舞阳,情形如果也是这般,那就太让人费解了。”

江烽也在思索这个问题,要说蚁贼能够在河*南府和汝州缠战数月,梁军都无法将其消灭也就罢了,也未能将其逐出自身领地,这就有点儿不可思议了,真是这样,只怕周遭的晋军、泰宁军、感化军以及蔡州军早就把它撕碎了。

如果说梁军和蚁贼有些猫腻的话,那汴梁这边意欲何为?现在蚁贼已经东返,虽然把蔡州搅得一团糟,但是蚁贼也没有在蔡州停留太久,直接就奔颍亳寿州去了。

固然颍亳是淮北感化军的地盘,但汴梁若是花这么大心血就是为了搅烂一下蔡州和淮北的局面,那也未免太浪费了。

而且蚁贼这边真是这么好控制的么?江烽不认为像秦权这等人是汴梁方面可以控制的,蚁贼有他们自己的打算,不是那么好指使的。

如果汴梁想要驱虎吞狼,现在虎已经东下了,下一步汴梁方面会不会有其他动作?

这才是江烽最想要搞明白的。

“你们对梁军的印象呢?”暂时还搞不明白汴梁方面的意图,而且驱虎吞狼这也是江烽臆测,没有证据,江烽也只能收回心思。

“笃笃”,敲门声。

“进来。”鞠蕖进来的时候本来就想火,先前因为忙于洗浴,进城时的些许羞恼只能暂时忍着,这会儿洗浴完毕,过来却看见三人一脸肃然,本来涌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再怎么不通人情世故,也明白三人是在说正事。

看见鞠蕖一声不吭的阴着脸跪坐下,江烽心中窃笑,这丫头还是嫩了点儿,有楚齐和陈实在的时候不好火,看样子这几天的磨合,也还是让这丫头长进了不少。

见江烽目光里没有其他意思,陈实点点头,继续说:“不太清楚驻叶*县的梁军属于哪一支,但从表现上看,军纪散而不乱,而且能感觉到就是城门口这几个士兵都是上过战场的,有那股味道,……”

第二十七节 意外消息

嘴毛还没长齐,现在也能评点人家上没上过战阵了,江烽心中也是有些感慨。

他战前的十六名亲卫,守城一战之后,只活下来九人,后来又补充进来七人,补齐了十六人,算是自己的亲兵。

楚齐和陈实都是经历了那两日的生死血战,楚齐斩蚁贼七人,陈实斩蚁贼六人,其中楚齐和陈实皆斩杀两名韩拔陵的斑斓卫,二人都是亲身感受了尸山血海的戾气,所以陈实他有这个资格说这话了。

“楚齐,你说。”

“四郎说的没错,梁军看似军纪不整,其实不然,那名都头一动,他身旁的几人便随着而动,步调一致,看得出御下甚严,军纪散乱不过是表面现象。而那名都头的武技恐怕远胜于我和四郎,我看他手臂和颈间皆有伤痕,估计也是战场上死过一回的骁勇之人。”

楚齐点头认同陈实的看法,“我估摸着我们一离开,他们也许就会把我们的情况报上去他们貌似漫不经心,但未必就真的是轻慢了。”

江烽也认同这个观点,虽说梁军骄狂,不禁城防,但是并不代表下边军士对岔眼人就都无视了,把一些可疑线索报上去也是他们的职责。

梁军的编制有些杂乱,像在城外饮食摊上那伙计都能说得出什么拔山都和龙骧军,这还只是梁军的两部,还有什么踏白都(军)、落雁都(军)、突将军、控鹤军、云骑军、天兴军,以及厅子都(军)等。

江烽对梁军也还是有些了解的,像骑军中踏白都(军)、突将军和云骑军是梁军骑兵精锐,其中踏白都乃是精锐中的精锐,而步军中则以拔山都、控鹤军、厅子都最为有名,其中拔山都号称攻城第一都,尤其擅长攻坚,而厅子都则是以车弩、连弩见长,控鹤军则是梁王亲卫军,至于龙骧军则是梁军三大主力之一,历来是梁军中坚力量。

如果驻扎叶县的梁军只是一支普通梁军,都有如此水准,那也说明梁军的战斗力是真不弱了。

像先前城门上那一个都头都能有远胜于楚齐和陈实的武技水准,江烽估计起码也是通脉的水准了,也就是黃安锦昏迷之前的水准,而黃安锦可是固始军几大指挥之一,由此可见梁军的战斗力。

“哼,你们也把那帮家伙看得太高了,就凭他们收受商旅钱财,就能说明这帮人军纪太差,这样的军队能打仗?”

对于楚齐和陈实的看法,鞠蕖显然不认同,明知道这不是该她插嘴的地方,但本来就一肚子火,这个时候也就顾不得了。

“蕖娘子,军队战斗力不是看他们收不收钱那么简单,本来安排来守城门其实就是一个变相的优待,这在哪儿都这样,只要他们履行了职责,就算不错了。”陈实忍不住插话解释道:“现在那支军队士兵不收钱?像守城门是大家都盼着的好事,都是大家轮着来的,回去之后大家见者有份儿的,光靠那点儿兵饷,不打仗的话,都养不活自己的。”

陈实十一二岁的时候就跟随家中长辈走南闯北,对这些情况很清楚,从中原到江淮,那支军队的兵士能不爱钱?寻常汉子当兵吃粮,本来就是提着脑袋玩命,不奔着打仗能多捞几个,谁愿意去卖命?

鞠蕖被陈实一番话说得张口结舌,看江烽和楚齐的表情,她也知道陈实这番话肯定是实情,要不像一个城门寻常也就是一队人守都绰绰有余了,何须一个都头亲自过问?

“好了,蕖娘,外边事情你了解不多,梁军的战力众所周知,否则你师兄何须投效梁王?看看周围的敌人,哪一个是善与之辈?梁地依然好好的,这就是明证。”江烽抹了抹脸,“今日不早了,蕖娘你先去休息吧,我和楚齐、陈实就住这里了,那边你一个人正好休息一番,明早我们就得要启程。”

鞠蕖脸一红,江烽定了两间房,一间通铺,一间上房,她虽然也知道江烽不可能和他同房,但是这没个话还是让她心里有些忐忑,本来想要过来质问一番的,却被江烽这一连串的话给堵了回去,根本没有机会多说,只能恨恨的站起身来,一跺脚出去了。

看见鞠蕖二人出去,陈实和楚齐两人都禁不住微笑起来。

“虞侯大人,蕖娘子如果不是脸上有伤,倒也生得俊俏,讨回去给静小姐做个伴也不错。”陈实大大咧咧的道。

陈实性格要比楚齐跳脱一些,加之这几日里三人吃宿一起,江烽也是抓住机会教授考较二人武技,让二人大有裨益,而江烽平素言谈亲和,少有肃色,也让二人对江烽敬畏中多了几分亲近之意。

“胡说!蕖娘子破相之人,何以配虞侯大人?”楚齐皱眉,在他心目中许静才是虞侯大人的良配,只是眼下许氏已灭,虞侯大人虽然之前对静小姐颇为动心,但是世易时移,固始军只要能够在固始生存下去,江烽作为将主,许静实际上已经不能称之为良配了,若是做妾倒是合适。

陈实和楚齐私下里也曾探讨过此事,见江烽似乎并不在意二人就这个问题表意见,便大胆道:“大郎,我知道你又要说静小姐才是虞侯大人良配了?可是许家已经不在了,咱们固始并未受许氏多少恩惠,我看蕖娘子倒是挺好,破相也没啥,我又没说虞侯大人要娶蕖娘子,虞侯大人可以纳蕖娘子为妾嘛。要知道蕖娘子也是鞠家人,申州军被光州军打败之后,刘氏收编了申州军大部,但是还是有部分申州军流落到了南边山区,若是能把这帮申州军拉入我们固始军麾下,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噢?”江烽和楚齐都吃了一惊,尤其是江烽,他一直在为固始军损失过重而焦心,短时间内要把固始军重建起来困难重重,可是袁氏威胁迫在眉睫,之所以北上汴梁,其实也是万不得已之策,有没有机会他自己心里也没底,这个时候突然听到了这样一个消息,之前却从未听陈实提起过啊。

第二十八节 申州军

江烽目光骤然凌厉起来,身体也坐直,看着陈实,“这个消息从何而来?”

陈实赶紧跪坐躬身,“虞侯大人,其实在固始我就听到了杜家来使提到过,说除了光州溃兵不少逃入山中,他们在大别山的阴山关、穆陵关、白沙关外都现了不少光州溃兵,这也很正常,但他还提到安州方面在大别山的西三关外也现了小股溃兵,但那是申州溃兵。”

大别山西三关就是义阳三关,平靖关、礼山关和黄岘关,这里也是安州北上中原必经之道,处于安州控制之下。

安州的情况十分特殊,鄂黄杜家与安州关系也十分复杂,鄂黄在安州也有很大的影响力,所以知晓这个情况也不意外。

“哦,那你为何之前未提起过?”江烽皱眉。

其实他也知道陈实为何没提,那种情况下提了也没有太大意义,溃兵逃入大别山中,而且还是被光州军击破,而光州又被南阳和蔡州联手给卖了,固始军要想去招募申州军,自然不现实。

“之前觉得恐怕没啥意义,也不清楚具体情况,不过前日里听蕖娘子提起过,说南阳刘氏意图利用鞠家人去招抚那些逃入大别山中的申州军,其中还有一支是其堂兄所率领,只是数量大概不到一千人。”陈实沉声道:“所以属下这才考虑,是不是可以招募这支军队。”

江烽心念急转,突然听到这样一个消息不得不说让他有些意动,尤其是看这样子应该还是一直存在建制的军队,而不是纯粹的溃兵。

当初光州军与申州军方面在钟山恶战,获得袁氏支持的光州军击败了申州军,但是申州军战力其实也还是和光州相若的,但在数量上和骑兵上还是不及光州。

光州军只是击垮了申州军,但申州军却不像光州军那样被蔡州军突袭之后围歼,即便是那样光州军也还是有数千人溃逃,申州军逃脱的数量更多,但大部分已经被南阳刘氏收编了,大概也只剩下这点儿死硬力量了。

现在鞠氏家族似乎应该被南阳方面举家迁往南阳了,这支申州军事实上已经成了无根浮萍,即便是坚持也难以持久了。

照理说如果没有光州军攻击申州军这一前提,利用鞠蕖这层关系去把申州军拉到固始也还是有很大可能性的,只是有了这层仇怨,申州军还愿意么?

房间里一时间沉寂了下来,江烽也在评估这其中的可能性。

北上汴梁寻找机会,那也是迫不得已之举,远水解不了近渴,归根结底还得要靠固始军自己,如果这支数量不大不小的申州军能够加入固始军,倒真是相当合适,兵力太强,喧宾夺主,兵力太少,意义不大,如果是几百近千人,那就再好不过了。

只是怎么来把这支军队拉进来呢?

江烽凝神苦思,却未注意到陈实欲言又止的模样,倒是楚齐看到了自己伙伴的表情,沉声道:“四郎,你是不是还有什么要向虞侯大人说?”

“噢?”江烽收回思绪,瞄了一眼陈实,“有什么就爽爽快快的说出来。”

“呃,其实我觉得蕖娘子对虞侯大人还是很有好感的,若是让蕖娘子去说和,也许能把这帮人拉到固始。我听蕖娘子说想把这帮人介绍到她师兄这边来,可她未曾想过梁军怎么可能看得上区区数百人申州溃军?而且从大别山过申州到梁地,绝对逃不过南阳方面的堵截,汴梁不可能为了这区区数百溃军与南阳翻脸。但这帮人要想到固始却要简单许多,沿着大别山北麓走,三五日就能走到光州境内,南边殷城现在还是杜家控制,阴山关、穆陵关、白沙关外均有鄂黄军控制,也可以就近请他们予以补给,然后再到固始。”

光州诸县中除了殷城在南边,固始孤悬于东面,其他三县都在距离淮水不远的背面,南面地广人稀,靠近黄州地段更是山高林密,所以从许氏执掌光州以来,对南边地区的控制力一直不是很强,陈实所说不假,若是真能说服申州这部溃军加入固始军,完全可以抢在袁氏尚未反应过来之前,就沿着大别山北麓行军到固始。

江烽尚未言语,楚齐也接上话:“四郎所言甚是,咱们固始军目下受创甚重,亟待补充养息,若是这部申州军加入,定能大大缓解我固始军兵力不足之困,且蕖娘子这边,若是虞侯大人出面说和,没准儿蕖娘子也愿意助虞侯大人一臂之力。”

虽然只是接触了短短几日,江烽对鞠蕖的性格还是有所了解了,这是一个出生优渥的丫头,但是自小就被骊山妙空一脉纳入门下,一直到成年方才回申州,没想到刚回申州,尚未真正融入到这个家庭,就遇上了这场毁灭性的战难。

当江烽听到鞠蕖说自己是出自骊山妙空一脉时,就立即反应过来,这就是大名鼎鼎的红线女一脉。

当年红线女在魏博节镇田承嗣床头留函,一时间风传天下,现在这个演变成为无数版本的故事依然在那些说书人口中朗朗上口,红线女所属的梨山(骊山)一脉方才为世人知晓,没想到鞠蕖居然是出自红线女一脉,难怪其一身诡异的身法和剑技和寻常武技大有不同。

鞠蕖和其父鞠尚良感情并不是很深,自小离家,母亲也在她成年之前就亡故了,加之她本是妾生女,又有胡人血统,使得她对鞠家并无太大的归宿感。

不过好歹也是自己家族所在,总还有这层血缘关系在,所以也才有谋刺刘氏的举动,只不过两次谋刺在刘氏的高手之下毫无意义,却带给鞠蕖的脸颊和身上的一连串的伤痕。

楚齐和陈实的意思是都是希望自己去游说鞠蕖,江烽也知道鞠蕖对自己有那么一丝半缕的好感,但是如果利用这一点去游说,似乎又让自己显得有些下作了。

若是鞠蕖真是一个纯粹的陌生人,江烽倒真不介意去凭借三寸不烂之色来游说一番,只不过话说回来,如果真是陌生人,谁又会接受你这个游说呢?

第二十九节 寻路

就在江烽三人探讨着收编申州军的可能性时,鞠蕖也在隔壁的房间里的床上辗转反侧。

作为一个在门派中苦修十年的女孩子,她对外面世界了解并不多。

母亲未去世之前,她一年还能回家一次,但十五岁时母亲去世了,而家里甚至也开始要为她谋划嫁人的事宜了,这让她既感到茫然又感到恐惧和困惑。

从一开始她就知道自己和寻常女子有些不一样,母亲是胡商之女,嫁给了父亲做妾,生下了自己,父亲对自己倒是不坏,可毕竟他还有妻和其他妾,而从小在门派中长大,也让她对家里少有感情,只是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似乎自己好像也一样再走许多人走的路。

没想到刚回到家中没多久,就遭遇了这样的人伦惨变,父亲战败自尽,一家人分崩离析,死的死,逃的逃,降的降,散的散,转瞬间就灰飞烟灭。

当鞠蕖昏昏沉沉的从刘氏大军的包围中逃出来时,她也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所以她选择了刺杀刘玄报仇。

只不过刘玄不是她能刺杀的,两度刺杀,除了给自己身体上留下斑斑伤痕外,毫无所获,让她意识到申州和南阳之间的实力差距,也让她意识到个人的力量要想在刘氏这样的豪门阀族面前时多么的微不足道。

仅仅是刘玄身边就有两个天境高手护卫,而刘玄本人更已经是天境高段的强者,还有无数术法强者为他卖命,根本不是自己能碰的。

哪怕自己的暗杀术已臻化境,但是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依然不够看,能逃得性命就已经是邀天之幸了。

刺杀刘氏亲贵无望,鞠家人要么散落无踪销声匿迹,要么就臣服在刘氏淫威之下,为求一命甘当顺民,这对于鞠蕖来说却成了一个无解的题,她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

返回骊山门派中去似乎是唯一道路,但是鞠蕖却知道自己回去之后也未必是福,现在梨山派早已无复有当年独立于世的风骨了,事实上也没有那个门派会如此,学成卖与帝王家这是一方面,而同样门派也需要地方藩阀的支持才能维系自己的地位,这也是一个相互的需求。

鞠蕖甚至有些怀疑当初梨山派之所以选择了自己,固然可能是自己天赋根骨上佳,未尝没有自己是鞠氏子女这个因素在里边,而现在鞠家已经沉沦,再无复有申州之地,对于梨山派来说,自己的价值意义还有多大,恐怕就很难说了。

在门派里师兄弟师姐妹中固然有不少是来自豪门望族的,但亦有不少是来自庶族寒门的,而且根据她的观察,真正能在派中获得真传和高位,还是以庶族寒门出身的为主,而像豪门望族子弟往往都是修炼到一定程度便会离开回乡,只有那些庶族寒门子弟要么留在门派中效命,要么就会被推介到诸如汴梁、关中这样的藩阀去寻找更好的机会。

想自己这样回去,既非寒门庶族出身,但对门派似乎又欠缺了更多的价值,鞠蕖不知道自己的未来在哪里。

鞠蕖没想到在彷徨迷茫时会遇上江烽这群人。

几天接触下来,鞠蕖对于江烽一行三人的戒备心理在逐渐消失,对江烽三人的观感也在逐渐改变,。

虽然他们是来自许氏余孽固始军,但是鞠蕖也知道现在光州已灭,许氏比鞠家的结局更悲惨,蔡州袁氏的手段要比南阳刘氏的伪善更为粗暴凶残,这让鞠蕖在迷惘之余也有些感触。

不过这都不是最重要的,在和江烽三人接触的几天里,大家一起跋山涉水,一起同甘共苦,虽然未曾遭遇什么生死劫难,但是这几日里相互之间的了解却也不少,尤其是江烽表现出来的沉稳而乐观的气度更是让鞠蕖有些惊讶而又好奇。

如江烽所说他的固始军所面临的恶劣局面比蚁贼围攻之前更为危险,蔡州袁氏是个什么样的德行,已经从光州许氏的下场就能看得出来了,如果真的让袁氏腾出手来,固始军只怕死无葬身之地。

但是让鞠蕖既惊讶又羡慕的是,从江烽他们身上却半点看不出惧怕和畏缩,相反,无论是江烽本人,还是楚齐和陈实这两个他的下属,这一路行来,都对未来充满了信心和决心。

她有些不明白怎么这帮人就这么自信,难道就是因为他们打败了一帮蚁贼?就觉得也可以打败蔡州军了?

总而言之,这帮人就一块磁石一样牢牢的吸引着自己,让鞠蕖自己都说不清楚,她甚至有些惊讶的现,这几天里虽然辛苦跋涉,但是自己的心境却好像开朗愉悦了许多,就算是江烽在进城时的那些没和自己打招呼的过头话,以及住店时的遮掩言语,都只是让自己羞意多于恼怒。

自己真有些疯魔了,怎么就对这帮人的一切这么感兴趣起来呢?就好像自己找到了属于自己的生活目标一般,这也未免太不可思议了。

昏昏沉沉睡过去时,鞠蕖都还在琢磨着这个问题。

********************************

晨曦在清凉的空气中渐渐染黄了整个街道,头陀们手持着铁牌子,一手以器具敲打,沿着街道高叫着,向街头巷尾报告着现在的时候。

城门外,驴驮队驮着的麦子都早已经等候在城门处了,等待着城门的打开。

数十个麻衣短襟的汉子已经操着乡里的方言,说笑着,谈论着,似乎是在盼望着今天会是幸运的一天,能早一些被人招募。

对于他们来说,一天或者三五天的短工,就是农闲时候最好的挣钱方式,能每天挣上十个八个铜钱,混上一顿饱饭,如果遇上一个大方一点的东家,兴许还能捞到一顿馍。

两个挑着草鞋的农夫也在探头探脑的四处张望,兴许是第一次进县城来,还不清楚该到什么地方来卖自己家里的土特产。

城门内的胡饼店,早在五更就开始忙碌,准备迎来开门的第一波客人。

江烽三人都起得很早,楚齐和陈实两人要养息固气,需要半个时辰,而江烽今天却没有如此,而是专门出门去转了一圈,感受了一下这个时代的县城气息。

第三十节 变数

不得不承认梁地治下的状况是令人惊讶的,蚁贼的席卷而过很显然并没有对这里造成多大的损害,起码从表面上看起来是如此。

叶*县是梁地西南门户,与南阳紧邻,也是扼守伏牛山区和方城山区的要隘,其繁华程度也出了江烽预料。

各地的户数人数黄册都是各地秘密,从不宣之于众,而这年头隐匿人口的数量也不是一个小数目,所以更多的时候要想了解别的地方人口实数,更多的只能靠半评半估。

江烽的判断,叶*县人口肯定在十万以上,甚至可能过十五万,从县城里的商旅往来情况就能略窥一斑。

从一个县的人口、物产、繁华程度,基本上也就能对这个地区的战争潜力做出一个大概估计,在江烽看来,梁地不愧为中原第一强藩,汝州治下一个县份,就能有这般表现,梁地自然也就有应对周遭诸阀围攻的底气。

走了一大圈回来时,陈实和楚齐两人已经在跨院内活动,而鞠蕖也已经洗漱完毕,正在和二人说着什么。

知道江烽出门,三人还是有些担心,看到江烽回来,心里便踏实了。

楚齐和陈实二人倒也罢了,几日下来,已经不完全把江烽视为主将,更多了几分师长的尊崇,尤其是江烽的循循善诱,让他们这几日下来觉得思维都开拓了许多,原来从未想过的问题,现在也能下意识的考虑到了。

鞠蕖也是如此,这让她自己心里都有些不太自在,怎么这个男人似乎就成了自己生活的中心,自己怎么就不知不觉跟随着这个男人的视野和脚步在旋转了呢?

也许自己只是想要帮他一个忙,到了汴梁,帮他引荐一下那位在梁军中的师兄,之后就分道扬镳?一阵强烈的不舒服感让鞠蕖情绪似乎都有些受到影响。

每到一地做这些观察和情报收集都成了江烽的惯例,这是他当斥候养成的习惯,尤其是像梁地这样的强藩,判断这样一个势力的实力,不仅仅只能看它的军队数量和战斗力,更要看它领地内的综合实力,这个综合实力是无数个细小的方面组合起来,表面看到的只不过是最小的一部分。

按照江烽的计划,从叶*县到汴梁,如果加紧赶路,最迟四日内可到,如果夜里也赶路,那么三日内赶到也可能。

从叶*县经襄城到许州,基本上都是河*南人口稠密区了,蚁贼虽然从这里横掠而过,但是停留时间太短,并未对这个区域造成太大影响,江烽四人虽然很想选择野地跋涉这样可以不受限制的加快度,但是在这一带还真不好办。

马车在这里是一个奢侈品,根本雇不到,除了高门大户有自己自备马车外,寻常驿店馆舍,能雇到的只有牛车,有那牛车度,还真不如自个儿步行来得快些了。

既然打定了主意,江烽也不打算忸怩什么,他准备和鞠蕖好好谈一谈。

申州那一部军马的情况他不清楚具体详情,估计鞠蕖也不是很了解,他那位堂兄为什么会不愿意接受刘氏的招抚估计也还有内情,估计一个很重要的因素就是他是鞠氏族人,一旦接受招抚,估计就只能离开军队,要么就只有孤身一人走路,刘氏不太可能接受一个鞠氏族人掌军,甚至他想要当个富家翁都难。

抽出丝绢擦拭了一把额际的汗意,鞠蕖调匀自己的气息,低垂着的目光突然抬起来,“二郎,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想让我去说服我那位堂兄带着他的兵到固始去投效你,你方才说了那么多,也没错,现在我堂兄他们的确很艰难,再这样下去也坚持不了多久了,可是你也和我说过你们固始现在的艰险,蔡州袁氏势必要对固始起进攻,我堂兄那几百人加入了固始军,是不是就能抵挡得住蔡州军的进攻了呢?”

江烽一窒,他没想到这丫头的头脑一下子就清晰起来,看着对方灼灼的目光,江烽摇摇头:“不能,蕖娘,在面前我不说假话,就算是你堂兄的军队有一千人,加入我们固始军,只要袁军下了决心要拿下固始,我们也一样挡不住。”

“既然如此,二郎你这不是劝我去游说我堂兄出了狼窝进了虎穴么?”鞠蕖语气倒没太激烈,只是追问:“那袁军会不会下拿下固始的决心呢?”

江烽挠了挠头,苦笑道:“如果我是袁家主事者,肯定会下这个决心,但是……”

“但是什么?”鞠蕖不依不饶。

“嗯,怎么说呢?蕖娘,袁氏的情形也不像外界想象的那么好,我总觉得这蚁贼从梁地一掠而过,但是却在蔡州肆虐甚久,估计给蔡州也带了相当大的损害,如果单单只是这样,也不会影响到袁军的作战意志和意图,但是我觉得这里边恐怕还有一些其他的变数。”

这还只是江烽的一种直觉,有一些迹象,但是现在要下断言为时尚早,需要他到汴梁想办法接触了汴梁方面的要人之后,方才能作下一步的判断。

江烽这样说,鞠蕖也就不好再继续追问下去了,目光却变得灵动嫣然,“二郎,如果你矢口否认你们固始的危险,也许我会觉得我自己看错了你这个人,虽然你说的没错,我那位堂兄也不会因为我的建议就接受,他会有自己的判断,固始适合不适合,他既然作为一军之主,自然有他的判断能力,嗯,但我还是很高兴你能和我说实话,不过你觉得现在就需要我去做这件事情么?”

“不,虽然这件事情很急,但是也不急在这一时,我们先到汴梁,根据我们在汴梁了解到的情况,再来考虑怎么做。”江烽越希望能早一些赶到汴梁,根据他的观察和判断,蚁贼在梁地的表现太过蹊跷,这里边恐怕还有一些不为人知的东西,也许很快就会有谜底亮出来,但对固始是祸是福,还看不清楚。

第三十一节 暗流涌动(1)

就在江烽和鞠蕖一行向着汴梁疾行的时候,固始城这边却并不那么宁静。

秦再道有些心神不宁。

身体上的伤势恢复得很快,不得不说江烽拿出来的药膏对外伤修复乎寻常的快,而经历了这几日的内息锤炼磨砺,他能感受到这连续的几场恶战几乎要命,但也把自己的潜能激到了极致,现在在经过几番调息梳理,自己的玄气元力在丹田中已经有了隐隐跃动的感觉。

这是一种即将要跨越层次的先兆,就像当年自己从通脉期像洗髓期跨越的那种感觉,只要再有遇到合适的机会,就能够跨越出那一步。

江烽已经先行了一步,秦再道有些艳羡,那个家伙在袁无畏的拂晓刺杀一战之后就实现了从洗髓期向结体期的飞跃,真正成为了准天境高手,否则他绝不可能几个时辰之后就能再度和袁无畏对峙。

结体期其实不算是一个层级,它更像是一个飞跃前的等待期,实际上在这个阶段他已经不比天境初段养息期的高手逊色多少了,要等的就是那么一个机缘。

不得不承认,这种恶战是最好的磨砺洗礼,它能够把人体潜能无限激出来,只要寻找到合适的路径,每一次恶战,都能大有裨益,当然,前提是你能在这种恶战中活下来。

武技修道上的进境却没有能让秦再道心里踏实安宁,江烽和张越的先后离开,反而让他陷入了尴尬境地。

名义上江烽将大权授予了他,但是谷明海显然不太买他的帐,一门心思扎在了他自己的中营中,全力以赴的加强中营的重建。

而本来和他算是源出同门同是来自光州牙军的黃安锦似乎也在经历了生死劫难之后更是在武技上精益求进了,一整天都看不见人,除了白日里操练牙营,早晚则是苦修武道,力求尽快在洗髓期稳定下来。

按照江烽的要求,先行把牙营和中营组建起来,其他几营都暂时搁置,牙营和中营组建都相当快,在张越出使鄂州期间,黃安锦暂代牙营指挥。

名义上秦再道已经是整个固始军中掌舵人了,江烽和张越不在,就算是张越从鄂州归来,也不影响秦再道的地位。

可是秦再道却知道自己手中的权柄并不大,骑营只有区区一百二十人,连两个都都凑不齐,这就算是秦再道的基本盘,他本来更希望执掌牙营,但是江烽却以骑军未来在固始军中地位更重要为由把他安排到了骑营指挥的位置上。

这个说法也没错,骑军的地位在任何一支军队中都远高于步军,问题是现在的骑军只有两都不到,再是怎么训练也难以挥大作用。

而牙营五百人已经补齐,在经历了这场固始城防御战之后,无论是牙营还是中营都已经在血火中成长起来了,已经成长成为一支不逊于原来光州牙军的精锐。

牙营和中营才是当下固始军的中坚力量,而自己却被排除在了这之外,这让秦再道很不是滋味,但是却也说不上什么。

张越也是光州牙军出来的,而且一样武技不俗,威信也高,更兼他是江烽的密友,无论从哪一点来说他出任牙营指挥都是合适的,至于中营,那是谷明海的势力范围,没有人能插得进手去,连江烽都不会轻易去碰中营。

让秦再道心里比较踏实的还是江烽将斥候队的组建交给了自己,秦再道估计这算是对自己的一个补偿或者说安慰。

斥候队不是谁都能掌握的,如果不是主将,也都会是主将的亲信来把持,但是江烽却交给了自己,无论日后会有什么变化,但是起码现在江烽表现出了足够的信任和诚意。

脚步声惊醒了沉思的秦再道,“指挥大人!”

“嗯,什么情况?”秦再道皱起眉头。

从接过组建斥候队大权之后,秦再道就开始安排布置,他在进入光州牙军之前也曾经在光州刺史府录事参军下的斥候队带过短暂时间,因为武技上的出众就迅到了牙军中去。

江烽在离开之前就明确提出,这一个月内,固始的危险在内不在外,这也让秦再道深为震动,他听出了一些弦外之音,这个在内,恐怕不仅仅是指以陈蔚为的固始本地大姓望族,从光州来的这些士绅望族呢?有没有也接受了袁氏招揽以求获得重返光州机会的呢?还有,固始军内部呢?谷明海这种一直在固始军的本地军头会不会也接受招抚拉拢呢?

来人小声了几句,秦再道有些震动,站起身来,摇摇头,在房中踱步几步,这才道:“你继续监视,我知道了,去吧。”

待到来人离开,秦再道再度坐下,有些失神。

怎么会这样?

他还有些担心谷明海会和陈氏一族搅和上,却未曾想到谷明海居然去了许氏双姝居所。

这是怎么一回事?

许宁想要干什么?

想到这里,秦再道有些坐不住了。

虽然许宁多次招自己谈话,秦再道本人也对许氏一族被袁氏背后插刀而覆灭深感痛心和愤怒,但是这种愤怒是对袁家的,并不代表他秦再道就看不清形势,也更不代表他就会随意受人摆布。

自己去许宁那里,虽然江烽从未问过,但是秦再道相信江烽肯定知道,但是既然江烽不问,他也不会去主动说,人正不怕影子歪,他自问问心无愧,也就无须事事都向人言,那反而着了形迹。

但谷明海不一样。

谷明海执掌中营,而且秦再道对这个人也不是十分了解,虽然貌似严谨古板,但是内里如何,却不知道。

就目前来说,固始军只能齐心协力,万万不能出其他岔子,否则袁军未到,你自己先内讧起来,那才真的是自寻死路了。

只是秦再道有些想不明白,许宁她凭什么招谷明海去?难道说谷明海还能迷惑于她的姿色之下,连自己几斤几两都搞不清楚了?

这显然不可能,如果存着此心,那许宁就真的太高看她自己的分量了。

焦躁之下,秦再道有些坐卧不安,平时江烽在不觉得,怎么江烽一走,自己就觉得这一个一个的问题都冒了出来了呢?

第三十二节 暗流涌动(2)

许静回到家中推开门时,一股熟悉的玄神感应从身上升起,她有些疑惑的四处打量。

家里似乎显得很安静,没有其他人,甚至连门都是关上的,姐姐的房间门也紧闭着。

“阿姐,阿姐!”许静注视着姐姐的房门,那股子熟悉的感觉就是从姐姐的房间里传出来的,但不是姐姐的,而是别的熟悉的人,只是她却难以分辨出这个熟悉的气息是谁的。

“小静回来了?”许宁拉开门,“今天回来这么早?”

“博山去安丰那边去了,估计要几天才能回来,所以我就先回来了。”走近房门的许静目光落在阿姐屋里的桌案上,两杯茶水,应该是热气未消,她有些疑惑的皱了皱眉,“阿姐,你有客人?”

“嗯,刚走不久,我还没来得及收拾呢,进来坐吧。”许宁泰然自若的招呼妹妹,“博山去安丰买荻草去了?不是说蚁贼还在安丰肆虐么?”

“据说一部蚁贼打下了盛唐,一部蚁贼则已经抵达寿春城下了,安丰已经被攻下了,反倒是霍丘捡了便宜,蚁贼围了几天之后就离开了。”许静也在逐渐适应现在的环境,对固始周围的局面也开始关心起来。

固始军的斥候队目前一方面是重点关注光州和蔡州方面的袁军动静,一边也在了解蚁贼的动向,随时都有消息传递回来,许静经常和罗真在一起,自然也能知晓这些情况。

“哦,那蚁贼刚过,博山就去买荻草,也不怕被漏下的蚁贼给遇上?或者被那散兵游勇碰上恐怕也是兵变匪了,遇上他这种冤大头,一样洗劫了事。”许宁皱了皱眉头。

“等不及了。”许静一边解释,玄神感应也在四处游走搜索,但是那股子熟悉的气息已经慢慢消失了。

许静注意到了窗棂微微晃动,应该是有人在自己进门之际,才从窗户出去,会是什么人?而且还是自己很熟悉的人,会是谁?还是以这样一种方式躲避自己?

“等不及了?江烽不是很笃定的说袁家一月之内不会有动作么?”许宁讶然。

“阿姐,现在子跃的牙营和谷指挥的中营都已经补充齐备了,急需甲胄,现在县里也没有钱去买甲胄,而且有钱也未必能买到,所以博山还是打算去自制一批甲胄。另外也考虑看看能不能在原来的草木甲基础上进一步加工,看看在防御度上在提升一些,原来的草木甲质量还是太差了一些。”许静心中怀疑更甚,但阿姐不愿意说,她也不好问,只能装出不知道。

许宁并不知道自己妹妹的玄神进境如此之快,一进门就能感应到外人的存在,她还在为自己的反应够快得意。

“博山的术法还是不行,这个家伙不修本源,沉迷于小道上,小静,你得劝劝他。”许宁皱着眉头道。

“阿姐,博山也知道,可是你也知道现在这边的情况,二郎去汴梁了,也不知道那边情况怎么样,我们的局面很糟糕,要面对袁家的大军,就可啥都缺,博山也打算要在熬过这一关之后再来好好沉下心修炼一段时间,其实这种制作也是修炼的一方面,……”许静替罗真辩解道。

“行了,你不用替他解释了,我也没这个资格说他。”许宁淡淡的道:“好了,我倦了,你回房吧。”

许静咬了咬嘴唇,“阿姐,等几天博山回来,可能我们就要忙碌起来,我也要趁着这两天时间去一趟光州。”

许宁脸色骤然阴了下来,“你去光州干什么?你想被袁家人抓住?”

“阿姐,我估计袁家也对我们没有那么感兴趣了,另外我也只是到城外,不进城,我还有一些东西在那边,我想拿回来。”许静平静的道。

许宁深深的看了许静一眼,她沉凝了一阵,“小静,我记得你说过,你师父那些东西还不是你现在能驾驭的,贸然出你自己的玄神修为去强行启用,势必被术法反噬,你想要干什么?”

“阿姐,我知道,师父留下的那些东西也是有深有浅,我自认为这几个月里玄神修行有了很大进境,应该可以驾驭其中几样最低浅的器具了,我想试试。”许静坚定而平和的道。

“小静,我知道你的心思,但是你应该明白,有些事情不是个人之力能够改变的,袁家如果真正要进攻固始,而江烽夸下的海口有无法兑现的话,固始不会有半点机会。”许宁看着妹妹。

“我明白,但我看到我周围每个人都在为之努力,子跃去了鄂州,秦指挥和谷指挥都在操练士卒,黄指挥也在苦心修炼武道,进境颇快,博山去安丰为甲胄奔波,我觉得我也该做点儿什么,哪怕微不足道,哪怕改变不了什么,起码我问心无愧了。”许静的语气越坚决。

一直到许静离开出门许久,许宁都还沉浸在许静刚才的决绝中,直到背后传来细微的声响,许宁头也没回:“三叔,小静的话你听到了么?”

“我听到了,没想到小静的玄神修行精进若斯,她居然都能动用玄神搜索了,幸亏我用了隐匿术,否则还真被她现了。”声音粗率而充满了疲惫,“若是我们许氏一族还在,小静定能在术法一道上大放异彩,只可惜现在……”

“三叔,我是问你小静的话你听清楚没有?”许宁提高了一个声调,语气却飘忽不定,“所有人都在为之努力,那我们在做什么?”

“小宁,我们也在努力,你是许家人,许家这样的结局,你能接受么?我不能接受!当初我在你爹面前就过誓,许氏一族不能这样消失,我们要让该付出代价的人付出代价!”声音陡然变得暴烈起来,“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是不现实不可靠的,我们只能靠自己,何况这一切本来就该属于我们!”

“属于我们?”许宁依然语气冷淡,娇媚无比的脸庞上甚至还带有一份轻蔑,“我们认为属于我们,那就属于我们了?他们不这么认为呢?”

第三十三节 汴京

“所以我们要多管齐下,子清已经在和杜家磋商了,这边你要抓紧时间!”声音变得阴恻恻,“小宁,你不会另有想法了吧?”

“三叔,我们设想很美好,可能实现么?”许宁没有理睬对方,径直道:“我们这一切都是建立在我们设想的一切都一帆风顺的前提下,可如果江烽在汴梁那边没有取得他想要的东西,那该怎么办?”

“小宁,没有什么是十拿九稳的,假如真是那样,那只能说我们许家命背,但你不也说江烽料事如神么?如果真的一切如他所料,那我们为之努力的一切,就算是有了回报。”那个声音毫不犹豫的道:“我们现在已经没有其他退路,别无选择。”

许宁沉默不语,先前许静的话语让她触动不小,但是走到眼前这一步,很多事情已经由不得她了。

这不是单纯她们两姊妹的事情了,这涉及到整个许氏家族未尽之业,许家不能就这样毁了败了,很多人都不甘心,既包括许家族人,同样也还包括和许家有着密切利益干连之人。

这是他们的底气,可这些人真的能靠得住么?靠这些人就能成事么?

没有利益当然大家无法绑到一起,但是完全靠利益,那也就意味着人家也可以为了利益随时出卖你,尤其是当你的实力不足以支撑起这份利益时。

“三叔,我只是想提醒你,恐怕江烽也不是易与之辈,他能这么大大方方的放手到汴梁,我觉得恐怕也是有他的后手的,秦再道态度模糊,我不敢太深说,谷明海鼠两端,一样不值得信任,这里边有太大变数。”轻轻叹了一口气,许宁有些颓然的道:“这些人都比我想象的还要难缠。”

“呵呵,他们会屈服的,这些人都是老奸巨猾,不见兔子不撒鹰,但是到时候形势如此,他们会考虑明白的。”阴声一笑,声音陡然变得深沉起来,“关键在于时机把握,江烽去汴梁肯定有什么意图,这个家伙的头脑的确很灵活好用,只可惜却不能为我们所用,小宁,张越和罗真回来,你和小静要小心的把他们拉拢过来,无论任何时候,这些人都是值得我们抓住的。”

“三叔,恐怕你也看到了,小静她恐怕……”许宁有些消极的态度,这让对方很不满意,“小宁,你这是怎么了?如此颓废怎么来振兴许家?小静那是因为没有看到希望,她性子单纯,现在还不适合告诉她,到时候她能理解我们的苦衷,倒是你,我觉得你好像有些变了啊。”

许宁沉默不语,她也不知道自己的心态怎么就生了变化。

自从固始攻防战之后,她亲眼目睹了固始军在这场战争中所付出的一切,无数人在战争中死去,无数人因此而伤残,但是他们赢得了战争的胜利!

十倍于他们的蚁贼在没有取得任何战果的情况下怏怏离去,整个固始城都沉浸在巨大的幸福当中,因为他们终于包住了自己的性命、妻儿,还有一生的财产,现在固始军又在为捍卫自身的存在全力以赴,所有人都在竭尽自己的全力来做点儿什么,可自己呢?却躲在这里,琢磨着怎么来颠覆这一切,这种反差带来的感情反差,的确影响到了她的情绪。

最为关键的一点,许宁不认为三叔他们能在这一博中胜出,如果是说在固始攻防战之前,许宁还是坚决的支持和认同三叔的计划的,但是现在她不得不怀疑,也许江烽会做得更好,换了三叔他们来,兴许就是两个结果了。

现在三叔他们要重塑许氏一族辉煌,可时移世易,还有这个可能么?固始军能接受他们么?

许宁不是不清楚三叔他们心里打的某些主意,自己和小静都可以作为筹码,秦再道,张越,杜家,甚至谷明海,都可以成为参与者,唯独江烽不能。

她能感觉到三叔内心对江烽那种深深的忌惮,想必如何对付江烽他们也已经有了方略,许子清闭关数年,在袁氏破城攻入崇文书院时受刺激破关而出,到了什么境界不得而知,但是绝对是在三叔之上了,从三叔那笃定的神色就能看得出来,那击杀江烽肯定是毫无问题的。

可这就是自己想要的么?许宁也有些说不出的疲惫和迷惘。

“三叔,我没什么,就是有些担心我们设想太好,中间稍有差池,也许结果就会大变。”许宁幽幽的道。

“小宁,没有那件事情是十拿九稳的,没有风险的事儿从来就不会用,许家现在成这样,谁之过?我们总要去做点儿什么。”或许是被许宁的话语触动了什么,沉默了一阵之后,粗重的声音才回答道:“纵然是伤害到一些什么人,那也顾不得了。”

****************************

“这就是汴州?”无论是楚齐还是陈实,都伸长了脖子,而江烽和鞠蕖眼中已经满是迷醉之色。

“错,汴州是二十多年前的叫法了,现在叫开封府,或者也叫汴梁城,汴京城!”站在城门外,江烽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这就是当下整个中国最繁华的大都市之一汴梁城。

虽然夜色已近,但是汴梁城门依然没有关闭的迹象,而城外搭起以供人们等待入城时休息小憩的各色摊点几乎云集了整个城门外方圆数十丈,驴驮队、牛车队、马车队,民夫群,商旅群,还是士子游侠们,这个时候都汇聚在这城门处,等待着入城。

城楼上悬起的巨大灯笼,将晚霞尚未褪尽的城下照得透亮,而各色食摊、茶摊和卖售物件的摊点也都早已经把灯笼火把燃起,在城门外形成一个异常热闹的大市场。

沿着城门出来的官道两旁一丈开外都是被划线空出来以供车马行进暂停的区域,三个城门洞中居中的城门洞最大,但是却紧紧关闭,只有两边略小的城门开启,以供商旅出入。

第三十四节 撬动

和梁地的其他州郡府城不同,汴京城不夜禁,这是真正的不夜禁,而不像诸如南阳、襄阳、江陵、寿春这样的地方只是部分街区坊市不夜禁,而汴京城是真正的全城不夜禁,除了特殊情况下,城门都十二个时辰不闭,当然,不是每座城门夜里都不闭,会有选择性关闭一些城门,开放一些城门。

像汴京城这样的情形,除了长安,就再无其他城市能做到,甚至连洛阳都无法做到,到了夜里,一样要关闭城门。

据江烽所知,几十年来,汴京有数的几次关闭城门,基本上都是晋军铁骑突破了河水天险导致汴京城闭门外,其他时候,哪怕是泰宁军和感化军打到了曹、宋二州与开封府也就是汴州交界一线,汴梁城的大门依然敞开,这就是梁军的底气。

三个城门洞,除了居中最大的城门洞是用于紧急时候军队出动时使用的外,也就只有梁王出行时方能动用了,而两边的侧城门洞才是日常市民商旅出入的主要通道。

这个时候可以清楚的看到排在进城一侧的商旅市民已经形成一条蜿蜒的长龙,若是普通商旅市民倒也无妨,径直而入,也没人阻拦盘问,主要还是大型的商队,像驴驮队、牛车队,或者单个的太平车运货入城,士兵们便要选择性的查看了。

比起叶县的景象,这汴梁城外的热闹何止十倍?

仅仅是饮食摊点便逶迤一两里地,各色售卖日常生活所需的物事更是绵延在官道两旁,人来人往,呼朋唤友,谈笑打趣,摩肩接踵,好不热闹。

置身于其中,才能感受到这份喧嚣繁华,江烽和其余三人都禁不住被这份纸醉金迷的景象所迷醉,深刻感受到了汴梁城与其他城市之间的巨大差距。

四人进城之后才现,在城外看到的那副热闹景象,不及城内十分之一,穿过瓮城,便进入了真正的汴梁城。

江烽一行四人是从南熏门入城的,这里是从南边入城的主门,从官道上过来的商队大多会选择从这里入城,而熟悉汴梁的老客则更愿意从东边的陈州门或者西边的戴楼门进城。

无论是江烽还是其他三人,都是第一次来汴梁,江烽虽然在斥候队里时深入梁地多次,但是却从未来过在梁地偏北的汴梁,更多时候还是在在偏西和偏南的汝州、许州以及河*南府境内活动,而陈实虽然年幼时也和长辈来过汴梁,但是那也是六七年前的事情了,汴梁城的变化也让他一样目瞪口呆。

“你不是来过么?怎么这副德行?”楚齐没好气的揶揄着伙伴,“虞侯大人还等着你带路呢。”

“大郎,别挖苦我了,我那时候还小,根本记得不多少,而且我印象中汴梁城变化也忒大了点儿,原来城外哪有这么多人,而且你看那城墙外边儿都也都修起了好多房舍,原来是没有这些的。”

陈实的脸上多了几分迷惘,下意识的揉了揉脸颊,“真的,感觉好像汴梁城要比几年前热闹不少。”

“四郎,你就想这样把虞侯大人糊弄过去?出门时你可说是来过汴梁城的。”楚齐阴着脸。

一过瓮城门,就感觉像是走进了大集市,这种四处都是人的感觉让他很不适应,你根本分不清周围的人是干什么的,这种情况下要想刺杀虞侯大人实在太容易了,根本做不出任何反应。

“虞侯大人,我是真来过汴梁,但是我可没说过我对汴梁有多熟悉!”陈实抱屈,他的确来过,但是也确实不熟悉,而且时隔多年,要让他回想七八年前的情形,哪里回忆得起来。

“行了,走罢,这偌大汴梁城,难道还找不到一个合适的歇息处?”江烽也感觉到楚齐和陈实的紧张,摆摆手笑着道:“赶紧,咱们找个地方先歇下,这汴梁夜市闻名海外,咱们来这一趟若是不去看看,只怕也太可惜了,勾栏瓦舍,可不是光州这等地方能比的。”

说实话,这人来人往摩肩接踵的,的确让人有些不踏实,不过想想这是在汴梁城里,除非是袁家未卜先知知晓了自己要来汴梁安排了高手伏击,谁会认识自己?就是袁家人里也就只有袁无畏和赵千山认识自己,总不可能把曹万川和甘全福以及熊贵他们派到汴梁城里来吧?

以江烽的感觉,梁地这边也许看似宽松,但是这可能只是表面现象。

朱氏一族从李唐手中夺下中原江山,朱温的骁悍果决也许他这个侄孙朱允未必学到多少,但是狠辣慎密却是半点没有丢下,从朱允继位梁王这十多年里梁军中大大小小的骄兵悍将们从未听说过有谁反叛就能略知一斑。

至于梁地这边,只怕自己这种小角色还未曾被人打上眼吧?就算是想见个大人物都还得要通过鞠蕖的关系来找门路,所以这么一想,哪里有那么多值得担心的?

**************************************************

“有点儿意思。”轻飘飘的把呈送上来的文札放在书案上,捋了捋颌下长须,面容清癯男子沉吟了一下才问道:“你怎么看?”

“直学士大人,属下对照了从那边传递来的情报,这个江潮应该就是固始军的假虞侯江烽,江潮不过是他已故长兄的名字,他假借而已。”坐在下的男子起身一礼,在对方挥手示意下才又坐下。

“唔,这我知道,我是问你,这江某来汴梁所为何事?”面容清癯男子眉毛微动,“这固始一地不是和鄂州那边拉扯上关系了么?怎么却突兀的跑来汴梁?”

“直学士大人,据说此子心思极为狡狯,只怕他也看穿了杜家难以为其提供足够的助力,如今蚁贼东去,袁氏厉兵秣马,怕是要对固始动手了罢。”下男子脸上一抹轻蔑之色,“弹丸之地,照说袁氏伸手可及,大概也是蚁贼之乱影响到了袁氏的布局吧。”

“那你觉得这固始一地势必落入袁氏手中了?”清癯男子站起身来,在书案后负手踱步。

第三十五节 老奸巨猾

轻轻叹了一口气,坐在下的壮年男子何尝不知道直学士大人的意图,他也一样认同直学士大人的观点,蔡州袁氏已成肘腋之患,如不尽早铲除,必成心腹大患,以其所处的位置来说,甚至比河东晋地沙陀更为危险,只是这一却很难得到武人们的认同啊。

似乎是觉察到了下男子的忧虑,清癯面孔的男子淡淡一笑,“子周,何须这般沮丧?都是为梁王殿下效命,纵然有些纷争,大家也都明白利害,只不过在轻重缓急上看法有所不同罢了。”

壮年男子则不太认同自己上司的意见,或许的确是在轻重缓急上看法不一,但是这却不是简单的意气之争,而是涉及到诸多利益,即便是梁王殿下也一样需要权衡各方利益,不敢轻下决断。

“直学士大人,属下明白您的意思,固始的存在的确是蔡州袁氏背后一根芒刺,但是这颗芒刺太细了,价值不大。当初我就力主扶持光州,促使光州兼并申州,一方面可以阻遏南阳势力东侵,一方面则可以制衡蔡州,只可惜……”

壮年男子摇摇头,当时这个意见也是得到了上司的认可的,只可惜上司只是崇政院的一个直学士,上边还有院使、副使以及判官,院使大人倒是有些意动,只可惜遭到了副使和判官大人以及其他几位直学士大人的反对。

当然他也能理解,当时的情形是晋地沙陀直逼怀州和陕州一线,尤其是陕州那边,河东晋军急欲拿下陕州以便于打通虢州,将陕州和虢州连成一片,己方承受了极大的压力,尤其是在泰宁军加入战团之后,己方实际上已经处于全面紧绷的状态,根本抽不出更多的精力来经营南面。

光州许氏主事者亦是鼠目寸光,迫不及待就对蔡州抛出的诱饵动心了,也不想想袁氏枭獍其心,怎么可能会有如此好意来助你吞并申州?其结果也就不言而喻了。

现在的袁氏气候已成,吞并了光州之后,已经让其有了相当广阔的战略回旋余地,而同样南阳也在这一战中吞下了申州,从一府二州变成坐拥一府三州之地,同时也把手伸进了淮南道。

可以说现在无论是南阳还是蔡州势力都得到了极大增强,他们可以更游刃有余的加入到对梁地的包围攻势中来,梁地的局面日后可能会越来越艰险,只可惜许多人却看不到这一点。

壮年男子脸上的忧色落入清癯男子的眼中,他沉吟了一下这才缓缓道:“固始的确是弹丸之地,你说这固始是颗芒刺很精辟,但是我不同意你说的这颗刺太细,细,不要紧,关键能不能在关键的时候扎对地方。”

壮年男子微微动容,“直学士大人,您觉得这江某来汴梁……”

摇摇头,清癯男子目光游移不定,“现在还不太好说,梁王殿下心思不定,那帮武人也是吵嚷着要对蒲州用兵,理由就是盐价居高不下,治下民怨沸腾,殿下有些动心,可是……”

“万万不可!”壮年男子大吃一惊,一急之下站起身来,“蒲州乃是河东命脉,若是一动蒲州,沙陀人势必要拼命,而且蒲州如果落入我们手中,京畿势必震动,关中不会意识不到,这是在逼关中和沙陀人联手啊,而一旦关中和晋地沙陀联手,势必要把南阳牵扯进来,届时整个东线都会全面吃紧,如果这个时候泰宁军和感化军还有蔡州军都加入进来,我们将会面临比三年前更恶劣的局面!”

这其实就是一个以西线、北线还是东线为战略重心的问题。

西线暂且可以不论,正如壮年男子所说,关中李氏和南阳刘氏现在还不是梁地的最大敌人,这两地论实力居中,虽然也敌视汴梁,但是他们主动进攻梁地的意愿并不强,除非在情况极其有利的情况下才有可能加入战局,所以只要不过分刺激对方,这两地轻易不会加入战局。

关键在于北线和东线。

北线就是晋地沙陀,这是汴梁不共戴天之仇,但是无论是汴梁方面还是晋地方面都很清楚,除非出现特定的局面,谁都无法打倒谁,但是双方都虎视眈眈的注视着对方,只要对方露出破绽或者局面不利,他们都不介意主动出击去咬对方一口。

而东线的情况要较为复杂一些,东北方向的以郧州、济州和兖州为中心的泰宁军,以徐州为根据地的感化军,以及现在处于汴梁肘腋之患的蔡州军。

这三块,泰宁军善战,感化军实力强,蔡州军的战斗力已经赶上了泰宁军,尤其是袁氏旗下人才辈出,屡屡有绝才惊艳之辈出现,陈州一战更是证明了他们已经具备了挑战梁军的实力,这三军一直是联袂出战,共进退,虽然他们三家任何一家甚至两家加起来都无法和晋地沙陀一家比,但是若是三家联手,那就足以对梁军造成巨大威胁了,尤其是在晋地沙陀一样可能随时加入战局的情况下。

这种情况下如果促成了东线的关中李氏、南阳刘氏与晋地沙陀联手,那么东线三军绝不会放过这样一个机会,也就是说就会真正演变成为一场全方位的围攻,其局面危险程度将会远远过三年前,要知道三年前关中李氏和南阳刘氏都还是没来得及出兵,现在他们若是担纲为主力承担梁军压力,那么东面三军攻过来怎么办?梁军再强,也不可能同时应对六方的围攻,那几乎就是亡国之兆了。

清癯男子满意的点点头,“嗯,我也是这么认为的,但是那帮武人一直在梁王面前吵闹不休,而且亦有不少盐商在梁王面前游说,我担心梁王一时耳软,听信了这帮人的谗言啊。”

“那直学士大人您的意思是……”壮年男子听出了一些端倪来,心中也是微动。

“现在暂不下结论,先看看这个江某到汴梁之后的动静吧,我相信他既然能来汴梁,自然也有他的门道,到必要的时候,我们不妨助他一臂之力,或者为其指点迷津。”清癯男子悠然道。

第三十六节 盛景,期待

江烽并不知道自己在进入汴梁城的那一刻起,自己的所有情况都迅被汇总起来递交到了汴梁崇政院职方房中了。

职方房是朱允继任梁王之后对崇政院(枢密院)进行整肃改制后新设立的一房,原来十二房被压缩到了只有七房,而职方房则是新设立的一房,也是最重要的一房,专司情报收集。

江烽之前在叶县时所猜测的梁地的情报收集不及南阳专业其实是一个谬误。

汴梁能够在河*南这四战之地,面对来自四面八方的敌人而不落下风,绝不仅仅只是梁军的骁勇善战,也不仅仅是梁地沃野千里人口众多实力雄厚,这里边情报机构的隐秘高效一样挥了重要作用,这也可以从本代梁王朱允继任梁王之位之后迅改革了崇政院十二房,专门单设了职方房这一明显带有防谍和情报双重职能色彩的机构就可以看得出来。

梁地崇政院职方房权力极大,他们在隐秘程度上比其他任何邻居都做得更好,所以这也给了江烽一个错觉。

住进了近邻汴桥的麻记旅舍,这里紧邻汴河,离著名的大相国寺也只有一箭之地,暮鼓晨钟总能唤起人们多佛陀的无限崇敬,选择这里是因为这里就处在被誉为御街的主干线上,从南熏门到朱雀门,一直要到玄德门这一线上,算是最繁盛的所在。

从住下之后,四个人就忍不住出门了,无论是江烽还是鞠蕖,都一样憧憬着这个时代最繁华的都市盛景。

沿着御街一路南行,他们本来也就是沿着这条街走过来的,只不过来的时候忙着要找旅舍住下,加上街上人流熙攘,没太多心思来看街景,现在已经住下,可以心情愉悦的体味这盛世华景了。

不得不承认汴京城和光州这等城市之间的差距实在太大,单论坊市街巷的规模来比,光州城怕是连给汴梁城提鞋都不配,即便是诸如南阳、襄阳、江陵这等大城只怕也值相当于汴梁的五指之一,这一路行来,江烽才深刻体会到这汴京城的商业繁盛程度已经出了自己所能想象的。

从出旅舍开始,香药铺散出来的浓香馥郁迷人,纸扇铺的纸扇精致无双,油伞铺的雨伞图案精美,帛铺里的绫罗绸缎显然是来自江南地区,花色繁多,试穿者络绎不绝,家具店里打着包运送的幌子吸引客人,更有那香汤浴、占卜摊、售酒正店、太医铺,林林总总,让一行四人沿路走来看得眼花缭乱,这夜市的繁盛实在让人无法目眩神迷。

一行人就这么简单的走了一小段,就花去了一个时辰,连陈实都不敢再走下去,深怕这走错了路,夜里怕是回来不了,只是未能看到那瓦子勾栏,倒是让江烽三人有些遗憾,也让鞠蕖对江烽三人一副心痒难熬的模样恼怒不已。

“那边就是禁军驻地了。”陈实远远的指了指远处灯光黯淡处,黑压压的一排房舍一看就知道好寻常市坊不类,而高筑起的角楼哨塔也让人能够明白这里是什么所在。

汴梁驻军基本上都是由梁军中的禁军驻扎,但是这个禁军的规制也是经常变化,从梁太祖朱温开始到朱允这一代,三代梁王在禁军规制上已经改变了无数轮,只有荣获禁军资格的才能在汴梁驻扎,但是真正爆战争,禁军一样毫无区别的会被投入到战争中,甚至会当其冲。

“这一带驻军甚多,可知何部?”江烽等人都远远止步,不再前行。

汴梁城甚大,外城城墙长达四十八里,从朱温时代便开始在原有的城墙基础上6续扩建,断断续续经历了二十余年方才建成,即便是内城城墙亦有二十里。

汴梁城如此之大,人口如此之多,除了地处中原腹心,商贸达,万国来朝外,其中一个重要原因便是驻扎在内城之外,外城之内的禁军各部数量巨大。

按照梁军规制,驻扎在汴梁的军事力量不得低于整个梁军的三分之一,而且多以装备最好、实力最强的禁军各部为主,数量多达数万人,而这数万人的家眷亲属也大多在军营的周围区域,算起来光是这一群人便有一二十万。

这些兵士大多从朱温时代便开始追随效命,历经三代梁王,而他们也大多成为世代当兵的军户,而他们的家眷亲属也是这么多年来6续从各地搬迁与此,形成一个庞大的人口阶层。

“虞侯大人,这却不知,要不我去问一问?”陈实游目四顾,这一带比起御街和汴河两岸要清静许多,显然这军营也是有意避开了汴梁城内最热闹的所在,但是即便如此,这一带仍然是人来人往,络绎不绝,只不过多半是以寻常住家户为主了,商铺坊市却要少许多了。

“嗯,你去问问,蕖娘的师兄所属天兴军,也不知在何处,今日太晚,我们先问清楚方位所在,明日再去寻机找人。”江烽点点头。

很快陈实便回来,问清了情况。

这也不是什么秘密,偌大的军营逶迤数里地,看得出来分属各部,只是不清楚天兴军驻扎在哪一处。

“虞侯大人,天兴军与云骑军驻扎在城东,若是要去,须得沿着这里走西大街,还需一个时辰方能到。”

汴梁乃四战之地,周围皆是一马平川,无险可守,所以汴梁城驻军数量巨大,其中尤以对北、对东的防御最为重要,北面是面临河东晋军沙陀铁骑以及东北方向的泰宁军,而东面则是淮北感化军以及蔡州军,所以相对而言,驻扎在城北和城东的军队力量最强。

看了一眼黑魆魆的营房和沿线的角楼哨塔,楼塔上的哨兵持弩据枪的身影隐约可见,而在营房外边的栅墙上依然还有巡逻哨兵,偶尔可以听到狗吠声,这多半是巡逻的猎犬,看得出来梁军在营地防卫上还是做得不错的,江烽暗自琢磨,明天会有一个什么样的结果呢?

第三十七节 短板

在获知鞠蕖的师兄卢高属于天兴军所部之后,江烽也才现自己手中的资源是多么匮乏。

这个假虞侯不好当啊。

作为历史系的高材生,他当然知道天兴军是梁军的禁军主力之一,但是天兴军的规制沿袭,天兴军现在的主事者,以及所有一切关于汴梁的情报都少得可怜。

他甚至无法做出一个如何应对的方略就懵懵懂懂来汴梁了。

这也的确怪不得他,这年头由于交通不便的限制,除了通过斥候来刺探敌方的情报信息外,也就只能通过来往四方的商贾旅人来了解各地的情况了。

而像商贾旅人一般说来他们更多的心思是放在了各地的货物价格波动上,对各地政治军事上的消息了解甚少,也没有多少心思去过问,所以在这方面要想收集到想要的情报也是难度很大。

而斥候的情报收集的成本一样很高,以光州刺史府下录事参军所辖斥候队也不过区区二十余人,不说斥候的专业培养训练,仅仅是日常工作都耗费巨大,所以在收集情报上也同样是有针对性的。

光州方面当初确立的情报收集主要就是放在了申州、南阳方面,其次才是蚁贼、黄州、寿州以及蔡州。

当初蔡州本来也是排在第一序列的,但是随着蔡州与光州的“结盟”,针对蔡州的情报收集放在了第二序列,而江烽也正是因为被许望侠所不喜才被“配”去收集蚁贼的情报,所以他去了一趟南阳才会让许望侠勃然大怒,因为他出了自己的工作范围。

鞠蕖的这位师兄卢高也是五年前就已经离开梨山派前往梁王府效力,据说曾经在梁王府担任过一段时间侍卫,两年前进入天兴军担任宣节校尉只是这宣节校尉只是代表品轶,在天兴军中担任的实际军职鞠蕖却一无所知。

鞠蕖之所以对这位师兄如此了解,也还是有些个中原委,她原来在梨山派中一位关系良好的师姐已经成为这位师兄妾妇,这位师兄虽然也是庶族出身,但是因为天赋甚高,且在梁王府颇得信赖,所以也迅成为梁王府侍卫中得宠人物,也正因为如此才得以从侍卫中脱身加入天兴军,并成为天兴军中的军官。

能够了解到这些情况,也是因为鞠蕖这位师姐在一年前回了一趟师门,大概也有点儿衣锦还乡的味道在里边,所以免不了多炫耀了几分,才让鞠蕖知晓这些情况。

“那你知道你这位师兄家居何处,你的这位师姐告诉过你么?”坐在房中胡椅上,江烽好整以暇的问道。

“这却没有。”见江烽目光落在自己身上,鞠蕖有些恼怒,“我有事没事儿问别人住什么地方干啥?我当初也没有想过要来找她,她嫁给别人为妾也不是什么得意的事情,我不喜欢她那种骄矜味儿。”

“理解,理解,不过蕖娘,我现在却急需你这位师姐和师兄来搭线,我们已经出来快十日了,留给我的时间不多了,我需要尽快见到梁王府中大人,政事堂或者崇政院里大人的皆可。”

江烽也不在意,他也没那么多心思来和鞠蕖调笑了,从汴梁城里的情况看不出什么端倪来,原本以为可以从汴梁城里形势气氛来观察一二,但现在看来,还是小瞧了汴梁城的规模和梁王治下的大气,也难怪能够在诸藩的围攻下数十年不倒,这不是随便谁都能做到的。

他也意识到了只怕自己日后需要专门安排人来经营汴梁这边的情报体系了,要想在中原大地上混下去,除了得有足够的本钱,还得要看汴梁的脸色,既然固然不容于蔡州,那么就势必要找到一个足够的靠山来,只是这梁地和固始之间相隔甚远,却还需要琢磨如何来摆脱这个不利因素。

迟疑了一下,鞠蕖看着江烽平静的目光,心中也有些着恼,这个家伙就不会说一句好听的话来,只是她也感觉到江烽的心境不太好,不知道出门的时候还不错,怎么出去了一趟之后,反而就不好了呢?

“好吧,我明日里便去寻她,怕只能先去天兴军那边问一问,未必能直接见到卢师兄本人,只能先问到卢师兄家居何处。”鞠蕖咬着嘴唇不高兴的道。

“嗯,这样就好,只要能找到你师兄家里,你便可以和你那位师姐联系上,看看能不能请你那位师兄出来小酌。”江烽看了一眼房外,汴梁城的夜市似乎才刚刚开始,也难怪唐人早云:夜市千灯照碧云,高楼红袖客纷纷。水门向晚茶商闹,桥市通宵酒客行,都说夜市是在宋朝才开始解禁端,哪曾想在这个时代便如此兴盛了。

鞠蕖有些不高兴,可能也和自己扫了她的兴有关,毕竟还是一个年轻女孩子,好容易来了这天下第一繁盛的汴梁城,却只是逛了这么一小圈儿,甚至连汴梁城夜市的五分之一都未曾逛完,自己就打住了,也难怪对方不高兴。

看见鞠蕖扭头微点,江烽想了一想才又道:“我要出去一趟。”

鞠蕖警惕的问道:“这个时候,你要上哪里去?”

江烽似乎也觉察出点儿什么味道来,笑了笑,“楚齐和陈实他们二人不去,我打算一个人去,不是你想象的那些地方。”

鞠蕖脸色微红,似乎是有些忸怩,“谁知道你们这些男人想些啥,这个时候出门,你要去干啥?你这点儿本事也敢胡乱出门?”

“至于么?这汴梁城里,梁王脚下,谁敢放肆?”江烽打趣道:“我就出去走走。”

“信你才怪,大郎和四郎不去也罢,但我要跟着你,免得你被人给杀了都不知道。”鞠蕖不依不饶:“一个袁无畏都把你给打得落花流水,差点儿丧命,这汴梁城里更是龙蛇混杂,你去的地方肯定不是啥好去处,稍不留意只怕就要出事儿,我得跟着你,免得你出事儿。”

江烽想了想也是,先前问了问自己要去的地方,是汴梁城里典型的贫民窟,真正鱼龙混杂之处,有蕖娘这样一个金牌打手护驾,的确要安稳许多。

第三十八节 三皇炮锤

好容易把楚齐和陈实安抚住,江烽才和已经忙不迭的女扮男装的鞠蕖出了门。

也亏得了鞠蕖的武技可以轻而易举的碾压楚齐和陈实二人,才让二人对江烽要丢开二人外出无话可说,毕竟这汴梁城里藏龙卧虎,他二人这等武技也的确是有些拿不出手,真要遇上事情,没准儿就只能成为拖累而不是帮手了。

换了一身藕荷色圆领长袍的鞠蕖顿时显得格外风流倜傥,巾子搭在头上,连江烽也不知道这丫头是用什么方式把她那对饱满的胸房给压了下去的,估计也是把胸围子是勒了又勒,倒是让江烽有些好笑,宁肯自己身体吃亏也要跟着这一趟出去,足见这丫头对外界的热闹事儿是多么向往。

想想也是,这么多年一直在梨山中苦修,基本上没有多少机会出来,好容易成年了,却又遭遇家门惨变,进而沦为敌人追杀对象,这么久只怕鞠蕖都没有过两天安生日子。

从旅舍出来,两人沿着御街南行,过朱雀门到外城。

相较于内城的热闹中的井井有条,到了外城,就显得更加繁闹无序了,街头巷尾的脚店里不时有酩酊大醉的男人在短衫汉子的搀扶下走出来,走不了几步,短衫汉子们便将其仍在一方,听凭其就在路旁呼呼大睡,偶尔有小贼趁着人不注意溜到醉汉身边,悄悄在对方衣襟里摸索半天,这才懊恼的起身离开,显然是没有收获。

街头棚子里的说书者这个时候仍然在不依不饶的卖弄着口舌,一本《七国春秋》选段被他讲得抑扬顿挫,口水爆蘸。

一帮闲汉正在一旁听得眉飞色舞,不是出阵阵欢呼,但是却不肯丢下半文钱,气得说书者只把那直板敲打得啪啪作响,却又不敢就此收口,毕竟还有不少衣食客官还伸长着脖子等着他的下回分解。

胡记蒸饼铺和柏氏胡饼铺比邻而居,两家店铺的生意都不差,时不时有人在这边买两个胡饼,再到那边去提上一笼蒸饼,用一根细麻索把竹叶连同蒸饼捆好,大模大样的离开,仿佛这两样物事提在手中,就好比去了那丰乐楼上享用了一番宴席一般。

两人一路行来,看得目不暇接,一直走过了四圣观和绣巷,街上来往行人才稍稍清减了一些。

这一带已经靠近了城东南的水门了,白日里倒是一处最繁盛的所在,码头上堆积如山的货物哪怕是在夜里也需要连夜运到紧挨在城墙不远处的一排仓库里去。

这个时候显然应该是力夫们歇息打尖的时候,一个个横七竖八的躺在货物堆旁,有些索性就赤条条的躺在了青石条上,图个凉快。

“就是这边了。”江烽确定了一下方向,沿着码头边向陈州门方向走去。

这一带相比于先前过来的地方要破败许多,零零碎碎的老旧房屋显得散乱而无序,偶尔一盏要死不活的灯笼从房门处透出几丝灯光。

杂散的院落一看就知道这是坊市制度崩坏之后经历了一段无序之后各自为政修建起来的房舍,大家都各自按照各自的需要来,也没有太多讲究,于是就形成了这一片连一片的坊社区。

“兵甲坊?”江烽小心的低垂着头寻找着路边的石牌,有些模糊的字迹在黑暗中有些看不清楚了,但是借助着远处昏暗的灯光,江烽还是找到了自己的目的地,“就是这里了。”

“这里?”虽然说艺高人胆大,但是来这样一个陌生环境,而且四处杂乱不堪,灯光昏暗,还是让鞠蕖心里生出几分不自在,“二郎,你来这里干什么?”

“找人。”江烽漫声道,目光却在四处逡巡,最终确定了一条小巷,这才举步前行,“走吧,马上就到了,只是不知道人在不在。”

“那你为何不白日里来找?”鞠蕖有些不解。

“白日里?白日里只怕就更不找到人了。”江烽笑道:“晚上也许是最好找人的时候。”

脚步声很快就在小巷里引起了反应,狗吠声迅让小巷深处一处灯光透亮的房屋里传来吵闹声,“什么人?吴十二,你他妈怎么跑进来了?寇十九呢?跑哪里去了?赶紧出去看看,是谁来了?”

紧接着就是一阵桌凳倒地声,间或有茶壶落地的破碎声,紧接着就是有人痛惜的大骂。

“呼啦”一声,一块黑乎乎的东西从院子里一掷而出,江烽神色不变,踏前一步,挥拳击出,凶猛的拳风迎上袭来的瓦缸炸裂开来,荡起一波劣酒气息。

气运三转,方才化掉这酒缸一击带来的巨大元力冲击,这也让江烽心中一凛。

自打进入结体期之后,江烽便从未落下过自己的修炼,每日早晚的修炼更有一日千里的感觉,结体期本身就是一个起伏跌宕的过程,在这个过程中所需要抓住某个机缘节点一飞冲天,所以需要随时保持着一种良好的状态,否则错过了机缘又不知道要等待多少时间了。

方才那一黑影掷出,他并未在意是什么东西,哪怕就是一个铁锤,他也有信心一击撞开,没想到只是一个普通酒缸,竟然让自己手臂有酸软的感觉,要知道自己这一击已经混合了许氏“三皇炮锤”之功,虽然还只是初学乍练,但是一自己结体期元力出,已然丝毫不亚于天境高手的寻常一击了。

三皇炮锤是江烽临行前夜许静来送自己时交给自己的,只有单薄的一页黄桑皮纸,聊聊几个图影通共不到五百蝇头小楷字,但是这却是许氏一族耐以传家迹的两大要术,一个是三元玄气,一个便是这三皇炮锤。

三元玄气对江烽并无大用,他的五禽修炼术已然成型,无需任何玄气元力修炼之道了,反倒是内气外吐之术倒是他的短板,没想到许静竟然把三皇炮锤之术交付与他,让他一时间竟然有些不敢相接。

他当然明白这三皇炮锤之术的价值,说万金难易也不为过,许氏家族虽然已灭,但这种东西也许还可以成为许氏一族后辈东山再起的家底,没想到许静竟然赠予自己,他不知道许宁是否知晓。

第三十九节 广胜军常昆

鞠蕖的手已经抚上了腰际的轻吕,目光炯炯,双足微分,身体微躬摆出了临战姿态。

倒是江烽却不以为意,汴梁城里虽然鱼龙混杂,但是却也不是可以随意杀人之处,估摸着自己也是撞上了什么事儿,才会让对方紧张过甚。

“叨扰各位了,某是外地人,来寻个朋友,若是打扰,先行道歉了。”江烽身形不动,提足中气,沉声道。

“外地人?外地人怎么走到我们这里来了?”

“不能让他走了!”

“寇十九和吴十二不是在巷子外么?人呢?外乡人都跑到里边来了,都不知道?”

虚掩的门骤然打开来,说是门也有些夸张了,就是两扇门板搭着,周围都是用竹席苇席混着木架支撑起来的一处挡风所在,歪歪斜斜,不像个什么好去处。

木板门一打开,一股子浓烈的汗臭混合着酒糟气息扑面而来,让江烽也禁不住眉头一皱,而在江烽身旁的鞠蕖更是忍不住以手掩面。

借助内里的灯光,江烽才现里边的堂子恁大,足以容纳百人,零零散散的摆放着十来张茶桌,看样子应该是坊里的一处茶室,兼顾着说书场。

只是这里大概是因为位置不同,远无法和御街、汴桥和汴河两岸的繁华市景相比,这等陋僻坊市里,能有这般一个茶室,也算是不错的了。

一下子涌出来七八个汉子,大多敞衫露怀,还有的索性就是上身,鬼鹘、青龙、火鸦、龙雀这一类的惊悚纹身在这些汉子身上也随处可见。

涌出来的人见只有江烽二人,似乎也是松了一口气,当先一人上下打量着江烽和鞠蕖形貌,似乎在评估着江烽所言是否属实,江烽也是抱拳一礼,“某是受人之托来找一位朋友的,如有打扰,忘谅。”

当先那名汉子也不过三十来岁,方面阔嘴,宽额大耳,上着一件对襟半臂,下穿一条枣红缚袴,虎目如炬,一边上下打量着江烽,蒲扇般的大手一挥,“兵甲坊里,无需多礼,你是何人,来自何地,来找何人?”

江烽估计刚才掷出这一酒缸怕就是此人之作,对对方也是高看了几分。

能运元力入酒缸,外放若斯,不是等闲之辈能做到的,能让自己以三皇炮锤之功尚需功运三转才这一击之力,更非常人所能做到,这不能不让他觉得这边汴梁城里委实是藏龙卧虎之地,随便哪个旮旯里也能刨出一头龙虎来。

一连串的问话也是字正腔圆,一口标准的汴梁口音。

“某乃光州固始江潮,来汴梁一行办事,受一朋友所托,来寻一位旧友,河阳常昆。”江烽在一干人的火眼瞪视之下,不卑不亢,淡然道。

“醉猫?”当先那名男子讶然回,看了一眼棚子里,似乎在寻找什么,“你找三郎?”

醉猫?三郎?这两个词儿从方面阔嘴的男子嘴里冒出来也是让江烽一愣。

他只知道黃安锦这位昔日在白马寺至交的名字,却并不清楚其他情况,黃安锦在介绍他这位至交时也谈到常昆也是白马寺监寺大人的弟子,但是却是俗家弟子,且很早就离寺回家,后来加入了广胜军。

黃安锦还俗之后一直侍奉到母亲去世,后到白马寺暂住修炼一年期间,常昆曾经回过白马寺,与黃安锦大醉三日方休。

后来黃安锦也在光州加入了光州牙军,便与常昆失去了联系。

不过在常昆离开白马寺时曾说他居于汴梁城兵甲坊市里,江烽来汴梁时黃安锦便将此情况告知了江烽,说如果有需要可以去找常昆,或许能有一些帮助。

学成卖与帝王家,无论是白马寺还是大相国寺亦或是其他寺庙道观的俗家弟子,大多都是庶族小户人家的子弟,投入寺观中,若是有些天赋被寺庙僧侣或道观道人相中,便收为俗家弟子在寺庙里修炼武技,最终若是能有一番造化修炼出头,便可获准下山寻找各自机缘。

当然你在寺庙道观中获传武技也并非毫无代价,若是出头,自然要照拂山门,为山门的展提供助力,这也是一种潜在变相的交易,只是夹杂了师门感情在其中,感觉起来不那么势利俗气罢了。

常昆和黃安锦都属此类,只不过常昆本身就是俗家弟子,学成便要出山找出身,而黄安进则本来是僧人,后来因故还俗罢了。

有这层关系,加之常昆又在梁军中的广胜军中,所以江烽也才有这一行。

“某受人之托来找广胜军常昆,也不知道这常昆是否是你所说的三郎。”江烽不动声色的道。

“广胜军常昆?常昆倒是有,广胜军,呵呵,这年头还有广胜军这名头么?”方面汉子朗声大笑,笑声中却是说不出凄厉酸楚,“还有人记得广胜军,真是异数,大概也只有你等外地人还记得有着广胜军吧?”

被男子有些突兀的怪笑打断话头,一连串的话语从对方嘴里钻出来,却是让江烽和鞠蕖两人也是有些不解。

龙骧军、天武军、天兴军、广胜军、神武军、天威军、乃是梁军六大主力,虽然在亲信程度还是无法与诸如踏白都、控鹤军、云骑军这些梁王的亲卫军相比,但是却在规模上要比这些军队大得多。

像这五大主力的规模都在两厢以上,也就是说理论上五军兵力达到了三十万以上,像踏白都或者云骑军这等侍卫亲军都不过一军之力,顶多也就是二千五百人,再是精锐却也和六大主力军难以相提并论在,只不过六大主力军一般说来也不可能全数配齐,很多虽然名义上有两厢,一厢十军,但是实际上都没有配齐。

广胜军名列梁军六大主力军之列,怎么却被此人说得好像不存在似的,自然让江烽有些诧异。

方面汉子的一番凄厉长笑却让七八个人中两三人都露出不甘之色,其他几人也都是唏嘘感慨的摇着头,倒是方面汉子旁边的一个年轻汉子插话:“三郎尚未醒,怕是不见外人,你等若是没有急事,还是明日午后再来找他吧。”

第四十节 闹市潜龙(1)来几张推荐票呗!

江烽打量了一下这个年轻男子,也是一件半袖,只不过内里还有一件长袍,一条褶袴倒也十分干净利索,脸型略长,细眉长眼,太阳穴微凹,双手特长,很有点儿过膝的感觉,说起话来也是轻言细语,甚为和善。

“兄台,我等从光州远来,受人之托,因为在汴京城里逗留时间不多,所以还请兄台通报辄个,就说受白马故人之托来见。”江烽不为所动,沉声道。

“哦?你们也是白马寺弟子?”年轻男子显然是和那常昆相熟,知晓常昆源出白马寺一脉。

只是这一帮人自打广胜军被裁撤之后便一个个如丧家之犬,蜗居于此,整日和一帮各军中不得意之人以及一些亲眷子弟纠合在一起,要么沉迷在杜康和博戏中混日子,要么就是在外套白狼打闷棍混野食,沦落成为人神共厌的角色。

年轻男子也很是无奈,自己和这些人要么是相交多年,要么就是有过命交情,所以也只能陪着这帮人厮混,只是这样却难有出头之日。

“我们不是,但是委托我们来拜会常昆兄的人是他白马故人。”江烽也觉得自己这一趟恐怕来得有些仓促了:“只想见一见常昆兄,还请兄台行个方便。”

听先前那个方面男子言语之意,这广胜军似乎是出了什么问题,这帮人好像都和广胜军有些瓜葛牵连,很是不得意一般,若然是这样,这常昆怕是难得帮上什么忙了。

照理说广胜军是梁军六大主力之一,再出什么事儿,也不可能涉及到这支军队的名头,只是自己初来汴梁,以往对汴梁这边的情况也所知不多,一时间也难以从对方话语里探出点儿什么东西来。

“行了,白陵,你就把他们带进去吧,难道谁还会去打那头醉猫的主意不成?”方面汉子这个时候似乎也觉得自己先前的话有些失态了,自我解嘲的笑笑,“人家山高水远来一趟也不容易,没准儿也能给醉猫带点儿好事儿来呢?”

年轻汉子也是无奈的点点头,“也罢,那就跟我进来吧,也不知道三郎醒了没有,他最烦别人打扰他瞌睡,若是扰了他清梦,他是要翻脸的,所以他没醒的话,你们可能就得要等等了。”

江烽和鞠蕖正欲举步随年轻男子进棚,方面汉子却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看了一眼江烽,“刚才我掷出的酒缸,是你赤手击碎的?”

江烽点点头,“情急之下,唐突了。”

摇摇头,方面汉子看了一眼江烽的手,“能赤手击碎我的酒缸,有两下子,有没有兴趣切磋一下?今日太晚了,明后日若是有机会,不如切磋切磋?也为兄弟们添个彩头?”

江烽当然明白对方话语中的切磋之意是什么意思,当然不是单纯的切磋武技,多半还是要押点儿彩头。

从这棚子里居中大桌上摆放的碗盏以及散落的几枚骰子就能知道先前这帮家伙肯定是在博戏,也就是赌博,没想到被自己懵懵懂懂的闯进来,这才坏了他们的赌局,所以这才有这般“邀请”。

看见年轻男子皱起眉头,意似不悦,方面汉子哈哈笑起来,“白陵,放心,不会伤到醉猫的朋友的,你没看到这位朋友的伙伴么?我看我们这群人里边怕是没几个能伤到他呢,我们就是图个乐子而已。”

方面汉子的话一下子就把众人的注意力吸引到了一直站在江烽背后阴影里的鞠蕖身上,看得鞠蕖身上也是一阵不自在。

明眼人都已经看出来鞠蕖是个女扮男装的女子,这在这个时代不是什么新鲜事儿,大户人家的女子妇人多有女扮男装出游之举,小户人家就更不在意这个,穿男装有时候还图干活儿方便。

这话里话外之意竟然是这个一直藏身在江烽背后阴影里的女子竟然比江烽还厉害,不能不让一干人有些好奇,连唤作白陵的年轻男子也多打量了鞠蕖几眼。

被方面男子这么一挤兑,江烽反倒是不好推了,这些人应该是和那常昆都比较熟悉的朋友,左右自己也要见到常昆,这会儿答应下来,待会儿和常昆解释清楚也就好了。

“这位兄台,我等微末之技,难登大雅之堂,照说不该放肆的,不过诸位都是常昆兄的朋友,某若是一味推诿敷衍,倒显得我等矫情了,行,待我等和常昆兄见面一晤之后,若是明后日有机会,定来与兄台切磋。”江烽也不客气,大大方方的道。

这几人身上穿的衣衫以红色居多,估摸着多半都是和梁军有些瓜葛的,梁地尚赤,所以梁军多以红色服饰为主,这些汉子虽然衣衫破旧褪色,但都还是能看出原色,既然是军人出身,若是自己过于谦让,倒是被对方视为懦弱虚伪,反为不美。

“好,江兄爽直,那就这么说定了,三郎的朋友也就是我等的朋友,待你和三郎叙了旧之后,明后日我等找个机会再来好好一聚!走罢,散了,散了,明日兜里若是还有钱,请早!”

一挥手,一干跟着方面汉子的粗汉们都很自觉地便跟在了方面汉子身后散去,显然是被江烽这倒了兴头,也就失去了再玩下去的兴致。

看见这一拨汉子散去,年轻男子也有些不好意思,一边示意江烽二人跟随他往棚子里走,一边解释道:“他们也是闲来无事,整日里喝了酒便是耍钱,可不这般,那又能如何?总比出去惹事儿强,被禁军拿了去,一顿板子打下来,药钱都不止这几个。”

“敢问兄台尊姓大名?”

“崔尚崔白陵。”年轻男子寡淡的应道:“你们来自光州,嗯,固始?听说蚁贼围攻你们固始未能克之便转道东下了?观你气度,不像游侠儿,倒像是军中之人。”

江烽也没有瞒对方,“不瞒崔兄,某乃固始军使,来汴梁公干,顺带拜访常昆兄。”

年轻男子细眉一扬,“固始军使?来汴梁公干?蔡州袁氏还未对固始动手?”

第四十一节 闹市潜龙(2)

一句话就让江烽立即明白此人的不同凡响。

自己作为固始军使来汴梁的目的,对方就凭自己一句话里透露出来的消息就能明白,而且还能进而延伸到袁军尚未对固始起进攻这一判断上来,甚至还流露出袁氏早就应当对固始动手的含义在里边,不能不让江烽心中耸然一惊。

这汴梁城里果真是藏龙卧虎之地,怎么就在这破败不堪的兵甲坊里也能遇到如此能人?

对方能出此言,江烽自然不能让对方低看,“蚁贼横扫蔡州,只怕袁氏想要动我固始,也还力有未逮吧?”

“力有未逮?哼,若我是袁氏主事者,五千马步军便能拿下固始,何来力有未逮一说?蚁贼流窜四地,无外乎对地方上造成损害,对蔡州军本身来说,又有多大损失?”年轻男子意似不屑,慢步前行。

年轻男子的话再度让江烽背上冷汗涔涔,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是好。

的确如此,若是袁氏真下定决心要夺回固始,以其现在的实力,并不需要多做准备便可行事。

“那以崔兄之见,袁军为何迟迟未动?”江烽有些不服气的反问。

“以固始今日之形势,如无其他太大变故,早几日晚几日影响不大,何况袁氏大概也是希望能兵不血刃,或者说尽可能的少付出代价拿回固始吧?许固始地方士绅以诺,确保其利益不受损害,里应外合赶走固始军或者收编固始军也就是应有之意了。”

年轻男子轻描淡写的话更是让江烽汗流浃背,这家伙眼光竟然如此犀利无匹,简单几句话就把当下固始存在的最大危机给点了出来。

三人已经走进了大棚里,破败散乱的茶室里桌椅板凳横七竖八的胡乱放着,年轻男子走到后边的跨院里,张望了一下,摇摇头,“可能你们还得等一会儿,三郎正睡得香,这会儿弄醒他,怕是要着恼。”

江烽也看到了一个躺在屋里胡床上的壮汉,睡得正香,鼾声如雷。

“那我们就在外边坐一会儿,看看常昆兄能不能醒来吧。”江烽也不在意,能不能从常昆那里获得一些什么已经不重要了,眼前此人却不是寻常人物,可以好好结交结交。

“也罢,我陪二位坐一会儿。”崔尚也不在意。

他也意识到眼前此人表露出来的气势不像是一个寻常使者,尤其是背后这女人如霍僔所说武技惊人,已达天境之上的水准,而这样一个女人居然是来为这个使者充当保镖角色,

“固始危如累卵,崔兄可有教我?”江烽也不遮掩,开门见山,“某乃固始军假虞侯江烽,假借吾已故兄长之名来汴梁,便是来寻支持。”

“哦?你便是那江烽?”崔尚讶然,他也料到了江烽不是等闲之辈,没想到却还真不简单。

虽说汴梁对淮南道那边的局面不是很关注,但是蚁贼东下,经蔡州而入颍亳寿三州,在蔡州搅得翻天覆地,却在固始吃了一个小亏,虽说只是蚁贼偏师,还是让人颇感意外了。

“某正是。”江烽抱拳,“这是某好友鞠蕖。”

“鞠氏?申州鞠氏?”崔尚的感觉异常灵敏,目光在鞠蕖身上流淌,“我闻申州鞠氏一族皆被南阳刘氏迁居南阳,……”

“鞠氏一族人丁不少,鞠蕖一直在外,……”江烽没有多说,而崔尚也就不再深问,“江兄刚才也问及固始之事,我先前也说了,若是袁氏下定决心要拿下固始,固始军没有机会。”

江烽点头,却没有接话,他知道对方还有话要说。

“但固始军却有些托大,或许是觉得固始是手到擒来,所以这大概就是江兄来汴梁的原因吧?”崔尚含笑道:“江兄大概也是意识到了鄂黄杜氏无力庇护固始吧?”

江烽点点头,“某不想多言赘语,想必崔兄也意识到了梁地目前的局面不佳吧?南阳和蔡州势力猛涨,这个包围圈的厚实程度还在与日俱增,若是让蔡州拿下固始,消化掉光州,只怕日后这蔡州便要从癣疥之疾变成肘腋之患,不,准确的说现在蔡州袁氏已经成为梁地的肘腋之患了。”

对于江烽的见解深刻崔尚倒不是很惊讶,能在固始弹丸之地存活下来,若是几分本事那是不可能的。

此人来汴梁倒是看得很准,这偌大中原,能解固始军之危的只有汴梁,但是话虽如此说,崔尚也一样不看好固始,因为固始实在没有多少值得汴梁助一臂之力的价值。

而即便是汴梁愿意支持固始军,以固始军如今之实力,它能撑得住么?崔尚下意识的摇摇头。

“江兄,我承认你说的很有道理,梁王府崇政院里人才济济,能看得到这一点的人不少,但是你要知道梁地不比其他地方,面临的敌人很多,有时候心腹之患尚需要放下,遑论其他?”崔尚没有回避,“何况汴梁城里的情形很复杂,不是外人能涉足的,估摸着江兄你来汴梁时也是想法多多,不过恐怕你会很失望。”

“总要尽一份努力,尽人事,听天命,江某努力过了,也就心安理得了。”江烽说的倒是相当洒脱,但随即话语又转回来,“那崔兄觉得问题的症结究竟在哪里?”

交浅言深,崔尚本不欲多说,但是看到江烽诚恳的面容,又有些不好推辞,想了一想之后才道:“两方面,一是固始弹丸之地,固始军实力太弱,难以抗衡蔡州军;二是汴梁内部也有些问题,我说了汴梁敌人很多,应对也需要分轻重缓急,嗯,也关乎各方利益,而固始或许在很多人眼里不值一提,……”

“各方利益?这,崔兄,怎么理解?”江烽咀嚼的了一下这有些深刻含义的话语,梁地幅员辽阔,梁王麾下也是阀族众多,既有大批所谓军事阀族,亦有大量本土望族,这里边牵一动全身,不是那么简单的。

“愚蠢!这有什么不好理解的,当下汴梁是出征蒲州与沙陀人开战的声音最大,蔡州袁氏跳梁小丑,不足为惧,更重要的还是蒲州盐场已经被人盯上了,你固始能有啥能让人家动心?”一个粗豪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第四十二节 闹市潜龙(3)

声若洪钟,气如奔雷,悚然在一旁震响,饶是年轻男子知道是谁,江烽和鞠蕖也反应过来,但还是吓了一大跳,而鞠蕖更是身形一闪,如鬼魅般的跃起,轻吕出鞘,已经摆出了格斗姿势。

“咦?你是梨山派的?不错,径路刃,少见啊。”虬髯戟张的壮汉身材不高,敦实沉稳,略略有些秃顶的大头,矮状的身躯,粗大的一双手从手背到手掌,甚至延伸到手腕处,老茧密布,显然是修炼了某种特异的武道技艺。

鞠蕖也吃了一惊,梨山派虽然也在中原有展,红线女这一脉在江湖上名气也很大,但是毕竟也是百年前的事情了,这么些年红线一脉出的人才并不多,自己已经算是佼佼者,而这柄径路刃,能识得者少之又少,没想到却被这一个粗俗汉子说破。

没有理睬鞠蕖的一脸惊骇,壮汉浑浊的眼中闪过一抹精光,落到江烽身上,“你便是要来见某的故人之友?是安锦的朋友?他现在怎么样?”

从对方的气势,江烽就知道对方武道水准远在自己之上,早已越天境,至于说与鞠蕖相比如何,却不好比,就好像一个擅长游泳,一个擅长跑步一样,难以相较。

“他是固始军前左营指挥,现在是前营指挥,方遭大难,但却由此更上一层楼,也算是一个境遇。”

江烽也不废话,黃安锦能把此人介绍给自己,自然是他相信得过的人,而以黃安锦的心性,不靠谱的人是入不了眼的。

壮汉目光中精焰一跳,“他过了通脉期了?难得,只怕这一难够他受吧?”

“他和韩拔陵的兄弟韩拔乐对决,伤在对方手上,人事不省三日方才醒来,藉以跨越。”江烽言简意赅。

“韩拔乐?唔,听说过,疯虎,伊洛十大寇嘛,没想到一帮蟊贼,居然也能有此造诣,咱们河*南府也是出人才啊。”

他是河阳人,与永宁、长水、伊阳这一被称为伊洛之地的熊耳山区同属于河*南府,所以这么说。

“嗯,他把我告诉给你,足见你也是值得他信任之人,虽说你是固始军假虞侯,但若未得他信任,也不会如此,他在光州数年,便从未说起过他人。”矮壮汉子端起茶桌上的茶盏,一口将里边残茶喝个精光,甚至还将茶叶末咀嚼一番,方才吐出来,“宿酒难消,我老常这身子骨就这么下去也要废了,连安锦都能踏入洗髓期了,没准儿等两年他就能和我一较高下了,悲乎。”

“常兄现在不在广胜军了?”江烽还有些搞不清状况,看样子对方已经不像是在梁军中了,否则以广胜军为梁军中六大主力之一,且又被列为禁军,岂有像此人这般放荡不羁困顿潦倒的模样?

“广胜军?现在还有广胜军么?”矮壮汉子斜睨了江烽一眼,“你难道不知三年前四年前广胜军就被裁撤了么?连广胜军这个名头都不复存在,哪里还有什么广胜军?”

江烽吃了一惊,广胜军竟然被裁撤了?见矮壮汉子虽然意态狂傲,但是嘴角处残留的苦涩却是挥之不去,而旁边的年轻男子却是一脸无所谓的模样,“裁撤了就裁撤了吧,看人家也不像你这般浑浑噩噩的混日子,丢抹下你这张老脸去撞撞木钟,你不也一样可以到其他军中去混饭吃?”

江烽也不好深问广胜军为何被裁撤,照理说像这样的梁军主力军,是不大可能因为打一两场败仗就被裁撤的,而且恶战之后往往都要重建,甚至规模更大。

这种裁撤,只可能是内部倾轧的结果,江烽也听说过梁军这边虽然实力冠绝中原,但是内部却也是矛盾重重,掣肘甚多,便是梁王本人也是驾驭颇艰,否则偌大一支梁军却鲜有听说主动出击,基本上都是被别人打上门来才会反击。

“哼,你也不看看那些跑到天兴军、龙骧军和神武军混饭吃的,又有几个得偿所愿?更不用说那些削尖脑袋钻营进控鹤军和云骑军的人了,整日里活得像条狗一样,还不如某这般潇洒自在!”矮壮汉子轻蔑的瘪嘴。

“你倒是潇洒自在了,可是嫂子那边却如何过日子?整日里东躲西藏,你就这么打算藏一辈子?”年轻男子毫不客气的揭穿对方老底,“要债的都已经坐在你家里好几日了,躲得过初一,也躲不过十五,要不你就只能和杨七他们去混饭吃了。”

“不说这事儿了,有客人在,你少在这里揭我短,你又比我好到哪里去了,博陵崔氏有混到你这个地步的么?”矮壮汉子也不客气的反击。

见二人争执起来,江烽也觉得有趣,只是他现在却没有太多心思去想其他,“崔兄,常兄,方才常兄所说汴梁要对蒲州开战?”

“现在只是有这个传言。”年轻男子撇了撇嘴,“但如果这种声音越来越大,也不排除的确会打这一仗,金银红人眼,财帛动人心嘛,谁让今年盐价暴涨,而蒲州又卡在我们梁地脖子上,没听说那么多商人都愿意报效捐输,只求能打下蒲州么?不就是冲着这蒲州盐场去的么?真要能控制蒲州,只怕咱们梁地的盐商给那些军头们舔马靴他们都干。”

蒲州盐池,天下闻名,乃是中原最重要的产盐地。

梁地之盐有三个渠道,最主要是来自淮南,其次是淮北,再次才是蒲州。

要说本来是蒲州之盐最近便,但是蒲州之盐控制在河东晋地手中,沙陀人一方面对河*南严控出盐,另外也需要将大量的盐运往塞外,以换取塞外杂胡各部对其的支持,否则难以平衡来自东北吐谷浑和西北党项对其的压力。

所以从蒲州来的盐大多是走私而来,甚至包括淮北来盐也一样大多从青州那边走私过来的,价格奇高。

而唯一较为顺畅的盐路就是淮南,淮南之盐大多从沿淮水而上,但随着蚁贼肆虐,这条盐路也是时断时通,所以使得今年盐价暴涨,才会引这么多事端。

第四十三节 兵事

江烽心中顿时一沉,如果梁地要对蒲州用兵,那势必要对东面和南面都要采取守势,而自己的期望幻想就泡汤了,蔡州袁家失去了来自梁地的压力,便可轻而易举的拿下固始,固始也再无复有逆天之力。

“不过我想崇政院里怕也还是有聪明人吧?蒲州这般重要,河东会看着我们的行动无动于衷?只怕羊肉没吃着,就惹来一身骚了。”矮壮汉子不以为然,“嘴巴上说说谁都会,你也不看看蒲州的情况,对朱邪一族来说,蒲州几乎就是命根子,没有蒲州池盐,他们拿什么来笼络塞外杂胡?没有这些杂胡,怎么来牵制吐谷浑人和党项人?就是他们沙陀人内部只怕都要大乱了,这种情况下,就是再逼河东拼命了,现在我们做好了打这么大一仗的准备了么?”

“常兄的意思是这只是一种说法,真要行动却不太可能?”江烽心中又是一宽。

“江虞侯,……”矮壮汉子话语刚一出口,便被江烽打断,“常兄,崔兄,我和安锦也是以朋友论交,若是不嫌弃的话,就叫我一声二郎好了。”

“嗯,二郎,我知道你此次来怕也是为了固始的存亡而来,但是说实话,我不太看号固始,现在这种情况下,几乎没有什么能够帮到你的。”常昆摇头,然后把目光转向崔尚,“白陵,你不是号称九窍心君么?能不能帮二郎出个主意?能给蔡州方面膈应一下,也是好事。”

崔尚被常昆这么一说,江烽的目光也落到他身上,博陵崔氏中人,天下望族,却也混迹于市井,倒也少见。

“唔,二郎,那我就直言了。”崔尚和江烽也并无多少交情,说话也无需忌讳什么,径直道:“以我之见,固始军只有两条路可走,一,主动投效袁家,这是上策,袁氏定然不愿意再来一次固始攻防战,纵然袁军比蚁贼强许多,但也不愿意白白伤亡,投效时家,估计时家不会接受,而杜家心有余而力不足,淮南杨氏呢,鞭长莫及,蔡州不会给他们这个机会。”

江烽摇摇头,若是要降袁氏,早就降了,何须等到此时?就算是投效袁家,袁家也势必不可能让自己再掌军,寻个由头把自己打走人都算是善人了,找几个机会斩杀才是正解。

似乎也预料到了江烽的态度,崔尚继续道:“第二条路只是下策,而且能不能成,还有许多变数,我个人也不太看好,嗯,就是除非谁能推动近期梁蔡一战,也许能让固始死里求生。”

推动梁蔡一战?!

这句话一出,让江烽和常昆全身都是一震。

这个家伙的口气太大了,推动梁蔡一战,有这么简单的事情么?

三年前梁蔡一战演变成为中原大战,两方多家势力都被牵扯进来,除开当时的梁军对晋军、泰宁军、感化军和蔡州军外,吐谷浑人和党项人也都被汴梁拉入了战局,甚至连关中和南阳方面都险些加入战团,现在又要来一场梁蔡之战?可能么?

“白陵,你这话太无边了吧?”常昆皱着眉头道:“先不说梁蔡一战有没有可能,光说这时间上,这一仗能是短时间内能打起来的么?只怕等到这一仗打起来,固始城早就插上了袁家的旗帜了吧?”

“三郎,谁说梁蔡一战不可能?谁说不可能短时间打起来?”崔尚不慌不忙的道:“蚁贼横扫蔡州,袁氏损失惨重,且新吞的光州治下不靖,现在蚁贼又在颍亳寿三州肆虐,淮北捉襟见肘,是不是一个对蔡州用兵的好时机?”

崔尚的话让江烽顿时精神一振,但是常昆却摇头不以为然,“淮北的确现在自顾不暇,但泰宁军呢?晋军呢?”

“泰宁那边,若是汴梁真有意要对蔡州动手,自然可以让魏博方面策应。”崔尚应答如流,“至于晋军,吐谷浑那边一样可以做做样子,据说晋王身体有恙,如果可以的话,不妨在晋地内部做点儿文章,我想崇政院那边是有办法的。”

“魏博那边内乱方休,元气未复,恐怕难以对泰宁军那边起到多少牵制作用。”常昆虽然不在军中了,但是平素往来的都是军中之人,对梁地周围的形势还是颇为了解的。

“只是牵制而已,也不需要魏博那边真的有什么动作,泰宁军这几年都参加了与我们的战斗,所耗甚大,日子一样不好过,加之蔡州与泰宁军的关系也不算密切,未必能获得泰宁军的全力支持。”

“既然你说得这么简单,那还有什么难处?”常昆反问。

“还不就是你说的那样么?关键在于这一仗打哪里,那些军头们不也就是觉得蔡州和淮北遭蚁贼新乱,力有未逮,泰宁军可以由魏博牵制,正好可以腾出手来与晋军一决雌雄,拿下蒲州,也可断了河东的财源,河东失去塞外杂胡的支持,便如同断了一条胳膊,再有党项和吐谷浑夹击,没准儿就能灭了沙陀呢。”崔尚哂笑道。

“痴人说梦!河东若是这么容易就被解决了,还用得着咱们这么几十年来和河东打生打死?魏博不可靠,泰宁军朱氏也不蠢,唇亡齿寒的道理他们不会不懂,或许我们小打小闹他们可以不加理会,一旦我们要与晋军决一雌雄,泰宁军必定倾全力而出!更兼之关中李氏会坐视河东陷入危局?只怕形势一旦对河东不妙,李氏就要四处撺掇让淮北、南阳出兵施压了,甚至亲自上阵也一样可能!你说的这些都是纸上画饼,不值一提!”

崔尚笑了,“这不是我说的,而是某些军头们想象出来的,再加上还有那么多推波助澜的盐商,这风潮不就这么起来了?”

常昆当然也知道这不是崔尚想出来的,而是那些个已经陷入了盐商们所描绘美好愿景的大军头们所幻想的,有这些腰缠万贯的盐商四处游说吹嘘,也难怪这股邪风就吹起来了。

第四十四节 明悟

并不在意江烽这个外人在场,崔尚和常昆很随意的把汴梁内部的种种就抖落出来了。

这不是什么秘密,汴梁城里也没有多少秘密可言,走进街巷到瓦子勾栏酒肆正店里去听听,就能现市井之人喜欢听的是说书人的故事,喜欢说的是家长里短,而商人们则更关心各地的物价和捐税有无涨跌,而对于这些军营中人和子弟家眷们来说,崇政院和政事堂以及下属的各部的消息无疑就是最让他们关心的内容了。

当然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也只是表面的东西,内里更深层次的东西却总是隐藏在这些表面的种种之下。

在每一个地方盐商都是一个无法忽视的势力,每一个地方的盐政都是被他们垄断,他们要么源于地方大族,要么就是在朝中军中有雄厚的靠山,他们能动用的资源不输于任何一个群体。

所以明知道出兵蒲州会是一个极其草率冒险的举动,甚至可能会陷汴梁于危险之中,但是一样有人为之摇旗呐喊,而且都是具有相当影响力之人。

“崔兄,以你之见,若是要推动梁蔡一战,又该当如何入手?”江烽没多少心思去探讨汴梁的战略大计,他更关心怎么才能让固始摆脱危机,正如崔尚所说,固始军的生机就在于只有当蔡州无暇来过问固始,为固始军赢得一段时间的喘息之机,挺过这一关。

“二郎,这恐怕不是你如何入手的问题,先前三郎也说了,你固始有什么能让别人动心?有比蒲州盐池盐场更让人动心的东西么?”崔尚反问。

江烽摇摇头。

“既然没有,那么能让梁蔡一战的可能性就只能是朝中的大人们本身就想要这一战,而你固始或许能够为他们的这一战提供一些意外的助力,你现在需要做的就是让那些大人们知晓,你固始军有一战之力,有能力帮助梁军牵制蔡州军,可据我所知,恐怕你们固始军现在的实力很难让那些大人们打上眼啊。”崔尚笑了笑,“固始现在需要的是时间,你们等不起,可如果你不能让崇政院的大人们和各军的军头们相信你固始军有这个实力,也许你就会错过这个时机,没准儿蔡州军没等你回固始,就把袁家大旗插在固始城头了。”

一席话说得直截了当,毫不客气,但是江烽却知道这是最接近现实的可能。

按照自己从叶*县一路行来观察所得,恐怕梁军也的确是在备战,的确是有一战的企图的。

毕竟蚁贼横扫蔡州,给袁氏造成巨大损害,加之袁氏刚拿下光州,甚至还留了固始这样一个尾巴,同时蚁贼现在又在颍亳寿三州肆虐,让淮北自顾不暇。

也就是说,梁地周围的敌人,有两个已经无力对梁地构成威胁,极大的减轻了梁地的威胁压力,而关中和南阳现在战意尚不浓,也不太可能在较短时间内对梁地有威胁,那么这等机会难得的情况下,汴梁空自坐拥二十万大军却按兵不动,那朱允和他的部下们就真的太窝囊了。

关键在于该向哪个方向起进攻。

按照崔尚和常昆的说法,方向应该有两个,一个是蒲州,一个是蔡州。

打下蒲州的好处大,但风险更大,有盐商和一帮军头摇旗呐喊,固然看起来声威很盛,但是一样可能遭到无法得利者的反对,同样崇政院和政事堂中诸位大人也都不是吃白饭的,一样看得到这里边的危险,这一仗很多人想打,但是却未必敢打,按照江烽的判断,如果真要和河东决一雌雄,或者说来一场争夺蒲州这样重要地区的大战,肯定会演变成一场持久战,以梁地目前的战争动员规模,恐怕还远远不够。

江烽的思路慢慢清晰起来了,崔尚和常昆两人其实也已经看出来了汴梁方面不太可能推动对蒲州一战,所以这才变相的再提醒自己,自己要做的不是判断会对哪个方向一战,而是要尽可能的促使汴梁方面尽快动这一战,同时还要让汴梁方面认同固始军的实力足以对蔡州军构成牵制作用,只有这样,自己才能真正影响到这场战争,才能为固始军争取到一些机会。

想清楚这一点之后,江烽也是抱拳一礼,“崔兄,常兄,某受教了,只是一客不烦二主,某还想问一问,朝中谁对袁氏最为仇视?”

崔尚和常昆相顾讶然,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惊异和赞许,江烽能如此干净利索的想明白其中奥妙,而且直接问及谁能对推动梁蔡一战挥作用,足以说明对方也并非毫无准备。

崔尚缓缓道:“当然是李固将军了。”

“李固?”江烽没听说过此人,问了一句。

“天兴军主帅,摩云将军李罕之之孙。”崔尚一字一句解释道:“摩云将军是陈州项城人,李家也是项城豪门,只可惜现在项城却成了袁氏领地。”

三年前陈州一战,蔡州军虎口拔牙从梁军手中夺走了南陈州三县,其中就有最南端的项城,没想到李罕之是项城人,想必其一族在项城也是豪门大户,现在自然被袁氏扫地出门,估摸着现在投效袁氏一族的项城何氏也从中分润不少,要知道项城乃是著名的粮仓,项城易主,李氏一族所有自然也被其接收了。

崔尚这么一说,江烽便立即明白过来。

这李摩云李罕之可是大名鼎鼎,乃是唐末赫赫有名的暴虐人物,其为人阴狠残毒,先后投效了诸葛爽、李克用,其在泽州驻扎期间,曾把方圆百里地连人带兽杀光吃光。

后投效朱温,为汴梁夺得潞州立下汗马功劳,连朱温都对其嘉许有加,只可惜命运不济,夺下潞州没当两天节度使便患重病不起了,看来这李罕之虽已死了数十年了,但其李氏一族也是汴梁军中的一系,否则李固何以担当天兴军主帅。

正巧这鞠蕖的师兄也是天兴军中人,倒是可以借此机会来搭上这条线。

第四十五节 小庙请神

从兵甲坊里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子时了。

夜色如水,凉风袭人,即便是这个时候,汴梁城里依然是轻歌曼舞,灯火辉煌,时不时有身形踉跄的醉客,或者有了恩客的女伎从身旁走过,整个空气中都还弥漫着一种欢愉的气息。

看见江烽满面沉思的神色,走在江烽身旁的鞠蕖忍不住小声道:“二郎,是不是当将主的都这样,今日一晚上你们说的我都听得云里雾里,根本不明白里边儿的道理,我头都被你们给绕晕了。”

鞠蕖一脸郁闷的表情让江烽有些好笑,“蕖娘,你听不懂也很正常,实际上有很多东西我也是似懂非懂,因为我们对汴梁这边的情况不了解,另外也对梁军内部的运作规制不懂,偌大梁地,可和固始军不同,也比你们原来的申州大无数倍,涉及到无数人的身家性命和利益,自然是牵一动全身,一件事儿要做下来,就得要时间,所以我们得抓紧时间,另外我也想和你说说你堂兄的申州军的事情。”

鞠蕖点点头,“二郎,我可以帮你去和我堂兄一说,只是能不能成,还得要看我那位堂兄的态度,我觉得他怕是不会因为我这层关系而改变他自己的观点。”

“蕖娘,我也只需要你去帮我阐明一下意见而已,他愿意不愿意到固始来,还是取决于他,但我以为如果他明智的话,应该看到去固始他唯一的出路,虽然到固始一样也有很大风险,但毕竟这是一条路,除非他愿意投效南阳,而安州那边我估计都不敢收留他吧?”

“你就不怕得罪南阳?”鞠蕖反问。

“呵呵,蕖娘,你觉得我现在还在乎得罪谁么?蔡州军就像一把剑压在我脖子上,我现在唯一想法就是要让固始军生存下去,南阳刘氏?还是等他们拿下光州之后能和固始挨上边儿再来和我说这件事情吧。”

江烽笑了起来,现在的他谁都不怕得罪,只要能充实自身力量的举措,他都不吝一试,哪怕是饮鸩止渴,也要一试,至于其他,日后再说。

“二郎,其实你还可以邀请今晚这两位一起到固始,我看这两位都不是凡俗之辈,尤其是那个常昆,他的武道修行不在我之下,比你强太多了。”鞠蕖说话也是直来直去,“你也该多花一些精力和时间在修炼上,否则……”

“否则什么?怕别人来刺杀我?不是还有你这个保镖在身边么?”江烽自我解嘲,“你觉得我现在有更多精力来修炼武技么?我也知道这样很危险,但现在我真没有这份心思。”

“至于你说的常昆和崔尚他们俩,今天还是第一次见面,我也还不了解他们两人的情况,广胜军被裁撤了,是个什么情形,我也需要问一问,看看里边有没有什么隐情,若是没啥问题,不仅仅是常昆和崔尚,还包括我们最初遇见那帮人,我都打算去打打主意。蕖娘,不知道你注意到他们的穿着没有,要么衣衫,要么缚袴,都是带赤红色的,这都是梁军的军服颜色,也就是说他们要么就是被裁撤掉的广胜军兵士,要么就是其他梁军的军士,要么就是军中眷属子弟,而且武技都不俗。”

江烽的眼中闪动着勃勃的野心。

今日这一见,他现梁地虽大,梁军虽强,但是一样存在着许多根深蒂固的痼疾,这种利益上的盘根错节,导致了这个庞大的政权体系运转迟缓,或许这是每个大藩阀的通病吧?

可这却给了自己莫大的机会,像自己今晚所遇到的这拨人显然都是郁郁不得志之辈,有些可能是其他军的军士,有些则是军中子弟未曾有出头机会的,有的则是被裁撤的冗员,但江烽看这帮人里边不少都是军中熟手,像常昆更是天境高手,居然也沦落到这种地步,这固然与其性格可能有关,但也可见梁地这边人才的鼎盛。

若是能从中拉来一拨人到固始,江烽相信势必可以极大的充实固始军的架构。

现在的固始军招新兵不难,难的就是缺乏从队正到都头再到指挥这几级的熟练军官,而且需要高素质的军官。

如果换了是其他地方藩阀实力想要在梁地来打这个主意也许还有些难度,但是对于固始来说,这恐怕就不是问题了。

再怎么固始军也难以对梁地造成威胁,更何况现在固始军还将会是以梁军的黑打手狗腿子身份出现,一如十多年前的蔡州军一样,现在就看这些人看得上看不上固始军这个小庙了。

**************************

在江烽带着鞠蕖离开之后,崔尚和常昆就相对坐在了茶桌旁。

“白陵,你觉得此人如何?”常昆淡淡的问道。

“还捉摸不透,不过此人考虑问题很清楚,而且反应也很快,敏而好学,能放得下脸请教。”崔尚悠悠的道:“三郎,你怎么打算的?”

“我?还没考虑那么多。”常昆此时早已经恢复了清明,也没有了先前带着醺意的狂放,“你觉得我可以去固始军?一千多号人,残兵败将,我去能干什么?”

“万丈高楼平地起,固始军能扛住两万多蚁贼的围城,也不简单了。如果我所料不差,梁蔡之战这一仗恐怕是要打起来的,固始军并非毫无机会。”崔尚慢吞吞的道:“关键就是固始军能不能扛得到形势变化使得蔡州军不得不撤军的时候。”

常昆摩挲着颌下的胡须茬,眼睛微眯,想了一会儿才摇摇头,“如果这边动作快一些,大一些,蔡州军未必敢从蔡州和光州抽太多兵力,假如固始军的力量再强一些,准备再充分一些,也许还有机会,但是现在这种情况,……”

崔尚也知道常昆所言是实,对于蔡州来说,梁军一动肯定会让蔡州军主力不敢轻举妄动,但是蔡州军哪怕不动主力,三五千兵力还是能抽得出来的,固始军能够抵挡得住?这个差距不是增加几个高手强者就能改变的。

“那就再看看,我总觉得这个江二郎不会这么简单。”崔尚点点头,“看看他明日表现,对了,明后日江二郎还要和杨七他们切磋一番,图个热闹呢。”

第四十六节 梨山一脉

“鞠师妹!”当那名华服男子走入房间时,江烽和鞠蕖都站了起来,迎了过去,“这位就是江虞侯了?”

潘楼无疑是当下汴梁城最具名气的一座酒楼,虽然和丰乐楼、齐乐楼、遇仙楼的规模相比还略小一些,但是这里近邻汴河,小院楼廊回转,自有一番风韵。

门口扎起的彩楼欢门高达两层,梯形檐子上,每层的顶部都结扎处山形的花架,以各色花鸟异兽为图案的装饰物琳琅满目,而眼下垂挂的流苏以及酒楼里内打造出来的藻井更是透露出浓郁的贵气。

沿着大门转折更是一连串的园林,这本是这汴梁城里潘姓富商的庭院,因为位置奇佳,便被另一潘姓巨贾买下,经过装修之后以潘楼的名义开门营业,迅成为这汴梁城一处雅致所在。

江烽把设宴地点定在这里也是经过了一番考虑的,这里距离天兴军军营不算太远,估计鞠蕖这位师兄师姐局所距离这里也不会很远,兼之这潘姓巨贾据说和天兴军两大军头李固和杨审皆有姻亲关系,所以这里的确是最合适的所在。

“尚师姐她……”鞠蕖有些惊讶,怎么只有这位师兄一人前来?

“她有了身孕,不方便出来。”华服男子有些矜持的点点头,目光却落在鞠蕖脸上转了一圈,有些愕然:“师妹,你这脸……”

进了房间鞠蕖的帷帽便取了,脸颊上那一处箭簇伤格外醒目,破坏了整个原本轮廓相当饱满圆润的美感,让人扼腕不已。

昨日里江烽带着鞠蕖去的时候,也引来一干人侧目,只不过鞠蕖是男装打扮,众人虽然遗憾,但也无人提及,但今日里本是熟人见面,自然一下子就让对方吃惊不小。

“卢师兄,没事儿,小伤,已经没事了。”鞠蕖脸色掠过一抹异色,但随即恢复了正常,抱拳一礼之后,“那还要恭喜卢师兄和尚师姐了。”

“呵呵,你师姐也不易,有时间你去看看你师姐吧。”华服男子的目光终于回到了一直含笑不语的江烽身上,“我和鞠师妹多年未见,江虞侯见谅了。”

“卢虞侯大人客气了,多年习艺,师门情谊,难免。”江烽也是抱拳一礼,华服男子也是回了一礼,这才在江烽的延请下入座。

江烽也一直在打量着这位源出梨山一脉的卢高卢虞侯,以三十之龄位居天兴左厢第六军的虞侯,也算是相当了得了,只不过对方望向鞠蕖的目光有些诡异,让他有些不太舒服。

“鞠师妹武技已然大成了,可喜可贺啊,只可惜你尚师姐在这方面却缺乏天赋,……”卢高摇晃着头,似乎颇是遗憾。

江烽却注意到鞠蕖白皙异常的面庞上掠过一抹羞红和恼怒,让他有些不明白这卢高的话语里有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不过料想此人怕也是对鞠蕖有些想法。

想到这里江烽也有些感动,以鞠蕖直爽的性格,能够为自己而专门来找这个她并不愿意见的师兄,只怕内心也是相当憋屈的,尤其是还要面对此人言语上的调笑,更是难为鞠蕖了。

只是这个时候他却不好插话,毕竟对方也算是师门同枝,自己插话显得有些无礼。

好在这家伙还算是乖觉,很快就把话题拉了回来,“江虞侯从固始来?”

“对,某来自固始。”江烽也不卑不亢。

有了昨晚常昆和崔尚的介绍,江烽心里也有了一些底。

天兴军左厢的主将是李固,而这家伙应该算是李固的下属,不会不知道主将对蔡州的怨恨,自己的来意也无需掩饰,完全可以向这个家伙挑明,这也相当于给对方一个机会。

这家伙能这么年轻就混到军虞侯的位置上,而且还是庶族出身,只怕不单单是他武道水准群那么简单了,看得出来头脑也是相当灵动,应该明白自己来意对他意味着什么,无论李固最终能否接受,事后是否成功,起码也能让他拉近与李固的关系。

一边说话,江烽已经提起酒壶替对方斟上酒。

酒是潘楼自酿的仙醪,在汴梁城里也是享誉一时,之前这仙醪潘楼是概不外售,只在本酒楼自用,后来随着其他酒楼的各色自酿名品打响名声,潘楼才开始将仙醪外售,但据说始终要比这潘楼自用的仙醪略逊几分口感。

看得出来这位卢虞侯也是潘楼的常客,对于仙醪的滋味也是颇为欣赏,江烽尚未举杯,对方便已经一饮而尽。

都说酒是最好的感情催化剂,毫无疑问这个家伙也是一个好酒之人,两壶仙醪一下,气氛似乎也一下子融洽了许多。

“好酒!二郎,我还是唤你二郎吧,你是鞠师妹的好友,那也就不是外人,你的来意鞠师妹已经和我隐约提起了,你的情况我也大略了解了,你希望我帮你引荐几位能在崇政院里说得起话的大人,这不难,不过我倒是想想要问问二郎,既然你固始军已无立足之地,何不趁机在固始大捞一把走人,来这汴梁城里做个富家翁,岂不快哉?”

借着几分酒意,卢高的言语也显得放肆许多,“那固始乡间小县,你那区区千把县军能济得了什么事?蔡州兵可不是蚁贼,我们天兴军和蔡州军就在陈州交过手,当时我还是都头,宛丘一战,我们天兴军阵亡三千余人,三军被打散,当然蔡州军也没能好过,无为天王袁无为与厢主在宛丘城墙上一场大战,某是亲眼目睹,若非袁无敌加入战局,厢主便能斩杀袁无为于当场!”

“哦?当时厢主可是李固李将军?”江烽也很希望多了解一些当年梁军和蔡州军一战的实情,好奇的问道。

“不,当时天兴左厢厢主乃是寇隆寇将军。”借着酒兴的卢高显然也有些得意,也是有意要炫耀天兴军的辉煌历史,“寇隆寇将军乃是寇彦卿大人嫡子,一双铁锏横扫卫州无敌手,昔魏博牙兵肆虐,不服王化,便是被寇将军父子一力格杀!”

听得袁氏三驹中包括无为天王袁无为在内的两子双战前任天兴军左厢厢主,而且还是争夺陈州州治宛丘一战的城墙上大战,江烽也忍不住有些热血沸腾。

从战事结果来看,蔡州军未能夺下宛丘,至今宛丘依然在大梁控制之下,只是陈州大溵水以南三县自此却被袁氏占领,陈州至此也是一分为二成为南北陈州。

第四十七节 冰水泼下

说起三年前陈州攻防那一战,卢高也是滔滔不绝。

袁氏双驹如何双战寇隆,而袁怀庆如何突袭许州,感化军又如何在太康与梁军的天威军鏖战三日,泰宁军又如何猛攻宋州,战局如何一日三变。

这家伙也的确还有些口才,这数场大战似乎都是被他亲眼目睹一般,说得活灵活现,连江烽都听得心驰神往。

尤其是袁氏双驹在宛丘城头与寇隆一场大战,双方三人在城头恶战,袁无为的龙焰天王刀,袁无敌的大将军戈,寇隆的霸王锏,在宛丘城头上演了一出让无数武者强人都惊叹不已的绝世对决。

整个宛丘东城门城楼都被夷为平地,袁氏双驹双双负伤而退,甚至在退走之前还斩杀了梁军两名虞侯,扬长而去。

当时卢高也在,那是的他还只是一个都头,近距离看到了袁无为的龙焰天王刀动的龙焰如何活生生的将一名虞侯当场烧死,另一名虞侯身体甚至被袁无敌十分嚣张的用戈头挂住,高举在手,呼啸而去。

而那一仗中年龄不轻的寇隆也一样负伤不轻,但袁氏大军的旗帜始终未能插上宛丘城头,最终被迫退回了大溵水以南,也才有了现在的格局。

而也正是那一仗之后年近六十的寇隆受创不轻,这才退仕荣休,由李固出任天兴军左厢厢都指挥使。

对于一个男人来说,这种在万军眼前一场酣畅淋漓的大战无疑是最为让人刺激的,把自己的个人武力催到极致,真刀真枪的搏杀,深刻感受这种生死须臾的顿悟,对于一个武者的成长有多么重要,只有武者自己才知道。

温室里永远长不出巨树,修炼固然重要,但是唯有这样不断的去经历雷电风雨的洗礼,才能成为真正的强者,袁氏显然也领悟到了这一真谛,所以才会有层出不穷的年青俊彦前赴后继的加入到战争中来。

江烽亦然。

固始军要想成长起来,一样需要战争的洗礼,只可惜现在的固始军的确太单薄了一点,一场雷暴,也许就能让这株小树尚未成型就被毁灭,在这中间的平衡却太不好掌握了。

虽然卢高的话语里有些遮掩,但是江烽还是能听得出其中一些含义。

蔡州军想要拿下整个陈州的意图虽然失败了,但是却也达到了拿下半个陈州的目的,而且在宛丘这一战,袁氏两个稚子联手与梁军著名大将恶战,最终却能全身而退,而寇隆更是在这一战之后直接退仕,足见伤势之重。

这样充分说明了蔡州军在从高层武将到下边士兵表现出来的战斗力,袁无为三年前也不过二十四五,袁无敌甚至恐怕还不到二十岁,两人联手就能把寇隆这样的梁军宿将击成重伤。

也难怪许德威号称光州第一将,已然是天境初阶养息期的高手,却是在袁无为面前毫无胜算,甚至直接被对方一拳击杀,想必在击杀了许德威之后,袁无为怕真的已经正式晋位太息期,要奔天境中阶去了。

袁氏表现出来的实力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袁氏一代接一代薪火相传的成长潜力。

现在袁氏掌权一代的袁怀河、袁怀庆、袁怀方等人都还正值壮年,年龄最大的袁怀河也不过五十岁出头,像袁怀庆不过四十出头,而第二代的袁氏三驹,最大的袁无为也三十不到,最年轻的袁无敌只有二十出头。

更让人担心的是据说袁氏以及诸如其附庸阀族中赵氏、薛氏二代中更年轻的一辈也正在迅崛起,一批年仅十五六岁的少年高手也正在异军突起,其成长度丝毫不逊于十年前的袁无为、袁无畏、袁无敌三兄弟,这也是昨晚常昆无意间谈及的消息,让江烽也是坐卧不安。

俗话说欺老莫欺少,给江烽的感觉袁氏就像是正在迅成长起来的青年,而大梁朱氏更像是有些耄耋老矣的王者,虽然声势惊人,也可以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但是却耐不住和袁氏在时间上的赛跑。

或许在初期,袁氏在面对大梁这个庞然大物时,仍然会遭遇失败,但是只要能挺下来,此消彼长,也不知道在这场竟逐中,谁能够笑到最后。

只可惜自己却成为了这个正在迅崛起的新兴豪门的绊脚石,甚至稍不注意就会变成垫脚石,现在的自己还不得不为避免成为垫脚石而苦苦挣扎。

“卢师兄,不知道你若是对上了袁无为,会如何?”一直没有吭声的鞠蕖实在是听不下去了,忍不住问道。

“鞠师妹,你其实是想问你对上袁无为会怎么样吧?”卢高也是机敏无比的角色,笑了起来,但是随即收敛了笑容,郑重其事的道:“鞠师妹若是你用刺杀术,或许能给对方造成一定伤害,但是你却绝无幸理,若是正面对阵,三个鞠师妹你也不是袁无为的对手,这还只是我根据三年前袁无为的实力来评判的,说实话当时我自己也评估了我对阵袁无为的情形,虽然师兄也自命不凡,但是估计也就是十合之敌,袁无为的龙焰天王刀和天焰龙拳,天生就是为战场而生的。”

见鞠蕖脸色阴郁,卢高也不在意,目光重新落到江烽脸上:“二郎,所以我劝你趁着你现在还掌握着主动权,尽早抽身,若是我是袁家主事者,三千人马,袁氏三驹来上两个,便可直接斩将破城,就算我师妹帮你也一样无济于事,她的武技我清楚,天生就不适合正面对阵,我也知道你可能还有其他术法道藏作为杀手锏,但是我要告诉你,一力降十会,真正的大战场上,术法道藏改变不了结局,顶多也就是让对方付出的代价更大一些罢了。”

几乎没有给江烽辩驳的机会,一席话说下来,几乎如冰水迎头泼下,让江烽一时间都不知道还有没有再继续说下去的意义了。

良久,江烽才摊摊手,笑道:“卢兄,看来我是别无选择了?”

第四十八节 蓄势

“我觉得是如此,当然你的要求我可以满足,崇政院七房中我认识几个执事,但是我个人觉得,恐怕他们不能帮你什么。”卢高摊摊手,颧骨略高的脸膛上浮起一抹有些惋惜的神色。

“卢兄,可是我听说大梁有意要对蔡州开战,正在进行战争准备,如果是这样,卢兄觉得我们固始军是不是可以为大梁效犬马之劳呢?”江烽并不在意,依然神色自若,“我听说左厢李固将军也是一直有意讨伐蔡州,不知可有此事?”

这个家伙,根本就没有打算替自己引荐谁,甚至多半就是想要从自己这里诈取点儿银子,江烽心中冷笑。

引荐几个崇政院某个房的执事,真把自己当乡里来的土老财了,不过江烽也能理解,对方大概觉得自己武技甚至连天境都未触及,以为自己就是一个碰巧被推上了固始军假虞侯这个位置来顶缸的可怜虫吧。

脸色一窒之后,卢高表情有些复杂起来。

他意识到自己有些小瞧了眼前这个家伙了,了解到大梁可能要打仗,进行战争准备,这不是难事儿,稍稍消息灵通者,都能知道,但外边人都以为这是要对蒲州动手,没有谁说要对蔡州动手啊?

这家伙就这么肯定?

而且还能知道自己的顶头上司李固将军正在力推要对蔡州动手这就更不简单了。

“所以我想请卢兄帮我引荐一下李固将军,我有要情想要向他禀报。”江烽淡淡的笑道。

江烽一副以梁军下属的口吻称要向李固将军禀报内情,让卢高也醒悟过来这个家伙其实早就打定主意是瞄准自己顶头上司了,若是自己不搭这条线,只怕这家伙转身就会去找另外的人搭线了。

想通这个道理,卢高也收敛了先前的轻浮浪荡之色,拱手一礼道:“二郎,先前是某放肆了,既然二郎有这般志气信心,某敢不效力?最迟明日午后,某便会给二郎一个准确消息,相信李固将军也很乐意见你这样的少年英杰。”

“呵呵,卢兄,少年英杰某可当不起,但是像蔡州这般少年英杰层出不穷,这么短短十年了里如群星崛起,若是不早掘其根本,断其羽翼,放任其作大,只怕会成大梁心腹大患啊。”江烽也回了一礼,郑重其事的道:“请将此言带给李固将军。”

***********************************************

送走了卢高之后,江烽和鞠蕖便回了旅舍。

这两日都未带楚齐和陈实二人出去,楚齐倒还稳得住,陈实却有些浮躁了。

扫了一眼欲言又止的陈实,江烽没有理睬对方,“明日我们去会一会兵甲坊里的军中游侠,你二人跟随我去,无论对方如何挑衅,不得妄言,不得出手,否则就不必去了。”

听得江烽说得严肃,楚齐和陈实二人齐齐行礼,“谨遵大人命令。”

想了一想,江烽又道:“虎踞一式对你二人筑基固本极为有益,我暂不授你二人熊蹲,你二人这一段时间好好体悟虎踞蓄势养气之精奥,若能悟透,对你等日后修炼大有好处。”

江烽原本是打算把虎踞熊蹲二式择机授予二人,让其二人能尽快领悟,但是在来汴梁之后才意识到自己若是这般做可能就有点儿揠苗助长了。

这两人底子虽然不错,但是却无法和那些自小筑基的修炼者相比,现在已经是他们筑基的最后时机,再不打好基础,日后成就就有限了。

左右这二人短期内也难以挥太大作用,明日若是能从这帮汴梁军中子弟里招揽到几个人物,远胜于这两个家伙现在能起的作用,还不如让这两人沉下心思慢慢体悟,也许能有一番不一样的造化。

楚齐和陈实两人也是一愣,原本虞侯大人说要尽快授他们俩熊蹲一式,没想到虞侯大人现在又改了主意,不过他二人倒是没想太多,只是点头应允。

本身这二人来汴梁之后便意识到了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不说其他,但是这位一直不太多有言语的蕖娘子便是二人仰视的对象,甚至连虞侯大人怕都不是蕖娘子的对手,所以二人才会撺掇江烽纳蕖娘子为妾。

这样一来起码虞侯大人的安全要有保障许多,最好虞侯大人和蕖娘子能早日睡到一起张床上,晚间二人的值守压力也会小许多。

在汴梁城里四人便开了三间房,楚齐陈实二人住江烽左边,而鞠蕖则住江烽右侧,这样一来若是夜里有什么不测,也可迅做出反应,虽然江烽不认为在汴梁城里能有什么危险。

回到房里,江烽先行运气周天让全身经脉舒展,这才又把三皇炮锤的精义体味了一番,细细感悟。

这三皇炮锤并不能帮助自己在武道境界上突破天境壁障,但是却能让自己现有的元力玄气挥到一个更高的极致。

也就是说,这三皇炮锤更多的是一种武道运用之术,可以把自身的刚性力量的潜力挥到极致,而以现在自己结体期的水准,以三皇炮锤力,便是天境初阶的高手,只要不是太息期的高手,哪怕是养息期的强者,也有一搏之力,而如果是静息期的人物,江烽就更不会怵了。

也难怪许氏一族会将这个只是简单地武道运用之术视若拱璧,并成为许氏一族的传家宝。

唯一有些遗憾的就是这三皇炮锤之术对玄力内气的基础要求很高,因为它属于激刚性力量的潜能,而基础不达到相当水准,就会成为饮鸩止渴,但这对于江烽来说却不是问题,他在五禽戏的虎踞熊蹲两式蓄力养气上下的功夫太深了,另外一个缺陷就是三皇炮锤之术威能的挥只能局限于手和肘,也就是说,在近身格斗上有无匹的威力,但是在兵刃对战上,却挥不出多少威力。

不过对江烽来说也已经相当满足了,真正当自己突破天境,甚至达到天境中段时,这种以三皇炮锤爆出来的威能,足以让任何一个同级别的近身者呕血。

这也是江烽之所以敢应承下来那杨七的切磋邀约,那一群人里跨越天境的角色也有那么两三人,但是真正跨入养息期的大概也就只有那杨七一人,其余两人都还在静息期里徘徊,他不憷。

第四十九节 最亲近的人

笃笃敲门声把江烽从沉思中惊醒,这个时候能够来自己房间的除了鞠蕖这丫头,也没有其他人了,楚齐和陈实是不会这么不懂事的。

“进来吧,蕖娘。”江烽没有起身,只是静静的坐在胡床上,看着从门外进来的鞠蕖。

“怎么了,蕖娘?”见这丫头神色似乎有些恍惚,江烽微微扬起眉毛,轻声问道。

“二郎,我没想到我这个师兄会变成这样,我和他也不太熟悉,……”鞠蕖话没说完,江烽已经笑了起来,“蕖娘,无须自责,这很正常,任何一个人站在你师兄的角度上,可能都会如此,可以想象,一个连师妹武技都不如的家伙,居然也敢在这里大言炎炎的谈大梁该向谁开战,换了我我也会怀疑,但后来当我把话挑明了,你看你师兄不是马上就正经起来了么?”

“你真的不在意?”鞠蕖有时候心很粗,但有时候也很敏感。

她觉得自己第一次向江烽做出的承诺结果却变成这样,让她内心相当愤懑郁闷,很显然这位师兄是根本就没有把自己放在眼里,甚至还有意揶揄洗涮自己。

她很看重这件事情,因为江烽很重视这件事情,可没想到卢高竟然如此轻侮自己,这让她一度想要愤怒得想要飙挑战卢高。

鞠蕖也知道卢高的武技高于自己,但是这并不代表自己就毫无胜算,单打独斗中什么都可能生,她从不惧于一战。

“怎么,你觉得我应该怎样?怒冲冠?还是气塞于胸?不至于,我没那么狭隘,我们应当学会适应现实,现实就是如此。”江烽摆摆手,“来坐,别站着。”

鞠蕖犹豫了一下,还是隔着胡床上的茶几,坐在了江烽斜对面。

鞠蕖坐在江烽斜对面,正好就看到鞠蕖那脸颊上相当明显的箭簇伤疤,格外刺眼,将整个面颊的美感完全破坏,让江烽的心情都顿时不好起来。

“蕖娘,你这脸上的伤是箭伤?”江烽把身体微微向前倾了一些,仔细的观察着这处伤痕,伤疤并不算大,但是因为是箭簇伤,肯定比较深,内部肌肉也受到了破坏,使得这处伤痕向外隆起。

“嗯,匣弩所伤。”鞠蕖见江烽身体倾斜过来,下意识的想要向另一旁拉开距离,但是听到江烽的问话,也知道江烽是在观察自己的伤势,这让她既有些心动,又有些不愿意让对方看到自己丑陋的一面。

“刘氏家族的高手?”能伤到鞠蕖的面部,而且是箭镞伤,非等闲之辈所能做到。

“不,是术法匣弩。”鞠蕖摇摇头,“刘玄对术法一道十分看重,他身畔不但有武道高手,随身武士都携带有术法器具,我就是小觑了这些东西,才被其所伤。”

对于武道一脉来说,大概最厌恶的就是术法一道了,因为术法一道改变了这个世界力量的规则,原来以武论英雄的法则被打破了,有时候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士书生,却能凭借一件术法器具格杀一个武道高手,这种事情让你简直无法接受,而且也让武者高手极易被那些看似人畜无害的寻常人所乘。

“你应该想得到,以刘玄诡谲多疑的性格,肯定会在自己身边安排有足够的警卫力量,加之他本身的武道水准,采取刺杀这种行为想要得手很难。”

江烽目光还是落在鞠蕖的脸颊上,这让鞠蕖觉得自己脸庞也是一阵烧,也有些不自在。

“蕖娘,你把脸靠过来,我仔细看看。”江烽轻声道,“也许我能有办法帮你消除疤痕,恢复原样。”

鞠蕖身体微微一僵,“不需要,我不需要这个,伤了就伤了,破相就破相,我不在意这个,也不需要你来安慰我。”

“谁安慰你来着?”江烽又好气又好笑,“你觉得我这是在安慰你?你不知道我在固始守城一战中活人无数么?”

鞠蕖不敢置信,睁大她那双如浸润在水中的葡萄般的眼瞳,“你懂医术?”

“懂不懂,试试不就知道了?把脸靠过来!”江烽的话语里多了几分不容置辩。

忸怩了一下,鞠蕖最终还是隔着矮几将脸靠了过来,只是身体也变得格外僵硬,江烽倒是没想太多,一只手托住鞠蕖的下颌,一只手食指轻轻的在隆起的伤疤上按压了几下,然后又在伤疤周围的肌肤四处摩挲了一阵,让鞠蕖心脏几乎都要从胸腔子里蹦出来,这才松开手,“你伤口里肌肉被破坏了,生长出来了赘肉,所以需要用刀割开,割除赘肉,然后用白獭脂和着其他药物来敷治,应该可以治好。”

“真的?!”鞠蕖有些不敢置信,虽然口口声声说不在意这个,但是又有哪个女孩子会对自己的容貌不在乎?

只是鞠蕖也问过几个郎中,几乎人人都说这种伤没法治,只能如此了,这才让她伤心绝望,没想到江烽居然说可以恢复,这如何不让她欣喜若狂?

脸色变得异常红润,鞠蕖觉得自己似乎连呼吸都有些急促起来了,一时间却又不知道该如何来表达自己的谢意,反倒是江烽安慰她:“治是能治好,但是恐怕需要时间,另外其他药物都能找到,唯独这白獭脂还得去找,这玩意儿可不好找。”

鞠蕖对江烽的话却不在意了,只要能治好,时间长短没关系,而白獭脂再是稀罕,也不是找不到的物品,这就足够了。

“对了,明日你和楚齐、陈实陪我去会一会汴梁这边的这些朋友们,我们是以武会友,相互切磋,需要拿捏好分寸。”知道鞠蕖面浅,江烽也有意岔开话题,“我需要在这拨人里边招募一些加入固始军为固始军效力,所以既不能被他们小觑,以免他们生出轻慢之心,但是又不能过于激烈,以免伤了和气,不利于日后相处,除了我,蕖娘,我还希望你也帮我一把。”

听得江烽说要自己帮他一把,鞠蕖心中一暖,她是最受不得人恩惠的,哪怕是最亲近的人,所以一心想要回报。

事实上她自己都没现,她已经不知不觉得把江烽这个认识不到十天的陌生人当成了自己最亲近的人了。

“行,你怎么说,我怎么做,倒是你却需要小心一些,我看那方脸儿武技不俗,我怕他……”

“怕他伤了我?呵呵,且看我明日的手段!”江烽欣然一笑。

第五十节 骑虎难下

连江烽都没想到这一趟本来是十分寻常的切磋,竟然来了这么多人。

和长安一样,洛阳、汴梁都是盛产游侠儿的地方,号称中土游侠三圣地。

长安居,汴梁次之,洛阳再次,而像扬州、杭州、江陵、襄阳、南阳、晋阳、益州这些地方虽然也算是通都大邑,但是游侠风气却远不如三都,甚至连幽燕之地都颇有不如。

自古燕赵出侠士,河朔三镇之所以能以军队战斗力啸傲群雄,魏博牙兵号称天下第一牙,不是说他们有多么严密的军纪,恰恰他们军纪最差,也不是他们武技有多高,就靠的是那股子铁血刚烈的杀伐气息荣登牙兵第一宝座,而这也是游侠气息最外放的一面,当然他们的骄横跋扈也给他们带来了灭顶之灾。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而人越多的地方,江湖水就更深,为名,为利,为荣誉,为颜面,为斗气,都可能演变成江湖中的种种杀伐纷争,如果再牵扯上门户之见,阀族之争,那就是更无休止了。

也正是这一幕幕刀光剑影的逞强斗胜成为战场交锋间隙中的小插曲,也成为这些大都市里边风花雪月的最喜闻乐见的花边曲,闲人野汉们甚至是达官贵人们无不对此趋之若鹜。

江烽的确小看了汴梁人对这类事儿的热衷程度。

数十年来汴梁城还从未遭遇过战火,哪怕是黄巢之乱时,汴梁城也未曾沦陷过,而当大梁正式立国之后,汴梁城甚至连被敌人兵临城下的时候都鲜有一见,也正是因为这么多年的繁华安逸生活,使得汴梁人对于风花雪月的追求达到了极致。

无论是角抵相扑、马球、蹴鞠、牵钩、斗禽都能引来无数人的追捧,而相比之下,像这种比角抵相扑更为热血,对抗性更强的武道切磋就更让人心驰神往了。

如果江烽是在第二天就来赴这个约,也许还好一些,毕竟那也是晚上相约,第二天许多人还不知晓,但是他却拖到了第三天,经过了第二天的酵,更加上有心人已经把江烽的身份给抖露了出去,这场龙虎会就有点儿甚嚣尘上了。

上百人早已经在小校场里候着了,人声鼎沸,看得江烽几人瞠目结舌,这简直就有点儿煮酒论英雄的味道啊。

说是小校场,其实就是两个破烂的辕门遥遥相对,夯土压实的地面还算平整,这里曾经是被裁撤与十多年前的龙虎军军营遗址,但现在虽然被叫做小校场,但是实际上更像是一个大杂货市场。

随着龙虎军这支昔日禁军第一军被裁撤,这里也就变成了被军队家眷子女们侵占下来的坊市,只剩下原来的较场和辕门还立在这里,成为了城东这一片里军人子弟和军中好勇斗狠者较量的好去处。

在这十多二十年里,大梁在关于禁军编制问题上始终是三心二意,时而大手笔的裁撤主力军,时而又不遗余力的重组重建,使得很多人都对此无所适从。

像广胜军裁撤于五年前,使得大批广胜军的大小军头们,要么就是被裁汰下来编入到其他军,要么就是黯然退出,成为历史,龙虎军裁撤于十多年前,也就是在朱允上台的头一年,也是引了很大的动荡。

在江烽看来,只怕也只有大梁才经得起这么大的折腾,一支军队动辄上万人,像龙虎军和广胜军这种基本上都是属于主力军级别,大多配置两厢,满编就是五万人,哪怕实际上达不到五万,但两三万肯定是有的,就这么说撤就撤了,尤其是在大梁周边还有着如此多虎狼环伺的情况下,大梁仍然敢这么干,也足以说明大梁的底气了。

当江烽看到常昆和崔尚也都笑吟吟的出现在人群中时,也就估摸着今日这么大的阵仗多半是和这二人脱不了干系的。

“常兄,崔兄,这是何意?”江烽和被唤作杨七郎的杨堪杨佑廷打了一个招呼之后,先行走到了常昆和崔尚这边,皱着眉头道。

“二郎,汴梁如此之大,谁人知晓你?固始在什么地方,存在有什么价值,固始军的意义何在,崇政院里有几个人知道?政事堂的人怕连固始属于山南还是河*北都弄不明白!你想要达到目的,不增加自己的名望,行么?晚上你不是要和李固将军见面么?正好,这一场切磋可是能为你增色不少呢。”

常昆目光复杂,似乎也有些感触。

江烽有些骑虎难下的感觉。

刚才和杨堪见面的时候他就已经意识到了问题不像自己想象的那么简单了,来的人不少,尤其是其中明显有些官宦子弟,还有一些人身上透露出来的骁悍之气,显然就是军中将领。

杨堪并未为他介绍,只是简单介绍了几个想要和江烽切磋的朋友,但即便是这样,这几个想要和江烽切磋的角色也都出了江烽的预料。

除了杨堪之外,起码还有两人都是和杨堪级别相仿的人物,甚至还有一个已经是触摸到天境初阶太息期的高手。

这让他心里不禁有些打鼓,这帮家伙是想要干什么?真的想要让自己在这里出乖露丑?或者还有其他目的?

“常兄,那也用不着这样吧?我的水准如何你们也知道,本来不是说好就是一个切磋么?搞这么大阵仗,万一贻笑方家,岂不是……”江烽沉吟着道。

“二郎,你的意图我们都知道,如果你不能表现出足够的实力,你怎么赢得他们的认同和尊重?没有认同和尊重,不但他们不会追随你,你一个固始假虞侯能给出什么许诺?恐怕还不值得这些人背井离乡吧?另外,,恐怕李固再怎么摇旗呐喊,恐怕都难以说服崇政院那边相信你固始可以抗御蔡州军的侵袭吧?”

崔尚的言语很直白犀利,江烽也不得不承认对方是实。

正如昨晚卢高所说,自己若是不能表现出足够的实力,袁氏三驹来上两个,再带上三五千兵马,并可直接斩将破城了,你固始连一个可以和袁氏三驹正面相抗的角色都没有,怎么和人家玩对抗?

铁戟横天袁无畏虽然在袁氏三驹中排第二,但是那是以年龄来排序的,真正论实力,袁无为就不说了,明显高袁无畏一层,就是比袁无畏小两岁的袁无敌都要强于袁无畏。

术法道藏或许在一定程度上可以扭转局面,但是像这种大规模的城池攻防战上,无论是罗真还是许静的水准,都还制作不出可以改变这场战事结果的术法器具来,一两具无边落木或者地龙翻身这样的术法道具在这样的大战中只翻起些许小浪花,更不用说袁氏一样可能会携带术法师和术法道具而来。

第五十一节 别无选择

见江烽无言以对,常昆拍了拍江烽的肩头,“杨堪他们也有分寸,从内心来说,他们也渴望找到一个可供他们施展才华的所在,固始是对抗蔡州军的第一线,相信他们中的很多人都会感兴趣,这些人要么就是广胜军中的弃子,甚至还有当年龙虎军的残余,要么就是家族中的庶出子,看不到未来,有没有更多的机会,可他们又不可能去为敌视大梁的沙陀人和关中、南阳效命,你不知道甚至咱们汴梁城里甚至有不少人都宁肯跑到河*北三镇去打生打死么?所以你的到来真的给了他们些许希望,我们都期待你能给我们带来希望,总比这些家伙浑浑噩噩的在这坊市里厮混等死好吧。”

“可为什么他们就不加入大梁军队呢?大梁军队如此庞大,总还是有他们的一席之地吧?”江烽忍不住问道。

常昆斜睨了江烽一眼,“二郎,你不知道现在大梁军队的规制么?是谁都能有机会进入的么?你以为是当兵吃粮这么简单?他们不是寻常军户,都是军头人家出身,家学渊源不说,最起码都是进入了锻骨后期踏入通脉门槛的角色,你让他们去当寻常士兵?他们自己不在乎,也得要在乎家族颜面啊。可你想要在军中坐上一席之地,谁会给你这机会?我自己的人都用不完,给你?你昨晚去找的那个卢高,如果他不是娶了霍氏之女,能轮得到他当军都虞候?”

江烽默然,事实上他对此也有所耳闻。

霍氏一族是也就是追随老梁王朱温打天下的霍存一族,这也是大梁军中一个重要体系,霍存之孙霍从龙现在就是梁王麾下第一骑军踏白都的军都指挥使,足见梁王对霍氏的信任。

霍氏和李氏关系不错,所以卢高才能在李固出任天兴军左厢厢都指挥使后没有受到影响,甚至还更上一层楼担任了军都虞候。

昨晚卢高借着酒意也谈起过在军中生存的艰难,也就谈到了寇隆退仕,李固接掌天兴左厢,便有一大批追随曾经追随寇隆的军校黯然淡出,更有一大批的军官因此而不得意。

都说一朝天子一朝臣,在军中何尝不是如此?不仅仅是你有本事就行,背景、人脉一样不可或缺,这已经是大梁军中约定俗成的规制。

像李固上任,除了要用陈州籍军官外,也还要用出身大相国寺一脉的军官,因为他本人年幼时就曾经在大相国寺学艺,不说师恩深重,起码也要多几分亲近感吧。

同样庞用执掌的龙骧左厢,就重用他老家曹州籍的军官和太清观一脉,因为庞用母亲信奉道教,长年在老君山太清观吃素荣养,庞用侍母甚孝,每年都要去老君山一段时间陪母亲几天,太清观搭上这一条线,其门下弟子自然而然也就成为龙骧军左厢的军官体系重要一支。

山头林立这种规制已经成为梁军中心照不宣的沿袭体制,虽然说不是每支军队都是如此,但是毫无疑问影响甚深,正因为如此当广胜军被裁撤后,广胜军的军官要在其他军中寻个机缘那就必须另寻门道,常昆也就是因为不愿意低头哈腰,才会沦落到这般境地。

不得不承认大梁人才鼎盛,像楚齐和陈实这样还只是刚进入锻骨期的角色,在固始军中已经是百里挑一,甚至是千里挑一选出来的优秀人物了,锻炼一段时间放下去当个都头也不算什么,而在汴梁城里,一大批锻骨后期的角色却还只能在坊市里厮混。

这固然和他们不愿意屈身寻常伙长队正这一类低级兵头有关,因为按照约定俗成的军制,只有副部头(马军称副兵马使)以上才能称之为真正的军官,副部头副兵马使以下的队正伙长之流则不能称之为军官,只能称之为兵头,但也和他们没有机会获得诸如都头、副部头这一类的机会有很大关系。

“好了,二郎,别想太多了,这个机会你自己要把握好,我相信你的水准,昨晚你能一拳击碎七郎掷出的酒缸,已经说明很多了,否则七郎也不会邀约这些人来与你切磋了。”常昆再度拍拍江烽的肩头,“去吧,也别堕了你们固始军的威风,否则你怎么让人家心甘情愿的加入你固始军?!”

这一席话也是让江烽感慨莫名,都说汴梁藏龙卧虎,诚不欺我,汴京就是汴京,还真不是光州、蔡州、南阳这些地方能比的,也罢,就让这些汴梁子弟看看,固始军的儿郎又当如何!

看见江烽从常昆和崔尚身边离开,走了过来,原本簇拥在一起的杨堪一群人这才散开来,杨堪也迎上前来,笑着道:“叙旧叙完了,三郎这个醉猫,许久没有见他在这种场合露面了,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兴趣今儿个也露一手?”

既然已经打定主意要立威扬名,江烽自然不会示弱,“七郎,常兄是我朋友,也是你的朋友,你我之间的切磋何须让他出手,若是你有兴趣,日后你在和他过招也行啊。”

听得江烽话语里悍劲十足,杨堪的方脸上也是精芒暴闪,“好,二郎这话甚合我意,不过淮南道上除了庐州杨氏一族略具薄名,未尝闻有别家,许德威号称光州第一将,却被袁无为当场斩杀,袁无为号称无为天王,在我大梁之地也不过只能算是二流,不知道二郎比那袁无为如何?”

杨堪这一番话也是说得狂霸无比,但江烽却知道这家伙有狂的底气。

杨氏一族一样是大梁军中一大阀族,杨师厚号称大梁三雄,与庞师古、葛从周齐名,只不过杨堪这家伙却是庶出中的庶出。

其父亲本来就是庶出子,他又是庶出子,这种情形下纵然他是雄心万丈,也是难以获得家族资源支持,好不容易在广胜军中任职,却遭遇广胜军被裁撤,可谓喝凉水都塞牙,这几年里也是赋闲在家,憋屈无比,整日里除了找人以武会友之外,也是无所事事。

对于固始军他并没有打上眼,一个小小的县军,实在难以引起他的兴趣,但是自己一干友人中亦有生计困顿者,倒是不妨谋个出身,他也先要借此机会来探探底,顺带也为这一干友人在对方心目中立威。

第五十二节 金刚不坏体,三皇之力

“德威将军虽然以武证道,但是却是我敬佩之人,至于袁无为,我不识,也未曾交过手,他在大梁之地算不算二流我也不“德威将军虽然以武证道,但是却是我敬佩之人,至于袁无为,我不识,也未曾交过手,他在大梁之地算不算二流我也不知,但是我却知他三年前在宛丘城头与寇隆将军酣战百合,举世皆惊,不知七郎与寇隆将军相比如何?”

江烽不紧不慢的一席话把杨堪堵得满脸通红,却又不知道该如何作。

寇隆虽然退仕,但是寇氏一族在大梁军中亦有不小的影响力,而且他杨堪何德何能敢于老一辈的寇隆相提并论?这话要一传出去,只怕立即就会引来寇氏族人找上门来要个说法,又得要替杨家引来一场风波了。

这杨堪却也是一个人物,拿得起放得下,略一思索便抱拳一礼:“杨某失言了,二郎,今日切磋恐怕也不仅凭口舌论争,我有几位兄弟,得闻二郎英雄,想与二郎切磋一番,如何?”

“固所愿也,不敢请耳。”江烽也是拱手一礼,目光落在了杨堪身旁的几人身上。

“江兄,某乃太原郭泰,久闻江兄在固始逆击蚁贼,某甚为佩服,今日能与江兄切磋一二,幸甚。”

先走出来的是一个矮瘦精悍的青年,论身高恐怕连陈实都比不过,但是游目四顾间自有一番风范,年龄恐怕也比江烽大不了几岁,一双手掌虽是瘦骨嶙峋,但是看在江烽眼中,却是充满了爆炸性的力量气息。

太原郭家?一听江烽就知道这又是大梁军中一个颇有名气的家族,太原乃是河东之都,河东乃是大梁死敌,这人祖籍太原,又姓郭,只怕也是昔日老梁王麾下郭言一脉了。

郭言素以以寡击众出名,当年与秦宗权所率黄巢乱军恶战,屡败乱军,只可惜早死,否则其功勋还在其他人之上。

从固始一战之后,江烽就从未停下过自己的武道修炼,尤其是在许静将三皇炮锤之术赠予自己之后,江烽希望提升自己武道修为的心思就越急迫了。

原来手中只有在这《五禽戏精义》,根基打得再厚实,但是却无法释放出来,现在有了这三皇炮锤之术,虽说运用范围狭窄了一些,但是却总算是寻找到了一条突破之路。

这一路行来,江烽每日夜里都要静下心来揣摩着三皇炮锤要义,事实上这三皇炮锤虽然已阳刚威猛著称,但是其在气韵经血的运用上却与五禽戏颇有渊源,五禽之虎鹿熊猿鸟,而三皇炮锤则有猿熊虎甲龙,有三式叠合,所以也有触类旁通之妙。

这十日来江烽苦心琢磨,自认为也小有所成,所以才会前日里杨堪掷出酒缸时,便以三皇炮锤相迎。

今日这一切磋,虽说也有争胜斗气之意,但还算是平和。

“郭兄过誉了,某守固始,全赖将士同心效命,非某之本事,久闻郭言郭将军当年横扫蔡地,秦贼无不胆寒,不知与郭兄……?”

江烽一席话说得郭泰眉开眼笑,原本已经准备提气一战的他,赶紧抱拳一礼,“郭言将军乃是我祖父,未曾想到江兄也知先祖威名。”

站在圈子外的崔尚也是轻轻一下,微微侧,“三郎,没想到这江二郎颇有悟性啊,郭泰这家伙本来是要为七郎给江烽一个下马威的,这下可不好下手了。”

“白陵,你说错了,就算是郭泰不留手,也未必就能占多少便宜。”常昆摇头。

他虽然也感知到江烽的水准恐怕也就在天境边缘,要说郭泰已然是天境初阶静息期的巅峰状态了,距离养息期也是一步之遥,在杨堪这一群人里,也能排进前五,江烽断不是此人对手,但是他还是觉得江烽既然见识了杨堪的水准,仍然敢大模大样的前来赴会,恐怕也是有所仗恃的。

否则在杨堪他们面前丢个大脸,那他还有什么颜面去招募这帮人?

虽说主帅未必就一定要在武道修行上强于部将,很多时候主帅高明之处更在于运筹帷幄,但若是在武道一脉上逊色太多,还是很难让下属信服的。

“江兄,虽然郭某敬重江兄,但是一旦出手,郭某也是不会留手的,若是有什么闪失之处,还请江兄恕罪了。”郭泰已经摆好了架势,既然要切磋,自然要较量个高下,那般温吞水一样的过招,对他来说就失去今日来这一趟的意义了。

“正该如此,郭兄请!”江烽也不废话,一抬手,一抹至阳至刚之力已经开始从从丹田提起,沿着腹、胸、肩、肘、手,然后再从手、肘、肩、胸、腹这样飞的运转起来。

那一刻,江烽只觉得自己整个上半身都进入了一个巨大的洪炉当中,懒洋洋,热烘烘,但是又有着一种莫名的放纵冲动,这便是三皇之力?!

郭泰身形一凝,虎步一跨,双手环抱一圈,全身骨骼一连串的碎响,让周围观战之人都是一震。

江烽也没想到郭泰这一手密骨术这般高明,这是进入天境的一个标志性姿态,进入天境,无论是骨肉还是经脉,亦或是精血,都会产生一种截然不同的变化,仅从骨骼来说,其密度会更大,承受外力冲击更强,同时出的力道也会更强,而以郭泰这种刻意的震荡密骨,也意味着提升力道,对手在力量上格外凶猛。

就在江烽琢磨的那一瞬间,郭泰身体已然如离弦之箭一般,疾冲而来,双拳一上一下,带起阵阵罡风。

一晃眼间,江烽突然现对方面部似乎绽放出淡淡的金色,金刚不坏体?!

震惊也只是一瞬间,来不及考虑的江烽也没有怠慢,三皇炮锤之术提至极致,整个丹元玄气如同沸腾之水在全身上下流淌起来,纵身而上。

这个时候江烽纵然是想停也停不下来了,三皇炮锤之力运行到了巅峰,不泄出去,那边要反噬回来。

无论是杨堪还是常昆,还有周围的其他人都被江烽这一动作震惊不小。

郭泰素以金刚不败体著称,这是郭氏祖传绝技,乃是郭言年幼时被以异僧所授,郭言也正是凭借这一身金刚不坏体与秦宗权恶战数场,七进七出,杀了个尸山血海,一举成名。

明知道郭氏的绝技在身,江烽竟然敢专门挑战对方最强的一面?

第五十三节 破!

拳对拳,肩对肩,肘对肘!

只是短短一息间,双方的身体已经在方寸间翻滚飞腾,双臂双手连带着腿**错,身体的每一个部位都碰撞了十余次,“砰砰”空爆声声不绝于耳。

强烈的威压之势让周遭众人几乎要喘不过气来,空气由于剧烈的压缩和摩擦变得震荡起来,不断有力量反冲制造出的冲击波炸裂而出,刺耳的尖啸声不绝于耳。

到后来,周遭众人只感觉劲气弥漫,罡风四射,带起战团方圆两丈之内黄尘弥漫,甚至夹杂着砂砾席卷而来的劲气抽打在四周身上,竟如同针刺刀割一般的疼痛难忍。

原本直径三丈的圈子有慢慢向外扩展了一丈,即便是这样,站在内圈的观战者都不得不提聚玄气元力,以防不测。

两个人的身形也开始逐渐拉开,从最初的贴身肉搏开始变成了凌空搏击。

两道声影兔起鹘落,时而飞腾扑击,如鸢跃冲天,飞鹰坠地;时而漫卷横行,如江河倒泻,恣意汪洋。

外边人只能看到两道人影时开时合,忽上忽下,盘旋飞舞。

站在内圈不惧元力玄气冲击的武者尚能看清楚两道衣着颜色不一的二人招式变化,但是这种几乎是贴身肉搏的恶战委实太伤眼神,一眨眼也许就是生死须臾,胜败已分。

而且这种搏击,两人也根本无法完全躲闪过对方的攻击,可以说很大程度上这更是在考较对方的抗击打能力,可江烽能顶得住对方的金刚不坏体之功?

拳拳到肉,肘肘见血!

江烽算是深刻感受到了对方这一身金刚不坏体的刚猛雄劲,不愧是郭氏绝学,而郭泰在这方面的修炼也堪称已臻化境了。

每一次交击,无论是自己击中对方身体何处,都能感觉到那反弹之力会沿着自己身体部位直迫自己内腑,饶是虎踞熊蹲包容并蓄,化劲无形,但这种过于刚猛的气劲冲击,仍然让他内腑震荡不轻。

江烽也不知道自己这三皇炮锤之力有没有真正伤及对方,但是对方的小金刚连环拳却是在自己胸腹背肋招招开花,凶猛无匹的元力玄气更是把自己内腑打击得七荤八素,他甚至可以清楚的感觉到自己的肋骨已经两匹出现了裂痕,内腑也有些轻微的溢血。

点点腥意从鼻腔和喉中溢出,江烽知道这是自己内腑中的经脉收到冲击伤害的表现,不过他还扛得住。

十多年虎踞熊蹲二式修炼不是白搭的,尤其是熊蹲一式的苦修让他全身从骨骼、经脉、内腑、精气甚至血肉都要比任何人想象的更能抗击伤害,也更能修复伤害。

甚至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种伤害和当日袁无畏对自己的袭击一样,能够让自己的全身潜能在外界剧烈的刺激下,获得一次更彻底的释放,从这个角度来说,这甚至是一件好事,当然前提是这种伤害不能越底线。

这大概也是华氏先祖留存下来这本《五禽戏精义》的真实意图,那就是不让自己子孙去逞强斗狠,但是却要最大限度为子孙安全自保提供支持,攻击不足,自保有余。

也幸亏还有三皇炮锤,否则江烽真还不知道怎么来击破对方这金刚不坏体之功。

江烽身体再度偏转,躲过对方越凶猛的连环金刚拳力,带过耳际的劲风刮得脸颊生疼。

这种看似简单朴实的内家拳法,在辅之以金刚不坏体功法之后便直接晋入了大巧不工重剑无锋的境地,每一式异常简单干净,但是爆出来的拳力却是开山裂石,笼罩整个空间,让人躲无可躲。

这就是大梁王朝的底气!

朱氏一族能够从黄巢之乱中一跃而起,能够在晋地沙陀铁骑席卷之下不倒,能够周遭强敌围攻之下傲然屹立,靠的不仅仅是他的心狠手辣,更靠的是这数十年来一个个从百战之中锤炼磨砺出来的将门一族子弟,哪怕他们只是庶出旁支,哪怕他们没有多少机会得到大梁王朝的认可,但是只要给他们机会去施展,他们就能绽放出熠熠光芒。

想到这里,江烽既感到振奋,又有些唏嘘,如此人才,大梁居然弃之不用,难道说大梁的人才鼎盛到这种程度了么?还是真的如常昆所说,大梁军队内部的派系倾轧达到了令人指的地步?或许二者皆有?

像郭泰这样的角色,纵然比不上袁氏三驹,但是起码也都是晋入天境的角色,哪怕是换了在南阳亦或是关中,担当一个军都虞候怕是理所应当的吧?可在大梁军队中,难道却连一个指挥使甚至副指挥使都给不了?

就在江烽震惊莫名的时候,对面的郭泰也一样是叫苦不迭。

谁他么告诉我说这个家伙连天境都还触摸不到?这一拳一脚,哪一招哪一式不是天境之威?

霸道无比的阳刚拳力简直要把自己内腑给震碎了,每一击都迫使自己不得不把刚刚练成第一层的金刚不坏体神功运至极致,而这太耗自己的玄气元力了。

即便是这样,那太过霸道的拳力仍然无孔不入,稍不留意那拳力就如水银泻地一般漫卷而来,每一次承受都让自己内腑犹如火烧汤煮,丝丝刺痛显示出自己的内腑已然受伤,虽然郭泰相信对方一样也不会好过,但是自己却太难受了。

早知道这家伙赤手功夫这般利害,真他妈还不如动用兵器,最起码自己的金刚伏魔圈恐怕还更有把握一些。

伴随着连续三击,双方都已经打出了真火,飞纵在空中的声影再度交织在一起,噼啪声不绝于耳,嘶吼声也从两团身影中出,烟尘蔽天中,两道身影终于伴随着慢慢散去的尘土屹立在众人面前。

三长之内的黄土仿佛被刮去了厚厚一层,从由外向内的深浅就能看出,中心地带这一丈之内最深,起码比最外围要薄了接近一尺,这也是两方搏杀最激烈的区域,外放的劲气直接将这一片的泥土全部震飞,如同刀刮剑削,以一种相当均匀的方式向外扩展。

依然是保持着两丈距离,两人遥遥相望。

第五十四节 把臂

郭泰上身的丝锦半袖早已经被玄功震碎,露出一身精赤的上体,淡淡的如同鳞甲般的金色斑纹正在从他面部到脊背胸腹间的肌肤中慢慢褪去,面部更呈现出一种奇异的金红色,嘴角的血沫慢慢溢出,郭泰满不在乎的抹去血沫,点了点头:“很久没有这么痛快的打上一仗了,够劲儿!我这金刚不坏体之功虽然是初成,但还没有人能够击破过,你是第一个!不过再给我半年时间砥砺纯化,你便休想得逞!”

江烽同样是嘴角溢血,有些不太自然的揉了揉自己两肋,舒活了一下身体,这才举起双手,苦笑着道:“郭兄这金刚不坏体太过凶悍,反震之力某都有些吃不消了,看看某的双拳,都有些红肿了,甚至还有骨折呢,这两边肋骨都有了骨裂,郭兄是不是有特效伤药借某一用呢?”

郭泰被江烽这有些自我解嘲的玩笑话逗得一乐,也是有些得意。

开玩笑,金刚不坏体若真是只能护体而无反震对方元力玄气之功,还叫金刚不坏体?那不就和金钟罩铁布衫这等寻常外家横练功夫一样了。

他祖父郭言当年就曾经在与秦贼大战时,硬生生用反震之力将对方一员悍将震得内腑俱裂,回去之后伤重而亡。

郭泰忍不住朗声大笑,疾步走过来,揽住江烽的肩膀,“江兄果然是个畅快人,你这个朋友,郭某交定了!”

被郭泰这一揽,江烽忍不住龇牙咧嘴。

这肋部的伤还真不是假的,骨裂虽然不严重,但是却难免会有些影响,好在这种细微的骨裂,治疗和处理方式都比较简单,能够临时处理不至于影响太大,但若是长久不治,那就会成为大患了。

“江某心有同感,不管日后如何,郭兄都是江某的朋友!”

在场的众人这个时候才从震惊中惊醒过来,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也只有真正的武者,才能从最后的连续几击中看出端倪来。

郭泰的金刚不坏体之功显然没有能够抵挡住江烽的进攻,这简直有些骇人听闻。

金刚不坏体之功非天境之上不能修炼,但是只要练至第一重,寻常刀剑便已经难以伤及了,更不用说拳脚之力了,而练至第二重,那便是玄气元力都难以伤及,非宝刀名剑不能伤,而练至第三重,据说就已经是真正金刚不坏体了,刀枪不入,水火不侵,非天殛不能伤。

但即便是郭言也只堪堪练至第二重,郭氏一族中至今也只有郭言练到过第二重,第三重是一个什么样的境况也无人得知。

但是现在郭泰的金刚不坏体之功竟然被这个据说连天境都尚未踏入的家伙给击破了,哪怕郭泰的金刚不坏体之功只是第一层重,但这是被对方赤手破功啊!

看着郭泰和江烽亲热的把臂论交,杨堪望向江烽的神色中惊讶中俨然带了几分困惑了。

这太不可思议了。

要说自己的眼光有误,杨堪也觉得有可能,自己的气机感应也只能大概确定江烽的水准就在天境上下波动,但是他还是觉得对方应该还没有突破天境那层壁障,因为突破天境之后的气机感应完全不同。

即便是自己的气机感应出现了差池,江烽真的是突破了天境,但是面对三年前就已经突破天境并开始修炼金刚不坏体之功的郭泰,对方竟然能赤手击破郭泰的金刚不坏体之功,就太让人无法置信了。

哪怕这就是生在自己面前的事实,杨堪还是觉得无法置信。

郭氏一族的金刚不坏体之功威力如何杨堪自己是有体会的,郭泰在金刚不坏体之功的修炼上所血不可谓不深,只是金刚不坏体之功修炼太难,郭泰苦修三年也只是堪堪达到第一重的入门境界,但即便是这样,杨堪也没有把握赤手空拳击破对方的这第一重金刚不坏体。

难道说这江烽已经达到了天境初阶的养息期境界,这不可能!

原本还想再让其他人来试一试的杨堪觉得没有必要了,这种情况下,以天境初阶静息期的水准再要去切磋恐怕都是自取其辱了,这一仗他要亲自上!

虽说是抱着切磋之心二来,但是当对方以赤手击败了以金刚不坏体护体的郭泰之后,杨堪就知道这一战就不能再真的抱着纯粹的切磋交流了。

郭泰可以败,但他杨堪不能!

他杨堪代表着广胜军这个群体,哪怕他不会去固始,但是下边一帮有意去固始混个出身的兄弟们却需要自己来为他们撑起这个场面,否则他们去了也不会被人重视,这关系到兄弟们日后的身份地位。

“二郎,真没想到你能击破小郭的金刚不坏体,我们这群人里边,能有这水准的可没几个。”杨堪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目光深沉的看着江烽,“这一仗,就由你我来如何,你身体怎么样?”

江烽也微微点头,“没问题,给我一会儿时间,调息一下即可。”

“好,如果不行,我们改天再来也行,这一仗我会用我的冰王戟!”杨堪没有多说话,只是静静的等候着江烽表态。

“也好,拳脚活动了一下身体,也该用用刀枪了。”江烽若有深意的道:“这才是我们武人的本分!”

“那好,我等你半个时辰,如何?”杨堪也不多说,无论今日是替江烽扬名,还是替汴梁争辉,亦或是替广胜争气,他觉得只要自己尽了心,那便足矣。

“好。”江烽含笑点头,“希望七郎的冰王戟不要让我失望。”

“放心,若是拿不出点儿像样的东西来,杨某也没必要在这里丢人现眼了。”深深的提了一口气,双手环抱的杨堪目光湛然,微微一笑道:“总要让二郎见识一下我们汴梁儿郎的无双风采!”

“那我就放心了。”江烽神色诚挚,“其实我更希望能够在固始城头看到七郎横扫袁军的无双风采。”

杨堪身体微微一震,表情有些复杂的看了江烽一眼,吁了一口气之后才道:“打完这一战再说吧,如果二郎真的能让杨某心动,杨某这条命便卖与你又如何?”

第五十五节 风范(第一更!求首订和保底月票!)

江烽几乎是抱着一种惊喜和期待的心情回到蕖娘他们身边的,甚至对自己的伤势都不太在意。

得到了杨堪的这个答复他已经很满意了,杨堪在他们这个群体中无疑是头羊,甚至高于武道不逊于他的常昆,无他,常昆只是河阳寻常人家出身,自身武技虽然不弱,但是在影响力上却不有很大限制。

而杨堪不一样,他是大梁正宗的将门出身。

其祖杨师厚乃是大名鼎鼎的大梁三雄,军中影响力甚大,哪怕杨堪只是其庶出子弟,但是他毕竟是杨氏血脉,而且在广胜军中亦是担任过军都虞候的人,如果不是广胜军惨遭裁撤,也许这个家伙已经坐上军都指挥使的位置了。

能把杨堪拉到固始,足以带动一大批人追随他而去,这可能会有一些副作用,那就是杨堪影响力太大,跟随他去的人太多,而且实力都不俗,一旦在固始军里站稳脚跟,这可能会对自己在固始军中的地位构成威胁。

不过江烽现在还顾不上这一点,蔡州军进攻固始是势在必行的,如果不能在短时间内聚合到一批足够的力量,固始军的结果就只能是灭亡,而杨堪他们这帮人就会是自己重要的臂助和砝码。

拉到杨堪他们这帮人的另外一个好处就是能够极大的加强自己与大梁这边的联系,借用他们的资源,自己可以在固始更好的展壮大,当然弊端一样明显,蔡州不说了,淮北方面也一样会不待见自己。

不过现在淮北被蚁贼折腾得自顾不暇,自己先还是只需要应对蔡州,而且拉到这样一个靠山,也可以更好的向南面的鄂黄杜氏索要支持和帮助,想必这个时候鄂黄方面会对固始的信心大许多了。

至于说和杨堪这一战,他心里也并不怵。

三皇炮锤之术已经在自己和郭泰这一战中彻底展示了其威力,这种威力还不仅仅是击破了对方的金刚不坏身,其实江烽也知道正如郭泰所说,他的金刚不坏体刚刚入门成功,还欠缺足够的砥砺纯化,金刚不坏体这种功法是越精纯也能显现出威能,再给郭泰半年时间砥砺,只怕以现在自己的实力还真的无法击破对方这第一重金刚不坏身了。

但他在提升,自己也不会闲着,之前他得到三皇炮锤奥义时间太短,尚未真正把三皇炮锤之术运用于元力玄气中去,通过郭泰这一战,他已经感受到三皇炮锤的刚猛雄劲。

击破对方金刚不坏身时,那种透体而出的无匹劲气已经让他多了积分惊喜,他意识到自己最初的猜测有些谬误,三皇炮锤并非只能用于肢体接触来力,它一样可以外放而出,只不过这对元力玄气的要求更高,但是这对江烽来说却不是大问题。

杨堪虽然比郭泰武道修行更强,他的冰王戟也是自号汴梁十二名刃之一,但是强不强,是不是名刃,还是要等到一战之后才知道。

扑面而来的香风鬓影把江烽从思考中拉了回来,鞠蕖已经急不可耐的跑了过来仔细的察看着江烽的面部,如果不是周围人实在太多,她都要拉住江烽好好检查江烽全身了,尤其是江烽嘴角鼻腔溢出的血沫更是让她胸腔子都揪紧了。

从一开始鞠蕖就觉得心里虚,当对郭泰祭起了金刚不坏身之后,她更是心都颤抖起来。

这种强弓硬马的打法对于鞠蕖来说是无法接受的,她从小修行就是要从对方最薄弱最难以防范的一侧出击,力争要以最小的代价最短的时间解决对手,所以卢高才会说自己这一身武技并不适合战场。

对于鞠蕖来说,适合不适合战场不重要,只要能够达到目的能够杀死敌人就行。

但这种场合下,鞠蕖知道自己是不适合出面替代江烽一战的,这关乎一个男人的尊严,一个群体的荣誉。

她只能在内心里默默祈祷。

似乎感受到了来自身边女孩的目光担心,江烽咧嘴一笑,接过女孩递过来略带香气的丝巾,还真有些舍不得擦拭嘴角鼻腔的血迹,但看着女孩坚持的目光,江烽还是很知趣的把嘴角鼻腔的血迹拭去了。

把丝巾拿在手中,想了一想,江烽还是讲丝巾放进了自己胸襟下,这个有些意味深长的动作让鞠蕖脸顿时红了起来。

“还给我。”犹如蚊蚋般的声音从鞠蕖这样一个素来爽利大方的女孩嘴里出来,还真有点儿让江烽感到些许触动,也许每个女孩子都有她柔媚温驯的一面,只不过要看什么时候什么情况下了,“我打算洗干净之后再换给你。”

“不用,还给我。”鞠蕖犹豫了一下,态度坚决起来。

“不,我说了,洗干净之后还你,说到做到。”江烽态度也很肯定。

注视着江烽,鞠蕖轻轻咬了咬嘴唇,把脸转到了一边,而那一抹刺眼的箭簇伤裸露在江烽面前。

江烽心中叹了一口气,虽然表面上这个女孩口口声声不在乎脸上的这一处伤痕,但是每一个爱美的女孩子又如何能不在乎自己的容貌,尤其是像鞠蕖这样本身在其他方面就有些自卑的女孩子,在这方面又添新痛,就更敏感了。

“放心吧,蕖娘,我说了,你这伤我真的能治好,回固始之后,你就知道我的本事了。”江烽笑了笑,小声道:“好了,我要调息了,你帮我一把。”

听到江烽这么一说要调息,而且要让自己帮他一把,鞠蕖心境似乎一下子就好了许多,她知道这种激战之后而且带有内伤的调息很重要,尤其是江烽还要和另外一个更强大的对手较量,这种养护调息就更重要了。

不敢怠慢,鞠蕖也凝神提气,“我帮你疏导经脉,你动用元力修复气机。”

江烽微微点头,却不言语,只是双腿叉开,双拳轻提。

一连串的拍击敲打落在江烽的肩、颈、脊、腰四处,淡淡的阴凉气机被牵引带动,江烽也顺着鞠蕖的敲击,不断鼓动全身元力把每一处气机感应串通起来。

很快这一股股气机如涓涓细流汇聚在一起,迅在体内循环起来,细密的汗珠在江烽额际渗出,伴随着体内气机运转越来越圆融,江烽可以清楚的感受到自己体内那些细微的骨裂和内腑伤势正在迅的弥合。

气运三转,江烽这才舒气收功,这一轮调息基本达到了目的,足以让自己面对杨堪的挑战了。

看见江烽收功,楚齐和陈实两人才忙不迭跑过来。

先前虞侯大人和蕖娘子之间的那点儿暧昧二人都看见了,虽然都觉得蕖娘子如果能够嫁给虞侯大人为妾也是一个不错的结果,但是蕖娘子的脾性还真有可能让虞侯大人后宅不宁,尤其是蕖娘子的武技水准甚至比虞侯大人更强的情况下,会生什么状况,就更不好说了。

“这是一次机会,你们俩要看多揣摩,今天来的人都是汴梁一时俊杰,也许日后你们也会走上和他们一样的道路,面临的挑战会更严酷,因为我们要面临的不是切磋,而是搏命!”

江烽看着二人兴奋得红的面孔,也知道两人肯定是被今日的盛况所震撼了。

对楚齐和陈实二人来说,今日的在固始军中,能比楚齐和陈实武技更强的人并不多,大多数好手也只是出于锻骨期,而在这里,不敢说结体高手多如狗,天境强者遍地走,但是他们一辈子都未见过这么多强者高手了,和固始军那点微弱力量相比,今日的一幕幕都让他们目不暇接。

尤其是刚才虞侯大人大战拥有金刚不坏身的郭泰展示出来的绝世风范,更是让二人震撼得全身烫。

他们第一次见到了真正的强者风范,虽然固始攻防战更残酷惨烈,但是却远不及这种高手对决看得人赏心悦目,令人心潮澎湃。

当虞侯大人和那个全身金鳞浮现的家伙最后对决几击时,他们俩的心几乎都要跳出来了,恨不能自己上去搏杀几招也死而无憾了。

“虞侯大人,刚才你和那个郭将军搏杀时实在太霸气了,金刚不坏身都被您击破了,那边押您败的人,输得连裤子都没有了,陪不上,欠了一屁股的债,太可笑了,只可惜大郎不让我去押,否则我这五百钱,就能赔回来一贯五了。”陈实忍不住在江烽面前唏嘘,一脸崇拜之色,“不过那些人都还是觉得您可能会败在杨将军手下,说杨将军的冰王戟是汴梁十二名刃之一,在广胜军中也是少逢敌手,这柄冰王戟乃是杨将军在他在他弱冠之年时从他伯父手中靠一战赢回来的,在杨家都算是一件宝物。”

“是啊,虞侯大人,您和杨将军要斗兵刃,您用什么武器呢?”楚齐也有些担心,目光已经望向那边有些喧闹起来的对面。

“我?嗯,就用你这背上把斩马刀吧。”江烽的目光也已经望向了对面骚动起来的人群,没有理睬两个被自己一句话震惊莫名的家伙,就这斩马刀?

手中一双冰银色的斑斓大戟只是轻轻一荡,一轮银波便冉冉浮动扩散开来,杨堪雄健的身躯岳峙渊渟的往那里一站,人群自然而然分散开来,引来一阵阵惊呼,里边甚至还夹杂着不少女性的尖叫声。

看样子这家伙还有点儿师奶杀手的味道嘛,江烽不无恶意的想着,却是顺手从呆若木鸡的楚齐背上抽出斩马刀,缓步前行。

杨堪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立定身体,举目望去。

不得不承认这家伙的确有点儿大将风范的气息,就是这么顺手从下属背上抽刀的动作都这么恣意放纵,如行云流水,卷舒汪洋,那脸上不羁洒脱的笑容更是说不出的豪迈大气。

也许自己真的要败在这家伙手上?

真要去给他当下属?

不,不可能,杨堪摇摇头,下意识的要把这种不良预感彻底甩掉,他很清楚如果有了这种心迹暗示,在搏杀中便会产生一种束缚的感觉,只是他却有点儿控制不住。

第五十六节 大义(第二更求订阅,保底月票!)

“杨兄!”走近战圈的江烽倒提斩马刀,抱拳一礼。&中文&小说

周围的人已经比刚才与郭泰一战时散的更开,簇拥成一个大圈的人都站在了以二人为中心的八丈开外,毕竟这刀枪无眼,有些时候脱手而出也是有可能的,伤及自身那就真的只有自认倒霉了。

“江兄!”既然是正式一战,杨堪也显得格外正式,白色的圆领长袍下摆被扎了起来,押在腰间的玉带上,薄底软靴上沿则用牛皮索牢牢的固定在粗壮的小腿上,一双大手握住的斑斓银戟自带几分寒气,微微一动便能感受到扑面而来的凛冽之意。

“今日能和杨兄一战,幸甚,这一次来汴梁,本来就有两个意图,一是打算结识大梁英豪,今天这个目的算是达到了,能与郭兄和杨兄这般人杰一会,不虚此行!”江烽也知道这时代游侠儿之间的较量切磋,都需要把这种场面话说到,花花轿子人抬人,郭泰和杨堪能不能代表大梁英豪他不知道,单说这样一番话肯定不会错,从杨堪嘴角翘起的笑意就能看得出来一二,江烽猛地提高声音,“我来汴梁还有第二个目的,这个目的就是想要向梁王殿下陈述我们光州人的想法,我们固始军的意愿!”

周围人群顿时安静了下来,提及梁王陛下,而且是代表光州人固始军向梁王陈情,作为梁地人,自然都禁不住想要倾听一下这个外地人为什么要向梁王陈情,要向梁王出一个什么样的呼吁。

“大梁,乃中原第一强国,昔日齐桓公伐戎攘夷,九合诸侯,晋文公平乱救宋,践土会盟,奠定王霸之业,举世称颂,今大梁独具中原,然蔡袁之流口蜜腹剑,背盟反戈,人神共愤,某来汴梁,便是要向梁王陈情,敦请梁王伸张正义,讨伐蔡袁,彰显大梁捍卫公理匡扶正义之风。……”

“若是大梁能替我们光州伸张正义,我代表三千固始军,甘愿当这个先锋,只要能……”

这一番有些文绉绉的话江烽也是很花了一番心思方才构思出来,也亏得他是历史系毕业的高材生,对历史上齐桓晋文之事颇为熟悉,才苦心孤诣的编出这么一段话来。

本身齐桓公是尊王攘夷为世所嘉许,可大梁却是灭了李唐,虽然现在李唐重起,但双方关系非常恶劣,自然不好提起,只能含糊以伐戎攘夷来作宣示,正好河东晋地以沙陀人为尊,梁晋之争也可以勉强和伐戎攘夷扯得上关系,晋文公则是平定了王子带盗嫂背伦之乱,又从强楚手中拯救了濒临灭亡的宋国,这么说也是以此来把大梁伐蔡与此相比。

住在兵甲坊这一带虽然是以穷困潦倒之人居多,但是这些人大多都是梁军眷属子弟或者和梁军关系密切的群体,兼之这一次切磋以武会友,被有心人传得沸沸扬扬,从城内其他地方来的人亦是不少。

齐桓晋文之事在中原之地流传千年,尤其是军官群体更是无人不知,江烽的这番话俨然把大梁比作了春秋霸主齐晋,自然让这些梁地人自豪无比,这一席话说起来情通理顺,兼之这蔡州袁氏原本臣服于大梁,没想到却反水背盟,甚至还与大梁宿敌结盟反噬陈州,三年前的陈州一战在场亦是有人参加,亦有不少亲友在这一战中丧生,所以江烽一番话立即就在周围人群中引起了极大的共鸣。

一些不太懂江烽话语中历史典故的粗汉们见周围人一个个摇头晃脑赞叹不已,都忙不迭的询问究竟,这也给了那些粗通文理者炫耀机会,自然要大谈特谈,把大梁和齐晋的地位来做一比较,说者口水爆蘸,眉飞色舞,听着如痴如醉,唏嘘叹息。

“白陵,如何?”站在远端的常昆忍不住瞟了一眼自己身旁的崔尚,隐隐一笑道:“我就说这家伙绝对是闻弦歌而知雅意的高手,咱们点一点,他就明白怎么做,这齐桓晋文之故事他可是用的极妙,避开了尴尬之事,却又凸显了咱们大梁的地位,嘿嘿,我敢保证,今晚这些话就会被人传到宫中去。”

崔尚也是嘴角带笑,“嗯,的确很高明,大义凛然,也把梁王殿下推上一个骑虎难下的高位,有点儿意思,这一位假虞侯还真有些出乎我的意料,不过仅凭这一手,还难以让崇政院那帮人和那些军头们屈服吧?”

“呵呵,崇政院那帮人心里想什么你我还不清楚,不就是那些军头们在盐商的鼓动下才有些变数么?梁王殿下心里有数着呢。”常昆摇头,“我敢打赌,只要梁王殿下态度一明朗,那帮军头铁定偃旗息鼓,更何况还有李固这帮陈州帮的军头也不是吃素的,他们也一样会摇旗呐喊,出自己的声音。”

“三郎,你恐怕还是太小看这帮盐商的影响力了,这事儿恐怕没那么容易就遽下决断了。”崔尚摇摇头,“那帮盐商的势力很大,他们不会坐视这样一个机会就被人破坏了,我觉得这里边还得有点儿事情才对。”

“那我们就再看看吧。”常昆不以为然,“崇政院的人也不会坐视这样一个契机的。”

杨堪也没想到自己和江烽的这一场以武会友的切磋,居然就被这家伙演变成了这样一场慷慨陈词的演讲会。

今儿个来的人不算少,不少都是诸如天兴军、控鹤军、云骑军、踏白都这样各军子弟,这番话要一传开来,只怕又要引起一番风波来,虽然广胜军已经裁撤,但是作为杨氏子弟,他还是有自己的消息渠道的。

当下蒲州和蔡州方向之争他还是有所耳闻的,现在江烽这家伙居然也把自己给利用上了,回去之后少不了又要被家里人长辈责骂了。

不过杨堪也是一个性格大气之人,也能理解江烽现在的处境,并不太在意这一点,相反倒是对这个家伙的急智相当佩服。

“二郎,这么一来,我倒是成了一个反面角色啊,这要对你不利,不是成了打压抗暴英雄的罪人?”

杨堪似笑非笑的瞅了一眼这个还在像周遭人挥手示意的家伙,压低声音道。

“嘿,七郎,你说错了,我正希望你能够堂堂正正和我打上一架,大梁内部看得上我们固始军的没几个,都觉得我们就是几个侥幸从蚁贼手里存活下来的可怜虫,但若是我能和你一战来证明固始军不是孱弱之流,是不是能够为某些人增添几分信心呢?最起码今晚我和李固将军的酒局,他总要高看我们固始军几分了吧?”

深深的望了江烽一眼,杨堪笑了起来,这家伙是算无遗策啊,把啥都考虑到了,既如此,那也就别怪自己拿出真实实力来一战了。

“那好,江兄,我这双戟可是混合了秘银与霜铁打造而成,你小心了!”

杨堪斑斓生光的双戟一举,场外原本还沸沸扬扬的声音顿时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了场中二人身上。

江烽也主动后退了几步,拉开了距离,双腿箭步,身体前倾,这才不动声色的把楚齐这柄混杂了少许玄铁的狭锋斩马刀向下一搁,把三皇之力提聚至顶一股暖融融的热流迅从丹田抵达百会,淡淡的白雾已然在江烽头顶冉冉升腾,热流又从百会向全身四肢流淌,点点头,“我知道了,强宾不压主,杨兄,请!”

秘银和霜铁,这杨家还真是奢侈啊,这两样都是特殊材质,寻常冶炼锻造技术根本派不上用场,唯有术法一道才有铸造之法。

没想到这冰王戟竟然是术法神兵,但不知道这冰王戟只是单纯的术法之道打造,还是本身就用玄神灌注了术法,如果是后者,自己可就真的玩儿大了。

杨堪目光一凝,双臂猛地一轮双戟,身体顺着舞动的双戟旋转升空,急剧旋转的白色身影与两柄灿若星辰的冰王戟影融为一体,只是一眨眼间便已经飞临江烽上空。

“冰河洗马!”

方圆十丈之内顿时一片白雾茫茫,整个空气温度骤降,宛若严冬,内圈这一圈人梢眉峰都顿时凝霜成凌,呵气成霜!

漫天的戟影挟带着凛冽无匹的气势倾城而下,直欲把地面矗立的江烽绞成碎末。

“来得好!”江烽身体微沉,目光平视,似乎根本就没有现已然从空中飞临而至犹如天鹏扑食的杨堪,只是微微一蹲,双手紧握狭锋斩马刀的刀柄,任凭刀尖杵地,一动不动。

所有人胸腔都是一紧,难道说这一招就要见血?

就在一双斑斓戟影狂袭及体的一瞬间,江烽身体略转,形成一个诡异的提刀角度,吐气开声,“嘿!”

一刀由下而上挥出!

刀之快,甚至连在场眼力最好的几人都只能看到刀光闪过带起的淡淡残影。

“噹!”

戟影如雷,刀锋如电,遽闪遽失。

只有身在空中的杨堪看到了那刀锋及处那一闪而逝的白芒掠过。(未完待续。)(未完待续。)

第五十七节 天境,突破(求收藏、保底月票!)

剧烈的冰冷质感沿着斩马刀锋迅传递到江烽的手指间,并迅沿着胳膊散到全身,让江烽险些就无法动弹。|中文|小说。

好厉害的玄霜劲!

三皇之力都险些未能抗御住这遍体霜寒,江烽连连催动元力玄气鼓荡丹田,从丹田中以三皇之力激三味真火,方才祛除全身冷意,否则就真的只能僵立待毙了。

杨堪当然不会相信自己第一招就能解决战斗,事实上对方间不容的凌厉一刀同样也让他全身剧震,双臂胀。

那一刀沿着戟枝一击一荡,自己的双戟合力下击这一杀招,就被对方这么须臾间破解,让杨堪也是无比郁闷。

只不过他也没有半点犹豫,借助对方刀锋这一举火烧天扬击,双臂翼展倏合,再度荡起重重戟光,横扫而来。

江烽退步后撤,双手握刀,一个半身飞旋,凌空横扫!

刀气弥漫,丝丝入扣,将整个横切锋面彻底封死。

面对杨堪这等高手,他半点也不敢大意,虽说这是切磋,但是到了这个境地,恐怕谁都无法留手,每一击都堪称生死杀招,稍不留意就只能是自己付出血的代价,何谈留手?

一连串铿锵而细碎的撞击声传递开来,夹杂着点点星光冰晶四散飞溅,江烽一口气在空中连环劈出十七刀,双臂和手腕不断变换角度,力求将刀锋吐出的焰芒外放到极致。

只不过他遇到的杨堪却更胜一筹,尤其是那一双冰王戟自带三分寒意,再加上劲道十足的玄霜劲借助着冰王戟锋释放出来,根本就没有给江烽半点机会。

清冷的戟锋带起一层浓浓的白霜,让整个戟枝上都凝聚起冰花霜晶,挟带着无匹的寒气劲道席卷而来,一口气变换十八式身形,闪过江烽奔行如电的连环劈杀,这才猛然一纵身飞泻而至,戟锋荡起重重清影,在空中形成两个巨大的冰轮光圈,将江烽死死锁住。

“冰封王座!”

江烽是真的觉得自己被彻底封冻了,全身上下几乎是如陷冰窟,仿佛连整个空气似乎都被冻僵了,呼出的热气立即就变成了冻雾,甚至无法散开。

身体半伏,身形如龟,动作如猿,这是五禽身法混合了三皇炮锤中的甲之一形,连连摇晃震荡身体,将封冻之力彻底荡去,江烽瞬即一连串急后退。

脚下扎入封冻的夯土中深达一尺,连续几个动作,陡然一个诡异的怪蟒翻身,磨盘大小的封冻夯土块竟然接二连三的被勾翻而起,江烽一气呵成连续踢出三十九腿,劲如奔雷,狂啸而出。

十几块磨盘大小的夯土块竟然就被江烽如流星赶月般的三十九腿踢个正着,在空中炸裂开来,瞬间绽放成百余块大小不一的土,携带着汹涌的劲气,向自己迎面飞来。

几乎要被江烽这有些无赖的一着气得吐血,自己这苦心孤诣的一式“冰封王座”眼见得已经封死了对方任何一个去处,却被这样一记看似笨拙无比的无赖举动给破解了。

整个校场内一片寂静,所有人都被这一开始就进入了生死战的对决给震惊了。

这根本就不是什么友好切磋,而是真真正正的你死我活之战!

无论是杨堪从一出手就动的玄霜劲和冰王戟法,还是江烽还以颜色的三皇拳力,都无一不是须臾见杀的狠招凶招。

没有什么温情脉脉,更没有什么礼让留手,既然是光明正大的比武切磋,那就理所当然的要把自己最高境界挥出来,这就是杨堪和江烽的想法。

即便是常昆和郭泰也都被这二人一上来就毫不留情的对决给震惊了。

相比于这个时候两个人巅峰再现,郭泰甚至觉得自己刚才和江烽的赤手战简直就像是小孩子过家家,这才是真正的王者对决!

常昆同样也是惊讶莫名,他一直以为杨堪顶多也就是在天境初阶的养息期徘徊,但是现在看来,杨堪的元力玄气也许还只停留在养息期境界,但是凭借玄霜劲和冰王戟的特殊组合,其战力已经越了养息期的水准,直逼太息期了,即便是现在的自己,也未必有把握能结下对方如此凌厉凶猛的攻势。

但更让他感到震惊的还是江烽,他不但接下了杨堪的招招杀着,甚至还毫不留情的动了反击,同样没有让杨堪讨得好去。

百余块飞袭而来的夯土块在杨堪愤怒的戟光刃影中化为团团黄雾,一连串的爆响之后,杨堪雪白的长袍几乎就像是被染过了颜色一般,浸润着土色,格外诡异。

江烽好整以暇的横刀以待,微笑注视着对方,“杨兄,土龙盾的感觉如何?”

“很好,但愿江兄能一直这么好运。”恨的咬牙切齿的杨堪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你多言无益,江兄,这是我的最后一招,若是你能接下,那边算我杨堪败了!”

听得杨堪这么一说,江烽神容也严肃起来,微微摇头,“那倒不必,既然杨兄这么肯定,那么江某敢不奉陪?!”

“好!”杨堪眼中电芒乍现,双臂一抡手中双戟,整个空间似乎都被在这狂放的一抡而动荡起来,冰冷的空气就像是被压缩在了一起,让整个天地都彻底静止下来,“呀呀嘿,冰凌天下,起!”

犹如两头咆哮的冰龙,碰撞在一起然后倏分倏合,这一次杨堪没有在凌空飞跃,而是由慢及快的沿着一条直线迈步前行,手中的两支冰王戟遥空而舞,只待那最后一击。

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江烽知道这就是生死决了,万般劲道集一身,只待兵戈屠苍龙!

双手紧握刀柄,将刀死死的压在地面,就这样拖着刀身向前疾步狂奔。

伴随着两人的步伐越来越快,两道人影就这么轰然撞击在一起!

漫天的冰轮光影旋转飞舞,化为层层清波,弥漫四溢,无俦的冷锋伴随着那一记“啌!”的金属撞击响,颤颤巍巍,如云霄惊雷,四散喷射开来。

杨堪再也无法控制住自己的身形,一口气连退七步,方才站稳,原本方正清白的脸庞,此时却变得扭曲火红,好一阵后还是没有能忍住,一口逆血呛喷而出,在空中绽放出一抹绚丽的赤红,“好霸道的气劲!”

江烽未动,只是静静的微蹲而立,双手持握的斩马刀已经只剩下一截刀柄,整个刀身断裂成了三截,散落在他的面前。

此时的他从头到脚,全身凝霜,呼吸静止,唯有悠长的心跳还能证明他的生命尚未逝去。

江烽很想动,但是他动不了。

杨堪最后一击爆出了十二成的玄霜劲直接封冻了他的全身血脉和经络,此时对他甚至连眨眼都做不到,如果不是在最后那一刻他果断的回抽了一抹三皇之力归于丹田,此时只怕他直接就已经冻毙当场了。

江烽也不怪杨堪,这种情况下没有谁能收得了手,如果要收手的话,恐怕自己这全面爆的一击三皇之力就会将杨堪的全身经脉直接冲毁,变成废人。

自己还是小觑了杨堪这对冰王戟的威力,当本身修炼的玄霜劲和带有水系术法铸造出来的冰王戟相结合之后,喷出来的力道,不是现在的自己能承受的,自己也过高的估计了自己的实力。

杨堪神色复杂的走了过来,却被脸色苍白的鞠蕖和陈实、楚齐三人齐齐挡住,他摇摇头,“我没有其他意思,呃,我感觉他应该可以恢复过来。”

此时的江烽头上一圈圈的白雾正在冉冉升起,细密的汗水浸润了整个身体,霜寒慢慢褪去,僵硬的面容似乎努力想要有什么表情,但是却又做不到。

连续十几次的冲击终于激荡起了那一抹隐藏在丹田中的微弱元力,伴随着一波接一波的运行洗礼,暖意融融的三皇之力终于可以从元力中释放来,然后沿着经脉飞的突破疾行起来。

视线听力就像是突然从空濛混沌中变得清晰起来,整个身体都像是经历了一场温泉的浸泡,变得酥麻柔韧,当那一抹元力沿着整个经脉运行完毕重归丹田时,轰的一声从丹田中炸裂开来,点点滴滴绽放浸润入身体的每一处,一股从未有过的感觉随着那不断膨胀滋长的气机感应浮现在心田中。

杨堪目光穿过三人的阻挡,注视在依然僵立不动的江烽脸上,先前的苍白正在慢慢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轮接一轮的丹红光泽从额际向面颊扩展开来,那股子勃勃生机即便是隔着三人,杨堪也一样能感受到。

作为过来人,他杨堪当然明白这个家伙现在正在经历什么。

这个家伙,运气真好。

苦笑着摇摇头,杨堪却不多言,转头离开,这个时候他还需要帮对方护法,若是有人突袭,那可就真要铸成大错了。

先前喷射开来的劲气,哪怕是相距数丈开外仍然展现出了它的威力,当场就有多人被冻晕过去,或者被震得口鼻溢血,引一阵混乱。

好在毕竟相隔数丈,而且也非正面冲击,少年子弟江湖老,都是些经历过风雨之人,倒也知道如何处理这等意外,一番调息和养护之后,这些人倒也没有大碍。(未完待续。)

第五十八节 招揽,熊虎(第四更!)

当江烽终于可以睁开眼来,站直身体时,人群已经散了开去。&中文&小说

这一场大战时间并不长,也不过区区十招不到就见了分晓,但是雷霆万钧兔起鹘落的搏杀,还是让一干人等大开眼界。

汴梁城中已经许久没有出现如此精彩热闹的场景了,而江烽在交手之前的那一番话同样也让无数人津津乐道。

杨堪依然站在一旁不远处,正在和包括常昆和崔尚等几个人谈笑风生。

当江烽走过去时,所有人望向他的目光都是复杂的。

谁也未曾想到这个家伙居然能够在这样一战中突破天境,从这一刻起,江烽才可以真正称得上是武道高手的了,没有跨越天境这一门槛,无论他有多大的潜力威能,多好的天赋资质,都只能说是一颗好苗子,而跨越了天境,你才可以说天下你都可以去得了。

对于江烽来说,收获还不仅仅于此。

突破天境固然可喜可贺,但是三皇炮锤与五禽修炼术形成的微妙圆融才是最让他感到兴奋的,这意味着他已经找到了一条可以自行攀登的路径,而不再需要去求人指引或者苦苦摸索了。

突破天境也就意味着另外一个世界,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须弥芥子,突破了这个境界,更通俗的说,就是你的肉身已经具备了可以承受更强大的外界压力,寻常的伤害对你来说已经无关大雅,甚至还可以成为你修行进步的阶梯了。

从杨堪和常昆他们所占的方位江烽就能知晓他们也是在帮自己站岗护驾,先前也是自己最虚弱的时候,而过了这一刻,就真的可以说得上龙游大海,虎入深山了。

“多谢杨兄,常兄,崔兄,还有这几位朋友,……”江烽很自然大方的走过去,抱拳道谢。

“二郎,好际遇啊,七郎都是羡慕得眼睛红,一直在那里嘟囔说这一仗胜负未分,却为你白白当了垫脚石,要让你给个说法呢。”常昆笑着打趣:“我说要啥说法,不如就跟着二郎去,那固始方圆百里地,要田有田,要地有地,还能一展身手,与蔡州袁氏一较高下,总比你窝在这汴梁城里老死终生强得多吧。”

江烽目光也转了过来,坦率而诚挚的道:“七郎若是愿意到固始,固始军中位置任选,便是这假虞侯之位七郎若是看得上,尽管拿去。”

杨堪微微意动,不过年近三十的他已经和那些十七八岁二十出头的年轻人还是有些不一样了,需要考虑的问题更多,很沉稳的摇摇头:“二郎,非是某矫情,只是大梁对蔡州的态度尚未明朗,我说实话,若是大梁态度依然模糊,那固始便无机会。”

江烽扬眉展颜,“以七郎之意,若是大梁态度明朗欲与蔡州一战,七郎便愿入我固始?”

杨堪被江烽的话拿住,有些尴尬,但最后还是点了点头:“若大梁真的要对蔡州一战,嗯,我的意思是近期就要对蔡州一战,那我便跟随二郎回固始,助二郎一臂之力。”

“好!”江烽心中大定,一把拉住杨堪的手,摇了摇,“那就这么定了,我还是那句话,只要七郎肯去固始,固始军中职位任七郎选,包括我这假虞侯!”

杨堪苦笑起来,他当然清楚这固始军既然是江烽一手打造,而且还经历了蚁贼围城这一战,可以说江烽已然是这支军队的缔造者了,自己如何能去接替他的假虞侯位置,不过江烽的这个态度还是让他很感动。

正如常昆所说,现在固始虽小,但是正因为小,所以才更有展机会。

固始地处光、黄、寿、颍四州交汇处,地理位置极为重要,若固始军真的能在这里站稳脚,从大梁角度出,势必大力支持固始增强力量,甚至扩大地盘。

只有这样固始才能在蔡州和淮北两大敌对势力中生存下来,这既是自己这等武人建功立业的好机会,同样也是确立自身地位的绝佳时机,抛开固始军现在实力太弱风险很大这一因素,还真是一个好去处。

自己是杨氏庶族子,按照现在的惯例,即便是嫡子,也只有嫡长子才有继承权,其他嫡子都只能在田土、家产上的得到一些分拨补偿,而像庶子,除非是母亲颇为受宠,可能会私下购买一些田产商铺作为日后养老私房,庶子基本上都是会被扫地出门的。

而像他这种庶子的庶子,那就更不用说了,不是靠自己母亲在杨氏各房主事者那里去苦苦哀求,杨氏一族也根本不会给自己到族学试炼的机会,也就更不会有自己被族师相中的机会。

即便是这样,若没有自己功成之后靠一双拳头打出来的名气,冰王戟轮不到自己,也不会有多少杨氏嫡出会把自己视为杨氏族人。

正因为如此,他才格外重视进入广胜军这个机会,可没想到广胜军又卷入了夺嫡之争中,结果就是整个广胜军都坠入深渊,连带着自己想要在广胜军中做一番事业的希望也成了泡影。

现在江烽邀约自己到固始去闯荡,未尝不是一个机会,昨日里自己也曾去征求过族中座师的意见,座师虽然说自己路自己决定,但是也还是很含蓄的表明了自己留在汴梁机会不多,还不如跳出大梁这个圈子,另寻机会。

想到这里,杨堪心中也是主意暗自打定,富贵险中求,只要大梁决定对蔡州开战,自己便去那固始搏一回。

“二郎,我来替你介绍一下咱们汴梁城里的英杰俊彦,郭泰不用说了,你都教训了他了,这一位是丁满,这一位是邓龟年。”杨堪替江烽介绍站在他身后的两人,丁满虬髯戟张,虎背熊腰,个子不算高,但是却格外敦实,宽脸横颊,很有点儿熊虎之士的味道;而邓龟年则是身材颀长,面容清瘦,居然是穿了一身道袍,但一看就知道不是修道之人,大概是一个崇道者。

“幸会,幸会。”江烽对汴梁城里的情况所知的确不多,虽然经过常昆和崔尚的恶补,大略知晓了目前大梁的政治格局,但是也仅限于一些较大的体系。

对于像杨堪这样的年青一代,他了解并不多,尤其是这些人大多是汴梁城里不得志者,要么是庶出子弟,要么就是贫家白身,或者就是大梁内部斗争的落魄者。

偌大一个汴州,仅仅是汴京城里人口就有近百万,加上周围各县,人口过一百五十万,城内鱼龙混杂,大梁内部政事堂代表的政府体系和崇政院代表的军事体系,各派人马也是盘根错节,这也是一个政权庞大之后的必然结果。

像周遭的河东晋地、淮北、淮南以及关中和南阳,也不比大梁这边好多少,反倒是像蔡州这样的新兴势力,或者像泰宁和河北三镇那种纯粹是军事体系来作为政权主导的地方,斗争倾轧还没有那么严重,只不过这些地方往往都在综合实力尤其是潜力上远不及这几家。

其他还有十来人人大概是在身份上不及这几人,站得稍微开一些,不过江烽倒是没有忽略这些人,在和丁、邓二人握手寒暄之后,江烽又把目光转向这些人,一边道:“七郎,这些都是你的朋友吧?能不能介绍给我认识一下?我来汴梁,久闻汴梁人杰地灵,就是想要多结交一些朋友呢。”

站在一旁的常昆和崔尚二人都是相视而笑,都已经琢磨出江烽的意图了,这家伙已经开始铺路了,先把关系叙上,一旦大梁这边真的如他所愿,只怕就要正式招兵买马了。

杨堪也一样明白江烽的意思,不过外围这一群人的水准和身份都要略逊,但对于江烽来说,哪怕是像楚齐、陈实这样的锻骨期武者都是难得的人才。

尤其是这些人年龄都不算大,年少者不过十七八,年长者也不过三十出头,可以说都是正当年,而且更重要的这些家伙大多都是军门子弟,多多少少都有一些军营基础,只要能到固始,稍加熟悉就能派上用场,对这个时候的固始来说,那都是雪中送炭的人才。

江烽先前和郭泰、杨堪的大战也还是让这群人对江烽的观感大变,最初他们都对江烽还是心存了几分心理优势的,毕竟是乡间小县来的,就算是有点儿实力,但在这汴梁城里,是龙你就得盘着,是虎你也得卧着,并没有太打上眼,也就是听杨堪夸赞,加上常昆和崔尚的有意吹捧,来看看热闹。

一直到江烽和郭泰大战,赤手破了郭泰的金刚不坏身,紧接着有何汴梁城里也算是小有名气的杨堪杨七郎战成了平手,而且还是在用一柄再普通不过的狭锋斩马刀挑战杨堪冰王戟的情况下,就不能不让他们刮目相看了。

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就知道,江烽也正是凭借他和郭泰、杨堪二人的一番大战,才算是真正赢得这帮人的尊重和认可,也才有了招揽这帮人的可能。(未完待续。)

第五十九节 关键(第五更求订阅和保底月票!)

一干人免不了又是一番把臂寒暄,各自论交。|中文|小说。

江烽也一直在观察打量这帮人,就像这些人也在观察打量他一样。

这帮人的精气神极好,论水准基本上都在锻骨后期到洗髓期之间,也有一两人达到了结体期,算是较为出色的,大多数都是庶出子弟,年龄也多是二十上下。

这个年龄对这些人来说大概是最尴尬的时候了。

要说这个年龄正是成家立业的时候了,可他们都是庶出子弟,甚至大多都是庶出中的庶出,家中根本不可能为他们提供资源,全靠自己打拼。

要么就只能打破头往军队中挤,挤进去了除了拼能力外,还要和别人拼背景,拼人脉,拼资历,梁军内部固然是要讲战绩和能力,但其他几个因素一样不可或缺,大梁人才荟萃,有能力者太多,每一场战争都能让一些将星鹊起,但是同样有更多的人未能得到机会而被埋没。

要么就只能当个浪荡游侠儿去混饭吃,投身名门望族当门客,要么就是行侠仗义闯出名声,看看能不能有机会博得某位大人物的青睐。

前者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真要让他们去从伍长伙长干起,都搁不下那张脸,而要离开大梁去周边,放眼望去又基本上都是大梁的敌人,不说家族允许不允许,就是这些藩阀也不可能用你。

后者机会更少,尤其是他们还要面临着来自许多江湖门派的寒门白衣的竞争。

没有立业,何以成家?你一个庶出子,就算是商贾家族之流也得要看你究竟有没有潜力造化,否则谁愿意白白赔上一大笔嫁妆带一个女儿送给你?日后不但不能为家族争光添彩,甚至还有可能上门来打秋风。

这种相互熟悉结交其实就是一个相互试探磨合的初级阶段,也算是为下一步的密切做一个铺垫。

固始并非梁地,这一去,也许就是刀枪临头,生死须臾,谋个出身,求个机缘,但是总得要有几分底气才行,总不能明知道是火坑往里跳。

江烽已经展现了他在武道上的实力,但这只是一方面,对于一个武将来说,武道实力当然最重要,但是对于一个主帅,一个将主来说,武道实力只是其中一部分,这个人胸襟、智谋乃至人脉和他背后代表的势力都一样重要。

当然,就这么甫一认识就要让各自推心置腹不太现实,但毕竟这是一个好的开头。

对于江烽来说,有杨堪的加入,可以极大的帮助这些人增强对自己对固始的认同性,固始不是大梁的敌人,而且还极有可能马上会成为大梁的盟友,当然这个盟友的分量可能会无足挂齿,但这毕竟也算盟友,这能让这些人最大限度的丢弃一些顾虑。

和这一干新结交的朋友约好了明日的酒局,这些人才慢慢散去,只剩下了常昆和崔尚以及杨堪三人。

对于江烽来说,黃安锦是他信得过的人,而能让黃安锦介绍给江烽的人,江烽觉得也可以信赖,毕竟常昆之前和自己并无利益瓜葛,相反蔡州无论怎么说,都是大梁的敌人,在共同的敌人面前,这份信任还是现在可以保持的,至于说以后,那也需要根据时势的展变化来看。

毕竟是将门子弟,既然打定了主意,杨堪也就要为日后谋划了,而江烽没有避开常昆和崔尚,也说明江烽和这二人也是有了某些默契了。

“三郎,白陵,我也不瞒你们了,二郎和我约定,若是大梁真的打算要对蔡州用兵,我打算去固始。”四人就在这小校场里漫步,“你们俩有何打算?”

“嗯,七郎,我和白陵讨论过,事实上我们觉得恐怕崇政院应该是早就有动兵的意思,只不过可能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罢了,或者说他们促成的机会尚未完全成熟。”常昆语气里没有太多感**彩,“盐商们也许很有影响力,但是再大的影响力也需要服从大梁的大局,袁氏这几年表现出来的威胁恐怕让很多人都坐卧不安了,南陈州丢了,下一步会是哪里?北陈州,还是许州?”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崔尚冷冷的接上话,“南陈州一丢,实际上就让蔡州和淮北处于一个相当好的战略态势了,淮北的颍州不再受大梁的威胁,亳州东部的真源和鹿邑二县,原本处于陈州和宋州的夹击之势也陡然逆转,这个突出部反而对北陈州构成了威胁,尤其是鹿邑,更像是一把尖刀死死顶在了北陈州的腰上。大梁若是听凭这种态势展,一旦蚁贼对淮北的威胁被遏制,那宋州危矣。”

杨堪对崔尚的战略眼光一直是相当佩服的,听闻崔尚这么一说,问道:“白陵,以你之意,大梁对蔡州用兵势在必行?那你觉得可能会从哪个方向出兵?”

“出兵无外乎也就是两个方向,要么南陈州,要么西平、吴房一线。”崔尚漫不经心的道:“这要看梁王殿下和崇政院这些人怎么考虑,如果要大打,那就是从舞阳这边出兵吴房,小打,那可能就是越过大溵水收复南陈州。”

“行了,七郎,你也不必杞人忧天了,没看见这位正主儿都还这么淡定自若,操心什么?”常昆见没有说话的江烽似乎在考虑什么,笑着道。

“常兄,非是我不操心,因为我知道操心也没用,只要大梁要对蔡州动兵,无论哪个方向,固始都会压力大减,我更关心的动兵时间,若是拖上一两个月,七郎也不用去固始了,我自个儿就来汴梁投靠你们来了。”江烽说出了自己的担心。

这也是关键,在大梁确定要对蔡州用兵的情况下,关键就在于时间了。

时间不在固始这边,哪怕大梁日后对蔡州用兵打得再漂亮,甚至是直接灭了蔡州,但只要蔡州是在大梁动兵之前就攻下了固始,就没有任何意义了。

常昆沉默不语,崔尚也是若有所思,杨堪倒是嘴唇微动,但是最终没有说什么。

这就要看江烽今晚是否能把李固说动了,像他们这种局外人,或者说分量不够的人,在这些问题上是挥不了作用的,甚至连声的机会都没有,相比之下这个时候掌控固始一地,拥有一两千人马的江烽才是真正够分量的,这一点哪怕是今日小校场这一大帮人全部加起来,哪怕是杨堪和常昆在武道上可以力压江烽一头,一样不够看。

****************************************

轻轻抹捻着颌下的短须,高坐上座的披甲男子若有所思却又有些意外的问了一句:“你是说这个江烽用寻常斩马刀就和杨家那个庶出子战了一个平手?”

“对,将军,两人交手时间不长,但是江烽的斩马刀被杨堪最后一击断成了三截,杨堪吐血,而江烽则被震伤无法动弹,最后杨堪以双方平手握手言和。”汇报的人显然是全程看完了杨堪和江烽的对决,小心翼翼的把自己观察所得做一个细致的介绍,“据属下观察,其实应该还是杨堪占据了上风,因为最后一击之后那江烽明显是受伤不轻,因为当时他起码花了半个时辰来调息疗伤,连杨堪都在一旁陪着,怕他有意外。”

对这一点披甲男子倒不是很关心,他只需要知道这个江烽的武道实力达到了哪种程度就行了。

别一个连天境都未进入的角色也痴心妄想和自己讨价还价,真要对其寄予厚望,却被袁氏去个杀手或者战阵上直接给斩了,丢脸事小,耽误了战事那就糟了。

杨家那个庶出子无疑是动心了,想想也是困顿在这汴梁城里无所事事,还真不如到外边去打拼一番,到固始总比到hb三镇那边去厮混好,起码能对大梁这边有些帮助,当然,富贵险中求,固始能不能存活下来,还得要靠他们自己。

这个江烽背后也还是有高人替他支招,前日才到,今日这一战就能造出这么大声势来,吸引了汴京城里这么多浪荡子游侠儿。

如果他真能带走一大帮给汴梁城里带来不少麻烦的家伙,估摸着街使和不良帅他们就真要放鞭炮敬鬼神了。

想到这里,他也有些遗憾,杨氏那个庶出子他是见识过的,一双冰王戟的确是有些本事,若要单论武道水准,坐个指挥使位置是绰绰有余的,甚至军都虞侯的位置也不是不可以,只可惜出身太过低贱,入了天兴军怕是难以服众。

想到天兴军内部的复杂局面,他也下意识的摇头。

只是这江烽就凭着今日这般耍弄一番噱头,招募拉拢一帮汴京城里的浪荡子游侠儿去卖命,就觉得可以和袁氏抗衡,那未免也太小瞧袁氏了,今晚这一顿酒怕还得要好好摸一摸对方的底,崇政院这帮家伙倒是稳坐钓鱼台,看来是非要把自己推上前台了。

哪有那么便宜的事情,让自己一个人去和那些家伙打对台,他没那么蠢,盐商们的怒火也不是那么容易能熄灭的,要下水,都的要下水才行。(未完待续。)(未完待续。)

第六十节 洗礼,新生

整个下午江烽都没有出门。x中文x小说……

和杨堪一战带来的影响一直到出门前都无法恢复,这既是好事,也是坏事。

跨越天境带来的影响是巨大的,这意味着自己已经完全不同于以前的境界层次,这和锻骨期晋位通脉期,通脉期步入洗髓期,洗髓期升华为结体期完全不同,这是两个概念。

突破了这个壁障,也就意味着整个身体,从经脉血髓到骨骼肌体再到精气神三宝,都经历了一次彻底的洗礼,这就是一个去芜存菁重新塑造的过程,从这个角度来说,武道天阶这个层面已经结束了,他现在站在了武道天境的门内,需要重新积淀和洗伐,重新走上漫漫武道路。

曾经有人说过,只有真正踏入天境,你才可以正式宣示自己是一个武者,而在天境门槛之外的人,顶多只能说自己一个武人,这句话有些苛刻,但是绝不为过。

在天境之下,你叫修炼武道,踏入天境,你就可以叫修行天道了,这就是差别所在。

起码江烽现在就感受到了这种巨大反差带来的一系列影响。

举重若轻,这是江烽的第一个感觉,身体的每一部分更加凝实,力和气的调融更圆满;须弥如芥子,这意味着自己的视野视线都有了质的飞跃;沧海如一粟,这意味着自己的气机感应达到了一个新的境界,可以更清晰深刻的感知这个世界。

这就是天境之感。

丹田气海中的元力之源不断的跳动着,玄气沿着经脉不停的流转,如风行水上,绵延不绝,却又异常的圆融密实,但江烽还是能感受到自己身体中时不时绽放出来的一抹气流或者劲力的不稳,这才是刚入天境的正常现象。

进入天境的第一个阶段就是静息期,就是静中悟动,静中化动,寓动于静,让整个元力玄气更加沉实稳定,让经脉也更能够适应进入天境期后气与力的运行变化,进而延伸到骨骼和肌肉的适应。

这本来将是一个漫长的时期,可以说前期基础打得越扎实,这个时期可能就会越短越顺畅,一般说来这个静息期三五年能有一个突破就属于较快的了,原来基础不牢者,在这个时期反复跌宕浸淫十年八年也属正常,甚至就此打住者也为数不少。

天境这个门槛是一个最关键的门槛,从武人到武者,这个门槛挡住了十个武道修炼中的九个,只有一个能够踏入天境,而踏入了天境之后能走多远,更多的在于自身天赋而非勤奋了。

也就是说,踏入了天境之后,你每一分精进,每一次突破,更多的在于你自己对天道的体验顿悟,这个时候单纯的苦修已经不是最重要的了,更在于你不断的从这个世界中的每一息变化中来感知自身的成长,这就是所谓的天道循环,你的成长和天道变化息息相关,这就是天境之悟。

鞠蕖静静的站在窗棂边,注视着这个男人。

她甚至能清晰地感知到这个男人体内的气机不断的激荡滚涌,甚至整个身体都在经历着急剧的变化,这个男人现在是最最脆弱的时候。

每一个刚刚跨入天境的武者,都会经历这种剧烈变化的不适应期,身体机能已经变化,但是自身的体悟感知却还没有跟上,甚至可能出现一伸手,东西碎了,一坐下,床榻了,一举刀,刀气溢出,伤人了,这种情况太多见了,因为鞠蕖自己就曾经经历过这个阶段。

这个男人需要在最短时间内适应这种变化,让自己真正成为一个名副其实的武者。

但鞠蕖还是从这个男人身体气机变化感受到了一些不同,和自己当初跨入天境时候的一些不一样。

当初自己踏入天境时,也一样会遭遇各种不适,但是却和这个男人现在的情况不同,这个男人身体气机变化烈度似乎出了想象,给鞠蕖的感觉似乎是这具身体内蕴藏积蓄了太强的气机在体内磅礴滚荡,一遍又一遍的拓展冲刷洗涤着这具身体的每一处肌体,经络,血脉,骨骼,**,强劲的气机似乎有些停不下来的感觉,这让她有些担心大,但她此时又不敢冒然影响对方。

江烽同样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但是他却以为这是突破了天境层面的正常现象,只是过于强劲的气机流淌运行在身体每一个部分中四散溢漫,他不得不用全副意念来驾驭这些四处游荡的气机,就想像让泛滥的江河回归正途,重入大海。

两个时辰过去,却犹如一瞬间,一直到睁开双眼的那一瞬间,江烽才下这个似乎从自己盘腿养息开始时就一直保持着这个姿态的女人。

这一刻,窗更明,几更静,云卷云舒,尽入心版,花开花落,悄然物外。

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丹田气海,敛放由心,江烽满意的晃动了一下身体,一阵细密如风过竹林黄沙卷地的细碎声在全身弥漫开来,这是经脉、骨骼和**变化,伸开双手,看不出什么端倪,但是却能感觉多了几分灵凝。

“蕖娘,谢谢你了。”江烽由衷的感激,在这汴梁城里,能靠得住的还只有他们三人,他不可能让常昆和杨堪来帮自己护法,而自己却又必须尽快进入状态。

楚齐和陈实水准太低,唯有鞠蕖才算是真正能派得上用场的,所以楚齐和陈实也很知趣的守卫在了外围。

摇摇头,鞠蕖脸上多了几分安心,“你没事了?”

“没事了,感觉从来没有这么好过。”江烽舒了一口气,站起身来。

“你看看床。”鞠蕖指了指床,江烽回头一看,似乎没有什么异样,但是伸手一触,自己盘坐那一块顿时委顿开来,变成一堆细密如沙的木屑,由近及远,从细到粗,如同砂砾堆放一般,愣了一愣之后,江烽仔细观察了一下,这才耸耸肩笑了起来,“那今晚我睡哪儿,蕖娘?”

有些歧义的话让鞠蕖脸忍不住一红,“我怎么知道你睡哪儿?”

看鞠蕖又有些羞怒,江烽也才意识到自己话语里有语病,“呃,我就是顺口一问,看样子得和店家交涉一下,这床突然变成这样,估计人家都无法理解了。什么时候了?楚齐和陈实还在外边?”

“酉时了,我还担心你不出定到了时间该怎么办呢。”鞠蕖也意识到自己有点儿太敏感了,自己这是怎么回事,他每一句话好像自己都特别注意,平素自己也不像这样啊。

“嗯,把他们叫进来,今晚的酒宴很重要,我们要早一些去。”江烽顿了一顿,“楚齐和陈实就不上席了,让他们在外边候着,你陪我就行,那边除了你卢师兄外,还有李固将军以及其他几位汴京大人。”

“我陪你进席?合适么?”听得江烽这么一说,鞠蕖还是很高兴,但是随即又有些犹豫,“要么我和他们俩都在外边,……”

这个时代虽然比起后世的宋明时代要开放许多,但是像这种上层的酒宴,除非是非常熟悉的朋友,有异性出现,要么就是非常独立的女性,比如位高权显的贵妇,要么就是身份独特的游侠,或者就是女伎校书这一类专门邀请来助兴的女子了。

“没有关系,卢高不是你师兄么?我估计李固将军也会邀请有女子出席,你就当是我女伴。”

经历了盛唐三百年,胡风日盛的习俗早已经浸润到了中土各地,李唐本身就是来自陇西,自身亦有胡族血统,更是沿袭了许多胡地风俗,尤其是通都大邑间,对于女性上席并不是什么特别的事情,一些身份特别的游侠、女冠、女尼、贵女、商妇更是出入不禁,这在越是宫廷朝里高门大户就越是不忌这些。

江烽的这一态度让鞠蕖放下心来,她不在乎能不能出席这样的酒宴,更在乎江烽对其身份看待,毕竟胡人血统在很多人心目中始终还是与庶出、妾生等和低贱这一类字眼沾边的东西画上等号的,江烽虽然平素对此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但是在鞠蕖看来也不过是表面文章,关键还是要在这种场合下才能看出真实态度。

“那好吧。”鞠蕖点了点头,“二郎,你觉得还有什么需要准备的?还有就是我的脸……”

决定出席了,鞠蕖又开始对自己面颊上的伤疤开始介意起来了,之前从不在意这一点,但是今天晚上显然是江烽和汴梁城里重要人物的一次会晤,实际上也相当于江烽在汴梁上流社会上的第一次露面,显然与常昆、杨堪等人这样的相交性质不一样,也难怪鞠蕖患得患失了。

“不需要,我们提前一些时间去,那边我都委托崔尚帮我安排了,别把这些东西想那么复杂,大家关注的都是实质性的东西,这不过是一个形式,嗯,当然,这也是一种大家熟悉的社交方式吧。”江烽对此倒是不太在意,李固既然接受了邀请,并且还暗示了会有一些其他大人物出席,本身就已经表明了一个态度,其他都是细枝末节了。(未完待续。)

第六十一节 难处

千帆楼。@中文@小说。

汴河河畔永远都是热闹非常的,来往的行人往往都喜欢沿着一簇接一簇的彩楼欢门而行,时不时的指点一番,遇有那孩童嬉戏打闹,更是会在彩楼欢门下引来更多的人关注。

千帆楼以能够在站在三楼上一揽汴河州桥四周千帆竞渡为名,每年龙舟竞渡都使得这里成为百金难求一席的最佳去处,即便是寻常时候,这里也是客满为患,往往需要提前几天才能定席。

当然,江烽没有那么骚包的非要去定三楼最显眼的位置,实际上像这样的酒宴,更合适的还是花木扶疏的厅堂楼阁里,单家别院,修竹夹牗,芳林匝阶,这才是夜宴饮酒欢乐的好去处。

十瓶用虎纹白底黑花瓶盛装的酒是千帆楼自酿的最好竞渡醇,据说这竞渡醇也是得名于十多年前一帮划龙舟的汉子们喝了这竞渡醇之后气力大增,变得龙舟竞渡中获胜夺冠,这一下子使得这竞渡醇成了这千帆楼的英雄酒,凡外地男儿到此饮酒,都得要一尝此酒,显示自己英雄气概。

江烽对与这样一类酒宴并不是十分的喜欢,因为这的确太耗时间和精力了,但有些时候必要的形式却又不可或缺。

不过他从未想过在这上边,汴梁人也能玩出这么多花样来,看眼前这副场景,不得不承认在经历了盛唐一代,这个时代的上流社会已经在宴饮这一行上有了这么多讲究和花式了。

这崔尚倒是挺会安排,规格气氛都是的确上来了,但是估计这花费绝对不会小。

这一切对于江烽来说并不重要,正如他自己所说,所有这一切的美好,都是建立在大笔的花费上。

崔尚虽然尚未明确表明态度,但是给江烽的感觉,这位博陵崔氏子是有些心动了。

作为五姓七望的博陵崔氏子弟,崔尚怎么会在这汴梁城里成为一个寂寂无闻的白身,最初的确让江烽很是惊讶。

纵然经历了黄巢之乱和藩阀兴起,文人时代已然过去,取而代之的是以武力称尊的时代到来,但是作为五姓七望中的一脉,崔氏仍然是相当受尊崇的,起码在关中,崔氏子弟仍然十分活跃。

汴梁朱氏虽然是以黄巢叛将而起,麾下诸阀也是以武人居多,纵然有文臣世家,但也多是当年跟随老梁王朱温打天下时的敬、谢、李等几家,其他文人的确难以受到重视,不过江烽一直觉得以崔尚的才学,纵然没有这博陵崔氏的光环,也一样可以在大梁获得重用的,不过后来也是常昆一语点醒,也正是因为他是博陵崔氏子,所以才不可能在汴梁受到重用。

清河崔氏在关中仍然很得宠,而博陵崔氏和清河崔氏源出同脉,虽然早已经各自立户,但是在朱氏眼中,仍然是一丘之貉,自然就不待见,这也使得崔氏一族在河南之地难以出头。

崔氏在汴梁的境况其实也就是唐以来天下以五姓七望为的老牌名门望族的缩影,大批以武力建藩立阀的豪族开始在中原大地崛起,他们大多出身都是鄙陋不堪的下层,乞丐、佃农、私盐贩子、盗匪、屠夫、还俗僧道这些构成了这些新兴豪族藩阀的基本家底。

这些人本来对老牌的名门望族羡慕嫉妒恨,能够有机会将这些老的名门望族掀翻之后,自然不会再给他们多少机会,纵然有时候形势所迫不得不用其中人才,也是慎之又慎。

这种情况在关中、南阳、襄阳这等地方还好一些,像在大梁、河东、淮南、荆南、潭岳以及河北三镇这些地方,就尤为突出。

一句话对李唐正朔较为尊重的地方藩阀就要略好,而那些完全是靠刀枪拼杀出来的新兴藩阀就特别厌恶这些名门望族。

不过无论怎么样,这些老的名门望族对这个社会影响还是根深蒂固的,纵然不让他们进入权力中枢,但是他们在各行各业里仍然有着不小的影响力,数百年来的家族沉淀和文化熏陶,使得他们在许多方面仍然广受欢迎,所以崔尚这类名门子弟仍然在汴梁城里有其生存渠道,对于江烽请托安排一次像样的酒宴并不是问题,当然前提是得有足够的金饼银铤。

来汴梁之前,江烽也是好生琢磨了一番的,来求援,肯定得花钱,但是怎么个花法也是颇有讲究的,包括秦再道、张越、谷明海等人都觉得要求人肯定得走门道,该花就得花,为此也是狠狠在固始城里的士绅商贾们身上索要了一分捐输。

这些捐输都换成了金银铤饼,这也是这个时代的通行做法,行贿、赠礼、赏赐、进贡、报效、捐输,大多都是用金银,反倒是日常使用倒无人用金银。

来之前,江烽准备了两百两金铤和一百多两银铤,这已经不算是一个小数目了。

但这些钱怎么个花法,江烽也一直在考虑。

对有的人来说,这些钱花不花,他态度都不会改变,比如上座的李固,南陈州是他李家的老巢,这一仗,自己不花钱他也会全力去推动,如果自己真的能表现出足够的实力,他甚至会想办法来扶持支持自己,为自己提供一些钱银和物资支持也不是不可能,只要自己能对他有用。

再比如那位与李固相谈甚欢的崇政院直学士大人,直觉告诉江烽,虽然这一位对自己并没有表现出多少太热情的态度来,但是他能感觉对方对自己是很感兴趣的,尤其是对自己对固始城的控制力十分关注,有几个问题有意无意的都在旁敲侧击了解一些寻常人不太关注的问题。

像光州逃亡到固始的士绅主要是哪几家,原来在光州城中是以田地为生,还是经营某个具体产业家,或者就是典当钱庄,这些问题都相当刁钻,或者说专业,也直接关系到这些人对固始军的支持力度。

比如以田土产业为主的,他们的田土早就被袁氏没收,自然没有和袁氏和解的可能,又比如经营典当钱庄这些商贾,如果袁氏愿意他们继续从事这个行业,那么这些人反水的可能性就会很大,而像以从事某个行业,比如粮食、冶铁、运输、盐商、药铺、林木等产业的,就要看袁氏作何选择了。

这位直学士大人的询问很有技巧,不动声色的流露出了很多意思,江烽自然要投桃报李,一些必要的消息自然也要透露给对方。

不过现在这种场合还不适合探讨更深层次的东西,兴致高昂的客人们还沉醉在歌舞伎们带来的表演当中。

“二郎,来喝一盅,这竞渡醇可不是什么地方都能喝上的。”坐在江烽侧的男子畅饮美酒,显然很喜欢这竞渡醇,起初卢高就介绍了这一位,政事堂五房中的人物,兵房执笔裴林。

“裴大人,请。”江烽大梁政事堂的运作机制还不是很清楚,但是估计应该和唐代的政事堂是一脉相承的,而这种政事堂五房,按照惯例就是要和尚书省的六部相对应,也是一个显赫位置,只是兵房执笔人数不一,这位裴执笔有多大的分量还不清楚。

不过既然是被李固请来的,江烽估摸应该是在态度上倾向于出兵蔡州的,所以也还是很客气热情的邀酒。

“二郎,你可要多敬裴大人几盅啊,裴大人可是难得参加这种聚会,我可是花上了一番心思才把他请动的。”李固一边扶着自己身旁的女伎调笑,一边笑着道:“裴大人,政事堂那边还在为军议费用争执不下?”

“将军何必为难我?那都是大人们讨论的事情,可轮不到我们这些曹吏们置喙。”裴林也有些放浪形骸,一边摇头,一边道:“不过若是崇政院这边定下来的事情,政事堂那边再怎么争吵,也会按照惯例来的。”

“哦,裴大人的意思是只要崇政院这边尽早敲定,那政事堂那边就不是问题喽?”直学士的问话让裴林酒醒了不少,“李大人,我没这么说过,我只说应该会按照惯例来的,至于说会不会改变惯例,那我就不知道了。”

“裴大人,你是话里有话啊,呵呵,将军,……”直学士目光转了一圈,回到了李固的身上,李固点点头,挥手示意,坐在最下的卢高立即明白过来,用目光示意:“鞠师妹,……”

鞠蕖也醒悟过来,起身从鞶囊中拿出一把银铤,放在了最外边的托盘里,一干歌姬舞伎们也都很知趣的站起身来,躬身行礼之后悄然离开,只剩下一干客人们留在了堂中。

楚齐和陈实二人和李固带来的几名亲卫也都站在了大堂外,防止外人闯入。

“裴大人,现在这里已经没有外人了,二郎虽然是我们初始,但是想必你也知道我们的想法,所以还要请你点拨点拨啊。”李康目光里多了几分深沉,“我以为政事堂那边是不会出问题呢。”

“李大人,在您和李将军面前我也不遮掩什么,三年前南陈州一战,大梁损失太大,您也知道前两年汝洛连续遭遇大旱,伊洛流贼四起,这也是为什么朝内要求对蒲州而非蔡州用兵的主因,实在是朝里没钱了,打不起仗了。”裴林苦笑着道。(未完待续。)

第六十二节 盛世危机

从这个时候开始,江烽才意识到自己这一次设宴其实是人家早就给自己设好的套了。《中文》小说

无论自己设宴不设宴,无论自己找没找门道来搭上李固这条线,估计这帮人也都早就替自己安排好了。

自己不去找门道,他们就会悄无声息的给自己引路,自己不上道,他们就会在自己背后推着自己往道上走,一直要把自己彻底赶上道为止。

只可笑自己还在一门心思寻门道,也不想想,以大梁这样的格局,固始军若是没有点儿价值,只怕自己就是进门就跪下,奉上自己全身上下所有金铤银饼,也一样无人理睬。

想到这里,江烽就忍不住自我解嘲的笑了起来。

真还小看了这个时代这些人的智慧,从今以后,再不敢小看天下英雄了,自己这点城府门道,还真不够看,自己脑海中那点儿历史大势也许就只能在大战略上能勉强一用了,现在,自己还得老老实实的琢磨该怎么迎合这个时代的潮流吧。

也罢,起码从现在开始,自己总算是找准了自己的定位,既然如此,那么今晚的酒宴也许就不会是单纯的付出了,没准儿自己还能从中捞回一笔来。

笑吟吟的看着裴林的苦笑,还有李直学士的冷笑,以及李固将军漫不经心的哂笑,卢高在这个场面上的话语权甚至还不如鞠蕖,这个场面也是越的诡异了。

“打不起仗了?我有没有听错啊,裴大人?”李直学士的话语里也没有半点火气,好像只是在探讨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陈州一战,损失有多大?恐怕我们崇政院要比你们政事堂更了解吧?大溵水一战,我们损失过五千人,战马两千匹;宛丘一战,我们损失了接近三千兵力,宛丘城墙损坏过三成,一直到去年才彻底修复,这大概就是我们的损失吧?你的意思是说大梁连这点儿都承受不起了?”

“李大人,帐恐怕不是你这样算的。”裴林摇头,但是酒气却慢慢消减下去,语气也变得更加沉重。

“李大人您是负责职方房的吧?不知道您注意到没有,蔡州军的一些变化,在宛丘这一战上的变化,宛丘是陈州州治,论州城城墙规模和防御度不算差了,但是在蔡州军攻击下,三日便险些破城,这固然有寇隆将军当时兵力不敷使用的原因,但是有一个相当明显的征兆,那就是蔡州军随军术法力量在近两年获得了极大的提升,他们集中力量对守城军士进行攻击,并迅取得突破,可以说如果不是那一战寇隆将军倾尽全身元力玄气相拼,宛丘城当时能不能保下来,真的很难说。”

裴林的话让李直学士和李固二人脸色都是微微一变。

陈州一战已经成为大梁一个绕不过去的阴影,蔡州从大梁手中抢走了一块土地,这是数十年来诸藩与大梁争霸战中从未曾有过的。

虽然在争夺陈州州治宛丘时,梁军成功的击败了蔡州军,迫使蔡州军退过大溵水,但是只要是内部消息灵通人士都清楚,陈州这一战是大梁彻底败了,而且败得很惨。

不但丢失了三县土地,而且寇隆甚至更是直接在战后退仕荣养。

这里边固然有寇隆年龄过大的因素,但其中更核心的原因是寇隆在这一战中受伤过重,元力损耗太大,已经直接从天境初期的太息期跌落到了静息期,而且以他这个年龄基本上不太可能再恢复到巅峰时候了,甚至连恢复到养息期都非常困难,选择退仕荣养是无奈之下的选择。

除开这些外,一个更为严峻而恶劣的现实也摆在了大梁面前,大梁面对丢失三县之地这一尴尬局面竟然就罢战了,容忍了双方以大溵水为界这个现实,这也让诸藩都大跌眼镜。

按照诸藩的判断,大梁是绝对不能容忍这种事情生的,或许可以战败,但是绝对不会失地,哪怕战败两次三次,大梁都应该卷土重来,直到重新夺回属于大梁的这一切才对,但是这一次大梁竟然就偃旗息鼓了。

蔡州袁氏就是用这样一种方式证明了自己,而且也通过这一战让自己稳稳的从一个仅有一州之地的三流阀族挤进了和泰宁军、南阳、潭岳这样一群次一级藩阀群体中,仅次于河东、淮北、淮南这些顶级藩阀了。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蔡州袁氏表现出来的咄咄逼人之势无疑更具有进攻性和侵略性,对大梁的威胁来说,更是远胜于南阳之流,甚至过了泰宁军。

“李大人,你只是看到了我们在陈州这一战的直接损失,你可知道,为了阻击泰宁军,我们不得不在楚丘南部掘开汴河,可这让虞城和楚丘方圆百里都成为泽国,梁王殿下不得不免了宋州东部四县三年税赋?而楚丘、虞城、单父三县有接近十万流民因此而从贼,至今这三县的情况仍然十分糟糕,为了弹压这批流民,一直到今年崇政院仍然要求拨付大量军资以供驻扎在宋州的天威军清剿所用。”

裴林的话让李直学士的脸色更难看,但是他仍然没有收口的意思。

“还有,为了迫使河东撤军,我们不得不向党项人和吐谷浑人支付了多少粮秣和其他物资,这一点您应该比我更清楚吧?像党项人和吐谷浑人从本质上来说和沙陀人并无二致,都是喂不饱的狼,你这一次不按照他们的意图来支付报酬,那么下一次他们就铁定不会按照你的要求来办了。”

场内的气氛越的尴尬起来了,李直学士的脸色已经变得有些苍白而恼怒,而李固则半闭双眼,身体微微后仰,仰着头,手指捏着筷箸,轻轻的在台案上敲击着。

“裴大人,这就是你们政事堂的态度?”李鹤再也忍不住了,作为崇政院直学士,他虽然还不能说就能够完全代表崇政院的态度,但是面对对方咄咄逼人的架势,他必须要为军方正名了。

“李大人,政事堂的态度如何你比我清楚,今天我来肯定不会是代表政事堂的态度,我只是想要阐明一些东西,让大家都弄明白,如果大家搞不明白下一步该怎么走,恐怕就危险了。”裴林苦笑着道。

“李大人,你不要误解李大人。”一直没怎么说话的李固终于睁开眼睛搭话了。

“我想裴大人这么说,肯定有其意图,裴大人,你说是不是?咱们今天能坐在一起,还有来自固始的江虞侯,肯定不会是为了来喝这竞渡醇,,也不会是来磨磨嘴皮子的,大家掂量一下,现在的局面,李某不敢说一心为大梁,但是起码我知道轻重!”

见在座众人脸上都露出沉思的神色,手中持握着酒杯,慢慢摇晃,李固语气更重。

“大梁目前的困境却是不言而喻的,有些人还在声色犬马,有些人还在纸醉金迷,还有些人眼高手低,看不清楚当前的形势,还有的人只顾着自己口袋里,可他们就没有想过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哼,我这话可能有些诛心了,但是我还是要说,咱们这汴梁城里啊,有些人忘了这江山是怎么打下来的了,眼睛就盯着那几个钱,祖辈留下来的东西就要被他们败光了,真的该清理清理了。”

军头的话自然就没有文人那么含蓄委婉了,直截了当,这才是军头们的风格,无论是对文臣,还是军头相互间,那都不用拐弯抹角,真刀真枪,来得畅快。

虽然知道李固的话并非针对自己,裴林的脸还是有些火辣辣,这帮军头,都是一帮粗鄙军痞,哪怕是三代之后也一样,但他也不得不承认,这些军痞们的眼光还是锐利的,能够看到当下大梁的困境危局所在。

“裴大人,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没错,我也知道大梁现在府库空虚,汴梁城内如此,像洛阳、许州、宋州的府库也一样,但这就成了一帮人想要拿下蒲州的理由?”李固嘴角挂着轻蔑的哂笑,“这会儿不怕河东铁骑了?忘了三年前被河东铁骑撵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屁滚尿流的时候了?”

犀利尖刻的话让裴林一时间也不好回答,事实上他也不赞同打蒲州。

很显然目前梁军尚不具备和晋军全面开战的条件,就像晋军也不愿意和梁军全面开战一样,那只会让周遭各大势力得利。

但是如果大梁要想拿走蒲州,那就真的是逼着河东晋军要和大梁死拼了。

没有了蒲州盐池之利,河东根本无法维系其庞大的开销,与其这么被慢慢饿死,那真还不如拼死了。

之所以在这帮人面前叫苦亮难,也是没办法。

每一场大战都得要让政事堂的户房和尚书省的户部吵得不可开交,而崇政院这帮人只管用钱,却丝毫不管钱从哪里来。

而军头们就更不管这些了,用完了只管伸手要,不给那就可能在地方上肆虐了,不把这个问题给这帮人挑明,他们就敢撒开手不管不顾的乱来。

呃,兄弟们给力一点啊,求几张月票这么难么?新书月票位置实在太难看了一点啊。(未完待续。)

第六十三节 展示肌肉(1)

看见裴林沉吟之后目光渐渐沉静下来,李鹤也知道恐怕是该步入正题的时候了,在这么斗嘴纠缠下去,就偏离了主题了。

清了清嗓子,李鹤端起酒盅抿了一口,开始酝酿话语。

而李固和裴林以及江烽等人也都注意到了李鹤的这个动作,就像是突然一起被点了穴位,或者同时现了什么,都下意识的坐直了身体。

江烽越来越觉得自己开始在进入这个时代的某种状态中了,他觉得自己正在潜移默化的适应着这个时代,这个环境,从固始到汴梁,甚至只花了几天时间,他就已经开始进入汴梁这个体系中了。

很显然,这三个人不是一个体系的。

李鹤是代表崇政院的,这是大梁的最高军事机构,而因为大梁特殊的历史渊源和地理环境,崇政院院使地位更在政事堂的同平章事也是所谓的宰相们之上,当然崇政院里情况也很复杂,军头,文官一样也有自己的代言人。

李固自然是军头的代表,而军头中山头林立,李固只能说代表其中一个群体,而这个群体就是主张对蔡州动兵的。

裴林当然是代表政事堂的,同平章事们当然不会出现在这里,就像院使和副使以及判官也都不会出现在这里一样,这一场酒宴其实就是三方的一次对接切磋。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在座的三方代表都是主张对蔡州用兵,而反对于河东开战的,或许在反对的原因上不尽一致,但是在结果上却是一致的。

崇政院制定方略,但是需要政事堂在财力和后勤辎重上予以保障,虽然崇政院也有自己的保障体系,但是一旦大战,势必要有一个相当庞大的运作体系来支撑,这不是崇政院自身能解决的,而一旦没有协调好政事堂这边,拖了后腿,那就会大乱子。

应该说还缺了另外一环,那就是负责具体执行的尚书省,不过这是后续问题,而以政事堂现在对尚书省的压倒性优势,这反而不是什么问题。

“裴大人,我想我已经明白你这方面的意思了,你既然来了,想必政事堂的大人们也还是能意识到了形势的严峻,盐池之利固然诱人,但是却得看能不能吞下,河东问题不是一天两天能解决的,我们和沙陀人已经打了几十年,他们奈何不了我们,我们要想解决他们也一样非易事,所以我们需要立足现实,先要解决最迫在眉睫的问题。”

李鹤丢开了面纱,“崇政院认为当务之急是要解决对大梁威胁越来越大的蔡州,哪怕我们不能一次性彻底解决问题,但我们也必须要尽可能的削弱它,遏制它,这就是我们这一次的意图和目的。”

“崇政院选择的棋子就是固始军?”裴林此时再无复有先前和江烽的亲密无间相谈甚欢的情形,平静而冷淡的反问:“我本人赞同对蔡州用兵,具体方略那是崇政院的职责,但一旦确定了固始军要充当棋子,那么在策略上势必和原来考虑的方略有所不同,所以不得不慎重,我就要问一句,崇政院和李固将军何以认为固始军能挥棋子的作用?”

“嗯,政事堂对固始军不看好?”李固插言。

这场酒宴是他负责召集的,虽然名义上是江烽设宴,但实际上李鹤和裴林能来,都是他的功劳,以江烽在汴梁城里这点儿影响力,只怕连政事堂和崇政院的门房都邀请不到。

“李固将军,我对江虞侯印象很好,但是这不能作为固始军成为梁军盟友的理由。”裴林有些歉意的对江烽笑了笑,“固始地理位置太过特殊重要,正因为如此,如果固始军力量足够强大,的确能够对蔡州方面形成极大的威胁,可是也同样因为这个原因,蔡州方面不会意识不到这一点,他们不会容忍这个芒刺扎在他们背后,所以我认为蔡州军会不惜一切代价解决固始,而固始现在的实力,我不认为可以抗衡蔡州军,我们都知道蔡州军现在的战斗力。”

对于裴林的话,李鹤和李固二人都心知肚明,这并非妄言,政事堂兵房的人也自有他们的消息渠道,固始军现状瞒不了人,现在就要看江烽怎么来回应了。

虽然李鹤和李固都相信江烽不是易与之辈,既然主动邀约宴请,也明知道这一次酒宴的意图何在,既然敢如此,自然有所准备,但是固始军的实情摆在那里,想要天花乱坠的胡诌一通是不可行的,所以他们对江烽的回应也是既期待又担心。

“李大人,李将军,裴大人的担心我可以理解,嗯,在这里,我想先问一个问题,哦,裴大人觉得固始军应该有什么样的实力,才能有资格充当梁军的盟友,或者说才能承担起一个在蔡州背后的芒刺的作用,再或者说,政事堂那边认为固始应该具备什么样的实力才能抗御蔡州军的进攻。”江烽没有马上吹嘘介绍,他需要先搞明白裴林的真实意图。

裴林意味深长的看了江烽一眼,慢慢点头,“二郎,我并非为难你,但是政事堂的确不看好固始。据我所知,固始军的确扛住了蚁贼的进攻,但是固始军损失很大,现在固始军还有一千兵力么?这点儿人马,能济得何事?”

“另外固始城小墙破,应付蚁贼也许勉强能行,一旦蔡州军来,他们有术法师,有完善的攻城器械,连宛丘城这样的大城,在我大梁精锐的防御下,依然被蔡州军攻上城墙,你觉得固始能有这实力击退蔡州军么?”

“另外,以袁氏的手腕,他们势必拉拢固始士绅,里应外合之下,固始军还有多少机会?”

“袁氏高手如林,不是我危言耸听,天境高手对袁氏来说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而固始军呢?一旦交锋,何以应对?”

一连串的问题如冰块一般砸过来,问得早有心理准备的李鹤和李固都微微变色,而鞠蕖更是握紧了拳头,心里有些凉,至于卢高,这个时候已经根本没有他插话的资格了。

这些问题他们也考虑过,只是这么当面锣对面鼓的提出来,分明是政事堂也做了一番深刻细致的了解的,你蒙不了人。

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了江烽身上,而江烽却仍然是一副好整以暇的模样,似乎对裴林的问话早有应对准备。

不得不说裴林的问题个个都是关键,如果没有准备,还真要被对方问住,但是有准备自己的回答也未必能让对方满意。

自己今天的回答就会被裴林带回给政事堂,而李鹤和李固都难以影响到政事堂那边的态度,这甚至就关系着政事堂对这场战事的支持力度,或者说在战略方向上会有所偏差。

事实上李鹤和李固都一样对自己心存疑虑,只不过对于他们来说固始军的出现是聊胜于无,或者说死马当作活马医,既然确定要对蔡州用兵,那么有总比没有好。

但对于江烽来说,答案的好坏,对方的满意程度,却会关系到自己能从对方手中争取到多少利益,这对于固始来说,尤为关键。

“嗯,裴大人问得好,说实话,您问的问题,我都没有想那么多,但是既然裴大人问出来了,估计李大人和李将军也一样希望我能够释疑,我就来回答这些问题。”江烽坐直身体,搁下酒杯,目光平视对方。

“在回答这些问题之前,我先要强调一点,固始军之所以有信心能成为梁军的盟友,能给大梁带来帮助,这一点是建立在大梁将对蔡州用兵,而且是战略性的用兵而非战术性的用兵这个前提之上的,否则,固始军的这一切就毫无意义,因为如果蔡州军倾全力来攻,固始再怎么做好充分的准备都无法抗御蔡州军的全力攻击,这一点我需要特别申明。”

江烽的这一个前提申明,也获得了裴林三人的点头认可。

大梁不对蔡州用兵,一切就是空谈,固始势必沦陷。

“那江某就来回答第一个问题,固始军现在究竟有多少兵力,嗯,有多少可战之兵?”江烽提高声调:“在抵抗蚁贼围城时,固始军有一个军满编二千五百人步军,两都骑军,经历这场恶战之后,固始军保持原有建制兵补齐的尚存牙营和中营,共计一千人,战斗力甚至比战前有很大提升,恐怕诸位也应该清楚在经历一场恶战和大胜之后,对于一支原来只是州军的军队具有多么重要的意义和作用。”

江烽的这一句话有些画蛇添足,在座众人都对兵事不陌生,自然清楚一场苦战而胜对于一支军队的成长意味着什么。

“另外在我离开固始前,前营也已经基本补齐兵力,左营正在重建中,我要强调一点,这些兵士的补齐并非单纯的把乡下农夫放下锄头进了军营,前营和左营重建兵力都是在当下逃亡到固始的光州士绅多携家兵和来自被袁氏突袭后逃亡的光州军旧军士兵,他们就具备了基本的训练和战斗力,在较短时间内就能够适应战斗需要。”(未完待续。)

第六十四节 展示肌肉(2)

江烽的这番话却没有能够赢得三人的认同,裴林摇头,李固皱眉,而即便是李鹤脸上也有些不以为然。

家兵和刚收拢回来的旧军士兵哪有那么容易就能形成战斗力的?这和经历一场苦战大胜之后的其他两营战斗力不可同日而语。

“我知道诸位对这一点存疑,我也承认这两营兵力战斗力可能不及牙营和中营,但是目前这两营在秦再道和黃安锦二人带领下正在积极训练备战,我相信秦再道的‘光州第一都头’名号起码李固将军是有所闻的,而黃安锦则是常昆兄的师弟,他们俩都是光州牙军的老兵头,我相信这一个多月的训练会有所成效。”

江烽的话稍稍让三人安心了一些,秦再道之名李固和李鹤都是听闻过的,裴林从二人脸色上就能窥测一二,至于黃安锦虽未听闻其名,但是广胜军的常昆他们却都知晓,这个桀骜不驯的家伙如果不是强项不低头,早就能在其他军中占有一席之地了,想必他的师弟也不会逊色太多。

“另外,我介绍一下,我这位女伴,也是卢虞侯的师妹,师出梨山一脉。”江烽语气不变,“可能诸位大人还不清楚她的来历,她是原申州刺史鞠尚良之女鞠蕖,申州军虽然在与光州军一战中失利,但若是无南阳军从后边攻入申州,这支军队实力还是能保存大半的,现在南阳军虽然收编了申州军大部,但仍有相当一部分建制完整的申州军在大别山北麓活动,总兵力大概在四个营左右,领军者就是蕖娘之兄,我已经安排人和其联系上,他们会在最短时间内沿着大别山北麓东入固始,加入固始军。”

江烽这一席话立即引起了在座诸人的兴趣,裴林和李鹤的目光都落在了鞠蕖身上,而李固则是瞄了一眼卢高之后才把视线放在鞠蕖脸上。

卢高则有些惴惴。

虽然他也知道鞠蕖是鞠尚良之女,但是一来申州鞠氏早就被南阳吞并,二来鞠蕖不过是鞠尚良的妾生女,之前若不是想着鞠蕖有胡人血统,姿色别有一股风情,他存着点儿其他心思,甚至连见都不愿意见对方一面,后来也是得知了江烽这层关系他才开始重视起来,却从未知晓鞠蕖居然还有一个兄长领兵申州南部山区活动。

“小女子鞠蕖,家父虽然已经亡故,但是家兄仍然领兵在黄岘关外山区,现在家兄也和二郎说好,正在向固始进,估计十天之内就能抵达固始。”鞠蕖站起身来盈盈一礼,强压住内心的紧张,故作大方的道。

这是江烽来之前和鞠蕖交代好的话,先把先手占住,义阳三关外有申州残兵活动这个消息估计大梁方面也应该知晓,只是具体规模和人员情况他们就未必清楚了,先把这个情况亮出来,也能占据先手。

“噢?申州残军尚有两千人?”裴林意似不信。

“裴大人,你恐怕不太清楚申光二州之间那一战,他和光州军被蔡州军包围消灭截然不同,我军中秦再道、张越等人都是参加了那一战,事实上光州军也只是击败了申州军,当时申州军主力尚存大部,如果不是南阳军突袭申州,这一战可能还有得打,后南阳虽然收编了大部,但是流落在外的残军溃兵人数当在四五千人,当然成建制的大概也就只有两千余人了。”江烽面不改色的撒着弥天大谎,而且态度格外肯定。

毕竟申州那边的情况大梁这边了解不多,仅仅是知晓这个情况,具体实情无人得知,江烽这么一说,而且态度十分肯定,几人不敢全信,但是打个折扣,估计这支成建制的残军也应该有一千五百人左右,如果这支力量加入固始军,的确能够为固始军增添不少实力。

“如果是这样,那真是一件大好事。”李鹤和李固都有些兴奋,这是一个难得的好消息,一千五百人成建制的军队,和那些临时纠集起来的军队完全是两回事,他们建制未散,且保持着日常训练,只要稍加整饬就可以形成战斗力投入战斗,尤其是像在固始城这样的防御作战上,更是可以挥相当巨大的作用。

“另外,我还需要向三位大人通报一个情况,我已经安排人到鄂州联系杜家,希望他们能够派出两军驻扎殷城,这是之前我和杜家达成的协议,或许杜家不会轻易卷入与袁家的战事,但是诸位应该清楚,杜家也是绝对不愿意见到他们的北面出现一个更为强大的袁家,相比之下他们宁肯选择我这个小不点儿,而如果他们能够在殷城驻扎一定兵力,我相信对光州的袁军能够起到相当的牵制作用,而且至今杜家仍然有一个骑营驻扎在固始,协防固始。”

这番半真半假的话也是江烽精心构思的,也是料定大梁方面对于固始和杜家之间的关系尚未彻底搞清楚。

骑营未走是真的,但是能不能继续驻扎在固始很难说,因为何乾章一直想要离开,只是在自己离开时尚未得到杜家的命令,而且这个骑营也已经是不完整的了,只有三个都。

至于杜家要在殷城驻军五千那就是睁着眼睛说瞎话了,杜家能够在殷城有个驻军意思恐怕都难,除非大梁真的对蔡州开战,看能不能游说杜家出兵殷城,现在杜家是绝对不愿意刺激袁氏的。

“哦?!杜家有这个魄力?”虽然三人都知道固始军和鄂黄杜氏有着非常密切的关系,当初逼退袁军主要也是得益于杜家的出兵,但那时还是袁氏在光州立足未稳的情况下,现在杜家还敢单扛袁家么?

“没有!”江烽摇摇头,很坦诚的道:“我来之前派人和杜家联系,我说大梁定然会对蔡州开战,而且也需要固始军从后方给予大梁支持,我让人告诉杜家,如果大梁要对蔡州开战,而固始军也获得了大梁的鼎力支持,希望杜家能够和固始军、大梁方面结成一个稳定的盟约,如果大梁不对蔡州开战,或者固始军未得到大梁的鼎力支持,我这个提议就就当没有过,而且这个盟约只针对袁家,不针对其他方。我相信鄂黄方面应该看得到这个盟约对他们的好处,可以让他们彻底消除来自北方的隐患。”

江烽这一番话让三人也才释然。

以他们对鄂黄方面的了解,杜家是不太可能有这个魄力在袁氏已经在光州站稳脚跟的情况下再单扛袁氏的,哪怕有固始军这个意外因素在其中,但是如果有大梁加入进来,那就不一样了。

从这个角度来说,江烽这个家伙的确把杜家的心思揣摩得很透,提出这样一个具有先决条件的盟约,也的确很有吸引力,杜家基本上不需要做什么,仅仅是在殷城驻军做个姿态,就能坐收渔利,看几方打生打死,何乐而不为呢?

固始军生存下来,相当于成为杜氏和袁氏之间的一个缓冲盾牌,以固始军这点儿实力,能苦苦支撑扛住袁氏的逼迫已经很不容易了,而杜家的黄州自然就可以高枕无忧,哪怕必要时给予固始军一些支持,就让固始军和袁氏保持这种战略均衡,无疑是最符合杜家利益的。

退一步说,如果固始军真的被袁氏所灭,杜家也没有太大损失,殷城一地本来就是顺手捡来的,可有可无,只要牢牢把住白沙关、穆陵关和阴山关,顶多也就是在这三关驻军再加强一些,袁氏要想南下也没有那么容易。

裴林、李鹤和李固三人的表情各不相同,裴林是赞许中带着一分认可,而李鹤则是多了几分耐人寻味的思考。

李固则是满脸嘉许,甚至还给江烽竖了一个大拇指,“二郎,干得漂亮!只要能把杜家拉进来,的确能够起到不小的作用,哪怕就是一个姿态,都能让袁家在光州的兵力无法调动,值得浮一大白!来,喝一盅!”

“呵呵,将军,杜家不是那么好拉进来的,我敢打赌,如果大梁方面没有动作,他们是绝对不会掺和的,甚至可能会主动把殷城交给袁家以求一个和平。”江烽苦笑着摇头。

“哼,那杜家就真的不配占有鄂黄蕲三州之地了,他们就不明白,和平从来就是打出来的,什么时候是靠委曲求全和奴颜婢膝乞求来的?他们越是这样,袁氏就越是会得寸进尺,搞不明白这个道理,他们就只能被袁氏一步一步蚕食鲸吞吃掉!”李固一口干掉杯中酒之后,重重的将酒盅在桌案上一顿,傲然道:“我们大梁就绝不乞求任何人,要什么东西,我们可以靠鲜血来换取,也可以用利益来交换,但是绝不会靠乞求来要什么!”

“说得好!将军,我敬你一杯!”江烽也被李固这一番话说得豪情顿生,“我们固始军虽然弱小,但是也一样信奉这个道理,战场上得不到的东西,谈判更不可能得到!”(未完待续。)(未完待续。)

第六十五节 芒刺(第一更求月票!)

“战场上得不到的东西,谈判桌上更不可能得到!”

这句话一出口,立即让李固、李鹤和裴林仨人都是眼睛一亮。、中文、小说……

尤其是李固更是反复咀嚼,颇为合意,良久才意犹未尽的道:“二郎,男儿当如此,咱们要什么,从来不需要用嘴说什么,我们会用我们自己的手去拿!”

江烽的这番话应该说让李鹤、李固以及裴林三人都对江烽高看了不少。

虽然固始军现在还很弱小,但是江烽表现出来的气势已经隐隐有一个强者的架势。

对于现在的大梁来说,众敌环伺,可以说和大梁接壤的就没有一个对大梁存有好感的,哪怕是魏博在经历了牙兵之乱之后对大梁的态度也是忽远忽近,而远在塞外北地的党项人和吐谷浑人更称不上是什么盟友,而纯粹就是一种利益交换,大梁也从未指望能和这些塞外胡族建立起什么歃血为盟的真正盟约。

大梁现在急需一个能够和大梁利益相对一致的盟友,哪怕这个势力弱小一些,但是起码能够帮助策应一下,也能够在很大程度上缓解大梁来自各方的压力,不至于战事一开就陷入被周围众敌围攻,在战况不利的情况下不得不求助于那些胡族的境地。

就现在来说,固始军虽然不是最合适的盟友,因为它实在太弱了,但是大梁却别无选择,其他藩阀都不会轻易走上大梁这条船,也只有像固始军这种面临灭顶之灾的小藩阀才会不计后果的靠上大梁。

“将军,我也希望我自己能够靠自己的手拿走属于自己的东西,但是我们也得要承认现实,现在的固始军太弱了,还需要人帮一把,也许在今后固始军可以去拿走属于自己的东西,同时也愿意帮助大梁拿走属于大梁的东西。”江烽意味深长的道。

裴林和李鹤两人也都笑了起来,相互交换了一下眼色。

江烽这一趟来就摆明车马是要来讲条件的,这个家伙还真是把机会把握得很好,而且这个家伙也很善于从中谋利,像鄂黄杜家不就被拉下水了么?不过大梁现在乐见其成,也愿意给对方以支持,这符合大梁的利益。

“二郎,大梁需要的是有担当有实力的盟友,固始军或许有担当,但是仅仅是你刚才所说那些,在实力上恐怕还难以让大家信服啊。”裴林话的语气已经比先前和缓了许多,但是仍然不松口,他必须要搞明白这些情况,这关系到下一步大梁的战略方向。

“裴大人的担心我理解,固始军当然不仅止于此。”江烽笑吟吟的道:“固始城墙从蚁贼撤围开始便开始重新修葺,增高并新建了多处角楼和藏兵洞,护城河也进行了全面疏浚,整个过程预计一个月可以完工。另外想必诸位也听闻了我们固始军善于使用投石车和强弩,这一点上我们会进一步加强,相信如果袁军来犯,我们会给他们一个意外‘惊喜’。”

固始军善使投石车这个情报也从蚁贼那边通过职方房传到了崇政院,蚁贼在攻击固始城时遭遇了固始军投石车的猛烈攻击,在职方房从蚁贼中获取的情报称,“遮天蔽日,入地三尺,百丈之内,片甲不留”,这些词语用来形容固始军投石车的凶猛程度,虽然崇政院内对这个情报还有一些怀疑,但是毫无疑问固始军善使投石车这一战法却是事实,这对于守城来说,尤为重要。

李鹤抚弄着颌下短须,也在考虑如果固始方面提出的要求太多太高,那大梁也是不是应当向对方索要关于投石车战法的相关情报作为交换,虽说大梁以野战和攻城战见长,但是这类能够强化城防能力的战法和技战术还是很有用的。

“另外,固始也在固始城墙上构筑一些术法设施,虽然还粗陋了一些,在一些资材上尚有较大缺口,但是如果能够得到大梁方面的支援,我想这个问题就可以得到解决。”江烽又笑吟吟的补上一句。

裴林和李鹤交换了一下眼神,点点头,“这个问题可以下来具体商谈,大梁从来不吝于对盟友的支持。”

“至于裴大人刚才提到的固始士绅,嗯,我要专门提醒一下,固始本土士绅势力并不算强,实际上现在固始城里更多的还是被袁氏剥夺了田土和生意以酬蔡州士绅的光州士绅,他们对袁氏恨之入骨,我也不认为袁氏可以把已经分封赏赐给蔡州士绅的东西收回来重新还给光州士绅,所以这一点上裴大人多虑了。”

江烽针对裴林提出的问题一个一个解答,而且都是言之有据,有条不紊。

江烽并没有撒谎,他只是有针对性的把有些东西加重了,把有些东西刻意忽略了。

“还有裴大人所担心的最后一个问题,我觉得这更不是问题。”江烽语气里的自信更为强烈,“江某今日在汴梁城里以武会友,侥幸赤手破了郭氏金刚不坏身,然后又领教了杨氏七郎的冰王戟,也算是幸不辱命,杨氏七郎和郭家五郎,以及丁满兄和邓龟年兄,都应允了江某邀请,将与其他三十余名汴梁子弟同江某一道返回固始,协助江某扩建固始军。”

“哦?当真?”这就真的让裴林有些吃惊了,上下打量了一下江烽,赤手破了郭五郎郭泰的金刚不坏身?还和持有汴梁十二名刃之一冰王戟的杨堪打了个平手?郭泰早就跨越了天境门槛,而杨堪更是天境初阶养息期的高手,江烽居然能和对方打个平手?这江烽岂不是也已经跨越了天境门槛?甚至已经达到了养息期水准?谁说此人还在天境之下?

“裴大人,二郎所言不假,此事已经在汴梁城里传遍了,怕是裴大人今日忙于政务,未曾知晓吧。”李固笑意满面,显然是对裴林的震惊十分得意。

裴林也是沉吟一番,未曾答话。

杨堪也曾是广胜军的指挥使,若然不是遭遇广胜军裁撤变故,怕是晋升为都虞侯也正常,就算是那郭泰,虽未从军,但也是将门之子,家学渊源,以他的水准,怕是当个副指挥使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这二人若是到固始军中,还真有些不好安排。

固始仅有一军,江烽现在还只是假虞侯,其实也就是代行军都指挥使之职,他回去之后若是假军都指挥使,这虞侯一职交给谁也是一个问题,是交给其旧部,还是杨堪?

除非江烽是有意再扩建一军。

“二郎,固始一县之地,你可有其他打算?”裴林问出这一句话之后,李鹤脸上也露出了深思的表情,倒是李固不太在意,端起酒盅自顾自的饮酒吃菜。

“裴大人,打算肯定有,但是现在恐怕还想不到那么多,扛过袁军即将到来的进攻恐怕才是当务之急。如果我扛得过,相信大梁政事堂和崇政院这边都会对固始军另眼相看,我那个时候再有什么想法,估计大梁这边也会乐见其成并给予我支持的,扛不过,那自然一切休提。”江烽淡淡的笑道:“裴大人不是这会儿就要我高瞻远瞩一番吧?那也许就真是好高骛远了。”

“唔,二郎,除了这些,固始可还有其他能给我们更多信心的东西?”裴林斟酌了一番,才又道:“政事堂这边希望能够有一个长远的规划,大人们不希望我们的投入成为一次性的短命活计,或者说得直白一点,大人们希望固始能够真正坚持下去,而不是一夜之间就改换门庭了,所以二郎,还有没有更多能够让大人们心里更踏实一些的东西?”

江烽也没有想到裴林还不满足,但是他也知道自己刚才所说的那些水分很重,裴林和李鹤这些人不会看不出这一点,而他们都没点穿,因为他们都乐于见到固始能更强大,成为蔡州袁氏背后的这根芒刺,现在裴林这么说,也是希望能够在政事堂那边更有说服力,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在为固始争取更多的支援提供依据。

略一犹豫,江烽就沉声道:“可能几位也知道我们固始军的渊源,许氏二女尚在固始,光州不少士绅对袁氏的统治仍然阳奉阴违,甚至希望能摆脱袁氏的统治,固始内部也希望我能纳许氏二女为妾,这样可以更有效的招揽光州民心,纵然不能立时反攻光州,但是起码也能让袁氏在光州的统治失去道义支持,使得他们不得不在光州驻扎重兵,对此我也在考虑,……”

“哦?”裴林和李鹤二人都是一愣,李鹤随即皱眉道:“二郎你可曾考虑过,如果这样,只怕会更坚定袁氏要对你赶尽杀绝之心了?对固始军来说也许是利弊皆有的双刃剑啊。”

“我也是如此考虑,只是李大人,你觉得袁氏现在就能放过固始么?能让他们放弃固始的只能是他们力有不逮,而不是因为其他吧。”江烽如此道。(未完待续。)

第六十六节 再刺!(为循序渐进1盟主加更!)

夜色已深。~中文~小说。

从千帆楼出来,江烽略略有些酒意。

竞渡醇其实并不算什么,但是也经不住一盅接一盅的干杯,应该说今晚是相谈甚欢,该说的都说到了,效果很不错。

当然这还是因为今晚来的几人都是倾向于支持对蔡州一战的。

对于大梁的政治格局,江烽只能说略知一个大概。

崇政院负责军务,枢密院是其别名,又称东府,院使,副使,判官,以及多位直学士,还有麾下七房,构成崇政院的政治架构,它决定着大梁的军事战略。

而政事堂则是中书省和门下省的合并体,又称西府,政事堂的宰执们其实正式名字叫同平章事,即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简称同平章事,这是大梁政务决策体系,政事堂相对应的是尚书省及其六部,这是政务执行体系。

崇政院、政事堂、尚书省,再加上军事执行层的军头们,构成了大梁军政两大体系的躯干。

按照大梁惯例,崇政院院使必须由文官出任,而副使则由武将挂名,判官由武官担任,但所有直学士则均由文官出任。

这在实质上也就是均定军政大略均出于文官之手,但是崇政院仅有决策权,却无执行权,而且经常受到来自执行层的军头们的抵制,所以居中调和却是梁王殿下,这也成为大梁的一个微妙平衡。

政事堂亦是如此,同平章事们负责决策,而尚书省负责执行,但决策和执行之间矛盾调和则由梁王殿下仲裁,同样是一个平衡,这样权力便集中在了梁王殿下手中。

今晚的酒宴其实也就意味着政事堂、崇政院以及军头群体中的一部分,关于在对蔡州用兵这个问题上大致形成了一致意见,但这并不意味着对蔡州用兵就成定局。

对蒲州用兵的势力并不小,尤其是在政事堂中更是有市场,他们和他们的支持者盐商群体,以及部分军头们,也不会对此善罢甘休,但是江烽知道在崇政院这边态度趋于一致时,他们也就没太大可能了。

应该说这一次来汴梁的目的已经基本达到了,甚至还出了预期,大梁将对蔡州用兵,同时也会给固始军方面以大力支持,这种支持体现在哪些方面,还需要下一步的具体商谈。

江烽一直在思考,该从哪些方面来提出需求。

术法资材这是必须的,罗真专门和自己提过,固始城墙高度有限,受城墙基础限制,不太可能有太大提升空间,适当价高增厚以及建设一些角楼就是极限了,而要进一步增强城防体系实力,那就只能在术法道具上做文章。

可这种城防术法道具对术法资材的要求就比较高且数量相当大了,固始本地根本无法满足,就算是外购都无法达到,更不用说很多东西根本就不是你花钱就能买到的。

粮食暂且不缺,夏粮一收,今年老天爷还算作美,算是一个丰收年成,固始官廪装满,且现在不再需要向光州那边供粮,仅此一季入库之粮就能维持到明年。

但缺的东西依然很多,比如甲胄、武器、马匹,这些都缺,前三者都难以从大梁运送到固始,因为无论走那条线,都不可避免的要经过敌对势力境内,很难保证安全运送到,尤其是像战马这一类紧缺货物,十匹八匹倒是有可能,再多就不可能了。

唯一能安全到手的大概就只有金银了,江烽也打算向大梁方面开出一个对方无法拒绝的援助,三万贯钱是应该可以接受的。

按照当下物价,江淮地区粮食价格因为蚁贼肆虐偏高,一斗粮食价值4oo钱,因为固始未受蚁贼荼毒,价格略低,大概在32o钱到36o钱一斗左右。

而在寿州那边,粮食每斗价格高达7oo钱,在蔡州这边价格也5oo钱上下浮动,这三万贯钱也就是折合为三千两金,在固始可买粮食8ooo石以上,也可买健马2oo匹,或者北方产普通镔铁横刀12oo柄,或者犍牛4oo头,这对于固始一个县来说,不无小补。

陈实和楚齐仍然一前一后的将江烽和鞠蕖二人夹在中间,而鞠蕖仍然落后江烽半步,四人就这样默不作声的一路前行。

从千帆楼出来到一路行来都是热闹无比的汴河岸边,一直要到临近旅舍处有一条岔路拐弯处,几株垂柳在拐角处形成一个风景绝佳的弧形圈子,从那里取道向西不到半里地就是旅舍了。

一直走到快要到柳树沱时,江烽才意识到这一路行来好像鞠蕖都没有说话,有些讶异的扭过头来:“蕖娘,怎么了?”

“没怎么。”蕖娘有些闷声闷气,语气也很疏淡。

江烽略加思索便明白过来,恐怕这丫头是对自己先前所说的要纳许氏双姝为妾有些意见了。

虽然不敢说百分之百的把握住鞠蕖的心态,但江烽还是能够肯定鞠蕖对自己好感甚深。

这种好感其实也就是所谓的仰慕了,嗯,再往深里说,也就是爱慕了,这种情况下,突然听到自己提起要纳妾,而且一次性就要纳两姊妹为妾,对于本身就有些自卑的鞠蕖来说,无疑是一个很大的打击。

但以鞠蕖的混合了自尊和自卑的心态,又不允许她在自己面前表露太甚,毕竟这中间的那一层纱并未挑明,甚至连鞠蕖自己也还有些懵懵懂懂,对江烽的感情究竟算是什么。

“蕖娘,固始现在的局面很复杂,我们现在要面临的是生存问题,对于固始军来说,任何一切可以利用的条件都要利用起来,这无关其他,就是为了生存下去。”江烽放慢脚步,语气也显得更加低沉,“如果我在这期间有什么一些你难以接受和面对的语言和做法,我希望你能理解,因为你是我身边最值得信任的伙伴。”

鞠蕖身体微微一颤,紧随着江烽的脚步也是一乱,甚至连呼吸都急促了不少。

江烽显然是觉察到了自己心境的变化,这也就意味着对方似乎知晓了自己的一些心意,这既让鞠蕖感到羞恼,但其中又有一些莫名的期待和喜悦,这说明他是在乎自己感受的,所以才会专门来给自己说这番话来解释。

如果是的别的人,他会来大费唇舌的来解释么?肯定不会,想到这里鞠蕖心情一下子好了许多。

而且他说的也没错,现在固始的确需要抓住一切有助于增强固始军实力以及削弱和影响蔡州袁氏的机会,因为这关系到整个固始军数千人的生存。

更让鞠蕖感到欣慰的是,江烽是以那样一种漫不经心甚至近乎于轻慢的方式来说要纳许氏二女为妾,只是为了搅乱和动摇袁氏在光州的统治,而对申州军,他就根本没有说其他,只是说自己会协助他解决好申州军的问题,这之间的对比,不言而喻。

对许氏二女是敷衍了事,对自己则是毫无保留的信任,这就是差别,这一刻鞠蕖觉得自己应该更高兴才对。

只是想到江烽万一真的要纳许氏二女为妾,鞠蕖就觉得说不出的烦躁,下意识的就要抚摸自己颊边的伤疤。

他说了自己伤疤能治好消除不留痕迹,也许自己伤势痊愈恢复了容貌,就不信会比楚齐和陈实口中惊为天人的许氏双姝逊色多少,这一点上鞠蕖有这个自信,而且自己还……

想到这一点,鞠蕖突然感到无比的羞耻,自己怎么想到要用这些方式来取悦一个男人?

自己这是怎么了?

自打和这江烽认识之后,自己怎么就想变了一个人,在梨山派中自己周围不也一样簇拥着那么多师兄弟么?

其中一样不少豪门子弟,怎么自己却从未有这种感觉。

心神恍惚间,鞠蕖却没有现两道身影已经入飞鹰坠地一般从柳树中星飞电射般奔袭而至。

几乎是在同时,走在前方陈实突然爆出怒吼:“狗贼耳敢!”

一道鬼魅般的粗壮身影从柳树背后河中一窜而起,甚至还带着满身淋漓的滴水,伴随着如疯牛的狂奔,势如奔雷的一式长拳毫无阻滞的轰出。

猝不及防将陈实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电光石火间,只能硬生生的在最后一刻将身体微微侧转,用右肩硬抗了对方这凌厉无匹的一击。

汹涌的拳力瞬间就击破了陈实刚来得及提聚的护体玄气,直接冲入陈实内腑,陈实口中喷涌而出的鲜血如长河一般飞洒漫天。

一击之下,陈实甚至连支撑自己的身体都做不到,但是他很清楚对手的目标肯定不是自己,而是虞侯大人!

而且他也可以肯定敌人肯定不会只有眼前这一人,以眼前此人的实力根本就刺杀不了现在的虞侯大人,对虞侯大人的刺杀,绝对是几箭齐。

他不能让对方得逞,哪怕自己无力做到阻截对方,自己也要尽最后一份力。

几乎是用尽了最后一份气力和意志,陈实在倒地的最后一刻,终于将要中的玄月铡拔出朝着一闪而过的粗壮身影扔出。(未完待续。)

第六十七 受益者(第三更求订阅月票!)

玄月铡在空中掠过一抹幽蓝的光影,悄无声息直奔着那个已然将全身元力提至极致的矮状身影背后而去。《中文》小说

而此时楚齐也同样遭遇了来自背后的袭击。

只不过一直走在距离江烽和鞠蕖二人身后一丈处的他要比陈实警惕得多,在陈实尚未遭到袭击时就已经觉察到了身后气机的异常,只是那也是瞬间之差,他还来不及做出反应,陈实便已经遭遇了来自埋伏在汴河中的敌人突袭。

而他身后一样是一名短剑男子如幽灵般伏地窜行,短剑带起凄厉的轻啸声,卷起刺骨的阴风将他笼罩。

来不及多想,楚齐也是一式贴地翻滚险之又险的躲过了这一击,背后斩马刀则以一种诡异的姿势拔出,一式鱼跃冲顶般弹起,在空中划出一幕绚丽的刀影,死死将扑过来的敌人来势彻底封住。

只不过他的这一手极为凌厉的反击在面对实力远高于自己的敌人面前却难以生出多少效果。

面对楚齐疯狂的反扑刀势,对方虽然手持的是短剑,但是却半点没有回避,短剑飞舞,轻点刀光,“叮叮叮叮”几声之后,楚齐的厚重凶猛的刀势竟然被震得东倒西歪,而借势突进的对手更是毫不客气在楚齐的身上制造出几绺血浪。

几乎是在几息之间,陈实和楚齐便已经倒地不起。

而陈实最后搏命一击出的玄月铡也未能矮壮男子带来多少麻烦,只不过稍稍延滞了对方一下身形,回手一记格挡,也不知道对方手上戴有什么东西,便将那势大力沉的玄月铡给横扫震开了。

虽然因为心境原因有些走神,但是作为天境养息期的武者,鞠蕖在第一时间就已经从恍惚中惊醒过来。

从柳树上飞射而至的两名杀手带起淡淡剑芒和飘忽不定的身影让鞠蕖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峻性,这不是寻常的寻仇刺杀,而是真正要一击毙命。

不谈前后堵截追杀的两人,仅仅是从柳树上来的这两人就已经越了天境,而动用天境高手来充当杀手,哪怕是在汴梁城中,也一样相当少见了,尤其是还是针对像江烽这样一个来自固始的“小角色”。

身体奇异的扭动,鞠蕖高大颀长的身躯如同一枚冉冉而起的飞鹤,毫无保留的迎着扑来的两人,手中的轻吕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握持在手中,只见在空中诡异的一个屈身翻滚,轻吕一闪,已经带起了一抹血红。

“鱼龙十八变!”

伴随着那道身影轰然坠地,沉重的撞击在地面上,翻滚了几下便不再动弹,另外一道身影也在和鞠蕖交错间出一声惊异的呼声:“梨山派?!”

鞠蕖默不作声,轻吕再扬,在黑暗中幽光点点。

对方身体在空中古怪的变线,险之又险的闪过了鞠蕖那有若鬼魅般的一击,也让鞠蕖有些惊讶,自己这一剑还从未落空过,哪怕是在刺杀刘玄时也一样是一击必杀,当然必杀者只是刘玄身畔的高手罢了。

就在鞠蕖对上两个身形诡异的刺客时,江烽也已经和来自前后两边的敌人正面对阵上了。

陈实和楚齐的扑地不起让江烽睚眦欲裂,但是他却知道这个时候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

都是一招之下就让陈楚二人倒地不起,哪怕陈楚二人的实力只是锻骨期,但是要知道经历了这一段时间自己教授给他们的虎踞一式苦修,他们俩也已经在从锻骨期向通脉期大步迈进了,而且二人的悟性都不差,反应也相当敏捷,但是即便是这样,仍然被对手一击而杀。

虽然不知道二人生死,但是以二人的顽强个性,若是能有半分力量只怕都会爬起来,可见情况的恶劣。

由于是赴宴,加上又是在这汴梁城里,还有鞠蕖他们三人护卫,江烽就没有想过要带随身武器,这个时候他就只能如同上午那一战一样,赤手应战了。

前面猛扑而来的矮状身影,似乎也是赤手,但是那回手一击陈实的玄月铡出的金属交击声让江烽意识到对方手上恐怕也有古怪,只是现在他也顾不上了。

三皇炮锤提至极致,脚步猛然提,目光如炬,直视着前方一闪而至的身影,江烽毫不犹豫的迎上对方。

对方显然也没有想到江烽会以这样一种正面撞击的方式来接战,他原本以为江烽会闪退躲避寻找一个更好的方式来应对,但是却没有想到江烽会有这样直接粗暴的方式来硬撼。

转瞬之间,两个人身体已经撞击在一起,一连串的罡风四射,轻啸连连,连带着周遭的柳枝也是如同被无形的气场操控一阵乱舞。

当后面那道身影刚来得及赶到,两个身影已经在无数次碰撞之后踉跄分开。

江烽冷冷的瞄了一眼自己的左臂和左肋下。

左臂上有五个血糊糊的指洞,这是对方手上套戴的武器一抓之下形成,险些就把自己左臂给撕裂下来,只可惜他的功底还是差了点儿,换了是上午一战之前的自己,只怕自己就真的要身死当场了。

左肋下也挨了对方一记铁魔臂,起码有三匹肋骨断裂,不过未伤及内腑。

那踉跄站定的身影似乎竭力想要站稳,但是一挺身之后还是轰然倒地,三皇炮锤之力已然击破了他的元力玄气,整个心脉都被江烽最后一击彻底震碎,便是大罗金仙都无法救他。

活动了一下有些麻的左臂,江烽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望向那个赶到的黑影。

对方骇然的看着江烽,在江烽的目光下忍不住后退一步,似乎不敢相信眼前这一幕,不是说这个家伙连天境门槛都没过么?这是陷阱?

只是短暂的一瞬间思考,黑影便已经毫不犹豫做出了选择,身体奇异的一伏一钻,身体颜色骤然变浅,钻入那一排柳树间,然后只听到一声扑通入水声,便消失无踪。

江烽这个时候才刚来得及看到鞠蕖和另外一个灵巧的身影在空中的连续交错接触。

一道幽色,一道白光,连续不断的碰撞之后,终于,当鞠蕖踉跄落下,甚至险些跌倒在地时,另外一道身影也悄然坠地,只不过却是一坠不起,和先前那一个身影一样。

江烽抢前一步,扶住了脸色异常苍白的鞠蕖腰部,触手之处一阵温热潮湿,心中顿时一紧,“蕖娘,哪儿受伤了?”

鞠蕖被江烽双手一抱腰肢,全身顿时一软,气喘更甚,这个时候周围已经有人注意到了这边,开始指指点点,“没事儿,皮肉之伤,你快去看看楚齐和陈实他们俩。”

江烽也知道现在不是废话的时候,但还是忍不住看着对方的眼睛,多问了一句:“真的没事?”

鞠蕖心中一暖。

自己腰腹间一连中了对方三剑,第二个家伙要比第一个刺客强不少,而且还有御法衣护身,让自己吃了不小的亏。

好在这三剑入体都不深,只是自己身上怕是又要留下三道疤痕了。

想到这里鞠蕖心中也是一苦,也不知道二郎所说的能治愈肌肤是不是真的。

江烽深深的看了鞠蕖一眼,不再多言,迅先跑到了陈实身边,简单查看了陈实的情况。

陈实已经陷入了失去了知觉,气息微弱,不过江烽判断尚不至于丧命,但是后期恢复如何还不清楚,所以他又迅跑到了楚齐身边。

楚齐看似伤得更重,身上连中了多剑,血流了一地,但是除了两剑伤及了经脉外,其他都是皮外伤,只是流血过多而已,也处于昏迷状态,不过应该要比陈实好不少。

从楚齐身上找出了伤药,这些伤药都是江烽原来在固始亲自配制的,效果自然没的说,迅替楚齐止血包扎,而鞠蕖那里江烽也给了对方几包药散,不过鞠蕖倒是没用,她自己有自己的处理伤口的方式。

应该说汴梁城的禁军反应度还是非常快的,一刻时间不到,整个汴河两岸便已经被封锁了。

虽然夜色已深,但是这却是在汴河岸边,可以说是汴梁城最繁盛的地区,说夜夜笙歌也不为过,竟然出现了这种事情,不能不让人感到震惊。

很难判断这一次的刺杀来自何方。

江烽当然知道蔡州方面也肯定在汴梁城里安排有暗子,可以说无论是河东还是关中,亦或是淮北、淮南、南阳,甚至塞外、两川这些地方都一样有人埋伏在汴梁城中,因为这里是天下中枢。

蔡州有可能,南阳亦有可能,毕竟鞠蕖的身份瞒不了人,而来自大梁内部的可能性更大,江烽甚至还怀疑会不会有许氏一族的参与,他一直对失踪的许望侠和许子清心存疑虑。

一直折腾到了三更,江烽才算是把禁军来人和开封府的捕快打走,而李鹤和李固在得知消息之后,也迅安排了人在旅舍周围布防。

江烽从未指望过这种事情能查个明白,事实上这一类事情也不可能查清楚,他也不需要查明白,只需要了解自己的出现伤害了谁的利益,除掉自己谁能从中受益就能揣摩出一个大概来。(未完待续。)

第六十八节 另有用意(第一更求月票!)

常昆、杨堪和崔尚在第一时间也就知晓了江烽遇袭,也在第一时间赶到了江烽住的旅舍。|中文|小说。

江烽还是那种波澜不惊的架势,这让常昆、杨堪以及崔尚都安稳了不少,他们最担心的就是江烽乱了阵脚,现在看来江烽比想象的更老辣沉稳,很有点的成大事的大将风范。

事实上江烽并不像他们看到的那么淡定。

陈实陷入了昏迷不醒,而楚齐所受的伤也不轻,两处经脉受创,没有一个月的休养,根本无法恢复,相比之下鞠蕖的伤还算是最轻的了,都是皮外伤,但是伤口都不小。

这一切都让江烽格外窝火,也让江烽意识到自己已经走进了一个无法自拔的漩涡中,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甚至可能自己还会不断地遭遇这种事情。

小小的一个固始军假虞侯,这几个月里就两度遭遇刺杀,第一次的袁无畏,这一次更是四个天境高手齐出,真是太高抬自己了,江烽窝火憋屈之余也还是有些自傲。

“没必要去花太多心思查,这种事情是查不出结果的,想要我命的人,无外乎就是两方面的人罢了,蔡州来人,盐商群体,只是这些人消息来的如此之快,如此准确,倒是大出我意料之外。”

客房内江烽活动了一下胳膊,胳膊在敷了药之后已经用纱布包裹起来,而肋下伤势经过自己推拿调息,也无大碍,他坐在胡椅上显得很平静。

“可若是不查个水落石出,就怕这些人如阴魂不散,卷土重来的话,那就……”

杨堪也已经大略知晓了今日酒局的结果,大势已定,更是打定主意要跟江烽回固始了,但是没想到对手的报复来得如此之快,而且就直接冲着江烽本人而来。

他也知道要想靠禁军和开封府这帮人调查肯定没指望,但是作为已经决心要追随江烽去固始,如果不表明这样一个态度,似乎又有些不适合了。

“七郎,他们这样兵行险着,也是说明他们是黔驴技穷了,来了四个天境高手,却死了三人,估计无论是哪一方也得乱一阵吧。”江烽冷笑着摇摇头,“也没有下一回了,我也没那么多精神来陪他们在这里耗,最迟三日后我就要启程回固始准备。”

“这么快?”常昆和崔尚都吃了一惊。

“嗯,我估计大梁这边也不会拖太久了,蚁贼在颍亳寿三州肆虐,蔡州也还在恢复元气,若是等他们缓过气来,时机就不在了。”

江烽断然摇头,目光落在常昆和崔尚脸上。

“袁家不蠢,他们不会觉察不到大梁这边的动作,如果我预测不错,袁家也会很快有所动作,所以我们必须要加快,常昆兄,白陵兄,我正式邀请二位去固始军一展身手,不知二位意下如何?”

常昆笑了起来,没有直接回答江烽的问题,反而把话题转到杨堪身上,“七郎,你打定主意要去固始了?”

杨堪没有犹豫,点点头,“既然已经确定大梁要对蔡州开战,我也想去固始试一试蔡州军的战力,郭泰、丁满以及邓龟年他们也都准备去固始一试,总比在这汴梁城里混吃等死好。”

常昆点点头,语气也变得郑重起来,“二郎,我知道你的好意,安锦在你那里也算得你重用,他这个性格坚韧,相信不会负你,我呢,这几年有些懒散了,怕是一时间难以适应这军队生涯了,白陵会跟随你去,我呢,打算再在汴梁城里呆两年,我相信大梁需要你固始军这个盟友,固始军日后也一样需要大梁的支持,而今日的情况恐怕你也看到了,汴梁城里的情况很复杂,所以我想我也许可以作为你在汴梁城里的一个代言人吧,帮你更好的和汴梁这边合作。”

要说常昆的话也没错,今后这几年里估计固始和汴梁之间的瓜葛都不会少,这汴梁城里的确需要一个支应之人,只是以常昆的情形,这汴梁城里需要这样一个支应的人也不该是他才对,哪怕是崔尚都比常昆合适。

现在固始军底气不足,尤其是可能面临袁氏大军的强攻,更需要像常昆这样的强者高手来挥中流砥柱的作用,而他若是留在汴梁城里未免有些大材小用了。

似乎是感受到了江烽和杨堪的不解和怀疑,常昆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二郎,你觉得以固始目前的状态,就算是这一次能够利用大梁对蔡州用兵熬过这一关,那日后呢?固始军能一直坚持下去么?大梁这一次能一举灭掉蔡州么?不能。淮北如果能够从蚁贼肆虐缓过劲儿来,它会容忍固始军就在它眼皮子底下一直这样?”

江烽眼睛中精芒一闪,“常兄何以教我?”

“二郎,我不信你没有考虑,否则你就不会这么直截了当的就奔汴梁来了,现在也只有汴梁能帮你,能提供给你需要的东西,七郎和小郭他们去固始能够帮你进一步充实固始军,但是这还远远不够,固始军何去何从我想你有考虑,但无论怎么走,你需要更多的人来帮你,我想我留在大梁,也许能在这方面帮你更多。”常昆淡淡的道:“只有固始军越强,大梁的态势才会越好。”

江烽从常昆眼中看到了一些说不出来的东西,一时间他还有些不太明白,但是他却感觉到常昆要留下来,恐怕是有特别的用意的。

既然常昆打定主意,而且固始也的确需要一个在汴梁城里人缘广地头熟且有一定背景的角色,常昆在这一点上当仁不让,日后所起的作用不会小,江烽也就不再勉强,崔尚倒是很爽快的应承了下来,愿意与江烽一道去固始。

鉴于汴梁城里的复杂局势,杨堪觉得也有必要提前做一些准备,比如要跟随去固始的那三十多号人中,就得要马上做准备起来了,像他自己也打算明日一早就和丁满过来,与江烽一道暂住在旅舍中,以免在生类似于今夜的情形。

也是这帮此刻杀手不太专业,再加上又遇上了鞠蕖这种梨山一脉本来就是吃刺杀饭的高手,才会遭此大挫,下一次如果再有恐怕就没那么简单了。

“白陵兄,在去固始之前,恐怕你还得帮我做一件事情,那就是和崇政院、政事堂那边的人交涉,大梁给固始的援助。”

送走了杨堪,但是常昆和崔尚却没有走,有常昆在,倒是不虞会遭遇什么不测,而且周遭禁军也已经加强了防范。

“嗯,这是我的职责,不知道二郎觉得该如何交涉,需要哪些条件?”崔尚进入状态很快,几乎没有什么障碍就开始从固始军的策士身份来考虑问题了。

“我的底线是三万贯的金银或者物资,嗯,我也和崇政院那边交涉了,固始城防体系需要一大批术法资材,这可以折价在这笔支援里扣除,我希望白陵你能在三万贯这个底线上和崇政院以及政事堂那边交涉,看能不能拿到四万贯甚至五万贯的支援,你可以从五万贯开始谈。”

崔尚听得双目放光。

他没想到自己这才刚刚“走马上任”,就给他这样重大一项任务。

这都是要和崇政院和政事堂以及尚书省那边交涉的,而在此之前他便是想和这些大梁要害部门的官员接触也是不得门而入,现在却可以和他们平起平坐的讨价还价了。

江烽实质上还没有合适的职位给他,只能算是江烽的私人幕僚,但恰恰是这种私人幕僚所代表的影响力更大。

常昆也被江烽这突如其来的狮子大开口震得不轻,这也让他对江烽所辖的固始军前景更看好。

该伸手的时候决不能畏缩,现在大梁和固始军两边虽然在势力上完全不对等,但正是这种不对等,使得大梁对固始军更为放心,同时现在的局面也需要固始军迅强大起来,起到掣肘蔡州,甚至日后还要掣肘淮北的作用,那么大梁也不会吝于给固始军以必要的支持。

很小心的压抑住内心的兴奋情绪,崔尚也仔细的思考了一下这个任务,开始策划该如何来准备。

他知道这算是江烽交给自己的第一个考验,底线是三万贯钱,但是能从大梁手中拿到多少,也就要看自己这个私人代表的谈判功底了,而这恰恰是自己最擅长的一面。

“二郎,如果大梁不愿意给这么多钱,或者他们更愿意以其他一些物资来支持,你觉得如何?”崔尚考虑了一下,“除了术法资材外,比如粮食、牛马、武器这一类的东西呢?”

“当然可以,不过白陵,你还是需要仔细评估一下,我会把我们固始军现有情况和下一步的规划以及我们固始军预设目标打算和你交一个底,你需要按照这些来进行组合,但大梁和我们固始之间相隔都是不友好的藩阀,如果是你说的这些物资,怎么运过来,也要考虑,嗯,我再提一点,如果有战马,且能以合适的方式运到固始,那最好不过,固始骑军战力亟待提升,……”(未完待续。)

第六十九节 远观,布局(为水中客盟主加更!)

常昆和崔尚的离开是等到了郭泰和丁满二人来了之后。·中文·小说。

江烽在汴河畔遭遇刺杀袭击,无疑也为很多人敲响了警钟,从一卷入汴梁城里的是是非非,就注定江烽这一趟汴梁之行不会寂寞。

尤其是在听闻江烽更是狮子大开口般的索要三万贯物资和钱银援助,可以想象这个消息明日在崇政院和政事堂传开,又会引多么大的波澜,江烽将会在两日里就要蹿升成为汴梁城里炙手可热的新闻人物。

三万贯啊,整个大梁一年的税赋收入也不过六百万贯左右,这还得算是好年景才行,而稍微差一些的年景不过五百万贯,而江烽居然开出了要五万贯的支援,这简直太夸张了。

大梁的财政一直很拮据,其中绝大部分收入都被庞大的军事开支所吞噬了,而且几乎每隔几年就不得不开征一些新的捐税,这也是地方上流民无法断绝,盗匪猖獗不断的主要根源。

士绅地主们总能找到办法把这些捐税转嫁到农民身上,而一旦遭遇不好的年成,农民卖儿卖女都难以维系生计时,那么变成流民甚至盗匪也就是一件顺理成章的事情了。

可大梁要不维系这么庞大的军队同样不行,来自河东、泰宁和淮北的军事压力迫使大梁不得不如此,现在更增加了一个凶残更胜泰宁和淮北的蔡州,就更给本来就捉襟见肘的财政增添了几分压力,。

陈州一战的丢城失地已经对大梁原来军事优势造成了极大冲击,不仅仅是三县之地那么简单,而是大梁从未丢城失地的这个不破金身被打破了,这也极大的影响到了大梁政权的稳定性。

这也是为什么崇政院这三年来厉兵秣马,甚至刻意放任蚁贼肆虐的主因,崇政院宁肯付出巨大代价也要动对蔡州一战,因为这关系到大梁政权的稳固,必须要展示出对蔡州的军事优势,才能够挽回人心军心。

而江烽所在的固始军就恰到好处的出现在了这个契机节点上,对于能够为大梁对蔡州一战增添几分保险胜算的固始军,大梁愿意为此付出一些必要的代价。

“三郎,你是怎么想的?”从旅舍出来,崔尚的思路已经慢慢清晰起来。

从长远来看,固始军势必成为大梁在淮北、淮南以及江南之间的一根钉子,这个钉子的作用现在是牵制蔡州,日后更要掣肘淮北,成为大梁对付蔡州和淮北的一个重要支柱。

有时候背后一根钉子要比正面的一把刀子起的作用更大,哪怕他就是什么动作都没有,你都不得不保留相当兵力来防范万一,这就是钉子的作用。

当然,大梁对固始军的期盼大概也不仅止于一根钉子,如果钉子能展成为刀子,那么对蔡州,对淮北的威胁会更大,甚至可能会让这两家日后无法投入更多的力量来和大梁争雄。

只有那个时候,大梁才能真正腾出全副身心来和河东沙陀人决一胜负。

不过这只是一种最理想的状态,蔡州和淮北以及泰宁军、河东当然也不会看不到这一点,他们也会想尽一切办法来反制,崔尚甚至觉得以大梁内部目前复杂的利益群体博弈,恐怕很难做到那一步,但是无论怎么说,固始军的存在都是对大梁有利的。

对于蔡州和淮北来说,要解决这个威胁,拔除固始这个钉子是最有效的,这就要看各方的斗智斗力了,这甚至还会牵扯到南边的淮南杨家和鄂黄杜家。

可以想象得到这片土地上未来几年将会是风云变幻,上演一出出龙争虎斗的好戏,而自己能够参与其中,无疑是最让人兴奋激动的。

所以现在大梁不会吝于大力支持固始军,否则像杨堪、郭泰、丁满这种虽然在汴梁城里得不到重用和挥的将门子弟也不会如此积极的投向固始。

这些人背后都有家族影响力,哪怕他们年轻看不清楚形势,但是背后家族中多的是老谋深算之辈,他们当然清楚现在大梁内部复杂诡谲的形势,也清楚固始对大梁的意义。

或许一些嫡出子弟还不合适加入固始,但是一些庶出的、旁支的子弟亲友进入固始军无疑就是一个非常合适的机会了。

对于一个豪门大族来说,把注押在一些新兴崛起的势力身上是必须的,甚至更有一些老牌大族悄悄投机敌对势力也一样屡见不鲜。

“我?”常昆知道回避不了这个问题,崔尚是他关系最密切的朋友,而崔尚也将去固始追随江烽这个认识刚刚三天的家伙,虽然常昆也很看好的江烽,但是他还是需要在观察一下,“我的想法就是再看一看,另外你也知道我的年龄和身体也不适合马上就去固始,而且我以为我在汴梁可以帮你们更多。”

“三郎,我觉得好像不仅止于此吧?”崔尚目光里多了几分澄澈清明,“你不看好固始?也不像啊,或者说你有担心?”

“不看好我就不会极力支持你去了,但我的确有些担心。”常昆沉吟了一下,“白陵,江烽在固始军中的地位还并不稳固,这是一个很大的问题,杨堪、郭泰以及丁满他们去,可能会使得这个情况更严重,你可能也觉察到了,固始军现在还处于一个重建阶段,基础当然还是他们原来的固始军,但是还有一支申州军要加入进来,现在杨堪他们去,江烽出于尽快强大固始军的压力,肯定会让杨堪他们也牵头组建一支军队,我估计起码会是两到三个营,固始军要想不被蔡州军轻易打垮,起码要有五千左右形成战斗力的部队,现在固始军还远远不够。”

“你担心江烽控制不住这支组成太过复杂的军队?”崔尚也皱起了眉头,那也将是他到固始之后将要面对的,一支四分五裂各自为政的军队相当危险,更不可能抵挡得住蔡州军的进攻。

“江烽不简单,但是控制和挥这支军队的战斗力可能会是一个考验他的难题。”

常昆当然也知道江烽不简单,否则也不会能带着一支微不足道的县军敢于对抗袁氏的逼迫,还打退了十倍于他们的蚁贼,现在更是单枪匹马进汴梁,大模大样的向大梁索要援助,这些种种都说明江烽的头脑智慧和他的年龄绝不相称。

但是军事能力上的杰出,并不代表他在政治智慧和手腕上就能完全驾驭住这样一支关系复杂且正在成型中的军队,而如果不能从一支军队的组建开始就掌控住,那么日后就会给这支力量带来巨大的变数。

不过常昆也隐约觉得江烽敢于这么做也还是足够自信和把握,只是这的确和他的年龄和履历太不相称了。

一个庶族子弟,进过几年书院,干过几年斥候,就能脱胎换骨?

如果说武道修行上可以称之为天赋奇才,但是在政治智慧和手腕上,就绝无可能有什么捷径可走,哪怕是世家望族出身,一样需要在血雨腥风中打磨成长。

可江烽的情形完全颠覆了所有人的想象,常昆就更是难以接受,他已经打算找机会和自己那位师弟好好聊一聊,了解一下这个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的江二郎,怎么就有这般本事。

常昆对江烽并没有恶意,甚至他对江烽还有某些特别的期待。

大梁现在的确很强大,无论是军事还是整体实力,但是大梁却更像一个耄耋老人,旧有的格局已经定型,难以容纳新鲜血液进入,这从他五年前广胜军被裁撤而他被挤出来时他就意识到了。

现在的大梁已经容不下外来者了,就因为自己是出身白马寺?大相国寺一脉大受青睐,白马寺出身就难以出头?

除了跟着老梁王打天下时候的那些将门阀族,现在又有几个新来者能够在大梁军队中占据一席之地?甚至连那些将门阀族的旁支庶出都很难获得多少机会,更不用说像自己这样的外来者了。

种种纷乱的思绪困扰着常昆,但是嘴里却没有落下:“或许蔡州对固始这一战对二郎他们和固始军也是一个考验,熬过了这一关,也许这支固始军才能被锤炼成材吧。”

“可是三郎,你还没有说你是怎么打算的呢?”崔尚仍然不依不饶,他的确有些搞不明白常昆是怎么想的,“你不是一直想要离开汴梁谋个出身么?固始这样好一个机会,固然这其中有很大风险,但是我们一起去拼搏一把,总好过在这汴梁城里厮混吧?”

“白陵,我说了,我想看看江烽带着你们能走多远,虽然我对你们也很有信心,但是你应该明白,固始现在的局面仍然很危险,哪怕熬过这一关,江烽也会面临很多麻烦和挑战,所以也许我留在汴梁城,可以帮你们更多。”想了一想,常昆才又道:“现在也许还见不出来,但是江烽可能也意识到了,日后你们就会知道。”(未完待续。)

第七十节 饿狼,恶犬(第三更!)

从常昆和崔尚离开到郭泰、丁满等人进驻旅舍,江烽就没有闭过眼。

胡床很结实,但他没法入睡。

去鞠蕖那边看了看,鞠蕖的伤口已经包扎好了,并无大碍,而楚齐也清醒过来,只不过失血过多,还有些虚弱,但起码可以起身了,倒是陈实尚未醒过来。

他是真没想到这一趟汴梁之行竟然引起了如此大的风波,但这也足以说明大梁方面对蔡州用兵的真实性和迫切性了。

说实话哪怕是在昨夜里和李鹤、李固以及裴林等人在酒宴上的舌剑唇枪交锋,江烽对大梁是否会对蔡州用兵,是否会在较短时间内对蔡州用兵,对蔡州大规模用兵,他都是心存怀疑的。

时间拖长,固始一样无幸免,大梁若是和蔡州小打小闹,固始也难免一难。

从前日夜里与常昆、崔尚以及杨堪等人的接触交谈中,江烽也还是感受到了大梁强大背后隐隐透露出来的老迈,而老迈也就意味着保守和缺乏进取,也意味着效率低下。

固始拖不起,过一个月大梁还没有动作,蔡州兵就会打上固始城头,所以江烽表面上谈笑风生,但是内心还是有些担心李鹤和李固他们难以在较短时间里推动大梁对蔡州用兵。

不过昨夜的刺杀倒是让江烽稍稍放下了一些心。

刺杀者不太可能是来自蔡州,因为蔡州还没有那么大魄力一下子动用四个天境高手来对付自己,虽说这几人都不算是那种适合战场对阵的高手,但毕竟也还是天境高手,而且这还是在汴梁城里,蔡州方面的效率也还高不到这个程度。

剩下的唯一可能就只能是大梁内部了。

蒲州和蔡州的方向之争在大梁内部大概也是争得不可开交吧,虽然江烽也清楚哪怕没有固始军的掺和,对蒲州用兵也很难获得崇政院和梁王的支持。

关乎大计,崇政院势难退让,但是毕竟在事情尚未尘埃落定之前,一切皆有可能,万一梁王殿下就真的觉得拿下蒲州所获之利能极大缓解大梁财政拮据之苦,就能进一步扩充大梁军队呢?

可自己代表的固始军出现就让本来就有些偏向于对蔡州出兵的天平更明显了,这自然会让很多人不爽。

崔尚早就提醒过,大梁盐商的势力很强大,当然光靠盐商也没这个本事,而盐商如果和某些阀族和军头们结合起来,那就不可小觑了,这汴梁城里的水深程度还是让自己大开眼界。

利益之争已经白热化到了这种程度,左右一国之兵家大事,,那么对自己这样一个小人物白刃相见也就再正常不过了。

这大概也就是大梁的内部危机了,或许大梁日后的祸患就要源于内而非外了,江烽相信以李鹤、裴林这种智者不会看不到这一点,但是身处其中的他们大概也是无力自拔吧。

想到这里江烽觉得自己也有些杞人忧天,自己这固始军能不能存活下去还未可知,居然还有心思去考虑大梁?

不管怎么说,大梁现在也还是自己需要牢牢抱住的粗大腿,拔下根汗毛也能让自己滋润一番,这三万贯的钱银还只是第一步,只要能熬过去,相信未来大梁还会给自己源源不断的支持。

这十来天里生的事情太多,接收到的信息也太多,江烽觉得自己恐怕需要好好梳理一下,否则还真有点儿消化不良了。

江烽在前世中就有个习惯,那就是每天把最急迫的事情按照顺序写下来,逐一来完成,这个习惯一直沿袭多年,对生意上很有帮助,现在到了这个时空中,江烽现自己似乎更忙碌,这个习惯恐怕还得要沿用才行。

当务之急有好几项,但是可以分开来做。

和大梁讨价还价援助一事已经交给了崔尚,江烽相信崔尚能够把这事儿办好,这也算是崔尚的一个投名状了。

第二件紧迫的事情就是申州军的问题了。

鞠蕖身体无大碍,但江烽还真有些不忍心这么急就让鞠蕖去办这件事情,可这事儿又耽搁不得,而且除了鞠蕖其他人还真办不了。

原本江烽是想要让陈实陪同鞠蕖一行的,但现在陈实怕是去不了了,楚齐也不行,但让鞠蕖一个人去,江烽觉得没有太大把握。

鞠蕖不是擅长游说的人,之所以江烽想让陈实去,也就是考虑到陈实在游说这方面还是有些天分,但现在陈实生死未卜。

而另外一个合适人选就是崔尚,可崔尚还要留在汴梁帮自己解决援助一事,这一样不可或缺,尤其是在敲定之后还涉及到这些资材物资和银钱的落实一直到运输,都相当繁琐而庞杂,没那么简单。

想到这里江烽心中微微一动。

与杨堪一起愿意到固始展也并非全都是武者,其中也还是几个读书出身的庶出子弟,只是这几个人当时不太被杨堪他们重视,自己当初也来不及多接触。

现在倒是一个机会,一方面可以安排一二人跟随鞠蕖前去大别山说服申州军,另一边也可以安排一二人协助崔尚,剩下的人则可以跟随自己回去,总得要给他们一些锻炼机会,是骡子是马也该拉出来遛遛看了。

唯一让江烽有些遗憾的就是汴梁城里人才虽然不少,但是术法方面的人才却不多,起码在愿意到固始的这三十多人中,除了邓龟年外,就再无术法一道的人才了。

汴梁在术法一道上本身就有些轻视心态,大概是因为武道强者层出不穷,所以梁军在对术法一道的运用上也不太重视,甚至远不及北方的河东沙陀人。

以大梁地处中原腹地,书院林立,人才鼎盛,照说术法一道的人才是应该相当繁盛的,但却没有听到大梁在术法一道上有多少杰出之士,也没有多少关于术法使用上的创举,这也是江烽很不能理解的。

像其他诸藩中,淮南、南阳、关中、襄阳、潭岳甚至鄂黄和淮北在术法一道上都不弱,都各有自己的特长。

总体来说就是南方诸阀在术法运用上投入更多,但是在北方诸藩普遍不太重视,这可能也和北方擅长以骑步军为主的野战而南方则多精于舰船水战和城防战有较大关系。

但作为中土第一藩阀的大梁若是在术法上瘸了腿,江烽觉得这恐怕是一个相当危险的征兆,而现在大梁显然还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纷乱的思绪让躺在胡床上的江烽无法入眠,想到蔡州军也许很快就要像固始扑来,他心里就是一阵焦躁。

也不知道秦再道、谷明海和黃安锦他们在家中情况如何,对牙营和中营江烽还是比较放心的,但是前营的组建几乎是重新开始,还有左营甚至根本就没有动作,随着申州军成建制的加入,汴梁子弟的到来,固始军也将面临一****动,怎么来协调平衡好这其中的关系也是一件相当复杂而具体的事情。

常昆已经很隐晦的暗示了自己,要处理好汴梁去人和固始老军之间的关系,江烽当然明白。

像杨堪、郭泰和丁满都已经是天境高手,杨堪更是天境初阶养息期的高手,哪怕是自己也已经晋位天境,但也还是静息期,只能靠三皇炮锤之术来强占优势,但如要动用兵刃也一样要逊杨堪一筹。

而秦再道和张越现在还在洗髓期和结体期之间徘徊,距离跨越天境这一步尚有距离,黃安锦甚至还在洗髓前期里苦苦打磨,谷明海就更不用说了,他们比起杨堪等人的实力明显逊色一截。

这种情况下该如何来平衡好双方关系,处理好这支军队的建设,这也在考验自己的掌控驾驭能力。

也不知道张越去鄂州的情况怎么样?

在来汴梁之前江烽就专门交代了张越去鄂州,目的就是要从杜家榨取更多的支持和援助。

杜家的根基在鄂州,蕲黄两州被纳入杜家的时间也不过就是近一二十年的事情。

他们在蕲黄两州的统治并不算十分稳固,这两州的本土士绅实力颇强,对杜家的统治也有些抵触,这也是杜家为什么那么紧张蔡州袁氏南下的原因。

本身蕲黄二州的控制力就不够强,如果再有一头饿狼虎视在一旁,杜家就真的麻烦了。

杜家当初之所以愿意冒得罪袁氏的风险来支持江烽,就是要想延缓袁氏南侵的步伐,为杜家赢得一些准备时间,现在在获知了固始已经得到了汴梁支持的情况下,想必杜家心思就会动得更大了。

能够将袁家这头饿狼拒之门外,甚至让固始这头恶犬去和袁家撕咬,无疑是对杜家最有利的,只是现在固始这头恶犬实力比起袁氏这头饿狼还差不少,那么杜家当然乐意给点儿肥肉骨头一类的东西让恶犬变得更强壮一些,最好能够和饿狼拼个你死我活。

张越去鄂州时,江烽就告诉张越,一定要以一种已经得到了汴梁明确承诺的姿态却向杜家索要支持和援助,而且要和自己在汴梁这边一样狮子大开口,只有这样才能让杜家相信固始是真正得到了大梁的全力支持。(未完待续。)

第七十一节 纷乱之局(第一更求月票!)

张越无疑是自己现在最能信任的人之一,现在能够毫无保留信任的人还要加上一个鞠蕖,可张越或许可以在战场上相托,要推他去和杜家交涉就不知道是不是一步险棋了。?中文?小说

可江烽当时手中却没有可用之人了,秦再道与杜立关系恶劣,无疑不合适,而谷明海和黃安锦更不合适,罗真性格方正,这种事情交给他只有办糟,算来算去也就只有张越了。

还有固始那边,蔡州袁氏对陈家会有什么样的动作,也还难以预判,但若是自己是袁氏主事者是肯定要和陈氏接触的,许些承诺,给些甜头,而陈氏也只需要稍稍有些动作,就能乱固始军军心。

另外还有一个麻烦就是许氏双姝。

许静没的说,江烽能够感觉得出来,这个丫头对自己的态度已经和自己在光州斥候队时完全不同了,想想也是,自己已经不再是斥候队里那个爱耍小聪明爱逞强斗气的小斥候了,那么自己的形象也自然就在许静的心目中在潜移默化的生着变化。

尤其是经历了光州之乱之后,陷入了绝境的许静再怎么也是一个女孩子,对于一个熟悉的人能够撑起固始这块遮风避雨的地方,出于雌性对强大雄性的心理尊崇,都不可避免的会产生一些类似于倚仗和依恋的心理感情。

事实上江烽对许静的感觉也很复杂,之前的他江烽对许静是痴迷,但是换了灵魂的他对许静更多的是同情和怜悯,不过现在的他对许静的观感又有了一些改变。

许静貌似柔弱的背后隐藏着女孩子少有的坚强,这从她全副身心投入到术法一脉中去就能看出来,其玄神进境比罗真要快得多,这固然有天赋的缘故,但是许静的刻苦更是让罗真都为之汗颜。

而把家传的三皇炮锤之术交给自己也一样让江烽感触更大,江烽不是那种食古不化的人,能够给自己的武道修行带来关键性的提升,他当然不会拒绝,但许静的果决和大气还是让江烽觉得自己以前似乎小瞧了这个女孩子。

柔弱中隐藏坚强,不懂世事中却又能流露出与生俱来的大气,而且知恩图报,这就是江烽现在对许静的观感,这样一个女孩子值得珍惜爱护,他也很欣赏,但是欣赏未必就非要占有,他还没有到那一步。

许静没问题,但是她的姐姐却很难说。

许望侠和许子清现在仍然是没有下落,始终让江烽难以释怀,他有一种感觉,这二人恐怕不是甘于寂寞之辈,总会在某个节点上跳出来兴风作浪一番。

还有许宁,江烽有很大把握,如果许望侠和许子清真的是有什么想法儿藏匿起来的话,许宁恐怕就是他们支在前面的代言人了。

只是江烽也有些疑惑,以现在的形势,许家要想重新翻起身来实在太难了,而周围的局面似乎也不会给许氏这样一个机会了,或许这帮家伙把主意就是打在自己身上?

可有意义么?

掀翻了自己,蔡州就能放过他们?

或者他们愿意和蔡州达成妥协?这显然也不太可能,许家如果连家主之死和背盟这种情形都能接受的话,那这个毫无血性的许家别说翻身,就连整个家族都只能被世人所唾弃了。

对于这些尚不确定的东西往往是最难防备的了,但是江烽现在却又不能因为这个而对许宁有什么行动,他离开之前已经提醒过了相关之人,至于说这些人放不放在心上,就要看他们自己了。

各种念头从脑海里不断蹦跶出来,弄得江烽罕有的失眠了,在床上辗转反侧无法入眠,到后来干脆江烽就起来了。

推开门,走廊上一盏气死风灯悬挂在廊梁上,月色如水,洒在小院内,已经是白露了,夜里已经多了几分凉意,扑面而来的凉意让江烽头脑也为之一清。

江烽一推门,旁边的一道门也开了来,走出来的丁满。

看见江烽出来,丁满环顾四周,“二郎,伤势无碍吧?怎么不休息?有我和小郭他们在,放心,只管睡。”

丁满也是一个典型的武人出身,虎背熊腰,双目如炬,一双大手更是充满劲道,背后的一双玄铁鞭,自号打神鞭,虽然不是汴梁十二名刃,但是也算是一副相当厉害的武器了。

丁氏家族在汴梁城里也是声威赫赫,丁会便是其叔祖。

在江烽记忆中丁会是降了河东晋地的,原因是大梁灭唐称帝,但这个时空中大梁虽然灭了唐却没有大开杀戒,而李唐却没有断嗣,继续在长安存在,朱温也没有称帝,继续当他的梁王,所以丁会也就继续为大梁效忠,一直到死,而丁氏一族也成为大梁赫赫有名的将门阀族之一。

杨堪离开之前专门把郭泰、丁满几人叫来。

汴河畔都能遭遇刺杀,而且都是天境以上的水准,还是让杨堪等人都为之震惊,虽然还不太清楚这里边的具体情形,但是毫无疑问江烽此次来汴梁肯定触动了很多人的利益。

既然打定主意要跟随江烽去固始闯荡一番事业出来,杨堪、郭泰和丁满等人也就不会再忸怩什么,杨堪直接把丁满和郭泰两人叫来驻守在旅舍中。

若真是有什么意外,以丁满和郭泰二人的实力,尤其是郭泰以金刚不坏身加上他一对金刚伏魔圈,一般的天境初段高手,哪怕是养息期的高手都很难讨得了多少好去。

除了丁满和郭泰二人,还有两人也都是通脉期到洗髓期的武者,这四人都是披甲带刃,显然也是杨堪专门交代了的。

说实话这也让几个人格外兴奋,他们在这汴梁城里虽然切磋时候也不少,但是像这种真正的生死搏杀机会还真没有遇上过,而江烽这一行人的遭遇也让这几人热血沸腾,恨不得真的再遇上这种事情,也能好好的一展身手,长长名声。

“伤无碍,不过就是睡不着,没想到来这汴梁一行,还会遭遇在这人烟稠密之地遭遇袭击,这让我对汴梁城的观感大打折扣啊。”江烽以手扶栏,若有所思的道。

这是江烽的实话。

从最初的感觉来看,梁王朱允对大梁的掌控力还是比较到位的,这从领地内的社会治安和商贸状况就能略见一斑,而且梁军的强大战斗力也印证了这一点。

不过在汴梁城里波谲云诡的局势又让江烽对朱允的观感下降了几分,庞大的利益群体已经形成了多个势力阵营,虽然还谈不上左右朱允的意志,但是毫无疑问已经能够对其产生很大的影响了。

稍微具有一定战略眼光和思维的人都能看得到对蔡州和蒲州开战的利弊得失,朱允不会看不到,但是强大的利益阵营还是能让朱允迟迟未能做出决断,大概也是需要时间来说服和平衡。

这说明朱允也有一些不为人知的苦衷,要么就是其自身魄力有问题了。

而且对方居然能在汴河畔这种汴梁城内最繁华热闹的地段对自己起刺杀行动,也说明这些人的肆无忌惮,并不在意禁军和开封府的追查,这足以说明这些人势力猖獗到了一种什么程度了。

这个问题倒是让丁满和郭泰都有些不好回答。

丁满也是广胜军出身,广胜军这支多达三万人的禁军怎么就沦落到被裁撤的下场,他作为广胜军一员,多少也还是知晓一些底细的,汴梁城里的水深,足以让很多人被淹死都还不知道栽在什么地方,而眼前这位自己未来的上司显然也是被卷入其中了。

郭泰没在广胜军呆过,但却在控鹤军干过,只不过郭言死得早,郭家在大梁军中的影响力远不及葛、庞、杨、丁、李等几家,也不如霍、张几家,所以他在控鹤军中也不太如意。

加之又需要专心修炼金刚不坏身神功,所以干脆就退出了控鹤军,一门心思修炼金刚不坏身,后来功成之后更是整日里与常昆、杨堪和丁满他们几个混在一起了,他同样对汴梁城里这些乌七八糟的事情有所知晓。

“二郎,具体情况我们不知道,但是七郎说你心中有底,我们是粗人,也想不到那么多,但今日之事也算是一个提醒吧,日后便再无有这种事情了。”郭泰活动了一下自己手腕,大大咧咧的道。

他从肩部到手腕处几乎都穿了一重精致铠甲,手中一对带着狼牙刺的连环钢圈,暗黄色的钢圈如若儿臂,直径在一尺五开外,除了握手处外,钢圈外延都铸满了狰狞的狼牙刺,一边两个连环钢圈,活动起来,范围不小,大概就是他所说的金刚伏魔圈了。

身上这套甲胄显然是一套术法甲胄,暗黑色的皮革上缀着银色斑点状如围棋子一般的缀饰,但这肯定不是缀饰,哪怕是江烽都能感受到对方皮甲身上传来的玄神气息。

这起码也是一具大家之作,只是江烽对术法甲胄不是很了解,不太清楚这玩意儿的功效如何。(未完待续。)

第七十二节 画饼(为弹指间烟飞灰灭盟主加更!)

“也是,既然入了这汴梁城,我就没打算平平安安离开过,我这一趟来难免让有些人怨恨,受些夹磨也正常,只是我觉得梁王殿下对有些人还是太过于宽纵了。”

江烽笑了笑,他也知道丁、郭甚至在另外两人背后都有各自的家族,哪怕只是被边*缘化的角色,但是和家族的渊源却不会断,有些话肯定会被传回去,他也就是要利用这个渠道。

“你说你有自己的想法意愿,可以向梁王殿下表达,也可以在崇政院和政事堂的议事时拿出来明刀明枪的讨论啊,如果争论不赢,就用这种下作手段,就有失身份了,更何况如果用这种手段来达到目的,那大梁的利益又被置于何地?岂不是某个小群体的利益已经凌驾于大梁利益之上了?这在大梁面对四周虎狼环伺的时候,可不是一个好征兆。”

一番有理有据有节的话说出来,即便是丁满和郭泰两人自诩粗人,但也能感觉到话语里的分量。

这是在暗指梁王殿下驭下不严了,甚至也可以引申为对梁王殿下掌控力的质疑了。

丁郭二人一时间都不好就这个问题回答。

虽然他们已经打定主意要追随江烽到固始去闯荡一番,但毕竟现在还真是意向,江烽也还没有对他们这群人到固始之后的去处作一个安排,现在他们还是大梁子民,而且日后恐怕也很难和大梁彻底割裂开来。

毕竟他们背后的家族还在大梁,日后的事情还真的很难说,那么质疑或者影射梁王殿下的话题,他们就不好搭话了。

见二人有些尴尬的表情,江烽也理解,笑了起来。

“我的话有些出格了,不过我也是为大梁好,日后固始仰仗大梁时候颇多,大梁也一样需要固始这个小兄弟的支持,我是真心不希望日后再出现类似的情况,这很容易让盟友离心离德啊。”

听得江烽说固始是大梁的小兄弟,甚至还提及了盟友这个说法,丁满和郭泰都觉得有些好笑。

固始一县之地,如何能与大梁坐拥近百县之地的威势相提并论?到现在无论是崇政院还是政事堂也没有哪一个大人物和这边见面,那李固将军也是因为陈州是其老家,夹杂着私人感情和利益在里边才会见这边,这位日后的上司似乎也有些太托大了。

“是不是觉得我这口气未免太大了?固始何德何能居然敢与大梁相提并论?”江烽当然明白二人内心想法,负手踱了两步,悠然道:“我这么说自然有道理,大梁既然这一次同意支持固始,那么双方的合作关系就不会轻易结束。大梁需要固始,需要固始强大起来以对蔡州袁氏和淮北进行掣肘制衡,那么势必要扶持固始,你们二位都是将门出身,若无家中长辈的肯,想必也没有这么痛快就加入固始军吧?”

丁满和郭泰交换了一下眼色,默默点头。

家族长辈也早就说了这无需瞒人,也瞒不了人,日后若真是固始能展起来,只怕还会有更多的人加入进来,固始和河*北三镇那些搅得乌烟瘴气的地方不一样,一旦站稳脚跟,对大梁的作用会越来越大,若是能在固始干出头来,未必比在大梁军中混差多少,所以还不如先行一步。

“那固始下一步的打算呢?要想替大梁在东南这一隅站稳脚跟挥作用,不至于随时面临别人的威胁,固始当然需要有自保之力,固始也不可能永远依靠大梁来救急,仅靠一县之地当然不可能!”

江烽的这番话才是戏肉,对于丁郭这些人来说,固然沙场征战是他们的梦想,但是男儿功名马上取,打仗乃至牺牲都是应有之意,但是却需要有回报,这功名是什么?就要要福泽子孙的官爵田产。

对这个时代的人来说,官爵是锦衣,而根本还是田产,大梁人多地少,尤其是汴梁城所在的开封府(汴州),那更是如此,像丁郭这种庶出子弟是根本没有希望分得一亩半分田的,就算是那些长房嫡出子弟都还的要为一代一代分下去的土地田产争得头破血流,遑论他们这些家族边*缘角色。

要想获得世传子孙的田土山林,那就只能从战场上去取,但是大梁自立国以来,一直是面临着众多敌人的围攻,开疆辟土已经不能指望了,这么几十年来大梁就只能是守成有余进取不足。

三年前更是出了状况,丢失了南陈州三县,这直接让李固代表的李氏家族损失惨重,也引起了大梁内部极大的震荡。

这是大梁第一次丢土失地,而这些失地所在地方的大户要么就是将门阀族,要么就是与大梁内部阀族关系密切的地方士绅望族,都是利益攸关。

之所以李固为什么这般积极,就是想要夺回这些属于李氏家族以及附从于李氏家族的其他小家族的东西。

对于丁郭等人来说,固始就是一个崭新的希望,而现在江烽就需要给他们心中的希望添一把火。

丁满和郭泰二人脸上都露出了兴奋神往的表情,丁满更是毫不遮掩的舔*舐了一下嘴唇,眼中神光湛然,“二郎,那我们该如何?”

“殷城一地对鄂黄意义不大,我打算要回来,但是两县之地对固始军来说纵深仍然不足,且从人口、物资和粮食等方面来说也还支撑不起固始军下一步展,现在寿州混乱,寿州军只能龟缩在寿春一隅,像盛唐和霍山,还有紧挨着固始的霍丘,现在都是兵荒马乱,一片狼藉,如果我们能够击破袁军对固始的进攻,我的打算是把霍丘、盛唐和霍山三县纳入进来,请梁王殿下向长安奏请重建浍州,辖固始、殷城、霍丘、盛唐和霍山五县。”

“浍州?”虽然对固始这一片情况不太熟悉,但是听闻要建浍州,还是让丁满和郭泰二人精神一振,这一州和一县的差距大了去,可以说你这一县之地根本就无人理睬你,但是一州之地,以现在的格局,便可直接奏请长安,敦请敕令了。

“嗯,浍州其实就是固始原来的称呼,始称于北周时期,后来在在大唐初期被废置,现在我看可以重建起来了。”

对这一点江烽也是做过一番了解的,另一时空中浍州建于北周,但是在隋开皇年间被废,固始便一直降为一县了,在这个时空中却是在唐武德年间被废。

江烽口气很大,似乎是胸有成竹,但只有他自己知道这纯粹还只是一个纸上画饼的事儿,八字都没一撇。

如果说固始军真的能在和蔡州袁军的对抗中生存下来,殷城倒不是问题,鄂黄杜家坐拥三州十余县,对蕲黄两州本身就掌控力不够,倒不在乎这个孤悬在阴山关、穆陵关和白沙关之外的小县,拿回来也不是大问题,但是寿州三县要说拿到固始治下来,就有点儿夸张了。

先不说霍丘并未被蚁贼攻陷,至今仍然掌握在地方士绅手中,就算是盛唐和霍山两个被蚁贼横扫的县份,虽然说距离寿春偏远了一些,但是这里历来就属于寿州,从历史渊源上就从未归属于固始这边过。

现在居然异想天开的要把这两县纳入一个虚无缥缈的浍州管辖,大概也只有江烽这种脑洞大开的人才能想得出来。

不过这对于江烽来说却无所谓,本身这个区域内各县之间的联系就不算紧密。

以光州为例,也只有光山和乐安与州治所在的定城联系紧密一些,而殷城和固始与光州联系往来并不密切。

同样在寿州,寿春一家独大,人口和商贸达远胜于其他几县,除了紧邻的安丰外,盛唐和更南边的霍山与寿春联系并不多,就算是霍丘也与颍上那边联系更多一些。

但现在江烽就得要把这个饼给画出来,而且还得要画得绘声绘色,要让大家相信这个饼是真实存在,而且只要努力就能拿到手中,否则像杨堪、丁满和郭泰这些人凭什么抛弃离子来你固始为你拼死拼活?

这是战争,是要人命的事情,没有希望,人家凭什么为你效死?将军难免阵上死,不就是图个封妻萌子,打下一份可供留给子孙后辈的家产么?

所以这个饼必须要拿出来,更何况江烽这个构想也并非完全无中生有毫无希望。

殷城不说了,霍丘现在已经被活跃在安丰和寿春这一线的蚁贼隔断,北面又有淮水阻隔,现在也是孤城一座,而盛唐和霍山则是被蚁贼肆虐得不成体统了,大批逃难的农民都已经跑到了固始境内,这在江烽离开固始时就已经有征兆了。

现在淮北自顾不暇,淮南则是内讧正进入最关键阶段,淮北、淮南两边都对寿州有心无力,不正是取寿州的好时机么?

当然江烽也知道寿春和安丰还不是固始军能想的,哪怕击退了蔡州敌人。

寿春关系重大,淮南淮北都不能容忍被外人所得,安丰那是寿州粮仓,享芍陂灌溉之利,米麦产量相当于其他几个县总和,也是淮北和淮南不容他人染指的,甚至连霍丘都有些困难,但江烽觉得盛唐和霍山是可以运作一下的。(未完待续。)

第七十三节 群策(第三更求月票!)

当然这一切都还是一个远景,画出来能给簇拥在自己麾下的一帮人一个奋斗的目标,把这些人心更好的凝合在一起。

像殷城和霍山两县都属于偏处光州和寿州南部的县份,土地山林湖沼众多,人口也不算多,本土士绅势力也不强,被蚁贼洗劫一番之后估计也所剩无几了,从这个角度来说,倒不能说没有可行性。

江烽这一番话也是激得丁郭二人热血沸腾。

一州五县之地,何等肥沃,若是能成为这个新建州的草创者之一,无疑能够在其中分享到巨大的权益,对于像他们这样的庶出子来说,简直就是一条铺满了锦绣的康庄大道,哪怕这条路可能充满了血腥和荆棘,那又怎样?

从来就没有白白落到你头上的好事,自己不就是希望能有一个机会么?

男儿功名马上取,难道还惧于上阵拼杀么?

看见这二人面部表情变化,江烽也知道这二人是被自己的话给勾起了无尽的野望,不过这也正常,换了自己身处他们这一角,一样会恨不能马上披甲上阵,去攫取属于自己的那份荣耀和权益。

“阿满,小郭,这只是我的一个初步想法,前提是咱们要熬过蔡州军对我们固始的进攻,想必你们也应该知道蔡州军的实力,老实说,我们固始军现在的实力与蔡州军差距还很大,即便是依托固始城防体系,也不容乐观。”

江烽也需要给他们泼一瓢冷水,让他们有一些心理准备。

“大梁要对蔡州用兵,但是在时间上和用兵的力度上不是我们能掌握的,这也就是说,蔡州军势必要来一战,我们必须要打赢这一战。”

对于江烽不动声色间已经把称呼换了丁满和郭泰二人反而很高兴,这说明江已经接受了二人,他们的身份角色也需要转换了。

“虞侯大人,这一点我和小郭都明白,临来之前家里也有长辈说了这个情况,我和小郭原来也在军中干过,吃的就是这碗饭,我们也希望能早日到位,蔡州军固然强,但是也不是三头六臂,我们固始军可能在野战上无法与对方对抗,但是依托城墙防御,我觉得我们还是有些把握的。”

丁满站直身体,语气里也有着将门子弟的独有自傲,声音也提高了不少。

“这帮兄弟中绝大多数都在大梁军队中干过三五年,就是在广胜军中,广胜军被裁撤了,但是我们这帮兄弟的血性却没有丢,大家都憋着一口气,等的就是一个机会,只要能够给我们足够的士兵,咱一三个月内能把他们操练成见了敌人就能嗷嗷叫往上扑的铁兵!”

“阿满,别说三个月,一个月时间蔡州也不会给咱们。”江烽很喜欢阿满这个叫法,虽然在这个时代叫起来有些别扭,但是他就是喜欢,就像是在三国时代某个牛人一样,那滋味真不赖,“我打算最迟明天就要动身返回了,我担心只怕我们刚到家,蔡州兵就要兵临城下了。”

“这么快?”丁满和郭泰都皱起了眉头,都是带过兵的人,自然清楚一个农夫变成一个士兵没有什么捷径可走,要么苦练,要么就是在战斗中来成长,前者时间长,后者阵亡率高。

“晚也晚不了几天,咱们得有一回去就开始打仗的准备。”

江烽相信蔡州肯定也在汴梁有自己的眼线,自己来汴梁,汴梁的军事准备,哪怕蔡州方面无法掌握很清楚,但是大概情况肯定能知道,袁氏决策者会怎么做,用脚想都能想到,最好的办法就是立即出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解决固始,灭了这根在背的芒刺。

丁满和郭泰都觉得有些棘手,皱起眉头,若无趁手兵卒,自己这不过三十余人,再是强悍,也难以挥出作用。

这上战阵,自己这帮人起的作用就是排兵布阵,关键时候身先士卒冲锋陷阵,起到突破或者压制作用,带动士气,手底下没有一帮合用的士卒,这作用何从挥?总不能让自己这三十人自由作战吧?

“固始军因为和蚁贼一战损失很大,之后我离开时才开始重新补足兵员重建了三到四个营,也不过两千人左右,目前申州兵那边我会安排人尽快到固始,这样我们也不过三千多兵力,战斗力恐怕还参差不齐,……”

江烽也知道这是自己面临的最大麻烦。

张越和谷明海的牙营和中营是不能动的,哪怕张越和谷明海二人本身战技与杨堪、丁满、郭泰等人都逊色不少,但是这是战场交锋,不是单打独斗,将不知兵非常危险,甚至会拖累战斗力下滑。

黃安锦正在组建前营,估计左营大概也只是刚搭起了架子,有没有补充完毕也还不清楚,但即便是补充齐备,战斗力的形成上也还差得远。

“虞侯大人,某有一个想法,不知可否一用。”斜对面得房间里传出来另外一个声音。

“噢?哪位兄弟,请讲。”江烽讶然,看着房间的阴影里那个身影。

对于这帮人除了杨堪、丁满、郭泰以及邓龟年还有其他几人外,剩下二十余人,他只是见过一面,并不熟悉。

倒是丁满很熟悉,“吴十二,吴十三,你们俩滚出来说话,都是大男人,有啥不好见人的?”

看来是两兄弟,这两人一出来,江烽就明白这二人为啥不愿意抛头露面了,这二人长得实在太寒碜了。

两个人的个头都只有五尺不到。

这也就罢了,关键是一个人脸上有一个相当大的青灰色胎记,几乎占了左边小半边脸,在黑夜里看起来更是格外瘆人。

另外一个则是背有些略驼,一脸麻子坑,一句话,两人给人的第一印象就像是特别渗人,让人看得很不顺眼。

以貌取人是人之常情,没有谁生来就喜欢丑的东西,但对于江烽来说他早已经过了那种以貌取人的境界了,无论是前时空还是这个时空,对于他来说,有价值的东西才是最重要的,更何况人的容貌本来就是父母和老天带来的,若是以这一点来取人,那就真的太失败了。

江烽喜欢美丽的东西,但是并不排斥其他,像这两人,让他关注的是对方的话,而非对方的容貌。

“虞侯大人,这是吴十二吴十三两兄弟,哥哥吴长生,弟弟吴长胜。”丁满一挥手,“都是兵甲坊里的老兄弟,他们俩原来都在广胜军我手底下干,广胜军裁撤之后,他们俩又到龙骧军里干过,脾气不太好,被人赶了回来了,就跟着我在混饭吃。”

“有什么好的想法,说来听听。”江烽面色如常,笑着问道。

吴氏兄弟同时抱拳一礼,“某兄弟俩都是从广胜军出来的,跟随丁军都虞候多年,后来广胜军裁撤,兄弟们都被打散到了其他诸军,但因为咱们是广胜军出来的,也没有人照应,所以很多兄弟都混的不如意,不少也都像我们兄弟一样被撵了出来,有的回了老家,有的就流落街头,向某兄弟也幸好还有丁军都虞侯照应,方才能有碗饭吃。某在想,左右也就是当兵吃粮,大梁若是没咱吃粮的地方,去哪里都一样,总胜过在乡里不习农桑,衣食不保。”

“哦?不知这广胜军招兵主要是来自何地?”江烽眉峰一挑,这很关键,若是太远,要一一去招募,时间上就赶不及了,若是这汴梁城附近,倒是可以一试。

“某兄弟都是中牟人,广胜军当初招兵也主要是在许郑二州,某不少军中兄弟都是来自长葛、鄢陵、襄城和扶沟,去年许州那边遭遇旱灾,不少老兄弟都在乡里混不下去,其中不少今年都跟随蚁贼东下了,亦有不少兄弟留在乡里,若是能得允许,怕是招募三五百人也是能的。”

脸上有巨大胎记的吴长生这么一说,立即引起了江烽极大兴趣,许州就在自己一行人返回固始的路途中,若是能马上行动起来,哪怕是晚上三五天,也能带起一帮老兵卒来固始,对于固始来说也是救急之援了。

“吴十二这么一说,倒是勾起我另外想法,龙虎军十来年前不也是裁撤了么?我一位本家兄长原来就在龙虎军,后来回家郁郁,前些时日还在说龙虎军一帮老兄弟在西门兵部鼓噪,要求重建龙虎军,说那帮兄弟虽然年龄已大没啥希望了,但是他们这一大帮子人的子弟们在乡里不习农桑,混不下去了。”

郭泰脸上也露出兴奋之色,“龙虎军士卒主要来源于汴州和宋州,浚仪、陈留和尉氏以及雍丘尤多,马家兄弟的老爹不是就在龙虎军干过么?让马家兄弟去浚仪、陈留、尉氏跑一趟,没准儿也能拉来百十号吃粮的。”

“对,兵部那边取得同意简单,崇政院和政事堂都支持的事情,三五百人根本不是问题,这事儿让七郎去办,保管成!小郭你去找马家兄弟,让他们天明就去,赶紧!吴十二、吴十三,你们两兄弟也分别取,吴十三回你老家中牟去,吴十二就去许州那边找你那些老兄弟,告诉他们跟着丁某走,到固始保管有粮吃有饷拿。”丁满也兴奋起来,以掌击栏。(未完待续。)

第七十四节 山外山(第一更求月票!)

江烽也没想到这一次无心之谈,居然就在不经意间被人给拿出了一个对策来,虽然说这个对策还有很多问题。、中文、小说……

比如如果招募的人过多,过了一千人甚至一千五百人,怎么个走法?

这可不是三五十人可以随便分成几队人就过了,从大梁地界到固始,走蔡州境内肯定行不通,只能走南阳过境。

从许州、唐州、申州这一线沿着伏牛山和大别山北麓走,一直到固始,这条路基本上都是山路,而且还要过相当长一段距离的南阳地界。

南阳斥候不是吃素的,这么大规模人过境,而且一看就是军汉,哪怕是分成二三十队走,也肯定会被觉察到,这些人也不是像江烽这些人,大多是普通老卒,缺乏隐匿和应对方略,一旦被南阳方面军队围剿,很难逃脱,这是其一。

就算能平安过境,到了固始,这样一支力量突然出现在固始,再加上申州兵,必然会极大的打破固始军的权力平衡,像秦再道、谷明海他们会怎么想,这也是一个问题,内耗、龃龉、磕碰,只怕都少不了,这是其二。

不过这一切都抵挡不了江烽对这些老卒的渴望。

这些可都是在广胜军和龙虎军中混过的老卒啊,都是上过战阵的熟手,堪称宝贵。

比起新兵来,不论其他,他们光是在心理状态上就要好太多,起码不会因为自己同伴伤亡而手足无措,也不会因为斩杀了敌军士兵而心态不适,而这往往是在战争中最容易造成自身伤亡的主要因素。

唯一麻烦的就是要解决过境南阳的问题。

这样一支数百人可能会分成多队的兵力过境,哪怕是沿着蔡州和唐州边境行军,都避不开南阳的斥候,这一点上江烽是见识过的。

如果不取得南阳的谅解,引战事带来死伤就难免了,这是江烽绝不愿意见到的,没和蔡州兵交手却折损在南阳手上,这绝对不行。

丁满和郭泰也很快就想到了这一点,不过对这一个问题他们却是拿不出好办法来。

南阳和大梁之间的关系虽然谈不上刀兵相见,但也就是一线之间了,要想让南阳方面放梁军士卒过境,哪怕是一些散兵游勇,那也不可能得到南阳的允许。

不过江烽倒也没有让丁郭等人犯愁,大包大揽的把这个问题接了过去,表示自己会解决这个问题,只要求丁郭等人赶紧去安排人返乡招募,这边也联系杨堪去跑兵部的路子,当然,这要和李鹤、李固等人去打招呼。

吴家兄弟天没亮就走了,郭泰也离开了,不过很快就有几个人进驻。

丁满还要暂时给江烽充当一段时间保镖角色,特别是江烽伤势尚未痊愈还要在汴梁逗留期间。

这群人里边,除了杨堪就得算他,距离天境初阶的养息期也就是一线之差,比起郭泰来都还要略胜一筹。

不过江烽知道只怕过了这一两日,待崇政院和政事堂就出兵蔡州一事敲定,这份风险就会大大降低了。

一旦大梁出兵蔡州有了决断,那再来谋刺自己出了拉仇恨就没有任何意义了,大梁也不会因为自己丧命就改弦易辙对蒲州用兵。

事实上昨晚的行径更像是一种泄愤之举,没有自己,大梁也不可能对蒲州用兵,头脑稍微聪明点儿的,都能够想得到,大梁对哪边用兵岂是一个小小固始军能左右影响的?

******************************************

把对方送到了门口,杜立这才皱着眉头返回,直入内堂。

秋日的鄂州已经多了几分萧瑟的味道,来自江畔的细雨让整个堂楼都陷入了一种独有的清冷格调中。

堂内两列并座,端坐在正中的老者似乎还有些疲惫,杜立轻轻叹了一口气。

从老爹那有些黑的眼圈杜立就估摸着自己这位不省心的老爹大概是昨晚又在那个小妾耕耘了一宿吧,想到这里杜立都有些无可奈何。

自己这位老爹要说十年前还真的称得上一代人杰,硬生生的从鄂州把手足伸进了蕲黄二州,一举拿下了两州的统治权,这鄂黄蕲安抚使一职位也正是成为老爹最为耀眼的头衔,可是似乎自此以后老爹就有些满足于此了,整日沉迷与女人肚皮上,弟弟妹妹这十年里倒是填了不少。

杜立也知道现在杜家对外的局面不算差,除了来自西面马家的威胁外,其他几个方向都算平稳。

东北的寿州本身势力也不强,且还有大别山和霍山阻断,淮南的手也伸不进来,东面的舒州也很安分守己,算是一个很好的邻居,如果不是舒州和淮南关系特殊,杜立都觉得舒州应该是杜家最好的吞并对象。

东南面也算安定,西北面的安州和沔州本来就受杜家影响力最大,可是竟然因为马家的掣肘,杜家这么些年来就眼睁睁的看着对方未有尺寸进展。

想到这里杜立就有些气闷,直觉告诉他,也许杜家最好的日子就要过去了。

“三郎,坐吧。”

厅堂里人不少,杜立坐回属于自己的位置上,脸色平静。

该说的都说了,张越这个家伙口才不错,但杜立敢肯定,这些话多半都是江烽授意的,张越虽然武技不俗,但是在这方面的头脑比江烽那家伙还差得远。

“大家伙儿都议一议吧,没想到咱们这北边已经安宁了十多年,这一起波澜便是**迭起,看得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啊。”老者双手扶在胡椅的扶手上,有些疲倦的道:“照说这北边的事情,我们杜家不该去参与,可是三郎也说得对,我们不主动参与,日后恐怕就要被动参与,主动参与要比被动参与好,可我们得搞清楚,我们该怎么个参与法,该参与多深。”

“三郎,比如你先说说你的看法,毕竟这固始军最早也是找上你来着,而且你不也是帮了他们一把么?”坐在上仅次于老者的一名披甲老者抚摸着颌下长须,淡淡的道。

“舅父,我想我已经向父亲和舅父禀报过了,当时事出突然,如果我们不及时介入的话,蔡州袁氏一旦控制了整个光州,那对我们的北面就真的威胁很大了。”杜立神色不变。

他知道这位舅父大人还在对自己派兵增援固始耿耿于怀,如果是自己两位兄长,只怕他就要拍手叫好大赞特赞了吧。

“三郎,就算是蔡州控制了整个光州又怎么样?我们控制住三关天险,他们能奈何?更何况,蔡州袁氏和大梁已经是死地,他们能有多少精力来谋我们?你太危言耸听了,三郎。”坐在杜立旁边的青年男子连连摇头,“被人家随便一吓唬就昏了头,现在对方更是狮子大开口,简直是敲诈勒索了。”

杜立脸色变得阴沉下来,批评自己的是大哥杜珅,也是家族里自己最大的对手,自己的每一举动都能引来对方的反对,但是也得承认,这家伙的确有些本事,每一次都能找出合理的理由来打压自己。

“是啊,大哥说得对,三郎,这一次你太唐突了,黄州和蕲州的局面还不稳定,我们杜家现在还是更适合韬光养晦,积蓄实力,以待机会。”斜对面的青年男子摇着折扇也插上话来。

对这一位杜立就没有像对刚才杜珅那么客气了,杜立轻轻地哼了一声,“韬光养晦?我们已经韬光养晦这么多年了,现在是世事如棋局局新,我们不及时改弦易辙,恐怕下一步光申二州的局面就会轮到我们杜家头上了。”

“放肆!妄言!”披甲老者勃然大怒,一拍扶手,“三郎,你这是在诅咒我们自己么?”

“舅父,何出此言?”杜立也知道如果自己在这么畏手畏脚,只怕这一次自己又要成为垫脚石了,语气也开始强硬起来。

“我的话哪里有问题?蔡州袁氏的风格大家有目共睹,他们近十年来的表现历历在目,反水大梁,虎口拔牙吃掉南陈州,连大梁都在他们身上栽了筋斗,然后就是结盟背盟一口吞下光州,舅父你是觉得我们杜家比大梁更强?还是觉得三关就是天险无人能克呢?”

“陈州一战,蔡州已经表现出了他们强大的术法攻击力,恐怕丝毫不比我们南边差了,而他们军队的战斗力与我们杜家军队相比,哼,不用我多说!这种情况下,谁敢说他们不想把手伸向黄州?更何况刚才二兄也在说黄州局面还不稳,什么原因导致黄州局面不稳?可看看人家袁氏的做法,南陈州才落入袁氏受众多久?现在光州一下,袁氏就给了南陈州士绅们足够的利益,那舅父觉得黄州的本土士绅会不会心动呢?”

杜立的话直指问题核心,让披甲老者脸色骤变,牙齿也是咬得咯咯作响,但是他对对方的指责却又无法反驳。

黄州入杜家之手,本来还算平稳,但是他纵容家奴抢占了黄陂熟地三千亩,又夺下湖沼十余处,立即引起了地方士绅的强烈反弹,甚至引了叛乱。

后来叛乱虽然被镇压下去,但自此黄州本土士绅便与杜家关系恶劣,一直未能修复。(未完待续。)

关于势力范围和相关设定的问题(1)

关于势力范围和相关设定的问题,本来我一直以为大家伙儿如果能够耐下心来,或者看书仔细一些,是可以慢慢在心目中勾勒出一个属于自己的世界的。

也许是有些书友太性急,也许是我的书慢热,又或者一些书友缺乏对中国古代历史地理的一些基本框架了解,所以我也就赘言来介绍一下我自己设想的这本书的背景和相关情况吧。

我会6续把这些设定做一些介绍,希望对喜欢本书的朋友有一些帮助。

本书借鉴的历史背景大致是唐末到五代前期,也就是大概黄巢之乱后五十年左右,也就是本时空历史公元933年到934年左右吧。

因为历史的嬗变,一些意外因素的影响,比如三国归晋之后变化,五胡乱华更为凶猛,大隋消失,李唐盛世依然存在,但黄巢之乱的烈度却没有那么大,藩阀和地方大族势力的膨胀,使得异变成了现在这个格局。

按照唐末的行政区域设计,唐代是以道、州、县为基本行政区划构架的,但是道这一级本身和汉代的州一样属于监察区域,但随着各种节度使、经略使、安抚使、观风使等官职的滥授,道这一级行政区划日渐虚化,取而代之的是各个割据的区域作为一种隐性区划出现,比如泰宁军辖地、感化军辖地、东川节度使辖地、梁地(梁王封地)、吴地(吴王封地)、鄂黄蕲安抚使辖地等。

所以在唐末五代最稳定的行政区划是县,但由于县的区域太小,所以相对稳定的州这一级行政区划就凸显出地位来了。

那么我再来简单介绍一下目前本书背景中的一些地理位置和情况。

主角所处的位置固始,其实对应的就是现在的hn省gs县在历史上这里属于光州,而光州属于淮南道。

淮南道下辖扬州、楚州、滁州、和州、濠州、庐州、寿州、光州、蕲州、申州、黄州、舒州、安州、沔州十四州,在李唐时代,十四州区域名字略有变化,但在本书背景中是按十四州来设定的。

再说说光州,光州其实也就是现在xy市东部地区,光州五县,州治所在定城,大致就是现在hn潢川,光山也就是现在的光山,殷城也就是现在的商城,固始也就是固始,只有多了一个乐安,所辖地区大致在现在xy市的Ls县和gs县之间这片地区。

主角目前所处地位位置就是固始,固始地处江淮与中原交汇处,同时又扼淮水中游,地理位置十分重要。

这个区域山脉河流主要是南面的桐柏山——大别山,北面的淮水,也就是淮河,其中重要支流是浍水,也就是现在的灌河以及支流史河。

由于这个历史背景是在唐末五代初,但略有不同的是黄巢之乱未对中原之地造成原有那么大的破坏,所以经济条件尚可,人口数量也没有减少得那么厉害,物价也没有那么高,所以特此说明一下。

同时因为两宋之前,中原地区气候相对湿润,尤其是一些湖泊、沼泽面积相当巨大,都是在两宋明清时期才逐渐消失,比如寿州(ah安F县的芍陂、安州(现hB安6以南)的云梦泽、宋州(hn商丘)的孟渚泽、曹州的菏泽(sd菏泽),以及最著名郓州(sd郓城)的巨野泽(也就是水泊梁山的前身)。

第七十五节 牵一发动全身(为东方的太阳盟主加更!)

除了潭岳马家的掣肘外,杜氏在蕲黄两州的一些放纵政策也使得杜氏在蕲黄两州的控制力始终无法深入,像这种外戚对本土士绅利益的侵害就是主因。

一方面未能展示有力的手段,铲除那些对抗杜家的本土士绅,另一方面又是不加区别的侵占这些士绅权益,没有能够拉一帮打压一派,自然难以在这个地区获得支持。

“够了!”老者脸色一沉,“今天是让你们来讨论北边固始军求援的事情,谁让你们来翻旧账?三郎,舅父是你长辈,你懂不懂规矩?还不像舅父道歉赔罪?!”

杜立也不多言,起身就是一礼,“我今日情急,口不择言,还请舅父恕罪!”

披甲男子冷哼一声,把脸扭向一边,杜立也不在意,礼毕便径直坐下,显然也没有把对方的态度放在眼里。

老者也是无奈,自己家里事自己知晓,三子和内弟的关系一直不睦,但杜家情况还需要这种平衡,否则更难以收拾。

“子陵,你觉得这一次固始军来求援,该怎么应对?”老者把目光望向和披甲男子对坐的白衫儒者。

“安抚使大人,对于固始军来求援这件事情,我个人观点还是需要慎重考虑,不能遽下结论。”白衫儒者似乎不太像卷入其中,但是身份所限,他又不能不回答这个问题,“我看还是请几位公子先谈谈看法吧。

“大郎,二郎,你们的意见……”老者也有些心烦意乱,他现自己似乎真的有些老了,越来越不喜欢就这些让人头疼的问题来琢磨,可作为杜氏家主,这些事情又责无旁贷。

两位年龄相差不大,模样也相似的青年交换了一下眼色,还是最早言的青年道:“父亲,我们并非对固始军有偏见,但之初我们就不该介入与袁氏的纠葛中,把控好三关,无论北面结果如何,他们也不太可能对我们有多少影响,至于刚才三郎所说不过是杞人忧天了,袁氏再凶悍,难道说他不知道自己面临的大梁是什么人么?怎么可能还有多少精力来南下?”

“你的意思是我们还是不能介入北面事宜?”老者眉头微微皱起。

“不,父亲,时移势易,现在情况不同了,如果固始真的获得了大梁的全力支持,那么蔡州袁氏日子就不会好过,固始军也许还真能逃过这一劫,而且固始军一旦站稳脚跟,势必成为大梁日后掣肘蔡州袁氏甚至淮北的一根钉子,其影响力必然会扩大,既然如此我们何不交好固始军?”

杜珅语气里充满了轻松乐观。

“我们已经得罪了蔡州袁氏,估计蔡州袁氏的背后靠山淮北也不会对我们亲善,我们虽然身处江南,但大梁一直是中原第一强藩,这么多年来诸藩围攻大梁都未能得手,如果真如那位张姓使者所言,我们通过这条线能够和大梁拉近关系,未尝不可。”

“是啊,大兄说得是,淮北和淮南关系一直不睦,蔡州袁氏和淮北是一条线,不是有句话说的好么?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我们和淮南关系一般,但是站在与淮北和蔡州敌对的形势下,淮南想必也能与我们站在一条战线上。”接上话的是杜门四骏中的老二杜温:“我们最大的敌人还是马家,现在我们韬光养晦不代表我们会一直无所作为,交好淮南,可以让我们在东面没有隐忧,全力西向,谋图安沔。”

这二人的一番话也是让在座众人窃语不已,白衫儒者也是眉峰深锁,显然对这两位公子的观点不是太认同,但是他也同样觉得交好固始不是一件坏事,如果固始真的得到了大梁的全力支持,未尝不能挺过这一关。

“子陵,你意如何?”

这是家主第二次问自己的意见了,白衫儒者也知道不好再回避,微微点头:“二位公子的观点也有道理,大梁乃是中原最强藩阀,若是它出兵蔡州,蔡州恐怕难以抽出多少兵力来对付固始军,只是大梁和蔡州这一仗会打成什么模样却不好判断,时间短,也许蔡州还会转头过来进攻固始,时间长,固始站稳脚跟,以三郎对那江烽的描述,一县之地势难满足其胃口,如果他日后提出索要殷城,怎么办?”

白衫儒者这一开口,厅堂内一阵寂静。

“还有,若是单纯一些钱物倒也罢了,这出兵殷城,动作如此明显,这就几乎是直接和蔡州方面撕破脸了,一旦光州兵出固始,我们驻扎在殷城的军队要不要反应?这些恐怕都需要斟酌一下。”

“三郎,你怎么看?是否觉得应该同意固始军的意见?”

杜立一样是犹豫不决。

他没想到固始军来提出这么多的要求,要钱要粮要武器甲胄也就罢了,更让杜立觉得无法接受的是张越明确提出杜家必须出兵驻防殷城,以震慑牵制袁军,而且一张口就是要求驻兵五千人,殷城一个小县城驻兵五千人,杜立都不知道这五千兵力往哪里住。

说是震慑牵制袁军,一旦袁军进攻固始,这支军队该怎么办?坐视不管?又或者袁军如果先行进攻殷城,要求杜家退出殷城呢?这又该怎么办?

还有,提了一大堆条件,杜家的好处在哪里?投入这样大,光是能确保北面安全,可这确保安全一来代价如此大,二来杜立还有一个隐忧,如果真的固始做大,日后对黄州会不会有威胁?

杜立对江烽的印象一直不好,或者也不能说不好,而是有一种深深的忌惮。

他觉得这个家伙身上隐藏着一颗极不安分的野心,现在他只是羽翼未丰,一旦让其得势,对杜家绝对不是一件好事情,这孤身去汴梁求得汴梁支持就是这个家伙赌徒性格的最明显表现。

“父亲大人,这要看我们杜家对自身的定位和下一步策略考虑,如果我们杜家真的要继续采取方才二兄所说的韬光养晦,那干脆我们就直接拒绝固始军了,他们开口不小,给了他们对我们意义不大,何必浪费?”杜立慢慢梳理着自己的思绪,“还有就如刚才6叔所说,出兵殷城会引来很多反应,对日后我们介入不介入蔡州与固始战事也很麻烦,介入对我们毫无利益可言,不介入又会让固始军对我们不满,适得其反,这也是一个难题。”

“那你觉得该怎么应对才好?”老者沉吟了一下,点点头。

“父亲大人,这个问题不好回答,我觉得如果可以的话,钱物倒是可以满足,但是出兵不行,实在不行,我们索性就把殷城交给固始,我们退回到三关。”杜立一咬牙道。

在座众人都是一愣,这个转折可让人有些无法接受,那披甲老者更是意似不屑,冷笑道:“三郎,你这是什么意思?前期我们和蔡州撕破颜面才获得殷城一地,纵然小了点儿,但是起码也是我们在大别山以南的一个立足点啊,这样白交给固始军,是不是太大方了一点?”

倒是白衫儒者脸上露出深思的表情,看着杜立,“三郎,你的意思是我们不掺和蔡州和固始军的战斗?”

白衫儒者这一句话也点醒了所有人,杜立点点头,“我们控制着殷城,多少都要驻军,可蔡州若是要进攻固始,势必要拔掉这个钉子,殷城城小墙破,驻军少了毫无意义,驻军太多,一旦和蔡州军交战,可能就会把我们彻底卷进去。另外日后若是固始向我们索要这殷城,给还是不给,也是一个难题,所以我觉得还不如先把这个包袱交出去,让固始军自己背着,得失与我们无关,我们只需要在三关上坐观就行。”

白衫儒者微微颔,脸上露出一抹笑容,“三郎之言甚是,殷城对于我们来说就是一个包袱,意义不大,不如交给固始自己去背,既做了顺水人情,又可避免我方卷入其中,进退由我。”

杜珅和杜温面面相觑,下意识的把目光望向坐在第一位的披甲老者,似乎是有所期待。

披甲老者皱起眉头,似乎也是在掂量杜立和白衫儒者所言的真实含义,好一阵后才缓缓道:“子陵兄,这恐怕不妥吧?殷城虽小,也是一县,开疆拓土,获来不易,尤其是其地理位置重要,我们坐拥三关,殷城一地在我们手中便猛虎下山之地,无论是蔡州还是固始,也需要掂量态度。另外,我们便是驻军殷城,有三关在后,进可攻,退可守,也算是我们伸入中原之地的爪牙,岂能轻言放弃?再说了,我们现在来说不卷入其中是不是有些晚了?上一次我们助固始军吓退袁氏,紧接着我们又助固始军击退蚁贼,现在还要送固始军钱银物资,这些事情都瞒不了袁军细作斥候,恐怕在袁氏眼中我们早已和固始是一体了,袁氏岂能信我们?这个时候再来谈置身事外,怕是没有多大意义了。”(未完待续。)

第七十六节 引狼,养虎(第三更求月票!)

披甲老者的一番话让厅堂里的一干人又是一阵窃窃私语。

这话也很在理,鄂州杜氏自打十多年前拿下蕲黄两州之后便安心消化,一直未有动作,但是蕲黄两州的局面都不是很好,尤其是黄州,始终对杜氏入主持敌视态度,这也让杜家颇为头疼。

眼下杜家驻军除了在鄂州本土外,就是在黄州驻军最多,也是起着防范黄州本土士绅叛乱的意思,但黄州士绅虽然对杜氏统治不满意,却也知道现在要挑战杜氏统治不明智,所以现在局面也算是僵持。

这十多年间杜氏便无寸进,而杜松本人也被族中不少人批为不求上进庸庸碌碌,现在好容易在中原取得一县之地,就这么白白拱手交出,甚至是主动送给对方,就有些让人难以接受了。

杜松虽然这些年有些懒散,并不代表他就对族中不满情绪的一无所知。

他很清楚像杜氏现在的局面,往往挑战都来自于内部,只是他也有些有心无力,没想到三子的无心之举居然也能为杜家挣来一县之地,虽然这个县位置的确不太好,且人口少,山地居多,但是总还是一个县啊,而且还是中原之地。

披甲男子是自己他的内弟赵元吉,也是自己长子和次子的亲舅父,也是他的重要臂助,他的意见不能不重视。

只是杜松也觉得6熙作为自己的席智囊与三子的观点一致,恐怕就说明这趟浑水最好好真不要去掺和,这就有些两难了。

杜松尚未作出决定,却见一人站起身来,“父亲,儿子觉得舅父所言甚是,我们杜家在诸藩中一直被轻视,其主要原因就是咱们偏处在这鄂黄蕲三州之地,却甚少和中原以及山南和江淮那边有多少接触,在长安也声名不彰。为什么长安对咱们上书请封父亲观察使一直不置可否,儿子个人觉得就是因为在长安,在大梁,在中原,都觉得咱们杜家就是以偏僻旮旯乡绅,没资格晋位观察使,看看南阳刘氏,经略使一职早已获得,据说现在刘同有可能会获任节度使,经略使一职可能要授予刘玄,可我们杜家拥三州之地,却未能获得一个观察使之职,其原因何在?就是因为我们没有表现向长安和诸藩证明我们杜家的存在!”

这番话出来立即就引起了厅堂内一阵躁动,杜珅的话显然还不止于此。

“现在这就是一个机会,殷城虽小,却是中原之地,且牵扯到大梁和蔡州之间的博弈,哪怕我们只是牵扯其中,也势必让我们杜家的声威传播于中原,无论是蔡州还是固始最后得胜,对我们来说都能让我们杜氏声誉更上一层楼,何乐而不为?”

杜珅走到厅堂中间,郑重其事的拱手一拜。

“儿子恳请父亲大人同意派兵驻守殷城,蔡州成不成我们杜家敌人,现在已经不重要,但我们应当借此机会展示我们的存在,我相信以袁氏的老谋深算,不会在这个时候再来招惹一个敌人,若他袁氏真要来,我们也不惧于一战,相信中原和长安亦可知吾杜家之名!”

杜珅这一番话说得斩钉截铁,铿锵有力,立时迎来一阵掌声,包括赵元吉、杜温以及其他几个坐在靠门边的家族中人都是拍掌表示赞同。

不得不承认杜珅这番话说到了杜松的心里最隐秘处。

杜氏坐拥三州之地,可长安给杜松的职位始终是一个安抚使。

自唐后期,给予地方藩阀的官衔开始滥市,但经历黄巢之乱后,李唐对节度使这一职位敕封就相当谨慎了。

不少地方上节度使死后难以获得长安的敕封,只能以留后称谓来接任,比如河朔三镇均是如此。

而山南、淮南、两川、江南之地就更难获得认可,像光州许家和申州鞠氏,都只获得了刺史一职。

杜家虽然拥有三州之地,但也只获得一个安抚使的虚衔,像节度使自然不必想,虽屡屡上书,但经略使都一直未能获批,退而求其次的观察使也是上书几年了,仍然渺无音信。

从长安那边传来的消息就是说,杜氏一族蜗居三州,素无建树,亦无声望,徳薄才浅,尚需考察,也是把杜松气得不轻,这几年干脆也就懒得去敲长安的木钟了。

再看看蔡州袁氏,光州一下,光州刺史任命就迅下来,而袁怀河的光蔡观风使也迅下来,也许再熬一两年资历,这个安抚使头衔就能下来,这如何能让杜松心里平衡。

现在长子点穿了这里边的窗户纸,也顿时让杜松的心活络起来了。

倒不是说这个观察使位置有多么重要,但按照李唐后期的规制,安抚使和观风使这一类的虚衔一般是给那些一两州之地且新近起来的暴户,甚至有两州之地若是传承一两代,也都能弄个观察使。

他杜氏获蕲黄二州也有十余年了,他杜氏对长安的态度也不可谓不恭,但却始终未能拿到想要的东西,无他,就是人家觉得你没实力,没名气。

若是你这等缩着脖子躲在后边排队的角色都能靠熬资历拿到想要的位置,那岂不是让别人觉得这个位置不过如此,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获得?

最典型的就是梁王分明就是长安的死敌,但是至今长安也还是没有说不承认朱允的梁王之位,无他,因为无论你承认不承认,这中原头把交椅就是他朱允坐定了。

长安不承认,其他藩阀也一样要承认,这就是实力和影响力摆在那里了,承认不承认都是那么回事儿。

白衫儒者和杜立也在第一时间就意识到了家主动心了。

这一点观察使一直杜松的心病,但也得承认,正因为安抚使这个职务太过虚化,所以也使得蕲黄二州对杜氏入主的正统性合法性一直有异议,虽然这不是主因,但毕竟也是一个很好的借口。

杜珅这一番话说得义正辞严,而且也极大的激了杜氏家族其他人的心气,这个时候6熙和杜立意识到只怕再要阻止就显得有些不合时宜,甚至可能恶了杜松的心了。

不过6熙毕竟也是深谙此道之人,他不动声色的插话道:“三郎,我看大郎此言所言颇为有理,但我看你眉宇间始终有些忧虑,不妨说出来,这个时候正是群策群力的时候,咱们要把所有不利因素考虑到,以免日后有什么缺漏,再来弥补就晚了。”

杜立心中一边暗自咒骂6熙这个老滑头,把话题丢给自己,自己不说不行,说了,只怕又会引来一番攻讦到自己身上,只是此时却由不得他了。

“父亲,诸位长辈,6叔内心担忧大概也是和我一样吧,按照大兄所言,我们也需要全力扶持固始军,钱银粮物自然不必说了,这驻军殷城,固然大涨声威,但也意味着我们可能要和蔡州军交手,那我们恐怕就得有所准备。另外如果大梁和我们都全力支持固始,我判断恐怕这一次固始军也许能熬过这一关,但我接触过江烽此人,此人野心极大,一旦站稳脚跟,势必不会安于现状,向我们索要殷城可能性很大,那时候我们给不给?给,不说了,不给,只怕又竖一个敌人。我甚至有一个感觉,这固始一旦羽翼丰满,只怕也会给我们带来很大的麻烦。”

杜立的一番话立即引来两位兄长的嘲讽,杜温更是毫不客气的道:“三郎,你这是不是忧心过甚了?我觉得你这么成了叶公好龙一般呢?当初也是你一力主张支援固始,甚至不惜动用骑军为其卖命,现在固始得了大梁支持,要和蔡州开战,你现在又来说这番话,是何意思?真把我们杜家人当成了什么?至于殷城,必须要控制在我们手中,固始军他们还没有这个资格来说三道四。”

杜立也知道自己这番话不会讨人喜,但憋在心里又不能不说,看见周遭众人都纷纷点头认同二兄的话,他也只能在内心叹息,却无言以对,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本来就是自己引火烧身,如果只是烫一下也就罢了,就怕日后变成引狼入室,甚至养虎为患,那自己恐怕就要成了罪人了。

现在再说这些恐怕也很难获得在场人认同,杜立也只能闭上嘴,等待下来之后再与二位兄长交换意见,这两位虽然和自己意见不合,但是却并非庸人,很多时候看事情也能看得到关键。

看见大家意见趋于一致,杜松也坐直身体,清了清嗓子,“好了,大家的意见我也大概知晓了,正如大郎所说,有些事情我们回避不了,从一开始我们就已经卷进去了,那么现在也就没有必要遮遮掩掩,适度的展示我们杜家的声威也很有必要,殷城驻军很有必要,我看就由大郎为主,从鄂州和黄州驻军中考虑抽调,……,三郎,和固始军那边的联系还是由你来负责,具体钱物你来和他们交涉,要明确殷城的归属,以书为证。”(未完待续。)

第七十七节 另算(第一更求票!)

大江江畔黄鹤山上一处别院。&中文&小说

草色苍黄,暮霭沉沉。

哪怕是历经数百年,夏口城的碉楼在这里依然矗立,自汉末以来,这里变成军事防御要地,郢州州治所在,而自李唐更成为商业繁华之地,而黄鹤山更是独显傲立风流。

江夏是杜家的家地,而鄂州水军更是闻名,当年拿下蕲州,江夏水军便是立下大功。

至今江夏水军提督依然由杜松本人兼任,由此可见水军在鄂州军体系中的重要性。

“子清兄,方才我和二郎才在节堂送走了那张越,此时张越大概已经去和老三商议钱银和粮物的交割事宜去了。”

杜珅一身青色圆领长衫,和身着一身白皂的杜温二人宛如翩翩浊世佳公子,委实要比黑不溜秋的杜立俊俏许多,也难怪颇得杜松的喜爱。

不过若是单论容貌和杜门四骏中另外一个杜翎比起来,他二人又有些自愧弗如了。

站在巨松树下阴影中的男子身材清瘦颀长,尤其是一双漂亮的柳叶长眉,更是增添了几分俊逸之气,只是总是带着一丝笑意的眉宇中此时多了一分阴鸷。

“这么说你们已经决定要助固始军一臂之力了?”许子清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压抑住内心的情绪波动。

这么几个月来的挣扎折磨终于有了一个明朗的希望了,杜家终于答应要出兵了。

“没错,家父已经把虎符交与了我,三千步军和两千骑军,三日内整军完毕,便要开拔北上,届时我们在阴山关还会驻有两千步兵,所以这方面子清兄无需担心。”杜珅负手傲然道:“我们杜家三千精骑便有两千随某北上,三千精卒也是从鄂州精锐中精选出来的,论战斗力,绝不逊色于蔡州军。”

“那子清要恭喜杜兄了,总算是一尝所愿,得领大军一展身手。”许子清拱拱手表示道贺,“只是不知那蔡州军见鄂州军威,是否会主动与鄂州军交锋了。”

“子清,我想你也不必想太多,有鄂州五千军在此,实际上固始已经立于不败之地,大梁一旦对蔡州用兵,蔡州能抽出五千到一万的兵力对固始进攻便是极限,而且时间也不可能太长,你不是说固始军基本上都是由原来光州旧军和固始军合编而来么?能够硬挺住十倍蚁贼围城,想必这点应对之力还是有吧?鄂州军会择机而战,这一点子清放心。”杜珅望向许子清的目光里多了几分炽热,“关键在于子清你能不能控制住没有江烽之后的固始军,我听我家老三说,江烽这个家伙头脑手腕都很厉害,把固始军打造成能抗十倍蚁贼的强军,而且能够单枪匹马跑汴梁去向大梁求援,相当不简单啊。”

许子清面色不变,“请杜兄放心,固始军能扛十倍蚁贼那也是因为我们光州旧军的战斗力本身就在,如果不是袁氏背盟反戈一击,我们光州此时早已经拿下申州了,就是南阳军我们也一样不惧。至于说杜兄担心的事情更不必多虑,当年某在光州牙军,秦再道和张越都是某昔日下属,黃安锦某也熟悉,谷明海虽然我不熟悉,但是某乃许氏一脉,些许情谊也还是有的,这几人或许受过江烽擢拔之恩,但若是江烽不在,且在当下外敌环伺的情况下,自然会知道怎么选择,而且还有杜兄这边的鼎力支持,某自认为不会逊色于江烽。”

“子清兄,但我三弟屡次提及江烽胸有沟壑,很有大将风范,行事慎密,不打无准备之仗,我这个三弟虽然有时候做事不讨人喜,但是却看人却很准,且少有虚言,能让他这般忌惮的人,说实话,这么多年来,我还是第一次听到,听他所言,便是那蔡州袁氏铁戟横天袁无畏都不过如此,但对江烽却是倍加赞誉,你不可不防啊。”杜温摇摇头。

他知道这位许氏一脉的许子清与大兄的情谊。

这几年据说此人都在书院闭关,但是在光州城破之后却诡异的出现在了鄂州,观其气机,的确有不凡造化,似乎已经是天境初段养息期水准了,这让许久未见的杜珅杜温两兄弟很是惊讶。

要知道三年前这个家伙还一直在天境之下的结体期徘徊,始终不得其门而入,甚至不惜辞去军职进入书院闭关,没想到三年之后这家伙居然能连跨两级进入天境初段的养息期了,看来也是在书院里有了什么特殊的际遇。

对杜温的提醒许子清有些不爽,但是他也知道对方是在为自己好,强压住内心的不悦,淡淡的道:“二兄好意我明白,江烽的确是个有些城府心胸之人,我三叔也曾经提醒我,不过我们许氏立足光州数十年,总还是有些底蕴,不瞒二位世兄,许氏在光州城也有安排,许宁许静在固始军里也有一些拥护者,所以请二位世兄放心,一切都在掌握之中,更何况还有我三叔在固始城里坐镇,江烽充其量也就是个结体期的武人,纵然他有百般本事,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也毫无机会。”

这话倒是让杜珅笑了起来,“子清说得是,我们老三也说那江烽唯一的弱点大概就是他在武道上的孱弱了,一个踏不进天境的角色,始终只能任人宰割,只需要安排好就行。”

三人都笑了起来,但笑的理由都是一样。

的确,从结体期跨越那个高不可攀的门槛,往往是绝大部分武人数十年也难以实现,按照获得的消息,江烽进入结体期也是一两个月内的事情,真要跨越天境不知道是猴年马月了。

而在这期间,要想解决他实在太容易了,江烽身边也是没有像样的高手,像秦再道、张越之流都是与江烽相仿的天境之下觉得,在杜珅和许子清他们的眼中,不值一提。

***********************************

鞠蕖要提前走了。

时间很紧迫,在李固和李鹤等人的推动下,大梁崇政院和政事堂这边都开始迅动作起来,很快就有了决定,对蔡州用兵。

事实上这只是一个姿态而已,前期的军事动员早已经展开,在y县的驻军就是来自龙骧军的,也难怪江烽他们会感觉那股子骁悍气息。

对蔡州用兵是大政方针,但是具体怎么打,那就是政事堂和军头们的合议来定了。

对蔡州用兵瞒不了人,也不是秘密,但是用兵方略却绝对是秘密,除了寥寥几人知晓,其他人都无从得知,即便是江烽也一样不知,而具体战术运用,那更是作为前线主帅的权力,在这一点上梁军和晋军都表现得相当出色。

还是那一身打扮,帷帽,斗篷,纯黑的一套,一骑健马。

似乎觉察到了江烽的目光,鞠蕖难得的有些害羞,有些不太自然的扭动了一下身体,一手拉着马缰,一手抚鞍,轻声道:“二郎,你外出一定要注意安全,嗯,要么把郭泰带着,要么就把丁满叫上,他们俩都已经天境之体,足以应对任何同等刺客,千万别逞能。”

站在一旁的丁满这两天对这位蕖娘子也算是有些了解了,也知道蕖娘子和江烽之间这点儿小暧*昧,朗声笑道:“蕖娘放心吧,虞侯大人安排我和小郭有事,恐怕今晚就要走,但七郎会一直跟着虞侯大人,有七郎在,蕖娘总该放心了吧?”

被丁满有些直白的话说得面孔一红,羞怒的瞪了丁满一眼,鞠蕖也不理会对方,压低声音道:“二郎,你刚入天境,静息期要旨就是洗心养气,尤其是需要自我参悟,自我雕琢,多花些时间苦修,这个静息期和天境之前的结体期不一样,结体期是需要不断的寻找机遇来突破,但静息期则是要自我砥砺洗磨,让根基更加扎实,这个时期不能急于求成,只能慢慢静养而成。”

心中也有一抹柔情暗生,江烽也不是那种冷血动物,鞠蕖单纯爽直的性格还是颇让人心动的。

事实上从前世穿越到这个时空,历史系读书的经历让他反而对这个有些脱离了历史轨迹但是大体上还能把握住历史脉搏跳动的时代充满了感情。

盛唐是每个国人的骄傲,海纳百川万国来朝的辉煌让读书时候的江烽也是热血沸腾,现在有幸在极盛转衰之后这个时代变成一只蝴蝶,江烽当然希望自己这个蝴蝶翅膀掀起的风暴更猛烈一些,也让自己能够在这个大时代中镶嵌的烙印更深一些。

他现自己越来越投入这个最初让他难以适应的时空了,生在自己身畔的每一件事,出现在自己身畔的每一个人,都在不断改变和影响着自己,尤其是在经历了种种生离死别之后,这种感情就更深了,逐渐演变成了这个时空更多的在影响自己了,以至于自己也越来越用这个时代的思维来考虑问题了。

就像自己对鞠蕖的感情一样,显然不是所谓的爱情,但是就是那种有些不舍、怜惜,还有一点儿相互依赖,似乎觉得如果合适的话真的纳她为妾也不是什么不能接受的事情,心理上再无什么不适应感。(未完待续。)

第七十八节 术法之道(为高山羊子盟主加更!)

“我知道了,蕖娘,此去一行数百里,你孤身一人,又是女孩子,更要小心。&中文&小说”江烽见丁满已经知趣的走远,随手替鞠蕖正了正帷帽,掀开璎珞,探手触摸了一下鞠蕖脸颊的伤疤,“回固始之后,我会尽快替你配药,不过白獭脂这一味主药可能还需要到契丹或者靺鞨那边去买,尚需时日,你也别着急,耐心等待即可,我说了能医好,就肯定没问题。”

见江烽手伸过来,鞠蕖下意识的想要躲避,但最终还是没有躲让,听凭江烽的手在自己脸颊上拂过,脸颊却滚烫嫣红如霞,听得江烽这么说,也是甜滋滋的点点头,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那我去了,出了汴梁城要更小心,袁氏心思歹毒,很难说他们会不会出什么阴招,务必小心安全。”

到现在鞠蕖都还能记得师兄卢高的话,像袁无为这样的高手不是自己这等以刺杀术为主的武者能解决的,哪怕自己也一样是天境初阶养息期的高手。

都是养息期的高手,在层次境界上仍然有高下之分。

就像鞠蕖自己就很清楚,像自己这一类修炼刺杀术这种较为冷门偏门的武技,越是到后期高阶进境就越慢,提升就越困难。

而像袁无为这种修炼本宗大门的武道,跨越天境这种门槛会非常艰难,但是一旦跨越了天境门槛,在天境层次内的初中高三阶中的修炼晋升进境反而要快许多,尤其是每个阶段之间的提升就相对顺畅,只有在初阶向中阶,中阶向高阶晋位时才会遭遇门槛,一直要到从天境往天域跨越时才会遇到一个巨大的沟壑和瓶颈。

袁氏三驹都已经是养息期以上的高手,如果袁氏真的要对江烽不利,派出袁氏三驹,尤其是像袁无为这样的高手,只怕江烽就是有杨堪相助,只怕也难得讨好,或许也就是能保命脱身就算不错了。

当然汴梁城里像袁无为这样的重要人物是不可能来的,否则就算是他能斩杀江烽,也很难逃脱汴梁城里的高手追杀,但是一出汴梁城之后就不好说了,所以鞠蕖格外担心,再三提醒。

“行了,我明白,除了七郎,还有几个人都是洗髓期到天境静息期之间的武者要和我一道走,哪怕是袁无为亲自来,我和七郎也有一战之力,更何况龟年兄也为我准备了一些小礼物,如果袁家真有人要来,我还真希望试试这样小礼物的效果如何呢。”

江烽见鞠蕖始终不放心,终于透露了一点秘密给对方。

果然鞠蕖眉宇间的担心消去不少,又多问了两句那术法道具的情形,这才算是放下心。

一直到一人一骑身影消失在道路尽头,丁满才咧着大嘴笑着过来:“二郎,不如就纳了蕖娘为妾,虽说有胡人血统,但纳妾也不影响啥,何况我听龟年说,蕖娘是个生儿子的好模样。”

没人的时候,丁满还是称江烽为二郎,这也是江烽专门要求的,只是在正式场合或者有外人时,才称江烽为虞侯,江烽不希望因为这些原因而使得双方之间的关系反而变得疏远。

鞠蕖有胡人血统,个头本身就比寻常女子大不少,尤其是胸臀两处,更是明显,在很多人眼中这自然就成了生儿子的征兆。

“邓龟年有学着人占卜看相了不成?连人家生儿生女他都能未卜先知?”江烽没好气的道:“他有那心思还不如多花到自己屋里。”

一句话也把丁满逗得大笑起来,恰恰邓龟年娶了一妻两妾,结果生了四个,全都是女儿,丁满也没想到短短几天里江烽就和这些人搞得这么熟悉,连邓龟年家里连生四个女儿都知道,对江烽没来由的又多了几分亲近。

“二郎,你安排龟年的事情,龟年说最迟明天就能有答复,不过他说也不乐观,大梁虽然不太看重术法,但是毕竟汴梁城的环境不是固始能比的,各种资材应有尽有,只要需要,都能轻而易举找到,但是到了固始,恐怕稍许特殊一些的资材都得要到外地去寻找购买,所以那些人恐怕都不太愿意离开汴梁啊。”

丁满和邓龟年一直相熟,杨堪提出去固始这个想法之后,丁满也是第一时间就告知了邓龟年,鼓动邓龟年一起去,邓龟年也是思考再三才应允,但是邓龟年术法圈子里的其他朋友就都持反对态度。

一个最重要的理由就是除了汴梁、洛阳、长安、扬州、南阳、襄阳、江陵、益州这些大都市,一般的小州郡根本不具备术法研究的环境,尤其是在资材获得上更是困难,像固始这等县城就更不用提了。

“我也和龟年兄说了,我说这要换一个角度来看事情,没错,像汴梁这等大城市的确在资材获得上具有先天优势,但是固始也有固始的最大优势,那就是固始马上要面临连番的战争,他们的所学所用可以在即将到来的战争中得到最好的检验,他们甚至可以亲眼目睹这些设施器材的挥使用效果,这对于一个方术士术法师来说,是何等的重要?这恐怕要比他们在自己书房作坊里自己摸索研究强得多吧?”

江烽的话也激起了丁满的共鸣,“是啊,我觉得术法一道也和咱们的武道修行一样,日常的苦修当然很必要,但是真正能让我们自己提升飞跃的,还是对阵切磋,不,应该是战场上真刀真枪的厮杀拼搏,毫无保留的对决,只有那样才能激出最大的潜力,只有这样的砥砺才能真正实现顿悟!”

万法归宗,实际上在本质上都是殊途同归的,积累很重要,但是要实现本质的飞跃,还是需要在最大的潜能激下才能迸出灵感和顿悟,武道如此,术法一样如此。

这一番话此时也在道藏斋中引起了争论。

大篆体的“道藏斋”三个大字在古色古香的阁楼正门上显得格外醒目,总能吸引走近阁楼的人目光,让人下意识的陷入到这几个大字中的意境中去。

按照术法道藏这一脉的说法,谁能够在注视着三个字时的玄神感应越强烈,也就意味着这个人在术法道藏这一脉上的天赋久越高。

这三个字相传是墨翟亲手所书,但这也遭到一些人的否认,认为是李耳所书,但毫无疑问这几个字里蕴藏着无穷的天道变化气韵玄机。

每一个来到这里术法修道者对这个几个字的领悟感应都各不相同,但是越是感应强烈者,毫无疑问都是其中天赋绝佳者。

八八六十四根四方柱搭起了这座浑然天成的道藏斋的主楼。

楼分三重。

一楼是术法弟子切磋交流聚会所在,平素也分为几块,有供术法弟子修炼玄神的感应殿,也有供术法弟子动手制作的灵思坊,还有供术法弟子探讨辩论的己见堂。

二楼则是术法藏书阁,各家术法书籍在这里都有珍藏,凡是术法弟子皆可借阅,并不藏私,当然也有规矩限制。

三楼则是观星亭,用来观察天象,感悟宇宙。

“这么说龟年兄是打定主意要去那固始小城喽?”跪坐在苇席上的男子一身青色道袍,古朴的冠和挺拔的身躯使得他的个头在一群人中显得特别高大。

“嗯,白朴兄,我意已决,在这汴梁城里蜗居三十年,虽然也曾出去云游感悟,但是始终觉得未能有更多的机会学以致用,我希望能够有一个舞台能够见证我自己,但大家都知道大梁对我们术法一道一直不太信任,再在这里呆下去我觉得纵然不是虚度光阴,但是也难以有更多的提升,还不如到固始去试一试。”邓龟年也是拱手一揖,显然是对眼前这个身材高大的青袍男子十分尊敬,“我知道白朴兄未必同意我的观点,但是我还是想去试一试,而且我也想请道藏斋的各位友人不妨与某我同行,一起去闯荡一番,哪怕会有失望,但是起码我们也有希望。”

“龟年兄,这是那个姓江的来请你当说客的?”一个声音有些尖厉的声音从青袍男子背后传来。

“普明兄要这么说也可以,江虞侯的确有这个请托,他说他有两个好友对术法一道极为痴迷,在固始也成立了一个道藏所,专司研究术法,制作术法器具,表示他本人也对术法一道十分仰慕,愿意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予以术法一道的研究和探索提供最大的支持。”邓龟年瞥了一眼青袍男子背后那个白衫男子,平静地道。

“这就是龟年兄去固始的主要原因?”被唤作白朴兄的男子方正的脸上眉头微皱。

“白朴兄,我一直以为学以致用才是我们术法一道能够昌盛的唯一途径,而这个用,就是要用在真正能够挥出术法一道最大作用的所在,战争是最能体现我们术法一道精髓的所在,无论是城市的攻防战,还是小群体的对阵,亦或是个人的对抗搏杀,我认为我们术法一道现在都没有充分展示其威能,在大梁这边,我们没有获得足够的尊重和机会,那么我们为什么不能换一个角度换一个环境去尝试一下呢?”

邓龟年语很慢,但是语气中的坚决却不容置疑。(未完待续。)

第七十九节 播下一颗种子

邓龟年的话在一群方术士和术法师中引起了一阵交头接耳,很显然邓龟14的话挠中了他们内心的隐痛。

虽然说大梁军中也有专门的术法体系使用制度,但是这个制度更多的是流于形式,在使用中更多的是要根据军中主帅的喜好甚至是心情好坏来决定。

所以方术士这种较低层面的角色在大梁军中是排不上号的,而术法师和方术师们更多的也是运用在城市防御战中,只有道法师和道法宗师级别的强者才能真正获得大梁军方高层的看重,毕竟也只有这个级别的牛人才能不拘于战争形势,在任何环境下都可以随时动术法威能。

但是即便是大梁这种人才鼎盛的环境下,道法师的数量也是极为有限的,而道法宗师级别的更是仅有那么寥寥两三人,连方术师这样的人才也不算多,而绝大部分还是方术士和术法师这个层面的,这也使得术法一道很难获得大梁军方的认可和信任。

毕竟在战争中使用术法既需要相对特殊的环境条件,而且也容易干扰到军队的排兵布阵,在很多军方将领看来这实在太不划算,而且也的确在一些战役中出现了因为要照顾术法体系而不得不打乱军队中的安排,结果导致战争失利,这也成为术法一道在军中受到排斥的主因。

加之本身以武力为基础的军队体系就十分推崇武道,而对这些对武道构成了挑战的术法有些反感,而大梁本身在整个中原的武道这一块也最强盛,再有这些因素的影响,自然而然也就让术法一道在军中不太受欢迎了。

尤其是像较低层次的方术士和术法师这两个级别的角色,就更难获得机会,这也是最让术法一道感到头疼的,越是缺乏机会这些最基层的术法修炼者就越难获得机会锻炼,而越是缺乏锻炼机会,这些人也就越难成长起来,很多人甚至不得不到深山大泽中去寻找挑战凶兽怪物,以期获得更多的经验和机会来实现自己的术法突破。

相比于像大梁、河东、hb三镇、泰宁军这种素以武力称雄的北地诸藩,军力稍弱的南方诸阀反而对术法一道更为看重,尤其是南方多水、多山的复杂地形也更适合术法一道的运用,所以像淮南、吴越、潭岳、襄阳、江陵都是术法一道颇受器重之地。

在一个不受当地藩阀重视的地方,无论是术法研究还是实战运用都会受到很多限制,尤其是缺乏机会更使得他们的想象力和创造力会受到极大的制约,这也是邓龟年与被唤作白朴兄的道藏斋席执事等人一直深为遗憾的。

作为道藏斋内七执事之一,邓龟年排行第六,但是年龄却最小,也最是与这位席执事亲善,两人一直颇为相知,所以这一次邓龟年提出要离开道藏斋前往固始也让白朴很是震动,。

白朴已经意识到随着时代的变化,道藏斋这种继续保守固有传统的格局可能会受到挑战了,实际上对此他也早有感觉,尤其是随着杭州、扬州、益州等地的术法一道日益昌盛,道法师甚至道法宗师的辈出,已经让他感到了巨大压力。

虽然在大梁仍然还有两三位道法宗师级别的宿老,但是他们大多在耳顺之年了,而在不惑到知天命这个阶段的道法宗师,大梁却是一个都没有,道法师也屈指可数,形成一个明显的断层,这也让他这个道藏斋席执事倍感压力。

这其中一个很大原因就是像方术士、术法师乃至方术师这个中低层面的术法人才没有获得更多的机会来锻炼成长,这大概也是今日邓龟年提出要辞行去固始的原因。

注意到厅堂内的术法师们都是一阵躁动,但是白朴却没有像以往那样制止他们的窃窃私语,而是低垂下头,自顾自的思考着,而邓龟年有也没有再多言,也只是跪坐而立,静候着这位席执事的决断。

后边本来也还有几位方术师级别的人物本来也还想说什么,但是看到席执事的神情,也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没有再说什么,都沉静下来,等待最后的结果。

厅堂里渐渐安静下来,最终还是白朴叹了一口气,抬起目光环视了一眼四周,沉吟了一下才道:“龟年兄既然已经打定主意,我当然尊重,至于说道藏斋内的诸位同道他们的意愿如何,白朴不敢为他们作主,道藏斋本来就是一个术法同道共同研修的场所,对谁都没有约束力,来去自由,去留任意,但是我本人是乐见术法一道在任何一地落地开花结果的,若是固始真的能成立道藏所来作为研修之地,对我们术法一脉来说也是一件好事。”

顿了一顿之后,白朴才又道:“诸位同道可以考虑自身情况,若是觉得自身术法道藏尚需苦修进境,不妨留在汴梁,这里更适合;但若是谁觉得自己的进境遇到了障碍和瓶颈,需要一些改变来突破,不妨去固始一试。”

白朴这一番态度亮明,也在整个厅堂里引起一阵鼓噪,显然有不少人难以接受,但是也有不少人瞑目深思,似乎是在揣摩白朴态度变化会给道藏斋带来什么。

“多谢白朴兄的理解,龟年在此谢过了,诸位同道可以根据自己实情来做决定,而且龟年也要提醒诸位,固始目前面临着和蔡州一战,是战争难免就有伤亡,我们术法一道在某些防护力方面是远不及武者的,即便是有军队保护,但是仍然有很高的危险性,所以龟年先行提醒各位同道考虑清楚,如果真的要去,也一定要做好各种万全准备。”

邓龟年站起身来,做了一个罗圈揖,嘴角带笑,“若是有愿意去的,明日一早辰时我们便要早早动身,若还有什么需要了解的,都可以来找我。”

走出道藏斋,邓龟年深深的看了一眼背后这座大院,再看了一眼那巍然耸立的三重楼,似乎一层重重的负担被卸下了。

从江烽出邀请,杨堪来邀约时,邓龟年就一直在考虑这个问题,大梁虽然有整个中原最大的地盘,最多的人口,也有最丰富的资源,但是在术法道藏上已经在慢慢落伍了。

不说南方诸阀的人才辈出群星荟萃,就连北面一直被大梁术法道藏界看不上的河东晋地近十年来也是迅崛起,让邓龟年深感忧虑。

河东号称魔师的朱邪重山已经达到了道法宗师的境界,这是河东沙陀人第一个道法宗师级别的强者,而更为可虑的是朱邪重山座下三弟子据说都是天纵奇才,为的安义诚在三年前鸦军与党项人大战时,一人独自动玄天火鸦阵,一举烧死党项精锐铁鹞子一百余人,让党项人闻风丧胆,据说安义诚也已经当之无愧的成为河东术法道藏界除朱邪重山之下的第一人,他的另外两个师弟也是不凡,也已经踏入了道法师的境界。

这些种种都让邓龟年有了很深的危机感,也是他和白朴等几位执事经常讨论的焦点,而这一次白朴之所以能够有这样开放的姿态来对待自己离开汴梁,也应该是和这个因素有关,哪怕是能在固始重开一片天地,为中原术法道藏一脉寻找一个更好的突破契机,也是一件好事,算是另辟蹊径吧。

固始的条件的确差了一点,但是固始是四战之地,以邓龟年和杨堪等人对江烽现今表现的观察分析,此人绝非池中物,而现在大梁的局面,他们都认为大梁势必要全力支持固始来掣肘和制衡蔡州和淮北,最大限度的牵制蔡州和淮北对大梁的威胁,这样大梁才能腾出手来,无论是对付蔡州,亦或是泰宁军,要都游刃有余得多。

而这也将成为固始军的机会,蔡州和淮北都绝难容忍固始军这颗钉子一直扎在它们背后,对固始军的攻伐恐怕会连绵不断,蔡州如此,淮北亦然。

这样一来,频繁的战事将会给术法修炼者带来大量的机会,而且按照固始军和蔡州军以及淮北方面实力上的差距,这种战事更多的可能会是以城墙攻防战来出现,而这恰恰是方术士、术法师这一类低层次角色最擅长挥的领域。

相比于已经可以在野战和小集群战上任意挥的方术师、道法师们,他们还是更擅长依托自身城防体系保障自己安全,在这个前提下再来挥自己的术法威能,在野战中,他们孱弱的自我防范能力很容易让他们在尚未给敌人造成伤害时,自己就先命丧黄泉了。

可这些方术师、术法师们又必须要经历艰辛的苦修和这种血与火的洗礼才能慢慢成长起来,不经历这一关,他们始终难以真正成为独当一面的方术师和道法师,所以邓龟年才毅然做出要到固始一试的决定,他也希望能有更多的同仁同道追随自己,现在看来,这颗种子已经播下。(未完待续。)

第八十节 南阳

江烽也没有想到自己这颗小石头扔进汴梁这样一个大池塘里也能激起这么大的风浪,短短几天里,他就已经成为了汴梁城里闲人茶客们嘴里的风云人物。

虽然大人物们仍然不屑于和他打交道,但是无可否认的是江烽及其固始军在大梁高层心目中的地位正在生变化,这连带着也影响到了很多原本还在观风望色的群体。

假以时日如果固始真的能够在这一战中熬出头来,站稳脚跟相信下一次他来汴梁,便会有另外一番不一样的风景。

不过对于江烽来说,他已经没有时间再留下来和那些才开始意识到风向变了的各个利益群体了,他必须要返回固始了,出来已经半个月,回去的时间再怎么也得要七八天,这中间还不能出什么差错。

而且他还得赴南阳一行。

丁满和郭泰以及吴氏兄弟带着一帮人已经分赴开封诸县和许州、hn府那边,初步预计能够吸纳招募到一千人左右的老兵,现在这些老兵已经按照最初的约定开始向尉氏和舞阳集合,估计需要三到五天这些人才能6续到位。

这么大规模的人要过南阳境,肯定瞒不了南阳,所以需要给南阳一个交代。

江烽打算自己亲自一行,换了其他人恐怕都会把局面弄砸,这是江烽这个历史系穿越者带来的优势,对于像南阳这样的藩阀,掌握大势走向熟知当下格局的他,有着更丰富演讲和游说能力的他,在这方面更是有着无与伦比的心理优势。

如无意外,这一千多老兵会沿着许州这一线南下,但不会再走江烽他们来时的嵖岈山和文城栅这边了,蔡州在那一线的兵力布置肯定会加强。

蔡州方面在汴梁里的眼线也不会少,从大梁一开始进行军事动员,只怕蔡州也就会进行战争准备,以袁氏的智慧自然看得出大梁现在要用兵绝对不会是现在汴梁鼓噪得厉害的蒲州,只能是蔡州,但从蔡州哪个方向进攻,就要让袁氏考量了。

不过从舞阳进攻吴房西平这一线,绝对是有吸引力的,复制李愬雪夜入蔡州这一经典战例也并非不可能,在这一线展开,可以把蔡州北部精四县打得稀烂,甚至可以实现三年蔡州方面分割陈州南部的翻版,把蔡州北部三县或者四县拦腰斩断。

所以现在这些老兵要走只能分批次从慈丘、桐柏这一线进入申州,然后从申州南部大别山北麓一直东行进入光州,抢在梁蔡战争爆之前赶到固始。

好在也就是一千多老兵,分成三五批次离开,一批人也就两三百人,只要能提前和南阳方面说好,问题倒也不大。

江烽在交代好了崔尚之后,临行之前,常昆又来和江烽一晤,二人密谈了一个时辰之后,江烽这才起身离开汴梁。

说实话这一趟来汴梁虽然在汴梁城里呆了这么几天,但是除了来汴梁的第一二天还稍有闲暇时间与鞠蕖一道逛了逛汴梁城,感受了一下这个时代最繁盛的城市风光,后面几天都几乎被各种事务缠身,不是谋划与大梁要员们的会晤,就是接待即将可能进入自己麾下的武者们,接下来就是切磋,酒宴,遇刺,再后来就是各种布置安排了。

江烽也很遗憾,汴梁的风光简直还没有品尝到自己就不得不离开了,勾栏瓦舍,汴河风情,还有那遍及汴梁城的各种名食美酒,他都还没有来得及一一感受,就不得不心急火燎的离开了。

他的确不敢再呆下去了,一来时间太紧,二来若是给蔡州方面更多时间得到更多消息,没准儿蔡州方面就真的会派出高手来沿线埋伏,寻找机会半路截杀自己了。

就算是有杨堪同行,但若是多来几个像袁无为、袁无敌这样的高手,再能抓住机会,这种刺杀几率还是相当高的。

当然这种可能性也很小,先要选择合适的时机准确拦截自己就很难,而要让蔡州方面派出好几个袁无为、袁无敌这样的强者漫无目的的在泌州、申州、光州这一线来拦截,在梁军已经开始蠢蠢欲动的时候,也显得有些儿戏了,所以这种可能性并不大。

江烽和杨堪一行七人是借着夜色悄然离开汴梁城的,虽然不至于昼伏夜行,但是利用夜色先赶上几十里地,能够很好的避开一些眼目。

七人十四骑,一人双马,也就是为了确保能尽快赶回固始。

在大梁境内这一线相对安全,一人双马跑起来,就算是蔡州方面有足够眼线现也来不及做出反应,除非蔡州方面真的是安排了几个高手一直在汴州到许州这一线埋伏,这显然不可能。

两天时间一行人就从汴梁赶到了方城。

凭借从大梁兵部开出的信使函,杨堪见到了驻扎在方城的南阳军中人,了解到了刘玄已经卸任泌阳刺史,而转任隋州刺史了。

泌州即唐州,十多年前唐州改名为泌州,但老百姓更多的还是喊唐州,也是南阳两州一府中的核心州之一,仅次于南阳府。

泌州也是人口稠密之地,七县人口接近两百万万,虽然无法和南阳府比,但是要比隋州人口多一半以上。

得到这个消息,江烽心中更是笃定了许多。

看到江烽目光中多了几分喜悦,杨堪有些不解,轻轻策马赶上江烽。

“二郎,我看你似乎对刘玄出任隋州刺史不但不意外,而且还有些高兴?”杨堪皱着眉头,“隋州条件远不及泌州,泌州七县,人口众多,隋州仅有四县,且泌州的方城扼南阳和荆楚进入中原要道,地理位置也远胜于隋州,无论从哪方面来说隋州刘玄从泌州刺史转任隋州刺史都是一个贬谪,以刘玄的心性,怎么会接受?难道说刘同真的要对刘玄下手了?不太可能啊,不是一直传言刘玄要接任南阳府尹么?”

南阳二刘,虽然刘同是家主,且兼任南阳经略使和南阳府尹,但刘玄在外界的名声更大,当然这并不意味着刘玄在南阳势力和地位就比刘同更强。

南阳刘氏自号诗书传家,以德服人,虽然刘同和刘玄两兄弟关系比较微妙,但若是希望两兄弟龃龉甚至反目却是不现实的幻想,若真是那样,刘氏就是自毁名声,刘家赖以持家的根基都要动摇了,那只能是两败俱伤,无论谁最终获胜,结果都是会很失败,这一点上刘氏兄弟应该很清楚。

那种兄弟反目煮豆燃豆萁的事例更多的还是生在那些爆阀族中,真正传承已久的老家族这种情形还是比较少见,尤其是在家族中族老影响力比较大的情况下,就更不容易生了。

“七郎,你是不是还要问,就算是刘玄出任泌阳刺史,也和我们没啥关系,也没有必要高兴?”江烽笑着道。

“嗯,哪怕刘同和刘玄反目,也咱们没太大关系,固始和南阳之间还隔着光州呢。”杨堪点点头。

“正是这个光州才有意义和价值。”江烽微微一笑,“刘氏兄弟哪怕有些隔阂,也不会出什么问题的,实际上我的理解,刘玄出任隋州刺史是刘玄和刘同达成了一个妥协,这避免了矛盾的激化,加入刘玄真的出任南阳府尹,那南阳才有可能出问题。”

“噢?”杨堪凝眉沉思,脸上露出一抹若有所悟的表情,“二郎你是说刘氏兄弟在划分各自的势力范围了?”

“嗯,南阳府尹换来泌州刺史,刘同肯定是要给刘玄补偿的,那光州肯定就要归刘玄了,南阳府尹一职估计刘同是日后要留给他的嫡子了,刘玄素来外和内鸷,胸有城府,野心很大,但碍于刘氏家族传统和自己身份,而无法一展抱负,上半年关中李氏出访南阳襄阳,有意要拉拢南阳全力对抗大梁,刘玄就持反对态度,认为南阳和关中的利益并不完全一致,和大梁对抗不符合南阳利益。”

江烽的话让杨堪也是精神一振,南阳虽然一直没有参与过对大梁的出兵,但是南阳的底蕴却是让大梁颇为忌惮的,南阳府七县,仅南阳一县人口就过六十万,整个南阳府人口达两百五十万,在吞并了申州之后,整个南阳刘氏控制下地盘达到三州一府,人口接近六百万,已经快要达到大梁的一半了,而且南阳自李唐建国以来一直未遭大的战火,经济富庶,术法昌盛,极具战争潜力,这也是为什么关中不遗余力的拉拢刘氏的主因。

看见杨堪的表情,江烽心中也还是一叹,这些家伙还没有摆正位置,还在以大梁军官自居,虽说这需要时间来改变,但是日后自己还得要好好琢磨一下,用一些潜移默化的手段来改变他们的观念意识。

对这一点,江烽倒不至于狭隘到心存芥蒂,但是未雨绸缪提前做起还是很有必要的,否则这种观念始终不扭过来,在很多战略部署和决策时,就会下意识地受到干扰。(未完待续。)

第八十一节 人心,世道(票票!)

“二郎,纵然刘玄不愿意和大梁对抗,那对我们固始来说,现在也还是没有太大意义啊。&中文&小说”杨堪凝神思索,话一出口,才反应过来:“你是说他也许会同意丁满和郭泰他们带老兵过境?”

“嗯,从现在的格局来看,事实上南阳方面已经有些改弦易辙的迹象了,出兵申州就是一个征兆,南阳不愿意再毫无节制的跟着关中李氏的指挥棒转,他们有他们的利益要求。”江烽一边策马慢行,一边也在整理着思绪,“刘玄把南阳府尹一职交给兄长,刘同势必要在各方面都予以刘玄支持,我认为刘玄的野心恐怕不止于申州,而有了南阳的全力支持,刘玄的胃口可能会更大。”

“光州?”杨堪一凛,“二郎,你是说刘玄也盯着光州?”

“光申二州素来紧密一体,光州仅有三县之地,地狭人少,肯定难以满足刘玄的野心,对光州有想法也正常,但是袁氏也不是好惹的,估计现在刘玄未必有这个胆量,我觉得刘玄可能是盯着南边的安州。”江烽摇摇头。

杨堪一惊,“安州?安州怕是没那么容易拿下的吧?且不说鄂黄杜家在安州有相当利益和影响力,而且义阳三关易守难攻……,不对,刘玄如果真的要谋安州,完全可以搞声东击西,从隋州出兵安州!”

“对!”对杨堪思路的开阔江烽也很欣赏,“刘玄不可能从去攻打义阳三关,只会从隋州东进,不过安州肯定也有警惕,所以刘玄要谋安州,就得要想办法麻痹安州方面才行。”

杨堪的思路越来越清晰,忍不住一击掌,“最好的掩护莫过于表现出他有意要从申州直取光州,然后再从隋州直下安州,而他只要能在申州这边做一做动作,不管袁家信不信,都得要严阵以待,光州局面本来也就还不稳,他袁氏不敢不防啊,万一南阳真的就有这个心呢?”

“呵呵,南阳肯定有这份心,只是现在条件还不成熟罢了,南阳和蔡州本来也就是因为光州许氏的愚蠢冲动而临时起意来瓜分了光申二州,你敢说袁家现在就没有打过申州的主意?”江烽哂笑,“谁也不比谁高尚,表面上可以谈笑风生把酒言欢,但是背后磨刀霍霍的事情难道还少了?”

杨堪也点头认同江烽的观点,南阳刘氏和蔡州袁氏素无渊源,也正是因为光州许氏不自量力的想要吞并申州,这才引了祸端,结果是导致这两州易主,但是这两州本来也只是紧密相连的,现在分数两大势力,自然会让各自产生一些想法。

“二郎,对我们来说,其他都不重要,但刘玄如果要想某安州,那在申州做点儿动作麻痹安州应该是很正常的,可这对光州方面来说只能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呢,说不定蔡州还会怀疑南阳已经和大梁动兵有关联呢。”

杨堪的话突然触动了江烽内心的某一处,江烽下意识的带住马,停了下来,皱眉苦思,南阳方面如果真的要缓和与大梁的关系,这倒是一个契机,以刘玄的智慧,似乎看不到这一点。

“七郎,你安排一个人回去了解一下,我估计也许南阳方面已经在和大梁方面交涉了。”江烽重新策马前行,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这一次的事情是越来越有意思了,弄不好卷入进来的人会越来越多,我喜欢。”

杨堪也被江烽的话弄得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好一阵后才慢慢琢磨出意思来,“二郎,你是说南阳方面对光州也许会弄假成真?”

“为什么不可以?若是大梁真的大举对蔡州用兵,而蔡州又还惦念着我们固始,光州本身就不是蔡州固有之地,南阳又有什么不可以伸手来摘这个桃子?”江烽越想越想兴奋。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这场战事就太有意思了,即便是南阳方面没有这个意思,他也要面见刘玄把这个意思流露出来,看看刘玄这个老家伙会不会动心。

至于蔡州那边,嘿嘿,太有意思了,这种乱局正是江烽最喜欢的。

******************************

认真的品鉴着手中的图画卷轴,伸出手指抚摸了画卷纸质的质感,峨冠博带的老者良久才点点头,“照匠师所说,这已经是能做出来的最好卷轴了,宗师以为如何?”

负手站在床旁的白老人面庞赤红,但肌肤却温润如玉,望之如神仙中人,摇摇头,“玄公,比以前的确要好许多了,但是要达到老夫的标准还有些距离,这种卷质顶多可以承受四重术法,而且还对术法属性有选择,也不能叠加,所以怎么说呢?差强人意吧。”

“宗师要求太高了,我南阳都难以制成,想必其他地方都更无希望了。”被唤作玄公的老者面部有若淡金,但是额际却又有几分莹洁润泽,正是现今的隋州刺史刘玄,一脸傲然的道。

“玄公过于托大了,现在南方诸藩在这方面的进境很大,据我所知,杭州和扬州两地的术法道藏人才辈出,尤其是年轻一辈术法人才群星璀璨,而吴越二地都对术法一脉十分推崇,所以已然有越我们中原荆楚的迹象,玄公不可小觑啊。”白老人不以为然的摇头,“而且吴越之地多奇山深泽,且临海,多有天材地宝,而术法一道,尤其是要承载大型术法的资材往往都需要有特别质感的资材,所以玄公若是要想在这卷轴、器具上再有精进,恐怕还不只能靠玄神加祝,更需要质感更佳的资材才行。”

大型术法器具对制作资材要求尤高,同时也对制作技艺要求很高,稍有偏差要么是材毁物灭,要么就是伤及制作者本身,所以被唤作宗师的老人语气很严肃。

“唔,我明白了,我会安排人先到扬州和杭州一行,看看能不能购买到一些特殊的资材,南阳这边商贸达,也能够通过商肆订购一些高等级资材,总之,我们南阳这几年可能都面对这对这类中大型的书法道具、器械的巨大需求,所以还要请宗师在修行之余多指点一下他们,拜托了。”刘玄也郑重其事的躬身一揖,表示拜托。

白老人也赶紧回礼,“玄公无需多礼,这是我分内之事,好在咱们南阳的术法渊源深远,根基深厚,所以玄公不必担心在人才上不足,只需补足资材,便可无虞。”

二人正说间,下边来人禀报,刘玄皱起眉头,显然不喜有人打扰他,倒是白老人主动说他还需要禅定修神,所以告辞离开。

“江烽?固始江烽?”刘玄长眉一掀,人也站起身来,背负双手在室内踱步,“他们一行几人?”

“一行六人,属下观其气机,怕是有两三人都是天境之上,另外几人也在洗髓和结体期之间。”来禀报的也是刘玄侍卫领,观人望气乃是其必备之能。

“你是说那江烽也是天境之上了?”刘玄意似不信。

南阳斥候细作素以无孔不入著称,在汴梁,在光州,南阳都投入了相当大的资源来收集各方面情报,所获甚多。

他印象中这江烽虽是光州许氏斥候出身,但武技一般,不过通脉期水准,顶多也不过洗髓期,到固始军中成为领也不是以武技著称,倒是听说此人头脑灵活,颇有诡诈之术,怎么现在却成了天境之上?自己这侍卫领的看人术自然不会错,倒是需要好好琢磨一下。

当然他倒不是对一个天境高手有多么重视,他只是觉得这中间如何会有这么大差异,若是斥候侦察有误,便要责罚斥候,若是江烽进境若斯,那就真的要好生评估此人的天赋了。

“应该是刚入天境的静息期,属下观其气机尚不稳定,应该是刚踏入天境不久。”

“唔,那便是此人去了汴梁有了特殊际遇了。”刘玄点点头,“你去请他们稍候,另外去请诸葛、石两位先生过来。”

趁着下属去安排和请幕僚过来,刘玄也整理了一下思绪。

这江烽倒是来得有些蹊跷,细作称其到汴梁活动,一时风头无二,这倒也能理解,大梁需要固始这样一颗钉子来掣肘蔡州和淮北,只是这颗钉子能维系多久?

大梁虽然已经明确要动兵,但刘玄知道大梁这个庞大臃肿的官僚结构要动起来没那么简单,固始能不能支撑到那个时候很难说,至少刘玄觉得很难,除非大梁那边有特别的支持和动作。

那这家伙来自己这里是来求援的?他就断定南阳会为了他固始与蔡州交恶?

刘玄忍不住笑了起来,难怪录事参军那边给这个家伙下的评价是此子心思诡谲,尤善利用人心,杜家被拉上了船,现在又轮到自己了?自己倒要好好看看这个家伙怎么来凭他那三寸不烂之舌把自己说动。(未完待续。)

第八十二节 刘玄(为攻讦长老加更!)

从见到刘玄第一眼,江烽就知道鞠蕖栽在此人手中半点不冤。

别说对方身畔那个侍卫领就是天境养息期的高手,还有什么术法护卫,单单是他本人的水准,绝对的天境中段之上,要斩杀鞠蕖这等角色,只怕也就是三招两式,没准儿当时刘玄就根本不想出手,所以才让鞠蕖逃出生天。

这也是江烽第一次见到真正的天境中段以上的高手,之前所见的尉迟无病也好,李固也好,而不过就是太息期的高手,都未曾突破过天境初段这个壁障。

至于对方真实实力到了天境中段的哪个层面,江烽也无从估测,但从身旁杨堪那全身绷紧的情形来看,估计这家伙也是紧张得够呛。

如果此人今日要在这里解决自己,自己和杨堪二人只怕都难以幸免,不过对此江烽倒不惧,像刘玄这种人都是老谋深算之辈,谋定而后动,绝不会做无益之事。

“江烽(杨堪)见过玄公。”在真正的藩阀阀主面前,江烽和杨堪都不敢失礼,进得门来,便深深的一鞠躬揖手为礼。

“英雄出少年啊,不必客气,看座。”一身青衫的刘玄背负双手站在厅堂中间,嘴角含笑,半点看不出高手风范,唯有脸上淡淡的黄光让人知晓此人是修炼某种特殊的武道功法。

玄黄战气乃是刘氏祖传绝学,得名天地玄黄,战龙在野,故名玄黄战气,而那一日在白水河畔所遇的玄黄霸拳亦是刘氏称霸山南的绝学之一。

刘玄看起来也不过四十出头,但是江烽知道对方早已经过了五十,多年修行使得他的外表早已经脱离了正常表现,此时的刘玄应当是处于其武道修行的最巅峰期。

江烽的气机感应觉察不到任何东西,对方应该是有某种特殊的手法隔绝了外人的探知,无论是江烽还是杨堪都有一种高山仰止的感觉。

武道修行到了这个阶段,才能真正的称之为强者,而真正进入了武道天境中段,便可称之为武道宗师,自创武技绝学,开门立道,也非不可能了。

偌大的厅堂里只剩下三人,刘玄的目光如汩汩流水在二人身上流淌了一圈,收了回来。

如自己侍卫长所说,两个小辈都已经过了天境门槛,而那杨氏子更是已经进入了初阶的养息期。

江烽应该刚入静息期不久,杂驳不纯的玄气和起伏不定的元力尚需时日才能慢慢静息下来,但观此子元力极为丰沛雄厚,可见根基打得异常牢固,难怪能在这么短时间内就从洗髓期一跃突破结体期跨入天境了,只要有足够的机缘而根基厚实,有时候的确能够创造一些奇迹。

不过在进入天境之后要再想有这种好事情就不太可能了,天境修行,除了根基牢固外,天资、悟性、勤修、机缘,甚至丹药,缺一不可,尤其是天资和悟性,更是关键。

比起自己长子,这两人天资还是要逊色不少,想到这里刘玄的嘴角笑意更甚。

刘墉已经在太息期突飞猛进,距离天境中段得门槛固然还有些距离,但是只要能迅进入中段之前的过渡期固息期,那在三十五岁之前跨入天境中段也并非不可能,这也要比当年自己突破天境中段的壁障足足早五年,到自己这个年龄刘墉也许就真的能进入天境高段了吧。

意识到自己思绪散,刘玄收回思路,江烽也已经起身再度行礼,“某久仰玄公高义,在方城得闻玄公现已任隋州刺史,专程来拜访玄公。”

高义?刘玄也有些好笑,这家伙也能当着自己的面睁着眼睛说瞎话,啥时候自己也有高义了?高义大概也和这家伙无关吧。

笑了笑,刘玄点点头,“江虞侯,……”

“玄公可唤某二郎即可,可唤杨堪七郎。”江烽恭声道。

“嗯,老夫痴长几岁,那就托大叫你一声二郎了,前几日听闻固始击退了东下蚁贼,二郎又去了汴梁,可是有事?”刘玄也懒得和这两个家伙废话,有什么事儿几下抖落出来,看看这家伙怎么来翻弄他那巧舌。

“嗯,玄公,某去汴梁乃是求救于梁王,蔡州袁氏无故犯我光州,光州许氏一脉因此陨灭,现许氏余孤托庇与固始军,某忝为固始军假虞侯,无力光复光州,但是却也有一颗护卫昔日家主余孤之心,蔡州犯我固始在即,某也知蔡州枭獍之心,大梁势必与蔡州有一战,故去汴梁求援,得闻南阳已于大梁化解龃龉,愿意互为友邻,不知然否?”

这番文绉绉的话让江烽说得也是艰难无比,但在这种正式场合且刘玄又是长辈的情况下,这是必须遵守的礼数,难以信口妄言,所以只能硬着头皮回忆大学时代所学的古文言文。

刘玄也觉得这家伙说起话来错漏百出,不过他以为对方是庶族出身,没怎么读过书,所以也不在意。

倒是对方话语让他吓了一大跳,这自己刚与大梁搭上线,还只是初期相互探底的接触,根本没有进入正式磋商的环节,怎么这消息就泄露了出来?

惊疑不定间,但刘玄却半点没有流露出异样来,只是淡淡笑道:“二郎何出此言?南阳与大梁虽然关系不睦,但也未曾兵戈相见,至于说要互为友邻,南阳当然乐见其成,不过这恐怕要相互之间体现诚意,不是几句话就能行吧?若是大梁有此意愿,老夫倒是愿意出面向我兄长禀报。”

杨堪有些讶异,这好像和江烽判断的有些不一样啊,瞥了一眼江烽,却见江烽神色不动,似乎在很认真的听着刘玄说话,便也安定下来。

“玄公说得好,互为友邻当然要相互之间体现诚意,玄公既然也有此意思,某愿意从中搭桥,恐怕玄公也知道目下大梁与蔡州开战在即,某得了大梁崇政院的肯,大梁方面愿意鼎力支持固始军抗击蔡州军侵犯,不知玄公可愿先行向大梁体现一番诚意呢?”江烽笑吟吟的道。

“噢?不知道二郎希望老夫怎么来体现南阳方面的诚意呢?”刘玄似笑非笑,这家伙据说就靠这一手在汴梁和鄂州都大了不少秋风,看样子现在居然把秋风打到自己身上来了,不过对大梁和鄂黄有用,落到自己身上就显得牵强了一些了。

对于刘玄话语里的揶揄之意,江烽满不在乎,脸色也郑重起来,“玄公转任隋州刺史,不知是意欲取光州还是安州?”

饶是刘玄心性深沉,也不禁面色微变。

之所以派人与大梁联络改善双方关系,就是看准了大梁现在境况不佳,而这现在也正好是南阳的机会。

拿下申州之后,南阳战略态势得到极大改善,东进可取申光一体的光州,南下可取本身并无强大阀族只与鄂黄杜氏关系复杂的安州。

现在鄂黄杜氏被卷进了固始与蔡州之间的战事,恐怕没有多少精力来看顾安州,可以说正是取安州的绝好机会,南阳大军此时正悄然在新野、上马、湖阳一带集结,即刻就要南下入隋州。

只是这是南阳方面的绝密,可以说南下安州的计划整个南阳也只有寥寥几人知晓,外人顶多也就只知道南阳大军是经隋州去申州加强申州防御,这个家伙却是如何猜到南阳要对申州安州用兵了?

见刘玄脸色微变,江烽心中暗叹,虽然不知道南阳究竟要对安州还是光州用兵,但是南阳的确已经在改弦易辙了,不再围绕关中李氏指挥棒而转,开始寻求自己的利益。

南阳大军无论是在数量还是质量上都不弱,但江烽估计只怕这一次还是取安州的可能性较大,只是这一南下安州,只怕就要刺激到鄂黄对沔州用兵了,否则南阳兵即可直抵沔州,与鄂州隔江相望了,这是杜家绝对无法接受的。

沔州也是无甚豪族,只是与鄂黄方面关系相当密切,所以鄂黄方面也就没有存太多心思,但如果安州被南阳所得,从维护鄂州战略安全出,杜家都势必要取得沔州,并在沔州驻军,只是这样一来却要把杜氏在北面的注意力给吸引走了,这就对固始很不利。

刘玄和江烽都是心念急转,琢磨着对方的意图。

刘玄很快就稳住了心神,既然对方来挑明这事,加之对方目前和大梁之间的结盟关系,刘玄倒也不惧对方有什么古怪,或者,可以直接解决二人灭口也是一个选项,只是不知道这个情况只有他二人知晓,还是其他人也知道。

不过现在南阳大军已经是箭在弦上,三日内便要大军入隋,十五日之内就要夺下安州,这个时候谁也改变不了这个结局了。

“果然英雄出少年,二郎好眼力啊,居然能看出我们南阳的安排,不过你觉得我们南阳是先取光州呢还是先取安州呢?”几番念头在刘玄脑袋里盘旋,他原本有些紧绷的身体也重新放松下来,含笑问道。(未完待续。)

ps:  求月票啊,急需!请支持!

第八十三节 卖好

“玄公,从固始军这个角度来说,我当然是希望南阳军能去光州了,南15军进军光州,那边大梁也在对蔡州用兵,袁氏总有三头六臂之能,恐怕也应接不暇了,哪里还能有余力来过问固始?固始能不反咬蔡州一口,蔡州都要求神拜佛了。”江烽苦笑着道:“可从南阳来说,显然安州才是最合适的,不过我在想,我能看到的,安州恐怕也看得到吧?”

刘玄一凛,纵然南阳军势大,取安州不在话下,但若是引来鄂州进军和安州有所准备,南阳军恐怕损失就不会小了,这当然是南阳不愿意看到的。

“那二郎有无好主意以教我呢?”刘玄态度摆得很好,很有点而不耻下问的味道。

“嗯,玄公,那我就冒昧了。”江烽很认真的道:“若然我是玄公,这个时候便可适当在申州造势,甚至有意在申光二州的边境制造一些事端,在这等情况下,想必蔡州方面会很紧张,以为大梁和南阳方面这是在有意配合要多蔡州动手,这样一来既取悦了大梁方面,同时更重要的是可以极大的迷惑安州方面,为南阳军南下做好掩护。”

刘玄笑了起来,“二郎,恐怕还有另外一个好处吧,可以吸引更多的蔡州军在光州,没有太多精力来对付固始吧?只是二郎,这又能管得了多久?一旦事情真相大白,蔡州军一样要兵进固始的。”

“玄公,若是固始无力一战,那无论刷多少花招,那都无济于事,不是么?”江烽应道:“现在固始要求的不过是一点儿时间罢了,我固始军自信可以应对蔡州军的进攻,玄公你说呢?”

刘玄深深的看了一眼江烽,最终点头:“既然二郎如此自信,那老夫便卖二郎一个好又如何?诚如二郎所说,这也算是南阳向大梁方面表现的一个诚意吧。”

“另外玄公,我还有一个不情之请。”江烽见刘玄已经基本上接受了自己的意见,这才步入正题。

“讲吧,我就知道二郎你来没这么简单,是要武器还是钱粮?”刘玄显得颇为大方。

南阳富庶,而此次要拿下的安州也是鱼米之乡,盛产稻米和水产品,尤其是云梦、应城一线更是著名的古云梦泽所在,盛产各种水产和特殊术法资材,这也是南阳方面觊觎许久的主因。

同时拿下安州可以使得南阳南北东西兼具水6,使得南阳战略纵深更大,对襄阳的战略优势会更加明显,同时控制了安州,可以让南阳的势力更深入淮南道。

尤其是更南面的沔州本身就和安州是连为一体的,如果可能的话,南阳方面更希望一并拿下沔州,只是这样可能会极大的刺激鄂州方面,所以南阳方面并未就这个方案作最后决定,只是确定了要拿下安州,而沔州要根据拿下安州之后的情况来定。

“呵呵,玄公这般一说倒是让二郎有些不好意思开口了,若是玄公能支援些许钱粮,嗯,另外要部分术法资材,固始军感激不尽。”江烽也没想到刘玄如此豪爽大方,这似乎和这个家伙平时本性有些不一样啊,连忙起身鞠躬拜谢。

“唔,二郎也知道眼下南阳动兵,花费不小,这样,隋州与你钱五千贯,粮三千担,如何?”刘玄微微颔,“至于术法资材,二郎是要来做什么?”

“玄公也知道蔡州军进犯在即,固始城小墙矮,所以需要一些书法器械来强化防范,需要一些这方面的资材。”到这个地步,江烽也就不客气了。

“嗯,这样吧,你尽快开一个清单过来,若是申州那边有的,便在申州那边取,申州那边没有的,隋州这边尽快给你送去。”

刘玄也是送佛送到西,这点儿物资对于固始来说也许是一个大数目,但是对于南阳来说却不值一提。

得了刘玄这个承诺,江烽这才不经意的提到了自己招募了数百大梁老军赴固始,要过境泌州和申州。

刘玄也不在意,数百老军济得了什么事,也是固始这等小城方才这般看重,反倒是让刘玄觉得自己也许太高看了固始军的实力,倒是江烽此人的本事不俗,让刘玄很有些欣赏看重。

约定了时间再来拜会刘玄,同时尽快安排人来和隋州刺史府这边的人接洽联系物资,江烽这才带着杨堪离开。

如果说之前杨堪对江烽还只是心存尊敬,那么经此“一役”之后,杨堪就真有点儿对江烽敬服的五体投地了。

在杨堪看来这一次拜会刘玄甚至比“一役”更为惊险艰辛,他自己感觉在刘玄面前自己就像什么都没穿一般,整个脑袋都被对方洞穿,有一种想要跪伏的冲动,而反观江烽似乎完全没有受刘玄全身上下洋溢出来的压力影响,依然有条不紊的和对方交涉,甚至在不经意间就拿到了意料之外的援助,而那千余老军过境南阳一事似乎无足挂齿,小得不值一提一般。

或许这家伙就是天生的领袖,自己就欠缺这种与生俱来的风范,可这家伙还是庶族出身啊,要说比自己还有不如,这也让杨堪很是想不通。

**********************************************

应该说南阳一行还真有点儿意外之喜的感觉。

刘玄的这般大方当然也不是无因之果,自己点穿南阳欲取安州怕是也让刘玄心神不宁了好一阵,而后自己又为其提出了声东击西之策,既取悦了大梁,交好了固始,又能麻痹杜家和安州方面,可谓一箭三雕,这大概才是刘玄这么大方的主因。

当然这点儿钱粮对富庶的南阳来说也的确不算什么,江烽甚至觉得也许刘玄就是在琢磨着既然固始能存活下来,现在先叙一番交情也不是坏事,没准儿日后南阳和杜氏交恶,固始能不能挥作用也说不定呢。

杨堪留下了两人与南阳方面接洽之后到方城去接丁满和郭泰一行人率老军入南阳,顺带也把沿线的补给办理了,这样可以极大的加快一行人的南下度,走方城,过泌州,再到桐柏,进入申州,这一线获得了南阳的许可,那就可以不受约束的赶路,要到光州境内才需要隐藏行迹沿着大别山北麓潜行。

不过到那一段路时,大别山三关上江烽也早就安排了人提前走了一天,要固始方面尽早联系独家,以便于从白沙关、穆陵关和阴山关获得补给。

从隋州离开到申州这一段路,江烽感觉杨堪情绪明显有些变化。

他也大略知晓杨堪的感受,在面临一个天境中阶强者的威压下,无论是杨堪还是自己其实都毫无反抗之力,刘玄一人要格杀自己二人也不过就是二三十合之数,自己二人甚至根本就没有逃掉的可能。

当然江烽身上也带有几枚邓龟年赠予自己的护身术法道具,但是江烽也不认为这几样玩意儿就能帮自己逃得生天,或许能帮助自己延缓一下被斩杀的进度罢了。

从隋州州治隋县到申州的道路不好走,因为需要翻越桐柏山区,所以江烽一行选择了从隋县到应山,再从应山走礼山关入申州,或者就直接从礼山关北出,沿着桐柏山大别山北麓这一线直抵殷城。

从随州到安州的应山这一线走来,江烽也未曾感觉到局势的紧张,看样子南阳方面的保密工作做得相当好,安州方面还没有觉察到这一点,大概这也和南阳刚取了申州,而安州也觉得可以有鄂州作为依靠有很大关系。

想到这里江烽也有些为鄂州惋惜,安州和沔州原本是鄂州最好的战略屏障,只可惜这十多年来鄂州杜家竟然囿于形势,一直无所作为,眼睁睁看着大好局面失去,安州一旦落入南阳手中,江烽可以断言鄂州杜家便再无宁日,沔州乃至黄州、鄂州都将面临来自西面的极大压力,日后鄂黄的好日子恐怕就真的到头了。

这个世界就是如此,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就像当初光州许氏谋申州一样,江烽不认为这种想法就错了,只是许氏忽略了自身实力以及选择了不合适的结盟对象,最终才酿成祸端。

四骑通过礼山关时,还是引起了守关兵士的注意力,不过鉴于四人是出关前往申州地界,所以守关士兵也只是关注了一下,并未留难四人。

当然四人表现出来的剽悍气息也让守关士兵有点儿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感觉,这让江烽对安州军的观感更差。

作为守关者,无论进还是出,只要觉得可疑,就要扣留下来盘查,至于说被盘查对象是否强大,能不能扣留下来那是另外一回事,你连扣留对方的勇气都没有,那你守关的意义何在?

这样的军队要和南阳军对抗,江烽甚至已经预感到也许安州的沦陷要比想象的更快,甚至可能快到让鄂州方面无法做出反应。(未完待续。)

第八十四节 趁他羽翼未丰

从礼山关北出,一行四人几乎没作任何停留,沿着山地北麓疾行,直奔15始。

随着袁氏对光州一打一拉手段奏效,袁氏对光州的掌控力度也在逐渐增强,好在光州主要人口和城镇都集中在北部,南部更多的还是山地丘陵,地广人稀,地势也比较复杂,所以一行人沿着山地北麓而行,纵然是被光州斥候现,但一掠而过,他们也来不及作出反应。

事实上作出反应也不惧,江烽和杨堪二人在,除非是袁氏三驹来上两位以上,否则这种地势复杂的地区,根本没用。

过殷城时江烽一行远远就看见了杜氏大旗,这让江烽也颇为惊讶,从这副阵势来看,杜家不但真的在殷城驻军了,而且还是大规模的驻军,看旗帜多寡也能大概估算出一个地方的驻军,当然除非对方有意掩盖或者虚张声势,这阵仗起码是五千人以上的兵力驻扎,也不知道这小小的殷城怎么能驻扎下。

江烽没指望杜家能在兵力上给固始多大支持,在他看来能够有一千人在殷城摇旗呐喊就算很不错了,他更在乎的是从杜家那边捞取到一笔钱粮。

未来固始要顶住蔡州袁氏的持续进攻乃至后续的战争压力,就必须要有充裕的钱粮支撑。

在人口上固始可以通过招募东面寿州因为蚁贼肆虐而外逃的流民,但是在经济上,光靠固始城里的大户和光州逃亡来的士绅不是长久之计,杀鸡取卵之事江烽不会做。

现在他已经从大梁和南阳取得了援助,他心里已经颇为满足了,有这几万贯钱银,再加上南阳方面的粮食支持,他可以相当宽裕的从黄州购粮购物作为后盾,不虞被人卡主喉咙。

现在看来张越的出访鄂州似乎给了他更多意外惊喜。

原本江烽是打算过门而不入的,但是现在杜家表现出了如此诚意,江烽觉得自己不去拜访一下反而有些不合适了。

这会儿张越肯定早已经回了固始去整军备战了,只是不知道这殷城里驻军会是谁执掌,是杜立这个老熟人,还是杜氏其他子弟?

和杨堪三人打了招呼,一行四人就径直奔殷城而来。

“什么?!”杜珅手中的茶盏都险些落地,站起身来,一脸不敢置信,“江烽就在门外?他们多少人?”

许子清同样也是悚然一惊,下意识的想要去按腰间长铗,但随即又冷静下来,脑中急思考起来。

“一行四人,说是刚从汴梁返回,特来拜访,还问了三公子在不在。”亲卫回答道。

“那你怎么回答的?”杜珅也有些紧张。

“属下说三公子昨日在,今日不知道走没走。”

亲卫的回答让杜珅心中稍定,这样模糊的回答很好,不给出明确答案,可以随意解释。

挥手示意下属先行下去,杜珅来回急踱步,“二弟,子清,现在怎么办?”

许子清脸上闪过一抹杀气,“大郎,不如就趁着现在直接解决了他,他们不过四个人,正好!”

“不,大兄,子清兄,这样太唐突了,计划不是这样的。”杜温摇头,“现在杀了他,固始那边怎么办?群龙无之下,固始根本不可能抵挡得住蔡州军的进攻,如果你杀了他之后出面也会带来一阵混乱,短期内根本无法组织起有效的防御,张越、秦再道和谷明海这些人不会马上就范,更何况大梁这边计划怎样我们也不知道,那只能白白便宜了袁家。”

对许子清的头脑杜温向来不太看好,这个时候杀了江烽就是纯粹把固始拱手让给袁家了,固始一落入蔡州军手中,殷城也势必不保,杜家好不容易踏入中原的这一步就白搭了,还白白给固始军如此多的援助,连带着也恶了袁家。

杜珅也有些犹豫,要杀江烽这个时候无疑是最合适的,一入小院,就地掩杀,三个天境初阶养息期的高手,杀一个未入天境的角色,易如反掌,哪怕他身上随身带有术法道具,也不会给他任何机会。

从杜立那里知道江烽虽然在武道造诣上差了一些,但是却随身携带有不少术法道具,而且这家伙极为警惕,反应敏捷,稍不留意就会开溜,袁无畏就是着了他的道,拂晓刺杀不但未能得手,还险些被江烽用术法强弩给伤了,不过估计也是袁无畏过于托大,否则也不可能如此。

许子清也知道现在不是杀江烽的最佳时机,在固始那边的布置还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秦再道虽然有些警觉,但是毕竟还是在许家麾下成长起来的,相信只要三叔和自己出面,秦再道恐怕很难拒绝。

而张越和罗真也一样,尤其是张越本身就出身斥候队,三叔和其叔父关系也很好,有这层关系在,只要刻意拉拢,问题也不大。

关键就是那谷明海和黃安锦。

谷明海是固始老兵头出身,虽然武技一般,但是执掌的中营却是眼下固始军最强的,而且固始军素来对许氏没有太多好感,但如果要解决他势必对中营战斗力造成很大影响。

而黃安锦虽然在牙军的时候许子清也认识此人,但是此人当时因为受贬到了殷城,自己后来又离开牙军到书院闭关,所以没有交道,而且此人受了江烽的恩惠甚大,所以恐怕只能一杀了事,只是正在组建的前营战斗力估计也会受到很大削弱。

兼之还有大梁这边的援助尚未到手,所以当初设定的计划就是要在固始军在击退了蔡州军之后再来择机实施这个计划,毕竟江烽的武道实力摆在那里,要寻找一个合适机会斩杀他不是什么难题。

无论是许子清还是杜氏兄弟都明白,即便是江烽获得了大梁的援助和杜家的策应,就凭固始军现有这点儿实力要想顶住蔡州军的进犯难度都相当大,如果在此之前要去动江烽,那固始失陷的几率就更大了,所以这种情况下杀江烽是绝不合适的。

而且他们也刚得到了江烽从汴梁传递过来的消息,申州残军有一千余人将会从申州南部山区来固始投奔固始军,要求杜家在白沙关到殷城这一线给予补给,以许氏和申州的恩怨,只怕许望亭和许子清一露面,申州军就要铁定要反水走人,所以许子清和杜氏兄弟也是商定了要用申州残军在蔡州军来攻时充当主力消耗品,这种情况下就更不能动江烽了。

这个道理并不复杂,许子清也只是一时兴起,在杜温的反对下,杜珅和许子清也马上就意识到了,杜珅沉吟了一下,“二郎,那不如我和你就一道先去见见江烽,子清你就在这后院先歇着,……”

“大兄,不行!”从后堂猛然钻出一人来,正是满脸纠结的杜立。

“三郎,怎么鬼鬼祟祟的?成何体统?”杜珅脸一热,许子清的存在他一直瞒着杜立,而因为许子清和自己多年密友,杜立也认识,这个时候自然就有些尴尬了。

不过杜立却没有太多心思来考虑杜珅的尴尬,“没想到子清兄也在这里,我在县城城门处看到了江烽一行人,所以绕道从后墙翻进来的,刚好听到了子清兄和我二兄的对话,现在是解决江烽的最佳时机,不能再拖了,再拖可能就会让其羽翼丰满,日后再要解决他就难了。”

杜温一脸愠色,看了一眼杜立,“三郎,何出此言?那江烽的实力怎么样你不是很清楚么?”

“二兄,方才我一直尾随他们四人,现江烽实力已入天境,而跟随在他身后的那人至少已经是天境初阶养息期的层面了,另外两人也都是通脉期的高手,看来大梁这一次对固始军是下了重注的。”杜立也以为是杨堪是大梁为了帮助固始军专门给江烽提供的高手支持。

“啊?!”杜珅三人同时吃了一惊,“三郎,怎么可能?你没看错?”

“绝对不会错!气机感应不会欺骗我,江烽在汴梁绝对是有什么奇遇,所以才会有大的跨越突破,我在固始见他时他就是洗髓期,后来何乾章回来时说江烽叠遭磨难,估计有所突破,但也最多不过结体期,没想到这汴梁一行竟然让其大成飞跃了!”

杜立也是唏嘘感慨,但是现在却不是唏嘘感慨的时候。

一种执念在杜立脑海中盘旋,从固始回来之后就一直纠结着他,而今日看见江烽的进境就更增添了杜立内心的惶恐和担心。

这个家伙武道进境若斯,而且心思深沉诡谲,待到羽翼丰满,如何能制?

必须要尽早解决江烽这个家伙,否则此人必定会成为杜家的大患!

虽然不知道许子清这个家伙和两位兄长是什么时候搅在一起的,但是多半也是想要对江烽不利,现在这边就有四个天境初阶养息期的高手,只要集中力量,要斩杀江烽四人还是有把握的,至于固始那边战事,那就顾不得许多了。(未完待续。)

第八十五节 纵虎归山(为当元素的小兵兄弟加更!)

对于杜立言辞铿锵的决绝态度,杜珅也有些迟疑了,他从来也不是一个15伐果决的人,“三郎,就算是他在武道上进境快一点也没啥吧?不过是静息期罢了,日后要找机会解决他也很简单啊。”

“大兄,此子绝对不像现在表现出来的那么简单,若是让他在固始成了气候,日后我们恐怕就再无机会了,他会给我们杜家带来大患!”情急之下,杜立也有些口不择言了。

“大患?三郎,怎么个大患法?是他的静息期武道实力,还是固始那两三千阿猫阿狗?”

杜温有些怒了,他就不明白这个老三是怎么一回事了,平时虽然关系不睦,但是觉得老三做事还是很靠谱的,怎么今天却成了这样,简直失了分寸。

“这还不说他们能不能在蔡州军的进攻下存活下来呢!你把我们杜家就看得这么不堪?是你自己心虚气短,还是长他人志气没自己威风?”

相比于杜氏兄弟的态度,许子清要冷静得多,杜立没有在意自己的存在,这让许子清有些失落,而杜立对江烽的看重也让他有些嫉妒。

但许子清却知道杜立应该是杜家对江烽知之最多的,现在不该是有这些不良情绪的时候,从三叔那边传来的消息,许宁似乎也对江烽很忌惮,认为江烽野心勃勃且手腕老辣,很难驾驭,宜尽早解决。

单单是一个杜立或者许宁这么判断,许子清不会太在意,但是如果两人皆有此看法,那就不得不慎重对待了。

对杜立,许子清是了解的,虽然杜珅和杜温与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关系不好,但是还是能客观评价此人,认为家族中能称得上人杰的也就是此人和另外一个少有露面神龙见不见尾的杜翎,杜松十余个子女,光是成年男性子嗣就有**个,杜门四骏,却只有四个,杜立名列其中绝非浪得虚名。

许宁虽然是女子,但是许子清却知道自己这个堂妹的心思精细,颇有算计,从她自己选择婚姻对象就能看得出一斑,只是许氏命运多舛,才让许宁落得这个境地。

“大兄二兄稍安勿躁,三郎,为何你这般忌惮江烽?”许子清觉得还是需要慎重一点,他想听听杜立的解释。

杜立一窒,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来解释,狠狠的以拳击掌,“具体你要我说理由,我也不太好解释,但是你多接触他几回,就能感受到此子的手腕厉害,单枪匹马从大梁邀约到援手,就这一点还不够么?”

许子清微微摇头,这显然难以说服人,果然杜珅和杜温都大摇其头,不以为然。

“三郎,若真是如你所说,有那个大梁高手护驾,若是我等出手让其脱身,日后怕是不好交代,可要杀了这几人,日后大梁追究其责任来,恐怕我们也一样会给杜家带来麻烦,不如这样我和二郎先去会一会江烽,先听听情况再做道理。”杜珅略作犹豫就做了决定,“纵然江烽已入天境,也还有那大梁高手护驾,但日后若是有变,想必要寻他二人不在一起的时候也有机会,届时你我出手解决江烽也不是难事。”

杜立叹息不已,他也知道看今日情形,要说服两位兄长对江烽下手不太可能,事实上连他自己内心也觉得自己这种没来由的忌惮畏惧有些好笑,但他就有这种直觉,觉得错过了这个机会,也许就真的后患无穷了。

一直到两位兄长离开前往前院,杜立仍然在扼腕叹息,许子清也有些无语,实在忍不住问道:“三郎,你就觉得这江烽真的这么可怖?难道还能对你们杜家造成多大的威胁不成?要说也应该是我们许家最担心才对吧?”

这个时候杜立才收拾起满腹心思,看了一眼许子清,淡淡的道:“子清兄,我不知道你和我那两位兄长打的什么想法,不过看你们的意思,再怎么也要等到固始熬过了蔡州军的进犯才会动手吧?只是你觉得江烽他们再熬过了蔡州军的进犯之后,你们还有机会?”

许子清沉默不语,杜氏兄弟和这个三郎不是一路人,自己自然也不可能就这些事情和对方多说,但此子也不会去破坏这事儿,而且看对方的态度,甚至比自己更急迫。

“算了,子清兄,你们好自为之吧,我只提醒你们一句,如果要动江烽,务必要做到万全,一击必杀,若是失手,恐怕你们就麻烦了。”杜立有些意兴阑珊的摇摇头,抱抱拳,转身离去。

****************************************************

江烽一行人等了好一阵才等到杜氏兄弟出来,这让杨堪等人颇为不满。

哪怕是见刘玄也没见对方有如此托大傲慢,倒是杜家这两个小辈如此嚣张狂傲。

江烽倒是没有太在意,这些藩阀子弟本身就觉得高人一等,加之现在固始又有求于对方,所以矜持一些也很正常。

一番寒暄之后,江烽也介绍了杨堪等人身份,杜氏兄弟倒是对杨堪很是另眼相看。

毕竟杨师厚的大名在几十年前也是大名鼎鼎的,大梁三雄的名头不是靠吹出来的,而是真刀真枪从黄巢乱军和诸阀争霸中打出来的。

杜氏兄弟也介绍了杜家的决定,除了驻军五千在殷城作为策应外,另外杜家也向固始提供了一批武器、甲胄和钱粮,数量大致和南阳提供的相仿,只是多了一批武器、甲胄。

江烽也向杜氏兄弟表示了感谢,并且探讨了如果蔡州军进攻固始情况下,鄂州军该怎么来策应配合固始防御。

在这个问题上杜氏兄弟就开始含糊其辞,只说一切要根据情况而定,江烽心中也是暗自冷笑。

这是典型的墙头草,既想捞名声得实利,却又怕把自己陷得太深,损失过大。

这等鼠两端的心态大概也就是像杜氏这种中不溜的藩阀最典型的表现,既没有那种大藩阀的开阔大气,也没有小藩阀那种舍得果决,反而成了一种鸡肋的存在,看看杜氏在大梁和南阳这种藩阀心目中的地位就能知晓一二,南阳入侵安州就根本没把和安州关系极其密切的鄂州杜氏放在心上,也就是料定杜氏难以有所作为。

在获知了杜家已经把第一批甲胄和武器以及银钱运往了固始之后,江烽也敦请杜氏兄弟尽早把已经从黄州起运过来的粮食从阴山关转运到殷城,固始这边也要安排运力过来转运,杜氏兄弟虽然不知道江烽为什么这么着急,但也觉得恐怕是这家伙太过贪心,深怕杜家反悔,内心对江烽又低看了几分。

江烽当然对杜家兄弟的轻蔑了然于胸,他自然不会在意。

顶多十来天时间南阳兵安州的消息就要传来,届时杜家作何反应还不好说,敢不敢和南阳撕破脸,安州一丢,那沔州怎么办?这些都会考验杜氏一族的魄力和决心。

那时候江烽估计杜家就对这殷城毫无兴趣了,甚至可能不再兑现这笔援助。

想想也是,若是连沔州都丢失了,这南阳大军就可以隔江而望鄂州城,杜氏也不太可能再有精力来过问北边了,想要再从杜家捞一笔就难比登天了,现在他自然要抓紧时间把这笔援助捞到手。

江烽婉言谢绝了杜氏兄弟的挽留晚饭,而是直接就离开殷城往固始去了。

离开固始这二十多天里,让江烽竟然有一种归心似箭的感觉,固始城的点点滴滴有一种莫名的魔力吸引着自己,而这种吸引力还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浓烈。

连杨堪等人都感觉到了江烽的这种心态变化,开着玩笑打趣着江烽。

从固始出来是三人,而现在回去却是四人,而且还会6续有一两千人到来。

陈实和楚齐都留在了汴梁,楚齐好一些,而陈实都是在江烽临行前一天才苏醒过来,这还是在常昆助了一臂之力帮其疏通经脉的情况下,估计起码要一两个月才能恢复过来。

江烽只能把二人托付给了常昆,这也算是一个机缘,跟着常昆这段时间可以让二人尽快熟悉汴梁的情形,尤其是陈实,江烽本来也有意要让他在汴梁作为自己在汴梁的一个代言人和眼线,把汴梁各方面的局势变化和情报汇总起来,传递回固始。

从殷城出来沿着浍水北上,江烽一行人选择了一处水浅处渡河。

这里已经是袁军和固始军势力的交汇处了,袁军和固始军都有斥候在这一带活动,但大家都还保持着克制,不过随着局势逐渐紧张起来,这种相对的平静很快就要打破。

一直到夜色已深,江烽一行人才隐约看见前方远处隐隐约约的城郭,城楼上的灯火明灭可见,甚至远远也能听到一些嘈杂的声音,似乎是听到了这边的马蹄声,很快几骑从城郭方向奔行过来,“是虞侯大人么?”

“开城门,迎接虞侯大人归来!”兴奋的声音响了起来。(未完待续。)

第八十六节 回归

江烽心中也是一阵热流涌动,下意识的提高声音:“是再道和老谷么?”

“果然是虞侯大人!赶紧开门!”

“虞侯大人回来了!开城门!”

“太好了,虞侯大人真的回来了!”

一连串的欢呼声此起彼伏,迎面而来的几骑也迅放慢了迅,其中一人当先下马,紧接着几个人也都下马跟随,急促的脚步声也显示出来人的心情激动。

“虞侯大人!”

火把举了起来,也有几具灯笼挑了起来,四周顿时明亮起来,这里距离固始城门也只有两三里地远了,显然是得到信息的探马先行向固始城那边禀报,秦再道他们才迎了出来。

杨堪也随着江烽下马騙腿下马,不过目光已经落在了迎上来的几个人。

这大概就是江烽在固始的班底了,从这一行人的前后顺序就能大概看出一二来。

当先一人是个三十来岁的刀条男子,目光炯炯,身材高大,走起来极有气势,犹如一柄藏锋于鞘的长刀。

这大概就是被唤作昔日光州第一都头的秦再道了。

看得出来此人虽然还在天境之下的水准,甚至还没有进入结体期,但距离结体期已经只有一步之遥,可以说稍稍跨前一步就能进入结体期,也算得上是一个不错的高手了。

像这种是通过战场上生死搏杀千锤百炼出来的角色,哪怕只是洗髓后期的角色,也非同凡响,并不比许多结体期的高手逊色,他们在真正的交锋中表现出来的承受力和反应度都要比那种纯粹靠苦修或者丹药洗伐出来的高手强得多。

给他们一些机会,他们的成长度也同样会快得多。

紧随在秦再道身后的男子年龄稍大,已经接近四十岁了,黝黑深沉的面孔,粗糙厚大的手掌,左手手腕上系了一根磨得亮的牛皮索,似乎是某种特制的武器藏于左袖中。

这不会是江烽那个密友张越,更像是那个固始军元老老兵头谷明海,不过据江烽说谷明海的武技水准就只有通脉期,但现在看来恐怕有些偏差,这家伙的实力也已经逼近了洗髓期了。

后面这个年轻俊朗的男子才应该是张越张子跃,眉目间有几分灵动,但又不乏沉稳,气宇轩昂,典型的洗髓后期高手,并不比当先的秦再道逊色。

再后面那个三十出头男子应该就是醉猫的同门师弟了,步伐厚重,身形密实,洗髓前期水准。

这大概就是固始军能拿得出手的角色了。

几个人一现身,江烽也是格外兴奋,这一去二十来天,仿佛分别了一年半载,无论是在固始这边的几位,还是远走汴梁的江烽,都觉得有许多话要说,同时也感应到了各自的变化很大。

“虞侯大人,您,您突破天境了?!”秦再道虎目闪过一道精芒,连声音都有些颤,“真的突破天境了?!”

秦再道的话立即引起了其他几人的唏嘘惊叹,反应最大的无疑是张越,几乎要扑过来拉住江烽的身体好好打量。

天境的门槛对于武道修行者来说实在是太不容易了,多少人可以在结体期徘徊十年八年而不得其门而入,没想到江烽竟然在突破进入结体期不过短短一个月内就跨越了这道门槛,这简直就是一个奇迹。

“呵呵,侥幸而已。”江烽微笑着道。

他这话是实话,如果不是恰巧遇到了郭泰的金刚不坏体反震让其全身经脉、气血和筋骨都受到了相当大的震荡,之后又在较短时间内遭遇了杨堪通过冰王戟动的玄霜劲浸润,使得他的潜能在短时间被彻底的激出来,再加上他本身修行的五禽戏积蓄了极为厚实的根基,再有三皇炮锤之力的酝酿引导,诸般机缘巧合凑在了一起,他也不可能在这么短时间就渡过了结体期直入天境。

秦再道等人自然不会相信江烽的话,跨越天境岂能是侥幸一言以蔽之?没听说别的其他人跨越天境也是侥幸,能够以这样一种方式跨越天境,除了武学天赋奇才外,没有别的解释。

当然他们对江烽跨越天境这一门槛除了艳羡之外更多的还是高兴和安慰,毕竟固始军没有一个天境高手,对于其他势力来说就真有点儿予取予求的感觉了,像之前的袁无畏和杜立不就是这样么?

袁无畏敢出入固始军入无人之境,不就是仗恃固始军中无一天境高手,没有谁能对他构成威胁,如果不是那术法强弩吓住了他,只怕那一日就要终结一切。

这几个人的热情兴奋几乎要把江烽淹没。

毕竟,跨越天境对于任何一个武者来说都绝对是值得大书特书隆重纪念的大事,可以说除了性命,哪怕是结婚生子都未必有此事重要,而江烽也终于成为固始军中走出的第一个天境高手,第一个有了,那么第二个第三个还会远么?所有人心中此时大概都装着这样一个梦想吧。

杨堪也饶有兴致的看着这几个人之间的热情寒暄,他能感受到江烽和这几个人之间的深厚感情,唯有在战场上生死须臾间建立起来的感情才最值得珍视,而想到自己和自己的兄弟朋友们也将加入到这个群体中去,联想到即将到来的激烈战事,这让杨堪也感到热血澎湃。

“好了,有什么问题咱们回去再说,我来为大家介绍一下,这几位未来也会成为我们固始军中的兄弟,汴梁杨堪,你们可以唤他七郎,……”江烽终于止住了大家的热情,让大家的注意力回到杨堪和其身后两人身上来,“这两位是尤金、左连山,都是汴梁来的朋友,日后将会是我们生死相依的兄弟!”

无论是秦再道还是张越他们其实也早就觉察到了这个一直站在江烽背后不言不语的男人,渊渟岳峙,一双大戟就这样交叉横背在背上,不动如山。

仅这份气势,秦再道和张越等人就知道对方是天境高手,而且恐怕还不是天境初阶静息期的水准,多半是养息期的强者,只不过江烽没说之前,他们自然也不会去问。

待到江烽介绍时,杨堪也已经取下了双戟斜插在马鞍旁的牛皮戟袋中,一拱手之后,跟随着江烽和诸将一一见面。

即便是杨堪背后的尤金和左连山二人也都是通脉前期的角色,放在固始军中担任一个都头角色是绰绰有余,而这两人在来固始的三十余人中还排不上号,这也让秦再道等人真正认识到大梁人才的鼎盛。

寒暄之后,一行人也簇拥着江烽上马返城。

两三里地不过眨眼就到,城楼上灯火通明,显然是得到了消息的全城士绅商贾代表早已经迎候在城门处,倒是让江烽有些汗颜,这般待遇可让他有些承受不起,而且他也不过是离了二十来天,也不是什么生离死别。

“虞侯大人,杜家那边的武器甲胄都已经送了过来,另外殷城杜家驻军这些士绅们也都知道了,所以现在他们心思也有些复杂,……”紧跟在江烽身旁的秦再道自然知道江烽的惊讶,压低声音道。

“噢,这么说他们还真的和蔡州袁氏勾搭上了?”江烽神情不变,仍然是满脸笑容,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

“嗯,陈家那边和袁家肯定有往来,不过估计是袁家的情形陈氏也一直在关注,尤其是大人提到的大梁要对蔡州用兵,大概也对陈家有点儿冲击,而且后期陈氏大概也通过自己的消息渠道了解到一些局势变化。”秦再道不动声色的在江烽耳畔小声道。

“唔,这些士绅大族就是这样,袁家也过于高看这些人的本事了,哼,光州的士绅还有这么多人在这边呢,还轮不到陈家作祟。”

江烽也不再多言。

秦再道掌握着斥候队,看样子也应该是把陈家这边的主事者盯住了,基本上的情报信息都能掌握起来,蔡州方面未能在这期间动手,那就没机会了。

假如蔡州真有魄力敢在蚁贼一过境之后就动对固始一战,自己就再无机会,但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

看了一眼在火把和灯笼灯光下包括陈蔚在内的一干士绅们明灭不定的面容,江烽心中有如明镜。

这帮人大概对自己的归来也是心态复杂,既渴望固始能强大起来可以不再被外地欺侮,但是又对固始军信心不足,觉得固始军恐怕再强大也达不到能够和蔡州军抗衡的地步,结果是蔡州军一来和固始军交锋,最终归于失败,却把整个固始给毁了。

江烽也能理解这些地方士绅的心情,谁愿意看到自己的家园被毁,家族被灭?做出这种选择也的确很艰难,有时候也只能骑墙观风,关乎整个家族身家性命,只能把一切感情都抛在一边了。

蚁贼围城那一战虽然提振了固始士绅的信心,但还不够,蔡州军的威名在光州和固始士绅心目中还是很有分量的,但如果在这一次蔡州军进犯中固始军能给对方以重击并战胜之,江烽相信日后固始士绅就会死心塌地的站在自己这边了。

而他也就期待着这一战,当然,他希望这一战来得稍微晚一些,让自己能有更充裕的时间来准备好一切。(未完待续。)

第八十七节 派系隐现

江烽已经许久没有睡得这样香甜了。

从离开固始赴汴梁开始他就16没能睡个囫囵觉。

一方面是每日需要修炼打熬,武道修行上的巨大差距让他不得不自我加压,另一方面进入一个陌生环境,尤其是外敌随时存在情况下,也不得不小心,而陈实和楚齐的武技水准又的确太差了,他只能靠自己。

现在回到固始,自己的老巢,有杨堪、秦再道、张越他们在一旁,而小院的戒备一样森严,他可以睡个安稳觉了,所以在昨晚归来之后,他甚至没有和急于汇报的几人以时间,就径直睡了。

这一觉睡得真的是够死,阳光透进窗纸,让整个房内都弥漫着光线中飞舞的尘埃,江烽这才醒来。

跃身而起,盘腿在空中一个灵活的侧翻,钻入座椅中,江烽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骨骼和经脉都一阵轻微的颤动,血液加流淌,整个全身都洋溢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活力和劲道。

天境,这就是天境之感,哪怕只是静息期,一样不同于以往。

三皇炮锤之力在体内运行一个周天,一股子暖洋洋的玄气从丹田中沿着经脉弥漫,提而聚之,运至身体每一个部位,每一处都坚若钢铁,这一刻江烽自信可以赤手应对哪怕是养息期的高手。

今日不得闲。

听到了室内的响动,一个有些老沉的声音在门外道:“虞侯大人,您醒了么?”

“嗯,进来吧,苏铁。”江烽在战后从亲卫中又筛选了四名年龄较小的贴身亲卫,除了陈实和楚齐外,还有苏铁和张万山两人。

这两人年龄要比陈实和楚齐略大一两岁,苏铁是谷明海外甥,而张万山则是张越的远房外侄,武技上都有相当根基,比陈实和楚齐都还要略强。

苏铁是一个身材瘦削但却充满着爆炸性力量的少年,微微凸起的额头和颧骨使得他总给人一种头角峥嵘的感觉,加上那手部硕大的骨节,干瘦的胳膊上青筋如同盘龙一般缠绕,很有点儿凄厉的美感。

进来之后苏铁就是躬身一礼,张万山则把热水端了进来。

自己刚回来,小婢返乡尚未回来,这等活儿就只有两个亲卫来干了。

江烽一边洗漱,一边顺口问道:“我教授你二人的两式有没有搁下?”

“回大人,我和铁子都是按照大人要求早晚修炼虎踞熊蹲二式,对其中四个变式还有些领悟不够,但感觉还是对养气蓄势极有帮助,……”接话的是张万山,一个白皙矮胖青年,眉目灵动,和苏铁的黑瘦形成鲜明对比。

“大人,不知道楚齐喝陈实的伤势如何?”苏铁突然问道。

“嗯,楚齐是外伤,估计两个星期就可以痊愈,陈实问题麻烦了一点儿,他伤了内腑经脉,不过是祸是福还不好说,虽然伤了内腑,但还是因为虎踞这一式蓄势藏劲修炼不到家,但若是以此为契机,也许能有助于他在这一式上的进。”江烽沉吟了一下,放下手中热毛巾,“估计需要一到两个月才能恢复过来,我也不打算让他回固始,他的性子,留在汴梁更合适。”

江烽知道苏铁沉默寡言,但是性子外冷内热,对楚齐和陈实二人很关心,他也很欣慰。

这几名亲卫虽然年龄上只比自己小那么两三岁,但是自己对他们来说在心理上的年龄差距却不小,而且自己也对他们犹如半师半兄半友,江烽也希望他们能够在日常中建立起一分友谊,这有助于他们的健康成长,同时也能在日后应对各种不测中挥作用。

江烽说日后陈实不会再回固始的话让张万山和苏铁都陷入了沉默,显然他们还不明白江烽话语中的意思,留在汴梁干什么?虞侯大人不说,他们也不会问。

“你们二人若是要选兵刃的话,不一定要局限于枪槊和刀,这一次随我回固始的杨堪杨大人,便是使戟的好手,苏铁你若是有意要选戟,不妨多向他请教,他不会敝帚自珍的。”江烽舒展了一下身体,顺手把毛巾丢给了张万山,“但根本还是要虎踞熊蹲二式练好,这对你们日后展大有好处,兵刃是末,养气蓄力才是根本。”

张万山和苏铁也抓紧时间向江烽请教了几个在修炼中遇到的问题。

他们都知道虞侯大人刚回来,手里事情肯定很多,尤其是这马上面临蔡州军的进攻,固始城的防御体系必须要马上打造起来,虽然前期虞侯大人在离开固始时也交代了很多城防设施的建设,但是现在进度缓慢,主要还是在许多设施设备制作上的投入跟不上,县衙里在这方面也是有点儿退缩了,但现在江烽回来了,一切都要重回正轨了。

黃安锦是来得最早的。

江烽也把此次到汴梁的情形和黃安锦简单介绍了一下,也专门谈到了常昆的现状以及对方留在汴梁的意图目的,黃安锦倒是没有太多关心,毕竟常昆也是成年人,有自己的智慧和判断力,怎样做他有自己的判断。

黃安锦重点汇报了一下目前前营和左营的组建情况。

从江烽把这项工作交给他之后,黃安锦就明白自己的工作实际上是最重的,甚至比张越和谷明海各自重建牙营和中营的任务更重。

牙营和中营的根基架构尚存,也就是填补兵员进来,迅纳入体系进行训练融合就行了,而前营和左营则不一样。

这两个营基本上都被打残了,缺乏最基本的兵头和军官,从伙长到队正再到都头,都奇缺,而牙营和中营为了确保自己的战斗力,张越和谷明海当然也不会把自己的底子让给前营和左营,这一切要靠黃安锦自己来搭建塑造。

但这种搭建塑造却非短时间内能见效的,兵头军官的基本素质和武技要求决定了一个士兵一二十天之内不可能就能达到一个兵头的标准,更不用说军官了。

现在兵员不缺,从光州旧军招揽回来的,还有强行征用士绅们的家兵的,以及从流民中挑选出来的,尤其是近期从霍丘、盛唐那边逃亡过来大量流民,也为固始军补充兵员提供了大量后备兵员,所以在兵员上是绰绰有余的,缺的就是合乎标准的兵头和军官。

“我知道了,兵头和军官短时间内的确不易解决,但好在我从大梁那边招募了一批人,……”江烽话未说完,却见黃安锦脸上有欲言又止的表情,“安锦,有话就说,我们俩之间难道还有什么不能坦诚相对的么?”

准确的说黃安锦才算是江烽在固始军中第一个忠实下属。

秦再道不算,这个人有自己的主见,而且对许氏也还有些剪不断理还乱的感情,谷明海则本来是和江烽平级,他的年龄和资历也不允许他自己牺牲自尊来无下限的讨好江烽,张越则是挚友,虽然彼此绝对信任,但与黃安锦这种绝对忠诚的下属还是有不同。

只有黃安锦才是江烽到固始之后用自己一点一滴的人格魅力来征服了对方,获得了对方的效忠,否则对方也不会把常昆这条线索毫无保留的交给江烽。

“虞侯大人,昨晚我就在考虑这个事情,那位杨堪杨大人武道水准很高,起码是天境初阶养息期阶段的高手了,如果从汴梁来的人不说都有他这样的水准,当然这也不可能,但假如都有洗髓期到天境初阶静息期这个阶段,我觉得都可能会打破我们固始军现在的稳定状态。”

黃安锦的话没有再说下去,但江烽却很明白他的意思,这是真的在为自己考虑,黃安锦是担心汴梁来人势力膨胀太快,喧宾夺主,甚至鹊巢鸠占。

现在对方只有三十多人,虽然都武技不俗,但毕竟也只有三十来人,但一旦把士兵交给他们,这些家伙都是在军营中呆过的老手,很快就能上手,哪怕是拉起一营兵力来,都不可小觑。

设若再借势寻机扩大一两营,就真的要危及到江烽的领地位了,尤其是那个杨堪的武道水准明显要高于虞侯大人的情况下。

江烽自然明白黃安锦的担心,他微微一笑,“安锦,如果我告诉你我还在为突破天境之前,赤手与杨堪战了个平手,你相信么?我突破天境也就是在与他全力一战被激所有潜能之后而获得飞升晋阶的,现在我可以很肯定的告诉你,哪怕是袁无畏来,我也一样不惧对方,纵然不能击败他,自保却是有余,杨堪也一样,那你还担心么?”

黃安锦大吃一惊,上下打量江烽,他知道江烽突破了天境,但是突破天境也不可能直接跃升养息期,静息期是一个非常重要的过程,这关系到武者在天境初阶这个阶段的根基是否牢靠,也是为下一步的积蓄和提升打基础的关键阶段。

“放心吧,安锦,我很好。”江烽笑着摆手,“我没有竭泽而渔,更不会揠苗助长。”

“如果是这样,情况会好一些,但是虞侯大人,我个人认为固始军还是要有我们自己的基本力量,当然,我们现在面临着蔡州军的入侵,可能需要权变处置,不过我听说申州军也有一部分要过来加入我们固始军,这恐怕会让我们固始军的构成越混乱,影响到战斗力的形成啊。”黃安锦见江烽脸色中有些不悦,但是还是坚持说完,他要把自己想说的都说出来。(未完待续。)

第八十八节 心境,认同(为老鹰2017兄弟加更!)

江烽心情的确有些不悦。

固始军还没有真正成型,但是格局里的某种情绪却在滋生,派系,又见派系,都说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这固始军还面临着灭顶之灾的压力下呢,黃安锦还是自己最忠实的部属呢,都已经存有此份心思了,这支军队还怎么来打仗?

但江烽又知道这是一个无可回避的事实,他无法掩耳盗铃,更不可能讳疾忌医。

大梁不就是最好的范例么?二十万大军中不知道分成了多少个大小派系山头,这已经严重的影响到了大梁军队的真正实力,可如果没有这些派系山头,有哪里轮得到自己把杨堪、丁满和郭泰这些人拉到固始来?

如果能够给自己时间,江烽也不愿意用这种方式来打造一支军队,他宁肯苦点儿累点儿慢点儿,也更愿意自己来塑造一支具有真正固始属性的军队,但是现在蔡州军却不会给自己这份时间,他只能用这种拔苗助长的方式来凑合起来的军队,再用战争来彻底洗伐砥砺这支军队,让其去芜存菁,成长成为一支真正的固始军。

“安锦,你能这么坦率说出来,我心里还是很高兴,这说明你能看到问题,但是你只看到了一面,没错,大量外部军队的进入的确会给固始军带来一些混乱,但不容否认这会极大的加快我们固始军的成长,我们现在面临蔡州军的威胁,你觉得袁家还能给我们多少时间?少则十天,多则半月,袁军必来,哪怕大梁率先对蔡州军开战,袁氏主事者只要不昏头,他都该清楚断绝后顾之忧的重要性和必要性,所以我们别无选择。”

江烽的话让黃安锦陷入了沉默。

他当然清楚这一点,只是他同样清楚如果不及早考虑这个问题,一旦固始军击退了蔡州军,那固始军就要面临一个非常严峻的局面了,数十名基本上都是通脉期以上的军官群体,你不可能不有功不奖,那么他们一旦走上这些军官岗位,那么这支军队是姓江还是姓朱呢?

会不会变成大梁的附属军呢?

日后这支军队究竟听谁的,假如某一天固始的利益和大梁的利益不再一致,那又该怎么办?

似乎是感受到了黃安锦隐隐的担心和质疑,江烽笑了笑,“安锦,我这个人的行事作风想必你也有所了解了,固始军是固始军的固始军,不是其他人的,这一点我确信无疑,无论是谁加入我们这支军队,那他都只能服从于这支军队,任何心存异念和无法融入这个群体的人,无论他是谁,有多么高的武技水准,有多么深的资历,有多么大的影响力,那都只能离开,这是我们固始军赖以存在的基础。”

江烽的这番话让黃安锦稍稍放下心来,这位虞侯大人的手腕心机他自然清楚,也正是如此他才认定只有江烽才能驾驭和领导这支军队,其他任何人都不行,光是武技强横是难以驾驭一支军队的,而智慧和手腕才是一个合格统帅必备的条件,而这支军队只能有一个统帅,一个核心。

“那虞侯大人是否还是打算让汴梁来人只统帅他们自己招募来的老卒呢?”黃安锦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实话实说,“前营和左营在战斗力上的确有所欠缺,而缺乏足够的军官,尤其是都头最为突出,嗯,甚至包括指挥使和副指挥使。”

江烽笑了起来,他知道这是黃安锦接受了自己意见的一个委婉姿态,前营自然是黃安锦担任指挥使,但是副指挥使依然缺人,而左营甚至连合适的指挥使都没有,再往下的副指挥使、都头和副都头则缺额更大。

这也是没有办法,本身固始军就是从一支驻县州军演变而来,战斗力相对孱弱,虽然历经了几番战事,军队力量也得到了很大的调整补充,但是大格局未变。

从谷明海这个武技只有通脉后期甚至还未进入洗髓期的角色却要担任固始军最重要的中营指挥使就能看出一斑来,而在大梁军中,一个指挥使起码也是要具备洗髓后期的角色,甚至可能是结体期水准。

“安锦,你充实一下前营,如果确实不够的,可以适当从汴梁子弟中吸纳加入,至于左营,我准备交给汴梁子弟,我现在需要尽快把这支军队打造出来,我们当前的任务仍然是生存,在蔡州军手中生存下来,就像当初我们要任务是要从蚁贼手中生存下来一样。”

*******************************************

许静跪坐在许宁对面,咬着嘴唇,看着姐姐目光阴郁的注视着窗外,轻轻叹了一口气:“姐,你,不去……”

“我去干什么?我有资格去么?”许宁目光不动,面色如恒。

“这时候怕是他最风光最忙碌的时候吧?没想到他真的能得到了大梁的援助支持,而且还突破天境了,他就这么好的运气?”

“各路神仙现在怕都是在忙不迭的去拜会他吧?陈家的,黄家的,还有秦再道、谷明海他们,对了,不是说申州鞠氏残军也要来投奔他么?什么时候到?”

许静低垂下目光,嘴角浮起一抹苦涩。

她能听出姐姐内心的不甘和怨尤,她内心甚至还有一些恐慌,她不知道自己把三皇炮锤之术的要义赠送给江烽是不是使得江烽一举突破了天境的原因,如果真是这个因素而姐姐又知道了,姐姐会不会恨死自己?

江烽归来的消息让整个固始城上层都是一阵欢呼雀跃,当然在有些人那里只是表面的喜悦,内心如何却不好说,但是绝大多数人还是对江烽的归来感到如释重负,而且江烽还带来了大梁将要全力支持固始军抵御外敌的消息。

另外一支申州军也将加入固始军的消息在固始城里同样传得沸沸扬扬。

鄂黄杜家支援的武器甲胄在前几日里就已经运送到了固始城,杜家的态度也给了固始人极大的安慰,现在又有了大梁和申州军的支持,似乎固始的局面就一下子明朗起来了。

“姐,其实二郎没有你想象的那么不堪,他现在只是想要保卫固始不被袁家侵略,根本没有想太多其他的东西,也没有办法考虑其他事情,背盟反水,害了父亲的是袁家,不是固始军,更不是二郎,为什么你总是要对二郎心存怨念呢?”许静苦口婆心的道。

她实在有些无法理解姐姐的想法,在她看来,江烽的所作所为并没有任何过分逾越之处,完全是作为一小股军队领在外敌威胁下出于自保的行为。

无论是交好杜家,求援大梁,还是整军备战,都是情理之中的事情,至于说他没有向已经失去了根基的许家效忠,想想都觉得可笑,他之前不过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军官,又有何资格或者义务来让他要向已经不复存在的许家效忠,甚至要求为许家复仇,现在的情形固始军都是为了求活,哪里还有精力来考虑其他太过遥远的事情。

许宁默然。

妹妹说的话的确也没错,江烽只是做了处于他自己位置上该做的事情,如果一定要说江烽有什么问题,大概就只能说他对许家缺乏足够的忠心吧?

不过就像妹妹说的那样,他之前本就是一个微末之流,本身就谈不上对许家有多少忠心,加上三叔对他的苛待,只怕要说有,也只有怨望,大概许家能让江烽有点儿好感的也就只有这个妹妹了。

他江烽有理由按照他自己的意愿去做他的事情,那许家人是不是也有理由按照许家人的意愿去做事情了?

当两者生冲突时,身处其中的人又该如何抉择?

或许在蚁贼围城之前,许宁还坚持自己的意念,但是在江烽率领全城军民奋力一战击退蚁贼之后,许宁现自己之前心安理得的心境就被打破了。

她不知道自己现在所做的这些是否正确,或许站在许家这个角度好像也有道理,但是如果这会伤及到了更多的人呢?

为了许家一己之私,而让更多的人在其中受伤害,甚至会有许多人付出生命的代价,这合适么?自己能心安么?

现在的许家还能够重新回复到原来么?这个问题也一直困扰着许静。

她真的不太看好三叔和堂兄的这些准备,他们在暗,江烽在明,或许他们能一击成功,但是解决了江烽,就能把固始纳为己有,就能让固始军死心塌地的为许家卖命?

申州军来了,他们对许氏恨之入骨,会接受许氏成为他们的主人?还有大梁来人,这些人都是被江烽招募而来,会接受一个突然冒出来借尸还魂的许家人骑在他们头上?

就算是像秦再道、张越、谷明海他们也一样如此,他们还会接受一个刺杀了江烽的许家?

即便是真的勉强接受了,许家还能在这群雄环伺的境况下生存下去么?

许宁是真的不觉得三叔和堂兄他们能比江烽做得更好,这个时候许宁才现自己似乎已经隐隐认同了江烽在固始所做的一切。(未完待续。)

第八十九节 一军之主

就在许氏姐妹各怀心事时,江烽也正如许宁所说的那样,迎来了最繁忙的时候。

这二十多天的离开,堆积了太多需要决定和处理的事情,件件都耽搁不得,尤其是在蔡州军进犯在即的时候。

当其冲的还是军队的问题。

与黄安锦达成了一致意见之后,剩下的就是说服秦再道、谷明海和张越三人。

江烽提出的一切为了固始,一切为了击退蔡州军这个理由最终还是说服了秦再道三人,的确,三人也很清楚的意识到当下固始军面临的问题,面对远非蚁贼可比的蔡州军,固始军要想打赢这一仗,就必须要把一切可以提升战斗力的要素都利用起来,而大梁来的这批军官就必须要用到极致。

三人也都清楚昔日广胜军在大梁军中的地位,虽然被裁撤,但那是大梁内部倾轧的结果,与这批军官本身素质无关,如果能迅融入到固始军中,的确能对固始军的战斗力起到相当明显的提升作用。

最后的决定就是左营将交由汴梁子弟来执掌,将左营与即将到来的汴梁老军进行混编,总计编成三个营,左营、右营、后营,分别由杨堪、丁满、郭泰三人出任营指挥使。

对于杨堪来说,一个营指挥使无疑有些大材小用了,但是杨堪却很满意。

江烽甚至很含蓄的询问过他的意见,想让他接替江烽自己出任江烽担任军指挥使后的虞侯一职,但是杨堪婉言谢绝了。

作为一个新来者,他很清楚自己现在尚未在固始军中树立起威信,在固始军里也没有任何根基,诚然,在武技上他可以自称第一,但是在军中个人武技只是一方面,战争从来就不是一个人打,而是要依靠自己手底下一帮骨干军官和所有士兵。

自己虽然在广胜军干过都虞候,但是那都是过去的历史了,在固始军没有谁会承认这些,要想树立起自己的威望,那就要从战场上来取得。

相比之下江烽虽然很大度的愿意让自己担任都虞候,但是却要成为一个没有真正掌握兵力的副手。

这对于一个在这支军队中尚未建立任何底气和威望的他来说是绝对不合适的。

所以他也向江烽提出来,他更愿意独掌一营兵力,哪怕是一个最孱弱的营,只要给他时间,他有信心把这个营调教成为整个固始军战斗力最强悍的一部。

江烽很大方好爽的应允了他这个要求,也提出了要将固始军左营与即将到来的大梁老兵进行混编,将三十余名各级兵头军官编入其中,甚至还要抽调部分人员进入目前已经满编正在进行整训的前营来担任军职,这让杨堪也是颇为惊讶。

掌握基本部队是每个为帅者亘古不变的做法,江烽就对自己这帮汴梁子弟这么信任,同意自己一行人自行去大梁各地招募老兵不说,而且也主动把左营五百人与大梁老兵混编,更让杨堪觉得震惊的是江烽居然敢让自己和丁满、郭泰等人来掌握这三营兵力,这固然可能和蔡州军来犯在即有关,但是江烽这放手也放得太大了一点吧。

他就这么自信能驾驭控制住整个固始军,不怕自己一行人喧宾夺主鹊巢鸠占?

杨堪不由得想起了在来之前常昆和自己的一番长谈。

“千万不要小觑了二郎,此子的胆魄、眼界、城府和心胸都绝非你我现在看到的这点儿,想一想他敢以两千多州军击退两万多蚁贼围城,何等胆魄决心?……”

“内忧外患之下,敢以当时一个小小营指挥使身份却去引来鄂黄杜家北上,心思何等慎密,眼界何等宽阔?扪心自问,那种情况下,你我能想到么?……”

“而残兵破城之下,更敢单枪匹马来汴梁,游说,招揽,而且就还真的从大梁手里拿到了这么多援助,你以为李鹤、李固、裴林这些人真是蠢人?还招揽到了这么多人,换了你我,这等情况下,能做到么?……”

“至于说他在武道上的天赋和进境,某倒是觉得这都是次要的了,但也如你所说,一个月之内从洗髓期跨越结体期而直接进入天境者,你从未听说有此先例,某亦闻所未闻!……”

“纵观此子所作所为,是否为百年难遇的天纵奇才,某不敢断言,但绝对称得上出类拔萃的英杰人物了,此去固始,七郎务必要谨守心境,不得有逾越之想法,否则……”

杨堪和常昆相交数年,哪怕是常昆在广胜军中担任军指挥使时也从未以此等言语夸赞过人,纵然江烽可能和常昆有些渊源,但那等渊源略胜于无,根本不在杨堪眼中,常昆也不是那种违背本心之人,否则也不会屈居在兵甲坊里混日子了。

“七郎,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江烽的话讲杨堪纷乱的思绪拉了回来,“虞侯大人,某无异议,谨遵虞侯大人的决定。”

“呵呵,七郎,都是自家兄弟,无需如此客气,再道、老谷、子跃和安锦都是性情中人,你多接触一番便能知晓,现在你我便是一家人,都属于固始军这个群体,现在我们是同舟共济,共渡难关!以后,无论是谁加入进来,一样都需要谨记一条,那便是既入此门,便都是一家人,如有异心,天诛地灭!”

杨堪的谦恭谨慎还是赢得了秦再道等人的好感,而江烽后来的言语也一样让他们心中一凛,这其实也是在提醒他们不得在军中搞山头,拉派系,更不允许排斥新来者,起码现在决不允许。

“既然如此,那目前的兵制就算是基本上定下来了,再道,骑营的建设要加紧,申州军过来,估计会有一两百骑军,统一编入固始骑营,你要抓紧时间整合起来,另外我也打算从南阳方面购买一些战马,质量未必有多好,但是起码我们要组建起一个完整的独立骑营,这是我们固始军日后野战中不可或缺的一支精锐力量,再道,这就交给你了!”

江烽的话声音不高,但是流露出来的态度却是异常郑重严肃。

的确,对于一支军队来说,没有骑军的军队只能是防御型的军队,永远都是跛脚子,永远都是二流军队,这在中原和北方地区尤为突出。

即便是在南方地区,也没有哪个藩阀敢不建立起一支骑军,顶多也就是规模大小,否则你在和敌人野战时,就少了一柄尖刀,同时也相当于拱手把主动权让给了对方。

现在的固始限于自身实力,自然还无法大规模建立骑军,无论是马匹还是钱粮上都支撑不起。

一支五百人的骑军消耗起码是三到五倍于步军,如果说要练成一直精锐之师,那可能就是八到十倍,所以在现在这个阶段,固始还无法大规模组建骑兵,能建一个骑营,江烽也都是下了很大决心,也幸好有申州军一两百骑兵来补充,否则以固始现有条件,要建一个完整的骑营都无法做到。

秦再道面色泛红,站起身来拱手躬身一礼,“谨遵指挥使大人之令,定不负指挥使大人重托!”

秦再道虽然对江烽将其排除在牙营重建之外有些意见,但是现在江烽将要把一支独立骑营交给自己,顿时就让他之前的种种郁闷和不满意消失无踪。

从来骑军都是一支军队中的精锐,而骑营指挥也是当之无愧的仅次于正副统帅的存在,秦再道也没有指望能接任虞侯这一职,在他看来以杨堪的武道实力才是最适合的,但连杨堪都选择了担任左营指挥使,这个虞侯就真的无人能坐了。

能够指挥一支骑军一直是秦再道的梦想,但是先前固始军的条件不允许,只有一百多骑骑兵也让秦再道很是遗憾,但现在江烽既然已经当着众人表了态,那么这支骑营就算是笃定了,他这个骑营指挥也可以实至名归了。

秦再道非常满意,这一刻所有心思都放在下一步如何来打造一支锐不可当的骑营上去了。

“子跃,牙营就交给你了。牙营也是一个独立的牙营,而牙营的重要性也无需我多言,怎么让牙营成为一支攻坚克难的精锐,我想从你这个牙营指挥到每一个牙军士兵都需要从头再来,认真思索,要让牙营每一个人,包括你这个牙营指挥,都要对自己有一个更清醒的定位,别到时候牙营拉出来战斗力还不及其他营,恐怕你这个牙营指挥就难堪了。”

对自己的挚友,江烽同样没有客气,语气里反而多了几分严厉。

这个时候的江烽才真正隐隐有了一军之主的气象。

无论是秦再道几人还是杨堪,也包括敬陪末座的罗真和贺德才,都已经隐隐感觉到眼前这个端坐在上正中央的青年是真正与往日那个江二郎不同了。

也许下来之后私下里仍然可以称他为二郎,但是如果你在心目中把他视为二郎而忽略了他的军指挥使身份,那你就要犯下大错了。

张越同样不敢怠慢,起身行礼,“指挥使大人放心,某绝不负使命!”

江烽也知道黄安锦的武道突破给了秦再道、张越和谷明海三人很大的冲击。

一个本来才是通脉期的武人,竟然在一战之后就突破进入了洗髓期,而他们这几个原来还觉得可以力压对方一筹的角色可就有些尴尬了,如果不尽快赶上,恐怕就真的睡不安枕了。

尤其是谷明海,黄安锦原本比他甚至还逊色一些,但是却利用和蚁贼恶战迅实现了突破,虽然这一场恶战让黄安锦险些丧命,但是换来的境界突破还是让谷明海格外羡慕。

毕竟作为武人,武道上的进境永远是他们追求的最大动力之一。

而虞侯大人的汴梁之行更是一跃晋入天境,带来的汴梁来人中据说洗髓期以上的高手占了大半,这种巨大的压力更是让这几人昨晚都没有睡好。

如果还不能审时度势,不能与时俱进,恐怕等待自己的就是被淘汰的命运,这一个警钟已经在秦再道、张越和谷明海等人心中敲响。

所以当江烽温言叮嘱谷明海时,谷明海也是格外郑重其事的表示绝对不会辜负指挥使大人的期望,定要让中营成为固始军的中坚力量。(未完待续。)

第九十节 全面备战

会议从巳时初开始一直开到了午时中方才结束,江烽也早安排厨娘准备午食,并不丰盛,就如同寻常的饮食一般。

不过这餐饭的意义也非同寻常,这是江烽自汴梁回来确立了自己在固始军中绝对领袖地位之后的第一餐,也是将杨堪为代表的大梁系武人纳入固始体系中的一个标志。

午食之后,各自散去,虽然各人都有心思要单独向指挥使大人汇报,但是却要看指挥使大人的安排。

而在餐前江烽就已经明确表示有事要和罗真、贺德才二人商谈,其他诸人自然不会不晓事,更何况罗真和贺德才事实上已经不属于武将体系了,这二人一个是指挥使大人的书院同学兼密友,一个是指挥使大人昔日的老上司,当然不会有人不满。

相较于其他人的敏感,罗真这个粗线条的家伙就反而没有那么多忌讳了。

江烽回来了,这让他很高兴,而江烽交给他的事情他却没有能很好的完成,而这却不是罗真自己的责任,所以这让罗真有很是不满意,牢骚满腹,饭前江烽更多的是讨论军务,罗真没有太多的言权,但是现在只剩下他和贺德才两人了,他自然就可以口舌无忌了。

“二郎,你可算是回来了,你走这二十天,固始城里人心惶惶,有些人上蹿下跳,啥言语都出来了,你再不回来,恐怕就真有人要打算去献城去了。”

罗真黑瘦了不少,看得出来这二十来天里他也不好过,也难怪他牢骚满腹,怪话连篇。

江烽交给他的任务很明确,草木甲要继续制作,另外更重要的还是要根据固始城现在的城墙状况,有针对性的设计一些实用性强的术法器械了。

对于自己这个老友,江烽太了解了,有口无心,但交给他的事情绝对可以放心,但事情却要有选择,只能是适合他的事情,出他的能力范围,则千万别给他,他也不会接受。

“博山,至于么?自己事情没干好,就赖别人?”江烽笑着打趣。

“我赖别人?!”如同被马蜂蛰了一下,猛地从椅子上跳起来,指着江烽,脸红筋涨的道:“二郎,说话可得讲良心,你安排给我的事情,我可是尽心尽力去做了的,奈何人家不肯把钱银拨给我,我买不来资材,如何去做?”

“哦,草木甲是不是支了还是拖时间了?还是城防上的器具设置成本太高了?”江烽似笑非笑。

自己这个老友他还能不了解?

虽然做事认真,但是有时候却是过于追求自己的理想化境界了,什么都想做到最好,却不曾想过成本问题,这不是单一的某件术法器具,而是成批量的东西,每一样多一文钱,算下来都是一笔不小开支,每一道工序多耗半个时辰时间,那又要耽搁多少时间?

以草木甲为例,如果不是自己当初再三提醒他自己要急用,凑合着就行,别让士兵无甲上战场,这家伙肯定不会那么快就把草木甲制作出来,而且这还有赖于许静的鼎力相助。

在离开之前,江烽就曾经与县令陈蔚磋商过,草木甲采买制作和城防设施的建设不能停,而且要赶时间,所以县里边也要出资来支持这两样支出,陈蔚也答应会保证这笔支出,而江烽也同意将筹集到的部分捐输款项交由县里保管,这也算是一个相互信任的举措。

一句话就把罗真噎得说不出话来,呆站在厅堂中间,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让人看得有些好笑,连贺德才这种老好人都忍俊不禁,只能把脸侧向一边,装作没看见。

罗真支支吾吾好半天,才心有不甘的道:“我也是为了草木甲的防御力能更好!芍陂今年降水过多,苇荻的韧性和筋度不够,所以我才会选择了安州云梦泽那边的苇荻,价格是贵了一些但是效果绝对要好得多,可陈蔚那家伙居然说钱不够,用了城防设施这边就得要有窟窿,这是什么话?难道我们不是在为保卫他们卖命么?”

“博山为谁卖命这些话就不要说了,要说这也是在为我们自己卖命。”江烽淡淡的道:“不说之前的事情了,草木甲既然已经在制作过程中了,还需要时间来晾晒鞣制,那我委托你和静娘的事情呢?”

草木甲现在已经不是最重要的了,从鄂州这边索要到一批甲胄,现在打通了南阳的关系,可以从南阳方面来紧急采购一批,但是像城墙的防御设施才是最重要的,这关系到日后和蔡州军的攻防大战。

听到江烽问及正事,罗真也是脸色郑重起来,顿了一顿才道:“我和静小姐已经把初步的设计拿出来了,按照你的要求分别在蔡州军可能要来进攻的几处进行了规划,因为这个术法器械平台耗资相当大,最初我们预测的钱银根本不够,差距很大,所以目前我们在工坊中制作的器械只有四具,但我和老贺也专门根据目前城墙的特点进行了评估,起码需要九到十具以上的器械才能勉强够用,而要达到一个比较满意的地步,起码要十五具,且在术法资材上要求还要提高才行。”

这是大事,关乎固始城防体系建设的大事。

固始限于县城规模和城墙的结构,要进一步加高和加厚都有难度,而护城河虽然也进行了疏浚,但是限于原来的基础,短期内也无法在开挖加深和加宽。

但即将来袭的蔡州军攻城能力远非蚁贼可比,他们不但有十分完善的攻城器械,士兵也在这方面有专门的训练,而且他们还有相当犀利的术法器械,这对于固始城来说是一个极大的威胁。

江烽很清楚在目前大梁即将对蔡州开战的情形下,蔡州军没有太多时间来和固始拼消耗,势必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猛攻固始,可以说在某种程度上和蚁贼围城的情形有些相似,甚至更紧迫。

大梁一旦对蔡州开启战端就肯定不会是轻而易举就能了断,蔡州军必须要举全军之力相抗,所以他们要拔掉固始这个钉子,势必要一举而下。

可是固始的位置又很特殊,距离光州甚远,距离蔡州境内就更远,而且还要渡一条淮水,所以这种情况下蔡州军如果要对固始用兵,在数量上和时间上都会受到很大的限制。

唯一可虑的就是固始军可能会出动不少高手来袭,用这种方式来斩将夺旗,以求把效果最大化。

正因为如此江烽才考虑要将自己所能调动的资源和力量最大化。

在询问了一些细节问题之后,江烽就断然道:“博山,不必多说了,这个问题我会全力支持你,南阳那边我已经安排人在接洽了,三五天之内就会有一批上好的术法资材运过来,包括木类、土类和金类的资材,另外现在还需要什么马上采买,按照你的要求尽可能好,这一点上我们不能吝啬,该花的一定要花!另外,可能这两天也还会有两三名来自大梁的方术士和术法师到来,届时你可以和静娘与他们一道进行切磋,优化一下你们的设计,但是我给你设定一个期限,十天之内必须完成装配上城墙!”

江烽感觉恐怕蔡州军已经给不了固始十天时间了。

自己从汴梁回来路上就走了这么六七天,估计这个时候驻扎在各地的梁军已经开始出,按照梁军早已经部署好的计划开始向蔡州进军了,战争顶多在三五天之内就要全面爆。

而蔡州军一旦意识到这个问题,肯定也不会再拖延,也就是说,十天之内,无论是光州过来的袁军还是蔡州那边过来的袁军,这场战争就会全面爆。

“哦?南阳提供的术法资材?级别如何?”

罗真精神大振,南阳的术法一道算是相当昌盛的了,由于其领地内有桐柏山、伏牛山等山岭,生产木类和土类资材,若是能提供一些高等级的资材,倒是对提升器械的威能大有帮助。

困扰他最大的问题既不是术法器械的设计制作,也不是玄神加祝,最恼火的还是没有合适的优质的术法资材,这对于大型术法器械来说是最关键的。

相比之下玄神加祝对于小型术法器具更重要,但是在大型术法器械来说,除非是道藏宗师级别的大家,更多的还是要靠术法资材的质量优劣挥作用。

普通的资材和优质资材以及极品资材制造出来的器械完全是两个概念,其威力差别更是天差地别,尤其是一些极品资材制作出来的高等级术法器械,足以让任何军队都要退避三舍。

“肯定不会差,但是你也别指望人家能给你提供什么天材地宝的东西,关键是时间!”江烽叮嘱道:“汴梁来的几位方术士和术法师他们的实力也不俗,你们可以多切磋,不要存门户和地域之见,博山,这一仗也许比蚁贼围城更危险,而我们和上一次一样,也输不起!”(未完待续。)

第九十一节 完全不明就里(为醉酒的神祇兄弟加更!)

江烽又问了一些罗真和贺德才关于材官所现在的情况。

贺德才虽然话语语气里还有些唯唯诺诺,但是江烽却惊讶的现自己询问的好几个关于材官所所备材料和半成品等问题贺德才都能够清楚的回答上来,相反罗真却是一问三不知。

每每提及材官所进货的数量、种类、规格、价格、产地等等,贺德才都是应答如流,罗真对于种类、规格和品质这些问题很敏感,但是明显对于价格、产地和运输这些问题就有些结结巴巴说不上来了。

江烽在心中轻叹,这个家伙看来也真的只能是一个术法匠师的命。

让他当术法师,他修炼玄神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连罗真自己都在说他和许静已经不在一个层面上了,倒是对这些术法器具和术法器械的设计制作罗真是充满了兴趣,哪怕是废寝忘食夜以继日他都心甘情愿。

也许这就是每个人的命,罗真从来就对官职和武道修行这些世人万般青睐的东西无动于衷,瞧瞧这个材官所,本来江烽是有意让罗真来掌管的,可就他现在的表现,根本就不胜任。

反倒是一直觉得庸庸碌碌的贺德才表现让人惊艳,也让江烽有了一些其他想法。

贺德才虽然在军事上表现平庸,但是却能感觉出他在后勤保障的日常管理上的作风有条不紊,谨慎细致,这尤其适合固始军的总务后勤保障工作。

而且江烽也感觉得出来,贺德才的确对这方面也更感兴趣,而他本人性格相对温和,和各方面都能良好相处,像罗真这种头角峥嵘的牛脾气都能与贺德才相处融洽,这说明贺德才还真的很适合这一块的工作。

只是现在还不好就这个问题深谈,好在贺德才目前的工作也属于军队后勤这一块,只是想涉及到财务和保障这些事务他还没有接触,日后倒是可以好好培养一下。

注意到罗真并无意离开的模样,贺德才也是颇为知趣,主动告辞,不过江烽倒是没有马上让对方离开,而是和对方约了时间叙谈,这才让贺德才离去。

“怎么了,博山,还有话和我说?我说了,道藏所恐怕要建起来,但你这半吊子水准,相当道藏所执事,有点儿难啊。”贺德才走了,只剩下二人,江烽显得更放松,戏谑道。

罗真牛眼珠子又瞪了起来,“我有自知之明,术法玄神我天赋不够,你不是从汴梁招募了人来么?就让他们那帮人来办吧?我参加切磋,总可以了吧?要说静小姐的玄神天赋未必比汴梁那些人差,只是静小姐顿悟晚了点儿,要不,哼哼,即便是这样,那些汴梁来的家伙也未必压得住静小姐的光芒。”

来了,又来了,江烽有些头疼,这话题一带,就直奔许静那边去了,不用说,罗真又要扭着自己说许静的事情了。

江烽也是无奈,自己对许静印象很好,一篇三皇炮锤术难道还不能说明什么吗?可罗真这家伙咋就非要在这里边来掺和呢?

没等罗真开口,江烽已经主动招:“博山,我打算下午去看看宁娘和静娘,你要去么?”

一句话把罗真问得张口结舌,吞了一口唾沫之后,罗真才有些古怪的看着江烽,“你说的当真?”

“当真。”江烽一字一句的道。

“那我当然不去了,不过宁小姐也在家,你……”罗真忍不住想要抓耳挠腮,“要不这样吧,静小姐下午一般要到坊里来,你到坊里来看看,顺带……”

江烽真的有点儿无语了,博山,你可真是体贴啊,这种事情怎么心思这么细腻来着,直勾勾的看着罗真,一直把罗真看得都有点儿恼羞成怒了,江烽才点点头:“也行,到时候你会主动离开?为我和静娘创造机会?”

罗真脸红脖子粗,呐呐道:“二郎,静小姐真的很好,和你很般配,你也老大不小了,现在好歹也是指挥使了,呃,是不是真的觉得你身份现在和静小姐不般配了?或者,你喜欢宁小姐了?”

江烽摇摇头,很是郁闷的看了一眼对方:“博山,拜托了,我和静娘之间的事情,你插不了手,明白么?至于宁娘,这又是谁嚼的舌头?”

罗真脸色尴尬。

说江烽也许喜欢许宁是许静无意间说出来的,但罗真根本不相信。

他不相信江烽会喜欢许宁那种太有心计的女孩子,他一直觉得江烽和许静才是最般配的,只不过现在许家覆灭,使得许静的身份和江烽有些倒转来了,原来是江烽配不上许静,现在却成了许静有些配不上江烽了。

见罗真尴尬不语,江烽也不难为他,难得有这样一个不把自己当成指挥使的朋友这么直来直去的说话,他不想失去,“行了,下午未时我过来,顺带看看你们做的术法器械。”

****************************************************

“这就是我们设计制作的落木塔。”罗真有些得意的插着腰站在二人面前,指着刚刚被拉去布幔的一具木制楼台,“台架都是用最好的松木制作,浸润了防火泥,这些不重要,关键是这个台的结构设计,嗯,还有静小姐的玄神加祝,……”

“噢,我还以为是博山一个人独立完成呢,结果静娘还是出了那么一丝丝儿力气啊。”江烽笑着点点头,语气里充满了揶揄,顺带也看着脸色微红的许静。

罗真瞪了一眼江烽,“二郎,你少用这种口气和我说话,我是那种贪占成绩的人么?这个落木塔的制作,关键在两点,一是设计构思,二是玄神加祝,缺一不可,静小姐当然是除了大力,但我也贡献了巨大智慧。”

许静也微微红着脸嘟着嘴道:“二郎,你别这样说博山,这个落木塔的构思真的很精妙,一般人根本想不出来,博山虽然在玄神修炼上比我差了一点儿,但是他主要还是在这方面的心思投入太多了,也是因为现在蔡州军入侵在即,他这段时间也很辛苦,殚精竭虑……”

落木塔从外表上看去很粗糙,这大概也是过于赶工的缘故。

接近一丈的高度,三角形的巨大支架,两条巨大铺木斜道呈锐角架成,中间有一个大型的平台,两个类似于漏斗的器具置于上方,大概是用来注入檑木的所在。

一般人是绝对看不懂这玩意儿的制作工艺,单凭这外表你也根本无法想象这是一个什么样的东西,怎么看都像是一个南方用来打米吹壳的风柜放大版。

“二郎,瞧瞧,关键就在这一块了,这是一块客商从广州带回来的天晶石,具有很强的风性术法能力,我把它分解成了八块,再与这个用风磨铜的绞丝搭在一起,看看这里,这是静小姐用玄神加祝之后的黑云母和金機木,这几样东西巧妙的融合在一起,就成了这个落木塔的核心。”

罗真讲得头头是道,但是江烽却是听得一头雾水。

这其中的原理是他完全不能理解的,但他却只有接受。

这个时空毕竟还是和原来的那个世界不是一个世界了,准确的说这应该是从某个节点开始分岔出来的平行时空。

历史从三国时就已经走偏,没有了大隋朝,李唐盛世倒是出现了,黄巢之乱也来了,但朱氏却没有灭唐,这似是而非的一切好像还勉强可以用蝴蝶翅膀来解释,那武道呢?术法呢?

原来时空中也有国术武功,但是却根本不是自己现在修行的武道这么玄奥神秘,而这术法道藏一脉更是完全脱离了科学的范畴,真正成为了一门可以改变世界的力量了。

“呃,博山,静娘,能不能解释解释,这玩意儿的原理,呃,太深奥了,我不懂,简单一点儿。”江烽还是试图去理解一下。

“很简单啊,天晶石是具有很强风性术法之力的原矿物,如果能够用冶炼术提纯的话,它的力量还可以提升,用它做原引,”罗真说得无比自然轻松,“你看,檑木顺着风斗进入,风性术法之力被激荡,加上风磨铜绞丝的金性弹力,将其抛洒出来,……”

“这是我用玄神加祝的黑云母和金機木组合,因为属性的搭配,本身就对木性物质具有很强的排斥力,这样檑木一出来撞击在风斗里,在多种力量作用下,会被猛烈的投射出去,其效果预计可以达到十丈开外,而且这个还应该有改进的余地……”许静虽然声音很轻细,但是语气里还是有一丝自豪。

“而且你看,这风磨铜绞丝用这个拉锁控制,可是适当调整方位,我设计的,也就是说,抛射的力度虽然无法控制,但是方向却可以调整,我算了一下,如果在城墙上摆放一具落木塔,方圆六十丈之内都在其打击范围内,……”罗真还觉得不够,忍不住继续补充:“虽然价格上贵了一点,但是绝对值得,只要蔡州军敢来,我定要让其尝尝我这落木塔的厉害!”

被罗真和许静这么一说,江烽觉得自己似乎应该明白了其中道理,但是仔细一琢磨,却又完全不明就里,他意识到自己这方面恐怕就是这个时空离自己最大的短板了,好在这无关大局,自己知道有什么效用就行。(未完待续。)

第九十二节 恋人未满

绕着这具落木塔走了一圈,江烽抚摸着这还略显粗糙甚至表面还有木刺的器具,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看来历史偏离得有点儿远,或者说这个世界已经不是原来的世界,但是历史的惯性却浸入了这个世界,才会孕育出武道和术法而不是科学这类东西,无法理解也得要理解,不能理解也要接受。

什么风性、木性、金性,大概是某种相生相克的属性,和传统金木水火土本原大致相似,而这些本原会自带某种原力,而物质属性之间的相生相克大概也会产生某种引力或者斥力,这些就合称术法之力。

而玄神则是人类通过自身的某种精神感应来激这些力量,使之放大或缩小,又或者变异,进而利用这种力量,这就是术法之道了。

只是这风性不属于金木水火土五行,又是怎么来的,就让江烽有些不能理解了,但他知道佛家对世界本源的理解为地火水风,有这风一说。

江烽知道自己不是无所不知的天才,想不通或者搞不明白的东西最好就别去太深究,否则就要钻牛角尖了,自己只要明白如何来运用这种术法一道对自己的用处就行了。

“博山,静娘,呃,我的理解,就是天晶石具有风性术法之力,它和风磨铜的金性之力结合,最后通过你用玄神加祝强化了的黑云母和金機木产生排斥力来汇合激,使之在可控的情况下抛射出去,达到攻击敌人的目的?我是不是可以这样理解?”

听得江烽结结巴巴的叙述了一大通,罗真一脸鄙夷不耐,而许静又是好笑又有些不好意思,大概是觉得江烽的这种询问和解释实在是太粗陋不堪了。

可江烽本来就对术法一道一窍不通,你也不能指望他啥都懂,而这样的江烽反而让许静有一种真实感。

实在是江烽这几个月来表现出的无所不能无往不利,让许静都有点儿生疏和隔阂感了,让她觉得江烽完全是变了一个人,让她无法接受了。

一直到这个时候,许静才觉得,江烽还是那个书院里有些狡黠,喜欢任侠意气,还有些大大咧咧的江二郎,只是不知道他是不是还像当初那样对自己有那份心思?想到这里许静胸腔里的心忍不住噗通猛跳,脸颊也更是烫起来。

“行了行了,以你的脑袋,大概也就只能这样理解了,还有什么问题?”罗真没好气的问道,这二郎这种问法简直有点儿侮辱术法一道的神秘性和玄奥性,真要这么简单,术法一道还不成了家喻户晓的东西了?

“嗯,再问一问,这一样东西的属性怎么来判断,或者属性强弱怎么来量度呢?它们之间的相生相克……”江烽话没说完,已经被罗真不耐烦的打断,“二郎,如果你真的打算要修习术法呢,我和静小姐倒是不介意和你好好探讨一番,但我看你恐怕不是这块料,就别浪费我们时间了好不好?”

被罗真的话给噎得一窒,江烽瞪了罗真一眼,“博山,别这么目中无人好不好?等两天汴梁来的人,你能在他们面前也这么狂,让他们也服气,我才觉得你罗真罗博山是真本事,这会儿在我面前卖弄,非英雄也。”

“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达者为先,二郎你就这么爱颜面?”罗真一脸不以为然,“静小姐玄神修炼比我强,我也承认,如果汴梁来人真的有真材实料,我也一样愿意向他们学习,和他们切磋交流,这没什么不行啊。难道你就没有学习借鉴过别家的东西?”

一句话似乎点到了某个要害,江烽下意识的望了许静一眼,而许静也正好把目光望过来。

罗真这个时候似乎在恍然大悟,他今天把江烽叫来就是要给许静制造和江烽相处的机会,自己怎么还在这里滔滔不绝的卖弄不休?

罗真走得有些突兀,这也让许静有些羞意,她能感觉到罗真的意图,不过她还是很乐意接受这番好意。

“你到汴梁这一行很危险吧?听说你那两个护卫都受伤了,留在了汴梁?”许静努力让自己的心境平复下来,咬着嘴唇问道。

柔顺的乌沿着额际垂髫下来,一抹玉簪绾住髻,沿着那垂落的丝可以清晰的看到许静圆润玉白的粉颈,以及衣衫遮掩住的挺拔。

不得不承认上苍对许氏双姝很眷顾,无论是许宁还是许静,绝对称得上是倾国倾城,哪怕这二女在打扮上都十分素淡,到了固始之后更是刻意朴素,但仍然难掩其天姿国色。

只不过两姊妹在气质上有些不同,许宁是矜持深沉中略有几分孤傲,而许静则是温婉宜人,给人如沐春风的感觉,而现在更多了几分沉静气息,比起之前少了几分少女的活泼。

“哪里没危险?都差不多,固始要生存下来,只能求助于大梁,而偌大大梁,肯定在利益上是盘根错节的,我们固始牵扯进去,免不了就是有人得益,有人受损,所以有些事情就免不了。”江烽无意在这上边多说,岔开话题:“我听博山说,你这段时间的玄神修行进境很大?你也得注意一点儿,别太耗神,玄神修炼也不可能一蹴而就,免得出岔子。”

江烽这么一说倒真让许静有些紧张,“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原来很多不太懂的,似乎很容易就触类旁通了,嗯,一些原来还没有领悟到的东西,好像就这么突然明白了。”

“这种境况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江烽也有些担心,武道进境上有这种突破,玄神修炼上也讲顿悟,但是许静原来的情形很平常,怎么这几个月就突然突飞猛进起来了呢?

“大概是在我和姐姐从州城出来,后来得到了噩耗,那一段时间我一直睡好,晚上都是噩梦,后来到了固始之后,也还是睡不好,我只能靠修行来静心,然后就逐渐……”

许静的脸色变得有些黯淡下来,但很快又振作起来,“在固始那段时间是最难熬的,我和姐姐都是这样,我靠修行来静心,姐姐更苦,她经常是整夜无法入睡,但是在外边还要强撑着,姐姐和我当时都不知道未来会是怎么样,爹爹去了,像天塌了一样,姐姐订亲那边也悔婚了,我都怕姐姐撑不下去,……姐姐太辛苦了,……”

江烽没想到把许静的话头给勾了起来,心里也是黯然,成王败寇的故事只有生在自己身上才能最深刻最真切的感受到,像许宁许静这种突然被打落尘埃的感觉是其他人无法体会,也无法想象的,物质上的差距还不是最主要的,最关键的还是那种心理落差。

但这两姊妹却撑了过来,许宁现在心里怎么想的,江烽大略清楚,有一点可以肯定,这个女人不会这么轻言放弃,她或许在默默的等待这什么,这让江烽也很是无奈。

有些事情就是这么两难,江烽不认为自己是一个优柔寡断的人,但也清楚自己不是那种铁石心肠的角色。

许宁背后肯定有什么猫腻,他甚至能能猜测到和许望侠甚至许子清脱不了干系,只是他就有些不明白,以许望侠和许宁的智慧,难道就看不出一个时代已经过去了,许家不可能在恢复到昔日的荣光,无论是谁都不会允许,而以固始这样一隅,许家想要干什么?

江烽也可以肯定,许静应该不清楚许宁背后的这些事情,或者说也许隐约能感觉到一些什么,但是却下意识的想要逃避。

嗯,把三皇炮锤之术交给自己,从某种角度上来说,其实就是许静的一种赎罪心理在起作用,只不过连许静自己都未必现这一点罢了。

“小静,我们要学会放下一些东西,你可能还要好一些,但是你姐姐恐怕背负在身上的东西太重了,放不下,这可能会把人压趴下,你适当的时候开导她一下。”

江烽斟酌着言辞,有些话不能说太透,但是又要让对方知晓。

“当初许家走错一步,满盘皆输,现实就是这样残酷,现在也许他们还有一些念想,但我要说,有些事情一旦过去,便不可能再回来,你姐是明白人,她应该清楚。”

一声小静让许静心里也是一甜。

她对江烽对她的称谓十分敏感,最早是静小姐,和博山、张越他们一样,这是最寻常的称呼,也符合当时双方身份,后来到了固始之后,虽然也继续称静小姐,但是许静知道那已经有些不合适了。

然后改成了静娘,重新定位了双方的身份,但却多了几分生疏和距离,这也让许静有些伤感和落寞一直到现在。

小静这个称呼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称呼的,它包含着某种特定的亲昵味道,不能说是恋人,但是却已经越了普通朋友那种关系,比普通朋友更亲近了一层,换句话说,也许就是恋人未满的感觉吧。

本该兴奋喜悦,但是江烽的话语里又夹杂了后边这种话,这让许静有些疑惑,又有些害怕。

这番话,话里有话,就像自己姐姐一样,也是说话云遮雾罩,让人费解,许静隐约知晓一些,但是却下意识的想要去回避往那边想。(未完待续。)

第九十三节 来了

看见许静喜悦中又夹杂这迷惘困惑和一抹担心害怕的表情,那张宜嗔宜喜的娇靥上复杂的神色和微微噘起的樱唇,以及那一头青丝和羊脂玉般的粉颈,江烽也不知道怎么就鬼使神差般的伸出手去,想要去抚摸那一头如同墨染的青丝,还有那细腻如玉的粉颈。

一惊之下,满脸通红的许静“啊呀”一声,犹如受惊的小鹿,惶然萌动的眼眸和惊颤的嘴唇,让江烽更增添了几分有些想要把对方抓住蹂躏的虐恋冲动。

轰然动的劲道瞬间就将江烽冲撞了一个大筋斗,猝不及防之下的江烽单手撑地一按,身体在空中一个翻滚,撞倒了旁边一个工作木架。

“啊!”许静也没想到会如此,忙不迭的要去扶江烽,但江烽早已经站稳了身体,有些好奇的上下打量许静,“小静,你身上穿了什么?”

手指刚来得及触及到对方肩头,本来是想要抚摸一把那油黑的秀,没想到那肩头陡然传来汹涌的劲气,毫无防备的自己险些就要出一个大丑。

许静脸色变得煞白,“二郎,你没啥吧?我,我不是有意的,……”

“没事儿,你身上穿了什么东西,这么厉害?御法衣?不对啊,御法衣必须要有元力玄气触才行,你这不是御法衣啊。”江烽大感兴趣。

“嗯,和御法衣有些类似,我自己织的,在里边加了凤凰木棉纱,然后我自己又进行了加祝,能够通过意念主动启。”许静抹了抹额际散落下来的乌,有些不好意思的道:“我太紧张了,没注意,……”

一句话倒是把江烽弄得有点儿尴尬,如果不是自己贸然伸手,怎么会弄成这幅德行,差点儿就要来个滚地葫芦了,不过由此知道许静居然自己制成了一件能主动动术法力量的御法衣,这丫头的确有些不简单,日后汴梁的人来了,倒是可以把许静这张牌打出来,免得那帮家伙认为固始无人。

见江烽若有所思,许静脸颊更红,嘤咛道:“我本来还打算做一件,只是我想自己先试试,觉得还行,所以那件还没有完全织好,到时候,若是你……”

语声渐小,到后来几个字更是不可闻,许静更是羞得把头扭向一边,无法再说下去。

江烽内心深处也是浮起一抹柔情,再度伸出手去,这一次许静身体虽然颤栗不止,但是却没有再动术法之力,听凭江烽揽住自己的肩头,身体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好在江烽替她解决了这个问题,拉近她的身体,但是却只是把鼻息放在她幽香的际,并无其他出格行为。

“小静,也许我这个人不算什么好人,但是我却是一个守信之人,我承诺过会永远保证你们一生的安全,我会尽我之力去做到,或许你姐姐对我这样那样的看法想法,可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固始军,而就目前来说,固始军就是维系我们所有人生存的根基,失去了这一根基,我们就将如丧家之犬,一无所有。”

江烽的话语里充满了疲惫和无奈,让半依偎在他怀里的许静也是惶然,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应答。

“无论如何,我们都需要挺过这一关,蔡州军乃虎狼之师,此战的危险甚至比蚁贼围城时更大,所以我们必须要同心协力。”江烽搂了搂许静柔腻的香肩,然后放开,有些怅惘,但又决然的道:“小静你也要帮我一把。”

*****************************************

好消息几乎是和坏消息同时传来的。

邓龟年携五名同道与丁满、郭泰他们带着招募的过九百人老兵6续在五天之后抵达了固始。

这批老卒大部分是广胜军五年前裁撤时流落下来的,小部分是十几年前龙虎军裁撤残留的军士和一些在开封府和诸如郑州、许州的游侠儿,这些人和返乡的那些老卒们交好,此时得知这个消息,便也想要来固始寻个前程,丁满和郭泰自然是来者不拒,都一并拉了来。

而在这批汴梁老卒来之前的两天,鞠蕖和其堂兄鞠慎带着一千余申州残军也抵达了固始。

在这几天里,黄州方面的粮食也在6续从阴山关那边运过来,这也会在江烽不断催促下杜家才勉为其难应允的事情。

固始这边在申州也从刘玄那边收到了部分资材,这是最紧要的,甚至有一部分马上运回来就要直接上城墙安装使用,所以也是半点耽搁不得。

这些军队一到,江烽甚至没有给他们喘息的几乎,就立即进行了整编。

按照当初在会议上说好的,左营五百人和丁满郭泰他们带来的九百多人进行了打乱混编,以老带新。

杨堪、丁满、郭泰分任左、右、后三营指挥使,三十多名汴梁子弟以及还有来自郑许二州的一些兵头也都按照杨堪、丁满等人的推荐出任这三营的副指挥使、都头、副都头以及队正这一击的军官和兵头。

而让杨堪他们都颇为惊讶的是黄安锦主动提出了希望从汴梁来人中补充部分军官和兵头进入前营,对于杨堪他们来说这当然是求之不得的好事,而且也让杨堪他们对黄安锦的看法也好了许多。

在秦再道正式出任骑营指挥之后,江烽重新把斥候队的指挥权拿了回来。

这是应有之意。

事实上固始斥候队也从来没有完整的交给秦再道过。

倒不是说不信任秦再道,而是江烽在之前布置在蚁贼中的细作,同时在蔡州方面安排的耳目,也不适合随意交给别人,交给秦再道的不过是针对固始内部的一些细作耳目。

军议再开。

气氛有些凝重。

地图悬挂在厅堂正中央,江烽已经把一些原来时空中的地图图例和战斗示意借用在这个世界中来了,这让秦再道他们既感到惊讶,但是也觉得特别合用。

对于杨堪、鞠慎等人来说,这种新鲜玩意儿就更让他们对江烽侧目而视了。

图例和等高线等方法的使用,让整个地图一下子变得鲜活起来,而地图虽然还无法像江烽希望的那样完全按照比例尺来描绘,但是也算是比以前那种完全没有大小远近直观感受的地图强了许多。

这是江烽结合了原有的地图,自己亲手画制的。

这的确有些措手不及。

丁满和郭泰他们带来的老卒都刚到不到半天时间,甚至连扎营歇息都还没安顿好。

只来得及把士卒打乱混编成为左右后三营,这边也只来得及把三营指挥使、副指挥使和都头、副都头明确下来,其他兵头还没有来得及安排,这边消息就传来了。

江烽半闭着双眼,似乎在思考着什么问题。

坐在江烽左侧靠后的是崔尚,他一边有条不紊的整理着江烽交给他的情报文档,一边也在根据情报资料对照着桌案上的地图进行分析判断。

桌案上的地图要比挂在厅堂上的地图小许多,只有大地图的四分之一大小,但是这种协调的比例使得习惯了这个时代地图的崔尚大为惊讶。

虽然早就知道这一天会到来,但是江烽心中总还是存着那么一丝侥幸。

万一大梁动作够快,力度够猛,使得蔡州军无暇南顾呢?

万一梁军摆出的阵势太大,又或者蚁贼给蔡州造成的混乱和额损失太大,使得他们无法抽出足够的兵力来过问固始呢?

只可惜设想永远是设想,甚至是幻想,事实往往都是让人不尽如意的。

早就领教了崔尚思维的细腻慎密,所以江烽很大方的把自己所掌握的资料一股脑儿交给了崔尚,而在军议之前,崔尚已经花了一个整天来整理和研究了。

崔尚来固始时间只比申州兵晚了半天,来之后江烽就直接把相当于录事参军的工作交给了他,崔尚也没有客气,立即就投入了紧张的工作中,而且迅和县令陈蔚打得火热。

作为五姓七望的博陵崔氏子弟,他的到来还是让陈氏家族的代表陈蔚颇为兴奋,这可是五姓七望的嫡传子弟啊,能屈尊来固始这样的小县份里,对于固始本地大族的陈家来说也是一份荣耀。

整个厅堂里陷入了一种奇异的沉寂中,似乎所有人都在等待着崔尚把情报整理完。

而崔尚似乎也毫无所觉,仍然是不紧不慢细细的查看着每一条情报,似乎要把它一一印在自己脑海中。

终于,当崔尚把最后一份情报看完,大家以为该开始了,没想到崔尚又重新将那叠情报资料掀开,在里边寻找着什么,又折腾了一阵,这才收拾完毕。

江烽这个时候似乎也才神游万里结束,瞥了一眼崔尚,似乎在征询崔尚的意见。

“指挥使大人,可以开始了。耽搁了这么久,实在抱歉,也是事出突然,本来说打算就着这一两晚上来好好琢磨的,没想到来得这么突然,只能临时耽搁一下了。”崔尚点点头。(未完待续。)

第九十四节 狂言(为魔皇轩辕兄弟加更!)

“嗯,那我就先说几句吧。”江烽也平静的点点头,“这是我们固始军自扩建之后第一次正式军议,这是第一次,也许就是最后一次,……”

一句话就让在座所有人不寒而栗,这话也太不讨彩头了吧,但江烽是百无禁忌,自顾自往下说。

“可能有些人听到刺耳,不乐意,但我从来坚持一个观点,事情要往最好方面想,但是准备要向最坏的做,很简单,敌我实力相差悬殊,我们要承认,按照正常方式,我们必败无疑。”江烽很淡然,“不承认这一点就不是一个合格的……”

差一点不合格的唯物主义者这句话都冒出来了,幸好江烽及时刹住了话头,调整过来,“就不是一个合格的、理性的、头脑清晰的统帅,我自认还算是。”

厅内一片默然。

“细作和斥候来的情报显示,蔡州军已经于前日出,目标应该是固始,目前虽未确定,但我认为会是固始,待会儿崔尚会将具体情况通报给大家,地图也摆在大家面前,可以给大家一个直观印象,到时候代价可以清楚的看到我们目前面对的形势。”

“形势很严峻,但我还是想要说一句,一个月前的形势同样严峻,我们在座很多人,包括我在内,都更悲观,更颓废,但是我们还是挺过来了,有一句话说得好,天无绝人之路,还有一句话,自救者,人恒救之,我们只有自己有勇气面对这些困难,才有战胜敌人勇气和机会。”江烽目光一停,若有深意:“好了,我说到这里,希望大家一会儿不要被崔尚的介绍吓住了。”

最后一句话让在座众人都是一笑。

纵然再是担心,在座的众人也不是初出茅庐的新人,很多都是历经生死的宿将,自然谈不上被吓住,但既然军指挥使大人这么说,可想来犯的蔡州军肯定相当可观。

“那我和诸位介绍一下情况,从多方情报显示,前日蔡州军便已经兵分两路,分别从汝阳和新息出兵东进,我们判断,他们的目标会是固始,其中汝阳出兵的兵力过八千,新息一路在五千人左右,其中包含一个骑兵军。”

崔尚的介绍显得干巴巴的,但是每一个数字都是沉甸甸的。

一万三千人?众将都面面相觑,这大大出了之前包括江烽在内的所有人的预料。

当时估计蔡州来犯之敌可能在五千到八千之间,八千是一个比较靠谱的数字,最坏估计是在一万人,但是没想到糟糕的预测永远没有下限,来犯之敌竟然达到了一万三千人!

这一万三千人可不是蚁贼,而是百战之师蔡州军!

可以说这几年里蔡州军与大梁军打生打死,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支军队的名声和战斗力已经越了南阳军、感化军,可以与一样与大梁军势不两立的泰宁军平起平坐,仅次于河东晋军了。

“根据我们掌握的情报分析,汝阳这支军队应该是主力,八千蔡州兵均为主力蔡州军,他们的度很快,携带有大量攻城器械,但所带粮草辎重并不多,前日出,估计现在已经快要到汝水了,预计十日之内必定能渡淮进入我们固始境内。”

崔尚语逐渐加快,“新息这支军队应该是偏师,估计是要通过光州直接过来,现在估计已经到了光州,大概要在光州进行修整,因为其中还包括一支从朗山一线抽调过来的骑兵军。”

“由于目前我们情报收集还比较粗陋,对这两支军队的主帅是谁都上不明确,但是在汝阳过来这支军队中现了袁氏子弟,其中有一人为袁氏的后起之秀,号称汝阳八柱之一的袁文槐,袁文槐那乃是袁无畏的同父同母亲身胞弟,年方十六,据说自幼修习异术,一把诛仙剑也是蔡州名品,虽然不及袁氏三驹那么闻名,但是也应该是天境之上的水准了。”

崔尚的一举天境之上又刺激到了在座众将的痛点。

在座众人中除了主帅江烽外,就只有杨堪、丁满和郭泰三位汴梁来人以及鞠慎这个申州将已达天境之上,而固始本军中除了主帅外竟然无一人达到天境水准,这不能不说是一个屈辱。

尤其是谷明海更是内心憋屈,堂堂中营指挥,竟然还在通脉后期徘徊,连洗髓期都尚未进入,何以担当大任?

只是谷明海善于隐忍,崔尚的话并未针对谁,只是阐述一个事实,如果自己行之于色,反而是自己心胸狭窄了。

崔尚自然不知道自己的话已经刺激到了某些人,在他看来,既然要介绍,自然要把情况介绍清楚,像袁文槐这种角色,本身就是关注对象,你对他一无所知,一旦对阵失手,就是身异处了。

“虽然尚不明确汝阳这支军队谁为主帅,但是根据这些线索来推断,袁无畏掌军的可能性很大,鉴于大梁那边已经在北陈州那边动员,我们推断袁氏会以老一辈的袁怀庆担纲为主,袁无为和袁无敌大概为辅,蔡州西南部这边袁氏可能会以袁怀方为主,作为应对,郾城一直是赵氏领赵宣带兵驻扎,估计这一次也会是赵宣担纲为主帅,这样的三线布置以应对大梁,根据这支蔡州军所携带的粮草和器械来判断,所以这边袁军大概是打的一个快战快结的想法来对付我们固始。”

所有人都在掂量着这里边的分量。

八千蔡州军主力,携带有大量攻城器械,其中必定有术法器械,而粮草不多,也就意味着他们会一来就起全力攻击,力争最短时间内解决战斗,也就是说,如果从新息那支袁军也汇合进来,一个骑军负责协同,会有过一万人的步军参与攻城,这对仅有四千多人的固始军来说是何等巨大的挑战。

紧接着崔尚又重点介绍了目前己方的军队力量以及城防设施的布置安排,也谈到了固始军最为擅长的蹶张弩和投石车准备情况。

江烽给了诸将一袋烟功夫的讨论,他觉得这种讨论可以让诸将能够更全面细致的了解当下的情况,现在既非隐藏实力,也非虚张声势的时候,什么东西都要说透。

因为这一仗是无法回避的硬仗死仗,打赢了也未必就能安生,但打不赢肯定一起完蛋。

“好了,情况大致就是如此,后期还会有一些情报回来,但是估计在大的方面不会有太大变化了,蔡州军有意隐匿了他们带兵主将的消息,我估计这应该是一个策略,一方面是给我们施加压力,让我们内心恐惧,毕竟袁氏三驹和汝阳八柱的确都是声誉鹊起的翘楚人物,他们在和大梁一战中为他们自己挣得了荣誉,另一方面也未尝没有突出奇兵的意图在里边,比如我们从袁文槐推断应该是袁无畏掌军,结果最后还突然冒出来袁无敌甚至袁无为,打我们一个措手不及,这一点我们都要考虑进去,……”

“这种可能性肯定有,而且很大,我们固始军本身孤守一城,既无战略纵深,又无回旋余地,只能硬抗,而这就给了蔡州军以强打弱的最佳机会,尤其是在袁氏强者如林的情况下。”

杨堪还不太适应这种相对自由散漫的讨论气氛,在广胜军是决不允许这种探讨式的军议的,但是这位主帅显然不做如此想,甚至很欣赏这种方式。

杨堪一句话就点到了关键处,蔡州军围城而功,恐怕就和蚁贼围城攻城是两种不同方式了,以袁家高手如林的情况下,多点开花,带头突破恐怕这是最见效的方式,只要一处突破,固始便可一举而下,甚至可以节省很多不必要的战损,这就是实力占优带来的绝对优势。

“七郎所言固然有道理,但是先前白陵有一点恐怕没有具体讲到,那就是我们固始军在术法器械上的准备,恐怕要让蔡州军大吃一惊的。”插话的是邓龟年,他是以录事参军身份参加军议的。

“哦,龟年兄好像很有底气?”杨堪吃了一惊,作为传统的武将,沿袭了大梁的格局,杨堪对术法一道也不是很看重,虽然邓龟年是他的好友,但是他不认为术法一道能够在真正的大战中挥多大作用。

“来之前,我也没多少底气,但是来了之后,在博山邀请了我参观材官所之后,我心里就有底气了,而且底气十足。”邓龟年的话语语气有些夸张,但是他必须要这么做。

这是固始城关键一战,而且也是他来固始之后马上就要面对的第一仗,在大梁那边对术法一道的不重视,使得他也是有心无力,只能每日郁郁,而到了固始,一来就遇上这样一个机会,哪怕是面临极为危险恶劣的处境,但是越是这样的环境,不是越是能显现出术法一道的威力么?

要让术法一道从一开始就受到重视,那么就必须在第一战立威,确立绝对的影响力!

之前邓龟年还有些担心时间来不及了,毕竟无论是制作大型术法道具还是设立术法器械,不但需要资材,而且更重要的需要时间,而在这两点上固始都很紧缺,但没想到一来之后在参观材官所之后立即就让邓龟年大喜过望。

不但罗真的性格和态度想法都基本一致,更难得的是罗真早已经在开始做了许多工作,而固始居然从南阳索要到了一批品质不俗的术法资材也将送到,这也给了邓龟年极大信心,所以他才敢在杨堪面前狂言。(未完待续。)

第九十五节 大杀器

杨堪上下打量了一下微微仰头的邓龟年,笑了起来,意似不屑,“龟年兄,这是阵前军议,非同儿戏,我们要面对的是百战之军蔡州军,夸口可以,但是不能过火,那会付出代价的。”

一干武将见二人顶起牛来,都点头认可杨堪的意见。

没错,术法的确尤其奥妙所在,也能在一定程度上起到防反效果,但是这是要面对上万的蔡州军。

固始城小墙矮,护城河窄而浅,可以说防御能力提升余地很小,真正一旦进入城池攻防战,纵然有投石车和蹶张弩,但那只能其辅助作用,更别说术法一道了。

蔡州军不比蚁贼,有完善的攻城器械,有丰富的攻城经验,一样有强大的术法攻击手段,你邓龟年在这个时候口出狂言,贻误战机是要出大事的。

在武将们看来,仗打到最后一步,终归还是要靠军官士卒们的身体去拼,战斗力在这个时候才能真正显现出来,良好的组织纪律性,过硬的军官素质,训练有素的士卒单兵能力,强悍的武将单战武力,这些才是决定胜负的关键,什么时候轮到你术法一道也能改变战争结果了?

“七郎,你没见过我们固始军术法一道的水准,就自侮过甚,是不是太不自信了?”邓龟年一声狂笑,毫不犹豫的顶上。

杨堪真有些恼了,他不想和邓龟年生冲突,这会给其他固始军将领一种不好的印象,都是汴梁来人,本身就应当齐心协力,共同融入到固始军中,提升群体的地位和影响力,怎么这邓龟年却和自己叫起板来?

但这是阵前军议,容不得半点沙子,若是随意退让,那也真说明他杨堪不自信和软弱了,杨堪点点头:“龟年兄,这军指挥使大人也在,某观诸位同僚都不太认同龟年兄的看法,不知能否让龟年兄为我等解惑?”

“有何不可?”邓龟年大方的一笑起身,躬身行礼,“军指挥使大人,可否请诸将一观固始城防体系的一些安排设置?”

江烽笑了笑,“有何不可?在座都是固始军的中流砥柱,难道说还能泄露军中秘密不成?”

“那好,就请军指挥使大人与诸位一道去那城墙上一观道藏所和材官所的成果吧。”邓龟年气定神闲的敦请道。

一干武将们见邓龟年这般做派,而坐在一旁的罗真却只是含笑不语,都有些讶异。

老固始军的将领们都知道这罗真是军指挥使的同窗好友,性子素来桀骜,今日却难得的不言语,让那邓龟年来打头阵。

而汴梁来这几个却觉得这邓龟年眼高于顶,自命不凡,甚至还和自家人都顶了起来,也都有些懊恼,但这种时候却不是插话的好时机,都只能硬着头皮点头表示支持。

江烽也就顺从“民意”,示意大家一起到那城墙上去观摩前两日才成立的道藏所与材官所的“成果”。

远远看去,三丈高的落木塔矗立在城墙凸出的马面处,显得格外刺眼。

这里视野宽阔,但却是最危险的地方,乃是敌军进攻的重点,同时也是对攻城一方最具杀伤力的所在,无论是蹶张还是车弩还是投石车,往往都选择这里作为攻击点,可以最大限度的打击敌人。

杨堪众将都围绕着落木塔绕行一圈,但都看不出有什么古怪,只是从旁边堆砌的滚木大略知晓,这应该是投掷滚木有一定关系。

这滚木只能是士兵们抬起往下扔,对附墙而攻的士卒有相当杀伤力,但是滚木笨重,耗时耗力,且攻击距离近,范围狭窄,与滚油金汁这一类防御手段类似,效果有限得紧。

这邓龟年专门把大家带到这里来看这玩意儿,总不成是觉得这檑木里能做出什么花样来了吧?

看见江烽的两名贴身亲卫郑重其事的将周围士卒不布置开来,同时在城墙下早有士卒分散在百丈之外进行警戒,一干人武将们都有些惊疑不定起来,这难道还真是一具什么了不得的器械,能出震天撼地的威能不成?

“博山,龟年兄,那你们就给大家伙儿演示一番吧。”

江烽也注意到了一身披甲戎装的许静居然也混在了一干从汴梁来的方术士和术法师里边,那份沉静温雅被那一身英气的披甲戎装衬托起来,竟然是格外的引人垂涎。

只不过这个时候的主角却不是许静,而是落木塔,对于武将们来说,什么都难以比得过和战争有关的东西,连秦再道和张越的注意力都被吸引到这具落木塔上边去了,根本没有认出许静来。

给许静了一个微笑,许静脸微微红起来,目光里却也有了几分柔媚,看得江烽都有些心痒痒。

来这个时候半年了,自己竟然可耻的禁欲了,这可太不符合自己在原来那个时空中的表现了,只是现在的确没有太多心思和精力去想其他。

说句实在话,也不是从来没想过,有时候夜深人静孤枕难眠的时候,一样会有某种需要,但他现自己身旁的几个女人中,自己最感兴趣最想在床上占有的竟然不是鞠蕖,也不是许静,而是许宁,这种诡异的心理让江烽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几名操作士兵用木轮将堆放整齐的滚木一根一根的拉上了料台,随着开始进行最后的准备,随着两边小旗手的旗帜一挥,“左翼,放!”

伴随着整个落木塔周遭的气机感应陡然剧变,在周围一丈之内的诸将都觉察到了落木塔就像是一个处于气流旋涡中心,猛然向外喷出气流,如同两名天境高手的对决碰撞产生的巨大冲击波向四周喷涌而出。

一阵颤栗和刺耳的啸叫声中,那具由粗大的木铁结构搭建起来的木塔轻微的晃动之后,一个长六尺,海碗口粗细的滚木从那如棺材口一般的空口中猛然弹出,向着城墙外横滚而去。

粗壮的滚木在空中保持着平衡,一直到落地之时才有些微微倾斜。

巨大的惯性动能让滚木在落地一瞬间就将两株手腕粗的小树砸断,然后毫不停留的向前奔行,带起一阵黄尘。

中间再度遇到了一块三尺高的石块阻击,撞击之下猛然颠起六尺高,然后再度向前奔行,只不过方向略微有些变化,这一路奔出了接近二十丈方才放缓,慢慢停了下来。

没等一干武将们从目瞪口呆中惊醒过来,右边的小旗手又是猛地一挥小旗,怒吼道:“右翼,放!”

先前那一幕再度重演,右边的匣口中再度喷吐出一根滚木,汹涌着向前弹射而出。

落地一瞬间可以清晰地看见地面被砸出一个巨大的印痕,滚木没有停留,疯狂的向前奔行。

几根一字排开的白蜡大枪枪杆被这根滚木拦腰撞上,当场就有三根白蜡大枪的枪杆撞断成两截!

而滚木继续前行,由于地势微微倾斜的缘故,这根滚木又继续奔行了十余丈,一直到两百步开外才停住。

“左翼,放!”

“右翼,放!”

伴随着不断的命令声,连续七根滚木分别从左右两个匣口喷涌而出,将整个呈九十度直角的对角线一路几乎要砸成一片平地,其表现出来的凶猛动能威势,让一干武将们鸦雀无声。

一直到最后,满脸不敢置信的郭泰才忍不住大叫一声:“****,这他妈是什么玩意儿?谁他妈还敢来攻城?谁敢挡其锋?”

的确,所有武将们都在倒抽凉气,这具落木塔表现出来的强大杀伤力实在太威猛了,简直出他们所有人想象的几倍。

这种将滚木用巨大的术法之力进行抛掷的器械完全颠覆了所有人的认知,滚木被抛出十丈开外,而且巨大的惯性还会在地面向前本性二三十丈距离,这之间距离的一切存在简直可以说是用横扫来形容。

无论是士兵,还是寻常的巢车、木驴、箭塔这一类攻城器械,在滚木强大的冲击力面前都只有用悲惨来形容,没有什么东西可以阻挡这种大杀器的席卷之力。

江烽也是第一次看见落木塔的使用,但他之前就听罗真和邓龟年介绍过了,不过这种口述介绍和眼睛直接观感带来的冲击力完全不同,他同样被这玩意儿给吓住了。

忍不住吞了一口唾沫,江烽让自己的心境慢慢平复下来。

自己有点儿草率了,这种大杀器必须要严格保密,比起投石车来说,这种术法器械更骇人。

尤其是能够稳定的控制住滚木的投掷方向并让滚木在空中保持平衡,使得滚木的动能在落地之后得到最大释放,这不是一般器械能够做到的。

也幸亏自己来之前还是有准备的做了一些安排,防止这样的大杀器被无关人员知晓,但是自己还是小觑了这个大杀器的威力。

虽说一旦使用就很难保密,但是只要能在这一次对蔡州之战之前实现保密,给蔡州军来一次“记忆深刻”的印象,目的也就达到了。(未完待续。)

第九十六节 双簧戏

对于所有武将们来说,邓龟年和罗真的这具落木塔给他们带来的震撼实在太强了。x中文x小说……

都是在战场上久经厮杀过的汉子,都清楚在城市攻防战中防御一方如何利用城防设施来给敌人制造杀伤的手段。

什么滚木礌石,什么滚油金汁,什么床弩砲车,见得多了,哪怕是之前谈到的固始军擅长的石砲车,也就是投石车,还有那蹶张弩,大家也都经历过,并不太在意,但是眼前这玩意儿,就真的有点儿颠覆大家的认知了。

能把一根重达百斤的滚木按照既定方位投掷出数十丈,并且还能保持平衡使之动能最大化,这太不可思议了,而且这还是双向并进,此地抛射,可以同时打击两个方向的敌人。

像杨堪、秦再道、谷明海这些久经战阵的宿将马上就看出了这样器械的威力,杨堪和谷明海更是在落木塔停止下来之后一个箭步就窜到了落木塔边,开始四下打量起来。

其他几人也都纷纷围上来,寻摸着看这落木塔究竟是怎样工作的,竟然能这样不间歇的投射滚木,其工作原理究竟是怎样的。

邓龟年和罗真二人倒是站在外圈,一脸不屑。

若是这玩意儿都能被这帮兵头粗汉们看出道理来了,那还要这帮方术士和道法师干啥?干脆就回家抱着老婆孩子混吃等死好了。

精巧玄妙的设计工艺和原理的确不是这帮武人们能理解的。

他们怎么也无法想象一根滚木从料台里滚下去,经历了中间那一段料仓就会生这样巨大的变化,从匣口出来时就会变得那样狂暴凶猛力道十足。

就像方术士和术法师们也不明白为什么同样两个人,人家举手投足就能开碑裂石,人家身体一跃就能飞行几丈开外一样。

杨堪目光锐利,在确定了自己无法弄明白这具落木塔的原理之后,他就开始琢磨这种器械的优势和弱点。

“龟年兄,这玩意儿之所以设计成两个投射口,而且成这样一个角度,是不是有意为之?”

杨堪的头脑的确厉害,一眼就能看出其中奥妙,这一点连罗真和邓龟年都不得不服。

“嗯,的确有这方面的考量,博山兄设计时就考虑如果是正面投射,覆盖面相对狭窄,容易被敌人避开,而这样设计,两个角度都是从侧翼起进攻,斜插横过,敌人进攻阵型很难防范,而且哪怕是知道也很难做出应对,否则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阵型被搅乱。”邓龟年也对罗真的这一设计理念相当佩服。

杨堪微微点头,的确这样一来,落木塔不但可以打击两个方向,而且这种侧翼袭击覆盖范围大了许多,对敌军的攻击阵型破坏力也大了几倍,相当厉害。

“这种东西如果是以术法资材来催动,不知道耐久力如何?”杨堪又问道另外一个关键问题。

如果只能投射一二十根滚木,那也意义就不大了,敌人完全可以通过松散阵型来拖垮这种有效力限制的术法器械。

“七郎看来是专门挑刺儿啊,不过的确也问得在理。这玩意儿的耐久力有限,主要还是术法资材通过这种方式消耗太快,我们也通过了一些手段进行辅助强化,但是预计顶多也就能透彻一百五十根到一百八十根左右的滚木,另外由于术法力量的反冲力太强,这种铁木结构的装置也难以支撑,这还需要我们以后来改进。”

邓龟年也没有回避这种术法器械的短处,“另外这种东西需要提前安设,无法移动,受限比较大。”

在场众将都在默默的估算着落木塔的实际战力。

像这样的落木塔如果沿着固始城墙安设四到五座,基本上就可以把一面城墙的攻击范围全部覆盖了。

当然单凭一个落木塔自然无法支撑起整个防线,但是对于城防体系的攻击武器却不少。

床弩、投石车、蹶张弩,再加上弓箭手,这样可以形成阶梯层次的打击面,这种落木塔弥补了蹶张、床弩和投石车这一类远程打击武器与像蹶张、弓箭这一类武器之间的空白。

同时其不择方向的攻击角度不但可以对进攻方的阵型造成极大破坏,而且还可以对各种攻城武器形成毁灭性的打击,这一点尤为重要。

秦再道和谷明海都能从对方眼睛中看到各自的震惊和喜悦,光凭这一样武器,起码就能让固始城城防体系强上几分,再加上军指挥使大人设计的投石车也得到了改进,还有那蹶张弩的制作工艺也日益完善,可以说固始城的防御能力比起一个月前蚁贼围城时又强了何止一倍?

蔡州军纵然在战斗力比蚁贼强了很多,但是固始军也一样在迅的成长强大。

固始军现在的数量已经达到了五千人,抛开五百骑军,也有四千五百人的步军,就算是再除去后来组建的左、右、后三营,固始军的牙营、中营和前营,已经具备了相当战斗力,再加上经过几天调整适应的申州军两个营,可以说现在的固始军战斗力比起当初的固始军起码翻了一倍有多。

这种情形下,纵然蔡州军来袭,也并非没有一战之力了。

“还有,落木塔目标太过明显,很容易成为敌军巢车、箭塔的打击目标,另外,这种书法器械制作精妙,但有点被损坏关键部位,就会丧失功能,所以敌军若是有高手来袭,也很容易达到破坏目的。”

丁满也一直在琢磨这个落木塔,不过他是在想如果自己是蔡州军,应该怎么来应对这个玩意儿,这一会儿他就已经想出了几个应对之策。

“没错,落木塔的确有这样那样的短板和缺陷,也很容易被毁坏,但是它的威力大家也有目共睹,至于说怎么来弥补短板,尤其是有针对性的挥其长处,避免其被敌人毁坏,我想该是你们这些指挥们考虑的问题了。”

邓龟年话语里充满了骄傲和得意。

“而且我们也考虑到落木塔一出,恐怕敌人就会把破坏它作为要目标,诸位可能也看到了这里我们设立了两张皮幌,用于防范箭矢、砲石对其的进攻,另外静小姐和博山兄也正在改良和制作一种术法强弩,专门用于攻击天境强者,这种术法强弩有很多弊病,但是却很适合这种守株待兔式的伏击,……”

罗真一招手,八名强弩手又演示了经过改装的天焰强弩攒射,也一样让杨堪、丁满和郭泰几人毛骨悚然。

这种术法强弩使用不便,射程短,但是在这种狭窄范围内的高密度集中使用,却杀伤力极大。

尤其是如果按照邓龟年所说,以落木塔为目标,专门设置这种术法强弩阵,用八到十二名甚至十六名术法强弩手来埋伏攒射,恐怕就是一两名天境高手来袭,都要中招吧。

**************************************

所有人都在一种震撼中回城了,术法师们甚至还在野地里为这些武将们准备了一场地系阵法的盛宴,但是这个盛宴却被江烽断然制止了。

已经够了,没有必要再把更多的东西展示出来。

有些时候留有一些余地,效果会更好。

事实上武将们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固始军在各种准备方面,比他们想象的更充足,这让他们既惊喜兴奋,也感到压力。

术法师们能做得这么好这么多,那么他们这些守土有责当之无愧的武将呢?

江烽很满意这一次示范的效果。

这其实是他和罗真、邓龟年演的一出双簧。

在得知蔡州军出预料很大的规模来袭时,江烽就意识到肯定会对整个固始军的高层心态造成巨大冲击和压力。

秦再道、谷明海和黄安锦也罢,杨堪、丁满和郭泰也罢,以及鞠慎也一样,都不可避免的要衡量在这种优劣十分明显情况下,固始军能否打得赢这一仗。

单单以固始军现有实际战斗力,是肯定无法支撑起对百战之军的蔡州军一战的,蔡州军无论是战斗意志还是经验,甚至还有实际战斗力,都要强于固始军不少,那么固始军凭什么来赢得这一仗?

必须要有一些让这些高层军官们都觉得震撼和触动的东西,要让他们意识到固始军并非毫无反击之力,一样有蔡州军所不具备的优势所在,一样可以给蔡州军造成巨大伤害,甚至可能让蔡州军接受不了的伤害,只有这样,他们才能树立起打赢这一仗的信心。

信心加上实力,才是赢得一场战争的基本保证,而之前,固始军其实已经具备了一战的实力,但是在信心上,三股力量纠合在一起的新固始军实际上还不及之前与蚁贼一战之后的老固始军,但是在这一次示范之后,新固始军之间的缝隙又再度被粘合起来了。

不过江烽也知道,这只是被暂时性的粘合起来,而非真正的熔成了一块铁板,要让他们成为一块铁板,还需要通过这一场固始攻防战来反复捶打砥砺这块还有缝隙和杂质的铁块。(未完待续。)

第九十七节 带话(为taony222兄弟加更!)

术法一道给武将们带来的冲击是巨大的,他们已经用活生生的现实证明了他们自己的实力和水准。、中文、小说……

谁也无法否认像落木塔这种乎寻常的器械能够给守城带来多么大的助力。

想象一下,在攻城战中,落木塔突然力,一根接一根的滚木被抛掷出来,翻滚横扫的滚木以非斜线的路线席卷,会给攻城步兵带来多么大的震撼和损失,只怕瞬间就能导致整个攻城阵型的崩坏吧。

道藏所和材官所证明了自己,现在就该轮到武将们证明自己了。

武将们证明自己的方式只能是在战场上,而战场上一旦证明失败,那可能就是生命的代价,所以在剩余的这几天时间里,抓紧一切时间对队伍进行整训就是最迫切的任务,尤其是像杨堪、丁满和郭泰几人所带的队伍。

“投石车的制作工艺已经简化了许多,按照你提出来的那种什么,对了标准件制作装配法,的确很有效,只可惜这对匠师和工匠们的要求太高了,要完全达到一个标准,根本做不到,所以最开始返工很多,浪费也很大,下边工匠怨气也很大,不过在奖惩法则兑现之后,这种情况改善了许多,……”

罗真仍然在喋喋不休的向江烽倾诉着自己的兴奋和烦恼,“蹶张弩也一样,都是太费材料了,太昂贵了,这样的打仗,比银子往水里还快,使用一次就基本报废了,还好,采取你说的那种方法,有些部件就可以拆卸下来重复使用,……”

“老贺,材官所的管理还得你当家啊,博山不适合这个,他还是把心思用在他的创造明上去更好,”江烽微笑着转过头来看着不怎么说话的贺德才,“质量固然重要,但是成本控制下来也是必须的,现在我们有大梁、鄂州和南阳方面的支持,还能维持,但是此战之后,恐怕就没有那么好过了,过日子还得要省着点儿,博山是个没数的,只管花钱,你得替他把把门。”

对江烽公然的“剥夺权力”罗真却无动于衷,甚至还有点儿高兴。

这种繁琐事务的管理本来就是他最厌烦的,耗费了大量精力不说,还做不好,所以他也早就希望江烽能把这个责任交给贺德才,而且他也觉得贺德才是最合适人选,和自己搭配也最相得益彰。

“军指挥使大人,其实罗大人……”贺德才刚一搭话就被罗真打断,“得了,什么罗大人,我可当不了什么官,你就叫我博山,我叫你老贺,我不耐烦干那些事儿,你干最好,放给别人,我估计二郎也不放心,你就接着好好干就行了。”

贺德才迟疑了一下,罗真与江烽的关系他当然清楚,而自己这个昔日的下属他是眼睁睁看到对方一步一步走上来的,他从来就没有真正看穿过这位昔日下属的心思,对江烽始终保持着一种敬畏心态。

“嗯,贺大人也挺适合的,博山的确不适合干这个。”一直伴随在江烽右边而行的许静也轻声道。

许静已经卸下了戎装,重新恢复了女装,不过江烽还是下意识的瞄了一眼,看看对方这半袖下边有没有那什么凤凰木棉纱织成的法衣,这简直就是天然的防狼衣嘛,可自己却不是狼啊。

“老贺,看,静娘都这么说了,肯定是有其道理的,材官所我就交给你了,两个要求,一是保证博山他们的术法研究和设计,而是适度控制制造成本,就按我说的那种标准件分解制作,一定要让那些工匠适应,可以从那些学徒开始培养起,养成良好的习惯。”

江烽站住脚,看着贺德才,温润的目光落在贺德才身上,带给贺德才无尽的信心和无穷的压力。

“那军指挥使大人,我就尽力而为了。”贺德才也站住脚,抱拳一礼,郑重其事的道。

其实他很喜欢现在的工作,安排布置,细心检查,按时督促,现问题之后有条不紊的对照整改,这种有序而平稳的工作在很多人眼中是繁琐而枯燥的,但是他却乐此不疲。

当每一具具蹶张制作装配出来,摆放成排;当一台台落木塔在城墙上安装成功,巍然耸立;当一件件草木甲制作完毕,堆砌成山,那份满足感,不是谁都能体会到的。

甚至连每一个零部件,每一份材料入库,都能让贺德才产生一种成就感,这就是在自己辛勤努力下才有这些东西,而这些东西将为捍卫固始挥每一分作用。

贺德才没有多余的言语让江烽也很满意,他不需要谁给他拍胸脯打包票,就这么简单朴实的话更让人相信,贺德才在军事方面的才能的确平庸,但是其在后勤管理上表现出来的勤勉却让江烽有一种意外之喜的感觉。

贺德才在关键时刻站在了自己这一边,不管所起的作用有多大,在这个时代,酬谢老臣忠臣是必须之意,否则日后谁还愿意跟着你走?

可贺德才的能力却又摆在那里,担任一营指挥绝对不合适,他就是一个锻骨前期的水准,而且年龄这么大,根本没有太大的前景,没想到却在后勤管理上表现出这般水准,而那份勤勉朴实更是干这个位置最重要的先决条件。

待到罗真把贺德才拉走之后,偌大的材官所里就显得安静下来了。

“你不忙?”许静现自己的脸又有些烫起来,话一出口,才觉得是问了一句笨话。

“忙,这种情况下怎么不忙?但忙也要讲工作分配安排,我假军指挥使,干军指挥使的活儿,他们各营指挥使,就干各营指挥使的活儿,各司其责,各尽其职,要学会忙里偷闲。”江烽负手漫步。

材官所的占地面积很大,在征用了几院民宅之后,又把紧邻民宅的几处空地也圈占了进来,面积得到了大幅度增加,这实际上是把材官所和工坊连为了一体,而下一步道藏所也要纳入进来,这三块就会成为日后固始军在术法研究和器械制作的联合体。

江烽不是机器人,极度紧张之后也需要排解和舒缓压力,可和张越、罗真这些家伙在一起,私人关系再好,但也是谈工作居多。

鞠蕖虽然来了,但是话却不多,现在她更多的时候还是和她那位堂兄在一起,申州军那边的局面也还需要她来帮忙牵线搭桥稳定下来,所以这几天鞠蕖都没来找江烽。

现在身边能说说话的,似乎也就只有这个许静了。

和许静相处日久,江烽也渐渐的有些喜欢上这个女孩子了。

和之前自己那具躯体灵魂对许静的痴迷不同,这个时候的江烽更多的是以一个局外者的身份来欣赏许静,但是接触日多,一些原本残存在这具躯体灵魂中的某些意识仍然会潜在的挥作用,些许好感一样会影响到江烽的情绪走向。

淡淡的幽香在身旁浮动,江烽很享受这种美人在旁的静谧安详,许静是个很聪慧的女子,是也觉察到了江烽的走神,只是静静的陪着江烽往前走。

“若是没有这场战阵该多好,我们也不需要这么煞费苦心的应对,可这些事情却不是以我们的意志为转移的。”江烽突然无头无脑的冒出一句话来。

许静微微一凛,她不知道江烽是不是言有所指,小心的瞥了一眼江烽的脸庞。

从侧面看过去江烽的眉宇略微蹙着,似乎额际还笼罩这一分愁思,轮廓分明的脸型谈不上多么英俊帅气,但是却有一种特有的深沉质感,许静也不知道这不是自己的心理感应。

“小静,如果我们打完这一仗,打输了,自然不必说,打赢了呢,会怎么样?我又该怎么做?”江烽突然扭头过来,看着许静问道。

许静吓了一跳,最后还是咬着嘴唇摇摇头,“我不知道,打赢了,我想固始应该有一段和平安静的时光吧?我还是会继续修炼玄神,嗯,博山这边有需要,我还是会帮他。””

“我呢?我该怎么做?”江烽继续不依不饶的问道。

“二郎,你该怎么做,应该站在你这个角度来考虑,恐怕被人都无法帮你做决断。”许静幽幽的道。

“是啊,谁都无法帮我做决断,可有些事情我不想去做,但正如你说的,站在我这个位置上,恐怕又不得不去做,所以我真希望有些事情不要生。”江烽静静的看着许静,温言道:“我的话,小静你明白么?我不想伤害任何人,也不想违背自己的意愿去有些事情,但是我坐在这个位置上,要对更多的人负责,有些事情如果走到某一步,恐怕再不情愿,也只能硬着头皮去做了。”

许静默然,躲开江烽的目光,把脸侧向一边。

她当然听得出江烽话语里的含义,但是却无法回应,姐姐肯定是有什么事情瞒着自己,而江烽似乎已经觉察到了一些什么。

在江烽走后姐姐很活跃,许静也是刻意避开,不想去了解,但现在江烽显然是要借自己去传话,不要逼他做不愿意做的事情,靠自己传话,有用么?(未完待续。)

第九十八节 术法群体

江烽在内心深处叹了一口气,自己和许氏姐妹之间的恩怨恐怕真的很难道明说清了,许静没问题,但是许宁呢?一旦她做出了越底线的事情,自己又该怎么办?

这不是法治时代,是讲求血亲复仇,一旦许宁和他背后的许氏族人对自己做出不利的行为,恐怕要让自己麾下其他人宽恕他们就很难了,毕竟自己现在的存在已经不仅仅代表自己一个人那么简单,而代表着一个已经日益成型的利益群体了。

似乎也感受到了江烽内心彷徨犹豫和他有些孤寂背影带来萧瑟感,走在背后的许静有些落寞而又期待的声音突然道:“二郎,假如,假如我们许家人真的做出了一些不该做的事情,我不知道可不可以请求你宽恕他们一回?”

江烽身体微微一顿,却没有回头,只是静静的伫立了一刻,然后才有些疲惫而冷淡的道:“小静,那要分什么事情,如果只是针对我个人的行为,我可以不计较,但是如果是针对整个固始军的话,恐怕我也很难向其他人交代,所以最好不要有。”

似乎是被江烽有些冷漠的语气刺激到了,许静身体一瑟缩,禁不住打了一个寒颤,深深的盯着背对自己的宽阔背影,忍不住上前抱住对方的腰腹,喃喃自语道:“那我该怎么办?”

被许静突如其来的爆弄得一怔,背后能够感到一阵湿热感从衣衫里浸润进来,江烽身体也是一颤。

自己是不是太苛刻了?的确,像许静这样的女孩子该怎么办?

一边是姐姐,甚至还有姐姐背后隐藏着的许氏族人,三叔,堂兄,这些都是她在这个世界上仅存的家人,他们认为现在的这一切都本该是他们许家的,这种执念使得他们无法放弃,一边却是自己喜欢的人。

许静已经做了很多了,三皇炮锤之术,落木塔的设计加工,玄神加祝,许静就是用这种类似于赎罪的方式来解脱自己,可自己却还要苦苦相逼,要逼迫他去和自己的姐姐和家人反目相对,作为一个男人,自己是不是太下作了一点?

有本事你自己去解决啊,为什么非要利用和逼迫这个对自己满腔情思却又不得不像鸵鸟一样躲避这一切的女孩子呢?

一种强烈的愧疚和自责感涌入胸间,让江烽忍不住转过身来。

泪光盈盈的美眸中多了几分迷惘和痛苦,微微哆嗦的粉唇犹如寒风中颤栗的小雀,似乎没有想到江烽会突然转身,或者是被自己先前有些冲动的行为正在后悔,江烽这一突然回身,让许静顿时惊惶无措起来。

一只手抬起对方娇艳如花的粉靥,惶惶然的神情犹如落入陷阱的小兽,江烽此时竟然生出一种不忍亵玩的感觉,只不过这种感觉只是一瞬间掠过心间,立即就被心理和生理上的刺激给淹没了。

来到这个时空已经半年多时间了,从生理到心理上江烽觉得自己都处于绝对的禁欲状态,前期在光州时还算是有心无力,到后来来到固始之后,那是真的心和力都没有了,接踵而来的忙碌让他每天连修炼和睡觉的时间都乏乏,更别说其他猎艳心思了。

像他这样的年龄在这个时代中基本上都是为人父的了,罗真是个例外,而张越早就娶了光州黄氏女,而原来的自己若不是当初苦恋许静,只怕也早就草草婚配了。

当江烽那充满魔力的双眼注视着自己的眼眸时,许静只觉得对方的目光似乎刺入了自己身体每一处,自己内心的一切都无所遁形,一时间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松开还抱着对方腰腹的双手,还是转身逃离,不过好在江烽没有给她太多的选择,一只手抚住了她的粉颈,然后沿着粉颈向上把自己的面颊抬起。

略微有些粗糙的舌尖一下子就刺破了自己樱唇,如天雷击顶,江河倒流,许静只觉得时间在这一刻静止了,自己全身血肉在一瞬间都燃烧起来了,如火中的飞蛾,只是那一刹那间便化为了灰烬,而自己的魂魄似乎也随着灰烬在空中飘浮飞扬,仿佛要消失在天际深处。

他怎么敢?!

江烽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突然就爆了,想亲吻就亲吻了。

细腻湿滑的舌苔纠结在一起,腻滑火热,只不过眼前这个女孩子显然还是第一次遭遇这种情形,完全是茫然而被动的被自己带入了节奏,甚至连一双手都不知道抱住自己的虎项,而是那样僵硬的杵在自己和她身体之间。

从隔壁大院传来的欢呼声才把沉浸在情河中二人惊醒过来,这个时候许静才骇然现眼前男子的手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沿着自己的胸衣探入进去,握住了自己的椒乳,惊惶之下,来不及多想,顺手的一记耳光已经响亮的映在了江烽的脸颊上。

忙不迭的拉起胸衣一阵狂奔,在小院门口险些被门槛绊倒摔一跤,江烽这才一边回味着先前那份柔腻快感,一边赶紧道:“小心点儿,小静!”

满脸通红的许静一只手掩在胸前,放慢脚步,一边转过身来恨恨的瞪了江烽一眼,江烽却很自然的把手放在鼻息间嗅了一下,羞得许静忍不住顿足怒嗔,这个时候江烽才沉声道:“小静,放心吧,我不会做伤害你的事情,总能有解决的办法,一切都在我掌握中。”

本欲拔足疾步离开的许静听到江烽这句话,又忍不住深深的看了江烽一眼,微微点头,眼圈却已经有些红了,不再言语,盈盈离去。

打扰了这一段香艳好事的欢呼声是从隔壁大院内工匠们传来的,这是贺德才和罗真宣布了对近期表现优异的十名工匠的奖励,每人一贯钱。

奖励的标准很简单,保质保量,在规定时间内完成的合格器件最多,且坏件率最低,这样就可以得到每一月的奖励。

这极大的刺激了工匠们的积极性,对于这些工匠们来说,他们只需要分步骤完成某一个部件或者几个部件,而不让他们接触到每一个工序环节。

这样可以让他们更精于某一个或者几个器件的打造制作,但又无法接触到整个完整的工序,既使得他们在制作技艺上得到提高,同时又在很大程度上避免了泄密,这对术法器械尤为重要。

在这一点上,江烽专门和贺德才交代过。

最初贺德才和罗真都无法理解,但是很快从蹶张弩的制作到投石机的建造,开始不太习惯的工匠们慢慢熟悉了这种最基本的流水线工作方式,尤其是在后期从流民群中招募了大批少年学徒进来之后,这些人的适应能力更快,并迅赶上了原来这些老工匠们。

不过罗真也明确告诉江烽这种方式对于高级的术法器械并不适合,这些普通匠人只能制作一些最初级的部件,而在核心部件上他们连基本原理都不明白,就谈不上制作了。

江烽倒也理解,毕竟术法匠师和普通匠师隔着一道无可逾越的沟壑。

术法匠师先必须要是方术士,才能具备成为术法匠师的资格,只不过方术士们都更愿意成为术法师,而不愿意当术法匠师,只有像罗真这种沉迷于此道的人才对当术法师还是术法匠师无所谓,他只追求自己喜欢的东西。

道藏所的成立,使得固始这个县份就真的具备了一些与其他普通县份有些不一样的味道了。

邓龟年对道藏所的成立很重视,他告诉江烽如果能够成立道藏所,并给予道藏所以大力支持,使之能在这一次固始之战中大放异彩的话,那么他有更大希望能吸引到汴梁更多的方术士和术法师们到来,甚至可以吸引到一两名道法师,这对于小小一个固始来说,就真的称得上是惊喜了。

江烽也清楚,只要能够顶过蔡州军的这一次来犯,那么固始军便绝不会再只局限于固始,殷城,乃至寿州,都将是固始军扩张的方向,届时固始军不但要在军队的战力上下功夫,而且更需要在术法这一块大梁不是很重视的行道上下苦功。

说得直白一点,就是要趁着大梁不重视这一行的时候,举起锄头狠狠的挖,把大梁丰富的术法人才挖来为固始军服务。

邓龟年也毫不隐晦的表示,既然大梁不重视术法一道,那么他作为汴梁道藏斋的执事之一,自然要为道藏斋的同行和弟子们寻找一条更好的出路,学成卖与帝王家,大梁固然是他们最好的选择,但是无奈大梁不愿意用他们,他们当然也不可能在大梁老死终生,有固始这样一个既算是大梁盟友,且距离也不算太远的所在,他们当然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所以邓龟年一行五人从一到固始,就主动的交好罗真和许静,尤其是在现罗真是一个真正的术法者而非那种狭隘的同行或者争权夺利者之后,就更是乐于与罗真合作了。(未完待续。)

第九十九节 袁氏三驹

铁脚枣骝轻轻的一跃,飞过了横亘在面前的土垄,马背上的骑士身体随之一个起伏,双腿微微一夹,枣骝度慢慢加快,赶上了前面的两骑。&中文&小说

“三兄,七兄!”枣骝马上的骑士舒展了一下自己的双臂,随手将横在鞍前的长戈摘了下来,重新放入斜挂在鞍后的囊袋中,戈尾向前,戈头朝后,囊袋尾端露出清亮如雪的锋利戈头。

这柄戈明显和寻常的长戈不一样,说是一柄长戈,其实更像是一柄横面多了一个鸟喙状尖头的陌刀。

大将军戈。

只要是蔡州人,看一眼这柄武器便能知晓这柄长戈的主人是谁,立马横戈袁无敌。

“十九,怎么了?”策马慢行的紫袍骑士没有回头,漫声道。

“没什么,我就在想,咱们这么小心翼翼的遮掩形迹,是不是有点儿太高看了那固始军了?”似乎感受到了来自前方紫袍骑士的不悦,袁无敌有些郁闷的收敛起了先前流露出来的烦躁气息,降低了音调:“就算是那江烽真的突破了天境,就算是那杨堪是杨家难得人才,那又怎样?难道说我们袁家的男儿会惧了他们不成?笑话!”

“高看比小看强,搏狮用全力,搏兔亦用全力,为将者当战略上当大胆,战术上谨慎。”紫袍骑士目不斜视,自顾自的道:“十九,骄兵必败,你应该知道我们目前的处境,家里让我们三兄弟外加几个小弟来,不是让我们来踏青秋游,而是要我们在最短时间内解决固始问题。”

袁无敌目光在自己兄长面前定了定,嘴角最终还是浮起了一抹桀骜之色,“三兄,我不认为固始在我们三兄弟面前会是一个问题,我甚至觉得文槐他们几个就能解决问题。”

“是么?”紫袍骑士清冷的目光终于动了,冷冷的扫了一眼对方,“意外往往都是我们自信满满的时候生。许德威不过是一个刚踏入天境养息期的角色,而我当时之差一步就要晋入太息期,但是我全力动之下,甚至天焰龙拳和龙焰天王刀催到了极致,固然将其击杀,但现在我小腿上的伤口仍然在隐隐作疼,他的无尾伏魔棍给我的印象很深。”

袁无敌自然明白兄长是在用血的教训来教育自己,但是他仍然不认同兄长的过度谨慎。

八千精锐尚觉不足,甚至还从朗山、新息那边调来了五千兵力,袁无敌甚至觉得哪怕是要打申州都不需要这么多兵力,遑论这一个小小固始?

“七兄,你是和固始军那边打过交道的,你觉得呢?”袁无敌不愿意和自己最尊敬的三兄争吵,但是又不认同他的观点,把话题抛给了另外一个一直未曾搭话的玄衫男子。

似乎是被这个话题触动了一些什么,玄衫男子有些表情复杂的摇摇头,“十九,如果单论那江某的个人武道修行,哪怕他真的在这么短时间内踏入天境,我觉得也不值一提,无论是三兄还是你,解决他都不是问题,哪怕还有什么杨堪相助,但我担心的是他这个人的心计。”

“哦?”紫袍男子微微动容,而袁无敌则有些不解。

“三兄和十九记得我当时去固始时么?都以为是手到擒来的事情,那曹万川也是拍了胸脯打了包票,而且据我了解曹万川也不是那种喜欢夸口之人,所以我才信了,而且出于谨慎,我也想干脆提前直接解决此人了事,没想到却险些栽在这个当初恐怕也就是洗髓期门槛上徘徊的角色身上,术法强弩差点就伤了我,而且还成功的迫退了我。”

紫袍男子轻轻一蹙眉头,“老七,你是说他精于术法之道?或者说他身旁有术法强者?”

紫袍男子从不轻视术法一道,事实上虽然他已经是袁氏年青一代当之无愧的一号武道强者,但是他比任何一个人都更重视术法一道,可以说蔡州军中术法一道力量的迅膨胀离不开他的鼎力支持。

“不,术法不足道,我要说的是从曹万川告知愿意接受我们蔡州军接管固始到我们正式踏入固始,我怎么算也不过区区十来天时间,可是这个家伙就能说动黄州的杜立引军北上,而且还反噬了曹万川一把,这份心计手腕,俨然是一个浸淫此道多年的角色所为,可这个家伙之前只是一个无足挂齿的斥候,担任固始军的一个指挥也不过短短几个月时间,你们能相信么?”

紫袍男子袁无为不语,而袁无敌却有些不屑,“七兄,你就因为这个而觉得他不凡?他是斥候出身,自然明白我们蔡州军要拿下固始自然要和固始军领接触,想要取代曹万川却又无法得到我们蔡州军认同,自然就只能从周围势力找靠山了,可固始那地方,寿州有心无力,自然就只有鄂黄了,那杜立在鄂州那边处境不好,要想出风头,这家伙投其所好,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十九,这份心思如果是从你我脑袋里出来,的确没什么,可这个家伙就算是斥候出身,在固始军当一个小小的营指挥,就敢干出这样一番大事出来,你觉得寻常么?”老七正是袁无畏,目光中有些飘忽。

紫袍袁无为目光一凝,带住马缰,“老七,你想表明一个什么意思?”

“这个家伙总给人以很多意想不到的东西,我担心这一次我们来固始,恐怕这个家伙也会给我们很多意外。”袁无畏摇摇头,“但你要我说他会在哪些方面给我们意外,我也想不出来,或许是术法一道,或者是突出奇谋,总之,需要倍加小心。”

“七兄,你这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了,一力降十会,无论他有什么手段使出来,我们蔡州军的实力摆在这里,我就不信他能变出神兵天将来,他来一个我杀一个,来两个斩一双,看他还能有什么手段!”袁无敌对袁无畏就没有像袁无为那么尊敬了,语气也重了起来。

袁无为眼角处微微颤了颤。

他知道这位堂弟对自己不那么在乎,但作为兄长,他不能不在乎尊严。

这位堂弟是这一代中武道天赋最强的,连袁无为都要逊他三分。

他手中的大将军戈更是比袁无为的龙焰天王刀更霸道的神兵,只是因为这家伙年龄太小,而他习练的霸王戈法对无极混元气要求实在太高,所以在武道进境上有所限制。

无极混元气尤其讲求沉淀积累,一般说来都要三十五岁以后才能趋于大成,但一旦进入大成之境,便有问鼎天境高段的实力,所以老一辈都极其看好老十九这个家伙。

甚至连袁无为都承认也许在四十岁之前他可以压老十九一头,但是过了四十岁就很难说了,而过了四十五或许就该是老十九压他一头了,而到五十岁,也许就会被老十九彻底甩开了。

似乎觉察到了袁无畏内心的一抹怒意,袁无为如冷电般的目光扫了袁无敌一眼。

他知道这两位堂兄弟之间关系并不算好,他也没有那份心思要去调和谁和谁的关系,但是他不允许在这种时候因为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影响到双方的关系,进而干扰到未来的战事。

在袁无为森冷的目光下,袁无敌也不得不低下头,不敢再吭声。

袁无为也不为已甚,收回目光,“老七,这么说来恐怕我们还需要小心一些,这种善于突出奇兵者,尤其需要防范其兵行诡道,我们时间不多,若是被其以一些鸡鸣狗盗的手段来干扰了大计,那就不值了,老十九有一句话也说得好,一力降十会,虽然我们需要谨慎,但是我们却绝不能谨小慎微瞻前顾后,时间在他们那边。”

袁无畏面无表情,脸微微偏向一边,心中却是冷笑。

他能感觉到袁无为对袁无敌的偏袒,谁让袁无为的父亲是庶出,而袁无敌却是家主袁怀河的嫡子呢?

见袁无畏不搭腔,气氛显得有些尴尬,正好此时一骑飞驰而来,“三位公子,前锋已经已经抵达淮水,长柏公子来向无为将军请示,是否过河?”

“斥候放出去没有?”袁无为知道这淮水就是进入固始之前的最后一道天堑屏障了,过了淮水,那就是固始境,就要进入敌境了。

而上一次固始军就是在淮水之畔狙击了蚁贼,给蚁贼了迎头痛击,再有先前袁无畏那番话,他不得不防。

“回禀将军,长槐公子两日前便已经率斥候队的人过了淮水,已经在沿线进行了踏探,未现敌军踪迹。”来禀报的军使翻身下马,回报道。

“那就安排各部依次过河,不得滞留,另外让长槐及时对固始城周进行勘探,告诉他,后日我军主力必到,让他务必做好各方面情报收集工作,另外让长柏先行把辎重兵放出,注意收集资材,搭配使用,为攻城做先期材料准备。”袁无为略一沉吟,断然道。(未完待续。)

第一百节 重器(为菱之湖兄弟加更!)

鹰隼般的双目静静的注视着三百步开外的河滩上,苏铁蜷缩在芦苇中一动不动。~中文~小说。

河畔一片沸腾,警戒线已经布起了,几名斥候兔起鹘落,正在收回,向草丘上那个貌似斥候领的家伙报告情况。

此时还算是淮水的丰水期,虽然水势尚算平稳,但是水量却不小,大小不一的船只正在6续靠岸,站在两翼高地上的弓箭手早已经提前待命。

不得不承认蔡州军是一支百战之师,多年来打生打死打出来的就是战斗力,这一整套渡河的规制,几乎无懈可击。

苏铁耐心的观察着。

让他有些惊讶的是那名斥候领明显还是一个少年,顶多也就是陈实、楚齐这个年龄,不会过十六七岁,而从斥候们对领的尊敬态度来看,绝度不是那种养尊处优的纨绔子弟。

想想也是,像这等战事,蔡州军怎么可能让纨绔子弟来。

又是一艘大船靠岸了,大概是没掌握好靠岸的力度,大船重重的搁浅了,好在泥滩地上,撞击力并不强,只是引起了一阵惊呼和叱骂声。

很快几艘小艇靠在了大船边上,然后木梯和木板沿着大船放下来,将小艇搭成了跳板,而河岸边上也有人迅的将苇草沿着湿滑的泥滩地铺设,上边在铺垫上木板,一座简易浮桥在大船和河岸边上搭起了。

娴熟而富有经验,苏铁在心中默默的记着,对蔡州军的战斗力有高看了几分。

细节决定成败,这是军指挥使大人教导自己的,从细节就能观察出一支军队的整体战力,这个军指挥使大人所说的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有点儿异曲同工的意思。

总而言之就是做事要从小事做起,观察也要善于从细枝末节上来现端倪。

亲卫必出于斥候,这是军指挥使大人的一句话。

按照军指挥使大人的解释,他的亲卫要么就出身与斥候,要么就必须要到斥候队中去历练,所以苏铁被选入了斥候队,今天是他第三次出任务了。

前两次无甚收获,只是在淮水北岸远远和蔡州斥候打过照面,甚至连手都没交,但大家都知道各自是干什么来着。

似乎从船上下来了几个人在和岸上的人进行交涉,双方生了争执,不过很快岸上的人妥协了,挥手示意手下照办。

很快又有几艘小艇过来,紧贴着刚才搭起的那座浮桥依葫芦画瓢的开始搭建另外一座浮桥,这让苏铁和身旁的伙伴很惊讶。

一座浮桥还不够,还需要搭第二座浮桥,这是要干啥?

两人都有些紧张。

因为很明显周围的防范更加紧密起来原本在四周游荡的警哨,开始扩大警戒范围,一直逼近到了苇草边缘。

甚至还有两个家伙直接进入了苇草中,拿着斩马刀胡乱的在草中一阵乱砍,似乎是要用这种方式来威吓潜在的敌人。

苏铁轻蔑的撇了撇嘴。

旁边的同伴也是一个老斥候了,年龄不大,但是当斥候的时间可不短,甚至可以追溯到曹万川的固始军时代。

两个人都很安静的匍匐在泥地里一动不动,不清楚对方是否有武道高手,两个人都屏住了呼吸,下意识的避免任何气机感应的扩散。

一头猎犬被牵到了芦苇地边缘,大概是对这种半沼泽状态的环境也有些无可奈何,只能听凭着猎犬冲着芦苇地深处狂吠几声,然后向另外一人解释了一番,就离开了。

二人稍微松了一口气,看得出来蔡州军对这艘大船十分重视,格外加强了戒备。

苏铁把目光瞄向了铺设下来的木梯,他相信很快就能看到结果了。

不出他所料,很快大船甲板上响起了一阵渗人的摩擦声,紧接着就是轱辘碾压在船板上出的咯吱声,一头用布幔包裹着的庞然大物出现在船头,四周用十余条大绳固定,数十人通过这十余条大绳来牵引和稳定这个大家伙下船。

苏铁的目光落在了这个大家伙的轱辘上,格外的庞大,而且用了铁质包轮,辐条也都是用的铁条,意味着这玩意儿体量大,重量更是出想象。

一直到下船,四头挽马开始拉动这个大家伙,四周还有数十人协助牵引,这头庞然巨物才算是进入蔡州军中,开始缓慢移动。

*******************************************

崔尚揉了揉太阳穴,端起桌案上的浓茶抿了一口。

这是跟着军指挥使大人学来的,据说这种加倍放茶的方式有助于消除疲劳,振作精神,但是不宜长期用此法,否则有伤身体,似乎效果还真有。

蔡州兵已经渡过了淮水,正在向固始进。

关于是否动用骑军对蔡州军进行袭扰这一意见也在军中引起了争论。

鞠慎认为蔡州军势大,动用骑军效果不佳不说,极易被敌人高手袭击,造成折损。

而秦再道则认为一支骑军从来不是养出来的,也不是练出来的,而是打出来的,如果因为敌军势大就不敢出击,而总是指望着处于优势情形之下再出击,那这只骑军就是绣花枕头,不堪大用。

秦再道的意见得到了江烽的支持,所以骑军从昨日起就已经全军出击,以都为作战部,开始对从汝阳过来的这支主力蔡州军进行袭扰,一方面延缓其行军度,另一方面也能起到疲兵作用,同时还能锻炼打磨这支刚刚组合起来的骑军。

各方的情报汇聚到这里,崔尚需要对其进行甄别和评估,然后再结合起来进行研判,这种方式也是江烽给崔尚的建议,这既让崔尚有些不适应,也让崔尚有些兴奋,这意味着江烽会让他来担任未来的录事参军这一职,前提是江烽的浍州构想能够成为现实。

江烽为其安排了两名少年学子作为助手,这两人都是从光州逃来固始的士绅子弟,都在崇文书院中读书多年,不过对其他却一无所知了,相当于是给崔尚当学生。

现在崔尚安排给二人的主要任务就是学习阅读情报,了解周遭政情,其他暂时还啥都不能干。

实际上崔尚自己都还处于一种学习和摸索阶段,他被江烽在战争应对上的层出不穷的新想法新点子弄得穷于应对,这种情况一直到蔡州军跨过淮水江烽的主要精力都集中在城防体系的最后完备工作上去了之后才算稍稍缓解,也才让崔尚能松了一口气。

常昆看人的眼光的确非同寻常,这位固始军指挥使表现出来的种种天赋,除了用天纵奇才来形容,真的找不到其他理由来解释。

脚步声将崔尚从走神中惊醒过来,看见一身土尘的江烽回来,径直将一大杯茶水咕咚咕咚灌进肚里,崔尚也只能苦笑摇头,品茶是这样么?

这位军指挥使大人的表现总是让人疑惑不解,有时候他的言语表现得像一位智者,有时候他的谈吐更像是一个文人,而有时候他的行为则更像那些兵痞,这样一个混杂复合体崔尚真不知道该怎么来形容。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崔尚既然敢来固始,就说明他把宝已经押到了自己身上,江烽自然不吝于给予对方足够的信任。

参军掌记,也就是未来的录事参军这一职务江烽就准备用来酬劳这位敢于在第一时间下注的博陵崔氏子了,当然,这个家伙的才能也当得起。

“有什么新情况?”一屁股坐到胡椅中,江烽取下头盔,随手搁在案桌上。

“嗯,刚传回来的消息,前天现下船的几具用布幔遮掩的大家伙基本上确定了数量,应该是六具,如果不出我的预料,我估计应该是蔡州军的特制破城锤,因为斥候现随后的大车专门运来了多具大型铁质锤形物件,跟随在这几具大车之后。”

崔尚一边翻阅着情报,一边分析道。

“破城锤?”江烽有些疑惑,“术法器械?”

“论理只能是术法器械,寻常破城锤根本不可能做到那么大,因为无法操作,除了借用术法之力外,无法想象怎么来运用那样大的锤头,根据斥候估计,那柄锤形物件锤头起码在三尺高,直径也在一尺五左右,净重预计起码在千斤以上,甚至可能达到两千斤,除非术法之力,谁能驱动?”

崔尚的语气里也有些紧张,“都说蔡州军这几年在术法一道的运用上大有进境,三年前陈州一战,蔡州军就使用了多种术法器械,对宛丘城造成了巨大破坏,这一次看来蔡州军是又要给我们固始城来一个下马威了。”

“谁给谁下马威还说不清楚呢。”江烽轻哼了一声,脸上却没有轻松神色,“要论术法一道的运用,守城方永远是占有先手的,白陵,没必要太紧张,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单单是术法器械,我不担心,我担心的是蔡州军的主帅究竟是谁,绝对不可能是已经现的袁文柏和袁文槐这些小字辈,袁氏还没有狂妄托大到这个程度。”(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一节 端倪初现

崔尚也认同这一观点,袁文柏和袁文槐虽然属于新近崛起的蔡州小字辈新星汝阳八柱中人物,但是年龄不过十六七岁,纵然在武道上有着绝佳天赋,但是在独领大军征战一方上威望还远远不足。、中文、小说……

像这等战事起码也需要像袁无畏这样的大将来领军,但是各方面情报都还没有刺探出从汝阳过来的蔡州主力军的领军大将究竟是谁。

很大可能性是袁无畏,因为他和固始军打过交道,对江烽也比较了解熟悉。

当然也不排除是袁无为,他一样和光州军交过手,而且还斩杀了光州军第一将许德威,在心理上对固始军这支和光州军有着很深渊源的军队有着莫大优势。

“二郎,也不可小觑袁文柏和袁文槐这些小字辈啊,我听小郭说那袁文柏曾经在三年前游历关中,就曾经力战长安游侠儿,当时他才十四岁之龄,就已经是结体期水准,后来两年前他与汝阳八柱另外一个风云人物袁文極在朗陵山遭遇火魃,二人联手屠魃,双双晋位天境,后来蔡州一名道法师用火魃的毛与金機木制作成了炎阳赤焰弓,再用千阳木制作了术法火箭,据说可一箭烧山!”

崔尚的话语里也充满了唏嘘和向往,不过这倒是让江烽真的有些好奇了。

“火魃?一箭烧山?火魃是啥玩意儿?”

江烽这一问倒是把崔尚问得一愣一愣的,怔了一下才回答道:“二郎没听说过火魃?火魃据说是旱魃的变体,生性赤阳,它出现在哪里,哪里便是火灾肆虐,朗陵山据说在火魃出现那一年,连山火,当地老百姓的房舍也是经常起火,后来才有袁文柏和袁文極在朗陵山屠魃,还了朗山一线的安宁。”

江烽有些迷惑了。

这世界还真有旱魃这类东西?

他的知识体系里这玩意儿应该是封建迷信才对,没想到不但有,还真被人给遇上斩了,还用那玩意儿的毛制作成了什么炎阳赤焰弓。

这炎阳赤焰弓听起来似乎是一把很牛逼的术法武器,居然还有与之相配的千阳箭,能一箭烧山,那这玩意儿用在固始城上来,不是一箭就能把固始城给烧了,那还打个屁的仗?

他不好直接质疑,只能半真半假的道:“白陵,这啥炎阳赤焰弓和千阳箭真的能一箭烧山,能不能一箭把固始城给烧了?”

崔尚笑了起来,他就知道自己这位主帅对这种东西不太感冒,肯定要来找话说。

“二郎,一箭烧山这说法稍稍有些夸张了,但是炎阳赤焰弓和千阳箭相配,的确有惊天动地之能,据说在蔡州有参加过试箭会的人看到袁文極一箭射出,方圆三丈就成了一片火海,……”

方圆三丈一片火海,江烽点点头,这还稍微有些靠谱,否则袁家就靠这炎阳赤焰弓和千阳箭就能打天下了,随便走到那座城池面前,不投降就是一箭烧城,敌军营寨也是一箭烧营,大梁也早就该被袁家给灭了才对。

“白陵,这宝弓神箭所向披靡,总有应对之策吧?”

江烽虽然内心还有些不太信这种什么火魃毛制作的宝弓,但是术法一道本身也就出了他的想象认知范围,所以再不信也得要接受。

如果这袁文極的炎阳赤焰弓和千阳箭真的如此厉害,在攻城之战时这家伙突奇招,倒是真有可能造成局部局面崩坏,甚至影响到全局。

别的不说,光是这辛辛苦苦制作出来的落木塔被这家伙一件就能给烧成灰烬,自己好不容易视为大杀器的东西岂不成了大傻器?

“应对之策却不好说,不过此弓此箭也并非毫无缺陷,术法之物,有其强,便有其弱,有其优,便有其劣,这种至阳之物,在艳阳天气便能挥其最强威力,但若是阴雨天气,便要大打折扣,尤其是那火魃毛遇上潮湿便会黏,强行引弓甚至可能会造成弓弦断裂,……”

崔尚不愧是江湖,说起这术法之物来也是头头是道。

“还有,这等术法之弓,射程有限,据传远不及十丈,……,还有一矢之后,宝弓也需要相当时间凝聚术法之力,短时间内难以出第二箭,否则效果就会大打折扣,……”

“白陵,没想到你对这术法一道也是知晓如此之深啊,难得,难得,……”江烽忍不住夸赞。

崔尚老脸一红,连连摆手,“我对此知之不多,也是因为情报显示袁文極出现,我记得当时龟年就说过了这袁文極手持的炎阳赤焰弓乃是术法大作,那蔡州庄国忠便是凭借制作这炎阳赤焰弓晋位道法匠师之称,所以我又去问了龟年兄,龟年兄向我介绍的。”

“那龟年他们有无应对之策?”江烽原本还有些担心,但既然邓龟年他们知晓了,恐怕也应该琢磨出应对之策来才对。

“没有,龟年兄说这等神物,纵然知晓其弱点,却很难有针对性的应对,因为这宝弓终究是由人来使用,而这袁文極若是四处游荡,除非直接派出高手斩杀对方,否则很难遏制对方。”崔尚摇头。

得到这样一个回答,江烽也是一怔,看来这术法神物也的确有其神奥之处,否则这些人何须这般煞费苦心的去制作这术法兵器,像杨堪的冰王戟不也如此?

若是这袁氏小辈都这般厉害,江烽觉得倒不可不防。

从情报显示来看,袁文極和袁文槐这两个汝阳八柱中的角色出现了,假如再有袁氏三驹中的任何一人担纲,这来犯之敌的实力已经不可小觑了。

袁文極和袁文槐都是天境静息期的高手,自己这边丁满、郭泰二人都可应对,袁氏三驹中只要不是据说已经踏入太息期的袁无为来,估计杨堪都能抵挡得住。

若是袁无为亲来,江烽估计恐怕就只能是自己和杨堪联手接住了,但也不知道能否抵挡得住?

最坏的打算莫过于袁无为和其中袁氏三驹中一人联袂同来,这就麻烦了。

张越、秦再道他们都还在结体期徘徊,丁满、郭泰二人联手也未必能抵挡得住袁无畏或者袁无敌,再要让张越、秦再道去对阵袁文極和袁文槐,这就真的成了田忌赛马,上驷对中驷,中驷对下驷了,甚至自己的上驷都还未必能有必胜之局呢,这还没算袁文極的炎阳赤焰弓,另外还有另外从新息过来的五千蔡州兵带兵将领尚未算进去,这等情形之下,焉能不败?

见江烽眉峰深锁,崔尚也知道固始军现在面临的局面有些危险了。

大梁用兵还是太迟缓了一些,根本没有兑现当初大梁崇政院给固始军这边的承诺。

蔡州军总兵力不过四万左右,能够让蔡州军一下子抽出一万三千兵力,而且精锐高手纷出,足以说明蔡州军方面有相当把握能够在解决固始问题之后再回师应对梁军的进攻,这对于固始军来说是最糟糕的。

必须要有应对之策,否则这一仗会打得很艰难很危险。

江烽并不知道情况可能会比他想象的更糟糕,甚至糟糕很多,他小觑了袁氏对他的忌惮之心,他只是下意识的要把问题考虑得更周全一些。

***********************************************

“江烽来访?!”杜珅皱起眉头,看了一眼站在旁边的杜温,“二弟,你觉得这家伙这个时候又来,会是干什么?”

“索要剩余的粮食吧。”杜温有些不屑的撇了撇嘴,“这家伙锱铢必较,真把我们杜家当成什么人了?我们承诺的东西什么时候没兑现过?最后一批粮食刚刚出了阴山关了,三五天之内就能运进固始。”

“二弟,你还不能小瞧这家伙,前两天斥候现从南阳运过来大批物资过境殷城,也是南阳支援固始的,你说这南阳刚和蔡州联手瓜分了申光二州,这才多久?南阳就开始支援固始了,刘家胃口太大了。”

兄长的话让杜温也是一怔,“大哥,你的意思是刘玄已经开始谋图光州了?”

“哼,刘氏一直是高筑墙,广积粮,韬光养晦,但其实力摆在那里,一旦亮出獠牙,蔡州方面未必能占上风,尤其还有一个压在蔡州头上的大梁。”杜珅意态闲适,“看吧,我敢打赌,一旦蔡州与固始之战打起来,南阳肯定会有所动作,说不定就会突袭光州。”

“蔡州不会考虑不到这一点。”杜温不赞同自己兄长观点,“你看从新息过来的五千大军,就只有两千骑兵过了殷城,而那三千步军就没有动,依然驻扎在光州城里,明显就是防着南阳。”

“那就要看战事展情况了,另外也还有我们杜家军队驻扎在殷城这个因素在里边,也许蔡州兵就是担心我们和南阳刘氏联手了呢?”杜珅摇摇头,“算了,先把江烽这个瘟神打走了再说吧。”(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二节 预料中的意外(求推荐票!)

江烽是与郭泰一道过来的,虽然不认为杜家会对自己不利,但是防范于未然还是小心一些好。、中文、小说……

看得出来当鄂州五千大军入驻殷城后,殷城市面顿时热闹了许多,五千人的吃喝拉撒,顿时让本来就略显狭窄的殷城县城变得拥挤起来了。

从光州过来的蔡州骑兵已经逼近了固始县城,所以江烽和郭泰二人不得不绕行更靠东,避免不必要的麻烦。

杜家能让杜氏兄弟领兵驻扎在殷城,也足以说明杜家对这一次固始力抗蔡州军还是很看好的,只不过他们似乎过高的估计了大梁军队的效率,江烽不知道自己提出这个要求时,对方会是一个什么样的态度。

对于蔡州骑军从光州直逼固始,殷城方面毫无反应,对于杜家来说,能够就这样坐山观虎斗的形式来体现“盟友”之意,大概也是最乐见其成的,即便是固始方面也很难说什么。

不过你做得初一,别人就做得十五,江烽希望杜氏能记住他们自己目光短浅的举动最后会带来什么。

“大公子,二公子!”看见两个风度翩翩的青年进来,江烽和郭泰还是很礼貌的作揖行礼。

“二郎,固始情形已经如此紧张,蔡州军大兵压境,你还有时间出来?”杜珅故作讶异的问道:“来殷城有急事?”

从对方的表情江烽就能知晓一些什么,心里暗自叹一口气,本来也没有抱太多希望,但是总还是想要来试一试。

“嗯,得闻光州的袁军已经逼近我们固始,来了解一下殷城这边有无动静。”江烽也没有太多客套,语气平淡,“看样子大公子是打算据城坐观?”

“二郎,我记得我们双方是约好了,我们出兵据守殷城,也向你们提供约定的钱银和粮物,我们做到了。”杜珅也不是省油的灯,一脸警惕,“你应该知道我们杜家的立场态度,确保殷城是我们要任务。”

“殷城还需要守卫么?大公子觉得蔡州军还有余力来进攻殷城?”江烽哂笑,不过他没有再说下去,而是直接步入正题:“大公子,某今日来有一事相求,对殷城来说并无太大影响,但对固始却有鼎力相助之恩,请大公子支持。”

“哦?二郎请说,若是杜某能做到的,自无不允。”杜珅犹疑的道。

“某想请借杜二公子或者杜三公子随某一行到固始,主要是请为某等掠阵,若是遇有蔡州军中武道强者我方力有不逮者,就请予以援手,其他情形,二公子和三公子尽可不管。”江烽注视着杜珅,一字一句道:“固始如能安渡此难,日后定有回报。”

杜珅没想到江烽会提出这样一个要求,有些迟疑,只借一两个人倒不是什么大问题,正如江烽所说,蔡州军是断断不可能在这个时候来寻衅的,老二在这里也是闲着,至于老三根本就不在殷城,已经回了黄州了。

杜温兴奋起来,要说这样一个机会去见识一下蔡州武道强者也是好事,江烽自然无法约束自己,来去自由,真要遇到什么麻烦,杜温自信要脱身还是易如反掌,只是这要看兄长的想法,要等兄长决定。

一阵慌乱的脚步声从厅外传了进来,“大公子,鄂州急报!”

“什么事这么慌张?”杜珅没好气的瞪了一眼闯了进来的贴身亲卫,平时相当稳重的亲卫怎么表现如此糟糕?

“您看!”亲卫脸色相当难看,也没有管江烽等人还在庭堂上,径直把信函递给杜珅。

只是转瞬间杜珅的脸就变得青灰起来,进而从青白色泛起一抹潮红,甚至连青色长衫都荡起一阵波纹般的浮动,“刘贼耳敢?!”

“怎么了,大哥?”见兄长如此失态,杜温赶紧接过信函一看,同样也是让他险些把信函捏破,“怎么可能?刘玄不是一直在申州么?怎么从隋州进了安州?”

杜珅咬牙切齿,“刘玄定是用替身在光州做戏,申州那边的动作根本就是障眼法,什么意图光州,那是在做戏给我们看!南阳大军早就从新野取道进了隋州,安州那帮蠢货,居然一无所知!”

“现在该怎么办?”杜温慢慢沉下心来,语气肯定的道:“安州失了,沔州绝不容有失,必须要马上进军沔州,现在顾不得了,我们这边即刻撤兵!”

“那这殷城……?”

杜珅又犹豫起来,倒是杜温这一次表现得比任何时候都决断:“大哥,现在不是管殷城的时候了,马上回军,殷城我们不要了就交给二郎他们代管吧!对不起,二郎,你都知道了,南阳偷袭安州,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安州、沔州是我们鄂州的盟友,我们不能容许这种局面,抱歉了!”

见杜温态度如此强硬,杜珅也终于明白过来。

现在杜家的中原梦已经结束了,殷城根本不可能在保有了,现在鄂州方面要做的是守好大别山三关,防止北方敌人南侵,更多的精力要放在安、沔那边去了。

南阳大军一进安州,而沔州和安州实为一体,沔州就危在旦夕了,若是不能抢在南阳大军进入沔州之前制止南阳方面的动作,被南阳一连夺下安、沔二州,那日后鄂州就真的是睡不安枕了,南阳大军可以随时渡江,一夜之间就可以兵临鄂州城下,这是鄂州绝对不能接受的。

从殷城疾驰返回固始,江烽一路显得很沉默,连郭泰都觉察到了江烽情绪的不好。

的确,杜温还是有些眼光和决断的,而杜珅反而差了些。

杜温看到了鄂州的危机,现在鄂州也许在今后都不再可能有多余精力来过问北边的事情了,还不如送个顺水人情给固始。

南阳大军拿下安州,相当于把一柄锋利无比的匕顶在了鄂州的咽喉上,沔州州小地窄,就算是鄂州能够马上进军沔州控制住沔州,但是除非鄂州驻扎大军在沔州,否则南阳大军可以轻而易举的将沔州打穿。

从今以后,鄂州的主要精力都要转入如何防范南阳大军来侵蚀鄂州的势力范围了。

一旦南阳和潭岳马家联起手来,只怕杜家就真的有大难了。

连江烽都替杜家感到揪心。

形势对杜家太不利了,尤其是这么十多年来杜家白白浪费了太多机会,既没有直接拿下安州和沔州,甚至连黄州和蕲州都还没有彻底安顿下来。

这个时候江烽才意识到为什么众人皆说杜氏庸碌。

要说杜门四骏中像杜温和杜立也算一时俊彦,但是却有了杜松这样一个平庸甚至可以说是昏庸的家主,再加上这年轻一辈不像袁氏那样敢于让年轻一辈放手出去大干,总是把权力捏在老一辈手中,直接导致了整个杜家的进取心退化,才酿成今日的困局。

当今时局,正在悄然生变化,尤其以蔡州的崛起为标志,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像杜家这种白白浪费十多年时间而无所作为,那么老天势必要给杜家以惩罚,想到这里江烽就在替杜家惋惜。

本来杜家是很有前景的,尤其是拿下安州和沔州,可以使得杜家在江南西道与淮南道之间这片土地上进退裕如,极有可能成为这一区域的霸主,但是现在这个希望被彻底破灭了,失去了安州,杜家就永远处于南阳刘氏的居高临下的威胁之下,杜家不得不驻扎大军来防范南阳大军南下,再也腾不出手来应对其他。

杜家前景黯淡也就罢了,问题是现在却直接关系到固始,杜家一旦从殷城撤军,光州就会知晓,而南阳大军一进安州,也就意味着南阳不再可能在短期内觊觎光州,而驻扎在光州的蔡州军就可以抽出来投入对固始的围攻中来了。

也幸亏来这一趟,及时知晓了杜家要撤军的消息,起码提前有了心理准备。

问题是下一步该怎么办?杜家撒手不管了,固始军完全依靠自己能撑得过去么?

江烽心中第一次没有底了,轻轻叹了一口,一夹马腹,胯下健马骤然加,旁边的郭泰也是策马跟上,“二郎,这殷城怎么办?”

“小郭,这一遭咱们算是白来了,本指望能让杜温或者杜立来帮咱们一把,现在落了空,咱们面临的局面恐怕就会很棘手了,如果蔡州来的高手出我们预料,我们会很麻烦。”江烽摇摇头,“至于殷城,现在谁还顾得上,一切都得要这一战之后才知晓。”

“二郎,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战场上的事情,谁能算无遗策?蔡州军也不是三头六臂,袁氏三驹也好,汝阳八柱也好,无外乎也就是拿命一搏就是了,他们舍得流血,难道我们就畏惧一战?打仗就是以命换命的事情,既然当兵吃粮,谁会没有这份担当?该死毬朝天,不死万万年!”

郭泰粗鲁的话语让江烽心中那份紧张似乎顿时消减了不少,是啊,战场千变万化,尽人事听天命而已,自己已经做了能做的一切,怎么自己反而变得这般瞻前顾后起来了?

郎笑声中,铁蹄如风,江烽二骑消失在黑暗中。(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三节 战前

固始城内的气氛已经进入高度紧张的状态,已经逼近到距离固始城只有十里地的蔡州军营寨隐约可见,而城墙上的固始军也在进行着最后的战前准备。·中文·小说。

几骑有些狼狈的从后南门进来,江烽站在城门楼上,注视着下边。

回来的几骑斥候几乎是人人带伤,江烽轻轻叹了一口气,固始军的底蕴还是差了一些,这几日里每一波斥候出去,都会有几个回来不了,损失很大,但这又是必须的。

及时掌握蔡州军动态,这是为及时作出应对准备的应有之意,而这些动态就只能靠出去的斥候来获得。

每日损失的斥候,江烽也是心疼得紧,斥候都是从数千固始军中精选出来的,不但要能骑善射,武技也要有一定水准,同时头脑要灵活,反应要快,起码也等同于队正之流的兵头了。

好在汴梁来的老卒和申州残军中亦有不少人才,江烽这才有从这两部力量中挑选出了数十名斥候。

这些斥候装备、待遇完全按照兵头来对待,因为他们要面对的是最凶恶的敌人,随时可能遭遇来自蔡州军的斥候。

蔡州军主力在过了淮水之后度反而放慢了,这不但没有减轻固始军诸将的压力,反而让他们更为担心。

无他,这说明一方面蔡州军主力是在等待来自光州袁军的汇合,另一方面也说明蔡州军方面是有着很大把握能一战而克固始,否则以他们现在面临的局势,他们不可能这般好整以暇。

来自光州的袁军骑兵已经和蔡州军主力汇合了,而根据斥候获得的情报显示,光州城里的袁军也已经出城正在星夜向固始进,很显然光州袁军也已经获得了南阳从隋州进攻安州的消息了。

现在光州的袁军就可以放心大胆的来配合汝阳过来的蔡州军主力一战了。

从目前的态势来看,蔡州军选择了与蚁贼围城时不一样的方向。

蚁贼选择了从东面攻城,舍弃了南北两面的城门,而选择了东面宽阔的城墙作为攻击重心,因为蚁贼有着人力上的优势,要靠人海战术把固始军给堆垮消耗垮。

但蔡州军显然不敢这么做,一来数量不及蚁贼一半,二来现在的固始军在数量上也显然不是之前只有两千余人的固始军了,三来对于袁氏来说,这支军队每一个士兵都是要尽可能的带回蔡州的,那里才是主战场,固始不过是梁蔡大战的餐前点。

“江大人。”陈蔚走上城墙来时心中也是百般感慨,不过他脸上仍然是沉静如水,拱手一礼。

江烽也回了一礼,“陈大人,城里都安顿好了吧?”

“都按照你的要求安顿好了,各家都不允许出户,除了坊里街使,防止城内有人作乱。”陈蔚顿了一顿,又道:“各家家兵也都全部集结起来,另外还有从寿州流民中招募来的两千民夫也都安排在北门和东墙角,随时待命,各种物资也都上了城墙。”

“那就有劳陈大人了,这一战关乎我们固始命运,对我,对你,对固始军,对固始陈家,都不容有失。”江烽目光直视陈蔚,一字一句的道:“我希望陈大人心口如一,能如前几****和我说的那样。”

陈蔚苦笑,他不那样行么?只怕这固始城里就已经是人头滚滚了,蔡州军尚未打进来,陈家的人头早已经可以垒成京观了。

陈蔚从不怀疑江烽的杀性和赌性,能把整个固始军和他自己性命押上来的人,更不会在乎别人的性命。

否则这个家伙完全可以席卷固始军一切,就赖在大梁谋个官身了。

再说了,那一晚江烽为他勾勒的美好愿景也的确有些打动了他,虽然理性告诉他这是画饼充饥,甚至是痴人说梦,但是万一成了呢?陈家就不再是固始这一县乡绅,就可以一跃成为浍州一州的士绅了。

哪怕只有万一机会,都足以让人去幻想一下,何况在如今这种情况下,陈家也无从选择了,只能硬着头皮上这架破车了。

深深的看了江烽一眼,陈蔚也沉声道:“江大人放心,某不敢说一诺千金,但此等情况下,陈氏一族在此,某如何敢妄为?只希望若此次固始真的能脱大难,江大人不要忘了此前给陈某的承诺。”

江烽点点头,“江某来固始之后的一言一行想必陈大人也看在眼里记在心里,某是何等样人,陈大人也清楚,再多赘言无益,疾风知劲草,板荡识忠臣,我们可以相互监督。”

陈蔚满意的点点头,他来此也就是要这一句话,既然已经被绑上车,那就只能竭尽所能共渡难关。

之前他便在陈氏宗祠中召集族中长者商议,决定将陈氏一族中珍藏数百年的一具龙角献与江烽。

这龙角乃是数百年前陈氏一族从寿州买来。

据说当年芍陂洪水,一头恶蛟化龙,引寿州诸县被淹,被路过的虬髯客斩杀。

后来虬髯客在屠龙之后在寿州一酒肆中饮酒未带钱,老板不识英雄,非要索要酒钱,陈氏族人正好在场,便替虬髯客付了酒钱,虬髯客临行前往东海时,便顺手将他屠龙后取下的龙角赠予了陈氏族人。

这龙角变成了陈氏一族传家之宝,但陈氏一族不习武技,更不通术法,这龙角本是术法至宝,但对于陈氏一族来说却是明珠暗投,所以干脆将其献给江烽,让江烽欠这一大人情,否则若是这固始城被蔡州军所破,估计这龙角也保不住。

这龙角乃是水系术法至宝,若是在制作水系术法器械时,便能有夺天地造化之功,让术法器械平添助力,只是现在固始道藏所和材官所中尚无此等技艺和其他相配资材,还暂时只能藏于材官所中。

“江大人,……”陈蔚欲言又止的表情,让江烽有些疑惑,“陈大人,有什么就尽管说,现在这个时候了,难道我们之间还有什么不好说不能说的么?”

“江大人,那许家,……,我是说许大小姐她……”

江烽会意的点点头,“我知道了,这件事情我来处理,你无需担心。”

陈蔚这才松了一口大气,之前许宁也屡屡招他去相谈,他之前曾去过几次,后来虽然未再去,但是总觉得这位许大小姐也是有些想法的,弄不好就会成为大患,现在江烽既然知晓,他心里也就放下来了。

*****************************************

许子清静静的伫立在小院后院里,有些出神。

蔡州军来势如此凶猛,远远出了想象。

之前他判断蔡州军可能只抽得出五千到八千兵力来犯固始,以现有固始军的实力,顶住蔡州军的攻势是有可能的。

但是现在蔡州军的数量远远出想象,除开两千骑兵外,都还有一万一千步军,而且已经得到消息,除了袁氏三驹中的袁无畏已经公开露面外,袁氏汝阳八柱中的角色也出现了两个,袁文極和袁文槐,而且预计可能还不止于此。

连许子清都为固始的前景堪忧了。

假如袁氏三驹中除袁无畏外还有其他人藏于其间,只怕这一战就危险了。

无论是袁无敌还是袁无为都不是现在固始军中诸将能抗御的,杨堪也不行。

在光州失陷之后许子清就曾单身奔赴过蔡州,想要以一身独刺袁氏,但是经过多次观察,他痛苦的现,不说袁无为和袁无敌随身还携带有护卫,仅仅是袁无为和袁无敌二人的武道水准,自己都难以取胜,更不用说斩杀对方了。

杨堪现在的实力和自己相若,顶多也就把自己高一线,比起袁无敌尚有相当差距,更不用说袁无为了。

让许子清有些不解的是怎么光州袁军又大张旗鼓的过来了,完全无视驻扎在殷城的鄂州军,杜氏兄弟难道真的就打算一直坐观,还是准备在最后时候才来根据形势介入?

许子清自然不清楚鄂州军已经星夜从殷城回撤前往阴山关,只保留了一个都的兵力留在殷城,甚至可以说准备拱手将殷城让与光州袁家或者愿意接受殷城的江烽,只不过现在江烽也无心于此,一切都需要等到固始一战之后。

江烽回来之后也未提及殷城之事,这个时候说这些只能徒乱人意,和蔡州军的决战也就是三五日之内,甚至就是两三日之内就要见分晓,他本来也就没有指望过鄂州军会加入战团。

后院小门咯吱一声开了,是许宁回来了。

看着这个负手站在院内注视着金桂枝头的堂兄,许宁也是一阵怅惘。

许宁知道自己这个堂兄其实也是不太喜欢这些事务的,当初从军中退出到书院闭关,固然有要在武道修行上突破的原因,但也有一些想要逃避军中复杂的人事关系的因素,自己这个堂兄还是太纯粹了一些,也许在武道修行上有独到天赋,但是在经营一个团体,一个势力上,远不及江烽这种人。(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四节 危若累卵(为大飞机1234兄弟加更!)

许宁现自己总是自觉不自觉地要把所有人都和江烽联系起来,要把他们和江烽做一个比较。

从自己之前那个未婚夫周伦,杜立,许子清,甚至还有张越和秦再道,但是她越来越现,江烽就像一个妖孽一样从固始这块土地上野蛮生长起来,而且是以一种势不可挡的度上位,让所有人都瞠目结舌,无法相信。

相比之下,无论是自己那位风度翩翩的前未婚夫周伦,还是武道已入天境一时间不可一世的杜立,还有这位性子清高阴郁的武道奇才堂兄,和江烽比起来都黯然失色,更不用说张越和秦再道之流了。

“小宁回来了?街上是不是已经戒严封道了?”许子清把鼻尖杵在金桂枝头轻轻嗅了嗅,这才转过身来,“三叔呢?”

“坊市街使已经把街道封了,摊贩归家,商铺关门,估计在这一战分出胜负之前都不会允许开市。”

许宁一身雪白罗裙,肩头披着一件棉质披巾,油黑亮的长不像寻常女子那样挽成高髻,而是随意的在脑后梳理成一个髻,剩下的丝就垂落在颈后肩头,说不出的清泠幽若。

“三叔还没有回来,但应该已经进了城了。”

许子清皱了皱眉。

三叔年龄不小了,在遭遇了袁氏反戈一击之后,精神也倍受打击,这几个月来一直奔走于光州和固始之间,操劳过甚,就是靠着一股子气撑着。

许子清真担心一旦这股气泄了,三叔身体会不会就此垮下来。

“三叔又出城去了?”许子清眉峰轻蹙,“现在蔡州军已经围城,他还出去干什么?”

固始城墙肯定是挡不住许望侠的,但是现在形势如此紧张,固始城四面城墙上士卒都已经待命,而且也有武将坐镇,纵然许望侠对固始城墙十分熟悉,知晓从哪里飞越,但还是很容易被人现。

若是被视为蔡州军高手来袭,遭到围攻那就麻烦了。

固始军一大倚仗就是术法器具和器械上,没想到那罗真居然还是一个术法匠师的料子,之前自己可没有看出这个愣头愣脑的家伙有这份天赋。

而且汴梁据说也来了几个术法师,也在积极为固始城防准备术法器械,这几天连许静都回来很晚,一大早就出去,就是在全力以赴的为加强固始城防做最后的努力。

“三叔还是有些不踏实,他担心蔡州军太强,我们的一切准备最终成了无本之木。”许宁也有些怔忡。

许望侠的担心不无道理,如果真的固始军扛不住蔡州军的进攻,固始沦陷,那三叔和这位堂兄以及自己这么就来准备的种种都成了泡影了,还不得不面临蔡州袁氏的追捕,也许那时候自己只能一死了之了。

而且从现在的情形来看,蔡州军表现出来的实力已经越来越出了之前的预料,这样许望侠越焦躁起来了。

二人正说间,一道身影已经从后院院墙上窜起倏落。

“三叔,你回来了。”许子清和许宁同时见礼。

“嗯,子清,小宁,小静呢?”许望侠比起几个月前已经苍老了不少,两鬓银丝缕缕,额际皱纹也越明显,面色也不太好。

“小静恐怕这两天不会回来,说要住在材官所那边,抓紧时间制作一些术法器具。”许宁赶紧解释。

“哼,那些小玩意儿有用么?”许望侠气色不对,“子清,情况恐怕不太妙,袁家这一次几乎是倾巢而出了,虽然带队的是袁无畏,但是我看肯定,肯定还有比袁无畏更厉害的角色藏于其中,不是袁无为就是袁无敌!而且光州这边是袁家老一辈的袁怀德过来的,袁怀德我打过交道,虽然潜力无法和袁氏三驹比,年龄也大了一些,但是一样是养息期的高手!”

“固始这边知道么?”许子清顿时觉得棘手。

如果袁氏三驹来了两个,再加上一个略逊于袁氏三驹的老一辈袁怀德,还有几个小字辈的袁文極和袁文槐,一样都是静息期的高手,固始军这边如何能应对?

固始军这边有术法器械和术法器具,难道说蔡州那边没有?只怕蔡州那边在这方面更强,想到这里许子清忍不住摇头:“三叔,那怎么办?江烽难道就这样束手无策?”

“还不清楚江烽他们知道与否,但是以江烽的心智,应该瞒不了他,他手下除了杨堪、丁满和郭泰外,还有就是那个鞠家的鞠慎了。可丁满、郭泰和鞠慎都只有静息期水准,只能与袁氏几个小辈争锋,袁氏三驹中,杨堪顶多能堪堪接住袁无畏,若是袁无敌和袁无为来其中一个,这边就无人能接得住了,还有袁怀德呢?”

许望侠扳着指头算了算,固始这边在天境以上的高手战力水准上的确差距不小,而且他最担心的还是袁氏会不会还隐藏有其他手段,又或者自己对袁氏诸将的实力判断有误,那就真的稍有差池就跌入万劫不复了。

想一想也是憋气,自己恨不能立时宰了江烽这个家伙,可现在还不得不苦心孤诣的替江烽谋划,免得这个家伙被袁氏一下子给灭了。

“三叔,这还只是一方面,我更担心的是固始军整体实力上的巨大差距。”许子清摇摇头。

许望侠脸色更黯淡,但是却无法否认许子清的观点。

“蔡州军一万三千人,均为百战强军,三倍于固始军,而固始军呢?与蚁贼一战之后重建,据我所知仅有两个营算是比较完整的,而剩余的,骑营是原光州旧军骑兵与申州残军骑兵重组起来的,战斗力堪忧;还有黄安锦的前营,也是彻底重建;剩下汴梁老卒与原固始新兵混合打乱重编,若是假以时日,以杨堪和丁满这些人来训练打磨,也许能雕琢出来,但现在时间这么紧,不过区区十日时间,济得了什么事?”

许子清收回目光,“三叔,也许我们该做一些其他准备才行,否则事到临头,……”

许望侠脸色变幻不定,先是摇摇头,随后又点点头,最后再是叹了一口气,狠狠的一跺脚,不语而出。

**************************************************

没有人看好固始军,包括固始军内部。

随着袁无畏将旗展开,6续出现的袁文槐和袁文極,以及另外两个新出现的汝阳八柱人物袁文榆和赵榄的出现,这也就意味着汝阳八柱几乎有半数的角色都出现在讨伐固始的第一线,很显然袁家是要把固始作为蔡州新一代将星的磨刀石。

如果所料不差,袁氏三驹应该还有一个更厉害的角色隐藏在已经露脸的袁无畏身后,只是不知道是袁无敌还是袁无为。

但无论是哪一个,如果再加上从光州过来的论实力并不逊于袁无畏的老一辈袁怀德,可以说蔡州军这一次是精锐尽出,打定主意要一战定乾坤,要在最短时间内彻底打垮固始军,解决固始问题。

“二郎,我考虑了一下,从蔡州军表现出来的咄咄逼人气势来看,恐怕他们不会和我们缠战,顶多两到三天,这一战可能就要分出胜负。”

杨堪已经换上了一袭滚边蛟皮甲,显然这也是一副术法甲胄,比起山文甲这类金属铠甲来轻许多,灵活度更高,只是价格就更不能比了。

毕竟是将门出来的,虽然是庶出,但既然送杨堪来固始,家族中好歹也要有一身好行头来赠给子弟,万一这个子弟日后就真的能出人头地广大门楣了呢?

“嗯,七郎,你觉得该怎样?”江烽已经意识到了形势的严峻,乎想象的严峻。

汝阳八柱已经出现了四个,袁文槐和袁文極不说了,新出现的赵榄是赵氏一族中年青一代的翘楚人物,据说实力甚至比其他袁氏一族的俊彦更强,已然逼近了养息期水准,除了八柱中的袁文樑外,其他年轻一辈袁氏诸子均不及他。

也就是说这个家伙自己这边除了杨堪和自己外,恐怕连鞠慎、丁满和小郭都要略逊一筹,现在袁氏这样放缓节奏,甚至不惜耽搁时间来准备,明显就是要想一举而下,而不给固始任何机会。

只不过这个一举而下是真的一上来就不管不顾全力猛攻,还是先试探一下,摸清虚实之后再来一鼓而下?

杨堪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才会有考虑。

“二郎,我看蔡州军现在是在蓄势,可能明日会有一场试探战,掂量我们固始军的分量,但是我估计就算是试探战,我们能不能接下来都够呛。”杨堪脸色有些沉郁,“我们还是小瞧了袁氏的决心,或者说低估了袁氏的智慧,他们意识到了固始对他们的威胁,不灭掉固始,日后固始就会成为大患。”

江烽也苦笑,“我也高估了大梁军队的效率,这么多天了,梁军还在干什么?连南阳军的作用都比梁军强,起码申州那边还帮我们拖住了光州袁军几天吧?可梁军呢?在哪里?”(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五节 卖命

江烽的话让杨堪也有些尴尬。

的确,大梁的行动实在太慢了。

从他们离开汴梁时李鹤和李固都信誓旦旦保证会在最短时间内动进攻,而大梁军队无论在南线还是东线,亦或是西线,都驻扎有主力军,不说马上起进攻,起码你也可以适当动作一下吸引一下蔡州军吧?

可没有任何动作,仍然是慢条斯理的准备、动员,一直到蔡州军从汝阳出直奔固始而来,大梁方面似乎才恍然大悟,原来东南边儿上还有一个小盟友呢,这才开始全面启动起来。

但偌大的梁军,要全面启动正式进入战争状态,哪怕他们之前已经有充分的酝酿,要真正开启战争模式,也还要一段时间,而这就是蔡州军的机会了。

蔡州军似乎也对梁军的这一特点了如指掌,才敢这么放肆大胆的出动了一万三千兵力来围剿固始。

当然,这也充分说明了蔡州深刻意识到了固始的危害性,势必要将这一毒瘤铲除。

“好了,不说大梁那边了,现在大梁总算是动起来了,蔡州军这么好整以暇,的确是存着要一鼓而下的心思,七郎,你有什么想法?”

“从目前形势来看,我的判断是蔡州军恐怕还是要先来一番试探战,这对我们刚刚整合的固始军来说也是一个挑战。”杨堪语气放慢,似乎在掂量每一个字。

江烽点点头,示意对方继续,毕竟像蔡州军这种百战之师的对手,也只有杨堪这种在大梁军中干过多年,也曾见识过诸如禁军、泰宁军和感化军这种强军的军官才了解其行事风格。

“这个试探战如果我们一旦吃不住,或者说情况不好,恐怕蔡州军那边的高手就会一拥而上,将优势转化成为胜势了。”

“那如果我们接住了呢?”江烽沉声问道。

“接下来了,他们有可能就会转换方式,比如会直接由他们的高手带队斩将冲阵了,用高手来实现点的突破,进而实现面的突破。”杨堪声音越沉重。

江烽打了个哈哈,连他自己都觉得这个哈哈声格外苦涩,“这么说来,无论前一种手法,还是后一种方式,我们应对都很难,都一样相当危险?”

“实力不如人,奈何?”杨堪摊摊手,“没想到袁家会这么豁出去,要知道大梁那边现在只要动作快一点,他们这边就算是拿下固始,其他战线也一样可能崩盘,他们这也是在冒险!”

“所以关键也就是这么几天时间!”江烽语气沉重,“这又和当初我们固始军对蚁贼围城时的情况差不多了,只不过这一次面对的是蔡州军,他们实力强大得多,但是他们回旋余地也更小,决心也越大。”

江烽说的的确在理,杨堪也很认同,蔡州军实力更强,决心更大,但是时间也更紧迫,这从他们携带来的粮草辎重就能看得出来。

他们只带了二十天左右的粮食,沿途消耗,到固始只剩下十天左右粮食,这瞒不了人,如果不能迅拿下固始,也就意味着他们回程就需要考虑粮食问题了。

当然,返回时只要过了淮水,就是蔡州地盘,就能得到补给,但这也有几日行程,要知道这士兵不比军官,一日不食饭那就可能哗变,饶是蔡州军乃百战之军,一样避免不了这个问题。

“所以我觉得决战就在这头一两日里,我担心蔡州军可能会投入他们的龙雀尾,就目前我们几营的力量来看,我觉得恐怕只有牙营、中营以及鞠慎所带的两营人马能算是比较完整,包括安锦的前营以及其他新打乱重组的三营力量都有限,但都很难承担得起蔡州龙雀尾的突击,所以我有一个想法。”

杨堪这般郑重其事的提出来,还是让江烽很重视,“七郎,你说。”

“我的意思是,安锦的前营作为预备队,暂不动,而我和阿满以及小郭三营由副使暂领,我们三人从这三营汴梁老卒中各抽三都精锐出来,作为突击部,用于可能到来的攻城战,这样可以最大限度挥这些精锐老卒的攻坚作用,防止在某些点位一下子被突破后带来的局面崩溃。”

江烽立即就明白杨堪话语里的意思了,他不太看好固始军的整体水平。

这也正常,固始军本身就是一支州军,经历了蚁贼围城一战之后,战斗力有所上升,但是又补充进来大量新兵,只经历了这么短短一个月的训练整合,肯定无法达到令人满意的水平。

而申州军虽然相对完整,但是在背光州军击破之后流亡到大别山区,士气和训练都下降不少,这到固始短短几日里,也不可能马上就恢复到原状。

这些情况杨堪肯定会不太看好,事实上江烽对此也一样担心,尤其是蔡州军龙雀尾的战斗力,秦再道他们是深有体会的,当时光州牙军就在蔡州龙雀尾的突击下被击溃,而现在固始军的战力水准甚至还不如当时的光州牙军。

现在杨堪提出来这样一个想法来,其实就是要充分利用汴梁这批老卒的突击战斗力。

很显然杨堪对这批老卒是很有信心的,但老卒分散到几营中未必能充分挥其精锐的突击作用,那需要一段时间的训练和融合才能把一个营的力量带动起来,而现在却没有这个时间了。

从这批老兵中抽出三个都的精锐力量来,由杨堪三人率领,挥突击作用,对出现被突破的点进行反突破和压制作用,这样可以有效避免一旦出现被突破可能引的崩溃局面。

左、右、后三营的副指挥使都是汴梁过来那三十人中武技水准较高者担当,其水准都在结体期,单论武技水准并不亚于秦再道、张越,甚至要比黄安锦和谷明海更高一筹,也都是在广胜军和龙虎军中担任过一定军职的军官。

像左营副指挥使高耀的武技水准更是直逼天境,也曾经在广胜军中担任过副指挥使,所以无须担心杨堪等人不在指挥使职位上影响三营战斗力太大。

这一个提议很有价值,杨堪和江烽都意识到了目前局面的严峻性,单从蔡州军已经展示出来的实力就相当强悍了,尤其是汝阳过来这支主力军,显然是和梁军经历过多次鏖战的精锐,目前固始军虽然依托城防,但是预计被突破的可能性很大,那么如何来遏制这种突破,就需要有一支精锐力量来担当这个任务。

杨堪的这个建议无疑是最具可行性的,目前也只有汴梁这批老兵精锐才能勉强承担得起和蔡州精锐的对抗重任,只不过这批汴梁老兵精锐恐怕就会在这一战中付出巨大的牺牲了。

“七郎,你考虑过没有,这支力量恐怕会……”江烽顿了顿,杨堪接上话:“二郎之意可是他们会牺牲很大?”

江烽点点头。

杨堪面色也深沉下来,似乎是在酝酿言语,好一阵后才缓缓道:“我何尝不知?可是现在形势危在旦夕,蔡州军无论从哪个方面都要强于我们固始军,如果说高手对决,我们这边都还有你我几人可以勉强撑起大局,但是对方龙雀尾的实力我清楚,绝对不是固始牙营或者中营这些寻常力量能抗衡的,纵然是我所说的汴梁老兵精锐,也只能说是有一搏之力,还是要在依托城防体系乃至术法器具的情况下,若然不这样,恐怕我们局面会更糟。”

一席话让江烽忍不住抚掌长叹之后才决然道:“然则七郎如何向这帮兄弟解释呢?”

“猎犬终须山上丧,将军难免阵上亡,吃这碗饭就得有这个担当,从一开始招募他们来,我就让丁满、郭泰和他们说清楚了,这一次来固始就是卖命来着,但是不会白白卖命!”杨堪语言也有些尖刻起来,“二郎,你说呢?”

江烽会意的点点头,“七郎,你我之间不必藏着掖着什么,固始军能给得出的条件,都没问题!”

“行,二郎,我就要你这一个承诺!这帮老兄弟条件都不算好,大多也是拖儿带女的,既然把命卖给了固始军,希望二郎能够给他们一个让他们死能瞑目,残能苟活的承诺!”

杨堪虎目中精芒闪烁,他就怕江烽会觉得这是在利用这样一个机会来索要条件。

要说来当兵吃粮,本身就是卖命,再要索要什么特殊条件,就有些不合适了,没想到江烽也这般爽快,倒是让他心中也是一松,起码江烽这人够大气,不像有些人一说到钱就躲躲闪闪,顾左右而言他,不肯给一个明确的答复。

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江烽迎着杨堪的目光,一字一句的道:“只要固始军还在,只要江某一息尚存,为固始军而死的将士便无虞其身后事!”

“好,那某便将这番话带给这些兄弟们了!”杨堪放下心来,也是重重一击掌,言语铿锵,“这帮兄弟的命便卖给二郎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六节 战起

“九叔!”当袁怀德走入大帐中时,从袁无为开始,袁无畏、袁无敌以及赵榄、袁文榆、袁文極、袁文槐诸将尽皆站起身来躬身行礼。

“呵呵,都到了啊,好,好!”袁怀德老怀大慰,看着这一群新生代弟子们,袁氏英才辈出,赵氏一族也后继有人,袁怀德正妻就是赵氏一族女子,所以他对赵氏一族族人也是颇为看顾,赵榄算是他妻兄的堂侄。

“九叔身体越硬朗了啊。”袁无为笑着要把袁怀德请上上位,但是袁怀德却断然拒绝:“无为,今次你是主帅,九叔这一次是来替你摇旗呐喊的。”

袁无为也不推辞,略作推辞就上座,但也请了袁怀德紧邻自己而坐。

蔡州军中规矩森严,帅就是帅,将就是将,从不会因为长辈而混淆规矩。

“九叔,那我就下令了。”袁无为目光一掠堂内众人,“今日按我们昨晚商议,先行由云淮和文榆从这两处起攻击,试探固始军力如何,……”

袁无为帅座后挂着一张简单的固始城防图。

虽然简单,但是却也把固始城防的基本架构勾勒了出来,看得出来蔡州军的斥候还是花了一番功夫的,将前期固始军加固的几处角楼和马面都特别做了标注。

不过在固始戒严,尤其是开始在城墙上加装术法器械之后,任何人都不得再上城墙,除了军中之人和材官所负责安装者,其他人连城墙都不允许靠近,每日亦有专门的高手负责守卫,即便是这样,核心部件也是要等到最后关头才会装配上去,防止被敌军破坏。

所以蔡州斥候对后期固始城墙上的一些安排布置和变化就不甚了了了,固始城墙上究竟还有哪些东西,也就只能靠将领自己来评估了。

“此次攻击不要局限于一点,而要多点试探,阵型不要过于密集,而要以小股力量集中,侧重于某一点某一段来试探,不要暴露我们自身的目的,这一点上云淮和文榆要尤其注意。”

袁无为声音轻细,但是却能清晰地传递到每个人耳中。

云淮是赵榄的字,赵榄目光也随着袁无为手指的指点移动,而袁文榆则是若有所思。

“注意,城楼这一块,我们暂不去碰,我估计固始军可能会在城楼这一块上安排有大型术法器械,届时我会安排文極来给他们一个惊喜。”

袁无为的话在年轻诸将中引起了一阵笑声。

大家都知道袁文極的炎阳赤焰弓和千阳箭的威力,只是这具宝弓神箭在制成之后只试过两三次箭,便秘而不宣了,平素袁文極也从不将此弓带在身上,也是防止不小心损坏了宝弓,在关键时候无法挥作用了。

“雷鸣!”

“到!”

“你把驭风鹏鸟飞起来,一旦云淮和文榆他们展开攻击,我估计固始军的术法器械就会启动起来,你要注意观察,把点位一一标注出来,包括他们的投石机阵、蹶张弩的安排部位,都要一一掌握起来。”此时的袁无为尽显大将风范,“他们也许会有一些变化,但是我估计真正到战事激烈的时候,他们的这些布设还是要考虑最能够挥其威力的区域,那里也将是我们的术法器械集中打击部位,一定要看准。”

一直坐在侧面背后的道袍男子起身遵命,毫无疑问,这是一位术法师级别的角色,驭风鹏鸟对于外人来说是秘密,但是在座的诸将却不陌生,这一次终于可以在固始一战中挥作用了。

袁怀德坐在袁无为身旁,看着袁无为轻描淡写的就将一场血火生死之战安排了下去,举重若轻的风范也是让他点头不已。

无为天王绝不仅仅只是一把龙焰天王刀和一双天焰龙拳,除了武道上的绝佳天赋外,在战略智谋上的排兵布阵,袁无为一样有过人之处,正因为如此,家主才敢屡屡让其领兵,就是有意要把他培养成独当一面的帅才而非普通的将才,从现在看来,袁无为已经在逐渐开始展示其各方面的才华了。

袁无为安排的度越来越快,每一个人的安排布置都是信手拈来,无人不服。

“九叔,这边就请您坐镇了,我也得上去看看,看看敢于拒绝我们袁家的固始军,还能把韩拔陵一伙人给撵走的角色,究竟有多大能耐,有没有资格和我们蔡州军叫板!”

最后一句话,方才尽显袁无为霸气风范,也让袁怀德心中一抖,袁氏一族下一代家主难道真要落到此人身上?

********************************

身上的御法衣让江烽身上多了几分暖意,当江烽得知为了强化自己这一件御法衣身上的术法之力,许静竟然把她自己身上的法衣拆了,把凤凰木棉纱加在了自己身上,这让他心中有一种难以释怀的感动。

他觉得自己似乎有些承受不起这个女孩子的情意,虽然许静口口声声说她不用上战场,也没有人会对她不利,所以这件御法衣对她意义不大,才会拆下来加祝在江烽的御法衣上,但傻子都知道这不过是一个借口而已。

“你也自己小心,城内虽然戒严,但是如果蔡州军有高手混进城来,城内仍然不安全。”江烽点点头,这儿时候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轻声道。

“嗯,我知道,我哪儿也不去,就在材官所里。”许静点点头,幽幽的道,沉静的目光多了几分灵透。

许静瘦了不少,这几日里几乎都扎在材官所里,和汴梁这帮家伙以及罗真在一起通宵达旦的讨论研究和改进,谁都知道这一战将决定固始和固始军的命运,同样也包括他们的命运。

“嗯,那就好,我走了,谢谢你的御法衣,它能给我带来好运。”江烽很想再度品尝一下那嫣红火热的樱唇,但是感觉到背后不善的目光,他还是果断的放弃了,只是和许静招了招手,终于转身,“走吧,蕖娘。”

一直走出了好一段路,鞠蕖才没好气的道:“我以为你的眼睛里只有她,早把我忘了。”

江烽笑了笑,和女人在这些问题上讨论毫无意义,“蕖娘,你在我身边的时间,比小静多十倍,你说我能忘了你么?”

鞠蕖脸色顿时好看了许多,不再多说什么。

街道上已经没有什么人了,商铺都是关门闭户,苏铁已经去了斥候队,只剩下张万山带着两名新近进来的亲卫,警惕的走在后方。

黄安锦的前营也已经开始沿着城墙一线开始布置,不过作为预备队,这支力量暂时还用不上。

蔡州军的表现很诡异,辰时已过,蔡州军仍然没有出营,这让固始军这边都有些吃不准。

江烽倒是不太在意,以不变应万变,时间越拖得久,对固始军越有利,只可惜蔡州军不会那么不智。

鞠蕖也是一身临战姿态的打扮,只不过鉴于她身体特征太过明显,所以鞠蕖也很知趣的外罩了一套轻便皮甲,这样可以在不影响她动作挥的情况下起到适度保护作用,同时也免得影响到城墙上的其他士卒。

城墙上的士卒们一阵鼓噪,江烽知道恐怕是蔡州军终于来了。

没错,蔡州军终于来了。

两千骑军率先出阵,分列两翼,踏着平稳的步伐,保持着一定距离,沿着两侧展开,看样子是为主力军掠阵,防止固始军骑军突袭。

江烽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垛口旁,打量着开始翻卷着如潮水一般缓缓涌来的蔡州军。

比起蚁贼来,蔡州军表现出来的威势和动作表现强太多了,仅仅从推进阵营的前后分明,有条不紊,丝毫不因为地势的改变而受到影响。

秋高气爽,艳阳高照,今日正是一个鏖兵的好天气。

当蔡州兵终于列阵完毕,当中两军兵力率先前行,一直到五百步外才开始放慢脚步。

两军沿着扇形展开,避开了一些地势凹陷或者凸出的部位,开始入水银泻地一般的向前溢漫。

三百五十步,两军几乎同时停住了脚步。

江烽微微点头,仅从这一点就能看出这蔡州军的水准,这正好是床弩的射程之外,再往前走,就是床弩的杀伤范围了。

此时江烽的心也开始忍不住扑通扑通猛跳起来,战争终于要拉开序幕了。

两个二千五百人满编的军开始展开,前段各摆出了三个三角锥型的攻击阵型,活动云梯和飞梯都被抬了出来,但是尚未见到苏铁他们之前在淮水河畔见到的那种大型物件。

这也印证了当初的判断,这将是一场试探性的战斗,也可能是蔡州军寻找固始军薄弱环节的战事,但一旦城墙上露出了破绽漏洞,也许蔡州军就可能马上蜂拥而至,与蚁贼相比,他们有着压倒性的实力和度。

终于,两个扇形演变成了一个倒梯形,而倒梯形前段则是三个三角锥攻击阵型,辅助兵开始上前,将大批背负的土袋堆砌在阵前。

这是起攻击的前奏。(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七节 接战(为千重唱兄弟加更!)

大型橹盾被辅兵一具一具的抬了出来,开始在阵前一字排开,整个战场上的气氛此时犹如凝固了一般,就等着那一瞬间的爆。

江烽注意到杨堪、丁满和郭泰三人均已经按照计划,带领着全副武装的一个都士卒,进入了指定藏兵洞,而张越和谷明海更是各据城墙一段,准备投入战斗。

终于,对面的鼓声开始擂响,橹盾阵向前推进,如同一道土黄色的泥浪缓慢但却坚定的汹涌而来。

杨堪也来到了近前,“二郎,终于来了。”

“该来的始终要来,早就等着这一刻了。”江烽神色不变,“令!落木塔一律不动,床弩准备,蹶张准备,弓箭手戒备,各部按照计划自行进行,不必再报我!”

簇拥在江烽身旁的传令兵,立即重复一遍后,飞奔而去,将军令传达到各段城墙上。

打第一阵的都是辅兵为主的橹盾阵,以及他们保护的辅兵甚至民夫,这些辅兵和民夫要把土袋投入护城河中,形成几段足可供蚁附士卒顺利爬墙的通道,这是必不可少的前奏。

在这些士卒上暴露落木塔的威力太浪费了,江烽不打算如此,仅仅是改良后的投石车就够这些家伙喝一壶了。

蚁贼围城一战之后,材官所就在全力改进投石车,在威力上已经没什么大改进了,主要是改进其关键部件的耐久度,让投石车能够在高频率高强度下工作时间更长,不至于一场战争尚未打完,就大半损毁无法工作了。

咯吱咯吱的床弩上弦声让人身上都能起鸡皮疙瘩,粗大的弩矢蓄势待。

此时的固始城已经不再是一个多月前的固始城了,从蚁贼一撤并开始,江烽就知道和蔡州军终究有这一战,所以就要求材官所全力以赴的制作各种器械甲胄。

从草木甲到蹶张弩,再到投石车和床弩,可以说整个固始城的工匠学徒都被全部纳入了军事体系,全力以赴为这一场战争来服务了。

蹶张弩、投石车是最优先保证的,但是床弩这种远程打击武器虽然在准头上欠缺了一些,但是在威力和震慑力上却是最大的,而且在工艺水准上也远不及蹶张弩那么高,所以贺德才也是攒足了劲儿制作出来了三十余部。

鼓声骤紧,橹盾阵也骤然提,遮掩着身后的辅兵和民夫汹涌而来,短短三百步,只需要几个冲锋就能扑倒面前。

橹盾阵当然不可能将背后庞大的辅兵和民夫遮掩住,伴随着床弩震人心肺的击声猛然想起,数十支粗壮的弩矢如暴风骤雨般陡然射出。

一部分弩矢集中了橹盾阵的前沿,激起一阵黄土;少部分射中了橹盾,巨大的冲击力将橹盾刺穿,皮木混合制成的橹盾随之破裂,惨叫声声,显然是背后持盾士兵遭遇了巨大冲击受伤不轻。

还有一部分则飞越了橹盾,落入了橹盾阵背后的辅兵和民夫阵营中,立即卷起点点血花和混乱,惊呼声,惨叫声,此起彼伏。

比起一个多月前,床弩操作士兵的娴熟程度和效率已经不可同日而语,虽然在临战的紧张状态下仍然还显得有些慌乱,但是江烽已经很满意了,起码,比起当时和蚁贼一战时不可同日而语了。

不过随着橹盾阵毫不迟疑的继续推进,床弩显然是无法阻止这样庞大一股洪流前进的,当然固始城守城方也不可能技止于此。

蹶张弩矢犹如一阵暴风掠过,立即将橹盾阵后的辅兵和民夫群吹出一片白地,凄厉的惨叫声混合着黄土地上殷红的鲜血,形成了一副壮观而惨烈的油墨画,让站在城墙头上的诸将都是触目惊心。

伴随着又是“嘣嘣嘣嘣”声的响起,蹶张弩的第二轮扫射,再度在覆盖而来的蔡州军辅兵阵营中形成一条带状的空白。

看见前方一个个倒在血泊中挣扎惨叫的伙伴,别说是辅兵和民夫,就算是蔡州军士兵一样也会产生巨大的恐惧和畏怯。

背后的军官们这个时候就要挥作用了,吆喝着,催促着辅兵和民夫们加快度,甚至不惜行军法督阵。

前方橹盾阵不会停步,你越是距离橹盾阵远,那么遭到蹶张弩矢打击的可能性就越大,这道理辅兵和民夫们不是不明白,而是那个时候的恐惧让他们下意识的想要停步,想要转身后逃远离死亡。

伴随着军官们的申斥和怒骂声,屏风牌也开始高举起来,这是一种专门用于对抗蹶张弩和弓箭袭击的皮牌,高举在橹盾阵之后,这样可以最大限度的避免弩矢弓箭给橹盾阵后的士兵造成伤害。

蔡州军的阵型进一步变得松散起来,推进度也在加快,不过这个时候他们就不得不像当初蚁贼那样,面临固始军最强武器旋风砲,也就是投石车的打击。

呼啦一声,一片斑斑点点的黑云携带着无匹的劲风呼啸而至,石块次第落下,士兵们骨碎筋裂,血肉横飞,惨不堪言。

无论是橹盾还是屏风牌,都难以抗拒这种带着巨大惯性动能而来的巨石洗礼,可以说,盾破,牌裂,人死,黑云笼罩在哪一片,哪一片就是一片尸山血海。

饶是袁无为、袁无畏、袁无敌以及其他汝阳八柱几个人物都是见惯了沙场征战,但是看到如此凶猛狂野的远程武器打击,还是忍不住微微色变。

“没想到固始军的投石车竟然如此厉害,射程如此之远,规模如此之大,早就听说固始投石车阵厉害,名不虚传啊!”

袁文槐忍不住慨叹,也引起了旁边袁文極的雄心:“三哥,要不我去试一试?”

袁文極背后背负着一具用革囊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一个长条形物件,腰际还悬挂着一个箭囊,赤红色的箭杆和火鸟翎毛让人浮想联翩。

袁无为摇摇头,“还不是时候,再看看。固始军的投石车虽然利害,但若是靠这个就能阻遏我们蔡州军的进攻,那他们就太妄自尊大了,我不认为江烽会这么大意,他肯定还有杀手锏。”

随着蹶张弩和投石车的交替洗礼,弓箭手也开始前出起攻击,三重打击迅织成了一道死亡之网,严密的笼罩在蔡州军上空。

而这个时候蔡州军的弓箭手也冒着石雨箭林抵进,利用他们训练有素的射击水准来压制城墙上的固始军弩手和箭手,以减轻次第跟进的橹盾兵阵构筑的防御体系,避免给开始不断涌上的辅兵和民夫造成太大伤亡。

赵榄和袁文榆都抵进到了第一线,对于他们来说,无论是飞石还是流矢都难以对他们造成多大影响,他们现在需要的是在最短时间内填平壕沟,进而开始试探性的进攻,寻找固始城防的薄弱点。

一直到这个时候,双方都还保持着一定的克制。

对于蔡州军来说,这种损失是可以接受的,毕竟你要攻下一座城池,不付出一定的伤亡代价本身就不可能。

同样对于固始军来说,这种情况也可以接受,这连番的打击给蔡州军也造成了相当大的损失,虽然只是以辅兵和民夫为主,但是活生生的数百具尸体摆在那里,还有上前伤兵不得不冒着死亡危险撤回,这种心理上的影响同样会对一支军队士气产生巨大打击。

“快,快,填平这里!”赵榄已经抵进到了城墙下的护城河边上。

两丈宽的护城河上箭如雨下,一拨接一拨的辅兵和民夫冲上来将手中的土袋丢入护城河中,然后迅退走,而在期间,一部分人永远都无法再离开,剩余侥幸撤离的辅兵和民夫还将再度来经受这种煎熬和折磨,一直要到他们也倒下或者护城河被填平。

手中护手钩拨开两支明显是瞄准自己射击的弩矢,赵榄神色沉着的指挥着投掷下土袋的辅兵和民夫在橹盾和屏风牌的遮掩下后腿,橹盾和屏风牌已经从前沿阵地到护城河边上形成了十几道道遮掩线,这些遮掩线对保护辅兵和民夫挥了巨大作用,但是同样也吸引了更多的投石车和蹶张弩对它们起攻击。

遮掩线不断出现缺口,那是持盾持牌士兵被巨石击中或者被弩矢射中,但是很快就有士兵补上,继续维持着这道遮掩线,以便来往飞奔的士卒能更快的投袋和撤离。

不得不承认主将的作用是巨大的,起码赵榄往阵前一战,这一片的蔡州军士兵斗志都显得更加高昂。

他们不是没有经历过战争的新手,他们都是和梁军血战多年的悍卒,血性和意志都不缺,只要主将在,他们便有底气硬撼任何人。

眼看着一段段护城河就在无数士兵用土袋和身体的填充下开始溢水,进而开始淤塞,最后变成与地面相平,虽然还有松软,但是只要在来一圈土袋填塞,便可以让这一段都可以成为下一步攻击的滩头阵地了。

赵榄满心欢喜的看着眼前这一切,另一边的袁文榆阵营显然还在苦熬,高下立判!

一块滚石从空中砸下,兴奋中的赵榄甚至直接猛抡手中吴钩,一钩之下,竟然将石块击成几十块碎块。

就在此时,异变陡生!(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八节 地系术法

赵榄只感觉脚下一阵松动,一股巨大的吸力从脚下传来。

他惊骇的现方圆三丈之内地面都开始入滚水一般翻腾起来,紧接着便是向下猛地一沉,犹如天崩地裂,一个直径过四丈六尺深的巨型陷坑出现在眼前。

转瞬之间,地面所有一切东西就消失在面前,宛如突然陷入了地狱魔窟。

包括赵榄在内,聚集在这一片过五十名橹盾兵、持牌兵、辅兵和民夫瞬间就被吸入陷坑中,而紧接着混合着护城河水的泥石流从周围席卷而来,浑浊的泥浪汹涌而至,刹那间就把这五十余名士卒彻底吞噬。

只看到那无数手臂和头颅在泥浪中挣扎沉浮,狂吼嘶喊,但都归于无用,几息之间便消失在泥浆中。

句龙覆地!

地系术法阵!

这是高等级的土系术法以阵法形式的狂霸展现!

在感觉到地底传来吸力时,赵榄就意识到不妙。

他猛地一个旱地拔葱,左足踩右足,紧接着右足猛地一点左足背,身体灵巧的一个空翻,弹空而起,然后在空中一伸一纵,手中护手钩斩断两枚飞射而来的箭矢,已然飘到了五丈开外。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异变给惊呆了。

城墙上是一阵喧嚣,而城墙下则是一片混乱,没等着大家反应过来,三十丈开外的另一处护城河边,异变再起,相同的方式,相同的结果,六十余名士卒再度陷入地面,消失无踪。

巨大的恐惧感让城下的蔡州军士兵乱成一团,无论是谁,在面对这种毫无征兆犹如天灾一般的剧变都难以接受。

一些士兵丢下橹盾和屏风牌就往回跑,督战队也难以制止,而有些士卒以为是上天的惩罚,干脆就跪地祈求上苍的饶恕。

这个时候军官的呵斥和怒骂都难以起到作用了,太过强烈的刺激让很多士兵和民夫都变得狂乱起来,一时间根本无法控制住局面。

抓住这等时机,强弩队和弓箭手几乎是在第一时间就全数压上,将这些陷入混乱的蔡州军士卒覆盖在箭雨之下,反倒是投石机暂停了打击,橹盾和屏风牌丧失了作用,这就是强弩和弓箭挥最大效用的时候了。

城墙上的邓龟年和罗真都忍不住相互击掌以示庆贺,虽然这两个地系术法阵真正对士卒的杀伤很有限,加起来也不过百余人,但是其带来的影响却是难以估量的。

蔡州军的整个左军阵型几乎全部被打乱,尤其是前面所花的填河所做的一切几乎是白费。

原本已经有一段护城河被填满,而被这地系术法阵一动,这一段地面反而成了沼泽,方圆十丈之内都是烂泥潭,无论人马,根本无法踏足。

站在塔台上观察着前线战况的袁无为等人也被这一突如其来的剧变给震惊了。

虽然早就预料到敌人可能会有术法器械来助阵,但是他们却怎么也没有想到对方居然设计了这种地系术法阵,而且显然是预料到了己方会选择这个方向攻城。

所有站在塔台车上的将领们脸色都变得异常难看,像袁文極、袁文槐等人更是有些按耐不住就要上前请战了。

哪怕是袁无敌也禁不住有点儿跃跃欲试了,只是看到袁无为面无表情的那张脸,才勉强压住了内心的躁动。

最后还是袁无畏轻声建议了一句:“三兄,是不是让人去接应云淮,让左军暂时撤回来?”

袁无为伫立默然半晌,才摇摇头:“不用,云淮若是连这点儿阵势都控制不住,那他这个军指挥使就真的当得有点儿名不副实了!我相信云淮可以驾驭住局面。”

这话一出,众皆默然。

一点儿小状况你都控制不了,这个时候若是把赵榄召回来,下一次领军恐怕就难得有赵榄的机会了。

这样作无疑会对赵榄这个汝阳八柱中外姓的领军人物威信和心理都会造成巨大打击,而且亦会招来外姓将领一些不必要的质疑。

赵榄的确也有一阵慌乱,这种情形他从未遇到过,尤其是这种大型术法阵的突然袭击,他也没有应对经验。

不过作为汝阳八柱中领军人物之一,赵榄自然也有其出众之处,沉着应对是最基本的能力。

他一方面责令军官不要忙于和督战队阻挡后逃士兵,而是要要加入其中,引导他们有序后撤,另一方面自己率领副指挥使,冲到了第一线,指挥那些尚未丢下橹盾和屏风牌的士兵重新将橹盾和屏风牌举起来,保护混乱中的士卒和民夫。

事实上术法阵给左军带来的直接杀伤并不大,一百余人的损失中大部分还是辅兵和民夫,对于这样规模的一场战争来说根本微不足道。

而最大的损失反而是在术法阵给整个左军造成的混乱之后,固始军趁机用强弩、弓箭的袭击,起码造成了过三百人以上的损失,加上之前推进时的损失,整个左军就这短短一个时辰里,就有五百人死亡或者丧失了战斗力。

在后退了两百步之后,蔡州左军终于重新稳住了阵脚,但是这个时候固始城墙上的床弩开始重新威,这又给本来就惊魂未定的士兵带来了一阵骚乱。

赵榄几乎要咬烂嘴唇,心中更是在滴血。

原本以为这固始城虽然难啃,但是以蔡州军的精锐和自己的实力,踏平这座城池不在话下,他甚至存着一份要和袁文榆较一较劲儿的心思,看看谁能先登上固始城头,但没想到这突如其来的打击简直要把他给打懵了。

只是这个时候容不得他多想其他,只能咬紧牙关整顿队伍,避免更大的损失。

一直退到了三百五十步之外,整个左军才终于稳住了阵脚。

在军官们的呵斥甚至拳打脚踢下,士兵们终于回过神来,开始重新集结整队,而辅兵和民夫们也开始畏畏缩缩的将土袋重新背上身,但是谁都知道这个时候恐怕他们的勇气和效率都要大打折扣了。

受到左军溃败的影响,袁文榆的右军同样也是受到了极大的影响。

在左军事实上退出战阵整顿之后,强弩手和弓箭手对右军的打击力度骤然加大,使得右军在填平护城河所付出的代价也是倍增。

袁文榆也是不愿意输给赵榄,有此机会自然不愿意放过,宁肯付出更大的代价也要完成填平护城河这一任务。

只是这么一来就苦了右军,原本压在左军这边的强弩手和弓箭手迅转移到了右翼阵地,给右军造成的损失甚至还过了左军,但终归算是完成了任务。

三段过了三十余丈的护城河终于被填平了,整个固始北城门以东的城墙袒露在了蔡州军面前,但是右军损失则过了八百人,可以说算是伤筋动骨了,当然对整个蔡州军来说,这却不算什么。

伴随着蔡州军右军损失惨重,但是却有条不紊的退了回来,整个战场趋于平静,但这只是更大的暴风雨来之前的平静。

温言安慰了有些沮丧的赵榄,袁无为示意赵榄先行下去休息,但赵榄拒绝了休息,袁无为知道对方内心窝着火,也不勉强,带一干将领重回大帐中,重新开帐军议。

“诸位,就目前来说,我们已经取得了第一阶段的胜利,我们达到了目标,固始城北门以东的护城河已经基本被我们填平,而我们只花了两个时辰不到,这意味着固始城已经对我们打开了半边门了。”

袁无为的第一句话就让一干将领们都是一愣之后同时也是精神一振,主帅的话也没错,伤亡不重要,关键在于目的是否达到。

一万三千大军,除开两千骑军,也还有一万一千人,损失一千多,看起来不小,但是这却是在两个时辰填平对方半边护城河的前提下。

现在蔡州军仍然还有一万大军随时可以投入战斗,而且东城墙下护城河已经被基本填平,这意味着蔡州军可以直抵固始城墙之下,展开强攻。

“不过,第一场战事也暴露了我们的一些不足,同样也让我们蔡州军看到了固始军的不俗。”袁无为有条不紊的做着分析和总结。

家主告诉他这一次对固始一战不仅仅是要拿下固始那么简单,同时也是对年青一代练兵的最佳机会,所以被誉为汝阳八柱的小字辈一口气来了四个,其中也包括袁家之外的外姓领军人物赵榄。

只是没想到第一战就给了赵榄迎头一棍,把赵榄给打得有些懵了。

还是欠缺了一些经验,不过这都在情理之中,没有谁是天生就行的,都还不是在一场接一场的战争中慢慢成熟起来的,更何况赵榄的表现也不算是糟糕,只是运气稍微差了点儿罢了。

“左军的失利我要负主要责任,小瞧了固始军在术法一道上的造诣,同时职方馆那边也有责任,汴梁到固始军那几名术法师的情况我们至今没有掌握,我估计这些地系术法阵多半是和汴梁来人有关系。”袁无为侃侃而谈,哪怕是在谈到自己责任时依然是气定神闲,风度优雅。(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九节 决心,碾压

一干将领们都点头称是,只是对袁无为将主要责任揽到自己身上,大家还是有些不以为然。

职方馆自然有很大责任,但作为左军主将的赵榄一样有责任。

没有足够的预见,同时在应对上仍然缺乏经验,没有能够果断稳定局面,尤其是在一干橹盾兵和持牌兵受到术法阵袭击惊吓之后,没有及时控制局势,导致橹盾兵和持牌兵后撤,结果导致大量辅兵和民夫被射杀,局面一度失控,这无论怎么说,赵榄都有责任。

“责任的问题,我们日后再说,现在我们要讨论接下来的战事该如何展开。”袁无为语气话锋都是一提,腔调转高。

“谁能告诉我固始军在左军攻击这一面布设了两个地系术法阵,而在右军那边却一个未设?有没有可能在右军方向仍然安设有,但是敌人却没有动,想要等到我们大军起进攻之后才动?”

短短几句话,就把在座所有人的注意力从划分责任上转移到了固始方面的陷阱和阴谋问题上来了,坐在旁边的袁怀德心里也舒了一口气,对袁无为更高看了几分。

“三哥,我看左军攻击方向的城墙乃是新近修复和增高,而且亦有新建角楼,是否是这一面城墙防范更薄弱,所以他们才会故意用术法阵来打击我军,另外破坏这一区域的地面,阻遏我军在这一线起进攻?”答话的是袁文槐。

“有此可能。”袁无为微微点头,“不过只是这一种可能么?还有没有其他的可能?”

一身火红麒麟战甲的袁文極凝神苦思,良久才沉声道:“三哥,会不会是固始军刻意把右翼城墙让出,却将主要的防御力量都布置在这里,要和我们在这里硬拼?他们知道我们的时间不多,也可能有意把这个空档亮出来,吸引我们在这里投入进攻。”

袁无为目光悠远,站起身来,来回踱步。

“从目前固始军在术法一道上表现出来的情形来看,固始军应该是力求通过术法一道来弥补他们在战力上不足,不仅仅是汴梁来人对他们有很大支持这么简单,他们自身也应该有相当的术法力量储备,否则很难解释他们从寿州、黄州等地购入大量术法资材这一举动,那个时候江烽也不知道他能从大梁获得什么。”

袁无为一边整理着思路,一边继续道:“仅仅是一个地系术法阵根本不需要那么多术法资材,这说明他们还有其他的准备,如果他们刻意在左翼城墙给我们制造阻碍,的确有可能是要逼迫我们按照他们的意愿行动,右翼可能就是他们集中力量的所在。”

“三兄,那我们完全可以将计就计,虽然在左翼这边形成了两个泥潭区,但是面积并不大,仍然有相当大的空隙足够我们在这一线展开,要填平这一块泥潭甚至更简单,我们只需要多准备木板,很容易就能在这上边铺设起一条路径出来,就算是我们要避开泥潭区,重新填平一片护城河也不是什么难事,……”

赵榄有些心有不甘的插上话,他急于想要再获得一个机会来证明自己。

说实话,赵榄的意见也并非毫无道理,将计就计,避实击虚,这本来是最常见不过的了,但是正因为江烽此人的心计过于诡谲狡狯,所以使得袁无为反而有些担心对方会不会利用自己的这种心思在左翼来安设更多的陷阱和布置,那自己就真的成了弄巧成拙了。

袁怀德见袁无为似乎陷入了某种矛盾纠结的心态中,他对袁无为先前有意替赵榄缓颊心存好感,所以这时候也有意点醒对方。

“三郎,其实我们不必想太多,我们现有的力量已经远远出固始军几倍,无论是从我们蔡州军的士兵战斗力来说,还是我们在座诸将的武技战力,亦或是我们在攻城器械乃至术法一道上的实力来说,我们都远胜于固始军,既然如此,我们何须这么多虑?有一句话不是说得好么,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任何阴谋诡计都是苍白的,我觉得这应该是我们和固始军之间最真实的写照!”

袁怀德的话然包括袁无为在内的在座诸将眼睛都是一亮,是啊,何须这么纠结?现在蔡州军最缺的是什么?是时间!

大梁这个庞大的战争巨兽已经启动起来,来固始的目的就是要在最短时间内拔掉这根钉子,以便于能心无旁骛的应对大梁。

现在蔡州军对固始军有压倒性的优势,无论是兵力战斗力还是武将的武道实力,亦或是攻城器械上的优势,都相当明显,也许固始唯一可以依赖的就是城墙和那点儿遮遮掩掩的术法器械吧?

这种情况下,又有什么值得好犹豫的?以强行碾压的姿态直接兵临城下一举拿下就行了。

想通了这个道理,袁无为心中也豁然开朗,自己还是患得患失的心理太重了一些,毕竟是第一次在没有老一辈的掌舵情况下担纲主帅,现在是该下决心了结这一切的时候了。

************************************************

江烽和杨堪以及秦再道等人从第一时间就意识到了情况的不对。

现在已经是未时了,休整不到半个时辰,对面的蔡州军又如同洪流一般向前涌来,而且这一次规模明显要比之前大许多。

马队分列两边疾行,在两翼摆开攻击阵势,对于守城方来说,这不过是一种虚张声势,更多的是防范和堵截诸如突门或者埋伏在外的骑兵袭击。

从对方摆放出来的架势也能看出一二,大批的辅兵和民夫集中在了左翼,少部分摆放在了右翼。

看样子他们似乎并没有对左翼放弃攻击,但是过三个军的主力步兵则压在了右翼,少量辅兵和民夫也是带着宽阔厚实的门板,估计应该是要为大型攻城器械的移动提供支持。

从右翼的兵力布置来看,限于城墙的宽阔度,估计应该是要通过车轮战的方式来冲击东面城墙了。

江烽嘴角掠过一抹冷笑,双手撑在墙垛上,目光俯视着前方,“七郎,再道,看样子蔡州兵是等不住了,要拼命了,估计上午这个瘪吃得让他们窝火无比啊,连明天都不想再等了。”

“一千多人的损失,其中还有不少都是辅兵和民夫,以蔡州军的实力无关大局,恐怕还是他们觉得没有必要再拖下去,这一下午起码还有三个时辰可供一战,哪怕是野战,在这种情况下,他们自觉也有把握吧。”

杨堪话语里多了几分无奈。

这就是实力占优情况下,主动权永远在对手手上,他们可以选择今日决战,也可以考虑明日再战,而己方只能被动的应对。

江烽倒是没有在意,摇摇头:“七郎,恐怕蔡州军情况也不像你想象的那么好,一千多人的折损,而且只把右翼打开了一条通道,可他们又担心放弃左翼会让我们能够集中精力在右翼,损失过大对他们不利,所以有搞了这么一出双管齐下,觉得这样可能会更稳妥,嘿嘿,左翼连护城河都还没有填平呢,相比他们应该清楚要填平左翼护城河会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可他们付得起!”杨堪也不客气,直截了当的反驳。

江烽一怔之后也是苦笑,“七郎,他们的确付得起,但是我们也别无选择,事实上我觉得这样更好,左翼任他们去,集中部分术法强弩预备,若是常规攻势,咱们有投石车,有蹶张弩,有落木塔,区区一个军,短时间内够他们受的,若是他们有高手采取冲阵方式,真的支撑不住,那就术法强弩伺候压制来赢得时间!我看蔡州军这个态势,主要攻击点还是在这边,要想一举破城,左翼就是一个牵制作用。”

“可牵制如果应对不当,一样可能会带来灾难!”杨堪何尝不知道自己的话有些蛮不讲理了,但是他却不能不提醒江烽这种可能的存在。

“七郎,我们没得选择了!我可以肯定出除了袁无畏,对方必定还有袁无为或者袁无敌这样的强者中一个隐身背后,就是要在这个时候突出奇兵,另外那汝阳八柱中的几位也都是天境之上的角色,还有那袁怀德,这种情况下,我们没得选择!”

现在也无法得知对方的安排布置,防御方永远是被动应战,纵然计划再周全,但是也赶不上变化快,只能有一个大概的应对方略,尤其是在己方本身应对实力不足的情况下,就更显得捉襟见肘,只能临时来择机应对。

杨堪的目光从江烽身上移开,转向秦再道,最终还是默默点头。

江烽的观点很清晰,认定关键还是在右翼,一旦右翼突破,满盘皆输,而左翼,只能是蔡州军的副攻方向,在没得选择情况下,只能力保右翼,左翼用周旋之策来应对。(未完待续。)

target=_blank第一百零九节 决心,碾压

一干将领们都点头称是,只是对袁无为将主要责任揽到自己身上,大家还是有些不以为然。

职方馆自然有很大责任,但作为左军主将的赵榄一样有责任。

没有足够的预见,同时在应对上仍然缺乏经验,没有能够果断稳定局面,尤其是在一干橹盾兵和持牌兵受到术法阵袭击惊吓之后,没有及时控制局势,导致橹盾兵和持牌兵后撤,结果导致大量辅兵和民夫被射杀,局面一度失控,这无论怎么说,赵榄都有责任。

“责任的问题,我们日后再说,现在我们要讨论接下来的战事该如何展开。”袁无为语气话锋都是一提,腔调转高。

“谁能告诉我固始军在左军攻击这一面布设了两个地系术法阵,而在右军那边却一个未设?有没有可能在右军方向仍然安设有,但是敌人却没有动,想要等到我们大军起进攻之后才动?”

短短几句话,就把在座所有人的注意力从划分责任上转移到了固始方面的陷阱和阴谋问题上来了,坐在旁边的袁怀德心里也舒了一口气,对袁无为更高看了几分。

“三哥,我看左军攻击方向的城墙乃是新近修复和增高,而且亦有新建角楼,是否是这一面城墙防范更薄弱,所以他们才会故意用术法阵来打击我军,另外破坏这一区域的地面,阻遏我军在这一线起进攻?”答话的是袁文槐。

“有此可能。”袁无为微微点头,“不过只是这一种可能么?还有没有其他的可能?”

一身火红麒麟战甲的袁文極凝神苦思,良久才沉声道:“三哥,会不会是固始军刻意把右翼城墙让出,却将主要的防御力量都布置在这里,要和我们在这里硬拼?他们知道我们的时间不多,也可能有意把这个空档亮出来,吸引我们在这里投入进攻。”

袁无为目光悠远,站起身来,来回踱步。

“从目前固始军在术法一道上表现出来的情形来看,固始军应该是力求通过术法一道来弥补他们在战力上不足,不仅仅是汴梁来人对他们有很大支持这么简单,他们自身也应该有相当的术法力量储备,否则很难解释他们从寿州、黄州等地购入大量术法资材这一举动,那个时候江烽也不知道他能从大梁获得什么。”

袁无为一边整理着思路,一边继续道:“仅仅是一个地系术法阵根本不需要那么多术法资材,这说明他们还有其他的准备,如果他们刻意在左翼城墙给我们制造阻碍,的确有可能是要逼迫我们按照他们的意愿行动,右翼可能就是他们集中力量的所在。”

“三兄,那我们完全可以将计就计,虽然在左翼这边形成了两个泥潭区,但是面积并不大,仍然有相当大的空隙足够我们在这一线展开,要填平这一块泥潭甚至更简单,我们只需要多准备木板,很容易就能在这上边铺设起一条路径出来,就算是我们要避开泥潭区,重新填平一片护城河也不是什么难事,……”

赵榄有些心有不甘的插上话,他急于想要再获得一个机会来证明自己。

说实话,赵榄的意见也并非毫无道理,将计就计,避实击虚,这本来是最常见不过的了,但是正因为江烽此人的心计过于诡谲狡狯,所以使得袁无为反而有些担心对方会不会利用自己的这种心思在左翼来安设更多的陷阱和布置,那自己就真的成了弄巧成拙了。

袁怀德见袁无为似乎陷入了某种矛盾纠结的心态中,他对袁无为先前有意替赵榄缓颊心存好感,所以这时候也有意点醒对方。

“三郎,其实我们不必想太多,我们现有的力量已经远远出固始军几倍,无论是从我们蔡州军的士兵战斗力来说,还是我们在座诸将的武技战力,亦或是我们在攻城器械乃至术法一道上的实力来说,我们都远胜于固始军,既然如此,我们何须这么多虑?有一句话不是说得好么,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任何阴谋诡计都是苍白的,我觉得这应该是我们和固始军之间最真实的写照!”

袁怀德的话然包括袁无为在内的在座诸将眼睛都是一亮,是啊,何须这么纠结?现在蔡州军最缺的是什么?是时间!

大梁这个庞大的战争巨兽已经启动起来,来固始的目的就是要在最短时间内拔掉这根钉子,以便于能心无旁骛的应对大梁。

现在蔡州军对固始军有压倒性的优势,无论是兵力战斗力还是武将的武道实力,亦或是攻城器械上的优势,都相当明显,也许固始唯一可以依赖的就是城墙和那点儿遮遮掩掩的术法器械吧?

这种情况下,又有什么值得好犹豫的?以强行碾压的姿态直接兵临城下一举拿下就行了。

想通了这个道理,袁无为心中也豁然开朗,自己还是患得患失的心理太重了一些,毕竟是第一次在没有老一辈的掌舵情况下担纲主帅,现在是该下决心了结这一切的时候了。

江烽和杨堪以及秦再道等人从第一时间就意识到了情况的不对。

现在已经是未时了,休整不到半个时辰,对面的蔡州军又如同洪流一般向前涌来,而且这一次规模明显要比之前大许多。

马队分列两边疾行,在两翼摆开攻击阵势,对于守城方来说,这不过是一种虚张声势,更多的是防范和堵截诸如突门或者埋伏在外的骑兵袭击。

从对方摆放出来的架势也能看出一二,大批的辅兵和民夫集中在了左翼,少部分摆放在了右翼。

看样子他们似乎并没有对左翼放弃攻击,但是过三个军的主力步兵则压在了右翼,少量辅兵和民夫也是带着宽阔厚实的门板,估计应该是要为大型攻城器械的移动提供支持。

从右翼的兵力布置来看,限于城墙的宽阔度,估计应该是要通过车轮战的方式来冲击东面城墙了。

江烽嘴角掠过一抹冷笑,双手撑在墙垛上,目光俯视着前方,“七郎,再道,看样子蔡州兵是等不住了,要拼命了,估计上午这个瘪吃得让他们窝火无比啊,连明天都不想再等了。”

“一千多人的损失,其中还有不少都是辅兵和民夫,以蔡州军的实力无关大局,恐怕还是他们觉得没有必要再拖下去,这一下午起码还有三个时辰可供一战,哪怕是野战,在这种情况下,他们自觉也有把握吧。”

杨堪话语里多了几分无奈。

这就是实力占优情况下,主动权永远在对手手上,他们可以选择今日决战,也可以考虑明日再战,而己方只能被动的应对。

江烽倒是没有在意,摇摇头:“七郎,恐怕蔡州军情况也不像你想象的那么好,一千多人的折损,而且只把右翼打开了一条通道,可他们又担心放弃左翼会让我们能够集中精力在右翼,损失过大对他们不利,所以有搞了这么一出双管齐下,觉得这样可能会更稳妥,嘿嘿,左翼连护城河都还没有填平呢,相比他们应该清楚要填平左翼护城河会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可他们付得起!”杨堪也不客气,直截了当的反驳。

江烽一怔之后也是苦笑,“七郎,他们的确付得起,但是我们也别无选择,事实上我觉得这样更好,左翼任他们去,集中部分术法强弩预备,若是常规攻势,咱们有投石车,有蹶张弩,有落木塔,区区一个军,短时间内够他们受的,若是他们有高手采取冲阵方式,真的支撑不住,那就术法强弩伺候压制来赢得时间!我看蔡州军这个态势,主要攻击点还是在这边,要想一举破城,左翼就是一个牵制作用。”

“可牵制如果应对不当,一样可能会带来灾难!”杨堪何尝不知道自己的话有些蛮不讲理了,但是他却不能不提醒江烽这种可能的存在。

“七郎,我们没得选择了!我可以肯定出除了袁无畏,对方必定还有袁无为或者袁无敌这样的强者中一个隐身背后,就是要在这个时候突出奇兵,另外那汝阳八柱中的几位也都是天境之上的角色,还有那袁怀德,这种情况下,我们没得选择!”

现在也无法得知对方的安排布置,防御方永远是被动应战,纵然计划再周全,但是也赶不上变化快,只能有一个大概的应对方略,尤其是在己方本身应对实力不足的情况下,就更显得捉襟见肘,只能临时来择机应对。

杨堪的目光从江烽身上移开,转向秦再道,最终还是默默点头。

江烽的观点很清晰,认定关键还是在右翼,一旦右翼突破,满盘皆输,而左翼,只能是蔡州军的副攻方向,在没得选择情况下,只能力保右翼,左翼用周旋之策来应对。

第一百一十节 铺天盖地(为高山风兄弟加更!)

杨堪本来想法是由丁满与黄安锦带前营单扛左翼,但是江烽认为如果把丁满放在左翼,一旦袁无畏和袁氏三驹以及汝阳八柱中几人出现,这边根本无法抵挡袁军攻势,本来就岌岌可危的局面甚至可能一下子就被打破。

所以他宁肯选择左翼承担更大压力,让秦再道和黄安锦带领前营负责左翼,以密集术法强弩来协同,但术法强弩受限很大,能不能挥出预想中的效果还很难说。

两种方案都同样面对着不可预测的风险。

左翼以秦再道和黄安锦搭配固始军前营来应对,的确略显单薄,一旦左翼护城河被填平,蔡州军起攻击,以秦再道和黄安锦的实力,只要袁氏三驹或者同样已经达到天境初阶静息期的袁怀德中任何一个人率军从左翼突破,恐怕都会造成左翼崩盘。

密集术法强弩能不能挥作用很难说,毕竟这是在城墙,而不是像那一日在江烽居所那种小院的狭窄环境下,宽敞的地形下,武道高手可以轻而易举利用自身强的移动度和攻击能力来破这种密集术法强弩。

而单一的术法器具对于像已经是武道天境初阶养息期的高手来说已经很难真正产生威胁了,除非是宗师级的杰作。

但如果把丁满和黄安锦搭配守左翼,倒是加强了左翼,哪怕是袁氏三驹来一人,丁满和黄安锦搭手也能勉强支持一会儿,如果再有术法强弩策应,也许就能支撑到从右翼赶过去接应的人。

这样安排倒是确保了左翼的稳固,但是右翼的风险却凸显了。

袁氏双驹中最起码会有一人要从右翼突破,按照最初的安排,如果袁氏双驹加上袁怀德三个均已经是天境养息期的家伙中有两个从右翼上来,那么杨堪、江烽外加鞠蕖就要承担起对抗袁氏双驹的重任,具体如何来应对,只能根据现场形势而定了。

而丁满、郭泰、鞠慎、张越四人加上另外从汴梁过来的卢英峰、李桐、葛晗等三个已经是洗髓期到结体期之间的角色则要集中力量应对汝阳八柱中的人物,同时还要利用术法器具来给汝阳八柱这些角色制造杀伤。

若是单论个人武技,丁满和郭泰应该是要略强于汝阳八柱中除了赵榄之外的其他几个,只是这中间的差距估计也很细微,更多的还要根据临场挥,所以这就是术法器具威的时候了,江烽只能把宝压在这上边。

“那就这么定下来了!再道,你和安锦率前营守左翼,另外让卢英峰带左营作左翼的预备队!”在最终决定之前,江烽还是略微变了一下安排。

的确,杨堪的担心并非毫无道理,左翼太弱,一旦蔡州军真的选择从左翼强势突破,若然突破度过快带动整个左翼崩溃,这边来反应都来不及作出,就那就真的要出大乱子了。

所以他最终还是作了一个折中,把武技同样也处于结体期,只比秦再道略逊一线的卢英峰安排了过去,让其带左营来作为预备队,以防不测。

“文極,你押后,我估计固始军肯定还有什么术法器械作为杀手锏没有拿出来。”

袁无为已经在亲卫的帮助下穿上了一袭圆领莲叶甲。

这是北海以北的极北地区极为罕见的巨猛犸之臀皮通过术法鞣制之后精致而成,轻灵柔软,寻常刀剑不入,尤其可以抗御元力玄气的侵袭。

寻常时候袁无为基本不会穿此物,但是今日之战非比寻常,尤其是固始军素以术法强弩著称,他不得不防。

“我对江烽的风格做过一番了解,此子善出奇兵,而且每每有压阵后着作为杀手锏,上次蚁贼围城,他便是用突门出骑兵一举击溃了蚁贼的围城之势,今日之战关乎固始存亡,我料他也必藏有杀招。”

袁无为一边紧了紧身上的圆领莲叶甲,一边叮嘱着袁文極:“战事已开,你先行把固始城门楼烧毁,然后再来看其他,……”

“三哥,我这炎阳赤焰弓估计最多能支持三箭,……”袁文極迟疑了一下。

三箭已经是极限了,而且第三箭恐怕效果都要受影响,这炎阳赤焰弓威力虽大,但是要求更多,术法之力要激出来,需要诸多因素配合。

而且这等箭矢一就会消耗大量术法之力,短时间内要弥补回复不易,所以顶多也就能支撑三箭,他怕袁无为对自己期待太高,到时候误了事就麻烦了。

袁无为也略感惊讶,只能支撑三箭?他虽然也知道这等术法之物本身就有诸多限制,他自己对术法一道也不是很感兴趣,所以也没有过多了解,但是也觉得这既然是斩杀火魃这种奇物而得其身上的资材所制,肯定不同凡响,以为起码能支撑十箭八箭的,没想到居然只能支撑三箭。

沉吟了一下,袁无为还是一点头:“第一箭还是要把固始城门楼给毁了,这也算是给固始军一个士气上的打击,很有必要,至于后边两箭,你择机而,特别是他们的大型术法器械。”

“明白了。”袁文極这才放下心来,将宝弓背负在背后,顺手提起插在泥地中的凌月刀,“三哥,差不多了吧?”

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袁无为瞅了一眼还挂在帐壁上的龙焰天王刀,点点头:“差不多了,估计老七、老十九他们也准备得差不多了,是该有个了断的时候了,且看我们蔡州军如何破城!”

从帐篷一出来,袁无畏就看到了从帐中出来的袁无为,一拱手行礼,“三兄,那我就去了。”

“嗯,九叔年龄不小了,你看顾着点儿,虽说固始军无甚特别的高手,但是他们的术法器具也要不可小觑,你是有过感受的。”

袁无为瞥了一眼袁无畏背后的一双乌金铁戟已经脱掉了套袋,戟锋上的月牙露出森冷的寒意,这才点点头。

“如果固始军在左翼那边无甚高手,你就战决,不惜一切代价,填平护城河之后,别留手,尽快突破,不必管我们这边,只管向下,沿着城墙突击,力争让他们从城墙下先乱起来。”

“放心,我知道。”袁无畏心中有一丝淡淡的不满,但是却不露于色,点头应允。

袁无畏和袁怀德带走了从光州过来的三千士卒,另外袁无为将绝大部分辅兵和民夫也划拨给了左翼。

他相信一旦东部城墙争夺战一旦打响,固始军便不可能有太多精力去兼顾左翼的西面城墙了,左翼军便可迅填平护城河攻城,届时,他倒是要看看固始军究竟要顾哪边。

随着袁无畏和袁怀德率军出阵向西,袁无为也终于出阵了,这一战没有什么好回避的了,就是要一战而下。

龙焰天王刀的刀身已经隐隐有殷红色的热流涌动,这是他的元力玄气提升时的自然反应。

而他身旁的袁无敌一身青色铠甲,同样已经将一支粗若儿臂的长戈持于手中,暗黑的枪身和微微泛青的戈头让人一望之下就下意识的生出一股子浸人的寒意。

大将军戈。

据说此戈即为西楚霸王项羽所持长戈。

项羽自刎乌江后,这柄戈被船夫所得带过江东,后来便湮无声息,最后怎么落到袁无敌手中,是否就是所谓的项羽所遗留的长戈,也无从得知,但是这具大将军戈却是在袁无敌身上大放异彩。

袁无敌以此戈在与梁军大战期间,曾经创下了率一都之兵连闯梁军七阵的威名,大将军戈之名也是名震一时。

当然后来也有梁军将领称袁无敌所闯七阵不过是不足千人的辎重营,既无主将坐镇,也无高手护营,纯粹是老太太吃柿子专挑软的捏,但不管怎么说,袁无敌以一都之兵敢闯梁军一军之营,也算是一个壮举了。

随着袁无为和袁无敌二人出营,紧随在袁无为身后的袁文極、赵榄、袁文槐等人也都跟上,而在更前方,袁文榆已经在整装待,就等袁无为下令,便要动最凶猛的攻势了。

伴随着鼓声咚咚响起,三台巨大的攻城锤也被辅兵和民夫们嘿着嘿着的推了出来。

粗大的黑铁巨锤锤柄已经被蛟筋牢牢的捆绑在了与攻城车中间机关相连处,曲柄、连杆、转轮,还有粗大的筋索,一看就知道这同样是一具术法器械。

很快三具破城锤已经被一字排开摆放在了阵前,一个军二千五百人的阵型也同样在固始城北门东城墙面前展开,士兵们犹如雕像一般伫立在城墙前方,而在这一个军阵背后还有两个军阵正在有条不紊的展开。

橹盾兵和持牌兵照旧是排在最前方,而尖头木驴、巢车、云梯、飞梯、钩梯均已经准备到位,一旦命令起,便要起冲锋,在空中,两具驭风鹏鸟也从巢车上缓缓放飞,冉冉升起。

这个时候已经没有什么需要遮掩的了,该亮出来的都该亮出来了。

第一百一十一节 一塔激起千重血

固始城北门以东的城墙只有那么长,一个军二千五百名士兵足以将这段城墙填满,袁无为将三个军轮番使用,实际上已经是最大限度的考虑了固始军的顽强程度。

在他看来,除开双方在武将高手的突破己方可以碾压对方外,在常规军阵的对决上,蔡州军更是可以彻底把固始军打爆在城头。

哪怕固始军可能拥有层出不穷的防御手段甚至术法器械,但这改变不了军队实力决定胜负这一结果,一场战争从来就不是靠一些小手段或者某种器械就能改变的。

五个松散开来的阵型紧随着前方的橹盾兵和持牌兵的前进而快推进,护城河已经被基本填平,前面就已经是一片坦途了。

对于蔡州军来说,也就只有破城锤的由于自重原因,而原来护城河地面那一段过于松软,需要铺设木板,以便于自重太重的破城锤能顺利抵进城墙起破墙攻势,其他诸如云梯、飞梯、钩梯、尖头木驴则根本不是问题了。

铺洒开来的五个攻击阵型一字排开,随着鼓声骤紧,士兵们持盾举刀,步伐也随之加快。

他们将面临这床弩、投石车以及蹶张弩的洗礼,但是这个时候已经不再是先前被动挨打了,他们的尖头木驴、巢车、投石车、井栏也早已经跟进,弓弩手也一样随着跟进,要压制来自墙头的袭击了。

战火骤燃,几乎没有经过什么过渡便进入了白热化阶段。

弓箭手和投石车率先进入阵地,由于地理位置高度上的差异,蔡州军的弓弩手和投石车不得不冒着危险,推进到更近的距离,以便于能对固始城墙上的敌军形成压制,而这同样加大了他们被对方攻击的危险性。

战争从双方远程武器的对射开始爆,并迅进入到了短兵相接的夺城战上。

一枚流矢从江烽耳际掠过,带起一抹劲风,射中了旁边的城门楼廊柱,箭矢嗡嗡作响。

江烽有些漠然的瞥了一眼扎在廊柱上的箭矢,目光重新回到下方,左右两翼的战事几乎在同时全面爆,而且一上来就变得白热化。

左翼的蔡州军辅兵和民夫一下子就投入了前所未有的力量,密密麻麻的民夫和辅兵将这个护城河边沿几乎要站满。

他们顶着头顶上暴风骤雨般落下的箭矢和石块,惨叫声此起彼伏,但是却丝毫阻挡不了他们前赴后继的涌来。

雨点般的土袋落入护城河中,使得护城河水迅升高,但是很快又被更多的土袋所吞没,一段段护城河慢慢的就被铺天盖地的土袋填成了平地。

不得不承认蔡州军哪怕是在辅兵和民夫的训练程度上都相当可观,起码在如此惨重的伤亡下,虽然队伍不断出现混乱,但是总会在较短的时间内被军官们呵斥着鞭策着恢复正常。

这一点从西面城墙归来的江烽都不得不暗自赞叹,起码固始军使绝对组织不起这样一支拥有相当组织纪律性和操作规程的辅兵队伍来的,甚至连民夫这种程度都很难达到。

如无意外,西面护城河被填满的时间恐怕比预料的还要短,一个时辰恐怕就会有多处护城河被填平,甚至要把整个西面护城河填平大概也不会过一个半时辰,而那时候西面也将变得和东面城墙一样,成为蔡州军可任意选择的攻击区域。

对这个情况江烽也是有些无可奈何。

固始城作为一个县城,其护城河的确太窄太浅了。

之前在蚁贼未曾来袭之前,固始城的护城河甚至早就被湮塞了多年,而护城河的基础也还是数百年北周时代挖下的基脚,多年未曾清淤,自然就湮塞了。

后来还是自己一力主张将护城河重新清淤,重新引浍水支流灌入,才把这护城河利用起来。

但这条老护城河的确根基太浅太窄,当时固始既没有那么多时间,也没有那么多人力来进一步加深加宽护城河。

现在看来的确算是一个失误,如果这护城河再宽上深上几尺,蔡州军起码要多花费半个时辰来填塞,而这半个时辰也许就意味着数百上千的辅兵和民夫要为此付出性命。

如果固始军这一次真的能挺过去,如果自己设想的浍州真的有希望能新建起来,那固始城的护城河必须要进行重新疏浚开挖,深起码还要加深三到五尺,宽度最好能再加宽一丈,这样才能具备一个可抵御上万敌军围攻的底子。

相比于左翼的胶着状态,东面城墙上下的战场就显得要惨烈火爆得多。

除了一开始有少量辅兵和民夫继续在投掷土袋和铺设木板来确保护城河这一线可供重型破城锥通过外,这边一上来蔡州军就投入了整整一个军五个营二千五百人直接起了冲锋。

上百部的云梯、钩梯、飞梯以及巢车、井栏和尖头木驴在投石车和强弩手的掩护下,以松散而有序的阵型向城墙如水银泻地一般漫卷而来,几息之间,整个东面城墙下密密麻麻如蚂蚁般的士兵就已经布满了整个战场。

江烽从左翼赶回来的时候正赶上了这最令人紧张得窒息的时候。

城墙下已经有蔡州兵开始抵进起攻击,不断有钩梯和云梯直接搭上了墙垛。

而这种带着挂钩的钩梯和云梯一旦搭上了城墙垛口,粗大的铁质挂钩坚固异常,很难砍断,而无法砍断的话就只能通过滚木擂石这一类重物砸坏,或者就是浇油点火烧毁,要麻烦许多,尤其是在数十道云梯钩梯同时搭上来,而举着盾牌嘴咬钢刀的蔡州军士卒如猿猴般剽捷迅上攀,让防御方很容易被这种视觉冲击所震撼。

还未等赶回来的江烽令,临时代行帅权的杨堪早已经紧握双拳,站在墙垛后,猛然一挥手,怒吼一声:“落木塔,左右翼,自由射!”

伴随着无数小红旗挥下,早已经撕下了遮掩布幔的落木塔终于开始咆哮威了。

不得不说杨堪把握时机相当精准到位,蔡州军的弓弩手均已经抵近到了五十步之内,这也是蔡州军居于不利地势之下弓弩手能够挥最大威力的距离。

而同样像井栏这类攻城器械,要最大限度挥压制城墙上弓弩手的效果,也需要抵近这个距离。

有了弓弩手、投石车和井栏这类远射武器的压制,这个时候就该是挥士兵蚁附登墙的最佳时机了,但这也成为落木塔这种出想象的术法器械威的最佳时机。

伴随着红旗麾下,摆放在东面城墙的六具落木塔开始次第威。

连续不断的滚木被抛射在空中,翻滚着,呼啸着,伴随着巨大的动能从空中袭来,一时间所有人都被这一切惊呆了。

如此巨大一根滚木,无论是什么样的大力士,能将其投出一丈之遥就已经是了不得了,而这些看不出端倪的落木塔,竟然就轻而易举的将长六尺有余,直径在一尺开外,重达百余斤的滚木投射出三四十步开外。

六具落木塔同时开始不断的吞吐抛射出滚木,一根刚来得及飞起向下坠落,另一根紧接着又升空,十余根滚木在空中翻滚飞腾,飞行出三十余步,重重的落在地面上。

巨大的惯性动能当时就能在地面上砸扁无数堆肉饼,而落地之后的滚木却不会停止,凶狠蛮横的继续向前滚进,凡是敢于挡着它去路的东西,无论是人还是物,挨着就死,碰着就烂。

其中有两根滚木直接击中了一辆井栏,当场就将一具井栏半中拦腰支架撞断,紧接着第二根滚木又接踵而至,重重的撞击在井栏本身就已经摇摇欲坠的支撑处。

整个井栏顿时断裂垮塌下来,上边七八名弓箭手顿时跌得头破血流,肢断身残。

还有一根滚木更是被直接抛射进了密集的弓箭阵中,一路横行,瞬间就造成了二十余名弓箭手的伤亡,引起整个弓箭阵险些崩溃。

这种堪称壮观的景象,简直让城墙上的固始军士兵血脉贲张,同时也让下边蔡州军的将官们睚眦欲裂!

由于这六具落木塔均是采取直角斜线抛掷而出,滚木沿着一条斜线滚动,一根就足以横扫几列人马。

这也给想要躲避的士兵们带来极大的困难,他们往往被周围的同伴遮挡了视线,当惨叫声传来时,那滚木也已经撞上了自己的身体。

急于躲避的士兵此时更是顾不得许多,惊呼着四处奔行躲避,起的冲锋阵型就在这短短几息时间里被几十根滚木给搅得稀巴烂!

而这对于城墙上的投石机、强弩手和弓箭手来说却是再好不过的机会。

失去了敌人弓箭手的压制,他们可以更肆无忌惮的集中力量打击已经逼近到城墙下十余丈内的士卒。

同样失去了后续跟进士卒的支持,这些云梯、钩梯也很快就陷入了困境。

劈头盖脑浇灌下来的热油,随着那火引子一点,便迅化为了一具具火焰梯,而无数士卒也是被这沾着就燃,挨着就伤的油火给烧得惨呼狂叫,欲死不能。(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二节 赤火玄气,玄霜劲

当落木塔喷射出第一轮滚木时,袁无为眼瞳都忍不住一缩。

他努力控制住内心的情绪,但却很难做到,因为这种术法器械带来的危害实在太大了。

不仅仅是这飞滚而来的滚木带来给士兵们带来的伤害,也不是这些滚木给攻城器械诸如井栏、尖头木驴这些东西带来的损毁,而在于这种突如其来难以控制的术法器械给整个局面带来的混乱。

每一个滚木的飞出,都会给落地点带来巨大的伤亡,滚木横飞,甚至还会因为落地时角度变化和碰到石块这一类的东西而产生斜移,这都让茫然无措的士卒们难以应对,而军官们的呵斥和怒骂往往只会让情况更糟糕。

无所适从的士卒们只能哭喊着四处奔逃,躲避着这不知来自何处,也不知道会想哪个方向席卷的索命阎罗。

整个局势被彻底搅乱了,不但是袁文榆刚刚起的进攻攻势被彻底打乱,甚至溃散,连带着辅助进行压制攻势的弓弩阵一样被波及。

整个战场上一片鬼哭狼嚎,没有人知道该怎么来应对。

对于一名主帅来说,局面失控变得混乱是最危险的,尤其是本来己方已经占据了绝对优势,他甚至已经准备在下一刻就要出全面进攻的命令了,而袁文槐率领的第二军已经蓄势待了。

但这横空出世的术法器械给本来一边倒的局势来了一个逆击,瞬间就让局面倒转过来,甚至正在向着不可控的局面转化,假如自己不马上处理应对的话。

难怪固始军这边胸有成竹,这个术法器械的确够厉害,而且从这些术法器械的架构规模上来看,单凭个人之力,三五两下想要毁损相当困难,但是固始军却小瞧了自己这边的实力,因此他们要为此付出代价。

“文極,不要管城门楼了,给我把几个术法楼塔给我毁了!”几乎从牙缝中挤出这一句话来,袁无为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哪怕把你那把弓毁了,你也得给我把这几个术法楼塔给我烧了!”

袁文極还是第一次见到袁无为这般不容置辩的下令,这个时候他也不敢怠慢,只是拱手一礼之后,便去掉弓囊,将这把用火魃毛绞成为弓弦的炎阳赤焰弓拿了出来,然后从箭囊中掣出一枚浑身火红的箭杆。

箭杆的前段并不尖,甚至还有些钝圆,但这个箭杆却被涂抹了一层光亮的釉色,看上去格外晶莹夺目。

一个轻灵的飞跃,持弓引箭的袁文極便已经飘出了三丈开外,几个纵跃之后,便已经逼近了城墙。

而此时袁无为也将龙焰天王刀持于手中,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十九,云淮,该我们上了,交代下去,一旦文極得手,文榆、文槐立即跟上,把部队交给其他人,不要停留!”

*********************************************

从那个火红的身影飞腾纵跃,如星飞电射般直奔着城墙而来时,江烽就知道危机来了。

毫无疑问这应该就是崔尚口中所说的汝阳八柱中的袁文極,他手中所持的那柄大弓就应该是炎阳赤焰弓了。

江烽甚至还来不及做出反应,那道火红的身影突然向上一窜,身形陡然拔高,借势用足尖再一具巢车的顶端一点,身形倏然前移三丈,一道赤红色的光影瞬间爆射而出。

暗叫一声不好,江烽却也无能为力,对方来势太快了,而且也没有给自己任何准备的时间,就在空中出了第一箭。

赤色光影在奔行出三丈之外开始缓缓扩散。

千阳木箭杆在弓弦击的最后一瞬间被袁文極用元力震碎成粉末并通过玄气暂时凝固,保持着箭矢状态向前飞行。

一直到飞出一定距离之后,玄气松散,整个千阳木末散碎开来。

随着凝聚的元力的趋势,按照惯性继续向前飞行,但是却慢慢扩散成一个巨大的网状,摩擦中陡然燃烧起来。

具有强烈火性术法之力的千阳木末,瞬间就变成了一道密织的火网,并且不断扩大,向四周蔓延,包围住任何想要逃脱的目标。

赤红色光影眨眼即逝,紧接着江烽只觉得自己心猛然抽紧,巨大的火网在空中伴随着“噗”的一声轻微响动冉冉浮出,迅将前一刻还在奋勇突出一枚滚木的落木塔死死包围。

三名装料的士卒惨叫着变成了几具火人,在料台上挣扎着想要往下跳,但是凶猛的火焰很快就让他们丧失了理智,奋不顾身的纵下了墙头,这个时候木质结构的落木塔顿时就变成了一个烈火中挣扎的巨人。

一击得手,心中畅快无比的袁文極身形如鬼魅般的一闪,连续两个飞跃,身体早已横移出十丈开外,在空中一个极其漂亮甚至可以说是刻意炫耀般的空翻挽弓。

“噗”的轻轻一声,眨眼之间,在城墙上无数固始军士卒瞠目结舌间,又是一具落木塔陷入了火海中。

杨堪目光紧紧锁住了那个在空中如鬼魅般跳跃奔行的火红身形,手中冰王戟微微举起,元力玄气已经提升到了极致。

正是这个该死的家伙毁了原本一片大好的局面,六具落木塔在转瞬之间就被这个家伙给毁了两具,他必须要在最短时间内解决掉这个家伙,否则蔡州军光靠士兵就能把固始城给淹没。

当那道火红的身形再度在地面一点重新窜起来正欲引弓待时,早已经按捺不住的杨堪一个飞鹰坠地,双足在城墙垛口上一蹬,又如疾飞扑击的金雕,猛扑向上窜起的火红身形。

冰王戟在空中卷起漫天的风影,玄霜劲激荡起重重气浪,死死笼罩住了对方,杨堪鹰目如炬,气机锁定,他逃不掉了。

正欲引弓而的袁文極在第一时间就感应到了杀气,天境强者的直觉让瞬间就觉察到了自己遭遇了前所未有的威胁,来不及多想,身体骤然下沉,落地之后就是一个侧身横滚,甚至连炎阳赤焰弓都还来不及入袋,那铺天盖地的冰冷杀气便扑面而至。

刺骨的森冷杀意几乎要冻僵在地上顾不得形象的袁文極,如果不是炎阳赤焰弓太过珍贵,他甚至都想要扔出去吸引对方的注意力了,惊惧之下袁文極也是骇然,这是谁?

周围的军士也早就现了异常,兔起鹘落,己方的高手勇者瞬间就变成了狼狈不堪落荒而逃的丧家犬,不用多想,三名持矛军士便同声呐喊,三柄长矛同时扬起欲待要帮袁文極扛着一招。

只不过未等三人长矛舞动,透体而入的玄霜劲一刹那间就将三人冻毙,高高扬起的长矛和呆滞伫立的身躯使得三人犹如北地冬夜里被冻成的冰雕,白色的霜雾在三人面部凝结,甚至连眼珠中的惊骇都还隐约可见,栩栩如生。

轻盈的穿越了三具冰雕,杨堪双戟已然锁定对方,轰然劲气将三具冰雕撞开,长戟微扬,杀气凝霜!

“可是杨家七郎?如有冒犯,袁某替文極道歉了。”

低沉而清越的声音传过来,伴随着声音而来的是凌空而至的阵阵热意,杨堪忍不住暗叹,就差一步,这袁无为若是晚来半步,汝阳八柱今天就要变成少一柱了。

袁无为终归还是露面了。

真的是袁无为!

杨堪心中一阵悚然之后也涌起一番豪情和自信,终于要面对这个给大梁军造成巨大伤害的家伙了,倒是要看看这个家伙究竟凭什么称霸蔡州。

龙焰天王刀卷起一带红云横扫而来,整个空间似乎都笼罩在了灼热的空气中。

红云舒卷开来,刹那间便要把杨堪吞没。

赤火玄气!

无尽天王杀!

一上来袁无为便把自己拿手绝技催到了极致,已然跨入天境初段太息期的他有笃定把握可以拿下这一局,但是他却不愿意拖延时间。

杨堪的水准已经在养息后期,距离太息期也距离不远了,要解决他不是不行,但是要时间,如果要想在最短时间内解决他,就要兵行险招,甚至要付出一些代价,但是袁无为觉得值得。

从这一战一开始就给了他太多的意外和惊讶,他极其不喜欢这种意外和变数太多的局面,所以他宁肯冒险,更何况这个冒险尺度还在自己掌握之内。

“赤火烧天!”

“冰封王座!”

逆势暴卷的白色霜雾如同一道混沌银带,莽莽浩浩,呼啸着,沿着杨堪猛然狂抡的冰王戟锋爆射而出。

灼热无比的赤火元气与冰冷至极的玄霜劲终于撞击在一起,甚至两方的兵刃都还没有来得及实质性的接触,便迸出无穷的罡风劲气。

“轰!”

两股性质截然相反的外放玄气在碰撞中炸裂开来,冉冉向四周扩散。

这可就苦了四周的士卒,已经下意识要躲避两大高手决战的士卒们却奔逃无路。

劲气炸裂开来,点点飞散,几名士卒当场被冻成了冰雕,而另外几名士兵却瞬间被赤火元气的三味真火烧成了外表无异但内腑早已经焦糊的尸体。(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三节 恶战(1)(为小明1969兄弟加更!)

杨堪只感觉一阵炙热几乎要把自己的冰王戟熔化,那股子难以抵御的热力沿着戟身,顺着胳膊,直透自己心脉,一双冰王戟竟然有些拿不稳的感觉。

苦修二十余年的玄霜劲本元竟然也有不稳的迹象,这是修炼武道这么多年来第一次遭遇的情形,让他惊骇莫名。

这袁无为真的已经踏入武道修行者梦寐以求的天境中阶,也是俗称的小天位境界不成?!

不,不可能,若真是踏入了天境中阶,也就是小天位境界,只怕这一记毫无花巧的硬打硬对决,自己这心脉早已经被他赤火玄气给熔断了,那里还轮得到自己站在这里?

稍稍稳了稳心神,玄霜劲再度提聚,缓缓游动的冷气重新洗涤了身体经脉中的那股热意,才让他有些烦躁的心境安稳不少,不过此时杨堪再也不敢小瞧对方。

之前他一直有些不服对方,总觉得大梁军中都是一帮草包,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早有天纵之资,那也一样需要苦修来打磨砥砺,能有多大的能耐?

在南阳见识了刘玄的威压之后,他不得不服,但对刘玄他是心服口服,刘氏阀主,百年大族,祖传秘技外加四五十年的苦修,还有家族无数天材地宝的滋养才能造就这等强者,这袁无为凭什么?

一不是袁怀河嫡子,二不过三十岁不到,他就不信这袁无为会是三头六臂,就能逆转乾坤之道,阴阳规律?

杨堪也对自己的武道天赋极为自负,对自己从三岁开始筑基苦修二十多年的玄霜劲一样有绝对的自信,哪怕是对江烽的天纵奇才也十分感慨,但也觉得江烽也不过是在跨越天境门槛时才表现出了异禀,之前江烽不也一样在天境门槛之外的通脉、洗髓期中沉沦多年?

而要在天境之上再有这种奇迹般的突破就显然不太可能了,所以他对袁无为比自己还小七八岁居然就名震大梁一直不太相信。

但是今天,这个时候,杨堪不得不相信,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袁无为的威震大梁,睥睨四方,并非无因,无为天王的名声也绝非浪得虚名。

同样,杨堪表现出来的实力一样让袁无为心中暗凛。

之前他对杨堪了解甚少,甚至在杨堪来固始之前他根本就不知晓这个人。

他只知道汴梁有十二名刃,而其中名刃之一的冰王戟是被昔日大梁三雄之一的杨师厚所在的杨家一庶出子所得,仅此而已,连杨堪名字他都不知道。

大梁人才鼎盛,天境之上的牛人强者如过江之鲫,但是大多在大梁军中服役,袁无为也见识过不少,比杨堪强悍的角色袁无为也一样遭遇过。

袁无为在陈州大战中与已经踏入小天位的大梁军葛恒交过手,当然那一战中葛恒只用了七招就把袁无为打得吐血而逃,但同样正是经历了那一战,袁无为才算是突破了那个瓶颈,让他跨越了养息期到太息期的门槛,也让他有了斩杀许德威的实力。

但是现在袁无为却感觉到虽然现在这杨堪与那葛恒相差距离不可以道里计,但这个家伙隐隐表现出来的潜力后劲却让人不可不防,假以时日,这个家伙也许就真的能触摸到小天位的门槛,虽然这家伙现在也不过还在养息期徘徊。

既如此,还不如早一些将这个家伙解决掉,否则就算是拿下了固始,被这个家伙逃脱回大梁,日后也会成为蔡州方面的一大祸患。

心动不如行动,想到这里袁无为也懒得多言,龙焰天王刀轻轻一荡,赤火玄气再度提至巅峰,脚步往前一跨:“杨堪兄,今日不如你我便来一战,不死不休,可否?”

浅笑吟吟,细语如珠,话语里的凛冽杀意却在这不经意间表露无遗。

杨堪挑眉大笑,“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好!就凭杨堪兄这么豪情逸致,若是杨兄今日能脱生,袁某日后愿在蔡州临风楼与杨兄一醉!”袁无为言辞铿锵,要把对方用话拿住。

杨堪却没有那么好打,含笑而过:“今日事,今日了,日后的事情,过了今日再说,无为兄,请!”

未等袁无为答话,冰王戟威凛一碰,杨堪身体旋转而起,飞射至空中,双戟圆抡,暴卷而至,“冰凌天下!杀!”

袁无为也没想到貌似粗豪的杨堪却是这般难缠,没等自己话说完,就已经抢先动攻势,心中大恨,但此时却也无法,只能咬紧牙关,硬接对方这一戟。

咬牙切齿间,袁无为心中也打定主意,今日誓要将此獠斩于此,否则让其脱身,必成大患!

袁文極射毁两具落木塔固然让江烽懊恼无比,但是却也在意料之中,毕竟像袁文極这样的高手你是无法防范的,能在几息之间,将其控制住,不至于再肆虐,已经是相当难得了。

但袁无为一出现,就让江烽心中震颤了,不仅仅是袁无为,因为他还看到了与袁无为龙焰天王刀一起出现的那一柄长达九尺的乌亮金戈!

太过诡奇的造型让人一眼就能看出那是什么,那是袁无敌的大将军戈!

而袁无敌的出现就意味着袁氏三驹都齐齐来了固始,谁来应对这袁无敌?!

还有那袁无畏呢?几道身影星飞电射,同时出现,那应该是汝阳八柱中的角色,没有袁无畏,也没有袁怀德!

糟了!

江烽内心狂震,下意识的四顾,没有现袁无畏和袁怀德。

左翼?左翼!

只可惜这个时候已经容不得江烽多想了。

千算万算没算到袁氏三驹齐刷刷三人齐至,而且还有一个袁怀德!

四个天境养息期的高手,尤其是袁无为更是天境太息期的角色,己方实力最强的杨堪都难以抵挡,而袁无敌,天境养息后巅峰,也是只差一步就跨入太息期的狠角色,无论是自己还是丁满或者郭泰,都只有送死的份儿。

这还没有算袁无畏和袁怀德二人,他二人甚至根本就没有出现在这边,一旦出现在西面城墙,秦再道和黄安锦如何应对?!兴许就是一盏茶的功夫就要见出分晓了。

脑中思绪急旋转,但是现实却是这般严酷,未等江烽考虑好如何应对,蔡州军诸将已经是千帆竞,百舸争流了。

袁无敌一见兄长已经于杨堪交上手,长戈在地面轻轻一点,整个身体陡然拔空而起,如飞鹤逐月,直奔这边城墙而来,显然是想要抢在己方迎接上之前,再行击破一两具落木塔。

而赵榄和袁文槐也同样紧随袁无敌身后,御空飞行,直往城墙上扑来。

心念急转,江烽来不及多想,断然道:“小郭,你去接上袁无敌,记住,往七郎那边靠,我让蕖娘策应你们!”

郭泰也知道这个时候不是矫情的时候,立马从城墙上飞身跃空而起,迎着那袁无敌而去。

郭泰也清楚自己肯定不是袁无敌的对手,但如果旁边有一个同样是天境养息期的鞠蕖策应偷袭,倒是可以让袁无敌无法全力以赴来对付自己,或许可以在时间上拖得更久一些,而之所以让自己与七郎靠近,恐怕也是要让鞠蕖同时策应七郎了。

没等江烽安排,早已收拾停当的鞠蕖也是一点头,“二郎,我去了!”

江烽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目光注视着鞠蕖,千言万语化为四个字,:“小心,保重!”

鞠蕖破空飞去,犹如一只倏隐倏现的巨型蜂鸟,梨山派的鱼龙十八变的身法在她身上展现出无限风姿。

当鞠蕖加入战局时,无论是杨堪对阵袁无为,还是郭泰对阵袁无敌,都已经陷入了困境中。

袁无为的赤火玄气死死的压制住了杨堪的玄霜劲,雄劲的赤火玄气在龙焰天王刀的每一招一式上都展现出了强劲无匹的炽热霸气。

无论杨堪将他的冰王戟挥到什么程度,赤火玄气的热力都可以讲他凭的玄霜劲轻而易举的击破。

相反龙焰天王刀上不时迸出来的一团团外放龙焰更是不断在空中飞舞,慢慢的演变成一个巨大的龙焰火网,将杨堪重重锁住,不断侵蚀着他护体的玄霜元力,逼得他左支右拙。

袁无为显得很有耐性,他知道杨堪的实力不是三招两式就能解决的,如果硬性要解决对方,自己势必要付出不小的代价。

付出代价倒是没什么,他也不在乎,但是袁无为始终有些担心那个江烽,他总觉得对方没那么容易被打,他担心自己一旦受伤而对方那边又有什么不可预测的奇兵突出,带来不可预料的变数。

哪怕己方现在占尽上风,所以哪怕是在和杨堪对决的百忙中,他都时不时的要关注一下城墙上的动态变化。

当袁无敌被那对方拦截时,袁无敌心里那种不安感就更甚了。

对手出战袁无敌的角色显然和袁无敌不在一个层面上,哪怕那个家伙修炼的是金刚不坏身,但若是放开来战,袁无为相信二十招之内老十九就能击破对方的金刚不坏身,取对方项上人头。

可这样明显的差距,那号称诡谲狡狯的江烽会看不出么?(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四节 两难

“该我们了。”江烽踏前一步,一只脚踩在了墙垛上,目光凝视前方。

“我来对付赵榄,李桐,你把袁文極拖住,阿满,阿慎,另外再加葛晗,你们三人把袁文槐击杀,五十招之内,如果不行,把他引到城门楼东侧第五个雉堞或者西侧第五个雉堞处。”

一口气布置安排完,江烽回头看了诸将一眼,“胜败在此一举,阿满、阿慎,葛晗,你们三人务必在最短时间内把袁文槐击杀,袁无畏和袁怀德还没有现身,如果我猜的没错,他们应该是从西面城墙突破,我们没太多时间!”

“老谷,蔡州军龙雀尾要上来了,你要守好!张越,你负责压阵,一旦袁文榆上来,你要负责顶住!”话一说完,江烽率先飞跃而出,“白陵,你代我指挥大局,苏铁,你守护好白陵,万山,你指挥好术法强弩!”

从纵身跃出墙垛时,江烽就把自己心境中的杂念彻底丢开,全副身心晋入古井不波的境界,他已经做了自己作为主帅能够做的,谋事在人,成事在天,现在他要做的是作为一个武将需要做的了。

此时他的心思只有一个,斩杀赵榄!

赵榄作为汝阳八柱中的领军人物,尤其是他又是袁氏一族之外的外族强者,在经历了之前左翼接战的不利,如果这个时候又在攻城战中被斩杀,日后势必会对蔡州外姓大族与袁氏一族的关系产生冲击,无论袁无为如何来解释,都很难让人相信赵榄怎么会在这种情况下被斩杀。

乌色的狭锋斩马刀在空中形成一道黑色的匹练,凌空劈至,强烈的气机感应让赵榄第一时间就觉察到了来者不善。

雄劲的战气哪怕是相隔三丈之遥,赵榄都能感受到对方流露出来的森森杀意。

当赵榄现来者竟然是固始军指挥使江烽之后,赵榄内心忍不住一阵狂喜,踏破铁鞋无觅处,来得全不费功夫!

先前左翼攻城那一战中负于了一支不太福气自己的袁文榆,赵榄心中也是一阵郁闷。

虽然明眼人都知道这非战之罪,纯粹是运气不好,遇上了固始军将术法阵设置在了左翼,而自己恰恰选择的就是左翼作为进攻方向,可无论如何袁文榆顺利的完成了打通攻城的道路,而自己却没有做到,其他人不会管什么原因,只会记住自己在和袁文榆的竞争中输了一阵。

现在就该是扳回来这一局的时候了,如果能够斩杀江烽此獠,那无论是袁文榆还是袁文極,都再也无法挑战自己的地位,甚至连这一次没来的袁文樑恐怕都要让自己几分了。

想到这里,赵榄就忍不住一阵激动。

来势凶猛的江烽虽然看似杀气腾腾,但是在赵榄这种明眼人眼中却不值一提。

他一眼就能看出对方元力尚未凝固,玄气还有些浮动,典型的刚踏入静息期的稚嫩角色,这也符合情报的显示,这个家伙大概也就是在汴梁城里遭遇了什么际遇,所以一步跨越了天境,现在居然敢来挑战自己,真的是狂妄无边了。

也好,正好让这个家伙来为自己祭旗,让他试一试自己新近炼制成功的玉吴钩。

眼睛微眯,赵榄的嘴角浮起一抹诡异的笑容,就在那黑色匹练直贯而下的一瞬间,他的身形无妙的一个扭曲回旋,间不容的躲过了那凌厉无比的一击,与此同时手中的玉色吴钩挟带着一抹凄冷的寒意横扫而出。

江烽也没有料到这个家伙的身形移动竟然可堪与鞠蕖一比。

奇诡的扭曲伸缩让赵榄的身体时而化为一条水中变幻莫测的泥鳅,时而缩小成一个抱团的刺猬,飞跃弹射,快慢由心,而那一双玉吴钩更是化为了无形的剑气,密不透风的将江烽笼罩了进去。

江烽半步不退,双手持刀,在对面无数波削切挑抹带起的杀气中迎面而上。

狭锋斩马刀荡起层层乌波黑云,强劲的战气透锋而出,正面对决,三皇之力贯注其中,他不会惧任何人,如果不是手中这具狭锋斩马刀质料实在上不得台面,他甚至敢和袁无敌袁无为正面一搏。

乌色的斩马刀终于和玉色的玉吴钩缠斗在一起,两股都已经达到了透体而出的刀剑之气不断交错碰撞,出凄厉的怪啸声,地面上被激起的泥沙土石更是四散飞逸。

***********************************************

许望侠忍不住推开窗户,看了一眼窗外,传来的阵阵厮杀怒吼声,哪怕是相隔两里地,一样可以清晰可闻。

金鼓声,呐喊声,怒吼声,不绝于耳,而那术法器械出的震动声,更是犹如半天雷鸣。

许子清轻轻叹了一口气,三叔坐卧不安,有些稳不住了,他何尝不是如此?

固始军底子还是弱了一点,面对蚁贼也许可以凭借各种因素来抵消蚁贼的人数优势,但是在面对蔡州军时,你的每一个引以为傲的优势,蔡州军恐怕比你更强大。

也许唯一可资倚仗的就是城墙带来的防御优势,但是在袁氏武将战力上的绝对优势,这一点又被抵消得无形了。

这个时候许子清才意识到当初自己在殷城时希冀刺杀江烽时的幼稚。

当时真要刺杀了江烽,只怕最大的受益者就是蔡州袁氏了,几乎可以兵不血刃的收复固始,而许家这点实力,真的连给蔡州填牙缝都不够。

看看袁氏表现出来的实力,仅仅所谓的汝阳八柱这种小字辈,都足以让许家这边无力支撑,这还不算袁氏三驹。

门被推了开来,面色有些潮红的许宁走了进来,急剧起伏的胸脯显示出她情绪的波动很大。

“情况好像不太好,所有人都已经上了城墙,城内只剩下一个副指挥使在负责戒备,据说袁氏三驹全部现身了,袁无为和袁无敌已经在东面城墙下出现!汝阳八柱也出现了四个,城墙上的战事已经相当激烈了,现在送下来的伤兵已经有好几百了。”

许氏毕竟在光州军中还是有些影响力的,尤其是在许望侠来之后,凭借着他自己在光州刺史府内多年录事参军的身份,很快就在固始军中还是找到了几个愿意为其提供消息者,而平素一直在外露面的许宁就成了最好的接头人。

许宁得到的消息是许氏细作从城墙上看到袁无为和袁无敌亮相与杨堪、郭泰大战时传递过来的,趁着换防和送伤兵下城,这个消息就被传递了出来。

许望侠合许子清相顾骇然,他们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恐惧,袁无为和袁无敌出现在东面城墙,也就意味袁无畏肯定会出现在西面城墙,这样一来,固始军根本无法两头兼顾,实际上在袁氏三驹同时现身,就意味着形势已经坏得不能再坏了。

对于许氏来说,这个梦就几乎破灭了,一旦固始军崩盘,固始被蔡州军夺回,许氏就再无复有任何可能。

现在已经不是考虑日后如何谋划夺回固始军主导权的时候了,而是需要考虑如何逃出蔡州军的魔爪的时候了,否则一旦被袁氏现,是绝对不会容忍许氏再有任何复辟可能的。

许子清看了一眼许宁,又看了一眼手已经有些微微颤抖的许望侠,目光有些迷惘,轻轻叹了一口气:“小宁,收拾一下吧,是该撤离的时候了。小静呢?还在材官所?”

许宁此时的脸颊却变得有些异样的赤红,目光如炬的盯着许望侠:“三叔,还没有到绝望的时候,是不是?袁氏三驹固然凶悍,但是固始军也并非无一搏之力,是不是?”

许望侠脸上神色也是复杂而纠结,双手紧紧握在一起,放在小腹前,时而仰起头似乎在思索着什么,时而又有些颓丧的摇摇头,不知道是想要表达一个什么意思。

许望侠和许子清都听出了许宁话语里的意思,这却让他们进退两难。

固始城一旦被攻陷,那一切都不复存在,但是现在固始军和蔡州军的交锋已经进入了白热化状态,而胜负的关键点已经越来越转移到了双方高手的对决上来了,一旦某个点被突破,固始军也许就是满盘皆输,而一旦顶住了这一波攻势,也许就会迎来一个春天。

许子清是天境初阶养息期的高手,许望侠也是静息期的强者,如果二人在这个时候一旦加入固始军方面,未尝不能起到四两拨千斤的关键作用,尤其是在现在双方的实力皆出的时候,这一份力量就更凸显,甚至可能演变成为决定性的力量。

但是一旦二人露面,无论固始城这一场争夺战谁胜谁负,都意味着许氏再无复有任何机会,蔡州军胜自然不必说,而固始军胜出,以江烽的心机手腕,自然也不可能再给许氏任何机会。

许子清也是苦笑,苦心谋划数月,没想到竟然等来这样一个结果,无论如何,光州许氏都再无复有机会了,这个结局是如此苦涩。(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五节 许氏

许望侠内心也是苦涩无比。

两难的抉择,让他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选择。

他当然不愿意见到江烽成功掌控固始军,这意味着许氏无缘在这片土地上成为主人,但是相较于江烽率领的固始军,许望侠更痛恨给许氏背后反戈一击的袁家。

如果不是袁家的设套背盟反水,光州仍然在许家手中,甚至申州都可能落入了许家手中,许氏已经成为统领两州的豪门!

江烽固然不值得信任,但是起码他并未对许家有实质性的伤害,当然那时候他也没有这份资格,他现在做的不过是维护他自身利益的事情罢了,自己处于他那个位置,也许比他做得更干脆更直接。

许望侠虽然想要除掉对方,但也纯粹是从许氏利益出,他对江烽个人并无太大的恶感,甚至他还觉得江烽的表现堪称人杰,若是可能他也很愿意重新招揽对方,只不过利益之下无选择而已,现在的江烽已经不可能重新纳入许氏,相反已经成为许氏复辟的最大障碍了。

只不过之前的种种设想现在已经化为泡影,摆在面前的是要么准备趁着固始城被蔡州军攻破的混乱时机走人,要么就是赌一把助江烽一臂之力。

看了一眼许子清,许望侠略作沉吟,“子清,你觉得若是我们助江烽一臂之力,能否换来江烽对我们许氏一族的支持?”

许子清苦笑摇头,“三叔,你所说的这个支持,是指什么样的支持?若是要让他把固始军的主宰权拱手让人,此事绝无可能!他的手底下已经聚集起了一帮人,申州鞠氏,汴梁子弟,还有老固始军底子,别说江烽无意,就算是江烽有此意,这等情况下,他也不可能违逆这些人的意愿,否则他自己都会被抛弃!”

许望侠何尝不清楚这种可能性近乎于零,他也没指望过江烽会如此大方。

现在江烽麾下已经形成了一个群体,这些人拥戴江烽,同样他们也需要江烽为他们争取利益,如果没有这种稳定的利益结合,江烽也不可能在如此短时间内就能聚合到这样大一股力量。

“子清,现在我们不得不承认江烽这个家伙是个人物,能够以一个被配到固始军的斥候几个月内做到这个地步,我得承认,我看他看走眼了。”许望侠意态萧索,随即又振作起来,“大梁和鞠氏都敢把宝押在他身上,我们许氏又何尝不敢赌这一把?”

许子清吃了一惊,旁边的许宁也是一脸不解,不知道这位三叔意欲何为。

许望侠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来回急踱步,似乎要就某个疑难问题作出决断,许子清和许宁都不敢说话,怕打断了他的思路。

“子清,小宁,你们觉得若是江烽熬过了这一关,这固始能否在这个乱局中生存下去?”许望侠终于吐气开声,但是迷离的目光中仍然有些犹疑。

许子清和许宁相互交换眼色,似乎也在掂量许望侠话语里的含义。

最终还是许子清皱起眉头一边思索一边道:“三叔,现在还不太好说,这要看大梁对蔡州这一战会打到什么程度,会持续多久。”

许望侠微微颔,一时间沉吟不语。

许子清的话在理,若是大梁对蔡州这一战持续三五个月以上,甚至一年半载,或者大梁对蔡州的战事很顺利,那么固始军存活下去的几率就很大;如果大梁对蔡州一战只是一两个月就结束,或者蔡州占尽上风,又或者泰宁军和淮北感化军也都加入对大梁的战事,那么固始军恐怕终究难逃一劫。

“不过三叔,我觉得目前的局面对固始军还是有利的。”许子清顿了一顿,“我从杜家得到的消息,蚁贼在淮北肆虐相当猖狂,让感化军疲于奔命,短期内恐怕很难给蔡州军以支持,而泰宁军那边据说河朔三镇那边也有动作,所以泰宁军难以真正加入进来,更为关键的是南阳现在的情况有些复杂,申州的南阳军一直在厉兵秣马,给光州袁军也很大的压力,一旦大梁和蔡州方面打得难解难分,很难说南阳方面会不会对光州起心。”

许望侠是录事参军出身,自然清楚南阳方面的实力和胃口,尤其是刘玄,更是野心勃勃。

之前南阳还一直打着以德服人的幌子欺瞒世人,但是从吞并光州之后,这层面纱就不复存在了。

现在南阳方面明显是由刘玄在主导对外战略,光申素来一体,吞下申州之后,只怕刘玄早就对光州垂涎三尺了,只是苦于没有机会和借口而已。

现在梁蔡大战,对南阳来说可谓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而蔡州夺取光州的手段也被人诟病,自然可以成为南阳对光州用兵的最好借口,

南阳对光州用兵,那无疑是符合大梁意图的,只怕南阳和大梁之间的矛盾就会迅缓和,而蔡州袁氏面临的压力就会大增,只怕就很难再抽得出多少精力来顾及固始了。

想通了这一点,许望侠心中有了决断。

光州许氏的命运已经不再掌握在许氏自己手中了,无论是蔡州,抑或南阳,控制下的光州都不会容忍许氏这种原有阀族存在,反倒是像江烽这种草莽庶族出身对这方面反倒是没那么多忌讳。

尤其是在当下光州很难落入他手中的情形下,或许乱成一团的寿州才是固始军日后展的方向,江烽的野望已经慢慢露出了端倪。

他也需要这些没落阀族子弟的支持,就像他能接受来自大梁的阀族庶出子弟的投效一样,单靠那些兵头和农夫出身的莽汉,或许可以打造一支军队,但是却无法解决一个势力的生存问题,江烽应该意识到了这个问题。

而许氏子弟在重振许家无望之下,选择加入固始军这个新兴的群体,未尝不是一个明智的决定。

“子清,许家日后就靠你们了。”许望侠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假若,我是说假若我们这一次给江烽以支持,帮助他渡过这道难关,而江烽又有所造化的话,江烽必须要给我们许家一个交代,我们的要求很简单,许家必须要在固始军这个群体中占有一席之地,无论日后固始军走到哪一步!”

许子清微微蹙眉,“三叔,这如何来保证?”

“很简单,我们要江烽一个承诺,他必须要娶小宁,嗯,哪怕无法做正妻,也必须是平妻!”

许望侠也知道以现在许氏的地位,许氏女已经很难获得正妻的身份了,连舒州周家都可以公然悔婚,江烽当然不可能娶许氏女为正妻,所以他也不奢望。

而且像江烽这种还处于各大藩阀夹缝中生存的小势力,日后必定要用联姻的方式来求得助力,所以这个正妻之位只怕连江烽自己都未必能做主。

许子清立即就明白了许望侠的意图,三叔其实是看好的固始军在获得大梁助力之后又能熬过这一关,那么就能在固始这片土地上生存下去的。

许家已经没有希望东山再起了,但是许氏族人还需要生存下去,不仅仅是他许子清和许氏姐妹,也还包括不少还在光州苟延残喘以及流落在外的族人。

如果能够和江烽这边达成一个意向性的意见,那么包括自己在内的许氏族人可以进入固始军体系。

从长远来看,获得了大梁支持的固始军是有这个机会的,如果固始军真的能顺利展,继续膨胀,也许还能向寿州扩张,假如许宁能够嫁入江烽门中,再有自己这些许氏族人在固始军体系内展,许家也许还能获得一些机会,起码可以让许氏一族的前途比现在光明许多。

站在一旁的许宁也被许望侠毫无感情的话语弄得有些目瞪口呆,好半晌才反应过来,饶是她自诩性格清冷,脸颊也顿时红了起来,“三叔,怎么能这样?!”

“怎么不能这样?你是厌恶江烽,还是觉得他不值?”许望侠面无表情,“这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情,是许氏一族人的事情!无论是你,还是子清,都要扛起这份担子!”

“三叔,我不是这个意思,也许小静更适合,江烽原来就很喜欢她,而且小静对江烽也很有好感,他们俩……”

“小静不合适!她性子太单纯,根本无法适应,小宁,你头脑清醒,明白事理,你是最合适的。”许望侠冷酷的打断许宁的话,然后目光望向许子清,“子清,既然决定了,那我们就不要再犹豫,走!我这条老命就卖给江烽了!”

“三叔!”许宁一震,忍不住道。

“小宁,记住,我们许氏族人数百人,袁氏视我们族人如猪狗,予杀予取,现在还有百余人流落在外,还有人在光州被袁氏****,你和子清要做的,就是要替我们许氏一族讨回公道!”威棱四射的目光在许宁和许子清的脸上一转,许望侠冷酷的脸色变得有些黯淡而疲惫,“三叔老了,日后许氏一族就要靠你们俩撑起来!”(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六节 投名状(为capricorn兄弟加更!)

“左翼,放!”

“右翼,放!”

四根滚木从城墙上的落木塔中沿着不同角度路线,鱼贯飞出,呼啸着,带着无匹的气势奔行而出,重重落地,顿时就在攻击阵型中砸出一片血浪,然后巨大的惯性横扫出一路血槽,引一阵混乱。

秦再道有些兴奋的以手扶在城墙垛口上,全神贯注的注视着城墙下战事的变化。

蔡州军左翼来势乎寻常的凶猛。

除了辅兵和民夫一拥而上,不惜一切代价要把这护城河填平外,橹盾兵和持牌兵也都不顾伤亡的强行抵近到了护城河边缘,竭力保护着辅兵和民夫,让其工作效率更高,能在最短时间内把护城河填平。

而一个营的强弩队更是在橹盾的保护下,直接在护城河边上用土袋起了一个简陋的高台,再配合几台箭塔和井栏,直接与西面城墙的固始军弓弩手展开了对射。

固始城西面城墙只设置了两具落木塔。

这其实也是一场有些冒险的赌博。

赌的就是在地系术法阵之后造成蔡州军先期攻城失利,而形成的泥潭区不利于蔡州军大部队的展开,这样迫使蔡州军将主力进攻方向放在东面城墙。

在设计这个计划时,也是充分考虑到了蔡州军主帅的心态,认定他们会自恃实力可以直接碾压固始军,所以并不在意这边的小花样。

现在看来这个计划是成功的。

从城墙下蔡州军的攻势可以看得出来,虽然辅兵和民夫数量很大,但是蔡州军本军数量并不多,大概就是一个军,即便是加上强弩队,也不过三千人,集中在西面城墙这么狭窄的范围里,落木塔的攻击力在这种密集阵型面前显得更为凶悍。

但两具落木塔的攻击力委实还是有些单薄了一些,在数千人不计牺牲的疯狂努力下,护城河在很快时间内就被渐渐填平了。

秦再道还是很满意了,落木塔外加蹶张弩以及投石车,给对方造成了巨大的损失,尤其是在对方不计损失起攻击之后,其本军士兵一样损失不小,秦再道初步估计一个营的步军起码损失也在四五百人之间。

在护城河被填平,蔡州军推着钩梯、云梯和井栏直抵城下时,两道身影一跃而起,秦再道这个时候才意识到先前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显得毫无意义。

三丈高的城墙在对方二人面前犹如跨越寻常门槛,轻盈的一纵,铁戟卷起重重气浪,当场就有三名正在据盾防守的士卒惨叫着倒地,厚实的皮木盾在对方凌厉的一击之下竟然碎裂开来,鲜血混合着肢体残块脱落下来,将城墙地面映得如此刺眼。

“铁戟横天袁无畏?!”秦再道心中一紧,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那东面城墙呢?

没等秦再道多想,另外一侧一道身影已经纵身上了城墙,天青色的刀光荡起层层波浪,冉冉推出,两名士卒的头颅飞起,重重的跌落在女墙外垛口上,回弹回来,咕噜噜在地面滚动,血肉横飞,一时间显得那样狰狞可怖。

从侧面抢出的一道身影已然埋头猛冲,刀气纵横间,嘿然开声,“杀!”

“蜀中无大将,廖化作先锋?”

持刀披甲武将虽然刚来得及站上墙垛,立足未稳,但是却对猛扑而来的对手不屑一顾,举刀一荡,重重刀气弥漫,方圆两丈之内都是凛冽如锋芒割面。

“且让尔等看看袁门风采!”

刺骨的刀芒逼得黄安锦痛苦无比的倒退三步,天境之间的差距让他完全无力抗拒。

每退一步,黄安锦的眼角就渗出一抹血丝,而身旁就有两名协防的士卒闷哼着,口鼻中涌出鲜血,倒地不起。

对于天境高手来说,这等完全靠蛮力的寻常士兵简直如同蝼蚁一般,根本不值一顾。

秦再道大骇间心中也是暗叫大事不妙。

出现在城墙上的怎么会是袁无畏和袁怀德?!

两个天境养息期的高手,居然选择了最不利的西面突破,难道他们看穿了己方的安设布置?!

那东面蔡州军出马的会是谁?

难道东面的就只有几个汝阳八柱中的人物?

或者还有袁无为或者袁无敌中某一位?

一连串的疑问出现在秦再道脑海中,只不过袁无畏却不给他任何再继续思考下去的时间了。

凌厉无比的长戟一荡,卷起漫天的风云,“啌啌啌”几声渗人骨髓的撞击声,手握双戟的袁无畏目光似笑非笑,看着踉跄而退的秦再道,“我说过,我会回来的。”

转瞬之间秦再道已经连退十步,口鼻眼血丝密布,煞是狰狞可怖,手中邯刀刀刃崩出几个米粒大小的缺口,两肋胀,一双手禁不住的抖,几乎要拿捏不住。

呼吸声沉重如山,抬起坚毅的目光,紧咬嘴唇,只有秦再道自己知道,他足下鞋底早已经脱落,足底血肉依然磨掉一层皮。

“识时务者为俊杰,秦再道,这个时候弃械投降,我给你一次机会!”袁无畏好整以暇的抖了抖双戟,嘴角带笑,面色从容,步履轻松,“怎么样?在我们蔡州军体系内,你还有机会,何苦与这帮许氏余孽陪葬?”

“固始军从无投降之辈,尤其是像袁氏这等猥琐腌臜之流,岂配秦某屈膝?!”秦再道吐出一口血沫,一只手抹去从鼻腔中汩汩流出的鲜血,一边淡然道:“只有断头的秦再道,没有屈膝的秦再道!”

“好!袁某便送你一程,黄泉路上记得是袁某送你上路!”袁无畏脸上掠过一抹红潮,显然是被秦再道的言语所激怒。

“说得好!”粗犷嘶哑的声音从墙头另外一端传来,犹如金铁交鸣,格外刺耳,“袁氏龌龊之辈,岂能让英雄屈膝折腰?且看许氏子弟如何!”

两道身影一闪而来,引起墙头一阵混乱。

袁无畏和袁怀德同时停手,目光中多了几分惊讶和困惑,“许望侠?!你没死?”

“袁怀德,鼠辈未死,老夫焉敢言去?”

许望侠双眼有些红,望向袁怀德的目光中多了几分说不出森冷和决然,连久经沙场的袁怀德心中都是一寒。

这是自内心的怨毒和仇恨,刻骨入髓,势不两立不共戴天来形容丝毫不为过,想想一度欣欣向荣的光州许氏在短短几日里就如同雨打残花,变成落红春泥,这般仇怨岂是一两句话能形容的?

袁无畏倒是不太在意眼前这个满腔怨毒的许望侠,偌大年龄也不过是静息期,无足挂齿,倒是站在许望侠身旁的清瘦青年让他多了几分警惕。

养息前期的实力,比自己略逊,但是却要比眼前秦再道和另外那个黄安锦不知道强多少去了。

袁无畏不认识此人,盖因袁氏和许氏“结盟”时,许子清已经从军中离开到崇文书院闭关修炼。

不过既然是跟着许望侠而来,袁无畏也知道这多半也就是许氏的秘传子弟了,许氏子弟中除了被袁无为斩杀的许德威外,还没有听说谁跨入了天境养息期,现在居然冒出来了一个,不得不承认许氏还是有点儿底蕴的。

“老许,兴衰起落皆有道,许家不走运,你就应当惜福,找一处山清水秀的地方好好将息,何苦在来趟这趟浑水?”袁怀德的尴尬之意也不过转眼即逝,平静的道:“许家阻挡了袁家的路,所以我也只能说抱歉了,你应该理解。”

被袁怀德轻描淡写的话更是激得七窍生烟,许氏一族家业,数百人的身家性命,就被对方这般不咸不淡的话说得如此轻巧,是可忍孰不可忍?

此时的许望侠内心的怨毒已经沸腾到了难以自抑的地步,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看了一眼两个在袁无畏和袁怀德攻击下尚未完全缓过气来,还在调息伤势的秦再道和黄安锦一眼,“子清,我来对付袁无畏,你和秦再道来对付袁怀德,誓诛此獠!”

没等话音落定,许望侠已然腾空而起,手中猿公剑如鬼魅般一口气向袁无畏刺出三十三剑,三元玄气同时催极致,捏指成拳,悍然以元力出一拳,三皇炮锤!

袁无畏也没想到许望侠这个老家伙居然把下驷对上驷的办法用到了自己身上,而且一上来就是拼命打法,竟然用元力催三皇炮锤,猝不及防之下,袁无畏也只能抡戟硬接,扛住对方这一轮攻势。

许子清从许望侠那一眼中就看出了对方的搏命之意,心中也是黯然。

三叔年过五十,早已经过了武道巅峰期,静息期就是他的最高水准了,而且这一上来就催元力动三皇炮锤硬拼,这也意味着这一仗打下来无论结果如何,恐怕三叔都要从武道修行中除名了。

这样耗费元力来催动本身就阳刚至极的三皇炮锤,固然威力十足,但顶多能持续二三十招就要耗尽元力,届时恐怕袁无畏一次反击就能让三叔身陷险境了,只是此时许子清却无法违逆许望侠的意图,这是许望侠用性命换来的机会,就是要让自己和秦再道联手斩杀袁怀德。

不再多想,许子清腰间的罗汉刀如行云流水一般左三右四,刀芒吞吐间便将刚来得及举刀的袁怀德卷了进去,“秦再道,你还在等什么?!”(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七节 恶战(2)

风云再起,鏖战顿生。

黄安锦倚着城墙垛口,连运九次周天方才将胸中逆血压了下去。

天境之上的差距竟然是如此之大,对方轻描淡写的几刀就硬生生把自己全力以赴的刀势给反震回来,连带着还折上了几条兄弟的性命。

越是这般,黄安锦内心的不屈就越狂热。

他已经跨入了洗髓期,正是武道修行突飞猛进的时候,这等磨难只要收不了他的命,对自己的修炼只有好处。

他甚至有感觉,经历这一战之后,自己恐怕就能在洗髓期中稳定下来,为日后进入结体期打好基础了。

五个人已经从城墙上打到了城墙下,兔起鹘落,激战方酣。

就是这么一折腾,城墙下的蔡州军便已经攻入到了城墙下,无数飞梯、云梯和钩梯已经挂在了城墙垛口上,蚂蚁搬的士兵已经布满了城墙。

一座落木塔已经被对方井栏射出的火箭给引燃了,几名士兵正在忙于救火,但是显然已经无法挥威力,而另一具落木塔仍然在咆哮着吐出滚木,不断地给城墙下的蔡州军制造巨大的伤亡。

但同样敌人的井栏和箭塔,强弩军还有投石机,一样也在给城墙上的固始军在制造着巨大的伤亡。

城内的一处官廪燃起了了大火,很显然城内有蔡州军的细作甚至可能作乱者,秦再道安排卢英峰带领一都预备队早已经先行下去了,估计也应该是遇上了硬茬子,否则这么久都没有回来。

黄安锦猜得没错,此时卢英峰正被袁文柏一把诛仙剑杀得浑身是汗,若不是他麾下那名都头李倥也是洗髓前期的角色在一旁策应,只怕他早就被对方一剑终结了。

即便是这样卢英峰和李倥二人双战袁文柏,甚至还有几名强弩手在一旁偷袭,加上一都士兵,仍然被袁文柏和几名潜入城中的蔡州军龙雀尾杀得尾难顾。

短短半个时辰,就有接近二十名士兵命丧于这帮家伙手中,而蔡州军的龙雀尾阵亡不过二人,受伤也只有三五人,其余几人仍然是在固始军士兵围攻下利用巷战的地理条件特殊的特点,不断给固始军制造杀伤。

不过有一帮汴梁老卒率领的左营表现得也异常剽悍。

面对蔡州龙雀尾精锐的进攻,他们哪怕在单兵能力弱一些,但是却仅仅依靠数量上的优势抱成团,采取分进合击的方式死死缠住这几名龙雀尾,防止对方去干扰那边主将的对决,一时间局面也处于僵持状态。

如果江烽得知袁文柏已经潜入固始城中,带领龙雀尾在城内制造混乱,只怕心思会更烦乱。

好在这个时候已经不需要考虑那么多了,所有战事都进入了白热化状态,甚至可能是某一处的溃烂,就会让整个战局彻底改变。

袁无为现自己内心的不安是越来越浓,虽然他的赤火玄气以及把杨堪压得喘不过气来,若不是那出身梨山派的女子身法过于诡异,而且几乎是不计生死的来为杨堪解难,袁无为相信杨堪纵然不当场身死也早就躺下不起了。

老十九一样那那个修炼金刚不坏身的家伙打得遍体鳞伤,金刚不坏身遇上了老十九的天魔不灭体,就只能自认倒霉了,同样若不是这个梨山派的女子策应解难,那个家伙的金刚不坏身早就“舍身成仁”了。

赵榄对阵江烽也丝毫没有落下风,两个人激战正酣,估计没有一两个时辰的恶战是见不出分晓的。

而袁文極和袁文槐两人的局面也一样上佳,固始军企图集中优势来猎杀袁文槐,但袁无为看穿了这一点,果断让袁文極与袁文槐二人靠拢,使得江烽他们的想法泡汤。

蔡州军的攻城锤终于抵达了城墙边上,厚重的木板为巨型攻城锤支撑起了支架,使得它无需担心陷入泥潭中。

重型攻城锤的威力终于显现,伴随着攻城锤车身一阵巨响和剧烈颤抖,攻城锤头猛然冲出撞击在城墙上。

粗大的锤头上带有一个螺纹环的尖锥狠狠撞击入城墙外的青砖中,仅仅是这猛力一下便将数匹青砖撞击得粉碎,甚至连带着城墙上方都有一阵轻微的摇晃。

攻城锤并未就此罢休,车上的几个操作中迅拉动吊环,推动攻城锤弹回,然后又是一声巨响,锤头再度弹出,狠狠撞击城墙,这一次锤头前方的尖锥直接插入了破碎青砖内里的夯土中,深入其中。

没等人们反应过来,几个操作者猛然一摇架设在车上的摇柄,攻城锤车身顿时出连续不断的剧烈颤抖,锤头就像是被什么力量催动,猛烈旋转起来。

巨大的尖锥体上的螺旋纹如同一个锋利无比的刮刀,狠狠的刺入青砖后边的夯土中挖掘起来,轰隆轰隆间,尘土飞扬,城墙上是摇摇欲坠。

谷明海身体一阵摇晃,黝黑的脸膛顿时一阵灰白,猛然间怒吼起来:“滚油,滚油!浇上去,烧了它,烧了它!”

就在滚油尚未送到的时候,另外两辆攻城锤车也蹒跚着抵进城墙,开始动进攻,距离的震响,此起彼伏,整个这一段城墙开始呈现出放射状的裂纹。

所有在城墙上的士兵都感觉到了自己脚下城墙砖的颤抖,箭塔、井栏仍然再向城墙上吐着箭矢,蔡州军的投石车虽然不及固始军的威力大、射程远,但是它们仍然不依不饶的保持着与固始军投石车对射的架势,哪怕他它们付出的代价要比固始军大两倍甚至三倍,但它们却绝不放弃。

又是两台攻城锤车正在加向城墙逼近,这是袁文榆在现了固始城的防御线已经出现崩溃迹象之后准备压上最后一根稻草。

龙雀尾军士开始沿着飞梯健步如飞的攀登城墙,城墙下开始响起有组织的呐喊声,即便是落木塔仍然不断的吞吐着滚木,蹶张弩和投石车仍然在挥功效,此时也难以阻遏蔡州军汹涌而来的兵潮了。

谷明海额际的汗珠和血浆已经交织在了一起,嘴唇已经干裂开来。

不断有蔡州军士兵从城墙垛口上爬出来,时不时冒出一两名龙雀尾军士,那就需要立即补位顶上,坚决将这些可能带来破坏性的角色斩杀在城城墙垛口处,决不能让他们突破开来。

张越手中的马槊一记凶狠的突刺将一名刚来得及跃上城墙垛口的龙雀尾军士捅下城墙,然后又是一个滑步窜到三丈外,马槊疯狂的连续扫击,三名龙雀尾军士惨叫着跌下城头,而他们的对手——四名固始军士兵已经委顿倒在了血泊中,如果不是张越及时赶到,也许这里就会成为第一个溃烂口。

一道黑影从城城墙垛口跃升而起,空中一道白练闪过,直奔张越颈项而来。

张越挣扎着横担马槊,陌刀荡起的重重劲力,撞击在马槊上,直将张越撞出两丈开外,大口的鲜血从倒地靠在墙垛上的张越的嘴里喷涌而出,刹那间张越的脸变得枯萎般的淡黄色,萎顿不堪。

陌刀瞬即一闪,张越心中一叹,此时的他甚至连抬起一根手指的力量都没有。

对方是选得好时机,趁着自己连续力之后突然爆,本来就比自己实力高出不少,一招之下就能让自己倒地不起的,大概也就只有那一直在城墙下未露面的袁文榆了。

“阿弥陀佛!”

油黑的杖影荡起一阵阴雷之声,与飞射而来白练撞击在一起,罡风四射,连两丈外的张越都受到了波及,再度吐出一大口血来。

“噹!噹!噹!噹!”

“哪来的秃驴,竟敢来阻挡我蔡州袁氏大军,难道就不怕庙毁僧亡么?”

袁文榆有些吃惊微微倒退一步,手中正宗的陌刀一横,目光凝视着前方这个壮年僧人,不是汴梁大相国寺的疯魔杖法,倒是有些像白马寺一脉的罗汉伏魔杖!

一群僧侣从城墙一侧钻了上来,竟然有十来人之多,袁文榆心中一凛,如果这帮僧侣都有面前这个壮年僧人的水准,那就麻烦大了。

面前这家伙也是天境之上的水准了,绝非哪座小庙里的和尚,难道说洛阳白马寺一脉?

“阿弥陀佛,何苦来哉?”壮年僧人虽然满口禅语,但是行为却是半点和禅意无缘,手中一柄水磨镔铁降魔杖,粗若儿臂,一件灰色直衲衫,足下多耳麻鞋,一看就知道是久走江湖的狠角色。

袁文榆脸色阴沉下来。

他内心不愿意和白马寺一脉结怨。

因为据他所知,白马寺一脉在大梁并不得宠,因为大相国寺的原因,白马寺一脉在大梁军中基本上被排挤在外。

本来蔡州方面就有意要拉拢白马寺一脉,只是因为战事太过频繁,没有找到合适的时机,却没想到对方会出现在这里,而且还是以一种敌对的态度出现。

但是,不愿意和对方结怨,并不代表他袁文榆和袁家就怕了白马寺一脉了。

第一百一十八节 变数,白马寺

“大和尚是出家人,恐怕还是少管这些俗家事,否则就是自招祸端了。”袁文榆目光中多了几分冷峻,嘴角挂着一抹哂笑,“莫非是大和尚凡心动了,也想要在红尘里来谋个前程?”

粗壮僧人却没有和袁文榆打嘴巴仗的意思,他来固始本来就不是做善事的,手中水磨镔铁禅杖一挥,话语里却不客气:“施主,得罪了,上!”

一丈多长的水磨镔铁禅杖顿时刮起一阵旋风将袁文榆笼罩了进去,粗壮僧人脸上也露出一抹狰狞,一边喊道:“你们去协助士卒守城,一旦有人上来,就放手度他们!”

“喏!”一干随行而来的僧侣和俗家子,也是大吼一声,立即就投入了战斗中,手中禅杖、戒刀、邯刀各类武器也是纷乱驳杂,看不出端倪来。

甚至还有一人也来把张越扶了起来,替他灌下一枚丹丸,明显是疗伤之药。

张越这个时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在阎罗殿里走了一圈回来,来不及多想:“多谢了,不知诸位是来自……”

“我们是洛阳白马寺一脉,受常昆师兄安排,来固始寻黄安锦师兄,今日刚到就遇上了,所以正赶上这场战事,带队的是慈忍师兄。”

扶起张越的应该是一名俗家弟子,不过二十来岁,满脸兴奋,显然是为自己赶上了这场大战而感到高兴。

张越恍然大悟。

之前江烽就曾提到过说黄安锦出身的大别山白马尖多云寺属于洛阳白马寺一脉下院,而黄安锦那位师兄常昆就曾经在大梁广胜军中担任军职,江烽去汴梁也就和常昆会过面,但不知道什么原因黄安锦的这位师兄却没有来固始,也许是嫌固始庙太小水太浅吧,没想到这个时候却突然来了一个意外惊喜。

大梁境内佛道两宗兴盛,但在大梁体系中都各有倚仗,像大梁军中佛门一道就是汴梁大相国寺一门颇受重用,而曾在李唐时代盛极一时的洛阳白马寺则显得曲高和寡,受到排斥。

也正因为如此,白马寺在梁地的影响力这几十年里也一直呈现出缓慢衰落的迹象,这也是白马寺一脉最为揪心的。

而由于白马寺地处大梁腹地,白马寺一脉又不太可能和大梁敌对势力有公开的合作,那只会授人以柄,招来大梁更为严厉的打压,所以白马寺一脉也一直在寻找合适的机会来突破。

大梁军中也还是有不少白马寺一脉的,但是却很难主导或者说改变这种局面,哪怕是常昆也难以免俗,所以在获知固始军已经成为大梁准盟友之后,常昆就迅把这个消息传递给了白马寺,甚至明确告知寺中高层,可以在这个时候押宝固始军,让固始军成为白马寺一脉日后的一个展渠道,甚至成为白马寺一脉的展根基所在。

应该说白马寺一脉对于这个机会还是相当重视的,在获悉常昆提供的这一消息之后,立即就安排了一批弟子前往固始。

白马寺一脉在大梁军中已经被大相国寺一脉挤压得没有多少机会,现在固始军这个大梁盟友刚刚出现,大相国寺甚至都还没有打上眼,白马寺一脉当然不会放弃这样一个机遇。

但由于固始军的实力太过孱弱,白马寺也不可能一下子就派出太过庞大的力量,所以这一次也就有寺中僧职慈忍带领了几名僧俗弟子前来打前站了解情况,正好遇上这等时机,自然不会放过。

既然有了这等助力,张越也不是拘泥之人,自然要把力量用足。

他观察了一下来这十多名僧俗弟子的实力,除了那位慈忍的实力已经突破了天境外,其他僧俗弟子大多也就在通脉期到洗髓期阶段,连结体期的弟子也只有一人。

看来白马寺方面今日来人也只是一个试探性的举措,并未真正对固始军日后前景有多么看好,否则堂堂中原梁地两大寺之一,怎么可能只派来一名天境高手?而且还只有天境静息期水准。

所以张越也就简单介绍了一下情况,不客气的分派了几名白马僧俗弟子的任务,让他们择机来破坏正在城墙下肆虐的攻城锤,自己就赶紧运行调息疗伤,力求最快恢复部分伤情。

不得不说这十来名白马寺弟子的加入堪称雪中送炭,一下子就扭转了袁文榆率领蔡州龙雀尾突击冲锋带来的危机。

这十多名弟子虽然数量不多,论实力也多在通脉期到洗髓期之间,但是却要比龙雀尾军士的实力高出一大截了。

一番截杀下来,连袁文榆都不得不在慈忍和另外一名结体期俗家弟子的联手围杀之下,含恨跳下城墙。

东面城墙上的一番变化同样也落入了城墙下进入生死搏杀阶段的一干人眼中。

袁无为已经越来越意识到问题的复杂化了。

眼见得袁文榆已经取得了致命的突破,率领龙雀尾攻上了城墙,以他的了解,现在固始军方面根本就无人能抵挡得住袁文榆,而龙雀尾也可以借势彻底击溃对方城头的防御力量。

事实上他也看到了一个洗髓期角色被袁文榆击倒,但却在最后一刻冒出来十来个僧俗弟子,而且其中两人一下子就把袁文榆给拦下,反倒是围攻起袁文榆来了。

龙雀尾的攻势瞬间就被打垮了,命运的天平本来在朝向蔡州军方面倾斜了,但现在又被扳正了。

这种僵持的局面让袁无为很不放心,虽然蔡州军在攻势上仍然保持着绝对优势,破城锤的猛烈轰击已经在固始城墙上形成了两处大洞,甚至连带着部分城墙已经有坍塌的迹象,但是敌人新加入的生力军却又对攻城锤起了进攻,显然是要想遏制住这个攻势,好在每一辆攻城锤边上都留有充裕的护卫力量,倒是不担心敌人就能得手。

一种没来由的心悸感让袁无为觉得再这样下去恐怕还会有各种自己预想不到的意外生。

这一次己方出动了如此大规模的力量,堪称三年前对大梁一战之后的最大一次动作,甚至连反戈一击袭击光州军都未曾动员如此大力量,尤其是高战力武将方面,更是远远出了当初对光州一战时的数量和质量。

在战前,无论是袁无为自己,还是袁无敌以其他几个小字辈,甚至包括素来老陈持重的九叔袁怀德都认为这一战毫无悬念,尤其是在前期藏匿了包括自己和老十九以及几个小字辈的角色,应该说在各方面都做足了功夫,目的就是要一战而下。

但现在,战事局面变化竟然是如此诡异,固始军层出不穷的各种手段花巧,还有乎想象的战斗力,以及慎密周全的应对之策,就像一道道纤细而坚韧的蛛网把蔡州军这个庞然大物手足缠绑在一起,竟然有动惮不得的感觉,这让袁无为很是心悸。

躲过那道诡异身影凌厉的伏地一刺,袁无为有些焦躁起来,他不能容忍这种局面再度继续下去,必须要有改变了。

瞥了一眼那个状若疯女般的身影,散落下来的黑根处竟然有一抹奇异的玫红,这个明显有胡人血统的女子竟然习得如此高深诡奇的刺杀术。

梨山派这些该死的家伙,竟然培养出这等可怖的刺客,虽然正面对决不值一提,但是用于这种牵制却是将其优势挥得淋漓尽致,竟然让自己和老十九面对一个天境初阶养息期和一个天境初阶静息期的角色都束手无策。

不能再这样继续下去了,必须要终结这种局面,哪怕为此付出一些代价。

“赤云万重!”

默运赤火玄气到极致,袁无为身体猛然间飘浮起来,左手握掌诡异的一击右掌,一抹清晰可见的赤红光斑沿着右掌手指迅传递到刀柄,再延伸到龙焰天王刀上,刀刃上的赤红光带陡然暴涨三尺,冉冉浮动。

杨堪眼角一跳,知道这恐怕是要见出分晓的时候到了,身体微微一伏,脚步奇异的踩踏着地面,双戟一前一后,猛然向前一吐,全身元力透入玄霜劲中,冰王戟法第七式:“冰河铁马入梦来!”

“嘿!”化掌为拳,袁无为身体犹如羽毛缥缈,倏地长身而起,三丈距离转瞬而至,天焰龙拳全爆:“刹那芳华!”

杨堪头都要竖立起来了,龙焰天王刀刀刃上爆出来的赤火玄气轰然喷涌而出,形成一道强劲无比的离体刀芒,向前推送而出,在与杨堪双戟喷射出来的乳白色光芒撞击在一起,炸裂开来。

这已经是天境初阶太息期的极高展示了,甚至可以说半步踏入了固息期,该死!

杨堪有些骇然的现这才是真正的太息期高手的实力展示,因为这只是一刀而已,不但彻底把自己的戟芒封死,甚至击退,自己用尽全力动的玄霜劲竟然在对方的赤火玄气面前毫无寸进!

更重要的这个家伙的目的根本不是在自己身上,而是瞄准了那鞠蕖!

鞠蕖危险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九节 变数,焰军双刺(为我吃番茄?兄弟加更!)

没错,袁无为的目标根本就是鞠蕖,陡然动对杨堪的攻势,只是要把杨堪迫退,让杨堪无法在第一时间里支援鞠蕖。

倏然移动的袁无为只是眨眼间就已经漂移到了距离鞠蕖只有一丈之遥,天焰龙拳释放出来的灼热拳力将其死死笼罩,任凭鞠蕖的身影如幽灵般闪烁变化,始终无法脱离其拳力笼罩。

“一岁一枯荣!”

袁无为右手收回了龙焰天王刀,左拳微捏成空,遥空连续三击,炽热如火烧一般拳力无限放大,空气中弥漫着让人窒息的热力。

与此同时十步开外的袁无敌也觉察到了这边局面的变化,大将军戈陡然荡起乌光,借着大将军戈的猛然力,袁无敌倏地飞升登空,单手将大将军戈向前一探,戈尖一抹暗芒遥刺顿放!

郭泰的金刚不坏身在袁无为更胜一筹的天魔不灭体压制下根本难以挥,袁无敌手中的大将军戈更是大开大合,将郭泰的一双金刚伏魔圈逼得根本无法近身,。

而连续不断的天魔不灭体和金刚不坏身两种神功撞击之下,郭泰几乎全身就血迹斑斑,棋差一着,缩手缩脚,一步输步步输这句话成了他现在的真实写照。

如果不是鞠蕖的屡屡掣肘牵制,袁无敌早已经将郭泰斩杀于金戈之下了,但即便是这样郭泰也已经根本无法维系太久,唯一能够支撑他下去的就是一份坚执。

这种情形下,袁无敌也意识到了只有解决了鞠蕖这个在其中穿针引线不断牵制二人的关键角色,三兄才能有余力解决杨堪,而自己也才能彻底格杀郭泰,所以他轻而易举的就逼开了郭泰,配合着自己兄长动了这凌厉的遥空一击。

鞠蕖也在第一时间觉察到了异样,袁无敌倏然逼近向自己动了攻势,天焰龙拳果然名不虚传,炙热如火的拳力让她头眉毛都仿佛要燃烧起来,而每一击拳力都笼罩四方,让她再好的遁形术都难以躲藏。

她第一次感受到了虽然同处天境初阶养息期,但是袁无为和袁无敌与自己的差距仍然如一道深不可测的鸿沟,尤其是在这种正面对决时,更显得格外突出。

“鱼翔浅底!”

“鱼跃龙门!”

先是一式极其罕见的伏地翻滚滑行,此时的鞠蕖已经顾不得自己身上的衣衫可能会在地面上划破撕烂了。

沉重炎热的拳力如影随形,接踵而至,连续三击,拳力印上了她团身翘起的丰臀上,让她忍不住闷哼一声。

唯有这样她才能最大限度避免自己内腑受创,然后紧接着又是冲天而起,避开了紧接着而来的又是遥空三拳,一口鲜血再也控制不住喷吐而出。

从侧翼破空而来的一点暗芒毫无花巧的集中了她的腰际,凶猛无匹的力量顿时将她的身体撞击出三丈之外,重重的落在地面上,翻滚了两圈,一动不动。

突如其来的异变让杨堪和郭泰二人都措手不及,他们完全没有想到袁无为和袁无敌之间的配合已经达到了心意相通的境界。

袁无为甚至没有任何动作提示,甚至都没有任何眼神交流,就与袁无敌完成了这一次堪称完美的合击,彻底解决了连接杨堪和郭泰之间的这道纽带。

对于杨堪和郭泰二人来说,这无疑是奇耻大辱!

之前他们已经为鞠蕖舍生忘死游走于二人之间而颇感羞惭,此时二人更是被袁无为、袁无敌甩开导致鞠蕖中招,这等羞辱让任何人都难以忍受。

“嗷呜!”

先陷入狂化的是郭泰,袁无敌的天魔不灭体在与他的金刚不坏身对撞之中占尽上风,让他始终无法全力挥。

现在连蕖娘都命丧敌手,此时的郭泰已经顾不得许多了,狂吼一声,全身环状金芒层层叠起,消耗元力强行将金刚不坏身提至二重,而手中金刚伏魔圈更是凌空而起,猛然扔出,两具金刚伏魔圈在空中交错碰撞,旋转飞舞,直奔袁无敌而去。

伴随着金刚伏魔圈的脱手扔出,郭泰双腿向后一蹬,整个身体犹如一枚离弦之箭弹射而出,小金刚连环拳连续击出三十六拳!

劲气罡风,呼啸而至,如果此时有人能近距离看清楚郭泰的形状,简直犹如鬼魅,眼角、鼻孔、嘴角甚至连身体每一处都溢出血沫,而全身上下环状金芒更是呈现出一种绽放爆的异彩!

整个空气都似乎陷入了凝滞中,袁无敌也觉察到了郭泰的异变,骇然间大将军戈连续挥舞,荡起重重乌光,劈面而来的金刚伏魔圈狠狠的撞击在了大将军戈上,强劲的冲击力竟然让袁无敌手掌酸麻无比,险些就要持握不住大将军戈。

让他更加惊骇的是欺身而至的郭泰。

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此时的郭泰已经抛弃了武器,而是将他毕生精血凝铸成的元力贯注于这小金刚连环拳三十六拳当中。

来不及多想,袁无敌双手一举将自己从未在战事中离过手的大将军戈抛出,全身天魔不灭体功轰然动。

“无生无死!”

“不死不灭!”

两具身体毫无阻滞的撞击在一起,第二重的天魔不灭体与强行提至第二重的金刚不坏身撞击在一起,肢体交缠,拳拳见肉!

终于在几息之间无数次闷响钝响之后,两具身体终于分开。

郭泰淡金色的面容变得枯黄,一抹晶莹剔透的光色从他额际沿着鼻梁向下缓缓消失。

而站在一丈之外的袁无敌脸色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银蓝色,双目紧紧注视着郭泰,鼻腔和嘴角血沫不断涌出,全身微微颤抖,显然也是精疲力竭。

“小郭!”狂吼而出的声音已经变得有些嘶哑,杨堪纵身一跃,身体在空中御空而行,手中双戟白气森然,直奔那袁无敌。

“赤霞千里!”袁无为自然清楚杨堪想要干什么,他要的就是这个结果,岂容杨堪脱身妄为?!

龙焰天王刀化为一片赤红色的云幛,层层叠叠,卷起漫天风云,追逐着杨堪的身影,呼啸而至。

虽说被好友的身死搅得心神大乱,但是杨堪毕竟也是久经战阵之人,立即感受到来自背后这刺骨的森森杀意。

双戟猛然向后回旋,连续合击推出,赤霞叠嶂,撞击而来,两股力道再度在空中相撞,杨堪再也控制不住身形,在空中被击出几丈开外。

而御空飞行而来的袁无为狂啸声中,双拳空握,连环击出,“杨堪,我再送你一程,让你去和你的同伴在阎王殿下相聚!”

“要死一起死!”

被激起了狂性的杨堪也不再躲闪,一支戟悍然横扫与龙焰天王刀化成的赤霞撞击在一起,闷哼声中杨堪的身体再度倒飞,但是在倒飞的最后一刻另一支长戟已然飞旋而出,化为一道盘旋的金芒飞袭而至。

面色转阴的袁无为也没想到杨堪这般悍勇,竟然敢用一支戟应对自己龙焰天王刀的飞袭,虽然让对方遭受重创,但是却没像自己想象的那样当场身死,甚至还将这一支长戟投掷而出,阻止了自己的跟进追击。

不过袁无为也不在意,这只不过是稍微延阻一下自己而已,他坚信自己的这一式赤霞万里根本不是杨堪以一戟之力能抗衡的,哪怕对方身上可能穿得有御法衣,一样不行。

“杨堪,明年今日,就是你的忌日!”足见踏地,袁无为再度跃起,却听得背后一声沉闷的阴雷罡风掀起,“久闻无为天王的天焰龙拳不凡,且看我这奔雷手可堪一搏?!”

************************************

“还有多远?”纵马狂奔的骑士稍稍带住了马缰,策马上了高坡极目四望。

“回将军,应该不远了,咱们已经过了浍水,应该就在前面了,听!什么声音?”一名显然是老于此道的角色竖起耳朵,“金鼓声,难道是正在打仗?将军,我们此次来固始是干什么?”

“不该问的别问,我也不知道,权帅命令,我们执行就是。”有些古怪的女声,多了几分金属质感的铿锵味道,听起来倒是有些让人不适,但多听几句,反而觉得有些好听了。

骑士猛地一掀身后的斗篷,露出一身格外诱人的黑色皮甲包裹着的身体,腰上一柄造型独特的圆月弯刀一看就不是中土之物。

“命令部队整队!”骑士抚摸了一下腰际的弯刀,声音陡然变得有些暴烈:“加快度靠近,听我的号令。”

数百骑兵迅跟进,并开始调整队形,很快就摆出了一个攻击性的三角锥阵型,并在当先那名骑士的带领下开始提。

两三里地,眨眼即至,骑士忍不住掣出弯刀,前方已经可以看见蔡州军的大营,很显然蔡州军已经主力尽出,正是冲阵夺营的最好时机,“目标,正前方,蔡州军营,我们闯营,夺寨!”

“喏!”呼啸声中,数百骑纷纷加,手中杂乱的兵器就能看出这支奇兵绝非正规官军,而更像是蚁贼山寇。(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节 波斯女,白热化

颍州州治,汝阴城。

两骑飞驰而来,放慢度,绕过门前拒马,丢给守门军士符令,迅进城。

两骑直奔刺史府,在府前飞身下马,疾步奔入府内。

“参见将军。”两名骑士皆是汗流浃背,黄尘扑面,除了一双眼珠子外,面部其他部位基本上都看不清楚,一直到二人取下遮面黄布,这才勉强像个人样。

“免礼,辛苦了。”

端坐正上方的方面阔嘴男子关心的一挥手,“不急,要不先下去歇息一下?”

“属下不敢。”知道上司是客套话,斥候领接过旁边侍卫递过来的一碗水,猛地灌了下去。

一阵急促咳嗽之后,面色也多了几分红晕,当先一人这才抹了抹嘴道:“情况正如将军所料,焰军波斯女的铁骑南渡淮水而去,属下几名兄弟尽皆目睹,均为波斯女麾下精锐铁骑,一骑双马。”

“那秦河的骑军呢?”端坐在上的方面阔嘴男子显然更关心这个问题。

“秦河所部,仍然在下蔡一带活动,暂无渡淮的迹象,从亳州那边传来的消息,山桑县城已经被蚁贼攻破,目前徐州过来的大军已经过了檀公城。”

“哼,还在檀公城?尚云溪这是在龟爬啊,龟爬也该爬过涡水了吧?他这是要等蚁贼把颍亳二州肆虐够才肯来?”方面阔嘴男子气哼哼的道:“节度使大人对他也是太优容了!”

斥候领不敢接这个话,都是节度使大人麾下的掌兵重将,诸将之间的龃龉嫌隙轮不到他这种角色去插话。

“那波斯女所部渡淮,并未带步军?”沉吟了一下,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态度在下属面前泄不妥,方面阔嘴男子转开话题。

“未有步军,皆为骑军,数量也仅有五百骑左右,而且暂留有接近两千步军在淮水一线活动,看这个情况应该是要在这一线接应波斯女所部返回。”斥候领介绍得很清楚。

“唔,你说波斯女所部南下渡淮,意欲何为?”阔嘴男子眉峰深锁,“会不会是绕道与韩拔陵部围攻霍丘?”

旁边一名披甲将领站起身来一礼,“将军,这种可能性不大,霍丘至今未沦陷,蚁贼疲态已现,这波斯女五百骑兵再是凶悍,又济得何事?”

“那就只能是固始了。”阔嘴男子站起身来,点点头,走了一圈。

之前他就一直怀疑蚁贼突然分出一部骑军南下,让他有些疑惑,但南边已经糜烂不堪,蚁贼怎么会突然又南下,他一度以为这是蚁贼的疑兵之计,但随着蔡州军大举向固始进,他才反应过来,恐怕这蚁贼正是奔着那固始而去的。

只是这蚁贼仅有五百骑,再是骁悍,却又能如何?意欲何为?

紧接着大梁对蔡州开战的消息也传来,他才有些醒悟,只怕这支蚁贼是有阴谋的。

蚁贼在梁地肆虐甚久,但是却始终无法被梁军剿灭,而后突然转到东下,更是把蔡州搅得一团糟,现在更是入侵了颍亳寿三州,淮水南北一片混乱,这支蚁贼究竟只是被大梁祸水东引,还是本身就和大梁之间有着不可告人的关系,现在还真的很难说。

而现在波斯女这支号称焰军双刺中的一部突兀的南下,只要看看这支力量的最终目标是哪里,结果是什么,就能大略知晓蚁贼和大梁之间的关系了,也能为日后淮北如何来应对蚁贼制定一个方略。

他心里已经有了一个大略的估计,波斯女这一部怕是要对蔡州军有所行动了,不过他却没有任何要向蔡州军这个盟友通报的意思。

要通报几日前波斯女所部南下时他就可以通报了,不用等到现在。

现在蔡州军越来越表现出其战斗力的强悍,连大梁军在他们面前都难以占到多少便宜了。

对淮北来说,这个本来只是一个小兄弟的盟友,却越显得凶狠霸道了,让淮北方面也不得不考虑被蚁贼搅乱阵脚的颍亳二州会不会引蔡州这头恶狼的垂涎。

毕竟袁氏的品行风格实在让人无法相信,淮北之所以支持袁氏,扶持袁氏,是希望让这只恶狼能够不断的撕咬大梁,可不希望这只恶狼会突然反口咬它背后的主人,尤其是在主人虚弱的时候,就更需要谨慎了。

“那将军,我们怎么办?”旁边的披甲将领和另外一名文士模样的角色都异口同声的道。

“静观其变吧,现在我们也没有更多的力量兼顾其他了,蚁贼狡狯,飘忽不定,我们也无法捕捉其行踪,奈何?”阔嘴男子摊摊手,“我们还得防着大梁在宋州那边难呢,虽说这种可能性不大,但也得小心一点,不是么?”

厅堂内的其他人都会意的笑了起来,“将军说得是。”

“派人去催一催尚云溪那边,再这样下去,颍州就真的只有拱手让给蚁贼了,让他务必尽快过涡水,我们这边做好准备,一旦尚云溪大军压过来,我们就过颍水对进!”阔嘴男子断然道:“其他我们感化军暂时就顾不到了。”

*******************************************************

固始城争夺战已经进入了最关键的生死阶段。

汹涌而来的蔡州军在东西两翼城墙上都与坚守的固始军展开了生死决战。

燃烧的落木塔冒起了滚滚浓烟,这个时候已经无人再去救火;铁件、木板、绳索散落一地的投石车,更是无人问津。

士兵们的尸体随处可见,每一个城墙垛口雉堞之间都在爆着激战,每一刻都有士兵从城墙上跌落,或者被杀死在雉堞边上。

城墙上的蹶张弩和弓箭手仍然在和对面垒砌起来的高台以及井栏、箭塔上的弓弩手对射,双方都力求压制各方的远程武器挥威力,其结果就是变成了相互之间的消耗战。

军官们声嘶力竭的奔走高呼,下达着各种命令,而预备队早已经压上了投入了战斗。

民夫队的夫子们不断将受伤不起的士卒抬下去,而将各种滚木、擂石、箭矢抬上来,这已经成了一个标准的循环模式。

战事展到了这一步,而且是在如此之短的时间内就走到了这一步,恐怕是双方都始料不及的。

蔡州军方面以为这个时候自己就已经该站在固始城头升起袁氏大旗了,而固始军方面则没想到蔡州军会在这么短时间内就从试探性的战斗演变成了全面生死战,让固始军不得不提前把所有一切都押上来。

可以说,这个时候战事稍有对固始军不利的变化,固始军甚至再没有任何可以应对的预备手段,再无力拿出任何力量来应对。

就在袁无为与袁无敌终于费尽艰辛的将郭泰、鞠蕖等人击倒时,城墙下另一头,江烽与赵榄的对决,丁满、鞠慎、葛晗和李桐对袁文極、袁文槐二人的围杀同样进入到了招招见血的阶段。

计划总是没有变化快。

原本固始军方面是想要用李桐拖住袁文極,让丁满、鞠慎和葛晗三人集中优势力量在最短时间内围杀袁文槐,但这很快就被袁文極看出了端倪,而袁文槐也现了固始军方面的用心。

二袁迅靠拢抱团,战局迅演变成了丁满、鞠慎、葛晗、李桐四人对战袁文極、袁文槐二人这一局面,让丁满和鞠慎等人也是焦躁不安。

二袁的合战产生的效果顿时就让丁满四人陷入了尴尬。

每每击中力量猛攻一人时,另外一人必定要在一旁掣肘,而且二袁由于长期在一起修炼切磋,双方互知互通,很多时候一个动作一个眼神就能让双方的配合达到更加默契。

反观这四人,丁满虽然和葛晗、李桐等人较为熟悉,但是在一起修炼和切磋的时候却也不算多,再加上一个完全不熟悉的鞠慎,可以说配合起来就显得格外生疏笨拙,完全达不到合力的目的。

这个时候江烽才意识到有些东西自己过于想当然了。

一支七零八碎拼凑起来的军队,只有通过真正的战争检验,你才能现这支军队中有多少漏洞和不足,你才能现自己之前的种种设想有多么离谱,只不过这些失误,往往就要用无数生命作为代价。

对于别人,江烽无能为力,但是对于自己的对手,江烽却要用自己的实力和努力来证明这一战自己并非毫无准备。

玉吴钩掠过江烽右腿带起一抹血槽,喷溅而起的血浪由于吴钩度太快,甚至卷起了一片血雾,江烽面不改色,目光清冷,身影一扭,欺身直进,仿佛先前那一钩并非削过自己的身体,而是落在了别人身上。

赵榄也意识到了不对。

这一战也是让赵榄出道以来最为憋闷的一战,眼前这个家伙分明就是初入天境静息前期的角色,与自己的实力差距相当明显,但是这个家伙爆出来的实力却让自己始终感觉到缩手缩脚,难以最大限度的挥。

最让赵榄感到头疼的时这个家伙身上七零八碎的术法小玩意儿层出不穷,仅仅是这么几十回合的激战里,自己至少遭遇了对方三次术法器具的袭击,有两次都险之又险的避过,差点儿就栽在这个家伙手上。

这让赵榄不得不打起精神来防范对手的这种卑劣伎俩。(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一节 恶战(3)

江烽的身体奇妙的反转过来,在让过了赵榄玉吴钩的直杀之后,两只袖甲下的袖弩再度弹射出长若手指细若钢针的弩矢。

“又来了!”轻蔑无比的撇撇嘴,赵榄身形猛然腾飞。

一个极其优美的飞越,从紧邻城墙墙壁处凌空飞度,间不容的躲过了飞射而来的两枚弩针,这个家伙手段也不过如此了,雕虫小技却屡屡故技重施,真还以为这等手段可以在这种场合下得逞?

江烽嘴角浮起一抹诡异的微笑,看在赵榄眼中却是说不出可恶,只是他不知道这个家伙还有什么可笑的,对方身上起码已经被自己的吴钩留下了三处伤势,流血不止,他就不信对方还能强撑多久。

手指中一枚木弹猛然弹出,江烽将三皇之力催到极致,手中的镔铁斩马刀泛起重重刀芒,乌练如带,划破空气,出凄厉的啸叫。

木弹是一枚术法媒引,准确的说木弹中存有一丝木系术法之力,本身却不具备杀伤力,但却具有极强媒引之力,可以引特定的木系术法爆。

赵榄身体横空飞行,距离城墙墙面尚有六尺,异变陡生。

木弹撞击在了城墙上,城墙上缝隙里突然喷射出无数幽绿色的藤蔓,如地狱中无声无息生长的腐藤,转瞬之间就幻化成枝蔓牵缠的藤萝,无比凶猛的覆盖了方圆一丈之内,将它所能触碰到一切都死死缠住。

赵榄完全没有想到会在空中遭遇这样的“奇遇”,这种完全颠覆了他认知的袭击没有任何气机感应,就这样横空出世般的一下子就缠上了他的腿、腰和颈项。

“千鬼之藤!”

每一根缠绕上身的藤蔓犹如恶鬼附身,迅沿着身上甲胄衣衫的每一次缝隙向里攀援钻爬,一旦接触到肌肤,就开始刺入吸食血液。

而且一旦吸食了血液,这种藤蔓植物会变得更加有力,生长度更快,甚至不再需要术法之力的激。

这也是与邓龟年一行来人中的唯一一位方术师陈逢所培育设计的木系术法植物,这种由恶鬼藤经过专门培育,又通过了特殊的术法刺激,不但藤蔓的韧度耐性极高,而且具有很强的自攻击能力,比如吸附、吸血、自生等。

一旦被其缠上,等闲之下你根本就挣扎不开,除非用刀剑斩断或者用元力强行震断。

当然,这种东西总的来说对于天境高手实际上是没有太大用处的。

天境高手一旦被其缠住,可以提聚元力强行震断,或者刀剑直接斩断,但这种东西如果在合适的时机、合适的环境下突然爆释放,那却能起到意想不到的效果,比如现在。

猝不及防之下,惊惶不已的赵榄猛地一横身体,元力全力外放,顿时将缠绕在自己身上的所有藤蔓全数震成数十段碎块,只不过江烽全力施为的镔铁斩马刀挟带着无穷的刀芒也在这一刻席卷而至。

千鬼之藤终究还是给赵榄的身形带来了一丝阻滞,而惊惶之下为了摆脱这些恶鬼藤的攀附吸血,赵榄又在那一瞬间将元力彻底外放到了极致。

盛极衰生,江烽几乎将全副元力催的三皇之力关注到刀芒上,猛然撞击而上,饶是赵榄连连挥舞玉吴钩抵挡住江烽这一突袭,仍然不可避免的有三刀穿透了他舞动的钩网。

没等赵榄从连续三刀的穿刺中挣扎出来,江烽早已经丢开了手中的斩马刀,迎面扑上,一口气连续十七拳,拳拳都将三皇之力运用到了极致。

打蛇不死必被蛇咬这是江烽一直信奉的原则,像赵榄这种狠角色,好不容易费尽心思才营造出来的机会,如果还不能置对方于死地,那就真的是命该绝我了。

三刀其实并没有给赵榄造成致命的伤害,只不过是破坏了赵榄的元力防护体系,而接踵而至的这十七拳才是真正收买人命的阎王拳。

已经感受到了危险的赵榄也被激起了生命最后时刻的爆,虽然难以抵挡江烽这霸气四溢的十七拳,但是作为天境高手,将全副元力汇聚到反震之上,同样是可断金破石。

十七拳后,江烽已经被反震出一丈开外,缓缓落地。

整个双臂经脉骨骼都都已经酥麻,血液更是有一种倒流入心让人要燃烧起来的感觉,这一刻他甚至连举起双手都做不到。

震惊之余,他也不得不承认能够成为汝阳八柱次席人物的角色,的确不是浪得虚名,有其过人之处,这般情况下都能做到这一步。

只不过,这一次,他必须死!

他也必死无疑!

没有谁可以在这种情况下承受自己这三皇炮锤十七拳,哪怕是养息期的杨堪也不行,更不用说赵榄还只是静息后期。

他这十七拳中,起码有十拳突破了对方的招架,毫无花巧的给了对方致命一击,哪怕对方有御法衣护体,但是在自己全力以赴之下,一样不可能求活。

凶猛无匹的拳力几乎全数印在了赵榄的身上,血沫喷洒间,赵榄的身体重重的撞击在身后的城墙上,似乎像是印在了城墙上,停滞了一下,这才缓缓从城墙上滑落,委顿倒在了城墙基脚下。

这一刻城上城下依然是杀声震天,箭如雨下,根本没有人注意到蔡州新一代中的领军人物之一就这样悄无声息的倒在了城墙下。

一直注意着城墙下形势变化的邓龟年和罗真看到千鬼之藤释放之后将赵榄缠住那一刻,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

战事走到这一步,可以说一炷香时间也许就可以决定这场战争的胜负。

密布整个城墙的蔡州军士兵已经占据了绝对优势,密集的钩梯、云梯搭满了每一处,每一个钩梯和云梯上都有蔡州军士兵在起冲锋。

蔡州军后续跟进的攻城锤已经连续击破了两处城墙,其中有一处城墙已经溃烂为一个缺口,只不过这个缺口被以一群僧俗弟子率队的固始军艰难的堵住了,一时间难以突破,但是另外一处垮塌的城墙也在慢慢变成溃口,尤其是当一个都的龙雀尾再度蜂拥而上时,这种局面就变得更加岌岌可危了。

在邓龟年和罗真周围起码已经有十多处被蔡州军士兵攀爬上了城墙,也许转瞬之间整个城墙就有可能易手。

邓龟年和罗真二人此时都已经紧张得全身抖。

按照当初江烽与他们的约定,务必要等到他们安设在城墙上的千鬼之藤术法动,解决对方的天境高手之后才能全面动各处城墙上的木系术法。

否则就算是这些木系术法能购达到奇兵突出的作用,但是在天境高手上的巨大差距仍然可能会让这一战功亏一篑,所以他二人也是不得不躲藏在城门楼这边观察着下边的战事展。

现在终于等到了这一刻的到来,虽然丁满四人与二袁的对战已经脱离了当初的安排,但是现在也已经顾不得许多了,江烽已经向城头上出了可以动术法的信号,现在就该术法扬威了。

伴随着数十粒木弹次第在城墙上砸下,虽然这些士卒们不知道自己手中持握的木弹究竟有何用处,但是投掷而出也不过就是举手之劳,等待了这么久,也就是为了这一刻,他们当然不会怠慢。

整个东西两端的城墙都像是突然变成了一片墨绿色的沼泽之海,无数从城墙缝隙中攀援而出的藤蔓真的如同恶魔之手一般缠住了紧紧靠在城墙上的云梯、钩梯和飞梯上,连带着正在蚁附攀爬向上的士兵们也一样迅沦为这些藤蔓的猎物。

惊骇之下的士卒们慌乱不堪的挣扎着,不是被藤蔓死死缠住,就是从云梯上跌落地面,摔个半死,而这一片接一片的藤蔓之海,顿时化为了城墙上一道保护屏障,让随后赶到的士兵根本不敢再往上攀爬。

目睹这一切的袁文榆睚眦欲裂,一边抵挡着对面的白马寺和尚水磨禅杖的疯狂攻击,一边高声怒吼:“弓箭手,火箭覆盖!”

被眼前这一幕惊得目瞪口呆的弓箭手们这才手忙脚乱的从特制箭囊里抽出火箭,纷纷引弓撘箭向城墙上射出这一轮火箭。

火箭都是有专用火油浸泡过,对于弓箭手们来说这都是经过专门训练,点火,引弓,射出,一气呵成,箭矢化为一道密集的火网,迅覆盖了整个城墙面,但是效果却不是很好。

眼睁睁的看着这些张牙舞爪的藤蔓虽然在连续几轮的火箭袭击之下损伤了不少,但仍然有不少残存的藤蔓还在熊熊燃烧的云梯、飞梯和钩梯上吱吱作响,滴下的青色汁液腥臭无比,仿佛真的是来自地狱的恶鬼体液。

原本气势正盛的蔡州军攻势为之一挫。

尤其是本来已经有近百蔡州军士卒攻上了城墙,在城墙上与固始军展开殊死搏斗,但是这时候后续人马却无法跟上,局面顿时反转。

红着眼嗷嗷叫着的固始军在军官们的带领下重新反扑过来,一点一点的利用自身的数量优势将这帮以龙雀尾为主的突击队斩杀在城墙头上。(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二节 河阳常昆(为东文木兄弟加更!)

厚重的阴雷声滚滚而起,骇然而起的袁无为已经来不及追杀只手可杀的杨堪,浓烈的元力玄气从背后席卷而来,让他来不及多想便扭身动天焰龙拳,“来者何人?”

“河阳常昆!”

常昆略显嘶哑的声音这个时候却格外洪亮,来晚了半步让他扼腕痛惜不已。

那袁无敌的实力果然够强,比起袁无为也就是一线之隔,常昆甚至可以肯定,这一战之后,袁无敌只要恢复过来,绝对便是太息期境界。

他也是竭尽全力压制住了立时击杀袁无敌的冲动,因为他很清楚他固然可以在这一息之间斩杀袁无敌,但是同样已经动了杀心的袁无为一样可以在这一息之间斩杀杨堪,所以他不能不放弃这个打算先救下杨堪。

青灰色的奔雷劲沿着拳力的外吐汹涌而出,与扭身反击的天焰龙拳毫无阻滞的撞击在一起,仿佛整个天空都颤抖了一下。

“喀喇”一声巨响,两股属性迥异的罡力绞杀在一起,各自向外漫溢,雄劲的气压寻找不到合适的倾泻渠道,将整个地面都掀起了一层土皮,就像是被铲子铲掉了一层地面表层。

“广胜军常昆?!”袁无为强压住内心翻腾的气息,微微向后一撤步之后站定,上下打量着这个粗豪汉子。

作为当年最年轻的广胜军一军指挥使,常昆本来是很有希望接任广胜左厢厢军指挥使的,只是不幸的是广胜军卷入了大梁内部的夺嫡之争中,惨遭肢解和撤并。

最后的结果就是原来广胜军内军官被分派到了其他各军,但一支丧失了番号的军队军官显然不可能在其他各军中获得多少青睐和优待,有不少军官都难以适应其他各军的歧视和排挤,纷纷离开了大梁军队。

而眼前这个粗豪汉子大概也是这样流落汴梁民间了。

作为当年大梁军一个很忠实的“小兄弟”,蔡州军在大梁获得的支持比现在的固始军更为鼎力全面,而当时蔡州军中和大梁军中的交往也不少,作为当时年青一代的翘楚,袁无为自然对当时大梁几大禁军主力的头面人物比较熟悉了解,像常昆这种角色自然不在话下。

几年前这个广胜军常昆就应该是太息期的高手了,但是现在一看,仍然还在太息前期,在袁无为看来,这常昆这几年的修炼不但没有进境,甚至还略有后退一般。

“没有广胜军常昆了,现在只有河阳常昆!”常昆潇洒的一笑,“袁无为,不如就由我来和袁大人来握手一番,怎么样?”

攻城锤仍然在不依不饶出怒吼,又有一处城墙破损处开始垮塌下来,城墙上的士兵出一阵惊呼,袁无为嘴角浮起一抹微笑。

回看了一眼,正在稳步推进的第三军已经开始进入攻击前的准备,事实上两军实力便足以压塌固始,两处溃口无论固始军怎么垂死挣扎都无济于事了,第三军现在更是可以毫无顾忌的横扫这些残余势力。

唯一让袁无为有些疑惑的是袁怀德和袁无畏两人攻击的西面城墙竟然到现在还没有多少反应。

照理说,自己把大部分辅兵和民夫都交给了他们,护城河早就该填平,固始军上得了台面的角色都在这边,除了一个尚未进入天境的秦再道,怎么说都该是一举而下的局面才对,怎么会拖到现在还没有消息?

不过这也不影响最终结果了,现在固始军大势已去,无论固始军怎么挣扎,都不可能改变大局了。

常昆也好,一帮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僧人也好,又或者城墙上突然释放的木系术法也好,现在都难以逆转大局。

更何况,袁无为不认为常昆就能阻挡自己前进的道路,哪怕他也是天境太息期的角色,他一样有把握解决对方!

“常昆兄既然如此有兴致,无为敢不奉陪?”

袁无为伸手一招,盘旋御空的龙焰天王刀冉冉落入其手中,红云覆地,灿然生姿,看得常昆心中也是一震。

这袁无为的实力距离固息期咫尺之遥,自己纵然是几年前极盛时候距离对方也都还有相当差距,加上这几年自己有些荒废,恐怕在实力上就更不及了,但此时若然没有自己顶上,固始军这边便再无人能抵挡得住,也许就要变成一边倒的局面了。

右手一挥,一支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黑色钢鞭已然握持在手中,常昆抖落了一下身上的袍服,渊渟岳峙,昂然而立。

犹如麻花状的钢鞭鞭身乃是三根粗若拇指的玄铁条扭合交织而成,细微的锋刺在日光下翻出一抹森然幽芒,钢鞭顶端更是有一枚造型怪异的刺球,狼牙般的尖锥布满其上,显然有某种特殊的威力。

“这便是常昆兄的霸王鞭了?”袁无为轻轻一笑,“霸王鞭,好名字,不知道与老十九的大将军戈相比如何?只可惜这一战只能由无为来带他了此夙愿了,常昆兄,无为来了!”

再无废话,跨前一步,袁无为身体飘然而至,犹如一匹风中飞舞的鸿毛,龙焰天王刀转瞬化为一匹红色光练,横扫而至。

“赤焰焚天!”

常昆眼瞳一缩,这袁无为一上来就拿出了太息期的最高境界,显然是要打定主意战决斩杀自己了,内心既有些愤怒,又有些紧张,已经很久没有和这样的高手对决了,这一战也许就是生死之战。

“霸王举鼎!”

乌黑色的钢鞭猛然旋转迎来,舞动的钢鞭化为一片黑色的乌云轰然迎上。

方圆三丈之内,顿时罡风怒号,红黑两道光练气带相互缠绕,瞬间就只剩下两道几不可见的影子奔腾纵跃其中,迸激荡的劲气直迫三丈之外,寻常人根本稍一靠近便被震飞数尺。

************************************************

江烽喘息着,拖着受伤的右腿,不时有企图想要偷袭占便宜的蔡州军士卒扑来,但是都被他手中夺来的陌刀斩杀当场。

他看到了常昆的出现,也看到了一帮僧俗弟子正在舍生忘死的堵住了那两处已经破损坍塌的城墙缺口处,血肉横飞,鏖战正酣。

但是越来越多的蔡州军开始围攻那两处缺口,而还有一具攻城锤正在动最后的攻势,怒吼声中,土石横飞,它的上方,一处城墙已然摇摇欲坠。

终究还是没能撑过去,江烽知道除非有奇迹生,这一战已经无可挽回。

蔡州军还有一个完整的军正在整装待,二千五百人,准备起最后的攻击,这将是一块重若千钧的巨石,一旦压上来,本来就岌岌可危的局面,瞬间就要彻底翻转,就此盖棺定论。

让江烽觉得惊讶的是西面城墙上的战争似乎仍然在持续,蔡州军似乎并未在西面城墙上取得决定性的突破,这让他百思不得其解。

袁怀德和袁无畏以及还有一个汝阳八柱中的人物袁文柏一直没有出现,很显然这几人不可能坐镇留守,他们应该很清楚倾力一战的结果就是要拿下固始,只要能拿下固始,一切都万事大吉,而拿不下固始,你再保留多少力量都毫无意义。

秦再道和黄安锦加上卢英峰三人如果遭遇袁无畏和袁怀德以及袁文柏三人中任何任何两人都绝无幸理,更不用说这三人都没出现,但西面城墙居然没有攻破。

这简直是一个异数,也不知道西面城墙那边是不是也向这边一样有连江烽都不知道的外来力量相助。

丁满、鞠慎以及葛晗、李桐四人仍然在围杀袁文極、袁文槐二人,虽然占尽上风,但是二袁联手之后实力明显要出一截,所以始终未能取得实质性突破,而想要将二袁逼到城门楼处的设想一直到城墙上的木系术法全面释放都未能实现。

这一切都不重要了,江烽轻轻叹了一口气。

他看到了申州军一个营正在逐渐崩溃,申州军的一个营也都已经全面压上去了,伤亡一样很大,很显然残酷的战事对这支士气尚未完全恢复的军队来说还是有些承受不起。

假如城防体系还能维持一个时辰,那么这一战也许还能有些变数,但是一旦蔡州军这后续的一军压上来,就算是固始军也还有后营和申州军的一个营作为预备队,也难以抵挡得住蔡州军这最后的生力军攻势,尤其是在蔡州军的攻城锤仍然在不断扩大这固始城的缺口,这种劣势会变得越来越大,最终导致全面崩盘。

更重要的是所有人都能够看到这一点,这种形势上的巨大反差对士气的打击也是巨大的,没有希望的战斗如何能够让士卒们坚持到底?更何况现在这支固始军并未真正达到百炼成钢的境地。

尽人事,听天命,江烽觉得自己似乎已经穷尽了一切可能,但是最终还是不能摆脱天命这一定论,事实证明,无论你之前设计得多么周全,总还是有太多的意外让你无法应对。(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三节 恶战(4)

终于,攻城锤连续不断的冲击使得最靠东的一段城墙垮塌下来了。

伴随着城墙垮塌下来的还有几名来不及躲开的固始军士卒,惨呼声中被夯土和碎砖石掩盖在其中,而蔡州军士卒则是一阵欢呼,很快就有军官指挥着一直在城墙边上寻找机会的士卒从新的溃口突破。

不过城内的固始军显然也是有所准备的,预备队在最短时间内就压了上来,将刚来及冲入城内的蔡州军死死的钉在了溃口周围,双方再度展开激战。

吴十二满脸戾气,猛地一记盾击,将对方的长枪逼开,然后横刀毫不留情的刺入对方小腹,顺手一带,花花绿绿的肠子顿时溢出,连带着对方的身体也如同一袋散落的泥土般委顿下来。

手中的横刀已经不知道斩杀了多少个蔡州军士卒了,锋刃已然有了三五处米粒大小的缺口,但是吴十二现在甚至连换兵刃的时间都没有。

从西到东,从城墙上到城墙下,他已经换了几处战场了,整整一个都的士卒只剩下了不到五十人,而且几乎是人人带伤。

无论是从中牟、许州那边过来的老兄弟,还是这光州本地的新兵,都在这堪称惨烈的一战中表现不俗,起码,在面对凶悍的蔡州军时,兄弟们都没有怯怕过。

也许最初还有些动作僵硬难以适应,但是随着周围阵亡的兄弟越来越多,倒下的敌人也一样不计其数,大家的心境就开始从最初的兴奋激动变成了司空见惯,更多的都是习惯性的动作了。

吐出一口带血丝的唾沫,吴十二让过对手的长枪的一记突刺,弯身抱盾就是一个横滚,手中横刀连续三刀剁出,直取对方下盘。

但是现在这个家伙显然不是等闲之辈,身形转换极快,长枪居然也能挽出几个花式,将自己的刀锋格挡开来,竟然还能以枪柄化为棍术,顺手给自己来了一杆。

圆盾一翻挡开那沉重的一杆,吴十二嘿然出声,横刀猛然又下向上猛挑,趁着对方忙于回枪遮挡时,刀锋已经极其诡异的突然脱手而出。

“啊!”凄厉的惨叫声中,对方抛下手中长枪,死死捂住喷血的颈部,肩甲显然没有挡住这致命的脱手一击。

这是吴十二的拿手绝招,光是今日这一战中在他这一招下丧生不低于五人,其中既包括龙雀尾士卒,也有蔡州军的一名都头,还有两名队正角色。

斩杀了这名都头模样的角色,吴十二麾下几十名士卒终于勉强可以将一处缺口堵住,但是涌来的蔡州军又一步一步的将吴十二这几十人好不容易封死的缺口慢慢挤开。

吴长生喘着粗气用刀支撑着身体,剧烈的倦怠感让他从来不知疲倦的身体也有些撑不住了。

蔡州兵一波接一波的攻势越来越凶猛,尤其是当对方生力军加入进来之后,整个城防线就像是被巨浪拍击的小船,随时都可能倾覆。

四十多名兄弟在这连续两波的冲击下又倒下去了七八个,吴长生感觉,再这样下去,恐怕弟兄们就扛不住了。

谁都不是铁打金刚,谁都无法做到无惧一死,知道来固始是卖命来着,但是这样毫无希望的送死,却不是大家想要的。

吴长生对固始军还是很有归属感的,无论是对军指挥使的个人印象,还是来固始之后固始军表现出来的包容性,都让在汴梁闲散了几年的吴氏兄弟觉得来这趟固始没错。

只不过这一来就赶上了这场恶战,委实有些命背。

但话说回来,如果不是有这场恶战,固始军又凭什么招募自己这帮人来?

这年头竖起招兵期,自有吃粮人,哪里也不缺当兵的。

来固始就是卖命,这是杨堪最直白的话,只要这场命卖得划算,能换来一场富贵,那就值。

蔡州兵的又一波攻势上来了,吴长生环顾四周,兄弟们脸色都有些绝望了,这样无休止的冲击,而且蔡州军都是刚休息足了之后重新上来的,不像自己这帮人一直连轴干。

正待说什么,一队人从那边城墙上下来,朝着这边增援过来,“十二哥,还能挺住么?”

看见自己兄弟吴十三和另外一名军官带来了一个满员都过来,吴长生终于可以舒一口气了,“再不来,你就看不到你哥了,撑不住了,让我们歇口气儿。”

吴十三迟疑了一下,但是看到兄长已经累得伸不直腰的模样,咬了咬牙:“哥,那你抓紧时间休整,我看蔡州兵这一波的攻势比之前不一样,他们又新派上了来了两个营,重点就是突破咱们这几处缺口,看样子是要选咱们这几处作为重点,我怕我这点儿人顶不住。”

“预备队没人了?”吴长生吞了一口唾沫,艰难的道:“都顶上去了?”

“嗯,都顶上去了,蔡州军也损失很大,但是他们人太多了。”吴十三叹了一口气,瞥了一眼又开始涌上来的蔡州兵,“哥,来不及了,我上去了。”

又是一波土黄色的兵潮涌了上来,蔡州军终于把最后一个军彻底压上来了。

其中两个最精锐的前营和中营压在了这几处缺口处,因为地势原因无法全部展开,另外两个营则在城墙上的攻击作为策应,另外一个营则作为总预备队准备在最后时刻压上来。

城墙上,仅存的两具落木塔仍然在不屈不挠的投射着滚木,但是投射频率已经大幅度减缓,比起最初,现在甚至需要五倍的时间才能投射出一根滚木。

而投石车也只剩下了六七具,蹶张弩和弓弩手的损失也极大。

凭借着人数上的巨大优势和弓弩手的战力更胜一筹,双方在这场对射一战中算是打了一个平手,虽然蔡州军损失更大,但是他们却损失得起,而且达到了战略目的。

固始军的蹶张弩手基本上都是新招募的兵员中充实的,因为这种玩意儿简单易学,不需要太多的训练,相比于弓箭手要简单十倍,但是他们的士气也是最容易崩溃的,一旦遭到敌人投石机和弓箭手的打击,几乎就要靠督战队来维持阵型不散。

整个城墙上下几乎都成了一片伤兵和尸体的陈列馆,战事的惨烈程度已经到了连辅兵都不得不硬性推上战场的地步。

而民夫们甚至都已经有些畏惧于上城墙了,哪怕是刀架在脖子上,他们也不愿意去上城墙把伤兵抬下来。

最后一具攻城锤终于在城墙上投石车连续不断的打击下散裂开来,轰然倒地间,溅起一阵黄尘,巨大的支架倒下来甚至压倒了两名士卒。

不过对于这些攻城锤来说,它们已经完成了他们的历史使命,成功的摧毁了三段城墙,而这三个缺口已经成为蔡州军突破固始城的关键。

袁文柏抚摸了一下自己肋下,悄悄的观察着前方,起码有三匹肋骨断了,剧烈的疼痛迫使他不得不一直用玄气疗伤,虽然不至于致命,但对手最后这拼死的一击还是让他受伤不浅。

身后还跟着几名龙雀尾的精锐,二十名随同他潜入固始城的龙雀尾精锐,就只剩下这几人了。

他没想到固始军在这方面安排得如此慎密周全,自己一行人甚至只来得刚刚点燃火,就被对方觉察了,而街道上几乎没有任何人,使得他们很快就暴露在循迹而来的固始军面前。

袁文柏也没想到对方追来的竟然是一个结体期的高手,本以为可以轻而易举的解决掉对方,没想到对方竟然带着一都人死死的把自己一行人圈住。

一场恶战下来,龙雀尾死了十六人,对方那个结体期的家伙在死之前给自己留下了三处伤痕,三匹肋骨断裂,左肩一处经脉被割断,另外大腿上还留了一枚术法弩矢,因为肩头太小且又倒钩,至今还未拔出。

“蔡七,注意到没有?我们待会儿就要从这里过去,突然闯进去,从背后给他们一击,配合外边彻底打破这个缺口。”

袁文柏悄悄的爬上屋顶,蜷缩在屋顶飞檐边,探出头去,凝视着前方:“呆会儿,我们把身上所有的火油术法弹全部抛掷出去,尽可能的给他们制造混乱,你看那边正在休息那帮人,一定要堵住这帮人的增援,所以务必要把他们打乱。”

“十五公子,不如我们先用弩箭……”被唤作蔡七的男子瞄了一眼那边,刚一开口就被袁文柏打断:“不行,弩箭杀伤力不足,射死三五人无济于事,我们是要制造混乱,记住,你们二人把火油术法弹投向还在休息那帮人,我和他们俩则从后面制造混乱!”

吞咽了一口唾沫,男子也知道这位十五公子是要兵行险招立奇功了,自己才五个人,对方却是一百多人,哪怕是在休息的都还有三十来人,纵然打对手一个措手不及,可城墙上还有弓箭手和强弩手,也不知道对方还有没有高手,这可真的是要在亡命一搏了。

“怎么?怕了?”袁文柏语气有些冷。

“嘿嘿,哪儿的话,十五公子怎么说,我们就怎么做。”男子赶紧应道。

“那好,我们下去准备,一炷香功夫之后,我们动!”(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四节 恶战(5)

张万山抹了一把额际的汗珠,目光炯炯的观察着四周。

身后跟着自己的三十二名术法弩手只剩下不到二十人了。

中流矢阵亡五人,重伤三人,被蔡州军投石机投射石块砸中三人,两人当场阵亡,一人重伤,还有三人是被突然从城墙垛口上爬上来的蔡州兵格杀的,虽然对方也马上死在了弩矢之下。

军指挥使大人交给自己的任务就是要用这些术法强弩来对付那些洗髓期以上的高手,尤其是他们在率军突破的时候,己方如果没有人能够抵挡得住,那么就要寻找机会予以格杀。

这个任务太难了,但是张万山知道却又是必须要做的,否则放任这些蔡州军的高手率军突破,那么己方的寻常军阵根本抵挡不住。

截止目前为止,术法强弩的密集攒射还是有成绩的,射杀了一名洗髓期的高手,还有虽然只是通脉期,但是却异常骁勇的蔡州军龙雀尾角色。

张万山也仔细观察过,这种术法强弩的攒射对于天境之下的洗髓期和结体期高手还是又有一些效果的,但是对于天境之上的高手却很难起到作用,除非是在特定的环境下,像这种宽敞空旷的城墙上,很难达到目的。

“小郎,小心!”

张万山微微一蹲身,躲过飞射而来的碗口大石块,石块狠狠的砸在了女墙上,砸掉了一角,溅起无数石渣。

张万山瞥了一眼城墙下,蔡州军的投石车也所剩无几了。

在双方的对战下,占据地利的固始军凭借着居于绝对优势的投石车,给对方的投石车几乎是毁灭性的打击,起码有十五台投石车在连续两轮的对射中被己方击毁,剩下的投石车不得不在大量持牌兵遮挡下才能使用,而这也极大的限制了投石车的挥。

但是蔡州军的弓弩手却在不断的逼近,凭借着数量和素质上的优势,前期虽然他们吃了大亏,但是现在他们渐渐扳回了优势,毕竟固始军的弓弩手数量很有限。

“嘣!嘣!嘣!嘣!”

一连串令人心颤的声音响起,紧接着又是“嗖!嗖!嗖!嗖!”的矢声,张万山下意识的一挥手,身后一干人都自觉的付下身体,躲避着这一轮弓弩的扫射。

城墙下出一阵呐喊声,没等弩矢完全过去,张万山便疾步奔向另一端。

城墙缺口处,双方的激战正酣,在苏铁和其他几名亲卫保卫下的崔尚正满脸焦灼的观察着缺口处的形势变化。

几道身影兔起鹘落,从三十步开外的房屋屋顶处飞射而来,手中持握着什么,当先一人更是肆无忌惮的飞腾纵跃,急如星火。

崔尚立即意识到了不对,来不及多想:“小郎,让你的人赶紧下去,这帮家伙是蔡州内应,他们想里应外合,不惜一切代价干掉他们!”

张万山有些迟疑,这不是军指挥使大人给自己的任务,但是他马上就反应过来,现在不是拘泥的时候,一旦这个缺口被突破,那就万事皆休了。

一挥手,不再迟疑,张万山一行人沿着斜道迅奔行下墙,但是时间上还是有些来不及了,那几道身形就在这短短几息时间里就已经奔行到了缺口内侧,迅散开,按照各自瞄准的目标,开始投掷出手中的物件。

*************************************************

吴长生有些艰难的用刀杵地,让自己身体站起来。

过度的疲劳然全身酸软不堪,虽然用玄气调理,但是这样高强度的战事他已经有许多年没有经历过了,记忆中还是在广胜军中与泰宁军和晋军交锋时才有过了。

虽然内心不想承认,但是吴长生还是清楚,蔡州军已经成长成为一支堪与梁军匹敌的劲敌了。

无论是单兵战斗力,还是军队的组织纪律性和战斗意志,以及军队组织动员能力,还有军官的素质,乃至高级武将的武技水准,都具备了与梁军对阵的实力,在术法一道上的运用和军队随机应变的能力上更是越了梁军。

也许和大梁相比,蔡州军差的就是数量和底蕴了,但是蔡州军缺少了大梁军的暮气和束缚,更多了几分贪婪和野心带来的昂扬上进锐意进取的劲头。

三个缺口处云集了双方过一千五百人的对决,盾牌、强弩、长矛、横刀,都在这里翻飞砍劈,狭窄的地域使得这几处缺口成了收买人命的坟场,没有谁会退缩,也没有人敢于退缩,退缩就意味着你会付出更大的代价。

不过对固始军来说,他们还占据着上风,毕竟从城墙上高处的弩矢打击仍然可以让固始军可以用更小的代价换来更大的收获。

而蔡州军就不得不忍受着冒着来自上方弩矢的袭击与正面敌人搏杀,好在他们在人数上的绝对优势弥补了这一点。

缺口外的两架井栏蹒跚着向前推进,显然它们的目的是要压制来自两端的固始军弓弩,避免自上而下的箭矢袭击给缺口决战的蔡州军带来的巨大压力。

而固始军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残存的几部投石车开始调整方向重点打击这两部可能给缺口决战带来变数的井栏,意图制止其逼近。

轰然袭至的石块不断在井栏处砸落,让推动井栏前行的士兵死伤惨重,但是井栏却依然坚定不移的向前推进。

一浪高过一浪的冲锋向着缺口处扑来,无论是蔡州军还是固始军都意识到了恐怕战争的结果也许就要在这半个时辰里见分晓了。

只要能够突破这个缺口防线,那么也就意味着固始城防告失,一切努力皆化为泡影,失去了城墙防御的优势,无论是在哪方面都占据着绝度优势的蔡州军可以轻而易举的将固始军绞杀在固始城中的大街小巷里。

吴十三他们的那个都也都顶上去了,吴长生喘息了几口大气,活动了一下身体,一帮子兄弟看到都头起身,也都跟着起身,准备随时顶上去。

一道身影如鬼魅一般从侧方的房屋上飞掠而来,紧随其后还有几道身影,吴长生眼瞳一缩,下意识的举起横刀,“上,挡住他们!”

连续不断的圆球投掷而出,在地面上炸裂,泛起三尺见方的火球,溅射起来的火星一沾着人身,竟然附着其上燃烧起来。

几个士卒被烧灼痛得在地上打滚,而想要通过扑打熄灭的想法很快就现不起效果,不得不滚地来压熄。

当先那一人飞身一跃闪过吴长生扑上来的凶狠一劈,手中长铗轻灵的一番直此对方颈项,另一只手弹出,两枚弹射而出,直飞向二十步开外的固始军士兵防线,飞行在空中火弹已然燃烧起来,顿时引起固始军后防线上的一片惊呼混乱。

袁文柏显然不打算就此罢休,然后脚步再度轻轻一点,就欲再奔行几步登上城墙断裂处,要上最高处来出手中最后几枚火弹,只有这样才能最大限度的挥火弹威力,给整个防线制造最大的混乱。

吴长生肝胆欲裂,这帮家伙太歹毒了,这是要从背后插刀来破坏固始军防线啊,横刀一挑猛力格开对方的长铗,身体猛然欺上,左手袖口中的一把短剑已经狠狠的刺向对方。

袁文柏显然没有意识到眼前这个丑八怪竟然敢一上来就奋不顾身的和自己拼命,惊怒之下,长铗格挡,汹涌的元力透过长铗瞬间就突破了对方的护身玄气,硬生生震断对方的心脉。

只是对方悍不畏死的这一扑却一下子拉近了双方的距离,吴长生那诡异阴毒的一剑,同样狠狠的扎入了对方的大腿根处。

痛彻骨髓的这一剑让袁文柏再也无法握住手中的火弹,眼见得无法登上城墙缺口,愤怒之下的袁文柏猛然向下一拍,几枚火弹硬生生的拍入这个丑八怪的脊背中。

汹涌的火焰一下子从吴长生的身体中喷涌出来,凄厉的嘶喊声渗人骨髓。

犹如被千刀万剐般的痛楚让吴长生猛地向前奔跑,一个虎扑狠狠的抱住了前方一个躲闪不及的龙雀尾,死死将对方搂住。

两个人就这样抱在一起打着滚翻腾着,此起彼伏的惨叫声让整个战场平添几分血腥气。

听到自己兄长撕心裂肺的惨嚎声,吴十三嘴唇被咬得血肉模糊,但是此时眼前的敌人却让他根本无法分身,他只能把一切怒火都倾斜在对方身上。

狂野无比的持盾撞开对方的长矛,吴十二伏地连环滚出,手中战刀一口气砍出十六刀,三名蔡州军士卒在惨叫声中倒地挣扎。

吴十二又是一个飞身跃起,欺身而进,战刀再度刺入从对方一名队正模样角色护心镜边上的护甲甲叶刺入,借势拖过对方的身体挡住了从背后袭来的一刀,这才如吃人魔王般窜入对方胯下,连续两刀捅入对方****。

而同一时间,另外一名蔡州军士卒的长矛也狠狠的刺入了吴十二的肩背,将其死死的钉在了地上。(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五节 节点

袁文柏与几名龙雀尾的术法火弹终究还是对缺口处的固始军产生了一些影响。

没有哪个士兵能够对这种突如其来的火焰燃烧无动于衷,尤其是这种火焰一旦沾身似乎就无法自行扑灭,不得不通过滚地压灭这种方式来解决,而在战场上这种方式无疑就是自杀。

本来就已经岌岌可危的防线经此一波冲击,立时就有崩塌的迹象,尤其是数十名士兵被术法火弹释放出来的火焰波及,四处蔓延的火焰,痛苦的嚎叫声和倒地挣扎翻腾让后续防线出现了巨大的窟窿。

“不行,静小姐,太危险了,你不能靠近!”苏铁满头大汗,想要制止这个固执的女孩。

“我不去,一旦防线崩塌,最终结果又有什么不同?!”许静冷静的摇摇头,态度坚决。

此时的她已然穿上了盔甲袍服,从外表看来和寻常士兵无异,唯一有些不同的就是她手中没有武器,而是拿着一具造型怪异的尖角。

龙角!

崔尚在一旁看着这个貌似柔弱却又无比坚强的女孩子,心中也是一叹。

许氏一族终究还是有些人才,只不过钟灵独秀,一脉灵气都汇聚到了女子身上,委实有些让人遗憾,不过对军指挥使大人来说,这也许是一件好事。

“苏铁,你去保护静小姐!”崔尚最终作出决定,“她说的没错,如果防线失守,那一切都没有意义了。”

“啊?那崔先生你……”苏铁吃了一惊。

“这里已经不需要你保护了,敌人的攻击重心都放在了下边,城墙上不太可能有太大变化了。”

崔尚对局面变化了然于胸,事实上从第三段城墙被攻城锤击破垮塌之后,大家就明白战争的焦点就在于能不能堵住这几个缺口,所以双方的争夺就放在了缺口上了,而城墙上的攻防更多的成为了牵制。

见崔尚已经做了决定,苏铁也就点头示意,“静小姐小心一些,跟在我后边。”

另外两个士兵也紧随苏铁一同护卫着许静从侧面靠近断墙处。

此时的断墙下正是战事激烈,两端的弓弩手都在密集向下方攒射,而同样几具井栏也已经逼近了缺口,弩矢如雨,虽然有盾牌护卫,但是仍然不断有流矢射中士卒们,不时有士卒倒下。

袁文柏和几个龙雀尾投掷出的术法火弹,在缺口后方引起了一阵混乱。

虽然立即分出了一部分士卒的来扑火,但是很显然这种术法火弹引起的火不时那么容易扑灭的,寻常扑打根本不起效果,而一旦沾身更是附体而燃,不死不休。

燃烧并没有真正造成多大的伤害,关键是带来了混乱,谁也不愿意自己背后一片火海,那种芒刺在背的感觉,很容易让人分心而导致正面战场的失手。

许静站在断墙缺口处,双手紧握龙角,心中玄神催动,缓缓凝聚。

气机感应之下,玄神与龙角本身蕴藏的水性术法之力相互感应激荡,淡淡的水雾慢慢萦绕在空中。

猛地的一吸气,迅在空气中凝聚起来的水汽变成一股浓郁的乳白色水雾,进而凝结成状如冰珠般的雾带,倏然向前盘旋飞舞。

就像是飞蛾扑火,乳白色的雾带迅将火焰笼罩其中,原本一直燃而不灭的火焰在遭遇了白色雾带的萦绕之后,迅黯淡下来,几息之间就熄灭无形。

这个时候许静才忍不住深深的舒了一口气,小心的把龙角藏入腰际的囊袋中,伸手拿出丝绢擦拭掉额际渗出的细微汗珠。

许静也不知道自己这一尝试能不能起到作用,之所以将龙角带在身上,也是听到江烽提到对方可能有火性术法器具,所以她也就带着龙角这种水性术法神物以防不测。

但这龙角还只是一件单纯的水性术法神物,未经雕琢和加工,难以真正将其神力释放出来,今日也是迫于无奈之下才这么冒险一搏,幸运的是效果还不错。

许静的及时施法终于平息了固始军士卒们的混乱,这种近乎神术的表演对于士气的鼓舞也是巨大的,这让本来摇摇欲坠的防线又稍微稳定了一些。

但是随着蔡州军进一步加强了攻势,这种局面也维系不了多久了。

振作精神的张越一个飞跃,手中的马槊连环刺出,这一刺,他已经调息蛰伏了许久。

当敌人从后方御空飞行而来时,他就知道后边出问题了,术法火弹造成了后方的混乱,好在许静的及时出现避免了事态的恶化。

这个家伙明显是天境之上的水准,但却受创匪浅,尤其是与那吴十二之间惊心动魄的绝杀,更是让人肝颤。

明知道自己现在已经是最后疯狂,但他还是不能容忍对方这般狂放无忌的任来任去。

他要让对方付出代价。

所以当对方纵身御空飞行穿越敌我战阵时,一直悄然无声的埋伏在士兵中的张越出手了。

马槊挟带起的千重气浪瞬间就把以为已经飞临己方阵营上空的袁文柏给锁住了,这是张越竭尽了全身元力的最后一击。

惊骇之下的袁文柏手中戮仙剑幻化成一道亮丽的扇形光屏,层层叠叠的遮掩住自己的身形,只要避过这一击,袁文柏便有把握反戈一击。

“叮!叮!叮!叮!”

一连串的金属交击脆响浸人肺腑,让人下意识的汗毛倒立。

一口逆血从肺腑里反冲上来,让张越忍不住从鼻腔里喷涌出来,但是张越仍然死死咬紧牙关,又是十三刺爆而出!

雄劲的刺芒终于在最后三刺突破了袁文柏费尽心思舞动的防线,重重的撞击在他的大腿上。

剧烈的刺痛让袁文柏爆出最后的潜力,身体悍然在空中一个横滚,躲开了对方还欲给自己最后一击的突刺,戮仙剑挽出一个漂亮的剑花,一朵剑芒透过剑尖而出,轻轻的印在了悍不畏死扑上来的张越肩头。

无比遗憾的倒飞而出,张越清楚的意识到自己和对方的差距,天境上下的差距竟然是如此巨大,饶是对方已经是强弩之末,却仍然能给自己凌厉一击,竟然让自己无法躲避。

“可恶!”

袁文榆眼珠子都红了。

看见家族里与自己关系最密切的袁文柏在空中被那个家伙凶狠的一刺击中,他控制不住情绪甩开面前的敌人,一式优美的长虹卧波凌空飞至,他要活剐了这个躲藏在人堆中偷袭的家伙!

张万山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一个手势之下,七名仅存的术法强弩手早已经待命。

“嘣!嘣!嘣!嘣!”一连串充满玄奥气息的击声,四枚弩矢呈菱形破空而至。

袁文榆并没有太在意,陌刀狂舞,带起的凌厉刀气重重涌荡,寻常弩矢早已经被震飞,但是这几枚弩矢却只是滞了一滞,继续飞行而至。

讶然的一推陌刀,陌刀刀刃连续变幻,弩矢撞击在陌刀宽大的刀面上出清脆的撞击声,而随之附着而来的巨大震力才让袁文榆意识到这是术法强弩。

“嘣!嘣!嘣!”

又是两前一后,又是三枚弩矢悄无声息的一闪而现。

刚刚来得及挡掉几枚弩矢的袁文榆忙不迭的推刀划过一道漂亮的圆弧,银白色的刀芒扫过面前,两枚弩矢再度撞击在刀刃上,震动起一道细微的缝隙。

“嗖!”隐藏在最后的一枚弩矢终于寻机突破了重重阻碍,一头闯进了袁文榆的视线。

“啊!”

最后一枚弩矢很小,仅有两寸不到,细若钢针,这也是术法强弩阵中专门布设安排的一击。

冰冷的寒意沿着胳膊上的钢针迅布满了整个经脉,袁文榆用尽自己最后一份力量,猛然翻身回飞,只可惜只来得及飞出三丈,便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重重的从空中跌落下来。

飞跃而起的几道身影显然都是冲着从空中跌落的袁文榆而去,也幸亏袁文榆在最后一刻的猛然回倒飞,这三丈距离拯救了他,使得蔡州军中腾空而起的几人能够抢先一步接住袁文榆的身体,并阻挡住固始军这边的截杀。

不过他们的奋不顾身也为张万山带领的的术法强弩提供了最好的目标。

又是一轮术法强弩的攒射,几个飞纵在空中身影都是闷哼出声,能够飞身而起,要么就是都头这一类的军官,要么就是龙雀尾的精锐,术法强弩伺候他们也不算亏欠。

左右到了这一步,也没有什么好藏着掖着了,只要有机会,那便要将其威力挥到极致。

又是一波蔡州军的生力军排成密集的阵型猛冲了上来,固始军的预备队已经全数押上了,后营和申州军的一个后背营都以都为单位,不惜一切代价的顶上去。

谁都知道,也许下一刻就是城陷身死的时候了,这个时候指望杀红了眼的蔡州军能对己方放下屠刀,不用想都知道绝无可能。

付出了乎寻常的惨重代价,如果不用固始军民的人头来祭奠战友袍泽,只怕袁无为都无法向下边蔡州军士卒们交代。

左右都是死,那就还不如在战场上死,总还能有几个垫背的。(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六节 突营(为萧君兄弟加更!)

轻轻拉下金黄色的网纹铜面罩,玛苏紧了紧身上的甲胄,一夹马腹,让马的肌肉开始紧张起来,马蹄加快跑起来。

前方是蔡州军的军营,低矮稀疏的栅栏,简陋的营门,大概是根本就没有想到过在这片土地上还会有谁敢来打他们的主意吧。

玛苏在接到权帅命令之前也从未想到过会不远数百里,横渡淮水和浍水来袭击蔡州军,纵然在蔡州焰军与蔡州军交锋多次,但是这也不过是最正常不过的两军交锋,都是为了生存,要说有多大的仇怨也谈不上。

当然玛苏对蔡州军也没有任何好感,在蔡州缠战那么久,自己手下死在蔡州军中的不少,当然,自己的马槊和圆月弯刀一样饱饮了蔡州军将士的鲜血,两不相欠。

只是这突兀的横跨数百里来袭击蔡州军,让玛苏就有些不解了。

不过权帅没有给自己任何解释,玛苏也不需要解释,权帅的命令只需要不折不扣的执行。

但玛苏也非没有头脑之人,焰军双刺的名头不是白喊的,不仅仅是靠自己手中的马槊和圆月弯刀,更因为自己冷静的头脑。

这一次权帅的安排显然是为了帮固始军一把,可固始军又有什么值得一帮的?

为什么要帮固始军?

让蔡州军和固始军打生打死不好么?

这些都让玛苏疑惑,难道是权帅要在颍亳两州立足,需要削弱蔡州军?

或者说有意让固始军这个蔡州军背后的钉子生存下来,使得他们相互牵制,而便于焰军在颍亳二州纵横驰骋?

颍亳二州是淮北感化军的地盘,蔡州再怎么嚣张跋扈,只怕也还不敢踏足淮北的地盘吧?

甩了甩头,棕红色的丝从头盔里洒落几缕下来,玛苏不再多想,权帅有权帅的考虑,自己无需替权帅担心,执行好命令就行。

五百骑席卷而来的阵势很快就让营门口的哨楼迷惑起来,己方的两千骑军早已经去了固始城两翼,防范固始军的骑军狗急跳墙,再行往日对蚁贼的一战,怎么这边突然冒出来这样大一群骑军,难道是他们绕道回营了?

警哨按照常例还是敲响了警钟,同时示意营门上的士卒加强戒备,以防不测,虽然他们都觉得这种可能性很小,实在是这一片里除了己方外,没有谁有这么大规模的骑军。

玛苏猛地一挥手,胯下健马骤然加,紧随在他身后的几骑也猛地提,铜面具下的深蓝色双眸露出鹰隼般的厉芒,厚重的铁叶甲伴随着身体的起伏出有节奏的撞击声。

当这群骑兵终于到近前时,哨兵们才意识到了不对,从盔甲和兵刃上就能看出这群骑兵绝非本军,而从来的气势也能知晓对方并无善意,弓箭手开始射出稀疏的箭矢,凄厉的鸣金声让气氛顿时紧张起来。

整个蔡州军大营只保留了不到两个都的士卒,几乎是倾巢而出,实在是没人想到会在这个时候这个地方有人来袭营。

所有人都想到的是一万三千蔡州军进攻固始城是巨石压卵,焉能有失?

只要一举拿下固始城,今晚就可以在固始城中歇息,不必再花大力气来搭建这个临时营寨了。

轻而易举的越过了构筑在营寨外围的鹿砦,玛苏的马槊已经重重的扎在了营寨的木栅大门上。

双臂猛然一力,铜面具下的脸颊上掠过一抹红潮,胯下的乌云嘶风兽似乎都有些承受不起这猛力的一挑,身体微微下沉,沉重的木制大门竟然被玛苏给硬生生挑了起来,飞起两尺高,然后沉重的落在地上,溅起一地黄尘。

紧挨着玛苏冲击而来的两名壮汉,彪悍如熊,手中巨大的金瓜铜锤和狼牙棒更是狠狠的击打在另外半边门上,哗啦声响间,另一半门也是轰然倒地。

营寨内有些混乱,但是一名副指挥使模样的披甲男子仍然毫不犹豫的带领着一都兵堵了上来,哪怕明知道自己这一去恐怕就不复返,他也必须要顶上去。

营寨里堆积的粮食虽然不算多,但是也还能维持大军几日,还有大量其他器械和资材,一旦被敌人所获或者烧毁,那就是天大的事情,十个脑袋都得要掉。

玛苏眼中浮起一抹嗜血的红光,一丈多长的马槊轻轻在地面上一点,人便如巨雕一般飞翔起来,迎着涌上来的这一帮蔡州军士卒就是凌空一划。

一声刚猛无比的巨响在空中炸裂开来,这是她将圆月弯刀上的招式第一次运用于马槊上,刀芒转换为枪芒,却要看效果如何。

“霹雳旋空斩!”

绚丽无匹的赤色光带从马槊顶端绽放出来,犀利无比的掠过一干蔡州军面前。

两具皮木盾被凌厉的枪芒径直划断,两名持盾士卒甚至连惨叫声都来不及出,便被这无可匹敌的枪芒直接斩成两段。

而当先那一名手持陌刀的披甲军官几乎是在同时被这一记枪芒击中,竖刀格挡之下,当即被连人带刀震退一丈之远,一口逆血喷涌而出,连甲胄上都露出一抹明显的劈痕。

连连呕血之下,披甲军官想要依靠着陌刀撑地,强撑着站起身来,但是最终还是未能如愿,便被跟进的一名披壮汉一锤打得脑浆迸裂,身死当场。

突破了寨门的五百铁骑如迅雷般席卷而过,两个都的蔡州军根本无法阻挡这群来去如风的骑兵队。

从后门入,从前门出,五百铁骑快进快出,甚至根本就没有做停留,只是在经过辎重区时射了一波火箭,引起了一部分辎重区的大火,便这样纵贯而过,一直杀到了蔡州军后军阵前。

也幸亏蔡州军反应及时,在营寨鸣金示警时便开始整队向后防御,并立即通知两翼的骑兵夹击来犯之敌。

只不过这支骑军来得的确太快了一些,一晃而过即至,一阵箭雨洗礼之后,也给蔡州军后军造成了极大混乱,便抢在两翼的蔡州骑兵合击之前,便扬长而去了。

营寨燃起的大火和浓烟让整个固始城的攻防战都陷入了一阵混乱之中。

一时间原本气势高昂的蔡州军都有些惶然无措,而军心大振的固始军则趁机借势反扑,战事在这一刻似乎变成了一个莫测的转折点。

这种后营被偷袭是最容易引军心大乱的,漫天的浓烟和后军传来的列阵接敌呐喊声,使得原本已经一只脚踏进了固始城的蔡州军攻势骤然失。

而看到了敌军营寨被焚的固始军士兵们更是士气大振,一鼓作气的又将已经占据上风的蔡州军给挤出了缺口。

十余辆刀盾车终于被推了上来,死死的钉在了三处缺口处,使得丧失了战意的蔡州军再想要轻易打破缺口成了无比艰难之事。

一直关注着攻城形势变化的袁无为怎么都没想到局面竟然会突兀的演变成这般模样。

来自营寨的大火浓烟让袁无为心都揪紧了,对于两翼骑兵的反应迟钝他更是愤怒异常,这帮蠢货,究竟再干什么,难道就只知道在一旁观战么?难道就没有一点防范应对准备?

席卷而来的地军骑兵数量并不多,顶多也就是一个营左右,但是机动能力极强,全都是一人双马,稍纵即逝,只是简单的与后军一接触便迅疾撤离了,也不知道究竟目的何在?

给后军造成的损失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是在军心上的打击却是难以弥补的,难道说这是固始军早就布置好的伏兵?

但是细作传递出来的消息很明显固始军的骑营在渡河之后虽然有出动,但在围城之前就已经全部收回城了啊。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让袁无为心中也是烦躁不安,僵局还是僵局,但是却已经在向着不利于己方的方向转变了,这很危险。

要逆转这个局面,袁无为一时间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哪怕斩杀了常昆,恐怕对大局的帮助也有限。

常昆的到来让双方高手的对决形成了一个艰难的僵局,老十九受创非轻,那郭家子拼死一搏还是给有些托大的老十九以重创,虽然斩杀了那郭家子,但是老十九显然已经无法再撑起大局了。

而自己如果要解决常昆恐怕也得要付出一些代价,袁无为不怕付出代价,但是他怕的是自己在付出代价解决常昆之后也许还要面对一个变数极大的局面。

因为到目前为止,西面城墙的突破仍然没有取得任何效果,老七和九叔按理说早就该突破对方的防线了,怎么到如今仍然没有消息?

哪怕是固始军动了城墙墙壁上的木系术法,袁无为也不认为这就能改变大局,袁怀德和袁无畏完全可以直接突破斩杀任何敢于阻挡他们的固始军将。

不能在这样拖下去了,他需要搞清楚西面城墙究竟出了什么状况,在固始军所有高阶武将都被吸引到了东面时,为什么老七和九叔未能取得突破,甚至毫无消息?

难道说固始军早就在西面城墙设了陷阱,把老七和九叔都给坑了进去?(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七节 未尽

袁无为的神色变化一直被常昆不动声色的观察着。

蔡州军大营的起火引了整个局面的微妙变化,蔡州军的攻势明显受挫,士气受到不小的影响,三处城墙缺口上的战斗激烈度都趋于下降。

人心不稳之下,就该是这位主帅作出决定的时候了,而其他人显然还不具备这个决定权力。

当袁文柏被人抬着离开战场时,袁无为真的无法再忍耐下去了。

龙焰天王刀骤然提,他的身影也随着龙焰天王刀带起的一抹红云漂浮起来,如波涛涌荡,如火山喷,整个空气中都笼罩着一种炙热的火云邪气。

这是赤火玄气的高级境界天火云浪。

一波波气浪从袁无为身体上下来回浮动,终于,袁无为在空中跨前一步,声音也变得低沉威猛:“常昆兄,接某这一招!天焰无边!”

轰然喷涌而出的千重气浪沿着水平面旋转铺洒开来,迅将整个空间都填充布满,让人无处可逃。

常昆当然知道他不能躲,一躲,对方无尽的气势便会压得自己无处藏身,这一式,他只能扛!

“霸王卸甲!霸王开山!霸王镇塔!”

连续三式,霸王鞭化为无数团嘶吼咆哮的乌云,迎着那千重赤红气浪而去,撞击在一起,剧烈的撞击形成的涡形气旋将两个人的身体都带上了三丈高空。

“着!”

袁无为再没有了先前的沉静自若,满面肃色,龙焰天王刀交左手,右拳遥空一击。

“呔!”常昆同样如此,霸王鞭交左手,右手空握,陡然张开,手掌虚推,出一击。

两股沛然无匹的气流再度交织在一起,青灰色的奔雷劲和赤红色的天火云浪倏开倏合,形成一道诡异的柱形云团,不断翻卷纠缠,终于在最后一刻绽放开来,如两片海啸倒卷形成浪墙,轰然反噬回来。

狂飙倒卷,带起无尽黄尘,让整个方圆十步之内都看不清人影,只能大略看到灰红两道气雾的盘旋绽放,一直到最后那一击之后,云雾慢慢散去,袁无为和常昆两人尽皆屹立对峙。

袁无为深深的看了一眼对面傲立的常昆,吸了一口气,缓缓放下本欲再一招的天焰霸拳。

再回望已经被刀盾车死死挡在了城墙外的蔡州军,军心已堕,士气已怠,再要强攻,恐怕就只能是徒增伤亡了,这个时候纵然能够斩杀对手也没有太大意义了,何况对方并未真正丧失一搏之力。

心念百转间,袁无为也是百般纠结。

这样一场战事竟然打成这般情形,连他自己都无法相信,纵然斩杀了郭泰,那又如何?

已经毫无意义了。

那江烽未死,杨堪貌似倒地时生死未卜,但袁无为却知道恐怕这二人是没有那么容易丧命的。

再打下去,又该如何?

感情和理智翻腾在袁无为心中,最终他不得不做出痛苦而艰难的选择。

他坚信如果再这样继续打下去,或许能够攻下固始城,常昆也好,江烽也好,斩杀也不在话下,他有这个自信,但是己方却需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他同样清楚。

若是平常,这个代价蔡州付得起,但是现在,他却不能不慎重了。

“山高水长,常昆兄,希望下一次你还能这般站得稳!”

下了决心,袁无为便不再纠结,身体一个轻盈的倒飞,在空中龙焰天王刀随手一荡,一根落木塔投射下来的滚木竟然就被他轻描淡写的斩成数十段碎片,冉冉而去。

紧接着鸣金声次第响起,已然意识到今日这一战难以获胜的蔡州军迅龟缩成防御阵型,依托橹盾和持牌兵作为后续遮掩力量,6续向后有条不紊的撤走。

袁文極和袁文槐一个交错对击,挡开了丁满和鞠慎的追袭,扬手抛出一枚术法符箓,一个土性术法动,漫天的黄尘卷过,迫使跟进的李桐不得不止步,而二人则早已经退出了十步开外。

而在城墙西面,袁无畏无比遗憾的遥空一击,许望侠连退三步,嘴角鼻腔早已是血沫溢漫。

而在另一端,秦再道早已瘫坐在地,汗出如浆,肩头的连同盔甲和衣衫都被削掉了大片,甚至露出了白森森沾满了血丝的骨。

许子清平素清癯优雅的风范早已消失无踪,左臂耷拉着,右手的罗汉刀斑驳6离,但是双目仍然精光湛然。

在他对面,袁怀德面色黯淡的一只手抚住胸膛,一只手以刀杵地。

似乎已经感受到沿着城墙猛扑过来的破空声,袁无畏疾走两步扶住袁怀德,面色复杂的看了一眼固始城的城门楼,这才登上墙垛,御空而去。

伴随着蔡州军终于缓缓退去,城上城下的固始军将士们一时间还有些难以接受这个现实,整个战场上竟然出现了短暂的静谧。

一直到满身血迹的江烽拖着伤腿,傲然登上城门楼,猛然一挥手中的陌刀,整个城上城下才爆出震耳欲聋的呐喊声。

“胜了!”

“赢了!”

此起彼伏的呐喊声响彻云霄,而伴随着蔡州军的惶然退去,整个战场上的哀哀哭声也随着守卫战的胜利而萦绕而来。

******************************

战事终于在酉时拉下了帷幕。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斥候已经最大限度的派了出去,要求最大限度的掌握敌军的下一步动态。

现在还不确定蔡州军下一步会如何,但是无论是江烽还是崔尚,都觉得如果蔡州军要继续打下去,或许他们可以拿下固始城,但是这个结果却绝对不是他们想要的。

固始诸将几乎人人带伤,除了丁满、鞠慎等人情况稍微好一些外,像江烽、杨堪、秦再道、张越等人更是全凭着一股气在支撑着,而在这一口子一放下,杨堪、秦再道、张越三人便再也支撑不住了。

江烽在四人中情况略好,许静的御法衣最大限度的帮他消减了赵榄临死前的反击力,但即便是这样,内外伤让他甚至连行动都变得异常困难,不得不靠张万山来扶持。

好在还有丁满、鞠慎以及白马寺赶来的慈忍,以及常昆,让固始军这边不至于太孱弱。

为了防患于未然,一干人不得不把杨堪、秦再道、张越以及鞠蕖等人安顿到了一起,防止蔡州军高手趁夜偷袭刺杀。

鞠蕖一直昏迷不醒,而杨堪和张越两人也是在一口气松下去之后陷入了昏迷。

秦再道虽然没有昏迷,但是也和废人无异,身上连遭多处重击,而左肩更是伤及了经脉。

整个这一片大院警戒森严,仅存的术法强弩手都安排到位,除了鞠慎、黄安锦和葛晗三人在城墙上继续布置安排城防外,连丁满都亲自驻扎在大院哨塔上,防止意外。

常昆的伤势比想象的还要严重得多,但是看起来常昆却没有太在意。

“二郎,不必过于担心了,我对我自己的身体很清楚,袁无为果然威猛,日后你若是对上他一定要千万小心,这个家伙总是在你认为他已经达到了极致的时候会再上一层楼,给你一击,我就是吃亏吃在这上边。”

常昆再度吐出一口血块,不在意的摇摇头。

“我死不了,这几年饮酒过甚,武道毫无进境,没想到袁无为比起三年前陈州时精进甚多,已然是太息期巅峰了,我估计这一战之后他会进入固息期,准备冲击小天位了。”

固息期和天境之前的结体期一样,不算是天境初阶的一个层次,准确的说应该算是小天位之前的一个酝酿期,或者可以称之为准天位。

踏入此境,也就相当于半只脚踏入了小天位,只是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问题了。

江烽艰难的叹了一口气,现在他全身上下每一处骨骼肌肉都是疼痛无比,赵榄最后的反震之力的确威力够强,饶是有御法衣护体消减,但还是让自己吃了大亏,不愧是冲击养息期的高手。

他看得出来常昆在这一战中受创匪浅,以常昆现在的年龄、状态和情形,恐怕伤愈之后都不可能再有太息期的水准了,甚至连维持养息期都很难。

“没必要愁眉苦脸,起码我还能有一个天境水准,在汴梁城里求个平安还是没问题的。”常昆展颜一笑,显然知道江烽内心所想,“不过二郎,这一次白马寺对你支持甚大,连我慈忍师兄都凡心大动,来助你一臂之力,你可要对得起我们白马寺一脉对你的支持啊。”

江烽苦笑,“三兄这么说就是再挖苦我了,固始这等小县,又有什么资格奢谈其他?白马一脉对我们固始军的雪中送炭我当然不敢忘,但有所求,只要有,无不允。”

“嗯,二郎,日后这话休说,我们白马一脉也没有施恩望报的做派,只是希望日后多给我们白马子弟一些机会,今日一战之后,我相信大梁定然对固始军会刮目相看。”坐在土炕上的常昆抚摸着下颌,想起什么道:“对了,那袭营骑兵是何来头?可是你暗伏奇兵?”(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八节 逝者如斯夫

一句话问得江烽也是一怔,想了一想之后才摇摇头:“不算我暗伏的奇兵,甚至我也不清楚这拨人的来路,不过也许是蚁贼的精锐吧。”

“蚁贼的精锐?”常昆也是一惊,随即反应过来,“是那被叫做蚁贼双刺的骑队?”

“如果不出我所料,应该是他们,只是相距太远,看不清楚,不知道是秦河还是那波斯女的铁骑队。”

江烽顿了一顿,见常昆眼中仍有异色,苦笑了一下。

“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在离开汴梁时,我专门拜会了李鹤大人,告诉他我很担心大梁军队的运作效率,时间可能跟不上,固始熬不到那个时候,请他能不能想想其他办法策应支援一下。”

常昆目光深沉,注视着江烽,“你知道大梁和蚁贼那边的瓜葛?”

“不知道。”江烽摇摇头,见常昆意似不信,“我只是有些怀疑。”

见常昆不说话,江烽继续道:“我从固始到大梁,一路行去,叶县本来是大梁南边门户,居然会被蚁贼攻克?那也就罢了,可以叶县的繁华,蚁贼居然连夜弃城而走,什么时候蚁贼这般畏惧大梁军了?甚至可以放弃抢掠的机会?不抢掠也就罢了,可离开的时候连一把火都舍不得放,就差点儿秋毫无犯了,呵呵,这还是蚁贼么?圣人吧?”

常昆微微点头,示意江烽继续。

“还有蚁贼在伊洛一带盘桓数月,就那么大一个区域,梁军竟然就能容忍?”江烽动了动自己身体,示意张万山帮自己扶起来,伤口牵扯,疼得他龇牙咧嘴一番,“还顺带把伊洛十大寇也裹挟走了,你说这是在替大梁除害呢,还是自壮声势呢?”

常昆也知道江烽是斥候出身,但是没想到对方观察问题竟然如此细腻仔细,而且对问题的分析判断也是如此精准,不由得暗自点头。

汴梁城里还有不少人对江烽竖子成名很不感冒,觉得大梁在对固始的扶持投入上太大,不值得,担心一旦蔡州军一举灭掉固始军,大梁这些钱银都打了水漂,现在这些人只怕都觉得走眼了。

估计这一仗之后,大梁可能会更意识到固始军的重要性,对蔡州,对淮北,甚至对淮南和南阳,都能起到特殊的效用。

可以说这支力量如果用得好,固始军就能成为大梁手上的一头张牙舞爪的恶犬,可以四处咬人,对我不利者,如淮北、蔡州,咬,不听我话者,如南阳、淮南,一样可以咬。

唯一让人遗憾的可能就是固始太小了一点,这点地盘要想养活一支军队太难,哪怕是把殷城掌握在手中,一样太过孱弱。

不过常昆也估计以江烽的雄心,绝不会只停留于这区区两县之地,下一步迈向何方还未可知,这还要看固始军的展以及大梁对它的扶持力度了。

正琢磨间,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江烽和常昆脸色都是微微一变。

苏铁疾步而入,脸色晦暗,见了江烽之后便是一礼:“军指挥使大人,谷指挥使那边……,恐怕不成了,……”

江烽脸上一阵凄然,示意张万山扶起自己,轻轻叹了一口气:“走!”

谷明海受伤是任何人都未想到的。

给他造成伤害并非什么高手,而是在最寻常的战事中被一名偷袭的蔡州龙雀尾所伤,但是这个伤却是致命的,短剑刺穿了他的腰部。

虽然很快就进行了处置,并服用了江烽在战前特制的丹药,但是还是未能夺回谷明海的性命。

江烽站在谷明海的床前,此时的谷明海黝黑的面孔变成了一种死灰色,显示出生命正在从他的身上流失。

谷明海已经动惮不得了,看见江烽被扶着进来,喉结蠕动着,似乎想要说什么,目光骤然亮,多了几分期盼。

再度叹了一口气,江烽重重的点点头,转过头来,“苏铁,去把谷满仓、谷满囤他们两兄弟叫进来。”

很快两名十岁左右的男孩乖觉的跑进来,“爹爹!”

谷明海早年丧妻,有两女女皆已成年出嫁,而后续弦,再生二子,就是这两个,一个十一岁,一个九岁,估计也就是放不下这二子。

“老谷,我知道你放不下他们两兄弟,交给我好了。”江烽点点头,示意张万山把胡椅端过来,自己坐下,然后示意两名男孩,“今日当着汝父,我收你二人为我义子,日后若是有江某一碗饭,便断不会让你两兄弟饿肚子。”

两童也甚是乖觉,望向父亲的目光看到父亲的喜悦、欣慰和满足,连原本动不得的手都抬起来指了指江烽,猛地点了点头,两童便来到江烽面前,跪下叩头,“拜见义父!”

“起来吧,从今以后,你二人便跟在我身旁,当谨记汝父平素教诲,作谷家和我江家好儿郎!”

江烽点头示意二人起身,然后这才走到谷明海身旁,握住谷明海的手:“老谷放心,江某定保你二子一生富贵荣华,日后你谷家儿孙满堂,续你谷家香火!”

谷明海眼中骤然神光倏放,紧紧握住江烽的手,似乎终于放下了心中的一块大石头,喉咙里咯咯作响,最终头慢慢垂下,眼皮也耷拉下来。

“爹爹!”

“夫君!”

两个孩童和一个女人扑了上来,抱住谷明海渐渐冷去的身体,哀哀哭泣。

江烽鼻腔中也是一阵酸,来这个世界,经历了太多的生离死别,但是那都是和自己无关和不太熟悉的人。

郭泰去了,但是那是在战场上战死,江烽有心理准备,而谷明海却是和他结交数月,而且也一直是他最忠实的支持者,可以说若是没有谷明海的支持,他江烽也不可能有今日。

现在却是在自己面前死去,如何不让他感触太深?

战争就是这般残酷,总会有人死去,而且是无数人死去,从明日起,这固始城中便是要家家挂皂,户户戴孝了。

低垂着头从谷明海家中出来,似乎是感受到了江烽心情的低落,张万山也是小心翼翼的扶着江烽的胳膊,又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过来,却见又是那苏铁,张万山胖脸上忍不住一阵抽搐。

这个时候只要见到这苏铁便无好事,从苏铁那瓦灰色的脸色就能看得出来。

“指挥使大人,……”

“又怎么了?”江烽有些没好气的道。

“静小姐来说,那许望侠许大人好像也快不行了,想请您一见。”苏铁一见江烽脸色不渝,赶紧道:“要不我……”

有些烦躁的摆摆手,江烽仰起头,站住脚,似乎在考虑这个问题。

许望侠的伤势早些时候他就去看了,当时许望侠还昏迷着,他诊了脉,的确,伤势并不重,但是却是元力耗尽,心力枯竭,油尽灯枯了。

许子清也和他见了面,以前二人地位悬殊,接触甚少,而后许子清便入了崇文书院闭关,所以只能说是认识,现在地位倒转,但那许子清倒也能保持着一种沉静淡定的姿态,倒是让江烽高看了对方几分。

江烽喜欢审时度势的人,许子清能主动和自己大大方方的见面,说明他和许家已经有了决断。

至于说怎么样的想法,具体还不得而知,但有一点可以肯定,许家已经放弃了他们暗中运作操作的种种,他们应该看得清楚现在的形势,无论怎么样,固始军已经不太可能属于他们许家的了。

“走吧。”江烽最终还是点点头,示意苏铁前头带路。

就凭着今日许望侠和许子清的拼死相助力保了西面城墙的不失,江烽都得要去一趟,而且哪怕是许氏提出一些要求,只要不越底线,江烽都得要应允下来。

受人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他江烽不是那种白眼狼,这是一方面。

另一方面,许家对自己表现出来的姿态也让他清楚意识到,许家愿意与自己合作了,而且,和许家合作,对自己日后进一步巩固在固始乃至日后伸手光州,都有莫大的好处。

这还没有算其中还有许静这层特殊的关系在里边,若是没有许静的御法衣,也许自己就要和赵榄同归于尽了。

得知消息的丁满也赶来了,倒不是担心许氏对江烽不利,而是担心着城中仍然有蔡州军的细作。

卢英峰便是带领一都兵在城中与悄悄潜入的袁文柏遭遇,结果恶斗之下,不幸身亡,这也是固始军在这一战中战死的几名高级军官之一,也是让江烽和丁满他们扼腕不已。

现在蔡州军虽然退去,但是以现在固始军的城防,天境高手要潜入固始城中易如反掌,真要有心对江烽展开刺杀,还真的不好对付。

固始军中现在也只有丁满、鞠慎二人还算是战力未受到多大影响,他们二人一内一外,丁满负责内部安全,鞠慎负责外部城防的布置安排和督促坐镇,再加一个还能撑得住的黄安锦,勉强把这个摊子撑起来。(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九节 逼婚(为dayefj 兄弟加更!)

许氏小院门外仍然守有士卒,虽然真正有高手来行刺杀之事,这些寻常士卒毫无用处,但是这起码是一个姿态。

江烽尚未进门,许静已经迎了出来,关切的目光落在江烽的伤腿上,让江烽心中也是一暖,不过江烽还是从许静美眸中看出了一些什么来。

那种神情既有些失落,也有些安慰,同时还有些迷惘和痛楚,这让江烽很是不解。

“怎么了,小静?”江烽忍不住问道。

“没什么,他们都在等着你,你先进去吧,我三叔看样子不行了。”许静脸上此时多了几分凄然。

江烽无言以对,这种情形下,说其他都是多余,但是把自己招来,也肯定不是许静的意思,而多半是许望侠自己的意思。

江烽默默的点点头,“小静,生老病死,都再所难免,参军大人求仁得仁,也算是了了一个心愿吧,子清兄所做的也算让他可以瞑目了。”

许静低下头,不再言语。

江烽迈步进入院内,苏铁、丁满两人都不动声色的戒备,虽然知道现在这种情况下,许氏不可能有什么其他意图,但是防患于未然也是必须的,没有谁能冒得起这个险。

“参军大人。”一进屋里,浓烈的草药味让江烽也是皱眉不已,向许望侠这种情形,典型的油尽灯枯,再服用其他药物都无济于事,药石无效,只是撑着一口气而已。

看见江烽进屋,背后二人还处于戒备状态,许望侠似乎精神振作了不少,嘴角下意识的浮起一抹自嘲的微笑,“江烽,没想到我们会在这样一种情势下见面,老夫打死都没想到。”

江烽也显得很平静,在苏铁安放下的胡椅坐下,“参军大人,你先在情况不太好,不如先休息……”

“行了,江烽,我自己的身体自己明白,我没太长时间和精力了,这会儿请你来,就是要和你商量一些事情。”

许望侠不耐烦的摆摆手,脸上潮红掠过,似乎看起来精神更健旺了不少,但江烽却知道这恐怕真的是回光返照,要不就是用某种特殊的手法刺激,让他能保持一段时间清醒了。

“参军大人但请吩咐。”江烽仍然很客气。

“江烽,这个时候我想我们不必再矫情客套了,我需要你给我一些承诺来回报我们许氏给你的支持和帮助,我们不是挟恩求报,但是许氏一族现在的情形你清楚,我需要你给我这个将死之人一个承诺,对我们许氏一族的承诺!”

许望侠一口气说这么多话,气息也有些急促,脸色更加潮红。

江烽是意识到了一些什么,下意识的皱起眉头,瞥了一眼低垂着眼睑站在角落里的许静,以及倚窗而立目光淡然的许宁,还有那一直默不作声的许子清,点点头,“参军大人请说。”

“很简单,我们许氏愿意为你效力,不仅仅是子清,也包括我们还有一些族人,在光州的,流落在外州县的,你要给他们机会。”许望侠语气恳切的道。

“可以,这没问题。”江烽心一松,但又觉得不可能这么简单,否则许望侠何须如此大动干戈。

“好,但这只是你的承诺,我们许家还需要一些保证来兑现这个承诺。”许望侠似乎早就知道这个结果,立即接上话。

“保证?什么保证?”江烽觉得有点儿不对,目光四下打量。

“我要你娶小宁,嗯,如果正妻不行,你要给小宁一个平妻身份。”许望侠一字一句,不容置疑。

江烽大骇,下意识的望向许宁和许静,许宁依然清泠如故,只是谈及自己婚姻之事,玉靥还是忍不住飞过一抹绯红,但是却仍然保持着平静,倒是许静脸色苍白如纸,身子有些瑟缩,低垂着头不语。

“参军大人,我答应了你的事情便不会反悔,想必我的为人行事你也是知晓的,何须用这种方式来保证?”江烽摇摇头,“无此必要。”

“很有必要!”许望侠提高声音,气息有些不匀,忍不住咳了起来。

江烽沉默不语,这个条件太过苛刻,他无法接受。

事实上他也很清楚,自己来到这个时空中,就不可能再坚持原来世界的世界观人生观和价值观,但是他觉得自己总还是应该要坚持一些自己需要坚持的底线,只不过在现在的情形下,他可倚仗的底气不多。

房间里气氛一时间陷入了僵滞。

许子清轻轻咳了一声,插话道:“军指挥使大人,我三叔也别无他意,也无意干涉军指挥使大人的婚姻,他说了,小宁可以作平妻,甚至可以等到你的正妻确定之后再来明确,但是你需要给我们一个明确的承诺。”

见江烽不为所动,许子清进一步道:“军指挥使大人,你要替我们许家想一想,我们一族数百人,如今叠遭劫难,无数人流落异乡,或受人奴役,袁氏的背盟反水已经让我们许氏成惊弓之鸟,如果没有一个能够起到约束我们双方的盟约,我们如何让许氏一族人信服?”

“一纸婚约就能起到这个作用?”江烽哂笑。

“江大人不是说你的为人行事我们清楚么?”许子清反问道:“我们信得过,但是用这种方式更能安抚我们许氏一族族人之心。”

江烽有些纠结,他对婚约也好,平妻也好,并没有太大的抵触。

事实上平妻一说本来在自秦汉以来官府法律中并无认可,但是自李唐一代,情况有所变化。

虽然在官府法律中仍然没有认定,但是终李唐三百年,并嫡之风尤甚。

自太宗年间开始,官员妻室中并嫡之风便日渐盛行,尤其是一些颇受皇宠的大臣,皇帝更是经常肆无忌惮的以诏令明示予以国夫人等称谓,直接破坏了大唐律法,使得并嫡之风由上至下开始风行起来。

而进入李唐后期,藩阀兴起,这种并嫡之风就更为盛行。

盖因许多小藩阀和豪族的嫡子嫡女,为了维护自身利益和家族生存,不得不以各种联姻形式来确保各方盟约的稳定。

或者要以婚姻来求得本土大族豪门的支持,以求各方之间能通过联姻乃至婚姻产生的子女血缘关系来稳固各方利益。

这也成为各小藩阀乃至一些大藩阀无可避免的政治行为,有时候甚至连李唐王朝的宗室子女都难以避免。

以南阳刘氏为例,刘同正妻便是李唐一族,而平妻尚有三人,一人为南阳本地大族罗氏,一人为五姓七望中太原王氏,一人为前西川节度使韦昭度族人韦氏,皆为豪门。

同样刘玄正妻则是岐王李氏嫡出,他更有四个平妻,两人为南阳和隋州大族嫡女,另外两人一为长安宋家嫡女,一为吴王杨氏一族女子。

问题是要娶许宁这样的心机女,的确不是江烽所愿,哪怕只是一个平妻。

从感情上来说,江烽当然更愿意选择许静。

只是许望侠和许子清恐怕也很清楚这里边的底细,以许静的温顺羊羔性子,只怕根本无法为许家日后争得多少利益,也只有许宁这种心计和手腕都不缺的女子才能真正担负起捍卫许氏一族利益的重任,所以他们当然不会同意让许静而不是许宁嫁给自己。

想想也是好笑,自己初来这个世界见到许氏双姝时,纯粹从男人本性来说,很明显许宁更让男人产生征*服欲*望,自己一度也曾“移情别恋”。

当然许氏双姝那时候都还是自己可望不可即的人物,到后自己也很快就在生存的压力下,将这些闲情逸致抛在脑后了。

后来倒是许静越来越走进自己的生活中,而许宁似乎越来越成为反派人物,到现在许氏一族居然要求以自己和许宁的婚约来确保许氏一族的利益,不能不说这个世界的人生观价值观总是那么容易被颠覆。

见江烽沉默不语,一直跟随江烽身后的丁满忍不住插言道:“军指挥使大人,许兄,以某之见,此事不如暂时押后,待到固始局面稳定之后再议,如何?”

“只可惜许某已经等不到那一日了。”许望侠再度剧咳,赤红的面膛也有渐渐转白的趋势。

“江烽,你给老夫一句准话!若是你喜欢小静,那小宁、小静皆嫁你也无不可,但小宁的平妻身份必须要保证,这是我许氏用我一条命以及以前对你的栽培扶持所换来的,如果你觉得现在你尚无娶妻之意,时间上可以由你,左右小宁小静都还在热孝期,短期内也无此可能。”

江烽只感觉到房中所有人的目光都凝聚在了自己身上,许望侠的话把他逼到了墙角之上,这等情况下他若是在峻拒就显得太不近人情。

而且实事求是地说,许氏双姝的艳色在淮南道也是闻名,娶妻娶德,娶妾娶色,许静不去说,平妻介乎于正妻与妾之间,很难界定其定位,娶回家中会带来什么真还不好说,所以江烽才这般犹豫。

不过许望侠提到了时间问题倒是让江烽心里微动,时间可以改变一切,日后的事情谁又能说得清楚?

许宁和那舒州周氏订婚也可以取消,更何况现在还只是一个口头协议,虽然他并没有这个时候就存着要毁诺的心思,但这种逼婚之议的确让他很不爽。

“既是如此,我便允了,若无意外,便当如此。”江烽终于艰难点头。(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节 权宜之计?

得此承诺,许望侠目光一亮,然后渐渐黯淡下去,许子清和许宁、许静也都是一脸凄然。

江烽也知道许望侠之死责任并非在己,但自己也得承认许望侠和许子清的助力的确起了相当大的作用。

若非如此,西面城墙防线也许早就被袁无畏和和袁怀德打穿了,甚至整场战争的结果早已改变,想通这一点,江烽又觉得许望侠提出任何要求都是合情合理的。

毕竟人家是拿自己的命来替你换来了胜果,如果你还斤斤计较与这等婚约一事,就显得自己太过薄情寡义了。

“参军大人,我江烽在此承诺,无论日后江某身居何位,只要许氏一族没有做出越江某底线的事情,江某便愿意保许氏一族安宁。”

许望侠原本已经黯淡下去的目光再度闪亮,撑起身体,注视着江烽:“此言当真?”

和先前逼婚时的态度明显不一样,江烽这番话显然是自肺腑,虽然比起许望侠期望的要让许氏一族参与进来分享荣华富贵还有相当距离,只是保许氏一族的平安,但是这却是江烽主动承诺,意义就不一样,这也就意味着只要许氏自己不作死,那么日后许氏家族至少不会担心遭到清算洗劫这一类事情了,在许望侠看来,像江烽这等心思诡谲精于手段的角色,能说出这番话,反而能证明他这番话出自本心,也算是相当难得了。

“当真!参军大人,江某此时似乎也没有来撒这样一个谎吧?”

江烽也知道自己这几个月的巨大变化让许氏一族族人中除了许静外,只怕都觉得自己心机深沉,手腕心计更是出他们想象无数倍了,所以才会有这般的疑问。

其实自己并非他们想象的那种人,只是有时候身处这个位置,逼得自己也不得不向那个方向展。

“好,江烽,我许氏一族记得你这句话。”

许望侠强撑起来的身体,又慢慢软了下去,目光在许子清、许宁、许静三人身上徘徊,江烽估计许望侠大概也还有话要单独和许氏三个晚辈交待,便主动告辞离开。

许静把江烽送出来,神情寥落幽寂,丁满和苏铁、张万山等人都很知趣的走到了前面去等候。

“小静,如果可以的话,我愿意娶你。”江烽知道今日之事恐怕对许静刺激也不小,但是作为许氏一族嫡女,她也很清楚对于一族之人的利益来说,个人幸福都要放在后面了。

“二郎,其实阿姐嫁给你也是好事,阿姐比我漂亮,而且更聪慧,三叔只是觉得我太笨,嫁给你无法起到帮助族人的作用。”许静自我解嘲的笑了笑,“三叔说得也没错,只是阿姐这样的人才能帮上你,也才能帮上我们许氏族人。”

“小静,你说错了,你三叔更是大谬特缪,能帮你们许氏族人的只能是许氏一族自己,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本身就是一种错误。”江烽摇头,“而且你姐虽然聪明机敏,但是却要看用到什么地方,我倒是觉得如果你在我身边,也许会更有助于你们许家。”

许静霞飞双颊,扭过头望向一边,嘤咛道:“我三叔不是说了么?只要你愿意,……”

话虽然没有再说下去,但是江烽却早已听明白其中意思,心中情思也是,这样一个女孩子,你如何可以辜负人家的一番情意?

大唐是一个开放的时代,但是并不意味着在婚姻上就可以自主,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仍然是一个不可逾越的规则。

哪怕你再是情投意合,但一样需要过这两关,像这等私下的情意缠绵,哪怕大家都心知肚明,但是若是要成为正式婚姻之约,一样要过很多关。

而之前许望侠斩钉截铁的已经明示了许宁要嫁给自己当平妻,那么许静就断无可能再做平妻,如果要和自己在一起,就只能是纳作妾了。

正妻和平妻之间的差距是显而易见的,但是平妻和妾之间的却更是一道深不可测的鸿沟,平妻在正妻被休或者过世之后尚有可能扶正为正妻,但是妾要升为平妻的可能性都极小,要相当正妻更是绝无可能。

妾在一个家庭中的地位相较于正妻和平妻要低许多,在大唐之前更甚。

大唐风气开放,女性地位相对较高,但妾的地位高低仍然取决于其自身在家中受到男性主人宠爱程度而定,而不像正妻和平妻已经具备了一定的自身地位,哪怕是不得一家之主的欢心也能保持基本的生存空间。

而妾一旦失宠,或者是男性主人过世,在没有子嗣的情况下,很容易被扫地出门。

许静流露出来的意思竟然有些不管不顾的意思在里边,这对于一个女孩子来说,可谓算是能表露出来的极致了,也难怪江烽为之感动。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江烽碍于丁满等人就在前方不远处,倒也不好有太过亲密的举动和言语,只是看着对方的俏眸道:“小静,我现在可能还没有太多的精力和心思来考虑其他事情,但我……”

“二郎,你不用说了。”许静也有些羞涩的转过身,“我知道,三叔的情况不好,我还有孝在身,现在固始方遭大战之难,你需要操心的事情更多,一定要自己小心安全,来日方长。”

江烽心波,“你也要小心,你三叔也算是求仁得仁,许子清说袁怀德纵然不死,恐怕也不可能再登临天境了,总算是替你三叔出了一口恶气。”

“嗯,我三叔也说了,他心愿既了,便无所牵挂了。”许静幽幽一叹,眉目间楚楚动人的气息更是让江烽忍不住想要揽住对方肩头,好好安慰一番。

只是这种花前月下对江烽来说还只是一种奢望,城外蔡州大军未退,城内仍然在戒严,城墙的修补工作彻夜进行,同样,像投石车、蹶张弩、落木塔的修补更是要通宵达旦,以防明日蔡州军再来。

就目前的情况来看,江烽判断现在蔡州军内部恐怕也是觉得两难。

抽调一万三千大军来固始,固然大大出乎己方预料,打了己方一个措手不及,险些一举破城,但是对蔡州军来说,这样庞大一支军队南来,恐怕也是一个不可承受之重。

固始这一战,一旦损失过大,梁蔡大战即将开打,本身兵力上就不足的蔡州军恐怕就更要捉襟见肘了。

对于蔡州军来说,固始也许从癣疥之疾上升到了肘腋之患,的确需要尽早解决,但是真正危及到蔡州生存的永远是大梁。

而现在大梁大军已经向蔡州推进,哪怕现在蔡州军攻破固始城,那又如何?

今日损失便是如此之大,而且挫了锐气,明日再攻,就算是能拿下固始,付出代价一样不会小。

对于兵力不足的蔡州来说,他们可能面临着来自大梁两线甚至三线的进攻压力,哪怕是一个军的兵力都是弥足宝贵的,现在折损如此之大,还有没有必要再打下去?

可如果袁无为在这个时候退兵,也就意味着蔡州军摆开如此大阵仗的南犯竟然以这样一种狼狈的姿态离开,对于袁无为的威信,对于蔡州军的士气,恐怕都会有不小的打击,袁无为愿意付出这样的代价?

而且从背后来袭的奇兵也给了蔡州军以很大的震动。

这样一支游荡在背后的奇兵虽然一触即退,但是只要没有彻底消灭这支骑兵之前,蔡州军都无法全神贯注的投入到对固始城的攻击上来。

而如果两千骑兵都用于去防范这支背后游荡的骑兵,那么固始城内的一营骑兵恐怕一样会让蔡州兵头疼。

让蚁贼吃了大亏的突门,还有南门,这两道门固始骑兵都一样可以从容而出,这会更让蔡州兵无法全副身心投入到攻城战中来。

想必这个时候袁无为也是为之头疼无比吧,无论哪个结果,对于他来说,都意味着这一次南下来错了。

见江烽突然站在自己面前呆呆出神,许静也有些心疼。

二郎自己受伤很重不说,现在还得要随时操心下一步的战事,现在杨堪、秦再道、张越等人重伤不起,他身边能帮他的人就更少,还得要随时放着城外蔡州军的高手来刺杀,这身体和心力上的操劳,也不知道他能不能挺下来。

“二郎,你也早些回去休息吧,明日还不知道情况怎样,你也得将息着一点儿,现在固始军可是离不得你。”

良久,见江烽仍然没有从沉思中醒过来的模样,而丁满等人还在前边等候着,许静才小声提醒。

“啊!”江烽这才从沉思中惊醒过来,看了一眼四周,点点头,“小静,你也保重,过了这一关,固始的前途会是一片光明,我相信我们可以挺过去!”

轻轻咬着嘴唇点点头,许静看着江烽那尚存着沉思表情的脸颊,眉目间多了几分以前未曾注意的深沉和疲惫,许静一时间竟然看得痴了。

第一百三十一节 内忧

营寨内仍然是余烟袅袅,火已经被扑灭,但局面仍然很混乱。

幸好来袭者点燃的是制造术法器械和攻城设施的木料和资材而非粮食,这让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本身此次南来所带的粮食就不多,原定计划是三天内就要破城,只要拿下固始城,城中粮食足以满足军队北返所需,但未曾料到这第一天攻城就遭遇了重挫。

回到营中安排完一切,天色已经黑透了,袁无为知道自己还是犯了一个错误。

满以为可以一鼓而下拿下固始,在留守营寨上就有些轻敌了,认为敌人没有骑兵可以偷营,有两千骑兵压阵可以随时应对,没想到竟然有奇兵从后方来袭,这的确大出他的意料。

现在再去追查这支隐藏的奇兵从何而来已经没有太大意义了,摆在袁无为面前的是下一步该怎么走。

损失尚未完全清点出来,但是经验告诉袁无为,表面现象也许看上去很糟糕,但是真正算下来未必会有看到的那么恶劣。

蔡州军是百战之师,袁无为还是有这份自信的,这一场恶战,固始军的确爆出了前所未有的战斗力,尤其是层出不穷的术法防御体系,给蔡州军带来了很大的麻烦和损失,但是这都不足以逆转战局。

关键的是固始军表现出了极为坚韧而顽强的勇气,他们支撑到了奇兵袭营这一关键节点,而自己一直认为早就该破城了,但却迟迟未能踏过那一步。

这半日战争给了袁无为很大的震动。

他一直认为蔡州军现在的战力已经不输于梁军和晋军这两支举世公认的强军了,起码也是和泰宁军以及河朔三镇平起平坐,哪怕是感化军或者南阳军单论战力,都要逊色蔡州军一头了,而固始军根本不在话下。

但现在看来,蔡州军距离一直真正的强军还有差距,袁无为感觉蔡州军仍然缺乏一种在关键时刻可以攻坚克难,可以遇强越强的悍劲和韧劲。

在他的印象中,只有晋军和梁军有这种气质,哪怕是泰宁军,固然凶悍骁勇,但是却欠缺点儿韧性。

固始军当然还远达不到这个境界,但是已经流露出了一点儿一支强军中所具备几要素中的韧劲儿架势,而蔡州军欠缺一点关键时刻悍勇的气势,这直接导致了这一战始终差那临门一脚实现突破。

终究还是差那么一点儿,袁无为心中叹了一口气,现在自己该怎么来面对这个困局?

脚步声惊醒了沉思中的袁无为。

“三兄!”

“九叔怎么样?”袁无为目光注视着袁无畏。

对于袁怀德受创之重也让袁无为有些恼火。

专门叮嘱对方要照顾好九叔,没想到竟然以这样一种情形回来,这让自己回去如何向家主交代?

而且更让袁无为头疼甚至心焦的是赵榄的阵亡。

赵榄是赵氏一族年青一代的领军人物,甚至隐隐成为蔡州军体系中外姓年轻一辈的头羊,现在竟然折损在固始城下,而且与赵氏有着姻亲关系的袁怀德也同样重伤不起,这会给外界传递一个什么样的信息?

这些外姓家族会怎么想?

你袁无畏丝毫未损的回来了,袁怀德却险些丧命,怎么说都说不过去,但袁无为也知道现在不是追究这件事情的时候。

“不太好,生命无虞,但是……”袁无畏低垂下头。

袁无畏也感受到了诸将对自己的些许不满,这里边既有攻城失利带来的情绪,也还有对自己未能在西面城墙实现突破的一些不满,亦有九叔受伤过重而自己却毫无损的对比因素在里边,但这能怨得了自己么?

谁曾料到许氏余孽会在这个时候跳出来,而且一来就是亡命一搏的架势?细作斥候在干什么去了?

但这些话都只能憋在心里。

袁无畏当然知道袁怀德在家族中素来对袁无为、袁无敌一系比较亲善的,这大概也是袁无为很不悦的主因吧,不过自己问心无愧,九叔也未死,倒也不虞说不清楚。

“第五军情况怎么样?”

蔡州军编制和大梁、大晋情况相若,都是按照左右厢来进行编制,左右两厢各有十军,但是和大梁大晋军队不一样的是蔡州军左右两厢二十军是满编的,左厢十军二万五千人,右厢十军二万五千人,均为蔡州军主力。

家主袁怀河自领左厢厢主,右厢厢主则是赵宣。

左厢第五军就是此次袁无畏带队进攻西面城墙的主力。

“损失还是比较大。”袁无畏收拾起其他情绪,意态索然:“固始军为这一战所做的准备出我们的想象,职方司在这方面所做的情报收集工作出现了很大的失误,固始军在术法防御上的投入极大,根本不是十天半月就能做到的,我怀疑固始军从蚁贼一离开时候就开始做准备了。”

袁无畏的这个判断也符合袁无为的认知,“嗯,的确有些出乎我们意料之外,除了投石机和蹶张弩上表现出来的强大外,那个能投射滚木的术法器械我们完全没有预料到,还有附着于城墙上的木性术法,地系阵法,这固始军在术法一道上的运用走到了前面,层出不穷啊。”

“哪怕是在武将对决中一样,赵榄之死也离不开江烽的设计!”袁无畏恨恨的道:“我早就说江烽这个家伙是个祸患,需要早日解决,……”

“好了,老七,现在说这些没有多少意义了,解决,怎么解决?刺杀?”袁无为冷然打断对方的话头:“除非是家主亲来,以固始军现在的准备,他们肯定在防范上做足了准备,文榆在有准备的情况下被术法弩袭击,伤了经脉,至今全身僵,起不了身,就说明固始军在这方面是早有应对之策的。”

袁无畏想一想也是,自己在对方未曾准备之下实施刺杀,都险些为对方用术法强弩所乘,现在恐怕在经历了汴梁遇刺之后,就更加小心防范应对了。

“家主亲来都未必能行。”袁无畏缓缓摇头,“此子狡诈如狐,手段极多,稍不留意,就会中其诡计。”

听得袁无畏这么说,袁无为知道恐怕上一次打交道袁无畏感受太深,所以才会这般忌惮,“老七,你觉得今日袭我大营是何方神圣?”

“定是蚁贼无疑!”袁无畏很肯定的道:“周遭各方,都不可能有这样强悍一支骑兵力量,从北面来,除了蚁贼还能是谁?”

“可是老七你考虑过没有,这样一支精锐从颍州渡淮而来,难道说淮北方面就一无所知?现在淮北方面和蚁贼四处缠战,从颍州过来这么远,还要渡淮,没那么简单,骑兵渡淮,难道说没有步军策应?这样大的动作,淮北方面是熟视无睹呢,还是无动于衷呢?”

袁无为的话让袁无畏目光一凝,迟疑的问道:“三兄怀疑这支军队是感化军?”

“感化军倒是不至于,他们有无此心我不敢说,但现在蚁贼在颍亳二州肆虐,他们肯定无此力,但是这支蚁贼骑军一路南下渡淮而来,要说淮北一无所知,我却是不信。”袁无为负手转了一圈。

“那淮北意欲何为?”袁无畏顿时觉得问题严重了。

若是淮北这个蔡州最大的靠山都起了异心,那蔡州就真的危险了。

这么些年来淮北除了不断策应协助蔡州应对大梁的军事压力外,最大的支持还是在军资方面。

淮北富庶,在钱银、武器、甲胄甚至粮食和术法资材上都予以蔡州大力支持,这也是支撑蔡州敢于和大梁硬撼的最大底气。

和大梁打生打死这么些年蔡州军不但没有削弱,反而越打越强,就在于淮北这么些年来持续对蔡州军的支持,当然,这也是合乎双方利益的合作。

但现在难道说淮北有了异心?

“现在还不好说,也许只是颍州这边主将的一些小动作吧。”袁无为摇摇头,面容却有些苦涩,“看样子颍亳二州这一次被蚁贼伤了元气,让淮北方面也有了点儿其他心思了,看到我们这几年展势头很猛,也许他们是担心我们蔡州会趁着他们现在虚弱对颍州有所图谋吧?”

袁无畏一怔之后,注意到了袁无为面色的异样,也慢慢反应过来了。

袁氏在周遭的声誉不佳,哪怕是盟友大概都难以推心置腹,连续的背盟叛盟,固然让蔡州军收获颇丰,但是却也在周遭各藩阀中丧失了信誉。

现在的合作都完全是建立在利益之上,一旦有风吹草动,别人便会起异心,这不能不说也是一种悲哀。

两兄弟一时间都陷入了沉默,淮北若是有了异心,对蔡州来说就相当危险了。

梁蔡一战即将拉开序幕,纵然感化军那边无法在军事上予以支持,但是蔡州方面还是对淮北在其他方面给予支持报以很大希望的,毕竟唇亡齿寒这个道理大家都明白。

可现在淮北竟然有这样的态度,就不能不让人揪心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二节 一朝风来千般变(为Simon123兄弟加更!)

“三兄,我觉得节度使大人恐怕不会这么短视,蔡州和淮北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尤其是在面对大梁这个最大敌人面前,我们携手都还不够,还需要拉上大晋和泰宁军,他不可能不明白这个道理。”良久袁无畏才吐出一口粗气道。

“节度使大人那边也许没啥,可淮北下边这些人呢?”袁无为嘴角浮起一抹哂笑,“那些家伙我们不是没有打过交道,干大事而惜身,见小利而忘义,他们值得信赖么?”

“三兄,若是我们始终抱着这种心态,恐怕情况就会更糟糕。”袁无畏摇头,“淮北诸将中虽然有短视之辈,但是我相信也是少数人,而且节度使大人对我们蔡州还是相当支持的,从目前的态势来看,今后我们蔡州一段时间的情势恐怕会相当严峻,我们对淮北的仰仗会更大,所以在这上边我们更需要小心应对,不能流露出我们对淮北的不满之意,不仅仅是你我,也包括其他人,尤其是文榆、文槐、文柏、文極他们。”

袁无畏的提醒让袁无为心中也是暗自一震,不得不承认老七在大局观和观察力上有独到之处。

袁无为知道同为袁氏三驹,但是袁无畏的地位有些尴尬。

论在外的名声以及风采和履历远不及自己那么耀眼,武道修为更不用说,而论年龄,他比老十九长几岁,但是在武道天赋和进境上不如老十九,加之老十九又是家主嫡子,所以家族中对夹在自己和老十九之间的老七一直有意无意的轻忽了。

再加上自己历来和老十九亲善,老十九性格本来就有些莽撞自负,所以对老七的言语态度中一直不怎么尊敬,所以老七对自己和老十九一直是保持着一种有些疏淡的距离。

但袁无为却清楚,老七或许在武道修为上不及自己和老十九,但在谋略和眼界上却远胜于老十九,与自己比也不遑多让,而且老七性格素来隐忍沉稳且不乏果决,堪当大任,只是处于自己立场,自己却很难和他达到亲密无间的地步。

“老七你说得是,我们眼下的形势不太好,更需要在这方面小心。”袁无为点点头,“今日局面不佳,你觉得我们眼下当如何?”

袁无畏有些警觉,今日败势已现,但如何来处置应对这个局面,却让人进退两难,这不是自己能插上话的,他更不愿意去当什么替罪羊。

摇摇头,袁无畏面色平静:“这就要看三兄的意见了,要打,我们也还能打下去,今日折损虽然不小,但真正丧失战斗力的也不过两军四五千人罢了,而固始军情况恐怕更糟糕,明日他们还能登城的有多少?更何况三处缺口也不是那么容易修复的,刀盾车只能当得一时,只要把投石车推上去,轰开砸烂不是难事。”

“你的意思是明日我们继续攻城?”袁无为似乎是在征求袁无畏的意见。

“不,我说了,这要看三兄的意见,打下去,固始肯定能拿下来,但我们的损失恐怕不会小,大梁对我们的战事会持续多久不好确定,每一个老卒都是宝贵的,用在固始这座小城上是否划算,还得要三兄自己斟酌。”

袁无畏极其圆滑的只是提供一些选项和建议,却半点不肯表露自己的态度,这让袁无为也很无奈,老七对自己的成见颇深,要化解两人之间的嫌隙沟壑非一日之功了。

但袁无畏的意见却相当中肯。

大梁和蔡州这一战会打到什么程度,不好说,泰宁军和晋军会不会加入进来,如果会加入进来,介入度会有多深,这些都直接关乎蔡州生死存亡,这也就要求蔡州需要做好情况最坏的打算。

这其实也是在暗示自己恐怕要在考虑下一步的战事准备。

袁无畏陷入了沉思。

除了兵力上的不足外,袁无为还要考虑武将上的损失。

赵榄阵亡,让他痛彻骨髓,而且赵榄阵亡可能带来的震荡也会让蔡州军内部都会产生一些嫌隙,这一点袁无为已经预料到了,所以他必须要让九叔活着回去,否则老七便会受到攻讦,整个蔡州军内部都会掀起以前从未有过的波澜。

袁怀德重伤,还有老十九和袁文柏、袁文榆都受创不浅,现在只剩下自己和老七、袁文極、袁文槐四人,如果明天强行攻城,又要面临一场恶战。

想到这里,袁无为原本想要继续坚持把固始坚决拿下的心思又有些动摇了。

诚如老七所说,拿下固始没有问题,但是拿下之后呢?固始军不可能为己所用,起码短期内如此,甚至还需要保留一定兵力来控制这里,那北线怎么办?西线怎么办?

这两地都还需要抽兵回援,家主可从来没有考虑过会把这一万多兵力陷在这小小的固始城里。

大帐外传来的脚步声,“三将军,治勋求见。”

“请进。”

进来的是薛治勋,袁文榆的副手。

“治勋,情况怎么样?”袁无为沉声问道。

“回三将军,基本上清点出来了,损失的主要是术法资材和部分攻城器械,粮食并未受损,目前粮食尚且能够支撑三到五日。”薛治勋抱拳一礼。

“粮食未损?只是被焚毁了攻城器械和资材?嗯,那就好,那就好。”袁无为心中略定。

若是粮食被毁,自己这支军队要撤回淮水以北才能获得补给了,否则就真的只有强行打下固始才能获得辎重补给了,现在粮食尚存,自己可供选择的余地就要大许多,只是攻城器械被毁了不少,还有术法资材,这就大大的削弱了明日一战的攻击能力。

尚未再说什么,大帐外再度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连通报都未曾来得及,一人便闯了进来。

闯进来的是袁文極,面色潮红,手中拿着几张信函,“三兄,家主和光州那边来的消息。”

袁无为接过信函,一目十行,迅浏览了一遍,脸色变得更加复杂莫测。

袁无畏和薛治勋都是面面相觑,不知道北边生了什么情况。

“大梁军兵分两路,一路过了大溵水,直扑溵水县城,现在家主已经率军接战;另一路进入郾城,围攻郾城。家主更担心西平、吴房一线梁军会有大动作。”

袁无为将信函递给袁无畏,叹了一口气。

“另外光州那边传来消息,申州南阳军在蠢蠢欲动。”

袁无畏和薛治勋尽皆色变。

略作思索之后袁无畏建言:“光州不足惧,南阳在申州的统治也尚未稳固,而且光州一线战线牵扯更长,刘玄未必有此魄力。家主所虑甚是,西平、吴房一线更可忧,昔日李愬雪夜入蔡州便是在这一线展开,……”

袁无为微微摇头,手指在颌下轻轻摩挲:“老七,西平、吴房直至朗山这一线,战线更长,若是大梁和南阳秘密达成协议,两边同时出兵,如何应对?”

从西平沿着冶炉城、嵖岈山、文城栅一直到朗山这一线,皆是蔡州战略要地,一旦这一线被大梁或者南阳击穿,整个蔡州腹地便全数暴露在敌人刀兵之下,后果不堪设想。

“南阳正在全力夺取安州,焉敢两边兴兵?”薛治勋忍不住道。

袁无畏似乎也是在考虑袁无为的观点,沉吟了一下才道:“南阳刘玄野心极大,蓄谋已久,怕就怕他是真的和大梁达成了某些协议,那就很难说了,而且南阳这么多年厉兵秣马,未动刀枪,实力从未受损,会否有此意图,也不好判定,这要结合细作和斥候的情报方能判定。”

“九叔曾说光州细作了解到近期申州那边的粮食、牛皮、牛筋、术法资材、生熟铁价格皆有一定程度上涨,会否是南阳正在积蓄战争所需军资?”薛治勋也有些紧张的问道。

袁无为和袁无畏交换了一下目光,缓缓摇头:“未必,刘玄收购这些军资可能性很多,也许是为了支持固始,也许是要为申州日后与光州对抗所需,这不能一言以蔽之。”

“但是西平、吴房一线的确很危险,大梁在郾城、南陈州那边同时兴兵,也许就是一个障眼法,声东击西,……”

袁无畏也有些头疼,在没有足够情报的情况下,的确很难做出准确判断,而且大梁也的确有这个实力在三线甚至四线同时用兵,只要没有其他势力牵制的话,大梁也的确可以把蔡州彻底打垮。

“家主信中也说了,已经提前向晋王、泰宁军和节度使大人那边请援了。”袁无为一字一句的道:“但是这三方什么时候出兵,却很难说,兴许泰宁军那边要快一些,可晋军那边……”

蔡州历来的主要靠山是淮北,但是这一次淮北却被蚁贼所困,难以抽身,估计淮北方面也会迅出兵支持蔡州,只是在力度上却很难让人满意了。

而晋军那边,袁无为微微摇头,就是不知道晋军能否意识得到这一次战事对整个中原战局,对大晋的影响有多大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三节 撤兵?

思考再三,袁无为心境慢慢安定下来,是该做出决定的时候了,此时越拖便越是不利,从大局着眼,也需要即刻做出判断和决定。

现在已经不是考虑如何灭掉固始军的时候了,而是需要考虑蔡州如何在这未来的一战中生存下来了。

蔡州还是有些小觑了南阳的胃口,吞下申州之后反而刺激了南阳方面的胃口,现在南阳更是把魔掌伸向了安州,一旦吞掉安州,南阳就会演变成为一个比肩淮北、淮南,仅次于大梁和大晋的一方霸主。

而南阳内部的变化也促使南阳二刘之间的关系重新定位,趋于融洽。

原来刘同和刘玄面和心不和,但现在南阳二刘明显已经就地位、势力范围以及后续扩张方向达成了一致意见。

刘玄用让出南阳府和泌州这两块南阳最精华的地区换得了隋州、申州以及目前正在攻伐的安州的控制权,同时也获得了整个南阳在经济、军事方面所有资源的全力支持。

这种情况下,素来野心勃勃的刘玄势必将目光望向东面。

东面是哪里?

泌州的东面是蔡州,申州的东面是光州,这种情形下,如果大梁也觉察到了这一点,哪怕刘玄一时间还要忙于拿下和消化安州,但只要大梁抛出橄榄枝,只怕刘玄就要迫不及待的扑上来了。

当然这只是最坏的设想,要袁无为的判断,哪怕鄂黄杜家再是懦弱无能,对于南阳悍然吞下安州,只怕也是要做出一些反应的。

但是袁无为也清楚,要让鄂黄杜家就此对南阳开战,只怕杜松是没有这个魄力的,顶多也就是做一做姿态,甚至可以说杜家恐怕还要担心南阳借势继续南下吃掉沔州,进逼鄂州吧?

想到这里袁无为摇摇头,杜家难以对南阳构成掣肘,那么一旦南阳和大梁达成默契,只怕蔡州要面临的局面就很危险了。

蔡州下一步需要调整战略态势了,前期连续不断的扩张带来的负面效应和反弹也在逐渐显现,如果不及时应对,恐怕就会演变成一场关系到蔡州生死存亡的危机。

“老七,文極,治勋,我决定了,今晚连夜撤兵。”

袁无为的话语气平和,但却从不容置疑。

袁无畏也为袁无为的果决断然感到心折,要知道这样撤兵袁无为作为主帅是肯定要受到家族内的质疑和攻讦的,对于袁无为苦心竖立起来的领军人物印象必然是一个巨大打击。

袁无为若是若是不管不顾,明日必定可以拿下固始城,就算是完成了家主交给他的任务。

至于说折损,战场千变万化,只要达到了既定目标就算是胜利,而且固始如此难啃,大大出了预料,从这个角度来说,掌管职方司的人才应该负主要责任,袁无为尽到了自己的职责。

但袁无为却能看到更远,他已经觉察到了这一次蔡州面临的巨大危机,如果应对不当,极有可能危及到袁氏一脉的生存,所以他才可以舍弃自身荣辱而断然撤兵。

袁无畏自问自己处于这一位置,恐怕很难做到如此。

袁文極和薛治勋却是骇然变色。

撤兵?

打到这种程度反而要撤兵?

纵然北线战事已开,西线存在风险,但是这才是攻打固始的第一天啊,明日便可拿下固始,怎么这个时候却要撤兵?

注意到袁文極和薛治勋惊骇的表情,袁无为微微苦笑,“文極,治勋,我们可以拿下固始,但是可能会付出更大的代价,而对于我们蔡州来说,现在每一个士卒都是宝贵的,都需要用到关键地方,而固始不值得,起码目前不值得。”

“可是家主为何如此大动干戈……”袁文極有些不解。

“家主和我都小觑了固始这块硬骨头,都以为以绝对优势兵力可以一鼓而下,没想到……”袁无为喟然道:“日后定要好好总结此次固始之战的教训,但是现在我们不能再在错误的道路下走下去了。”

“三将军,可家主的信函中并未要求我们放弃固始,马上撤军啊。”薛治勋皱起眉头。

“家主未提,那是因为他并不知晓我们这边战况,也是把决定权交给我,我已经决定了,就这样吧,你们赶紧下去整顿队伍,收拾行装,留骑队压阵,步军连夜出,到光州。”

袁无为没有再给众人争论机会,径直作了决定。

********************************************

骑兵度渐渐慢了下来。

“将军,蔡州军的骑兵已经被我们甩远了。”

手持金瓜锤的粗豪汉子猛然一策马撵上了慢慢放慢度的主将。

“唔,若是再敢跟上来,我也不介意给他们一次深刻教训,什么才叫真正的骑军。”

铜面具已经被推了上来,露出那张轮廓饱满分明的异族人脸颊,深凹的眼眶中那双海蓝色眸子有若深潭,高耸的鼻梁却不乏圆润,丰润的嘴唇和汉人有着明显的区别,口音里也带着一种特有的怪异味道。

“蔡州兵这一战可能吃亏吃大了,不过他们主力未损,固始城恐怕还是难逃破城的厄运,将军,我们不管了?”扛着狼牙棒的虬须汉子也撵了上来,乐呵呵的道。

“权帅只要求我们动一次袭击,甚至明确要求焚毁攻城器械而不烧粮食,并未要求我们其他,我们已经完成了命令,该回去了,固始城陷落不陷落,和我们没关系。”

抖落了一下身上的甲叶,玛苏活动了一下肩部,术法锻造过甲胄在重量上轻了不少,不过玛苏仍然觉得还有改进的余地。

玫红色的甲叶边缘如同莲叶般精致异常,每一片甲叶都是经过千百次的锤炼锻打,一旦元力激,便能熠熠生辉,也难怪那个术法匠师说这具甲胄叫做妖莲。

这个名字真好,玛苏越来越喜欢这具堪称艺术品的甲胄了,按照那个家伙所说,如果能够找到他所要的东西注入其中,这具甲胄还能有自带成长属性,通过外力打击和术法加祝进一步提升的空间。

回去之后还得要找秦河把那个术法匠师要回来,说好一人一个月时间,这家伙居然敢假冒权帅的命令哄骗自己多拖了十天,这家伙也是肉皮子泛痒了,需要好好拾掇一下了。

唯一遗憾的是这一次任务却没有遇上一个像样的硬角色。

都说无为天王袁无为和不灭天魔袁无敌乃是袁氏中年轻一辈的翘楚,在蔡州纵横其间,却始终阴差阳错的未曾遇上过,而那薛檀、赵锦瑜之流,却还没有被玛苏看在眼里。

这一次任务特殊,又不允许自己在这边待太久,否则玛苏真想去会一会无为天王和不灭天魔,看看这两位究竟有何过人之处。

“呵呵,将军,没想到我们不远数百里而来,居然是为那固始军救急,不知道韩拔陵他们知道了会怎么想?”

狼牙棒在空中挽了一个棍花,重新横在鞍前,虬髯汉子大咧咧的笑着。

“哼,韩拔陵这帮蠢货,真是枉自挂了咱们焰军的名号,连一个霍丘城都拿不下来,还什么狗屁伊洛十大寇,我看伊洛十大贼还差不多,凭他们也敢称寇?”耍弄着金瓜锤的男子一脸不屑,“寿春那边他们也是去了碰了碰就不敢去了,说什么墙高水深,防御森严,又说寿春富庶,遍地黄金,要待权帅一起来取,哼哼,还不是怕把他那点儿家当给打光了,鼠目寸光之辈!”

玛苏摇摇头,“虎子,那韩拔陵也非庸碌之辈,寿春城不好打,权帅都有顾忌,淮南淮北都看着寿春,若是寿春有危,恐怕杨氏和时家都不会坐视不管的,他们不会容忍寿春落入焰军手中。”

“将军,可是你也说了,放眼淮北淮南,唯有彭城、寿春和江都堪称王霸之地,颍亳泗濠四州皆非立足之地,连庐州也不及寿春,彭城乃是时家根基,江都乃是吴王腹地,唯有寿春,若是不夺这寿春,我等又能在何处立足?”狼牙棒壮汉沉声问道。

壮汉的话也问住了玛苏,她一时间也不好回答这个问题。

这个问题她也问过权帅,但是权帅只说时机未到,还要等待。

她也不知道权帅所说的时机是指什么,但权帅这么说自然有其道理。

焰军纵横淮北淮南,也越来越意识到缺乏一个稳定的根据地是多么的艰难,一切都要靠就地征集,难度越来越大。

而士绅们有自己的家兵武装,有地方官府做后盾,官军来的度也越来越快,都得要靠一刀一枪去争抢,而如果要从普通老百姓那里去征集,那就势必失去焰军最大的依靠民心。

可是民心不能当饭吃,这片土地上已经被搅了个遍,寻找一个稳定可供持久提供粮秣辎重支持的根据地显得越来越重要,而这个地方却必须要选好。

在玛苏看来,寿州无疑就是最佳所在,建康之肩髀,淮西之本源,这句话的描述足可说明寿春的重要性,只是何时才是最佳时机呢?(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四节 对策

江烽刚从鞠蕖房间中出来,就接到了消息。

“情况可曾核实?”江烽一边疾步快走,一边沉声问道。

“已经核实过了,两拨斥候都现了蔡州军营寨中动静很大,人喊马嘶,而且骑队出来的频率很高,我们斥候也不敢靠太近,但是很显然有大动作。”

苏铁已经越来越适应一个斥候的身份了,现在他是亲卫兼斥候,哪边需要就以哪边的身份出现。

已经是亥时了,这个时候蔡州军却弄出来如此大的动静,江烽一时间也有些吃不准。

“去请常大人、崔尚、丁满、鞠慎、黄安锦他们到前厅来。”江烽顿了一顿,“另外也请许子清来。”

苏铁迟疑了一下,不过马上就点头应允。

江烽并不介意早一点让许子清介入固始军,既然已经给了许氏一个承诺,他也相信许氏应该看清楚了当下的形势,依靠自己,许氏还能够获得一些机会,没有自己,许氏就半点机会皆无。

“另外,再派斥候出去,注意观察北面和西面道路,注意现蔡州军有无大规模斥候探马出动。”江烽想了一想又吩咐道:“一旦现有斥候出没,立即回报。”

若是蔡州军真的有意要撤军,势必要在去路安排斥候探马去探路,这种夜里行军最是危险,安排的斥候探马数量会更大,涉及范围会更广,防止遭遇伏击。

刚回到前厅,丁满和鞠慎就已经到了。

“阿慎,蕖娘伤情基本稳定了,但是还没有苏醒过来,我这边没有合适的侍女,你看看你们申州过来的有无合适女子,去帮我看顾照应一下蕖娘。”

鞠蕖被袁无敌的一击伤得不轻。

饶是梨山派的身法尤其擅长规避,但也经不起这种天境高手的遥空一击,加上鞠蕖在经受这一击是本身就被袁无为击伤,所以两重伤势叠加,内腑受创很重。

袁无敌那一击尤为凶险,若不是御法衣的消减,鞠蕖心脉就要被袁无敌击碎。

“哦?蕖娘情况稳定了?”鞠慎也是一喜。

申州军在这一战中损失不小,失去战斗力的过一半,这一战之后若是固始军能够存活下来,所有各部都面临着补充新兵重整。

在获知许氏亦有可能要加入固始军之后,鞠慎的心情就一直有些不安。

许氏和固始军本身就有千丝万缕联系,而许氏却又是鞠家的死敌,现在许氏要加入进来,而且据说许氏有意要把许氏双姝嫁给江烽,这意味着许氏在固始军中的地位还要进一步加强,这对鞠家和申州军就很不利。

鞠慎也知道恐怕在这一战之后,申州军不再可能单独存在于固始军体系之外了,只能有一支固始军,但是申州军作为体系虽然不存在了,但是在群体上却是难以一下子消除的。

就像是大梁来人这个群体,许氏(光州旧军)——老固始军这个群体,以及申州军这个群体,日后都必然会成为固始军中重要的一员,但这三个群体谁能够在其中挥更大的作用,还未可知。

从目前的情况来看,光州旧军——老固始军这个群体是当之无愧的中坚力量,毕竟绝大多数基层军官都属于这个群体,但是这个群体的总体质量欠缺,在固始军只是一个县军的情况下当然没问题,但是随着这一战后固始军势必要踏上快扩充的道路,这支力量就有些不足了。

而与之相对的是大梁来人,这个群体以中高层军官为主,整体水准高,现在又有如此大一批梁军老卒的加入,在这一战后势必取代光州旧军——老固始军这个群体成为固始军的中流砥柱。

在这种情况下,光州旧军——老固始军要进一步稳固自己的地位,恐怕和许氏想要在固始军中站稳脚跟的意图正好一拍即合,双方各取所需,只怕就会成为一个光州旧军——许氏——老固始军的利益共同体。

这种情况下,申州军,鞠氏,恐怕的可能性就会很大,甚至直接被消融在这个势力中也很正常。

鞠慎当然不愿意见到这种情形,许氏可以利用许氏双姝来与江烽拉近关系,而鞠家一样也还有鞠蕖这张牌可以打。

所以当鞠蕖一直昏迷不醒时,鞠慎也是心急如焚,这其中固然有兄妹之间的感情,但更多的还是利益使然。

“嗯,基本稳定了,我打算明日花时间好好熬炼几副丹药,来替她舒缓一下经脉,有助于她尽快将息恢复。”

江烽也有些倦怠了,虽然只是一天的战事,但是这几日里都是身心操劳,加上今日高强度的战斗,身上的内外伤都不轻,他现在也是强撑着身体在挺着。

如果蔡州军真的要撤退,只要前脚蔡州军一走,江烽觉得自己立马就要躺下了。

不仅仅是鞠蕖,连他自己,还有张越、秦再道和杨堪他们,都需要一些有针对性的丹药来调养将息,力求尽快恢复到正常状态。

“二郎,这一次咱们能顶住蔡州军,蕖娘子功不可没啊,若是那袁无为早一刻腾出手来,那都不得了,都会出大事。”

丁满也是心有余悸,杨堪都被袁无为打得人事不省,足见此獠的凶悍。

三人正说间,常昆、崔尚和许子清也到了,紧接着黄安锦也到了。

杨堪重伤,郭泰、卢英峰身死,大梁这批子弟刚来就造成这么大损失,可谓痛彻骨髓,只是大家都知道来固始不是游山玩水的,就是来卖命的,在这里把命送掉也很正常。

江烽把情况作了一个简介,请大家各抒己见,表看法。

单单是这点儿情报要让人猜测蔡州军意欲何为,还有些难度,但是江烽却也知道大梁应该是动起来了,再不动,就真的对不起自己在汴梁的上下活动了。

李鹤也罢,李固也罢,都是推动对蔡州一战的急先锋,自己和这几人也都几番会面,能够感觉到这几人是自内心对蔡州的仇视和担心,所以在作战意愿上应该没有问题,关键就是梁军的效率制约着,但现在算一算也该差不多了。

“我估计应该是袁无为要打算撤兵了。”常昆先言,他是从汴梁赶过来的,对汴梁那边的情况最了解,自然也最有言权。

“李固在二郎你离开汴梁之后三日,便已经率天兴左军出汴梁了,应该是到北陈州一线;另外神武军也到了长社、临颍一线,这一线稍微慢了一些,但是距离更近,而且也是在大梁腹地内,所以各方准备也更充分。”

江烽精神一振,常昆马不停蹄的来固始,也不过就是三五日时间,本来是想要通知固始这边,但没想到一来就遇上了这场恶战,所以甚至连很多情况都没有来得及通报。

现在如常昆这么一说,大梁在东线和中线都开始动起来了,只有西线还没有动静。

但是以江烽去汴梁时路过叶县,叶县的驻军情况绝对是要准备有所动作的,也正是当时他在叶县所看到的的一切才坚定了大梁要对蔡州用兵的观点,所以也才对从大梁那边获得支持深怀信心。

“西线大梁就没有考虑?”江烽最关心的还是西线。

中线郾城蔡州军防御体系相对严密,而且也是袁氏老巢,大梁未必能取得多少进展,而东线北陈州那边有大溵水为阻隔,且袁氏目前重心也在那边,兼之淮北感化军也有可能会出兵策应,所以也很有可能会打成一场拉锯战。

唯有西线,只要撕开西平、吴房一线,就可以直接虎视蔡州腹地,而原来的准盟友南阳现在也是心怀不轨,甚至可能趁火打劫。

所以只要西线打起来,蔡州就绝对再无任何余力来侵犯固始了,甚至连光州都只能采取守城之势,固始也可以大大方方的接管殷城,纳入掌中。

“西线的情况我还不清楚,不过我倒是觉得西线引而不,恐怕会让蔡州更紧张,而一旦大梁动手,只怕就是雷霆万钧了。”常昆沉吟半晌才道:“现在大梁也还需要评估泰宁军和晋军的动态,谁都知道蔡州军肯定是顶不住大梁全力进攻的,晋军和泰宁军绝对不会坐视不管,哪怕淮北现在这么困难,真要到蔡州生死存亡之际,感化军也会不惜一切代价出兵的。”

江烽心中也认可常昆的这个看法,大晋也好,感化军也好,泰宁军也好,唇亡齿寒这个道理没人不懂,也许之前他们会看一看,等蔡州军消耗一下大梁军,但是有点蔡州局面不佳,这几家是绝对要出兵的。

他们绝对不会允许大梁灭了蔡州,只是要选择一个合适的出兵时间而已。

“这么说来,蔡州军是铁定要撤兵了,袁无为倒是反应很快,如果他们连夜撤离,我们需要不需要跟进掩杀?”许子清忍不住插嘴道。

能够追杀袁军无疑是他最乐意见到的,只可惜他现在还没有多少言权。

第一百三十五节 后续(为黑非洲的回忆兄弟加更!)

鞠慎瞟了一眼许子清,沉声道:“对于咱们固始军来说,关键还是要固本培元,壮大自身实力。我个人意见,其实现在蔡州短期内已经不太可能再对我们固始起进攻了,他们现在需要面对的是大梁,这个时候跟进掩杀意义不大,蔡州军还有两千骑军作为掩护,若是被其反噬一口,反为不美。”

鞠慎的这个意见获得了常昆、丁满以及黄安锦的一致赞同。

蔡州军如果真的撤军,那意味着今后一段时间固始军就会处于一个相对安定的展期了。

可以说从固始军分裂开始,一直到蚁贼来袭,再到现在蔡州军来犯,这几个月时间里固始军都一直处于一种极其不稳定的状态下,根本没有多少时间来进行自我调整巩固。

分裂,招募光州旧军,重组,然后就是蚁贼围城,打生打死之后,只留给了固始军一个多月时间招募新兵,吸纳申州军和大梁老军,再重组,紧接着就是与蔡州军的这场恶战。

这场本来在防御体系上固始军已经做到了极致的情况下,蔡州军不过两倍多于固始军,但是却给守城一方的固始军造成了极大的伤亡损失。

其中主要原因就是虽然固始军有四千多人,但是其战斗力并未真正得到整合和提升,相反,新旧士卒混编没有得到多少时间来熟悉适应,只能靠这一场战争来催化成熟。

这种方式固然可以加快一支军队的成长,但付出的代价却会更大。

这一战的损失基本上已经统计下来了,堪称惨烈。

固始军包括申州军两营在内,伤亡人数达到了二千四百多人,其中战死人数过一千人,而且预计在几日内还会有两到三百人死去,总计目前固始军能保持战斗力士兵总数只有一个满编军,也就是二千五百人左右。

预计在今后一个月内,会有部分伤兵伤势6续痊愈恢复战斗力,但也会有部分就此丧失战斗力,这么一算下来,固始军如果再不招募新兵的情况下,只能达到三千人左右的总兵力。

这几乎就是一个轮回,一个多月前,挺过了蚁贼围城这一战,好不容易招募、吸纳、整合,达到四千多兵力,结果一仗下来,又打回原形,对于固始军来说,这的确太残酷了一些。

许子清在话一出口之后就知道自己失言了。

江烽把自己招来商议,实际上也是履行他对许家的承诺,自己却还囿于许氏一族角色中不能自拔。

自己这番意见很显然是带有很大的复仇味道在其中,而非从固始军全局利益出,却被这鞠家子逮着机会不动声色给自己上了眼药。

“白陵,你的意见?”江烽也注意到了鞠慎和许子清之间的针锋相对,好在语气还算平和,虽然有些矛盾无可避免,但他不希望这种时候就开始冒头。

“唔,我赞同阿慎的意见。”崔尚抚摸着下颌,慢吞吞的道:“蔡州是我们的敌人,如果他们今晚真的撤兵,那么短期内就无力顾及我们了,我们现在去追击没有太大意义,或者说得不偿失了,由得它去和大梁打生打死吧。”

崔尚的话一锤定音。

“那下一步白陵你觉得我们固始现在该如何?”江烽觉得自己都有点儿像大唐狄仁杰里边的狄仁杰一样,随时都可以来一句元芳你怎么看了,只不过改成了白陵你怎么看了。

“军指挥使大人,下一步我们固始军要做的事情就太多了,现在蔡州军这个威胁虽然可能暂时消退了,但是并非就可以高枕无忧了。”崔尚知道今日这是临时军议,还但他也需要提醒一下在座众人,避免这帮人在蔡州军撤军之后就陷入放松状态,尤其是江烽本人。

“白陵,我们知道,现在蔡州军尚未撤军,我们也不敢放松,就固始军现在被打成这副模样,你想让我们高枕无忧我们也睡不着觉啊。”江烽摊了摊手,一脸无奈,“今日还谈不到太远的安排,你先说说最紧要的事情吧。”

“当下最紧要的还是整饬城防,三处城墙破损,城里老百姓睡不安枕,无论蔡州军也好,蚁贼也好,都可以轻易而举进来,这是当务之急。”

崔尚早有准备,他在蔡州军退去之时就已经开考虑战后事宜了,自己也梳理了一个条陈,原本是准备在江烽明后日重开正式军议时拿出来,但现在先提出来几条亟待办理的也好。

“城防体系还得要重新修复,比如护城河,恐怕要马上重新疏浚,城墙修复明日就要动工,另外恐怕我们固始军死伤人员的后续抚恤安排工作也要安排妥当。我听县令陈大人说前期蚁贼围城战时的后续抚恤事宜都尚未办好,这很不妥,这一次务必要一并处理好,否则日后对军心影响极大,军指挥使大人,这一点尤为值得重视。”

对这一点崔尚是最不满意的。

陈蔚明确告知崔尚,县里无力承担蚁贼围城一战战损士卒所需要抚恤,所以很多都是只能是以一纸文书来承诺。

而固始军由于性质定位的模糊,对士卒的抚恤也无法和当时光州牙军以及州军来比对。

要知道州军基本上是很少参与这种战事,而更多的承担防御敌方,对付盗匪这一类常规战事,像与外藩对阵战争这种高烈度的战事,州军基本不会参加,所以其抚恤条件和牙军根本不可同日而语。

而江烽执掌固始军时间甚短,根本还没有来得及建立起一套属于固始军的军事体系,无法对位处置,所以也导致这些安抚措施拖延下来。

当然这里边也还有县里士绅们对蔡州军可能来犯固始的担心,对固始军能扛过这一战的不看好,否则若是让士绅商贾们捐输,也起码能解决一些问题。

崔尚的话让江烽也是一凛,先前他对这些方面的过问过于粗疏,很多后勤和保障上的事务,要么交给了贺德才,要么就是委托陈蔚办理,现在看来,这一点上有些失职,崔尚已经敏锐的觉察到了这一点。

之前还可以以要马上应对蔡州军一战来解释,但日后再是这般,恐怕就真的会对军队的建设有很大影响了。

“白陵,这一点我有些疏忽了,明日你把此事列为头等要务,尽快解决。”江烽沉吟了一下,“蔡州兵若真是撤离,殷城那边我们要尽快接手,我相信蔡州军这一走,短期内便无力再来过问固始这边的事务,固始和殷城的田土山林,便要重新进行登记,若是无主山林田土要尽快收回,用以解决阵亡伤残士卒的后续事宜。”

崔尚吃了一惊,而其他诸将则是颜色微动,丁满、黄安锦等人是满脸喜悦,而许子清和鞠慎则是表情复杂。

涉及到田土山林的权属问题,历来是最为敏感的。

除了本来就有主之土自然不说,无主之土的界定也是极为复杂而棘手。

许多地方士绅望族实际上就是将本属于国家的田土山林占为己有,聪明的就和地方胥吏勾结,伪造田契文书,摇身一变化为己有,胆大者干脆就直接霸占,反正这么百十年来战乱不休,各地变动虽大,但士绅豪门在地方上的影响力已经不是随便来几个外地官员就能扭转得了的了。

可以说近百年来,除了黄巢之乱算是将地方士绅豪族的势力彻底扫荡了一圈造成了较大的变动和影响外,也就是近几年慢慢膨胀起来的蚁贼势力对地方士绅有较大的的冲击,但也只仅限于蚁贼所到之处,其他各地仍然是地方士绅牢牢把控着地方上的影响力。

而藩阀们要么本身就是地方豪族士绅成长而来,要么就是从军头逐渐转化为地方豪门。

哪怕像江烽这种新近崛起的军头,除非你动用军队将固始、殷城两地的士绅望族斩尽杀绝,否则你也不得不寻找和他们合作的方式。

当然这也不是说这些士绅望族就看不清形势,非要和掌握刀把子的军头们过意不去,谁也不愿意和这些提着脑袋玩的军头们拼命,所以往往都能寻找到一个大家都能接受的妥协之策。

只不过要找到这个妥协之策却也不是三五日就能达到的,这本身也就是一种博弈,一方面要看你自身的实力,另一方面也要看你能够给这些地方士绅望族带来一些什么利益。

但就目前来说,江烽已经表现出了让人期待的潜力,尤其是在击退了蔡州军之后,如果又能持续获得大梁以及南阳、鄂黄方面的支持,士绅们与江烽妥协的意愿就会大大增加了。

当然,如果江烽还能够拿出一些让他们更感兴趣的东西,比如讲固始变为浍州,又比如将现在已经被蚁贼彻底洗劫一空的盛唐和霍山两县纳入浍州,让固始殷城两地士绅参与对这两县利益的分配,那么这就根本不是问题了,他们只会无比热切的向江烽贡献他们的忠心。(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六节 拭目以待

整个一夜就在近乎窒息的气氛中渡过。

对双方来说都是如此,对固始城里的市民来说更是如此。

都知道在白天这一战中固始军艰难的取得了防御战的胜利,力保城池不失,但是城墙被蔡州军用术法攻城锤击破三处,险些就被破城,这个情况瞒不了人。

哪怕是戒严,也很难避免这个情况在战战兢兢躲藏于深宅中的士绅们知晓。

这些情况都让士绅们喜忧参半,喜的是终于击退了蔡州兵,而忧的是第一日就险些破城,那明日呢?

虽然江烽已经让人将情况通报给了光州士绅代表黄家和固始本土士绅代表陈家,但是这些士绅很难完全相信,对于他们来说,眼见为实,只有当蔡州军真正撤走之后,他们内心的大石头才会放下来。

斥候们早已经撒出去了。

观察蔡州军大营的变化成为斥候们最重要的任务,而很快斥候们就现沿着浍水一线出现了大量蔡州军斥候,而且紧接着大批辎重兵便在骑兵的护送下,率先出营向西,直奔浍水而去。

情况一下子就明朗化了,辎重兵先行,显然是要为大军西渡浍水做准备,也就意味着蔡州大军将不再沿着来路,而要向西转进光州。

而到光州之后是驻留光州,还是继续北返入蔡州,还不得而知。

但是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蔡州军要撤兵了。

这一夜蔡州骑兵也频频出动,不得休息。

夜袭伏击是最危险的,尤其是对趁夜要转进的蔡州军来说,但袁无为也判断目前恐怕固始军还不具备夜袭夜战的能力。

步兵不用说,就算是固始军那几百骑兵,只要蔡州骑兵有所防范,固始骑兵讨不了好。

而且袁无为也不认为以江烽的精明,不会不明白这等情势下,袭击蔡州军还有多大意义,他应该能看得明白当下的大势。

所以袁无为敢这么大胆的率军夜行。

不出所料,虽然斥候遭遇战不断生,但是固始的骑军始终没有出现。

蹄声踏踏,车轮辚辚。

暗夜中不断有斥候和骑兵从两侧飞驰而过。

见袁无为始终脸色沉郁,袁无畏忍不住问道:“三兄还在为西线担心?”

袁无为摇摇头,“西线的确很危险,而且我也可以肯定,大梁的攻击重点会摆在西线,因为这里是我们最无法得到支持的,所以我才会留下这几千兵力用在西线,若是明日再在固始城下消耗,拿下固始城又能如何?”

“三兄若是不是为西线担心,那是……”袁无畏听出袁无为对西线一战还是有信心的,也有些纳闷儿,不是为西线担心,那是为何?袁无为也不像是为个人得失形诸于色的人。

“固始军,还有江烽这个人。”袁无为语气枯涩,“老七,你可知道,我有预感,恐怕我们这一去,只怕就再无机会拿下固始了。”

袁无畏微感吃惊,“三兄如此高看江烽?”

“嗯,我觉得从来就没有低估过他,哼,一万三千人来打固始这样一个小县城,居然铩羽而归,你觉得在此之前,你能信么?”袁无为反问道:“我自以为已经很高看他了,但最终现还是小觑了他。”

袁无畏一时间不好回答这个问题,一万三千兵力,就算是自己当初不也是觉得有点儿牛刀杀鸡的感觉么?结果呢,居然打成这般模样。

这还是自己屡屡在家主面前提醒固始不可小觑的前提下,连自己都觉得一万三千兵力是以巨石压卵的气势,没想到卵没压碎,却还崩掉了巨石几块。

“三兄,江烽的确是一个不好对付的角色,不过固始这个弹丸之地限制了他,只要我们缓过气来,下一次他就绝对没有机会了。”袁无畏安慰道。

“老七,这话恐怕你自己都不信吧?”袁无为笑了起来,又恢复了先前的清冷洒脱,“我们和大梁这一战会达成什么样,打到什么时候,由不得我们,等到我们真的缓过气来脱身,你觉得江烽呢?他会一直在这里等着我们?”

“他不在这里,还能去哪里?顶多就是让他拿下一个殷城罢了,殷城城破人少,对固始军意义不大。”袁无畏突然脸色微变,忍不住一夹马腹,赶上来,“三兄,你是说江烽要打光州以外的主意?寿州,黄州?”

袁无为摇了摇头,目光澄澈,注视着远处黑暗中,悠悠道:“若是常人,断无可能,休养生息还来不及呢,但江烽,你不觉得此人赌性奇大么?每每都敢压上自己一切去赌,所以这个人我看不透,寿州也好,黄州也好,都有可能,甚至我们的光州,北边的颍州,说不定这个家伙都要找机会伸一只手进去。”

“三兄,你是不是太夸大其词了?这么短时间,江烽他怕连固始都未必能站稳呢,……”袁无畏这番话连他自己都觉得底气不足,江烽岂是囿于这等原因的角色?

所以袁无为也听出了袁无畏话语里的不确定性,笑了笑:“那我们就拭目以待吧,左右我们近期都没有精力开过问这边了。”

*************************************************************

当袁无为和袁无畏自以为看清楚了江烽本性和底气时,江烽其实正被这一切弄得焦头烂额。

又是一个通宵未眠,他也睡不着。

斥候如流水一般的把情报消息传递回来,他需要在第一时间作出判断和决定。

蔡州军是真的撤军了,而且是连夜撤军,全部主力军都是一路向西,估计明早就要渡过浍水,直奔光州。

看样子袁无为也觉察到了大梁在西线布局带来的巨大危机,但江烽估计袁无为也已经来不及了。

就算是袁无为连夜撤兵,问题是从固始到朗山吴房西平一线,这数千大军,起码要走五六天,而且中途还需要整训,大梁显然不可能给他这么多时间。

大梁一旦起进攻,恐怕就是天崩地裂雷霆万钧的,势必要在这一线把蔡州打残打废。

这一线虽然还不算蔡州最富饶的地区,但是也是蔡州经营已久的县份,大梁军纵马进来,恐怕就不仅仅像蚁贼那么掳掠一番就走那么简单了,彻底破坏蔡州的战争潜力只怕就是应有之意了。

在得知蔡州军全数拔营西归时,已经是将近卯时了。

不仅仅是江烽未睡,甚至固始城内大部分士绅商贾睡,而在江烽的指挥使府中,陈蔚和光州黄氏的代表黄靖,甚至也一直陪着江烽等候着。

“陈大人,黄老先生,你们可以回去安稳的睡一觉了,蔡州军已经全数离开,前部已经抵达浍水开始西渡了,估计明日午时前,蔡州大军就会全数渡过浍水。”

江烽有些不雅的伸了一个懒腰,牵动伤口,让他忍不住龇牙咧嘴。

陈蔚和黄靖相顾而笑,同时站起身来,拱手一礼,“那就恭喜指挥使大人了,这一仗总算是打胜了,我们固始百姓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不知道这戒严什么时候解除?”

“明日一早就可解除,二位尽可放心,大梁已经在三线对蔡州开战,蔡州现在是自顾不暇了,没准儿南阳那边可能也会对光州产生兴趣。”江烽笑了笑。

陈蔚和黄靖相顾失色,黄靖最为关注光州情形,忍不住问道:“指挥使大人,你说南阳刘家会对光州动兵?”

“不,黄老先生,我可没这么说,我只说南阳可能会有兴趣,而这个兴趣要根据大梁和蔡州之间的战争进展变化,若是战事对蔡州不利,那么南阳对光州兴趣也许就会变得很大了。”江烽摊摊手,“这是好事还是坏事,还真不好说。”

江烽的话没错,如果南阳刘氏真的得了光州,光州就真的不可能再回到从前了。

南阳士绅势力素来强大,连二刘平妻都大多要娶本地大族士绅嫡女,这些士绅大族也一直支持二刘对外扩张,寻求更多的利益。

现在光州已经被蔡州军扫荡一空,若是被他们南阳所得,正好可以心安理得的将一切收归己有,而不必承担任何道义上的责任,因为他们是从袁氏手中获得的。

黄靖神色复杂,默默的点点头,这个道理略微一想就能想明白,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现在黄家还真要期望蔡州不要在与大梁的大战中败得太惨,那样让南阳刘氏也趁机夺下光州,那就真的尘埃落定了。

最好的办法是这样不死不活的拖下去,拖到固始军能有机会收回光州,那样才是最符合黄家的利益的,只是这个时间恐怕太长了一点,守住固始和夺下光州完全是两个概念,这也许只是一种美好愿景。

“好了,现在说这些还太早了一点儿,二位回去休息吧,也可以把消息告诉其他人,让全城人都可以睡个安稳觉了,说实话,我也需要好好睡一觉了。”

江烽拍拍手,送客。

他也真的需要睡一觉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七节 这是头等大事!

连绵不绝的爆竹声终于还是把江烽从沉睡中惊醒过来了。

淡淡的硝烟味儿弥漫在空气中,看样子城中居民已经知道蔡州军撤军这个情况了。

瞅了一眼窗外,天早就亮了,不过江烽却有一种赖床的冲动。

这种冲动很久没有出现了,至少在来这个时空中之后好像就未曾感受过了。

全身的伤势依然在隐隐作疼,不过江烽很注重自身保养,在战前就已经有针对性的调制配制了一些丹丸散剂,内外皆有,就是为了防止在这一战中可能出现的各种伤害。

他很清楚这一战和蚁贼那一战不同,袁氏如过江之鲫的高手,几乎个个都有越自己或者和自己匹敌的水准,随便遇上哪个都不会好过,现在看来这种充分准备是非常明智的。

和杨堪、秦再道、张越这些人相比,江烽的伤势算是轻的,外伤无外乎失血过多,经脉未损,骨骼有小损,但是内伤却不轻。

赵榄不愧是逼近养息期的高手,饶是自己苦心设计了陷阱让其入局,但临死前的爆式反噬还是让自己内腑震伤不小,没个十天半月根本恢复不过来。

稍微在床上翻了一个身,屋外就传来声音:“军指挥使大人,您醒了?”

“唔,几时了?”江烽强撑着身体坐起来,身体越睡越酸软,还是需要通过玄气元力的调息养息才能慢慢恢复,只是有时候弓弦绷得太紧,的确很容易让人崩溃,适度的放松也是很有必要的。

“已经是巳时了。”张万山小心推门进来。

“蔡州军已经撤走完了?”江烽一边穿衣,一边随口问道。

“嗯,已经撤完了,走得很匆忙,大概是为了避免暴露,甚至还丢下了很多木料和资材。”张万山赶紧回答道:“崔大人和贺大人已经安排材官所的人前去清点,尽快将其运回城中。”

这也在意料之中。

攻城之战既然结束,蔡州军为了尽快赶回光州,丢掉一些笨重和不方便携带运走的材料也很正常,而且他们短期内重犯固始的可能性几近于无,所以丢给固始也算不上什么,这方面袁无为还是相当果决的。

“有没有什么紧急事务?”江烽穿好衣服,活动了一下身体,觉得还是有些不得劲儿,想要调息活络一番,不想被人打扰。

“常大人来过,还有鞠指挥使也来过,见您还没有醒,就离开了。”张万山小心的回答道。

经此一役,江烽在一干老固始军和光州军心目中的印象陡然拔高到一个巍然耸立深不可测的境地。

尤其是这一次袁氏三驹、汝阳八柱中诸多英雄人物尽皆登场,其规模和标准远胜于几个月前袁氏对光州的一战,但是固始军却能以一帮临时凑合起来的杂牌军队硬生生的把蔡州军给打退了,而且还迫使蔡州军还不得不连夜退军。

虽然也知道蔡州军的连夜退军肯定有其外在原因,但是所有人都清楚如果固始军不能在昨日一战中扛下来,那现在固始城里早已经是袁氏旗帜飘扬了。

而在面对无为天王、不灭天魔和铁戟横天袁氏正当打这一代的三大高手,还有正在崛起的汝阳八柱,固始军竟然能够有条不紊的接下来,而且军指挥使大人竟然还斩杀了一名汝阳八柱中的领军人物,无论是谁都得要承认,这一战如果不是江烽居间来运筹帷幄,恐怕就不可能有这个结果了。

常昆来很正常,经此一难,原本常昆是有意要留在固始的,但是现在常昆改变了想法。

从天境初阶太息前期被打落到静息期,甚至连恢复到养息期都基本不可能,这也绝了常昆留在固始军的想法,倒是留在汴梁也许还能为固始军多挥一些作用。

当然在此之前,常昆希望要和江烽好好谈一谈白马寺一脉子弟到固始军落足的问题。

对常昆的一些想法江烽也心知肚明,更何况这本来就是一个双赢的格局。

白马寺一脉在大梁军中被大相国寺一脉排挤得站不住脚,而且在中原地区也日趋式微,现在亟待寻找一个合适时机来重振旗鼓,固始军这个小盟友无疑就是最为合适的。

固始现在经历了这一轮恶战之后,势必要大规模的扩充自身实力,而且获得大梁鼎力支持,其生存空间也会得到极大改善。

可以说现在的固始军就像十多二十年的蔡州军一样,也会迎来一个快膨胀期,而谁能在这个时候加入进来,就能最大限度的提升自身的影响力,也能获得最大的利益,白马寺一脉当然不会放过这样一个机会。

常昆不找江烽谈,江烽也会找机会和常昆谈一谈。

不过鞠慎这个时候来找江烽倒是让江烽有些意外,一时间他也想不起鞠慎有什么紧要事情找自己,难道是来询问鞠蕖的伤情?

想到这里,江烽沉声问道:“蕖娘的伤势有无变化?”

“没有什么变化。”

张万山知道军指挥使大人对这个有着胡人血统的女子很是看重,而且在这一战中这位蕖娘子也是立下了大功,成功的拖住了袁无为和袁无敌二人相当长一段时间,为其他人和整个军队都赢得了宝贵的机会,否则若是让袁氏双驹突破,恐怕固始军防线也早就崩盘了。

江烽默然。

从他内心来说,他很想尽早腾出手来炼制几炉丹药,这对于自己的恢复,对于蕖娘的康复,甚至对于杨堪、张越、秦再道几人的伤势恢复都有极大的帮助,在这方面江烽还是颇有底气的。

《青囊书辑要》是祖辈给自己留下了一笔极为宝贵的财富,可以说比自己之前修炼五禽戏功法不遑多让。

而原来的江烽对《青囊书辑要》不甚重视,把所有心思都放在了修炼武道上去了,只是把《青囊书辑要》视为一本普通的医经药书,平素用来熬炼一些药散丹丸,辅助武道修行。

不过在逐渐了解到了《青囊书辑要》其中奥义之后,江烽才逐渐意识到这本书的重要性。

武道修行不单单只靠苦练勤修,也不完全是靠天赋悟性,后天的滋养药补一样相当关键。

尤其是在经历一些大战砥砺磨练之后,用药得当,可以避免伤势恶化,甚至帮助伤势迅痊愈,乃至让武道修行更上一层楼,这些都往往离不开天材地宝和丹丸药散的帮助。

藩阀世家豪门望族之所以能成为藩阀世家豪门望族,就在于他们能够为家族子弟提供丰厚的各种资源,供其不断提升修为过程中,使得他们能够获得更多的机会和资源,让其在与其他庶民子弟竞争时占据更大的优势。

而庶民子弟要想出头,往往就需要付出更多的努力,或者就要在天资才华上有更多的优势。

同等条件对比之下,自然藩阀世家和豪门望族子弟获得出头机会要多得多。

《青囊书辑要》一书中除了一些病理伤情有更精辟的阐述分析判断外,更多的还是一些伤势诊治,以及丹丸药散的熬炼制作,尤其是最后关于一些有助于武道修行上筑基固本和提升所提及的天材地宝掘寻找,一些药物巧妙搭配,熬炼制作的工艺,都有不同于别家的秘旨奥义。

江烽读后也是获益良多,所以他也急于想要寻找机会来试验一番,但这么久来繁杂的事务一直让他无暇抽身,让他本来想把这方面当做一个业余爱好来试验试验的想法都未能如愿。

现在固始军如此多的重要人物受了重伤,本来是一个最好不过的机会,但是现在他作为主帅,有更多更重要的事务等着他,让他想要尝试一番都不得行,所以也是遗憾不已。

“还有什么情况?”江烽见张万山欲言又止的模样,不耐烦的问道:“吞吞吐吐的干什么?”

“崔大人之前也和我交代了,说如果指挥使大人醒来了,让告诉您一声,军中有不少阵亡将士安葬事宜需要和大人商量一下,其中不少是没有家眷的,现在军中士气尚可,但是再拖两天,待到胜利的气氛渐渐淡去,恐怕军心士气就会受到影响,也会影响到大人的威望,崔大人觉得兹事体大,想要……”

江烽心中一凛,一骨碌翻身站起来,“白陵在哪里?立即让他来见我。”

从蚁贼围城到昨日一战,这么多阵亡将士的安葬问题,还有他们后续的抚恤问题,一直没有得到妥善解决,之前自己有些疏忽,现在这件事情不能再拖下去,而且需要自己亲自来过问抓这件事情,否则下一步的军队补充整训都会受到很大影响。

这是头等大事。

崔尚来得很快,很显然他也觉察到了这件事情的紧迫性。

不趁着胜利的喜悦气氛尚未散去时把这件事情处理妥当,一旦将士们的心境生变化,士卒们对自己死去之后的安排,对袍泽逝去的怀念,就会交织在一起酵,对军心影响极大。

此事处理,宜早不宜迟,而且还要有一个规范且可持续的条陈规则来。(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八节 根本(为白衣醉酒沾红尘兄弟加更!)

与崔尚商讨关于阵亡将士安葬和记功授勋、军属优恤、不停衣粮、子侄入伍等事宜持续了一个多时辰。

崔尚对这一块的事宜显然是下了一番苦功的,知之甚详。

事实上在李唐一朝中关于阵亡将士善后处置就有着相当完善的条陈规制,只不过随着李唐后期藩阀割据称雄,各地藩阀在田土、财政等方面的条件不尽相同,这些条陈规制就逐渐被选择性的废置或者说改变了。

崔尚也提出了像固始现在这种小县目前根本无力承担过高的优恤、记功授勋等待遇,尤其是这两战中阵亡士卒数量实在太大,如果要按照李唐时代的标准来解决,根本就承受不起。

更何况现在本身因为水旱天灾频,战乱四起,逃荒的灾民以及沦为流民的数量极大,根本不虞兵源不足的问题。

以固始为例,由于蚁贼在寿州肆虐,从盛唐、霍丘、霍山逃亡到固始的流民数量就不小,近期更因为颍州遭遇蚁贼洗劫,渡淮而来的颍州流民数量又大增,目前在固始东面和北面的灾民数量都在上万人,不少都正在向固始县城进。

之前蔡州兵在南下时就曾经拦截抓获了不少流民直接编入他们民夫队中,可以说战死在固始城下的民夫就有不少是颍州那边的战乱流民。

“二郎,参照各地目前的优抚规制,无外乎几类,最常见的,择其子侄顶替入伍,盖因军队士卒待遇较高,尤其是牙兵禁军这一类精锐,其次,对其家属不停衣粮,穆宗之前为五年不停衣粮,而穆宗之后,改为三年,主要是为阵亡士卒子女提供五年生活所需;再其次,为加倍记功授勋,这一点因为虽有规制,但实际上由于官田的缺乏,授勋田这一规制很难落实执行,所以更多的还是以奖励银钱作为替代。”

崔尚洋洋洒洒的将李唐时代的优恤规制作了一个介绍,又结合目前固始军的情形作了一个分析,认为目前固始军目前尚不具备按照江烽所设想的一这三种制度同时并行的方式来解决优恤的条件,这样的代价太大。

虽然现在固始得到了大梁和和南阳以及鄂黄的钱粮支持,但是这只是短期效益,后续能不能获得这样力度的支持,还很难说。

而已固始现在的经济实力显然是无法支撑的,而承诺了又无法兑现的话,给军心士气伤害会更大。

江烽抚摸着下颌,一时间没有搭腔。

他明白崔尚的意思,现在的固始军能控制的地域太窄,仅仅固始一县,勉强可以加上一个还不确定的殷城县。

这两县受到蚁贼影响很小,绝大多数熟地都在地方士绅控制之下,官府手里官田很少。

倒是殷城因为人少,南部靠近大别山区地带,还有一些生地和山林属于官府掌握之下,但是条件却不算好。

“白陵,你认为对于士卒们来说,什么对他们是最具吸引力的,或者说能够让他们不惧生死上阵拼杀的原因是什么?”江烽一字一句慢吞吞的道:“排除保护自己家园家人这个因素之外,对士卒们最具现实诱惑力的因素是什么?”

崔尚被江烽这番话问得有些愣,想了一想才道:“当然是立功授勋了,立功授勋一方面可以获得提拔,另一方面哪怕是没有勋田,但是起码也有替代的钱银。”

“你的意思是还是勋田的吸引力最大?”江烽再问,他听出了崔尚言外之意。

“这还有什么值得问的?多于农夫来说,谁能够给他们提供一个不受欢迎外士绅控制,甚至连赋税都予以减免的田土,还可以子孙流传下来,说是传家宝也不为过,这当然值得他们用性命去拼搏。”崔尚理所当然的道:“现在各州县哪里还在授田?佃雇农要么就是依附于士绅,要么就只能托庇于寺庙道观,其性质都差不多,田赋,劳役,哪样都不能少,如何能与什么都不用交的勋田相比?”

的确,事实上从李唐中期,均田制就已经逐渐崩溃了,无地可授成为一个最大的问题,失去了这一基础,府兵制自然也就土崩瓦解,进而重归募兵制。

进入藩阀争霸时代,藩阀们本身就是最大的地主,谁愿意白白把土地交给别人?

哪怕是士卒们为他们的利益打生打死,但是他们宁肯用银钱丝绢这一类物事来奖励,也绝不肯把一分一毫土地给士卒,这已经成为了各地的通例,。

除非是一些新近崛起的藩阀,对于为自己立下了汗马功劳的宠臣大将或者对自己需要倚仗的豪门大家,也许能从新获田土山林中予以对方奖励,提升其忠诚度,鼓励为自己卖命,其他寻常将士,是断不可能获得这等厚赏的。

在这个时代,土地终究还是所有人心目中最重要的东西,胜过一切,而对于江烽来说,他却没有这种情结,而且对于他来说,需要一帮牢牢团结在自己周围的将官士卒,为自己的政权生存打生打死,这才是最重要的,所以对自己来说,田土山林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同样,像杨堪、丁满、郭泰、葛晗、李桐乃至吴十二、吴十三这些人之所以不远千里从大梁来到固始,固然有觉得固始军有展前途,能一展心中抱负的想法,但能够在固始获得更多机会,尤其是为自己日后儿孙乃至打下一份家业这个意愿同样相当强烈。

因为他们的祖辈也就是这样,从黄巢之乱之后就开始老梁王打天下,打下了现在大梁这片天下,也才有这些原来不过是私盐贩子、屠夫、乞丐、小贩、流民、农夫等下等人出身,现在却能一跃成为大梁豪门的家族,现在他们也一样想要复制这个梦想。

“白陵,恐怕我们要考虑到这一点,我们固始现在太过于孱弱,从蚁贼围城到现在蔡州军来犯,两场战争下来,我们的士卒损失有多大?太大了,或许由于水旱天灾和兵乱的缘故,有大量灾民和流民可为我们提供兵源,但是真正挥关键作用的军官要训练培养出来却不容易。”

江烽一边整理着思路,一边阐述着的自己的想法和意图。

“就目前来说,固始军面临着巨大的重建压力,蔡州军的威胁暂时退去,但是其对我们的威胁是长远的,我们和他们之间的矛盾是不可调和的,还有蚁贼的存在一样会对我们有巨大威胁,虽然看起来他们在之前这一战中助了我们一臂之力,但改变不了我们和他们之间的根本矛盾,这也要求我们固始军必须更强大才能保卫自己的安全。”

“而我们要建立起一支更强大的军队,需求是多方面的,充足而稳定的兵源,具有高水准的军官,还有能够支撑这支军队的经济,嗯,包括钱银,粮食,马匹,武器和盔甲,一切,而起根基就是土地,地盘,……”

江烽花了很大的心思来向崔尚阐述自己的观点,怎么样来让固始军能在这个夹缝中生存下来,进而展壮大。

而要实现这个目标,一个最根本的问题,就是要让这些军官士卒心甘情愿的为自己卖命,而自己能给出的东西就是田土。

当然这肯定还面临着很多问题,比如田土从哪里来,而与掌握着海量土地的地方豪门士绅又该如何来达成妥协相处。

但江烽要让崔尚明白,能让固始军真正站稳的根本是固始军本身,而不是那些豪门大族,至少现在还不是。

简而言之,他江烽现在还是一个除了军队一无所有的军头,他先要保证自己军队中的军官士卒们能得到让其为自己卖命的东西,让他们全心全意为自己卖命,才谈得上其他,士绅大族们的利益都只能暂时摆在后边。

“二郎,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是打算要用土地来酬谢将士?”崔尚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点点头。

他听明白了江烽的意思,士绅大族现在还不是江烽可依托的对象,顶多算是一个可以相互利用的伙伴,而真正是江烽依靠的现在是军队将士,未来相当长一段时间也将还是军队将士,甚至在更久的以后军队将士都将是江烽的根本。

因为江烽本身就是庶族出身,也没有什么士绅望族背景,哪怕是日后可能会因为联姻和士绅望族的投效而产生瓜葛,但是江烽很清醒,他可以倚仗的还是军队。

现在考虑其他都是不切实际的痴心妄想,为了军队将士的利益,哪怕暂时伤害士绅望族的利益也在所不惜。

“嗯,这是应有之意,同时也是必须兑现落实的,但是怎么来兑现落实,你要拟定一个规制出来,土地从何而来,怎么奖励,土地的分配、权属和使用、继承等等诸般规制,这是我们固始军的根本,关系到我们固始军的存亡。”江烽点头:“这会是一个非常复杂的规制体系,现在可以有一个粗略的,但是要能迅兑现落实的,日后可以逐步完善,确保现在军心士气要迅给我凝聚起来!”(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九节 军心

崔尚心事重重的离开了。

江烽交给他了一个无比无复杂繁复的工作,这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够完成的任务,而且这个直接将士绅望族利益排除在外的构想,也对出身五姓七望出身的他心理上一样有很大冲击。

好在崔尚也是一个明白事理之人,他很清楚目前江烽要想迅站稳脚跟,要想迅充实壮大固始军,就只能这么做,否则江烽这种统治力维系不了多久。

更何况崔尚也看到了江烽这其实也是一个权宜之计。

江烽并非颠覆了整个士绅望族占据主导地位的社会秩序,很大程度只是想要通过军功来重新培育一批为他卖命、忠于他的新贵罢了。

这和自己来固始的目的不矛盾,自己来固始也不就是想要从被排除在权力核心之外的情形下另寻出路重新踏入权力中枢中么?

虽说固始现在还远谈不上与权力中枢有多少瓜葛,但是这起码是一个良好的开开局了。

就凭着与蚁贼和蔡州军的这两战,固始军很快就会淮南淮北道和河南道上熠熠生辉。

无论是大梁,还是淮北时家、淮南杨氏以及南阳刘氏,乃至鄂黄杜氏,都会感受到这支新兴力量的不一般,都需要掂量一下这支力量的出现给这个区域利益格局带来的触动和变化。

江烽知道崔尚需要一点时间来消化自己带给他的这番观点,但他相信崔尚是个聪明人,很快就能想明白其中的道理。

至于说制定规制条陈那更是崔尚这类策士得心应手的活计。

现在自己只让他拿出一个现实可行的粗略版条陈,能够最简单直白的让将士们明白他活着替自己卖命能得到什么,为自己战死又会获得什么,让他活着能有奔头,死了也心甘情愿,不会抱憾。

崔尚临行之前也告知江烽,如果身体支撑得住的话,最好择机到几处将士尸体收殓所在去看一看,顺带看望一下阵亡将士家眷,予以抚慰,这也是收揽军心的最佳时机。

这个提醒也来得很及时,这几日里阵亡将士都将6续收殓安埋,按照李唐一代以来的规制,要么是就地安埋,要么就是送回乡中安埋,这其中还还要分有无家眷亲属者。

本地籍士卒自然不必说,但是这一战中战死的将士不少是来自大梁和申州,亦有部分是来自寿、颍等州,而且现在光州还在袁氏控制之下,如定城、光山、乐安等县自然不会接受固始军士卒的安埋,这就需要一个折中的办法来处理。

**********************************************

丁满默默的替吴长生盖上棺椁盖板,看着身后这一群将士们,一时间却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们。

数百具尸体摆在校场内,触目惊心。

县城里的棺材根本不够,材官所正在招募县里所有木匠加班加点赶制。

这一战对大梁子弟来说是真正的浴血之战,从大梁来的九百多将士,在这一战中阵亡过两百人,可谓惨烈无比。

无数人带着梦想而来,但是几日后他们却只能迎来一抔黄土。

他们中的很多人在大梁还有妻儿老小,还等待着丈夫、儿子、父亲能给他们带来富足的生活,但是现在这一切都会随着战争的残酷一点一点变得现实而冷峻起来。

当兵从来就是提头讨生用命挣饷的活儿,大梁子弟来固始之前就曾有过这种心理准备,他们在广胜军、龙虎军中时也是一样如此讨生活,但是当这种生活带来的残酷性再度回到他们的视野中时,幸存下来的将士们还是有些不寒而栗了。

“指挥使大人,军指挥使大人战前所作的承诺是否会兑现?”

气氛有些凝滞,终于吴长胜还是代表这两百多阵亡将士问道,逝者已矣,那么活着的人该得到什么,这才是最现实的问题。

丁满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虽然蔡州军已经撤离,县城内也已经解除戒严,但是后续的事情还很多,杨堪现在还伤重不起,郭泰阵亡,大梁来固始的三个领头人中就只有自己了,大家把希望寄托在自己身上也在情理之中。

“我相信没有问题,军指挥使大人战前明确向七郎和我承诺,会让为固始战死和受伤的兄弟们得到他们该得到的东西,这一点江大人不会失信。”

丁满也相信江烽不会失信,这关系到这一支军队的军心士气,没有那个主帅会会这么不智,但是战前只有一个虚无的承诺,要落实到具体的条款上来,那就不简单了。

阵亡者该怎么优恤,伤残者又该怎么优恤,还有战争中得勋获功者又该怎么来赏赐,而他们得勋获功之后阵亡了或者伤残了又该怎么奖赏,这些都非常复杂而具体,不是一件简单之事,

吴长胜点点头,丁满这么说,他自然不可能不信,而且江烽给他的印象还是很好的,只是这关系到已经阵亡的两百多兄弟,在没有定论之前,没有谁能放得下心。

较场口传来一阵声音。

“军指挥使大人来了。”

一干将士和家眷们都激动起来了,先前丁满就向大家介绍过了,军指挥使大人受伤甚众,难以起身,这也得到了吴长胜等人的证实,为了斩杀汝阳八柱的赵榄,军指挥使大人也付出了很大的代价,这都能理解。

看着江烽一瘸一拐在张万山等亲卫的搀扶下过来,一干将士和家眷们自动的分开一条路,而将士们更是主动的行礼。

“阿满,这是十二的灵柩?”江烽一脸肃色,走近灵柩,推开张万山的搀扶,径直问道。

“回军指挥使大人,是十二的灵柩。”丁满赶紧道。

如果说在这一战之前,丁满对江烽还只是有些尊重和羡慕,内心深处还是觉得这个家伙运气太好,但这一战之后,他的这份心思早已经消失无踪。

不谈他如何与大梁、南阳利益博弈,也不谈他怎么运作从鄂黄杜氏手中捞来利益,单单是这一场战争的分派应对,丁满就自愧不如远甚,而且江烽更是在武将对战中斩杀了赵榄,这更让丁满心折。

无论是采取什么策略手段,也不管这一场战争中充满了多少巧合、运气成分在里边,但是丁满清楚,以蔡州军巨石压卵的实力,如果但靠运气、巧合想要赢得这一战,那纯粹就是痴人说梦。

没有前期术法防御体系的准备,没有前期杜氏的各方支持,没有江烽与大梁之间的种种交易,固始军凭什么打赢这一次远各方预料而来的蔡州军?

就连杨堪、丁满等人内心深处都一样充满了怀疑,只不过作为武者的尊严让他们不可能临阵脱逃,就这样,他们赢下了这一战。

这是在江烽主导下的第一战,丁满感觉得到,无论是老固始军,还是大梁子弟,亦或是申州军,在这一战之后,都有一种脱胎换骨般的感觉,只要再加以凝聚重铸,丁满自信这支军队将不逊于他原来所在的大梁广胜军!

江烽示意张万山掀开棺材盖板,站直身体看了看吴十二被术法火弹烧得有些狰狞变形的身体,郑重其事的鞠躬行礼之后,这才示意张万山把盖板盖上。

“十二家中尚有何人?”江烽把目光转向吴十三吴长胜,“可有父母妻儿,在大梁还是在我固始?十三你可有家小?”

随着大梁九百多子弟来固始,亦有部分家眷随着这九百多老卒来固始,其中大部分都是在大梁混得较差,连温饱都成问题的老卒。

“我哥尚有一女一子,女年方十二,子年仅九岁。”吴长胜黯然道:“老父还在大梁,母亲早逝,我未曾娶妻。”

“十二之妻呢?”江烽也有些头疼,一子一女,都才未成年,吴十三又未曾娶妻,混得连温饱都解决不了,自然无从娶妻,而且听吴十三的话里话外,吴十二似乎妻子还在。

吴十三一时间没有回答,倒是丁满有些尴尬的站在一旁小声道:“十二之妻已经休夫。”

“哦?竟有此事?”江烽大惑不解,大唐以来民风开放,女子地位相对较高,女子休妻之事并非罕见,但也不多见,一般说来要休夫也得有合理理由。

丁满见江烽问及,也只得简单介绍了吴十二之妻情形。

原来吴十二之妻原是某大户正妻丫鬟,生得颇有姿色,原本大户家主有意纳其为妾,结果才现这丫鬟早已和家中一奴勾搭成奸,所以一怒之下将其买入教坊司。

后此女在教坊司中因为不服管教,被老鸨拾掇之后患病病重,眼见不得治,最终被赶了出去在街头等死,结果被吴十二生了好心捡了回去,延医服药,竟然痊愈了,后来也就跟了吴十二。

没想到前两年故态复萌,加之吴十二一家的确困苦,所以该女子便休夫另走,据说是被汴梁城中某权贵金屋藏娇。

江烽也没想到吴十二身上居然也有这等状如戏剧般的故事,唏嘘感慨不已之余问道:“现十二之子女如何生活?”

这也是一干人面临最大难题。

吴十二是把子女带来了固始,没想到一来就遇上大战,尚未来得及安顿这两个子女。(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节 授田

江烽沉吟了一下,一时间也没有想好怎么来处理这类事情。

这种事情的确棘手,他也想到过这一次大战后会遗留下许多问题,原本是打算逐步考虑来解决,但没想到会在吴十二这里遇上。

像阵亡将士未成年子女问题,失去家中的顶梁柱,对于一个家庭来说几乎是毁灭性的,而解决这些将士身后之忧也是最能激将士士气,最能打造一支军队凝聚力和战斗意志的。

对于多了千年历史经验的江烽来说,他很清楚这一点。

“去把十二的子女唤来。”江烽想了一想,打算先问一问这两个子女的情况,以及他们自身意愿。

很快就有人把吴十二的两个子女带到了江烽面前。

让江烽颇感惊讶的是这姐弟两居然还颇为知书懂礼,少女在自己面前盈盈一礼,而男童略显紧张,但也还是能在自己面前鞠躬行礼,倒是大出江烽意外。

“汝父已去,你等二人现在有何打算?”江烽上下打量了一下这姐弟二人,问道。

少女虽然年方十二,但是却已经有了几分美人胚子模样,亭亭玉立,虽然脸带悲色,但是心神却未乱,即便是在江烽炯炯目光审视之下,依然能够保持镇静,也让江烽内心啧啧称奇。

“奴家姐弟年幼,父亲逝去,但凭大人安排。”少女悄悄的瞥了一眼在一旁的丁满和吴十三,盈盈一福道。

这丫头倒是生得一张巧嘴,根本不提其他,直接就把担子交给了江烽,让江烽也大为头疼。

再看看丁满和吴十二满怀希望的目光,江烽觉得自己若是不给这姐弟二人安排一个好去处,倒真是有些不好交代了,也会寒了在场人的心。

“阿满,你觉得如何?”

“指挥使大人,我看白陵那里虽有二名参划,但是仍然还有不少琐事需要小童照应,不如让吴江去替白陵打下手,也算白陵半个弟子,日后也能谋个出身。”

丁满的话让吴十三眼睛一亮,崔尚现在算是江烽的席参谋,未来的录事参军,若是能让自己侄子拜在崔尚门下,也是一大造化。

“嗯,这倒可以,白陵那边事务繁多,只是这吴江年幼,……”江烽沉吟了一下,吴十三就马上接上话:“军指挥使大人,我这侄子自小吃苦,且跟随他母亲识字不少,若是能跟随崔大人打磨一番,也算是寻个出身了,想必哥哥在九泉之下也能瞑目了。”

这话一出来,再不行也得行了,江烽自然满口答应,这事儿就算定了。

他也有一打算,准备待条件时机都成熟的时候设立一个军学堂,专门接纳这些阵亡将士未成年子女,只要愿意,都可以到这个学堂里学习生活,由固始军负责起他们一直到成年的生活。

这不但可以收揽人心,同时也算是为自己培育起一批绝对忠于自己的潜力嫡系。

“那你怎么办?”只剩下这当姐姐的少女,江烽觉得要好处理许多,毕竟这女孩子也有十二岁了,在这寻常人家女孩子十三四岁就嫁人的时代,等上两年就可以出嫁,就算是现在要寻个人家也属正常。

少女又是盈盈一礼,“大人,奴家自幼听闻武技术法,只是无缘得习,听闻许家静娘子精擅术法,奴家甚为敬佩,还有那鞠家蕖娘子武技凡,奴家也甚是仰慕,愿意伺候二位小娘子,也好有机会向她们请益。”

江烽一愣,忍不住再次打量这个女孩子。

翦水双瞳灵动无比,下颌微尖,峨眉如画,眉含春山,嘴角却有一颗小痣,原本端庄清秀的娇靥,凭空多了几分媚意,尚未张开的身体倒是没啥看头。

能说出这番话,不得不让江烽大感惊讶,这丫头才来固始几日,居然就知道许静精于术法,鞠蕖武技精深,而且还提出要去伺候许静或者鞠蕖,这份心思可不简单。

若是这丫头是知晓鞠蕖和许静与自己的关系而存了这般心思的话,那就更不简单了。

心念急转,江烽嘴角带笑,“嗯,你想去陪静娘和蕖娘?也好,那不知道你想去陪静娘还是蕖娘呢?”

少女眼波流盼,“奴家听闻蕖娘子现在受伤身体不便,想要去伺候蕖娘子,不知可否?”

江烽心中又是一凛,都知道许静性子温顺,而鞠蕖不善言辞,性格内向,一般说来女孩子要选都会选许静,但这丫头居然选了鞠蕖,而且给出的理由也是冠冕堂皇情通理顺,要去伺候受伤的鞠蕖。

甚至自己都要领这份情,以这丫头的精明乖巧,伺候鞠蕖只怕要不了多久,以鞠蕖爽直且没有多少的心机的性格,就要被这丫头给哄得要什么给什么了。

至于说这丫头还有没有其他心思,江烽就不得而知了,但有一点可以肯定,这丫头若是再等几年绝对是一个非凡的角色。

“当然可以。”这个时候江烽自然不可能说不行,只是日后倒要考虑怎么来提醒蕖娘别着了这丫头的道儿了。

处理了吴十二的子女安顿问题,江烽也明显感觉到这一群人里的气氛都要融动许多了,看样子解决将士们的后顾之忧的确对提振军心士气有着巨大的作用。

似乎是感受到了江烽的亲善,一干士卒们的胆子也大了起来。

“军指挥使大人,战前给我等的奖惩许诺不知道能否兑现?吾弟大腿经脉在这一战里被蔡州兵斩断,郎中说怕是不能再当兵吃粮了,他昨晚睡不着觉,我以为他是疼痛难忍,结果他说他是担心他日后的生活,……”

“是啊,军指挥使大人,我表兄战死,他家中尚有老母和尚未成家的幼弟,一家人便断了生计,……”

一干士兵只要有一个人开了头,便七嘴八舌的说了起来,连丁满也难以制止。

事实上丁满也不想制止,他也想希望江烽能在这个问题上给一帮士卒一个肯定的说法。

江烽也知道需要给将士们吃一颗定心丸,这对于下一步军队的重组重建具有极其重要的意义,事实上他也需要将士们将自己的这番话传递出去,不仅仅是军队中,也还要扩散到那些流民中,为下一步扩军备战打好基础。

“嗯,大家伙儿都很关心这个问题,某既然为固始军指挥使,自当要对固始军每一兵一卒的身前身后事谋划,我已经责成崔尚正在就从上一次蚁贼围城一战到今次蔡州军来犯一战中的所有功勋和阵亡伤残将士情况进行全面统计核查,相信不久就会有一个结果出来,我承诺过的,有功必奖,这个奖,既包括银钱绢布,也包括私田和勋田,必定会兑现,……”

当私田和勋田二词从江烽嘴里出来之后,立时就引起了整个在场将士,甚至包括丁满在内的所有人的兴奋。

奖赏银钱绢布大家有心理准备,但是私田和勋田这两个词语从中唐以来,已经很难从战事奖赏中看到了,即便是有,那都是皇帝或者藩阀对重臣武将的赏赐,对于中下层军官士卒来说,可以说极其罕见。

今日江烽明确提出了对此次战事中有重大功绩者会有私田和勋田的奖赏,哪怕这种奖励数量可能会很少,但是这毕竟代表了一种可能。

这意味着寻常士卒一样可以获得私田和勋田这种可能,而对于一般士卒来说,若是能为自己子女挣得几十亩私田,或者两三亩勋田,只怕是立马战死也是千值万值了。

当江烽与丁满离开较场时,整个校场内外的军官士卒们都沉浸在了一种无比的兴奋和喜悦之中。

哪怕他们知道这个奖励不好拿,知道也许拼上一条命也很大可能一无所获,但这毕竟是一种可能了,万一运气转到自己头上,就能让自己立下一场大功呢?

“二郎,你真的打算要对大功将士授以私田和勋田?”丁满在兴奋激动之后,也开始冷静下来,这非同小可,哪怕知道江烽不会是一时冲动之言,但他还是担心江烽没有意识到这里边的巨大风险。

“嗯,我说过的话,自然不会食言,而且我也和白陵说了,让他尽快拿出一个规制条陈出来,要尽可能的细化,这个田土也不是那么好拿的。”江烽淡淡的道:“阿满,我记得你也和我说过,来固始,不也就是冲着能光宗耀祖,创下一番家业来的么?难道说田土不算?”

“嘿嘿,二郎,说实话,田土肯定算,谁都知道勋田不可能有多少,我们指望的也就是能挣得一分私田就满足了。”丁满叹了一口气,“不过二郎,现在你就把这个授田之事提出来,恐怕会引起很多人的恐慌的。”

江烽当然知道丁满的意思,像黄家、陈家这些本土士绅,只怕是最为敏感的,一旦说到授田,田从何处来?

以固始一县为例,熟地几乎都被士绅望族们占光,你江烽要授田,拿谁的田土来授?

这数千士卒,一人三五十亩地,那就意味着几十万亩熟地,除了向陈氏和黄家这些士绅大户们动手,还能有谁?(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一节 骨头,肉(为dengfengming兄弟加更!)

就目前来说,除了军队是自己的最大倚仗外,这些士绅大户的支持同样是不可或缺的。

军队需要武器盔甲,需要粮秣冬衣,需要银钱资材,这些归根到底都还是要从地方上出来。

虽说现在从大梁、南阳和鄂黄几个地方捞到一些支援,但这毕竟不是长久之计,要想维系一支军队的支持,还得要地方士绅的支持配合,尤其是地方上如果失去了他们的支持,各种羁绊掣肘就会接踵而至。

当然,双方更大程度上是会达成一种动态的妥协,江烽固然不愿意把士绅们得罪太深,而士绅们一样不会轻易冒触怒眼下掌握着绝对军权的江烽。

但如果江烽要触动陈氏、黄氏这些士绅望族们赖以生存的最根本东西土地,那就另当别论了,纵然这些士绅再不愿意得罪触怒江烽,但这种情况下,他们恐怕也只有走上和江烽决裂的道路了。

不过江烽暂时还没有要和这些地方士绅望族决裂的计划,从现在的情形来看,固始地方士绅还是比较支持的,当然这也有在强敌压境的因素下。

江烽觉得自己和固始士绅望族之间是可以找到一个合适的解决方案的,而实际上这个方案他也隐约向陈蔚提起过了,只不过就要看陈蔚能不能领悟和接受,以及对自己是否有信心了。

“阿满,要让所有人都满意的事情这个世界是没有的,我们现在可以说已经在固始站稳了脚跟,如果说战前有些人还可以藉此要挟拿捏我们,但现在他们需要仰我们的鼻息了。”

江烽瘸着脚,在张万山的搀扶下慢慢走着。

张万山是张越的亲戚,忠心无虞,所以江烽并没有太多顾忌。

见丁满面带忧色,江烽又笑了起来,“当然,我不是刻意要伤害谁的利益,但我自己清楚,我的底气源于何处,我也希望他们明白,他们需要拿出一部分利益出来酬谢为他们家人、财产安全打生打死的将士们。”

丁满叹了一口气,他当然明白这个道理,但是明白归明白,要让别人接受那就不容易了,土地是世家大族们的根基,要从他们手里拿到土地,比在他们身上割肉还难。

“行了,阿满,我只有分寸,对这些家伙,属驴的,需要抽一鞭子,再给根儿萝卜尝尝,更何况我相信这些家伙里边不缺聪明人,看得到我们固始军现在的展势头。”江烽漫不经心的道:“放心吧,也许他们比我们想象的更精明,当我把浍州这块大饼画出来时,所有人都会热血沸腾,垂涎三尺的。”

画饼?丁满啼笑皆非,“二郎,你这是给我们画饼,还是给他们画饼?”

“饼是画出来的,但是一旦我们拿到时,那就不是画的饼了,就是实实在在的饼了。”江烽眼中闪过一抹厉芒,“天予不取,必受其咎,寿州现在被蚁贼搅得乱成一团,若是我们还不伸手去摘这颗果实,那就真的只能困死于固始了。”

听得江烽这么一说,丁满精神大振,大梁子弟来固始不是来安贫守旧的,就是要谋功业的,男儿生世间,及壮当封侯;战伐有功业,焉能守旧丘?

哪怕才经历了一场生死恶战,也丝毫不能阻挡丁满内心对外征战攻伐的欲*望,更何况先前这一战不过是防御作战,那及得上外出攻城略地?

但丁满也非无脑之人,立即就意识到其中问题,沉声问道:“二郎,以现在我们固始军的实力,能啃得动寿州这块带肉的骨头?”

“阿满,寿州是一块带骨头的肉,而非带肉的骨头。”说起寿州,江烽都忍不住咂了咂嘴。

这个地方是在太重要了,地理位置的重要性毋庸多说,淮西之本源,建康之肩髀,虎视淮南,遥望淮北。

而且寿春自秦汉以来便素以商贸达著称,淮水,颍水、涡水以淝水,四水交汇于此,舟楫纵横,商贾云集,无论是谁想要从淮南图谋中原,亦或是要从中原南下江淮,都不得掂量一下,怎么拿下寿春。

“呵呵,二郎你这话说得有趣,带肉的骨头和带骨头的肉,有什么区别么?”丁满也笑了起来。

“阿满,如果把整个寿州比作一块带骨头的肉,那么盛唐、霍山就是肉皮,而霍丘就是半瘦肉,而安丰则是膏腴无比的肥肉,至于寿春,那是骨头,不好啃,但是骨头里边却又有最精华的骨髓,只有敲开了骨头,你才能吸取到最精华的骨髓。”

江烽用最形象的比喻来形容了寿州诸县。

安丰有芍陂灌溉之利,乃是寿州粮仓,芍陂的水产资材极为丰富,亦是术法一道所急需的,而霍丘仅次于安丰,也是产粮大县,且与光颍二州紧邻,地理位置也十分重要。

相比之下,盛唐和霍山两县地处寿州南部,却是以丘区为主,人口较少,山林沼泽众多,士绅豪族势力相对较弱,同时因为寿州州治寿春距离盛唐和霍山两县较远,蚁贼进入寿州肆虐之后,盛唐和霍山两县基本上就被寿州放弃,这两县基本上都被蚁贼蹂*躏了一个遍。

丁满也忍不住咂了咂嘴,掂量了一番,“二郎,恐怕我们现在能垂涎一下的就只有霍丘、盛唐、霍山三县了,安丰和寿春只怕我们都还只能远观啊。”

江烽点点头,“的确如此,甚至连霍丘我们都还得要掂量掂量,现在蚁贼也还在围攻霍丘,摆明志在必得,我们这点兵力要去和韩拔陵斗,还弱了点儿,如果能给我们一两年时间来恢复养息,倒可以试一试。”

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丁满忍不住问道:“二郎,既然我们要图谋寿州,那我们就得要马上重新募兵,尽快重建固始军,时不我待,时间拖长了,寿州局面如果有变,就怕没咱们机会了。”

“重建固始军肯定是要尽快,但是寿州的局面恐怕一时间还没有那么容易大变,而且就算是变也未必就会向不利于我们的方向转变。”江烽胸有成竹的道:“寿州的关键在寿春,而我估计打寿春主意的人不会少,淮南、淮北,还有秦权,只怕都在盯着寿春,你看秦权迟迟不渡淮,难道是真对颍亳两州感兴趣?他就不怕淮北缓过气来?显然不是,我看他也许在等待机会。”

等待机会?等待什么机会?要说再等下去应该对蚁贼更不利才对啊。

一旦淮北调整过来,感化军的战斗力并不弱,加上有地方士绅的支持,别看现在蚁贼纵横颍亳之间,但是真要大军对垒硬战,蚁贼就未必能有多少胜算,丁满有些疑惑。

但江烽没有深说下去,丁满也不好深问,不过他知道这位军指挥使大人心机深沉,考虑问题更是深远,他这般说,自然有其道理。

**************************************

斥候队的行动效率还是很高的,沿着蔡州军撤退路线,斥候队基本上掌握了蔡州军的行迹。

可以确定,这一次蔡州军是真的撤出了固始境内,甚至连殷城那边也没有半点留恋。

整个固始城中处于一种混杂着狂喜和悲伤的气氛当中,酒和肉是卖得最好的东西,酒肆、饭馆都充斥着狂欢的人们。

很多人当初都已经绝望,尤其是士绅们,甚至都已经做好了贡献自身家产来换取袁氏的宽恕,袁氏在光州的血腥举动让所有士绅都心惊胆战。

现在这一切都过去了,蔡州军退却了,而且看这个架势,相当长一段时间里,蔡州军都在无力南犯固始了。

正阳楼。

陈固静静的坐在酒桌前,等待着客人。

固始军已经正式接管了殷城,而殷城仅存的两都兵也已经撤离了殷城县城,返回了阴山关。

殷城县令谭正所代表的的殷城谭家在光州勉强算得上是士绅大族。

说是勉强也很客观的说法,因为殷城虽然地界不小,但是人口稀少,不过区区十万人出头,甚至连许氏控制光州的时代都没有在殷城驻军,实在是因为殷城没有太大的驻军价值。

殷城称得上士绅望族的大概也就只有谭家,虽然也还有一些诸如钱、孙、杨等大姓,但是这些大姓顶多也就算是乡绅大户。

除了土地多一点,家资厚实一些,家族人口多一些,这些家族中既没有什么特别的名声,也没有出过担任过高官重臣的人物,所以素来都是以谭氏马是瞻。

看了看时辰,客人还没有到,陈固有些烦躁。

作为家族中下一代的族长,陈固对二弟陈蔚的意见是有些怀疑的。

他也清楚二弟所处的位置比较尴尬,但是如果失去了这个位置,那么陈氏一族在固始的地位就会受到动摇,可要在这个位置上坐稳,你就不得不在某些方面接受江家子的要求。

现在是武人当道的时代啊,想到这里陈固就忍不住叹了一口气。(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二节 检地

从撑起的窗户向外看去,深秋的艳阳照在街道上,除了仍然可以随处可见的皂白布幡外,固始城正在逐渐恢复正常。

来来往往的人们脸上悲伤正在慢慢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现实生活的重压,死者已矣,活着的人却要继续生活下去,不可能长久的沉湎于逝去的过去中。

都是为了生活,而作为大家族的长子,生活还不仅仅意味着自己的生活,还意味着一个家族的生存兴衰。

陈固有些下意识的想要叹气,却听外边长随的声音:“谭二爷来了,我家主人已经在里边等候多时了。”

“谭公来了,快请上座。”

“陈公太客气了,某闻陈公相招,岂有不来之理?”谭正也是一缕黑须,面色白皙,很有点儿富绅模样,拱手一礼。

陈固估计对方也应该听到了一些风声,所以自己一函相邀,对方便马上应允而来。

寒暄一阵之后,等到酒菜上来,房间里只剩下二人,二人的随从仆人尽皆闭门在外守候。

“恐怕谭公也听到一些传言了吧?”陈固端起酒杯抿了一口,“之前某也以为这不过是蔡州或者蚁贼方面有意传出来的谣言,离间我等和军指挥使大人的关系,但是后来某问了我家二郎,他支支吾吾不肯明言,一直到某严词相逼,他方才说了实话,军指挥使大人的确有此意。”

陈固的话一出口,刚端起酒杯的谭正手禁不住一抖,就都仰倒了半杯,恍如未觉,颤声道:“果有此事?”

“嗯,确有其事,不是空来风。”陈固重重的哼了一声,“固始连遭两难,蚁贼过境,蔡州军来犯,我陈氏一族出钱出粮,还出人助战,折损过百,现在军指挥使大人却要行此法,无疑是在断我们士绅的根基啊。”

谭正被陈固的话给吓住,连手足都有些冰凉。

殷城不比固始,而谭家也和陈氏无法相比。

殷城偏居光州南部,紧邻大别山区,在整个光州是最没有存在感的,谭氏一脉中除了曾经有一人曾考中举人外出做官,现在这一支脉在长安外,其他皆无值得一提之处。

而固始好歹也算是光州东部要地,且固始人口也比殷城多得多,陈氏也是当之无愧光州士绅。

在江烽率领固始军抵抗蚁贼时,陈氏一族也是鼎力支持,颇受君宠来形容也不为过。

如果说江烽现在连陈氏都要动手,那殷城谭家又如何能避免得了?

见谭正被自己的话给吓得面色苍白,陈固心中也是稍稍一松。

若是能挑起殷城士绅的强烈反对,这其中就还有可待商榷余地。

陈固就不相信江烽真的敢于冒天下之大不韪,真的要对固始殷城两县士绅大族下狠手,纵然现在蔡州袁氏已去,但是毕竟光州还是在袁氏统治之下,若是江家子真的要这般妄为,陈氏还真不如拱手迎袁氏入城更好。

谭正也非没有见识之人,只是这个消息来得太突然,让他有些手足无措。

之前他只是知晓了固始军击退了蔡州军,这大大出乎殷城方面所有人的意料,原本托庇于鄂黄杜家,没想到鄂黄杜家因为安州被南阳进攻,慌慌忙忙退军走了。

惶恐中殷城还在等待蔡州来人接管,没想到霸气若斯的蔡州军居然败给了原本不值一提的固始军,现在固始军强势入驻,接管了殷城的统治权。

谭家本来就因为之前对固始军的冷淡而惶惶不安,现在骤然听到江氏要行检地之策,这简直就是要挖士绅们的根。

所谓检地,就是要对各地现有土地进行核实。

自太宗以来,推行均田制,各地土地除士绅私田之外,绝大部分为国家所有的公田,但随着中唐之后兼并之风大盛,大量土地从公田被改籍为私田,大批农户得不到授田,不得不沦为佃户、庄客,同时原有的永业田也被士绅豪族购买却不移户,使得租税仍然落在原有农户头上,最终迫使大批农户流亡,这也成为流民的最大来源,所以这种授田制度基本上在各地被废置。

但随着黄巢之乱后,又有现在的蚁贼之乱,各地士绅豪门也受到冲击,亦有一些藩阀为缓解水旱天灾和无敌流民带来的压力而实施检地之法,也就是对各地进行检地,清查以前被非法改籍和买卖中未曾移户的土地,以及后来新垦之田却又未上报官府以避租税之田,收归国有,再行实施分配。

检地,实际上就是要检三类地。

第一类,新垦未报之田,按照规制,新垦之田三年不纳租税,这百十年来未报不纳税之田何其多?固始地处平原腹地尚好,但是像殷城这种偏于南部的县份,近几十年新垦之田极多,若是皆被收归国有,那士绅们损失可就惨重无比了。

第二类,公田改私田,这要分两类,一种是获得了官府批准的改田,这自然没有问题,但是更多的还是士绅与地方胥吏巧立名目或者移花接木私自改籍,这种情形在晚唐以来越演越烈,也是导致国家无敌可授的根本,在各地都相当突出。

第三类,就是原本分配给农户的永业田,由于水旱天灾或者生老病死,或者被士绅地主凌迫,农户不得不出售自己土地,但是士绅在买下土地之后却不移户,使得租税仍然落在农户身上,要么向官府隐匿庄户佃户,要么就只能迫使农户逃亡,这也是流民兴起的一大主因。

江烽要兴起的检地之法,自然解决不了土地兼并的根本问题,但是却能以这种方式来获取自己所需要的土地,而且是有理有据。

新垦未报之田偷漏国家租税,该补交租税该罚该没收,无人敢说半个不对,公田改私田,若是与官吏勾结私改,不但要改籍无效,而且惩处官吏士绅;买卖田地不移户,以此偷漏国家租税,一样要补租税该处罚和没收。

万事都要说一个依法有据,只是这等事情在士绅面前却要看你实力是否足够。

若是寻常官员,本身就是本土士绅出身,自然不会去给自己家族过意不去,而外来官员,你若是没有士绅支持,连日常事务都处理不下去,如何来管?

也只有像江烽这能军头出身的武人,依靠的是强大的军队,才可以明目张胆的向士绅们逼宫。

每一个世家望族都是建立在大地主的基础之上的,没有土地,纵然你家有万贯,你也无法成为世家望族,土地传百代,这是有其道理的,一切都要依托于土地之上。

可以说每一个士绅大族都无可避免的会通过这三种方式来增加自己的土地,从寻常富户成长为世家望族的这个历史,其实就是不断的通过这几种手段来攫取土地的过程,只不过各有侧重罢了。

像陈氏就是以改籍和购买不移户这两种手段来获得土地,而谭家则主要是以垦而不报、多垦少报的方式来获得土地。

这百十年来来,官府也不是没有行过检地之策,但是要么官吏与士绅上下其手,敷衍而过,要么就是在士绅的阳奉阴违和软磨硬抗下无果而终。

尤其是近几十年来许氏的统治主要集中在定城、光山和乐安三县,在固始和殷城的影响力相对较弱,所以这两县的情况就更为突出了。

现在江烽突然要行检地之法,自然就让陈氏和谭家这些本土大族惊恐万分了,这个家伙可是有强大的军队武力作为后盾的,稍有违逆,随便栽诬一个罪名,抄家灭族都不是没可能。

良久,谭正方才回过神来,压抑住内心的恐慌和紧张问道:“陈公定有应对之策以教我。”

陈固摇摇头,“谭公,军指挥使大人的性格你也了解,他现在击败了蔡州军,气势正盛,恐怕是难得听得进人劝谏的,若是要违逆他意,怕是难以交待。”

“以陈公之意,我等就只能服从军指挥使大人之意,任其宰割了?”谭正不相信陈固会这么大方,土地对谭家固然重要,难道说对陈氏来说就不重要了,那这个家伙把自己从殷城邀来作甚?

总不是来尝一尝这正阳楼的蒸羊肉吧?

“那倒也不是,某观江大人大概在这一战之后也有些骄狂之态,不过他似乎忘了若是无我等士绅对其的支持,这一战岂能如此干净利索的赢下来?”陈固压低声音,“他是武人出身,自然不知晓我等士绅在乡间的分量,若是离了我等的支持,他这检地之策,怕是根本就无人替他推行吧?”

陈固的话让谭正眼睛一亮,这话在理,再好的条陈那也得要有人来执行,总不能让军指挥使大人自己去丈量土地核查典籍吧?这活儿可不简单,时间、人力物力那都不是随便谁都能干得下来的,关键在于谁来替你干这活儿,县里胥吏都是乡里乡亲,很多还是本族子弟,岂能向着你这等外来武人?

“再说了,咱们士绅也该力陈我们的建议,表明我们的态度,现在局势方定,某就不信军指挥使大人又要弄得鸡犬不宁不成?谭公,你说是不是?”见谭正渐渐接受了自己的意见,陈固也是得意地朗声一笑,只要固始殷城士绅抱成团,就不怕那江烽敢冒天下之大不韪。

第三卷 挥剑决浮云 第一节 掌握命运

坐在鞠蕖床头边的胡椅上,江烽睃了一眼扭动着纤细腰肢离开的吴瑕,微微摇摇头。

“怎么了,二郎?”面色还有些苍白的鞠蕖额际系了一条粉色丝带,倚在床头,多了几分柔弱的气息。

颊边的伤痕仍然有些刺眼,不过在日渐习惯的江烽眼中已经没什么影响了,当然,这的确是白璧微瑕,若是能把这伤疤祛除,自然就是白璧无瑕了。

江烽的感觉也是鞠蕖现在的心境也有些变化,对自己颊边的伤疤关心程度甚至过了她自己的伤势,甚至有点儿伤势痊愈慢一点儿无所谓,最好能早一点能把她这伤疤给祛除了。

“你觉得这丫头怎么样?”江烽笑了笑,“她说她对武道一脉很感兴趣,想要拜你为师呢。”

“很好啊,只是她的年龄稍稍大了一点儿,不过也没太大影响,现在开始习练也没问题,不过我看她好像有些三心二意,未必能吃得了这个苦才是。我觉得她也没必要吃这个苦,如果真要习练的话,你不是说你能熬炼一些有助于修行的丹药么,可以给吴瑕熬炼一些筑基的丹药啊。”

看得出来鞠蕖对吴瑕的印象很好,说起吴瑕时,脸上都多了几分笑意,这在江烽意料之中,以吴瑕表现出来过年龄的乖觉精明,鞠蕖这种傻女子不被对方给哄得心花怒放才怪。

江烽心中也在叹气,你道熬炼丹药是这么简单的事情么?

不说药物的珍贵,搭配调制的艺术,熬炼的火候掌握,光是自己都得要花费莫大功夫,若不是这一仗己方几大武将重伤太甚,江烽也没有这么多心思来搞这个玩意儿。

就这样,七天时间里江烽基本上除了听取斥候汇报和城防体系重建以及募兵进展情况,整日里就围着药罐子转了。

杨堪恢复的情况还不错。

常昆救了他一命,他内腑虽然受创不轻,但他更主要的还是因为之前和袁无为之间恶战太久,元力玄气消耗过甚。

所以江烽可以调制熬炼的几贴药剂中,帮助疏导内腑淤血堵塞促进气血运行的药剂效果不错,如果不是缺了两味较为少见的珍贵药物,效果还会更好。

秦再道和张越的情况就要糟糕许多。

秦再道几乎是拼死一战,差一点儿就是经脉崩散了,也幸亏袁无为收兵及时,让他保全了一命。

江烽在他身上花费的心血最多,因为缺乏一味药材,还专门派人到隋州去索求,所幸刘玄给隋州方面有交代,所以还算拿到了这味元鼍胆,才算把这味药炼制成。

不过即便是这样,秦再道没有一个月恐都下不了床。

张越内伤都还要好一些,但是外伤却不轻,尤其是伤及了肩部经脉和筋骨,也是非常麻烦。

这个时候江烽才觉察到自己这个固始军的底蕴单薄。

不说大梁、大晋这些顶级藩阀,就算是南阳、鄂黄、淮北这些藩阀,军中都有专门的郎中药师团队,甚至还有专门的术法药师,用于炼制术法丹药,专门为高级武将服务。

像哪里像自己作为主帅,居然亲自操刀上阵,传到外边去,估计都得要笑掉人大牙。

秦再道和张越两人都要一个月后才能勉强恢复,而杨堪估计十来天就能下床活动了。

而眼前鞠蕖虽然伤势当初算是最重的,但是鞠蕖作为梨山派专修刺杀一道的,在伤势恢复上有独到之处,再加上江烽也是全心全意为其熬炼疗伤药散,所以反倒是恢复最快的。

这才服药三日,已经能够勉强下床了,不过要想彻底恢复到受伤之前状态,也最起码还得要半个月。

“看来这丫头倒是把你给哄得挺开心啊。”江烽忍不住调侃了鞠蕖一句。

经历了这么多事,尤其是这一仗之后,江烽和鞠蕖之间已经有了一种熟悉的默契。

这种默契和江烽与许静之间的关系又有些不一样,但具体有什么不同,江烽也说不上。

总而言之就是感觉不一样,和鞠蕖在一起很轻松随意,更像是一起合作可以相互信赖的伙伴,而与许静在一起,则多了几分怜爱,但又少了几分轻松随意。

“二郎,别这么说吴瑕,我知道你觉得吴瑕心思多了一些,可你也不想想,她出身那种家庭,自小就要为生计而奔波,而且你也看到打小一个美人胚子,不知道有多少不怀好意的人会打她的主意,若是没有点儿心眼儿,那还早不就被那些恶人给作践糟蹋了?”

江烽没想到素来性子粗疏的鞠蕖居然也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倒是让江烽惊讶不已,或许是鞠蕖自己就有这份感觉,或许是吴瑕给鞠蕖灌了汤,江烽倒不好说什么了。

“唔,蕖娘你自己心里有数就好,吴瑕这丫头过于狡黠,小小年纪如此,未必是好事。”江烽摇摇头,“男人没几个喜欢这种女人。”

鞠蕖瞪了一眼江烽,没好气的道:“二郎的意思是我这种没脑子容易被男人骗的女孩子才是最受男人喜欢的?”

江烽嘿嘿一笑,却不搭腔,让鞠蕖更是气恼,正欲作,门外已经传来脚步声,“军指挥使大人,崔大人说有紧急军情,另外军议的时候也差不多了。”

江烽定了一个规制,非战时,每三日一日常军议,每十五日一大军议,参加者为各军指挥使和副指挥使,也包括掌军参议,如有需要也会让道藏所和材官所负责人参加。

江烽应了一声,顺势起身,“蕖娘,你好好养伤,虽说你伤势好的比较快,不过也别太大意了,你内伤初愈,还需要多休息,这段时间也不要随意出门,就在家将息着,我先去了,明日我再来看你。”

蕖娘本来有些气恼,却见江烽要走,恨恨的瞪了一眼进来的张万山,张万山赶紧低垂下眼睑,不敢乱看。

出了门,江烽活动了一下身体,不得不承认每一次恶战之后,哪怕是受创不轻,都总能给自己武道修行带来不少提升。

赵榄的临时反噬的确让当时的江烽受创非轻,整个内腑震荡不轻,就像是被对方的元力玄气狠狠的冲刷了一遍,当时很糟糕,但是当缓过气来,江烽又自行根据自己身体变化情况调制了药剂服下之后,身体的恢复状态比江烽自我预期还要好。

都说生死之战是最能激潜能,提升自我的手段,此言不假,只是这生死须臾间,谁又敢说自己在这一战中能存活下来,谁又敢去冒这样的险?

而寻常的切磋对练往往又无法达到这种面临生死关头时爆出来的潜能境界,所以也不可能有此效果。

目前自己还是静息期,照理说自己进入天境时日尚短,还处于最初级的静息前期,但是江烽还是感觉到了些许不同。

静息期的时间长短因人而异,但是一般说来三五年就算是比较顺利的了,资质差一些,或者修行上不太顺利的,十年八年不能跨越这个阶段也很正常,若是遇上天赋异禀者,自身又肯下苦功,一两年内跨越这个阶段的也有。

比如像袁无为据说只用了两年时间就跨越了天境初段的静息期,而袁无敌则更骇人,只用了一年半就突破了静息期进入了养息期。

江烽感觉自己仅仅是通过这一战,就已经脱离了静息前期而进入了静息后期。

赵榄的临死前的元力反震几乎要把江烽全身骨骼经脉都要震散了,而御法衣巧妙的卸掉了部分元力,而剩下的元力玄气冲击正好在江烽勉强可以承受的范围之内。

所以这份元力的洗涤可谓来得恰到好处,把江烽体内本来尚不稳定,还有些紊乱的玄气给彻底震散,相当于是为江烽提供了一个重新凝脉聚气的机会。

而江烽本身根基就打得极为牢靠,这种情形下再有丹药辅助,这个静息前期到静息后期的飞跃,比任何人想象的都还要快捷,犹如惊人的一跃。

杨堪在经历了这一战之后获益也非浅,江烽从杨堪的气血变化就能感觉得出来。

如无意外,杨堪现在一只脚已经触摸到了太息期的边缘,也许再来一次如同他和袁无为这样的巅峰对决,彻底激他的潜能,就能把他送入太息期。

同样,秦再道和张越也一样,按照江烽的估计,只要调息休养得当,再有药物的辅佐,等到彻底恢复,秦再道和张越跨入天境初阶静息期已经不是问题了。

所以武人们都酷爱战争,因为战争除了能够为他们带来功名利禄外,还能够为他们的武道提升提供一个修行永远无法替代的砥砺机会。

只有在不断的身死砥砺中,武道修行才能真正挥得淋漓尽致,也才能最大限度实现自我越。

江烽作为武人,却不太喜欢这种方式,在他看来,如果每一场战争都要通过这种不确定性因素太大的武将对决来决定战争胜负,那么这个统帅就是不合格的。

一个合格的统帅,应该是在战争之前就基本上能够确定胜率有多高,哪怕有时候他无从选择。

只不过战争的魅力往往就在于不确定的因素太多,变数太大,哪怕是再优秀的统帅,有时候一样无法掌握自己的命运。

第三卷 挥剑决浮云 第二节 浍州(为丁丁鱼爸兄弟加更!)

已经是寒露了,天气开始转冷了,但是这却丝毫没有影响到街道上人们兴高采烈的热闹劲儿。

虽然击退蔡州军十多天已经过去了,但是人们仍然在为这场战争中幸免于难而感到庆幸和喜悦,连带着整个固始县城里洋溢着的喜庆气息都一直未曾消退。

毕竟光州被蔡州袁氏攻占之后的血腥洗劫屠杀还历历在目,尤其是从光州逃来的士绅们,早已经把光州的惨状通过绘声绘色和添油加醋的描述让整个固始城里的居民夜不能寐了。

现在一切都过去了,固始军表现出来骁悍和顽强让固始人为之骄傲,而且大家也都知道蔡州军这一次被击退,也许以后都不可能再来了,他们需要面对的是大梁咄咄逼人的攻势,需要自求多福了。

江烽的腿伤痊愈很快,除了元力玄气的迅凝固聚息外,对外伤的恢复亦有相当大的帮助,所以行走间基本上恢复了正常。

东岳庙外的场子上一个杂耍摊子圈足了人气。

一个女子正在踩索,两根木杆支起,一条红索横跨其间,一名身材窈窕的妇人手持横杆正在红索上表演,时而摇摇欲坠,时而向后仰倒,时而微微蹲下,弄出各种花式,引来周遭看客们一阵接一阵的惊呼。

连江烽都忍不住站住脚,仔细欣赏一番。

旁边还有一个耍弄盏碗的男子,大概是觉得看客们的注意力都被自己女人吸引住了,也就知趣的放下盏碗,顺手拿起一面小锣,抡锤敲击着,吸引更多的客人前来。

一旁卖着胡饼的摊贩都忍不住伸长脖子看得入神,一直到炉中的胡饼出焦糊的气息,才引来他一阵惊呼自责,也让周遭的看客嬉笑不已。

女子在踩索上居然来了一个后空翻,而横杆居然不摇不动,纤细的秀足踩在那红索上格外轻盈灵动,让人心思情不自禁的跟随着那绣鞋晃动。

那红索也是一阵晃荡,又是几个看似惊险的摇曳生姿,引来场边阵阵唏嘘声,投向那木盆里的铜钱顿时多了十几枚,让那敲锣男子也是喜笑颜开。

张万山也没想到军指挥使大人竟然挺足观看,而且还有点儿不想走的模样,也不禁挠头。

他没想到平素威严谨行的上司居然会喜欢看这种杂耍玩意儿,那边军议即将召开,崔大人还要提前和商议相关事宜,所以张万山才专门提前来唤上司,还惹来蕖娘子的不悦。

这会儿让可倒好,上司大人居然在这里逗留,要让蕖娘子知道了,还不得把自己给骂死?

“大人,差不多了,崔大人还等着您呢。”

“唔,知道了。”江烽也知道现在不是放松的时机,还有无数繁复的事务等着自己去处理,这就是上位者的悲哀。

他自小就喜欢看这种杂耍,小时候经常在赶集的时候,遇上就非得要看小半天才走,只不过后来这种流行于乡间的杂耍日渐消失,所以在光州,在这里,这种杂耍总能勾起他的回忆。

今日是大军议。

蔡州军离去已经十八日,距离第一次大军议已经有十五日了,按照江烽确定的规制,今日便是大军议。

而哪怕是还在床上无法起床的秦再道和张越,都是被人半搀扶半硬挺过来了,而杨堪更是咬着牙自己走来。

厅堂内已经约定俗成的形成了一个议事堂,座椅的摆放也进行了调整。

江烽居中,而崔尚则是以掌军参议的身份坐在了江烽左侧面,常昆的身份不好确定,只能含糊的以客卿身份坐在了右侧。

接下来的就是两列座椅,杨堪和秦再道分座两端头把,张越、丁满、黄安锦、鞠慎、许子清、葛晗、李桐等人按照座位依序排列下来。

在排序上也是让崔尚煞费苦心,他很清楚随着谷明海和郭泰的逝去,这个局面必定面临调整,而且随着固始军日后的扩张膨胀,这个座次仍然还会有调整。

但是每一次调整都需要考虑到方方面面,既要照顾到诸将的资历,同样需要考虑诸将在固始军中的位置,还要斟酌其他诸多因素。

江烽也知道这个座椅一旦排定,自然会在很多人心中形成心理定势,但是随着固始军的展,这个排序又会面临着不断的调整,这会是一个非常艰难的调整,但是任何人都必须要适应,没有调整,便没有上进的动力,即便是自己也是如此。

江烽只是看了一眼杨堪、秦再道和张越,却没有问他们三人的伤势如何,因为每日里几乎他都会看一遍,三人伤势已经无大碍,关键还需要时间来将息调养,这却是谁也帮不了的。

“今日大军议,白陵,你先把这几日收集到情况和诸位说一说,也好让大家知晓一下这段时间里咱们固始,以及和咱们固始息息相关的各地生的情况,也好为日后咱们固始军下一步的打算出谋划策了。”

崔尚的手中仍然持握着厚厚的一叠纸卷,但其实这些内容他早已经了然于胸,根本无需看一眼,也能如数家珍。

“先说说咱们固始这边的情况。按照军指挥使大人的命令,这半月来已经对此次阵亡将士以及前次蚁贼围城时阵亡将士的名单逐一进行了清理核对,厘清了所有情况,同时也对这两次战事中所有将士的功勋进行逐一核对查证,这项工作也是昨日才基本告一段落,其中尚有部分无法核准的,按照军指挥使大人的意见,以较高者取,……”

这是大事,关乎军心士气,阵亡者,伤残者,获功得勋者,都要有一个明确说法交代,哪怕优恤和奖赏标准尚未完全出来,但是起码你需要把具体情形搞清楚,为下一步的策勋授功做好准备,也能安抚住人心。

本来固始军按照寻常规制也是有的,但只是面临这样激烈的战事,再按照原来的方式来核准,不知道拖到猴年马月去了,所以江烽和崔尚也商议,加快度,对一些模糊不清的,就高不就低,也算是给将士们一个交代。

江烽本意是要把这个情况拿出来让诸将商议,但是很显然这般武将们都还没有适应江烽的这种风格,既然主帅都已经确定了的事情,而且也都是为了鼓舞提振士气,又有谁会不说好?

唯一可虞的就是固始军现在能够支撑得起这份优恤和奖赏所需的钱银乃至田土,这却不是诸将来操心的事情了。

“城防体系的建设仍然在有条不紊的推进,但鉴于目前军中物资匮乏,目前只是招募了三千民夫,主要是疏浚和加深拓宽护城河,另外按照军指挥使大人的意见,目前护城河需要向西向东各扩展五百步,为日后城墙外移做好准备。”

这个说法一出来,立即就要引起了诸将的窃窃私语。

如此大规模将城墙向外扩张,无疑就是在为扩大县城做准备了,只是固始只是一个县城,这一次行就向外扩展一千步,相当于三里多地了,这对于本来就不算太小的固始县城来说,又是一个巨大的膨胀,意图何在?

有些消息灵通的武将之前已经从江烽闲谈中得知一些消息,比如丁满等人。

他们知道江烽有意要重设浍州,并以固始为浍州州治所在,那么州治所在城池规模自然不可能与一个县城相若,扩大规模是必然之举,而且这恐怕还只是第一步。

日后若是随着固始军势力的膨胀,这浍州州治所在还会进一步扩建,这大概也是江烽得以说服陈蔚等人的一个条件。

只是当初丁满等人为江烽重设浍州的宏图所激荡得心情难抑,但之后等到心境平复之后也明白这个构想恐怕很难实现。

固始军现在控制的也不过就是二县之地,江烽提出的要控制盛唐和霍山两县,还只是纸上谈兵,现在蚁贼虽然已经将主要力量转向了更为富庶的霍丘、安丰、寿春,但是仍然有小股蚁贼在这两县活动,使得大批惧怕的蚁贼裹挟的农户向固始这边流亡。

江烽注意到诸将的混合着惊讶、兴奋和期待的表情,主动插话道:“在座诸位都是我固始军的中流砥柱,我在这里也无需隐瞒,我的确有意推动重设浍州,将殷城、固始、盛唐、霍山四县纳入浍州管辖,这一构想我在汴梁时就已经考虑过,而且也向李鹤、李固和裴林等几位大人透露过,不过大家也清楚,当时我们固始生死未卜,几位大人恐怕也只是觉得我有些好高骛远了,这个想法更像是空中楼阁,但是现在,我相信梁王殿下和大梁政事堂、崇政院的诸位大人应该意识到我们固始要求重设浍州的构想并非痴心妄想,而是存在现实基础的了。”

“当然,目前这只是一个初步的构想,要实现这个重设浍州的构想,还有很多事情要做,比如要敦请大梁上奏长安,要疏通长安方面请朝廷同意并下诏令,还有更重要的,我们要有这个实力真正能控制住这个浍州的地盘,这是根本!”(未完待续。)

第三卷 挥剑决浮云 第三节 猛犬,猛虎

江烽极为肯定的话语终于将诸将的情绪给调动到了极致,就连身体状况不佳的秦再道和张越都是兴奋莫名,而诸如葛晗、李桐这些人就更忍不住欣喜若狂。

对于这些大梁来的军官们,来固始当然和那些老卒们又有不同,当不只是图混口饭吃,他们有更远大的抱负和目标,那就是升官财,封妻萌子,进而打下一份家业,为子孙后代乃至家族谋一个欣欣向荣的未来。

浍州?浍州!

州和县的差别大了去,一旦设州,也就意味着将会直接面对朝廷,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哪怕是大梁和浍州也是平起平坐的地位。

盖因李唐规制便是州县作为行政区,而像道这一级主要是指监察区,而节度更多的是指个人持节,军事意义更大,但都从未在法理上上升为一级行政区,所以真正的行政区还是要以州县来划定。

《韩非子·显学》说得好,猛将必于卒伍,宰相必起于州部,这个州部事实上就是指原来的州郡,也就是现在的州,也就是说真正要想迹,基本上都要从卒伍州部中起来。

而对于杨堪、丁满这些武将们来说,一个固始县军显然已经无法满足他们的要求了,若然能以浍州军的身份出现,那也就意味着他们可以掌握更大的军权,可以参与更庞大更激烈的战争,同样也可以获取更多的功勋和利益,这对于武将来说,比任何东西都更具吸引力。

尤其是在之前江烽已经明确流露出了会兑现战前的承诺,连普通士卒们都能获得包括钱银和土地在内的奖赏,那么他们这些承担责任更大,功劳更大的高级武将呢?

一旦浍州设立,可以预想,他们将会为自己的选择获得更丰厚的回报。

观察到诸将一个个喜形于色,江烽也很满意,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现在固始军面临一个很好的机遇期,但是固始军的实力有限,而且时间同样有限,一旦错失了这个机遇,那么日后就很难再找到这种时机了,所以江烽明白自己恐怕又要面临一个极为冒险且艰难的抉择了,但他别无选择。

既然如此,那么他就只能把一切他能利用的力量都要利用起来,再来一次大冒险,或者说赌博。

在很多人看来,也许现在固始军就该是休养生息,养精蓄锐,坐看大梁和蔡州军打生打死了,但是江烽却知道大梁这一次恐怕很难把蔡州这头生命力极强的狼打死。

周围的泰宁军、晋军以及感化军,都不会允许大梁这么做,甚至连现在正在积极谋求和大梁改善关系的南阳都未必愿意看到这种情形生。

或许在态势不明朗时南阳还可以态度暧昧,但是当大梁真正要对蔡州构成生死威胁时,没准儿南阳就又要改弦易辙了,更不用说后边还有一个随时会挥穿针引线作用的关中李氏。

可以说现在大梁周遭所有藩阀对梁蔡大战都持欢迎态度,但是却绝不会允许大梁对蔡州构成压倒性的优势,这是底线,他们希望梁蔡之间的大战能让双方都两败俱伤,或者说形成一种僵局,甚至连江烽内心也一样如此。

只有这样,周邻诸藩才能获得最大利益,比如南阳入侵安州,自己图谋构筑浍州。

江烽已经意识到了一些东西,大梁这个号称中原霸主的头号藩阀实际上已经陷入了一个密织的罗网当中。

无论大晋还是泰宁军,亦或是淮北或蔡州,也包括南阳和关中,这几家中除了大晋之外,其他几家都不愿意出头露面充当进攻大梁的急先锋,而更希望别人来担起这个担子,但是他们也绝不会容忍这中间任何一个势力被大梁所灭。

大晋是一个例外,因为作为唯一一个敢于和大梁争霸的强藩,大晋的确具备单挑大梁的实力,当然,大晋只是具备这个挑战实力而已。

从根本上来说,大晋的地域人口和地理位置决定了它具备单挑大梁的实力,尤其是它天生拥有从塞外获取优良战马,获得杂胡支持组建铁骑的优势,但是大梁凭借它在战略纵深和人口经济上的巨大底蕴,只要不犯战略性的错误,那么大晋就很难真正从正面击败大梁。

要想彻底击败并灭亡大梁,除非其余几家能给大晋以全力支持,但一旦大晋灭亡了大梁,那大晋会不会变成另外一个比大梁更可怕的藩阀呢?这恐怕也是其他藩阀需要考虑的问题。

正因为这种种纠结在一起的复杂心理因素和条件限制,才使得这种诸藩并存,攻伐不休,但是却有始终难以见出端倪的局面维系了几十年。

这期间大梁也不是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也曾经凭借着自身强的实力不断掀起战事,但只要有一家真正面临被灭亡的局面,那么其他几家便会倾力相助,让其无法如愿,这从三年前梁蔡关于陈州争夺战就能看得出来端倪。

大梁内部的有识之士也越来越觉察到大梁在这场持久的对决中越来越不利的迹象,从几年前的蔡州反水开始,就是一个极其危险的征兆。

原本依附于大梁的这个盟友突然反噬,一下子成为了一个反扑大梁的急先锋,无他,因为他们觉察到了大梁现在的老迈没落和官僚迟钝,啃下南陈州只是第一步。

正因为大梁反应迟钝,没有做出有力的回击,这使得蔡州得寸进尺一口吞下了光州,如果不是因为蔡州动作太猛太大吓到了鄂黄杜氏,使得杜氏出兵干涉,只怕现在整个光州都归属了蔡州,真正到那一步,恐怕大梁的局面就更堪忧了。

所以江烽在汴梁时也毫不客气的讥笑李鹤李固等人说大梁居然要靠一个不挨天不接地甚至没有半分交情的鄂黄杜氏帮忙,而大梁自己居然还对蔡州的动作迟钝得懵然无知,居然还意识不到蔡州吞下了光州之后一旦消化掉,其实力会膨胀到一个什么程度,对未来大梁威胁会有多大,想想都是可笑。

这番话也的确让李鹤等人惭愧不已。

大梁并非没有人有识之士,只不过大梁有时候太过于傲慢自大,太过于墨守成规,使得它的效率显得格外低下,但在江烽点明了这一点之后,大梁政事堂和崇政院还是意识到了固始的出现的确是一个契机,一个往蔡州、淮北背后打入一枚钉子和楔子的契机。

钉子的作用是让蔡州和淮北芒刺在背,无法全力对付大梁,而楔子的作用则更为重要,可以用来撬动这个区域形势变化。

对于大梁来说,淮北、淮南以及蔡州之间这一块区域的形势已经是坏得不能再坏了,只要把固始军这个还略显稚嫩但却成长迅的恶犬迅催化补强,让其这个区域恣意妄为,牵制住蔡州和淮北的精力,对大梁只会有好处,不会有坏处,而且可以说固始军现在是越强大对大梁越有利。

正是因为这些因素在其中,江烽认为眼下的固始军可以更大胆冒进一些,对大梁的要求可以更多一些,因为这符合双方的利益。

拿下霍山和盛唐,设立浍州,让固始军成为更为强大的浍州军,成为一支真正可以抗衡和牵制蔡州和淮北的猛犬,这符合大梁的利益。

江烽不介意当大梁的猛犬,因为固始军现在的地位决定了它现在还只能当一只犬,还没有展到可以拥有自己意志的猛虎,借助大梁的支持,以及大梁和蚁贼制造出来的契机,不遗余力的各方面壮大自己,寻找属于固始军自己的展道路,就是江烽现在要做的。

“大家稍安勿躁,要想把固始变成浍州,这里边我们自己也还有很多事情要做,我刚才也说了,最根本的还是我们自己的军队够不够强,如果连蚁贼都打不过,你怎么去拿下盛唐,控制霍山?”江烽话语里开始步入实质性的问题,“所以我们当务之急就是要打造出一支能打硬仗,能打胜仗的强军,但是现在我们的固始军距离这个标准还有很大的距离,我们需要时间,但是留给我们的时间却不会多,形势万变,如果我们按部就班,也许等我们觉得自己条件具备了,可外边形势已经变了,没有我们的机会了。”

“军指挥使大人,只要你一句话,怎么干能行?刀山火海咱们都敢去,管他什么伊洛十大寇也好,蚁贼也好,咱们固始军就是要来拿地盘的,敢来虎口夺食,咱们就灭了他!”

葛晗第一个拍起了胸脯,字句铿锵,固始城守城一战是最让他憋闷的,让袁文極和袁文槐两人联手战四人,居然被别人死死压制住,半点战绩皆无,所以他一直憋着这口气,想要尽快为自己在固始军立足打开局面。

李桐也是紧接着就宏声表态:“对,小郎说得是,蔡州军咱们都能撵走,难道说还惧了蚁贼不成?大人,现在我们要干什么,你只管开口,咱们啥都没有,就是有一身胆气!”(未完待续。)

第三卷 挥剑决浮云 第四节 整军

见场内气氛被自己调动起来了,江烽也知道自己的目的达到了。

江烽嘴角含笑的点了点头:“我们要做的事情有很多,待会儿白陵会一一说明,可以说我们固始军从来就没有过轻松的时候,从建军一来就是如此,而且我也认为,当一支军队轻松下来的时候,那也就意味着这支军队该被淘汰了。”

最后一句话语气不重,但是却意味深长,也让在座众人都是一震,细细品味着江烽所说这句话的意思。

崔尚也细细的将下一步亟待推动的事情一一道来。

按照江烽的设定,固始军会进行一次较大规模的扩军,步军主力规模将会暂时按照两个军的标准来制定,初步决定先设立固始第一军和第二军,而这两个军将不再按照原来的固始军五个营以及申州军两个营的编制来设立,而是彻底打乱重编。

其中第一军将由杨堪担任军指挥使,张越担任军都虞侯,第二军由许子清担任军都虞候,军指挥使暂时不设。

另外秦再道负责筹建未来的固始骑军,目前将会按照两个营的骨架进行搭建,秦再道亲自负责筹建骑军左营,担任左营指挥使,鞠慎负责组建骑军右营,担任骑军右营指挥使,所需战马将从6续从大梁购买。

丁满将负责未来的牙军组建,先期组建两个营,黄安锦和葛晗分别担任任牙军左营和牙军右营的指挥使。

这样一来,实际上是将固始军按照未来的浍州军规模来搭建架子的,除了第一军和第二军外,骑军和牙军连架子都还搭不起。

尤其是骑军,如果要真正完善两个营的骑军,光是战马就需要两千匹左右,这还没有算鞍具和培养合格的骑兵所需耗费,真要达到这一步,别说一个固始县,就是真正等到浍州成立了都够呛。

这个方略一公布出来,立即就引起了在座诸将的一片沸腾。

这里边既有淡然处之的,也有兴奋莫名的,亦有满怀期待的,也还有失落不满的,不一而终。

但是无论是谁都意识到这一次固始军是真的要大动干戈的,而且也绝不是像之前大家所想象的那么简单,只是要休养生息,养精蓄锐。

尤其是之前江烽的那一番话,摆明车马是要立马起风云的,这对大家来说都,就是孕育着无数机会。

无论你现在满意不满意,在未来的战争你都可以展示自己,甚至可以从战场上的表现来重新赢得本该属于自己的东西。

“好了,诸位,白陵已经把我们固始军未来一段时间的构架宣布了,在这里我要阐明的一点是,这只是一个最初步的构架,也是基于我们当下的固始军格局的一个临时性安排。”江烽语气里充满了浓烈的提醒,

“就像我们在对抗来犯蔡州军时那样,只是一个临时性的组建了固始军,现在才不过一个月时间不到,我们固始军又要重建了,这也意味着也许一个月后,也许是三个月后,也许是半年后一年后,这支军队可能还会进行调整,所以大家要有准备,别到了那一天需要调整了,你自己还觉得心气不顺,怎么就没我的份儿了?你自己都没有做好准备,那当然就没你的份儿了,到时候别怪谁对你不公平。”

军议终于散了,但是带来的冲击波却是震荡在每一个人的心头。

这一次的军制调整不可谓不大,有些在预料之中,比如杨堪担任第一军指挥使,张越担任军都虞候,又比如丁满负责牙军的组建,但有的则出乎意料,像鞠慎组建骑军右营,许子清负责第二军的筹建。

杨堪和丁满以及他们的副手安排都没什么值得争议的,但是像鞠慎组建骑军右营,许子清担任第二军军都虞候,这都有些突兀,而且也看不出这里边究竟有什么门道,或者说体现了江烽什么意图。

书房中只剩下了江烽和常昆二人。

照理说常昆是由黄安锦引荐而来,黄安锦似乎要更亲近一些,论关系似乎提早投效江烽的杨堪、丁满要比至今未曾明确身份,更像是一个客卿身份的常昆更密切一些,哪怕论交情,崔尚已然成为江烽身旁的第一幕僚,也要胜过常昆。

但是只有江烽和常昆二人内里才明白,现在只有他们俩才可以说是无所不谈,任何东西都可以敞开来说的。

常昆并无子嗣,只有两女,而现在常昆与袁无为一战之后伤了元气,加上之前几年酗酒,武道进境已然止步,眼下就算是身体恢复,武道也只能止步于静息期了,好在常昆心态放得很开,已然放弃了在固始军中的想法,只是想要为师门白马寺一脉谋些机会罢了,这和固始军的展算是一个双赢合作。

正因为如此,常昆可以站在局外以一个相对脱的心态来看待目前固始军的问题。

“二郎,你这样骤然扩大至四军格局,步子似乎迈得太大了一些啊。”接过江烽亲自捧过来的茶盅,常昆也只是点点头,含笑道:“这样扩张度过猛,可能会抵消过这一战好不容易积累下来的军心士气啊,对战斗力也会有很大影响啊。”

江烽苦笑,“云达兄,我何尝不知?但固始军等不到那个时候啊,若是只见两军,以眼下的军官数量,勉强能应对,现在多了骑军和牙军,肯定会有较大缺口,可我也无从选择,时不我待啊。”

这种幅度的扩军,势必对战斗力有较大影响,但是江烽觉得这种影响是暂时的,一旦进入正轨,有大批经历过两场死战的老卒和兵头带领,操练熟悉,便能迅形成战斗力,形势也不允许固始军在按部就班的展下去了。

常昆也明白江烽所言的时不我待是指什么意思。

现在大梁对蔡州军攻势正盛,尤其是西线大战正式拉开之后,大梁龙骧左右两厢分两路从舞阳出击直插西平和冶炉城,迅疾在这一线展开大战。

其中龙骧左厢在主帅葛恒率领下在吴房与袁军主帅袁怀敬率领八千大军展开激战,袁怀敬接战不利,不得不退守吴房县城,形势相当不利。

而袁无为则率领偏师在冶炉城狙击龙骧右厢,利用冶炉城的有利地势,与大梁龙骧右厢统帅张傥展开激烈攻防,虽然在兵力上袁无为率领的偏师不及龙骧右厢,但是袁无为却充分挥了两千骑军的袭扰作用,迫使龙骧右厢军在冶炉城一带疲于奔命,难以前进,形成僵局。

甚至袁无为还亲率骑军连夜奔袭,一举击溃了在吴房县城下围攻的龙骧左军侧翼军,烧毁连营十八座,极大的挫伤了龙骧左厢军的攻城锐气。

西线形成了磨盘式的拉锯战,虽然袁无为的偏师依托冶炉城地势之利成功的阻击了大梁龙骧右厢军,但是大梁龙骧军的兵力远胜于袁怀敬和袁无畏两路兵马,在这种消耗战下,蔡州军显得有些捉襟见肘,如果在这样持续下去,蔡州军消耗不起。

同样大梁南路和东路两路仍然在与蔡州军大战,尤其是以南陈州一战打得尤为艰苦。

蔡州军在大溵水一线狙击南下的大梁军,袁氏家主袁怀河的胞弟袁怀鹏以及汝阳八柱中的头号人物袁文樑和另外一个薛氏年青一代领军人物薛乘风与李固率领的天兴左军鏖战数场,互有胜负,也形成了僵局。

大梁在中线的进攻倒是打得波澜不惊,赵氏家主赵宣率军在郾城成功的挡住了大梁天威军左右厢的进攻,袁怀河在汝阳进行了总动员,亲自率领三万预备队前出至上蔡,准备随时策应东北西三路正在鏖战的蔡州军。

这一战袁氏已经倾力而出,老一辈的袁怀如、袁正业、袁怀通、袁怀志都全部出动,各领大军在一线征战,小一辈的汝阳八柱除了在固始城一战中伤重不起的,也全数上阵,力拼梁军。

就目前的态势来看,如果没有其他势力加入战争,仅仅是蔡州与大梁对战,那么两三个月内这一战就可以见出分晓,蔡州必灭,但很显然大晋和泰宁军乃至淮北和关中都不容许这种局面出现。

同样这里边也还存在一个变数,那就是南阳的态度。

南阳的诡异静默也让所有人都在看着刘氏的动作。

南阳目前已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拿下了安州,甚至没有等鄂黄方面做出像样的反应。

慌乱之下的鄂州也是星夜横渡江水进军沔州,甚至和素来与鄂州方面亲善密切的沔州方面生了冲突,也幸亏沔州实力太过薄弱,无力抵抗鄂州方面,加上鄂州水军力量的确强大,所以鄂州方面拿下沔州才未生变数。

虽然刚刚拿下了安州,但南阳其实是还有相当大余力的,如果这个时候南阳从泌州或者申州出兵朗山、真阳一线,那就可以与大梁形成钳形攻势,可以轻易而举的将蔡州彻底打爆。(未完待续。)

第三卷 挥剑决浮云 第五节 奇货可居

江烽相信这个时候各方力量都已经动了起来,现在关键点有两个。

一个是南阳是否会出兵蔡州,如果答案是肯定的,蔡州必灭,如果是否定的,那么蔡州还有回旋余地。

另一个关键点是大晋、泰宁军和感化军什么时候介入,拖得太久,那么蔡州一样只有覆灭的结局,而这一点还取决于南阳的态度。

南阳如果出兵,那么这几方出不出兵都意味着蔡州的覆灭,所以无论是大晋还是泰宁军现在都还是有些犹豫,主要原因就在于此。

如果他们真的出兵了,南阳仍然给蔡州致命一击,直接就能把蔡州打崩,而他们却会被拖入与大梁的战争当中去。

谁也不愿意成为变成大梁解决了蔡州腾出手来之后攻击的重点,泰宁军和淮北军不愿意,晋军也一样不愿意,所以真正的关键点还是在南阳。

所以现在所有人都瞪大眼睛看着南阳下一步的动作。

南阳突袭安州并没有花费太大精力,这是南阳多年前就布局好的一步,可以说鄂黄杜氏输得半点都不冤。

整个安州被南阳渗透得如同一个筛子,南阳进军安州就像是一次行军,而安州方面甚至有部分军队直接倒戈欢迎南阳入主,这种局面让自诩对安州有很大影响力的控制力的鄂黄杜氏目瞪口呆。

这也意味着南阳对安州的掌控并不需要花多少精力,现在的南阳有相当余力来参与中原之战,就看南阳方面怎么来考虑了。

“我看南阳不会给蔡州这一刀。”常昆思索良久之后方才道。

“未必,若是刘同,恐怕不会,但是刘玄,就难说了。”江烽悠悠的道:“二刘分治之势已成,刘同占有南阳府和泌州两地精华,而刘玄却只得隋州这一原南阳最贫瘠一地,加上新得申州地小人少,光是一个安州只怕是难以满足刘玄胃口的,他现在不趁着刘同还记念着让出南阳的几分情谊愿意支持他的时候多捞些地盘,等到日后情谊渐淡,刘同凭啥还要出钱出兵替你刘玄打生打死?再亲的兄弟也得要明算账呢。”

“问题是刘玄不会看不到若是他和大梁联手灭了蔡州,他就不担心自己成了狡兔死,走狗烹?”常昆不以为然。

“哼,狡兔死?狡兔多着呢,甚至还不是狡兔,还有猛虎恶狼在一侧呢,大晋能算狡兔?泰宁军能算狡兔,还是淮北能算狡兔?哪一个对上大梁都得要让大梁头疼几分,背后还有一个从来就没有安分过但大梁却还不敢随意触碰的关中李氏,嘿嘿,难道大梁就不需要一个盟友?”

江烽轻轻的哼了一声,“刘玄老谋深算,这些问题恐怕看得比谁都还准,否则他岂会冒着与自己兄长交恶的风险也要迫使刘家转向,不再跟着李氏的指挥棒转?当然这里边也夹杂他自己的私心,谁让他是次子而不是长子呢?”

常昆悚然一惊,听得江烽这么一分析,刘玄出兵蔡州的可能性就极大了。

正如江烽所说,如果刘玄和大梁联手灭了蔡州,最起码大梁会以光州之地相酬,届时江烽这个刚刚升格为准盟友的角色就有些尴尬了。

对大梁来说如果刘玄愿意成为盟友,固始军这个尚显稚嫩的角色就可有可无了,若是能让刘玄吞下整个光州,进而威胁淮北,只怕大梁也是乐见其成的。

光申素为一体,若是刘玄真的得了光州,那拥隋、安、申、光四州,就真的不输于刘同了,而且所处地理位置更佳,对黄州更形成了包围态势,东可虎视寿州,南可染指黄蕲,霸业可期了。

常昆越想越震惊,忍不住皱起眉头:“这么一来,鄂黄杜家就危险了!光州若是被刘玄所得,安州和光州两路并进,以杜家之力,实难抗衡,黄州一失,蕲州也势必易手,杜家覆灭指日可待。”

“杜家肯定就危险了,但是在之前我们固始军就更危险了,甚至可以说没我们固始军的戏了。”江烽苦笑。

“那刘玄还在等什么?”常昆忍不住站起身来,仿佛刘玄大军已经整装待,即刻就要出兵蔡州了。

“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要出兵蔡州,先要获得刘同的鼎力支持,这是其一,而刘同素来与关中李氏亲善,若是刘同坚决不同意,刘玄恐怕也得要斟酌几分。”江烽分析道。

“还有安州刚得,再说之前刘玄做足了前戏,也得要安抚一下吧?鄂黄杜家那边也得要谈一谈吧?还有你要名正言顺的把安州纳入囊中,总还得要上表求长安认可吧?”

“嗯,那恐怕李氏就会以此为条件和刘玄交涉,要求刘氏不得对蔡州不利。”常昆眉头稍展。

“光是这个就想要让刘玄罢手?你把刘玄想得太容易打了,他不要你长安认可也一样能控制住安州,顶多名份上不足罢了。”江烽摇摇头,“李氏若是要想让刘玄住手,起码还要拿出更多的筹码来,不过李氏要开条件,难道大梁就不会给刘玄更多承诺?还有蔡州方面恐怕也要斟酌吧?”

“这刘玄岂不成了奇货可居?”常昆连连摇头,心中也是感叹无比,一场战事竟然牵扯如此多方势力的神经,方方面面这个时候都在为之使劲儿力。

“嘿嘿,那不是怎么?谁让人家刘氏有这份实力呢?”江烽心中也是艳羡。

没有实力就无法赢得尊重,就像自己一样,哪怕能够对大梁挥一点儿作用,他们也会对自己另眼相看,而南阳现在具备了左右整个局面的实力,无论是哪一方都得要对南阳青眼有加。

江烽现在也有些吃不准刘玄会怎么做,若是刘玄真的全力出兵蔡州,袁氏铁定完蛋,大梁也会倾尽全力把蔡州灭掉,解决一大祸患,可是直觉告诉他没这么简单。

关中李氏是万万不会同意刘氏出兵蔡州的,其肯定会对刘同施加巨大压力,刘同承受得住这份压力么?

而且刘同也还一样考虑如果刘玄势力膨胀过大,对他这个兄长会不会产生威胁?

哪怕他们两兄弟已经有了势力划分的定议,但日后的事情谁又说得清楚呢?

真要让刘玄势力膨胀到一定程度,他要对南阳伸手,自己能不能应对?甚至借大梁之手来借刀杀人,也一样未可知。

这其实就是一多方参与的巨大博弈,其中千丝万缕的联系,涉及诸多,如何来辨清形势,也是煞费苦心。

对固始来说,刘玄一旦出兵蔡州,那是最糟糕的局面,三个月之内蔡州必灭无疑,而固始军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白搭,南阳的实力不是固始可以抗衡的,所以江烽不能容忍这种局面的出现。

看见江烽脸色阴晴不定,常昆也知道这位智谋过人的小兄弟又在策划着什么了,这等事情他虽然也看得明白,但是如何来破局,却没有多少手段。

“必须要打消刘玄出兵的想法。”良久,江烽才缓缓的道:“否则我们固始便会毫无机会。”

“可是如何打消呢?”常昆反问道:“若是我是大梁,便会开出让刘玄无法拒绝的条件,哪怕把整个蔡州都给刘玄!”

“哼,大梁开出这个条件,刘玄也不敢接,蔡州乃是中原腹地,大梁岂容他人染指?好不容易灭了袁氏,又岂能让一个实力更强的刘氏来接手?”江烽摇头,苦苦思索,“顶多也就是光州而已,如果再加上大梁支持刘玄吞并黄州和蕲州,我也想不出刘玄如何能拒绝这个诱惑。”

支持刘玄吞并黄州和蕲州?常昆心中担心更甚,江烽的这个设想才更贴近现实,也最符合大梁的利益,现在刘玄已经拿下了安州,而安州东下便可直入黄州,可以避开义阳三关之险,黄州一失,拿下蕲州便是举手之劳。

而且这对于大梁来说也不过是支持而已,还把刘玄的主要精力引向了南面,对双方来说也都是皆大欢喜之事。

“那现在固始该怎么办?”常昆更关心这一点。

“我们能怎么做?当然还是只能按照我们自己的路子走,壮大自身才是根本,但我们也不能对外界可能牵扯到我们的变化无动于衷。”江烽若有深意的道:“总要有所作为才行。”

常昆点点头,见江烽这般表情,他也估摸着对方肯定是有些对策了。

见识了江烽在一场接一场的危局中逃生的本事,常昆没来由的也对江烽充满了信心。

这个家伙总能想出办法来逆转不利的局面,从固始军分裂开始,无数人都觉得他过不了下一关,但是他却每每都能从夹缝中挣扎出来,而且还能变得更加强悍。

“那需要我做些什么?”常昆微笑着道:“其他我帮不了你什么,但是我师门这边,我还是可以帮你斡旋一番的,更何况他们也一样需要你这边给他们提供机会,说实话,这几年大相国寺可把白马一脉压制得够呛,我师门这边可都是有些上火了。”

第六节 高明 (为六魁首兄弟加更!)

“常兄,在你面前我也不矫情了,现在固始军还是太弱,我还需要大量的人才,要想把浍州架子搭起来,各方面人才我都急需,尤其是现在我还不能大肆任用本地士绅大族推荐之人的情况下,这就更急迫。”

“我师门白马寺那边我会专门去一趟洛阳,希望能替你物设一批人来,……”

常昆话音未落就被江烽打断。

“不,远远不够,光是白马寺一脉还不够,我需要大规模招募原来广胜军和龙虎军以及其他大梁裁撤下来的老卒和军官,这些人才是最实用的,一来就能上手,这个任务我希望你能帮我尽快做起来,我也会在原来来固始这批老卒中选一批人回大梁去,趁着大梁现在还没有大规模动员时,再招募一批人来。”

江烽的话也让常昆意识到现在固始军的急迫,他点点头:“没问题,相信在固始军击退蔡州军之后,会有更多的人看好固始,假如大梁真的上书长安请设浍州的话,我相信就会有无数人要认真掂量了,也会有更多的人对你这里感兴趣了,甚至一些世家大族也会主动来联系你了。”

“世家大族的人我倒是不太感兴趣,现在我也没有和他们合作的实力和资本,稍不留意就会被他们吞得连骨渣子都没有。”

江烽连连摇头,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

“我现在还需要一些能帮我处理政务方面的人才,现在我要行检地之策,只怕这些本地士绅大族也早就想要等着看我笑话,或者是想要在其中给我设置一些陷阱障碍什么的。”

常昆皱眉,他知道江烽是要物设一批官员型的人才,这对于他来说却有些为难,他主要接触的还是军事方面的人才,对政务人才却不熟悉。

“政务人才基本上都是出自士绅大族,寻常庶民百姓怕是难得有这方面的机会,而且纵然有,要让他们放弃大梁来固始,恐怕也不易。”

常昆沉吟了一下,提了一个建议。

“二郎,我觉得你不妨可以考虑适当选拔部分许氏族人,他们在光州已经被剥夺了机会,扫地出门,只要你一表露出这个意思,我想许家肯定会欣喜若狂,而且许氏在固始这边也无多少瓜葛,正好可以为你所用,另外若是你还是不放心,也可以和鞠慎打个招呼,让他给在申州的鞠氏族人放一放这方面的风声,相信鞠氏一族情况相似,南阳再大度也不可能用鞠氏族人,起码相当长一段时间是如此,所以鞠氏族人估计一样有这方面的意愿,这样许氏、鞠氏两族人才可尽入你手。”

江烽眼睛一亮,常昆给的这个建议相当高明,许、鞠两家已成世仇,势难和解,且两族族人在固始这边都没有多少牵连,若是能招募这两家的人才,让其相互监督、相互制约,倒是不虞其相互勾结。

“常兄此建议极佳,不过只是这两族人才还远远不够,我也不能把鸡蛋放在这两个篮子里,还得要吸纳其他人才,大梁士绅大族众多,其中不少也是庶出而无机会者,我相信只要放出这方面的风声去,一定可以吸引到人才来,唯一可虞的就是其忠诚度,我可不希望大梁方面现在就把沙子掺到我这边来了。”江烽顿了一顿,“这方面恐怕就要请常兄多帮我把把关了。”

除了军事人才外,政务人才也是江烽现在需要提前未雨绸缪了。

一旦设立浍州获批,那一切事务就要立马提上议事日程,以现在自己就要推进检地之策,哪怕能够获得一些士绅大族中头面人物或者说聪明人的理解,但是士绅大族中的大部分人还是难以接受理解的,所以短时间内要获得对方的认同和合作,还有难度。

如果能从外部引入一些人才来合作,那也能对这些以为离了胡萝卜就做不成席的本地士绅形成制约,这也有利于日后的合作。

“既然如此,事不宜迟,我打算明日就走,慈忍师兄和其他几位可能要返回多云寺和白马寺,但其他几位俗家师弟师侄他们愿意留下,只是他们甫出师门,对军中情况并不是熟悉,并不适合马上担任军官,如果可以的话,我建议可以充实你的亲兵都,通过一段时间打磨之后再到各军中去,下一批白马寺弟子除非曾经在大梁军中干过的,其他人我建议也还是通过这种方式来进行。”

常昆的通情达理也让江烽非常满意。

并不是你武技高强就能胜任军中军官职务的了,实际上在这场战争中,包括相当多的汴梁子弟的表现也不尽人意。

他们在个人武技上没的说,但是在其他方面就表现出没有完全适应,这既与磨合时间太短有关系,也和缺乏经验有很大关系。

在江烽看来,这些人也许作为军官的拼杀武力绰绰有余,但是作为一个军官要起到管理和带动作用,就未必了,很多人不得不通过战争来学习、熟悉和适应,而这往往意味着要付出很大的代价。

实际上如果能够通过举办军事学堂和短期战训班的方式来达到经验交流和相互切磋,应该可以极大的缩短这些人适应时间,也能加快他们融入到军中的度。

这些人能成为武道强者肯定头脑都不差,学习交流能力都不会差,稍加指点和引导,应该很快就能入行。

和常昆的对话能够很好的帮助江烽分析判断自身的形势。

因为就常昆本人来说,他已经在固始军体系中没有合适的位置了,作为一度是太息期的高手,同时又担任过广胜军军指挥使的他来说,自尊让他无法屈身于一个寻常武将身份,所以他选择游离于固始军之外,而选择成为江烽私人朋友。

这个身份来为江烽出谋划策就要轻松许多,这也使得他的心态可以更放松,眼界可以放得更宽,不至于被固始军内部所束缚。

连崔尚都有些羡慕常昆可以这样大气的选择这样一种方式来为自己定位,但不得不说这样做对大家都有好处。

********************************************************

许子清有些心事重重的回到许家小院。

今日的军议还是大出他的意料之外。

让他出任固始第二军的军都虞侯,实际上在军都指挥使缺位的时候,他这个军都虞候就是代行军都指挥使的职责,就像当初江烽以假虞侯的身份执掌固始军一样。

虽然这一段时间里江烽或明或暗的和他谈过两次话,言语中都是要求他尽快熟悉固始军情况,为下一步进入固始军做准备,但许子清还是没想到过会让自己执掌一军,哪怕只是以军都虞候身份临时执掌一军。

许子清之前也考虑过自己的去向,他估计自己最大可能是担任军都虞候,但是却是在有军都指挥使的情况下的都虞候,也就是一个副手的身份出现,甚至亦有可能担任一个营指挥使,比如牙军左营指挥使,这样既可以挥自己武技出众的特长,亦可避免自己身份尴尬不好安排职位。

江烽的这种安排在许子清看来有些草率。

如果他是江烽,他是绝不会把这种重要职位交给一个之前甚至可能是以刺杀他本人谋取他现在位置为目标的对手,哪怕是江烽心胸再大度,也无需用这种方式来体现证明什么,成王败寇,本来就是如此。

“大哥,这并不是江烽心胸宽广,实际上他有他的打算。”许宁替堂兄泡上茶之后,怡然自得的玩起了刺绣。

“怎么说?”许子清知道自己这个堂妹揣摩人心上有独到之处,连三叔临去之前都专门和自己交待,遇上看不懂搞不明白的事情可以多和这个堂妹商谈沟通,足见对这个堂妹的信任。

“大哥,你想想,江烽已经明确提出了大梁老卒、固始老军、申州军,要彻底打乱混编,实际上这就打破了原来那种亲属朋友子弟在一起的格局,江烽这么做是有目的的,这种方式可以破坏旧有格局,让所有军官士卒都重新认识熟悉,而这其实就是一个重新树立他江烽是这支军队唯一领的过程,你大梁来人也好,申州旧军也好,固始老军也好,都一样要适应并逐渐承认认可这个结果。”

许宁显得云淡风轻,目光里却多了几分飘忽不定。

“这样打乱肯定有不利的一面,军队战斗力会受到影响,但是这却是必然的,因为这一战本身损失过大,已经这样了,长痛不如短痛,通过这种方式来彻底重建,一劳永逸的消除这些弊病,进而强化他对这支军队的绝对领导。”许宁越说越轻松。

“杨堪和张越搭档,确保了第一军在他绝对控制之下,第二军你只是军都虞候,我可以断言,五营指挥多半会是来自大梁子弟而非我们原来光州旧军,如果有什么意外,他甚至可以直接让他自己兼任第二军的军都指挥使,让你成为他的副手,光明正大的剥夺你的指挥权。”(未完待续。)

第七节 斥候,细作

许子清面色慢慢阴了下来,目光里也多了几分阴鸷,“小宁,你的意思是江烽骨子里还是不信任我们?还是在处心积虑的提防我们?或者,他是想毁诺?”

“不,我不这样认为。”许宁摇摇头,表情却更安详,“这只能说明江烽越来越成熟老练了,事实上这并非针对我们许家,而是针对所有人,无论是许家,鞠家,大梁,还是老固始军,这是一个上位者必须要采取的手段,只不过他做得相当精妙高明,”

许子清一愣,慢慢品出味儿来,阴鸷表情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苦笑,“这么说江烽是根本没有把我们许家放在眼里了?”

许宁的表情此时也多了几分落寞,她很不想承认这一点,但是她却不是那种不愿意面对现实的弱者懦夫。

“大哥,我不想承认这一点,但现实就是如此,江烽如此大方放手,是因为他现在又足够底气可以掌控一切,他认定我们无法翻盘。”

“想想也是,我们凭什么翻盘?靠光州旧军这点力量?张越,还是秦再道?他们会站在我们这边么?显然不可能!”

“至于说大梁子弟更是和我们半点关系皆无,而鞠家怕是恨不能把我们逐出固始军吧?这么一算,我们还有什么?难道靠固始城里那些光州士绅不成?”

许宁话语里充满了嘲弄和揶揄,似乎早就把这一切看穿了。

许子清默然无语,这位堂妹对问题的分析堪称精辟,对江烽心性的揣摩也是格外精准,难怪三叔死活不肯让小静替代她嫁给江烽,而非要小宁嫁给江烽。

的确,也只有小宁这样冷静睿智的心性,嫁入江烽门中放才能真正为许家争取到最大的利益。

“这么说来,我们许氏就只能牢牢的和江烽绑在一起,放才能让我们许家获得最大的利益?”许子清有些心有不甘的道:“我们就只能死心塌地的为其卖命?”

“从目前来说,只要江烽不犯大的错误,我们许家就只能全力以赴支持他,这最符合我们许氏一族的利益。”

咂着嘴,似乎在揣摩着什么,许子清沉吟了一阵之后才缓缓道:“小宁,江烽欲行检地之策,你可曾得闻?”

“嗯,大哥莫不是觉得则检地之策不对?”许宁反问。

“不是不对,对江烽来说这检地之策所获土地是争取固始军将士之心的最佳奖励,他必须要走这一步,但是这检地之策各地推行多了去,其结果大家都知道,江烽这么做就是把他推到了士绅大族的对立面了。”许子清慢悠悠的道:“小宁,你不就觉得这风险有些大么?”

“风险?风险在何处?”许宁再度反问。

“固始殷城士绅大族群情激愤,坚决反对检地之策,陈蔚、谭正都找过江烽,表达士绅们的态度,殷城那边据说还表示如果江烽不停止检地之策,他们宁肯请蔡州或者黄州来接管。”许子清感觉许宁有些意似不屑。

“可笑!荒谬!”许宁连连摇头,冷笑不已,“士绅大族,固始有士绅大族么?殷城有士绅大族么?如果陈家勉强算,那谭家也算?真以为江烽麾下军队都是做善事的不成?就不敢对殷城来一次不封刀,让他谭家就此灰飞烟灭?故作姿态,遮人耳目而已。”

“遮人耳目?!”许子清大吃一惊,“小宁,你是说陈家和谭家……”

“哼,他们有这个底气来和江烽对抗么?江烽是靠他们的支持才掌握这支军队的么?”许宁轻蔑的一笑,“陈蔚、陈固这些人都是老滑头了,演戏比谁都会,谭正一样,谁也不比谁傻,若是有些不开眼的人跳出来,江烽当然不介意来杀鸡儆猴。”

许子清迟疑了,“小宁你的意思是陈家谭家是要打算执行江烽的检地之策喽?”

“哼,陈家谭家肯定要向江烽表明态度,否则还不任由江烽宰割了?他们硬抗是肯定不会的,而会采取软磨或者阳奉阴违式的抵制,检地这样庞大一项工作,所需人手成百上千,人手从何处来?士绅们抵制,这些官吏只怕都要撂挑子不干了,这项工作怎么开展?”

许宁一条条抽丝剥茧般的把当下固始军的情况辨析清楚,“我倒是觉得,这是我们许家的机会。”

“许家的机会?”许子清有所悟,但是还是不敢肯定。

“嗯,检地之策我估计还是会是一个面子活儿,肯定要做,但是要想指望能取到多好的效果,我不太看好。”许宁说得很直白,“江烽肯定也明白这一点,但是他要大张旗鼓的做,这是给这些士绅敲一记警钟,表明他江烽可以不依赖于任何人来操作这件事情,他依靠的是军队。”

“那最终结果会是……?”许子清还是有些看不明白。

“检地肯定会进行,但是肯定会有选择性和针对性,无外乎就是一个利益博弈,最后达成妥协罢了。”许宁淡淡的笑道:“江烽肯定也从未指望过要把这检地之策推行得淋漓尽致,那也不可能,但是他必须要有所获,否则何以来满足他手底下那帮虎狼将士?”

“士绅们这一次如果交出土地来无论怎说都是损失惨重,岂会如此善罢甘休?”许子清还是有些担心。

“江烽肯定会给他们一个诱饵的,打一巴掌,给块肉吃,江烽肯定会给这些士绅一些许诺,比如,把江烽设想中的浍州其他县土地拿出来作为交换呢?”

许宁猜得非常准确,如果江烽在这里,也不得不承认此女在心思揣摩上无人能及。

“你说我们许氏一族也要借此机会加入进来,嗯,是要把光州和在外边那些人召回来?”许子清抚摸着下颌,若有所思的道。

“检地之策要行,但江烽和士绅们的妥协也会达成,这中间会有一个拉锯,我们许氏族人来操左此策,也算是尽快融入固始吧。”

许宁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曾几何时许氏也沦落到要融入固始军了,不得不说这个世界变得太快。

“这倒是一个办法,小宁,如你所说,我们许氏已经跌了一跤,再不能犯错误,如果我们看好固始,认定江烽,那就要不遗余力的坚持下去,若是三心二意,恐怕会被越来越被排挤到一边的。”

许子清也叹了一口气,若有深意的看了许宁一眼。

“我有一种感觉,这一次击退蔡州军之后,大梁那边对江烽的看重程度还会提升,对其的支持力度会更大,而且大梁内部那些世家望族恐怕也会开始在他身上押宝下注,所以我觉得我们要尽快在他身边站稳脚跟。”

许宁被许子清眼睛一睃看得脸有些烫,堂兄这一眼含意颇深,她隐约能感觉出一点儿来,只是自尊却让她无法随意向那个男人低头,伸手抹了抹额际垂落下来的秀,故作镇静的道:“的确如此,而且我还有些担心鞠家恐怕也会看到这一点,没准儿也会在检地上和我们争抢主动权。”

“小宁,你明白就好,不过鞠家肯定没有我们许家这么多优势,毕竟在固始,我们还算是半个主场,那些士绅大族多少也还是要卖我们几分薄面,但这件事情恐怕还是要抓紧,必要的时候,小宁你可以主动一些表明我们许家的态度。”

许宁脸色微红,默默点头。

**************************************************

苏铁有些焦急的守候在茅屋旁,静静的等待着部下的回来。

夜色渐浓,深秋的寒意已然让人身体有些僵,约好的时间已经快要到了,但是还没有看到人。

不会出什么问题吧?苏铁皱眉,摇摇头。

几个部下都是军指挥使大人精挑细选出来的,或许在武技上远不及自己,但是头脑灵活手脚敏捷却也在军中相当出色了,而且这些家伙在当兵之前都在外边晃荡过,见过世面。

拿军指挥使大人的话来说,这尤为重要,尤其是在进入其他地方收集情报时,会更能适应融入。

军指挥使大人对斥候队的重视程度无人能及,也许这和军指挥使大人家之前就是斥候出身有很大关系。

从蚁贼围城一战那之后指挥使大人就一直没有停过对斥候队扩建的努力,从汴梁回来之后更是亲自操作斥候队的人员招募和培训。

这几个人员都是从盛唐、霍山流民中招募来的,在去汴梁之前的百忙中,军指挥使大人都专门花时间对这几人进行了好几次专门的培训,虽然培训时间不长,但是却是异常严格,苏铁也是参加了这种培训的。

军指挥使大人对斥候和细作的培训非常独特,从语言语气、行为动作、穿着打扮、日常生活细节等方面都有很细致的要求。

而最让苏铁感兴趣的还是军指挥使大人对情报收集内容的要求和收集方式,更是让苏铁叹为观止,完全颠覆了自己之前的想法。(未完待续。)

第八节 动作

军指挥使大人再给他们几个已经通过考察的几个人上的第一课就是斥候和细作的分工和合作。

什么是斥候,什么是细作,斥候的工作是什么,重点是什么,细作的工作是什么,重点是什么,斥候和细作的分类,……,林林总总,娓娓道来。

仅仅是分析探讨斥候和细作的分类以及每一个细分类的工作重心,就花了一个下午。

而每一个细分类的工作目标、特点、方式,军指挥使大人又都专门做了讲解。

给苏铁的感觉,军指挥使大人对斥候和细作工作的介绍,有些方面很细,很独到,很有造诣,但是有些方面又很粗疏,一笔带过,给人的感觉他是在随心所欲的介绍,虽然他力图让整个介绍变得更具系统化和规范化,但是却没有做到,苏铁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军指挥使大人怎么可能这么离谱?

对军指挥使大人的绝对崇拜让苏铁觉得自己的怀疑都应该感到羞愧,他也从未敢问其他伙伴是否有同样的感觉,不过军指挥使大人的授课还是让他们都觉得就像是给自己开了一扇窗户,让自己可以看到另外一个世界,原来斥候和细作应该这么做,而且可以做得这么好,获得的情报会如此重要。

夜已经很深了,时间差不多该到了。

但等的人还没有来,苏铁按捺下有些烦躁的心境,尽量让自己把持心情平静。

不会有事的,盛唐和霍山已经没有大股的蚁贼了,小股蚁贼对于斥候来说,已经难以构成太大的威胁了,更何况自己这几个属下,苏铁还是有信心的。

左前方传来的细微脚步身让苏铁瞬间就从畅想中回到了现实,身体微微下伏,小心的观察着四周,约好只有一人前来,若是有其他人就需要小心了。

好在下属的身影很快就随着接头的鸟鸣声出现,倒是让苏铁放下心来。

“大人,这是属下近期收集的盛唐南部情况,从目前来看,整个盛唐的情况都很糟糕,蚁贼已经席卷了整个盛唐和霍山两县,普通百姓要么就是被蚁贼裹挟着北上了,要么就是躲进了南边的山里,有时候走上几十里地都遇不上一个人。”

来人是苏铁最看好的一个部下,苏铁也很重视他的情报。

“整个盛唐南部士绅都被蚁贼灭杀了?我记得在驺虞城附近起码有十余处坞堡,都被蚁贼攻陷了?”苏铁有些讶然,一边接过纸卷,一边问道。

虽然盛唐和霍山这边由于远离州治寿春所在,而且大多是丘陵地区,士绅大族力量素来不强,说起来也都是寻常大户。

但是正因为偏处南部,担心山中盗匪袭击,所以除了县城驺虞城外,沿着驺虞城周围几十里地也还有十余处坞堡。

这都是盛唐当地大户以联户自保的方式来建成的,主要为了抵御来自南部山区盗匪袭击,可以相互策应,每一处坞堡都能住上两三百人,而且坞堡建得也相当牢固结实,设有烽燧,一点有警就可点火示警。

“全都被攻破了,蚁贼采取围点打援之策,连续伏击了几次前来增援的援兵,然后再无人赶来增援,所以蚁贼就这样利用优势兵力和攻城器械,一处一处拔掉,……”

“到后来最后几个坞堡的大户呆不住想跑,结果被早就埋伏好的蚁贼全部抓获,蚁贼在盛唐这些坞堡中收获了大量粮食,基本上把整个盛唐都一扫而空了,……”

“现在盛唐就只剩下一片白地,只有极少数头脑反应够快的大户在蚁贼刚来之前就逃跑到庐州和舒州的算是走运,但家产基本上都被蚁贼席卷一空了。”

“据说现在江宁和江都教坊司里和花船上不少女子都是盛唐和霍山的大户的妻妾子女,都是被蚁贼玩腻了卖到那边去的,……”

苏铁默默的倾听着。

盛唐情况和霍山情况相似,甚至还要糟糕一些,毕竟霍山距离山区更近,大户们很多都是狡兔三窟,现情况不妙就往山里躲,甚至翻过霍山躲到舒州或者庐州那边去,盛唐当其冲,逃无可逃,反应慢一点就只有落入蚁贼手中了。

“我们几个人在盛唐都基本上转了一大圈,驺虞城里不足千人,而且都是晚上才敢回去,就是怕蚁贼卷土重来,乡间也白地一片,要么躲在河汊子里,要么躲在树林子里,蚁贼威名算是在盛唐打响了,也难怪这些老百姓都往咱们固始这边跑。”

没想到盛唐情况变得如此糟糕,苏铁也有些吃不准。

寿州南部面积广大,人口却相对较少,盛唐和霍山两县原本均属于霍山县,后神龙年间霍山将县治移至驺虞城,更名为盛唐县,但随后在黄巢之乱后,各地行政区划紊乱,霍山重新设立县,县治仍然在霍山原县城所在。

于是原霍山县一分为二,北部地区地势相对平坦,而且亦能享受到芍陂灌溉之利,较为富庶,为盛唐县,而南部则是丘陵山区为主,仍为霍山县。

军指挥使大人只要求尽可能的收集两县各方面情况,山川河流、道路交通、人口村庄、士绅大户、山林沼泽、田土归属都要求分门别类的收罗起来,分别整理成册,以备日后需要。

作为斥候队中的高级军官,苏铁当然知道军指挥使大人有意染指寿州,只是现在寿州南部已然成了一片白地,人口也基本上也丧失了,加上蚁贼随时可以从霍丘和安丰这一片南下,如果固始军要进军盛唐、霍山,就势必要和蚁贼一战。

苏铁倒不是惧于和蚁贼一战,固始军连蔡州军都能打退,岂有惧怕蚁贼之理,问题是现在进军这两县,就得要陷入和蚁贼的缠战中去,这却不太划算了。

苏铁牢记军指挥使大人所提到的一点,要敢于就自己不了解不理解的事宜提出疑问,人无完人金无足赤,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愚者千虑必有一得,只有敢于质疑,才能有助于现问题,避免损失。

在苏铁看来,这个时候拿下盛唐、霍山无疑是没有太大意义的,既无人口,还要面对蚁贼的袭扰,固始军现在骑军单薄,根本无力应对四处肆虐的蚁贼,拿下这两县意义何在?

回去之后倒是要好好向军指挥使大人提到盛唐和霍山现状,免得固始军踏入这个泥潭里不能自拔。

“嗯,既然盛唐这边情况收集的差不多了,你们几个人留下两到三人继续在盛唐这边游动了解,看情况有无变化,尤其是要重点收集现在县里哪些地方还有人居住,大概数量和大户情况,蚁贼南下的主要路线和频率,另外几人你带着向北,重点在安丰和芍陂一线活动了解,……”

交待完任务之后,苏铁和对方便迅各行其道,各自离开。

苏铁这一趟出来,不仅仅是指负责收集盛唐和霍山这边的情报,他还另有任务。

另外还有人会在前面来接应自己,把下属收集来的情报带回固始,他自己还要北上霍丘,伺机进入正在霍丘活动的蚁贼内部。

事实上苏铁也很惊讶于怎么连蚁贼内也有军指挥使大人的内线,但是军指挥使大人从未提起过,只是要求自己按照约定的办法去负责接头。

虽然军指挥使大人未提及过,但是苏铁还是大略能猜出这应该是军指挥使大人执掌固始军之前在光州刺史府斥候队中时存留下来的伏笔。

大人曾经谈及过他曾在蚁贼中混迹数月的经历,应该是那时候大人就已经开始在蚁贼中安排细作了。

想到大人在光州刺史府下边担任斥候时居然就能有这般本事,从那时候就能开始布局设子,苏铁也不由得感慨,又有谁敢说军指挥使大人这番成就是靠运气来的?

以大人对斥候队的重视,大人又把自己安排在斥候领之一这个位置上,也是对自己寄予厚望,自己绝对不能让大人失望。

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苏铁紧了紧身体上的武器和行囊,趁着夜色辨识了一下方向,消失在黑暗中。

**********************************************

苏铁的感觉没错,江烽的确对斥候队的作用非常重视,也对斥候队的建设乎寻常的重视。

在江烽看来,像固始军这样的小势力,日后要在这中原大地上和南阳、蔡州、淮北、鄂黄、淮南争雄生存,乃至还会牵扯到大梁、关中和大晋这些藩阀,实力不如人,那么就需要在情报的精准高效上来弥补。

而自己之所以能准确及时的应对蚁贼围城,能先制人做好蔡州军来犯的应对准备,很大程度上就是有效的运用了来自各方面的情报。

江烽从光州刺史府下的斥候队担任时就开始琢磨当下这个时代的斥候运用,应该说现在各方藩阀在斥候细作的运用上还是比较粗糙和流于表面的,没有真正的挥其潜力。

对于别方,江烽当然不会去过问,甚至求之不得,但是对于固始,他却要从现在开始就要有意识的开始进行重点打造培养一支细作和斥候力量。(未完待续。)

第九节 流民,粮食(为志明书友加更!)

只有江烽自己才明白细作斥候的作用会有多么大,历史上无数经典战例都已经印证了这一点。

只有在战前把情报工作做得越细,你才能有针对的进行准备工作,才能把效率挥到最高,在这种冷兵器战争的年代,一场战争往往就是那么一两条意外因素就能导致战争结果的不同。

如同蚁贼围城那一战一样,如果自己不是提前掌握了蚁贼南下寿州的消息,不是提前有针对性的做好了诱饵让韩拔陵无法拒绝,也许那一战中固始军就不复存在了。

在短期内固始军无法得到飞跃性的提升下,固始军想要赢得优势,那么就必须要在自己能尽可能做到最好的方面做到最好,那么情报体系建设就是主攻方向。

无闻堂就是江烽为日后的情报体系队伍取的名字,得名于无所不闻和默默无闻,既要让固始军日后的细作斥候无所不闻,又要让这支力量默默无闻。

一直强大而高效率的细作斥候队伍所需的花费是难以想象的,但是这却是值得的,当然就固始军目前的情形来说,没有必要全面开花,只需要根据固始军的战略主攻方向,有所侧重罢了。

寿州会是重中之重,而南阳、蔡州、淮北、淮南以及鄂黄这些紧邻的藩阀势力,一样需要密切关注,当然大梁也不会例外。

让江烽忙得不可开交的事情还有很多,固始军的全面重建,固始城防体系建设,当然,还有检地,还有眼前的难事儿。

站在城门楼上,江烽揉着太阳,目光从城门外的炊烟处收回。

固始城外沿着城门这一线已经打起了许多木棚草棚,四处冒起的炊烟是粥棚正在煮粥,一队队面带菜色的流民在军士们虎视眈眈下,自觉地排列整齐,等待着轮到自己去盛那点儿属于自己的粥。

这个冬天可不好过。

尤其是在这城外,呼啸的北风会让很多年老体弱者难以熬过这个冬天,仅靠这简陋破烂的草棚子显然是难以抵挡得住寒流来袭。

但这却是无可奈何之举。

固始城里不敢再放人进去了,流民数量实在太大。

最开始固始城这边还觉得来了这么多战乱灾民正好是募兵的好时机,赶上固始军要扩军,挑选些精装汉子充实,再好不过,但是很快江烽和崔尚他们就笑不出来了。

来的流民太多了,大大出了他们的预料,除了寿州那边的,更多的还是来自北面的颍州。

蚁贼和感化军在汝阴、颍上一带缠战不休,按照常理这些被战乱波及的流民应该是渡淮往霍丘和安丰逃荒才对,但是现在霍丘正在被蚁贼围攻,而安丰更是成为了蚁贼盘踞的根据地,流民们便转道向东,源源不断的向固始而来。

最开始固始处于招募士兵的想法对流民们的热情态度也让流民们误解了固始的真实想法,以至于一传十十传百,连霍丘那边的流民都开始往这边跑,这才让固始方面意识到不对劲儿。

怎么这流民数量越来越大,而且丝毫不见减少的迹象?

一直到安排在流民中细作回报,江烽、崔尚和陈蔚他们才反应过来。

这个时候已经有些来不及了,固始待流民甚好这个消息已经传遍了淮水南北,引了簇拥效应让固始方面完全始料不及。

甚至连蔡州都有部分过不了觉得熬不过这个冬季的流民往固始跑,这也让固始方面开始惊慌失措。

如果这周邻颍亳寿三州被蚁贼祸害的灾民都往固始跑,就算是固始之前从大梁、南阳和黄州方面打了一点儿秋风,那也根本承受不起这么多流民的蜂拥而来。

大批流民带来的不仅仅是粮食压力,治安压力同样让固始城承受不起。

在最初接纳了不到一万人的流民之后,固始城就再也无法容纳新的流民进入了,到后来就只能是沿着固始城南北两道城门而搭建木棚草棚,迅在南北城门外形成了巨大的流民群,人数也迅从最初一两万人膨胀到了五万多人,而且还有继续增长的趋势,远远出了固始方面的承受能力。

这些流民基本上都是拖儿带口,身无长物,随着冬天的逼近,这些人如果得不到粮食,绝大部分就只能冻毙饿死在野地里。

如此大数量的流民中,免不了也就有不少乡间泼皮无赖子,云集在这固始城外,每日里各种打斗骚乱也是不少,让固始城的巡检也是头疼不已。

管理这样大一帮流民,起码要过了这个冬季,也成了固始方面的一个难题。

好在固始现在需要投入城防建设人力需求不少,疏浚拓宽加深护城河,城墙的外移扩建,甚至驿道的整修,都需要大量人力,但是怎么把这些人组织起来,避免因为组织不当引治安混乱也成了当务之急。

固始缺乏这方面的内政型管理人才,而陈氏却因为检地之策与江烽有了嫌隙,族中子弟也有意要难为江烽,所以不肯派人来协助管理,这让江烽不得不安排军伍士卒来强行管押,只是效果却不佳,每日里都会有几番械斗,弄得乱成一团。

“二郎,我已经给在大梁的几位朋友去了信函,相信很快就有回音了,如果不是我这边的确无法走开的话,我更愿意去一趟大梁,我相信我亲自的现身说法效果会更好。”

这一段时间里崔尚瘦了不少,但是精神状态却极好,的确大权在握的滋味就是最好的滋补剂,比任何灵丹妙药都更有效,哪怕每天只有两三个时辰的睡觉时间,但是崔尚已然甘之若饴。

“哦,相信我们固始军击退蔡州军的消息已经在汴梁传得沸沸扬扬了,现在大梁和蔡州之间的战事正烈,如果我们向大梁提出一些额外要求,不算过分吧?”江烽好整以暇的笑着问道:“李鹤大人的话相信在崇政院里会更受认可了,不是么?”

崔尚忍不住摇头,难怪三郎都在说这位军指挥使大人有着天生一颗商人心,随时随地的都在计算着利益得失,虽然固始现在的的确很需要支持,但是这样不遗余力的向大梁索要援助,也很容易惹人反感的。

见崔尚有些不以为然,江烽也能理解,这个时代的士人们还是比较讲求礼仪和自尊的,像自己这种要把一切都通过利益的计算体现出来,的确有点儿让人不是滋味,尤其是大梁好歹也算是崔尚的故园。

“白陵,日后固始的难处你会越来越有体会的,就这么两县之地,士绅们还在和我较劲儿呢,陈家和谭家都已经屡次三番向我表达了对检地之策的反对之意,连陈蔚的态度又有些变化,这么大一个摊子,靠什么要维持?”江烽语气里多了几分沉郁,“军心士气通过打胜仗只能维系一时,将士们归根到底还是要看到好处,没有好处,谁会愿意拿自己的命去拼?”

崔尚没有说话,他能感受到眼下江烽所承受的压力。

从寿州那边传回来的消息,盛唐和霍山两县几乎变成了白地,士绅大族基本被蚁贼一扫而空,而城里乡间所有粮食被蚁贼卷走,寻常百姓要想过这个冬天不被饿死冻死,就只能跟着蚁贼走。

蚁贼就是用这种方式来制造流民,裹挟流民如蝗虫一般四处游荡,毁掉所有一切,让世家大族再无立足之基,当你连役使的庄客佃农都没有了时,你还怎么称其为世家大族?这就是蚁贼最大的威力,也是他们的目的。

现在固始已经越来越感觉到了巨大压力。

从盛唐西进而来,从颍州渡淮而来的流民数量越来越大,最开始固始军这边还颇有些高兴,觉得正好是固始军募兵充实的好机会,但是现在无论是谁都已经觉察到了,现在募兵根本不是问题,哪怕你再多募几千上万人都不是问题。

数万流民蜂拥而来,需要解决的是这些人的过冬生存问题。

对于江烽来说,这数万流民其实是一柄双刃剑,既有利也有弊。

利是募兵有了充足的兵源,而且这些流民大多来自颍州、寿州,也是物设安插细作斥候的好时机,盛唐、霍山成了白地,这些流民过了这个冬季就可以驱使赶往盛唐、霍山,正好成为日后役使的绝佳对象。

弊也同样明显,数万饥民,这个冬季怎么过?虽然从大梁、南阳以及黄州捞到一些钱银粮食,但是要供如此多的饥民来过冬,显然是难以为继的,尤其是这些流民数量还会随着蚁贼冬季在颍亳寿三州的肆虐继续增长的情况下,粮食就成了最大问题。

现在能够给固始提供粮食支持的,除了固始和殷城士绅能够提供少量外,就只有大梁、南阳以及鄂黄,但从大梁运粮耗时长,途中消耗大,鄂黄方面因为南阳入侵安州,只怕现在也没有太多心思来管固始了。

唯一可以救援的最佳对象就是南阳了,只是前次已经在南阳那里索要到一批钱粮,现在又要张口,尤其是南阳和蔡州现在处于一触即的状态下,就很难说了。

第十节 屯军

“二郎,我觉得可以和陈家、黄家、谭家都再谈一谈。”崔尚似乎也酝酿了很久,才开口。

“谈一谈?你觉得他们会改变态度么?”江烽淡然,双手背负在背后,看着城墙下几名士卒正在抽打着几个不太老实的流民,每天这种事情都在上演。

“彻底改变不可能,但是我觉得可以缓和,如果我们能够把盛唐、霍山之土分配之议透露一些,我想可以在很大程度上缓解他们的敌视情绪,也有利于推动检地之策。”崔尚叹了一口气,这里边问题很多,二郎还是把问题想的太简单了一些。

“今冬不好过,纵然能再在大梁、南阳求得一些粮食,但是明年这些流民要驱往盛唐和霍山的话,也有很多问题,他们的种子和畜力哪里来?而且他们要熬到夏收才能收获,这期间口粮哪里来?还有,现在盛唐和霍山基本上被洗劫一空,烧成一片白地,起码遮风挡雨的草房要建起来,现在这些流民一无所有,如果没有这些士绅大族们的支持,这些事情光靠官府是做不好的,效果也会差很多。”

江烽默然。

他知道崔尚所说的在理,他想把流民驱使到去现在已经化为白地的盛唐和霍山去充实,这个想法是好的,但是过于理想化。

这件事情单靠官府这点人手,做不下来,这需要大量熟悉且有一定组织管理能力和经验的人来牵头引导,而且也还需要大量物资作保障,可以说离了这些世家大族,做不好,这一点自己太理想化了。

只是要让自己在检地上让步,又是江烽所不愿意的,现在这个僵局,谁先提出来,谁就落了下风。

当然,崔尚提出来的让陈、谭这些大族以固始、殷城这边的熟地去换盛唐、霍山那边土地,也是一个办法,当然这需要自己在条件上做一些让步。

“白陵,我知道你的意思,还得要等等,我们不能这样轻易让步,否则日后我们会更被动。”江烽眉宇中多了几分桀骜,语气也渐渐变得坚决起来。

“不能太将就他们了,我想许家和鞠家也许该来找我们了,到那时候我想陈家、谭家会着忙的,那个时候我们再来给他们这样一个台阶,他们会更好接受,某些条件上也会更合适。”

崔尚思索了一下,觉得江烽的意见更稳妥。

这关系到日后浍州设立后的主导权,崔尚当然也不愿意被陈、谭这些地方士绅夺走主导权,利用许、鞠这些外来户打压陈、谭这些本土士绅,以毒攻毒,这样可以求得平衡。

“那二郎不妨早一些把大梁和南阳的粮食问题敲定下来,这样也可以让陈谭几家底气更薄,等到许氏和鞠家的族人过来,我想他们就会愿意妥协了。”崔尚又想了一下,“另外也可以适当制造一些事端,比如士卒们酒后闹事,要求没收士绅们田土分给他们,……”

江烽笑了起来,文人就是文人,只要肯用手段,那绝对胜过寻常武人。

正待夸奖崔尚几句,却见张万山引着脸色还没有完全恢复的杨堪过来了,赶紧上前几步:“七郎,你怎么上墙来了?不是说好再休息几天么?有张越在,你还放不下心?”

“我躺在床上也不安心啊。”杨堪忍不住摇头,“睡了这么久,骨头都痒了,再不起来,我自己都觉得快废了,二郎,你和白陵都在这里,我有一个建议。”

“哦?七郎请说。”江烽对杨堪的意见还是很重视的,只是这段时间杨堪身体尚未完全恢复,他也就没好去打扰对方。

“我看着南北城门外流民数量日渐增多,现在估计都有五六万了,加上城内还有数千上万,光是整修护城河和城墙也不需要这么多人,而且他们今年冬天在这里啥也不做我们固始也要管他们不饿死,既然如此,我们为何不再组建两军?”

再组建两军?!杨堪一句话把江烽和崔尚都吓了一大跳,就现在六七千军力都已经吃不消了,再组建两军,这不是要过万人,见过就这么两县之地居然也有过万兵力,你撑得住么?

看出了江烽和崔尚的担心,杨堪摇头:“我的意思是在固始和殷城各组建一个屯军,就地兵屯,左右你也是打算要检地收回一批土地给军中将士,不如就以此法,让这些屯军先把这些土地种着,顺带也让屯军在农闲时先把基本训练搞起来,等到成立新军的条件一成熟,立马就可以充实入进去,也比到军中再来学习适应强得多,一旦打起仗来,损失也会轻许多。”

杨堪的这个建议让江烽和崔尚都是眼睛一亮。

这个建议非常有实用意义和价值。

这种有点类似于三国曹魏时期的屯田方式,当然在规模上就要小许多,而且是以屯垦熟田的方式,在劳动强度上没有那么大,可以有更多精力专注于训练,同时又能兼顾守护本该分给将士们的田土。

这样也可以激这些新屯兵们的训练激情,因为这些土地是属于将士们的,日后只要他们表现得好,一样可以获得此种待遇。

江烽和崔尚相顾而笑,显然都心动了,只不过和陈、谭这些大族的交涉却要加快了,耽搁不得了。

“七郎这个建议我看可行,建两个屯军,五千人而已,他们在这城外呆着也要消耗粮食,还不如弄去屯田训练,殷城那个军正好可以充实防守,而且那边南部生地也相对较多,亦可垦荒。”崔尚意动,支持道。

这数万流民放在这固始城外已经给固始各方面都带来了极大压力,若是能从这流民中招募一个屯军,加上其家人亲属,估计也应该在万人上下了,迁往殷城,可以极大的减轻固始这边压力,同时充实殷城南部地区用于垦荒。

殷城县相对人少,南部紧邻大别山区,虽说生地多,山地多,但是总的来说治安良好,而且南部也是黄州的大别山三关,安全无虞,只要能保证他们这个过冬到明年夏收间的粮食、种子、畜力已经必要的开销,这帮人就可以在殷城南部立足,也算是充实固始这边的基本盘了。

江烽也为之意动,随着来自东面和北面的流民数量越来越多,固始已经有些吃不消了,不仅仅是粮食,各种问题都冒了出来。

尤其是来自颍州和寿州各县的流民为了争抢粥饭而生的斗殴事件几乎每天都在生,巡检这边管也管不过来,若是能迁走一批,也能减轻压力。

只是要组建两个屯军,必要的冬衣、皮甲、武器等物资却不能少,又是一笔大开销,固始现在这点儿家当如果不尽早出去化缘,很快就要坐吃山空了。

江烽略加思索,便拍板:“我看可行,既如此,便要尽快启动,只是屯军也是军,一方面要衣甲武器,另一方面也还要抽调部分军官来组织才行,这还要好好商议一下,七郎你既然提了这个建议,第一军里也得拿几个人出来,再充实一批老卒来带一带。”

杨堪倒没有推辞,“二郎,李桐已经带人回了大梁,我估计最多两个月之内他就能带一帮人回来,这个时候第一军可以抽一部分人军官来组建这两个屯军,但是李桐带的那些人回来之后,要优先补充第一军。”

在确定了组建两个步军和牙军、骑军之后,江烽就把专门没有安排职务的李桐带人安排回大梁,再度进行大规模的招募。

招募的主攻方向仍然是原广胜军和龙虎军裁撤军官老卒,盖因这两军都是涉及到大梁王位之争的牺牲品,广胜军是参与到了大梁目前夺嫡之争,而龙虎军则是牵扯到现任梁王朱允当时的夺位之争。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些都属于被打倒不再可能翻身的一批人,能够未追究已经很不错了,到固始却算是踏入另一个天地,尤其是在现在固始军击退了蔡州军之后,声誉鹊起,原本看不上固始军的这些人如果再得知可能设立浍州的消息,相信可以吸引到不少人才来固始。

这也是常昆给他的建议,既可以为大梁消除一些潜在的隐患,也能避免被大梁干涉,毕竟这些人到固始去卖命,也算是脱离了大梁,至于固始军现在的情形,也还不值得大梁担心什么。

李桐是李谠一族族人,李谠、李思安、李唐宾、李罕之是大梁军中赫赫有名的“四李”,虽然这“四李”皆非同一家族,但是“四李”在大梁军中都各有势力,其中李谠一族势力最大,而李桐则是李谠一族的庶出子弟。

庶出子弟也是李氏一族子弟,其家族影响力巨大,加之李桐自小敏而好学,颇有武学天赋,自小就加入了广胜军,只不过运气不佳遇上广胜军卷入夺嫡之事中,才被投闲置散,现在得江烽委以重任回去招募,自是欢喜不已。(未完待续。)

第十一节 招募,游说

在江烽和杨堪谈及李桐时,李桐已经回到了汴梁,正在全力游说邀约昔日朋友与自己一道去固始。

与李桐一道回来的还有七人,皆是经历了与蔡州军血腥一战的大梁子弟,其中原广胜军出身的三人,龙虎军出身的两人,还有二人一是汴梁城中的游侠儿浪荡子,还有一人是汴梁城中军户子弟但却未入过军。

可以说回来这个群体囊括了整个大梁去固始这个大群体中的各个小群体,广胜军、龙虎军出身的军官老卒,游侠儿和军门子弟。

他们虽然都是来自大梁,但是却各有自己的门道和渊源,像广胜军中子弟多以汴梁周边的汴州(汴梁)、郑州两地为主,而龙虎军则是许州和滑州籍为主,那么他们要去招募邀约的袍泽同僚和旧友也会以地籍显现出来。

同样对游侠儿和军门子弟来说,游侠儿会以汴梁城内为主,但是却也会以门派家传有很大渊源,比如白马寺一脉肯定居多,也夹杂其他,但大相国寺的就不会有,而军门子弟则多是居于汴梁城中却在军中被边缘化或者混得比较差的小家族子弟为主。

“浍州?有这个地方么?四郎,你不用再吹嘘你们击退了蔡州军,你所说的汝阳八柱某也听说过,不过是一些乳臭未干的家伙,被蔡州那边吹得神乎其神罢了,有没有进入天境谁知道?”庆丰楼上,一名瘦削汉子不以为然的哂笑道:“如果不是大梁出兵,只怕固始军早就被蔡州军给灭了,你怕要么就血染沙场,要么就灰溜溜夹着尾巴回来了吧?”

“子廷,你若不信,我也无法。”李桐已经不是第一次听到朋友圈中质疑固始军对蔡州军一战了,他也是既气恼,又无奈。

这些家伙,除了对汝阳八柱的轻视,就是不相信袁氏三驹都参与了对固始军的围攻,更认为参加围攻的一万三千蔡州军数量是夸大其词,认为顶多就是七八千人,蔡州军不可能在大梁进攻蔡州在即的时候还敢于这么大动干戈的去南征固始这种旮旯地方。

还有对浍州的勾画也是引来这些人的嘲笑,认为根本就没有浍州这个地方,一个旮旯县怎么可能升格设州?

“子廷,浍州这个地方还是有的,不过被裁撤都有一百多年了吧?这个时候四郎说要重设浍州,依据在哪里?设州是想设就设的么?还是只管一个固始县?”另外一名身形更加粗壮的圆脸汉子倒是替李桐打了一个圆场,不过听得出来,内心还是根本就不信。

李桐吸了一口气,也不想再多废话,“会不会设浍州,不是我说了算,也不是你们说了算,相信很快就会有消息出来,你们不是消息灵通么?浍州会由梁王殿下上奏长安请设,所辖县份除了固始之外,还有殷城和盛唐、霍山两县,此事绝无虚假,我也用不着来骗你等,多年交情,若是谎话以戳就穿,我这么说又有何意义?”

见李桐说得这般肯定,席间一干人倒是有些将信将疑,那瘦削汉子看了一眼圆脸汉子,皱起眉头:“四郎,就算是要设立那浍州又如何?现在大梁和蔡州鏖战正酣,我听闻我叔父说崇政院可能要求重设龙虎军,到时候也许我们可以……”

“哼,重设龙虎军这种风声吹了这么多年,什么时候当过真?几年前诸藩围攻咱们大梁,也没见梁王殿下同意重设龙虎军,现在又传这风声,不是哄鬼么?打死我也不信!”没等李桐反驳,坐在李桐对面的白衫年轻男子已经不屑一顾的反驳:“我伯父说了,只要梁王殿下还在,龙虎军重设就是休想!哪怕广胜军重设,龙虎军都别想!”

“就算是重设了龙虎军也和你我无关,这崇政院下边无数闲得没事儿干的将军们多了去,都在伸长脖子等待着安排呢?为了天威军的一个军指挥使职位,官司都打到梁王殿下面前了,你觉得这些好事情还能轮到我们身上?”

有一个黑袍高髻的男子不以为然的插话,“与其指望那些不切实际的,还不如和四郎去固始搏一把呢。”

“呵呵,老八,你真要去?小郭才去几天就阵亡了,你就不怕你家里那几个妻妾变成未亡人?”另外一个显然和他有些不对路的胖子讥笑道。

“张二,你嘴下积德,小郭去了,但那也是光明正大在战场上战死的,技不如人,也没啥话说,总比你们窝在汴梁城里不敢出门好!有本事你去和袁无敌一战,日后我李桐见了你自动退避三舍!”

李桐怒了,面色一寒,直视对方吼道,其他人也都是怒斥纷纷。

胖子话一出口才知道犯了众怒,赶紧起身,抽了自己两个嘴巴子:“四郎,诸位哥哥,我嘴臭,有口无心,掌嘴!还请宽恕辄个。”

一干人也都知道这胖子就是嘴巴臭,其实本心并不坏,也都只是骂了他两句,便也作罢,倒是其中一人有些感慨:“某和小郭方才一别不到两月,未曾想就再无相见之时,这小郭走了,固始军和那姓江的怎么说?”

这一句话出来,立即引起了众人的共鸣,郭泰都是大家熟识之人,这一去短短一两个月间,就战死沙场,固始军如何来对待也是大家非常关心的事情。

李桐也是一阵默然,郭泰战死让无数大梁去固始的子弟们黯然神伤,好在江烽还是给出让人满意的答案,这才让大家释怀。

“恐怕你们想不到,小郭虽然在固始军对蔡州第一战就战死,军指挥使大人极为痛惜,提出了要在固始设立英烈祠,专门用于祭奠为保卫固始牺牲的将士。”

李桐也知道这恐怕不是大家最关心的,但对他来说,他觉得这却是最值得看重的,这说明江烽是把这件事情放在了心上的,他很感动。

“另外,固始军亦有规制,对小郭这种临阵战死者,有特别勋田奖给,将由小郭嫡子继承,只要固始军尚存,便永无改变。”

李桐这一番话出口,倒是立即引起了一片惊呼。

勋田?!

在座众人中亦有不少是将门子弟,诸如“四李“、“二张”、葛、庞、王、杨、刘、牛、氏、谢等族子弟,他们祖辈在跟随老梁王朱温一道打天下时,也都获得过勋田。

但是自打大梁立国之后,勋田授受控制极严,哪怕是大梁这数十年来与大晋、泰宁军、感化军多番战争,无数人立下汗马功劳,但几乎都难以获得勋田授受,。

哪怕封侯授爵,赐以庄园田地,但那也都是私田,该交的租税也是半分不能少,唯有这勋田,半分不交,世代永传。

眼下大梁境内几无勋田转让,勋田几乎成了一个家族是不是底蕴深厚的基本特征。

若是一个家族没有十亩八亩传家,那你这个家族便难以称得上是世家望族,在大梁是如此,在关中、大晋、吴国、越国、南阳等地亦是如此。

当然勋田在各地也有差别,,越是势力大且正统性更强的藩阀,其勋田价格便越高,像各地勋田中,尤以关中和汴洛勋田最为值价,市面上根本没有流通。

其次便是大晋、南阳、吴国、越国、岐国,盖因这几地藩阀势力稳固,鄂黄、潭岳、襄阳、江陵、两川等地再次之。

而像河朔三镇、定难军、朔方军这些地界上勋田最次,盖因这几地政权变动频繁,新上任的主将毫无例外都是通过政变上台,自然要推翻前任确定的制度,所以勋田制也难以推进,但即便是这样勋田的价格也要比当地私田贵上无数倍。

“江某人不过是一军指挥使,他居然敢行奖给勋田之策,地方士绅难道也能接受?田从何处来?如何立制?”立马就有人质疑。

“江某不过执掌区区一县之地,也敢授予勋田,简直可笑,这是违制!”

“荒唐!纵然授予勋田,只怕也是过眼云烟,一旦被淮北或者蔡州所灭,一切皆空!”

一干人都在猛喷不已,李桐却含笑不语。

他感觉得出来,无论这些家伙怎么愤怒和不屑,都掩饰不住内心的极度嫉妒和不平衡。

勋田啊,这是勋田啊!

大梁已经有数十年未行勋田之制了,这些将门家族这么多年来为大梁打生打死,可以说每个家族在与大晋、感化军和、泰宁军的战事中死伤者都不下十人,却从未获得过勋田。

这郭泰虽说填上一条命,但这从军之路本来就是提着脑袋干,谁都知道去固始就要面对蔡州军,关键在于是否值得。

现在看来起码姓江的对得起小郭,他把他能拿得出来的最值价的东西都拿了出来,勋田,无论如何都称得上是一个藩阀最为看重的东西。

待这些人泄了一个够,李桐正欲再说,却见那黑袍高髻男子悠然道:“小郭也算没白死了,难怪郭岳要去固始,家里人也不挡他,却是这个原因啊。”(未完待续。)

第十二节 没有野心,何来动力?(为VQ兄弟加更!)

一句话就让在场所有人都哑口无言,连郭泰一直在大相国寺闭关潜修的弟弟郭岳也要去固始?

“此言当真?”忍不住有人问道。

“当然是真的,昨日我和郭家九郎在集贤楼饮酒,他便说其兄已经在准备行囊,不日就要启程前往固始,郭家尚有三人与郭岳同行,……”

如同在滚油中泼了一盆冷水,立即激起喧嚣无比。

郭泰战死,郭家却还有四人要去固始,这如何解释?

那郭岳可是与郭泰一样也是郭氏一族佼佼者,只是郭氏一族在大梁军中日渐式微,但郭岳也在苦修金刚不坏体之功,这两年未见其踪影,也不知其修行的金刚不坏体之功有无进境,据传大相国寺监寺与其乃忘年交,对其指点不少,或许有所突破。

“小郭武技大成,已然修炼至天境,为固始一战而亡,江某以勋田相酬,倒也说得过去。”那黑袍高髻男子又插话道:“不过这江某倒是以此法把郭氏一族给收拢去了。”

“过之此言差矣,我固始军倒非以谁之武技强横便能获此勋田,吴十二,过之知道吧?”李桐微微摇头。

“知道啊,那丑鬼兄弟俩,成日靠阿满接济,吴十二女人被那西关田氏勾走,丢下一双儿女,前日里我还见那女人打扮得妖妖娆娆,招摇过市呢。”另外一人立即接上话,“怎样?”

“吴十二亦在此役战亡,军指挥使大人亦是以特奖勋田十亩,就在固始城外浍水之畔,灌溉便利,盛产黍麦。”李桐不动声色的道。

“哐当!”酒盅落地,满座皆惊。

“十亩勋田?吴十二那丑鬼?”忍不住有人颤声问道:“那小郭获授勋田几何?”

大梁勋田之赏一次从未过十亩之限,像“四李”、“二张”、王、杨、刘等将门世数代人为大梁开国打死打生,每一家哪怕在汴州拥田数千上万亩,但其中勋田也不过数十亩。

整个大梁境内,勋田过百亩的家族唯有葛、庞、敬三家,两武一文,就连杨堪所在杨氏一族所获勋田也不过八十亩,郭家之祖郭言因为过世甚早,甚至连一亩勋田都没有,没想到却被这郭泰因此而得。

“五十亩。”李桐淡淡的回答道。

五十亩?!

在场所有人几乎再度石化,整个大梁十余家将门世家加上文臣勋贵,恐怕有过五十亩勋田的不过十家,没想到郭泰以一己之死却换得五十亩世代不易的勋田!

虽说这固始的勋田和大梁勋田无法比,但是这毕竟是勋田啊,固始军敢以这般姿态来待将士,固始军何愁不兴?

李桐满意的看着眼前这副情形,端起酒杯抿了一口,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对固始军来说,天境以上的高手要想从大梁招募来不容易,但是对正在急扩编的固始军来说,大批中低级军官才是最重要的,像吴十二这种仅仅是通脉期的军官,在大梁境内就不可胜数了。

而连吴十二这种角色都能在固始军获得勋田,那其他和他相似的人呢?

这也是在李桐来之前江烽给他交待的方略,不必把目光放在那些个眼高于顶的天境高手上,而是要着眼于能够在军队中带兵打仗的军官。

现在固始军更需要的是类似于都头、副都头、营指挥使和副指挥使这一类的中高级军官,低级军官可以打两场仗就能锻炼出来,但是中级军官却需要时间和经历,这恰恰是固始军最缺乏的。

李桐周围多是广胜军的同僚,而朋友中也多是将门子弟,这个群体涵盖了从天境养息期到天境之下通脉期的各个层面,像今日来赴宴饮酒的这群人里大多在洗髓期和结体期之间,亦有触摸到了天境初阶静息期的角色。

之所以造这么大声势,也就是要让大家都明白固始的前景光明,当然就目前来说,可能还有些难度,但是一当浍州设立这一构想启动,相信这些人都会为之意动。

整个酒局中的人们都被李桐轻描淡写的勋田故事弄得心神不宁了。

吴十二这种货色也能不捞到十亩勋田,若是在大梁,哪怕他全身活拆了也卖不到一亩勋田钱,现在居然用自己的命去搏了十亩勋田给子孙后代?!

席终人散,大家各怀心思离去,只剩下黑袍高髻的男子留了下来,与李桐一起乘坐马车回家。

“四郎,浍州之事当真?”黑袍高髻的男子显然对这件事情更看重。

“当真,临行之前,军指挥使大人明确告知我,他和李鹤大人在之前就已经探讨过在固始重设浍州一事,大梁是乐见其成的。设立浍州可以在蔡州背后埋下一把刀,让其在无法专心对付大梁,同时这把刀也可以顶在淮北腰肋上,让其西向时不得不考虑侧翼会不会被捅一刀。”李桐沉声道。

“嗯,设立浍州的确能起到这个效果,问题是你们这位江大人胃口很大啊,一口要把寿州的盛唐、霍山两县吞下去,不是说蚁贼在寿州肆虐么?就不怕蚁贼反咬一口?”黑袍高髻的男子漫不经心的道:“除非他能笃定蚁贼要离开寿州,或者就是蛮有把握把蚁贼逐出寿州。”

李桐看了对方一眼,“过之,若是你真有意,不妨趁早。我也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依你之能,到固始军起码也能弄个军指挥使,哪怕现在未必有这么合适的机会,我想安排你一个军都虞候是肯定的,何苦还要在这汴梁城里厮混?”

李桐倒是真心希望自己这个关系一直最密切的朋友能去固始。

这家伙除了性格冷了一点外,论武技在这群人中,也就只比杨堪稍逊,甚至比丁满都还要略强,踏入天境养息期也就是咫尺之间,而且论韬略,更是要胜过丁满等人,比起杨堪来丝毫不逊。

只是这家伙一直有些心高气傲,等闲人根本不打上眼,就连杨堪和他之间也不过是点头之交,之前自己去固始时也曾力邀过他,但被对方拒绝了,理由是他绝不会为一个未经证明比自己更强的人效命,说那是对自己命运的不负责任。

这个理由倒也相当强大,李桐也无言以对。

不过这一次自己回来之后,这家伙倒是主动找上门来询问固始的情况,尤其是对固始军如何击退蔡州军的进攻十分感兴趣,大概是很对这一结果感到不解。

在听完了自己的介绍之后,这家伙也是一直未曾多言,最后问了袭营的蚁贼情况,然后又了解了固始城防体系建设以及对浍州的构想,让李桐也是颇为好奇。

看见对方再度摇头,李桐忍不住苦笑,“过之,怎么,你觉得他还是没有能证明自己?还是觉得他野心太大?”

“四郎,你觉得他野心太大?”黑袍高髻男子反问道。

“嗯,怎么说呢?还是有点儿觉得他步子迈得太大了,一县到一州之地,这中间差距太大,而且盛唐、霍山历来属于寿州,这么突兀的要设立一个浍州纳入进来,大家伙儿在兴奋之余,始终觉得有点儿不真实。”

李桐忍不住耸耸肩,“包括七郎和阿满他们都一样,我们当然都希望固始军能越来越强大,地盘也越来越大,可就怕步子迈太大,稍不留意栽了筋斗,也许再没有机会爬起来了。”

黑袍高髻男子脸上仍然是那种漫不经心的表情,“四郎,你说错了,没有野心,何来动力?说句不客气的话,没有浍州这个设想,今天在座的又有几个会动心?起码我就不会。没错,野心和实力是要匹配的,但是既然是野心,那也就意味着要比自身实力适度的前一步,否则那就叫水到渠成,不叫野心了。我倒是觉得你这位上司把鼓点踩得很准,很不简单呐。”

“过之,你动心了?”李桐一喜,他很希望自己这个密友能一道去固始打天下。

“现在说这个还为时过早,不过我打算去一趟固始,接触一下被你吹得天花乱坠的江烽江二郎,希望他不要让我失望。”黑袍高髻男子还是那副云淡风轻的神态,“不过我感觉,也许他能给我带来一些不寻常的东西,我喜欢这种不寻常,比如像他能未卜先知的把杜家拉进来吓退袁无畏,我觉得相当不俗,起码我处在当时他的角度上,想不到。”

“过之,也许你会失望也不一定,他的武技水准大概就在静息期和养息期之间,也许还不及你,……”

“这不重要,武技不能决定一切,尤其是现在术法昌盛,我有一种感觉,术法的兴起,尤其是在固始的大行其道,也许会给这个世界带来很大的变化,像你们在固始保卫战中邓龟年他们的所作所为,连大梁都还未曾做到,这一点上,江烽眼光很犀利,或者是他很擅长扬长避短。”黑袍高髻男子难得的笑了起来,“所以我对他有点儿兴趣了,愿意会一会他。”(未完待续。)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十三节 未雨绸缪

和李桐一样,从固始回来的其他几个人也已经全副身心投入到了招募和游说中去了。

江烽给他们交待的任务也很清楚,就是要尽最大努力,招募更多的熟手到固始,同时也要报固始军目前的状况在大梁境内做一个宣传,以便于最大限度的在大梁拓展固始军的影响力。

这种影响力是一样可以潜移默化从低向高处的渗透的,现在也许还看不出来,但是随着时间推移,大梁高层也会潜移默化的接受这种印象,逐渐把固始军视为一个越来越重要,越来越可靠的盟友。

不得不承认,大梁在这方面的资源是无与伦比的,几十年来从黄巢之乱开始,与大唐军,后来摇身一变又再和黄巢乱军,最后与大晋、泰宁军、感化军以及后来的蔡州军常年征战,造就了大梁一大批军事人才。

可以说在将星云集的大梁时代,除了大晋勉强能和大梁对阵外,其他诸藩都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手之力。

哪怕是到了日趋没落守旧的现在,大梁的军事资源仍然不是其他藩阀能相比的,随便在大梁境内捞一把,都能抓到几个放在其他藩阀军中熠熠生辉的角色。

李桐觉得自己哪怕把张挺张过之和郭岳二人招募回固始,就能够算是圆满完成任务了,更不用说这才是他此次招募之旅的开端。

相比于李桐所接触的层面更高,其他几个人所针对的目标就更复杂更多样。

徐蹇回到家中美美的睡了一觉。

家中虽然简陋,但是却也是家。

只有寡母和嫂嫂二人在家,兄长出去贩布了。

兄长一直对自己不错,虽然也对自己四处晃荡不太满意,但是毕竟是一母同胞,从未说个啥,但是嫂嫂就经常做脸作色了,但徐蹇也知道,换了自己摊上一个这样的小叔子,只怕也是会牢骚满腹的,他并不介意。

对于自己此次回来的任务,徐蹇心中还是有些疑惑的。

说实话,去固始时,徐蹇从未觉得自己会有一个什么样的造化。

论武技,自己不过是通脉期,同去固始这三十多人里几乎人人都要比自己强,论资历,自己从未在大梁军中干过,更谈不上什么带兵经验,他一度以为也许自己就能混一个比如亲卫队卫士这样的角色。

没想到到了固始之后,他在和军指挥使大人谈过一次话之后,这是军指挥使大人与汴梁来固始的每一个人都经历了的,自己的命运似乎就有了一些和其他人不一样的偏差了。

比如自己就未被编入军队中,而是留在了斥候队中。

在对阵蔡州军一战中,自己作为斥候,主要职责就是在固始城内游荡,现敌情线索,尤其是敌军的斥候,也正是因为自己现了袁氏高手潜入了固始城,才出了信号,只不过对手实在太强,连卢英峰都命丧对手手上,这让徐蹇内心也是有些内疚。

徐蹇不知道自己一路回来的几个人中是不是每个人都受到了军指挥使大人的专门召见和谈话,但他感觉可能军指挥使大人和自己的谈话可能与别人不太一样。

因为他在路途当中就听到了其他伙伴们的谈话,他们的目的都很明确,就是要招募老兵和军官,而自己却恰恰不是。

军指挥使大人给自己的任务是招募一切可以为固始军提供有价值信息线索的人,嗯,这个范围似乎非常宽泛,让徐蹇在听到任务是都有些茫然无措,他不知道这位军指挥使大人究竟想要让自己干什么。

军指挥使大人显得很有耐性,和自己的谈话也很随意,从自己在汴梁城里的经历,再到自己四处游侠的所见所闻,再到自己朋友伙伴中与自己情况相似者现在的活动情况,慢慢的,徐蹇知道军指挥使大人的目的了。

自己需要招募的是斥候,还有细作,尤其是细作。

这份任务让徐蹇既感到心惊,同时也有些兴奋,因为他喜欢这样的生活,冒险,而且充满了挑战。

军指挥使大人的话语里始终显得那样云淡风轻,似乎一切在他心目中都显得那样情通理顺,理所当然。

固始军需要一批斥候和细作,来收集可能危及到固始军展的各方势力的情报,其中重心在寿州、颍州、南阳、鄂黄,当然,也包括大梁。

对要收集大梁的情报军指挥使大人是这么解释的,固始军需要了解大梁内部对固始军的态度变化,了解谁对固始军抱有好感,谁对固始军持有敌意,他们的情况如何,这样有助于固始军能因地制宜的做这些人的工作,以便能最大限度化解敌意,为固始军争取到更多的利益。

有些话不需要点的太明,徐蹇不是蠢人,更不是大梁的愚忠者。

和其他人不同,大梁没有带给徐蹇多少东西,相反,正是因为没有什么机会,徐蹇觉得自己才这么浑浑噩噩的蹉跎到了二十多岁。

游侠儿这个名头听起来风光,但是内里的酸楚却只有自己才知,弱冠之年却一事无成,仗剑走天涯那不过是诗人们的美好描绘,给自己一份扎扎实实能一展所长的职业才是正经,这是每一个游侠儿到头来都不得不面临的困顿局面。

而现在固始军似乎给了自己一个可以展示自己才能的机会。

回汴梁的路上,徐蹇就一直在考虑自己的工作任务。

军指挥使大人给自己任务远不及其他人那么明确,甚至相当模糊,不针对特定人,也不针对特定地域,甚至也不针对特定事,当然也圈定了较为急迫和长远打算这两个范围。

南阳、蔡州和大梁自身,这是徐蹇给自己这一次任务划定的目标方向,要物设和招募的就是能够在这三个区域内挥作用的人,对此他心里已经有了一些安排。

游侠儿的交友是宽广的,徐蹇在汴梁城里是素以豪爽善交际出名的,而这也为他带来了很多形形色色的朋友,这些朋友中既包括大梁本地的,也包括外地来汴梁游历时结识下的,更有自己去各地游历时结识的。

许多人甚至现在就在汴梁留住,此间乐不思蜀者大有人在,现在也许可以试一试了。

江烽素来是用人不疑,对于信得过的人,安排好就放手让他们去做。

从大梁过来的人,他现在只能放手使用,一方面,能从大梁到固始,本身就是对自己,对固始军的信任,另一方面,固始和大梁在相当长一段时间内还会是相互支持的盟友关系,所以无虞其他。

虽然固始这边还有相当多的事情要做,但是江烽却等不及了。

他必须要去南阳一趟。

从各个渠道反馈回来的消息,南阳方面可能会在近期做出决定,是否对蔡州起攻击。

大梁对蔡州一战也已经进入了关键阶段,东线天兴左厢军在李固的率领下已经越过了大溵水,经过几番激战之后占领了溵水县城。

而天兴右厢军则在牛德光的率领下在项城与前来增援的蔡州袁军激战,但是很显然增援袁军难以抵挡得住天兴右厢军的进攻,项城失陷只是时间问题。

整个南陈州目前只有南顿还牢牢控制在袁家手中,但是随着项城失陷,南顿也不可能保全,这个时候蔡州袁氏事实上已经明白南陈州易手恐怕是难以避免的了,项城何氏甚至提前就将家族主要人员财产转移到了新蔡。

中线局面还算稳定,郾城由于其位置的特殊性,一直是蔡州着力打造的坚城要塞,其防御体系丝毫不亚于州治汝阳,只要郾城在,那么大梁军队无论从哪个方向进入蔡州,都不得不防着郾城袁军从侧翼的进击。

依托郾城的坚守,西线防守虽然打得十分艰苦,甚至丢掉了冶炉城和西平县城,但是在对方绝对优势兵力重压之下,袁军防线却始终没有崩溃,并在吴房牢牢的顶住了大梁军的多次进攻。

现在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了南阳。

虽然蔡州军也提前在嵖岈山、文城栅、马鞍山、朗陵山这一线布防,但是谁都知道,只要南阳出兵,完全可以从桐柏或者申州出兵北上,轻而易举的从蔡州西南腹地杀入,直接一刀将蔡州剖成两半,直接宣布蔡州的末日。

可以说现在的蔡州军已经竭尽全力,全线绷紧,只要任何人从其背后插一刀,都会导致其局面的崩溃。

江烽甚至考虑过自己是不是可以集结固始军从出击光州或者褒信,不过最终他还是放弃了这个想法。

固始偏处东南角,出击蔡州东南意义不大,蔡州方面完全可以采取不理的姿态,任凭自己上蹿下跳,哪怕把新息、褒信甚至上蔡暂时让给自己又如何。

这里是蔡州袁家的基本盘,根本不惧自己临时占领,甚至可能依靠士绅家兵把自己拖在这里无法脱身,几千兵力洒在偌大几县之间,根本见不出分晓来。

第十四节 心机男女

拿下光州也一度是江烽的奢望,但是冷静下来思考,打崩了蔡州,光州也轮不到自己,那是大梁要用来酬谢刘玄的,现在自己要去拿下光州,哪怕蔡州军就只在光州摆上三五千预备兵,都得要让自己吐血,即便是有许家策应,恐怕也不行。

深刻意识到自己实力的不济,江烽也就放弃了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还是老老实实的图谋如何壮大自己才是正理。

杨堪身体已经基本恢复了,比预料的要快,张越和秦再道的恢复状态也不错,这让江烽也有些沾沾自喜。

《青囊书辑要》中的一些妙方终于还是展现出了水准,江烽一度也对这份丹药师的职业感兴趣起来,只不过要常年泡在这些药丸丹散里边,又不是江烽愿意接受的了,也许这就是只能是一个爱好。

送行的人不多,这也是江烽特意要求的。

除了杨堪、崔尚和陈蔚,也就只有许氏姊妹了。

鞠蕖是要跟随江烽一并去的,原本江烽不愿意让鞠蕖去,毕竟鞠蕖身体也刚康复,甚至还没有完全恢复过来,但鞠蕖坚持要去,江烽也是无奈,只能应允。

事实上杨堪和崔尚他们要希望鞠蕖能跟随江烽而去,虽说南阳目前和固始军之间的关系还处于蜜月期,但这种事情瞬息万变,如果南阳军真的要对蔡州用兵,或者就要直接进攻光州,那固始军日后的地位就很尴尬了,而江烽甚至就可能成为刘玄心目中的敌人。

还有这个时候肯定是各方势力的使者都云集于南阳,关中,大梁、蔡州、鄂黄,甚至大晋、淮北这些势力都有可能派人到南阳了解动静,可以说南阳此时形势是牵一动全身。

诸多势力代表云集于此,稍有差池,也许就是刀兵相见,以江烽现在的武技,的确还有些逊色,有鞠蕖在一旁,起码也能有个照应。

“那就拜托鞠家妹子了。”许宁微笑着福了一福。

鞠蕖脸色依然是冷冰冰的,因为伤势尚未彻底康复的缘故,脸色显得更加白皙,回了一礼之后淡声道:“姐姐不必多礼,这也是妹子应做的本分。”

许静站在许宁身后,目光里也多了几分期盼,“鞠家姐姐自己也要保重,我听二郎说鞠家姐姐身子也还没有痊愈,自己也一定要小心。”

听得许静这么一说,鞠蕖脸色也多了几分颜色,“谢谢许家妹子了,我已经无大碍了,你别听二郎瞎说。”

三人在一起也有些尴尬,只是江烽还在那边和杨堪、崔尚以及陈蔚交代事情,她们三人也不好过去,只能在这边苦等。

“这边事情就拜托你们三位了,七郎,军务上你多操些心,第一军是未来浍州军主力,我已经安排老贺那边,武器甲胄要优先保障,务必要在最短时间达到最佳状态,第二军那边你也要督促,子清离开军队有些时日,好在几个营指挥使也都是大梁老军出身,你要帮子清尽快把这支军队掌握起来,……”

“白陵,陈大人,其他我不多说,检地之策你二人还要和各家再好好谈一谈,天下没有只想吃肉却不出力的事儿,盛唐、霍山那边的情况我也和盘托出了,再说一句了,这么多土地,却没有一支强大的军队来保卫,又有何意义?难道说真的希望盛唐、霍山之事在我们固始重演?你们把话带到,请他们好好想一想,我相信聪明人都能想明白这个道理,……”

“二郎,你就放心吧,军队的事情有我和老秦、子跃以及子清他们,保管不会耽搁下来,这帮天天都能吃上干饭的乡巴佬,我得把他们身上每一丝力气都得榨干,得让他们明白,现在累死累活,比战场上寻死觅活强!”杨堪一笑,“那边许家两位小娘子都在等着送你呢,赶紧过去吧。”

崔尚也是笑着打趣:“是啊,难得许家两位小娘子都来送行,要我说二郎你年龄也老大不小了,若是没有合适的婚姻,不妨可以先纳妾,静娘子我看也是心甘情愿,让子清当长辈就行,……”

陈蔚倒是没有岔开话题,略作犹豫,小声道:“江大人,可否借一步说话?”

江烽深深的看了陈蔚一眼,点点头,杨堪和崔尚也是会意的含笑道:“那我们先过去那边。”

待到杨堪和崔尚二人离开,陈蔚才吁了一口气,“江大人,不瞒您说,这段时间我都没睡好,这两个角色身份让我也是左右为难,站在固始县令这个角度上来说,我明白检地之策必须要推行,否则难以维系固始军这支军队,可我又是陈家嫡子,我兄长整日里责骂我吃里扒外,不为陈家说话,我也难啊。”

江烽不吭声,只是静候对方后话。

“这几日里我和兄长、谭公最后也摊了牌,告诉他们这检地之策必须要推行,若是我们自己不办,那么就有别的人来替我们办,到时候结果如何自己明白,他们有些意动。”陈蔚叹了一口气,“但我想从江大人这里得一个准信儿,若是那盛唐、霍山之地,我陈家愿意出钱出力去垦荒,但日后那旧日地主寻来,又当如何?”

“这事简单,我知道你是担心着浍州之事长安批不下来,我也就给你一个承诺,浍州若是设立不下来,检地之策就按我们当初约定的定量而出,若是浍州批下来,那么检地就当切实推行,但若是越了我们约定的数量,那么自当在盛唐、霍山那边按照相应数量予以弥补,我会以浍州刺史府名义布文告要求原主须得在规定时限内携带原有田契到县州重新换契登记,若是不在规定时间内来换契登记的,那浍州刺史府便不会承认。”

江烽也明白陈氏一族虽然已经知道检地是大势所趋无可阻挡,但是他们却对浍州是否会设立,而浍州对盛唐、霍山两县能否实现实质性的管理抱有怀疑。

毕竟盛唐、霍山两县自古就属于寿州,现在寿州虽然被蚁贼攻掠大半,但是霍丘和寿春都还在本地士绅手中,而且寿州背后还牵扯淮北和淮南两大势力,这个新设的浍州就能把手伸到寿州地盘上去?

对这个问题江烽必须要给一个明确答复,这也是应有之意,若是连盛唐和霍山都无法纳入构想中的浍州管治,那这个浍州只管固始和殷城,又有多大意义?

见江烽回答得斩钉截铁,陈蔚也就放下心来。

这么一来他对陈家和谭家也就算是有了一个交代,通过检地这种方式交出一部分熟地,同时把更多的土地通过交换的方式换到盛唐和霍山。

实际上盛唐县内土地并不贫瘠,相反由于可以借芍陂灌溉,不少地方土地相当肥沃,比固始这边更甚。

只是越是肥沃之地越是容易被人惦记上,这蚁贼东来不也就直接冲着盛唐和安丰两县而来,就是看准了这里士绅大户存粮甚多,可供取用。

若是浍州真的能设立,而江烽也能承诺做到确保浍州之地安全,那么陈家纵然暂时性的吃一点儿亏也是值得的,起码通过检地把土地合法化,另外交好了江烽,也扩大了陈氏一族在未来浍州地盘上的影响力。

“既是如此,那我便敦请我兄长和谭公尽早与崔大人协商,尽早敲定检地之策。”陈蔚也终于做出了决定。

“陈大人,放心好了,等到三五年后,你们陈氏就会现现在的决定是多么的明智,盛唐也好,霍山也好,这些土地丝毫不比你们交出来的土地差多少。”江烽意态闲适,“我保证!”

*********************************************************

“二郎,是不是对我们这种身份和关系有些不太适应?”许宁一身素白襦裙,半袖用淡青色的花线绣成,目光沉静,注视着江烽。

“怎么说呢?还是有些意外吧,我一直以为参军大人会遵从我的意愿,把小静嫁给我呢。”江烽已非昔日那个懵懂青年了,这几个月来所经历的种种,加上前世带来的记忆,已经让他突飞猛进的成熟起来了。

“你很喜欢小静?但是如果我没有看错的话,那一日在光州大狱里,我和小静来看你,你的眼光暴露出来的意愿是更喜欢我。”许宁脸色微红,但是话语里却仍然半点不掩饰。

江烽窒了一窒,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

他不屑于撒谎,而且他也承认许宁这个女人对自己还是有些吸引力的,但是这和喜欢或者说爱不是一回事,应该说这女人性格和**对一个野心欲*望很强的男人具有很强的吸引力,无关爱情,也许就是一种征服欲,征服之后能够获得一种满足感。

“嗯,那时候你的确很吸引我,不过后来你也知道生了很多事情,……”江烽耸了耸肩。

这个动作在许宁看来有一种说不出的潇洒自如,她愣了一愣,她好像还从未意识到这个男人居然能给自己这样的感觉,在自己心目中,这个家伙更多的还是心机深沉老谋深算。

第十五节 又是故人来

“哦,你的意思是之后生的事情让你对我的感觉变得不好起来了?”许宁的问话有些咄咄逼人,只是语气里却多了几分幽怨,“我一直觉得像你这样的男人应该是更喜欢而又勤于思考的女人呢。”

许宁的话让江烽心中也是微微一动,他喜欢许静那种温婉可人的性格,但是却也不能说许宁的这种性格就不好。

一个女人在家族面临生死存亡的时候,做出任何举动都不能说错,尤其是像许氏男性很难撑起大局的情况下。

许子清虽然武技不俗,但是江烽却看得出来此子城府不够,进取心也不足,或者说更为现实和有自知之明,不愿意去为不能为之的事情。

而许宁作为一个女孩子却更为自立而倔强,甚至有点儿过了头,但江烽以为在这种情况下,是可以理解的,甚至连许望侠都看得出来,而把更大的希望寄托在了许宁身上而非许子清身上。

细细想来,像许宁这样的女孩子也许不是那么招人喜欢,但是你却不能尊敬她为许氏家族所做的一切,哪怕她的一些行为可能不太顾及别人,但这个世界上又有几个人会去在意这一点呢?

“宁娘,你说的有一点没错,你是一个比较的女孩子,我觉得你无须太过意去考虑别人对你的看法,一个的女孩子是肯定有其魅力所在的。”江烽笑了笑,“太过于在意别人的感觉,反而丢失了你自己的特质。”

许宁似乎有所悟,似乎又还有些不明白,迟疑了一下才又道:“好,我明白了,你这一趟去南阳要自己保重,我知道你自负算无遗策,但是千万不要小看在利益和野心面前有些人会无视你认为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这一趟你去肯定是八方风雨会南阳,说实话我很羡慕鞠家妹子,能和你一道去,我内心也很想去感受一下这种风云际会的滋味,嗯,希望下一次你能给我这样一个机会,我相信我一样可以给你带来与鞠家妹子不同方面的帮助。”

看见许宁的神色重新变得英朗而生动起来,话语流露出来的浓烈自信让江烽也是微微一荡。

这是一种不同于许静的温婉柔雅,也不同于鞠蕖的硬朗飒爽的风姿,有一种独有的气韵,就像是习惯了竹叶青的淡雅宜人,滇红的浓烈馥郁,突然感受到一种铁观音的甘冽动人。

“嗯,会有这种机会的。”江烽笑了起来,“我相信。”

许宁也笑了起来,欣然点头,“我也相信会有的,好了,小静还要和你说几句。”

南阳,对于江烽来说,是一个混念梦绕魂牵梦绕的地方,因为他在上一个时空中就是南阳人,所以才会有从蚁贼中脱身东返之后专门跑了一趟南阳去看看故园,也因此被许望侠怀疑而投入大狱,最后被配固始军。

可以说也正是因为他那一趟南阳之行,才使得他的命运出现了一个戏剧性的转弯,虽然江烽也自信哪怕留在光州,自己的命运也一样会生变化,但是能不能变化到现在这种局面,就不太好说了。

只不过他所看到的故园和一千多年后完全是截然两样,甚至也还没有看个明白就被南阳方面的斥候给盯上了,由此也能证明南阳在斥候防谍能力上的强悍。

南阳自东汉就有“南都”和“帝乡”之称,汉光武帝刘秀在南阳起兵,依托大批南阳武将打天下,后又娶了南阳美丽华,后东汉建立,南阳便以外戚勋贵众多著称。

虽然经历了数百年诸朝变浅,但是南阳由于经济达,人口众多,始终是豪门望族云集所在,而刘同刘玄所在的刘氏一族更是自命为大汉皇族后裔,成为南阳诸豪绅望族之。

南阳原为邓州,随着洛阳、汴州均改州为府,南阳也正式由邓州升格为南阳府。

江烽一行六人是从走申州义阳渡淮到桐柏县,再从桐柏县经泌阳到南阳。

除了鞠蕖外,江烽也还带了张万山等四名亲卫侍从。

在泌阳歇脚时,江烽也安排张万山去打听了一下刘玄行止,不出所料,刘玄已经从安州返回了南阳,这说明安州形势已经趋于稳定,而沔州虽然在杜家控制之下,但是鄂黄杜氏却并未对南阳方面表现出太过激烈的态度,这让江烽也很是无语。

你连态度都不敢鲜明的表露,怎么能指望人家南阳对你多尊重?

哪怕实力不济,起码你要把姿态摆足,让南阳意识到杜家也不是随便任意的软柿子才对,色厉内荏也要把色厉一下,你这样就只把沔州拿下,对南阳吞并安州采取默许态度,那无疑让南阳看穿了你杜家软弱的本质。

上一次从汴梁南返,江烽一行是从方城直插泌州,未过南阳府城,这一次江烽走的线路也是从泌阳走显岗旧城,也就是原来旧舞阴县城到南阳,也算是江烽来到这个时空中第二次回到故乡。

只不过第一次回故乡也是心慌意乱的,被南阳斥候觉察出了端倪来,撵得鸡飞狗跳,最后不得不入水借助关中李氏的船舫藏身逃脱。

想到这里,江烽也有些失神,李瑾的形象又不经意的闯入了他的脑海中,一别数月,自己这段时间几乎被各种事情忙得不亦乐乎,而现在稍稍放松下来,有些东西又开始从脑海深处中冒了出来。

自己和李瑾也还有一年之约,江烽想到这里也禁不住苦笑,现在自己还能有那么多时间赴长安一行么?

甩了甩头,江烽收拾起心神,现在他已经不是寡人一个,而是要对整个固始军数千人生死命运负责了,儿女情长似乎都该要抛在脑后,再说,自己和李瑾之间似乎也还远谈不上什么儿女之情吧?

这一次终于可以光明正大的进入南阳城了。

南阳城作为目前整个刘氏一族当之无愧的核心之地,不愧是整个山南东道屈一指的大都市,从城门的规模就能看出端倪。

江烽走了这么多个地方,在他印象中,南阳府的城门仅次于汴梁,光申二州自然无法相比,就算是寿州、襄阳这些也算得上大都市的所在都要稍逊一筹。

哪怕是江烽一心想要把固始推成浍州,想要通过城城池建设来体现固始的与众不同,也没敢想过要把固始城扩建为南阳城墙这样的规模。

效仿汴梁城的规制,南阳的东城门已然是采取三门制,中间的大门不开,不像汴梁城是梁王出行需要开中门,而南阳城是除非军队调动和紧急情况以及长安天子使者正式前来,方可开中门,刘同刘玄出入也只能从侧门而入。

江烽在进城的时候也很注意观察了一下,南阳城的城门防范就要比大梁方面严格得多。

南阳地处要隘,也是山南东道北部地区重要交通枢纽。

南阳西面武关道可直抵商州、关中,北面三鸦路过鲁山关直入梁地腹地汝州,东北方城路同样可进入梁地腹地许州,东面舞到达泌州,东南方向的东南大道可通申州,正南方向的宛郢大道直入襄阳,西南方向还有一条西南道可尽入襄州境内再折向西北即可入均州。

再加上南阳境内白水、湍水、比水、堵水皆为通航重要水道,所以这也使得南阳舟楫纵横,车水马龙,成为山南东道最重要的粮食、铁料、药材等重要战略物资集散地。

说南阳城门进入严格,一方面是税吏严格,凡是车队马队驴驮队,尽皆要检查,须得要有纳税清单方能出入,二是对出入旅客的巡检临检也是极为严格。

倒是南阳军虽然在城门上也驻扎有,却不参加检查,估计只是起到震慑作用,这一点上和汴梁城有些相似,但汴梁城却要宽松许多。

见江烽一行六人均为一人双马,巡检责令下马检查时,驻扎在城门的军士也迅过来协助检查。

不过张万山出示了过所并略作解释之后,军士迅向自己上司报告,一名都头模样的角色迅出来,上下打量了一下江烽,然后又示意江烽等人稍等,自己在里边交待了一阵,一骑先行离开,自己这才主动带领江烽一行人前往驿馆。

看见那三十来岁的都头模样角色一路上下打量自己,江烽也觉得有趣,含笑问道:“还没有问过这位兄弟贵姓?”

“敝姓韩,韩行,在家中排六,江大人唤我六郎即可。”那精壮汉子似乎对江烽的客气很惊讶,赶紧应道。

“六郎看样子是认得我?”江烽也是有些不解。

“嘿嘿,……”韩姓都头似乎有些不好回答这个问题。

“怎么了,六郎,可是有什么不妥之处么?”江烽的问话让张万山等人都有些紧张起来,看这位汉子的模样又不像是要对江烽不利,怎么这般吞吞吐吐。

第十六节 八方风雨会南阳(1)

“不知道江大人是否在几个月前有过我们南阳?”韩都头终于回应道,目光有些闪烁,似乎是还对这里边有些问题感到不解。

“几个月前?”微微一带马缰的江烽略一愣神,似乎是在思索着什么,但是很快脸上就浮起一抹有些古怪的笑意,“的确过了南阳,嗯,还和贵方几位朋友生过一些误会。”

韩都头脸上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难怪,难怪……”

“韩都头,难怪什么?”张万山实在忍不住了。

“张兄,我们南阳城门哨所里至今还保留有通缉江大人的文告和画像,所以我们才能在第一时间认出江大人来,只是我们却不知道江大人真实身份,所以我这会儿已经去通报参军大人了。”

江烽一行人这才明白过来,敢情刚才那一骑飞驰而去是报信去了。

这位韩都头做事倒是挺谨慎的,江烽扫了一眼,也有些惊讶。

这家伙起码是洗髓期的角色了,竟然还屈身于一个都头角色,哪怕是在大梁军中,最起码也能干个副指挥使才对,如果说运气好一些或者有些资历,干个营指挥使也很正常,现在对方居然还是都头角色。

江烽不相信南阳的人才就能鼎盛到比大梁更强,这只能说明南阳军中豪门望族子弟恐怕占据高位的情况更严重。

当然这不是说豪门望族子弟就都是庸碌之辈了,但是这种格局自然不可避免的会对庶族子弟起到挤压外溢的作用。

“真是不好意思,韩都头,倒是让你们有些紧张了。”

江烽也觉得有些感慨,几个月之前自己过南阳还得如丧家之犬一般藏头露尾的躲过,而现在自己一入南阳城,就有人专门来为自己带路到驿馆,虽然人家都还有些怀疑自己的身份真实性。

“江大人太客气了,这是我们职责所在,还要请江大人不要见怪才是。”韩都头在马上一抱拳,赧然道。

“哪里,韩都头都说了是职责所在了,我怎么会介意?倒是我对南阳在这方面的警惕性十分佩服,我自认为从南阳过时还是很谨慎小心了,没想到还是被贵方现了,弄得我只能狼狈逃窜了。”江烽倒是不太在意,反而夸奖其南阳方面在防谍这方面的水平起来了。

“那时候江大人还应该在光州刺史府里吧?”

江烽的“光辉故事”已经在周邻地区传遍了,毕竟这的确是一个相当励志的故事。

一个小小的斥候,庶族子弟,在短短几个月里先是担任一个州郡的假虞侯,区区一两千人的军队,竟然能够力抗十倍的蚁贼围城,现在更是把号称百战之师的蔡州军击退,而他本人也一跃成为一军指挥使,不能不让南阳这边庶族出身的军中子弟感到振奋。

南阳本来就是豪门望族云集的地方,南阳军中一样是充斥着豪门望族子弟,庶族子弟想要在南阳军中混出头来,那更是比大梁更难上几分。

像韩行现在还是一个都头,他自认为以自己的实力担任一个营指挥绰绰有余,只可惜他的上司表现平平,但是却能官运亨通,无他,就是因为他是南阳大族子弟,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就能迅走到营指挥使位置上,据说下一步甚至有可能要担任军都虞候。

而自己呢,无论是在武技还是军事韬略上,自己都要远胜于自己那位营指挥使,但是人家都要担任军都虞候了,自己却还在都头这种位置上苦苦煎熬。

“是啊,我当时还在光州斥候队,当时在伊洛一带去查探情报回来,路过南阳,就被你们的人盯住了,甩不掉,后来还生了一点儿小冲突。”江烽介绍了当时的情形,听得包括张万山和这位韩都头都是听得眉飞色舞,显然是把它当做传奇小说在听了。

韩行也大略能估计出当时拦截江烽那二人是谁了,录事参军旗下精明能干的几员干将,也是帮助南阳打造起一张天罗地网的功臣。

见韩行却不插话再说,江烽原本也是有意要把这韩都头话题给引出来,现在看对方如此警惕,也只能作罢,但对韩行又高看了几分。

韩行直接把江烽一行人带到了驿馆,这里地处南阳西关大街上,距离南阳府尹衙门并不远,距离南阳经略使府则更近。

从这家驿馆的规模上来看,应该是南阳方面平素官方用来接待四方来的宾客的所在。

看见韩行有些犹豫的表情,江烽对对方还真有些好感了,“怎么,韩都头,还有话要吩咐我等?”

“呃,江大人,这家迎宾馆里前期已经有一些来客,可能有时候难免会撞见,所以我提醒一下您,虽说这里有刘岚大人常驻,但就怕意外,……”韩行见江烽问起,也就没有遮掩什么。

张万山反应很快,下意识的按了按肋下,沉声问道:“蔡州也有人来?”

韩行有些尴尬,点点头:“薛明栋。”

薛明栋?汝阳八柱中薛家的翘楚人物。

江烽含笑点头:“谢谢韩都头了,我知道了,想必有名震山南的刘岚将军坐镇迎宾馆,宵小之辈也是不敢在此恣意放肆的。”

刘氏家族中除了刘同刘玄两个嫡出兄弟外,还有四个庶出兄弟极为有名,号称风林火山,刘岚便是其中之一,号称拳镇河岳刘岚。

刘岚正当壮年,据说武道修行亦以突破天境初阶,踏入了天境中段小天位境界,其一双赤麟臂修炼大成,号称无坚不摧。

张万山脸色也很平静,只是眼中也闪过一抹怒芒,连蔡州都可以光明正大来和刘氏谈条件了,这一次任务怕就有些堪忧了,这刘氏号称以德服人,看来大谬。

很快就有接待的人出来,听得韩行介绍之后,那名青年望过来的目光也是禁不住的惊讶和震动,江烽还真没想到固始城对蔡州军一战之后自己的名声竟然传奇若斯了。

“郭通见过江大人,我替你们几位安排在西南一跨院,那边相对幽静,而且也可以从西面侧门出入,比较方便,您看如何?”青年过来抱拳一礼。

江烽知道郭氏也是南阳望族大姓之一,和刘氏关系极为密切,据说要追溯到当年汉光武帝位皇后去了。

数百年传承下来,在南阳一地这些豪门大姓相互联姻,关系也更为密切,势力也更为强大,不过对于庶民百姓来说,要想在南阳这些地方出头,那也就更困难了。

“那些劳烦了。”江烽欣然点头,示意张万山去牵头安排。

张万山便随着那郭通前去,只剩下另外四名亲卫紧随江烽,显然是刚才韩行的提醒让他们有些紧张。

这刚和蔡州袁氏在战场上打生打死,现在骤然间有可能要在这迎宾馆里相遇,虽说刘氏有人在此坐镇,但谁知道那位坐镇者是不是一直在此,若是突然爆冲突,谁又能控制得住局面?

张万山那边刚走,这边南阳经略使麾下的参军室人员也到了,江烽也一眼就认出了当日里那名面目森冷的男子带着两名下属已经疾步进来。

虽然事隔几月了,但是当日双方的交手却还记忆犹新,面目森冷的男子也把目光落在了江烽身上,见江烽含笑看着自己,也是微一沉吟,知道恐怕这位昔日手下亡魂是真的风云化龙了,就凭见到自己之后这份悠然自得的气势,就不是那个冒充者能装得出来的。

“固始军指挥使江烽江大人?”面目森冷汉子心中也是吁了一口气,放慢脚步,走了过来。

“正是江某。”江烽对这位自己在南阳相遇的面目森冷男子气势印象颇好,因为此人在防谍这一块上做得极为专业,是难得的人才。

他知道南阳这种重镇肯定防范严密,自诩还是相当小心了,但是仍然被对方窥出了端倪,而且使尽手段都未能摆脱对方,最终还是不得不依靠水路脱身,如果不是靠着关中李氏船舫,估计多半也是要被对方拦截住的。

“某乃南阳经略使参军掌记刘浔。”森冷汉子脸色稍稍缓和,“没想到真的是江大人,我还以为城门军哨看走了眼,此次江大人是来……?”

“某是来拜会经略使和刺史二位大人。”江烽很坦然的道。

经略使是指刘同,而刺史则是指刘玄。

据传南阳方面已经上奏长安请封刘玄为南阳、泌州、隋州、安州、申州五州节度使,但长安那边尚未回音,江烽估计这个时候长安使者也应该已经到了南阳,估计还会就五州节度使的赐封以及南阳下一步的军事行动作进行磋商,只是光是一个五州节度使职位能不能打动南阳,很难说。

听得江烽这么一说,刘浔双眉一挑,作为参军室掌记,刘浔自然明白现在南阳的风色。

各方势力尽皆向南阳而来,经略使和刺史两位大人都已经回到南阳不说,连刘氏几个主要长辈和年轻一辈的翘楚人物也都从各地返回,甚至包括刚拿下的安州都只留了一人坐镇,其他人尽皆回到了南阳城中,也说明此时的气候,而这个家伙也从固始而来,显然也是要赶这场盛会来了。(未完待续。)

第十七节 八方风雨会南阳(2)

看着眼前这个沉静自若的家伙,刘浔心中也是百感交集。

半年多年这个家伙还在自己面前狼狈逃窜,现在却能堂而皇之的站在自己面前,而且他也能感觉得出来,这家伙已经踏入了天境初阶,让人觉得简直不可思议。

比起半年前这个家伙甚至连洗髓期都尚未踏入的层次,不知道连续跨越了多少台阶,这里边究竟生了什么事情也让刘浔十分感兴趣。

只是这家伙现在俨然已成一方势力,虽说固始军的力量在南阳面前还很孱弱,不值一提,但是其特殊位置却让他成了大梁新宠,连玄公都对其十分看重,若是要好好摸一摸这个家伙的底,倒是还要小心一些。

刘浔也知道从目前的情形观察可知,似乎固始军和南阳的关系还处于一种转暖的趋势下,甚至于固始军还从玄公那里索要到一大批钱银粮食和其他物资。

从现在的战略态势来看,大梁南阳固始这样一个战略联盟有形成的架势,但是这种战略联盟的格局还很脆弱,而且很容易受到外界因素的影响而改变。

比如这一次各方汇聚南阳,显然都是要对南阳施加压力,促使南阳尽快作出决定,眼前这个家伙所代表的的固始军肯定也是想要来浑水摸鱼。

“噢,”刘浔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道:“本来刘某现在都不该问这个问题了,事情已经过去,问这个问题意义也不大了,不过刘某的性子就是喜欢问个究竟探个明白,所以还是冒昧问一句,当日江大人还在许氏麾下吧?不知道来我们南阳因何公干?见了某等为何却要逃……避?不知道后来江大人是如何逃出我们南阳的?”

刘浔硬生生把逃窜最后一个窜字改成了避字,江烽也听出来了,那一日自己本身也就是在逃窜,若是落入这家伙手中,只怕还不知道要受什么罪。

“刘大人这好像不是问一句吧?是问了好几句了。”江烽制止了刚走出来的满面愤怒欲待作的张万山,淡然笑道:“当时江某的确在许氏手下担任斥候,本来是在伊洛一带收集蚁贼情报,后来返回光州,路过南阳。”

“回光州要过南阳?”刘浔敏锐的抓住了江烽话语中的漏洞,与当日许望侠一样,不愧都是搞这一行的。

“久慕南阳繁华,所以略作绕道一观,没想到去被刘大人窥出了端倪,让江某好不狼狈啊。”江烽朗声笑道。

刘浔却不在意,暗自猜测江烽意图,只是当时江烽还在许氏手下,目的意图现在已经没有太大意义了,他更感兴趣的是最后一个问题,“那不知江大人从白水中潜遁,如何逃脱我们眼线搜捕的?”

“哦,我入水不久,估计二位离开了,就原地返回上岸,然后寻小路返回光州了。”江烽面不改色的道。

“不可能!”刘浔摇头,“我们在沿河都进行了安排布置,你不可能逃脱。”

“那刘大人觉得江某是怎么逃脱的呢?”江烽微笑着反问。

“除非你借助船只离开,否则绝无可能。”刘浔盯着江烽一字一句的道。

那一晚白水上所有过往船只均被严格盘查,唯有关中李氏船只却被放行,当时刘浔很不理解。

那艘船舫巨大,极易被人所乘,但是刘玄却早有严令任何人不准骚扰李氏船舫,所以只等眼睁睁放行,后来却传来李氏船舫到襄阳之后才传来消息说船舫曾在白水上遭遇袭击,这让刘浔也是大惑不解。

当时李氏来使先到南阳,后来又要去襄阳,明显是有着某种目的,只是这里边同、玄二位主公意图是什么,刘浔也不得而知。

他只能大致揣摩李氏是要有意推动南阳和襄阳两家消除嫌隙,让南阳能与关中一道对抗大梁,只是后来生这些事情也让刘浔摸不着头脑。

江烽若是借助李氏船只逃脱南阳方面的搜查,这里边疑点颇多。

以江烽当时小小一个光州斥候,如何与关中李氏搭上线,若是要说李氏会在白水上专门接应江烽太过荒谬,但别说当时江烽那等水准,就算是现在江烽现在已经踏入天境的水准要想悄然潜入那艘船舫上也不太可能。

以当时在船上的李氏高手,随便来一个都能轻而易举的解决掉江烽,可江烽怎么就能潜入船上逃脱?或者说关中李氏那么早就能看出这个家伙非池中物,就特地帮了他一把?

“刘大人,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我说了我是返回了远处上岸离开的,你又不信,若是你有自己的推断,又何须来找我求证?”江烽内心还是很欣赏这个家伙不屈不挠的劲头的:“难道说我必须要按照你推定的结果来回答才行?南阳就是这样的待客之道?我记得上次我到泌州见玄公也没有这样啊?”

一个搞情报的,若是没有点儿怀疑的精神,没有点儿锲而不舍的劲头,是难得有大造化的,而这个家伙绝对称得上是其中佼佼者。

现在还不依不饶的来求证,一方面也是想试探自己和关中李氏是否有瓜葛,另一方面也是要查证南阳方面的防谍系统是否还有漏洞,就凭这一点,这家伙就值得重视。

刘浔也被江烽的话给堵住了,现在对方身份不一样了,能够大摇大摆进南阳城,自然也是有所仗恃。

南阳和固始现在之间的关系比较复杂,兴许现在还是蜜月期,也许下一步就会反目成仇,又或者双方还会越走越近携手合作,都很难说。

现在在两位主公尚未作出决定之前,刘浔也不敢轻易触怒对方,但刘浔感觉到,无论日后这个家伙代表的固始与南阳是处于一种什么样的关系,这个家伙都是值得认真研究揣摩和防范的对象,这是作为刘浔作为参军掌记得出的结论。

“江大人言重了,来我们南阳都是客人,同公、玄公都是好客之人,只是我们南阳欢迎的是客人,……”刘浔顿了一顿,深深地看了江烽一眼,“既然江大人不愿意说,那刘某也不勉强,先行告辞了,若是有什么需要,江大人可以到经略使府找刘某,刘某有机会也会再来叨扰江大人。”

说完之后,刘浔拱手一礼之后便带人离开了。

江烽笑了笑,看了一眼站在一旁一直未曾做声的郭通,“郭大人,看来刘大人是不太欢迎江某啊。”

“还要请江大人理解,刘大人这段时间忙得不可开交,来的客人实在太多,有些客人又是不请自来,我们南阳虽然好客,但是也并非对所有人都欢迎啊。”郭通笑吟吟的道。

江烽也觉得这郭通说话似乎也有些阴阳怪气话里有话,怎么有点儿暗示自己也是不受欢迎的人的感觉呢?

难道南阳这些家伙都知道自己来就是为了打秋风?又或者自己来了会对他们南阳不利?

看样子自己上次在刘玄那里来了一次狮子大开口,给南阳人留下了不太好的印象啊。

“郭大人说得也是,不过我倒是觉得这么多客人,尤其是一些不请自来的客人都蜂拥而至,这充分说明了同公和玄公在中原大地的地位,若是换了咱们固始,我就是磕头作揖人家也不愿意踏足固始啊。”江烽同样笑吟吟的回应:“而且,我也觉得有些不之客来了未必不是好事,来总比不来好,总能够了解一些人家的想法,也许能够从中找到更多的契合点呢?”

郭通眼放异彩,心中也在暗自嘀咕,都说这个家伙是个异类,作为主帅武技不怎么行,但是心思狡狯,尤善揣摩和蛊惑人心,今日一见其他不好说,但这唇舌功夫却是不凡。

一直到郭通离开,江烽和张万山一行人进了小跨院,张万山才愤愤不平的道:“大人,看样子南阳是不太欢迎咱们啊。”

“刘同刘玄欢迎不欢迎还不好说,这要根据他们的立场而定,但是下边人肯定讨厌我们是真的,谁让咱们穷,一门心思要打他们的秋风呢?看样子我这四处打秋风的名气甚大,臭名远扬了。”江烽处之泰然,“脸皮厚,才吃得够,南阳欢迎不欢迎,咱们也得来,更何况,南阳不欢迎咱们,但是我相信今儿个来南阳的人,肯定还是有欢迎我们的。”

张万山还有些没搞明白江烽的意思,江烽也不多解释,他也在揣摩着郭通话语里流露出来的含义。

看样子来南阳的各方势力甚至出了自己最初的想象那几家,估计除了最初自己预计的大梁、蔡州、关中、淮北、鄂黄,甚至还有可能襄阳、大晋和泰宁军都来人了。

这说明南阳方面做出决定的时间节点快要逼近了,自己来的还正是时候。

估计南阳内部在这个问题上也争论得很激烈,涉及到刘同和刘玄二人各自代表的利益,弄不好也需要搞得二刘原本好不容易协调弥合的关系再度出现裂痕,自己倒要好好琢磨一下怎么来入手。(未完待续。)

第十八节 八方风雨会南阳(3)

尉迟无病的长眉微掀,细长的眼眸骤然绽放精光,沉声问道:“你说那江烽真的已经到了南阳?”

“应是如此,他们一行六人进了迎宾馆,住在西边一处跨院。”坐在尉迟无病下手的青年男子,一身锦袍玉带,玉树临风,对尉迟无病也是格外尊敬。

“真没想到这家伙还是要来搅这趟浑水。”尉迟无病轻轻唏嘘了一声,转手旁边坐在侧面的披甲武士,“薛禅,你还记得么?半年前我们从南阳到襄阳的船上,那个爬上我们船上躲避南阳追杀的家伙?江二郎,江烽,现在是固始军的军指挥使,居然也成了可以参与这种局面的角色了。”

“噢?大人,他就是那个江烽江二郎?!”被叫做薛禅的披甲男子吃了一惊,“我只听得这名字有些耳熟,完全没有把那个江二郎和这个固始军的江烽联系起来,真没想到,大人,有没有搞错?我记忆中那家伙顶多就是洗髓期,不应该洗髓期都没到,就是一个通脉期的角色啊,怎么可能……?”

“之前我也不信,以为是同名同姓,后来说这家伙是许氏斥候出身,我就觉得有点儿像了,再说此人心思狡狯,尤善揣摩人心,我就觉得恐怕是这个家伙了,那一日在船上,我们不也是被这家伙给说得放了他一马么?”

尉迟无病嘴角微微浮起一抹笑容,似乎是回忆起了当时的场景,再联想到现今关中的局面,忍不住又叹了一口气。

刘玄不可靠,当日江烽就很含蓄的提醒过自己,只是自己没当一回事儿,刘同对刘玄的影响力下降若斯,也是让尉迟无病扼腕不已。

若是照这样的情形下去,刘同日后这个五州节度使只怕都只能是一个摆设,隋州、安州和申州已经在刘玄手中,若是再让刘玄拿下光州,甚至是部分蔡州,刘同何以相对?他真的以为刘玄会念及同胞兄弟之情么?

家主大位,纵然他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其子考虑。

刘同之子刘翰和刘玄之子刘墉皆为一时翘楚人物,刘翰乃是关东四子之,而刘墉虽然未列入关东四子之列,但却是因为此人异常低调,与其父的高调恰恰相反,但越是这般,就越是让人难以放心。

据说刘玄三子皆为不俗,尤以嫡长子的刘墉为傲,只不过平素出头露面的多少刘墉的两个弟弟,刘墉鲜有一见。

坐在下方的锦袍青年忍不住吃惊得张大嘴巴,讶然问道:“尉迟叔叔,您是说您曾经放过那江烽一马?”

“嗯,半年前,他还是许氏斥候,被南阳追杀,得我庇护,得以逃脱。”尉迟无病点头道。

“唉,真是太可惜了!”锦袍青年下意识的扼腕叹息,“尉迟叔叔,若真是如此,您就真的是养虎为患了,若不是这江烽,我们蔡州何至于到这种田地?赵榄兄如何会命丧固始?而连无为大人和十九哥都在固始折戟,就是拜这江烽所赐,我九伯也是在固始受重伤,至今未曾恢复,听族中郎中所说,九伯怕是难以才修习武道了。”

尉迟无病长眉一掀,“没出息!你们蔡州就这点儿水平?自己不争气,却去怪那江烽,不过是一直被淘汰州军,方才薛禅也说了,江烽顶多也就是一个洗髓期的水准,怎么就能斩杀赵榄?难道说你们这汝阳八柱都是浪得虚名之辈?若是蔡州军将都是如此,我看着无论南阳态度如何,你们蔡州军也必亡!”

被尉迟无病一阵教训,弄得锦袍青年惶恐不已,赶紧起身行礼:“尉迟叔叔,明栋失言了,不过那江烽的确是个祸患,若不是当初他在背后作祟,我们蔡州军早就一统光州,也根本就没有这后续事情,大梁若是来犯,我们也无需这般捉襟见肘了。”

“祸患?你们反手灭了许氏,就只许你们吞并光州,就不许人家固始军自保?这个世界哪有这样的道理?”尉迟无病仍然毫不客气的反驳:“自己没有规划设计周全,中间出了意外,别只想着赖在别人头上,好好找一找自己的不足才是正理。”

尉迟无病的话也让锦袍青年满头是汗,一时间也是讷讷无语。

尉迟无病见对方如此,这才稍微缓和了一下口气,“你说那赵榄都算是你们汝阳八柱中的翘楚人物,比你实力还强一筹,竟然丧身于江烽手下,可是真的?”

“尉迟叔叔,绝无虚言。”锦袍青年一脸肃色,“赵榄兄在我们汝阳八柱中仅次于文樑兄,已然逼近了天境初阶养息期,我虽然也在天境初阶静息后期,但距离养息期也还有些差距,但赵榄兄却只是一步之遥,所以他丧生与江烽手下,我们都不敢相信,但是这却是无数人看见的事实,当然,这其中可能是因为江烽采取了某种阴谋手段,利用术法先行袭击干扰了赵榄,江烽才突毒招杀死了赵榄。”

尉迟无病也知道自己这个老友儿子的水准,虽然只是静息后期,但实际上距离养息期已经不远了,若是那赵榄比薛明栋还要强一筹,那江烽能斩杀赵榄不靠术法,那就太不可思议了。

那一日在船上尉迟无病也见识了江烽层出不穷的术法手段,对这一点尉迟无病还是比较相信的,只是战场上本来就是要穷尽手段来杀敌,这不算什么。

“嘿嘿,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啊,我当初也觉得江烽是个人物,本想招他随我回长安,没想到这家伙是在哪里都能闪光啊,现在居然成了一军之主了。”尉迟无病摇摇头,“明栋,那你说说他此次来南阳的目的?打秋风肯定是免不了,但你觉得除了打秋风外,他来南阳会不会给这边的局面带来一些变化?还有,你觉得江烽会对这个局面怎么来判断,或者他会怎么做来影响这个局面?”

一连串的问题问得薛明栋目瞪口呆,难道这就是尉迟家对自己能否获得他们认可的第一道考题?这尉迟家的女婿可不好当啊。

薛明栋的思路也随着尉迟无病的问题迅旋转起来。

家中一直希望他能和尉迟无病家族联姻,甚至这桩婚姻还得到了袁家的鼎力支持,就是希望蔡州能够进一步密切与关中豪门的关系。

只是关中李氏素来不太待见蔡州,虽然也清楚蔡州对遏制大梁的重要性,但是蔡州袁氏的名声实在不太好,所以关中李氏连带着对蔡州出身的各家族都不太亲善。

也幸亏薛明栋的父亲早年游侠关中时与尉迟无病交好,也才有了这段姻缘的可能。

尉迟无病有两子一女,女儿虽非嫡出,却是平妻所生,颇得尉迟无病宠爱,所以家族和袁家也都极力在推动这段婚姻。

可这尉迟无病虽然也不反对这段婚姻,但是却也对薛明栋十分挑剔,估计也是要好好考察一番看是否配得上他的女儿。

尉迟无病缓缓将身体靠在胡椅中,慢慢闭上眼睛,似乎是要给薛明栋时间慢慢思考。

薛明栋也是凝神苦思,良久方才道:“尉迟叔叔,我觉得江烽未必乐意见到南阳出兵蔡州。”

“唔,理由?”

“若是南阳出兵蔡州,光申素来一体,以玄公之心,岂有不取光州之理?若是玄公取了光州,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固始军还能存身么?”薛明栋目光湛然,缓缓道。

“若是我告诉你,江烽已经请求大梁向长安奏请设浍州,下辖固始、殷城、盛唐、霍山四县呢?”尉迟无病点点头:“你觉得刘玄会不会愿意和江烽平分光州呢?”

薛明栋大吃一惊:“尉迟叔叔,当真?”

“唔,这个时候只怕奏疏已经到了长安了。”尉迟无病点头。

“决不能让大梁这个奏请获批,否则大梁玄公固始就真的有可能成为一个联盟了,蔡州固然危如累卵,但是恐怕一旦蔡州失败,那对淮北、对大晋、对泰宁军,对关中,就都是一场大灾难!”薛明栋已经有些激动的站起身来,高声道:“尉迟叔叔,必须要阻止这个奏请!”

江烽一旦获得浍州这一名头,那形势顿时就是一变,有一州之地,江烽便可肆无忌惮的扩军备战,就像一把尖刀始终顶在蔡州的脊背上,蔡州就永无宁日了。

尉迟无病摇摇头,“没有这个奏请,江烽若是实力够强,一样可以掌控四县,关键在于刘玄会不会这么做?江烽又会怎么看?”

局势的确有些扑朔迷离,虽然尉迟无病给刘同施加了很大压力,但是刘同始终还是希望通过说服刘同,而不是施压,而且尉迟无病也深刻感受到了刘同对刘玄的忌惮和担心,更不愿意和刘玄撕破脸。

但尉迟无病认为,越是这般,那么刘玄就会越猖狂,越是会认为一己之力就可以独立行动,一旦刘玄有了这个想法,就完全可以甩开刘同,独自出兵,可蔡州已经经不起这么一刀了。(未完待续。)

第十九节 山雨欲来风满楼(1)

“大人,这么说来刘玄是打定主意要对蔡州动手了?那我们该怎么办?”薛禅也忍不住启口问道。

如果刘玄决心已定,那么再呆在南阳就毫无意义,需要做的是尽力督促大晋和泰宁军以及淮北赶紧出兵,而且要全力以赴对大梁起进攻,最大限度减轻蔡州东线、北线和西线压力,让蔡州能够尽快腾出手来,应对南阳的进攻。

尉迟无病手指轻轻在胡椅的扶手上点了点,似乎在斟酌当下纷乱复杂的形势。

刘玄的野心虽大,但是却也非不明时务之人,他也应该料到他一旦一意孤行的出兵蔡州,那么相当于整个原来的反大梁体系决裂了。

关中李家、大晋、泰宁军、淮北,都会与之反目,加上他进军安州,结怨于鄂黄,本身就不睦的襄阳,可以说在他四周除了大梁之外,一下子就全都是敌人。

这种从原来广受欢迎的战略态势一下子变成四面皆敌的剧烈转变,刘玄承受得了么?

尤其是来自关中李氏正朔的巨大压力,他刘玄就真的敢不顾?

他刘玄和大梁朱氏可不一样,现在关中和大梁之间的关系大家都还维系着一种极其微妙的默契。

大梁不会主动去挑衅关中,甚至在一些细枝末节上都还要让关中几分,而关中也绝不轻易越线,比如公开斥责大梁,又或者直接要求谁都大梁出兵,避免撕破脸皮对各自都是一种无可挽回的损害。

关中李氏的正朔地位虽然犹在,但是限于自身实力,加之又失去了中原汴洛之地,其影响力日渐式微,但正朔的身份又使得诸藩为使得自己身份和统治的正统性而不得不求得关中的认可。

这种局面有些如同东周列国时的态势,周王虽然没有硬实力,却还有一定影响力,而大梁就像当初的秦国,对周王也是既恨一时间却又无可奈何,还得虚与委蛇。

可刘玄若是以为他也可以像大梁那样就想错了,只要李氏一纸敕令,便能让他的身份合法性受到质疑。

比如反对其吞并安州,将安州授予鄂黄,又甚至直接将申州交给别人,这种手法也许一时间不能让其马上受损,但是长久之后,这种潜移默化的影响还是会体现出来。

毕竟这个世界还是尊崇正朔,而李唐的正朔除了北方那些蛮族胡人外,中原江淮,吴越河朔,山南剑南,这些地方百姓还是认同的。

“不,还不一定,刘玄虽然野心勃勃,但是并非狂妄之人,有些事情他不想明白通透,他也不敢妄动。”尉迟无病缓缓摇头,说出自己的判断,“我估计这个时候他也应该在和各方接触,看来要好好衡量一下利弊得失才敢作出决定,不过也应该快了。”

尉迟无病也在揣摩刘玄此时的心思。

要说刘玄对蔡州毫无野心绝不可能,尉迟无病和刘氏兄弟认识几十年,以他对刘玄的了解,刘玄只怕早就有此意,只是碍于各方面条件尚不成熟,所以迟迟未做决定。

长安李氏之外的九大望族,长孙、姚、宋、房为文官望族,徐、尉迟、薛、郭、韦为武将豪门,九家子弟均与南阳二刘交好,像跟随尉迟无病来的薛禅也是薛家庶出子弟,一样也早就认识刘同刘玄兄弟,而尉迟家族与刘氏更是世交,刘玄也需要考虑一旦违逆了关中李氏的态度,就相当于和整个关中豪门交恶,这样的代价他是否能承受?

但是你要说刘玄要承受多大的压力,也未必尽然,大晋、泰宁军与南阳领地并不接壤,无甚影响,淮北纵然日后接壤,但也难以对其有太大影响,至于鄂黄杜氏,恐怕还是畏惧多一些。

真正对刘玄能够有实质性影响的也就是关中和襄阳萧家。

关中对其影响是全方位的,甚至还可能推动刘同对其的态度变化,而萧家则是实打实的威胁。

从地形上就能看得出,如果刘玄失去了南阳府和泌州对其的庇护,隋州就随时面临东下襄阳军的进攻,其战略态势就会为之一变。

而一当襄阳军真的对隋州构成威胁,那么原本不敢和刘玄叫板的鄂黄杜氏只怕态度也会生变化了,再加上淮北,恐怕刘玄也就要处于一个受敌的可能局面了。

一边是巨大的利益诱惑,一边是可能面临恶化的外部关系,这的确有些考验刘玄,但尉迟无病以自己对刘玄性格和心态的考量,觉得如果没有其他意外因素的话,刘玄恐怕最终还是要选择出兵蔡州。

无他,让自己子孙获得更大的领地和荣耀,而非屈从于自己兄长的子孙之下,这个诱惑是让一直不得不屈居于刘同之下深感束缚的刘玄难以拒绝的。

他不愿意自己的儿子也像自己这样,而且他也深知,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如果刘玄不是选择对蔡州动手,而是选择对鄂黄,甚至对襄阳,关中李氏都会置身事外,甚至乐见其成的,二刘势力壮大了,始终会对大梁有所制约,但是唯独对蔡州,则是关中难以接受的。

见尉迟无病脸色阴晴不定,薛明栋再也忍不住。

这一次袁、薛两家的家主派自己来南阳见尉迟无病,就是想要接住尉迟无病的影响力来支持刘玄的异动,甚至也开出了极为优厚的条件,比如让出光州,但是不到万不得已,这个条件不会提出来。

“尉迟叔叔,是否可以敦请萧家……”

尉迟无病看了一眼薛明栋,微一沉吟:“明栋,我知道你的意思,萧家若是屯兵东线,的确能给刘玄以压力,但是你考虑过没有,萧家一动,也许就会让刘同和刘玄之间的矛盾骤然让位于对外的侵略压力,刘氏素来与萧家不睦,萧家这个时候妄动,只会授刘玄以口实,刘家内部也许就会团结起来,甚至刘同一系也会支持刘玄,刘玄可以更肆无忌惮的对蔡州出兵,而萧家若是敢出兵隋州,那南阳大军一样可以南下襄阳,萧家做姿态可以,要让他们真的出兵,恐怕他们还没有真正做好这方面的准备。”

薛明栋心中一阵冰冷,但他也知道尉迟无病的这番话属实。

出兵南阳这样大一件事情,也不是尉迟无病随便给萧家某人打个招呼那么简单的。

做姿态可以,但是真正要出兵,恐怕萧家就会慎重行事了,符合不符合当下萧家利益,这些都需要一一斟酌,等到考虑清楚,恐怕早就水过三秋了。

目光掠过薛明栋纠结的脸上,这个小子还是太年轻了一些,心中藏不住事,看来袁氏也的确是被逼得太紧了一些。,袁氏居然派不出更合适的人选来南阳,把这小子都派来了,难道就以为他是自己东床快婿的候选人之一?袁氏也太高看自己的影响力了,想到这里尉迟无病也有些自嘲。

大梁这一次看样子也是真的动了真格,南陈州的屈辱恐怕像一根刺一样扎在大梁武将心中,不拔除不后快,这一点尉迟无病还是有判断的。

但是唯一没料到的是刘玄会卷入进来,看来申州的得手的确狠狠撩拨起了刘玄的野心,而安州易如反掌的纳入囊中更刺激了他的欲望,才会让他这般放肆了。

“明栋,你给我一个准信,蔡州是不是有意交出光州来换取刘玄的止步?”沉吟了一下,尉迟无病终于问道。

薛明栋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脸色变幻不定,良久,才无比艰辛的一咬牙道:“尉迟叔叔,临来之前,二位家主的确和我说过,若是能让南阳给蔡州以鼎力支持,蔡州愿意将光州转让给南阳,但是最好是让给刘同,蔡州愿意上奏请任命刘鞅为光州刺史。”

“刘鞅为申州刺史?”尉迟无病似笑非笑,瞥了一眼薛明栋,“这等离间之计,刘氏岂能中招?”

刘鞅是刘同三子,而次子刘广则已经是泌州刺史了,虽然现在刘同本人还兼任着南阳府尹,但是谁都知道那是其长子刘翰的囊中物,若是把申州交给刘鞅,无疑会极大的刺激刘玄,让刘同和刘玄关系骤然紧张。

“可若是直接让给刘玄,刘玄得手之后却又得寸进尺,那又当如何?”薛明栋反问:“让刘同一系接手,起码能在东面能牵制一下刘玄,让其无法为所欲为!”

“不妥,刘同不会接受这种太过于明显的招数,这只能刺激刘玄。”尉迟无病站起身来,有些焦躁的来回走动。

“可是交给刘玄就能保证他不出兵蔡州么?刘玄现在手中掌握大军过八万,他在安州只屯兵两万,隋州只屯兵了一万五千,其余四万多兵力尽皆摆放在申州,而且八千骑兵全数从隋州调往申州,意欲何为已经昭然若揭,把光州让给他只能是负薪救火,毫无意义!”

薛明栋也忍不住站起身来,提高声音道。

蔡州对南阳的情报收集也是极为精准,显然也早已意识到了这个昔日在谋夺申光二州时还暗通款曲的盟友的危险。(未完待续。)

第二十节 山雨欲来风满楼(2)(为火娃加更!)

不得不承认南阳方面的确有值得诸藩重视的实力,众多的人口也为南阳军提供了充足的兵源,达的经济也让南阳能够支撑得起这样庞大一支军队。

尤其是在南阳这等并非最优产马地的地带,整个南阳军仍然保持着两万骑兵,这也意味着仅仅是南阳军就保有过四万匹战马,而整个南阳地区的马匹数量也远远高于诸如同一纬度的诸如光申、淮北这些地方,这没有足够雄厚的经济实力是难以实现的。

南阳军队掌握在二刘手中,几乎是对半均分,各自掌握在各自亲信大将手中,包括在武将高手、文臣谋士以及术法人才这些方面,经过这么多年大家心照不宣的展,也逐渐形成了分别以刘同和刘玄为的两大集团。

不过在此之前两大集团仍然保持着较为密切的关系,同公和玄公在这些文臣武将口中仍然都是主公,只不过在内心中却早已经有了明确界限。

可若是在面临外敌时,二刘仍然会毫不犹豫的携起手来,这一点似乎从二刘对宿仇萧家的态度就能看得出来。

薛明栋说得没错,若是蔡州将光州让出,四万多的兵力,尤其是在还有八千精骑的情况下,刘玄只需要保留三五千兵力留守光州,仍然可以抽出四万大军进攻蔡州。

蔡州南面皆是平原,一马平川,根本就支撑不住这样大这样一支军队的进攻,以蔡州南部现在单薄的防御兵力,南阳军可以轻而易举的横扫整个南部蔡州。

尉迟无病默默的点头,陷入了沉思,薛禅和薛明栋二人都不敢吭声,深怕打扰了尉迟无病的思考。

“明栋,我问你,你们蔡州军当日进攻固始时,袁无为、袁无畏、袁无敌三人带兵,还有其他你们汝阳八柱中的诸人,以一万三千兵力进攻只有四五千人的固始军,都未能一举而克,你们自己作何解释?怎么总结的?”

尉迟无病突然抬起头来,抛出这样一个问题来,“照理说,固始军几个月前还是一直不值一提的县军,就算是囊括了光州和申州残兵,也难以和你们蔡州精兵相提并论,而且袁氏三驹不是号称河南道上的翘楚人物么?为何却落得这样一个结果?据我所知,固始军中并无什么值得一提的人物,除了一个杨堪,据说是持有汴梁十二名刃之一冰王戟,但是就是他一人就能力挽狂澜?我无法置信。”

薛明栋也没想到尉迟无病怎么会突兀的问起这个事情来了,这本来是蔡州的一个伤疤,袁无为虽然在向袁怀河的信函中承担了主要责任,但是仍然在信函中谈及了固始军的不俗之处。

汝阳八柱中赵榄阵亡,袁文柏、袁文榆重伤,损失兵力数千,这样大的挫败,不是一句话能够遮掩过去的,

知道这个时候不能在尉迟无病面前有半点虚言,尉迟无病不会无的放矢,这个时候问及这个问题自有其道理,所以薛明栋也是思考了一下老老实实的回答道:“我曾经和文極、文槐他们探讨过,也曾问过七哥,大致知道一些,不过他们的意见不尽一致。”

“说来听听。”尉迟无病长眉又是一掀,“不要讳疾忌医,是什么就是什么!”

“是,尉迟叔叔。”薛明栋赶紧点头:“文極和文槐觉得固始军能够击败我们蔡州军,主要是因为我们前期情报收集不到位,致使我们在应对布置上失当,没有挥出我们蔡州军这边攻坚克难的优势,像三哥和十九哥都被对方三人缠住太久,而许氏突兀出现使得七哥和九伯未能在西面城墙上实现突破,加上固始军在术法器械力量的布置上乎想象,给我们造成了很大的被动。”

“情报不足?术法器械太强?”尉迟无病沉吟了一下,“那袁无畏又如何解释?”

“七哥的看法要复杂一些,他认为固始军的成长度远远出了我们的预料。最初固始军在分裂时,虽然在县州军中算是过得去,但远无法和我们蔡州军相提并论,所以他说他当初舍弃了固始军也没有觉得有什么大不了,而跟随他返回光州的固始军几个指挥也表现平平,应该是与蚁贼的一场恶战使得固始军有了脱胎换骨的改变,加上光州旧军和申州军的加入,以大批大梁军官老卒的充实,才使得固始军实力有了很大提升,……”

“这个理由经不起推敲!”尉迟无病毫不客气的打断:“大梁军官老卒的加入才几日你们蔡州军就起了对固始的进攻,短短十来日的磨合锤炼就能让固始军变得如此强悍?这话只能哄哄小孩子,照说这种临时纠合起来的军队战斗力反而会下降,打赢了对你们蔡州军这一仗,才可能使得他们的士气军心上升,战斗力才会提高一个层次才对!”

被尉迟无病的话给驳得无言以对,薛明栋也只能说:“这是七哥的解释,但七哥还说了一点,他说那个江烽心思极其狡狯慎密,谋定而后动,可谓算无遗策,对我们蔡州军这一战应该是经过了多番考虑,做足了有针对性的布置,……”

听得薛明栋这么说,尉迟无病捋了捋颌下的胡须,似乎在掂量这个判语的分量,“这个判断倒还比较靠谱,这个小子我早就知道非寻常之辈,金鳞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啊。”

薛禅和薛明栋听得尉迟无病居然用“金鳞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这样的话语来形容江烽,都觉得有些言过其实,不过就是运气够好,赶上了这个机遇罢了,就算是现在,固始军那几千兵力,在这片土地上也还排不上号。

看到了薛禅和薛明栋不以为然的表情,尉迟无病也是心中暗自叹息,却没有理会二人:“薛禅,你马上去见江烽,就说我邀他一见。”

********************************************

负手站在窗前,江烽也在思考着自己这一趟来南阳的目的。

打秋风是主要目的,打秋风的对象是刘玄,但是从现在的情形来看,刘玄已经成了磨心,成了焦点,恐怕这几日里都是殚精竭虑的琢磨事情,还有没有心思理睬自己,是个问题。

中原形势演变成这般模样,也出了当初自己的预料,不过以现在固始军的实力,就是想要参与也还不够格,只能看着各方势力你方唱罢我登场了。

实力啊,实力,还是实力不济啊,否则自己完全可以趁着中原大乱的时候一口吞下整个寿州,哪像现在还得要百般琢磨怎么来拿下寿州最贫瘠的盛唐、霍山两县而不至于让蚁贼反噬一口。

说起来自己一下子就扩充了四个军的军队,现在又在杨堪的“煽动”下搞起了两个屯军,实力似乎也一下子膨胀了不少。

自己走之前两个屯军都已经组建了起来,而且是完全按照满编军的编制来组建的,二千五百人一个军,只是现在甲胄、冬衣、武器等物事尚未配齐。

贺德才已经让整个固始的工坊又全面运作起来,加紧生产甲胄,而武器却还只能从黄州或者南阳这边购买。

南阳素来是冶铁中心,所产武器精良,若是能从刘玄这里化缘到一批武器,倒能节约不少。

拜帖已经交到了刘玄府上,也不知道何时能获得一见。

据张万山说刘玄这两天都是早出晚归,而且就算是回来要么就在商议事务,要么就是在会见客人,估摸着自己要见刘玄还得够等。

不过刘玄府上管家也是一个机敏之人,张万山一送上拜帖便表示会尽快送到刘玄手中,一有消息马上就会到迎宾馆来通知。

江烽知道自己目标太大,这南阳城里各方势力云集,张万山性子机敏,头脑灵活,安排他出去打探消息倒是相当合适。

虽然没在迎宾馆里看见刘岚,但是若只是那薛明栋,量他也不敢来挑衅,若是袁无为亲来还差不多。

“二郎,不如你先调息一番,这一趟来又得要忙活好几日,你把精力养足,也好应对。”鞠蕖仍然是一身素装打扮,除了在江烽和自己房间里外,平素哪怕是在跨院里也是斗篷帷帽在身。

“哎,蕖娘,说来都惭愧,早就说要替你把这脸上伤治一治,却总是不巧,这白獭脂我已经安排人去扬州和杭州去买了,汴梁那边我也托常昆帮我看着,若是有,定要买下给我送来,届时就能炼制药膏替你疗伤了。”

“不急,我这伤都这么久了,也不差这几日。”

鞠蕖心情不错,只要能和江烽单独在一起,鞠蕖现自己的心情就会变得很好,像这种与江烽独处的时候,总是觉得时间过得很快,她也尤其讨厌别人来打扰。

她也不知道自己对江烽的感情算是什么,但是她觉得自己也许真的很难在离开江烽了,就像藤萝离不开大树一般。(未完待续。)

第二十一节 彼可取而代之

虽然也知道江烽对自己很好,但是鞠蕖内心还是有一些自卑和不安,这源于她自己与其他女子不一样的外貌。

鞠蕖肤若凝脂,胡汉混血特有的白皙肌肤让她有一种别样的风情,尤其是深凹的眼眶里一双浅绿色的眼眸,加上高耸的鼻梁和丰厚的嘴唇,总能带给男人一种特别的感受。

知道自己这种外貌可能会很吸引男人,但是鞠蕖却害怕自己沦为只能通过外表来吸引江烽,她不愿意成为那样的女人,所以她极力想要通过其他方面来证明自己,让江烽接受自己。

鞠蕖也和江烽谈及过她的出身。

她母亲应该是波斯人,萨珊王朝之后阿拉伯人对波斯地区进行了征服,而大批波斯人为了躲避阿拉伯人的统治,开始通过海6两路向大唐中土迁移。

初步估算从公元651年萨珊王朝灭亡之后百余年间有过三十万的波斯人迁移到了西域、长安、洛阳、广州、福州等地居住生活,后来他们开枝散叶,6续迁徙到中原各地生活。

而黄巢对广州胡商的掳掠北返也一路丢弃下了不少胡商,使得这些以阿拉伯人和波斯人为主的胡商沿着广州、潭州、江陵、襄阳这一线落下不少,他们也就在这些城市重新定居下来。

鞠蕖的母亲就是一个胡商的女儿,后来被鞠尚良纳为妾妇,生下了鞠蕖。

“你是说你还有两个舅舅在西域那边?”江烽还是第一次听到鞠蕖提及她自己还有两个母舅,这让他颇为惊讶。

鞠蕖摇摇头,语气很平淡,“我不确定,都是几年前我母亲尚在时,有一个舅舅来过骊山看望过我,后来我母亲去世之后,便再无联系,我只知道有一个舅舅是常年来往于长安和西域之间,主要是经营宝石、香料、马匹这一类东西,另外一个舅舅就定居在长安,只是我从未去找过他们。”

胡商素以经商者居多,江烽之前也没想过鞠蕖的母系这边居然还是胡商家族,只是很显然鞠蕖母亲被鞠尚良纳为妾妇之后就与母系那边联系渐淡了。

江烽倒也没想太多其他的,只是想到若是要谋这浍州设立一事,保不准还得要去跑一趟长安。

自己对长安的情况一无所知,若是鞠蕖母舅这边真的是长安商贾,没准儿对长安的情况也能有一个大略了解,免得自己去了长安人地生疏,耽搁了时间。

见江烽沉吟不语,鞠蕖犹豫了一下,“二郎,若是你真的要去长安,需要帮助,我可以陪你去一趟,顺带也看看我那两位舅舅,也许他们能帮得上一点儿忙呢。”

“哦,陪我去长安那当然好,看你舅舅也是应有之意,至于说能不能帮我忙,那倒不重要,我要去长安办的事请,恐怕一般人也还真触摸不到。”

江烽很自然的替鞠蕖整理了一下身上的斗篷。

鞠蕖的身体特征实在于太过突出了,加之外出充当保镖角色也让鞠蕖无法像这个时代寻常女性那样动辄穿襦裙半袖这类衣物,更多时候还是得穿紧身劲装,这也使得鞠蕖饱满的胸臀更为诱人,连江烽都坚决支持鞠蕖最好能随时把斗篷和帷帽穿上,免得太过于招人眼目。

看着江烽手指在自己身上的斗篷衣衫处整理着,一股淡淡的温馨萦绕在鞠蕖心间,只盼得这般温情四溢的时光能久驻,只可惜往往就是这等时候就会有大煞风景之事来破坏。

“大人,外边有人求见。”

“哦?”江烽又是一惊,张万山外出打探消息尚未归来,竟然就有人找上自己门来,倒是大出意外,看来自己来南阳也引起了很多有心人的关注啊。

鞠蕖见江烽惊讶,也顿时紧张起来。

来南阳之前,崔尚就专门和鞠蕖交代过,说南阳目前风云际会,各方势力现在都敌友莫辨,也许这一刻是朋友,下一刻就会是敌人,一切都会随着形势变化而变化,尤其是刘玄的态度将会决定着多方势力态度的转变,所以让鞠蕖务必要小心任何人。

“是谁?”压抑住内心的震惊,江烽问道。

“他自称是鄂州杜立。”门外的亲卫应答道。

“杜立?”杜立也来南阳了?

江烽一怔,杜立来南阳作甚?

安州已入刘玄之手,难道说杜家还指望老虎吐出嘴里的肉?

还是担心刘玄趁势进攻沔州,来摸底?

再怎么也还是应该见一见杜立,好歹杜家也帮了固始军不少忙,哪怕是在最后自己都还从黄州弄回来不少粮食,替自己解决了大问题,现在固始城外粥棚里的粥都是来自黄州的稻麦。

“快请。”江烽站起身来,鞠蕖有些懊恼打断了原本愉悦的好时光,只是这等正事她也知道耽搁不得,便有些悻悻的跟在江烽身后。

一隔两月,江烽现杜立似乎苍老了不少,眉宇间笼罩着的阴霾让杜立原本有些黝黑的面膛显得更加心事重重。

“杜兄,两次到殷城都未能见到杜兄,让小弟很是遗憾,本来说这一趟回去之后,准备到黄州一行拜访杜兄的,没想到杜兄来了南阳,正好可以和杜兄好好叙叙一别之后衷肠。”江烽上前握手把臂,延请杜立入座。

虽然道不同,但江烽对杜立并没有太大恶感,就算是对方索要过许氏双姝,但是在这个时代下那也不过是再正常不过的举动,何况在自己拒绝之后,对方也未有其他过激言行。

杜立内心也是万般感慨,现在的江烽身份大不一样了,只是这家伙似乎恍然未觉,仍然是以前那副模样,不管对方是有意如此,还是浑然不知,但总归让人心里愉悦。

“二郎一战成名,蔡州军铩羽而归,连我在鄂州都有闻啊。”杜立努力让自己脸上笑容显得真诚一些。

“侥幸而已,下次也许就没有这种好事了。”江烽亲自接过亲卫递过来的茶,放在杜立面前,“听闻南阳取了安州,你们取了沔州,你们和南阳已然达成一致了?”

杜立苦笑中多了几分愤然,“安沔本来就是我们杜家的势力范围,刘玄狂悖,恣意妄为,终将会自食恶果!”

江烽也是一脸遗憾,“杜兄,请恕我直言,天予不取,反受其咎,安沔二州既然早在你杜家手掌之内,却为何迟迟未取?这等时候来责怨他人,没有太大意义了,倒是现在安州已入南阳,你们杜家倒需要好好考虑一下如何与南阳相处。”

被江烽有些直白的话说得脸色更加难看,几欲作,但是杜立心念百转却化为了一声长叹,江烽所说没错,十多年间,无数机会,自己不取,怨得谁来?

安州已失,这也罢了,但是局面似乎有可能会变得越来越凶险,所以杜立在得知江烽进了南阳城之后,便马不停蹄赶来,要抢在第一时间与江烽一晤。

“二郎,刘氏阴险,只怕世人不察,这夺我安州才是第一步,日后只怕刘氏会变本加厉,一步一步暴露其枭獍之心。”杜立唏嘘了一阵,话锋一转,“二郎,固始军击退蔡州军,下一步有何打算?”

江烽也不瞒对方,本身这也马上就是人尽皆知的事情了,“我欲奏请长安,请设浍州,辖固始、殷城、盛唐、霍山四县。”

杜立摇头,“不妥,盛唐、霍山历来属于寿州,且现在蚁贼在手中境内活动仍然猖獗,莫非二郎打算入寿州清剿蚁贼不成?韩拔陵部也就罢了,秦权麾下诸将可不是容易对付的,二郎须慎重啊。”

“杜兄何以教我?”江烽有些讶异,目注对方,他感觉到杜立似乎是有为而来。

“二郎不如重取光州。”杜立目光平视江烽,一字一句的道。

“光州?!如何取之?”江烽心神剧震,“固始军方经恶战,杜兄不是不知。”

“若是二郎有意,我愿去说服尉迟无病和袁氏来使!”杜立立即接上话。

“尉迟大人也来南阳了?!”江烽又惊又喜。

“嗯,尉迟大人来了有几日了,蔡州亦有人来南阳。”杜立语气有些急促,“无论刘玄是否出兵蔡州,袁氏都无力再保有光州,不如交给二郎你,你若能娶许氏双姝,这也算一份嫁妆吧。”

杜立的话语如同惊雷一般击打在江烽头顶上。

光州交给自己?!这可能么?

但话又说回来,这又有什么不可能?

袁氏无力再保有,彼可取而代之!

不得不说,这个诱惑乎寻常,饶是江烽深知这个诱饵里边可能包裹着的是毒药,但他还是有些动心了。

光州,若是能拿下光州,自己又何须煞费苦心的去搞这个浍州?

若是能重返光州,只怕云集与固始那帮光州士绅砸锅卖铁都得要全力支持自己,而许氏也一样会动一切力量来支持自己,光州的诸多资源都能为自己所用,哪像固始这种县城还得要一手一脚重新来打造?

只是这光州,自己能拿下么?自己又敢去拿下么?拿下了自己又能保得住么?(未完待续。)

第三卷 挥剑决浮云 第二十二节 火中取栗?

热血涌上脑之后,江烽觉得自己呼吸都急促起来,两边太阳穴都在突突猛跳个不停。

拿下光州之后的好处很多,这个立身之地可比浍州条件好太多,但危险和缺点一样巨大。

刘玄会答应么?

这是最关键的。

袁氏转手把光州让给自己,而自己还在乐颠颠的向刘玄索要的援助物资,这出大戏演出来,简直就是活生生的抽打刘玄的脸,若是刘玄一怒兴兵要强取光州,固始军何以应对?

就凭那几千元气未复的军队?江烽没有把握。

光是那刘玄麾下云集的天境高手,就足以让己方无力应对,尤其是若是刘玄亲来,谁能匹敌?

以邓龟年和罗真、许静他们能制作出来的术法武器要对付刘玄这种小天位高手,显然还力有未逮,甚至连牵制都做不到,假以时日,也许能取得一些进展,但现在还差得远。

蔡州军攻固始看似铩羽而归,但江烽和诸将都知道,若是袁氏大军坚持第二日继续进攻,现在固始已经属于袁氏了,只不过袁氏不愿意把有生力量折损在固始这个无关大局的县城上选择了放弃罢了。

江烽努力让自己的心境慢慢沉静下来,干大事而惜身,见小利而忘命,这算是干大事,还是见小利?貌似大事,但若是无视自己实力,也许就是忘命了。

内心诸般思绪千回百转,江烽也难以做出决断。

他知道杜立肯定还有后话,比如杜氏协防,甚至关中派出高手支持等等,但这能改变双方强弱悬殊的态势么?

“杜兄,那你们杜家为何不取光州,你我互为犄角,唇齿相依,岂不更好?”江烽轻声道。

“二郎,不瞒你说,刘玄夺取安州,给鄂黄蕲三州造成很大震动,我们被迫进兵沔州,虽然勉强稳定了形势,但是一方面刘玄仍然有两万大军驻扎在应城、云梦一线,而沔州地狭而平,对我们军队布置极为不利,我们承受压力很大,加之刘玄夺取安州之后,其斥候细作在蕲黄二州频频散布谣言,蕲黄形势也出现不稳迹象,我们不得不在蕲黄二州屯兵驻扎,以防不测,实在是没有余力来过问光州了。”

杜立说这番话时也是咬牙切齿,显然是对刘玄一招接一招针对杜氏的狠手极为痛恨。

长年处于和平时期的杜家显然已经有些香醉忘忧的感觉了,突然面对刘玄这样的强敌打击,显得有些手足无措应对乏力了。

江烽对蕲黄那边形势也很了解,牵一动全身,刘玄的入主安州顿时动摇了整个杜氏诸州的统治,尤其是蕲黄二州更是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了。

也难怪杜氏着忙,若是刘玄取了光州,这黄州就被安州、光州形成夹击之势,加上黄州地方士绅本来就对杜氏不满,只怕内外交困之下,易手就是转瞬之间的事情。

这个时候要把自己推入光州,这是要让自己去替他杜氏当挡箭牌。

虽然明白这其中道理,但是这光州摆在这里,任取任予,要说不动心,江烽还真做不到。

火中取栗啊,稍不注意就得要把自己给烧死啊。

见江烽面色变幻不定,杜立一咬牙:“二郎,若是还担心刘玄对你不利,我本人愿意率一千骑兵协防光州,另外杜家还可以赠予固始军一批武器甲胄,钱银粮食若是有需要,杜家也可以酌情予以支持。”

江烽苦笑,杜家也是火烧眉毛才来着忙,之前干什么去了,若是早一步拿下安州,哪会如此窘迫?

不过此时杜家越是这般需以重利,越是说明形势的危险,江烽哪敢轻易应允?

正沉吟间,室外又传来亲卫声音:“大人,有人求见。”

江烽一愣,这一来都来啊,“谁?”

“那人只说尉迟大人邀您一见,您自然知晓。”亲卫恭声道。

尉迟大人?江烽心中暗自叫苦,而杜立却是面泛红光,精神大振,“二郎,我与你一道去见尉迟无病,尉迟无病素有武中儒将之称,定有见教。”

这个时候江烽还真不想去见尉迟无病,若是被刘玄得知,却又如何是好?没准儿刘玄就要在南阳城里直接斩杀自己这个祸患了。

只是江烽也知道这种事情不去也不行,连面都不见,自己来南阳为何?

富贵险中求,一步一回头,走罢。

************************************************************

“属下晚去了一步,那江烽已经被鄂州杜立陪同一道随薛禅薛大人带走了。”站在下的男子轻声道。

“尉迟无病这老儿动作倒是蛮快啊。”一身青衫的刘玄放下手中茶盏,微一皱眉,转过头问站在自己身旁的青年,“奎儿,你觉得现在当如何?”

“父亲大人,尉迟叔叔的目的很明确,现在那薛明栋又和他在一起,听说薛明栋有意要当尉迟叔叔的东床快婿,估摸着尉迟叔叔也是要为蔡州与固始之间当和事佬,甚至可能要把光州交给江烽,有意来膈应我们,那杜立自不必说,深怕我们得了光州,他们黄州就不保了。”

被唤作奎儿的青年二十出头,生得面如冠玉,一头秀用一枚玉簪绾住,言语间双眸顾盼生辉,乃是刘玄三子刘奎。

“若是那江烽知趣,自然不敢应允,一离开就会奔我们这里来,若是他仓皇离去,那说明此人已生异心,定不能让其离开南阳境内,到时候交给儿子就行。”

刘玄却缓缓摇头,把目光转向坐在自己下的儒者,“霆道,你觉得呢?”

“尉迟无病这般急切,也是惧玄公要出兵蔡州了,有点儿病急乱投的感觉啊,那江烽敢接下光州么?”儒者摇头,“纵然有许氏一脉相助,都言这江二郎心思狡狯,岂有看不到这里边的危险?”

“金银红人眼,财帛动人心,何况一州之地?”刘玄却不太认可自己这位席谋士的观点,“这江二郎固然狡谲,但他还有一个特点,那就是赌性奇大,敢于下注,霆道你没注意到他在蚁贼围攻和蔡州军进攻固始时都是以小博大,以弱搏强么?这等胜果也势必会刺激其冒险的野心,何况这光州一地可比那小小固始强不知多少倍去了。”

“玄公,那也未必,那江二郎是在别无选择之下方才这般冒险,但是现在他不是在谋求大梁为其奏请设立浍州么?我们南阳亦可助其一臂之力啊,这等情况下,他会再来冒这种险么?要知道他固始军那点实力,在我们南阳军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一身灰色儒袍的男子摇头,显然也是对江烽的迹史有所研究。

“霆道,你怕是小瞧了关中李氏对我们的顾忌啊。”刘玄言语间既有自豪,也有些苦涩,“我敢说,若是尉迟无病此时有机会杀我,哪怕我和他四十年交情,只怕也会毫不犹豫的动手!”

“我现在大概都成了关中诸位心目中最可恶的人了,为虎作伥啊,可你们看看关中李氏这么些年干了些什么?内部相互倾轧,不思进取,对外就知道四处游说,可大梁是靠嘴皮子就能说倒的?沙陀人就能俯帖耳的为其所用?南阳有南阳自己的利益!”

“既然李氏已经无力继统这大好江山,那就别怨我们为我们的子孙后代去争取属于我们自己的东西!我刘玄没有义务跟随他李氏的指挥棒旋转,也没有义务要按照谁的意图行事,谁也不行,包括我大哥在内!”

刘玄有些激愤的话语在室内回响,听得侍立一旁的刘奎也是双目异彩绽放,显然是被自己父亲这番豪情壮志所震撼。

而旁边的灰袍儒者则是微微颔,这才是一个当主公的模样。

当初自己之所以舍弃刘同而投入刘玄门下,也就是看准了刘同空有一身绝佳武技,麾下谋士武将云集,但是自己却庸碌,不值得为之效命,而刘玄虽然实力不如其兄,但是却锐意进取,定能有所作为。

事实证明自己选择也是正确的,这么些年来,刘玄实力日增,现在已经完全可以和刘同分庭抗礼了,若不是不愿意有背刘氏家训,免得兄弟反目,刘玄也不会出此策另立门户。

现在刘同若再是不识趣的要来指手画脚干涉刘玄一方的行止,那就真的是有些不识时务了。

“玄公说得是,南阳有南阳自己的利益,若是一味去屈从于别人意愿,那只会沦为附庸。”灰袍儒者接上话:“玄公是否有所决定?”

灰袍儒者一句话又让本来有些激动的刘玄又安静了下来。

说易行难,刘玄不是没有决断的人,但是要面临这等决断,依然让人难以取舍,出兵蔡州,兄弟必然反目,虽然大哥不至于对自己有什么动作,但若是再想回到以前便不可能,而关中李氏也必定会给自己处处设置障碍,日后再无有各方面的优容支持。

若是能退一步,蔡州拱手送上光州,却不出兵蔡州,无疑是最划算之举,只是若是让那蔡州缓过气来,对方未必会善罢甘休,自己只怕便会一直被蔡州所困,难以大展拳脚,而大梁方面也绝不会再给自己半点援手了。(未完待续。)

第二十三节 威逼利诱(为EddieH138书友加更!)

无数纷乱的场面和脸孔在刘玄脑海中交替出现,让刘玄一时间也难以取舍。

悍然进兵蔡州?还是举手获得光州?

刘玄很清楚,进兵蔡州风险无限扩大,但是却正是一次破局良机。

而不费吹灰之力拿下光州,看似得益巨大却又毫无损伤,但是一旦蔡州扛过了大梁这一轮进攻,势必会重新对光州提出要求,这又会成一个冤怨不解之局,自己日后若是想要展,便会随时受到蔡州的牵制。

以刘玄对蔡州袁氏的了解,要么就得要一下子将蔡州打死,彻底斩草除根,让其永无翻身机会,而如果没有将其一下子打死的把握,就最好不要轻易去碰对方。

蔡州十一县,土地肥沃,接近三百万人口,甚至比南阳府还要多数十万人口,袁氏经营数十年,根基深厚,否则其也不敢有与大梁对抗的胆量,

按照大梁开出的条件,两家联手灭掉蔡州,蔡州南四县真阳、新息、褒信、新蔡四县归自己,而北蔡州七县郾城、上蔡、汝阳、平舆、西平、吴房、朗山归大梁,然后两家日后可以联手对颍亳二州起进攻,颍州归南阳,亳州归大梁。

而且大梁还隐约透露出来了和淮南方面也有已经有了计议,让吴军出兵渡淮,泗州、海州皆归淮南,力争彻底将淮北打垮瓜分。

只是这等美好勾画也只能听听而已,淮南那边的局面混沌不清,能否出兵淮北也还是一个未知数,而拿下蔡州之后,要想彻底肃清蔡州袁氏影响,也是一件难事。

看见主公时而面目狰狞欲待决断,时而又挣扎纠结,难以抉择,灰袍儒者也知道这个选择的确不好做出。

主公是一个有大抱负的人,若是只是想当一个富家翁,又何须这般殚精竭虑的东进申州,南取安州?以南阳几州富饶之地,安稳了几十年,何等优哉游哉?

现在态势这般良好,怕的就是小富即安的心态又起,老是想着等一等看一看,老是看到困难而看不到曙光,进而生出怠惰心思,在他看来,那才是最大的危险。

只是为上者谨慎行事却也是应有之意,灰袍儒者也知道身份不同考虑问题的角度也不尽一致,所以他也能理解。

“玄公。”

“唔,霆道?”似乎被灰袍儒者从梦魇中惊醒一般,刘玄晃了晃脑袋,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旁边的刘奎也觉得自己父亲好像极为疲惫一般,赶紧奉上茶盏,刘玄端起一饮而尽。

“玄公,我看不如这样,你不是极为看好那江烽么?既然此子心思狡狯,不如待其从尉迟无病那里离开之后,悄悄招其来玄公这里,问个究竟,再做决定。”灰袍儒者建议道。

“也罢,就如此吧,奎儿,你带人去尉迟无病处守候,不要被人觉,引江烽前来,注意不要和其生冲突,只消报出我名字,他自然明白。”刘玄点头。

“父亲大人,若是他意欲逃跑,那该如何?”刘奎对父亲表现出来对江烽的重视程度很是不理解,忍不住问道。

在他看来,一个初入天境的小角色,一个运气较好的幸运儿罢了,若是要解决他,分分秒秒的事情,何须这般郑重其事?

父亲招他来,也是看得起他,他如何敢拿大?

“哼,那江烽若是这般角色,那他也不配走到今天这个位置了,去吧,结识一番,日后也许还有打交道的时候。”

刘玄皱眉只后也是一声喟叹,自己这个儿子要说文才武略都不差,唯独这性子却把自己年轻时候的狂傲学到了十足,不是一个好兆头。

******************************************************************

此时的怀远堂内却是气氛凝重,宛如胶着。

怀远堂是南阳经略使府刘同的一处私宅养心斋的厅堂。

养心斋距离经略使府不足三百步,地处关帝庙外广场斜对面的一条幽静巷子中,亭台高耸,回廊水榭绕行,古木森森,夏日里乃是绝佳的避暑胜地,非贵客不得入住。

关中李氏来客一般都是选择入住这里,足见刘同对李氏的尊崇。

“二郎,你还在担心什么?!”尉迟无病目光中多了几分凌厉,双手按在膝盖上,身体微微前倾。

“光州本来就是许氏之地,交给你勉强可以称得上是完璧归赵吧?刘玄又能说什么?你惧怕他刘玄进攻光州,杜立愿意领骑军一千助你守城,我,还有薛禅,也都可以替你坐镇掠阵,你缺武器甲胄,黄州马上替你运来,钱银粮草,关中替你筹集,这等条件,你还在犹豫什么?”

江烽在尉迟无病锋利的目光下显得有些招架不住,拱了拱手赧然道:“尉迟大人,非是小子拿捏矫情,而是固始军实力实在太弱,难扛大局啊。这位蔡州来使也在,想必也是知道那一战的惨状,蔡州军固然没讨好,但是我们固始军损失也很大,这才刚完成了新兵补齐,整训还刚开始,骤然要固始军进驻光州,太过草率唐突,一旦南阳军来犯,我们固始军根本无法应对啊。”

尉迟无病目光流转,重重的顿了一顿,“二郎,你也别和我们绕圈子了,有什么要求,你提出来,只要我们能满足的,都可以尽量予以满足。”

江烽也是一阵腹诽,这种赶鸭子上架的事情这关中李氏似乎玩得太顺溜了,自己压根儿没想过要接手光州来和刘玄硬杠,好不容攒下点儿家当,要对上刘玄大军,只怕立即就得要烟消云散。

尉迟无病说得天花乱坠,他和薛禅加上杜立来协助守城,刘玄大军一来,守不住他们几人可以一走了之,杜立带的是骑军也可以拍马溜之乎,自己这固始军就只能撂在这里了,这等不智之事自己是绝对不会干的。

只是今日在这里,自己若是不答应,怕是脱不了身,恶了尉迟无病,浍州怕是难得获得长安批准了,想到这里江烽就是一阵烦心,这趟浑水看来还真是趟错了不成?

“尉迟大人,进驻光州会有什么后果,你我都心知肚明,我这边前脚刚从玄公那里接受了粮食和武器甲胄,后脚就要来和玄公打对台,这合适么?我江烽岂不成了恩将仇报之人?”江烽缓缓的道。

“二郎这话不对,光州本来就和南阳没有任何瓜葛,何来和刘玄打对台一说?要说光州本是许氏之地,但现在许氏不复存在,而你本是出身许氏,接掌光州也是顺理成章才对,刘玄若是来犯光州,那也是他失了道义!”

杜立是早有准备,立即反驳江烽的话语。

“二郎,光州乃是你出身之地,据我所知,目前固始亦有大批光州士绅逗留,如今袁家愿意交还光州,包括原来一切房宅田地都原物奉还,我相信你可以马上获得光州士绅的拥戴,纵然刘玄来犯,你也有民心可用。”

尉迟无病这个时候也显得格外温和而诚恳,让江烽都为之侧目。

“至于说固始那边,你与蔡州握手言和,一切就都过去了,寿州那边蚁贼亦不可能重返固始吧?周边尽皆无敌人,那你固始军为何不能移驻光州?难道说你还留恋那盛唐和霍山两县白地?”

“尉迟大人,那不一样。”江烽沉稳的道:“光州固然美好,但是我却无半点根基,固始虽然残破,却也它的城防体系却是我一手一脚打造出来的,我可以毫不夸大的说,哪怕蔡州军再来犯固始,我也一样可以让其铩羽而归,可光州呢?若是南阳来犯,我以何应敌?杜兄一千骑军,尉迟大人您带来的几员武将,那也只能勉强帮我应对南阳武道高手,但是攻城拔寨归根结底还是由士卒们来完成的,我这点兵力要守光州,太过危险了啊。”

“二郎,你意如何?”尉迟无病沉声道,他也不愿意在和江烽绕圈子。

“尉迟大人,你们要我固始军入光州的目的我很明白,无外乎就是让我固始军牵制玄公大军,可是我要问一句,固始军就算是进了光州,玄公就会受牵制,就不向蔡州进兵了么?”江烽好整以暇的反问:“我觉得恐怕达不到这个目的啊。”

江烽直白的话语让尉迟无病老脸都是一热。

不过他也是老于世故的老人了,对这种场面也是见惯不惊了,点了点头:“二郎这般坦率,倒是让老夫有些汗颜了。”

“没错,固始军这点儿力量的确难以对刘玄数万大军起到多少牵制作用,刘玄如果决定要对蔡州用兵,一样会出兵,不过蔡州在光州驻扎五千兵力可以腾出手来转往蔡州本土防御,总能挥一些作用,至于说刘玄若是真的要冒天下之大不韪进兵蔡州,我想他会感受到众叛亲离四面受敌的滋味如何,也会让他明白,若是没有关中为其张目斡旋,他就什么也不是!”

尉迟无病的最后一句话里恫吓之意表露无遗。(未完待续。)

第二十四节 缓兵之计?

从养心斋出来的时候,江烽只觉得自己背上湿漉漉的说不出的难受。

在尉迟无病这种老狐狸面前,你就是想玩点儿心思都得要百般小心。

这家伙长期充当李氏的说客,四处奔走,一双火眼金睛,一颗七巧玲珑心,揣摩人心端的是恰到好处。

寻常花招在他面前根本无所遁形,所以江烽干脆就摊开来说。

固始军可以接替蔡州军进驻光州,但是可以再情况不利的情况下撤离光州,这是其一;关中和鄂黄要为固始军补充两个军的武器和甲胄,还有一批钱粮,这是其二;长安方面要尽快批复设立浍州,并任命江烽为浍州刺史,时间限定为两月之内。

尉迟无病很爽快的应允了江烽第二、第三项条件,但是对第一项撤离光州这个条件作了约定。

那就是一旦南阳军来袭,起码固始军要坚持守城两天以上,利用固始最优势的术法器械给予南阳军以狙击,至于南阳如果有强者来袭,则由尉迟无病和杜立他们来负责对付,在却是无力阻击南阳军的情况下,方可退出光州。

江烽也不知道自己答应下来进驻光州是缓兵之计,还是权宜之计,到现在他也还没有考虑清楚。

但是他知道自己如果不答应下来,恐怕局面就会很糟糕,糟糕到什么程度,他不确定,但是从那薛明栋眼中露出来的灼灼凶光,江烽估计他们真是有心要斩杀自己的。

哪怕是鞠蕖和四名藏有术法匣弩的亲卫就在屋外,江烽知道若是尉迟无病要想对付自己,自己一行人也是半点机会皆无的。

尉迟无病起码都是固息期了,距离小天位也是半步之遥,斩杀自己和鞠蕖易如反掌。

四名亲卫所携带的术法强弩,对付薛禅和杜立天境初阶静息期、养息期的角色还有些效果,但是对尉迟无病,那就如同小孩家的玩具了。

连自己千年龙柏根炼制木系术法都能被对方一招破解,术法强弩就更不用提了。

江烽很清楚像尉迟无病这样的人物是不会以个人感情来左右家族利益的,虽然他对自己印象颇好,但是现在关乎关中李氏利益,关乎整个中原大局,别说是杀自己,就算是杀刘玄,只要能做到,能解决问题,他也一样会毫不留情的下手。

他们现在已经意识到了刘玄已经脱离了他们掌控的轨道,日益向着与大梁结盟的方向展,而且似乎已经无法逆转。

这对于关中来说绝对是一个无法接受的局面,制止不行,那就要破坏,破坏不行,就要延缓,总而言之,他们要尽一切努力来避免这种局面的形成。

江烽也想过如果自己是刘玄,会怎么选择,最终得出结论,他也会选择在吞并光州前提下出兵蔡州,但是出兵蔡州却不能停留于蔡州,而是要助大梁将袁氏打垮,解决这个后患。

至于说蔡州,江烽觉得如果刘玄聪明,那就根本不要,大大方方送给大梁做个人情,而把主要精力放在图谋蕲黄二州上。

以杜家的实力,根本无法抵挡刘玄的进攻,蕲黄二州易手是迟早的事情,而当刘玄真正拥有随、安、申、光、黄、蕲六州之地之后,一个纵横于江南和中原之间的霸主就出现了,哪怕是大梁也要对刘玄礼遇三分了。

届时,刘玄是要和大梁争霸中原,还是要继续南下图谋山南江南,那就要看情况变化和刘玄自己的考量了。

想到这里江烽都忍不住羡慕刘玄手中一大把好牌,无论怎么打都能玩出一个漂亮局来,不过这个漂亮局却对自己对固始军很不利。

出兵进驻光州不是好主意,可逃回固始一样不是高明之举。

刘玄拿下光州,势必不会容忍什么狗屁浍州的出现,而无法获得长安的认可,这个浍州也就会成为一个笑话,所以自己必须要入局,却又不能被这个局所束缚。

*********************************************************

“前面就是南阳城了!”

“好一座雄城!”

“与汴梁城相比,还是略逊风骚啊,比之洛阳尚有不如呢!”

“这如何能与两京比?但观这南阳城规制,竟然也与汴梁城相似,三孔城门,三层城门楼,若不是这城墙略低,门洞略小,还真以为又回到了汴梁城了。”

“子腾这话有些矫情了,南阳与汴梁还是有相当差别的,一看便知。”其中一个声音有些高亢,“南阳虽然升格为府,但是依然是州治格局,汴梁几门,洛阳又有几门?”

十余骑沿着北面官道疾驰而来,眼见得南阳城在望,十余骑都有意识的放慢了度,开始谈论起南阳城来了。

“刘氏颇识时务,居然也知道转向和大梁和解,进而一举拿下安州,否则若始终和大梁敌对,他哪来余力他顾?”

“听说刘同和刘玄态度不一,主导安州和申州一战的都是刘玄,刘同是坐享其成,”

“刘氏兄弟两位一体,纵然有些嫌隙,但在对外上怕也还是要携手共进退的吧?”

李桐有些无奈的看着这一群朋友,一个个策马扬鞭,兴致高昂,很想告诫一番,但是却又不好落了他们的面子,真还以为自己是出来踏青赏花不成?

这是来投军,要打仗,要玩命的活计。

似乎是看出了李桐内心的担心,倒是李桐旁边的黑袍高髻男子摇摇头:“不用担心,他们不是才出来的雏儿,最起码也是军中子弟,不过是在汴梁城里憋得太久,有些兴奋罢了,只要进入军队的环境内,他们自然就会融入。”

李桐没有在汴梁待太久时间,他们一行八人虽然是一道返回汴梁,但是各自任务却不一样,也没有约定一道回固始的时间,都是各自按照自己的路子走。

李桐回汴梁的任务相对简单,一方面要处理好郭泰和卢英峰二人这两位将门子弟的后事,另外一个更重要的任务就是要借势宣传,招揽吸引更多的人才来固始,尤其是军事人才。

应该说这一次效果不错,厚待郭泰和卢英峰的家人这是最具有说服力的,郭泰获得了五十亩勋田,卢英峰也获得了三十亩勋田,虽说这勋田是在固始,但是这份激励仍然让人侧目。

郭家在汴梁城里武将家族中已经排在十几位之后去了,郭言过世时三个子女,郭泰也是二房出来的,所以郭氏家族子弟历经三代,嫡出庶出,长房二房三房,林林总总加起来也是好几十号人,得知郭泰获此殊遇,无不震动。

“从方城直插泌州起码可以节约一天时间,若是你们那位江大人不在南阳,那咱们这一圈就绕亏了。”黑袍高髻男子目光中还有几分游移不定,“这个时候来南阳,他也不怕自己走不掉?四郎,你确定他会来南阳?”

李桐不好明言这是常昆给他的消息。

常昆重新回到了汴梁,已然过着和以往一样的醉生梦死的生活,甚至还更惬意,不过李桐作为军中高级军官,他是隐约知道常昆应该是和固始军之间有着某种默契或者说关系。

自己离开汴梁时,常昆就来了和自己说了,说江烽可能要去南阳一行,让自己如果可以的话,不妨走南阳这一线,也许能遇上江烽。

江烽去南阳自然是和南阳与蔡州战事有很大关系,南阳的转向也赢得了大梁的一片欢欣鼓舞,若是南阳这支力量能够化敌为友,对于大梁战略态势的转变简直就能起到胜负手的作用。

不说南阳能对蔡州干什么,只需要南阳在边境地区减少驻军,都能给大梁莫大的支持,整个南面伊洛这一带就可以安全下来,龙骧左右厢都可以彻底解脱出来,投入到对蔡州的一战中来。

“过之,你不是自诩天下大势尽入眼中么?如果军指挥使大人来了南阳,你说他目的何在?”李桐反问对方。

“哼,目的何在?你不是说固始现在受到蚁贼战乱影响的灾民大量有涌入你们固始么?固始小县,肯定支撑不起那么多张口,到外边去化缘要粮自然就要去南阳了,南阳历来富庶,存粮丰足,只是你们军指挥使大人这一次去未必能如愿以偿啊。”

黑袍高髻男子显得很云淡风轻的模样,李桐也大感兴趣,问道:“过之何出此言?刘玄若是要出兵蔡州,自然是和大梁有了默契,照说固始军也算是大梁的盟友,刘玄如何反而会不给粮?”

噗嗤一笑,黑袍男子笑了起来,“四郎,帐可不是你这么算的,敌人的敌人也许是朋友,但是朋友的朋友却未必是朋友了。我问你,若是刘玄要出兵蔡州,光州归谁?”

李桐被问得张口结舌,黑袍男子这才又道:“这个问题不解决好,刘玄和你们军指挥使大人反目成仇也就是分分秒秒的事情,没准儿咱们一去就能看到双方正在大打出手呢。”(。)

第二十五节 扑朔迷离

十余骑进入南阳城,这个风雨欲来的时节,立时又为整个南阳城平添了几分动荡的气息。

李桐他们根本也没有想到这个时候南阳城里已经进入剑拔弩张的最紧张时候,任何一方的异常举动,都能为整个局面增添几分爆炸性的变数。

张万山有些焦躁的在院门外来回踱步,等待着江烽的归来。

南阳早就是固始斥候细作活动的重点区域,而在许望侠临去之前,总算是给了江烽一个礼物,那就是将原来他执掌光州刺史府录事参军室时的残存资源转交给了江烽。

这也是江烽在正式应允了同意娶许宁为平妻之后,许望侠才交给他的。

不得不说许望侠或许在其他方面乏善可陈,但是在细作刺探这一块上还是有些造诣的,起码像江烽、张越这些人都在他手底下打磨了几年,都学到了很多东西。

而光州刺史府旗下斥候队的情报收集能力在这些小藩阀中绝对是第一流的。

虽然无法和大梁、南阳、大晋这些大藩阀相比,但是比起诸如鄂黄、淮北、蔡州这些藩阀来,却丝毫不遑多让,甚至犹有过之。

只不过当时光州自身的实力所限,限制了光州斥候队的挥,但是即便是这样,光州在申州、寿州、黄州、颍州、南阳、蔡州、汴梁也都还是有较为完整的情报收集体系,可以说麻雀虽小,但是五脏俱全。

江烽从许望侠手中接过这套情报体系之后也是大喜过望。

只有他这个过来人才最清楚一套完整情报体系的建立需要花费多少心血,需要耗费多少时间,而固始最需要的恰恰就是时间。

仅凭这一点,拿崔尚的话来说,就是让江烽娶许宁、许静两人为平妻都值得。

对于固始军来说,一套完善的情报体系实在太重要了,哪怕是光州限于自身需求,只把触角伸向了周边州县,但是这却是一套完整体系,这是最重要的。

也就是说只需要在现有体系架构下加大投入向外拓展,就可以迅延伸开来,而无需从头开始一步一步来走了。

江烽重设了整个情报体系,得名无闻堂,就是在光州原有情报体系上组建的。

当然光州情报体系架构虽然健全,但是还有许多不尽人意的地方,情报侧重也过于均匀,缺乏特定重心和目标,在搜集的方向上过于狭窄,只注重军事情报,而忽略了社会、政治和经济情报。

事实上这个时代的情报搜集大多对非军事和政治情报十分迟钝,还没有意识到在各方势力的对峙竞争中,社会和经济情报一样可以挥大作用,甚至起到关键作用。

江烽在接手了许望侠移交过来的整个光州情报体系之后就一方面开始进行调整布局,另一方面有意识的加大投入,在固始军本来就不够强的情况下,依靠情报体系的灵通来支撑就格外重要了。

调整布局江烽也分了两步走。

一步加大对南阳、寿州、黄州三地的投入,这三地日后和固始日后展息息相关,需要密切关注,并加大各方面情报搜集,另一方面着手从小开始培训情报人才,尤其是有意识的在寿州、颍州等地的流民中收罗孤儿,并且也专门派人到各地收罗孤儿,作为情报体系后备人才来进行培训。

张万山就是江烽选中的日后会逐渐协助他来掌握情报体系的主管。

情报体系不可假手外人,张万山乃是张越的亲戚,忠心无二,虽说在武道修行上并无太过突出的天赋,只能说是优秀,但是这个家伙头脑灵活,很多东西一学就会,一点就透。

而且还有一个特长就是善于取长补短,像其武技上不如苏铁,但是却能很好的运用术法器具来弥补自己这方面的不足。

江烽在告知了张万山南阳日后将会和固始军休戚相关之后,张万山也是有意加强了在南阳方面的人员布置,只是原来的格局尚未彻底变化过来,还只能一步一步来。

张万山刚刚得到南阳这边情报人员传递过来的消息,大晋兵分两路越过太行山,一路在修武与梁军激战,另一路则越过了沁水,在武德、温县一带击破了梁军,梁军被迫退守怀州。

但是在修武一线,梁军大将李崇高却出伏兵大败晋军铁骑,一举歼灭晋军铁骑三千余人,极大的震动了晋军,晋军另一路原本已经取得了优势,现在被迫收缩。

泰宁军已经进行了动员,但是对是否马上加入战团,还有些疑虑,主要是顾忌北面魏博军蠢蠢欲动。

在来南阳之前,张万山就专门进行了安排,要求固始那边一旦得到关于北面军情,要第一时间传递到南阳这边,以便于让江烽可以进行评判进行决策。

这连续几份情报都非同小可,意味着北线战事可能会更加趋于复杂化,大晋已经出兵,而且是兵分两路,但是却未能取得突破性进展,原本以为应该是最先出兵的泰宁军却还在磨磨蹭蹭,这无疑增添了大梁灭蔡的可能性,一旦刘玄出兵,恐怕蔡州也许就会是雪崩式的溃败了。

可军指挥使大人又出门去了,甚至连蕖娘子和四名亲卫都被拉走了,只在门房上留了一句口信说到养心斋去了,张万山也不敢离开,因为他知道江烽还要去拜会刘玄,肯定要回驿馆,若是自己冒然出去错过了那就麻烦了,所以只能在这里等待。

早知道该留下一名亲卫了,张万山忍不住以拳击掌。

但是四名亲卫又都是专门为进行了术法弩阵的训练,就是为了防止江烽在遭遇高手刺杀时,四名亲卫能迅结阵为江烽赢得逃跑时间机会,所以四人一般说来都是共同出行,这也是自己对亲卫的要求。

正焦躁间,却见迎宾馆的门房来通报说,有一叫李桐的人来询问江大人是否在驿馆中。

张万山喜出望外,连忙让门房把李桐他们带进来。

没想到李桐等人居然是一群十来个人,张万山也顾不得许多,把李桐拉到一边,将情况告知对方。

“你是说大人被杜立拉到尉迟无病那里去了?”李桐也觉得情况有些不对,去了这么久都不回来,难道会有什么意外不成,但是转念一想,既然是江烽主动去的,他也应该能判断有无危险才对,“万山,你是担心尉迟无病对大人不利?”

“我也说不准。”张万山皱起眉头,“大人应该是和尉迟无病熟识,但是现在刘玄要对蔡州用兵,那杜立担心光州落入刘玄手中对他们鄂黄杜家不利,所以想要游说大人接手光州,但……”

张万山虽然也能从杜立的来访猜到一些端倪,但是该不该接手光州,能不能接手光州,接手光州会不会是一个陷阱,他一时间也吃不准。

“那万山你现在担心什么?”李桐也觉得头疼,如此扑朔迷离的局面让他也是眼花缭乱,不知道该如何应对,“需要我做什么?”

“大人去了尉迟无病那里,我有些担心尉迟无病和杜立他们会逼迫大人接手光州与刘玄对抗,而且我刚得到一些情报,大晋在北边怀州和大梁僵持,而泰宁军至今尚未决定出兵,估计南阳方面也应该得到这个消息了。”

李桐想得头晕,形势对蔡州不利,那么南阳刘玄也许就要出兵蔡州,可出兵蔡州与光州得失和己方是否接手光州又有多大关系,这里边似乎有太多的牵绊,让人想不明白。

“我该怎么做?”李桐吐出一口气,他觉得自己还是别想太多,干脆问自己怎么做得了。

“四郎可否去养心斋一行,告知大人这个情况,至于如何抉择,大人自有决断。”张万山沉声道:“我怕你们没能接上大人,大人可能还要去刘玄府上,所以准备去刘玄府门前堵截大人。”

“好!”李桐也是一个果断之人,“我和他们几人交代一下,请他们在驿馆等候,我去养心斋,你去刘玄府前,这边留人,如果大人回来,就请他暂时留步。”

李桐一去交代,立即就分头行动起来,张挺和郭岳二人见李桐心急如焚的模样也知道事情紧急,郭岳留在驿馆中等待江烽,他已经是打定主意要到固始的,所以李桐也比较放心。

“四郎,这么忙不迭地干啥了?出事儿了?”李桐把张挺拉上也是考虑张挺武技在这群人中是最高的,一旦遭遇意外,也可以有个有力帮手。

原本以为张挺还在天境初阶静息期,没想到短短一个月时间张挺也突破了自我,进入养息期,可以说堪堪与杨堪相比了。

“过之,你先回答我,是否真的打算要加入我们固始军?”李桐反问。

黑袍高髻男子笑了起来,“四郎,我不是说了么?如果你们江大人野心够大,我会考虑,如果只想要守成当个富家翁,那就免了。”

李桐也知道自己这个好友素来狂放,作为张氏一脉嫡子,文韬武略在家族中都无人能及,但却在家族中不太受欢迎,主要就是过于恃才傲物,目无余子。

两度入军,一次入军在踏白都,一次入军在龙骧军,都是和主将无法相处,后来索性主动退出,李桐也是从小和他一起长大,太了解自己这个好友内心中的骄傲了。

“那我暂时还不能告知你,等见了江大人之后再说吧。”李桐犹豫了一下,还是觉得暂时守秘的好。

第二十六节 惺惺相惜

养心斋距离迎宾馆还有几里地,不过从迎宾馆到养心斋皆是大街,二人策马快行,一路上人来人往,车水马龙,南阳的繁华可见一斑,两人是想快都快不起来。

到了养心斋外,正在考虑是否登门拜会,却见江烽等人已经在亲卫簇拥下出来了。

李桐赶紧下马见礼,江烽惊讶之余也很高兴,“四郎,怎么走南阳来了?走,先回驿馆,咦,这位是……?”

“张挺。”黑袍高髻男子倒也没有太失礼,但也只是简单一抱拳。

“哦?张挺张过之?”江烽讶然,张过之的大名他也是早就听说过了,杨堪就和他提起过这个有些另类冷高范儿的家伙。

张归霸的嫡孙,照理说张归霸、张归厚、张归弁三兄弟在大梁军政两界都有很大影响力,这个家伙作为张归霸长子的嫡子,要谋个职位并不难,但是这家伙却在大梁军中很不受待见,最终被撵出了龙骧军。

不过杨堪却说此人虽然性格高冷,狂傲不群,但却的确有些真材实料,尤其是看问题角度与众不同,在龙骧军中就经常提出一些见解让龙骧军诸将难以接受,而他的性格更是咄咄逼人,所以最终只能请他走人。

“正是。”还是只有短短两个字,让李桐都有些尴尬,连点儿客套的话都没有。

江烽倒不以为意,杨堪已经和自己多次说起过这个家伙,说此人只服比自己强的人,一直说懒得在庸人身上浪费精神。

“久闻过之与众不同,果然!”江烽呵呵一笑。

“俗人夸赞不足道。”黑袍高髻男子漫不经心的回应道。

哟,果然有点儿高冷范儿啊,江烽也觉得有点儿意思,不过这个时候可不是来考究对方的时候,尉迟无病和杜立他们给自己下了这么一个套,自己还得要好好想想怎么来破这个局才行。

一行人汇合之后刚走出百余步,就见一仆从模样的角色疾步奔一行人而来,立即就引起了鞠蕖、李桐等人的警惕,下意识的扶刀按剑,以防不测。

一直到那名仆从道明来意,江烽放眼望去,见巷口几人也在望着自己,知道对方是不欲引人关注,便点点头表示知晓,几人便径直离去。

“江大人,以为刘玄相邀是因何事?”江烽正欲策马前行,却听得旁边黑袍高髻男子目注于他问道。

“过之以为呢?”

“怕是刘玄已经知晓李氏意图,要逼江大人表明态度吧?”黑袍高髻男子沉声道:“江大人就不怕那是鸿门宴,一去不复返?”

“有此可能,可是过之觉得我不该去么?”江烽笑着反问。

黑袍高髻男子略一思索,“不去恐让其更起疑,只怕我等难以离开南阳返回固始呢。”

江烽见张挺已经知晓了尉迟无病邀自己一谈的目的,也有心要看考较一下对方,便道:“以过之之见,这光州,我是当进不当进?”

“某看江大人似有定计,莫不是打算要博这一把?”黑袍高髻男子眼睛里越精芒闪烁,“久闻江大人赌性奇大,尤擅押注,看来此言不虚啊。”

“哦?看样子过之是看出了我的定计,说来听听。”江烽也没想到自己尚未完全决断,也就是有这方面的想法,本来还说找个人再合计合计,没想到这家伙居然就能看出端倪来,看来此人还真有几分本事。

“大人如果要进光州,欲待如何获得刘玄的认可呢?难道说是要与刘玄共同驻兵光州?”张挺眼睛盯着江烽,越觉得眼前这个如彗星般掠空而过的家伙胆子奇大,竟然打算和刘玄共谋光州。

江烽也是微微一震,还真被这家伙看穿了?

他也是从养心斋出来时才慢慢琢磨出这个道理来的,光州的得失不在于自己,而在于刘玄,在于刘玄对蔡州一战是否顺利。

刚才李桐已经悄声将晋军出兵怀州与大梁激战形成僵局以及泰宁军至今未出兵这两个消息告知自己,再加上先前尉迟无病的恫吓之语,江烽觉得恐怕也不完全是恫吓,而是有实实在在的手段在其中。

南阳军东取申州,南占安州,这般顺风顺水,恐怕也有些骄纵了,申州和安州是南阳谋定而后动所得,可蔡州不一样。

蔡州是袁氏的根基,苦心经营数十年,州内士绅大户都与袁氏休戚相关,不到万不得已,这些士绅豪门都会和袁氏共进退。

而百战之军蔡州军也不会像申州军和安州军那么轻而易举被南阳军所灭,纵然在兵力上不如人,但是一旦蔡州全力以赴动员全州力量来与南阳军周旋,只怕这一战还有会有许多曲折,说不定南阳军就会陷入在这个泥潭中。

关键在于大梁。

大梁有无决心一举灭蔡?

江烽觉得这一点很可疑。

制约大梁决心的因素太多了,内外皆有。

外部有大晋、泰宁军、感化军以及关中,现在南阳被分化,刘玄成为大梁盟友,但大梁还有很多问题。

大梁内部的分歧是根本。

大梁成立数十年,当年朱温立国时的血性和勇气已经被磨灭得差不多了,或许在面对外敌入侵时,梁军还能爆出一战的勇气,但是在主动对外攻城略地上,已经没有了往日的进取心。

三代梁王,除了任梁王朱温外,前任梁王朱友贞和本代梁王朱允均无开疆拓土之志,安于现状。

之前大梁内部虽然也认为蔡州是心腹大患,但是总还是觉得大晋才是最大的威胁,所以对蔡州一直是采取安抚笼络之策,可对大晋,大梁却又无可奈何,所以这种战略目标上的模糊使得蔡州实力迅膨胀起来。

当断不断,必受其乱,这就是江烽给大梁对蔡州政策下的评语,放任蔡州一步一步成长起来,结果尾大不掉,反噬大梁。

现在大梁深刻意识到了蔡州的威胁,却又已经有心无力了,所以才不得不想方设法把南阳拖进来,从目前来看,这一步走成功了,但是联手南阳就能一举成功么?

江烽觉得大梁和南阳,尤其是南阳还是小觑了蔡州的韧劲,尤其是在背后更有关中李氏穿针引线,再加上南阳吞并安州给杜氏也带来了极大刺激,这些都使得这一联手灭蔡的动作力度可能会受到多方牵制。

既然大梁、刘玄可能会在联手灭蔡上有波折,江烽觉得那就不妨可以在光州得失上搏一把了。

江烽觉得自己是不是表现得太过于爱冒险搏一把了,连眼前这个家伙都都能从自己短短半年内的活动轨迹中判断出自己酷爱冒险,赌性奇大。

只是他们却不知道处于这个位子上那也是不赌不行。

江烽坚信,随着时间推移,那种诸藩和睦相处的局面不会持久,只要有一条鲶鱼搅合进来,那么这种局面就会被逐渐打破。

而蚁贼这条鲶鱼已经进来了,蔡州和刘玄也都表现出了足够的野望和进取心,像前几十年那种大家和睦相处间或夹杂小打小闹的局面就不会持续太久了。

自己既然身处这个乱世,又不幸的忝居这个连小藩阀都还算不上的固始军指挥使位置上,就不得不为自己这个群体的前途奋斗努力。

给自己和平展的日子不会多,那么就只能抓住一切时机来壮大自己,冒险也是迫不得已之举了。

“那过之觉得可行么?”江烽笑得更加开心灿烂。

就像是嗅到了血腥气味的饿狼,张挺目泛奇光,忍不住舔了舔自己的嘴唇:“为何不行?天予不取,必受其咎!纵然这其中有几分凶险,但是江大人之前两战中哪一场又不凶险?”

“呵呵,过之,虽然这种夸赞听起来有点儿带贬义,但是我还是很喜欢听,我接受了,嗯,人坐在屋里都还有屋子突然垮了压死的风险呢,更何况打仗?你说可行,可有依据?”江烽漫声道。

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张挺脑子急飞转,他也是越来越佩服江烽的胆魄了,这种事情居然都敢做?还真是冒天下之大不韪呢,一旦被拆穿,只怕就要成为众矢之的,在诸藩之中就再无容身之地。

但是越是这种胆大包天之举才是越是能激起张挺的兴趣,这一趟来固始看来是真来对了。

“不知道江大人准备如何给刘玄一个交代?真要先接下光州,再邀请对刘玄驻兵光州,以示坦诚?那关中那边又如何交代?我不信江大人愿意放弃浍州设州之举,恐怕江大人更看重浍州吧?”

张挺没有回答江烽的问题,反而连问江烽几个问题。

这的确是几个棘手的问题。

江烽很清楚如果不能得到刘玄的谅解,这光州城是坐不稳的,若真是招来刘玄的攻击,那反而成了偷鸡不成蚀把米了。

江烽甚至可以肯定一旦自己进驻光州,只怕尉迟无病这个家伙还会有一连串的手段出来,迫使自己和刘玄反目,所以在此之前就必须要把刘玄这边搞定。



第二十七节 入局,破局(为bbynf 加更!)

“看样子过之对我们固始军下一步动态很感兴趣啊,有没有意愿到我们固始军来?”江烽也没有回答张挺的话语,反问道。

张挺有些恼怒,瞪着江烽一时间没有说话。

江烽的意思也很明白,如果没有加入固始军的意思,那这等秘密自然不可能让自己得闻,这后续事情也和自己无关。

但是张挺却真的是被勾起了兴趣,这个江烽真的够大胆,敢玩这种刀尖上舔血的活儿,左右逢源岂是这么容易做到的?以尉迟无病的老练,他们岂容你搞这种阳奉阴违甚至暗通款曲?

“如果江大人真的要进光州,我愿意陪江大人一道玩这一局!”张挺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沉声道。

“好,那过之就陪我去一趟玄公府上吧。”江烽笑了起来:“蕖娘,你和四郎他们待会儿就留在府外,我和过之进去就行。”

他很喜欢这种有性格的男人,敢于冒险,崇尚挑战。

这样的人才更有进取心,才能引导一支军队去不断追求胜利,驾驭得好,这种人就是一柄锋利无比的战刀,可以为你披荆斩棘一往无前。

刘玄虽然不常驻南阳,但是作为刘氏嫡子,刘玄在南阳城内的府邸占地极宽,楼阁连云,两具石狮自带一股威势,江烽只是看一眼就知道这石狮乃是用价格不菲的青云母雕刻而成,青云母石自带湿润之意,有防火之功效,没想到这等术法石料居然被刘玄用来雕刻石狮,也足见刘玄的豪奢。

刘玄宅第外的广场上停放着多辆马车,亦有不少骑士随从在广场外等候。

从远处就可以看见围墙四角处均有高阁,造型古朴,装饰精美,但只要仔细一看,就知道这是遮掩下的专用哨楼,哨楼上不用说都设用大弩颌术法器械,防止敌人强攻。

“看来刘玄对其兄也还是不放心啊。”张挺陪着江烽步入大门时,小声说了一句。

“哦,何以见得?”江烽随口问道。

“以刘玄的武技水准和南阳城的防御严密,自己大宅,何须建造得这般固若金汤?”张挺接口道:“要么就是刘玄疑心过甚,要么就是他们两兄弟关系根本不像外界想象的那么和睦,刘玄也担心其兄对其不利。”

对张挺的分析解读能力已经有了一个初步了解的江烽心中也暗自竖了一个大拇指。

难怪杨堪也对此人赞不绝口,称其看问题的角度总与常人不同,只是唯一的遗憾就是此人在人际关系相处上始终磕磕绊绊,很难有上司喜欢他这种部下,江烽深以为然。

他也不喜欢这种有些矫情的高冷范儿,但喜欢和重用往往不能划等号,甚至很多时候还恰恰需要错位。

***********************************************

“你亲眼看到江烽进了刘玄宅院?”

“亲眼所见,而且属下还在外边守候了半个时辰,一直没见二人出来。”抱拳一礼的男子沉声道:“随同江烽一道入内的,如果属下没看错的话,应该是城东张家八郎,张挺张过之。”

“哦?张过之也跟从了江烽?”在上盘腿而坐的老者讶然睁开眼睛,“这匹桀骜不驯的烈马,江烽能驾驭得了?”

“不清楚,但熟悉看他二人是一道来的,其余几人,包括江烽那名女性护卫都留在了府外,只有张家八郎跟随江烽进了府邸。”

“天麟,你觉得现在我们该怎么办?”老者摇摇头,微微一笑,“刘玄招江烽入府,江烽也是前脚出养心斋,后脚就进刘玄府邸,看样子刘玄是要逼江烽摊牌啊。”

“云公,其实正如你所说的,江烽也就是一个墙头草而已,他的出现对大局无碍,而且从现在局面来看,刘玄已经下了决心,无论江烽是否要接手光州,也无法改变刘玄的决定,顶多也就是他们讨价还价一番罢了。”

被唤作天麟的男子身高八尺有余,隆准鹰眸,一道淡淡的伤痕从左脸颊斜贯而过,但是这道伤痕非但没有影响到其英俊的面容,反而为其平添了几分冷峻的气息。

“嗯,我们的任务其实已经完成,不过老夫还是想看到江烽怎么应对刘玄,也许这家伙就走不出这道门了呢?”老者意态悠闲。

“云公,那倒不会,江烽敢进去,肯定也有应对之策,没准儿进去纳头就拜,直接请刘玄接管光州呢。”鹰眸男子也笑了起来。

“对我们来说,只要拉了刘玄入局,就是的结果了,自此以后,我们大梁南边可高枕无忧了。这一步棋,云公,你走得堪称国手!”

老者抚须而笑,显然也是颇为得意。

南阳虽然从未真正参与过对大梁的进攻,但是其十多万大军摆放在南面始终让大梁芒刺在背,而南阳与关中李氏的关系却更是让人放心不下。

为了拉刘玄入局,甚至动用了大梁在安州的一些关系,让刘玄能如此顺利的拿下安州,现在更是把南蔡州四县和光州也交与刘玄,支持其吞并黄州和蕲州,这样的条件还不能拉刘玄入局,那就真的是没办法了。

当然,老者也清楚刘玄不是光靠开出一些条件就能打动的,真正打动他的还是他自己那颗不安分的心以及挡着他上位之路的那位兄长。

没有谁会愿意让自己的儿子像自己一样屈居人下,他刘玄这一辈子也许就这么过去了,可他绝不会愿意自己的儿子过同样的生活,尤其是在有机会改变这一切的情况下。

“大梁这么些年来一直为外敌合纵所困,李氏是其中穿针引线的罪魁祸,可我们囿于大义,却无法对李氏有所动作,只能舍本逐末,现在好不容易总算破开了其中一环,也许我们大梁可以松一口气了。”老者点点头,“只要刘玄入了局,日后他就别再想出局了,当然,只要他老老实实的留在局中,大梁也不会亏待他,南蔡州和光州,乃至蕲黄二州,都可以由他支配,只要他吃得下。”

“云公,如果这一次能够解决蔡州问题,那大梁下一步就是一片光明了。”鹰眸男子顾盼神飞,显然是在憧憬日后领军出征的美好场景。

“天麟,恐怕没有那么简单,刘玄手中大军战斗力究竟如何,还有待于考验,我始终觉得安州和申州取得太过容易,没有见识到南阳军的真实实力,或许南阳术法一道高明,武将也是名声很大,但是战争往往不是靠这些虚名,而是只有打了才知道。”

原本兴致高昂的老者说到这一点的时候又慢慢的沉静下来。

“蔡州军的情形也让我有些不解,他们能在三线都和我们打得难解难分,为何却又在固始那等小城折戟?纵然只打了半天,但我以为一万多大军对阵固始五千州军,完全应该横扫才对,为何却又退兵?这让我简直无法理解,如果领军的不是袁无为,我真觉得这支军队主帅应当军法从事。”

“或许固始军的确在防御战和术法一道上有不俗的实力?”鹰眸男子沉吟道:“我知道邓龟年在术法一道上颇有造诣,他去了固始,而且还带了不少人过去,想必对固始军助力不少,包括杨家、郭家不少子弟也参加了固始军,另外也从我们大梁招募了不少老军,另外据我所知固始城从北周时代开始就是要隘,城防建设还是比较牢固的,江烽也就是利用了这一点,才能击败蚁贼和蔡州军。”

“也只能做此解释了。”老者微一沉吟,“这一次我回去之后,要向崇政院建议,不得再让固始再在我们大梁招募军士!我们连番战争,本身就缺士卒,如何能让外人来把我们精锐老卒拉走?!”

“云公,这恐怕不行,那些老军都是龙虎军和广胜军裁撤下来的,本来地方上就对这些人感到头疼,他们大多皆成父子之军,不习农桑之业,罢归陇亩,衣食无着,军中又不可能用他们,所以能够把他们推到固始应该是一个最好的结果。”

鹰眸男子的话才让老者想起这帮人的来历,他也只能默默点头叹息。

“云公宽心,这一次我们破了李氏的纵横之局,想必这个时候也该李氏头疼无比了,如果能够这一战彻底解决蔡州,日后我们对沙陀人,对泰宁军,对感化军,我们都可以任取任予了,尤其是感化军,到时候倒是要看看时家怎么来应对,我们也可以让他们尝尝顾此失彼捉襟见肘的滋味。”

老者也对鹰眸男子的话语很是高兴,不过他又突然想到些什么,“天麟,刘玄和江烽之间,你觉得会有一个什么样的结果?”

鹰眸男子略一思索,“如果我是江烽,我就主动退避,虚与委蛇刘玄是不会吃这一套的,只是他江烽却如何向尉迟无病交代?浍州设立之事,政事堂已经呈报奏请了长安,若是如此,怕是难得批下来啊。”(未完待续。)

第二十八节 代守

“为我代守三月?”刘玄哑然失笑,忍不住将身体靠在云柏木制作的大椅中,回四顾,“这就是二郎给出的诚意?你觉得我该接受么?”

“玄公都说了,光州不过是你囊中之物,任取任予,难道还担心会飞了不成?”江烽沉稳的一笑,“尉迟无病没有给我任何讨价还价的余地,您也知道我的心思在浍州,大梁已经将设立浍州之事报请长安,承诺我在三个月内会批复下来,我在这里也一样承诺,届时玄公只需一骑而来,余自当躬身而退,返回浍州。”

“若是那时候二郎却改变了心意,觉得此间乐不思蜀了呢?”刘玄脸色不变,颇为玩味的看着江烽。

“噢,这么说玄公是对伐蔡没有信心了么?”江烽灿然笑道:“若是对伐蔡没有信心,玄公何不放弃出兵,直接与尉迟无病和袁家谈妥,接手光州便可,某也懒得来掺这趟浑水,安安心心经营某的浍州去了。”

被江烽的话语挤兑得一窒,刘玄倒没有怎么,刘奎却勃然大怒,“放肆!”

“奎兄,某不是放肆,而是实话实说罢了,若玄公真的觉得伐蔡这一战无甚把握,不如就此止步,接手光州,安安稳稳当个富家翁便罢,玄公若是抹不下这颜面,便由某去和尉迟无病和袁氏交涉吧。”

江烽笑意盈面,但这一句富家翁却极大的刺激了刘玄,若是只想当个富家翁,自己又何须花如此多心血,申州入囊,安州得手,难道就是为了一个富家翁?

厉芒闪动,刘玄平静了一下自己的心境,淡淡的笑道:“二郎,我若取了这光州,你那浍州还有甚设立必要?你就不怕我大军相逼,顺带连你固始也取了?”

“呵呵,玄公不必如此苦苦相逼吧?固始军偏居一隅,我也就是想着趁蚁贼之乱打打寿州的主意,不至于让我手底下几千号人连容身之地都没有吧?”江烽大笑。

“北面蔡州我不知道玄公和大梁怎么谈的,但南面的黄州、蕲州,还有与安州唇齿相邻的沔州,难道这么多地方都还不能满足玄公的胃口?”

“玄公,拿下是一回事,消化也是一回事,玄公就不怕贪多嚼不烂?再说了,固始军和大梁好歹也算是盟友关系,如今玄公既然也与大梁结盟,我们本该携手合力,各取所需才对啊,大梁当它的中原霸主,玄公取你的山南淮南腹地,我安心向东为兄弟们谋个落足之处,何乐而不为呢?”

江烽的话一句接一句的冲击着刘玄的心防,尤其是江烽提到的若是没有伐蔡必胜的信心,那还真不如就放弃伐蔡,直接接手光州就好,更是刺激着刘玄。

但这个家伙现在却如此大模大样的提出来,真不怕自己放弃伐蔡转而接受光州?

“玄公,我再说一句,恐怕南阳也得到消息,淮北那边局面目前很糟糕,徐州大军走一步停三步,畏惧那秦权如虎,泰宁军至今都未出兵,打蛇不死必被蛇咬,若是玄公真要出兵蔡州,那就全力以赴,若是没这份把握,那也早作打算,我这是由衷之言,望玄公体察。”

江烽的话终于触动了刘玄,不过要让刘玄对江烽放心,这还不够。

“二郎,光州可以让你代管,但我打算派兵在光州进驻,你意若何?”刘玄紧紧盯着江烽的眼睛。

“可以,不过玄公最好需要考虑好怎样避开长安眼线,最起码我们不能做得太过于暴露。”江烽思考了一下,点点头“不如这样玄公你看如何,我从袁氏接掌光州之后,只打算驻扎一个屯军意思意思,玄公可以择机派人进驻光州监督,数量由玄公自定,但我的意见可以先少一些,日后逐渐增加,待到三月期满,浍州设立批复下来,玄公接手便是。”

刘玄眼中精芒闪动,意似不信,这江烽如此大方,难道说真的是不打算要光州,真的一门心思要向寿州展?

“当然,我这样配合玄公演戏,玄公也应当予以我固始军必要补偿才是。”江烽紧接着又补充道。

刘玄心里这才一松。

这还差不多,这才是江烽的风格,纯粹就是商贩格调,但刘玄也能理解,毕竟像固始那等小城偏居一隅,地狭人穷,根本无法养得起数千兵力。

他也知道江烽这几个月里四处打秋风,大梁、鄂黄,以及自己这里,捞的好处不少,从粮食到钱银,从盔甲武器到术法资材,无所不包,啥都要,真有点儿吃四方的感觉。

想到这里刘玄禁不住微笑了起来,只是那笑意里也自然就多了几分其他味道:“二郎,你胃口可别太大了,南阳也不是我一家人的,这马上我也有很大的开销,支应不小。”

“呵呵,玄公,我知道南阳豪门大户甚多,他们都一力拥戴玄公,这蔡州十一县拿下来,哪怕玄公能得三分之一,那都不是小数目啊,再加上这个光州三县,难道说还不够填饱他们的胃口?现在拿点儿出来算什么,到时候这些补偿也足够他们赚的钵满盆满了吧?玄公,你说是不是?”

刘玄也忍不住皱眉,这家伙看样子是打定主意要狠狠敲自己一笔了,不过只要能妥善处置这桩事情,些许钱银粮秣倒也不是问题,南阳也支应得起。

见刘玄皱起眉头,江烽趁势又道:“玄公别皱眉,我也不容易,几千号人的吃喝拉撒,固始城小,县里县外已经有些撑不住了,加上你也知道,从颍州和寿州那边跑过来被蚁贼祸害的流民都聚集在固始,我也是迫不得己,日后浍州设立,盛唐、霍山又需要人口充实,所以我也是打落牙齿也得和着血往肚里吞啊,这些人从现在到明年夏收吃穿我都得要供着啊。”

听得江烽说得恳切,刘玄虽然有些肉痛恐怕又要出一次血,但是心中却稍安。

看样子这家伙也是打定主意要把这浍州搞起来了,一门心思要打寿州的主意,现在暂且不去理会他,待日后自然可以好好和他算一算这笔账。

“二郎,此事还需要在商量,不过我本人倒是无甚异议,具体内容你可以让人去申州商议,我会安排人在那边来具体磋商,不过这驻军一事,……”

“玄公,你怎么说,我便怎么办,总得要玄公安心放心才是,如何?”江烽立即接上话,“不过我也要提醒玄公,我这边若是接手了光州,那尉迟无病肯定会有各种手段出来,定要让玄公和我起龃龉,玄公心中倒是要有准备,莫让别人把你我当猴耍了,中了敌人诡计。”

“唔,老夫知晓,只是二郎要谨记你我之言,莫要存着其他心思便好。”刘玄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对方,他也知道这家伙不是易与之辈,保不准与那尉迟无病还有什么勾勾搭搭。

“也不怕玄公知晓,尉迟无病和杜家为了让某进光州,也是向某许了不少好处的,就请玄公装作不知便是。”江烽笑吟吟的道。

果不其然!

刘玄心中冷笑,这家伙果然是两边下手,半点不漏,倒也符合这家伙贪得无厌的脾性。

***************************************************

从刘玄府中一出来,江烽几乎连上马鞍的力气几乎都要耗尽,踩蹬上马都险些滑下马来,让鞠蕖和李桐他们都吓了一大跳。

张挺情况也好不了多少,面色惨白,大汗淋漓。

在刘玄面前,先前种种充满信心的硬气都消失无踪,刘玄只用了一眼就让张挺深刻意识到两人之间的差距有多么巨大。

他甚至怀疑刘玄如果一旦出手,自己是否能逃得出那间房,但他可以肯定,刘玄若是真的有意要留下二人,二人纵然倾尽全力也绝无可能走出这个大院。

这就是小天位的实力。

自己之前还在为自己突破了静息期踏入养息期而沾沾自喜,觉得自己终于可以和杨堪一较高下,但现在看来,自己在武道修行上的跋涉还任重而道远,也许十年后自己能跨入小天位?

江烽的表现要比自己好得多,这大大出乎张挺的意料,也让张挺羞耻无比,自以为自己可以在武技上压对方一头,对方拉上自己是为了自壮胆气,没想到对方能在刘玄面前表现得淡谈笑自若,甚至有理有据的争辩。

相比之下,自己竟然被刘玄气势所慑,心神大乱,整个对话这一个时辰里,自己甚至连一句像样的话都没有抖落完整,难道这就是上位者的底气?

江烽也知道从二人一进入刘玄视线,刘玄就把他的气势提升到了极致,用这种气机锁定的方式来震慑二人心神,意图在与自己的谈话中占据先机。

应该说这一招很厉害,起码好一阵都让自己的心境无法平复,难以进入状态。

但刘玄也用这种方式暴露了他自己内心的迷茫,也给了自己可乘之机。

自信者不需要用这种方式来展示自己,而刘玄走差了。(未完待续。)

第二十九节 愿效犬马之劳!

战争是不以个人意志为转移的,刘玄固然在武道修行上无与伦比,但是战争结果却不是个人武力能改变的,江烽无意间窥测到了刘玄内心的一丝虚弱。

若无决胜之心,便无决胜之果,尚未出战,刘玄就暴露出了些许不自信,这更坚定了江烽的信心,那就是大梁和刘玄联手伐蔡一战堪忧,更不用说还有关中李氏这根搅屎棒在其中不断的搅和了。

这对于固始来说却是一个莫大的机会。

一行人赶紧回驿馆,一路上江烽和张挺都在不断的调息着自己气血运行,尽量让自身状态恢复到正常。

这一次面见刘玄,几乎有如经历了一场恶战,让二人都有精疲力竭的感觉,小天位的高手的确名不虚传,也不知道传说中的大天位高手,又当是如何。

回到驿馆中,江烽稍作休息之后就决定尽快返回固始。

现在局势已经明朗化,事实上关中李氏、杜家和袁家都已经意识到了刘玄出兵蔡州恐怕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大家云集于南阳也就是要商量出一个如何最大限度将这件事情带来的冲击力降到最低的方略。

哪怕江烽不接手,袁氏也要舍弃光州,因为一旦蔡州根本有失,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光州孤悬于淮水之南,掌握在袁氏手中也就毫无意义了。

还不如大大方方丢给江烽,起码也能膈应一下刘玄,江烽和刘玄的关系起些龃龉。

在这一方面上,尉迟无病无疑是个中高手,玩这种掺沙子打楔子的手腕比谁都高明。

不过在离开之前,江烽也知道需要和尉迟无病、杜立和袁氏那边把相关情况交代清楚。

自己去刘玄府上是瞒不住人的,至于说个中细节内幕,江烽觉得可能也需要虚虚实实真真假假的透露给尉迟无病他们知晓一些,否则只会引来他们更多的怀疑。

另外,李氏和杜家承诺的钱银、武器、盔甲和物资也需要尽快拿到,这才是目前最实惠的东西,只不过现在关中那边距离太远,还只能让杜氏代付,好在杜氏也算富庶,这方面也很愿意先行垫付。

“江大人,你真打算让刘玄驻军光州?”张挺已经从先前的震撼中慢慢恢复过来,思维也渐渐冷静清晰下来。

“过之,你觉得我能拒绝么?”江烽反问,“刘玄手中现在有四万多大军可供支配,我感觉得到他对出兵蔡州仍然不够自信,他认为光州是他的囊中物,但如果我进入光州让他感觉到了危险,我担心他会放弃蔡州攻略而先来接管光州,我们这点力量根本无力对抗,所以我必须要打消他的疑虑,让其可以放心大胆的与大梁联手解决蔡州。”

张挺目光注视着江烽,“你很不看好刘玄和大梁的联手伐蔡?为什么?”

“过之,你注意到没有,天兴左厢军在攻克了项城之后,收回南陈州已经成为定局,蔡州军正在有条不紊的撤回蔡州,南顿已经成为空城一座,南陈州三县算是完璧归赵了,这个时候你看梁军的进军度呢?”

江烽嘴角挂着一丝淡淡的哂笑:“李固将军现在大概正在项城大开庆功宴吧?这种情形下,你觉得大梁军队继续动攻势进攻蔡州军的动力会有多大?”

“但是对刘玄来说动力却足够大!”张挺反驳,“蔡州南部腹地几乎没有驻扎多少兵力,别说四万大军,就是给我三万大军,我可以横扫整个蔡州南部!从真阳和新息出,一个月内我就可以拿下整个包括汝阳在内的半个蔡州,只要梁军能够保持现在的攻势拖住蔡州军就行!现在的蔡州已经把所有能动员的力量动员起来了,它就像一个快被压垮的骆驼,只需要最厚一袋草,就能彻底把它压趴下!”

“而且,如果我是刘玄,我会在对蔡州动攻势之后告诉刘同,蔡州已经彻底完蛋了,问问他刘同愿意不愿意来分一勺羹,只需要他从泌州出兵东进,西平、吴房、朗山,整个西部蔡州划归泌州!”

“我就不信在蔡州已经彻底无救的情况下,举手之劳就可以取三县之地,刘同会不动心?!他刘同也一样有好几个儿子,难道就没打算为他其他儿子准备一份家当?”

“再说了,刘玄拿下半个蔡州,无数拥戴他的士绅大族会因此而获益,他刘同如果无动于衷,放在嘴边上的肥肉都不知道吃下,怎么能让那些依附于刘同的世家望族满意?真要那样,他众叛亲离也就为时不远了!”

“在蔡州袁氏终结已成定局的时候,我相信刘同再是矜持守礼,也不可能拒绝这份厚礼,这种情况下,李氏也不可能苛责刘同,落入刘同手中,总比落入大梁或者刘玄手中好!”

一连串的话也让江峰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这个家伙可真是够狠,居然能从这个角度来考虑问题。

的确,谁都没有考虑过刘同,因为大家下意识的都认为刘同因为李氏的愿意而不愿意支持刘玄出兵蔡州,怎么可能他自己还要出兵蔡州?

但是你仔细分析一下就可以现,刘同只是不愿意交恶李氏,或者说觉得对一举吞掉蔡州没信心,而并非他对出兵蔡州不感兴趣。

而李氏在意的也是蔡州存在能够起到的牵制大梁的作用,而非对蔡州有多么深厚的感情,在蔡州袁氏溃灭成定局的情况下,李氏当然不会介意刘同出兵。

甚至他还会希望刘同获得的利益更大一些,起码亲近李氏的刘同实力获得增长要比这几县之地落入大梁或者刘玄手中更符合李氏的利益。

“过之,你说的有一定道理,但是这其中也还有一个关键,那就是刘玄能不能势如破竹般的击溃袁氏的防线!”江烽微微点头。

“如你所说,李氏现在竭力压制刘同不让其与刘玄合流,同时他们也会从各方面给大梁和刘玄制造障碍,大梁那边我们不去说,无外乎就是大晋、泰宁军以及感化军,那么刘玄这边呢?固始军算一个,但是固始军太弱,我也不怎么配合,那还有谁?”

“鄂黄杜氏?襄阳萧家?”张挺瞳孔一缩。

“我可以断言,尉迟无病的信使已经在去往襄阳的路上了,襄阳或许要真正进攻刘玄不可能,但是做做动作牵制一下刘玄还是有可能的,鄂黄杜氏也一样,沔州和安州紧邻,杜家在沔州也驻扎有大军,演演戏,配合萧家,我想也不是难事,刘玄你信不信,不信,也许就可以假戏真做,信,那你就得要留一手,你就无法全力以赴去进攻蔡州,这种情况下蔡州只要能顶住刘玄的攻势,让刘玄不能一举横扫击溃他们,只要能采取步步为营的方式拖下去,那就有机会等待变局,而在无法确信大梁和刘玄能灭蔡的情况下,有李氏的游说,以刘同的性格,他很难出兵。”

一番抽丝剥茧的精妙分析,张挺和江烽的推断理由都是那么充分客观,让坐在一旁静听二人辩论的李桐和张万山等人也是叹为观止。

“我之所以不愿意配合,一方面是因为过于配合的话,我担心让刘玄心生顾忌,他反而不愿意入局了,他不出兵蔡州,那就势必要拿下光州,我连代管的机会都没有,遑论其他。”

江烽也有意识的要培养张挺、张万山和李桐他们几人的大局观,讲得很细。

“另一方面,这种僵持之局对于我们固始军来说才是最符合利益的,只有当他们双方长时间的打下去,谁也奈何不了谁,我们固始军才有在夹缝中生存和展的空间,所以我们要叫尽可能的促使这种局面的出现和维系下去,这也是我们这种小势力的存亡之道。”

张挺脸上浮动着一种复杂的表情,他一直以自己的心智韬略为傲,自幼熟读兵书战册,《孙子兵法》,《战国策》,《尉缭子》,烂熟于胸,尤喜应对这种混乱复杂的局面。

但是今天他现自己一直在冷眼观察的江烽江二郎竟然有着不输于自己的冷静理性分析能力,甚至比自己看得更准更远。

“那江大人,你这一次进驻光州,你觉得你能得偿所愿么?”张挺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问道。

张挺还要考对方一次,看看对方究竟能否判断正确。

“五五开吧,如果刘玄能一举击溃蔡州军防线,那么光州自然我坐不稳,我觉得这种可能性比较小;如果刘玄在攻击未达到效果的情况下就能迅抽身撤退,这光州我也只能拱手交给他,但如果他起进攻一时间未能得手,却又不能立即抽身,或者陷入泥潭,我想他需要考虑的就不是光州他还要不要,而是该考虑申州能不能保住了。”江烽悠悠的道。

张挺目光闪动,脸上神色变幻莫测,终于站起身来,躬身拱手一礼,“张挺愿加入大人麾下,效犬马之劳!”(未完待续。)

第三十节 行径

一旦确定了自身方略,江烽就比任何时候都更果决,一边命令李桐等人尽快返回固始,这边他也要求张张万山留下来协助自己处理和尉迟无病、杜立等人的交涉事宜。

固始军入光州,袁军退去,李氏和杜家对固始军入驻光州的“补偿”,还有如何来“平稳”实现南阳军的入驻光州,与固始军“和平共处”,这中间都还有相当多的具体细节,江烽只能把张万山留下来和诸方洽谈交涉。

固始那边也还有很多问题。

虽然两个屯军已经组建起来,但是这只是把兵员给补充起来了,作为一支军队,根本还不够格。

当初从固始第一军抽调军官和老卒时因为就考虑的只是一个屯军而已,前期主要工作也不是打仗,而是军屯,所以在配备上也尽可能简陋,能拉起架子就行,现在为了让刘玄放心,还只能把屯军拉过来赶鸭子上架。

屯军要代表固始军驻扎在光州,一方面要消减刘玄疑心,一方面也要尽快形成战斗力,江烽考虑过自己可能会退出光州的可能,但是他认为自己能够驻留在光州的可能性更大。

刘玄要驻军任他去,只要自己保留在光州的驻军权,一切都不是问题。

至于说尉迟无病和杜立那边,真要追究起来也说得过去。

哪怕刘玄驻扎五千兵力在光州,起码自己也算是拖住了刘玄的五千大军,这也符合尉迟无病、杜立和袁氏的意图,甚至可以说刘玄驻军越多越好,可以让袁氏那边压力更轻。

而刘玄若是只象征性的保留五百一千兵力,那也由他,自己也履行了约定,并未违约之处。

“精妙绝伦!”杨堪在看完信函之后也是忍不住和崔尚击掌相庆,脸上的兴奋之情溢于言表,“真没想到大人此次南阳一行,竟然取得如此成果,哪怕日后刘玄真的拿走了光州我们也不亏!”

“我看大人的意思也是如此,我们的重心还是在浍州,光州周围的形势太严峻了,夹在袁家、刘家和杜家之间,若是刘玄灭了蔡州,局面会更糟糕,但是浍州这边可供拓展的方向就要大得多,所以我觉得大人的决定无比正确。”

崔尚也是喜不自胜。

光州无疑是一个意外之喜,当然这个意外之喜还有很多不确定的因素,但无论怎么说,以代守的名义进驻,进而还能从刘玄那里获得大批钱粮物资,赚大了。

现在颍州和寿州流民这一年的生计问题就解决了,江烽考虑问题甚是周到,甚至连牛、驴这等牲口都考虑进去了,估计南阳方面看到这个清单也是要捶胸顿足,怎么会遇上一个这样的狠角色。

一万贯钱银,外加三百头犍牛,五百头驴子,以及三千柄横刀,还有最重要的五千石粮食。

相当可观了,虽说因为南阳这边丰足,无论是粮价还是牛、驴价格都偏低,远低于固始和寿州那边,但是随着冬季到来,南阳粮价也从秋粮收后的二百六十钱每斗上浮到了现在的三百五十钱左右,而且还在稳步上涨,而现在这个价格在寿州战乱地区甚至连半斗都买不到。

总算下来,这笔物资也价值在两万贯以上了,加上一万贯钱银,这一次从南阳获得收益甚至过了大梁对固始的支援,而且这还没有算从李氏、杜家那里索要到的钱银物资。

“得尽早把南阳那边的钱银物资运回来,尤其是三千柄横刀,我正在琢磨着屯军的武器从哪里来解决,若是花钱去买,耗费甚大,现在正好,只是还欠缺一些,看看能不能从黄州那边解决了。”杨堪搓着手,喜笑颜开,“只是黄州产横刀质量不及南阳,南阳武器素来闻名,若是可以的话,杜家许诺的条件最好能以钱粮来折抵。”

“这一次南阳没有同意给资材,看来他们也对我们固始在对蔡州军一战中表现出来的术法水准很是忌惮,宁肯给钱给粮,都不再愿意提供术法资材了。”崔尚琢磨着其中道理,“我们固始城的城防设施标准定得够高,这是咱们日后立足的根本,在术法器械和防御体系的安设上,需要有一定的前瞻性。”

“四郎,过之真的已经同意了加入大人麾下?”杨堪还是很关心张挺的去向,“这个家伙不是一直恃才傲物,谁也不服么?怎么这才见了大人一面,就被折服了?”

“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但是过之跟着大人去了一趟刘玄府上,回来之后他们又在一起争论了一番,后来过之就表示愿意加入大人麾下了。”李桐摇头,“其实之前我也和过之说过这件事情,他说要看大人野心是否够大,说他不愿意当燕雀,而愿意做鸿鹄。”

“呵呵,这家伙,说话还是这么有意思,燕雀焉知鸿鹄之志?他当鸿鹄,那大人是什么?”杨堪和张挺关系说不上多好,但是也算熟悉,只不过这家伙性格过于傲岸,不太合群罢了。

“七郎,过之这段时间也有大变,他已经突破了静息期进入养息期了,一直想要挑战你呢。”

在昔日广胜军为纽带的这个群体中,杨堪和张挺一直是武技最高的二人,只是两人身世不同。

张挺是张氏嫡子,而杨堪却是庶出,但杨堪性格豪爽大气,朋友颇多,加上武技更是力压张挺一筹,所以一直是这个群体中的领袖人物。

而张挺在这个群体中关系密切的人并不多,只有寥寥两三人,但都是能过命的交情。

“哦?”杨堪傲然一笑,“那他可又落后了,袁无为这一战算是助我一臂之力了,我现在尚未痊愈,一旦我彻底恢复,我便之差一个机会就可以踏入太息期了。”

“啊?”李桐眼中也是异芒闪动,艳羡之意溢于言表,“七郎,你这是因祸得福啊,若是能一战便能获得突破,我也愿意一试啊。”

“呸!你小子说话倒是挺轻巧啊,我是拿命换来的,生死就在须臾之间,若不是运气够好三郎刚好赶到,我现在就是枯骨一堆了。”杨堪狠狠瞪了李桐一眼。

“业精于勤荒于嬉,虽说现在大人给你安排的工作不轻松,但是自己武技才是根本,战场上没有谁能帮你,还得要靠自己手中的刀枪才是最可靠的兄弟,四郎,你得抓紧了,若是过不了天境这一门槛,你始终都是任人宰割的羔羊,我不希望每一场战事下来,我都有几个好友会消失在这个群体中,虽然我也知道这是不可避免的,但是若是我们能依靠自己的勤修苦练让敌人成为我们的待宰羔羊,岂不是更好?”

李桐默然点头。

他也很清楚这一点,两军交锋,战场上形势瞬息万变,还得要有强横的武技护体才是保命法则,尤其是在许多特定时候需要你作为主将身先士卒时,风险更会无限放大,你武技不如人,就可能成为无数白骨中的一具了。

事实上从大梁来的一干人都意识到了这一点,战场不比平时在汴梁城里那种交流切磋,失败者就需要付出生命的代价。

郭泰、卢英峰二人都是他们来固始这一群人中的佼佼者,但是一战下来,郭泰和卢英峰都双双阵亡,这种生在自己身边的惨痛教训,都无一不让所有人感到震动。

连杨堪这样在他们看来都绝对称得上是强中手的人物,在袁无为面前仍然是只有招架之功,以三打二,结果还是一死两重伤,而且还是在常昆及时赶到才拯救了剩余二人,不然就是三人全军覆没了。

这就是差距。

差距就要付出代价,很多时候就是性命的代价。

“四郎,大人在信函中已经明确了,新建这两个屯军中一个重新进行充实,更名为固始第三军,也可以称之为浍州第三军,张越任军指挥使,你担任军都虞候。”崔尚已经看完了信函,见气氛有些凝重,也就岔开话题,“所需军官,从第一、二军抽调了部分,另外也还要从这一次倒大梁招募人员中进行补充,张越现在身体尚未完全恢复,这段时间的训练安排你就要多操心了。”

在回来之前江烽就已经给李桐交代过了,由张越和他带一个屯军负责驻扎光州,一方面要加紧训练,另一方面也要和即将入驻的南阳军协调处理好关系。

“这个屯军可是啥都没有,现在就还是一帮流民农夫,怎么训练?”李桐也知道已经搭起架子来的连个屯军,皱起眉头,“什么时候能够把武器盔甲补齐?这是最起码的啊。”

杨堪和崔尚的笑了起来,会意的交换了一下眼色,“四郎,冬衣已经基本备齐了,就带着这帮人先寻些竹竿木棒凑合着用吧,带到光州去住下来再说。”

“什么?!”李桐一听顿时急了,“不是说改为第三军了么?屯军也得要有武器啊。”

“四郎,你还不明白大人的意图?就这样才能让刘玄安心,让尉迟无病和杜家不放心,否则杜家的武器甲胄什么时候送来,答应我们的条件什么时候兑现?”崔尚眨巴着小眼睛,以手抚颔微笑着道。(未完待续。)

第三十一节 重返

江烽也知道自己走出这一步非常艰难,这严重的打乱了他最初预定的步伐。

在最初他和崔尚、杨堪、张越、秦再道商议的构想中,目前固始军组建成两个完整的建制军再加上先把骨架搭起来的牙军和骑军,已经有一口吃个大胖子的嫌疑了。

要知道半年前固始军分裂之后,固始军只有寥寥三营兵力,通过招募新兵、吸纳光州旧军才勉强凑够一个军。

经历了蚁贼围城战之后,又是一次大规模的招募新兵和吸纳申州军、大梁老军的整军活动,将固始军扩张成为前所未有的一个军外带三个步营和一个骑营。

这已经是一个极限了,也全靠归附的申州军较为完整,而大梁来的人中又有较多的军官和老卒,所以在勉强具备了一定战斗力。

实际上从蔡州军来犯这一战就能看出一斑,固始军的战斗力堪忧,守城方和攻城方的战损比例不合理到了相当严重的程度,除了蔡州军的确是百战精锐这个因素外,固始军成军时间太短,其间又不断的进行整合以至于始终未能形成像样的战斗力,也是其中一个重要原因。

原因人人都明白,所以江烽在蔡州军退去之后才有意识的前一步,一口气先设立两个完整军,再把两个牙军和骑军架子搭起来,这样考虑的是等待梁蔡大战会持续一段时间,可能到明年春耕时节看看能不能有个定论,这期间固始军可以有较为充裕的时间来对军队进行整训,让固始军真正成为一支可以打硬仗的军队。

但计划始终没有变化快,陡然间固始军又被卷入了光州之争中,而且还是身处漩涡中心无法自拔,刘玄和关中李氏、鄂黄杜家都不允许固始军置身事外,那么选择哪支军队进驻光州也就相当考究了。

人数要够,这是要做给李氏和杜家看的,哪怕是装样也得要装够,但是战斗力最好能让刘玄放心,让其不至于改变其伐蔡之后再来取光州的意图,所以安排一个屯军去是最合适的。

原本只有一县之地,觉得陡然扩充到两个满编军已经绰绰有余,但是现在局势变化若斯,浍州还在上奏报请过程中,这光州控制权却又突兀的交还到了自己手中,这如何不让江烽感到焦头烂额。

“终于回来了。”江烽轻轻催动着胯下健马,遥望着依然如故的光州城,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大人,以我之见,恐怕我们还是不宜进城。”张万山格外紧张,毕竟到现在为止,这里还是掌握在袁军手中,袁军将把光州城的控制权移交给固始军的消息还没有传开,知晓的人也仅仅是局限于己方高层寥寥数人罢了。

“万山,你怕袁军对我不利?”江烽笑了起来。

江家和张家都是土生土长的光州人,张家虽然算不上名门大户,但也算是庶族中的翘楚,像张越的一个叔叔张璜就是昔日光州刺史府的资深司法参军,张万山算是张越的堂侄,其父是张越堂兄,也是定城县衙一名佐官。

而江家在光州就是纯粹的平民庶族了,算得上是一个郎中世家,只不过其父早丧,而其兄和母也有尽皆在江烽成年后6续去世,江烽也未能继承家族事业,而是进了崇文书院中,所以现在江烽除了还有几个远房叔父和堂弟外,其余近亲反而没有什么人了。

“大人,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啊,袁氏在固始城下折戟,只怕仇视大人者甚众,加之现在他们要撤出光州的消息恐怕下边也还未得知,而且像那些从蔡州、南陈州过来鹊巢鸠占的家伙肯定也不愿意离开州,所以属下觉得还是谨慎一些好。”

张万山犹豫了一下,“不如就由属下先进城打探一番,属下在城里人熟地熟,也方便许多,我叔祖父现在虽然赋闲在家,但是袁氏也未对其有什么,想必也能知晓许多情况,或者我把叔祖父邀约出城来。”

袁氏接手光州时日尚短,统治力还很薄弱。

由于许氏是被诛灭而非降服,所以除了少数提前就和袁氏勾搭在一起的大族外,绝大部分光州士绅望族都要么逃亡在外,要么就是被诛杀或者流放。

其这些家族的田产宅邸基本上都被从蔡州过来的士绅大族所接管,也引起了很大的反抗之声,只是袁氏为了酬谢这么些年来蔡州士绅望族对其的支持,所以也是在光州推行了强行查没和检地之策,动辄以各种罪名来对付反对的士绅,所以在光州搞得也是鸡犬不宁,

这固然赢得了蔡州士绅的一致支持,但是却也不可避免的使得袁氏的统治力缺乏基础,很大程度都还只能停留于城中,对乡间的控制力相当薄弱,许多乡村集镇还是被本土的乡绅所把控,袁氏的统治也还没渗透到这下边来。

张氏虽然在光州算不上名门望族,但是在庶族中还是薄有名声,加之张氏族人中有几人都在州县衙门里,所以袁氏接掌光州之后也只是将张氏族人逐出了衙门,但却没有对张氏一族有什么其他动作,实在是因为像张氏这种情况太普遍了。

江烽也迟疑了一下,最终接受了张万山的建议。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这个时候没有必要去冒这种险,他来这一趟也就是想要实地了解一下光州目前的情形,直观感受一下,也为下一步怎么来和刘玄共掌光州做打算。

从内心来说,江烽对光州并无太深的感情,相反固始才是自己来到这个世界真正成长起来的见证,两场恶战,再加上从固始军分裂开始,自己一步一步走到现在这个地步,这也是江烽一力想要设立浍州的重要因素。

当然,固始也的确有其优势,如同一把钥匙锁住了淮南,只要掌握住这把钥匙,固始就如同高屋建瓴,虎视淮南,随手可以插手淮南。

***************************************************

“你说什么?袁氏要撤兵了?交给固始军,江二郎?”张璜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差一点就把手中的茶盏给打了,双手微微颤。

“是的,叔祖,估计应该是十日之内的事情,届时固始军会进驻光州,不过估计南阳也会有部分军队进驻光州。”张万山在自己叔祖面前一样显得很沉着,“这是指挥使大人和刘玄达成的协议。”

张璜有些无法接受这突如其来的变化,用力的摇了摇头。

江烽江二郎将成为这座城市的主人?这也太匪夷所思了。

之前他也知道蚁贼未能打下固始城,后来袁氏也要讨伐固始,大家都以为袁氏是手到擒来,但是后来很快袁军就从固始撤了回来,也没有谁提起讨伐固始的结果如何,然后袁军大部就直接北上返回了蔡州。

城里城外也是各种谣言满天飞,有说固始已经被袁氏攻占屠城了,也有说袁氏在城下和固始军签了城下之盟,固始军归附了袁军,还有说袁军在固始城下没能讨好,铩羽而归,还有的说袁氏迫于杜家的压力没有去打固始,只是去和杜家对峙了一番。

张万山也知道光州现在大部分人都不知道外界的形势,像袁氏在固始战败,大梁与蔡州方面在三线大战,南阳即将出兵蔡州,光州这边都一无所知。

蔡州方面为了防止光州生乱,也采取了严格的控制措施,禁止外来人口流动,虽说这无法起到彻底的断绝作用,但是传出来的各种消息也就是似是而非模糊不清了,让大家也不知道谁是真谁是假。

张璜毕竟是在刺史府中打磨了多年的老手了,很快就搞清楚了整个情况,虽然还对一些具体关节不是很清楚,但是那也无关大局了,现在固始军将重返光州,用重返有些不太合适,进驻更准确,光州在经历了半年多时间的黑暗之后,又要迎来光明了,张璜自然明白这其中的机会。

“万山,你不用多说了,这是我们张家勃兴的机会,江大人需要我们做什么?”张璜忍不住站起身来,搓着手,来回走动,“现在城中袁军还有几千人,他们会自己离开?”

“这是肯定的,具体要做些什么,我觉得叔祖你还是和我一道出城面见大人,大人可能要对你有一些交代。”张万山顿了一顿,“叔祖需要把其他几家主事人也叫上,大人要一并交代。”

张璜脸色微变,显然有些不甘,他知道这个侄孙所说的那几家是指城内具有相当影响力的几个家族,而张氏在他们面前还排不上号,“万山,必须要叫上他们么?”

“叔祖,这是大人交代的,除了和袁氏勾搭在一起的可以不理会,其他几家要叫上,大人不希望在固始军接手光州时,再引起一轮震荡,现在光州已经经不起折腾了。”

张万山也知道这位叔祖有些不愿意让别人来分羹,但现在条件却不允许,如果这几家被排除在外,那么一旦刘玄的大军进来,也许就会被刘玄给拉过去。(未完待续。)

第三十二节 西线(为七雾忧郁 加更!)

龙焰天王刀再度勃,一抹赤红色光焰沿着刀刃旋转飞出,迅浸入了那层层青色光波之中,一连串的细碎的噼啪声响起,两道身影再度纠结在一起,进而飞跃分开,站定。

袁无为目光沉静清冷,看了一眼自己肋下那一击,肋骨估计又断了两匹,葛恒这个老匹夫,老而弥坚,如果不是文極出那一箭,只怕自己就真的走不回来了。

对面一身淡青色蝠王神甲的葛恒也有些惊讶,刚下的近距离连番肉搏,对方挨了自己一击蛇形刁手,这个家伙居然还能稳得住,无为天王的名声还真不是吹出来的。

这个家伙已经踏入了固息期了,距离自己的小天位境界也就是一线之遥,假以时日,这个家伙的武道水准绝对会越自己,想到这里葛恒也是不由得生出要把对方留下的心思,哪怕自己付出一些代价。

只是旁边那个虎视眈眈的家伙太过于招人讨厌,虽然不过是初阶静息期水准,但是那家伙手中的那把弓却非凡品,而且箭技惊人,每每箭矢都能从意想不到的角度袭来,让自己防不胜防,始终无法尽全力来解决袁无为。

给自己的副手和另外两名武将使了一个眼色,葛恒深吸了一口气,手中陌刀微微一扬:“袁无为,今天你走不了了!”

“葛恒,哪天你不说这种废话,行么?我走不走得了,你说了不算,我自己说了才算!”

袁无为也不断调息着气血,不得不承认这个正值壮年的家伙武技要高出一筹,小天位的实力不是自己能挑战的,能够坚持这么久已经是极致了,再拖下去,自己恐怕就真的撑不住了。

注意到葛恒背后三人悄然无声的向外扩展这包围圈,袁无为嘴角微微浮起一抹哂笑。

这帮家伙就只会玩这一招,他和袁文極早已经心意相通,只是一个眼神就能明白对方想要表达的意图。

身形猛然拔空而起,龙焰天王刀再度幻化成三个赤红色的光轮,猛然绽放而出:“赤阳遮天!”

三个赤红色光轮缓缓向外吐出,灼热的光轮渐渐扩大,将那三个正准备展开包围圈的家伙给笼罩了进去,最后一刻猛然炸裂开来,斑斑点点的赤红色光斑瞬间弥漫了整个空间,毫无规则的向四周溅射。

猝不及防之下,三个人忙不迭的舞动手中兵刃抵挡着来自袁无为倾尽全身元力爆释放的这凌厉一击。

一直在一旁的袁文極早已经和袁无为心意相通,在袁无为动攻势的那一瞬间,早已经伏地连续滚动,手中宝弓不断扣弦。

小指粗细,不到两尺长的无羽箭,十三支连环射出,没有半点声息,悄然掠过空中,甚至连一丝空气波动都没有激起。

三个人的注意力都被袁无为轰然动的凌厉一击所吸引,一直到十三枚快慢不一的无羽箭以一种毫无节奏和秩序的凌乱方式飞行袭到,抵近到三尺之内时,他们才骇然现。

两个人交错出刀,相互掩护,配合得天衣无缝,九枚无羽箭撞击在两人的刀锋上,出清脆的金属撞击声。

而袁无为动的龙焰,在对方的防护圈外盘旋良久,也终于瞅准了机会,浸入了对方的防御圈,烧中了对方其中一人的小腿上,只见那人毫不犹豫的一刀掠过,连着燃烧的火焰和一大块血肉都凌空飞起。

另外一个显然就没有这么走运了,手忙脚乱的躲开了如跗骨之蛆一般的龙焰和三枚无羽箭,另外一枚无羽箭却再也无法避开,无羽箭从其腰部一闪而逝。

“宫寒!”

从对方原本红润的脸膛骤然变黑,葛恒就知道生了什么事情,狂吼声中,葛恒手中的陌刀幻化成一个直径丈余的光球,从空中一掠而过,直奔持刀屹立的袁无为。

袁无为早已经有了防范,身形不断变换,意欲躲过对方正面的扑击,只不过对方也显然是预料到了这一点,光球骤然放大,变成三丈大小,席卷而来。

避无可避,袁无为也就不再避,龙焰天王刀催出最强悍的光焰同时,左手握拳,整个左臂犹如吹气一般,猛然膨胀了一圈,连甲胄都无法包裹得住,轰然出惊天动地的天焰龙拳第一式天龙伏魔!

粗壮的小臂连同着旋转的拳头,瞬间化为了一头赤红色的龙形异兽,仿佛吸纳了周围空气中一切能量,猛然吐出,金色的战气密布充斥于整个空间。

葛恒目不斜视,早已经晋入了古井不波的境界,手中沉重的陌刀早已经变成了一道雪亮的光轮,层层叠叠,光波如海,势不可挡的向前冉冉推进。

凶猛无匹的天焰龙拳拳劲击打在陌刀泛起的光晕上,只是短暂的一阵摇动,光晕便继续向前涌进。

而拳劲幻化出来的龙形异兽也没有消失,附着于陌刀刀柄上凶猛的向刀柄处不断吞噬撕咬,仿佛要把那持握的手掌彻底撕碎。

两道身影终于再度交织在一起,整个方圆三丈的空间内再度引了剧烈的震荡和冲击,周遭任何东西都被震飞,而地面更是刮掉厚厚的一层,裸露出新鲜的泥土。

摇曳晃动的身躯终于拔空分离,各自向后飞跃开来,站定。

落地的葛恒面色平静的打量着对面的袁无为,然后垂下眼睑,看了看自己粗壮的左臂上鼓起的一个气包,那个气包仍然还在蠕动,犹如一只活物,葛恒笑了笑:“无为天王,果然名不虚传啊,有点儿意思,难怪老寇都栽在你手上!”

探手一点,那在皮肤下不断蠕动的气泡陡然炸裂开来,带起一阵血沫肉块,葛恒面色不变,点了点自己胳膊上的几处脉穴,这才目光落到袁无为身上:“我这三刀也不好受吧?”

袁无为嘴角溢出一抹血沫,而更让人恐怖的是腰肋下鲜血汩汩溢出,将整个下半身衫裤都浸透了。

“不过如此,见识了!”袁无为飞身一跃,纵身于空中,葛恒狰狞的一笑,身体同样飞起,御空而行:“你还想走?留下命来!”

“哼!你以为你能留下我?!雷鸣!”袁无为嘴角掠过一抹诡异的微笑,身体诡异的翻转。

一头翼展达三丈的雷鸟缓缓从袁无为身下掠过,而木鸟上早有四名持弩武士,瞄准了对面飞驰电射而来的葛恒。

“啊也?!”葛恒一眼看见那头巨型雷鸟背上的四名持弩武士,圆筒设计和弩矢造型,一看就知道是术法武器。

来不及多想,在空中一个灵活无比的空翻,堪堪躲过了第一轮攒射,紧接着第二轮攒射再度如暴雨梨花般袭来,硬生生将葛恒逼到死角,一枚弩矢射中了葛恒的大腿,痛得葛恒忍不住怒吼声中倒飞而回。

“葛将军,后会有期!”袁无为喷出一口血沫,不在意的抹了抹嘴巴,“我会在吴房等你!”

伴随着主将的撤退,袁军将士也在两翼骑兵的掩护下稳步后退,只不过梁军却也不是易与之辈,两边的掩杀紧随而来,一场缠战也是持续了一个多时辰,两边才算是慢慢分开,各自脱离战场。

回到营寨中的袁无为只来得及喝了一口汤水便陷入了打坐调息中。

葛恒的小天位实力不是假的,虽然他强行用天焰龙拳破了对方的防御圈,也给对方造成了不轻的伤害,但是对方给自己的伤害更大。

陌刀带起的刀气已经伤及了自己全身经脉,如果不是雷鸟来救,自己根本无法逃脱对方的追杀了。

等到袁无为调息恢复一个大周天醒来之后,看到的是袁文極焦急的脸。

“怎么了,文極,我没事。”袁无为安慰着对方,笑了笑。

袁文極何尝不知道对方是在安慰自己,但是梁军的实力太强了,己方已经精锐全出,仍然无法抵挡得住梁军不计牺牲的冲击。

“三兄,家主来的信。”递上信,但袁无为却不接,“不用看了,是不是光州丢了?是直接交给刘玄还是江烽?”

“是交给了江烽。”袁文極脸上讶异之色一闪而过,看来三兄早就料到了光州不保。

“不该交给江烽,该直接交给刘玄!”袁无为有些疲惫的靠在床头上,“交给江烽毫无意义,那个家伙狡谲如狐,岂会上这种当?尉迟无病嘴尖皮厚腹中空,看不清形势,我们现在要面对的最大敌人就是南阳,哪怕能多拖一天时间都好,这么忙不迭的交给江烽,江烽必定会以此去向刘玄邀功,如果我是刘玄,根本就不会在光州驻一兵一卒,就交给江烽替我代守,我可以全力以赴进攻蔡州。”

“可交给刘玄又有什么好处?”袁文極不解:“难道刘玄就会放弃进攻我们蔡州?”

“当然不会,但是刘玄却需要安排军队驻守,而且起码我们可以在交接上做点儿文章,来拖延一下时间,又或者我们该让刘同来接管光州!”袁无为叹息不止,“也许刘同不愿意接,算了,已经于事无补了。”(未完待续。)

第三十三节 隐忧

“三兄,这么说来刘玄势必要进攻我们蔡州了?我们怎么办?”袁文極也有些紧张。

他们这些小字辈,战场上打生打死并不惧怕,但是涉及到整个蔡州整个家族的战略态势如此恶劣,就不由得他们不担心了。

南阳的实力他们很清楚,当初和南阳设套把申州和光州一网打尽,然后各自瓜分了光申二州,蔡州就对南阳的实力进行过一次综合性的评判。

得出的结论是,或许南阳军的战斗力不及蔡州军,但主要原因却是因为南阳军许久未经历过大型艰苦的战事,缺乏磨砺锤炼,但是南阳的综合实力却是大大强于蔡州的。

人口数量、经济达程度、术法一道的昌盛,这些都是南阳强于蔡州的,也就是说如果陷入长期作战,演变成消耗战,对蔡州会更不利。

但从目前的局面来看,蔡州是处于被动防守的一方,大梁的进攻迫使蔡州不得不将主要兵力放在应对梁军身上。

而刘玄大军一旦从申州开进蔡州南部,蔡州目前在南部是没有多少力量抵御的,只能是采取牵制战略,节节抵抗,以空间换时间,来等待晋军、泰宁军和感化军的进攻能够给整个局面带来变化,让才走能够从于大梁的纠缠中抽出部分力量来。

这其实就是一种消耗战,对蔡州很不利,但蔡州却别无选择,只能以这种杀敌三千自伤八百的方式来拖延应对。

但从目前反馈回来的情况来看,外部形势也很不好。

晋军兵出两路,在怀州和梁军展开了缠战,并未实现突破,尤其是在修武一路甚至还遭遇了挫败,而泰宁军却是一反常态的没有出兵,要知道以往反梁联盟泰宁军往往都是急先锋,第一个跳出来对大梁展开攻势的,但这一次竟然到现在都还没有出兵,这太反常了,也不由得让人担心。

感化军倒是一如既往的反应迟钝,这是感化军的习惯了。

哪怕是在面临蚁贼在自己领地内肆虐,感化军仍然会不紧不慢的动员,出,进击,不慌不忙,按部就班,很多时候感化军赶到时,局面都已经不可收拾了,这也是时家在淮北控制力相对较弱的一种表现。

家主就曾经说过,如果让袁家来控制颍亳二州,根本没有蚁贼多少活动空间,三个月内就能够把蚁贼彻底撵出领地。

哪像淮北这样拖泥带水,任凭蚁贼把整个颍亳二州局面搅得稀烂,这一仗纵然打赢了,光是这两州糜烂的局面都能让淮北几年都难以缓过气来。

沉沉的叹了一口气,袁无为也没有太好的办法。

蚁贼把淮北拖住让袁无为很难理解,时家表现出来的老态龙钟让人扼腕,军队动员和调整部署极其缓慢,地方官吏反应迟钝,情报滞后。

往往是蚁贼已经转移,感化军才赶到,始终慢一拍,就这样被蚁贼牵着鼻子走,这导致了感化军在颍亳二州虚耗时日,毫无建树,蚁贼在这两州的活动也是犹如后花园漫步一般,自由自在任我行。

或许感化军那边也有些异样心思了?这一点是袁无为最不愿意见到的,袁家的靠山一直是时家,如果当时家都有了异心,尤其是在这种关键时候,那袁家就真的危险了。

袁无为细细的梳理着每一个消息,每一条线索,要得出一个结论。

应该还不至于那么糟糕,时家或许对袁氏的迅猛展有了一些忌惮之心了,尤其是其下属那些部将,但是时家也一样清楚,如果有点蔡州被大梁和南阳联手吞并,那么时家就会独自面对大梁和刘玄的压力,颍亳二州还能不能保有就真的很成问题了。

“文極,恐怕我们要做好在吴房打一场恶战的准备了。”袁无为抚摸了一下自己身体各处:“十五叔那边消息送过去没有?”

虽然通过周天调息恢复了一些,但是葛恒的小天位实力太过强悍,哪怕只是小天位的最初级,凶猛的刀气闯入自己的经脉中,撕裂了多处经络血脉,而且更严重的是震伤了自己的脉穴。

袁无为清楚自己现在实际上就和一个普通战士差不多了,没有一两个月的休养,没有天材地宝的滋养调补,自己的伤势很难完全复原。

自己无法扛起大局,就只能靠袁怀敬一个人了。

好在袁怀敬性格沉稳,虽然进取心不足,但是主打防御却很擅长,龙骧军已经两度攻打吴房,都被自己从侧翼袭击牵制而功败垂成。

今日之战葛恒明显是以围点打援之势来吸引自己,但自己却别无选择,明知道是个套都得要钻,否则吴房就可能失守了。

还是实力不济,轻轻叹了一口气,袁无为只觉得内心又是一阵心悸,自我解嘲的笑了笑,他知道葛恒的刀气已经给自己元力造成了实质性的伤害,短期内自己恐怕都无法上战场了,也罢,就当一个摇扇指点的儒将吧。

眼下吴房县城和袁无敌所立营寨遥遥相望,成掎角之势,相互策应,因为这西寨本身就是为了防范大梁进攻而建,所以选址和建造都相当考究,梁军屡屡来攻都未能得手。

而如果进攻防范相对较难的吴房,西寨又要出兵策应,尤其是两千骑军的运用更是让梁军极为忌惮,所以这一战梁军也是打得极为被动,也让葛恒愤懑不已。

“已经送过去了,今晚我们便合兵一处,这边都已经安排好了。”袁文極看袁无为的面色,心中也是忧心过甚,若是袁无为再无力支撑起大局,西线战事就危险了,西线一旦失守,那局势就真的失控了。

似乎是觉察出了袁文極内心的担心,袁无为淡然一笑:“文極,无须担心,十五叔虽然野地浪战稍微方正了一些,但是在防守上却是优点,我们合兵一处,实际上也就是拖时间,要拖到大晋、泰宁军和感化军那边的变化,我现在是担心南边啊。”

“南线有伯祖和十二叔,还有七兄,虽然兵力少了一点,但是家主已经要求各县都全面动员备战,也还是能够挤出一两万兵力,支撑一段时间应该没问题吧?”袁文極说这番话,自己内心都没有多少底气。

“南线太宽了,刘玄可以选择的突破点太多,我们应对不过来,就看老七他们能不能把刘玄拖住,哪怕舍弃几个县给刘玄,也无关大局,关键在于不能让南阳军和梁军汇合,这是关键。”袁无为有些黯淡的目光中多了几分阴郁,“我已经给老七去了信,十二叔性子太独,我就怕老七劝不住,本来我是希望家主让老七来当南线主帅的,但是……”

袁无为的话袁文極也不好搭腔。

十二叔袁怀志性子刚烈霸道,袁无畏虽然是袁氏三驹之一,但是却远不如袁无为和袁无敌那么受老一辈的看重,所以家主肯定不会同意让袁无畏担任主帅,而袁怀志本身就很自负,若是让他当袁无畏副手,那局面会更不好控制。

话一出口之后袁无为才意识到自己有些失言,在袁文極这些小字辈面前说这些不太合适,但他的确有些担心,南线局面比这边更危险。

这边虽然艰苦,但那是目的却很明确,以眼下的情势来说,就是坚决守住吴房,让其无法突破防线深入腹地。

可以说到现在是基本上达到了这一目的,下一步直接和袁怀敬汇合之后,葛恒大军纵然可以围住吴房,但在没有打破吴房之前,他葛恒就永远不敢突进深入,袁无为有信心再在吴房守上两个月。

但南线不一样,南阳大军一旦渡淮,可选择的方向实在太多了,向中线推进可以直扑汝阳,向西可以攻克朗山夹击吴房,向东则可以和已然西下的梁军李固集群对进,一旦实现会师,整个战略态势就将彻底改变,再要想扭转来,就很难了。

所以这个时候南线怎么个打法就很讲究,需要把节奏把握住。

既不能硬抗,因为南线军队战斗力显然无法和南阳蓄势已久的精锐相比,极有可能一仗打下来一旦失利就变成大溃败,但是又不能不接战让其轻松长驱直入,那样可能会使南阳军任意选择突破方向,。

要采取的是一种把节奏掌握在自己手中的接触战,拖着对方按照自己的意图来动,选择合适时机来打来撤,让其无法按照他自己的意图行动,这里边的分寸火候相当重要。

袁无为很担心袁怀志能否做到这一点,在他看来也许只有袁无畏能够看清楚这里边的形势,能够把握好这一连续作战的节奏,但家主却让袁怀志担任主帅,而袁怀志却对袁无畏不怎么感冒,很难听得进袁无畏的意见,这是他最担心的。

想到这里,袁无畏心中更是焦躁,也许自己该给袁怀志去一封信,提醒他一下?但以袁怀志的性格,一封信能让其改变态度么?(未完待续。)

第三十四节 找准定位

江烽并没有和张璜以及其他几姓族人代表有太多接触,除了了解了一下目前光州城中情况外,江烽更多的还是安抚对方,希望对方有一个心理准备,在固始军接掌光州之后,能够协助固始军迅稳定光州形势,让其恢复到之前尚未被袁氏占领之前的状态。

事实上光州城内这些士绅们还是对当前的局势多多少少有些觉察的,从一个月之前的宵禁开始,光州城就一直处于一种让人窒息的状态中。

大街上人很少,就算是店铺也多是只开半天,在讨伐固始一战之后,整个光州城更是采取了极其严格的进出登记制度,这反而让城内的士绅们浮想联翩。

蔡州军在固始城外折戟的消息也就若明若暗的在士绅内部中流传来来,但是那一战具体打成什么样,士绅们却不得而知。

但是有一点他们却是清楚的,那就是从那时候开始,那些从蔡州过来开始大肆接管被袁怀方抄家灭族后留下来的店面、宅邸和田产山林的蔡州豪绅们就心神不宁起来了。

而在前一个月开始那些个蔡州过来的士绅就已经完全停止了之前推进得大张旗鼓的分封检地事宜,近期更传出这些豪绅开始出让原本从刺史府中卖的宅邸和田土山林,甚至更有人现夜里6续有马车驴驮队趁夜进出城门。

种种迹象都表明光州恐怕又会迎来新的主人,所以这些士绅才会在张璜一出邀约之后就不约而同悄然出城来了。

整个见面过程中江烽更多的是倾听这些士绅代表们的倾诉和泄。

这几个月里他们都是战战兢兢,深怕被袁氏随意扣上一个罪名,然后就是抄家,打入大狱,所有家族财产都被充公卖,这种事情在袁怀方执掌光州之后屡屡上演,让全城所有士绅都是噤若寒蝉。

现在一切都要变了,让人噩梦连连的一幕终于要翻过去了,虽然他们也不知道这一页翻过去之后还会不会有其他人在不久的将来继续来翻页,但是起码他们不需要再面对跋扈凶残的袁氏。

无论是这位半年多前还是光州城里一个名不见经传的落魄子小斥候,还是以后可能会以新主人身份莅临的南阳刘玄,都肯定不会比袁氏更让人胆战心惊。

看着这些人66续续消失在道路尽头,江烽这才扬鞭策马。

“万山,你觉得这些人会欢迎我回到光州么?”江烽嘴角始终挂着一抹若有若无的微笑,“我感觉很多人似乎都口不应心啊。”

张万山一夹马腹赶上,他现在越来越适应这位上司的风格,尤其是在看待问题的刁钻和苛刻,正如江烽自己所说,抱最大的希望,尽最大的努力,做最坏的打算,这三句话让张万山也一度咀嚼过无数次,觉得里边含义无穷。

“大人,我觉得这也可理解,我们和南阳方面现在这种复杂的关系,刘玄势力的强大,他们都并非一无所知,相比之下,我们固始军的根基太单薄,哪怕我们曾击败了蔡州军,但是很多人可能会认为是侥幸。”

张万山也实话实说,接触这么久,他知道这位主上不喜欢虚言。

“在路上叔祖也曾经不无忧虑的问过我,加入南阳方面对光州士绅们提出各种要求,他们该怎么办?我没有正面回答,只说大人您会处理好这类事情。”

“光是一句话,怎么可能打消他们的顾虑?”江烽目视前方,策马疾行,“归根结底,还是我们固始军没有真正在这些人心目中树立起不可战胜的形象,而要做到这一步,那就需要不断的胜利来积累,蔡州军也正是通过了与大梁之间的多场战争,从大梁口中抢走了南陈州,才赢得了周边诸藩的认可和尊重,而南阳,还没有真正做到这一步,我们就更不用说了。”

张万山对江烽的话深以为然,但是他却也有不同意见。

“大人,我们固始军从建军到现在也不过只有半年多时间,如果要和南阳军或者蔡州军相比,恐怕太苛刻了,就在这短短半年间,我们已经经历了两场极其惨烈的恶战,每一场战争我们的战损都过了三成以上,但是这并没有打垮我们,反而使得我们的战斗意志更加坚强,同样也吸引到更多的人来加入我们固始军,我觉得这值得我们骄傲!”

“万山,你觉得我对我们自己要求太苛刻了?”

江烽很欣赏张越的这个远房侄子,头脑灵活却又不盲从,能够用自己的头脑来考虑问题,不因为自己态度而改变,这尤为难得。

或许这小子限于天赋,在武技上难以有大成,但是却在这些方面完全可以弥补。

日后随着固始军的壮大,对人才的需要是多方面的,武技高固然好,但若是不足也无关大局,头脑清醒,眼光长远,精于分析,善于学习吸收,这些都是张万山的强项。

尤其是张万山很擅长对术法武器的搭配使用,像自己亲卫队中的这些术法武器的配搭结合都是张万山一手摸索出来的,连邓龟年和罗真都说张万山在这方面有天赋。

江烽的问话让张万山不好回答,他只能低下头。

“不是我要求苛刻,而是严峻的现实逼迫我们如此。说实话,我是不想介入光州的,我只想老老实实的在固始把我自己规划的浍州建起来,有颍州、寿州的流民兵源,有大梁和南阳以及黄州支持的钱粮武器甲胄,还有盛唐、霍山两县的大片土地,我们固始军完全可以在这个基础上好好休养生息一年,这一年时间我可以把固始城防体系建起来,我可以把这支军队打磨出来,这种情况下我完全可以游刃有余的选择展方向,寿州也好,颍州也好,黄州也好,光州也好,那个时候来做抉择,何等惬意?可条件允许么?你在展壮大,人家会坐视你的展而不顾么?”

江烽摊摊手,“不会,人家不会给你这个时间,他们都不傻,将危险扼杀在萌芽状态是最保险的,万山,你要记住,每一支军队的强大都是建立在周遭其他军队失败的前提下,每一家藩阀的崛起都是踩在别家势力的尸体上,这个道理他们都懂,大梁如此,蔡州如此,我们固始要想不当别人的垫脚石,也一样只能走这条路。”

这一番话也是说得张万山心潮澎湃,良久,他才闷声闷气的道:“那南阳实力远胜于我们固始军,我们岂不是只有退让?现在我们进驻光州,而后又退出光州,光州士绅怎么看待我们,这对我们固始军的威信会有极大影响,与其如此,不如拒绝!”

“有些事情不是我们不想做就能不做的,我们不进驻,也许长安就要给我们设立浍州制造障碍,而杜家也不会再给我们以钱粮支持,所以我们明知道人家要求我们进驻光州是一个陷阱,我们也得要踩进来。”江烽平静的道:“更何况,这虽然是一个陷阱,但是陷阱未必就不是机会。”

听得江烽这么一说,张万山眼睛又是一亮,“大人,您的意思是我们还是有可能拿下光州?”

“哪怕有一丝机会,我们都可以去搏一搏不是?”江烽笑着反问:“我们付出了,未必会有回报,但是你不付出,那就肯定没有回报,所以我愿意赌这一把,更何况,另外一边已经把赌注替我们出了,我们又何乐而不为呢?”

*********************************

看见一身戎装的堂兄,许宁完全无法理解对方的态度,一时间竟然说不出话来。

“小宁,我觉得你可能需要冷静一下自己,没错,我是许家人,但是在此之前,我先是固始军第二军的军都虞候,而且我还临时负责第二军的训练,在第二军训练尚未达到预定效果之前,我无权擅自离开军营。”许子清站在堂前摇了摇头:“应该说我在这个时候见你已经违反了军营中的军纪,待会儿我还需要向江大人说明情况。”

“小宁,你不用用这种眼光看我,我很清醒,原来的光州许家已经成为过去,现在的许家需要寻找新的自我定位,这是我需要告诫你的,尤其是你现在的身份,我觉得你还没有找准,或者说有些错位。”许子清语气里多了几分严肃,“江烽给了三叔和我们许家承诺,相对应的你也应该要履行你自己的职责,哪怕你现在还没有嫁给江烽,但是已经约定,那么你就要从你约定的身份来考虑问题,而不是事事都还要从许家人的角度来考虑,这很危险。”

“大哥,你的意思是我连过问一下这件事情的权利都没有?谁剥夺了我这个权利?江烽么?”许宁言语冷厉如冬日里的冰刀。

“你当然可以过问,但是我要提醒你,你需要平衡你作为未来江烽平妻和许家女的身份,不要颠倒错位,更不能指手画脚,因为你现在没有资格。”许子清觉得自己需要敲醒一下对方,“至于我,或许私下里有机会我可以向他表明我的想法,但是现在,在公事上,如果他没有征求我的意见,我无权过问。”(未完待续。)公告:app上线了,支持安卓,苹果。请关注微信公众号进入下载安装 appsyd (按住三秒复制)

第三十五节 择机

许宁一时间觉得眼前这个男子突然变得陌生起来了。

难道这就是找准自己定位的男人?

光州即将被固始军接管,这个消息让许宁激动得几乎要跳起来,袁氏被迫撤军,似乎一切都将回复到原点,这是何等让人兴奋的事情,可是眼前此人却是这般冷静淡定。

许宁努力让自己的心境清冷下来,她不相信许子清就对这个情况无动于衷。

“大哥,你觉得我现在该怎么做?装聋作哑,视若无睹,还是掩耳盗铃?”许宁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问道。

“小宁,我不是说你不该过问,但是你这种心态和情绪就很容易引起不必要的联想,许家不复为往日的许家,江烽也不复是往日的江烽,他下边一样有一个庞大的群体,许家只是他麾下这个群体中的一员,光州如果真正成为他的治下,他就需要考虑怎么来平衡整个群体的利益得失,你这样的姿态,很容易让人觉得光州还是许家的光州,一切需要以许家为主,这不妥,也很危险。”

许子清的话终于让许宁有些明悟过来了。

是啊,回复到原点是不可能的事情了,许家的支配地位现在已经被固始军这个包容并蓄的复杂群体所取代。

光州经历了这一波劫难,亲许氏的许多阀族灭的被灭,放逐的被放逐,流亡的流亡,势力大损,许家不可能再就光州的未来做什么安排,那是江烽的权力和责任。

“那大哥,我现在该怎么做?”许宁并非那种无脑之人,心境平复下来之后,就恢复了昔日的清冷。

“怎么做,你自己心里其实很明白,只是总还不愿意接受这个现实罢了。”许子清摇摇头,“三叔临去之前交代过你我,你为主,你应该明白什么意思,否则他就会让我为主了,许家需要找准自己的定位,我们需要助江烽走得更高,那样才能为我们许家争取更多的机会,你自己好好想一想,现在江烽最需要什么,我们可以为他做什么,……”

目光注视着一脸坦然的许子清,良久,许宁才低垂下眼睑,幽幽的道:“大哥,你说的没错,我还沉浸在昔日许氏荣光里无法自拔,也许的确是改走出来的时候,先不说江烽意愿,就是他那些麾下诸将也都不会答应回复到原来,哪怕我嫁给他也不行,主次之分,没有人能够无视。”

“小宁,你明白就好,其实我觉得这未必不是一件好事,江烽和我说过一句话,欲戴王冠,必承其重,他说是域外胡人的话语,我想从字面意思你就能明白,我深以为然。”许子清也悠然道:“现在江烽率领的固始军仍然处于一个相当困难的局面中,别看他似乎这么短时间就能打下这么一个大局面,但是这个局面下隐藏着波澜汹涌,他就像一艘在礁石和巨浪中挣扎的小船,可以说稍有不慎就是满盘皆输的局面,我们许氏现在已无自立的可能,所以我们和他之间的关系就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我们必须尽一切力量帮助他,这也就是帮我们自己。”

“我明白了。”许宁终于长长的舒了一口气,似乎是放下了身上一个沉重的包袱,从得知光州将归于江烽手中时她就一直在纠结,或者说在幻想,事实上她也一样清楚那种情形不可能出现,但始终有些不愿承认,但现在连许子清,许氏一族中唯一能撑得起场面的男性都表明了态度,她知道自己该醒一醒了。

“嗯,小宁,你明白就好。”许子清顿了一顿,“光州的得失还有很多不确定性,这甚至不取决于江烽,而取决于大梁和南阳对蔡州的战事进展,所以我估计江烽暂时还不会把主要精力放在光州那边,对于现在的江烽来说,稳固军心,提升军队战斗力才是他的头等大事,后者我和杨堪他们在做,而前者,我们许氏一族可以助他一臂之力,你可以挥更大的作用,我相信你知道怎么做。”

许宁默默点头,然后站起身来,“大哥,我知道怎么做,我打算告诉江烽我会去光州一行,做我作为他日后的平妻,也是江家人应该做的事情。”

许子清微笑点头,“很好,你明白这一点就好,许氏日后也许不能成为执掌一地的藩阀,但未必就不能成为影响力更大的顶级阀族,小宁,我相信你可以助我们许氏做到。”

列队,变阵,突刺,盾防,阵袭,……

伴随着主将下达命令,持旗小校手中旗帜挥舞,再辅之以锣鼓号角,黄尘阵阵,旌旗猎猎,面前这支军队的演练已经初具气象。

固始第一军是整个固始军的精华所在,虽然已经从第一军中抽调出不少军官老卒充实到第三军,也就是即将赴光州驻扎的军队中去,但是第一军仍然表现出了相当气势。

以经历了固始防御战的老兵为主的第一军通过补充兵员已经重新满编,二千五百多人也是盔甲武器优先保证的对象,从南阳和黄州来的武器和甲胄都是先满足了第一军,杨堪把大梁广胜军的训练方式也沿用到了固始第一军中来,比起光州军的训练强度无疑要强不少。

把第一军交给杨堪江烽也是经过一番考虑的。

最初他原本是想让杨堪从头开始带一支新的军队,比如让其担任新建第二军的指挥使,这样以老兵为主的第一军战斗力能够基本得到保证,而第二军则可以完全按照广胜军的标准来打造,一旦成军之后,可以拥有两军具备战斗力的军队。

但是杨堪明确告诉江烽要把几千农夫训练到成为一支可堪一战的军队第一需要时间太长,第二需要几轮真正的战事,单纯的训练是难以打造出一支真正的军队。

这个观点也获得了江烽的认同,为了确保固始军能够有一支随时能拉得出来打硬仗的军队,江烽还是决定让杨堪接掌第一军,以便于日后浍州设立之后,这支军队成为浍州军的范本。

校场内观军台上,江烽满意的点头,杨堪则负手站在其左侧,张越居其右侧。

“时日虽短,但却初见端倪啊,七郎,子跃,第一军可堪一战,你二人当居功!”

“呵呵,大人过誉了,若是某和子跃能将第二军或者第三军训练成这般模样,那这番夸奖某和子跃也就领受了,但第一军本身就是原来固始军的老底子,绝大部分都是参与过两次恶战,都堪称精锐,某和子跃不过是将其凝合打磨了一番,让其更规范罢了,当不起这般夸赞。”杨堪连连摇头,“倒是子跃这次去第三军和四郎搭档,要将一帮子农夫打磨出来那才是一道难题,要花不少心血功夫方能见成效啊。”

“七郎说得在理,某和四郎接手这支屯军,连盔甲武器都未凑齐,进驻光州之后却要与南阳军比邻而居,这谁好谁孬不是一下子就显现出来了么?光州士绅如何着想?”

张越身体尚未完全恢复,但是已经能够起身行走了,让其担任第三军的军指挥使固然是擢拔,但面临这样一支几乎毫无根底的流民农夫凑合起来的军队,要将其打造出来,其难度可想而知。

“光州士绅那边如何着想且不去管他,南阳军看了我们这支军队能够放心这才关键。”江烽没有理睬张越的牢骚,“但这支军队现在是如此,并不代表日后也是如此,第一军会抽调部分军官老卒,而这一次从大梁招募吸纳的军官老卒也会优先满足第三军,第一军第二军都要排在其后,三个月时间里这支军队要初具规模。”

杨堪和张越都是一凛,“大人,你的意思是三个月内大梁、南阳伐蔡就要见分晓?”

“或许根本就要不了那么久,这要看刘玄的南阳军是否名副其实,要看关中李氏对其他诸藩的影响力是否够大。”江烽沉吟了一下。

“单从表面上来看,如果四万南阳大军倾力一击,蔡州根本无力抵抗,但是这只是理论上的分析判断,南阳军的战斗力在申州和安州两战中并没有得到真正体现,尤其是安州,那更多的是展现了刘玄不战而屈人之兵上的本事,但更多时候还是要武力征伐来证明,像蔡州,袁氏经营数十年,士绅同心,南阳军能否一战而下,彻底击溃对方,这就要考验南阳军的真实水准了。”

“另外就还有其他诸藩的动作是否够快,力度是否够大,如果能在蔡州彻底崩盘之前强势介入,制止大梁和南阳的挺进,那么这一局还有得看,但我很担心李氏的影响力和诸藩自身内部的问题交织在一起,可能会有太多变数,比如感化军的表现如预料的迟缓,而泰宁军现在的表现,就大出所有人的意外。”

第三十六节 伏手

固始军的立场也在因时而变,也让江烽等人对大梁、南阳联手伐蔡的前景十分关注。

所有人都不太看好蔡州方面,因为大梁表现出来的强势,南阳方面的底蕴,都不是蔡州可以相提并论的,尤其是现在晋军出师不利,泰宁军竟然还没有出兵,感化军又被蚁贼所困,这诸多因素交织在一起,意味着蔡州前景黯淡。

但江烽始终对南阳军心存疑虑,因为一支没有经历过大战、苦战检验的军队始终难以令人放心。

纵观南阳方面这么多年来论人口、论经济、论术法一道、论武道高手,这些都无一不是璀璨生辉,但是唯独在对外战争上乏善可陈。

这么些年来南阳鲜有和外敌一战,要说起军队表现,都要追溯到十年前与襄阳萧家一战去了。

当时南阳方面尽起大军八万,气势如虹,欲待沿堵水直下襄阳,双方在岘山一线展开激战,后南阳方面粮道被断,被迫撤军。

最后双方都声称取得了胜利,南阳方面表示并无意占领襄阳,只是要教训萧家,已经达到了目的,而萧家则表示坚决抗击了南阳的入侵,使其侵略意图未能得逞。

因为是十年前的战争了,那一场战争究竟情况如何,江烽也不得而知,但是从了解到的情况来看,南阳军在攻坚战上的表现不尽人意,襄阳军三万余人在岘山一线成功的狙击了南阳大军长达一个多月,双方激战数场,南阳军始终无法突破岘山一线,结果是粮道反而被襄阳军截断,被迫撤回南阳。

当然那场战争都是十年前的事情了,不能说明什么,据说那场战争之后南阳方面也是对军队进行了大规模的调整,加强了军队的战斗力,尤其是近几年来南阳军在术法一道上的大力推动,已经开始装备到了各军,只是效果如何,却没有经过战争检验。

“大人,假如南阳军真的势如破竹一举击溃了蔡州军的防线,那我们岂不是真的要将光州城交还给刘玄?”张越忍不住问道:“就没有其他办法来改变这个结果了么?”

“若刘玄真的一举击溃了蔡州军,携胜势而来,我们能与其对抗么?”江烽缓缓摇头,“就算是大梁也不会为了刘玄而支持我们,反而会向我们施压迫使我们退出光州,那个时候我们能保住固始,或者说浍州已经是一个非常好的结果了。”

“大人,如果刘玄拿下光州,浍州就只能是一个空中楼阁了,以刘玄的性格,不可能容忍这个浍州的存在,而且大梁也会为了交好刘玄,肯定会支持刘玄取下固始,因为只有这样才能使刘玄直接和淮北对峙,这能极大的减轻大梁东面的压力。”杨堪已经越来越融入到了这个群体中,考虑问题都是从固始军角度出,“所以我们不能让这种局面出现。”

“不能让这种局面出现?”江烽若有所思的笑了起来,看了一眼同样坦然的杨堪,“七郎,你好像话里有话啊。”

“呵呵,大人,我想你的想法应该是和我一样的。”杨堪抚弄了一下自己手中的冰王戟,泰然自若的道:“我们固始军不能坐视这种不利于我们的局面出现,应当有所作为,而且我们也能够有所作为。”

张越也似乎听明白了二人对话中隐藏的含义,抚摸着颌下短须,“南阳军若是从申州出击,势必要深入蔡州腹地,这一场战争没那么容易见出分晓吧?若是我是蔡州军主将,完全可以诱敌深入,或者采取稳步后撤的方式来拖长对方的补给线。”

张越的话语就显得有些露骨了,毕竟大梁和南阳现在是盟军,而大梁和固始军也同样是盟友,而南阳现在还在源源不断的向固始输送钱粮武器。

江烽和杨堪二人都是相视而笑。

“且看蔡州军的韧劲儿有多强吧,蔡州军若是不能抵挡住南阳军的进攻,就怕形成一边倒的局面,而且蔡州南部都是袁家经营多年的精华腹地,若是就这样大步后退,恐怕也难以向支持袁氏的士绅们交代吧?像新息、真阳、褒信这些地方的士绅都是袁氏最有力的支持者,袁氏也需要考虑这方面因素。”杨堪沉吟着道:“这就要看袁氏能不能说服这些士绅了,如果能够大幅度动员这些士绅们以家兵私军来阻击南阳军,也许可以延阻南阳军的攻势。”

“我倒是真希望看到南阳军和蔡州军能够在真阳、汝阳这一线打成拉锯战,不过看现在的情况,难度很大,南线蔡州军实力太过薄弱,只有不到一万五千人的兵力,南阳军三倍于对方,而且高手武将尽出,连刘玄都要亲自出征,恐怕蔡州军凶多吉少,哪怕袁长河亲自坐镇南线也难以扭转大局。”江烽分析道。

“那我们……?”杨堪皱起眉头,“如果真是这样,恐怕我们需要早做预备。”

江烽一时间没有说话,倒是张越犹豫了一下,低声道:“就怕暴露了行迹,若是刘玄觉察,势必报复,我们恐怕也有的受了。”

江烽也清楚,像这样越境实施袭击单靠步军很难,只能是依靠骑军,可数百骑军出现,你想推到蔡州南部的士绅私兵头上都没有人相信,而且稍微查探一下就能摸出底细来。

真要被刘玄拿住了把柄,或者说只要让刘玄起了疑心,他就是没有把柄,一样会算到固始军头上,那麻烦就大了。

“这事儿还要从长计议,如果要做,也得考虑清楚。”江烽也还没有考虑好,这是万不得已之计,只是往往最坏的打算都会变成现实,这已经成了屡试不爽的定律。

*********************************************************

从校场回来之后江烽就一直在考虑这个问题,虽然现在还看不出南阳军能够有此锋芒,但是如果事到临头再来考虑就有些来不及了。

如果真要采取措施,只能是动用骑军,只是这瞒得过南阳的斥候么?

这的确是一道难题。

正琢磨间,亲卫来报称,许宁请见。

许宁?江烽有些头疼,多半是为光州而来,这个女人难道还没有搞明白现在的形势么?真还抱着要重返许氏执掌光州的时代的幻想?真要是这样,那自己也就真的无话可说了。

但现在自己还不能拒之门外,对许氏一族的承诺,江烽并不打算毁诺,除非许氏一族行为触及自己底线。

“请她进来吧。”

许宁的到来带来一阵草木清香,要得俏,一身孝,雪白的一身襦裙让许宁平添了几分清泠的气息,眉目间的一抹总是在思索的表情让江烽也得不承认这个女人的确有其独到的魅力。

或者这个女子性格不那么讨好,但是你得承认在这个时代,这样独立的女性并不多见,并不依附于某个男性,而更希冀用自己的智慧来争取属于自己的东西。

“二郎,你回来了?”

“嗯,宁娘,坐。”江烽点点头,“你来是为光州一事吧?我也正想和你谈一谈呢。”

“光州?”许宁似乎是怔了一怔,“我听说了,袁氏要撤离,把光州交给我们固始军和刘玄,让我们两虎相争?打得好主意,不过我今天来不是说这个事情,我是想说我们许氏族人来了一部分到固始,他们愿意为你的检地之策做事。”

江烽笑了笑,“倒也不完全是,袁氏无力保住光州,想让我们固始军帮他们吸引刘玄一些注意力,不过他们的打算可能难以得逞,我已经和刘玄方面谈妥,以光州为条件,换取钱粮武器。”

“啊?”饶是许宁已有一些心理准备,也没想到江峰这么直接的就表示要把光州交给刘玄,呼吸骤然一紧:“二郎,必须要交给刘玄么?”

一句话就把许宁的心思给暴露了,江烽也觉得好笑,“宁娘,你觉得我们固始军现有的实力能保有光州么?”

许宁一时间无言以对,她当然清楚现在固始军的情形,而且许子清也明确告诉了他,江烽现在更倾向于要把固始当做根基所在,对光州的重视程度远不及固始,所以特地要求自己要注意言语分寸,不要老是用原来许氏的心理定势来考虑问题,自己现在不是不仅仅是许氏族人,更是江家妇。

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许宁让自己的心境稍稍平复了一些,展颜一笑,“我只是觉得光州得而复失,未免有些可惜了,但是如你所说,我们固始军的实力的确不足以保有光州,尤其是现在刘玄连取申州和安州气势正盛的时候,避其锋芒也是正理。”

“哦?”江烽讶然,他本来是打算好好戏弄一下许宁的,他很清楚光州对许氏一族的意义,没想到许宁居然能说出这番话来,简直颠覆了他的认知,许宁也变得这样通情达理起来了?“宁娘,你真这么想?”(未完待续。)

第三十七节 宁娘(为啊彬11245 加更)

“怎么,我不该这么想么?”许宁把垂落在耳际的丝轻轻拂弄到耳后,目光宁静,“是不是觉得我态度有些不一样?”

江烽的确觉得许宁有些不一样了,上下打量着许宁,目光里也多了几分探究,究竟是真的心态扭转过来了,还是以退为进,等待时机?

“宁娘,光州对你我的意义都不一样,我也很想拿下来,但是现实不允许,起码现在我们还做不到。”江烽尽量客观的阐述着这个事实,无论许宁心态如何,他都要让对方知晓目前的真实情况,“我内心本意是不愿意接手光州的,你也清楚这只会激起刘玄对我们的敌意,但是我们不接下来也不行,关中李氏和鄂黄杜家就是要达到这个目的,利用我们来牵制南阳,但我不打算让他们如愿。”

“所以你就打算把光州这个包袱丢给南阳,换取钱粮武器?”许宁努力压抑着自己内心的情绪,咬着嘴唇,一字一句的道:“也许你有你的难处,但是光州毕竟是我们的家园所在,还有我们那么多族人,说句内心话,我有些难以接受,但是我也知道你的做法是正确的,我们要接受现实,但我希望有朝一日你能把光州拿回来,二郎,你能做到,是么?”

江烽有些动容,心中也是一颤,自己是不是有些太冷血了?对于一个女孩子也许就是一个单纯的希望总是用恶意去猜测,是这个世界的残酷改变了自己,还是自己本来就是不惮于用恶意去猜测别人?

江烽一时间没有回答许宁的这个问题,气氛似乎变得有些凝滞。

“二郎,我知道你对我有很多看法和意见,我也承认之前我有些过于自我,我正在尝试进入我以后的角色,这一点请你相信,我会做到。”许宁嘴角浮起一抹自嘲的微笑。

“我知道你可能更喜欢小静,我也想过是不是让小静嫁给你更合适一些,但小静的性子太单纯善良,正如我三叔所说,小静日后会是一个贤妻良母,但我更能为我们许氏争取更多的利益,……”

“这听起来有些刺耳,但是对于一个家族存亡兴衰来说,这已经成了我的责任,三叔说,既然我是长房长女,那么我就不能那么自私,……”

“我现在力图许氏族人和江家妇这两个角色能够平衡统一,起码我们许家会尽最大努力支持你,你不喜欢我也没有关系,我也会尽到我做为平妻的责任,……”

理性而冷静的话语中隐藏着一丝凄然,这让江烽也有些心颤,自己从来就不是一个心硬情冷的人,江烽也扪心自问过,许宁究竟有哪些言行让自己厌恶她,或者说她哪些行为让自己无法接受,她做错了什么?

站在许氏族人的角度,一个女孩子能扛起这份重担,难道不值得钦佩和赞许么?

仅仅是因为她挑战了自己作为男人的自尊?自己会这么浅薄?

一连串的问题让江烽忍不住扪心自问,或许几者兼有吧。

稍稍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境,江烽想了一想才道:“小宁,我们都生活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上,很不幸的是我们所处的固始军现在还处于弱小的境地中,我们不得不周旋于周遭强大的敌人之间,防止被他们吞噬,许氏其实也就是一个范例,所以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尽可能的使我们强大起来,只有你强大了,你才有话语权,才有支配权,别人才会尊重你,光州我肯定会尽量拿到,就像你说的,那是你的家园,也是我的故土,但这需要时机,我们要有耐心。”

江烽称呼上的变化也让许宁心中一暖,她能感受到江烽语气中感情的变化,她嫣然一笑,“二郎,或许我的确有些太心急了,请你理解,这半年多来的无数波折劫难,让我的确太渴望能给自己一些安慰的东西了。”

“小宁,我们都还年轻,还有机会,有些时候退一步是为了更好的前进几步,现在我主动要把光州让给刘玄,并不仅仅只是换取一些钱粮那么简单,哪怕刘玄不给我们钱粮,我也一样会邀请他进驻光州,形势使然,否则他就会主动进攻光州。”

回眸一笑百媚生!

许宁的一笑让江烽一时间有些失神,忍不住舔舐了一下嘴唇,这个尤物,平素不苟言笑,总是清冷孤傲示人,但他没想到许宁这嫣然一笑竟有这般勾魂荡魄的魔力。

努力的抛开一些遐想,江烽把目光转向窗外:“我主动邀请刘玄大军进光州,但是他未必就能在广州呆得住,也许到后来,他还会主动把光州交给我。”

“真的?”许宁惊喜交加,“有这种可能?”

“嗯,一切皆有可能。”连江烽自己都觉得自己还真的有些虚伪浅薄,怎么突然间觉得自己在许宁炫耀一番让对方惊喜万分,自己就有一种成就感满足感了呢?还是这本来就是人之本性?

看见许宁还欲再问,江烽赶紧让对方打住:“小宁,别问可能性有多大,我只能说有此可能,一切需要看情势的变化。”

许宁也是歉然一笑,点点头:“嗯,我明白了。对了,二郎,我方才说的检地之策,许氏族人中亦有不少原来在光州州县两级衙门中参操事务者,他们受我之招亦有部分来了固始,你不妨安排人考察一番,若是有合意者,也可一用,他们和这边固始本地士绅瓜葛不大,若是能有良法监督,短期内倒也不虞担心他们和本地士绅沆瀣一气。只是这检地之策关乎利益巨大,那本地士绅定要想方设法来阻遏此法推行,若是阻遏不了,不会不择手段贿赂操习吏员,你却不得不防。”

看见江烽嘴角带笑,许宁也是坦然:“二郎你别笑,这些许氏族人大多是旁支远支,本身就是早衙门中操习杂务,对着这等检地之法并不陌生,也算精熟,唯一可虞的就是他们的品行德操,但你也知道哪里衙门中人都差不多,要指望他们清白无瑕也不现实,必须要有监督之策悬其头上,方能遏制贪墨之风,这倒需要你好生考虑。”

江烽吃了一惊,他没想到许宁居然对检地之策和实施效果居然有这等深刻的认识,尤其是对官吏的本性认识和提出要用良法监督,大大出乎他的意料。

他现自己以前对这许宁了解还是太少了一些,也难怪这许宁如此傲岸自负,若是腹中真这等本事,想要一展胸中抱负,倒也可以理解。

“噢,小宁,你不看好我这检地之策?”江烽倒真有点儿兴趣了。

他并不介意许宁对这些事情感兴趣,甚至还有点儿期待。

说实话,他现在手中对这等政务治才还真的是欠缺,检地之策虽然已经提出来了,但是要推动却是困难。

且不说各地士绅的抵触,单是你要把这几类土地的籍册清理都需要大量人力,这其中若无有效手段监督,必定有人在其中上下其手。

尤其是这些本地吏员本身就和本土士绅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甚至许多人本身就是这些士绅远支族人,利益纠葛甚深。

自己有没有一帮忠于自己的人,如何来推行,强行推进的结果必定就是雷声大雨点小,甚至连地皮子都打不湿,顶多也就是能捣腾出点儿土地来满足自己抚慰将士的需要罢了,这显然是不是自己想要的。

江烽也知道要想一下子就迫使这些本土士绅老老实实把这么百余年来各种手法吞没所得的土地交出来也不现实,这几乎就是和整个士绅阶层作对了。

哪怕自己是想打造一个忠于自己的新的豪门望族阶层,但也不可能用这种激烈之法。

这对地方的统治相当不利,甚至会危及到整个控制区内的稳定,自己手中也没有可以替代这些士绅的阶层群体,与其那样,还不如变通,比如改造、吸纳,让其为自己所用,而且这股力量用得好,也将是日后自己王霸之基。

当然,这需要一个长期的过程,也是一个招揽、吸纳、充实、同化、依附和壮大的过程。

“二郎,你要听实话?”许宁眼睛一亮,脸上的笑容更甚,犹如牡丹盛放,耀眼夺目。

“当然听实话。”江烽一皱眉。

“嗯,那我就实话实说了,如果你对这检地之策抱希望太大,恐怕就会失望了,但要说没有一点儿效果,肯定也不可能,毕竟你现在执掌固始军,没有谁敢拂逆你的意思,最终会有一个大家都过得去的结果。”许宁答道。

江烽微微颔,“那如果我希望这个结果更有利于我一些呢?我该怎么做?”

“二郎,你不担心会引来这些本土士绅们的反弹?他们可能会给你制造很多麻烦,我不认为在这个骨节眼儿上这样做明智,或许你可以搁一搁,……”许宁皱起眉头:“你有的是时间。”(未完待续。)

第三十八节 另一个担心

江烽知道许宁的意见是中肯的。

虽然现在强推检地之策固始和殷城的士绅迫于自己威势之下也只能服从,但一来会让双方关系变僵,二来效果也未必好,就算是自己从许氏、鞠氏那边能够拉来一些人参与此项工作,但是仍然会遭遇很多掣肘,而且也容易让本来现在还不稳定的局面出现问题,所以现在并不是检地的好时机。

最佳时机无疑是待到浍州设立,乃至盛唐和霍山都能纳入固始军控制下之后,那样固始和殷城的士绅能看到自己所承诺的希望,那反对的态度就会迅转变。

但江烽却觉得不能等到那个时候,那意味着自己向这些人妥协了。

这项工作必须现在就要干起来,越是困难就越要推动。

得让这帮士绅明白,自己无需谁来同意,自己决定的事情,就必须要服从,哪怕后边会给他们一些利益补偿,但是现在他们必须要服从。

不服从者,那他就必须要拿一些人来开刀,要给这些人确立这种不容违逆的印象,否则这些家伙日后在任何事情上都可能和自己讨价还价,甚至阳奉阴违。

所以他现在最需要许氏和鞠氏在这方面的人力资源的支持,尤其是像许宁提到的那些最基层吏员人手,恰恰是这些人最能搞明白下边的门道,才不会被这些士绅所蒙蔽。

“小宁,我明白你的好意,我也知道现在推行检地之策肯定会有遭遇很多反对和抵抗,但是我必须要推进,越是有反对之声,我就越是要推进,因为我很清楚,检地之策是我要为固始军这个我们所依赖存在的群体谋取利益的根本之策!”江烽淡淡的道:“你也应该明白,我和你们许家不一样,我江烽是庶族小姓出身,既没有田土资产,也没有声望人脉,凭什么在固始立足?凭什么让这些士绅大族俯帖耳?无他,就是我手中掌握着的军队。”

许宁心中微微一震,江烽对自己的生存根本看得很明白,比任何人都清楚他所依赖的根本,他压根儿就没有打算依赖这些士绅大族,至少现在没有这样考虑。

“这个时代就是一个武夫当国的时代,要想立足,就只能靠武力。”江烽泰然自若的往下道:“士绅们掌握权力的时代正在崩溃,看看蚁贼们所过之处,一切都被摧毁,这个时代需要被重构,所以我们都要找准我们自己所依靠的东西。固始和殷城的士绅会服从于我,因为我掌握着军队,我无意摧毁他们,但他们需要服从于我,交出我需要的东西,否则我并不介意打碎他们,并重新扶持一批人起来,太多的候补人选等待着我的青睐,就像你们许氏在光州被袁家摧毁的一样,立即就会有外来者或者本地的替代者跳出来,哪里都一样,没有谁是不可以替代的。”

许宁心在颤,她现眼前这个男人完全颠覆了以前自己的设想。

之前她一直以为对方只是一个幸运儿,碰巧抓住了这样一个机会,但是现在看来,根本不是自己想象的那样,他是从最初开始就设计好了属于他自己的路,而且有条不紊的大步向前,如果许氏不是被袁氏所灭,也许一样会被他自己所说的那样,谁挡在他路上不服从与他,就会被他摧毁,然后寻找代替者来代替。

“二郎,你这样想会很危险,如你所说,没有谁不可以被替代,那你没有想过你也一样可能会被替代?!”许宁忍不住沉声道。

“我当然想过,所以我不会给他们这个机会。”江烽悠然道:“我当然也不会蠢到去单兵作战,现在你们许家不也就加入我的群体么?对于我麾下这些人来说,你觉得谁可以替代我?”

许宁一时间为之语塞。

“小宁,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如果你和我同为一体,你就应该看清楚,谁是我们需要牢牢依靠的,抓牢他们,毫不犹豫的捍卫他们的利益,那么他们就会毫不犹豫为你效命,鼠两端,几头讨好,这才危险,起码对于现在还很弱小的我们,非常危险。”江烽看见许宁脸色有些白,笑着道:“固始和殷城的士绅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强大,实际上你看一看,更为强大的颍亳两州士绅不一样被蚁贼杀得人头滚滚?我相信固始和殷城的士绅会比我们想象的更识时务。”

“我只是在想,你这样做,最终会变成什么样一个结果。”许宁低垂下头,幽幽的道。

“小宁,没有谁可以预料明天的事情,我们只需要看清楚我们现在所做的一切,并朝着既定目标努力,就足够了。”江烽顿了一顿,“所以我需要你们许家的帮助,检地之策要推动起来,但节奏我们可以灵活掌握好。”

“节奏?”许宁似乎没有明白,看了一眼江烽,从江烽眼中看到了某些狡黠之意,许宁立即明白过来,这个家伙,根本就没有存着要和固始殷城士绅彻底翻脸摊牌的意图!

枉自自己被他这种蛮横无理的做派吓了一大跳,难怪三叔和子清哥都说这个家伙表面看到的未必就是他真实的一面。

***************************************

光州袁氏效率很高,江烽回到固始第三天,袁氏的使者就已经来到固始,要和固始军接洽交接事宜了。

感觉得出来袁氏对南阳伐蔡十分紧张。

的确,短短半年之内,南阳军突袭申州,然后又势如破竹般的拿下安州,让鄂黄杜家都在南阳军的威势下瑟瑟抖,甚至连南阳入侵杜家的势力范围都不敢有太强硬的言语,深怕触怒了南阳方面顺带连沔州都要一并拿下了,这种情况下,没有人敢小觑南阳军。

情报显示南阳军正在申州和泌州的桐柏一线集结,大量辎重物资都运抵了淮水一线,显示出南阳的后勤保障体系已经全面运转起来,这也意味着对蔡州起攻势在即。

而相比之下,申州、光州这一线却显得格外平静,很显然南阳方面根本就没有把袁氏控制下的光州纳入视线,也许在南阳看来,只要拿下了蔡州,光州根本不在话下。

正因为如此,袁氏感受到了迫在眉睫的战火即将燃烧起来,而五千兵力驻留在光州就毫无意义了,相较于根本还没有来得及稳固统治的光州三县,有着厚实基础的新息、朗山、真阳诸县既是袁氏的根本,同时也更利于阻击南阳军。

立冬前一日,袁氏两千步军一千骑军趁夜出城,渡淮水北上,驻防白苟城,此乃真阳北部要地,要攻真阳,必取白苟城。

江烽也从各方获得了线报,光州城内原来蔡州过来的士绅早已经在一个月前就6续撤离了,只剩下一些原来在袁氏统治期间依附于袁氏的本土士绅,人心惶惶间,却又不知该往何处去。

送走了袁氏使者,江烽迅即命令还处于组建期间的第三军立即启程前往光州。

既然应允了尉迟无病和杜立,这出戏也得演下去,最起码也得要把杜家承诺的钱银粮食以及盔甲武器拿到手,再来说其他。

更何况现在南阳那边也是忙成一片,渡淮作战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对于南阳军来说,这也是次正式步入中原战局,究竟会打成什么样,恐怕连刘玄自己心里也没数。

“扩军度太快,以至于有些跟不上节奏了。”看着从固始城北门出城的第三军还有些混乱的阵型,杨堪忍不住摇头:“子跃和四郎他们身上背负的压力可不小,大人可是真打算要以第三军来应对南阳军?”

“我一直坚持一个观点,没有打过仗的军队,就不叫军队,没有打过硬仗的军队,就称不上是一支合格的军队。南阳军若是横扫蔡州,那说明我的判断还是有些问题,我们当然无力保住光州,若是南阳军出征蔡州不利,有序退回,说明南阳军具备一战之力,那我们就要做好在光州打一仗的准备,若是南阳军在蔡州久攻不下,恐怕他就未必有机会重返光州了。”

江烽的话让在场诸将都窃窃私语起来,还是杨堪皱着眉头道:“那大人你觉得那种可能性最大?”

“不太好判断,这还要结合大梁在北面的战况,我担心东线梁军拿下了南陈州会不会给西线和北线两方刺激太大,让他们也士气更高,另外晋军表现不佳,泰宁军出了意外,所以真不好说,梁军如果在整个北面三个主攻方向气势太盛,导致南线无力应对,也说不清南阳军就能建一个落地桃子大,当然对我们来说这是最坏的打算。”江烽顿了一顿,“而且,我也有另外一个担心。”

“另外一个担心?”杨堪、秦再道、鞠慎、许子清等人都是一愣,能考虑的都考虑到了,他们想不出这里边还有什么变数。(未完待续。)

第三十九节 乱战

“还记得我们在和蔡州军苦战时,是谁突袭蔡州军营寨,造成蔡州军军心混乱,士气跌落么?”江烽反问。

“大人,您是在担心蚁贼?”问话的是崔尚,他的眉头也已经紧锁起来。

关于是谁突袭了蔡州军营寨这个情况事后固始军方面也专门进行了探讨,结果其实并不难猜到,除了蚁贼军,没有谁能够做到这一点。

而且事后从蔡州军方面传来的消息也证明了这一点,应该是蚁贼波斯女部的精锐骑兵突袭了蔡州营寨。

由于蔡州军完全没有想到蚁贼会不远千里从颍州横渡淮水而来,所以在营寨防范上没有做好足够的防范,所以直接导致了营寨被蚁贼击破。

蚁贼的突袭,烧毁了大量攻城器械和资材,但粮草却未被影响,这也使得蔡州军没有因为粮草缺乏无法返回蔡州而必须要拿下固始的压力,这种恰到好处的尺度把握,足以说明很多东西。

“大梁太强大了,但是强大到我们都无法看清楚,有时候看起来大梁似乎臃肿而迟钝,让人担心它是不是会稍不留意就倒下爬不起来,有时候你又会现,它庞大得就算是捅上它三五刀似乎也难以对他造成实质性的伤害,它照样会生龙活虎的按照它自己的节奏行事。”江烽有些感慨,“我不知道大梁和蚁贼之间是一种什么关系,想必诸位也未必能搞明白,但我觉得要说蚁贼绝对听从大梁的指令不太可能,但或许大梁能够让蚁贼在不影响蚁贼自身的情况下为其所用倒是很有可能。”

大梁和蚁贼之间存在某种关系在对蔡州军一战之后已经不是秘密了,蔡州军知道,固始军方面也知道,同样现在被蚁贼搅得一团糟的淮北方面也知道。

蚁贼并非只有数量庞大这一优势,它同样有着像他们自己号称的焰军双刺这样的精锐骑兵,同样也有诸如林儒孙道这样的强悍野战步兵。

淮北感化军这么久来和蚁贼缠战未能取得多少胜果,并非说感化军就真的是酒囊饭袋了,几番鏖战也证明了蚁贼已经不是很多人想象的那种只靠人多来拼消耗战术那么简单了。

秦权的蚁贼军通过这么久的砥砺打磨,俨然已经成为了一直不容小觑的强军,如果他们能够寻找到合适的落足地生根芽,也许这就是另外一个诸如潭岳马氏或者荆州高氏一般的存在。

“如果大梁真的下了决心要解决蔡州,那么秦权也许真的会被大梁调动起来也未可知。”鞠慎摸着下颌有若所思的道。

“不,如果我是秦权,我可以接受大梁指令让我袭击蔡州军来为固始解围,但是绝不会接受大梁现在要我对蔡州军致命一击,那对蚁贼并无好处,一旦大梁和南阳瓜分蔡州,颍亳二州就极有可能也被大梁和南阳所分,蚁贼向何处去?那时候也许就是他们的末日了”杨堪缓缓摇头。

鞠慎一怔之后,仔细思索,好一阵后才道:“七郎言之有理,我想差了,如果大梁现在要求蚁贼袭击蔡州军,蚁贼恐怕不会答应。”

“非但不会答应,没准儿蚁贼还会助蔡州军一臂之力。”江烽接上话。

“助蔡州军一臂之力?”众将皆惊,有些难以置信,包括杨堪亦然。

“对,大家想一想,对于蚁贼来说,只有各方保持均势才对他们最有利,他们才能游刃有余的游走于各方势力之间,利用他们的矛盾和分歧来求生存,一旦这个区域内只剩下一两家大势力,他们还怎么混?”江烽悠悠的道。

“大人,我觉得这个道理似乎也好像适用于我们固始军?”许子清若有所悟的插上话。

江烽微笑不语,而其他诸将似乎也都若有所思,杨堪更是不客气的道:“子清说的没错,对于我们固始军来说,南阳伐蔡,最好的结局就是大梁和南阳把袁氏打得半死不活,蔡州依靠晋军、泰宁军的帮助苟活下来,而南阳军被拖入泥潭,难以自拔,这才是我们最希望看到的。”

“助弱打强,锄强扶弱?”刚刚赶到的丁满,也忍不住似笑非笑的搭上话,“我们固始军要当游侠儿?”

“游侠儿不是最高境界,最高境界是仲裁者。”江烽嘿然一笑,游目四顾,“我们说谁不对,那谁就该受到惩罚,我们说谁好,谁就该受到支持,这才是最高境界,愿我与诸君努力,共同追求这个最高境界吧。”

************************************

景泰四年十月廿五,南阳大军四万五千大军兵出申州,兵分两路渡淮。

一路大军在刘森率领下与廿八抵达白苟城下,与驻守在白苟城下的袁军展开激战;廿九,另一路南阳军攻占新息。

与此同时,泰宁军终于姗姗来迟的出现在战场上,十一月初三,泰宁军从金乡攻入宋州境内,梁军在单父和楚丘一线与泰宁军交战,随即泰宁军一部突然转道向北,攻入曹州境内,占领成武,威胁曹州州治济阴。

另一路泰宁军则从寿张攻入濮州,连克范县、鄄城,濮州失守。

整个大梁北部局面骤然转紧。

濮州、曹州是大梁东北门户,由于历来是泰宁军的重点进攻区域,所以大梁军在这一线的布防一直较为严密,但是没想到这一次泰宁军先是从宋州突破,紧接着转道向北突破了成武,而濮州一线泰宁军集中了精锐与南面的曹州一线泰宁军形成了钳形攻势,试图一举要在濮州和曹州对这一线的梁军实施包围。

似乎是要和泰宁军遥相呼应,晋军从阳武、酸枣一线攻入滑州,连克胙城、灵昌、匡城,于濮州的泰宁军对滑州形成了夹击之势。

一连串的消息如流水一般不断的传入到固始城中。

整个地图都已经被挂在了厅堂中,这一段时日里,除了练兵之外,诸将几乎都准时的来到江烽的指挥使府中了解各线战报情况,为了及时掌握南北两线的情报,江烽也把能够动用的斥候队几乎都用上了,甚至也专门还让常昆把在大梁那边的驿报也用了起来。

“现在的情况有些复杂化了,大梁在北面的情况不佳,但是我看晋军和泰宁军未必能够一下子就把北面梁军解决掉,而南边梁军陈州一战已经结束,李固的天兴左厢军已经攻入了平舆,但是步伐明显放慢了,到现在都还没有抵达汝阳城下,……”

“南阳军的进度太慢了,白苟城就浪费了七天时间,而且根本没有对蔡州军造成太大的损失,现在蔡州军退入了真阳县城,汶港栅有蔡州军三千兵力,南阳军一万兵力已经抵达,估计双方会在汶港栅有一场会战,……”

“看样子南阳军是打算放弃褒信和新蔡了,直接要与天兴左厢军在汝阳城下汇合了,刘玄还是看到了问题的症结,只要拿下汝阳,褒信、新蔡就是无本之木无源之水了,而北边郾城、西平、吴房就会不战自溃。”江烽的手指在地图上慢慢的移动着,目光也有些阴沉,“蔡州军如果再这样下去,就没有悬念了。”

“大人,也怨不得蔡州军,大梁军队在郾城攻势极其凶猛,三郎从汴梁那边传回来的消息,据说郾城攻城战异常激烈,赵氏家主赵宣亲自上阵,现在重伤不起,袁家增援兵力也主要放在郾城,每一个城头都是几易其手,大梁军队据说在郾城脚下至少损失了五个军!”

杨堪的话语里也充满了唏嘘感慨,“据说崇政院已经责令龙骧军必须在十五日之内突破吴房,一个月内抵达郾城脚下和北线实现会师,负责就对葛恒军法从事了。”

“控鹤军出京多久了?”江烽转头问道。

崔尚翻了翻信函,“七日了,应该已经到了许州境内了,估计再有十日就会抵达郾城脚下。”

江烽叹了一口气,“我还是小看了梁王殿下的魄力,我以为北边形势这么紧张,控鹤军这支生力军应该去北面,没想到梁王殿下和崇政院居然还是把控鹤军压向了郾城,这样一来袁氏就危险了,郾城和汝阳,这两座城池只要任何一座丢失,袁家就没有翻身机会了。”

“如果蔡州西线军退守上蔡,或许还有一丝机会。”杨堪目光盯着地图:“他们可以增援郾城。”

“那谁来抵挡西线梁军?”江烽反问。

“大人,你不是就等着这个时候么?”杨堪笑了起来,江烽也笑了起来,“也不知道张万山这一趟走的情况怎么样。”

“如果秦权聪明就应该看得到局面的微妙。”崔尚沉吟着道:“不管秦权那边如何,我们都该动身了。”

秦再道眼神复杂,他没想到自己这一次出击,居然是要去为袁氏解难,真是难以想象袁氏的大战伤势尚未完全恢复,现在竟然就要为袁氏解难了,想想都难以理解。(未完待续。)

第四十节 纵览

似乎是觉察到了秦再道面色的复杂,江烽表情也慢慢严肃起来,“再道,是不是有点儿难以接受?”

厅堂内的诸将都是固始军的核心成员,对于大梁和南阳的联手伐蔡之战,固始军虽然没有直接参与,但是固始第三军入驻光州已经就证明了很多东西不是你想摆脱就能摆脱的。

现在光州城中驻扎着三支军队,名义上是固始军控制了光州,但是刘玄的两千步军也入驻了光州,而黄州的一千骑兵也同样入驻了光州,这种诡异复杂的局面也只有江烽能够甘之如饴,甚至乐在其中。

对于固始军这样的小势力来说,越是混乱的局面,越是复杂的关系,才越是能够在其中活得滋润,这一点江烽也早就和诸将说起过,若真的只剩下那么寥寥几家大藩阀,那也就没有固始军这种小势力生存的空间了。

秦再道注意到其他诸将的目光都集中在了自己身上,他有些艰难的摇了摇头:“只是感触有些大,嗯,感觉好像这个世道似乎变化太大,今日的敌人,明日的朋友,今日觥筹交错,明日刀剑相迎,难道我等武人也不得不适应这种转变?”

江烽一时间也不好回答这个问题,但是他知道如果这个问题回答得不好,那么也会对诸将的心态造成一些冲击。

兵不厌诈或许在战术上是可行的,但是这种今日敌人明日盟友,今日把臂言欢明日背后一刀的行径估计在这个时代还是很难让人接受,尤其是受着传统心态影响的武人们。

“再道,有时候为了生存,我们可能不得不做一些在感情上可能有些难以接受的事情,但我要强调一点,我们固始军有我们固始军的底线,并不会主动背弃盟约。南阳并非我们盟友,南阳和我们之间只是纯粹的利益交换,否则,刘玄不会明知道光州对我们固始军的重要性,而视我们的感情于不顾,径直驻兵光州了,盟友不会这样做。”

江烽斟酌了一下言辞,继续阐述道。

“当初南阳对我们给予援助,并非对我们有多么大的好感,而是它需要我们来平衡蔡州吞并光州给其东进战略带来的影响,从刘玄吞并申州开始,其实他就确定了他想要成为横跨山南东道和淮南道两道霸主的目标,现在他所要做的一切不过是按照他既定目标推进步骤而已。”

“大人,您的意思是南阳早就有这种打算了?”鞠慎忍不住插话问道。

“对,吞并申州只是他们的第一步,这也是刘同和刘玄为了他们日后的霸业基础所做的一种合理分工吧。”鞠慎的凑趣恰到好处,江烽点点头,这是在为自己解围助攻。

“你们可以从地图上就能看到,南阳拿下申州或许可以说是申州太弱,猝不及防之下被强大的南阳吞并,但是安州呢?要知道安州和沔州一直是鄂黄杜家的势力范围,杜家之所以没有吞并安州和沔州,很大程度上就是因为觉得安州和沔州保持原状和归入杜家没太大区别,可以你们都看到了南阳军是以一种什么样的姿态拿下安州的?势如破竹都不足以形容,基本上是兵不血刃,安州军实力并不弱,仅仅是州军就有四个军一万人,还有两军牙军,可难言南下大军仅有两万多人,几乎未经向阳的一战就拿下了整个安州,安州牙军更是直接倒戈,鄂黄杜家甚至连反应都没有来得及做出来。”

在座众将都被江烽的分析所吸引了,包括秦再道。

“大家再看看拿下安州之后其实南阳是有机会一并拿下沔州的,但南阳没这么做,而是有意等待鄂黄出兵沔州,甚至鄂黄杜家出兵沔州还引了当地一些骚乱,真是难以想象,域外的南阳军入侵安州,兵不血刃的拿下,而一直是杜家掌控之中的沔州却会对杜家防范性的进兵激烈反对,这里边难道没有什么值得考究的东西么?”

“大人,看来南阳起码是在多年前就已经在安州和沔州布了子了。”杨堪也接上话道:“除了这个理由,很难解释安州和沔州的诡异表现。”

“是啊,都知道安州和沔州是杜家的势力范围,甚至据我所知,南阳为了对付南面的襄阳萧家,甚至也和鄂黄杜家眉来眼去,希望杜家能够通过安州对襄阳的郢州施加压力,两家虽然没有结盟,但实际上也和盟友无异了,可一转眼,南阳就狠狠抽了杜家一个耳光,这也是为什么这一次杜家气急败坏,宁肯给我们这么大支持也要破坏南阳的伐蔡大计,因为杜家清楚,一旦南阳和大梁联手伐蔡成功,不仅仅是蔡州要完蛋,他们杜家也不会好过了,甚至可以说覆灭在即。”

江烽抛出的这个观点又让在座诸将心中一震,如果说杜家没好日子过,这能理解,但是覆灭在即,似乎就有点儿夸张了。

“大家肯定有些无法理解,其实你们仔细观察一下就能看出,我刚才就说了,南阳有机会拿下沔州而不拿下,为什么?他们需要留一个引子,迫使鄂黄杜家不得不在沔州驻扎大军,而沔州的情形大家也看得出来,地狭而平,且处于下风低位,南阳军一旦起攻击,沔州会处于绝对不利地位,可若是鄂黄不驻扎军队,你就相当于主动将沔州拱手让给南阳了,而且鄂黄也将沔州这个江水以北汉水以南的桥头堡失去了。”

江烽似乎也说起了性子,语气也变得更加激昂,“现在刘玄率大军伐蔡,我判断他甚至没想要分蔡州一勺羹,而是想要通过伐蔡磨练军队,另外也和大梁结成一个较为稳定的同盟,进而通过蔡州来交换大梁对其向东向南扩张的支持,这也符合大梁的战略意图。大梁拿下蔡州,弥补上这一环,成为当之无愧的中原霸主,而刘玄可以从光州南下,从安州东进,一举吞并黄州和蕲州,进而染指寿州、舒州,淮河也许会成为大梁和刘玄之间的天然分界线,这才是刘玄的霸业攻略,只不过我们固始却挡在了他霸业攻略的道路上,所以他会毫不犹豫的将我们踢开。”

伴随着江烽的手指在略显简陋但却宏大的地图上移动,诸将的目光已经从最西面的隋州一直向东,越过申州、安州、光州、黄州,游动到了最东面的蕲州,然后就是寿州和舒州。

如果真如江烽所言,那一个横跨整个山南东道和淮南道,独霸淮水与江水之间这样辽阔土地的藩阀就将呈现在眼前。

可以说大半个淮南道都将落入刘玄手中,甚至刘玄一旦势成,日后乘势东下,拿下庐州、濠州、和州、滁州也并非难事。

所有人都忍不住吸了一口冷气,从眼下的局势看来的确如此,南阳已经迈出了第一步,吞并了申州和安州,光州也是在两可之间,一旦伐蔡成功,光州势必入其手。

而已鄂黄杜家的孱弱,大家都觉得恐怕蕲黄两州易手是迟早的事情,也就是看杜家能不能依托江水天堑,还有鄂黄杜家的水军优势守住鄂州一地而已。

“大人,如果真如你这般描述,那刘玄便气候已成,我们固始似乎也难以生存了,这里边肯定也还有变数吧?”杨堪先出疑问。

“当然,战争本身就充满变数,刚才只是我描述的南阳最美好的愿景,若真的都如刘玄所想,我们还呆在这里干什么,赶紧拱手投降便罢。”江烽笑了起来,“刘玄的宏愿虽好,奈何却还有很多阻碍和变数,第一个变数就是南阳军的伐蔡之旅,南阳军未经真正的战事磨砺,战斗力如何,从前一段时间获得消息来看,恐怕也是不尽人意,白苟城一战,南阳军以优势兵力包围白苟城,纵然白苟城乃是坚城,但蔡州军却能坚守多日之后从容离去,南阳军的战力让人怀疑。”

“这大概也是刘玄要起大军伐蔡的一个主要原因吧?一支军队如果不经过千锤百炼,难以成器,刘玄是此中高手,应该明白这个道理。”丁满也接上话。

“所以这一步我们不能让其得逞,否则其伐蔡成功,我们固始军便会被南阳一脚踢出局,我们之前所付出的一切都将成为刘玄的垫脚石。”江烽断然道:“给予其必要打击,让其难以竟全功,进而迫使其放弃光州,这就是我们的目的,当然我们也不能让其惨败,最好的结果就是让其将蔡州打得残破不堪,然后功亏一篑,这样我们就可以游刃有余的赢得展的时间和空间。”

“大人,就算南阳失利,可大梁却未必会失手啊。”许子清问。

“大梁那边,我们做了我们能做的一切,若是天助大梁要一举灭蔡,我们也只能接受这个现实,毕竟这不是我们能改变的。”江烽摊摊手,一脸无奈,“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尽人事,听天命而已。”(未完待续。)

第四十一节 警醒,砥砺

江烽不知道自己这一句话说出来之后没来由的让诸将都松了一口气。

江烽的判断分析实在太客观真实了,让人不由自主的沿着他的思考向前走,而如果他又能做到这一切,这几乎就不是一个人,甚至是天才都无法做到,而近乎于无所不能的神了。

好在江烽最后还是来了一句尽人事听天命,让大家才回到现实,很多事情还都不在掌控之中,否则就真的太不真实了。

“大梁灭蔡没那么容易,真正到了那一步,大晋和泰宁军估计会拼死都要保住蔡州,除非出了他们的控制范围,比如南阳军表现比我们想象的都更好。”杨堪思索了一下,“现在大晋还没有真正倾尽全力,但大晋铁骑机动能力极强,若是觉察形势不对,它要介入也比泰宁军或者感化军要快得多,只要打乱大梁的节奏,让大梁难以和南阳实现配合就足以让这一战功亏一篑。”

“所以,我们需要做好我们能做到的。”江烽下了断言,游目四顾,“我不知道诸位注意到没有,我们可能会迎来一个继黄巢之乱之后的又一个乱世,像之前这几十年里诸藩相安无事,只有一些局部小冲突的时代已经结束了,取而代之的会是一个烽烟四起,群雄并起的乱世。”

“这一时代应该是从三年前蔡州崛起就开始了,蔡州吞并南陈州,蚁贼蜂拥而起,横扫颍亳寿三州,蔡州灭光州许氏,南阳吞并申州鞠氏,继而吃下安州,杜家兼并沔州,这一连串的剧烈变动已经预兆着这个乱世即将拉开大幕了。”江烽站直身体,双手背负,“我们可以看到有些人则已经在未雨绸缪,更多的人则茫然无知,浑浑噩噩,而更有人则已经先行一步了。”

“大人的意思是刘玄就是先行一步了?”崔尚沉吟着问道:“袁氏也是?”

“最先行的应该是袁氏,虽然我们和袁氏是敌对关系,但是我们不得不承认袁氏在这方面是最为敏感的,而且它也具备这个实力。只不过它所处的环境不太好,当时为大梁所迫,为了谋求自立不得不对依靠淮北对大梁一战,虽然赢得了南陈州,但是却失去了战略优势,所以它力图通过吞并光州来充实自身力量,如果不是由于我们固始军的作梗,也许这个时候蔡州已经在密谋夺取寿州和颍州了。”江烽有些喟然。

“那南阳呢?”就在大家还在回味江烽对袁氏的评价时,崔尚又问道。

“南阳是因时而动,或者说南阳二刘中的刘玄是春江水暖鸭先知了,蔡州的动作刺激到了他,加上他本来就有宏图大志,所以才会有此动作,刘玄所掌握的隋州地理位置更好,且有南阳富庶支撑,所以他能一举拿下安州和申州,还是那句话,如果不是因为我们固始,也许局面又会大不一样了,杜家也许就会成为南阳下一步盘中餐,至于说刘同,不思进取,冢中枯骨而已。”

江烽对刘同的评价让诸将为之一惊,刘同竟然是冢中枯骨?

杨堪的心思却还是在袁氏身上,“大人,您说蔡州本欲谋夺颍寿?”

“唔,可以说这中原诸阀,袁氏本应是最有前景的,本身家族人才荟萃,且有蔡州十一县之厚实底蕴,又有士绅归心,养精蓄锐多年,除了因为毗邻大梁这个无从选择的劣势之外,可以说天时地利人和皆有。”江烽微微颔,“若不是大梁凌迫过甚,我估计蔡州是不愿意和大梁翻脸的,甚至于蔡州宁肯交回南陈州以求与大梁重归于好,只可惜大梁亦有高人,看到了蔡州坐大的危险,所以断不肯让蔡州得手,七郎,阿满,你二人久在汴梁,也应当略知其中一二吧?据我所知这几年里大梁内部为蔡州说项的人也不少吧?”

杨堪和丁满相顾失色,这等隐秘之事江烽居然得知?

倒不是说二人有心对江烽保密,只是这等隐秘,本身大梁内部知晓者不多,二人也不过是杨、丁两大军事阀族中的边缘人,也只是似是而非的听到家族中长辈的一些只言片语,但对其具体内容却不甚了解。

而且二人也不觉得这对于当下的固始来说有何意义,尤其是在大梁对蔡州的战争已经是不可避免的前提下,所以也就没有与江烽提起过这方面的情况。

“大人,大梁对蔡州的态度怕也是有意为之吧?”崔尚轻笑,“虽然我不知其中奥妙,但原本亲密无间的梁蔡关系渐行渐远,最终演变成一场大战,若无本质上的矛盾,岂是外人撩拨能做到的?”

“白陵此言正解。”江烽笑道:“大梁也意识到了袁氏的危险,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尤其是这个人的鼾声越来越大,甚至影响到了自己的睡眠,是可忍孰不可忍?”

江烽的形容绘声绘色,也让众将尽皆点头,觉得这个比喻极为准确。

“那大人觉得蔡州未来的前景如何呢?”杨堪进一步问道。

“看来七郎对蔡州是深为忌惮啊。”江烽颇为认可杨堪对蔡州的警戒,在他看来,如果这一次蔡州未灭,那么今后蔡州仍然会是固始军的一大劲敌,但是这一次自己却还不得不助蔡州一臂之力,否则固始军就没有了展空间,所以这也是一个不得已之下坏和更坏的选择。

“我总觉得蔡州没有这么容易被打垮,袁氏深耕蔡州数十年,自身人才鼎盛,且有薛、赵以及何氏等名门望族的全力支持,没有道理就这么被一举而灭,若是其幸存下来,其军队经历了这么多轮恶战,战斗力更不可小觑,只要让其回过气来,必然会更上一层楼,所以我一直在琢磨蔡州喘过气来,会怎么来挣扎谋生?”杨堪眉头深锁,手掌一直在颌下抚摸着,若有所思,“方才大人说袁氏先前欲某颍亳,我深以为然,只怕袁氏经此一劫后,谋颍亳之心更甚,只是时家恐怕又要成下一个大梁和光州了。”

江烽心中也暗自赞叹,都言张挺深谋远虑,颇有谋略,但在江烽看来杨堪不过更善于藏拙,若是给予其机会,此子定能熠熠生辉,大家现在都还在琢磨袁氏能否逃过一劫时,杨堪却已经在关注其下一步可能会向何处去了,尤其是能断言其谋颍亳之心更甚,哪怕是和其恩主靠山时家反目也在所不惜。

“诸位,现在想太多想太远也只能让我们心思烦乱无所适从,对于我们固始军来说,还是要脚踏实地面对最现实的威胁,对于我们来说,最现实的问题就是两个,第一光州如何保住,第二浍州如何拿下并真正使之真正成为我们的根基所在,解决好这两个问题,我们才能谈得上其他。”崔尚总结道。

这一番话让诸将的目光重新回到了江烽身上,江烽略一沉吟:“白陵说的的确是正理,对我们来说,现在该做什么?可能大家也都意识到了,这两仗,蚁贼围城,我们是侥幸得脱,若是蚁贼再坚持一日,我们必无幸免;同样,蔡州军来犯,仅仅一日我们就已经捉襟见肘难以支撑,若不是蔡州军不愿在固始浪费兵力,我们才真正成了冢中枯骨了,可以说在很大程度上我们都是侥幸得活,可下一次还会有侥幸么?”

“我觉得恐怕不会有了,看看光州和申州的结果,如果我们还是盲目乐观,也许就会成为历史中的一页被一番而过了。”江烽语气变得低沉起来,“对我们来说,要活下去,最重要的还是要让我们手中的力量强大起来,构成我们力量的因素有多方面的,兵士的勇猛善战,令行禁止;军官要知兵和众,明法审令,以身为教,而为将者当何,我想就不必我来赘言了。”

“诸位都清楚,就我们固始军来说,不用说和大梁、蔡州、南阳这些藩阀比,就算是和鄂黄甚至蚁贼比,恐怕我们的实力都还有相当大的差距,我都不知道如果我们在寿州和韩拔陵的伊洛十大寇生冲突,我们能不能完胜对方?真不好说啊。这也要求我们不但要训练军官士卒,更要自我砥砺提升,七郎已然踏入了太息期,再道和子跃也已经站在了天境门槛上,子清,阿慎,阿满,你们几个也要努力了,我本人就更不用说,这一段时间等待北面局势变化期间,我打算自我闭关,用以提升自我实力。

“另外我也请龟年兄和博山他们正在积极设计制作术法器具,用以增强我们实力,因时而变,与时俱进,我们不能囿于原来的旧有观念,战争中取得胜利是我们唯一追求的目标,我希望诸位都要明白这个道理,血的教训历历在目,郭泰和卢英峰的阵亡难道还不足以让我们明白战争就是用生命和血来换取胜利么?”

如斧劈刀刻,字字铿锵,让诸将心潮澎湃之余也是警醒不已。(未完待续。)

第四十二节 成长

天际尚未露白。

院内白霜覆地。

坐在院内的磨盘上,两道淡淡的白雾从江烽的鼻腔中慢慢吞吐出来,时长时短,但是却能匀的向外喷涌,冉冉生烟。

从洗髓到结体,再步入天境静息期,仅仅是几个月间,这已经是一个极大的飞跃,但是江烽清楚自己的这种飞跃是建立在自己十多年的五禽功筑基基础之上的。

对他来说,这是应有之意,并非什么拔苗助长,或者一蹴而就。

这里边也还有另外一个因素,那就是许静将三皇炮锤之术交与他,让他在元力玄气的凝聚之上更上了一层楼,实现了突破。

三皇炮锤之术事实上上并非一种功法,而是一种锻体运力的技巧,也就是将体内元力玄气可以再瞬间情形下实现突然内敛或者外放。

这种技巧对于循序渐进者意义不大,而一般说来武道修行都是循序渐进,有一分耕耘,便有一份收获,所以包括许氏族人更多的是在某些特定情况下用这种功法来实现短暂爆。

而江烽由于家训,在五禽戏功法上更多的是苦修筑基,却没有在武道的内敛外放上真正获得多少实质性突破,所以这一次通过三皇炮锤之功能使江烽这种厚积薄的功底迅突破几个层级,实现跨越性突破。

十多年的勤修苦练,一遭得以突破,也才让江烽有了这般境遇,在其他人眼中这似乎也成了江烽天纵奇才的表现。

但江烽并不满足。

若是要和袁无为、袁无敌这些人相比,江烽觉得也许别人会认为自己太过狂妄,但是江烽自认为自己自小修行五禽功,论理起码不应该输于袁无畏和杜立这些人才是,这些人早已经是天境养息期的水准,那么自己突破天境,也才是静息期又有什么值得骄傲的?

江烽觉得自己完全可以在短期内冲击养息期,自己也有这个实力。

以自己对静息期的理解,其实就是在突破天境之后需要一段时间来静默养气,以稳固自己的元力玄气,为进入养息期之后养精生息做准备。

江烽觉得自己没有这个需要,自己相当于筑基十余年,基础打得格外牢靠,哪怕是在突破了天境门槛之后,也能够迅调整过来,并没有像一般突破天境者都需要一两年甚至三五年的固守静养阶段。

当然,江烽也知道每一次突破都会带来一段期间的不适应,像自己突破天境之后,本来还没有完全适应过来,正巧又遇上了蔡州军来犯,与赵榄之间的这一场恶战也极大的砥砺了自己的进境,可以说这一场恶战对江烽渡过养息期帮助很大。

像现在,江烽已经可以游刃有余的推动元力玄气在体内周天循环运行,而一般刚进入静息期的武者,还只能小心翼翼的推动,甚至只能就十二正经和奇经八脉中的局部来运行,一直要到每一处经脉运用通畅圆润之后,方可尝试整体循环运行,要完成这一步,也才敢说挑战突破养息期。

江烽现在已经可以轻而易举的推动体内元力玄气运行周天,尤其是在三皇炮锤之术的引导之下,整个气脉经络运行更是顺畅无比,甚至丹田气海内更有一种昂扬欲的震动感,这让江烽自己都觉得有些惊讶,如果他的体悟没错,这应该是从静息期向养息期突破跨越的先兆。

每个人的体质和修行方式都不尽一致,在修行进境上的表现也就大相径庭,但是毫无疑问自我闭关苦修和通过游历与砥砺来实现突破都是不可或缺的手段。

江湖门派或者名门望族子弟往往是通过游历奇山大泽,寻求与各种奇兽灵物的对决来实现突破,而藩阀子弟和军中武者则更喜欢通过战争来砥砺突破。

应该说两种方式各有千秋。

前者风险相对可供,毕竟奇山大泽中所产奇物在智慧程度上都无法和人类相比,那么只要准备充分,那么一般说来不至于有生死之险,甚至在成功之后还能从奇兽灵物身上获得天材地宝,无论是用于自身滋养还是武器盔甲的打磨,都大有裨益,当然你要寻求高阶段的突破,明知不可为而要挑战,那风险又另当别论。

而战场中如果遭遇寻常角色自然无甚帮助,而旗鼓相当或者更胜自己一筹的敌人,因为对手智慧和自己一样,也会想方设法杀死自己,甚至可能遭遇术法武器这种出想象之外的意外危险,所以固然可以最大限度的激潜能,但是这种风险就完全不可控,生死之局往往都是五五之数,甚至更高。

伴随着体内元力在三皇炮锤之术的引导之下运行越来越快,江烽只感觉一种奔腾跳跃的冲动在体内经脉中不断积蓄涌荡。

嘿然一声,江烽双腿依然盘坐,身体却弹射升空,双臂轻动,如玄鸟画沙,悠然而起,两道淡淡的白气从手指尖溢出,柔若柳枝,但却利如钢刀,在空气中剖开,带起一阵轻啸声,这就是天境之威。

身体陡然一个翻卷横滚,江烽猿臂轻舒,身体一长,如长虹卧波,已经从小院这一头御空飞行至小院另一头的院墙上了,稳稳立住,引来远处哨塔上两名持弩军士惊讶的目光。

江烽没有理睬对方,足尖在院墙上一点,身体轰然冲天而起,手中已经多了一把狭锋斩马刀。

飞行中一口气斩出六十四刀,青灰色的刀面在渐渐泛白的空气中化成一片青濛濛的光带,如流星掠过,直奔三十步外的一处木桩。

“来得好!”一道银白色光柱从地面斜飞而来,与青濛濛的光带撞击在一起。

如冰河解冻,银瓶乍裂,“哗啦”一声,青白两道光芒绽裂开来,激荡起两圈混杂的罡风向四周扩散开来,如同海潮飓风,让整个四周下方的物体都是一阵摇晃震荡。

两道身影乍阖乍分,渊渟岳峙,屹立于空中。

“二郎,你的进境简直让人无法置信!”吐气开声,冉冉落下,杨堪收起自己的冰王戟,一脸迷惑。

“你和我第一次见面顶多也就是一个结体期的水准,甚至还没有到结体期!可之后几乎是每一战你都要跨越一个层面,如果是天境之前那也罢了,可现在你已经突破了天境门槛,这静息期的进境对你来说几乎毫无阻滞啊!”

“怎么,就许你触摸到太息期的门槛,我连进养息期都不行?”江烽也收了斩马刀,踏步落下。

杨堪这一戟挟势而来,气贯长虹,他也是全力一击方才招架住,全身气息又是一阵波动,若不是杨堪收住了手,只怕还真的够受。

这过了天境关,每踏前一步都不一样,自己虽然进境很快,但是杨堪也没闲着,看样子袁无为从太息期跨入固息期对杨堪刺激很大,这家伙已经把袁无为列为了第一对手了。

“话不是这么说,我可是用了两年半方才跨越这个阶段,而这个进境已经是汴梁城里可以排得上号的了,整个杨家除了我那位号称妖孽的嫡兄外,无人能比我更快渡过静息期!而我也是在养息期已经徘徊了整整四年了,如果不是和袁无敌那一战,如果不是那一战打得那么惨烈艰苦,我的潜能被全部激出来,只怕我一两年都未必能有这样的突破呢!可你呢?”

杨堪话语里充满了困惑不解和不服。

这也太让人难以接受了,洗髓期、结体期一跃而过进入天境也就罢了,如果在天境中的进境也是如此之快,那江烽就真的比自己那位号称杨家数十年不出,甚至比祖父杨师厚更为出色的妖孽嫡兄更夸张了。

“我?”江烽沉吟了一下。

他知道自己的这番表现的确让很多人都接受不了,事实上他自己也是在摸索着自己的修行之道。

正因为基础扎得太过厚实,使得他可以去冒一些一般人不敢冒的险,像直接把三皇炮锤之术嫁接到五禽功上,然后运用于实战中。

这几乎就有一种几乎送死的举动,当然,在当时那种情形之下,不冒险也是等死,与其那样,还不如冒险送死。

但即便是这样,郭泰仍然在那一战中战死,这也让江烽一度内疚无比。

他后来想过很多次那一战该如何搭配破,但是始终找不出更好的搭配策略来。

可以说以杨堪、郭泰加鞠蕖已经是能够拿得出最强悍的组合了,而且也把鞠蕖的袭杀战术运用到了极致,奈何实力的确差太多,袁无为和袁无敌的组合真正是做到了心意相通,联手无敌,能够拖了那么久时间,已经是一次了不起的成功了。

也正是用这种拖延战术,才使得其他几人,包括自己能够斩杀赵榄,让固始军成功拖到了常昆赶来,否则,固始军防线也早就崩溃了。

“我的情况和你们有所不同。”江烽慢慢的道。

他也在考虑自己的情况里边,有哪些可以运用移植于像杨堪、丁满、张越他们身上。(未完待续。)

第四十三节 另寻他途

江烽知道自己的根基深厚,并非完全是五禽功的功效,否则像杨堪、丁满他们也是自小修炼家传上乘功法,哪怕是天赋有些差异,但也不可能有这么明显的差别。

具体到自己身上,还有自己从小开始的药物浸泡蒸浴以及熬炼的丹药伐骨洗髓,这种后天的滋补浸润同样对一个武者的根基有相当效果。

事实上像杨堪、丁满乃至鞠慎、许子清他们这些有些家学渊源的,自小也一样受过这方面的滋养浸润,只不过根据各自家族对这方面的重视程度和有无渊源有所差别罢了。

比如对药学术法这一道较为重视或者有传统,自然会在这方面要重视一些,而没有这方面传统的,就自然只能按照寻常水准来打磨了。

而像秦再道、张越、黄安锦以及诸如江烽的亲卫们这些庶族出身的武人,就没有这么好的条件和机会了。

他们或许因为家传武技,或者是年幼时获得一些江湖门派或者游侠子弟的传授得以自小习练武技,但是却很难在耗费不小或者有相当条件约束的这一类药物滋养上获得打磨和关照,所以他们更多的只能靠自己的勤学苦练或者天赋养成来提升自己的武技。

江烽这具身体之所以能有不一样的天资体质,那是因为江氏本身就是医药世家,加上母亲华氏又是华佗家族传人,所以才能自小获得这般机遇,而华氏在药物配置方面更有自己特有的方剂丹法,这都是别人无法企及的。

目前固始军在普通士兵兵员上并不缺,大量来自颍州、寿州的流民为固始军提供了充足的兵源,在一般军官上虽然也有缺额,但是这一次自己安排回大梁的招募行动由于固始军成功击败了蔡州军来犯而名声大噪,所以也吸引到了不少军官老卒来投,所以也勉强能够把架子搭起来了,但唯独在中高层的军官乃至武将上就显得底气不足了。

以南阳刘玄势力为例,刘玄本人已经是小天位凝丹后期的强者,其两个同父异母弟弟,也就是风林火山中的崩动如山刘岚,和号称烈火焚城的刘灿,也均为小天位凝丹前期的强者。

哪怕是刘玄另外一个堂弟刘广,也是小天位潤丹前期的强者。

加上其三个儿子也都是天境养息期到固息期的高手,可以说单单是这种强者武力上就足以碾压固始军三次有余。

像蔡州袁氏所用有的强者一样不输于南阳,其家主袁怀河早就是小天位凝丹期的猛人,而且袁怀河一辈中拥有的小天位高手除开袁怀河外也还有不下于三人,虽然大多都是在潤丹期,但是毕竟也是踏入了小天位,像赵薛两家家主也都是小天位的强者。

而且更为让袁氏值得骄傲的就是袁氏以及其主要支持者赵氏、薛氏家族均已经培养起了梯次人才,现在领军人物袁无为已经是天境固息期角色,以袁无为的表现来看,两三年,甚至也许就是一年半载内踏入小天位都有可能,袁无敌同样也已经晋入太息期,再加上一大批汝阳八柱这个层面的青年新锐崛起,可以说未来十到十五年内,会有相当一批天资绝佳的蔡州武者会踏入或者接近小天位水准,这些都将成为蔡州军的中流砥柱。

从这个角度来说,像光州、申州这样的小藩阀的确和蔡州、南阳这些藩阀比差距太大,像许氏家族的家主许望亭也不过就是固息期的高手,甚至还未踏入小天位,鞠氏家族家主鞠尚良也同样只是固息期的角色,整个家族中也没有太优秀和突出的弟子,这样的水准如何能与之争锋?所以遭遇突袭一日而亡也就是可以理解的事情了。

对许氏、鞠氏的灭族可以理解,并不代表江烽也能接受某一日自己也会变成许望侠或者鞠尚良,许氏和鞠氏在没有防备之下被人突袭身亡,现在固始军已经是处于战争状态下,自己也已经遭遇过几次刺杀,都还没有思想准备,那就太失败了。

不但自己要尽快提升自己的武道战力,同样自己的这些麾下诸将也一样需要尽快提升,自己不是世家望族中人,没有族人子弟相助,那么就只能依靠这些武将们,如果无法在武技上立即提升到一个可以和南阳、蔡州诸藩强者对抗的水准上,那么也要通过其他手段来弥补,确保己方不会在这个问题上被对手利用,所以江烽才会督促着邓龟年、罗真以及许静在术法上有所准备。

如果能够拿出像当日赵千山对付杜立攻击时出的“天光冰轮斩”甚至更高层面的术法或者术法武器来弥补,那江烽相信自己也一样也可以不惧于与高于自己一个甚至两个水准的角色一战。

杨堪也很好奇江烽想要说的不同是指哪方面的不同,在他看来,江烽出身庶族,之前也没有什么特别突出的表现,或者可以说他在原来担任光州刺史府下的斥候时表现上佳,但是也仅仅是表现上佳而已,在武技上并未表现出什么特别的天赋才华,甚至他比他最要好的朋友张越也要逊色不少。

但是从到固始军任职之后,他就开始如一枚从沙堆中露出来的金子一样熠熠光,而且越来越闪亮,后来的种种就不需多说,如果说他在智谋韬略方面还可以用大智若愚重剑无锋来形容,但是他在武道修行上突飞猛进就真的无法解释了。

像他在光州刺史府担任斥候乃至后来在对阵蚁贼围城一战时的表现,都足以证明他并非是藏拙,而是真实水平的体现,但为何却能在后来极短时间内开始爆式的飞跃呢?

这或许就是他的不同?

看见杨堪将冰王戟杵在地上,很认真的看着自己,江烽也斟酌了一下言辞。

“七郎,恐怕你不知道,我们江家是医药世家,在整个光州世代行医采药,而母亲姓华,祖籍亳州,恐怕你应该明白亳州华氏的含义。”

江烽话语一出,杨堪讶然,“亳州华氏,可是华佗家族的华氏?”

“正是,我自幼由家母教授养息之功,筑基甚固,家母又用各色方剂丹法为我滋养浸润,所以我虽然在十八岁之前未尝有所表现,但若是获得机会之后,便会有所突破。”

江烽这番话也是半真半假,但却无懈可击。

“原来如此!若是这般,二郎你倒是可以好好抓住时机自我砥砺,力求尽快能有更好的提升。”杨堪深以为然。

他自小也一样经历了如江烽所说的各色丹药滋养,各色方剂药物浸泡,方才打下良好基础,再有自己天资聪颖,加上自身的苦修明悟,所以才能在诸多庶出子弟中脱颖而出,最后一举夺得冰王戟,扬威汴梁。

“七郎,我自己的情形我自己清楚,目下我现在还处于静息期,但是我感觉突破养息期门槛应当也就是须臾之间的事情。”江烽对这一点倒是极有自信,“但你我就算是有所突破又能怎样?若是刘玄大军在蔡州作战不利,见势不妙而主动回撤,我们可能就会在光州城的得失上有一番纠结了,是战还是不战?”

杨堪一时间也无言以对。

南阳军显然是固始军现在还无法抗衡的存在。

不说军队数量战力,仅仅是高阶武者的碾压姿态就能让人绝望。

就算是刘玄不出手,仅仅是刘玄系的刘岚、刘灿,还有刘广,三个小天位强者,固始军就无人能抗衡,哪怕有术法武器助阵,但也很难抗御几位小天位强者齐刷刷的到场。

“二郎,若只是那刘广,甚至刘岚刘灿中一人,邓龟年答应给我制作一副术法器甲,另外还准备为我冰王戟进行一次术法加祝,如果再有一两样术法器具来作为后盾,我还是敢和他们其中一人玩一阵的,但终归不是敌手,这改变不了。”

杨堪最终还是叹了一口气,摇摇头。这是现实,不容否认,讳疾忌医掩耳盗铃只会带来更大麻烦。

“我可以尽快让我自己提升到养息期,但也仅此而已。”江烽掂量了一下手中的狭锋斩马刀,“我对刀枪都能适用,但是我更喜欢这种刀,可惜还没有趁手的武器,否则我也敢尝试挑战一下太息期甚至是固息期的高手。”

“郭岳也修炼成了金刚不坏体之功的第一重,但是距离第二重亦有相当距离,但其武道修行也处于养息后期,正在寻找机会砥砺,以求尽快进入太息期,如果能尽快进入太息期,他的第二重金刚不坏体就要点儿人来破了。”杨堪咂了咂嘴,“阿满这段时间也成天扎在静室里自我修悟,他对上一次与蔡州军一战未能拿到战果很是懊恼,尤其是看到我和秦再道、张越都有突破,所以也是有些着忙,这一次他也是志在必得。”

江烽终于下定决心:“所以我打算用我家传一些药方熬制丹药散剂,来为你们滋补根基,可以让你们在与交锋时,挖掘出更大的潜力。”(未完待续。)

第四十四节 多策(为油饼夹烧梅加更!)

杨堪又惊又喜,又有些不敢相信,。

“二郎,你真有把握?郭岳和阿满他们也不是没用过这些方式,像阿满所在丁氏一族也有自家的丹药滋养,郭家虽然没落了一些,毕竟也是郭言一脉,也还是自小就有打磨,少年时滋养润泽的确有些效果,但现在恐怕未必见效了。”

杨堪的观点是符合实情的,像这些名门望族的子弟,尤其本身就是武道世家的子弟,哪一个青幼年时候没有经历过丹药滋养?

这只能说是一种辅助手段,会有一些效果,但你要指望有什么特别突破,那就有些天真了。

“嗯,七郎你说的没错,我的这些丹药散剂算是华氏祖传,准确的说是在外界早就失传了,《青囊书》在曹魏时代就失传了,这些特有药散都对自身滋补有奇效。”江烽笑了笑,“像我母亲,本身就是九阴绝脉,但却能一直活到四十岁,还生育了我兄长和我,本身也就是一个奇迹,靠的就是药物滋养。”

“哦?”杨堪还真没特意了解过江家的情况,只知道二郎二郎的叫,却不知道大郎是谁,是什么情况,也只大略听张越提起过,江烽父母早亡,长兄也是前几年去世,只剩下江烽一人。

“我父母早故,兄长外界都道他也去世了,其实他只是入山云游修道,追求长生之道去了。”江烽耸耸肩,有些向往,“我兄长也劝过我一道去,但我是个俗人,不喜那种清修生活,更喜欢世俗繁华,所以没去,这几年虽然没见我兄长,但我知道他应该就在山野中修行。”

江烽兄长入山修行一事连张越都不清楚,只有罗真略知一二,不过江烽从未向人提及,所以罗真也从未向外人泄露,今日也是江烽第一次向罗真之外的人谈起。

杨堪知道江烽谈起这个也是对自己的一种信任,会意的点头。

“像七郎你和阿满、郭岳他们这种自小经历过各家药物滋养润泽的,我家传的丹药却与其他不一样,效果必定是有的,但是若是要与用在张越、秦再道和黄安锦他们身上相比,肯定就不如了,一句话,可能会与各人不同,自幼在用药滋养润泽过的,可能会有一些效果,但是就不及那些从未滋养调补过的那么明显突出,但总归会有一些效果。”

杨堪笑了起来,“二郎,这很正常,更何况你要知道到了我们这个境界,哪怕是一丝一毫的提升,都非比寻常了,天境之下的提升都知道更容易,但是到了天境之上,那就非得下苦功,求顿悟,有机缘不可了,而到了小天位之上,每一台阶都得要大彻大悟和机缘汇聚并举方可有所突破,这都是祖辈早就和我们教诲过,你能用这种渠道帮我们有所提升,已经是相当稀罕之事了,至少我就从未想到过还有这种可能,我还以为你会用什么天材异宝能给我们以帮助呢。”

“七郎,我所要炼制的丹药虽非天材异宝所成,但也不是寻常药物,也需要一些特殊罕见之物,当然如果真的能有一些天材异宝作为药引,自然可以炼制出一些功效更佳的丹药来,这一点我还是有把握的,只是耗时耗力也更长。”江烽颇为自信的道。

“这一点上趁着鄂黄、南阳有求于我们,不妨可以开口搭着术法资材要一些。鄂黄杜氏有江水、雷池之利,水产异宝不少,南阳则有伏牛、桐柏之利,山中灵药亦是丰富,兼之又扼金商人迹罕至的山岭出入要道,据说每年从金商山中输出的大批灵药异宝大多被南阳所购得,这也是南阳术法一道强盛的主因,就因为其有雄厚的财力来购买术法资材供其麾下的方术士和术法师们修炼。”

杨堪现在已经隐隐有了江烽副手的气象,江烽也认为杨堪不但武技卓越,而且加之气度深沉,颇有大将风范,所以也是一力培养。

当然他不会只着力培养杨堪一人,像张越,以及此次李桐邀约回来的张挺,也是培养对象。

只不过张越忠心无二,感情更亲近,但却在武技上要略逊一筹,张挺武技不俗,智谋韬略亦有,但在性格上却又略输于杨堪,所以目前还只有杨堪在各方面都具备独当一面的实力。

“我们固始军总体实力偏弱,或许军士可以通过艰苦训练来提升战力,军官可以通过招募融入来强化,但我们中高级的武将水准就不得不通过各种方式来增强实力了,小郭和卢英峰之死就像一根刺一样,一直扎在我心中,让我难以释怀,我总是再想,如果当时我换一种安排,会不会有一个更好的结果?”

谈及这个问题,杨堪也是痛惜不止,但是他也知道当时那种情况下也是固始军能拿出的最稳妥的应对之策了。

打仗就要死人,总想要避免战死而去安排,那么最终结果就肯定是死亡更多。

那一战下来,连自己、江烽本人、张越、秦再道以及江烽最贴身的女护卫鞠蕖都是险些丧命,可以说能付出的都已经付出了,谁死谁生就真的只能看上苍安排了。

“二郎,你无须过于自责了,郭岳也和我探讨过,那种情况下,谁也未曾想到袁氏双驹联手竟然如此厉害,若非常昆感到,恐怕我和蕖娘子也一样命丧黄泉了,这就是天命。”杨堪也是感慨无限。

“七郎,天命这个东西有,但是我们却可以通过提升自己的实力来改变上苍给我们安排的命运,像那一日若是你已经是太息期了,小郭能练至金刚不坏身第二重,袁无为和袁无敌还能如此猖狂?”江烽反问,眉目间已然多了几分狷狂豪放。

“好!大人说得好!”一个身影从院墙外另一端走了过来,身材瘦小,脸颊嶙峋峥嵘,一双厉目顾盼生威,尤其是一双手便可看得出青筋盘虬,显示出手上功夫的与众不同。

“六郎来了?”杨堪打招呼,来人正是郭岳,步履生风,背上背负的一根九锻玄铁棍黝黑无光,便是其专用武器。

“大人,七郎。”郭岳在家中行六,身形和郭泰有些相似,不过更加瘦小,但是其全身似乎都洋溢着一种特有的精气,闭关几年修炼金刚不坏体之功让其也是拙于言辞,他加入固始军之后就曾明确像江烽提出,他自己更适合担任副手而非主帅,更适合冲锋陷阵而非运筹帷幄,这番直白的表态也让江烽十分欣赏。

本身每一个武将都有自己强项,像郭岳这般能够清醒认识自己不足而愿意挥自己长处的人就很难得了。

“大人,其实没有必要对我兄长战死耿耿于怀,我兄长一直以战死沙场为荣,技不如人,并没有什么。”郭岳话语中充满了刚烈之气,“正如大人所说,只要我们自己实力达到那一步,那就该是对手折戟沉沙了。”

“我们面临着的局面很复杂,南阳,蔡州,蚁贼,甚至还有淮北和鄂黄,都存在太多的不确定因素,我们固始军似乎从一出现就是生存在战争中,光是今年我们已经打了两场硬战苦战。”江烽目光里也多了几分坚决,“捍卫我们自己的利益,就只能通过战争,我们也别无选择,所以我们需要尽快提升我们自己的实力。”

“大人,我倒是觉得,在提升我们军队战斗力上,也还有其他几条路子可以走。”杨堪在郭岳出现之后,已经很自然的把“二郎”这一称呼换回了“大人”。

这是江烽和其他几人心照不宣的默契,在只有单独二人在场时,可以以私密称呼相称,但是在有其他人在场的情况下,则需要以正式称呼相称,当然江烽称呼这些人则没有这个限制。

“哦?七郎,你说,什么办法?”江烽和郭岳都是大感兴趣。

“嗯,其实这也不是什么新鲜法子,只不过我觉得在我们固始军上运用可能更适用一些。”杨堪顿了一顿,“就是合击之术和组队合战之术。”

合击之术一般是指二至三人的联手作战之法,而组队合战则一般是指三人以上十人以下的配合作战之法。

杨堪说这不是什么新鲜法子,的确也是如此,历朝历代军中,以及一些江湖门派中,对这种联手迎敌之术和组队合战之法都有涉猎,但是始终都没有能成为主流。

盖因这种方法受限制的条件很多,以多敌一,以多敌多,这就要求配合者相互固定,可是军队中的战事本身就充满变化,也许还没有出战你就遭遇一场弩矢洗礼伤亡几人了,剩下的人还能不能达成合战之术?

或者条件生变化,你应对的环境不一样,也会受到很多影响,所以相对而言这种组队合战之术一度在一些军队中有些习练,但是都未能有什么亮色表现出来。

倒是一些藩阀的亲卫中倒有不少习练这种合击之术和组队合战之法,那主要也就是针来的武道强者对重要人物的刺杀袭击,用这等合击之术和组队合战之法来迎敌或者拖延时间,为目标赢得时间和准备。(未完待续。)

第四十五节 蚁贼(1)

“哦,联手合击之术和组队合战之法?”江烽心中微微一动。

这个时候他才想起许望侠在临死之前和自己的一番交谈中也谈到了固始军的短板,主要也就是指现在固始军的中高级武将实力欠缺,极易被敌人恃强凌弱专攻薄弱环节给固始军造成以点带面的突破。

许望侠谈到现在各地藩阀都有蠢蠢欲动的迹象,谈到了为什么许氏要在条件尚不成熟的情况下就动了对申州一战,其实也就是意识到了许氏在战力培育积蓄上的明显不足。

像许氏三老中,老二许望逊,也就是许子清许子明的父亲,本身就不习武技,只是许望亭许望侠两人修习武技,但许望侠也仅达到固息期,而许望侠更是只达到了静息后期水准。

整个许氏一族男性中也仅有许子清一人在修行武道上具有天赋,而光州许家有没有能够吸引到更多的庶族人才来投效,所以才希冀拿下申州之后再来扩充实力,只不过争雄之路太过艰险,第一步就踩空了。

许望侠也谈到了固始军其实也面临着和许氏一样的困局,哪怕固始军有了一个很不错的开局,而且利用了现在大梁的困局需要外部的助力而让固始军居于一个有利位置,但是其短板仍然无法解决。

他谈到以固始军目前的格局要想吸引到强武力的将领很难,如果真的来了,以江烽自身的实力也很难驾驭,起了龃龉都是小事,就怕喧宾夺主那就危险了

江烽也相信许望侠是由衷之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而且许望侠已经明确了把许宁许给自己作为平妻,甚至也明确告诉自己如果喜欢许静,不妨就纳许静为妾,让其姊妹俩也能相互有个照应,在江烽看来这大概也是为许氏一族日后展的一个安排。

所以许望侠也就谈到了当初许氏意图在吞并申州之后的一个打算,就是准备要在一定范围内也就是牙兵中推行组队合战之法,并且准备在牙兵精锐中组建类似于蔡州龙雀尾的精锐来操练联手合击之术,并且已经有了一个大致方略。

当时许望侠也提到称在一定水准的精锐中修习联手合击之术的确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应对高手的袭击,但是这也只能说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应对越是高强的武者对人,修习联手合击之术者也需要相应提升战力,所以这只能在一定程度上有效,归根结底还是需要整体实力的提升。

许望侠的这个方略交给了许子清,不过江烽从未在这方面提及过,估计许子清也没有在意。

“七郎所言倒是有些道理,之前我也曾听人提及过这方面的构想,不知道七郎你提到这个,是否有一些考虑?”江烽知道杨堪素来言不虚,这么说肯定有应对之略了才会开口。

“嗯,三郎曾经谈及过他们白马寺僧兵便精于联手合击之术和组队合战之法,这一次蔡州军来犯,他们虽然只有寥寥十余人却挥了重要作用,一定程度上也就是有这方面的合战合击效果,他也提到了这一次加入固始军的几人中有几个虽然武技水准不算高,但也对合击合战之术比较熟悉,如果需要的话,下一步他们白马寺来的俗家弟子,甚至也可以安排一些精于此道的僧人来教授这方面的技战术。”

杨堪也早就在考虑这个问题,只是一直没有找到合理的机会来和江烽沟通,今日正好是一个机会,所以也就提了出来。

江烽大喜,许氏一脉已有一些方略,如果再加上白马寺中的这种实战运用技战术,那就真的完美了,只是不知道这等技战术算不算是白马寺的秘传?但常昆既然主动提及,就应该不是问题才对。

“七郎,不涉及他们白马寺的不传之秘吧?”江烽笑问道。

“应该不涉及,事实上像江湖中各大门派中这等合击之术都各有千秋,只不过想组队合战之术我估计就只有诸如白马寺、大相国寺这等僧俗众多的大门派才有了,毕竟僧兵道兵这等组队合战之术,那都不是寻常小户能玩得起的,这要说对军队来说可能更有价值。”杨堪分析道。

“七郎,你说错了,组队合战之法或许对其他军队更有价值,但对我们固始军来说,还是这等联手合击之术更有价值啊。”郭岳插言:“我们固始军的中高端武力还是太弱了一些,对阵之时有很大的隐患,稍不注意就可能被对方借势突破,若是能在联手合击之术上小有成就,那么一旦遇上这等情形,就可以赢得一些时间和机会。”

杨堪一愣之后,倒是点头认同,江烽也深以为然。

“大人,若是可以的话,我本人倒是对这方面很感兴趣,不知道可否交由我负责此事,白马寺方面的诸人我也比较熟悉,先来试一试,看看怎样,不如就以大人的亲卫队作为试点如何?”郭岳似乎也是被勾起了兴趣。

“哦?”江烽和杨堪交换了一下眼色,杨堪微微点头,江烽也就允了,既然郭岳主动请缨,他当然不好拒绝,且看这位小小郭的本事究竟如何了。

*******************************************

张万山有些痛苦不堪的活动着全身的筋骨,他已经跟随着这帮蚁贼连续三天没日没夜的奔波了,至今未见到那位号称吃人魔王的秦权。

他来亳州已经十多天了,最初一直无人理睬,后来好不容易获得了据说是蚁贼中的二号人物秦衡,也是秦权之弟的短暂接见。

可没等他说明来意,蚁贼就开始了与感化军的缠战,就再也没有人理他了。

这一段时间里张万山也一直在观察着蚁贼军的活动规律和实际表现,与江烽所见介绍的蚁贼情况结合起来进行对比,他现现在的蚁贼军已经比起原来刚从伊洛出山东下的蚁贼改变了许多。

先军纪更为严明,虽然还是无法地方军队相比,但是由于蚁贼军已经开始有意识建立补给机制和屯粮据点,使得蚁贼军的后勤保障水准提升了许多,这也使得蚁贼军不需要每日每时都要考虑补给,这极大的提升了蚁贼的机动能力和军纪。

第二蚁贼的战斗力也以肉眼就能看得到度在提升。

蚁贼军将军队分成了精锐、正军以及仆军,精锐就像是波斯女和秦河率领的骑军,秦权亲自率领的亲兵,以及部分将领自领的亲兵,而正军就是作战的主力部队,仆军则主要是一些新附的盗匪、流民和投降的官军。

由于每一场战事几乎都是仆军先起进攻,所以损失最大的往往就是仆军,而表现优秀的仆军则可能会被吸纳入正军,所以每一次大战仆军的表现出来的战斗力过了张万山之前的估测。

战斗力的体现可以从多个方面观察出来。

军纪是一方面,军官的组织指挥能力是一方面,军中将官的威信也是一方面,行军度,训练时效,应变能力,以及后勤保障水准,武器甲胄的状况,甚至包括冬衣鞋帽的保障度,都能略窥一斑。

张万山是穿越了颍州战场来到亳州的。

颍州也是蚁贼的主战场,但是那里是林儒主要在负责,林儒用兵毫无章法,这个毫无章法并非贬义,而是指其用兵不拘一格,如天马行空。

林儒麾下军队多以轻装步兵为主,尤善行军,加上颍亳之地纵深大,也给林儒用兵提供了绝好机会,几次感化军已经围住了林儒主力,都被林儒跳出了包围圈,结果声东击西让感化军疲于奔命。

张万山在颍州呆了三天,眼见林儒部得不到回音,便主动要求要面见秦权,林儒也不留难,便让其自己去亳州找秦权,所以张万山才来了亳州。

秦权部蚁贼在亳州的活动范围也很大,三日前秦权部攻陷了山桑,然后迅掉头北上,围攻城父,与感化军一部在城父县内展开激战,然后又毫无征兆的突然越过了涡水,打了感化军一个措手不及,临涣、永城、符离、蕲县顿时告急,迫使在彭城驻扎的感化军南下。

秦权部迅疾又东撤,涡水和涣水之间的广大地域内纵横驰骋,连续击破二十余处豪绅坞堡,缴获大量粮食绢布等大量物资,也极大的缓解了所部越冬所需。

这一段时间张万山都一直跟随着秦衡部游动,他感觉到这股蚁贼力量在保持了原来蚁贼行军度快,动员能力强的特点时,野战浪战的能力也提升了不少,固始军中目前恐怕还只有第一军能略胜对方一筹,而像第二军都略有不如,而第三军则不用提了。

当然这几部也都是蚁贼的精锐军队,尤其是这几个月和感化军的缠战也使得其大有去芜存菁的架势,只是张万山还看不出这支蚁贼这样游走于颍亳二州间,究竟意欲何为?

如果说这支蚁贼真的如大人所说的与大梁有瓜葛,他们就不应该局限于颍亳二州,要知道这样下去,感化军主力一旦慢慢形成包围圈,势必会将其挤压在狭小范围内形成决战,这对蚁贼很不利。(未完待续。)

第四十六节 蚁贼(2)

嚼了几口有些涩口的麦饼,张万山从腰间取下水囊喝了一口,坐在石板上环顾了一下四周,目光漫无目的的掠过匆匆而过的一队士兵,面无表情的吞噎下去。

蚁贼的军队部署很混乱,或者说是有意布置成为这种杂乱无章的格局。

除了最高层的武将外,哪怕是统兵数千的领,也不知道自己下一步会向哪里去,。

也许就是深更半夜把你叫醒,一个命令下来,你就得立即动员起来,按照规定时间出。

这也对蚁贼的动员行军能力有很高的要求。

好在蚁贼不像其他军队那样对后勤保障更高,他们可以像蝗虫一样走到哪里吃到哪里,如果吃不够,自然会向四周蔓延,一直到寻找到够吃的东西为止。

只有正军和精锐才能有补给保障,有时候甚至连正军都不得不四处就食。

远处几名儒者打扮模样的角色衣衫褴褛面带颓色的乘坐着牛车从五十步开外经过,数十骑兵簇拥着。

张万山低垂着头,似若无觉,但是眼睛的余光却早已经把这一切收入眼底。

他知道虽然看似无人看管自己,但是他可以肯定起码有三到五名专人一直在暗中观察和监视自己,斥候出身让他天生具备了比其他人更敏锐的洞察力和感知力。

大人让自己这一趟来颍亳二州见蚁贼领固然有其他有意,但是这一趟也是对自己的一次极为重要的打磨洗礼,可以让自己作为斥候更为深刻直观的观察了解蚁贼的架构和表现。

蚁贼已经有了属于自己的专职术法队,而且规模还在不断扩大,张万山默默的记着。

看得出来蚁贼对术法队的重视程度也在与日俱增,这应该和他们前段时间击破山桑城有很大关系。

山桑城驻扎有感化军一部两个军,但是却被蚁贼里应外合攻破,张万山也对蚁贼的渗透能力极为震惊。

要知道山桑县城位于涡水下游,地理位置极为重要,感化军在山桑城也是做了极为周密的准备,甚至派出了专职的术法队伍来确保城池,却未曾想到蚁贼早已经在山桑县城中安排有大量内应,趁夜里应外合烧了城门一举破城。

这对张万山也是一个极大警醒。

蚁贼可以提前几个月就已经把细作和接应人员安排到山桑城,而那时候蚁贼甚至还刚进颍州,亳州甚至还没有意识到蚁贼会一路横扫打进来,可蚁贼就已经开始有意识的安排人在这些重要城池中布置内应了。

想到这里张万山也有些不寒而栗,固始军第三军以及安排驻屯殷城的屯军士兵大多都是从颍州、寿州的流民中招募而来,这里边有没有蚁贼特意安排进来的内应?值得深思。

山桑城被攻破之后,五千感化军中被斩杀两千余人,剩下两千多大半被纳入仆军,而且其中有三四名方术士和术法师被俘获,刚才这几人应该就是从山桑一战中俘虏的方术士和术法师。

张万山也忍不住慨叹淮北的奢侈,居然敢在一个县城中安排三四名方术士和术法师协助驻军守城。

久闻淮北淮南以及吴越等地术法昌盛,人才如云,看样子的确不假。

整个固始军的术法人才也不过区区几人,可淮北感化军就舍得将几名术法人才放在山桑城中。

纵然山桑城再重要,这样把术法人才分散使用有没有完善保护措施的做法,还是太草率了,当然这大概也是和淮北在术法人才上有厚实积累有关。

想到这里张万山也有些惋惜,若是有机会他真想把这几名方术士和术法师给劫持回固始,只可惜这只能想想而已,若是在固始周边,倒是不妨冒这样一次险,而这里是亳州,就不太现实了。

应该说自己在蚁贼军中这一段时间里还是收获匪浅,张万山能有机会如此近距离的观察了解蚁贼各方面运作情况,这本身就能为固始军下一步调整方略提供依据。

但自己这一次的主要任务还是面见秦权,至今未曾达到,这也让张万山有些烦躁。

就在张万山为任务未能完成心烦意乱是,就在张万山三十步之遥的一间帐篷里三个人正在商量着。

“山桑城获得粮食足够我们正军吃上两个月了,运气太好,正巧遇上山桑城准备运粮,五千士卒,还有几个术法师,看样子时家是真的想把我们钉在这里。”

矮壮汉子光头短颈,浓眉大眼,阔嘴塌鼻,看上去很有些不协调,但脚边倚着的一柄粗大陌刀,尤其是陌刀比寻常陌刀更粗大一圈,刀面上有大量符箓花纹,却让人明白此人绝非等闲之辈。

“老尚,攻打县城对于我们现在来说还是有些冒险了,如果不是有足够的内应起哄,我们没那么容易攻破,甚至铩羽而归。”秦衡摇头,“对于我们焰军来说,最紧要的是不断的获得胜利,只有这样我们才能凝聚士气,吸引更多的人加入我们,而大唐就给我们提供了这个舞台。”

“这我也知道,但是下边孩儿们也不是吃素的,这样几个月东奔西跑,若是没有一点儿想头,大家伙儿心气就有些低落了,阿衡,你也得注意一下你下边那帮人,甭以为都靠身先士卒就能让人家都和你一样,老大,我觉得恐怕还是得给兄弟们许一个愿,让大家伙儿得有个念想,否则这样持续下去,总归有一天我们若是败一场两场,人心就要动摇,多败两场,也许就要出问题了。”

秃眉干瘦汉子有些满意的看了一眼阔嘴塌鼻的男子,几个月下来,这个家伙的见识眼光还是增长了不少,听说专门请了几个策士儒者给他当幕僚,整日里除了打仗,就是让这些家伙给他讲兵书战册,看样子还是挺有效的,也知道人无远虑必有近忧这个道理了。

“大哥,老尚说得也不无道理,我们老是在这颍亳之地兜圈子,感化军那帮家伙已经意识到了,再这样下去,他们淮北就过不了明年了,所以动作也越来越大,追击度也赶上来了,我怕有一天总会被他们咬住。”

也是一脸秃眉,但是却要生得顺眼许多的男子也不无忧虑的看了一眼一直低垂着眼睑的大兄,叹了一口气道:“韩拔陵他们在寿州那边也有些不耐烦了,打寿州他们觉得硬啃有点儿难,但是只要咱们这边支持一下,也没有问题,霍丘那边已经被他们拿下了,收获不少,估计过这个冬春是没问题,可他们不想老在寿州这个圈子里打旋儿了,他们觉得除了寿春外,其他地方没啥油水可捞了。”

秃眉男子抚摸了一下额头,微微摇头:“现在还不是时候。”

见秃眉男子终于说话,秦衡和尚科都终于松了一口气,“大哥(老大),那我们究竟要在这颍亳之地耗到啥时候啊?阿道和阿儒都有些不耐烦了,我们究竟在等什么?”

秃眉男子暗黄的重瞳闪过一抹厉芒,目光也望向了东方。

他何尝不知道颍亳之地现在已经没有太大油水了。

乡间士绅们稍微有点儿资产的都已经逃到了诸如彭城、符离、谯县、永城这些要么州治所在,要么就是交通要隘驻扎有感化大军的县城里,可自己手底下这一二十万人,人吃马嚼,这两个州已经养不活了。

还有韩拔陵那边也是好几万人,这家伙在寿州折腾的更厉害,势力膨胀更大,隐隐有点儿尾大不掉的味道了,对自己这边的命令也是越来越不耐烦。

时家已经有觉察了,但是彭城那边大军始终未出徐州,这就是一个祸患。

另外更为关键的是淮南那边始终还没有消息过来,这才是最重要的,不等到那个节点,过于草率,操之过急,也许就会功亏一篑。

大梁那边也应该有些起疑了,不过还在他们接受范围之内,这中间错综复杂的关节,连自己都想得头疼。

可有些事情却又决不能对外人说,哪怕是阿衡和尚科也不行,不是怕他们不忠,而是这种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多一个人知晓,就多一分泄露的危险,他们只需要服从命令就行。

时机未到,但是眼前困局又如何破解?

秃眉男子若有所思,“让阿道他们进泗州罢。”

秦衡和尚科都是一喜,大兄终于算是开了金口了,只是单单一个泗州却也难以满足现在这么大一帮人的胃口,而且韩拔陵那边也越来越表现出了不满意,不给韩拔陵那边一个交代,也恐怕不行。

“大哥,那韩拔陵那边呢?是否同意他们进庐州?”

“不行,决不允许踏入庐州半步!”秃眉男子断然道。

“可是韩拔陵他们限现在好几万人了,寿州养不活了。”秦衡委婉的解释道:“你总得让他们有个去处吧?”

秃眉男子阴冷之色一掠而过,冷冷的扫了一眼自己这个有些不省心的弟弟,“阿衡,你的意思是说如果我不同意,他现在就准备自行其是了?”

第四十七节 北上

下意识的低垂下头,但是又有些不服气的重新抬起头来,迎着兄长的目光,抗声道:“大哥,韩拔陵他们是你让他们去寿州的,我当初就说要把他们打散编入我们几部,你不同意,这才让他们展到现在这一步。”

“我没有问你这个问题,我只是问你,是不是我不同意他们去庐州,他们就不打算听我的命令了?”秃眉男子眼睛微眯,目光犹如蜷缩起来的毒蛇吞吐的蛇信,嘴角竟然多了几分笑意。

旁边的塌鼻阔嘴男子下意识的蜷缩起身子,一动不动。

他太了解自己这位老大了,一点有了这种笑意,那就意味着他动怒了,而一旦他动怒了,在他印象中,那就是不见血不会恢复正常。

可这里只有他们三人,而阿衡可是他唯一的弟弟,但老大从来不会因为是他弟弟就会网开一面,一样可能要见血。

这他妈太倒霉了。

秦衡打了一个寒颤,但是这个时候退让一样不会得到宽恕,他只能硬着头皮力争:“大哥,我没这么说,但韩拔陵部不是我们的老兄弟,伊洛十大寇也没那么听我们的话,就算是韩拔陵也未必能招呼得住所有人!他们现在把整个寿州除了寿春城外的所有地方都折腾完了,手底下的兄弟过了四万人,他自己恐怕都控制不住了,就像洪水一样,堵不如疏,你的给他们一个疏导的地方,否则就会把他们自己给冲毁!”

秃眉男子目光不动,静静的注视着秦衡,似乎要等他把话说完。

“要不就让他们去打寿春城,我们象征性的给点支援,让这些家伙在寿春城下消耗个够,只有这样才能让他们安分一些,也让他们明白,这个世界不是他们想怎么样就能怎么样的!”

在兄长的目光注视下,秦衡觉得自己就像是暴虎爪牙下瑟瑟抖的羔羊,最后几句话几乎是要吼出来的。

“哼,我还以为你真的收了韩拔陵几个女人和一点儿东西就不知道自己的身份了呢。”秃眉男子终于收回了目光,嘴角的笑意也慢慢消失,塌鼻阔嘴男子和秦衡几乎是同时松了一口气,秦衡更是大汗淋漓,差一点要虚脱倒地。

“老大,阿衡说的并非没有道理,韩拔陵他们势力膨胀得太快了,恐怕已经出了他们自己的控制,像芍陂那三个家伙也加入了韩拔陵麾下,光是那帮水寇就有三四千人,和韩拔陵他们搅在一块儿之后,连巢湖和濡须水那边的水匪都有跑过来投奔的,也难怪他们想进庐州啊。”

塌鼻阔嘴男子尚科这个时候才敢插言,先前他是绝对不敢去触怒老大的。

“芍陂水匪?巢湖和濡须水匪也过来了?”秃眉男子眉头微微一动。

“嗯,老大,你也知道韩拔陵他们那帮人本来就是山匪出身,原来在伏牛山里厮混时就和各地的山贼水寇都有往来联系,现在他们靠上了咱们焰军这杆大旗,声势大涨,大碗喝酒,大块吃肉,昔日有往来的兄弟,自然也都想要来一起吃肉分金啊。”

见老大似乎对这帮水匪很感兴趣,尚科和秦衡都有些不解。

这帮水匪或许在水上有些本事,但是要论战斗力,却根本排不上号,在韩拔陵部里边也只能算是外围力量,如果不是考虑到如果要围攻寿春需要这些家伙,估计韩拔陵他们也对这些家伙没那么大兴趣。

“阿衡,你和韩拔陵他们那边有联系吧?”秃眉男子面色淡然,“你安排人去把这帮水寇拉住,要不动声色,日后有用。”

韩拔陵部里自然也有焰军的人,若非如此,秦权岂能放任韩拔陵在寿州这般放肆?相信韩拔陵也一样明白这一点,只不过他永远不会知道谁才是焰军的人。

秦衡有些不明白,但还是老老实实的应道:“是,大哥。”

“嗯,可以让他们这些水寇多和下江寇联系一下,注意分寸。”秃眉男子又道。

“是。”秦衡和尚科都更不明白了,但这个时候只能答应下来。

这个时代,江寇和河寇是有特殊指定含义的,并非泛指。

江寇就是特指活动在江水(长江))上的水寇,河寇自然是指活动在河水(黄河)上的水寇,而除开江水和河水上的寇匪外,其他活动在湖沼塘陂和水上的盗匪,都只能称之为盗匪或者贼匪,而不敢妄称寇。

而江寇又分为上江寇和下江寇,以江州、蕲州、舒州、宣州四州交界一线的大雷池为界,以上为上江寇,以下为下江寇。

秃眉男子仰起头,似乎又想了一阵,良久方才沉声道:“让他们过霍山,去舒州,这是我的底线,庐州决不能去,不能打草惊蛇!”

“老大,这过霍山没那么容易,几万人呐,……”尚科见秦衡给自己使眼色,只能苦着脸帮忙解释道。

“他们可以借道舒城以东下舒州,真有本事要过江去江州和宣州也由他,我只要一点,不准跨过舒城县城以东半步!”秃眉男子脑海中似乎天生就有一副地图,声音低沉而阴冷。

舒城是庐州东部小县,如同一支脚伸进了寿州和舒州之间,若是不允许踏入庐州境内,那几万人要去翻霍山,就真太难了。

虽然不明白老大所说的打草惊蛇是什么意思,草可以理解,蛇又是谁?但能够得到老大这样松口,已经是难能可贵了,秦衡和尚科两人都忙不迭的应允下来。

末了秦衡又忍不住补了一句,“大哥,让韩拔陵他们这么大规模南下,是不是我们这边也过去一些人,这样恐怕也能让韩拔陵他们放心一些?”

“唔,你看着办吧,不宜太多,韩拔陵是聪明人,他明白怎么回事。”秃眉男子秦权微微颔。

“对了大哥,那个西边来的信使,你看……”秦衡没有理睬尚科的眼色,又问道。

秦权沉吟了一下,“是固始来的?有点儿意思,那个小家伙居然也有这般心思,倒是让人惊讶。”

“阿儒把他打过来的,我简单问了问,他没说其他,只说南阳军和大梁军联手伐蔡,可能会改变整个中原的局势,甚至也会影响到整个淮北。”

秦衡的话让秦权有些不屑一顾,“他就专门跑来亳州向我们介绍一下蔡州那边的战况形势?说客?没提别的要求?”

“没有,这个家伙显得很老实,他说他就是一个信使,奉主帅之令把他们掌握的情况告知给我们,信不信由我们,我们怎么看怎么做,也是由我们。”秦衡小心的道:“他只说了一句,袁家是一个很好的漩涡,会把很多人都卷进去。”

秦权沉默良久,大帐里显得异常安静,“打他走,他这段时间跟着我们,看也看够了。”

秦衡应声之后,秦权又道:“让秦河回来见我。”

“大哥?!”秦衡惊讶的道。

“固始军那个小家伙很有心计啊,玛苏助了一臂之力,让他逃脱厄运,这个家伙居然胃口更大了,打起大梁的主意来了。”秦权似乎在自言自语,“但他说的没错,袁家是一个漩涡,会把所有人卷进去,但我们乐见其成,因为那不包括我们。那就让袁家这个漩涡变得更大一些吧。”

********************************************************

马队趁着夜色缓缓渡河。

这里是淮水最浅的地方,虽然是枯水季节,但是仍然需要选择合适的地方,防止踏入泥沼区。

这种泥沼区在沿淮两岸地带很常见,而且位置也每年都会随着夏季水涨大小不一而变化,除了沿淮两岸的渔人,没有谁搞得清楚枯败的芦苇荡里哪里是泥沼区,哪里可供马队上岸。

最后几匹马终于上岸了,还是有几骑现在了河中心的泥沼中,眼见得挣扎着的马嘶声息慢慢小了下去。

已经上岸的骑队正在整队,这样有些突兀的出现在淮水以北的河岸上,是要冒风险的,哪怕早就有斥候撒开去,但是仍然让人不太放心。

不仅仅是怕被敌人突袭,同样也要担心被人觉察。

杜立轻轻一夹马腹,向侧面圈了一圈,等待着另外一骑跟上来。

“再道兄,现在咱们是一根绳索上的蚂蚱,跑不了你,也跑不了我,再有什么恶气嫌隙,都得要忍着,过了这道坎再说。”

“哼,某不是不识大体之人,尽管放心。”秦再道轻哼了一声,轻轻一挥手,身后数百骑鱼贯而行跟了上来。

杜立对江烽居然把骑军这样一支力量交给秦再道这个光州系的武将还是有些惊讶,尤其是在许子清也加入了固始军之后,居然还独领一军,这就更让杜立感到不可思议了。

这个家伙是不是太自信了一点,许家在光州的几十年根基,他竟然无视?

真觉得许家抛出一个把许氏双姝许给他就把他迷住了?

杜立不信,他江二郎还不至于蠢到这个程度,真要那样,他也就不配执掌这个固始军了。

第四十八节 赌了!

虽然对江烽的感觉很复杂,但是杜立还是得承认,之前自己虽然已经把江烽高看了许多,但是最终仍然还是现小瞧了他。

对江烽的这种爆式的崛起杜立也很是困惑不解。

倒不是对这种庶族小姓看不上,他也知道庶族小姓中一样有绝才惊艳的天才,而像世家大族中的第一代往往也就是庶族小姓中的这类人物,通过一番拼搏再加上机缘巧合,也就能造就这样一个家族的兴旺达。

只不过江烽的崛起太突然了一些,他了解过,之前江烽的表现顶多算得上一个合格,甚至优秀都称不上,但却在到了固始军之后熠熠生辉,一次表现比一次好,让人瞠目结舌。

武道上进境惊人,智谋韬略上更是无人出其右,从蚁贼围城到蔡州军来袭以及到现在针对南阳军的这一手,无一不显示出此人的深谋远虑。

以至于杜立都不得不多想一想,如果继续和这个家伙这样合作下去,日后还有没有杜家的生存空间,而这个问题在半年前如果有人这样说,杜立绝对要喷他一脸唾沫。

当江烽提出来要让鄂黄军的这一千骑兵对南阳北征军粮道择机进行袭扰破坏时,杜立几乎恨不得要把这个家伙给撕了,虽然他也知道以他现在的武道水准已经无法撕得了对方了。

关键是这家伙是当着尉迟无病提出了这个建议,关中李氏的这个大佬几乎是用剑逼着杜立立即应承下来。

在大家都觉得南阳军此次北征已经胜券在握的情况下,没有人会拒绝这样一个让人怦然心动的机会。

所以当杜立咬牙切齿要求固始军的骑军也必须协同作战时,江烽又毫不客气的向关中提出了索要两千匹上等夏州战马的条件,那尉迟无病也是毫不犹豫的答应下来了。

这简直要让杜立疯。

这个家伙总能抓住一切机会肆无忌惮的敲诈任何人,而且每每都能得逞。

当然,杜立也知道江烽之所以这样穷凶极恶的四处“敲诈”,也是迫不得已。

固始军以两县之地,而且无论是田赋还是商税都根本还没走上正轨,就算是走上正轨也根本支撑不起这么大的军队开支,尤其是江烽本人就是庶族小姓,家中根本就没有自有田产,也没有经营什么粮米、布、铁、茶、酒、盐这一类的大宗生意,如何供得起这样庞大一支军队消耗?

至于说他也听到了江烽欲在固始、殷城两县行检地之法,杜立更是嗤之以鼻。

现在你不把这些士绅大户牢牢抓住,竟然用这等恶法来榨取所需,这纯粹就是饮鸩止渴,逼得这些士绅大户要和你翻脸。

现在也许你江烽掌握着军队,士绅大户们不敢明着和你干,但是他们有的是办法阳奉阴违,让你的检地之策事倍功半,甚至半途而废。

更有可能的是你丧失了士绅大户的支持,最终就有可能让这些士绅大户与外外敌勾结起来,瞅准机会里应外合,最终让你滚出这块土地。

以杜氏在鄂州的根基,在蕲黄两地十多年的耕耘,至今都未能摆平这个地区,就是因为当初入主蕲黄两地时没有解决好这些士绅大族的关系,最终导致杜家在蕲黄两州的统治始终不稳固。

这甚至也影响到了杜家一直未能腾出精力来进入本来唾手可得的安沔两州,才导致了南阳趁虚而入,让杜家有了今日的被动局面。

所以像江烽现在这般穷形恶相的四处抓拿骗吃也能理解,只是他若是想要一直以此法为生存之道,未免就把这个世界想得太简单了一些了。

“再道兄,从这里上岸,就算是新息地界了,往东前行三十里是褒信地界,从斥候细作提供的情报称南阳军丢开了褒信,估计蔡州东边这些县份刘玄都不打算理睬,就是准备要打下真阳之后直插汝阳,要在汝阳彻底和袁家一战,不过汶港栅是蔡州军必守之地,估计他们会在真阳到汶港栅这一线缠战。”

杜立手中的桑皮纸地图在旁边护卫的灯火下明灭不定,根本看不清楚,不过对于杜立和秦再道来说,这些地图上的东西大多都已经印在了脑海里了,不需要看也能知道大概。

有这么样一个动作,倒是可以让大家在感觉上更直观一些。

“那陈州那边的大梁军呢?”秦再道冷冷的问了一句:“我出时,天兴军已经攻占了南顿,大梁收复了整个南陈州,蔡州军在小汝水一线损失惨重,十不存一,杜兄,就算是我们能够给南阳军后勤制造压力,你觉得对大局有多大的改观?”

按照原定的计划,鄂黄和固始联军这一千八百骑是要突袭白苟城南阳军的屯粮点,然后趁势北上,一直沿着粮道进行袭扰,让南阳军在整个南部蔡州都彻底失去粮食补给。

但如果大梁军从东面直插入蔡州东部,那么这种袭扰能够在多大程度上起到作用就很难说了。

可以说现在大梁收复南陈州之后气势已经起来了,天兴军只要插入蔡州东部,完全可以甩开新蔡、褒信甚至平舆等县而不顾,直扑汝阳城下与南阳军实现会师,那么蔡州覆灭就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杜立一时间为之语塞,他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事实上他也知道如果梁军真的不顾一切猛攻,甩开平舆、新蔡这一线士绅的私军羁绊,可以很轻松的直扑汝阳城下。

只要能攻下汝阳,袁氏的统治就可以宣布寿终正寝。

而蔡州士绅们的心态就会生变化,只要再恩威并举,让蔡州士绅接受新主人并非什么不可能的事情。

哪怕他们对老主人再怀念,但也一样要接受现实。

家族的利益高于一切,在袁氏已经不复存在的时候,他们也不得不为自己家族的未来着想。

想到蔡州不复存在,刘玄大胜而归,那下一步南阳的魔掌将会伸向哪里?

固始军恐怕只能把光州拱手交出,而杜家怎么办?难道也把沔州甚至蕲黄二州也拱手让出?不,不,这个结果太让人无法接受了。

看着杜立脸色在明灭的火光下变得有些狰狞,秦再道目光里也多了几分佩服。

江烽这种循序渐进的办法果真还是把杜家这一千精骑给钓出来了,杜立果然也还是一个敢赌之人。

如果之前就和杜立说要丢开南阳军的粮道而要去袭击南阳军后营,只怕杜立还真没有这个魄力,要绕过白苟城这一线南阳军,直接杀到汶港栅这一线对两万多南阳军起冲击这几乎就是必死之举。

一千八百骑兵哪怕是趁敌不备袭营,秦再道也不知道能有多大的机会。

“再道兄,你的意思是我们不管白苟城这边的屯粮,直杀汶港栅?还是真阳城下?”杜立牙齿缝里都透露着一股子肃杀之气,脸颊上的肌肉微微抽搐。

“汶港栅!”秦再道沉静的道:“我们的斥候已经在这一线活动了,真阳城下南阳军是主力,大概在两万人左右,汶港栅与蔡州军对峙的大概在一万五千左右,我们必须要抢在南阳军围住汝阳城之前给他们来致命一击,否则一旦南阳军围住汝阳城,我们再怎么做都没有太大意义了。”

“可是就算是我们能够给南阳军一击,但你要说致命,恐怕有些夸张了,只要大梁军一样从东面压过来,袁氏仍然没有机会。”杜立一边喘着粗气,一边有些颓然的摇头,“我们没有能力打破他们双方的对进之略。”

“未必!”秦再道目光中多了几分灼烧的狂热,“万一东面梁军无法如期赶过来呢?”

杜立精神一振,有些不敢置信,“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但是江大人在我离开时就和我提起过,南边大梁天兴军未必能如期赶到。”秦再道摇摇头,“杜兄,你不必多问了,江大人没有告诉我,我也不知道,你信不信也只能由你,不过我是你的话,就只能选择信。”

杜立的呼吸声在黑暗中显得格外粗重,手中握着的乌黑巨剑更是微微抖,显然这样一个突如其来的消息让他有些失了分寸。

事实上在北上之前,他对这一次北上突袭也还是持悲观态度的。

断了粮道对于南阳军肯定有影响,但是要说有致命影响,杜立很怀疑,但是他不得不来,尉迟无病态度强硬,而日后一旦蔡州覆灭,南阳势大,鄂黄杜家仰仗关中李氏的时候更多,他不敢违逆对方的意思。

但现在一丝接一丝的可能却如同环环相扣般燃起了他的希望。

突袭汝水边上汶港栅的南阳军,虽说敌众我寡,但是敌明我暗,我军是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未必就没有机会。

更为关键的是秦再道说到了江烽透露出了对东面梁军也有安排,如果真的是那样,南阳军和东面梁军的汇合难以实现,那么汝阳城只要拿不下,那么袁氏就能够扛得住。

这一宝他不赌也得赌,因为他没的选择。

赌了!他杜立这一宝赌了!(未完待续。)

第四十九节 曙光(为江南烟酒生加更!)

江烽呆呆的仰着头注视着天空。

漆黑的天空没有半点星光,静夜无声,但江烽内心的烦躁却是难以排解。

秦再道他们已经渡淮北上了,斥候传回来的消息,杜立愿意赌这一把,秦再道跟了。

想到这里江烽就忍不住苦笑,虽然把杜立引入了彀,但并不代表这一战就真的成了。

实在是这一战己方胜算太小,敌人在各方面都太强,要扳回来,除了努力之外,很大程度就真的要看天意了。

汶港栅地处汝水中游,乃是进军汝阳的要地,蔡州军在此立寨,也就是要依托汝水之利,防守汝阳,若是南阳军直奔汝阳,那汶港栅蔡州军便可从背后给南阳军造成威胁,所以要取汝阳城,必须要拿下汶港栅。

江烽知道蔡州军在真阳城已经阻击了南阳军不短的时间了,南阳军从申州渡淮到白苟城再到真阳县城这一线补给顺畅,使得南阳军有底气继续在真阳城下打下去。

哪怕有少量本地士绅私军意图袭击这条粮道,但南阳军守卫甚是严密,甚至还有意设陷阱反噬了两拨士绅私军,使得士绅私军损失惨重,再不敢轻举妄动。

就算是杜立和秦再道他们袭击汶港栅能成功,但这也不意味着这一战就胜利了,天兴军已经成功收复了整个陈州,南陈州再度回到大梁手中,在耽搁了一段时间之后,天兴军又在大梁崇政院的严令之下开始西进了,目标直指汝阳城……

张万山到现在也还没有回来。

江烽不知道张万山这一趟任务究竟如何,实际上这更像是一个意向性的撩拨,按照江烽自己的估计,成功率甚至不出两成,而秦权的目的意图自己现在也没有猜出来,但是江烽推测秦权恐怕现在也并不希望袁氏就此覆灭。

所以这一切都还要看秦权的心情如何了。

但无论如何,江烽觉得自己都应当一试,只有当你试了之后仍然失败,你才会无悔。

急促的脚步声从门外传来,江烽忍不住一扭头,直觉告诉他,恐怕有什么特别的消息传来。

“大人,张大人回来了。”卫士们很兴奋,张万山作为他们的前任领导这一段时间里干的很开心,卫士们也知道张大人是出去执行某个艰苦任务了,时间长短,能不能成,都还是一个未知数。

一身风尘仆仆的张万山几乎没有来得及喘口气,就直奔江烽所在来了。

“大人,成了。”张万山语气里都多了几分颤抖,一片疲惫之后是压抑不住的兴奋和喜悦。

“哦,什么成了?”江烽一把把张万山拉到面前座椅上,示意对方入座。

“我没见到秦权,但见了秦衡等人,我把您的话原封不动的转达了,秦衡不置可否。”张万山坐定,努力让自己平复下来,“但我看他根本就没听明白我的意思,后来让我跟着他们跑了好几天,在亳州境内来回乱窜,没让我走,我也就跟着他们。”

“嗯,蚁贼不傻,秦权更是狡谲诡诈之辈,当然不可能遽下决断,他们也要核实情况。”江烽点头,“这也在情理之中。”

“大概拖了八天作用,秦衡把我叫去,让我回来,他说我介绍的情况他知道了,我也没有逗留,直接回来,但安排接应的人沿着蚁贼主营和颍水一线进行布防观察,我刚回固始,就接到了回报,蚁贼主营骑军开始集结,规模数量不算小,三千骑左右,辎重草料也跟随不少,估计是要进行长途奔袭,……”

一般说来骑军的长途奔袭是一件非常麻烦的事情,不像外行想象的那样,日行千里夜走八百,那只是只单匹骏马极端情况下的计算距离,而且也多半带有夸张成分在里边。

大规模的马队行军度虽然要比步军快得多,但是一日行两百里已经是相当不错的了,当然训练有素的骑兵情况可以更好一些,但是这这种行军一般说来是不持久的。

两三日就是一个界限,否则战马掉膘甚至因为疲劳患病死亡就会是非常正常的情形。

从亳州到蔡州,距离在六百里左右,纵然是蚁贼最精锐的骑军,起码也要三五日,这也意味着只能是长途奔袭,而非短途奔袭。

长途奔袭战马就需要携带必要的草料,而且前期还只能保持一种较快度前进,只有在接近目标的时候,才会采取快突袭战术。

当然对于蚁贼来说,颍亳之间倒是不存在问题,虽然和感化军处于缠战状态,但是蚁贼可以轻而易举的在这期间行军获得当地蚁贼的辎重补给,当然携带必要的草料也是应有之意,否则一旦遇到意外,那就要出问题。

“现在蚁贼主营在什么位置?”江烽沉吟着问道。

“山桑县城西南大概八十里地左右,快要靠近夏淝水了。”张万山略一思考就回答道。山桑就在涡水畔,也就是现在的蒙城,地理位置也极其重要。

江烽知道那里已经是颍亳边界地带了,那么从那里出击蔡州,距离也大概在五百里地左右。

如果是蚁贼波斯女或者秦河部,那三日之内倒是很有可能就冲入蔡州,但江烽觉得五日时间应该是一个比较中肯的判断。

毕竟前期蚁贼要养精蓄锐,你不是光行军,最后还要来一次突袭,也还需要和蚁贼的斥候进行对接配合。

如果走北线,需要过夏淝水、颍水和小汝水,如果走南边,也还是要过夏淝水、颍水,但北面显然更适合一些,假如蚁贼真的如自己判断的那样是奔从陈州出击蔡州的梁军去的话。

“万山,你在颍水一线安排有人?”江烽微微点头,现在就看蚁贼是否真的如自己所料的那样,与大梁这种特殊的关系会让他们爱恨交织了,那这一宝还有的押。

“嗯,我安排三人在颍水一线,我估计如果蚁贼要进蔡州,只能从汝阴以北渡过颍水,那一线适宜渡河的位置不算多,脱不开那几处,可以及时现。”张万山对这一线地理情况也很熟悉。

一旦渡过颖水,基本上就可以确定蚁贼是真的要奔梁军而去了,梁军大概做梦都没想到会遭遇蚁贼骑军精锐这个他们教出来的徒弟会从背后给他们凶猛一击吧。

“好,你安排人随时掌握好,一旦得知蚁贼渡过颍水,以最快度报告。”江烽见张万山也是疲倦不堪,挥手示意,“你赶紧回去抓紧时间休息,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待到张万山下去休息之后,江烽心境久久不能平息。

大梁和南阳联手伐蔡在很多人看来其实已经是一个死局,虽然晋军也开始意识到问题出兵大梁北面,虽然泰宁军也终于摆脱了河朔那边的羁绊出兵了,但实事求是地说,已经有些晚了,大梁已经在北面和东北面都做好相当充分的准备来应对,尤其是泰宁军的迟缓是致命的。

以往中原战局一旦开打,泰宁军都是当其冲,但是这一次不知为何泰宁军迟迟未动,甚至比晋军还要慢上许多,这直接导致了整个蔡州从西到东三个战场遭遇了大梁极其凶猛的进攻。

而以往蔡州的最大奥援淮北这一次又被蚁贼给拖住,使得从一开始淮北方面就显得捉襟见肘,根本没有多少精力来支援蔡州,即便是现在淮北也意识到了危险,但他们现在的确有心无力。

大梁和南阳也都看到了这一点,所以他们很笃定,因为他们认为此局已定,的确,再没有其他大的意外因素情况下,大局确实不可能有什么变化了。

单单是鄂黄和固始骑军的袭扰,亦或是蚁贼骑军对大梁天兴军的偷袭,都难以改变大局,必须要两者皆成功,甚至还要加上晋军和泰宁军在随后对大梁的进攻取得进展的情况下,这个局才可能被扳回来。

晋军和泰宁军那边江烽无力干涉,但是其余两方面,自己该做的都已经做到了,而且似乎也看到了曙光,剩下的就看老天帮不帮袁氏了,也算是帮不帮固始军。

这个时候,固始军居然和袁氏的命运绑在一起了,想来都觉得滑稽,要知道两个多月前,双方还在打生打死呢。

现在固始军、蚁贼这些本来都是袁氏的死敌,居然都要为袁氏的生存尽一番力,世事难测,莫过于此。

江烽对秦再道和杜立他们偷袭汶港栅南阳军还不太放心,一千八百骑军,对一万多人的南阳军袭击,其中风险之大自不必说,有个意外功败垂成也很正常,就算得手,能否达到效果?也不太好说。

所以他准备有第二手方案,这同样是一个看起来有些不切实际的冒险,但有时候哪怕是明知道是冒险,你也得去干。

“去请邓龟年、罗真和静娘子他们来一趟。”

江烽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汶港栅是汝水上重要河防隘口,蔡州军驻扎于此,南阳军与之对峙,半个月前江烽就一直在琢磨这个位置是否可以值得冒一次险。

冒这个险,同样也需要各方面条件凑成,现在似乎有了一丝曙光。

第五十节 做最坏打算,尽最大努力

杨堪身形回旋,一双冰王戟如展翼般拉开,玄霜劲提聚到了十成,摆出了防御架势。

整个一层淡淡的白雾开始在杨堪周围一丈之内慢慢凝聚,这也是杨堪踏入太息期之后玄霜劲的一个升华体现,气劲实质化,更为凌厉凶悍。

而伴随着气劲沿着他本身就是纯阴属性的冰王戟,银白色的冰王戟甚至浮起一层透明结晶体,望之若冰霜。

“二郎,你要准备好啊,你这架势越来越猛,我有些吃不住,不得不加大力了,到时候可能会控制不住,蕖娘子也得要小心一点,万一我控制不住,你得帮着压一压。”

这已经是二人第五次切磋了,前三次两人也是放手一步,但都还有所克制,到关键时刻都还能收住劲儿,但是第四次就险些失手了。

两人都控制不住自己的元力勃,一震一撞之后,江烽的狭锋斩马刀被杨堪冰王戟斩成了三段,江烽也是口鼻溢血,杨堪也险些被江烽断裂的斩马刀伤及胳膊。

但江烽却受益匪浅,震伤内腑给了他用自己花了七日时间炼制易筋洗髓浆作实验的机会。

用炼制的易筋洗髓浆连续浸泡了三日,让江烽有一种不一样的感受,整个身体似乎都像是被彻底的洗涤了一遍,浆液浸润入肌肤,渗入了骨髓和经脉中,让其如同在玄火中燃烧的感觉,这三日让江烽既痛苦又快乐。

所以这种特殊的感受让江烽在出关之后,就迫不及待的要与杨堪一试。

杨堪却不敢这么大意了,特地让鞠蕖来作为监场,目的就是在双方搏杀失控时能拉住缰绳,防止相互伤害。

他感觉到江烽的爆力乎寻常的凶猛,每每在关键时刻都能够突然加力威突破一个层级,这往往让人措手不及,同级别甚至略高一筹的都极易为其所乘,但是再高一层面的则有可能在作出应激爆时伤害到江烽,所以杨堪不得不谨慎一些。

杨堪在经历了那一场恶战之后已然踏入了太息期,只是他进入太息期时间太短,状态还不稳定,而江烽的这种状态同样让人不可捉摸,所以这也是他担心的原因,一旦交手过程中难以控制,没准儿就会伤及江烽。

江烽仍然是持握了一柄狭锋斩马刀。

他已经记不清自己换了多少柄这类武器了,可以说几乎每一场恶战或者高级别切磋都得要让一柄武器报废。

缺乏一把像样的兵刃这个问题也困扰着他,但短时间内这个问题还无法解决。

哪怕是市面上能买到的最好的斩马刀也经不起他这样折腾,但如果要定制或者说需要用特制矿物甚至术法来熔炼打造,现在固始军中还没有这等人才。

邓龟年他们一行人中还没有熔炼铸造这方面的匠师,就看他这一次的信函邀请会不会有这方面的收获,但估计也很难。

事实上这类匠师在哪个地方都是珍而藏之的,哪怕是大梁这种不太看重术法一道的地方,也一样对术法匠师极为器重。

盖因无论哪个藩阀都对能够熔铸高级别武器或者术法武器的匠师极为重视,尤其是高级别武器中加入术法加祝,可以让武将在冲阵斩将时挥更好,同样高阶别的御法衣和术法盔甲也能为武将争取到更多的生存机会,让他们的挥更淋漓尽致,这等人才哪里都会视若拱璧。

江烽活动了一下身体,御法衣紧裹在身上,许静已经在法衣上加祝了两次木性术法,可以最大程度的抗御元力玄气的侵袭,只是手中这柄斩马刀还是有些不够看,不过现在也只能凑合了。

江烽也打定主意在光州争夺战尘埃落定之后,自己无论如都要去弄一把趁手的兵刃了,否则日后真要对阵上像袁无敌、袁无为这样的高手,本身就棋差一着,还在武器上吃亏,那就真的没法玩了。

“七郎,那我就来了,不要留手,我也会尽我之力,另外我提前说一下,我的元力导引之术非同小可,可能会有一个突然提升,你好自为之!”

江烽没有提三皇炮锤之术,毕竟这是许静私下给自己的,若是让许宁或者许子清知晓,也许现在已经没啥了,但是毕竟也没那么好。

“哦,我说呢,原来二郎还藏着一手呢。那赵榄就是栽在你的这一手吧?”

杨堪笑了起来,把玄霜劲提至十二成,既然江烽要求不留手,他也不会客气,这种高级别的交锋,把各自潜能激出来,风险固然大,但是对双方的体悟砥砺也一样作用非凡。

“我来了!”江烽不再废话,身体微微向下一沉,健步疾跑,猛然三步之后一记虚踩,身体猛然升空,手中的斩马刀已然荡起一重乌黑色残影,斜挂而起。

“咦?”杨堪没想到对方这样疾步升空却以这样由下而上的一击,直奔自己上半身,自己只需要稍稍一撤身体,就能躲过这一击,但是这肯定不是江烽想要的,他要的就是双方硬碰硬的对抗。

想到这里,杨堪也不客气,双戟狂抡,犹如两条银白色的冰龙暴卷,交错连击。

从升空那一刻间,江烽心神便已经彻底丢开了一切,他只想在最短时间内把自己以三皇炮锤之术激荡起来的元力通过这疯狂的连击释放出来,让对方的反震之力来砥砺洗涤自己的经脉血气。

杨堪也没想到江烽来得这样凶猛这样不顾一切,甚至把元力都全部激出来了,连续三击之后,冰王戟上的白雾结晶被全部震散飞逝,自己的血气也是一阵乱涌,杨堪吃惊之下,这才知道江烽这是要在最短时间内来一次爆,赶紧陡然催全部元力。

犹如炒豆般噼里啪啦一连串数十声由小变大的细密碎响,进而演变成狂野无比的交击碰撞,陷入了狂乱之中的江烽已经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斩马刀在最后那一击之后碎裂成数十块,身体只能迎面扑上。

一惊之下的杨堪来不及多想,也只能丢开双戟,迎面撞上,而这个时候也意识到问题的鞠蕖也犹如鬼魅一般一闪而至,轻轻在江烽背心上拍出一掌。

三道身影终于在轰然撞击崩散开来的云气中飘飞开来,袅袅散去的云气霜雾中夹杂这一道云黄色的光带一闪即逝。

江烽是被鞠蕖斜扶着飘飞开来的,直飞出十余步方才慢慢落下,太息期的高手全力一击,不是她这个养息期的高手加上江烽这个静息期的角色合击就能抵挡得住的,不得不依托后飞之力来化解。

杨堪也是一阵气血浮动,倒飞几步,稳住阵脚,心中又是惊讶也有一丝艳羡,这个家伙竟然就通过这么一口气几十次碰撞硬生生震开了经脉血气,晋位养息期了?!

此时的江烽觉得自己全身犹如一盘散沙,如果不是鞠蕖相扶,他就要直接委顿在地了。

一浪一浪的气血滚滚而过,就像是将江河中的沙粒推平,然后带入水中,缓缓流转。

鞠蕖也大略知晓江烽此时的状态,只用了一抹气息帮助江烽引导,让江烽这样慢慢的运行起来。

须臾之后,江烽慢慢可以自己站住身形了,鞠蕖抽手离开,站在一旁。

气流犹如涓涓细流汇入江河,渐渐变得波澜壮阔,涌荡奔行,直入江海。

江烽慢慢苏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到了饭点儿了。

一旁的杨堪饶有兴致的看着他:“二郎,你这么心急火燎的要突破养息期,是不是有什么急事?”

江烽也没有隐瞒:“嗯,明日晚上我便要带邓龟年、静娘他们几个北上,阿满和亲卫队和牙兵也要去一些人。”

杨堪吃了一惊,略一思索便明白过来:“你要去汶港栅?”

“嗯,秦再道和杜立他们虽然有了计划,但是这里边变数很多,而且我也担心他们这一千多骑能不能达到目的,汶港栅是蔡州军在汝水上的要塞,但也非没有半点缺陷,斥候早就把地图传了回来,龟年和静娘他们用龙角制作了一具水性术法道具,很有点儿意思,我想带他们去试一试,看看有没有机会。”

杨堪有些无语的摆了摆手,这位主帅想的问题的确要比自己这个近乎于副帅的角色多太多了。

这个时候杨堪才深刻意识到为什么江烽能够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就折服了包括秦再道、张越、许子清、鞠慎以及丁满、李桐、葛晗这些人,要知道这些人几乎是五花八门,来自不同的渠道,不同的出身,性格各异,但是却都能在这么短时间内慢慢地聚附在江烽麾下,这绝非偶然。

见杨堪似乎想要说什么,江烽笑了起来,“七郎,有些事情我们必须要去做,做最坏打算,但要尽最大努力,我们这一路不就是这么拼搏过来的么?做了未必能成,但是不做你肯定不成!”

杨堪脸色也严肃起来,不再多说:“你尽管放心,固始这边有子跃和子清,我打算去光州那边。”

第五十一节 无论如何,按计划进行!

趁着夜色一行四十余人出了固始城。

汝水和浍水一北一南注入了淮水,是淮水中游的两条重要支流。

江烽对汝水有很深的印象,汝水也绝非后世的汝河,盖因汝水在郦道元的《水经注》中有相当详实的叙述。

这是淮水中游一条极其重要的支流,源于都畿道的汝州西部的尧山中,后来与同样源于尧山中的滍水在许州境内汇合,浩浩东下,经郾城、上蔡、兴桥栅抵达蔡州州治汝阳,然后继续南下过汶港栅,经新蔡,东南注入淮水。

汝水在过许州之后数量变大,沿线形成大量的湖沼区,这些湖沼区或是由地方略加修缮围城,或是在洪涝年间自行流淌入低地形成,如横塘陂、青陂、绸陂、墙陂等等,不一而终。

江烽虽然从斥候的地图中知晓一些,但是一直到真正接触到汝水,才知道这个时代的河流状况。

河流在洪涝年间在河湾、水汊处不断向外蔓延,形成大量的湖沼区,这些湖沼区成为了天然水量调节器,同时也是干旱年间最好的灌溉水来源。

江烽一行死十余人沿着汝水而行,早已经有斥候向导沿路导行,时而昼伏夜行,时而昼夜兼程,尽可能的避开了沿线所有人。

只不过有时候难免要遇上一些渔人,为了避免泄露行迹,那就只有寻个地方捆上,留下一个人看守,也算是为日后返回留个打尖处。

对于邓龟年、许静等人来说,这种昼伏夜行的生活却是格外新鲜,一开始还充满了兴趣,兴致盎然,但是连续步行三日之后,又在芦苇荡里躲藏了几次,先前的新鲜感立时就消失无踪了,取而代之的是枯燥和疲倦。

江烽的此次行程当然不是一时间心血来潮,事实上在邓龟年和许静他们在就龙角制作水性术法道具时,他就在琢磨着汶港栅的问题了。

汶港栅是蔡州军在汝阳南边的重要要塞,它和真阳县城一东一西屏障着汝阳南线。

南阳军要想北上进攻汝阳,要么就得要攻占真阳县城,要么就要拿下汶港栅,而汶港栅和真阳县城互为犄角,兼之后方又有汝阳作为后盾,所以对南阳军来说,打破这掎角之势就是要任务了。

现在南阳军被阻于这一线,主力大军正在真阳县城与蔡州军激战,而汶港栅这边虽然是次要战场,但是由于汶港栅的重要性,加之蔡州军驻扎五千人在这里,所以这里仍然是南阳军围攻所在。

一行三十余人乘坐的两艘蓬船悄无声息的向前滑行。

江烽坐在船头上,静静的遥望着前方。

天色已经渐渐转亮,又是一夜过去,如果按照向导所说的,这里距离汶港栅只有十余里地了。

鞠蕖和许静相互依偎着靠在船壁上熟睡着。

这几日里可把她们二人折腾得够呛,时而走6路,时而走水路,时而昼伏夜行,时而昼夜兼程,饮食不定,加上这一路行来自然就不可能还能像上次去汴梁那样还能住住旅舍,要么就在河汊子里歇息,要么就只能在船上小憩,那味道可不一般。

不过这几日里虽然艰苦了一点,但是对江烽来说却觉得是一件好事,原本相互间很有些陌生的鞠蕖和许静迅在这种周围都是男人的环境下熟悉起来。

本来鞠蕖对许氏一族是很有敌意的,从她对许子清、许宁等人的态度就能看得出来,但是许静单纯的性子也迅征服了同样心性直爽的鞠蕖,两个人在接触了之后也就很快融洽起来,这让江烽大为心安,甚至觉得这一趟哪怕一无所获,就凭二女能融洽相处,也算是一大收获了。

苏铁的脚步声虽然很轻,但是还是把鞠蕖和许静惊醒了过来。

有些歉意的看了一眼二女,苏铁黝黑的面孔上多了几分局促,“大人,前面只有两里地就没有芦苇了,汶港栅方圆五里地内的芦苇都被清除掉了,我们可能只能在这一段停船了。”

江烽点点头,目光仍然停留在前方:“你的人上岸了么?”

“一个时辰之前就已经上岸了,按照之前的约定秦大人骑军中也有和我们联系的,时间应该是今日午时在汶港栅西南三十里地之外一处土地庙处。”苏铁赶紧回答。

从意识到南阳可能要北伐蔡州时,江烽就已经在开始着手作这方面的准备。

当然那个时候江烽也不知道局势会演变成什么样,但他很清楚南阳要北伐,真阳和汶港栅是绕不过去的两个关键节点,所以也专门要求张万山和苏铁要对真阳和汶港栅两处要地的情况着重点情报收集。

现在之前的情报收集和相关安排布置终于还是收到了效果,起码这沿着汝水这一线的安排布置就不是三五天内就能准备好的,没有一个月时间精心准备,根本不可能。

苏铁的工作还是让江烽非常满意,虽然苏铁在思路眼界的宽广和处理问题的灵活上不及张万山,但是苏铁在办事的执行力上却要比张万山强,二人是各有千秋。

如果再加上尚未从汴梁返回的陈实和楚齐,自己当初选出来的四个亲卫,自己都没走眼,经历了这几个月的打磨,都开始绽放出属于他们的光彩。

江烽略一思索,秦再道和杜立的骑军应该还没有到,他们前期需要适当放慢度,与南阳军保持相当距离,避免被南阳军斥候现,所以不得不向东靠得更远一些。

时机也就是那么短短一天时间里的某个时段,也许错过了就不会再有,但是选择这个时机同样也是一个十分艰难的抉择,这种情况下,包括江烽在内,都没有多大的把握。

虽然斥候细作的情报也在不断的报送上来,可以说近期固始斥候主要工作就是针对真阳和汶港栅这一线的情报收集,但是汶港栅这边就一线排开几个军营,南阳军显然还是比较重视防止被偷袭的,尤其是这个地区蔡州士绅私军仍然有一定威胁性。

“河沿岸的情况你们都已经观察了解过了?”江烽也知道汶港栅既然是蔡州军驻守重点,肯定在防范上是有所准备的。

“观察过了,上游一个河汊处,大概在三里地左右,地势较低,因为有一条河道相通,按照大人的意思,那里应该是比较合适的点位,驻守有蔡州军一队人,只是……”

苏铁并不清楚邓龟年和许静他们制作的龙角术法道具一事,他只是从常理角度来考虑。

那里虽然有一处适宜破堤的水口,但是一来驻守有敌人,还有烽燧,二来,也是最关键的一点,那水口若是要掘开,没有三五百人干上一天,你是根本无法做到的。

可这等情形之下,三五百人干上一天要掘开水口,真把蔡州军当聋子瞎子差不多。

而南阳军显然也是在这一点上进行过侦察了解的,一旦水口掘开,大水下来,当其冲的蔡州军,然后才会是南阳军,所以虽然也派了有一队人驻守观察,但是并不太在意。

江烽笑了笑,苏铁做事踏实,但是在眼光上还是窄了一些,不过江烽能理解。

比起张万山好歹也算是庶族中的上层角色,自小在外游荡,眼皮子自然要宽泛许多。

苏铁穷苦人家出身,母亲是寡妇,给一个从关中过来的游侠儿当了几年相好,苏铁也就跟着这个游侠儿打下了武道基础,才有了今日造化。

“南阳军那队人距离蔡州军那一队人距离有多远?你把位置图给我画出来。”江烽随手递给苏铁一根炭块。

苏铁对于地形早已经烂熟于胸,三五两下便把整个方位图画了出来,一边解释:“南阳军主要是监视蔡州军,双方其实都是相互监视,蔡州军在河汊外大概一百五十步左右,这边有一处栈道入水,停有一艘小艇,主要是用于和汶港栅那边通过水路联系,偶尔也有汝阳下来的通讯船要驻留这里,……”

整个地理位置形势就随着苏铁细细的介绍慢慢在江烽脑海中成形了,当然这也只是一个最粗略的概况。

鞠蕖、许静已经后来被叫过来的丁满、黄安锦、邓龟年几人也都很认真的听着苏铁的介绍,不断的问。

有时候苏铁也说不清楚的时候,还要把另外一名斥候叫来进行补充,务求达到最清楚详实,每一个不清楚的地方都要搞明白。

所有人都很清楚,胜负也许就在今晚。

一个时辰就这样过去了,伴随着苏铁讲得口干舌燥,大家的心境似乎都被这有些压抑的局面给弄得有些烦躁起来。

江烽手中的炭块不断在船板上涂画着,路线,箭头,标注,符号,一点一滴,慢慢填满了整个空白处,在没有实地观察那一处水口和水口外的地势情况下,江烽只能按照苏铁和那个斥候的观察来进行安排布置,如果真的有误,那也就只能说苍天误人了。

终于,江烽站起身来,舒展了一下身体,将炭块丢入河中,默默的用脚下的鞋将图画抹掉,“苏铁,安排人去通知秦再道他们,不管我们这边情况如何,今晚他们那边按计划起攻击,按计划撤退!”

第五十二节 开始行动!

斜河汊。

汝水在这里绕了一个弯曲,然后继续向东南而去,而汶港栅就在下方一里多里地,一个虽非城池但却是以堡寨形式存在的要隘就屹立于那里。

南阳大军已经牢牢围困住了这里,连续多日的激战让双方都有些精疲力竭。

汶港栅是蔡州方面专门打造的防御型寨子,虽然相对于城墙式的城池略有不如,但是这种分布均匀以及配置了大量投石车、强弩、车弩等武器的梯次防守阵型,还是让久未经历过这种苦战的南阳军吃足了苦头。

鏖战已经进入最艰苦的相持阶段,依靠着雄厚的兵力和充裕的后勤保障,虽然攻势被对方不断摧毁,但南阳军还是确立了优势。

剩下的只是时间,看看驻守在这里的蔡州军能够坚持多久的问题,除非获得汝阳城中的蔡州军增援,而这恰恰是南阳军所希望的。

马二山有些慵懒的怀抱着长枪靠在栈桥上的木柱上,无聊的瞅着对面的数百步外的南阳军骑队。

这一带都是泥沼地,除了那高出来的这一线垄地外,纵然是南阳骑军再是嚣张,也无法跨越这一线。

筑起的高垒上三台投石车和两架床弩死死的封住了这条不过二十步宽的垄地,要想突破这里,那就得付出血的代价,而且只要南阳军敢大军来攻,下边堡寨里随时可以大军增援。

不过马二山也知道南阳骑队来这里的目的也就是监视自己这一方,防止这一线凹缺的水口被人掘开罢了。

不过马二山对南阳骑队的这种做派嗤之以鼻,也不想想,己方营寨也一样在下边,真要大水下来了,岂不是连自己的寨垒一并给淹了?那可还有好几千兄弟呢。

枯水期的汝水水量依然不小,这和上游太多的塘陂、河汊、湖沼有很大关系。

夏秋季大水,水便流入这些塘陂、河汊、湖沼、水荡里,到了枯水期,汝水河道里水位下降,这些湖沼、塘陂里的水就慢慢回补,流入汝水,让汝水始终能保持一定水位。

马二山打了个呵欠,懒懒的又看了一眼河面上,河面上仍然是空无一物,冬日里河边上已经多了些冰凌渣子,偶尔有一些越冬的野物会在河边上转悠,倒是让整个河边上多了几分生气。

目光重新回到对面,高垒上的几个兄弟冷得跺着脚,什长正在小心的检查着投石车的索带和构件,防止因为沾了水被冻结损坏。

又是无聊的一天,但是马二山却很满足,若是下到堡寨里去,就不得不面对那些南阳军每日里不停息的进攻,虽然规模或大或小,但是所有人都知道,若是汝阳城里再不来兵增援,汶港栅就守不住了。

五千兵力经过前一段时间的连续厮杀,现在只剩下三千多人了,而且大多都带伤,当然南阳那边也付出了惨重代价,马二山不识数,但估摸着那每天黑压压的尸体抬下去,都得有好几百具吧?

冬日里天日黑得早,酉时十分天色便慢慢暗了下来,马二山和旁边一个还在抄着手跺着脚的兄弟打了个招呼,准备交班了。

那边南阳军似乎也在交班了,一帮子骑军6续离开,换上来一队步卒,搭起了架子,甚至燃起了火堆。

这种局面已经持续了快一个月了,最初大家还有些紧张,但是久而久之大家也习惯了,就是一个相互监视,谁也别想在水口上做文章,不过话说回来,要在这水口上做文章,没几百人没日没夜干上一两宿,谁能掘开?

几个还裹着肩膀胳膊的兄弟上来了,都是在下边堡寨上与南阳军对阵时受的伤,但还能撑得住,调到这边来守水口,算是好事,起码能比在下边也第二天太阳都见不着了要好得多。

马大培活动了一下身体,瞪了一眼还有些懒散的堂弟,马二山赶紧收紧身体,挺直胸膛,在堂兄的目光下,依次下去了。

对这个堂弟马大培也是无可奈何,在平舆乡下混日子的时候就是一个好吃懒做的货,好不容易当兵吃粮,又始终吃不了苦,就这么拖着赖着,若不是自己照拂,只怕早就吃了军法。

今夜上半夜是自己这个队守值,虽说夜里南阳军不太可能从这里来夜袭,因为就算是拿下这里,对一里地外的大寨也没太大影响,反倒是大寨上的高台上的弩车和强弩可以居高临下给这边无可遮蔽之处直接打击,南阳人没那么傻。

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南阳人被困阻在这里也有些日子了,连续不断的拉锯战让双方都有些吃不消了,虽然南阳军占尽优势,但是要想一下子拿下汶港栅大寨,那也却是休想。

马大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示意自己下边几个兵各就各位,大家伙儿轮着守望,再待会儿,就得把火把和灯台点起来了。

默算了一下时间,猛地的一挥手,两艘船悄无声息的开始的沿着汝水东岸开始划动。

要想抵达目的地,先需要绕过汶港栅前往汝水上游,然后再从上游滑下来,一直到靠近水口处。

从斥候反馈回来的消息,蔡州军和南阳军都在这水口处驻扎有少量负责监视的军队,数量在一二十人到三五十人之间不等,南阳军那边步骑结合,而蔡州军这边则是据垒而守。

当两艘蓬船终于按照预定计划缓缓靠近水口垄地时,江烽才现情况也许并不像之前猜测的那么简单。

垄地正中处建有一处高垒,高垒上三台投石车和两具床弩对着垄地,这都在掌握之中,关键在于后方还有一个高台,高台上高悬的灯台灌足了灯油,而且明显加祝了术法,远胜于寻常油灯,不但防风,而且将整个方圆三十丈内都照得透亮。

高台边上几个士兵正在一边说着话,一边目光也在河上逡巡,背后三面铜锣就悬挂着,随时可以敲响。

这帮家伙虽然说不上多认真,但是如此一览无余的情况下,要躲开这帮家伙的视线可就成了一件难事。

船紧靠着岸边停了下来,从这里过去至少还有两里地远,就这么过去,哪怕是以江烽、丁满和鞠蕖的水准,也无法保证不惊动这些守卫士卒的情况下靠近对方。

邓龟年、许静紧张得几乎要屏住呼吸了,已经到了最后关头,但是却现了一个无法逾越的障碍。

直接杀过去固然可以解决问题,但是警讯出,汶港栅的蔡州军一旦警醒起来,势必要影响到外边的南阳军,就算是这边动了水系术法阵,决堤放水,这中间还有一段时间,能不能达到最好效果,就很难说了。

江烽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目光游动,丁满、郭岳、黄安锦以及苏铁的目光都落在了他身上。

“苏铁,蔡州军和南阳军这种相互监视的情况已经有多久了?”

“有一二十天了,一直这样,大家相安无事,也互不干涉,就是起一个监视作用,只要不动水口垄地,大家都这么僵持过。”

苏铁吞了一口唾沫,这个高台明显是才建起来的,而且用了这种术法焰灯大大出乎意料,也是斥候之前未曾掌握的。

“我们再想其他办法也来不及了。”江烽深深吸了一口气,目光注视前方的高台,然后又望向那边岸上南阳军篝火堆。

“只能冒险一试了,阿满,你和苏铁带几个人过去,从前边上岸,绕行过去,解决掉南阳军那帮人,记住,从现在开始计时,你要估算到时间,我和小郭,从这里下水,潜水过去上垄地,你观察这边高台上的动作,只要他们没有动作,你们就要装成是内部喝醉了酒打斗闹事,吸引他们注意力,一直要等到我和安锦他们动!”

丁满会意的点头,“我明白大人的意思要我们用这种方式吸引蔡州军警哨注意力,又要让阵势不至于太大让蔡州军警哨鸣金报警?”

江烽满意的点头:“就是这个意思,尺度阿满你要把握好。”

“安锦,蕖娘,你们和龟年、静娘他们在我们一动之后,就立即划船下行,到垄地边上抓紧时间布设阵法,我们时间不多,要在最短时间内布设完成,同时又要保证术法威力,确保要能彻底冲毁水口,让河水能快冲垮整个垄地,迅下泄,……”

这个时候再没有人提出任何质疑和补充,任何事情都有变数,剩下的就靠你临机应对了。

“大家还有没有其他要补充的?”江烽环视一眼,见丁满、郭岳、黄安锦等人都摇头,鞠蕖倒是想要说什么,但是还是摇了摇头,但那一眼里饱含的关心却让江烽心中也是一暖。

自己和鞠蕖的感情似乎一直是在这种生死挣扎中越来越紧,甚至已经出了用多余语言来沟通了,有时候一个眼神就足以说明其他一切。

只不过这一次却多了一个许静,下意识的转过头去,却看见许静苍白的脸颊上同样也是充满了关心,倒是看见江烽望了过来,让许静脸颊也是微微一红。

似乎是明白江烽的意思,许静轻轻点了点头。

“那就开始行动!”

第五十三节 夺垒(为知行合一运城加更!)

马大培站起身来,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的身体,四处张望了一下,焰灯之下,方圆几十步内都如同白昼。

据说这种焰灯乃是术法特制,灯油是用海中大鱼油脂熬炼而成,所以特别明亮且耐燃,一个整晚上只需要加一次灯油就足够了。

那边的南阳军仍然是围着篝火堆,看得出来他们的给养还不错,不时有人再嚼着炊饼类的东西,这让马大培忍不住吞了一口唾沫,肚子里也咕噜咕噜叫了起来。

这夜里,若是不准饮酒,又没有足够吃的,真是难熬啊。

马大培忍不住想要哀叹一声,这日子何时是个尽头?

马大培不是第一次经历战事了,十多年来,他从加入蔡州军开始,从最初与感化军打仗,与泰宁军打仗,到后来主公突然与大梁反目,与淮北结盟,于是又和梁军打仗,与蚁贼打仗,算下来也有十几仗了,可没有哪一次有这么凶险过。

起码蔡州从来没有被打到了汝阳境内,当然蚁贼不算,一卷而过,也就是一帮蟊贼罢了。

可这一次情况不一样,大梁和南阳突然联手,局面一下子就有些不对劲儿了。

不过马大培还是坚信主公这一次能化险为夷,就凭这各县里的士绅大人们都仍然坚决的支持主公,那这一仗就能打下去,哪怕打到汝阳城下。

“赵二,别他妈在哪里打瞌睡,四处给我看看,小心掉下来!”

看见站在高台上的右边那个家伙又在打瞌睡,马大培气不打一处来,这家伙怎么总是睡不醒?这要从高台上落下来,还不得摔个半死?

“五郎,你们那边也得小心一点,别被人摸上来把砲车给坏了。”

喊醒了打瞌睡的手下,马大培又把目光投向在高垒上守卫的几名士卒。

“行了,队正,这大夜里的,鬼才来搞砲车,南阳那帮人你没见着也冷得在那里摔跤打斗取闹呢。”缩着脖子的张小五提溜了一下清鼻涕,不耐烦的道。

“哦?”马大培踮起脚扭过头看过去,好像是那么回事儿,南阳那帮人好像真的在手舞足蹈的闹腾着呢,这帮家伙也太他妈精力过剩了,吃了炊饼胡饼真的闲着没事儿干?

马大培有些愤愤,但黑夜里一抹光亮掠过他的眼角,“咦?”

动起了兵刃?这是怎么一回事儿?马大培有些迷糊起来,这南阳兵再不懂事儿也不敢打闹中用兵刃吧?

长年的战场生涯还是让已经是队正的马大培下意识的警觉起来,虽然那只是敌人,但是这毕竟有些不合常理,所以他要认真观察一下。

应该说丁满他们对南阳军的突袭是相当成功的,二十多名南阳士卒只是很短时间内就失去了战斗力,能够和丁满他们一搏的也就是寥寥两三人,甚至连兵刃都还没有来得及扬起就已经倒下了。

但倒下了丁满他们还得要继续摆弄,要把高台上的蔡州军注意力吸引过来,避免他们把目光放在河面上。

而这个时候江烽和郭岳还在小心潜在水中向目标挺进。

与此同时,黄安锦已经下达了命令,让两艘蓬船提前开始向下滑行。

原因很简单,由于垄地在前面有一段弯曲,如果蓬船贴着河岸向下滑行,可以利用对方视野上的死角向前滑行一段,一直要到接近高台不到五百步左右才可能被对方觉,这期间如果能够控制蓬船贴着河岸滑行,度慢一些,是可以保证不被现的。

马大培目光死死的锁定了远处南阳兵的篝火堆,他总觉得有些不太对劲儿,兵刃一出,似乎就一下子安静下来了,他注意到了对方篝火堆边上倒下了好几人,这么冷的天气哪怕是斗殴相扑,也不可能就这么躺倒在泥地上,而且不是一人两人,有好几人都是如此,这显然不合情理。

敌袭?!难道是寨子里的龙雀尾摸出去了解决这些南阳兵?

不可能,马大培清楚寨子里已经被南阳军围得水泄不通,而这边也只是因为只有一条高垄地,所以南阳军才派人监视,并不太在意,因为大军不可能从这边出来,一旦调动,南阳军在堡寨外就能现。

马大培有些吃不准了,对面的南阳兵肯定是出了问题了,但是究竟是出了什么问题他却不知道,他现在拿不准的是不是该鸣金报警。

从预防万一来说,报警当然是很有必要的,可是这会不会变成自己破坏了自己所不知道的己方安排?

吞了一口唾沫,马大培最终还是决定报警,但不是鸣金,而是让人马上沿着后边这条垄地回营寨去报告,同时也命令士兵们立即上高垒戒备,也通知了还在窝棚里蹲着的都头大人。

赶出来的都头大人也认可了马大培的意见,立即派人前往大寨报告,同时命令这边加强戒备,尤其是高垒上的投石机和弩车以及强弩手开始待命戒备。

应该说马大培他们做出的反应还是准确的,只是他们唯一错就错在没有采取鸣金的方式,而采取了派人前去报信的方式。

在他们看来,既然派了人去,这边随时也监控着,一旦有险,同样也可以鸣金报警,可以并行不悖。

而从水中潜行而来的江烽和郭岳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只要锣声不响,那边一切安好,而锣声一响,势必让汶港栅寨内的蔡州军骚动警戒起来,而这又会直接让对峙的南阳军警觉起来,这等到水系术法阵将水口冲开放水下泄时,还能不能起到预想中的效果就很难说了。

就在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在南阳兵的篝火堆那边时,江烽和郭岳终于潜水到了岸边上。

几乎是同时从水中一窜而起,两道暴起的身影带起一大片水花,在高台上几名士兵刚来得及扭过头来的目瞪口呆中一道刀光,一道棍影,一闪而至。

几乎没有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三个身形便被刀棍齐的连击给打落下来,惨叫声中,这才将如梦初醒的马大培和都头两人惊醒过来。

敌人竟然是从水上来的?!他们要夺取这里?

又惊又怕的二人只觉得嘴苦,从那两道身影的动作他们就能看得出来敌人的凶悍,而且直接就针对高台,显然就是要防止己方鸣锣示警。

但这个时候就算是怕也得上,好在己方还有一个都的士兵,对方才两人,就是耗也得耗到大寨人赶到,更何况自己这边也并非没有准备,术法强弩手就是对付这些家伙准备的。

马大培怒吼一声,手中长枪如毒龙一般猛然向刚从高台上飞坠下来的敌人刺去,他背后两名下属,已经一人持刀盾迎上,另一人则早已出一弩。

郭岳只觉得自己的精气神已经提升到了极致,今夜将成为自己加入固始军之后开纪录的第一战,

手中九锻玄铁棍轻轻一荡就将那柄长枪撞开,金刚不坏体之功陡然动,欺身而入,身体只是一挤,对方便已经嚎叫喷吐着鲜血着被崩出七八步远,左拳早以击出,直接将那名持盾士卒的盾牌击得粉碎!

江烽如鹰隼般在空中掠过,手中长刀直奔那名军官模样的男子,三面铜锣已经被他摘了下来丢入河中,现在就该是后续事务跟上的时候了。

这种混乱局面难以维持太久而不被汶港栅寨上的瞭望哨现,哪怕没有锣声,但是这种喊杀声却一样会吸引到对方的注意,但这赢得的时间却能为黄安锦指挥的两艘船带来机会。

当注意到河岸高垒上的厮杀声时,黄安锦就下令两艘船以最快度开进。

这个时候需要是抢时间了,要在第一时间赶到,并开始安设术法阵,这需要相当长一段时间,然后还要需要一段时间来动水系阵法,冲击水口的高垄地。

丁满他们同样也以最快的度从南阳兵的篝火区向高垒飞奔。

江烽和郭岳虽然对阵数十名蔡州兵不至于有生命危险,但是他们需要尽快清理掉这些士兵,为即将到来的术法师们布阵提供一个安全的环境,同时要迅布设好防线,制止从大寨上增援过来的蔡州军。

江烽原来也曾考虑过是否可以和蔡州军合作来推开水口来水淹南阳军,但是经过斟酌还是否决了这个构想。

一来因为水口打开,也会对整个汶港栅寨造成水淹冲击,蔡州军未必会答应,二来即便是答应,他们也肯定要对自己军营的布置进行调整,而这肯定会引起南阳军的警惕,对水口处会更仔细监督,到时候势必会对水口打开制造障碍,甚至可能功亏一篑。

最终还是选择了通过突袭来实现这一目标,而现在这一切就在按照计划进行。

高地上一片刀光剑影,丁满他们一行人终于赶到了,越过高垒,丁满和苏铁他们怒吼着加入了战团,迅的击溃了负隅顽抗的这一都蔡州兵。

蔡州兵再也抵挡不住,迅向南边大寨方向败退下去。

江烽等人也不追赶,而是马上将高垒上的投石机和床弩调转方向,同时将旁边的土袋和棚房拆卸下来沿着高垄地布设障碍物,为阻击蔡州军增援过来的力量做准备。未完待续。

第五十四节 龙角术法

袁无畏总觉得有些心神不宁,本来已经躺下了,又忍不住爬起来,出了房间。

栅寨依然牢牢的掌握在蔡州军手中,无论城外的南阳军有多么狂暴嚣张,但是他们却进来不了。

不过袁无畏也清楚,再这样下去,坚持不了太久了,如果说汝阳援军不来的话。

虽然这段时间南阳军的攻势减缓了,力度也不及前一段时间,但是每天小规模的战斗仍然激烈,不丢下一两百具尸体,不会收兵,杀人三千,自伤八百,同样蔡州军每日里棺椁也得要备足。

真阳城下的鏖战也进入了关键阶段,家主和几位长辈都已经全力以赴的介入了,刘玄、刘灿与家主以及另外两位长辈对决据说惊天地动鬼神,那一战双方伤亡过八千人,堪称尸山血海。

家主和两位长辈均重伤,刘玄的伤势也不轻,但刘家刘灿依然保持着相当战斗力,如果不是己方接连动术法武器予刘灿以威胁,刘灿恐怕会更嚣张。

形势对蔡州军很不利,现在只能依托真阳县城城墙苦苦抵挡。

西线战役也不利,袁无为重伤撤退,在袁无畏看来,西线已经没有必要再守下去了,应当大踏步后撤,放弃吴房、朗山一线,退守到汝阳、真阳这一线来,因为这一战才是真正关乎袁家生存之战。

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袁无畏第一次感受到了家族所面临的危机,这是他自懂事以来之后第一次有这种感觉。

整个蔡州之地似乎一下子就变成了四处漏风的筛子,北面和东北方向都被梁军压得喘不过气来,西线更是节节败退,连素来沉静自若的袁无为都重伤不起。

现在南线更是危若累卵,一旦真阳失陷,或者汶港栅被攻陷,那么就只剩下最后一关汝阳了,而得势之后的南阳军恐怕就更难打了。

一直对蔡州底蕴深厚,家族底气十足的袁无畏第一次意识到了捉襟见肘的味道。

追根溯源,袁无为觉得还是第一步走差了。

千不该万不该去打固始,这一战可谓劳民伤财却毫无意义的一战。

袁无畏甚至在想,如果不是攻固始那一战遭遇挫败,也许不会激起南阳的野心?或者说至少可以延缓南阳军野心膨胀一段时间?

那一战给蔡州带来的伤害也是巨大的,数千士兵的战死战伤,赵榄阵亡,袁无敌、袁文柏、袁文榆的重伤不起,这直接导致了袁家有生力量的巨大损失,可这换来了什么?

都以为以巨石压卵之势可以直接把固始军解决,可没想到却崩掉了自己几颗牙齿,这一战实在太不划算。

只是悔之晚矣,想到这里袁无为就忍不住想要叹气。

正欲用冷水浸润一下身体,就听得一阵急促脚步声传来。

“大人!”

袁无畏从对方慌乱的脸色就知道肯定又是哪里出状况了,他努力的稳住心神:“说,什么情况?”

“水口那边被敌人所夺!”

“水口?!”袁无畏一愣,他的确没有想到会是水口那边出了状况,可水口那里被夺,意义何在?难道要决堤搞水淹七军么?

略作思索,袁无畏问道:“这两日南阳军营寨有无异样?”

已经惊动了的几个部下早已经跟了上来,一听问话,都迅即摇头:“无甚变化,今日一战都如往常一般。”

袁无畏稍稍放心,但却疑惑更甚。

南阳军营寨地势更低,正因为如此南阳军也在水口一旁驻扎有骑步军,就是防止己方决堤,若是决堤放水,己方自然不好受,但遭殃更甚的恐怕就是南阳军了,所以袁无畏才更是不解。

南阳军若是夺下水口却不是为了决堤,那就更无法理解了,从高垄地那边过来地狭不说,己方栅寨同样备有投石车和床弩,从这边强攻,还不如从正面强攻更能展开,挥他们兵力优势。

或者是他们打算占领垄地,再来派人决堤?只是这决堤也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情,就算是有几百人来掘开,恐怕也得要好几个时辰都未必能行。

有这个时间,自己这边可以好整以暇的准备不说,而且可以抽调强弩手突前,居高临下的沿着河岸覆盖射击,不知道南阳军打算拿多少人命来换这个毫无意义的决堤之举?

而且这也得在他们自己先把营寨撤离调整好之后才行啊。

袁无畏越想越觉得无法解释,但内心的担心却半点未减。

“走,让龙雀尾准备,另外再准备两都兵,跟我来。”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袁无畏的亲兵已经将铁戟递到了他手上,他振作了一下精神,事到临头,总免不了一战。

就在袁无畏积极调兵准备夺回高垒时,江烽他们却是好整以暇的整军备战,等待着蔡州兵的到来。

应该说蔡州兵的动作相对迟缓,不过江烽估计这可能和他们对自己这一帮人来夺取高垒垄地这一线的目的有些迷惑不解有关。

恐怕蔡州军的统帅也有些不明白自己这帮人来把水口夺下来干什么,难道要水淹七军,到底是要淹蔡州军还是南阳军?

两艘蓬船已经以一个对称形势插在了河岸边上,一帮子善水的军士已经在术法师们的指挥下忙碌起来。

各种形状长短的木制长杆被抬了下来,然后按照一定方位和角度开始在最凹陷处的垄地沿岸布设起来。

江烽饶有兴致的看了一下满脸肃色的邓龟年和许静他们。

这些人在在船头上指挥着士卒们按照他们的指示的方位不断将木杆插入水中或者泥土中,然后用特制的丝线缠绕起来,最终汇聚到一起,与许静手中的那枚龙角连在一起。

平素的训练在这个时候终于挥出了作用,士卒们之前显然都是训练过多次了,在邓龟年和许静的指挥下最开始还有些慌乱,但很快就进入了状态,有条不紊的把一根根木杆插入,丝线缠绕,形成一个类似于八卦阵似的阵型。

“大人,蔡州军那边出来了,大概有两三百人,为者应该是一个天境高手。”

丁满和郭岳都已经蓄势待,跃跃欲试,这一战的主角是术法师们,这让他们也有些失落,但是现在他们终于可以有一个对手了。

江烽笑了起来,“不忙,让苏铁他们的投石车和床弩准备,得先让他们尝一尝自己东西的滋味。”

似乎是觉察到了一些什么,蔡州军终于一扫刚从栅寨里出来的杂乱,迅组队,加快度猛扑了过来。

只不过他们也没有想到给他们劈头盖脸的竟然是来自高垒上的投石车和床弩。

蔡州军的投石车比起固始军的投石车相差太远,十来人竟然只能操作一台,所以大家索性把床弩用到了极致。

三弓床弩,一次性便能出数枚强劲无比的巨型弩矢,伴随着床弩刺耳的绞弦声,十余名冲在最前列的士卒几乎是连哼一声的机会都没有变被这一波弩矢横扫。

马二山在一听到绞弦声时,便下意识的扑倒在地,他太清楚这玩意儿的厉害了,没想到敌人竟然用来对付自己。

堂兄战死当场,这险些让他尿了裤子,和败兵们一窝蜂的逃回了栅寨,没想到却又被押着一起冲回来。

袁无畏在一听到绞弦声时就暗叫了一声不妙。

如此狭窄的地面上,床弩的威力是最能挥的,寻常士卒根本无法抵挡得住这种武器的打击,看样子敌人人数不多,床弩虽然在击,但是投石车似乎却只有一台在挥威力,袁无畏心里稍稍放下了一些。

轻哼一声,袁无畏身体轻盈的一纵,陡然拔高,倏地一下穿空而过,在空中连走几步,越过前方的溃散下来的士卒,直奔那高垒而去。

江烽在第一时间就看到了袁无畏的身形,实在是太熟悉了,可他这个时候却不愿意见袁无畏,毕竟这种事情能不打照面,还是不打照面的好。

“阿满,郭岳,是袁无畏!”江烽略微顿了一下,“你们二人去应付一下,拖住他,不让他们冲过来,这边估计也快了,蔡州军比我想象的来得慢,你们听我们这边的招呼,一旦准备好,你们就撤!”

术法阵已经布设完毕,士卒们也都纷纷上船,站在船头的许静手持龙角,闭目凝神,肃穆的面色让人下意识的有一种敬畏感。

垄地上的喊杀声此时对许静已经毫无影响了,此时的她已经完全进入了玄神感应的境界中,她需要用玄神催动龙角之力,而布满符箓咒文的龙角此时如同一枚蓄满了能量的漏斗,等待着一根导引将威能引出。

一连串的术法引导文在许静嘴里默念而出,原本在风中摇曳的丝线陡然绷紧,龙角向上微微一扬,黑暗中似乎有某种冥冥力量从天而降,从龙角沿着丝线向八八六十四根木杆中传递而去。

站在高台下黑暗处的江烽将斩马刀杵在脚下,突然间只感觉脚下一动,下意识的向河中望去,垄地再度动起来,而河中的水波慢慢晃动,带动了船只也轻轻摇晃起来。

第五十五节 转折点

许静已经从最开始的紧张状态中慢慢恢复了过来,此时的她已经彻底抛开了身外万物,晋入了无我无相的境界。

体内奔腾汹涌的玄神气息与龙角极其表面的符箓咒文不断的相互感应,终于将龙角自身的术法威能激荡起来,开始沿着布好的天蚕丝向术法阵杆传递而去。

六十四根术法阵杆一般插在沿着河岸的泥地上,一半则插入水中,龙角上的未能就是要利用这种方式将激荡起来的术法威能传递到泥地和水中,使其生共振。

这便是术法原理,也是许静告诉江烽的,而江烽自然是不懂的。

一波接一波的龙角威能沿着天蚕丝传递下泥地和水中,泥地开始震动,松软,甚至垮塌,而水波更是开始汹涌激荡起来,犹如陡然掀起了狂风。

看着许静不断苍白下去的脸颊,整个身体都开始微微颤抖,邓龟年和旁边几名术法师都交换了一下眼神,知道许静的玄神消耗过快,必须要给予支持,手中一道细绳系在许宁的手腕上,包括邓龟年在内的三名术法师和方术士同时启动了玄神加祝,帮助许静维系龙角激荡之力。

获得三名术法师和方术士支持的许静精神也是一振,手中龙角稳定下来,继续催动龙角威能。

六十四更木杆振动力度更大,江烽能够清晰感受到地面的泥土开始出现松散、蠕动、垮塌的迹象,而汝水水面更是波浪叠起,不断涌荡起来了。

两艘蓬船也开始伴随着波涛汹涌而起伏不定,但是许静仍然傲立船头。

伴随着波浪越来越大,而高垄地面也开始出现裂痕和管涌,江烽也意识到恐怕这一段垄地很快就要崩塌了,他也没想到龙角术法阵竟然如此凶猛,完全颠覆了他的认知。

示意其余士卒先行登上另外一艘已经靠岸的蓬船,江烽看了一眼已经开始稳步后撤的丁满和郭岳,他甚至能看见袁无畏脸上惊疑不定的表情,很显然袁无畏也已经觉察到了一些不对劲儿地方。

“阿满,小郭,走!”驭气凌空,江烽飘然落在蓬船之后,用变声喊道。

丁满和郭岳二人同时爆一轮攻势,然后从垄地飞跃而起,沿着水面冉冉而行。

整个垄地此时都如同地震一般颤动翻滚起来,袁无畏制止了部下还欲追击,他已经明白生了什么事情,只是他还没搞懂如果这是南阳军搞的鬼,难道说南阳军下边的营寨已经做好了准备?可是如此大的动作,己方不可能不现啊。

“撤,赶紧回营,收拾东西,往高处去!”袁无畏再也不敢拖下去,深深的看了一眼在波浪中颠簸的两艘蓬船,大声喊道。

伴随着巨大的裂缝开始在垄地上出现,紧接着就是管涌,整个十余丈的垄地慢慢开始摇晃起来。

江烽怒吼一声:“赶紧往后划,离开这里!”

两艘船上的士卒们都猛力划动船桨,两艘船都开始离开,随着许静最后猛力一催,整个垄地终于出现了一处一丈多宽的缺口,汹涌的河水开始沿着缺口向下倾泻。

只要缺口一被冲开,便再无自行堵塞的可能,只会在已经掀起了波涛的河水冲击下越来越大。

两艘船迅离开了缺口,向汝水东岸划去。

而垄地上的缺口也迅在水流的冲击下越来越大,一段一段的崩塌,终于形成了一个宽约十余丈的大型缺口,整个汝水以及河汊的水流都迅向这里涌来。

袁无畏以最快度回到栅寨中,一边命令各部赶紧转移到高处,一边命令手下去观察南阳军那边有无异动。

虽然水口被敌人用术法打开,但是对于栅寨来说影响并不是很大,顶多也就是一些物资上的损失,本身就处于上水,水流过来,只要转移到高处,受灾的还是下边。

他总有些怀疑这不太像是南阳军所为,盖因这种行径对于南阳军来说有些得不偿失了,南阳军已经占据了绝对优势,只要继续这样下去,汶港栅失守只是迟早的事情,而现在用这种方式显然太愚蠢了。

没想到刚派出去一炷香工夫,自己派去的人就已经连滚带爬的跑了过来:“大人,南阳军乱起来了!”

“这么快?”袁无畏有些不敢置信,这水刚下来,自己这边才刚开始淹水,南阳军那边就被淹了,要说这周围还有其他低地,哪有这么快就淹到南阳军了?

“不是,属下现水还没下去,南阳军后边已经灯火大盛,喊杀声一片,似乎有人袭营!”

下属的话让袁无畏又惊又喜,又无法理解,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水淹,那边又在袭营,这会是谁?

难道说是南阳军自己设计诱自己出击?

不过,这可能么?下这么大功夫本钱?

如果排除是南阳军自导自演,那么这无疑是一个打破僵局的绝佳机会,袁无畏怦然心动。

如果继续被南阳军围困消耗下去,汶港栅失守是迟早的事情,但现在如果借势出击,也许就是一个难得的破局机遇。

只是这大水冲下来,固然给南阳军造成巨大损失,但是如何借势掩杀也是考究活儿,倒需要谋划一番。

不过无论如何也不能错失这样一个机会,袁无畏已经下定决心。

***************************************************

景泰四年十二月廿八,汝水汶港栅决堤,水淹两军,其中南阳军在遭遇了上半夜一只来历不明的骑军夜袭同时遭遇大水淹灌,损失惨重。

十二月廿九,蔡州军袁无畏部率汶港栅所属轻舟数十艘,率千余弓弩手沿水而进,掩杀南阳军,南阳军退无可退,守无可守,被围困于水中数千士卒被射杀,血染汝水河畔。

残余南阳军被迫撤往真阳城下,整个真阳城以东一线均成泥沼地,大军无法通行。

景泰五年一月初四,大梁天兴军在攻入平舆境内之后遭遇从背后而来的骑军突袭,损失惨重。

景泰五年一月初七,真阳城下南阳军遭到放弃吴房朗山的西线蔡州军夹击,战事开始转向对南阳军不利。

与此同时,南阳军从新息到白苟城一直到真阳这一线粮道连续遭到来历不明骑军袭击,运粮队多次被截杀,与此同时,新息、真阳士绅私兵也开始对南阳军沿线进行袭扰,南阳军补给出现困难。

景泰五年一月十九,泰宁军西线和晋军东线击破梁军防线,会师与白沟,距离汴梁仅有两百余里,大梁震动。

与此同时,泰宁军东线军队绕过济阴,突然再度挥师南下,越过白沟,攻占考城、襄邑、宁陵,宋州局面骤然转紧。

而受到泰宁军连战皆捷的刺激,感化军一部从萧县出兵,连克砀山、虞城,在与泰宁军东路军遥相呼应,对宋州攻城夹击之势。

宋州境内地势却无完整的的梁军,整个宋州全面告急。

这个时候梁军不遗余力伐蔡的恶果才慢慢显现出来,缺乏足够的预备队,顾得上北线的晋军,就顾不上东北的泰宁军,顾得上东北的泰宁军,就顾不上东面的感化军,顿时显得捉襟见肘。

此时长安诏令天下诸藩,斥责南阳刘玄吞并安州,拒绝承认南阳对安州的吞并,要求南阳必须立即恢复安州局面,并将刘玄的使者逐出长安。

此诏令一出,鄂黄杜家和襄阳萧家也都符合长安诏令,要求南阳必须立即退出安州,还安州士绅民众太平,同时安州境内也出现小规模的叛乱,但迅即被驻扎在安州的刘广部镇压下去。

整个局面在这一时候出现了拐点。

迫于形势不利,大梁围攻郾城的大军被迫东撤进入北陈州,并向宋州挺进,以解宋州之危,郾城之围遂解。

景泰五年二月十一,东线大梁龙骧军也意识到此次伐蔡行动已经趋于结束,再对西平、吴房、朗山三县进行了大规模的掳掠抢夺之后,也率军北返。

南阳军在获知大梁动作之后,从真阳城下北返,但在白苟城北四十里地处遭到蔡州军一部阻击,随即就遭到掩杀而来的南阳军猛攻,大溃,余部甚至在白苟城都未能站稳脚跟,被随后跟进而来的蔡州军猛攻,被迫退出白苟城,逃往新息。

也幸亏南阳刘同在接到刘玄求援之后,率军两万从桐柏渡淮东进,击退尾随而来蔡州军,刘玄残军方才得以从新息渡淮经罗山返回申州。

同时在平舆遭遇袭击的天兴左军也退出蔡州境内,撤回了南陈州。

景泰五年三月十二,梁军与泰宁军和感化军联军在宋城东南六十里处会战,双方持续大战九日,损伤惨重,最终各自退兵,泰宁军经虞城、砀山进入徐州境内返回兖州,而淮北感化军也退守萧县。

在梁军东线与泰宁军和感化军联军会战时,梁军北线大军也和晋军、泰宁军联军连续生大战,双方互有胜负,进入四月,农忙在即,晋军、感化军6续退回各自防区,第二次中原大战宣告结束。

第五十六节 乱局,调整

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江烽一个凌空飞跃,手中玄铁斩马刀凌厉的一划,一股青灰色的刀气沿着刀刃外放而出,在空中疾驰而过,“啵”的一声,击中了三丈之外的木柱。

木柱断裂开来,一旁的鞠蕖走了过去,将木柱拨开,仔细观察了一阵之后,还是摇摇头:“有一定进展,但是距离你的期望,可能还不够。”

江烽也收刀而立,慢步走过去,用手指插入木柱内里,感知了一下。

木柱内里虽然碎裂,但是碎裂的程度却还没有到触之成粉的状态,还是细如米粒的形态,这显示自己进入养息期后虽然元力有所提升,但是要想在短期内有一个大的飞跃,还有待于努力。

如果是杨堪,可以轻而易举的用冰王戟动元力外放,木柱可以被击得粉碎成粉末,也可以断成几段,这取决于他想要达到什么样的目的,但自己还远远不够。

这固然和杨堪手中冰王戟是一柄神刃有关,但是现在江烽手中的玄铁斩马刀也是常昆专门在大梁替江烽委托汴梁著名的术法匠师为其订做的,。

虽然由于资材原因,这柄斩马刀以玄铁为主,同时加入了些许风磨铜砂,使其重量略减,而锋刃的锋利度倍增,同时还加祝了隐性术法,帮助提高灵敏度,但总的来说比起冰王戟这种名刃,还逊色不少。

少女早已经为江烽递过热巾,江烽顿了一顿,还是接了过来,擦拭了一般汗渍,却递给了在一旁的鞠蕖。

吴瑕悄悄翻了一个白眼,心里忍不住哼了一声。

她也不知道这位大人为啥对自己这么冷淡。

要说自己父亲为他战死,后事也安顿得挺好,还把自己弟弟送到了白陵大人那里当弟子,这可是一般人无法企望的,如十三叔所说,给白陵大人当弟子,那就是日后当参军的料子。

自己提出要给蕖娘子当侍女,他也同意了,可怎么就对自己这么冷淡呢?

哪怕是鞠蕖都不太明白怎么江烽就对自己这个贴身侍女这么冷淡,甚至还有些隐隐的忌讳一般。

不过知道江烽的性子,鞠蕖倒也没啥,示意吴瑕去把热水端来,自己亲自替江烽扭了一把,再递给江烽,江烽倒是大大方方的接过来,好好擦拭了一阵额际颈项,这才递回给鞠蕖。

“蕖娘,白獭脂我已经托人买回来了,就趁着这几日里我替你把伤治了。”看见鞠蕖认真扭毛巾的模样,江烽心中也有些歉然。

白獭脂已经买回来有一段时间了,但是中原大战刚刚结束,各种事情接踵而至,忙得江烽几乎连囫囵觉都没能睡几个,更谈不上炼药疗伤了。

鞠蕖却担心随着战事的稍息,各方面的势力对固始军这边的态度也在生变化,各种危险同样也在不断上升。

就连杨堪都提升了他自己的戒备,也就是防范敌人在战场上无法得逞,兴许就要在这方面耍小动作了。

这一次中原大战与前一日的中原大战有了一个显著的变化,那就是术法一道开始展露风采。

刘玄与袁长河以及袁氏另外两位族中长辈的大战就开创了小天位高手之间对决使用了术法道具的先河。

而在此之前,哪怕是天境之高手之间的对决也少有用到术法道具,或者说顶多也就是作为辅助手段使用。

但是这一次小天位高手的强对决,蔡州方面则祭起了两轮术法道具的进攻,并挥了关键作用。

虽然不是造成刘玄重伤的主因,但是毫无疑问,两枚术法道具对干扰刘玄的挥起到了关键性的作用,才使得袁长河能够以换手的方式自己重伤同样也重创了刘玄,迫使刘玄退出了战斗。

同样汶港栅决堤经事后现场勘查,也是被人以水系术法阵击毁了垄地河堤,导致河堤决口,水淹了蔡州军和南阳军,给南阳军造成了致命伤害,也让蔡州军得以逆转战局,成为南线战局的转折点。

江烽也在事后听说了刘玄与袁长河对决的那一场经典大战。

据说刘玄是在占据绝对优势的情况下被袁氏一位根本插不上手的族中长辈连续催动了两枚术法道具起进攻,一枚是天魔藤之魂,一枚是冰轮风神斩。

前者是宗师级别的木系术法道具,而后者则是宗师级别的术法武器,通过符箓傀儡来释放。

刘玄在猝不及防之下虽然玄黄战气震毁了天魔藤之魂,又用玄黄霸拳击碎了风神傀儡,但是却被袁长河用诛神剑刺中一剑,当然刘玄也还了对方一记玄黄霸拳。

两败俱伤的结果对蔡州来说是可以接受的,毕竟南线的危险只能靠自己,不像北线还可以有大晋、泰宁军相助,可南线在感化军无力相助的情况下,只能靠自己,只有击退了南阳军,蔡州才能谈得上自保。

而袁长河付出的代价也的确有所获,之后替代刘玄执掌全军的刘灿就显得有些缩手缩脚,直接导致了战略机遇的丧失,被蔡州方面拖过了最危险的阶段,战争由此转入僵持期。

再加上汶港栅决堤水淹,最终命运的天平倒向了蔡州,导致南阳军大败而归。

据说能够活着回到申州的南阳军不足万人,四万多人北伐,结果却只有九千多人回到申州,如此惨烈的一战极大的伤及了刘玄系的元气,使得目前南阳方面刘同声音也大了许多。

虽然固始军方面没有任何态度,但是在光州的南阳军甚至在招呼都没有打的情况下,就主动撤离了光州退回申州,直接把光州交给了张越。

这也引起了在固始的许氏一族族人的一片欢呼。

就连素来清冷的许宁都忍不住专门来寻到江烽询问未来光州的定位和处置,甚至连从来不参与许家之事的许静都很委婉的问过江烽,希望江烽能够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给许氏一族人一个安慰和希望。

光州的走向也牵动无数人心。

蔡州袁氏自然不可能再重返光州,现在的蔡州可以说如果不依靠大晋、泰宁军的支持,连自保都困难。

虽然他们击退了南阳军,大梁也撤离了蔡州境内,但是这一场战争给蔡州带来的损失过任何一次。

整个蔡州西部三县西平、吴房、朗山几乎被洗劫一空,士绅农夫商贩尽皆流亡他乡。

同样南部的真阳、两县的战乱也直接导致这两县成为一片白地,北边的郾城同样在长期围困战中除了县城之外,其他地方也是满目疮痍,寻常百姓更是百不存一。

现在也仅存西部五县上蔡、汝阳、平舆、新蔡和褒信尚算完好,但是这一战打下来也几乎把这么多年来蔡州的积蓄打空,尤其是面临其余六县的救济和恢复,更是没有几年根本无法恢复过来,还有南陈州和光州的得而复失,更是把蔡州重新打回了原形。

南阳军同样也遭遇了前所未有的惨败,尤其是军力上的损失更是空前绝后,甚至直接影响到了安州的稳定,如果不是刘同看在兄弟情谊上拉了刘玄一把,恐怕南阳军能逃回去只怕不会过三千人。

现在刘玄固然对光州有心,但是也是无力,尤其是在长安对其出兵蔡州极为恼火的情况下,甚至不承认其兼并安州,更有传言出来称长安方面打算更换申州刺史,有意将申州刺史一职交给刘同三子,这也让刘玄一方惊恐不安。

诸般纷纭,传递到固始这边,也是让固始军应接不暇。

每一个消息回来,都不得不考虑可能带来的连锁反应,光州该何去何从?

蔡州和南阳尽皆有心无力,但是固始军就可以接掌光州么?

南边的杜家态度呢?南阳拿下光州便会给杜家带来巨大威胁,那杜家会不会想要接手光州呢?

同样摆在江烽面前的还有固始军下一步的方向,长安方面已经对设立浍州做了批复,同意设立浍州,辖固始、殷城、霍山、盛唐四县,但是浍州刺史一职却悬而未决,虽然大家都知道这一职非江烽莫属,但这毕竟还需要一个正式的诏令程序。

同样光州这个烫手山芋也让人觉得棘手。

光州被划出了固始、殷城二县,仅剩下定城、光山、乐安三县,本身州就不大,现在规模更小,这样一个小州位置尴尬,也成为南阳、蔡州、固始军之间的一块心病。

对于固始军来说,失去了光州,无疑让日后的浍州地位受到威胁,无论是南阳还是蔡州接手,都相当危险,但同样掌握光州,也会遭到南阳和蔡州的敌视,尤其是这一次中原大战多方都被卷入,各方关系现在也处于扑朔迷离的重建期,日后各方关系该如何定位,都是一个需要逐步探讨和摸索的问题。

这又和各方下一步的展方向息息相关,比如南阳遭此重创之后,自然要休整一两年,但是一两年后南阳的会怎么考虑?

刘玄会就此善罢甘休么?如果不,是向光州,还是蔡州亦或是南边的鄂黄或者襄阳?还不得而知。

同样的问题也会笼罩在蔡州身上,蔡州实力虽然大损,但是经此一役之后军队恐怕会更有战斗力,只待经济实力和民生人口恢复,便又可伸出獠牙,但它会指向何方?南边的申州、光州?还是东面的淮北?(未完待续。)

第五十七节 承认和尊重

江烽从未小看过蔡州。

在他看来,虽然南阳经济实力更强,人口更多,甚至术法一道上也很昌盛,但是其表现出来的对外野心和扩张势头,以及其执行力,却远不及蔡州。

而蔡州表现出来的上下同心,军队的战斗经验和战斗力提升,都远胜于未经大战的南阳军,而这一次的战事也印证了他的观点。

以蔡州目前的状态,江烽认定蔡州恢复的度要远快于外边的想象,同时也会远胜于南阳,至于说他们会选择哪个方向来展,江烽更倾向于东面的颍州乃至亳州,而非南面的申光二州。

蔡州北面是大梁,以蔡州目前的实力,暂时不可能去挑战大梁了,哪怕这一次大梁损失也不小,但是如果真的再去挑衅大梁,一点大晋和泰宁军不给力,蔡州就危险了。

同样,以现在大梁缺乏主动出击的意愿情形下,只要不去撩拨刺激大梁,大梁要冒着可能招来和本次中原大战一样三英战吕布的格局去主动进攻蔡州,也不太可能。

尤其是在蔡州西部三县残破不堪,没有太大价值,而北部郾城又是一根硬骨头极不好啃的情况下,大梁出兵主动进攻蔡州意愿就更弱了。

再说申光二州。

申州现在属于刘玄,但刘玄和刘同本是兄弟,打断筋骨连着皮,在刘玄最危险的时候真正就刘玄于危难的还是刘同,若是蔡州要南下取申州,势必迫使南阳二刘重新联手合力,甚至可能会引来关中李氏的干涉,得不偿失。

光州,从目前的格局来看,暂时由固始军控制,但是谁都看得出来,固始军的主要精力还是放在新建的浍州上,拿下光州三县,除了引来固始军的莫大敌意之外,没有其他任何收益,尤其是在固始军似乎获得了长安李氏和大梁的双头认可情况下,结怨于固始军一样得不偿失,至少在目前是如此。

相比之下,淮北那边的情况就耐人寻味了。

蔡州遭此劫难,淮北至始至终都未曾出兵,哪怕蔡州至少派出了不下于三拨求援信使,但是时家始终以蚁贼肆虐,感化军难以抽出兵力为由推托。

这也就罢了,在泰宁军攻入宋州之后,淮北方面却迫不及待从萧县出兵宋州合击,欲待分一勺羹的的形色实在做得太露骨了,这不能不让蔡州方面有些寒心,更有些怀恨。

在江烽看来,蔡州是典型的只可我负天下人,不可天下人负我,淮北这么做,无疑是为蔡州提供了最好的借口,但这仅仅只是借口而已,最重要的还是眼下的形势。

淮水以北的颍亳泗三州已经被蚁贼搅得稀烂,而韩拔陵部更是越过了庐州进入舒州,甚至部分蚁贼越过了江水进入宣州肆虐。

至今诸藩都尚未看出蚁贼的意图何在,但是有一点却是可以肯定的,蚁贼主力不会再颍亳泗三州立足,否则蚁贼也不会以这种蝗虫般的方式将颍亳泗三州搅得稀烂,吃个精光。

而颍亳泗三州也本身就不是适合落足立基之处,从整个河南道东部和淮南道乃至江南之地的地盘来说,有王霸之气的地方无外乎那么两三处,第一,江都;第二,江宁;第三,彭城,再次才能说到庐州、寿州和洪州这些地方。

如果从现实角度来看,蚁贼要选择的落足地似乎最有可能的是寿州,其次是庐州,但是江烽以为,这两者间寿州可能性反而最小。

盖因现在蚁贼的人数太多了,哪怕不算韩拔陵部那几万人,单算秦权本部蚁贼,人数都过了十五万人,刨除仆从军,但是其正军和精锐力量,都在八万人以上,这根本不是一个小小的寿州能够容纳得下的。

同样也不是一个庐州容纳得下来的,哪怕是这两地合起来也养不活这样庞大一支军队。

而对于这些蚁贼们来说,要让秦权解散这些一直跟着他们打生打死的兄弟,显然也不可能,甚至可能就会是一场兵变,秦权显然不可能这样自断羽翼。

那么蚁贼们的目标会是哪里就只能瞄着那三处了,但彭城是感化军老巢,时家根基所在,江烽判断恐怕秦权要想拿下彭城作为自己王霸之基,难度不小。

剩下就是江宁和江都了。

江宁是原淮西节度使所在,现在属于润州一县,整个润州富庶,典型的鱼米之乡,商贸达,但润州地狭,一州之地难以养活偌大起一个蚁贼群体,而另外一个比邻而居的江都更为富庶,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扬州的名声早就传遍大江南北,吴国便是以此为都,立国之基。

若是寻常时候,秦权怕是宁肯去碰彭城也不敢去打江宁和江都的主意的,但是现在却不太好说。

吴国国内局势一直不太稳定,这不是什么新闻,杨行密雄才大略,迹于庐州,崛起于江宁,定都于江都,但是其两子却是虎父犬子,难守基业。

好在杨行密旧部尚多,虽然权臣当朝,但是一直还能相安无事,不过这一年多来,吴国国内局面形势趋紧,江烽不知道秦权是否也现了这一点,想要打吴国的主意。

当然这只是江烽自己的一种猜测,也不排除秦权就是欲取寿、庐二州作为基业,再徐徐图谋周边之地。

但毫无疑问,蚁贼不会再在颍亳泗三州逗留太久了,因为颍亳泗三州已经没有什么可供蚁贼们就食的地方了,再拖下去,蚁贼们自己都会为就食生内讧,所以江烽判断少则一两月,多则两三月,秦权必定会离开这三州。

要么就是直接攻入许州海州,这两地尚有可供就食之处,要么就是南下进入淮南,这里更有值得驻足的地方。

一旦蚁贼离开淮北,被搅得稀烂的淮北元气大伤,尤其是颍州,本身就远离徐州,却与蔡州紧邻,自然也就要成为蔡州最好的踏足之地,亦可成为日后蔡州向淮北伸手的最佳跳板。

江烽就这个问题也考虑过许久,只是历史大势已经无数次的走偏了,江烽也无从得知未来会是怎样,他只能按照历史走势和自己对当下诸藩的心态来琢磨。

看见江烽又有些走神的模样,鞠蕖也不生气,她知道江烽现在也是忙得连吃饭睡觉都在想事情,固始军的指挥使府几乎每日都是人来人往,不忙乎到深夜,根本不会消停。

现在鞠蕖就住在江烽居所小院内,当然是隔房而居,为的就是保护江烽的安全,虽然江烽也已经晋入了天境养息期阶段,与鞠蕖的武技已经不相上下,但是论防范行刺的经验,鞠蕖却要丰富得多。

给吴瑕一个眼神示意,鞠蕖带着吴瑕悄悄离去,就只剩下江烽一人呆立院中想着事情。

一直到张万山的到来,才算是把江烽从沉思中惊醒过来。

“崔大人说了,长安来使已经过了光州,正在来固始的路上。”张万山微微一躬身,“崔大人想要请您过去商量一下迎接来使的事情。”

浍州已经获得了长安的批复,正式设立,诏令已经被江烽派人在固始、殷城、盛唐、霍山广泛张贴宣传。

对于士绅官吏阶层来说,这无疑是一件大事,但是对于寻常百姓来说,他们也许一辈子都不会走出他们祖辈居所两百里地,甚至到县城里去一趟的机会都未必会有,所以这种行政区划上的变更,对他们来说实在意义不大。

“唔,我知道了,这就过去。”江烽点点头。

“二郎,需要我去么?”鞠蕖也已经换了一身衣衫,走了出来。

江烽本不欲劳烦鞠蕖,毕竟就在这城内几步路远,四处都警戒森严,刺客杀手要想在这里行刺,除非是小天位高手,恐怕很难逃脱。

但看到鞠蕖眼里的期待,江烽也知道鞠蕖其实就是希望陪着自己,想着她在家也没事,所以也就点头,“那就一块儿去吧。”

从江烽现在居所到指挥使府上,只有不到三百步,一条小巷,再拐一个弯就到,而就在这一段路上就设立了三处高台哨位,预防潜入城中的敌人袭击。

这一段路几处小院基本上都是住的固始军中高层军官,按照固始军规制,军指挥使、军都虞候和营指挥使、副使,寻常时日都须得要住在军营中,只有节假日指挥使与都虞候或者副使之间可以轮流回家中休息,这种制度可以既保证日常训练和管理不受影响,同时也兼顾了高级军官的一定特殊性。

就连江烽自己也有一半以上的时间住在军营里,实在是因为有许多事情需要和地方上协商协调,他才不得不在军指挥使府办公,否则他宁肯在军营里,起码安全更有保证。

“白陵,来使是谁?”来到府上时,杨堪、陈蔚、许子清等人尽皆到了,对长安第一次来使到固始,固始军的高层们无疑是格外兴奋的,这意味着一种承认和尊重。(未完待续。)

第五十八节 问题多多

“吏部吏部司员外郎宋度。”见江烽一身随意打扮进来,崔尚也忍不住皱眉,“大人,按照规制,咱们新设浍州,属于中州,刺史为从四品上,由吏部铨选,所以来这吏部司的员外郎,也在情理之中。”

江烽也不太在意,半开玩笑道:“浍州新设,盛唐、霍山二县还有多少人,咱们都还说不清楚,殷城不过几万人,固始也不过十来万人口,就算是现在加上流民大量涌入,也好不了多少,要想为上州,难度太大啊。”

江烽一句话也让其他几人笑起来。

按照唐制,上州需十万户,而新设浍州,满打满算不会过四十万人口,也就是六七万户顶天了,上州此时才是从三品,江烽要想当个三品大员就太难了。

事实上自大梁逐唐之后,长安的威信日降,其来自中央的诏令赐封也更多地流于形式,而对官员的选拔任命也再无复有盛唐时的严格慎密。

若是要按照之前的标准,仅仅是资格问题就足以把现在绝大多数藩阀所兼任的刺史一职给挡在门外。

像江烽这类人,既非科举出身,也非武举出身,论理,连当个县尉都不合格,遑论一州刺史?

但现在情势如此,武夫当国,大字不识几个的屠夫也能当上节度使,贩私盐的也能封王,之前几十年里分封的诸王,朱温,李克用、杨行密、钱缪,哪一个又是高贵出身,哪一个又是文采风流?

相比之下许、鞠两家倒是世家望族,只不过结果就是身死族灭,在这个实力为王的时代,你能说一个好歹也算是在书院里厮混过的江烽就不能当一州刺史?

“大人,好歹也得要尊重一下长安来使吧,最起码人家也是给您封官来着,只不过却未曾听说提到光州,这却是何意?”杨堪作为大梁出身的武将,素来就对长安方面不太感冒,言语里更缺乏尊重,调侃味道更重一些。

“哼,我倒是不信现在谁还能从我们手里把光州取走!”丁满气势如虹,“南阳?还是蔡州?他们自顾都不暇,难道说杜家还能伸手过来?”

“阿满,也别把话说满了,要论实力南阳和蔡州要取光州也是绰绰有余,只是得不偿失而已。”

张挺仍然是那副高髻黑袍,似乎终年不变,截至目前为止,江烽暂时还未给其安排职务,大概也是要等到浍州事情敲定下来才来考虑。

“过之,你能不能别一辈子都唱反调?”丁满和张挺也很熟悉,毕竟都是汴梁将门世家,只是张挺性格的确太招人嫌,不但独来独往,而且言语犀利,还特爱当反派。

“阿满,我是实话实说,只是你们都不喜欢听实话而已。”张挺没理睬丁满的不悦,“杜家倒是不太可能,他们太脆弱了一点,自己先考虑一下日后南阳恢复过来之后会不会把怒火泄到他们身上的事情解决掉再说吧,再道兄他们这一次和他们联手袭击南阳军粮道,可把他们坑得不轻啊。”

鄂黄一千骑军从光州城中悄然消失,而后新息到白苟城一线南阳粮道频频遭遇骑兵和当地士绅私军袭击,南阳军当时还没有反应过来,但是在事后来追查,嫌疑自然就落到了杜家身上。

尤其是襄阳萧家和鄂黄杜家有联合声反对南阳吞并安州,紧接着安州又生叛乱,杜家已经成为南阳心中的最恨。

虽说现在刘玄势力大减,短时间内无力对外一战,但是二刘一旦和好如初,萧家和杜家都不会好过,萧家实力不弱,且有地势之利,和南阳方面交恶这么多年,倒也不惧,可杜家就不得不掂量一番了。

“过之,也说不上坑吧?他们可是撒野撒得够欢的,光是新息到白苟城一线的粮队他们就伏击了三次,愣是把南阳粮车打得不敢离城,我们都没敢像他们那么放肆。”

秦再道气色极佳,尤其是在得知关中方面打算兑现承诺,答应要将两千匹夏州战马送来时,秦再道心中的热情就更是高涨了。

这一次北渡淮水协助鄂黄骑兵袭击南阳粮道,也算是让固始骑兵终于得到一次像样的锻炼。

十余次次沿着新息到白苟城再到真阳这一线的伏击、突袭,再加上那一次对真阳城下南阳军营的偷袭,可以说固始军一样也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八百精骑,回到固始的只剩下不到五百人,损失之大也是这几次战事中最重的一次,刚刚像模像样的两个骑营,立马又打回了原形。

如果不是关中那边明确表示会兑现承诺,秦再道就准备真的要找江烽理论一番,非得要专门拨出款项去购买战马了,哪怕是南阳或者大梁这边,多少好坏也得要买是千儿八百匹战马回来。

“关乎他们生死存亡,他们能不尽心?”张挺回应,“杜立在这一点上还是十分明智的,明白光州和安州都落入南阳手中的话,对他们的黄州蕲州二州意味着什么。”

“在大梁一直听说杜氏庸碌,这么看来杜家还是有几个人才嘛。”丁满有些轻蔑的道。

“杜门四骏,杜立头脑尚可,但武技一般,听说他那两位兄长武技不俗,还有一个杜翎,倒是听说挺神秘的,鲜有一见,神龙见不见尾,但总有点儿小家子气。”张挺对杜家也是做过一番了解。

“但杜家军队的战斗力堪忧,而且更为关键的是,总觉得杜家缺乏一点敢于一战,敢于打仗的魄力勇气,和关中李氏一样,总希望别人冲锋在前,替他们挡风挡雨,自己却怯于一战,关中李氏,顶着皇族头衔,人家有这个资源,他们杜家有什么?蝇营狗苟之流,人家有这个替他们挡风挡雨的实力,还不如回头把他们给吞了呢。”

言辞刻薄犀利,但是却又一语中的,连杨堪和丁满都不得不承认张挺的分析直指杜家的命门要害。

崔尚也忍不住竖起大拇指,江烽也觉得这家伙的确是一个招人恨的家伙,言辞间尽是鄙薄之语,一个世家望族竟被他批得一文不值。

陈蔚也是越来越习惯与和这帮武夫们一起共事了,至少原来不太习惯于与这帮武夫用各种轻蔑挖苦的言语攻击对手的风格,现在他也能安之若怡的应对了。

“杜家还差我们部分粮食,恐怕需要尽早索要回来,南阳那边估计有些悬了,他们这一战之后损失太大,据说刘玄至今尚未起身,三州之事尽皆由刘同代领。”

“唔,该要的,咱们得不厌其烦的去索要,如过之所说,既然杜家怯于一战,那咱们帮他们都去打生打死了,他们也该把欠咱们的东西一分不少的补上。”许子清也接上话,“目前我们的形势也很严峻,固始、光州都涌来大量流民就食,这春荒比想象的要严重得多。”

许子清的话也勾起了陈蔚的共鸣:“大人,这的确是一个问题,寿州那边也就罢了,蚁贼肆虐,可现在连蔡州、颍州、亳州这边的流民都往我们这边跑,原来还有南阳和鄂黄的支援,现在南阳那边钱银早就断了,鄂黄这边也有点儿想要赖账的感觉,可流民数量这么大,就算是往殷城、盛唐和霍山转移,那也需要大量粮食和钱银,否则这些流民怎么垦荒?别一到地方上就沦为贼寇了。”

恐怕谁都没有想到这一场中原大战给固始带来的最大影响竟然是流民数量的暴增。

除了颍亳二州的流民依然在源源不断的涌入固始外,这几个月里南阳军的北伐也带来了巨大的流民群体。

南阳军从新息向真阳进击,而大梁龙骧军横扫吴房、西平和朗山三县,这一场战事制造出了数十万流民,而固始待流民甚好这一传言也使得整个蔡州战乱变成的流民大量越过淮水向固始进。

以至于江烽和崔尚、陈蔚都不得不检讨之前固始布的政策是不是过于优待流民了,哪怕再有南阳和鄂黄的支援,也经不住这么大规模的流民压来。

对崔尚和陈蔚来说,他们自然知道流民涌向固始是一柄双刃剑。

像盛唐、霍山、殷城四县都是地广人稀的县份,远无法和蔡州这些中原腹地县份相比,这些流民到来,一方面能够带来相对先进的耕作经验和大量劳动力,对于这三县的垦荒无疑是一大助力。

但是巨大的消耗开支却暴涨。

最初一干人还抱着捡到宝的感觉,但是很快他们就意识到了麻烦。

好在南阳和鄂黄因为战事一起给的支援6续到位,还能勉力维持。

但一当战事进入后期,南阳的支援断了,鄂黄的支援开始放缓,这立马就成了天大的事情,可以说这也成为困扰崔尚和陈蔚的头等要务。

如无意外,江烽有意任用陈蔚为浍州长史,算是对其的一个奖励,奖励其在这期间为自己与陈氏、谭氏大族们之间的协调所立下的汗马功劳。(未完待续。)

第五十九节 主公

江烽很清楚,随着浍州的设立,自己和地方士绅望族们的拉锯战也会要逐渐进入尾声了。

尤其是随着许氏和鞠氏族人的到来,浍州一旦设立,司户参军未来的主要工作便是检地,这一工作的推进不可避免。

而且许氏族人和鞠氏族人为主的属员会很快下到固始和殷城两县,对这两县士绅望族们先行开始的自我检地进行复核,一旦现其有伪造或者隐瞒行为,就将重惩,而主动报告者,则将获得程度不同的减免奖励。

事实上所有人都知道江烽在固始推进检地之策的决心已下,但是关键在于浍州是否设立,以及设立之后盛唐和霍山两地是否会如他所说的纳入浍州管辖,而这又和中原之战息息相关。

所以当南阳军大败而归,蔡州元气大伤的这一结果尘埃落地时,陈氏、谭氏这些士绅望族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主动配合检地,自报数量,同时另外一项工作也迅展开,那就是对盛唐、霍山两地的田土检视,这关系到日后家族的收益弥补,哪怕现在这两县仍然有小股蚁贼和游寇活动,也阻挡不了大族们攫取田土的野心欲望。

在这期间,陈蔚作为固始县令,又是陈氏一族的代表,开始穿针引线的为未来浍州刺史府下司户参军许氏族人许子洵与陈、谭各族进行沟通协调,也间接的帮助以许、鞠族人为主的户曹进入两县开展检地。

陈蔚也很清楚自己现在的身份尴尬,虽然被江烽许以长史之职,在未来江烽更多心思精力放在军务的情况下,长史甚至就是代行刺史职权,但是刺史府录事参军这一职务却极有可能来自汴梁的崔尚密友杜拓所接任。

这对于一力想要推荐自己另外一名来自汴梁,但是却和自己交好的王氏子弟王煌的他来说,也是一大打击。

其实陈蔚内心也早有预料,江烽不会允许未来的浍州刺史府中某一人或者某一派占据绝对上风,尤其是江烽本人并非大族出身,在政务人才这一块明显更为缺乏的情形下,以一个相对平衡的格局来共掌浍州才是明智的选择。

只不过是人都希望自己的话语权更大一些,所以难免就有一些不切实际的奢望,现在打破了幻想,陈蔚反而踏实了许多,这说明江烽心里有数,对现在的这个格局才是认可的。

陈蔚的话让在座的武人们自然还没有多少感觉,但是像可能担任未来刺史府参军的崔尚自然就心知肚明其中的含义了。

“陈大人,这就要看您和杜大人以及许大人他们和州里各家的协商了,据我所知,固始县里各家以及殷城谭家这些大户们在粮食种子等方面还是有些富余的,流民们现在初来肯定困难,若是能提前引导前往霍山和盛唐垦荒接地,他们不妨先走一步,先把这些流民们未来一年的生计安排好,这样对他们日后的长远打算也有好处啊。”

崔尚的含笑提醒也让陈蔚有些脸热,这是变相的在敲打自己了,也不知道这是不是江烽的意思,或者江烽还没有考虑过来,崔尚也是一番好意?

陈蔚对崔尚暂时还没有多少敌意,哪怕对方推荐了杜拓抢了王煌的位置,但陈蔚也很清楚纵然没有杜拓,恐怕江烽也不会让王煌来担任录事参军。

现在让王煌接任仅次于录事参军的司功参军,也算是一个相当不错的安排了。

陈蔚现自己在不知不觉间已经越来越认可了江烽这个武人成为这一地主宰者的这个现实,甚至还开始主动的围绕这个目标运作,不仅是他自己,其他人也一样。

如果说之前陈蔚还只是有些被动的接受江烽作为固始一地的主宰者这个现实,甚至内心也还在幻想是否会在某一场战争之后,会是蔡州袁氏或者南阳刘氏、鄂黄杜氏这样的世家大族来接管固始,但现在看来这不符合现实了。

事实上陈蔚也清楚,如果真的如袁氏、刘氏这样的大族接管固始,陈氏的处境未必会有江烽执掌固始好。

哪怕江烽现在提出了检地之策,但是却并未把路封死,把盛唐和霍山之地拿出来作交换,顶多也就是一个把现实利益换为长远投资的做法罢了,

而换了袁氏或者刘氏入主,像陈家这种地方士绅会有一个什么样的待遇,还真不好说。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江烽这种庶族出身的角色对于像陈家这样的本土士绅来说更是一个机会,尤其是江烽表现出了咄咄逼人的向外扩张架势,并不断取得了收获的情况下,陈家没理由要和这样强势崛起的武人作对。

江烽目光平静的掠过陈蔚略显尴尬的脸上,对于陈蔚矛盾的心境,他能理解,不过他也相信陈蔚在一番纠结之后应该早就拿定了主意。

如果这个时候都还看不清形势,江烽就真的要怀疑陈氏把陈蔚这个家伙推到固始县令职位上是不是太草率了,没有一份理性的头脑,怎么来维护家族的利益?

伴随着大梁士子的到来,许氏、鞠氏族人的加入,作为固始、殷城本土乡绅为代表的陈氏、谭氏利益势必要受到挑战,如果还不能及时调整自己的战略走向,被边*缘化甚至抛下都是很正常的事情了。

起码谭正这个家伙就很聪明,知道主动跑到自己这里来谈效忠,谈流民到殷城的安置融入,这就很好。

江烽没有太多精力来和固始、殷城这些本土乡绅们斗这些心思,但他也不愿意太过粗暴的行径来对待这些乡绅。

在他看来,作为庶族出身的自己,没有一个庞大家族在背后支持自己,甚至包括军中将领都大多来自外部,那么在一定程度上以一种相对平衡的方式来保持稳定,无疑更为妥当。

“陈大人,虽然我今天说这番话有点儿唐突了,但是我还是要说,我们时间很紧,长安来使会带来什么我觉得不重要,我们也不要一味等着长安的诏令来到似乎我们才能觉得名正言顺,长安只能管一管表面上的东西,下边实际的事情还得要我们自己来做,我希望你要有尽快进入角色的准备才对,各曹主官、属员人选问题,你,杜拓,白陵,要抓紧时间商议一下了。”

江烽的话让所有人的目光都变得游移不定起来,这是江烽第一次主动谈及未来浍州的人事格局。

武将们虽然不会介入刺史府内人事安排,但是毫无疑问未来军队和刺史府也会打交道,他们也同样对未来刺史府官员的构成充满好奇。

江烽提到了陈蔚,杜拓,崔尚,也就意味着未来浍州刺史府里三巨头格局成型了,陈蔚可能会担任长史,杜拓则要担任录事参军,而崔尚则会担任司马一职。

进入晚唐之后,地方行政官制体系出现了瓦解和混乱的局面,尤其是藩镇格局的出现,更使得各个藩阀在建立起隶属于自己的官吏体系时各有侧重,都会根据自己喜好和需要来有所选择,这也使得各地都迎来了一个嬗变的格局。

像以世家望族出身的藩阀,自然会选择侧重于文官体系来作为自己辅佐,比如南阳。

而像大梁这类武人出身的藩阀,则更倾向于武人当权,那么军官体系则更强,但到了后期随着大梁控制范围扩大,对于政务体系管理的要求更高,文武格局便逐渐趋于平衡。

而像在大晋、泰宁、淮北这些体系中,仍然是武官体系占据绝对上风,在江烽看来这也是这些武夫当道的军事政权缺乏与大梁这种更为平衡的藩阀争锋的一个重要因素,那就是缺乏有效的造血能力,尤其是经济上。

作为历史系毕业的江烽,对于唐代的行政管理体制并不陌生,初中唐和晚唐的管理模式有较大的差别,像司马这种官员在初中唐还是很吃香的,但放在晚唐就是贬官的最佳去处了,而且基本上是虚化,不参与实务,但在浍州肯定不会这样。

陈蔚和杜拓会作为自己在浍州政务处理上的主要助手,而崔尚作为司马则会成为自己总揽军务的主要臂助。

江烽并不打算让武将们过多的介入地方事务。

在他看来,一个处于展壮大期的浍州乃至光州政权,武将们要做的就是训练好军队,提升好自己实力,积极谋划开疆拓土,其他事务应该更多的交给更为专业的政务官员来处理。

江烽这番话一出口,陈蔚和崔尚都是赶紧躬身:“谨遵主公之令,我等下来立即会就各曹判司人选进行商议,报请主公批准。”

一声“主公”,让一干武将们身体都是微微一抖,虽然长安使者尚未到来,但是毫无疑问诏令一到,就会确立江烽的身份位置了。

哪怕浍州很小,不到十万户的中州而已,但中州也是州,作为一州刺史,在这个时代,也就意味着可以开府建牙,当得起一声主公了。(未完待续。)

第六十节 后宫?

一声主公让在场所有人心中都有了一种不一样的感觉。

这种感觉很玄妙,对武将们来说,或许江烽在私下里仍然可以和他们二郎七郎过之这样的亲密称呼,仍然是志同道合可以把臂言欢的挚友,但是却有一条明显的界限划定了,决定了他们之间已经有了区别。

同样对于他们来说,却更有一份收获,那就是有一个明确值得效忠和努力的目标了,这对他们来说更重要。

有了这样一位主公,未来更加可期,浍州绝对不会是终点,事实上现在已经不止浍州了,光州也在手中,只不过困扰大家的是光州如何来保住。

依靠别人的力量可以保得住一时,却难保住一世,自己没有实力,终归是虚幻,而对于武将们来说,如何强大自身,让自己可以保有更多的地盘,拥有更大的权力,获取更大的荣耀和利益,这就是他们要为之努力的。

对于像陈蔚、崔尚这些文官来说,拥有一个更大的施展自己包袱才华的舞台才是最重要的。

哪怕陈蔚还有家族的羁绊,但如果能够让家族利益与自己个人的理想抱负融为一体,去攫取更大的荣耀,何乐而不为呢?

哪怕一时间有些取舍,但是为了长远利益而舍弃眼前蝇头小利,陈蔚自信自己还是可以做到的,而眼前这一位主公无疑值得,起码这么久来,自己是一步一步看到他走过来,一步一步看他化险为夷,登临高位。

也许他天生就是上苍垂青的王者,否则为什么他每一次做出的决策都让人觉得是九死一生,却总能从千钧一间昂然而出,若不是上天赐福,谁又有这般幸运?

再往深处想,像大梁的朱温,吴国的杨行密,还有那大晋的立刻月票能给,又有哪一个不是历经了诸多危险却总能逃脱一劫成为王者?

可以说能够成功者本身就拥有别人难以企及的气运,这甚至也许就是他们能成为王者的最大原因吧。

这种念头不是在陈蔚或者崔尚一人心中浮起,甚至在秦再道、杨堪等人心中更甚。

他们更是最深刻的体会了那生死须臾间的惊心动魄,就像那袁无畏的拂晓刺杀,就像那蚁贼的围城一战,就像那江烽与赵榄的搏命一战,似乎都是充满了气运笼罩,才能让他逢凶化吉遇难成祥,这大概就是王霸之气?

这个时代王霸之气绝对是最让人神往的,对于文臣武将们来说,一位拥有王霸气运的主公甚至比主公本身拥有的能力更为重要。

就像那李渊,有何等本事?不就是机缘巧合,再加上娶了一个好女人,生了几个好儿子,就凭空成了大唐开国皇帝么?

又如那刘邦,连女人都不愿意嫁的浪荡子,难道说他能一路过关斩将造就大汉帝国,真的是靠自己本事?

那个风起云涌的时代,英雄何其多,最终却是刘邦夺得大位,恐怕这里边的气运还要更多一些吧。

江烽自然不可能想到陈蔚和崔尚的一声改口会引在场诸人的多番联想,但是他同样也感受到了陈蔚和崔尚某些情绪上的变化。

也许从明日长安使者到来宣布了诏令之后,自己的身份就会被重新定位,执掌浍州一州四县之地,同时还有一个地位待定的光州却实际上掌握在手中,这与其一年前自己还是一个小斥候的反差何其大。

似乎感受到了众人目光中的期待,江烽沉吟了一下,这才缓缓启口:“趁着大家伙儿都在这里,我也说一说,或许大家会觉得是江某是不是因为身份变化会有什么改变,我在这里要郑重申明一句,江烽还是原来那个江烽,有些形式上的东西或许有改变,但江某本心不会变。”

堂间一片寂静肃穆。

“浍州今日的得来,非江某一个人之能,乃是在座诸位,包括已然长眠于英烈祠中的兄弟们努力所获,从蚁贼围城开始,到蔡州军来犯,再到随后我们为了争取属于我们的更多权益,我们所付出的一切,现在我们可以骄傲的说一声,这是我们用我们鲜血、汗水和性命换来的,但是这值得!”

“可能有些人会担心我们的努力付出会不会付诸东流,因为周遭有诸多强大的敌人,也有敌友莫辨的邻居,但是我相信在我们的齐心协力之下,没有人可以从我们手中夺走属于我们的东西,无论是浍州,还是光州。”

江烽对光州的承诺,也让在场很多人心里舒了一口气。

对光州的定位和面临的难局,本身内部也就有许多不同意见,尤其是在江烽明确将要以浍州作为日后重点根据地来建设时,光州定位就更尴尬。

甚至也有人认为不如将将光州暂时交出去,无论是南阳还是鄂黄甚至蔡州接手,也可以避免己方接在手上难以处理的尴尬。

但这样白白拱手交出,在心理上难以接受不说,而且对己方的士气挫伤又是难以估料的,所以这个决定也很难做出。

“我们无论什么时候,做什么事情,都会面临各种困难、质疑和挑战,但我想这不就是我们要做的事情么?想一想蚁贼围城时我们难不难,苦不苦?蔡州军来犯时我们险不险?纵然是和平时期,这背后隐藏着的种种艰辛,在座诸位,尤其是白陵和陈大人他们恐怕感受就更深,兵员招募,流民安顿,粮食种子,怎么过这个春荒,恐怕都一样棘手,但我们熬得过去!熬过去就是胜利!”

类似于洗脑的这种言语在这个时代总是能鼓舞人心的,虽然江烽自己也知道这里边还有无数麻烦等着自己,但还是那句话欲戴王冠,必承其重,自己坐了这个位置,就得要有扛起重担的这份自觉。

*********************************************

随着恭送长安来使离开前往驿馆,一场盛大的典礼也算是告一段落了。

对于这种朝贺式的典礼江烽就算是内心不以为然但也要顾及自己麾下这帮人的想法,浍州设立,自己就任浍州刺史,这等荣耀,若是不以一场盛大的庆典来祝贺,无疑是难以让人接受的。

所以自长安来使之日起,固始城连续三日解禁放烟火唱大戏以示庆贺。

这也是固始自蔡州军来犯一战之后,次以官方形式来进行庆典,哪怕是在上元节,固始也只是按照寻常的节日做了简单的庆贺,而这一次上升到州一级,加之新任刺史就位,自然要以不同于以往的规模来庆贺了。

江烽回到小院时,很难得感到有些疲倦。

这等应酬之事,原本就很繁琐,各种程序要走到,长安来使一行五人,个个都要打点到位,南阳、鄂黄都有使者前来祝贺,只不过似乎大家都要有意与浍州保持一定距离,来使的层级都不高。

回到小院内的江烽才现,今日院内竟然有些到齐了的感觉。

这个到齐了,自然也是有些指向的。

鞠蕖也就罢了,本来就住在一旁,许静过来也很常见,自打从汶港栅一战之后,许静和鞠蕖关系迅走近,两人来往也就多了起来,有时候鞠蕖要到许静所在的道藏所去看一看,更多的时候则是许静到鞠蕖房中小坐,但是江烽看见许宁今日居然也在。

江烽的房中历来简单但是整洁,寻常时候都是鞠蕖或者吴瑕帮其打扫整理,甚至吴瑕也已经很自觉的充当起了江烽和鞠蕖两人的侍女,俨然已这个小院的半个管家自居。

从吴瑕气鼓鼓的表情和许宁淡然的态度,以及鞠蕖不善的眼神,还有许静有些局促不安的神色,江烽就知道这几个女人在一起不会有一个好的结果。

这算不算是开后宫了?江烽没来由的冒出里这样一个想法。

可自己真的连一个都没碰过啊。

“二郎回来了?”三个女人异口同声,却又语气各异。

许宁是恬淡自若的,许静是关心中夹杂一分喜悦,还有点儿惴惴的,鞠蕖则是无比自然的,总而言之,个中味道也只有江烽自知。

“回来了。”江烽打着哈哈,“这仪式过程太冗长繁赘了,拖太久了。”

“这是必须的,你担任一州刺史,何等大事?若是没有必要的程序礼仪,何以彰显你担任刺史职位的尊贵?”许宁显然对江烽对这种事情的不敏感有些不以为然,“礼仪的隆重显赫,并非只是一种形式,而是要通过这种形式来体现法理的正统。”

不得不承认许宁在这方面就要比自己的理性和敏锐得多,江烽有时候都觉得也许这女人就诊的天生是为官宦家庭而生?

“只有你才会有这么重视这些虚礼,二郎若是没有手中的军队,若是不能对蚁贼和蔡州军二战获胜,长安又岂会将此职授予二郎?”鞠蕖一脸不屑,语气轻蔑,望向许宁的目光也多了几分冷意。(未完待续。)

第六十一节 撕逼

“鞠家妹子,你这话不对。”许宁摇摇头,很平静的道:“为上者当不以个人喜好为行事准则,二郎纵然不喜欢这等虚礼,但作为一州刺史,他也一样应当耐心应对,这关乎长安对我们浍州是否对其的尊重。”

一番话说得情通理顺,让江烽竟然都无言以对,鞠蕖更是脸涨得通红。

“我们可以想一想,来使从未来过我们浍州,也对我们浍州官员不甚了解,他只能通过这短短的接触和观察来判断了解,纵然不能作为评判的依据,但起码也会在他个人观感上有影响,浍州新成,日后仰仗长安多多,自然需要与长安交好,尤其是浍州本身和大梁现在又有着特殊关系,要处理好这两者之间的平衡,更需技巧。”

“鞠家妹子若你是真心想要嫁作江家妇,真心替二郎着想,这般事情便要劝他以大局为重,不能由着自己性子,他代表的不是他一个人,而是整个浍州数十万人。”

许宁最后这几句话更是堵得鞠蕖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说自己没嫁给江烽的意思?那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可要说自己不会管江烽,好像又成了自己不会为人妇了,好半天才挤出一句话来:“看样子也是有你就足够了,我可没有这等灵巧心思。”

“鞠家妹子你这话也不算错,像我们几个,各有所长,鞠家妹子武技群,若非有你,二郎怕是早遭大难,我么心思稍微多一些,也要替二郎多考虑一些,也算愚者千虑,必有一得吧,而小静心思都在术法上,汶港栅一战也全靠小静了,所以我们这也算是从各自擅长的方面来帮二郎吧。”

许宁对鞠蕖的话完全免疫,自顾自的顺着鞠蕖的话往下说,这一番话说下来,也是句句占理,连江烽都不得不承认这个女人在某些方面的确更适合自己,虽然自己在心理上对这个女人抵触感更甚。

“阿姐!”许静虽然也早就了解自己姐姐这种风格,但是她和鞠蕖相处很好,甚至很喜欢鞠蕖这种直爽的性子,这和她单纯的性子很搭,所以她也怕触怒了鞠蕖,鞠蕖在江烽心目中的地位许静也很清楚,所以她不愿意出现那种状况。

“小静,没什么,我觉得有些话还是提前挑明了一些好,藏着掖着到后来也许更糟糕。”许宁摇摇头,看了一眼许静,“我知道鞠家妹子对二郎的感情,也知道鞠家妹子内心也是希望二郎好,但是好心也应该有好的方式来表现,否则就有可能成为好心办坏事了。”

“或许以后我们都要在一个屋檐下生活,我觉得这种坦然相对也许是建立起我们之间关系的一种最基本的方式,当然未必会受各自喜欢,但是却能避免一些无益的误会,鞠家妹子,你说呢?包括小静,虽然我是你亲姐姐,但是有些事情还是需要说开来更好。”

鞠蕖轻轻哼了一声,却没有说话。

虽然她很不喜欢许宁,但是她也得承认许宁所说的并非毫无道理,另外她所描绘的情形未来很大可能会成为现实。

想到日后可能在一个屋檐下生活,鞠蕖也是既有些怦然心动,也有些对未来要面对江烽其他女人的烦恼,许静这种女孩子她当然愿意,但如果真的多两个像许宁这样的,江烽就真的要家宅不宁了。

“阿姐,蕖娘其实不是你说的那样,”许静一时间也不知道如何解释,而且阿姐也把自己拉了进来,日后三人都可能是在一个屋檐下,甚至一桌子吃饭,想到这里她也有些憧憬,如果阿姐能够和蕖娘和睦相处就好了。

干咳了一声,江烽知道这种话题要扯下去就没个完了,作为旁观者,他现自己似乎对这种撕逼大战听得津津有味的感觉,这种心态大概是在原来那个时空永远感受不到的。

对于许宁这种俨然以正妻的姿态话他也有些不悦,但是他却也不能说许宁的话没有道理,而且也对许宁对这些事情的热衷和关心也有些心态复杂。

虽然对许宁的观感趋于负面,但是处于当下这个环境中,他不得不承认许宁和自己是两位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而许宁的特殊身份和其对政治敏感程度也能使得她成为自己许多不宜对外人言的内心想法最好的交流者。

江烽甚至现,自己作为一个外来者,很多时候还难以用这个时代的思维来考虑问题,而许宁却能很好的替自己弥补上这一缺陷。

无论自己愿意不愿意,接受不接受,许宁现在已经是自己未来的平妻,而她现在也应该是一心一意替自己着想,因为自己和她的利益已经捆绑在一起了。

所以,江烽觉得自己可能是认真的来考虑一下这个问题的时候了。

“蕖娘,你和小静先到你屋里那边去坐一坐,我和宁娘有话要说。”江烽沉凝了一下,才把目光望向鞠蕖。

鞠蕖并不太在意,和江烽相处这么久,她自然明白江烽的心意。

许宁也好,许静也好,她并不在乎,她也知道自己身份决定了自己不可能成为江烽的正妻,相反,她更在乎江烽对自己的真实态度。

而现在江烽完全把自己当成一家人贴心人的态度才是她最高兴的,至于说许宁想要争的东西,鞠蕖反而不在意。

点了点头,拉着许静的手,招呼着吴瑕便径直离开了。

江烽淡淡的点了点头,“宁娘,屋里坐。”

待到鞠蕖和许静她们一离开,许宁先前的恬淡孤傲气势似乎一下子就收敛了许多,反而多了几分葳蕤自守的楚楚动人,默默的跟着江烽进了屋。

江烽的房间里简单朴素,一扇屏风,两张胡椅,一张茶几,两边还有四张胡椅,居中一个圆桌,几个锦凳,简单素雅。

江烽选了靠屏风的左边胡椅坐下,许静略一踌躇之后做了右边下一张胡椅。

“宁娘,你难得过来一趟,今日来怕也不仅仅是因为是我担任浍州刺史一事吧?”

江烽的话让许宁嘴角带笑,“二郎这么说,意思是担任刺史如此大事还不值得我亲自来一趟?”

被许宁的话也堵得一笑,江烽摇摇头,“你这张嘴可真是让人无话可说啊。”

许宁脸颊微红,被未婚夫这般说可不是一个好评价,不过她也知道自己要想在江烽心目中改变固有印象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而且她也没打算改变什么。

要让自己像鞠蕖或者小静那样,那不是她许宁的为人风格,自己做的事情问心无愧,都是为了江烽和浍州,她不觉得有什么不妥之处。

“二郎,我不常来,是因为我知道我不是很讨你的喜欢,另外你算是我未婚夫婿,在未成婚之前,我也不适合太过于频繁的见你。”许宁神态自若的道:“但你担任浍州刺史,我作为未婚妻若是都不来,于情于理不合。”

江烽默默点头,“这本来就是水到渠成的事情,你我都知道长安不可能不把浍州刺史头衔给我,那除了把我往大梁那边逼,没有任何意义。只是这一次长安把浍州刺史授予我,但是只给了六个空白告身,却都是用的六曹判司的花棱纸,却把长史、司马和录事参军的告身给落下了,你说长安意欲何为?”

按照惯例,长安如果认可了江烽担任浍州刺史,那么刺史下边最重要的三个职官长史、司马、录事参军,那都是要尊重刺史意见,尤其是现在这个时代,空白告身都是随着来使带来的。

没想到这一次长安来使只把六曹判司的空白告身带来了,却落下了两个上佐官和一个总领的录事参军告身,不能不说这里边意味深长。

许宁表情一凛,蹙眉凝神:“哦,六曹判司的告身送来了,却不给长史、司马和录事参军的告身,难道说长安有意要安插人来浍州?”

“你觉得有此可能么?”江烽歪着头问道。

许宁凝神深思,迅即摇摇头:“不太像,三上佐官别驾不算,现在都不设,长史相当于你的助手,如果不给本地大族一个交代,说不过去,司马是你军事上的臂助,长安就是安排人来,你也要把他架空,他们何必做这种得罪人的事情,录事参军虽然总领六曹,但都知道六曹判司才是实质上的行事官员,六曹判官都是你的人,单单一个录事参军又能如何?”

“又或者是要让我去长安一趟,专门像他们表明态度?”

江烽是自家知道自家事,自己向李瑾承诺了一年之内到长安一行,尉迟无病在南阳时也曾打趣自己,问自己是不是打算食言而肥,只是事务繁多的确无暇离开,现在似乎大局已定,用这种方式让自己上京,也说得过去。

但江烽觉得没那么简单,李瑾还没有那个权力在这类事情在这种方式来表明态度,如果长安要让自己上京,有更多的办法,比如扣下两千匹夏州战马,自己就不得不屁颠屁颠的去长安一行。未完待续。

第六十二节 做得一手好文章

许宁抿嘴一笑。

江烽和李瑾的故事她从许静那里也知道一些,李氏皇族的瑾公主居然也能和江二郎扯上关系,甚至还有点儿那种郎情妾意的味道在里边。

若是那李瑾真的能嫁给江烽为正妻,自己哪怕就是当一个平妻,那也是倍感荣耀了,毕竟能和公主一个屋檐下做一家人,那也真的是外人无法想象的了。

当然许宁从未想过江烽会入赘到李氏皇族中去当驸马,江烽不是那种甘于人下之人。

“也不像,如果长安真心要你去上京一行,没有必要用这种方式,直接下令,难道你还能拒绝?”许宁犹豫了一下,似乎对自己的判断还有些拿不准,“二郎,你说这是不是长安的一种暗示?”

“暗示?”江烽有些不解,“暗示什么?”

“光州。”许宁檀口轻吐。

“光州?”

“对,光州。”许宁点头。

江烽慢慢回过味来,嘴角浮起一抹混杂着苦涩的冷笑,“嘿嘿,端的是打得好主意啊,居然想要把主意打到光州头上来了。”

许宁皱起眉头,“二郎,这只是我的一个判断,未必准确,……”

江烽摇摇头,叹了一口气,“不用说了,他们就是这个意思,我说宋度那厮怎么阴阳怪气的,问及光州之事,便顾左右而言他,哼,两千匹夏州战马,何等大方?原来是想要从我手里索要光州啊!”

眉峰轻锁,许宁以手托腮,似乎在凝神思考。

“长安肯定也是觉察到了光州目前的尴尬,南阳、蔡州还有我们,都是有心无力,谁掌握着光州,似乎都会引来两家的不满,他们就想来当个和事佬?”

“和事佬?这是想来捡落地桃子呢。”江烽哂笑,“难怪南阳和蔡州这两个月都没有吭声,我还真以为刘玄真的改了性,袁氏也损失太大了呢,尉迟无病做得一手好文章啊!”

许宁皱起眉头,显然意识到了这个问题有些棘手,长安若是真的有心,这光州的归属就麻烦了。

见许宁苦苦思索,江烽也知道这丫头在搞政治上的确有些天赋,倒也想看看她能琢磨出一个什么门道来,也就不啃声由得她去想。

好一阵后,许宁才慢慢缓和表情,抬起目光,“二郎,我倒是觉得恐怕情况也不像你想象的那么糟糕。”

“哦?”江烽颇为惊讶,他以为自己搞明白了关中李氏的意图,但是看样子许宁另有解读啊,“你说。”

“光州的情况的确比较复杂,蔡州从我们许家夺走,长安予以了承认,并任命了袁怀方担任光州刺史,但现在事实上蔡州丧失了对光州的控制权,南阳也不会允许蔡州再重返光州,光申素来一体,南阳对光州有什么想法也很正常,但是伐蔡失败之后,刘玄系的损失很大,安州出现不稳,襄阳和鄂黄都有异动,刘玄手中的兵力估计要重点放在安州和隋州防范鄂黄和襄阳,而目前刘玄刘同关系正在恢复,若是将光州交给刘同系人物,势必要让刘玄更起疑心,破坏二刘和好势头,估计刘同也不会接受这样一个有些冒昧的安排。”

江烽心中惊讶之心更甚,这丫头对时政军务都了解得很透彻啊,说起来头头是道,而且分析得相当精辟啊。

“目前光州控制在固始军,嗯,也就是未来的浍州军手中,而且我算是你的未婚妻,从法理道统和民众感情传承来说,交给你也属合理。”

对于江烽的惊讶表情许宁心中也是暗自得意,这么久来的苦心琢磨,为的就是要让江烽认可自己在这方面的才能,为下一步自己的计划铺路。

“长安也应该很清楚,如果说不让你执掌光州,而交给南阳和蔡州都更不合适,那么是不是长安就觉得它可以接手光州了呢?我觉得不太可能,像光州现在被划出了固始和殷城二县,仅存三县,小州一个,长安来人,怎么来对这里实施管辖,没有军队的支持,这个刺史就是一个摆设,纵然有关中李氏这个金字招牌可用,但那是在平常时候管用,真正到了关键时候,恐怕就未必会有用了。”

许宁的话也让江烽陷入了思考,“那宁娘你认为关中意欲何为?”

“二郎,你应该清楚,关中李氏对你最忌讳什么?”许宁微笑着反问。

“嗯,大概是最忌讳我和大梁走太近吧?”江烽若有所悟。

“对,你这浍州设立本身就是大梁代奏和推动的,加上你为了抵御蔡州来犯,又主动和大梁靠拢,获取大量援助,武将军官大多来自大梁,岂能不让长安心生忌惮?”许宁进一步道:“浍州相对较远,还好一点,光州位置敏感,和大梁正好遥相呼应,你得光、浍二州,羽翼渐丰,若是和大梁真的搅在一起,无论是对日后的南阳还是蔡州,甚至淮北都是一大威胁。”

“呵呵,我也有成为威胁的资格么?”江烽自我解嘲的道。

“南阳情况较为特殊,刘同刘玄日后关系如何,南阳究竟会倒向哪一方还不好说,但从目前来看刘同势大,倾向于关中可能性更大一些,而蔡州和淮北就是关中的忠实盟友了,你这个钉子扎在其间,不是要成为日后反大梁联盟背后的一枚芒刺?尤其是在现在蔡州和淮北都遭受了重创的情况下,这如何能让长安放心?”

“那你的意思是……”江烽还有些没有搞明白许宁话语里的意思。

“我的意思是说或许长安想要和你做一个交易,或者说妥协。”许宁笃定的道:“光州或许会在军事控制上归属于你,但是长安可能希望在政务管理上由长安来负责主导,比如上佐官和六曹判司中重要职位长安应该要安排人来,或者由他们来推荐人选,这样政务掌握在他们手中,哪怕军队在我们手中,也可以形成一定的牵制。”

对于许宁的这个观点江烽还是比较认同的,但是他还是觉得可能许宁想的太简单化了一些。

光州官吏的安排上恐怕尉迟无病这些家伙会有更恶毒的手法,比如把南阳和蔡州的人安进来,让你这光州就成为一个****谁都可以从这里过,谁都可以插一脚进来,就这样各方平衡,威逼利诱,让光州之力不能为大梁所用,进而还要牵扯到浍州的精力。

应该说尉迟无病在这个问题上也是煞费苦心,基本达到了目的。

“嗯,应该是你所说的这样,只不过恐怕还有更多的具体事宜,没准儿我还真得要跑一趟长安了,看看长安要这么做,总得要给我一个安慰奖吧。”江烽笑着道。

“有这种可能,比如光浍观察使经略使观风使这一类的职位,你感兴趣么?”许宁微笑。

“当然感兴趣,可问题是要让我拿什么来换?白送给我当然好,但是若是要拿我所珍视的东西来换,那我就敬谢不敏了。”江烽坦然应道。

光浍观察使观风使这一类职位与刺史又不一样,刺史是确定的职官,而观察使事实上就是藩阀的雏形了。

仅有一州之地是称不上藩阀的,只拥有一个州永远无法挂上观察使、观风使、经略使、营田使、度支使这一类职位的,掌控两个州是基本条件。

“你很看重光州?”许宁看着江烽。

“怎么,你觉得我不看重光州?”江烽反问。

“你不是一个慕虚名的人,这一点我清楚,浍州在你心目中要重要得多。”许宁一字一句的道:“虽然我很希望你拿回光州,但是我也知道对你来说,浍州才是根基所在。”

“小宁,光州也是我的故乡,我当然也看重,但是你应该清楚我为什么如此看重浍州。”江烽语气里充满了坦率,“无他,浍州设立,给了我可以插足寿州乃至淮南腹地的楔子和跳板,而光州准确的说现在是一个鸡肋。”

许宁脸颊绯红,目光灼灼,这是江烽第一次向她阐述他内心的野望,这让她如何不激动。

“看看光州四周,南阳,蔡州,都不是我现在能碰的,黄州那边,杜家看似虚弱不堪,但是大别山三关了要隘,而且杜家现在也还和我们是准盟友关系,插手都还找不到借口,得之不足以喜,失之不足以惜,鸡肋也。”

许宁皱起眉头,“二郎,那你是准备放弃光州?”

“不,不能这么说,光州虽然我下一步的展重要性不大,但是若是落入蔡州、南阳中任何一方却是我不能接受的,那会对浍州造成极大的挤压威胁,而杜家我估计他们也不敢接手,所以我能接受的是就是出现一个关中李氏的代言人来掌控光州。”

江烽看了一眼厅堂正中圆桌上的茶盏,许宁这让反应过来,自己也算是这个小院未来的女主人了,脸微微一烫,起身出门,迅疾吩咐自己带来的小婢去烧水泡茶。

“对不起二郎,……”

“好了,小宁,我知道你对这些不感兴趣。”江烽笑了笑,看着许宁那张微红而又妩媚的娇靥,忍不住有些心花花的调戏道:“不过小宁,若是我日后真的娶了正妻,你这般无礼,是要受惩罚的。”(未完待续。)

第六十三节 共治

被江烽调戏一句,许宁现自己心中竟然有一丝甜丝丝的感觉。

她知道自己一直不太讨江烽喜欢,这大概和男人的禀性有关。

没有谁喜欢一个和男人争锋的女人,像鞠蕖和小静虽然也各有所长,但是她们所做的一切无疑都是服务于男人们在战场上争雄的,而自己感兴趣的却是运筹帷幄于庙堂之上的事务,甚至是驾驭战场上称雄道霸的男人们。

这本来是上位者的特权,现在自己一个女人也要插手进来,无疑让很多人都难以适应,眼前这个男人的胸襟应该是相当宽广的,也一样有些难以接受。

不过起码这个男人要比绝大部分男人强太多了,对待自己的态度也在逐渐改变,许宁相信假以时日,自己可以用自己的忠贞和智慧来赢得这个男人的心。

或许这个男人对身畔的女人们感情中除了男女之情外也各有不同,对鞠蕖有亲厚,对小静有怜惜,但许宁反而不需要那些,她需要的是这个男人对自己的信任尊重。

“二郎,你知道我不擅长这个,在这些事情上甚至有些迟钝,嗯,那个叫吴瑕的小丫头倒是挺灵性的,但我觉得灵性过甚就失之于慧黠了,而鞠蕖这丫头性子太粗疏,大大咧咧的,未必驾驭得住啊。”

许宁微笑着抚弄了一下髻垂落在耳际的秀,少女的风情中俨然多了几分新妇的气息,倒是让江烽眼睛看得一呆。

难怪这淮南道上对许氏双姝的艳名不绝于耳,许宁和许静拖到这个时候尚未嫁人,在这个时代里,哪怕是世家望族也是比较少见了,估计也是和二女眼光太高,而许望亭又对二女宠溺过甚的原因。

不过这倒也是一个好事,若是真的许宁这般早就嫁入了舒州周家,估计这会儿铁定已经从正妻降格为平妻甚至妾妇,要不就是打入了冷宫。

“嗯,她是吴十二之女,吴十二为固始军牺牲,我承诺要给他后人以厚待。”

江烽也知道吴瑕这小丫头性子太过跳脱狡黠,别说鞠蕖,就算是鞠蕖加上许静要论心机恐怕都玩不过这个小丫头,恐怕也只有许宁能压这丫头一头。

加上这丫头又生得甚是明艳动人,才十二岁就有了几分狐媚子的气息,举手投足竟然也有些魅惑人的风情。

尤其是在自己面前,似乎更有些刻意做作,有几次都让江烽都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真有点儿萝莉控的倾向了,所以江烽宁肯选择避而远之。

虽说这个年头小户人家的女孩子十二三岁嫁人也很正常,过了十四岁不嫁人的才不正常,但江烽却不想坠入这小丫头彀中,倒不是担心其他,江烽可不愿意因为这种事情伤了鞠蕖和许静她们的心。

“这我知道,可吴十二有子,好像你安排给崔尚当弟子了吧?这还不算厚待?崔尚马上就是浍州司马,他的弟子日后难道还能没有一个好出身?恐怕吴十二在九泉之下都要笑醒了。”许宁对此有些不以为然,“吴瑕年龄也不算小了,再等一两年就可以嫁人了,你把她放在鞠蕖身边,我倒是有些怕这丫头翻弄是非。”

江烽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许宁:“小宁,吴瑕想要翻弄是非?在谁之间翻弄是非?我和蕖娘之间,还是我和小静之间?她还没有这个胆子吧?或者你要说的是她在蕖娘和小静之间,你和她们之间?有你在,她有这个机会么?”

被江烽的话给定得一窒,许宁突然意识到江烽似乎话里有话,似乎是在点醒自己的身份,若是吴瑕有这种行径,她完全可以介入敲打那个丫头,感觉江烽也持支持态度似的。

有些讶异的看了一眼江烽,许宁若有所悟。

看来江烽也意识到了吴瑕这个丫头不是个省心的主儿,只是碍于吴十二的原因也不愿意有其他举动影响到吴十三等大梁来的军官们的军心,但自己却没有这份限制,倒是可以好好雕琢一下这丫头。

“嗯,我明白了。”

许宁的点头让江烽也舒了一口气,他还真有些怕吴瑕这个太过慧黠的女子在几个女人之间搅出点儿什么事情来,不过只要许宁存了这份心,吴瑕这丫头就没多少机会了。

“那你是打算让长安来掌握光州了?”

“不能这么来定义,应该说是和我共治吧,长安得虚名,我得实利,另外长安也能保证我不至于与大梁搅得太紧,得一个安心,各得其所吧。”江烽把话题转回来。

“也不能说长安只得了虚名,若是刺史一职由长安来人,上佐官和六曹判司怎么来安排?若都是由长安安排,那就不是虚名了,我们就算是在光州驻军,但久而久之,这种局面也会变得对我们不利,毕竟官府才掌握着和士绅们息息相关的权力。”许宁不太认同江烽的观点。

“刺史一职我估计长安是想要拿下的,上佐官么,只要刺史够强势,意义就不大,倒是六曹判司掌控实权,我们不能都让出去,这就需要一个博弈和妥协。”江烽苦笑了一声,“看来夏州那两千匹战马不好拿啊,我恐怕还真得走一趟长安了。”

“也不能轻易让长安得逞。”许宁皱着眉头,“长安也应该清楚,没有你的配合,随便他们来多少人,在光州都一样玩不转,我觉得现在恐怕就要和光州这边士绅有一些说法了,黄家唯你马是瞻,你应该和他们谈一谈。”

许氏一族掌握光州的时代,黄家虽然是光州第一大姓,却因许氏忌惮之心太甚,将黄家压得死死的,现在许氏一族已去,黄家自然就成了光州的头号大族,只是黄家也清楚,若无江烽的肯黄氏一族被压下去也是江烽举手之劳,一样有许多士绅紧盯着袁氏离去许氏不存之后的光州权力空间。

许宁的建议让江烽意动。

他已经意识到了光州的局面会非常复杂,长安方面的活跃让他意识到关中李氏是真的有些不甘寂寞了。

从去年自己在白水上遇到尉迟无病和李瑾开始,其实关中李氏就在不断推动着他们的合纵连横之策来应对大梁,而自己的出现给长安带来了一个契机,通过自己他们可以斩断大梁伸过来的手,同时也还能将自己的手伸进光州,下一步也许他们还想实质性全方位的控制光州?

现在自己的确没有太多精力来顾及光州,因为自己好不容易把浍州架子搭起来了,浍州面临着一个很好的局面,自己凭什么要去为了光州区区三县之地陷入与南阳、蔡州几方交织的泥潭中去?

丢给长安来一个脱袍让位,捞取实利而又把关中李氏推在了前面去抵挡南阳和蔡州,何乐而不为?

“小宁,光州这边我会和黄家谈一谈,你也可以和原来与许氏交好的一些士绅大族谈一谈,透露一些我们这边的态度。”江烽沉吟了一下才道。

许宁眼中骤然绽放出异彩,连声音都有些微微颤抖起来:“二郎,你的意思是让我代表我去和他们谈?”

“怎么?你是不能,还是不想?”江烽也看到了许宁眼中的神采飞扬,心中暗自苦笑,这女人看来是真的对政治权力这方面太感兴趣了,和许静鞠蕖他们完全就是两类人,不过说实话,也正是这样的女人,在这个时候才是最能为自己提供助力的,自己也还真需要这样一个和自己利益牢牢捆绑在一起的贴心人来为自己做一些自己不方便出面的事情,也许自己该把她睡了更稳妥?江烽有些邪恶的想道。

不过这年头妾可以未婚先纳,但平妻却不行,必须要娶了正妻之后方才能娶平妻,要想睡许宁,还得要等到自己娶了正妻之后。

不过江烽也知道实际上许宁乃至许氏家族都已经和自己捆在一起了,许宁和自己睡不睡在一张床上反而不重要了。

“不,不,我可以。”看见江烽目光里有些戏谑的味道,许宁正色道:“只要你觉得我可以去谈,那我就去。”

“嗯,小宁,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不是太喜欢女人出面做这些事情,但是我身边并没有太多值得信赖的人,尤其是在处理有些事情的时候,其他人心目中我私人的人,他们也许会更信任,相反诸如崔尚、陈蔚他们去,也许效果未必有你好,所以我考虑了一下,我看得出来你在这方面也很有分寸,很有技巧,我觉得你可以胜任。”

江烽的话让许宁脸颊更是多了几分娇艳如花的妩媚,那双眼瞳更是异彩涟涟,几乎要把人熔化,有些急促的呼吸和汹涌起伏的胸脯,都无一不证明她此时的心境激动,江烽摆摆手,“小宁,你我是一家人,我承诺的事情,当然会做到,何况,……”

江烽顿了一顿,“我对你并没有太多恶感,你原来做的那些事情,我觉得作为许氏一族嫡长女,也能理解,或者我站在你的位置,也会一样那么去做,嗯,我的意思,你明白么?”

第六十四节 送行

鞠蕖和许静看到离开的许宁是以一种精气神绝佳状态下离开的,甚至连许静都从未看到过自己姐姐精神状态有如此好过。

她们都不知道生了什么事情,就是这么一会儿时间,由于是江烽和许宁的单独谈话,没有允许人进去,所以两人也不清楚情况。

但是谁都能看得出,许宁似乎就像是武道高手突然踏入了一个更高境界一般,整个人都变得不一样了,更加自信,更加沉静。

看见二女好奇的目光江烽也不解释,解释也没有多大意义,他只是说了自己觉得应该说的话,许宁的确更适合一些事情,如果给她这样一些机会,她会把事情做得更好,江烽不认为那有什么不妥。

“小静,别用那种目光看我,你姐没事儿,解开了一些心结,心境更好一些了吧,你也不是一直担心我和她之间格格不入么?”看见许静欲言又止的惶然模样,江烽实在忍不住,安慰道:“放心吧,很好。”

“真的?”许静惊喜交加,“二郎,你别骗我。”

“若是不信,那就你自己回去问你姐了。”江烽微笑,“好了,还没有认认真真感谢过你呢,若不是你的龙角术法阵,那一战也难以取得如此绝佳的战果,南阳军就算是退回来,光州也得要交回刘家手上。”

“二郎,不用谢我,那主要还是龟年先生他们的功劳,也全靠这枚龙角。”许静抿嘴笑得很开心,显然是为能帮上江烽而感到高兴,“对了,你啥时候回光州,嗯,日后你打算是住在光州,还是固始这边?”

江烽知道恐怕许氏双姝内心深处还是想要回光州居住的,但许宁会因为自己给她交代的事情而去光州。

道藏所设立在浍州这边,很多研究和制作都需要放在浍州这边,许静恐怕就不能回光州了,这边的各种防范防御体系日趋完备,而光州那边的形势经历了蔡州盘踞这大半年,已经变得有些混乱了,所以江烽短期内不打算考虑光州。

“小静,恐怕我们暂时还不能会光州,你也清楚现在道藏所这边的重要性,龟年兄他们还在四处招募邀约术法一道的同仁来浍州,他对你是交口赞誉,我也需要你帮我。”江烽目光里多了几分柔情,“在浍州,咱们也能经常见见面,说说话,再说了,你现在和蕖娘不也处得很好?”

话语里虽然没有其他,但是流露出来的意思却让许静和一旁的鞠蕖的脸都红了起来,眉目间的喜悦和满足都让人迷醉。

“可是阿姐……”许静犹豫了一下,“你是不是和阿姐有其他的安排?”

“嗯,小静,你也知道你姐的心思和脾性,你也看到了她刚才的情形,我安排给她让她去做一些事情,她才最高兴。”江烽点点头,“她要回光州去一些时候,不过你放心,安全无虞,这一点我还是有把握的。”

“那就好。”许静对江烽的话极为信任,松了一口气,嘴角的笑意越动人,“二郎,你是不是也要离开这边去长安?那位瑾公主是不是在催你返京了?也许人家想要招你为驸马呢。”

“哟,连小静都敢调笑我了。”江烽也很喜欢这种放松的环境,无论日后情形怎样,这种宽松的氛围无疑能够让长期生活在紧张状态下的自己得到一个难得的放松,“长安我可能要去,但是瑾公主么,不知道还记得不记得我了呢。”

“二郎,需要我陪你一道去么?”鞠蕖迟疑了一下,问道。

“现在还说不到那里去,我还得要把你的伤给治愈之后再说。”江烽明白鞠蕖的想法,笑了笑。

********************************************************************

江烽不得不准备去长安了,光州未定,也给光州的管理带来了很大麻烦。

若是六曹判司,暂时可以由检校来暂代,但刺史和上佐官却不好以检校代替,因为目前自己这边就根本没有合适的人选,哪怕是检校都不合适。

江烽还是在离开之前把鞠蕖脸颊上的伤势解决了。

解决鞠蕖的伤口并不难,伤口重新划开,割除内部赘生的肉体,然后用白獭脂为主制作的药剂加以敷上,只需要十天时间,基本上就可以痊愈。

加上麻沸散也是手到擒来之举,所以鞠蕖其实根本就没有感到什么痛楚,伤势治疗就算是完成了。

准备好一切的时候已经是六月初了。

只有当要准备出门时,江烽才现自己要出门是多么的麻烦。

各种乱七八糟的事情都摆在面前,你得一一安排好才能出门。

浍州事务倒是已经走上了正轨,陈蔚进入状态很快,虽然检校长史,但是在江烽的明确授意下,陈蔚也当仁不让的开始履行其以长史代行刺史的职责,而作为另外一个总要职位录事参军的杜拓,同样也不甘示弱,一样以检校的身份开始履职。

六曹判司和录事、市令等职位也算是一个分馍馍的格局,其中大梁来人、许、鞠、黄、陈、谭以及其他一些庶族均获得了进入刺史府属官属员的机会。

由于浍州的设立和陈蔚的从中斡旋,陈、谭等为的浍州本地士绅望族都开始主动配合刺史府推动的检地之策,虽然这其中还有很多问题,但是起码这些士绅望族的态度也是摆明了出来,许多事情就要好办许多。

同时随着寿州的蚁贼大规模绕过庐州西部的舒城县南下进入舒州、江州等州,寿州情况开始好转。

但浍州设立,盛唐、霍山两县成为一片白地,在陈、黄等来自固始和光州的大族支持推动下,大批来自蔡州、颍州、亳州等地的流民开始东下,进入盛唐和霍山,反倒是原来从盛唐、霍山逃亡过来的流民却被安排到了殷城。

这样错位安排,也是浍州方面有意为之,打破地域壁障,防止宗族势力过于强大,这也是江烽确定的策略。

江烽如何去长安,哪些人随同去,也是让人头疼。

谁也无法说去长安就一点风险都没有了。

浍州和大梁之间的暧昧关系就足以让江烽去长安这一趟要三思。

在这个问题上江烽也是反复掂量,判断有无风险,风险有多大,有没有可能就被长安方面直接软禁起来,这边直接派人接管浍州。

但随着江烽明确由崔尚出任检校司马和杨堪担任浍州第一军指挥使并在江烽不在的情况下统领军队的这一趋势出现,江烽认为恐怕长安更需要考虑是如何维护好直接的安全才对,否则自己一旦在长安出事或者被长安软禁,接手浍州的浍州军就会沦为大梁来浍州的这些子弟手中,这反而会直接让大梁在这边多出来一块飞地。

同样长安这边的风险下降了,也就意味着大梁这边的风险上升了。

万一大梁方面觉得解决掉自己,可以让光浍二州直接落到大梁手中呢?如果某人真的有这方面想法而派出刺客杀手,自己还真的不得不防。

来自大梁军方的高手,真要想对自己动手,肯定就不像那一日自己在汴河畔遇到的刺客一样那么简单了。

去留都有风险,但却去了,当面锣对面鼓,才能明白长安的真实想法,自己也可以向长安方面表明态度。

“行了,我知道了,我自己的性命我当然会珍惜重视,小静专门为我量身定做的三级御法衣,她自己又进行了两次术法加祝,现在我手上也还有一把像样的兵器了,还有鞠蕖也会跟着去,我也不打算暴露身份,就这样悄然出门,我想纵然是南阳也好,大梁也好,我都是悄然过境,尽可能不给他们机会。”江烽很坦然。

许宁轻轻吁了一口气,“我知道你一直都是有自己的主意,上一次去汴梁,我倒是觉得没啥,但也还是遭遇了危险,这一次去长安,虽然我也知道你不得不去,但长安历来是漩涡中心,你分析的我都懂,但是很多意外本身就是出乎常理的,而你的武道修为的确还是太弱了一些,蕖娘虽然也不弱,但是我现她和你在一起之后,对武道修行也有些三心二意了,进境估计也落下来了。”

许宁的话也总是那么直白而尖刻,江烽估计许宁这番话也肯定和鞠蕖说过了,难怪这一段时间比以前要勤勉许多。

只是鞠蕖师出梨山一脉,以刺杀为主,越是到后边,进境越慢,估计她要突破养息期进入太息期都需要花大力气,不太可能想自己这样每一级几乎是飞越而过。

哪怕是自己有针对性的为她也配制了丹药,但效果却不及杨堪、丁满、秦再道、张越他们那么好,这也让鞠蕖很沮丧。

“嗯,我会小心的,倒是你这边,去光州,务必小心,那边情形一样复杂,嗯,如果可以的话,需要联系人和谈话,最好在军营里,张越那边我也和他打了招呼。”江烽叮嘱道。(未完待续。)

第六十五节 出门

许宁嫣然一笑,“你是真的这么关心我的安危?以前你好像从来都未提及过呢。”

江烽一窒。

人心都是肉长的,正如他自己所说,许宁虽然心机重了一些,对政治权力的欲望大了一些的,但是归根结底也是在为自己这个固始军浍州军着想,现在她已经放弃了昔日为许氏复兴的幻想,开始接受现实,自己又有什么道理去冷落为难对方呢?

打了一个哈哈,江烽瞪了许宁一眼,“不要得寸进尺,你知道就行了,安全第一,光州那边的形势不到我从长安回来,不会明朗,总还有一些人有不切实际的幻想,所以务必小心。”

“行了,我知道了,还有,浍州以设,盛唐、霍山那边检地行动已经动起来了,县令、县丞这些都暂时由检校负责,可是事情却没有落下,蚁贼已经南下,你对寿州有什么打算?”

许宁终于问出了她今日来送行的另外一个问题。

她知道江烽之所以如此重视浍州,就是存着要把浍州的手伸进淮南和江南的心思。

与光州周边强敌环视相比,淮南江南除了吴国一家独大外,还存着诸多如舒州、宣州、江州、饶州这些地方势力。

这个时空如果不是吴国内耗,估计像寿州舒州、宣州、江州、饶州这些地方也早就被吴国一口吞下了,但现在这些地方势力依然在吴、越、闽等藩阀的势力下存活,这也就给了江烽一些念想。

尤其是目前吴国君臣之斗已经有愈演愈烈的迹象时,这就更是一个难得的机遇了。

江烽一直在怀疑蚁贼在颍亳泗三州逗留不去,宁肯冒着与感化军对决的风险都不肯南下,而韩拔陵部南下,却又避开了庐州这个吴国杨氏家地,而选择了舒州、江州这些并不算富庶的地方,就更增添了他的怀疑。

若是秦权有此图谋,定然是防止打草惊蛇,才让韩拔陵他们南下,以免刺激吴国内部放下纷争。

这也意味着秦权也一样认定吴国内乱在即,所以要打江南的主意。

对于江烽来说,他的根基在浍州,而且他的实力也远不及蚁贼那般强悍,那么既然吴国内乱在即,跟随在气候捞点肉汤喝喝,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至于说蚁贼有无能耐打入吴国腹地,江烽也不确定,蚁贼虽然势大,但是吴国也非弱者,若非有内乱因素,根本就不是蚁贼所能惦记的。

即便是内乱,以杨行密时代建立起来的吴军也一样不是好啃的骨头,而且吴越地区富庶,也使得术法昌盛,更胜于南阳、蔡州,蚁贼若是以为靠人多就可以耗死吴军,未必能如愿。

随着蚁贼的南下,寿州局面却没有多少改观,韩拔陵部数万人在寿州的人吃马嚼,几乎把整个寿州糟蹋成了一片白地。

尤其是霍丘城最终被蚁贼攻下,使得这个寿州仅次于寿春的大城被烧成一片白地,被蚁贼围城屠城而死的士绅民众过五万人,就连韩拔陵最后都无法控制手下被长期围城却难以攻克付出了惨重代价而杀红眼的部属。

昔日号称粮仓的安丰和霍丘变成了白骨露於野千里无鸡鸣的惨状,再加上盛唐、霍山二县被划入浍州,使得昔日号称淮南富庶之地的寿州竟然一下子就变成了只剩下一个寿春城的荒草中的下州。

“小宁,你觉得现在我们该怎么办?”江烽也知道许宁在对当下时政有着天然的敏感嗅觉,反问道。

“寿州情况也是让人扼腕,原本上等宝地,远胜于光州、申州,现在竟然沦落到这等田地,不过我倒是觉得寿州要恢复元气并不难,寿春这个商埠中心犹存,并未受到战火荼毒,而安丰和霍丘虽然现在是一片白地,但现在颍亳泗三州一样是蚁贼横行,若是能稳定当地局面,招募流民到这两地重新复田,两三年里就能恢复元气。”

许宁的观点倒是中肯,江烽微微点头:“你的意思是我们舍弃光州而经营寿州?”

“二郎,我不相信你看不出这一点,当今各地局面都混乱不堪,战事越来越密集,战争规模越来越大,而要想保持自己地盘,就得要强军,而养军的最大根本就是要手里有粮,粮从何处来?最可靠的还得要自己有一个能稳定为自己提供粮食保障供应的根据地,浍州虽然设立,但是霍山和殷城都还谈不上,仅有固始和盛唐能称得上是产粮之地,但是霍丘和安丰则是江淮远近闻名的粮仓,韩拔陵部在一州之地肆虐一年,就是靠着这两县的粮食来支撑,若是能将这两县掌握在我们手中,二郎,你便可以放心大胆的扩军而无虞粮食不足了。”

见许宁说得眉飞色舞,江烽也不忍打击对方的积极性,含笑问道:“小宁,那你觉得我们怎么将这两县纳入囊中呢?”

许宁一顿,似乎是在考虑这个问题,“二郎,从法理角度上来说,浍州显然无法干涉寿州的事宜,但是寿州的情况如此,梅、田、郑三家因为霍丘被夷为平地已经产生了巨大的裂痕,再也不可能回复到昔日的平衡状态,而淮北也因为蚁贼的肆虐被搅得精疲力竭,短期内恐怕也无力在干涉寿州事宜,现在唯一能对寿州挥影响的就是淮南吴国,可是我感觉你好像似乎在等待着吴国生什么事情,是否有此情况?”

江烽不得不惊叹这个女人在政治嗅觉上惊人的敏感性,在没有多少情报支撑下,居然也能觉察到吴国内部会有问题,这恐怕就是这个女人的天赋吧?

“嗯,小宁,吴国内部的确有些问题,可能你也知晓一些,吴国君臣相疑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徐氏势大,独断朝纲,但是杨氏一脉却在地方上颇有影响力,杨行密人虽死但余威犹在,在庐州、濠州、和州、滁州等地还有很大的影响力,徐氏的势力主要在扬州、润州、宣州这一线,其余诸州则鼠两端,加上吴越一直不睦,所以徐氏也不敢轻举妄动,但如今钱镠刚死不久,越国自顾不暇,徐氏恐怕就有些按捺不住了,所以……”

“所以包括蚁贼在内的很多人都在等?”许宁眼睛一亮,但随即又黯淡下去,“只可惜现在浍州太过弱小,……”

“小宁,想打吴国主意的人可不少,蚁贼是,本来淮北亦是,只不过淮北遭此劫难不知其还有无余力了。”江烽笑了笑,“吴国内乱,若是一边倒就没什么意思了,若是相持,恐怕蚁贼,乃至越国,恐怕都不会错失机会吧?”

“那你呢?”许宁紧盯着江烽问道。

江烽摊摊手,似笑非笑,“你都说了,我们浍州太薄弱,想要分一勺羹是要有实力才行,不过,我在想咱们不敢把勺子伸进碗里去,但在周边也许能捡点儿漏呢?”

“难怪你一直不肯把第一军和第二军调往光州,我听说你还有意要把第三军调回来,让刚去殷城不久的屯军去替代第三军,你是在打寿州的主意?可是仅凭两军之力恐怕很难拿下寿州吧?”许宁意似不信。

江烽摇摇头,“小宁,我只说我们可以择机等待,有机会我们当然可以上,但是机会不成熟我们也不必强求,但起码我们需要做好准备,才能在有机会的时候拉得出来,现在吴国那边的局面还混沌不清,谁能说得清楚?”

许宁轻轻叹了一口气,“归根到底,还是我们浍州军的实力太弱了一点,但二郎,你已经做得够好了,我相信你可以做得更好。”

**************************************

从浍州到长安,最便捷的路径无外乎从南阳直接向西北过武关经商州过蓝田直抵长安。

这条路也是最重要的一条驿道,一路都是商旅不绝,尤其是从南阳经商州到长安,也是联系关中和中原荆楚的要道,荆楚江淮的粮食、布帛、丝绸、茶叶,都通过这条道进入关中,进而进入西域乃至更远,而来自西域的各种特产以及战马、牲畜也会通过这条道进入荆楚江淮。

为了避免招人耳目,江烽这一次出行也只有五人,除了鞠蕖外,江烽只带了苏铁一人,而楚齐也会从汴梁到南阳来等候江烽,届时与江烽一道去长安。

鉴于现在江烽的身份也比较敏感,江烽也稍加化妆,身份也变成了霍丘的一名富家公子,而鞠蕖将会充当其小妾,而吴瑕也会以鞠蕖的婢女身份与鞠蕖一道去。

原本在吴瑕是否前去的问题上江烽是持否定态度的,但是鞠蕖外貌特征太过特殊,如果不乘车的话,很容易招人眼球。

而乘车的话像一个富家子的妾妇若是没有婢女,明显不符合,所以最终还是决定把吴瑕带上,也把吴瑕喜欢得一夜没睡着觉。

好在既然打了注意避免暴露身份,那么多一个婢女也就无关紧要了,真要到了身份暴露,想必也只是针对江烽一人而来。(未完待续。)

第六十六节 消息

车声辚辚,马蹄萧萧。

一行四人就这么悄无声息的从光州城门出城,消失在驿道中。

选择午后出城,这个时候出入人最少,而且也不易引人注目,兼之上午江烽秘密和张越、李桐以及张璜等人见了面密谈,也一直拖到了正午才出门。

张越和李桐关于第三军的训练抓得很紧,而且从大梁招募回来的不少老卒军官也大量补充入了第三军,力求要在最短时间内把第三军的基本战斗力要拿起来。

这个任务很重,也给了张越和李桐极大的压力,尤其是浍州军第一、二军一直驻扎在固始,从未踏足光州,相当于把整个光州的防御都交给了第三军,这种心理压力下,更让张越和李桐都倍感焦急。

二人也向江烽提出光是这样训练只能形成基本战斗力,如果要让第三军锻炼成型,必须要这支军队上战场真刀真枪的打仗,只有这样才能迅成长起来。

言外之意也就是让江烽要考虑尽快让这支军队离开光州,比如到寿州剿匪。

张越的这个建议还是让江烽有些动心。

韩拔陵部虽然已经越过霍山在舒州和江州肆虐,但是仍然残留数千不愿意南下的蚁贼和流民,这些人纠合在一起,加上盛唐、霍山、霍丘和安丰四县军被蚁贼扫荡城一片白地了,韩拔陵部一南下,他们却逃亡留了下来,顿时就成了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所以也有了称王道霸的架势,在寿州肆虐。

不过江烽动心的不是让第三军去寿州剿匪,寿州的局面还不到时候,还要看吴国那边的局势展,但张越提到的剿匪事宜还是让江烽想起了某些事情。

所以他迅在张越处花了半个时辰写了一封信让张越派人立即送往固始,将其交给崔尚和张万山二人共阅,并作安排。

对第三军的要求还是只有那么简单,就是加强训练,必要时候可以搞实战演练,不怕伤亡,反正兵员多的是。

和张璜见了一面,谈了一个时辰。

张璜是张越叔父,也是可兹信赖之人,江烽有意要让张璜在未来光州这一块中出任录事参军一职。

在光州权力分配问题上,免不了要和长安讨价还价。

但是江烽考虑过,刺史可以交给长安,长史、司马都可以交给长安,甚至六曹判司里边也可以交出一部分让长安来人接手,但是有些位置却需要掌握在手中,比如录事参军,又比如司户参军。

张璜是老光州,担任过司法参军,又是张氏一族代表人物,虽说原来张氏在光州算不上什么大族,但是随着张越、张万山在大固始军体系中的飞黄腾达,张家声势自然就水涨船高了,张璜升一级出任录事参军也就成了顺理成章的事情。

张璜对于江烽的这般重视也是格外激动,虽然这个家伙之前不过是自己的子侄辈,但现在身份不同,那就要各论各的。

江烽也和他谈了未来光州的构想,让张璜有一个思想准备,牢牢抓住赋税田土,同时要熟知政情,以待将来,张璜也是心领神会,自然满口答应。

从光州出城门,一下午,紧赶慢赶,马车能到罗山。

在罗山住一宿,第二日可以到钟山。

钟山县城距离申州州治义阳很近,虽然江烽等人都经过了化妆,不虞被南阳方面认出来,但是江烽还是没有去义阳的想法,这种时候,能避开的风险尽量避免。

第三天从桐柏渡口渡淮进入桐柏县城,从这里才算是南阳本郡了。

“你们看这就是春秋古道,俗称东南大道的了。”江烽扬鞭策马,摇摇一指。

“二郎,这条道似乎商旅不像想象中的那么多啊。”鞠蕖撩起车帘,打量着这条古道。

苏铁暂时充当着驾手。

对于斥候来说,骑马驾车都是基本技能。

按照江烽给无闻堂提的要求,一名斥候细作就是要装龙象龙,扮虎像虎,什么都要懂一些,什么场合要都能应付,对于武技这一块的要求,反而是次要的,甚至在有些特殊的岗位上,甚至特别要求不需要武技。

苏铁是一个好的斥候,但是却不适合细作,而张万山既适合斥候,更适合细作,当然对于江烽来说,张万山日益成为自己在无闻堂中的助手。

无闻堂的堂主仍然由江烽兼任,包括无闻堂教学的课程大纲均由江烽在百忙中专门抽出时间来编撰,然后由张万山、苏铁以及一名许氏远支但是也在许望侠的斥候队中多年的族人许腾等人来进行补充。

“蕖娘子,东南大道商旅肯定没有武关道或者三鸦路以及宛郢干道那么多,但是也算是通往光申这边的一条主要驿道了,这条道路在古代更多的还是军事意义,现在申州落入南阳手中,恐怕军事意义和商业意义会并重了。”苏铁介绍道:“不过现在刘玄拿下了安州之后,隋、安、申形成一个铁三角,可以相互支援策应,刘玄军队的调动可以在三州之间进行,不必接到泌阳那边了。”

“刘玄在了这么大一个筋斗,他还能有精神调动军队?想干什么?”

提起刘玄,鞠蕖仍然是声色俱厉,她是最有资格仇视刘玄的人,申州被刘玄吞并,鞠家烟消云散,虽然江烽后来和刘玄合作,鞠蕖隐忍不,但是内心还是有些不满意的,一直到后来固始军和南阳军之间的关系开始进入复杂的敌友莫辨阶段,鞠蕖的心情才算是好了不少。

“越是栽了筋斗,就越需要证明自己实力,否则周遭敌人就会欺上门来了。”江烽淡淡的回了一句,“安州如此肥沃之地落入刘玄手中,现在他又栽了筋斗,你说鄂黄和襄阳能高兴么?能不没点儿想法么?”

“那二郎你说襄阳和鄂黄会对刘玄一战?”鞠蕖一喜。

“可能性不大,除非刘同和刘玄彻底交恶,但现在看来,两兄弟在这些问题上还是一致对外的。”江烽摇摇头,“不过还要看情况变化,刘玄也是一个不甘于人下的,若是刘同要借势彻底主导刘氏,刘玄未必会答应。”

听得江烽这么说,鞠蕖也知道短期内这个局结果是看不到的,也就不再多言。

“走罢,赶紧,这一路走下来,咱们时间够紧,今日咱们要赶到泌阳。”江烽一策马,便驱马前行,苏铁也是一扬马鞭,马车便辘辘滚动起来跟上。

这年头无论是起码还是乘车,滋味都不好受,哪怕是江烽早已经习惯了骑马,而且东南大道为南阳境内军队调动的主要干道,路况相当不错,但是这一路下来,仍然是让人疲惫不堪。

鞠蕖和吴瑕的情况也差不多,一趟车坐下来,让人腰酸腿疼,骨头都快要被抖酥了。

现在这等双轮马车既无弹簧,有无减震悬挂,纯粹靠些棉垫被褥来支撑,其乘坐滋味可想而知。

江烽也考虑过是不是将四轮马车的这个科技树开出来,因为一个转向器就让中国的四轮马车落后千年,实在让人遗憾。

尤其是这个时空中,术法一脉的出现,加上术法匠师也大有人在,已经让冶炼技术与原来历史的唐末有了极大不同。

像术法冶炼铸造师可以通过火性术法之力来强化矿物的冶炼,同样可以通过金性术法之力的加祝锻造切削,来促成金属的质变。

这就使得很多原来历史不可能出现的东西具备了出现的可能,比如弹簧和轴承,又比如悬挂和转向装置。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或者说在江烽看来,科学其实就是术法的一个变种分支而已,而术法看起来更原始而难以理解,但内涵似乎更丰富更玄奥,只不过是自己的脑袋有点儿榆木疙瘩,无法理解罢了,而对于邓龟年和许静、罗真他们来说,术法一道简直要比修行武道要简单得多了。

抵达泌州(唐州)州城的时候已经是酉时了,好在夏日里天色黑得晚,泌阳城尚未关城门,一行人经历了入城检查,然后顺利入住旅舍。

让江烽感到诧异的是旅舍住客很多,江烽他们也是找了三家旅舍才算是找到合意的住处。

按照常理,这夏季不算是出行的盛季,而且看得出来,这些出行者也不是商旅居多,大多数都是年轻的游侠士子,甚至江湖气息也要浓厚许多,这骤然比寻常时分多了三成以上,也让人颇为惊讶。

让鞠蕖等人先行上去居住,江烽也就靠在旅舍柜台处与苏铁一道和掌柜聊着闲话。

“客官可是不知晓吧,这些客人大多都是去南阳府的,他们许多都是来自江南,南阳府的盛会,谁不愿意去一睹,若是真的被节度使大人相中,岂不是天大一场造化?”掌柜四十来岁,一边拨弄着算盘,一边头也不抬的道:“只要有一技之长,都可以去一试,南阳城里这个时候怕更是人声鼎沸了。”(未完待续。)

第六十七节 煮酒群英会

“盛会?什么盛会?”江烽看了一眼苏铁,好奇的问道。

这段时间他忙得脚不沾地,为了要出门,得先把其他工作都安排布置好。

这一趟去长安,估计起码也是一个月以上,江烽给自己定的计划是力争八月之前回来,最初不能过八月上旬。

吴国内乱和蚁贼在颍亳泗三州估计也该差不多有一个结果了,到时候浍州会如何应对还需要根据情况而定。

看见上司的目光过来,苏铁也有些紧张,好像没听说南阳这边有啥动静啊,不过无闻堂这边的主要目标还是放在申州、隋州这一线,南阳这边也有安排,但好像没听说有啥异动啊。

“呵呵,客官有所不知,这是经略使,噢,不,是节度使大人之子刘翰刘公子荣升南阳府尹,为了庆贺刘翰大人荣升府尹,南阳将庆贺三日,演大戏,扎彩门,放焰火,另外新任府尹刘翰大人也有意在聚贤台举办一次煮酒群英会,广邀各方宾客和有识之士到南阳一聚,还有那南阳著名的飞仙画院也要举办仕女汇,诚邀各地仕女参加,……”

掌柜的显然是一个有些喜欢呱嗒呱嗒的碎嘴子,一说起来,立即就滔滔不绝,不过车船店脚牙几个行道里的人,都差不多,整日迎来送往,自然也就养成了这些习惯,而这也和客人喜欢通过他们来打听消息有很大关系。

“哦?”刘翰终于接任南阳府尹了,这个情况江烽也是有所耳闻。

刘玄北伐大败而归,刘同系的地位在整个南阳派系中猛升,这个时候关中任命刘翰为南阳府尹也是应有之意,也算是对刘同坚定不移跟着关中走的一个奖励吧,只不过这对于刘玄来说就是不小的刺激了。

“那掌柜的,南阳庆贺刘翰公子担任府尹,举办群英会又是啥意思啊?”苏铁会意的接上问道。

“煮酒群英会你们二位也不知道?”掌柜脸上露出有些讥笑的表情,似乎在嫌江烽和苏铁是两个土包子,连这种事情都不知道,“煮酒群英会每两年一次,南阳、徐州、扬州、杭州,每年轮流举行一次,难道尔等连这等事情都没有听说过?”

或许是觉得江烽等人虽然衣着不俗,但是却连煮酒群英会这等事情都不知晓,显然是乡下来的乡绅,所以话语也就没有先前的尊敬了。

苏铁和江烽这才明白过来这掌柜的所说的是什么意思。

这群英会是由乃是由非大梁系的几家藩阀举办的一个吸引人才投效的活动,每年举办一次,轮流在南阳、徐州、扬州和杭州举办,今年轮到了在南阳,兼之被誉为关东四子的刘翰又新任南阳府尹,这几番喜事合在一起了,自然就热闹非凡了。

“哦,掌柜的是说这个群英会啊,我们知道,知道。”江烽笑了起来,“刘翰大人八年前被推举为关东四子,照理说两届下来,这一次是否又要重新新评一轮咱们关东的英雄豪杰了?”

“那是自然,否则这荆楚江淮,为何有这么多人趋之若鹜?”掌柜的居然也掉了一句文,让江烽也觉得好笑,“而且这一次据说府尹大人还提出了除了以武会友之外,还要以术会友,好像是要以术法之道来印证一些术理,欢迎来自各地的术法同道来印证推演呢。”

掌柜的这么一番话出来让江烽和苏铁心中都是一凛,下意识的不动声色的瞥了这掌柜一眼。

看走眼了?印证推演,这等专业术语岂是一个旅舍掌柜知晓的?

能说出这一番话来的,要么就是南阳派出的眼线,要么就是受南阳授意而为,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都说明南阳对这一次盛会的看重,而这一次竟然是刘同系在主导。

江烽意识到看这个掌柜的走眼倒也罢了,若是看那刘同也走眼了,那就真的需要提早考虑了。

原来一直以为刘同平庸保守,刘玄壮志凌云,现在壮志凌云者折戟沉沙,而平庸保守者现在却开始崭露头角,这是淘尽黄沙始见金呢,还是刘同真的觉得刘玄折戟,需要他来扛起刘氏大旗了?

骤然有此转变,可能么?

江烽一时间觉得自己有些看不清南阳的形势了,他觉得也许自己过高的估计了自己,而小觑了南阳刘氏,想想也是能盘踞南阳一地者,岂有庸碌之辈?

一直到回到房间里,江烽都在思考。

苏铁也觉察到江烽的脸色一直阴晴不定,估计应该是这个群英会给了江烽很大刺激,小声道:“主公,这群英会也不新鲜,当初也是为了对抗大梁和河朔中原之地人才鼎盛,所以南阳、徐州、扬州和杭州这四家才在关中支持下搞起来了这个群英会。”

“为何没有大晋参与?”江烽思索着道。

“大晋是沙陀一族主政,被中原河朔以及荆楚江淮都视为外族,加上河东也自视甚高,也不愿意来,只是作为嘉宾偶尔会参加。”苏铁解释道。

“这是针对大梁的?”江烽想了想又道。

“最初的目的就是想要吸引中原之地对大梁朱氏不满意的人才来投效,开始那几年还是起到了一些作用,但是后来因为各地还是以士绅望族为主的阀族主政,庶族子弟虽然偶有出头者,但是总体来说还是无法本土士绅望族子弟相比,所以这个群英会就有些名不副实了。”见江烽脸色略微放开,苏铁松了一口气,继续道。

“每一次都有这么大规模么?”江烽觉得这还是在南阳的外围都有这么大阵仗了,到了南阳岂不是更骇人?

“不过看此次的情形又略有不同,南阳素来是门阀世家云集的所在,对庶族的歧视在这四地也是最重的,怎么刘翰一反常态会突然变得这么开通了?倒是这术法印证推演,有点儿新意,也不知道南阳究竟意欲何为?”苏铁挠了挠头。

江烽缓缓坐回胡椅中,一手扶额,一边道:“怕是刘玄这一次伐蔡重的遭遇让刘同他们也心有戚戚焉,刘玄本身都是小天位凝丹后期的绝顶高手了,结果却被袁怀河这等潤丹期的高手所伤,其中就有术法的威力,而汶港栅一战估计更是让南阳意识到了术法一道不仅能在武将对决过程中挥绝大威力,而且在大军作战时,一样能绽放出不一样的光芒,所以才会变得这么器重了。”

“可南阳不是一直对术法一道很看重么?”苏铁不解的问道:“之前他们也就有很强的术法师力量才对啊。”

“恐怕是侧重问题,南阳一直对术法在辅助作用和武将对决中的表现比较看重,但是你说要大规模的运用于战争中,汶港栅那一战应该还是第一次吧?”江烽沉吟着道:“这一战恐怕让很多人都感觉到战争由此不同了,都在考虑如何接受这个新鲜事物,考虑日后在战事中如何大规模运用术法阵来实现攻击或者防御的目的。”

“那我们在固始城防时候用的木系术法阵也应该算吧?”苏铁问道。

“也应该算,算是防御阵法,但那种力量可能更容易为人所接受。”江烽喟然道:“术法一道千姿百态,蔚为大观,我等也难以明悟其中奥妙,也只有术法师们才能搞明白其中道理,而且如何运用,存乎一心,其中大有深意。”

“那主公,我们怎么办?”苏铁也看出江烽似乎对南阳这一次举行的煮酒群英会有些动心。

江烽的确有些动心。

一方面这一次盛会难得的在南阳举行,吸引了荆楚江淮两川乃至河朔中原的群英,除了武道高手外,对术法人才的招揽还是第一次,势必引来无数这方面的人才,而他是较早意识到术法一道对自己力量有相当弥补的人,尤其是在浍州现在要吸引高级别的武道人才本身就缺乏吸引力,而且真的级别太高也不好驾驭,所以吸引大批术法人才来,可以再很大程度上弥补高端武力上的不足,这一点他已经尝到了甜头。

另一方面浍州想要搞这种招揽盛会是做不到的,这年头还是讲求声望值的,南阳是数百年的门阀士族聚集地,所以振臂一呼,各方豪杰之士就蜂拥而来,自己要振臂一呼,人家连你浍州是哪里都未必知晓,若是能借此机会吸引招纳一批人才为己所用,当然是大好事。

另外还有一层因素,那就是南阳刘同现在究竟存着什么心思,他和刘玄之间的关系如何走向,也许是需要江烽考虑的,这直接关系到日后光州的去向。

若是刘同前几十年都真的是蛰伏不动,现在等到刘玄坠落,他才来鲲鹏一日同风起,真要扶摇九万里,那自己倒不可不防。

这一趟去,也可以借这个机会观察了解一下。

“嗯,苏铁,到时候我们到南阳之后,你和楚齐汇合,先联系了解一下,看看情况,我觉得既然我们要过南阳,如此盛会,岂能错过?也许我们还能有所收获呢。”江烽打定主意。

第六十八节 关东十杰?

泌阳到南阳,沿着东南大道向西北,一日可到。

这条路是以军事意义为主的古道,维护得也还不错,起码在江烽看来,不至于让鞠蕖他们乘坐的这辆车太过于颠簸。

江烽现自己也越来越喜欢用后世的角度来看待问题。

像这种重要驿道,路况颇好,如果能够开出四轮马车来,无疑会让其运输能力和度都提升不少。

尤其是在当下术法一道昌盛,对于冶铁铸锻技术已经有了很大提升的情形下,如果再在创意上有所突破,那无疑能对这个时代的展有真难以想象的推动作用。

而这个推动作用如果运用于自己一方,也就会让己方的实力增长大大快于其他藩阀势力。

江烽也觉得自己有必要在这方面和道藏所方面进行一些意见沟通,有针对性的引导他们在一些关联的术法研究上进行探索,比如术法冶炼铸锻,又比如木系术法上对植物体系的一些改良,看看有无可能在这个时空中有一些意想不到的收获。

又比如在水系术法上的一些尝试突破,看看能不能在水力运输和水力动能上对生产有所帮助,这些虽然和自己原来那个时空情形有些不一致,但是在很多原理上仍然是可以互通,甚至异曲同工的。

苏铁和鞠蕖都现了江烽这一日赶路时的异样。

整个一路上行来,江烽都是话语颇多,尤其是观看山水风光,点评沿路的风土人情,就像是一个充满了好奇心从未出过门的小孩子,但是从泌阳到南阳这一段路程上,江烽却一反常态的显得心事重重,甚至经常走神。

江烽一行人抵达南阳时,苏铁很快就找到了早已等候在这里的楚齐,阔别了数月,楚齐和苏铁以及江烽乃至鞠蕖都有些激动。

这个时候江烽他们才现南阳真的与上一次来的时候大不一样了,哪怕是进城时已经是天光将黒,但是南阳城完全没有关闭城门的迹象,而且来往出入的人流商旅仍然很多。

如果不是楚齐提前几日就来到南阳租好了宿处,江烽他们一行人恐怕很难找到中意的宿处。

这一次江烽他们当然不可能再去住迎宾馆,本身就要遮掩身份,隐藏行迹,所以也选择了城西一处条件不错但位置稍偏的小院。

而租下这处小院也是别有用意,按照无闻堂的情报网络规划,南阳也将是一个经营重点,这处小院既可以作为日后斥候细作往来联络接待处,也可以作为一个情报交换站,一切看日后的需要。

江烽看着满脸激动的楚齐,心中也有些感慨,好好上下打量了楚齐一番,这才点头,而苏铁更是和楚齐相互拍打,看看各自有无变化。

当初江烽选拔出来的四大亲卫,张万山和苏铁年龄稍大,要比楚齐和陈实二人大上两三岁,但是在性格上陈实最为外向,与张万山关系也最密切,而苏铁和楚齐两人都属于那种沉稳踏实的性子,所以二人更相投。

这四人当初在武技上都不算很高,但是在成为江烽亲卫后,江烽也清楚四人日后会成为自己身边最重要的一道防线,所以也是不遗余力的将五禽功中虎踞熊蹲两式对筑基最为有益的功法传授给了四人。

但四人在天赋上也略有差异,像楚齐和苏铁在修行武道上的天赋最佳,陈实次之,张万山再次。

由于苏铁一直在江烽身边,所以进境最快,加上原来起步也要比其他人略高,现在苏铁已经踏入了洗髓期。

而楚齐虽然基础要比苏铁略逊,但是在汴梁遇袭那一战后,他一直呆在汴梁,心无旁骛的苦修,加上常昆的指点,进境更快,也已经是洗髓期的武者了。

相比之下原来基础最好的张万山却因为事务繁杂,加上更对术法武器的使用感兴趣,所以在进境上反而落后了不少。

“楚齐,你恢复的情况不错,陈实怎么样?”江烽也搭脉查探了一下楚齐气血状况,点点头,楚齐的武道上修行没有落下,而且进境很快。

“陈实很好,他现在一直跟着常大人熟悉汴梁这边的情况,对外说他是常大人弟子,现在和汴梁城里那帮地头蛇裹得很熟了。”楚齐回答道。

陈实的性格天生就适合对外交际,尤其是年少时走南闯北,见得多了,脾性上就很能和人打成一片。

“他的武技没落下吧?”江烽见楚齐没有提这方面,估计陈实这家伙肯定进境不及楚齐。

“嗯,他还是很努力,但是因为常大人对他催得很紧,而且经常带着他到处走,所以可能要差一点。”楚齐赶紧回答,这方面他也不敢瞒江烽。

“哼,不是差一点,恐怕是差不少吧?”江烽摇摇头。

各有各的造化,陈实性子本身就要浮躁一些,若是外界诱惑大一些,要想沉下心来修习武技就不容易了,不过这也和自己交给他和常昆的任务有关,日后汴梁将会是浍州这边的一个奥援,打交道的时候很多,对汴梁这边的情势变化需要随时掌握,所以也不能怪他。

对江烽的问话,楚齐也不好作答,只能沉默以对。

江烽也没有深究,每个人精力都有限,你要指望人人都成全能强者,也不现实,像张万山就已经把更多的精力放在如何来拓展无闻堂上来了,你再要他在武道修行上也花太多精力就不可能了。

这四个亲卫中,估计也就只有楚齐和苏铁能在武道修行上有所造诣了,而且苏铁日后都未必,唯有楚齐心性相对单纯,可能造诣会最深。

“大郎,你先来南阳几天,这南阳是个什么情况。”苏铁也有意岔开话题。

“正要向主公禀报。”楚齐正色道:“这一届煮酒英雄会比前几届规模要大许多,而且范围也扩大许多,应该是刘翰就任南阳府尹之后烧的第一把火,据说也得到了刘同的肯,准备重选新一届关东四子,而且将四子扩展成为关东十杰,而且要分成文十杰和武十杰,据城规则要求这十杰中藩阀子弟不得入选,士绅望族子弟最多只能占到一半,选出十杰人选可以任意选择南阳、淮北、吴、越四家出仕,只要进入前五十,也都可以由四家甄选出仕,这也激起了民间热烈反响。”

之前关东四子的评选那是要文韬武略都要兼具,所以很多文人武者都难以入选,虽然更侧重于武道,但是起码你也要有一定的文采,这其实也是变相的向阀族子弟倾斜,毕竟一般的武者文人都只能专攻一门,不太可能兼修两道。

“哦?四子变成十杰?还要专门为庶族提供机会,可任选几家出仕?”江烽讶然:“这是南阳方面提出来的?”

这是谁的主意?相当高明啊,南阳是阀族士绅云集之地,历来歧视庶族,居然可以开这个口子?

“这一点据说是关东四子他们自己内部商议出来的,但具体是谁提出来的,怎么来操作,就不清楚了,但据说这个消息至少在三个月前就已经在中原河朔以及荆楚江淮吴越这些地方流传了,甚至在关陇两川都知晓,这几日里我四处走动打听了一下,报名人数据说过了千人,来自各地的都有,最远有来自西域和漠北、契丹这些地方的。”

楚齐显然也是下了一番功夫,短短几日里能做到这一步也不容易了。

“也就是说未必是南阳,而可能是其他几个地方提出来的?”江烽微微点头。

南阳阀族势力强大,贸然改变规则,引来阀族势力反弹,只会得不偿失,刘同恐怕也不敢轻易冒这份风险,除非是刘玄有意,但刘翰岂会为刘翰摇旗呐喊?

其余三地,时家现在被蚁贼折腾得焦头烂额,恐怕也没有多少心思来搞这个噱头才对,吴越两地就不好说了,情况不明,无法判断。

“现在还不知道,不过这个消息的确是在各地都吵得沸沸扬扬,尤其是庶族子弟们兴致很高,十分踊跃。”楚齐沉吟了一下,“我这几日里也大概问了问,来的人最多的还是河朔那边,其次是大梁,另外陇西和两川那边也比较多。”

江烽皱起眉头,河朔最多,这说明河朔局面不好,而河朔历来是大梁的一大臂助,只不过河朔三镇历来是狗咬狗一嘴毛,而且一旦闹起来就是不把狗脑子打出来不罢休,连大梁也干预不了,这几年河朔不是水灾就是旱灾蝗灾,情况很糟糕,所以这些地方上跑出来的人多也很正常。

“大郎,不是说术法一道也可以参与么?”苏铁问到了江烽最关心的问题上。

“原来是说可以参与,但是文武二道历来受推崇,而术法一道要列入遭到了很多人的反对,尤其是武人的反对,所以最后就把术法单列了,也没有提十杰的名头,有点儿像是演示了。”楚齐解释道。(未完待续。)

第六十九节 南阳的底蕴

的确,术法一道虽然在战争中的影响力不断扩大,但是总体来说要和文武两道相比还是相差较大的。

文武文武,文武双全,文无第一,武无第二,这些话语都足以说明文武两道在正统之士心目中的地位,而术法一道一直被视为旁门左道,远无法和文武两道相提并论。

哪怕是近百年来不断扩大影响力,尤其是随着晚唐安史之乱到黄巢之乱再到藩阀兴起,战争不断,使得术法一道的在战争中的作用开始显现,但是更多的还是作为武道的辅助性力量出现。

可以说一直到汶港栅之战后,术法一道单独挥作用这一迹象才开始被关注,但这么短时间内要说就能引起多大的震动,也还说不上。

“那这种用于演示的方式来区别对待,对那些方术士和术法师们的积极性有没有影响呢?”江烽忍不住问道。

“属下估计还是有些影响的,不过总的来说这对于这些在大梁和河朔不是很受看重的方术士术法师们还是一次很难得机会,既可以交流切磋,又可以寻找一些机会,所以来的人还是很多。”

楚齐感觉到江烽对术法师们的重视,小心翼翼的道:“主公,来自河朔那边的方术士和术法师们比较多一些,他们大多住在北门那边的旅舍中,若是……”

“哦?你去过?”江烽眼睛一亮。

“属下前日去过,因为汴梁那边也还是有人来,所以属下假借去找熟人,在那边也去逛荡了一圈,了解了一些情况。”楚齐解释道。

“嗯,术法一道的演示打算什么时候搞?是和武道、文道比试一起么?”江烽越来越觉得这一趟来南阳赶上这场盛会有点儿意思,若是不能在这场盛会为浍州捞到点儿什么,简直就是枉自走这一趟了。

“文武两道的竞技比试都要分初赛、复赛和决赛,而术法一道的演示则是每日都有,按照属性和地域来进行,大概都要持续五天左右,时间上应该是重叠的。”

江烽满意的点点头,楚齐来这几天没闲着,对这些情况了解得如此清楚很不容易了。

“好,大郎干得不错。”江烽沉吟了一下,“我打算在南阳呆上几天,如此盛会,估计各方势力都要参与进来,南阳如此大张旗鼓的招募人才,尤其是针对大梁和河朔的,我不信这里边就会如此顺当。另外我们浍州也不应该无所作为,大郎你马上送信回浍州,让丁满和王煌来一趟,另外也请邓龟年如果能抽出时间,都来一趟,看看能不能有所收获。”

“好的。”楚齐立即应答道。

“另外,你和苏铁晚上就可以出去转一转,多了解一下情况,我还要考虑一下问题。”江烽想了一想,看见旁边的鞠蕖目光流淌,而吴瑕那小妮子则是满脸期盼之色,显然是也想出去逛一逛,“蕖娘要不你也带吴瑕出去走一走吧,把帷帽这些带好,别招来一帮登徒子就行。”

“算了,你不去我也不去了,我就在屋里陪你吧。”鞠蕖摇摇头。

江烽笑了起来,“算了,来南阳一趟,也得要走一走,看一看,那我们就出去走一走,楚齐和苏铁你们走一边,我和蕖娘随便逛逛。”

*******************************************************

不得不承认南阳府敢升格为府是真有这份底蕴的。

在这个年代,不是随便哪个城市都能够升格成府的,但是南阳升格了,无他,城市人口众多,商贸达,来往客商川流不息,自然就有资格州升府了。

城西相对要偏僻一些,但是从江烽与鞠蕖、吴瑕二人一道出来时,就能够感受到盛夏的夜市的喧嚣。

这个时代坊市已经没有太大的界限,但是作为南阳城仍然还是有一个大致的分界。

城西是典型的工坊区,前面是坊市,而后面则是工坊,只不过按照行业,一个片区一个片区还是基本上保持了前唐时候的格局。

江烽他们要出门就听到来自北边“叮当”作响的敲击声,哪怕是相隔了几条街,也不绝于耳。

作为山南东道最重要的冶铁中心,蔡州的冶炉城与南阳相比就是小巫见大巫了,每年从南阳出产的铁料达到一百五十万斤以上,这个数量在江烽看来要和现代比不值一提,但是在这个时代已经是极为可观的了。

可以想象如果把这一百五十万斤铁料用于打造横刀这一类武器,起码可以打造八万柄,其价值可想而知。

见江烽的注意力似乎被北面的冶铁作坊吸引去了,鞠蕖也知道江烽一直对自己的武器不太满意,虽然由常昆从汴梁带回了一柄玄铁打造的狭锋斩马刀,但是这柄斩马刀也只能说是差强人意,比起原来的斩马刀效果好了不少,但是要和杨堪的冰王戟这一类武器相比,仍然相差甚远,甚至和自己腰间的这柄径路刃相比都要差不少。

“二郎,不如我们去看一看吧,听说南阳的作坊很有名气呢,不输于汴梁。”

鞠蕖的知趣让江烽很感动,点点头,“那就去看看,我那柄斩马刀若是寻常作战倒也够了,只是要遇上强者搏杀,恐怕就不够看了,小静也在和我说,如果可以的话,不妨去选一选好的铁料,然后先粗打成型,最后拿回去再来以术法冶炼提纯,最后来成型。”

“小静对你的事情是真的很上心,不过她也说了咱们浍州连寻常的冶炼匠师都不足,更谈不上术法冶炼匠师了。”鞠蕖也只有在和江烽单独相处时,话语才比较多,“她说如果能够找到哪怕级别低一些的术法匠师,她可以在术法玄神上予以支持,来冶炼铸锻高级别武器。”

江烽也明白鞠蕖话语里的意思,许静玄神修为进境极快,连邓龟年都多次叹为观止,但是许静玄神修为提升很快,但是也有一个很大的缺陷,那就是她对五性术法都没有特别专长的,作为辅助性的术法师她非常优秀,但是作为专一型的术法师就显得有些不合格,她更大的长处就是在于和别人合作,更能挥作用。

包括汶港栅一战,也是先由精通水性术法的术法师将龙角上刻录水性术法符箓咒文,然后通过许静强劲的玄神来催,最终用术法阵的方式来动,并非是许静精通水性术法。

浍州初立,百废待兴,连像样的铁匠铺都没几家,何谈其他?

可以说现在的浍州除了材官所能勉力造一造草木甲和皮甲外,最基本的武器都无法锻造出来,只能通过向外购买,而购买回来的武器不但价格昂贵,而且质量也不稳定。

像投石车和床弩这些武器倒是可以制造,但是这种东西属于易耗品,生产出来也是质次价高,连贺德才这种好好先生都不满意,一直叫嚷着要在材官所之下设立官造署,要招募一批专业匠师而非临时凑合起来为了混饭吃的流民学徒来制造这些东西,以最大限度提高生产效率和质量。

总而言之,浍州乍一看似乎已经成立了,但是距离一个真正的州还差得很远,尤其是在工商业的展上还远无法与一个真正的州府相比,这需要一个过程,但江烽需要这个过程时间更短一些,以便于能让浍州早一日具备真正城市的气象。

“那边是南阳府的官造署,专门用于打造武器、盔甲以及农具,不过进不去,有士兵守卫。”鞠蕖对南阳也不陌生,为了刺杀刘玄,她在南阳也专门藏身一月,对南阳城里各处都有所了解,“这边应该就是私坊区了,既有城中大户们的大型冶炼锻造作坊,也有一些技术高的手艺人自己经营的小作坊,各具特色。”

“蕖娘,你说的这个各具特色是指什么意思?”江烽一眼望去,还是有些震撼。

这个坊市区,起码拥有大大小小的冶铁锻造作坊数十家,都是灯火通明,叮当声不绝于耳,客人更是川流不息,各种讨价还价声人声鼎沸。

更有一些茶铺也夹杂其间,显然是为前来采购或者卖料的客商提供休息和商谈的所在。

“南阳的冶铁锻造业很达,不但产量大,而且他们这里边有许多专门匠人打造各种特殊物件,比如有些人喜欢用金属护腕、袍钉、护膝护肘,甚至需要用术法加祝,还有一些武器要进行品质提升就需要掺渗特殊物质,或者需要术法加祝,都可以在这里进行,只要你出得起钱。”

鞠蕖似乎对这里很熟悉,也让江烽颇为好奇,“蕖娘,莫不是你这把径路刃也是在这里做的?”

鞠蕖摇摇头,“那倒不是,我这是我师门传给我的,我最适合使用这把轻吕。不过我们梨山派中不少特殊武器都会选择在这里来订制,每年都会花费不少,订制的数量也都在一二十件以上。耗费甚高。”

江烽从鞠蕖有些奇异的目光里琢磨出一点儿味道来,“蕖娘,是不是遇到你们梨山派中人了?”(未完待续。)

第七十节 雨金

从离开梨山派之后,蕖娘就从未和本派人联系过,当然去汴梁时与天兴军的卢高有联系,但是那应该不算。

一来那只是最简单的引荐,对双方都有益,二来卢高其实也算是离开了梨山派在外展了,不算派内中人,就剩下几分师门交情了。

更何况鞠蕖对卢高印象并不好,她甚至能够揣摩出对方内心有些阴暗的想法,如果不是看到自己身旁有江烽,只怕就会有另外一番言辞了。

梨山一派在江湖中的风评不算好,因为梨山派历来是阴盛阳衰,像卢高这种梨山男性弟子能走上天兴左厢第六军军都虞候已经是相当不容易了,但是梨山派却和诸多藩阀有着千丝万缕联系。

当然这些关系也相当隐晦,与各藩阀的关系也深浅不一,或者说这要看梨山弟子在各藩阀家族中的地位来确定。

看见江烽关心的目光,鞠蕖摇摇头:“我只是看到了我们梨山派的印记。”

“印记?”江烽对这种江湖门派的做派也不了解,摇摇头,“你们梨山派还兴用这种方式来联络?”

“不用这种方式来联络,那用哪种方式?”鞠蕖没好气的道:“你以为都像你这样动辄买个小院来当联络处?这中原江南如此多城市,不是都得要去一一设立?”

江烽无言以对,江湖门派和藩阀的行事做派也不一样,而且在各地不仅要受到藩阀政权的监控,同时也和各地本土的江湖门派有各种或明或暗的亲疏矛盾,所以隐秘一些也是正常的。

“那你需要和他们联系么?”江烽问道。

鞠蕖犹豫了一下,还是摇摇头:“不了,我现在基本上算是和门派脱离了关系,只是有这层情分在罢了,不必了,估计他们也是要来参加南阳这场盛会的。”

江烽也不勉强,“那也好,咱们就沿着这坊市走一走,看一看,借鉴一下南阳冶铁锻造坊市的展,看看日后咱们浍州能不能有机会赶上南阳。”

“那恐怕很难,南阳也是数百年的展才达到这种程度的,浍州各方面都差远了。”鞠蕖给江烽泼冷水。

“事在人为,我看南阳也是地理位置好,交通方便,未经战乱才达到如此,若是给浍州十年时间,浍州未尝不能有此机会。”从异时空到来的江烽深知生产力改变对一个地方的展有多大,只是笑着摇头:“且看日后我的本事吧。”

三个人就这么调笑打趣着一路行来,像这种冶铁锻造坊市也是基本上沿袭了长安、洛阳和汴梁的格局,采取九宫格井字形格局,交通便利,也能够更好的为客商来往提供方便。

随意的看了几家冶锻坊市,江烽也看得出来,南阳这边的冶锻业的确已经具有较高的水准了。

除了打造武器兵刃外,像客人有特殊的需求都可以通过现场图绘注释来进行定制式的服务。

江烽也问及了数量和时间上的限制,一般说来只有上百件以上的制式武器,比如横刀、长枪、大戟、陌刀、邯刀等攻击性武器才会向南阳府报备,而少量,比如一二十件,甚至三五十件都无需提前报备,只需要合适客人真实身份。

另外像盾牌、盔甲这一类的防御型物件就放得更宽,估计这也应该和南阳达的冶锻业带来的相互竞争有很大关系。

除了官办作坊外,像临近的诸如江陵、金商甚至关中、淮南等地都有很多客商前来购买订货,其中绝大部分也是满足各地士绅私兵的需要。

“一帮瞎子,连这种雨金都认不出来,……”

转了一大圈,江烽也对南阳冶锻行业有了一个大致了解。

但很显然这些都是较为普通的主要承接大宗订货的冶锻作坊,当然也能够制作一些高水准的武器,只不过想要有什么特殊需求的高阶别武器恐怕是在这里做不出来的。

江烽也看了看他们制作出来的样品,质量不错,但也只能说是对付日常战斗不错,甚至可以说优良,但是要作为武者间的搏杀,却还不够。

前方的坊市传来一阵叫骂声,把江烽等人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

“狗屁雨金,你以为这坊里的人都是瞎子不成?谁还不知道你从哪里掏出来一块铁疙瘩,当个宝似的,一会儿玄铁,一会儿乌钢,一会儿雨金,你哪来那么多忽悠的本事啊?”

“嘿,别狗眼看人低,我说玄铁乌钢那是说和这种东西相比都还差得远,雨金是什么你们难道不知道?”一个有些放荡不羁的声音比周围吵吵嚷嚷的声音更大,“雨金乃是上苍所赐,懂行的就来看,不懂的趁早滚蛋,不服的拿你们锻造出来的刀剑试一试,便知真假,不过毁了你们作坊的声誉别怪我。”

“哟呵,还挺牛的啊,如果我们拿来试了不像你所说的那么牛呢?”

“是啊,那一包铁疙瘩,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居然也敢拿来蒙人?雨金,雨金也是随便能看到的?你有雨金还需要拿到我们这里来卖售?”

“雨金的颜色好像也要比你这个深一些吧?你这玩意儿是不是用什么浸泡了之后就想拿到咱们这边来骗钱?”

立即就有几个声音接上话,一阵阵吵嚷声越来越大,也吸引了许多路人驻足。

“行了,你们自己没眼力劲儿,就别再哪里瞎咋呼,有胆把你铺子里的好刀宝剑拿两柄来试一试就知道真假深浅了,敢么?”放荡不羁的声音更是放肆,“没这个胆量趁早走人,别在这里耽搁我生意,我若不是需要去仕女汇,也不会把这个传家宝来卖了。”

“老胡,去拿两把好剑来,林二,方才你还不是说你们家铺子不是正好还有两柄客人尚未来去的邯刀么?拿来试一试,若是这东西不像你所说的那么样,你怎么说?”一个有些威严的声音插上话。

“哼,我人在这里,好与不好,这周围这么多人,还都是瞎子不成?”放荡不羁的声音不以为然:“真的假不了,假的也真不了,我若是骗子,岂会在这等光天化日之下,选着这马上就是群英会,各方英雄豪杰都来南阳时候来献宝,就不怕被人各路英雄看出端倪自找没趣?”

这一番说辞倒也合情合理,似乎说服了那几个人,周围一干看热闹的人也都附和着支持。

江烽几人也都走近看个热闹,这圈子扯得不小,围上了好几十号人,当中围着两人正在争吵不休。

一个全身麻衣的干瘦男子正在满脸轻蔑的环视四周,而另外一个气度雍容的男子则一脸肃然的仔细观察着放在地下一张虎皮包袱里的黑色蜂窝状石块。

“喂,这位客官,我们铺子里这两把好剑用来砍石头,万一……”

“是啊,我们这两把邯刀也是精心打造的,待会儿若是客人来取,又有了折损,……”

“好了,你们不都说这玩意儿是骗人蒙人的东西么,若真是寻常货色,你们这刀剑不会经受不起吧?”气度雍容的男子一身乌衫,渊渟岳峙,站在那里自有一股气度。

“这,……”被这男子话一逼,两家铺子的掌柜和小二都有些迟疑,相互交换着眼色,虽然不太相信这黑乎乎的玩意儿就是天上落下的雨金,但万一是真的,这刀剑折损了,就不划算了。

“怎么,这老胡记匠铺和林荣记也是浪得虚名么?”麻衣干瘦男子轻笑了起来,“那不如就趁早关门,别骗客人们的钱了。”

被麻衣男子一激,两家掌柜的都有些搁不下颜面,尤其是这周围一大圈人不少都是外地来的客人。

这几日里正是上客人的时候,若是被这家伙给抓住把柄诋毁,生意没得做,那就亏大了。

他们也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雨金虽然稀罕,但是在这南阳城里他们也开了几十年的老铺了,不是没见过,雨金何等珍贵,模样也不像这般,虽然重量相似,但这铁矿石分量本身就相差不大,所以单靠肉眼,很难判断。

“好,我们就试这一试!”两名掌柜模样的人一咬牙,示意小二去把刀剑送上来。

没等两个掌柜话,那名气度威严的男子已经探手就将刀剑接过,一手持刀,一手握剑,轻轻一荡,剑气刀光,骤然勃,森然如刺,让周围一干人都忍不住悚然一惊,下意识的分散开来。

“咦?!”江烽和鞠蕖也都是一惊,就凭这一手,便是天境养息期的水准了,纵然这南阳风云际会,但是这天境养息期的高手也不至于随处可见才是。

原本那两个掌柜模样的人,还想自己亲自试剑试刀,但一看眼前此人只是这么一持握,便出如此凌厉气势知道这是高手,顿时熄了心思,觉得自己刀剑在他手上怕更能一展风采,都笑眯眯的等待着此人威。

那麻衣男子见乌衫男子这般厉害,脸色骤然一变,下意识的想要去抱地下的包袱,却早已被两边面带狞笑的壮实小二夹住:“怎么了,要试刀剑了,你想干啥?”

“嘿嘿,两位,我只是觉得这位先生武技非凡,怕都是天境以上的武道高手了,才能出这刀气剑罡,这雨金虽然珍贵,但也是铁石之物,如何能与刀气剑罡相抗?那样就太不公平了。”麻衣男子眼珠一转,“不如就由两位掌柜来试刀试剑,这才公平。”

“狗屁!雨金何等宝物,岂是剑罡刀气能伤的?你是欺我等未见过雨金不成?”两名掌柜异口同声的叫嚷起来,似乎是觉察到那位乌衫男子有些认可麻衣男子的意见,两位掌柜又赶紧道:“就请英雄赶紧试刀试剑,让我等一辩这雨金真伪!”

麻衣男子被两个壮硕小二一夹,挣扎不成,连连大喊:“不公平,不公平!岂有天境高手用元力来催动刀剑试雨金之理?不行,不行,勿伤我雨金!”(未完待续。)

第七十一节 再遇

江烽和鞠蕖都大感有趣。

雨金是什么江烽也大略知道,其实就是天上坠落的陨铁,其中通过大气层燃烧后可能因为陨铁中含有各种不同元素成分比例不同而会呈现出不同的颜色和状态。

但这个家伙用虎皮包裹的这块黑乎乎的玩意儿是不是陨铁,江烽也判别不出来。

陨铁是不是就像很多人想象的那样坚硬无比,或者就被视为神铁,江烽是持否定态度的。

或者陨铁在成分上有独到之处,但这是不是可以就用于冶锻出更高质量的铁料,甚至就带有某种特定的神力用于制造高级别武器,江烽原来肯定不信,但是术法一道的出现却对这个世界有很大的改变,所以究竟这种陨铁是不是也就具备了不一样的性质,他也不确定。

虽然那麻衣男子拼命挣扎,似乎想要制止那乌衫男子的试刀试剑,但是两名铁铺的小二却把他死死按住,让他动弹不得,而那名乌衫男子也就是一手持刀,一手拔剑,默运元力,一股子沛然劲气顿时在刀剑上流淌,即便是对武道不精通的外行,也能感觉出男子身上不一般的气势。

男子用脚一勾那黑乎乎的雨金,一尺见方的物件顿时腾翻起来,紧接着男子居然又用另外一只脚接住,很有些蹴鞠的技巧,然后猛然力,江烽估摸着起码也有三四十斤重的陨铁陡然飞起,直有那一丈高。

只见剑影流动,刀光闪烁,连续不断的“啌啌”砍击声传来,火花四射,刹那间也不知道那男子劈刺出多少刀剑,一直到那陨铁落地,才引周遭人的惊呼唏嘘声。

所有人都忍不住上前一步,欲待观看这雨金是真是假,也有人开察看这两柄刀剑和雨金的碰撞结果如何。

黑乎乎的雨金落地,出一声钝响,大家的目光都落在了雨金上,没有半点变化,起码没有看到有什么碎屑落下,也没见有什么明显裂痕,但是也能看得到黑色的雨金表面还是有一些细微的白色印痕,估计应该刀剑劈砍之后造成的。

而再一看两柄刀剑,剑尖已经有了一些钝态,显然是连续的刺击坚硬物品伤及了剑尖,而那柄邯刀却已然出现了卷刃的迹象。

这一现立即让围观的众人出一阵感慨喟叹。

“这是真的雨金?!”

“居然是真的,刀剑不伤?这等神物,若是来炼制锻造成刀剑,岂不是无坚不摧?”

“雨金其实这么好锻造的?光是冶炼成铁都不知道要用术法神火方能得行,寻常匠铺岂能用得起?”

“但若是能冶炼锻造成型,再辅之以术法锻造,岂非可铸神器?”

这周遭的匠铺甚多,这麻衣男子售卖雨金一事早就吵得沸沸扬扬,只是这雨金虽然罕见,倒也不是无人见识过,但是雨金形态不一,大家也不敢确定是否是雨金,所以才被这麻衣男子讥刺,闹腾起来,最终弄成这个局面。

这刀剑不入,尤其是在天境武者的力劈刺之下自身分毫不伤,立时就吸引了众多匠铺业者。

而更多的还是这来往的一干江湖豪客们。

他们不少就是来南阳参加者群英会,希冀在这群英会中凭借自己本事出人头地,而这些武者自然也对能提升自己战力的武器盔甲颇为看重。

加之这南阳本身就是冶锻中心,所以这等地方自然少不了人来闲逛,希望能买到合意的武器甲胄。

“兀那汉子,你这雨金可是要售卖?开个价!”一名腰间鼓鼓囊囊的粗豪汉子早已经以手托起了那黑乎乎之物,掂量了一番,然后又从乌衫男子手中去过刀剑仔细打量了一番,确信其并非作假,终于点头问价。

“咦?外乡人,我们匠铺尚未询价,岂容你等来过问?”那两名掌柜也已经变了神色。

在仔细查看自身刀剑卷刃钝尖处之后,他们也意识到自己看走了眼,对自家武器的质量他们还是很清楚的,虽非什么宝刀神剑,但也绝对是十里挑一的利器,若非遇上了比之更坚硬的物事,不可能这么快就卷刃。

没想到还真能遇上这几年难得一见的雨金,虽说这雨金和以前所见的有些不一样,但是这天上落下来的东西,谁又能说每一次都完全一样呢?

“嗨,谁说的这雨金就只能卖给你等?先前人家想要售卖给你等,你等百般挑剔讥讽,这会儿却又改换了脸色,做生意也是两厢情愿,若是我等出价高,人家愿意卖给我们,你岂能强迫人家卖给你?莫不是这南阳府的律法是为你等写的?”

“是啊,一帮奸商,就知道欺压良善,先前干啥去了?”

周围看热闹的人也都是一番指责,弄得两家掌柜也有些不好作。

很快这场闹剧也就进入了正常的讨价还价模式,这麻衣男子便在几拨人中待价而沽,而几番竞价之后,便被一名江湖豪客最终以五十金购得这块雨金。

这已经是极为高昂的价格了,五十金大略相当于五百贯钱,按照时价足以买到几十匹健马,就算是那两家匠铺也不敢接受这个价格。

江烽也一直在观察着这售卖雨金的家伙,虽然也说不出这家伙有哪里不对劲儿,但是江烽还是觉得这售卖雨金显得有些套路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在原来时空中看这类戏剧桥段太多的缘故,总觉得有点儿做戏的感觉。

“二郎,这两个家伙怕是一路的。”一直追随在江烽身旁的鞠蕖看着那个乌衫男子消失的身影,悄悄道。

“哦,为什么这么看?”江烽讶然,他虽然也有些怀疑,但是也只是下意识的觉得是套路,甚至也觉得自己是不是有些神经过敏,鞠蕖又从哪里看出来的?他觉得至少自己没看出哪里有问题来。

“他们两人都是关陇那边来的,那乌衫男子虽然刻意掩饰口音,但我在梨山生活多年,听得出来,他们俩口音尾音一致,应该是一处来的。”鞠蕖相当肯定的道。

江烽微微点头,如果是这样,那就有些可疑了,哪有这么巧的事情,数千里之外,老乡见老乡,不但刻意掩饰,而且故意去为难老乡,这不是当托还能是啥?

只是这关陇那边地方口音甚多,寻常人你是根本觉察不出来异同的,尤其是在对方刻意掩饰的情况下。

“那我们跟上去瞧一瞧。”江烽也来了兴趣。

“恐怕不太容易,那个乌衫男子起码都是养息期以上的高手了,甚至可能是太息期的角色,我们怕是无法靠近。”鞠蕖摇摇头,“若是刻意靠近,只怕会引起对方的怀疑,甚至攻击。”

江烽也看到了先前那个乌衫男子的表现,举手投足的确是天境风范,而且挥洒自如,若真是与这个麻衣男子是一伙儿的,恐怕这家伙都还有所保留。

真要冒然去跟上,只怕的确会引来麻烦,这里便是浍州自己治下,在南阳招惹事情出来,自己身份暴露,日后自己行程也就会遇到麻烦了。

想到这里,江烽也就放弃了一探究竟的心思,他不是那种好奇心过甚的人,在无损于自己的事情上,他也没那么多心思要搞个明白。

“也是,走吧,蕖娘,还有点儿时间,咱们去逛一逛南阳的夜景。”

不愧是山南东道唯一的府城,南阳府西部的工坊区和城中城东的真正坊市区还是有很大的区别的,当江烽一行人真正漫步于东关大道时,才真正感受到南阳的繁华。

那种数十年未曾遭遇战乱带来的安逸气息的确很让人迷醉,两边的街市也许是借助着这几日即将到来的盛会也是变得格外繁盛。

药铺、香铺、布帛店、丝绸店、酒铺、南货店、饰行、当铺、书铺、脚夫店,鳞次栉比,街上也是人来人往,熙熙攘攘。

一些大型酒楼茶楼,早已经在门口扎好了各色灯架,悬挂起了五颜六色的灯笼,更有一干女伎在楼上吹拉弹唱,甚至还有胡姬在楼台上挑起了节奏明快的胡舞,引来无数人的驻足观看。

漫步其中,江烽内心充满了一种外来人的融入感,这和他当初在汴梁城时的感觉截然不同。

原时空中他就是南阳人,所以当重回此间时,物非人也非,但这种穿越后享受感还是让他内心无比的愉悦,他可以尽情享受这种其他人无法领会的特有视角带来的俯瞰世间苍生的快感。

穿越此间,正恍惚迷茫,却听得鞠蕖讶然一声:“咦!”

江烽顺着鞠蕖的目光望过去,却见那乌衫男子正意态闲适的穿过一处街坊,像另一处茶铺走去。

交换了一下眼神,江烽和鞠蕖最终都还是没能抵御住好奇心,跟随着那名男子走入了茶铺。

虽然是入夜了,但茶铺里依然生意兴隆,前台的戏台子上说书人正在兴高采烈的卖弄口舌:“……,却说那刘翰公子刚跃上山巅,就见那吾魈一闪而至,……”

第七十二节 河朔子弟

说书人很善于调动听众气氛,不但声音抑扬顿挫,而且语气也是起伏跌宕,格外富有感染力,台下一干人都听得眉飞色舞,似乎都被带入了说书人所都说的气氛当中去了。

那名乌衫男子选了一处角落里坐下,江烽和鞠蕖以及吴瑕也就隔着几个位置坐下,想要看看这家伙究竟有什么勾当,未曾想到这家伙也就这么优哉游哉的坐下来,待到茶博士将茶送上来,更是兴致勃勃的听起说书来。

说书人说的是《关东英豪传》。

这是流传于南阳、光申、淮南、江南和荆楚一带的热门评书。

有文人士子将当下颇负盛名的关东四大家族的游侠故事加以编撰,然后说书人便用于在茶楼酒铺中来说书。

因为贴近现实,主要讲述南阳刘氏、越国钱氏、吴国杨氏、淮北时家从第一代人开始打江山崛起到当下的情形,所以很受庶民百姓的欢迎。

尤其是加以虚化和夸张了的这些家族家史,免不了要对这几大家族中的重要人物加以歌功颂德,自然也受到了这些藩阀的大力支持,所以《关东英豪传》也在这些地区流传开来。

当然在各个地区不同也会有所侧重,在南阳自然是刘氏一族的丰功伟绩更受推崇,在杭州当然就是钱家子弟的故事更受欢迎了。

“世无英雄,遂使竖子成名!”轻轻的喟叹一声,似乎是对茶铺里一干茶客们对说书人的故事热血沸腾很不以为然,乌衫男子摇摇头。

周围众人都被那说书人说那刘翰在伏牛山中力战乌魈,一跃登临太息期高手这一故事听得如痴如醉,也没有人注意在角落里的这乌衫男子嘴里冒出这样一句话,否则立马就要引来一场事端,但江烽和鞠蕖二人却听了个分明。

这家伙看样子很有点儿愤世嫉俗的味道啊,居然不把刘翰放在眼里,要知道现在刘翰已经是南阳府尹,也是登临了太息期的高手,据说距离固息期也不远了,这家伙居然称对方竖子,不得不说这家伙有些放肆。

江烽对这个家伙的身份倒是越来越感兴趣了,口气如此之大,而且气度不凡,看得出来不像是庶民小姓出身,但观其与那麻衣男子的行径,却又难以理解。

正琢磨间,却见那依然换了一身青色长衫,甚至连髻都改换了的麻衣男子已经走了进来,径直就往角落里过来。

“九郎。”

看见那青衫男子招呼那乌衫男子,乌衫男子却不理睬对方,只是轻轻哼了一声,目光仍然望着说书台上。

“九郎,何必如此?既然你帮都帮了我,又何必这样做脸作色?我也是没办法,要不你我就只能喝西北风了,你连把像样的武器都没有,如何去那群英会?”青衫男子叹了一口气,“现在咱们好歹也有五十金了,替你买一把好刀,也好让你寻机得偿所愿。”

“得偿所愿?你觉得在这南阳我就能得偿所愿?”乌衫男子脸仍然面向前方,不无感慨,“这一路行来,所见所闻,都是让人失望之极,南阳搞这种噱头,很有点儿要学太宗天下英雄皆入吾彀中的味道,哼,其实却是画虎不成反类犬。”

似乎是觉察到了自己话语里的味道有些重,乌衫男子又四下打量了一下周围,丢下两枚铜钱,转身出了茶铺,而那青衫男子也紧随而去。

江烽和鞠蕖交换了一下眼神,鞠蕖眼中有些担忧,显然是觉得那乌衫男子不好对付,若是跟踪而去,被对方现,也许就会招来一场麻烦。

不过在看到江烽兴致盎然之后,鞠蕖还是和吴瑕打了个招呼,示意对方就在茶铺里等候着,便随着江烽出门。

“来都来了,九郎,你就还是去试一试的好,若是这南阳不堪,你也可以去淮北或者淮南啊,……”

“淮北时家,冢中枯骨,比南阳尚且不如,淮南若是那杨行密还在,倒是可以一投,现在你难道不知道淮南是君臣相疑,内乱在即了么?”

“被你这么一说,都成了不值一提,那就去杭州吧,听说那边术法昌盛,而且我也听你说过钱缪不是雄才大略么?我也久慕钱塘繁华,想要去一游呢。”

“哼,钱镠已死,其子守成有余,进取不足,而且江南水乡,我不善舟楫,水土不服,去有何用?”

“九郎,说来说去,你还想要去报仇,只是都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放不下?张氏一族现在不但和契丹交好,而且与大梁也是千丝万缕的联系,让你去河东,你又不愿意,……”

“不是我不愿意去河东,而是河朔这么些年打生打死,一片狼藉,根本没有多少加之,河东沙陀人现在只盯着大梁,对河朔那边根本没多少心思,沙陀人现在只重视他们本族人,我们这些人去了又有何益?”

见那二人沿着小巷而出,江烽和鞠蕖二人跟随在其身后,鞠蕖对探听一道倒是有特殊手法,对方没有刻意隐匿,远隔几丈远,也能听个大概,便一一转述给江烽。

江烽也能听出一个大概了,这二人应当是朋友,而那叫九郎的家伙应该是有些来历,看样子身负家仇,好像仇人应该是张氏,而且应该还是某家藩阀,这倒是让江烽有些好奇。

河朔那边藩镇当推河朔三镇,卢龙、成德、魏博,若是要说姓张的,则只有成德节度使张文礼这一族。

张文礼乃是斩杀了王镕之后方得来这一节度使之位,现在更是牢牢和大梁结盟,还与那吐谷浑赫连氏、契丹等都有往来。

整个河朔三镇的局面也是扑朔迷离,别说外人,就是内部人都说不清楚他们这里边的门道,也许今日座上宾,明日就是刀下鬼。

正因为如此,连大梁对河朔三镇虽然有相当影响力,但是都不敢抱太大希望,就是害怕你对他寄希望太大的时候,结果突然来一个大反转,某个部将又把主帅斩了上位,这种事情已经在河朔那边屡见不鲜,弄得你应接不暇。

而且这一二十年来,河朔虽然因为面临大晋的强势压力加上东面泰宁军的威胁,而不得不依靠三家抱团和大梁结盟这一大战略。

但是这河朔三镇内部矛盾丛生,尤其是主帅往往都难以控制住自己手下的骄兵悍将,动辄来个帅袍加身,城头变幻大王旗,所以正因为这种内乱不已,而且内战的激烈程度甚至比对外战争更惨烈,使得本来论军队战斗力绝对可以与大晋、泰宁相提并论的河朔兵却越来越弱。

就是因为这种战乱屠杀不断,使得其实力一直处于无法止血而日渐虚弱的状态,也使得大梁对河朔三镇也越来越丧失信心,河朔三镇对泰宁军和大晋的牵制力也是日渐削弱。

难道说这家伙是王氏家族的子弟?王氏一族统领成德节度使数十年,但在王镕手中却被其义子张文礼所篡,王氏一族几乎族灭,这一惨剧虽然过了十多年,但是仍然广为人知,江烽却不知道王氏还有子嗣。

正思索间,却听得鞠蕖突然一声:“不好!”

拐过巷尾之后,却见对方只剩下青衫男子一人,手中却早已经持握了一具筒状器具,另外有一枚月牙形的金属符箓捏在手中,显然是两具术法器具。

江烽还未来得及回头,就听见身后传来乌衫男子的声音:“你们二位跟随某兄弟俩这么久,意欲何为?”

“这大街小巷本就是随人而走,兄台凭什么就说我们是在跟着你二人呢?”

“狡辩无疑,我有印象,先前在坊市那边时,你二人就在,……”

“既然知道,是不是做贼心虚才这般虚张声势呢?”江烽转过身来微笑道,示意早已经蓄势待的鞠蕖无须如此紧张。

乌衫男子目光在江烽和鞠蕖身上上下打量,而那青衫男子见乌衫男子已经现身,倒是相当爽快的收了手中物件,显然是对乌衫男子的武技十分信任。

“做贼心虚?笑话,某兄弟二人做事俯仰无愧,有什么心虚?”乌衫男子面色坦然。

“是么?那冒充雨金诈人钱财,难道还这么理直气壮?”江烽笑得更开心。

“哼,什么叫冒充?那买客买来雨金也就是意欲打造武器,我们那物事纵然不是雨金,但是经过我等术法洗练,并不比雨金逊色多少,打造出来的武器一样其利断金!”青衫男子有些不乐意了。

“那是两回事,买主买回去干什么是买主自己的权力,但是你们冒充雨金那边欺诈行径。”江烽抓住对方话语中的漏洞,紧追不放。

倒是那乌衫男子默然不语,挥手制止了青衫男子还欲狡辩:“兄台说得对,某等行径的确非男儿所为,待到明日我兄弟去寻那买主,退他便是,不过兄台跟踪我二人这么久,怕不是单为此事吧?”

江烽见男子气宇轩昂,这一番话说来也是掷地有声,心里也有些钦佩:“某只是对二位身份有些好奇,别无恶意。”(未完待续。)

第七十三节 结交

“太过旺盛的好奇心不是好事,没准儿就会招来杀身之祸呢。”乌衫男子目光在江烽和鞠蕖身上一转,似乎也是有些好奇像鞠蕖这样的胡女居然也是天境高手,“这五十金我们会去还,但兄台可能需要就你们跟踪我们给我们一个让我们信服的说法才行。”

江烽感觉到对方气机已经锁定了自己,也没想到对方杀意如此之重,或许先前自己跟踪被他们二人现,就让此人动了杀心,这才把自己和鞠蕖引到了这偏僻巷子里来。

江烽一方面迅提聚元力,一方面也不动声色的回答道:“看来真是让兄台误解了,我们是正巧在工坊区遇上二位,觉得二位应该是相识的,却又联手演戏,本来也没打算过问,只不过恰巧又在这茶铺里遇上,又听到二位的对话,所以才多了几分好奇心。”

乌衫男子轻轻踏前一步,目光沉静,“你最好实话实说,我知道你们两位都是养息期高手,不过在我们兄弟俩联手下,恐怕你们都走不了。”

青衫男子也在乌衫男子踏前一步时,后退了两步,然后两具圆筒却已经系在了袖口间,两只手掌间却一边多了一枚符箓,左边是先前已经看到的金属符箓,而另一边则是一个很精致类似于凤凰般的金属饰品,但江烽知道那绝对不是饰物,而是收买人命的术法武器。

见对方摆出这个阵势来,江烽知道还真是有遇上麻烦了,若是不马上给对方一个合理的解释,只怕对方立即就要作。

虽然不清楚这乌衫男子所言是否是大话,但是很显然这两人是非常熟悉的朋友,而且一个是武道高手,一个是术法强者,这种联手,恐怕真的还不好应对,最起码风险极大。

“二位要如何才能相信我们没有恶意呢?”江烽和鞠蕖也已经迅完成了联手一战的姿态,虽然江烽未带斩马刀,但鞠蕖的轻吕却已经在手。

乌衫男子嘴角浮起一抹嘲弄之意,显然并没有把江烽和鞠蕖的姿态放在眼里,“先报上你们的身份来。”

鞠蕖嘴唇轻抿,一双妙目死死盯在那青衫男子的双手上,房子对方突然动术法,而江烽则和乌衫男子对峙,空气骤然紧张起来。

江烽还真有些后悔不该来冒这个险了。

若是说假话,这两位看样子也是久在外走动之人,未必能获得对方相信,若是不说,立即就是一场恶战。

胜负暂且不论,可能就会引来南阳方面的注意,尤其是在这几日里南阳的习作斥候以及巡检司的人怕都出来了,稍有风吹草动就会引起关注,而且若是引来其他外人,那就麻烦更多了。

只是这一说,会有什么后果也不好确定,会不会影响到自己长安之行呢?

心念急转间,江烽目光落在青衫男子手中的器物上,便下了决心:“某是浍州刺史江烽,这位是某同伴蕖娘”

“浍州刺史江烽?”乌衫男子和青衣男子都是一愣,虽然说他们是从关中过来,才到南阳没几日,但是这江烽大名可是如雷贯耳了,不仅仅是在南阳,就是在长安,这江烽的名声如今也是水涨船高,一介白身却能在一年时间里一跃成为一州刺史,而且还获得了长安方面的嘉许,这份本事可真是无人能及。

“正是某。”江烽点头。

乌衫男子脸上疑色更浓,“你是江烽,何以证明?你来南阳为何?”

“兄台的第一个问题不好回答,如何证明这有点儿难,至于第二个问题,我可以回答,路过。”既然已经回答了,江烽也索性更大方一些,“路过南阳,但见南阳有此盛会,所以就留下来看一看。”

“你要去长安?”乌衫男子微微意动。

“哦,兄台也知道?”江烽从先前二人的谈话就能知晓此人应该是某位前藩阀的子弟,只不过现在沦落至此罢了,这等藩阀子弟对时政变化是最为敏感的,所以对这方面的消息也是极为感兴趣,也十分灵通。

乌衫男子没有回应江烽的问话,却在思考如何应对这个局面,人家回答了自己的问题,但如何核实,以及该如何来应对却是个麻烦。

见乌衫男子一时间也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这个局面,江烽心中也是一动,“某虽然不清楚兄台具体身份,但是某也知道兄台应该出身河朔大族,且来自长安,不知然否?”

乌衫男子眉头一皱,脸色转阴,“江兄好像真的好奇心过甚了,纵然某此时并无杀人之心,但江兄就不怕某万一有其他想法么?”

“我不明白兄台对某能有什么想法,说实话,浍州好像和中原诸藩乃至关中、河朔都无甚瓜葛,现在就是在夹缝里求生而已,何至于招来兄台的敌意?”江烽很坦然的摊摊手:“至于某能对兄台有什么威胁更谈不上,萍水相逢,素无交道,仅此而已。”

江烽的坦率也让乌衫男子的确无言以对。

的确江烽的身份要说和自己的事情八竿子都打不着,浍州与河朔更是相隔千里,如果一定要生拉硬扯,那也只能说貌似浍州和大梁关系不浅,而大梁和自己的仇家好像也有瓜葛,但这种间接性的牵连,一定要拉到一起,是在也太牵强了。

更何况自己的仇家现在并不怎么听命于大梁了,更多的还是与吐谷浑和契丹人有往来了。

看见乌衫男子的杀意慢慢下降,江烽心境稍安,含笑道:“不过江某的确对二位很感兴趣,嗯,尤其是从那一位兄台那里得知兄台欲待参加群英会,嗯,还有那位兄台的术法也让某甚是仰慕,不知可否邀请二位小酌一坐?”

江烽的谦逊而热情的态度让两人都有些意动,但乌衫男子还是摇了摇头,正欲说话,却被那青衣男子打断:“呵呵,江兄这般盛情,甘某敢不从命?九郎,江兄既无恶意,你我既然来了中原,也不妨多结交几位朋友,或许对你日后有帮助。”

看见自己同伴越俎代庖的替自己答应下来,乌衫男子有些不满的皱起眉头,但青衫干瘦男子显然是一个自来熟,早已经收起了手中物件,乐呵呵的走上前来:“江兄,我是甘泉。”

甘泉?这名字可取得好,江烽笑了起来,“甘兄,你可以叫我二郎。”

“嗯,二郎,你也可以叫我道瑜,至于他么,恐怕先前你也听到了,王邈王九郎。”

看着这家伙无比熟络的和自己打着招呼,江烽对此人也颇为好奇。

说实话要从现在这个角度来说,江烽反而是对这个甘泉更感兴趣,这家伙毫无疑问是一个术法师,而且水准不低,更难得的是这家伙应该还不仅仅是精通术法,甚至很有可能是术法匠师,因为从那两句筒状物件以及那一枚如同凤凰般的饰件看,怕也是一样相当犀利的术法武器。

江烽一直对术法武器很感兴趣,尤其是那一次在见识了赵千山用一具天光冰轮斩力阻杜立之后,就更感兴趣。

只可惜从汴梁过来这帮人中他们制作大型术法器械,设置术法阵都还行,但是唯独对金性术法要求较高的术法武器却不太擅长,所以这也是江烽一大遗憾,否则他定要邓龟年他们替自己制作一两枚术法武器。

哪怕达不到天光冰轮斩的水准,但只要有那么两三枚在身上,一旦遇到紧急情况下便可释放而出,起码能让自己多几分逃生机会,尤其是自面对诸如固息期甚至是小天位的高手时,这种东西哪怕能为自己争得几息时间,说不定就能救之一命。

江烽也明白肯定是自己的身份让对方释去了疑心,这种偶然相遇而一下子变成敌人的可能性还是比较少见的,当然你要说马上成为朋友也不可能,但这却为对方提供了一个机会。

一盏茶工夫之后,五人已经重新坐在了一处酒楼里。

夜色已浓,但是此时的南阳府却进入了最热闹的时候,很显然这场盛会给南阳府的夜生活带来了一些变化。

只要有心,自然能够寻找到大家都感兴趣的话题,固始军与蔡州和蚁贼的两战成了江烽与王邈和甘泉二人最好话题。

在这二人面前,江烽倒也没有遮掩什么,很坦率的介绍了当时的一些情形,当然他介绍这些情况自然也是有些用意,他也相信对方能感受得到自己的用意。

“这么说来固始军这两战能获胜其中也带有很大的侥幸成分在里边喽?”乌衫男子王邈沉吟着道,似乎又觉得自己这番话有些伤人,又赶紧补充道:“二郎,某别无他意,……”

江烽摆摆手,笑了起来,“九郎,这本来就是事实,只是当初处在我们这个位置,我们也是别无选择,算是背水一战吧,事实上我后来也在检讨自己,的确胜负就在须臾间,不过我也有一个朋友曾经说过,运气也是一种实力,甚至就是最大的实力,我虽然不完全认同,但也得承认这两战的确给固始军带来了很多东西。”(未完待续。)

第七十四节 被拒

“若是一味沉迷于运气这个东西,恐怕遭受灭顶之灾也是不可避免的结局。乌衫男子王邈摇摇头。

甘泉显然意识到自己朋友的话不太中听,尤其是像江烽这种年轻气盛的角色,刚刚做到一州刺史的位置上,却被人这样泼冷水,谁心里都不舒服,赶紧打了个哈哈想要婉转一下:“二郎想必也是……”

江烽却不以为忤的摇摇头:“我也是这么看待的,运气这种东西,那一关挺过了才叫运气,没挺过就不是运气了,所以有没有运气本来就是虚无缥缈的东西,那希望寄托在那上边就是荒谬狂悖。”

“哦?”对江烽的这番言辞王邈也是颇为惊讶。

“我想说的是这两战的确给固始军带来了很多东西,让固始军意识到实力不济那就是步步危机,稍不留意就是万劫不复,运气这种东西只能一时管用,而实力才是真正底气,让你可以胸有成竹的应对任何挑战。”江烽没有理睬王邈的惊讶,自顾自的道:“现在固始军已经成为浍州军,固始军也从最初的一千多人展到现在一万人,当然真正称得上是军队的,能打硬仗的还只有两个军五千人。”

王邈有些意外,他当然能看得出来这个江烽打的是什么主意,毫无疑问是想要招揽自己和甘泉二人,不过对于王邈来说,浍州的确不是一个值得垂顾的地方,倒不完全是因为浍州实力太弱,更因为是浍州的地理位置太尴尬。

对于王邈来说,他的目标只有两种类型。

要么就是紧邻自己家乡的所在,比如泰宁军,又比如平卢军,这样自己才能有机会打回老家恒州去。

当然大梁和大晋也一样紧邻成德,只不过大梁现在和成德军关系再不好,那也是半盟友关系,而大晋那边看似最合适,不过一方面那是沙陀人主政,汉人很难获得认同,二来现在大晋对残破的河朔地区兴趣不大,如非不得已,根本不愿意出兵河朔。

像吐谷浑和契丹这些异族政权也不可能是王邈的选择,所以实际上第一类目标看似不少,但大多都不合适。

最合适的似乎就是泰宁军和平卢军了。

但泰宁军却视大梁为死地,同样不愿意向残破且颇为难缠的河朔用兵,这么多年来,除非河朔有意挑起战事,几乎泰宁军都未主动向河朔起战争,这也让王邈放弃了泰宁军,剩下的平卢王氏更是安于现状,基本上与周边保持交好,王邈不认为自己去那里就能改变平卢王氏的态度。

既然第一类几乎都不可能,那就只有第二类了。

第二类就是那种有胸怀天下吞并九州之志的大藩阀。

这一类目标要说来也不多,就那么几家,关中,大梁,大晋,以及淮北、淮南,其他包括南阳、越国在王邈看来不过是守户之犬,难成大器。

关中看似最有希望,毕竟是李唐正朔,但王邈在长安一呆十年,深刻领会到了关中内部的派系掣肘,让他无比失望,这才从关中出来,想要寻一处能一展大志的所在。

他本是先到两川一游再入中原,结果尚未进入中原,就听闻了南阳刘玄大败而归,一帮蚁贼就居然把淮北搅得天翻地覆,让他也是大失所望,而淮南却又是君臣不合,内乱之忧隐现,几个原本潜在的投效对象都成了落水狗,王邈也是暗叹运气不佳。

原本他一直很看好的蔡州,虽然击退了南阳,但是却在和大梁的恶战中损失巨大,元气大伤,从现在的格局来看,估计短期内都难以缓过气来,这也让他有些犹豫是不是该去蔡州。

可以说这一场中原大战几乎是彻底毁了王邈的愿景,几个潜在的目标都在这一场战争中原形毕露,淮北的外强中干,南阳的小家子气,淮南的内忧,都暴露无遗,倒是蔡州的表现可圈可点,只是这一战也让蔡州损失颇大,加上大梁对其的一力压制,让王邈也不知道蔡州未来是否值得期待。

江烽无意是有意招揽自己的,但江烽却很坦然大方的自曝家丑,只有五千兵力能打仗,还有五千兵力处于训练中,这样一个连小藩阀都称不上的地方,难道还能成为王霸之地?值得自己一去么?

王邈也知道理论上任何一个藩阀都能有称霸天下的可能,但事实上地理位置和周边环境,经济实力,主事者的胸襟眼界和才能,军事力量,这些要素一旦划拉下来,基本上就把很多看似光鲜风光无限的藩阀打落凡尘了,

似乎是觉察到了王邈的迟疑,江烽也不为己甚。

他也知道像小说中所说的那样王霸之气侧漏,豪杰勇士纳头就拜这种事情不会生在自己身上,浍州的局面刚刚打开,招人眼球可以,但是要真正让人信服的投效,那就不现实了谁知道下一场战争之后浍州还存在不存在呢?

王邈沉思不语,倒是甘泉谈兴甚好,尤其是在得知浍州居然成立了道藏所,而且吸引了一批大梁术法师到浍州后,也引起了他极大兴趣,江烽也含而不露的谈了术法一道在两场战争中所挥的作用,落木塔和地系阵法,还有千鬼之藤,这些术法词语从江烽嘴里冒出来,让甘泉抓耳挠腮,唏嘘不止。

在长安,这么多年来几乎无战事,虽然甘泉对自己的术法一道很有自信,像术法武器也曾经挥过作用,但是那毕竟是单个武者之间的搏杀,真正想大规模的战事中术法一道的运用,他却从未见识过,这也是最让他扼腕不已的,没想到在浍州这种小地方,居然会在短短几个月内就迎来了两拨大战,而且还都将术法一道运用于了正面战场上,这不能不让甘泉心驰神往。

没有哪个术法师不希望看到自己制作的术法器具运用于战争中,也没有哪个术法师不愿意亲自参与到这种让人热血沸腾的大战中去感受术法威能的威力,甘泉当然也想。

王邈看到自己好友与江烽相谈甚欢的模样,也是下意识的摇了摇头,这位从长安一直陪着自己到两川,又到南阳的伙伴,内心也一样有他自己的追求,自己似乎过于自私了,完全忽略了自己这位伙伴的感受,只不过想要让王邈放弃自己最初的追求,去名不见经传的浍州,王邈自己又过不去这个坎儿。

他是一个很有原则的人,一旦确定了目标,就不会轻易改变,如果决定了去浍州,那么就会一直在浍州战斗,所以他不愿意轻易做出这个决定。

深深吸了一口气,王邈挺直身体,江烽和甘泉也都注意到了他的动作,望了过来。

“二郎,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是请恕我不能立即答应你,浍州是个值得一去的地方,但因为之前我有我自己的考量,道瑜知道我的事情,所以我暂时只能说一声抱歉了。”王邈把目光转向甘泉,“道瑜,我希望你去浍州,正如二郎所说,浍州对术法一道很重视,而且在战争中使用术法一道的机会也很多,我知道你一直希望能够在这上边有所成就,所以我想你应该去,至于我,我还是想先到蔡州一行,看看袁氏的情况,如果有机会,也许我会来浍州,……”

******************************************************

一直到回到小院,鞠蕖都现江烽有些沉默。

照理说这一晚的际遇也还是有所收获的,虽然那王邈拒绝了浍州,但是甘泉却明显流露出了对浍州的兴趣,可是江烽还是有些气闷。

无他,王邈选择刚刚遭遇了一场劫难险些灭族的蔡州,也不愿意去浍州一看,这的确有些打击人。

但沉下心来一想,江烽也知道换了自己恐怕也会选择蔡州而不会选择浍州,无他,能够在大梁和南阳夹攻之下生存下来,放眼中原,又有谁能做到?

哪怕伤了元气,但是蔡州在这一战中立下的名声只怕却更甚,王邈之所以选择蔡州,只怕也是因为蔡州能够扛住大梁和南阳的进攻而不倒吧,换了浍州能做到么?

想到这里,江烽就下意识的摇头。

浍州的确还是太弱了,有时候自己都还在沾沾自喜,觉得自己如此短时间内就能独领一州,何等风光,但是今日的屈尊招揽却碰了一鼻子灰,才让自己意识到,那都是表象。

他甚至觉得恐怕自己在这里留下来期待这群英会恐怕都没有太大意义,估计绝大部分人的心态都会和王邈一样,你浍州不就是凭运气好苟活下来的么?

若是这个时候旁边的南阳或者淮北来犯,你浍州能生存下来么?

不能,连江烽自己都清楚,也许是现在南阳和淮北无暇或者无意,浍州才能得此机会,真正人家存了杀心,就没有浍州的事儿了。

所以越是弱小,就越是无人愿意投效,而越是缺乏人才,就越是难以壮大自我,也就更难吸引到人才来投,这就是恶性循环。(未完待续。)

第七十五节 时不我待

想到这里江烽觉得自己留在南阳已经没有太大意义了,这场盛会是为强藩们准备的盛会,南阳、淮北、吴、越、潭岳、襄阳、江陵乃至蔡州都要比自己的浍州更有吸引力,自己这点家当也的确难以让人垂青。

想通了这个道理,江烽也就没有那么郁闷了。

毕竟自己才来到这个时空就是一年时间,自己也不是什么天纵奇才,也没有投胎附体到那个藩阀子弟身上,全靠自己一力打造出这个格局已经相当难得了,在很多人眼中自己已经是绝才惊艳了,再要不知足就真的贪得无厌了。

看见江烽面色慢慢转晴,鞠蕖心中的石头才慢慢放下,先前看江烽一直有些闷闷不乐,她也不知道江烽究竟在想什么,在她看来王邈虽然是个人才,但是也并非不可或缺之人,倒是那甘泉很有点儿意思。

尤其是甘泉当时捆绑在两肘上的术法筒弩和持握在手上的术法器具武器都让鞠蕖颇为好奇,只不过没有机会尝试一下,让她有些遗憾。

“二郎,其实我觉得我们浍州现在已经展很快了,你也不必那么急于求成,杨堪、秦再道、丁满还有张越他们,再加上崔尚和邓龟年他们,现在也融入到浍州军都很快,我相信我们浍州军能够壮大起来,……”

“唔,蕖娘,谢谢你了,我的确有些急躁了。”江烽摇摇头,“我们毕竟才刚刚成军一年呢,我们应该要学会沉淀自己,我们也需要时间。”

“嗯,那我就放心了,刚才看你回来的路上觉得你心情不好。”鞠蕖温言安慰道:“你只需要按照你自己的设想去做就好,无论是光州,还是寿州,……”

“好了,我已经迈过那个坎了,我也不想再在南阳多浪费时间,等到丁满和邓龟年他们到来,我们就走。”江烽下定决心。

鞠蕖愣了一愣,“你不打算一观盛会了?”

“这种盛会如果我们只是局外人,那就没什么意义,我有这个时间,还不如早一点去长安处理我需要做的事情,至于说能不能从中招揽到一些人,我想丁满、王煌以及邓龟年他们比我更擅长。”江烽此时的眼睛更为清亮,“我需要做的是我该做的事情。”

******************************************************

决定了的事情江烽就不再犹豫,等了五天之后,丁满、王煌和邓龟年他们6续赶到,江烽一行人略作交代,便离开南阳西行。

临行之前江烽也把王邈和甘泉介绍给了三人,没想到邓龟年和甘泉倒是一见如故,意气相投,让江烽也是颇为高兴。

丢开这些心事,江烽一行人便从内乡沿着武关道西进,过了号称秦楚咽喉关中锁钥的武关,江烽还专门在武关下细细观摩凭吊了一番。

本来以为这武关既然号称秦楚咽喉关中锁钥,肯定是警备森严,但是出乎江烽意料之外,这武关的关防兵不严,无论是比起梁地还是南阳,都不能同日而已,一帮守兵税吏对与过往商旅倒是如狼似虎,很有点儿雁过拔毛的味道,哪怕是江烽这几人纯粹的过往旅客,也得要人人缴纳各种杂税不说,还得要递上私包,这才能顺利走人。

对这一情况楚齐倒是十分了解,介绍了这金商一地的情形。

关中和南阳之间的金商二州属于金商节度使杨成方辖地,杨氏这一脉在山南和东西两川都很有影响力,但这个杨氏比较复杂,都源于当年李唐时的杨复光杨复恭一脉,大多是杨氏收养的义子,势力一度占据了金商节度使、兴元节度使、武定军节度使等要职,横跨山南西道和东西两川。

但杨氏一脉诸子品性各异,其中骄横跋扈桀骜不驯者不少,杨氏诸子中有几个与李唐关中生冲突,被一一击破溃散,但金商节度使杨成方之父杨守信却一直采取保持不参与的态度,得以保留下来。

杨氏掌握这金商两州皆是山区贫瘠不堪之地,养军困难,但却把持着武关道这一要道,加之杨氏与南阳和关中的关系都维持得不错,而且也算是关中和南阳的缓冲地带,所以也就这么维持下来了。

在商州住了一晚,江烽才感觉到浍州比起商州来都要强不少,这商州除了城墙略高外,几乎就是和殷城相差不大,城市人口稀少,来往行人都面带菜色,入夜居然还有盗匪在城门外袭击商旅,也引城内商旅大哗。

江烽一行人虽然也不惧盗匪,但是也觉得这商州不是久呆之地,而且这商州一地境内,几乎是每隔几十里便有税吏收税,无论过往商旅行人,皆要缴纳各种名目繁多的杂税,商旅更是苦不堪言,但却不敢不交。

“云横秦岭家何在,雪拥蓝关马不前!”

过了蓝关便是京畿道地境了,从商州到蓝关,江烽一行人走了两天,还被迫在路上歇了一宿,不过这条商道虽然杂税甚多,治安也不靖,但是对于江烽一行人来说,这倒也不是问题。

六月十九,江烽一行人终于看到了长安城的城墙。

“这便是长安了?”

江烽一行人都有些迷醉的看着这号称天下第一城的长安城,虽然经历了盛唐的繁华,现在的长安城已经不富有两百年前的兴盛,但是这里毕竟是长安城,还是整个中土的中枢,西通巴蜀吐蕃,北连西域河东,向东俯瞰中原大地,南控荆襄,以一种傲然之姿屹立在这关中腹地上。

楚齐也忍不住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果然名不虚传,难怪能与汴梁并称天下雄都!”

“大郎,你说错了,汴梁论地理位置是是远无法和长安相比的,汴梁居于四战之地,无险可守,大梁以汴梁为都,固然的了天下中心地利,但是却也给大梁带来了沉重的防御压力,又是面对河东晋军,始终处于守势,而且某观契丹人正在兴起,原来一直依附于大梁的河朔三镇现在局面正在生微妙的变化,不知道你们注意到没有,卢龙、成德两地都已经越来越受到契丹人的影响,而吐谷浑人也一样被契丹人所挟制,我不知道大梁感受到没有,一旦契丹人坐大,控制了河朔,未来大梁就将面临来自北面两大胡族势力的威胁了。”

楚齐和苏铁都要有些惊讶,没想到就这么一看长安,居然也能引来江烽这么大一番感慨,甚至直接延伸到了大梁的局面问题上来了。

只有鞠蕖才明白江烽为什么有感而。

在南阳这几日里,虽然王邈拒绝了江烽的招揽,但是王邈还是对江烽十分尊重的,两人也相谈甚欢。

江烽能白手起家打出这样一片天地来,也让这么十来年在河朔关陇之间流浪颠簸的王邈十分钦佩,这年头庶族出身,在这么短时间内走到这一步,不是随便谁都能做到的,起码王邈觉得自己都难以做到,这里边固然有机缘的因素在其中,但如果没有江烽的审时度势和周密策划,绝非可能达到这一步。

正因为如此王邈也谈了自己对当下时局的许多看法,王邈出身河朔,而且也还有很多亲眷故旧在河朔那边,也一直有联系,所以对河朔那边的情况十分了解,谈起河朔那边的情况来也是如数家珍,让江烽对河朔那边的情况有了一个更加直观的认识。

由于相隔甚远,无论是中原还是江淮关陇,对北面契丹人的了解都不多,甚至还不如经常应大梁之邀出来亮亮相秀一秀存在的吐谷浑人,但是王邈却不这样认为。

他在成德和卢龙那边故旧亲友颇多,契丹人对卢龙的渗透已经相当厉害,卢龙刘氏几乎完全屈从于契丹人的威压,而同样与卢龙紧邻的成德军张氏也一样为契丹所制,唯契丹人马是瞻,只有最南面的魏博罗氏尚能听从大梁的命令,但是魏博罗氏因为牙兵之乱后元气大损,除乐时不时被大梁用来牵制泰宁军外,几乎难以挥大用了。

在王邈看来,少则三五年,多则十年,契丹人必定南下吞并河朔,现在契丹人正在全力整合其内部,另外也在竭力想要吞并吐谷浑人。

也幸亏吐谷浑人本代领白承福素有大志,一直不肯臣服于沙陀人,对契丹人的招揽也是保持距离,反而是与大梁保持着较为密切的联系,所以才能对契丹人有一定牵制。

可以说和王邈的这几日结交,也让江烽意识到自己原来时空中的许多历史走向已经生了巨变,比如这吐谷浑人本来是被大晋若不容,最终投入了契丹怀中,但是现在却是不容于与大晋,同样也不待见于契丹,却和大梁关系密切,获得了大梁的鼎力支持,得以存在,而河朔三镇本来早就盖被晋梁所灭,但是现在却依然存在,只不过却已经日渐式微,渐渐沦为契丹人的附庸了。

也正是因为如此,才让江烽倍感焦躁,时不我待,以现在的展势头,三五年内也不过就是几州之地,但是当契丹真的如之前那个时空那样泰山压顶之势压下来,谁能扛得住?

第七十六节 瑾公主

“可是主公,你不也说过,长安正因为居于关中,有四塞之险,无惧外地,才容易让人安于现状,不思进取么?”苏铁忍不住道:“汴梁四战之地,随时面临大晋、泰宁和感化军的威胁,才能练就一支强军,可以面对任何敌人,这个观点你也说过的。”

被苏铁的话给噎得一时间说不出话来,江烽没想到自己平素随口说的居然都被这家伙个记得这样牢靠,而且还能用来反驳自己。

见江烽被问住了,鞠蕖也觉得好笑,平素江烽可是很难被人问倒的,而现在江烽终于被问住了,但是却是被他自己的话给问住的。

“没错,这话是我说的,大梁的确是在四面危机的情势下一直不敢懈怠,所以才有这样一支强军。”江烽沉吟了好一阵后才缓缓道:“但是一个政权,光靠一支强军是不够的,四战之地让大梁需要随时保持一支强大的武力,而这支武力也消耗了大梁大量的资源,让大梁难以在其他方面有更大的展,比如在工商业上除了汴梁之外,其他诸州就乏善可陈,同样大梁空有中原腹地,但是水利不修,道路不畅,结果就是积累不足,一旦遭遇大战,消耗过大,就会极大的削弱自身,这也是大梁为什么空有一支强军,打起仗来却往往是虎头蛇尾,因为前期各方面还能支撑,但是达到后边,粮草辎重,武器军资,各方面的物资就跟不上了。”

“除了这个因素,大梁现在的困境也还是和它树敌太多有很大原因吧?”楚齐忍不住问道:“我在汴梁,也经常听到大梁内部人士说大梁最强,所以最招人嫉恨,他们都想打倒大梁,从大梁的尸体上分一勺羹。”

“这的确和大梁所处的位置有很大关系,另外也和大梁的家历史息息相关,李唐的衰落就是建立在朱梁的兴起之上,但现在李唐正朔还在,大家很难接受像朱梁这种佣工帮闲下层出身却又踩着李唐王朝的荣光跻身王侯的结果,加上拥戴朱梁的基本上都是下层出身的屠夫、私盐贩子这类人士,所以自然也难以获得世家大族们的接受。”江烽摇摇头,“这也算是朱梁最大短板吧,其他藩阀虽然内心都已经不把李唐放在心上了,但是唯独朱梁是真正把李唐掀翻在地并狠狠踩了一脚,彻底给李唐皇室的光环上泼了一盆狗血,让李唐皇室黯然失色的,所以在崇尚正朔的诸藩中,朱梁就是叛逆,就是罪不可赦。”

江烽的话也让大家一阵唏嘘感慨,朱梁的特殊历史,加上它占据中原之地,又是第一强藩,使得它始终成为诸藩的眼中钉肉中刺,而原本的盟友河朔三镇现在日益被北方契丹所侵蚀,这也使得朱梁所面临的局面更加险恶,未来朱梁能不能在这种重压之下,继续坚持下去,还真的很难说。

江烽一行选择的是东市里的一处旅店入住。

照理说江烽作为官员是可以入住驿馆的,但是江烽不想去驿馆招人眼目,所以还是选择了东市里的旅店入住。

东西没有西市那么繁盛热闹,但是比起南阳、浍州这些城市来,又不知道要繁华多少了。

进城安顿好之后,江烽就去尉迟无病宅上投了名剌,但不巧的是尉迟无病不在家,所以只能回去等着。

给江烽的感觉是长安虽然暮气深重,但是却还是保留着没落贵族的风范,尤其是这重重宫墙皇城,已然向世人昭告李唐正朔的不容侵犯。

对长安江烽一点儿也不了解,除了尉迟无病,他也没有一个熟人,当然李瑾不算在其中。

同时他也对李唐目前朝廷运行规制不太了解,门下中书尚书,这些部门如何来把日常事务给运作起来,他也不清楚。

所以他现在就只能回到旅店中等候。

********************************************************

“他真的来了?”

看见女孩一脸喜悦兴奋的表情,尉迟无病也忍不住想要揉揉脸,免得自己脸上的苦笑之色过于明显,“来了,他的名剌已经送到我家里了。”

“名剌?这个家伙也有名剌了?”少女脸上露出一抹好奇又好笑的表情,“一个小斥候,居然也有名剌了,哦,不对,现在是刺史了,嗯,一个新建小州的刺史了,真想不到一年时间,这家伙是鱼跃龙门,麻雀变凤凰了啊。”

尉迟无病看见少女眼中欣喜之情,心中也忍不住叹息。

他知道对方对这个江烽颇有好感,但是也仅止于好感而已。

长安九大公卿世家,家族子弟无数,对这位瑾公主的仰慕者可谓过江之鲫,而且他藩阀子弟希望成为李氏皇族的乘龙快婿者也不知凡几。

连晋王李(朱邪)从厚据说都为之动心,曾说过如果能娶李瑾,愿意休妻另娶,当然这也只是说说而已,其妻乃是安重荣之女,安重荣乃是李嗣源时代的重臣,手握重兵,也是李从厚的主要支持者。

但也由此可以知晓李瑾对这些藩阀们的吸引力,有了李唐驸马这个身份,藩阀们的身份受认可程度无疑会大增,但也会带来一个很显而易见的影响,那就是你需要和李唐关系更紧密,也需要更维护关中李氏的利益。

“小谨,江二郎已经不是一年前那个江二郎了,如果你见过他之后,就会现他的变化与有多么大。”尉迟无病摇摇头,“他现在也不是一个人,他背后还有整个浍州几十万人,嗯,他麾下更是一帮文臣武将,……”

“才一年时间,他能有多大变化?”少女显然有些不太相信,“尉迟叔叔,你说浍州几十万人,那也不过是才凑齐过来的,原来根本就没有浍州这个地方,嗯,一帮文臣武将这倒真是有趣,没想到他也有拥戴者了。”

尉迟无病知道李瑾肯定还难以接受江烽现在的身份和形象,在她心目中,江烽还是那个在船上插科打诨小丑式的形象,在自己和她面前仍然是一个不值一提的弱者,他很想告诉李瑾,不是了,江烽已经不是那个江烽了,江烽心思狡狯和深沉,远远出任何人想象,就连和他打过两次交道的尉迟无病自己都觉得越来也看不懂。

尤其是拉着杜家奇袭南阳不说,而且最后还来了一出水淹汶港栅的大戏,让南阳方面损失惨重,可以说那是一个转折点,极大的挫伤了南阳军的士气,而这对于一支先前一直顺风顺水的队伍来说,其打击程度是难以想象的,尤其是心理打击,其带来的冲击效应在日后就能够看得出来,也正是因为这一战之后原本占尽上风的南阳军才开始逐渐落入下风,一步步走入泥潭,最后变成大输特输,四万多大军仅有九千人得返。

之前谁能想得出这会是江烽所为?

南阳军至今还在疑神疑鬼,怀疑是蚁贼勾结水寇来搞的鬼,但是很多东西又解释不通,甚至南阳方面还怀疑是大梁做的手脚,尤其是还现了天兴军的军械服装。

断绝粮道,骚扰补给线,南阳方面有也全数算到了杜家头上,从光州撤离的那一千杜家骑兵成了最好的佐证,这般慎密的安排部署连尉迟无病想来都觉得心里憷。

叹了一口气,尉迟无病也不愿意在李瑾面前表现得太过,只能提醒道:“小谨,江烽来长安是有意图的,你不要以为他是单纯来赴这一年之约,他现在身份不一样了,光州现在地位悬而未决,当初尉迟叔叔也就是许诺了两千匹夏州战马,现在他是要来逼我们兑现承诺,你要有心理准备,恐怕朝廷也不会轻易答应他的要求。”

“尉迟叔叔,那是你们的事情,我不会去过问的,我也相信江烽明白我的身份和处境,不至于还要我来做什么吧?”少女脸色稍稍黯淡了一些,有些意态萧索,“若是一个男人一味指望哪个女人能帮他干什么,我觉得这个男人的成就也就很有限了。”

尉迟无病看见少女的神情变化,心中也是感慨,这位他从小看大的女孩已经无复有原来的单纯天真了,束缚在她身上的无形枷锁让她脸上的笑容也越来越少,而皇室也在考虑她的婚姻问题了。

政治联姻对于少女来说几乎是无可避免的,无论是和九大公卿世家,还是和外部藩阀子弟,李唐皇室都需要平衡如何让利益最大化,就像女孩的两个哥哥的婚姻一样需要遵循这个原则一样,身为皇室中人就必须要服从皇室利益,尤其是在这个本身就变化莫测的时代。

“小谨,我只是想说,你也需要理解江烽,也许有的时候他要做一些他自己内心未必愿意做的事情,说一些他未必愿意说的话,所以在有些场合下的说话行事,你也不必那么太较真,……”

第七十七节 长安居不易

少女有些修长却不乏丰润的身体微微一颤,目光望向尉迟无病:“尉迟叔叔,你们对他要……”

尉迟无病苦笑着摇摇头:“小谨,你想多了,虽然江烽和朱梁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但是我们暂时还没有对他有什么特殊的想法,否则我们也不会邀他到长安一行了,我们要杀他,哪怕踏入小天位,也一样可以解决他,更不用说他现在也就是一个养息期的角色而已。”

李瑾轻轻舒了一口气,目光变得有些寡淡,“我知道,他的作用不在于他本身,而在于他手中的这帮人,这支军队。”

尉迟无病笑了笑,“杀了他对我们关中毫无好处,他手下那帮人虽然乱七八糟,但是还是朱梁方面去的人占主导地位,我们杀了他,岂不是将这支力量推给朱梁了?”

“尉迟叔叔,你的意思是他现在就不听从于朱梁么?”李瑾看着尉迟无病。

“那是两回事。”尉迟无病很平静的道:“现在的浍州,与朱梁顶多算是合作的盟友吧,都还有点儿勉强,在有共同敌人和共同利益面前,他们会步调一致,比如对付蔡州的时候如此,但如果在利益不一致的时候,江烽一样会自行其是,比如与我们和鄂黄杜氏合作,偷袭南阳,所以浍州独立性很大,但如果他不在了,而让那帮朱梁的阀族子弟掌握军权就不好说了,毕竟他们的家族还在朱梁那边,如果朱梁真的下大本钱去拉拢,那不排除这些人会彻底投向朱梁怀抱,所以杀江烽不符合关中的利益,相反我们还要保护他。”

李瑾默默地点了点头,“现在我们就需要拉拢他?”

“现在我们和他的关系还比较复杂,也很难用一句话来概括,他的态度走向现在也不好判定,恐怕连江烽自己有时候都很难判断浍州未来会向何处去,现在他固然和朱梁是盟友,但是他也很清楚一味倒向朱梁并不完全符合浍州的利益,他需要广交朋友,同时也要和周边保持一定距离,对于他来说,也许要目标就是怎么最快的壮大自己实力,让浍州有力量来面对周边比如南阳和蔡州的威胁。”

尉迟无病的话里也充满了太多的不确定性,让李瑾听着也有些迷糊,“尉迟叔叔,那我们关中该怎么来对待他呢?是大力支持予以扶持,让他更亲近我们关中,还是平静对待,以观其表现?”

既然招江烽前来长安,关中也应该有一个对待江烽的基本态度才对,不可能连怎么来应对处理与浍州的关系都没有考虑过就将其招来。

尉迟无病沉吟了一下,“朝廷内部也还有不同意见,可能也还要看江烽自己的态度了。”

李瑾嘴角浮起一丝嘲弄的笑容,“还要看江烽的态度?尉迟叔叔你不也是说了么,江烽现在就是一个墙头草,谁对他有利,他就跟着谁走,咱们对他也没有特别的制约措施吧?”

“小谨,道理是这样,但是浍州不过是弹丸之地,就算是加上光州,那个地方的形势也并不明朗,江烽并没有足够实力控制那个地区,所以他来也就是要寻求一个合作和妥协吧,朝廷也基本上是这个态度,但具体怎么来做,恐怕就还要详谈了。”尉迟无病淡淡的道:“不过,不得不承认,江烽已经有资格和朝廷讨价还价了,这小子,未来会走到哪一步,还真不好预测。”

“那他会对我们关中造成危害么?”李瑾忍不住再问了一句。

“小谨,我只能说他现在可能还难以对我们造成实质性的危害,毕竟浍州太小,隔我们太远,但间接的肯定会有影响,还是要看以后的走势了。”饶是尉迟无病自诩谋略深远,但是也难以预判未来局面。

“尉迟叔叔,我听您的意思是江烽控制下的浍州实力越强,对我们关中越不利?”李瑾还不肯罢休。

“现在你尉迟叔叔还不能下这个断言,只能说浍州实力越强,对整个局面影响会越大,我们也越难以控制和影响他,所以不确定因素更多,但这也是两方面的,如果他有危害,实力越强就会越大,但如果他倾向于我们关中,当然也对我们支持力度更大。”尉迟无病耐心解释着,最后还是又补了一句:“不过以尉迟叔叔的看人术,像江烽这样的人肯定是不会甘于被谁所控制和约束的,我们关中恐怕很难做到,除非他和我们关中之间有无可分割的联系。”

李瑾何等机敏的人,立即就听出了尉迟无病的弦外之音,有些羞恼的瞪了尉迟无病一眼,“尉迟叔叔,那现在我们和江烽还是要采取合作的策略?”

“嗯,对于我们关中来说,除了朱梁之外,其他势力皆是可以合作的,无论大小,当然这只是就目前的情形来说,日后也许还会有变化,只能因时而变,因势而变。”

*************************************************

江烽并不知道尉迟无病早已经收到了他的名剌,他现在还沉醉于大唐盛世之后的长安城风光之中。

虽然经历了安史之乱和黄巢之乱,但是长安城却不像原时空历史中那样叠遭破坏,两场战乱都未曾直接冲击到长安和洛阳这两个当时世界的最大都市,所以长安依旧保持着其固有的泱泱华都的气象。

但不可否认的是,随着李唐的没落,关中诸藩的割据格局逐渐形成,令不出潼关成为现实,北方沙陀、契丹、党项等异族的兴起,对整个中土局面都带来极大冲击,而龟缩与关中的李氏再要想对整个中土大地号司令的可能性日渐渺茫。

关中的没落是一个渐进的过程,此时的长安虽然不复有当年开元盛世之繁华,但是仍然是整个中土无可替代的第一都,哪怕是繁华更甚的汴梁,但是与长安相比,仍然缺乏了几分气度,这是需要历史的沉淀来孕育的,大唐数百年的荣光就积淀在这座城市中,百万人口云集于此,既让关中感到骄傲,同样也让李唐不堪重负。

从大慈恩寺出来,江烽一行人也兴致勃勃的去了大雁塔,然后又去了小雁塔,这才回到旅舍。

对于能够重温盛唐时的一番风韵,对以江烽来说可谓难得的机会,对于鞠蕖来说,长安却不算陌生,她来过两次,当然苏铁、楚齐以及吴瑕就真的成了土包子进城了,几双眼睛几乎用不过来。

“感觉怎么样?”江烽洗漱了一番之后才回到厅堂中坐定。

盛夏时候,饶是修行武道已至天境,仍然感到几分奥热,对与鞠蕖和吴瑕来说,虽有马车,但一样香汗淋漓,早早就回房中沐浴去了。

“不愧是大唐神都,泱泱皇城,属下觉得汴梁与长安相比都要缺几分底蕴。”楚齐文绉绉的说了一句。

“大郎说得对,不过属下觉得这长安城与汴梁相比,虽然多了几分气韵风范,但是感觉却像是缺了一些精神,嗯,就想是路上的人劲头不足似的,而且除了那些达官贵人们,寻常百姓的生活也远不及汴梁城里的人。”苏铁的观察也更为仔细。

江烽点点头,苏铁看问题更准确,长安城内居民人数不少于汴梁,但是其生活状况却不如汴梁城中局面,虽然不能说人人面有菜色,但是衣衫褴褛者甚众,而且乞丐尤多,社会治安状况也远不及汴梁。

这一点原因江烽也大略知晓,关中一地是根本无法养活长安城百万人口的,这就要求包括两川、南阳、河东、江淮、荆襄都需要向长安输入粮食、布帛、盐铁、丝茶等生活必需品,但漕运之道却被大梁扼制,这也是关中始终无法和大梁彻底翻脸的主因,近一二十年来,江淮物资由江入汉水,再由6路转运,金商武关道这条道路也日益重要,荆襄和南阳的粮食丝茶基本上都是通过这里运入关中。

随着关东诸藩的独立性日趋增大,对关中的尊敬程度也日益下滑,尤其是遇上水旱蝗灾,自身都难保之时,对关中的需求自然就削减了。

好在大梁虽然和关中不对付,但是却少有扣押通过漕运运入关中的物资,这也使得关中和大梁形成一种类似于当初春秋时候秦和东周之间的关系,大家都没有彻底撕破最后那层面纱。

当然关中虽然因为自身难以满足需求而需要关东的物资,但作为沟通两川、西域的咽喉,商贸达,仍然使得这里成为富着恒富,穷者恒穷的销金之地。

关中人多地狭,一旦遭遇水旱,便会有大量流民涌入长安,而这些人很多进了长安便不愿返乡,这也使得长安这座城市越庞大而复杂,尤其是要供养这庞大人口的难度越大,对关东诸藩的依赖也与日俱增,甚至让长安对大梁的底气也越不足了。

第七十八节 马源

江烽也一直在琢磨关中的出路。

事实上在白水船上江烽就给过尉迟无病建议,让李氏尽早图谋汉中,也就是现在的兴元府。

此乃王霸之地,汉中盆地一直号称天府之国鱼米之乡,地肥水美,物产丰富,如果能取得兴元府极其紧邻的凤、兴、洋三州,便可趁势吞并现在还处于一盘散沙的文州、利州、集州、壁州、巴州、阆州等州,为日后拿下东川之地做好准备。

只可惜一年过去了,好像关中李氏也毫无反应,山南西道本来也就除了现在盘踞兴元府、凤州、兴州、洋州的杨氏略有实力,其他都是一盘散沙。

而杨氏在当地也是横征暴敛,弄得民不聊生,这本来是绝佳的征伐机会,却不知道为何李氏却安于现状,始终未曾考虑过南下拿下这处要地。

当然,江烽也知道关中西面的几家藩阀也一直有些狂悖,对关中之地也是虎视眈眈,加上北面的党项人现在势力扩张很快,估计也对关中构成了很大威胁,让关中有些投鼠忌器。

不过江烽觉得一李唐正朔之利,无论是谁恐怕都不敢轻犯关中,只要找准时机,一气呵成的拿下山南西道之地,关中李氏实力便可顿上一层楼,这可以说也是李氏唯一的机会,哪怕是冒险,江烽觉得都应该去赌一赌。

只不过关中内部盘根错节的派系估计也应该是掣肘关中做出每一个重大决定的关键因素,这一点上江烽在白水船上从尉迟无病和李瑾谈话中就能隐约感觉到。

关中内部的事情对于江烽来说太过遥远,他也没有那么多心思去过问关心,所以能给的建议给了,至于说人家接受不接受,那就不关他的事了。

甩了甩头,江烽也懒得去多想。

对于自己来说,此次来长安,就是要搞明白长安对光州的意图,同时尽最大努力能够和长安达成一个妥协,如何来确保光州的地位。

当然,两千匹夏州战马是最重要的,这是日后浍州骑军根基,必须要拿到手。

至于说光浍观察使这一类职位,能得则争取,不能也无所谓,对于江烽来说,他也没打算把过多心思放在光州这边,寿州才是他下一步攻略重心。

“铁子,大郎,你们俩的观察很仔细,我很高兴。”江烽沉吟了一下,“关中和长安本身两位一体,但是长安城太大,当年大唐王朝是举全国之力来供养长安,才让长安呈现出一番泱泱气象,现在长安虽然不及极盛时那么多人,但是起码也是百万人口,可现在长安能指挥得动的地方有多少?大梁这一块除开,河东本身就不富庶,两川局面也是混乱不堪,难以供给太多,全靠南阳、荆襄、江淮、吴越支持,但这几地距离太远,稍有风吹草动,便可找各种借口理由拖延削减支应,所以长安能维系现在这种状态殊为不易了。”

“那主公觉得长安意欲插手光州,是否也有要想要让我们光浍之地沿袭原有旧制给予长安钱粮贡赋之意?”苏铁突然问道。

江烽心中微微一动,这种可能倒也不是没有。

南阳取得安州和申州,如此迅获得长安认可,估计也应该是和长安有私下协议,在贡赋上不会短少。

而蔡州历年来不但从没有向长安支应贡赋,而且取得光州之后也是如此,纵然袁氏有牵制大梁之意,但恐怕长安也是有所不满的,所以当时尉迟无病才毫不犹豫的要蔡州交出光州的控制权,这里边不无这方面的原因。

自己之前还觉得长安如此热衷于插手光州,是不是不放心自己和大梁走得太近的原因,现在看来恐怕除了这个因素,也还有现在长安困窘的因素在里边。

若是长安真的要让光浍沿袭旧制,让光浍两地都要向长安输送钱粮,倒还不好拒绝。

想到这里江烽就觉得头疼,本身自家都不富裕,这还得要给长安上供,哪怕未必有多少,心里也还是不舒服,自己都是打秋风打惯了的人,怎么现在轮到自己被人宰了?

若真是如此,到要提前琢磨一下如何应对,最不济也得要从其他方面捞取一点回报。

让江烽高兴的是现在苏铁和楚齐都开始有了自己的思想,能够主动的考虑问题,这一点对于他们日后加入军队还是斥候情报系统,都有极大的益处。

一个没有自己思想的人难以成为真正的将才,江烽希望苏铁和楚齐能够在这方面都有所突破,不要只满足于一个精于武道的武夫强者。

“铁子,楚齐,你们都要学会思考,刚才铁子问的问题很好,你们都要考虑一下我们浍州当下的局面,另外长安有什么想法,设身处地的站在对方角度来考虑问题,你的思路会周全许多。”江烽点点头。

待到二人退去,鞠蕖也沐浴完之后换了一身宽松的衣衫进来。

有着胡人血统的鞠蕖身材实在太过傲人惹火,虽然胸围子已经选了小一号的,但是仍然让江烽有些心猿意马,尤其是这么久的相处,鞠蕖已经自觉不直觉的把她自己摆放在了妻妾的位置上,很多时候就不太介意了。

像这种二人相处一室中,衣衫单薄,沐浴后的香气扑鼻,来自西域的各种用香料碾磨调制而成香脂香粉在这个时代已经成为上流社会女性不可或缺的物事,尤其是在沐浴使用更成为时尚。

江烽来到这个时空的一年多时间里,基本上都处于禁欲状态,虽然身畔女人环绕,但是繁杂的事务和自身修炼武道消耗了太多的精力,让他基本上无暇顾及这些。

鞠蕖应该算是他身边最熟悉的女人了,而且从女人这个角度来说,也是最为亲近的,几场战事下来已经让鞠蕖成为江烽身边不可或缺的女人,这是融入了亲情和男女之情的一种特殊情感,江烽可以不相信其他人,但是却可以把一切托付给鞠蕖。

注意到江烽脸上还残留着思考的神色,鞠蕖也悄悄的替江烽把茶泡上。

“二郎,我打算明日去西市找一找我的两位舅父。”鞠蕖的话把江烽从思索中拉了回来,他有些惊讶,“怎么了?”

“在路上我听你说起过,我们浍州军的骑军力量还很不足,主要就是缺战马,但是战马在中原并不富足,现在战马的来源渠道主要有三处,一处是契丹,河朔地区的战马基本上都是来自契丹和靺鞨以及奚人,或者说种马都是来自契丹、靺鞨和奚人通过自家牧养繁殖而来;一处是沙陀、吐谷浑以及其他杂胡,都是以突厥人为主的,然后就是西北方向的党项人、吐蕃人以及西域的昭武九姓等粟特人等,……”

没想到鞠蕖居然突然和自己谈起战马的来源,而且如此头头是道,也让江烽大为吃惊,“蕖娘,你怎么对战马这一行道这么熟悉?”

鞠蕖笑了笑,“二郎,莫不是你觉得我就不能了解这些情况,其实这也不难打听到,我之前就已经托鞠家族人到长安联系过了,找到了我两个舅舅,我其中一个舅舅仍然以香料和宝石生意为主,另外一个舅舅就在贩卖马匹,和党项人、吐蕃人以及西域那边粟特人都有很多往来,所以我也专门托人问了战马的问题,……”

江烽有些感动。

浍州军缺战马不是秘密,自己来长安其中一个主要目的就是要索要这两千匹夏州战马。

如果按照自己的设定,浍州军起码需要一军的骑军,也就是说,需要战马五千匹以上,而现在浍州一地战马仅有千余匹,而且很多还有伤,或者已经不适合再作为战马了,缺口很大。

即便是这两千匹夏州战马能拿到手,仍然还有很大的缺额,要建成一军仍然遥遥无期,主要就是缺战马,当然更缺合格的骑兵战士。

而真正的战马,或者说健马的价格相当昂贵,即便是在长安这等地方,每匹健马价格都在十两纹银以上,如果是战马的话,基本上在十五到二十两纹银左右,折合成金都需要两到三金。

这也是为什么一般的小藩阀能够有两军到三军的骑兵,就已经相当难得了,即便是鄂黄杜氏这样的中等藩阀,骑军数量也只有三军,除了南方不太适合骑军外,另外一个因素就是要训练出一支骑军实在太昂贵了。

关于战马的问题,江烽也一直在琢磨,也通过多方面渠道在了解,像大梁的骑兵战马就主要是通过河朔三镇从吐谷浑和塞外杂胡引入,加上自己也有大量军队专门的马场繁殖培育,而淮北和泰宁的骑兵则主要是通过南下在平卢一带生活的靺鞨人和奚人专门作为牧人,帮助饲养繁育战马。

河东的战马就不用说了,本身沙陀人乃至突厥人就是绝好的牧人,大量战马可以从塞外漠北源源不断的输送进来,而南阳的战马则基本上是通过关中从西域、吐蕃等地输入,然后自己繁育。

可以说北方乃至中原的强藩,都有自己的战马来源,而要成为强藩,不但要有稳定的战马来源,也需要有充足的牧地来繁育饲养。(未完待续。)

第七十九节 生存法则

鞠蕖虽然平素不怎么多言多语,但是却也在默默的为自己的事情操心,像战马这种事情本来和她没什么关系,但是她却能想到通过她的舅父来了解战马进入中土的渠道。

中土的战马数量并不算少,尤其是在关内京畿道、河东、大梁和河朔,但这些地方的战马种源基本上还是来自北方,要么西北党项人、西域回鹘人和吐蕃人,要么就是漠北包括沙陀人在内的突厥人,要么就是东北方向的契丹人、靺鞨人和奚人。

这三地都盛产良马,在盛唐时期,这三地的主要马场都在大唐控制之下,优良的种马源源不断的进入关中、河东、河朔以及平卢等地进行繁育,也培养出一大批优良战马。

但随着盛唐消失,无论是西北还是东北抑或漠北,这些战马种马的主产区都落入了异族手中。

中土虽然也还保留有许多牧场,但是缺乏足够的种马,中原之地的战马品质就日渐退化。

这也表现在大梁铁骑与河东铁骑争雄上日渐处于下风,关中铁骑与党项人的铁鹞子战斗力相比明显逊色许多,同样河朔地区的骑兵战马都不得不依赖从还算融洽的吐谷浑人那边输入,或者就是在与契丹方面关系尚可时引入,但无论怎样,都已经有些受制于人的迹象了。

好在战马虽然紧俏,但中原一样有北方游牧民族所需要的东西,比如茶、铁料、盐和丝绸布匹等物,尤其是前三者,一样是游牧民族不可或缺之物,所以每逢北方与中原关系吃紧时,这种商贸便会中断,基本上只能通过走私来进行,但是一旦关系松动,那么这种贸易便会迅扩大。

而马匹的交易基本上都掌握在一些特殊群体中,以粟特人为主的胡商以及与这些胡商有着密切联系的关中商人就基本上垄断了整个西北地区的香料、宝石、马匹与中原地区的茶、盐、丝绸、铁料的贸易往来。

“蕖娘,你的好意我明白,浍州的确很缺战马,不过缺战马却不是你舅父在经营这个生意就能解决的。”江烽苦笑着摇摇头,“我也了解过,在夏州或者甘州、凉州这些产马地,一匹好马也要八两纹银,运在长安,一匹健马就要涨到两三金,如果说运到我们浍州,估计还要加上三到五两纹银,这个价格,三五百匹我们勉强能撑得起,再多,我们浍州根本承受不起。”

鞠蕖皱了皱眉,“二郎,我舅父家族历代都是经商,他们有句谚语,只要有人的地方,就能有生意可做,我相信浍州在你手上有几十万人,还有光州,难道说这么大两块地方,加上以后的寿州,方圆数百里,百万人口之众,难道说对我舅父来说就没有生意可做?浍州需要战马,难道说产马的诸如甘州、凉州以及夏州这些地方就没有我们浍州这边盛产且他们需要的东西?”

这一番话说来情通理顺,让江烽也是豁然开朗,是啊,光浍寿三州十县,光浍七县现在在自己控制下,而霍丘、安丰现在也处于混乱状态下,这么大一片土地,数十万人口,难道就没有可供鞠蕖舅父他们能做的生意?

以前他们之所以没有能够把生意做到这边来,是因为他们没有一个可靠的靠山,现在不一样了,自己掌握着这片土地的控制权,那么这对双方互利的生意为什么不能做起来?

至于说怎么做,各方需要什么,江烽相信这些商人是完全能够挖掘出来各种需求的。

“也好,蕖娘,那你先去接触一下,看看能不能打通一个渠道,我已经安排崔尚在殷城和盛唐两县寻找合适的荒地,用于日后兴建养马场,但短期内我们恐怕都得要从北方输入,就目前来看,其他两条渠道输入战马都不太可能,只有从夏州、甘州、凉州这边输入,要建立起一个稳定的渠道,也不容易,你也不用忌讳什么,把我们这边实际情况和你舅父说一说,行就行,不行咱们也算是先建立起香火缘,日后有机会再来说。”

鞠蕖明白江烽的意思,不要勉强,毕竟生意人是以生意为先,什么生意都可以做,唯独折本生意不能做,这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我知道,我那两个舅父的为人我清楚,断不会因为我是他们的亲戚就忘记他们的原则,别说我就是他们外甥女,就算是他们亲兄弟甚至生身父母,恐怕都得要按照他们的原则来。”鞠蕖显然也对他们这一族人的风格十分了解。

“那样最好,我也不希望你因为浍州的事去欠谁的情,浍州值得不值得他们来,自然有人看得到,无须谁来同情施舍。”江烽傲然一笑道:“我会证明给世人看。”

被江烽这有些霸气四溢的话给弄得美眸间多了几分迷醉,鞠蕖心中的爱意更浓。

没有哪个女人不希望自己的郎君强悍自信胸怀天下,这是雌雄生物在千万年历史进化过程中形成的天性,在乱世中更为明显,哪怕是在很多方面不太在乎的鞠蕖也不例外。

这么久来,鞠蕖一直和江烽在一起,说实话她自己都觉得自己对家族的仇恨有些慢慢淡化了。

正如江烽给她说的,成王败寇,无论是申州鞠家还是光州许家都不过是历史长河中的一刻小石子,这种乱世中存亡兴衰都很正常,你既然坐在了那个位置上就得有那份觉悟。

就像你觉得兴许当个小老百姓就没有那份危险了,但也许一小股蚁贼从家园边经过就能让你一家人横死当场,你就会觉得当个大人物更安全了,每个人在每个位置上都有自己责任和义务,概莫能外。

看见鞠蕖美目中浓情四溢,娇媚艳丽的面庞粉中透红,略显单薄的衣衫将饱满无比的胸房衬托得更加颤颤巍巍,让人望之勾魂荡魄。

一股子躁动的火焰从心间燃起,江烽舔舐了一下有些干的嘴唇,伸手将鞠蕖的皓腕牵住,轻轻一拉,毕竟胡人血统的鞠蕖也不像其他女子那般忸怩,只是红着面颊,坐入江烽怀中。

江烽早已经一只手托起鞠蕖娇靥,丰润饱满的红唇,跌宕起伏的双丸,顿时纳入囊中。

娇喘吁吁,呢喃缠绵,此时的鞠蕖也如同寻常女子一般,听凭郎君在自己怀中恣意把玩。

她也知道自己身上这对**最是惹人眼目,在梨山派中修习武道时便是刻意遮掩隐藏,只是血统如此,让她的身材远胜于其他汉族女子,便是可以隐藏也一样引来无数男人的垂涎,也迫使她在派中不得不保持冷若冰山的姿态来保护自己不受骚扰,自己内心也是对自己胸前这对累赘不无烦恼。

但是现在,看见郎君如此喜爱自己胸前这对累赘,鞠蕖心情又好了起来,也不枉自己为这对累赘受累甚多,所以也是刻意挺起胸膛让江烽能得偿所愿。

硕大而富有弹性的一双玉球在江烽手中不断的变幻着形状,怀中充满了异族风情的女子早已经情动如火,扭动着身躯似乎在邀请着自己进一步品尝,但江烽却不愿意这样草率。

他可以这样轻怜蜜爱手眼温存一番,却不能草率的夺取鞠蕖的第一次,无论两个人的关系走到哪一步了,他觉得都应该给对方一个正式的仪式,现在还不是时候。

似乎是感受到了江烽的刻意压制,鞠蕖目光里也多了几分幽怨,不过她很快也从江烽爱怜的目光读懂了一些东西,内心的喜悦更甚。

“二郎,你还记得我们去汴梁时我们卢高第一次见面时的情形么?”良久鞠蕖似乎才下定决心悄声道,只不过面庞却红得如同熟透的苹果,这让江烽也颇为惊讶,之前那么激情似火,似乎鞠蕖也没有这般羞涩忸怩啊。

“嗯,记得,我觉得你好像对卢高有些冷淡,怎么,他对你不怀好意?”江烽也想起了当时的情形,那卢高望向鞠蕖的目光的确有些古怪。

“不完全是,他肯定对我有想法,不过他还没那个胆量,我是说他很隐晦的提到了我们梨山派的情况,阴盛阳衰,以女性为主,男性弟子成功的少有,像卢高这种能爬到一军都虞候位置上的都很难得了这主要还是和我们梨山派习练的武技原因有关。”鞠蕖顿了一顿,“我们梨山派虽然男性弟子少,但却在包括大梁、河东、关中乃至淮南和河朔这些地方都有影响力,其中就是我们很多女弟子都嫁入了这些地方的阀族豪门。”

江烽一愣,他没想到梨山派居然也有这等手段,但转念一想,一个江湖门派要求展壮大,恐怕有些手段也是迫不得己,于是笑了笑,“这也可以理解。”

“像卢高这等本派弟子照理说是不能娶本派女弟子的,哪怕是纳为妾也不行,但因为他在大梁内部展很好,所以派里边才同意她去了尚师姐,而尚师姐武技一道很一般,但却精于,……,精于内媚之术,……”说到这里时,好爽的鞠蕖也变得有些羞涩起来。

第八十节 出招

内媚之术?江烽有些懵,他还真没有听说过这本该存在于武侠小说当中的东西真的有,而且居然还就在自己身边人身上,“蕖娘,你的意思是说,你也懂,呃,习练过……那个内媚之术?”

鞠蕖有些忸怩的点点头,“梨山派女弟子都习练过,尤其是那些在武道修行上欠缺天赋的,在这方面要求就会更高一些。”

江烽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梨山派这是两手准备,女弟子的去向有两方面,一条路是作为藩阀们的重要成员贴身保镖,当然也可以兼侍妾,一条路就是纯粹的以色媚人的侍妾了。

总而言之这两条路都能够进一步拉紧梨山派和藩阀之间的关系,而这种手段也可以让梨山派始终立于不败之地,这也和那些世家大族在藩阀们之间分别押宝有些类似,无论最终哪一方获胜,他们都能有渠道获得认可。

“那你出山的时候你们门派……?”江烽忍不住问了一句。

“我因为出身缘故,当初派中大概是希望能通过我如果能够嫁给一个藩阀子弟,也许能更有价值吧,没想到申州鞠氏却如同泡影一般幻灭了,连他们都没有能预料到,而现在,我在你们身边,又让他们看到了希望。”鞠蕖嘴角浮起一抹自嘲的微笑。

“哦?他们找上门来了?”江烽这才明白过来,若有所悟的问道。

“嗯,他们已经画了印记,应该是来找我了,其实在南阳我估计他们就现了我。”鞠蕖点点头,平静的道:“我不确定我和他们之间的这层关系对你和浍州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这需要二郎你自己来判断,但我本人的事情他们没有权力干涉。”

似乎是觉察到了鞠蕖内心的一些焦躁不安,江烽笑了起来,重新将鞠蕖揽入怀中。

“放心吧,他们如果清楚我和你之间的关系,就不会轻举妄动,更不会做出什么不理智的行为,至于说我这边,蕖娘尽管放心,我心里有数,实际上像梨山派这样的江湖门派日后我们还会遇上,而且还不会少,比如像常昆所在的白马寺,还比如大相国寺和老君观这样与各地藩阀都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门派,我们都无法回避,至于说他们会成为我们的盟友、助手还是敌人,都会根据情况而定,但有一定可以肯定,这些江湖门派的主事者一样十分精明,他们会做出有利于自身的判断和决定。”

看见江烽很淡然的面对自己提到这一切,鞠蕖心中又放下不少,她也不希望自己门派出身影响到自己在江烽内心的印象。

缠绵缱绻,旖旎风光,不足为外人道。

**********************************************

枢密院。

尉迟无病面无表情,坐在厅堂上的诸公也是面色沉郁。

“政事堂那边打的倒是好主意,想要让光浍二州都要沿袭旧制向朝廷输送钱粮,而且还要光州刺史亦由朝廷派出,但那江烽会答应么?”

枢密副使韦玮生得一双三角眼,任何时候看人都是一副审视的目光,让人很不舒服。

“答应也许会答应,只怕就是又要提无数条件了,无病兄答应的两千匹夏州战马只换来那个家伙耍了一次花招,也不知道这一次要让这个家伙答应下来,又要付出什么代价了。”坐在一旁的同知枢密院事郭韬冷冷的道。

尉迟无病对这个始终和自己作对的家伙很是无语,但是这家伙却总是能挑出一些看似很有道理的毛病来,让你不得不解释一番,然后你的锐气自然也就堕了。

“郭兄,如果说派骑军断粮道,然后决堤水淹汶港栅也算是花招,某就真的不知道什么才不叫花招了。”

“骑军断粮道不是杜家为主么?浍州军那点儿力量能起多少作用?还要汶港栅一役,存疑甚多,不是有说是堤坝决口乃是天灾,连蔡州军自己也是这么说的么?”郭韬不以为然的反驳。

“郭兄相信么?”尉迟无病冷淡的回应。

郭韬一时间不好回答。

要说是天灾,的确有些难以让人相信,但是若是说这是江烽所为,其中疑点又甚多。

也有人怀疑是蚁贼从中捣鬼,因为大梁的天兴军也在蔡州境内遭遇了袭击,而且同样不知道袭击者来自何方,所以南阳伐蔡这一战有诸多让人不解之处。

当初南阳伐蔡时,大家都相当悲观,认为以刘玄手中掌握的实力,几乎就是水到渠成之事,特别是在大梁牢牢的拖住了晋军和泰宁军,而感化军又被蚁贼搅得天翻地覆的时候,南阳军气势如虹,席卷之势北上横扫,没想到最终落得个这样的结局,实在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现在刘玄败落,南阳遭受重创,同样蔡州也是元气大伤,大梁、大晋、泰宁军混战一场,都损失不小,感化军被蚁贼袭扰一样疲惫不堪,这算来算去的最大得利者似乎只有一家了,那就是这浍州,这里边值得考究的东西太多了。

若说这里边都是巧合,那浍州的运气未免太好了一点儿,几乎人人被套了进去,唯独浍州置身事外,捡了光州这个落地桃子,尉迟无病当初都从未想过刘玄都败落到连光州都不敢再接手,这里边固然有长安的施压,但是若不是败得这么惨,刘玄岂是拱手让人之辈?

“政事堂那边也有他们的难处,现在山南西道不靖,两川亦是水旱交织,已然有两年未曾向关中输送贡赋了,而淮北今年遭遇蚁贼之乱,势必会以此为借口要求朝廷免除贡赋,估计几年之内都是如此,现在蚁贼又转向了江南,看样子江南又将迎来多事之秋,而且吴国君臣相疑,怕也是有内乱之兆,若是不早些谋划,明年奈何?”插话的是同知枢密院事薛通。

“杯水车薪,济得何事?”郭韬冷冷的道。

“可若是什么都不做,问题岂不是更多?”尉迟无病实在有些按捺不住,怒道:“坐在这里夸夸其他,谁人不会?可出了这么多事情,总得要去想办法处理解决?若是放任刘玄和朱梁联手灭蔡,大晋和泰宁军便是联手无法再抗衡朱梁,而刘玄势必要把魔掌伸向淮北,如此一来,关中何以生存?”

郭韬一窒,也是勃然大怒:“依你之见,这光浍二州倒成了举足轻重的所在了,区区七县之地,能向关中输送多少钱粮?这般纵容着江烽,若是其继续和朱梁眉来眼去,让其坐大,日后反而成了祸患,那又当如何?”

“祸患?坐大?再怎么坐大,又能对我们关中有多少影响?”尉迟无病毫不客气的反击:“聚沙成塔,集腋成裘,都觉得这也没多少,那也无所谓,真以为军队是靠喝西北风就能养起来不成?”

眼见得厅堂里的人就要吵闹起来,一直坐在最上瞑目沉思的男子终于睁开眼睛,声音有些嘶哑的说了一句:“够了,吵吵嚷嚷,成何体统?我们坐在这里是讨论事情处理,还是意气之争?现在是什么时候了,还这样逞强斗胜,有意义么?”

厅堂里顿时静了下来,无论是郭韬还是尉迟无病都默不作声了。

“老薛,你说说政事堂的意见。”

“政事堂还是倾向于给江烽一个虚衔名分,但光州刺史乃至上佐官都最好由朝廷派出,作为交换,六曹判司可以由本底士人出任,但我们亦可进行筛选,尽可能选择效忠朝廷者来担任。”薛通解释道。

“光浍二州每年能缴纳多少贡赋?”嘶哑声音男子抚了抚颌下的长须,似乎是在掂量。

“现在暂未定,但政事堂那边的意见是恐怕要免两年钱粮,毕竟浍州新设,加之盛唐、霍山两县被蚁贼折腾得不轻,可能也需要将息两年。”薛通犹豫了一下,表情微动,却被嘶哑声音男子看在眼里,“老薛,还有什么,说。”

“江烽找上了二殿下,希望能授予其光浍寿观察使。”薛通踌躇了一下,还是说了。

“嗬嗬,简直不知天高地厚,得陇望蜀,无过于此!”郭韬气得胡须乱颤,连韦玮也是一脸怒色,“这也太过分了,此子何德何能,敢如此开口?”

嘶哑声音老者脸上的怒意只是一闪而过,就慢慢平静了下来,他知道薛通素来老陈持重,这般言语若无一定道理,绝不会出口,只是这等要求未免也太过了一些,反倒是尉迟无病却显得格外平静,让他有些疑惑。

“老薛,这么说政事堂还觉得可以商榷?”嘶哑声音老者淡淡的道。

“据说二殿下和政事堂诸位同平章事商量之后,虽然尚未有定论,但是亦有人认为虚衔而已,若是光浍二州本身也在江烽控制之下,授与不授,都意义不大,寿州现在被划去二县,仅余三县,且寿春素与淮南关系匪浅,若是将寿州也划归与他,到另有别用。”薛通低垂下眼睑。(未完待续。)

第八十一节 二殿下

另有别用?枢密院诸公都是沉浮数十年的个中老手,自然明白其中深意。

寿州一直是淮北淮南势力交错点,而现在蚁贼也在颍亳一带横行,寿州原来五县除了寿春外都被横扫一空,唯独最膏腴的寿春未能得手,现在蚁贼假意撤离,未尝不是要松懈寿春防备,待到时机合适再拿下寿春。

抛开蚁贼这一层因素,寿春紧邻淮南杨氏迹之地庐州,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若是浍州敢染指寿春,定要招来淮南的进攻。

“淮南内部不合,怕是有心无力吧?蚁贼目标游移不定,寿春也未必……”尉迟无病犹豫着插话。

“纵有诸多不确定因素,但是一个虚衔对我们来说无关紧要,关键在于我们要能在其中左右局面的能力。”韦玮难得的说了一句话公允之言,但马上又拉转来:“可我们对淮南对浍州有多大的影响力?”

“韦公,现在谈什么影响力有些遥远了,政事堂那边现在要解决的是今后几年关中缺粮的问题,若是两川和山南西道那边都靠不上,那么势必要加大对关东之粮的输入,可南阳、荆襄之粮有限,且波动因素很大,河东那边诸多要求,政事堂有意要让输入地多一些来源,否则关中缺粮,人心惶惶,那就是天大的事情了,这种事情不是没生过。”

薛通的话让在场诸人都想起了五十多年前的中和二年。

那一年黄巢入关中,长安被围,关中大饥,斗粮三十贯,创历史之最,当时关中竟出现易子而食析骸而爨的惨剧,那一次的记忆让很多老关中人至今记忆犹新,自此之后虽然关中这几十年里也曾遇到过水旱蝗灾,粮价也曾涨到过斗米五贯甚至七贯的高价,也曾饿死无数人,但因为有南阳、荆襄和两川之地支应,都挺了过来,再未达到中和二年那种惨状。

关中从来就是一个缺粮之地,尤其是这长安城中百万人口,虽然比起开元盛世时少了不少,但是始终都还是天下之民向往之处,所以人口起起落落,始终还是保持在百万人口之上。

这对于一座城市的统治者来说无疑是一个巨大的压力,尤其是这座城市的统治者名义上还是这个帝国的皇帝,他需要对他的子民生活承担起应有的责任和道义。

如果说在他的治下其他地方老百姓能够安居乐业,而在他都长安城里却是饿殍遍地,恐怕李唐王朝的法理正统姓就真的要受到挑战了。

或许是薛通的话让诸公都有些触动,毕竟他们虽然未曾经历那种惨烈之事,但是他们的父辈却都是从那个时代走过来的,听闻父辈的讲述,他们一样能感受到当时那种撕心裂肺的恐惧。

厅堂里一时间有些沉寂,良久,声音嘶哑的老者才慢吞吞的道:“我会和政事堂诸公商议,枢密院原则上可以同意江烽担任三州名义上的总管,但不能是观风使,只能防御使,以观后效。”

“徐公!”郭韬和韦玮同时声,意似不同意。

“二位,恐怕你们不清楚,观象台称,今年开始连续三年河东、中原、河朔之地将连绵大旱,此势必影响到整个江淮江南粮价,甚至会波及到整个中土,若是不早做准备,怕是要出乱子。”

“哦?竟有此说法?”堂内诸公都是已经,可以说中土之地已经连续多年的好年成了,虽然偶有部分地区遭遇水旱,但是整个中土之地这几年都算是正常年景,粮价起伏不大,但若是遭遇水旱之灾,立马就会引来一场祸端。

“若非此事,想必政事堂诸公也不会这般急促吧。”被唤作徐公的枢密院枢密使徐默低垂下眼睑有些落寞的道,显然他也是做了一个不太符合自己愿望但是却需要服从大局的决定。

************************************************************

“真没想到二郎和我小妹居然还有这般离奇的一段故事,看来二郎是和我们有缘了。”坐在上方的锦袍博带男子举起酒盅,喝了一口。

“多谢殿下赐宴,瑾公主开朗大方,乐于助人,某一直感激在心,若非瑾公主援手,某也许早就被南阳方面关进大狱里了。”江烽也含笑举起杯,喝了一大口。

到现在他都还没有搞明白这位初次见面的二殿下怎么就会如此热情的设宴相待,自己来长安才不到三天时间,除了给尉迟无病下了名剌外,也就只在政事堂和枢密院报备了,这位二殿下素味平生,就算是他和李瑾是一母所生,但是素无交道,怎么会这么热情的邀约自己一聚,弄得他都有些诚惶诚恐了。

“嗯,二郎此次进京,可是为了那两千匹战马而来?抑或是光州事务?”

酒过三巡,终于步入了正题,这也让江烽舒了一口气。

他是最怕这种云遮雾绕的忽悠,半天不接入正题,这等皇室中人,你还得态度恭敬的供着,轻易得罪不得。

要说自己不过是一小藩阀都算不上,一个浍州怕也是难得入这些人眼。

当然江烽也知道这几年关中影响力日减,不得不通过各种手段渠道来拓展影响力和凸显关中正朔的地位。

这几年的局面越来越明显,大晋和大梁已经日益成为中原之地的话事人,而同样像契丹完成了靺鞨的征服,开始对河朔地区的渗透,也使得契丹势力日大,连大晋和大梁现在都不得不正视这个来自东北的外来玩家了。

相比之下,无论是泰宁军还是淮北时家,其影响力也都在潜移默化的消退,原本蔡州也是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可以成为中原的新玩家,但是遭此打击之后,恐怕又需要几年时间来舔舐伤口恢复元气了。

关中这些公卿阀族一直用各种手段方式来对除大梁之外的这些外藩挥影响力,但是欠缺硬实力使得他们在软实力的挥上始终显得有些力不从心,这是江烽给李氏下的判断,而且他们始终没有找到属于他们的路径,当然也可能他们明白,却无力做到。

抱拳一礼,看到锦袍男子含笑点头,江烽这才道:“二者皆有,殿下也知道浍州初立,现在还要面对随时可能渡淮南来的蚁贼,尤其是殿下可能也听说过蚁贼的波斯女的隼军和秦河的豹军,他们都是蚁贼中的骑军精锐,纵横颍亳泗三州,至今感化军都对其无能为力,寿州目前已然为韩拔陵部肆虐一空,盛唐和霍山两县现已划入浍州,某正在驱使淮北流民前往二县垦荒,若是不能遏制蚁贼南下之势,今年冬只怕整个寿州都要有惨不堪言之事生。”

“唔,蚁贼猖獗,本王在关中也曾听说,有传言说大梁和蚁贼之间恐有牵连,可有此事?”锦袍青年突然问道。

“这,这怕是谣言吧?”江烽心中一凛,这长安城内若要说是没有大梁的代言人,江烽是不信的。

可以说无论是河东还是大梁,亦或是南阳、淮北、淮南,甚至是党项、契丹,至少在目前都还的承认李唐正朔,那么结交朝廷公卿重臣,为其代言也是必不可少之举,所以这长安城里,朝廷内外,几乎就是没有秘密可言,你的一句话,也许明日就传到了有心人耳中了。

“谣言?真的?我听闻二郎曾经亲自深入蚁贼中充当斥候活动,蚁贼在伊洛直至南下蔡、颖二州,在梁地境内几乎是秋毫无犯,为何在蔡州和颍州境内却漫卷汪洋,这是何故?”锦袍青年脸色略略有些变冷。

如果说中原诸藩虽然因为对长安的态度各不一致而分化成多个不同的群体,甚至像朱梁这样曾经给李唐正朔致命一击的藩阀,当初也是在投降了李唐之后才获得了赦免得以获得藩阀身份,像黄巢之乱时未曾获得赦免的各部,以及现在的蚁贼各部,那就是天下之敌,无论是谁都不能越过与其有牵连这个底线,否则就会成为天下士绅望族以及李唐皇室的众敌。

“这,以某的理解和判断,蚁贼在伊洛之地活动主要还是被梁军围困在山区中,而侥幸逃出山区之后,梁军的龙骧军一直在其后紧随不放,恐怕这才是蚁贼未能在梁地境内肆虐的主因吧,至于蔡、颖二州,某得说一句,蔡州军和感化军与梁军相比,战斗力和战斗经验上仍然要逊色一筹,尤其是面对数量巨大分支众多的蚁贼时,恐怕难免顾此失彼了,这才会有此局面。”

江烽觉得自己背上都要有些出汗了,这蚁贼利用起来倒是方便,但是若是被人抓住了实在的把柄,那就真的有难了。

自己当初也还像韩拔陵提供了寿州地图,现在看来也有些草率了,起码不该自己亲自去,若是日后被人拿住把柄,倒还不好脱身。

只不过当时那个情形,自己不去,谁又能替代自己达到目的?

第八十二节 到哪里都免不了

“是么?看来二郎对大梁的情况知之甚详啊。”锦袍青年似笑非笑的刺了江烽一句。

“不瞒殿下,某和大梁是有联系的,甚至大梁也对浍州有恩,当初蔡州袁氏背盟反杀光州,某率固始军孤军独守,袁氏进而逼迫,这等情形下,全赖鄂黄施以援手方能免于厄运,而后蔡州进迫,杜氏无力应对,某不得已之下才从大梁招募老卒,大梁出于其自身考虑也给了某不少钱银支持,最终某才能顶过袁氏的屠刀,这等情形殿下是很难领会的。”江烽显得很坦诚。

“那二郎是否觉得现在浍州局面全靠大梁一手扶持而成呢?”锦袍青年脸上冷意更甚。

“那也不是,浍州能有此局面,还是全赖朝廷恩赐,将士用心,大梁起了一些作用,但不是主要的。”江烽摇头否认,“某明白殿下想要问什么,浍州是将士们的浍州,浍州军虽然不少将士来自大梁,但是他们都是被大梁军裁汰老军,现在和大梁已无太多干系,唯有以浍州为根本,所以殿下尽可放心。”

江烽所说也正是锦袍青年想要听到的,关中内部对扶持浍州的态度一直有些矛盾。

谁都知道浍州是在大梁支持下存活下来的,以长安的想法,对于这种亲附于大梁的势力自然要坚决予以打击和遏制。

但是现在南阳刘玄和大梁也搅在了一起,而蔡州和淮北又都元气大伤,一时间谁都没有精力来顾及浍州,这种情况下如果真的解决掉江烽,反倒是要把以大梁系将官为主浍州全面推向大梁。

反倒是这个江烽还能保持一定独立性,也就是说保持现状,甚至扶持江烽,力争让江烽逐渐改变态度依附于关中,这倒是一个最佳的策略。

“二郎,大梁这等叛贼逆臣,不思回报皇恩,反而有背主自立的野心,和他们走得太近,于你无益啊。”锦袍青年耐着性子道:“本王也知道你现在的困难处境,你先前所说的这一切,本王记在心里,本王也会尽力支持你,本王欲待向父皇建议你担任光浍寿观风使,由你总管光浍寿三州军务,你意如何?”

江烽大吃一惊,光浍寿观风使?!

这等好事会落到自己头上?

光浍也就罢了,这寿州也是自己下一步重点谋划之地,怎么长安居然就欲把这等好事送到自己手上了?

这岂不是瞌睡来了,就把枕头送到头边上来了?

但对方最后一句话让江烽稍稍冷静了一下,总管光浍寿三州军务,却少了一个“政”字。

按照惯例,观风使也好,经略使也好,再高一层面的节度使也好,都是要总管军政事务的,但对方却有意把“政”字省略了,这显然言有所指。

三州的确是三州,但是恐怕除了浍州是真的掌握在手中,其他都还有太多变数。

光州也就罢了,恐怕长安要伸手,刺史也好,上佐官也好,六曹判司也好,只怕这长安城中各方势力都还要有一番博弈。

而这寿州八字还没一撇,自己心里都还没有多少底儿,长安居然也蠢蠢欲动了,这么早就要预定了,未免太露骨了一些吧?

“怎么,二郎莫不是信不过本王?”锦袍青年以为自己的话让对方大喜过望之余又有些不敢相信,嘴角带笑道。

“殿下之言,某如何敢不信?只是这光浍二州也就罢了,但这寿州……”江烽沉吟着,目光却在锦袍青年身旁的两名男子身上逡巡。

“二郎莫非对寿州不感兴趣?还是觉得这寿州之地太过棘手?”坐在锦袍青年左侧的中年文士目若朗星,面白无须,颧骨略高,声音格外高亢有力。

“房大人,若说某对寿州不感兴趣,那太过矫情,霍丘和安丰皆是鱼米之乡,又有芍陂灌溉之利,而寿春更是淮水畔的重要商埠,商贸繁盛,若是能得,胜过光州浍州数倍,只是这寿州历来便是淮南爪牙之地,怕是不容外人随意染指吧。”

江烽的话并未获得对方的认同,中年文士乃是兵部侍郎房简,也是这位二殿下身旁的重要策士。

“二郎,本官不相信你对淮南局面一无所知,杨氏和徐氏之间的矛盾愈演愈烈,难道二郎不知?寿州本身并不属于吴国属地,三姓虽然各有倾向,但是其统治架构基础早已经被蚁贼扫荡一空,现在孤悬寿春一城,吴国现在恐怕也没有那么多心思来过问寿州之事,若是朝廷能以诏令明确你负责寿州事务,本官相信吴国纵有些许不满之意,但也不无大碍。”

江烽目光闪动,却没有马上回应对方。

寿州他肯定会取,若是能得朝廷予以的大义,那当然是再好不过,问题在于自己需要付出什么。

光州也就罢了,但寿州江烽是不打算与人分享权力的。

盖因寿州实在是太重要了,有芍陂灌溉之利,只需要稍加调整,江烽有信心让霍丘和安丰、寿春加上盛唐四县在未来两三年内成为真正的沃土粮仓,近这四县之田,足以养活百万人口。

在这个年代,有粮就意味着你可以养活人,可以获得民心;能养活人,就意味着你有充足的兵源,哪怕一战下来损失再大,你也可以马上获得补充。

“房大人,寿州某暂不敢想,某有自知之明,浍州一地能经营稳妥,养活浍州军数千人,某就心满意足了,不敢奢望其他。”见几人都面带不悦之色,江烽这才话锋一转,“光浍二州,叠经战乱,人才不足,尤其是光州,历经袁氏荼毒,若是朝廷能选派能吏治理,也会光州百姓之福。”

见江烽这等晓事,在座几人脸色都变得好看许多,尤其是锦袍青年,更是眉开眼笑,“二郎此言甚是,你既有此心,朝廷当然不会辜负你的好意,不过……”

江烽起身拱手,“二殿下但有吩咐,二郎敢不从命?”

“唔,二郎也知道朝中小人甚多,尤其是心怀私心杂念者意图为自己谋取私利,所以在选派官吏时务必要慎重,二郎你是光浍寿三州观察使,在选拔官吏上应当大胆的向朝廷举荐干才,也应当态度鲜明的阐明自己意见,本王相信政事堂诸公和枢密院诸公对二郎的意见会给予重视,……”

……

江烽离开时已经酩酊大醉了,步履踉跄,连在府外等候的鞠蕖、苏铁和楚齐都没料到江烽会醉得如此厉害,看样子是连马都骑不得了。

也幸亏鞠蕖带来了一辆马车,赶紧把江烽搀扶上马车。

当江烽一上车,鞠蕖就知道他是装醉。

淡淡的酒气虽然还在萦绕,但江烽早已经恢复了清明,而手中已经从马车上斜置的挡板下把玄铁斩马刀握持在手中,而鞠蕖也早已经轻吕握在手中,同时不动声色的在马车护板上敲击了三下。

原本坐在马车前段赶车的苏铁身体略微一僵,但是很快又恢复了正常,只不过马鞭却已经从右手交到了左手,右手则悄悄的按在了马车座位旁的木制板缝间。

同样,跟随在马车旁的楚齐也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不动声色的用双手抚弄了一下自己肘部衣衫,就像是不经意的伸了一个懒腰。

没有一句话,四个人就已经做好了应对准备。

这里是齐王府外,但江烽却不认为对方会在意这一点,甚至可能就是要在门外实施这一行动。

现在他已经没有心情心思去考虑是谁要对自己实施这一刺杀,如果不是李瑾专门给自己送来的这个小玩意儿,也许自己还真的要吃一个大亏。

这是一株紫幽藤兰。

网状的根须就这样吸附在自己衣衫内的袖手腕上,藤兰的枝叶根茎相当精细柔弱,乍一看,就像是一株再寻常不过的绿植类的金丝草。

这具紫幽藤兰没有特别的功效,唯独却对气机感应极为明显,尤其是在十步之内较大的气机感应变化都能刺激到它的根茎做出剧烈反应,尤其是明显带有杀气的气机变化就更是反应巨大。

江烽从一出门时就觉察到了身上紫幽藤兰的剧烈变化,虽然不确定这种剧烈变化是否针对自己,但是江烽却不敢冒险。

长安城内藏龙卧虎,恐怕小天位角色恐怕都不罕见,真要用在自己身上,江烽自己也没有把握能否逃脱,但是只要能拖上一时半会儿,江烽相信自然有人赶到,除非是二殿下就是设计者。

但江烽觉得二殿下还不像,如果真的有意要解决自己,不会花这么大水磨工夫来和自己交涉。

手腕上的根须陡然收紧,江烽来不及多想,气机从西北方向疾驰而来,猛然一蹬脚下的门板,连环踢出。

碎裂开来的车辆木板在哗啦声中沿着气机来袭的方向轰然爆射而出,鞠蕖已经犹如一条灵蛇翻身斜飞而出,手中轻吕泛起点点乌光,形成一道密织的光网。

江烽手中的玄铁斩马刀也已经祭起,乌色的刀芒沿着刀刃冉冉浮动,嘿然而出。(未完待续。)

第八十三节 结仇太多

来袭者显然也没有想到会突然出现这种情形。

自己身体尚在空中,甚至还没有飞临目标上方,可目标的马车却突然炸裂开来,车厢板、木块碎渣、甚至还夹杂着贴地翻滚的那名卫士双手猛举,十余枚细密如雨的弩针如暴雨打残花一般席卷而至。

一时间他以为自己是中了圈套,这太像是一个圈套,明显针对自己的圈套!

不可能有人能在十余步外自己甚至还没有做出任何动作之前就能安设好这一切,这一切就像是完全等待着自己到来。

又惊又怒之下,却也由不得他了,飞临空中的黑影骤然威,手中的双剑连续不断的振动,抖出十余个扇形光圈,直接向马车横卷而来。

强劲的气浪伴随着十余个扇形剑罡席卷而来,无论是江烽还是鞠蕖都意识到了问题的严峻性。

这起码是固息期的高手了,甚至可能是触及到了小天位门槛的角色,爆射的车厢板和木块撞上对方的剑罡,顿时反转倒卷,反而成了对方的帮手。

更让江烽和鞠蕖骇然的是那数十道剑罡形成剑气光圈,瞬间就已经逼近到了近前,让你退无可退。

退无可退,便无须再退!

对于这种刺杀,江烽自认为已经有些经验了,在经历了多轮刺杀和肉搏战之后,他已经再无复有不适和仓皇无措的可能了。

玄铁斩马刀由下而上凌厉的扬起,一息之间劈出了三十六刀,刀锋急划破空气,出凄厉的尖啸,重重乌色刀浪将自己身体层层叠叠的包裹起来,犹如一个诡异的乌黑光球,迎着对方席卷而来的剑罡气浪,逆锋而上。

鞠蕖早已经犹如游鱼一般闪过,手中轻吕连连闪动,转瞬之间已经连续从五个角度一口气持出十七剑,誓要让对方付出代价。

苏铁也在第一时间翻滚在地,一枚菱形雕花铁符被他骤然扔出!

来人全身黑袍裹身,甚至连面部都被黑布包裹,只留下一双鹰隼般的厉眼,手中双剑盘旋,剑气纵横,将整辆马车撕裂得粉碎!

江烽将自己身体蜷缩在乌黑的光球之中,元力催动斩马刀爆出凶悍无匹的刀气,迎面与对方层层叠叠而来的剑浪撞击在一起,乍分乍阖,陡然弹开来。

十三道剑气撕裂开了斩马刀组成的光球,让被震出三步开外的江烽身上陡然多出十多道鲜血淋漓的剑伤。

苏铁扔出的菱形雕花铁符在空中骤然绽放出一轮夺目的光芒,菱形的铁符上雕花符文冉冉浮动,瞬间威能转化为力量,铁符变成一柄犀利无匹的螺旋状刀轮,沿着气机急追踪而来。

“咦?”乍分乍阖间,黑影这才现尾随而来的菱形螺旋状刀轮竟然绽放出丝丝战气,丝毫没有因为自己的剑罡而受到影响,此时他才反应过来,这不是暗器,而是术法武器!

左剑猛振,剑罡陡然击中飞旋而来的螺旋刀轮,螺旋刀轮被这凶悍的一击直打出五丈开外,但黑袍蒙面男子尚未来得及松一口气,那刀轮竟然在空中又是一个盘旋,重新从侧面飞袭而来!

黑袍蒙面男子大吃一惊,自己这一击哪怕是玄铁风磨铜所制物件也得要被震碎毁坏,没想到竟然对这刀轮毫无用处,甚至来势还变得更快更刁钻。

就在黑袍蒙面男子左剑出一击时,楚齐已经再度在地面贴地翻滚,双臂连环摆动,又是三轮袖筒针弩释放而出,死死封住黑袍蒙面男子的躲闪方向,而与此同时鞠蕖也在空中再度连持九剑!

江烽目光如炬,死死锁住对手,他没想到对手武技水准已然晋入了固息期,可以说距离小天位只有一步之遥,自己和鞠蕖的联手也很难在此人手中讨好,但是就这么一交错间自己便连中十余剑,哪怕是避开了要害,但这十余剑仍然让江烽受创非轻。

若是这样遁地离开,江烽不是做不到,可不给对方留下一点儿印记,江烽内心的怨愤是在难以消除,这积郁在心中只怕对自己的武道修行影响更甚,哪怕是自己再付出更大的代价,他也要给与对方必要的报复!

苏铁出的术法武器是在南阳与甘泉分手时,甘泉赠送给江烽一行的礼物,也被苏铁视若至宝。

虽然不太清楚甘泉的术法一道水准达到了什么状态,但是从这具术法武器的水准来看,绝对是方术师级别以上了,而且更为难得的这个家伙还精于匠术,是一个极为难得的方术匠师。

江烽在等待时机,他在等待对手忙于应付来自三面攻击时手忙脚乱,也是最虚弱的那一刻。

这一刻终于到来。

双剑盘旋,罡风怒号,青色的剑气荡起一轮巨大的光晕向外扩散。

黑袍蒙面男子显然有些低看了来袭这具术法武器的难缠程度,或许它的攻击力度并没有那么强大,但是你想要三五两下将其击碎毁坏却难以做到。

这是一具典型的用于支援或者说策应的术法武器,可以用来帮助使用者牵制敌人。

连环交错间,螺旋刀轮再度被击出十余丈,歪歪斜斜的在空中扭动,显然是被黑袍蒙面男子这耗费元力的倾力一击击伤了,丧失了再度进击的能力。

三重弩针也在这个时候席卷而至,光晕继续扩散,将三重弩针囊括了进去,细碎的噼啪声不断在双剑剑叶上传来,黑袍蒙面男子双剑向外一推,数十枚弩针竟然被震成了金属碎渣!

只不过这个时候鞠蕖的九剑也在悄无声息的袭至了,右剑连续不断挽出剑花,将鞠蕖八剑虚式挡开,但是却难以格挡鞠蕖最后那倾力一击,他不得不猛推左剑,将鞠蕖最后一击挡开,并顺势动元力反震,硬生生将鞠蕖震出三丈开外。

看着鞠蕖有些沉重的身躯在空中坠落,江烽此时的心境却已经没有半点波动,这一刻,他只想要让对方付出代价!

在双手持握的玄铁斩马刀引导三皇炮锤之力动之前,他就已经一口气把许静为他准备的一具木龙符掷出,同时捆绑在膝部的两枚筒弩也在他力震动下,悄然无声的释放出了两枚术法弩针。

黑袍蒙面男子也意识到了危机。

当他看到江烽猛然扑上,丝毫没有畏惧自己双剑震荡起的剑气光轮时,他就意识到了自己恐怕小觑了对手。

虽然情报显示这个家伙只是一个养息期高手,但是养息期高手敢这样正面硬撼自己的双剑,那绝对是有来无回,但他不相信对方会蠢得看不出自己固息期水准。

凌厉无匹的刀气沿着对方猛劈而来的刀刃传递过来,巨大的冲击力瞬间就突破了黑袍蒙面男子筑起的玄气防线,讶然间,黑袍蒙面男子不得不滑步后退,用空间来换取时间,但是江烽却不会给他这个机会了。

两枚弩针伴随着江烽怒吼声中丢弃下玄铁斩马刀之后连续三拳爆,这是江烽集全身元力用三皇炮锤之术导,汹涌轰出!

雄劲的拳力丝毫不受黑袍蒙面男子后撤拉开的距离影响,犹如洪钟大吕,强势撞击,狠狠的闯入了黑袍蒙面男子的最后一道元力防线。

轻轻的闷哼一声,黑袍蒙面男子身体微微一晃,这三拳几乎耗尽了江烽毕生元力的三皇炮锤,终于击破了对方的底线,而此时两枚弩针才无声无息的滑至,穿入对方体内。

暴吼声中,男子全身一震,几乎不敢相信生了什么事情,而此时楚齐和苏铁也早已经暴袭而至。

********************************************

江烽苏醒过来的时候,现天色已经黑尽了。

鞠蕖半靠在床头上,显得有些柔弱,头上系了一条乳白色的带,把略略有些红的丝给勒了起来。

鞠蕖的头是黒里透着棕红色的,只不过鞠蕖不愿意自己这种略显怪异的色太过招人眼目,所以一直用一种草汁浸润自己头,让自己头保持纯黑色。

身上的十余处刀伤已经被包扎了起来,事实上这种外伤并不严重,对于江烽造成伤害的还是对方在江烽连环三拳是爆出来的元力反震之力,固息期的反震力不是寻常人能承受得起的,哪怕江烽有所准备。

鞠蕖的伤势也要比江烽略轻,在空中的滑跃扭动成功的消减了不少震力,但即便是这样鞠蕖也受创不轻。

“苏铁和楚齐没事儿吧?”说出声来,江烽才现自己的声音嘶哑得厉害。

鞠蕖也注意到了江烽苏醒过来,把身体靠过来,轻声道:“他们俩没事儿,对方被你击伤便逃脱了,现在城内正在搜捕。”

“哼,搜捕?”江烽摇摇头,“没太大意义,哪怕抓得到对方,也不会有任何结果,我这个人太招人恨,结怨太多,想除掉我的人多如牛毛,南阳,蔡州,长安城内也一样,甚至连大梁都有可能,谁能说得清楚?抓到对方也可能是栽诬于人,我们敢相信么?”

第八十四节 生儿子是大事情

鞠蕖轻轻叹了一口气,虽然对浍州的局面不是很了解,但鞠蕖也知道自己这位郎君现在是树敌太多了。

哪怕是在这长安城中,都一样有不少人欲置他于死地。

这不是她主观臆想的,而是在拜会两位舅父时,舅父告知她的。

商人重利,也更实在,当她找上两位舅父告知自己现在的情形时,两个舅父先是兴奋狂喜,但是很快就又冷静下来,最后得出的结论是觉得如果要押注浍州,风险太大了。

对于长安城里的胡商们来说,能够靠上外藩固然是一件大好事,但是却也需要具体问题具体分析。

浍州的情况十分特殊,和淮南、淮北乃至潭岳、江陵、鄂黄、吴、越这些根基深厚历史悠久的藩阀不一样,刚刚设州,立足未稳,而且周遭都是对其不太友好的强藩,唯一可以依靠的大梁却还不和浍州接壤,甚至大梁也许对浍州都还存有异心,这样的情形如何能够让商人们押注在其身上。

对于商人们来说,垄断某个行业,或者为成为某个藩阀的大供应商无疑可以获得巨额利益,但是这却需要这个藩阀拥有稳定的地位局面和良好的展前景,而现在浍州显然还没有达到这一步,他们当然不愿意轻易把银钱砸入进入打了水漂。

就像鞠蕖和两位舅父商量的战马问题,大舅父卡里姆现在手中就有将近三百匹来自吐蕃湟中地区的上等良马,稍加训练就可以成为优良的战马,价格也不算贵,甚至卖给浍州还可以再优惠便宜些。

而且如果浍州真的需要的话,大舅父甚至可以在三个月内还能从湟中、甘凉二州再运来三千匹良马,可问题是你浍州付得出这笔钱么?

没钱也行,你浍州能拿得出什么东西值得交换的东西么?丝绸、茶叶、铁料、武器、甲胄、盐、药材、布帛、烈酒,这些东西都可以,这些东西,浍州有么?

再后退一步,如果这些东西你都没有,你有人口有土地,有稳定的田赋租税,占据交通要道,有稳定的商税关税,一样可以作为质押物让商人们心甘情愿的为你奉上你需要的一切,可这个东西是要建立在你拥有一个稳定的政权前提下。

现在浍州显然还不具备这个条件,蔡州和南阳都对浍州极度仇视,东面甚至还有蚁贼肆虐,浍州这个新设州能维系多久,谁也不知道。

没准儿今天把三千匹战马奉上,明日浍州已经成为南阳或者淮南的囊中物,这让商人们找谁哭去?

鞠蕖在二位舅父那里呆了半日,该说的都说了,但是两位舅父都没松口,但也没有一口封死,只说需要商量,另外他们也想见一见江烽。

没想到这一面还没有来得及见,就生了这种事情,也不知道两位舅父在得知这种事情之后,还有没有兴趣再见二郎了。

似乎是觉察到了鞠蕖表情有些怔忡,江烽还以为是在为自己的安全担心,笑了笑:“蕖娘,不必担心,我伤势不重,这都是皮外伤,将息休养几天就不碍事了。”

“二郎,我不是在为这个担心。”蕖娘摇摇头,“我只是觉得好像你走到哪里,都有人想要针对你刺杀,是不是每一家都是这样,难道说南阳刘家、鄂黄杜家或者蔡州袁家的家主们也都这样?”

江烽若有深意的摇摇头,“蕖娘,不是这样的,之所以我屡遭这种刺杀,是因为敌人认为用这种效率最高,利益比最大的方式来解决我最划算,你想一想,如果要通过战争来征服占领浍州,该有多麻烦,需要付出多大的代价,可要刺杀我,纵然也有风险,但一旦得手,那就是一劳永逸的事情,而且单人刺杀风险也小得多,成固然好,不成,一击不得手,便飘然远遁,也无关大局,就算是被我们当场格杀,损失也不过就是单个人,顶多也就是几个人而已,何乐而不为?”

“那其他人呢?难道他们也一样随时面临这种刺杀?”鞠蕖意似不信。

“当然,其他几家不可能像我这样,因为他们背后都有家族自身为其撑腰做底气,他们大多成名已久,而且膝下儿孙满堂,刺杀了他,他还有儿子、孙子,丝毫无损于他们政策的执行,只会遭来他们整个家族乃至政权的更大仇视,所以这种情形下,不能说绝对没有谁会去干这种事情,但如果不到万不得已,或者确实需要,没有谁会去干这种蠢事。”

江烽的话让鞠蕖终于明白过来了,郎君的根基实在太单薄了,而且更为重要的是他膝下没有子嗣,一旦他遇刺身亡,那么他所建立的一切都将瓦解,甚至继承人们都会为这一切大打出手,而为他报仇就更不可能了。

就像刚才郎君刚刚特意提到了大梁,虽然大梁现在和浍州是准盟友或者说盟友关系,但是郎君麾下好几员重要大将和文臣乃至术法师,像杨堪、丁满、张挺、郭岳、崔尚、王煌、邓龟年,却都来自大梁。

虽然他们现在看似效忠郎君,可一旦郎君遇刺身亡,那么这些在浍州军中执掌大权这会儿如果无法立即推举出一个能够服众的领来,只怕大梁就可以乘势接管笼络这些人,进而接管浍州了。

难怪郎君在南阳会那么重视遇上的王邈和甘泉二人,无他,盖因这二人都不是来自大梁,甚至和大梁还有着隐隐的敌意,如果能将这二人引入浍州军中,势必对平衡整个浍州军中大梁系的力量挥作用,这也是为什么郎君一力扶持张越,甚至连秦再道这个不那么可靠的家伙都还是委以重任,而许子清和鞠慎在郎君心目中的地位恐怕也一样不轻。

但这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还是郎君背后缺乏一个以姓氏血缘关系为纽带的家族支撑,所有风险就集中在他一个人身上了,这是关键,所以要解决就必须解决这个问题。

“二郎,你说你有一个大哥入山修道去了?能不能让他回来帮你一把?”鞠蕖咬着嘴唇问道。

“大郎?”江烽脸色古怪,摇了摇头,似笑非笑的瞥了鞠蕖一眼,“我大哥是对俗世生活没兴趣的,很早就修道养生去了,蕖娘,我明白你的意思,把心思花到他身上,还不如咱们抓紧时间,你早点替我生一个儿子来的稳当。”

前面几句话都还正经,最后一句话江烽忍不住调戏了一下鞠蕖。

饶是鞠蕖大方豪爽,但是在这种生儿子的事情上却也难以放得开,原本有些柔弱白皙的脸庞顿时涨得通红,忍不住拿手打了一下江烽,但是看见装模作样龇牙咧嘴的模样,鞠蕖又不敢使劲儿了,只能把头扭到一边:“想替你生儿子的人多了去,许宁,小静,等在排队等着呢,还有那个瑾公主,……”

“得,小宁和小静也不说了,我和瑾公主可没那事儿,还有了,小宁和小静生不生儿子是我和她们的事情,我只问你愿意不愿意替我生个儿子?”江烽半真半假的看着鞠蕖问道。

被江烽逼到了墙角边上了,鞠蕖面颊绯红,扭过身去,面向一隅,良久才吭哧吭哧的说了一句:“生儿生女,谁又能说得清楚?”

江烽心中一荡,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放松的用前世的心境来看待这个时空了,忍不住伸手摸了一把鞠蕖挺翘丰硕的臀部,“儿女虽然对我都一样,从我个人来说我更喜欢女儿,但儿子也得要生,一次没生出来,那咱们就来第二次,总得要生出一个才行,郎中都和我说过,你这里够大,是个生儿子的模样,……”

被江烽放肆无比的淫词艳语弄得心神俱乱,鞠蕖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这种场面,只能捂着脸嘤咛道:“二郎,别说了,别说了,……”

本欲再调戏一会儿鞠蕖,却听得门一响,吴瑕那个小丫头却钻了进来,“哎呀,郎君醒了?”

鞠蕖心中一松,总算是把自己给解脱出来了,“吴瑕,来,我们要替二郎换药了,……”

刺客的剑技非凡,好在江烽以三皇炮锤之力催的玄铁刀气也不弱了,总算是抵挡住了最致命的剑气伤害,倒是这等外伤无关大局,顶多也就是失血多一些,只要勤换药,也就是三五天就能恢复得七七八八。

“对了,二郎,尉迟大人和瑾公主,还有那位二殿下都有人专门来看望你,现在门外都是宫中禁卫守卫,就是怕那杀手再来,……”鞠蕖渐渐恢复了正常,这才想起什么似的道。

“嗯,也得对外做个样子才行啊,否则这日后外藩谁还敢进京来,动辄遭刺杀,这长安城像什么?皇室的威严气度在哪里去了?”江烽淡淡的笑了笑,示意鞠蕖和吴瑕把自己扶起来靠在床头,“不过我挨这一遭也并非没有好处,朝廷总得要给点儿安慰吧,相比二殿下的提议会很快获得通过,我们也不必在这里呆太久了,谁想要阻拦,也许就要背负起刺杀我的嫌疑了。”

第八十五节 胡商

江烽的遇刺在长安城里引起了很大的轰动。

外藩来朝,居然在齐王府外遇刺,这种公然的刺杀行径无疑是对朝廷的莫大的轻视和侮蔑。

纵然李唐皇朝已经日趋没落,但是在这关中,在这长安城中,其地位和威严仍然是不容挑衅的,尤其是除开李氏还有九大公卿豪门家族在,仍然毫不客气的被打脸了。

这种消息传开,会对日后意欲上京来朝的外藩们是一个什么样的刺激。

外藩们又会对李唐皇朝的信心产生多么大的变化,这都是难以预计的。

胡床上两名胡服老者相对盘腿而坐。

“纳辛,情况怎么样?”

“城内还是很紧张,朝廷震怒,对浍州来客的被刺极为重视,现在虽然没有封锁城门,但是出入城门都必须要进行严格检查,看样子朝廷对这个江烽还是很重视的。”身材略微要瘦削一些的虬髯男子抚摸了一下下颌,“茶楼酒肆里边传言也很多,有说是南阳和蔡州来的刺客,也有说是大梁派来的,更有说是大殿下派人,故意在齐王府门外行刺,……”

“大殿下?!”宽脸深目的男子有些吃惊,“证据呢,理由呢?”

“证据肯定没有,理由么,都说这江烽和瑾公主以及尉迟家族好,二殿下和瑾公主乃一母同胞,朝廷有意要拉拢此人拉来换取对光州的控制权,传言二殿下一直在帮此人向朝廷谋求光浍寿观察使一职,所以……”纳辛摊了摊手,“大殿下一直和南阳关系密切,对凡是和大梁有瓜葛的人,都切齿痛恨,这也是大家有些怀疑大殿下的原因。”

“光浍寿观察使?这么说鞠蕖所说的寿州有可能要被江烽掌控是真的?”宽脸深目男子坐直了身体,“寿州可是一个好地方,商贸达,联通吴越。”

“卡里姆,不一定,寿州现在还是半独立状态,而且和淮南杨氏关系莫逆,恐怕姓江的未必有这个实力和胆量拿下寿州吧?而且新设浍州已经从寿州划走了两个县,再要把寿州交给姓江的,只怕淮南也不会答应。”

虬髯男子当然知道自己兄长一直抱着要把生意做到吴越之地去的愿望。

吴越之地素来富庶,尤其是生产丝绸、茶叶、瓷器最是受西北之地的欢迎,而且吴越之地对产自西北的马匹、皮革亦有大量需要,所以这等相互需求甚大的贸易地区最是适合商队往来。

只是山高水远,长安与吴越之地相隔多个藩阀势力,一批货物要从长安运到江都、扬州或者杭州,不知道一路上有多大风险,而且沿途各种苛捐杂税只怕也会让货物价格不知道攀升到什么状况。

当年妹妹还在的时候,他二人就曾经探索过这条商道,但是最终还是放弃了。

从长安经商州到南阳,再从南阳过申、光二州,进入寿州,无论是沿淮而下到楚州,再由运河到扬州,或者直接从寿州经庐州从江水东下到扬州,都要过六七家藩阀地盘。

这过一关抽一次税,还要过太多治安不佳的地段,面临盗匪抢劫的危险,实在太过于危险,所以最终不得不放弃。

但现在情况比起十多年前又有些变化了,关中的局面不太好,光是这长安城内的胡商竞争也进入了白热化状态,信奉佛教粟特商人和信奉伊斯兰教的大食商人越来越受到朝中贵人们的青睐,而他们这些信奉祆教的波斯商人,则受到各种打压。

现在大食商人在广州、扬州沿海一带势力很大,而波斯胡商则在黄巢之乱后丧失了对广州的统治权,长安、洛阳乃至汴梁又是粟特人的根据地,而契丹的胡商也开始南下河朔,波斯胡商的势力萎缩得相当厉害,作为波斯胡商的领头人,卡里姆和纳辛两兄弟不得不为整个族群的未来多考虑一些。

“不,纳辛,如果寿州要归给姓江的,那我们就需要认真考虑一下了。”宽脸深目男子摇摇头,郑重其事的道。

“哦?”纳辛吃了一惊,没想到自己兄长这么快就改变了主意,之前兄长一直力主要慎重,不愿意轻易表明态度,怎么这寿州得失竟是如此之大?“卡里姆,这却是为何?”

“纳辛,你可知我屋里置放的那一套茶具?”卡里姆问道。

“知道,大兄最是喜爱,黄里泛红,好像是产自岳州窑的名器?”

纳辛对品茶并不太感兴趣,不像自己兄长生活早已经和茶浸润在了一起,每日必饮茶,而且一日不饮,便坐卧不宁,哪怕是出门在外也要想方设法喝上一壶,所以这几年里大兄都不太愿意出门,更愿意呆在长安城里了。

“不,那不是产自岳州窑,而是产自寿州窑的红釉,我敢说整个长安城里也绝无仅有,只此一套。”说起茶具,宽脸深目男子便忍不住眉飞色舞,“这套茶具我是在瓜州买得,花了我一百金,后来便有人找上门来,愿意出一百五十金要我想让,但被我拒绝了,上年,工部上官侍郎来我这里,我以此待客,他多番诊断之后才说这并非产自岳州窑,而是出自寿州的寿州窑,乃是黒釉瓷经过窑变而成的红釉瓷,极为罕见,……”

看见自己兄长说起茶具滔滔不绝,纳辛也有些气闷,难道就因为一套茶具就要改变态度?哪怕是寿州曾经出产瓷器,但是现在也应该早就破败寥落下去了。

这么些年来他对瓷器也是大略有些了解,除了吴越那边的青瓷外,现在河朔地区的白瓷早已在战乱中破败萧条下来,反倒是潭岳那边的名窑不断,产量大增,现在要做瓷器生意,要么去越地,要么去潭岳。

看见兄弟面部表情变化,宽脸深目男子也意识到自己话题跑偏了,赶紧转回正题:“纳辛,寿州这么些年来的确没有什么太有名的名窑出产,但是上官侍郎也曾经提过,寿州窑在几十年前规模也是相当大的,所产青釉、黄釉、黒釉皆名满天下,但是被黄巢之乱席卷而过之后,寿州窑就衰落下来了,但是那边窑土仍在,而且寿州乃是淮水中游最重要的商埠,若是这江二郎能控制寿州,恢复寿州窑,同时打通寿春商埠,这是何等机遇?”

纳辛连连摇头,显然不太认同兄长的观点,“大兄,你这是一厢情愿的设想,想那寿州窑既然那么大名气,黄巢之乱也已经过去四五十年了,为何却迟迟未能恢复?还有,寿春何等重要,淮北淮南都一直垂涎,就是因为大家都投鼠忌器才能保持这种半独立局面,连蚁贼都未能打下寿春,江二郎何德何能就能接掌寿州?大兄不会认为朝廷一直诏令就能让寿春落入江二郎手中吧?”

卡里姆也知道自己兄弟所言不无道理,但是他更明白另外一个道理,若是一切都能算到,没有一点风险,哪里还能轮到自己这帮人?只怕粟特人和大食人也早就扑上去了,现在起码自己还有鞠蕖这条线作为引导,可以先行一步,至于说日后寿州能不能落入江二郎手中,江二郎能不能如愿以偿的恢复寿春商埠风采,让寿州窑重现辉煌,那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但如果你要等到他已经拿下寿州之后再去联络,恐怕就没有那么简单了。

卡里姆从来不认为一个女子就能让江烽这种正处于上升期的藩阀改变决定,要想获得其认可,那么就只能把利益和其绑在一起,这样才是最可靠的。

“纳辛,你说的我都明白,但是你应该看到我们波斯商人现在的处境,那帮大食人现在倚仗在扬、广二州的海商通道,不断蚕食我们在中原的市场,而粟特人现在更是猖獗,整个中原和西北几乎都快要没有我们的落足之地了,难道我们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他们把我们挤垮?你我也许能够靠积蓄优哉游哉过这一辈子,但我们的儿女呢?我们没有了生意,对朝中贵人们还有什么用处?怕是求个安稳也难吧?难道也要沦为东市上起早贪黑卖胡饼之流?”

兄长的话一下自己击中了纳辛内心最大担心,他和兄长都是儿女成群,在长安城里置下了偌大家产,可走到这一步,这长安城里胡商上万,就是波斯商人也是上千户,若是象自己这种头面人物对朝中贵人们没有了用处,只怕立即就会引来无数恶狼垂涎,找准机会把自己撕得粉碎。

这生意场上难免利益纠葛争夺,大食商人和粟特商人一样巴不得把波斯商人吞噬,就像自己不也一样渴望将他们挤出长安城一样么?想要当个无忧无虑的田舍翁,哪有那么简单?更何况自己兄弟背后更有上千的同族商人也还要靠自己兄弟的支撑呢。

看见自己兄弟乍然色变,卡里姆也知道自己说中了对方内心的担忧,若非如此,自己又何须去冒这种险?实在是这条路就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啊。(未完待续。)

第八十六节 防御守捉使

“二郎,你躺下,躺好,别起来,……”

“嗨,公主殿下亲来,我就是躺在这里,心里也不踏实啊。”江烽还是撑着坐了起来,摆摆手,“我没那么孱弱,刺客虽然高明,但我也不是吃素的,总得还他一招,要不我也伤不了这么重。”

李瑾是独自前来的。

之前派人来了一次,当时江烽还处于昏迷期,所以没有什么交流,这一次得闻江烽已经苏醒,所以李瑾亲来。

能让瑾公主殿下亲来,无论对谁来说都是莫大的荣耀,甚至比两位殿下来更显赫。

“真是不好意思,长安城里出这种事情,我已经责成禁卫负责你在长安城里的安全,另外朝中也有安排,专门追查此事,定要给你一个交代。”

虽然明知道这不过是场面文章,但是话从李瑾嘴里出来,还是让江烽很舒服,起码人家公主殿下这般重视,无论于公于私都做到了仁至义尽了。

“有劳殿下费心了,不过公主也不必太过于计较,我这一年多来从浍州到汴梁,再到长安,经历这种事情也不少了,习惯了,……”

江烽的话让李瑾的面色微变,她目光落在江烽脸上,端详着江烽的面部表情,似乎要看穿江烽话语中是否隐藏着什么,“二郎,你是不是听到了外界流言,说是我大哥……”

“不,不,公主你误会了,外界的确有些传言,诬称大殿下意欲如何如何,我是不信的。”江烽摇头,目光明澈,“想要要我命的人不少,但想要得手却很难。”

“你还是怀疑我大哥了?”李瑾脸色有些黯然。

“公殿下,这不重要,有些事情我们心里清楚就行了,如果真是大殿下,我相信也不是针对我,我这样说够了么?”

江烽笑了起来,他实在不愿意让这位相对单纯一些的公主殿下黯然神伤,更何况这本来也不可能是大殿下所为,只不过有些人想要制造混乱,故意挑起各方的矛盾罢了。

对于刺杀这种行径,江烽素来不愿意去追根究底,原因无他,任何一个只要觉得刺杀行为有价值有意义的对手都可能是幕后操纵者,你追查的结果也许就是人家想要的,所以江烽一直觉得这种追查没有太大意义。

有那份心,不如加强自己的实力和戒备。

最霸道的莫过于直接把这种事情帽子扣在你想要对付的对手身上,当然前提是你要有足够的实力去碾压对方。

李瑾听懂了江烽话语中的意思,眼睛陡然变得明亮起来,但随即又有些伤感,“为什么这些人都要这样做?”

“殿下,大家都是为了生存,可以理解,但作为当事人,却很难接受。”江烽动了动自己的身体,让自己坐得更舒服一些,“不过这种事情最好还是少来一些,对朝廷的威信损害很大,多来几回这样的情形,只怕日后就没有人愿意来京城了。”

李瑾嘴唇动了动,但最终还是摇了摇头:“这种事情每每生,朝中就要引起一阵大哗,然后就是相互攻讦,但是结果却不会有多少改变,……”

听得李瑾这么直截了当的话语,江烽也觉得这位公主殿下大概是对当下的局面失望透顶了,才会这么不客气的把盖子揭开,丝毫没有掩饰的意思。

“殿下,看来我在船上和尉迟大人所说没有多大用处啊,兴元府、洋州、凤州、兴州那边,据说情况很糟糕,为何朝廷却不愿意去收复呢?”江烽顺口问了一句。

他也没打算能得到一个回答,虽然对关中内部的情况不十分了解,但长安城内公卿内部和皇室之间的内斗早就不是什么秘密,几乎每一件事情都需要多轮博弈才能见出分晓。

而要想出兵兴元府这等大事,恐怕对于关中来说,不争论一个两三年是没有结果的,可以长安这样四处透风根本无法保密的议事规则,只怕大臣们还没有完全搞明白情况,兴元府杨氏那边早已经在考虑对策了。

李瑾愣了一愣,脸色更加晦暗苦涩,“二郎,这种事情轮不到我去多关心,你若是有兴趣,不如去和尉迟叔叔他们多说说吧。”

“我多言了,尉迟大人深谋远虑,朝中诸公智慧远胜于我,何须我来操心?”见李瑾不想提这些事情,江烽也就知趣的不再多问,只是觉得有些可惜。

在长安城里这几日,他也未曾闲着,无闻堂的体系也刚刚才在长安城里落足,很多情报工作刚刚开始起步,还远无法为自己提供多少有价值的情报,但是上午抽时间与专门来拜访的卡里姆和纳辛兄弟花了一个时辰的谈话,却让他收获不少。

照理说山南西道观风使杨文昌把兴元府临近四州折腾得天怒人怨,目前应该是最合适的出手时机,但是朝廷中却好像犹豫不决,拖了大半年都未曾有动作,。

眼见得夏收在即,这也就给了杨文昌以喘息之机,这等绝佳机会一旦错过,只怕再要想动手,就难得找到合适时机了。

“二郎,朝中的事情不像你想象的那么简单,关中,长安,和你那浍州比,没有可比性,连我父皇很多时候都只能睁只眼闭只眼,前几日里我进宫里去看望我父皇,我父皇还在说整日里听着这些人吵吵闹闹,他连朝都不想上了。”

李瑾有些苦涩的话语让江烽也无言以对,也难怪关中这么多年来暮气沉沉无所作为,九大公卿家族垄断了整个关中和朝廷的运作,哪怕是皇帝陛下也一样在这样的困缚下难以有所作为。

更何况以江烽的观察,当今这位皇帝陛下也不是一个有大雄心大魄力的人物,面对这种局面也只能躲在宫中消磨时间了。

苦了的却是这些皇家子弟了,关中地狭人多,像二殿下和李瑾这种公主,日后去向可想而知。

就像当今天子的弟妹们一样,当个懒散闲王公主,若是不得皇帝陛下亲近的,府上更是门可罗雀,说句不客气的话,就是外藩来朝都懒得拜访,打个秋风都没处去,可见这些皇室成员的处境有多么凄凉。

看见李瑾眉宇间的愁苦之色,江烽心中也有些感慨,“公主殿下若是觉得在这长安城里太过憋闷,不如到我浍州一行,也算是散散心,我听尉迟大人说公主殿下去年到南阳还是第一次出关中,我们江淮这边却从未来过,浍州虽小,但是也有些可看之处,浍州老百姓也久慕天家,公主殿下能来一行,浍州也必定增辉不少。”

李瑾眼睛一亮,眉宇间的愁思都消散不少,“二郎,这可是你说的,到时候我来浍州可不是呆一天两天,说不定要呆一月两月呢。”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殿下能来浍州,也是浍州百姓之福,别说一月两月,就是一年两年,浍州也只有喜悦啊。”江烽也乐呵呵的道。

李瑾深深的看了江烽一眼,这才轻声道:“朝中关于你出任光浍寿观风使一事争论颇大,有的主张你出任光浍观风使,不宜给你寿州名义,避免刺激淮南,有的说你乃白身而起,不能破格擢拔,观风使一职不适合,你自己也应当去走动走动,……”

江烽笑了起来,“殿下看我这模样适合走动么?

“嗯,所以这一次刺杀也让朝中意见渐趋统一,朝中有意任命你兼任光浍寿防御守捉使。”

防御守捉使是略低于观察使的职务,往往与团练使互置,可掌几州军务,但是并无执掌诸州政务之权。

当然这只是理论上如此。

像光浍寿防御守捉使这一职务,光州刺史肯定是朝廷来人,而寿州甚至不在自己控制之下,也就无从谈起,说来说去也就是一个浍州。

当然这并不是说这个职务就没有意义了,这起码给了江烽一个统揽三州的名义,而江烽要的就是这个名义。

光州也就罢了,寿州他是志在必得的,而没有一个名分,你要出手寿州就要尴尬得多,而且可以随时砸到来自寿州本土势力正大光明的反抗,但有了这个名义就不一样了,自己出兵寿州就是理直气壮,谁敢反抗,就是违背朝廷诏令,那就是反叛。

名分大义在没有实力时显得无关紧要,但是在有实力的情况下就会显得格外重要。

“我这一次遇刺看来还成了一桩好事了,不知道有没有人怀疑这是我自导自演的好戏呢?”江烽轻轻笑了起来,看见李瑾瞪起眼睛,赶紧收回:“殿下,我失言了,感谢朝廷的恩赐,江烽感恩不尽。”

“二郎,你还是早一些回浍州吧,我总是有些担心这长安城里……,你知道的,日后等你的武道水准晋入小天位之后,也许你才能安全一些,前日那刺客不过是固息期罢了,若真是来一个小天位的强者,你恐怕就危险了。”李瑾幽幽的道。

江烽身体一抖,目光也是一凝,这丫头难道知道是谁刺杀自己?(未完待续。)

第八十七节 寿州郑家

李瑾还是离去了,但是最终还是没有回答江烽的疑问。

不回答其实就是一个最好的回答,江烽意识到自己遇刺背后恐怕还有更复杂的故事,甚至连自己大概都难以想到。

关中长安城内的各方势力盘根错节,矛盾重重,其复杂程度恐怕连长安城中名义上的主宰者大概都难以搞清楚,或者是难以干涉,不仅仅是自己遇刺,就像是山南西道问题,都足以证明。

接下来的一连串登门看望慰问也印证了江烽的怀疑,无论是大殿下还是二殿下,亦或是政事堂和枢密院的大佬们,都纷纷登门,慰问之余也都信誓旦旦表示要揪出这幕后黑手,倒是让江烽都有些懵了。

自己不过是一个小小的藩阀,或者说甚至连藩阀都还有些算不上,怎么就会牵动那么多人的神经?

或者说自己的遇刺已经不单单是自己遇刺那么简单的问题了,更涉及到其他被牵扯进来的许多人和势力。

就像那位大殿下所说的那样,总有一些人想要兴风作浪,有意要把谁搅浑,妄图在里边得利,或者说他得不了利,却要让你受损,这种人就有这么歹毒。

具体指谁,江烽也不得而知,甚至江烽觉得恐怕大殿下本人也吃不准究竟是谁有意栽诬他,但可能栽诬他的人和势力估计不是一家两家,否则他也不会吃不准。

总而言之,江烽明白了,自己不过是被卷进来遭了无妄之灾,或许人家根本就不是想要刺杀自己,只是想要用刺杀自己来搅浑水,让局面更混乱,让各方的猜忌怀疑心更甚,进而从中谋利,但现在你要从其中梳理出来却没那么容易,很多东西要随着时间的推移才会慢慢显现出来。

就像愤怒欲狂的大殿下一样,他肯定会怀疑甚至仇视几个有可能栽诬他的对象,假如这个刺杀的主使者并不在其中,那么也许这就是他要达到的目的。

想明白这一点,江烽越觉得在这长安城里意义不大,只是他又有些可惜这样一次来长安的机会,不想这样匆匆离去。

长安城里一样是人才荟萃,但是和汴梁相比,长安九大公卿家族更为强势,几乎垄断了整个关中的资源,甚至于连能够插得上手的外藩,他们也一样不愿意给庶族半点机会。

这些对于江烽来说却恰恰不是问题,他手下几乎就是一个大杂烩,虽然是大梁来的人最多,但是像许氏、鞠氏以及本土势力依然有不小的势力,现在他需要更多的非大梁系人才进入,这样才能实现整个浍州军政要员大将们的平衡。

像卡里姆和纳辛已经找上门来了,虽然他们提出了很多前置性的要求条件,但是江烽却很满意,嫌货才是买货人,能够提这么多要求条件,说明他们是真有心要加入进来了,否则不需要其他理由,就说自己现在精力不济资金不足就能脱身。

******************************************

苏铁是估计江烽一行已经除了潼关,这才通过尉迟无病告知了江烽已经离开了。

尉迟无病吃惊之余也只能叹息不已,在他看来江烽是被这一场刺杀吓破了胆,想想也是这长安城里,齐王府外,居然有固息期高手刺杀,如果不是应对得当,也许江烽就真的给撂下了。

连齐王府外都能遇上这种事情,如果真的有心要对付江烽,只怕下一次运气就不一定有那么好了。

江烽也分别给李瑾、尉迟无病二人以及政事堂和枢密院都留了信。

当然向尉迟无病那边的解释是浍州事务繁忙,需要自己马上回去,所以请恕不辞而别;给李瑾的信则要丰富许多,谈了许多,也邀请李瑾能在年内到浍州一行。

至于说政事堂和枢密院那边无外乎就是一些套话了,政事堂吏部已经和江烽基本谈妥了关于光州刺史、长史、司马以及六曹判司的人选,这里边也免不了又有一番交锋,大殿下和二殿下两人都有意要加塞自己的私人,而政事堂则要力保朝廷的意图得以实现,所以也才拖了这么几日,正好江烽因伤无法外出,所以吏部来人也是频繁出入江烽居所,总算是把人选敲定。

苏铁留在长安还有另外的任务。

江烽交给他要在关中招募人才的任务,同时也通过信函的方式请求李瑾帮其招募庶族人才到浍州。

江烽相信在这个问题上李瑾是乐于帮忙的,盖因关中庶族是很难出头的,甚至比在南阳更难,公卿豪门几乎垄断了所有高位,甚至稍微有点儿油水的位置都被这些豪族所霸占,别说庶族就是关中许多地方士绅都一样挨不上边。

回程江烽没有选择走南阳,原因也很简单,他很怀疑在长安城中的刺杀并非长安内部势力的倾轧,而是来自南阳。

当然这只是一种可能,可这种可能也就意味着自己如果通过武关道原路返回,那么就需要过相当长一段南阳境内,而被其现觉察的可能性就会大许多,而走潼关这边进大梁,哪怕大梁对自己的态度现在还有些捉摸不定,但是起码自己化妆通过大梁应该还来不及做出反应。

另外江烽也向去洛阳一行,常昆已经在洛阳等自己了。

他要陪自己去白马寺一行,为自己和白马寺之间正式搭桥牵线,也算是为日后的合作作一个引荐。

下一步白马寺的俗家弟子将会成批的进入浍州军中,这也是江烽乐于见到的,虽然白马寺在大梁境内,但是却不受大梁军方的信任,大相国寺牢牢把持着大梁军界的信任,这么多年来从未改变,白马寺已经等不起了。

******************************************

两骑毛驴踏着破碎的脚步声趁着夜色走进了霍邱县城,跟随在两骑毛驴身后的还有五六名神色警惕的汉子。

坐在毛驴上的两名男子脸色阴郁,目光却始终在城头上徘徊,但是最终还是失望的收了回来。

从东门进入,整个街道两旁残垣断壁,死一般的沉寂,似乎还有阵阵恶臭不知道从何处传来,偶尔有两只乌鸦歇在坍塌的房后出两声让人不寒而栗的叫声。

“二柱,这几个月里情况都是这样么?”坐在后面那骑毛驴上的男子声音低沉,有如鬼魅。

“回二爷,基本上都是这样,城里只有几百人,现在也许66续续又回来一些,但也就是一千多人吧,都是无处可去的可怜人,不知道他们能不能熬过这一夏。”跟随在毛驴背后步行几人中领头者紧走两步跟上回答道。

“一千多人?!呵呵,想我郑家人在霍丘城里都不止一千人,现在偌大一个霍丘城就只剩下一千人?”声音里充满了说不出阴戾残毒,每一个字都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透露出丝丝杀气恨意。

“二爷,蚁贼围城长达几月,早就不耐烦了,最后破城之后三日不封刀,整个城里人基本上都被蚁贼杀光了,只有从西南角破城时跑出去了一部分人,可我们郑家人大多都住在城东,所以……”

被叫做二柱的壮年男子抚弄了一下手中的百炼九环刀,也是轻轻叹了一口气,话语里不甘、痛恨、愤怒混合在一起,也还有一些无奈。

“哼,蚁贼,这些该死的蚁贼!”毛驴上的男子手握成拳,胳膊上青筋爆绽,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蚁贼固然可恶,可还有更可恶之人!”

手持百炼九环刀的男子给手下几人一个手势示意,其余几人开始分散开来,呈戒备之势向前搜索。

“二哥,慎言。”坐在第一骑毛驴上的男子年龄略轻,他的脸上同样是充满了悲愤和凄凉,目光不断在周围街道上寻找着什么,“这是顾大林的布帛庄,去年我还在他这里订做了两身长袍,……,孙吉南货店,我曾在蚁贼围城之前,在他这里买了七枚南珠,至今还有一半钱尚未付给他,现在……”

“够了,五郎!”似乎是有些气急,后边毛驴上的男子眼中凶光毕露,“若不是梅田两家刻意阻挠,让寿州军不出寿春城门一步,我们郑氏一门岂会惨遭灭门之祸?”

“二哥,州军不出也是有原因的,蚁贼数万人,区区一万多州军,多年未曾打过仗,济得了什么事?真要出了寿春城,那还不是和送死无异?何况安丰城被攻破,州军也未去,梅田两家也没有说什么,……”五郎也有些不甘,但是还是辩解了一下。

“呵呵,那我们郑家每年奉上数万石粟米喂了狗了?”中年男子脸上露出狰狞可怖的笑容,“安丰城攻破有什么关系?不过是他们梅田两家的妾妇婢生子所在,他们的本家嫡子都在寿春城里,他们当然不愿意去冒险了,可我们郑家呢?郑家千余口就这样葬身蚁贼手中?”

第八十八节 争论

二爷的话让五郎无言以对。

他深知二哥的一子一女都在霍丘城中葬身于蚁贼手中,连带着还有两个最受宠爱的妾妇,对蚁贼和不同意出兵救霍丘的梅田两家恨之入骨。

如果不是二哥和自己碰巧前往寿春城向大哥汇报生意上的事情,只怕自己和二哥也早就成了这霍丘城中的一堆枯骨了。

“还有那淮北淮南,平素一个个耀武扬威,真到了蚁贼来时,都怂了,看看颍亳泗三州,时家全都是一帮窝囊废,被搅得一团糟,枉自十多万大军,却连一帮蚁贼都解决不了,淮南也一样是外强中干,蚁贼从寿州进庐州再进舒州,现在都跑到宣州去肆虐了,可看看淮南军在哪里?”

二爷越有些癫狂了,言语更是肆无忌惮,听得五郎也是直皱眉头,虽说这霍丘城里已经是白地一片,但正如二柱所说,好歹也还有一千多人呆在这城里,真要被人听了去,梅田两家倒也罢了,但淮北时家和吴地杨家,就是天大的麻烦了。

“二哥,先进城看一看吧,也许还能遇上几个漏网之鱼呢?”五郎苦笑着摇头,“淮北淮南都有他们自己的难处,淮北也还是和蚁贼在打生打死,只是没那么容易解决罢了。”

“哼,感化军号称十五万大军,敢和大梁军硬碰硬,怎么连一帮蚁贼都拿不下来?”中年男子一脸轻蔑,“其他不说,就是那固始江烽,都能把一帮蚁贼打出固始,让这帮蚁贼分毫未得,这才奔寿州而来,感化军现在连那固始军都不如了么?”

“二哥,蚁贼战斗力也是参差不齐,不过韩拔陵部攻打固始损兵折将,怎么却能在寿州这般凶悍?难道说那江烽的固始军真的如此厉害,连蚁贼都要退避三分?哎,现在说这些都没太大意思了,族里打算怎么做?现在你也看到了,这县城里一片废墟,人口凋零,如果要重建的话,恐怕又要和梅田两家协商了,我估计他们两家恐怕不太愿意出钱,而且他们也肯定会以安丰也需要重建为理由来推诿。”

五郎看着这满目疮痍,忍不住叹息。

“听说浍州新建,固始正在大兴土木,而且待流民甚好,不仅仅是我们这边过不下去的老百姓都跑到固始那边去了,连颍亳两州以及蔡州的战乱灾民都渡淮南下,跑到浍州去了,而且我也听说那江烽颇为了得,不但有长安为其摇旗呐喊,而且也和长安贵人能拉上关系,否则浍州怎么能这么快就新设,而且还硬生生把盛唐和霍山两县也划给了浍州。”

二爷目光中的怨毒和冷厉慢慢褪去,渐渐恢复了清明,似乎在思索五郎的话。

“浍州?看来长安城是根本没有把我们寿州人的态度放在心上,看看梅庸那个家伙成天提笼架鸟优哉游哉,经年不出城一步,梅家和田家什么时候主动派人去过长安,也难怪长安从来就没有把寿州打上眼。”二爷的话语里充满了对梅田两家的轻蔑和不满,“他们以为只要能龟缩在寿春城里不被蚁贼打破城就行了,却没有想过这寿州的一切都被蚁贼毁了,寿春城还能像以前那样繁荣么?”

二爷这番话一出口,立即也引起了本来还有些息事宁人的五郎的共鸣,“是啊,二哥,现在霍丘成了这样,方圆几十里都是一片白地,听说安丰的情况也差不多,这一季怕是彻底无望了,甚至下一季都可能无人耕种,没有了粮食,那些粮商还会来寿春么?没有了人,盐、布匹、农具、牛马,运来了又能卖给谁?”

“哼,现在盛唐和霍丘都划给了浍州,所有人都把主意力放在寿州身上去了,而淮水以北颍亳泗三州仍然是蚁贼横行,这场战乱还看不到尽头,就算是能招来流民耕种,可谁敢保证蚁贼会不会突然又渡淮?像梅田两家现在这幅德行,半步不敢出寿春城大门,他们有这份胆魄?没有人种田,粮食从哪里来?没有粮食没有人,谁还会来寿春做生意?这寿州就要毁在他们手上了!”

恢复了清明的二爷语气里越萧索,寿春的繁荣是建立在霍丘、安丰和盛唐三县作为整个淮水中游最大的产粮区的基础之上的。

泄水从南至北流入淮水,再往东,肥水由北至南在寿春注入淮水,而芍陂横亘其中,可供三县灌溉只用,旱涝无忧,也正是两条河再加上淮水和芍陂,使得从寿春城下向西一直到固始,从淮水畔一直向南到盛唐,方圆数百里地都堪称水旱无忧的上等良田,所产稻麦不但满足全州所需绰绰有余,而且还可大量供应北方中原地区,乃是著名的鱼米之乡。

这一区域本来是人口稠密之地,像霍丘、安丰、盛唐三县总人口就过十五万户,接近百万,但现在三县被蚁贼肆虐荼毒之后,几乎百不存一,霍丘和安丰两县人口尚存者不足二万户,堪堪过十万人,而且大多藏于山野乡间,像县城和交通要道四周却是几十里不见人烟。

唯一好一点的大概就是盛唐,在浍州方面的强力督促下,来自颍亳蔡三州的流民纷纷向盛唐和霍山两县涌入,现在在浍州登记之后向盛唐和霍山进的流民仍然在络绎不绝,而浍州第一军据说已经拉到了盛唐县城驺虞城,并开始整修城防,这也给了原本还有些犹豫恐慌的流民很大安慰。

安丰和霍丘成了一片白地,而盛唐虽然在恢复,但是却有划给了浍州,日后寿州该何去何从?难道说就依靠梅田那两家醉生梦死苟延残喘的家伙?

淮北情况不说了,现在还在被蚁贼给弄得焦头烂额,而淮南局面据说也已经很不稳了,很有点儿剑拔弩张的迹象,没准儿年内就要迎来一场大乱,谁还会来关心寿州?

“五郎,大哥现在身体不好,我看他也没有那么多精力来过问族中的事情了,这一次让我们出来,还指望霍丘的局面经过这几个月看能不能恢复一些,但是我们一路行来,你我看到的这一切,有好转的迹象么?如果没有外部力量的介入,只怕十年八年都别想恢复到原来的模样,甚至连原来一半都不可能!”二爷呼吸急促起来,“我们该怎么办?梅田两家还能守着寿春商埠和淮水水道苟活,我们郑家怎么办?”

郑家的根基在霍丘,虽然寿州三大姓都居住于寿春,但是郑家是最后迁入寿春的,前后也不过十来年光景。

而之前郑家一直是以霍丘为根基所在的,郑家在霍丘拥有良田数万亩,也是霍丘乃至寿春最大的粮商之一。

安丰虽然也是著名粮仓,梅田两家在安丰也有大量土地,但是安丰更多的还是中小地主士绅们为主控制着土地,不像霍丘是郑家一家独大,而在寿春城里的粮食生意也是郑家坐头把交椅,可现在霍丘和安丰都成了一片白地,连种田的泥腿子们都找不到了,这不是意味着无粮可卖,那郑家还能干什么,还怎么和梅田两家竞争?

五郎也被二爷的话给问住了,郑家的主要生意就是在粮食上,现在根基已失,纵然在寿春城里还有些积蓄,但是那又能济得了什么?坐吃山空,要不了几年,郑家就要轰然倒地了。

见对方脸上也是一脸茫然,不知所措,二爷一咬牙:“五郎,所以我打算去一趟浍州!”

“去浍州?!”五郎有些懵懂,还没有明白过来二哥话语中的意思,直到抬起目光看到二哥眼中闪动着的阴狠光芒,他才反应过来:“二哥,这如何使得?无论是淮北还是淮南,都绝对不会允许这种事情生,无论哪家大军压来,我们郑家便要成为齑粉!”

“哼,淮北淮南?!淮北还有这个心思来过问寿州的事情么?田家一直抱淮北大腿,可时家现在元气大伤,撑不撑得过去还两说呢。淮南自顾不暇,徐知诰只是徐温义子,却凌驾于徐知询和徐知训两个徐温亲子之上,而吴国大权虽然被徐知诰掌握,但杨氏根基不浅,一旦双方反目,哪里还有精力来过问寿州?”

二爷眼睛里闪动着灼灼精光,“浍州军实力不弱,能击退蚁贼,而且我听闻南阳和蔡州本来都有吞并光州之意,却被那江烽以二桃杀三士之谋将光州置于蔡州、南阳和长安之间,让三方都僵持不下,不得不交与他,这等手腕委实让人佩服,若是此子真是人杰,这寿州也许托庇与他,也胜过现在被梅田两家把持!”

“这,这,……”五郎一时间也有些拿不定主意,出门之时他就猜到了自己这位二哥恐怕不会善罢甘休,他的宠妾和爱子皆命丧于蚁贼手中,而他又一直认为最大的责任该梅田两家来承担,甚至也对支持梅田两家的淮北淮南极为仇视,只是这浍州江烽有此能耐能掌管寿州么?

第八十九节 练兵

杨堪一直对江烽提出的军队几个训练要义极为感兴趣。

像军队操习之法对于像他这种将门世家出身的人来说根本不是问题,一支军队如何养成,杨堪也有他自己的训练之法,但是江烽提出的几个建议还是让杨堪忍不住意动了。

像队列操练之法,自秦汉以来便讲求阵型操练,但是没想到江烽却提出了要以队列和动作整齐划一为标准,以这种标准规范来约束士兵行为,以此来让士兵更具有纪律性。

无论是谁都很清楚,一支军队最重要的就是军纪,一支军队的战斗力最重要体现就是通过军纪来体现的,击鼓而进,鸣金则退,就是讲的这最基本的军纪军规。

但如何来强化军纪却是一件最麻烦最困难的事情,像寻常士兵,举刀负盾,持枪舞戈,这种单兵战术,易学难精,但起码占了一个易学,只要在军官的拳脚和皮鞭之下,农夫都能很快熟悉,也就是程度不同而已,但是要让这些农夫们形成严格的军纪,击鼓而进,哪怕前面刀山火海也要前进,鸣金则退,哪怕前方遍地黄金珠玉,也一样要撤退,要做到这一点,对于农夫们来说就太难了。

按照惯例,这都需要几场血淋淋的战事才能让这些刚从农夫转化为士兵的泥腿子们稍许明白一些,但江烽告诉杨堪,通过队列相关动作的训练,只要舍得吃苦训练,能够极大的减轻这些泥腿子们的散漫懒惰,而让他们最快度的适应军纪,学会协同。

军队之所以是军队而与贼寇有着本质区别,就在于有军纪约束下的相互配合作战,最大限度挥出群体的力量。

为了实验江烽给自己提出的这几个建议,杨堪也专门选了两个营中的四个各方面情况都比较相似的都来做实验,两个都的士兵除了日常训练外,专门加了江烽提出的队列训练,而另外两个都则按照自己原来在广胜军的训练规范来进行,三个月下来,四个都之间的差别明显显现出来了,加入队列训练的两个都明显在日常规范和士兵士气上要高出一截,尤其是在他们的协同配合进攻防守时,更是熟练,整齐划一。

这也让杨堪和其他几个营的指挥使们大为惊讶。

明显的事实总能让人迅接受,按照江烽给杨堪的建议,第一军五营的编制虽然中、前、左、右、后的排序而来,但是要体现出各营士卒训练努力和军官的得力,那么肯定要有对待上的区别,那么五营之间的对抗演练就是必不可少的,获胜者不但会在日后士卒增补、武器盔甲的放上有优先权,甚至在一些诸如术法盔甲和武器乃至一些特制的药剂上都会优先保证,这个消息一出来,立即就让整个第一军都沸腾起来了。

江烽还建议在每个军的五营中设立流动红旗,每十天一小比,每一月一大比,打比胜出者,将获得流动红旗,会享受加餐、休假的特殊待遇。

这极大的刺激了各营的军官士卒,也使得第一军的五个营中从一开始就处于一种激烈的竞争对抗当中,迫使军官士卒们都要殚精竭虑的努力来确保自身地位不会被别人夺走。

除了这种对军纪的训练外,江烽更给出了一系列的个人体力训练方式。

在这个时空中军队中官兵呈现出十分明显的区别。

一方面是有着武技基础的一批军官,他们大多因为各种原因自小训练武技,比如江湖门派的传授,又比如家族中某一个成员在这方面有所涉猎的传授,又或者自己因为资质禀赋而被人看中传授,再或者通过其他一些渠道获得这方面的筑基知识,所以在少年期就能开始打好基础。

在进入成年期后,大多已经进入了锻体期这个武道最基本的阶段,偶尔也有天赋特别出众者能达到通脉期水准,当然这是指非世家望族出身的这批军官,他们通过自身努力,与那些自小就有家族武技传授而进入军中世家望族子弟一道成为军中骨干军官。

而绝大多数士卒则是来自市井农村,他们青少年时代从未接触过武技修行,只是抱着填饱肚皮的想法来加入军队,充其量也就有一把蛮力,甚至很多人连这一点都达不到,这也使得他们和军官阶层有了相当大的距离。

诚然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军官是核心关键,但是如果士卒个人素质能力太差,无疑会极大的拖累一支军队的战斗力,尤其是在两支军队其他方面相若时,士兵素质就显得格外重要了。

正因为如此,江烽给出了一系列的士兵单兵素质训练方式,其实说白了也就是一些现代最基本的体能培训方式,诸如武装负重越野行军,比如俯卧撑,比如集体抬木慢跑,又比如武装泅渡,这是江烽能够想得起来的一些训练方式了。

应该说江烽给出的这些训练方式对杨堪来说是一个很大的冲击,他不知道这种看似非常粗陋简单的训练方式能够对这些普通士兵起到多大作用,所以他仍然沿袭了惯例,即选择了两个营中的四个都士兵来比较性训练,一半按照惯有训练方式,一边采用江烽提出来的方式。

一个月下来,双方比较差距尚不明显,但是按照江烽提议训练那两个都的食量明显要大一截,但是也能看得出来这两个都士兵的精神面貌和协调配合能力明显要高于另外两个都。

而三个月后,双方的差距更明显,尤其是在体质方面,按照江烽方式要求训练两个都的士兵身体强壮度明显高于另外两个都,这也让杨堪终于放下疑虑,开始在整个第一军全面推进江烽给出那看似简单粗陋的训练方式。

训练场上,挥汗如雨,十名士卒扛着一根碗口粗的原木嘿着嘿着的从训练场上小步跑过。

经过几个月的训练,虽然这些近乎于文盲的农夫在识字上是个大问题,但是在服从性上却逐渐显现出他们的优势,这从他们扛原木奔跑的节奏就能看得出来。

最初是毫无节奏感,甚至一组人不知道该如何配合,结果不是压伤士卒,就是乱成一盘散沙,甚至还被这原木压伤了不少人,但随着日渐熟悉,尤其是队列训练效果展示出来的协同配合能力,使得士卒们开始逐渐适应这种高强度的新式训练方式,前提是只要能让他们吃饱饭。

当然这种原木也是从最初的小碗口粗细逐渐加粗到现在海碗口粗细,甚至更粗更重,这样也能使得他们的身体变得更加强壮,负重能力更强。

杨堪站在高台上俯视着硕大的较场内一片沸腾的景象,这让他感到很满足。

相比于许子清的第二军和张越的第三军,第一军是当之无愧的绝对主力,绝大部分经历了蚁贼围城战和蔡州军来犯战两场恶战的老卒和军官都集中在第一军中,而第一批来自大梁的军官和老卒也在第一军中数量最多,这使得这支军队在适应能力和训练强度上都要高于第二军和第三军。

像第三军甚至还在进行着最基础的身体适应性训练,拿江烽的话来说,就让尽可能这帮长期饿肚皮的流民赶紧吃饱饭,让他们身体强壮起来以便适应打仗的需要。

高台木梯上传来一阵脚步声,杨堪微微扭头,是贺德才。

这位现在已经完全进入角色的材官所材官显然对他目前的工作十分满意,而起表现出来的适应能力也让江烽、崔尚等人十分满意。

“杨大人。”

“贺大人。”

贺德才拱手一礼,杨堪也回了一礼,这位贺大人虽然性格平和,但是却很讲礼数,迎来送往都是循例而为,绝无出格之举。

“这一批甲胄已经补充完毕,下一批物资恐怕需要等到两月之后方能送来了。”贺德才看了一眼校场内龙腾虎跃的景象,忍不住也抚了抚下颌的短须,“第一军果真不凡,某观第三军与第一军相比,有若婴儿与壮汉之别啊。”

“贺大人,你这话让子跃和四郎他们听了肯定要气恼不已了,现在他们也在全面采用新市训练法,而且那帮从颍亳二州来的流民素质也不算差,只是饿得太久所以前期恢复起来慢一些,一旦进入正常训练,提高也会很快,加上四郎后面从大梁招募回来的一批老卒和军官也有不少分到了第三军,所以别小看他们。”

杨堪的话也让贺德才深以为然,每一次押送大批量的军械物资去各军时,贺德才几乎都要亲自随队,一方面是监督,一方面也要去了解各军目前在使用这些武器甲胄和后勤上有什么问题,这也是改进材官所工作的必要举措。

每一次去各军,都能带给贺德才不一样的感受,第三军刚成军时从固始到光州,一路走去,掉队无数,逃兵也多达数十人,但现在虽然还无法和第一军、第二军比,但却也初见气象了。(未完待续。)

第九十节 乍现

“杨大人说得在理,某观第三军战力提升也很快,张李二位大人在训练上也很是严格,只是那帮颍亳流民消耗甚大,在粮食上的需求都出原来估算二成以上。”贺德才点头认可杨堪的观点,“相比之下第二军的情况恐怕要慢一些,许大人在接受刺史大人所提议的训练方式慢了一些,另外在军官老卒上也有所不足,好在现在许大人已经意识到了,正在加紧赶上。”

许子清在江烽给出的训练建议上有些不太认可。

在他看来江烽的这些观点有些异想天开,一支军队的训练之法岂是随意改变的,所以最初他没有接受,而江烽也没有勉强。

一直到第一军和第三军都全面推开并成效明显时,许子清才专门组织了军官分别到第一军和第三军来观摩学习,认识到第一军和第三军的训练效果属实之后,第二军才开始真正采取新法训练。

好在第二军底子虽然不如第一军,却要比第三军强得多,虽然耽误了一些时间,但是仍然不是第三军能比拟的,只不过却也被第三军撵上来不少。

像丁满负责的牙军是最早采用江烽提出的新法的。

在牙军上没有条件可讲,毕竟牙军数量上不及三个军,而且确立的目标也就是精锐,所以丁满和黄安锦二人虽然也有些抵触情绪,但是还是坚决服从了江烽这道命令,而这也为牙军节约了几个月时间。

当然这种训练效果上的差异也只有当事人才能感觉得出来,也不是一年半载的这种训练就能让一支军队达到脱胎换骨的水准。

江烽也从来不认为这种冷兵器战争光靠训练就能淬炼成军,他奉信一个观点,一直没有染过血的军队就不配称之为军队,而一支没有经历过苦战硬战的军队,就称不上是一支合格的军队。

杨堪不愿意评价第二军,倒不是有什么嫌隙隔阂,而是因为自己有些敏感的身份。

许子清性格相对内敛深沉一些,毕竟遭遇了许氏灭族之乱后,许氏一族族人都有些敏感,许子清坐上了第二军军都虞候,但是实际上是代行军指挥使的职权,这本来在当时就有些出人意料。

在杨堪看来,或许许子清的武技水准没的说,但是许子清之前只在光州牙军中干过,而且时间也不长就闭关修炼,能不能承担起一军成长之责,他表示怀疑。

他也就此事和江烽提起过,江烽没有做过多的解释,只说他是综合考虑了多方面因素才做出的这个决定。

浍州军内部也有一些传言认为江烽是不是有意要平衡所谓大梁系军官的影响力,所以才会把许子清推到这个位置上。

应该说这些质疑也不无道理,但是杨堪却觉得江烽恐怕不是单纯的要想平衡大梁系军官那么简单,否则他完全可以自兼第一军指挥使,然后让张越或者黄安锦这些老人来担任军都虞候,牢牢掌握浍州军中实力最强的第一军,让自己去第二军。

杨堪估计江烽应该更多的是从政治层面来考虑这个问题,许氏一族遭此大难,又在对阵蔡州军来犯这一战中立下了汗马功劳,加之江烽本人也是出自许氏一族,如果不给许氏一个让其安稳的交代,的确说不过去。

而让许子清执掌第二军就是要给许氏一族一个定心丸。

这要比纳许宁、许静二女为妻妾更让许氏一族放心,毕竟这年头女人再漂亮也难以和军权相比,把许子清放在第二军位置上,本身就是一个信号,表示了江烽对许氏一族的信任。

在这一点上,杨堪还是认同江烽做法的,毕竟通过许氏一族加强对光州的影响力很有意义。

现在虽然浍州要完全控制光州有难度,但是能够对尽可能的对光州挥影响力,再与长安方面做一笔交易达成妥协,就能够很好的扼杀蔡州和南阳对光州的觊觎,在一定程度上继续把控光州。

而只要确保光州不被南阳和蔡州所得,就能在一定程度上保证浍州的东面安全,对于浍州来说,这就是一个胜利。

现在江烽已经去了长安,估计这一次应该能够与长安达成一个妥协,共掌光州,这样一来浍州可以安安心心的在浍州积蓄实力,甚至也可以考虑谋划寿州,远胜于与南阳和蔡州在光州这块地盘上纠缠。

“贺大人,我们浍州军现在虽然实力增长很快,但是对于我们浍州来说,三军的实力还是太弱了一点,尤其是你应该明白刺史大人的意图,浍州支撑不起我们现有的军队,我们必须要向外谋求更多的土地才能确保我们可以支撑起更多的军队,才能保证我们不被周围的恶邻们所吞噬,材官所这边在军械军资方面的制作和储备上恐怕还要加快啊,就我们第一军储备的这点儿物资,是打不了一场仗的。”

听得杨堪这么一说,贺德才也吃了一惊。

他当然明白杨堪虽然只是第一军的军指挥使,但实质上是江烽军队中的第一助手,哪怕是与江烽关系更密切的张越都要让杨堪一头,所以话从杨堪嘴里出来就和其他人不一样。

杨堪这番话的含义无疑意味着浍州军也许在不久的将来就要对外开战,可问题是现在浍州军有这份余力么?

“杨大人,你的意思是……”贺德才试探性的问道。

“贺大人,我别无他意,但是你也应该意识得到我们浍州当下的局面并不稳固,光州的控制权我们还得要让给长安,这样才能让光州成为我们屏障,避免为南阳和蔡州所乘,但光是这浍州一州之地显然是不够的,我们必须要有更大的战略纵深,否则一当强敌入侵,我们连回旋余地都没有。”

杨堪的话让贺德才皱起眉头,“杨大人是说蔡州?”

“都有可能,虽然现在看起来只有蔡州最可能,但是也还存在其他诸多可能,而如果寿州被外人所得,那我们浍州就失去了战略纵深,日后再要寻求突破就难了。”

贺德才虽然已经从军务中慢慢脱身出来,但是材官所还是从事的为军务服务的活计,所以对军队这一摊子也不陌生,也点点头:“刺史大人能在这么短时间内打下这样一片天地已经殊为不易了,但诚如杨大人所说,如果我们抓紧时间突破,也许日后就再无机会了,只是这寿州,如果单单只是霍丘和安丰两县倒也罢了,可这寿春城怎么拿下?如果拿不下寿春城,只拿下霍丘和安丰,安丰就永远处在寿春的兵锋之下,我们不可能长久性的在安丰驻军,一旦寿春获得淮北或者淮南援军支持,我们恐怕就会陷入进退维谷的境地。”

对贺德才杨堪不是很了解,但是听闻对方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倒是让杨堪有点儿刮目相看了,起码能看出安丰和寿春之间的关系,也说明这位贺大人在军务上也生疏。

正想和对方探讨一番,却见一名士卒疾步跑入校场,直奔着高台而来,乃是自己的亲卫。

“指挥使大人,浍州来书。”亲卫双手递过一枚小竹管。

杨堪点点头,抬手接过,查看了一下封口处的蜜蜡胶印。

这是术法蜜蜡胶印,一旦被人开启便难以复原,一眼就可以看出来,所以用来传递密函。

现在无闻堂那边也在专门培育野鸽和游隼,专门用于浍州州城与殷城、盛唐、霍山四县之间的信函传递,只是野鸽和游隼的培育也非一朝一夕之功,不过在光州时光州刺史府下就有驯养信鸽的传统,所以江烽也是一股脑儿将其搬到了固始,目前已经驯化成了有十来只可用信鸽,开始用于日常传递信函。

打开竹管后,信函中也是专用隐语编成,外人绝难明白,但在杨堪眼中却是一目了然。

信中没有太多的话语,只让杨堪把这边军务交代给副手,立即返回浍州有紧急军务商量。

杨堪也有些疑惑,照理说现在江烽去长安,这么短时间内也不可能就已经回来了,现在能有什么事情?

“贺大人,你来盛唐时,刺史大人回来了么?”杨堪沉吟了一下问道。

贺德才摇摇头,“没有,刺史大人怎么可能这么快就回来了?估计起码也还要一个月吧?”

“那可有其他外客来访?或者有无其他异常?”杨堪又问道。

“异常倒是没见着什么,不过好像的确有外客来访,好像是崔大人在接待,但我只知道有外客,具体外客是哪里来的,什么人就不得而知了。”贺德才很谨守本分,不该自己过问的事情从不过问。

他知道他自己押运这批军资来盛唐时刺史府那边就已经戒严了,但为何戒严,却不得而知。

只是他在押运来盛唐之下去禀报崔尚,崔尚也是几句话就把他打法走了,他也大略知晓是有一拨外客来访,进了刺史府之后就再也没有出来,很是神秘。(未完待续。)

第九十一节 膏腴之地

崔尚现在的确是面临着异常艰难的抉择。

无人能帮他。

按照当初江烽离开浍州时确立的原则,作为浍州刺史府司马,日常政务他不过问,全权交由长史陈蔚和录事参军杜拓来负责,他的主要工作是日常军务。

但这也仅限于日常军务,崔尚明白自己的权力范围,也清楚自己的强项和短处,日常策划筹谋无人能比得过自己,但是若是战事决断,却绝非自己所长。

所以当初江烽离开时也明确若遇战事决断,当以杨堪意见为主,秦再道、张越、许子清、丁满等人为辅。

以杨堪为主,并非就全部要听杨堪他们的,而且要让杨堪做出决断,也需要为杨堪他们提供足够的情报信息。

这件事情的确来得太突兀了。

虽然早已经在规划筹谋寿州,但是当如此机遇突然来到面前,还是让崔尚有些措手不及。

“寿州军目前有五个军,加上牙兵,大概在一万四千人到一万五千人左右,由于寿州特殊地理位置和州内复杂的势力格局,五个军中有两军是水军,梅田两家各掌一军,剩下三个军是步军,梅田郑三家各掌一军,牙军由梅家掌握,寿州目前没有骑军。”

张万山的汇报有条不紊。

对寿州的情报搜集一直是无闻堂重中之重,所以寿州内部情况张万山也是了如指掌。

“寿州军战斗力如何?”崔尚进一步问道。

“根据细作观察,五军中两军水军战斗力谙习舟楫,颇为善战,但三军步军却乏善可陈,相比之下郑氏掌控的一军战斗力略强,嗯,大概和我们浍州军第二军在伯仲之间,略强于第三军,但比第一军和牙军相差甚远,却已经葬身于蚁贼之手了。”

张万山的回答也符合崔尚的预期。

韩拔陵部蚁贼纵横寿州,寿州军却始终怯于一战,结果导致霍丘和安丰两个粮仓大县失守,郑氏所掌一军也在霍丘攻伐战中被蚁贼全歼,这大概也是导致郑氏觉得平衡被打破,郑氏很难再在寿州立足,想要寻找新靠山的主要原因。

“这么说来郑氏目前在寿州的处境是非常艰难了?”崔尚揉了揉脸颊,皱起眉头。

“寿州格局本身就是以梅田郑三家为主,但梅田二家是以寿春和安丰为根基,虽然也算是寿州大粮商,但要与独霸霍丘的郑氏相比还有较大距离,而且郑氏在寿州还有规模不小的冶铁匠铺。梅田两家垄断了淮水水路运输,下至濠泗楚三州,甚至扬州、苏州,上至颍州、蔡州,整个淮水、涡水、颍水和运河,皆有梅田二家的船队通行其上,其中泗州以上主要是梅家为主,而泗州以下直至扬苏二州这是以田家为主,加之梅家乃是寿州最大盐商,而田家则是寿州最大的布商、茶商并垄断了酿酒业,梅家和时家是儿女亲家,田家嫡女则嫁了吴王杨溥之弟为平妻,所以梅田两家的势力算起来要远胜于郑家,郑家在寿州也是苦苦维系的局面,现在遭此一劫,估计郑家若不求变,只怕就真的很难在寿州生存下去了。”

张万山的话也让崔尚稍微放下了一些心,这说明郑氏向浍州靠拢是有原因和动机的,郑氏赖以为根基的霍丘毁于蚁贼,短期内根本无法恢复,而在寿春,梅田两家各有靠山,意图将郑氏排挤出寿州,这势必引起郑氏的反弹。

士绅豪门之间的竞争也是异常惨烈的,一旦郑氏失势,郑家很清楚在梅田两家的合力夹击之下郑氏所有的一切都将被彻底划分殆尽,而郑氏赖以生存的军队已经覆灭,而粮食生意和冶铁生意也正是梅田二家垂涎三尺的,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没有一个坚强的靠山,郑氏必灭无疑。

躺在驿馆中床上的郑弘辗转反侧,无法入睡。

他当然清楚这一趟来浍州是一次冒险,一旦被梅田两家知晓自己和浍州有了联系,只怕两家就不会再对如何瓜分郑家的生意争执不下,也不会再忌惮淮北仍然在颍亳泗三州肆虐的蚁贼,马上就要对郑家下狠手了。

同样若是被淮北或者淮南知晓自己和浍州有勾连,无论结果如何,无论淮北还是淮南,都绝不会允许郑家在寿州生存下去了。

在淮北和淮南这些巨擘面前,郑家这点儿力量连填牙缝都不够,这还没有算梅田二家夹杂其中,在这之前,郑家是万万没有想过要去拂逆淮北淮南的心意的,但是现在,郑家还有得选择么?

随着霍丘被攻陷,包括郑弘在内的郑氏族人就都知道大难临头了。

郑家失去的不但是霍丘这个郑氏赖以立足的根基之地,而且还失去了以郑氏子弟为核心的寿州第五军,没有了这支军队,郑氏拿什么来保卫自己在寿春城内的产业?

这个时候郑氏才意识到乱世中没有傍上一棵大树的危险性。

像梅田两家纵然一时间丧失了军队,但是只要淮北或者淮南能够为他们提供道义上的支撑,郑家也不敢去觊觎梅田二家的生意产业,但郑氏背后没有足够大的靠山,虽然与淮北和淮南一些要员贵人都有不浅的关系,但是在这种大事情面前,却又根本算不上什么了,没有人会为你两肋插刀,梅田两家就可以肆无忌惮的瓜分郑家的生意产业。

来浍州就是一次赌博,但郑弘别无选择。

大哥身体不佳,精力不济,已经有些乱了方寸,只知道一味向梅田两家示好求饶,可这种情况下,梅田两家岂会放过如此好的机会?

早就觊觎郑氏在粮食和冶铁上的生意产业,遇到如此良机,岂能放过?

换了自己也不可能就此罢手,不把郑家吞个干干净净,梅田两家也枉自在寿州立足这么多年了。

现在自己来找上浍州也算是走投无路的无奈之举吧,放眼四周,又有谁能对陷入绝境的郑家提供助力?

事实上在去霍丘一看之前,郑弘也没有想过找上浍州,盖因浍州给他的印象实在是太模糊了,哪怕江烽从寿州手中夺走了盛唐和霍山两县,但盛唐和霍山两县从来也没有被寿春城里的三姓打上眼,在三家眼中,盛唐和霍山更像是野外之地,无足挂齿。

但在亲眼看到了霍丘现状之后,郑弘绝了尚存的侥幸之心。

以霍丘眼下的局面,要重建霍丘根本不是郑氏一家的力量能够做到的,残破不堪的县城,一片白地的郊野,十不存一的百姓,怎么来重建霍丘?

梅田两家不可能支持重建霍丘,他们现在想的是怎么来落井下石瓜分郑家的产业和生意。

这种情形下,怎么死中求活?

放眼望去,似乎只有浍州这样一个不太可靠的选择。

说浍州不可靠,倒不是说浍州实力不够强,事实上浍州军的战斗力已经证明了其实力,韩拔陵部在固始折戟而逃,但却打破了霍丘,横扫了整个寿州,这足以说明浍州军的强悍,但是浍州军是刚从一县之地扩张到一州,刚刚接手了盛唐和霍山两县,他们还有这份力量来干涉寿州么?

郑弘不怀疑浍州掌舵人江烽对寿州的兴趣,没有谁能够对寿州无动于衷。

浍州虽然有四县之地,但是要与寿州三县相比,根本不在一个层面,无论是田土数量和肥沃程度,还是商业达程度上,浍州都无法相提并论。

也许浍州唯一比寿州强的就是它拥有一支足够强悍的军队,而这对于梅田两家控制下的寿州来说未必是好事,但对于郑家来说却是福音。

郑弘还是抱着忐忑的心情来浍州的,浍州对其的重视程度也让他看到一丝希望。

但接下来浍州在接待了解之后进入实质性的商谈之后,模糊的态度却让郑弘心又悬了起来。

最关键的是江烽不在,去了长安,这让郑弘大失所望。

浍州司马崔尚没有隐瞒江烽去长安的目的,商谈光州归属和权力划分问题,如此坦率也让郑弘颇为心动,尤其是在了解到原来的固始县令陈蔚已经出任浍州长史之后,他就更为意动了。

这说明庶族出身的江烽愿意与本土士绅望族们分享权力,这也意味着如果郑家能够和江烽达成一致意见,江烽日后也许不介意郑家像陈氏一样获得寿州的部分权力,如果能够挤掉梅田两家,或许郑家还真的能够成为江烽在寿州的权力基础支撑点。

如果能达到这一步,也不枉自己这么煞费苦心的跑浍州一趟了。

辗转难眠,郑弘爬起身来,在房中踱步。

邻房的郑恢也听到了自己隔壁房间二哥的动静,也起身过来,敲了敲门,“二哥,还没有休息?”

“五郎,能睡得着么?我也不知道我这一趟来得对不对?之前我也没有给大哥说过,但是我觉得我没做错,如果我没来,我也许会后悔一辈子。”郑弘背负双手,走到窗边,看着窗外漆黑的天空,沉声道。(未完待续。)

第九十二节 蹊径,便道

郑恢一时间也沉默不语。

在来浍州的路上,他就已经和二哥探讨过多番,浍州会如何看待这件事情,又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他们心里都没底。

但就如二哥所说,不来一趟,始终无法释怀。

这样两手空空的回寿州,基本上就宣布了郑家会从寿州的上层社会版图中消失。

以梅田两家的心性,断不会容忍已经失去了实力基础的郑家存在,被扫地出门已经是最大幸运,更大可能是被彻底分食。

想到这一点,郑恢一样心里紧,本来就已经在蚁贼攻陷霍丘上遭遇了重创,如果在被梅田两家横扫出局,郑家就真的无复有起复的可能了。

所以在这个问题上,郑恢认同了二哥来浍州这一行程。

浍州的态度却让人七上八下,难以安枕。

浍州刺史江烽不在浍州,去了长安,而且回来时间不确定,这一趟只怕没有一两个月是回来不了。

主事者不在,留守人员敢做决定么?

尤其是这些人都是江烽在相当短时间内集合起来的,江烽对这些人的信任度有多高?

他们能指挥得动军队么?

没有哪个主帅不对兵权视若拱璧,那个崔尚虽然是江烽的司马,但郑恢不认为一个才来浍州几个月时间的谋士就能替代主帅作出这样大的决定。

只可惜江烽既没有婚配,更没有子嗣,否则倒是应该有能做主之人。

“二哥,现在我们做了该做的,是该浍州方面做决定了。”良久,郑恢才沉声道:“浍州方面是肯定对寿州感兴趣的,这从他们询问所有问题的详细程度就能看得出来,否则他们完全可以敷衍了事,只是唯一遗憾的江烽没有在浍州。”

摇了摇头,郑弘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我们等不到江烽回来了,我敢打赌,这一趟我们回去,梅田两家就要对我们下手,所以无论如何我们必须要把浍州拉进去。”

“可否我们回去虚晃一枪,就说浍州方面支持我们重建霍丘?”郑恢想了想又道。

郑弘眼睛亮了一亮,但随即又黯淡了一下,缓缓摇头:“不行,这样只会引火烧身,甚至迫使梅田两家立即对我们郑家下手。他们手中有四个军,而我们呢,第五军大部溃灭,现在我们在寿春城里只剩下我们家族的几百私兵,根本无法和他们对抗,而且他们真的把我们给抹平,有淮北淮南做后盾,浍州也对他们毫无办法,没有我们做内应,浍州军要强攻下寿春城代价太大,浍州不会干。”

“那我们怎么办?”郑恢也觉得自己兄长所说符合梅田两家的作风,自己有些太天真了。

“还是要让浍州军介入。”郑弘脸色越阴冷,“只有彻底把浍州军拖入局,我们才能死里求生,否则就算是我们侥幸苟活,淮北淮南也不会容忍,要让浍州军驻扎在寿春城,彻底把梅田两家扫地出门,我们郑家全力配合浍州军,只有这样才能保住我们郑家的利益。”

“但江烽不在,浍州军谁能做主?”郑恢摇摇头,“那崔尚虽然是司马,但恐怕这等大事他不敢决定,而且浍州军未必会服从他的命令,而长史陈蔚虽然是本地大族,但是我觉得今日他连面都没有露,我觉得恐怕江烽也是有意不让其参与军务,这军权恐怕还是牢牢掌握在江烽一人手中。”

对于自己五弟的观察和分析判断能力郑弘还是很认可的,没错,浍州军的情况他大略了解,三个军,外加不太完整的骑军和牙军,泾渭分明。

第一军是绝对主力,军指挥使大梁系出身的将领杨堪,第二军则是许氏一族的许子清,第三军则是江烽同窗好友张越,骑军和牙军则分别是光州旧军出身的秦再道和大梁系出身的丁满执掌,这种均匀的分配方式也足以说明江烽用心良苦,也说明,没有谁可以在浍州军中独掌大权,除了江烽本人。

“还有一个人也许可以挥作用,或者说可以做主。”郑弘缓缓的道。

“谁?”郑恢讶然。

“许氏女。”郑弘若有所思,“许氏二女,据说江烽有意取其长女为平妻,纳其次女为妾,我相信这二女可以挥作用。”

**********************************************

“哦?要见我?”许宁目光一凝,瞬即转冷,眉目间多了几分若有所思,“没说姓名?”

“没说。”婢女低垂着头,“但婢子看有驿馆军士护送而来。”

“驿馆军士?”许宁更是讶然,放下手中书卷。

浍州驿馆新建,只为外界来客而设,这么久来除了举行授任仪式时有外客来使用了外,其余时间一直空闲,寻常来人也没有资格入住紧邻刺史府的驿馆。

没想到来人竟然还由驿馆军士护送而来,要知道驿馆军士几乎都是由牙军中的精锐充任,这也说明来人身份不凡。

“他怎么说?”许宁倒是来了一些兴趣。

难道是长安来人?长安来人又何须这么鬼鬼祟祟,而且找上自己,好像也不太合情理。

纵然二郎不在,但文有陈蔚和杜拓,武有崔尚,哪怕杨堪不在浍州城里,起码许子清也在,怎么会来登自己门?

许宁和许静依然独居小院,只不过小院位置换了,换到了与一干将官们居住在一起,方便警戒保卫。

“他说他来拜访刺史夫人。”婢女小声道。

许宁猛然抬起目光,“刺史夫人?”

这个称谓还不能用在自己身上,江烽还未娶正妻,自己便不能嫁给江烽,平妻须得在娶正妻之后方能娶,倒是妾可以先纳。

“他是这么说的,要来拜会大小姐和二小姐。”婢女补充道。

“哦?”许宁更觉讶异,要见自己和小静,这人是什么意思?“小静回来没有?”

“二小姐刚回来,还在沐浴。”

“那你去把二小姐也请过来。”

待到许静有些疑惑的过来,听得许宁这么一说,也是茫然不解,“阿姐,这人是谁,来意为何?”

“不清楚,所以才让你和阿姐一起见一见。”许宁泰然自若的道。

“合适不合适?需不需要和崔大人他们说一声?”许静还是有些不踏实。

“恐怕崔大人他们也知晓了,并未禁止,说明没什么,见一见再说。”

待到郑弘来到大厅时一眼看到了相对而坐的两位女子。

居左的女子一身淡绿色的长裙,微微收敛的狭领和现在流行的敞领裙服略有不同,一副半袖披在身上,眉若春山,眼波流淌中却闪耀着睿智的光泽,略略有些偏薄的嘴唇更让这个女人多了几分精明的气息。

居右的女子从脸型上来看一看就知道和左边女子是同胞姊妹,只是脸颊稍微圆了一点,少了几分凌厉,多了几分柔媚和温润,尤其是那双眼睛里绽动着几分好奇,给人很舒服的感觉。

“郑弘见过二位娘子。”

“郑弘?可是寿州郑氏郑大人?”许宁眉峰一挑。

连郑弘都没想到这女子居然知晓自己,也大感惊讶,“正是郑某,宁娘子也知道某的薄名?”

“久闻郑大人乃是郑氏一族的顶梁柱,郑氏一族能有今日,郑大人功不可没啊。”许宁抿嘴微微一笑,“小女子虽然孤陋寡闻,但是对邻居还是略微知晓的。”

郑弘也不禁有些佩服,作为寿州三大姓中的重要人物,对光州许氏也并不陌生。

许氏双姝在淮南道上艳名远播,淮南道上想要娶许氏双姝的名门子弟不少,连郑氏中亦有,后来眼前这位许氏长女许与舒州周氏,也是引起了不少热议,有传言说这是许氏长女自己选择的,更是引起了一阵轰动,只不过后来局面骤变,许氏一族覆灭,舒州周氏解除婚约,

早就听说此女颇识大体,精明睿智,现在一看果然名不虚传。

“宁娘子过誉了,现在郑氏一族处于生死攸关的关键时刻,所以郑某特地前来浍州求救,没想到刺史大人不在,所以郑某特地来拜会二位娘子,请求浍州军能拯救郑氏于水火之中。”郑弘也不饶圈子,直接步入正题。

“哦?郑大人怎么这般说?蚁贼已然离开寿州南下,现在正该是寿州士绅民众齐心协力,恢复重建的时候吧?”

许宁内心又惊又喜,但是还是很快就克制住了自己的情绪,让自己尽量显得平静淡然一些,只有坐在一旁的许静才能了解自己这位阿姐,被郑弘这番话给说得心花怒放了。

“宁娘子恐怕也知晓霍丘被蚁贼攻破吧?我们郑氏一族损失惨重,现在霍丘城破败不堪,城外更是白地一片,我们郑氏元气大伤,只剩下寿春城里那点儿祖产了。”郑弘咬牙切齿,“这也罢了,可我们郑家却摊上了两头虎狼同城,随时准备吞噬我们郑氏一族,所以郑某才冒昧来浍州求援于浍州军,希望二位娘子能帮郑某说服浍州军中诸位,撑郑家一把。”(未完待续。)

第九十三节 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许宁秀美微蹙,看了一眼对方,“郑大人是不是找错人了?如果郑大人真的希望浍州军介入寿州,应该去找崔尚崔大人,他是浍州司马,负责浍州日常军务。”

郑弘笑了起来,身体向身后胡椅一靠,朗声道:“宁娘子,我当然知道崔大人在负责浍州日常军务,可是他只是负责浍州的日常军务,介入寿州,算是浍州的日常军务么?这是要出兵寿州!哪怕崔大人内心再支持认同,但是他的身份限制了他的权力,在刺史大人不在的情况下,某认为他不太可能对这样大的事情作出决定。”

郑弘的语气极为强烈,充满了感情色彩,也让许宁颇为意动,“郑大人觉得小女子有这个权力?郑大人又凭什么觉得小女子会支持出兵寿州?”

“先说第一个问题。”郑弘好整以暇,“江大人尚未婚配,但是据某所知已和宁娘子有了婚约,而且某也闻静娘子与江大人系青梅竹马,日后可能也是一家人,从这个角度来说,浍州军上下应该清楚江大人和二位娘子的关系,也应该相信二位娘子会站在江大人利益角度,这种情况下浍州军上下会认同二位娘子的身份。”

略显牵强,但是也说得过去,许宁想道。

“第二个问题。”郑弘继续游说,“久闻宁娘子在光州时便智慧过人,识大体,明大局,相信在这个时候,寿州对于浍州军的意义有多大,也清楚如果没有我们郑家的内应,浍州日后再想要取得寿州,会多付出多少代价,可以说现在取寿州,正当时!”

郑弘的语气再度激烈起来,也冲击这许宁的心防。

对于第一个问题,她明白再多言也没有意义,浍州军认可不认可,不是她和郑弘讨论就能得出结论的。

但第二个问题,她需要郑弘来说服自己,否则她不可能去贸然做出这种去说服崔尚和杨堪、秦再道和张越等人的决定,自己的身份更是一种双刃剑。

“郑大人,既然你已经考虑得这么周全了,小女子在虚以推诿就显得太过虚伪了,小女子想听一听你给崔大人他们的建议,浍州军怎么能在最小代价的获得寿州?而为什么说现在是取寿州最好时机?以及你们郑家有什么想法和要求。”许宁坐直了身体,一只手靠在茶几上,正色道。

名不虚传,这么短时间内就能把问题考虑得如此透彻而周全,郑弘心中暗赞,难怪会别出心裁的自己替自己选夫婿。

只可惜生在光州许家却是女儿家,为许家所累,未能成就大事,但若是此女嫁与江烽,却不知道对江烽是祸是福,不过现在在郑弘看来却是好事,起码比一个看不清形势的庸人要有用得多。

“宁娘子,静娘子,某来此,也就是想要向二位娘子阐述某的看法。”郑弘镇定自若的点点头。

这一谈就是一个时辰。

郑弘也是有备而来,知道对于许宁这种性格清冷心细如的女子不能隐瞒什么,谈了寿州现状,谈了郑家的现状,谈了他给崔尚的建议和意见,谈了存在问题和风险,谈了郑家的想法和要求,和盘托出。

许宁也问得很细,很多关键问题也是三番五次的询问,务必要搞清楚,显然是动了心。

“宁娘子,某没什么好遮掩的,现在郑家的局面很危险,没有你们介入,郑家很有可能就会被分别有淮北淮南支持的梅田二家扫地出门,撵出寿州,正因为如此我们郑家才愿意冒天下之大不韪来和浍州合作,共谋大业。如果浍州不能在短时间内进入寿州,某可以确信,日后浍州要进军寿州的机会就很渺茫了,一旦淮北和淮南任何一方缓过劲儿来,他们绝不会允许浍州把手伸入寿州。”郑弘用这样一句话来做了总结。

“郑大人,您言重了,郑家就算是和浍州合作,也绝非什么冒天下之大不韪,梅家可以和淮北眉来眼去,田家可以和淮南暗通款曲,怎么就不允许郑家和浍州把臂言欢?”

许宁拂弄了一下额际垂落下来的丝,因为兴奋有些微微红的脸颊更透露出一种惊心动魄的媚意,看得郑弘都有些意动神摇,暗呼果然是红颜祸水,让人情不自禁就欲迷醉其中。

“郑大人先前说的那些,小女子都听明白了,嗯,就请郑先生先行回驿馆,小女子还要细细斟酌一下,至于最后会有什么结果,小女子现在不敢保证,但是请相信浍州会给您一个满意的答案。”

把郑弘送出门去,许静有些坐不住了。

“阿姐,你真打算要过问此事?”

“小静,你觉得我不该过问这件事情么?”许宁目光溶溶如水,落在表情有些烦躁的许静脸上。

“阿姐,我不知道。”许静摇摇头,与姐姐对视,“二郎不在家,有些事情我不知道我们该不该过问,如果他在,也许要好一些,但如果他不在,是不是该由崔大人和杨大人他们来做判断更妥当一些呢?”

“如果他们能够作出决定,那当然再好不过,可如果他们无法做出决定呢?”面对妹妹的质疑,许宁反问。

“如果他们无法作出决定,那就说明这件事情出了他们的职权范围,那就等到二郎回来!”

许静也提高了声音,她相信姐姐明白她的意思,这种时候更应当要避嫌,如果冒然插手,只会适得其反,甚至可能引有些不必要的后遗症。

“可如果时间不允许呢?有些时机是失不再来,尤其对于我们并不算强大的浍州来说,抓住一个机遇,也许就能为我们赢得几年的展时间,小静,寿州的重要性我相信哪怕是你也应该清楚,二郎一直在谋划寿州,现在送上门来的机会,我们能因为他不在就放弃么?郑弘也说了,时间稍一拖长,恐怕郑家势力都被梅田二家彻底拔出,谁来当我们的内应?没有内应,寿州岂是那么容易拿下的?也许那就要付出上千上万士卒们的性命!我们不能失去这个机会!”

许宁提高了腔调,目光中也变得有些咄咄逼人,“阿姐知道阿姐这么做可能会引来很多人的质疑、攻讦和非议,甚至可能破坏阿姐刚和二郎融洽的关系,阿姐也完全可以坐看闲庭,不参与介入,但是阿姐不会那么做,因为阿姐觉得这对我们浍州有利,对二郎更有利!阿姐也相信二郎能够理解我的想法!”

许宁的话终于打动了许静,微微动容的许静看着姐姐有些潮红的脸颊,甚至有些湿润的眼眶,她能感受到姐姐内心的坚强和不屈,也能感受到姐姐在面对外界的风言风语所承受的种种委屈。

“可是阿姐,如果崔大人和杨大人他们仍然不接受你的意见呢?”许静犹豫了一下之后才道。

“我心已尽,便无遗憾。至于说决定本来也就该他们来作出,我只能说是给他们一份建议,从我这个角度给他们的建议,让他们斟酌,甚至我也可以为他们提供一份保证,在二郎回来之后会如实表明态度的保证,但决定只能是他们来作出,二郎没有授权给我来做这个决定。”许宁淡然道。

**************************************************

堂内气氛凝重。

遇上这样一件大事,无论对谁来说都是一个考验。

张万山把无闻堂所有掌握的情报全数进行了汇报,崔尚也把郑弘郑恢两兄弟反映的情况作了一个介绍,两方面的情报结合起来,基本上能够让在座众人对寿州,尤其是寿春的情况有了一个大致了解。

“啧啧,郑氏兄弟还真是给我们出了一个难题啊。”杨堪双手放在膝盖上,目光平视,像是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情,“寿春城里尚有一万余兵力,纵然其水军战斗力可以打一个折扣,纵然寿州军的战斗力堪忧,但蚁多咬死象,又是在他们地盘上,这一仗不好打啊。”

“关键在于郑家能够提供多大的助力,能不能替我们骗开城门?还有,若是我们大军进入寿州境内,如何避开寿州斥候?寿州再是孱弱,恐怕最起码的斥候探马还是要放出来吧?”张越也皱起眉头。

“两百多里地,就算是我们从盛唐潜行,但顶多能隐匿两三个时辰,这段距离我们急行军也就是五六十里地,也就是说,寿州探马斥候在现我们之后,我们还要连续行军一百多里地到寿春城下确保不被现,然后还要郑氏族人圆满的协助我们打开城门而不出意外,然后还要以少胜多的控制住城内一万多寿州兵不被其翻盘,这怎么看起来都像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啊。”

丁满的话语里也多了几分戏谑的味道,但是只有熟人才知道这家伙话语里更是充满了一种嗜血的兴奋,越是这种高难度的战事任务,才更能吸引人。(未完待续。)

第九十四节 授权

虽然在座的众人大多明白丁满话语里的含义,但是他所说的这些却也是实实在在存在的客观困难,没有谁能忽略这些。

“阿满所说还只是表面存在的,真正落实到具体细节上,还有很多问题,甚至某一个环节出问题,都可能导致满盘皆输,这一仗如果要打,风险极大。”

接上话的是张挺,这让所有人都有些意外。

这家伙来到浍州之后,之前一直没有明确身份,而是一门心思观察浍州军的战斗力,寻找浍州军存在的问题短板,为江烽提供参考依据。

应该说这家伙的眼光相当犀利而独到,所以每每提出的问题都是一针见血,尤其是对第二军存在的问题更是提出了许多。

这既让许子清感到恼火之余也不得不承认这家伙所指出的问题非常关键,对第二军的战斗力提升有很大的帮助。

以至于许子清私下里都向江烽建议是不是让张挺来担任第二军指挥使,他本人愿意继续担任军都虞候,协助张挺。

虽然在军事训练上所意见颇多,但是在军务战略上张挺却甚少言,不过无论是崔尚还是杨堪都对这个家伙的性格十分了解,言不轻,必中的。

一直到江烽离开浍州赴长安时,江烽才征求了张挺本人意见,问他愿意不愿意担任第一军的军都虞候,也就是为杨堪当副手,在整个浍州三军中,能压张挺一头的也只有杨堪了。

“过之之意是这一仗我们不能打?”杨堪不信这家伙改了本性了,越是有挑战性的东西,这家伙才越有兴趣。

“不,我们应该从逆向来考虑问题,越是大家都觉得不可能的事情,那么敌人才会越是大意,因为大家都觉得不可能,所以在很多方面就会麻痹大意,就会放松警惕,哪怕是有一些迹象预兆,他们也会主动的过滤掉,这恰恰是我们的机会。”张挺摇头,“如果真的当我们在浍州大干特干,军队也都训练好了,估计有点儿风吹草动,寿州都会严阵以待了,那我们即便是能拿下来,也会付出出我们接受范围的代价。”

张挺的话让所有人都沉静下来。

夺取寿州是浍州军上上下下心照不宣的秘密,哪怕从来没有在正式场合下将这个目标公布出来,但是所有的工作重心都是围绕着寿州旋转,哪怕是再对浍州有感情的诸如秦再道、张越等人,也明白寿州的价值和意义是浍州不能比的,更不是光州能比的。

浍州的价值在于其战略位置,扼荆楚和江淮与中原咽喉要隘,而寿州的价值不仅仅在于其划分淮北淮南,更在于其扼守了淮水这一巨大的水运通道,沿淮直下可以直入运河,辐射整个淮北、青密和吴越,溯淮而上,可入涡水、颍水,深入蔡颍两州腹地,兼之有三县粮仓丰沃之地和寿春商埠,可以说拿下寿州便可虎视淮南,亦可染指淮北。

所以对浍州来说,夺下寿州,也就意味着王霸之业可期了,这是浍州诸将从上至下一致的看法。

寿州必须要拿下,但之前这只是浍州的一个远景目标,毕竟以浍州的实力,要硬拼寿州,哪怕没有淮北、淮南的介入,如果寿州军仍然以龟缩之势抗衡蚁贼的方式来对付浍州军,浍州军没有希望。

浍州诸将们甚至包括江烽在内也考虑的是先强化自身军事力量,然后看是否能获得朝廷大义,再以大义压人,先行吞并霍丘和安丰这两个无险可守的县份,困死寿春,最终达到解决寿春问题。

当初崔尚和江烽初步估算了一下两三年内能把整个寿州收入囊中已经算是比较快的了,这还要看淮北淮南局势变化情况。

现在这一个机会却如此突兀的浮现出来,来的这么突然,以至于大家心态都有些失衡,也有些患得患失起来。

“过之,依你之见,这寿州我们是该取了?”杨堪目光宁静,注视着张挺。

这个家伙居然拒绝了给自己当副手,据说他给江烽的回答是他更愿意去第四军当指挥使,还真有点儿宁为鸡不为牛后的味道呢。

不过杨堪也能理解张挺的心思,第一军已经基本定型,他张挺加入进来也不过是锦上添花,而如果能够单独执掌一军,尤其是能独自打造出一军来,那无疑能让他张挺在浍州军中的话语权大很多。

“要解决取与不取的问题,要搞明白两个问题,第一个就是我们刚才探讨的问题,那是战术层面的,涉及到诸多细微环节,可以一个一个来探讨,我觉得我们还有一个问题要解决,那就是战略决策上的问题,那就是刺史大人不在,谁来做这个决定?我们大家在一起是否就有这个权力做出这个决定?呃,别怪某多嘴,有些东西我们还是要考虑清楚再来决定,以免日后……”

所有人心里都浮起一种古怪的念头,谁他么说这家伙特立独行孤傲不群?能把这一层一般人都未必能想到的问题都想透,这特么不是人精还能是啥?

虽然都在内心里嘀咕这家伙,但是谁都知道这话却刺中了核心。

江烽不在,谁能作此决策?崔尚?杨堪?日常事务当然不必说,但这出兵寿州显然不属于日常事务了,他二人有此权力么?

江烽授权了么?

有些微妙气氛笼罩着全场。

无论是崔尚还是杨堪,都不可能就此言,哪怕是张越这种江烽的总角之交,也不敢在这种问题上轻易表态。

大权岂可轻易授人?尤其是军权。

脚步声把场内有些凝滞的气氛撕破,所有人都把目光望向了门口,如无特别事情,是没有人来干扰这种军务会议的。

“司马大人,宁娘子静娘子请见。”

崔尚微一愣怔之后,目光环视一圈,其他所有人目光都有些复杂,许宁许静请见?

这个时候请见?明知道这是军务会议,仍然请见,分明就是要参加这个会议,这合适么?

此时所有人都意识到一个没有法理上妻室和子嗣的主公是多么危险而麻烦。

一盘散沙需要一个凝合剂才能将他们凝成一块铁板,一群狼需要一头狮子来带领才能成为强大的力量,而江烽就是这个凝合剂和狮子,一旦他缺位,就没有人能把他们扭合在一起形成一股力量。

无论是杨堪还是崔尚都不具备这个能力,而秦再道张越这些人更不用说。

但这位还只是和主公有了婚约的宁娘子就行么?还有那位好像从来不参与这些事务的静娘子?

许静当然是不愿意参与这种事务的,但是她更担心自己姐姐的出格举动,在她看来自己姐姐的行径是在刀口舔血,极其危险,稍不留意无论结果如何都会伤及自己,但是许宁最后说的那番话还是打动了她。

既然如此,许静干脆就和许宁一道来了,日后若真是二郎怪罪起来,许静也可以为阿姐承担部分二郎的怒火。

为许宁和许静摆设位置都让崔尚为难了一番,上只有一个位置,那是江烽的,许宁和许静当然无权去坐那张胡椅,但若是将二女位置摆在下,似乎也不太符合规矩。

最终只能在代表江烽的胡椅背后摆放了两张椅子,姑且把二女算作了江烽房中人吧。

“崔大人,诸位大人,想必大家都知道小女子的来意了,小女子无权替二郎做主,但是之前郑弘来小女子介绍了寿州当下的情况,小女子来的目的只是要表明一个态度,寿州是二郎一直念念不忘所要谋取的所在,如果在战术上这是可行之举,而诸位囿于权责范围,担心因为擅自做主做出某个决定,小女子在此可以承诺,无论最终结果如此,这一责任由小女子来承担!”

许宁一坐定,便开门见山的阐明了来意,表现出来的气势让崔尚、杨堪、秦再道、张挺等人都是眼绽精芒,张越、许子清、鞠慎和黄安锦等人更是表情复杂。

堂内诸将一时间窃窃私语起来,崔尚也是微微一皱眉头,“宁娘子可知晓当下寿州情况?”

“略知一二,但是小女子以为这不重要,决定权在诸位,小女子只是要明确一点,请诸位无须担心擅权这一罪名怪罪到你们头上,俗话说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同样君在外,将领便有擅专之权!”

一席话终于让诸将有些动容了,这是在代表江烽授权了,崔尚和杨堪心中都是微动,许子清更是震惊。

他们是知晓一些江烽和许宁之间的关系的,许宁代表江烽授权,无论结果如何,若是江烽日后回来不曾追究,那么也就意味着许宁已经在江烽背后站稳了脚跟,江烽已经变相的承认和认可了许宁,这份权力堪比正妻!

江烽在这里都不得不竖起大拇指,这才是真正的心机婊啊,把权势一道玩得炉火纯青,借势的手腕,你不得不佩服,鞠蕖和许静与其相比简直就是小学生和博士的差距。

:访问网站

第九十五节 定计

在许宁和许静离开之后,诸将的意见趋于一致。

这个机会不能失去,现于条件是否成熟,也就是说目前存的诸多问题和困难能否解决和克服。

一个一个的问题被提了出来,并进行探讨和论证。

先是出兵数量问题,寿州军在寿春城内数量达到一万多人,就算是之前一切顺利,夺下寿春城之后,要控制住寿春城不被寿州军反噬,哪怕寿州军的战斗力不足,浍州军的数量都不能太少,按照诸将商讨的结果,起码需要七千到八千的兵力,这意味着现在的浍州军几乎要倾巢而出。

但目前第三军的战斗力尚未形成,仅有第一军、第二军可堪一战,如果加上两个营的骑军和两营牙军,勉强可以凑足最低限。

经过一番讨论之后,基本上确定了第一军、第二军加上骑军和牙军全数加入对寿州这一战。

确定了参战兵力之后,这才开始商谈具体细节。

按照郑氏兄弟提出的方案,夺下东门,从东门进城。

寿州城除了北门是水门外,西门和南门是主要6路进出通道,而东门虽然也存在,但是一出门不远便是肥水码头,东溪和北溪沿着肥水注入,还有东台湖,使得这一带林荫匝道,风景优美,乃是寿州著名的风景名胜区,著名的导公寺(东山寺)便建于此。

北门是水门,也是寿州军两军水军驻扎地,主要是防范北来的敌人,尤其是防范蚁贼从寿春附近河段渡淮。

西门和南门都是商旅出入的重要通道,所以梅田两家在这里也驻扎有重兵。

唯有东门因为并非主要出入通道,城门较小,仅有西门和南门不到一半大小,平常主要是供出入导公寺礼佛和到东台湖游玩的达官贵人士绅们使用。

郑氏兄弟的意见是从东门入城,控制住东门之后,浍州军可以趁夜袭击西门和南门驻军,暂时不理驻扎在北门的水军,因为水军部分驻扎在北门外码头附近,部分驻扎在北门内营地,一是距离较远,二是较为分散,三是其战斗力相对较弱,只要消灭了西门和南门的寿州军,便可基本上控制住寿春局面了。

东门的守卫兵力较弱,只有一个营的兵力,其中营指挥使虽非郑氏子弟,但也非梅田两家的子弟,而是出身导公寺的俗家弟子,同时也娶了郑氏女子,也正因为如此,郑氏兄弟才有这份把握。

“两军兵力都集中在盛唐,对外如何解释?”

“可以以天柱山霍山一带出现大量盗寇为由,我们两军要进山清剿,……”

“可以先行虚晃一枪,让第一军摆出南下霍山的姿态,第二军沿决水南下,也作出要到霍山剿匪的动作,暂时性的避开耳目,……”

“斥候如何遮断?从盛唐到寿春这一线虽然不算是寿州军重点防御区域,但是肯定会有斥候细作查探,必须要遮断这一线斥候向寿春传递消息,才能确保我们大军北进不被现,……”

“亲卫队可以配合无闻堂先行进入安丰一线,沿着安丰到寿春这一线,多重布防,截杀寿春的斥候,只不过要想做到万无一失,把所有的斥候都拦截到位,谁也没有这个把握,只能说是尽最大努力,……”

“郑家在寿春城里可动力的私军有多少?某更担心我们入城之后能不能控制住局面,一举拿下南门和西门驻军,哪怕是趁夜,也不容易,一旦北门的水军动起来,有可能就会演变成一场混战,必须要震慑住北门水军,让其不敢妄动,……”

“那就只能用骑军布置在眼顺河大街一线,一旦水军敢露头,骑兵便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掩杀,迫使其不敢越雷池一步,确保这边拿下南门和西门驻军,……”

“梅田两家的武道高手情况,恐怕我们还要合计合计,梅家第一高手梅况乃是固息前期高手,不过年龄偏大,田家的第一高手田春来据说也已经是太息后期的高手了,不过听闻此人已经去了江宁,不知道……”

一旦进入实质性的讨论方案,诸将便开始把所有心思放在了方案研究上。

崔尚精于策划,在郑氏兄弟将所知晓的情况和盘托出之后,他便结合张万山的情报拟出了两套方案,但这都只能算是纸上方案。

这两套方案在家经过筛选后也迅形成了第一套方案为主,第二套方案做备用的计划,然后就是由诸将来对这两套方案进行商讨,提出问题,一一进行解答或者修改。

每一套方案都要经过反复的斟酌雕琢,最后还要让郑氏兄弟二人来进行评判,查缺补漏。

唯有他们才是对寿州最熟悉的人,哪怕是无闻堂派在寿春城里的细作也无法和他们两兄弟这种对寿春城内外了如指掌的角色相比。

方案的讨论从上午一直持续到晚间。

计划不如变化快,任何一个新获的消息都能够对方案计划造成影响,所以这个方案哪怕是到实施之前的最后一刻,都一样存在改变的可能。

一直到第二天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崔尚才揉着血丝浸润的眼睛舒展了一个懒腰,“七郎,差不多了,主公也说过,尽人事听天命,某自信,把能考虑到的都已经考虑到了,但谁都知道战场上千变万化,具体如何操作就只能靠你们这些为将者灵活机变了。”

厅堂中只剩下了崔尚、杨堪以及张挺、张越四人。

崔尚的话让其他三人都有些压力,的确方案是死的,战场却是活的,方案只能做一个大概,很多东西都不确定,只能靠为将者临场挥应对了。

“子跃,这边就交给你了。”杨堪耸了耸肩一笑,“人生能得几回搏,这话某是听主公说的,某觉得很合意,宁娘子的话也很有道理,寿州我们志在必得,那么终究要一搏,那就宜早不宜迟。”

张挺的目光还在地图上逡巡,略略青的面颊下颌多了几许胡须茬儿,似乎是没听到杨堪的感慨:“白陵,某觉得单靠一千骑军难以阻挡水军的增援,恐怕我们要再安排一道防线,或者说把这段线缩短,让寿州水军登6之后也难以迅突破。”

“哦,过之觉得该如何?”崔尚目光也落到了地图上。

“在这一线纵火,这一线是木材市场,从北门延伸到码头外,大多是经营木材的店铺,引火器物甚多,以某之见,若是能带一二名火性术法师沿着这一线以术法防火,便能将水军增援通道阻断,迫使其要么出城绕行,要么就只能从右翼过顺河大街,而两营骑兵若是能以夹击之势,控制这一线便要容易许多,甚至还能抽出部分骑兵增援南门和西门。”

几人都倒吸了一口气凉气。

沿着张挺的手指一划,整个北城大半都被划了进去,这一线商铺大多都是木质结构房屋,若是在这一线纵火,就不简单的是烧毁木材市场那么简单了,整个北城一大半都可能被卷进来。

这放火容易,灭火却难了,弄不好就真的要演变成一场全城大火,烧成一片白地都不是不可能,那带来的后果就难以预料了,尤其是在夜里。

“过之,这合适么?”张越犹豫了一下,“一旦起火,若是遇上有风之夜,恐怕难以控制。”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我一直在考虑,我们两军对两军,要加上牙军两营才算是勉强持平,纵然我们在战斗力上要强于他们,但是一夜之间我们能彻底歼灭他们么?水军两军五千人不是五千头猪,他们肯定很快就会现问题,骑军只有区区一千人,而且是在城内,街道四通八达,难以彻底遮断,所以必须要这样。”

顿了一顿之后,张挺又道:“寿春城内望火楼不少,防隅军亦是不少,相信他们能很快反应过来,控制火势不至于蔓延,……”

众人皆不语,这种话也就只能听着,但是现实就是这么残酷,如果被水军增援,那带来的危险更大,一旦突击歼灭不利,恐怕寿州军的反扑就会让浍州军进退两难。

见其他几人都没有再说,张挺也就在方案上增添了这一条。

“或许在控制寿州之后可以给当夜受损失的住户适当补偿,这种事情怕是难以瞒过人,以失火来解释,说不过去。”良久,崔尚才这么来了一句,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这个说辞有点儿牵强了。

杨堪和张越都没有回应,这个问题很麻烦,一夜之间恐怕也还不仅仅是起火那么简单,进城之后血战一场,有太多不可控的变数在其中,杀红了眼的士卒们会干些什么,谁也说不清楚。

战争也本来就是如此血腥而残酷,如果过于去考虑敌方的感受,过于仁慈悲悯,这场仗也就没法打了,还没有听说过哪一场战争不死人的,不战而屈人之兵这种好事在历史中实在太少。

:访问网站

第九十六节 气运

江烽并不知道寿州局面骤然演变成这样,他还是按部就班的从潼关入虢州,再入陕州,踏入都畿道。

从虢州入陕州时,江烽专门去了函谷关和桃林塞一行。

桃林古塞,战气森严;函谷古关,巍然屹立。

虽然函谷关已然驻扎有梁军,但是这里乃是和关中接壤,事实上关中和大梁现在冲突可能性不大,所以大梁在此驻军的数量并不大。

“这就是函谷关?”

勒马驻足,刚刚调下马来,话音未落,一股森然战意沿着函谷古道汹涌而来,让江烽竟然有一种难以抗拒的压倒感,冲击得他不得不微微下蹲身体,摆出一副全力相抗的姿态。

江烽也只是来这里感受一下当年战国秦汉时的那份古意,江烽陡然间也觉得自己的元力玄气似乎又有了某种跳跃绽放的气机感应,这让他也是颇为惊讶。

或许是这种千年来厮杀征战无数次的古战场,本身就积郁了大量的杀气战意,这种杀气战意与江烽本身体内的元力玄气相互激荡,使得本来就经过了伐骨洗髓的江烽更是有了一种振翅欲飞的冲动。

江烽意识到或许自己所修炼的这种五禽功筑基异常厚实,但是想要突破却不容易,总需要寻找到一些契机。

要么是通过恶战苦战把潜能激到最大,要么就是要寻找这种战场,本身就孕育积淀了浓烈战气气机的所在,来与自身的元力玄气互为激荡吸纳融合,进而实现飞跃。

这是函谷旧关。

扼关东关西之咽喉,俯瞰中原。

江烽异变提聚元力玄气抗衡,一边四下打量感知着这突如其来的气机冲击。

重重叠叠的战意就像是铺天盖地的狂澜,一浪高过一浪的向江烽卷来,江烽只感觉自己就像被抛上浪峰的小舟,时而直飞九霄,时而钻入浪底,几乎要把他全身经脉冲散。

这是怎么一回事?这绝不可能是什么古战场上的杀意气机的偶然触,简直就像是深陷一个巨大战场的中心漩涡中了。

汩汩的汗珠从额际、脊背上不断涌出,江烽的双足已经深深的扎入了泥土中。

此时的他脚步已经慢慢变成了马步,缓缓下蹲,双手也已经深深的插入到泥土当中,似乎在以一种无比诡异的姿势来吸纳来自泥土中的力量,抗衡着外来的巨大压力。

鞠蕖和楚齐突然间见江烽给摆出这样一个防御姿势,也是大吃一惊,两人都赶紧拿出兵器,四下戒备,只是二人却完全觉察不到有什么不对,四处逡巡,也没有现什么异样。

江烽也觉察到了这一点,仿佛这一股战意的袭来是完全针对自己的,或者说正好是自己触动了某一处大阵机关一般。

周围数十步内都渺无人烟,这是函谷古关的古战场,在汉函谷关和曹魏时代的新函谷关设立之后,这里的重要性已经大大下降了,甚至已经被荒废了。

周遭都早已是莽莽树林,间或能看到湮没在杂草和灌木中的小道,那都是这周围猎人药农踩出来的野径。

沿着山谷向上苍翠一片,偶尔山鸟惊飞而起,袅袅云烟覆盖在山巅。

此时的江烽已经来不及多想了,甚至连旁边的鞠蕖和楚齐的询问都无暇回答,他所有精力都已经放在了抵御这突如其来,甚至不知道从何而来的气机冲击上来了。

一浪接着一浪的气机从四面八方涌来,瞬即便闯入自己身体的经脉中,在自己体内如万马奔腾般的飞驰起来,不断的挤压冲撞着自己体内的经络脉穴。

几乎是一个周天之后,江烽就感觉到自己的十二正经和奇经八脉便已经扩展了一轮,这让他既惊又喜。

惊的是这种飞运行的气机流似乎毫无停止的迹象,喜的是就这么短短几息时间里,自己便已经从养息前期步入了养息后期,杨堪在这里只怕要眼红得充血吧。

江烽努力的稳住自己的身体,让自己不断的在在虎踞和熊蹲两个养气姿势中变化,以便于能够承受得住这种来自天地之间的气机冲击。

虎踞可以让自己身体更舒展,可以更稳健的承受来自空中的气机冲击,熊蹲则能更稳固,让自己可以借助四肢接地来吸纳包容来自地面的气机冲击。

每一轮周天运行几乎都出乎江烽的意料,运行度也越来越快,当七个周天运行完毕之后,江烽可以清晰的感受到自己的脉络穴位开始出现异化并颤动。

他虽然尚未接触到这一层面,但是却已经从杨堪的突破那里知晓了一些气机征兆,这是突破太息期壁障的迹象。

难道说自己竟然就这样一举突破壁障进入太息期,和杨堪并驾齐驱了?

够了,够了,江烽内心狂喜之余也是惊骇莫名,可以停下来了,这份机遇留给别人吧,再这样下去,自己的经脉便已经承受不住了,要经脉炸裂气血冲顶了!

只可惜涌荡的气机哪里会听江烽的内心独白,仍然从天地间浩然涌来,不断的闯入江烽体内。

噼噼啪啪的气穴脆响不断在江烽体内沿着经脉一路向上,江烽骇然之余也不知道这究竟是祸是福,每当稍稍遭遇阻滞,便有更凶猛的气机更迭而上,不断突破,不断攀升,就像一瓶不断装盛的水,慢慢要溢出瓶口。

“轰!”江烽只感觉自己眼睛一黑乍亮,耳朵里也就像从地处骤然飞行至高处一般短暂的耳蒙,整个五脏六腑七窍都陡然打开,一股子从未感知过的鲜活气机萦绕在自己体内,洋洋洒洒,蔚为大观。

****************************************

山巅,桃林深处。

两名道装男子正在弈棋。

“咦?”年长男子讶然抬起目光望向山下,“有人居然闯了我的先天阵图。”

“师尊,闯了就闯了吧,这么久了,过往猎人药农也不少,……”另一个只有三十来岁的道装男子不以为意的道,目光仍然落在圆石棋盘上。

“不,大郎,这人居然进入了阵眼,咦,还激了阵图?!”年长男子惊讶的站起身来,“这怎么可能?”

“啊?”年轻道装男子也有些惊讶的扬起目光向下望去,“真的有人闯入,咦,居然还能抗御师尊的阵图?”

“不,没人能抗御这种先天阵图之气,这个家伙是在吸纳,并用之伐骨洗髓,只是我这是专门为大郎你设置的,这个家伙居然运用于自身,截了大郎你的气运,枉费了老夫九九八十一天的搬运心血,老夫倒是要看看此人是谁。”

二人身体微微一纵,身体便窜入空中,如星飞电射,转瞬之间便已经到了山谷阵图气穴布置之处。

鞠蕖和楚齐已经急得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而那吴瑕也是吓得脸色苍白,嘴唇哆嗦,呆呆的缩立在一边不知该如何是好。

江烽此时已经全身湿透,整个衣衫犹如水浸一般,熊蹲之势已经成了一种惯性,此时的他无论是心力还是体力都已经无法支撑。

鞠蕖和楚齐也不敢上前搀扶,这种修炼过程中稍有外力触也许就会走火入魔,尤其是不知其底细的情况下,更忌讳外力介入。

眼睛余光注意到了两道身影从山上下来,迅如惊马,转瞬即至,鞠蕖和楚齐都来不及多想,赶紧摆出一副防范架势,“来人止步!”

楚齐的话刚一出口,一股沛然之力便浮空而至,挤压得他连气都难以呼吸,只看到自己和鞠蕖乃至身后的吴瑕三人竟然被那前面老者隔空一甩拂尘,竟然三人身体都冉冉浮空,后退到几步开外。

“休得妄动!”

无论是鞠蕖还是楚齐,都骇然莫名。

鞠蕖更是震惊,哪怕是在行刺杀之举面对刘玄时,她也未曾感受到如此深不可测之力,这个道装老者是何来路?

“啊?二郎?!”

跟随在道装老者的年轻道者又惊又喜,脸上浮出兴奋喜悦之色,“真的是二郎?”

“大郎,你认识此子?唔,根骨倒是不俗,咦,和你有些相似,嗯,这筑基之法倒是和你相似,对了,大郎你说你有一弟,莫非就是此子?”道装老者听闻自己身后的徒弟一说,立即明白过来,脸色也要柔和了许多。

饶是老者胸襟广博,但自己花费了九九八十一天用这先天阵吸纳函谷之气,本来是用来为自己徒儿伐骨洗髓一举破关的,没想到却被一个外来者给截运了,虽然也觉得这是天地运数,但还是有些遗憾。

没想到这个家伙居然是徒儿的胞弟,那就真的只能是说机缘了。

“回师尊,正是,他是徒儿胞弟二郎,名唤江烽。”年轻道者也是格外欢喜。

他已经有五六年没见着自己这个胞弟,这个胞弟素来顽劣,只可惜自己一心慕道,没有太多精力来管教这个弟弟,所以他内心一直有些抱憾。

没想到今日居然在这里遇见了二郎,至于说师尊为自己准备的这番破关气运被二郎所得,他倒是毫不在意,能给二郎这一番气运,他心里更高兴,至于自己,本身就是修道慕仙,日后多的是机会。

第九十七节 陈抟老祖

鞠蕖和楚齐都已经听清楚了道装老者和年轻道者之间的对话,在对道装老者深不可测的武道敬畏之余,也是松了一口气,若是这年轻道者真的和二郎是兄弟关系,那倒不虞安全了。

只是二郎还是这般熊蹲不动,似乎已经气力耗尽,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噢,大郎,若真是你的胞弟,那只能说是机缘凑巧了,你的气运却被你胞弟所得,嗯,也罢,也不枉为师辛苦数十日。”道装老者捋了捋颌下长须,点点头,“你这胞弟筑基倒也扎实,只可惜不是修道之命,为师观其面相,倒也雄奇,竟有天威之相呢。”

“啊?师尊,莫不是打趣徒儿吧?我这胞弟素来顽劣,不喜读书,在书院读书之时也是贪慕昔日许氏之女艳色,不思进取,……”

年轻道者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自己师尊的相人之术冠甲天下,多少人便是奉上千金欲求一相也不得,今日师尊居然一眼之间说自己这个胞弟有天威之相,这简直太惊世骇俗了。

何谓天威之相?天威便是天子不测之威,这等相词若是落入外人之耳,只怕转瞬就是一片血雨腥风。

“大郎,为师相人之术你难道还有质疑么?”道装老者悠然笑道:“为师只说他有天威之相,并非说他就一定能居大位,昔日项羽一样有天威之相,结果却落得自刎乌江,这相人之术只能初窥其命数,却无定数,岂有一言而定之理?”

年轻道者心中稍安,但是还是不能释怀。

哪怕只是天威之相,他也无法接受。

他只有这一个胞弟,不求他大富大贵,只求他一身平安,多子多孙,为江家延续香火,可这天威之相也就意味着他这一生都可能厮杀征战中度过,也许就如西楚霸王一样命丧沙场,这是他不能接受的。

自己一心慕道,早就绝了凡尘俗念,父母又早亡,这位江家延续香火的任务就只能落在这二郎身上。

此次函谷一行之后他就要随师尊赴武当九石岩修道,所以他也禀明师尊要回乡一见二郎,最好能为其定下婚事,早日续传江家香火,没想到却在这里遇上。

道装老者如何不了解自己这个徒儿心思,见徒儿脸色变幻不定,笑着宽慰:“大郎,莫消这般纠缠纠结,各人有各人命,为师观你胞弟也非早夭之人,日后也许还有不可测之运数,……”

“师尊,您知道徒儿的心意,徒儿不求二郎大富大贵,更不希望他为大富大贵去拼杀,只求他平安一生,多子多孙,为江家延续香火。”年轻道者看着仍然处于半晕状态保持着熊蹲之势的江烽,满脸关怀之意。

道装老者点点头,微微一笑,“大郎放心吧,你江家断无绝后之理,而且你家二郎也是面带桃花,这辈子怕是注定要被女人缠绕,不得脱身呢。”

听得自己师尊这么一说,年轻道者心中稍安,目光却落在站在一旁的鞠蕖身上,心中一动,“师尊,您看此二女面相,是否有多子之相?”

鞠蕖和楚齐以及站在一旁的吴瑕都听到了先前道装老者和年轻道者之间的话语,心中也已经明白这个年轻道者怕就是江烽的兄长江大郎。

虽然也曾听闻光州旧人说起过似乎江大郎早亡,但却从未听江烽提起过,看样子这江大郎并非早亡,而是出家慕道修行去了。

先前也听到年轻道者的话语,鞠蕖等人也都有些感动,兄长对胞弟的关怀之意溢于言表,此时却突兀的听得年轻道者突然问道自己面相是否有多子之相,鞠蕖和吴瑕二女都是大羞。

见自己徒儿如此急迫,道装老者也是好笑,放眼一看那二女,便了然于胸,“唔,此女有胡人血脉,骨骼宽润,福泽深厚,命中应有一子一女,咦?”

年轻道者见自己师尊目露奇光,赶紧问道:“怎么了,师尊?”

“没什么。”道装老者摇摇头,沉吟了一下,“这位青衣女子倒是多子多福之相,不过……”

“不过什么?”年轻道者知道自己师尊寻常事情已经很难扰动其心,先前的表情无疑有些异样。

“嗯,此女命格不凡,难以预测。”道装老者再度摇头,“不过她命中有多子。”

无论是鞠蕖还是吴瑕都不太注意那命格不凡四个字,都被那命中有一子一女和命中多子几句话吸引住了,对于一个女人来说,能够给家中郎君生下子嗣无疑是最重要的,那被休妻七出,最重要的一条就是不能生下子嗣。

对于像江烽这样的人物来说,这一点就显得格外重要。

道装老者这么一说,年轻道者心中也就放下来了。

他更关心的是二郎是否有子嗣,他也看得出来这个胡女应该是对二郎格外着紧,虽说有胡人血统,但是只要能替二郎产下子嗣,哪怕是个庶出也无所谓了。

还有那青衣小婢,以他的眼光也能看得出来年龄虽然幼小,但是却也已经有了几分妖媚冶艳之相,居然还能引起师尊的惊异,也不知道内里究竟有什么古怪。

不过师尊也说那小婢似乎也是多子之相,若是其日后被二郎纳为妾室,也就意味着日后能替江家多生下几个男丁延续香火了。

“大郎,你去助你家二郎一臂之力吧,他连过两关,怕是有些承受不起,需要调理一下,你可以把青莲宝芝液与其服用一些,让其尽快恢复。”道装老者不再多言。

年轻道者也赶紧举手遥击,一股气机让已然处于脱力状态下的江烽慢慢重新恢复过来,道装老者又将怀中一枚玉瓶取出,为江烽灌下汁液,这才连续在江烽身体各处连续拍击十余下,催江烽体内元力玄气运行。

江烽苏醒过来的时候,一眼就看见了站在自己面前的年轻道者。

“大哥?!”体内浑厚舒展的气息让江烽有一种懒洋洋的感觉,就像是漫步在天际云端,但一眼看到阔别多年的兄长站在面前,还是让江烽喜出望外。

事实上之前他处于半醒半睡状态之下就已经看到了自己兄长,但是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在梦中,现在终于明白这是现实了。

“二郎,你怎么回来函谷?”年轻道者欣喜的揽着江烽的肩膀,狠狠的拍了拍江烽肩头,“看不出几年不见你居然入道天境了,嗯,现在该是固息期了。”

江烽心中狂震,“大哥,你说我现在是固息期了?!”

“难道你自己感觉不出来?”年轻道者笑了起来,“本来是我师尊想要替我破关而专门聚先天图阵,吸聚这函谷千年气运,没想到你这家伙给截了气运,嗯,也好,你能一举连破两关,到了固息期,和我也差无几了,本来是师尊要助我入登小天位,看看能不能一举进入凝丹期,看来又得缓几年了。”

江烽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但他也看得出来自己兄长对此并不在意,“大哥,我……”

“好了,大哥整日在山中慕道修行,早几年晚几年并无大碍,倒是你整日在外奔跑,武道提升也能让你多几分安全,为兄也就放心许多。”年轻道者沉吟了一下,“不过你现在距离小天位尚有一段距离,武者需要突破小天位壁障方能在面对强者时有自保或者脱逃之力,你还需要进一步修行,不要懈怠。”

说完这番话,年轻道者似乎才想起,赶紧一拉江烽,“我有些忘乎所以了,来,二郎,这是我师尊,图南先生,你也可以称他清虚先生。”

看见道装老者红润的面颊和一缕长须,微笑中多了几分亲切,江烽总觉得这名字有些耳熟,图南,清虚,好像和某个历史名人有关啊。

图南先生,清虚处士,这,这,这不是陈抟老祖的名字么?唐末五代乃至北宋第一牛人陈抟?

震撼之余,江烽不敢怠慢。

就凭着人家一个先天图阵能为自己聚气连破两关,让自己一下子进入了固息期,若是以自己现在的修炼之法,纵有天材地宝灵药相助,只怕没有三五年也是难以达到固息期境界了。

而现在竟然一举突破了这些壁障,甚至把杨堪都远远甩在了身后,这份大礼可谓太过珍贵了。

“可是崇龛陈真人?”江烽相当恭敬的一鞠躬一礼。

“咦,大郎,没想到你这弟弟也知道陈抟之名?”道装老者捋须微笑,“正是陈某。”

“久闻陈真人鉴人三千年,道法贯古今,今日一见,乃是小子三生有幸。”江烽又是深深一鞠躬行礼。

“呵呵,大郎,你这弟弟倒也有趣,不过三生有幸就说不上了,大郎是吾徒,你若是要见我,本来随时都可以,只是我和你兄长四处游历,难得定准,所以今日一见也算有缘吧。”道装老者笑着看了一眼江烽面颊,唏嘘了一下,微微点头:“果真有天威之相,且看你日后造化吧。”(未完待续。)

第九十八节 事急

对于江烽来说,第一次真正遭遇了历史上的名人,心中的感慨简直难以用言语来形容。

陈抟的名气实在太大了,哪怕是在现在,他也已经是在修道界中的翘楚人物了,没想到自己的兄长居然会拜他为师,这日后的造化可真不浅。

虽然历史在这个时空已经有些扭曲,但是陈抟的鉴人术震古烁今,他居然说自己有天威之相,这不由得让江烽也有些惊骇,莫非这家伙也能看出自己的不凡之处?

这些问题却不好深问,只能藏在肚子里。

“二郎,这几位是你的朋友?”

年轻道者,也就是江烽的兄长江潮其实也早就看出了鞠蕖、楚齐等人和江烽并非寻常朋友关系,不过他对于这世俗间的东西已经不太关心了,唯一记挂的也就是自己这个胞弟是否平安,是否能为江氏延续香火。

“呃,大哥,这几位都是我的朋友,她是蕖娘,楚齐,还有吴瑕,……,蕖娘,楚齐,吴瑕,这是我兄长江潮,对外说我兄长已经过世,实际上我兄长是入山修道,没想到在这里遇上。”

一番介绍之后,江潮倒没有太多的感触。

他现在只觉得心愿已了,一方面助二郎武道修行提升,已然步入固息期,距离小天位只有咫尺之遥,虽然不敢说天下之大哪里都去得了,但是只要再稍加努力跨入小天位,那就立于不败之地了。

另一方面师尊见了二郎也说二郎不是早夭之人,且二郎身畔两女皆是宜男之相,只要能替二郎生下一男半女,延续江氏香火,他也就可以安安心心去修仙慕道了。

“二郎,我笨打算回家一行,现在既然已经见到你,我也就放心了,我会追随师尊赴武当九石岩修行,估计这几年都不会离开,若是你有什么特别的事情,也可以来找我。”

江潮的心境已经慢慢平静下来,“我没想到你这两年也有如此造化,竟然走上了这样一条路,本来还想引你如修道之门,但师尊说你不是修道之人,那你就按照你自己的路走吧。”

“大哥,若是我有时间会来看望大哥,不过估计这两年都难得有闲暇了。”江烽也有些感慨。

他看得出自己兄长慕道之心甚笃,且有陈抟这种级牛人为师,日后怕是修道长生也说不清楚。

陈抟历史上说他可是活了一百多岁,自家兄长也说不准一样有此造化,真有这等好事,自己也许日后还能来找兄长讨教一番长生之道。

“好了,二郎,我现在也安心了,今日一别,不知道要多久才能见面了。”江潮也吸了一口气,“家传的五禽功对筑基大有裨益,今日你又巧获气运,日后对你也会大有帮助,抓紧时间登入小天位,还有,婚姻一事,我便无暇替你做主了,你自己选择便好,早日生子,替江家延续香火,这是我对你唯一的要求了。”

兄长和陈抟走了,走得很潇洒。

武当九石岩,江烽有些记忆,这是陈抟修道中重要的一站,估计会在那里呆上几年,日后看有无机会去拜访。

不过陈抟在临行前也说了,浍州有大事生,但看不出好坏,应该是混沌之间。

这让江烽有些着忙。

浍州是根基,可出不得差错,洛阳那边可以缓去,但浍州却不能出事,所以江烽迅转道南下,让楚齐带着吴瑕这小丫头走官道,而自己则带着鞠蕖直接翻崤山、熊耳山,走汝州、蔡州,借便道星夜南返。

星夜赶路,只用了两天时间,江烽便从函谷赶回了浍州,但江烽却丝毫感受不到疲倦之意。

*************************************************

江烽回到浍州时,已经是半夜了。

浍州夜不开城,江烽和鞠蕖直接越城而入。

虽然城墙已经进行了加高,但是对于像江烽和鞠蕖这样的武道高手没有意义。

“主公回来了?”

其实一进城江烽就已经感觉到了变化,原来驻扎在固始城内的第二军已经离营,骑军和牙兵也不见了踪影,甚至连自己的亲卫队都不在了,取而代之的是张越的第三军。

这让江烽也很是惊讶,究竟出什么事情了,居然让第二军和骑军、牙军倾巢出动了,难道是南阳打过来了?可南阳打过来了,怎么第三军却撤回到了固始?

那岂不是意味着光州城内已经成为一座空城了?

崔尚也没想到江烽回来得如此之快,按照预计,江烽最迟也还要半个月,甚至一个月才能回来,怎么这么快就到家了?

“白陵,生什么事情了?子清、阿满和再道他们呢?子跃呢?”江烽努力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境。

崔尚沉静的拱了拱手一礼,“先要请主公恕白陵擅专之罪。”

“擅专之罪?”江烽楞了一下,下意识的环顾四周,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第二军和牙军、骑军果真都已经出动了?出了什么事情?寿州,还是黄州?”

崔尚既然说是擅专之罪,那肯定不会是光州出了问题,若是光浍二州出了问题,这浍州军迎敌那是应有之意,根本就不存在什么擅专一说,既然说是擅专,那肯定是出了崔尚和杨堪他们的权力范围,那才叫擅专。

出崔尚他们的权力范围,那只能是浍州军出了光浍二州了,无论是什么原因,再没有获得自己批准的情况下一兵一卒派出了光浍二州之境,往好里说,那就是越权,往坏里说,那就是僭越!

崔尚点点头:“寿州。”

果然是寿州!

虽然江烽话语里添了一句黄州,但是江烽也知道出兵黄州的可能性很小,哪怕杜家再是孱弱,但毕竟也是拥有几州之地的藩阀,浍州军这点兵力还无法和对方抗衡,更别说出兵了。

只有寿州,唯有寿州才是最有可能的。

江烽也知道包括崔尚在内的诸将都知道自己在谋划寿州,但在离开浍州赴长安之前,自己也仔细听取了张万山对寿州情况的汇报,好像没有多少机会才对。

怎么自己才走了这一个月,就生了这么大的变化?

寿州局面很糟糕,但是毕竟寿春城还在,寿州一万多大军还驻守在寿春城内,仅有郑氏控制的一个军在霍丘之战中溃灭,这种情况下,浍州军别说两个军加牙营、骑营,就算是把第三军添上,要拿下寿州也不太可能。

“寿州,唔,说说,什么情况。”江烽已经坐回了胡椅,点点头。

崔尚心中有也一松,江烽没有多问其他,只问什么情况,说明江烽对这样擅自出兵并不太在意。

这既是一种自信,自信不惧下属擅专用兵,也是一种信任,信任下属用兵必定有其理由,崔尚心中也是暗自感动。

言简意赅的把情况作了介绍,江烽脸上的心情也很复杂。

没想到啊没想到,寿州局面居然演出了这样一出,昔日看似稳固的梅田郑三角组合竟然在一夜之间就演变成这般模样了。

这就是失去了军权的结果,同样也给江烽提了一个醒,军权高于一切,没有军权,一切都是虚幻,一切都可能被别人剥夺。

“第二军走了几日了?预计是什么时候夺城?”

“第二军已经走了五日了,按照计划是先要转道向南,做出南下霍山剿匪,然后在半道转道进入盛唐,与第一军汇合之后,迅北上,如果没有意外的话,也就是这一两日间就要起进攻。”

崔尚的心情也很紧张,这几日里他都有些难以入眠,而斥候和亲卫队也都全面出击,就是为了阻断寿州军的斥候可能将情报传递回寿州城中。

这的确是一个非常难得的机遇,虽然计划也很周全,但是那都是书面上的东西,实际上在真正战事过程中不知道会有多少细微的变化,也许一个偶然的细微变化,就可能导致整个方案进行变化调整。

“白陵,你们考虑过寿州军的水军问题没有?”

江烽也已经在脑海中将整个计划过了两遍了。

应该说整个计划没有太大纰漏,当然这是指一切都要按照计划上所设定的进行,每一个环节都不能出错,可这却是难以做到的,只是你现在也不知道哪个环节可能要出问题,也就只能按照这个计划来进行。

“关于水军的问题我们也探讨过,虽然寿州水军有两个军,但是基本上是驻扎在北门外码头和北门内的营地中,因为水军基本不参与其他事务,主要是起着维护整个淮水一线安全的作用,所以大家认为这支军队纵然登6进城,其战斗力都有限。”崔尚意识到江烽对水军有些不放心。

“白陵,我早就说过,抱最大希望,做最坏打算,寿州水军高达五千人,虽然你们也有一些布置安排,但我觉得光靠一千骑军在城内很难遏制住这五千水军。”江烽摇摇头,脸色有些阴沉:“一旦被其突破了防线,和南门西门两军步军汇合,那就是我们的灾难了。”(未完待续。)

第九十九节 全力

寿州水军素称精锐,这一点从淮北蚁贼迟迟未从颍亳渡淮就能看得出来,这其中固然有等待时机的缘故,但是亦有担心遭到寿州水军拦截的因素在其中。

而且寿州五军,竟然就有两军为水军,虽说以水上称雄,但是江烽不认为一支训练有素的水军上了岸就会变成一支不堪一击的军队。

尤其是这两军都是长期掌握在梅田两家手中的嫡系,其主要军官均为梅田两家子弟,在关乎梅田两家生死存亡之际,他们岂有不拼命之理?

一旦水军突破了浍州骑军的封锁线,那么整个局面就将彻底逆转,有了水军策应,那两军步军固然战斗力不及浍州军,但是依托营寨防守,只怕也还是能坚持一段时间的,而一旦拖到天亮,只怕整个寿州局势就会大变。

计划中设定的张挺、丁满、许子清、鞠慎、郭岳等人要率牙军在郑氏配合下对梅田两家居住的宅院起进攻,力争俘获梅田两家重要成员,迫使其投降,这一构想,江烽也觉得恐怕变数甚大。

梅田两家在寿州立足多年,纵然其底蕴无法其他藩阀相比,但是这种大家族中肯定会有一些不被人知晓或者了解的强者存在的,一旦受挫,这也可能贻误战机。

这一场战事的预设都是在一夜之间要控制住寿春城的局面,纵然有郑氏相助,但太多不确定因素存在,而己方几乎没有多少可供回旋应对的预备力量,那点牙军,江烽认为远远不足,这才是最危险的。

也就是说,这场战事规划,缺乏一支预备应急力量,而一旦某一处出现意外,局面吃紧,牙军那点应对力量是难以起到一锤定音的作用的。

“命令张越,第三军即刻整军,补充辎重,连夜出,目标寿州!”江烽斩钉截铁的道。

崔尚大吃一惊,“主公,这样一来,浍州城里便无一兵一卒了。而且,时间也有些来不及了,从浍州到寿州,接近三百里地,就算是轻装疾行,恐怕也要四五日!”

江烽也叹了一口气,他何尝不知道时间上已经有些来不及了,步军行军不像武道高手,也不像骑兵疾行,寻常步军一日走上三四十里地也很正常,能走五六十里地就算是战斗力相当强悍的军队了,就算是自己在浍州军中强推野外行军拉练之法,这几个月里的苦练挥了奇效,但像第三军,估计一日也顶多就能走六七十里地就算是极限了,从浍州到寿春城下,起码也要四五日。

而按照四五日之后,寿春城的局面只怕早就见分晓了。

不过方才崔尚也说了第二军五日前出前往霍山,要做一个进山剿匪的姿态,对进攻寿州的时间也只能是一个粗略预计,具体时间还要由郑氏于第一二军具体衔接,这时间上就很难说了。

想到这里,江烽还是断然摇头:“白陵,传达命令吧,就算是白跑一趟,也要胜过我们什么也不做。至于说浍州城,那就唱一出空城计也无妨,现在我想无论是蔡州还是南阳只怕都还没有这份心思来夺浍州吧。”

见江烽主意已定,崔尚也不再坚持:“那不如将驻扎在殷城的屯军调回浍州,好歹也算是压一压阵。”

江烽想了一想,“传令,改屯军为浍州第四军,张挺任第四军指挥使,郭岳出任第四军军都虞候,待二人此战之后再行上任,第四军暂不动,浍州没事。”

***********************************************

郭岳默无声息的站在河畔。

这里是肥水中游,再往下就是长濑津了。

长濑津是肥水著名渡口,地处八公山以南,著名的淝水之战就生在这里,而紧邻的东台湖和导公寺都是寿春城外著名风景名胜所在,历来为寿春城的文人名仕所推崇。

郑家提供的情报还是有些谬误。

虽然寿春并未将浍州列为威胁,但是起码的警觉性梅田两家却没有丢,在沿着肥水到安丰一线,起码有十余处斥候探马在活动。

好在无闻堂一直将寿州作为重点在盯防,而寿州方面在韩拔陵部南下之后,也有些懈怠了,斥候们也被不太遮掩他们的行迹,所以他们绝大部分活动情况和规律都掌握在无闻堂手中。

要斩断他们和寿春城中的联系,短时间内让其无法获得准确情报,郭岳觉得还是能够做到的。

但郭岳也同样也清楚,这只是最理想的境界,十余处探马,要想一下子全数不漏的俘获,其中多多少少也有些要将运气,只要有一个逃脱,那便可能带来巨大的风险。

再往南的寿州探马斥候已经基本上被清除了,第一军和第二军正在星夜急进,现在距离这里只有三十里地了,也就是在一个时辰之后,就要启动计划,全面斩杀或者俘获寿春城外围的斥候。

亲卫队的人都被撒了出去,配合着无闻堂的人已经布置下了去,每一个寿州斥候探马都已经被牢牢盯住了,但愿不要出纰漏。

两头游隼在空中游荡,这意味着计划即将启动,这是用来防范一旦截杀寿州斥候探马失败,对方飞鸽逃离时的最后一步,务求要做到万无一失。

张万山有些略胖的身躯出现在灌木林后,“九郎,时间差不多了,我看可以动了。”

“好!”郭岳点点头。

伴随着一阵劫一阵的唿哨声次第向外传递开去,一连串的截杀顿时展开,立即掀起一阵阵腥风血雨。

梅雄有些疲倦的靠在土堆边上,听凭着自己的爱马在河滩边上漫步。

一切正常。

城里的贵人们始终不放心,也不想一想,蚁贼已经南下了,残留在寿州五县的蚁贼逃军能有多大的能耐?

噢,不,现在是三县了,盛唐和霍山两县都被划给了新成立的浍州。

这个消息这也在寿州引起了轩然大波,但是却也无可奈何。

刺史大人这么些年来连长安都未曾去过,怎么可能指望朝廷能对他有什么好颜色?

只划去盛唐和霍山两个偏远县算是不错了,若真要把霍丘也划归浍州,梅雄不知道那刺史大人会不会真的要爆,拒绝长安的诏令了。

借助着斜坡的阴影,梅雄躲在阴凉里,忙里偷闲。

这一趟出来又是七八日了,还有两天,这趟就算是结束了,老婆孩子还等着呢。

想到自己还有年幼的儿子,梅雄心里又活络起来,也许自己该去找族里活动一下,让自己这个儿子先去书塾里念几年书,起码要等到能识字了,再来说将来做什么。

随手揪起一把茅草根,塞在嘴里咀嚼着,混合了一丝清甜味和苦涩味的草根让梅雄的精神稍微振作了一些。

但今年州里几个县都被毁成了一片白地,尤其是安丰,族里的主事们一个个脸黑得都像要出水了,现在要去说这事儿,恐怕只会吃一顿排头。

还是只有再等等了,等到明年情况好一些之后,再来找机会去和主事们说一说,想到这里梅雄又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腰肋边的布袋动了动,梅雄小心的挪动了一下身体,这玩意儿可精贵得很,若是不小心压坏了,不但这一趟出来的辛苦钱全没了,还得扣上半年的饷银,甚至还得要吃顿板子,这差点儿就像个老祖宗了。

出来的每一个斥候都带有这样一只警鸽,如果现有异常情况,就会迅释放这支警鸽,让其飞回寿州。

不过这么久了,梅雄也从来没有用过这玩意儿,脚上拴着红色和土色的布带,红色是紧急高危状态,土色则意味着有不同寻常的迹象,简单,但是却很实用。

似乎是在迷迷瞪瞪着听到了什么异常的声音,梅雄猛地翻身起来,一个斜卧匍匐,一只手持握腰间的横刀,一只手则摸到了布袋的系扣上,只需要一拉开,重见光明的警鸽就会展翅高飞。

两个身影悄然靠近,苏铗轻轻一举手,示意跟随着自己的伙伴暂时别动。

目标很谨慎,自己只不过稍稍不小心踩碎了山坡上的一块土坷垃,对方就如同受惊的兔子一般翻身就爬了起来,四处张望。

山坡上似乎有一下子安静下来,午后的阳光照射在山坡上,显得那样安详而平和。

梅雄有些疑惑的四处打量。

耳朵不会欺骗自己,那细碎的响声分明是什么东西踩碎了土坷垃,是过往的小兽?不太像。

这种土坷垃滚动的声音和踩碎的声音是不是一样的,寻常野兔、旱獭是碰碎不了,只能碰动,可刚才那显然是碎裂响声,或者说更像是有人踩碎了。

可四周却是这般安静,仿佛什么都未生过,梅雄稍稍舒了一口气,但是还是不敢放心。

马儿仍然悠闲的在河滩上溜达着,时而垂下颈项咀嚼几口,时而抬头四望,梅雄吸了一口气,让身体挺直,准备站起来,左手刚离开袋口,就听到破空之声呼啸而至。(未完待续。)

第一百节 胜败在此一举

尖利啸声瞬间就打消了梅雄心中仅存的侥幸,一连串的翻滚只来得及躲过那长弓劲射,身体刚来得及一个盘身,手刚刚触及到袋口,一柄阴冷的刀刃已经架在了他的颈项上。

“别动!动就要你命!”刀刃几乎要切入颈肉中,没有半点感情色彩的声音,“左手慢慢给我松开,不要逼我动手,想想你家里的妻儿!”

梅雄只觉得自己额际的汗珠渗出,对方是一个老手,武技也比自己高出一筹,只是这帮家伙想要干什么?

难道是蚁贼?

对付自己这样一个斥候有何意义?

粗壮的喉咙艰难的蠕动了一下,梅雄脸上露出难看的笑容,眼角余光却想看看究竟是什么人,但冰冷的锋刃却让他无法转头,“兄弟,有话好说,无冤无仇,何必呢?还有,你们就算是干掉我一个也没有用的,……”

没等梅雄的话说完,一只手已经牢牢的擒住了他的左腕,将他的左手扳了回来。

“好了,四哥。”一个有些嘶哑的声音伴随着脚步声从背后传来,一条布袋罩住了梅雄的头,“咱们这边的任务差不多了,七个还剩下一个,估计那边也快了。”

梅雄心中一冷,寿州斥候队分布在安丰到肥水这一线的斥候就是七人,难道说他们要把所有的斥候全部解决?他们是什么人?

“这帮人都要留着么?那不是还得要留人看守,咱们亲卫队不是就有一帮人赶不上了?”

“嗯,郭大人和张大人商量了,他们还是有些用处的,像这家伙还挺警觉的,险些就被他给得手了。”被唤作四哥的苏铗沉声道:“日后也许就是一家人也说不清,寿州这边的情况我们始终没这些人熟悉,日后他们也还有大用呢。”

被捆了手,罩了头,梅雄已经有了被处决的心理准备,没想到对方竟然只是把自己捆绑了起来,并没有处决自己,而且听对方话语里的语气,似乎日后还有其他用处,这让他舒了一口气之余也有些疑惑。

这帮人显然不是蚁贼,蚁贼不可能有这般规范的动作和纪律,这显然是一支军纪严明的军队,但会是哪一方?

舒州不太可能,那就是蔡州?还是鄂黄?又或者浍州?

梅雄对浍州的可能性不太认可,盖因浍州自身也是刚刚设立起来,应该没那么大的胃口,倒是蔡州和鄂黄可能性大一些,前者才遭受了重创,也许想要从寿春找回补偿,而后者也许及时觉得现在的寿州有可乘之机。

正胡思乱想着,梅雄只感觉自己身体被人扛起,迅颠簸起来,似乎是把自己往某处运送,隐约有人在说:“快一点,胜败就在此一举了,咱们亲卫队也想要去感受感受,练了这么久,这个机会太难得了,……”

**********************************************************

苏铗和梅雄他们之间的交锋在整个寿州南线,沿着肥水这一线四周不断上演着,以有心算无意,以充分准备对茫然无知,浍州军亲卫队和无闻堂的配合取得了极佳的效果。

唯一一个漏网之鱼放出的一枚警鸽,也被立即起飞的游隼在飞出数里地后抓获,可以说在这一战中,浍州军大获全胜。

但这只是这一轮战事中的一环,而这其中环环相扣,每一环的变数都可能牵扯到整个战局的变化。

一条数千士兵组成的长龙正在沿着肥水西岸疾步向北,伴随着日头渐渐西下,行军队伍的度却丝毫没有减慢。

杨堪站在路旁注视着一个个满头大汗迈步前行的士卒,心中也有些感慨。

“子清,有时候某都在想,主公是不是早就考虑到了我们要突袭寿州,所以专门搞了这种有针对性的训练?像这种急行军数百里地,如果没有之前这大半年的训练,别说第二军,就算是第一军也根本无法做到。”

许子清目光一直在步行通过的第一军士卒们身上,似乎要观察第一军和第二军的差距究竟在哪里。

“七郎,这大概就是主公和我们之间的差别所在了。”许子清漫声道,他已经从最初有些不习惯称呼“主公”二字变成现在的随口而出了。

“主公给出的这几条训练措施和方式,都被证明了极其有效,唯一有些让人觉得难以接受的,就是士兵们每天的饭量增加了太多。”

杨堪笑了起来,“子清,哪有既要让马儿跑,又不让马儿吃草的道理?士卒们也是一样,他们每天这样训练,当然在粮食上消耗更大,但如果说能够换来我们在寿州这一战中获胜,某觉得这是完全值得的。”

许子清的眉宇间多了几分忧色,“七郎,某还是有些担心郑家的实力,究竟能在这一战中能为我们提供多少助力。一万多寿州军,我们要面临几道艰难险阻,夺城,阻击寿州水军,歼灭寿州两军步军,还要抓获梅田两家的主要成员,所有这一切,一点儿纰漏差错都不能出,一旦出错也许就是满盘皆输。”

杨堪一时间不好回答这个问题。

这一战本身就蕴藏着巨大的风险,尤其是要用一千骑军来阻截五千精锐的寿州水军。

如果是在平原野外,当然没问题,但是这是在城内。

水军们对城内地势道路十分了解,一旦四面出击,八方开花,尤其是依托大街小巷开展巷战,浍州骑军能占到多大优势,能不能彻底封死寿州水军的突破,杨堪忧也一样心中有些担忧。

但现在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了,第一二军已经连续急行军到这里,距离寿春城也只有几十里地,两个时辰之内就要进入攻击位置,现在就等郑氏来人联络了。

从目前的形势来看,无闻堂和亲卫队对寿州斥候探马的狙杀进行得还算比较顺利的,起码到现在还未现寿州军有什么异动,郑氏那边传来的消息也是一切按照计划进行,就看最后入城这一步了。

在杨堪看来,最大的变数有两个。

一是秦再道率领的骑军能不能封死寿州水军南下增援南门和西门的城内通道,将其堵死在城北;二是丁满他们率领牙营对梅田两家住所的突袭,能不能如愿以偿的攻下并俘获梅田两家的主要成员。

前者明面上看起来更危险,而后者潜在的不可测因素更多。

虽然郑氏也为浍州方面提供了较多关于梅田两家的情报,但像这样的大家族,岂会没有一点隐藏的东西?一旦突袭失利,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现在也不好预料。

“子清,现在我们也没有退路了,只能一直向前了。”杨堪振作了一下精神,“郑氏也应该明白,他们既然上了船,就没法下船了,相信他们也会把他们全部力量挥出来,这一战我们若是败了,也就是退出寿州遭受些损失而已,但是对于郑氏来说,就是他们毁家灭族了,他们不得不拼命!”

“嗯,失败了我们倒不怕,只是因为觉得若是丧失了这个机会,就太可惜了。”许子清顿了一顿,“虽然我们许氏对光州很有感情,但是也知道光州无论从哪方面来说,现在都比不上寿州,只有夺下寿州,我们浍州的实力才能进一步提升,也才有资格保住光州,否则随着周边形势的变化,像蔡州和淮北乃至淮南都会迎来一**的形势变化。”

“子清,你能看得清这一点就好,这一战我们必须拿下,死不足惜,但必须要赢!”杨堪感受到自己承担的压力。

这一战几乎就是崔尚和他定下来的,崔尚是谋臣,更主要负责策划,许宁虽然替自己分担了不少压力,但是最重的责任还是在自己肩上。

像许子清、秦再道、丁满等人都还是有一定保留态度的,倒不是惧于对寿州一战,而是担心这一战没有打好,浪费了这个机会,那日后再要打寿州就太难了。

虽然张挺也全力支持这一战,但是他来浍州时日尚短,资历太浅,可以说如果说没有自己的点头支持,这一战不会这么急如星火的就推动起来了。

车轮辚辚,数十辆辎重车也开始跟了上来。

这一次出击所携带的辎重粮草并不多,在霍山盛唐那边进行一次遮人耳目的剿匪之后,两军都在盛唐进行了补充之后,最后只保留了八日的粮草。

也就是说,无论如何,八日内必须结束战斗,但实际上也许要不了八日,五日之内就必须要有一个结果,要么大获全胜,一举占领寿州,要么就是灰溜溜的败出寿州。

牙营和骑军没有与第一军第二军走同一条路,他们是分道而行,而牙营是沿着淮水畔而行,而骑军则绕行更大,从肥水以西北上,最终择机渡过肥水,但时间上三方都已经基本上对接一致了。

“走吧!”看见第一军渐渐过完,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飞身上马,杨堪猛地一挥手,“胜败在此一举!”(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一节 学军

江烽没有跟随第三军的出。

刚回浍州,还有很多的事情要处理。

以第三军的行军度,自己哪怕让他们先走两天也能轻松赶上。

浍州到寿州三百里地不到,他一日就能赶到,当然前提是自己独行,或者与鞠蕖二人并行。

第三军抽走,浍州城里便是空城一座,虽说驻扎在殷城的屯军要改为第四军,但这还只能等到寿州一战之后,现在浍州城里只能靠一个营的学军来暂时维系。

所谓学军就是在固始军自成立之日开始这一年多时间里固始军历次战争中阵亡和伤残丧失了能力的军士们中尚未年满十四岁的子弟,由江烽设立了大道学堂,将这些少年集中起来进行住宿和学习。

这个学堂从一开始就定性为解决军士后顾之忧而设,也的确起到了稳定军心收买人心的作用,尤其是想到自己战死战残之后,不再需要担心子女的成长和日后生活,这无疑能极大的鼓舞士气。

对于江烽来说,这同样是一个巩固自己统治基础非常有效的手段。

自己不是大族出身,那么根基源于何处?只能是军队,那么这些军中子弟从小被纳入自己体系内,从学军开始便牢牢播下忠于自己的种子,几年下来,这种潜移默化的作用是其他任何手段都难以替代的。

江烽的构想是未来要把大道学堂分为了政学堂和武学堂,但现在还暂时不分,而是统一为初学堂,主要是进行最基本的识文断字教学,以及基本的武道筑基。

待到日后一定程度之后,再来根据各人的爱好兴趣、特长资质以及各人的志趣来进行分类,喜好武道军务的就进入武学堂,而更愿意从事政务的则进入政学堂。

从这个学堂设立伊始,大批的儿童和少年就进入,江烽把自己五禽戏中最基础简单的练气筑基之术教授与他们,然后再专门聘请了几名读书人来教他们认字启蒙,为下一阶段的培养打基础。

而一些年龄较大的,过了十二岁的少年就要更严格一些,除了白天的识文断字外,早间习练武技,而晚间还要由军中一些已经无法适应战场的老军来负责教授军务,让他们尽快成熟起来。

后来江烽又安排贺德才从颍亳寿三州流民中挑选出了两三百孤儿,加入到这个学堂中,让这些年龄过了十二岁,但是尚未到十五岁的少年们组成了一支学军,除了日常学习之外,其他均以军队方式来进行管理和训练,当然在训练强度上还无法和正式军队相比。

这支学军也一直是江烽最为看重的,因为这代表着浍州军的未来,也代表着自己统治基础的未来,而经历了这几个月的学习训练,这支学军虽然还不能称之为军队,但是在江烽看来,假以时日,这支学军的战斗力不会输于任何一支正式军队,甚至更强,哪怕是和第一军相比。

现在第三军也要赶赴寿州战场了,那么这支学军虽然稚嫩了一些,理所当然的就要承担起军队的重任。

“蒙充,杨恒,你们俩过来!”

深蓝色的学军服让整个校场上呈现出一种异样的庄严,虽然和正规军的黄布有着显著的区别,但是统一的服装,甲胄、武器全数配齐,还是让这只略显稚嫩的学军多了几分英武肃杀之气。

独坐在大椅中的江烽正襟危坐,沉声道。

两名激动万分的少年强压住内心的兴奋和喜悦,疾步跑上前来,躬身拱手一礼,“拜见主公!”

不到十五岁的年龄让他们充满了激情热血,而尚未真正成熟的身体和头脑又让他们多了几分冲动和鲁莽。

江烽也知道成熟起来需要一个过程,而这个过程也许会一样充满艰难险阻波澜曲折,甚至这些少年们会在今后的种种任务中不断逝去,但他们终究还是要走这条路。

“其他话我不多说了,我知道你们一直很努力很刻苦,但是我要告诉你们,这还不够,因为你们将马上长大成人,面临更艰巨的挑战。”江烽淡淡的道:“可能你们也知道了,第三军四天前已经连夜出城,第四军暂时不会回浍州,现在浍州城里只剩下一支军队,那就是你们!”

“我要你们马上承担起整个浍州城的城墙防御和日常巡逻的任务,要确保这座城市的安全和不受侵犯,我想问你们一句,你们能承担得起这个重任么?”

热血涌头,两个少年的目光中跳跃着火焰,甚至连身体都有些微微抖,“愿为主公效死!保证完成任务!”

“很好,从今日起,浍州城防我就交给你们学军营了,蒙充,杨恒,你们二人是学军营的领,身先士卒,率先垂范,服从命令,永不言败,这些道理不用我来教你们,我只要你们牢记自己肩负的重任,你们身后就是浍州城里几万人!”

“授旗!”江烽从身后卫士手中,将一面火红底子上绣着一只离巢高飞的幼雕大旗授予二人。

*************************************

天色慢慢黑了下来。

夕阳的余晖仍然有着炙烤的威力,哪怕是肥水河里的水已然有些温热。

沿着肥水河畔急行军的士卒们已经有些疲惫不堪了。

连续多日的长途跋涉,因为需要避开盛唐县城里的寿州细作耳目,他们不得不从盛唐先行向南摆出奔赴霍山的姿态,走出数十里地之后才开始转道向东,绕行一大圈之后才开始北上。

这一趟时日耗费不短,而且谁都知道,这一趟不仅仅是行军,而且是要在行军之后面临着一场恶仗。

距离寿春城只有十余里地了,杨堪和许子清都很默契的下达了命令,让部队就地休息。

适当的休息是必不可少的,而且这个时候部队也需要进食了,否则从下一步开始,就是行军,进城,进攻,一直要到明天早上,甚至中午,看能不能顺利的吃上午饭。

许子清有些羡慕的看着第一军如行云流水般的传达命令,然后整个第一军如同一副被推倒的骨牌一般慢慢倒了下来,进入休息状态,没有多余的声音,除了传达命令的脚步声。

相比之下,第二军的战术素养就要逊色不少,起码在军纪和行动作风上比起第一军都还有不小的差距。

“一个时辰之后,准时出,让兄弟们抓紧时间进食和休息,不允许点火和喧哗!”杨堪目光平静,扫视了一眼四周,“现在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阿满传信过来,他们已经赶到了东台湖附近,距离寿春城只有五里地。”

“老秦他们呢?”许子清更关心骑军。

按照计划,先是牙营和亲卫队进城,控制住东城门之后,再是第一军、第二军进城,最后才是骑军。

但是骑军要迅控制整个顺河大街,堵死寿州水军增援之路。另外随队而来的术法师们要迅选择好引火点,一旦寿州水军出营,便要即刻点火。

“阿满传来信说老秦他们暂时还没有联系上,但是骑军不用担心,他们的度要比我们快得多。”杨堪对秦再道还是很信任的。

虽然骑军数量少了点儿,但是浍州军却是真的把骑军当成了主力来训练,按照江烽的说法,宁缺毋滥,宁肯数量少一点,但是骑军就要有骑军的气质。

许子清已经把地图再度铺开,借助着火把查看着这张按照郑氏和斥候汇总来的情报重新画出来的寿州东城门地形图。

“肥水在这里拐弯,这一带其实就是一处狭窄的平地,长濑津还要向下走几里地一直向西拐,这里既是寿春城的主要码头,也是水军的营地,……”

“难怪寿州军在东城驻军不多,的确在这里大军很难展开,要从东面强攻,起码要比西面和南面多付出一倍的代价。”杨堪点点头,“如果没有郑家,或者说郑家若是给我们设一个套,我们在东城门下就会死无葬身之地。”

许子清吓了一跳,“七郎,不会吧?郑家不会这么做吧?”

“我只是这么一说而已,郑家真要这么做,对郑家自己也毫无好处,梅田两家也不会因此就放他们一马。”杨堪摇摇头,“寿春真是一个人杰地灵的地方,扼肥水、夏肥水和淮水咽喉,辐射数州,兼之有芍陂灌溉之利,堪称鱼米之乡,握有寿州,钱粮无忧,可堪称王道霸,只可惜被梅田郑这三家豚鼠之辈占住,白白浪费了这等宝地。”

“七郎此言差矣,若非这等豚鼠之辈把持,今日焉能有我们浍州军的机会呢?”许子清一笑。

“也是,那就交给我们浍州军,让这块宝地在我们浍州军手中来挥出它应有的价值吧。”杨堪朗声一笑,“只可惜此次壮举主公未能及时赶回,否则就真的堪称完美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二节 迷离之局

天色慢慢的暗了起来。

郑弘不动声色的沿着城墙边漫步。

三道城门都已经关闭,这是惯例。

入夜必闭门,除了北边的水门,因为有水军驻扎,由水军自行决定外,西门和南门到了酉时便要关闭,如无特殊情况绝不开门。

至于东门,本来寻常时候也就不开,每日只有早上和下午各开一个时辰,方便城中贵人们去导公寺和东台湖游玩,另外那长濑津码头的货物也会选择这两个时辰进城,其他时间便不开。

随着蚁贼退出寿州,虽然其他几县已经元气大伤,但是这却变相的促进了寿春城的繁荣。

大批稍有资产的乡绅都涌入了寿州躲避蚁贼,尤其是像安丰县那些小有资产的富户们,纷纷逃入寿春城中。

心在蚁贼虽然已经南下,但是由于被烧城一片白地,流民演变成盗匪,使得安丰和霍丘两县都成了混乱不堪的化外之地,而寿春城里的主事者们却一直没有下决心出城清剿。

梅田两家却都把注意力放在了北面河对岸的颍亳两州,那里的蚁贼仍然还在和淮北感化军缠战,至今都没有见出分晓。

他们最担心的还是蚁贼最后突然南下进攻寿州,所以他们宁肯耽搁一年时间,也不愿意轻易把军队派出去剿匪,就怕被蚁贼打个措手不及。

对于他们来说盛唐和霍山已经不属于寿州了,而本来他们也在这两县没多少利益,而霍丘和安丰也都被毁成一片白地了,早几个月晚几个月清剿收复影响不大。

沿着城墙走了一圈,郑弘路过北面的云鹤楼时,云鹤楼上高朋满座,嘉宾如云,寿州头牌女伎绿珠悠扬的歌声正从二楼包房内的袅袅传出。

“岂不闻,三尺龙泉剑,匣里无人见。一张落雁弓,百只金花箭。为国竭忠贞,苦处曾征战。先望立功勋,后见君王面。……”

刚烈英武之气,扑面而来。

“好!”

“绿竹姑娘,侠气肝胆,……”

“春来兄自江都返,可曾见识扬州风华,与绿珠姑娘相比,可有铿锵之意?”

“梅大人取笑了,绿珠蒲柳之姿,如何能与扬州绝代相提并论?”

田春来从江都回来了。

梅田两家的主要人物在为其接风。

如果是在以往,梅田两家也许要邀请郑氏家族,但是近半年来,梅田两家对郑氏的态度也在悄然变化。

像今日一事,只是派人送上一张邀请帖,邀请郑氏家族族主参加,寿春城内谁都知道自己大哥身体不佳,已经久未出门了,怎么可能参加这种酒宴?可这些人却有意没有邀请郑家其他人,这显然就是不欲让郑家人参加。

这不是一个好消息。

田春来乃是田氏第一高手,年仅三十出头,虽然和梅家第一高手梅况的固息期还有些差距,但是也早已是太息后期的生猛角色了,就算是郑弘自己也要承认比起田春来自己要逊色一筹。

如无意外,田春来踏入固息期也是短时间内的事情了。

田氏靠山在淮南,田氏也历来和吴王杨氏关系密切。

只不过近几年来,吴王杨氏和吴国权臣徐氏之间关系一直持续紧张,虽然徐氏掌握了大权,占据了主动,但是杨氏却在吴地根基颇深,徐氏也颇为忌惮,所以双方之间都不敢随意撕破面皮。

也不知道此次田春来赴江宁的目的何在,又有什么收获。

田春来是寿州牙军的副指挥使,而寿州牙军的指挥使是由梅况担任,虽然寿州牙军只有区区一营人,但是其战斗力却是不可小觑。

远远的瞄了一眼那灯火通明的楼阁,郑弘面色沉静,只是静静的收回目光,再度迈步前行。

紧随在郑弘身后两人,紧了紧身上的武器,默不作声的疾步跟随。

沿着北城水门边上,郑弘悄然走入阴影中,这里已经有人在等候着了。

“二叔。”全身披甲的男子看见郑弘过来,躬身一礼。

“友禄,不必多礼了,准备好了么?”

钱友禄面颊上汗津津的,连声音都要有些变调:“二叔,最多一个时辰,丑时梅景就要来接班,而在子时之前,牙军都一直在巡逻所以只有子时这一个时辰。”

“一个时辰?足够了。”似乎感受到了钱友禄的紧张,郑弘笑了笑宽慰道:“放心吧,一切按计划进行。”

郑弘也能理解,这个外姓人能够坐到这个位子上也是不容易,梅景一直试图取而代之,而失去了郑家的支持,钱友禄也清楚他这个营指挥使也当不了多久了,梅景早已经在和下边人说了,九月之前,这个指挥使就要易人了。

“二叔,浍州军真的是全军进入?”披甲男子忍不住再问了一遍,虽然郑弘已经和他讲过三遍了,但是他还是下意识的有些不放心,手中的邯刀刀柄已经被汗水浸润得有些滑腻了,可他还是不踏实。

“友禄,你说呢?”郑弘努力让自己的表情变得轻松一些,“浍州军的战斗力远胜于梅田两家手底下那些连城门都不敢出的军队,他们不但打败了韩拔陵部蚁贼,而且还把大名鼎鼎的蔡州军在固始城下打得落花流水,这一次是他们刺史江烽亲自带队,还有号称汴梁十二名刃的冰王戟杨堪辅佐,这一仗我们赢定了,但前提是你要让他们顺利进城!”

似乎是郑弘的话给披甲男子鼓起了一些斗志,披甲男子点点头:“那就好,二叔,听说那田春来回来了?”

“嗯,无需担心,一个太息期高手而已,听说那江大人贴身女护卫都是养息期高手,那冰王戟杨堪已经是登临固息期了。”郑弘下意识的拔高浍州方面的水准,既像是宽慰对方,又像是在给自己打气。

见郑弘一脸漫不经心,披甲男子也松了一口气。

“友禄,记住,一旦浍州军进城,务必将梅景控制那部分人封死在营中,缴械之后全部关押起来,定不能让其出门,若是有反抗者,杀无赦!”

丝丝杀气从郑弘牙缝中挤出来,郑弘的目光中也多了几分冷峻。

“放心二叔,我知道怎么做。”披甲男子也知道这个时候来不得半点仁慈,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若是要反抗不服从,那他也别无选择,哪怕是最要好的袍泽,那也只有白刃相向了。

******************************************************

云鹤楼。

歌舞管弦,抑扬顿挫。

咿咿呀呀的小曲,悠扬高亢的高腔,萦绕不绝。

几席间,人心各异。

田春荣也注意到了自己这个堂弟兴致不高。

从江宁归来之后,他就觉察到了这一点,堂弟似乎一直郁郁寡欢,颇有心事。

他大概能猜测到一些,但是却又无可奈何。

他家事,外人无从过问。

同样,对面坐着的梅家几子一样有些心事。

不仅仅是朝廷划走了盛唐和霍山,这两县在原来的老寿州里,无论是人口租税还是田土出产,两成都不到。

也不完全是蚁贼横扫了霍丘和安丰,霍丘是郑氏的根基,梅田两家在那边没多少利益。

安丰虽然损失巨大,但安丰最重要的还是田土和芍陂,这两样东西谁也搬不走,只要能招来流民,一两年里就能恢复元气。

堂弟担心的是吴地形势不稳,而梅氏则有些忧心淮北局面的糜烂。

原本霍丘郑氏一军被歼灭,正是梅田两家接管郑氏生意的好时机,但蚁贼还在淮北荼毒,这边又传来吴地形势可能随时会生变化,不得不让人做什么之前都三思而后行。

从江宁回来,对吴地的情况,堂弟一直语焉不详,但田春荣感觉得出来,多半是对杨氏不利。

这冲淡了梅田两家达成的瓜分郑家生意带来的兴奋感。

“春来,是不是江宁情况很糟糕?徐氏要动手了么?”

一直不太多语的广额高颧男子目光微微一动,“大兄,我不确定,但我感觉的出来,吴王对徐氏很忌惮,甚至到了有些畏惧的地步,这不是一个好现象。”

“吴王还是打算留在江都?”田春荣沉吟了一下。江都是徐氏的老巢,而杨氏在庐州、宣州、和州、滁州这些偏西的州县影响力更大。

“我也觉得他该回庐州,可是理由呢?”田春来也有些矛盾,“若是真的回了庐州,那也就真的是把扬州、润州、常州这些地方拱手让给徐氏了。”

“也许情况不是你想象的那么糟糕吧?”田春荣摇摇头,“杨氏一族深耕数十年,受杨氏恩惠者甚众,吴王怕也是心中有些底气,方才愿意留在扬州。”

田春来连连摇头,显然不认同兄长的观点。

“大兄,吴王对那徐知诰是自内心的惧怕,我感觉得出来,如果连吴王殿下都是这般惧怕对手,那真还不如退出扬州,守住庐州这一片分庭抗礼。”

田春来的强调,尤其是用自内心的惧怕来强调,更证实了在杨徐子争中,杨氏已经处于下风了,这对寿州田氏也很不利。(未完待续。)8

第一百零三节 意欲何为

想到这里田春来心中又是一阵感叹,自从郑氏在霍丘一战中损兵折将之后,整个寿州的平衡之局就被打破了。

失去了武力支撑的郑氏在梅田两家眼中就成了一块可以任取任予的大肥肉。

梅田两家也早就对郑氏垄断寿州的冶铁行业垂涎三尺了,反倒是粮商这一块生意并不太在意。

毕竟虽说霍丘是产粮大县,但要和更有芍陂灌溉之利的安丰、寿春比,还要逊色不少。

梅田两家自己也拥有不少土地,所以反而对郑氏在粮食生意上独占鳌头不太在意,但是冶铁业却不一样。

冶铁业不但利润丰厚,而且关乎战略。

像寿州三家武器基本上都是由郑氏冶铁锻造匠铺提供,而且像农具这一类也是被郑氏冶铁锻造匠铺垄断,而且甚至远销到了淮北、淮南,这早就引起了梅田两家的觊觎。

现在好不容易有此良机,梅田两家也早就商量好了,要瓜分郑氏冶铁锻造方面的生意。

如果郑氏识相的话,自己脱离寿春滚回霍丘去呢,他们也可以放郑氏一条生路,但是如果郑氏已然不识时务的话,那么抄家灭族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在田春来去江宁之前,梅田两家就已经就瓜分郑氏冶炼锻造和粮食生意上做了多轮商量,基本上达成了一致。

梅氏将要全面接管郑氏的粮食生意,顺带在未来的冶炼锻造生意上占三成,而田家将接手郑氏七成冶炼锻造生意。

这样一来梅氏将取代郑氏成为寿州最大的粮商,加上其占有五成以上的运输生意,其在粮价上的话语权将会大大增强,而田家则可以获得冶炼锻造上的丰厚利润,成为寿春城内最富有的商人,茶、酒、布、铁这几门生意皆纳入囊中。

田春来虽然也明白这也是应有之意,既然你郑氏根基已失,那么从寿州三大阀族中除名也就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了,没有谁会同情你,这就是现实。

但田春来却又意识到在寿州周边局势都面临剧烈变化时,贸然打破平衡,甚至引内部动荡其实是一个不太明智之举,郑氏会这样眼睁睁的看着梅田两家来瓜分他们的家产生意?

以郑弘的阴狠,其会这样束手待毙?

一场争斗是难免的,甚至郑氏肯定会困兽犹斗,这会给寿州带来什么?

而虽说梅田两家达成了瓜分协议,但是一旦郑氏消失,双方的矛盾就会迅上升,很难说瓜分郑家是祸是福,尤其是现在淮北时家实力减退很厉害,而淮南又面临局势不稳的时候,寿州这种地方就更容易引来外部势力的觊觎。

田春来尤其忌惮蔡州。

在他看来蔡州虽然在去年一战中损兵折将,伤了元气,但是蔡州表现出来的咄咄逼人气势却让人心惊。

敢于和中原霸主大梁争锋,而且还各有胜负,哪怕其背后有淮北、大晋和泰宁支持,但其这份敢于和大梁正面对决的魄力和气势却不是其他藩阀所具备的,而且其麾下也是人才辈出,众姓齐心,哪怕是淮北和泰宁这些老牌藩阀都要逊色不少。

他甚至有感觉,若是淮北再继续这样被蚁贼给拖下去,没准儿日后蔡州就要反噬淮北了,要说淮北是梅家的靠山,但是田春来却觉得一旦被袁氏吞了淮北,只怕寿州就要成为袁氏的口中食了。

“大兄,你今日没有邀请郑家?”

“给郑家了帖子,但估计是郑居身体不佳,未能来吧。”田春荣不以为意的摇摇头,目光仍然落在正在弹着箜篌的绿珠身上。

郑氏族主郑居近几年身体一直欠佳,已经不多于露面,更多的事务还是由郑氏老二郑弘、老三郑逵和老五郑恢来负责,起主导作用的还是老二郑弘。

“那郑弘呢?”

“郑弘才回来两天吧,听说劳累过度,回来就病了,一直在家未出门,也许是被霍丘白地给气伤了身吧?”田春荣嘴角浮起一丝笑意,“霍丘现在百不存一,郑家大概觉得有些绝望了,听说他们打算向我们借一笔钱,重新招募流民去霍丘那边恢复种田。”

“才回来?郑弘去霍丘了?”田春来隐隐有些不安,沉声追问:“什么时候去的,去了多久?哪些人去的?只去了霍丘么?”

“你刚出门去江宁时,郑弘就出门了,和郑家老五郑恢一道出的门,这算来还是有十来二十日吧。好像只去了霍丘吧,要不还能去哪儿?”田春荣不明白自己这个堂弟为什么这么紧张。

“一二十日?”田春来差一点站起身来,一种不太好的预感在心中涌起。

从寿春到霍丘,不过两三日就能到,充其量也就是三五日,来回七八日也就足够了,郑弘也不可能在乡野里去察看,无外乎也就是到县城里看看如何恢复郑氏产业罢了,怎么可能去了一二十日?

这一二十日里,他们有无去其他地方?

田春来心念急转,霍丘所处位置正好在寿州最东面,紧邻浍州,再往上距离蔡州也不远,往下距离黄州也很近,这郑弘莫不是去了这三地中某一处?

看见田春来脸色骤变,田春荣也有些讶异,都这等时候了,怎么春来还这么在意郑家?

郑家掌握的一军几乎被全歼,逃回寿春的不过区区两三百人,加上其家族子弟兵,也不过三五百人,面对掌握过万的寿州军,几乎可以忽略不计,郑家还能翻起什么风浪来?

“春来兄,怎么了?”还沉醉在绿珠绝妙的箜篌余音中的梅勋注意到了自己对面的田春来乍然色变,讶然问道。

“没什么。”田春来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摇摇头。

梅勋也不在意,眼下形势一片大好,除了淮北的蚁贼尚有一些威胁外,郑氏一倒,梅家收益最大,便是寿州当之无愧的姓了,“可是觉得绿珠姑娘的箜篌技艺不输江都?”

“唔,的确如此,的确如此。”田春来敷衍道,心思却早已经放到郑弘的霍丘一行上去了。

二十日,能去哪里?蔡州?还是浍州?抑或鄂黄?

田春来从来不认为郑氏会这样束手待毙,按照他的想法如果自己是郑氏族主,便主动退出寿春去霍丘,现在蚁贼以经南下,剩下的小股流寇,以郑家现有的实力,倒也不惧。

再退一步,索性就主动投向浍州,那浍州江烽的实力虽然弱了一些,但是也算是击退过蚁贼和蔡州的豪强,有郑氏这样的地方豪门来投效,想必也是乐于收揽的。

想到这里,田春来心中微微一凛,这一趟郑弘西去,莫不是去浍州一行?

不太可能!

田春来在内心否定了这个可能。

浍州初设,现在据说还在为光州的归属较劲儿,朝廷想插手光州,而南阳刘玄和蔡州袁氏也都还对光州念念不忘,江烽的心思只怕还放在如何保住光州才对,何来余力过问寿州事?

莫不是去了蔡州?

也不太可能。田春来继续否定,蔡州袁氏虽然野心勃勃,但是和大梁以及南阳这一战让其大伤元气,若是让其有一两年时间缓过气来,倒是极有可能,但现在蔡州还得要舔舐伤口。

至于鄂黄可能性更小,田春来不认为杜家现在还有这份心思把手伸到寿州来。

照理说这几家都不太可能,但田春来始终还是有些放不下。

“大兄,我走这段时间,城里有无其他异样?”田春来沉声问道。

“并无异样。”田春荣目光早已经又回到了绿珠的纤手上去了,那箜篌之弦在其指尖下飞舞出阵阵天籁之音。

“西塞山前白鹭飞,桃花流水鳜鱼肥。青箬笠,绿蓑衣,斜风细雨不须归。”几个垂髫小童在那绿珠身后齐声吟唱,真有恍如身处山水之间的感觉。

“好!好!好!”

“果然绝好!”

“淮南道上,绿珠姑娘当居前三!”

“并无异样?”见自己堂兄沉醉其中,田春来没来由的一阵烦躁,若是寻常时候,他也很喜欢这绿珠的箜篌之音,但这会儿却不是时候,“大兄,那郑氏一族有无异样?”

“唔,春来,我说了,并无异常,和你走之前别无两样啊。”田春荣也有些不耐烦的回答道。

并无异常?别无两样?田春来险些就压按捺不住火气掀了桌子,并无异常别无两样恰恰就是不正常的表现!

郑氏岂有不知梅田两家谋夺其族产生意之意?

可知晓,却还无动于衷,毫无表示,可能么?这意味着什么?

田春来只觉得一股子燥辣劲儿从心中涌起,格外不得劲儿,郑氏有阴谋,绝对有阴谋!

意欲何为?只是郑氏手中就那么区区数百兵力,能做得了什么?

“大兄,斥候可曾派出?”

田春荣也真的有些恼火了,好心好意替你接风,怎么恁多事?

“春来,一切照旧,斥候都撒出去了,每日都有音讯回来,从淮水畔到安丰再到肥水,都安排有,放心吧。”田春荣压抑住内心火气,“若是春来不放心,过了今晚,明日便可一查。”(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四节 遭遇战

田春来当然听出了堂兄的不悦之意,但是现在却不是顾及这个的时候,田春来目光里多了几分森冷,“大兄,你不觉得现在郑氏的表现恰恰不正常么?”

“怎么说?”感觉到了田春来话语里的生硬,田春荣心中一凛,他知道这位堂弟不是容易怒之人,但一旦怒,那就意味着是真的要作了,压住内心不满,问道。

“郑氏之前都还有些小动作,怎么这段时间却反而安静下来了?”田春来压低声音,“郑弘是什么样的人,大兄难道不清楚么?岂有这么容易就认栽服输了?”

田春来的话让田春荣也禁不住沉思起来。

郑弘是个棘手人物,在郑居渐渐老去时,郑弘已然隐隐有郑氏下任族长的架势。

此人心狠手辣,且极有魄力,一直为梅田两家所忌惮,深恐其借势崛起,所以有此机会,也是定要将郑氏逐出打倒,绝不能让其翻身,这是梅田两家的共识。

“春来你的意思是郑氏有所谋?”

“我觉得恐怕有些问题,郑弘西去二十日,必是与外人接触,他清楚单靠郑氏自身力量,在寿州已无翻身机会,势必借助外力,只是现在我们却无从知晓其究竟与谁在接触,又有何等手段。”

田春来的眉宇间已经有了几分忧思,他内心的不安感越来越浓,总觉得要生什么事。

“春来你的话也不无道理,这郑氏突然偃旗息鼓,摆出一副自甘雌伏的模样,倒是让人起疑。”田春荣沉吟了一下,端起酒杯抿了一口,“明日我们两家便商议敲定逐出郑氏的具体时日,只要其失了根基,便不惧其耍什么花样。”

田春来也知道一时间也没有更好的办法,郑氏的家产生意要接手也不是三五日就能拿得下来的,还得要有一个过程,只是这期间需要尽可能的防范各种可能。

“大兄,明日还要多派斥候队出去,另外让录事参军那边了解一下浍州、蔡州和黄州方面有无异动,我总觉得还是有些不放心。”田春来站起身来,“我有些不适,要先行告退。”

“春来,你这不合适。”田春荣虽然也觉得郑氏表现可疑,但是他却不认为郑氏能有多大能耐来改变着一切,今日是梅田两家为田春来接风,岂有主宾先行离开一说?

“大兄,我要先回牙兵营去一趟。”田春来真有些坐不住了,牙兵营事实上是寿春城里的主要机动力量,像水军基本不上岸,步军基本不出营,负责寿春城的日常治安弹压的,主要还是牙兵营这支精锐力量。

只是这牙兵营指挥使是梅况,而梅况因为年龄原因,现在甚少在军营中住宿,主要还是自己。

自己赴江都一行时,专门请梅况多花些心思,多在军营中呆些时间,看样子也是耳旁风了,这牙兵营若是无人弹压得住,军纪败坏得很快,今日自己便要回去好好整顿一下军纪。

看见田春来态度坚决,田春荣也是无奈,这个堂弟还是真是倔强,一旦决定的事情,便要马上落实。

“那你去吧,这边我替你像梅家那边解释一下。”

从云鹤楼一出来,田春来心境稍宽。

他也觉得今日自己有些唐突了,恐怕梅家那几位心里有些不悦。

形势也许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糟糕,哪有自己这一二十日里就能生多大的变化?

哪怕郑氏再是有不轨之心,恐怕短时间内也无法付诸实施,现在雌伏做小,恐怕也有隐忍之意在里边,无论是蔡州还是浍州或者鄂黄,要想染指寿州,只怕都要三思而行,不是遽然能作出决定的。

本想直接回牙兵营,但是田春来总觉得不太踏实。

想了一想,觉得还是绕城走一圈,不行先到西门和南门去看看军队驻防情况,给他们提个醒,别只顾蒙头睡大觉。

从北城沿着城墙往东,天色早已经黑尽,虽然是盛夏时节,城内坊市里还莺歌燕舞,但是城墙边上却还是有些阴森寥落。

田春来走到东门上,下意识看了一眼城门。

城门依然紧闭,看得到城门楼上还有几名士卒异常警惕的再来回巡逻,城墙下城门洞处,也还有几个身影。

钱友禄看见田春来一日出现在城门洞时,惊得全身血液都几乎要冻住了。

马上浍州军就要准备入城了,这个时候田春来来这里做什么?难道说他已经有所警惕了?

下意识的就想要去按刀,但马上钱友禄就注意到田春来脸上并无异样,而且田春来一人独自前来。

若是有所怀疑,岂有单枪匹马一人前来的道理?

“钱大人,还未休息?”田春来知晓此人虽非三姓中人,但是却是个人才,和各家关系都处得不错,只可惜娶了郑氏女。

这东门营指挥使位置他是坐不得了,下一步便要让梅景取代他,而田家子弟也会接任这东门营副指挥使。

“快了,酉时梅大人便要来接班。”钱友禄努力让自己的语气显得正常一些,“还得要坚持一会儿,田大人刚从江都回来,也不歇息几日?”

“嗯。”田春来有些狐疑的看了一眼钱友禄身后的两人。

虽然个头不高,但是似乎精气神很不错,什么时候东门营也有这等水准的人才了?哪家的子弟?

杨堪和郭岳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上田春来。

郑氏传递出来的消息就说了田氏第一高手田春来从江都回来了,虽然不认为一个人就能改变整个大势,但也算是多了一份变数。

尤其是田春来是牙兵营的副使,一旦开战,这牙兵营战斗力不俗,也是一大难题。

他们二人是先行进城来打探消息。

亲卫队和第一军均已抵达城外,距离东门仅有半里地,亲卫队大部更是随郭岳已经悄然入城,只是还在布置围歼寿州东门营钱友禄控制不住那部分兵力,尚未展开。

杨堪也已经把第一军交给了自己军都虞候赵文广,一个来自白马寺的庶族出身角色。

赵文广原来是第一军中营的指挥使,极为沉稳,武道水准也已经踏入了养息期,算是第二批从白马寺来的人物中的翘楚角色,当初将其安排在第一军也就是打磨锤炼的意思。

在张挺不愿意接任第一军军都虞候之后,江烽也就同意了杨堪的推荐,让赵文广接任第一军军都虞候。

杨堪也觉察到了江烽的用人风格,士庶不论,甚至还有些倾向于庶族,但好像又不完全是因为他自己出身庶族的缘故。

杨堪、丁满他们对此倒不太在意。

要说他们虽然出身大梁将门家族,但实际上他们都已经旁系中旁系,甚至是庶出了,而在这些大家族中的庶出,甚至比庶族白身出身更为艰难。

起码人家白身能够摆好自身定位,瞄准目标奋斗,无论是在心境上还是热情上都要高不少。

而自己出身大族,却又是庶出旁支,既无资源给你,却还要眼睁睁的看着身畔流着同样血脉甚至不如自己的家伙获得各种殊遇,这份反差很容易让人心理失衡。

在浍州军中这种混搭格局也日趋明显,江烽在用人上也是十分考究,总有一些出人意外之举出来,但又让人无话可说。

本想多问一句的,但是田春来还是忍了,他不想让对方视为挑衅,尤其是在对郑氏动手安排尚未完全妥当之前,于是点了点头,田春来便径直而去。

看着田春来离开的背景,杨堪心中有些犹豫。

虽然他和郭岳都尽力收敛气机了,但是他还是不确定对方是否觉察到一些什么,这家伙已经是太息后期了,比自己丝毫不逊色,来之前还有些瞧不起这寿州三姓,但现在看来,总归还是有些人物。

“杨大人,……”钱友禄刚一开口,杨堪目光已经骤然转冷,“九郎,不能放这个家伙离开,我估计这家伙有些起疑了!”

“好!”郭岳也不废话,只是一点头,便拔地凌空而起,朝那道身影猛扑而去。

杨堪也来不及多想,猛地疾步狂奔,只撂下一句话:“钱兄,让后续部队立即入城,等不及了!”

听到身后传来的衣袂破空声,田春来忍不住心中一叹,他本来以为瞒过了对手,但是很显然对方也觉察出来了,不会给自己脱身的机会了。

空中爆出的凌厉一拳朝自己身后袭来,田春来身体奇异的一旋,双拳环抱,一个“卸”字诀,卸掉对方这凶悍的一击,顺势出一记寸拳,“嘿!”

郭岳昂然不惧,身体在空中一顿,骤然降落,双拳连环击出,小金刚连环拳十八式,招招力,半步不让,汹涌的劲风顿时笼罩在三丈之内。

五步之外,杨堪的身影已经显现,冰王戟泛起银白色的光轮,冉冉而至,与此同时,一枚木龙符灿然升空,陡然幻化成一条苍龙。

狮象搏兔,亦用全力,更何况这田春来绝非兔,杨堪不想见到任何意外生。

第一百零五节 进城

田春来一看到那灿然若星的冰王戟散出阵阵杀意将自己笼罩,就知道今日之战断难幸免。

他已经从对方的兵刃和动的元力玄气知晓了对方身份,浍州杨堪!

原来是浍州?!

郑家勾搭上的是浍州!

惊怒之意溢漫于胸,田春来心念急转,江烽这厮好大的胃口,前脚刚新设浍州挖走盛唐和霍山两县,后脚就敢来犯寿州?!

玄霜劲带起的阵阵寒意让整个三丈之内变成隆冬,刺骨的杀意直逼心脾,田春来一边退一边急思脱身之法。

只可惜杨堪根本不给他任何机会,随着那木符苍龙幻化完毕,盘踞于空,杨堪的冰王戟也提升到了极致。

“冰封王座!铁马冰河!冰凌天下!”

连续三式骤然动,再加上木符苍龙倏然盘旋绕行,吐出数道暗黄色的古藤枝蔓,刹那间便萦绕包围而来。

刺骨的寒意几乎要将田春来冻僵,丝毫不逊于自己的对手竟然如此无耻的不但以兵刃催元力到极致,而且更以起码是道法师级别的木系术法配合攻击。

而早已经绕行至身后的另外一名敌人起码也是养息期的高手了,尤其是那一身罡力迸,显然是修行了某种特殊的功法。

几乎是在几息之间,以有心算无意,就分出了胜负。

无论是杨堪还是郭岳都知道这个时候绝不是手下留情的时候,要留情也需要等到彻底解决掉这个家伙的威胁之后。

木符苍龙释放出来千吐古藤在田春来连续不断的寸拳轰击之下也是寸断处处,但是断裂得多,那木符古藤便衍生出更多的,沿着田春来身畔飞的蔓延生长。

杨堪的冰王戟死死的盯住了田春来的不断左躲右闪的咽喉,其诡异的身法在三丈之内竟然有如游蛇,每每那戟刃都要刺中时,都能在间不容的须臾躲开,但即便是这样锋利的戟刃气也将田春来全身上下割得遍体鳞伤。

“好一手鱼龙变!”

杨堪也不得不承认这田氏一绝鱼龙变身法果然尤其独到之妙,己方占尽上风,甚至对方被千吐古藤所包围,仍然能坚持这么久,换了自己恐怕都未必能这般顽强。

郭岳的脸色涨得通红,连续十二拳都被对方闪过,近在咫尺间,还有古藤缠裹,自己竟然无法击中对方一拳,这般羞辱简直就像是鞭子抽打在他脸上。

猛然闷吼一声,郭岳收拳于腰,倏地以环抱之势张开,身体骤然加,“白虎靠!”

整个身体绽放出一阵灰白色的光彩,连带着整个上衣衣衫都被炸裂开来,郭岳叠步狂冲,扭腰,侧身,肩靠!

那凶悍无比的一靠,挟全身之力,加上那双臂翼展一抖,田春来刚来得及拜托那千吐古藤的纠缠,就被田春来这全力一靠,再也无法保持原来的身形,硬生生的接下来这一靠,身形骤然一顿。

旋转而来的戟刃透出森冷的霜劲,沿着其咽喉瞬间就将田春来冻僵在地。

“田兄,得罪了!”杨堪收住劲道,轻声道。

此时的田春来已经全身僵硬,再无力出半丝力道,唯一能动的大概就是眼珠子和嘴唇了,“你可是杨堪?你们浍州也不怕被撑死?若非我没带武器,你休想……”

此时的田春来也是后悔莫及。

他也没想到本来是赴酒宴要带兵刃,更没想到本来只是这么随意来一溜竟然就会遭遇强敌。

早知道还不如直接去牙兵营,也许还能有一个回手,现在自己落得个这般下场倒也罢了,那牙兵营群龙无,如何来应对浍州军的突袭?

想到这里,田春来更是郁闷得吐血,恨不能立即死去。

“撑死不撑死,我们心里有数,嗯,我倒是想要问一个问题,田兄是如何现不对的?”

杨堪想要搞明白,对方现异常究竟是从自己和郭岳身上气机觉察呢,还是其他。

“哼,你二人见我居然不见礼?东门营有这么大胆之人么?还有东门营何曾这个时候变得这么警惕了?连城门楼上都有岗哨了?”想到这一战不可避免,田春来虽然已无力干预,但还是心有不甘,嘶哑着喉咙道:“杨堪,奉劝你们一句,你们不可能得逞的,浍州自身难保,还来染指寿州,真当我们寿州军不存在么?”

“田兄说这番话怕是心里也没底吧?”杨堪淡淡一笑,“寿州军若真是有本事,为何来出城与蚁贼一战的胆量都没有?就听凭蚁贼将霍丘、安丰还有盛唐和霍山荼毒成一片白地?这等军队养着作甚?”

一句话把田春来噎得说不出话来。

寿州军在面对蚁贼肆虐全州时,竟然不敢出城一战,龟缩于寿春城中,这已经成为寿州军一大耻辱,连田春来自己都觉得羞耻。

但是当时已梅庸为的梅氏担心兵力受损以致日后无力守城,坚决不同意出城一战,田家本身也就犹豫不决,这等情况下自然也就只能服从了。

当然田春来也知道梅氏这等考虑也并非毫无道理,郑氏一军惨败,最后被围于霍丘城几乎被全歼,寿州兵强于水战,梅田两家所掌握的步军甚至在战斗力上还不如郑氏所掌握那一军,所以不敢出战也属正常。

“好了,田兄,你我不必打嘴皮子仗了,也许日后你我还有机会来探讨。”

杨堪也没有再和田春来废话,戟锋一点,田春来便晕厥了过去。

这家伙还是很有实力的,若非自己占了兵刃之利,还有术法木符和郭岳相助,要想拿下这家伙还真不容易。

把晕厥过去的田春来丢给已经跟上来的钱友禄部属,杨堪沉声问道:“牙兵营除了田春来外,那梅况平素在营地住宿么?”

“那梅况因为身体原因久未在牙营中歇息了,一直在家静养,牙兵营实际上就是田春来在做主,下属五都都头都是梅田两家子弟,战斗力要强于两军士卒,但若是田春来不在,群龙无,其战斗力就要大打折扣了。”

见田春来被拿下,钱友禄也是大喜过望,没想到号称田家第一高手的田春来竟然被如此迅猛拿下,这让他对浍州军又多了几分信心和期盼。

“那就好。九郎,你和亲兵队与鞠慎带牙兵左营去剿灭寿州牙营,不得让其出营门一步!”杨堪当机立断,“阿满和黄安锦带牙兵右营分头包围梅田两家大宅,最好能生擒,若是不能生擒,也要将其封死在宅院中!”

“命令第一军、第二军紧随牙兵入城,分袭西、南两城门!骑兵随后!”

*******************************************************

江烽和鞠蕖带着几名术法师抵达寿春城北水门外时,第三军距离寿春城尚有二十里地。

没有两个时辰,第三军进不了城,这已经是极限了。

连续三日起早摸黑的奔行,已经把第三军的精力消耗到了极致,江烽甚至担心真要到了寿春城,这第三军可否还有一战之力。

但他却别无选择。

以七千兵力要野战突袭一万多寿州军可以,但是要在城池中突袭,或许能得手,但是要想控制住整个局面,变数太多了。

尤其是那五千水军,江烽也不清楚这寿州水军的战力究竟如何,无闻堂对寿州水军的评价是水战战力颇高,一直是被梅田两家视为精锐,但是上岸6战如何,却不好评估。

如果对这支军队战斗力的评估出现误差,也许就会带来覆灭之祸,所以江烽宁肯让第三军辛劳跋涉,也要把这种风险降到最低。

对于第一军、第二军突袭两军步军江烽并不担心,寿州步军战斗力较弱,而且趁夜突袭,这等情况下,他不相信寿州步军还能有回天之力。

反倒是水军这五千人,一旦获知步军遇袭,从北门增援,一千骑军能否阻挡得住?尤其是在城内,寿州水军完全可以从多条路径起突破,而一千骑军如何来堵截?

一条顺河大街固然宽广,但寿州水军只要稍稍能阻遏骑军的突击,余部便能突破达到增援南门和西门步军的效果。

纵火焚烧倒是一个好主意,但是能不能达到预期目的也还存在太多不确定性。

正因为如此,江烽才决定要来一招釜底抽薪,动用术法师在北门外的水军营地和码头纵火,与在顺城大街纵火同时动,让寿州水军难以全力以赴的增援南门西门,也算是为第三军入寿春赢得时间。

“这里就是寿州水军营寨了?”江烽一只脚踩在土坎上,眉峰深锁,注视着黑魆魆的营寨,栅栏,哨楼,燃烧的火把,让气氛格外紧张。

寿州水军营寨避开了繁盛的长濑津码头区,这里距离淮水更近,肥水从这里经过注入淮水,而依托淮水涨水冲刷地势形成的一个回水湾,使得这里成了一个位置极佳的营寨区。

“对,防御使大人,寿州水军营寨分为两处,水门内一处,驻扎的是梅家控制的水军,这城外营寨是田氏控制的水军。”郑恢吸了一口气,点点头。(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六节 纵火

每隔十步一处燃烧的火把,让栅栏外三十步都如同白昼,每隔百步就是一处瞭望哨楼,两名弓弩手兼瞭望哨居其上,可以对四周一览无余。

很显然寿州水军在自我防备上还是相当严谨的,警铃和铜锣紧紧相靠,一旦有异常,便可马上示警。

等闲弓箭手要想以火箭攻击都未必能达到目的,只要能及时做出反应,便可扼杀在萌芽状态。

但是江烽这一趟专门而来,当然不会仅止于火箭攻击那么简单。

“子惠,若是火烧这城外营寨,城内水军可否会来援助城外营寨?”江烽目光游移不定。

“这,恐怕未必。”郑恢犹豫了一下,“梅田两家虽然现在合谋对付我们郑家,但那是建立在瓜分我们郑家家产生意前提下,而他们本身一样存在很深刻的矛盾。”

“唔,我明白了。”江烽点了点头,如果是这样,那么就没有必要花费过大力气在这上边,只需要引营寨起火,牵制住田氏水军无法投入到对城内水军的支援就行了,城内终究还是要一战。

十余人开始按照郑恢的指点散开,准备起攻击。

对于这一处地势,郑恢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三家相互之间的了解可想而知,这么多年来,谁也瞒不了谁,哪怕水军一直由梅田两家掌握,但是郑家也一样有所防范。

十名强弩手皆是从浍州第三军中精选而出的,而弩矢也早已经不是寻常弩矢,而是经过道藏所和材官所精心打造的火性术法箭。

这种术法箭与寻常火箭大不相同,寻常火箭不过是沾染火油,再高级一些也不过是附着一些赤磷,通过箭矢飞行过程中的摩擦起火,而眼前这一枚枚浸润着幽光的特制箭矢显然不属于此类。

几名术法师们正在低垂着头,双手合十催动玄神,为这些特制箭矢进行使用前的最后加祝。

这是用千阳木和矿粉液浸润制作的特殊术法箭。

术法师们通过加祝术法附着,让火性术法与千阳木这种特殊木质材料加以结合。

在弩矢击中目标时会因为碰撞的撞击力而产生爆炸,千阳木渣向四周飞溅四射,同时又有火性术法附着,会持续燃烧,形成火点。

等闲的灭火方式比如浇水和扑打根本熄灭不了这种火势,只能用沙土进行覆盖掩埋灭火,而像落在木质建筑物的墙壁之上,几乎就是无解,除非用水性术法来解。

江烽也询问过郑恢寿州水军中的术法师情况,像这种水军是肯定配备有术法师的,这是需要考虑进去的问题。

郑恢的回答让江烽大为高兴,寿州水军的术法师们并不居住在营寨中,他们在城内有自己的居所,也就是说,在今晚,他们无法为灭火提供助力。

“葛晗,你负责指挥他们引火,从现在开始计时,一刻时间之后开始动!”

江烽交代给葛晗之后,挥手示意郑弘前面带路,另外几名强弩手和术法师要一道从北城水门泅渡而过,然后对水门内的梅氏水军营寨动袭扰性的进攻,最大限度的拖延时间。

*************************************************

田春荣和梅氏诸子道别之后,与田春旺、田志和、田志德等人坐上了马车回宅。

田氏大院围于寿州城西的金锣街,乃是著名的风水宝地,宅前一道小溪流而过,林荫匝地,石山琳琅,沿着小溪便是田氏大族十余处宅院,田氏本支家族成员基本上都居住在这里,和城中的梅氏居住的长宁街并称寿春城的大宅坊。

“大兄,春来怎么回事?感觉他好像心情不好,是担心郑家要反抗?”田春旺不是武人,却是田氏中最精于商业的,打着酒嗝随口问道。

“不完全是,春来去了江都,有些担心吴地形势变化。”被田春旺提起这个问题,田春荣的心情也差了许多。

吴地局面和寿州息息相关,若是吴王杨氏真的被徐氏撵走,那田家就不得不另寻出路了。

梅氏虽然庸碌,淮北局面现在也不佳,但是只要蚁贼离开淮北,以时家现在的实力,一两年内就能恢复过来,影响不大,那时候田氏如何来应对梅家的压力?

想到这里田春荣似乎也有些认可田春来的看法,瓜分郑氏是受益于眼前,但是从长远来看,一旦三角稳定格局被打破,尤其是吴地形势有变的话,对于田氏来说反而更危险。

因为没有郑家这枚棋子,田氏就不得不正面应对梅氏,而独霸寿州的想法只怕不仅仅存于田家,梅氏恐怕有,这种情况下,除非田氏能在较短时间内找到新的靠山。

田志和、田志德是晚辈,但也在逐渐参与田氏核心机密了,此时安静的倾听着两个长辈的对话。

“啊?徐氏真的等不及了?这可如何是好?”田春旺负责田氏的酒、布生意,主要贸易对象就是吴地那边,对吴地的情况也了解颇多,一旦吴地局势变化,只怕田氏的生意也要大受影响,这对田氏更不利。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现在形势也还有些混沌,吴王未必就真的输给徐氏了,这周遭诸州对吴王殿下还是很支持的,徐氏未必敢这般放肆大胆。”

田春荣叹了一口气,这只能说是自我安慰,春来回来之后的态度已经说明了许多,再三强调吴王对徐知诰的惧怕,足以说明太多问题了。

马车轱辘辚辚的在街道上走着,今年的时运似乎不太好,蔡州、淮北,还有浍州,都给寿州带来一些冲击。

面对郑氏的崩塌,这样的良机若是田氏不伸手,被梅氏独得,田氏就成傻瓜了,可撵走郑氏,寿州格局一变,同样祸福难料,尤其是在周边局势生剧变的时候。

说来说去还是自身实力弱了一些,若真是像蔡州袁氏或者泰宁军朱氏那样的军事阀族,田氏又怎么会惧怕与梅氏正面对抗?

“啊?!走水了!”

“大爷,北面走水了!”

“火势很大啊,好像是城门一带!”

御者的惊呼声将田春荣和田春旺等人都吸引了出来,忙不迭的钻出马车,站在车辕上查看北面。

之见整个北面都想是燃烧了起来,红云万重,一片耀眼,如同白昼。

“这些家伙,怎么这么不小心?”田春旺骂骂咧咧的道:“挨着水门都能着火,望火楼的人干啥吃的?”

田春荣却觉得有些不大对劲儿,怎么转瞬之间火势就变得这么大了?而田春来在酒席上的话也让他产生了一些警惕心,莫不是郑氏要趁机作乱?

危机感顿时萦绕于心,田春荣下意识的要去摸腰间剑。

“大伯,好像不太对劲儿,怎么突然间就燃起这么大的火,这不是走水,倒像是有人纵火!”

“对,只能有火油和磷粉这些玩意儿才能一下子起这么大火头来,失火不可能有这么厉害!”

田志和和田志德也都意识到了问题,脸色顿时紧张起来。

田春荣心念急转,春来已经回了牙兵营,应该看到了这一点,想必会有所对策,若真是郑氏作祟,势必要对梅田两家下手,只是郑氏那点力量,可能么?除非……

想到这里,田春荣下意识的打了个寒噤,难道郑氏真的勾结了外人?

“走,赶紧回家,北门也许是水营着火,只要南门和西门步营还在,就不怕谁来作怪!”田春荣猛地一喊,“上车,走!”

御者忙不迭的策马狂奔,马车在街道上飞奔起来。

尚未到金锣街口,田春荣便已经觉察到了情况不对。

杀声震天,田氏大宅已然火光处处,马车尚未停稳,一群人已经围了上来。

田春荣早已纵身一跃撞开车厢顶盖,飞跃而出,“什么人敢袭我田家?!”

“噢,想必这一位就是田氏族主田春荣田大人了?”一个方面阔口的壮硕大汉挺身而出,宏声道:“某乃光浍寿防御守捉使麾下牙军指挥使丁满,奉防御守捉使大人之命前来接管寿州城防,令,寿州田氏一族立即俯待勘,若有违逆,杀无赦!”

丁满?光浍寿防御守捉使?田春荣觉得自己脑袋都有些不够用了,这是谁?

“浍州?!浍州!大伯,他们是浍州军!”田志德和田志和愤怒中也带着一丝恐惧,咬牙切齿间,身体却禁不住颤抖起来。

浍州?!田春荣只觉得心中被重锤猛击了一下,郑氏,浍州,郑弘,霍丘之行?这一连串的东西如闪电般略过田春荣的心间,原来如此!

郑弘这一趟竟然是去勾结浍州江烽去了,短短二十天,这帮歹人竟然就敢出此毒招,夜袭寿春,还是他们早就勾结在一起了?

灯火下,田春荣的脸色惨白,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也不知道驻扎在南门和西门的步军如何,水军定然是遭到了浍州军的袭击,可是浍州军哪里来这么兵马竟然敢同时兵分几路袭击?

第一百零七节 鏖战连连

火光闪耀间,田春荣几乎可以看到浍州军已经突入了金锣街中,喊杀声震天,几处宅院火光四射,凄厉的惨叫声不断传递出来,让人几乎要窒息。

田春旺缩到了马车边上,全身颤抖;田志德和田志和已经从马车上掣出了邯刀,准备一战。

嘴里苦,田春荣没想到这样一道难题就突然摆在了自己面前,虽然田氏大宅中也都有私兵护院,但是谁都知道这种私兵护院要和成建制的军队对抗无疑是以卵击石,而现在眼前这一幕也印证了这一点。

丁满外粗内细,从田春荣脸上犹疑的表情也看出了一丝端倪来,田氏显然没有做好对抗的准备,或者说他们根本没有想到浍州军会突入城中,现在更是将其家族宅院团团围住。

“田大人,某可以明确告诉你,我们浍州大军已经入城,北城水军和南门西门的步军也均被我浍州大军包围,我们乃是奉防御守捉使之命前来接管,无意多造杀孽,只要田氏一族愿意配合,我们不介意日后的寿州多给田氏一族一分机会。”

丁满的话就像时一根凿子在田春荣本来就不密实的心田中早凿开了一道缝隙。

他本来就不是一个刚毅果决的人物,甚至他也早就觉得田春来比他自己更适合担任族长,只不过却又贪恋族长身份给自己现在生活带来的好处,妻妾成群,生活富足优渥,所以很多时候都有些得过且过的味道,甚至也遭到了族中不少小辈们的攻讦。

只是田春来素来和他交好,很多时候他也愿意听从田春来、田春立等人的意见,所以这个族长位置倒也还算稳定。

他也颇有自知之明,知晓自己这种性格恐怕是很难在乱世中生存下去,所以也曾考虑过是不是将族长之位交给田春来,但是最终还是没有下这个决心。

没想到现在却迎来了这样一场劫难,要他来为整个田氏一族的将来做一个决断。

“姓丁的,你不过是姓江的手底下的一个牙军指挥使,有何资格替他做这样大的主?”田志德眼珠子已经红了起来,看着声声惨叫不断传来,自己这大伯却又迟迟拿不定主意,忍不住高声怒吼:“大伯,这个时候还等什么,斩杀这些家伙,他们浍州军没有几个人!”

“若是丁满做不了这个主,那我是不是可以做这个主?!”几道身影从黑暗中走了出来,满身血迹的江烽当先而行,犹如魔神,手中玄铁长刀似乎还在滴血,“梅况被我斩杀,梅氏一族负隅顽抗,其罪当诛,某不欲多造杀孽,田大人,一念之间,就是百条人命,我给你三息时间,你考虑清楚!”

丁满等人也是又惊又喜,没想到江烽会在这个时候出现,而且显然也是经过了一番血战,“主公!”

江烽摆了摆手,示意丁满不必多礼,目光却盯在了田春荣身上。

无闻堂的情报也显示这个田氏一族族长田春荣性格并不强势,但是很善于团结族内人,在田氏一族中也还算有些威望,和武技已入太息期的田春来,以及另外一名以术法研究著称的田春立关系都处得相当不错,所以才能在田氏一族中站稳脚跟。

但这并不代表田春荣就会立即俯帖耳,关乎一族利益,没有谁会立即让步,只是现在江烽却没有多少时间给田春荣来考虑,三息时间若是田春荣还不能作出决定,江烽也就只有断然下令斩杀无赦了。

田春荣没想到从黑暗中走出来的这个年轻人就是江烽,他下意识的打量了一下对方,斑驳的血迹,硬朗的目光,还有带着几分侵略性但却有些收敛着的气势,就是这个家伙?!

三息时间就要作出决定,田春荣不知道这个决定会给田氏一族带来什么,但他知道无论自己做出那个决定,恐怕都会不好过。

有些艰难的吞咽了一口苦的唾沫,田春荣挪动了一下自己僵的身体,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春来春立他们……”

“田春来现在已经被杨堪他们拿下,但放心,未伤其性命,至于田春立,久闻其和梅氏一族的梅亭为寿州术法双英,某就任光浍寿防御守捉使,道藏所会进一步扩大,欢迎有志于道法一脉的英才加入,田大人,你意如何?想必你也不愿意只看到郑氏一族在寿州独大吧?”

江烽含笑看了一眼,站在丁满身后的郑氏族人,漫不经心的道。

田春荣心中一动,他听出了江烽话语中的含义。

对于寿州来说,江烽是外来户,而且江烽乃是庶族出身,据说现在婚配都尚未有,也就是说他肯定不会允许像郑氏这样的地头蛇一家独霸寿州,只有均衡才最符合江烽的利益,而田氏无疑可以充当这个来平衡郑氏的角色。

也许这是江某人内心的真心想法。

“江大人此言当真?”

“若江某食言,人神共弃!”江烽眼睛一亮,郑重承诺。

“好!那田氏一族愿归附大人!”田春荣一咬牙道。

“大伯!”田志德、田志和大惊,却又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志德、志和,你二人若还承认我是田氏一族族长,那就服从我的决定!”田春荣望向二人的目光变得凌厉清冷。

田志德、田志和二人面面相觑,却见一直龟缩在马车旁的田春旺站了出来,“志德、志和,还不放下武器,听你大伯的安排!”

田春旺虽然不通武技,但是却是田志德的嫡亲叔父,见自己叔父这般一说,原本还存着一拼心思的田志德也是喟然叹气,摇摇头,丢下了手中兵刃。

见此情形,江烽大喜过往。

说实话,他对收服田氏一族也没有太大把握,实在是寿州城内局面太过于混乱,南门、西门两个步营的攻打战事尤酣,北门水军虽然被江烽指挥以术法火箭袭扰,但是这只能说是短暂拖住对方,很快对方就会意识到这一点,支援南门和西门战场,届时浍州骑军的阻截能不能达到目的,真的很难说。

现在田氏一族愿意归附,那也就意味着北城水门内的水军便可立即招降,而南门田氏控制的步军一样可以收降,这样一来浍州军便可集中精力攻打西门步营和北城水门外的水军,这对于能够最大限度的保存寿州元气的同时,又能最大限度减轻浍州军损失简直太重要了。

“好,田大人,事不宜迟,就请你立即与某一道去北城水营,劝降田氏水营!”江烽知道现在需要争分夺秒,“另外阿满你带这几位立即赶去南门,劝降南门步营!鞠慎,你们立即增援张挺他们,拿下梅氏一族!”

既然已经下定决心,田春荣也就不再犹豫,这个时候越是能为田氏一族保留一分实力,日后也就更能为田氏争取更多的利益。

他也从江烽要自己随他一道去北门水营感觉到江烽对水营的重视远胜于步营,看样子这位光浍寿防御守捉使大人似乎对水军十分看重,估计寿州步军没有被对方打上眼,反倒是水军可能会成为日后对方重点关注目标。

*********************************************************

就在江烽劝降田氏一族时,张挺和黄安锦却已经陷入了苦战当中。

张挺也没想到突袭变成了明战。

设立在长宁街口的术法禁制让突袭的牙兵右营遭受了巨大损失。

谁也未曾想到梅氏一族竟然会在长宁街两头都安设有术法禁制阵,术法强弩阵的扫射让起攻击的牙兵瞬间就损失了三十余人,甚至连黄安锦小腿都挨了一箭。

紧接着在突击梅氏家族族长梅庸的大宅时又遭到了土系阵法连环陷阱的伏击,浍州牙兵左营的进攻受阻于高墙外。

而得到警讯的梅氏一族也迅组织起私兵,依托院墙和哨楼展开防御,而梅氏一族在长宁街中设置了种种术法道具攻击器械,也让牙兵营吃足了苦头。

这还不说,梅氏一族甚至组织起了小股的反击力量,主动出击对张挺他们起反攻,这也大大出乎张挺他们的意外。

如果不是郭岳率领亲卫队及时赶到增援,只怕牙兵左营的局面还要更糟糕。

张挺飞身跃起,足下土层连环涌动,顿时将几名士卒吞噬了下去,又是土系阵法!

张挺气得脸色青,怒吼一声,手中黑色长棍荡起重重风雷,猛然向前吐出,直逼前方悠然自得的那名道士。

“米粒之珠,也放光华?!”道士长剑斜挂,剑气千重,生出千朵白莲,叮当脆响间,化掉张挺凶猛的攻势,顺手又是一波剑影闪动,两名刚来及加入战局的士卒捂着胸口连声音都来不及出便倒了下去。

棋差一着,缩手缩脚,这个时候张挺是深刻感受到了技不如人的憋闷。

而在另一侧,郭岳同样被一名道装男子逼得连连后退,对方手中的拂尘每拂动一次,就要在郭岳身上抽出数十道血丝,痛得郭岳连连怒吼,金刚不坏身神功竟然丝毫无法抵挡住对方的一柄拂尘。

第一百零八节 威逼利诱

点上,浍州军方面是技不如人,步步受困,面上,浍州牙军和亲卫队却又不是梅氏家兵能抗御的了,但梅氏却巧妙的用布设在宅院周围的术法阵抵消了浍州军方面起的攻势。

浍州军屡屡突破,但是却屡屡遭遇陷阱和术法伏击,损失惨重,心痛得张挺和郭岳都说怒气填胸,却又无可奈何。

两名道装男子在武道上死死的压住了他们,若不是周围还有其他军士的策应,只怕二人也都凶多吉少了。

但牙军和亲卫队军士的牺牲却并未能换来形势的扭转,梅氏在大宅上的安保防范要比田氏严密得多。

在张挺看来这其实也从另外一个方面说明梅氏的保守和不思进取,只不过这个时候却给他的进攻带来了巨大麻烦。

不过张挺也知道这只是梅氏的困兽犹斗,现在自己哪怕攻不下梅氏大宅,只要能困住对方让其无力逃脱,就算是达到的基本目的。

这也是当初在设计进攻方案时考虑到的这一点,只要有一端获得突破,那么整个大局便可以扭转过来。

同样在西门,鏖战正酣。

杨堪率领的第一军以突袭手段一举击破寿春西门大营。

在付出了惨痛代价之后,寿州第三军才勉强站住了脚跟没有立即崩溃,依托中营与已经占领前营的浍州军展开激战。

江烽与田春荣一道几乎是疾步如飞的直奔北城水门,沿着顺河大街狂奔而去。

顺河大街东段,邓龟年等人已经在军士的护卫下,为动火性术法开始作最后的准备,一旦水军进入该段,那么这沿线的木制房屋便会被火性术法引燃,以此封死寿州水军南下的道路。

西段,密集的马蹄声已经沿着顺河大街一线展开,秦再道负甲贯盔,带领着骑兵已然列队待命,只待北城水门内的寿州水军一旦出营,便要起进攻。

当田春荣看到这一幕时,忍不住黯然长叹,心如死灰,之前还有些不情不愿心有不甘的一丝侥幸早已经被抛弃掉,一旦寿州水军弃船上岸增援西门和南门,那么整个西段会被彻底焚烧,这帮术法师显然是在等待寿州水军进入这一区域之后才会纵火,甚至可能是等到你前部进入才开始防火,拦腰斩断。

在看到列阵待命的浍州骑兵蓄势待时,田春荣终于心服口服,浍州方面一向已经将准备工作做到这个程度,显然不是一天两天的功夫。

整个寿春城的里里外外都被浍州方面了如指掌,这也就意味着浍州方面早就在打寿州的主意,这根本不是郑家上门突奇想勾搭一下就能临时定论的。

一行人来到北城水门内的水营营寨门口,之见水营内也是灯火通明,栅栏内外余火未灭,一些士卒正在扑打灭火,而营内里影影绰绰,显然水军已经被紧急动员起来。

还未等田春荣去叫门,水营营寨大门已经大开,当先几骑已经冲了出来,紧随其后是列队而出的寿州水军,虽然略显慌乱,但是却还能保持队形。

喟然长叹一声,田春荣踏前一步,“春同,止步!”

“啊,大哥?!你真么在这里?生了什么事情?”当先武将讶然,狐疑的看着族长走过来,“大哥,他们是什么人?”

“春同,先命令部队回营吧。”田春荣也有些黯然,摇摇头,提高声音:“先命令他们回营!”

武将有些困惑,“大哥,究竟生了什么事情?我们刚才遭遇了敌人火箭袭击,现在都还没有来得及扑灭,但是南门和西门那边杀声震天,我们要去增援!”

“这,你先命令军队回营,我再和你解释!”田春荣也知道这个时候要和自己这个四弟解释不太合适,但又不能不回答。

“不,大哥,你背后这些人是什么人?他们挟持了你?你快过来,弓箭手准备!”武将也瞅出了一些端倪,大哥的异常表现显然和隐藏在阴影里这帮人有关系,厉声怒喝。

“春同!没有的事,你不明白!”田春荣知道自己这番话难以释去对方的疑心,看了一眼在自己身后的江烽。

江烽也没想到会有这个场面,略一沉吟,站了出来:“你就是寿州第三军指挥使田春同?”

“某就是,你是何人?”田春同挥手制止了背后引弓待的弓弩手们,目光直视在这个气宇轩昂落落不凡的男子身上。

虽然从衣着服饰上看不出什么异常来,但是对方走出来那么一站,渊渟岳峙,顿时就让人感觉到扑面而来的气势。

“某乃朝廷新任光浍寿防御守捉使兼浍州刺史江烽,今日来乃是接管寿州防务,令梅田两家立即放下武器,等候命令!”

江烽语声清越,不高不低,但是却能让在场所有人都能听个明白清楚。

“光浍寿防御守捉使?!浍州刺史?”武将下意识的一勒马,夹住马腹,有些不敢相信的问道:“浍州军?你是江烽?!”

“大胆!”

“我是江烽!”听得对方直呼江烽性命,背后亲卫都是勃然大怒,江烽挥手制止亲卫的爆,泰然自若的道:“今日与田大人一道前来,就是不欲生大家都不愿意见到的事情,希望田指挥使顺应大局,遵从我令!”

武将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他从未听说过什么光浍寿防御守捉使,但是眼前此人却绝对是浍州新任刺史江烽无疑,这股子气势不是谁都能装得出来的,只是这样的命令,自己能遵从么?

田春荣见四弟气势已经被江烽压了下去,摇摇头:“春同,服从江大人的命令吧,让士兵回应待命。”

“大哥,是不是他们挟持了我们田氏家人?”武将犹豫了一下,突然有些凶狠的问道。

“够了,春同,我现在还是田氏一族族长,我让你马上带兵回营,江大人,是否可以和四弟一道回营?”田春荣突然怒吼,然后回头问道。

“当然可以,我希望田大人可以和田指挥使好好谈一谈,相信我们可以达成共识。”江烽深深的看了田春荣一眼,点头应允。

他相信能够坐到田氏一族族长位置上,田春荣的智慧还是够用的,若对方真的要不识时务的一意孤行,他也不介意将田氏族灭。

……

听完了田春荣的介绍,田春同仰天长叹。

事已至此,已然无法逆转。

浍州军得了郑氏的内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入城,立即就对各军起了攻击,而且布置得如此周密,阻断水军增援,包围梅田两家家人,分明就是要让你尾难顾,难以决断。

田春同能坐到水军指挥使上,当然也非看不清形势之人,现在既然已经决定要降,那么要考虑的就是如何为田氏争取最大的利益了。

郑氏今日之举,显然会为其争取到最大利益,三姓寿州,郑氏拔了头筹,如果田氏再不跟上,假如梅氏突然投降,只怕寿州就没有田氏立足之地了。

“大哥,梅氏可否会降?”田春同在帐内来回踱步,“江烽会否遵从诺言?”

“若然梅氏不降,我想江烽也许会遵从诺言,但若是梅氏降了,这就不好说了。”田春荣思索了一下之后,缓缓道。

田春同愣了一愣,立即明白过来。

梅氏不降被灭,那么江烽作为外来者势必不会容忍郑氏在寿州一家独大,肯定会扶持田氏与郑氏抗衡,这样才能确保其在寿州的统治地位不受影响。

而梅氏如果投降,要梅氏之影响力,很难说江烽会不会改变想法,用梅氏来遏制郑氏。

尤其从江烽之前的举动就能看出,其对水军的看重,意味着江烽可能会有意要利用水军来控制淮水沿线,而梅氏在淮水沿线的水运势力是要强于田氏的,这恰恰是江烽最看重的。

“那我们该怎么办?”

“我们现在已经别无选择,只能寄希望于江烽遵守诺言,不过纵然梅氏也降,也还要看未来这个江烽的意图,若然他只停步于寿州,那不必说,若是他还有更大的野心,那也许就是我们的机会。”

田春荣现自己此时的思维无比的清晰冷静,之前很多未曾想清楚的问题都突然迎刃而解。

江烽这般苦心孤诣的包围梅田两家大宅,显然是有要逼降梅田两家的意图在其中,这固然有不战而屈人之兵的意思在里边,但是田春荣觉得恐怕江烽更大的用意是要拿下寿州水军。

这从他对寿州步军和水军的态度就能看得出来,而实际上这个时候决定胜负的应该是步军而非水军,他却要亲自与自己一道来降服水军。

“更大的野心?”田春同看着兄长的脸,慢慢回过味来:“大哥你是说他想要掌控和借助寿州水军有所作为?他是不是胃口太大了,这才吃下寿州,就在图谋别处?濠州,还是颍州?”

“这只是我的猜测,他对水军很看重,过了想象。”联想到田春来的江都之行所见所闻,田春荣摇摇头,“也许还不仅止于濠州颍州,也许还有更多。”(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九节 迫降

不出江烽所料,一盏茶时间之后,田春荣便出来了,表示寿州水军会驻留在营中,等待指令,没有命令不会出营。

解决了这个问题,江烽心中石头便放下了。

田春荣的猜测没有错,江烽的确对寿州水军兴趣远大于寿州步军。

寿州水军乃是淮水中游除了感化军外唯一一支成建制的水军,无论是之前的光州、申州,还是现在的蔡州,淮水两岸便再无第三支水军力量,这也和寿春特殊的地理位置和商贸运输有很大关系。

相比之下寿州步军战斗力乏善可陈,江烽的考虑就是在拿下寿州之后就毫不犹豫的裁撤寿州步军,而要保留甚至进一步强化寿州水军。

当然那时候会是光浍寿水军了,其巡逻战斗范围将扩展到更上游的光州,甚至可以深入到颍水、涡水和汝水,无论是淮北,还是蔡州腹地,都将是打击范围之内。

当下的寿州水军还是只防御保护性为主的水军,在将来,这支水军就会成为日后自己争夺淮北淮南乃至江南的一支重要力量。

只是这都是后事了,江烽很清楚,现在自己的要任务还是要尽快解决梅家,田氏已降,要解决梅氏就要容易许多了。

鞠慎率领牙军右营的加入战场,使得战争的天平终于开始向浍州军方面倾斜。

江烽与田春荣到来时,围攻梅氏大宅的战事已经进入了白热化状态,鞠慎和郭岳联手终于遏制住了手持拂尘的道装男子攻势,而且死死的将其压制在了一处角落中。

同样张挺和那名持剑道士的对决也是进入了决战阶段,虽然那名持剑道士占尽上风,但是却始终无法一锤定音的解决张挺,而黄安锦更是率领牙军终于攻破了梅氏主宅,将战场推进到宅院中。

看见仍然在酣战不休的战场,田春荣脸色也复杂,倒是江烽脸色平静,“田大人,这两名道士也是梅氏族人?”

“是,持剑者是梅原,他十年前就出家修道,而哪一个手持拂尘者是梅孔,没想到他也回来了,据说他已经过世了,没想到还在。”

田春荣有些兔死狐悲的感觉,虽然田氏得以保存,但是他很清楚,从今以后寿州的主宰权将不会属于三姓了,而掌握在这个年轻男子手中。

而他也不会再允许这些大姓独掌军权,无论是步军还是水军,也许这些大姓的子弟还可以在军中任职效力,但是效忠的对象都只能是他本人,而非某一姓了。

“梅况不在?”江烽随口问道。

“梅况?!他不是被大人……”田春荣一惊之下才反应过来,脸上苦涩之色更浓,“大人使得好诈术啊。”

“田大人,你觉得多一个梅况就能改变当下战局形势么?”江烽没有理睬田春荣的表情变化,淡淡的道:“西门大营已经被杨堪攻破,梅况纵然有逆天之力,也只有要么投降,要么伏诛,你上去劝一劝,若是不想玉石俱焚梅家族灭,便只此一次机会!”

“江大人,只怕田某一露面,梅家更会拼死一搏了。”田春荣轻轻叹了一口气。

“这不是田大人正希望见到的么?”江烽反问一句,“若是梅氏聪明,便应该清楚,负隅顽抗的结果是什么。”

田春荣犹豫再三,最终还是点头应允。

当田春荣走出来时,两名道装男子都认出了田春荣,惊骇震撼之后,更多的是愤怒,面对田春荣有些落寞的劝说,两名道装男子却没有同意也没有拒绝,只是手上的动作却明显放缓了下来。

江烽干脆就命令张挺和鞠慎、郭岳他们暂停进攻,让二人可以返回梅氏主宅商议,也让张挺要求牙军的进攻暂停。

就在长宁街的战火渐熄的时候,西门大营的战火正浓。

杨堪与赵文广一举突破了寿州步军西门大营,猝不及防的寿州步军损失惨重,而气势如虹的浍州军更是牢牢的将这支梅氏掌控的寿州步军压制在大营内无法动弹。

夜袭对每一支军队都是一个考验,虽然突袭的确给寿州军造成了巨大损失,但是谁也未曾想到号称寿州第一高手的梅况今夜却在西门大营中。

杨堪的冰王戟大开大合,搅动其的白色气雾化为两条白色的龙形光影,堪堪顶住了对方的那支无孔不入的暗绿剑影。

这一次杨堪再度感受到了与袁无为那一战时的那种步步受制的滋味,对方那一枚有些诡异的长铗看起来比寻常长剑更纤细,仿佛只需要一碰撞就会折断,但是刚一交锋,对方就给杨堪上了一课。

凌厉的剑术犹如密织的春雨,无所不包,无孔不入,杨堪一被卷进去之后,就再也无法脱身,而且丝丝入扣的剑技让杨堪大开大合的冰王戟根本无法施展开来。

杨堪身上已经多了几道血痕,细密的剑气不经意间就突破了杨堪的冰王戟防线,而哪怕杨堪将玄霜劲提至极致,仍然难以对对方造成实质性的伤害,如果不是对方由于身体缘故,时不时的咳嗽,杨堪觉得自己恐怕早就败下阵来无力抵御了。

“梅况,就算是你能击败我也于事无补,浍州大军已至,莫非你还认为就凭这一军兵力能逆转乾坤?田氏已经归降,识时务者为俊杰,何必一条路走到黑?”

虽然身上血痕遍布,但是杨堪却仍然保持着虎虎杀气,并未因为受伤受到太大影响,冰王戟与绿沉剑的对决,在他看来还没有到结束的时候。

“哼,杨堪,你以为你这一手诈术就能欺哄到我么?郑氏不过是釜底游鱼,才不甘寂寞找上你们,哼,寿州之事何须你们浍州来过问?”

被唤作梅况的病容男子举止优雅,态度从容,手中绿沉剑每一剑出都直指杨堪必救之处,若隐若现的剑气总是不经意的爆,让杨堪捉摸不透,难以应对。

不过也正如杨堪所说,虽然他在面对梅况占尽下风,但是赵文广与另外一名寿州将领的大战却不分轩轾,而第一军的战斗力更是远胜于寿州军,正在一步一步的锁紧包围圈。

经过了数场血战,再加上这半年多时间的锤炼,第一军已经是当之无愧的浍州第一军了,无论是在攻坚克难,还是野战对抗,亦或是组队协同作战,第一军都已经充分展示出其强悍的战斗力。

一次突袭就将猝不及防的寿州军打得落花流水,一举占领了西门大营前营,而且没有给对方多少反应的机会,就连续攻克了左营和右营,将寿州军残部死死压在了中营和后营出,如果不是寿州军在中营安设有术法弩阵和术法陷阱打了浍州军一个措手不及,此时的浍州军已经可以宣布战争结束了。

“梅况,我家主公已经获朝廷任命为光浍寿防御守捉使,接管寿州防务乃是朝廷命令,莫非寿州现在已经可以抗拒朝廷诏令了?”

手中长戟横挂,戟锋上玄气外放,白色霜雾灵活如活动的长龙倏闪倏现,盘绕而动,猛噬对手。

“不相信田氏已降?那你听听南门还有响动么?北城水门内水营有无动静?呵呵,若非我家主公对寿州水军颇有兴趣,今日一战便早已结束!”

病容男子面色不变,绿沉剑荡起层层青波。

白色龙形霜雾与青色光波搅在一起,乍分乍阖,骤然炸裂开来,化为点点光斑冰凌,四射逸散,两名仅靠二人的兵士猛然大叫一声,却见两点冰凌光斑击中二人,瞬间脸色铁青,化为两具冰雕。

实际上没有杨堪的话,梅况也知道形势不妙了。

北城内水营至今没有反应,西门一战杀声震天,长宁街那边火光冲天,田氏水军岂有不知之理,要说唇亡齿寒,田氏不可能不明白这个道理,若非他们已经和浍州有了交易,岂会至今不动?

北城外水营被火攻袭击,但是梅况相信以梅璋的指挥能力,能够很快控制下来,并给予自己这边支持,只是若是田氏真的如这个家伙所言已降,那水军来援又有何意义?

倒是对方那一句江烽对寿州水军很有兴趣让梅况有些微微意动。

梅况知道要论寿州步军是难以和浍州军抗衡的,从今日这一战就能看出来,营外的术法阵竟然被浍州军术法师所破,若非中营设置的术法陷阱让对方没有防范,西门大营早已经全部沦陷了,浍州军的战斗力的确名不虚传。

但是江烽对寿州水军感兴趣?

“你在做梦!我们梅家岂会降江氏小儿,分我寿州犹不满足,现在更欲吞我寿春,枭獍之心,人皆可诛!”

与赵文广搏杀的武将猛然一推长刀,一条灿烂的光带冉冉滑行,连续七式十字连环斩,将赵文广迫退三步。

但赵文广面色不变,脚步虽退,手中长槊却丝毫不乱,十二个枪花挽出,硬生生将对方的气势拖住,让其无法增援正在将中营大门推倒的浍州军士兵。(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节 余波未尽

“无知小儿!若是梅氏一族皆是你这等蠢人,灭族当不远矣!”杨堪面色潮红,猛然以戟击地,玄霜劲透地震荡而起,方圆三丈,白霜覆地,环绕成一具白色的冰凌之网,“冰封万里!”

“绿水沉沙!”

猛咳了几声的病容老者也看出来杨堪是被那一句“江氏小儿”激怒了,要准备拼命了,心中暗叹一声,绿色长剑轻轻一点地面,身体陡然拔地而起,长剑在空中幻化为层层幽绿色的光网,缓缓向外扩散。

“青波满江!”

“嘿!”杨堪也知道这病容男子把看家本事也拿了出来,双眼微眯,元力一收,双戟先向内收,然后突然向外吐出。

“冰心玉壶!”

这是他踏入太息期之后才勘悟出的一式,算得上是目前他冰王戟法中的至高水准了。

只见一道银白色的光轮沿着冰王戟内收汇入杨堪体内,然后汇聚到杨堪胸腹间,伴随着杨堪双戟再度向外猛然一推外放,银白色的光轮骤然一暗,变成了几乎无色透明的霜雾,倏然向外喷射而出!

这是利用冰王戟名刃的冰霜之力回吸于自己胸腹中,然后催动体内元力玄气中的玄霜劲撞击,以丹田为炉壶,让两股冰冷至极的力道混绞融合,再行催外放,这一击之力,足可凝冻万物!

幽绿色的光波冉冉浮动,形成一具塔状光梭,陡然间加迸射来来,直向杨堪撞击而来。

“以气御剑!”

“剑身合一!”

杨堪也没想到这个病夫居然有触摸小天位的实力,这陡然间的爆虽然是元力凝聚释放,可若非此人身体有恙,恐怕真的有冲击小天位的实力!

之前还以为这家伙就是只比那田春来略胜一筹,自己与其相比也就是一线之差,现在看来自己还是走眼了。

这家伙早已经是固息后期了,如果不是身体状况原因只能挥出六七成水准,只怕秒杀自己都不是不可能。

但此时杨堪也是开弓没有回头箭,这一式他精修的玄霜劲已经突破了玄霜劲本身,进入了更高层面的混元玄霜劲,他有这个底气可以一搏。

虽然现在这混元玄霜劲还只是初段,但是他自信可以随着自己对这混元玄霜劲日益精纯,突破固息期壁障也是早晚的事情,甚至日后他还要凭借着一手混元玄霜劲冲击小天位。

一边清冽如风,一边冰冷如霜,两股偏冷的劲道气息终于在空中交汇撞击,形成一个方圆十步的巨大气流漩涡,不断向外膨胀,最终轰然炸裂开来。

无数凝结成的霜锋冰凌寒气向外四散飞逸溅射,瞬间就让三丈之内的所有物事变成白茫茫一片,甚至连空气似乎都已经被封冻起来,让人无法呼吸。

周围拼杀的士卒们都下意识的停顿了下来,看着这巅峰之战。

两道身影缓缓落地,都保持着先前那出击的架势,一动不动。

两人的头、眉毛、衣衫、全身上下都已经变成了白霜,如同两具冰霜雪人,遥遥相对,甚至连那飘扬的衣袂都保持着封冻状态,在这盛夏之夜显得格外诡异。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不知道这一击究竟谁胜谁负,只能从两人还能微微转动的眼珠和鼻腔间偶尔喷出的一缕白气,知晓二人并未向刚才那两名士卒一样被直接冻毙当场。

“好一手混元玄霜劲!果然厉害!”

最终还是病容男子先声,衣衫也出咔嚓咔嚓的脆响,封冻的冰渣坠地。

“你的玄波气浪也不差,没想到你竟然练到了以实返虚的境地了,若非你身体有恙,这一击我接不下来!”全身僵的杨堪活动了一下双臂,内心也真有些惺惺相惜的感觉。

这病容男子虽然看似中年,但其实年龄并不大,比自己恐怕大上两三岁罢了,能把这玄波气浪练到了这般境地,的确也算是天才人物了。

只可惜不知道什么原因伤了手太阴肺经,使得其难以挥最大战力。

病容男子微微苦笑。

若非自己身体有病,这一击他有把握斩杀杨堪于当场,哪怕他对方这混元玄霜劲再强上几分。

不过他也看得出来对方这混元玄霜劲也是刚刚入门,经此一役之后,只怕就要更深一层,日后再要想制住对方就不易了。

“梅况,你修炼这一身武技也不易,梅氏一族命运系于你一身,我杨堪不愿多造杀孽,田春来被我拿下,田氏已经归降,你们梅氏大宅想必此时也已经被攻下,寿州归于我家主公麾下已成定局,梅氏等本是寿州大姓,郑田两家皆已臣服,你们梅氏一族莫非真要寻那灭族之事么?”

杨堪这一番话也算是肺腑之言了,语气恳切,听在那梅况耳中也是喟叹不已,一时间他也有些茫然。

他虽然号称梅氏第一高手,但是却是庶出,族长梅庸对他并不十分信任,这等事情也非他可以做主。

见梅况仍然是摇头,杨堪也只有叹息一声,猛地一挥手,“那就得罪了,上!”

两人再度站成一团,但是浍州军却是一拥而入,终于打破了中营大门,开始攻入营内,战争进入了最后的决战阶段。

当江烽一行人带着梅庸等人赶到西门大营时,这里的战事已经结束,除了杨堪与梅况的搏杀仍然在继续外,寿州西门大营步军只剩下九百余人投降,其余尽皆被斩杀一空。

*********************************************************

当天边终于泛起了鱼肚白时,寿春城里仍然是一片寂静。

昔日早已热闹起来的街道上除了偶尔来往的军队外,所有店铺大门尽皆关门闭户,偶尔有带着一丝恐惧的眼睛从门缝里向外偷看着,或者从墙头上、窗棂缝隙里张望着。

按照江烽的命令,寿州所有驻军尽皆留驻于军营中,不得外出,等待命令。

第三军也已经赶到,将冲出北城外答应的寿州第一军(水军)逼回大营中,双方一度生了小规模的冲突,但是在梅氏族人赶到之后,这场冲突并未扩大。

事实上双方都清楚这一战已经结束了。

浍州第一军驻扎西门,浍州第二军驻扎南门,除了已经大部被歼的寿州第三军(步军)外,寿州第一军(水军,梅氏控制)、第二军(水军,田氏控制)、第四军(步军、田氏控制)都基本保持着建制,并未受到太大的损失,这大概是江烽最为满意的。

浍州军的损失也不小,最大的还是牙军。

在攻打梅氏长宁街的时候,浍州牙军遭遇了前所未有的抵抗,密集的术法陷阱和术法阵攻击让浍州牙军吃足了苦头。

牙军右营阵亡接近三分之一,而且受伤者更是高达百人,如果不是后来牙军左营赶来增援,能否击破梅氏大宅还真的很难说。

浍州第一军进攻西门大营时也损失不小,阵亡过三百人,这还是在夜袭得手的情况下,如果是白日里正面进攻,对方依托营寨和术法器械、陷阱来防御,会给第一军带来多大的损失,杨堪自己都觉得心惊。

但总的来说这一战仍然称得上是极其完美的一战,而这一战的第一功臣推郑弘。

可以说没有正式的内外接应,没有郑氏的情报提供,浍州军根本就不可能这样轻而易举的攻入城中,若是按照正常进攻方式,要想攻陷寿春城,不付出两军损失的代价,很难成功。

而现在仅仅只付出了数百人的代价就拿下了寿春城,而且还完整的保留了寿州水军,这对于江烽来说,简直是上苍赐给自己的礼物。

站在寿州刺史府内,百寿堂三个仙风道骨的大字悬挂在屋檐下,几丛绿竹在院内,远远的院墙下,竟然还摆放了几个箭垛,显然是供主人在闲暇之余玩耍所用。

青石板径横竖交错,两边的厢房鳞次栉比,更有外进小院,专供刺史府内的随员所住。

大院内三进厅堂,比起浍州那刺史府,这刺史府才是真正的刺史府,起码大了三倍有余,怕是数十人在里办公也丝毫不嫌拥挤,更不用说两侧更有小门相通的侧院。

亲卫队已经进了大院,正在对刺史府内每一间房间逐一进行清理检查,牙兵左营仍然驻守在长宁街和金锣街,而损失较大的右营则安排在了刺史府两侧的侧院内驻守。

虽然相信现在寿州三姓已经翻不起风浪来了,江烽仍然不敢掉以轻心,已经让飞鸽传书会浍州,让崔尚、杜拓带领一批吏员来。

当然像郑家也不可能翻风浪,郑家现在想的是如何借助这一次机会彻底压倒梅田两家,成为寿州当之无愧的姓人家,这也是郑氏之所以投效江烽的目的所在。

梅田两家现在需要考虑的是他们如何在这一轮的利益分割中最大限度的保存自身利益不被郑家夺走,如何为江烽提供资源,以获得江烽的认可,维系日后家族的生存。

第一百一十一节 蛰龙术

杨堪踏进厅内时,江烽正独自站在厅堂内,背负双手默默的注视着厅内那一幅猛虎下山图出神。

这幅画江烽倒是觉得气势十足,草莽中猛虎如拨草寻食,双目圆睁,前爪一只虚抬,一只按压,后爪微屈,蓄势待,一条虎尾高竖,择人而噬的气势陡然而生。

虽然不熟悉画者的情况,但江烽也知道这怕是一幅名家之作,只是唐代大家甚多,但除去吴道子、阎立本、周舫等人,他也对此不甚了了。

“主公!”

“七郎,没人的时候,还是喊我二郎吧。”

江烽此时的心境已经平静下来,反不及之前降服梅氏一族时的兴奋喜悦,甚至多了几分说不出的寥落和疲倦。

杨堪也感觉到了这一点,有些不解,不过他也不以为意。

上位者的想法往往都已经和为将者不同了。

在杨堪看来这一战堪称完美,以最小的代价在最短的时间里完成了对寿州的控制。

城内的寿州百姓甚至只知道城里生了事端,甚至具体生了什么事情都不清楚,寿春城已经易主了。

“呃,二郎,三姓主事者已经在外等候了。”杨堪略一犹豫,还是遵从了江烽的意思。

在他看来既然主从之分已经明确,那么实际上对江烽的称呼已经不适合再像以往那样随性恣意了,哪怕是独处也不合适,这很容易让人恃宠而骄。

杨堪自信自己不会,但其他人呢?

以己度人,其他人能不能像自己这样随时自省提醒自己?

杨堪觉得可能大部分人能做到,但有些人未必。

到时候若真是因此而生了嫌隙,反为不美了,还不如早早把这道界限明确下来,让大家心中有个底儿。

不过杨堪也能理解江烽的心境,本来大家都是很好的朋友同僚,一旦划下这道界限,距离自然就产生了,日后很多话便不能随意说了,这本来就是上位者需要付出的代价。

看来自己这位主公还没有完全转换过来,或者他不想彻底转换过来。

正如江烽时不时挂在嘴边上所说,为人一世总还得要有几个能交心的朋友,可上位者能有朋友么?除非没有利益纠葛。

可环绕在你身畔的,又有哪一个没有利益纠葛,就连你身畔的妻妾不也一样有各自的小九九么?

“让他们等一等吧。”江烽转过身来,“先见郑居和郑弘,听听他们的想法,至于田家和梅家,那就要看看他们能给我们提供什么了。”

杨堪理所当然的点点头。

此战之后,寿州大局已定,梅田郑三家已经无力翻起风浪,至于说三姓内部的利益争夺纠葛,己方已经可以站在仲裁者的身份来判读了。

什么样的结果对己方更有利,更符合己方的未来想法,那么就会怎么来裁定。

江烽觉得自己的思维有些飘忽,明知道杨堪来肯定是有要事相商,可自己就是不想问,总想把那些烦扰的事情搁在一边,清静清静。

连江烽自己都觉得自己好像有些不可理喻了,踏入这个时空,争的是什么,求的是什么?不就是醒掌杀人权,醉卧美人膝么?

怎么这刚刚起步,自己却有些意态萧索了,难道自己天生就是屌丝命?

想到这里,江烽自己都觉得好笑,似乎这个时空带给自己太多的感受,以至于自己在感知上都有些麻木了。

“二郎,……”见江烽仍然是神思恍惚的模样,杨堪也有些好奇。

没想到江烽这一趟长安之行回来,竟然已经晋入了固息期境界,这给杨堪的打击简直前所未有。

这个家伙是不是太妖孽了,难道这就是上位者的天赋?还是有这份天赋才能成为上位者?

去长安城之前,江烽才是养息期,连太息期的门槛都还差得远,怎么才区区一个月时间,就能连破太息期和固息期的门槛,直入固息境界,堪堪触摸小天位之大门了。

除了天纵奇才这个理由,杨堪也实在找不到其他理由来解释了。

哪怕是长安城中天位高手再多,也没有听说过谁能把一个寻常的天境养息期高手直接送入固息期的本事。

哪怕是有天材地宝相助,哪怕是有众多天位高手扶持,也不可能。

武道修行,不是说没有捷径可走,但是那也只是说在临门一脚时,比如已经触摸到了某个境界的门槛,有强者扶持加祝,再加上天材地宝的帮助,能一跃而过。

但像江烽这种显然就不是捷径了。

刚踏入养息期的角色,在杨堪看来江烽根基扎得厚实,加之医道上的家学渊源,能在固本培元养气筑基的丹药上得益甚多,一两年内如果能勤加修炼,寻找机遇突破养息期阶段,踏如太息期阶段还是有可能的。

但杨堪觉得也仅止于此了。

他自己那位嫡传兄长也是号称杨氏三代数十人中绝才惊艳的角色,但是在每个境界中一样需要三五年的勤修打磨,更有各种天材异宝相助,才能上一台阶,尤其是在进入天境之后,那就更为不易。

一直到现在,兄长也还在为闯入小天位苦苦拼搏,甚至不惜辞去军职,前往漠北、西域絶域来寻找机遇实现突破,没想到却错过了大梁与蔡州这一战,估计也让兄长懊悔万分。

可江烽现在的表现简直就是一步登天了,杨堪闻所未闻。

想到这里,杨堪就忍不住摇摇头。

“怎么了,七郎?”看见杨堪面容古怪的突然摇头,顿时把江烽从还有些恍惚的情绪中拉了出来,他可是很少见到杨堪这般表情的。

“呃,二郎,我只是有些想不明白,还有些不服气和气闷,你怎么就能出去一趟就突破一次,呃,这种机会可否能让我们也沾沾光?”

杨堪毫不掩饰自己的艳羡表情,其他东西都可以不在意,唯独在这方面,真的让人有些心痒难熬。

江烽也只能挠头,这该怎么解释?事实上连江烽自己也解释不清楚。

陈抟的先天图,福泽宝地,还要有千年孕育,九九八十一天的导引,更为艰难的还要有气机相合。

若非自己修习的五禽功和兄长一致,这等机遇也轮不到自己。

就这样,陈抟都还有些可惜,觉得这等机缘自己居然未能一举突破小天位的壁障,实在有些浪费了。

“七郎,这等机缘恐怕也不是人人能遇上的,就是我自己也觉得有如梦中。”

江烽简单的把情况作了介绍,听得杨堪也是唏嘘感慨不已。

“二郎,这陈抟某也早闻大名,据传五十多年前就被当时的文宗皇帝召见,称其有道心真体,飞升之相,没想到你兄长居然拜在他门下,日后便有长生不老的造化啊。”

“长生不老我是不信的,当然延年益寿倒是有可能。”江烽摇头,“但这一次的确让我受益匪浅,日后再要遇上这样的机缘,怕是不可能了。”

“二郎,你还想怎样?这等机缘寻常人十辈子也未必能遇上一回,你还不知足?”杨堪连连摇头,“只是既然你兄长跟随清虚先生修行,指点你一下修行之术,对于我等武道修炼亦会大有裨益才是。”

这一点上江烽倒不好告知杨堪。

在临别之前,江潮将“蛰龙术”授予了江烽。

这“蛰龙术”并非什么武道绝技,而是一种养生功法,乃是陈抟秘传绝艺,简而言之也就是陈抟一脉修行的奥义睡功。

“蛰龙术”可以让修行者在睡眠的时候一样挤入修行养生状态,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就是为修行者每天增加了三到四个时辰的修行时间,这对于寻常修行者来说简直是无法想象的秘术。

当然这种养生修行秘术和武道修行又略有不同,对武道提升仅有辅助效用,但是在元力玄气的培固上也有异曲同工之妙。

江潮也是担心自己胞弟沉迷于红尘繁华,尤其是又听到师尊说江烽未来为女人所缠绕,担心江烽日后旦旦而伐,伤及元气折寿,所以才将这“蛰龙术”授予他,让其坚持习练,可保元气不失。

只是江潮也专门叮嘱江烽,他传与江烽本已经有些不合适,但也算是得到了陈抟的肯,此等秘术,不宜宣之于众,所以也要求江烽不能外传,哪怕日后江烽的子嗣也需得到许可方能相授。

“城中局面还算平稳吧?”江烽岔开话题。

“嗯,大致平静。”杨堪思绪回到正轨,“寿州三姓势力庞大,只要三姓没有妄动,其他都无足挂齿,眼下谁还要跳出来,那就真的是寻死了。”

“七郎,你对下一步有什么看法?”

“二郎,应该是要看你的想法才对,你对寿州水军这般重视,莫不是还有其他想法?”

杨堪对江烽的野望胆魄还是相当佩服的,但即便如此,他还是觉得现在的步伐已经迈得够快了。

“七郎,莫不是你觉得我们该就此止步了不成?这可不符合你刚来固始时候的雄心壮志啊。”江烽大笑了起来。(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二节 寿州水军

杨堪也笑了起来。

想想也是,当初在汴梁接受江烽招揽时,雄心壮志图谋天下,但内心还是很清醒的。

琢磨着若是能在三五年内把江烽勾画中的浍州拿下设立起来,已经殊为不易了。

没想到这才一年多时间,浍州已然屹立,盛唐和霍山两县的垦荒也在有条不紊的展开,浍州军骤然变成了四军,现在更是将史书中所称有王霸之气的寿州拿下,想想都觉得有如梦中。

但听闻这位主公话语里,显然还不满足,流露出来的意思竟有取笑自己小富即安的味道,这让杨堪也是感慨不已。

“二郎,要说某无争雄天下之意,某当然不承认,但是我们也得掂量一下,寿州的确有王霸之气,但前提是咱们得把这块肥肉消化掉。”杨堪斟酌着言辞。

“寿州水军元气未损,当然是好事,但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说,一支军队的战斗力保持很大程度上是建立在军官体系的完善和士卒训练娴熟上的,寿州水军要为我们所用,就必须要换将易人,这势必会对整个水军造成较大影响,其战斗力需要多少时间才能恢复,某对水战不熟悉,也无从判断,但是某觉得恐怕其对这方面的要求恐怕比步军更高。”

杨堪的分析相当客观精准。

水军体系和步军、骑军的体系不同,水军的战斗力体现在舰船的机动能力、运送投放能力以及水域打击能力上,与步军和骑军传统的短兵接战方式也不相同。

水军士卒需要和舰船协调配合起来才能挥其综合性的战斗力,弓弩、拍杆、撞角等传统打击武器,还有在水战中运用日益增多的术法武器,尤其是火性术法武器,也还包括靠船战,这就要求在训练上花费更多的时间,。

而在这个时代,水军的战斗范围也就受到了很大的约束。

在淮水以北,荆襄以东地区,水军的价值意义很小,可以忽略不计,而在淮水以南和荆襄以东地区,水军的战力价值也更多地体现在沿江沿河以及运河两岸和湖沼周围地区。

只不过在沿江沿河和运河两岸以及湖沼周围地区,往往都是鱼米丰盛之地,经济较为富庶,商贸流通达,对水运的依靠也很大,所以水军的价值也就在这上边体现出来了。

尤其是像江水和运河沿岸,像云梦泽、洞庭湖、彭蠡湖、太湖、丹阳湖、巢湖周围地区,水军价值就更为重要。

江烽这么看重水军,目标也很明显,显然不是淮北,而是淮南吴地。

这里地处江淮之间,又有运河漕渠沟通,加上诸如巢湖、太湖、丹阳湖这些分布在江水两岸的大湖,之间都有河渠沟通,周围地区都是鱼米之乡,盛产丝茶粮食。

只要有一直足够强大的水军船队,便可以从淮水进江水,甚至进入到这其中所有湖泊,辐射到湖泊沿岸地区,整个江淮地区度将囊括其中,其重要性不言而喻。

“七郎,你说的甚是,水军必须要掌握在我们手中,但是换将易人我觉得则可以灵活处理。”江烽显然对这个问题也有考虑。

“寿州第一军、第二军在军官士卒上壁垒分明,第一军是梅氏子弟为主,而第二军则是田氏子弟为主,但他们在训练方式和程度上却大同小异,战斗力也相若,假如我们能够将其军官和士卒打乱混编,也许会带来一段时间的不适,但是在同样的训练方式和作战规程下,我觉得他们恢复的度也需要比我们想象的快得多。”

江烽的话让杨堪有些意外,但是琢磨之后,觉得还真有一定道理。

事实上寿州第一军和第二军在训练制度体系上都基本一样,士卒大多来自淮水沿岸的船户或者就是芍陂的渔民,唯一不同的就是控制他们军官一边是梅氏子弟,一边是田氏子弟。

也就是说只要适当的把这些军官交换,其影响就可以缩小到最小,而在对这支军队的控制力上,因为军官分属梅田两家子弟,所以反而不虞其勾结联手起来,达到相互监督的效果,对江烽来说更有利。

“二郎,这梅田两家从现在的情形来看,他们勾结起来不利于我们的可能性虽然不大,但是也不能排除在以后特定环境下可能有变化的可能,某始终觉得这种方式难以让我们彻底放心。”

杨堪说出自己内心话。

寿州和浍州、光州的情况都不同。

光浍二州对于江烽和原来的固始军来说,都算是基本盘,尤其是在许氏已然和江烽合二为一之后,唯一的不确定因素也都消除了。

而像杨堪、丁满、张挺他们这些外来将领基本上都是赤手空拳而来,哪怕是招募了一批旧军军官士卒那也大多是分散于原来广胜军和龙虎军中,真正要说属于杨堪、丁满和张挺他们的直接下属,并不多。

也就是说他们之间的直接人身依附关系很淡薄,在来到浍州这个地方之后,普通士卒和伍长、伙长这一类最基层兵头也都是本地人,后期则是来自颍亳寿三州的流民,所以这支军队对江烽的忠诚度很高。

而寿州军则不一样,他们之前有明确的效忠对象,虽说分属两家,但在此之前,他们都是统一在寿州军这面旗帜下,思想上还是基本一致的。

如果现在未对其内部有较大调整,只是简单的互换一下两军军官,这情况下就贸然放权,一旦梅氏田氏在特定情况下达成某种交易,形成共识,那就有可能引不测之祸。

如果要对其内部进行大规模的调整,一来江烽手中并没有合适的熟悉水战的将领军官,二来这种调整也肯定会影响到水军战力的形成,这又是江烽不愿意见到的。

不得不说杨堪的话有其道理,以这种方式夺下寿州本身就有些出乎江烽所料。

或者说,寿州这么快落入自己手中,出了江烽的意想。

之前虽然都是在围绕着拿下寿州做准备,但来得这么突然,江烽甚至觉得自己乃至浍州方面都没有做好接收寿州的准备,但这种良机千载难逢,再没做好准备也得要毫不犹豫的接手。

但现在已经拿下了寿州,该怎么来消化却是一个问题。

正如杨堪所猜测的那样,江烽觊觎着淮南吴地。

吴地局面已经进入了烈火烹油的阶段了,按照情报体系反馈回来的消息,吴王杨溥与同平章事徐知诰的矛盾已经到了剑拔弩张的地步,而徐知诰也已经磨刀霍霍准备对杨溥下手,杨溥麾下诸人也在秘密联络地方,准备与徐知诰摊牌。

如果没有意外,年内杨徐反目将是大概率的事件,而且江烽怀疑蚁贼秦权的主力一直在淮北肆虐,逗留不去,迟迟不渡江,也同样是在瞅这个机会。

一旦杨徐反目,双方大打出手,只怕秦权就会即刻渡江分一勺羹了,甚至东面的越国钱氏也会加入进来。

真正到这个时候,如果己方却按兵不动,浪费这等机会就太可惜了,所以当初江烽甚至觉得如果寿州骤然难下,他宁肯绕过寿州直取庐州和濠州,先将这两州拿下来,到那个时候,寿春就是孤城一座,也不怕它能飞了。

但现在已经将寿州拿了下来,那又另当别论了,如何将寿州军的力量融入浍州军中,让其在即将到来的淮南争霸战中最大限度的挥出来,才是当下需要解决的迫切问题。

淮南吴地坐拥十州之地,还有周边数州依附于吴国,堪称江南独大,如果不是这杨徐君臣之争,或者说还是杨行密时代,这一统整个江南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但现在杨徐君臣反目,对于吴国来说是一个坏消息,却给了周围的藩阀势力一个绝好的机会,所有人几乎都瞪大眼睛看着这一场不死不休之局,就看什么时候开打了。

江烽内心也希望这一场吴国内乱能够来得再晚一些,让他可以有更多的时间来消化光浍寿三州,整合其中力量,但是很显然时局却不会按照他的希望来展。

甚至杨徐双方之间也一样清楚一旦双方反目开打,周边的诸藩肯定会趁机加入进来趁火打劫,但他们却无法住手。

无论是杨溥还是徐知诰都很清楚,对于他们两人来说也许落到周围诸藩手中他们还能有一条活命,但是落到对方手中,却绝对是只有死路一条,这就是内乱的残酷性。

也正是基于此,杨徐双方都在竭尽全力的做最后准备,同样也都在向外延揽助力,甚至连寿州方面也一样接到了杨溥的手书,要求田氏在一旦杨徐开战之后,也要准备两军加入杨氏麾下。

这个情况也是江烽从田春荣那里获知的。

对于田氏来说,江烽方面接管寿州防务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一件好事,起码田氏无需在为是否出兵加入吴国内战,以及出多少兵而费神了。

第一百一十三节 翻手为云

“七郎,恐怕你也看出我的意图了。”江烽示意杨堪入座,自己也坐下。

厅堂中上只有一张胡椅,而两旁则是文武分列的座位,佐官中别驾不设,长史和司马就各居位,杨堪选了司马位置之后第二个而坐。

“二郎怕是觉得吴地内乱,对我们浍州有可乘之机?”杨堪当然清楚江烽的想法。

“之前我们一直围绕着谋夺寿州而动,但实际上我没想过会如此快捷的拿下寿州,我其实考虑的是如果寿春拿不下,可否拿下庐州,当然前提是吴地乱起。”在杨堪面前江烽当然不需要掩饰什么。

杨堪在蔡州一战之后,已经将妻妾搬到了浍州居住。

在杨堪的带动下,崔尚、丁满、李桐、葛晗、王煌、杜拓等大梁系诸将也都纷纷效仿,这一方面也是进一步证明他们和浍州方面融为一体,另一方面也是向外界证明他们对浍州未来的信心。

张挺和郭岳也准备在近期将妻妾儿女接到浍州,连这种新来浍州不久的将领都有这般动作,这种姿态对于浍州军心也是颇为鼓舞。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大梁系的将领也是用这种方式在做一种切割和表态,意味着从现在开始他们是浍州将领,而大梁只是他们的故园而非效忠对象了。

这方面的动作不仅仅是给光浍方面带来了冲击影响,同样也会给大梁方面带来潜在影响。

这意味着光浍方面前景看好,值得加入,大梁现在也不可能就这些闲散在家或者不为大梁军所重用的将官军官投向盟友而做出什么干涉的举动。

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说,这些大梁系将领在光浍寿这边的势力越大,也意味着他们对江烽的影响力也会越大,在日后涉及到与大梁相关的事务上,有这帮人的助言,大梁和光浍寿方面的盟友关系也许会更稳定。

“二郎,庐州乃是杨氏迹之地,你不看好杨氏?”杨堪敏锐的觉察到了一些什么东西。

虽说现在杨徐之争开始表面化,但是杨氏毕竟占着吴王正朔,而且淮南西部诸州中杨氏影响力还是颇深的,纵然徐氏手握大权重兵,但真要对决起来,要说这胜负也是五五开才对,可江烽怎么就这么断定杨氏必败?

江烽当然不可能说原时空历史中就早已证明了这一点,徐氏把杨行密的子孙们是给收拾得服服帖帖。

现在这个时候历史虽然有所改变,当根据情报显示,起码在吴地仍然是没有太大改变,只不过现在却还存在一些外部因素的干扰,尤其是在淮北一直逗留不去的蚁贼,却是一个很大的外部变数力量。

“七郎,杨徐之争我觉得怕是迟早要白热化的,这一站一旦打起来,只怕他们想停都未必能停下来,而且一旦战火燃起,我估计外部虎狼都要扑上来分一勺羹,秦权和越国,都会介入,我们能袖手么?”

江烽的反问让杨堪也沉吟良久。

“二郎,我也知道一旦吴地乱起,对我们来说又是一次机会,只不过你不觉得我们现在的步子迈得太大了一些么?”杨堪苦笑。

杨堪的话同样也是江烽最为苦恼的,他也忍不住将身体仰靠在胡椅中,身体微微后仰,目光向上,摊了摊手。

“我何尝不知?纵然是原来的老州,我们也握有两州十县之地,这等扩张度,恐怕前所未有,可眼睁睁的看着这等机会从嘴边溜走,七郎,你不觉得日后我们会后悔得睡不着觉么?”

听得江烽说得这么露骨,杨堪也忍不住微笑。

是啊,要说才来固始之时,何曾想过短短一年之内竟有如此造化?

当初江烽在汴梁城里的炎炎大炎,很大程度也是鼓舞大家士气,给大家一个奋斗拼搏的目标方向。

虽然提出要新设浍州,但当时大家也都心知肚明,若是三五年内能如愿以偿的打下这浍州一地,已经是相当难得了。

哪曾想到一年下来,局势变化若斯,竟然坐拥三州之地,想来都觉得有如梦中。

当然,这一年来大家出生入死,蔡州来犯那一战,虽然只有短短一天,但对于杨堪来说却比一年更难熬。

无数袍泽兄弟在那一战中牺牲,就算是他这一辈子也未曾经历过这般险恶的生死之战。

现在杨堪想起与袁无为那惊天动地的一战,仍然让他热血沸腾之余也是惊心动魄,有时候一觉醒来回味起那一战,也是心潮澎湃。

人生中遇上这种战事并不会太多,尤其是那种生死须臾间的搏杀,带来的顿悟和他提升,绝非寻常较量过招能达到。

有奋斗有牺牲才有收获,正因为这一年来浍州军上下齐心,败蚁贼,退袁军,击南阳,方能成就现在的硕果。

但无论如何,这一切都还是来得太快了一些,快得让浍州军诸将都觉得有些难以把握。

浍州不说了,拿回光州本来就有些出人意料,但也可以说是机缘凑巧,如果不是南阳刘玄要和大梁联手争霸中原,这光州是万万不可能被蔡州袁氏交出来,交出来也永远轮不到浍州方面来接手。

再退后一步,光州和许氏也有些瓜葛,许氏现在又和江烽连为一体,也就罢了,可这寿州却真的有点儿像是做梦一般就拿了下来,甚至江烽还在长安求得了朝廷给予的光浍寿防御守捉使这一职务。

这无一不显示出这位主公是真的洪福齐天了。

运气也是实力的一种,而且是非常重要的实力。

可这种好运气会一直跟随着你么?天下没那么多好事都轮到你头上。

再说一句客观一点的话,如果不是之前浍州方面花了许多心思在寿州上,提前做了许多准备工作,就算是郑氏找上门来求浍州出兵,浍州也不敢搅这趟浑水。

见杨堪的表情而是精彩而复杂,江烽知道对方显然也是被自己这番话给打动了,但是理智又在提醒杨堪适可而止过犹不及。

“若是这吴地之乱能缓上一两年就好了。”杨堪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罢了,走一步看一步吧。”江烽站起身来,心中却还是有些不甘,“总归还有这么久时间。”

*************************************************************

褐衫老者半闭着双眼,意态淡然。

郑弘却有些沉不住气,想要站起来,但是最终还是坐了回去。

郑恢也努力想要让自己保持镇定,不过微微颤抖的身体还是暴露了他的心境。

此事之后,大哥要正式卸任族长,将族长之位交给二哥,而他郑恢也将坐上协理之位,这一职位相当于族长的助手,协助族长处理整个郑氏一族的事务。

每一个大家族都有其约定俗成的规矩,谁该坐什么位置,都有定数,不是你武技高,或者你是嫡子,又或者你更会来事就可以改变。

郑氏一族一样是枝蔓纷繁的大家族,经历了这多代人,已然分出了太多的分支,甚至在这百年间,族中各家也都有过风水轮流转明年到我家的经历,这一轮同样也就轮到了郑居、郑弘这一系了。

“老二,好好坐下吧,该来的始终要来,浍州方面会考虑清楚的。”郑居睁开眼瞥了一眼还有些心神不宁的郑弘,淡淡的道。

郑居也能理睬郑弘内心的躁动,毕竟马上就要揭开幕布,浍州方面会怎么对郑家,这关乎未来几十年郑氏一族的展走向。

但郑居不认为浍州会食言而肥。

以他的观察,那位据说已经取得了光浍寿防御守捉使的江二郎不是省油的灯,甚至在老二都尚未有要和浍州搭线之前,这个家伙就已经到长安去图谋寿州了,这说明什么?

说明这个家伙胃口奇大,目光绝对不会仅限于寿州这一地,这也就意味着这个家伙需要用千金来买郑家这根马骨,否则日后这家伙何以招揽其他人?

不过梅田两家,尤其是田家干净利落的投降,还是让郑家有了一些危机感,尤其是江烽表现出来的对寿州水军的浓厚兴趣,更是让他们心中惴惴。

寿州水军一直是掌握在梅田两家的,郑氏在这方面确实是一大短板,这也是郑氏始终无法和梅田两家争雄的根本原因。

有了水军,才能控制淮水上下航道,才有能力护卫船队上下出入,这是寿春作为淮水中游最大商埠的根基。

郑家的强项是在步军和粮食生意上,但是郑家步军在霍丘一战中已经覆灭,而粮食生意上梅田两家在安丰一样也有,只是不及郑氏这么大罢了,但并非不可替代。

见惯了周遭藩阀们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手腕,若是要把希望寄托在这些藩阀的良心上,郑居和郑弘都还没有那么天真。

郑氏对浍州来说,还有价值,梅田两家也有他们的价值,关键在于浍州会怎么来安排,让他们能够体现出价值为其所用,这才是三姓存在的基础。

否则一声令下,也许明日三姓家族子弟也就会变成寿春城外的壮丽京观。(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四节 表态

门开了,江烽亲卫来请郑家三位主事者。

郑居站起身来,向郑弘点点头,示意跟上。

今日与江氏会面对话,如同大考,关乎郑氏日后数十年的气运,有些问题要问清楚,有些话要说透。

老二日后还要和江氏合作,这些话这些问题就只能由他来说他来问,哪怕是现在惹得对方不高兴,也胜过日后的龃龉,这个恶人他要来当。

踏在青石板径上,看见覆地的竹林和假山石,秀雅古朴的院墙飞檐,白墙碧瓦,拱门圆柱,郑氏三子内心也是感慨。

寿州刺史府的史乃是整个淮南道上最为悠久的一座府邸,从唐元和十五年开始,寿州刺史府便一直是这座府邸,而这一百多年间,十余任刺史,大半由梅田郑三家人出任。

而从黄巢之乱后,五十年间,寿州刺史任六任,梅氏家族三任,田氏两任,郑氏仅获一任,而且那一任也仅任三年便易人。

可以说这座寿州刺史府见证了百余年来三姓的兴旺。

但是现在,从现在开始,梅田郑三姓都知道,寿州刺史不会再由梅田郑三姓族人出任。

对这一点,郑氏也早有心理准备。

今后无论是谁主宰寿州,都不会让梅田郑三姓族人再出任寿州刺史,现在三姓要争夺的是佐官和六曹判司这种掌握具体实权的职位,这也是郑氏要争取的。

今日的谈话,郑居也会当仁不让的提出郑氏的要求,因为郑氏为浍州军做出了巨大贡献,日后也会投效和追随江烽,没有郑氏的这些精心策划和努力,江烽岂能如此轻而易举的入主寿州?

当然,郑氏也非不识时务者,索取和付出是相对的,设若江氏能如同当年吴王杨行密或者越王钱那样独霸一方,郑氏便是跟附骥尾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和郑氏三子的谈话当然不可能在厅堂中,选在了百寿堂侧面的别驾居所中。

自中唐以来,各州作为三佐官的别驾一直虚设甚至不设,所以州别驾实际上已经被废置,而附设与刺史办公居所旁的别驾居所实际上已经作为刺史府的附属办公场所来使用了,大多数时候是刺史本人私下接待宾客所用。

江烽还是第一次见到郑氏本代族长郑居。

这个气色抑郁面有忧色的男子却比郑弘和郑恢二人多了几分儒雅和淡泊的气度,倒是让江烽高看了几分。

都说郑氏本代族长郑居甘于寂寞不思进取,但是在江烽看来这恰恰是明智的表现,在梅田二家各有靠山,且实力明显强于郑氏,加上还有水军优势的情况下,郑氏若是冒然出头去招风惹火,真的就是去寻死了。

若不是郑氏的根基远在霍丘,或者郑氏敢于意图插手安丰的粮食生意,估计梅田两家都绝对容不下郑氏。

也正是这郑居能清醒认识到郑氏一族的处境,采取了韬光养晦积蓄实力的策略,也才能熬到今日,尤其是在郑氏根基霍丘在被蚁贼毁了之后,梅田两家没有立即翻脸动手,也和郑氏这种低调姿态有很大关系。

现在郑氏终于熬到了这一刻,郑弘的这个冒险似乎也该有所收获了,江烽不知道郑氏三子是不是这般想的。

“郑居(郑弘、郑恢)见过防御守捉使大人。”

江烽是在门口处迎上郑氏三子的。

对于帮自己入主寿州作出了巨大贡献的郑家,江烽觉得应该给予必要的礼遇,这既是酬谢,也是礼节。

“久闻郑居先生大名,今日得见,幸甚。”江烽主动拱手一礼。

郑氏三子都有些震惊。

他们也早就听闻过这位如彗星掠空般崛起的奇才人物的大名了。

一年多时间,从一个光州斥候就能登顶成为光浍寿防御守捉使的人物,无论怎么高看都不为过。

你可以说他从蔡州袁氏控制下的光州独立出来为固始军是冒险,你可以视他孤注一掷抗击十倍于自己的蚁贼为赌博,你也可以觉得他为了确保固始的独立而与如日中天的蔡州袁氏一战是冲动,但这三步他都走成功了。

胜利者是不受谴责的,这句话虽然没有人说出来,但是无数人都是认可的。

而这后边传言固始军(浍州军)跨淮击南阳,迫使南阳刘玄伐蔡功亏一篑,以及这一次与郑氏合作入主寿州,这难道都能归结于运气好,冒险成功?

事实显然不是这样。

没有谁会轻易成功,郑氏一族能走到现在这一步也是数代人的艰辛努力,而江烽能一跃成为光浍寿防御守捉使,当然不是侥幸。

这样一个人物,有如此年轻,在郑氏三子看来肯定是倨傲不群的,因为他有这个资格,却没想到江烽表现得如此谦和低调。

“防御守捉使大人过誉了,某老朽不堪,今日得见防御守捉使大人,方知今世竟有大人这般人杰,郑氏能跟附骥尾,荣幸之至。”

郑居很坦然的拱手回礼,口中恭维话也是滔滔不绝。

江烽微笑,看来这位郑氏族长还是警惕性很高,大概也是对自己不太放心。

这也正常,以前从未打过交道,自己又这么年轻,在这些世家阀族眼中,自己大概更像是一个暴户,现在他们是不得不屈从于自己手下,但内心的尊重和认可程度,还很难说。

“郑先生太客气了。”江烽也不欲和这种老油条多在言辞上纠缠,他今日是要和郑氏谈实质性的东西,“请。”

郑居三人也没有再客气,径直入座。

“寿州已定,略微出乎江某预料。……,自去年起,蚁贼四起,阻断淮水航道,颍亳寿蔡乃至梁地皆为蚁贼所困,致使漕运中段,关中钱粮短缺。某在长安,承蒙圣上信任,诏令某以光浍寿防御守捉使之职接手淮中防务,非有他意,乃为国计,……”

文绉绉的一大段废话,巴拉巴拉,大概就是讲明一个意思,蚁贼破坏了中原和江淮之间的联系,阻断了交通,导致江淮地区的粮食、丝帛等民生物资不能按期运到关中,影响了朝中贵人和关中民众的生活,所以特命江某扛起江淮防务,确保被蚁贼阻断,以保关中的物资需求。

当然这本来也就是一把废话,关中固然因为蚁贼阻断交通而缺钱粮,但是江淮物资要运抵关中也有多条路可走,走江南道和山南道这边一样可达,蚁贼肆虐,但现在已经是在淮北和江南西道去了,整个淮南道上只有流窜的小股零散蚁贼了,翻不起风浪了。

这和设不设光浍寿防御守捉使没啥关系,设了你也解决不了蚁贼的问题,不设,蚁贼该走哪里也一样走哪里。

但话头子却要这么说,本来就是朝廷和浍州方面达成的一个妥协,浍州同意朝廷染指光州,那么朝廷也得给浍州军一个可以再淮水南岸便宜行事的名头,这光浍寿防御守捉使就是最好的名头,就这么简单一件事。

郑氏当然也不会信江烽这番鬼话,但是也不得不承认,朝廷有了这个诏令出来,江烽接管寿州防务就是大义所至理所当然的事情了。

“寿州士民久盼皇恩,今日能得防御守捉使大人接掌寿州,如久旱逢甘霖,……”

郑居的阿谀逢迎之语也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听得江烽也是一阵恶寒,两个人都在那里水,估摸着大家都腻歪,但是你不在场面上这么走一走,就直接进入利益分割的正题,也显得太过露骨,有损形象,而且也不利于两边达成妥协。

“……,寿州军将不复存在,包括各家私军,均不能以建制形式存在,……,浍州军和寿州军将会合并为淮南军,……”

江烽此言一出,郑氏三兄弟都会意的交换了一下眼神。

果不其然,淮南军,这意味着这位防御守捉使大人胃口还不仅止于寿州啊,下一步刀锋将会指向哪里?濠州,还是庐州,抑或舒州?

江烽倒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在他看来,既然自己已经是光浍寿防御守捉使,麾下军队再称浍州军肯定不合适,那么自己三州之地都在淮南,而原来的淮南杨氏已经被封为吴王,这淮南的名头自己似乎也可以借用一番,不说什么淮南节度使或者观风使,起码淮南军这个名词可以借用一下了。

对于军权的放手,郑氏也早有心理准备,他们郑氏那一军早就在霍丘之战中溃灭,现在也就只有数百私兵和逃回来溃兵,这位防御守捉使要接手也由他去。

现在郑氏要争的是寿州的行政管理权力和商业生意,这才是未来郑氏立足寿州的根基。

“防御守捉使大人,郑家坚决支持大人的意见,既然光浍寿三州防务为一体,那么军队自然也应当一体化,浍州军威鼎盛,三州军队当以浍州军为本,郑家愿意服从大人的安排,出人出粮,一应大人要求,……”

郑氏旗帜鲜明的表明态度,这也是应有之意,没有这个态度,下一步怎么提条件?(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五节 寿州瓷

江烽对郑氏的姿态很满意。

识时务者为俊杰,逆潮流而动往往就是被潮流淘汰,郑家显然深谙其中三味。

既然这么配合支持,江烽当然也不吝于给予给颗大枣尝尝。

“唔,某知道郑氏一族以粮食生意为本,霍丘、安丰乃是寿州产粮大县,但眼下已然荒废,浍州的盛唐、霍山二县现在也因蚁贼荼毒而坏,正在重建,某以为霍丘、安丰皆应效仿,郑家可挥更大的作用。”

郑居欣喜之余也有些不满意。

江烽这是以生意作为酬谢,这固然是好事,但是却远远不够。

这安丰和霍丘现在是一片白地,要重建达到蚁贼来之前的情形,从招募流民到放物资、安顿居所等等,这需要大量真金白银的投入。

郑氏当然愿意参与,尤其是安丰。

安丰紧邻芍陂,乃是芍陂水利灌溉工程的最大受益者,芍陂周围之地堪称鱼米之乡中的精华腹地,历来是梅田两家的势力范围,此次若是郑家能渗入,无疑是一个突破。

霍丘是郑氏根本之地,重建当然义不容辞,只是这么一来郑氏大量资源都需要消耗在重建之上,若无其他相酬,这位防御守捉使大人就显得太过吝啬了。

看见郑氏三子目光直勾勾的看着自己,面带不忿,江烽也知道光是这一点肯定难以满足对方的期望。

只是这郑氏胃口太大也不符合自己的构想,寿州是日后自己布局中的重要一环,需要大力打造,谁都不允许在寿州取得绝对性的控制权,但眼下郑氏这一头也的确需要安抚。

“某欲恢复寿州官窑,希望郑家能助某一臂之力。”江烽好整以暇的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啊?!”郑居、郑弘和郑恢全身都是一震,“大人欲重建寿州官窑?此言当真?”

“唔,莫非某还能与三位戏言?”江烽目光一凝,“某闻管氏可是与郑先生为儿女亲家,原为寿州官窑主理,为何远赴潭州?马家给了管氏什么待遇让其举家出逃?”

郑居也是大吃一惊,怎么对方连寿州数十年前之事都知晓?转念一想,既然对方打定主意要恢复寿州官窑,肯定早就在这方面是花了心思的,而且这等事情也非什么秘密,虽然事隔久远,但像梅氏、田氏对这等事情也是了如指掌,江烽要获知情况并不困难。

“大人怕也是知晓其中内情吧?管家得罪了时家,虽说寿州地处淮南,但时家领地和寿州也是一水之隔,谁又能得罪得起时家呢?”郑居也有些黯然。

当年管氏在寿州也属大族,虽然无法和梅田郑三家相比,但是管家一直是寿州窑艺理所当然的继承者,却因得罪了时家,不得不举家南迁。

江烽自然是知晓其内情的,二十年前正是时家势力鼎盛时代,别说寿州,就算是吴越两国也要让时家几分,当时能与大梁相抗的,也只有大晋和时家,倾寿州之力也不敢与时家交恶,更遑论你一个寻常大姓了。

“唔,之前的事情某不想多问,想必郑先生和管氏还有书信往来吧?”江烽摆摆手,“某想管氏在潭州未必过得舒心如意,不如回寿州,某可以郑重承诺,管氏回来,寿州官窑便交由郑氏和管氏来负责,窑区由他选,工人由他挑,某只要见到官窑重建,能给我生产出足够的寿州瓷黄!……”

郑居尚在犹豫,江烽又道:“至于其他担心,更是不必,某既然任光浍寿防御守捉使,便无人能越过某干预寿州之事,谁也不能!”

霸气四溢的话让郑氏三子也是心中一抖。

看来这位异军突起的防御守捉使大人还真有点儿强横霸道,虽说时家现在受制于蚁贼之乱,但是恐怕这四周只要是和时家接壤的藩阀,都还是没有谁愿意与时家交恶的吧?

可这位是却全然不在意这个,表现出来的强硬姿态也是让人侧目,也从另外一个角度说明这位防御守捉使大人对浍州军战力的绝对自信。

江烽抛出的这样一个诱饵不可谓不大。

准确的说,寿州除了是淮水中游的重要商埠外,本身的大项出产就是两样,一是粮食,而是寿州瓷器。

粮食自然不必说,老寿州五县,除了霍山因为是山区不算粮仓外,其余四县皆为产粮大县,所以寿州也一直是漕粮主要集散地,通过淮水入漕渠进入中原直至关中,亦可走淮水上溯至申州登6,经东南大道进入南阳在经武关道入关中。

除了粮食外,那就是寿州瓷器了。

寿州瓷黄乃是和青瓷、白瓷齐名的著名瓷器,但是在产量上却远不及青瓷白瓷。

不过随着河朔地区战乱不断,邢州白窑产量日减,反倒是大梁境内的还有白瓷出产。

而越地的青瓷却是盛极一时,远销各地,只不过越地偏处东南一隅,运输不便,加之其产量也远无法满足各地需求,尤其是像中原、关中和西域、漠北这些地方,更是无法顾及。

如果能够恢复寿州窑的生产,江烽觉得这恐怕会是日后支撑自己养活这样庞大一支军队的最大倚仗。

外人都只看到自己的无限风光,只有江烽自己清楚自己内里的虚弱。

四军一万人所需的消耗,根本不是外界所能测算出来的,按照陈蔚和崔尚他们的估算,哪怕是竭尽所能,要养活四军,浍州之财力也只能支撑到秋粮入库,这还是全靠大梁、南阳和鄂黄的周济支援情形下。

而一旦这些周济没有了,立即就得要停摆,也就是说,现在的浍州军根本没钱粮打仗了。

这还没有算牙军和骑军所需,尤其是骑军,哪怕夏州战马送到,人吃马嚼,那个数目一样能吓死人。

当初光州一州之所以能养活那么庞大一支军队,那是全靠许氏几乎垄断了全州的多桩生意,诸如盐铁酒茶等,再加上许氏本身也是光州大粮绅。

但即便那样也是让许氏捉襟见肘,支撑不住了。

可以说许氏之所以要生出吞并申州之心,那也是被逼无奈,扩军规模到那么大,如果不立马扩张地盘,只怕许氏自己就得要被这支军队拖垮。

现在浍州军规模也已经扩张到与当年光州许氏相若的阶段了,可光州和浍州在经历了蚁贼和袁氏荼毒,以及后续战乱之后各方面都尚未恢复过来,州内许多事务比如检地策的推行,尚未完全落实到位,要见效也还需要时日,所以现在浍州军也是撑不住了,更别说打仗了。

在长安时江烽就已经在考虑这个问题,要扩展实力,就势必要扩大地盘,要扩大地盘,就必须要扩军,而扩军就得要钱粮,夺下寿州,粮食问题基本上可以满足,但是钱银从何处来?

盔甲、武器、马匹、衣装、饷银、粮食草料,还有道藏所的术法资材,官员们的薪俸,修建水利道路和城市防御体系的建设所需,这每日都在消耗,三州的田赋商税根本支撑不起,差得太远。

之所以江烽把主意打到鞠蕖的两个胡商舅舅身上,江烽也是没办法。

掘地三尺也凑不齐扩军所需钱银,就只能找胡商们来借贷了。

但是胡商们也不傻,打秋风吃大户的事儿都是一次性的,日后再别想了,所以江烽也没打算做那种竭泽而渔的事情,那就必须要找到一个大家都能接受的方式。

这年头,中土大地能行销外埠大受欢迎并赚取高利润的,大项也就那么四样,茶、丝、瓷、铁,其他都是小项。

光浍寿三州的特产,算来算去,也就只有寿州瓷器是最能立竿见影的,而且寿州瓷器和其他不一样,本身就有底子,只要能迅恢复,马上就能重新进入盛产期。

以此作为抵押,江烽就能从长安胡商那里获得大笔的银钱贷款,用以支撑自己扩军,这就是江烽的打算。

这也是当初江烽和纳辛和卡里姆两人商议过的结果。

如果浍州的政权能够稳固,并能有稳定的收入,那么胡商当然愿意根据情况予以浍州钱银支持。

但是单靠田赋商税这点收入肯定是难以从胡商那里贷到让江烽满意的钱银的,尤其是江烽还有意要进一步扩大浍州军的骑军规模,那差距就更大。

所以倚仗就是寿州窑,同时还要交进一步扩军,力争进一步扩大地盘。

江烽态度挑明,郑居也在琢磨。

淮北目前被蚁贼荼毒,江氏接管寿州,估计时家暂时也不敢来挑衅江氏,让管家从潭州回归倒是一个好主意。

管家在潭州也培育了一批烧窑人才,在潭州那边也生意也有起色,但是始终还是无法和寿州这边比。

这边老窑都是现成的,而且按照方才江烽所言肯定还要大幅度扩大规模,要把寿州瓷器作为主打。

听江烽流露出来的意思,这寿州瓷器怕是要往关中那边卖的,这当然是好事,瓷器的利润远非粮食能比,粮食是以量,而瓷器一旦量大,其利润就非同小可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六节 赌下去

“大人之言郑某代管家铭感于心,回去之后郑某便去信让管家着手准备回归。”郑居拿定主意便不犹豫,径直应答道。

管家回归,与郑氏一道经营这寿州官窑生产和经营,纵然官府要占大头也是好事,日后寿州瓷器不但可在光浍寿三州垄断,而且亦可通过江氏的人脉输往关中,这门生意一旦做起来,其利润可想而知。

“唔,那我就静候佳音了。”江烽也很欣赏郑居的果决。

“防御守捉使大人,郑氏以粮食生意为根本,霍丘是郑家根基所在,大人要求郑氏重建,郑氏义不容辞,安丰这边郑家也当然愿意参与重建,不过大人可曾想过,这重建事宜兹事体大,加之这官窑重启亦是事关巨细,郑氏一脉既然效忠大人,族中也还有些人才,愿意为大人分忧解难。”

还是忍不住了,这是**裸的要官要权了。

不过在这个时代本来也是如此,士绅望族既然投入这么多资源来经营生意,若是在衙门中没有些自家子弟支应,怕是谁也放不下这份心的。

没准儿哪天这些生意被人吞了阴了都还不知道,士绅不入仕便不足以称之为士绅,生意做得再大也是商贾之流,这也不符合这个时代的有些规则。

郑家不是纯粹的商人,纯粹的商人自然只能依附于权贵,而郑家是本土士绅望族。

在效忠江烽的大前提下,郑家当然有理由来分享寿州的权力,尤其是在他们为江烽入主寿州立下汗马功劳的情况下,这更是应有之意。

于情于理,江烽也要酬功,否则日后谁还会为你卖命。

但这份权力该如何分配,江烽还没有考虑成熟。

他需要先听一听郑氏的想法,然后再结合梅田两家的想法,最终来和自己的谋臣幕僚们商定。

“郑先生所言甚是,某也有此意,寿州这边某会根据情况有一个调整,最终还需上报朝廷,嗯,郑先生不妨谈一谈你们的想法,某洗耳恭听。”

江烽欣然的态度也让郑氏精神振奋。

这才是今天最实质的问题,之前不过是条件,若是没有这份保障,生意做得再大,那也是井中月水中花。

***********************************

田春荣背负双手,来回踱步。

室内除了他之外,田春来半闭双眼,坐在椅中,一动不动。

还有一名仅有二十出头的青年男子,脸色潮红,似有些兴奋,但还能控制得住不吭声。

三人都知道这个时候是郑氏在获得接见的时候,而且已经一个多时辰了,郑氏三子尚未出来,这让田氏诸人也是焦躁不安。

他们当然知道论功行赏这个道理,郑氏为浍州立下如此大功,江烽势必要酬谢郑氏,但会从哪方面来酬谢?

梅田郑三姓,来都是梅氏第一,但现在似乎这一切都要倒转过来了。

不过田氏实力未损,田春荣坚信江烽是有求于田氏的,数千水军基本未动,这就是筹码。

但这份筹码梅氏也有,这却是一个隐患。

若是梅氏为了图存,甘于将自家水军力量拱手奉上,江烽会怎么考虑?

想到这里,田春荣内心更是焦躁。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滋味的确不好受,但现在田氏却别无选择。

“大伯,若是他们要求我们交出水军怎么办?”青年男子实在有些憋不住了,启口问道。

梅春荣面色一僵,虽然早就考虑过这个问题,但是他还是下意识的想要回避。

步军不用说,梅氏没考虑过保留,这在昨晚短暂和江烽接触时对方对寿州步军的不屑态度就能看得出来。

的确,寿州步军和浍州军的差距明显,裁撤寿州步军没什么悬念,但水军江烽如此重视,恐怕又很难容忍水军的指挥权掌握在梅田两家手中才对,只是不知道对方如何来应对。

丢失军队控制权似乎是一个难以回避的现实,但关键在于田氏以交出军权能换来什么,而梅氏和郑氏又将获得什么。

对于田氏来说,不仅仅是自己获得了什么,还在于其他两家的条件,若是貌似田氏获得不少,但是其他两姓,或者说梅氏的处境比田氏更好,那么这就是无法接受的了。

换而言之,田氏可以屈居于郑氏之下,谁让郑氏抢先一步投入江烽麾下呢?但田氏待遇不能低于梅氏,甚至要从梅氏身上找回一些损失,这才是应有之意。

“不要奢望军权了,江烽不会容忍军权旁落外人,还是考虑一下我们交出军权能换来什么保证吧。”

终于睁开眼睛的田春来摇了摇头。

和杨堪的对战给田春来打击不小,虽然对方以兵刃之威压制了自己,还用上了术法符,但是如此干净利索的失败,还是让田春来感到屈辱。

尤其是让田春来感到压抑的是浍州军方面借此机会逼降了田氏,进而造成了整个寿春城在一夜之间沦陷,这一夜便恍如隔世的巨大反差,更是让田春来有所有责任都在自己身上的挫败感。

当然,田春来也清楚,即便是自己能够坚持一段时间也影响不了大局,浍州军方面做了充分的准备,有足够的策略应对不同的情况。

而杨堪的武道水准也力压了自己一头,哪怕没有术法符,久战之下,自己恐怕也会落败。

“未必吧?十二叔,浍州从无水军经验,他们若是不要我们梅田两家子弟来掌握水军,一盘散沙的水军能济得了什么事?”青年男子有些不服气,“虽说都头这一级的军官有别姓子弟,但是他们敢排除梅田两家子弟,而把这些人骤然提拔到营指挥使这一级的职位上么?除非他不在乎一年半载内水军丧失战斗力。”

这的确是一个无解难题,水军的训练相较于步军更为讲求配合,也专业得多,江烽若要不惜损失战斗力方式收回水军控制权,那短期内这支水军就难以挥作用了。

“小看江烽的人都已经倒下了,包括我们。”田春来摇摇头,“当然,现在说这些没有意义了,我个人倒是觉得,也许江烽入主寿州是一个不错的选择,跟随一个有野心有魄力又不缺手段的强者,总胜过我们每日惶惶不安担心外界变化给我们带来不可预测的影响,不知道哪一天就被人所灭。”

田春来的话让田春荣和那名青年男子都大吃一惊,这是他们次听到作为田氏一族的第一高手这般表态。

见大兄和侄子都用这种奇异的目光看着自己,田春来内心也是有些憋屈,但是却又无可奈何。

“大兄,淮南的局面要有大变了,你们都没有注意到咱们寿州周围的情势变化,淮北被蚁贼搅得一团糟,估计相当长一段时间里都无力干预外部事务了,而吴地君臣相争,势同水火,一旦乱起来,蚁贼、越国、闽地甚至更南面的镇南都要卷进去,这一场战火会演变成什么样的格局,谁都说不清楚,甚至可能会变成一场江南大战,周边的州县藩阀弄不好都会被卷进去,即便是你不想被卷进去,也难免要遭池鱼之灾。”

田春来这番话一出口,田春荣和田志武都沉默了。

吴王杨溥上半年就已经两度来人提出要求,一旦吴地有事,田氏必须要出兵,而且明确提出要出两军。

这大大出了田氏的承受能力,但是面对杨溥的要求,田氏却又无法拒绝。

杨溥之弟杨澈去了田春荣之妹为平妻,田氏的命运和杨氏已经捆在了一起,杨氏若是覆灭,那么田氏也难以幸存。

而以田春来的观察判断,恐怕杨氏在与许氏一战中难以占到上风,凶多吉少。

但现在形势剧变,江烽入主寿州,田氏已无兵权,杨氏也只能作罢,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田氏还可以避免卷入吴地内战,得以幸免。

也就是说,无论此次浍州军入不入寿州,寿州都不太可能再有往日那种作壁上观保持平衡格局的好日子了。

就像吴地杨徐之争一样,你能避免么?不介入,杨氏不答应,介入,一旦杨氏落败,那么徐氏会容忍你田氏存在?

“十二叔,难道说现在我们寿州被浍州接管,就不会被卷入进去了么?”青年男子有些不忿。

“最起码浍州军的实力强于我们寿州,而且我感觉得出来,江烽对寿州很看重,不会容忍外人染指寿州,所以他会尽全力捍卫他对寿州的主权,而且他也从朝廷上获得了对寿州的统治权,谁要侵犯寿州,在大义上他不输。”田春来沉吟了一下才道。

“可是十二叔,你也说过江烽穷兵黩武,四处招惹敌人,蔡州袁家和南阳刘家都对他很不满,他入主寿州,岂不是也替我们寿州招来了祸患?”青年男子用以前田春来所言反驳田春来。

田春来一时间无言以对,好一阵后才用低沉的声音道:“现在我们只能赌他会一直赢下去,我们也只能助他一直赢下去,否则我们就只能给他陪葬!”(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七节 上了恶当

江烽可不知道自己在寿州三姓中人眼中印象是如此复杂,穷兵黩武这帽子都扣到了他头上。

他一直觉得自己是一个爱好和平喜欢远离战争的人,只不过形势却逼得他不得不如此,不断的向外征伐,从固始变成浍州,然后是光浍二州,最后甚至一跃成为光浍寿三州。

一年多时间里从一县之地扩张到三州十县之地,要让大家认为自己是一个爱好和平的人,也的确没太多说服力。

在田氏心目中如此,在梅氏心目中一样如此。

和田氏、梅氏的谈话时间远不及与郑氏的谈话。

这本来也很正常,江烽此次谈话的目的就是探底,了解三家的想法,同时也把自己的一些意图透露给对方。

要让对方心里先有一个准备,不至于真正推动时遭遇太大阻力,或者引来强烈反对。

至于说具体的利益分配、协商,那不是该自己来,有陈蔚、崔尚、王煌、杜拓等人来考虑琢磨,来和三姓具体磋商。

申时,北城水门外寿州第一军(水军)生骚乱。

部分士卒在军都虞候梅籁的煽动下企图挟持军都指挥使梅甯对围守在外的浍州军起进攻。

正在和江烽对话的梅氏族人中梅况亲临北门外水营,阵前立斩梅籁,骚乱遂平。

“梅况求见防御守捉使大人。”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梅况一只手提着自己堂弟的头颅,站在寿州刺史府大门外沉声道。

披甲持戈的两名亲卫队士卒目露凶光,注视着梅况,沉默不语。

梅况知道浍州军正在调动,如果不马上制止江烽的命令,也许第一军就要变成第三军一样的下场。

或许江烽的确很看重水军,但是没有谁会愿意看到一支随时可能叛乱的军队在自己背后,江烽不是嗜杀之人,但并不代表他不会杀人。

如果有人在其中推波助澜,那情况就会更糟糕。

“没有命令,不得入内!”亲卫队卫士粗声粗气的回答道。

梅况没有理睬对方,提神运气,丹田声:“防御守捉使大人,寿州梅况求见。”

清越刚冽的声音透过重重院落传入进去。

两名卫士勃然大怒,就欲作。

“进来吧。”同样清朗浑厚的声音恰到好处的传递了出来。

梅况提着头颅的手抱拳一礼,“得罪二位了。”

径直而入。

江烽仍然是一身长衫,淡然而立。

“梅况见过防御守捉使大人,叛乱犯梅籁已被某斩杀,余者皆被缴械关押,请大人勿动杀心。”梅况跪地奉上头颅。

江烽目光落在这名面带病容的男子身上。

杨堪说此人武道水准如果不是病痛缠绕已经直逼小天位了,建成寿州第一人,看此人面容也不过四十岁不到,如果准确一点的话,也就是三十五六,就能到固息后期水准,的确不简单。

“我不是一个嗜杀之人,我说过,愿降我者,我会重用,不愿降我者,可以放下武器自行离开,但为何会出这种事情?是真的觉得我不敢杀人?”

江烽语气平淡,态度温和。

但梅况却知道,越是这般,越是凶险。

也许对方本来就在寻找借口,而现在梅氏却主动为其奉上屠刀。

梅况跪倒在地,以头叩地:“大人明鉴,梅籁乃是时家旁支女婿,也是时家派在我们梅家的联络人,梅况已斩杀此人,以证梅氏之心。”

江烽的确是动了杀心。

他的确很看重寿州水军,但是却没有因此放任到可以听凭对方反叛而无动于衷的地步。

没有水军,顶多也就是日后图谋吴越时会受到影响,但那是很久以后的事情了,而留下一支随时可能反叛给自己背后一刀的军队,绝对是无法容忍的。

他自认为自己已经算是放得很宽松了,愿降者留,愿走者走,恐怕在这个时代,没有哪个藩阀会在占据绝对优势的情况下有这么大度吧?

但没想到有人会把之的大度视为软弱,这是他不能容忍的。

杨堪已经带领浍州第一军会同张越的浍州第三军包围了寿州第一军,只待一声令下,就要攻入北门外水营,敢于反抗者,格杀勿论。

“梅况,你不是梅氏嫡支,能代表梅家?”江烽淡淡的问道。

“梅氏一族嫡支不过区区十余人,但梅氏一族数百人命运却非嫡支所能决定,梅况受梅氏一族之托,恳请大人刀下留人,梅氏愿意为大人日后大业贡献一份力量。”

梅况一直跪倒在地,对于一个武道水准逼近小天位的角色来说,这无疑是一份巨大的屈辱,但是梅况却坦然面对,毫无怨气,这让江烽也有些动容。

沉吟良久,江烽才沉声道:“寿州第一军、第二军立时解散待编,叛乱者主犯十人,枭示众!”

梅况知道这大概是江烽的底线了,不再赘言,叩感谢:“谢大人宽恕。”

三日后寿州第一军、第二军在浍州军监督之下完成解散,但全部被约束与营区内。

与此同时,检举通告贴满了营区,鼓励水军士卒相互检举心存不轨者。

紧接着大批水军军官士卒被6续单独谈话,谈话者皆是来自浍州法曹属员,这也引起了寿州水军的极大恐慌。

众皆惶惶,深恐为他人所构陷栽诬,纷纷上书自辩。

一直到十日后,除了数名的确查实参与了叛乱的军官士卒被拿下外,其余被裹挟者也皆被从轻落,逐出水军中。

十日期到,寿州水军正式改组为淮右水军,由田春来出任淮右水军第一军军指挥使,钱友禄出任第一军军都虞候,梅况出任淮右水军第二军军指挥使,郑渐出任第二军军都虞候。

*************************************************

当寿州归服的消息传到浍州时,整个浍州刺史府内也是一片欢声雷动。

或许对于浍州的寻常百姓们来说,寿州的得失和他们关系并不大,但是对于浍州的官员们、士绅们、商贾们来说,意义却绝对不一般。

在获知寿州已经归服的第一时间里,浍州两处城门内外以及刺史府外、主要大街上都已经贴上了朝廷诏告,朝廷设立光浍寿防御守捉使,同意开府建牙,由浍州刺史江烽兼任光浍寿防御守捉使。

这两个消息几乎是同时传递开来,顿时就让整个浍州城内的茶楼酒肆成为了最热闹的所在。

陈固手捧着茶盏出神。

他在等待客人。

黄顺昌和谭正。

实在是变化太快,快得让人有些应接不暇。

一桩桩事情接踵而至,让大家都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了。

三家刚就盛唐和霍山两县的流民安置和土地垦荒事宜推动起来,预计都要到秋粮收后才能免强应付得过去,没想到更大的一场风暴就卷来了。

寿州就这么被一鼓而下了?这是不是太让人难以接受了。

倒不是说他们无法接受,或者说不愿意看到这一幕,寿州能入手,当然是天大的好事,可是这未免太快了,快得让人难以接受。

这盛唐和霍山两县和固始、殷城这边的土地置换刚刚完成,盛唐和霍山这边的垦地刚刚走上正轨,怎么寿州就拿下了?

这简直让人有点儿欲哭无泪的感觉。

早知道霍丘、安丰乃至寿春这三县如此快就能被拿下,他们何苦煞费苦心的去经营盛唐和霍山两县?

何苦去和刺史府的这帮胥吏锱铢必较,弄得冤怨不解?

现在可好,投入如此巨大,眼见得盛唐和霍山已经初具规模,按照预计,最迟明年的夏粮收成就能恢复到蚁贼之乱前的情形,秋粮收成甚至还能过蚁贼之乱前,来自颍亳二州的流民数量委实太大,前期投入固然巨大,但后期的收益也就不会小。

本来是一件皆大欢喜的事情,可是这突然霍丘、安丰和寿春拿下了,这让浍州的这些个士绅大户们如何能够接受?

要知道霍丘、安丰和寿春三县的条件可比盛唐、霍山好不知哪里去了,一等一的鱼米之乡,上等肥田,丢一把种子下去都能长出粮食来。

现在大家已经在盛唐和霍山已经砸进去了那么多,基本上把积年老本都投了进去,眼睁睁的看着霍丘、安丰和寿春这百万肥田摆在面前,却无力染指,这如何能让大家接受?

这纯粹就是一个“陷阱”,陈固忍不住有些气咻咻的想道。

这江烽绝对是早就有预谋要拿下寿州,却在这帮士绅大户面前舔着脸说什么浍州新设,三年内需要休养生息,望大家体察。

体察个屁!

可恨二弟居然也信了这个,还帮着江烽解释,现在可好,固始的上好良田被置换出来给了那帮大头兵,把盛唐、霍山这两县的旱地垦造交给了自己这帮冤大头,简直活生生上了一个恶当。

想到霍丘、安丰和寿春三县百万亩良田竟然搁在自己面前,陈家却只能吞口水,陈固就觉得揪心般的难受。

这是他作为陈氏一族的族长绝对不能接受的,无论如何,这一盛宴陈氏不能缺席,他相信黄家和谭家也一样有此愿望。

第一百一十八节 融合

黄顺昌和谭正如约而至。

从二人的面色就能看得出来,这两日里二人和自己怕也是一样食不甘味夜不能寐。

的确,没有人能眼睁睁看着寿州三县沃土数百里而无动于衷。

对于士绅来说,商业生意是锦上添花,田土才是根本,所以陈、黄、谭这三家才冒着宁肯得罪江烽的风险也要力争。

他们可以放弃商业上的生意,但是田土却是不能失,哪怕是换来盛唐和霍山两县的旱地,也可以接受,毕竟田土只要有人舍得劳作,就会有收获,不比生意,投入巨大,却盈亏两说。

“亏大了!”

“上当了!”

“现在我等该如何?”

“我等在盛唐和霍山投入巨大,流民牛驴、种子以及借贷的钱银所耗甚大,当下岂非只有坐看?”

“此等情形刺史府怕是要给我等一个说法,料霍丘、安丰和寿春三县被蚁贼荼毒成空,仅凭那梅田郑三家也难以支应重建吧?”

“嘁,防御守捉使大人岂能让梅田郑三姓再独揽寿州事宜?我等入寿州是应有之意,当初江大人也曾承诺会支持我等到盛唐和霍山,现在岂有不允我等去寿州之理?”

“以防御守捉使心性,断不会让一家或者几家独大这种情形的出现,这一点放心,关键在于我等该如何进入,……”

“陈固兄,以某之见,还当邀约许氏,若是那许氏双姝能吹吹枕头风,此事定能顺畅,……”

三个人七嘴八舌的讨论起来,但是态度却是异常一致,那就是寿州既然已经纳入,而且三县也成一片白地,这要重建重垦,在盛唐、霍山已经有了先例,没道理在寿州陈黄谭诸姓不参与进去。

“唉,可我等钱银耗尽,若是江大人同意我等参与,钱银从何处来?”

“是啊,霍山那边我谭氏一族耗费千贯,现时哪里还拿得出银钱来?”

三人问题又回到了原点,寿州那边的重建重垦当然要参与,那都是比盛唐和霍山好许多的上等良田,蚁贼荼毒,无数人家命丧,对于他们来说却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只要能拿下土地,招来流民一两年间就能恢复旧光景,十年八年之后变成了家族根基所在。

这却是一道难题,三家在盛唐和霍山的田土垦荒和招募流民上都花费巨大,眼见得这都开始要见到收益了,没想到这寿州又有如此好的机会,这如何不让人着忙?

“陈固兄,某却得到一个消息,也不知是否可以一试?”谭正捋了捋山羊胡须,目光有些闪烁。

“哦?谭正兄,何不道来听听?”陈固和黄顺昌交换了一下目光,不知道这家伙又有什么主意。

“某闻那蕖娘子的舅父乃是长安大胡商,江大人意欲向其再购买一批夏州战马,但是苦于缺钱粮,有意以光浍二州商税和田赋作抵向长安胡商借贷购买战马。”谭正沉吟着道。

浍州意欲扩建骑军不是什么秘密,浍州骑军至今只有两营,而按照规划浍州骑军是要建成一军,战马差距甚大,而战马来源只能是通过关中那边从西域、夏州等输入。

战马价格昂贵,一匹价格过一金,以浍州现在的财力根本支撑不起,要想买马,只能借贷,而长安胡商素来以财力雄厚著称,同时也精于放贷之事,所以这也是一拍即合。

“噢?”陈固和黄顺昌立时就明白了谭正话语中的意思,可以向胡商借贷?!

“谭兄是从哪里获知这一消息的?那胡商们可愿借贷给我们?”

这是两个问题。

一是谭正怎么知晓这个消息的。

浍州扩建骑军不是秘密,但是骑军军马从何处来,购买军马的军资从哪里来,这却没多少人知晓。

二是若真是浍州方面与长安胡商搭上线了,那也是浍州官府以田赋商税这等固定收入来做抵押的,像他们这等士绅商贾能否从胡商哪里获得大笔的借贷?

要知道要想进入寿州开,那恐怕不是千儿八百贯就能打得了的,动辄就是数千贯,甚是上万贯。

谭正嘿嘿一笑,“某二弟之女,嫁于骑军都虞候为妻,这个消息是从那边传来的,应该无误。至于说胡商能不能贷给咱们,我倒是觉得这不是问题,毕竟寿州田土之肥沃丰饶,远近闻名,他们应该这是一笔没有风险的买卖才对。”

一席话说得陈固和黄顺昌都是点头不已,陈固更是直言不讳:“既是如此,倒不妨把鞠氏也拉进来,虽说鞠氏在咱们浍州这边人不多,但是亦有不少鞠氏族人也从申州那边迁至浍州了,正好大家齐心协力,……”

黄顺昌和谭正二人尽皆言好。

******************************************************

“过之走了?”江烽手持狼毫,头也不抬,在书案上涂抹着。

“走了。”崔尚有些疲惫的揉了揉太阳穴,“浍州几乎是空城一座,第四军才只是把名头挂起来,过之大概也是急于要把第四军打造出来,兴致很高,他临走之前也说准备按照大人所提供的训练之策,花半年时间来好好打磨一番。”

“也不知道还有没有半年时间?”江烽抛下手中狼毫,沉吟半晌,“万山呢?”

“万山还在和梅田郑三家的相关人员谈话,这段时间他和苏铁一直在做这事儿。”崔尚轻轻叹了一口气,“我们还是太小瞧了寿州,之前的准备做得很不够,侥幸拿下寿州,要让其和光浍二州融为一体,还需时日啊。”

的确,从接手寿州这半个月来,无论是江烽和崔尚还是杨堪他们,都深深的感觉到了寿州和光浍二州的不一样,有时候甚至连江烽都在反思,这取寿州这般容易,怎么接手寿州之后却恁地艰难?

水军虽然打散混编,让梅田两家出身的军官交换任职,勉强做到了相互监督,保证了忠诚度,但是其对战斗力的影响是显而易见的,至今水军的训练都还没有恢复正常,这让江烽也是大感头疼。

寿州残余的步军也进行了整编,将田氏控制的寿州第四军,梅氏第三军残部,以及原来郑氏部分溃兵和私军一部,全数整编之后与原浍州军第一、第二、第三军以及浍州牙军进行混编,重组为淮右军第一军、第二军、第三军、第五军和淮右军牙军,其中淮右牙军扩编至四个营。

步军的状况相对要好一些,毕竟浍州军三个步军加上牙军,在数量上是占据绝对优势的,将寿州兵直接混编入进来,对浍州军战斗力有一定影响,但是却不大,假以时日就能恢复过来。

张万山和苏铁这一段时间一直在做对寿州细作斥候的收编工作。

这也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工作。

和之前的浍州斥候细作不同,寿州的斥候细作专注于收集淮北淮南诸藩阀的工作,其在这方面的情报收集工作做得要比浍州方面强不少。

毕竟他们之前对西面的藩阀并没有太多关注,而关乎寿州存亡的淮北淮南才是他们的根本。

对于现在的江烽来说,淮南吴地才是自己最关注的,而这方面做得最为细致的无疑是梅氏一族的斥候细作,同样对淮北了解最深的,自然也就是田氏一族了。

现在这些资源都要统归到无闻堂旗下来。

对于浍州方面要接手这方面的资源,梅田郑三家都还是有些抵触情绪的,和军队摆在明面上不一样,这方面的资源都上隐于各家族中,要让三姓交出来,肯定是不情不愿的。

这就需要大量的协调沟通工作,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每一步都走得不容易。

那一战中双方的损失也都不小,这也在两军中积郁了一些怨气,增加了双方的敌对感,要消除不容易。

总而言之,寿州这一切对浍州方面来说都太过陌生,而梅田两家一时间还难以让人放心,里边的磕磕绊绊还需要慢慢磨合。

“那白陵,你觉得要让寿州最快融入的办法是什么呢?”江烽微笑着反问。

这个问题倒是把崔尚问住了。

“重建也许是一个好的办法,现在霍丘、安丰和寿春除寿春城内外,其他都几乎是一片白地,而蚁贼在寿州肆虐期间,霍丘和安丰的士绅几乎被杀虐一空,尤其是霍丘这边更是被围困几个月之后破城,除了郑氏尚存外,其余中小士绅都几乎被涤荡一空,如果引入光浍两州士绅来重建,这恐怕有助于我们加强对寿州的控制力。”崔尚苦笑了一下,“这恐怕没有两三年也难得达到效果。”

“重建是一个办法,但是见效仍然太慢。”江烽胸有成竹的摇摇头,断然道:“对于寿州三姓来说,郑氏是迫于无奈,梅氏心存不甘,田氏鼠两端,要把他们三家彻底融合到我们浍州军来,重建太慢,效果不彰,用铁和血才是最好的融合方式,这也被历史所证明了的。”

第一百一十九节 冷水

铁和血的方式?崔尚再度苦笑。

这位主公还真是不省心啊,寿州尚未稳定,却又要谈铁和血了,铁和血是什么,不就是刀兵战事么?

的确,寿州一下,光浍寿连为一体,战略纵深陡然大开,无论出战还是应战,余地就大多了。

淮右之地所得太半,皆是膏腴之地,只要能有三五年和平光景,这淮右之地就又能成为鱼米之乡。

尤其是主公明确提出了要把寿州官窑彻底打造起来之后,又打通了长安胡商的路子,有钱银支持,这些就不是难事了。

若真是能缓上两年,这淮右之地也就能养活数万士卒,到时候便是进可攻退可守,游刃有余,可现在就要再兴刀兵,问题就多了。

见崔尚的表情,江烽知道崔尚认为寿州情况还不容乐观,倾向于稳一稳,不太认同短期内再兴战事的观点。

但在江烽看来,寿州的情况越是不稳,就越是需要一场战争来解决存在的问题。

寿州的情况不稳在于梅田郑三姓仍然在一定程度上掌控着部分军权,而他们虽然表面上臣服于自己,但这只是上层的态度,在中下层,这种认可度还不高

尤其是许多梅田两家子弟内心深处仍然对自己入主寿州存着反感和敌视情绪,只不过囿于大势无力改变而已。

现在虽然也通过交换易岗的方式初步勉强解决了忠诚度的问题,但是水军战斗力遭到了削弱,要让其真正成为淮右水军,还有相当长的路要走。

所以江烽认为要让其迅融合进来,就只能是通过对外战争,为整个淮右军树立起一个共同外敌,让他们在外界压力下凝聚起来,共同应对,通过一场战争来促进这支军队的融合。

哪怕这其中可能会付出一些代价,但是江烽觉得这值得,特别是在当下吴地大乱在即,时机不容错过的情况下。

“白陵,可是有什么担心?”

江烽知道自己这位谋主也是殚精竭虑在为自己谋划。

实事求是的说,如果不是吴地内乱这个机遇摆在这里,他也更倾向于通过两三年时间更为稳妥渐进的方式来实现淮右军的融合。

但吴地内乱乃是千载难逢的机会,连秦权这帮蚁贼宁肯苦苦逗留在淮北游荡,都不渡淮,就是在等待着吴地内乱这一良机。

如此机会,若是自己不加入进去,就实在太暴殄天物了。

崔尚沉吟了一阵,还是无法认同江烽的意见。

他当然明白江烽所想,只是这又是一场冒险,他怕自己这位主公冒险成习惯,每次都觉得冒险成功,进而就觉得无往而不利了,这种冒险一旦失败,也许就是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这个团体的崩塌开始。

“主公,你是打算让寿州军消耗在战场上么?”

江烽讶然的看了一眼崔尚,摇摇头,“白陵,你怎么会有如此看法?寿州军既然已经归属于淮右军,自然就是我的部属,日后也是为我拼杀战场的,我如何会存此想法?”

“但你这样做,恐怕就会让寿州军有此想法。”崔尚毫不客气的道。

江烽皱起眉头,他也不是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只是如何来消除寿州军的这些担心,他还没想到更好的办法来。

这种担心和恐惧不是短期内能消除的,也不是光靠一些言语就能解决掉的,本来寿州就是以这样一种方式拿下的,现在你在如此短时间内就取得他们的信任,当然难度很大。

归根结底还是时间问题。

有时候连江烽自己都在琢磨,自己这么一年多时间就是一波接一波的马不停蹄,从固始到浍州,从浍州到光浍二州,现在又变成光浍寿三州,这种连续不断的膨胀扩张,很显然已经让现在所谓的淮右军有些消化不良了。

甚至在迈出出兵寿州这一步时都明显是一个巨大冒险,可以说这里边稍有差池,那就是一场灾难式的失败。

从自己到自己麾下诸将,似乎都已经沉迷在了这种充满刺激性的冒险行动中去了,屡次的胜利让这些人的心理都产生了某种骄傲膨胀的情绪。

从最初的秦再道、张越、黄安锦等人在抵抗蚁贼围城一战时的成功,再到与杨堪、丁满他们一起抗击蔡州军来犯的获胜,甚至到最后偷袭南阳军的得手,大家都觉得这一切似乎都是顺理成章理所当然的事情了,所以才会在突进寿州时迈出了这么一大步。

甚至是素来谨慎的崔尚都有些冒进冲动的迹象,好在现在崔尚还是又冷静下来了。

崔尚现在倒是担心自己的冲动冒险,这让江烽一时间有些不好解释。

自己能说自己现在很冷静理智么?说自己其实一点也不想再兴刀兵么?恐怕崔尚也不会相信。

的确,寿州这一战有些冒险,中间有太多可能出差错的地方,如果不是前面几场战争让浍州军大获全胜鼓舞了浍州军上下的士气信心,江烽估计崔尚和杨堪他们也不敢做出这个近乎于赌博的决定。

甚至连许宁也都在连续的胜利中有些迷失了,所以才会冒天下之大不韪的来给浍州军上下打气。

而且江烽也感觉得到如果没有许宁的僭越表态,崔尚和杨堪估计也很难做出这个决定。

现在老浍州军上上下下都充斥着想要谋求更大战功的渴望,希冀取得更大的战果,在他们看来,周围的所有州县都应该纳入现在的淮右军征伐范围。

淮北的颍亳,感化军外强中干,被一帮蚁贼都弄得灰头土脸,淮右军是不是可以考虑分一勺羹呢?

吴地内乱,这等良机,谁能错过?

舒州孤悬,周氏素来非以武力传家,简直就是放在淮右军口边的肥肉!

甚至像黄州、蕲州这等州县,在孱弱的鄂黄杜氏手中似乎也成了浪费,完全应该交给淮右军嘛。

大家都选择性的忽略了现在淮右军的迅膨胀带来的不适。

而且再怎么算,把水军加上,淮右军也不过两万左右的兵力。

这里边还包括战斗力非常值得怀疑的五千水军,因为打乱混编尚需时日融合的五个军步军以及牙军,还有亟待战马补充到位的骑军,所有这一切照理说没有一两年甚至两三年时间来磨合融入,是很难达到理想状态的。

崔尚是看到了这一点,尤其是在寿州一战中寿州军展现出来的术法阵防御能力,让他也意识到在淮右军看似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光环下其实已经是隐忧处处了,强弩之末其势不能穿鲁缟,这句话应该很适合现在的淮右军。

“那白陵,依你之见,我们现在该如何?”

江烽心中也有些烦乱,这种眼睁睁看着嘴边肥肉却无法下口的感觉很难受,像杨堪、张越、丁满以及张挺他们大概更是难受吧。

“主公,说内心话,我现在也很犹豫矛盾。”崔尚脸上也浮起一抹苦恼的神色。

“现在上上下下都是躁动不安,我一直以为杨堪算是比较沉稳的了,但昨日里也来和我说舒州如何如何,庐州又如何如何,濠州又怎样怎样,我就在琢磨,究竟怎么能让这帮家伙的心气别那么高,胃口也别那么大,小觑天下人,其结果就是碰得头破血流。”

崔尚的话也让江烽大有同感。

这一段时间里,杨堪都还好一些,像丁满、张越、许子清、鞠慎等人都是意兴飞扬,觉得寿州不过如此,那么恐怕淮左之地的州县也就大致相似,一旦吴地形势有变,那么淮右军当然可以大举进入,鲸吞蚕食。

“而且,我觉得我们对淮左之地的了解还是太过于简单了,一个寿州说明不了什么,而且这几日里我也一直在分析寿州之战,我觉得我们如此容易的获胜其中侥幸的成分很大,这里边有很多的偶然性和不确定性,我们只要在其中任何一处出现意外,恐怕都会让我们功亏一篑。”崔尚沉吟了一下,看着江烽:“主公,我觉得我们恐怕现在还谈不上其他,而应该好好给大家泼一泼冷水,挑一挑毛病,找一找差距。”

江烽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他终于明白自己这一段时间始终自己有些烦躁不安的根源在哪里了,全军上下洋溢着的骄傲和乐观的根源在哪里了。

那就是大家都认为淮左之地会和寿州一样,淮右军可以像拿下寿州一样拿下庐州、濠州和舒州,甚至更远的滁州、和州和宣州。

问题是你知晓这些州县的具体情况么?冒然出兵的结果会是怎么样?

的确该给包括自己在内的所有人浇一瓢冷水了,当然浇冷水需要有足够说服力的依据来作为后盾,否则难以达到效果,反而会让军中的气氛更不和谐。

那么这一瓢冷水该从哪里开始浇呢?或者说,怎么才能让这帮家伙意识到寿州这一战的胜负偶然性和不确定性,让他们明白这一战如果其中有意外,会演变成什么样。

第一百二十节 运气也是实力的重要组成部分

三朵赤红色的光焰从刀刃上冉冉浮动,遽尔连为一线,伴随着刀锋轻盈的舞动,一朵接一朵的光焰不断浮起,最后在刀刃上化为一片光带。

刀身一振,隐隐的啸声中,一抹光带飞旋而出,疾如星火,一闪即逝。

紧接着刀身的振动由慢及快,越来越快,从刀身上飞射而出的光带越来越多,伴随着飞舞的刀身四散奔逸,迅形成个密织的光球。

“嘿!”男子收刀一揽,左手拇指一捺,反手虚握,轰然一拳,橙红色的拳影倏闪倏灭,一道淡淡的暗红劲气遥空而出。

三丈开外,一座土丘如同被无形陨石击中,轰然炸裂开来,泥土四溅,黄尘漫天。

“好!”

场外的几人都忍不住拍手赞叹,这一式化实为虚的凌空遥击堪称出神入化了,举手投足就能出一击,天焰龙拳到了这个境界,才真的可以说无敌于天下了。

两道淡淡的白雾在袁无为鼻息间不断吞吐伸缩,他已经放下手中的龙焰天王刀,双臂翼展,然后缓缓回收,似乎要将空中虚抱的气息完全纳入胸中。

整个以袁无为头颅为中心的周围竟然泛起一抹淡淡的红光,只有在几丈外的人们才能隐隐看见。

“三兄终于突破了天境中段壁障,进入小天位了!”

“咱们袁家又添一个天位强者,听说十九哥也已经进入固息后期,直逼天位了。”

“嗯,七哥也踏入固息前期了,我听说十九哥打算趁着下半年无事,要去大理一行,看看能不能寻找一些机缘来实现突破呢。”

几个袁家晚辈在一旁忍不住欢呼雀跃,天位强者之威委实让人心动神摇,也激起他们的无限向往。

沉重的蹄声从东北方向而来,如同一条黄龙般的土尘漫卷而来,在距离尚有三十余步之遥时,马上的骑士已经凌空飞起,“呔!”

乌黑色一柄长戈带起一道人影,在空中连环越空跨步飞行而至,“君临天下!”

长戈化为两丈大笑的乌色磨盘,出“呜呜”怪叫声凌空袭至。

袁无为半闭的双眼微微睁开,嘴角浮起一抹笑容,右手轻轻一拍插在泥土中的龙焰天王刀。

龙焰天王刀如同有生命一般轻灵的飞跃而起,无比熟稔的滑入袁无为手掌中,没有半点阻滞的便幻化成一道赤红色的光轮,昂扬而上。

“轰!”

乌色的暗影带着无匹的罡风气劲凶狠无比的砸了下来,与悍然迎上的赤红色光轮撞击在一起,赤乌两道气劲纠缠在一起之后又倏然迸射开来,如同两道海啸掀起的狂浪撞击在一起又倒卷而回,让整个场面都是一片尘雾。

袁无为没等对方回过气来,身体已经凌空跃起,手中龙焰天王刀已然动,“红云万重!”

“霸王拦江!”

两道身影疾如闪电,瞬间就在空中连续交手十三式,长戈对环刀,罡风飞扬,战气四射。

周围看得目瞪口呆的一干人早已经躲到了二十步开外,目不转睛如痴如醉的看着眼前这一幕,这才是真正的高手对决,在长辈们已经很少动刀兵的情况下,要想看到这种不留手的实战对决已经很不容易了。

乌色的霸王戈陡然由下至上一记斜挂,袁无为身体飘逸闪过,欺身而进,龙焰天王刀连续三刀,细如春水,巧如绣花,死死封住了对手的闪躲去向。

迫不得己的持戈者只能猛然一按长戈,借助戈尖点地之力,身体陡然向上空翻,弹射而起,“三哥,小心了!”

“霸王槌!”

青灰色的几道战气随着对方在空中飞舞盘旋的身体骤然爆而出,如列缺霹雳炸响于天际,铺天盖地而来。

“来得好!且看我天焰龙拳如何!”

袁无为也打起了性子,身体一沉,索性落地,丢开手中龙焰天王刀,双手握拳,上半身向后斜倾,双拳连环做盘马弯弓式,连环击出:“天龙驮象!”

赤红色的拳力在这连环击出的一瞬间已然化为了实质性的拳力,肉眼可见的劲气拳力演变成了半透明的汹涌战气,轰然涌出!

沉闷的钝响不断在对方的对击中爆响起,整个空间中的空气似乎都被这来自两方面的强大压力压缩在了一起,最终绽裂溅射开来,四散飞逸的气流出凄厉的尖啸声。

那道乌色的身影在赤红色的拳力笼罩,左冲右突,好不容易摆脱,却现那刀锋已经逼近了自己咽喉。

“哎呀!”一个倒翻,足见点地,然后又是连环滚出,可是那道刀锋始终如跗骨之蛆一般尾随而来,一直到终于抓住了长戈时,才堪堪挡住了这一刀,“三哥,不用这样吧?我的霸王槌可是留了三分劲的。”

袁无为收刀回背,嘴角微微一撇,“老十九,你觉得你不留劲,又能如何?”

“嘿嘿,我不留劲的话,你的天焰龙拳还能只用五分劲么?”袁无敌长戈一收,已然站在了袁无为面前,“小天位之威啊,三哥,等我这一趟出去,若是能撞上机缘,突破小天位,定要再找你一试,看看究竟是你的天焰龙拳厉害,还是我的霸王槌霸道!”

袁无为微微一笑,也收了龙焰天王刀,“你打算何时走?”

“就这两日间。”袁无敌也将霸王戈收了起来,“本来前日就打算走,可刚听到消息,所以才来和三哥问一问。”

“可是那江烽夺占寿州之事?”袁无敌眼中冷芒一闪即逝。

“嗯,江烽这厮居然如此胆大,竟然敢突袭寿州,也不知道寿州三姓蠢得如此厉害,竟然被他一鼓而下,现在据说他已经得了朝廷的光浍寿防御守捉使职位,名正言顺统揽三州了。”

袁无敌的话语里充满了不忿,想当初这家伙也就是一个天境静息期的武者,现在居然能夺得三州之地,几乎要与蔡州相若了,这如何能让人心里平衡?

“老十九,光州恐怕江烽也只是挂一个名头罢了,朝廷给他这个光浍寿防御守捉使职位,怕也就是他拿光州换来的。”

袁无为对其中内情当然了解更多。

“江烽还是有些自知之明的,知道这光州他坐不稳,索性就交给朝廷,换来一个光浍寿防御守捉使的名头,倒也给了他出兵寿州的大义,只是没想到他倒是真有几分胆魄,居然还真把寿州给拿下来了。”

“三哥,我看七哥对那江烽畏惧得紧,总是说此人深不可测,只是他这武道水准也有限得紧,没想到却还能拿下寿州,这寿州是真的无人了么?早知道如此我们就该先下寿州!”袁无敌有些遗憾。

“寿州武道高手倒是无甚出名之辈,只听说那梅况和田春来略有薄名,但寿州乃是淮北淮南的要害之地,时家和吴国都有利益瓜葛在其中,之前怕是无人敢轻易插手的,只是现在……”

袁无为心中也有些遗憾。

寿州一地的重要性无需多言,问题是原来时家和吴国都是断不允许外来势力插足的。

只不过现在淮北时家被蚁贼给搅得一团糟,无力过问,而吴地却听闻君臣交恶,有内乱之兆,这两方恰恰在这个时候都无力干预,这江烽怕也是瞅准了这个机会才突袭得手。

时家,现在已经有些外强中干的迹象了,也不知道家主他们的想法敲定没有,究竟该何去何从,也该是做个决定的时候了。

见袁无为一时间有些出神,袁无敌也不打岔,只是静静的摸索着手中的长戈。

“老十九,你这一趟要去多久?”袁无为突然问道。

“最少也得要半年吧?怎么了?”袁无敌愣了一愣。

“最多半年就回来,去大理也不算远,来去时日三个月绰绰有余,给你三个月时间在山中晃荡,若是有机缘也该遇上,若是没有,早些回来好。”袁无为淡淡的道。

“啊?三哥,莫不是……”袁无敌精神一振。

“我总觉得我们蔡州也该有所行动了。”袁无为也知道去年这一战中蔡州损失太大,和大梁的争锋的确有些得不偿失,他已经给家主建议过,是否可以想办法缓和与大梁的关系,而将目光投向东方。

时家的表现太让人失望了,而且在去年那一战中,时家的态度也说明了许多,没有力量来援助蔡州,却又有精力趁火打劫出兵宋州,只不过被大梁又打了个丢盔弃甲,这不是盟友该有的行为。

只不过家主也还有些顾虑,袁氏的名声已经够差了,这如果再度调转枪口向淮北时家,不但大晋和泰宁军的态度会转冷,甚至变成敌人,而且日后蔡州袁氏恐怕就真的再也找不到一个朋友盟友了。

问题是现在若是继续和大梁纠缠,除非大晋能够全力与大梁争锋,否则蔡州就始终会面对大梁的巨大压力,永远无法长大。

想到这里袁无为就不由得对江烽这厮的运气羡慕无比,这个家伙能够在短短一年多时间里走到现在这一步,除了其他一些因素外,一个最重要的原因就是运气够好。

第一百二十一节 大患

当然运气好只是一方面,袁无为从未小觑过江烽本身的潜力。

从寿州那边的细作传来的消息,江烽的武道进境又有很大的突破,据说已经和杨堪并驾齐驱了,这也让袁无为大为惊讶之余也有些明悟。

锥处囊中,其末立见。

黄沙淘尽始见金。

江烽的实力已经开始渐渐显现出来了,而老七也早就说过江烽的潜力极为可怖,可哪怕是自己对江烽已经相当高看了,但还是小瞧了对方。

老七的眼光的确高人一筹,老十九在这方面就差一截,哪怕他的武道天赋比老七强许多。

为帅者始终要以知人善任善判大局为要旨,也难怪老七虽然在武道修行上略逊一筹,但却在家主他们心目中地位更高。

寿州一得,江烽就极大的稳固了他的战略态势,已经初具气象了。

哪怕没有光州,依托浍寿二州,浍州扼淮南要隘,寿州却把持淮水要津,两地遥相呼应,水6皆握,其纵深大幅度增加,就不再像去年己方围固始那么捉襟见肘了。

这是一个祸患,未来这个祸患还会更大,只是现在蔡州却顾及不了对方。

细作也反映出来了江烽极为重视术法一道,专门设立了浍州道藏所,用于研究制作术法武器和器具。

大概也是因为其麾下武将战力不足,要用术法器具和武器来弥补,而在固始那一战中也证明了对方的确取得了一些成绩,连赵榄都丧身于对手,这的确是一大威胁。

久闻淮南之地历来在术法上颇有渊源,这寿州为其所得,只怕其在术法一道上的底蕴会更厚实,将来要和这个家伙斗法会越棘手了。

而且如果未来袁家真的转向东面,谋划颍亳,只怕还真的会和江烽产生纠葛。

袁无为从来不认为江烽是一个甘于寂寞的家伙,这家伙现在已经夺下了寿州,未来势必要趁着吴地大乱时谋夺濠州、庐州。

这也就意味着,将来相当长一段时间里,袁氏和江氏就要隔淮对峙。

虽然各自的图谋所在不同,理论上也可以各取所需,但是袁无为觉得无论是己方也会琢磨着给对方添乱,对方也想方设法给自己一边制造障碍。

这只是一个猜测,未来变数还有很多,但内心深处袁无为已经把江烽列为了一大敌人,也许真的该如老七所说,早日寻个机会擒贼擒王,一举解决对方,也了断一桩心事。

只是现在对方既然已经和杨堪水准不相上下,起码也是太息期了,不说其身畔肯定有高手护驾,加上他自己还有术法武器器具护身,就算是偷袭刺杀都非一般的天境高手能行了。

莫不是还得要自己或者老十九亲自去走一趟?

想到这里袁无为又禁不住摇摇头,越是往后,这种刺杀行为便越是难以奏效,弄不好就要成了偷鸡不成蚀把米。

“三哥,那江烽这般危险,不如我去大理之前走一趟寿州,看看有无机会……”袁无敌突然道。

袁无为也没想到袁无敌会突然和自己想到一块儿,思索了一下才缓缓摇了摇头。

“只怕这厮身畔高手不少,而且我最担心的还是其随身携带有术法武器和道具,让人防不胜防,而且我在想他刚夺下寿州,肯定对寿州那边不太放心,所以防范肯定很严,很难得手。”

术法武器和道具在实力相差甚大时意义不大,但是在实力相若或者之差那么一个级数时就能挥大作用,甚至起到关键作用,所以袁无为也还是有些不放心。

“可若真如七哥所说,这家伙如果越来越厉害,日后岂非要成了我们袁家大患?”袁无敌反问:“要剪除祸患,就得趁其羽翼尚未丰满之时。”

袁无为也有些犹豫。

他对老十九的水准还是有些信心的,纵然江烽进境再快,撑死也不过就是太息期,老十九已经踏入了固息后期,距离小天位也就差一些磨砺和机遇了。

江烽在寿州,寿州像梅况和田春来这些排得上号的强者他肯定不会放在身边,他也没那么大的魅力就能让这些人这么短时间内就忠心无二。

而像杨堪这些大将也肯定不可能随时呆在江烽身畔,顶多也就是他那个处于养息期的贴身侍妾。

可那女子修习的是梨山一脉,精于刺杀,但论实际战力却比起正经八百的静息期高手尚有距离,对老十九是构不成多大威胁的。

唯一可虞的就是江烽可能随身携带有术法武器,这一点倒是需要注意,不过只要老十九小心一些,想必也是不会有太大危险。

想来也是,像老十九这种已经臻于小天位的高手还要去充当刺客杀手,委实让人难以置信,而一旦失手被对方所伤,其代价也是巨大,所以真正到了这个水准,其实已经没有多少人会用这种方式去搞什么刺杀了。

也是这江烽委实给人的压力太大,才短短一年多时间里就突飞猛进到这个境地,太让人有危机感了,所以才有此念。

“也罢,十九,你可以去寿州一行,但是不要暴露行迹,若是有机会可以一试,但若是机会不合适,你便自行去大理吧。”袁无为定了定神,“记住,万勿强为,我们有的是机会,不争一朝一夕。”

“嗯,三哥放心,我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去开玩笑,我还等着上阵征伐四方呢。”袁无敌朗声笑道:“对了,无忧来了,这死丫头缠死人了,我得早点走了。”

“别忙走,那王邈你也见过了,感觉如何?”袁无为笑着问道:“我看他好像有些郁郁寡欢?”

“自命不凡吧?”袁无敌显然对这个外来者不太在意,“有些本事,已然是太息后期了,在他这个年龄,也算得上是出类拔萃了,起码比咱们汝阳八柱强,不过他性格太阴沉,又有些倨傲,自然不太受欢迎。”

袁无为沉吟不语。

老十九用这种言语来点评对方让他有些无语,王邈当然无法和老十九相比,但是二十出头的年龄已经是太息后期的角色了,正如老十九所说,汝阳八柱这些小字辈都比不上,相当不凡了。

其实他是很看好这个叫王邈的家伙的,只是蔡州的这个环境……

袁氏一族独大,群英济济,再加上赵、薛两家也是人才辈出,现在何氏也有人物露头,所以对外部没根没底的人才也就没有那么看重了。

这王邈的底细倒是查清楚了,河朔豪门藩阀子弟,只不过这个豪门藩阀却是过气没落的豪门藩阀。

他自己也没有隐瞒自己的目的,就是想要复仇,家仇族恨。

对于蔡州来说,这显然是一个不太现实的目标,蔡州虽然和大梁是敌对关系,但是却也和河朔扯不上瓜葛,相当长一段时间内也不可能和河朔那边有什么牵扯,所以这也让王邈有些失望。

袁无为倒是专门找对方谈过几次,但是袁氏乃至赵、薛这些家族子弟显然对这个外来者有些冷淡,这让袁无为也是很无奈。

蔡州现在汇聚的这几家子弟都是为蔡州打生打死的,怎么会容忍一个初来乍到者就凌驾于这些子弟们之上?

更何况你的忠诚度也没有得到证明,却又还是河朔豪门藩阀出身,更难以得到蔡州这边认同了,所以王邈也只能落落寡欢的出任客卿一职,这其实也意味着他对蔡州没有太多的义务,同样蔡州也对他没有太多的约束。

豪门望族的确人才更多,但是这种对本土豪门望族的看重,的确能够强化他们的忠诚度,但是却也容易将外来的人才排斥在核心圈外,这似乎也就成了一个悖论。

“他怕是在咱们蔡州呆不久了吧?”袁无为叹了一口气,目光里也多了几分迷惘。

“三哥,一个太息期高手,至于么?他本来就不是咱们一路人,再说了,咱们袁、赵、薛、何四家中难道说人才还少了么?”袁无敌不以为意。

“文樑、文極、文柏、文槐他们这一辈里边,经历了这一年多的恶战,汝阳八柱才真正成为了八柱,都已经跨入了养息期以上了,文樑已经踏入了太息期,文榆和文柏也都一样跨入了太息期,赵家新涌现出来那个赵柘也已经逼近了太息期,比原来的赵榄还猛,连我有时候都觉得自己是不是进境太慢,怎么这些小字辈就一下子赶了上来呢?”

袁无敌的话让袁无为心境略略好了一些,没错,袁氏一脉的底蕴绝非其他寻常藩阀所能比,几十年的韬光养晦,总算是培育出了一批俊彦英才,只是这般子弟太过优秀,也就让外来的人才显得相形见绌了。

也难怪王邈在蔡州显得有些沉默,在实力上并没有多少占优,而在感情上自然无法和袁氏乃至赵氏、薛氏这些同甘共苦几十年的家族子弟比,受到冷落也就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了。

不过袁无为也知道,这种情况怕是不能持久,一直这样下去,终究会让袁氏显现出不足出来,只是现在他却无法改变。

第一百二十二节 挑明,摊开

江烽知道自己该会浍州了,虽然寿州这边的局面尚未完全走入正轨,但是他必须要回浍州了。

不过他还是有些不放心。

心气难平啊。

三姓寿州改姓江了,除了郑氏是心甘情愿外,恐怕梅田两家都心有不甘吧?

郑氏的心甘情愿也是建立在郑氏丧失了军事力量,面临被梅田两家瓜分产业被扫地出门的情形下,而和自己的合作则可以最大限度的保存郑家的利益。

梅田两家在这一次变故中丧失了主导地位,尤其是梅氏。

寿州刺史职位显然不可能再归梅氏,其他许多东西还没有确定下来,但是郑氏的受宠,和梅田两家在军队上的控制权丢失,都意味着他们没有更多的底气来和讨价还价了。

不过江烽并无意过分的削弱梅田两家,这同样不符合他的想法。

准确的说梅田郑三家望族聚集了寿州最丰富的人才资源,这些人才资源都是江烽日后进一步扩张所急需的。

以梅况和田春来为例,梅况的真实水准事实上已经步入了固息后期,只不过由于手太阴肺经受损,导致其无法充分挥其武道实力,只能在太息期阶段波动,只要能解决他手太阴肺经的伤病问题,梅况立时就能具备冲击小天位的实力。

而田春来的实力同样不弱,虽然是太息期,但是其潜力很大,按照和其交过手的杨堪说法,田春来只是略逊于他。

而且梅况和田春来两人都精于水战,这对于江烽来说尤为重要,若是日后真的要布局吴越,那么精于水战的武将不可或缺。

除了梅况和田春来这一类武道人才外,向梅田郑三家亦有不少术法人才,寿州的术法水准要比浍州强许多,这可能和寿州紧邻淮左之地,历来就有术法根基传统的缘故在其中。

浍州牙军强攻梅氏大宅损失惨重很大程度也就是受困于术法阵,这也引起了邓龟年和罗真他们的极大兴趣。

相较于在术法上的交流十分顺畅,像梅亭、田春立等人反而和邓龟年、甘泉、罗真等人相处甚欢,甚至田春立和梅亭等十一位方术师、术法师以及方术士在得闻目下浍州道藏所的情况之后,主动提出愿意到浍州去交流研修,这让江烽和梅田两家都有些难以想象。

田春立和梅亭他们终归还是去了浍州,无论是谁也不可能阻止他们去浍州道藏所去研修交流,那岂不是意味着你梅田两家还存有其他心思?

摆在江烽面前的还是要解决好梅田郑三家的心态问题,这是关键。

如果不能让梅田郑三家主事者们内心接受这个现实,同时还要给他们一番希望,那么寿州不但无法成为自己的助力,反而会成为一个累赘,这一点在水军上尤其突出。

这支军队的花费不会小,但是如果你又无法放心大胆的使用,那保留着这支军队有何意义?

八月十四,中秋前。

江烽邀请了田春来、梅况、田春同、梅勋、梅甯、田志武等人一道宴饮。

对于江烽的邀请,梅田两家都认为这也许是江烽作为防御守捉使的一种姿态,毕竟寿州已经纳入管辖,可能这位防御守捉使大人要给大家吃一颗定心丸了。

这六人基本上涵盖了当下梅田两家具有言权的主事者,但江烽却没有邀请作为族长梅庸和田春荣二人。

在江烽看来,梅庸和田春荣二人作为一族之长,考虑的问题可能会更多一些,想法观点会更保守,而对于这几位正当壮年或者说甚至是处于青年期的家族成员来说,他们的想法未必和梅田两家年龄偏大的族长族老们一致。

也就是说,虽然都是一族人,但是他们的想法追求未必一致了,有这些老一辈的参加,也许会限制有些话题的挥,而没有他们的约束,也许大家更能畅所欲言。

江烽希望能达到这样一个目的,让大家都能明白相互之间所想,消弭双方内心的怨气隔阂,毕竟事已至此,大家都要接受现实,向前看,如何在未来追求各自需求的东西,这才更符合现实。

酒宴摆上来。

这是江烽专门委托醉云楼大厨来做的大菜。

三鲜炒鹌子、糊炒田鸡、青虾辣羹、煎卧鸟、干炒麂膊、蒸羊肉、鹅掌鲊,当然自然还有最为肥美的河豚。

对于这个时代饮食,江烽历来是非常好奇的,所以无论是在浍州,还是在寿州,当条件允许时,他都不吝于花费来品尝这个时代的美食,比如河豚。

醉云楼的大厨对于能接到防御守捉使的任务自然是喜不自胜,这说明醉云楼的大名已经不局限于寿州了,在光浍二州一样有名了,而在经历了这一顿防御守捉使的盛宴主厨之后,醉云楼的大名必定又可以再上一层楼了。

所以拿出十二分的本事来静心调制了这一顿宴席,也是希望能够让这一顿酒宴在寿州饮食史上留下一道好名声。

就是乌程的若下春。

只是美酒虽醺,但饮者无心;盛宴虽香,食者无味。

“今日之宴,某思之良久,欲寻一合适因由,但又恐诸位多想,索性也就以某要离寿返浍,之前打算和诸位好好谈一谈,嗯,或者说交一交心吧。”

酒过三巡,江烽步入正题的第一句话就让席间的气氛变得有些尴尬起来了。

交一交心?作为胜利者需要与失败者和利益受损者交心么?

“大人言重了,梅田两家既然已经归附于大人,自当遵从大人号令,至于家族中的事务,我等身处军中,绝不参与,也与我等无关。”田春来和梅况等人交换了一下眼色,沉声道。

宴无好宴,这是梅田两家一致看法,但是防御守捉使大人相邀,谁又能不来?此前吃得就没滋没味,现在总算是来了,倒要听一听这位防御守捉使大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春来,此言差矣。”江烽大笑,“你是田氏族人,家族事务纵然你不参与,也不能说与你无关,关乎家族利益,我想能够斩断这份渊源者,怕也没有几人能做到了,起码我就无法做到。”

光明正大直截了当的挑明,让田春来略一尴尬,倒也自在了许多。

“今日之宴,我之所以没有邀请梅田两家的族长,就是考虑到他们考虑问题的角度可能和我们未必一致了,当然我也希望我们今日的谈话,诸位可以回去可以客观真实的传递给各自家族的族长族老们,同时也站在家族长远的利益角度来替他们分析一番,我的目的仅止于此。”

江烽摊了摊手,神色坦然。

诸人讶然,显然对江烽的这番说辞颇感惊讶。

“愿闻其详。”梅况病容覆面的脸上也露出了一丝郑重之色。

“我知道诸位都在对我对寿州梅田两家的态度惴惴不安,不知道我准备怎么来对待梅田两家。”江烽沉吟了一下才打开话题,“郑家为我入主寿州立下了汗马功劳,于情于理,于公于私,我都要对郑氏有所回报和酬谢,所以在相关的产业生意上,我已经给了郑家一个交代,寿州官窑即将重建,我已经安排郑家联系管家,邀请管家重返寿州,重建寿州官窑,由郑家和管家以及官府来共同建设官窑。”

梅况和田春来等人对这一桩事情倒是不太在意。

这本来就不是梅田两家的生意范畴,管家原来就是官窑传承人,没有管家,官窑就成了无源之水无本之木,而郑家的加入无外乎也就是要在商业渠道上借助郑家了,而官府看来也是要支持把寿州瓷推开渠道,比如运往关中和西北乃至西域地区销售。

“另外,郑氏会获得霍丘和安丰重建的资格,并取得属于郑家的田土利益,……”

梅田两家诸人脸色都是微微一变,霍丘没什么说的,本来也就是郑家的根基所在,但是安丰,这是梅田两家的势力范围,郑家要插足进来,这既让梅田两家有些难受,但是却也明白这是应有之意。

“还有,郑氏将获得寿州的酿酒和盐业经营许可。”

江烽这一句话一出,立即让梅田两家脸色骤变,这是在动梅田两家的心头肉了,盐业历来在各地都是专营,梅氏牢牢把持着寿州盐业专营权,若是被郑家插手,那梅氏收益可以想象得到会遭到极大的侵蚀。

同样酿酒业虽非专营,但是田氏一直独霸寿州酿酒行业,利润颇丰,若是被郑氏插手,这一大块利益便会被郑氏分走一半了。

“防御守捉使大人,难道这就是我们梅田两家投效归附您的收获?”田志武再也忍不住心中怒火,厉声道。

“那你觉得我该怎样酬谢郑家对我入主寿州的帮助?让其保持原状?那日后又还有谁会主动投效于我?”江烽反问:“若是田家主动投效于我,助我入主寿州,我将霍丘之田授予田氏又如何?可田氏没有这么做!同样梅氏也没有这么做!”

第一百二十三节 二者我欲得兼

江烽的反击让愤怒欲狂的田志武哑口无言,同样也让其他几人无言以对。

这话说得没错,江烽酬谢郑氏是理所当然的事情,甚至将梅田两家的利益割出来交给郑氏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没理由为了照顾你梅田两家的情绪就不奖励郑氏,那日后谁还会投效于我?

不但要奖励,而且要大奖特奖,要广为宣传,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江烽不会亏待跟他干的人。

所以江烽才要将盐业和酿酒这两块划给郑家,当然划给郑家并非说就不允许梅田两家经营了,只是打破了这两家的垄断。

“防御守捉使大人,我方才虽然说了我们不会参与家族中事,但是您这样损害我们梅田两家利益,肯定会影响到梅田两家子弟对您的忠诚度,我觉得您应该在这个问题上有所考虑才是。”

梅况不相信江烽这等人会这么草率,尤其是在如此看重水军的情形下,做出这样伤害梅田两家利益,却又不将梅田两家子弟清理出水军,这显然不符合情理。

“嗯,子钰,我当然有所考虑,但这会和我们淮右军的未来展挂钩。”江烽微微一笑,“不仅如此,为了加快霍丘、安丰和寿春三地的重建,我也会要求浍州陈、黄、谭等几家来寿州,主要是对在新垦田地和恢复就有田土建设上,……”

江烽的话再度让诸人变色,如果之前还只是单纯的寿州三姓之间的争斗,而现在江烽甚至把浍州大姓引入,那就真的是要掘寿州三姓的根了,这是要取而代之么?

“大人,你这么做意欲何为?”田春来语气都有些不太客气,关乎家族生存他们不能不紧张。

“春来,别那么紧张,所以今日我来找你们几位一起宴饮沟通,就是要把这个问题讲透,避免无谓的怀疑和猜忌。”江烽坦然道:“浍州诸姓进来,这是我的要求,因为就目前梅田郑三姓要重新将霍丘、安丰和寿春三地恢复到蚁贼来之前的状况,耗时太长,没有三五年根本无法做到,这一点郑家也承认,霍丘、安丰地广田肥,但是现在被蚁贼肆虐荼毒一空,要将三县重新建设成为我们淮右的粮仓,投入大,耗时长,可我等不起。”

“所以大人就要引入浍州大姓来?大人不知道这是在掘我们寿州三姓的根么?没有了田土,我们何以为士绅望族?”梅勋冷冷的问道。

田春来和梅况却没有梅勋那么浅薄直白,他们注意到了江烽最后一句话,等不起?这是什么意思?

而且江烽今日摆出来的姿态,显然不是要激怒诸人,而是要通过这个沟通渠道达到某种目的,单单是这样,能达到他的目的么?肯定没那么简单。

“梅家的田土恐怕要比郑家少得多吧?”江烽哂笑,“田土为基,但是一个家族要想展壮大,绝不可能只依靠田土收入,难道说梅氏一族的主要收益是靠田土么?连郑氏自己都承认他们的主要收益来自于冶铁业和粮食贩运,而非纯粹的田租,田租不过是起一个平衡和积累的作用罢了。”

江烽的话也让梅勋张口结舌,他也没想到这位防御守捉使大人庶族出身,对经济生意这方面也是如此精通。

梅况和田春来交换了一下眼色,缓缓道:“大人,您说了这么多,都是以损害我们梅田两家的利益来为您自己需求服务,可您总得要给我们一些念想不是?”

江烽笑了起来,这两个家伙总算是明白过来了,知道自己有后话等着。

“嗯,我方才就说了,我等不起,为什么等不起?因为我需要在最短时间内让寿州和浍州重建起来,让固始、霍丘、安丰、盛唐、寿春成为淮右粮仓,能够养活足够的百姓,能够支撑我养活足够的士卒!”

江烽给的话让一干人微微色变,养活足够的士卒大概才是这位防御守捉使大人的真实意图吧?

这位可是从一年多年执掌一县之地起步,开始了他的蚕食鲸吞行动,短短一年多时间,经历了这么多场战争,一县之地到现在的三州十县,其胃口之好,野望之大,已经足以让人明白,他不会止步,他还会继续在向外扩张的道路上一路狂奔,所以他才会迫不及待的要把这条件最好的五县建成淮右粮仓,以供他日后征战保障。

“可能你们也意识到了我很看重水军,你们内心大概也很疑惑,既然我很看重水军,却又还把梅田两家子弟摆在水军里,明知道梅田两家对我有怨气,怎么还这样做?”江烽继续道:“我当然知道,如果要稳稳当当的把水军掌握在手中,要么就得给梅田两家足够的利益,让梅田两家与我绑在一条船上,要么就应当果断的把梅田两家子弟清理出水军,选拔那些庶族和渔户出身的下民来接替梅田两家子弟,慢慢来重新打造,只有这两个选项才对,……”

江烽的话也让几人微微点头。

这才是正理,当然后者可能在一段时间里就甭想水军能挥多大的作用,要打造一支具有战斗力的水军,没那么容易,但你也必须要这样做,只有这样你才能把水军牢牢掌握在手中。

“选择后一个做法是最稳妥的,但是我说了,我等不及,我要尽快让这支水军挥作用。”江烽不动声色的道:“子钰和春来你们都应该清楚当下寿州周边的形势,为什么我会说我等不起了?”

梅况和田春来面面相觑,最后还是田春来沉吟道:“莫非防御守捉使大人有意东向?”

“嗯,那春来你觉得我们淮右现在是否具备这个条件呢?”江烽反问。

田春来一时语塞,倒是梅况接上话:“防御守捉使大人壮志雄心值得钦佩,可是淮右三州根基初立,民心未定,恐怕有些操之过急,欲则不达啊。”

“嗯,根基初立这话正确,但是民心未定,不知道这民心未定是不是指寿州民心未定,或者就是说现在寿州三姓还不稳,嗯,或者再直白一点,就是我刚才的做法难以让梅田两家接受,可能会有变故?”江烽进一步道。

梅况没有回避江烽有些咄咄逼人的问话,坦然回答道:“正是,如果大人这么做,我想无论谁大人梅田两家族长,都难以平服族内人心,哪怕大人以武力强压下来,但也解决不了根本问题。”

“嗯,说得好,说来说去,还是寿州三姓的利益没有得到满足和保障,可如果我把一份可预期的利益和寿州三姓,尤其是梅田两家的利益联系起来,或者说捆绑起来呢?”江烽再度追问一句。

梅况和田春来的脸色顿时严肃起来,他们二人都算是梅田两家中出类拔萃的人物了,为家族争取更多的利益也是他们身上需要承担的义务和责任。

其实从江烽开始提出了那么多剥夺削弱梅田两家利益的条件,梅况和田春来就想到过可能江烽会有其他的条件来弥补,但是他们一直不知道江烽会从什么地方来弥补,但是现在他们明白了。

见梅况和田春来脸色肃穆,却没有说话,其他几人也都慢慢回过味来,一时间表情都有些复杂,但都没有说话。

“刚才我都说了,浍州的陈、黄、谭三姓要进入寿州来,虽然他们是来加快寿州粮仓的建设,但是实际上,大家都知道这其实我给他们三姓的补偿,但你们可曾知道最初我在固始推进检地之策时,陈氏和谭氏都是最反对我的检地,但最后我和他们讲明了道理,给了他们承诺,最终他们服从了我的命令,盛唐和霍山是补偿,而寿州就是回报了,我希望可以再次复制这样一个过程。”

江烽语气非常平静,但是话语里自信的气息扑面而来,在座的众人都能够感受到江烽那份睥睨众生的霸气。

“子钰和春来大概都对淮北淮南的局面有所了解,不知道是否觉得如果梅田两家能够和我未来的军事行动捆绑在一起,是否能够复制这样一个过程,让梅田两家未来也和浍州几姓一样获得更多的补偿和回报呢?”

在座的众人终于有些坐不住了,这是江烽裸的把利益摆了出来,而且也明确表示这份利益要获得那就需要和他未来的行动绑在一起。

锅里有,碗里才有,要想为梅田两家争取到更多的利益,那么就要未来的军事行动中全力以赴来争取更大的胜利。

田春来有些艰难的吞了一口唾沫,喉结蠕动半晌,才涩声道:“大人意欲濠州还是庐州?或者舒州?”

“鱼我所欲也,熊掌我所欲也,二者我欲得兼,不知可否?”江烽微笑着反问:“我认为未来一段时间里也许会是我们淮右面临的最好时机,我们现在要做的是做好充分准备,届时可以根据情况来做出抉择,子钰,春来,你们说呢?”

第一百二十四节 聪慧

八月十六,江烽终于回浍州了。

在江烽之前回浍州的还有淮右第二军和第五军。

这是应有之意,将淮右第一军和第三军这两支军队留在寿州,可以进一步稳定寿州军心民心。

淮右水军第一军和第二军也开始爆出前所未有的训练热情,开始在淮水上下进行大规模的训练,并开始沿着淮水溯淮而上,一直推进到了浍水和淮水汇合处,也就是寿州和浍州的交界处,显示其演练效果。

淮右防御守捉使府无闻堂职方馆在接管了寿州水道资料之后,也开始有意识的将光浍寿三州境内的水道航行情况进行整理,同时也开始把触角向淮水下游及其支流延伸。

应该说寿州水军和梅田两家的运输船队帮了无闻堂职方馆的大忙。

由于船队长期通行于淮水及其支流诸如汝水、颍水、涡水、涣水、肥水、汴水、泗水,甚至也包括漕渠,所以对这些河道情况也十分熟悉。

但寿州方面之前显然对这方面的军事用途缺乏敏感性,在此之前竟然没有考虑过将这些情报列入寿州刺史府的兵曹属中,让从浍州刺史府无闻堂职方馆扩张为淮右防御守捉使府无闻堂职方馆大为吃惊之余也是大喜过望。

寿州梅田两家所掌握的水道资料立即就让苦于从零开始的无闻堂职方馆在三州乃至域外的整个淮水流域的水道地理资料得到了极大充实,也算是为日后淮右水军跨区域作战打下了坚实基础。

应该说在江烽明确给予了梅田两家未来的定位之后,梅田两家对于江烽的态度就有了一个明显的变化,除了在水军训练中表现出来极大的热情外,在各方面也开始主动的配合江烽,比如寿州刺史府的人事调整。

梅庸辞去了寿州刺史一职,同时关于寿州上佐官比如长史、司马,以及录事参军和六曹判司都面临着调整,郑氏的势力会得到加强,而梅田两家会受到削弱,这都是敲定好了的。

纵然内心有满腹怨气,但是梅田两家也清楚在淮右军大势已定的情况下,梅田两家若是还要不识时务,那就真的可能要烟消云散了。

当然更重要的还是江烽给出了明确的承诺,他们在寿州失去的,那么可以在其他地方找回来,比如濠州,庐州、舒州、滁州和和州,甚至蕲黄二州,这一切取决于淮右军能走多远。

他们想要获得弥补,甚至想要获得更多,那么就只能通过支持江烽向外扩张的步伐,这也就是江烽的策略,捆在一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有浍州陈、黄、谭三家的先例,梅田两家要说不动心也不可能,但是他们也同样清楚淮右军的根基尚未稳固,下一步能不能走出去,走出去能不能站稳,还要根据情况而定,但这毕竟给了他们一份希望。

或许一步吞下整个淮右不可能,但是可否先找准机会拿下舒州呢?或者吴地真的大乱的情况下,可否顺手牵羊拿下濠州和庐州呢?

寿州紧邻这几州,梅田两家对这几州的情况并不陌生。

舒州依附于吴国,兵力孱弱,仅有两军,一旦吴地内乱,兵压舒州,迫使舒州归附的可能性很大;而濠州和庐州皆是原吴王杨行密的势力范围,一旦杨氏与徐氏相争失利,淮右接手濠州和庐州也并非不可能。

人只要有了希望,便有了动力,梅田两家对于吴地君臣相疑势同水火的情况也是洞若观火。

尤其是田氏,本身就和吴地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徐强杨弱的情况他们也早就清楚,包括田春来在内的田氏主事者对杨氏并不看好。

虽说田氏女嫁了杨氏,但是在关乎整个家族的存亡利益问题上,田氏也清楚真正到了那一步,田氏也只能以整个田氏一族的利益为重。

而对吴地之乱,江烽也是显然只想趁火打劫,而不愿意介入杨徐之争,这一点田氏也心知肚明。

这就是乱世,谁都只会盯着自身的利益,没有谁会去白白为他人作嫁衣裳。

“他回来了?”

“嗯,已经进城了。”许静脸色也有些兴奋,潮红色的双颊格外诱人,目光里也有几分期盼。

许宁的表情却没有那么轻松。

江烽回浍州虽然呆了两天,但是却忙得不亦乐乎,然后就迅离开浍州去了寿州,这一去就是一个月时间。

虽然浍州军一举攻克了寿州,真正实现了光浍寿一体,光浍寿防御守捉使现在更成了淮右防御守捉使,这一称谓虽然并非官方命名,但是却成了大家心目中公认的。

原本淮西防御守捉使这个称谓更合适,但是淮西这个称谓在这个时代却有些犯忌讳,当年淮西历经李氏和吴氏盘踞,唐宪宗断然废除了淮西节度使这一职位,所以终唐一代,对淮西这一称谓都是十分忌讳。

江烽走得匆忙,似乎也没有对浍州军兵出寿州有什么特别的态度,但是所有人都清楚,浍州兵出寿州实际上是已经有些僭越了。

这份责任并非某一人来承担,应该说许宁、崔尚和杨堪仨人都要承担,哪怕拿下了寿州,但是这并不意味着这份责任也就免除了。

对于崔尚和杨堪两人来说,这两人也许会在江烽面前有一个解释,但是许宁却清楚,恐怕自己这份责任却不好解释。

君在外,将便有擅专之权,这话是从自己嘴里冒出来的,也才促成了崔尚和杨堪的决断,这一点许宁也无可推托,她也没有幼稚到这一仗获胜了,自己的推波助澜就值得嘉扬了。

这是两件性质完全不同的事情,夺下寿州值得欣喜,但僭越兵权却需要认真审视。

许宁的淡然态度也让许静慢慢冷静下来,“阿姐,你还在担心?我觉得没有什么,二郎不会在意的,寿州拿下了,这是一件值得庆贺的大喜事,而如果错过了这个机会,也许就会付出很大的代价。”

“小静,话不是你这么说的。”许宁摇头,语气里充满了不确定性,“你不理解这里边的道理,或许在有些人心目中,规矩比一个寿州更重要,没有规矩不成方圆,而在他们眼中,我就是破坏这个规矩的罪魁祸,一旦规矩被破坏,以后也许就意味着整个体系的破坏。”

许静目光里有些迷茫,“阿姐,你说二郎会对你有意见?”

“如果只是有意见那就太简单了,……”许宁仰起头来,江烽去寿州这一个月时间里,半点音讯皆无,没有和自己有任何联系,这让她也有些隐隐不安。

虽然没有任何迹象表明江烽对此有什么态度,但是越是这样许宁就越心神不宁。

虽然她不后悔自己作了那样的决定,但是她也同样清楚,自己的行径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就是一种僭越,就是一种破坏,而这种行为对于一个尚处于形成阶段的群体来说,很危险。

可许宁也清楚,拿下寿州对于江烽的下一步攻略同样重要,失去了这样一个契机,浍州军要拿下寿州付出的代价会太大,大到影响到日后下一步的行动,所以她才会冒着巨大的风险来做这个决定。

“那我去找二郎,向他解释清楚,……”许静一咬牙,“你也是为他着想,他应该明白,我就不信他会无视这个结果。”

“小静,事情没你想的那么简单,寿州之战,看上去更像是结果很好,但是程序却错了,有些人会认为这是经达权变,但有的人会认为这是破坏规矩,一时得逞,却会引日后巨大恶果。”

许宁对这一点倒是看得很透彻,实际上她自己也很纠结,她也曾设身处地的考虑过,假如他是江烽,会怎么来看待处理这件事情?结果是,她会重惩自己和崔尚、杨堪三人,尤其是自己。

这种头不能开,尤其是在现在这种情况下,日后也许还会遇上这种情况。

在没有主君命令情况下,如果谁都可以逾越权限调动军队,那就真的可能会逐渐演变成河朔三镇的格局,手下武将皆有擅专之权,稍不留意就要行废立之举,那主帅就要沦为受害者了。

想到这里许宁也忍不住苦笑,自己也是作茧自缚,居然走出了这样一步险棋,也给江烽出了一道难题。

她估计江烽之所以这么久也没有和自己联系沟通,大概也是对自己的这个举动感到棘手,不知道该如何来处理。

处理了自己,既悖人情,又伤人心,可是若是不处理,日后其他人也就存着有这个先例的心思而效仿,甚至酿成不可预测之祸,这又是不能接受的,江烽怕也是进退维谷,才会一直回避此事。

想到这里,许宁突然心中一动,也许自己可以主动以退为进,反而……

:访问网站

第一百二十五节 输诚

许宁在一定程度上猜得没错,江烽的确对这一次寿州之战有些头疼。

大获全胜,一举拿下了寿州,当然是可喜可贺,可以说这一战的果断出击,起码为浍州军避免了数千人的战损,这太重要了,重要到哪怕许宁和崔尚杨堪他们的行径有僭越嫌疑,江烽还是认为值得。

江烽并不像这个时代的其他藩阀们对军权看顾得那么紧,当然他也清楚这种破坏规矩的行径日后可能产生多么大危害,尤其是有河朔三镇频繁爆的以下克上的诸般表现,更是让人心生忌惮。

其实质也就是主帅在军权上的失控,被麾下诸将把控了军权,进而架空了主帅,这在这个时代极其危险,也成为其他藩阀们的大忌。

而这个时代的武将们却恰恰有这方面的恶劣先例,而先例的成功往往就能吸引到这些人的趋之若鹜,他也不能不防。

但是他还是觉得自己可以通过其他一些手段方式来消除这一次的恶劣影响。

他那日一回到浍州时,崔尚就已经专门请过罪了,并详细介绍了当时的情形,也谈了他自己当时的想法。

江烽当然清楚崔尚是不具备擅权的资格的,作为自己的主要谋主策士,他可以精于策划,但却无法直接接触到军权,这就决定了他永远无法成为以下克上者。

真正危险的应该是像杨堪这样手中掌握着兵权的武将,藩阀们最忌惮的也就是这些手握重兵的大将,所以也才会有各种制约手段来限制这些武将的统兵权。

但这一次寿州之战的情况却有些不同,许宁在里边挥了特殊的作用。

张挺已经提出了对寿州用兵的越权可能性,崔尚和杨堪应该都意识到了,但是许宁却跳了出来,一力将所有责任扛了起来,这才促成了浍州军进兵寿州。

对许宁行为的处理也同样成了一个麻烦事。

怎么来处理,需要好生琢磨一番,处理了许宁,才能谈得上处理杨堪他们。

江烽相信许宁的初衷是好的,以许宁出身大家,如此聪慧,岂能不知道她的这种行为是如何的犯忌?但她还是义无反顾的做了。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是在消耗她在自己心目中的信任度来为这一次行动背书,这对她究竟是好是坏要看自己的判断。

就凭这一点,江烽都得要佩服许宁的气度和魄力。

当然佩服归佩服,此风却不可涨,否则国将不国。

江烽思考这个问题时,陈蔚来了。

从陈蔚气色就能看得出来这位陈氏一族中的代表人物,现在浍州官场上的中坚人物正值春风得意的时候。

从拿下寿州开始,整个局面就在产生一种微妙的变化,尤其是对浍州来说,更是如此。

陈氏这些浍州大族对江烽统治地位的威胁急剧下降,甚至可以忽略不计了,尤其是在江烽提出了允许陈、黄、谭这些光浍大姓进入寿州三县垦田之后,陈、黄、谭这些光浍大姓对江烽的拥护度猛增。

寿州三县的土地肥沃程度和灌溉条件不是光浍两州能够比的,能够在这里垦地成为大田户,那也就意味着他们可以真正跨入顶级田户的阶层了。

而在之前,哪怕他们在盛唐和霍山收获也不小,但是仍然只能说是一州士绅,而现在,他们便可以称之为淮右望族了。

对于江烽来说,陈、黄、谭这些光浍大姓对自己忠诚度提升,也使得自己的基本盘更加稳固。

对于他们来说,现在他们已经成了既得利益者了,他们伤害了寿州三姓的利益,而他们要捍卫他们现在的利益维系下去,就必须要坚定不移的站在江烽身后,要人给人,要物给物,要钱给钱,唯有江烽才能保卫他们这份利益的长久。

江烽就是打算利用这种方式来滚动展。

现在陈、黄、谭三姓已经成了自己的铁杆拥趸,寿州郑氏为了他们自身利益,一样也只能牢牢站在自己一方。

而梅田两家是最大的受害者,但是他们现在盯着自己给他们画出的饼,并为之努力,只要自己画出的这份饼能够变成现实,那么梅田两家就会立即变成自己的忠实拥护者。

他就是要用这种方式来不断扩张自己的力量。

每一次战争都会有得益者和受损者,自己现在需要做的就是如何来做好这份平衡。

对自己没有用的,那么自然只有走开,对自己有用的,但是现在自己一时间无法满足其利益诉求的,那么就要用这种方式来给他们画饼。

要想拿到这块饼,那就必须要牢牢的与自己绑到一起,为之奋斗。

“见过主公。”陈蔚的心情的确不错。

陈氏联合了黄氏、谭氏在盛唐和霍山两县的垦地事宜推进的相当顺利。

随着浍州军的强势崛起,中原地区战火的消退,原本笼罩在这一区域的战争阴云终于开始散去,来自颍亳两州的大量流民终于能够砸盛唐、霍山两县落足。

而陈、黄、谭三家也募集了大量钱银物资为这些流民的第一年生计提供保障,浍州刺史府和各县也都是明确了免除未来三年的田赋和劳役,这也极大的刺激了这些流民劳作的积极性。

蚁贼仍然在颍亳泗三州肆虐,这也相当于不在不断的制造着流民,而寿州一下,淮右军正式成立,加上原来寿州水军摇身一变成为淮右水军,这也意味着寿州三县也成为安全之地。

江烽同意陈、黄、谭这些光浍大姓进入寿州垦田,而颍亳泗三县仍然有大批流民渡淮南下,寿州顿时就成了香饽饽。

有上等田土,有流民,哪怕现在再艰难,那也得勒紧裤腰带挤出钱粮来经营寿州,否则错过这个村,就再没有那个店了。

现在光浍大姓们现在就是一门心思要插足寿州,包括许氏甚至申州鞠氏,也都有与陈、黄、谭几姓联手,力求能最快度在寿州打开局面。

“坐吧,子良。”

陈蔚字子良。

以前江烽一般都称呼陈大人,但是随着局势变化,二人关系也迅拉近,二人的称呼也就随着生变化,陈蔚对江烽的称呼从大人变成主公,而江烽对陈蔚的称呼从陈大人变成了子良,这就是最鲜活的例子。

陈蔚论谋略不如崔尚,论眼界不如杜拓,论声望不如王煌,但是陈蔚却是一个务实性的人才。

与崔、杜、王等人不同,陈蔚不但是固始本土大姓士绅,而且是实实人,也是参加过明经科考试的角色。

而且他担任县令多年,对县一级政务十分熟稔,升任浍州长史之后,对各县的政务也了如指掌。

这等人才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甚至比那些闻名天下的名士更实用,他能够迅进入角色,而且对下边的庶务十分熟悉,下边的胥吏要想欺瞒于他便是休想,恰恰是这种官员才是江烽这等凭武力起家的藩阀最为需要的。

“恭喜大人取下寿州,光浍寿三州一统,淮右之地一揽无虞。”

陈蔚的恭贺让江烽也是展颜一笑,“同喜,这不是江某一人之功,这也是咱们整个光浍寿三州士民之喜。”

“也是我们三州士民之幸。”陈蔚补充了一句。

江烽一愣,点点头,“嗯,士民之幸。”

“主公,臣请主公尽早开府建牙,三州之事非一州可比,亦早作打算,统筹布局,臣知晓大人雄才伟略,不拘于眼下三州,但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若是没有足够厚实的基础,难以支撑起将来的战事,尤其是光州和寿州,物产富饶,各有侧重,却又不比浍州这般皆在掌握之中,须仔细应对,方能为我所用。”

陈蔚这一上来就是这样一番话,让江烽也是大为惊讶。

看来寿州之得对陈蔚刺激甚大,尤其是陈氏进入寿州之后,这算是真正把陈氏一族与自己绑到一起了,所以陈蔚已经迫不及待的在为自己谋划了。

这可喜可贺。

之前虽然陈蔚也算勤勉,但是江烽清楚,陈蔚内心恐怕也还是彷徨犹豫的。

作为陈氏一族的头面人物,陈氏在固始的田土被置换出来,损失不小,纵然有盛唐和霍山那边作补偿,但是两县垦田投入巨大,且尚有蚁贼这一不确定因素,所以陈氏内部虽然默认了这一“合作”,但是也是逼于无奈之下。

但现在就不一样了,眼见得取下寿州,淮右水军阻隔淮水,淮北蚁贼难以入侵,盛唐、霍山收获在即,而且现在陈氏又可进入寿州三县垦田,这一切都让陈氏顿时成了最大的受益者。

这巨大的反差让当初立力主拥戴江烽的陈蔚成了有先见之明的智者,其在陈氏内部地位也是无人可以替代了。

现在陈氏要做的就是牢牢的追随江烽,陈蔚也要尽自己的一切力量来为江烽谋划。

陈蔚也清楚自己在大局谋略上并无出彩之处,也不通武道,唯有政事庶务才是自己强项,在这方面他有这份自信,能有所作为,为江烽献计献策。

所以他现在要为江烽效犬马之劳。

:访问网站

第一百二十六节 竞争

“子良有何好的建议?”江烽对陈蔚的建议倒也十分重视。

陈蔚在固始县令上的表现可圈可点,升任浍州长史之后,短短几个月时间里就能把浍州政务处理得井井有条,固始检地之策的顺利推行固然有陈氏配合的因素在其中,但也有陈蔚在人员安排上的妥善有关。

“以臣之见,自大梁入主中原一来,朝廷偏居关中一隅,虽然也有科考之制,但由于朝廷令不出关中,对读书人的吸引力日减,若是可以,淮右不妨求取朝廷许可,在淮右举科,规模可大可小,吸引人才来投。”陈蔚顿了一顿,“淮右三州之地,照说自然无资格举科,但淮右人才匮乏,若是能以科考来吸纳人才,也能稍稍缓解不足之虞。”

江烽对唐代科举制度还是比较了解的,唐代科举制度一般是先经解试,后入省试,尤其是省试规模甚小,考取不易。

随着李唐势力萎缩,仅保有关中之地,这解试和省试自然式微,考中了却无官可做,谁人还有兴趣?

因为省试的取消,加上战乱不休和藩阀势力的膨胀,文官体系的影响力日渐消退,取而代之的是武将体系的日渐兴盛,加上术法一道的兴盛,文官体系就越显得暗淡了。

但是江烽却也知道,武将体系固然很重要,术法一道更应倡导,但文官政务体系一样不可偏废。

文官治理体系的是否得力,直接关系到一个地区的政务体制的顺畅,劝农、水利、仓储、刑法、商算、赋税、测绘、建造等等这些事务都需要一大批熟悉政务的官员来推动。

哪怕是到了近现代社会,这种文官体系及其延伸到末端的吏员体制的运作是否顺畅,也直接关系到一个地区的社会经济事业展。

江烽认为在当下这种封建时代体制下,就更为重要,那种偏重武将体系和术法体系更多的是注重眼前利益,而忽略了长期的效益。

陈蔚提出的要向朝廷获得特别恩赐,在淮右之地先行解试,再行省试,吸纳人才,无疑是一个有些惊世骇俗的建议。

要知道解试简单,但省试那必须是在尚书省,淮右之地何德何能敢行省试?朝廷特许恩赐,似乎也难以在这方面开戒才对。

不过陈蔚的建议开始让江烽打开了一条思路,那就是开解试,也就是州试。

州试规模不妨扩大一些,哪怕是成绩略差,也可以将这些庶民出身读书人送入政务学堂中进行培训,待其熟悉日常政务后,安排到各州县担任基层吏员。

这对于地方社会事务的推进无疑能起到极大的作用,也能在一定程度上遏制地方士绅宗族势力对基层政权的把持。

陈蔚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的这个建议竟然让江烽触类旁通的想到了要以这些读书人来培训为基层吏员,以此来对抗地方士绅宗族势力,这固然难以起到解决根源的效果,但是却能在一定程度上形成制衡。

“还有么?”江烽饶有兴致的问道。

“嗯,臣以为,这等科考,未必要严格限制于三州,若是有外来读书人愿意参与解试,也应当采取特殊方式准许其报名,以便最大限度的吸纳人才,毕竟我们淮右之地的读书人还是太少。”

这番话就是由衷之言了,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已经有些损害本土士绅大族的利益了,但是陈蔚仍然能坚持说出来。

不得不说,陈蔚这个时候已经更多的站在了江烽的臣僚角度建议,而非陈氏一族的族人角度上了。

对于陈蔚的这些建议江烽自然很高兴,但是江烽更高兴的还是陈蔚的这种态度。

这说明,越来越多的人已经开始看好自己,对自己更具信心了,这往往是能够吸引到更多人才来投效的关键。

只有当大家都认为你能在这个乱世中成功时,大家才愿意把自己的命运交给你,这大概也是寿州这一重要州郡落入自己手中的一大意外收获。

三州之地和只有浍州完全是两个概念,三州防御守捉使这才是一份藩阀的气象,而一州刺史还不够格。

淮右之地并非文人荟萃之地,与传统的文人之乡还搭不上边,无论是日益凸显文化气息的吴越,还是号称帝乡的关中、南阳,亦或是当下中心的洛阳、汴梁,还有河东,淮右都不能比。

而一个地方要崛起,绝不单单只是靠武力、术法、经济就足够了,文才荟萃一样不可或缺,这是一个地方具备吸引力的重要要素。

科考历来是统治者招揽人才的最佳手段,但州试倒是好说,而省试则需要有朝廷大义。

自李唐势力龟缩于关中之后,省试就几乎绝迹,李唐王朝还是爱惜面子的,既然省试出来的读书人无官可做,它也就索性不办省试了。

而省试不办,各地的州试也就慢慢落寞下来,像河东、淮北、河朔、两川这些地方基本绝迹,也就是大梁、南阳、吴国、越过还偶有举行。

各地藩阀当然不会允许你李唐选拔出来的读书人来自己地盘上做官,那不是被渗透了么?

事实上像江烽去长安时途径南阳,南阳正在举办的煮酒英雄会也就是另外一种形式上的科考,只不过不是读书人的科考,而是武人的科考,甚至也延伸到了术法一道。

这其实也是一种趋势性的变迁,随着乱世来临,战乱不息,武力的重要性日趋凸显,术法也开始在战争中展现自身光芒,自然就更受重视。

相对来说在太平时节更能体现的文治则有些黯然失色了,所以无论是哪一门也都要跟随着时代变迁而动。

陈蔚是读书人出身,自然对读书人的心理揣摩得很到位,江烽虽然也是历史系毕业的,但是对于唐末的科举制度日渐崩溃后的变化不甚了解,所以陈蔚的这些建议也给了他很多启迪。

这是一个已经有些走偏的时代,或者说已经和原时空截然不同的平时时空,武道、术法的勃兴,已经出了自己所学历史的范畴,这使得历史大势也同样不可预测了。

但是有一点江烽还是坚信的,那就是一个地方的展同样离不开各行各业的展,而这一切综合起来也就需要管理,一个地方政权管理效率的高低决定着这个地方实力展度。

而要提升像自己麾下三州政权的管理能力,离开读书人就无法实现,所以陈蔚的建议让他怦然心动。

如果说以前只有一州之地,江烽对此还不太看重,但是随着寿州的纳入,而光州又面临着来自朝廷势力的渗入,江烽就不得不考虑这方面的应对之策了。

“子良,你知道我对这些情况都不太熟悉,淮右草创,咱们这里边很多人都是武夫,很多事情大家都不知道该怎么做,包括杜拓和王煌他们,对州县一级的日常庶务处理并不熟悉,或者说都属于眼高手低的类型,唯有你在这方面是最精通,所以我希望你能多贡献一些像刚才所谈到的这些方面的想法和意见,只要是符合我们淮右利益的,能够让我们淮右实力迅强大起来的,都不吝提出来。”

江烽话语语气很诚恳,丝毫没有因为拿下了寿州,一跃成为光浍寿防御守捉使而显得趾高气扬,甚至态度比以前更加谦恭。

而且陈蔚也感觉得出来,江烽是真心实意的在表明这个态度,而非只是一种姿态,也就是说他认识到了缺乏足够的文人来为他这个政权服务会带来什么,这和那些武人当权的藩阀截然不同。

江烽的这种态度让陈蔚很是心折。

从李唐王朝被逐出中原腹地,取而代之的是里武夫为主的朱梁政权独霸人的地位便每况愈下,哪怕是地方上素来以诗书传家为傲的士绅望族们也潜移默化的开始重武轻文。

各大家族中修炼武道者日益增多,甚至连专研术法者也日益受到器重,无他,因为他们更能在战争中展现光彩,更容易受到当权者的青睐,这不能不让像陈蔚这种以文人自傲的群体感到一种危机感。

从江烽组建起来的政权也能看出这方面的倾向性,像大梁系来的武将群体大受器重,包括许、鞠两家现在在江烽麾下的代表人物无一不是武人出身。

相比之下,陈氏这种以文人出身的家族反而成了一种可有可无的存在,甚至连黄氏这种商人势力都似乎都有抬头的趋势。

如果不是自己当初担任固始县令给了江烽鼎力支持,后来也坚定不移的站在江烽一边,陈蔚也不知道陈氏会不会早已经在这一轮动荡中被淘汰出局了。

现在江烽所控制的地盘急剧扩大,陈蔚也感觉到江烽和其他藩阀所有不同,其对这些地盘的展有着他自己的一些想法,。

比如像劝农、展工商、水利和道路建设,教化等等,在和自己的探讨中都提出了很多极其新颖,甚至连陈蔚都觉得耳目一新的观点,而其中不少事务的推动都离不开文人型官员吏员挥作用,在陈蔚看来,这就是文人的机会。8

第一百二十七节 利弊

江烽并不知道自己和陈蔚的探讨会激起陈蔚如此多的思索,这个时空本来也就有很多已经与原来历史中的那个时空有许多不一样了。

武道的勃兴的,术法的昌盛,已经极大的挤压了原来那个时空历史中儒家经学在各级政权体制中居于主导地位的情形。

战乱纷争不止,尤其是北方以沙陀、党项、吐谷浑、契丹、靺鞨等以武力称雄的异族崛起,更是给南方的汉人政权造成了巨大的压力。

沙陀族为主的河东大晋与中原的大梁争锋,抵触河北的河朔三镇现在日益被契丹所渗透侵蚀,偏居夏、宥诸州的党项人则野心勃勃的谋夺西北,对关中虎视眈眈。

为了对抗这些北方异族的武力凌迫,从关中到中原再到、河朔和青密等地诸藩都不得不以武拒武,这一切都让武人的地位不断膨胀,文人的地位不断降低。

甚至原来被视为旁门左道的术法一道都更加受到重视,掌握大量钱银但是却地位卑贱的商人也一样也受到青睐,因为这些都能够支撑一个政权的强大武力。

但江烽不认为光靠武力就能赢得一场战争,或许在小藩阀之间这种纯粹依靠武力的战争可以见出分晓,但当真正的大藩阀之间生战争时,就绝对不是光靠武力能解决问题的了。

武力依赖于军队,而军队的实力则是综合性的,从士卒训练程度到武器盔甲的优良程度,从后勤保障到士卒的斗志士气,从情报效率到武将水准,这其中没一个因素可能都可能对一场战争造成影响。

陈蔚走了,带着无限思索走了。

江烽的态度让他倍感欣慰和振奋,同样,江烽提出的许多问题也一样让他感到肩上的压力。

江烽需要的不仅仅是三州如同以前固始那样简单的管理,他要求要把三州尽快的建设成为一个可以为其武力征伐四方的可靠支柱。

这不仅仅是要有充足的粮食生产,丰裕的兵源保障,还要有雄厚的财力支撑,这一切对陈蔚来说都是一个巨大的挑战。

而江烽也明确的提出了要让陈蔚考虑筹建光浍寿(淮右)防御守捉使府,开府建牙,要他以防御守捉使府长史的身份来统揽三州政务。

陈蔚没有想到江烽会这样态度鲜明的要让自己跳跃式的拔升,进而到防御守捉使府长史这一职务。

哪怕政务这一块从目前来说更多的是辅助于军务,但也一样非同小可,尤其是伴随着这种不断军事扩张,长史的权力也一样会随着扩张和膨胀。

把这个筹备防御守捉使府的重任丢给了兴致高昂的陈蔚,江烽也可以松一口气了。

在江烽看来,这个防御守捉使府其实就是日后的节度使府的翻版,以军事为主,政务为辅,这种格局还会持续很久,盖因在目前的格局下,战争将会在很长一段时间都是自己的主线。

三州之地看似已经不少,但实际上也就是两州,而如果要把现在尚无法完全掌握的光州除开的话,实际上也就是一个半州。

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自己对外征伐的步伐都无法停下。

为了拥有更强大的武力而不被敌人所吞噬,那么就只有不断强大军队。

而强大军队的基础就是要有更广阔的地盘和人口,同样为了满足领地内的豪族士绅们对自己的支持,那么向外扩张来为他们谋取利益也是必不可少的。

历史早就告诉了江烽,从唐末开始,来自北方拥有强大的武力异族就一直是悬在中原大地上的汉人头上的一把刀。

从五代开始到两宋,从契丹、金、党项再到蒙古,这些来自北方的游牧民族凭借其强大的武力不断征伐南面的农耕民族。

虽然在这个时空中有些东西已经生了改变,但是这些游牧民族也一样在汲取农耕民族创造出来的智慧精华,自我进化。

武道一脉不说了,这些游牧民族一样有着不亚于中原的武力,就连术法一道,这些游牧民族一样也在缓慢的接受潜移默化。

这在江烽看来极其危险。

一旦这些游牧民族也和南方藩阀们一样接受了术法一道的奥义,再凭借他们与生俱来的骑射优势,恐怕就真的会历史重演了,游牧民族征服农耕民族就会变成一个大概率事件。

江烽可不愿意见到这一幕在自己身上重演。

所以他要未雨绸缪,要抢先建立起一个属于自己可以掌控的强大力量,然后再凭借这支力量来争雄天下,与北方的游牧民族一搏。

当然,这个任务任重而道远,现在拿下寿州才是万里长征的第一步。

***************************************************************

许宁也是在犹豫了几番之后才终于下定决心来见江烽的。

没想到江烽却不在刺史府中,而是去了道藏所。

寿州被拿下之后,浍州道藏所邓龟年和罗真等人主动去了寿州接洽寿州的术法一道同行,据说取得了很好的效果。

寿州的术法同行欣然同意了来浍州切磋交流的邀请,十余人的术法精英来了浍州,使得浍州道藏所顿时群英荟萃。

江烽对道藏所日益重视,对于邓龟年和罗真他们提出的各种要求也是尽量予以满足,甚至到了无所不从的地步,这一点连许静都颇为自傲。

许宁坐在厅堂中默默的想着。

她不知道江烽会怎么来处置自己,但她觉得自己主动把这个责任承担起来更好。

错了就错了,哪怕结果是好的,哪怕错得更有价值,但是此例却不宜开,所以必须要有一个处理。

需要有人为此付出代价,这个人就是自己,许宁心中坦然,因为她觉得值得。

阳光洒落在庭院间,门外的甲士正在和人说着话,在知晓防御守捉使不在的情况下,来客依然希望能够留下来等待,这种情形在许宁坐这一会儿已经有好几拨了。

寿州纳入,江烽的声势看涨,众皆侧目,恐怕连朝廷都没有想到浍州会以如此迅猛之势就吞并了寿州。

浮想联翩中,门外终于传来了甲士敬礼报告声,以及随之而来的脚步声。

鞠蕖看到了许宁之后,就很主动的避开了,只剩下江烽和许宁。

淡黄色的襦裙,碧绿的丝缎披风,如画的眉目间比起许静多了几分凌厉锐气,缺少了几分婉媚,此时的江烽更多的是带着一份欣赏的目光来看待。

许宁的来意他当然知道,只是他也还没有想好怎么来处理这件事情。

不处理不行,否则此例一开,日后麻烦多多。

但处理也不好,拿下寿州是何等功绩,虽说这并非许宁之功,但是若无许宁的一力推动,连崔尚都说恐怕他自己和诸将都未必敢下这个决心,毕竟他们都深知这种擅权背后隐藏的风险,这甚至比进攻寿州本身风险更大。

没有哪个主君会容忍这种事情。

厅堂里安静得连庭院中的蝉鸣都显得格外刺耳,脚下青石板带来的凉意似乎可以透过牛皮靴底传递过来,让走了半天的江烽很是舒服。

“二郎,寿州这一战顺利结束,你也算是名副其实的光浍寿防御守捉使了,祝贺你。”

许宁嘴角的笑容看起来让她锐利的气息都柔和了几分,这给了江烽一分赏心悦目的感觉,只可惜这种场面怕是难得看到。

“侥幸得之,连我自己都有些后怕,小宁,你当初这么力推,就不怕一旦失败,那该怎么办?”江烽笑着反问。

“畏畏尾,那就什么就干不成了。你不在,诸将心有顾虑,但这份顾虑却非战争本身,而在于没有得到授权,我觉得我有这个义务来承担这份责任。”许宁语气淡然。

江烽收起了笑容,目光多了几分复杂,看着许宁,“小宁,你觉得你做得没错?”

“对错之分,要看从哪个角度。”许宁目光里也有些飘忽,“从结果来说,似乎我的决定是正确的,从规矩上来说,我是错的,甚至是非常危险的。”

“这么简单?”江烽觉得许宁还有话未说完。

“嗯,如果是之前,这样做利大于弊,但是从你担任光浍寿防御守捉使之后,这种事情就是弊大于利,也不能容许了。”许宁抿了一下嘴唇,有些艰难的道。

江烽颇为惊讶,“怎么解释?”

“二郎,你之前只是一个浍州刺史,一州四县,说弹丸之地也不为过,遇上这样的机遇,临机从权,可以接受,但从现在开始你是三州防御守捉使,尤其是得了寿州之后,如同一个健全之人有了两腿支撑,不再独木难支,所以这个时候就需要更讲究规矩,一旦坏了规矩,那带来的风险就会比一州一地的得失更危险。”

许宁的话里充满了玄机哲理,意味深长,江烽没想到对方会给自己这样一番说辞,关键是自己也觉得这番说辞很有道理,弱小时临机权变乃是无可奈何,但羽翼渐丰,那么就需要考虑破坏规矩带来的巨大风险了。

第一百二十八节 子嗣,纳妾

江烽看许宁的目光里已经多了几分嘉许。

这是一个为政治而生的女子,无论她其他方面怎么样,无论自己对她观感如何,但她在这方面的敏锐嗅觉和洞察力,以及学习能力,自己身边还真没有几个人能比得上。

这一次出兵的利弊得失,都被她剖析得很清晰而准确,甚至连江烽都觉得自己都没有完全想透彻的事情,许宁已经想到了。

若许宁真是一个男人,没准儿还真能在这史上留下属于她自己浓墨重彩的一笔,不过作为女人,江烽觉得也许她一样可以拥有属于她的一片世界。

“小宁,你觉得现在该怎么做?”江烽的语气里多了几分复杂。

许宁笑了起来,她听出来了面前这个男人内心的复杂情绪,这正是她所希望的。

无论如何处置她,自己在这个男人心目中的印象只会越来越深刻,分量也会越来越重。

她从没奢望过独占这个男人,平妻的身份决定了她的地位很尴尬,上有正妻,甚至日后还会有许多和自己身份相若的平妻。

而论亲厚,自己也比不上小静和鞠蕖,那么自己怎么来在对方心目中乃至他的身边占据一席之地?只有展示出自己独有的风采,让对方意识到自己不可或缺。

女人可以不靠容貌姿色一样赢得男人的尊重和青睐,虽然她许宁也自信比拼姿色容貌不输于人,但她更希望用智慧来征服男人。

“怎么,二郎,舍不得处置我?”许宁有些调皮的笑着问道。

有些尴尬的摸了摸自己的下颌,许宁的话说中了江烽的心事,这的确不好处理。

处理得不好,甚至可能起到反面作用。

而且,无论怎么处理,都会有一些负面影响,江烽不希望出现这种情形。

从内心来说,江烽对许宁的这种做法也很佩服。

以对方的智慧不会想不到她这样做可能带来的后果,可能会对她本人日后身份地位可能产生的影响,但是她还是义无反顾的做了,就凭这一点,江烽觉得也许自己娶这个女人也不像之前自己想象的那么糟糕。

“嗯,没错,我舍不得。”略作犹豫,江烽坦然道。

大丈夫说自己所想,没什么不好意思。

许宁也是秀眉一挑,脸上露出惊讶之色,她没想到江烽会如此坦然的回答,这好像不太符合江烽的脾性啊。

“二郎?”

“嗯,怎么了?小宁,你能为我着想,难道说我连明确的表达我自己的想法都不敢?”江烽反问,语气轻松,“何况你还是我未婚妻,这不为过吧?”

脸颊浮起一抹绯红,许宁美眸中也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思,江烽话语里流露出来的气势足以证明他并不太在意潜在的风险,甚至也显示出他有足够的自信来控制驾驭风险,这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再替自己分解。

无论面前这个男人是从什么角度来考虑而做出这样一个姿态,也让许宁内心萌生了些许慰藉,起码这个男人并非无情之人,也明白了自己的想法意图。

“二郎,谢谢你。”许宁语气里多了几分欣慰和满足,“不过,桥归桥,路归路,事情出了,需要有一个圆满的解决方案,否则日后偌大淮右军,就不好管理了。”

江烽目光流动,“小宁,你打算怎么来处理?”

“不是我来处理,该是你来处理才对。”许宁表情变得轻松愉快起来,“不过,二郎,我想自请责罚,也许这样会让大家都更能接受。”

“自请责罚?”江烽神色微动,若有所思,“你打算自请怎样的责罚?”

“我有僭越之嫌疑,虽然也可以勉强辩解为临机从权,但无论如何这都很容易引误解。”许宁沉声道:“所以我自请在家中禁足一年。”

禁足一年?江烽愣了一愣,这算是一种什么样的责罚?

但转念一想,许宁既非军中将领,也非官员,甚至连自己的家眷都还算不上,仅仅是自己未婚妻,而且是未婚平妻,她之所以自请责罚,其实更多的是为崔尚、杨堪他们分担压力责任。

作出出兵决定的是崔尚和杨堪,而非许宁,她也没有这个权力,她只是表明了一个态度,给了崔尚和杨堪一种暗示,让崔尚和杨堪丢弃了不必要的顾虑。

所以从这个角度来说,许宁自请这样的责罚,是合适的,这是一个姿态,做给所有人看的姿态。

想到这里,江烽也不由得对许宁的心思慎密巧妙感到佩服。

这样一个自请禁足在家一年,对寻常人来说好像看不出什么端倪来,但是对军中将领来却能领悟到其中的深刻含义,无论是谁都不能有逾越规则制度的行径,否则就要受到处罚。

思索再三,江烽都觉得许宁的这个自请责罚恰到好处,自己竟然无法拒绝,也找不出更好的方式来替代。

“小宁,这样禁足一年,你能习惯么?”江烽缓缓问道。

见江烽这么问,许宁也知道江烽已经接受了这个意见,心中也是一松,这种方式是大家都能接受的,同时也能让大家都明白意义的深远,避免无谓的争执。

“不习惯也得要习惯。”许宁抿了抿嘴,嘴角浮起愉悦的笑意,“二郎,做错事就要受责罚,这是规矩,我希望我受责罚能有意义。另外,我觉得这一次之所以出现这种情形,也和你有关系。”

“嗯,我不在,没有安排好……”江烽的话被许宁打断:“我不是指这个,你不在,的确该有替你做出决定的人,但是崔尚是你的席智囊,杨堪的威信仅次于你,但他们俩在身份上都难以替代你,这就是尴尬之处,而且他们还需要忌讳作出决定被人攻讦和质疑,这才是问题症结。”

“你的意思是……”江烽还没有回味过来。

“我的意思是,你该有子嗣了。”许宁淡淡的道。

江烽目瞪口呆。

“假如我已经嫁给你,有了你的子嗣,那么这一次我的表态便不会被视为僭越,因为你不在,我是代替你的后嗣,也就是你的继承者来作出表态,这就是合理的,当然,这也有一个方式方法的问题,他们接受不接受也一样取决于他们,但我的行为就不会被视为僭越。”

许宁目光清冷。

“当然,我作为你的未婚平妻,在你没有娶正妻之前,还只能等待,但是你可以先纳妾,小静,还有鞠蕖,我想你都不会反感和反对吧?如果她们俩有了你的子嗣,就可以解决很多问题,更重要的是也能安定人心,你没有意识到缺乏一个继承人会让你的部将们感到心中不踏实么?”

没想到许宁把话题拉到了这个问题上,江烽也有些意外。

但是江烽也知道这个问题其实已经迫在眉睫了。

实际上在常昆离开固始时就和自己提起过,该考虑后嗣问题了,哪怕现在一时间无法考虑迎娶正妻的事宜,但是纳妾却不受影响。

而妾生子嗣在没有嫡子的情况下,一样可以承担起继承人的身份,当然,最好还是能尽早娶正妻,那样有了嫡子才是最稳定最合法的继承人。

这是最现实的要求。

在战争日益频繁的情况下,一个藩阀拥有健康的后嗣是极为重要的,这意味着一个政权拥有可以延续传承的核心。

当然,对于自己这种新创的藩阀,尤其是这个年龄,的确显得有些少见,但是在自己这个年龄尚未婚配的,同样罕见。

事实上江烽也明白哪怕是自己现在马上生一个儿子,也并非就像许宁所说的那样大家就心里有底了,一个藩阀的建立需要沉淀,而子嗣只是一方面,甚至要到只是健康成长成为成年人,方才能挥效用。

但许宁着眼的是将来,早一日有子嗣,能够早一日成长成人,日后风险也就要小一分,这也很重要。

沉默良久,江烽才有些勉强的道:“我会考虑这个问题。”

“不,二郎,现在不是考虑这个问题的时候了,而是要尽快落实这个事情,小静和鞠蕖我相信你起码不讨厌吧?难道你还觉得她们会另嫁他人?既然如此,何不早日纳了她们俩?”许宁态度很坦诚,“她们年龄都不早就该嫁人了,说一句不客气的话,你早日纳了她们俩,也算是早日安她们的心。”

江烽无言以对。

“现在寿州初定,你纳她们俩为妾也正合适,我知道你还在筹谋淮南,再拖下去到年底甚至明年,也许你时间就更紧了,纳了小静,她心里也就踏实了,纳了鞠蕖,鞠蕖也可是侍寝兼护卫,也要方便许多。”许宁进一步道。

不得不承认许宁所言在理,哪怕江烽还有些不太适应,但也明白在这个时代,自己还要拘泥于前时空的种种,就有些不合时宜了。

吁了一口气,江烽身体微微后仰,良久才道:“我明白了,我知道怎么做。”(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九节 财政,战略

对于许静和鞠蕖,江烽当然没有其他心思。

不说许静一门心思为了自己苦修术法,单单是自己对单纯的许静有更多好感,青梅竹马这个说法也许有点儿过了,但是相互之间的灵犀一点,已经足够了。

至于说鞠蕖,无论是江烽还是鞠蕖本人,大概都从未想过鞠蕖要离开江烽,更像是一种水到渠成的事情。

既然如此,自己又何须忸忸怩怩?这本来就就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想通了这一点,江烽反而宽下心来,也就是选择合适的时间而已。

对于江烽来说,子嗣和纳妾的事情虽然重要,但是也非迫在眉睫的事情,摆在面前的事情的确太多了,让他都有些应接不暇。

寿州纳入了淮右体系,实际上也算是为江烽的未来确立了一个方向,若是没有拿下寿州,江烽都还有些矛盾,但现在,可供选择的余地就大多了。

庐、濠、舒三州当其冲,但是庐、濠二州现在还属于吴国,在杨徐尚未彻底撕破脸甚至大打出手之前,江烽还无法插手。

舒州看上去也是一个合适的对象,孤悬一隅,而且和吴国之间的关系更像是以前寿州和吴国之间的关系,依附于吴国的小藩阀,只是要吞并舒州,同样需要借口和契机。

长安只给了自己光浍寿防御守捉使这个名头,淮右防御守捉使不过是一帮人自己为自己脸上涂脂抹粉的噱头,无法宣之于众,只能在内部说一说。

大义和名头这个东西很奇妙,有时候没有它,似乎也没有人在意,但有时候缺了它,似乎就会步步受阻,这个东西的运用之妙,存乎一心。

江烽自认为自己还无法游刃有余的驾驭大义和名头这个东西,长安不会听任自己为所欲为,同样周围的诸藩也一样如此,所以还得要选择合适时机。

但江烽知道未来淮右要进一步扩张,庐、濠、舒三州就会是选对象,先选择谁,要根据情况而定。

不过这都要建立在淮右军的准备停当和吴国内乱这两个条件同时具备的情况下。

吴国内乱江烽暂时无力干预和影响,但是淮右军自己做好充分准备却是摆在面前的难题。

随着淮右军五个步军、一个骑军(组建中)、一个牙军(组建中)、两个水军的格局逐渐形成,如何让这支军队真正成为可以如臂指使、召之即来、来之能战、战之即胜的雄师,还有太多的准备工作要做。

问题比江烽想象的要复杂得多,困难也比江烽想象的要多得多。

要建立起一支能打仗的军队,绝非简单的招募兵员再给一干刀枪棍棒咋咋呼呼的训练一番就能行了,这里边门道多了去。

就目前来看,除了杨堪的第一军算得上是一支可以真正应对各种场面的百战之师外,其余四军,以及牙军和骑军,都还欠缺相当火候。

所以在各种物资的保障上,江烽也明确告诉了贺德才,优先保证第一军,因为这是淮右军日后应对各种危险场面的关键力量。

牙军的情况略好,但是比起第一军来,江烽觉得始终差一次真正上规模恶战苦战的血火淬炼。

骑军的情况和牙军相似,在规模上始终未能上去,这也是秦再道本着宁缺毋滥的态度造成。

而一旦放开手脚扩充到一个满编军,不说战马不足,就算是战马配足,这种骤然扩编也只会造成战斗力的迅下降,尤其是像骑军这种“技术性”很强的兵种,除非补充的人员本身就是熟手。

至于淮右军的第二军、第三军、第四军和第五军情况就更是参差不齐了。

军队编制数量的迅膨胀带来的就是战斗力难以提升,不断的被稀释,结果就是战斗力持续下降。

材官所的在各种武器盔甲的整备上也是捉襟见肘了,哪怕是江烽已经把第一期从卡里姆和纳辛那里获得的钱银投入到了材官所,让材官所为扩编的军队尽快补充齐备武器盔甲,但是这还是远远不够。

之前对此不太在意的江烽终于意识到了这个时代军资消耗的巨大,一支军队从一建立开始,每天的消耗就是海量的,而要打造成为一直强军,其投入更是巨大。

拿下寿州并未在短时间内改善自身的财政状况,相反两军水军和并入浍州军后的一军步军的开销压力就压在了自己身上,再加上新增的第四军,整个淮右的财政压力骤然倍增。

可以说除了借贷,淮右当下的财力根本无法支撑起这样庞大的军资支出,尤其是后续增加的这几军都面临着从武器盔甲到军衣鞋袜的各方面全面补充需求。

立即开展财政的整顿已经成了刻不容缓的大事。

江烽虽然是历史系出身,但是他对这个时代地方政权的财政收入来源状况并不太了解,除了田赋和商税之外,他大略知道的也就是一些物资的专营权包税,比如盐、酒、铁等。

但在前期浍州建立之前,区区固始和殷城两县,实在谈不上什么财政,更多的还是靠来自大梁、南阳和鄂黄的援助接济来支撑,当然也包括之前他向鞠蕖两个舅舅为的长安胡商的借贷。

不过到了现在,江烽也知道建立一个相对完善稳定的财政极为必要了。

无论是援助还是借贷都非长久之计,就算是要借贷,你也要有稳定的偿还能力商人才会借给你。

前期的借贷更多的依靠自己武力打出的威名以及把控的光浍两州之地,才算是赢得了卡里姆和纳辛他们的认可,当然画下的寿州瓷这个饼,也是吸引卡里姆和纳辛他们的一大诱因。

包括自己许诺给郑、管两家的寿州窑重建事宜,以官府名义的出资其实也就是来自卡里姆和纳辛他们的胡商资本。

江烽是真的半文钱也拿不出来了,所以只能如此,当然许给胡商们的好处则是寿州窑八成瓷器均交给卡里姆和纳辛他们包销,剩下的二成则由郑氏负责。

原本卡里姆和纳辛他们是打算全部垄断包销的,但是江烽没有同意。

垄断就意味着己方就失去了讨价还价余地,甚至他还打算日后还要就这个条件进行谈判。

当然现在他还只能依靠卡里姆和纳辛他们去打开关中和西北、西域方面的销路,而且他也还需要卡里姆他们为他源源不断的提供战马。

独自坐在书案前,江烽用毛笔写下了田赋、商税、专营、窑几个字,这大概就构成了将来一段时间淮右财政来源的支柱。

不过虽然只有这几方面,但是江烽还是觉得里边大有文章可做。

像田赋,进一步开垦新田和复垦因为蚁贼肆虐而湮没的旧田乃是当务之急,这就需要人口。

好在蚁贼仍然还在颍亳泗几州肆虐,仍然在源源不断的产生大量流民。

寿州拿下之后,江烽已经让崔尚和郑弘他们商议办法在沿淮一带去设立招募点,甚至可以渡淮到淮北去暗中设点,招募流民渡淮,然后迁到霍丘、安丰和寿春进行复垦和新垦。

照例也要给予税赋上的减免,这对梅田郑三家的复垦计划都大有好处,自然无人拒绝。

同样,对盛唐和霍山两县的土地新垦也一样要加大力度,鉴于盛唐和霍山两县的自然条件与霍丘、安丰等县要略逊,所以江烽也要求浍州和两县可以在税赋减免上力度更大一些,以吸引外来流民归附。

不够要想把田赋这一块真正经营起来,任重而道远,对于江烽来说,田赋只是一方面,依托土地把士卒和人口牢牢捆绑在这上边,这才是最重要的,没有人口,兵源没有保障,一切都是空谈。

还有就是商税。

浍州也就罢了,但是寿州,尤其是寿春城作为淮水中游屈一指的商埠,则要在商税上做文章。

寿春是淮水中游最重要的物资集散地,寿州的粮食、瓷器大量输出,同时从吴越来的丝茶也也有相当部分要通过漕渠进入淮水,然后经由寿春向颍亳光申甚至南阳、关中等地输出,寿春也就成为一个重要物资中转地。

现在寿州已经落入自己手中,下一步随着粮食生产和瓷器生产的恢复,寿春的繁荣可期。

而且梅田两家的船队也同样是一大助力,这年头水运的运力成本不知要要比6运节省多少,只要是水道可通之处,无一不是以水运优先,实在是因为通过畜力运输消耗太大了。

江烽之所以要不惜代价的确保自己对水军的绝对控制权,除了日后要凭借水军征伐吴越外,就目前来说,一支强大的水军有助于进一步拓展淮右的商业利益。

尤其是颍亳泗三州被蚁贼搅得一团糟,江烽已经有些怀疑时家日后还能不能恢复到以前对这几州那样的控制力。

如果时家就此衰落,蔡州虎视一侧,自己如果要确保对淮北的影响力和控制力,一方面要通过水军来实现,另一方面也要通过水运将颍水、肥水、涡水、涣水、汴水、泗水甚至漕渠这沿岸的诸方势力联系起来,防止蔡州袁氏向东扩展太快。

第一百三十节 示敌以强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江烽从来没有放松过对蔡州袁氏的关注,盖因蔡州袁氏表现出来的气势实在太让人担心了。

江烽不认为蔡州一州有多么强的实力,但是袁氏极其附庸的几个家族在人才培养表现出来的前瞻性和梯次状态就足以让很多实力强于蔡州的藩阀汗颜了,无论是南阳还是时家,亦或是吴国和泰宁,都逊色太多。

至于自己现在掌握的淮右,根本就无法和蔡州比。

蔡州人才鼎盛,但是更多的还是集中在武道上,术法一道也有些人才,但是仍然远逊于武道,而其他,像文官型人才和经济展上,蔡州的表现却乏善可陈。

像蔡州下辖十一县,皆是中原膏腴之地,人口众多,但是纵观其境内的情形,粮食只堪温饱,工商业也不甚达,这些极大的限制了蔡州强化军事力量的潜能,要和大梁相抗就更是捉襟见肘。

这大概也是蔡州觉得面对大梁压迫力不从心而想要转向东面展的主因。

想到这里江烽都有一种说不出的紧迫感。

以蔡州的武道人才,几乎是可以彻底碾压淮右,自己掌控三州十县,已经逼近蔡州,但是要从人才上来说,自己比起蔡州都还相差甚远。

也是现在蔡州还处于和大梁那一战之后的养伤恢复阶段,否则真还很难说日后蔡州会不会对淮右有什么动作。

一个地方的比拼虽然终究是要看综合实力的对抗,但是在特定时段和特定环境下,军事力量的碾压却能起到一锤定音的作用。

江烽一直认为,如果蔡州来犯那一战不是己方通过术法一道在军事上表现出来的强悍能力,让袁无为意识到这样强攻拿下固始可能会付出过他接受范围的损失,袁无为绝不会如此轻易就罢手。

这也是江烽为什么极其重视术法一道的原因。

在淮右武道实力还远不及诸如南阳、蔡州等这边强邻的情况下,只能通过术法一道力量的积蓄示敌以强,让这些强邻摸不清己方在术法一道上的威能究竟达到了什么程度,纵有想法,却也不敢轻举妄动,这样才能为自己赢得时间。

只是要在术法上取得佳绩投入一样巨大。

像浍州道藏邓龟年等人通过各种方式来招募人才,从大梁、襄阳、江陵、淮北、河朔都邀请到了不少术法同行来研修切磋。

尤其是淮北和河朔,本身对术法一道不是很重视,河朔一地由于日益受到势力膨胀的契丹、靺鞨等异族的侵蚀,诸藩本身就是在勉力应对,对术法一道更是没有多少精力心思来培养,所以河朔很多术法人才也都纷纷离开河朔另寻出处。

邓龟年本身就是大梁颇有名气的方术师,而且已经具备了晋级道法师的水准,所以也向河朔地区的同行出邀请。

这些同行来浍州的不少,但是要想让这些已经具有一定水准的同行们留下来,提供必要的研修条件就是最起码的。

而江烽当时也给了邓龟年和罗真他们承诺,一定要为道藏所提供最优厚的待遇和条件,所以在这方面江烽也是没有打半点折扣,道藏所但有所需,都竭力予以满足。

现在浍州道藏所的规模已经扩大到了四十余人,除了大梁来的十余人和浍州本土几人外,其余绝大部分都来自河朔、淮北、江陵、襄阳等地,尤其是河朔,66续续来浍州的术法人才过十五人,与来自大梁的术法同行不相上下。

现在浍州道藏所的规模虽然还远无法与汴梁道藏斋的规模相比,更无法和吴越这些术法昌盛之地相比,但是已经和诸如南阳、河东、淮北这些地方相若了,当然在术法的水准上与河东、大梁、南阳较大差距。

不过按照邓龟年和罗真他们的预测,只要按照目前这种态势和支持力度,相信浍州的道藏所几年之内就能达到接近河东和南阳的水准。

而且江烽也还有一些想法,就是希望术法道法一脉的研修不一定完全局限于军事领域,像火性、水性、木性等术法研修有很多都可以应用于其他领域。

这一点江烽虽然还有些吃不准,但是他觉得这术法道法一脉在很大程度上与原来自己那个时空的科学还是有些近似的,甚至有触类旁通和相辅相成的效用,只是他自己一直没有太多的精力来琢磨,

江烽也很清楚像术法这种和科学类似的门道,与武道修行这种纯粹个人能力提升不一样,那是具有示范、模仿和转移效应的,需要投入巨大的资源来研修才能取得硕果。

哪怕现在各地的术法一道参差不齐,自己可以通过各种手段招募外地术法人才,但是随着术法体系研究要进入更高层次,那就必须要有更大的投入才能支撑。

现在各地的术法一道研修都还停留在较为狭窄的层面上,而来自另外一个时空层面的江烽却已经意识到,术法一脉如果能够拓展开来到其他领域,势必能对整个社会展都起到巨大推动作用,当然,这还只是江烽个人的一种假想。

但归根朔源,这又是一个需要巨大投入的行道,而且还是淮右不能不投入的所在。

在武道上短期内无法赶上南阳、蔡州,那么要想尽可能取得平衡,就必须要在术法上取得突破,这也是江烽确定的方向。

但现在财政如此困难,各方面都需要钱银投入,淮右还没有能够建立起平衡的财政,江烽的目标只能打到专营权和寿州窑上。

郑家已经和管家联系上了,在江烽明确提出了构想之后,郑家就毫不犹豫的立即派人南下岳州去游说管家北返了,相信管家没有什么好犹豫的。

淮北时家现在自顾不暇,根本不可能因为这种已经过去了十多年的小事来为难寿州,再加上有江烽的一力承担,这不是什么问题,管家也早就不习惯岳州那边炎热潮湿的气候,更愿意回到家乡。

专营权的问题,江烽也打算要把光浍寿三州的专营权的盐、酒专营权来进行卖,当然会优先考虑寿州几姓,但是他们也需要付出必要的代价。

即便是这样,淮右的财政仍然难以支撑,短期内,江烽都只能依靠卡里姆和纳辛这帮长安胡商的财力支持。

好在寿州拿下应该可以给这帮胡商们吃一颗定心丸了,而等到管家的回归,相信这帮胡商就会愿意拿出更多的真金白银来下注到自己身上了。

************************************************

浍州道藏所位于固始城城东一角。

随着浍州的设立,固始城也开始了大规模的扩建,东面城墙直抵决水畔,也就是后世的史河河畔。

道藏所就建在了东北一角,占地达到了两百余亩,可谓幅员辽阔,只不过规模现在还不算大,高大的围墙内只有三个院落,也没有汴梁道藏斋那样气势巍峨的高大建筑物。

不过这里比起其他地方还是有些不一样的,从一开始,这里就单独划了出来,围墙高耸,而且警卫森严,环绕着这一圈高墙甚至专门划出了一片白地。

江烽在大门上就停住了脚步,“龟年,这墙上的藤萝应该是千鬼之藤吧?”

邓龟年笑了起来,“不,大人,这是千鬼之藤寿命太短,尤其是在冬季更是无法生存,所以这是刺麻蛇藤。”

江烽仔细的察看着这种麻褐色的藤蔓植物,叶片很小,茎秆上还有细若丝的触须,可以攀附在城墙上向上攀爬。

“刺麻蛇藤是用刺麻类的藤蔓与蛇藤混交形成的,也就是将刺麻藤的茎秆插入蛇藤的茎秆内加以培植,通过一些特殊的方式来催两种藤蔓自身的特长,部分就可以长成这种刺麻蛇藤。”

感觉到江烽对这种东西很感兴趣,邓龟年也不意外。

这位防御守捉使大人对术法一道的重视远胜于他见过的任何一个藩阀和高级武将。

像在对抗蔡州军来犯时,江烽就明确提出了要想办法在城墙上培育防御性的术法器具或者器械,最好能出奇制胜的,当时就问及了这种树木和藤蔓类的木性活物术法有否可能,这才启了邓龟年他们利用千鬼之藤来设计陷阱。

“这种刺麻蛇藤和千鬼之藤有什么区别?嗯,我是指功效上的,比如敏感度,杀伤能力等等。”江烽索性就在道藏所的门口询问起来,投入这么大,他也希望邓龟年他们能够给他拿出更多的惊喜来。

“和千鬼之藤比,这种刺麻蛇藤的适应性更强,一年四季都可以栽培,而且寿命更长,最长可达三年,它的敏感度也更高,嗯,基本上是六尺之内就会触它的感应,如果再进行一些筛选培育,最厉害的可以在一丈之内就触感应。”邓龟年不无自豪的道,这是木性术法的强项。

第一百三十一节 道藏所

江烽一听也是吃了一惊,一丈之内触感应,这就有些了不得了,如果这种东西便于栽培,几乎每个城池、营寨都可以多了一道预防性的警戒线了。

“这种刺麻蛇藤的栽种时间有无限制,其有无防御性攻击的能力?”江烽问及的也是两个关键因素,栽种能不能移植,另外其有无攻击能力,这关系到除了城墙院落可用外,能不能在野外营寨也可以以使用。

“很遗憾,大人,刺麻蛇藤需要栽种三个月之后才能成活挥功效,一旦离地便会死亡,很难被移植。”邓龟年脸上也露出了遗憾的神色,“另外它的攻击能力要比千鬼之藤差很多,虽然它的茎秆上也有须刺,但其麻痹毒性太弱,作慢,毒性差,很难对敌人造成足够的伤害。”

江烽大失所望。

难以移植,那也就意味着在野外行军营地难以使用,这恰恰是最需要的地方,野外防止敌人劫营任务很重,如果这玩意儿可以移植,每到一处便在映在周边栽培种植,可以挥很好的效用,不能移植就只能在城墙院落这些固定场所使用了。

而攻击能力薄弱就更让人遗憾了,无法攻击,这玩意儿也就只能起到一个警戒和最基本的防范作用,与千鬼之藤相差太大。

“对这个刺麻蛇藤还有无改进的可能呢?”江烽也不知道木性术法是通过什么方式来培育制造出这种术法植物的,只能揣摩着询问。

“现在还有难度,刺麻蛇藤也是我们花了很多心血培育出来的,现在每一样东西都要交经过很多次的培养,测试它的功效,然后找出其有针对性的特效一面,再来进行挖掘,……”邓龟年摇摇头,“大人看来有些失望啊,不过我倒是觉得这玩意儿挺有用啊,如果和其他设施搭配起来使用,效果可以大增,比如和警铃以及一些术法器械搭起来,一旦触,就可引其他术法器械的攻击。”

江烽吁了一口气,邓龟年的思路还是很清晰的,这只是一种术法植物,挥其特点和其他术法器械结合起来,也许就能成为一道凌厉的防御线。

“龟年,这正是我所希望见到的啊,术法一道,博大精深,更重要的是术法五行,金木水火土,衍生万物,彼此相同,便可演化出无限可能,只可惜不为世人知,研修者甚少,若是能有更多的人投入其中,我想术法一道必能绽放出更耀眼的光芒。”

江烽这一番话不仅让邓龟年心潮澎湃,也让跟随在邓龟年身后的十余人都是热血上涌。

尤其是那些来自河朔地区的术法师们,他们在河朔不受重视,甚至被人视为离经叛道的闲人,备受白眼,好不容易来到了浍州,这里的条件待遇比起河朔简直有如天壤之别,更为难得的上这位防御守捉使大人对术法一道的理解如此之深,更是深合他们的心意。

这些人对物质条件的粗陋可以忍受,唯独对外人的不理解不尊重无法释怀,现在遇上这样一个明主,岂能不感到激动?

“大人厚爱,我等岂敢不尽心努力?定要让术法一道在我们浍州繁盛若斯!”邓龟年也平息了一下心中激荡的情绪,延手道:“大人这边请。”

道藏所的设计原本是按照阴阳五行的格局来建造的,但是选址规模很大,而现在道藏所的人数也太少,所以目前只把金木水火土中的厚土院,青木苑,锐金堂建了起来,离火房正在建设中,而弱水楼则还没有正式建设。

不过随着寿州一脉的术法同行加入,其中有不少就属于水性术法师,弱水楼的建设也提上了议事日程。

除了五行居所外,另外还有阴阳斋,也还在筹建过程中,阴阳斋主要是供术法师们修行玄神,提升自我能力的养息所在,同时也是专门用来储藏与术法相关的书籍资料所在,一楼是修行玄神的养堂,而二楼三楼都将是藏书阁。

虽然道藏所的格局是搭建了起来,但是江烽也明白日后要往这里边的投入是海量的,要把术法一道打造成为日后淮右制霸一方的杀手锏,持续的投入是必须的。

“大人这边走,请看,这里既是我们的青木苑了,我们的术法师们就在这里进行研修和交流,这后边方圆几十亩地,都是专供术法师们研究培育的园地,像刺麻蛇藤就是在这里培育出来的,千鬼之藤虽然不是我们浍州培育出来的,但是在这里也进行了改良,……”

穿过厅堂后门,江烽在邓龟年的指点下放眼望去,这数十亩地被划分成了多个不规则的区域,郁郁苍苍的栽培着各种乔木、灌木、藤蔓等各种植物,甚至也还有一些小的动物和昆虫也在培育中,这让江烽也是大为惊讶。

“龟年,这青木苑还要对动物和昆虫进行研究?”

“大人有所不知,像这些草木要衍生都需要气息相互交融,我们现像许多动物和昆虫都够促成这些草木的特性互换,如果加以引导和选择,就能培育出一些各具特色的草木出来,……”

见江烽十分感兴趣,邓龟年也不意外,这术法一道内的分支众多,各人研究的流派也不尽一致,光是一个木性术法就能衍生出无数种研究方向,所以哪怕是一个流派内也未必对其他人研究的了解有多深。

“咦,今天怎么没见博山呢?”江烽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

“博山去了芍陂,听他说今年芍陂苇荻出产丰富,他要去寻找一些特殊的资材。”

邓龟年也知道江烽和罗真感情很深,不过罗真这个家伙是个闲不住的家伙,对这些官面上的往来从来不注重,只按照自己的喜好行事,好在这位防御守捉使大人好像也对这些从不在意,一如既往的对这位同学好友十分支持。

“哎,这家伙还是这样,不过他就是这个性子,若是违逆了他的本性,他也就不是博山了。”江烽感叹了一声,“这术法一道气象万千,人人可入门,但若是要有成就,却非一朝一夕之功,博山也是沉得住心方能专研进去,像我这等浮华性子,便是成不了器的。”

“大人言过其实了,所谓尺有所短寸有所长,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擅长所在,据我所知大人在这一年多时间里,武道修行突飞猛进,已经连破数关,逼近小天位,乃是武道修行一行中前所未有的绝才惊艳之举,大人怎么反而感叹起来了?而且现在大人治下,连夺两州,寿州之得,对于我们道藏所意义重大,芍陂乃是最重要的水生草木之地,日后青木苑要去芍陂采收资材的时候还很多呢。”

邓龟年不仅仅是在术法一道上极有造诣,而且在人情世故上也很有天分,所以也才能成为道藏所的实际领导者。

这一点连江烽和罗真以及许静都要承认,没有邓龟年这这一年多的殚精竭虑,浍州道藏所的实力只怕连现在的一半都难以达到。

“呵呵,龟年,你这一番话倒是让我心里踏实许多啊,寿州既得,我也正式被朝廷任命会光浍寿防御守捉使,这光浍寿其实也就是淮右之地,日后这浍州道藏所便也可以称之为淮右道藏所,我也希望淮右道藏所能筑巢引凤,吸引更多的术法一道同行来我们淮右研修,我们淮右也会提供最好的条件支持术法一道的展。”江烽慨然道。

邓龟年捋须微笑,“大人这番言辞足以让其他人汗颜了,我们当然不会辜负大人的期望,淮右定会成为术法一道繁盛之基石!”

在邓龟年的陪同下,江烽又参观了锐金堂和厚土院,这两大院堂一个是道藏所全力展的,一个是道藏所目前实力最强的。

像厚土院就是目前道藏所实力最强的,土系阵法和土石器械的研究进度也最快,已经有了一些成果。

而锐金堂则是目前道藏所重点展的,尤其是甘泉来道藏所之后,很快就用他的道法水准折服了道藏所的同僚,邓龟年也就顺势邀请其担任锐金堂的堂,负责研修金性术法和金性术法道具、器械和武器的开。

离火房还在建设中。

不过火性术法和金性术法有颇多交织之处,而金性术法又与土性术法有密切联系,同样木性术法也与土性和火性术法有很多牵连。

所有五性术法中几乎都有联系,之前是因为术法师们数量太少,所以没有必要一下全面建成,但是现在就很有必要了。

“龟年,我注意到了你们道藏所有一点缺陷,不知道你意识到没有?”江烽一边参观,一边思考。

“哦?大人请讲。”

“我现你们道藏所研修人员基本上都是有一定基础的同行,但是少年人几乎没有,我个人觉得道藏所是否可以设立一个道藏学堂,凡有志于术法一道,又有一定天赋者皆可招募进入学习,这样也能形成我们术法一道的梯次培养,避免青黄不接的情形,……”

第一百三十二节 王道之基

江烽的话说到了邓龟年心中。

术法一脉虽然越来越在军事上显示出重要性,但是无论是北方还是南方,藩阀们对术法一道的态度更多的还是存着一份利用的心思。

哪怕一时间对术法一道的道法师和道法宗师倍加礼遇,但是那也只是针对个人而言。

这些藩主阀主们内心深处并未真正把术法一道打上眼,这从这些世家望族子弟绝无人去参学术法一道就能看得出来。

世家望族子弟现在选的还是武道和文才,这和早唐和中唐时节已经有些变化。

最初大家都是以读书文人为荣,但是自安史之乱后,武将的地位日益凸显,武道一脉迅崛起,而在黄巢之乱后,武道的地位便踏入了巅峰,所以穷文富武便成了惯例。

世家望族子弟选的便是武道,只有武道天赋太差,或者是家族中的旁支甚至寒门庶族才更愿意去学文,最不济的才会因为谋生而去经营工商,而世家望族子弟是绝对无人会主动选择术法一道的。

真正选择术法一道只有两种人。

一类就是真正对术法的热爱者,他们兴趣所在,不因出身而限制,另一类就是迫于生计,比如寒门庶族中学武无路,学文无才,经营工商没钱,所以只能走偏门学术法。

术法一道人才渠道的狭窄限制了术法的展,这是邓龟年最大的遗憾,在汴梁如此,在浍州亦是如此。

大家都还是对术法一道存着歧视偏见,所以哪怕是道藏所规模建得如此宏大,江烽本人也一样十分推崇术法,但是仍然很难吸引到浍州的少年子弟们来学习。

现在江烽既然提出来了,邓龟年自然希望江烽能有一些好的办法来解决术法一道的传承问题。

“大人,您这可是说到了我们这些术法道者们心坎上了啊,我们这些人大多都是术法爱好者,基本上都是偶然机会接触到术法一道才开始产生兴趣,最终才步入此行,可这种接触的机会实在太少,而民众对术法一道知之甚少,就更谈不上了解和兴趣了,这也极大地限制了我们术法一道的展壮大。”

邓龟年扼腕叹息不止。

“龟年,你说的这一条有一定道理,但我觉得没有说到根本上。”江烽微微一笑。

“哦?愿闻其详。”邓龟年兴趣大增。

“龟年,我知道你原来也是习文之人,甚至还通过了州试,后来才因为对术法的兴趣成为了术法师,嗯,现在你应该都能算是道法师了吧?”江烽没有等邓龟年回答,便继续道:“但你仔细分析过没有,为什么大家愿意去修行武道,愿意去学习经义?甚至愿意去学那工商之术,而却不愿意学术法?术法被视为旁门左道,大家不太接受不了解,这只是一方面,最根本的原因是什么?我来告诉你,是掌权者的不重视,或者说掌权者没有给予术法一道应有的尊重。”

“应有的尊重?”邓龟年喃喃自语,他以前还从未想过这个道理。

“是啊,普通民众不愿意自己的子弟去学习术法一道,而愿意去让他们修习武道,学习经义呢?很简单,修习武道有成,可以进入军队担任军官,封官加爵,光宗耀祖,学习经义有成可以担任文官,掌权一方,风光无限,衣锦还乡,最不济学习工商之道,也能谋生赚钱,没准儿赚了大钱,也一样能让一家人衣食无忧啊,可学习术法能获得什么?”

江烽的问话击垮了邓龟年和与他们一道的术法师们的心防底线,是啊,学术法人家能获得什么,既然得不到,人家凭什么要让自己子弟来学术法?

“没错,现在一些藩阀也对术法一道态度有些改变了,但是据我所知这些藩阀们对术法一道的态度改变,也不过就是他们觉得术法一道有时候还是能够挥用处的,这是抱着一种实用主义的态度来的,他们对诸如方术师、道法师以及道法宗师还是很礼遇的,但是对方术师层级以下的术法师乃至方术士就没什么兴趣了,因为数量最大的术法师和方术士对他们来说作用不大,这就是现实。”

江烽的话直言不讳,很刺耳,但是邓龟年他们却明白这就是现实。

“可是他们却未曾想过没有大批的方术士和术法师一步一步的成长,如何能有方术师、道法师和道法宗师呢?这些高阶的方术士、道法师以及道法宗师哪一个又不是从方术士、术法师一步一步成长起来的呢?可他们不愿意去想,或者说没有那份耐心。”江烽笑着道:“正因为他们这种态度,也就导致了民间民众不愿意自己子弟去学术法,因为很难有出路啊,修行武道,学习经文,更有前途,最不济学习工商之道,也能赚钱家啊。”

“大人这般说,肯定也有解决之道吧?”邓龟年也想通了这一点,沉声问道。

“其实这很简单,这就是一个观念的问题,当然之所以是观念,那也是长久以来形成的,术法一道虽然源远流长,但是以前更多的是雪泥鸿爪般的零碎出现,大家也都把其视为旁门左道,连术法一道自己也都有这份心思,但是近几十年来这种情况已经有所改变了。”江烽点点头,“术法一道在展示自己的力量,让掌权者能够觉察到术法一道的作用,如果在我们淮右能够明确一个制度,对日后术法一道的展有一个明确的规划,让民众明白,自己的子弟去学习术法未来会有一个好前程,那么自然也就会有越来越多的子弟投入到术法一道中来了。”

邓龟年听出了江烽话语中的意思,这的确是解决术法一道展的根本之道,但这还是需要一个过程。

不过淮右愿意在这方面先行一步,这也让邓龟年安心不少。

“大人,只可惜这还需要相当长的时间才能让民众意识到这一点啊。”邓龟年不无遗憾的叹息道。

“龟年,来日方长,术法一道也是自唐以来这两三百年间才慢慢成为体系展起来的,安史之乱是一个节点,术法开始登上了战争舞台,但是真正开始出现勃兴势头其实也就是黄巢之乱开始,如果没有黄巢之乱术法一道的大放异彩,也许这个时间还会延后呢。”

江烽说的是实话,术法一道虽说源远流长,可以追溯到春秋战国百家争鸣的时候,但是更多的还是假托其他学派出现,道、墨、儒、阴阳等多家都曾经受过术法一道的影响,同时又反过来影响了术法一道。

汉代前期术法一道有了长足展,但是在汉武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之后,术法一道和其他学派一样受到打压,甚至有烟消云散的趋势。

一直要到南北朝时代,术法一道才又开始出现抬头迹象,只有到了盛唐,随着泱泱大唐万国来朝,与西方的交流大增,汲取了西方许多思想知识,术法一道才真正迎来了一个大展时期。

应该说从术法一道的真正成名还是在战场上,安史之乱就出现了术法师助阵获胜的范例,而在黄巢之乱中无论是叛军还是唐军都在战争中运用术法一道,而且都出现了一些极为出彩的事例。

也正是从这个时候开始,无论是唐军还是藩阀势力才真正开始重视术法,开始有意识的在各自的体系内引入和展术法。

黄巢之乱的五十年的群雄并起纷争逐鹿,也使得术法一道成为锻炼自己证明自己的最好舞台。

“大人,我也知道这一点,不过我们这一辈既然赶上了术法一道昌盛的好时机,我们怎么能够忍受这样荒废时日的生活?我们都迫切希望能够早日看到术法一道兴盛起来啊。”邓龟年喟然叹道。

“龟年,你的心情我可以理解,术法一道要想昌盛一方面就是要解决出路问题,要让大家看到修习术法一道大有作为,能门庭生辉光宗耀祖,自然而然这种意识就会改变。”江烽又沉吟了一下道:“我本来设立了一个武道学堂,主要是我淮右军阵亡将士的子弟为主,我有责任义务要抚养他们成人,同时也会尊重他们的选择,有些子弟不适合修习武道,或者无意武道修行,我觉得你们术法一脉不妨抽个时间给这些少年子弟们进行一次演示,看看能不能吸引到他们中对这方面有兴趣者,嗯,我觉得日后这种方式也可以多进行,这样有助于拓展你们术法一道的影响力,吸引更多的人加入进来。”

大喜过望的邓龟年忍不住和周围的同行们击掌相庆,“大人,今日我觉得你就是这句话最能让人心旷神怡,如饮甘饴。”

江烽也忍不住大笑起来,“龟年啊龟年,你怎么也变得如此市侩起来了啊!你可是咱们淮右术法一道昌盛的希望啊,我还指望术法一道能在日后除了军事上的其他领域也能大放异彩呢。”

第四卷 虎视何雄哉 第一节 心乱

景泰五年九月二十二,长安,龙原。

龙秋来风景异,长安雁去无留意。

马球场上骏马奔腾,一干青年子弟们奔走欢呼,正在为赢得一局喜不自胜。

一干仕女们饮酒宴乐,更有甚者则直接在球场一边开宝押注。

马球历来是贵胄世家子弟们的最爱。

龙原地势平坦,草地匀整,距离大明宫、太液池距离很近,出了重玄门纵马驰骋几炷香时间就可到,加上和禁苑紧邻,游宴射猎,击球娱乐都很极为方便。

自夏以来关中少雨,不过这似乎并没有影响到公卿世家子弟们的心情。

对于他们来说,关中大旱,总有其他地方不会旱,两川、南阳、襄阳、河东、江陵、潭岳、吴越,这些地方都能够源源不断的为关中提供钱粮。

“来啊来啊,三郎,看好哪边?押一注,凑个趣,十金?十金也行啊,乐呵乐呵吧。”

“行啊,看你家老爹是赚了不少啊,从宥州过来那一百匹骆驼据说是你们家拉上关系的,到底是那些波斯商人还是粟特商人?好,二十金,玩玩嘛,……”

“嘿嘿,这个月长安城里香料不价格涨了不少啊,又被那些粟特人给包销了?行啊,连粟特人现在都要和你家拉上关系了,……,好嘞,五十金,恁小气,起码也得百金吧?……”

“好嘞,大郎,一百金,够意思,某记住了,……”

三名女子站在地势略高处,感受着秋日里慵懒的阳光,漫不经心的看着球场内外的众生态。

“那个家伙是谁?”身材高挑的绯服襦裙女子瞟了一眼那个走到哪里都在点头哈腰的青年男子,“到处撒钱,哪来的土包子?”

“珊娘你不认识?这家伙现在可是在城里挺受欢迎啊,山南西道观风使杨文昌的嫡长子,杨公演。”另外一个个头挨了一截的少女微微笑道:“来长安城大概有一个多月了吧,咱们九家公卿族人怕是少有不认识他的,我家里他都登过两次门了。”

中等个头的少女听得闺中好友这么一说,眼神也是微动。

杨文昌,山南西道观风使?

她听江烽提起过此人,说兴元府乃是王霸之地,建议关中应早日拿下兴元府及其周围的洋、凤、兴几州,作为关中战略纵深的延伸地,同时也可以为日后插足东川做准备。

但朝中诸公对此建议却是争论不休,时日拖了经年,消息外泄,尉迟叔叔也是苦闷无比,这杨公演大概是为其父来游说公关吧。

见少女面色微动,矮个少女笑了起来,“莫非瑾娘你还不识此人?我听闻他和二殿下颇为相善啊,还怀疑是不是想要有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想法呢。”

“哼,一个观风使的嫡子就想攀龙附凤?做梦吧。”高个女子不屑的道:“杨氏乃是宦人之后,出身不良,何以有资格痴心妄想?”

“珊娘,话也不能这么说,那杨氏在山南西道也算是望族,而且我听我兄长说这杨公演武道群,已然过其父,有固息期水准,只差机遇便能踏入小天位了呢?”

矮个少女小然是一个八卦女,对关中和长安城里的各种八卦新闻了如指掌。

“哦?”矮个少女的这一番话倒是让李瑾和其他的闺蜜尉迟燕珊吃了一惊,“不可能吧?”

这青年男子面带谦恭,在一干公卿子弟面前显得异常谦卑,加上出手大方,所以很得这些贵胄子弟们的喜欢,却没有想到竟然是一个逼近小天位的强者。

“你们不信?这是我哥说的,他虽然没见识过这个家伙的表现,但是我哥的好友薛渊却亲口这么说过。”八卦少女见闺蜜不信,气哼哼的道。

一听说是薛渊说的,李瑾和尉迟燕姗都不由得不信了。

薛氏那是关中九大公卿家族中排名第五的徐薛氏家族中的年轻一辈屈一指的强者,早已经踏入了小天位潤丹期,据说已经达到了凝丹后期,乃是九大公卿家族中年轻一辈公认的第一人,与其余四家武道公卿家族中的四个年轻俊杰并称关中五鼎。

这鼎之一说不是谁都能称得上的。

关中本身游侠风气甚浓,不是你是公卿子弟就无人敢来挑战你了,你越是名声大,挑战你的人越多,而且你很多时候还无从拒绝,所以敢担得上鼎之一词的,没有真材实料你自己也不敢接受。

那薛渊在关中五鼎中排行第二,仅次于鼎徐氏的徐茂,而徐茂名声虽大,但是这几年却少有露面,可以说关中武道一脉中青年俊彦中便是以薛渊和排行第三的尉迟燕侠为称尊,而尉迟燕侠也就是尉迟燕姗的兄长。

若说是这个年轻踏入固息期,在长安城中以五大武道家族中倒也不让人惊讶,但是这却是来自兴元府的杨氏。

杨氏一族源于杨复恭杨复光兄弟,但实际这两兄弟都是宦官,这些后人大多是他们两兄弟养子之后,所以其本身并非姓杨。

但杨氏兄弟待这些养子们甚厚,所以这些养子们也都一直以杨姓自居,所以也就成了在山南西道和两川小有名气的杨氏家族。

这杨公演如此年轻居然就能踏入固息期,不能不让人感到震惊,其父杨文昌也不过就是一个太息期高手,而这杨公演却能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委实不凡。

“这杨公演这一两个月流连于长安城,却不思归乡,意图何在?”李瑾沉声问道:“谋官,还是求财?”

山南西道观风使杨文昌辖四州府,要说日子也并不难过,这四州府之地也就是汉中平原所在,物产丰茂,人口也不少,所以才堪称王霸之地。

但是这杨文昌却是刮地皮的好手,在这四州府里搅得天怒人怨,民不聊生。

只是这杨文昌对军权却是抓得甚牢,养活了一支六万人的大军,让周遭各方都为之侧目,通共他下辖的四州府不过百万人口不到,他就能养活六万大军,也不得不让人怀疑他刮地皮刮来的钱是不是都砸在军队上去了。

听然听得李瑾问及这个问题,两个闺蜜一时间都为之张口结舌,饶是那八卦女消息灵通,也无法回答这个问题,只能呐呐道:“瑾娘,这却不知了,都说他是仰慕长安繁华,所以来感受长安风采,……”

李瑾摇摇头。

她虽然对朝中事务不甚关心,但是毕竟也是李氏皇族中的重要人物,平常耳濡目染,对这些勾心斗角的政治事务并不陌生。

就像江烽所说,谁没事儿会跑来长安城里找罪受?不是皇室就是公卿大家,走在长安城里外来人都要矮一头,没有事情谁愿意来?

来者必有意,必有图。

来长安朝廷,求官者为最,州一级官员皆须经过朝廷吏部铨选任命,若是不能获得这个诏令,那便一辈子都只能是代理,便是名不正言不顺。

求财者亦有。

长安乃是交通西域和中原的枢纽咽喉,粟特、大食、波斯三大胡商族群尽皆以长安为中心,虽说现在大食胡商有逐渐向扬州和广州转移的迹象,但是目前长安仍然是当之无愧的中土第一城,加上更有百万居民消费,所以无论是胡商还是本地商人都依然以长安为商贸中心,货物中转、流通、批和分销尽皆在这里。

所以来长安谋求商业生意的亦是不少。

李瑾之所以对这杨氏如此敏感,主要还是受了江烽的影响。

江烽三度提及了兴元府杨氏,自然不是毫无因由的。

兴元府乃王霸之地,既然你关中李氏无法占据,那么就由不得其他占据此地的人会心存祸心。

而且江烽也隐约得知这杨氏虽然在兴元府四州府很不得民心,但是却待军队甚厚,也就是说极得军心,无闻堂的评言称“将士皆愿为之效死”,所以在回浍州之后也还专门写了一封信给李瑾提到了这一点。

一支六万人的大军就这么侧卧在关中旁边,关中居然视若无睹,不能不让人对关中这帮人的心理感到惊叹。

当然,要说六万军队就能颠覆关中,那也有些夸大其词了,只不过这的确是一个潜藏的隐患,而这个隐患的存在一旦在某种特定环境下,那就可能变成致命的危险了。

想到朝中诸公乃至自己两位兄长的态度,李瑾又有些意兴阑珊,朝中诸公都非蠢人,自然不会看不到杨氏的动作,其来交好朝中亲贵们,诸公大概也乐见其成,能多往腰包里捞几个嘛。

而两位兄长也是各有心思,这杨氏还有西面和北面的这些藩阀们他们不也一样在刻意拉拢结交么?

连二郎来一次长安也会引偌大风波,甚至险些丧命,也难怪二郎不愿意来长安了。

两位兄长各自存着什么心思,难道说朝中诸公不知道?

却个个装聋作哑,做出一副不偏不倚的模样,内里如何,何人得知?

李瑾突然没来由的一阵烦躁,看着眼前这秋日风光,一干同龄的伙伴们个个兴高采烈的在赛场上追逐奔驰,她觉得自己怎么越来越腻味这种原来自己觉得很是甘之如饴的生活了呢?

第四卷 虎视何雄哉 第二节 势乱

两个闺蜜并没有觉察到李瑾心情的变化,仍然在评点着来参加此次秋日盛会的各方俊彦子弟。

“那帮人就是南阳煮酒英雄会胜出的关东十杰?”

“大概是吧,是刘翰带着来的,那刘翰据说虽然担任可南阳府尹,但是却不怎么管南阳府事,大多交给了少尹和长史,自己仍然这般潇洒过活,不过刘翰看上去真的很有气度呢,完全看不出已经是快到三十岁的人了。”

“少樱,你是不是花痴了?听说刘翰还欲娶关中贵女为平妻呢,你是不是打算去嫁给那刘翰?”

“呸!谁去给他当平妻?他家里都有三个平妻了,本姑娘是长孙嫡女,岂有给人当平妻之理?”似乎被闺蜜说中了心头事,长孙少樱脸带薄怒,双颊霞飞,气哼哼的道:“想要娶本姑娘,先把他原配休了再说吧。”

“哇,说中了吧,还说不想嫁,结果却是打的让人家休妻的主意,刘氏以德治家,你要指望他休正妻是不可能的了,不过咱们关中长孙氏也算是一等一的的阀族,嗯,少樱要嫁,平妻里边少樱必须要排第一。”

听得闺蜜的这般话语,那矮个八卦少女心里也有些动摇。

她也知道要让那刘翰休妻是不可能的,不过口头上逞强罢了,可嫁给刘翰做平妻却又有些掉份儿,只是那刘翰委实英俊奋,尤其是就任南阳府尹之后,更是多了几分儒雅沉稳,在长安城中也是卷起了一波风潮。

李瑾见自己的闺蜜一副花痴模样,也是暗自摇头。

那刘翰她也算熟悉,的确有几分本事,很有点儿儒将气息,现在出任南阳府尹,日后也就算是要为接任其父的南阳节度使做准备了,当是一方藩阀之势,长孙少樱仰慕其风姿倒也正常。

不过那刘翰似乎对自己这位闺蜜却不太感兴趣,这一次来长安居然来自己府上两趟,第一趟自己见了,第二趟还来,这让李瑾也有些腻歪。

李瑾便以身体有恙不见,没想到这家伙隔了两天居然带着一枚据说是产自昆仑的血参来看望自己,让李瑾也是烦闷得不行。

“燕珊,你别说我,我听说那阴朝凤也在纠缠你?”八卦少女见李瑾的目光看过来,有些羞涩的把话题转到闺蜜身上。

“哼,无名小辈,不过是看他阴家薄面略作敷衍而已,他还真以为本姑娘看上他了不成?”轻轻一撇嘴,高挑女子意似不屑。

“嘻嘻,燕珊,别在那里嘴硬,上次人家不过是没有认同你的观点罢了,你就这么怨怒于人?若真是人云亦云之辈,只怕你有看不上了。”八卦少女显然心知肚明,“再说了,人家凭自己一双手打出了关东十杰的名声,而且阴氏一直都是南阳望族,你凭什么说人家是无名小辈?人家仰慕你,想娶你回家当正妻,你还拿捏,别被别人抢了先,那你后悔都来不及了。”

“谁稀罕?”尉迟燕姗高傲的一抬下颌,“想娶本姑娘的人多了去,从灞水河畔能排到这龙原,本姑娘还怕找不到好的?”

下方的球场上又热闹起来,又是一局结束,胜者扬鞭策马,甚至站在马鞍上狂呼乱叫,败者也是悠然自得,最在意的反而是那押宝下注处,十余人围绕着那押注者,进进出出,之见那金玉珠串来往,煞是惑人。

“咦,小谨,二殿下带着那帮人过来了。”尉迟燕姗眼尖,看见二殿下和那当先的刘翰说了几句,目光向这边望了望,便带头举步而来。

李瑾有些厌烦,秀眉微蹙,但是却又无从拒绝,自己一母同胞带来,若是自己避开,就有些伤兄长面子了。

“小谨,是不是嫌弃我们的球技太差,不忍一睹啊?”紫金冠,炎龙袍,面若冠玉,不得不承认这皇家子弟几百年沉淀,再怎么也有几分气势。

“二哥,你知道我不喜欢马球。”李瑾淡淡的道。

“前几日里你说身体不适,三郎可是食不甘味啊,专门让人从南阳八百里加急送来血参,你服用后是否好些了?”见自己妹妹兴致不高,龙袍青年也不在意,自顾自的道:“这可是三郎的一片心意。”

“尚未服用,不过我身体已经无碍了。”李瑾也是一欠身,“还是要谢谢翰兄的一片心意了。”

“哪里哪里,小谨只要身体大好就好。”儒雅青年也不多言,淡淡的道。

只不过这大蛇随棍上的一声称呼“小谨,还是让李瑾有些气闷。

“唔,小谨,燕珊,少樱,三郎你们认识,不过这几位你们恐怕还不认识吧,都是我们大唐关东的英杰,我来为你们介绍一下……”龙袍青年兴致勃勃的道。

李瑾也才算是第一次见到这所谓的关东十杰人物,除了与刘翰相伴而行的那名清秀儒生乃是越国钱家子弟外,其余五人都是关东十杰中的角色。

据说这一届关东十杰没有藩阀子弟,就算是世家望族也只能占有一半名额,所以也就呈现出一半庶族寒门子弟,一半世家望族子弟的局面。

关东十杰并未全部到来,入仕淮北时家的三杰已经早早返回了徐州,淮北由于蚁贼的肆虐,时局不稳,所以急需人才,开出了很好的条件,吸引了相当一批寒门庶族子弟前往。

剩下的七杰中有两人据说也没有入仕南阳、淮北、吴、越四家的意图,而是自行离开了,剩下五杰,有两人确定入仕南阳,另外三人尚未正式确定。

那生得一副好皮囊,尤其是一双长眉斜飞入鬓的家伙就是阴朝凤?难怪敢来追求尉迟家族的女子。

“阴朝凤见过公主殿下。”

“邓国辉见过公主殿下”

“纪洋见过公主殿下。”

“胡月周见过公主殿下。”

“韩千尺见过公主殿下。”

李瑾也很和蔼亲善的和所谓的关东五杰见礼,能入煮酒英雄会十杰中的人物,起码也是具有养息期中的人物了。

据说十杰中的前三,比如那阴朝凤排名第三,已经是太息前期的角色了。

当然阴朝凤本身也是南阳阀族出身,有这般身手倒也不让人吃惊,参加煮酒英雄会也大概是博个彩头罢了,没有这个彩头,他也会一样入南阳军中,看样子阴家应该是刘同一系的。

龙袍青年很满意李瑾的态度。

这帮关东十杰人物,要说武道有多强横也算不上,养息期到太息期的角色罢了,还有那所谓十杰榜副榜人物,也多是静息期的高手。

别说太息期和养息期,在长安城中,哪怕是固息期高手你也算不上什么,但是这帮人却都有一个特点,年轻,都只有二十岁不到,成长潜力极其可期,相比之下,长安武道五公卿世家中,年青一代的佼佼者却屈指可数。

李琰也知道这个关东十杰主要还是南阳搞出来的,现在时家没落,吴国内乱在即,而越国又偏居东南一隅,十杰中的人物未必愿意入仕这几家,也只剩下南阳一家。

只不过南阳阀族势力极大,对庶族寒门子弟极其轻视,这几年虽然这种情况有所改观,但是仍然十分浓厚,所以寒门庶族子弟未必愿意入仕南阳。

只不过关中的情况比之南阳有过之而无不及,对寒门庶族子弟更是轻视,当然若是特殊人物,那又另当别论。

李琰有自己的一些心思,不过这份心思还暂时不能宣之于众,而这些寒门庶族子弟中的精英若是被纳为己用,倒也能成一帮助力。

都是年轻人,李瑾也非高傲不群的性格,而尉迟燕姗和长孙少樱更是活泼开放的性子,她们对这关东十杰虽然也不是很在意,但像阴朝凤和邓国辉这等南阳阀族出身的子弟,还是比较愿意结识的,所以很快气氛就被打开,熟悉交谈起来。

秋阳暖人,浅草如茵,一干长安城中的公卿子弟们呼朋唤友,就是在这种情形下开始他们的社交生活。

“公演见过公主殿下。”一身青色布袍,玉琯束的男子悄无声息的加入了这个热闹的群体中。

“你就是文昌公的公子?”李瑾对于杨公演显然就没有其他人那么亲和热情了,虽然她也知道自己实际上该保持着一种淡然的姿态,但是她却很难做到。

江烽提起的杨氏威胁可能会是目前关中最大的威胁,尤其是在朝中关于收回山南西道观风使下辖的四州府的控制权这一消息泄露出来之后,杨氏不可能没有任何想法。

“难得殿下垂注,正是公演。”杨公演脸上始终带着一种亲和的微笑,眼眸油黑如潭,给人的感觉很舒服,哪怕是李瑾内心深处有些敌意,也不得不承认此子有一种吸引人的魅力。

杨公演和李瑾一说话,立即就吸引了其他人的关注,李琰也走了过来,亲热的道:“公演,见过我妹妹了?”

“瑾公主丰姿天成,让人望而生慕。”杨公演微笑着颔。

“哦,走吧,公演,三郎他们在那边,听说你们和陇右那边又有纷争?”李琰笑着道。

“癣疥之疾,何劳殿下记挂?”杨公演淡然而对。

第四卷 虎视何雄哉 第三节 乱世将临

陇右一直为吐蕃人所控制,兴州与陇右接壤,双方关系一直不太融洽,时有战事生。

不过吐蕃最强盛的时期已经过去,现在吐蕃内部矛盾重重,这也直接影响到了吐蕃东部远离其核心区的地方驻军状况。

山南西道从不断扩军以来就一直保持着对武州和成州的军事进攻态势,所以和吐蕃方面时战时和,外界对这一区域的情况也了解不多。

杨公演也没想到这位二殿下居然知晓近期吐蕃和己方的战事,倒是让他有些意外。

不过他倒是不担心关中能够了解山南西道这边的虚实,与吐蕃的战事事实上已经持续了一两年了,只不过有些战事规模不大,有些战事控制得比较好,外部不知晓,现在已经开始进入收尾阶段了,当然这个收尾也只是日后更大的战事的一个开端。

“没事儿就好,吐蕃人凶悍,可别招惹太甚,若是被其趁势打了进来,那就麻烦了。”李琰一副循循善诱的关心模样。

“谢殿下关心,某等知晓轻重。”杨公演谦恭的低垂下头,回应道。

这帮关中碌蠡,只知道花天酒地的享受,若非己军在边境上奋勇作战,这等混吃等死的公卿岂能这般安稳的寻欢作乐、

只可恨这帮碌蠡空自占据着关中沃土肥地,空有数百万人口却不思振奋,浪费这等膏腴之地了。

李唐李唐,早就该被扫进故纸堆了,朱梁也是缩手缩脚,囿于大义,才让这帮庸人留存至今。

白净秀气的脸庞上略过一抹不为人觉察的青气,杨公演脸上的笑容显得更加明净真诚,“殿下,我听闻那党项人现在也是十分嚣张,不但和大晋龃龉不断,而且也和吐蕃人冲突连连,朝廷不可不防啊。”

“哼,这帮连衣冠都尚未穿整齐的家伙,若不是被朝廷赐姓,哪里轮得到这帮野人在此张牙舞爪?”李琰冷冷一笑,“阻断关中和西域交往,健马输往关中也是倍税,现在还四处招惹敌人,也不知道他们还真以为这个定难军就可以平定一切困难了还是怎么的?”

很显然李琰是看不上党项人这帮野人的。

这帮人若不是帮着平定黄巢有功,朝廷给了他们一个名义,还不知道龟缩在哪个旮旯里呢。

这帮杂碎现在虽然对朝廷貌似恭顺,但是一边和大晋龃龉不断,一边和吐蕃人也是时战时和,但却和朱梁眉来眼去,煞是可恨。

只可惜朝廷对这帮野人已经没有太大约束力,相反朝廷还不得不假意安抚,从夏、灵、宥、甘、凉以及更西边的回鹘输入大量的马匹,而且通往西域的商道也被这帮家伙把持着。

若真是这帮野人与吐蕃和河东同时交恶,那长安也是求之不得的好事,最好让这帮野人能吃几回大瘪,让他们也明白马王爷有几只眼。

杨公演似乎是明白了这位殿下的想法,不再多言,似乎是也真的把党项人的威胁丢到了一边。

对于山南西道来说,或许武、成二州的攻略才是最重要的。

朝廷似乎也对己方和吐蕃的纷争乐见其成,先前李琰的话语甚至还是某种诱惑的意思,打吧,尽管打吧,打得越厉害越好,最好周边都开打,朝廷可以坐收渔利。

关中秋日无疑是最美好的一段光景,比起春日踏青,对了几分丰收的气息,哪怕到处都传来了干旱歉收的消息,但是总还是要比春日里青黄不接的时光要好。

至于明年冬春如何,那又关公卿子弟们什么事情呢?朝中诸位自然会操心此事,总不能让堂堂公卿世家子弟饿肚子吧?而那些草民百姓肚子里有没有填饱,那就更无足轻重了。

******************************************

李瑾有些恹恹的回到府上,秋日的阳光晒在身上舒适,但是久晒就会让人身上有些乏力的感觉,此事的李瑾也不知道自己是阳光晒久了,还是本身心情就不好。

斜躺在床榻上,绿蝶已然把茶水奉了上来。

“殿下,这有封信。”似乎是觉察到了公主殿下的心情不悦,少女眼珠一转道。

“哦?哪来的?”李瑾现在没有多少心思看什么信函。

这两年,自打传出了父皇会尊重自己意愿自行择偶的消息后,各地俊彦子弟的各类仰慕信函情书几乎每天都会收到好几封,很多时候李瑾连看都懒得看就直接交给绿蝶处理了。

除非是身份特别的外藩嫡子,才会交到她手上看一看,这也是兄长的要求。

见绿蝶一时间没有吭声,李瑾也不以为意,“吴国,还是越国?还是西川?”

越国钱元瓘继任越王之后,一直很低调,但是其兄弟甚多,子侄辈更是多达百人,而其中亦不乏佼佼者,深得其喜爱,其中有多人都来过长安,仰慕李瑾风采,和李瑾结识。

所以当传出李瑾当自选夫婿的风声后,这些越王子侄辈都是书信不断。

之前在龙原的那一位便是钱元瓘的侄子钱弘申。

不过李瑾对那位自诩文采风流的钱弘申并无感觉,书生气息太浓了一些。

并不是说李瑾就更喜欢武人,但处于当下这个时代,那种纯粹的以诗文自乐的文人并不符合李瑾的择偶标准,哪怕他是钱元瓘的嫡子也不行,更不用说是侄子了。

“都不是,是浍州来的。”绿蝶有些俏皮的吐了吐舌头,“这封信好像耽搁了啊,要说早就该来了。”

浍州来的?李瑾心一跳,骤然坐直身体,见到自己贴身丫鬟目光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才觉得自己有些失态,脸颊微烫,嗔道:“死丫头,还不给我拿过来?谁送来的?”

“好像是浍州在长安城里设立了一个接待站吧,他们的人送来的,没耽搁呢。”

绿蝶一点儿也不惧李瑾,两人自小长大,情同姐妹,李瑾的什么事情绿蝶也知道,甚至绿蝶也清楚,若是公主嫁人,自己铁定是要陪嫁过去的。

从江烽离开长安之时起,李瑾也不知道什么原因,自己就觉得自己的生活像少了一点儿滋味,甚至比江烽来长安之前更乏味了。

之前江烽未来长安之前,李瑾觉得自己虽然也苦闷,但是总还有一些念想。

后来便传来了江烽已经与光州许氏女订婚的消息,虽然是平妻,虽然是明知道这是不可避免的事情,但是李瑾还是觉得心里有些不自在。

江烽到了长安之后,二人相见甚欢,江烽在自己面前也从未遮掩什么,甚至很坦然的告诉了自己他准备娶许氏女为平妻的情况,自己的心境似乎也在他的解释之后又重新变得好起来了,这种感觉连李瑾自己都觉得奇怪。

难道说自己是想要嫁给他么?李瑾也有些不确定。

或许自己对他的确有些好感,但是李瑾觉得自己更多的还是自己和他能够像朋友那样真心相待,他或许有些事情还是瞒着自己,但是李瑾也知道他走到现在这个位置,有些秘密是不可避免的。

李瑾也很知趣的不去问那些敏感的问题,但只要问到的事情,江烽总是能坦率的相告,这让李瑾很欣慰。

只可惜这种愉悦的时光总是那样短暂,江烽的不辞而别也让李瑾黯然神伤,她自然也知道江烽是对自己两位兄长起了疑心,所以才会以这样一种方式悄然离开。

从江烽离开之日起,李瑾心里便存了一份念想,那就是她会受到对方来信,这是她和他之间的约定。

没想到他一回去便掀起了轩然大波,这边光浍寿防御守捉使的诏令尚未到寿州,他便已经马踏寿州,一举克复,这让朝中也是大哗。

寿州的重要性连李瑾也深知,当初虽然给了江烽一个光浍寿防御守捉使的名头,未尝没有要让淮南淮北和浍州方面起些嫌隙的心思,这一点李瑾也曾经提醒过江烽,没想到朝廷诏令未到,寿州却已经改姓江了。

只是关中距离江淮甚远,他究竟是如何收复寿州的也无人得知,只知道一夜之间,寿州便易主,这让朝中诸公也忍不住另起想法。

朝廷派出的光州刺史和长史已经在前往光州的路上了,录事参军接受了江烽的推荐,吏部出了告身由光州原法曹张璜出任,而六曹判官则是由六份空白告身带去,届时恐怕还要和江烽交涉。

这些消息都是兄长告诉自己的,但现在兄长他们好像有些不满足于只把手伸到光州了,他们还想在寿州有些想法了。

李瑾有些担忧,江烽不是那种唯唯诺诺之人,兄长的意图恐怕没有那么容易实现,届时双方的关系还会不会像现在这般融洽也很难说了。

捏着信函,李瑾一时间竟然有些不敢拆了。

“殿下,怎么了?”绿蝶有些讶异,她知道殿下盼这封信可是盼了许久了,怎么这个时候反而拿着起楞来了呢?

“没事儿,绿蝶,你下去吧。”李瑾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心境平复下来,脸色更淡,“我只是有些不舒服,想要休息一下。”

第四卷 虎视何雄哉 第四节 不一样

对于江烽来说,回到浍州之后面临的各种事情几乎要比在寿州时更忙,更操心。

在寿州的主要工作就是把局面控制下来,而回到浍州,几乎所有的事务都要压在自己身上,都需要自己来拍板,在防御守捉使府这个幕僚体系尚未真正建立起来时,江烽就不得不这样咬着牙关撑着。

淮右这个摊子实在膨胀得太快了一些,以至于江烽这个时候才意识到自己手中无人可用的局促。

三州之地,就这么骤然交到自己手中,中低级官员还好说,可以勉强暂时用着,但是被蚁贼肆虐过后的浍州和寿州几县面临的事务都极其繁重,这就对县这一级官吏提出了很高的要求。

从县令、县丞、主簿、县尉再到经学博士、市令,这些县一级官员虽然位卑但事繁,且对于寻常百姓来说,手中权力也算极大了,所以不可轻忽,一时间要找齐合格合适的吏员,也根本不可能,只能勉强应付着。

就算是陈、黄、许、鞠、谭等光浍二州的望族大姓已经明确表示向江烽效忠了,但是身份也决定了他们这些子弟担任吏员那也就免不了要维护自己家族的利益,但现在手中无人,你也只能凑合着用。

这也是江烽一直竭力想要把学堂办起来的一大主因,无论是武备学堂还是崇文书院,亦或是道藏所要兴办起来的道藏学堂,这些都还处于刚刚起步阶段,崇文书院被袁氏统治光州期间强行拆毁解散,现在重新建起来,但是要想恢复到之前的规模,重新挥作用,仍然需要假以时日。

缺人,缺钱,缺粮,缺物资,一切都缺,唯独不缺地盘,这就是当下淮右的局面。

若是能缓上两三年,江烽自信可以把淮右这三州之地好好经营一番,但是现在各地乱象环生,江烽越来越意识到不仅仅是吴地大乱将起,淮北甚至河朔的局面也有风云动荡的迹象。

这几地都直接牵扯到整个中原江淮,也就是说,整个还有的北面和东面似乎都有不稳的征兆。

而这大乱一起,自己刚刚才拿下的寿州会不会被卷进去,能不能置身事外将息元气?

还有那淮北和吴地乱局一起,都直接杵在寿州眼皮子地狭,自己该如何应对?

是被动的等待,隔岸观火,还是主动的投入进去,火中取栗?

这些问题都困扰着江烽,这个时候江烽现自己竟然没有一个推心置腹的可以全方位的沟通交流的人,这让他无比的郁闷。

不是说崔尚、陈蔚和杨堪张挺他们不值得信任,而是他们只能在某一个方面某一个领域帮助自己。

比如崔尚为自己的战略展规划出谋划策,但更多的是倾向于军事方面;又比如陈蔚,他更多的是从政务方面来帮自己,而且具体政务;而杨堪和张挺也主要是军事上,他们更侧重于军事训练和具体战术的层面。

而更值得信任的张越和罗真,罗真囿于其专注的领域,若是你和他谈一谈术法器械的设计,那谈个两三天都没问题,但涉及其他,那还是免了;而张越,他更多的心思已经放在如何将第三军打造出来上了,对他来说,专注于此事才是最重要的,其他现在还暂时没有那么多精力开过问。

其他一些人,诸如邓龟年、秦再道、许子清、杜拓、王煌、丁满、郭岳等人,局限的范畴就更狭窄了。

当然并不是说和这些人的谈话沟通交流就不重要了,而且还相当重要,和他们的经常沟通,能进一步加深彼此的了解,巩固双方的情谊,同时还能倾听他们的一些想法,并给出自己的建议。

另外也能让他们在一定程度上了解自己的构想,尤其是关于淮右未来展的一些想法,给他们更多的希望。

*********************************************************

随着熙熙攘攘的人流走入浍州城,王邈心情很是复杂。

没想到走了一大遭,最后还是要来浍州。

不过他并不后悔,没走这一遭,他就不知道河朔现在的情况,也清楚蔡州的真实情况,起码这一趟走下来,他能明白为什么江烽能在这么短时间内就从一县之地膨胀到三州十县之地,虽然三州十县成色有些不足。

但就凭江烽能一举拿下寿州,王邈就觉得也许这一趟就是自己这十年来自己四处浪荡漂泊的归宿了。

他是第一次来浍州,但是感觉得到,浍州表露出来的这种浓浓的生机。

这几个月里,他去了蔡州,也专门走了一趟河朔三镇,甚至最远走到了营州、平州、蓟州、檀州这一线。

河朔地区的破败萧条,营州、平州、蓟州和檀州这四州倒是看起来有些兴旺之气,只可惜已然彻底被契丹人所侵蚀,现在俨然成为契丹人南下的根据地。

按照王邈的判断,少则三五年,多也不会过十年,吞并了营平蓟檀四州了的契丹人绝对会大举南下。

而且在契丹人的西侧还有一样野心勃勃的吐谷浑人,他们盘踞着蔚州、妫州、武州、新州和儒州五州之地,也一样虎视这河朔之地,王邈可不认为吐谷浑人和大梁之间的利益关系就能让他们放弃在有利可图的情况下不染指河朔。

河朔北部一带的胡化很严重,像营平蓟檀四周基本上都已经是南下的契丹人占到了接近一半,还有大批的靺鞨人、奚人和吐谷浑人也生活在这里,汉人只占到了一半,而且还在不断的被挤压得向南逃亡。

想到契丹大举南下牧马,王邈心中就忍不住一阵揪心。

虽然对张家刻骨仇恨,但是和契丹人南下相比,他宁肯河朔仍然在汉人掌控之中,只可惜张家以及河朔其他两家表现出来的短视和暴虐作风,让他完全感觉不到河朔三镇未来能抵挡得住契丹人南下的可能。

他一度把希望寄托在了蔡州身上,因为无论是泰宁军和淮北他都感觉不到有抗御契丹人南下的实力,但是蔡州还是让他失望了,不仅仅是蔡州和大梁的一战中损失惨重伤及了元气,而是蔡州目前的格局已定,州内阀族势力已然成型,寒门庶族也很难在蔡州内获得机会,就像自己这种算是河朔阀族出身的人,想要真心投效蔡州,依然难以获得重视。

当然也并不完全说蔡州就是不用人才了,王邈感觉得到,蔡州更倾向于不让自己掌军,而是让自己充当冲锋陷阵的先锋官。

这本来也没啥,换了在别人身上,也许就会觉得不错了,但王邈却从这里边能看出一些端倪来,那就是凡是没有根底的人,在蔡州你就很难真心获得他们的接纳,也许自己可以用时间去证明,但问题是自己却没有那么多时间。

相比之下,浍州似乎的情况就不一样了。

自己在蔡州逗留时就和甘泉通过信,他怎么都没想到甘泉竟然到了浍州之后,如此段时间内就会被推举到了浍州道藏所锐金堂的座位置上。

虽然不太清楚术法一道中内里情况,但一堂座,而且是像甘泉这种没根没底的人,足以说明很多了。

所以他最终才从蔡州辞别,离开了蔡州。

蔡州对自己的离开也没有太多的挽留。

或许是他们觉得像自己这种没有根底的外人在蔡州很难扎根,又或者他们觉得蔡州的人才已经足够多,无需外人也一样可以壮大起来吧,总而言之,王邈觉得自己很简单就离开了。

漫步走进城门洞,感觉得到,浍州城才经历了一波大规模的改扩建,这也正常,原来是没有浍州这个地方的,这就是固始县。

现在升格为州,瓜分了寿州南部的两个穷县,再加上固始和殷城,就成了这样一个地理位置重要,但是却并不算富庶的下州。

城墙比起寻常的州县来略有不同,突出来的马面形状很独特,而且数量比起一般的州城来增加了许多。

王邈忍不住多打量了一下这些类似于堡垒式的马面,由于修得向外突起很多,这显然是有了特殊的用途在里边,王邈猜测应该是浍州方面打算是要利用这种凸起很独特的马面来挥强弩、投石车这一类的远程打击武器的威力。

应该说王邈的猜测还是比较准确的,江烽在设计固始城防体系时,就考虑到了要充分挥强弩、投石车和落木塔这些从远程到中近程打击武器的威力,所以将欧洲的棱堡和中国的马面相结合,就能够最大限度全覆盖的挥这些中近程武器的威力。

不过在王邈只多看了几眼之后,他已经就现自己的行为引起了城墙上和城墙下相关人士的注意,没有再作停留,便径直进城。

城里相当热闹,若论规模,固始城哪怕是经历了改扩建,也远无法与诸如幽州、蔡州这些州城相比的,但是王邈还是感觉到了一些不一样的味道。

第四卷 虎视何雄哉 第五节 归宿

浍州城即便是在扩建之后也是无法和南阳、幽州、徐州这些大城相比的,甚至比起蔡州、陈州、许州这些老州城,都要逊色不少。

毕竟一座州城代表着一个地方的历史和底蕴,浍州新建,尤其是城墙向外扩展,直接结果就是沿着城墙这一线空出了相当大一个区域,这被老固始人称之为新城。

新城的建设度很快,但是可以看得出来和老城有一道明显的界限。

建筑物的风格也不尽一致,包括带有相当的淮北风格的建筑物,还有一些带有胡人风格的建筑物都正在建设之中。

街道上行走人流量很大,口音也很驳杂,淮北口音占比例不小,而且让王邈还有些惊讶的是街道上各色马匹不少,这在其他州县可不容易见到。

王邈的判断,这应该是浍州在接纳了相当多的外来人口之后,所以导致这座城市的结构开始生了一些嬗变。

而且让王邈觉得惊讶的是,胡商居然开始落足浍州,这的确有些出人意料。

胡商一般说来非大城不居,当然这个胡商是指那种拥有雄厚财力的大贸易商,而非那些卖胡饼的或者倚门卖笑的胡姬这一类的草台班子,这些人当然在各州县都随处可见。

但是浍州新城正在建设的明显的更像是一个会馆式的建筑物,这分明就是胡商的生意场所。

浍州竟然能够成为胡商青睐的所在,以浍州现在的情形显然还达不到,但是胡商却来了,只说明胡商看好这个地方的展。

王邈看会馆建设进度,估计应该是在江烽拿下浍州之前会馆就开建了,否则王邈觉得胡商可能更愿意选择寿州作为会馆的所在地。

应该说王邈的判断还是出了一些差错,但和王邈的判断力无关。

卡里姆和纳辛决定兴建会馆的时候的确是选的浍州,但是在尚未开建之前就已经获得了寿州被江烽拿下的消息,但他们考虑再三还是决定在浍州建。

原因有很多,但主要还是考虑浍州有新城,不但有相当宽阔可供作为仓储的地皮,而且寿州新拿下恐怕没有一两年局势难以稳定下来,从安全角度出,他们也更侧重于浍州。

加上他们目前和淮右之间的一笔主要生意就是为淮右购买战马,而作为马场临时中转地,浍州显然要比寿州更合适。

光浍寿三州都需要良马,尤其是军队用马,不仅仅是骑军,后勤部门对健马的需求量很大。

波斯胡商不仅能为淮右提供战马,对于质量逊于战马的普通马匹一样可以提供,甚至更多。

因为毕竟来自西域和夏灵诸州的马匹和骆驼绝大部分还是民用的,军马的要求条件太高,价格更高,而一般的运输用马在价格上要便宜不少,当然对于胡商们来说,利润却不会少多少。

尉迟无病承诺的两千匹夏州战马终于到了,这也缓解了淮右骑军的尴尬处境。

一些已经无法胜任骑军频繁训练任务的军马就被淘汰到了后勤运输部门,还有一些条件更差的,就直接被淘汰到了市场上,这也是王邈看到浍州城里的马匹要远比其他普通州县出现的频率高的原因。

毕竟就这么大一个州城,原来还是县城,突然多出来上百匹的健马出现在大街上拉货运客,肯定大不一样。

但最让王邈觉得浍州和其他地方不一样的是街道上行走忙碌的人们流露出来的那种精气神,和这几个月甚至这几年里走的许多地方寻常百姓不一样。

浍州街上这些寻常百姓,一样也有衣衫褴褛的,一样也有面带菜色的,一样也有乞讨要饭的,但是更多的人,或者也包括这些人,他们似乎都有一份希望一个目标,都在为之努力忙碌。

给王邈的感觉,就像是浍州人的生活节奏都要比其他州县快半拍,绝大部分人都在忙碌着,而不像其他州县他看到更多的是懒散和颓废没落。

不得不说王邈可能有些想多了,或者说反差感觉太强了一些。

大量的淮北流民涌入,给浍州造成了很大压力,但是在江烽强力的推动下,浍州的陈、黄、谭等士绅大族最终还是屈从于了江烽的威胁之下,接受了检地易地政策。

简而言之就是检地补交税赋,固始熟地按照一比二到一比五不等的比例换取盛唐、霍山的半熟地和生地。

陈、黄、谭、许、鞠等士绅大姓以借贷方式向流民提供牛驴、种子以及渡过这一年灾荒期所需的粮食和基本生活物资,另外还要为他们的提供一定的钱银供他们自行修建房屋。

应该说这个协议是一个完全不平等的协议,甚至对士绅大姓们来说就是刀架在脖子上,不签也得签的协议,所以在一开始是引起了很大的反弹。

但是在江烽连续查处了几家欲待以暴力抗拒的陈氏旁支,并且承诺会大幅度减免盛唐、霍山那边的赋税之后,浍州士绅大姓们最终还是屈服了。

这本身就是一个博弈的过程,在掌握着刀把子的江烽和势力并不强的陈、黄等本地士绅大族之间,刀把子的威力压倒了一切。

当然,江烽也知道如果不给这些士绅大族们一些念想,那么自己的把淮右打造成为日后自己王霸之业的粮仓这一计划就难以真正推行下去,所以他也给了这些士绅大族们不少许愿。

比如同意他们进入寿州三县,以同样的方式来换取他们对霍丘、安丰和寿春三县土地的复垦。

应该说江烽的政策在短时间内的确对浍州的士绅大族利益造成相当伤害,但是在士绅大族接受了这个政策之后,效果却迅显现出来。

一来涌入的大批流民得到了消除,在未拿下寿州之前这一年里,淮北和蔡州的流民迅填满了盛唐和霍山以及殷城三县的荒地。

这些荒地中,既有蚁贼肆虐时本地百姓被杀被裹挟而走抛荒的,亦有尚未开垦的,但在得到士绅大户们的粮食、种子和钱银支持下,这些本来就是九死一生逃难到淮南的淮北灾民们终于可以安安心心安顿下来了。

他们无求其他,只求一顿能果腹的安稳饭,在得悉官府的政策之后,他们爆出了前所未有的劳动热情,从第一季黍麦的堪堪饱腹,到早稻的小有收成,这帮流民终于现生活又有了奔头,他们也可以成为浍州的一员。

王邈看到的就是这种情形。

小有收成的农民们将自己收获的早稻挑到集镇墟市卖给商贩们,换取自己生活所需,而商贩们则又将其送到城里的粮商手中,再由粮商将这些颇受欢迎的稻米贩运到中原和关中,一条生意路线俨然重现。

事实上对于一个地方来说,只要能确保社会平安,没有兵贼之乱,再加上老天爷赐福没有水旱之灾,一个地方恢复起来的度并不慢,当然说易行难,要诸般顺心,却往往没有这等好事。

像今年这种收成因为天旱原因,只能说差强人意,像浍州这等境内有多条河水,灌溉条件也还不错,所以还能过得去,像中原、青密、淮北、河朔乃至关中,旱情更重,一股子天变的味道已经隐隐流露了出来。

王邈并没有先去找甘泉,对于他来说,既然是打定主意要投奔淮右,那就不如直接登门毛遂自荐。

*********************************************************

接到亲卫的通报时,江烽正在和新任光州刺史姚景、长史长孙玄交谈。

朝廷的刺史和长史任命终于还是下来了。

九公卿家族中的姚氏旁支嫡子姚景,以及长孙家族的庶出子长孙玄。

对于来光州任职,在长安城里也是引了一番风波。

有资格来的,觉得是鸡肋,毕竟光州是个仅有三县之地的小州,而且刚经历了蔡州袁氏在光州的酷虐统治,元气大伤,而且远离长安,再加上头顶上还有一个防御守捉使,对于亲贵们来说,价值不大。

但对于那些没有机会在关中出人头地的边缘性角色来说,这个位置就简直如同天上掉下来的馅饼了。

一番激烈的争夺是免不了的,所以也才有李琰给江烽的交代。

最终的胜出者也脱不开九大公卿家族中的角色,当然也不可能是太过重要的人物。

对于这两位,江烽也通过各种渠道了解过,姚景算是个有些来头的角色,曾经担任过关中新丰县县令,后来入朝担任闲散官员,毕竟是姚氏家族一员,加上他本人也不愿意在朝中混吃等死,所以就来了。

而长孙玄的反应就不太好了,作为长孙家族的庶出子,既无能力本事,出身也有些问题,所以到处混吃打秋风似乎就是这位长孙家族的成员这十多年来的主要成就。

据说这一位关中第一公卿世家的子弟已经在长安城里混到借贷无门的份儿上了,甚至欠下了相当数量的高利贷,所以才迫不得已的逃离长安来光州避难。

第六节 毛遂自荐,押衙

“光州的情况可能两位大人都大致了解了,来之前,朝中诸位大人也有分派,政事堂诸公也有信给某,所以归根结底就是一句话,恢复光州被蔡州袁氏糟蹋作践之后的秩序,恢复三县的农业生产,为日后向长安提供必要的钱粮做准备。”

江烽话说得很漂亮,似乎一切都是在为关中考虑,事实上也的确如此。

朝廷的目的也就是要慢慢将淮右之地纳入保障关中钱粮需求的体系之内,同时要求弱化与大梁的关系,只要能做到这两点,可以说江烽想要什么,他们都不吝提供。

不过对于江烽来说,目的就不一样了。

光州可以交给朝廷,因为这可以作为一块屏障,抵挡刘玄和蔡州的缓冲地,这三县之地,刘玄欲得未得,蔡州是得而复失,所以都是心有不甘,若是江烽自己拿着无疑是一枚火炭,但是交到朝廷手中,就成了大义所在。

谁要敢犯光州,那么势必会受到朝廷申斥,或许有些人可以不在意这一点,但是以南阳和蔡州目前的情形,恐怕两家都还做不到对朝廷的斥责无动于衷。

至于说光州的粮食要保障关中,本身光州就三县之地,所产粮食年成好也就是略有盈余,年成不好,那就还得要勒紧裤腰带,哪里可能有外运的可能?

所以对江烽来说,光州目前的作用就是一块屏障,挥好屏蔽的作用,就足够了,其他的,不奢求。

“录事参军张璜张大人,老陈持重,对光州的情况熟悉,也有一些方略,所二位大人有不清楚的事务,可多与张大人协商,相信张大人会成为二位大人的助力。”

姚景和长孙玄来光州一路上就在探讨着这位如彗星般崛起的光浍寿防御守捉使。

寒门庶族出身,据说还曾混迹于蚁贼中干过斥候,从固始一县之地起家,一年多时间打下了三州十县之地。

嗯,准确的说是两州,硬生生被这位防御守捉使大人给掰成了三州,也让他们此次担任职务的光州从五县之地变成了两县,对于他们两人来说,是喜是忧也不好说。

喜,当然是如果不这么设立,估计这光州刺史和长史也没他们俩的戏,江烽不会把他根本之地交给外人;忧,当然是一分为二,固然给了他们机会,但估计这位防御守捉使大人对光州也没太多兴趣了。

朝廷自然不傻,江烽将光州交给朝廷的意图也很明显,你想要伸手,可以,接过去之后,你得也尽责,一要确保不被别人夺走,二要自个儿侍弄好,给关中输入粮食,得你自己花心血去做。

这大概就是双方妥协之后才轮到自己两人来光州的结果吧。

姚景不是没有经验的官员,在新丰担任过多年县令让他对庶务十分熟悉,而他反而对自己这位长史充满了忧虑。

这位长孙氏的成员在长安城的名声太差,来到光州怕是以躲债和捞钱为主,这很容易被江烽找到插手光州政务的借口,尤其是在六曹判司人选至今都未商量好的情况下。

“江大人,张大人已经和我们见过面商讨过,我们一致认为恐怕目前最重要的事情还是要敲定六曹判司人选,这一点我和吏部也已经有一些沟通,还请大人尽早就此事有一个定策,……”

面对江烽在六曹判司人选上的推诿拖延,姚景也是无奈。

照理说光州官员的遴选和防御守捉使府是没有太大官员的,但姚景和长孙玄都清楚,如果得不到防御守捉使府的肯,就算是吏部出了告身,恐怕这些判司到位之后一样很难开展工作。

这一点姚景还在长安时吏部就和他说过,最好的办法还是要获得江烽的认同,这样避免日后受掣肘。

江烽也并不打算在这个问题上拖延太久,关键在于原来比较中意的六曹判司人选都出现了一些意外,意外主要就是源于寿州被纳入之后,防御守捉使府的组建就立即提上了议事日程,而且是刻不容缓。

而江烽心目中的防御守捉使府显然不会像朝廷设立的防御守捉使那样只管军务,在他的心目中,防御守捉使府肯定就会像节度使府那样,军政事务皆管,否则无以将三州的力量充分整合运用。

防御守捉使府一旦按照节度使府的规格来组建,也就意味着它会与刺史府一样那样相对应,原来的不过是个人幕僚机构,就要升格为以三州府务为职责范围的所有事务。

这个机构将要比原来的幕僚式架构大得多,所需要的人员也会多得多。

这样一来,像陈蔚将会调任防御守捉使府的判官,专司政务,行军司马一职也将由崔尚接任,支使、掌书记、巡官、衙推等干员至今尚未甄选齐全,很多时候都不得不让浍州刺史府的六曹吏员来先行把这防御守捉使府中事务先干起来。

浍州刺史府干员被抽到了防御守捉使府中干事,那么浍州刺史府这边就形同虚设了,所以不得已之下,又不得不把原来准备安排到光州的几名人选重新安设在浍州,这也就导致了光州那边的六曹判司人选迟迟不能到位。

所以现在江烽最为头疼的不少军事方面的,反而是政务方面的,手里边要说武将不算少,但多以军将型人才,但是政务型和军务型人才反而奇缺。

“姚大人急切之心某知晓,只是某才从寿州返回浍州,请容某稍加整饬,一月之内定能有个分晓。”

对于这些长安来人,江烽现在还只能捏着鼻子受着,再怎么这姚景还算是能干点儿事情的角色,若是用得好,让其好好经营光州,一旦能起屏风作用,甚至还能成一块牌坊,所以现在还得要应着。

“那姚某就静候大人佳音了。”姚景也是无可奈何。

目下光州六曹判司均为一干吏员暂摄,录事参军张璜是一个老猾吏,做事滴水不漏,六曹皆唯其马是瞻,长孙玄根本不是其对手,这让姚景想要把控六曹事务的意图屡屡落空。

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尽快落实六曹判司人选,哪怕做出一些让步,总能有朝廷任命几曹判司,一旦人选正式任命,姚景便可以刺史身份来施政,接手光州政务,总胜过现在这般拖延。

三人说些闲话时,江烽正好接到了亲卫来报称南阳故人王邈来访。

江烽一时间还没有想起这王邈是何许人,愣怔了一阵才回味过来那王邈王九郎是何人,大喜过望之后,忙不迭的送走姚景二人,径直去会那王邈,弄得那姚景和长孙玄也很是气闷。

***************************************************

“呵呵,真没想到九郎终于还是来浍州了,某可是期盼已久了。”江烽脸上笑容满面,握住王邈的手也是久久不松。

王邈也有些感动,当初在南阳拒绝了江烽的招揽,这一别四个月,江烽仍然热情如故,而且眼下江烽已经实授光浍寿防御守捉使,是真真正正的一方藩阀了。

这一见面,王邈也感受到了江烽身体上的气机变化,已然跨越了养息和太息两期壁障,踏入了固息后期的境界,距离小天位仅有一步之遥,这让王邈更是震惊莫名。

不过是几月未见,当初自己遇见对方时不过是养息后期境界,纵然得有奇遇,跨越一级也不过就是太息前期罢了,为何自己感应对方竟然已经是固息后期,这能逆天的突破,古往今来,闻所未闻啊。

王邈可不是寻常人等,出身将门世嫡子的他自幼也是打下了深厚的武道基础,若非遭遇灭门之祸,王邈此时只怕也是一方雄才了。

这么一二十年来颠沛流离,他除了在关中定居了几年外,他几乎走遍了江河南北,见识也算不少了,却也未遇到过这般惊异之事。

似乎也感受到了王邈的震惊,江烽也没有隐瞒:“九郎可是觉得某与四月之前有所不同?”

“岂止是有所不同,简直是脱胎换骨!”王邈满脸疑惑,“这是某从未见过听闻过之事,大人得何奇遇,能如此跨越?可否让某一闻?”

江烽也笑了笑,“说来话长,这也不是几句话能解释清楚的,日后某在与九郎细谈吧。”

王邈自然也知道这等事情非同小可,这般一说也是相当委婉客气了,点点头:“某孟浪了。”

“那九郎今日来浍州,是否也能给某一个惊喜呢?”江烽转开话题。

“嗯,某今日来浍州,便是投效大人,顺带毛遂自荐,希望能为大人效命!”王邈语气淡然,毫无自谦之意,眼中也是神光湛然,“某希望担任大人防御守捉使府押衙。”

押衙?押衙一般说来非节度使府不敢设押衙,而押衙亦是藩阀府中武职幕僚第一员,只是让江烽有些惊讶的是王邈居然没有提出自将一军,却要求担任武职幕僚,倒是让他颇为不解。

第四卷 虎视何雄哉 第七节 王九郎

押衙这个职务很特殊。

从中唐开始,这个职务开始频繁出现于节度使府中,位显权重。

和其他文官幕僚需要由朝廷任命不同,藩阀的武官幕僚大多不需要朝廷任命,而押衙就是武官幕僚中的第一人,但同样不需要朝廷任命,只需要江烽自己就可以决定。

但押衙和诸如杨堪、张挺、张越和许子清他们担任的军指挥使又有所不同,像杨堪他们是正宗的武将,直接领兵打仗,必要时候甚至要亲自上阵,而押衙不同,他更多的承担的是整个府衙内的军务。

不过押衙又和行军司马不一样,行军司马属于上佐官,已经属于高级官员了,其性质虽然主要是军务,但更多的属于战略规划类,或者说属于宏观上的布局。

举一个简单的例子来说,像淮右军防御守捉使府,布局规划下一步攻略重点方向以及综合性的准备,应该由行军司马来负责,而一旦行军司马确定了要对庐州或者濠州进行军事行动,那么就需要由押衙来负责做具体的规划安排部署,下达命令。

最终来负责执行的则是各厢指挥使和各军指挥使,当然目前淮右军实力还不具备组建厢以上的军事集群,只能以军来执行。

也就是说押衙是负责制定具体战术方案的,但这只是押衙一方面的事务,同时押衙往往会以兼官形式出现,也就是说押衙往往可能会兼任节度使府或者防御守捉使府的牙军或者其他直属军的指挥使,在必要的时候仍然要直接上战场。

这也意味着押衙这一职位变相的充当了节度使或者防御守捉使的亲军统领,只不过这个亲军并非亲兵队这种小规模部队,而是一个可用于大型战事的战略预备队角色。

不得不说这个家伙这一上来就给自己除了一道不大不小的难题。

押衙这个角色,江烽是考虑过人选的,杨堪和张挺都纳入过视线,甚至连牙军指挥使丁满,江烽都认为不适合,唯有杨堪和张挺能胜任。

但杨堪目前执掌第一军,弹压寿州,须臾离不得,张挺刚接手第四军,正把第四军带入正轨,江烽曾经试探性的询问过张挺,张挺本人表示了拒绝,他更愿意享受把一支屯军打造成一支百战雄狮的滋味。

所以这个押衙职位还真不好选。

毫无疑问王邈是有这个资格的,将门出身,视野宽广,武道群,关键在于他的资太浅。

哪怕这淮右军,也就是以前的固始军浍州军不讲究资,但是杨堪他们一来就是投入了对蔡州军来犯的惨烈一战,而王邈却是半分功绩也无。

如果担任押衙一职,也就意味着这是凌驾于杨堪、许子清和张越张挺他们之上了,纵然杨堪他们本人不在意,恐怕其他人心里也是有些不服气的。

另外,押衙虽然是武职官员,但是却属于幕僚,也就意味着更侧重于策划部署,江烽知道王邈武道不俗,也对军事有不浅的了解,但是要充当一个合格的武职幕僚,这还不够。

他有些担心王邈是因为自视过高,觉得理所当然该是淮右军中仅次于自己之下的武职军官第一人,那就有些麻烦了。

“九郎不愿意独领一军?”江烽没有直接回应对方这个问题,反问道。

“大人可是担心某不能胜任?”王邈倒是显得很坦然,“某在来浍州之前,就一直在考虑下一步光浍寿防御守捉使……”

“九郎可以姑且称之为淮右军吧。”江烽打断对方话头。

王邈心有所悟的点点头,“嗯,某一直在考虑淮右军的下一步展和打算,淮右军现在步军加上牙军应该有五军了吧?骑军一军还差距较大,嗯,还有两军水军,某就在考虑淮右下一步谋划重点怕是吴地吧?”

从这一军队构成就能判断出淮右谋划吴地,这王邈的嗅觉也太敏锐了一些。

“九郎为何这般说?”江烽没有否认。

“若是淮右有意谋划中原或者淮北,势必加强骑军,但是某观淮右骑军虽然也在增强,但是却把更多资源倾斜于水军和步军,这显然不是要图谋中原淮北,而鄂黄现在还算是淮右盟友吧?大人貌似也还没有要对鄂黄撕破脸的理由,所以除了吴地,某想不出大人还能对哪里有意。”王邈胸有成竹,“吴地富庶,内乱在即,大人这么心急火燎的拿下寿州不就是想要占据淮南图谋王霸之基么?”

三言两语就把江烽的意图勾勒出来,这让江烽觉得自己还是小看了这个王九郎。

自己的心思很多人都清楚,但是这是在内部,外部一些人也能看出端倪来,但这都是只能粗略的预测,而王邈能这么肯定,这说明这家伙有他自己的一些资源渠道,同时也有极为精准的分析研判能力。

“九郎所言也在理,不过当下时局变化万千,此前某所划随着时间推移也会时过境迁,吴地的确乱局初现,不过九郎觉得是否就是我们淮右的机会呢?”

江烽觉得既然王邈毛遂自荐提出来要出任押衙一职,这押衙的工作性质兼顾了幕僚和武将的双重身份,武将的基本素质王邈应该不缺,但是作为幕僚这一块的工作性质,江烽还不了解王邈是否胜任,所以也就提出这个问题来考较一下对方。

王邈也立时就明白了江烽问这个问题的意图,他也不以为意,既然打定主意要担任这押衙一职,自然也是做了一番准备的。

“这要看淮右准备的情况。某对淮右目前的情况只能知晓一个大概,对淮右步军战力状况如何不了解,淮右方面在吴地方面有无其他准备,比如情报收集,内部分化拉拢收买,以及淮右自身为这一战所作的战争准备,这个战争准备包括多方面的,钱银、粮食、军资等,就我个人来判断,淮右目前应该还没有做好这方面的准备,如果强行要推进这一战略,有可能会演变成骑虎难下的局面,甚至会给其他外敌以可乘之机。”

江烽心中一凛,拿下寿州之后这一段时间,整个淮右军上下都弥漫着一种过于乐观的气氛,江烽也知道这和自己胃口过大有很大关系。

得陇望蜀大概也就是自己目前的心态,寿州如此容易的拿下,在很大层度滋长了淮右军的骄傲情绪。

的确,虽然说寿州遭遇了蚁贼的洗劫而实力顿减,但是一夜之间就被浍州军攻下,连江烽自己都觉得有些惊讶和意外。

对于浍州军来说,更是觉得淮南之地诸军不过如此,想必那吴军也差不多,自己心中都存着这份心思,可以想象得到像杨堪、丁满、张挺、张越、秦再道、许子清这些将领会对淮南诸军有什么看法。

现在大家都觉得淮南诸军言过其实,不过如此,拿下了寿州,设若吴地内乱,那么顺手牵羊的拿下濠州、庐州甚至滁州、和州是不是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呢?

还有那舒州孤悬于南边,是不是也可以稍加颜色,让其自动俯称臣呢?

事实上江烽也有一些警醒,但是王邈今日这么直白的典型,还是让江烽有些耸然一惊的感觉。

尤其是王邈最后两句提到的骑虎难下和给其他外敌可乘之机,更是让江烽心中一阵涌起一阵寒意。

“请九郎教我。”江烽这个时候已经没有了先前的淡然悠闲,变得严肃起来。

王邈也不客气,“大人,淮右军的底子是浍州军,而浍州军的基础是固始县军,之所以固始县军能迅展成为浍州军,并连续取得辉煌胜利,某以为这有几个因素,一是蚁贼围城时大人指挥得当,应对有方,给了这支军队一直充分的锻炼打磨机会,俗话说战争就是军队成长的最好熔炉,某相信蚁贼围城那一战应当对浍州军的成长起到了关键作用;二是大批大梁老卒和军官的加入,对浍州军的成长起到了锦上添花的作用,再加上有蔡州军来犯那一战,又让浍州军得到了一次磨砺。”

王邈说到这里时,顿了一顿,“但是……”

江烽也早就在等待转折了,每每前面说得非常令人愉快,后面都会藏着一个转折词,他太清楚了,因为他自己就经常这样。

“但是,浍州军膨胀的度太快了,一军变两军,从浍州军到淮右军,两军变四军五军,而且骑军力量孱弱,实事求是的说,或许淮右军有那么一两军在防御作战上已经具备了一定水准,但是在野战上却没有什么值得一提的战绩,更不用说攻城战了,寿州一战据说是里应外合,没有经真正的攻城战,如果大人觉得濠州和庐州也能做到如此,那某收回这个结论。”

王邈的话也让江烽一阵尴尬,这家伙话语犀利起来似乎和张挺有一比啊,让人有点儿下不了台,明知道寿州这种事情不可复制,还这么揶揄自己。(未完待续……)

第八节 做梦!

“淮右军如果觉得轻而易举拿下了寿州,就可以如寿州一般拿下庐州和濠州,恐怕会遭遇麻烦,尤其是庐州,本是杨行密起家之地,驻有重兵,哪怕内乱,估计驻扎庐州的军队也难以抽调上阵,除非是真的打到了不死不灭的地步。”王邈沉吟了一下,脸上浮起一抹回忆的神色,似乎若有所思,“当然,也不排除吴地内乱有可能达到这种境地,毕竟内乱的残酷性有时候更甚于外战。”

“九郎的意思是如果吴地内乱真的达到了这种地步,比如庐州濠州的军队被抽调走,我们淮右军方可有所动作?”江烽紧追着问道。

“不,这就是我要说的第二点,即便是这样,淮右军仍然不具备出兵吴地的条件,因为某觉得拿下寿州对于淮右军来说已经是一个极限了,淮右军的消化能力,尤其是对地方上的整肃融合能力远远没有跟上,或者说是因为时间太短的缘故,检地之策的确能够牢牢的把军队掌握在手中,但是打仗扩张不仅仅是只靠军队,钱粮军资才是关键,同样一个地方的掌控也需要消耗甚大,某觉得恐怕大人在这方面大概已经捉襟见肘了吧?”

江烽觉得这个家伙打击自己的信心是真的不遗余力,丝毫不给自己面子,但他不得不承认对方说到了自己的痛处,淮右军在很多方面都没有做好充分的准备。

见江烽没有回答自己这个问题,王邈也不在意,继续往下:“可能大人也意识到了某提到的其他外敌,某这里就要说一说,虽说大人以接受朝廷官员将光州交出去变成一块屏障,但是某要说,对于南阳或者蔡州,尤其是蔡州来说,这根本不保险。只要他们有心,他们有一百种方法来解决这个局面,比如蔡州直接绕过光州从淮水南渡,当淮右军的大军被牵制在濠州、庐州时,我们那什么去抵挡蔡州?那可能就会演变成骑虎难下,那边撤不得,这边拱手相让,鸡飞蛋打!”

“九郎觉得蔡州近期有南下可能的迹象?”江烽高度重视这个问题,如果蔡州真的又起了拿下浍州的心思,这就真的太窝火了。

“蔡州在去年与大梁一战中损耗很大,但是袁氏在蔡州的统治基础很稳固,远胜于大人在光浍寿三州的统治力,所以蔡州战力的恢复也还是比较快的,虽然某在蔡州只是客卿身份,未曾参与过其中机密,但是也能从日常所见所闻知晓一些,蔡州对外扩张的战略不会改变,大梁现在他们无力挑起战争,那么就只能是向东向南,颍州的可能性最大,也不排除浍州,要根据情况而定,而且我相信恐怕朝廷也会对袁氏拿下浍州持默许态度甚至乐见其成,毕竟蔡州拿下浍州,大人的根基已失,寿州都未必能守得住,而光州自然而然也就完全归属于朝廷了,何乐而不为呢?”

王邈的话句句诛心,但却都是可能生的事情,说得江烽也有些心惊肉跳。

如果淮右军真的陷入庐州濠州那边的战局中,蔡州兵犯浍州,自己还真的没有办法抗击,浍州一失,光州被遮断,铁定回归朝廷,关中怕是乐得合不拢嘴吧?

对朝廷来说,顺带收回一个州郡,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啊。

江烽脸色慢慢阴沉了下来,王邈的设想也许还和他掌握的情况有一些细微的出入,但是江烽清楚,这种可能性不但存在,甚至还是一个大几率的存在。

庐州濠州那边的情报收集力度很大,但是有一个关键致命的要素,那就是濠州庐州那边的士绅大族和自己这一方毫无瓜葛,能利用借力的因素就没有了。

可以说如果不是抓住了郑氏在和梅田两家争斗失利倒向自己一方这一决定性因素,寿州要想拿下还不知道要花费多少心思,但这种事情显然无法在庐州和濠州重演。

淮右军的战斗力也不像淮右军内部那么乐观。

王邈的话一针见血,淮右军的野战战力究竟如何?

攻城战的残酷性淮右军尚未真正体验过,能不能表现得和防御战那样顽强?

江烽觉得不容乐观。

更重要的是淮右三州之地,哪怕除开光州,浍寿二州的控制力还不强,说得直白一些,自己在寿州统治并不稳固,梅田郑三姓的抵触情绪尚未真正肃清,这都需要一个过程。

冒然起战事,战事顺利当然没什么好说的,一旦陷入不利局面,寿州三姓还会这么安分守己么?

贪多嚼不烂,这句话大概也适合现在的淮右军吧,江烽不无自嘲的想道,但摆在面前的时机却又是如此难得,让江烽也是郁闷无比。

“九郎所言甚是有理啊,某也知道淮右军现在还存在诸多不足和问题,事实上某也知道给淮右军两三年的时间来慢慢沉淀积累,淮右军可以变得更有力,但九郎觉得某该放弃吴地内乱这一机遇么?某不相信九郎看不到这一机遇多淮右来说有多么重要,一旦错过也许就不复再有,而若是被别家所得,也许将来还会成为淮右的大患啊。”

江烽在王邈面前也不遮掩,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

“而且,当下的淮右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我们在壮大,但是如果我们的敌人展壮大度更快,那么也意味着我们在后腿,因为敌人一旦认为时机成熟,可以解决掉我们,他们不会因为我们还没有积累够准备好就放过我们啊。”

江烽话语里的危机感让王邈的也沉默了。

毫无疑问淮右军现在面临着两大敌人,蔡州和南阳,尤其是蔡州。

假如淮右停下脚步慢慢来积累消化,而蔡州如火如荼的攻略吞噬淮北,以蔡州自身的消化能力显然是远强于淮右的。

像颍亳之地若是落入蔡州手中,只怕很快就能让蔡州实力膨胀起来。

那时候蔡州会把刀锋指向哪里?只怕蔡州会觉得淮右更是大患,而当他们有这个实力解决淮右时,他们肯定会毫不犹豫的扑上来,甚至可能联合南阳毫不犹豫的扑上来。

现在的淮右就面临着这样一个尴尬之局。

图谋吴地,比如庐州濠州,可能会变成卡在喉咙上,吞也吞不下,吐也吐不出,甚至被蔡州南阳在背后插一刀而败亡;可若是淮右停下脚步慢慢消化,一旦被蔡州这些喘过气来,经略了颍亳,只怕势力膨胀之后立即就要兵锋南指,直扑淮右了,那时候淮右能有实力抵挡得住蔡州兵锋么?

也许换一个人会说那都是一两年之后的事情了,谁又说得清楚一两年后会生什么?兴许蔡州还有其他打算呢?

但这话王邈说不出口,他在蔡州呆了那么久,哪怕是不受信任,难以知晓太多,他也能感受到一些有意无意流露出来的东西。

王邈对蔡州隐藏的底蕴还是很了解的,而且蔡州已经在厉兵秣马准备攻略了,一两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若是敷衍而过,兴许日后就真的是刀枪加身了。

见王邈沉默不语,江烽倒是很泰然,笑着道:“九郎,是不是觉得淮右现在面临的局面很棘手?甚至有点儿无解的感觉?”

不等王邈回答,江烽便径直道:“呵呵,某告诉你,事实上某从最早一接手固始军开始,就一直处于这种随时都会被吞噬覆灭的状态之下,但是某就是带着一帮兄弟这么闯过来了。”

“袁氏的插手导致固始军的分裂,然后就是蚁贼围城,紧接着还没喘过气来,蔡州再犯,某也是连连遭袭,几度险些丧命。”

“当南阳伐蔡时,某也是一样面临这种两难之局,不拉南阳的后腿,一旦南阳联手大梁把蔡州灭了,某的结局只能向南阳俯臣称,所以某明知道蔡州日后会是淮右的最大敌人,但某还是得咬着牙去给南阳背后插一刀,让其功亏一篑,大败而回,南阳威胁解决了,可蔡州缓过气来也许就要对淮右举刀了。”

“你看看,命运就是这般无奈,不救蔡州,南阳要吞了某,救了蔡州,蔡州缓过气来也要吞了某,为什么某就这么命苦?”

“可再命苦,某还是带着一帮兄弟闯过来了,而且还闯出了三州之地,某就不信他们就没有敌人,他们就没有困难,就能一帆风顺的按照他们的意图来达到目的,世上没有这等好事!”原本苦笑着显得有些无奈的江烽语气骤然转折:“蔡州想吞并颍亳,做梦!某就势不能让其如愿以偿,大梁难道就对颍亳没有心思?哼哼,大梁刚收回了南陈州,损失不小,某就不信大梁那些被袁氏撵出了南陈州如丧家犬的大姓们现在就只满足于收回南陈州,如果能让他们觉得蔡州和淮北应当将颍亳之地交给他们作补偿呢?”

王邈双眼圆睁,下意识的握紧了胡椅的扶手,脑子迅转动起来,思考着江烽话语里流露出来的意思。

第九节 大礼

江烽这也是有要再度挑起大梁和蔡州之间的战争?不,显然不是,江烽这是要先下手为强,用颍亳二州来诱惑大梁对颍亳二州动手,这样就挤压了蔡州的展空间,让蔡州不至于展太快。

王邈心中暗赞,这位防御守捉使大人还真不是等闲之辈,看来也是早就有对策了。

他也承认江烽刚才所言属实,无论怎样,淮右都将面临一个棘手的局面,无论选择哪条路走,都一样充满了巨大风险。

也正如江烽自己所说,这一年多时间来从固始到浍州再到淮右,他带领的这支军队这个势力,就一直是跌跌撞撞的这么在风雨雷电中闯出来的,而且还真就闯出了这样一个局面来。

沉吟了一下,王邈才缓缓道:“大人,大梁现在的情况也很复杂,恐怕要让他们随意对颍亳二州动手,也非易事。”

王邈的言外之意也很明确,现在的大梁已非几十年前的霸气十足的大梁了,若是被人打上门来,大梁倒是还能拿出几分气势来应战,但是主动出击的锐气已经无复有往日的劲头了。

而且大梁内部派系复杂,哪怕是有利益诱惑,牵扯到各派的利益,要做出出兵决定效率也很低,骤然让其对淮北开战,只怕也说易行难。

“嗯,九郎所担心的某也知晓,不过某在大梁呆过几天,也和大梁打过交道,让他们大举出兵攻略颍亳二州肯定不太容易,但是若是蔡州打起了颍州主意,大梁若是都还对亳州毫无表示,某觉得,恐怕大梁就真的该担心自己下一步还能不能守住自己地盘了。”

王邈眼睛一眯,“大人的意思是要让颍亳二州各为蔡、梁所取,进而相互牵制?”

颍亳二州唇齿相依,袁氏若真的对颍州动手,势必刺激大梁,若是淮北对蔡州吞并颍州都难以做出反应,大梁若是不吞下搁在嘴边的亳州就说不过去了,恐怕连梁王朱允都要被人戳背脊骨了。

“九郎,某还是那个观点,淮右从来难以在一帆风顺的环境下生存,总会面临这样那样的风险麻烦,所以某也不指望淮右能安安稳稳过日子,那么咱们就只能富贵险中求了,当然,你先前提到的那些问题某也明白,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如何最大限度的化解不利因素,最大限度最快度充实我们自己的力量,以便于在未来的战事中能占据主动,能更游刃有余的有更多选择项,而这一切某需要九郎来帮某一把,九郎意下如何?”

“大人抬爱,某躬逢其盛,敢不从命?”王邈再无半点犹豫,起身一礼,断然应道。

“好,某就请九郎就任防御守捉使府押衙一职,九郎与白陵好生策划一番,看看淮右军当下最急迫需要解决的问题,以备日后临敌。”江烽忍不住站起身来,拍了拍王邈的肩膀,“愿与君共享富贵!”

王邈也是有些激动的一拱手,“当竭尽所能,不负大人所托。”

江烽满意的点点头,“九郎,摆在我们面前的事情虽多,但咱们也要一件一件来做,轻重缓急,你作为押衙,也要有个掂量。”

“大人,某现在就有一事,但迟疑不决,请大人斟酌。”王邈也不客气,马上就进入了角色。

“哦,说来听听。”江烽见王邈一脸郑重其事,也不敢怠慢。

“某前些日子去了河朔一行,目下河朔三镇局面非常混乱,尤其是卢龙,由于契丹人向南渗透,使得卢龙军的势力范围受到很大侵蚀,目下卢龙军北部诸州基本上都已经受契丹人节制,大批汉人向南逃亡,卢龙军内部也矛盾丛生,因为对契丹人态度不一致,部分卢龙军对现今卢龙节度使极为极为不满,但又受到压制。”

江烽一时间还没有听明白,但他知道王邈这么说,肯定有其道理。

“另外,某也专门回了一趟成德,张氏在成德目前也是举步维艰,受契丹势力南侵影响,大批汉人南下,对成德军诸州的影响也很大,某还有些儿时伙伴尚在成德军中,处境不佳,所以某也斗胆联络一些儿时旧友,他们有意脱离张氏,……,加上他们也能联络上部分卢龙骑军,所以某觉得这也是一个机会,可引这部骑军来投,对我们淮右军能够起到一个很好的补充作用,……,不过,……”

江烽大喜过望,没想到这王邈刚一上任就给自己送上这样一个大礼,本身自己就是对骑军力量的不足耿耿于怀,可以说之所以觉得与南阳或者蔡州野战没有把握,关键就在于没有一支像样的骑军。

要建立起一支合格的骑军还不仅仅是战马的问题,要把一个合格的步兵变成一个合格的骑兵实在太难了。

盖因会骑马与擅长骑马以及到能够骑马搏杀,这完全是几个层面,其中每一个台阶那都是需要几年的训练,远非步军成型那么简单。

而王邈提到的这帮卢龙军和成德军,中间就有相当数量的骑军,按照王邈所言,欲愿意南下投奔淮右的卢龙军和成德军数量有五六千人,其中骑军就占到一半以上,这对于淮右来说简直是天上掉馅饼了。

不过王邈也很客观,直言不讳的说道这帮卢龙军和成德军也非善类,他们在河朔那边养成了骄横跋扈的脾性,如果真的来到淮右,是祸是福还很难说。

尤其是河朔三镇素有叛乱的习惯,若是接受了这帮“叛军”,在淮右他们觉得不合意,说不定哪天就会反叛,这种可能性并非没有,所以接受不接受,需要考虑清楚利弊。

江烽当然也清楚河朔三镇那帮军队的德行,这么多年来河朔三镇军队的恶名在外,所以他们纵然想投大梁,大梁也不会接受,至于像临近的泰宁军、平卢军都根本不会接受这帮兵痞,所以在考虑这个问题时,王邈也很谨慎,专门提醒江烽务必要考虑清楚。

“九郎,你的担心我明白,不过区区几千人淮右地盘上,纵然他们可能还有些桀骜骄横,但是我想他们南下时恐怕也应该考虑到很多问题,如果某连这点胸襟魄力都没有,那真的趁早去过老婆孩子热炕头的日子算了。”江烽顿了一顿,“更何况,我一直觉得一支军队总还是应当有点儿血性脾气,或许河朔军在这血性脾气方面没有用对方向,但是如果没有一点血性脾气的话,我估摸着河朔军也就没有几个人看得上了。”

王邈没想到江烽还会从这样一个角度来考虑问题,琢磨了好一阵才道:“大人明鉴,既然大人如此看,那某就准备去推动此事了。”

“尽管去,九郎可以代表某告知他们,来淮右,吃喝用度淮右不会亏待他们,但却必须要遵从淮右军的军纪规定,若是吃不消淮右军的军纪规定,趁早别来,免得日后人头落地却没有后悔药可吃。”

王邈就任防御守捉使押衙一职宣布后只在浍州呆了三天。

三天里,王邈将自己对淮右军目前现状做了一个评述,同时也专门就淮右军存在的那些薄弱环节洋洋洒洒数千言写了下来,交给了江烽和崔尚。

江烽和崔尚都对王邈的这篇评述认认真真的琢磨了一番。

不得不承认,将门出身同时又游历了多地的王邈兼具了武将和幕僚的水准,看待问题的角度和考虑问题的方式就和纯粹的谋士和纯粹的武将不一样。

很多问题他比武将看得远看得宽,比谋士看得细看得准,尤其是一些细节性的问题,比如后勤保障上的运输仓储,崔尚看得到,但是雕琢不了那么细,而杨堪他们知晓,却未必考虑得到那么周全,但王邈却能看到想到。

又比如军队如何与术法一道的配合结合问题,王邈同样要提出了一些自己的观点看法,尤其是在野战中如何挥术法一道的威力,也提出了不少精辟的建议,连杨堪和邓龟年都觉得极有见地,值得一试。

三日后,王邈启程前往河朔,但前往河朔的却并非只有王邈一人,与他同行的还有甘泉和另外一名出身河朔的术法师。

既然王邈都能想办法从卢龙和成德军招揽到骑军,那么为什么不可以把范围放得更宽一些,对术法一道的人才,淮右更是不吝用更好的条件来吸引招揽。

前期事实上已经有不少来自河朔的术法师加入了浍州的道藏所,但是江烽觉得还不够,还远远不够。

浍州道藏所完全可以在扩大更多,河朔既然受到契丹的渗透,那么肯定会有很多术法人才不甘于为契丹人所困,选择更好的环境就是必然的,淮右正好可以承接这一机会。

江烽甚至还把心思放得更宽,设若河朔那边真的局面糜烂,哪怕是寻常百姓,淮右一样可以接纳,浍寿二州现在有的是荒地可供开垦,所以他也把这个意思交代给了王邈。

:访问网站

第十节 棘手

王邈也没想到自己这一次河朔之行竟然被赋予了这么多的重要意义,但他也知道江烽已经部分接受了自己的意见,开始在有意识的做一些准备了。

当然,王邈也同样意识到自己也接受了江烽的一些观点。

淮右的确需要稳一稳,消化一下,积累一下,沉淀一下,让获得这三州膏腴之地和百万人口如何来转化为淮右军的军事实力。

但是周边形势一日三变,尤其是淮北和吴地的乱局又牵扯到淮右,到底参与不参与,参与程度深与浅,什么时候才更合适参与,都存在无数变数。

最初王邈已经认定以淮右现在的情况,绝不适合参与到吴地之乱中去,哪怕庐濠二州再是可口,那你也得要吞得下,眼下淮右显然没有这份胃口。

但江烽的话还是给了他王邈很大的触动,不是你在展壮大就可以立于不败之地了,如果你的敌人对手比你展更快,那么你一样会处于危险境地,而对于淮右来说,蔡州和南阳都是这样的敌人和对手。

蔡州目前的展潜力显然是强于淮右的,而南阳一旦缓过气来,对淮右的态度会不会生变化,甚至这两家会不会联起手来,都很难说,所以这种情形下江烽对外扩张的急迫心情,王邈也能够理解。

作为防御守捉使押衙,王邈有资格参与了解整个淮右军的总体构想,以及支撑淮右军的各方面,对于当下淮右所面临的困难和蕴藏的机遇王邈也能大致知晓。

在王邈看来,之前自己还是小觑了淮右的潜力,尤其是陈蔚和崔尚谈到了寿州窑展规划和浍寿二州的粮仓规划之后,王邈对江烽的看法又复杂了几分。

一个不懂内政事务的统帅不会是一个高明的统帅,而一个不重视内政事务的统帅那就绝对不是一个合格的统帅。

也就是说,一个统帅哪怕你不懂内政事务,但你必须要重视内政事务,起码要安排自己的得力人手来抓好内政事务。

王邈一直觉得江烽如此年轻能爬上这个位置,除了武道上有人的天赋外,对军事上也很有一套,加上机遇把握得好,所以才能有此造化。

但是当陈蔚、杜拓和王煌等人都明确告知从寿州窑的构想到打造浍寿二州粮仓的规划都是江烽主动提出来的时,他才意识到自己还是小瞧了这位貌似怎么都不该有如此水平的防御守捉使大人。

或许这就是天降大任,或许就是天生贵种,除了这个解释,王邈想不出一个寒门庶族出身的小角色,怎么能有这般眼界野望,哪怕江烽对这些具体政务并不精通,但是他通晓,他明白其中分量,那就足够了。

在接下光浍寿防御守捉使府押衙一职时,王邈还有些觉得自己有些冒险,但是在三日后启程前往河朔时,王邈心中已经笃定了许多,而且更是下定了决心要用一个漂亮的结果了来证明自己能够出任押衙一职绝非侥幸。

*******************************************

对于江烽来说,王邈的投效带来的收获是巨大的,大得乎他的预料。

在南阳的时候,他就知道王邈非一般的武将可比,虽然在武道水准上王邈比起杨堪甚至还略逊,但王邈冷静睿智心性坚定的特点让其颇有大将之风,在江烽看来,如果王邈能投入自己麾下,也许会成为另外一个杨堪。

但在这一次王邈和自己的对话中,江烽觉得自己还是小觑了对方。

王邈表现出来的思路眼界同样让江烽颇为惊叹,与杨堪相比,杨堪更纯粹一些,对军事方面的能力也许更强,但是王邈却有其自身优势,那就是看问题他更综合全面,更能通过单纯军事问题延伸到其他方面。

尤其是王邈能够通过分析淮右军当下面临形势与淮右军未来军事行动之间存在的矛盾来将了江烽一军,就不得不让江烽对其刮目相看。

相比之下,王邈能从河朔拉来一支骑军反而再其次了。

毕竟这样一支不是淮右军自身培养出来的骑军,固然拿来就能用,单纯的战力甚至强于同等数量的淮右骑军,但这支骑军却有很大弊病,甚至可能会变成一个变数,能不能将这支军队彻底融为己用,都还两说。

不过对于现在的淮右军来说,一支也许日后是麻烦的骑军,现在仍然意义重大,尤其是对震慑和对抗南阳和蔡州威胁,非常重要,所以江烽哪怕明知道这支军队到来可能会给淮右军带来一些隐患,那也得先接着。

王邈给江烽的建议也让江烽意识到淮右军面临的问题不少,而且极为棘手。

归根结底还是一句话,底蕴太差,根基太浅,地盘扩大了,势力膨胀了,却难以消化和融合,说到底,就是缺能撑起这个场面的人手。

若只是一个浍州,倒也够用了,有陈蔚总览政务,有崔尚策划军务,再有杜拓王煌等人帮办,军队有杨堪、张挺、秦再道、张越、丁满、许子清等人,掌控一州,足矣,但骤然扩张至三州,顿时就显得有些捉襟见肘,甚至力不从心了。

哪怕光州退让,但却无法彻底撒手,否则日后你再想要接回手来,那又是一场伤筋动骨的震荡,所以明知道浍州长史若是让张璜来接手更合适,但江烽也不敢把张璜抽走,还得要靠这个老人来帮忙把光州牵住。

而寿州那边的情况就更复杂了,哪怕费尽心思让三姓勉强臣服,但是在自己给梅田两姓的承诺未曾兑现时,这两家始终不会尽全力来辅佐支持自己。

这一点,江烽知,梅田两姓也一样知,而如果过于放任郑氏在寿州扩张势力,有不符合江烽未来对寿州的规划,所以现在也是两难。

江烽也知道要解决这个问题非一朝一夕之功,既需要时间,也需要多策并举,但摆在自己面前的却又是时间不等人,这番矛盾,也的确愁煞人。

**********************************************

“二郎茶饭不思?”许宁手中针线一抖,针尖扎了一下手指,一粒血珠渗出来。

许静赶紧拿过一方白绢递给姐姐,“嗯,好像是那王九郎和二郎谈过话之后,二郎的心情就不是很好,是不是长吁短叹,前日来道藏所,他不要人陪,和我说话也是心不在焉,我就看他好像有心事。”

细细擦拭了血迹,许宁秀眉微蹙,目光望向窗外,“怕是寿州那边还有些让他挂心吧?也不知道这回拿下寿州究竟是祸是福。”

“阿姐何出此言?”许静讶然,不解的问道:“寿州几乎是兵不血刃拿下,这等好事如何还说祸福难料?”

“嗯,有些情况你不知道。”许宁一时间也不好解释,但她知道当下江烽的烦恼,“寿州虽然拿下了,但却拖住了我们淮右军不少兵力,可偌大寿州看起来风光,但急切间却难以为我们淮右所用,这岂不是成了累赘?”

“咦,二郎不是说有诸多构想,都是要通过寿州那边来实现么?”许静自然也知道诸如寿州窑和寿州水军等规划,江烽对这些极为重视,为何反而成了累赘?

“可这些构想能在短时间内转化为二郎可用之物么?”许宁反问。

许静反应过来,“阿姐是说下半年形势会有变?”

许宁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反而沉声问道:“二郎和你说纳你入门的事情了么?”

许静脸顿时涨得通红,吭哧吭哧半晌,摇了摇头:“二郎提了一下,我没搭腔。”

许宁又好气又好笑,“小静,莫非你还想另嫁他人?若没有这个心思,你也老大不小,你的同龄人早就生儿育女了,早就该嫁人了。我和二郎说了,早日纳你和鞠蕖过门,二郎也需要早日有子嗣了。”

许宁直截了当的话语让许静有些难以接受,虽说这是水到渠成的事情,但是涉及到自家婚姻之事,还是让许静感到一阵惶恐,尤其是阿姐提到了子嗣一事,更是让她心慌意乱。

“小静,这一次阿姐禁足一年,其实就是一个例证,若是阿姐早嫁与二郎,并有子嗣,那么阿姐的那番言语便不算逾越,对你来说也一样,若是你有了二郎子嗣,那你去说这番言语便不算逾越,现在阿姐暂时无法嫁与二郎,只有你和鞠蕖先过门,而且你也应该清楚,二郎急需子嗣安稳人心,军中诸将,还有州内大姓,也都或明或暗提过此事,你不会不知晓吧?”

许宁的话让许静脸更是滚烫。

罗真早就和她说过,让她赶紧过门,说连邓龟年都在说若是二郎无子嗣,这淮右便始终缺一根定心针,大家的心思始终就会躁动不稳。

而对于淮右来说,早一日有子嗣,便早一日安稳人心,子嗣早一日成年,那领地内的人心便越安稳。

第十一节 潜移默化

见许静一脸忸怩羞涩的模样,许宁也有些无奈,若非自己要这平妻身份,不得不要等到江烽娶正妻之后方能入门,许宁还真希望自己肚子争气能早日生下一个子嗣。

妻妾之间的差距让她无法放弃这个平妻身份,但长幼的区别一样也有不同,若是许静能早入江家门,替江烽生下一男半女,对巩固许静的地位无疑是大有裨益的。

不过看许静这副模样怕是根本就没有考虑过这里边的差别,这也让许宁颇为无奈。

“小静,这没什么不好意思,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二郎喜欢你,你也喜欢他,这是顺理成章的事情,而且估计蕖娘也是在等着这件事情,阿姐现在不能出门,二郎这段时间也忙,你若是不好开口,那便去告知二郎,就说我有事要寻他一说,请他来我这里一趟。”

许宁的话让许静心境稍稍平缓了一些。

阿姐的话也没错,自己和鞠蕖的年龄早就过了婚嫁之龄,而且在二叔临去时也有嘱托,若是要等到二郎真的安闲下来,只怕这几年里都别想。

算来算去大概也就这一段时间恐怕二郎能留在浍州,如果错过这个时候,没准儿一两年里二郎都未必能一直留在浍州了。

红如苹果的脸庞上浮起一抹向往之情,许静最终还是点了点头:“阿姐,我会找时间和二郎说。”

“小静,别太拖,待会儿你就去和二郎说,请他来我这里,我也顺带把蕖娘的事情一并说了,也省得拖沓。”许宁俨然一副平妻的架势,语气却是异常平静。

虽然尚未过门,但是许宁还是觉得自己应当有这份自觉性,否则江烽身畔还真没有能帮他操持这方面事务的人。

像陈蔚和崔尚好像虽然都觉得江烽该考虑婚姻大事了,但是淮右处于目前的态势下,敌友之间的判断还真不好妄下决断,这联姻一事也就不好选择了。

许宁也想借这个机会和江烽再说一说事儿。

她有自己的考量。

主动提出禁足一年,应该是赢得了主动。

听说在淮右军内部都引起了不小震动,连崔尚和杨堪等人也都向二郎表示过虽然自己的行径有些不合规矩,但是事急从权也是可以接受的,认为自己禁足一年过于苛刻,请求二郎解除这个禁令。

不过许宁婉言谢绝了这个赦免。

事实上她觉得用这种方式来加深自己在江烽心目中的印象远胜于自己不禁足带来的好处,江烽不是那种容易打动的人,但自己公私分明的态度许宁相信可以为自己在对方心目中加分。

许宁没有奢望能从江烽那里获得类似于话本小说中的爱情,对于她来说,那种东西过于虚幻而不切实际。

哪怕是许静和鞠蕖二女与江烽之间的感情,许静也不认为就是话本小说里所描述那样美好甜蜜的爱情,在她看来不过是某种好感或者相处日久萌生的一种亲近之情罢了。

对于许宁来说,她需要自己在江烽心目中有足够的分量,占据一角位置就满足了。

她觉得作为一个能让江烽看重的女人,自己更应当在感情之外的方面为江烽所看重,这才是她所要追求的。

江烽的烦恼许宁也大致知晓,有些问题她也无法为对方提供更好的解决之法,但是有些方面,许宁确有一些想法,只是她不知道江烽能否接受。

如果能成功的在江烽那里形成一个到自己院中来晤谈排解烦忧,甚至获得灵感启迪这种印象,那对于自己日后的地位强化无疑会有莫大的帮助。

所以她打算在这方面尝试一下,哪怕不能取得意想的效果,也没有什么损失。

**************************************************

坐在书房中,江烽凝神沉思。

问题很多,但是似乎一切又在按照自己的思路想法走,可是效果却总是不尽人意。

这里边有时间太短的缘故,也有新的东西难以被世人接受推进的原因,还有大家都从未接触过还需要摸索前行的因素,更有诸多外在客观条件不成熟的限制,总而言之,江烽觉得从浍州陡然变成了光浍寿三州,自己就有些力不从心的感觉。

浍州一州,自己运筹帷幄,胸有成竹,检地,易地,安抚,练兵,招募人才,似乎一切都游刃有余,的确几军建起来,浍州一州防务就不在话下了,但多了一个寿州,还有光州的问题也冒出来,顿时就感到左支右拙了。

并非将士不尽心,而是的确一口变成了大胖子消化不良了。

所以说,饭要一口一口吃,俗语有理啊。

王邈他们走了,可以预想,一点河朔军真的能够南下归入淮右军中,还会带来许多问题,但淮右要想具备抗衡蔡州和南阳野战的能力,强化骑军是必走之路,而单靠秦再道这样一步一步练兵,跟不上淮右的节奏。

倒不是对秦再道的能力质疑,而是淮右军未来的步伐太快,而江淮一带本身就没有骑兵传统,秦再道在光州牙军中已经算是有数的骑将了,但是单单一将之力也难以让整个骑军改观。

两千匹夏州战马已经随着光州刺史和长史到位而送到,这让秦再道也是大松了一口气。

骑兵迅补足到了四个营,但人马补足,要让人马合一变成合格的骑兵,这却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这需要耗费巨大的心血和训练。

江烽两度前往骑军营寨察看,骑军都不在营中,全数拉出去训练去了。

骑军的训练主要在殷城,那里荒坡野地甚多,地形地势也较为复杂,尤其适合训练。

按照秦再道的观点,淮右骑兵不仅仅要适应平原地区的野战,更要学会在丘陵地区的突袭浪战,盖因淮水以南地区丘区和平原混杂地带占大部分,不像中原和河朔那么一马平川,需要因地制宜。

除开骑军外,五军步军的训练也在有条不紊的铺开。

江烽给出的训练方式很快就在步军和牙军训练中全面铺开了,对寿州一战中,步军诸军强的野地行军能力让从杨堪、丁满到许子清、张越他们都意识到了这种训练方式带来的变革性改变。

在之前,哪怕是大梁步军中实力最强的龙骧军,日行百里这种情形不是没有,但是绝对无法持续两三日,这一点杨堪、丁满他们都心如明镜。

也就是说,哪怕是以最强悍的大梁龙骧军步军为例,这种急行军日行百里可以做到,但是在第二日第三日是绝对无法持续这种水准,但是这却在浍州军做到了。

而当时的浍州军第一军、第二军乃至第三军采取这种训练方式最长也不过一年时间,像第三军甚至只有区区几个月时间。

当然,并不是说野地行军能力强就说明这支军队的战斗力就强了,这仅仅是一方面而已,但这一方面对于像步军这种移动能力较弱的军种来说却是极为关键的。

尤其是在江淮这一带骑军不占主流的地区,步军的行军水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就是战斗力水准的一个代表性标准,并不亚于野战和攻城战力标准。

江烽给这支军队带来的改变还不仅止于此。

像队列训练、体能训练,像小队形抬木训练,武装泅渡,夜战实战训练,这都一度让杨堪他们难以接受,觉得这完全颠覆了之前他们在广胜军中的训练方式。

不过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这一法则还是用到了这上边,杨堪他们采取分步骤和对比式训练来观察效果很快就折服了所有人,没有比较就没有效果,谁也无法否认看到的事实,所以虽然大训练量带来了很多其他因素的开支,但是对军队的战斗力提升却是显而易见的,这甚至也引起了军队本身的一些变革。

正如杨堪和丁满等人在与江烽探讨时所提到了的一样,像大梁军中最重视的从军指挥使、军都虞候、营指挥使、指挥副使,顶多到都头一级,这几个层面的武将军官的战斗力基本上就能决定一军的战斗力能达到什么样的水准。

但江烽推行的新式训练方式却对这一标准造成了冲击,随着队列训练和以队、什为训练基本单位的方式推行,加上小股组队合练方式,使得以都头、副都头、队正、队副这种更为低层的基层军官作用就开始凸现出来了。

盖因队列训练对军队的军纪要求更高,长期训练下来,能够形成远胜于当下其他藩阀军队的军纪和协同能力。

而像负重抬木这种小队协同训练同样能强化这种小队配合,加上张挺来之后更是将白马寺方面的诸多组队配合攻击作为标准训练来强化训练,所以这使得都头以下的基层军官作用更为明显。

这也意味着在同等情形下,淮右军平均战力已经高于其他藩阀军队,但是摆在淮右军面前的却是在中高级武将军官,比如都头以上的诸如指挥使、副指挥使乃至军都虞侯和军都指挥使这一层面仍然略逊于对手。

第十二节 变化,积累

这既是淮右军的优势,也是淮右军的劣势。

优势是通过这种变革性的训练方式来实现了淮右军这种本身在中原江淮这片土地上还排不上号的军队质的飞跃,使得淮右军的整体素质得到极大提升。

尤其是像第一军这支又历经了蚁贼围城战和蔡州军来犯防御战两战洗礼的军队,已经具备了和这片土地上任何一支强军抗衡的实力,而第二军、第三军的成长度一样惊人。

但劣势一样明显。

虽然淮右步军的平均实力提升很快,但是这种平均实力主要是体现在防御作战上。

由于在中高层武将军官上水准略逊一筹,使得淮右步军在野战中突破溃敌、攻城战中攻坚克难的点上能力就有所不足了。

特别是像后期大批军士都是从颍亳寿三州的流民中招募而来,基本上都没有武道根底,这种士卒通过训练遵章守纪整齐划一没的说,但是一旦面临强敌需要军官率先垂范锐身赴难时就比较棘手了。

举个简单例子,两军野战对阵,同样两个都或者两个营对阵,对方的营指挥使、副指挥使和都头这一级别的军官技高一筹,武道水准更强,双方冲锋对决,一方多名军官可以冲阵斩将,另一方军官素质略逊不敌,就不得不用更多的士卒组合来应对,可能就会造成这一方更大的损失,在正常情况下,胜负天平自然就会向军官水准更高的一方倾斜。

这也是目前淮右军战力提升最大的瓶颈。

之前江烽不遗余力的从大梁招募老卒和基层军官,但是一来数量本身有限,真正高水准的军官流失在大梁民间的也并不算多,二来随着淮右军军力的迅猛膨胀,从一军迅扩张到五军,其对队正(队副)、都头(副都头)、指挥使(副指挥使)这一级别的军官需求量就更大。

而从最初的固始军到现在的淮右军通共也不过一年多时间的展历程,这支军队自己培养出来的军官显然是难以满足的,哪怕有白马寺的援助,有大梁内部的挖角招募,也还有从河朔一带零散的投效,但都仍然难以满足如此大的需求。

这也是淮右军目前水准的真实反映,一个刚刚成型的藩阀,之前没有任何底蕴根基,其军队战斗力能达到目前这种状态已经殊为不易了。

不说大梁、大晋、吴国、南阳这些老牌藩阀,就像是泰宁、淮北、蔡州,哪一个没有二三十年的沉淀积累?就算是在很多人看来最为积弱的鄂黄,哪怕其在高端武将的战力上有所不足,但是其在中低层军官的战斗力积累还是相当厚实的,人家一样也是一二十年积累下来的,也不是淮右这种新冒出来的暴户所能比的。

当然并不是说你的中基层军官积累厚实你的战斗力就一定很强,你打仗就一定能胜,限制战斗力挥的因素还很多,高端武将战力、术法威能、士气、训练程度、后勤保障这些因素在战争中都有可能成为左右一场战争胜负的决定性因素。

对于现在的淮右军来说,巩固强项长处固然重要,但是关键还是需要弥补短板,在这一点上,江烽认为如果能够彻底让梅田郑三家死心塌地的追随自己,那么可以得到一些补充,但是仍然还不够。

王邈的河朔之行也许能带来一些收获,但是也不能期望值也不太能太高。

归根结底还是需要通过不断的激烈战争来为这些军官们提供一个在生死搏杀中砥砺提升自己的机会,唯有在生死存亡之际丢开一切束缚顾虑的搏杀才是最能提升自我的熔炉,这一点已经被无数事例所证明,当然其背后的蕴藏的另一半风险就是也许你就会身死当场。

相较于繁杂而琐碎的政务来说,军务方面还不是最让江烽烦心的。

毕竟大家都已经意识到了新式训练方式的效果,哪怕这仍然需要时间来积累磨合,但起码已经有了方向,至于说存在的短板,也只能通过不断的战争来填补。

但政务方面,就真的是让人焦头烂额手忙脚乱了,这方面人才的欠缺程度更远胜于军队。

浍州刺史府下辖的诸曹吏员尚未安排到位,寿州又纳入了囊中,吹气一样的膨胀带来的是更多的混乱。

防御守捉使府搭建在即,许多原本是浍州刺史府内的吏员又需要抽调到防御守捉使府中,连陈蔚、崔尚、杜拓和王煌等人的去处都要重新安排。

加上寿州方面人事调整也是势在必行之举,还有那霍丘、安丰诸县重建一样需要人事充实,可以说摆在江烽面前最大的困难还是缺人,缺能马上上手可用的熟手。

这段时间里在这方面或许带给江烽稍稍好一点心情的也就是许、鞠两家原来的一些旧吏也开始在鞠慎和许子清的招揽下,分别从申州、光州过来了。

这帮旧吏大多层级较低,多是在县乡一级,即便这样,对于江烽来说也算是雪中送炭了,总胜过那些毫无经验的新人,尤其是在基层的事务管理,若是没有经验,许多事请你不但做不好,而且只能做得更糟。

江烽深知,要想解决自己在这淮右之地的统治力问题,归根结底还是要从县乡一级着手,要牢牢抓住这一级的控制权,才能让自己的统治在这淮右之地慢慢稳固。

说直白一些,自己就是要和这些士绅大族们争夺控制权,只不过自己的夺权名正言顺,而且还要以一种既合作又争夺的方式来进行。

要让这些士绅大族们明白,自己在三州十县的统治既要依靠他们,但是也不会完全依靠他们,离了张屠户,一样不会吃带毛猪。

要解决这个问题,关键还在于用人上。

“大人,陈大人他们来了。”

“请他们到厅中一坐,我马上过去。”亲卫的声音将江烽从沉思中惊醒过来。

许多问题已经迫在眉睫,需要想办法来予以解决,之前他就把有些问题提交给了陈蔚、杜拓和王煌他们,希望他们也能集思广益,考虑一下面对当下淮右的困局,该如何来群策群力予以解决。

防御守捉使府的架子江烽已经有了一个初步构想,但是要把这个架子充实起来,却是捉襟见肘。

按照目下防御守捉使府的架构,防御守捉副使可设可不设,现在淮右局面,肯定不可能设,也无人能胜任。

行军司马虽然是文职幕僚,但实际事务却是以军事为主,非崔尚莫属。

长史一职仍然由陈蔚来担任,杜拓和王煌二人,江烽有意让二人出任判官和掌书记,算是把自己的文职幕僚架构搭起来,但是这只是大架构,实际上这里边尚缺衙推、衙官、巡官、支使、孔目官、随军、参谋等诸多吏员,短时间内江烽也没有指望能一下子补齐。

厅堂中,陈蔚三人早已经到了,面色却各不相同。

陈蔚眉峰深锁,显然颇有心事;杜拓却是眉宇间精明之气溢于言表,顾盼神飞;王煌却是不紧不慢,一副宠辱不惊的模样。

“今日大人怕是有些主意了,才会招你我几人来,陈大人,那鞠、许二女之事怕是要请你提一提,恐怕是不宜再拖了,另外大人的婚姻一事,也要尽早考虑。”杜拓看了一眼陈蔚,还是没有忍住。

这件事情在杜拓看来其实早就应该敲定解决了。

纳妾不是娶妻,哪需要那么多讲究?

寻个吉日敲定,彩礼一封送上,便能很快办结,哪里还需要这般拖沓?

可这位长史大人似乎却畏畏尾,不愿拂逆防御守捉使大人的意思,这让杜拓很是不满。

这已经不是防御守捉使大人一人的私事,甚至在某种环境下会影响大大局了,作为长史岂能因为担心触怒上官就不进言?

就像这一次寿州之战一样,许宁的建言便带来不少麻烦,无论如何来处理都有弊端,可若是防御守捉使大人早日能大婚,生下子嗣,便无此麻烦。

只是这婚姻一事杜拓也知道没那么简单,尤其是正妻选择,尤为关键。

淮右当前形势微妙,关联多方,可以说正妻选择哪一方,几乎就决定了淮右会和哪一方结盟。

听闻防御守捉使大人与皇室瑾公主关系密切,若是能娶皇室公主当然也算是一件好事,只是淮右历来与大梁关系走得很近,尤其是军中将领大多也来自大梁,倒需要好好斟酌这其中的利弊得失。

杜拓的意见陈蔚何尝不知?他一样也希望早日能将江烽婚姻敲定,但是他不认为现在就是最好的时机了。

现在局面还处于混沌状态,瞬息万变,就像这吴地一样,在外人看来这是豪门藩阀,烈火烹油,鲜花着锦,又有谁能料到也许一年半载之后便是眼见他起高楼,眼见他宴宾客,眼见他楼塌了呢?

若是能稳一稳,看一看,陈蔚更倾向于可多纳妾,生下子嗣,但未必要那么急迫的娶妻。

第十三节 务实,固基

在陈蔚看来,能娶皇室公主固然是一大好事,能赢得诸多助力,但是其弊病也是显而易见的。

就目前来说,淮右的头号敌人恐怕仍然会是蔡州,江烽若是娶了皇室公主,与大梁之间关系势必冷淡,大梁对淮右的猜忌不可避免,若是蔡州再与淮右一战,只怕大梁就要坐山观虎斗了。

淮右目前好不容易营造出一个良好的态势来,进可攻退可守,当下就是韬光养晦蓄养实力的最佳时候,委实不宜再去招蜂引蝶,引不必要的纷争。

“邓大人,纳妾一事自然不必说,大人早已过了弱冠之年,理当娶妻纳妾,但娶妻确需慎重,毕竟这关乎我们淮右日后走向,但纳妾却无此影响,所以今日定要请大人将此事定下来。”陈蔚也表明自己态度。

“陈大人,大人与瑾公主情谊颇深,这等好事若是能成,有朝廷的支持,我们淮右的周边局面定然能大有改观,无论是蔡州还是南阳,若是想要不利于我们,恐怕都要考虑一番吧?”

杜拓不太认同陈蔚的意见,在他看来,越是局势不稳,越是应当早日将江烽的婚姻之事定下来,而瑾公主无疑是最合适的人选,淮右现在就是欠缺底蕴,而娶了李瑾,淮右底气都要足许多。

“再说了,若是大人能娶瑾公主,光州那边事务便能更入掌握,大人最是忧虑目下淮右无人才,有了这层关系,便可到关中延引招揽,亦可平衡当下局面。”

杜拓的话已然有些露骨了。

虽然杜拓是从大梁过来的,但是作为京兆杜氏的旁支,自幼便虽父母迁移到洛阳,其实杜拓已然和寒门庶族无异了。

在大梁苦苦打拼十余年,虽然胸中万般抱负,但是却也只能在政事堂下吏房帮闲,郁郁不得志,也正是因为此因,才会被常昆推荐到浍州来。

淮右的军队高层武将大梁系占了大半,而中基层武将所占比例亦是很高,已经有些声音出来认为淮右军中大梁系武将势力太大,应当要考虑平衡,杜拓虽然来自大梁,但他却深知为上者在诸多方面的忌讳。

虽然江烽对杨堪、张挺、丁满等人信任如故,但第二军交由许子清,张越破格提拔为第三军指挥使,骑军交由秦再道,这一次更是直接将王邈擢拔到防御守捉使府押衙一职上,已经让他意识到了一些东西。

这也是他所主张赞同的,那就是无论是一个政权,还是一支军队,都不宜被某一方独大,尤其是在江烽本人本身就是寒门庶族出身,身后缺乏家族人脉底蕴,就更需要平衡此中关节。

淮右军中大梁系影响力过大,这是短时间内无法改变的,那么在三州政务这一块中,就是需要适当平衡了。

虽然自己来自大梁,但是杜拓知道江烽了解自己的根底,和大梁其实并无瓜葛,反倒是崔尚延引的多名官员倒是和大梁那边瓜葛更深。

比如王煌虽然是河东太原王氏支脉,但却在梁地扎根,其叔父王向便是大梁政事堂枢机房主事,另外一个叔父亦是滑州长史。

在他看来陈蔚既然出身浍州本土士族,那么肯定会支持自己这一意见,那就是军队既然已经被大梁系武将所占优,那么政务这一块就要尽可能的避免大梁系影响力过大了,以免太阿倒持,反而要生不测。

不过他也感觉到了,陈蔚对自己的态度并不热络,仍然保持着一定距离,杜拓觉得可能这也和陈蔚的出身有关。

他也知道当初江烽立足浍州时,像陈谭等本地士族对江烽态度也有些模糊,这大概也是现在陈蔚有意保持中立,避免给江烽造成不良印象。

不过杜拓相信自己的这番建议是符合江烽意图的,淮右这块地盘上大梁的烙印已经够深了,需要淡化和平衡,这一点他相信以陈蔚的眼光,不会看不到。

陈蔚当然能领会杜拓话语里的意思,实际上他也清楚江烽有此意图,同时这样也更有利于淮右的稳定,但是现在杜拓提出要以取李瑾来与朝廷绑在一起的做法却不太可取。

关中已经没落了,现在中原的王者是大梁,保持与大梁的良好关系才最重要,蔡州如果要对淮右动刀兵,绝不会因为你朝廷的反对就不动,但是蔡州却需要考虑大梁的态度。

哪怕江烽真的有意要娶李瑾,那也需要等到淮右局面稳定,具备了不依靠大梁就能单独与蔡州一拼之力,才敢说可以无视大梁的态度。

“杜大人,我以为以我们淮右与朝廷的关系,现在到关中招揽士人并没有什么大问题,大人也和我提起过,我们淮右目前最缺的并非什么独当一面的大吏,而更多的是县乡一级的吏员,由于蚁贼的肆虐蹂躏,导致诸县重建恢复的任务很重,这就需要对县乡实务精熟的吏员,这些人才是我们最需要的,而关中地窄人稠,州县一级吏员人浮于事,若是大人能不通过吏部,而是通过瑾公主私人渠道延揽一些士人吏员来我们淮右,我觉得恐怕更合适一些。”

陈蔚之言倒是中肯,杜拓听得也是心中微动,不得不承认这位从县令成长起来的角色还真是有些真材实料,对县乡实务了解颇深。

“陈大人,若但是靠这等方式恐怕也难以解决当下我们淮右的困局吧?”杜拓沉吟了一阵,“关中毕竟是关中,州县一级吏员要延揽至我们淮右来,怕是许多人都不情愿啊。”

“总要试一试,能来几个算几个,当然,单靠这一手也肯定不够。”

陈蔚也知道现在三州十县的困局,只是这种情形下江烽一直要求宁缺毋滥,宁肯现在紧一点,也不愿意放任胥吏荼毒百姓,尤其是几个新建县份更是如此。

“陈大人,若是咱们采取异地交流的方式来呢?比如寿州那边梅田郑家出身的吏员放在寿州那边不太放心,但是我们是不是可以搁在光州那边,然后光州这边的交流到浍州,浍州这边的则交流到寿州,这样也能解决一些问题啊。”王煌也插上话来:“只是这种吏员交流,层级过低不适合,起码也需要县这一级,另外数量也不宜太大,以免影响本地治理。”

“赞江说得有道理,交流能起到一些效果,但不宜太大。”江烽走了进来。

三人都起身躬身一礼:“大人。”

“坐吧,就我们几个,不必拘礼了。”江烽吸了一口气,“这几日里我一直有些茶饭不思,睡不安枕,就是在琢磨着我们淮右怎么来打磨,原来只有一个浍州还不觉得,心里也还踏实,这寿州一加进来,加上光州也无法放手,顿时就觉得有点儿吃不消了,前日里交代给你们的事情,也就是想让你们畅所欲言,只要能解决我们淮右目前所处困境的,都只管提出来,成与不成,我们再斟酌,可有方略了?”

“大人,我们这几日里也琢磨商量了一番,也有些一些想法,但是或多或少都有些缺陷不足,但出于淮右现今的情形下,纵是有些弊病,但也聊胜于无。”陈蔚拱手道。

“嗯,那你们就别藏着掖着了,赶紧抖落出来吧。”见几人都有些凝重,江烽笑了起来,“只要有路子,我们就不怕趟,总比坐以待毙强吧。”

陈蔚也不客气,把三人这几日里商量的方略一一道出。

其实也无外乎就那么几条。

一是对外延揽,目标选就是关中,另外也可以考虑在淮北甄选,盖因淮北现在局面糜烂,不少寻常吏员也是四处逃生,若是能引得一二来,也算略有补充,当然这还需要甄选考察。

二是对内举荐选拔,重点还是本周县的士族,也涵盖小有名望的寒门庶族子弟和曾经担任过吏员的士子。

三是培养,这也是江烽提出来的大框架,陈蔚三人认真琢磨出来的,主要在三州的文人士子中来选拔培养。

这些士子大多未曾担任过吏员,纵然知书识字,但是却是半点实务经验皆无,根本无法承担实务。

三人之意是在浍州设立一个培训学堂,延请各州因为年老而致仕的老吏,专门来负责教授这些士子各曹司的实务,可以根据实际情况,按照一月、三月、半年三州培训方式来进行培训。

然后在给予一段时间由这些致仕老吏带着这些“学员”选择几个事务较多的县份来进行“实习”,通过“实习”来检验这些士子学习成果,并根据他们的“实习”实绩来确定日后分配的岗位。

在陈蔚等人看来,若是能把原来光州和寿州的老吏聘请回来,甚至还可以在长安和汴梁聘请部分老吏,不必要层次太高,就是要直接接触州县各曹司实务者,请他们来教授实务,并要把日常工作中所要遇到的各种问题事端都要一一教授会,避免水土不服。

第十四节 蓄力

最后一点是江烽最看重的。

浍州和寿州的情况与其他州县略有不同,尤其是原来老寿州五县中,除了寿春城内外,其他四县和寿春城外乡村,都基本上系统性的被蚁贼所摧毁,整个原来的乡村士绅体系都不复存在了。

这对于强化自己在这一区域的统治大有裨益。

这几县原本人口都被涤荡一空,现在基本上都是通过招募流民来实现回填充实。

这些流民大多来自颍亳蔡三州各县,而且在江烽刻意要求下,诸县分配的流民也基本上是被有意打乱原有的宗籍,避免在短期内形成大的宗族势力。

但是缺乏宗族势力这一要素也会使得乡村事务自身管治能力遭到削弱,这也是江烽为什么极力要求要在县乡一级的吏员上配齐配足,以便能推动浍寿二州诸县从水利、道路建设来推进粮仓基地的建成。

对于陈蔚三人提出的解决吏员不足问题的策略江烽还是比较满意的,三条腿走路,第一二条都有弊端,只能说略有小补,第三条是最合适的,但却耗时太长,而且也会对整个体制带来触动。

不过江烽也明白自己必须这么做,而且现在浍寿二州的情况也给自己提供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契机,如果能够在浍寿二州探索出这样一个机制来,那么日后随着淮右势力的扩张,这种由淮右培养出来的吏员人才便可输送到其他地方,来为自己赢得控制力。

“我大略知晓了,这三条路咱们都得尝试着走,没办法,现在咱们手里能用的人太少。”江烽最后来一锤定音。

“第一条,咱们要不择地区,关中固然要招揽,大梁内部一样有不少不得志的吏员,河朔、淮北、鄂黄,乃至吴地,都可以考虑,当然在招揽延揽上,我们也可以在方式上多一些,比如鼓励咱们现有吏员中推荐举荐,也欢迎他们邀请,只要愿意来咱们这边的,都可以放一笔路费,哪怕最后不符合咱们这边的条件,或者对咱们这边不满意,也可以交为朋友,来日方长嘛。”

江烽考虑得更远一些。

这些来自各地的吏员若是能为己所用,当然好,但也需要防范被对手派来的细作暗子。

另外这些吏员来淮右,也能成为淮右日后了解其他地区的一个触手,他们来了这边也一样要和他们原来所在地方的亲朋故旧联系,这样也可以源源不断的为己方提供各类情报信息,可谓一举多得。

这些吏员受人推荐举荐而来,也会自然而然形成自己的派系,不过这也是无可避免的,江烽也知道在这个门阀世家垄断上层建筑的时代,自己只能想办法限制这种弊端,而无法根除。

“第二条,也需要重视,咱们淮右三州十县,百万人口,读书人说来也不少,士绅中人才固然占去大半,但是寒门庶族中奋向上者亦是不少,要鼓励州县举荐选拔,量才使用,这对于当下我们尤为重要。”

这一点也是江烽提醒三人,不拘一格降人才,管他士绅还是寒门,只要愿意效忠效力且有本事的,就用,大本事大用,小本事小用。

“至于第三条,乃是今日我们商议的重中之重,归根到底,我们还是要培养属于我们自己的人,外边延揽也好,举荐招募也好,拿来者一来未必和我们心意,二来他们的想法也未必能和我们一致,尚需磨合考较,有诸多不便,而若是我们自家培养出来者,便是和我们一条心,所以这才是根本。”

三人齐齐点头应是,他们也都意识到了江烽的意图,这显然是要自成格局了。

州县吏员说来是最基层的角色,但是恰恰是这些角色支撑起一个地方的政权,根基不牢,地动山摇,江烽选择的就是要从一开始就要把根基打牢。

“季伟,这桩事情我便交与你来全权处理,你们二人协助,全力以赴,我提几个要求,第一,抓紧时间,要在立冬前后办起来;第二,要形式多样,这培训授受,不拘一格,可以多种形式,一月制,三月制,半年制,一年制,均要办起来,不但要多请各色吏员,务必让这些未尝接触过的士子们熟知寻常实务,而且亦要让其知晓寻常胥吏们在下边耍弄的各种手段伎俩,以免日后他们下去被人糊弄尚不知;第三,要分好层级,循序渐进,我的想法是,这个时政培训学堂日后怕是要长久的办下去,除了我们现在这些新手们需要培训授受,日后从基层吏员中亦可选拔表现优异者擢拔,但也要经历这种培训方可提拔,……”

季伟是陈蔚的字,江烽寻常不这样称呼,但这样称呼就意味着决心已定。

江烽唠唠叨叨把前世中的官员培训考核提拔机制一一道来,虽然在这个时代中也有考核擢拔机制,但是这种单纯实务性的培训却是没有的,江烽专门提到了这一点,而且也明确表示这应该是从政吏员的一个交流学习机会,优秀的经验,失败的教训,以点到面的试点推广,都应该可以通过这种培训机制来实现,这让三人的耳目一新,为之侧目。

尤其是江烽提到的要求各级吏员来讲授州县乡下边那些胥吏猾吏们在日常庶务中各种烂污手段手法,并要他们通过考试来测评培训者识别鉴别的能力,更是让三人脑洞大开。

这恐怕是让一般新人向熟练吏员进化的最佳手段了,只要能把这等烂污手段搞明白,那也就意味着下边事务你都能基本过关了。

种种新颖的想法提议让陈蔚三人都是叹为观止,他们也想不明白这位主公怎么会有这般奇思妙想,你在武道上突飞猛进一日千里也就罢了,怎么连这等做官的手段也是如此熟稔,这还不要不要人活了?

不过既然江烽已经打定主意要在这上边做文章,三人也认可这种方式大概是淮右要尽快打开局面的必要手段,所以也都遵令表示会尽心把这件事情做好。

然后三人这才谈及江烽的娶妻纳妾一事。

这也是大事。

江烽也深知这个时代的官吏们对这件事情的重视程度,随着安史之乱和黄巢之乱后的繁镇割据群雄并起,各地士绅大族们以及由他们子弟们为主构成的官吏们对李唐皇室的忠诚度已然下降到了一个非常低的程度,而能够带给他们安全和实利的藩阀日渐成为他们效忠对象。

当然李唐皇室仍然拥有正朔之利,只不过当实力达到一定层面上之后,李唐朝廷便无力影响了,最明显的范例就是大梁,朱温灭唐,虽然李唐随即在关中重起,但这等犹如被狗血污染的圣器便失去了那层耀眼的光环,始终给人缺乏点儿神圣威严了。

这个时候各方藩阀便成为了士绅们效忠的对象,只不过这种忠诚度却要因人而异。

实力越强,忠诚度自然越高;历史越长,忠诚度越高;藩阀主君人格魅力越大,忠诚度越高;同样和李唐保持更为密切的关系,也能获得一些忠诚度加成。

除开这些因素外,藩阀主君是否有稳定的后嗣也是一个不可忽略的要素。

从黄巢之乱后各方藩阀割据的形势逐渐成型已然有五十年,其中长者已历三代,短者亦有两代,在天下士绅们看来这种格局类似于春秋战国,也许会延续数百年。

大梁就像那孤独而受各方敌视的秦国,而大晋更像那强横一时的赵国,南阳更像是幅员辽阔的楚国,吴越均在,还有时家、泰宁军、河朔三镇更像是燕、宋、韩、魏、代诸国。

不断有老旧藩阀倒下,比如申州鞠家和光州时家,亦有新的藩阀崛起,比如蔡州袁氏和当下的淮右江氏。

其中表现最为糟糕的就是河朔三镇,无尽的叛乱,残酷的血洗,总在不断上演,在很多人看来,这其实就是藩阀主君的后嗣问题,要么没有后嗣,要么后嗣暗弱愚笨,缺乏合格的继承人,最后重臣大将取而代之,进而导致其他人不服乱战,最终演变成一场场政变屠杀。

从这个角度来说,只要是希望淮右江氏政权能够稳固长存者,自然都希望江烽能早日有后嗣,而且以江烽的现状,起码也还能征战一二十年,待到江烽年龄渐大,现在若是有后嗣,到那时候也成长成人,多几个后嗣也更有利于优中选贤,有利于统治。

江烽也能理解这些下属们的想法,事实上学历史的他也很清楚在这个时代后嗣多而强,其实也是一种实力,若是自己日后有上三五个像袁无为、袁无畏这样的子嗣,自然会被人更看好。

从各方面反馈回来的消息反应,吴地君臣相疑即将反目的迹象越来越明显,而且淮北方面的蚁贼也开始在有意识的集中,很显然他们在吴地亦有暗线,也就是说兴许两三个月内吴地就会迎来一场剧变,那时候淮右只怕也不得安宁,所以江烽也有意早一点把这桩事情解决,以便专注于吴地内乱。

第十五节 后患,剪除

对江烽来说,繁琐的政务的确是让人所不喜的,但他也清楚作为淮右的掌舵人,他又不得不花心思来考虑琢磨。

那种动辄将政务委托给下属来处理在他看来是一种不负责任的表现,最起码在目前是如此。

淮右草创,正是确定方向确立体制的时候,要让下边的部属们明白淮右将来会是什么样,会以一种什么样的格局机制来运行,同时还要让淮右能够有别于其他地方,展示出其优势所在。

王邈的建议已经给了他一个提醒,淮右并非像很多人想象的那么令人乐观,淮右也还有太多短板缺陷需要弥补,否则在未来就会不断暴露出问题来,甚至可能在关键时候出大状况。

所以他才煞费苦心的和自己麾下的这几位重要文臣磋商,以期找出应对之策来。

现在基本路径确定,就该是落实了,这是陈蔚、杜拓和王煌他们的事情,他只需要督促和看到结果就行了。

回到内院,江烽也感到些许疲倦,并非身体,而是心累。

一方诸侯,藩阀之主,没那么容易,看别人风光无限,自己坐上这个位置,才明白这里边方方面面的苦衷难处。

背后传来一抹香气,嗯,西域传过来的香料,浓郁中带着几许魅惑,也只有在内院里才有。

“二郎,如果太累心,不如找个时间自我放松一下,比如秋游。”饱满的胸脯被男人的后脑挤压着,若是寻常,鞠蕖早已经含羞推开了,但是今日看见郎君的满脸疲惫,鞠蕖也有些心疼。

“唔,蕖娘想去哪里?”江烽笑了笑,感觉到脑后的那份坚挺饱满,心中也浮起一抹旖念。

先前陈蔚他们都异口同声说自己该纳妾了,蕖娘和小静的确年龄也都不小了,是该考虑了,而这件事情也交给了王煌来负责筹备。

他不想太过草率,虽然只是纳妾,但是作为一个跨越时空者,无论是鞠蕖还是许静,在他心目中也都是自己的女人,他觉得自己理应隆重一些才对得起她们对自己的一番情意。

“本来在寿州,就想去东台湖一游,可惜呆了一个月也没时间,若是有机会,我把小静也叫上,一块儿去东台湖,还有那八公山上一游。”

鞠蕖和许静的感情与日俱增,两个人虽然性格不一样,但是却很能说到一块儿,这份和谐让江烽都觉得惊讶。

去寿州?

回浍州这么久,但几乎每隔一天江烽就要听取寿州那边传递过来的驿报,随时掌握寿州那边情况。

总的来说寿州还是比较平静的,而且张万山也成功的在寿州打开了局面,尤其是成功的把梅田郑三家那边原来的情报体系接收了过来。

虽然未必完整,还有一个过程,但是这是一个良好的开头,意味着梅田郑三家已经意识到寿州不太可能脱离淮右的掌握了,开始接受了这个现实,并进入合作阶段了。

想到管家人也已经6续回到了寿州,筹建寿州窑这边的事宜江烽交给了郑居,现在似乎也该去看一看了,江烽点了点头。

“小静也要去?”江烽随口问道。

“她刚走,来坐了一会儿,对了,她还说,许宁想要见见你。”鞠蕖对许宁没太多好感,在她看来这个心机太多的女人实在让人不太放心。

“哦,我知道了。”江烽能感受到鞠蕖的不悦,不过桥归桥路归路,许宁和他之间的关系与他和鞠蕖之间不一样,他有他的考虑,许宁在某些方面的确能给他提供一些不一样的思路,这很重要。

“蕖娘,那你和小静商量一下,争取就这几天吧,我们去寿州。”

************************************************

脸色有些阴沉在站在窗边,静静的注视着窗外,他没想到这一趟来浍州竟然会碰壁。

原本以为江烽在寿州,没想到自己刚进寿州,江烽却又回浍州了,追到浍州,才现现在的浍州已经和原来的固始有些不一样了。

督院街是警戒程度过了袁无敌的想象,街头巷尾均有甲士守卫不说,这一圈都有高墙隔离开来,而且还有哨塔,很显然江烽这个家伙是被吓破了胆,对自己的安全达到了风声鹤唳的地步。

袁无敌亲自去踩过点,虽然没有靠近,但哨塔上两名岗哨视野极为开阔,手持的强弩也显然是术法强弩,虽然袁无敌觉得对自己的威胁性可以忽略不计,但是若是集中攒射,恐怕也还是有些影响。

更让袁无敌感到头疼的是整个淮右军高级军官都居住在督院街,密封的高墙内外毫无疑问有术法陷阱和术法器具埋伏。

从一靠近高墙,袁无敌就能感受到术法气息,就连围墙上的爬山虎估计也应该是术法植物,绝非一般的藤蔓植物。

试探了几次,袁无敌觉得都没有太大把握,直接冲进去当然没问题,但是达不到目的就毫无意义了,他不是莽夫。

浍州城里的细作力量还是太弱了一点,始终找不到江烽出行的规律,江烽这个家伙吃住都在督院街内,除非有内线,否则你难以掌握其出门规律。

更让袁无敌感到烦躁的是江烽似乎武道又有突破,虽然因为只有那一次远远的骑行而过没有来得及靠得太近,但模糊的气机感应让他意识到对方起码应该是太息期了,这让袁无敌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从袁无畏口中得知这个家伙名字时,不过是一个连天境都未踏入的角色,怎么就能在一年多时间里连续突破?就算是他在天境之前获得突破,那也就罢了,但进入天境之后这家伙似乎也是一日千里,静息、养息一掠而过,现在居然有有太息期之上的水准。

这么下去,岂不是意味着一两年后没准儿这家伙就已经是小天位高手了?

袁无敌越想越觉得这个家伙是个祸患,若是不早日除掉,日后怕就更是难制了。

原本在浍州他觉得机会不多,都有些扫兴,打算放弃这次行动机会,自己按照自己的路径去西南牂牁蛮那边探险求突破,但在觉察到江烽的变化之后,袁无敌觉得自己恐怕需要改变一下计划了。

他不能坐视这个家伙越来越强大,那只会对蔡州的威胁越来越大,袁无敌也不认为这种刺杀行径有什么不妥。

既然是敌人,那么解决对方就要不择手段,战场上打败杀死对方固然好,但剑走偏锋解决敌人一样是好事,否则也不会有博浪一击震惊天下了。

只是在这浍州城里蛰伏藏匿已经十来日了,却是半点机会也找不到,那江烽甚至可以整日不出督院街,偶尔出来也是一闪即逝,根本把握不了机会,况且在城中自己这大将军戈过于显眼,只要一拿出来总会招人眼目,所以也是相当不便,很容易被人觉察。

袁无敌觉得自己这一趟若是完成不了刺杀江烽的任务,倒是需要向三哥提醒一下了,要在浍州加强细作力量,日后这淮右定会成为蔡州大患,情报收集工作要尽早加强,避免闭目塞聪,酿成大祸。

脚步声传来,袁无敌转过头来,“怎样?”

“大人,江烽行迹诡秘,毫无规律,有时候几日不出,有时候又是骤出骤回,很难把握住,而且随行基本上都是四名以上的亲卫,基本上都配备有术法强弩和术法武器,一旦遭遇情况,这些人机会用术法强弩和术法武器来助阵,极为棘手。”来的是蔡州安排在浍州这边的细作领,算是在浍州这边对情况十分熟悉了,而且也刻意交好黄家,所以很多时候也能得悉一些消息。

“别说这些没用的,我只问你有没有确切消息,我已经在这里呆了十二日了!”袁无敌控制着自己情绪,他也知道自己有些强人所难,若是随随便便什么人都能知晓江烽行踪,那就真的让人起疑了。

感受到了袁无敌的怒气,来人也苦笑着摇摇头:“大人,我们已经尽力了。”

袁无敌一阵心火乱窜,正待作,对方又道:“不过我们从另外一个渠道得到消息,说江烽可能会在近期前往寿州,听说寿州那边要重建寿州窑,江烽本人很重视,所以专程参加。”

“当真?具体时间呢?”袁无敌大喜,这也就意味着江烽要出城,那就对袁无敌太好了,出城之后自己这柄霸王戈方能不受任何制约的恣意施展。

“大人,应该就在最近三五日里,给我这个消息的是浍州刺史府的人,他应该知晓一些情况,应当不假。”见袁无敌喜色外露,细作领也松了一口气,这位爷蛰伏在这里也给了他们极大压力,本身江烽行踪就不是他们收集重点,但这位来了之后大马金刀要求提供这方面情报,之前并没有这方面的准备,所以才这么艰难。

“很好,三五日我还是等得起。”袁无敌已经下了决心,“其他你们不必管,只需要替我摸清他什么时候出门,多少人。”

第十六节 同谋

同一日。

刘浔来浍州也有一段时间了,他是奉刘翰之命来浍州的。

南阳在浍州这边也早就有细作,还在浍州只是固始时,南阳就已经有这方面的准备了。

不出所料,固始浍州的展度还是过了所有人的想象,尤其是在争夺光州这一役里,硬生生的迫使了南阳出局。

现在江烽更是来了一个金蝉脱壳,活生生把光州交给了朝廷,这也是给南阳出了一个大难题。

现在的光州就像一块骨头一样梗在南阳东进的道路上,让进退维谷。

朝廷为此专门还和南阳打过招呼,明示了朝廷对光州的管辖权,江烽这小子耍得一手好手段,把朝廷这块挡箭牌玩得够顺溜,可关中那边还乐意上这条船。

想到这里刘浔就有些忍不住撇嘴,但是却也不得不佩服江烽这小子够奸猾,这块挡箭牌用得恰到好处,两位主公都不得不承认现在还不是动光州的好时机,他们还得要顾及朝廷的反应。

但不动光州,并不意味着对江烽的行径就充耳不闻了。

所以刘浔才化妆来了浍州。

之前刘浔未曾来过浍州,毕竟这原来只是光州下辖一个县而已,并没有太多特别之处,现在骤然升格为淮右的核心,局面也为之一变。

按照派驻在这边的人员介绍,浍州这一年多变化太大,城区范围猛然扩大了近两倍,许多原本从光州逃出来的士绅富商们本来是打算要回光州的,但现在似乎也都改变了主意,留在了浍州。

而颍亳寿蔡四州因为蚁贼之乱蜂拥而来的流民也云集于此,几番迁移之后,仍然有相当一部分人留在了浍州,这让浍州顿时就繁荣了起来。

虽说浍州与南阳相比还相差甚远,但是刘浔本来就是搞情报的,对很多方面的了解都极为细致深刻,他能够从当下浍州蓬勃昂扬的生机看出许多端倪来。

人口的汇聚,各行各业的兴盛,尤其是浍州街市上不断新开张的铺子,就能说明很多问题。

对于一个地方,人口是最重要的,蚁贼在中原造成的大乱,制造出百万流民,在很多人眼中流民是祸害,但是在有些人眼中流民却是财富,很显然浍州秉承了后者,成为了流民的最主要接收地。

从街上乱七八糟的口音刘浔就能辨别一二来,不少都是来自淮水以北的颍亳蔡三州。

这些人虽然穿着依然褴褛,但是从他们脸上的表情和眼中的神色就能看出他们对未来生活的期盼,对于南阳来说,这不是一个好现象,这说明江烽这个家伙正在稳步收拢人心,而且大有所获。

不排除淮北和蔡州也在这些流民中安插有细作,但那又有多大意义呢?民心所向,不是小手段能够改变的,这一点本身就是搞情报出身的刘浔深知。

这是一个大祸患,虽然之前刘浔对刘翰强令自己来浍州安排有些反感,但是现在他已经完全转变了观念,全副身心的来为此谋划了。

他现在也完全认同刘翰的观点,对江烽的铲除,宜早不宜迟,虽然刘翰的本意并非是觉得江烽对南阳有多大威胁,而江烽和瑾公主的密切关系威胁到了刘翰公子的一些想法。

江烽势力的迅膨胀也给其自身带来了很多漏洞,以南阳的资源,要想插足淮右并非难事,所以很快就能渗入到浍州乃至淮右内部。

“大人,有消息回来了。”门一响,部属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将刘浔从沉思中惊醒过来,“哦?”

这么多天,刘浔甚至亲自守候了几次,江烽的行迹不定,去的最多的便是道藏所,其他时候大多数时间都在督院街内。

当然,亦有去较场的时候,但那基本上没有价值,随身的护卫兵力都过百人,在校场上,这等情形,哪怕是小天位高手去都未必能讨好。

而去道藏所却又要面临一干随行的术法师可能带来的威胁,江烽对术法一道的看重甚至过了南阳,从他其他事务都可以放在一边,唯独将道藏所的打造扩张放在位就能看出一斑,这让刘浔也很是心焦。

淮右在高端武力上仍然逊色南阳很多,从他们尚无一人天位高手就能看出来。

但是根据情报显示,江烽、杨堪、张挺三人都已经在太息期水准上下了,而像丁满、郭岳、秦再道、张越等人也都已经从养息期到静息期阶段,而且攀升的度很快,这也让刘浔非常吃惊。

也就是说以江烽、杨堪、张挺三人的年龄,三五年内都有冲击小天位的实力。

这也充分说明淮右的实力膨胀得相当迅猛,同时还有一大批天境前一两个境界的高手,这也意味着淮右已经形成了一个梯次层面的武将群体。

随着淮右地盘的扩大,手中掌握的资源不断丰富,他们通过各种方式渠道提升自己实力的机会也会多很多,这将会对周围的对手们产生相当大的影响,其中南阳恐怕就要当其冲。

这还不是刘浔最为担心的,毕竟高端武力这一块,无论淮右膨胀怎么快,都还无法和南阳抗衡,但是术法这一门就不一样了。

南阳算是中原地区对术法一道最为重视的了,刘浔很清楚,尤其是玄公对术法一道极为看重,相比之下同公又要次之,但整个南阳要和吴越荆襄相比,又明显不足了。

而刘浔觉得哪怕是最看重术法一道的吴越,只怕都无法和淮右相比,看看那浍州道藏所的建筑规模,南阳简直难忘其项背。

虽然说不是道藏所建筑群落规模大就能说明术法水准高,但这足以说明江烽愿意在这上边的投入之大。

一份投入一份产出,谁都明白这个道理,如此高的待遇,再能提供充分的条件来摸索试验,像大梁河朔青密淮北这些不太受重视的术法人才自然趋之若鹜。

难怪说玄公一直怀疑汶港栅那一战是江烽用水性术法制造了混乱,才导致南阳北伐失败,现在看来很有可能。

淮右在术法一道上实力的迅攀升其直接结果就是其术法器具、术法器械和术法武器水准急提高,这也意味着日后哪怕他们在高端武道实力上还有不足,但是却能够通过术法器具和术法武器来弥补了。

像江烽这等太息期以上的武道高手,若是能有一两样搭配得宜的术法器具和术法武器在身,哪怕是遭遇小天位高手一样可以得以脱逃,甚至还能给对方造成威胁,这也是刘浔觉得对江烽的刺杀越早越好的原因之一。

“有什么情况?”

“根据消息,江烽可能会近期要赴寿州一行,目前他的亲卫队已经在准备了,防御守捉使府中也得到了消息。”

刘浔眼中一亮。

这是一个机会。

在浍州城中要刺杀江烽给的难度太大了,这家伙据说是被多次刺杀吓破了胆,所以在督院街住所那边的防范异常严密,尤其是大量术法陷阱和术法器具安置在了他的居所周围。

对内里情况不熟悉的,就算是混进去都一样只有死路一条,如果强闯,只怕还没有来得及靠近,就能把所有人都给惊动。

所以要想在督院街那边实施刺杀基本上不可行,这也是刘浔几番考察之后得出的结论,这也获得了刘鞅的认可。

若是在城内一样存在很多问题,一是江烽出行规律不定,难以守候;二是城内距离驻军和亲卫队所在都太近,一旦刺杀,不管得手与否,要想逃脱都不易。

最好的办法莫过于江烽出城之后刺杀,但江烽从寿州归来之后就没有出门,所以这也让这边等得有些心烦意乱,现在机会终于来了。

“确定了?”

“应该没错,两方面都印证了,只是具体时间还要再探。”

“好,只要三五天内,都不是问题,这一点我们还是能跟上,你先下去,继续打探。”挥手示意下属下去,刘浔迅来到后院,“三公子。”

“浔叔?”房内传来声音。

“嗯,三公子,有机会了,江烽近期要去寿州,估计不会有大部队随行,可以择机一试。”

“哦?”门打开来,微微有些醺醺醉意的男子眼睛陡然明亮起来,“当真?”

“嗯。”刘浔一行礼,“现在我们恐怕需要出城沿线寻找布置合适的伏击点,所以还请……”

“好,今晚就出门,不要惊动其他人,就把云空他们几个带上,看看最适合布设术法陷阱的地方,也还要考虑备用方案。”醺醺之意在对方一运气之后陡然消融,取而代之的是兴奋昂扬之意,“熬了这么久,再没机会我都打算强闯督院街试一试了,现在总算是有机会了。”

刘浔苦笑,为了把这位峥嵘初露的三公子劝住,他也费了不少口舌,也幸亏这位三公子还只有太息期的水准,否则真有固息期的实力,恐怕这家伙就真的要去冒险一试了。

第十七节 神物

江烽还真没想到自己已经如此招人忌惮了,他之所以这般强化在督院街这边的防范,其实也还是拜那一日袁无畏拂晓刺杀所赐。

想想袁无畏单枪匹马杀入,险些就把当时自己和秦再道、张越三人给当场灭杀,这固然与自己三人当时水准太低有很大关系,但是袁无畏当初也不过就是一个养息期高手而已。

现在随着淮右势力的膨胀,如果真的某一方敌对势力意图要通过刺杀方式来虚弱己方实力的话,当然就不可能再是养息期高手这个层面了,起码也会是太息期以上,甚至不排除小天位高手这个级别。

所以江烽要求在督院街的防范体系设计完全是按照应对小天位高手的预警水准来的,当然,这种预警和防范主要是通过术法器具和术法陷阱来完成。

如果真的是小天位高手,这种术法器具和术法陷阱更多的还是只能起到预警和阻延的作用,真正的对决还得要靠自身实力。

不过真的到那一步,江烽倒也不惧于一两个小天位高手敢这么猖狂的闯入进来,他会让对方明白,武道和术法的结合在特定环境下一样可以把那些不可一世的小天位高手打入地狱。

预定在十月下旬纳鞠蕖和许静二女过门这一件事情已经挑开了。

鞠蕖和许静二女自然兴奋、喜悦夹杂羞涩,内心却也是期盼无比,两女年龄都不小了,在这个时代过了十四岁就需要考虑婚姻,二九年华实际上已经算是大龄剩女了,所以能得偿所愿对二女是算是一个慰藉。

去寿州一行也算是婚前最后一次培养感情的机会,鞠蕖自然不必说,许静也难得的从忙碌中抽身。

拿江烽的话来说,算是提前度蜜月了,真要纳二女入门之后,紧接着就是年边,而如果不出意外的外,吴地内乱就会爆,而淮北蚁贼也会大举渡河,南下入侵吴地。

江烽也清楚自己现在一举一动牵动人心,对自己的安全他同样也很重视。

不过在自己地盘上,他到不觉得会有谁会用什么卑劣手段把自己怎么着,尤其是自己已经到固息后期,距离小天位也就一步之遥,他反倒是更担心其他人会不会被敌人列入刺杀目标,毕竟自己这方面的底蕴实在太弱了一些。

从浍州到寿州,骑行如果加急赶路,一日可到,不过江烽并没有打算这样急着赶路,他打算在霍丘休息一夜。

霍丘乃是打造浍寿粮仓的一个重要基地。

霍丘、安丰、盛唐、固始四县,再加上一个寿春,其中霍丘、安丰两县最是重要,一是地势平坦,二是灌溉达,三是幅员辽阔,加上地处浍寿两州之间,又有淮水运输便利,所以也是重中之重。

霍丘县令江烽也迟迟未定,考虑到霍丘是郑氏的家地,所以最终江烽还是同意了郑氏的推荐,选择了郑氏族人郑焕出任县令,但是在县丞和县尉等人选上,江烽就直接安排由光州许氏和浍州陈氏子弟担任了。

当然这种平衡也是基于在能力没有问题之上的,对于江烽来说,怎么把招募流民并让其能安稳的留在这片土地上才是最重要。

这又需要与为这些流民提供援助生存下去的郑、陈、谭等大姓的支持配合才能做得更好,所以先要基于能力无虞,才能考虑其他。

江烽并不知道自己一行数十骑一出城门,便有眼线,迅通过各种渠道把消息传递出去了。

展翅高飞的警鸽,穿行如风的米雀,分别向着两个方向飞去。

江烽也不是没有准备,除了鞠蕖跟随他一起出门外,还有一个都的亲卫,百骑,另外就还有郭岳了。

郭岳不太喜欢作将,这一点其实江烽早就看出来了,但是毕竟他是郭泰的兄弟,郭泰为浍州一战而亡,他必须要有一个态度,但在郭岳明确提出他更喜欢短兵相接的搏杀而非率领大军之后,江烽最终也还是同意了郭岳统率之的亲卫队。

自己的亲卫队只有一都人,而郭岳也就是一个都头身份,但是江烽给自己的亲卫都命名为撼山都,这也就意味着在关键时刻,亲卫一样可以用来冲锋陷阵,这也让郭岳非常高兴。

郭岳对自己的定位很清楚,他清楚自己虽然在武道天赋上不逊于自己那位兄长,但是在行军布阵和运筹帷幄上却远不及兄长,尤其是对形势的判断指挥上更是弱点,所以他很有自知之明,笃定心思就是充当一个冲锋陷阵或者堵漏顶风的干将角色。

单单是为江烽的亲卫都担任领他也觉得有些遗憾,但是当江烽将其亲卫都命名为撼山都之后,郭岳反而兴奋了。

实际上江烽也一直有意要建一支规模不像牙军那么大,但是战斗力更强更精锐的部队。

他的本意就是要以自己的亲卫队来做基础,日后大概要建成一个营左右,兵贵精不在多,一个营的精锐在关键时候能够挥特殊作用,就像蔡州军的龙雀尾一样。

而郭岳的武道水准无疑可以承担起这个重任。

“六郎,进境如何?”秋日艳阳高照,江烽心情也颇为不错。

“多谢主公的丹药,大有裨益,只是这散化确需机遇啊。”郭岳寡言,说话也是直来直去。

江烽也不在意,自打寿州之行回来,除了日常政务外,他也把不少心思花在了炼制丹药上。

寿州的纳入为炼制丹药提供了极为良好的条件,寿州境内的芍陂乃是江淮一带有数的大薮泽,其间生长着不少独有的水生奇物,诸如银月荻、云鼋、金斑火鳝等都是独有之物。

像黑沙鳗虽非特产,但是芍陂所产黑沙鳗个大血凝肉厚,也是奇佳的补血养气之物,只是这类奇物所产甚少,像云鼋和金斑火鳝这等奇物更是可遇不可求。

不过今年天旱,芍陂水面急剧缩减,不少原本是被水面覆盖之地也显露了出来,竟然被人捕获了一条金斑火鳝,虽然这条金斑火鳝的年龄不足百年有些可惜,但也算是天生奇物了。

正巧浍州军夺下寿州,当这条金斑火鳝被送到寿州售卖时,就立即被郑氏买下送与了江烽。

江烽也是喜不自胜,这条金斑火鳝的血肉都是大补佳品,若是尤其是火鳝脊骨更是配制丹药不可或缺之物,所以江烽也是将这条金斑火鳝带回了浍州之后方才用来炼制丹药。

只可惜要炼制《青囊书辑要》上的那味丹药尚缺不少其他药物,急切间虽然在南阳和江宁去求购,但仍然差几味药物,所以江烽也只能咬着牙关留下半条鳝骨,只用了半条鳝骨来炼制丹药。

即便是欠缺几味主药,但这半条鳝骨炼制出来的丹药依然不同凡响,像对杨堪、张挺等人虽然作用不大,但是像对张越、秦再道、郭岳、李桐、葛晗、黄安锦等人却不同凡响。

尤其是张越、秦再道、李桐、葛晗、黄安锦等人更是直接突破了天境,进入了静息期,张越、秦再道二人更是直接进入了静息后期,而郭岳现在更是从养息前期进入了养息后期。

江烽之所以留下半条鳝骨也就是指望等日后有机缘能配齐《青囊书辑要》中所有需要的药物,再来精心炼制,或许可以在关键时候助自己麾下一臂之力,突破关键层级。

郭岳也服用了这一枚玄火凝精丹,但这等药物服用之后也许炼化,像张越他们从天境之下突破炼化相对容易,而天境之上炼化却不易挥作用,所以还需时机。

“倒也不急,六郎,这下半年也许就有机会。”江烽也笑了笑。

炼化的最好办法无疑是通过战争中真刀真枪的拼杀,将所有潜力激出来,这是最见效的方式,下半年蚁贼南渡,吴地内乱,哪怕淮右不能全面介入,江烽觉得恐怕要彻底避开也难,总会碰上些避不开的时候。

“呵呵,但愿如此,若是寻不到合适机会,某倒是想去雷池一行,听说雷池又现了数条青蛟,已有不少人想去雷池碰碰运气。”郭岳也有自己的打算。

雷池位于江州、蕲州和舒州交汇一带,青蛟也并非什么太特别的奇物,乃是蛟类中最低等的一类。

当然好歹也是蛟,若是能找几人联手来一战,或许能激出最大潜能,实现突破,若是能顺带斩杀一条青蛟,那也能收获不少。

他也知道军中诸将怕是都没有这等时间,所以也联系了汴梁城中一些原来的朋友,看有无愿意一去的,只是现在还没有回音,若是有愿意的同伴,他也准备向江烽请假南下一行。

“哦?雷池现了青蛟?可曾核实过?”

对于这类在原时空中只存在于神话传说中的神物,江烽也是颇为好奇,那龙角就曾让江烽揣摩过许久,来这个时空这么久,也听说诸如云鼋、赤蛟、玄鼍、阴虺、岩龙等神物,但是却从未真正见过,听得郭岳这么一说,他都有些心动。

第十八节 在路上

“主公可是也对这等奇物感兴趣?”郭岳话虽不多,但是也能感觉出江烽的好奇之意。

“呵呵,六郎,我还真没见过这类奇物,也不知这类奇物是否可以引来雷电渡劫?”江烽哈哈一笑,一副悠然神往的模样。

这个世界还真有些不一样,也不知道是因为环境的变化导致这类奇物消失,还是本身这个世界和原来的世界就不是一个。

“应该没有错,据说青蛟每次产卵都在两到三枚间,所以青蛟出现都是两三条,一直要到自行修炼五百年以上褪去青麟化为白龙,方才各自分开。”郭岳顿了一顿,“青蛟化白龙便会引来雷电,若是能过这一劫便能化龙,若是过不去便只能留下一堆遗蜕了。”

“我虽未见过那青蛟,但也知道那青蛟全身都是宝,蛟皮、蛟胆、蛟目皆是难得之物,不过斩蛟风险也是不小,六郎有把握?”江烽也对这等事情很感兴趣,若真是能博一个斩蛟英雄的名头,也很是让人自豪。

“呵呵,大人,某怎么可能一人前往?若真是有这等青蛟,起码也要邀约三五人同行,还要准备一些神刃和术法器物,最后还得要商量出相应的应对之策,方敢动手,否则蛟没斩成,却成了那蛟腹之物,那可就成了笑话了。”郭岳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哪怕是天位高手,要想斩蛟也不易,盖因这等神物气机感应极为灵敏,稍稍觉得形势不妙,便会借水遁土遁逃跑,一两人是很难拦截住的,所以一般说来斩蛟屠龙都需要多人联手作战。”

江烽和郭岳的笑声也引来了鞠蕖和许静的目光。

二女也是结伴骑马并行,鞠蕖不用说,许静虽然不常骑马,但是骑术也不差,这一路数百里,自然只能骑马。

倒是江烽已经在考虑是否可以将光州经浍州、霍丘到寿州的道路好生修整一番,以便于日后后勤辎重的运输更为便捷。

从浍州到霍丘这一路间地势平坦,亦有不少地势低洼之处,虽然今年天旱,但仍然有不少薮泽,薮泽中苇草茂盛,禽鸟鱼类不可胜数,这等薮泽自然成为周围田地灌溉水源的绝佳来源,所以也是这淮水沿岸的一大特色。

前行骑队也清楚这等草木茂盛之地最是容易藏匿盗匪,所以也都小心翼翼的避开这等薮泽之地,委实避不开的,也都小心翼翼的搜寻一番,以防不测。

倒是江烽和郭岳十分坦然,一路谈笑风生,不认为在这淮右腹地能有什么人敢来捋虎须。

龙潭寺。

这里已经是霍丘地界了,。

连绵的薮泽让江烽也深刻感受到了这个时代江淮地区原始状态下的地形风貌。

遮天蔽日的苇荻逶迤数几里甚至十余里,一个薮泽接着一片沼泽,期间间或夹杂着零碎的田地,偶尔能够看到几户农房炊烟。

想想也是,在这个时代淮水还是让人生畏的暴君,恣意肆虐的洪涝让淮水两岸的地形不断生变化,尤其是低洼地区很容易在淮水及其支流的肆虐下变成薮泽湖沼。

如果没有良好的排洪灌溉体系,也许今年大丰收,明年就会因为洪涝而绝收。

一路行来,已经能够看到驿道两旁勃出来的生机,虽然还很稚嫩,但是这起码是一个好现象了。

零零散散的庄户人已经开始在田土地忙碌,但总的来说,人口依然太少,虽然到处都在喊地窄人稠,但是江烽却知道实际上几乎每个地方都还有大量的荒地未曾开垦。

一来是这些地方大多交通不便,易受盗匪袭击,二来缺乏灌溉体系的覆盖,开垦成本更高,三来没有更好的政策扶持,没有人愿意去干回报不确定的事情。

霍丘这边应该算是不错的了,比起早已经开始启动复垦的盛唐和霍山,这边因为条件更好,所以展反而更快,如果不是盛唐和霍山那边提前启动,估计会有更多的人来到霍丘和安丰,毕竟这边条件更好。

再往前走的情况应该还要好一些,看着这四周已然成形的田地,江烽心情也变得好起来,他内心更希望蚁贼在淮北的肆虐时日更长一些,这样可以为浍寿两州带来更多的流民,现在连泗州的流民都已经来到寿州,只要能在持续几个月时间,江烽相信安丰和寿春那边的流民复垦计划会更加顺利。

不过想想蚁贼一旦南下渡淮,恐怕又会在吴地卷起一场风暴,只是像楚、扬、润、常、宣诸州条件远好于这边,不知道到时候那些被战乱卷入的百姓会不会舍得背井离乡来浍寿这边呢?

这个时候江烽现自己已经越来越以一个藩阀的心态来看待周围生的事情了。

明明知道秦权统率这十万蚁贼一旦渡淮,大江南北怕是有数百万人会遭遇这场劫难,但是江烽却现自己很难生出多少同情心,甚至还有些隐约的期盼。

自己无比的期盼着这场战乱能够给自己治下带来机会,带来人口,自己怎么会变成这样?也许这就是自己想要改变这个世界的同时,也在不断的被这个世界所改变?

下意识的甩了甩头,江烽吁了一口气,目光望向四周。

一人之力,纵然能博古通今,一样无力回天,蚁贼能这么忍耐在淮北诸州肆虐,折腾得淮北乌烟瘴气,就是不肯渡淮,所谋乃大,已经不是任何哪一个人,哪一方势力能阻挡的了。

江烽甚至可以肯定,哪怕现在吴地君臣能和好如初同舟共济,蚁贼也一样要大举南下了,现在已经没有谁能阻挡蚁贼南侵的步伐,哪怕杨行密复生也不行。

对于自己来说,能做好自己手中的事情,能接纳更多的战乱灾民,能御敌于自己辖地之外,那就是一大功德了。

他甚至也可以想象得到,在数百里的淮水之上,蚁贼会有无数个方案渡淮,楚州、濠州都将是蚁贼渡江的攻击锋芒所在。

尤其是楚州,只要突破楚州,那扬州就是囊中之物。

细作斥候已经有消息传来,白水塘的水匪已经秘密加入了蚁贼,将成为蚁贼渡淮的先锋,届时蚁贼甚至会利用手中的水贼水匪沿着漕渠南下,截断漕运。

而南面的韩拔陵部也会遥相呼应,从宣州向润州、湖州起攻击,整个江南都会被战火所覆盖。

想到这里江烽现自己更多的是一种兴奋和期待,却没有多少哀民生之多艰的怜悯心态,不能不说自己真的变了。

“二郎,怎么了?”看见江烽甩头,和江烽并行的鞠蕖侧问道。

“没什么,有些感触罢了。”江烽摇摇头,目光放眼四望,“驿道的情况不佳,也许该考虑重新整修一下了。”

“恐怕现在还不是时候吧?我听陈大人说,或许把淮水上下游疏浚一番,更能利用起来,尤其是寿州那边水运条件更好,像我们浍州和光州,实际上都可以利用淮水在上游码头上下货,在通过牛马运到州城。”

江烽没想到鞠蕖居然也能说出这样一番道理来,有些惊讶,笑了笑:“从光州经浍州到寿州这条6路驿道还是很有必要的,毕竟寿州以上淮水水量受丰枯季节影响较大,而且光浍两州州治以及诸县距离淮水也还有一定距,不过寿州以下倒是应当以水运为主。”

“二郎,只是修建这条驿道的耗费不会少吧?”鞠蕖犹豫了一下,“现在淮右怕是很难……”

江烽笑了起来,打趣道:“那是不是可以考虑让你两个舅父再借给某些钱银呢?淮右需要花费的地方太多了,或者就当蕖娘的嫁妆?”

一句话就把鞠蕖脸说得通红,连带着一旁抿着嘴微笑的许静脸庞也红了起来。

“还有小静,我也在和子清说,是不是考虑许家也拿出一笔嫁妆来啊,我现在手里缺钱,恐怕想做许多事请都没钱,就算是我像许家借贷吧?”见许静忸怩的模样,江烽忍不住身处想要调戏对方一番的心思。

目光有些迷离慌乱,许静拂弄了一下垂落下来的秀,整理了一下肩上的斗篷,“二郎,家里自打收回了在光州的宅院之后,其实那些宅院也没有人住,阿姐也说如果我们要长住浍州,不妨就把光州的几处宅院卖掉,也许能为二郎凑些钱银,……”

江烽心中有些感动,虽然是假托许宁的口来说,但江烽知道这大概也是许静的真实想法,嫁与自己之后,只怕就真的要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了,也没有多少机会单独居住,所以还不如把光州的宅邸卖掉,也算是一份心意。

“小静的心意我领了,不过光州的宅邸还是保留着吧,那毕竟是许家的祖邸,我也还没到那个地步,这两年我们会难一些,但是只要熬过这两年,我们会好起来,我保证!”江烽目光又忍不住望向了东方。

第十九节 合流,联手

透过略略有些黄的苇草向外望去,道路上行人不多,偶尔有一两名小贩顶着秋日艳阳急匆匆赶着路,间或也有一两骑从道路上疾行而过,看得出来不是游学的士子就是赶路的旅人。

今年整个中原江淮雨水都少,连带着这原本是薮泽之地也都变成了草木茂盛的洼地,虽然踩着地面仍然有些潮湿松软,但是却成了最好的伏击点。

茂密的苇荻足以藏匿千人而不虞被现,若是有车弩这一类的远程术法打击武器,只怕效果会更佳。

挺拔的身躯忍不住昂起来,已经换了一身劲装的青年,游目四顾,还没有动静,预计一个时辰之内目标将到达伏击圈,结果如何,就要看对方的造化了。

“一切都布置妥当了?”看见刘浔勾着身体悄然而来,青年又把身体伏了下来。

“云空他们还在布置,那边传来的消息,骑队很警惕,向外搜寻的范围很大,驿道两旁百步之内都经过了搜索。”

刘浔的脸色不是很好,显然有些担心此次伏击,哪怕是有术法陷阱辅佐,但是目标带了百骑卫队,而且还有一个据说是新上任的亲卫都领,也是一个天境高手,他觉得有些棘手。

云空他们几个只是术法师一级,要在这么短时间内安设制作出多么高级的术法陷阱显然不可能,好在云空他们也有准备,本身就携带有一些资材器具,除了要预设陷阱外,也还有术法器具来实施伏击。

若是同公能够同意那几名方术师和道法师来就好了,刘浔忍不住就有些惋惜,既然打定主意要伏击对方,那怎么还能畏畏尾,舍不得那几名方术师和道法师?

江烽的威胁已经确定,既然打定主意要彻底铲除对方,又何须舍不得几名方术师和道法师?

甚至如果说刘翰不便出门,让二公子刘光和三公子刘鞅联手来做此事,岂不更稳妥?

不过这是上边决定的事情,刘浔也知道来人越多,风险越大,也是淮右这边初立,尚有许多漏洞,要像南阳这样,岂能容许如此多的高手藏匿其中?

“哦?对陷阱有无影响?”青年浓眉一掀,“百步之内都要搜索,这江烽就如此怕死?术法器具还能派得上用场么?”

术法器具都是由术法师们来操作使用,若是被隔离于百步之外,恐怕就难以挥作用了,若要等双方搏杀起来才逼近,又怕被敌人的骑兵斩杀。

刘浔也知道两难,想了一想才道:“大型陷阱要看对方有无随行的术法师,若有,恐怕难以避过,若是小型陷阱倒是无虞,至于术法器具,恐怕需要让他们提前进入阵地埋伏。”

“你是说用匿身术?”青年对术法一道也不陌生,皱了皱眉。

匿身术和隐身术都是术法一道的术法,能够有效藏匿隐蔽术法师的身体,但是这不是没有弊端。

一来需要玄神祭祝,会消耗玄神,对下一步的催术法器具肯定会有影响,二来一旦被敌人现,那肯定就会直接遭遇击杀,可谓一柄双刃剑。

青年略作犹豫,断然道:“让他们进入设伏地用匿身术藏匿,术法器具提前与陷阱一起动,不要再等我们,由我们来配合他们!”

刘浔一惊,“三公子,你的意思是我们也要……”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青年的目光坚定起来,“我们埋伏于道旁土中,他们几个按原计划进行。”

刘浔明白刘鞅的意思,他们都是刘氏子弟,玄黄战气都是家学渊源,哪怕刘浔是旁支,玄黄战气也有几成。

玄黄为土,刘氏玄黄战气与土性相合,闭息土中,哪怕是距离很近,敌方武道水准再高,也很难通过气机感应来现。

刘鞅的意思还要用闭息之法藏身于道旁土中,最近距离的埋伏,以求达到一击必杀的效果。

刘浔还在犹豫,刘鞅却已经突然扭头。

一股凌厉的气机从薮泽中感应而来。

刘鞅和刘浔都是大吃一惊,从薮泽深处而来,难道说江烽已经提前在这一线进行了搜寻?这未免太不可思议了。

来不及多想,刘鞅手中的两柄战斧已然从背后取下,身形一纵而起直扑而去。

袁无敌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遭遇外人。

他是从薮泽的南面飞越而来,他也看中了这一埋伏点。

却没想到刚靠近薮泽边缘就感受到了气机。

暗沉沉的两朵黄云由下而上暴卷而至,周遭一丈之内的苇杆荻茎碎裂开来,枯黄的碎屑变成锋利无比的暗器,带起无尽的劲气突袭而来。

来不及多想,袁无敌手中长戈一横,硬生生杠上了对面连续劈击而来的双斧,雄劲的战气与猝不及防之下的袁无敌撞击在一起,直将袁无敌震出三步之外。

勃然大怒的袁无敌忍住想要怒吼的冲动,天魔不灭体动,欺身而进,长戈骤扬,方圆三丈之内顿时化为一片风云卷荡的漩涡,森冷的不灭杀气漫卷而起。

“天魔不灭体?袁无敌?!”

“玄黄战气?刘家?!”

两人在空中错身一触即分。

袁无敌硬生生收回长戈荡起的元力,而刘鞅也缩身一跃,两柄混沌战斧动的玄黄战气带起一阵尖啸,划空而过。

袁无敌在一株苇杆上站定,阴冷的目光注视着对方:“刘翰?不像,当南阳府尹了,也不该出现在这里才对,刘墉?也不是,听说他都上固息期了,你,太息前期,你是刘光,还是刘鞅?”

对袁无敌有些托大的口吻心中很是不满,但是刘鞅也知道对方的确要胜过自己一筹,考虑到也许二人目标一致,这口恶气他也就忍了,“我是刘鞅,没想到能在这里遭遇不灭天魔。”

袁无敌手中戈尖轻轻一点苇杆,身形如大鸟一般浮空而起,落地,长戈入地,双手背负,目光闪烁,嘴角浮起一抹若有所悟的笑意:“刘三公子在此作甚?莫不是……”

“那不灭天魔又在这里干什么呢?欣赏风景?”见周遭芦苇荡中一阵人影晃动,刘鞅皱起眉头:“袁十九,时间不多,我们不打哑谜,可是为江某人而来?”

“呵呵,看来吾道不孤啊,没错,袁某就是为江某而来!”袁无敌阴恻恻一笑,“想必刘三公子不是为了护卫江某吧?”

“十九公子,咱们也不废话了,某欲取江某级一用,你意如何?”刘鞅也知道时间很紧,既然袁无敌也有此意,双方合作就没什么不可能了。

“固所愿也,不敢请耳,怎么合作?”

袁无敌见对方这般急切,也知道肯定江烽一行快要到了,这刘鞅虽然只有太息前期水准,但是看他却带来了不少术法师,这身旁的男子怕也有静息期的水准,差强人意,若是再有一些术法器具,倒是真还有一击之力。

“那十九公子就在此埋伏,我们已经预设了埋伏,我们也会在路旁接应,待到我们一动,就请十九公子择机而动,我们目标只有江烽一人,若是有谁在一旁羁绊,尽可斩杀。”刘鞅也不废话,径直道:“我们尚有一些术法器具配合,十九公子届时尚需小心。”

“也好。放心吧,你们那些术法伎俩还伤不了我。”袁无敌点点头,“那我就在此守候。”

*********************************************************

十余骑沿着道旁席卷而过,驿道旁的田土里大多荒弃着。

薮泽的苇荻一直延伸到距离路旁不到三十步处,微风轻拂,茎秆摇曳,竟然多了几分闲适的心境。

从午间赶路而来,汗意浸润着衣衫,虽然已经是深秋,但是仍然有些燥意,亲卫们仍然一丝不苟的按照既定程序搜索着,间或有一些鸟雀小兽从苇荻从中惊慌失措的跑出来,甚至还有那么一头野兔直奔到马前来了。

江烽险些就要动手抓住这小玩意儿,但是最终还是放弃了,他懒得动弹,这午间的阳光照得人懒洋洋的,甚至连思维都有些迟钝了。

“咦?”许静微微蹙起眉头,感觉到自己怀中的龙角有些震动,讶然的环顾四周,似乎并没有什么异常。

“怎么了?”鞠蕖关心的问道。

“没什么。”许静的目光仍然在游弋,龙角有异动,难道这周围有什么奇物?

除了奇物自带的气息可能会触动这本来是就是神物身上的一部分龙角,那就只有术法气息才会触动了,可这荒郊野地里,怎么可能有术法气息?

等等,许静心中一动,下意识的一紧,竭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和表情,颤声道:“蕖娘,怕有不对,二郎,小心!”

鞠蕖反应极快,腰间轻吕早已滑入手中,身形一闪,已经伏地而逝。

许静怪异的声音让本来有些昏昏欲睡的江烽一愣,看到许静有些白的脸色,心中警讯骤起,下意识的将马鞍旁的长刀握在手中:“六郎小心,有埋伏!”

第二十节 伏,杀

话音未落,道旁十步之外黄土猛然掀起,炸裂开来,两道诡异人影贴地猛然窜行而至,汹涌而来的战气滔天弥漫。

与此同时,道旁右侧一丈开外,连环滚动的巨木陡然从地面弹射而起,形成一道密集的墙幕,黑森森的滚压而来。

紧接着从道旁的灌木丛中更是突然飞射而出一连串夹杂着火星的石弹,以一种不规则的罗网方式向着江烽和郭岳包卷而来。

在鞠蕖伏地窜行时,江烽也是有点马镫,身体在空中一个空翻腾身而起,手中的斩马刀一抡,一道凌厉无匹的刀气划空而过,三根碗口粗的巨木在他这倾力一击之下,顿时变成木屑碎渣飞裂开来。

但对方催的木性术法显然没有那么简单。

接踵而至的数十根木柱在空中翻腾滚动,从江烽侧翼迎上的三名亲卫甚至连哼都没有来得及哼一声便被巨木径直砸落马下。

有一匹战马更是被巨木直接砸碎马头,沉重马身立时将一名士卒压断了腿,凄厉的马嘶声让人不寒而栗。

郭岳从马身上向前飞纵,乌黑的九锻玄铁棍幻化成一道直径一丈的黑色磨盘,夹杂着无匹的风云劲气,嘶嘶啸叫着,迎上了密集袭至的石弹。

很显然这不是寻常的石弹,而是带有某种术法特性的石弹,而且其构筑成一个诡异的石弹阵型来袭,肯定会在最后一刻生异变。

郭岳也是将门出身,大梁虽然对术法一道不是很重视,但是他却和邓龟年他们非常熟悉,时不时要去道藏斋一行,也经常和那些术法师们探讨过术法一道的威力和应对方式,对这类术法器具更是警惕。

九段玄铁伏魔棍迎上数十枚次第袭到的石弹,出一连串的剧烈脆响,石弹碎裂开来,白色粉末混合着火星骤然演变成一片火网,刹那间就将郭岳死死包围在其中,变成一个熊熊燃烧的火球。

“嘿!”已经意识到不对劲的郭岳来不及多想,猛地沉身扎地,怒吼一声,金刚不坏体神功在体外循环盘绕,瞬间提至极致,再凶猛的外放爆开来。

“轰!”火网向内凶猛的一聚一收,最后似乎经受不住那强劲无匹的元力劲气向外的剧烈挤压之力,炸裂开来,星星点点的火焰落在了四周围绕的士卒和健马上,猛然间燃烧起来,引一片混乱。

郭岳也没有意识到这术法器具竟然这般厉害,自己的元力丹气险些就难以抗衡住这帮术法师的突然袭击了。

这突兀的提聚元力丹气再向外释放爆极为消耗元力,饶是他已经是养息后期,仍然有些气紧喘息。

没等他喘息过来,石弹来袭处异响再起,“嘣嘣嘣嘣!”

连环强弩从无数个角度爆射而起,刹那间又形成了一个巨大箭雨包围网,将郭岳连带着周围十余骑全数裹挟了进去。

郭岳终于意识到了危机,这显然是有针对性的伏击,而且是针对天境高手的伏击,每一步都全数是带有术法色彩的攻击,术法和术法器具,也许下一步还会有术法武器!

一道道金色环形波纹在郭岳身体上绽放,连带着全身上下都有一种混杂着一层金色气雾萦绕。

他的金刚不坏体之功刚刚踏入第二重,可以说江烽的丹药起到了绝大的作用,虽然他的武道进境也只是养息后期,但是金斑火鳝的鳝骨之力却对他的金刚不坏体修炼极为奏效。

可以说他是在最后一口气上才突破了第二重境界,甚至还处于起伏状态下,很不确定。

但是不管怎么,他的金刚不坏体总算是突破了第二重,而第二重就是第二重,那就不是第一重能比的。

身体猛然膨胀起来,郭岳面如淡金,双眸精芒四射,玄铁伏魔棍荡起重重乌光暗影,迎风而上。

密集攒射而来的弩矢在空中出凄厉的尖啸,似乎要把整个空间撕裂开来,连已然顾不得许多的郭岳心中也有些骇然,这起码是七重以上的特质术法强弩,甚至已经不能用术法强弩来形容,而是真正的道法弩了。

这种道法弩已经远出了寻常术法强弩的标准,不但制作需要特殊材质,制作工艺同样需要玄神加祝。

更为重要的是操作此物亦要术法师催玄神方能启动,也就是说这已经不是寻常士卒能够随意使用的术法强弩,而是必须要由具备书法基础,也就是要有玄神功底的术法师才能启用的器具了。

在己方拥有百余骑兵的前提下,如此近距离的动这种术法攻击,在郭岳看来,那几乎就是要牺牲这些术法师来达到目的了。

但这种牺牲带来的效果却是显而易见的。

道法弩矢一扫而过,当场就有五名亲卫骑兵一身不吭的倒了下来,而饶是郭岳金刚不坏体之功二重之力催到了极致,但是仍然有一枚弩矢突破了他的护身元力,击中了他的肩部。

一尺长短的弩矢瞬间的射穿了郭岳的肩头,形成了一个鸽子蛋大小的血窟窿,痛彻入骨的郭岳忍不住怒吼,手中九锻玄铁伏魔棍狂舞,两名刚来及举起玄甲术法盾的方术士被其连人带盾一棍扫飞。

“嘿!”最后一名隐藏在土坑中的术法师面如土色,只是已经无法躲避,在郭岳玄铁伏魔棍捣入他的胸膛之前,咬着牙抛出了一枚暗黄色的盘形飞环。

刚来得及躲开那一枚那枚啸叫着飞旋而起的环形刺轮,郭岳就感觉才能够背后又有一抹冷风袭来。

不出所料,这果然是一枚术法武器,而且是那名术法师最后以拼死之力掷出,加祝了其临死之前的所有玄神法印之力。

飞环轻灵的在空中环绕,携带着一抹冷风沿着一道弧形飞驰掠空缓上的锋利如刀的刺刃在空气中绽放出森蓝之色。

江烽也没有想到敌人竟然布置得如此周密狠辣,术法陷阱,术法器具,甚至术法武器,一应俱全。

能够如此手笔,甚至不惜牺牲几名术法师来动伏击,显然不可能就只有几个术法就把自己打了,可以想象随之而来的敌人会更加凶猛难缠。

没等他想通,从地面蹿起的两道身影一左一右骤然提,尤其是左面那道身影更是飞跃至空中,嘿然动。

“玄黄霸拳?!玄黄战气?!”

当然飞跃至空中那道身影不断在空中变幻身影,最终幻化成一道道庄严厚重无比的神像时,江烽才意识到对手竟然是太息期的高手,南阳刘氏难道就已经到了这般不顾行迹的地步?

玄黄霸拳十口气被刘鞅在空中动了十六式。

这是刘鞅自习练玄黄霸拳一来第一次一口气施展出十六式,而且也是第一次不遗余力的全身心动。

他已经现了江烽绝非情报所显示的江烽只是什么养息期高手,若是回去之后定要好好惩处那帮家伙,竟然在请报上出这样大一个纰漏。

以江烽表现出来的气势,显然应跨越了太息期,甚至应该是固息后期了,这种情况下刘鞅才明白为什么袁无为愿意和自己联手,他当时还觉得袁无为态度似乎有些矛盾,原来他也没有把握独自解决江烽。

若是换了在函谷关一行之前,江烽觉得恐怕自己还真无法接下对方这雄浑无匹的玄黄霸拳。

狂暴无比的玄黄战气被以霸道无比的霸拳演绎出来,骤然间就把战力挥到了极致,哪怕对方只是太息期,但是江烽仍然感觉到了那股子扑面而来的凶猛悍野,那股子毁天灭地的暴戾霸气!

还不止于此!

一口气出十六拳之后,刘鞅单足点地,双斧横飞之中,四名骑士在怒吼声中被连兵刃带人震出三丈开外,嘴里喷涌而出的血块足以证明他们的肺腑已然遭受重创。

而刘鞅甚至连半点阻碍都无,径直扑入,双斧飞抡,在空中演变成一个巨大的暗黄色光轮,携带着无尽的杀意,席卷而来。

江烽双眼微眯,手中玄铁长刀连续舞动,接踵而来的木柱在长刀犀利无比的刀气下变成漫天飞舞的木屑,纷纷扬扬,犹如天女散花,但江烽知道肯定没有那么简单。

对手在明知道自己的实力前提下,仍然毫不犹豫的猛扑而上,哪怕他有玄黄战气,江烽一样敢让其有来无回,但是刘氏子弟岂是不明时务之人?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十六击玄黄霸拳带着汹涌的劲气扑面而至时,就在那道矫健的身影催动着斧轮光影撕裂了空气般的暴袭而来时,江烽的余光已经觉察到了身旁不到三步外的灌木骤变。

“嘶嘶嗦嗦”的怪异声音几乎是一下子就催了那一丛灌木的异变,看上去十分常见的赤葵刹那间绽放出一轮极其诡异的猩红,带着淡淡的腥气,原本不过是一尺左右长短的葵须突然膨胀起来,骤然弹射而出,犹如无数道触角,形成一道宽约的一丈的包围网,呼啦啦,将整个空间都要包围起来。8

第二十一节 黄雀

“腐骨魔葵!二郎小心,那是腐骨魔葵,闭息,不能沾身!”紧张的叫喊声,从已经被鞠蕖带开闪到了一边的许静嘴里喊出来。

虽然不太明白这腐骨魔葵是个啥玩意儿,但是江烽也能大略估计得到多半是用木性术法培育出来的玩意儿。

只是听着腐骨二字就能知道这玩意儿多半是带有某种腐蚀气息的术法植物,但既然不能接触,又无法避开,如何来应对?

身体陡然打横,犹如一条滑动在水中的梭子鱼,避过几条横掠而来的魔葵触须。

躲闪那一瞬间,江烽可以清晰的看见那紫红色的触须还在不断的膨胀,而且那触须如同薄膜一般,膨胀得几乎有些透明,有些黏糊糊的粘液开始变成气泡,而这些气泡在不断的胀大,最后炸裂开来。

猝不及防之下,气泡炸裂溅射出来的粘液有几滴猛然落在了江烽身上,江烽可以清楚的看见那粘液一沾身,一下子就像是起了化合作用一般“嗞嗞”作响,并分泌出一种异常刺鼻的气味。

几乎是几息之间,江烽就现这粘液已经侵蚀透了自己身上的皮甲,要知道自己这皮甲乃是用双重牛皮缝制,并且有许静的玄神加祝,可以防御术法打击,但是却没想到竟然轻而易举就被这粘液侵蚀穿透。

“小心二郎,不能让它沾身!”惊惶的声音从几张开外传来,让江烽意识到严重性,来不及多想,刀锋回掠,瞬间将那一处披甲连同内里衬里一柄削飞。

没等江烽身体彻底闪避开来,十六击玄黄霸拳已经临身。

磅礴的劲气如星河倒泄,呼啸而来,江烽如游鱼般的身体在那无尽的拳力中躲闪摇曳,但终究有些避不过,江烽索性就不在躲避,悍然前行,书中长刀荡起万重乌光,劈波斩浪,昂然前行。

那扑至近前的身影一上来就是七十四斧,斗大的斧刃幻化为两朵暗黄色的黄云,扑面迎上。

“开!”生死关头,江烽也不在任何保留,双眼直视前方,玄铁长刀在三皇炮锤之术催动的五禽元力爆之下陡然从刀刃处向外吐出冉冉暗芒。

“啌!啌!啌!啌!”

连续几十击毫无花巧的正面硬撼,激荡起的罡风劲气,直将周围三丈之内的所有事物全数震飞,就连两匹不知死活的战马懵懵懂懂的闯进来,也同样被飞震出口鼻冒血倒地。

江烽两颊的肌肉抖动,这一口气动三十六刀,也是江烽踏入固息期之后第一次全力施为,饶是对方玄黄战气催到极致,凭他混沌之斧也是一代名刃,仍然在江烽这稳步推进的刀锋劈击面前步步后退。

感受到口鼻中一阵腥味,内腑更是一阵灼热,刘鞅意识到自己受伤了。

他完全没有想到自己全力施为之下,玄黄战力竟然被对方毫不客气的全面反震回来。

那黑色长刀显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兵刃,但是每一次劈击他都能感受到从那刀刃上绽放出来的朵朵幽暗光芒就像要渗透如自己的五脏六腑,震得自己竟然无法调匀气息。

而那之前看似不可一世的腐骨魔葵,竟然被对方回手一刀全数斩断,那形成一道致命罗网的粘液,竟然被对方一记脱袍让位,让外罩长衫鼓起劲风硬生生全数反震得无影无踪。

妈的,这术法一道还是上不得台面,到了真刀真枪过招的时候就怂了,想到这里,刘鞅对被对方斩杀的几名术法师和方术士的惋惜之心就淡了许多。

现在已经不是考虑其他的时候了,是要考虑自己如何脱身的时候了。

固息期,而且是固息后期,难怪,难怪袁无敌这个家伙都有些畏畏尾了,只是不知道那家伙会不会跑路?

风云激荡,刘鞅的一双混沌战斧舞动的光轮被江烽的玄铁斩马刀压得越来越小,粗重的呼吸声和暗红色脸颊也显示出刘鞅已经是强弩之末,但是江烽始终心里还是有些不踏实,内心深处总还有些不放心,总觉得要解决对方没有那么简单。

但此时他也顾不得多想了,早一点解决这个家伙才是正理。

玄铁长刀倏地交握左手,刀气森森,如千波涌荡,右手却诡异的向后一撤,化掌为拳,手指虚握,陡然捏紧,由下至上,猛然一提,双足嘿然一顿,足弓入地三尺。

汹涌的元力玄气从足部向上提升,只是一息之间,便已经从胸腹沿着肩肘运至臂腕间。

“刘氏子,你玄黄霸拳我已领教,且看我三皇炮锤!”

澎湃的拳力刹那间便提至极致,猛地向前一步,悍然推出!

袁无敌的身体已经慢慢浮于空中,有如一片羽毛,在微风中轻轻的浮动,双目如锥,身体内地位气机感应遥遥锁定前端。

刘鞅不是江烽的对手,袁无敌早就知道,江烽的进境让袁无敌都觉得震惊,但是这反而加深了他此次要斩杀此獠的决心。

这个家伙实力攀升的度太惊人了,让素以自己天赋为傲的袁无敌都觉得无法理解,但是他知道在这样放任下去,也许再也无法用这种方式来解决对方了。

而要在正面战场上解决对方,他不知道蔡州有无此机会,起码短期内蔡州的目标是颍亳,而放任这个家伙继续下去,真正到袁家必须要和他正面硬撼的时候,不知道要付出多么大的代价。

袁无敌不愿意做这种没有把握之事,他宁肯付出一些代价讲这种危险扼杀在萌芽状态,哪怕现在这个代价也不小,但他付得起,他怕日后就付不起了。

当江烽交刀换手时,袁无敌就知道机会来了。

很显然江烽是要出全力解决刘鞅了,这是自己的机会,甚至可能是唯一一次机会。

当江烽悍然一拳出时,袁无敌的元力玄气提升到极致,全身浮空,长戈在地面轻轻一点,整个身体拔空而起,百步之遥竟然在三息之间凌空飞跃!

江烽一拳推出时,就已经感应到了来自自己侧后方那一抹如星飞电射而来的杀机,但是此时他已经无法撤回这聚集了全身元力的一击之力,明知道来自侧后方的这一击丝毫不亚于自己的实力,可能一样是与自己不相上下的固息后期实力,他也无法后撤。

三皇炮锤,开金裂石!

连续三击,饶是刘鞅也将玄黄战气提升到了巅峰,但是每一击仍然让他睚眦欲裂,血气翻腾。

当最后一拳击出,刘鞅再也无法抵挡得住,七窍溢血,那双眼眶几乎要绽裂开来。

雄劲的拳力罡气,直将那刘鞅击出三丈开外,腕、肘、臂尽断,倒地不起,一双混沌战斧飞向一边,甚至将一名骑兵击得胸骨尽碎!

只需再踏前一步,江烽便可将对手击毙,但是他已经没有时间了,甚至踏前一步的机会皆无。

凌空扑至如大雕捕食的黑影卷起万千气浪,将周围十步之外的士卒尽皆横扫一空,十余名已经意识到危险的骑兵蜂拥而上,但是仅仅是一瞬间就被对手横戈一振,全数震飞!

戈锋遥空一点,凌厉如实质的杀机便悄无声息的袭至。

江烽在第一时间已经抽刀回手,黑云万重,清波叠浪,反噬而回,直迎上对方,只不过这气势上却难以扭转回来了。

强者交锋,重气势,尤其是实力相若者,若是失了气势,那便极难挽回,此时的江烽便是这般。

对手只是长戈轻轻一点,那实质般的战气便如影随形,跗骨之蛆一般萦绕着江烽生生不息,不死不灭。

“不灭心火?”饶是将长刀已经飞舞得风雨不透,但是那一点无形心火却始终不熄,摇曳生姿的慢慢向江烽的身体不断靠近。

骇然无比的江烽也没想到袁无敌的天魔不灭火竟然已经修炼到了不灭心火的境地,自己先机已失,在被对方抓住机会动了这看似无声无息的不灭心火,竟然无力摆脱了。

在外人看来,江烽就像一个疯的疯子,手舞长刀起伏不定,时而躲避着什么,时而咬牙切齿的乱劈胡砍一气,就像是和空气搏斗的疯子。

鞠蕖却已经看出了端倪,只是她刚来得及探空而起,尚未来得及逼近对手,便被袁无敌左手一指。

不灭魔指!

携带着无匹的腐蚀气息,瞬间就在空中幻化为一个三尺见方的黑洞,笼罩下来。

鞠蕖白皙的面色在那不灭魔指形成的黑洞笼罩之下,整个面颊都变成了幽蓝色,轻吕飞舞,裙袂飘飘,但是那魔指黑洞却像是可以吞噬一切的深潭,死死的笼罩着鞠蕖,让她根本无法脱开,甚至一步一步将她吸进去。

许静从道旁爬起来时,见到的就是这一幕。

悬空持戈的袁无敌犹如一个俯瞰天下掌握一切的君王,一步一步的绞杀着无法逃脱的猎物,面上的狰狞、得意、暴戾、贪婪之意,跃然欲出。

来不及多想,许静盘腿坐定,双手探入怀中,掣出龙角,猛力扔向空中。

龙角在空中向下坠落,在距离地面一丈之处悬停,滴溜溜飞旋转起来。

第二十二节 见血

袁无敌显然没有意识到自己身旁竟然还隐藏着一个术法师,不,已经是方术师级别了,他的全部注意力已经注意到了江烽身上,甚至连那鞠蕖都难以分去他多少心思。

他不得不这样做,江烽已然是固息后期,水准已经和他相若,若非自己借助江烽和刘鞅的恶斗突奇招占得先机,这一战还真的难说胜负,但现在,先机已得,江烽想要扳转回来,就没那么容易了。

不灭心火是他苦修的杀招,只要不出意外,江烽就飞不出他的手掌心了。

只是,他却从未想到身旁会有一个方术师,而且还手持龙角神器。

龙角滴溜溜的在空中悬停飞转,许静宝相庄严,瞑目催玄神。

许静的水准还只停留在刚晋级方术师的水准上,这也是她这一年多来苦修玄神所得,但是要想轻而易举催动龙角这样的神物,显然还力有不逮,她不得不排除干扰坐下,尽可能让自己心境平复,催龙角之威。

当不灭心火飞舞旋转着不断冲击着江烽最后一道元力防御底线时,江烽汗出如浆,此时的他已经有些撑不住了。

那不灭心火无影无形,外人根本看不到,但是他却能清晰的感觉到这不灭心火巨大的腐蚀熔融能力,每一次迫不得已的接触,自己的元力便飞逸散,迫使他不断变换身形躲避,但是那不灭心火度却越来越快,频率也越来越高,让他已经躲避不过了。

九息之后,许静睁开眼睛,玄神气息已经和龙角感应为一体,伴随着强大的玄神催动,整个这一片天空似乎都要阴沉下来了。

许静缓缓的吐出一口浊气,骈指一点,龙角淡红的光晕骤然大放光芒,一道从地面飞旋而起的水带轰然升空,与天空中沉降下来的雨雾结合在一起,刹那间便幻化成一条水龙。

“疾!”伴随着许静朱唇轻绽,手指一动,水龙缩小了一倍,但是却更为灵动凶猛,呼啦一声便向着那还悬停在空中的袁无敌猛扑而去。

当天空阴沉下来时,袁无敌就觉察到了不对劲儿,这种天气骤然变化若非盛夏时节雷雨季节,那就只有一种解释了,只能是有术法师在做法。

没等他明白过来,那幻化成形的水龙已经轰然袭至,甚至没有给他任何回旋的余地。

眼见得江烽已经左支右拙,得手就在眼前,却被这突如其来的水龙袭击,怒不可遏的袁无敌还想要挽回,猛然左手收回不灭魔指,化为天魔神拳,一拳击出,想要试一试这水龙的实力。

但他显然小觑了许静通过龙角催的水龙实力,水龙进一步缩小,已然缩到了只有一丈长短,但是那凝固的水质却变得坚若磐石,甚至有固化的趋势。

许静目不斜视,手指在凌厉的一点,“冻!”

刹那间,整个水龙变得棱角分明起来,咔嚓咔嚓作响,一息之间,竟然幻化成了一条全身冰刺覆盖的冰龙。

猝不及防之下,袁无敌知道已经无法再遥控那不灭心火了,挤不甘心的收回长戈,怒吼怒吼一声,长戈荡起无尽罡风,悍然迎上。

许静紧闭双唇,左右双手合十在分开猛击地面,“分!”

冰龙就这么硬生生在袁无敌面前炸裂开来,演化成三头个头更小的冰龙,盘旋袭来。

袁无敌这个时候已经注意到了几丈开外的许静,他没想到这个孱弱的女子竟然能有这般手段,还能在最后关头幻化冰龙,怒意满满之下,长啸一声,长戈连续震动,一口气出十七戈!

三头冰龙在瞬间就被袁无敌狂怒之下击得粉碎,甚至在不灭心火的蒸下,化为缕缕白雾消失在空中,但是这一刻江烽却已经纵身而起。

“袁无敌,我看你今天如何无敌!”

被袁无敌困缚半天,内心早已经憋闷无比的江烽此时终于可以泄内心的怒火了,玄铁斩马刀再度飞扬,重重光浪迎面而出,三皇炮锤之力贯入玄铁斩马刀内,竟然让这一柄只能称得上是上品的斩马刀绽放出幽森的暗芒,长逾三尺,吞吐不定。

“长河落日!”

这是江烽在晋入固息期之后创的烽火刀法第一式。

长刀急前摧,由于度极快,剖开空气时出尖锐的“嗤嗤”啸叫声,玄铁长刀也从乌蓝色变成了暗红色,甚至还有重重光晕从刀刃上透出来。

袁无敌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江烽这厮挟怒而来,狂暴无匹的劲气将周围的空气挤压一空,那一柄寻常玄铁长刀竟然被他催动起刀芒外放,哪怕是隔着三丈之遥,他都能感觉到那刀芒上撼人心脾的锋凛。

袁无为大骇,这个家伙的水准竟然比自己还强一筹,已经距离小天位只有半步之遥了?!

来不及多想,长戈一挥,金属质感极强的霸王戈陡然立定,从颤抖到平直,再到出鸣响,一阵炫目的颤栗波动开始在霸王戈上弥漫开来。

“霸王举鼎!”

长戈横担,袁无敌不退反进,这个时候一退那便气势消退,现在他必须扛过对方这一击,只有这样他才能稳住阵脚,否则,就凭这一招他就再无翻身机会。

犹如站在天际风口,扑面而来的劲风将衣服盔甲都要撕扯掉,袁无敌第二次感受到了强者之威。

这是除了袁无为之外的唯一能够给他带来心悸感的人,而这个人换了是刘翰或者刘墉,是葛恒,是杨空或者朱惊照,他都不会感到惊讶,唯独是江烽,让他无法接受。

长刀扑面劈至,霸王戈斜挂横担,一连串凶猛的撞击在刀戈之间不断爆,时分时合,爆射出点点金光火花,犹如电弧在空中闪烁。

声音却不像想象中那么刺耳,那是因为被双方激荡的元力吸收,演变成犹如阴雷滚动般的沉闷钝响,直入肺腑,让人几乎呕吐。

从刀戈撞击伴随着两人身体越靠近,最终演变成了拳、脚、肘、膝,最后到肩、腰、背、头,整个身体的每一处都化为了攻击的武器,每一次接触都能感受到来自对手摧心毁肺的强劲冲击力。

无论是江烽还是袁无敌的口鼻耳眼均已经溢出了鲜血,这是一场不死不休之战,照这样演变下去,也许就是两败俱伤。

就连鞠蕖都现自己根本插不上手,尤其是两人在进入实质性的肉搏战之后,刀戈都被扔到了一边,根本看不清两人的动作,只看见翻飞腾挪的身影越模糊,带起周围的泥沙草叶树枝更是云生风起,蔚为大观。

刘浔在第一时间就意识到了己方犯了大错误,而且大错误还不止一个。

郭岳和鞠蕖都在算计之中,在刘浔的计划中。

郭岳和鞠蕖这两人,通过术法武器便能解决一个,最不济也能缠住一个,而自己完全可以抵挡住另外一个,其他术法器械和术法陷阱完全可以让周遭这些骑兵陷入混乱,那么刘鞅完全有足够的时间斩杀一个养息期的江烽。

哪怕江烽再有进境也不过就是触摸到太息期边缘罢了,而刘鞅已经是太息后期,这等情况下,尤其是还有术法武器的助阵之下的突袭,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斩杀对方应该不在话下。

所以当袁无敌出现之后,刘浔甚至还有些担心袁无敌在解决了江烽之后会不会对刘鞅不利,因为他感觉得到袁无敌已经是固息后期,与刘翰、刘墉都是同一层面,真正要对刘鞅下毒手,尤其是在双方携手合作的战场上,要突下独守的话,只怕就算是有术法武器也未必能护得住身。

他怎么也没想到局面却会在骤然间演变成这样。

三公子竟然活生生被对方打成重伤,而袁无敌的突袭竟然无法一招得手,不灭心火都无法瞬间建功,甚至演变成对方的方术师突然动术法反击,迫使袁无敌反落下风,这江烽竟然已经是固息后期,丝毫不逊于袁无敌的水准了。

当对方祭起龙角催术法时,刘浔就知道事不可为了。

这个时候再去奢谈什么全身而退就是痴心妄想了,他要做的就是拯救刘鞅,把刘鞅这条命带回去,这是他唯一的想法。

一口气丢出了身上所携带的三枚术法神符和武器,赤焰天星轮对准了郭岳,这是逃命的最大阻碍,而玄黄土龙符择抛向了前方,他要用这个土龙符来开道。

而最后一枚七星天蚕则是用来断后的。

一只手夹起早已昏死不省人事的刘鞅,刘浔猛然一击土龙符,土龙符在空中幻化成一头三丈有余的土龙,浓烈的土腥气息让人几欲作呕,宛如山洞的龙口一口就吞掉了一名冲锋而来的骑兵,刹那间就将其淹没在蠕动的龙体中。

背后传来阵阵寒意,不用猜,刘浔也知道是那个曾经一度刺杀过玄公的鞠家女子了,没想到她会是江烽的贴身保镖,手中七星天蚕悄然从袖口滑出。

七星天蚕在空中连续伸缩,几息之间便长大成了三尺长短的巨型天蚕,晶莹润白的蚕足和蚕牙在空中显得异样的狰狞可怖。

第二十三节 斩手

鞠蕖的心思也就是想要把那先狙击江烽的刘氏子留下来。

本来就和刘家仇深似海,甚至不惜冒死刺杀刘玄,也是后来跟随了江烽之后鞠蕖这份刺杀心思才慢慢淡了下来,更多的也是知道以自己的实力要想刺杀一个小天位的武道高手是多么的不切实际。

但是这并不代表鞠蕖对刘氏的仇恨就消失了,现在这送上来的机会,加上这刘氏子又来狙杀江烽,才造成江烽这般狼狈,若不是许静突然威,只怕就真要酿成弥天之祸了。

这个时候鞠蕖要斩杀已经陷入昏迷的刘氏子心思就更重了。

只是鞠蕖也没想到对方一上手就给自己来了一个大招,术法器具七星天蚕。

她甚至不太清楚这浮动在空中的玩意儿究竟是啥。

几息之间就从一根普通小蚕膨胀到了三尺许,莹白光润,看上去就像是一根放大了许多倍的家蚕,可是那锋利如钩的蚕足,和尤其硕大的蚕牙,透露出来的那份阴冷森然,让鞠蕖也意识到这玩意儿恐怕不是那么简单。

“蕖娘小心,那是七星天蚕!”许静已经回过气来。

虽然她一瞬间就催动了水龙化为冰龙,但是她也知道像这种七重冰龙对于一个固息期的高手来说显然是难以起到致命威胁的,甚至连太息期高手都对付不了,但是只要能起到迫使对方无法困缚江烽的作用就行了,而她也的确达到了目的。

袁无敌举手之间就将冰龙击得粉碎,甚至用不灭心火直接消融了冰龙,那份凌厉之劲道,让许静都忍不住后怕,这就是差距。

虽说许静自信如果给自己更多的时间,自己可以将冰龙催化到八重,甚至九重,但是毫无疑问,九重冰龙也难以抵挡这种已经毕竟小天位的武道实力,除非自己可以把冰龙催化到十重。

但要想把冰龙催化到十重以上,起码都需要拥有道法师的玄神水准,而她现在还远达不到。

敌人层出不穷的术法器械、武器也让许静意识到术法一道在各家都已经成为一大辅助力量,虽然淮右也在加大力度推动术法一道的展,但是敌人也没有停步。

从南阳的种种手段就能看得出来,而赤焰天星轮,玄黄土龙符,以及这一枚七星天蚕,无一不在昭示南阳在术法一道的推广使用上走到了许多藩阀的前列了,这一点上淮右还有差距。

七星天蚕并不是纯粹的术法器具,而是通过木性术法培育出来的一种蛊虫。

许静也早就听说过南阳在木性术法上颇有造诣,而且肌肤创造色彩,尤其是他们在动物、昆虫上的种种尝试创新取得了很大成效。

比如青獾,已经成为南阳防谍的有力武器,而像这七星天蚕也一样。

七星天蚕是选取南方沼泽地带生活的蛊虫,通过木性术法改良和培育繁殖出来的特殊昆虫。

它本身能吐天蚕丝,而天蚕丝极为坚韧,寻常刀枪不入,可避水火和元力冲击,而天蚕不但可以浮空,而且本身的蚕足和蚕牙极为锋利,可咬断撕裂金铁,一旦被术法催动瞄准目标,便不死不休。

只不过这种七星天蚕一来培育甚难,二来其本身可以吐丝,天蚕丝极为贵重,所以甚少有人用来作为术法器具,但今日刘浔也就顾不得许多了。

鞠蕖一听许静的话语便知道这多半又是和术法有关的玩意儿,只不过这种东西居然是活物,而且这种长到三尺长的天蚕,还是让人忍不住不寒而栗,尤其是女孩子更是对这种东西感到恶心。

没等鞠蕖想清楚,那七星天蚕却已经身体猛一伸缩,便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猛扑而来,一双有若手指粗细的蚕牙泛起森寒的光泽。

鞠蕖身体灵巧的一闪,轻吕已经划空而过,没想到那七星天蚕却是恁地灵动,几双蚕足毫不畏怯的撞击在鞠蕖的轻吕锋刃上,竟然出铿锵的金属撞击声,让鞠蕖大为骇异。

“蕖娘,这七星天蚕蚕牙、蚕足坚硬赛过金铁,它要害就在腹下那条白线,其他地方都难以致命。”

当鞠蕖获得了许静的指点与七星天蚕缠战不休时,江烽与袁无敌的对战也进入了分出胜负的阶段。

雄劲凶猛的打击让江烽和袁无敌都有些吃不消了。

这种毫无花巧的肉体搏杀,几乎就是元力玄气深厚程度的对决,实力强者胜,但对于同属固息后期,元力相差无几的情况下,最终结果也许就是两败俱伤了。

所以在意识到了这一点上,两个人从贴身肉搏又开始渐渐拉开距离,最终都不约而同的拾起了搁置一旁的武器。

大将军戈与玄铁长刀再度纠缠在一起,火星四溅的碰撞声中,两道身形不断交织在一起又分开,分开又交织。

论元力玄气,江烽略略胜出一线,但是这一线也极为有限,而袁无敌却胜在了大将军戈的威力强于江烽的玄铁斩马刀,毕竟属于名刃水准,甚至已经接近神刃,对于江烽元力的挥有很大的压制作用。

袁无敌越来越意识到今日的刺杀已经失败,对江烽武道实力的错误判断是最大失误。

谁也未曾想到江烽会是固息后期,即便是他当时起狙杀时,也觉得江烽顶多也就是固息前期,再有自己抢得先手,格杀对方应该是不在话下的。

所以当一举占得先机时,他现对方竟然是固息后期时,他心里就已经有些不淡定了,当时他就觉得自己纵然能够斩杀对方,只怕自己也会付出相当代价,但这个代价值得,他要承受得起。

但现在,一切都已经逆转过来,斩杀无望,那么就需要考虑退路了。

连续舞动长戈,震荡起重重劲气,利用大将军戈长兵刃优势,袁无敌渐渐与江烽拉开距离,在看到刘浔用术法武器开道,悍然突出重围时,袁无敌知道如果自己再不走,也许就走不了了。

即便是这样走,袁无敌也清楚恐怕自己要付出一些代价,但现在他却不得不做此选择。

长戈陡然向地面一划,整个一丈之内的地面泥土被袁无敌这突如其来的一记悬割尽数掀翻起来,一尺厚的地表泥土竟然被袁无敌这猛力一揭一抖,重达数千斤的土块轰然倒翻过来,向着江烽席卷而去。

与此同时,袁无敌长戈再度向后猛击,三名从后面猛扑上来的骑兵被连人带马震出三丈开外,此时不走,该等何时?

在袁无敌猛然一抖长戈划地时,江烽就已经明白对方再打什么主意了。

这么容易就被对方脱身,江烽觉得自己真的就白瞎了这固息后期的水准实力了,三皇炮锤之力贯注全身,江烽大吼一声,犹如劲弩出匣,弹射而出,硬生生撞入那翻卷而来的土块中。

这一撞,犹如奔牛擂墙,轰然炸开。

四散飞逸的泥块根本没有对江烽造成多少阻碍,此时的他目光已经牢牢锁定了正在加逃离的袁无敌。

足尖轻盈的踏地一点,身形跃然登空,玄铁长刀猛然向前一举,“破!”

幽然如练的刀气破空而出,疾如迅雷。

已然感觉到了危机的袁无敌来不及多想,在空中一个翻转,但是那刀气却如同自动追踪一般,伴随着江烽玄铁长刀一拉,刀气随之斜倾而动,在空中出凄厉的尖啸。

该玩命了!

袁无敌悍然沉身下挫,双手紧握大将军戈,连续划动,一口气刺出十二戈,凌厉无匹的十二道劲气纠合在一起,形成一道狂风壁障,轰隆隆向前推进,撞上那一道刀气。

壁障断裂开来,刀气剖开了这十二道劲气,而此时江烽已然猱身而上,长刀横挂,交与左手,右手已经再度击出三拳,“袁无敌,纳命来!”

“想要我命,好啊!那你得有命来拿!”袁无敌见难以脱身,悍勇之气勃,毫不犹豫的同样脱开左手,陡然出拳,“看看你的三皇炮锤厉害,还是我的天魔神拳霸道!”

戈对刀,拳对拳,再度交锋,只不过此时二人都已经被彻底的激起了拼命之心,再无复有先前还存着保留几分后手的心思,每一拳,每一击,都是全力施为。

从地面到空中,再度交手十八招,袁无敌将他的天魔神拳挥到了极致,阴冷的空气几乎要让整个空间窒息,而江烽同样将三皇炮锤催到了巅峰,每一击都是天地人三重劲力勃,贯革破甲,无坚不摧。

“砰!砰!”

最后一击,江烽三皇炮锤狠狠的印在了袁无敌的左胸之上,这一击直将袁无敌击出十步之外,犹如一具断线的风筝,飞坠而落。

同样袁无敌的那一式天魔噬魂也击中了江烽的右胸,侵蚀入骨的天魔噬力也同样让江烽整个右半边身体麻痹下来。

“嘿!”江烽用尽全力掷出玄铁长刀,犹如一道光练划空而过,在袁无敌即将坠地那一瞬间,刀光耀眼,眼见就要刺入对方腰际。

“啊!”袁无敌身体猛然一扭,活生生用左臂挡开那一刀,半条胳膊被斩落下来,一个踉跄,便飞射而起,“江烽,你给我记住,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第二十四节 差距

江烽重伤袁无敌时,鞠蕖也是被那七星天蚕给折磨得快要疯了。

连续十七剑刺中天蚕蚕体,但是天蚕光滑的身躯和扭动的身形总是能在最关键时候躲开那着力一刺,而天蚕的智慧更是让鞠蕖心中骇然。

每当自己靠近一刺时,那天蚕总会在不经意间扭动身体,陡然靠近,然后就是狰狞的一抱,飞禽大咬。

连续两次险些被这个家伙得逞,鞠蕖现自己竟然奈何不了对方。

刀枪不入,而那双蚕牙竟然在自己轻吕剑刃上留下了印痕,这让鞠蕖心痛得憷,这可是刀砍斧劈都不留痕的宝刃啊,竟然被一条蚕虫给咬伤了。

好在这蚕虫虽然厉害,但是浮空行动度却不算快,只有当自己靠近对方时,它才能偷袭,一旦拉开距离,这家伙便难以偷袭得手。

“小静,这玩意儿刀枪不入,有没有其他办法解决?”当看到江烽迈着蹒跚的脚步返回,周围的骑兵也开始合围守护在四周时,鞠蕖的心也终于可以放下来了一些了。

刘氏二人也已经逃出了包围圈,土龙符的凶猛冲击力不是寻常骑兵能抵挡得住的,更不用说还有刘浔这个武道天境养息期的高手,而赤焰天星轮也成功的阻截住了本身就已经受伤了郭岳,不得不承认南阳在术法一道上的成就已经力压其他中原藩阀了。

“我不知道,这是南阳自创的术法蛊虫,生命力极强,且用术法驱使,我也只是听闻,从未见过,这等蛊虫极为罕见,没想到此次却被他们带来。”许静摇摇头。

骑兵们已经按照既定方略开始警戒,搜寻,查探是否还有隐匿的刺客,这等时候反而是最危险的,当大家放下心来时再行冒险一击,获得成功的几率极大。

江烽倒不太在意,若是这般刺客能拿袁无敌和刘氏嫡子的性命来作此冒险,自己真要遇刺也算是命了。

虽然鞠蕖奈何不了那天蚕,并不是说天蚕就无敌了,真要狠下心来,以烟火焚烧,一样可以让这七星天蚕灰飞烟灭,鞠蕖的心思也是想要将其击伤俘虏,交与许静来琢磨琢磨。

江烽也注视着这仍然在空中和鞠蕖缠斗不休的七星天蚕,很显然这玩意儿多半还是一个试验品,动作虽然敏捷,但是行动度却不快,否则真要大成,这玩意儿还真难打。

“小静,你看是否能够以龙角催动术法,将其冰封?”许静也来到近前,仔细察看着江烽的右胸,江烽的右胸都被一种青灰色的雾霾笼罩着,挥之不去,许静看得也是脸色煞白。

“二郎,你这伤势……”许静眼里都有些泪影了。

“没事儿,天魔神拳的噬魂力而已,若是袁无敌修炼到了小天位,估摸着我挨这一招就九死一生了,但他也不过是固息后期,和我相若,甚至元力还略逊于我,没事儿,只不过这噬魂力很是顽固,我需要慢慢来消融他这噬魂力。”

江烽不太在意,无论哪种功法,最终都要归结于元力程度来作衡量。

袁无敌的天魔不灭体相当厉害,自己先前那一刀飞射而出断其左臂,但是江烽甚至不敢断言这家伙能不能让左臂复生。

他这天魔神拳一样极为厉害,关键在于其能将噬魂力残留附着在对手伤势中。

若是对手元力不及他,这噬魂力就会不断的吞噬你的元力,直至你力竭而亡,而若是你元力强于他,也需要耗费不少的时间精力来慢慢消融,这期间你就需要小心了。

听得江烽说得笃定轻松,许静这才稍稍缓解心中担心,回答先前江烽的问题:“这天蚕母虫据说来自南方沼泽边缘林中,也不知道冰封是否会让其冻死?”

“冻死活该,咱们也没指望能拿它干啥,怎么,你想俘虏它研究研究?”江烽听出了许静话语中的意思。

“嗯,南阳在木系术法的创造上很有独到之处,就像这种昆虫和鸟兽通过术法来培育,能培育出很多意想不到的东西出来。”许静点点头。

“但你现在也没有办法逮住它啊。这玩意儿连鞠蕖的轻吕都差点儿给咬断了,谁敢近身?”江烽笑了起来,“试试吧,看看能不能冰封它,我相信它的生命力恐怕不是一次冰封就能致死的。”

周遭的骑兵在郭岳的指挥下不断的对周围进行搜索,而其余几名骑兵也在有条不紊的救治伤员。

这一战江烽这亲卫都百骑,当场战十一人,重伤十九人,轻伤十八人人,伤亡加起来接近一半,可谓惨痛,不过下江烽看来对方损失更大。

南阳方面起码有五名方术士角色被杀,还有两名应该属于潜伏的密谍也被斩杀,另外那逃脱的刘氏子江烽虽然不知道具体身份,但是江烽看到了刘浔。

既然连刘浔都舍生忘死的要救那人逃脱,肯定是刘同或者刘玄的嫡子。

从刘浔在南阳的派系中来看,那名被自己重创的家伙多半是刘同嫡子,刘翰不太可能,刘同次子刘光或者三子刘鞅可能性最大,也符合情报反映出来刘氏二子的武道实力。

袁无敌这一次遭受重创,哪怕他有天魔不灭体的复生之功效,但要重新长出这条胳膊,恐怕也会耗费元气不小,而且重生的这条胳膊能不能达到原来胳膊的水准,也是一个未知数。

江烽也知道像这样的刺杀袭击其实很多时候都是得不偿失,但是一旦成功却能收益巨大,这大概也是这些人乐此不疲的原因。

不过上升到刘同嫡子和袁无敌这样身份的角色来刺杀自己,就真的让江烽有些觉得不可思议了。

他意识到恐怕小觑了南阳和蔡州对淮右和自己崛起带来的恐惧和威胁了。

这一次刺杀失败,让刘、袁两家带走一身伤害,下一次呢?

还真不好说。

江烽知道这一次刺杀失败很大程度是源于南阳和蔡州两边并不清楚自己实力的迅猛攀升,如果知晓自己已经是固息后期的标准,打死他们也不会派出这样的组合来对付自己,起码也应该是来一两个小天位高手才对。

无论是南阳还是蔡州都并不缺小天位高手,情报显示南阳方面,如果刘同和刘玄两边合起来,起码有六七位小天位高手,而蔡州起码也是三四位小天位高手。

当然像刘同刘玄和袁怀河这种阀主级别的角色是不可能如此冒险来行刺杀之举的,即便是如风火林山这一级别的角色之前也未曾听说有行刺之举,但今日的情形以前也一样未曾听闻,却生了,很难说日后会不会演变成为有小天位高手出手了。

这也足见南阳和蔡州对自己和淮右崛起的忌惮。

同样,南阳和蔡州也觉得用这种手段解决问题最便捷最划算。

当然,这一次之后,他们会好好盘算一下再用此等手段是否划算了,但如果再有,江烽知道,那么无论如何,都会是一个非常震撼的结果。

在连续用了五次龙角术法催动冰封之术后,七星天蚕终于被封冻了,每一次封冻,七星天蚕都用缩小自己身体来企图逃脱,但是许静都用紧跟而来的再次封冻来封杀七星天蚕逃脱的企图,直到最后一次七星天蚕已经恢复到了本身大小,再也无法缩小,被许静封冻在一个半尺大小的冰球中。

看见许静额际的汗珠,江烽有些怜惜的替她用丝绢擦拭了一下,“小静,就这样,这玩意儿会不会苏醒重新挣脱出来?”

“应该不会,这种环境下,天蚕只会休眠,先前它不过是困兽犹斗罢了,已经耗尽了它的余力,只要一直保持这种状态,它就只能一直休眠。”

许静有些羞涩的看了一眼周围,对江烽的这种举动既感到暖心,又有些不好意思。

“那你打算怎么来处置这玩意儿?对你们道藏所的研究有价值么?”江烽有些好奇,淮右道藏所在这方面的水准还是逊色不少。

“肯定还是有价值的,木性术法覆盖面很宽,道藏所里也有一两位同仁在这方面有些造诣,如果交给他们,会对研究大有帮助。”许静抿着嘴唇看着晶莹剔透的冰球中已经陷入休眠安静下来的天蚕,“而且这种天蚕蚕种都很罕见,大概也只有南阳才有,而且我觉得还有很大的改进培育余地。”

“我们淮右道藏所看来差距还是比较大啊,这南阳真是大手笔,随便扔点儿东西出来,都能让我们束手无策,若不是这些术法道具,刘浔他们两人别想逃脱。”江烽喟叹道。

“二郎,你也别太灰心,南阳道藏一脉也是几十年的积淀,淮右道藏所不过才一年多时间,能有今日的水准已经非常难得了,假以时日,我们赶上南阳也是水到渠成的事情。”许静安慰道:“更何况,即便是南阳在整个中原,道藏一脉也是排在前列了,除了吴、越之外,估计其他也就只有河东和江陵能与南阳有一比。”

第二十五节 心境

郭岳终于回来了。

他心情很不好,倒不是因为受伤的原因,猝不及防之下被术法强弩所伤也很正常,而是因为两度遭遇术法武器的阻截,自己竟然无法突破,这让他很是憋闷。

作为一个天境养息期的高手,居然被两枚术法武器所困扰,甚至在这一战中基本上没有能挥出多少作用,这让他觉得自己这个亲卫都都头都有些不合格。

但他又不得不承认,两枚术法武器都给他带来了很大的麻烦。

第一枚就让他几乎催了第二重的金刚不坏体之功才拼着险些受伤的一击将那枚不知名的盘状飞环击碎。

第二枚赤焰天星轮就更为厉害,其轮刺极其锋利,三名骑兵的斩马刀都被轮刺击伤。

为了击破这枚天星轮,他不得不用九段玄铁伏魔棍强行破杀,而天星轮极为灵动,几次击中对方轮环,都被天星轮特有的扇叶式卸力装置所化掉撞击之力,反而让天星轮飞行度更快,更难捕捉到。

一直到最后冒险用棍头击中轮环中央的活动扇叶,却又被喷射出来的赤焰击中,若非自己的金刚不坏体之功已经达到了第二重,郭岳知道今日自己就真的要撂下搁在这里了。

即便是这样,天星轮中的赤火毒焰仍然灼伤了他的肩部,迫使他不得不立马削掉了那块皮肉,避免毒焰蔓延。

“主公,已经搜索完毕,敌人留下了七具尸体,其中五名应该是术法人员,另外另外应为接应配合的人员,虽然他们身上没有其他印记,但应为南阳方面的人员,没有现蔡州方面的人手。”

郭岳古铜色的面颊有些苍白,眼中笼罩着浓浓的怒意,“没想到南阳和蔡州居然联手了,连袁无敌这等人物也自甘下流,行这等龌龊之举。”

“六郎,这从某种方面来说也说明我们淮右让南阳和蔡州都感到压力了啊,你的伤势如何?”江烽笑着摇摇头,修炼金刚不坏体之功,肌肉修复能力很强,这一点他知道,所以并不太担心。

“没事儿,那枚弩矢倒是有些劲道,伤了我一根经脉,需要几天来修复。”郭岳提都没提那毒焰造成的伤害,皱起眉头,“主公,这刘、袁二家联手,怕是有些麻烦,这亲卫都恐怕还要加强啊。”

江烽沉吟了一下,摇摇头:“刘袁二家联手没联手还说不清楚,但今日之事还无法断言他们就联手了,他们应该是凑巧碰到一起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哦?”郭岳颇感惊讶,“主公何以得出这个结论?”

“那刘浔我认识,乃是南阳节度使府中负责情报的重要人物,估计应该是协助那刘氏子此次行刺行动的,但却只顾刘氏子性命,丝毫没有管袁无敌的下场,加上袁氏竟然无一人配合,显然不合情理。”江烽摇摇头,“双方逃离现场的方向也不尽一致,当然这不算什么,可袁无敌也没有对刘氏不吭一声就撤离没有任何态度,足见他们也就是临时纠合起来而已。”

“那就好,只要他们是临时纠合起来就好,属下还担心这刘袁两家若是携起手来,日后麻烦就大了。”郭岳也舒了一口气。

显然今日这一站给他很大的震动,对手竟然用两个术法武器就把自己这个亲卫都的都头,一个天境养息期的高手给缠住脱不得身,这固然和自己以往没有这方面的经验有关,但是也足以说明南阳一方在术法一道上的水准。

在这刺杀行动中都能展现出这般实力,而袁氏更是派出了袁无敌这种接近于小天位的高手来干这种卑陋行径,下一次呢?他这个亲卫都领压力就大了。

“未必啊。”江烽苦笑。

他有感觉,这一次刘袁两家哪怕是临时联手刺杀未能成功,只怕还会更增添刘袁两家的警惕心,哪怕短时间内也许不会再有刺杀之举,但是也许会促成这两家的联手合作,尤其是在光州的问题上,会有什么变数,还真不好预判。

“哦,主公为何这般说?”郭岳虽然不爱说话,但骨子里还是一个直肠子,对很多问题也考虑不到那么多。

“六郎,你以前听说过有哪家藩阀如此兴师动众来行刺杀之举么?”江烽反问:“今日我却遭遇了南阳和蔡州两家的这般举动,足见他们两家对我们淮右的忌惮。要说我们淮右的实力与南阳和蔡州相比,都还有相当差距,但是他们却都不约而同的打这种主意,一是觉得这种方式见效最快,二是恐怕他们都有心再打光州的主意了啊,这一次未能得手,也许就会刺激他们真正联起手来了。”

郭岳略加思索,也觉得江烽所言有理,皱起眉头:“那主公我们该如何应对?”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现在我们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光州现在还有朝廷这块挡箭牌,如果说换在以前,也许南阳和蔡州还要顾忌一下,但是我感觉南阳似乎有点儿态度变化了,还有些吃不准了。”

江烽也有些弄不准南阳怎么会大动干戈的来刺杀自己,蔡州也就罢了,刘同这般做就有些不太正常了,难道是南阳真的要对鄂黄动手,所以要先取光州,求得先手?

只是刘玄去年在蔡州一战中损兵折将,损失不小,才吞下安州,这就又要对鄂黄动手,这不是在逼着鄂黄拼命么?这好像也不是最合适的时机才对。

想到这里江烽也而有些为鄂黄悲哀。

杜家这种姿态很容易让人生出觊觎之心,尤其是在对刘玄夺取沔州的态度上过于软弱,让南阳更觉得鄂黄可欺,得陇望蜀的心态就会在南阳方面滋生出来。

下一步蕲黄二州都会成为南阳的目标,若是鄂黄不及早谋划对策,只怕就真的危险了。

等到收拾完之后,江烽一行这才启程前往霍丘。

**************************************************

霍丘位于固始和寿春之间的中间节点上,距离浍州和寿州的距离相若,且离淮水亦是不远,幅员辽阔,地势平坦,加之薮泽众多,灌溉条件良好,所以是江淮地带最肥沃的地带。

霍丘与安丰紧密相连,又有芍陂的灌溉之利,所以一直被视为寿州的粮仓。

虽然遭遇了这一场袭击,但是一路行来的变化,尤其是靠近霍丘城周围的变化,还是让江烽的心境变好了不少。

应该说郑家在霍丘的重建上还是花费了很大心思的,这从霍丘县城附近招募来的流民屯垦情况就能略见一斑。

接到消息的霍丘县一干官员也在霍丘城郊接到了江烽一行人。

在看到江烽一行死伤如此惨重,霍丘县一干人也是面如土色。

虽然知道这和他们没有多大关系,敢于谋刺江烽的肯定不会是寻常蟊贼,但毕竟生在霍丘县境内,还是让地方官员心里不踏实。

好在江烽及时宽慰了对方一干人,才让这帮人放下心来。

霍丘县令郑桐是郑氏族人,但是并非郑氏嫡系一族,而是旁支。

他同样是文人出身,只不过一直在寿州府衙内从事仓曹一职,这一次下放到霍丘担任县令,也是利用其长期在下边工作的经验来尽快把霍丘这边的局面打开。

江烽也没有多少时间来和其废话,只是询问了霍丘目前情况以及存在的困难。

当下三州的官吏们大多已经知晓了江烽的习惯,不喜赘言,不喜繁序,喜欢直截了当步入正题,有事说事,这位郑桐县令显然也知晓这一点,早有准备。

言简意赅的介绍了目下霍丘的境况,然后重点谈了霍丘当前存在的困难,归根结底,还是人少,水利设施需要建设和恢复的地方很多,短时间内要想有大改观很难。

当然在具体的细节上,这位郑桐县令也提出了一些建议,比如以亲招亲,让已经在这边落足的颍亳泗三州流民到淮北去招揽亲眷来霍丘垦荒;又比如由官府出面鼓励借贷,加大垦荒力度,官府限制借贷利息。

一些建议可用,但一些建议显然会伤害本地士绅大族利益,不过其心可嘉。

从霍丘的垦荒力度来看,进度还是比较快的,尤其是随着陈、黄、许等光浍大族进入,对于郑氏来说也是一个刺激,若是郑氏不能更好的推动复垦,那么势必会被这些外来大户们所挤占,所以在这上边力度都还算比较大。

但归根结底时间太短,要想让霍丘恢复到蚁贼之乱之前,尚需时日,而江烽的目标则不仅仅是恢复到旧有的情形,更要过原来,达到满足整个淮右军军事行动的需要程度。

出来走一趟,总能让人心情舒畅不少,起码看到自己辖地内生机盎然的模样,江烽以为遇刺的心境也在迅转好起来,想到寿州的未来,他的期待值更高,对未来的展也更期待。

第二十六节

从霍丘到寿州,可以不过安丰县城,但江烽还是选择了稍稍绕行了一段,专门去了安丰。

安丰县城紧邻芍陂,就在芍陂北口上,肥水的一条支流水道把淮水和芍陂连接起来,而连接处就是北口,也就算是安丰县城所在。

芍陂原本是一处巨大的水泽地带,春秋时候楚国孙叔敖在此兴建灌溉设施,围绕着一处水泽修建了大量塘陂和灌溉水渠,使得这一片土地水旱无忧,迅成为楚国重要粮仓。

而从那时候起,虽然历经多个朝代,但是寿州作为江淮粮仓的地位从未变过,主要就是依靠着芍陂水利灌溉体系和这一片的肥沃土地。

不得不说寿州这片土地的确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条件,数百年来淮水的不断决堤泛滥在寿州这一片形成了肥沃的冲积平原,再加上这一带薮泽众多,又有芍陂灌溉体系,遇到洪涝年成,有芍陂和其他薮泽这一调节器来调节,而干旱年成,芍陂和薮泽又能为周围土地提供水源,所以使得这一片成为有数的粮仓。

如果不是安史之乱、黄巢之乱和蚁贼之乱这里都是重灾区,寿州的情况还要好许多,而这一切都被战乱所毁,每隔几十年就要来这么一次轮回。

不过这里上佳的条件还是让这里战乱只要一结束,就能迅恢复过来。

安丰这边的情况比霍丘更好,无他,有芍陂灌溉之利,距离寿州更近,加上水道的运输优势,自然也就使得这里成为流民选落足点。

沿着芍陂和淝水支流水道这一线,可以看到一些居民点已经开始初现规模,这让江烽心情大悦。

虽然他也知道这更多的还是这些寿州大族们处于利益才会这么积极,但是毕竟寿州已经握在自己手中,寿州诸县情况能迅恢复过来,对自己当然是一件大好事。

无闻堂传回来的消息,在整个寿州境内已经基本上没有什么像样的蚁贼了,即便是有,也不过是小股打着蚁贼旗号的盗匪,在第一军连续派出小股军队清剿之下,也已经基本上消失了。

从观察到的情况来看,安丰和霍丘的恢复情况都还不错,安丰更好,当然这也在情理之中,但江烽也清楚再怎么快,这也需要一两年才能恢复过来。

不得不承认寿州的底蕴要比浍州厚实不少,得天独厚的条件才能使得寿州成为诸藩心目中的王霸之地。

拿下寿州,淮右就一下子成了进可攻退可守之地,浍州和寿州的相互接应,使得淮右军的战略纵深一下子具备了可以抗衡一场大仗的实力,不至于一战而灭。

对于江烽来说,怎么把寿州彻底纳入囊中,并将其彻底消化使其挥作用,这才是最重要的。

浍州已经基本上算是自己的基本盘了,哪怕盛唐和霍山相当于彻底重建,但是基本上是来自陈、黄、谭、许等几家在这里的复垦,使得这一区域基本上彻底脱离了原来寿州的影响,真正纳入浍州的控制。

但寿州不一样。

一来寿州有三大姓,这三大姓根深蒂固,若非郑氏被梅田两家排挤倒向自己,自己要接手寿州没那么简单。

二来寿州位置太过重要,与淮北、淮南之间的关系也盘根错节,哪怕现在梅田两家迫于形势不得不臣服于自己,但这只是表面现象。

要么淮北和吴国势力彻底崩塌,要么就只能让淮右表现出碾压淮北和吴地的气势,否则始终难以让这片土地真正归心。

对于淮右来说,其实现在已经面临着一个非常好的契机。

淮北时家的外强中干已经被蚁贼给戳得千疮百孔了,而这又勾起了一直在厉兵秣马舔舐伤口的蔡州的野心,江烽可以肯定下一步蔡州必定会对淮北动手。

这本来看起来似乎是一个好事,淮北时家的崩盘,可以让梅家无所仗恃。

但对淮右来说,有利就有弊。

江烽甚至有些担心,这一次刺杀袁无敌和刘氏的巧遇,也许还会让这两家提前合作。

蔡州也许会支持南阳拿下光州来勾引南阳向东推进,以此来拖住自己的脚步,这种可能性甚至会越来越大。

时家的崩盘也许就会让整个局面生剧变,梅家固然失了依靠,但若是因此造成蔡州为了东侵而与南阳结盟,那对淮右来说就真的是得不偿失了。

吴地内乱一样可能使得田氏无所依靠,这看起来甚至比淮北局面崩盘对淮右更有利,貌似淮右甚至还可以觊觎濠州和庐州,但以现在淮右的基础实力,连江烽自己都要承认,淮右没有那么好的胃口来消化太多地盘,这种财力物力和军事控制力量以及人才储备来说,都难以做到。

这种情况下吴地内乱除了便宜了可能南渡牧马的秦权这帮蚁贼主力,也许就还有可以趁火打劫的越国了。

总而言之,看来非常美妙的局面,但是对于淮右来说却是如鲠在喉,不上不下,无比难受。

若是能给淮右两年时间消化,那简直就是再美妙不过的事情,可惜从来没有假设,吴地的君臣相疑能够拖到现在已经是很难得了,看看那帮在淮北的蚁贼给憋屈得多么难受就明白了。

*************************************************

“主公,我觉这恐怕不是我们就此停步的理由吧?我记得主公您曾经说过,我们淮右现在就像是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像南阳,像蔡州,他们都是我们的大敌,他们都在扩张地盘,积蓄实力,一旦他们觉得时机成熟,就会像恶狼一样向我们扑过来,我们不能停步啊。”杨堪沉吟了许久,才缓缓道。

这种话,在江烽麾下,大概也只有杨堪和张挺能说,也许日后还可以加上一个王邈,连许子清、秦再道、张越和丁满他们都不敢轻易出口。

杨堪和许子清是在寿春城下接到江烽的。

在得知江烽再度遭遇刺杀,而且是袁无敌和南阳刘氏联手刺杀时,两个人都被吓得出了一身冷汗。

连袁无敌都亲自出面来玩刺杀局了,这个世道还有什么事情不会生?

杨堪和许子清倒不是很担心他们自己,在寿州,他们都一直住在军营中,基本不出军营,每个人身边也都有亲卫都,都一样配备有术法器械和术法武器,这等情况下,哪怕是小天位高手来刺杀,都很难得手。

对于小天位高手来说,以一敌百并不是什么问题,但这个百是指寻常士卒。

真正遇到有准备的尤其是像通脉、洗髓甚至结体期的武道高手,哪怕他们连天境都没踏入,只要有合理的组队结阵方式,再辅之以术法器具和术法武器,一样可以给小天位强者造成很大麻烦。

这也是小天位高手们很少去参与行刺这等行径的主因,因为实在是已经到了小天位这个层面了,若是因为行刺而被对方给灭杀了,那也就太憋屈了。

连袁无敌和南阳都参与对江烽的刺杀,这也足以说明他们对江烽的忌惮,这既是坏消息,但也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对江烽地位和实力的一种认可,否则也不可能出现这种情形。

“我们是不能停步,但七郎,我觉得我们不停步并非就一定是在地盘上的扩张,更包括我们要有把地盘上的一切实力转化为能为我所用,这才是关键,你觉得现在寿州的力量已经能完全为我所用了么?”江烽反问道。

杨堪微微一窒,他当然知道江烽担心的是什么。

实事求是地说,寿州并未真正彻底纳入手中,寿州仍然存在着很多阳奉阴违的情况,哪怕梅田郑三家已经明确表示承认了江烽对寿州统治地位,但这种情绪上的扭转也非一朝一夕之功,情绪无法就转过来,自然要会影响到淮右对寿州的控制力。

“但是主公也说过,如果能加快步伐,控制周邻州县,也许可以让梅田两家头脑更清楚一些,断绝一些不切实际的想法,看问题更长远一些。”

杨堪的话让江烽忍不住有些小后悔,怎么这个家伙专门用自己说过的话来打自己的脸?

江烽当然知道杨堪是有意这么问自己,因为当时杨堪也是强烈主张打出去,尤其是利用吴地内乱之机,认为不能错过这个千载难逢的良机。

“七郎,寿州重要,若是没有一个稳固的后方,我们过分沉迷于在地盘上的扩大,却又没有足够的控制力,会出问题。”江烽耐心的解释道。

杨堪挣扎着犹豫了一阵,这才又换换语气道:“那是否我们可以适当克制一些?哪怕取下一个小州,但我不认为可以放弃这样的机会。”

江烽也没想到杨堪也变得如此急切了,看样子几个月的驻防会让这帮家伙热情难熬,不过这也是好事,说明杨堪他们已经在开始头脑思考虑问题。

第二十七节 打劫

江烽何尝不想扩张地盘。

有地盘才有人口,有人口才谈得上扩张军事实力。

现在看起来淮右已经有五军步军,加上牙军和骑军,已经两军水军,淮右的兵力已经达到了创纪录的两万人。

虽然说两军水军在6地上恐怕难以派上用场,尤其是经历了寿州这一轮纳入淮右的事件之后,由原来的寿州水军整编而来的淮右水军其实本质上并无太大变化,反倒是因为江烽接管导致的混乱战斗力退步了不少不说,而且在可靠度上也无法保障,所以江烽也暂时没有考虑过这两军水军能够迅成为自己麾下的一支臂助。

五军步军加牙军和骑军,这看起来也不少,但是除了第一军算得上是一支真正合格的强军外,牙军和骑军差强人意,至于第二军、第三军和第四军的战斗力,到现在都没有经历真正的考验和洗礼。

而第五军就更不用说了,刚刚组建,还远谈不上战斗力。

这样一支军队如果要冒然加入吴地内乱中去分一勺羹,江烽很有些偷鸡不成蚀把米,吴军中无论是徐知诰的嫡系军队还是亲附于杨溥的吴军,都是当年杨行密时代打下的底子,这是一支与朱梁和淮北都交过锋的军队,哪怕这么几十年来未经太大的战事,但是也绝不可小觑,加上吴地素以术法一道的昌盛称雄,可以想象得到术法一脉在吴军中的运用肯定要远胜于中原其它藩阀,甚至连南阳恐怕要逊色不少。

江烽很清楚一支军队的强弱在于能否打硬仗苦战,打顺风仗谁都会,但是要能在不利局面和逆境下拼下来,这才是一支合格军队的真正表现,而现在他不认为淮右军具备了这个实力,顶多也就是少部分有了这个战力,而绝大部分还都是未知数,甚至江烽就认为以现在这些军队的战力,冒然掺和进去,收获的只会是失手和尴尬。

“七郎,你觉得现在是好时机么?眼大肚皮小,咱们卷进去,以我们现在的力量,也许是祸非福啊。”江烽忍不住叹了一口气,这的确是一个让人纠结的选择项。

“主公,我明白你的担心,要说我们淮右军的数量如果要比起蔡州、南阳、淮北甚至鄂黄这些邻居来说,还有不足,但是我知道您更担心的是这些军队的成色不足,除了第一军,其他几军都没有经历像样的苦战恶战洗礼,你担心陷进去反而脱不了身,但是您没有想过,要说我们有两万军力,说多不多,但说少也不少了,这样一支军队如果你不通过战争让其成长成熟起来,那不是永远无法让人放心?”

杨堪这番话也是说到了点子上,也让江烽有些意动。

没错,战争才是一支军队成长的最好手段,不经历几场苦战恶战血战,一支军队的成色怎么来得到检验?而没有这些苦战血战恶战,一支军队光靠训练是永远无法真正成熟起来的。

“七郎,你这番话的确有些道理,不过你也看到了,蔡州和南阳恐怕都有些坐不住了,我们淮右的成长让他们如坐针毡,刺杀的手段也许暂时不会有了,但是我担心他们也许会从其他方面耍手脚,甚至可能会带来一场战争,你觉得我们这个时候还是插足吴地的时机么?两面受敌的话我们恐怕就真的要遭遇麻烦了。”

江烽的话让杨堪也沉吟不语。

蔡州和南阳始终是大敌,化敌为友这种事情是不可能的,那么一旦卷入吴地不能脱身,那么南阳和蔡州闻到味道,肯定不会放弃这个机会对淮右起一战的。

而且,以现在淮右军的战力来说,已然存在这许多短板,防御作战也许尚能一搏,但是如果两线作战,能撑得起么?

“主公,你说的我都明白,但是我始终觉得,淮右军要想快成长起来,还是需要不断的战争磨砺。”良久,杨堪才沉声道:“我们在固始对蔡州军防御那一战,我觉得对我们淮右军的成长帮助极大,寿州这一战来得太容易,反而没有多少锻炼。”

江烽听得很认真,杨堪应当是在淮右军中见识最广,经历最多的武将,经验甚至比自己都更丰富,对于杨堪的意见,江烽一直很看重。

“可在固始防御战之后,我们又6续组建了二、三、四、五军,牙军和骑军也是如此,这些军队都没有经历过战事洗礼。我觉得南阳和蔡州军未来会是我们的大敌,如果我们淮右军不能迅成长起来,恐怕难以抵挡得住重整旗鼓的南阳军和蔡州军,而对吴地的作战,应该是我们这支军队最好的磨刀石,哪怕我们无法拿下一州之地,也应当通过这一战来练兵,更不用说吴地富庶,即便一时间打不下地盘,也能有些收获才对。”

江烽听出了杨堪话里的其他一些意思。

杨堪大概是要准备以以战养战的方式来打磨淮右军,根据情况来主动出击,无论是加入到支持徐知诰还是杨溥的一边,都可以让淮右不至于师出无名的掺和到吴地战事中去,甚至亦可以此来向两边索要报酬。

当下淮右军两万兵力已经让淮右财政处于极度紧绷状态了,如果没有卡里姆和纳辛这帮波斯胡商在资金上的支持,淮右的财政已经崩盘了。

但即便是这样,现在淮右财政极度缺血当中,其中最主要因素就是拿下重因为考虑到要把寿州建成日后淮右的根基所在,想要尽快的让寿州纳入体系,所以没有对梅田两家采取最初考虑的洗劫方式,这也就意味着未能从寿州拿到最现实的收益收成,这是淮右财政最大的窟窿。

这一点整个淮右高层都心知肚明,只要拿下梅田两家大户,便能在短期内弥补一下淮右财政的大窟窿,但是动了梅田两家,也就意味着短时间内寿州都会处于一种动荡状态下,这又是江烽不愿意见到的,所以他选择了给梅田两家机会,让其合作的路。

而梅田两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所以才让寿州现在显得相对平静,否则像袁氏进入光州时那样大肆洗劫掳掠,固然可以一时得利,但留下的却是一地鸡毛,根本无助于控制这块地盘。

杨堪也很清楚现在淮右军的难处,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说,江烽不太愿意介入吴地战事中,也是因为现在淮右财政根本撑不起这场战争了,所以杨堪才会有以战养战的想法。

但江烽却清楚,以战养战也不是那么简单一件事情,如果不想留下恶名,前期的开支依然不小。

不过杨堪的话还是打动了江烽,吴地内乱,无论是徐知诰还是杨溥,只要淮右军表露出愿意介入,就能够找到盟友和理由介入,这无疑是一个极好的练兵机会,几十年未曾打过大仗的吴军,哪怕还有底蕴,江烽觉得都无法和蔡州军相比,这应该是一个最合适不过的练兵对象才对。

如果能够控制卷入的程度,杨堪的建议也许值得一试。

不过在此之前,江烽觉得还有一些其他事情可以做。

**************************************************************

舒州,怀宁。

皖水从城东缓缓向南流去,几艘渔船靠岸,鱼牙子已经忙不迭地迎了上去,码头上喧闹声渐起,66续续有更多的渔船靠岸,整个码头开始热闹起来。

皖水水量并不算大,但是从霍山南麓一路向南,其间有不少薮泽湖沼与之相连,绵延百余里,许多湖沼都是上好的渔场,一直要到三十里地之外才转向东,一路东下,在皖口注入江水。

侯晨从位于城东码头不远处的驿馆出来时,忍不住伸了一个懒腰。

已经三天了,来舒州三天了,仍然没有见到正主儿,不过他不着急,因为他坚信自己越是悠然自得,对方会更加心神不宁,压力在对方那边,他有这个自信。

从司马大人那里“抢得”这个机会之后,侯晨就一直在琢磨如何来完成这个任务。

无闻堂那边为他提供了不少情报,不过要想完成任务,侯晨知道还得要见机行事。

说实话侯晨之前也不知道防御守捉使大人的平妻居然还与舒州周家有这么一段渊源,但是要说来也正常,光州许氏已灭,舒州周家这种一州望族世家,自然不会让自己长子娶一个家族已灭的没落女子。

只不过大概谁也未曾想到防御守捉使大人却在许家沉沦之后迅崛起,现在也许就该有一些事情要生了。

他来之前,淮右第四军和第五军就已经前出到了霍山至庐州的舒城一线,那里距离舒州的同安县只有区区几十里地,当然名义上是清剿蚁贼余孽,但事实上韩拔陵部的蚁贼早就从枞阳渡江进入宣州去肆虐了。

算一算,淮右第四军和第五军在霍山至舒城一线的“清剿”动作的消息也该传到舒州了,有些人应该坐不住了才对。

第二十八节 意欲何为

三天前,他以光浍寿防御守捉使府司马属员的名义投贴舒州刺史府,但是没有得到任何回音。

第二天,侯晨再度前方舒州刺史府,舒州刺史府录事参军下辖一名随员见了他,给他的消息是参军外出未归,暂时无法给他任何回信。

第三天,侯晨上午下午各去了一趟,但仍然没有结果。

舒州刺史府的倨傲让侯晨很不悦,他也没有想过自己本来就是不怀好意而来,怎么能指望人家和颜悦色的热情接待,现在舒州刺史府内早已经对他的投贴求见疑忌不已,不知道这个来自北方恶邻的使者来舒州干什么。

侯晨投贴中也写得含糊不已,只说奉防御守捉使府司马大人之命对蚁贼南下事宜需要拜谒刺史大人。

蚁贼从寿州南下已经是上半年的事情了,当时蚁贼韩拔陵部从盛唐、霍山绕过南部天柱山山区,从庐州西部的舒城突出部突入,一度引庐州方面大骇,以为蚁贼将会大举入侵庐州。

结果蚁贼却是从舒城以西直接南下,侵入舒州,在同安一线大掠,然后避开了舒州州治怀宁西向,迫使舒州军不得不沿皖水一线阻截蚁贼,几番激战之后才算依托皖水挡住蚁贼,韩拔陵部最后在枞阳一带在已经和蚁贼勾结起来的江匪帮助下渡江南下入侵宣州。

不过蚁贼在南渡江水入侵宣州时并未全部渡江,仍然留有一部兵力在舒州东南角靠近枞阳到宣州秋浦这一线,由于有江匪的策应,蚁贼可以自由自在的来往于大江南北,使得这一部蚁贼也成为宣州的心头患。

好在这一步蚁贼数量并不多,仅有两三千人,而且下半年来的活动范围也只局限于舒州东南一角,舒州军在两度清剿失利甚至引来蚁贼大部再度从宣州方面渡江北上之后,也放弃了以军事手段解决问题的想法,安安心心的派兵守在同安至皖口这一线,确保蚁贼不对州城造成威胁便罢。

跟随侯晨来的还有一名防御守捉使府的随员张继。

这一次来舒州,以侯晨为主,张继为辅。

张继是光州张氏族人,和张越也是远亲,也是得张璜和张越推荐担保方能进入防御守捉使府。

防御守捉使府内以文职幕僚吏员为主,因为主要更多的是涉及到军务,所以和各刺史府的要求不一样,对于忠诚可靠要求更高,尤其是对寻常吏员的标准更为严格,盖因这种人反而更容易被收买拉拢,也缺乏必要的保密意识。

张继和侯晨不一样,侯晨好歹也还算是通晓武道,虽然层级低了一些,三十出头也只练到一个锻体期,拿他自己的话来说,习武没有出头之日,但是他头脑灵活,口才极佳,加上又有隔房连襟王煌的推荐,所以进入防御守捉使府谋个出身。

但能进入防御守捉使府并不代表你就能混出头。

防御守捉使府初建,从判官、行军司马、支使、掌书记、衙推等诸官尚未组建齐全,也就意味着所对应的的各司也还处于一种因陋就简的筹备状态,各司房人员都还处于严重缺员的状态下。

可以说除了从一开始就由防御守捉使大人亲自组建的无闻堂,也就是职方司的这一部门尚算齐备外,其他各司房都是零乱破碎的,没有三五个月时间来慢慢填补,根本搭不起来。

这种状态对于侯晨来说却是他最乐于见到的,谁都知道草创阶段最容易出成绩,而且你越是加入得越早,也就意味着你资历越深,日后升迁便是更有底气,当然这一切都要建立在你拿出了成绩的前提下。

对于侯晨来说,他也从未想过混日子,他渴望能够获得更多的机会,所以也才会有此次舒州之行。

至于张继,既然是张氏子弟,忠诚无虞,也是前程远大,虽然他没有太多的经验,但是他能识字,头脑也清醒,所以也就跟随侯晨来舒州,协助侯晨完成此次任务。

舒州刺史府也位于城东,距离驿馆距离不算太远,中间只隔着一条街,当侯晨和张继迈着不紧不慢的脚步走到刺史府再度询问时,得到了仍然是一样的回答,继续等待。

不过侯晨已经能从接待人的眼神里看出一些什么了,是烦躁中夹杂一些无奈,也还有一些担心。

这就足够了。

应该是淮右军在霍山、盛唐一线的动作刺激到了舒州方面,让舒州方面有些坐不安稳了。

从刺史府出来,侯晨的表情已经轻松了许多,这让跟随侯晨的张继也有些好奇。

“侯大人,是不是有变化了?”张继并没有看出多少端倪来。

才进入防御守捉使府的他现在还处于学习阶段,这一次跟随侯晨来舒州对于他来说就是一次难得的学习机会。

在进入防御守捉使府之前,张继专门去拜谒了张璜和张越,一个算是他族伯,一个算是他远房堂兄,族伯给他的两句话时少说多看,谨言勤为;而堂兄给他的话则是只要是认为是正确的,就要大胆的表明意见,不要过于藏拙。

这似乎有些矛盾,也让张继在进入防御守捉使府中之后一直在回味两位族中最重要的大人物给自己的话。

“五郎,你注意到没有?这一次咱们来的时候,接待人没变,回答的话也没怎么变,但是他们的态度却有变化了。”侯晨微笑着道。

张璜也专门托人给自己带话,希望带一带这个年轻人,作为淮右官僚体系中资历颇深的官员,侯晨当然满口答应,这本来就是应有之意。

“嗯,大人是说他这一次把咱们让进厅房中,并献了茶?”张继的头脑也很灵活,观察力也很细致。

“还有呢?”侯晨微微一笑,点点头,孺子可教。

“嗯,话还是那些敷衍的话,没啥变化,不过好像语气有些犹豫?”张继努力回忆当时的情形,犹疑的问道。

“嗯,很好,五郎观察很仔细。”侯晨有些惊讶了,这个年轻人学习态度很认真,进步很快不说了,但这种观察能力和判断能力就不是简单的学习就能随便提升的了,这家伙很有些天赋啊。

张继颇为兴奋,得到上官的夸奖,他也很高兴,这说明自己的努力没有白费。

“的确,对方的语气变得有些模糊了,虽然还是托词,但是却没有让我们不用去让我们在驿馆等待了,他们有些心虚了,只不过还想要用这种方式来观察判断我们意欲何为。”侯晨目光里多了几分狡黠,“是该他们来找我们了。”

********************************************************

侯晨猜得没错,舒州刺史府内正在为他的投贴拜会感到头疼。

帖子里的内容模糊不清,只说了为了蚁贼事宜,却未提具体内容,这让舒州方面猜不透这个虽然一山之隔但是却素无来往的邻居意欲何为。

韩拔陵部蚁贼在寿州肆虐颇久,舒州方面也一直在关注。

他们一直认为蚁贼应当沿淮东进才对,濠州庐州才以及滁州楚州才应该是蚁贼的目标,舒州偏处南边,而且论富庶也远不及楚州庐州这些地方,怎么想也不可能来舒州,而且舒州和寿州还有天柱山阻隔,蚁贼南下道路不畅。

没想到蚁贼却出人意料绕道舒城南下进入舒州,弄得舒州也是乱成一团,也幸亏依托皖水堵住了蚁贼西侵之路,否则舒州就无宁日了。

好不容易等到蚁贼主力南渡进入宣州了,这北面恶邻居然又来使,尤其是这北边恶邻还一举吞并了寿州,虽说他名义上以光浍寿防御守捉使的名义获得了寿州的统治权。

意欲何为?这是整个舒州都在琢磨的问题,尤其是在北方传来消息称淮右军两军又在舒城一线动作,打着清剿蚁贼匪寇的名义,这显然是借口。

舒州刺史府内。

周伦揉着面颊,面无表情的看着眼前地面。

“父亲大人,这淮右军究竟意欲何为?这帖子上说要交涉蚁贼事宜,可蚁贼事宜和我们交涉什么?他们寿州和浍州境内根本就没有蚁贼了,我们舒州境内蚁贼也不过区区两千余人,若非不愿意激怒蚁贼,我们早就可以将其撵过江南了。”

说话的年轻人白衫博带,英气逼人,言语中也是充满了疑惑和不解。

“段公认为呢?”坐在上的老者轻轻捋了捋颌下长须,手中一柄折扇扇面上山水鸟雀图极为精致,虽然已经年过五旬,但是从面目就能看得出来年轻时候绝对是一个美男子。

“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啊。”沉吟良久,坐在侧翼的中年文士才若有所思的道。

“哦?”五旬老者再度捋了捋胡须,“段公言有所指,可是对我们舒州不利?”

“刺史大人,咱们北面这个邻居这一年多来的所作所为,您觉得他会是善人么?”段公苦笑。

第二十九节 四面出击(1)

北面形势的剧变不可能不让周围的邻居们侧目而视。

分拆光寿二州,而建起来一个浍州,这等大手笔显然不是寻常角色能做到的,但这却在一个一年多前混迹于光州斥候队伍中的籍籍无名的角色做到了。

击退蚁贼围城,再败来犯蔡州军,据说还在南阳伐蔡一战中扮演了不甚光彩的角色,这样一个堪称妖孽的角色,还在一年多时间里拿下光浍寿三州,甚至从朝廷博得了光浍寿防御守捉使一职,不得不承认这个江烽江二郎有资格让所有人都要侧目而视。

北面邻居形势的变化自然也让南面的舒州感到担心了。

蚁贼冲击浍州(固始)失利,然后涌向寿州,顿时将寿州搅得一团糟,几乎摧毁了整个寿州,除了寿春城得以幸免之外,所到之地无一幸免,而蚁贼又从寿州冲向舒州,虽然在舒州的表现有些出人意料,但是蚁贼仍然盘踞在舒州东南角还是让舒州感到忧心忡忡,这种情况下没想到北面的恶邻却又伸出了手。

现在还不知道北面这个让人恐惧的邻居伸出手是想要什么,握手?舒州不敢奢望;要钱要粮?有可能,但理由呢?

舒州更担心的是这位恶邻恐怕还不仅止于要钱那么简单,尤其是在获知许氏余孽,也就是那个和舒州周家曾经有过短暂婚约却被悔婚的许氏女许宁据说和那位江二郎已经有了婚约,就更是让人坐卧不安了。

虽然许氏女和江烽的婚约只是平妻,但是那江二郎现在尚未娶妻,这个婚约也就代表着许氏已经取得了对江烽相当的影响力。

这个因素加进来就不得不让舒州感到几分惧意了,而当情报显示淮右军的两军在靠近舒城附近“清剿”所谓的“蚁贼余孽”时,这种担心和恐惧再度升级。

要知道蚁贼也就是通过舒城一线冲入舒州,让舒州猝不及防之下吃了大亏。

“段叔,江烽不是鲁莽之辈,他如果要这么冒失的闯入我们舒州,总要有个理由吧?总不能因为我哥和许宁取消婚约,就要出兵我们舒州吧?”白衣锦袍的青年瞥了一眼自己兄长,有些不悦的道:“早就劝大哥不要去招惹那许氏女,那许氏女本身就是一个心机深沉之辈,现在得这个机会恐怕更要……”

“够了,二郎,说这些过去了的事情做什么?”老者皱起眉头打断了自己次子的话头。

长子醉心文史,不喜武道,但次子却在武道上颇有天赋,长子甚至也有意退出这日后刺史之位的竞争,只不过长幼有序,加上长子颇有人望,下边人对次子有些急躁冲动的性格也不看好,所以他也不敢轻下决断。

“淮右甫经战乱,光州、浍州和寿州这一年多时间里也是经历了蚁贼和蔡州的轮番洗劫,怕是困顿拮据得紧,以某之见,这淮右来使是来者不善,至于什么清剿蚁贼余孽,不过是借口罢了,但若是被对方抓住我们舒州境内尚有蚁贼一部这个因由,要做些文章,我们倒不好应对。”

中年文士显然也不愿意去掺和主君家事,虽然长公子周伦武道不精,但是却很有人望,加之其与文官武将关系都颇为和睦,远胜于冲动暴躁的二公子周仰,所以也有意岔开话题。

他的分析十分精准,一语道出当下淮右的困顿局面,目的很明确,多半就是来打秋风。

“理由呢?蚁贼在他们淮右肆虐和我们有什么关系?我们舒州也是受害者,要说蚁贼也是从寿州那边过来的,他们有什么理由找我们的茬儿?”白衣锦袍青年忍不住叫嚷起来。

“二公子,你都说了,他们是来找茬儿,既然是找茬儿,哪里有又找不出一个合适的理由来?”

中年文士叹了一口气,有些肥硕的圆脸上浮起一抹无奈的笑容,这个二公子性格还真有点儿愣头青的味道

“那我们怎么办?”周仰还是有些不服气,“淮右军不过两军,就敢在那里耀武扬威,我们舒州军也不是吃素的,……”

老者没有理睬自己儿子的狂言,皱起眉头,看着自己的幕僚,“段公,你觉得现在该怎么做?”

被唤作段公的中年文士沉吟了一阵,“主公,现在我们还不知道淮右的意图,只是基于我们的推测他们可能是要来找茬儿,但是我们尚不清楚他们的真实意图,我有些担心他们的胃口太大啊。”

老者脸上的表情有些难看,但是他也知道自己幕僚所言在理。

吴地君臣相疑,最大的受害者还不是吴地,而是他们这些依附于吴地的外围小藩阀。

像寿州三姓虽然分属淮北吴地,但实际上由于有淮水之隔,吴地对寿州影响力更大,而且由于蚁贼在淮北的蹂躏,淮北已经无暇顾及寿州了,寿州最大的靠山就是吴地,但是浍州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拿下寿州,吴国方面甚至没有任何反应,这也足以说明吴国内部形势多么严峻了。

无论是吴王杨溥还是太师徐知诰都已经剑拔弩张,根本没有精力和心思来管这些外围的藩阀了,甚至他们更希望这些藩阀能够支持他们,而非让他们分心。

“那段公你是担心淮右不仅止于索要钱粮?他们还想要吞下舒州不成?”老者语气已经有些生硬。

轻轻叹了一口气,中年文士迟疑了一下:“若是他们要想吞下舒州,怕是不会如此作态,他们现在也没有这个实力,但若只是为了些许钱粮,我觉得又有些小题大做了,所以我担心……”

“担心什么?”老者也不相信淮右就有这么大胃口,立足未稳,就要这么急于向外动刀兵,此时听幕僚这么有些含糊的一句,反应过来,“淮右想要我们依附于他们?”

点了点头,中年文士脸色沉重:“我担心正是如此,寿州已落入其手,尚需时日来稳固,而且我们舒州偏居南部,江烽未必有兴趣,只怕他现在的目光一直盯着濠、庐、滁、和四州啊。”

“那他这个时候遣使前来……?”老者脸上阴晴不定,“要让我们依附于他,意欲何为?”

迫使舒州依附,仅仅是如此?

依附也不过就是名义如此,就像现在舒州依附吴国一样,不过是每年送些钱粮,求得护佑。

现在既然靠山要倒,淮右若真是有充当靠山的实力,对舒州来说,每年贡奉些钱银,换来平安,也并不是什么不可接受的事情。

问题是有这么简单么?老者和中年文士都有些吃不准。

他们之所以迟迟未见那位来使,就是担心一旦对方提出了一些有些过分的要求,己方不敢拒绝,但又无法接受的话,会陷入两难境地,所以才想要先把底线确定下来,再来和对方见面。

******************************************************

“滚开些,这些懦弱的汉狗!”一群梳着小辫儿赤裸着半身的男子酩酊大醉的从饭馆里出来,被两个旅人挡了路,斜睨着醉眼,狠狠一脚踹上去,将对方的踹了一个大马趴。

路旁的人都敢怒不敢言,只能用愤怒的目光瞪着那几个赤裸着胳膊的壮汉。

王邈脸色慢慢阴冷下来,放下手中的酒碗,手忍不住去抚摸囊中吴钩,“当阳,河间何曾变成这般光景了?”

对面的汉子一脸苦笑,摇摇头制止道:“九郎,休要妄动,你不是不知道,现在契丹人涌入咱们这边的很多,不只是河间,便是再南边一些的冀州赵州不也一样?这些契丹匪人如狼似虎,而且大多成群结队,名义上是贩运货物,但其实是充当打手,多有寻衅滋事之徒。”

“充当打手?给什么人充当打手?”王邈有些惊讶。

“既有北面契丹贵人,也有我们这边的汉人商贾,谁出得起钱,他们便替谁干,节度使府中这边现在是与契丹那边交好,这等寻常小事,自然不管,所以这些契丹下人现在是越猖狂。”

枯瘦汉子脸上也是一脸苦涩兼愤怒,但又无可奈何。

这些情况王邈也大略知晓,现今卢龙节度使刘守光原来交好大梁,但近几年来迫于北面契丹不断膨胀的势力,逐渐开始转变方向交好契丹,对契丹那边也是有求必应。

而契丹人也开始大举南下,尤其是一些中下等契丹人,更是觉得南面比自己家乡更为吃香,在这边犯了事也能因为自己是契丹人而从轻处理,于是乎蜂拥而下,整个卢龙节度使下辖的诸州都是契丹人泛滥,引起许多事端,但都在刘守光的刻意压制下盖了下来。

“你们的这位节度使大人可真是体贴啊,对契丹人比自家人还好?他就没想过,这般下去岂是长久之计?契丹人尝到了甜头,只怕胃口会越来越大,他这是在以身饲虎,抱薪救火!”王邈冷冷的问道。

第三十节 四面出击(2)

“九郎,沙陀人难道就是好东西?”枯瘦汉子一脸怅惘之色,拍了拍有些破旧的皮甲,不忿道:“沙陀人,契丹人,吐谷浑人,奚人,靺鞨人,嘿嘿,不但河东,这幽燕之地现在都被这些杂胡们给填满了,我们汉人被迫南走,这日子怕是没法过了。”

听得对方这般一说,王邈知晓自己的游说怕是十有**不会落空了。

这位昔日儿伴,未曾想到不在成德军落足,却辗转跑到了卢龙这边混饭吃,只不过这成德军那边尴尬,卢龙军这边的饭一样不好吃。

节度使刘守光谄媚契丹,却待下甚苛,除了其亲掌的牙军,其他诸军都是如同叫花子一般。

像眼前这位何达何当阳所掌的一营骑军,号称幽燕铁骑的一营骑军竟然只有六百余匹战马,其中不少还是羸弱老马。

要知道这里可是幽燕,本身就是产马之地,北面更是契丹、吐谷浑等杂胡之地,良马遍地,就这样一营骑军居然都无法按一兵双马配齐。

而像武器甲胄更是破落不堪,后勤保障也是时断时续,尤其是士卒薪饷更是长期不。

光是这卢龙军中除了牙军外,其他两厢十二军中,几乎每军都闹过哗变,原因无一例外都是欠饷欠粮,甚至不少士卒干脆就把营中武器战马偷卖,最后更是展到了军官带头如此。

自己这位儿伴算是比较清正的了,但看看他身上这破败的皮甲,足下已然裂口的靴子,还有洗得白的青色衬袍,还有那口手柄牛皮绳磨得亮但显然刃口已经几经打磨的邯刀,就能想到现在这里卢龙诸军的艰难程度。

“当阳,契丹人是啥时候开始南下的?”

王邈上一次也曾来过河朔一行,但是主要还是在成德军和魏博军地盘上,卢龙军这边他最远只走到了沧州一线就南返了。

当时在沧州他也就现了契丹人很多,但没想到整个卢龙军地盘上契丹人的数量已经如此之大,加上在成德军地盘上的所见所闻,这才意识到契丹人南下似乎已经成了一个潮流。

“应该有好几年了,起码景泰元年契丹人已经随处可见了,不过当时靺鞨人和奚人也不少,但现在契丹人远远过了靺鞨人和奚人,而且嚣张跋扈的程度更不是靺鞨人和奚人能比的。”枯瘦汉子摇摇头,“幽燕之地居不易啊。”

王邈也觉察到了这一点,他这一趟先行去了幽州,甚至到了檀州、蓟州和平州一线,差一点儿就去了营州,算是对整个北疆地区进行了一次考察。

现在像檀州、蓟州和平州以及营州这些地方实际上已经被契丹控制了,这几个州契丹人已经占到了一小半,虽然汉人也还占多数,但是实际上已经沦为了下等人,当然汉人中一样有权势阶层,契丹人也一样有穷苦潦倒者,这倒不是绝对,但是从族群来说,契丹人却是掌握着权力。

而卢龙节度使实际控制地区已经退缩到了幽州以南,现在也只剩下了幽州、易州、涿州、莫州、灜州和沧州,地盘缩小了很多,而且契丹人仍然在不断南下,侵蚀着原来属于汉人的地盘,迫使着汉人只能南下。

如果按照现在这种形势下去,估计契丹人南下的脚步还会加快,像成德军控制下的几州,只怕也会逐渐变成现在的卢龙军地盘上的模样。

“当阳,你就没有考虑过其他出路?”王邈不动声色的端起酒碗喝了一大口,用手指拈起一块酱羊肉放在嘴里,慢慢咀嚼着。

“其他出路?呵呵,九郎,像我们这等在军营里混了十几年,除了打仗还会干啥?还能有什么其他出路?莫非九郎觉得我们也要去给那些契丹贵人或者商贾们当保镖打手不成?”枯瘦汉子摊了摊手,“现在干啥容易?在军营里好歹还能勉强填饱肚子吧。”

“不,当阳,我的意思是你何苦在这卢龙军一棵树上吊死?刘守光非人主,对契丹人惧怕到这种程度,恐怕这卢龙军易主是迟早的事情。”王邈目光平静。

“倒也不能完全怪节度使大人,契丹人现在在北边的气势很盛,而大梁现在和河东争雄,根本没有多少余力来支持河朔这边,甚至还指望河朔能帮他们牵制河东,这等情况下,如何来抗衡实力越来越强的契丹人?”

枯瘦汉子倒也非昧心之辈,替刘守光解释了一下。

“所以你就打算一直留在这里?”见枯瘦汉子没有回答自己这个问题,王邈不肯放松。

“九郎,不留在这边,我能去哪里?我这一大家子不说,下边还有几百号兄弟,人吃马嚼的,能去哪里?”枯瘦汉子苦笑着道:“若是你们王家还在当成德军的家,我当然愿意来成德军,可是现在张家不也一样?契丹人和大梁两边讨好。”

王邈本来想挑明,但是还是忍了一下,“当阳,那现在契丹人和河东那边关系怎么样?”

“契丹人和沙陀人的关系?”枯瘦汉子想了一想,“说不清楚,敌友不明吧。契丹人现在一门心思南下,卢龙这边是没办法,其实这几年里大梁希望河朔这边策应他们牵制河东,河朔这边已经只能做做样子了,这一点大梁也知道,所以河东这几年也没怎么和河朔这边刀兵相见,所以契丹人和河东之间的关系也是要根据情况而定。”

“吐谷浑人呢?”王邈又问。

“吐谷浑人和河东是宿敌,赫连氏与河东几乎每年大小战不断,据说契丹人在背后支持赫连氏,但我也只是听闻,真实情况如何,我也不知道。”枯瘦汉子见王邈问得这般详细,也有些好奇,“九郎,不是说你去了蔡州么?怎么还有这么闲心出来晃荡?”

“我没在蔡州了。”王邈摇摇头,笑了起来,“这一趟就是出来看看老朋友老伙计,没想到你们在这边这么艰难,难道卢龙军这边都这样?你们不是骑军精锐么?”

“呵呵,精锐?节度使大人现在的精锐只有那三军牙军了,其他都可以裁撤滚蛋了,如果不是怕引叛乱,只怕他早就下手了。”枯瘦汉子冷笑道:“光我这个营,今年的给士卒们的钱粮布帛尚欠半年,在这样拖下去,哗变也是迟早的事情。”

王邈知道卢龙节度使刘守光手中三军牙军,共计满编七千五百人,再加上一营亲兵,这八千人是刘守光立身安命的依靠,再怎么缺,这八千士卒也是要给予满足的。

但其他还是有十军人马,恐怕就只能拖欠着赖着走了。

实在拖不下去了,就点儿,免得引起哗变,甚至刘守光也已经硬性裁撤了两军羸军,结果引起了叛乱,所以现在刘守光也不敢轻言裁撤。

楼梯上传来一阵脚步声,两名披甲士卒上来,枯瘦汉子脸色有些不悦,但还是耐着性子,一名士卒犹疑了一下方才矮身过来,附在枯瘦汉子耳边说了几句话。

“哦?确实?”枯瘦汉子脸色微变,几乎要一下子站起身来,但是随即意识到王邈还在,又坐了下去,“张寅呢?”

“副使大人已经去整军了所以让属下来报告大人。”士卒有些紧张。

枯瘦汉子终于忍不住了,站起身来,“你先回去,我马上回来,命令各都未得我命令,都不准出门,我先去问个明白。”

“喏。”士卒拱手退了下去。

“九郎,今日怕是不能陪你畅饮了,营中有急事,我得先回去。”枯瘦汉子眉宇间有一抹隐忧,但是更多的还是愤懑。

“怎么了,当阳,要打仗了?”王邈也站起身来,问道。

“哼哼,要真有仗打那就好了。”枯瘦汉子撇了撇嘴,“起码打仗总能给下边兄弟们几个,现在这样,都得要拖死。”

“那你这般急切,究竟出了何事?”王邈关心的问道。

“也罢,说出来也不怕九郎笑话,节度使府那边拨下一批钱粮,本是支应给我们左厢第五军的,算是先解决上半年的部分钱银吧,那第六军却鼓噪起来,说他们的钱银上月未足,强行要解下部分,这不,闹腾起来,怕是要动刀兵了。”

枯瘦汉子也是一脸黯然,为了兄弟们的钱银要自相残杀,这等事情在卢龙军中也不算罕见了,只是落到自己身上,的确也有些让人感到无奈。

“你们军指挥使大人要准备动刀兵?”王邈没想到这一趟来河间居然会遇上这种事情,虽然早就知道卢龙军的状况糟糕,却没想到竟然恶劣到这种程度,居然为了一批钱粮就要自相残杀,这也太不可思议了。

“说不准,第六军去年就哗变过一次,经过整肃,不过四营人马,而且也是残缺不全,他们也是节度使府一直想要裁撤的对象,这一次怕是也逼得狠了,所以才会出此下策,不过若是要打我们第五军的钱粮主意,却是打错算盘了。”枯瘦汉子已经随手提起搁在旁边条凳上的邯刀,拱拱手,“九郎,今日便无法陪你了,你且现在这里歇息两日,待到此事处理完毕,我们再来畅饮。”

第三十一节 四面出击(3)

罗氏是沧州东光大族,罗邺之兄罗胤曾在长安兵部为官,与王邈乃是素识,后罗胤辞官返乡,便和王邈失去了联系。

本来王邈就有意去沧州一行,在长安时便听闻罗胤谈起过乃弟在卢龙节度使麾下担任军职,不经意间听到张寅提到了在这河间驻有两军人马,皆是被冷落放逐于此,其中第六军军都指挥使乃是罗邺。

他记得罗胤提起过乃弟名唤罗邺,这是听到第五军和第六军意欲火并,所以突然想起才问道。

“其兄我倒是认得,但罗邺我只是听闻其名。”王邈摇摇头。

“第六军的情况也很糟糕,上月节度使府拨付上半年的钱银,结果被打了折扣,险些引哗变,估摸着这一次也是罗邺祸水东引,想要把事儿栽在我们第五军身上来,若是谈不好,说不得就要刀兵相见了。”

枯瘦汉子摇摇头,这等事情,事关数千人的肚皮,谁也不敢轻言想让,哪怕是付出几百条人命,那也得拼下去,否则这支军队就只有垮掉了。

恐怕节度使大人打的就是这般主意,要不这第六军如何知晓今日节度使府的钱粮会送到?

王邈本想和张寅好好游说一番,劝说其能随自己南下投奔淮右军,但是没想到话题还没有打开,却遇上这等事情。

不过从这段时间的观察了解,以及对方与自己的话语里他也能听出不少。

现在的卢龙军由于北面契丹的渗透,北方诸州已经基本上被契丹控制了,幽州以南的诸州情况也不太好,随着契丹人南下,侵夺幽燕诸州土地的情况日益严重,改良田为牧地的情况相当多,而这其中引的争斗频频生,但是在刘守光的偏袒下,这种局面却越演越烈。

王邈估摸着再这样下去,只怕要不了十年就得要出大乱子,要么就是契丹人彻底吞并幽燕,要么就是一场大战乱。

刘守光色厉内荏,恃强凌弱,在王邈看来,多半是前一种可能性更大,但这对于南边的诸藩来说,就更危险。

眼见得今日不是好时机了,王邈也无法,不过这卢龙军右厢军第五军和第六军之间的纷争也不知道是否会是一个机会呢?

罗邺那里虽然他不认识,但是他相信罗胤与罗邺若是有书信往来必定提到过自己,而且罗胤回乡后只怕也是和罗邺谈到过自己,倒是要好好琢磨一下如何来切入。

****************************************************

一觉醒来之后,王邈才现河间城里形势骤然紧张。

很显然河间城里的百姓对此已经有所准备了,实际上从卢龙军右厢第五军、第六军两个濒临裁汰的军被移防到河间来时,很多消息灵通的士绅就知道河间不会清静了。

无他,卢龙军右厢第五军是以平州兵为主,而第六军则是以檀州兵为主,他们都不是河间也就是灜州这边的兵。

而这两军这么多年来经历了多次战事和整编,从最初的满编的两个军,到现在逐渐寥落到了每军都只有四个营,而每个营的编制都只有七八成左右士卒,一个军也不过一千五六百人马,

两支面临被裁汰的军队,如果不是担心把这两支军队搁在北面容易引事端,估计刘守光真的宁肯把这两支军队交给契丹人来处理。

现在要裁撤一支军队也没那么简单,这些士卒基本上都是在军队里厮混了十年以上的老卒,而且很多都是父子兵、兄弟兵、家族兵,关系盘根错节,牵一动全身,若是要裁撤,稍微把握不好火候,就会引来哗变骚乱,所以刘守光才会将其移防到灜州这边来寻找机会。

不到下午,王邈就已经得到消息,第五军和第六军已经生了两轮规模不算大,但是却很惨烈的火并。

两军在河间较场东门外分别出动了一个都在较场门口从开始的斗殴演变成为正式的战斗,一番火并下来,双方各自丢下了十多具尸体,让整个局面几乎要失控。

紧接着第二日一大早,自觉吃了亏的第五军一个营主动搦战,在第六军营寨外与第六军再度生对峙进而演变成为战斗,这一仗下来伤亡过百,甚至到最后两军都全军出动,险些就要爆为全面战争了。

王邈也没想到自己居然在河间你能看到这样一幕,实在太令人不可思议了,卢龙军内部居然会因为钱粮保障而生这样的内讧,这在其他藩阀中也许是不可想象的事情,但是在河朔地区却真的不鲜见。

本身河朔三镇军队内部就是派系林立,节度使往往都只能控制住自己的亲军牙兵,甚至牙兵都会逐渐尾大不掉,反过来决定节度使的命运,这种事情在唐末河朔地区是屡屡上演。

节度使为了确保自己地位往往是苛待不受信任的部队,甚至有意克扣粮饷,通过这种手段来促使军队战斗力逐渐虚弱,进而溃散,最终达到消除隐患的目的。

王邈也早就知道河朔三镇的局面十分恶劣,但是也只有深层次的接触到这些事实时,你才能知晓糟糕到什么程度。

为了本来就该放到位的粮饷,同属卢龙军的两军就能正面开战,这种事情如果不是亲眼所见,真的无法相信。

王邈在河间城里呆了三日,河间城里的局面才慢慢平静下来,据说是节度使府来了一位掌书记,强行将这个事情压了下去。

但谁都知道,这件事情虽然强行压了下去,但是却没有能够解决根本问题。

无他,节度使府放的粮饷用度有限,除了牙军之外,其他诸军都是只能按照六成放,甚至逐渐削减到四成。

哪怕引了多次哗变骚乱,但是节度使府依然故我。

对于王邈来说这却是一个难得的机会。

*****************************************************

罗邺接到名剌的时候,脸上神色阴晴不定。

他听说过这个人,自己兄长在长安时就提到过此人,后来辞官回东光之后,自己回乡探亲,兄长又提及过他,称其胸怀大志,而且关键是原成德军节度使王镕后人。

现在成德军被张氏控制,但是王氏在成德军诸州颇有名望,只不过王氏家族几乎被张氏屠戮一空,所以根基已失,虽有影响,但是却难以改变大局了。

没想到这个家伙出现在这里,而且还是在第五军和第六军生了冲突之后才来投贴。

说实话,罗邺也对眼前的形势腻歪透了,若不是考虑到下边还有一千多兄弟,他真的也想丢下这破摊子干脆回乡去了。

罗家在东光好歹也是望族大族,并不缺这一口饭吃,当初从军那也是冲着河朔三镇的雄兵悍将打出来的威风而来,没想到不过十来年,河朔三镇却沦落到这般境地,甚至连求个温饱都难以如愿了。

罗邺也知道这一次其实第六军输理,但是他也顾不得许多了,这一千多兄弟,还有他们背后的妻儿老小,都靠着这点儿粮饷,上个月节度使府那边名义上是要六成粮饷,但是来的米麦不但缺斤短两,而且钱银更是直接打了四折,而布帛更是没有。

问节度使府的支使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说是要为第五军筹集粮饷,这个引子在当时就埋下了。

罗邺何尝不知道这是节度使府那边耍弄的手段,可是耍弄的手段你却无法破解。

就像人家说的,一块饼,就这么大,掰给你多点儿,别人自然就少了点儿,节度使府能拿出来的就这么多,一碗水端平的事情不可能有,那么谁战斗力强,谁人马多,谁嗓门儿大,自然就能多捞点儿。

所以在一得到第五军粮饷送到且比上月第六军所获更多时,火引子自然一点就燃了起来。

没有谁能够咽得下这口气,哪怕第五军还有两营骑军,而第六军只有一营骑军,三营步军人数也要比对方少不少,但是第六军还是义无反顾的要争这一回。

如果你连争一争的勇气都没有,那么下一次的粮饷补给铁定会更少,人家就更会骑在你头上来拉屎了。

只不过争这一口气的代价也是惨重的,数十名兄弟在这一战中丧命,都是跟随自己多年的老兄弟,没有丧身在沙陀人手中,没有丧命在契丹人铁蹄下,却折在自家人手中,这份痛楚愤懑让罗邺也是几欲闷煞。

第五军也没有讨得好,但那又怎样?说到底都是苦命人,为了这点儿粮饷补给,弄得如同杀父仇人一般,想一想都觉得悲哀。

现在整个河间城里,无论是第五军还是第六军士卒都不敢出营,随时保持着警戒战备状态,随时可以拉出来投入战斗。

可这种情形能一直这样下去么?节度使府那边根本就没有调解的意思,罗邺甚至能感受到那位掌书记满满的恶意,他们就是希望第五军和第六军能彻底打起来,最好能打个不死不休,这才是他们最乐意看到的。

第三十二节 人为食死?

这是一个信仰崩溃的时代,大家都在争名逐利,但是却没有人来过问这样一支军队的未来,甚至很多人都希望看到这支军队消失,罗邺有些落寞的看着大帐外有些混乱的局面。

整个第六军现在只有四个营,而每个营每个都都只有六七成兵员,一个军就只有一千六百多人,距离满编的二千五百人竟然差八百多。

这是曾经和河东沙陀人恶战过而不落下风的军队,也是曾经与契丹人争雄过的强军,同样这支军队把奚人的军队打得落花流水,但现在他们却连穿着破败不堪的皮甲,拿着修修补补的武器,甚至连今年的冬衣都还没有着落,他们的妻女甚至连肚皮都无法填饱。

罗邺不知道自己的出路在哪里,当然丢下一切回家很简答,但他做不到。

可带领这样一支军队又能往哪里去?南面的成德军情况一样糟糕,张氏的作风甚至连刘守光都不如,成德军的牙军甚至都生过哗变叛乱,成德军的表现由此可见一斑。

或许平卢军那边算是一个去处,但是平卢军王氏这几年故步自封,少有动作,尤其是王氏排外心理甚重,不太会接受投效。

想到这里罗邺也觉得几分悲哀。

节度使大人宁肯向契丹人委曲求全,也不愿意一搏,宁肯裁撤诸军也不愿意重整防务,这其实大家都早就意识到了。

没错,契丹人的确很强大,但是在幽燕之地仍然是汉人占多,未尝没有一搏之力,可刘守光敢于和沙陀人一战,却不愿意和契丹人撕破脸,这也是让很多人难以接受的。

像第六军这样的情况并非只有第六军一家,驻扎在易州、涿州和莫州的诸军情况也相差无几,每年都会因为粮饷补给的问题闹腾几回,这么几年下来,诸军都已经被折腾得有些吃不消了,兵力得不到补充,补给不足,等到一定时候,就是裁汰的命运。

裁汰倒也罢了,可是一帮老兄弟这样回乡,靠什么生活?

饶是河朔这边地价不算贵,但这帮大头兵这么些年来能维系一家子生活已属不易,想要节省下来两个买田那就纯粹痴心妄想了,打仗几十年最后还得要落得个卖儿卖女插标卖,这就真的让人难以接受了。

想来想去,罗邺都看不到前途,难道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裁撤的命运落到第六军头上?

心思重新回到眼前案桌上的名剌上,听闻兄长说此人前几个月和此人见过一面,此人自称要去蔡州一行,莫非此人入仕蔡州了?那今日来意欲何为?莫不是想要代替蔡州招揽?

想到这里,罗邺心中又不由得微动。

蔡州和大梁是老对手,几番战争,河朔三镇都被卷了进去,只不过卢龙军这几年困顿不堪,没有粮秣辎重的补给,本身战斗力急剧下降,加上河东那边也是死死守住飞狐径,让卢龙军这边也难以得手,所以到后来,大梁那般更多的是给魏博军以支持来让其牵制泰宁军。

蔡州在去年和大梁的一战中损失惨重,但是却还能大梁的倾力打击下顽强的扛了过来,也足以说明蔡州袁氏的强悍了,若是蔡州要延揽,倒不失为一个好去处。

只是原本和大梁是盟友,日后若真是要战场上相见,未免有些尴尬,但生逢乱世,也只有顾不得那么多了。

“指挥使大人,客人来了。”亲兵进来禀道。

“请客人进来。”罗邺收拾起各种杂乱的心思,走到案桌前,注视着大帐门外。

从带领第六军进驻河间之后,他就一直住在军帐中,也不像有的军官在河间城里购置宅院,甚至纳妾成家。

对于罗邺来说,这等情形下去非长久之计,下边各营军官可以得过且过,他却不敢如此想,否则当裁撤命令下来,只怕立即就是一场大祸。

王邈在来这里之前,已经去过了第五军那边。

应该说这一趟来卢龙这边,所感受到和接触到的东西大大出了他之前的预料,河朔地区的情况和他之前几个月了解到的又有变化,当然这可能和他这一次接触得更深有很大关系。

原来他以为成德军就是最糟糕的了,加上成德军那边本身王家就有一定影响力,甚至包括诸军中都还有一些十多年前的熟人,还能拉得上关系,所以他觉得在成德军这边还是有些把握达到目的的。

本来来卢龙这边也就是抱着看一看了解一下的心思,内心也没有抱太大的希望,但是这一番接触下来,才意识到,或许卢龙这边比成德军那边更容易得手。

成德军的问题是张氏威信不足,诸军军头心怀异志,虽然张氏对麾下诸军控制力不够,但是各军军头对自己手底下军队控制力还是比较强的,但卢龙军这边就不一样了。

除了牙军之外,节度使刘守光不但对麾下诸军控制力薄弱,而且也没有多少心思控制这些在他看来已经沦为麻烦的诸军了。

尤其是驻扎在南边的这几个军,这几年都没有给过实质性的补充和补给。

可以说除了断断续续给了一些粮秣钱银让其苟延残喘,让这几军不至于立即哗变叛乱外,刘守光打的主意大概就是要用这种方式慢慢让其衰弱下去,最后在裁撤的时候能够更轻松的解决问题。

应该说这个主意还是相当高明的。

这样继续下去,用各种手段挑起各军内斗,疲其兵,乱其心,坠其志,弱其本,这样要不了几年,一支军队就会沦落到不堪一击的地步,到时候其牙军可以轻而易举的将这些军队缴械裁汰。

和刘守光自己一手掌握的牙军不同,像卢龙军右厢军总共六个军,基本上都是原来驻扎在卢龙北部边塞撤下来的,他们都是原来卢龙节度使李匡威李匡筹兄弟所部,后来被其父刘仁恭所吞并,成为卢龙军主力。

这几军长期驻扎在卢龙节度使辖下北部诸州,和契丹人、吐谷浑人、沙陀人都打过无数次仗,契丹人和吐谷浑人都对这几军恨之入骨,尤其是契丹人更是对这几军又恨又怕,所以强烈要求刘守光裁撤这几军。

刘守光囚禁了其父刘仁恭夺取了卢龙节度使一职后,本来就对这几只其父的旧部不放心,通过换防慢慢将这几军移防到了南部诸州。

刘守光借口南部驻军没有战事,军资辎重要优先保证西部与河东晋军作战的军队,用这种方式慢慢削弱这几军的实力,几年下来,就让原本可以和契丹、河东争锋的几军变成了这般模样。

这几军几度生小规模哗变,都被压了下去,其中一个主要原因就是这几军士卒大多数都是招募于檀州、易州、蓟州等北部诸州,家人亲属尽皆在老家,若是反叛,势必要牵连到这些亲属,所以哗变规模都不大,也都不敢彻底反叛。

从来人行进的气机感应,罗邺就知道此人的武道水准不在自己之下,起码也是天境养息后期了,甚至可能距离太息期也就一步之遥,而对方年龄顶多也就在三十岁左右,比自己应该还要小上两三岁才对。

“恒州王邈见过罗大人。”

“王大人客气了,王大人和家兄是素识,来我们河间,该是罗某主动去拜访王大人才对,请坐。”罗邺也很客气,他还不清楚现在对方的身份,但是有线报称这家伙和第五军中之人有来往。

“呵呵,罗大人客气了,王某本来只是打算到卢龙这边看一看原来的故人,没想惊动他人,说来倒是王某失礼了。”王邈也很坦然。

“王大人的故人可是也在河间?可容某今日做东,一起喝酒?”罗邺貌似随口问道。

“那敢情好,某的故人便是第五军张寅,不知罗大人可识得?”王邈也笑吟吟的道。

罗邺脸色微微一阴,沉吟了一下才道:“王大人难道不知这几日河间城里的局势?”

“了解一些,第五军和第六军为了军资辎重分配而战,让某也是扼腕不已,没想到昔日塞北独挡诸胡锋芒的卢龙铁骑,居然用到了自家人身上,委实让人感慨,而原因居然是为了几袋黍麦,几贯银钱,怕是说出去都无人相信吧。”

一番话说得罗邺脸烧,耳烫,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应答。

对方话虽然刻薄尖利,却也是实话,难道不是么?不就是为了几袋黍麦,几贯银钱么?

可两边就这么丢下几十具尸体,伤亡过百,而且还都是往日一起在塞北联袂作战的袍泽,想来都觉得惭愧,但是在残酷的现实面前,这一切又显得如此顺理成章,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现在人甚至就要为食而死。

大帐内一时间安静下来,只听得罗邺粗重的呼吸声。

见罗邺张口结舌,不知道该如何回答,王邈也不为己甚,“罗大人,这等局面,令兄难道就这么坐看你坐困愁城?他就没有给你一个更好的建议么?”

第三十三节 指路

罗邺面色阴晴不定,目光也在王邈脸上逡巡。

“王大人此次来河朔,怕不只是访友这么简单吧?”良久,罗邺才淡淡的问道。

见对方没有回答自己的问题,王邈也不在意,“当然,亦有其他因由。”

“唔,那王大人能告诉某,王大人现在何处高就么?”罗邺头略歪,似乎显得有些漫不经心:“是蔡州么?”

“蔡州?”王邈一愣怔之后笑了起来,明白对方消息滞后了,“不,某的确在蔡州呆过,时间很短,就一两月时间而已,后便离开了。”

“哦?”罗邺颇感惊讶,他一直以为王邈可能是替蔡州袁家来河朔延揽的,没想到王邈居然没有在蔡州了,“王大人离开蔡州了,恕某孟浪,可以问一问原因么?”

“呵呵,罗大人可是觉得某离开蔡州有些草率?蔡州这么得王大人看好?”王邈也感觉到了罗邺的些许心思,心中微动,但表面却半点不露。

对于王邈的反问,罗邺倒不是很在意。

眼下时局动荡不宁,作为武人,特别是自将一军的武人,自然要关注各地形势变化。

尤其是现在卢龙面临契丹人南下,要说他们这些被排除在权力中心之外日益被边缘化的诸军没有一点心思当然不可能,所以对去年生在中原的大战也是格外关注。

蔡州去年的表现在很多人看来也是可圈可点,虽败犹荣的,在很多武人眼中,能够与大梁这个庞然大物一较高下,而且还遭遇了中原另一强藩——南阳的夹击,最终还能全身而退,堪称强悍。

要知道在那一战中大晋和泰宁军的表现都有些让人失望,蔡州军几乎是以一己之力应战占到一半以上的梁军和主力尽出的南阳军。

这等情势之下,最终袁氏仍然完整的保留了整个蔡州,只是退出了他们一度控制的半个陈州和光州而已,而光州和南陈州相对于袁氏的根基所在蔡州来说不值一提,丢掉也无关大局。

“王大人,蔡州去年的表现难道不算什么?中原还有几个藩阀能与大梁抗衡?连大梁和南阳联手都没有能奈何蔡州,难道蔡州还不值得看好么?”

罗邺嘴角微微一撇,听兄长说这位王九郎心高气傲,很有点儿睥睨众生的架势,只可惜成德王家早就成了历史,哪怕张氏一族再是不济,这河朔也早已经轮不到王家来说话了。

“唔,若是单从这个角度来说,蔡州袁氏倒的确是值得夸赞的。”王邈没有被对方的挑衅所影响,淡淡的笑道:“不过最终的结果蔡州袁氏还是没有能笑到最后啊。”

“呵呵,王大人这是要以一仗的成败来论英雄了?”罗邺反问。

“历史本来也就是以成败来论英雄!像刘邦这等乡野无赖能开创大汉一朝,难道不是因为他成功了?苻坚若是一战而下江东,谁又敢说他是个好大喜功的草包?”王邈毫不客气反驳。

被王邈的话给挤兑得有些无法反驳,罗邺窒了一窒,涩声道:“蔡州在去年那一战中固然没有全胜,但是起码他们以弱抗强,捍卫了自己的荣誉!”

“荣誉?荣誉值几个钱?荣誉能换来南陈州和光州么?输了就输了,没什么好说。”王邈不屑的道:“就像第五军和第六军一样,荣誉能换成黍麦钱银和布帛么?能填饱肚皮,御寒保暖么?”

罗邺勃然大怒,颈项上青筋毕露,站起身来,以手按刀:“王大人今日莫不是专程来羞辱某?”

“罗大人觉得某这番话有无失实?”王邈微笑着问道:“羞辱一词用在说实话上,恐怕有些过了吧。第五军和第六军本来皆是抗御诸胡的中坚,共为袍泽,却未曾想到为了几袋黍麦几许钱银白刃相向,某闻后委实难以想象,可这又是生在面前的现实,某不知道罗大人在面对这种事情时如何做想。”

罗邺脸上青气闪过,目光如炬,“王大人,看来今日你是有为而来啊。”

“当然是有为而来,但是某有为而来那也要看人。”王邈毫不客气。

罗邺慢慢坐下,压抑住内心的怒气,努力让自己情绪恢复清明,“那某愿闻其详。”

“罗大人,你觉得像如今这等局面,第六军又能支撑多久呢?”王邈平静的问道。

罗邺能隐约感觉到王邈话语所制,也不讳言:“王大人,这不是某能决定的,但如你所想,情况的确很糟糕,补给不足,将士疲堕,奈何?”

“某知道罗大人自己完全可以辞官回乡,东光罗氏也算是沧州望族,但罗大人怕是舍不下一干袍泽兄弟,所以某来此,便是想要为罗大人指一条明路。”王邈语气陡然提高。

“明路?哼,王大人可以要某带领一帮兄弟投效他处?”罗邺脸上似笑非笑,“可王大人可曾想过第六军一干兄弟的家人亲眷皆在卢龙,岂能如此简单一走了之?”

“若是无此把握,某又岂敢自夸是一条明路?”王邈泰然自若的道。

“哦?”王邈的自信让罗邺大为吃惊,甚至有些不可思议。

对于他们这些家眷亲族都在卢龙的人来说,最大的问题就是他们的这些家眷亲族,无论投效哪里,都有可能遭到报复,这才是最大的问题。

像周遭的泰宁、平卢,以及更远一些的蔡州和淮北,这些都是和河朔三镇关系不睦,或者说敌对关系的,但要投同属河朔的魏博军,那又毫无意义了,魏博军的情况比卢龙军好不到哪里去。

看见罗邺疑惑不信的目光望过来,王邈淡然一笑:“罗大人可是不信?”

罗邺思路急转,成德军张氏一直是大梁支持的,王邈投效大梁的可能性不大,哪还能有谁?

河东大晋?要让和大晋打了这么多年仗的罗邺去投大晋,那又是罗邺无法接受的,而且卢龙军这边也不会允许。

“这……,王大人,你倒是真的把某给考住了,某想不出来王大人是来自何处了。”罗邺语气里有些迟疑,他的确想不出还能有谁能充当王邈的主君。

“淮右。”王邈轻轻吐出两个字。

“淮右?!”罗邺脑袋里转了几转才算是明悟过来这淮右是指谁,讶然:“王大人,你说那江烽?嗯,光浍寿防御守捉使?你代表他而来?”

“没错。”王邈点头。

“王大人,我记得家兄曾说你去了蔡州,而你现在代表淮右,莫非你觉得蔡州比淮右更有前景,更值得投效?那江烽不过是庶族白身,走了大运,你居然会投效他?!”

罗邺简直无法置信。

蔡州袁氏好歹也是有二三十年底蕴的大族,而且蔡州麾下十一县,占据中原腹地,地广人稠,土地肥沃,而且他也久闻袁氏人才辈出,所以才能与大梁抗衡,没想到这王九郎居然能舍蔡州而就淮右。

那江家子就有这么大的气概能让王邈投效?

从乃兄那里他也得知这王九郎不是易与之辈,等闲之人根本不入其眼,为何却愿意投效那江家子?

虽说那江家子得了光浍寿防御守捉使的名头,但名头不代表实力,纵然得闻其夺下了寿州,但是这也不代表什么,他不认为这淮右就能成就大业。

“看样子罗大人还是觉得蔡州更值得一顾?”王邈笑了起来,“没错,蔡州实力不俗,某也在蔡州呆了一个月,但蔡州恐怕非你我这等外人所能久居,袁氏更看重其本家之人,最起码也当是蔡州人。”

虽然只是简单两句话,罗邺就明白了其中含义,心中也是暗叹。

这也是应有之意,像袁氏这种本身就是蔡州望族,加之还有州中其他大族的拥戴,外来人要想在蔡州军中出头,自然就非易事了。

“纵然蔡州不合适,但那江烽又有何德何能,能让王大人投效?”罗邺百思不得其解。

“罗大人,江大人虽然寒门庶族出身,但能在一年多时间里拿下三州之地,且能游刃有余的纵横于淮上,你不觉得这本身就是一件很不可思议之事么?”王邈笑着道:“或许罗大人会觉得某是在替自己主君脸上贴金,但是这却是摆在面前的事实,五倍蚁贼围城,败走;无为天王亲率大军来犯,落荒而走;南阳和蔡州虎视一旁,但江大人却能安之若素,且江大人颇得朝廷信赖,难道这还不值得一顾?”

见罗邺有些意动,面带迟疑之色,王邈进一步道:“再说了,若是罗大人愿意去淮上,我家主公扫榻以待,届时若是罗大人真的无意淮右,我家主公也承诺,去留任由。”

罗邺倒是不在意王邈所说这些,当兵卖命哪里都差不多,那江烽的确有些能耐,能在这一年多时间打下三州之地,定非等闲之辈,沉吟了一下道:“可我军家眷亲族……?”

“罗大人莫非不知我家主公与大梁交好,麾下诸将大多来自大梁么?”王邈轻笑道:“想必大梁与刘大人打个招呼,刘大人怕也不会留难吧?更何况南下淮右,对刘大人也算是一件好事吧?”

第三十四节 渗透

江烽为寿州窑重新开窑点了第一把火。

随着火焰升腾而起,熊熊的火光映照在江烽红的脸庞以及满足的笑意,似乎也印证着寿州瓷窑即将进入再度复兴的阶段。

对于江烽来说,寿州瓷窑重建复工实在太重要了,它将成为未来淮右军展壮大的两大支柱之一,除了要将浍寿二州建成淮上粮仓外,寿州瓷窑也要承担起未来为淮右赚回大笔军资的重任。

王邈从河朔传回来的消息吓了江烽一大跳。

王邈在信中说虽然尚未彻底敲定,但是能有把握劝说南下淮右的河朔诸军都已经有五六千人马了,其中骑军数量占到一半以上。

只不过这些骑军的装备较为可怜,不但人均只有一匹战马,而且像马槊、横刀、战甲这一类作为骑军必备装备都基本上是残缺不齐,要补齐这些战马和武器盔甲装备,耗费不小。

至于说那剩下的几千步军,江烽一样欢迎,河朔历来出雄兵,只不过河朔军在军纪上一直是个问题,但很大程度还是由于河朔三镇自身管理训练的问题。

只要来了淮右,江烽有把握让这些河朔兵在保持原有桀骜血性的同时,让他们锤炼成为一支令行禁止的精兵。

王邈还在河朔活动,按照他自己的预测,他会争取再游说劝说两三千兵力南来,河朔现在的局势非常糟糕,而对于淮右来说,这恰恰是最好的机会。

这些军队大多都是经历过与河东大晋或者契丹、吐谷浑人作战的百战之兵,哪怕因为这几年里境遇不佳而日趋没落,但是却血性犹在,只要稍稍加以补充,重新恢复训练这些军队就能迅恢复到最佳状态。

王邈在信中也谈到了这些军队南下可能带来的一些麻烦。

一是这样庞大一批军队南下,哪怕是分部南下,都需要考虑怎么来通过,或许河朔那边可以通过大梁那边来沟通协调,但是还需要通过蔡州或者淮北,这也是一个问题。

二是这些军队所牵扯到的家眷亲族,他们大多还在卢龙北部诸州,可能会有相当一部分要南下淮右,也有一部分会留在本地,这也需要通过大梁来与卢龙那边衔接协调。

三就是这些军队来淮右又会极大的增加本身就很拮据的淮右财政压力。

当下的淮右,已经不可能再像一年多前那样可以从大梁、南阳和鄂黄获得钱粮支持了。

南阳已经成为敌人,而鄂黄对淮右的态度也在变化,从原来的盟友变成了现在的疑虑,至于大梁,虽然还保持着盟友关系,但是随着淮右与关中关系的密切,大梁对淮右的态度也有些捉摸不定了。

没有了外部的支持,就只能靠自己,也幸亏还有波斯胡商的支持,但这份支持是建立在淮右局面要向好,同时要有足够的资源能让胡商们动心的前提下。

对于胡商们来说,这重建的寿州瓷窑无疑就是最重要的抵押品。

只要这寿州瓷窑能源源不断的烧出寿州瓷,那么胡商们就愿意源源不断的为淮右军提供军资,无论战马还是钱银,都不在话下。

从那个时空而来的江烽深知良好的财政与军事力量的关系,哪怕是在冷兵器时代,有着雄厚财政力量的农耕王朝一样可以抗衡来自北方草原上强机动能力的游牧民族军队。

他也意识到了现在自己所面临的这个时代不同于自己原时空中的任何一个时代,术法一道的崛起甚至昌盛,已经在潜移默化的改变着战争的规律,而术法一道的展对资金的需求更是尤为重要。

现在的寿州,如果仅仅只是一个单纯的粮仓,哪怕要想支撑起完整的一厢军都不太可能,而如果能够将寿州窑彻底焕青春,让其重返辉煌时代,那么别说支撑一厢军,就是两厢军也并非不可能。

如果再能将寿春的商埠效用挥到极致,使其成为淮水流域真正的物资集散地,那么一切就不是问题了。

郑居眼中也是跳跃着精芒,丝毫没有了昔日的恹恹病容。

管家的回归,寿州窑的重建,无疑让郑家的分量在眼前这位防御守捉使大人面前重了许多,从这位防御守捉使大人亲自参加窑炉点火这一姿态就能看出其对此事的重视程度。

目前寿州仍然处于军管状态,但据说这位防御守捉使大人已经上书关中,请求朝廷对寿州官吏人事进行任免调整了。

防御守捉使府长史陈蔚去了长安,应该是去就寿州刺史、长史、司马以及六曹判司人事与朝廷协商。

如无意外,郑居知道自己可能会出任寿州长史,本来郑居有意让郑弘担任,但是江烽却否决了这一意见,而让郑弘出任防御守捉使府巡官一职,这让郑家都是兴奋莫名。

按照晚唐以来的体制,防御守捉使府设防御守捉使一人,副使一人,判官、推官、巡官各一人,但随着藩镇势力的膨胀,体制崩坏,无论是节度使、观察使、支度使、团练使还是防御使,都迅向节度使看齐。

节度使府所设属官也依葫芦画瓢的被运用到了诸如观察使、支度使和团练使、防御使诸府上,而且也衍生出很多原本唐制防御守捉使中所没有的官职。

像长史、司马、衙推等职务在防御守捉使府中原本是没有的,但是在各地都早已成为惯例,但即便是这样,巡官这一职务仍然是节度使府中不可轻忽的要职。

毫无疑问,这是江烽对郑家的一种奖励,而这种奖励也意味深长,这意味着郑氏一族子弟已经进入了防御守捉使府这一核心层。

要知道当下在防御守捉使府中担任要职的地方大族子弟,除了从开始就一直追随江烽的陈蔚之外,便再无他人,哪怕是黄、鞠、许等几家,亦无人担任,郑弘算是第二人。

“大人,若是今年以内能6续开建十二窑,那寿州瓷不但能够恢复到昔日极盛时期的产量,而且更能越那个时候,到明年寿州瓷的产量达到昔日极盛时期的两倍甚至三倍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啊。”

郑居的话让江烽心境更佳。

“呵呵,郑大人,这寿州瓷窑日后还要有劳你了,你可以明确告诉管氏一族主事者,我江烽承诺的话不会变,管家在其中所占份子不会因为窑炉规模扩大而改变,但是管家必须要将这烧制技术传授下来,我不需要他传授外人,管家子弟也好,郑家子弟也好,对我来说不重要,只要他们能为我淮右烧出上好瓷器便好,但要记住一点,这寿州瓷烧制技术不能外传,只能在我们寿州烧制。”

郑居心中打了一个突,迟疑的道:“大人,只是那管家在潭州那边……”

江烽笑了起来,“郑大人,我就不信管家就能在外乡彻底把烧制技术传授他人?若是寻常技艺也就罢了,真要烧制上等佳作,难道管家就无不传之秘?”

郑居苦笑,这位防御守捉使大人在这些方面也是这般精明,很难想象这家伙居然还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这对人心的考量和思路的慎密,寻常人怕是难及万一,也难怪此人能在这一两年时间里就走到如此位置。

二人正说间,两名碧目虬须的胡人已经眉飞色舞的疾步走了过来。

“江大人,郑大人。”

“卡里姆,纳辛,怎么样?某未曾失言吧?这窑炉一开,黄金遍地,下一步就看你们两位的门道了啊。”

这两位现在是淮右的大金主,他们背后代表的波斯胡商现在算是淮右最大的资金来源,除了寿州窑之外,波斯胡商们现在又把主意打到了茶叶上。

淮南之茶,在中唐之前,以光州为上,申州、舒州次之,老寿州的盛唐、霍山二县再次,蕲州和黄州最次,这是6羽的《茶经》所记录的。

但实际上随着时间推移,各地茶园因为人口流动和战乱的影响,有兴有衰,申州所产茶叶固然不错,但寿州,也就是现在盛唐和霍山所产茶亦是不差,只不过规模却不大。

随着霍丘和安丰、寿春三县纳入淮右控制,尤其是安丰和霍丘已经明确要建设成为日后的淮右粮仓基地,所以对于盛唐和霍山来说,其粮食生产的压力便没有那么大,而展茶园,为茶叶外销输出也就成为了可能。

此次卡里姆和纳辛来寿州,除了为寿州瓷器而来,也还肩负着在光州和浍州输出茶叶这一任务。

“江大人,寿州瓷器固然是我等急需的,但是您也知道,西北之地苦寒,而西域诸国更是无茶不欢,对茶的需求极大,而且茶不像瓷器,那是每日必须,每年消耗巨大,所以若是这光浍二州能在此事上有所为,那自然是一大好事啊。”

面对粟特商人在河朔地区以及吐谷浑和契丹地区的渗透,大食商人在扬州、广州、泉州、潭州、江陵等地大肆扩张,波斯胡商已经感受到了巨大压力,而现在淮右这一新兴藩阀的出现无疑是一个绝佳的契机。

第三十五节 备战

江烽自然知道卡里姆和纳辛二人从浍州赶到寿州自然不单单是为了寿州窑开炉这么简单。

事实上关于光浍二州茶园建设一事也是二人早就向他提过了的。,只不过他一直未曾松口。

对于波斯胡商越来越渴望与淮右建立更为密切联系的心情江烽是能感受到的。

卡里姆和纳辛两兄弟如此豪爽大方的在寿州窑尚未正式复产时就慷慨的向淮右提供了借贷,帮助淮右纾解财政压力,这也博得了陈蔚的极大好感。

同时以两兄弟为的波斯胡商们又极为豪奢的向陈、谭、黄、许、鞠等诸姓提供借贷,帮助这几姓进入霍丘和安丰招募流民、复垦旧田、开垦新田。

由于寿州瓷器的外销主要还要靠他们,郑家、管家也因为寿州窑而与他们成为了利益共同体,所以借此机会,波斯胡商们已经越来越和淮右的士绅巨贾们打得火热了。

“卡里姆,纳辛,你们的心思我明白,不过你们也知晓,对于我们淮右来说,当务之急还是得要保证淮右治下的老百姓得填饱肚皮,你们也看到了霍丘和安丰的复垦新垦所需人力很多,而盛唐和霍山那边或许的确是开辟茶园的好去处,但是人手问题却是难事,本来淮北贼乱,也为我们这边提供了不少流民,但安丰和霍丘所需尚不足,所以……”

“不,不,不,江大人,你说的这些都不是理由,我和纳辛亲自去霍山和盛唐那边看过,那边很多地方其实并不适合种植粮食,在那里种植粮食产量会很低,像许多山丘地区,更适合种植茶树,人的问题也不是问题,你不能欺骗我们,我们并没有指望一下子就能开辟许多茶园来,我们只希望能先把原来旧有的茶园恢复起来,……”

卡里姆的胡子都要翘了起来,满脸不满,瞪着一双碧眼看着江烽。

他的口音里仍然带着些许外域口音,但是对江烽来说,大部分都属于关中官话的口音却比许多江淮土腔更为易懂。

很显然卡里姆有些不满意,但江烽的确有些推诿的意思,只不过他没想到卡里姆和纳辛二人居然已经亲自去实地踏勘过盛唐和霍山的茶园了。

被对方戳穿了,这让他有些尴尬,但他也不在意,这本来就是一个讨价还价的过程。

江烽当然不会反对复垦茶园,但之前在未得寿州之前,盛唐和霍山仍然要以种粮为主,那是耐以生存之物,待到灾荒来时,茶叶不能当黍麦,你出再高价也未必能买到粮食。

不过在拿下寿州之后,形势已经有所变化。

现在淮右全力以赴的恢复和新垦霍丘和安丰以及寿春三县的良田,同时也开始修复以芍陂为中心的水利灌溉体系,就是要为未来可能连续三年的干旱做准备。

守着芍陂和三县肥田沃土,江烽有把握支应起整个淮右的粮食保障,哪怕再涌入几十万流民,他也不惧。

当然,对于卡里姆和纳辛他们的急切,他自然要拿捏一下。

一旦吴地乱起,淮右会不会卷入,卷入多深,尚未可知,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一旦卷入,那开销又是如流水一般,没有胡商们的支持,淮右玩不下去。

“卡里姆,不要着急,之前这么些年,你们没有稳定的茶来源,不也过了么?”江烽笑了起来。

“不,不,那不一样。”卡里姆连连摇头,表示不认同江烽的意见。

“放心吧,我的朋友,一切都会有的,嗯,陈大人去了长安,那么你们可以和杜大人谈一谈,看看怎么来办,怎么样?”

“那太好了,我还担心你要我们等到陈大人从长安回来之后呢。”

卡里姆也笑了起来,他等的就是这句话。

时不我待,早一日能谈妥这件事情,那么茶园便早一日能建起来。

想到有了这条稳定的来源,日后西北乃至西域诸国,甚至吐蕃和党项人,这些生意都能够牢牢的抓在手中,那种滋味太美妙了。

“可是我的朋友,淮右当下的局面并不稳固,我需要进一步巩固我的统治,你应该知道……”

江烽语气很轻松,不过卡里姆和纳辛却明白对方的意思,内心暗自诅咒的同时,脸上却堆满笑容。

“没有问题,一切都没有问题,我们是朋友,不是么?您需要什么,我们都会为您准备好。”

“噢,卡里姆,纳辛,我的朋友,你可能理解错了,我需要的东西不是钱银,而是战马,我需要大批的战马,我相信你们能帮助我。”江烽眼睛里多了几分凌厉。

卡里姆和纳辛交换了一下眼色,“我的朋友,难道说淮右又要再起战端么?长安为你送来了两千匹夏州战马,而前段时间我们又为您运来了一千五百匹战马,难道您还不够?”

“不,远远不够,我起码还需要三千匹战马,最好五千匹。”江烽毫不客气的道。

卡里姆和纳辛都倒抽了一口凉气。

在他们看来,淮右之地的骑军数量不算少了,能够维系一军骑军,应该是像淮右这样的藩阀最合适不过的,毕竟淮右草创。

可按照江烽表露出来的意思,淮右那是要组建两军甚至三军骑军的架势,这对于淮右十县之地来说,近期根本就支撑不起。

光是这五千匹战马价格就需要十万贯,而一旦要组建其这样庞大一支骑军,其日常消耗也是巨大无比,可以说除非淮右即刻又要打仗,否则完全无此必要。

迟疑了一下,卡里姆也不愿意拂逆江烽的意思,只是微微顿了一顿道:“江大人,战马对于我们来说不缺,哪怕一时间没有,但是我们有渠道能从吐蕃人、党项人那里弄来,实在不行,粟特人那里我们也能临时周转来,只是这等数量的战马消耗甚大,江大人倒是要仔细掂量啊。”

“我的朋友,你们的好意我心领了,就请尽早替我们淮右运作吧。”

江烽也不明言,河朔兵南下还要些时间,预计会到年底才能成行,江烽的想法是先要将这些战马事宜安排好,宁肯马等人,不能人等马。

王邈在信中就提到河朔那边不少骑兵因为缺马而变成步卒,此次可能南下的这批兵中就有不少。

而对于淮右来说,熟练的骑兵甚至比战马都还要紧缺得多,战马可以买到,但是熟练的骑兵却买不到。

要从一名步卒训练成为熟练的骑兵,没有多年的训练以及战事砥砺,根本无法成长起来,这才是最重要的,所以江烽宁肯花大价钱也要将这些河朔过来的骑兵保留下来。

这是他日后与中原诸藩争霸的基础。

一个没有强大骑兵的藩阀,在战争中就像是被人绑住一只手与对手打架,失败就在所难免。

***************************************************

田春来和梅况相对而坐。

屋檐下几许阳光垂落而下,粉墙上几株枯萎的藤蔓爬在上边,多了几分萧瑟。

窗棂上透过的光影在厅堂里留下点点斑驳疏离,茶水已经变温,两人却无心品茗,只是静静的等候着。

“况兄的病看来是大好了?”田春来目光在梅况的脸上盘旋了几圈,忍不住问道。

自打二人各自担任淮右水军第一军和第二军指挥使之后,两人见面的时间并不多了。

一是需要避嫌,梅田两家执掌军权者若是见面太多,难免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二来无论是田春来还是梅况都知道,随着两军军官交换任职,江烽这一招已经成功的破解了水军中私军体系,或许对战斗力有一定影响,但是效果却是显而易见的,这种情况下梅田两家联手的可能性只能是越来越小,小到几乎不可能了,除非江烽自己犯下大错。

“基本上痊愈了,连我自己都没有想到,江大人的医术竟然如此高明。”

梅况这是实话,困扰他多年的毛病竟然被江烽诊治之后用药治好,这让梅况也是不敢置信,这意味着他已经有冲击小天位的可能。

从内心来说,梅况自然是喜悦无比,作为一个武人,突破小天位壁障乃是梦寐以求的,但在之前,梅况从未奢望过,但现在他却有些跃跃欲试了。

可是欠下这样大一个人情却又是梅况不愿意的,尤其是对江烽。

倒不是说梅况现在还有其他想法,他只是还有些无法接受江烽的入主,就这样突兀的成为了寿州以及梅家的主君。

当然,梅况是一个很理性之人,意识到事不可为,便不会去做那些无谓的冒险,接受现实在他看来才是最好的为本家争取利益之举。

注意到田春来脸上有些复杂的神色,梅况苦涩的一笑,“虽然梅某更感激大人的诊治,但是梅某却不会将其与梅家的利益混为一谈,公是公私是私。”

“这一点田某相信。”田春来点头,梅况的人品在寿州三姓中有口皆碑。

第三十六节 相邀

又是一阵沉默。

梅田两家已经不复再有往日的默契。

虽然以往两家也各有利益,各有靠山,但是双方在各自占优的生意上却还是能相互尊重各自利益,达成默契,但现在却不一样了。

淮右,尤其是在寿州,不需要这种默契,特别是对梅田两家,如果真正默契了,反而危险了。

郑家就像是虎视眈眈的猎犬,随时观察着,希冀能找到其中猫腻,猛扑上来撕咬,甚至想把两家彻底葬送。

更不用说那淮右无闻堂无孔不入的细作,更让梅田两家心神不宁。

都说没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梅况和田春来二人自然心底无私天地宽,但却难保家族中有些头脑不清醒者,总还幻想着有朝一日能卷土重来。

这些家伙暗中做些勾当,自家讨死也就罢了,但连累了整个家族就百死莫赎了。

田春来端起茶盅,茶盅盖轻轻撞击了一下茶盅,出叮一声轻响。

就像是出了一声暗号,梅况和田春来原本转开的目光又重新回转来,交融在一起。

“况兄,你说今日大人召集你我二人所为何事?”田春来咂了咂嘴,终于还是问道。

“无外乎两事。”梅况脸色很淡,似乎并不在意,“一为你我二家之事,二为你我两军罢了。”

“你我二家之事某能理解,田家无不可对大人所言之事,某自信无惧。”田春来眉峰深锁,“这水军之事,尚在熟练中,莫非……?”

梅况摇摇头,淡淡一笑,“大人心思某也难以猜度,若能猜出,你我二人也不会坐在这里了。”

梅况的话里有些揶揄的味道,不过田春来倒不在意。

江烽出其不意的拿下寿州,让他们这些当事人都难以相信,所有人都认为当时的浍州不可能如此大胆,但事情却摆在面前,不服不行。

“以某之见,大人怕是有意要用我们水军了。”田春来沉吟了一下,“只是不知会对谁用兵。”

梅况也认同田春来的观点。

田春来虽然武道水准比自己略逊,但是自己年龄却要比其长好几岁,而且田春来在战略眼光上丝毫不输于自己。

下意识的摩挲着自己瘦削的下颌,梅况眼睛眯缝起来。

这个问题他不是没想过。

江烽如此重视寿州水军,甚至为了确保水军战斗力不受太大影响,不惜对梅田两家做出相当大的让步,自然不会只是养着水军做样子那么简单。

据说这也让郑家颇为不满,认为乃是郑氏的献城才让浍州军能如此顺利的拿下寿州城,现在江烽却对梅田两家本该是剪除,起码也该是大力削弱的梅田两家这般宽纵,委实让人心中不甘。

为了安慰郑氏,江烽特地擢拔郑弘入光浍寿防御守捉使府中担任巡官一职,这也算是郑氏开始步入江氏核心圈子的一个征兆,也让梅田两家内心百味陈杂。

“我们水军能用的区域就这么大,下不过楚州,上不过申州,而且寿州以上水道狭窄,这秋季一过,水量变小,怕是用不得。”梅况慢悠悠的道:“说来说去也就只能下游了。”

田春来眉宇间也是思考的神色,“若是淮右要对吴地动手,怕是用水军还不如用步军来得方便吧?”

“也未必,兴许大人有意两面出击呢?”梅况揣摩着江烽的意图,“当时大人就成很含蓄的提起过,淮右怕是不能无视吴地内乱,要有所作为,这怕是要应了这句话吧。”

说难听一点儿,这也就是要趁火打劫,若不是淮北时家现在被蚁贼所乱,只怕淮北也会插一手,现在淮右要插足,也是应有之意。

问题是水军怎么插手?通过水路突袭濠州或者楚州?没有那么简单的事儿。

无论是杨溥一方还是徐知诰一方,只怕也都会有准备,登6之后水军战斗力便要大减,未必能如愿。

一阵沉稳的脚步声传来,梅况和田春来都下意识的站起身来。

“况兄,春来兄,久等了。”江烽笑意盈面,进来便与二人打招呼,“那帮波斯胡商纠缠不休,念念不忘要在盛唐和霍山复建茶园,以便日后浍州茶能输入西北,耽搁了一会儿。”

梅况和田春来也都是心思敏锐之人,目光碰了一下,心中都明白先前二人所言怕是真的了,要动刀兵了。

瓷器、丝和茶是西北最为渴望之物,波斯胡商久欲得手,这寿州瓷窑就是在波斯胡商大力支持下才能如此之快的复建起来,这其中免不了要给淮右钱银捐输。

现在波斯胡商又把主意打到了盛唐和霍山的茶园上,江烽此言意味着他已经对胡商们松了口,这也意味着胡商们又会拿出一大笔钱银来捐输给淮右,而如此紧迫,除了战事需要外,想不出其他理由。

“大人欲开放胡商入浍州开辟茶园?”梅况沉吟了一下才道:“盛唐、霍山两地所产茶甚好,只是限于交通不便,一直未能真正打开局面,若是这胡商愿意,到不失为一个好机会。”

江烽眼中露出欣赏之色,这梅况不愧为梅家第一人,不仅是武道群,而且眼光独具,有经世济民之才,一句话就点到了关键之处。

盛唐和霍山两地交通不便,而茶园大多处于丘陵山区,若是要大规模扩建茶园,为了便于输出茶叶,这道路改扩建也是势在必行。

江烽打的就是这个主意,要把波斯胡商拖下水,哪怕打破定制,破例让波斯胡商们可以在新建茶园中获得一些份子,没想到却被梅况一眼看穿。

这梅况脾性中正平和,气度不凡,若是能为己所用,倒能成为自己一大臂助。

“况兄身体可痊愈了?观况兄气色,应是无碍了吧?”江烽上下打量了一下梅况的气色,笑着道。

梅况躬身行了一个大礼,正色道:“梅况谢大人的关心,经年痼疾,已然痊愈,恩同再造。”

“况兄不必客气,你我宜属一家,何须如此生分?”江烽摆摆手,想起什么似的,问道:“那况兄既无痼疾困扰,可有破壁之意?”

江烽一句话让田春来都忍不住眼露异色,看了过来。

这是在询问梅况有无突破小天位之意愿了,莫非江烽也有此意,要联手而击?

饶是梅况心宁气定,但在这种突破武道壁障的问题上,也被江烽这话问得有些无法淡定,讶然道:“大人何出此言?莫非……?”

“嗯,某闻雷池又出青蛟,有意邀友一行,不知况兄和春来可有兴趣?”江烽含笑问道。

青蛟?梅况和田春来都是精神一振。

各地深山大泽皆出灵物,蛟、龙、鼋、鼍等产于大泽,虺、魈、魃等生于山中,这些都是武道高手们最希望遇到淬炼自我的灵物精怪。

这等物事只要能遇上,尤其是在准备妥当的情况下一战,不但能尽可能的规避危险,同时又能让自身武道得到最大限度的挥,对于寻求武道突破高手来说是最为合适的。

若是能解决这等灵物精怪,还能从其身上获得各种寻常难以触及的奇珍异宝,可谓一举两得。

所以像江湖门派的高手和世家望族的子弟,若是没有更好的机遇,都更愿意在武道水准陷入瓶颈时前往灵山大泽,以求能遇到这种机遇,一举突破。

当然,战场上也是最好的砥砺机会,只不过战场上的风险要远胜于和灵物精怪对决。

盖因战场上的敌人各种手段无所不用极,尤其是还有敌人的同伴和各种术法器具和武器的威胁,很容易遭遇不测,稍不注意就是未能突破武道境界,却先把命丧了。

看见梅况和田春来都有些意动,江烽也知道这勾到了二人的心痒处。

田春来已经是太息后期,若是能有机遇,也许就能跨国固息期的门槛。

而梅况更牛,早已经是固息后期了,之前因为疾病而导致武道退化,已然落到了固息前期,好不容易痊愈后江烽也给其了一枚玄火凝灵丹,让其将水准重新恢复到了固息后期,现在也是只等一步就可踏入小天位。

所以当郭岳提到了雷泽又出青蛟之后,江烽就格外关注这个消息。

据说这一次雷泽现的青蛟多达四条,这也是前所未有,寻常青蛟产卵一般是二至三枚,孵化出来也就是两三条青蛟,这种一次四条青蛟,显然也是极为罕见的。

加上雷泽本身就因为特殊的地理环境而人迹罕至,所以这也算是一次良机。

“某欲和郭岳、杨堪等人前往雷泽一行,若是两位有意,不妨一道,咱们也见识见识这青蛟之威究竟如何。”江烽见对方意动,也就正式相邀。

“不知寿州这边能否脱身?”田春来犹豫了一下,“若是杨大人和我们二人皆随大人一行,这寿州……”

“无妨,郑弘、张越还在寿州,赵文广也能替代杨堪暂掌第一军,你们也可安排虞侯暂代。”江烽知道二人其实已经接受了邀请。

第三十七节 实力考虑

其实从郭岳提及了雷泽现青蛟之后,江烽就已经在考虑这个问题了。

淮右军事力量膨胀得很快,从当初固始军到浍州军,再到现在的淮右军,这一年多时间里,实现了三连跳。

从一军到现在加上水军、牙军、骑军,已经达到了八个军。

如果这一次王邈在河朔的招募延揽成功,预计淮右军会迅膨胀到十个军,这也就意味着淮右将拥有二万五千兵力。

应该说,通过江烽提供的基础训练方式,比如队列训练、基本素质训练方法等,淮右军的普通士兵的基本素质是没有多大问题了,甚至在军纪上还要强于不少藩阀军,但是淮右军最大的短板仍然是各级武将军官的武道实力。

淮右军短期内就会达到十个军,这也就意味着需要二十名军指挥使以及军都虞候。

而按照当下各藩的标准,担任军指挥使基本上都要求应该是天境养息期的高手,军都虞候也起码要求是静息后期的高手。

若是像是在大梁、河东、河朔、泰宁等军事力量较强的藩阀,一般担任主力军指挥使的都要求是天境养息后期的高手,甚至可能是太息期高手,而军都虞候也大多是养息前期的强者。

当然并不是说武道水准越高,在指挥能力上就越强,但是一个无法在关键时候站出来率军冲锋或者独当一面的军指挥使和军都虞候,绝对是要逊色不少的,甚至可能会功亏一篑满盘皆输。

在厢军指挥使的要求上就更高了,固息后期都是最起码的标准,而且都还有相当充裕的术法武器作为辅助备用。

包括大梁、河东、河朔、泰宁、南阳这些军事强藩,真正遭遇大战需要动用一厢军力的情况下,基本上都是由小天位高手挂帅,甚至在较为重要的战事中还要另选一位小天位高手为副。

可以说淮右军的成长基本上是建立在低烈度战事中成长起来的,没有真正遭遇过像样的硬战苦战,尤其是和那些强藩的正面硬杠。

像江烽自己遭遇的几名强者高手中,也就只有袁无为和袁无敌堪称一敌,像梅况,若非其当时因病困扰,只怕寿州一战还真的有的打。

但是前期的侥幸走大运,并不意味着淮右军会一直这么好运,所以江烽一直对自己麾下武将的高端战力有着迫切的提高压力。

现在八个军的指挥使,第一军的杨堪已经进入太息后期,自然没问题,第四军张挺也已经具备了突破太息期的实力,就差那一步。

水军这两位,梅况和田春来都没的说,固息后期和太息后期,牙军丁满也已经是养息后期,但是其他几军都还有些问题。

像第三军的张越,骑军的秦再道,都还只是静息后期,尚未踏入养息期,像第二军的许子清也只是刚刚进入养息后期。

他们几人都还是在江烽意识到问题之后,有意识的炼制了几炉丹药之后帮助他们提高了不少才达到这个境界。

困扰淮右军的还不是军都指挥使这一层面,而是更高层面的比如主帅和厢军指挥使,又比如军都虞候,这两个层面的战力欠缺才是最致命的。

偌大一个淮右军,竟然无一名小天位高手,无论是江烽还是杨堪抑或新加入的梅况,最高也只停留在在固息后期层面,而要突破小天位这个壁障,难度不小,亟待机遇。

这对于一个拥有三州之地的藩阀来说,是极不正常的,也极易为周边的藩阀们所觊觎。

哪怕你其他综合实力不差,但是在高端武力上的欠缺,就很容易让恶邻产生要在你身上赌一把的想法。

这对于淮右来说相当不利。

当大家都认为你实力不济,琢磨着想要在你身上来占便宜时,也就意味着你真的可能面临危机了。

这一点江烽已经有了相当强的警惕意识。

他甚至在考虑如果真的没有更高的办法来解决自己突破小天位的问题,索性就专程跑一趟武当山,厚着脸皮请陈抟老祖再帮一把,务必要让淮右在小天位层面上零的突破。

淮右军在军都虞候这个层面短板更为明显。

八个军中,唯有已经改任第二军军都虞候的鞠慎和第一军军都虞候赵文广算是符合了静息后期这一标准,其他诸军的军都虞候都难以满足静息后期以上的水准这一要求。

这种巨大差距对整个淮右军的实际战力造成了很大的影响。

除了这两个层面的差距外,像营指挥使、副使乃至都头这一级别的中级军官战力,淮右军仍然与其他诸强藩军队有较大差距。

像营指挥使这个层面,一般说来也要求有天境养息期前期的水准,最不济也应当有结体期的实力,副使则要求有洗髓期的实力,而在都头这一级别,则要求通脉期水准,像锻骨期的武者,一般说只能担任副都头以下甚至队正这一类的低级军官了。

但在淮右军却还达不到这个水准,像相当部分的都头级别军官都还只是锻骨期的武者,许多营指挥副使都还是通脉期的角色,而营指挥使中亦有部分还处于洗髓期。

所以在整体层面上,淮右军仍然与像大梁、河东、泰宁差上足足一个层次,甚至比起河朔、南阳、蔡州、吴国、淮北这些次一级的藩阀仍然有些差距,顶多也就是与鄂黄、江陵、襄阳、潭岳这些在武力上相对较弱的藩阀在一个层面。

但像鄂黄、江陵、襄阳、潭岳这些南方藩阀虽然在武力上逊色一些,却通过术法一道来弥补了这一缺陷,所以在战争中,他们会大量使用术法一道来作为改变战争的变数因素,并不逊色与诸如淮北、蔡州这些藩阀多少。

淮右却因为是新兴起来藩阀,在术法一道上虽然也花了大力气来积累,但仍然受制于时间和底蕴,要想赶上这些藩阀,尚需时日。

不过,淮右在术法一道上的展势头很猛,江烽倒是很有把握只要多给自己一些时间和机会,淮右的术法一道必定会蓬勃而起。

但摆在淮右军面前的当务之急,仍然是要尽快提高各级武将军官的武道战力。

江烽也考虑过许多办法,像通过各种渠道来收罗一些天材异宝开炉炼药,帮助现有武将军官提升实力;像通过诸如白马寺等于淮右交好的江湖门派来吸纳强者高手加入军中,充实实力,但都难以达到期望的目的。

尤其是中高端武将这一层面,已经不是你靠吸纳延揽就能轻易招募到的了。

而在自身现有武将群体中,纵然能够通过灵药秘宝加以提升,但像杨堪、丁满他们服药之后仍然需要通过特定环境下的砥砺激方能有望实现突破。

所以除了打仗之外,也就只有这种通过与灵物精怪的交锋来实现砥砺突破了。

与战场上和敌军武将交锋相比,和这些灵物精怪的交锋无疑要可控得多,起码,你已经对这些东西有一个大致了解,你可以游刃有余的选择伙伴合作,武器、甲胄以及术法一道上都可以有很大的选择余地。

最不济也可以考虑用术法遁术在危险时候逃脱,而像这些灵物精怪一般说来都会有自己特定的活动范围,只要能当场逃脱,一般都不会性命之危。

当然,并非说这种事情就没有危险了,像蛟、鼋、鼍、魃这些奇物,本身也带有很多不确定性,尤其是在之前的情报收集不准确的话,对战中一旦现对手太强,应对方略失当,那就很容易遭遇不测。

但是这样的机遇的确难得,哪怕明知道其中风险很大,对于本身就相当自信的武道强者们来说,都一样前赴后继,乐此不疲。

像这一次雷泽再出青蛟,而且一次性出现四头青蛟,可谓极为罕见了,若是能藉此机会让淮右军的这些个武将们得此锻炼机会,磨砺一番,相信不少人能够有很大的收获,而且如蛟类这些灵物,没准儿还能够在它们身上有所获,可谓一举两得。

所以在郭岳提出了这个想法之后,江烽就已经在考虑让杨堪、丁满、张挺甚至秦再道、黄安锦、鞠慎这些将领们,只要能够抽得出身的将领们都去一趟雷泽。

反正雷泽距离也不算太远,如果连夜兼程,三五日便可赶到,哪怕花上十天半月来守候,来去也就是一个月时间,江烽觉得值得。

只要能在这一战中自己和梅况能突破固息期晋位小天位,那便一切都值得,若是杨堪和田春来能突破太息期踏入固息期,那便是大赚特赚了。

而像丁满、郭岳、秦再道、黄安锦和鞠慎他们这些层次稍微再低一些的,那突破的机会就更大了,当然他们的风险也更大。

为了以防不测,江烽也已经考虑要把邓龟年、甘泉和许静带上,而且要提前准备足够的术法器具和术法武器护驾,以免真的成了偷鸡不成蚀把米了。

第三十八节 盟约

“刺史大人,淮右无意对舒州用兵,我们也没有理由对舒州用兵,这一点请放心,淮右是坚决服从朝廷令旨,不可能越自身权限。”

侯晨振振有词,言语激昂。

段年有些厌恶的看着这个说得头头是道的家伙,强盗之意掩盖在滔滔不绝的话语中,何须如此?

难道说真以为舒州人都是傻子么?

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明知道对方是有为而来,而且胃口恐怕还不小,但段年还得要硬着头皮和对方周旋。

主公暂时不还不能出面,否则一旦摊牌就没有回旋余地了,只能他这位行军司马来出面斡旋。

说了这么久,他已经能听出对方话语中隐藏的意思了。

把借口推到蚁贼身上,未免有些牵强了,虽然蚁贼的确还有一部在枞阳一带未曾渡江,但是之前这几个月淮右军,也就是以前的浍州军在干什么?全无知觉的模样。

这个时候却突然跳出来,要出兵清剿这帮蚁贼了,要追回他们在寿州的掳掠所得了,这显然是要把损失的帐记在舒州身上。

想到这里段年就觉得恶心,这帮淮右军来人,真是不顾吃相,几乎就是明目张胆的敲诈勒索了。

口口声声说要借道舒州清剿,问题是请神容易送神难,这帮人现在吞下了寿州,谁敢让其踏足舒州,没准儿就成了假道伐虢了。

只是这家伙却始终扭住蚁贼不放,称蚁贼已经在舒州逗留数月,舒州军却始终在皖水一线逗留,无力驱赶蚁贼南下,淮右军愿意借道而过,助剿此獠,顺带追回部分损失。

问题是对方有这么好心么?怕是要找弥补损失的机会才是目的吧?

段年白皙的圆脸上掠过一抹忧色,但很快他就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在这帮人面前,他不能暴露出自己的心绪。

他还需要摸清楚对方的真实意图,哪怕能大略知晓对方的意图,但是他还要试探对方的底线。

“呵呵,侯大人言重了,我们舒州没有如此想法,江大人乃是光浍寿防御守捉使,和我们舒州也是近邻,若是有什么需要,我们会请求朝廷和防御守捉使大人予以支持,但就目前来说,我们舒州的情况平稳,尚无需要帮助的地方。”

段年尽量让自己的脸上的厌恶之色收敛起来,让自己显得更为淡定平和。

对付这种恶邻,他并没有太多的经验,舒州历来就保持着中立,不卷入周边形势变化。

无论是当年杜家吞并蕲黄,还是一江之隔的江州战乱,亦或是东南面的宣州变幻,舒州都是这么不偏不倚的保持着中立,当然能保持这份闲适,也和周家的同支在吴国朝中颇有影响力有很大关系。

但现在这种局面已经逐渐被打破了了,当下吴国国内剑拔弩张,内乱在即,江都周氏能否自保都难说,哪里还有精力来过问舒州这个同支。

这种情况下,段年不得不考虑如何尽可能的让舒州周家能够在即将到来的波澜中生存下来。

北面这个邻居看上去咄咄逼人,但是段年仍然不太看好对方。

名义上是独揽三州之地,但实际上只有两州,寿州据说也是被其偷袭得手,这等毫无底蕴的新兴藩阀,在段年看来,兴许就是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忽焉,结局未必就有多好。

虽然舒州军事力量单薄,但也不至于要依靠对方,更不宜轻易将自身命运与其绑在一起。

只不过对方现在表现出来的架势却让舒州有些难以推托,段年吃不准对方是真的寻衅滋事,还是只想要打一笔秋风?

段年觉得是后者可能性最大,这倒可以接受,大不了也就是多少的问题罢了。

但若是前者,段年就需要考虑如何来应对了。

“可是蚁贼韩拔麾下的庄瘸子部仍然在同安枞阳一带盘踞,而庄瘸子部在去年进攻我们固始时和我们淮右军结下了血海深仇,包括我们防御守捉使大人都曾经伤在他们三兄弟手上,而且前段时间我们浍州两名客商从宣州过江回浍州时,也在枞阳一带遭到庄瘸子部蚁贼的洗劫,还曾经向同安县衙报告过,但至今仍然没有任何消息。”

侯晨笑得如同狐狸一般,眯缝起来的眼睛中更是异芒忽闪。

“既然舒州无力解决州内的蚁贼之乱,那么我们认为淮右军有义务帮助邻居来解决这种给邻居带来危害的贼匪,段大人,您觉得呢?”

段年嘴里一阵苦。

盘踞在枞阳附近的蚁贼数量不算多,仅有三四千人,但是这帮蚁贼一方面依托枞阳附近的特殊地理环境,建成了复杂坚固的坞堡,同时又通过枞阳码头与江水上的水匪紧密勾连,已经成为舒州的心病。

舒州军两度出击,都被蚁贼一边通过坞堡体系顽抗,另一边通过水路转移到自己后方偷袭,导致舒州军损失惨重,所以舒州军不得不依托皖水一线驻扎。

现在舒州军只希望这帮蚁贼能够早日离开舒州,毕竟他们的主力已经大举进入了地域更加辽阔的宣州了,他们的目的也不会停留在宣州,而应该是更富庶的润州、常州和湖州才对。

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段年摇了摇头:“对不起,侯大人,我需要提醒您,你家防御守捉使大人只是光浍寿防御守捉使,他的防御地域只包括光浍寿三州,不包括我们舒州,我们舒州有力量自己解决我们自己的问题,无需他人来指手画脚,另外,我们舒州也和吴国签订有盟约,如果在真的需要帮助的情况下,我们相信吴国也能够出兵协助我们。”

这算是段年最为强硬的回应了,不过在侯晨耳中,却能听出这位舒州司马内里隐藏的孱弱。

对方事实上已经承认单靠舒州军无法驱逐蚁贼,这就是一个契机。

事实上侯晨,嗯,包括侯晨代表的淮右军也无意越俎代庖的替舒州军驱逐蚁贼,他也没有得到这个授权,之所以如此这般,不过是为了开出条件之前的虚言恫吓罢了。

“段大人,言重了,言重了,我们只是征求舒州方面的意见,在没有得到舒州方面的同意之前,我们在霍山的军队当然不可能越过州境,我家大人的防御守捉使也是朝廷任命的,我们不可能逾越朝廷的令旨。”侯晨正色道:“不过,段大人,我们不认为现在的吴国还有精力来过问这等区区小事,吴国现在的局势想必你应该比我们更清楚才对,和吴国的一纸盟约现在究竟有多大,恐怕段大人和刺史大人都心知肚明,我甚至要提醒您一句,或许吴地乱起,舒州也许无法避免被卷进去啊。”

段年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他当然清楚主君一家的依赖是什么,一旦吴地乱起,那危险要比区区几千蚁贼大得多,他目光注视着对方:“侯大人,你直说吧,你们淮右意欲何为?”

“很简单,我们淮右别无他意,希望和舒州结为盟约。”侯晨一字一句的道:“我们淮右可以取代吴国成为舒州最可靠的盟友!”

*******************************************

侯晨和张继回到浍州时已经是十日之后了。

防御守捉使大人和长史大人都不在浍州,不过对于侯晨他们来说不重要,他们只需要对直接上司行军司马崔尚。

和段年摊牌之后,遭到了段年的激烈反对,但是侯晨有条不紊的向段年介绍了无闻堂掌握的情报,这让段年以及段年背后的周氏都感到心惊胆战。

吴国局面的恶劣情况出他们预料,这并非侯晨的危言耸听,事实上周氏他们在吴地一样有他们的细作和眼线,甚至在吴国朝中一样有他们的人脉关系,他们可以很容易核实侯晨所言。

舌剑唇枪的激烈交锋,利益纠葛的斤斤计较,不过对于侯晨来说这都是细枝末节。

关键在于舒州怂了,同意按照与吴国签署的盟约与淮右签署盟约,淮右取代了吴国成为舒州的护佑者,而作为护佑者自然会取得一系列的特权和利益。

像舒州已经基本上同意会向淮右捐输钱粮,同时也会提供一些舒州的特产,而在特殊情况下,舒州也愿意提供部分包括民夫和军队在内的支持,但是在军队支持上最多不过一个军。

当然,作为盟友,淮右会尽全力保护舒州的安全不受任何外来者的侵犯,同时淮右也不会在未经得舒州同意情况下派兵进入舒州,只是舒州要求确保遵守的。

应该说这个盟约还是相对平等的,毕竟淮右目前军事力量已经远舒州了,特别是在面临吴地生变的情况下,舒州极有可能会被卷入,而有淮右的保证,舒州安全可以得到极大保障。

同时,对淮右来说这也是一个极好的结果,不但有了一笔额外收益,同时也得到了一个可以介入吴地局面的最佳理由。

第三十九节 在行动

“干得非常好,四郎!”崔尚毫不吝啬自己的夸赞,欣赏之意溢于言表。

对方也值得自己这份夸赞。

原本只是希望能够通过对舒州的施压来获得一些钱粮,没想到收获如此巨大。

现在的淮右开销太大了,哪怕有波斯胡商的支持,仍然有些捉襟见肘。

陈蔚在去长安之前就已经和崔尚专门长谈过了,需要适度控制军事上的开支,另外还需要广辟财源,否则很快淮右就会变成无底洞,难以收拾。

正是基于这方面的考虑,崔尚才开始将目光望向南方。

现在淮右正处于一个消化融合的阶段,尤其是在吞并寿州之后,已经出现了一些不适的状况,迫使淮右不得不停下脚步。

实在是因为寿州原来是完全独立于光浍之外,联系并不多,现在骤然将寿州拿下,而寿州本身体量就远胜于光浍,加之其地方望族实力很强,要将其纳为己用,本身就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要将寿州军和寿州士绅望族彻底融入到淮右,让其彻底为淮右所用,这既需要时间,同时也需要用各种方式来将寿州与淮右命运绑在一起。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也是一个矛盾体。

要把寿州彻底纳入,一方面淮右许诺会继续向外扩张的步伐,以弥补在寿州一战之后利益受损的梅田两大家族的损失,同时还需要在安丰和寿春进行水利灌溉体系的建设,水运航道的疏浚,这些都是加快寿州融入浍州的必要措施,这些需要大量的投入。

但现在这些要加快寿州融入需要海量钱银,而现在淮右却是囊中空空,这已然成了一个悖论。

只有继续推进扩张、建设这些步伐,才能加快融合,才能让淮右更稳固,也才能让淮右进入一个良性的循环,最终融为一体为下一步扩张打下基础。

仅靠波斯胡商的支持是远远不够的,这就需要开源节流,而现在节流显然做不到,那就只能开源了。

对舒州的这一战略算是开了一个好头,起码能够每年都能收到一笔不菲的捐输,对淮右来说也不无小补。

至于说需要承担的义务,这本来就是淮右希望达到的目的,若是真的被卷入吴地局中,淮右也求之不得。

“大人,不过我感觉舒州那边还是有些三心二意,或者说有些不情不愿,或许他们是现在觉得吴地局面不定所以才会勉强同意,一旦吴地局面明朗且属于他们押宝一方占优,恐怕就会有变化。”

侯晨也不敢托大,对舒州的压榨也是建立在特定情况之下,现在舒州内有蚁贼,外部靠山不稳,所以才会答应这个盟约,如果吴国局面明朗化,他们就未必愿意这么老老实实的接受淮右的欺压了。

“不用担心,四郎,吴地局面哪有那么容易见出分晓的?哼,我们淮右,还有蚁贼,越国,都在虎视眈眈呢,只要乱起来,就不是他们想要平息就能平息的了。”崔尚很自信。

情报显示越国也开始接触吴国内部的各方势力了,就像淮右也在出手接触吴国内部人士一样。

崔尚相信越国恐怕没有那么好心会去调解双方,他们应该是和淮右打的同样主意,锄强扶弱,促使吴地内乱激烈化扩大化,让双方都打到精疲力竭时,才来坐收渔利。

在这一个问题上,淮右的想法也是一样的。

无论是淮右还是越国,都不会让吴地内乱平息下来,那不符合淮右和越国的利益,只有一直打下去,两败俱伤,这才符合淮右和越国利益。

到时候相信越国会主动来找淮右,或者淮右也会主动联系越国,大家来共商“大计”。

“那大人,我们现在还需要做什么?”侯晨知道有些事情自己还没有资格知道,他很知趣,知道做好自己该做的事情就行了。

“嗯,待到防御守捉使大人从寿州回来敲定这个盟约之后,就要尽快去督促落实,舒州这么多年安稳局面,虽有蚁贼过境骚扰,但是损失并不大,我们该把属于我们的东西尽快拿回来。”

******************************************

舒州得手,河朔这边也没有落后。

王邈也没想到这一趟来河朔竟然有如此收获。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也是一种悲哀。

想当年河朔三镇何等意气风,豪气干云,无论是河东还是大梁都要礼遇三分。

契丹人那时候还只是畏畏缩缩的土狗,吐谷浑人更是不值一提藏在旮旯里的老鼠,而强悍一时的泰宁军也要对河朔三镇俯帖耳。

至于像淮北这种马屎皮面光的货色,更是在河朔三镇面前只有瑟瑟抖的份儿。

但是现在一切都逆转了。

契丹人对卢龙的渗透已经到了相当危险的程度了,王邈也不知道刘守光这个蠢货是怎么想的,竟然面对契丹人的渗透而荡起了缩头乌龟。

也许正如江烽所评价的,河朔三镇已经沦落到了羊质虎皮,见草而悦,见豺而战的境地了。

原本以为是成德军情况最糟糕,也最有把握,张氏在成德军根基不牢,威德不加,加上亦有原来的亲旧,所以王邈是有些把握的,没想到在卢龙军收获更大,几乎就要成了滚雪球的反应了。

若不是担心那刘守光会恼羞成怒,日后连大梁方面的帐都不买了,王邈还能再拉上几千人马走。

就算是这样,卢龙军加上成德军两地所得,都要过八千人,大大出了之前王邈预料的两军五千人这个规模,其中足足有过四千骑军,哪怕是在马匹甲胄上残缺不全,但这毕竟也是骑兵啊。

而且王邈也深知江烽的标准,关键是人,要熟练的骑兵,至于马匹甲胄武器这些,反而在其次,而训练一名骑兵却需要多年,而淮右最缺的就是时间。

一切都还处于暗中进行,但是王邈很有把握,敲定了很多事宜,现在只剩下回去之后向江烽禀报。

这后续还涉及到要和卢龙军、成德军方面的交涉,因为这数千人马南下了,这些军官士卒的亲眷族人却是一个大问题,需要大梁方面来协调,以确保不至于被报复,甚至还要接应这些亲眷族人南下。

在北上河朔之前,江烽也就给王邈交代过,浍寿两州土地不少,只要能招来士卒,在土地分配上不是问题,而且王邈也相信江烽在下一步的动作上,还有足够的余地。

************************************************

“见过慈云、慈静二位师兄。”

常昆知道此次两位师兄专门招自己来的意图,不过这般郑重其事,还是让常昆有些意外。

看来二郎在寿州得手让寺中的师兄们都有些心神不宁了。

之前自己就曾经力劝,希望寺中能把更多的精英弟子派送到浍州去,但是寺中几位主事师兄虽然也觉得浍州是一个值得投入所在,但是总还是有些舍不得放下大梁这边,总还是希望能够与大相国寺这边争锋一回。

所以虽然也向浍州那边输送了一些弟子,但是始终还是有些保留的。

像赵文广就算是去往浍州中最杰出者了,但赵文广也仅仅只是一个静息后期的角色,而现在寺中苦修的俗家精英弟子中养息期的亦有好几个。

未曾想到二郎却能在这么短时间内就一下子拿下了寿州不说,而且关键的是还从朝廷讨来了光浍寿防御守捉使这一职位。

这意味着二郎统揽三州已经是名正言顺了。

而随着寿州的入手,二郎手中兵力急膨胀,机会也更加多,这对于仍然难以在大梁这边打开局面的白马寺中来说,其吸引力无疑大了许多。

尤其是在赵文广已经荣登淮右第一军军都虞候职位的消息传来时,更是在寺中引起了很大的震动,若是要说寺中几位主事师兄不动心,常昆绝对不信。

谁都知道越是加入在前,日后获得重用和擢拔的机会越大,尤其是在一个处于急上升期的新兴藩阀来说,连绵不断的战事会给有能力者提供莫大的机遇,就看你能不能抓住了。

毫无疑问赵文广就抓住了这个机会,而如果在之前白马寺能够有更主动的动作,那么白马寺获得的机会肯定会更多,也绝不止于区区一个军都虞候了。

好在现在不为迟。

“常昆师弟,今日师兄找你来并无他事,本座记得前次江大人曾经遣人前来本寺商谈寺中弟子入仕浍州一事,当日我们几位师兄也曾商议过,觉得江大人诚意颇足,而且之前师弟也曾接引,所以也有意接受,只是寺中琐事颇多,稍有耽搁,这匆匆数月已过,却听江大人已经荣任光浍寿防御守捉使,且寿州已得,所以我们也有意尽早履行我们当日与浍州来使的约定,……”

第四十节 出发

江烽在寿州呆了十天时间。

既然打定主意要将梅田两家彻底纳入淮右体系内,他当然不吝拉拢收揽人心。

虽然不是梅田两家的族长,但是梅况和田春荣两人在梅田两家的身份地位却非比寻常。

梅况在梅家地位很是然。

毕竟对于寿州这种数十年都未有过小天位强者出现的地方来说,梅况的固息后期已经算得上是孤独求败了,更不用说梅况现在痼疾得治,身体痊愈,已然有了挑战小天位的实力,这自然就成了梅家当之无愧的代言人。

在这个时代,一个寿州这样的地方士绅望族中如果能有一个小天位强者的出现,对于一个家族的地位和影响力提升都是不言而喻的,现在梅况隐隐就成了整个寿州本土士绅的武道一脉扛鼎者。

田春荣的情况又有所不同,在田家,田春荣不仅仅是武道水准最高者,而且田春荣还是上一代嫡次子一脉。

可以说,在身份地位上,田春荣比起出身旁支的梅况要高出不少,加之田春荣在武道修行上极有天赋,堪称田氏一族的翘楚人物。

虽然现在看起来他比起梅况仍然稍逊一筹,但是梅况已经年近四十,而田春荣却还在三十刚出头,可以说等到田春荣到梅况那个年龄时,兴许就已经晋阶小天位了。

在江烽看来,梅况和田春荣二人的重要性还不仅止于二人在武道上的修为,更在于两人的头脑。

梅况性格沉稳冷静,颇识大体,待人接物不卑不亢,很有些泰山压顶不变色的风范,江烽很是欣赏。

而田春荣此人眼光广博,看事观物深刻,而且也是雄心勃勃,很符合江烽的意图。

只要能抓牢这两人,梅田两家就不在话下。

而且江烽也有意要将二人推上位。

在他看来,目前淮右格局大局已定,梅况和田春荣二人都应该看得到现在梅田两家要想获得更大的展空间,只有紧紧追随自己勇往直前。

当然,这有一个前提,那就是江烽不能存着利用梅田两家之心,存有消耗梅田两家之力的想法。

不过江烽还真没有这种想法,寿州的繁荣也是建立在梅田郑三家大姓多年积蓄培育之下,虽然现在寿州大权尽归自己,但自己只是要把寿州民力调动起来作为自己继续向外扩张只用。

这和梅田郑三姓的利益并不冲突,甚至还可以相辅相成。

江烽相信只要头脑清醒,都应该意识到自己的想法和目的和他们的利益正在日趋一致。

事实上梅况和田春荣也已经认识到了,否则他们也不会接受自己的邀请去雷泽屠蛟。

这其实就是一个拉近双方关系,促进双方的感情融洽的一个绝佳方式。

在战争中携手迎敌,在拼杀中生死与共,这种通过血火洗礼建立起来的感情远胜于那种迎来送往觥筹交错结下的情谊。

所以这一次江烽也是很坦然大方的邀请了梅况和田春荣加入到这一次南下雷池屠蛟行动中去。

屠蛟并非易事,不但需要多人通力合作,而且亦有相当讲究。

一方面需要让诸人极可能在对阵青蛟的搏杀中将自身潜力激出来。

因为像这等灵物精怪只有在被激怒之后才会将它自身的灵力爆出来,而灵力爆之后会产生一种特殊的气机感应锁定,被锁定者的全身元力玄气可以这个期间被激出乎寻常的水准。

这就是之所以更多人宁肯选择搏杀灵物精怪而非上战场搏杀的另一原因,但是这同样又带来另外一个弊病。

那就是一旦被灵物精怪锁定,那么你就很难逃脱其气机锁定追踪,哪怕你逃出百丈之外,这些灵物精怪一样可以依靠气机感应追踪到你。

所以另一方面就需要做好充分的应对准备,以防灵物精怪爆之后给己方人员造成致命杀伤,而这种情况几乎在每一次对阵中都屡见不鲜。

因此在这种情形下,每一次行动需要在人员和物资等诸多方面都要有充分的预备,同时每一个人都要存有必要的保命手段,否则一旦出现意外,那就是万劫不复了。

江烽和梅况、田春荣先行返回浍州,而杨堪则稍后才返回。

毕竟第一军是防守寿州的主力,他一离开,张越就要成为整个寿州的主将,而张越的武道水准还停留在静息后期,不那么让人放心。

在浍州这边,一干人也是整装待,除了江烽、郭岳、梅况、田春来、杨堪外,张挺、秦再道、丁满、鞠慎、黄安锦都要前往,浍州就由许子清留守。

这样庞大一支队伍堪称汇聚了整个淮右的精华了,一旦这支力量被歼灭,那么整个淮右也就只有不战而降了。

江烽为此也是专门进行过研究,就是考虑这样大规模的武将离开,会不会给外敌以可乘之机,比如说蔡州和南阳。

吴国和淮北不用考虑,他们现在自身难保,鄂黄这边可能性也不大,他们天生就没有冒险的气质。

唯一可虞的就是蔡州和南阳。

蔡州都还要好一些,根据情报显示,蔡州现在已经把主要注意力放在了颍州上,如果不出意外,蔡州估计很快就要寻机对颍州动手,他们前期的渗透和拉拢工作已经开始动了起来,这种情况下不太可能轻易改弦易辙。

南阳是最危险的。

刘氏在霍丘的伏击就已经说明了南阳已经把淮右,把江烽列为了大敌,而且他们也在浍州有细作安排,甚至能够准确的掌握到江烽出行的轨迹。

这相当危险。

不过刺杀和大兴刀兵又是两码事,江烽不认为在刘家刺杀铩羽而归这么短时间内就敢兴兵。

但是为了预防万一,江烽一行人从寿州返回时并没有回固始,而是直接到了霍山。

这样哪怕是南阳和蔡州在固始城里安排有细作眼线,他们也只知道江烽去了寿州尚未返回,却不知道江烽一行直接从霍山南下舒州去了雷池。

**************************************

邓龟年、甘泉和许静等人都是先行出到霍山等候,而像丁满、秦再道、鞠慎、黄安锦等人则是分头出,而秦再道更是以野外拉练为名随着骑兵出城,然后独自脱队而来。

江烽一行人到了霍山县城外汇合,甚至连霍山县城都没有进,便径直南下了。

按照寻常路径,如果是大部队南下,就需要绕道庐州的舒城县西面,然后再进入舒州,不过对于江烽宜兴人来说,就无此必要了,直接从霍山南面翻越山岭,可以直抵舒州城。

无论是邓龟年还是甘泉,对于翻山越岭都不是问题,唯一这方面弱了点儿的就是许静,不过有鞠蕖相助,这也都不是问题。

经过舒州时,江烽也强忍住进城一观的*,崔尚专门到霍山接着自己进行了汇报。

江烽也是大喜过望,没想到能不战而屈人之兵,让舒州签署了盟约,这其实就是一个不平等条约。

这让江烽下意识的想到了北面的契丹人,原来时空历史中契丹人不也就是用这种手段来迫使南方的汉人政权来捐输纳贡,为此壮大了契丹人的实力,也让契丹人的胃口越来越大。

想到这里,江烽也越感觉到自己身上的压力和紧迫性。

如果真的如王邈所说,契丹人的野心已经随着自身实力的膨胀越来越露骨的暴露出来了,河朔三镇现在这等情况也根本无法抵挡契丹人南下的步伐,尤其是像刘守光根本就没有胆量去撕破脸和契丹人一战。

这种情况下,恐怕契丹人很快就要从蚕食手段变成鲸吞方式了。

江烽已经要求无闻堂加大力度向北方渗透了。

对契丹人的实力,现在南方各地,甚至像大梁、南阳、蔡州、泰宁这些强藩恐怕都还不太了解。

他们对契丹人的了解更多的还停留在一二十年前,总还觉得契丹人就是一帮鬼鬼祟祟的土坷垃,但是这些土坷垃已经能够让河朔三镇的卢龙军和成德军面对他们的欺凌时不敢撕破脸了。

刘守光不是傻子,为什么不敢撕破脸,固然与其性格有关,但是更多的恐怕还是他觉察到了自身与契丹人的实力差距了。

江烽也不了解,但是他能从各方面分析和感受到契丹人势力的膨胀度,契丹人敢支持吐谷浑人挑衅河东大晋,本身就足以说明很多东西了。

他们也还和卢龙军、成德军交好,而这两军却是大梁牵制河东的重要力量,契丹人表现出来的强势和野心,已经呼之欲出了。

这种情况下,如果淮右不尽早建立起针对契丹人的情报体系,日后一旦形势有变,真正到淮右需要正面应对契丹人时,那就来不及了。

所以他要求无闻堂要适时调整情报收集方向,要把契丹列入未来情报收集的主要方向,其级别甚至不低于蔡州和南阳。

第四十一节 夜谈,家国天下

看见许静红扑扑的面颊和打湿的额际上粘在一起的丝,但许静这一两日里仍然坚持着自己步行,江烽也有些怜惜。

从霍山南下到舒州,这一行十余人,骑马显得太过于刺眼,而且对于武者来说,这一趟跋涉,实际上也是一次打磨,算是对自己的一份砥砺,所以所有人都选择了步行而非骑马。

当然,这里边还因为需要翻越霍山,也就是天柱山。

霍山(天柱山)是大别山的余脉,横亘在霍山县和舒州之间,被汉武帝定为南岳,素来就是天下名山,山间道佛两家香火皆旺,寺观林立。

要翻越霍山并不容易,但对于江烽一行人来说却不是难事,哪怕邓龟年和甘泉二人都是长期游历惯了的人,也不在话下,唯一就是女儿家许静,这番跋涉倒是一次洗练,哪怕有鞠蕖相帮,也是艰辛无比。

霍山地势复杂,有山岭、丘陵、涧谷、盆地交错组成,江烽等人一路行来,倒是遇上了不少入山礼佛修道者,也未曾想到霍山中香火如此之旺。

花了两天时间穿越霍山,夜里都是在涧谷盆地中露宿。

烧起篝火,打些野兔、山鸡,甚至还在溪涧中抓到几条大鲵,剥皮去毛,掏出内脏,裹些香料盐巴,架在篝火上烤起,半个时辰不到,袅袅的香味便让人垂涎欲滴。

这一趟出来不少人都是有游历经验的老手,随身都带有香料、盐巴这一类野外露营必备之物,尤其是像霍山这种山区中,野禽小兽遍地都是,遇上江烽、杨堪、田春来这等高手,自然是手到擒来,迅变成下酒菜。

“没想到这霍山竟有如此风光,让人惊叹。”杨堪以往均在中原游历,最远去过河东、幽燕,但是却少有来江淮这边,这一趟走霍山,也是被霍山的风光所震撼。

“霍山号称三十六洞天七十二福地,自然不同凡响,白日里我们遇到不少香客,那都是冲着山中寺观而来,潜心修道,诚心礼佛,某觉得这期盼长生不老虽然有些虚妄,但在这山间生活倒也不乏有一番情趣。”张挺接上杨堪的话头。

“过之,这好像不符合你的性子啊,清心寡欲的日子你吃得消?怕是在这山中住不了几日,你就觉得自己嘴里要淡出鸟来了。”杨堪打趣道。

杨堪和张挺在汴梁城里便是有些隐隐别苗头的味道,当然这种别苗头并非说他们私人关系有多么恶劣,而只是一种相互不太服气的意思。

杨、张两家都是大梁顶级武将世家,杨堪是庶出,但是却是一鸣惊人,不但勇夺冰王戟,而且一身玄霜劲也是在汴梁城里横扫无数。

张挺却是张氏嫡子,性格孤傲,行事特立独行,其武道上的天赋也是出类拔萃,但是却始终被杨堪压着一头,加上张挺性格不及杨堪那么受人欢迎,所以张挺在汴梁城里名声始终不及杨堪,这也让张挺很是不忿。

原本张挺也是早就有意要加入浍州来证明自己,但是却被杨堪抢了头,所以张挺也是犹豫了一番之后最后才加入浍州。

好在两人都还算识大体,虽然经常在言语中相互挑衅,但是却都还是在不影响大局的前提下,真正遇到大是大非的问题上,也无人会意气用事。

“人生一辈子,总还是要有些追求,我辈武人,既然选择了修行武道,又肩负家族亲眷的期望,那自然要有一个拼搏的目标,封妻荫子也好,振兴家族也好,武道通神也好,某追求的是实现这些目标的过程精彩,其他倒也不太在意,等到日后自己耄耋老去,寻个清静地方,可以慢慢回味自己这一辈子所作所为,岂不快哉?像这霍山风景无限,倒是日后老了之后养身的好去处。”

张挺这一番颇有禅意的话让一干围在篝火旁的武人们都是颇为震动。

没想到这个平素孤傲不群言语刻薄的家伙,居然还有这般纯粹的追求,但是让人很是意外,连历来不太喜欢张挺的丁满都忍不住对张挺的观感有所改变。

江烽也没想到张挺这家伙挺有悟性,俨然已经升华到了追求过程不求结果的境地了,倒是有些意思,笑着道:“我等都是俗人,除了自己外,周围还有家人、族人、亲朋故旧,心中总还存着一些目标,人生这一辈子本来就是既为自己,也为别人,但所谓家国天下,也就是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我辈生在这个乱世,便不应当只是征信修身齐家这般囿于狭隘,而当奋昂扬,以治国平天下为己任,有所为有所不为,方才不负上苍将我们降生在这个时代!”

江烽这番话,前几句倒也寻常,但是后边几句话却骤然拔高,将个人命运与天下兴亡联系在了一起,说得铿锵激烈,尤其是放在当下时局动荡的环境下,更是让人热血沸腾。

无论是杨堪、丁满,还是张挺、田春来等人,都是忍不住眼露精芒,激情荡漾,连梅况这等人,也被江烽这番话所打动,有一种忍不住想要仰天长啸,抒心境的冲动。

山风呼啸,篝火摇曳,光影忽闪不定,一行人似乎都被张挺和江烽的话语给勾起了谈兴,攀谈起来。

像这种环境下,往往是促进情谊的最佳时机,像秦再道和黄安锦是来自最早的固始军武将,杨堪、丁满、张挺、郭岳是来自大梁系的武将,而鞠蕖和鞠慎则是来自申州,田春来和梅况则是来自寿州,邓龟年虽然来自大梁,但是却和杨堪他们并无多少交道,反倒是和甘泉、许静更有共同语言,此时汇聚一堂,都有着共同的话题,自然而然的就熟悉起来。

像杨堪和梅况、鞠慎,田春荣和张挺、秦再道三人,郭岳和黄安锦,很快就熟络起来,反倒是江烽则加入了邓龟年、甘泉两人的圈子里。

一直谈到了深夜,篝火燃尽,一干人都还谈兴未尽,最后还是江烽招呼众人尽早休息,安排了轮班值守,方才歇息。

江烽也意识到了这种夜谈起到的效果,第二日里大家一同上路,仍然可以延续前夜的话题,相互之间的关系不知不觉间就融洽熟悉了许多,这等效果远胜于在一起会议和酒宴。

所以江烽也就干脆选择白日里择机进集镇或者县城购买些必须的物事,然后继续赶路,反倒是夜里就在野地里露营歇息,每晚便是篝火两堆,大家环聚而坐,寻些大家感兴趣的话题散开来,让大家尽兴而谈。

几日下来,当一行人穿过舒州城,抵达望江县城时,大家的关系比起从霍山出时,已经熟悉密切了许多。

*****************************************************

“这便是雷池?”江烽站在栈桥桥头,望着一望无际的水面,忍不住胸怀大开,心境舒畅,慨然道:“不敢越雷池一步,嘿嘿,今日我等便到了雷池,倒要看看越了这雷池一步,又当如何?!”

江烽一席话倒是把大家伙儿逗得笑了起来,田春来微笑道:“大人,这雷池数百年来也是变化很大,几百年前大晋司马氏当政期间,这雷池实际上还不能算是湖沼,基本上是和江水连为一体,又叫大雷水,只不过后来浮泥渐多,四处累积,所以慢慢形成了断断续续的沼泽,横亘在这面积甚大的大雷水间,但这些沼泽云瘴浓厚,草木甚深,寻常人根本不敢进,便是本地渔人也只能知晓自己平常打渔的这一片情况,稍有远离,便难以了解,加之这雷池中浮泥遍地,水产甚多,多有人深入探寻,结果不识路径,困死其中,所以这雷池的名声越大了。”

田春来在修习武道期间曾多次外出游历,这雷池他也曾来过逗留,所以对雷池并不陌生。

当然这雷池中地势辽阔,方圆数百里,加上每年江水泛滥不定,雷池内也是变幻不定,所以除了本地渔人,几乎无人能说得清楚雷池内的情况,即便是本地渔人,也只能知晓自己寻常打渔这一片区域的情形。

“这么说这雷池还真的不敢轻易逾越啊,只是这青蛟生于其中,我等要想降龙伏蛟,又当如何呢?”

江烽环顾四周,这周遭苇荻弥漫,放眼望去,苍黄的苇叶荻秆密集如盖,一眼望不到劲头,水光潋滟,浮泥幽草,委实让人容易生出不知所措的想法。

“主公,那倒也不至于,这雷池乃是远近闻名的渔场,各种鱼类繁多,周遭江州、蕲州和舒州本地的渔民都在这里打渔,那青蛟喜欢藏于沼泽之地,行迹难以掩饰,知晓者甚多,其活动区域也大致固定,所以要找到其藏身之处并不难,关键在于你要在青蛟巢穴周边降龙伏蛟,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郭岳接上话,他是在此事所花心思最多的。瑞根说预求三月的几张月票吧,过了十二点,兄弟们投几张,老瑞争取三月更新正常一些,谢谢兄弟们支持!

第四十二节 摩拳擦掌

“六郎所言甚是,要找到青蛟落足之处并不难,青蛟寻常活动不会离其巢穴太远,关键在于其藏身之所多半是沼泽浮泥之上,草木葱茏所在,渔船可去,但人若是踏足其上,便是没顶之时,所以怎么来勾引起出来一战,倒是需要好好商议一番。”

田春来附和郭岳的话。

他们俩算是对这伏蛟一事了解最多的,这两日里他们也一直在探讨商议,只是对雷池地形尚不了解,所以也只能意向性有一个大概方略,若是要形成具体计划,还得要确定了这青蛟巢穴之后方能定夺。

江烽笑着看了邓龟年和甘泉几人一眼,“嗯,龟年,到时候还要看你们几个替我们分忧解难了。”

邓龟年和甘泉倒也不谦虚,“大人放心,之前我们已经有一些准备,这雷池乃是天生水泽福地,我们已经观察到了一些绝佳的水生良材,准备就地取材,倒是可以制作一些佳品,到时候也可派上用场。”

“嗯,那我们现在就要先来分一分工,商议出一个韬略来,各自去按照议定的事情去做,最后再来汇总,确定最后的方略。”江烽也不客气,现在也不是客气的时候,“春来,你和六郎去寻那本地渔民,不妨多找几个,尽可能的要了解清楚青蛟活动轨迹和藏身之所,确定其活动规律和藏身之地的周围水情地形,然后我们再来设计方案。”

田春来和郭岳也是拱手遵命,随即飞跃离开。

“这边还请龟年、道瑜和小静,你们三人按照来之前我们所说的,要将术法术符先行制作出来,恐怕我们在座的都要有一到两枚,另外若是能因地制宜,就地取材的设计制作一些术法器具更好,届时若是将那青蛟藏身之地找到,还要在那周边预设一些术法陷阱,……”

江烽有条不紊的布置下去,还派出了梅况和杨堪分头出去查看了解情况。

盖因这青蛟出世已经不是什么秘密,除了自己一行人之外,恐怕这期间亦有不少其他知晓情况者会打这个主意,害人之心不可有,但防人之心不可无,总得要知己知彼,方才能避免被人所阴。

一干人分派下去,江烽也才定下心来琢磨该如何来实施此次降龙伏蛟之旅。

对于这种事务,江烽并不擅长,但是也大体知道一些,像蛟类和鼍鼋这一类灵物略有区别,和魃魈这一类精怪更不相同,算是灵物中较为多见的。

但是这多见也只是相对而言,毕竟是灵物极少,要么藏于深山,要么隐于大泽,不过这等灵物一旦出世,自带几分灵气,便容易被人现,所以一旦被现也就难以藏匿。

按照最初商定的方略,先要找到青蛟藏身之处,一般说来都应该是有一定6地的沼泽中,寻常人难以达到之地,然后再要有针对性的设立术法陷阱。

这也是极其关键的一步。

因为这青蛟极其机敏狡诈,一旦现情况不利,便会借水而遁,其移动度远胜于常人,就算是武道高手要跟上,也会囿于地理地形的限制而被其逃脱,所以必须要预先埋设好陷阱,而且最好还是多重陷阱。

另外就还需要提前商定好结阵捕杀的策略。

像青蛟其威能和其年岁有关。

一般说来三百年之前的属于幼蛟,长期藏匿于水中,不易被现。

三百龄之后,蛟成年,喜好出水玩耍,五百年以上的蛟便会褪去本色,渐渐化为白色,可腾空入地。

八百龄蛟几乎就难以被现了,一来这种蛟已经逼近天劫之龄,需要离开生长地去寻找应劫的合适地点,一般要找那地势较高但又水雾较多的地方,等待每年夏季雷雨季节,天雷降至,一跃化龙。

一旦应劫成功,便可化龙升空,要么入海,要么便入云梦泽、彭蠡湖、太湖这类大湖中,像雷池这等沼泽之地已经容不下了。

所以被现者基本上都是成年蛟。

成年蛟不但身体巨大,而且攻击力和防御力都很高,一般的武器或者元力攻击对其伤害甚小,所以也都需要精心布置,辅之以术法武器和器具,根据临时应敌情况来确定屠蛟战术。

只不过这一次据说雷泽现了四条青蛟。

有些蛟类是独自出现,但也有的则会以两三条情况共同生活。

不过像一次有四条蛟的这种情形也很少见,郭岳和田春荣都觉得这种可能性很小,多半是以讹传讹,顶多也就是三条蛟也就差不离了,还从未听说过有同时四条蛟出现过。

******************************************************

田春来和郭岳的办事效率很高,很快就了解到了青蛟的活动情况。

实际上自打青蛟出现之后,这种消息已经不算是什么秘密了,至少在雷池这周围渔人里,知晓人不少。

渔人们也很乐于出卖这种消息情报,比起打渔来,这种提供消息赚钱来的更快,只需要带着人去走一圈,了解一个大致方位,就算是完成任务。

当然,要让渔人们出船去服务,那价格就更贵了,不过即便是这样,渔人们也多不愿意去,盖因这屠蛟之事在他们看来太过危险,武道强者们自然无惧,但对于寻常渔人来说,拿性命去冒险,就不值了。

江烽他们也不需要渔人们去冒险,像田春来、梅况都是水道高手,而江烽、黄安锦、鞠慎也都谙习水性,只有大梁来的几个家伙对水性不熟,不过到了这个境界,会不会水都无关紧要了。

江烽他们落足所在叫青鱼寨,说是寨,其实就是一个小渔村,也不过三十来户人,几乎都是以打渔为生。

如同一个小半岛伸入湖中,周围皆是遮天蔽日的芦苇荡,寻常人在这里都只能是抓瞎。

方圆几十里地像这样二三十户的小渔村还有许多,杨堪和梅况出去几趟,也现了除了他们这一拨人外,也还有其他两三拨人来了这里,估计也应该是近期才来的。

江烽一行人花了三天时间来勘探地形,熟悉情况,算是基本上了解了青蛟日常生活戏水所在。

那应该是一处沙洲,名唤杨叶洲,面积大概在数百亩之间,因为这处沙洲遇到洪涝季节,面积便会缩小到只有百亩上下,但到了枯水季节,便会扩张到数百亩。

自打出现青蛟之后,便再无渔人敢往那边去打渔,但偶尔有渔人从那边经过,便会时不时看到有青色蛟影在水面翻腾戏水,偶尔还能看到两条青蛟相互逗乐。

江烽一行人在这三日里也曾经逼近过沙洲观察,最后这一次更是登上了沙洲,在登6区域做了一次实地查看,现这个沙洲实际上已经开始演变成为一座小岛。

除了临水这几十步内还是浮泥区外,再往里走,地势已经渐高,甚至高出水面两三丈,并不像渔民所说的那样只是一处草木丛生的沙洲。

除了以苇荻和水生灌木为主外,往沙洲深处走,甚至可以看到些许乔木,估计树龄最长也有十来年了,这意味着这座沙洲像小岛演变已经有数十年的历史了。

虽然进入沙洲不深,但是江烽他们都闻到了浓烈的腥气,这不是寻常鱼鳖类的腥气,而是真正的蛟腥,让人不寒而栗的蛟腥,也是这个世界上与人类并列的灵物。

或许它们在智慧上不及人类,但是它们与生俱来的强横生命力却远不是寻常人类能比的也,也只有开出了先天武道的强者,才敢捋起锋。

“这里应该距离蛟巢不远了。”

容色严肃的邓龟年手中持握着一个特殊的测定仪,这是一块手掌大小的圆形木盘,上边几粒芝麻大小的圆珠在凹形内盘内滚动。

随着圆珠向着一个方向汇集,邓龟年目光望向东南方,那边是密密麻麻的的苇荻,但是如果升腾到空中就可以看到,几十步外有一大片稀疏的树林,零散的分布在沙洲中央。

“再往里走就容易被青蛟现了。”田春来目光里多了几分警惕:“青蛟嗅觉很灵,听觉略差,这水边湖风不定,不能再往前走了,以免被青蛟觉察。”

作为在淮水和芍陂边长大的武者,虽然他也从未见过青蛟,但是芍陂历史上也曾出过蛟龙,所以他不算陌生。

“这个时候青蛟还在休息,不过就算是在休息,它的嗅觉一样能挥功效,主公,我们不能前行了。”郭岳也建议道。

“嗯,那我们就从这里沿着来路后撤,大家注意观察一下,龟年,道瑜,你们俩注意,可以考虑如何布设陷阱了,明日我们再来布设。”江烽从善如流,自己不懂那就别装懂。

“大人放心,我和道瑜都已经记下了,回去之后便会画出图形来,明日便可来安设陷阱和器具。”邓龟年点点头。

按照方略,就是要引蛟出穴,到最合适的绞杀地来搏杀,也要最大限度的借用术法陷阱和器具,这里显然是比较合适的所在。

第四十三节 路遇,镇南军钟家

江烽一行人是从西北方向过来,在距离沙洲二十余步处的浮泥上停船。

这一段区域表面上仍然看起来是水域,但实际上水下不到一尺便是泥沼了,船再往前行便会搁浅,只能停在这里,而周遭也是断断续续的苇荻,视线很不好。

从这里上到沙洲,就需要通过木板借力。

当然,像江烽、梅况和杨堪、田春荣这等已经是太息期以上的高手来说,不用木板借力,二十几步的距离自然可以轻而易举的飞跃,哪怕是像丁满、鞠慎等人也不是问题。

不过像秦再道、黄安锦等人就必须要借力木板了,而邓龟年、甘泉等人,则必须要借助术法器具。

感受到了浓烈的蛟腥之气,一干人都知道蛟窟就在附近不远处,虽然现在不是青蛟的活动时候,但是若是被青蛟现了周遭有人侵入,免不了就会引来一场麻烦。

现在各方面都还没有准备妥当,一干人自然不愿意打草惊蛇,情况已经大致了解,下一步就是回去制定猎杀方案了。

“走吧,我们原路返回。”一干人也都意识到了此时的危险,都小心的噤声,沿着原来之路返回。

一干人就从灌木林地中慢慢退出,从灌木逐渐变成水生苇荻,但是地面仍然还算干燥。

一直要走出数百步之外,地面才渐渐变得潮湿起来,距离浮泥处也越来越近,眼见得就要看到停船处。

走在最前面的梅况先现了异常,在己方停船的正前方,也有两条船正在驶来,显然目的地也是这沙洲。

“大人,有人来了。”梅况立即挥手示意众人注意隐蔽,保持警戒。

这杨叶洲算是一处无主之地,若是硬要分这处沙洲归属于何地,可以勉强算是舒州,只是这里平素就连渔民都鲜有一至,怎么可能突然来两艘船?

而且一看是直奔着杨叶洲而来,很明显是有为而来,除了为了青蛟,想不出所为何事。

没想到会在这里遇上外人,江烽一行不是没有思想准备。

先前杨堪和梅况就已经探知了消息称已经有外人来到这里,也就是为这青蛟而来,所以遇上也正常,只不过未曾想到会在这等尴尬之地遇上。

这里距离蛟窟说远不远,说近不近。

青蛟听觉不佳,寻常说话倒也不惧,但是其嗅觉却相当灵敏,若是人多气味杂,这湖畔江风不定,传入沙洲中,哪怕一干人能够逃脱,也怕影响了日后大计。

一干人就在这岸边浮泥处的苇荻从中隐藏起来,注视着那两艘船。

两艘船和江烽一干人等过来的船相似,都应该是从附近渔民那里买来的大型渔船。

每艘船挤一挤能乘坐十来人,宽松一些也能坐上七八人,这船船底平坦,可以尽可能靠近浮泥中,极为方便。

“咦,这里也有船?有人先来了?”

“不好,有人先下手为强了?”

“不可能,这个时候青蛟还藏身在湖沼泥地中,根本就不会出来,某看是这帮人应该是和我们目的一样,是来踏勘了,只是不知道来人是谁?莫不是南阳那帮人?”

“不像,南阳那帮人应该是在西北面才对,……”

“噤声!没准儿这些人就还在岸边呢,小心点儿,别是北边那帮逆贼!”

江烽和杨堪、田春来面面相觑。

几个人都蹲身藏匿在苇草中,这帮人口音不像是江淮那边,更不像中原口音,倒像是潭岳那边口音,难道是马家来人?

只是这帮家伙嘴里所说的北面逆贼有是指谁?

难道说是说大梁?又或者是指淮右?

江烽觉得自己名气恐怕还没有那么大,大到连潭岳这些地方都知晓,甚至还直指自己是逆贼的地步了,再说自己这光浍寿防御守捉使好歹也是朝廷任命,纵然自己和大梁关系密切,也谈不上逆贼才对。

多半是说大梁的可能性较大,毕竟大梁和朝廷关系摆在那里,像江南之地,都对大梁没有太多好感,称朱梁为逆贼也不为过。

只是朱梁纵然不得人心,但也不至于随时被人提在口上才对,要知道朱梁和江南这些藩阀们相距千里,平素也没有什么利益冲突,纵然不符合他们的正朔心理,那也不至于随时被人攻讦才对。

田春来目光里多了几分迟疑,江烽瞟了一眼田春来:“春来,看出这些人来来了?”

“有点儿像是江南西道那边的口音,莫非是镇南军?”田春来也有些吃不准。

江南西道的形势也极为复杂,堪称当下整个中土局势的一个缩小版。

除了镇南军的钟氏(小钟,钟匡时)一族外,更有原来和镇南军钟氏同属一脉但后来却争夺镇南军节度使失败的钟氏(大钟,钟延规)一族,盘踞着江州和饶州,而据说现在江州局势也不太稳定,也还有夹杂在镇南军和潭岳之间左右逢源的吉州彭氏、盘踞虔州、韶州的卢氏。

“镇南军钟家?”江烽对江南西道的情况虽然不陌生,但是也说不上熟悉。

江南西道和淮右并不接壤,哪怕与舒州和蕲黄也都还隔着一条江水,而且本身江南西道的局面也异常复杂,其中大小势力交错。

其中势力最大的当属镇南军节度使钟静,此子乃是最早南平王兼镇南节度使钟传嫡孙,钟匡时之子。

原本拥有钟氏嫡孙之优势,本来在江南西道可以独霸一方,但是由于钟传养子钟延规争夺镇南节度使失败,愤而反叛,割据江州和饶州两地。

钟延规背靠吴国,屡屡击败了想要收复江饶二州的钟匡时,钟传死后,其得力大将卢氏兄弟和彭氏也慢慢起了心思,最终割据独立。

镇南军之后便再无收复江饶二州和吉州、虔州之力,反而需要担心被这周围几家联手围攻自家,最终形成当下局面。

“应该是镇南军钟家,方才有人不是称北边逆贼么?应该是指江饶防御使钟家,也只有镇南军钟家才会说江饶防御使钟家是逆贼。”

田春来对江南西道的情况就要熟悉得多,这番说辞倒是符合情理。

“哦,原来如此,难怪。”江烽也大略知晓这二钟之间的仇怨。

事实上原来时空中二钟也是刀兵相见,只不过钟延规投靠了杨行密,结果会是钟匡时被杨行密派兵所灭,江南西道尽归吴国,但这个时空中显然又已经走偏了,江南西道却成了这般光景。

淮右和镇南军没有太大瓜葛,也谈不上什么恩怨,只是今日大家都是为这青蛟而来,这份关系究竟是友是敌,就有些不好说了。

青蛟据说有四条,若是这消息属实,且四条青蛟皆居于一处,哪怕江烽他们这一行人武道高手不少,若是要说有把握能对付这四条青蛟,也还是有些欠火候。

如果能有一些外来助力或者合作者,倒也不是不能接受。

只是他们现在也不确定对方态度如何,这让江烽一干人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好在马上对方就打破了僵局。

“岸上的朋友,报上姓名来,否则引来误会伤了交情,可就不好了。”

清朗的声音隔着十丈之遥冉冉传来,声音不大,但是却格外清晰,显然是用特殊的方式控制着音调,以防惊动了沙洲上的青蛟。

江烽和杨堪、田春荣交换了一下眼色,都有些惊讶,居然也是固息期高手,甚至就是固息后期的高手。

没想到镇南军居然也是由固息期高手带队而来,看样子也是希望能通过屠蛟证道。

看见梅况扭头望过来,江烽点点头示意由梅况出面应对。

梅况见多识广,性格冷静沉稳,且也是固息期的高手,倒也不惧对方有什么不利之举。

梅况长身而起,渊岳立,“淮右梅况,不知郎君可是镇南军麾下?”

梅况虽然年近四十,但是风度翩翩,加上容貌清癯,很有些仙风道骨的优雅风范,落在对方一干人眼里,也忍不住赞叹。

“寿州梅家梅况?!”站在船头的那名三十岁出头的青年人目泛奇光。

“正是。”梅况淡然应道。

“失敬失敬,某乃镇南军钟晗。”手持折扇的青年一拱手,“不知梅兄来此可是为了青蛟出世一事?”

见对方问得直白,梅况也是微微一笑,“正是,钟家二郎怕也是为此而来吧?”

钟晗是钟静嫡次子,梅况也有所耳闻,据称此子不仅武道天赋奇佳,而且对术法一道也颇有造诣,算是难得的双修奇才,尤善以术法一道驯养灵兽珍禽。

“梅兄,看来你我两方的心意相通啊,不知有无携手之意?”钟晗笑意盈盈。

钟晗话语坦率,倒是很符合江烽的意思,见梅况回头,便知道征求自己意见,点点头,梅况也就回头应道:“自无不可,不知道钟家二郎觉得该如何携手呢?”

钟晗也注意到了梅况回头的动作,意识到梅况似乎是在征求人意见,怕是还有更重要的人物在后,只是这沙洲上苇荻密布,虽然知晓对方肯定人数不少,却也看不出端倪来。(未完待续……)

第四十四节 小钟氏,大钟氏

“梅兄,某观汝方来人亦是不少,想必亦有不少杰出之士,不过恐怕梅兄你们对情况了解并不多,很多具体详情出你们的想象,我等已经来这里半月有余,一直觉得棘手,不敢轻举妄动,若是不嫌弃的话,不如我们寻个地方再来细细商议,你看如何?”

钟晗的目光在梅况身后逡巡,他感觉到梅况背后还有不少人,影影绰绰,看不清楚情况。

梅况虽然武技不俗,但是观其行迹表现,瞻前顾后,似乎也非这群人的主事者。

听闻寿州以被那光浍寿防御守捉使江烽所得,梅田郑三姓尽皆臣服于那江烽麾下,此次梅况却能来这雷池,恐怕也非其自作主张之举,而是受命于人才对。

梅况略一迟疑,江烽也知道这种事情梅况不好代自己做主,索性就站了起来,走前几步,“就依钟家二郎之意,不如去我等暂居的青鱼寨如何?”

钟晗目泛奇光,上下打量了一眼江烽,一拱手道:“可是光浍寿防御守捉使江烽江大人?”

“正是江某,镇南军节度使大人身体可好?某在长安时曾与令叔父偶遇,得闻镇南军节度使大人身有小恙,想必已经不妨事了吧?”江烽微笑着点点头。

“谢江大人关心,家父已经痊愈了,今日能在此遇见江大人,乃某之幸,斗胆待家父相邀,若是江大人有暇,请到洪州做客。”

钟晗说话颇为得体,不愧是世家才俊,连江烽都有些为对方的翩翩风度心折。

比起自己这等草莽寒门出身的人物,这些世家子弟待人接物风范的确有些不一样,倒是和梅况、田春荣、杨堪、张挺这等相似出身子弟相若。

“镇南军的盛情,江某心领了,嗯,若是此次雷池之行之后尚有余暇,某也意欲前往洪州拜访镇南军节度使大人。”江烽含笑接受了钟晗的邀请。

见江烽接受邀请,钟晗大喜过望。

他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上淮右的掌舵者,可谓飞来之喜。

江烽虽然崛起时间很短,但是其惊艳绝才的妖孽表现也让大江南北的藩阀们侧目而视,尤其是从一县之地陡然爆,吞下光浍二州,本身就足以让人震惊了,却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拿下寿州,可谓气候已成。

虽然镇南军远在大江以南,但是却绝非对江淮和中原地区一无所知。

钟晗也是其父在军谋上的主要助手,近年来更是逐渐成为其父在军事上的得力臂助,其对周边局势也是格外关注。

尤其是在吴地内乱在即的时候,他就对能够影响和左右吴地局面的邻藩更是特别重视,而淮右无疑就是其中之一。

虽然淮右吞并寿州时间不长,照理说不太可能再对外兴兵,更应该自我消化调整,尤其是吴国这头巨兽也不是随便什么人可以插手的,稍不注意遭遇反噬,只怕寻常藩阀也承受不起。

但今日钟晗却看见梅况对江烽的态度非同一般,很显然梅家对江烽已经隐隐有唯其马是瞻的味道。

若是寿州三姓的姓都对江烽这般姿态,加上那主动投靠江烽的郑氏,估计那田氏的情况也差不离,这寿州便是稳稳的握在了江烽手中了。

这等情况下,淮右的态度就不可轻忽了,淮右也具备了可以插足吴地局势的实力。

“那太好了,只待此间事了,某便即刻回洪州禀明父亲,静候江大人莅临。”钟晗连连点头,兴奋之色溢于言表,“那江大人,我们就先行一步,到青鱼寨相候?”

“好,某等随后就到。”江烽含笑点头。

钟氏两艘船行效率也是异常高,迅即掉头,向外水行去,江烽一行人也纷纷登船,跟随而去。

“主公,这钟氏子倒是格外热情啊。”杨堪望着前方扬帆而行的渔船,若有所思的道。

“唔,镇南军要说和我们并无瓜葛,中间还相隔舒州,嗯,若是算上大钟氏,还有江饶防御使辖地,似乎还真有点儿搭不上界,可这钟家二郎这般姿态,怕也不会无的放矢吧?”江烽看了一眼梅况和田春荣,又瞟了一眼张挺。

梅况和田春荣交换了一下眼色,最后还是田春来接上话:“大人,怕是和吴地之乱有关。”

“哦?”江烽也想到了应该和吴地之乱有关,但是这其中的关节瓜葛却还没有梳理清楚。

毕竟他之前对江南这边复杂的情况不太关心,尤其是这些江南西道的小藩阀们之间的各种恩怨情仇更是一般人所不太了解的。

“钟静有二嫡子,嫡长子钟晔,性格狂傲跋扈,在镇南军中不太得人心,但是其却是嫡长子,加之其正妻乃是卢氏女,所以地位还算稳固,而钟晗自小勤勉,加之天资聪颖,所以很受钟静喜爱,其正妻乃是彭氏女,颇受下边人爱戴,……”

江烽忍不住摇头。

这好像又是一出夺位战的味道啊,都是嫡子,只不过长幼有序,如果没有特别的意外,钟晔胜出当无异议,钟晗再受钟静喜爱,钟静也不可能冒天下之大不韪立钟晗为储。

在这个时代,好像哪个地方都存在这种狗血事,其实这也正常,像杨堪这些人不也就是因为是庶出而直接丧失了家族中所有权利,不得不外出投奔自己来寻求出路么?

“可这和大人有何关系?”秦再道忍不住问道。

“当然有关系。”田春来苦笑着道:“小钟氏,也就是镇南军的正朔,一直对江饶二州的分裂出去耿耿于怀,钟静更是一直视江饶二州独立于镇南军之外为平生大憾,也曾下宏愿,要重夺江饶二州,但江饶二州一直在大钟氏控制下。”

江饶二州地理位置重要,有居高临下之势,一旦独立势成,要想重夺自然不易。

“大钟氏虽然实力不如镇南军小钟氏,但是其背后有吴国以及吴国附庸宣州、歙州、衢州等地支持,所以镇南军几度征伐都是无果而归,以至于后来镇南军对吉州和虔州、韶州的控制力也变弱,最终导致彭、卢两家控制下的这三州也事实上独立于镇南军之外,现在小钟氏不得不靠联姻来拉拢彭、卢两家。”

江烽微微点头,有吴国支持,镇南军当然别想夺回江饶二州,一个强大完整的镇南军显然不符合吴国的利益。

应该说在当时吴国也是有意要进军江南西道的,只不过历史走偏,钟延规的大钟氏续存下来,而吴国的势力也没有能延伸到江南西道来,倒是让江南西道呈现出一种小战国的局面。

至于说现在,杨行密早已成为冢中枯骨,而现在君臣不容,吴国也将走向崩溃的边缘,崩溃之后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局面,谁也说不清楚,但是毫无疑问,大钟氏盘踞的江饶二州又会重回镇南军视野。

如果没有了吴国及其附庸的支持,江饶二州还能守得住么?

虽然吴国内乱最终会有一个胜利者胜出,但是这同样不符合吴国周边的藩阀们利益,这些藩阀们肯定会想方设法的参与插足进去,尽可能的让吴地局面内乱更厉害一些,持续时间更长一些,以便于他们能从中渔利,

“春来,看样子钟晗是想要帮助其父完成这个收复江饶二州的宏愿,嗯,借此提升自己在家族中的地位?”江烽歪着头想了想道:“或者他就想要趁机夺储?”

“大人,这就不好说了,钟静现在身体尚好,钟晔和钟晗或许都存有此种心思,但是恐怕也只能在暗地里各自使劲儿了,至于钟静过世之后,也许就是各凭实力各显神通的时候了。”田春来沉吟道。

“也就是说,现在钟晗这般热情的对我们淮右,也是有意想要让我们淮右成为牵制吴地,避免吴地干预他们收复江饶二州?”江烽摸着下颌,“我觉得这好像和我们的意图并不矛盾,是不是?”

一干将领都神色暧昧的笑了起来,看到江烽这般表情,他们就知道主君怕是又在打什么主意,像钟晗这等主动送上门来的货色,既然有求于淮右,岂有不趁机要为淮右谋些什么的?

梅况目光里倒是多了几分深思,“大人,吴地对江饶二州的支持其实也是间接的,主要是通过宣州、歙州和衢州来实现的,这么多年来,吴地从未真正出兵过,钟晗打的主意不算聪明。”

“也未必。”江烽好整以暇的摇摇头,“况兄,估摸着镇南军未必只盯着江饶二州呢,吴国是其周边这些小藩阀的主心骨,一旦吴地乱起,我估摸着像宣州、歙州、衢州以及这些地方都怕是心神不宁了,那东面的越国和咱们的乡人闽地王氏,岂会坐视?这等机会,哪怕是闽地不宁,也忍不住要伸手吧。”

江烽的意思很明确,一旦吴地内乱,势必牵连到周遭诸多依附于吴国的小藩阀,像大钟氏,像宣州、歙州、衢州,牵一动全身,周遭更大一些的势力定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瑞根说第一更求月票支持!

第四十五节 会商

一干将领们都陷入了沉思。

吴地大乱,涉及到周边相当多的势力,杨溥和徐知诰这一对决显然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搏杀。

双方积怨甚久,准备良多,这一战一旦打起来就是不死不休之局,周边诸多势力怕也是早就觊觎良久,就等着趁火打劫浑水摸鱼了。

吴地本身覆盖数州,皆是膏腴之地,杨行密一统江淮吴地数十年,积累厚实,扬州江都、润州江宁尽皆是整个中土有数的繁华之地,谁能不垂涎?

不说吴地本土,像是舒、宣、歙、衢诸州这些附庸之地,亦是多年未经战乱,无论是民众还是地方士绅都是囊中丰足,舒州已经低头服软,那淮右是否可以胃口再大一些呢?

江烽自己也屡屡提醒自己,刚拿下寿州,正该是好好消化融合的时候,不要贪得无厌得陇望蜀,先侍弄好自己这一亩三分地。

但是就这么坐在一旁眼睁睁的看着吴地这等膏腴之地被秦权韩拔陵这些蚁贼,被越国、闽国这些势力瓜分,尤其是在现在淮北因为蚁贼之乱也难以插足的情况下,自己却在一边傻坐,江烽真心想说一句,臣妾做不到。

船桨轻摇,击打着水花,出有节奏的水声。

杨堪和张挺等人面露沉思之色,而梅况和田春荣却又是面色复杂,欲言又止。

邓龟年、甘泉等人倒是坦然,这等事情也只有江烽他们作决策,作为术法一脉,他们需要做的就是在军队需要的时候提供有力的支持,无论是进攻还是防御。

“好了,看样子我这番话又触动了大伙儿内心的许多小心思了,吴地情况大家都知道,我们淮右该不该插手,插手理由何在?不插手理由何在?若是真的能插手,那又该怎么插手?这都需要好好掂量。”

江烽知道这个话题回避不了,无论是杨堪、张挺和丁满这些背井离乡想要建功立业的,还是梅况、田春来这些涉及到家族利益者,都难以回避这场即将生在身边的大战。

“现在大家可以想一想,不过咱们心思还得要放在这伏蛟屠蛟这事儿上来,打仗,归根结底还是要看战力,实事求是的说,我们在各方面的战力要与大梁、河东这些强藩比,相差甚远,就算是南阳、蔡州,我们亦有不足,此次来雷池咱们算是倾巢出动了,无他,就是要利用此次契机,提升自我。”江烽顿了一顿,“待一会儿和那边交涉,我们也可以看一看钟氏的实力,顺带也为下一步行动好好规划规划。”

就在江烽给麾下诸将上课时,前面船上的钟晗也是神采飞扬,意兴高涨。

“二郎,何须如此喜悦?”旁边一名年龄略长的青年忍不住道:“那江烽固然不凡,但淮右相距我们洪州甚远,纵然交好,怕是也难以得其相助。”

“不然,八郎,你想想,淮右紧邻吴地的庐州、濠州,而庐州又是那杨氏的起家之地,一旦吴地战起,杨氏若是不利,淮右岂有坐观之理?”钟晗摇头,“一旦杨氏败亡,淮右介入,那徐知诰定要收回庐州,他们这一战还会继续打下去,那便是我们的机会。”

“若是那杨氏得胜呢?”被唤作八郎的青年忍不住皱眉,他觉得自己这位好友想得太过简单了。

“那也无妨,杨氏得胜,徐氏腹地,也就是那扬州、润州,摆在越国面前,钱氏又岂能放手?一样免不了一仗!我们若是能促成淮右和越国瓜分吴地,那是最好,他们无力来过问我们在江南西道的行动。”

钟晗的话再度让青年皱眉,淮右和越国岂是这么容易被人指使的,而且这番构想完全是按照你自己的想法在行动,吴地内乱会演变成如何,谁又能确定?越国和淮右能卷入多深,谁又能知道?

一句话,自己这位好友还是太过了乐观了,想象力太丰富,但现实未必能如此简单,只是现在他却不好扫好友的兴,更何况现在交好淮右也的确没有什么坏处。

**************************************************

四艘船沿着水面驶出一个多时辰,方才抵近那青鱼寨。

钟晗他们选择的根据地是在距离青鱼寨不到二十里地的大阳屿。

那里是一处小岛,但小岛距离6地很近,中间只有一个不足十丈宽的浅水带相隔,若是丰水期这浅水带过船无虞,但若是枯水期,便只有不到一人腰深,步行便可横渡。

等到一干人下船,钟晗才现淮右来人不少,而且武道水准尽皆不低。

除了那江烽和梅况都是固息后期的高手外,像太息期的高手亦有几人,其余都是天境以上的高手,剩下那几人不通武道,但一看就知道术法师。

钟晗暗自心惊,都说淮右初立,根基未定,不少人说这江烽不过是运气太好,侥幸得手,其实并无多少能耐,但看其麾下这一干武人的武道实力,就可略见一斑。

仅仅是这帮人的实力,就足以支撑起一州之地而绰绰有余了,这还没有算淮右留守力量,谁敢说淮右无人?

钟晗自然不知道,这一干人就几乎是淮右所有高端武力了,剩下的也就只有许子清、张越、赵文广、李桐、葛晗等寥寥几人,而且基本上都是养息期以下。

这也是江烽孤注一掷的把大家伙儿给带到这雷池,就是借这个机会来好好打磨一下这帮人,力求能让他们都能有一个层级上的突破。

钟晗也为江烽介绍他这边一行人。

除了钟晗的几个同族堂兄堂弟外,其余诸人大多姓危、刘、唐等姓为主。

之前田春来便向江烽介绍过,钟氏一族之下尚有几个大族,像抚州危家、袁州刘氏、洪州唐氏,皆是本地大族。

看样子这些子弟应该都是来自镇南军下辖诸州的大姓望族,观其精气神,尽皆不俗。

江烽粗略一看,就知道内里亦有两名太息期高手,其他也大多是养息期和静息期高手,亦有几名年少者尚未踏入天境,但也都是结体期和洗髓期的强者了。

尤其其中一名比钟晗略微大一点的青年,和钟晗关系极其密切,太息后期,与杨堪实力在伯仲之间,极为警惕,眼光中偶尔流露出来的敌意也让江烽颇为好奇,估计这家伙是在替钟晗担心,倒是有趣。

一番介绍之后,江烽一干人才知道情况并非他们想象的那么简单。

钟晗他们比江烽一行人先到半月,加上本身江南西道之地与雷池也就是一江之隔,所以青蛟现身之后很快钟晗他们就得到了消息,也才集合起这一帮镇南军麾下诸家之地,一起前来雷池,想要寻机实现自我突破。

这十多日里,钟晗他们一方面也在打探了解情况,一方面也是抵近观察了解青蛟活动规律,同时也在观察周围还有无其他人前来。

根据钟晗他们观察,杨叶洲中心有一处高约不足三丈的土山,土山应该就是青蛟藏身的泥窟。

这座土山应该是历年来江水下泄堆积起来的浮泥,随着地势推高,浮泥干燥之后就形成了土山,再加上一些草木种子枝丫随着水而来,在上边生根芽,迅长起来,一二十年来就变成了现在这种情况。

“起码有三条青蛟!”钟晗脸色郑重,手中折扇轻轻在另一支手掌中敲击,“某可以保证,绝非外界所说是不是以讹传讹,也就是两条青蛟,被传成了三条,其中有一条起码是七百之龄,已经濒临应劫,青麟已经蜕变成了白甲,浑身已有云雾笼罩,……”

这一番话让江烽这边的人脸色都有些难看起来,七百之龄的蛟,和龙也就只差一个应劫了,寻常的天境武者已经很难伤及这种只等应劫的蛟了,稍不留意还得要变成它的口中餐了。

“除了这条临近应劫的青蛟,另外两条呢?”梅况沉声问道。

“某尚不确定是两条还是三条,但某亲眼看到有两条大概在五百龄上下的青蛟共同戏水,方圆十丈之内水浮起一丈之高,竟然水不外溢,灵力之强,难以想象。”钟晗似乎是回忆起了当时的情形,忍不住连连摇头,“若是三条的话,江大人,我觉得就算是我们两家联手,都没有太多机会,除非有一两位天位高手来。”

“也就是说,钟家二郎,你也不确定是两条还是三条?”江烽耐心的问道。

“不确定,三条或者两条青蛟年龄应该都差不多才对。”钟晗郑重其事的点头,“关键在于那头七百龄蛟出现时间较少,这几头出现几率相对较高,但一旦我们围猎那几条五百龄蛟,极有可能要把七百龄之蛟给勾引出来,甚至引起它的怒火,这一点尤为需要小心。”

“钟家二郎,久闻镇南军术法一道极为昌盛,此次前来肯定要有所准备,我觉得我们恐怕需要开诚布公的谈一谈,该如何来携手解决。”江烽也在打镇南军的术法一脉的主意,要说你去问都不合适,只不过现在大家都比较敏感了。瑞根说第二更求票!

第四十六节 联手,合作

钟晗笑了起来,“江大人,吾观淮右也来了不少术法师吧?围猎青蛟,单靠咱们这些武者,很容易被其逃脱,必须要有术法一道的辅佐方才有胜算,我想淮右肯定也有准备,不如我们两家都开诚布公的介绍一下我们各自的想法,您觉得如何?”

江烽很喜欢这位钟家二郎的性格,当然,钟家二郎的高颜值和翩翩的风度,也是两个加分项。

“行,我看可以,要不,我现介绍一下我这边各位兄弟的情况,谈一谈我们自己的一些打算,钟家二郎再把你们的情况说一说?”看见钟晗点头,江烽也不客气,他也是有意要在对方面前展示一下实力,自然不会留口。

从梅况开始,江烽把自己这边的武将们都做了一个介绍。

他注意到自己谈到杨堪、张挺和丁满、郭岳时,钟晗还不太在意,应该是早就听闻几人的名字,介绍到梅况和田春来时,尤其是田春来时,表情就有一些变化,江烽心里也大概有了一个底儿。

不出自己所料,这个钟家二郎显然是对淮右与吴地的关系更为重视。

像杨堪、丁满他们虽然武技不俗,但是都是大梁系的武将,而且跟随自己时日更久,没什么好说的,但梅况和田春来却不一样,一个是梅氏第一强者,一个是田家第一高手,而且嫡子,这个时候能跟随前来,也就说明了自己已经在寿州站稳脚跟,获得了寿州本土三姓的绝对支持,将寿州牢牢的掌控在自己手中了。

这种情况下,淮右就有余力可以对外干涉了,吴地内乱,淮右该如何应对?这恐怕才是钟家二郎此次最热心的原因。

江烽介绍到邓龟年和甘泉、许静时,对方一干人也是有些意动。

邓龟年的大名他们也应该有所闻,原来汴梁道藏斋的二号人物,现在成了淮右道藏所的一号领军人物了。

甘泉更让他们惊心,这个家伙举手投足间流露出来的气势也显示此人在玄神修炼方面已经到了道法师以上的级别了。

就算是许静,一个女性方术师,也相当不简单了。

“所以我们的想法很简单,将青蛟引到沙洲东北面的浅草区,在那里我们会埋设一些陷阱,另外我们也准备了一些术法器具,届时可以根据围猎时实际战斗情况,再来择机动,给青蛟致命一击,……”

“江大人,请恕我直言,若是寻常一两条年龄较小的青蛟,你们的这种方式可能会得手,但是按照我给你们介绍的情况,这种方式就可能会有一些弊病了,甚至可能会失败,……”

钟晗还没有来得及介绍镇南军方面的人手,就否定了江烽的意见,这让淮右方面的人都有些不满,杨堪和丁满等人都面带不悦,这无关观点差异,而是觉得钟晗太过无礼。

不过江烽倒是很欣赏这个钟二郎在这种事情上的爽直,没有必要客套谦虚,这种事情也不容半点含糊,明白无误的指出来问题更好。

“哦,钟家郎君,我先前就说了,我们才来,可能对这边情况不是很了解,你们掌握的情况更详细精准一些,所以我们愿意听从你们的意见,只要我们能达到目的。”江烽双手搓了搓,很坦然的道。

“不知道江大人你们淮右的目的是什么呢?”钟晗也并非愣头青,很巧妙的问道:“不会只是历练砥砺这么简单吧?”

钟晗此言一出,江烽这边人都听出了里边的弦外之音,看样子这里边还有一些不为人知的东西才对。

“历练和砥砺对我辈武人来说非常重要,这是我们来雷池的重要目的之一。”江烽也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含糊以对。

钟晗眼中精光闪动,嘴角挂笑,“江大人可是也是为了蛟窟中的宝藏而来?”

江烽心中一震,但是面部表情却是半点未露,一抹惊讶的表情刻意掩饰般的掠过,似乎要有意隐藏,却被钟晗看在眼里。

“呵呵,钟家二郎,这宝藏一说近乎以讹传讹,谁知道有没有?”江烽的表情一如以往的自然,似乎是既为钟晗的消息灵通感到惊讶,又因为被对方知晓而有些遗憾。

“江大人不用避讳什么,宝藏一事也并非以讹传讹,青蛟素有喜光癖好,这雷池以上这段江水本身就是鲛蚌藏身最佳之地,只不过这江底水急浪湍,鲛蚌藏身于之处极难寻找,多藏于泥沙深处,或者临岸崖缝中,除了青蛟能寻找吞噬这些鲛蚌外,也就只有鲛蚌自然死亡才能产出鲛珠了。”钟晗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鲛蚌寿命最长可达三百岁,若是有机缘亦可羽化应劫化为鲛人,青蛟尤喜食鲛蚌,所以鲛珠被青蛟遗留于蛟窟中也属正常,若是能犁庭扫穴,获此宝藏,收得鲛珠不会太少。”

江烽一行人还真没有听说过这个说法,此时被钟晗这么一口道出,江烽还能沉得住气,但是其他一些人就难免有些面带惊诧之色。

只不过这些表情落在钟晗这边人眼中,都觉得可能是淮右这边人没有想到镇南军这边也知道了这件事情,所以感到惊奇和惋惜。

这鲛蚌江烽也是在这个时空中来之后才听说的,应该是生活在江水和彭蠡湖、云梦泽、洞庭湖等与江水相通的湖沼中的一种特有大蚌。

据说蚌壳直径最大可达六尺,足以吞噬人畜,其蚌壳中可产鲛珠,最大可达拳头大小,为世之珍品,有一鲛珠易千金之说。

江烽轻笑起来,望着钟晗:“真没想到钟家二郎竟然对蛟窟的了解如此之深,那我们还能有什么好说的呢?钟家二郎可有合适的分配方案?”

钟晗微微点头,显然是早有思想准备,“江大人,不如这样,如果我们此次围猎能够成功,预计收获应该算是两方面的,一是青蛟本身,蛟皮、蛟目、蛟筋、蛟胆、蛟肠、蛟油皆是宝物,无论是术法一道,还是用于炼药制药,都是不可多得的东西,这应该算是一方面,另外就是蛟窟中的东西了,我们所了解到的就是蛟窟中应该有不少鲛珠,价值巨万,也可以算一方面,江大人您觉得如何?”

江烽环顾四周,和杨堪、梅况、张挺等人交换了一下眼色,微微点头:“嗯,这个分配也算不错,不过钟家二郎,这青蛟身上的东西当然没问题,可这鲛珠还只是一种可能,究竟有多少也不好说,若是只有那么一两枚鲛珠,那就有些显失公平了,钟家二郎,你说呢?”

钟晗笑了起来,也下意识的回头和自己的同伴们交换了一下眼色,“江大人这话也没错,那江大人觉得当如何?”

“我看还是将这两样东西都合在一起,平均分配更妥当一些。”江烽微微一笑道:“不过……”

钟晗立即接上话:“不如这样,待到事毕,我们再来分配,大人意向如何?”

江烽略作思索点头应允,“也好,到时候我们再来商议,现在我们需要考虑的还是如何来解决掉这几条青蛟的问题,钟家二郎既然你们了解更多,不如就来好好商议一番,看看究竟用哪种方法来围猎青蛟。”

“江大人你们刚才的建议是建立在只有一两条青蛟,而且青蛟的蛟龄较短的情况下,青蛟实力有限,但现在情况有变,青蛟起码有三条以上,而且其中一条已经具备了接近龙的实力,它们共同生活在一起,而且可以通过气机感应来相互召唤,所以像你们刚才提到的那种浅水地带,地域太过开阔,更易让其挥,且更容易逃脱,对我们不利。”

接上话的是那名和钟晗关系最为密切的那名青年,很显然他对这一次围猎青蛟准备得相当详细,提出的方案也更有针对性。

“所以我们建议要将战场设在沙洲中心区域,也就是蛟窟所在附近,因为这里距离其巢穴更近,这些青蛟因为眷念巢穴而不会轻易离开,在这里地势更为适合设置大型术法陷阱,也更适合我们全面展开战斗力,尤其是在我们双方合力的情况下,更可以将我们双方战力挥到极致。……”

“另外,我们也可以考虑我们双方武者的配合,尤其是像一些具有特殊武器的武者,如何与其他人来进行搭配,同时也要摸清楚青蛟的弱点,这些都需要仔细探讨,我们还可以组搭成几个小组合,包括攻击和防御,……”

应该说这个家伙的建议更具有可行性,这一点无论是江烽还是梅况、田春来和郭岳他们都意识到了这一点,都纷纷点头认可。

邓龟年也觉得如果和对方一群人中的术法师合作,应该可以在术法陷阱上拿出更具威力的作品出来,通过这种实战型的交流,也可以让己方的道藏一脉得到极大提升。

尤其是像这些来自南方的道藏一脉,他也很感兴趣,和中原、河朔这些地方的术法一脉还有相当区别,也各有所长。

第四十七节 衍生

“钟家二郎,我看不如这样,我们把双方各自主要负责哪方面行动的人罗列出来,然后根据各自擅长的特点来进行搭配,最终结合术法陷阱和术法器具,根据布置地点的特点,统一进行安排部署,以期达到一个最好的效果,怎么样?”

江烽见钟晗身旁这个青年很有谋略,介绍起来也是有条不紊,笑着道。

“江大人这么说,那敢情好,不如我们这边由镇南军节度使巡官危星峰来负责规划协调,也请淮右军方面推举一位来行此事项,……”

目的一致,双方很快就大致意见达成协议,然后就具体方略开始进行商榷,淮右这边推荐的是张挺负责规划协调。

镇南军那边也表现出了与淮右军这种鲁莽前来的不一样来,很快就拿出了关于杨叶洲的地形具体地图。

这幅地图乃是用多块白帛拼接而成,看样子是通过几个方向角度逐步描绘而成。

地图拼接起来之后将杨叶洲整个洲上的地理地形描绘得极为清晰细致,连每一处浅滩,每一处灌木丛,每一片芦苇荡,每一处高垄,尽皆描绘于其上,一看就知道这是下了不少功夫。

更为难得的是镇南军方面还就这些地图有着极为详尽的文字性描述,每一处地点都做了一些细节性的介绍,对于邓龟年他们来说,这简直再好不过了。

这么短时间内就能拿出这样一幅地图来,说明镇南军方面还是有些高手,起码在绘制地图上这一块是做得相当好了。

虽然这幅地图在看惯了自己前世中种种等高线地图的江烽眼中还显得很粗陋,但是在这个时代已经算是相当难得的了。

几番接触下来,江烽觉得镇南军中还是有些人才的,起码像钟晗表现出来的聪颖机敏,那危星峰表现出来的慎密沉稳,还有那个钟明、唐君山、刘竞雄、危星峻,都是些精英人物。

这些人不仅仅是在武道上极具潜力那么简单,而且他他们都有自己独到的性格和思维,这恰恰是最重要的。

江烽掂量评估了一下,除了杨堪、张挺、田春来之外,恐怕也就只有王邈可以和这几人有一比,像丁满、郭岳、鞠慎、秦再道都有不及,当然梅况不在其中,毕竟梅况的年龄要比他们大一截。

没想到镇南军中也有如此多的人才,江烽觉得自己还是有些小觑了这些南方藩阀,原来觉得蔡州就是自己所见到的小藩阀中最具潜力的了,没想到这镇南军也有这般风采,还真是不可小觑天下人。

既然确定了合作意向,接下来的自然就有更为精专的人员来合作。

钟晗也见识到了淮右这边的实力,像江烽和梅况都是太息后期的人物,比其他来都还要略强几分。

镇南军中除了他勉强算是固息后期外,也就只有危星峰算是固息前期,像唐君山和刘竞雄两个唐、刘两家的年轻翘楚,也只是太息期角色,钟明和危星峻二人还只是养息后期,但这种梯次结构,也足以显示出镇南军中极为良好的搭配。

钟晗对淮右军的实力还是极为看重的,杨堪、田春荣皆是太息后期,张挺、丁满都是养息后期,郭岳、鞠慎也都是养息前期角色,只有秦再道、黄安锦他们略微逊色一些,但即便是这样,淮右军这边的实力也已经稳稳压过了镇南军一头了。

这种情况下,合作反而更易达成,只有让对方尊重自己的实力,你才能获得同等的对待。

相比与淮右军和镇南军两边武将上的暗自掂量甚至是较量,在术法一道上的合作显得更为平和融洽许多。

镇南军在术法一道上的实力无疑要比淮右军强横许多,对方来的五个人当中就有实力极强的两名道法师,其中一人已经进入准道法宗师的境界,只是在玄神修炼上还差点儿火候而已,还有两名方术师和一名术法师,这等实力比起淮右整个道藏所都还要强,但是这仅仅只是镇南军术法一脉实力的一小部分而已。

所以在这方面,邓龟年和甘泉姿态都放得比较低,更多的时候都是一种倾听和学习的姿态来配合对方。

但是在关键时候,邓龟年和甘泉也都还是充分展示除了淮右道法一脉的实力,尤其是邓龟年在术法陷阱的设计上,甘泉在术法道具构思上的一些见解,也都还是赢得了镇南军道法一脉的认可。

“紫剑兄,我觉得在这个伏弩的设计上还可以思维更宽阔一些,你可以想象,如果我们在这一处布置,看看这一带有不少树木,既然你们有南疆蛛皇丝这种材料,为什么不靠将其与伏弩结合呢?”

“你们想象,南疆蛛皇丝韧劲极大,虽然青蛟力大,但是一旦我们多布设几重蛛丝,定然可以在一定时间内将其缠住,而这个时候伏弩就可以挥作用了,尤其是可以根据不同角度,用金性术法加祝伏弩弩箭箭簇,这种破甲弩如果用特制冰寒星晶箭镞,一旦刺破蛟皮,其血脉被封冻,活动能力必定会受到影响,……”

“玉篁兄,既然你们有黄竹术法阵,为什么不能在用蛛网编织,将黄竹编织其中,然后用罗网式陷阱布置在半空中,不一定非要摆放在地面,那样既容易被青蛟现,而且伏击几率也不大,太过于浪费了,今日我们去看过了,那东面一处两珠大树间,距离大概在十丈之间,如果用蛛网将黄竹术法阵编织起来,然后用泥土压实埋伏在地面上,一旦青蛟通过,无论是它走地面还是空中,击阵法,用蛛网弹力抛射在空中黄叶术法阵定然可以打青蛟一个措手不及,就算是黄叶术法阵无法对其造成致命伤害,但是绝对可以极大的削弱其防护能力,如果这个时候我们再有多名武道强者埋伏在这里,你们觉得结果会怎么样?”

江烽从一干术法师们的激烈探讨中离开时,正巧遇到了钟晗进来。

这两日里围猎方案的设计主要还是围绕着术法师们的陷阱和器具、阵法的布置来进行。

像两边武者的实力已经都摆明了,四名固息期强者,四名太息期高手,其余都是养息期和静息期的武者了,那么在方位角度上,在与阵法、陷阱的衔接配合上都要进行一个搭配,力求能让各方的战斗力最大限度的挥出来,务求一击必杀。

高低搭配,武道和术法一道的配合,还需要双方的默契演练一番,这也算是熟悉过程。

像江烽他们几人倒是不需要了,作为固息期强者,他们只需要挥出最强的实力,其他诸人都需要来配合他们进行,否则难以达到目的。

*****************************************

江烽和钟晗似乎都有一种默契。

两个人甚至连眼神都没有交换一下,就这么不紧不慢的漫步在了湖岸边上。

“江大人,某此次能见到江大人,很有点儿一见如故的感觉,不知道大人……”钟晗目光望着平静的湖面,语意淡然,但言语中的意思却极为清晰。

“呵呵,看来我们是心有同感啊,你我年龄相仿,不如我叫你含志,你叫我竟成,如何?”

江烽也有同感,钟晗此人虽然不能说是性情中人,毕竟能够在这种世家藩阀中打磨出来的,棱角也早就磨平了,能够保持几分初心,已经很难得了。

“固所愿也,不敢请耳。”钟晗大喜,他内心是真有些想要结交这位表现太过妖孽的新崛起的牛人,但更主要的还是他也是真心觉得江烽此人性格脾气和自己有些相近,很多话题观点也能够说得到一条路上。

连江烽有时候都会下意识的把自己代入一个中年人的心理状态,每每遇到这种情形,他都要在某种细节的触下,才会让自己的心理重新进行调适,让自己在某些方面恢复到现在的身体状态,这也让他经常有些尴尬。

“竟成,吴地内乱在即的情况,想必你也知道了,不知道淮右打算在这场战乱中有什么态度?”钟晗没有掩饰自己的意图,“我们镇南军一直受制于吴地对我们周边一些势力的支持,这么多年来,我们卧薪尝胆,就是在等待这个机会,……”

“这么说你们镇南军真的要在这个时段对江饶动手?”江烽沉吟了一下,“可是含志你注意到没有,这里边还有一个很大的变数,越国不计,淮北的蚁贼也是在厉兵秣马,就等着这个时候,我很担心一点蚁贼突出奇兵,会打乱我们所期望看到的吴地局面。”

钟晗心中一凛,站住脚步:“竟成,你的意思是蚁贼会给杨溥一方带来希望?”

杨溥是支持江饶的主要推手,镇南军最希望的是看到杨溥和徐知诰打得难解难分,再不济也希望徐知诰能获胜,最不愿意见到的就是杨溥获胜,那意味着镇南军对江饶的进攻,又会遭到吴地的干涉……

a

第四十八节 目的,定计

交浅言深,照理说江烽与这钟晗虽然颇为投缘,但是也不可能商谈涉及到这般深层次的问题上来。

不过江烽这两日里却和梅况、杨堪、田春来、张挺等人商议过,都觉得目前镇南军和淮右相隔较远,但是却又都和吴地牵扯得上一层关系,不妨可以考虑展成为盟友。

而钟晗表现出来的积极态度无疑也有此意,对钟晗一方来说,围猎青蛟无疑成了次要的目的,如果能够与淮右军达成盟约,甚至比围猎青蛟更为重要。

镇南军的要目标是要收复江饶二州,以他们现在态势,也只能考虑这个目标,大钟氏这一族实力不弱,就算是获得了彭、卢两家的支持也还有一番硬仗要打。

现在淮右的战略意图还因为淮右自身实力的缘故一时间还无法确定,但是如果一旦淮右要图谋吴地,那濠州和庐州二州是当其中的,其次还可以考虑紧邻庐、濠二州的和、滁二小州。

至于楚、扬、润、常诸州虽然更为富庶膏腴,但江烽却也知道一来那是蚁贼们盯着的地方,二来,紧邻的越国怕也不会轻易放手,加上本身徐氏一族在这几州根基甚牢,所以未来走向还不好判断。

所以不考虑楚扬润常这几州的情况下,淮右的目标其实是吴国西部诸州,这也是杨溥影响力较大的区域,而杨溥要和徐知诰抗衡,势必要敦请江饶和紧邻的舒、宣、歙、衢州兵相助。

现在舒州已经在淮右的强压下结成同盟,不可能再为杨溥提供袁军,而宣州却被蚁贼韩拔陵部袭扰,自顾不暇,甚至还向江饶和歙、衢二州求援,加上这种情况下,原本是杨溥几大助力的西部诸藩就无法指望了。

按照正常情况推演,本身杨溥实力就逊于徐知诰不少,现在再无援兵,败亡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但这里边也还有两大变数,一是蚁贼南渡的时机和目标,二是越国会在多大程度上介入吴地内乱。

如果这两者都是存着要一举消灭徐知诰,那也许等不到杨溥败亡,徐知诰就先完蛋了,如果演变成这种情况,那杨溥也许就会虎口逃生了。

杨溥的虎口逃生,无疑是镇南军最不愿意见到的,一旦吴国继续得存,那么江饶二州始终会成为隐患,所以对镇南军来说,如果淮右军能出兵庐、濠、和、滁四州,一举拔除了杨氏一族的根基所在,那么就可彻底断绝大钟氏一族的外援根本,同时威慑宣、歙、衢诸州,让其不敢动弹,那样一来镇南军就可以好整以暇的来解决江饶二州的问题了。

这就是钟晗急于交好淮右的主要原因。

江烽提出的这个问题钟晗其实早就考虑到了,但江烽这么说,似乎就隐含着淮右军还没有做好干预吴地局势的准备。

可吴地内乱已经箭在弦上了,按照镇南军这边获得的消息两到三个月内,吴地内乱必起,蚁贼秦权部必定南渡,而在宣州逗留的蚁贼韩拔陵部也势必进军润常二州。

这一战打起来,结果如何,本来是可以预测到的,但是多了蚁贼这个变数,就真的难以预断了。

“含志,不太好说,蚁贼秦权部在淮北逗留甚久,照理说早就在淮北待不下去,但是他们宁肯去泗州,甚至去徐州和海州打秋风,都不肯渡淮,不是他们无力渡淮,白水湖的水贼早就投效了蚁贼,这是蚁贼的伏笔,他们就是想要等到最佳时机来打吴国一个措手不及,只是杨徐两家已经是水火不容,这等情形下亦要反目,所以这也是天意。”

江烽不无感慨。

事实上这个问题江烽能看到,越国钱氏能看到,淮北时家也能看到,甚至时家现在已经有余力来清剿蚁贼却不愿意虚耗兵力,不也就是看到了蚁贼南下渡淮是迫在眉睫了,所以宁肯以围堵之势来遏制蚁贼势头,却不愿意以大军硬撼蚁贼主力。

蚁贼对这种情形也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也都有意克制了在淮北的肆虐行径,就是在等机会。

这种情况吴国杨徐两家会看不到?他们当然心知肚明。

但是杨徐二家样是势不两立,杨溥收回权力,许氏一族便死无葬身之地,徐氏夺权成功,杨氏一族便会被斩草除根,这等情况下,毕竟他们还没有真切感受到蚁贼的凶悍,

“既然是天意,那竟成何不顺应天意,淮右兵出庐濠,也是顺应天意之举吧。”钟晗有些急切的道。

“含志,你这是在推我上火炉去烤啊,朝廷无令旨,我淮右军何以出吴地?”江烽话一出口,才觉得有些虚伪,又道:“当然,朝廷令旨可以讨要来,毕竟这战争一起,遭殃的还是士绅民众,只是我淮右看似风光,亦有许多隐患啊。”

“哦?在某看来,淮右当下情况非常好啊,寿州乃是有名的粮仓,只要能恢复到蚁贼肆虐之前,一州之地养活三州之人根本不在话下,且淮右军也历经了与蚁贼和蔡州军的战事,表现出色,这等情况下,何来隐患之说?”

钟晗意似不信。

如果一定要说淮右有什么隐患,钟晗觉得恐怕就是没有完全控制住寿州,但是从梅况和田春来这两个寿州三姓中的两大姓翘楚人物对江烽的态度,又否定了钟晗的怀疑。

加上那郑氏本身就是主动投靠江烽的,他在和田春来的谈话中也得知,那郑氏一族中的顶梁柱郑弘更是担任了光浍寿防御守捉使府的巡官,所以钟晗觉得寿州现在应该是稳入囊中才对,那这江烽的忧心何在?

江烽一时间也不好回答这个问题。

淮右存在的问题是多方面的。

一方面是军事实力的不平衡,或者说外强中干,或许打一场防御战没问题,但是真正要打野战和攻城战,问题多多。

二是寿州三姓乃至整个淮右的士绅阶层,还没有真正从内心认同自己,这是最大的隐忧。

或许自己已经在军事层面让这些诸姓中的翘楚人物意识到了淮右未来的前景,认识到了跟随自己才是最佳的选择,才有更光明的前途,但是并不是所有人都这样看。

尤其是这些士绅阶层中的中下层,也就是以中小士绅和大姓望族中的旁支庶出群体,这些人才是士绅阶层中的中坚力量。

他们还没有享受到好处,尤其是在拿下寿州之后,自己为了尽快获得一个稳定的寿州,基本上是全盘接受了寿州大姓望族。

也就是说,在这场战争中江烽没有为光浍二州的中小士绅赢得他们想要的土地和生意,寿州依然是寿州三姓的寿州,除了一些光浍大姓可以参与到重建中去分配一些利益外,绝大部分光浍两州中小士绅,还有寿州本地的中小士绅,都没有得到他们想要的东西。

这也是江烽无奈之举。

寿州和光浍二州不一样,寿州是典型的大族控制局势,三姓势力太过强大,如果江烽有足够的时间,他完全可以彻底消灭梅田二姓,将梅田二姓的土地、财产和生意进行再分配,必定可以赢得挂光浍二州的士绅和寿州中小士绅的鼎力支持,但是时机不合适。

一旦肢解了梅田二家,淮右水军便会土崩瓦解,短期内无法形成战斗力,而同时梅田二家必定会反扑引起混乱,没有一两年时间,无法重新稳定寿州局面。

而寿州是江烽未来霸业最重要的一环,同时吴地的局面也已经到了关键节点,只有牢牢控制住寿州,他才能依托寿州为桥头堡,染指吴地西部诸州。

为此他不惜付出了巨大的退让,让梅田两家续存,甚至还许诺给他们可以享受未来吴地西部诸州的利益,否则梅田二家岂有如此心甘情愿驯服态度,如此坚定的支持自己?

事实上江烽也清楚,两大隐忧要解决,都只能通过持续不断的战争来解决,或许会经历一些失败和挫折,但是如果你不这么做,那么这些隐患隐忧就会越来越大,甚至到最后可能就会演变成一场关键性的失败就让自己这个政权土崩瓦解。

这种想法从最初的有些模糊和动摇,随着寿州局面的稳定,梅田两家的诚心归附,再加上王邈去往河朔的大有所获,已经在江烽心中日益明确起来。

对吴地一战已经无可避免,无论是杨溥与徐知诰的胜负如何,无论是蚁贼和越国会以什么样的方式加入战团,淮右都要出兵,庐濠二州是最基本的要求,甚至可能要包括和滁二州。

这相当于是要给光浍寿三州的士绅阶层一个让他们心动心痒的利益大饼,让他们真正尝到甜头,只有这样,下一步的战争,他们才会心悦诚服甘之如饴的冲锋在前。

正因为如此,江烽才要迫不及待的将这帮武将带来雷池,他要通过这一场围猎来提升武将们的战力,同时密切他们之间的关系,使他们加快融合,为未来一战做准备。

第四十九节 设伏

天边渐渐泛起了鱼肚白。

这已经是双方第三次联手设伏了。

前面两次,虽然也侦测到了青蛟的行踪,但是青蛟的行动度太快,而且似乎是觉察到了一些什么,所以都是一闪即逝,没有什么机会。

这种事情本来也就没有十拿九稳之说,虽然明知道青蛟就藏身于前方小山丘下的蛟窟中,但是却无法靠近。

没有术法陷阱和术法器具的帮助,纵然能够斩杀青蛟,付出的代价也不会小。

这一次无论是淮右军还是镇南军来的都是各自的中坚力量和潜力人才,每一个都相当重要,都是想要通过这一轮围猎来打磨砥砺,实现突破自我提升,所以无论如何都不能轻易折损,否则就失去了来磨砺的意义了,所以当然不会去选冒险行事。

江烽、钟晗、梅况、危星峰、杨堪、田春来六个人各带了一个伏击小组,每个组二到三个人,用于伏击青蛟。

像江烽就是和鞠蕖加上黄安锦联手,田春来与郭岳、秦再道携手,杨堪和鞠慎携手,梅况则是和张挺合作,丁满则负责保护和策应邓龟年、甘泉以及许静的术法组。

鞠蕖卧伏在江烽身旁,左手轻轻摩挲着轻吕。

轻吕闪动幽亮的光泽,经过了术法师的玄神加祝,轻吕的锋利和坚硬程度都会在一定时间内得到提升,这对于刺破蛟皮来说,意义重大。

术法师的作用是宽泛的,而且越来越受到重视。

随着各地的术法一脉对金木水火土五行术法的研究不断深入,源于五行的术法也开始不断细分深化,同时也会产生出无数种相互结合的变种术法。

比如金性术法,可以衍生出多种功法,像对矿石的探寻就需要金性术法和土性术法的配合。

又比如对矿石的冶炼,如果金性术法和火性术法搭配得宜,不但可以让冶炼出来的金属质量更加,而且可以同时叠加其他特异属性。

再比如对一些特制武器的制作,如果金性术法和木性术法的合理搭配,就能够让两种属性进行混合,达到最佳效果。

黄安锦埋伏在江烽右侧一丈所在,对于他来说,经历这种屠蛟围猎,还是第一次,也让他有些紧张。

好在经历了蚁贼围城和蔡州军来犯两战,对于黄安锦来说,刀尖上走过来的人了,倒不至于手足无措,只是这青蛟乃世间灵物,要通过屠蛟来实现自我的升华,他还是有些激动。

他现在已经是静息后期了,对于他来说,这一年多世间从一个天境以下也就是一个通脉期的高手连续不断的突破,跨越到了静息后期,他自己都非常满足了。

能走到这一步,除了遭遇了两场战争的生死较量将所有潜能激出来了外,江烽专门为他们炼制的玄火凝精丹作用也不可小觑。

像自己这种并非豪门世家出身的子弟,侥幸在白马寺的旁支习得武道已经殊为不易了,完全是靠自家的勤修苦练方才达到了通脉阶段,后来能突破到固体期在很多人,甚至包括他自己在内都觉得有些难以想象了,但没想到却还能这玄火凝精丹的帮助下再度飞跃突破。

这一点他自己都很不解,他的进境远胜于杨堪、丁满和张挺等人,要知道他们服用这玄火凝精丹并不比自己少,但是效果程度就大相径庭。

无他,因为他能走到之前通脉期完全是靠苦修,突破到结体期则是靠生死之间的搏杀激潜能,他最缺的恰恰是这种天材地宝炼制的丹药滋养,所以才会效果这么好。

而像杨堪、丁满虽然未必是嫡出,但是毕竟也是大户人家出身,自小也不缺这一类丹药的滋养,效果自己就要逊色不少。

玄火凝精丹的滋养让其根基得到了很好的弥补,而且江烽也很重视他的提升,第二炉的玄火凝精丹又让其服用了几枚,但他已经感觉到自己靠寻常的训练已经消化不了了,要想彻底消化实现突破,就必须要有想生死搏杀那样激潜能的战斗。

这一点江烽也很清楚,所以才会专门把他叫上。

同样秦再道也是这样,他们就亟待突破。

侧卧的江烽显得很放松。

他甚至还有些闲暇来打量身旁鞠蕖的身材。

这等战场拼杀,自然是要把一切准备得最停当,所以鞠蕖也是一身劲装,只不过劲装外却罩了一层有些难看的鱼皮甲,甚至还有些许淡淡的腥味。

这不是寻常的鱼皮甲,制作这身鱼皮甲的原料来自于淮水,乃是淮水中游之流一种极其罕见的紫龙鱼鱼皮。

据说这种龙鱼以腐尸为生,而寻常龙鱼鱼皮呈淡红色,三十年后成年可变成深红色,只有在吞噬了大量人的死尸之后,这种龙鱼才会变成紫色,否则一直到死,这种龙鱼也不会变成紫色。

而淮北的战乱让淮河这一年中多了无数死尸,也正是这种情况下,才让一些龙鱼能有以人尸为食变成紫红色。

这种紫龙鱼的鱼皮极为坚韧,不但可在一定程度上减弱元力丹气的击打伤害,更是可防一般的箭弩突袭,除非是术法强弩,否则很难穿透。

这也是江烽收复寿州之后郑氏送给江烽的礼物,江烽也让罗真专门就这几张鱼皮制作了这一套鱼皮甲,交给鞠蕖。

鞠蕖也没有推辞,她知道自己的主要责任就是要防范外敌对江烽的刺杀,只有自己更强,才能最有效的保卫情郎。

在江烽斜对面十丈开外是梅况。

梅况显得很平静,甚至盘坐靠在泥垄边上,打起坐来,一副入定模样。

绿沉剑就连鞘插在泥垄弯折处,红色的剑穗让有些阴森的绿沉剑多了几分喜庆。

鞠慎则按照常理匍匐在一旁,他知道自己水准逊色这个家伙不少,所以他不敢托大,需要用最警惕的心态来把自己的水准挥到最好。

三天了,也该有点儿消息了。

这三天里,江烽和钟晗他们甚至现了南阳军来人的现身。

不过江烽没有理睬他们,这些家伙看样子也是初来乍到,还没有摸到门道,还需要在这淌水里搅合一番,能不能有所收获,就要看各自的表现了。

*******************************************

“噗……噗……噗……噗”

空气中传来一阵回波,转化为了特制的皮鼓在芦苇荡中出轻微的闷响。

所有人心都是一震。

梅况睁眼,江烽起身。

“来了!”

这是蛟类冲出水中或者泥地中出的特有冲击波,寻常人是听不到的,但是通过术法竹叶编制的通风盘皮鼓会受到震动,被人现。

当然这种灵物说什么无人知晓,但是它们的声音却有特定的音波,会被这种通风盘测试到。

两条奇异的青色光影从沙洲中部的山丘中冲天而起。

说冲天而起有些夸张了,蛟还不具备腾云驾雾的本事,它们顶多就是能挣扎着在离地面五丈之内的空中飞舞,当它们应劫化龙之后,才可以真正做到入云九霄。

芦苇荡中,灌木林下,泥垄土旁,所有人的目光都已经盯着了这两道青色的光影。

蛟和龙不同。

龙基本上是单独生活,不会结伴而行;蛟则不一样,一般说来蛟卵都会是成对出现,孵化之后,也就会结伴,多者可达三枚,甚至四枚,当然四枚很少见,一般是两枚,少数情况下会是三枚。

幼蛟长期栖息于水底或者泥沼深处,一般说来都会在三百龄之后才会出现在水面和地面上,而这个时候也就意味着它身上的蛟皮已经完全成熟,寻常武器已经难伤其身了。

一出现就是两条,看来这蛟窟不小,甚至四条青蛟的可能性会很大,否则就不该是两条,而该是三条同时出现了。

两条天青色的蛟身翻滚着从空中掠过,嬉戏打闹间出清越的叫声,已经近乎于龙吟了,但还不是龙吟,真正的龙吟一起,埋伏在这里的所有人都不得不提聚元力丹气来抗衡。

两条青蛟动作极为敏捷矫健,但是也许是轻松惯了,它们移动度并不快,不断的相互张牙舞爪,似乎正在交流着什么。

看起来似乎是绝好的时机,江烽环顾四方,但邓龟年他们的信号还没有来,这说明这两条青蛟尚未进入最佳的伏击区域,还得等一等。

没有术法陷阱和术法器具的帮助,难以困住青蛟,而困不住青蛟,就算是伤了对方,也会被其逃脱。

按照商定的计划,无论是青蛟是三条,还是四条,先要启动一批术法陷阱,将第一批的一条或者两条青蛟困住,不忙下杀手,而要迫使其求援,使得剩余的青蛟飞出来救援,到那个时候,此时真正的一网打尽的时候。

为此,邓龟年和镇南军的术法师们也是殚精竭虑的设置了三重陷阱,就是为了能将青蛟一网成擒,否则一点被其逃脱,再想要捕捉到,就几乎不可能了,而蛟窟中的宝藏也就别想了。

第五十节 围猎(1)

江烽和十丈开外的梅况交换了一下眼神。

不出所料,只怕钟晗所言属实,这一次撞上大运了,居然有很大可能是真有四条青蛟。

这个大运对江烽他们来说是祸是福现在还不好说,虽然和镇南军的联手大大充实了双方的力量,尤其是在术法端,更为明显,但是四条青蛟,尤其是有一条已经是濒临化龙的青蛟,这其中风险就有些大了。

出现了两条青蛟,这也就意味着淮右和镇南军两方需要将这两条青蛟困守下来,然后迫使其出求救,让另外两条青蛟来救援,最后将其一网打尽。

这里边需要注意的关节有许多,其中任何一个环节出错,都可能导致功亏一篑。

但江烽和钟晗两方也已经尽最大努力来布置了,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能不能成,本身其中也还有不少运气的成分,不能奢求。

两条青蛟的飞行度显然比前两次要慢许多,不时嬉戏玩耍,漂亮的天青色身体不过五丈,在空中缓缓掠过,带起一阵剧烈的破空风声。

江烽仔细的观察着这两条青蛟。

如果按照田春来和危星峰所言,这两条青蛟应该都已经过了三百龄,但是应该还不到五百龄,正值壮年,要降服这两条蛟,没那么简单,甚至可能要付出代价。

江烽看到了梅况身体已经绷紧,绿沉剑握在手中,开始蓄力运气。

对付这种青蛟,一出手就必须要尽全力,看看那青蛟长达一丈多的铁灰色光秃秃的尾部,只要一抽击,可开山裂石,若是武者正面杠上,再强悍的护体元力玄气都承受不起。

要分别龙和蛟,其实很简单,一般说来龙有双角,而蛟五百龄以下无角,五百龄以上才会有独角;龙尾有翅和棱角,而蛟则是秃尾,有点儿像蛇。

当然更为明显的就是蛟只有双爪,而龙有四爪。

龙和蛟有很大区别,并意味着蛟的实力就差了,包括淮右军和镇南军在的所有人其实都没有这种经验,而且蛟龄长短也决定着蛟的攻击力,所以没有人敢说胸有成竹。

江烽也开始调匀气息,但他知道时机还早,要在术法阵动之后才能择机动致命一击,否则只能伤其表面,又无法困住对方,意义不大。

黄安锦的身体也如同弯弓一般,微微躬起,充满了力量,等待那最后一刻的爆。

虽然看不见其他几处埋伏点,但江烽相信所有都已经进入了临战状态,现在就等青蛟活动到最适合伏击的地方,在勐然力。

邓龟年也有些紧张。

这几日里和镇南军那边的术法师们配合交流也很融洽,谁都知道这一次屠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稍不注意可能就会给双方带来损伤,而这都是双方想要极力避免的。

之前镇南军先来半个月,迟迟不敢下手,就是觉得即便是有术法一道的相助,他们也没有多大把握,担心恐怕屠蛟未成,结果先折损己方人员,那就真的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了。

但是在有了淮右一方加入后,镇南军觉得有把握了。

淮右军方面有两个固息后期高手,还有两名太息期的强者,光是这一点就让实力凭空增长一倍以上,再加上虽然术法一道上的实力不如镇南军那边,但是邓龟年和甘泉他们也是各有所长,一样有杀手锏。

哪怕是许静,手中也还有一个神物龙角,而龙之威压这一式纯粹的靠玄神催的气机感应一旦出来,相信应该是可以对青蛟有所压制的,只不过大家都不知道这种压制力有多强,毕竟谁也没有尝试过。

关于术法陷阱,邓龟年要和镇南军那边的席术法师秦玉篁多次切磋,几易其稿,最终才确定了方案。

在布置时也是几经周折,前两次的布设都没有达到目的,而这些术法陷阱在威力上又都有时间限制,所以一旦错过,又只能撤回,等待合适时间,重新布设。

这一次终于来了,终于等到了青蛟入伏。

这种机遇不能错过,连邓龟年都有些耐不住了。

按照之前的约定,术法陷阱将会由镇南军那边先动,因为镇南军方面布设的术法陷阱更周全,准备也比淮右军这边的更充分。

所以现在邓龟年必须要的耐心等待,等待术法陷阱动那一刻。

所有人都在等待那一刻。

**********************************************

两条青蛟轻灵的飞舞着掠过空中,不断出吟叫声。

芦苇荡里显得格外平静,眼见得就要进入紧邻的灌木林立的垄地上空。

“起!”

一声低沉的轻叱声从邓龟年侧方十丈外响起。

伴随着一连串密集的“嘣嘣嘣嘣”声,以及接踵而至的悉悉索索声,整个芦苇荡和灌木地中都顿时骚动起来。

黑压压的几片密集的弩矢形成了一个品字形的包围网,死死的将两条青蛟飞行路线的前后左右牢牢的封死,甚至还有几只粗大的弩矢在飞入半空中突然炸裂开来,瞬间绽放出数十枚如猬针一样的细小弩矢。

猝不及防之下,两条青蛟的反应也是异常灵敏矫捷,几乎是同时诡异的盘身,收缩身体,瞬间就躲开了大半弩矢,但是那几只在空炸的弩矢的确距离太近,再也无法躲过,齐刷刷的射入青蛟的身体各处。

“嗷呜!”

凄厉如吼的蛟鸣犹如一场巨大音波浪从芦苇荡到灌木丛中席卷而过,甚至连整个地面似乎都像是受到了这一轮音波的冲击,呈现出一阵模煳的震荡。

无论是江烽还是梅况亦或是钟晗等人都不得不提聚元力玄气抵御这蛟鸣,而像向秦再道和黄安锦等人更是在受到了蛟鸣声冲击之后都是心中一阵烦恶难受,甚至有一种胸中空的沉闷感觉,不得不提聚全身元力来抵抗这青蛟看似随意的蛟鸣。

江烽和梅况都是一阵心惊,这青蛟威力如此之强,之前的方案能行么?

但事已如此,也只有赶鸭子上架,硬着头皮硬杠了。

梅况先江烽一步冲天而起。

清越的剑鸣声中,一道暗绿色的光带刹那间划空而过,瞬间就在一条青蛟的腹部划过一道暗红色的血痕。

痛彻骨髓的伤害让青蛟彻底暴怒起来,“嗷呜”声再起,凶勐如潮的鸣叫带来的音波冲击直接冲向了梅况。

梅况手中的绿沉剑泛起一道扇形的光晕,迎着蛟鸣音波冉冉而上,元力激的剑罡带起了汹涌的剑气层层叠叠的撞上了唿啸而来的音波。

密集而细碎的撞击在在空中出诡异而独特的响声,犹如那大珠小珠落玉盘,只不过多了几分肃杀,少了几分柔和。

梅况只觉得自己胸口一闷,心中也是剧震。

他知道自己受伤了,虽然伤不重,但是这还只是第一项过招啊,而且青蛟只是动蛟鸣音波攻击,居然就能让自己无坚不摧的剑罡战气反震回来伤及自己,这青蛟竟然厉害若斯?!

难怪镇南军这帮人之前十多天时间都迟迟不敢下手,可以想象得到,光凭他们那帮人,哪怕他们的术法陷阱再厉害,要想拿下青蛟,一样是不现实的梦。

心中虽然琢磨着,但梅况手上的绿沉剑却半点不落下。

身形奇异的侧飞,躲过那音波攻击的主方向,绿沉剑再度威。

剑气万千见,点点金芒从绿色的光影中不断飞洒而出,每一点金芒洒出,就会让青蛟的怒号声更大一些。

梅况已经开启了绝杀模式,将自己的最高水准催到了极致,他知道这个时候不拼命不行了,而他们来屠蛟的目的,也就是需要借助青蛟的威力来把自己的最强水准的一面给逼出来,而且要毫无保留的逼出来。

这个时候两道身影也同时蹿起。

一道是从东面飞射而至,金色的光柱盘旋飞舞,搅起重重光浪,凶悍无比的撞在了另外一条正欲飞扑而下袭击梅况的青蛟腹部。

陡然间一团斗大的血团飞溅而起,浓烈的血腥气息顿时弥漫在空中。

另外一道身影则是伏地蹿起,然后一式极其狂放的拔高跃起,暗黑色的光带势不可挡的向着与梅况对峙的青蛟勐噼而下。

金色光柱的持有者是钟晗,金晶剑乃是镇南军府上三大名剑之意,据说是天然火元玄晶窟中落入了雨金被融化后化为金水流出,与火元玄晶中的特有物质融合,化为金晶。

而这金晶不但自带天然火性,而且镇南军又让术法宗师专门锻造,才将其铸成这把金晶剑,可谓无坚不摧,饶是青蛟蛟皮坚韧无比,一样被轻而易举洞穿。

伏地蹿起的身影自然就是江烽了,虽然他手上仍然是定制的玄铁斩马刀,但是和梅况的绿沉剑和钟晗的金晶剑相比,完全就不是一个档次的了,但是这已然阻挡不了他将三皇炮锤之力导引到兵器上的狂野之力。

这一刀,他要试一试青蛟的深浅!(未完待续……)

第五十一节 围猎(2)

饶是青蛟乃是灵物身,但是被钟晗的金晶剑洞穿腹部,也一样是痛得怒如狂,凶悍的蛟尾迅如雷电猛然一扫,直奔钟晗的身影,与此同时,前方的双爪已经迎上了江烽这凶悍无匹的一刀!

“呛!”

江烽气贯长虹的这一击,竟然被青蛟双爪这看似随意的一挡格开,反震过来的元力让江烽也是两肋胀,胸前一闷,连运三息方才将这一股力道化解开来。

好厉害!

江烽心中也是有些寒。

这青蛟竟然如此凶猛,已经有些出了自己的预想。

那双爪迎上自己这一刀,竟然不见丝毫损伤!

虽说自己这柄玄铁斩马刀并非什么神物,但是也是九锻玄铁炼制,而且加上了自己三皇炮锤之力导引贯入,竟然无伤其丝毫,这不由得让江烽心里有些虚了。

要知道这头青蛟还是在先遭到了钟晗那神剑击伤之后还能如此反应硬抗自己这一击的,依然如此悍勇。

钟晗身形斜飞而起,间不容的躲过受伤青蛟凶狠的扫尾一击,金晶剑再度威,金光暴涨,连续攻击青蛟后腹部,一连串的血花泛起,但却只能激起青蛟更狂暴的反扑,似乎丝毫没有影响到对方的攻击力。

江烽并没有注意到自己那一击虽然无伤青蛟的双爪,但是钟晗金晶剑创青蛟腹部的大伤口却再度被震出一大块血团来。

这是三皇炮锤之力注入之后,在青蛟身体中引起的震荡,对小伤口也许无碍,但是钟晗那突然袭击的一击,却还是对青蛟构成了不小的伤害,而江烽这一击则加重了其伤势。

两头青蛟被分隔开来,江烽和钟晗狂攻右面那头青蛟,这头青蛟身体略长于左面梅况应战的那头青蛟,按照预计应该是是在四百龄以上,而左面那头青蛟年龄应该在四百龄以下。

术法道具无法真正击杀青蛟,只能使之受创,但是开初的术法弩阵显然没有能够达到目的,可以说青蛟只是皮毛之伤,而现在武者的加入才算是让青蛟真正感受到了威胁。

左面青蛟蛟尾疯狂摆动,连续九连环扫击。

梅况身影如风摆残荷,在空中诡异的扭动躲闪,这是梅氏独门秘技。

蛟尾每一击都是在梅况身畔划过,那掠过的杀意让梅况明白,若是身体被这蛟尾硬抽上,就算是不死恐怕也得重创不起。

绿沉剑连连出手,每一击必定在青蛟身上削出一块血肉,但是却始终未能击中青蛟要害,尤其是那青蛟异常灵活的双爪,总是在最关键时候能迎上来,让梅况的绿沉剑无法如愿以偿。

青蛟蛟猛然一探,龇牙咧嘴一咬,梅况猝不及防之下,身体斜偏,闪过这惊魂一咬。

但是这显然是青蛟有预谋的一招,蛟尾倏地由下而上凌厉的一抽,梅况避无可避,被迫以剑硬挡那蛟尾抽击之力。

如洪荒之力沿着那绿沉剑和胳膊闯入梅况体中,饶是梅况早有预料,一边将身体护体元力提升到极致,一方面凌空向后猛退,但是这气势无匹的一击,还是一下子就将梅况抽出十丈开外,

一抹红色的血浪从梅况口中喷涌而出,他的身体也在空中歪歪斜斜的飘落下来。

这仅仅只是几息时间里生的事情,而在其他方位的几个攻击组甚至只来得及刚刚补上位。

杨堪已经在第一时间站了出来,甚至比猛冲而起的鞠慎还来得快。

鞠慎来得慢也是有原因的,蛟尾的连续摆荡,都是在下方,让他本欲冲天而起的气势被死死压在了地面,而他的武道水准又要比梅况逊色许多,尚未达太息之境,难以硬行突破,而杨堪则不然。

冰王戟大开大合,只是那破空一拉,硬生生就在那蛟尾上荡起一抹血色。

当然,杨堪也不好过,作为青蛟最为凶猛的武器之一,蛟尾抽击带来的力量连梅况这个固息后期的角色都承受不起,岂是他这个太息后期的角色能硬撼的?

虽然他巧妙的借力卸力,但是毕竟也还是承受了一部分力量,在空中忽闪掠出三丈,方才能定住身形。

不过这一击总算是给了鞠慎以腾空而起的机会,陌刀荡起层层刀浪,直迫青蛟之腹。

在地面被连续压得起不了身,让鞠慎内心既感到震撼,也同样憋屈,这上来第一击便是将伏龙劲提升到了十二成,大有一招分生死的气势。

对他来说,本身就是历练磨砺,而青蛟的杀伤力远远过之前的想象,如果不出最强水准,也许连三招都挡不住就得毙命。

自己毙命倒也罢了,甚至还要连累到其他人。

要知道这每一个攻击组都是经过精心考虑搭配得宜的,你不倾尽全力,也就意味着别人会承受更大的压力。

伏龙劲贯入天残陌刀中,刀浪中泛动着银白色的光芒,这也是鞠慎的巅峰之力,哪怕比不上杨堪和梅况那种水准,但是一样可以切割开蛟皮。

青蛟也并非强悍无敌,在面对杨堪冰王戟的凛冽锋刃时,它一样也感觉到了危险,同时也会产生惧意,下意识的会选择避开冰王戟的锋芒所指,或者用最坚硬的双爪去抵挡冰王戟的攻击。

但是它能用双爪抵挡杨堪的冰王戟攻击,却无法躲开鞠慎的天残陌刀攻击。

层层刀浪死死的缠裹住了青蛟脊背,虽然这不是青蛟最软弱的所在,但是天残陌刀释放出来的刀芒仍然捅穿了青蛟的脊背,痛得青蛟忍不住仰天嚎叫。

黄安锦和鞠蕖几乎是同时拔地而起的,只不过是一左一右从两个方向攻击右面青蛟的蛟。

鱼龙十八变乃是梨山派的绝技之一,尤其是在女性施展开来更是可谓精妙无双。

在蛟尾摆荡和剑气纵横中,鞠蕖丰腴的身形却是格外灵活敏捷,连续不断的穿梭在罡风剑气中,轻吕飞舞,青蛟蛟连续遭遇重创,蛟血飞扬,喷溅得鞠蕖黑色的劲装一身。

另一面黄安锦已经埋头而起,他的武道水准还只是静息后期,还无法御空而行,只能不断的通过在地面苇杆和树枝的借力才能抵达到可以攻击青蛟的高度。

但是他每一次冲天而起,都将邯刀的刀气怒放极致,可以说每一刀他都把自己的元力玄气毫无保留的释放出来,他清楚这是最好的砥砺之机。

张挺起冲锋比起杨堪他们更早了些许,只不过由于两条青蛟之间的移形换位,使得他冲上来时却被右面这条青蛟给挡住了去路。

原本是看到了梅况的紧急,他意欲绕过,但还是在看到杨堪和鞠慎已经悍然迎上挡住了左面青蛟时,他索性就把全副身心放在了右面青蛟身上,这也是当初各自商量好的预案,不拘泥,因时因势而变。

千锻风磨铜大槊急突进,由于度太快,整个槊锋甚至变得有些模糊起来,急剧的突刺在空气中出嘶嘶尖叫,直刺左面那条年龄略小的青蛟。

随着两条青蛟的出现,整个包围网顿时收紧。

紧随而至的是郭岳的金刚伏魔环,两道金灿灿的伏魔环在空中掠过,犹如两道金色的虹影,奔袭而至。

秦再道晚了一步,但是他的气势更甚,双足在一丛灌木林巅猛力一踏,接着木枝弹力,怒吼一声,破云刀猛地一式力劈华山,直扑青蛟。

抢在郭岳和秦再道之前的还有危星峰和危星峻两兄弟,一个固息期,一个静息期,虽然相差甚远,但是却配合得天衣无缝,一主攻,一策应,两支银色的长矛卷起千堆雪,滔滔不绝。

唐君山和刘竞雄以及钟明三人则是联袂而至,三人刀枪剑三色武器,竟然浑然一体,形成一个巨大的包围网,死死的笼罩住了刚刚扭头将杨堪一头撞开的左面青蛟,瞬间就在青蛟的蛟和蛟颈上划出几道血淋淋的口子,但是这不但没有让青蛟退缩,反而更激起了它的凶性。

几乎整个淮右军和镇南军的高端武力都已经投入到了这一战中,倾尽全力,务求一击必中。

两条青蛟被死死的分隔开来,十多个武道高手分成七八个攻击组,分进合击,牢牢的控制住了局面,而且随着搏杀的白热化,两条青蛟迅意识到了危机,开始相互靠近,但是却难以如愿。

江烽长刀一推,刀锋切入蛟脊,但是蛟背上厚实鳞片抗住了江烽这一击,青蛟横爪反击,江烽来不及躲闪,只能侧身化掌为拳,三皇炮锤之力提至极致硬杠这一击。

一侧的黄安锦在地面猛一顿足,邯刀锋芒再现,直刺蛟腹。

青蛟感应异常灵敏,蛟腹一收,躲过这一刀,蛟尾趁势猛抽,张挺见势不妙,大槊猛然向下一刺,帮助黄安锦抵挡这一击。

蛟尾击中张挺大槊之后继续向下猛抽,击中黄安锦侧面肩部,黄安锦顿时化为滚地葫芦,滚落地面,十余丈之后方才倒地不动。

而江烽也被青蛟那一爪击中,只不过他借助三皇炮锤那一拳反弹之力,御空而退,只是左拳变动青肿不堪,显然是伤了筋骨。

第五十二节 围猎(3)

手上的伤势痛彻入骨,但是江烽却知道现在还不是疗伤的时候。

要将这两头青蛟牢牢困住,迫使其出求救信号,然后还要抢在蛟窟中另外两头青蛟增援来之前斩杀,这才是江烽他们的计划。

这其中的分寸拿捏可不好掌握。

你不能立即将两头青蛟斩杀,否则另外两头青蛟若是不知,不出蛟窟,那么就失去了一网打尽的机会,而一旦被另外两头青蛟觉察,再要想屠蛟,那就难比登天了。

同样,如果不能在出求救信号之后抢在四头青蛟汇合之前斩杀这两头青蛟,一旦被四头青蛟汇合,只怕逃命的就该是江烽钟晗一行人了。

但是要成功的将这两头青蛟困住,迫使其求援,还得要用术法陷阱。

而不先行折损青蛟的实力,术法陷阱有很难将其困住,所以这其中的分寸步骤每一环都得要把握好。

镇南军的实力在这个时候也开始显现出来,唐君山、刘竞雄与钟明三人,一刀一枪一剑,配合得浑然天成,忽起忽落,翩然分阖,那头青蛟竟然脱不得身,被三般兵刃冲击得连连怒号。

“江大人,合力!”

危星峰和田春来同时喊了一声,这是青蛟在求援了。

必须在最短时间内将这两头青蛟拿下了,否则一旦被那还藏身于蛟窟中的两头青蛟,尤其是那头已经濒临应劫的青蛟来袭,那就麻烦大了。

“好!”江烽深深吸了一口气,“杀!”

身体诡异的在空中一个折返,虽然左拳痛彻骨髓,但是这并不影响他右手玄铁刀的挥,三皇炮锤之力再度激到最巅峰,一道幽亮的光焰从刀刃处冉冉释放出来。

刹那间连续爆十七刀,沿着青蛟颈项到下腹处,都被江烽在空中滚动拉过的身影带起的一道光带所笼罩,刀刃突破极致出奇异的颤栗,嗡然作响,甚至变得有些模糊起来,这是度在空气中达到一定级数时表现。

好不容易才从昏昏沉沉中慢慢清新过来的黄安锦终于爬了起来,方才蛟尾那一击击破了他的护体元力,好在张挺的大槊帮助他扛住了大部分力量,才让他免遭于难。

他重新站起来,微微下蹲身体,红的眼珠死死的盯着上方,手中邯刀微微扬起,等待着那致命一击。

他的武道水准差得太远,静息期的水准对于青蛟来说就相当于在搔痒,顶多也就是能造成对方皮肉之伤,所以要想给青蛟以重创,就必须要选准时机。

鞠蕖在空中犹如一条游鱼,轻灵诡谲,手中轻吕每一次出手,必定会在青蛟身上添一处伤口,但是青蛟的生命力极强,哪怕早已经是血流如注,但是却丝毫影响不到它的战斗力。

张挺陡然身体拔升,跃起空中,手中风磨铜大槊再度绽放九朵枪花,殷红色的风磨铜槊刃由于元力贯入,变化成一种深红色,异常耀眼,凌空直刺。

鞠慎在天残陌刀也同样配合脸色惨白的梅况的绿沉剑再度起了攻势,滔天的刀势绵延不绝,而梅况的绿沉剑却一改先前的水银泻地,变成了时隐时现,但是每一现,必定是击中见血。

钟晗的金晶剑也再度与危星峰、危星峻两兄弟的银火枪联手,金光耀目,银火烧天,一左一右从两翼夹击而来。

两头青蛟似乎也觉察到了危机降临,猛然爆起来,蛟尾连续晃动,在空中卷起风暴,而蛟爪配合者蛟也是疯狂的撕咬敢于任何一个靠近它们的事物。

不过此时的它们也已经是强弩之末。

先前的弩矢虽然对它们伤害不大,但是那些弩矢上涂抹了的来自苗疆的枯毒木却不简单,这是一种效果持续时间不长,但是却异常猛烈的麻痹类毒药,能够让大象在一炷香时间内昏厥,但是对于青蛟来说效果看来更为迟缓,激战这么久,这种麻痹效果才慢慢显现出来。

再度暴击,给两头青蛟带来的伤害是巨大的,但是对于生命力极强的青蛟来说,这种伤害仍然还不至于致命,蛟爪和蛟尾的疯狂舞动下,任谁都要避其锋芒。

钟晗和江烽再度交换了一下眼色,同时叱道:“让!”

十几道身影在那一瞬间都是向外飘行躲避,让两条青蛟完全呈现在空中,而与此同时,无数道晶莹透明或者略显乳白的丝带冲天而起来,刹那间就密布了整个天际,牢牢的将两头青蛟绑缚了起来。

这是天蚕丝和黒狼蛛丝混合绞织而成的天罗网,不但韧劲极佳,而且自带粘缚功能,一旦沾身,便难以脱开。

“杀!”十几道身影再度齐聚而攻,层层刀光剑浪,混合着无尽的元力玄气,呼啸而至。

这是最佳的屠蛟机会,哪怕是天蚕丝和黑狼蛛丝也难以让青蛟束手待毙,只能维持困缚极短的时间,几息时间它就可以挣断撕裂这些天蚕丝和黑狼蛛丝绞织成的捆龙索,而这几息时间就是江烽和钟晗他们屠蛟的唯一机会。

但江烽他们还是小瞧了困兽犹斗这个词语的含义。

在面临这生死存亡的最后一刻,其中一头受创最重的青蛟直接爆了丹元,突然加成的力量让它一尾就扫飞了田春来和危星峰、危星峻三人,三个人甚至连声都来不及哼一声,就被震出了十余丈,直接变成了滚地葫芦。

同时它的双爪也是狠狠的击打在了杨堪和黄安锦的兵刃上,杨堪的冰王戟被直接震落,而黄安锦更是飞出十丈之遥,也幸亏是一处泥沼芦苇荡,黄安锦就直接落在泥沼中,再也无力爬起来。

丹元一爆,青蛟也就失去了再战之力,直接从空中坠落,再也无法挣扎,那鞠慎的天残陌刀直接戳穿了它的蛟腹,从头至尾。

而另一头青蛟同样也难逃厄运,钟晗的金晶剑从蛟口中直接插入,死死的定在了地面上,而他付出的代价是硬抗了青蛟一爪,在胳膊上。

术法大宗师连钊的麒麟王铠救了他的命,让他的胳膊只是受伤,否则这支胳膊就算是废了,当然,如果没有这具堪称神器的麒麟王铠,钟晗也不敢冒此险。

江烽也同样起到了中流砥柱的作用,他与唐君山等三人硬抗了青蛟临死时的蛟尾扫击,四个人都被抽出了十余丈,玄铁刀更是直接被抽成了弯弯曲曲的废铁。

四人都是受伤不轻,不过都还能撑得住,毕竟是有备而来。

给江烽他们的时间不多,从蛟窟到这里,对于青蛟来说,顶多也就是一炷香功夫。

江烽他们也没有寄希望于青蛟出的求救声,另外两头青蛟会听不见,哪怕是那两头青蛟在睡眠状态下,一样可以感应到同伴的呼救。

没有任何多于的话语和动作,两头青蛟授,按照当初的约定,一行人疗伤的疗伤,收拾的收拾,帮助同伴的帮助同伴,也许就是几息时间,他们又要面临一场更严峻的恶战。

来往如飞,一干人迅忙碌起来,两头青蛟的尸体仍然摆放在原位,青蛟的感应力很敏锐,会很快现,现在就是要围绕着两具青蛟尸体做文章。

如果没有术法道具的帮助,后来这两头,尤其是一头濒临渡劫的青蛟,他们拿不下来,所以必须要有充分的术法准备。

江烽仔细的察看了一下已经陷入重度昏迷的黄安锦,他被青蛟这一击受创非轻,杨堪的冰王戟都被震飞,黄安锦的邯刀更是被直接打碎。

不过杨堪伤势不重,已然恢复过来,准备下一场恶战,但是黄安锦却再无力应战了。

将黄安锦抬放到一边隐蔽处,现在江烽也没有多少时间来救治,只能按照之前的预案先将黄安锦命吊住,伤势不至于恶化,等到这一战彻底结束后再来救治。

田春来、危星峰、危星峻三人伤得也不轻,但是还能够坚持,这最后一战离不得他们三人,这先前两头青蛟的威力若斯,后来的濒于化龙的青蛟可以想象得到其战斗力会有多强。

当然,既然来了,也是有备而来,无论是钟晗还是江烽一方,自然都还有一些杀手锏尚未使出,不到万不得已,不到胜券在握,他们也不敢轻易使出,否则就没有回旋余地了。

清越的蛟吟声从沙洲中部传来,连续不断,这显然是召唤已经毙命的两头青蛟。

没有得到回应,蛟吟声更加短促急切,也更叫高亢,音波袭来,让在场重新进入待命战备状态的诸人都感觉到了压力。

邓龟年等几位术法师此时都已经神容严肃的待命,就连许静也都掣出了龙角,这一战将没有保留,所有力量都将全部使将出来。

终于,又是两头蛟影出现在南面空中,其中一头颜色已然变成了近乎于灰白色的青蛟,竟然要比旁边那头青蛟长出一丈有余,而头顶上的独角更是乌光熠熠,看在江烽等人眼中,也是不禁骇然。

这才会是一场真正的硬仗。瑞根说重感冒,恢复缓慢。

第五十三节 围猎(4)

两头青蛟很快就现了躺在地面上的同类尸体,浓烈的血腥气让两头青蛟都狂暴起来,空中涌荡的气流足以说明这两头青蛟已经陷入了暴怒状态。

身体向下一扎,便俯冲了下来,意欲寻找两具同伴尸体周围任何一个可疑物,喷吐而出的蛟息,有着一种莫名的威压。

“哐!哐!哐!哐!”

连续不断的巨响从地面爆而出,无数道黑影瞬息之间便从草丛中,从灌木林中,从地面,呼啦啦的从四面八方撞击而来。

如果你能抵近仔细观察,就能现,这是一道道金属织网与钢铁栅栏著称的陷阱,无论是金属织网还是钢铁栅栏上,都充满了细密锋利的尖刺和倒钩,乌油油的散出摄人的光芒。

两头青蛟反应极快,尤其是那头白灰色的青蛟。

蛟尾疯狂的一抽,两面重达百斤的钢铁栅栏便以加倍的度反弹回去,甚至还带走了一面金属织网,但是从侧翼包围而来的金属织网和钢铁栅栏仍然在第一时间狠狠的冲击撞上了它的身体。

另外一头四百龄左右的青蛟来得更为狂野,蛟尾猛扫的同时,蛟也是猛的向前一擂,硬生生将一面钢铁栅栏顶开,同时身体横档,一面金属织网和钢铁栅栏也被它狠狠的撞开。

埋伏在下方的一干武道高手都禁不住为之咋舌。

要知道这每一面金属织网都是镇南军用镇南军境内特产金乌石炼制的玄乌金与镔铁搅合炼成,不但坚硬无比,而且韧性更佳,金属织网上多达百枚的金属刺钩都是工匠一手一脚打磨出来的,一旦挨上,直接就是穿甲破革,可以说无坚不摧。

同样这些钢铁栅栏虽然不禁玄乌金那么金贵,也是用金乌石冶炼剩余的残渣混入百锻铁中打造出来的,比起寻常的镔铁来一样坚硬许多,栅栏上的钢刺钩一样是钩住就别想脱身。

连续不断飞起的金属织网和钢铁栅栏狠狠的击中了在空中飞行的青蛟,饶是两条青蛟全力挣扎应对,但是在周密的部署下,它们已然无力逃脱。

尤其是金属织网一旦钩住了青蛟身体的某一部分便难以脱身,那长达一寸的金属钩刺可以狠狠的扎入青蛟皮中,甚至深达肉中。

虽然难以对青蛟造成实质性的伤害,但是一张接一张的金属织网扣在青蛟身上,还有那狠狠撞击而来的钢铁栅栏,让两头青蛟很快就变得遍体鳞伤。

伴随着金属织网和钢铁栅栏的得手,从地面再度呼啦而起的则是经过特殊培育的恶魔之藤。

这是淮右军这边开出来的木性术法植物,粗若儿臂的恶魔之藤比起当初在浍州保卫战时的那一批已经完善和强化了许多。

犹如恶龙附体,藤蔓疯狂的钻入金属织网的格眼中,那枝蔓上的吸盘上无数细密的触须,如同吸血蚂蟥一般扎入青蛟体内,分泌出足以让壮牛麻痹的毒液。

紧接着又是一连串的喷头状木柱竖起,骤然吐出透明的黏液,正好将被困在金属织网和钢铁栅栏中的青蛟喷个正着,浓烈的气息显示这黏液也非同凡响。

这是百合蟾蜍液,乃是异种百合汁与千年蟾蜍液混合后通过术法加祝的腐蚀性毒液,专门用来腐蚀各种坚韧性的革质物件,现在用在蛟皮身上再好不过。

一道道黄斑在青蛟身上显现,显示这种百合蟾蜍液的剧烈腐蚀性已经开始显效,而黄斑过后就是猩红的蛟肉,这个时候,哪怕是寻常刀剑也可以透体而入。

剧痛之下的青蛟也开始展现出它强的生命力,尤其是那头灰白色的青蛟。

蛟爪硬生生在金属织网中撕开一道巨大的缝隙,而恶魔之藤根本无法阻挡它的挣扎之力,瞬间三道藤蔓便被扯断,乳白色浆液溢流出来,看起来是格外的狰狞。

蛟尾疯狂的来回摆动,将攀挂在它身上的金属织网和钢铁栅栏连续打掉了几件,它咆哮着要想冲出这个樊笼。

喷吐而出的蛟息已经呈现出一种近乎于实质性的白色光泽,无限威压向四周逸散开来。

邓龟年弓身而立,手中持握的乾坤轮转锁造型相当独特,犹如一个十字星形的锁盘,中间有硕大的孔洞,两道金属质链系在一起,还有一道铁枷达成了一个诡异的三角状稳定体。

这也是道藏所经过精心考虑制作出来的轮转锁,这专门用来对付青蛟。

专门设置的天元室内用来储存加祝的玄神之力,一旦激,便可迅猛动,启轮转锁的扭合力。

青蛟威力最强的武器在两点,一是蛟尾,力大凶猛;二是蛟爪,坚硬锋利,再次才轮到蛟嘴。

所以设计的乾坤轮转锁便是专门针对蛟爪,一旦将蛟爪锁定,便可用轮转之力将蛟爪与蛟身捆在一起,越是挣扎,轮转锁便会越锁越紧,硬生生将其锁死,无法动弹。

关键在于要选择特殊的时机将青蛟双爪锁定,一旦落空,那便功亏一篑。

所以之前会这么多金属织网和钢铁栅栏以及恶魔之藤来纠缠封锁,就是要等到青蛟双爪限定了活动区域,这才方便这乾坤轮转锁动。

时机终于来临,两只蛟爪终于撕开了金属织网,并用一爪打开了钢铁栅栏,恶魔之藤根本抵挡不住其凶悍无匹的暴力,眼见得它便要挣扎而出。

另外一头青蛟也效仿着,不断疯狂的挣扎,甚至不惜用蛟身去硬撼钢铁栅栏,哪怕舍掉些血肉,也要挣扎脱困。

邓龟年眼珠子死死的锁定了那头灰白色的大龄青蛟,等待着最后的机会。

这个家伙力量太过于凶猛强悍,寻常武器根本对其没有太大的杀伤力,所以武道强者们也都只能暂时避其锋芒,必须要将其精血消耗得差不多时,才敢正面攻击,否则被其一招冲撞,恐怕就要出人命。

终于,两只蛟爪探了出来,撕开了还攀附在它身上的恶魔之藤,咆哮着,得意的仰狂啸,剧烈的蛟吟带来的威压,让地面的诸人心中都是一阵烦闷,这种威压感能直接降低武者的攻击力,不可小觑。

邓龟年飞身而起,手中的乾坤轮转锁扔出,天元室内的玄神之力启动,而一旁的甘泉更是目送飞旋而起的乾坤轮转锁,轻声吟诵给予加祝。

乾坤轮转锁爆出诡异的星芒,飞的旋转着撞上了那粗若人腿的蛟爪,青黑色的蛟爪已经伤痕累累,但是却无损于其半点威力。

轮转锁眼迅锁定了一只蛟爪,锁的另外一半轻盈的一搭,“咔嚓”一声,便咬合在了一起,然后依附其上的那道铁枷也在咬合之前完成了定位,扣住了蛟身,其奇异灵妙支持,简直让人叹为观止。

猛然被锁住了双爪的青蛟一惊之下,陡然加大力量,似乎要将锁头扭断,但是特殊的材质和结构,使得青蛟难以得逞,而且随着它挣扎力量越大,双锁和铁枷的固定装置就越收紧,使得青蛟痛得连连嗥叫。

这道锁也是淮右道藏所耗费了全部心血所制作出来的,连镇南军的术法师们也是拍案叫绝不已,觉得这个装置简直是天生为青蛟而设,纷纷询问设计者是谁。

这却是罗真的设计,他原本是准备用来捕捉活动于大别山深处的铁背金丝猿,这是一种力大无比的奇物,而且颇具智慧,模仿力极强,他准备用这种十字星形锁来诱惑其上当,最后捕捉。

没想到这个时候突然要用来猎杀青蛟,便根据青蛟的特点,加以改进设计了这个乾坤轮转锁,而且在材质上也进行了改良,用了采用火性术法锻造出来的雨金和玄铁的混合体。

这道锁终于在这个时候突建奇功了。

镇南军方面的术法师们这个时候也动了,十六枚粗若手臂的破龙锥一刹那间被释放出来,让刚刚从金属织网中挣扎出来的那头四百龄青蛟被当头一击。

这种通过玄神加祝的术法武器具有极强的穿透力,三枚破龙锥成功的刺穿了青蛟的身体,当场洞穿,血肉模糊的窟窿看起来异常触目惊心。

但青蛟的生命力太强悍了,这等伤势根本不足以让其毙命,反倒是激起了它的凶性,觉察到了埋伏在地面上的术法师们之后,青蛟一个矫捷的翻腾躲开第二波破龙锥的袭击,然后狂啸声声俯冲而下,直扑术法师们。

一道绚丽的火毯冉冉浮起,迎着青蛟的冲击,这是火性术法的高强绽放,犹如一个巨大火盆疯狂倒扣而上。

“嗷呜!”

猝不及防之下的青蛟只能猛然喷吐出自己用丹元凝聚出来的蛟息,蛟尾猛然抽打着地面,一个缓坡被整个给掀开,泥石顿起,形成一道巨大的泥土堆飞纵于空中,青蛟蛟尾连续抽打,整个泥土堆化为飞沙走石,凶猛的向着地面袭去。

江烽和钟晗都意识到拼命的时候到了,虽然这不是最佳时机,但是战局万变,再不出手,就要造成重大伤亡了。

第五十四节 背后的人

刘墉挥手制止了自己弟弟的动作,摇了摇头,同时也给王氏兄弟打了一个稍安勿躁的手势。

他没未曾想到会在这里看到如此惊心动魄的一幕。

血腥而精彩,狂暴而刺激。

他们是在两头青蛟伏诛之后才到达的,江烽和钟晗他们当时的心思都放在了抓紧时间应对后来两条青蛟的准备工作上去了,所以没有派出多少人警戒,让他们能够靠近现场。

刘墉不得不承认,镇南军和淮右军在准备上比自己一方做得扎实可靠许多,当然这和他们获得的消息有关,之前他们得到的消息是只有两头青蛟,而且蛟龄都比较小,未曾想到却是这般局面。

所以在这一带盘桓了许久之后,刘墉也意识到自己带来这点儿力量不足以挑战青蛟,弄不好还得要把命搭上,但要这么灰溜溜的回去,再去准备好再来,他又有些不情愿,因为他看到了已经有其他方面的人来了。

对于和淮右合作,刘墉是有些抵触情绪的。

虽然他也知道这种抵触情绪对于上位者来说应该摒弃,但是南阳伐蔡最后关头遭遇袭击很大可能性就是淮右这个黑手,虽然找不到更充分的理由,但是只需要确认谁是最大的受益者,就足够了。

江烽的狠辣让他也大为开眼,甚至连大败而归的父亲都对江烽赞不绝口,丝毫没有以江烽背后插刀而太过于陷入到敌视的情绪之中,这一点刘墉意识到自己距离自己父亲还有相当大的差距。

镇南军现南阳方面的时候,刘墉也觉察了镇南军。

只是南阳和镇南军素无交道,刘墉还在斟酌该如何和镇南军交涉时,镇南军却果决无比的做出了选择。

刘墉一直想要寻摸着看能不能找到一个同盟者来合作,镇南军算是一个,却没想到淮右军和镇南军是一拍即合,让他根本没有来得及做出反应。

刘墉也是懊恼不已,但是他也知道淮右和镇南一旦联手,就不再需要南阳了,自己加入进去,恐怕也难得获得多少机会,他宁肯选择其他人来合作。

只是他又没料到淮右和镇南方面动作如此之快,在他刚来得及和来自闽地的王氏一族商议如何合作时,江烽和钟晗就已经动手了。

“大哥,还要等么?”刘奎忍不住舔了一下嘴唇,脸上流露出兴奋之色,“再等下去也许就没咱们的份儿了。”

王氏兄弟的目光也在刘墉身上停留,似乎等待着刘墉的解释。

“没那么简单。”刘墉沉稳的摇摇头,“青蛟若是这么简单就被斩杀了,那还历练什么?淮右和镇南他们准备相当充分,但是那一头以臻化龙的青蛟,恐怕不容易,我觉得会有变数。”

一干人的目光都落在了那头被乾坤转轮锁死死锁住而在疯狂挣扎的青蛟身上,看似这头孽畜已经没有多少机会了,那道特异的锁极其精妙,让南阳和闽地两方的人都是赞叹不已。

“墉兄,你觉得那头青蛟还能挣扎得脱那道锁?我觉得那锁简直就是专门针对它来的,很难得逞吧?”

闽地王氏乃是头号大族,王审知子嗣甚多,而其子也是开枝散叶,孙辈多达数十人,其中佼佼者亦是不少,此次来雷池就是王继川、王继鲁、王继青兄弟三人为主,说话的就是王继川。

“继川兄,且看吧,那头青蛟距离化龙只有一步之遥,若是你我几人正面杠上这头青蛟,只有逃命的份儿,就算是淮右和镇南用了术法消减了这头青蛟的实力,但是我觉得这锁虽然精妙,但是还是困不住这头青蛟。”刘墉摇头,“不急于一时,我们实力摆在这里,他们这一仗下来,损失不会小,我们以逸待劳,虽然历练不成,但是总能捞点儿回报吧?”

王继川等人有些遗憾。

他们此次来雷池,目的就是想要历练,至于说青蛟身上之物倒在其次,但是他们也看到了青蛟表现出来的威力,王氏三兄弟中除了王继川勉强算是固息前期,王继鲁和王继青兄弟都只有太息前期的水准,与刘墉和刘奎两兄弟相比,都差一个级数,所以也还是有自知之明,这样冒然上前去挑战,只怕就要得不偿失了。

刘墉也有些遗憾。

在去年出战蔡州之后,水准有了飞跃提升,已经是固息后期了,只差一步便可登临小天位,而刘奎的水准也已经到了太息后期,他们这一次来都是抱着想要突破的心思,但是处于这种情势下,他们也不得不考虑得失。

犹豫了一下,王继川压低声音:“墉兄,那岂不是要和淮右、镇南正面冲突?”

“怎么?继川兄怕了?”刘墉嘴角浮起一抹轻蔑的笑容。

“怕倒不至于,不过墉兄,若无历练,为了这区区青蛟,闽地倒也不愿意结仇于外。”王继川语气没有变化,就像是在阐述一件很简单的事情,“这不符合我们闽地的意图。”

刘墉心中一凛,这家伙虽然年轻,倒是半点不受激,本来以为对方武道水准一般,不算是什么特别出众的人物,没想到在见识方面却不浅。

“那以继川兄的意思呢?”刘墉冷冷的问道。

“墉兄,虽说咱们两方结伴,但是也仅止于在这件事情上合作而已,但现在情况已经生变化,我不认为我们可以是黄雀。”王继川目光沉静,“我知道南阳和淮右有些龃龉,但是从大局来看,因为这种小事与淮右交恶,并非明智。”

“哦?”刘墉目光微微一阴,这两天里他觉得这王继川头脑清醒,眼光深远,算是个人物,虽然非嫡子,继承王氏家族地位也不可能,但是也觉得值得一交,没想到此子居然会对南阳和淮右之间的恩怨也有看法,“某甚想一闻。”

“很简单,墉兄,某闻玄公和同公嫌隙已深,尊兄已然接任南阳府尹,日后接掌南阳节度使也是迟早之事,那墉兄日后何以自处?”王继川并不在意,“若是墉兄要想与尊兄抗衡,保持自家独立,某觉得,只怕和淮右处好才是正理,内忧方为大患啊。”

“兄弟阋墙?继川兄觉得这符合刘氏一族的利益?”刘墉冷笑,刘奎也有些恼怒的看着这个家伙。

“不,某不是这个意思。”王继川笑道:“某只是提醒墉兄,要自立,先得要自强,没有足够的实力,兴许家族的助力很容易转为别用,这甚至比外部敌人更危险,所以有时候在外部有盟友会更可靠,起码他没有资格取得你家族中属于你的东西。”

刘家和王家都属于这种情况,王继川的忠告显然是源于他自家的体会,刘墉一时间没有说话。

伐蔡一战使得父亲威信大跌,带来了很大的负效应。

本身南阳一脉中很多资源和势力的归属就有些模糊,只能说从大概倾向于谁,除了军队外,很多比如高手武将的倾向性,很多营收的生意归属,都没有彻底的定论。

而父亲伐蔡失败后,很多人立即就开始转向风头,迫使父亲也不得不在家族中谢罪。

伯父刘同在伐蔡失败时颇为大度的出兵相助,看似兄弟情深,其实更有接收势力之意,但出于那种情况下,父亲也只能忍痛低头,暗自蛰伏。

如今堂兄刘翰、刘广和刘鞅等人更是步步紧逼,大有夺权之意,要在南阳一脉中彻底树立刘同一脉的绝对统治地位,之所以自己带领刘奎来雷池,未尝没有想要通过这一战提升实力之意。

如今听得王继川这么一点拨,刘墉亦有茅塞顿开的感觉。

淮右江烽虽然可恶,但是父亲和自己也都探讨过,现在江烽实力膨胀很快,但是已经无意于中原和山南,而将主要目光转向了淮南。

对于刘玄一脉来说,需要保住的是隋州、申州和安州地盘,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现在自己已经处于守势,和淮右已经没有了矛盾冲突,甚至还需要借助外部力量来抗衡来自内部的压力。

交恶淮右只怕是伯父那边求之不得的好事,正好可以借机把手伸到隋州、申州中来,名正言顺的控制这边。

为上者,需要克制自己内心情绪好恶,更何况那刘鞅刺杀江烽一事也不知道江烽是否知晓,如果江烽已经知晓,这也许还是一个契机呢?

王继川注意着刘墉的神色转变,见对方脸色终于慢慢平静下来,他知道自己的话奏效了。

王继川当然不愿意和淮右、镇南军交恶,哪怕刘墉真的要想背后插刀,他也只会站在镇南军和淮右军一方,这结伴破裂也罢。

无他,现在的局面已经日益明朗,吴地一旦内乱,会给这些周围的藩阀带来多少机会,这个时候更是需要携手瓜分吴地及其附庸的大好时机,岂能因为这些许恩怨而罔顾大局利益?

好好,刘墉这家伙总算不是太蠢,反应过来了,否则就真的要逼得双方反目成仇了。

第五十五节 化龙

金晶剑扶摇而上,泛起一道巨大的扇形炫丽光环,径直迎上仍然在耀武扬威的抽打地面土丘的青蛟,哪怕是最强悍的蛟尾,光带也丝毫不惧更新最快

轰然蓬勃而来的光带携带着无匹的强剑气,这才是固息后期实力的真实体现,无坚不摧!

江烽同样华丽的冲天而起,早已经换了一把玄铁斩马刀的他,在身体升腾至最高处时,这才低叱一声,“着!”。

狂暴汹涌的刀芒沿着刀刃冉冉而起,转瞬之间,七十六刀喷薄而出,在空中卷起一道磅礴的刀阵,浩浩荡荡的席卷而来。

仅仅这两人的表现,就看得隐藏在一旁的刘墉和王继川等人眼泛异彩,这等固息后期的巅峰实力,哪怕是他们也还要略逊一筹,这一剑,这一刀,似乎就要见分晓。

“喀拉!”灰白色的蛟身突然泛起一阵赤红色的光芒,那道黝黑霸道的干坤轮转锁就在一瞬间断裂开来,巨大坚固的铁枷竟然被那头青蛟情急之间扭裂成三段,而轮转锁居然被硬生生倒扭崩裂成几块,脱落下来。

钟晗和刚从地面蹿起来的田春荣以及本身脸色有些苍白的梅况都是脸色为之一变,“不好!”

青蛟化龙?!

这怎么可能?

既没有应劫天雷,天气上好,怎么这头青蛟居然出现了化龙异象?!

这特么不是要人命么?

没有小天位,甚至小天位凝丹期后期以上的强者,你要想屠龙,那就是做梦,和送死无异,哪怕你多来几个也是白搭!

但这青蛟泛红,头顶的乌角也在异变,身上原来的青麟也有异变为红色的龙鳞的架势,这特么是真正在化龙了!

无论是钟晗和江烽都不知道为什么青蛟会在这个时候化龙,尤其是在天气晴好的情况下,既无天雷,青蛟怎么可能应劫化龙?

他们却不知道这雷池之所以得名雷池,这大雷水、古雷水之所以得名大雷水、古雷水自然是和雷有些瓜葛的。

为什么雷池是最容易出蛟化龙的,其他诸如彭蠡湖,洞庭湖,星宿海,云梦泽,这些地方一样水泽巨大,也有蛟化龙之说,却远不及这雷池来得多,就是因为这雷之一字。

这雷池之水与江水平行,但是却吸纳了江北孕育的阴雷之气,尤其是在江水中游,雾气弥漫,往往将雷雨天气中尚未出的阴雷积郁下来,覆于水面,浩荡下行,在特定的环境和特定的时段下,偶然会因为一些气机感应,激阴雷爆,只不过这种机会极为罕见,绝少出现,甚至没有多少人弄得明白,这一次却被江烽和钟晗他们赶上了。

他们也没有想到这一次的双人刀剑合璧,激的强烈气势,形成了气机感应,引了孕育在水面的阴雷爆,提前触动了青蛟化龙之机。

真的无法怨其他,只能说运气使然,赶上了这一遭,也不知道这算是运气好,还是不好。

蛟和龙的区别可就大了去,而且蛟化龙之机,更是不得了,可以让这头青蛟平添几分籍借上苍的气势,因为这阴雷便可为青蛟所用,它完全可以阴雷之力来反噬江烽钟晗等人。

躲藏在一旁的刘墉和王继川等人同样也被这骇人景象吓了一大跳,这真是撞上大运了,居然赶上了青蛟化龙之机,可这天气是如此晴好啊!

忍不住面面相觑,本来想要下场助一臂之力的两人又都忍不住按捺下心思。

这青蛟化龙之机可非同小可,稍不注意,这点儿就只能去给青蛟填牙缝了,刘墉和王继川都的不愿意让自己一帮人去冒这等风险。

这不划算,还是先观察一下更合适。

刘墉和王继川一帮人可以藏匿身形坐观,但是江烽和钟晗却无法回避等待,这下边全都是他们的兄弟和亲朋旧友,一旦化龙之威爆出来,这些人根本抵挡不住,若是他们这两个武道水准最强者再逃命,那就真的要折损大半在这里了。

间不容间,江烽和钟晗相互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眸中看到了对方决然之意,微微一点头,心有灵犀般的纵身而且,悍然联手迎上了已经挣脱了干坤轮转锁的青蛟,刀剑合璧,再度对决。

梅况和田春荣以及危星峰等人也都意识到了危机降临,尤其是看到江烽和钟晗两人联手刀剑合璧时,就明白了两人的意图,必须要在青蛟彻底化龙之前斩杀对方,否则一旦化龙,那就真的是无可抵挡了。

但是陷入化龙阶段的青蛟也已经不是江烽和钟晗二人可以抵挡得住的了。

微微泛红的青蛟受到阴雷气机的刺激,变得狂暴无比,双爪陡然分开,一爪勐然迎上了江烽噼击而至的玄铁斩马刀。

凶勐的撞击力让江烽一声闷哼,身体陡然弹出三丈之外,强劲的反震力当时就让江烽胸中一闷,一股腥气从嘴里溢出,连运三转,仍然未能化解这一反震之力,让江烽也是骇然。

与此同时,钟晗的金晶剑却没有硬撼青蛟的另一爪,他摇动长剑,从侧翼连续动十二剑,翻滚的剑气酣畅淋漓,不断在青蛟右面的蛟身上落下点点伤痕,但是化龙之机的青蛟连蛟麟都变得坚韧了几度,虽然仍然在青蛟蛟身身上留下了多处伤痕,但是其刺入深度却远远低于钟晗的预想。

青蛟显然不满足于现状,蛟尾倒竖,轰然抽动,钟晗侧身躲避,然而蛟尾的扫击度显然出了之间,灵动的一收回,便悍然回旋而击。

钟晗迫不得已,只能用金晶剑轻点蛟尾,意欲借力闪避,只是这蛟尾扫击之势太过凶勐,没等钟晗借力成功,便疯狂扫至。

钟晗此时的拿捏就显得格外高明了,身体如暴风骤雨中的一片飘叶,总能间不容的躲过那最凶狠的力量撞击,只是在最后一刻,依然撞上了青蛟的趁机探爪一击。

“轰!”钟晗七窍流血,眼角、嘴角、鼻孔,甚至耳孔都溢出了血丝,这一击是青蛟愤怒之极的偷袭,他不得不硬杠上。

这份力道远远出了他所能承受的底线,哪怕是他借力回弹,但瞬间的冲击力仍然一下子就将他的护体玄气击破了。

犹如落叶一般在风中飘落,钟晗神志一阵模煳,难道就这么丧命于此?

一道身影从侧翼奔雷般飞掠而至,长刀陡然掷出,“嘿!”

江烽也来不及多想,田春来和梅况他们已经来不及了,也只有自己舍身一救了,他知道钟晗这是在瞬间暴击之后的脱力,加上护体玄气被击破,这一落下去,比寻常人还不如,只怕就真的要去掉半条命了。

他只能一边掷出玄铁刀暂时阻挡一下青蛟的追袭,一边伸手接住钟晗的身体,让其免于这致命一跌,同时还得要催元力帮助其马上清醒过来,尽可能恢复行动能力。

好在梅况、田春荣和危星峰等人也还算反应够快,第一时间就增援了上来。

梅况的绿沉剑一闪而至,如丝缠万千,连绵不绝。

“为谁风露立中宵!”

这是梅况独创的“离别剑式”,据说是感伤与其妻逝去,这也是梅况当初因情伤神而导致痼疾难愈,现在身体痊愈之后,对剑式的体味更深一层。

连江烽都忍不住暗叹一声,好剑法,翩翩点点,似浅尝辄止,又像是寻机而入,力道掌握掐大好处,精妙无双。

青蛟也是通灵之物,对危险尤为敏感,意识到梅况这一剑的威力,忙不迭的扭身想要避开其锋芒所指,只不过梅况这一剑也是精华所在,岂能容其如此轻易脱身?

“何事秋风悲画扇!”

又是一招剑式动!

扇形的绿色光弧幽幽闪动,转瞬之间就像蛟身包围切入,饶是蛟麟已经泛红升级,仍然抵挡不住这一式挟带无穷剑气而来的杀招。

血肉纷飞,嚎叫连连,青蛟也没想到这一剑如此厉害,它更不知道这是梅况先前创之后,才再度提升到巅峰状态的巅峰之作。

田春荣和危星峰也在这个时候终于赶到了,危急关头,两人也是联手爆。

只不过随着化龙之机的不断深入,青蛟的威力越显现,蛟尾犁地,泥石开裂,再度挥击,飞沙走石间,斗大的泥块土石扑面而来,迫得田春荣和危星峰二人,不得不提聚全身元力玄气挥枪直入。

青蛟也觉察到了自己身体的变化,越猖狂,怒吼连连间,摇头摆尾,整个身体不升反降,意欲降落地面再来威,这让刚刚把钟晗扶住降落地面的江烽也是暗自叫苦。

这许多术法器具都是针对青蛟在空中所设,这要一落地,以青蛟的威风,只怕三五两下,就能把整个地面搅乱,所有布设都得要落空,到那时候,恐怕大家伙儿就真的只有看谁的命好能逃脱走人了。

“江大人,不能让青蛟落下来,务必迫使它升空,提前动术法!”钟晗在江烽的帮助下缓过那一口气之后,也是面带焦灼之色,“要不就来不及了,赶紧令!”(未完待续……)

第五十六节 刀光剑气,证道

江烽也知道现在已经是最关键时刻了。

另外一头青蛟已经被鞠慎、唐君山、张挺等人死死缠住,难以和这头青蛟联手,这一点大家已经意识到了,张挺和唐君山等人的表现也极为明智。

但是这不是关键,那头青蛟不过四百龄,而这头青蛟则是八百龄的青蛟,以臻化龙了,一旦被其彻底化龙,在场的人就别想逃脱,起码也要死伤大半。

而现在这头青蛟虽然假借了阴雷之力,但是毕竟它还无法完全运用,只要它不降落地面,术法陷阱和术法器具、术法武器,都还能最大限度的挥威力,未尝不能给予其重创,这就是机会。

从怀中摸出两枚丹丸,一枚塞入钟晗口中,一枚塞入自己口中。

这是最后两枚玄火凝精丹,照理说不是很适合在这种受伤的情形下服用,但是现在也顾不得许多了。

也许与青蛟的正面硬撼,能够更快的激这枚丹药的药效,只不过那就要看有没有命能熬到药力全数挥出来了。

“况兄,春来,危兄,你们顶一阵,给我和钟晗一点时间!”

一股子火辣的气息从丹田中慢慢溢漫出来,江烽放开钟晗,全力催药力。

钟晗在江烽给其喂食药丸时也是愣了一愣,但最终还是接受了,此时药力化开也让他意识到这份药力的凶猛。

在江烽话时,梅况和田春来也都意识到了问题的严峻性,也明白了江烽话语中的意思,这是要拼命了,但此时却没有人有任何犹豫,微微点头。

杨堪已经先行扑上了,混元玄霜劲提至十二成,冰王戟第一时间将其最精髓的冰王戟法爆出来。

“冰封王座!铁马冰河入梦来!冰凌天下!”

两道银白色的长戟如同咆哮的巨龙,携带着无穷的冰冷气劲席卷而出,将那头怒如狂的青蛟锁定。

冰王戟刃上透露出的三尺寒芒,正是混元玄霜劲挥到极致的丹元外放表现,寻常人只需要一挨,瞬间就能冻毙而亡,哪怕是以臻化龙的青蛟,依然能感受到这份威棱四射的霸气!

“着!”

气劲旋转而至,刹那间就将青蛟包裹起来,杨堪催动戟锋,直刺如蛟体,但是已然被激起来的蛟麟变化为龙鳞,阴雷之力渐生,陡然爆裂开来。

“喀拉!”

雄劲的阴雷爆力将杨堪双戟炸震开来,虎口绽血,杨堪被青蛟借阴雷爆力震出一丈开外,大骇中忍不住叫道:“小心,这家伙已经具备阴雷爆力了!”

旋即再度双戟遥指,杨堪伏地疾窜,仰天一击:“冰锋万仞!”

恼怒之极的青蛟对这个阻挡自己下沉的家伙恨之入骨,双爪猛然下沉暴击,双戟与双爪撞击在一起。

“噹!”

一股子冰冷的元力玄气直透青蛟体内,让青蛟也不得不通过身体的摇动来摆脱这股子冻彻入骨的寒意。

但杨堪就惨了,这一击乃是青蛟情急之下的暴击,他的双足几乎插入泥土中两尺,直至膝间,而依然保留的双戟指天动作却犹如铁铸,一动不动。

眼耳鼻血丝渗出,双手更是筋脉爆裂,血流如注,鼻息微弱,恍然若死。

“阿满,带七郎离开!”爆吼声中,江烽已经顾不得许多了,这青蛟的实力显然是在飞的膨胀当中,如果再不下手将其扼杀,一点真正化蛟为龙,那就是大家的死期了。

丁满本来是用来保护一干术法师们的,但是现在也只能临时顶上来了,反正就这么一战了,要死大家一起死,要活大家一起活。

丁满的神王锏卷起强劲的气浪狠狠的砸在了还欲袭击已经失去了知觉的杨堪的蛟爪上,猛烈的一击狠狠的青蛟砸得怒号起来,青蛟凶狠的目光盯着丁满,蛟龇牙咧嘴,几欲将丁满一口吞噬。

凶猛的反震力同样让丁满的神王锏脱手而飞,同样是七窍流血,但是丁满却因为有足够的准备而幸免于难,一个翻滚到杨堪身旁,将杨堪拔出地面,紧接着又是侧滚,把杨堪带出战场,此时梅况的绿沉剑再度袭至。

“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

又是一剑充满了凄离之意的绝妙剑式,星星点点的剑影从青蛟狂的蛟息中切入,直刺蛟。

连连摇晃企图躲避的青蛟却未能如愿,蛟上顿时血肉横飞,痛彻入骨的青蛟忍不住咆哮着,冲着欠身而入的梅况张开大嘴,猛然吐出丹息。

丹息与寻常蛟息不一样,那是激了丹元之后,耗费丹元之力的精华所在。

梅况的长衫在猎猎的丹息席卷之下,骤然撕裂开来,只剩下身上的贴身劲甲,强烈的丹息冲击让他几乎要喘不过气来,不得不提聚元力抗衡,而后续的剑式便无法出。

好在田春荣和危星峰的刀剑联手也终于赶到,狠狠的从左右两翼切入蛟体,让青蛟不得不放弃想要一下子杀死梅况的意图。

但是蛟尾横扫,田春荣和危星峰都无力抗御这已经具备了一定龙力的致命一击。

两人在交错间只是两招下来,便已经是吐血连连,承受不住了。

这便是化龙之力,一旦跨越这个境界,那便截然不同,哪怕是一个境界的提升,也是非同小可。

江烽终于动了,第三把玄铁刀已经被鞠蕖投掷了过来,握在了手中。

现在鞠蕖担负起了保卫这些术法师们的重任,但是真正面临青蛟冲击时,她连做到自保都不可能,遑论保护其他人,这只能说是一个姿态。

再度将三皇炮锤之力引导在刀刃之上,江烽的目光死死的锁定咆哮狰狞的青蛟。

与此同时,钟晗也已经消化了玄火凝精丹的大部分药性,对于初次接触这种丹药的他来说,效果无疑更为明显,手中的金晶剑绽放出一道金虹,在剑尖和剑刃上吞吐不定,他感觉自己距离踏破这小天位的门槛,也许就是一线之隔。

“上!”钟晗和江烽交换了一下眼色,同时伏地而行,一左一右从下向上起进攻。

他们必须要将青蛟逼得更高,才能让已经准备得差不多的术法陷阱和术法器械、术法武器最大限度的挥威力,在此基础之上,他们才能赢得这一战。

已经被江烽他们连续不断的攻击彻底激怒的青蛟也有些不耐烦了,这些蝼蚁虽然无法给自己造成致命性的伤害,但是这种无法摆脱的伤害还是让它难以忍受了。

它已经感觉到自己身体内孕育着龙灵之力,可是囿于应劫的天雷之力还不够,它还无法褪掉这层蛟皮化为龙体,所以它的力量还限制在这具蛟身中。

一旦天雷应劫之力足够,自己能够挣脱这句躯体的束缚,那么自己便可以真正化龙,到时候自己可以任取任予的来嚼碎这帮人类的蝼蚁。

这个时候冲上来的两个蝼蚁无疑是最强壮的两只,也许撕碎了这两个家伙,他们便不敢再来挑衅自己,自己也可以安安稳稳的化龙了,存着这份心思的青蛟也鼓足了气势,怒吼着,飞舞着,向下扑击而来。

“三皇为尊!”

这是江烽踏入固息后期之后唯一自创的刀道武技,虽然囿于玄铁刀的刀质有限,但是当已经濒临小天位实力的元力彻底爆出来时,这一刀一样已经足以开天辟地了!

黑色的刀叶瞬间幻化为三道,黑色的刀光也演变成白黑黄三色刀影,浮动着,冉冉而起,迎着猖狂下扑的青蛟而去。

与此同时,钟晗也是陡然身体打横,手中金晶剑盘旋而起,甚至连带着整个身体都被那金晶剑拉动,整个剑光骤然暴涨,变成了三倍有余一丈多长的剑气光影,径直向青蛟飞去。

“驭气御剑!”这是钟晗将自己毕生丹元彻底释放到极致,要用这一剑来证道。

青蛟也没有意识到招来了如此强悍的两个敌人,而且他们都是在这一刀一剑之间就把自己毕生的力量释放了出来。

惊慌之下,青蛟扭动着身体想要躲避这左右两边下方来袭的刀光剑气,同时疯狂的探爪摆尾,意图用自己最强悍的所在来抵挡这翻江倒海的一击。

但是在江烽和钟晗舍命这一击之下,它的企图显然没有那么容易得逞。

白黑黄三色刀光沿着蛟颈后的胸腹部不断的撕裂和切割着蛟身,虽然有近乎于龙鳞的蛟麟护体,但是仍然无法抵挡这种已经接近于小天位实力的元力刀气的冲击。

刀刀见血,招招入骨,大块的蛟肉被撕裂切割下来,泛起漫天血雨。

钟晗的驭气御剑同样非同小可,毫无阻滞的穿越了双爪的阻隔,在最后一刻钟晗脱手侧飞,金晶剑径直从蛟颈刺入,穿透而过,形成斗大的一个血窟窿。

剧烈的疼痛让青蛟再也无法忍受,终于狂暴疯魔起来,整个蛟身陡然向上一冲,拉得笔直,纷落的鳞甲和血块,犹如在空中下了一场血雨。

整个蛟身在最后一刻,从拉直在猛然回收变为盘旋状,汹涌咆哮,它要准备拼命了。

第五十七节 屠蛟!

蛟尾疯狂的来回扫荡,而蛟爪也是迎着江烽的玄铁刀猛然挥出,蛟也配合着蛟爪的舞动呲牙大咬,甚至到最后蛟更是平视一擂,独角直顶江烽。

失去了金晶剑的钟晗一个漂亮的翻飞越腾姿势,躲过了蛟尾的扫击,重新抓住了金晶剑,但是蛟尾很快回扫,距离太近让钟晗失去了回旋之机,这个时候钟晗才意识到自己不该去强取金晶剑,这把自己陷入了一个极其不利的局面了。

游荡在蛟身旁的钟晗不断变幻姿势躲避着蛟尾的扫荡,但是狂怒中的青蛟已经不打算放过他们,哪怕自己付出一些代价。

猛然拉开一定距离,蛟尾再度自下而上抽击,钟晗金晶剑轻点,借力飞起,但青蛟早已有所预谋,蛟爪闪电般的突然探出,狠狠一击。

来不及多想的钟晗横剑格挡,但是蛟爪一击之力何其凶猛,蛟爪几乎要将金晶剑击弯,伴随着喷涌而出的大口血沫,钟晗再度飞出十余丈,狠狠的跌入泥地中。

与此同时,江烽也一样陷入了困境,另外一只蛟爪诡异的从侧面袭击,他连三刀,仍然无法阻挡住这悍然扑击的蛟爪,只等屈身弹退,但是早已经被青蛟算计进来的蛟尾瞬即反抽。

根本没有给江烽多少回旋的余地,哪怕是有玄铁刀和术法甲衣护体,江烽也一样无法抵挡这无可匹敌的凶狠一击。

玄铁刀当时就被击成弯弯曲曲如蚯蚓一般,而自己的胸、肋也都遭遇了重击,江烽估计自己最起码有三条肋骨断裂,口鼻涌出大股的血浆,内腑传来的沉闷滞重感让江烽也意识到这一次自己恐怕是真的扛不住了。

不过钟晗和江烽的拼死一击,终于是为下边的术法陷阱、器具和武器赢得了时间,这短短的几息时间已经让准备妥当的术法师们有了可以应对的机会。

一连串的雷霆蒺藜伏弩弹终于从地面竖立起来,伴随着雷霆伏弩从木匣次第张开的弩口中喷射而出,这种用术法机簧压缩之后弹射出来的弹丸脱离特殊的匣口,立即就开始燃烧起来,而且迅在空中变成一堆膨胀蔓延开来的火球,一接一的扑向青蛟。

这是用特殊的磷粉混合了炎阳晶石一种产自火山岩中的矿粉,前者可以通过与空气的摩擦实现自然,而后者则是可以产生沾附和促进持续燃烧的效果。

青蛟也意识到了危险,蛟尾狂扫,带起狂风,想要将这种质量较轻的粉状弹丸吹开,但是它却忘记了在伏弩弹中还藏着蒺藜。

这种空心蒺藜是也用木结构掏空拼合而成,十分巧妙,在空中飞行时可以不断溢出磷粉和炎阳石粉让其保持加燃烧状态,而这种东西显然不是风能够吹走的。

几枚蒺藜弹击中了青蛟的身体,而哪怕只有些许磷粉,在空气中顿时可以泛起火星,而地面的术法师们几乎同时动了火性术法,漫天的火焰瞬间就将青蛟包围。

火焰的灼烧让青蛟意识到自己想要逃脱厄运恐怕很难了,哪怕它已经有了变身化龙的机会,但是这些人类显然不会给它这个机会。

暴怒中,它迎着火焰而去,蛟息狂吐,蛟尾疯摆,它要捣毁它面前的一切敢于挑战它的东西。

蒺藜击中了蛟身,瞬即炸裂开来,混合了磷粉和炎阳晶石粉的弹丸碎裂洒落在蛟身上,立即燃烧起来。

但是青蛟本身就是水性灵物,自带水性灵力,燃烧的火势并不大,但这种灼烧感却会让青蛟更为难受,青蛟变得更为疯狂。

一圈接一圈的火网被青蛟冲破,舞动的蛟爪和摆动的蛟尾已经让埋伏在地面的术法师们战战兢兢,青蛟只需要扑地一扫,他们就得要身死当场。

关键时候还是要靠武道强者们站起来。

虽然霹雳蒺藜伏弩弹极大的伤害了青蛟,并且使得青蛟的续战力受到了损害,但是这个时候青蛟是疯狂的,必须要在这个时候顶住青蛟的反扑,只要抗过了这一波攻势,青蛟就会迅陷入死亡陷阱中。

田春来的苍月刀幻起千重刀浪,迎着想要突破火网的青蛟而上,连续不断的劈中青蛟挥舞的蛟爪,刀锋凛冽,蛟爪暴烈,不断的交错格击,饶是田春来嘴角不断溢出血沫,但是他却半步不退!

危星峰从侧面疾步冲来,明月枪挑起一个犹如满月的枪花,昂叱然而进,每前进一步,枪花便会变得小一分,但是却更为明亮,枪枪不离蛟腹要害。

刘竞雄和丁满从两翼夹击而至,大家都知道这是生死关头了,一旦被青蛟突破火网落地,那么等待着的就是所有术法师们的死亡,而他们这些武道强者能逃脱几个也很难说,也许能逃脱一小半就是幸运了。

丁满的神王锏再度威,轰然的气势狠狠对上了蛟尾的扫击,而刘竞雄的天日剑一样非同小可,点点滴滴,如拨草寻蛇,专门择其虚弱要害而击。

甘泉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手中一枚两头尖锐的梭形物体举起,猛然向前抛出,橙黄色的梭形物体在空中微微一滞,迅即缓缓向前滑动起来,就像有一道无形的力量托住它。

双刃飞梭缓缓加,凭借着术法师们的加祝之力,启动了其自身体内的特有术法之力,双刃飞梭在极短时间内就加到了让人吃惊的度。

双刃飞梭宛如有人操控一般,从蛟颈处穿刺而过,带起两个血窟窿,青蛟疯狂的摆头,意欲用独角去撞击双刃飞梭,可是这却如何可能?

一闪而逝,飞上半空,然后犹如一个回荡的秋千一般,双刃飞梭再度回旋飞射而来,在青蛟刚来得及昂起蛟时,再度从其胸腹间穿刺而过,又是一阵血雨,前胸后背再度冒出一个血窟窿。

这个时候青蛟强悍的生命力就表选了出来,虽然被这双刃飞梭连续击中,但是却没有能够让其安分下来,相反,青蛟变得更加狂野暴烈。

蛟尾再度横扫,硬生生将邓龟年刚刚祭出的土龙击得粉碎,蛟爪连续挥舞乱抓,镇南军术法师们祭出的三具木性坎离捆索都被青蛟撕裂。

天蚕丝和黑狼蛛丝织成的天罗网连续不断的飞起,虽然套住了青蛟,但是却根本无法阻挡青蛟强悍无匹的力道,不断有地面的木桩和巨石被青蛟拉起,显示出这些束缚已经无法阻拦得住陷入狂暴中的青蛟肆虐。

“嘿!”

眼见得局面已经有些失控,迫不得己的张挺只能纵身而起,丢开了眼见得已经被逼入死角的另外一头青蛟,在风磨铜大槊在空中陡然怒放,一道湛蓝的枪气浑然天成。

与此同时,梅况也毫不犹豫的扑身而上,直扑到距离青蛟不到一丈处,绿沉剑陡然绽放出万千光华,“东风无力百花残!”

刹那间绿沉剑犹如一道幽亮的光盘沿着蛟颈到蛟腹不断的盘旋切割,细细刷刷的剑雨下来,不断有血肉飘落。

张挺怒吼一声:“开!”

湛蓝色的枪气被那风磨铜大槊一带,直奔那摇头晃脑的青蛟而去,撞开了横在面前的蛟爪,直刺入张开的蛟口中,力透万钧!

“嗷呜!”剧烈的疼痛让青蛟彻底爆了,它已经意识到了自己今日恐怕很难逃生了,再无顾忌之下,便彻底自爆丹元,雄浑无匹的丹元之力在这一刻彻底爆出来。

蛟尾一击,梅况连哼的一声都没来得及,便被击出十丈开外,直落苇荻中,而从两翼袭来的刘竞雄和丁满更是被这蛟尾连带一击,直接抽得飞向空中,漫天的血雨飞洒而下,丁满的神王锏更是直飞出数十丈外,落入水中。

危星峰和田春来凌空扑至,却被自爆丹元的青蛟一个翻身,双爪死死扭住危星峰的明月枪和田春来的苍月刀,然后猛力一扭一震,危星峰和田春来同时闷哼出身,直被被抛出泥地中滑行几丈开外,再也无法动弹。

仅仅是几息时间,局面便已经变得不可控制,以自己生命做祭坛的青蛟释放出了最强悍的一面,这个时候它可以毁天灭地,哪怕只是这短暂的一瞬间,它却可以让任何敢于冒犯它的敌人彻底毁灭。

眼见得敌人都在自己面前即将被自己彻底吞噬,兴奋之下的青蛟不顾自己遍体鳞伤,忍不住咧嘴狂啸,就在这一刻,一道身形悄然无形的出现在一旁,一点黑影不经意间被催动着射入蛟嘴。

“嗷呜!”得意忘形的青蛟就像是被什么突然噎住了,哪怕是那张挺的风磨铜大槊刺穿了它的咽喉都未能让它这般突然间挣扎起来。

龙角!

这便是龙角之威!

尚未彻底化龙的青蛟刚刚因为丹元自爆而被激出来的威能却被直入体内的龙角威能彻底给压制了下去,许静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催化出来的龙角终于在最后一刻挥出了作用。

犹如一个被活生生憋死的巨蛇,青蛟在地面上疯狂的扭曲挣扎起来,蛟尾蛟爪胡乱的摆动挥舞起来,整个地面就像是火山喷,泥石横飞,沟壑纵横。

第五十八节 晋位

吐着血沫,江烽用弯曲的玄铁刀支撑起身体,看着已然狂的青蛟。

整个青蛟周围三丈以内一片狼藉,泥石飞舞,树枝苇叶被撕扯乱扔,任何只要敢靠近青蛟的东西,都无一例外的会被撕得粉碎。

许静在间不容间被飞射而来的鞠蕖带走,一瞬间之后,她的立足之地已经被蛟尾扫成一片平地。

虽然青蛟仍然在狂乱肆虐,但是江烽知道对方已经是强弩之末,只不过这却已经让自己一方付出了惨重代价。

包括自己、钟晗、梅况、杨堪、田春来、丁满、危星峰、刘竞雄都已经失去了战斗力,江烽甚至不知道杨堪、梅况他们是否留得性命。

这一场历练之战演变成这样,大大出乎自己所料,之前虽然也都说屠蛟历练,肯定有危险,但是危险程度如此之高,只怕日后就真的没有人敢来玩这种历练砥砺了。

狂暴之后,这头青蛟的动作已经开始慢慢减缓下来,龙角威能压下了青蛟丹元自爆释放的威能,让它无力挣扎。

龙和蛟之间的差别就显现出来了,加上龙角又是被术法催,威能更甚,青蛟丹元自爆之后慢慢委顿下去,等待它的只有死亡一途。

不过另一头青蛟却没有臣服,相反受到这头青蛟丹元自爆的刺激,那头青蛟也开始变得狂暴起来。

唐君山、郭岳以及秦再道、钟明、危星峻等人已经有些压制不住这头越来越狂野的青蛟,而失去了风磨铜大槊的张挺虽然侥幸蛟爪余生,但是赤手空拳又如何敢于青蛟搏斗?

虽然还有天罗的牵制让这头青蛟不至于马上失控,但是唐君山他们却无力解决掉这头青蛟,甚至局面还越来越危险。

尤其是像秦再道、钟明、危星峻等几人,他们的武道水准只是静息期,根本无力对青蛟造成实质性的伤害,屡屡对决中,都是一招就被震得口鼻冒血,这伤势虽然不至于致命,但是血气翻涌的滋味也不好受,而且还来不及疗伤就得要跟上,否则唐君山和郭岳根本无法抵挡得住青蛟的疯狂攻击。

江烽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此时的他只感觉自己全身元力玄气都已经被震散了,手中支撑的玄铁刀都觉得重逾千钧。

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头青蛟随手挥击将郭岳的金刚伏魔双环震开,然后蛟尾一击又将郭岳抽出几丈开外,口吐鲜血,伏地不起。

难道这局面就演变成这样,一直到看到张挺不知道从哪里找到一把大枪,重新加入战团,但是依然未能改变局面,好在鞠慎也终于赶到,天残陌刀终于抵挡住了青蛟的攻势。

“继川兄,该我们上了吧?”刘墉活动了一下身体,含笑对早已经做好了准备王继川问道。

“嗯,该我们上了,再晚,我们就赶不上趟了,而且还只能招人怨恨。”王继川手中的吴钩剑已经掣出,目光仍然死死盯着那头已经被龙角打压下去的青蛟,“真没想到淮右的术法一道也不弱,居然能用龙角威能强压下青蛟的丹元自爆,我还以为这一次淮右要铩羽而归了呢,没想到居然被他们赌对了。”

“继川兄,你觉得这个机会是不是最好呢?”刘墉目光流动,似乎有点儿耐人寻味。

王继川甚是机敏,摇摇头:“墉兄,别打那些歪主意,你看看那个江烽,虽然面目狰狞,但是却还能撑得起来,我琢磨着若是这家伙真要舍命一搏,恐怕你我未必能拿得下他呢。再说了,我也不会认可你的做法,除非把所有人杀光,否则你我就是得罪了淮右军和镇南军两边人马了,你也许无所谓,但是我们闽地却不愿意见到这一幕,所以我不能允许出现这种情形。”

刘墉目光微微一凝,仔细的观察了一下王继川的目光,王继川坦然直视,丝毫不惧对方有若实质的目光,“我说的是实话,我们闽地不能容许这种情况出现,哪怕刀枪相向。”

刘墉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摇摇头,他还是有些心有不甘。

现在正是削弱淮右实力的大好机会,就算是无法斩杀江烽,但是也绝对能让淮右几员大将的性命留下来,只是这王继川的态度若是恁地强硬,却让刘墉不得不放弃。

虽然他本人有把握能解决王继川,但是王继川还有两个弟弟,以及他们手下还有一拨人,刘墉没有太大把握。

刘墉也知道王继川的意图,闽地这是要交好镇南军和淮右军,图谋吴地了,只可惜这一计划南阳却无法参加。

当然刘墉也明白之前王继川所言在理,现在的自己这一支先需要考虑的是如何在于伯父和堂兄他们之间的对决中赢得主动,不至于被伯父和堂兄他们将父亲和自己这一支扫地出门,这才是关键,至于其他,都可以暂时搁在一边。

“也罢,那我们就去当一回好人吧。”刘墉淡然而笑,跨步而出,手中已经入变杂耍一般握住了一柄大枪,红色的璎珞在枪头上格外醒目,似乎是吸取了无数人鲜血染成。

战局陡转。

江烽也没想到会在这个时候突然有一支生力军的加入,本身就已经是强弩之末的青蛟在新来者七八个高手加入的情况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就被斩杀。

尤其是当头两人,一个毫无疑问乃是南阳刘氏,其表现出来的玄黄战气已然登临了固息后期,不比自己逊色多少。

还有一个虽然略逊一筹,但也是固息前期的水准,但却非南阳刘氏一族,观其举手投足之势,却有沧海扬波之风采,难道是闽地王氏?

闽地王氏一族的伏波击浪气,据说源于王氏一族先祖观海浪拍击礁石所悟,其劲道浑厚苍凉,生生不息,不亚于南阳刘氏的玄黄战气,江烽看其中有好几人这种气劲均有小成,显然都是来自一族,倒是让其颇为意外。

这等青蛟出世,连闽地王氏一族都为之意动,还是王氏一族有意要假借青蛟出世染指江南的一个征兆?

若真是后者,江烽倒也能理解。

闽地王氏一族自王审知之后儿孙辈开枝散叶甚多,其中不乏良臣猛将,尤其是听闻其孙辈中更是人才辈出,只是受制于北面的吴越两地强势压制,只能困居闽地山间,现在看起来也许闽地王氏有些不甘寂寞了。

“可是光浍寿防御守捉使江烽江大人?”

沉静的声音从已经走到了距离江烽前方不足一丈处,青年男子抱拳拱手一礼。

此时的江烽虽然神志极为清醒,但是手足全身却是旧气方去,新劲未生之时,可以说现在随便来一个壮汉都可以将其暴揍一顿,随便来个锻骨期高手都能将其格毙。

他清楚此时的自己是真正突破了小天位的壁障,但是突破之后却没有那么容易就能即时晋入小天位高手,还需要慢慢蓄养一段时间,让体内的元力玄气重新滋生起来。

这是一个巨大的跨越,从天境到小天位,不像从养息到太息或者太息到固息那么简单,这是真正的鱼跃化龙,就像是那青蛟化龙一样,只不过青蛟未成,被扼杀在摇篮中,而自己成功了。

但成功了却不意味着自己马上具备了小天位的实力,这还有一个不长不短的过程,江烽估计自己在两到三天内就能彻底蜕变为小天位高手,但这两三天间,他还得要处于一个不太稳定的阶段中。

但是眼前对方已经找到了自己,虽然不清楚对方来意,但是此时他却不能露出半点怯。

“正是江某,来者可是闽地王氏子弟?”江烽此言倒也不算失礼。

虽然他年龄和对方相近,但是身份却已经不一样了,对方多半是王氏一族并未担任重要官职的子弟,就像钟晗一样,来历练者,多是担任闲职者居多,何况王氏这小一辈者,也没有哪个身份能和江烽平起平坐。

“王继川见过江大人。”青年再度一礼。

“哦?果然是固始乡人,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某早有意遣人前往闽地拜会王公,只是赘务拖缠,今日能在这里见到,也是幸事。”江烽举手一礼,然后走前两步与对方把臂。

王继川感觉到对方手上有些虚浮,略感惊诧,不过想到对方刚与青蛟恶战之后,也能理解,只是这般表现却还是有些异样,莫非此人真的在这一战力突破壁障,晋位小天位?

此时郭岳、唐君山等人已经过来,听闻了王继川与江烽的对话,也都知道了对方的身份。

闽地王氏和南阳刘氏同时出现在这里,到也让淮右和镇南一帮人心里都不由得嘀咕起来,虽然对方表现出来了善意,但是己方损失颇大,这个时候是断难对抗对方的,也需要小心对方突然变脸。

第五十九节 获刀

刘墉有些心情复杂的看着眼前这个似乎有些虚弱的男子,这就是让父亲伐蔡功亏一篑的家伙?

虽然不确定那汶港栅一战和这个家伙有关,但是从得益者的角度来分析,淮右一方无疑是最可能的。

只是这一切已经成为过去式,人要向前看,这句话虽然说起来很苦涩,但是却不得不承认这是现实的残酷所迫。

现在自己父亲这一脉在整个南阳体系中有式微的趋势,父亲迫于去年的战败而不得不低调隐忍,韬光养晦,而伯父却借着这个机会把自己几个堂兄弟不断推出来,刘翰、刘光都已经崭露头角,大有要取而代之的架势。

也幸亏刘鞅刺杀江烽遭遇了一场前所未有的惨败,险些连命都送掉,这让刘墉心里也畅快许多。

哪怕明知道这种心态不正常,毕竟在名义上都还是一家人,但是刘墉还是很乐意如此。

相比之下,江烽这个外人,似乎在自己眼中却变得可以接受起来了,连刘墉自己都没有觉得,自己越来越站在一个独立于刘氏一族而更愿意一个刘玄嫡长子的身份来看看待周围的一切了。

刘墉和江烽的相见也显得格外平淡,双方都刻意淡化了之前的一切,就像是双方之间从未生过任何事请,相反,双方似乎都在期待着未来可能的合作。

尤其是对刘墉来说,他必须要接受淮右崛起这个现实,而且要尽可能的利用这个现实为自己服务。

对于南阳和闽地联手出现,江烽倒不是很意外。

就像自己和镇南军联手一样,本身这屠蛟一事就充满了不确定性和风险性,那么联手合作就是最好的规避风险方式,只不过刘墉和王继川他们的运气不太好,落在了后边,被自己和镇南军一方抢了先。

虽然看上去淮右和镇南军一方受创非轻,但是江烽却从自己的身体变化能够感受到在和青蛟搏杀期间那种气机感应带来的剧烈变化,可以说正是和青蛟的搏杀间气机相互感应才能是自己的最佳状态挥出来。

哪怕自己在这一战中屡遭重创,但是其收获一样的巨大的。

同理,像梅况、杨堪、田春来、丁满他们也一样,江烽有一种感觉,那就是在这场对决中,越是能在战斗中将自己潜力激出来参与搏杀,越是在战斗中受创得重,只要不死,也许收获就会更大。

这种奇异玄妙的气机感应,正是吸引着无数人愿意舍生忘死不惜付出巨大代价都要通过这种方式来历练砥砺自己的原因。

郭岳和唐君山以及鞠蕖等人紧紧伴随着江烽,而鞠慎、钟明他们则忙着去替梅况、钟晗这些受伤者救治。

不得不说这一次淮右和镇南军周密的部署以及充分的准备起到了关键作用,虽然看起来伤者甚众,而且个个都人事不省的模样,但是却无一人身死当场,这种情形对于历练者来说,恰恰是最渴望见到的。

只有经历了最酷烈最艰难的刺激,自身的壁障才能得到突破,才能够打破瓶颈,进入一个更高的境界,这就是历练的目的。

江烽就是这样一个范例,肋骨三匹断裂,内腑多处受创,尤其是胸腹间更是滞重异常,但是当那个壁障被突破时,这一切都迎刃而解了。

通透的气机运行让一切伤势都可以在一种良好的环境下迅恢复愈合,这也是他现在能站在刘墉和王继川他们的主要原因。

随着钟晗和梅况相继恢复了清醒,气机重转,江烽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

他们的状况和江烽相仿,都还需要一段时间来慢慢运行恢复,但这只是一个过程而起,现在哪怕真的面临危险,他们也可以在危急关头殊死一搏了。

“墉兄,继川兄,相逢便是有缘,今日我们能共屠青蛟,也算是一场缘分,这一头青蛟便交由墉兄和继川兄来处理,如何?”江烽负手微笑着道:“另外,我们即将入蛟窟一行,若是墉兄和继川兄有意,不妨一起,相信亦会有所获。”

未能借屠蛟历练证道固然让人有些遗憾,但是这本来就是一件讲机缘的事情,所以刘墉和王继川等人倒也不是太难受。

谁也无法保证每一次这种事情都能轮到自己好运,没准儿你证道不成沦为蛟食呢?

至于江烽的邀请,他们当然是乐于接受,蛟龙同属,其窟中免不了也都有些意想不到的东西,哪怕是蛟皮蛟牙,都也算是小有收获,更何况这青蛟素喜以鲛蚌为食,免不了会有鲛珠留下。

欣然接受了江烽的邀请,一行人在稍作安顿之后,便沿着中线挺近沙洲。

蛟窟位于沙洲中部的山丘内,这是被青蛟钻透后四处打孔挖掘,形成了一个地底洞窟式的蛟窟。

虽然能够基本确定蛟窟中已经没有青蛟,但是一行人也还是不敢轻忽,这个时候任何一个疏忽也许就是致命的。

南阳和闽地来人都不算多,加上术法师一行也不过十五六人,各方有七八人,而淮右和镇南军这边能够继续参与活动的也不过十一二人。

除了杨堪、梅况、钟晗、丁满、田春来、危星峰等人无法参与行动外,像张挺、唐君山、秦再道、郭岳、危星峻、钟明、鞠蕖等人还是能够行动的,加上术法师还有五六人。

两支队伍合二为一,也算是浩浩荡荡了。

沿着松软起伏的泥地向前行,很快就能看到一处略微隆起的浅丘,一干人稍微商议了一下,就分成两组进行外围查探,而术法师们也还是小心翼翼的将术法器具备好,以防万一。

好在并未出现什么意外状况,土丘有三个洞孔,都足以容纳人入,留下一个洞孔作为预备,两方人混编后分成两组进入。

率先进入的郭岳,他有金刚不坏身之功护身,加上金刚伏魔环也适合狭窄范围动手,所以他第一个踏入了洞窟。

江烽紧随其后,而后再是张挺、王继川两兄弟,鱼贯而入。

蛟窟并不像想象的那么神秘,浓烈的腥臭扑鼻而来。

这也很正常,蛟也要吃新鲜活物,尤其是像大鱼、鲛蚌、水兽等物,吃完免不了就有些残渣剩骨落在洞窟中。

四头青蛟生活在这里,洞窟当然也不会小,山丘在地面上看起来不高,但是在地下却不浅。

江烽感觉到沿着洞口向下,洞孔逐渐变大,变得可以容纳一人直立而行,但这孔洞仍然显得崎岖不平,稍有不注意就会擦碰到。

相比之下,唐君山他们那一路就要快不少,因为南阳刘氏带来一条太子貂,这是南阳刘氏通过术法培训出来的奇兽,尤善在狭窄环境里寻找路径。

越往下,孔洞越大,到后来孔洞直径已经过了六尺,使得大家行进度大大加快。

江烽感觉到已经深入到地下接近五丈后,孔洞中已经格外潮湿,许多地方泥泞一片,行进也变得困难起来了。

好在这一路都很顺利,并未遇到什么意外的危险。

江烽的身体在不断的恢复中,但是却仍然比不上这些身体基本无伤的同伴们,走起来有些跌跌撞撞,但是每过一刻,他的身体便会恢复一分,力量便会强上一分,这种感觉很微妙。

黑暗中在蛟窟中跌跌撞撞,这种犹如在荒野迷茫中的探索行走,对于江烽慢慢的体味摸索,竟然有一种特别的意味。

脚下湿滑不堪,江烽也是走一步滑两步,气劲尚且不足,他此时也不能借力他人,反倒是这般恣意妄行,得其所哉,让体内气机可以任意通行。

感觉到地势渐渐平坦起来,江烽估摸着也应该是接近洞窟底部了,心下也放宽了一些。

没想到脚下一滑,江烽伸手一探旁边洞壁,洞壁也是湿滑泥泞,他只得用力将手向泥中一插,猛然间接触到一个坚硬粗糙如手柄一般的东西,赶紧握住,却感觉到手掌心一阵刺痛,就像是被什么尖锐的东西刺破了手心,他吃了一惊,站定脚步,稳住身形。

“主公,怎么了?”身后张挺感觉到江烽身体一晃,连忙扶住江烽肩部。

“没事儿,滑了一下,应该到洞底了,没事儿。”江烽站稳脚跟,本欲松手,那握手处刺痛之后却传来一种说不出气息汩汩流淌的感觉,就像是要和自己的身体连为一体。

“咦?”江烽更是吃惊不小,唯一用力,那玩意儿居然纹丝不动,再度提聚所剩不多的元力,那玩意儿才被拔了出来,黑暗间却也看不清楚端倪,只能看见黑乎乎的,长约三尺九寸,一道弧形,却恁地沉重。

这是何物?

江烽心中惊讶,但是想到身后除了张挺外还有闽地王氏兄弟,便没有做声,只是悄悄的将这中玩意儿用腰下衣襟顺手擦拭掉表面的泥浆。

然后略一观察,竟然有些像一柄造型古朴独特的环刀,尤其是环上雕琢的物件竟然有些像鸟龙身,自带一股子跃然于飞的感觉。8

第六十节 收益

仓促间江烽也无法仔细观察,只不过在自己三柄玄铁斩马刀被青蛟所毁之后,自己也就没有趁手的兵刃,这倒是正好。

这把造型有些古怪奇异的环刀看样子倒不像是凡品,而且那刚才刺破自己手掌心之后,竟然让自己和这柄刀有一种血脉相连的感觉,煞是奇妙。

只不过现在自己元力玄气未复,持握这柄刀当然没问题,但若是想要使将起来,恐怕还有些吃力。

想到这里江烽又看了看,看不出这柄刀的材质是什么,非铜非铁,倒像是某种合金铸锻而成,而这种造型风格,也不像魏晋以来的风格,倒有些相似先秦时候的匠作。

前面传来一阵声音打断了江烽的思绪,现在也不是查看这柄环刀究竟的时候,既然到了洞底,也就该是查探蛟窟有无宝藏的时候了。

一阵光亮传来,郭岳率先进入洞窟底部,江烽和张挺紧随而入,这个时候大家才现蛟窟底部格外宽大,只不过仍然是盘曲蜿蜒,犹如一个四通八达的迷宫。

那边唐君山和刘墉等人已经先下到了洞底,最大处就像是一个厅堂,中间有一个状如石笋般的圆柱,间隔的空隙有一丈左右,四处都有孔洞向外延伸开来,使得整个地下洞窟都显得格外奇诡阴森。

火把举了起来,虽然这处洞穴在地下,而且格外潮湿,但是空气流通却不差,火焰忽明忽暗,飘摇不定,显示出这洞穴底部的来风方向不定。

往东方向的洞穴明显要比其他三个方向的孔洞大上一圈,如果预料没错,那么那个洞穴应该是险些化龙的青蛟所居,其他三处洞穴要小一圈,应该就是其余三头青蛟居所了。

而中间这一处类似于厅堂的洞窟应该就是平素几头青蛟沟通亲近的地方了。

在确定了整个洞穴中再无其他生物之后,剩下的工作就显得相对轻松了,无外乎就是搜寻一下几个洞穴,看看有没有什么收获了。

汇合了的两群人也就分成了四个组,分别混编,对四个洞窟进行搜索。

剩下江烽几个人也就在中间这个空洞里查看。

这个最大的空洞直径在三丈左右,并不像想象中的完全是泥土构成,而明显是十分坚固的岩石结构。

这也意味着虽然这上边的洞穴是江水堆积而成,但是这下边其实是一处岩石洞穴,青蛟也就应该是生于此。

只不过随着江水每年将淤泥冲来,慢慢堆积得越来越厚,甚至将洞穴彻底堵塞,而青蛟还不得不用自己的身体来不断疏通这些洞穴孔道,避免被堵死。

很快搜寻就开始有了成果。

第一批多达十余枚大小不一的鲛珠被现了。

青蛟在吞吃了鲛蚌肉后将鲛珠吐了出来,然后放在自己巢穴旁,这种鲛珠自带淡淡的光彩,可以在黑暗中起到一些照明作用,和夜明珠有异曲同工之妙,却又胜过夜明珠许多。

夜明珠是矿物形成的圆珠,而这个鲛珠却是鲛蚌养成的珍珠,但是却又不同于一般的珍珠,要比珍珠珍贵百倍,其不但具有照明效果,而且更具有提神醒脑、养神聚精的效果,更是美颜润肤的珍品,巨富人家女性求得一枚贴身而藏,不能说永葆青春,但是也的确能滋养容颜,养生驻颜。

只是这种鲛蚌生于水底深处崖缝间,极难捕捉到,只是偶有渔人能够在打渔时偶尔能捞到这种鲛蚌死后留存下来的鲛珠,所以价格奇高。

紧接着在几个蛟窟又6续现了数十枚鲛珠,这应该算是价值最大的一批财货,另外像蛟牙等物虽然也算是稀奇,但是价值却不好计算了。

数十枚鲛珠对于淮右来说可以算是一笔不小的财货,尤其是那些大若拳头的鲛珠,价格更是昂贵。

按照张挺的判断,这等大小的鲛珠在汴梁城里起码可以卖到千金一枚,也就是说一枚鲛珠竟然相当于接近万贯,这岂不是意味着数十枚鲛珠,能换来几十万贯钱财?

当然这种计算有些离谱,一来小一些的鲛珠是卖不到这么高的价格的,二来一下子有这么多的鲛珠出世,估计价格就会大打折扣。

比如如果只有一枚鲛珠出世,也许就能卖上千两黄金,甚至更高,但是如果三枚鲛珠同售,也许就只值五百金一枚了,如果再多,也许就会变成三百金甚至一百金一枚都有可能。

物以稀为贵,鲛珠虽然珍贵,但如果数量太多,那价格自然也就要大打折扣了。

但无论如何,这批鲛珠都是一大笔财富,再说了,除了汴梁城这等通都大邑外,也还有诸如洛阳、长安、扬州、江宁、广州、杭州、太原这等大都市可以贩卖,只要别集中在一时一地插手,这鲛珠的价格就不会太低。

如何来分配这批鲛珠也成了问题,江烽还有些担心,但是很显然他小觑了南阳和闽地,他们对鲛珠倒不是很感兴趣,但对青蛟却是格外有意,包括镇南军也是如此,这也让江烽大为意外,只能说土豪们的心思他永远不懂。

最后己方共同协商,南阳方面和闽地方面放弃了鲛珠的分配权,除了之前承诺的赠送其一头青蛟外,另外再将另外一头的青蛟蛟皮、蛟筋、蛟肠等物赠送给了南阳和闽地两方,但是保留了蛟胆、蛟丹。

而淮右军和镇南军的分配就显得更圆满。

钟晗相当会做人,很大方的放弃了鲛珠分配权,鲛珠全数归淮右,而在青蛟尸体分配上,镇南军获得了两头半青蛟的所有,而淮右军则获得了那头自爆丹元的大龄青蛟,算是皆大欢喜。

****************************************

一干人返回了青鱼寨,开始疗伤和清理收获。

应该说这一次对淮右军来说算得上是运气极好,没有一人丧命,而且收获颇丰。

除了经济上的收益外,更重要的还是这一批武将都经历了一番非凡的历练,江烽确信自己已经突破了小天位壁障,现在要做的就是等待元力玄气慢慢的积蓄起来。

而像梅况、杨堪等人究竟如何,他现在还不清楚,不过江烽觉得恐怕一样受益匪浅。

梅况的恢复状况很快,江烽感觉梅况的情形应该和自己相似,只不过他的恢复度没有自己这么快,但也应该是突破了小天位壁障,至于杨堪、田春来这些人的受益也不会差多少。

而这批鲛珠的收益,对于财政几近枯竭的淮右来说,无疑是解决了大问题。

三十多枚鲛珠,根据张挺等人的初略估算,哪怕是按照较低的价格,也能售卖出两万金,也就是十六万贯左右,这对于整个淮右来说,称得上是一笔实打实的巨款了,要知道当初江烽去大梁和南阳乃至鄂黄寻求支援,也不过就是两三万贯就把他打了,现在骤然就能拿到二十万贯左右的收入,如何不让人欣喜若狂?

当然要想一下子将这笔鲛珠变现肯定不可能,骤然出手,能卖到十万贯就算是不错了,但如果能够分散地点分阶段初步出手,尤其是通过有过硬的渠道能卖到各地,自然就能得到一个满意的价格。

江烽也知道这一次镇南军这般大方肯定有其他原因,甚至他也能揣摩到一些钟晗的想法。

镇南军久欲对江饶动手,现在好不容易等到了吴地内乱在即,肯定要借此机会下手,但恐怕又有些担心吴地的局面未必能按照他们设想的那样变化,所以才会这样不遗余力的讨好自己,希望能够在局势有变不符合他们意图时,请淮右帮助策应支持一番。

不过这对淮右来说并非什么坏事。

出兵吴地是江烽既定的战略,之前之所以一直迟迟没有拿定主意,就是担心寿州的局面尚未彻底稳定。

但是经过这几个月的磨合,江烽对掌握寿州局面已经越来越有信心,尤其是经历了这一次历练之后,江烽相信以梅况和田春来为的梅田两家应该更加牢固的绑上了淮右这辆战车上,未来吴地一旦乱起,寿州就可以作为出兵吴地的跳板和桥头堡。

而侯晨出使舒州,又迫使舒州签订了城下之盟,还可以利用舒州之力来作为助力,舒州和江州只有一江之隔,届时亦可通过舒州来为镇南军这边作以策应。

可以说现在淮右局面一片大好,当王邈游说成功的河朔兵马返回淮右时,那就是万事俱备之际,只待吴地内乱一起,淮右大军便可直出,取濠州也好,攻庐州也好,一切皆可根据形势变化而定。

当然,这是一个最理想的设想,王邈带河朔兵马入淮右,要将这支兵马并入淮右,也会有一个过程,而且河朔兵马,素来桀骜,其忠诚度也远非本土士卒可比,要想让这支军队彻底归属于自己,也还得下大功夫。

不过江烽还是很有信心,只要入了淮右,哪怕是百炼精钢,也得要让他化为绕指柔。

第六十一节 牵扯

“怎么样?”江烽探手捏了一下杨堪的脉搏,气息沉稳匀净,但是还略有些弱。 更新最快

这是正常现象,每一次大的跨越,都需要一个调戏适应过程,杨堪也同样通过这一战跨入了固息期境界,而且他这个跨度很大,从太息后期直接跨入了固息后期了,也就是说,下一步他就可以冲击小天位了。

“就那样。”杨堪盘腿而坐,悠悠的道:“我一直在想,如果我能够一直跟上你的脚步,比如在这次历练之前就能晋位固息前期,现在我是不是也和梅况一样是小天位的境界了?”

江烽笑了起来,“知足吧,我一年多前遇到你的时候,你也不过是养息期,这么一年多来能够走到太息期,还不满足?经历了这一次你距离小天位也不过一步之遥,适当的积累反而是好事。”

“我知足?那你呢?”杨堪也笑了起来,“我遇到你的时候你才什么状态?现在呢?小天位了,和梅况比肩,要知道梅况二十年来一直是寿州第一高手,踏入固息期已经过十年,现在居然就被你轻而易举比肩了,我估摸着老梅这个时候才更郁闷呢。”

“郁闷?他偷着乐吧,从固息期到小天位,说起来是一步之遥,但是没有点儿境遇机缘,岂是这么好就能跨过的?就拿这一次的情形来说,我都后怕,若不是咱们和镇南军联手,比说历练提升,这拨人都能逃得一半性命那就是幸事了。”江烽没好气的道。

“那你还拿什么一步之遥来安慰我?我这要跨过这一步,还不知道猴年马月呢。”杨堪有些遗憾的道。

“嘿嘿,那也不一定,吴地内乱,我估摸着这两年咱们都不会清闲,你的第一军免不了就要当其冲了,这历练不会少。”江烽嘴角浮起一抹说不出的笑意。

“瞧瞧,就这么理直气壮的让我和第一军替你去打头阵卖命了。”杨堪运行一个周天的气息,站了起来,现在他的状态尚未恢复到寻常一半,但行动已经无碍,“不过我早就很期待了,吴地据说亦有不少高手宗师,我倒是想要掂量掂量。”

江烽摸了一把下颌,也是若有所思的道:“吴地实力分为两个群体,杨系和徐系,据说杨系在武道高手方面略强,而徐系则在术法一道上更具实力,但从总体军事实力来说,徐系具有压倒性优势,而且杨系所谓武道实力更多的集中于地方实力派中,他们愿不愿意死心塌地的为杨溥效命,很难说,我个人判断,如果杨溥能顶住徐知诰的第一波攻击,也许这些地方实力派会支持杨溥,但如果一开始杨溥就不利的话,就悬了。”

杨堪凝神思索,“二郎觉得杨溥很难抵挡得住徐知诰的进攻?”

“杨溥优柔寡断,色厉胆薄,又舍不得江都风月,岂有不败之理?”江烽不屑一顾,“明知道徐知诰已经在厉兵秣马对自己不利了,却迟迟不愿意回自己的大本营做准备,留恋江都奢华,这不是自寻死路么?哪怕他杨溥是小天位丹期高手,那又如何?顶多就是一个人逃得性命而已,难道还能扭转乾坤?看看人家徐知诰这么些年做的准备,那是存心要一鼓而下,机会总是留给有准备的人。”

“照你这么说,徐知诰必胜无疑,将取代杨氏?”杨堪皱起眉头。

“若只是杨徐二家相争,杨溥必败无疑,但事情怎么可能只局限于吴地内部呢?”江烽大笑,“秦权一帮蚁贼在淮北脖子都伸长望酸了,甚至不惜去泗州海州打秋风,就是要避免影响吴地内乱,促成杨徐翻脸,这等机会他们会放过?还有那越地钱氏又岂是甘于寂寞之辈?怕早就看那常州、宣州之地垂涎三尺,又岂能放过这等机会?”

“那我们呢?”杨堪忍不住问了一句。

“且看九郎从河朔回来的所得吧。”江烽沉吟了一下,“眼下梅田二家已然归心,若是不插一脚,未免有些心有不甘,但若是卷入太深,我又有些担心……”

“担心什么?秦权那帮蚁贼还是越国钱氏?哼,他们也一样各有短脚,并非像外表那么光鲜。”杨堪摇头,若有深意的补了一句:“二郎,你没看到王继川这般急切的交好我们淮右么?”

江烽猛然醒悟,他之前就一直在琢磨,刘墉也就罢了,但这王继川代表的闽地王氏这般热切,到让他有些费解。

若是闽地要想插足吴地之乱,其出路相当狭窄,除了从建州出衢州,便别无他路,否则便得要过饶州或者括州地界。

而从建州出衢州,须得要翻越仙霞岭,仙霞关却在衢州手中,而且衢州显然也是越地必得之地,岂能容闽地虎口夺食?

“七郎,你的意思是王氏欲谋括、温?”江烽有有些意似不信。

王氏龟缩闽地一隅,而越国现在正野心勃勃要图谋吴地,这王氏若是去招惹越国,岂非自招祸由?

虽说王氏现在人才辈出,但越国却更是方兴未艾,论双方实力,闽地更不是越国所能比的,王氏何德何能敢奢望打越国主意?

“二郎,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越闽素为一体,难道说越国强盛了,就没有南下之意图?”杨堪笑了起来,“吴地内乱,谁会是最大的得益者?如无意外,肯定是越国,像扬、润、常、楚、宣这五州膏腴之地若是落入越国手中,可以说越国立时便可取代昔日扬吴独霸江南,所以或许镇南军和闽地不愿意看到吴国的强盛,但他们一样更不希望一个没有任何牵制的越国强大起来,那对于他们的威胁会更大,所以必要时候扯扯后腿,后院放把火,甚至虎口夺食也就是免不了的事了。”

无论是镇南军还是闽地,都绝不愿意看到一个强大的势力在江南崛起,那将是对他们的巨大威胁,无论是扬吴还是钱越,他们都不愿意见到。

“呵呵,七郎,你的意思是他们却不在意我们淮右从中分羹喽?他们就不怕我们淮右势力强大起来?”江烽再度反问。

“二郎,你要学会从他们的角度来看问题,在他们看来,我们淮右属于淮南道,我们的重心和目标应该是中原,而他们属于江南道,纵然我们能在吴地内乱中分羹,但也就是在诸如庐州、濠州以及和州和滁州这些江北之地吧?若是因此我们与越国交恶,那正是他们所期望的,他们巴不得我们能和越国打起来,那他们也可以从中渔利了。”

杨堪对江南诸藩的心态分析得很透彻。

没错,江水之隔在很多人看来就是一道不可逾越的天堑,而且像淮右这种新兴崛起的藩阀,没理由不巩固自己的根基就贸然往江南展。

在他们看来,淮右图谋庐濠和滁四州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但是再想要有其他,势必要和越国生冲突,甚至两虎相邻,势必不能和睦相处,这就是他们所期望的结果。

二人正说间,张挺也走了进来。

“过之,情况怎么样?”在江烽、梅况和杨堪、田春来都因为这一战而未能恢复元气的时候,张挺和鞠慎就是主心骨了,尤其是张挺,需要和另外己方衔接接洽,协商后续事宜。

“基本上都安顿好了,镇南军那边情况也还好,钟晗、危星峰都只是力竭,伤势不算太重,而且还借此机会突破,那钟晗恐怕和主公一样已经晋位小天位了。”

张挺脸色不太好看,有些郁闷。

这一次历练,要说他也是身先士卒,但是却没有想到未能真正硬杠上激出最大潜能,他甚至一枪刺穿了青蛟喉咙,但是仍然没能从中获益,这只能说是一个机缘问题。

“没想到镇南军中也是人才济济,这钟晗晋位小天位,怕是又让镇南军增添几分实力了。”江烽也有些感慨,“过之无须懊恼,吴地内乱在即,这一战我们脱不了身,会有机会让你好好砥砺一番的。”

张挺摇摇头,“些许遗憾是有的,但也不至于懊恼,这种事情本来就是讲机缘的,只不过让七郎这一次又抢了先,我和他的差距越来越大,日后回汴梁都抬不起头来了。”

张挺话一出口,让杨堪也是得意的笑了起来,“既是如此,那便别回汴梁,待到拿下吴地之后,再来一轮高低。”

“莫不是怕了你不成?”张挺一撇嘴,傲然道:“这一次被你抢了先,难道说每一次都轮到你占好机遇?吴地群英汇聚,我也早就想称量称量了,别看你现在是固息期,我距离你甚远,但这一战之后,你未必就能高出我多少!”

张挺对自己的武道天赋还是极有自信的,杨堪虽然绝才惊艳,但是自己一样有绝对的信心可以在未来一战中登临晋位,这几个月来他一直苦修砥砺,加上江烽的玄火凝精丹滋养,他已经感觉到自己距离太息期仅有一步之遥了,就差那一步,只可惜在屠蛟这一战中未能充分激出来。

第六十二节 神器,吉兆

“那也好,咱们就看看这一战中各自的表现吧。”杨堪当然不会示弱,张挺要在他面前逞强,他自然不会给他机会,这不仅仅是代表两个人,同时也代表着同是来自大梁的杨、张两家家族荣誉。

现在大梁来的武将随着时间的推移也开始出现了各自的小圈子,像杨堪、丁满、葛晗等人关系就较为密切,而张挺、李桐等人就要走得更近一些。

倒是郭岳不偏不倚,和两边人接触都不是很多,一门心思扑在了武道提升上,这也是江烽很放心的让其担任自己亲卫统领的原因之一。

从固始军到浍州军再到淮右军,整个军队的体系组成也是越来越复杂,尤其是随着寿州体系的武将加入,以及即将加入进来的河朔军武将,这意味着最初占据主导地位的大梁武将体系会受到很大的削弱,使得整个淮右军体系显得更加平衡了。

当然,从现在的形势来看,大梁武将体系仍然有一些优势,但这种优势已经不明显了。

随着梅况、田春来这一群素质不低的寿州武将进入,还有王邈等河朔武将的到来,再加上江烽有意无意的推动,淮右军最终会统一在一面旗帜下。

或许以后这些体系中还会有一些亲疏情谊存在,但那已经无关大局了。

对此,江烽还是乐见其成的。

“主公,镇南军和闽地两边可能都有意要和您深谈,另外我看刘墉似乎也有些一些其他心思,倒是不可不防。”

张挺观察力很细致,事毕各方的合作其实也就告一终结,但是各方的态度却能一观,也能揣摩出各自的想法意图。

“刘墉?”江烽搓了搓下颌,脸色有些复杂,“南阳的情况让我们这些外人更看不懂了,刘同和刘玄之间的关系究竟如何,会演变成什么样,是真的兄友弟恭呢,还是各自暗藏杀机呢?我总觉得二刘之前恐怕终究会有一个了断,谁能代表南阳刘氏,这需要一个明确的说法,拖下去恐怕最终结果就是兄弟阋墙,白刃相向。”

“对我们淮右来说,一个貌合神离的南阳才是最好的南阳,否则刘墉为何会对我们态度矛盾犹疑?”张挺笑得很诡异,“明知道其父伐蔡是我们做了手脚致使其失败,但又如何?面临其伯父越来越强势,可能侵蚀其父一系的利益,他就不得不考虑如何从外部引入支持力量,那么以前我们淮右做过的种种,自然也就只能置之脑后了。”

“血浓于水,恐怕刘墉未必会有这个魄力和外人联手吧。”江烽也有些感慨。

这里边的是是非非实在难以用谁对谁错来判定,自己为了淮右的利益可以在本该是盟友的南阳背后插刀,这看起来有些卑鄙,但是一旦南阳伐蔡成功,浍州就会沦为南阳手中,这又迫使自己不得不如此,这只能说是命运的抉择,非某一人之过。

“在这个层面,血浓于水这个观点未必适用了。”杨堪摇头,似乎很有感触,“刘同得势,其三子势必掌控整个刘氏一族,而刘玄一脉肯定会慢慢沦为旁支,到刘翰、刘光、刘鞅执掌刘氏之后,刘墉刘奎会变成什么样?恐怕也就和庶出无异了,他们会接受这种局面么?现在刘玄还控制着隋州、安州和申州三州之地,但是刘同肯定会想给自己儿子留下更多的东西,刘翰有了南阳,泌州可以给刘光,而刘鞅怎么办?一碗水要端平,恐怕现在刘同就在考虑是不是该把隋州乃至安州都拿回来了,再怎么自己嫡长子也该多得一点才对。”

杨堪的话冷酷而现实,豪门望族中本身感情利益就分得很清,兄弟情岂能抵得住父子情?

更何况刘同刘玄两兄弟的感情本来就说不上有多深,在刘玄势大时,刘同甚至都感觉到威胁,现在局面倒转回来,刘同岂能没有其他心思?

现在刘玄控制着三州之地,但是实力又大受折损,刘玄岂能不担心自己兄长借势侵蚀和吞并自己?对于刘墉来说,这几乎就是再挖自己的根,寻找一个合适可靠的盟友,就显得很有必要了。

至于之前的种种,对于藩阀来说,本身就没有永久的敌人,只有永恒的利益,和蒸蒸日上的淮右结盟也不是什么无法接受的事情。

“算了,南阳的事情咱们暂时也管不了,对了,主公,你这腰间的刀……”张挺的目光落在江烽的身上。

“呵呵,我也早就想问了,只是主公一直不愿说,我也不好问,还好过之把这事儿挑明了。”杨堪也笑了起来,盯着江烽腰间。

“这么说来,我这把刀好像还真的没能瞒过人眼?”

江烽也也不在意,随手提起已经擦拭掉表面泥土的这柄环刀,但刀的表面仍然有些晦暗。

此时江烽的元力未复,他也尝试过催动,但这柄刀显然不是寻常之物,他体内元力竟然催不了,这让江烽也是越好奇,这把刀究竟是何来历?

“主公说笑了,你的玄铁刀大家都看见了被震得弯弯曲曲,已成一柄废铁,这个时候腰间却突然出现了一柄古意盎然的环刀,甚至连泥土都尚未擦拭干净,大家岂能不知?不过这是主公在进入洞窟洞底之后获得的,大家也自然不好多问。”张挺目光里多了几分探究,“这柄刀不是凡物,照理说大家应该有些印象才对,如果我没看错的话,……”

“过之心里有数了?”杨堪也瞥了一眼张挺。

“还不确定,需要看一看。”张挺摇头。

江烽随手递给张挺,“哦,过之对这一道有研究?”

张挺不说话,只是摇头,接过刀,元力催,晦暗的刀刃陡然闪过一道赤芒,刀刃上厚重的锈泥似乎也微微震荡起来,慢慢褪去脱落,一溜铭刻的字迹若隐若现。

“咦?”江烽也吃了一惊,他没想到这刀刃上居然有字,但仔细一看,不像是当下流行的楷书,倒是有些像是汉代流行的隶书。

张挺是大家出身,家学渊源,在文字造诣上也不俗,提聚元力催气劲,使得整个刀刃流光异彩。

“古之利器,吴楚湛卢,大夏龙雀,名冠神都。可以怀远,可以柔逋;如风靡草,威服九区。”张挺略显低沉的声音念出来这段文字,充满了磁性,显得格外神秘。

事实上当张挺念出前两句时,江烽和杨堪就已经确定了这柄刀的渊源了。

作为历史系的高材生,哪怕对这些野史不是很相信,但是这大夏龙雀刀的名字他还是听说过的。

这柄刀传闻很多,有说是夏朝帝挚所铸绝世名刀,后被春秋时晋文公所得,在晋楚战争中败给了名剑湛卢,后来不知所踪。

亦有传言说是十六国时匈奴铁弗部领、大夏国开国君主赫连勃勃取天火鎏金所铸宝刀,鸟龙环,得名大夏龙雀刀,后这柄刀被南朝刘宋开国君主刘裕攻破长安所得,带回了江东,最后又传言入梁,但最终便湮没在历史中。

没想到却相隔几百年后,被自己无意间在蛟窟中所得,也不知道这柄名刀如何会落入和蛟窟中。

不过以江烽的观察判断,此刀倒不像是夏朝所铸,也不像是胡夏之风,若是以这环之风格,更像是汉代风格,只是这等铸造工艺也很难一言以蔽之,但毫无疑问这柄刀是一柄极具威力的神器。

“果真是此刀?大夏龙雀刀?”

杨堪有些激动,得此刀的意义远胜于这柄刀的本身,晋文公得此刀得以成就春秋五霸霸业,刘裕得此刀成为南朝霸主,可以说谁得此刀,也就意味着这是天命所归,这对于一个藩阀政权来说,意义绝对非同凡响。

尤其是这柄刀上铭刻的最后一句话无疑就是天命之言,“如风靡草,威服九区。”,这就意味着拥有这柄刀,便可威服九州,成就霸业。

张挺同样激动不已,只不过他能够控制住自己内心情绪,双手郑重其事的将刀交还给江烽,点点头:“应该没错,此刀认主,我虽然尽全力,但是却只能让其绽放神光,未能让其一展风华,恭喜主公,得此神器。”

江烽接过刀,本想客套两句,说不过是一柄刀而已,但是看见杨堪和张挺都是神容庄重中夹杂兴奋,知道他们对这种征兆是极为重视的,自己若是刻意低调,反倒是会伤了他们的信心,便沉吟了一下才道:“也是有缘吧,但愿获此刀能够给我们对吴地的征伐带来一番好运。”

“岂止是吴地?”张挺胸膛一挺,语气越激烈,“这是我们淮右将要勃兴的吉兆,获此刀者,尽皆为人主,主公能得此刀,便是天命所归。”

杨堪也很难得的附和张挺的观点:“过之之言甚是,此次回去,便要将此吉兆向众人宣讲,此乃我们淮右崛起的征兆,没有谁可以阻挡天命,逆天者必亡!”

第六十三节 炙手可热

江烽忍不住想要苦笑,但是他却克制住了自己这种情绪。

这个时代的人对这种事情是极为看重的,天命所归,也就意味着你身上带着上苍给予你的赐福,你的运气就会比其他对手更好,而很多看似不可一世的霸主强者往往就是缺乏那么一点气运就功亏一篑,这一点非同小可。

而一旦的部下们相信了这一点,将会极大的鼓舞其他们的信心和斗志,在未来漫长的征战过程中,他们对你的信任度将会乎寻常,同样他们也会坚信你会给他们带来最终的胜利,有了这一点,你的实力甚至可以获得极大的加成。,哪怕是其间遭遇一些挫折和失败,也不会让他们丧失斗志。

所以在古代君王身上总会牵强附会的萦绕着种种传说,刘邦的斩白蛇,刘备的马跃檀溪,以及什么梦怀日月,出生时瑞气万千等等,都是这等手法。

现在轮到自己身上了,江烽自然也不会峻拒,但是他自己会清醒的认识,这一切需要建立在实力之上。

这柄刀,大夏龙雀刀,的确是个好东西,抛开所带来的种种神话色彩,这柄刀给江烽的感觉也是截然不同的。

刺破手掌心的是那鸟上的喙嘴,这似乎一下子让自己和这柄刀有了血脉相连的感觉,这并非纯粹的心理感应,而是从身体气机上与这柄刀融为了一体。

虽然不知道这柄刀是何材质,但是非金非铜非铁,更像是某些特殊的合金铸成,传言中这是赫连勃勃取西北天火鎏金铸成,天火鎏金就是指火山喷流出来中的熔岩浆液中金属混合矿体,虽然不太相信一个前代匈奴铁弗部的领能有这般铸造水准,但是毫无疑问这柄刀的材质非比寻常,而且铸造这柄刀的匠师也绝对是一代宗师级别的。

现在自己体内的元力玄气尚未恢复到正常阶段,甚至连固息期的水准都还差得远,但是江烽有感觉,一旦自己元力玄气恢复,步入小天位的自己,这柄刀将会挥出难以想象的威力。

感慨良多,但也要回到现实中来,这柄刀也就是一个征兆,要真正让征兆变成现实,那还需要付出莫大的努力,这一点无论是江烽还是杨堪、张挺二人都很清楚。

镇南军和闽地态度的热切,使得淮右居于一个非常好的处境下,既然都要谋划利用吴地内乱而获取利益,那么自然可以探讨如何合作一事了,当然各自的立场和出点也决定了盟友的盟友未必就是自己的盟友。

对江烽来说,镇南军和闽地对淮右的帮助不大,反倒是刘墉代表的南阳刘玄一脉对淮右来说更具有现实价值和意义,毕竟申州比邻光州,淮右哪怕在西面采取守势,但也不愿意面对一个虎视眈眈的敌人。

他相信对于刘墉来说,只要头脑清醒,应该看得到这一点,那就是对于双方来说,需要大于矛盾,现在的双方更适合握手。

**********************************

“大哥,你真的打算要和姓江的握手言和?”刘奎还有些心有不甘。

虽然最后加入了战局,但是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那更像是摘桃子,没有南阳的加入,最后那头青蛟一样会被斩杀,在这一点上,刘奎倒觉得没啥。

但是现在长兄居然意动想要和姓江的握手言和,甚至有点儿想要互为盟友的意思,这就让他有些难以接受了。

“老二,你还没有看出现在的形势么?”刘墉背负双手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吁了一口气,脸上凝重之色愈浓厚,“江烽已非当日向我们南阳求援的江烽了,当日他只有固始一县之地,现在他独揽三州,而且你注意到没有,梅况和田春来作为寿州梅田二姓的领袖人物,居然心甘情愿的为其效命,尤其是梅况,其武道水准也是固息后期,丝毫不逊色于江烽,但任然持礼甚恭,这意味着什么?”

“大哥的意思是寿州已经被江烽彻底降服了?”刘奎反应也很快,有些不敢相信:“不是说他是用偷袭方式夺下寿州么?甚至不敢对梅田二姓大动干戈,怎么这梅田二姓却自己怂了?”

“没那么简单,以前我们都小觑了这江烽,此人胸怀远大,城府深沉,而且既有识人之明,许多地方我们都不如他。”刘墉语气很郑重,也让刘奎耸然一惊。

自己这位兄长可不是一个容易服人的人,要从他嘴里听到这番话,刘奎还是第一次。

“大哥是不是太抬举他了,我觉得他固然有些本事,但是更多的还是运气够好,正如你所说,浍州军的实力甚至连寿州军都赶不上,如果不是偷袭,他根本就不可能拿下寿州……”

“但是他还是拿下了,而且还让梅田二家现在心甘情愿的俯听命,难道这还不足以说明许多东西么?”刘墉毫不客气的打断弟弟的话,“有自信还是好事,但是妄自尊大那就是坏事了。”

见兄长少有的暴怒,刘奎不敢在顶嘴,他们两人是一母同胞,都是嫡子,自小关系也很好,刘墉很倚重刘奎,而刘奎也很敬重乃兄,这种重话,乃兄也很少说他。

“可是兄长,就算是他厉害,那又如何?我们难道还需要仰承他鼻息不成?”刘奎还是有些不服气,忍了几忍才嘀咕道。

“老二,眼光要放远一些,你应该看到镇南军和闽地对淮右的殷切态度了吧?为何?还不是因为吴地局面面临大变带来的影响,闽地王氏打什么主意暂且不论,镇南军是要想染指昔日扬吴统治下的江南,他们意欲和淮右联手,淮右目前也应该是打此主意,这对于我们来说,意义何在?”

刘墉的话让刘奎一时间有些迷惑,对啊,淮右意图用兵吴地,对自己一方来说,意义何在?

“很简单,这意味着淮右日后的重心将会转向东面,它和我们之间的矛盾就会迅淡化,吴地不是那么容易吞下的,尤其是还有越地这个巨擘,蚁贼也在虎视,势必牵制住淮右许多精力。”刘墉语气沉肃,“这有两种可能,一是淮右出兵吴地不利,陷入泥潭,那么这对于我们来说也是一个利好消息,一旦其东线陷入泥潭,那我们就可以考虑拿下光州乃至浍州。”

“那如果姓江的在吴地得手呢?”刘奎紧接着问道。

“那就意味着淮右已经具备了一方霸主的格局,我们就更不能与其交恶,甚至我们还需要交好它,来抗衡我们面临的压力。”刘墉沉默了一下才道:“事实上我并不愿意见到这一幕,如果可能的话,我甚至愿意尽力去阻止,只可惜我们南阳现在一盘散沙,内讧不止,只能坐视淮右坐大。”

明知道淮右继续坐大是一大威胁,但是处于刘墉这个位置,他却无能为力,这也是一种痛苦。

没办法,他先需要为自己的地位着想,南阳的内斗一样日趋明朗化,伯父这一系对父亲这一系的打压甚至侵蚀动作日益明显,小动作不断。

前期父亲韬光养晦,可以忍让,但是如果要对隋州乃至安州下手,这就是刘墉无法忍受的了。

一旦丢失了隋州这个根基,那么父亲这一脉就被逐出南阳核心,被彻底边缘化就会变成现实了,日后南阳刘氏便再无刘玄这一脉了。

这种情况下,刘墉哪怕明知道与淮右握手言和是养虎为患,那也顾不得了,起码这头老虎现在还顾不得自己,甚至自己还可以狐假虎威抗御来自伯父那边的压力,而来自伯父这边的威胁和压力才是最现实的。

现在唯一希望的就是淮右能够在介入吴地局面后被拖进泥潭,只有这样才有机会,只不过这却无法由自己来决定。

“那大哥你打算怎么办?”刘奎忍不住问道。

刘墉脸上神色变幻不定,一时间没有说话,似乎是有些难以抉择。

“老二,你说如果把三妹嫁给江烽怎么样?”良久,刘墉才慢吞吞的道。

“啊?那怎么行?”刘奎话一出口,才觉得不妥,“三妹眼高于顶,父亲也对其如此钟爱,早就许了她自择夫婿,关东十杰她都视若敝履,她甚至连关中李氏皇族中人都看不上,如何能看得起江烽这等寒门白身?再说了,她一直判断汶港栅一战就是江烽捣鬼,对江烽恨之入骨,岂会嫁给他?”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刘墉不以为然,“三妹年龄不算小了,她要自择夫婿,父亲虽然答应了,但是她毕竟也是咱们刘家女,总要为我们刘氏一脉考虑考虑,说不定这江烽就能入她眼呢?至于汶港栅一战,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各为其主,也怨不得谁。”

眼见得素来心高气傲的兄长现在居然也有这等想法,刘奎心中也有些黯然,但是形势逼人,却不能不如此考虑。8

第六十四节 合纵连横,利益之争

“吴地局面我们现在还不好确定,但是毫无疑问会迎来一场大的变动,所以我相信贵军也有自己的打算安排。”

厅堂不大,青鱼寨本身就是一个小渔村,这还是渔村中的一个老祠堂改造出来的,破旧不堪,但是总还算能容纳得了在座的众人。

“的确,正因为如此,我们镇南军觉得和淮右之间没有任何利益冲突,相反,如果我们相互之间能够加以策应的话,对我们双方来说,应该是一个双赢之举。”

坐在江烽对面的是脸色还有些苍白的钟晗,虽然也已经突破了小天位境界,但是他的恢复情况显然没有江烽快,这也显示出两人在水准上已然有一些细微的差距。

江烽经过了一夜的恢复,状态迅回升,已经恢复到了之前固息前期的状态,看样子也许用不了三日,他就能正式晋位小天位凝丹期的境界,真正具备一个小天位高手的实力。

而钟晗的情况要慢许多,看这个样子需要七到十日方能达到小天位境界,这其实也体现了各自武道水准上的进境,虽然在晋位之前都是固息后期,但在晋位之后的消化吸收以及融会贯通上就还有高下之分。

坐在杨堪下的梅况情况也要比钟晗略好,但也不及江烽,他也一样突破了小天位壁障,而且目前的状态要比钟晗更好,但他的年龄要比钟晗大上十岁,所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甚至要略逊于钟晗。

江烽很清楚自己能够如此快捷的恢复元力玄气,恐怕不仅仅是自己先前水准高于钟晗和梅况那么简单,实际上在之前,梅况在治愈了痼疾之后实力还要略强与自己,但是在这一轮突破之后,自己已经走到了他的前面了。

这其中的原因更多的是自己修炼的五禽功法对于蓄养精气更为精妙,而自己虽然前期进度很慢,但是基础却打得格外牢实,十多年如一日的修炼,这份根基不是随都能具备的。

也正是如此兄长才能被那陈抟相中收为门徒,否则以陈抟眼界之高,岂是寻常角色能入眼的?

自己厚实的基础越是往更高阶段,就越是能显现出不凡,这一点相信在进入小天位之后会更明显。

杨堪和对面的危星峰情况相若,但是杨堪知道自己在实力上比起从固息前期跨入固息后期的危星峰要略弱,因为自己这一战中只是突破固息期这个壁障,进入了固息前期,距离固息后期尚有距离,这和他前期提升较快有一定关系。

危星峰踏入固息前期已经两年了,而在太息期更是足足逗留了五年,但即便是这样,危星峰在整个镇南军中已然被誉为镇南军中四杰人物,除了钟氏兄弟之外危家的头号青年俊彦。

所以杨堪也很知足,他知道下一步自己需要谋划的不是如何突破,而是进一步苦修,为尽早进入固息后期打好基础。

他有这个自信,和张挺拉开的距离,张挺很难再赶上自己,越是往后,这种差距越难以赶上弥合。

张挺现在还在养息期也许不觉得,但是当他进入太息期之后,他就会意识到,每前进一步,都会比以前付出大许多的努力。

“我也希望我们能够有一个双赢,但吴地情况变化未必能按照你我双方的意愿来进行。”江烽看了一眼面带思索之色的钟晗,“更何况淮右与镇南相距甚远,要想策应,怕是不易啊。”

钟晗听出了江烽话语中的婉拒,有些心焦。

江烽所言也有道理,淮右的目标是吴地,而镇南军显然无法对淮右有实质性的帮助,镇南军的目标是江饶二州,可吴地内乱,江饶二州不可能对吴地有什么帮助,相反镇南军还寄希望于淮右能在吴地占据优势,给宣、歙、衢三州施加压力,迫使其无法支援江饶二州。

“江大人,我们判断吴地内乱非短时间内能见出分晓,尤其是在蚁贼和越国都可能介入的情况下,您说的吴地局面究竟会向哪个方向展无法判断,我们也很赞同这个观点,这恰恰是我们双方合作的基础。”危星峰给了钟晗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接上话道:“不瞒您说,我们的要目标是要收复江饶二州,您也知道江饶二州是当年钟延规丧心病狂借助杨行密的帮助分裂我们镇南军之举,所以我们镇南军必须要收回江饶二州,只要能达到这个目的,我们不吝付出任何代价。”

危星峰的话让淮右军方面的诸人忍不住一阵窃窃私语,这几乎就是有些类似于求助的宣言了,问题是现在淮右军有这份力量来帮助镇南军么?镇南军就真的这么需要淮右军的帮助?

江烽也有些疑惑,目光落在钟晗和危星峰身上,这两人要说只能算是镇南军中小字辈,钟静还在,而且钟晗上面还有一个哥哥钟晔,要说钟晔才是嫡长子。

钟晔和钟晗都是嫡子,但是却非同母所出,盖因钟晔的母亲和钟晗母亲是两姊妹,钟晔母亲过世后,钟静续弦,娶了钟晗母亲,生下钟晗,所以钟晔和钟晗都是嫡子。

现在危星峰代表钟晗话,但是钟晗能代表钟静么?

或者说,这里边还有一些不为人知的东西?

江烽的敏感没有错,钟晗之所以如此急切的想要拉拢淮右军,自然有其理由,只是这等理由却不好宣之于众,而是在下来私下里时,江烽才知晓。

**********************************************************

“没想到钟氏也是这等情形。”江烽抚摸着额际,说不出的感慨。

这种门阀世家制度带来的就是嫡庶之间的巨大差异,而即便是嫡子之间,嫡长子和次子之间的差距仍然巨大,在这种家庭环境中,相互之间的竞争攻讦似乎已经成了惯例,尤其是当这种竞争者之间实力相若各有拥戴者时,就更容易引内部的矛盾冲突。

南阳刘氏如此,这镇南军钟氏也是迹象隐现,相比之下自己这种白手起家者,反而没有这么多羁绊,这大概也是有利有弊。

“主公,其实这也正常,都是嫡子,而且钟晔的母亲已逝,而钟晗母亲正得宠,钟晗本身也算是出类拔萃,若是没有点儿这等心思,反倒是奇怪了。”田春来对此不以为然,“看看钟晗身边的这些子弟,都应该是镇南军各州大族子弟,我估摸着钟晔身旁也应该有一拨这种人,算是两头下注吧。”

江烽心中也是明悟,其实像杨堪、丁满、张挺这些大梁将门世家子弟投效自己,未尝不是这些世家的多头下注的一种表现,这种情形在那些名门望族中表现更为突出,比如崔尚。

“唔,那你们觉得钟晗提出的条件如何?”江烽问及实质性的问题。

“镇南军胃口不小,吞下江饶二州,居然还在打鄂州的主意,可真是有些狂妄了。”杨堪冷笑着道:“不过这是好事,杜氏暗弱,枉自执掌鄂黄蕲三州,却无所作为,镇南军若是要图谋鄂州,南阳势必要拿下沔州,把蕲黄两州交给我们也算是一个公平交易吧。”

“此时言之过早,镇南军这不过是抛出一个不切实际的诱饵,等他们拿下江饶二州,狗年马月的事情了,再说了,拿下江饶二州之后,他们还有余力来图谋鄂州么?怕还是要我们出兵蕲黄来为他们做牵制吧?端的是打得好主意!”张挺不屑一顾,“饼画得漂亮,但要吃到嘴里,没那么简单。”

江烽目光落在梅况和田春来的身上,“况兄,春来,你们怎么看?”

“七郎和过之所言甚是,从长远来说,这不失为一个构想,但是对我们淮右来说,有些遥远了。”梅况和田春来交换了一下眼神,沉吟着道:“我和春来之前就探讨过,蕲黄太过遥远,设若主公真的出兵庐濠和滁四州,倒是不妨考虑拿下宣州。”

宣州?

江烽微微点头。

梅况的意见正合他意,杜氏好歹还算是目前淮右的盟友,这背后插刀之事若是没有合适的理由,很容易招来诟病,而且江烽现在也无意四面树敌。

他的目标就是盯着庐濠两州,如果可以,在吞下和滁两州,至于宣州,这是进入江南的跳板,若是可以,他当然想要拿下,问题是这需要合适的契机。

否决镇南军的图谋杜家这一方略,把目标改在宣、歙、衢三州,不知道镇南军该如何作想?

“就是怕镇南军会有其他意图。”田春来慢吞吞的补充道:“我觉得镇南军之所以拿出这样一个方案,大概也是怕我们淮右把手神过江南吧?不过他们也不想一想,就算是我们收不伸进江南,那宣、歙、衢三州就轮得到他们镇南军?越国和闽地就会坐视他们镇南军蚕食鲸吞?做梦吧。把这个话题挑明,也许能让镇南军方面头脑清醒一些。”

第六十五节 紧锣密鼓

无论别人怎么考虑,江烽都只能按照淮右的展路径来走,镇南军也好,闽地也好,甚至刘墉也好,合作可以,但前提是不能影响到淮右展大局。

淮右下一步的目标就是要参与瓜分吴地,吴地的精华是扬、楚、润、常四州,这四州皆是膏腴之地,任何一州的富庶程度都当得上目前整个淮右,但这四州对于江烽来说都还是可望不可即的。

要想取这四州,那就得硬撼蚁贼主力和越国,就目前来说,淮右实力还不足以硬撼这两家,或者说硬撼这两家不智,也不值。

所以江烽也不贪心,小目标是夺下庐濠二州,如果条件允许,那么可以借势收下和滁二州,其他江烽暂时不考虑。

哪怕是宣州,他虽然内心很想,但是除非条件十分适合,否则他也不会过江。

如果能取得庐濠二州,那么淮右实力可以平增一倍,和滁二州是小州,两州加起来也不过六县,加起来面积不及庐州一州。

但和滁二州位置极其重要。

和州俯瞰宣州,乃是渡江绝佳之地,乌江县就是项羽自刎之地,从这里渡江便可直下宣州腹地;而滁州则毗邻楚扬二州,那是进军楚扬二州的桥头堡。

分别和刘墉、王继川结了一份善缘之后,江烽便率队迅北返了。

本身现在也不可能和三方马上有什么实质性的对接内容,一来这三方都非能够主事拍板者,顶多也就是在各家有一定话语权的重要人物,二来吴地局面本身未定,任何结盟也好,合作也好,都需要建立在吴地局面需要的前提下,这一点是各方合作的基础。

不过江烽还是有一个叫基本判断,那就是杨溥很难抵挡得住徐知诰的进攻,而同时一旦秦权的蚁贼主力渡淮南下,加上越国的不甘寂寞,恐怕徐知诰就算是能够完胜杨溥,也很难抵挡得住这背后的两只黄雀。

基于这个判断,江烽还是和钟晗与王继川两方都有了一个大概的约定,那就是一旦吴地乱起,那么淮右愿意和镇南军以及闽地建立起情报对接机制,来协调双方的行动,必要时可以即时结盟,只要符合双方的利益。

*********************************************

王邈回到浍州时,江烽他们刚离开浍州前往雷池不过两个星期。

他这一次去河朔收获甚大,大得过了他之前预料很多。

不过这种收获让他欣喜的同时也让他有些黯然,没想到不过十来年光景,盛极一时的河朔三镇竟然就已经萧条破败到了这种境地,而强悍无匹的河朔军也已经惶惶然如丧家之犬了。

当然,如果不是河朔军变成了丧家之犬,他也无法这样轻而易举的招揽到了这样庞大一支河朔军。

这一段时间里他基本上都在卢龙和成德盘桓,成德军不用说了,那是王氏的老巢,虽说父辈早已逝去,王氏的影响力也在逐渐消退,但是张氏一族在成德实在太不受欢迎了。

除了张氏自己的牙军亲兵还能相信外,张氏对其他任何一支成德军都持强烈的疑心,这种疑心也促成了成德诸军的离心离德,比起卢龙那边不遑多让。

所以王邈在成德军的招揽相当顺利,很容易就招募到了过六千人,如果不是王邈也有意识的进行了筛选,恐怕这个数量还能增加一半以上,这已经是相当于成德军总军力的两成了。

不过王邈还是把主要精力放在了卢龙军那边,盖因成德军是以步军为主,而卢龙军则是骑军为主。

淮右军最缺的是骑军,哪怕没有战马,只要熟练骑兵士卒就行,按照江烽所说,宁可人等马,不可马等人。

从卢龙军那边的招募数量达到了四千人,其中骑军过三千,但是战马却只有三千匹,而且许多还是老弱羸马,已经无力承担起战事。

这一点也在情理之中,如果真的是兵强马壮,恐怕要从刘守光那里把这帮骑兵带回淮右,那又成为一件难事了。

一万兵力,这比当初王邈给自己设定的界限五千人足足高出了一倍,但这都是一些熟练老兵,可以说每一个士卒都是久经战阵,相当难得。

王邈不敢说这些士卒的战斗力就能过淮右军,但是绝对比淮右军后面新建的几军要强不少。

唯一限制这些军队战斗力挥的恐怕就是他们懒散已久,加上武器、盔甲以及各种物资补给欠缺太多,需要大量补充。

但一旦补充完毕,并给他们一段时间来休整和整肃,王邈相信这些军队很快就能恢复到他们原来的状态,不会比淮右最强悍的第一军逊色多少。

回到浍州之后得知江烽已经率领淮右军主要军将赴雷池屠蛟历练砥砺,王邈也有些羡慕。

虽然在淮右军中时间不长,但是王邈也知道淮右军还是颇有些人才的。

像杨堪的武道水准就不逊于自己,而那张挺也不比自己差多少,原来寿州军的梅况已经是固息后期,更是强于自己,就算是那田春来实力也和自己相若。

江烽能在这么短时间内让如此多的人才强者荟聚于其麾下,不得不承认还是有些能耐的。

正如甘泉所说,这江烽虽然是寒门白身出身,但是举手投足间自有一股独特的风姿,你和他接触中,总能感觉到对方那种不同于常人但是又总让人愿意亲附他的特有气质,这一点不但甘泉,王邈亦有体会。

也许这就是上位者特有的气度风范,王邈只能如此作想。

这一次江烽带大批武将南下雷池历练,估摸着像杨堪、梅况这些人都能获得一次难得的提升突破机会,王邈也有些遗憾自己没能赶上这个机会,不过他也不后悔,正如江烽所说的,淮右未来几年恐怕会是战事连绵不断,尤其是这一次河朔招兵买马大有收获,只怕淮右介入吴地战乱的力度就会更大,这也意味着战事恐怕会相当多,这对王邈来说一样是难得的历练机会。

无法屠蛟证道,王邈觉得那就在战场上来实现突破,这种方式更具刺激性,也更让人有满足感。

江烽不在,王邈便径直找到了崔尚。

作为行军司马,崔尚不算是王邈这个衙推的直接上司。

但行军司马的权责却和衙推息息相关,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行军司马在军务上的策划布置安排就需要衙推来落实推进。

“白陵,时间不能拖,再拖我怕会影响到未来吴地之战。”王邈和崔尚年龄相仿,私下里很多问题上的看法也颇为趋同,所以只有两人的时候,话题也就很随便,“哪怕是逾越,恐怕也得要先走一步,大不了等主君回来我请罪!”

“那倒不至于,主公临走前有交代,河朔这边的事情,某可以便宜行事。”

崔尚也知道这件事情不能拖,河朔军越早南下,就越能腾出更充裕的时间来进行整顿,可是不解决这些河朔军的家眷亲属问题,这些人便不会安心南下。

可要说通大梁给卢龙和成德军施压,这中间还有诸多环节要打通,非短时间能奏效,所以半点也耽搁不得。

“那白陵……”

“我打算走一趟汴梁。”崔尚沉吟了一下才道。

“那这浍州城中无人,该如何是好?”王邈吃了一惊,崔尚要走的话,陈蔚去了长安,尚未回来,估计短时间内也还回来不了,江烽带了主要武将去了雷池,这淮右之地便可以说群龙无了,尤其是在军务这一块上,崔尚本来是行军司马暂代军务,如果他一走,整个淮右军事上这一块就空了。

“如何是好?”崔尚斜睨了一眼王邈,“莫非你这衙推还是个摆设么?主君不在,便是长史,长史不在,就是我这个行军司马,我若不在,那就是你这个衙推,哪怕杨堪、梅况他们在,一样也要听从你找个衙推的,有何不可?”

王邈一时间无言以对。

理论上是这样,但是他这个衙推没就任两天就离开浍州前往河朔了,现在崔尚若是离开,整个淮右军务便由他主持,甚至在政务上亦要服从军务需要。

也就是说他骤然就变成了淮右第一人,这种突兀的一步登天感觉让他很不适应。

像许子清和张越会服从自己的安排命令么?设若有事,自己调动不动,那又该怎么办?

崔尚是看出了王邈的担心,淡淡的道:“九郎,主公曾经说过,淮右军能够在这块地盘上立身,靠得不是别的,靠的是制度规矩,若是违反制度规矩,哪怕是他这个主君一样也不行,所以,你只管按照制度规矩行事,我相信没有哪个官员将领会拿自己的前程甚至是性命来开玩笑。”

崔尚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却是格外的坚决肯定,似乎对此确信无疑,王邈一听这么一说,自然也就再无话说,既是如此,他也便会严格按照制度行事,若有违反者,他也不会客气。

第六十六节 不满,嫌隙

“杀!杀!杀!”

一队士兵从阵型中演变出来,迅化为三列,沿着高坎迅攀爬而上,另外一队士兵则沿着高坎下平地起猛攻。

防御方迅收缩队形,护盾收紧,很快就构筑成了一个弧形的防线,双方进行激烈的对撞冲击。

虽然刀上木刀,枪头也是木枪头,但是演练已然十分激烈,短短半个时辰,已经三十余人受伤,可见这种攻防训练的激烈程度。

地陷如波浪般不断滚动向前延伸,一个都的士卒都被困于其中,如果不是在一旁的同伴及时抢救,只怕这一个都的士卒至少要损失一半。

紧接着又是木系阵法的动,地面矗立的木柱陡然错落冲击,当即就有十余名士卒猝不及防之下被击中,哪怕是在护甲上有所提前防范,仍然造成了不小的伤害。

王邈脸色严峻,一边看着战事演变,一边查看着旁边书记官递过来的阵型变化和术法袭击给整个队伍带来损失比例。

“王大人,你觉得这种实战演练能够达到什么目的?”

张越脸色有些不善,这三日里,这位防御守捉使府的衙推大人可是把权力用足了,一朝权在手,便把令来行,硬生生把第二军和第三军折腾得不轻。

王邈来淮右时日本来就很短,而且担任衙推时间不过几天便启程北上负责招募河朔军去了,他甚至没有来得及和淮右军的同僚们多接触,只是进行了一次简单的见面接风宴,无论是原来浍州军诸将还是寿州军武人,对王邈都不熟悉,可是这家伙却被主君任命为防御守捉使府衙推这一职务。

现在江烽不在,长史陈蔚去了长安,行军司马崔尚去了汴梁,理论上这位衙推大人就算是淮右三州中武职最高的人物了。

但谁都知道理论上武职最高,并不意味着你就可以指挥一切,像执掌第二军的许子清以及执掌第三军的张越,显然都不是一个刚进入淮右军的外来户能指挥的,这一点谁都明白。

可王邈却就大模大样的下令了,在崔尚离开一周后,他下令第二军和第三军与道藏所进行了一轮合成演练,而且是对抗性的实战合成演练。

这一道命令下来让许子清和张越都有些不满。

一方面是觉得王邈过于托大,在主官未在的情况下下达这种大规模的军事演练命令有些不符合常规,二来是觉得这种实战演练加入道藏所的术法力量,难以控制,容易造成伤亡。

但是张越和许子清的反对都未能让王邈改变主意,他以防御守捉使府命令下令,第二军和第三军都不得不遵从命令进行了演练。

王邈没有理睬张越有些冷硬的态度。

他知道对方很不满意,但是只要对方没有公开违抗命令,他便不在意,在这一点上他还是比较满意淮右军的令行禁止,再不满意,只要命令下达,就要服从,哪怕张越是防御守捉使大人一起长大的伙伴,也算是淮右军的元老。

许子清同样不满意,王邈居然用术法阵和术法陷阱加入进来,而且是直接用在了以前从未接触过术法的步军身上,这连续三日的演练,层出不穷的术法攻击和术法陷阱也让第二军吃足了苦头,也让他这个第二军指挥使丢了大脸。

王邈需要评估一下淮右军的真实战斗力,因为河朔军即将入淮右,未来河朔军的地位也取决于现在淮右军的真实实力,但现在看来情况堪忧。

对于河朔军的到来,王邈也还是存着喜忧参半的心态的。

喜的是这些河朔军无论是骑军还是步军,都基本上是经历过多场战事的,除了和北面契丹人的战争外,这些军队在和自己内部的纷争中一样也是经历了不少战事,可以说他们的经验要比淮右军强得多,经历了战事洗礼的军队和一直单单靠训练打磨出来的军队是截然不同的,这一点上也是王邈最为担心的。

所以王邈担忧的是河朔军的实力太强固然是好事,但也有些弊端。

一方面会影响到整个淮右军的实力平衡,同时怕出现喧宾夺主的局面,另一方面河朔军过强对原来淮右军的士气也会是一个挫伤。

现在看来,自己的担心并非无因之果,起码淮右军除了第一军之外的诸军表现都是难以让人满意的,尤其是在明知道未来战争对象会是以术法一道著称的吴地,居然没有进行有很对性的训练,竟然被这种烈度算不上多强的术法阵和术法陷阱给搅得一团糟,根本没有组织起像样的进攻和防守。

王邈对于许子清和张越的不满意心知肚明,但是他对许子清和张越同样不满意。

如果淮右军的领军将领都是这种水准,他很担心在对吴地一战中会有什么样的结果。

王邈知道吴地局面对淮右很有利,尤其是杨徐二家是有你无我的死局,而且杨溥败亡的可能性很大,这种情况下淮右应该很容易抢得先手。

但是抢得先手并不意味着你就可以轻而易举获胜,并不意味你就可以不付出代价,在他看来,如果淮右军以第二军第三军的这种水准去应战,恐怕付出的代价会乎想象。

他甚至认为像许子清和张越这种武将连担任军指挥副使都有些勉强,遑论一军指挥使。

这倒不是说许子清和张越的武道水准太低,而是他们缺乏统领一军的经历,更缺乏掌控一军训练和作战的经验,而要建立起来这种经验,也许就要用鲜血代价换来。

第二军和第三军显然是欠缺经验的,或许他们在训练上很刻苦,纪律性和服从性上也还说得过去,甚至单兵战力也还行,这些从演练中能看出来。

但是这支军队很大程度上还是一个雏儿,哪怕他们参加了对寿州一战,但那一战不算,只能说是一个偷袭战,没有经历真正残酷的硬战苦战血战的洗礼,所以王邈一眼就能看出这两军骨子里的稚嫩和脆弱。

这样的军队,打顺风仗没有问题,甚至还能爆出很高的激情来,但是一旦遭遇挫折,恐怕溃散的可能性也会很大。

“张大人,你觉得这支军队已经合格了?”既然对方不给好脸色,王邈自然也不会客气,他不是那种喜欢去用自己热脸贴冷屁股的人,哪怕对方是江烽一起长大的密友,他一样也不会给对方面子。

“看来王大人对我们第二军、第三军的情况都不太满意了?”许子清语气也有些冷。

“许大人说错了,不是不太满意,是很不满意。”王邈毫不客气的反击。

被王邈的话给堵得一口气都差点儿喘不过来,许子清眼中掠过一抹愤怒,就算是崔尚和杨堪也不敢用如此态度对待自己。

许子清险些就要爆,但是他还是克制住了自己的情绪,他知道这种情况下如果自己放肆,对方刻意很容易军法行事,到时候就算是江烽也无法为自己圆转。

“那王大人能说一说我们第二军和第三军哪些方面让王大人这么不满意了?”许子清语气变得有些生硬阴森。

“当然可以,我之所以让第二军和第三军现在就要按照我的意图来进行演练,就是要检验其真实水准,免得日后在真正的战场上被人家打得落花流水,那时候就不是不满意那么简单了,贻误了战机,耽误了大事,那就是淮右的罪人了。”王邈嘴角浮起一抹冷峻的笑容,“不知道我这算不算是越我这个防御守捉使府衙推的权限了?”

“衙推大人,不必推三阻四了吧,就请指点评判一下我们第二军和第三军究竟让人不满意在哪里了吧。”张越实在忍不住了,这个家伙也不比自己大几岁,口气狂傲甚至比张挺还强几分,这让他很不舒服。

张挺算是一个有些本事的角色,尤其是自己亲手操练全数由流民充实起来的第四军,就凭这份勇气就值得骄傲,而眼前这个家伙却是故弄玄虚,一副傲气凌人的样子,就觉得跑了一趟河朔,也许拉来了点儿旧部,就可以耀武扬威打压别人了。

“好,我就来说一说第二军和第三军的问题。”王邈也知道不拿出点儿真材实料来,是很难让这两位很早就跟着主君起家打天下的老臣心服口服的,“第二军第三军基本能力不弱,尤其是主公推崇的基本纪律训练方式和体能训练方法都相当罕见而高效,我先前看了,这一点上,能在这么短时间内就把一直主要由流民出身的士卒训练到这个程度,相当难得了。”

虽然知道这不过是王邈前面的夸赞,后边肯定是转折,但是许子清和张越还是有些得意,毕竟第二军第三军成军时间都不长,一年时间,你能指望达到百战之师的水准,本来就不合情理。

“但是,我觉得这不是将来打仗失利或者说损失太大的理由,因为一定能失败,那就是什么理由都难以解释的,因为失败者没有资格说理由。”王邈的话犹如重锤,让人心中剧震,但是却无法反驳。

第六十七节 气度,格局,军法

犀利刻薄的言语丝毫不逊于张挺,但是在这种场合下说出来却更为刺耳。

“应该说主君很舍得了,至少在某所见过的关中军、河东军、大梁军、蔡州军、淮北军、南阳军以及河朔诸军中,像这等新建的军队,能够有如此齐备的盔甲武器,如此良好的后勤保障,在中原乃至关中驻军中,也可以排进前三了,除了大梁军和南阳军强于淮右军外,连关中军和蔡州军都不如,更不用说河朔诸军了。”

王邈还在补刀,不谈第二军第三军的真实战斗力,却在大肆夸奖第二军第三军的装备保障,言外之意许子清和张越又如何听不出来,这是说第二军第三军当不起这般装备保障,不值。

淮右财力本来就不足,和那些老牌藩阀相差甚远,但是在军队装备配置上却是舍得下血本,这一点让文官们都很是不满,但是淮右从一县之地迅扩张到三州十县,文官们纵然再不满意,也不好当面抨击这等奢侈浪费之举,毕竟这也是军队一手一足打下来的江山,你文官们坐享,还在唧唧歪歪,那就要激起武将们的愤怒了。

但这并不代表这种举动就符合文官们的意见,尤其是在军队的表现达不到文官们的期许时,这种攻讦声就会骤然变大,哪怕是江烽也不得不侧耳听一听。

“王大人,请你说实质性的东西,别绕弯子骂人。”张越按捺不住了。

“那某就来说说实质性的东西吧,二位将军姑妄听之吧。”王邈一正色:“某的观点很简单,第二军第三军都只能算是一支十分平庸的军队,训练刻苦,纪律严谨,装备精良,士气正常,但关键在于,缺乏血性,缺乏经验,缺乏韧劲,总而言之,缺乏一支能打胜仗的军队的必要气质。”

一番话让许子清和张越都为之色变。

许子清和张越不是那种混日子的庸碌之辈,能够被江烽安排在这个位子上,若是连一点儿批评意见都听不进去,那江烽就真的是瞎眼了。

若是王邈信口评点,只会贻笑大方,但王邈这番话却是句句入骨,让二人都感觉到骨子里寒。

没说这支军队有多么糟糕,只用了平庸二字来点评,却让许张二将无法开口反驳,尤其是后续指出平庸所在,更让二人难以应答。

缺乏血性,那是因为未经过真正一战,或者说未经过一场苦战血战熬炼,这种军队本质上还是由流民农夫组成的集合体,只是貌似军队而已。

缺乏经验,这个就简单了,没有经历真正的战事行军,集结,应战,突击,或者遇袭的应对,这种军队只能叫雏儿,甚至一场夜袭也许就能让其炸营崩溃。

缺乏韧劲,所指也很明确,这种军队也许以强击弱,打顺风仗看不出什么,但是一旦受挫,或者打逆风仗,又或者相持抗压,就会士气顿丧,甚至崩盘。

虽然对王邈的态度很是不满,但是王邈轻描淡写的点出第二军第三军存在的问题,而且相当精准,并非胡乱攀诬,许张二人也不是那种睁着眼睛说瞎话的人,不得不承认对方戳到了自己的软肋上。

许子清沉默了一阵,方才稍稍缓和了一下声调:“衙推大人所言,某和张将军也知道,只是第二军第三军成军时间尚短,也没有赶上与蔡州军那一战,突袭寿州一战中,战事并不激烈,所以……”

王邈摇了摇头,“许大人,某也说了,现在不是讨论第二军第三军存在问题原因的时候,因为战争的胜负并不会因为一支军队是不是存在客观原因就改变,一旦失败,我们就没有机会了。”

“那衙推大人的意思是……?”许子清有些恼火,这家伙说话太硬太直,也太伤人了。

“我们需要解决的是如何迅扭转,最起码要让这种局面得到实质性的改善,这才是最重要的。”王邈沉声道:“至于原因,大家都清楚。”

觉得王邈总算是说了一句人话,但这家伙说话态度语气太狂妄了,许子清和张越都有些难以接受,哪怕这家伙说话在理。

“那衙推大人觉得目前应当如何来解决这些问题?”张越咬着牙道。

“第一个问题,无法解决,血性只能在真正的战场上磨练出来,不是靠训练能成的;第二个问题,可以在一定程度上解决,吴军擅长术法辅助,未来吴地之战,我们势必会遭遇,所以宁肯我们现在付出一些代价来进行实战演练,也胜过在战场上付出几倍的代价,甚至是失败的代价;第三个问题,某的建议,需要第一军与第二军、第三军进行大规模的混编,或者等到河朔军入淮右之后,与河朔军进行大规模的混编,并通过三个月以上的训练来磨合。”

“衙推大人的意思是,河朔军的战斗力远胜过我们第二军第三军?”许子清再问。

“若论士气,相若,但情况不一样,淮右军这边是缺乏实战砥砺,所以军心未定带来的士气不足,河朔军则是缺乏希望,所以士气不足,但前者难以解决,而后者一旦归附我们淮右,就不是问题;若论战斗力,淮右军纪律性略好,装备更精良,但河朔军经验丰富,战斗状态更好,这一点上,淮右军远逊。”王邈毫不客气。

被王邈的话挤兑得难以接口,许子清和张越也是觉得纵然再争辩也无多大意义,河朔军未到,难以看出端倪,只是这家伙这个时候这样忙不迭的提出来,目的何在?

“二位大人,某并非想为难二位,但是第二军第三军未来也许是入吴地的主力,河朔军进淮右,如果我们淮右军的表现比起河朔军相差太远,会骄纵其心,不利于日后主公对其的收服驯化,我们需要向河朔军展示,或许我们在某些方面不及他们,但是我们在应对某些战争经验上强于他们,起码我们要给他们一个我们淮右军和河朔军各有千秋的印象。”

王邈的话让许子清和张越有些明白了,许子清迟疑的问道:“衙推大人的意思是要让我们第二军第三军在某些方面的表现压过河朔军?”

王邈悠悠一叹,“莫非二位大人还觉得某是有意要借河朔军来打压淮右军,为某自己挣得一份立身之本不成?”

许子清和张越都有些尴尬。

在内心深处,他们都是有此看法的。

这位衙推大人主动请缨要到河朔去招揽人马,在张越和许子清看来,这就是一种加重自己在淮右军地位分量的举动。

王邈自己就是出身河朔豪门,尤其是在回来称可能会招募到近万人的河朔军加入淮右军,这本来就足够引起震动了,现在整个淮右军也不过一万多人,而且还有两军水军和一军刚刚组建起来的第五军,这一万河朔军,特别是在骑军还占有相当比重的情况下,可以说将极大的改变淮右军内体系格局,这不由得不让许子清和张越内心有所虑。

而王邈在做出这么大举动之后,又紧接着要求第二军第三军实地演练,并且“吹毛求疵”,怎么看都是想要为下一步河朔军入淮右之后,河朔武将来卡位占序作铺垫,这如何不让许张二人内心的担心和恼怒爆出来?

王邈直接把话题点穿,见许子清和张越一时间都不说话,内心也有些不屑。

这些淮右将领心胸未免太狭隘了一些,某就算是真有意要在淮右体系内挣得一席之地,或者要领驭淮右军格局中某个派系,也绝非现在,最起码也得要等到淮右军一统整个江南之后去了,若是真的只存着这点儿心思,自己又何须颠沛流离这么多年之后来淮右这等新兴的小藩阀?

当然,王邈也知道处在各自不同的位置想法自然不同,他很佩服江烽的豪迈大度,但是淮右军中相当一部分武将已经隐隐有跟不上时代的迹象,这一点他觉得需要提醒一下江烽了,哪怕只是得罪人之举,但他也要做,否则日后只会让淮右军付出更大的代价。

“二位大人,某内心所想无须对人言,但让起码让淮右军面对入淮右的河朔军时能有些许优势所在,我想这一点二位大人肯定是乐于见到的,吴地之战河朔军必定会参与,若是日后我们老淮右军表现远逊于河朔军,我想无论是对主公还是诸位,都不利,所以我希望最起码我们淮右军在应对吴军最为强大的书法阵型和术法器具攻击时,表现得更为应对自如一些,这不是坏事,这可以让主公在驯服河朔军时有更充足的底气,我希望这一点二位大人能够明白。”

说到这里,王邈语气骤然转硬:“河朔军未来一两个月之间便会6续南下,届时,他们一样会观察和评判淮右军的实力,第二军第三军只有这一两个月时间来提升我们的优势,尤其是对术法战争的应对能力,河朔军在这一点上是短板,所以我希望用这一点来为主公赢得足够的底气和尊重!所以,我的要求就是第二军第三军从现在开始立即加强这方面的实战演练,道藏所会全力配合,违者,军法从事!”

第六十八节 情报,外交

崔尚是十一月二十八回到汴梁的。

从去年离开汴梁到如今回到汴梁城,一别就是一年半,从去时白身到现在光浍寿防御守捉使府行军司马,这中间身份的急剧变化足以让很多人瞠目结舌了。

哪怕是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也没有这么大的变化。

考中状元也不过是获得一个踏入仕途的台阶,而他从白身在这一年多时间里连跨多级,现在更是出任执掌三州军事参谋大权的行军司马,可谓权倾一时了,这对于很多人来说都是难以想象的。

护送崔尚回汴梁的是防御守捉使府亲卫队的四名亲卫。

随着江烽控制的地盘不断扩张,其官职也在不断变化,再加上中唐以来地方藩阀上混乱的官制体系,有时候就算是谙熟官制的陈蔚和崔尚等人都难以对淮右的官制格局做出及时的调整。

以江烽的防御守捉使府为例,浍州刺史府刚刚来得及建立起来,拿下了寿州,顿时嬗变为防御守捉使府,但你不可能一下子将整个浍州刺史府中所有盘子全部端走,总还得给浍州刺史府留一个框架。

而统揽三州也意味着你需要综合协调的架构更大,所需要充实的官制结构和人员会更多,就当时的淮右来说,可谓捉襟见肘,这也是江烽当初极力要求陈蔚尽快解决吏员来源问题的主因。

没有一个完整的官制架构和足够的吏员体系,整个三州从政务到军务,都将处于一个极其混乱的情形下,其工作效率也大打折扣,这是江烽难以忍受的。

这也是这个时代一个特点,缺乏地方士绅大族的支持,那么你在人才资源上就不可避免的会受到许多制约。

好在江烽在处理寿州三姓归附的问题上相当果决得当,这使得三姓在较短时间内就开始接受了江烽这个外来者,三姓中的人才也开始主动投效入仕。

再加上江烽通过许、鞠两家从光申二州开始隐蔽的招揽吸纳,同时也从陈、黄、谭等浍州本地士绅大族中延揽人才,还有崔尚、杜拓、王煌等人也不遗余力的通过遣使、书信等游说昔日旧友同僚,多管齐下,才勉强把这一波混乱局面给慢慢抵挡过去。

但即便是这样,整个淮右仍然处于一个人才极度匮乏的境地。

尤其是在浍寿两州诸县遭到蚁贼很大破坏而大量颍亳蔡淮北三州流民涌入的情况下,县乡这两级的政务极其繁重,这使得淮右对基层吏员人才的需求仍然会一直处于紧缺状态下,相当长一段时间内都难以得到满足。

现在淮右又将面临着吴地内乱要插足吴地的情形,可以想象得到,一旦淮右真的对吴地动攻势,按照最基本的目标,庐濠二州势必纳入,那么这两州

在这种情况下,崔尚前往汴梁也就还不仅仅只是为河朔军南下解决后顾之忧的问题,还需要进一步为淮右推动人才吸引战略。

大梁拥有中原十州之地,也是唐王朝精华荟萃之地,从汉以来,这一区域就是人文渊薮,地方士绅大族中更是人才辈出,历来是为中央和地方政权官吏提供人才的富集之地。

但是这个情况在大梁统治期间出现了一些变化。

由于朱梁与关中李唐正朔的关系恶劣,而中原之地的士绅文人历来又是李唐正朔的忠实拥趸,朱梁的中上层官吏大多要么来自军队,要么就是一些地方上不得志的文人或者受到排挤的士绅,主流士绅往往因为推崇李唐正朔而不愿意出仕朱梁。

虽然随着时间推移,朱梁在中原之地统治已经数十年,士绅文人们的风骨也逐渐被磨蚀,加上关中地狭人稠,本土士绅文人都入仕困难,对中原士绅文人企图到关中入仕更是持抵制态度,一些推崇李唐正朔的中原士绅文人无法在关中立足,所以这种局面逐渐得到改善,但毕竟这种局面的扭转还需要一个过程,所以中原诸州的人才贮备仍然是最厚实的。

此次崔尚重返汴梁,便也有意要在这方面有所作为,要在这上边为淮右多吸纳延揽一些能够迅到位就任的州县吏员型人才。

除了这两个任务外,崔尚此次重返汴梁,也还肩负着如何重新定位大梁与淮右的关系,促进双方之间的合作的重任。

如果不是河朔军南下的时间过于紧迫,崔尚原本是打算等到江烽等人屠蛟返回浍州和陈蔚从长安归来之后才前往汴梁的,但是随着吴地内乱在即,河朔军南下迫在眉睫,所以这一趟汴梁之行便被提前了。

好在这一趟行程崔尚也早就和江烽商议过,已经有了一个基本的韬略,除了要请大梁协调与河朔三镇之间关系以便于招揽来的河朔军能顺利南下外,其他两项任务都早有准备。

崔尚的宅邸在五岳观附近一条僻巷中。

崔氏虽然是名满天下的望族,但是枝叶繁茂,像崔尚到浍州之前,这一支早已经沦为寻常百姓了,也就占了一个姓氏。

当然,毕竟是天下望族,崔姓这个姓氏也就意味着如果他能达,那么便可寻得崔氏一族的认可,也有资格获得崔氏一族的助力,当然认可程度和助力大小还要看其地位以及他能给崔氏一族带来多少利益。

事实上从他开始担任浍州司马一职时,崔尚就知道自己已经被纳入了崔氏一族的视线,但一个州司马还不足以让崔氏这样的天下望族过于重视。

随着江烽势力迅膨胀,尤其是一举拿下了寿州并获得了朝廷的光浍寿防御守捉使这一职位之后,崔尚在崔氏一族大人物心目中的分量就急剧攀升了,随着而来与其联系的频率也迅增加。

崔尚的妻妾均已被接到了浍州,而留在汴京城里的仅有其跟随其弟居住的老母。

其弟崔樘资质寻常,自小便无读书天赋,所以成年之后也只能以替人书写信件为生,颇为寒碜。

但随着崔尚在淮右的地位攀升,崔樘现在不在为人写信,而是替自己兄长负责联系汴京城中的各色杂人,近乎于充当其管家兼联络人的角色。

回到家中,崔尚刚来得及见过自家老母,便接到了弟弟的通报,门房上已经有了两位客人。

崔尚也知道自己回汴京瞒不了人,他也没打算瞒人,但是这客人来得如此之快,还是让他既感到惊异,又有些得意。

“坐,小郎。”

书房中陈实行了一个礼。

崔尚的书房已经和往日不一样了,翘头案圆润丰腴,屏风上的仕女图一看就是名家制作,整个书房中浸润着一种淡雅飘逸的风格,一看就知道从案到几再到椅凳都价值不菲。

墙上的墨宝显得有些古旧,这是崔尚书房中一直保留着的,也是崔尚的座师所赠。

对于崔尚来说,家具这些东西毫无疑问都是有人主动送上门来替他换了的,随着自己地位的迅拔升,汴京城多的是想要投机的宦商。

陈实老老实实的在方凳上坐了下来。

在这汴京城中一呆就是一年多,从最初养伤,到后来跟随着常昆开始熟悉了解汴京内外的情况,陈实进入状态很快。

现在他已经能够很游刃有余的按照来自浍州的指令开展工作,明面上他是淮右在汴京城里的联络人,实质上他已经充当起了淮右无闻堂的主事者。

崔尚不算是陈实的直接上司,但是作为行军司马对无闻堂除特别事务之外的其他情报均有了解的权力,所以来崔尚这里汇报也是应有之意。

汇报陈实也是捡着紧急和重要性来汇报,事实上紧急情报基本上都是走特殊渠道最迟三日内就会传递到浍州,唯有综合性的情报才会按照时间段来传回浍州。

现在陈实要汇报的更多的是整体性的、综合性的情报,要为崔尚提供近几个月来大梁内部和对外的种种动态情报。

陈实汇报得很细致,尤其是在对外和军务这一块,更是重点,而崔尚也听得很细致,也主动询问了一些情况。

“小郎,你的意思是说蔡州方面近期来汴京城的人很频繁?”崔尚的眉头已经开始有了几分警觉的皱纹,“那你们了解到他们主要接触是那些部门,政事堂还是崇政院?有没有具体消息出来?”

“嗯,从九月份开始,这三个月,我们了解到的,蔡州起码有四拨来使到汴梁,崇政院和政事堂都有接触,但主要还是崇政院方面,具体内容我们只了解到是关于南陈州方面有一些,但我们感觉这应该不是重点,甚至可能是一种掩护。”

这一年多时间,陈实变化很大,跟随着常昆他也学到了很多,最重要的是学会了用脑考虑分析。

“哦?南陈州方面的事务,你们觉得是掩护?为什么作掩护?”

崔尚有些警惕起来,南陈州是被大梁重夺回来的,而南陈州何氏目前却已经是蔡州袁氏的重要支柱,但其他家族子弟还有不少在南陈州,蔡州和大梁既然停战,就这些问题交涉也是应有之意才对。

第六十九节 危机隐现

陈实详细介绍了自己掌握的情报和分析判断,认为南陈州的事务不太可能让蔡州与大梁之间有如此力度的交涉谈判,他认为这是一种掩护,为大梁和蔡州之间其他事务的交涉作掩护。

崔尚认同陈实的分析。

蔡州和大梁已经停战,就目前大梁内部的态度,已经越来越不愿意主动挑起战争,这主要还是和梁王朱允不断压制手底下军方军头们的势力膨胀有很大关系。

大梁有着目前中土最强大的军事力量,单就周边的势力来说,无论是哪一家,要想单独挑战,甚至两家联手挑战都很难对大梁造成太大的威胁,哪怕是河东和泰宁军联手也不行。

泰宁军在去年一战中表现不佳,而且由于今年泰宁军辖地遭遇大旱,粮食歉收,本来泰宁军财政就困难,今年情况就更加窘迫,可以说基本上无力再无力起一场战争。

除了河东外,现在大梁周边找不到一个能够对其构成挑战的势力,而单凭河东,也不敢轻易挑起战争,所以大梁内部的矛盾反而凸显出来。

在外部威胁减轻的情况下,大梁内部矛盾凸显,而蔡州也觉察到了这一点,所以才果断的主动寻求和大梁和解,这无疑会获得朱允的认可,哪怕军方未必愿意。

忍不住站起身来,崔尚开始踱步。

大梁内部的复杂,哪怕是在大梁生活了几十年的崔尚都难以把握住,太多可以影响到大梁走向的因素了。

朱允从来不算是一个太强势的主公,但是他却总能在关键时刻控制住局面。

而大梁军头们的力量无疑是最强大的,只不过这需要他们态度一致,这种情形又基本上不可能出现。

商人和地方士绅望族影响力的渗透已经让军头们为主导的豪门分成了几块,利益永远无法达成一致。

只有在遭遇外部威胁时他们才能联起手来,一旦外部威胁消失,那么内部的矛盾就会让局面骤然变化。

蔡州的举动无疑是有所图谋的,可以想象得到,一旦获得了大梁的谅解,那么蔡州便可以心无旁骛的东向,这才应该是蔡州的目的所在。

崔尚不认为蔡州目前还要和淮右缠斗,这对双方都无疑,对于蔡州来说,已经暴露出外强中干实质的淮北时家才是其狠咬一口的最佳对象。

“我知道了,小郎,干得不错,学会分析判断很重要,更要善于从那些我们寻常不经意的细节上来现问题。”

崔尚对陈实的表现的确很满意,能够拨开南陈州事务的遮掩现疑点,这对于一个刚刚成长起来的年轻人很不容易了。

之前崔尚并不太看好陈实,毕竟陈实太年轻了,哪怕现在淮右很缺人手,但对于汴京情报的收集有多重要毋庸置疑,所以他不太认可陈实,但这一次陈实的表现给了他很大改观。

等到陈实离开之后,崔尚才开始陷入了沉思。

虽然这一次来汴京,蔡州的事务不属于之前的考虑范畴,但蔡州从来就是淮右最大的敌人,而大梁的态度变化,恐怕也是有所针对的。

崔尚不得不把这一点考虑进去。

或许大梁对淮右的态度已经有所变化了,当江烽还只有一县之地时,大梁可能是轻蔑的,当江烽一举拿下光浍二州时,大梁应该是最乐于见到的,而且也认为江烽应该是最合适的盟友,但当江烽拿下了寿州之后,大梁的态度如何呢?

崔尚觉得恐怕从朱允到大梁的军头们,现在的感觉和态度都应该是复杂的。

表面上看淮右是对大梁没有任何威胁的,特别是淮右的刀锋是指向东面江南的,但如果淮右继续这样连连得手呢?

这个膨胀度乎所有人想象的势力还会是大梁最好的盟友么?

是不是该安排一个能够制约平衡的对手给其上上眼药更合适一些呢?

这恐怕才是当下大梁复杂的心态。

削弱淮右扶持昔日死敌蔡州固然不合时宜,但是放纵淮右不加限制,恐怕也有隐患,这就需要在一个度上来把握。

崔尚觉得自己基本上算是把握住了目前大梁的心态。

对于大梁来说,内部的问题牵制着它无力对外开拓,但是它绝不会允许周围出现更为强大的藩阀。

一个河东已经足够了,囿于河水和晋地表里山河之险,大梁对大晋无可奈何,但是如果周围再有可能出现可以比肩大晋的强藩,这也许就是大梁的末日,所以这决不允许,只要有这种苗头,就要想办法扼杀。

泰宁军和淮北时家都有自己无法弥补的短板,并不放在大梁眼中。

像泰宁军纯粹是军人干政,文人力弱,根本无力经营起可以抗衡大梁的实力。

淮北则是外强中干,尤其是淮北士绅对时家的统治早有不满,一个蚁贼就将其搅得天翻地覆,大梁更不认为其能威胁到大梁,如果不是大梁囿于内部问题,早就可以一鼓而下灭掉淮北,在大梁眼中,解决淮北甚至比解决泰宁军更容易。

南边的南阳兄弟阋墙,互为牵制,难成大器;西面的关中尸居余气,冢中枯骨。

唯有蔡州表现出来的勃勃生机才是大梁最为忌惮的,所以大梁要不遗余力的打压蔡州。

但是蔡州的韧劲又让大梁意识到要想彻底解决蔡州,恐怕力有未逮,或者说大梁付出代价太大。

那么就只能限制蔡州展,所以才会扶持浍州来牵制蔡州,甚至支持南阳刘玄来攻击蔡州。

没想到这个战略却被浍州为了自身利益所破坏,现在局面已成,对蔡州既然无力控制,就只能采取挤压手段,让其向东展,为大梁减轻压力,赢得时间。

但蔡州一旦东面得手,势力势必大增,所以扶持浍州(淮右)来牵制蔡州也是必须的。

可浍州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拿下了淮南核心膏腴之地寿州又让大梁内心有些忐忑了。

从浍州到淮右,江烽的实力迅膨胀,虽然从目前来看,还看不出淮右会对大梁带来什么样的危害,甚至还能对蔡州形成挤压牵制,但从长远来看,尤其是淮右如果在未来的吴地之乱中得益的话,那么淮右的实力就会膨胀到一个令人忧虑的地步。

所以,从长远计,扶持一下蔡州来牵制淮右,也是有必要的。

这大概就是眼下大梁的心态和策略,既然无法压制遏制,那么就干脆同时扶持两个势不两立的对手来相互牵制,这样大梁可以在其中左右其手,扶弱抑强。

想通了这一点,崔尚心中也才要稍微放松一些。

起码目前淮右和大梁并不接壤,而蔡州与大梁的谈判已经进入了实质性的阶段了,经历了这一年的休整恢复,而淮北的局面又恶劣到了这种程度,崔尚预判只怕蔡州对淮北的攻势恐怕也很快就要展开了,或许蔡州甚至已经和大梁达成了瓜分淮北的计划?

淮北五洲,颍亳徐泗海,若是大梁肯将最西面的颍亳二州交给蔡州,蔡州实力便会立即上一个大台阶,届时或许大梁便可压迫蔡州渡淮南下图谋淮右了。

想到这里,崔尚也不由冷汗涔涔。

若是这样,大梁应该和蔡州的谈判应该已经进入尾声了,甚至可能南陈州的协商也并非掩护,若是大梁能拿下徐泗海三州,哪怕就是一个徐州,纵然将南陈州交给蔡州又如何?

端起翘头案上的冷茶,崔尚一口饮下,冷静了一下自己的心境。

大梁与蔡州的这种联手目前还不能称之为盟约,顶多就是一种临时性的合作。

大梁存着驱虎吞狼的意图,蔡州不会看不出来,但蔡州也需要这个契机的来壮大自己。

等真正壮大了自己,主动权便操与己手,届时听不听大梁的,还要根据情况而定,这大概也是蔡州现在欣然应允的原因。

蔡州存着这份心思,崔尚不相信大梁如此多的谋臣策士会看不出来。

对于大梁来说,蔡州和淮右厮杀不休才是他们最乐意见到的,所以这个时候自己若是向大梁提出交涉河朔军的问题,大梁怕也是愿意支持一把的。

归根结底,还是得看自身的实力,大梁想要让蔡州和淮右互杀,淮右或许没有这个意愿,蔡州想要越过淮水南下,那它也需要评估一下自己能不能在这一战中取得自己想要的东西才行。

时间紧迫,崔尚也知道自己需要马上行动起来,河朔军的问题须得要马上解决。

至于招揽吸纳中原人才,那却不急于一时,可以徐徐图之,这一个问题上崔尚已有一些想法。

另外,崔尚也相信大梁内部恐怕对扶持蔡州来牵制遏制淮右恐怕也还是有不同意见的。

蔡州从脱离大梁而独立,甚至变成反噬大梁一口,崔尚相信从感情角度来说,大梁很多高层还是对蔡州袁氏的敌意不减。

哪怕是通过了这个扶持蔡州遏制淮右的大战略,以大梁内部的执行力,也未必能迅的执行下去,其中的牵绊也不会少。

第七十节 交涉

“淮右来人了?”坐在上的山羊须老者捋着胡须。

“嗯,崔家子,没想到一年光景,那崔家子居然能当上光浍寿防御守捉使府的行军司马,这江烽可真的舍得。”另外一个壮年绯袍男子有些感慨的道:“咱们大梁过去的人在淮右大多身居高位,杨家七郎更是成了淮右第一军的指挥使,算是江烽之下武将第一人,还有那张氏子和丁氏子亦是如此,也不知道……”

“老敬,不要想偏了,这些家族哪一个不早就再打分头下注的主意?连河东那边他们都敢偷偷摸摸的下注,现在河朔那边萎靡,好不容易遇上一个和大梁关系交好的,若非原来江氏太过孱弱,只怕他们动作还会更大。”摇摇头,山羊须老者叹了一口气,“殿下心中心知肚明,都没有任何表示,你我何苦去做这个恶人?更何况,从现在的情形来看,淮右和蔡州本来就是我们培养出来的一对虎狼,只要他们能互相撕咬,咱们就不怕。”

对面的白面书生模样的男子目光里却多了几分警惕,“大人,淮右势力膨胀太快未必是好事啊,看样子势必插手吴地,扬吴内乱,其得利必大。”

“但奈何?”山羊胡须的老者再度摇头,“蔡州袁氏一样不是善茬,敢向我们提出索要南陈州,就是瞅准了我们对淮右的不放心,口气倒是挺大,居然已经把颍亳二州视为囊中物了。”

“时家已经势穷力竭,颓势难挽,蔡州袁氏就是看中了这一点吧,秦权把时家折腾得不轻,尤其是海州泗州都被蚁贼肆虐,伤了时家的根基。”绯袍男子沉声道:“若被蔡州袁氏得颍亳二州,势必坐大难控。”

白面书生模样的男子有些心有不甘的游目四顾,目光中多了几分茫然,淮北势穷力竭,这本该是大梁的好机会,但是……

大梁太大了,太强了,以至于已经无力将所有人的心思凝聚在一起了,哪怕是殿下也不行。

噢,说错了,殿下更多的心思还是放在如何平衡内部了,崇政院那帮人的攻讦争斗比政事堂这边激烈几倍,这等情况下,若是没有外界的刺激,要让大梁自己主动寻找机会,中间的羁绊实在太多了。

似乎是感受到了白面书生内心的纠结和遗憾,山羊胡子老者也有些黯然。

大梁这样一个庞然大物,而且积淀了这么几十年,内部的复杂程度远非外人能想象的了,就像一头沉睡的巨象,如果没有长矛刺中让它疼痛难忍的地方,它是不会轻易醒来的。

之所以同意崇政院那边提出的扶持蔡州对淮北的进攻,未尝不是一种自我的刺激。

只有当看到蔡州对颍亳二州的攻势得手,也许才能让大梁内部的利益群体们躁动起来,让他们意识到其实大梁也可以在这场瓜分盛宴中分一勺羹,大梁才能有所作为。

这其实有点儿像养虎遗患,扶持蔡州未必是明智之举,老虎养大了它是要吃人的,甚至会反噬大梁自己,所以培育另外一头恶狼淮右来牵制蔡州,也是必要的,最好能促成它们的相互撕咬,不死不休。

“等一等吧,看看淮右来人意欲何为,蔡州这边事宜已经基本敲定,崇政院那边的人费了这么多心思,某在想,恐怕他们也是坐不住了,大梁再这样下去不行了,但他们可能太小觑了蔡州袁氏的韧劲,一旦他们在淮北得手,恐怕会让我们都感到惧怕。”山羊胡子老者揉着额际的皱纹,语气里充满了疲惫和无奈,“今年多州收成不佳,恐怕明年的情况也不容乐观,户部那边恐怕要做好应对。”

***********************************************

崔尚终于忙碌起来了。

要任务还是解决迫在眉睫的河朔军南下问题。

解决的方式也很简单,通过大梁对河朔三镇的影响力,让其给卢龙节度使刘守光和成德军节度使张处瑾施压,让其同意淮右在河朔招募的军队南下。

这其实不是问题,淮右在卢龙和成德招募的都是在刘守光和张处瑾心目中的隐患,能让这些隐患离开对刘守光和张处瑾是求之不得的。

当然本来视为祸患,但一旦要离开,恐怕刘守光和张处瑾心里又会不痛快而留难,这种情形也可能会有,但不难解决。

更为关键的是这些河朔军的亲眷家属也需要跟随离开,这恐怕就是两地不愿意的了,需要大梁来施压疏通了。

连续三日到了崇政院,崇政院也还算比较重视,两位直学士见了崔尚,而且作了长谈。

对于崔尚提出的要求,大梁崇政院没有拒绝,但也没有马上答应,而是表示兹事体大,需要商议。

这也在情理之中,大梁对河朔三镇的影响力这几年里一直在持续衰退,契丹正在取代大梁昔日的影响力,但是毕竟大梁还是河朔三镇的最强盟友,河朔三镇也同样需要大梁来延阻和抵御契丹越来越强的渗透。

崔尚相信大梁应该会接受自己的要求,尤其是在获知大梁与蔡州的来往日益密切时,他相信大梁的有识之士,应该清楚该如何来平衡蔡州和淮右,这才应该是一个大国应有的手腕。

不出崔尚所料,几日之后,大梁崇政院同意了崔尚的请求,表示愿意帮助协调卢龙和成德两军这一事宜,同时也同意河朔军可以经由大梁境内南下,具体路线可以商议,但最终可能需要经由颍州渡淮,这一段距离就需要淮右自己解决了。

这也是无可选择的路线。

从魏博南下,需要过大梁的濮曹二州,然后既可以绕道从陈州进入颍州渡淮,也可以直接从亳州西面进入颍州渡淮,若是河朔军本身倒也不惧,但是河朔军的家属亲眷,那就还是一个麻烦。

算下来这近万人的河朔军家属亲眷估计应在四五万人左右,哪怕是分批6续南下,都相当麻烦,沿路的消耗不说,在大梁境内虽然无妨,但最终却要过淮北境内,哪怕现在淮北眼下控制力极度薄弱,但这数万老弱妇孺要过淮北境内数百里,那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确定了大梁这边没有问题之后,崔尚心中也放下了大半。

剩下的事情就需要马上布置安排了,这里边有几个方案,其中之一是请大梁派兵护送穿过颍州。

现在驻扎在南陈州的是淮右老熟人李固的天兴军,貌似可以请求援手,但这也有些难度。

关键在于要从项城过沈丘渡小汝水,然后渡淮,这中间也有两百里地,路途不短。

估计就算是能凭私下交情请天兴军护送,但不太可能让其一直护送渡淮,能入颍州数十里过沈丘,就已经是极限了,剩下的路程就得要淮右自己来解决。

目下颍州经过了蚁贼的荼毒,整个颍州局面很是混乱,淮北时家在这个区间的控制力相当薄弱,但是随着蚁贼的离开这一区域,其控制力正在缓慢恢复。

这中间也有一个问题,那就是蔡州袁氏已经对颍州表露出了野心,如果淮右出兵渡淮北上接应,会不会被蔡州视为淮右有意吞并颍州而使得蔡州提前出兵颍州爆冲突。

这就不是崔尚能解决的问题了。

这需要返回浍州之后向江烽汇报之后,再来议定如何来解决这个问题。

留给崔尚在汴京的时间不多,他需要尽快处理完在汴京的事宜,返回浍州,河朔那边已经等不及了。

无论采取哪种方式,淮右都需要向河朔军那边明确承诺,淮右有能力保证其亲眷家属平安南下进入淮右,这是一个最起码的条件。

********************************************

江烽一行返回浍州时,看到的是第二军、第三军在野外一片龙腾虎跃的演练景象,尤其是道藏所大规模的介入战事演练,这让江烽一行也是大为惊讶。

像这种大规模的战事演练,一般说来都是需要主君在的时候才会进行的,否则很容易被人视为有不轨企图,但是不但江烽不在,而且甚至连长史陈蔚和行军司马崔尚都不在,这一演练竟然是临时代掌军务的防御守捉使府衙推王邈强行推动的。

无闻堂的报告在江烽进入霍山时就已经送到了。

江烽没有置评。

王邈不是不识大体之人,出身藩阀世家的他应该明白其中利害关系,但是既然王邈还是这么做了,那也意味着他有他的道理。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这是江烽的行事原则,既然让王邈来担任衙推,崔尚不在,那作为衙推,王邈就有这个临时调动军队的权力。

而且很简单一件事情,王邈在当下的淮右军中并无根基,他可以调动军队演习训练,但是诸军不会接受出演习训练这之外的命令,这一点,江烽相信王邈比谁都明白。

第七十一节 合成作战

“没想到龟年和甘泉他们这一段时间里也没有闲着啊,动作很猛啊。”江烽站在塔台上遥望着前方三百步开外正在鏖战的双方。

接连不断的术法攻击不断爆,土系陷阱,木系阵法,火系攻击,除了主要局限于单兵攻击的金系术法武器没有展现外,基本上都一一展示出来了。

第二军第五营和第三军第二营的对战算是比较大规模的实战演练了,尤其是加入了道藏所术法师们辅助进攻和防御。

千人规模的对战在战场上已经能够起到相当大的作用了,除非是大规模的战役,寻常的数千人对战,一个营的失利,都会对战场形势演变起到一定影响。

每一方都有过七名以上的术法师助阵,或者说用助阵这个说法已经不太准确了,而是最为单独的一支打击或者防御力量在挥作用。

比如集体催术法陷阱和术法阵,又比如两三名术法师共同启动术法盾来防御敌人尖兵箭头的冲击,再比如以合成术法来达到延阻敌人攻势的效果。

如果说以前两者是割裂的,但是现在术法力量和军队的作战配合已经初见雏形了,这让江烽也颇为兴奋。

吴地素以术法昌盛著称,可以想象得到,无论杨溥和徐知诰打成什么模样,淮右要想去摘这个桃子,都免不了有一战,届时,不可避免要遭遇吴地术法力量。

如果不及早适应,寻找如何来应对这种术法打击,损失巨大都还是一回事,如果影响了战局,那就成了大问题了。

两个营的对战相当激烈,完全看不出有半点演练的模样,这也是王邈力求要达到的效果。

一都人马从侧翼动袭击,原本是通过绕行到高处,准备居高临下动冲锋,但是却被对方提早现。

三名术法师在一什刀盾兵的保护下,动土系术法,当即在对方冲锋的道路上裂开一道长约十丈宽逾一丈的沟壑,虽然深度也不过五尺,但是就是这样也足以打乱袭击者的攻击进程。

然后这边的弓弩手趁机隔着沟壑起攻击,使得对方在企图通过沟壑的企图遭到彻底失败。很快就被裁判方判定这一都人马失去战斗力,退出战场。

“干得漂亮!”杨堪也忍不住抚掌赞叹。

他还没有返回寿州,和梅况、田春来都留在了浍州,现在他们的伤势都还没有痊愈,要想彻底恢复,尚需时日。

“没想到这术法一道和军队的进攻相配合,竟能挥出如此巨大的威力,这种土系术法阵恐怕需要术法师消耗的玄神不小,如果针对骑兵的袭击,却能挥出更好的效果,值得借鉴。”

田春来目光闪动,忍不住向前走了两步,显然也被眼前这一幕震惊住了。

要知道江南缺乏战马,加上地形以浅丘为主,而且水道纵横,所以历来骑兵是一大弱项。

但骑兵在野战中的强大冲击力和高机动能力又是步军和水军都无法相比的,所以在淮水以南,骑兵强弱几乎就是一个藩阀是否算得上强藩的门槛。

像昔日寿州虽然富庶,却因为地势和自身原因,一直没有像样的骑军,就更不用说如何来应对骑兵拿出专门的战术对策了。

梅况同样脸色剧变,他也知道原本浍州道藏所的实力不弱,后来随着寿州术法一道的人才也加入了浍州道藏所,成了淮右道藏所,实力更是突飞猛进。

包括梅田郑三家的术法人才回寿州时都谈到了到淮右道藏所之后的所见所闻,以及对自己的术法一道水准的提升,尤其是一些他们之前从未想到过的研究方向和思路,都让他们脑洞大开。

但是毕竟田春来和梅况都对术法一道不是很精通,之前寿州的术法一道虽然也有造诣,但是更多的还是局限于局部的防守和预警,以及单个的术法武器研究,根本没有形成体系,所以虽然这些子弟们回来说得眉飞色舞,但是对他们来说,却没有太直观的感受,触动不大。

一直到今天见到眼前这一切,看到那土系阵法带来的裂地沟壑,看到那火系术法的火海无边,看到那木系术法的遮天蔽日,都让他们真正意识到术法一道可以改变一场战争的结果,尤其是在恰当时候挥出来,其效果更是难以预测。

“主公,吴地术法一道某也有所闻,或许他们在某些方面有精专之处,但是某以为,像这等专门为军队进攻防御所设计的术法阵法和攻略,他们绝对没有。”梅况语气里也多了几分肯定,“甚至可能从未想到过这些方面,更谈不上研究了。”

江烽也没有想到自己的一些提点和指引会给道藏所带来这么大的变化。

他不懂术法的原理,哪怕和邓龟年、甘泉以及许静他们多次探讨,仍然难以理解其中奥妙,但他却能从邓龟年他们的演示和描述了解到术法的威力所在,而如何将这些威力糅合到术法阵并运用于进攻和防御中去,江烽却大有心得。

所以他在和罗真他们研究是也提出了许多看似不切实际异想天开的想法,最初大家都难以接受,但是当慢慢摸索之后,他们才现很多东西不是做不到,而是需要一个过程,或者需要分解成更多的步骤方才能达到。

江烽原本以为道藏所和军队的合作还需要一段时间和过程,没想到王邈却因为考虑到征伐吴地的战事即将拉开序幕,所以迫不及待的先行要让第二军第三军适应术法攻击,所以抢先启动了这一演练。

而随着演练的深入,从最初的适应和防范应对,逐渐开始铺展到了术法攻击配合军队的攻击和防御作战,这一两周连续不断的演练也让第二军和第三军在这种纷繁复杂的术法演练中得到了极大的锤炼。

“九郎,还是你看得远啊,我这个防御守捉使都有些失职了,都没有意识到道藏所这么久来就有如此大的进展,更没想到和军队的配合能够形成如此默契的配合,产生如此大的威力,我该检讨自己啊。”

江烽话语里不无感慨之意,望向王邈的目光里也多了几分赞许。

“主公,这不是某的成绩,全靠道藏所邓先生他们的表现,说实话,先前我也没有想到我们淮右道藏所有如此上佳的表现,最初我也只是希望我们淮右军能适应一下术法攻击,避免日后在和吴军作战时措手不及之下被打乱,没想到这份表现却让我大出所料,……,所以某不敢居功。”

王邈却表现得十分得体,既没有谦虚,也没有自傲,只是很寻常的阐述了一个事实,这让周围的诸如杨堪、梅况、田春来和张挺等人都对其刮目相看。

当初王邈就任衙推一职时,诸将是很有些不以为然的。

甚至也有人想江烽是千金买马骨,向外界展示其对来自任何地方的人才的重视。

也有人以为这是江烽希望利用王氏在河朔一带的影响力招募兵马所以才给王邈委以重任。

但是现在看来,哪怕没有这些因素,王邈也绝对的当得起江烽的看重,尤其是其在江烽、陈蔚和崔尚都不在的情况下,依然敢于果敢决断,丝毫不在意外界的怀疑,光是这份气魄就足以让很多人侧目了。

至于说这份演练的成效,那都还在其次,大家也不是傻子,都能看见这其实是道藏所充分展示出了其实力,和王邈有一定关系,但绝非王邈功。

见王邈这般说辞,江烽也不再多言,王邈的表现有目共睹,倒也无须过分夸赞。

倒是王邈汇报的河朔军南下一事让江烽有些挂心。

接近万人的河朔军南下,对于淮右军的格局必然会带来巨大变化,江烽也没有想到王邈这一趟走下来居然收获如此之大,甚至有些出了想象和预期。

现在淮右军也不过一万多人,这还算是加上了临时组建起来的第五军,以及两军水军,河朔军一来,淮右军实力暴增,当然,征伐吴地,多了这一万军队是大好事,但如果对这支军队的消化不好,也会给淮右带来隐患。

不过既然已经确定了河朔军南下,崔尚甚至专程去了汴京协调,江烽也相信崔尚能够拿回一个满意的结果来。

大梁此时尚需要淮右,无论是对蔡州还是南阳,淮右都能充当一块平衡石,当然,可能大梁也不愿意这块平衡石太重,让它都不好使用了。

只是从河朔南下,势必要过大梁和淮北,大梁也就罢了,过淮北只能是从颍州过,而蔡州现在对颍州虎视眈眈,河朔军大举南下投奔自己,会不会让蔡州起疑?

或者自己亦可藉此机会索性就占了颍州?

要知道现在淮北时家对除了徐州之外的其他四州的控制力,在蚁贼的疯狂肆虐下,已经下降到了相当危险的程度。

可蔡州会容忍么?

哪怕是自己无心占颍州,蔡州就能放任河朔军南下么?更为麻烦的还有数万河朔军的亲眷家属,蔡州军会忍得住手?

第七十二节 静夜

出去一个月时间不到,累积在江烽面前的事务就已经是一大堆了。

陈蔚和崔尚都不在,他这个防御守捉使最重要的两个助手缺位,也就意味着他需要兼顾的方面很多。

防御守捉使府中的缺员依然很多。

副使不说了,就目前来说,还没有哪个人够格担任副使,而且从现有淮右格局来说,不设副使更有利于淮右的团结。

节度判官、军事判官、衙官、节院军使大量缺额,还有那下设诸司机构都还没有来得及建立起来。

可以说现在的防御守捉使府甚至连基本的框架都还没有能搭建起来,完全就是凑合着应付,一个人担两职三职甚至更多职务都是常事,大家也都司空见惯了。

如果单单是寻常事务,那也罢了,但是现在摆在面前却是有几件大事,件件都轻忽耽搁不得,甚至每一件都需要马上做出应对策略,这也让江烽大为头疼。

江烽越来越意识到随着自己地盘的不断扩大,要让整个地盘的军政事务如意的运作起来,绝非自己最开初想象的那么简单。

随便任命几个职务,指导一个大方向,就能万事大吉,这简直就是一种妄想。

这期间不断暴露出来的各种隐患问题,每一州每一县都各不相同,甚至都需要报到自己手上来拍板,而且每一件事情如果决策失当,都会带来后续一连串的麻烦和问题。

日常政务倒也罢了,陈蔚不在,也还有杜拓、王煌等人能帮自己分担一下,但是军务这一块,那却是无法假手外人的。

就像是这河朔军南下之事,崔尚已经去了汴京,如无意外,大梁能够帮自己协调施压河朔三镇,河朔军南下不是问题,但是河朔军数万家眷亲属呢?如此规模的南下,江烽担心过大梁境内只怕都会多多少少出点儿状况,还需要好好去打点一下沿线大梁的州县,这关系到这帮河朔军能不能安心的为自己卖命。

就算是大梁那边问题解决了,过颍州才是真正的大问题,淮北时家和蔡州袁氏在这里都已经有些剑拔弩张的趋势了,自己这一万河朔军南下,会否引爆这一焦点,淮右是否会被卷入进去脱身不得,都很难说。

这也是江烽现在最感到棘手的,哪怕是会浍州看到第二军第三军的上佳表现带来的好心情,都被这一难题给冲淡了不少。

有些事情始终避不开,江烽也很清楚,河朔军对自己对淮右很重要,不仅能够大大改善淮右军的总体格局,最为关键的是能够带来一大批骑兵,这对于未来淮右参与都吴地战局中充分挥骑兵战力有极大的好处。

要知道淮右的步军和术法力量在应对吴军时,占不到多少便宜,那么要以强击弱,那就必须要在骑军上做文章。

**************************************************************************

一天下来,江烽已经觉得自己有些精疲力竭了。

除了摆在面前的军务,家中事务也是免不了要考虑了。

虽然有人帮忙操持,但是纳鞠蕖、许静二女为妾的事情终究还是自己的事情,自己也还需要表现出自己的关心和喜悦,他总还是要照顾一下二女的心境,否则这样敷衍了事,倒显得他有些薄情寡义了。

良辰吉日已经换了几次,不是因为这样,就是因为那样,总而言之都不那么凑巧,但江烽还是决定不再拖下去。

再拖下去,一旦吴地内乱,自己这边怕就真的没时间了。

淡淡的香气从背后传来,脚步声已经告诉了江烽是谁。

“小静。”

“嗯,二郎,你很疲倦?”许静任何时候都是那种犹如轻盈的小鸟一般,轻快中带着一种期待的感觉,江烽很喜欢。

“时间太紧了,底子太薄了,可时间又不等人,有时候我自己都在想,我是不是太急于求成了,但想想这些机会一旦错过,可能就再也追不回来,所以我又不敢懈怠,只能紧赶慢赶,但是紧赶慢赶就铁定会出一些纰漏,有些东西也会有点儿赶鸭子上架,显得力拙,我也不想,但却没得选择。”

在许静面前是江烽最轻松的时候,鞠蕖是个闷葫芦,虽然是个很好的听客,但对于自己的这些话却很难做出合适的反应。

许宁无疑是最能给自己提供建议和意见的,但江烽又不愿意在许宁面前暴露自己软弱的一面。

也只有在许静这里,江烽可以没太多顾忌的泄和倾诉,而许静的回应也许不那么恰当,也不能给自己多少帮助,但江烽总能获得一些安慰。

许静轻轻叹了一口气。

她也感觉到了江烽这一段时间来那种马不停蹄的急促感,甚至连去雷池历练都是一种急匆匆的感觉。

她也能理解压在江烽身上的巨大担子带来的压力,虽然现在淮右掌控三州,但是谁都知道光州不稳,如果南阳或者蔡州要取光州,恐怕淮右很大可能只有放弃。

真正能够牢牢掌握在淮右手中的就是浍州和寿州,而且寿州也还是这一次雷池之行之后让田春来和梅况这两个梅田两家的主事者彻底融入到淮右这个体系中来之后,才算是真正稳定下来的,在此之前,始终都还是有些隐患。

照理说三州之地,对于一个白手起家,两年时间就能走到这一步的寒门白身来说已经是一步登天了,但是正如江烽所说,虽然现在看似站得很高,但是淮右的局面就如同逆水行舟,不进则退,而且是一退可能就是一泻千里,再回从前,所以淮右无法退,不能退,只能前进。

“二郎,我们淮右很困难,但是周围这些人肯定也一样很困难,你不也说淮北外强中干,吴地内讧不断,南阳兄弟阋墙,蔡州元气未复么?起码我们还没有遭遇太大的损失吧?”许静想了一想才慢慢道:“大家的士气都很高,先前的演练大家都看到了,我们道藏所与第二军第三军的配合十分默契,而且这还是初步,下一步再熟练一些之后,效果肯定会更好。”

许静的宽慰让江烽也意识到自己好像真的有点儿急于求成了,甚至已经有点儿吹毛求疵了,现在的淮右军实力固然还差一些,但是当河朔军补充进来之后,淮右军整体实力会有一个明显提高,如果在对吴地一战中能充分打磨融合进去,那么经历了这一战之中,淮右军也许就真的能算得上是一支强军了。

“好了,小静,这个时候还来说这些,我这个人未免也太无趣了一点,良辰吉日已经选好,只是有些委屈你和蕖娘了。”江烽站起身来,温润的目光落在面庞慢慢红起来的许静身上。

有些羞涩的摇摇头,许静抬起目光:“二郎,我知道,蕖娘和我愿意,再说了,我们也不求其他,我们只希望能够和你在一起,还有阿姐。”

江烽对许静的善良也有些感慨,这个心性纯良的女孩子的确难得,也难怪自己来到这个时空的躯体会爱上他,已经融合了这个躯体的江烽在经历了这一年多的风风雨雨之后,也真正接受了这个女孩子,在这样一个时代总还幻想要寻找到属于原来时空的爱情,未免有些痴人说梦了,现在的这种情形,他已经很满足了。

看见许静羞红的面颊和丰润的身躯,江烽突然觉得自己内心深处已经被压抑了许久的某种冲动有些蠢蠢欲动了。

自打来到这个时代,江烽就一直处于一种极度不稳定的紧张状态下,哪怕是占据了浍州之后,周围始终有着随时可能难的敌人,这让他连睡梦中都经常梦到敌人打到了城门下,这种不确定也让他根本没有多少心思来想其他,无论许氏双姝的娇美艳媚,还是鞠蕖的异族风情,哪怕就在之身畔咫尺,举手可摘,江烽都没有那份心思。

并非江烽是某些方面无能,那种随时绷紧随时可能投入战斗的状态的确让人无心其他,但是现在,他现自己好像有些变化了。

牵住了许静的手,这让许静吃了一惊,下意识想要挣脱,但是却未能如愿,许静身体一颤,抬起目光,却看到江烽火热的目光依然清明,心中稍稍放下。

“二郎!”

江烽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勒住险些脱缰的**,压住内心的躁动,摇摇头:“没事儿,我只是有些……”

许静温软的纤手落在江烽手掌中,江烽微微一带,许静身体颤栗着靠近,扑鼻的香气似乎让江烽的神经放松了许多,“我只是想靠一靠,我喜欢闻这种味道。”

似乎感受到了江烽有些迷乱的心绪,许静吸了一口气,主动靠近江烽,让江烽的头靠在了自己的胸前,绵软的胸房,带着噗噗的跳动,这一刻显得那样安宁而沉静。

一时间,月华如水。8

第七十三节 切磋

这一夜江烽睡得格外沉稳,连梦都未曾做一个,就这么一觉拉通。 更新最快

醒来时,才现许静就在自己卧室一旁的胡椅上打盹儿,显然是对自己的这种状态不放心,所以没有离开。

江烽也没有想起自己是怎么睡着的,好像就是在和许静闲聊着,不知不觉放松下来,困意顿生,便这么睡了下去。

醒来之后的江烽只觉得自己精气神达到了一种前所未有饱满状态,这是在他雷池屠蛟之后已经恢复了状态之后,再度有了一种境界提升感觉。

虽然并非从丹前期进入丹后期的提升,但是毫无疑问,眼前自己这种状态让自己从精神到气机都达到了最佳。

丹田气海中蠢蠢欲动的气机让江烽有一种想要展翅欲飞的昂扬姿态,全身上下气血汩汩流动,圆润通畅无比。

室内室外十丈之内,虫鸣蛇行之声一概纳入心中,那慢慢向外溢出的感知,竟让他有一种天下之大皆在心中的气势。

很好,江烽这一刻觉得自己又恢复到了刚刚从曹万川手中独立出来时候的状态,充满了激情和野心,一门心思只想要打出一片天地。

而这种激情在这两年里伴随着庞杂纷繁的事务堆砌上身,不断消磨着自己的雄心壮志,一点点耗尽自己的激情,但现在似乎一切又都消除掉了,这份感觉真好。

看着许静在胡椅上打盹儿,江烽内心也涌起一份怜惜之情,忍不住走近,轻轻抱起对方。

许静惊醒过来,正欲挣扎,看到是江烽,又放松下来,江烽抱起许静走到窗边,将许静放下:“就在这里好好睡一觉吧,我出去习练一下。”

感受着锦被上的温热和浓郁的男人气息,许静心中一阵甜蜜,就这样拥抱着被褥,却再也无法入睡,细细体味着这份难得的温存。

江烽出了门,掩好门,这才走出第二进院落。

自打那一次袁无畏拂晓刺杀之后,浍州(固始)城里专门就这一圈的安全保卫进行了重新规划。

淮右目前的主要文臣武将及其家属都住在了这一带,而这一片街区也重新进行了情理,像寻常人家也都被清理了出去,成为整个淮右的主要官员宅院居所所在,。

在这一片街区里也专门在四个方向,分别在街口上修筑了哨塔,而且道藏所也在沿着这一线专门布设了警戒线和陷阱,一般人若是想要飞越或者硬闯这一线,哨塔不但会第一时间收到警报,而且提前预设好的术法陷阱也会及时启动攻击。

现在这个区域的随着整个淮右势力不断的扩大也还在扩大,江烽也认定了,如果连这些武将文臣们的家眷安全都无法保证,如何能让这些人死心塌地的为自己卖命?

有了袁无畏的刺杀这一教训,他宁肯在这上边多花些功夫来确保安全。

来到小校场,江烽才现自己居然不是最早的。

一个人影正在小校场上龙腾虎跃,剑气纵横。

是梅况。

梅况和田春来的家眷都还在寿州,不过在浍州,江烽仍然为这些寿州籍的高级武将准备有宅院,为他们来浍州公干驻留时住宿。

梅况是和江烽这一轮雷池屠蛟同时突破了小天位水准的,可以说对淮右来说,一举获得了两个小天位阶段的武道高手,顿时就让淮右距离一个真正强藩的硬性要素之一只有一线之隔。

按照目下中土公认的强藩标准,有几个方面硬性要求。

先,是要求具有三州之地或者一府一州之地或者十个县以上。

其次,辖地拥有百万人口。

再次,军队要求拥有满员一厢军以上,也就是满编的十二个军以上,三万人的正规军队。

最后,要有稳定的钱粮收入,按照大家的约定俗成,钱粮收入要确保军队的需求,具体需要根据各个区域的情况来确定。

这是四大基础要素。

除开这三个基础要素,要有其他一些不成文的硬性要求。

比如武道高手要求最起码拥有三名以上的小天位阶段的高手,比如要求有专门的武备学校用于培养军官,比如术法一道上起码要求拥有一名大宗师或者三名宗师级别的强者,比如要有专门的道藏术法研究机构道藏所、道藏斋或者道藏院,用于培养术法强者。

这些不成文的硬性要求,实际上也是衡量一个藩阀的综合实力的一方面。

只有具备了武备学校,你才具备可持续的培养军官的实力,这是延续一个藩阀军事实力的基本保证。

同样,也只有具备了道藏所、道藏院这一类术法研究机构,你才能有可持续的术法体系建设能力,也才能使得你在和其它藩阀对决的时候不至于毫无还手之力。

在江烽和梅况晋位小天位阶段之前,淮右虽然看似气势汹汹,但是底蕴仍然是困扰淮右的最大问题。

如果某个藩阀有舍得一身剐的魄力,派出两三位小天位高手,冒着可能被淮右以术法一道还击的风险来行冒险一击,没准儿就真能给淮右造成致命性的打击。

当然这其中风险很大,没有哪个藩阀敢于轻易冒失去几个小天位高手的风险,或许你能一举打垮淮右,但是失去了这些小天位高手,也许你就可能会被其他渔人得利,所以这种情况出现的几率很小。

但几率再小,毕竟存在,尤其是在两军对战时,缺乏小天位高手压阵,那自己都会觉得底气不足。

现在江烽和梅况晋位小天位,情况就不一样了。

虽然尚未达到强藩要求的三位小天位高手,但是两位小天位高手也不简单了。

像鄂黄、淮北、泰宁和河朔三镇这些二流强藩每家也就不过三四位小天位高手,而且不少还是年龄偏大,甚至处于隐退状态了。

这些人即战力能否挥到小天位的实力都还需要打一个问号。

只能说他们曾经达到过小天位的水准,但是随着年龄增长,病痛的滋生,状态的下滑,能否达到这个状态就很难说了。

江烽不过二十出头,可谓绝才惊艳的一代英杰,梅况也不过四十岁不到,也正值壮年,如无意外,起码还能在小天位状态下保持十年以上。

两人都是实打实即刻可用挥战力的强者。

可以说现在淮右在小天位高手的实力上已经不弱于诸如鄂黄、河朔三镇中较弱的成德军多少了。

现在江烽最大的希望就是寄托在杨堪、田春来、王邈和张挺四人身上。

根据他的观察,这三人应该是目前淮右最能有希望在较短时间内突破的杨堪不用说了,已经是固息前期了,如果在这两三年里能够不断经历战事打磨,再有些机缘,晋位小天位可能性很大。

田春来现在也是在太息后期,这一次雷池屠蛟,他亦有有些进境,但是比起杨堪来要略逊,希望在这一次吴地战事中能有所作为。

而王邈和张挺两人实力都还处于从养息期向太息期跨进的阶段上,如果这两三年里也能有一番砥砺洗礼,也许能够闯入固息期。

但是两人要晋位小天位的话,江烽估计可能要五年时间看看能否成功。

当然能遇上一些机缘,这种时间亦有可能缩短。

绿沉剑在晨曦中飘忽不定,青绿色的剑气不断在绿沉剑叶上迸出来,时轻时重,三丈之内,剑气弥漫,连空气中都荡漾着那种凌厉的刺痛感。

江烽按刀站在十丈开外,看着梅况身影越来越快,开始御空而行,剑光也越迷离清冽,不断在长空中划过,直指五丈开外。

梅况显然也看到了江烽的出现,不过他并没有停下,而是按照自己的习练继续催剑气。

自打雷池屠蛟一举晋位小天位之后,梅况就现自己的气机一直处于中不太稳定的状态。

梅况也知道这和自己前几年一直备受痼疾所困影响到自己的实力积蓄有很大关系,但是毕竟自己在固息期的阶段已经养成甚久,这一次终于能一举突破,哪怕突破晋位之后可能会面临一些不稳定,但是只要自己勤加修炼,这种不稳期很快就能够渡过。

绿沉剑不断爆的剑气震动,在空气中向四方传递,哪怕是站在十丈开外的江烽都能感受到手中大夏龙雀刀的跃跃欲试。

从获得大夏龙雀刀之后,江烽几乎就一直把这柄刀带在身边,刀柄刺破自己的手掌心带来的那种异样让江烽有一种与这柄刀血脉相连的感觉。

现在绿沉剑激荡起的气机感应通过大夏龙雀刀传递到了自己身上,本来就想要好生释放一下的江烽忍不住就有些想要试一试了。

“况兄,切磋一下如何?”

“呵呵,有何不可?请!”梅况也是豪爽之人,话音未落,绿沉剑诡异的在空中一道曲折扭动,凌厉的剑气便破空而来。

“来得好!况兄小心了,某这柄刀可不是凡物!”江烽朗声大笑,轻轻一提刀柄,一抹赤红从刀叶上冉冉浮动。

第七十四节 校场里

“主君大可放心,某的绿沉剑一样不是凡物!”梅况也不废话,绿色的剑叶一抖,陡然间幻起漫天剑影,铺天盖地而来。

“好!”江烽沉声一叱:“虎啸山河!”

江烽猿臂轻舒,大夏龙雀刀陡然向前一探,一道凌厉刀气破刃而出,直袭梅况。

梅况身影摇曳,犹如风中绿竹婆娑,绿沉剑从侧翼动,十二道剑影连续不断的飘洒而出,将整个江烽的右翼封锁住,剑刃尖端绽放出幽绿色的暗芒,显然也是将元力玄气提至了极致。

这是二人在晋位小天位之后的第一次切磋交锋,虽然无法像屠蛟那样彻底放开手脚,但是已经走到小天位这个阶段,两个人的控制能力已经强,所以在元力和招式上也没有半点保留的余地。

江烽在晋位小天位之后,就已经在琢磨着配合大夏龙雀刀和自己的元力玄气来自创招式了。

自创招式是进入小天位之后不可或缺的举措,唯有这样,才能让自己的武技能最大限度的配合武道水准,让小天位的实力彻底释放出来。

截至目前为止,江烽还只能自创了三招,都是根据自己五禽功的特点来摸索创造。

相比之下,梅况的绿沉剑剑式就要丰富许多,他浸淫剑道数十年,在剑术上的造诣早已经越了武道上的水准,但剑术却需要和武道相配合,没有高强的武道水准作基础,再高明的剑术也难以挥到最高水准。

现在梅况已经踏入了小天位境界,其绿沉剑的威力挥就不可同日而语,可以说在晋位小天位之前,梅况的绿沉剑只能挥出七分威力,那么现在就能挥出十二分的威力。

剑气弥漫,刀光汹涌。

两个人都还是有所保留,毕竟这是切磋,而且是在这个高段位的切磋,一旦失控,后果也不堪设想,所以像这种切磋,很难真正将各自的潜力激出来,所以要想突破也无从说起,只能打到一定程度的熟悉。

这一来一往,攻守频繁转换,半个时辰一晃而过,两人这才慢慢放缓招式,停了下来。

这一番切磋下来,两人身上都汗透重衣,这种必须要控制住的切磋更艰辛,既耗精力又费神。

此时除了江烽和梅况二人外,杨堪、张挺、王邈、田春来等人也都已经出来开始各自修习热身,拳不离手曲不离口,这也是武人要想保持自己较高状态的法则。

杨堪、张挺、王邈和田春来四人都是有些艳羡。

跨越了小天位这一境界,也就意味着武者已经站在到了一个堪称拔剑四顾的境界了,现在每前进一步都是一种突破。

而小天位高手对天境高手的绝对优势,使得天境高手要想应对小天位高手的碾压,要么就只能通过术法来弥补,要么就只能通过几倍的力量甚至是通过损耗元力来抵御,别无他法。

“九郎,河朔军那边白陵已经去了大梁,我估计问题不大,不知道河朔军此次南下诸将中武道水准如何?”

既然是晨练闲暇,虽然也对河朔军诸将的情况有所了解,但江烽还是想更直观的听一听王邈的看法。

“诸将中,当以罗邺和何达二人水准较高,和我当在伯仲之间,那张寅和另外两名军将水准略逊一筹,也在养息前期和后期之间。”王邈沉吟了一下,“不过主公,我以为河朔军的战力非在武将战力上,而在于其骑步军的即战力上,这些骑步军都曾经在北方御边,与沙陀人、契丹人和吐谷浑人都曾经多次交锋,战力不弱,虽然这些年由于刘守光和张氏的不信任而逐渐被冷落,纪律和战力都有所下滑,但是只要能够补充其后勤辎重,重新整肃风纪,相信很快就能恢复到原来状态,他们打仗经验丰富,尤其是擅长野战,这对于我们淮右军来说无疑是一大弥补。”

对于杨堪、张挺等人来说,王邈的话无疑有些不太中听,尤其是觉得他过于拔高河朔军的战力而有些贬低淮右军的战力,这让人有些不舒服,不过他们也清楚,王邈的话并没有太多的夸大其词。

淮右军中除了第一军算是真正打过几次硬仗外,其他几军都是匆匆建军,训练虽然刻苦,但是至今未经历过像样的战事。

“九郎之意,河朔军来淮右之后,是否需要和淮右其他军进行混编?”

这个问题比较复杂,淮右除第一军外其他几军都缺乏经验,但是河朔军与这几军混编是否能达到目的?会不会反而引混乱不适?要知道河朔军和淮右军的训练风格模式都大相径庭,真正要混编,未必能达到目的。

王邈在这个问题上也考虑过许久,一度认为需要混编,但是后来又觉得混编效果未必好,改变了想法。

“主公,我觉得可以考虑在对吴地战事中折损较大的军队、表现不佳的军队中进行混编,如果表现上好,那就没有必要了,他们需要的也就是不断地历练打磨。”良久,王邈才提出自己的意见。

这符合江烽的观点。

他也不认为河朔军与淮右军现在就混编就最合适,淮右军固然因为经验不足而战力有影响,但是哪一支军队也都是在不断战争中成熟起来的,没有一蹴而就的好事。

河朔军长期在北方,未必适应得了淮右这边的风格,所以混编还需谨慎,但是如果在对吴地战争中表现不佳,无论是河朔军还是淮右军,那都正好可以以此为契机来进行混编整顿。

“唔,我也有此意。”江烽点头,然后环顾四周。

“各位,吴地战起在即,但咱们还面临着一个麻烦,河朔军南下来投,这是对咱们淮右的认可,在这其中九郎功不可没,但是要让人家河朔军真正认同咱们淮右,那么我们就需要向河朔军对兑现我们的承诺,白陵已经去大梁了,我相信大梁无论出于何种考虑,都会帮我们淮右达成这一目的,就是放河朔军极其家眷亲属南下,但河朔军南返须得要过颍州,而颍州现在的情形恐怕大家也明白,蚁贼肆虐之后,一片狼藉,地方体制基本被摧毁,淮北时家对颍州的控制力极其薄弱,而在颍州的西面,蔡州却又摩拳擦掌虎视眈眈。”

小校场上只有这么寥寥几人,但是恰恰是这寥寥几人算得上是当下淮右军中的中坚力量,江烽自然也就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也正好借此机会把自己的一些想法先行提出来。

“根据无闻堂所获情报显示,从上半年开始,蔡州军的兵力就在急补充到位,夏粮收获之后,蔡州粮价不跌反涨,秋粮收获之后的情况也一样,而且涨幅较大,这固然和中原以及江淮地区因为旱灾收成不要有关,但是蔡州的粮价上涨幅度远远过大梁和河朔、青密诸州,而且像市面的武器盔甲、木料铁料、大牲畜等与军事相关的物资偶涨幅明显,这表明蔡州正在进行军事准备,可环顾四周,蔡州的兵锋方向能指向何方?大梁,它没那份胆量和实力,而且情报显示蔡州也在和大梁秘密交涉,这意味着蔡州不但不可能对大梁用兵,甚至可能还会获得了大梁一定程度的支持,那还有谁?南阳?虽说刘同刘玄现在有些嫌隙了,但是一旦蔡州入侵,恐怕二刘立即就会联手抵御外侮,以蔡州的实力,恐怕也还应对不了二刘联手,那就只剩下两家了,一家是咱们,一家是淮北。”

较场里一片安静,诸将都在细细咀嚼着江烽的话语,品味其中含义。

“对咱们,蔡州的确拥有很大优势,而且蔡州也一直视咱们为眼中钉,对咱们用兵也说得过去,但蔡州也需要评估风险和价值意义,固始城下那一战想必蔡州也回味悠长,现在咱们淮右军和一年多年又不可同日而语了,他们需要掂量掂量,打浍州划算不划算,能不能一举而下?若是不能,又会有什么后果,或许本来支持它的大梁,还有坐观的南阳就有其他想法了,所以这种可能有,但不太大。相比之下,淮北的情况就太让蔡州垂涎了。”

否定了蔡州出兵淮右的可能性,江烽把目标定在了淮北上:“颍亳二州被蚁贼肆虐最深,这两州诸县士绅几乎被杀绝,人口丧失过一半以上,时家虽然在这两州还驻有军队,但由于其面对蚁贼的拙劣表现,时家实际上已经丧失了在这两州的民意基础,无论是士绅还是寻常百姓商贾,都对时家怨气极大,时家在这一区域几乎没有多少影响力和控制力了,这对于蔡州来说可是天大的好事。”

“原本我们淮右并无意与蔡州争锋于淮北,我们大家都知道我们的主要目标是哪里,但是现在这有一个问题,河朔军及其家眷亲属需要过颍州,蔡州会怎么看待这个问题?他们会不会觉得是咱们淮右的一个诡计,想要假道伐虢呢?”江烽摊摊手。

第七十五节 定议

江烽的担心并非毫无道理。

如果说亳州还因为紧邻徐州这个淮北大本营,时家还对亳州有些干预能力,而颍州,不但与徐州之间隔了一个亳州,而且处于大梁、蔡州和淮右包围中,加上士绅阶层几乎消亡,人口流失大半,淮北对其控制能力已经降到了最低点,光靠一些军队临时驻扎,甚至连粮秣都难以保障,士气低落,无论是大梁、蔡州还是淮右要想图谋颍州,恐怕淮北都没有多大能力干预。

现在要说淮右要对颍州没有多少兴趣,那是假话,更多的是因为淮右的主要目标是对准了庐濠二州,现在没有精力来过问淮水以北的事务。

但这只是淮右高层内部的考量,放在蔡州心目中,河朔军突然南下,而且是近万人的兵力,还携带着数万家眷亲属,怎么看都像是要来鹊巢鸠占的味道,这如何能让蔡州相信?

而且河朔军南下,淮右势必要派兵渡淮北上接应,这要落在蔡州眼中,只怕更印证了淮右欲夺颍州的心思。

甚至连江烽在自己勾勒这一构想时,都忍不住要琢磨一下是否有此可能。

近万河朔军,如果淮右军在派出两三军接应,还有从河朔南下的数万河朔军亲眷家属,正好可以充实逃亡大半了的颍州人口,顺理成章的就把颍州给吞并下来了,岂不快哉?

但想法是美好的,江烽却也知道这不可行,蔡州厉兵秣马一年多时间,甚至不惜和大梁疏通关系,就是为了谋夺颍州,岂会让淮右轻易得手?

这几乎是断了蔡州的扩张之路,真要如此,蔡州恐怕就要倾其全力与淮右一搏了,而且这种情况下,恐怕大梁也未必会支持给淮右多少支持,坐观蔡州与淮右打生打死才是大梁最喜欢做的事情吧。

现在要让淮右硬撼蔡州,而且是在颍州这块没有根基的土地上,江烽知道淮右还欠缺火候,尤其是在面对全力以赴的蔡州,淮右没有任何胜算。

无论是在总兵力,军队战斗力,还是高端武力上,淮右军都相差甚大,大概唯一能占上风的就是在术法一道上了,但这不足以改变整个战局。

“主君,恐怕无论我们如何解释,蔡州都很难相信吧?这么巧,这种时候,突然投附于我们的河朔军要南下了,而且还携带着数万普通民众,我们这边还要出兵接应,换了是我们,恐怕都无法相信。”田春来沉吟着道:“再说了,大梁这个时候放开道路让河朔军南下,恐怕一样也会让蔡州起疑心,这边同意蔡州征伐颍州,那边马上就放河朔军南下,这怎么看都有点儿像有意要挑起我们淮右和蔡州的战争,这也符合大梁的利益。”

“春来兄说的没错,这就像一个死结了,可我们好像还别无选择,必须要往这坑里跳。”杨堪摸着下颌,若有所思:“怕是去和蔡州交涉也难以取得结果,而且还堕了我们自家的威风。”

江烽也一直在考虑如何避免这场不必要的战争,但想来想去也没有太好的办法。

河朔军如此大的规模南下,瞒不了人。

或许蔡州可以从大梁那边得到一些解释,但是蔡州会相信么?

谁知道这不是淮右和大梁联手做的局呢?

哪怕是刻意的退让,也无法消除蔡州疑心,反而倒显得淮右没有了底气,这也不符合江烽的心态。

从最开始,江烽就一直在塑造固始、浍州乃至现在的淮右不惧怕任何挑战,也不怕和任何一方生战争,只要有必要。

但现在如果为了避免战争就去刻意退让,那意味着自己原来塑造的强势形象就坍塌了。

一个人也好,一个政权也好,一旦软了一次,那么就会形成一个惯性,一旦遭遇困难,就会想办法回避和退让,这很危险。

“颍州不是蔡州的后花园,也不是蔡州的囊中物,我觉得我们没有必要刻意去担心蔡州的反应,按照朝廷规制,我们只需要向淮北通报即可,河朔军不是软柿子,我们淮右军更不应惧怕一战,如果蔡州硬要挑起一战的话,我们也不必惧怕!要战便战!”张挺打破了沉寂,亢声道:“我们不想打这一战,难道蔡州就像打了?我相信蔡州也还是有聪明人,他们应该看得出些许端倪的,只要我们动作快一些,给蔡州一些机会观察,我相信这一战没那么可怕,真要打,我们也不惧,权当练兵了,若真是畏畏尾,觉得蔡州难打,吴地也许要轻松一些,抱着这份心思,恐怕才真的危险。”

“说得好!”江烽双手鼓掌赞叹,环视诸将:“我们不愿意和蔡州打仗,因为价值和意义不大,也不符合我们当下的战略,但是这并不代表我们就怕了蔡州!河朔军南下是既定方略,没有谁能阻挡,我们也不可能让河朔军绕道,数万人的行进路线,只能选择最近便的道路,无论是蔡州还是淮北要来阻挠生事,那我们也不吝于一战!”

王邈心中也是赞叹。

这才像是一方雄主,若是大家都一味的去计算得失,忽略了作为一方藩阀最为重要的胆略和勇气,那这家藩阀就绝对不可能有太大的前途,顶多也就是一个小富即安的主儿,而他王邈不可能屈身于这种主君之下。

好在江烽没有让他失望,这番话霸气四溢,让一干武将们也都是热血激荡。

“那主公,恐怕我们现在马上就要开始着手准备了,而且我们也可以考虑和淮北时家那边联系一下,表明我们的态度,只是借道一过而已,想必这个时候时家不会有任何阻碍,至于蔡州,我们只需要做好一战的准备,真要打起来,我们未必怕了他们。”

田春来也意识到淮右和原来的寿州军不一样了,在寿州的时候,三家主政,万事都要考虑利弊得失,还要平衡各方,很多时候做事情就有些畏手畏脚,但是在淮右,大家都统一在一面旗帜下,用一个声音说话,也敢于面对任何强敌,这种痛快利索,也是作为一个武将在寿州时无法体会到的。

“嗯,这一次,就让第二军、第三军北上接应,第四军和水军第二军作为预备队,在淮水南岸待命,具体方略,尽快制定出来,九郎,这一次行动就交给你来负责具体筹划,调度也由你来。”江烽目光落在王邈脸上。

“敢不从命!”王邈躬身应道。

***********************************************************

汝阴城。

夕阳的余晖下,整个汝阴城越显得破败。

零零落落的几个路人抢在关闭城门之前进了城,无精打采的士卒们打着哈欠,准备关闭城门。

自打蚁贼在颍州诸县翻来覆去的折腾了好几趟之后,整个颍州就像是失了元气的老人,很有点儿等死的感觉。

蚁贼肆虐太久是一个因素,这造成了大量的农民逃亡到淮南,而敢于抵抗蚁贼的士绅几乎没有落得个好下场,这很大程度还是和坐守汝阴城的感化军副使兼颍州刺史梁赞有很大关系。

当然,也并非说梁赞有意如此,实在是蚁贼太过猖獗,而且蜂拥而至,让手忙脚乱的梁赞难以应对。

整个颍州驻军不过三军不到万人,而涌入颍州的蚁贼过五万人,七八倍于感化军,梁赞在猝不及防之下连吃几场败仗,让他不得不退守汝阴待援。

而从徐州来援的尚云溪部却是畏敌如虎,走一步看一步,加上蚁贼的确势大,所以等待尚云溪部进入颍州时,颍州基本上已经被打残了。

农民大量流亡淮南,而紧接着又是春旱伏旱,使得整个淮北诸州几近绝收,原本还残留在本地的农民都不得不四处流亡,加上蚁贼也是有意采取围点打援的方式一个个拔除颍州这边的士绅大户的坞堡,硬生生让颍亳二州变成了一个不设防的白地。

现在颍州四县,除了州治汝阴外,像沈丘直接就被放弃,几乎为一座荒城,而颍上和下蔡情况略好,颍上是因为处于颍水下游,又与淮水相通,现在驻扎有一个军,而下蔡现在也没有驻军,但得益于与寿州一水之隔,也还算安全。

按照江烽的设想,寿州这边要准备大批船只,等待河朔军南下进入沈丘之后,寿州水军便可沿着颍水和小汝水北上,在汝阴以北接到河朔军极其亲眷家属,用船运进颍水和淮水,可沿着淮水一线来进行安顿。

只不过今年淮北天旱,小汝水和颍水水量都大减,哪怕有沿线的薮泽湖沼补给,但颍水的水量也不够大,估计最多能到汝阴一线,船便不能上溯了。

当然这一切都须得要得到淮北的同意,尤其是淮右水军需要经颍水而上,要过颍上和汝阴,这两地都有感化军驻扎,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都需要衔接好。

第七十六节 危机,危,机!

汝阴城中。

乌衣巷。

苏铁背负双手,来回踱步。

柴门咯吱一声,一道身影钻了进来。

“见过大人。”

黝黑的面孔,略显稚嫩的面孔,嘴唇上已经有了一些青葱的绒毛,苏铁一时间有些失神。

这些都是他一年多年前亲手选拔并经过了半年的专门培训就不得不派出去的细作,没有办法,淮北的局面对淮右来说越来越重要,而这些来自颍州的流民子弟无疑就是最佳的人选。

“不必多礼。”苏铁从失神中清醒过来,摆摆手,“世雄,一切都还好吧?”

见上司先关心的是自己的处境,黝黑少年也有些感动,低头拱手道:“谢大人关心,一切安好。”

“安全第一,我要你们记住,我们的兄弟比任何东西都宝贵,绝对不能因为疏忽大意而暴露,明白么?”苏铁沉声叮嘱道。

“属下明白。”

“嗯,那就好,城内情况如何?梁赞有何表现?”苏铁最关心的是刺史府的动向。

近期淮右就会来人拜会梁赞,这就需要对梁赞的态度做一个评判。

如果能得到梁赞的肯,那么淮右水军便可顺水北上,甚至可以直接在汝阴城码头上接应南下河朔军的亲眷家属,这可以大大减轻河朔军这数万家眷亲属的长途跋涉,也能赢得时间。

“梁赞这一段时间都很焦躁,他一直要求徐州那边为其提供钱粮支持,重新招募流民,恢复本地生产,但是徐州那边一直没有给予正面回应,加上颍州今年大旱,粮食不足,非常困难,现在城内饥民流民仍然有数千人,城中粥棚所施舍粥饭日益稀少,已然出现了几次斗殴场面。”

宋世雄压抑住内心兴奋的情绪,领受任务这么久,他是挖空心思,终于成为刺史府的随员,这还有赖于自己颍上人的身份,加上淮上这边替自己刻意营造的机会。

在刺史府中这么久,除了收集一些日常情报外,宋世雄还没有获得更多的机会,但现在机会终于来了。

“还有么?感化军士气如何?”苏铁咂摸着,这还不够。

“感化军的士气也很低落,主要还是因为和蚁贼几次作战失利,影响了军心。”宋世雄犹豫了一下,“属下感觉感化军士气也还和目前不太好的态势有关,军中流言甚多,说大梁可能要南下接管颍州有之,称蔡州要吞并颍州有之,而且梁赞一直怀疑目前驻扎在颍州的感化军中有军官与蔡州私通款曲,有心查究,但是可能又有些担心引来不稳。”

“哦?这么说梁赞对蔡州的渗透很警惕,嗯,还很敌视反感?”苏铁摸着下颌,若有所思。

宋世雄愣了一愣,似乎有些不太明白苏铁的意思,这面对蔡州的渗透,恐怕谁也不会满意吧,敌视反感应该很正常才对,可从上司嘴里说出来肯定有其他意思在里边。

苏铁也知道自己的话不容易理解,顿了一顿才又解释道:“我的意思是他只是一般性的警惕反感,还是有针对性的敌视反感,你想一想,就目前淮北的局面非常糟糕,像梁赞这种一方大员不会看不到目前的形势,如果说蔡州有意要吞并颍州,那么搞些小动作也很正常,梁赞对蔡州的态度如何,只是针对蔡州的小动作反感,还是对蔡州本身就很敌视反感?”

宋世雄琢磨过来了,这是要判断梁赞本人对蔡州的态度。

之前蔡州和淮北一直是盟友关系,只不过在去年蔡州遭遇大梁和南阳两面夹击时淮北因为自身问题而没有援救蔡州,让双方产生了嫌隙,现在淮北形势急剧恶化,蔡州和淮北之间的局面有主客易位的迹象,梁赞的态度倾向就很重要了。

看得出来上司对这个问题很重视,宋世雄仔细斟酌了一下才道:“梁赞一直不太喜欢蔡州,不过毕竟是盟友,基本上表面的礼节还是保持着的,不过从颍州局面日益恶化之后,梁赞对蔡州还是很警惕的,担心蔡州有不轨想法,所以一直在强化汝阴的城防体系建设,但限于颍州目前的状况,他也有心无力,但他对驻扎在汝阴城中的两军还是把控很严的,原来那一军他觉得有些不可靠,所以便调换到了颍上,从这一点来看,好像梁赞对蔡州敌意还是比较重的。”

“那你觉得如果我们淮右向其示好,梁赞会接受么?”苏铁再度问道。

宋世雄有些迟疑了,好一阵后才摇摇头:“大人,这一点属下无法判断,虽然梁赞对我们淮右的态度很模糊,但是属下觉得也仅止于不敌视而已,要说让其投效我们淮右,我觉得还是有些难度,毕竟他的家眷亲属都还在徐州,另外他也算是淮北的老臣了,骤然转向,估计他的心境也转不过来吧。”

苏铁也知道自己有些强人所难了,问的问题已经严重出了自己这个下属的考虑范畴,不过他还是对自己这个下属的表现相当满意。

宋世雄不愧是当初那一届的培训班中的翘楚人物,无论是在观察、分析、判断、理解能力上都属上上之选,甚至还能从梁赞的心境角度来考虑问题,这一点相当不容易。

“那你觉得如果我们主动示好,能否让双方的关系维系到一种较为友善的状态下?”苏铁进一步询问道。

宋世雄这一次回答得很果断:“属下觉得应该可以,梁赞对蔡州敌意很浓,很是担心蔡州来犯,而我们如果能表现出善意,嗯,能让其相信我们对颍州没有领土野心,属下觉得可以和睦相处。”

虽然宋世雄回答得很干脆,但是苏铁却知道没那么简单,不过有些情况他却不能对宋世雄说了,连他自己都只能进行评估。

但他很希望通过像宋世雄这种最直接接触到梁赞的角色,通过他们对梁赞平常心性、感情倾向、性格特征等来判断梁赞对于淮右即将的动作有什么反应,时间不等人,淮右也拖不起了。

“我知道了。”苏铁站起身来:“你暂时不要轻举妄动,仔细观察就行了,在汝阴的其他人,自然有人安排,……”

对颍州这边的情报体系,苏铁一直采取单线联系,按照主公所说,就是采取扁平化管理体系,虽然他们知道自己的周围还有同伴,但是他们却不知道这些同伴在什么地方,处于什么位置。

他们各自取得的情报汇总之后,会有专门人员来进行分析研判,而这些人互不相干,这样既可以保证情报体系的安全,同时也可以确保情报的客观真实性。

************************************************

就在苏铁秘密收集情报的时候,数百米之外的颍州刺史府内也是一片愁云惨雾。

厅堂外的亲卫们都战战兢兢,刺史大人此时的心境糟透了,谁若是这会儿去触霉头,铁定是人头落地。

梁赞已经摔了两个杯子了。

从徐州回来的人带回来的消息让他失望之极。

直至这个时候,节度使府那帮蠢货仍然不相信蔡州对颍州的不轨之心,仍然寄希望于那一纸盟约,这简直荒谬!

蔡州袁氏是何等心性风格,难道这帮蠢货还不知道么?

依附于大梁而反噬大梁,这还不足以说明问题么?

连大梁这等天下第一强藩,袁氏仍然是说翻脸就翻脸,难道说你淮北时家就真的有那么大的魅力,值得袁氏对你纳头就拜甘当小弟一辈子?

你也不看看你淮北现在的局面,有让袁氏俯帖耳的资格么?

梁赞越觉得烦躁而紧张,他有预感,颍州恐怕又要迎来一场战乱了,而这一场战乱还和之前蚁贼之乱不一样,那帮蚁贼虽然猖獗,但是缺乏根基注定了那帮蚁贼就像一群蝗虫,只会吃光抢光,但是袁氏却不一样。

和袁氏打交道这么多年,梁赞太了解袁氏的风格了。

在这种情况下,蔡州如果不生出吞并颍亳二州之心,打死梁赞他都不信,也许唯一能制约蔡州野心的就只有大梁的态度,但以袁氏的狡谲风格,他们肯定会想尽一切办法来说通大梁。

想到这里,梁赞就有些坐不住了。

坐不住又能怎么办?

以颍州这点实力,要想抗衡蔡州军,哪怕就算是据城死守都不可能,蔡州军攻城拔寨的能力梁赞很清楚,汝阴城虽然规模不算小,但是肯定顶不住蔡州军的全力一击。

现在该怎么办?

徐州那帮尸位素餐的家伙要等到颍亳二州都落入袁氏手中才会清醒过来。

或许他们内心也早就知道蔡州的野心,但是却无能为力,只能掩耳盗铃的相信蔡州?

琢磨了一下,梁赞觉得可能这后者的可能性更大。

坐以待毙不是梁赞的风格,但是以自己手中这点儿力量,是顶不住的,他又不愿意就这样灰溜溜的逃离颍州。

这样回徐州,只怕等待自己的哪怕不是牢狱之灾,都有可能是告老还乡,永无翻身机会了,可自己才四十五不到!

第七十七节 颍州

想到这里,梁赞就忍不住想要撕开胸前的甲胄,舒泄内心的烦躁,该怎么办?

他也不是没有防范,事实上从蚁贼离开颍州东去时,他就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就开始向蔡州有针对性的派出斥候和细作,可反馈回来的消息总是在他意料之中,而这种意料之中对他来说却是最不愿意见到的。

甚至他觉得蚁贼留在颍州都要比现在更安全,起码蔡州还要考虑如果要进兵颍州需要和蚁贼来一场硬战,但现在蚁贼离去,留下一地狼藉,而蔡州也不是冲着颍州的人财而来,他们是要冲着颍州这片土地而来。

蔡州的兵力调动这两三个月来越密集,而且东移的迹象十分明显,新蔡、褒信这一线兵力起码增加了三倍。

斥候反馈回来的消息,新蔡起码驻有蔡州军六个军,而褒信也起码驻扎有三个军,这意味着蔡州军已经把一小半的兵力东移到了与颍州接壤这一线。

这在以前是不可想象的,要知道蔡州历来的大敌都是大梁,其主要精锐兵力都要摆在东面的西平和北面的郾城、上蔡一线,现在却来了一个大转向,其野心昭然若揭。

可摆在面前的现实是自己手中的兵力根本无法抵挡得住蔡州军,除非徐州援军开到,否则只有败亡一途。

思前想后,梁赞竟然想不出一个应对之策,这如何不让他心乱如麻。

“大人。”一个有些阴柔的声音打断了梁赞的思索。

是顾华顾子腾,颍州司马,同时也兼任着感化左军第八军的军指挥使,算是自己最得力的臂助,也是自己的嫡系。

“嗯?”换了别人,这种情况打断自己的思路,梁赞早就勃然大怒,要让人拖下去责打军棍了,但顾华不一样,梁赞还是器重此人的。

“大人可是为蔡州威胁担心?”顾华身材修长,面色白皙,宛如女子,但是一双长眉下略微有些眯缝的眼睛却是寒芒咋闪,让人一观之下,便知道不是易与之辈。

“如何不是?袁氏屯兵新蔡、褒信,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我军实力不济,徐州援军却迟迟未,何以应之?”梁赞吐了一口浊气,将身体靠在胡椅间,闷声道。

“大人,徐州援兵恐怕不是迟迟未,而是不会了吧。”顾华的声音不紧不慢,冷意幽然。

“哦?子腾何以如此说?”梁赞心中一紧,其实他也大略知道顾华所言何意,只是却下意识的不愿意相信。

“大人,您应该看到,现在徐州那边已经没有多余的机动兵力了,海州泗州仍然还在蚁贼肆虐之下,虽然我们都知道蚁贼不太可能再在淮北逗留太久,但毕竟他们还没有走,现在淮北只能是勉力维持,如果我的判断没错的话,徐州是打算放弃颍州,甚至亳州了。”顾华的话语里没有任何感情色彩,格外冷酷平静。

梁赞的手紧紧抓住自己胡椅的扶手,竭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不让自己失态将扶手捏成粉末,只不过脸上掠过的青气和略微有些鼓凸的眼球暴露了他此时的心情。

顾华的话挑开了这个让人难堪的话题,徐州要放弃颍州,甚至亳州?

亳州暂且不去管它,那里距离徐州更近,估摸着徐州也是看情况而定,看看能否保得住亳州,而颍州恐怕就是打算直接放弃了。

恐怕现在徐州的想法就是要保亳州,如果连亳州都保不住,那么就只能力保徐州了,毕竟徐州才是根基所在,而海州和泗州的重要性也要强于颍亳二州,而且从地理位置上来说,处于后方,也更易守卫。

之所以徐州方面没有要自己放弃颍州,大概打的就是让自己据汝阴城坚守,消耗蔡州兵的主意,这样下来如果蔡州军攻汝阴不利,亦可挫蔡州军锐气,这样更有利于坚守亳州了。

厅堂内空气几乎凝滞,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除了梁赞和顾华外,还有感化左军第九军军指挥鲁桐,颍州长史焦向,这些人都是梁赞的心腹,而鲁桐乃是下蔡庶族出身,焦向则是出身汝阴大族焦氏一族,都是颍州本地人。

“同化,你觉得子腾所言如何?”深吸了一口气,梁赞揉了揉自己的脸颊,让自己面庞不至于太过僵硬,只是语气已经有点儿冷硬了。

“大人,恐怕子腾兄所言不假。”鲁桐和顾华不一样,说话的语气也要委婉许多:“节度使那边恐怕也是力有不逮,海泗两州仍然被蚁贼盘踞,徐州又面临大梁的威胁,要让节度使那边出兵援助我们颍州,的确很难,为今之计,也只能靠我们自己了。”

顾华不是淮北人,而是兖州任城人,自幼任侠仗义,后来投效到感化军中,一步一步成长起来,一直是梁赞心腹,所以说话没那么多顾忌。

而鲁桐是本地庶族出身,曾经在泰山和沂蒙山中从贼,后来因为武技高强且在贼匪中颇有名望,被梁赞招抚。

“靠我们自己?同化兄,不是涨别人威风,灭自己志气,我们这两军五千人,士气如何?辎重保障如何?我们心知肚明,颍上那边,哼哼,……”

顾华没有说下去,但是在座的众人都知道梁赞对驻扎在颍上的感化左厢军第七军很不放心,所以才将第九军调回汝阴,而让第七军驻扎颍上,就是防止一旦蔡州军来袭,汝阴不至于生内乱。

在座众人都是一阵苦涩,外无援军,内部士气低落,加之辎重粮草尽皆不足,而且颍上那支接应的第七军还不太可靠,这颍州如何来守?

“之谋,你觉得呢?”梁赞的目光转向了焦向。

焦向所在的焦家是汝阴大族,哪怕是梁赞在颍州担任刺史多年,势力稳固,但是对焦家仍然要礼遇三分,而且焦家这么些年来和梁赞也还算配合默契,所以梁赞也对焦向颇为倚重。

“大人,恕我直言,若是靠我们自身恐怕是难以抵御蔡州来犯的,正如您刚才所言,我们也希望蔡州遵守盟约,但是袁氏的心性如何我们都知道,要指望它不来犯,就像指望狼别吃羊。”焦向捋着颌下的几根胡须,枯黄的面颊上也是皱纹密布,“若无外援,颍州必失!”

外援?!在场人都听出话语隐含的意思来了。

这个时候的外援当然不是指徐州,那叫内援。

再看看四周,除了大梁和淮右,便无接壤的外部势力。

可大梁若是无意让蔡州染指颍州,根本不需要出兵,只需要明确向才蔡州表明态度,恐怕蔡州就不敢犯颍州了,现在蔡州一旦动兵,那就明显是得到了大梁的肯,甚至是支持。

除了大梁,那就只有淮右了。

淮右和淮北素无交道,关系也很冷淡,尤其是淮右趁着蚁贼在颍亳诸州肆虐,大肆接纳来自颍亳的流民垦荒,更是让淮北极为不满。

只不过当时淮北的主要精力都放在应对蚁贼进攻上去了,自然也就没有心思去过问。

现在局面稍稍稳定,颍亳二州的恶果已经逐渐显现出来了。

获得了数十万颍亳二州流民的浍寿二州却是得以恢复元气,加之本身浍寿二州自然条件就要优于颍亳二州,更显现出浍寿二州的生机勃勃,对比出颍亳二州的萧条破败,这更刺痛了颍亳二州主事者的心。

“之谋,你是说淮北?”梁赞脸色有些阴郁,语气也不太好。

“大人,我知道淮右也不是善类,可是现在如果我们想要借力抗御蔡州的话,那就只有淮右一家了。”焦向叹了一口气。

他对淮右的观感也一样不好。

淮右在光浍寿三州推行的检地之策,显然就是针对各地大姓望族,同时大肆将土地分封给淮右军军官士卒,这为江烽赢得了军心。

虽说因为蚁贼之乱而导致浍寿两州大批士绅被杀,土地颇有富余,所以这种矛盾没有激化到让人难以忍受的地步。

加上寿州本身就是淮水中游屈一指的商埠,商业极其达,江烽又力推工商业展,像重建寿州窑,吸引关中胡商资本进入,收回茶盐铁酒专卖权又在放开,以工商业特权换取土地的手法也让光浍寿诸州的士绅望族勉强接受了这一现实,才使得淮右的局面稳定下来。

但是从长远看,这个出身寒门白身依靠军头们作为后盾的家伙对士绅望族态度并不友善,这从其麾下诸将和文官基本上都是来自大梁的庶出子弟,要么就是破落士绅出身,就能看出一斑来。

如果说蔡州袁氏真扥能承诺确保颍州大姓望族的利益不受伤害,焦向宁肯让袁氏进入,起码袁氏在南陈州就获得了当地大族何氏的支持。

但袁氏在光州的举动又让颍州大族不敢放心。

蔡州在去年一战中损失巨大,如果拿下颍州,会不会要从颍州大姓望族们身上刮一层来弥补他们的损失?这一点没有谁敢保证。

而且以焦氏族人的判断,可能性很大,毕竟袁氏也需要足够的利益来向一直坚定不移支持他们的诸姓来示好,尤其是像何氏这种从南陈州得而复失的大姓,若是袁氏不能给其弥补,恐怕日后就无人再愿意投效于他了。

第七十八节 出奇,分压

正是基于此种考虑,以焦氏为的颍州大姓望族才不敢向蔡州袁氏输诚,而且袁氏的风评历来不佳,朝秦暮楚的作风更让人不敢相信其承诺。

这种情况下,焦向宁肯选择淮右。

哪怕江烽对士绅望族态度不善,但是起码没有采取那种暴力手段直接剥夺士绅望族的财产田土,就算是要拿走士绅望族的一些东西,也会从其他方面给予一些补偿。

寿州三姓就是最明显的例证,否则不说郑氏,起码梅田二姓就不可能这么轻而易举的归附江烽,淮右也不可能就这么轻易的安定下来。

焦向也知道袁氏不是没有派人联系过颍州的大姓们,但是最终大姓们还是没有敢相信袁氏,只要有一分希望,他们都不希望袁氏接掌颍州。

他们最希望的还是维持现状,但在的确无法维系现状的时候,他们宁肯选择淮右。

焦向的话让梁赞等人都禁不住微微色变。

焦向的态度其实就代表了颍州本土大姓们的态度,他们愿意支持自己,但是在颍州无力自保的情况下,他们更倾向于让淮右入主。

梁赞内心虽然有些愤怒,但是他也知道颍州本土大姓也是没得选择才会这样,一定程度上他也能理解,谁让徐州援兵不至呢?

“长史大人,恐怕淮右不会趟咱们颍州这趟浑水吧?谁都知道现在淮右厉兵秣马是准备干什么,他们岂会因为咱们颍州而与蔡州交兵?”顾华浮起一抹轻蔑的讥讽笑容,“吴地才是江烽的目标,颍州,恐怕他还看不上呢。”

“那也未必。”鲁桐不同意顾华的意见,沉声道:“淮右固然目标是吴地,但是蔡州和淮右历来是死敌,若是蔡州得了颍亳二州,虎视淮南,淮右岂能安稳?哪怕淮右不想接管我们颍州,但是江烽也绝对不愿意看到袁氏入主颍州。”

“大人,所以我的意思是不是让淮右入主颍州,而是让其帮助我们守住颍州。”焦向接上话道。

“帮助我们守住颍州?”没等梁赞接话,顾华冷笑:“你觉得江烽会帮我们这个忙么?若是蔡州倾力来攻,就算是淮右倾尽全力帮助我们,未必能守住,就算能守住,也会付出相当大代价,你觉得江烽有这么蠢么?我们和淮右还有淮水之隔,江烽拿下了寿州,寿州水军皆为江烽所得,纵然蔡州拿下颍州对淮右有威胁,但是蔡州并无水军,淮右完全可以依靠水军优势,让蔡州不敢轻易南犯,这种情况下,江烽更不不可能为我们颍州付出如此大的代价!”

顾华的话让焦向和鲁桐一时间都无言以对,他们也清楚淮右现在的实力与蔡州相比都还要略弱,要加上颍州恐怕才能和蔡州持平。

当然蔡州来犯颍州也不可能倾尽全力,毕竟他们再怎么和大梁达成一致,也不敢完全相信大梁,真要不顾一切来攻颍州,被大梁打一个措手不及,那真的就是要灭族了。

问题是淮右愿意为颍州而付出这样大的代价么?

这值得么?

厅堂内一时间又沉寂下来,之前他们从未联系过淮右,现在骤然去联系淮右,会不会显得有些临时抱佛脚的味道?

别徒招一番羞辱那就真的难堪了。

梁赞揉着脸颊,徒招羞辱他可以忍受,为了保住颍州,没什么不可以做的,关键在于这种可能性有多大?

顾华的话很有道理,淮右可能不愿意见到袁氏吞下颍州,但如果要让淮右付出莫大代价来支持颍州自保,江烽会答应么?

但无论如何,梁赞觉得可以一试,就让焦向前去衔接,不过就是三五日就能有个回信的事儿,没什么大不了。

*******************************************

江烽也没想到要睡觉就有人送来枕头了。

颍州居然放下脸面来还有求援了。

这说明颍州已经意识到了危险性,蔡州的准备工作已经进入了心照不宣的阶段了。

来不及多想,江烽立即召集了诸将和已经从汴梁返回的崔尚进行商议。

蔡州吞并颍州的危害有多大无需多说,现在关键在于如果淮右介入,打赢这一仗的几率有多大?这是其一。

会不会影响到淮右对吴地局势的介入,影响到淮右要目标对庐濠二州的进攻,实现占领的实施?这是其二。

蔡州的实力淮右是很有体会的,一个袁无为就能让整个浍州军焦头烂额,哪怕那一战最终袁无为无功而返,甚至还丢下了赵榄这个汝阳八柱的人物,但是浍州军一样付出了郭泰、卢英峰两个高手的性命,这还是在蔡州军心有旁骛,不愿意在固始城下付出太代价的情形下。

真正袁无为下了死决心要拿下固始,也就没有现在的淮右了。

现在淮右不可同日而语,已经拥有了江烽和梅况两个小天位高手,还有杨堪、田春来、张挺、王邈几个从固息期到太息期的强者,另外还有南下河朔军,可以说现在的淮右军人才济济,实力强横。

问题是蔡州也不弱,尤其是在扛住了大梁和南阳的夹击之后,或许他们在军队上的损伤颇大,但是对其中高端战力来说,经历了这场苦战之后,提升恐怕更大。

当然,如果淮右真的要和蔡州在颍州来这么一战,蔡州因为要担心随时变卦的大梁,未必敢倾尽全力进攻颍州,所以这一战还有得打。

除了这两个因素外,还有一个需要评估的因素就是这一仗值不值得打?

值不值得为之付出如此大的代价来打?

这很现实。

作为一军之主,江烽不得不考虑这个问题,如果仅仅是接应河朔军南下,那当然没问题,蔡州军要来犯,淮右军可以为之战,但是当河朔军及其家眷亲属顺利渡淮南下之后呢,这一战还需要继续打下去么?恐怕蔡州军在意识到淮右军的目的之后,也未必愿意继续打下去,所以各自走人也很正常,但是如果淮右要援助感化军守颍州,那就是两个概念了。

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袁氏煞费苦心的谋夺颍州,岂容你淮右来破坏,到那时候,那可能就真的要全力一战了。

“说一说吧,这个时候了,没什么好藏着掖着的,大家伙儿各抒己见。”江烽态度很坦然,这一战打与不打都有很大麻烦。

“对蔡州军那边的情报收集已经有了初步反馈,截至目前,蔡州军在新蔡和褒信一线已经集中了过二万五千兵力,预计未来还会有两个军也就是五千兵力左右加入,届时参与对颍州的进攻可能过三万人,可以肯定,如果没有外界援兵,颍州被横扫的可能性非常大,梁赞不可能守得住汝阴。”崔尚清了清嗓子,“而且驻扎在颍上的感化左军第七军一直不得梁赞的信任,极有可能其中高级军官中有人已经被蔡州收买。”

“来自亳州和徐州的援兵难道没有?”话的张越。

“应该没有,亳州自顾不暇,仅仅驻扎有三个军,都在州治谯县和永城,主要是防范大梁南下,另外徐州感化军分别在符离和萧县驻扎有感化右厢军共计十二个军,这是感化军精锐三万人,其中有骑军四个军一万人,可以随时增援亳州。”

崔尚如数家珍,对于淮北的情报收集虽然并非重点,但是淮北在防谍方面做得很差,加上去年到今年淮北大批流民涌入淮右,所以也成为淮右收集淮北情报的主要来源和渠道。

地图展开,淮北各地驻军的分布被极其生动真实的描绘在其上,让人一目了然。

“除了萧县和符离外,徐州州治彭城,以及泗州的下邳各驻扎有四个军,这相当于淮北的总预备队,主要是负责对付东面尚未消停的蚁贼,另外也就只有在海州还有两个军据守海州州治东海,但基本上现在淮北一直处于守势,主要还是担心来自大梁的威胁,所以对蚁贼还是采取放任的态势。”

等到崔尚介绍完毕,堂下诸将纷纷讨论起来了。

从总兵力来说,淮北的兵力并不算少,比起淮右来,哪怕是河朔军加入淮右,淮北总兵力也起码相当于淮右四倍以上,但是淮北的战略态势的确太差,北边的大梁给了淮北太大压力,哪怕是蚁贼再是猖獗肆虐,淮北也起码需要保持十个军以上的机动兵力来应对北方大梁的威胁,否则大梁一旦打穿萧县,就可以直接打到彭城脚下,这也是徐州所处位置的尴尬造成的。

“主君,某有个想法。”张挺的话一下子就吸引了诸将的注意力。

关于如何应对蔡州吞并颍州的策略事实上之前已经探讨过几次了,应该说没有太多新意,今日也不过是拿出一个最终决策来罢了,而张挺这个时候却如此说,显然是有别于之前的构想的,自然引起了大家的好奇。

莫非这家伙还能拿出一个什么不同的方略来?

第七十九节 另辟蹊径

“哦,过之,这等时候还有什么不能说的?说来听听,供大家参详参详。”江烽笑了起来,这家伙历来喜欢出奇招,从大家难以想象到的角度来考虑问题,有时候的确能够收到奇效。

“某是这么想的,以颍州目前形势,断无抗拒蔡州大军之力,梁赞求援于淮右,也是病笃乱投医,内心未必愿意,若咱们与其合作,也需要考虑配合问题。”张挺一字一句,显然也是经过深思熟虑,“从地图上就能看得出来,其实淮北仍然有相当雄厚的实力,只不过囿于形势,被迫将兵力分散布置,结果导致处处虚弱,若是其能集中兵力使用,蔡州未必能讨得好。”

“过之,现在我们也无法确定大梁是否和蔡州有勾结的可能,淮北这么做也没有错,徐州才是其根本,它的主要兵力如果不防大梁,一旦出事,那就是身死族灭的结局,相比于丢失颍州,他们肯定就没有那么难以接受了。”秦再道也接上话。

自打雷池屠蛟一行获得突破之后,秦再道这一段时间都在苦修,力求自己的水准能配得上这个骑军指挥使的身份,尤其是在河朔军南下在即,且河朔军中骑兵数量巨大,且既有战力又有经验的骑军武将不少,这就给了他更大的压力,所以他现在也要力求表现自己,以免日后被河朔军来人给比了下去。

秦再道的话获得厅堂内不少将领的认可。

“再道兄所言当然也有道理,不过某指的不是萧县驻军,而是指驻扎在符离的四个军和下邳的四个军。”张挺摇头,语气平静,“下邳四个军是主要应对泗州和海州蚁贼的,但现在已经毫无必要,淮北亦有有识之士,应该看得到蚁贼已经不再留恋淮北,渡淮南下是必然之举,所以完全没有必要再在下邳驻军,顶多留一军维系局面即可,这就可以腾出三个军来,至于符离驻军,大概也是要增援亳州所用,可与其摆放在符离,不如前推到汝阴,既可抵御蔡州威胁,亦可增援亳州,两不误,只是位置方向调整了一下罢了。”

“仅仅是这样的说辞,恐怕很难让淮北放心吧?”杨堪摇头。

“嗯,只是这些当然不够,所以我觉得我们不妨与淮北结盟,明确表示我们对淮北没有任何领土野心,可以帮助其抵御外部敌人,当然只针对蔡州和蚁贼,不涉及大梁。”张挺进一步道:“让淮北可以从海州、泗州这边腾出手来,应对蔡州,至于北方针对大梁的防御,还是要靠淮北自己来解决。”

张挺话语里的意思诸将都明白过来,结盟,有针对性的结盟,专门针对蔡州和蚁贼的结盟,也就是联手应对蔡州和蚁贼,但是不涉及大梁。

也就是说如果淮北和大梁生战争,淮右不介入;而如果蔡州来犯,或者蚁贼继续在泗海二州肆虐,那么淮右愿意协助淮北驱逐蚁贼。

“过之,你觉得淮北可以接受这样一个盟约?”江烽沉吟着问道。

“为什么不接受?淮北还有什么选择么?北面的泰宁军自身状况也很糟糕,一年大旱让整个河朔和兖青密沂地区都歉收,泰宁军现在自顾不暇,淮北现在还能指望谁?它都打算放弃颍州了,现在我们淮右能施以援手,它还能挑三拣四?更何况我们本来也无意淮北领土,也就是借道而过罢了,这难道还不够?”张挺反问:“我们的目的就是要让淮北彻底丢开泗海二州的担心,同时释放符离驻军,让其能将大半心思放在应对蔡州上,这样起码可以为颍州增添两万有生力量,如果再加上我们南下的河朔军,蔡州若是真的要来犯颍州,我觉得可以崩掉一嘴牙齿。”

“过之,你考虑过没有,河朔军从宋州过亳州、颍州,会不会让淮北觉得我们这是在和大梁以及蔡州联手做戏谋颍亳二州呢?”杨堪的嘴角多了几分笑意。

“有这种可能,所以要想办法释去淮北的疑心。”张挺显然也考虑到了这一点,“所以我觉得可以让河朔军放慢南下步伐,待河朔军的亲眷家属先行南下进入颍亳二州,将这些家眷亲属置于感化军监控范围之内,这样就可以释去感化军的担心,没有哪支军队可以把自己的亲眷家属交给敌人吧?”

“这倒是一个好主意。”田春来点头认可,“只是这边恐怕还需要九郎去和河朔军那边交涉一下。”

“这倒不是问题。”王邈很爽快的点头,只要淮右不存着打颍亳二州心思,哪怕将河朔军家眷亲属置于感化军监控之下也无所谓。

“另外,我觉得咱们也可以调动一两军在光州做一做动作,牵制一下蔡州,也还可以把两军水军也动起来,让蔡州无法全副身心的进攻颍州。”张挺进一步建议道:“总而言之,我们可以尽可能的避免正面应战,但是却可以在牵制上大做文章。”

不得不说张挺的建议另辟蹊径,很有可操作性。

既避开了让淮右军本部加入淮北战局,这样仍然可以保持随时可以投入吴地战局,确保主要目标,另一方面也推动淮北本身力量加入援救颍州,迫使蔡州无法轻易拿下颍州,另外也可以让检验一下河朔军的实际战力,让其与蔡州军正面碰一碰,看看河朔军真实表现。

*****************************************

一旦确定下来,淮右军便迅运转起来。

这边与颍州方面交换了意见,焦向对淮右提出的建议欣喜若狂。

如果能够让徐州出兵来援,这无疑是最好的结果,而且一出手就是六七个军过一万五千人,这简直就是雪中送炭,而且如果真的如淮右所说,淮右也会有四个军加入战局援助颍州,焦向觉得那颍州就完全可以立于不败之地了。

哪怕蔡州军再是凶悍,感化军也不是吃素的,同样淮右军敢于投入四个军,一样不是来送死的,那就是安心要和蔡州军再来一次硬碰硬,这简直就是最好的结果。

焦向迅返回颍州禀报梁赞,随同焦向一起返回颍州也还有王邈。

王邈将去协调颍州方面放河朔军及其家眷亲属入颍州,但现在王邈还不能把话挑明,这需要淮右和徐州感化军节度使方面协调好,达成一致意见之后才能正式运作。

去徐州的是崔尚和张挺,这相当于代表了淮右的诚意。

一个是行军司马,一个是主力大将,相信徐州方面能够感受到淮右的诚意,而以崔尚和张挺的口才,相信也能让徐州方面意识到局势的紧迫性。

这边梅况和田春来迅返回寿州,驻扎在寿州的两军水军迅全面动员起来。

作为在淮水一线最有效的机动力量,水军不但要承担起护送河朔军家眷亲属南下的重任,同时也还要在必要时候参与上岸作战,要把这种机动能力运用到极致,充分挥其机动突袭的特点,让蔡州军左支右拙。

不过如果演变到这一步,那就是真的要变成一场深度参与的大战了。

江烽其实内心也还是有些矛盾和犹豫,现在淮右如果真的卷入淮北之战太深,对淮右下一步的动作多少也会有影响。

尤其是蔡州,被淮右这么搅局,日后肯定也会在淮右征伐吴地时来掺和。

不过江烽也想过,哪怕是淮右这一次不参与到颍州之战中去了,恐怕蔡州也不会放任淮右吞并吴地,反倒是让蔡州被拖在颍州战局里,才能让其无法脱身,不能抽出太多力量来搅合。

要战便战,既然避免不了,那就战而胜之!

战略上藐视对方,战术上却要重视对方,把该做的工作得做足,这一点江烽还是明白的。

蔡州的实力在这一年多时间了补充提升很大,江烽不知道袁无敌在偷袭自己失手之后,恢复的如何,但是这么久来一直悄无声息,估摸着他折损不轻,也不知道颍州这一战还能不能看到袁无敌的身影。

江烽很有点儿再度和这个家伙交手的欲望,他要让对方意识到永远无法追赶上自己。

张挺建议的在光州做点儿动作牵制蔡州军建议很好,把第五军调到光州进行拉练佯动,无论如何,也都能让蔡州不得不考虑一下万一淮右军真的渡淮北上偷袭了呢?起码也得要在北岸的新息留下一军以防万一吧?

淮右已经有偷渡袭击南阳军的先例,说不准就能再来故技重施,再来一回呢?

也许还能去说动刘墉,让其配合着在申州也做一做动作,这种惠而不费的小动作,未必能让蔡州感到惧怕,但是总能起到一些疑兵之计的作用。

毕竟蔡州树敌太多,无论是大梁、南阳、淮右,它都无法相信,这些邻居们也许都能在一夜之间就变成敌人,任何时候蔡州都无法忽视这一点。

第八十节 妥帖

幽州。

手中握着信函,刘守光脸色几变,最终还是恢复了平静。

“某知道了,请代某向崇政院诸公问好,此等小事,某允了。”

“那就谢节度使大人了,某也能回去复命了。”殿下使臣躬身一礼,便告退。

待到使臣离开大殿,刘守光这才将信函捏成一团,狠狠的扔在地下,“大梁欺我卢龙无人么?!这是对某的羞辱!”

殿下众将诸臣都是一片默然,无人应答。

毫无疑问,大梁的要求有些过分了,哪怕是大梁为其自身作这般要求,刘守光都还能接受,可是大梁居然是为淮右那等新晋的暴户来讨人情,这就让刘守光肚里一百个不舒坦了。

刘守光也知道自己南边那几个军实际上已经处于荒废状态下了,屡屡爆出的骚乱已经证明这几个军在自己的刻意挤压为难之下,已经有些难以为继了,再拖下去,这几个军的唯一结果就是叛乱,然后被自己一举扫平,彻底消除后患,没想到现在居然出了这样一个巨大的变故。

哪怕刘守光在不待见那几个军,但是毕竟这是卢龙军自己内部的事情,他宁肯将这几千士卒斩杀垒为京观,也不愿意让这帮人流落到外人手中,更何况这还涉及到了这几千士卒的亲眷家属,那可是几万人。

当然,用这种方式解决也有好处,一来,不需要自己在用兵剿灭,困兽犹斗,孤注一掷之下,这些乱军也会给自己造成不小的伤害,这等方式驱除出卢龙,也能接受,至于说那几万亲眷家属倒是有些可惜了,本来以为可以在剿灭这帮乱军之后将这些人家眷亲属配为奴,现在却不得不让这些人安然离开,倒是契丹人知晓恐怕要喜欢得合不拢嘴了,腾出来的土地怕是契丹人早就垂涎三尺了,想到这里刘守光又没来由的一阵烦躁。

只是现在大梁派出了信使专门来讨这个情,刘守光哪怕现在已经很腻烦大梁了,也还不能不买这个帐,大梁毕竟还是自己的恩主,刘守光还没有这个魄力和大梁彻底翻脸。

“你们怎么看?”刘守光暴戾的目光在殿下诸将众臣脸上逡巡,语气也有些不善。

“大人,大梁既然专门派使前来,恐怕也是不容我们卢龙反对的,现在我们卢龙局面不太好,契丹人凶暴贪婪,吐谷浑人也是野心勃勃,还有西面的沙陀人更是处心积虑想要谋夺我们西面诸州,这个时候我们怕不宜交恶大梁了。”站在文臣中的第一人出来拱手一礼,“南边诸军大人本来就有意解散,现在以这等方式解决也算稳妥,免得起战事对南面诸州也有影响,只是那数万亲眷家属要想走可以,但财产却不能带走,只能带随身之物离开,这却要和大梁方面说清楚,也不允许他们将自家土地变卖,那是属于官府公地了。”

刘守光眼睛一亮,这却是个好建议,土地全数充公,卖给本地大户,若是那些契丹亲贵想要来谋夺,那就让那些边地大户们去和契丹亲贵们交涉扯皮,都不是好惹的主儿,让他们去斗个不死不休最好。

“不知道成德那边如何?”刘守光内心仍然还有些不甘。

白白损失了这数万人口,虽说这几年里随着契丹人南下日益增多,迫使汉人不断南迁,但是这毕竟是一个渐进的过程,像这样突兀的数万人南迁离开,还是很罕见的,刘守光更觉得不爽的是没有能从这些人身上薅些羊毛下来。

“大人,某觉得还是不宜在这上边生是非了,目下我们卢龙境况不佳,不宜和大梁生龃龉,既然已经答应,就放这些人南下吧,这些人留在我们卢龙也是祸患。”一直和刘守光搭话的是刘守光最看重的谋臣齐涉,“至于成德军那边,张处瑾怕是也不敢拒绝大梁的要求吧?对他来说,这就是乐见其成的好事。他现在的局面比我们卢龙更糟糕,他手底下,除了自己掌握的几军牙兵外,还有几个人服他?再拖下去,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控制得住整个成德军了。”

刘守光又怒又不忿,但是却也知道齐涉所言在理。

现在河朔三镇的情况都是大哥莫说二哥,一家比一家糟糕,除了魏博因为紧邻大梁,而且也心甘情愿的充当大梁小弟,紧紧抱住大梁粗腿,还能勉力维持外,卢龙军和成德军的情况都极为糟糕。

成德军其实已经处于分崩离析的边缘了,尤其是这一年河朔大旱,饥民遍地,盗匪蜂起,卢龙境内大批农民索性就卖掉土地,要么投附在契丹豪酋手下躲避租税劳役,要么就干脆拖家带口逃往南边。

成德军境内情况更是恶劣,大批流民裹挟着魏博军境内的流民涌入泰宁军辖地和兖青密沂诸州。

现在大量盗寇水匪依托巨野泽藏身,规模迅扩大到了原来的十倍以上,数万贼寇云集于此,不但巨野泽所在的郓州被搅得乌烟瘴气,甚至连连襟临近的济州、兖州、濮州、曹州都经常遭到巨野寇的攻击抢掠,巨野寇已经成为泰宁军和大梁东北部的一大祸患。

除了巨野寇外,还有相当数量的流民涌入泰山中藏身,与原来的泰山贼搅合在一起,势力也迅膨胀起来。

现在泰山贼和巨野寇一东一西,遥相呼应,甚至已经有了联盟甚至合流的趋势,这也让泰宁军、平卢军都是大为紧张,深怕这两股贼寇纠合在一起,演变成像蚁贼一样的大乱。

现在平卢军和泰宁军都对河朔三镇流民带来的祸患恨之入骨,连带着对引这些麻烦的河朔三镇也是极为不满,若不是这三镇无力面对大旱无力赈灾,岂会酿成这样一场大的祸端出来,现在可倒好,这些流民一窝蜂的南下,却跑到泰宁军和平卢军境内落下脚来,祸患平卢军和泰宁军。

现在河朔三镇和泰宁、平卢诸军最大的问题都是老天爷作祟,一年的天公不作为大旱,使得整个河朔和齐鲁之地都是奄奄一息,如果明年老天爷依然作恶,那真的就是一场大祸在眼前了,所以现在河朔三镇和平卢、泰宁两军现在都是偃旗息鼓,期望来年有个好收成能缓一口气,现在就是像打仗都打不起。

*****************************************************

侯晨几乎是马不停蹄的赶到了幽州。

他是淮右专门来负责联系协调归附淮右的河朔军事务的主使,另外一名副使去了成德军节度使府所在镇州州治真定。

来幽州时侯晨就预料到了会遭遇很多扯皮的麻烦事,刘守光不是善类,肯定对这样大一批人口流失不高兴,但是却又无法对大梁的要求置之不理,所以绝对会在具体操作上找茬儿。

不过来幽州之前,无闻堂便已经为侯晨提供了许多情报,尤其是刘守光主要依靠的重臣齐涉本人对这些南下卢龙军亲眷家属并不反对,甚至还很支持,这一消息让侯晨心里笃定不少。

只需要搞定齐涉,其他许多事务便迎刃而解,下边人都已经得到了命令,只要不阻挠便行。

在送上了百金之后,一切问题就相当简单了。

防御守捉使府专门为侯晨这一行提供了五百金,用于上下打点卢龙和成德军以及沿途途径的大梁诸州,在卢龙军这边所花的一百金相当值得,有了齐涉的支持,其他下边人也都大开方便之门,当然侯晨也不吝花该花的钱,从州到县乡,能挥作用的吏员们,都得了好处,自然效率大增。

而这些亲眷家属们也早就得到消息,一旦确定,便立即收拾上路,能丢下都丢下,实在舍不得的也尽量变卖,在十天之内,所有人便开始离家启程,从各地纷纷南下。

跟随侯晨的几名政务学堂几名干员也都是第一次跨区域来处理这种事务,都是兴奋莫名。

如此庞大的一个群体要南下千里,其间穿州过县,沿途都需要为其准备必要的饮水和食物,还要防止生时疫,好在这时天气已经转冷,倒也不用担心太多。

只要能经历这一场事务,对于这些初经考验的干员们,日后便是一大政绩,回到淮右后,提拔的机会便会大许多。

对于侯晨来说,这同样是挑战和机会并存,他很清楚自己在舒州的表现得到了认可,才会让自己得到这个机会,否则如此繁杂庞大一桩事务,岂会有自己的份儿?

所以这半个多月时间里,他是在蓟县和各县之间来回奔波,白日里四下打点联络,晚上便和手下一干人磋商探讨,安排第二日的事务,短短十多天里,一行人几乎人人都瘦了十来斤,但是个个精神亢奋。

一直到数万人终于踏上了南下路途,留守在幽州的侯晨才总算是松了一口气,沿途诸州也都早已安排停当,无人会留难,相反得了好处的官吏士卒们也都会尽力维持,因为在这些人安全离开之后,侯大人还将奉上一份厚礼。

第八十一节 震动

如果没有太大的意外,这一批河朔军及其家眷亲属会沿着河朔三镇南下,经濮州、曹州、宋州,然后进入淮北的亳州境内。

穿过亳州西北角的真源县,进入颍州一直南下到颍州州治汝阴城,在那里,老弱妇孺可以先行登船南下,最终暂时被安顿到沿淮的霍丘、安丰、寿春这一线,然后下一步再来根据情况进行分配安置。

这和当初颍亳二州的流民来投不同,流民必须要服从安排,先要安顿到更南面条件也更差一些的浍州南部霍山和盛唐两县,但这一批人是未来淮右军的家眷亲属,将会安顿到霍丘、安丰和寿春这一线条件更好的区域。

这样既充实了被蚁贼洗劫一空的这三县,同时也有利于尽快恢复这个地区的农业生产,依托芍陂和这一带的大量薮泽,哪怕是遭遇天旱,也能保持一定的收成,这对于未来淮右对吴地开战意义重大。

人口对于一个地方来说,在缺粮的时候就是累赘,没有粮食供其生存,那么这些人就会演变成流民,进而演化成盗匪的可能,蚁贼不就是这样一步一步的展起来的么?

但在另一种情况下,只要能够有供其生存的基本口粮和条件,他们就能迅转化为可以为你劳役和展农业生产的资源,关键在于你是否拥有驾驭和驱使这支力量的资源和本事了。

这样一支力量就在机缘巧合下被王邈给动员了起来,同时淮右又借助了与大梁特殊而微妙的关系,让大梁给卢龙和成德施压,迫使其同意这批人的南迁。

在正常情况下,哪怕是大梁施压,卢龙和成德两军也不会屈从,毕竟这是近万的军队和数万人口。

但是在当下,在卢龙军和成德军的恶劣局面下,这些军队几乎成了两军亟待解决的祸患,那么能不留后患的处理掉,他们当然乐于见到。

至于那几万人口,当粮食都已经难以满足需要时,当这些人都可能变成流民时,那么放他们离开也不是不可以接受的了。

所以这本来是一桩不太可能的事情,就这么在特定时间特定环境下就促成了。

当数万人这么浩浩荡荡分成多队,沿着各自确定的路线开始南下时,整个河朔乃至中原都震动了。

哪怕他们之前也都参与了其中,但是当这一刻真正到来时,他们都还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要知道这好像是自黄巢之乱后,第一次如此规模且是在地方官府允许的情况下穿越千里的迁徙。

****************************************************************

消息几乎是第一时间就传到了汝阳。

事实上淮右在河朔那边的动作蔡州也有所觉察,但是蔡州主要精力都已经放在了颍州和大梁以及南阳,所以对河朔地区的形势变化就显得迟钝了一些。

颍州不用说了,那是攻击所指,但却没有多少值得仔细挖掘的。

颍州主要驻军都集中在州治汝阴城中,梁赞采取龟缩之势,明显是要以汝阴城来抗拒蔡州军,沈丘更是被梁赞直接放弃,下蔡却又与寿州一河之隔,哪怕是蔡州拿下颍州,都需要考虑如何来控制下蔡。

寿州水军,也就是现在的淮右水军不是吃素的,整个淮水流域,寿州水军一家独大,就算是淮北和吴地水军也都不是寿州水军的对手。

蔡州军一旦占领颍州,就要面对淮右水军在淮水、颍水(包括小汝水)、肥水乃至蔡州和颍州的界河汝水流域的威胁,淮右水军可以在这几条河流沿岸任意一处登6动突袭,只要这几条河流处于丰水期,那么威胁就无处不在,这也是蔡州军需要考虑进去的。

除开颍州外,蔡州的主要注意力还是放在大梁和南阳上。

对大梁,哪怕就是签了盟约也不能让蔡州放心,就像蔡州都可以反叛大梁,背后插刀,那你又怎么能指望大梁也老老实实的遵守约定呢?

而南阳亦是如此,去年南阳就已经证明了它不是一个可靠的盟友,那么在关键时刻重演历史一样可能,所以蔡州也不可能对南阳一点防范都没有。

所以基于这些原因,蔡州对河朔地区的形势变化并没有太多关注,因为河朔那边形势要影响到蔡州这边,的确不太容易。

没想到河朔那边竟然能出这样大一个变故,居然会有上万的河朔军南下投奔淮右,而且跟随这些军队南下的还有几万眷属,而卢龙军和成德军居然就同意了,还要经过大梁境内。

任何人都能从中嗅出浓浓的阴谋味道,蔡州不敢说只是针对自己而来,但是河朔军投效淮右却得到了大梁的允许,这本身就说明很多问题了。

大梁并不愿意看到周围诸家藩阀势力任何一家太过于强大,也不会允许大家和睦相处,它需要的是一种平衡,一种大家都要尊其为老大的平衡,所以它才会一方面同意蔡州攻伐颍州,另一方面又让河朔军南投淮右,助淮右势力更上一层楼来牵制蔡州。

“该死的朱允,又搞这种小动作!”厅堂内诸将都忍不住暗自咒骂。

每每在局势有利于蔡州时,大梁就会想方设法的给蔡州麻烦和羁绊,总要让蔡州无法安安稳稳的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袁怀河脸色肃然,两鬓的斑白让他凭空多了几份沧桑感,一双锥子般的目光有若实质,哪怕是再桀骜不驯的角色,见到他这双目光,都要退避几分。

“无须怨天尤人,这在意料之中。”袁怀河语气里却显得很淡然,“什么时候朱家不给我们找麻烦,那才需要小心了。”

“家主,那现在我们怎么办?”坐在下端的袁樑站了起来,拱手一礼,问道。

这句话是所有人都想问的。

袁怀河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一时间却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他先需要搞清楚淮右的用意。

毫无疑问,大梁这么做是在有意为蔡州添堵,但江烽那厮狡谲如狐,不可能因为大梁的放纵和唆使就出这么大的招。

而且这显然是淮右蓄谋已久的事情,从河朔募兵,而且直接是大手笔,整军整军的招募回淮右。

不得不承认江烽这个家伙胆魄够大,起码蔡州做不到。

就算是河朔军来蔡州投效,他也不可能接受这样规模的军队投效,除非他们愿意打散接受自己的整编,军权不能假与人手,只是亘古不变的铁律。

江烽敢这么做,那是他别无选择,也是淮右的风格,而蔡州就不可能,否则袁氏就会失去基础。

淮右军本身就是七零八碎纠合起来的,固始军,浍州军,加上寿州军,现在又添了河朔军,也不知道江烽这个家伙怎么就能把这些牛黄马宝给糅合在一起,居然还能让他们变成一支战斗力不俗的军队。

更让袁怀河不解的是,江烽竟然不担心他自己的控制权,要知道他是寒门庶族出身,并无家族帮助,要掌控这样一支派系庞杂的军队,其难度可想而知。

近万的河朔军南下,而且拖家带口南下,这怎么看就像是一场荒谬的闹剧,但是居然就这么成行了,河朔三镇放开大门让他们离开,大梁也是为他们方便,意欲何为?

难道是大梁和淮右的阴谋,有意让这帮河朔军进驻颍州,在颍州落足?

那置淮北时家,置梁赞于何处?

近万的河朔军,而且还带着这么多家眷亲属,就想要在颍州落足,根本就不可能,没有梁赞这个地头蛇的肯,河朔军根本就无法在颍州生存下去。

除非淮右和河朔军能联手将梁赞给灭杀了,可淮右做得到么?

他们能无视蔡州的存在么?

连袁怀河自己都有些糊涂了,他真的有些搞不明白现在的形势,江烽那厮究竟在搞什么鬼?

明知道蔡州对颍州志在必得,却来搅屎,他真的要想和蔡州全面开战?

他不想进兵吴地了?

对淮右的心思蔡州早就觉察,也心知肚明,但蔡州无力插手。

蔡州不可能为了淮右可能会出兵吴地抢地盘就盲目的去扯后腿而不顾自己的展,蔡州的要大敌也不是淮右,也许以后是,但现在还不是,大梁和南阳的危险性都要大得多。

同样袁怀河也相信江烽也不可能因为蔡州要谋夺颍州他就要去不惜舍弃进军吴地的计划而来和蔡州打对台争夺颍州,那对大家都不利,对他淮右更不划算。

袁怀河并不知道江烽内心一直是将蔡州袁氏视为头好大敌,甚至远远过南阳、淮北和吴地。

在江烽心目中,南阳也好,淮北也好,吴越也还,甚至大梁,已经基本定型,唯有蔡州却像是一头出柙乳虎,生机勃勃,一旦给它吃到足够的肉,它就会迅壮大起来,这和淮右现在的格局有些相像。

现在的淮右不但要自己迅壮大,而且还要不择手段的压制蔡州的展,毕竟淮右底蕴要比蔡州弱许多,只有这样双方实力才能迅拉平,才能在日后的对决中有更大的胜算。

第八十二节 困惑

正因为如此,袁怀河才有些看不明白淮右的举动。

他不相信淮右会做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情,尤其是会放弃进兵吴地抢地盘这种大好时机,换了是他袁怀河,他绝不会如此做。

而且最为关键的一点,若是单单这河朔残军万人,加上颍州这几千兵马,就想要阻挡蔡州拿下颍州,江烽也未免太高看了他自己了。

而若是淮右敢倾尽全力渡淮北上来与蔡州一战,或许有一战之力,但这可能么?

不说淮右敢这般做,就不怕南阳偷袭光浍,就算是江烽和南阳达成某种协议,可失去了南下争夺吴地的机会,这是江烽绝对不可能接受的,正是基于这一点,袁怀河不相信江烽会如此不智。

道理大家都明白,问题是现实却摆在了面前,河朔军正在浩浩荡荡的南下,就算是度不快,但一个月之内,先头部队铁定能进入宋州境内,如果是马队的话,甚至可能会越过亳州进入颍州。

现在淮右水军也蠢蠢欲动,摆出要北上进入颍水的架势,线报已经报称淮右水军第一军已经启程,从寿春西进,而在颍水和淮水交汇处,亦有淮右军的小股接应部队在扎营运送物资,显然是要将这里作为中转站。

难道说淮右真的只是要让河朔军来一趟旅行,通过颍州这么简单?

袁怀河当然不会相信。

“无畏,你对江烽的接触最多,根据你的了解,你怎么看?”袁怀河的目光落在了袁氏三驹中名声最为不彰的袁无畏身上。

在袁氏三驹中,袁无为无疑是最耀眼的一颗明星。

无为天王的名声早在和大梁争夺陈州一战时就声誉鹊起,而袁无为不但性格沉稳,而且武道天赋更是出类拔萃,乃是这一辈中率先突破小天位的人物,一直被袁氏老一辈和其他诸姓视为蔡州袁氏新生代的顶梁柱人物。

而另外一位袁无敌同样也是绝才惊艳的翘楚人物,不灭天魔之名虽然在蔡州内部略逊,但是在大梁,在河朔,在淮北,都是赫赫有名,他的不灭天魔体更是震古烁今,哪怕是在上一场战争中被江烽斩落了一支手,但是凭借着不灭天魔体之功,袁无为仍然突破了禁锢,硬生生让新手复生,只不过现在由于新手刚刚还处于成长阶段,短期内无法出关罢了。

相比之下,袁无畏的地位身份就有些尴尬了。

论武道天赋他不及袁无为和袁无敌二人,论名声,铁戟横天的名声也不及无为天王和不灭天魔,同样在个性上,袁无畏也显得更为中庸,甚至在形象上,袁无畏也逊色风流倜傥的袁无敌和高冷范的袁无为许多。

所以甚至有不少袁氏内部的子弟都觉得袁无畏配不上袁氏三驹,顶多也就算是汝阳八柱相仿的角色,甚至比起袁文樑来都有些不如的感觉。

但是只有袁怀河、袁无为等寥寥几人,才明白袁无畏的观察力、判断力甚至决断力都远非这些外人看到的那么平庸。

在袁怀河眼中,袁无畏的潜力远袁无敌,甚至不逊于袁无为,盖因作为一家藩阀,武道水准固然重要,但是却非最重要的,人格魅力和智谋决断,才是人主所必备的素质,若非袁无畏乃是旁支所出,袁怀河甚至觉得袁无畏比袁无为更适合挑起袁氏下一代的重担。

正因为如此,袁无为也很尊重袁无畏,而袁无畏也清楚自己没有机会接班袁氏家主,所以他也更愿意辅佐心胸更为开阔的袁无为。

“家主,我接触江烽也是一年多前,说实话,那个时候我虽然也觉得江烽日后可能会成为我们的祸患,甚至是大患,但是还是没料到他的成长度会这么快。”袁无畏苦笑。

他觉得自己已经十分高估江烽的成长潜力了,但是最终现,自己还是低估了,这厮从一县之地到现在的三州十县,甚至还野心勃勃的图谋吴地,现在居然还敢主动挑衅蔡州,这种反差实在太大了一些,让袁无畏都有点儿难以接受。

“情报显示淮右现在共有九军,除了接受寿州的两军水军外,其麾下牙军和步军五军均已满编,但战斗力恐怕参差不齐。除了第一军外,大概也就只有牙军勉强具备战斗力,第二军、第三军、第四军战斗力恐怕连差强人意都说不上,至于第五军,可以忽略不计。”袁无畏很冷静的分析着淮右军的战斗力,“真正具备较强战斗力的就只有第一军,以及水军两军,但水军上岸6战,其战力能挥出多少,也值得探究,我不好妄下评判。牙军也能一战,但我认为比第一军还有相当距离。”

“河朔军我们蔡州所获的情报不多,但是从河朔那边反馈回来的情况看,这几支残军都是被卢龙军刘守光和成德军张处瑾抛弃和打压的杂牌,但这并不能作为判断其战斗力就逊色的依据。据悉这支南下的卢龙军曾经屡屡和河东晋军、赫连氏的吐谷浑王帐军以及契丹人的皮室兵鏖战,也让契丹人头疼不已,虽说现在时过境迁,这支军队已经衰落破败了,但虎死不倒威,更何况这支军队还说不上死,所以其战力不可小觑。”

袁无畏的分析判断让在座诸将都是点头。

虽然蔡州也有较为完整的情报刺探体系,但是要将这些零碎的情报收集起来,并加以整理,从中分析出脉络来,却非寻常人能做到的,这显然是袁无畏的自己心得,不由得让诸将都心服口服。

“还有那支成德军。王邈大家都认识,在咱们蔡州呆过几天,他投向了淮右,而他又是成德王氏大族出身,其人眼高于顶,等闲之辈难入其眼,但是他却能专门到成德为江烽招募这支军队,说明这支军队必有可取之处,恐怕在战斗力上不会逊色与卢龙军多少。”

“无畏,照你这么说来,这支纠合起来的河朔军还真的相当危险了?”袁怀庆忍不住皱起眉头。

“也未必,毕竟这两支军队在卢龙和成德都是备受打压排挤的,没有足够的钱银辎重供给,其训练势必难以保持,其战斗力下滑是必然的,如果我是刘守光,肯定不会为这支军队补充一匹马一把刀一面盾,而粮食肯定也是能拖则拖,拖堕其士气,消磨其斗志,这么多年下来,估计这两支军队能维系到他们极盛时候的六七成战力就已经很不错了。”

袁无畏的分析十分客观,既没有刻意夸大,也没有有意贬低,而是根据实情来进行剖析判断。

“无畏,那你觉得江烽这一次是想要干什么?真的只是想要招募河朔军这么简单?这种时机是不是太凑巧了一点儿?”袁怀方也皱起眉头插话道。

袁无畏也忍不住揉了揉太阳。

他一样也感到困惑,如袁怀庆想的那样,如果自己是江烽,肯定是要把精力放在吴地局面上。

吴地的富庶,人尽皆知,同样,吴地君臣相忌也已经到了箭在弦上不得不的情势下了,哪怕明知道蚁贼就在淮水北岸的泗海二州蓄势待,就等两方开战,他们还是得按照自己的计划进行。

杨溥已经等不起了,每拖一天,徐知诰的实力便会增长一分,再拖下去,等到徐知诰羽翼大成,那杨溥就真的只能束手就擒了。

只要杨溥和徐知诰大战一开打,以淮右现在的实力,拿下庐濠二州是有很大胜算的,如果运气好,杨溥和徐知诰把狗脑子都打出来了,图谋拿下滁和二州也不是不可能,那样一来淮右就真的可以称得上一方强藩了。

当然前提是江烽得把这几州好好融合消化掉纳为己用才行,这没有三五年不行。

蔡州的做法其实也和淮右相仿,就是要趁着目前的乱局,抓紧时间吞下颍亳二州,到那个时候,拥有三州二十县之地,袁家东可取徐泗海三州,南可和淮右争锋,哪怕是大梁,袁家也可以挺起胸膛一搏了。

可江烽这个杂碎,竟然突出奇招,来这么一出,让人真的难以判断其真实目的。

不判断准其真实目的,就难以做出适当的应对之策。

现在蔡州已经厉兵秣马,就等时机一到,出兵颍州,可若是现在出兵颍州,梁赞据城坚守,河朔军南下真的要打蔡州军一个措手不及,还有淮右水军袭扰,这一战都有些不好打了。

斟酌良久,袁无畏才有些艰难的道:“家主,诸位叔伯,以我之见,我觉得恐怕淮右招募河朔军是早就确定了的事宜,之前应该和我们取颍州并无直接关联,但现在情况略有变化,也许梁赞向淮右求援,又或者大梁不愿意见到我们轻松拿下颍州,所以也就促成了这支河朔军急南下,成为变数,甚至大梁也还可能给了淮右一些私下的许诺,总而言之,大梁也许就希望我们和淮右缠战不休,这样最符合大梁的利益。”

第八十三节 卖命,值!

“哼,大梁端的是打得好主意啊,那无畏你觉得大梁会不会趁着我们和淮右缠战,一举南下取亳州?这也不违反我们和他们之间的协议。”袁怀河抚摸着颌下短须道。

“应该不会,现在大梁内部暮气沉沉,上一次若不是南陈州是李固的老巢,他们也不会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来夺南陈州,就这样,李固仍然遭到了他们内部的猛烈攻讦,说徒费军资,得不偿失,所得不及所失万一,此次若是大梁真有意取亳州,他们也不会弄这么多花巧出来了。”袁无畏断然摇头:“而且一旦大梁进兵亳州,淮北势必全面放弃颍州,梁赞也会主动弃守,岂不是白白便宜我们?大梁能有这么好心?”

袁无畏的观点让袁怀河等人也是点头认可,大梁最愿意见到的就是蔡州陷入与淮北和淮右之间的缠战局面,所以才会表面上支持蔡州,但暗地里却要百般羁绊。

蔡州也明白这一点,如果不是大梁内部矛盾此起彼伏内讧不断,蔡州也不敢这么大胆出兵颍州,要知道大梁的实力要强于蔡州许多,也就是认定了深受其内部羁绊制约的大梁出兵不是短期内能做到的事情,蔡州才敢如此。

“若是这样,我们该何以应对?”袁怀庆望向自己兄长。

“河朔军跋涉千里,疲惫不堪,若是真要加入战局,蔡州军不会畏惧,但若是我们在围攻汝阴时,河朔军得以休整之后再加入战局,就麻烦了,而且以淮右水军的实力,可以沿着颍水而上,我们难以压制,这却是一个难题。”袁怀方没等兄长话,便皱着眉头道:“大兄,我以为若是可以,不妨稍缓,待到河朔军南下进入颍州,我们再来根据情况来定。”

袁怀方的担心也不无道理,但是这样一来就不得不再等一段时间,会不会贻误战机?

“另外那吴地战起在即,我们也可以借此机会观察淮右的动作,如果江烽出兵吴地,那我们便再无顾忌,可以全力以赴进攻颍州,我相信那个时候江烽也断然不会分心派兵北上,单单是淮右水军,只能说给我们找点儿麻烦,决定不了大局!”袁怀方进一步补充道。

这番话立即赢得了在座诸将的赞同,是啊,淮右势必介入吴地战事,只要淮右出兵吴地,便再无可能另辟一条战线,淮右还没有那个实力,连袁无为和袁怀庆都连连点头,认可袁怀方的这一意见。

袁怀河也有些意动,颍州摆在那里,跑不掉,以蔡州实力拿下颍州不是问题,只要能排除淮右大规模介入颍州战局,那就最好不过。

目光落在袁无畏脸上,袁怀河现袁无畏反而有些犹疑不定了,他定了定神问道:“无畏,可是还有什么不妥么?”

“家主,我也说不上来,但是我总觉得事情好像没有这么简单,江烽这厮也不会如此多此一举的来搞这么一手,只是要说这河朔军是专门针对咱们蔡州而来,也不像,毕竟要谋此事也不是一朝一夕之功,所以,我也有些吃不准。”袁无畏有些烦郁的摇摇头:“但怀方伯所言也有道理,就请家主决断吧。”

决定权最终还是交回到袁怀河手中。

这决定着未来这一战如何打,关乎整个蔡州袁氏的命运。

颍州必得,这是蔡州拓展纵深的关键所在。

只有拿下了颍州,未来蔡州才能坦然面对大梁的压力,不至于在大梁的兵锋之下毫无回旋余地。

有了颍州,再说现在颍州破败,但只要有土地,花上两三年来时间来招募流民,就能变成第二个蔡州!

也只有拿下颍州,才能图谋亳州,颍亳之地将成为蔡州袁氏真正踏上逐鹿天下的基石。

“怀庆,你率领诸军从新蔡出击,先行拿下沈丘,无畏和文樑作为你的副手,拿下沈丘之后,暂时不动,等待命令。若是感化军来,尽管放手打,而河朔军到,只要他们没有攻击我军,暂时不理睬。”袁怀河终于下定决心,“无为,你带褒信诸军前出到汝水畔,等待时机。”

拉下铁遮面,赵文山带了一下胯下健马的马缰,健马打着喷息向前紧走了几步,爬上山坡。

赵文山很喜欢这具带头盔的连环铁遮面,这是九郎送给他的礼物,据说是淮右道藏所锐金堂的杰作,夹藏术法之力,不但可挡箭矢,甚至连寻常礌石都不能伤。

遮面上虎头符文格外威猛,这对于敌军的威慑力同样不可小觑,而这面上眼眶处也是经过精心设计制作,紧贴面部,格外舒适,对视线没有丝毫影响。

对于一名骑将来说,每每起冲锋时,面对敌人的箭矢,身上披负的重甲不能入,但是面部却是一大弱点,寻常遮面大多是精铁打造,粗糙不堪,而且使用不方便,对视线影响很大。

而这一具遮面却和头盔极为完美的结合起来,两边用一个金属铆钉结合,寻常时候向上一推便悬挂在了头盔顶部,而战时向下一拉便成了最佳的护具,而且遮面很大,向下还有一个拓展延伸,连带着连整个前颈部都遮掩住了。

最让赵文山觉得不可思议的是这具带头盔的遮面竟然恁地的轻巧,以往光是一具镔铁头盔都得有七八斤,加上遮面和护颈,起码有十来斤,但是这一具头盔遮面护颈的结合护具却不过三斤,这让习惯了戴重达六七斤的铁盔的赵文山很是不适应,总觉得这头上少了点儿什么。

但是在亲自实践验证了这具结合护具的坚韧度之后,赵文山才算是服气了。

寻常刀剑的劈砍,只要不是用尽全力,这具护具都能起到很好的防护抵御作用,而流矢和一般的碎石袭击,就更不在话下,也就是说,只要不是运气太糟,一般性的攻击落在自己头部就很难再造成致命性的伤害了,这几乎就是一名骑将性命的最大保障。

赵文山也问过王邈像这种护具可否多配备几具,但王邈却明确告诉他,鉴于这种护具制作材质的特殊性和制作工艺的难度,现在只有骑军指挥使以上的武将方可配备,整个淮右军目前也就只打造出来不过五具,其价值几乎不能用钱银来计算,而这一次他就是专门带来了三具提供给南下的河朔军诸骑将。

这让赵文山也颇为感动,起码淮右表现出了足够的诚意和尊重,是真正把这帮投效淮右的河朔军当成了自家人,这很难得。

从成德南下的这支军队其实是两个不太完整的军组成的,赵文山担任了此次南下的负责人,四千兵力中,其中骑军数量不过一千七百人,但战马数量却只有不到八百匹,而且大多也都是濒临淘汰的驽马老马。

不过王九郎也明确告诉了赵文山,战马不是问题,关键是要把这帮骑兵带回去,淮右已经为他们准备了足够的战马,一到淮右便能重新变成真正的骑兵。

天气开始转冷了,对于士卒们来说,这样长途的跋涉无疑是一大考验,但是为了日后的前途,士卒们却都是热情高涨,从冀州南下,这半个月来,马不停蹄,人不歇脚,一路行来,在魏博军辖地和梁地淮右都专门安排有接应的人手,从粮食到草料,虽说简陋了一些,但是对于这支千里迢迢南下的人马来说却是解决了大问题。

从临黄渡过河水,就是甄城,在甄城休整了两天,这支军队再度南下,现在已经进入了宋州境内,绕过孟渚泽,就到了宋州州治宋城,这里距离紧邻亳州的柘城只有百里地,加紧一些,两天便可感到柘城。

据说在亳州鹿邑县,淮右已经和淮北方面协调好了,准备好了足够的粮草辎重,足够解决南下的问题了,没有战马的骑兵将会率先南下到颍州汝阴城登船直下寿州,其他人则要在颍州驻扎,赵文山知道,恐怕这是要打仗的征兆。

对此赵文山并没有什么抵触之意,让你河朔军来不是请你来当老爷吃白食的,如果你不能表现出自身的价值,谁现在会养闲人?

当兵吃粮卖命,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关键是在成德军,你就是卖命都吃不上粮。

现在淮右不但管饭吃,而且甚至连带着把家眷亲属都能管上,这难道还不够?打沙陀人是平时卖命,打蔡州人一样是搏命,起码为淮右卖命还能有想头,值!

这就是赵文山最朴实的想法,同样也是他带领着四千兵马最真实的想法,哪里都是卖命,当然是卖给出价更高的,现在要谈什么归属感荣誉感,那都是扯淡。

赵文山还没有那么高的觉悟,也没有那么多不切实际的想法,他的心态摆得很正,一切都需要等到这一仗证明了自己的价值才谈得上。

第八十四节 河朔军,敢于一战!

“马二棒,快一点,给我跟上!”一名营指挥副使怒吼着,示意后续部队加快度,“中午没吃饭怎的?大馍管你们了一个饱,还走不动?”

两列士卒在干冷的北风下正加紧南下的步伐,站在山坡上远远望去,可以看到队列的行进,带起一阵黄尘,犹如一条黄龙在地平线上蜿蜒行进。

如果单从表面看,这支军队无疑有些寒碜。

士卒们的年纪都不小了,基本上都是三四十岁的老卒居多,像三十岁以下的年轻士卒几乎没有,饱经沧桑的面颊一看就是长期在北方山野中打磨出来的士卒。

盔甲不整,许多士卒的皮甲都破败不堪,脚下的战靴大多裂缝补丁,衣袍袖口脱线裂口,甚至还有不少人干脆就是布衣全身,连基本的甲胄都没有配齐。

但是从精神风貌上来看,这支军队却又让人不敢小觑。

行进间精神抖擞,步伐有力,眉目间的剽悍野性不怒而威,哪怕是那些五十来岁的老卒仍然是斗志昂扬,丝毫没有因为长途跋涉而堕了士气。

赵文山颇为满意的抹了抹下颌,这才是自己的百战之军,虽然这几年里被张处瑾百般刁难克扣,但是这支军队仍然没有丢失最重要的东西,在任何时候,这支军队都可以拉出来一战,无论面对谁!

对于赵文山和他这帮兄弟们来说,离开故乡无疑是艰难的,奔波千里去一个陌生的地方,这种恐惧感,对于这个时代的乡人来说,简直比流放也差不了多少了。

但是他们别无选择。

与其在这里慢慢的颓废消沉,最终变成路边的骸骨,还不如冒险一搏,离开这里去一个新的环境,或许就能闯出一个新的天地。

至于说亲眷家属们,他们同样也别无选择,淮右给了他们一个美好的承诺,哪怕这中间可能有无数的水分,但是他们也愿意去冒这一场险,无他,留在故乡的结果也许就是慢慢变成契丹人或者大户们的牛羊,任人宰割。

赵文山也知道,淮右不是做善事的,淮右会接受他们,那也是因为他们有利用的价值,但是他对这一点看得很开,如果没有价值人家仍然愿意接受你,那只能说明这背后有更大的阴谋和危险,他还不至于那么幼稚。

这没什么,当兵吃粮卖命,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只要能为自己为家人挣一份希望,哪怕付出性命又如何?总胜过那样如灰尘一样湮没。

赵文山如是想,目光已经掠过军队最后的一部,望向北方,这一去,也许这一辈子都不会再回故乡了,淮右将会是这帮兄弟们的新故乡。

在距离军队北面三百里外的曹州,家眷亲属们才刚刚过冤句,估计两三天之后能到考城,还得要七八天才能感到柘城,这已经是他们的最快度了,而且已经有相当一部分的老弱妇孺掉了队,现在还在濮州境内,都快要被南下的卢龙军赶上了。

好在淮右已经把沿线打点好了,另外也留下了部分士卒随行,否则这样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妇孺,还不成了地方官吏和盗匪们的盘中餐?

想到这里赵文山又不由得的对淮右生出几分感恩之心,淮右这是下了心思的,考虑如此周到,哪怕这是收买人心,赵文山都觉得把命交给淮右值了。

几骑从南面飞驰而来,带起一阵烟尘,赵文山有些警惕。

这里已经临近亳州境界了,虽说还有柘城在前方,但是他也听说过,亳州被蚁贼折腾得够呛,时家实际上已经失去了控制力,蚁贼虽然离开了,但是大旱带来的是饥荒让整个颍亳二州的盗匪蜂起,甚至已经波及到了紧邻颍亳二州的地界,像柘城的治安状况也不容乐观。

不过像这样几骑飞驰不太像盗匪的风格,光天化日之下,明知道军队行军,还敢这样明目张胆而来,恐怕还没有那股盗匪有这么大的胆量。

“文山!”

“咦,九郎!”

很快赵文山就现了目标,大喜过望,“九郎,这里,终于把你盼来了。”

赵文山和王邈是小时候的玩伴,如若不是这层关系,赵文山也不会率先接受了王邈的招揽。

对于王邈他信得过,王邈都愿意投效的主君,他赵文山没理由不信,事实证明,淮右的确是靠谱的新东家。

赵文山的目光先落在了王邈几人胯下骑乘的健马,目光也是一动。

这几骑都是正当壮年的健马,赵文山瞥一眼都能看得出来,这几匹马口龄都在五六岁间,正是当骑之龄,而且毛色油润,肌腱健硕,正是骑兵的好助手。

不过赵文山也看得出来,这些马匹和幽燕这边的马有些区别,个头略微小一点,但是筋腱更为匀称,这是来自西北的一等战马,负重能力略逊于幽燕骏马,但是在耐力上更有过之,尤其是适合恶劣环境下骑行。

“好马!九郎,这是西北战马?”赵文山忍不住有些眼热,赞叹了一声。

“嗯,主君刚从夏州那边购入了两千匹,就等着你们去调教成军呢。”

王邈狠狠的拍了拍赵文山的肩膀,这才下马,赵文山也拉起了遮面,取下头盔,交给自己的亲兵。

“那敢情好,我们这几年可是吃足了缺马的亏,沙陀人来去如风,从太行山里一钻出来,疾如风火,我们根本跟不上,只能被动挨打,就这么三个军打成两个军,两个军现在就剩下这点儿人,再拖下去两年,恐怕就连一个军都凑不齐了。”

赵文山感慨不已,也有些伤感,多少兄弟就是在这样不对称的战斗中一拨一拨的逝去,而张处瑾这个杂碎,只知道逼着兄弟们去卖命,却不肯补充半点。

当然,张处瑾自己也一样无能为力,成德军现在的情况,赵文山觉得恐怕三五年都有些难以熬过去,要么就是被沙陀人消灭,要么就只能被大梁接管。

“文山,只是现下却有一仗等不到你们补齐了。”王邈的话语里多了几分凝重,“敢不敢一打?”

赵文山斜睨了一眼王邈,哂笑道:“九郎,莫非你觉得我们现在就不能打仗了么?不是我自吹自擂,就凭手中这些人马,某一样敢和沙陀人拼个你死我活,甭管是感化军还是蔡州军,我们都一样不惧,你只管说,和谁打,怎么打!”

“好,就等你这句话,这也是某在主君面前替你们拍了胸脯了,不能坠了我们成德男儿的威风!”王邈猛一点头,慨然道:“现在你们需要尽快过鹿邑,进入颍州到汝阴,那里可以得到足够的补给,粮食草料、盔甲、兵刃武器,都会满足,然后你们歇息几日,紧接着就会有一场恶战,甚至可能等不到卢龙军那几千人到就要开打!”

“和蔡州军?久闻蔡州军可堪与大梁军一搏,倒是要好好称量一下,看看是否浪得虚名!”听闻要一战,赵文山反而兴致高昂,“且看我们河朔男儿表现如何!”

对于赵文山表现出来的强烈信心和战意王邈也是大为满意。

他很清楚自己现在在淮右军中的尴尬地位。

除了一个甘泉外,其他人都对自己有一些怀疑和淡淡的抵触。

无他,自己来自河朔,大梁系的武将不会将自己视为自己人,同样江淮系的武将也一样与自己保持着距离。

除了江烽对自己信任有加外,其他人都或多或少的有些排斥自己,否则自己以衙推身份强行推动第二军、第三军的合成演练时也不会受到许子清和张越的强烈质疑,一直要到取得明显效果之后才算是得到认可。

王邈不能每一次都依靠江烽的支持才能在淮右军中获得话语权,除了要表现出自己的才华外,他更强烈的需要一群和自己有共同认同感的同伴,同气连枝,所以这一次延引而来的河朔军群体就是最好的机会。

自己先前在诸将面前把河朔军的战斗力提得很高,但是若是连战都不敢一战,那么这势必大大降低河朔军在江烽心目中的地位,所以这一战必须要打,哪怕会带来一些损失,但是王邈觉得值。

以目前河朔破败混乱的局面,尤其是契丹势力南下的势头越来越明显的情形下,只要这两支河朔军在淮右站稳脚跟,那么自己便可以加大力度在河朔三镇进行招揽,相信会有更多看清楚形势的有识之士会源源不断的前往淮右来投效。

“唔,文山,淮右这边已经将你所需的物资开始转运到汝阴,同时也协调了颍州感化军方面,可以在汝阴附近休整,若有需要,汝阴方面也可以提供。”王邈沉吟道:“可以考虑将骑兵中没有战马的先送回淮右,剩下的在汝阴待命,等到卢龙军下来汇合。”

“放心吧,打了这么多年仗,我就不信这蔡州军还能比沙陀人厉害多少!”赵文山悍然道:“不用等到卢龙军来,只要蔡州军敢来,我们就敢打!”

第八十五节 聪明人

“礼成!”

喧嚣一时的宅院终于慢慢安静下来,江烽站在宅院门口,和慢慢散去的诸将一一道别。

简单而热闹的仪式,实际上已经有些出格了。

按照这个时代的纳妾现状,绝大多数大户人家在纳妾时甚至就没有什么仪式,甚至可能连一顿饭都会局限于家眷亲属中,而外人顶多也就是纯粹礼节上的恭贺一下。

不过江烽不太在意这一点,对于他来说,毕竟要承担起两个女人的一生,他觉得再怎么也应该给对方一个必要的礼遇,所以也才有了今日的这个仪式。

自晚唐以来,随着战乱纷争不止,各地的日常礼仪都已经出现了崩散的趋势,而流民四处游荡落脚定居,也使得各地不同的风俗习惯开始混杂,所以在娶妻纳妾这一方面的风俗仪式也都各不相同了。

河朔和中原,中原和江淮,江淮和吴越,吴越和荆襄,荆襄和两川,相隔千里之地,那风俗习惯便有差异,加上大批胡人、异族的进入,更是带来了诸多的习俗变革,所以对于在这个乱世生存的人们来说,很多东西就没有那么多计较了。

本身江烽就是一个不太讲究这方面俗礼之人,加上坐在了这个位子上,他就是想怎么做,只要不是违背伦理道德,自然就不会有人来指责不妥。

更何况像纳妾这种事情,很大程度也就是主君个人事宜,对一直忧心江烽子嗣的下属们来说,他们甚至早就期望江烽能娶妻纳妾,早生子嗣,安定民心了,所以对江烽略微出格的举动也毫不在意,谁愿意在这种事情上去拂逆了主君的心意?

送走了最后离开的陈蔚,江烽掩上门,略有所思。

陈蔚的长安之行不算太完美,当然也有收获。

这本来就是一个沟通之旅,最主要的还是要获得长安的理解,为下一步淮右的动作先行做好铺垫。

长安现在对淮右的态度也是有些复杂而矛盾的了,随着江烽骤然将寿州拿下,让这个光浍寿防御守捉使一职变得名副其实,长安就有些纠结了。

原来之所以将寿州名义给了江烽,就是觉得江烽没有那份实力能一下子拿下寿州,弄不好就会在寿州争夺战上陷入泥潭,但是未曾想到江烽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夺下寿州,一举统一了淮右,其实力猛然上了一个台阶,甚至隐隐有了强藩的气势,这就让长安心里打鼓了。

对于长安来说,任何一个强大起来的藩阀都是不符合其利益的,他们希望见到的是实力均衡的,相互牵制的一个局面,这样才能让占据正朔之利的长安在其中游刃有余的来翻云覆雨。

虽然江烽距离淮北、南阳、吴、越这些藩阀尚有一定距离,甚至比起河朔三镇来可能都还差些火候,但是毫无疑问淮右已经具备了一个强藩的雏形了,与鄂黄、镇南、襄阳这一类的藩阀可以比肩了。

这样一个新晋藩阀,交恶肯定是长安不愿意见到的,尤其是淮右对长安还甚是恭敬,甚至还接受了长安的人选,到光州担任刺史和长史。

这几乎就是开了一个先例,起码自晚唐以来,关中朝廷还从未能有派出吏员出任一地主官的先例,哪怕光州是一个不值一提的小州,但毕竟这是一个州,那性质就不一样。

这种情况下淮右实力的膨胀也连带着让关中有些长脸,一个崛起的新晋藩阀都能低眉顺眼的接受朝廷的安排,你们其他藩阀为何做不到?

基于这种情况下,虽然朝廷没有同意陈蔚提出的希望朝廷赐予江烽淮右观察处置使,却给了江烽一个兼淮右宣抚使的职位。

这恰恰是江烽最希望见到的。

他无所谓防御使还是观察处置使,关键在于淮右二字。

淮右可不仅仅只局限于光浍寿三州了,淮右甚至囊括了庐州、濠州、和州、舒州、蕲州、黄州,朝廷给了他这个淮右经略使的名衔,也就意味着他可以介入所有淮右之地。

至于说宣抚使一般是临时性的对于战乱灾后的安抚性质那就更无所谓了,江烽需要的就是这个名头,有了这个名头,他介入吴地的庐濠和三州便说得过去,而勒令舒州臣服也是师出有名了。

江烽甚至还觉得恐怕自己这个淮右宣抚使一职让鄂黄心里也是很不畅然,所谓名不正言不顺,可有了这个淮右宣抚使的名衔,哪怕日后自己真的插手蕲黄二州,鄂黄都在大义名分上难以占得上风了。

当然现在江烽还没有要在蕲黄二州上做文章的意图,能从吴地君臣相争这一场战乱中咬下一大块肉来,那就是江烽最大的愿望了,庐濠和三州,还有滁州,以及现在属于妾身未明的舒州,一旦这一大片土地纳入手中,那淮右就真的具备了一个强藩的架势。

仅仅是这个淮右宣抚使的名头,江烽就觉得陈蔚这一趟长安去得值得。

陈蔚这一趟去了如此长时间,自然不会仅止于为江烽讨来一个淮右宣抚使名头这么简单,大家都知道这就是一个名头大义,而要让这个名头大义变成实质性的有价值的东西,那还是要依靠淮右自身的实力。

恳请朝廷同意淮右开州试是陈蔚这一趟去长安最重要的任务,经过一番交涉,朝廷最终同意了淮右的这个要求。

在长安看来,这是淮右向长安输诚的一种表现。

州试之后也就意味着省试,而省试只能是朝廷开考,那么淮右州试后的士子自然也就要去参加省试。

朝廷如果开考省试,那么获得朝廷认可的士子们就可以被朝廷安排回淮右任职,这简直就是再好不过的好事。

日后朝廷可以以这种方式来向其他藩阀推行此种方略,源源不断的把各地士子纳入朝中进行宣抚恩赐之后再行分派回地方,这样一来结恩于人,哪怕这些士子回去之后只有一部分能铭记朝廷恩德,那也值了。

再说了,朝廷也一样可以在关中大开州试,甚至规模更大,等到关中州试之后的大批士子进入省试过关,然后源源不断的将这些士子派到诸如淮右这样的地方任职。

这些士子家族亲眷皆在关中,自然不比那些外地士子,对朝廷的忠义不言而喻,所以可谓一举两得。

基于淮右表现出来的这番诚意,所以朝廷才会最终同意将淮右宣抚使这个职位授予江烽,同时也同意陈蔚以光浍寿防御守捉使府的名义在关中招募士人,选为防御守捉使府的吏员。

只不过陈蔚在关中的这番招募活动规模甚大,远远出了一个防御守捉使和宣抚使所需的吏员,但是谁也不在意这一点,毕竟淮右一地江烽是土皇帝,到了淮右这些士人如何安排那也由得江烽。

此次陈蔚长安之行初略估计也招募到了士人吏员过五十人,这些人都会66续续来到淮右。

当然这些士人大多是一些不得志的旁支或者庶族读书人,真正属于关中大族士绅的并不多,其中亦有不少曾经在关中本地县乡一级干过低等吏员。

在得到了陈蔚的许诺之后,这些人也就抱着半信半疑的态度来淮右一行,对他们来说,关中的机会实在太少了,经常是打破头也难得获得一个机会,尤其是那些庶族出身的士子,要想突围而出,更是不可得。

陈蔚的长安之行取得了非常好的结果,这让江烽对陈蔚能力又高看了几分。

之前江烽看重陈蔚是因为陈蔚出自浍州本地大族,但现在看来,在固始担任县令多年,加上陈蔚本人也是州试考举而出的士人,加上其背后士绅望族的底蕴,使得他具备了其他人不具备的才能。

关上门,江烽慢慢走回院内。

陈蔚已经越来越脱离了陈氏一族的局限性,更多的以淮右长史的身份来为自己考虑问题了,这是一件好事。

以陈蔚的眼光,他应该看得到,淮右的前景越来越可期。

随着吴地内乱,淮右在吴地的扩张已经是不可避免,一旦拿下庐濠和滁四州,淮右便会一跃成为江南可以与越国比肩的强藩,而庐濠和滁四周的入囊,也会使得最早追随自己的这一批士绅们获得更大的展机遇。

庐濠和滁四州土地肥沃,人口密集,而且未尽蚁贼荼毒,稍加整饬便可成为未来淮右的核心腹地,依托这一大片鱼米之乡,淮右便可北望淮北,西谋蕲黄,到那时候,才是真正的从龙之臣了。

陈蔚是聪明人,所以现在陈氏才会表现得越来越配合,甚至连带着也影响到了黄、谭等本地大族,陈蔚甚至对自己安排从关中招募人才都毫不抵触,丝毫不担心这会影响到本地士绅士子们未来的展空间,从这一点就能看得出来,陈蔚眼光远出本地这些其他士子。

对于聪明人江烽从来不会吝惜奖赏,只要他能为自己效命,陈蔚如此,王邈亦是如此。

第八十六节 火起

端坐在厢房中的鞠蕖和许静都有些惶恐不安。

小院内已经安静了下来,很显然客人们都已经离去,可是夫君大人却好像没有了声息。

作为新妇,哪怕是妾,这种情形下也只能坐等。

在夫君没有出现话之前,她们都只能安静的等待,这是规矩。

鞠蕖在东,许静在西,两间厢房都不算大。

江烽素来不太讲究,不过作为一军之主,起码的规模还是有的,而且像鞠蕖有吴瑕,许静也有一名侍女。

说起来都有些不合时宜,好歹也是防御守捉使大人的妾,两三名侍女是基本要求,不过鞠蕖和许静却都很直觉的只要了一名侍女。

看见吴瑕有些烦躁的在房内踮起脚向外张望,鞠蕖皱起眉头,“吴瑕,站好。”

“娘子,外边人都走光了,可郎君还站在门口出神,他是不知道该往那边走么?论理也该先走你这边才对。”

嘟着小嘴,一年过去,吴瑕的身段已经长开了不少,胸前一对蓓蕾撑起衣衫,已然隐隐有些曲线,梳理得清爽雅丽的双丫髻很是招人眼球,虽然还是侍女打扮,但是却比起一般的侍女少了几分素淡,多了几分俏丽。

“不准乱说。”鞠蕖脸微微一红,虽然被吴瑕说中心事,但是她内心却也有些不安,她和许静的关系相处得很好,虽然各人的性格不同,许静喜静,她好动,但她性子直爽,许静也很大度,所以两人也颇为投缘。

“奴家没乱说,静娘子肯定也在这么想,要说认识静娘子肯定认识郎君在先,可娘子你和郎君出生入死,论亲厚娘子你不比静娘子差,……”

一说起话来,这吴瑕就喋喋不休,鞠蕖觉得这丫头刚跟了自己的时候不是这样的,但是随着越来越熟悉,这丫头的嘴巴却是越的尖利了。

“娘子,娘子,郎君过来了!”还在念念碎的吴瑕突然惊叫起来,然后躲到了一旁。

门咯吱一声响了起来,江烽推门进来。

先进谁门其实并不重要,但是江烽也知道对于两个女人来说意义却不一样,这也让他颇为头疼。

没有不更好的办法来解决,他就只能由着自己的性子来。

看见江烽进来,鞠蕖也略微有些羞涩的垂下头,站起身来,“郎君。”

“蕖娘,还是叫我二郎好了,嗯,吴瑕,你扶蕖娘去正房,我让小静也过来,这一晚上我光顾着喝酒了,肚子还饿着呢,估计你和小静也是饿着肚子,一起吃。”说完,江烽摆摆手,示意吴瑕伺候,便径直出门。

“啊?”鞠蕖还没有反应过来,吴瑕却先叫了起来:“娘子,娘子,郎君怎么能这样?这洞房夜,怎么只顾着吃东西?还要一起吃,这成何体统?”

鞠蕖也觉得有些不妥,只不过自己这位郎君素来在这方面是有些荒唐无忌的,他要这么做,好像也没有人能拦得住他,不过这样一来也好,免得自己和小静日后尴尬。

一行人在正房里坐定时,江烽这才提起酒壶,示意吴瑕和许静的侍女芸儿斟酒。

这等行事大概也只有江烽一人能做得出来,纳妾虽然不是特别的大事,但毕竟也是第一遭,这样大模大样的坐在一起饮酒吃肉,对于许静和鞠蕖来说,总是觉得有些稀奇荒诞。

不过鞠蕖和许静都不愿扫自家郎君的兴,而且是在这等日子里,当然要讨好郎君。

“蕖娘,静娘,从今日起,我们便是一家人了。”江烽虽说已经和二女相当熟悉了,但是这种事情毕竟也还是第一遭,要说有多么激动,他也不觉得,就像是一件水到渠成的事情,当然,也有一些期待。

“嗯。”鞠蕖和许静脸都是一烫,这一句一家人,让两人心中也平添了几分甜蜜。

“今晚是我们成为一家人最重要的时辰,嗯,我很高兴,都说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我们也算是百年缘分吧。”江烽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但话到嘴边就这么自然而然的流淌了出来。

鞠蕖和许静心中都是一震,这个时代的男人都是居于高高在上的,尤其是像江烽这样的男人,万中挑一,而自己二人只是他纳的妾,而他嘴里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无论是否是内心所想,都足以让人震撼莫名了。

其实江烽也是信口而出,在他心目中妻和妾之间的差距并不像这个时代的人心目中那么大,在他看来更像是姐妹之间的感觉。

“来,我们先喝了这杯合卺酒,……”江烽端起酒杯。

两女款款深情,虽然有些说不出的古怪,但是先前郎君的话已经让鞠蕖和许静彻底溶化了,此时的她们只是沉浸在幸福和快乐中,其他一切都已经不重要了。

这个时代的酒还显得有些淡,这是专门从汴梁弄回来的石冻春,价格不菲,但落在江烽嘴里,味道真的很一般,好在不在于酒,而在于意义非比寻常。

“这是我们的第二杯酒,……”刚来得及端起酒杯的江烽身体微微一紧,侧耳,鞠蕖和许静似乎也觉察到了一点儿什么。

院外的巷道里传来急促杂乱的脚步声,而且明显不是一个人,更像是三五人。

这种时候,如此急迫,而巷子外的哨塔却没有出警讯,可以排除刺杀这一类的突事件,应该是有什么特别紧急的军报送了回来。

只不过能让这么多人赶来,恐怕问题不简单,莫非是河朔军那边和蔡州军打起来了?

淮北那边已经达成了一致意见,淮北大军正在从符离和亳州东调,蔡州军就算是觉察到了这个变化,也不可能在如此短时间内做出反应。

以蔡州在新蔡摆出的架势,他们肯定是先行占领沈丘,以便于占据居高临下的地势,而且控制了颍水上游,优势更为明显。

自己不是专门交代了王邈,蔡州要占领沈丘就等他去占领,河朔军先行休整,只有当蔡州军对汝阴起进攻时,河朔军才参战,怎么这么快就交上手了?难道河朔军如此桀骜不驯,不听自己的命令?

敲门声响起,江烽吸了一口气,站起身来,“蕖娘,静娘,恐怕今晚咱们的洞房花烛夜得耽搁了。”

“二郎,来日方长,正事要紧。”鞠蕖和许静同时起身,安慰道。

“这话不对,我们洞房这才是最大的正事,我倒是要看看谁又搞出事儿来,专门和我作对。”江烽开了一个玩笑,却没有在停留,径直出门,院门已经响起了敲门声:“主君!主君!”

“来了。”江烽听出是崔尚和陈蔚的声音,既然是二人同至,后面还有其他人的脚步声,不用想肯定是军事上的大事情,否则不会这么多人齐刷刷的过来。

“走吧,去官署。”江烽开门,没有多余话语,径直道。

“主君已经知道了?”站在门外的陈蔚、崔尚都是一脸讶然,而杨堪、梅况等人也是惊奇不已。

他们也是刚刚离开就收到了来自无闻堂传来的急报,一行人略作商议,决定还是要马上向江烽禀报。

“你们这么多人这个时候跑来,不是要和我说只是些许小事情,耽搁我一下就行了吧?你们不知道今晚是啥时候?”江烽没好气的道。

“呃,主君,当然不是,当然不是,杨溥对徐知诰动手了。”崔尚连忙道。

“哦?”江烽脚步一顿,眼中顿放奇光,“真的打起来了?”

“嗯,是连续三份急报。”崔尚一边走,一边将急报递给江烽。

江烽略作浏览,第一份急报非常简单,只说了一句杨溥逃出江都。

第二份急报稍微详细一些,说江都戒严,徐氏大军开始在江都大肆搜捕杨溥余党,同时润州兵向江宁起进攻,徐知诰军和徐知询军在江宁城外激战。

第三份急报就更为详实了,详细的介绍了扬州、海州以及润州的局势,徐知诰嫡系海州兵大举进入扬州与徐知诰控制的扬州军一举拿下了江都,而杨溥则在徐知询的掩护下逃出了江都,沿江乘船逃往江宁。

“这么说来,徐知询真的和杨溥结盟了?”江烽一边走,一边询问道。

“嗯,应该是如此,否则杨溥何以敢一直呆在江都?若是没有徐知询的支持,杨溥怕早就离开江都了,现在海州、扬州、常州三州都在徐知诰控制之下,润州处于徐知询控制之下,而杨溥的势力范围则是庐濠和滁四州,以及拥护吴杨正统的宣州、歙州、衢州这些附庸,只不过这种附庸的忠诚度有多高实在不好判断,如果徐知诰占据上风,只怕这几州都会转变风向了。”崔尚介绍道。

“那舒州呢?”江烽突然问道。

“舒州?舒州恐怕这个时候只能采取中立旁观吧?周家还不至于那么愚蠢吧?”崔尚微微一怔之后道:“侯晨在舒州那边留有人,如果有异动,应该早就报了回来了。”

第八十七节 目标东方

“白陵,让舒州那边注意一下情况,这年头蠢人可不少,徐知询加入了杨溥一方,没准儿就有人觉得可以借这个机会向杨溥表忠心押冷宝了。”江烽摇摇头,“真没想到徐知询还真的要和徐知诰翻脸相向了。”

对于徐知询加入了杨溥一方,的确有些出乎众人的意外。

虽说徐知询是徐温的亲生子,但是徐知诰一直深得杨行密之后的独掌吴国大权的徐温的信任,等到徐温意识到自己已经无力压制徐知诰这个养子,可能危及自己亲生子接掌大权的时候,已经有些来不及了。

徐温一死,徐知诰便迅确立了自己作为徐温接班人的身份,执掌吴国大权,这又和一直想要收回君权的杨溥生了激烈矛盾。

徐知诰一方面牢牢掌握大权,另一方面也在刻意淡化自己作为徐氏一族养子的身份,力图恢复自己原有姓氏李姓,这让本来就对徐知诰篡夺自己父亲权位的徐知询更为不满,只不过徐知询被徐知诰挤压放逐到江宁,逐渐失去了影响力,没想到现在杨溥终于和徐知询联手了。

“徐知询作为徐氏的亲子,在军中还是有些影响力的,润州方面态度就一直较为暧昧,现在看来徐知询应该是得到了吴杨水军的支持,这才使得杨溥和徐知询真正形成了联盟。”杨堪接上话。

自从拿下寿州之后,杨堪就知道未来第一军的主要进攻目标将是吴地的庐濠二州,至于说先取庐州还是先取濠州,还要根据情况而定。

从理论上来说,庐州应该是第一选项。

庐州腹地辽阔,位置重要,内有巢湖水域广大,肥水和濡须水让庐州可以通过肥水巢湖濡须水直入江水(长江),交通便利,拿下庐州,濠州就不在话下,甚至也对和滁二州也占据了绝对优势。

但庐州是吴国开国君主杨行密家之地,杨氏一脉便是庐州合肥人,在庐州有着相当厚实的影响力,杨溥从江都逃到江宁,估计下一步就会逃回庐州,淮右军如果要进攻庐州,恐怕就会遭遇杨溥军的激烈反击。

这一点上,需要考虑周全。

相比之下,濠州情况就要简单多了。

濠州紧邻淮水,而且整个濠州只有三县之地,濠州驻军也不过一军,要拿下濠州并不是问题,只需要寿州水军沿淮而下,步军从寿州东下,可谓水到渠成。

但是一旦拿下濠州,就与楚州接壤,极有可能就要与意图一统吴地的徐知诰生冲突,而且,拿下濠州,也一样会引来杨溥的敌视,毕竟濠州也属于杨溥的势力范围。

防御守捉使府就在同一条街的街头。

江烽最终还是将原来的官衙让了出来,那是属于浍州刺史府的,防御守捉使府不合适再在那里办公。

新的防御守捉使府也不是新建的,而是将就了这一处原本属于陈氏旁支的一座大宅进行了有针对性的改造,加上这座官署就在哨塔下,安全无虞。

哨塔上终日有八名士卒守卫,同时配备了两具术法强弩以及布设了专门的预警式木性术法植物联动报警装置,据说可以感知五十步之外的杀机。

这具报警装置现在也是时零时不灵,主要还是和这种要借助于气机感应的装置与术法植物的搭配效果有很大关系,拿许静的话来说,这玩意儿有很大的改进余地,但现在就只能将就着用了,也只能暂时聊胜于无。

一行人鱼贯进入了官署,谁都知道今晚又将是一个不眠之夜。

张万山早已经在厅堂里候着了,他很清楚自己主君的习惯,遇到这种事情,哪怕是洞房花烛夜,也一样只能舍弃。

一行人一直进入到了最里边的密室中,这是防御守捉使府的核心所在,终日有亲卫负责守卫,不得江烽许可,任何人不得入内,擅入者斩。

密室并不小,除了悬挂在正面的大幅地图外,更为让人动容的是摆放在密室正中间的这一具沙盘。

平时这具沙盘都用带布幔的木架盖住,并有秘设的术法武器附着于上,只有在重大军议上才会开启。

这是无闻堂花费了一年多的时间,耗费了大量的心血才测绘和制作出来的沙盘,已经接近于现代战争中的沙盘,当然在详实和精确程度上还远远不及。

但是这种直观的感受已经让这个时代的武将们叹为观止了,尤其是结合着配合了等高线和比例尺的地图来进行对比观察了解,可以想象得到这种感受是多么的令人震撼。

平原、山地、浅丘、河流、湖沼、薮泽、森林、城镇,在地图上有特殊的图例,而在沙盘上更是栩栩如生,尤其是再用各种植物提炼出来的颜色加以区分,就更让人迷醉。

对于武将们来说,这简直就是一具至宝,正因为如此,在制作上基本上就是罗真和他的两名得意弟子负责制作,甚至连邓龟年和甘泉这些无关人员都不清楚。

而同样,有资格来这座密室的人员,除了诸军的指挥使外,连副使都需要经过专门的甄别,而政务官员中,除了陈蔚外,连王煌和杜拓都还没有资格一观,原来的寿州军中也只有梅况和田春来二人知晓。

“吴军总计分为三部,其中忠于杨溥的忠正军和德胜军,两军合计大概在五万人左右,徐知诰掌握的东海军和镇海军大部,两军合计在八万人左右,徐知询掌握的镇海军一部,约两万人,其中有水军五千人,……”

“杨溥的忠正军和德胜军两军战斗力如何?”率先问的是张挺。

“忠正军名义上是两厢,但右厢军名存实亡,只有左厢军较为完整,原本一直驻扎在濠州,后来一部移防到滁州,而德胜军情况也相似,只有左厢二万五千人,一直驻扎在庐州,但是目前忠正军和德胜军都已经集结并向滁州集结,目前濠州仅有一军驻扎,庐州目前还处于调动中,暂时还不清楚杨溥会留多少人马守卫庐州。”张万山语气有些急促,他也知道在座众人都在评估吴军的战斗力,“忠正军战斗力相对较差,如果一定要用一个比较的话,我的判断应该是和我们淮右牙军在伯仲之间,逊于第一军较多。”

张万山这话有些打淮右军诸将的脸。

淮右军步军五军,除了第一军那是当之无愧的百战之师,可以说淮右军的威名全靠这第一军打出来,而丁满的牙军要论训练强度却是最大的,也吸纳了大量来自大梁的军官和老卒,丁满的也是一直按照第一军的标准来要求,除了缺乏一些战斗履历和经验外,可以说很多人都觉得淮右牙军战斗力应该是称得上一流的,但显然这很多人没有包括张万山,张万山对牙军的战斗力依然有些持怀疑态度。

现在张万山居然说杨溥手中战斗力较弱的忠正军和牙军战斗力在伯仲之间,岂不是意味着战斗力更强的德胜军可以碾压淮右诸军中除了第一军外的其他所有诸军?

许子清和张越都有些欲言又止,但最终还是没有忍住,“万山,你的意思是我们其他诸军战斗力都不及忠正军?更不用说德胜军喽?”

“呃,忠正军和德胜军虽然也有相当长时间未经战阵,但是吴军一直坚持着术法部队与骑步军相搭配的原则,加上杨溥这几年也意识到了迟早要和徐知诰一战,所以对这两军尤其是德胜军的训练还是看得很紧,所以我个人判断,忠正军战斗力与淮右牙军在伯仲之间,而德胜军要强于淮右牙军,但不及第一军。”

张万山知道这话要得罪人,但是这种时候他可不敢妄言,他也相信诸将应该明白自己的意思。

江烽也看出了诸将内心的不忿,他知道这个时候需要自己来压一压了。

“我赞同万山的观点。我也不妨告诉大家,万山的评价并非闭门造车,而是经过相当厚实的观察评估得出来的,可能大家并不知道无闻堂为了收集忠正军和德胜军的训练情况,在庐州和滁州都派出了多少细作,这一年多来,他们每一个月都会传递回来关于德胜军和忠正军的训练和演习情况,甚至连忠正军、德胜军诸军指挥使的个人喜好都了如指掌,所以我认为他的评估是客观的。”

江烽的话让本来想要聒噪的几名将领安静了下来。

“我们淮右军很年轻,从固始军开始算起也不过两年,除了第一军外,其他诸军的建军时间更短,我们也缺乏更多的机会来打磨历练自身,我素来奉信,一直没有经历过苦战血战的军队就不能称其为合格的军队,除了第一军外,包括水军在内的其他诸军,我我觉得都还没有证明自己,我希望不管是在未来的颍州之战中,还是吴地征伐战中,各军都用自己的勇气和智慧来证明自我。”

第八十八节 密议

军议会商一直持续到第二日凌晨。

吴地战事一旦开打,就不是哪一方能够控制得住的了,江烽和崔尚都估计,此时淮北的蚁贼和东面的越国也都已经在摩拳擦掌了,就等吴地战争的全面爆。

淮右该如何应对,早就有了明确的方略,第一军、牙军、骑军、水军第二军、第四军都将投入到吴地之战中,只不过这一战的爆比江烽和崔尚的预估更早了一些。

江烽和崔尚都希望吴地内战能够更晚一些爆,最好等到颍州这边的局面彻底明朗化之后,等待淮北已经倾尽全力和蔡州对上之后,这样一来淮右亦可腾出更多的精力来图谋吴地,而现在颍州战事才刚刚进入开端,这边吴地内战却已经开打起来,让淮右有点儿尾难顾的感觉。

按照江烽的安排,河朔军主力将会暂时逗留颍州,以帮助颍州的感化军维系平衡态势,一直到淮北感化军的主力调整到位,再考虑逐步退出颍州战场,同时也要护送自家眷属沿着颍水南下进入淮右。

现在蔡州方面的动作也很快捷,北线蔡州军已经进入颍州境内,拿下沈丘当是指日可待;南线蔡州军也出了褒信,一直抵进到了汝水西岸,随时可以渡过汝水进入颍州,对汝阴形成夹击之势。

对于淮右来说,拿下庐濠两州这是最基本的要求,而颍州之战只能说是次要任务,但现在吴地内战虽然已经开打,淮右却只能进入一级战备状态,等待时机,必须要等到杨徐之战初步见一个分晓,才是淮右介入的最佳时机。

这个最佳时机必须要把握好,既不能在杨溥被彻底的打崩徐知诰势如破竹时才介入,那时候淮右军如果迎头碰上气势如虹的东海军和镇海军,恐怕结果会不太好;同样也不能让杨溥的德胜军和忠正军尚未与徐知诰的东海军和镇海军见出分晓时就介入,那种情况下,只能促成徐知诰捡一个大便宜,一举击溃杨溥,进而威胁到淮右的攻略计划。

“七郎,你和过之,还有春来,要好好琢磨一下,如何来打这一仗,现在我们还无法确定该先从哪里入手,但是我们要做好各种应对准备,先取濠州该怎么打,先取庐州又该怎么打,如果需要我们双管齐下,同时夺取庐濠二州,我们又该怎么来布置,这些你们三人要和白陵、万山琢磨琢磨,这是军事上的布置,具体战术却要以你们三人为主,……”

杨堪、张挺等人都默默点头。

这种需要临时调整方略的战争是最为复杂易变,因为你无法确定那一套方案是最终派得上用场的,所以每一套方案都需要精心设计,不敢掉以轻心,同时还会有许多不可预测的因素夹杂其中,也就是说在设计这个方略时,你还需要保留许多可供细微调整的余地,否则过于呆板就会带来许多不可预测的风险。

“先取庐州或者濠州的优劣势都很明显,这需要根据杨溥与徐知诰的对决进展来确定,如果徐知诰轻而易举就拿下了杨溥,我们就要毫不犹豫的先取庐州,如果可以的话,甚至要把濠州也拿下来,如果杨溥能与徐知诰相持,那么我们就不取庐州,甚至先与杨溥接洽,以将濠州让给我们为代价换取我们支持他与徐知诰继续打下去,如果杨溥不同意,我们甚至也可以暂时不动,……”

崔尚在考虑这种战略的时候还是相当周密的,各种局面都考虑到了。

“万山,蚁贼那边的情况回来没有?”

对于蚁贼那边的细作安排,甚至要上溯到江烽还在光州担任斥候时了,那个时候江烽就已经开始在蚁贼中有意识的安插细作耳目。

而在江烽夺取了固始军主导权之后,对蚁贼内部的安插渗透不但没有缩减,而且还加大了力度和投入,甚至最开始还只与江烽单线联系,一直到后来江烽身份变化,事务繁多,江烽才将这条线交给了绝对可靠的张万山,要求这条线只能是张万山独自掌握,而直接对自己。

在江烽看来,蚁贼应该是淮右周边最大的一个变数,掌握其活动轨迹和规律能够为淮右赢得许多先机。

如果能够在适当的加以引导,那么这支力量无疑可以变成一支既可以为淮右所用,同时还能在必要时候帮助淮右分忧解难背黑锅的“最佳盟友”。

从现在的局面来看,蚁贼还真的有点儿向淮右“最佳盟友”的趋势展,至今蚁贼还未渡淮,这给徐知诰以很大的鼓舞。

“回主君,一直都有消息,蚁贼的军纪还是比较散乱,虽然早就预谋渡淮,等待杨徐开战,但是蚁贼一来在江南这边的情报网络未必有我们这边专业,传递度远不及我们,二来,就算是蚁贼得到了线报,他们也需要相当时间才能彻底动员起来进入即战状态,三来,他们可能也想要等一等,等到杨徐之间的战事已经演变到无法停下来的地步,他们才会全面介入,那样才能收获最大。”

张万山的解释很有说服力,在座诸将都点头认可。

“蚁贼目前主要集结在泗水入淮交汇处一带,对面就是淮阴县城,另外一部集结在涟水一线,目前涟水县城已经被秦权麾下大将林儒攻克,洗劫一空,我和崔大人都研究过,情报显示白水塘的水匪有加入蚁贼的迹象,如果蚁贼如此布置,便极有可能是从两路渡淮,从东西两面夹击楚州州治山阳,如果夺下山阳,蚁贼基本上就夺取了整个淮水下游的主导权,再有白水塘水匪相助,蚁贼便可从漕渠南下,水路并进,直取安宜、高邮,兵进扬州。”

“难道吴地在淮水上的水军力量如此薄弱,连阻拦和堵截蚁贼南渡的可能都没有?白水塘的水匪就这么肆虐,吴国之前难道就没有任何对策?”对吴地情况不太了解的许子清忍不住问道。

“子清兄,不瞒你说,吴国水军力量主要还是在江水上,淮水上的水军力量一直是以我们寿州称雄,无论是淮北还是吴地,他们当初更多的还是倚仗我们寿州水军在维系淮水一线的治安。楚州的水匪主要集中在白水塘,白水塘与淮水并不相通,但相距很近,白水塘水匪经常采取登6跨淮作战,不但洗劫地方,同时也在淮水上拦截商船,尤其是在淮阴一带,我们一直怀疑淮阴有大户与白水塘水匪勾结,每一次白水塘水匪登6,迅进入淮水,都能获得船只和补给,他们在淮水作案之后,又迅登6逃回白水塘,我们的水军却无法进入白水塘,也只能徒呼奈何。”

田春来苦着脸解释。

白水塘位于楚州西北部,大概位置就是现在的洪泽湖和成子湖一带,但要更靠东南一些,面积略小于后世的洪泽湖加成子湖。

这个时代,洪泽湖还不存在,淮水也有自己的出海口,白水塘还是一个于淮水之外,位于淮水南面的湖泊,而且面积也不小,位于淮阴和盱眙之间。

白水塘北面有一个集镇叫洪泽,这大概就是后世洪泽湖的得名来历。

由于白水塘所处地理位置特殊,正好处于漕渠和淮水的夹角区,加上泗水也在淮阴注入淮水,而沟通中原与江淮之间的汴水也同样在临淮与划水交汇,楚州的西部大县盱眙与淮水北岸的泗州州治临淮隔淮相望,这一带堪称淮水水运交通最达的地区,商船云集,也成为许多人的觊觎之地,所以白水塘迅就成为了水匪的乐园。

自晚唐以来,白水塘就以藏匿水匪众多著称,而且这些水匪更善于越过白水塘与淮水之前短短一二十里地的6地跨入淮水作案,得手之后,又迅返回白水塘中藏匿。

而这一段淮水恰恰又是航运最为繁忙的区域,从漕渠上来的江南货物都要经过这一段运往泗州、濠州、寿州乃至颍州、亳州,而同样上游诸州的货物也要通过这里输往楚扬二州,甚至通过漕渠通达江南,所以使得无论是淮北还是吴国都对这帮水匪恨之入骨又无可奈何。

田春来出身寿州水军,也知道很多事情看起来有些不可思议,以吴国之前的雄健强大,好像却奈何不了一支小小的白水塘水匪。

而偌大淮水,吴国的濠州和楚州均以其为北界,竟然没有一支像样的水军力量来捍卫疆界安全,还要依靠寿州水军来保护航道。

这听起来有些离谱,但是现实就是这样,从杨溥继位之后,吴国君臣之争便变得白热化起来,无论是杨溥还是徐知诰,都将主要精力放在了抓步军力量上,就算是对水军,当然也只会看重在江水上的水军力量,淮水那边何曾打上眼?

再说了,无论是寿州、舒州、宣州、歙州、衢州,这些都是依附于吴国的附庸之地,它们既然获得了吴国的庇护,那么自然也要为吴国的效力。

寿州水军力量既然不弱,那主君有要求,附庸自然要效劳了,至于说效果如何,哪又另说了。

第八十九节 黑手

“春来,既然你们怀疑淮阴有大户与白水塘水匪勾结,可有具体线索?”江烽沉声问道。

“只能说有些怀疑,但是这等大户往往都是本土豪族,在楚州也影响力极大,而且他们眼线众多,而且藏匿在后,根本不出面,销赃渠道也遍及江淮,所以极难揪住其把柄。”田春来摇摇头。

寿州商船在这条道上也吃瘪不少,哪怕有寿州水军护航,但是不可能每艘船都有寿州水军护航,落单的一两艘商船就极易成为白水塘水匪的猎物。

到后来很多时候从上游过来的商船队都不得不在寿州集结,然后统一请寿州水军护航东下,但是从下游上来的船只,寿州水军就难以顾及,要么他们就只能请镖师护军,要么就只能自求多福了。

在座诸将也没想到吴地这淮水沿线局面也是这么复杂,居然还牵扯到白水塘水匪,现在还和蚁贼勾结起来了。

“只可惜如此好的一条黄金水道,竟然被一帮白水塘水匪就给糟蹋了,难怪现在走汴河进入中原的商船货物少了许多,这白水塘水匪怕是有很大‘功劳’啊。”

陈蔚也忍不住叹息,他更喜欢用民生方面的观点来看待问题。

这年头6路上也一样治安不靖,而且6路运输消耗极大,人力运输量小度慢,畜力运输受制于道路状况,同样牲畜的消耗巨大,在运能上也限制很多,所以往往是只要能依托一条水道,且有上佳的码头,就能迅形成一个繁荣的商埠。

像寿州、濠州、泗州都是临淮而起,而鄂州、江州、和州、江宁同样依托江水而繁荣,至于扬州和楚州之所以如此达,更是因为它们正好处于沟通江水和淮水之间的漕渠咽喉上。

这年头的淮水和后世的淮河还不一样,沿淮降水丰沛,淮水沿线薮泽湖泊众多,不但有漕渠和江水相通,更有汴水、颍水、汝水、涡水、涣水、泗水沟通中原淮北,而且可以直通入海,所以航运颇盛,若是能一举解决水匪问题,的确对沿淮诸州的商贸流通有着莫大的推动作用。

“这只是其中一方面,毕竟汴水过淮北,淮北与大梁关系不佳,大梁来的商队被劫,说不定就会怀疑到淮北头上,觉得是淮北暗中作祟。”

丁满也难得的插一句话,丁家也有经营商队,也有商队跑汴梁到扬州这一线,深知这一线情况的复杂,收益固然高,但是风险也是巨大,需要打点的方方面面太多了。

“这么看来,蚁贼也是所谋乃大啊,居然打的是扬州的主意。”陈蔚也禁不住叹了一口气,“扬州乃江淮精华所在,若是被蚁贼荼毒,只怕整个江淮都会元气大伤,也不知道徐知诰有没有意识到蚁贼的恶毒狡计。”

“蚁贼和水匪勾结,危害极大,而且江州那边也有消息传来,韩拔陵部在宣州那边也是和江匪以及丹阳湖中水贼与勾结,这样一来,一南一北,蚁贼便已经通过水道打通了,如果说吴国水军难以控制江水水道,蚁贼席卷整个吴地甚至越国都不是幻想了。”

张万山看得更远一些,盖因他手中掌握的情报来源更多。

韩拔陵部跨江击宣州,却又保留了部分驻扎在舒州的枞阳一带。

侯晨的舒州之行就曾经向他报告过,认为这是蚁贼想要控制整个江水航道的一个先兆,一旦秦权真的横扫了楚扬二州,那韩拔陵部势必遥相呼应出击润州,那局面就真的糜烂了。

“恐怕谋夺扬州的还不只是蚁贼一家呢,越国一样也在打扬州的主意。”崔尚摇头,“现在就看徐知诰能不能一举击溃杨溥,但徐知询这个意外因素加入,又让整个局面多了几分不确定性,我们暂时还不清楚徐知询掌握了多少镇海军,掌握的镇海军一部力量究竟有多大,能在这一场内战中起到什么样的作用。”

“蚁贼虽然在军纪上不如,但是其规模和破坏力相当可怖,而且这些蚁贼一旦打疯了,尤其是在巨大利益的刺激下,恐怕会远远出我们的想象。”江烽沉着脸。

想到十万蚁贼渡淮这种可怕的局面一旦成功,可以想象得到,楚扬二州会遭遇什么样的情形,江淮精华恐怕就会毁于一旦,但是现在淮右也无力顾及。

而且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真正等蚁贼将楚扬二州彻底打烂,那才能是日后淮右的机会。

现在的淮右最希望的就是能看到蚁贼和越国能在争夺楚扬二州时僵持不下,打个不亦乐乎,这才最符合淮右的利益。

*****************************************************

军议散了,其他人都已经离开,但陈蔚、杨堪、张挺、丁满、田春来和张万山却留了下来。

一场大战绝对不是只靠军队的武力碰撞就能解决问题的,淮右谋的是一世之地,拿下庐濠甚至和滁几州,不是只图捞一把就走,而是要将这四州纳入淮右,使之成为日后真正的王霸之基,那么单单击溃或者消灭杨溥就不是核心了,如何来赢得庐濠乃至和滁几州的民心,才是根本。

庐濠和滁四州与寿州不同。

寿州基本上是被蚁贼横扫一空,只是在寿春城内才保留了三大姓,而其他诸如霍丘、安丰以及寿春三县的其他中小士绅都均被蚁贼清扫得差不多了,即便是这样,淮右拿下寿州之后将其融入到淮右体系中,依然花了不少心思。

而现在的庐濠和滁四州基本上未受到蚁贼的冲击,也就是其原来的社会政治结构体系基本是完整的,这些士绅望族基本上也是效忠于吴杨的,只不过这种忠诚度可能会随着战局的演变而提升或者降低。

如果淮右真的以军事胜利拿下这几州,那么如何来真正让几州归附,这才是一道最难的考题。

就这个问题,江烽也早就要求包括陈蔚、崔尚、张万山等人在确立了吴地将是下一步淮右的战略目标之后就开始着手布置相关事宜和进行研究了。

淮右的军事实力还没有达到可以碾压一切敢于阻挡淮右意志的程度,淮右也不希望拿下庐濠和滁四州之后让这几州变成动荡之地,影响淮右在这里的战略布局,所以在如何实现这一战略目标上就必须要多策并举。

“巢湖水匪那边联系得怎么样了?”只剩下最后几人时,江烽才问及一些阴暗面的东西。

这并不适合所有人都知晓,倒不是说不相信其余诸将,而是很多东西知晓了无益,而人多口杂,泄露出去之后反而是大祸。

从开始谋划夺取庐濠二州时,淮右就在考虑怎么来圆满的完成这一任务。

军事上的准备自然不必多说,没有武力做后盾,一切都是空谈,但武力不能解决一切。

庐州是杨氏老巢,根基厚重,影响力深,尤其是合肥,但并不是说在庐州就没有隐患了,巢湖水匪就是庐州一大势力。

由于肥水流入巢湖,而巢湖向东南又有濡须水与江水相通,所以巢湖的地位就非同一般了,比起白水塘来说,要重要许多。

但是基于蚁贼的重心将是楚扬二州以及江南的润常二州,所以秦权虽然也在招揽了白水塘水寇之后也派人联系了巢湖水匪,但蚁贼未来并无意争夺庐州,所以对巢湖水匪这边下的功夫并不深。

秦权在这方面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他清楚自己麾下是一帮什么样的货色,征伐楚扬二州乃至南面的润常二州大家伙儿肯定都是积极性高涨,没的说。

这四州乃是整个江淮吴越的精华之地,富庶无比,从黄巢之乱以来,吴越立国,这几地已经有多年未经战事,鱼米之乡,膏腴之地,奢华冠甲天下,可谓江南士绅望族皆以为尊,随便拉出一个县来都要比河朔青密这些残破贫瘠之地一个州收获更大,所以没有人会甘于后人。

但若是要让这帮人在拿下楚扬之后再去攻打西面庐濠和滁这几个相对穷困一些的州县,恐怕手底下这些人就未必有那么大的热情了。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对于这些贼匪来说更是如此,不逼到没饭吃的时候,有更多的选择机会的时候,谁会愿意去穷地方打仗?

南边一江之隔还有润州常州,还有江宁苏州这等肥羊,为何要去进攻和滁这些穷地方?哪怕是秦权也难以压服手底下对富庶之地的向往,更何况庐濠和滁几州也的确没有太多值得留念的东西。

既然始终要打仗,为什么不去打更有价值能收获更多的地方?

而巢湖水匪也非蠢人,他们也看到了蚁贼的重心在楚扬,对于庐州这边也不过是顺手之举,所以虽然也眼馋蚁贼的风光,但是也没有轻易就易帜举旗,只是和蚁贼搭上线,留下一份香火情,日后也许能派上用场。

第九十节 招揽

“巢湖水匪那边我们也派人暗中接触了,但这帮人一方面还是心有些野,另外也还是有点儿担心我们卸磨杀驴。”张万山没有遮掩什么,既然被主君留下来,肯定也就不需要隐瞒什么,“庐州那边是杨氏老巢,他们觉得冒然出击肯定会损失很大,所以也要讨价还价。”

“还有么?”江烽沉吟了一下,问道。

“另外,他们也希望知晓我们这边对他们的安排,他们认为他们需要一些确切的保证。”张万山有些艰难的道:“我们派去的人分量不够,他们不太信任。”

在座的几人一时间都没有说话。

这里边本来就有很多无法公之于众的东西,对于巢湖水匪们来说,他们也当然明白,做这种事情,那是犯众怒,而无论谁执掌庐州,都肯定要划清界限,甚至要喊打喊杀,必要时候,推出一些替罪羊来也是很自然的,对于他们来说,这才是最危险,也是最悲催的。

庐州是杨氏的迹地,杨行密迹于此,后来又长期经营此地,哪怕杨氏定都于江都,仍然没有舍弃这里,这么多年来,庐州始终是杨氏最坚实的后盾,而淮右要想入主这里,就必须要有一些手段,否则就算是以武力拿下庐州,仍然会成为淮右的一大隐患,所以有些时候就不得不采取一些其他措施。

巢湖水匪就是最好的一把刀。

庐州豪门望族以杨氏为,但杨氏开枝散叶,也已经分成了多个家族,和杨溥一族关系也有亲有疏,除开杨氏外,也还有李氏、叶氏等大族,皆为依附杨氏一族。

江烽搓着手,细细琢磨着。

如果杨溥能扛住徐知诰的进攻,那么巢湖水匪这把刀就还不能用,但是杨溥如果扛不住的话,那么这把刀就很有价值了。

淮右要入主,必须要扫除一些障碍,但是这恶名还不能落在淮右头上,淮右还需要安抚庐州大姓们,所以这张擦屁股的纸还得要另外安顿好。

说实话,江烽也没有打算卸磨杀驴,对于他来说,巢湖水匪也是一支不小的水上力量,日后自己要和徐知诰以及越国,甚至还有南方的其他诸藩争雄,水上武力只能增强不能削弱。

倒不是说自己做不了这种暗黑之事,成大事不拘小节,这个时代,对于这种事情其实没有那么多忌讳,起码从在座众人的表情就能看得出来,或许有些轻微的不适,但是也只是觉得如何来处理好这种事情,不能让人抓住把柄,毁了淮右名声而已。

“他们想怎么样?”江烽平静的问道。

“他们的领寇文礼表示,他们愿意归附淮右,也愿意遵从您的命令,但是他们需要您给他一个承诺,而且要有凭据。”张万山犹豫了一下,“寇文礼表示愿意亲自来见您。”

“不可!”陈蔚、崔尚同时反对。

这等水匪巨寇,毫无气节礼义可言,一旦被其抓住把柄,那淮右名声就毁于一旦了。

江烽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思索。

这个时代,名声这玩意儿,说很重要,也很重要,说不重要,也不重要,没有实力之前,名声不重要,但是有了实力之后,那名声就很重要了。

实力是根基,但是有了实力,还想要更上一层楼,那就得要有名声了。

和水匪沾上了边,日后对于江烽的名声无疑就是一个污点了。

张万山和田春来都是欲言又止,看在江烽眼中。

“万山,这寇文礼是何许人?”

“寇文礼是巢县人,其父是濡须水一带有名的私盐贩子,曾经跟随过杨行密干事,但是后来因为违反军令,被杨行密逐出军中,便在濡须水到江水一带打家劫舍,德胜军曾经屡次征剿,但是巢湖面积广大,苇荡密布,德胜军曾经在肥水入巢湖处建水军,意图剿灭水匪,但是却遭到水匪以火攻焚毁了水寨,导致功败垂成,最后庐州也就绝了剿灭水匪的心思。”张万山介绍道。

“后来,寇文礼父病死,寇文礼接掌巢湖水匪,势力更甚,并从巢湖沿着濡须水将势力延伸到江水中,东至糁潭(土桥),西到芜湖,都有巢湖水匪的活动踪迹。寇文礼最为有名的就是景泰元年,率领水匪沿肥水而上,在庐州城水门外洗劫了庐州士绅原本准备为杨溥祝寿的礼物,引来了杨溥勃然大怒,甚至撤了时任庐州刺史,但是仍然无奈巢湖水匪。”

“巢湖水匪和江寇有联系么?”江烽突然问道。

张万山迟疑了一下,“按理说肯定有联系,但是巢湖水匪已经把势力延伸到江水中,肯定会引来江寇的不满,但是巢湖水匪在江水上作案,稍有风声不对,就从濡须水逃回巢湖,而濡须口地势险要,江寇根本不敢进濡须水。”

“春来,你可是有话要说?”江烽把目光转向田春来,含笑道。

“嘿嘿,瞒不过主公慧眼,这寇文礼其实我认识,也算是有些交情。”

田春来话语一出,立即就让在座诸将都吃了一惊,倒是江烽和张万山没有什么表情,应该是有所预料。

“哦,这倒是好事嘛,水匪也是人,谁也不愿意天生就当水匪,绝大多数都是生活所迫,如果盗亦有道,那也算是侠盗嘛。”江烽打趣道。

“主公所言甚是,这寇文礼在某看来也算得上是盗亦有道,起码这十余年来寇文礼没有做什么丧尽天良之事,虽然巢湖水匪不禁杀戮,但是只要客商不反抗,他们也基本只谋财不害命,不过对于吴军却是没有半点留情,吴军几次和巢湖水匪遭遇战,都被杀得人头滚滚,血染湖面,……”

很显然田春来和这寇文礼还是有些交情的,否则不会用这等言语来褒扬对方。

“春来和这寇文礼有何交情?”江烽没有废话,径直问道:“可否能说服其为我所用?”

田春来踌躇了一下,“主公,某冒昧问一句,庐州事了,这巢湖水匪当如何安排?”

江烽毫不犹豫的道:“当着春来,某也不打诳语,巢湖水匪肯定要彻底剿灭,但是某的态度是只要不是罪大恶极和怙恶不悛者,其他皆可彻底整编为淮右水军第三军,驻防江水,春来应当明白,一旦我们淮右拿下庐州与和州,控制了舒州,我们就不可能要面对江水,我们不可能放任如此水道而不加管理,那就是我们的失职,更何况日后的事情谁也说不清楚,也许下一步我们就要面对江南诸藩了呢?”

江烽话语中的含义不言而喻,拿下庐州与和州,就将直接面对江对面的宣州,而向东,则要与润州隔江相对,真正到了羽翼丰满有实力向外扩张时,难道淮右还要自己画地为牢不成?

这一番话语让诸将都是精神一振,没有哪个武将不希望自己追随一个有野心的主君,而江烽已经表现出了足够的野心霸气,同时又不乏慎密冷静的思维,这样的主君谁又不爱戴?

田春来心中更是大定。

他也听明白了江烽话语中含义,未来淮右的水军还将大幅度扩军,巢湖水匪不过区区一千余人,还远远满足不了一个淮右水军第三军的需求。

这也意味着巢湖水匪只要愿意接受整编,按照淮右军的规制来进行,也就可以如同招安一般,由匪变兵。

这对于这些水匪们来说,可谓天大的好事。

“主君,这寇文礼几年前与某曾经在濡须口交过一次手,此人武道水准也算不俗,当年已经有养息前期的水准,比某略逊,后失手被某擒下,某敬重他是一条汉子,便放了他,因此结交。后来寿州有商家曾在和州西梁山江面附近被劫,某得知乃是其手下作案,一纸信函,后便得以放还。”田春来解释道:“此人重信义,在水匪中颇有威信,水性精熟不亚于某,但碍于与某身份不相配,所以也不好意思多走动,但某观其内心也是愿意上进,此人武道实力亦是不俗,加之其在江水上也极有人缘,若是能得其投入主公麾下,定能为主公日后谋划江南尽绵薄之力,某愿赴巢湖一行,说服其来投。”

江烽等人也没有想到田春来居然还和这寇文礼有这般故事,都是大喜过望,若是能让这巢湖水匪归降,便能在日后庐州攻略中挥大作用,尤其是充当黑手,更能为淮右铲除不少淮右不好动手的对象。

当然田春来也是有言在先,听到了江烽明确承诺肯定要给巢湖水匪们一个去处安排,才敢应允下来,否则田春来也不好去虚言诓骗对方。

江烽更是觉得这还真有点儿三国演义里边的招募勇将的味道,一番情投意合,便能游说来投,活生生就能在自己面前生,颇为有趣。

“好,春来,我也放话在这里,只要这寇文礼能守我淮右军规矩,日后立下功劳,某必不吝为其奏明朝廷,封妻萌子!”江烽慨然道。

第九十一节 不能坐以待毙

田春来也没有指望能一下子就为巢湖水匪带来多么大的优待,一帮水匪,若非淮右需要一个黑打手来做些淮右不能明着出手的事情,只怕还轮不到巢湖水匪来献媚。

寿州水军实力稳稳碾压巢湖水匪,只是不在一个地方,不在其位不谋其政罢了。

当然,巢湖水匪也的确有其优势所在,那就是从庐州经肥水入巢湖,再由濡须水可以入江水,这一条水道可谓让庐州可以和江南连为一体,把持了这一条道,的确对庐州影响很大。

而庐州又无水军,自然也就受制于人了。

作为寿州水军的领,与寇文礼也的确有些交情,田春来也真心想为这个汉子谋条出路,以前寿州也是依附于吴杨,田春来自然不可能有那份能耐能说服吴杨宽宥巢湖水匪,而现在机会终于来了。

淮右正当用人之际,自然不会计较太多,但你巢湖水匪也得要拿出一些像样的投名状来才行。

江烽几人又商议了一阵如何攻略庐濠二州,以及一旦拿下庐濠二州又当如何来降服人心。

在此之前淮右也已经开始着手作先期的拉拢分化和游说。

庐濠二州与寿州紧邻,而寿州田氏又与吴杨有着特殊的姻亲关系,所以田氏与庐濠二州的士绅望族们多有往来。

对于田春来说,吴地最为熟悉的地方也就是庐州了,他去得最多的地方也就是庐州,所以对庐州士绅望族的了解,他甚至比张万山这个无闻堂的领更为熟悉。

这前期的工作田春来就一直有参与,而几个田氏子弟也已经进入了无闻堂,专攻庐濠和滁四州,尤其是重心更是放在了庐濠二州上。

只不过前期的效果只能说一般,没有谁会轻易表明态度,尤其是在杨徐之争没有见出分晓之前,于情于理,庐州豪门望族都只能支持杨溥而不会另寻出路。

不过,多个朋友多条路,也没有谁会拒绝淮右抛来的橄榄枝,尤其是这还是田氏抛出来的。

一切都需要等到吴地内乱见出分晓,而且还要是杨溥一种无法翻身的惨烈失败结果才会彻底熄灭这些豪门望族的心思,但那时候,淮右却要来好好选择一下未来的合作伙伴了。

对于现在的淮右来说,更重要的还是要摸清楚庐濠二州各方面的情况底细,实际上这一段时间里,无闻堂更多的也就是做的这方面工作,真正等到刀兵相见时,才能有的放矢的用来祭旗。

*******************************************************

看着破败的街道,袁无畏心境越苦涩。

偶尔有几个目光呆滞的流民乞丐侧着身子从僻巷里钻出来,看见是一身甲胄的军士,便重新缩了回去,街道上重新恢复为平静。

几张破烂的店招扔在地上,一张烧缺了大半,只剩下一个“张氏”二字,而另一张上边还有一些黑的血迹,两个隶体的绸缎二字隐约可见,应该是一个绸缎庄的招牌。

一头野狗也从水沟边上跑过,居然还有些壮硕,但是眼珠子也是红得渗人,甚至也不怕人,还冲着袁无畏一行人龇牙咧嘴,也不知道吃够了城内的腐尸是否让它已经恢复了祖先的狼性。

偶尔传来几声鸦噪,更让空落落的大街多了几分阴冷的气息,哪怕这正是正午时分,一样让人不寒而栗。

沈丘后世的临泉,这个时候原本是颍州西北的大县,人口过四十万,陈州的溵水、南顿两县货物若是要运往江淮,都要走沈丘,小汝水从县城东北十里地而过,十里堡更是远近闻名的热闹码头,这些货物从十里堡上船,便可直下汝阴,然后在入淮,通达江南。

现在的沈丘却是百里无人烟,蔡州军一路行来,四处搜捕也不过千余人,甚至连夫子数都凑不齐,更谈不上什么就地补给了。

袁无畏目光在四处逡巡,心中也在评估,若是蔡州拿下颍州,不知道还需要投入多少才能让其恢复到原来的状况。

以沈丘为例,恐怕人口十不存一,乡村更是变为一片白地。

梁赞这个家伙应该是早就对蔡州有疑忌之心,所以竟然在沈丘又刮了一遍,将能动员的力量全部给驱赶到汝阴和颍上那边去了,把这沈丘变成了一座荒城。

叹了一口气,袁无畏摇摇头,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蔡州军已经进入沈丘两日,沈丘县城位置不好,太偏,偏居在颍州西北一隅,在小汝水西岸。

而河朔军如果要南下,肯定会沿着真源或者鹿邑从亳州下来,那么选择的路径肯定是沿着颍水东岸而行。

这也就意味着己方与河朔军还相隔着小汝水和颍水,有两道天堑为壑,河朔军应该觉得很安全了。

反馈回来的情报显示从河朔下来的军队并非集中南下,而是分批次南下。

成德军由于地理位置原因,情报传递过来的时候称已经过了宋州西南端的柘城县,马上就要进入亳州境内了。

估算一下时间,成德军假如日夜兼程,就算是在真源或者鹿邑稍作休整,这一线一马平川,适合野地行军,所以成德军这会儿都应该要进入颍州境内了。

成德军是马步结合,不过三四千兵力,但是这样一支军队却是久经战阵,或许这几年士气训练有所下滑,但是袁无畏从来不敢小觑这些和沙陀人交锋多年的老军,经验和生存意志足以弥补一切。

如果给他们足够的时间以休整调息,再有充分的粮秣物资保障,这支军队很快就能重新强大起来,这很危险。

虽然在军议上袁无畏没有说得太明确,但是那种隐忧的感觉还是一直萦绕着他,让他总有一种想要尽快解决这种隐忧的冲动。

不能让河朔军与颍州感化军汇合,一旦让他们联手,其战斗力也许就要倍增!

袁无畏不相信河朔军南投淮右只是一次单纯的行军,选择在这个时候本身就具有挑衅性,如果淮右真的不想和蔡州生冲突,就应该选择回避这段敏感时间才对。

想到这里,袁无畏心情越焦躁,猛地一策马,调转马头,“回去!”

袁无畏疾步步入府苑内时,袁怀庆也正在愁思满腹。

没想到沈丘的情况糟糕到这种程度,虽然之前斥候也早就报称了这边的状况,但是当你亲自踏入这座城市时,你才现这里比你想象的还要糟糕。

整个沈丘县城能够找到的人不过数百人,而且几乎都是无法逃走的老弱乞丐,本来想要抓一批夫子帮佣的想法也落了空,好在蚁贼手下留情,没有将沈丘县城彻底烧毁,总算还留下了一些能住人的宅院。

没有粮食,没有柴火,甚至连水井都遭到了污染,蚁贼洗劫沈丘时,太多妇女不堪凌辱,纷纷投井,几乎所有的水井中都堆满了腐尸,就算是清理了,短期内也无法使用。

士卒们不得不在城外去取水,甚至要走出好几里地。

沈丘的护城河本来是引了小汝水而来,但是却被蚁贼填平湮塞多段,留下一段段死水,而死水中同样也是浮尸白骨处处,腥臭不堪。

出于安全考虑,袁怀庆也严禁士卒们取用护城河中水,哪怕有些地段看起来似乎还过得去。

所有辎重都需要从后方运送过来,从沈丘到汝阴,这一线几乎都是白地,梁赞没有给蔡州军留下任何东西,看样子也是真的要来一场坚壁清野之战。

由于原来蔡州和淮北关系尚算和睦,所有路况也还过得去,但是这沈丘却是一个例外,它偏处颍州东北一角,与平舆和新蔡距离相若,无论是从哪里运送辎重粮秣过来,都不甚方便,这也是让袁怀庆感到烦恼的原因。

但这还不是最让袁怀庆头疼的事情,蔡州军已经踏入颍州地界几日了,但区区一个残破不堪的沈丘显然不是此次出兵的目的,但如果兵汝阴,袁怀庆心中却有些顾虑。

河朔军已经走到了亳州,对这支军队的目的和战力大家都还不十分了解,哪怕袁无畏做了一些介绍,但都还只是浅表性的,只有真正一战才能知晓。

假如河朔军没有表现出敌意,蔡州军又该如何应对?难道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对方大摇大摆的在自己面前行军?

一种没来由的危机感萦绕在袁怀庆的心间,让他意识到不能继续这样下去,哪怕这是家主的命令。

“庆伯!”

“老七,怎么了?”袁怀庆很少看见袁无畏有如此急促焦躁的模样,在他印象中这个旁支堂侄一直低调而沉稳,像今日这种情形鲜有一见。

“文樑还没有回来么?”袁无畏稍稍平复了一下心境,这一次是袁怀庆为主帅,自己和袁文樑为副帅,许多事请还是需要袁文樑来一道商议。

“文樑去巡哨去了,城里腐尸甚多,若非天气一冷,恐怕时疫就要蔓延,我先让士卒们把尸体清理了,这沈丘日后便是我们袁家的沈丘了!”袁怀庆嘿然道。

第九十二节 背杀

对于袁怀庆的自信,袁无畏也有些感慨。

的确现在的蔡州军在经过了挫败南阳的背后插刀,挡住了大梁的全力猛攻之后,在心态和气势上已经上升了一个层面了。

虽然在即战力上因为与大梁的恶战而下降了不少,但是进攻这一年多的补充,蔡州十县厚实的兵源和良好的兵员补充体系为蔡州军迅补充完毕。

这一年多的训练、充实和调整使得蔡州军迅完成了整训,重新达到了战前最强状态。

现在的蔡州军充满了自信,他们有信息一举拿下颍亳二州,而淮北现在根本不具备抵抗之力。

疲惫老迈的感化军已经外强中干,尤其是在蚁贼长达一年多的袭扰战术下,已经被搅得精疲力竭,后勤体系更是濒于崩溃,根本无法再支撑起两线作战。

从来自徐州内部细作获得的情报显示,感化军节度使府内部实际上已经倾向于放弃颍亳二州而力保徐泗海三州,甚至还有意将亳州交给大梁,以制造梁蔡继续相争。

不过淮北似乎过高的估计了大梁的效率问题了。

诚然大梁在军事实力上仍然是冠甲中土,没有谁能单独抗御大梁一家,但是大梁最根本的问题却是在其内部。

朱允已经根本控制不住他手底下那些将门世家和大兵头们了,甚至可以说大梁实际上已经被这些将门豪族以及与这些将门豪族勾结在一起的大商贾们给绑架了,这一点已经是不争的事实。

无论是大梁的崇政院还是政事堂,亦或是朱允本人,都不得不看这些将门豪族和在大梁有着巨大利益和影响力的大商贾们的脸色行事,强行夺回南陈州就是一个最典型的范例。

在袁无畏看来,大梁选择夺取南陈州的机会并不好,而且其几乎是一意孤行的动了这一战,甚至不惜以大梁一家之力面对大晋、泰宁、淮北以及蔡州四家,其收获仅仅就是区区南陈州诸县,而其在这场战争中的付出堪称巨大,远远出它所获。

袁无畏甚至也知道当初大梁甚至还想对拥有盐池的蒲州用兵,一举夺下河东的命脉所在,不就是那些盐商们的撺掇怂恿之下的无脑举动么?

也不想想如果大梁真的敢去动蒲州,那就是逼着大晋要举国之力与大梁决一死战了,到那个时候只怕从关中到长安,从泰宁到淮北,都要迫不及待的扑上来彻底将大梁撕碎了。

也幸亏是大梁那些大兵头们没有丧失理智,否则蔡州就真的可以幸运的加入瓜分大梁的大餐中去了。

现在就算是淮北要把亳州交给大梁,也得要大梁来接受,而以大梁现在的利益复杂格局,恐怕不把亳州的利益分派好,哪怕陈州和宋州的梁军近在咫尺,恐怕也不会轻易进兵亳州,否则就会引起大梁内部的内讧。

袁无畏现在已经不担心大梁了,这个耄耋老矣的国度就像一只昏昏欲睡的巨兽,只要不把它刺痛,它很难及时的对外界变化作出反应,哪怕它的军队依然强大。

但是一支只知道守成的军队,还能叫一支强军么?军队不用来对外战争征伐,又还有多大的作用?

所以袁无畏觉得现在蔡州军应当要主动出击。

“庆伯,我有事情向您禀报。”袁无畏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哦?”见袁无畏神容严肃,袁怀庆也收拾起了心绪,认真的道:“老七,你说,我听着。”

正待开口,院外传来脚步声,正是袁文樑巡哨归来,袁无畏迟疑了一下,还是停住了话头。

“文樑也回来了,正好,你七哥有事。”袁怀庆点点头,示意袁文樑入座,“没什么大碍吧?”

袁文樑瞥了一眼袁无畏,他和袁无畏并不亲密,实际上袁无畏在家族中的地位并不算高,像汝阳八柱中的人物中反倒是一些外姓人物与其相善,袁氏子弟与其关系很淡。

“无事,些许小情况,都已经处理了,不过庆伯,我们再在这里呆下去有多大意义?”

袁文樑也不太认同一直呆在沈丘,这里一片荒芜,需要的是后边的政务官员们来收拾这个烂摊子,招募流民,重新开荒,吸引商人来重建县城,还得要把十里堡码头再度开埠,否则难以让沈丘恢复元气。

“嗯,老七,你是不是也有这个意思?”袁怀庆也是老谋深算的人物,否则袁怀河也不会让其来领这一军,早就看出了袁无畏内心的所想。

“没错,庆伯,我们不能继续如此,河朔军一部,也就是成德军正在急南下,我以为当予以其背后一击!”

袁无畏可谓语不惊人死不休,一句话就让袁怀庆和袁文樑乍然变色。

“哦?老七,为何如此想?淮右尚未与我们撕破脸,若是主动挑起战端,其极有可能渡淮袭扰新息、褒信,让我们无力全力征伐颍州,这一点你想过没有?”袁怀庆皱起眉头。

“庆伯,我考虑过了,淮右始终是我们蔡州大敌,若是放任河朔军南下,无疑滋长其气焰,而一旦河朔军不南下却停留在颍州与感化军合流呢?那就真的成了我们的大患!”袁无畏断然道:“我们不能冒这样的险,与其这样,不如孤注一掷,直接打河朔军一个措手不及,彻底解决河朔军的问题。”

“可河朔军这还只是一部南下,其后续还有卢龙军这一部,那也就意味着我们对感化军和淮右军全面宣战了。”袁怀庆没有直接否定袁无畏的提议,只是提出了自己的担心。

“淮右军的主要精力还是放在吴地在,就算是我们给了河朔军一击,江烽也不可能恼羞成怒的把目标对准我们,他还没有那么冲动!他在光州的兵力不过是虚张声势,我估计长安任命的刺史也不会允许其从光州渡淮袭击新息,那无疑就是给我们蔡州日后可以趁势南下拿下光州的借口。”袁无畏有条不紊的分析道:“既然我们打定主意要拿下颍州,那就不能畏畏尾,我建议南线大军也应当直接过汝水,直扑颍上,夹击汝阴!”

不得不承认袁无畏的分析极为精准,对淮右的心态也掌握得很到位。

“老七,你说给成德军从背后一击,如何做到?”袁怀庆抚摸着下颌,微微沉吟道。

“尽起骑军,从陈州与颍州交汇处渡过颍水,然后沿颍水东下,予其一击!”袁无畏胸有成竹的道。

河朔军远来,其要放出斥候,也应当主要对西对难,难以想到己方会从陈州方向穿插而来,突袭之下,彻底击溃甚至歼灭这支远来之师当在情理之中。

袁怀庆尚未搭话,袁文樑已经接上话头:“庆伯,七哥所言有理,河朔军绝难料到我们会从陈州南下,我愿率骑军担此任!”

*********************************************

风萧萧,车辚辚。

赵文山的成德军几乎是迎着朝阳踏入颍州地界的。

跨过亳州只用了两日时间,而且还是在鹿邑休整了一日,淮右方面在鹿邑为成德军准备了足够的粮秣草料以及必要的甲胄武器,使得成德军在一定程度上得到了补充,以防在进入颍州之后万一遭遇蔡州军袭击能够最大限度的反击。

这种可能性很小,淮右的斥候已经满布颍州,和颍州斥候一道严密监控着已经攻占沈丘的蔡州军。

成德军准备沿着颍水东岸而下,而淮右水军第一军也已经上溯过了颍上,正在向汝阴进,准备在汝阴或者汝阴以上的某一处河段接应成德军。

梅况甚至连军议都没有参加完就连夜赶回了水军船队,对于一个小天位高手,一夜赶上一两百里地不是问题。

进入颍州也就算是踏入战区了,收到了来自淮右水军的通报之后,赵文山也有意识的让军队放慢了脚步。

长途跋涉千里,对于成德军来说无疑是一个巨大的挑战,一路上掉队的人不少,伤病数量占到了一成左右,但是成德军还是坚持了下来。

一方面是前往淮右美好的愿景生活吸引着沉沦已久的成德军,另一方面淮右在沿路的安排后勤补给保障也让成德军最大限度的避免了劳损过度,许多伤病士卒能够及时得到救治,每到一处都能有较好的安顿,加上一路行来尤其是在大梁境内基本上无需担心遭到袭击,所以这种情况下才能使得成德军能支撑到现在。

这支成德军是由两军合并而成的,四千人左右,但是目前进入颍州时已经只剩下三千五百人左右,其余四百余人基本上都掉队,只能随后慢慢跟来。

赵文山和另一军指挥使方涵是结义兄弟,赵文山是骑军指挥使,而方涵是步军指挥使,在成德军中,骑军指挥使地位高于步军指挥使,所以这一路行来,便是赵文山为主,方涵为辅。

第九十三节 科学

“大哥,兄弟们都有些吃不住劲儿了,是不是歇息一下?”赵文山驱马刚走上山坡,方涵也赶了上来。

两人都是赵州人,赵文山是赵州高邑人,而方涵是赵州柏乡人,两人自小从军便与沙陀人拼杀,可谓结成了生死交情,但由于不属于张氏嫡系,所以便一直受到打压。

这一次王邈来招募,赵文山便先允了,然后说通了方涵,以及另外一名王邈昔日玩伴谢可,三人便一起投效淮右。

只不过赵文山的骑军也不过区区千余人,而方涵和谢可的两军步军也只有一千五百人左右,所以名义上是三军,但加起来也只有四千人出头。

好在这三军都是与沙陀人多年交锋的,论战斗力都不弱,只是这些将士都年龄有些偏大,这么些年来也没有能补充新兵,显得有些青黄不接。

“谢可呢?”赵文山没有回答方涵的话,问道。

“文柯在后边压阵,士卒们连续行军,还是有些跟不上了,若是这几年咱们这些士卒都能像前几日里在鹿邑那样吃得肚满肠肥的,又怎么会被区区几百里地就给拖累成这样?”

方涵个头不高,却精壮结实,方头阔面,颧骨威耸,很有些骁悍之气。

赵文山也有些慨然。

方涵这话在理,这么些年来,这几军不但战马武器甲胄从未增补一点,而且就算是粮秣草料也是经常克扣拖延,但是战事一来,这几军往往又是当其冲。

几场战事下来,从当年的七千多人慢慢的被消耗到现在只剩下四千余人,如果不是借着剿匪填补了一些亏空,又用投降的贼匪增补进来,只怕连三千人都够呛了。

即便是这样,几军都是饥一顿饱一顿,不少年龄大一些的老卒就这么被拖垮了。

这一次长途跋涉就更能体现出来,也幸亏淮右提前在沿途补充了辎重,否则真的还有些艰难。

从淮右那边传来的消息,淮右水军也在日夜兼程北上,预计很快就会抵达汝阴。

也不知道淮右水军的行船度怎么会恁地快,前几日里听说还刚刚抵达正阳,也就是颍水入淮处,这会儿就已经过了颍上奔着汝阴去了。

王邈北上临行前也提醒了赵文山可以适当放缓度,一来节省体力,二来也要适当等待一下正在急南下的卢龙军。

另外,王邈也在暗中提醒了一下赵文山,淮右和淮北并非盟友关系,而是临时性的合作,针对的对象也是蔡州,日后淮北和淮右之间的关系还不确定。

鉴于蔡州大军已经进入颍州,拿下了沈丘,王邈所以要北上催促卢龙军加南下,顺带也还要在沿途巡查一下诸军亲眷家属的南下情况,防止被沿途大梁的地方官吏盘剥袭扰。

最后王邈也还是专门叮嘱了赵文山,虽然从目前的局面来看蔡州军的主要目标是汝阴城,但是蔡州袁氏素来狡谲阴毒,善于偷袭突袭,所以成德军依然需要小心在沈丘那边的蔡州军。

“那就歇息一下吧。”赵文山翻身下马,然后又道:“斥候要尽量放出去,各路都要安排,进入颍州,一切都可能生,蔡州军固然是大敌,但是感化军也不能过于信任,咱们现在唯一可以依靠的就是自己,起码也要等到淮右水军汇合,咱们才能放下心来。”

“放心吧,大哥,斥候都是轮流放了出去,大家都辛苦这么久了,眼见得就要苦尽甘来了,怎么可能怠慢?”方涵笑着道:“文柯那边也一样,他就是不放心,才一直坚持要压阵。”

“嗯,今后几日里,咱们越往南走,危险就会越大,我们只有这点儿力量,淮右那边的斥候要衔接好,但是也不能依赖于他们,我们还得要保持我们自己的警惕性,斥候要放过颍水去,沿着颍水上下跑远一些,两人一组,一旦有可疑,立即回报。”

赵文山也是沙场宿将了,对于这一套很熟悉,手中兵力不足,而且又是长途跋涉的疲惫之师,一旦遭遇敌人突袭,便有全军覆没的可能。

“大哥觉得有问题?”方涵也不是简单之辈,这么多年和沙陀人恶战无数场,也早就养成了防患于未然的警惕性。

“嗯,不太好说,我总感觉淮右那边的消息不太准确,这蔡州军既然要取汝阴,怎么会一直呆在沈丘不动?真的就这么惧怕触怒淮右?若是我,就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也绝不会允许任何一支可能是援军的军队进入颍州。”赵文山虽然不敢确定,但是还是提出了自己的担心和怀疑。

“蔡州南部和光州接壤,而蔡州兵力主要都集中在东面,一旦撕破脸,淮右军兵出蔡州南部,恐怕蔡州也有些难受啊。”方涵想了想。

“那又怎么样?蔡州十县之地,战略纵深不小,就算是丢掉一两县之地又如何?无关大局,现在蔡州摆明是要吞下颍州,只要达成这个战略目的,就算是丢掉蔡州几个县也值得,到时候稳定局面之后收回来便罢,淮右没有这个实力占领蔡州南部,袁氏在蔡州的统治相当稳固,这一点九郎就和我谈到过,淮右与蔡州最大的差距就在这上面。”

赵文山的话说得方涵心中一凛,“若真是这样,倒是需要小心几分,别都走到门边上却栽了筋斗。”

**************************************************************

梅况是在颍上赶上船队的。

数十艘大小不一的舰船沿着颍水上溯,一路行来,风平浪静。

不过梅况还是自己登船之后才放下心来。

江烽纳妾,照理说他可以不去,不过想到来去也不过一两日,而且船队还在淮水上行进,所以他还是去了。

江烽交给他的任务很简单,第一是确保河朔军能安全南下,第二才是配合河朔军协助感化军对抗蔡州军,但是这第二条却有些不好拿捏。

江烽明确告诉梅况,在确保第一条的同时,第二条可以任由梅况自己根据情况来做出判断决定,江烽本人不会干预。

这看似对梅况的看重,梅况也知道这其实也是一次考验,对自己战场运筹帷幄能力的一个考验。

颍州这一战局面相当复杂,而蔡州军是抱着志在必得的气势而来。

现在感化军增援部队正在星夜从亳州和徐州往汝阴赶,而河朔军摆出南下的姿态其实就是要吓阻蔡州军,让蔡州军不敢轻举妄动,为感化军援军赢得时间。

站在船头,梅况正在仔细的打量着船帆。

这大概是中土第一次出现的三角帆,三角帆的使用,可以更好的利用逆风,虽然在操作上更加复杂,但是却能更好的调整船行方向,提升船行度。

梅况一直有些疑惑,怎么这种很显然只能是水上专业人士才能通晓,甚至造船多年的技师都未必能弄明白的改变帆种和调整桅杆和帆形的知识居然是江烽提出来的,而且他提出的种种建议初一听起来都有些荒诞不经,但是在寿州的造船技师们经过了试制改造之后立即就叹为观止,佩服的五体投地。

这些东西并非术法一道,有些道理甚至很浅显,但是却从未有人想到过,而江烽去能如数家珍的一一点穿,让梅况都不得不怀疑也许这位主君就真的是天命所归。

由于改变了帆种,增加了许多原来未曾有过的东西,操纵船的船员大幅度增加,但是带来的好处也是显而易见的,船行度大大加快,变向调整更为迅捷,同时随着道藏所开始为船队安设研的术法器械,寿州水军的战斗力也在以肉眼可见的度迅膨胀。

尤其是道藏所提供的火龙炮,威力极为巨大,而且还在江烽的点拨下,安设了专门用于旋转用的滚珠轮盘,可以让火龙炮左右前后任意旋转,极为便捷,也让这种火龙炮的战斗力更为凸显。

除了这种火龙炮外,船上还安设了术法强弩,这也是应有之意,本身浍州道藏所最为成熟的术法器械就是术法强弩,但是鉴于船上比起城墙更为方便安设,所以重型术法车弩也是相当密集的安设在了两边船舷上,其战斗力也迅得到提升。

梅况一直在考虑,原来寿州水军的战斗模式已经随着水军船队上配备的武器生变革性的改变而需要进行大幅度调整了。

跳帮战,火箭战,这些原来是最为重要的作战方式,在面对火龙炮和重型术法车弩的攻击范围下,都极有可能还未来得及挥作用就会被横扫。

甚至依托着船队的厚重,船队还可以对岸上的敌人军队以及房屋堡垒进行打击,这在以前是难以想象的,而现在这一切都成为了可能。

有时候梅况都甚至在想,水军是否还需要自己这样的武道高手,或许像自己这样的武道强者唯一作用就是防止敌军的武道高手狗急跳墙之下单枪匹马来破坏己方的这些战略武器吧。

第九十四节 嬗变

这种感觉很是微妙。

一方面是对淮右在武道之外方面的进境突飞猛进,无论是术法一道,还是江烽时不时冒出来的所谓科学,都在不断的改变着淮右展的格局。

但是从另一方面,梅况却下意识的觉察到随着这种改变的要素越来越明显,作为一名武将,也许个人武道能力依然重要,但是要想在一场战争中依靠个人武力来决定或者改变战局的可能性却会越来越小。

就像术法一道的勃兴就是对武道有着莫大的影响,尤其是那种武道高手在战场上纵横驰骋一往无前的先例越来越少,其以点突破带动全局突破的情形越来越被防守方以术法一道辅佐弥补。

千军万马中,或者城墙堡寨后,原本像小天位这种级别的高手可以来去如风,毫无顾忌,但是现在也许一具宗师级别的术法武器偷袭,或者一个密集型的术法阵陷阱就能让你身死当场,或者身陷囹圄。

时代在变化了,武道力量依然强横,但术法一道力量的迅膨胀已经有要和武道比肩的趋势,而模糊中梅况感觉到江烽的出现似乎又在为这个时代的展拨云见日,虽然他的那些“无意间”流露出来的指点,更像是天才的灵感绽放,但是却已经在不经意的改变着许多东西。

除了这三角帆和诸多桅帆制作及操作方式外,像江烽道藏所锐金堂提出的冶铁混炼法,将冶铁炉中尝试着加入其它一些奇奇怪怪的矿物,同时采用了火性术法加以熔融,就已经收到了一些奇效。

据说近期试制出来的一些头盔遮面就是这种冶铁混炼法的试验品,不但材质坚韧度提升,而且更为重要的是大幅度减重,其设计理念也有一些新变化,受到了骑兵将领们的极大好评。

因为现在还属于试制期,那种被誉为青金的材质冶炼产量还不稳定,质量也还参差不齐,所以制作出来的头盔遮面数量很小。

梅况作为水军领之一,当然也获得了一顶,但作为小天位高手,他已经不需要这些东西了,真正在他这个层面被人以兵器袭击至头部面部还无法躲避或者遮挡,那也就不用混了。

这顶盔面被他赠给了自己麾下一名搏杀最为悍勇的营指挥使一个天阶静息期的高手。

对于一个还属于静息期的武者来说,这种东西有时候就真的能起到保命作用了,尤其是在冲锋陷阵的时候。

河风徐徐,清冷之意扑面而来,让想得有些痴了的梅况也清醒了不少。

这颍水乃是淮水第一大支流,汝阴之下河面都甚宽,尤其是颍州境内多薮泽,许多都在颍水左右两岸,也有水道与颍水相通,哪怕是遇到天旱颍水水位下降,这等薮泽便能为颍水补水,而遇到洪涝,颍水便会倒灌入这些薮泽中,反为其补水,同时也能极大的消减颍水水位攀高的泄洪压力。

正因为如此,哪怕是在冬春枯水期,颍水干流上的水量亦是不小,河面虽然比起夏秋之际减缩不少,但是仍然能满足船队呈“之”字形行船,哪怕是在逆风情况下,依然保持着相当快的度。

这种度哪怕梅况是一个水上老手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在以前,由于冬夏两季风向变幻不定,在河上行船,遇上顺风,便行船便很快,但遇上逆风和乱风,这种大横帆就不那么好用了,但现在情况却不一样了。

三角帆和纵帆的结合使用,虽然使得船上操作的水手多了不少,工作量也大了不少,但是带来的改变也是明显的。

船帆调整效率迅提升,帆种帆形的转换也极为顺畅,更为重要的是在遭遇逆风和乱风时,行船不再像以往那样艰难,而是能够巧妙的利用风向带来对流,借用侧风来推进,极大的改变了整个船行的模式,这才是最重要的。

虽然现在寿州水军的第一军、第二军对这种行船操纵模式都还处于摸索阶段,很多时候还会处于手忙脚乱的阶段,但是江烽提出的这些林林总总的建议带来的改变仍然极为明显。

起码现在就能看得出来,虽然是北风,但向西北方向行船的船却丝毫不慢,远远出其他船只的度,也让一路上的交汇和被越的船队目瞪口呆。

水运的最大优势就是运量大,运输成本低,而限制水运的因素则是受制于水道通行范围,以及船行的度,处于这个时期,江淮流域的水道密集,河湖众多,水运乃是主要运输方式,而如果再能在船行度上得到了根本改善,这简直就是一大创举。

“大人,按照现在的度,预计明日午时就能抵达汝阴,今晚是否可以驻泊?”副手有些兴奋的从后面甲板上过来,沉声问道。

梅况没有回头。

他能领会到副手的兴奋和感慨。

的确,这种行船度的确让人感到震撼。

比起原来的船行度,同样的距离,起码节省了三分之一的时间,距离越长,就越是节约,越是逆风乱风,就也是能显现出现在这种三角帆结合纵帆的操作方式带来的优势。

梅况也一样感到震动,节省了如此多的时间能够为水军腾出更多的精力来准备,而且更为重要的是这种船行度改变了敌人的预期,更是可以让敌人无从判定自己的行进轨迹。

“不,继续连夜行船,明日辰时就要到汝阴,略作休整,继续上溯,命令小艇加快度,保持与我们的距离,随时掌握情况。”略作思考,梅况否定了副手的建议。

“大人?”副手有些不解。

就算是水军船队要上溯到颍水更上游去接应河朔军,但是也不至于这般紧迫才对。

这一段时间里,船队都是昼夜兼程,水手们都相当疲惫,尤其是改用了新式桅帆操作术之后,不但所需水手数量增加不少,而且劳动强度也增大了不少。

好在原来寿州水军在这方面的储备不少,还能满足,但是这样下来也相当劳累了。

下边兄弟都盼着在汝阴休整一日,尤其是得到消息说汝阴方面已经和己方达成了一致,兄弟们可以放心大胆的进城,这就更好了。

梅况摇摇头,转过身来。

“颍州的局面有些复杂,蔡州军已经兵进沈丘几日了,虽然还没有得到情报显示其有什么后续动作,但是不能不防万一,河朔军不远千里而来,人生地不熟,加上疲顿不堪,极易为人所乘,不接到他们,我心里不踏实。我回来的时候主公也曾交代与我,要我务必加快度早日接住河朔军,你和各营的兄弟们交待一下,再辛苦两日,待到接上河朔军返回汝阴,再做休整。本月兄弟们辛苦了,主公有令,无论有无战事,皆双俸!”

副手精神一振。

双俸?这可只有在打仗期间才有的好事,现在主公有令,无论是否打仗都要双俸,无疑是一鼓舞人心的大好事。

本来水军薪俸就不低,再双俸,那自然士气大振,辛苦几日也值了。

“好的,大人放心,兄弟们现在士气正足,辛苦一些值当。”副手搓了搓手,“那属下就去安排去了。”

看见副手下去打旗语和信号,梅况心中也有些感慨。

寿州水军整体并入了淮右,江烽对水军的看重也是不言而喻,不但未减待遇,未动人员,而且在舰船装备上还加大了投入。

尤其是一些道藏所设计研究出来的器械和武器都优先往船队上配备,虽说也还带有实验性质,但是一些的威力巨大和新颖的设计也给水军带来了一股清风。

不减待遇,不动人员,并不意味着江烽对水军就放纵了,相反,给了你们这么高的礼遇,那么自然也就有更高的要求,那就是战斗力的提升。

江烽与梅况和田春来就多次探讨水军的使用问题。

原来的水军主要作用就是控制水道,确保航道的畅通,保护本土航运利益,但是寿州归入淮右之后,江烽提出了水军的任务作用还要拓展。

在江烽看来,水军的作用决不能仅限于水上,而且要辐射到水道两岸,也就是说水军力量一个不同于骑步军的重要区别就在于它可以沿着水道任意游动,而不虞担心被敌人的骑步军伏击、袭击和拦截,相反,它却可以利用其特殊的移动方式,不但可以遮断拦截,可以再任何它认为合适的地点登6起进攻,这种突击能力是其他军队不具备的。

像一个军的水军,除开船上水手外,可以随时投入登6作战的水军士卒过一千五百人,紧急情况下甚至可以达到两千人以上,这种机动能力和突击能力在江淮这种水道密集纵横的地区尤为重要。

再加上现在配备了新式帆种和操纵方式以及威力巨大的新式术法器械、武器,水军力量的性质都生了嬗变,适用范围扩大了,攻击力量增强了,这大概也是当初江烽之所以如此重视水军的原因。

在那时候江烽就已经有这种考虑了。

第九十五节 来袭

战马艰难的从泥泞中爬了出来,忍不住打了个抖,泥浆四射,引来士兵们一个个咒骂着。

颍水两岸大多数地方都是浅滩泥沼,泥地干燥一些的地方,地势又太高,不利于骑兵横渡,所以选择地点很不容易。

好在冬日里,旷野无人,士卒们都纷纷脱掉甲胄和外衣,但即便是这样,也是让人格外难熬。

终于趟河而过,但骑兵们都变得狼狈不堪。

十二月的淮北,已经是冷意逼人了,河面上已经有了一些细碎的冰凌,尤其是在河岸边上。

沿河逶迤的芦苇都像是被冰霜给打得失去了生气,枯黄的苇杆苇叶矗立在河岸边上,一阵风吹来,几只寒鸦从寒风中掠过,出几声凄冷渗人的惨叫。

这正是袁无畏觉得此次突袭一定能成功的原因。

没有谁会想得到,自己这支军队敢于从沈丘向东北突入陈州境内,连过小汝水和颍水两道河流,再行从背后来给这支成德军来一刀。

要知道陈州和颍州都是敌人境内,如此规模的军队行军,跋涉数百里,如此季节里还要过两道河,在没有接应的情况下,不是随便那支军队都能做到的。

但蔡州骑军可以。

这么些年来和大梁的打生打死,坚持不懈的训练,让这支军队可以在最艰苦的环境下应对任何挑战。

袁无畏他们已经尽量选择水浅的地方渡河了,这还是因为今年天旱,无论是小汝水还是颍水,水量都大减,所以才能顺利渡河。

小汝水要好一些,袁无畏和袁文樑两人率领骑兵沿着小汝水向北,一直进入了陈州境内二十里地,才找到合适的渡河地点。

如果不是因为担心再深入就会被驻扎在南陈州的梁军斥候觉察,二袁都希望再往北一些,这样可以最大限度的避免被河朔军觉察。

斥候已经反馈了消息回来,南下的河朔军一部成德军大概四千余人已经越过了亳州进入了颍州境内。

不出所料,成德军选择了向西靠近颍水,沿着颍水东岸南下,但是行军度明显放缓,估计应该是前期的长途跋涉太过于劳累,有些吃不消了。

袁无畏都有些佩服这支成德军了,不是随便那支军队长途跋涉千里,都还能保持着成建制的行动纪律的,而且从斥候传递过来的情报也证明这支军队还保持着相当的士气,这也就意味着他们还具有相当的战斗力。

对付这样一支军队,就不能指望一举击溃,但要在第一时间给予其最大限度的杀伤,利用自身骑兵优势来蚕食掉对方。

只要抢在距离汝阴城还有一定距离的位置吞噬掉这支军队,以梁赞的胆量,袁无畏相信对方不敢冒然而出来接应。

野战,那正好是蔡州骑兵的优势所在。

眼前的颍水要比小汝水的水量大得多,而且河面也要宽得多,若是夏秋之际,要想渡河没有船只便绝无可能。

也幸亏是冬季里,今年又天旱,蔡州的细作斥候足够敬业,早已经将蔡州周围的河流山川情形摸了个透,在获知了蔡州骑军要越过小汝水和颍水之后,几骑斥候又专门根据骑军的特点对几个渡河点进行了实地勘探,这才确定了这个渡河点。

即便是这样,渡过颍水,也让这数千骑兵精疲力竭。

为了尽可能的避免泥沼的危险,选择渡河点已经是陈州的项城境内了,这里对于蔡州军来说足够熟悉,毕竟这里曾经落入蔡州手中几年,而何氏更是项城大姓。

“七哥,恐怕需要休整一下,咱们还得要一些时间才能赶上成德军,马匹和士卒们都要烤一烤火,御一御寒,也得喂点儿草料了。”袁文樑驱马赶了过来。

这一趟突袭,最终袁怀河还是确定了以袁无畏为主,袁文樑为副,袁怀庆坐镇沈丘。

五千精骑,几乎占了这一次北线大军骑军的三分之二,对于骑兵数量并不算太多的蔡州军来说,也算是大手笔了。

袁无畏面无表情的点点头,“嗯,让他们抓紧时间,可以生火,让士卒们可以再加半囊酒,斥候多加一倍放出去,随时掌握成德军的行踪,我估计胜败也就在这一两日里了。”

饮酒是军中大忌,但是却永远无法禁绝,同时在必要的时候,烈酒又是必须的,尤其是像这种冬日里渡河,士卒必须要提前饮酒热身,事后也要用烈酒暖身,否则很多人根本就承受不起。

“嗯,如果没有意外的话,明天我们可以赶上成德军。”袁文樑眼中闪动着嗜血的光芒,忍不住舔了一下嘴唇,“早就听说河朔军战力不弱,一直机会见识见识,这一次倒是要考较一下,看看是否浪得虚名。”

对于袁文樑的好战,袁无畏并不反感,甚至还有些欣赏。

年轻人若是没有点儿血性,那么这个人就难成大器,当然仅有血性也不够。

像袁文樑号称汝阳八柱中的头号人物,与赵榄未死之前闻名,但其武道水准应该要略强于赵榄,但是其思考能力却要略逊。

只可惜赵榄出师未捷身先死,这也是袁无畏最为扼腕痛心的,江烽扼杀了蔡州袁氏一族之外最优秀的一个后辈,其损失之大出很多人想象,虽然汝阳八柱迅补齐,但是直到现在袁无畏都还没有现其他年轻人能赶得上赵榄的。

“这支成德军骑军数量不多,估计这应该和其缺乏战马有很大关系,但其步军实力不弱,能够和河东晋军交锋的步军,值得重视。”

袁无畏没有多说什么,他和袁文樑的关系很一般,他也无意去讨好谁。

“七哥,三四千人而已,而且还是以步军为主,再强,我们掌握主动,哪怕是偷袭不成,也能全歼他们,我们应当有这个自信吧?”

对于袁无畏的慎重,袁文樑有些不以为然。

当然,他也理解,袁无畏的身份与现在所处位置不一样,只不过袁文樑内心还是觉得袁无畏有些谨慎过头了,缺乏袁无为和袁无敌那样的勇气和魄力。

没有理睬袁文樑话语里隐藏的含义,袁无畏淡淡的道:“我们的目的是消灭其有生力量,让其丧失战斗力,至于全歼当然好,不能,我们也不渴求。”

袁文樑脸色微微阴郁下来,不过他没有再说话。

*************************************************************

赵文山并没有意识到危机即将来临,此时的他正意气风华的大踏步向南前进。

想到只有一百多里地就能抵达汝阴城,而汝阴城内已经为这支军队准备了足够的后勤补给,比起在鹿邑乃至宋州境内这一路的补给,汝阴这里因为有码头可用,寿州的船队可以轻松的将大批物资运送到汝阴码头上,所以赵文山这支军队将在这里获得大部分补给。

而且更让赵文山高兴地是淮右水军第一军北上的度前所未有的快,远远出了他的想象,现在竟然已经过了汝阴,正在继续北上,预计要在一处叫界牌的河湾处可以接上。

之所以选择那里是因为那里地势高平,船队可以几乎可以靠上高地,而像一些身体有些吃不消的士卒可以先行上船搭乘船先行回到汝阴。

虽然知道只有最后一段路了,但是赵文山还是没有放松警惕,他是老军头了,很清楚松懈麻痹可能带来的后果,这种教训太多了。

不过惯性思维让他还是将斥候更多的安排在了颍水西岸,假如蔡州军真的来袭,也还隔着一条颍水,有这条河流作为阻碍,足够让成德军做出应对准备了。

当然向后和向右赵文山也一样派出了斥候,只不过这个力度和密度就远不及颍水西岸了。

两骑斥候有些懒散的沿着颍水向上漫步前行,颍水沿岸地势曲折,泥沼地虽然经历了冬季霜冻,仍然显得有些柔软,两骑都不敢靠河岸太近,若是折了马蹄,那就麻烦了。

胯下战马都在不断的打着喷息,似乎有些不安,两名斥候也不太在意,这一趟出来本来就有点儿是多余,从亳州下来,一路度不算慢,而且每日里都出来,这一路大家都很熟悉了。

被蚁贼肆虐过的这一片都显得极为冷清,仅有的几户人家都只剩下残垣断壁。

白骨露於野千里无鸡鸣的情形在颍州绝对不是夸张之词,连赵文山都觉得这颍州看上去似乎比起河朔那边都还要糟糕,如果不是对王邈的绝对信任,赵文山都要担心自己这一趟背井离乡是否明智了。

地面微微有些颤动,两名斥候有些讶异的抬起目光,相互对视了一眼,似乎是要确定自己是不是错觉,但从对方目光中看到了惊讶,随即都同时低头将目光汇聚在地面上那摇曳的莎草上。

所有地面上的莎草微微颤抖着,不是风吹过的摇曳,而是那种细密的颤抖。

第九十六节 阻延

来不及多想,一骑斥候猛然一夹马腹冲出,向远处百步之外的高地奔去,他需要看清楚究竟。

他有些不敢置信,这不是在河朔平原上,更是塞上高原,而是在淮北,怎么可能?

另外一骑就要明显冷静许多,一步下马,猛然伏地倾听,但是迅疾爬了起来,脸色已经变得惨白。

“二郎,来不及了,你赶紧走!我来阻截!”

已经奔出几十步外的斥候骤然回怒吼:“你走,我来阻截,记住,把我家老母一定送终!”

几息之间,那名斥候已经奔上了高地,地平线上黑压压的骑兵已经沿着河岸数百步之间的平地保持着匀疾驰而来。

这是训练有素的骑兵,度保持得相当好,不快不慢,既能最大限度的保持着马匹的体力,同时也能保持一定度,到最后还能有一冲之力。

有些艰难的看着站在高地上的二郎开始掣出磷火箭,从地上爬起的斥候痛苦的咬着嘴唇,一抹血迹从嘴角溢出,来不及多想,飞身上马,突起冲出:“二郎,保重!”

“嘿!”眼角有些湿润,站在高地上的斥候已经策马冲下高地,沿着河岸向东狂奔,而手中几只磷火箭不断飞射而出。

这不过是螳臂当车,但是他也必须要做,他要用自己的性命为今日的疏忽大意赢得哪怕一丝可能。

宫二郎明白另外一骑斥候肯定已经被对方的斥候给突袭解决了,否则不会敌人已经冲到近前仍然没有警讯出,如果自己或者另外一名同伴与那名斥候同行的话,也许就能赢得几分希望,但是这一次自己抱了一分侥幸,换来的却是灾难。

现在他只能以自己的命去为同伴和战友们赢得哪怕一分时间。

磷火箭不断飞射而出,几乎是每隔五十步就是一箭,冬日里遍地枯草,被这连续不断地磷火箭间或的引燃,几息之间便开始燃烧起来,继而开始蔓延开来。

只可惜身上携带的磷火箭只有十余只,再怎么引火势,也只不过就是让这方圆几百步起火罢了,对于骑兵来说,也不过就是能阻延一下,但这条通道恰恰是最平坦易行的,若是要绕过这一片,那边破地之下却是干涸了的薮泽,泥地松软,这数千骑兵若是要一涌而过,却是要担心折了马腿。

也正是基于此,他才敢这般不顾一切的要制造起这场火势,只要能延阻敌军骑兵两刻时间,自己哪怕是立时被斩杀,那便也值了。

正午时分,风势虽然不大,但是十余处着火点几乎在同时燃起火来,很快就有几处连成了一片,顺着风头开始四下乱窜起来。

袁文樑脸色铁青,眼眸中几乎要喷出火来,死死的盯着那个在火场中还在四处乱窜引火放火的家伙。

这场火阻挡不了蔡州骑军南下的脚步,但是却能延缓南下的进度,而且这场火一起来,天知道这漫天的烟云会不会让南面的成德军警惕起来?

算来算去还是没有算到成德军的斥候居然如此警醒,居然在后路上还布置了两道斥候线,解决了第一个斥候之后龙雀尾有些大意了,没想到成德军的斥候反应度如此之快,而且还配备了这种磷火箭,一下子就能让整个这一片野地都燃烧起来了。

“干掉他!”嘶哑声中,袁文樑几乎是从牙缝中蹦出来这句话。

几骑飞驰而出,形成一道扇形的包围圈,在火场中轻盈的穿梭,直扑而去。

意识到了危机降临,宫南猛然将身体附在马腹旁,躲过了两枚志在必得的箭矢,催马沿着火线狂奔,但敌骑显然不会让他脱身,扇形包围圈不断扩张,牢牢的锁住了他的去向。

“嘣!嘣!嘣!嘣!”

箭矢如雷霆迸,在火场的烟云中一闪即逝。

剧烈的刺痛从肩部传来,巨大的冲击力将他一下子撞下马来,滚入火堆中。

“便宜这小子了!”

“赶紧走!大人生气了!”

“真晦气,这下子又得要绕一截了!”

面对滔天的火势,袁无畏也只能叹气勒住马缰,重新掉头。

坡地那边的地面太软,如此规模的骑队踩过肯定要出问题,而那个该是的河朔军斥候选得好地方,居然在如此短时间里就用火箭封锁了这一段数百步的通道。

现在这条通道虽然尚未彻底被火势封死,但是袁无畏不敢冒这个险,或许前边的骑兵能够顺利通过,但是后续的战马如果受了惊吓,只怕就要乱阵脚了。

要绕过这一段火场和湿地,起码要想东面绕行几里地,这一去一绕,少说也要几刻时间,但愿这家伙只有一人。

*************************************************

“大人,前面只有几里地就到界牌了,您看,那边那处高地要比其他河岸高不少,那里可以停靠三五艘船,若是那成德军过来,有疲病伤员,便可直接上船。”

梅况点点头,登上软梯,爬上桅杆上的瞭望哨,极目远望。

虽然还看不见成德军的踪影,但是想必也要快到了。

王邈传来的消息说成德军中有不少无马骑兵,估计这些士卒难以在颍州一战中挥太大作用,所以就要乘船回浍州,亦可尽早接受主君从胡商那里购回的夏州战马,尽快熟悉马匹,为下一步吴地之战挥作用做准备。

“咦?!”梅况刚来得及注意到远处天边上的烟尘,下边的人也注意到了,“那是什么?好像是哪里起火烧起来了。”

“没准儿是哪里在烧荒呢,烧的这么厉害?!”

“不可能!烧荒怎么可能一下子就起这么大的烟尘?不像,倒像是一大片地方同时着火似的。”

“不是烧荒,哪能是啥?荒郊野地里,谁还会做啥?”

的确,整个天际地平线上不断涌起暗沉沉的烟云,大家都是老于战事的角色,自然也能判断出这些烟尘大概距离有多远,这是冬季,烧荒也有,但是这样突兀的出现如此大规模烧荒,显然不太可能。

下边几个部下的争执让梅况皱了皱眉,虽然还不确定这突然出现在天际的烟尘究竟意味着什么,但是高度的警惕性还是让梅况觉得应该小心为妙,尤其是在自己即将抵达目的地,接到成德军的时候。

“命令!船队放帆,加快度,靠近界牌高地,呈线型展开!各军进入戒备,准备战斗!”

站在桅杆下的士卒大声重复了一遍主将的命令。

下边的副将愣了一愣,但看到站在瞭望哨上的梅况没有理睬他,赶紧命令传令兵以旗语和信号传达主将命令。

数十艘战船开始按照旗语命令展开,逐渐拉开距离,小艇在前,靠河岸更近,而大船则一字型拉开,火龙炮的炮衣已经拉开,术法车弩庞大的基座也开始被摇了起来,弩口对准了河岸上。

水手们各就各位,炮手则小心翼翼的从弹库中将火龙炮子给抬了出来。

这还是寿州水军归入淮右水军之后的第一次高级戒备,同时也可能是第一次接战。

同样对这些水军将士们来说,也是他们应用了新的操帆技术和新型器械武器,第一次要与敌人交锋的处子战。

对于他们来说,这一仗也将铭记史册,也将让他们在新的主君心目中确立一个什么样的地位,这都取决于他们今日的表现。

这份紧张甚至都不由自主的传递到了梅况身上,很显然淮右是看不上寿州步军的,而寿州军中唯一能让江烽重视的就是水军,而在投入这么多之后,这支水军力量如何表现就值得好好探究了。

这一战不容有失,甚至可以说友军的不利局面,也许就是水军表现的最好时机。

**************************************************

就在梅况下令为防不测而做出应对准备的时候,赵文山他们已经遭遇了不测。

蔡州骑军来的度如此之快,哪怕是赵文山得到了斥候报警,仍然有些来不及了。

那一片火场只为赵文山他们赢得了几刻时间,训练有素的蔡州骑军在袁无畏和袁文樑的率领下以极高的效率绕过了火场和湿地。

几里地而已,对于已经准备进入冲刺阶段的骑军来说,算不上什么。

而对于赵文山来说,要将一支数千马步混合军队调整到应战状态,尤其是在马上就要抵达目的地,与水军船队汇合,这种处于相对放松的状态下,要调整到位,就显得有些困难了。

如果是一直处于紧张状态,那还好一些,但是当大家都想到高地入眼可见,半个时辰之后就能与水军汇合,一些疲惫不堪的伤员病卒甚至已经在期盼能马上上船得到休息了。

要将这种疲惫不堪之后的放松状态重新让他们紧张起来,甚至要面临一场生死搏杀的状态,那就没那么容易了。

第九十七节 接战

剧烈的剧情反转让成德军几乎有些难以接受,但再难以接受,也要接受,否则就只能变成一具具尸体。

成德军毕竟还是长期和沙陀人作战的老军,不乏经验,沙陀人来去如风的铁骑给了他们很多惨痛的经验,所以哪怕是在面对这种顺风转逆风的情形,也只是带给了最初的一些混乱,继而就开始有条不紊的运转起来。

当然再怎么进入状态,也难以弥补心理上的沮丧和失落,这对于士气的打击不小,对此赵文山也意识到了,如果不能扛过敌人这一轮冲锋,只怕自己这三四千人就有可能真的要撂倒在这里了。

“告诉兄弟们,淮右水军已经马上就到了,即刻就可以登6援助我们,只要我们能扛住敌人第一波冲击,一切就会好起来!”

看着敌人汹涌而至的铁骑,赵文山脸色肃穆,沉声道:“让谢可率本部就地阻敌,方涵率本部于后立阵,两军交错向高地撤退!王志武,你率骑队,从侧翼绕袭,迫使敌人无法全力冲阵!”

一连串的命令下达,赵文山手底下就只剩下区区二十人的亲兵队。

“大人!”副将王志武忍不住道:“我给您留一都人马吧!”

“不用!这一都人马让你带着,还能起到牵制作用,放在我这里就毫无意义了,赶紧去吧!保重,志武!”赵文山忍不住吸了一口气,看着这个跟随自己多年的副手,慨然道:“此战之后若是我等能幸存下来,你我在畅饮一顿!”

“当不负大人之托,大人,我去了!”副将深深一礼,飞身上马,一挥手,已经集结完毕的几百骑兵迅离开河岸,向东狂奔。

他们需要先行离开步兵本部,从侧翼袭扰敌军,迫使敌军无法全部投入力量,这样来为就地阻截的步兵赢得时间和减轻压力。

蔡州两军骑兵就像两个巨大的箭头沿着一道弧线从已经开始列阵的成德军谢可部面前掠过,箭如雨下,这种骑射无疑是对步兵阵型的最大考验,尤其是在兵力明显不足的情况下,这种箭雨洗礼无疑是最让人煎熬。

第一轮箭矢的攻击波就让近百人成德军步兵在惨叫声中倒下了,尚未来得及完全完成阵型准备的成德军为他们的慌乱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与此同时紧随着第一波箭雨洗礼之后的第一波骑军猛然冲了上来,开始用他们手中的么马槊和长矛收买步卒的性命。

“嘿!”排列在第一列的步兵士卒手中的拒马长矛猛然一记突刺。

面对着耀武扬威猛扑而来的敌军骑兵,他们脸色漠然,目光坚定,哪怕明知道下一刻自己可能在敌人的箭矢和陌刀下丧命,却依然故我。

长期和沙陀人的交锋已经让他们习惯了面对敌军高头大马披甲贯革的冲锋,艰苦的战场厮杀也让他们可以冷然面对死亡,先前的慌乱不过是在即将迎来新生活梦想时却被突然打破的最正常不过的心理反应。

而现在他们已经在第一轮箭雨洗礼下同伴们的鲜血中清醒冷静下来,让他们变得更加坚定。

如果不能过这一关,那么再美好的梦想都只能是幻想,而要让梦想成真,那就要用勇气和长矛去赢得这场胜利。

蔡州骑兵虽然也凶悍,但是比起沙陀骑兵来,都还略有不足,只不过在此时,成德军的在兵力上的劣势实在太过明显,所以他们不得不保持着这种示弱的架势,以期给对方来一次深刻教训。

数百柄长达一丈五的长矛突然如密集的枪林向前突刺,犹如一头巨兽突然张开自己身上的锋芒,被先前的小胜麻痹了的蔡州骑兵没想到对手竟然能够在这等劣势下依然组织起了这样整齐划一的反击。

几十骑骑兵在这悍然一击之下惨叫着坠下马来,犀利的刺锋毫不留情的刺穿了身披轻甲的骑兵士卒身体,鲜血从突刺造成的孔洞窟窿只能怪涌出来,刹那间便在枯黄的地面上形成一处处鲜艳的红斑,格外渗人。

这种用粗若儿臂的白蜡杆冠以精铁矛尖的拒马长矛乃是应对骑兵的绝佳武器,尤其是在面对这等披负寻常甲胄的轻甲骑兵,更是有效。

袁文咬紧牙关,手中的马槊连续舞动,两名负盾持刀的成德军士卒被他一挑而起,马槊连续突刺,两名士卒还在空中便被他凶狠的突刺刺死。

即便如此,仍然难以消除先前成德军的突然动给袁文带来的冲击。

袁文知道自己还是小觑了这支成德军,能够和沙陀铁骑交锋这么多年而能存活下来,岂是没有点儿底蕴的?

在面临自己骑兵优势冲击下,仍然能不动声色的动一波反击,打了自己一个措手不及,不得不承认,之前自己太过于妄自尊大了。

不过在自己优势骑兵之下,成德军再是顽强也难以抵挡太久,袁文清楚这一点,他当然也不会意气用事非要一下子就实现突破,凭借着骑射的覆盖优势,一轮接一轮的磨死这帮死硬脑袋的成德军。

一轮袭击如狂风掠过,紧接着第二轮的骑兵冲击又如骤雨般袭至,距离五十步开外时,引弓抽射。

劈面而至的箭雨让龟缩在盾后的成德军步卒如暴风骤雨中瑟瑟抖的枯叶,不时有士卒在抵挡缝隙中被射中,惨叫声中萎顿倒地,立即又有后面一名士兵持盾补上位,片刻不能停歇。

一旦出现缺口,敌人就会如秃鹰现腐尸一般追逐而至,撕开任何一个可能成为溃口的破绽。

连续经历了几波箭雨的洗礼和循迹而至的冲锋,谢可所部已经有些吃不住劲儿了。

蔡州军两军十个营的骑军犹如一个巨大磨盘,滚动而来,不断磨蚀着仅有千余人的谢可部。

这种被动挨打的防御战是最难煎熬的,除了敌军冲锋时,可以利用突刺战术给予反击外,大多数时候,步兵士卒都只能持盾防御,一旦露出缝隙破绽便是生死须臾。

但这种用身体抗御下来的结阵也为方涵部赢得了准备的时间,很快谢可部便鸣金而退,退到了方涵部后,现在就该轮到方涵部忍受这种煎熬了。

从侧翼的骑兵袭扰战术也是打得格外艰苦残酷,成德骑军娴熟的战术弥补了他们在战马上的老迈,在面对对方三个营两倍于己方的骑军围攻下,他们分进合击,不断阻延、袭扰,让对方骑军始终难以达到目的。

甚至一都骑军还绕到了蔡州骑军后方,引来蔡州骑军一阵骚动,只不过兵力上的巨大差距让这次偷袭未能达到目的。

**************************************

高地上传来的阵阵喊杀声震天动地,让梅况也是心急如焚。

虽然不知道战况如何,但是既然敌人能够尾随而至到这个时候动进攻,如非占据绝对优势,是不可能在这个位置动进攻的。

成德军仅有四千人不到,蔡州军既然是绕行而来,肯定是以骑军为主,面对优势兵力的骑军,哪怕成德军再是久经战阵,但在实力相差悬殊的情形下,也许坚持不了太久。

小艇已经放下,正在快的靠岸,梅况需要评估一下战局,看看己方能不能够为这支成德军提供一些助力。

但梅况清楚,若是要让自己这手底下这一千多水军登6直接面对蔡州骑军,恐怕结果一样不会好,甚至成为白白送命的对象,他不认为自己手下这些水军士卒能够在平原野战上与蔡州骑兵对抗。

或许现在自己手上唯一的优势就是船上架设的火龙炮和术法车弩,火龙炮的射程可达二百步,而术法床弩的射程更远,可达四百步开外,现在船队正在加靠近高地,从桅杆上望哨传来的消息,应该是数千骑兵正在围攻成德军。

现在成德军正在龟缩成一团,缓慢的向高地稳步后撤,试图依托高地的地理优势减轻敌军骑兵的冲击威力。

梅况迅的估测了一下这一块凸出河岸的高地,这里明显是一处河湾,水深能顾满足船队靠岸,而高地地面也几乎要与船舷相凭,哪怕船队继续靠近,也不会影响到。

既然成德军正在像这处凸出的高地后撤,那么如果从这块高地的两侧靠近,是否可以利用船上的火龙炮和术法床弩进行打击,阻遏蔡州骑兵的进攻呢?

想到这里,梅况也来不及多做评估,迅疾下令船队分成两组,一组加向上游行进,绕行到突出高地的北侧,准备进行隔断射击,而另一组则马上向高地南侧靠近,同时让小艇上的士卒向成德军方面传递消息,让其配合引蔡州骑兵过来。

若是眼睁睁的看着这几千成德军在眼皮子被歼,日后只怕无论如何都难以向主君交代,而日后其他河朔军恐怕也会对淮右,尤其是水军产生很大的隔阂,这也是梅况不愿意见到的。

第九十八节 改变结果的力量

1sVt$oo;cticy]pyū%64=士卒退了下来,谢可肩头上挨了一箭,整个左肩连带着一直到腰部都被血浸润透了,原本有些小俊俏的脸上早已经失去了风采,取而代之的失血过多的惨白。\r

哪怕他是养息期高手,但是在面临万千箭雨疯射的情形下,他也无法抵挡,尤其是在敌人的骑军中一样也有武道高手和射术高手。\r

蔡州军打得相当疯狂,七八个营轮流起冲锋,时而以骑射扫袭,时而以马槊和骑兵长矛冲锋,间或夹杂,这也让成德军这边吃足了苦头。\r

骑步兵在这个时候的激动优劣势就体现出来了,被动防御也就是被动挨打,哪怕也有弓弩手对抗,但是兵力上的劣势就成了关键。\r

好在鸣金得正是时候,谢可部终于撤了下来,可以缓一口气,但是看到顶上去的方涵部一样被对手压着打,谢可部知道如果再这样下去,恐怕成德军就真的要撂倒在这里了。\r

这才真叫出师未捷身先死,本以为南下投靠淮右总算是找到一个好去处,没想到还没到目的地就摊上了这么一出事儿。\r

虽说这当兵吃粮就是刀口舔血的命,但是这背后还有数万的家眷亲属了,自己这一拨人如果全数在这里送了命,那大家伙儿的亲眷家属呢?\r

淮右那边还会如之前那样许诺的善待这些兄弟们的家眷亲属么?\r

或许江烽会看在自己这帮人替他卖命身死的情形下大善心给他们一个优待\r

但谢可这么善良的主君起码在这个世道上很少见,也许只能寄希望于王九郎能帮忙拉一把了。\r

一浪高过一浪的冲击如海涛拍击礁岸,此时的成德军也充分感受到了敌人的凶悍。\r

并不是只有河朔军才有这份骁勇,蔡州军能在中原闯出偌大名声,凭借的不是他们兵多将广,而是他们的坚韧骁悍。\r

如同一头恶狼,咬住猎物就不会松口,一直要到猎物断气,它们才会享受胜利。\r

赵文山眉峰深锁,手中的陌刀狠狠的插在面前,双手牢牢握住刀柄,一双虎目直视前方。\r

蔡州骑军攻势如潮,尤其是其骑射功夫颇为犀利,比起沙陀铁骑来虽然说还有不如,但是其在兵力上的优势和不遗余力的狂攻,仍然给成德军带来了巨大的损失和压力。\r

方涵算是自己所部步军中最具韧性的一部了,比起谢可部来,这支力量更完整更有战斗力,但是在对方的连环冲锋下,也有些吃不住劲儿了。\r

谢可部再度立住了阵脚,方涵部利用蔡州骑兵两部交错时间,再度后撤,为下一轮迎击做准备。\r

回过头,赵文山已经看见了船队的桅杆,正在不断的靠近高地,但是赵文山也不相信这样一支水军能挥多大的作用,或许在水上他们还能派上用场,水军的战斗力一旦登6,只怕就要大打折扣,但是现在蔡州骑军根本就不给自己登船的机会。\r

而一旦在这种时候登船,只怕立即就会引一场混乱,那将是致命的。\r

可现在该怎么办?\r

这样继续下去,蔡州骑兵会利用其兵力上的优势和骑兵的冲击力不断的撕咬自己的步兵防线,一点一点的将自己拖死。\r

可现在自己却无路可选,兵力上的劣势在这种背水一战的环境下就成了无解的死结。\r

冒险上船?或许能逃脱三五百人,但那也就意味着其他三千多人都不得不留在这片旷野上了。\r

“大人,大人!”\r

赵文山扭过头来,看见自己亲卫带来了一名应该是淮右水军的士卒,正着望着自己。\r

“唔?你是梅指挥使派来的?”\r

“大人,奉梅大人之命前来联络,梅大人请大人加快收缩度,尽可能将高地两侧之地让出来,尽可能将兵力集中在突出部中部,诱使敌军从两侧进行包围,我们水军船队将会尽快靠近高地,从东西两侧对蔡州军进行攻击!”\r

前来联络的士卒连比带划的介绍着梅况的安排,但这种安排显然让赵文山无法理解。\r

“稍等,梅大人让我军收缩到高地中部,这样我们会三面受敌,一旦被敌人攻破防线,后果不堪设想,我们目前兵力不及对方,对方现在正在利用其骑兵优势不断蚕食,……”\r

赵文山皱着眉头,觉得这梅况看来也是浪得虚名,竟然想出这等馊主意。\r

他知道船队上肯定有弓弩手,但是弓弩手的射程和覆盖面就决定了难以对蔡州骑兵造成实质性的打击,尤其是在敌军有足足五千骑兵的情况下,他不认为这能改变什么。\r

“大人,你恐怕不清楚我们船队上的武器,”士卒也知道恐怕对方难以理解自己船队上配备的火龙炮和术法床弩,其威力也不是外边人所能理解的,尤其是像成德军来自本来就对术法不太重视的河朔地区,更是难以想象,他只能尽最大努力的进行解释:“我们船队上配备了术法床弩,其威力极其巨大,射程可达二百步以上,一旦我们船队靠近两侧,便可以术法车弩横扫沿岸一百八十步内的敌军,尤其是敌军的骑兵更是容易遭到打击,……”\r

看见对方焦急万分的向自己解释,尤其是提到了威力巨大的术法床弩,赵文山也有些信了。\r

盖因王邈在和他谈到淮右方面的实力时就提到了淮右在术法一道上有着不俗的表现,也极少了一些术法器械在攻城和守城时的威力,而现在梅况专门派人来要求自己收缩防线,让出高地两翼,显然是有所谋。\r

这等死中求活的情况下,就算是继续按照自己计划执行下去,最终也会被蔡州骑军给蚕食消灭,权当冒一次险,看看这淮右水军究竟有何不一样的表现,好歹占着那床弩的名声,没准儿还真能开开眼界。\r

一旦下了决心,赵文山也就不再犹豫,连续下令让方涵和谢可两部向中央收拢,同时主动让出靠近河岸的高地两边,但是他还是防了一手。\r

为了避免收缩得太多,到时候一旦来自河上的床弩扫射难以达到效果,自己的回旋余地便更小,他还是让两部在收缩的时候尽可能的放慢度,避免被对方挤压得太过靠拢。\r

留下来的淮右水军联络士卒也看出了赵文山的谨慎,不过这种情况下他也无法指责对方什么,谁都要对自己的军队负责,这种情况下能接受自己的建议已经是很难得了。\r

\r

觉察到成德军的向中间靠拢,后撤的度也变快,袁无畏和袁文樑都意识到成德军已经有些吃不准劲儿了。\r

说实话,袁无畏和袁文樑都觉得眼前这只成德军已经足够强悍了,面对自己手下的骑兵连续不断的冲击,仍然能保持着退而不乱的阵脚。\r

一步一退,虽然落入下风,付出的代价也很大,但是对方却始终没有崩盘,不愧是和沙陀人交锋多年的强军。\r

尤其是对方两部能够交错后撤,任凭自己如何突破,却始终在对方的弩矢和盾阵的交替掩护下未能得手,这也让袁无畏和袁文樑都有些骇然。\r

有两度袁文樑都有些按捺不住性子想要倚仗自己的武道实力强行突破,但是都被袁无畏坚决制止了。\r

成德军军将的武道实力也不差。\r

袁无畏观察过,那两名步军军将都是天阶高手,一个在养息前期,一个在静息后期,论实力要弱于自己和袁文樑。\r

但是这是在千军万马中,不是单打独斗,冒然闯入对方阵营中,若是寻常打斗或者偷袭也罢了,若是对方在军中藏有那么一两具宗师级别甚至是道法师级别的术法武器,都能挥意想不到的威力,甚至可能直接导致结果逆转,所以袁无畏当然不允许袁文樑去冒这种险。\r

赵榄在上一次攻打固始时阵亡已经让蔡州方面有些警惕了。\r

不要以为自己有几分武道实力就可以为所欲为了,战场上的敌人是不会给你讲什么规矩道义的,在那种情况下,任何手段措施都会毫不犹豫的使将出来,只要能取得胜利达到目的。\r

现在终于敌人有些扛不住了,阵脚的收缩,意味着敌人兵力不足,不得收得更紧,依托更为紧密的阵型来对抗,但这样一来也会让对方的回旋余地更小,甚至可以说,这其实已经意味着敌人已经丧失了抵抗的主动权,开始步入己方的节奏了。\r

既然是这样,袁无畏和袁文樑当然也就不会客气了,七个营的骑兵开始调整阵型,不再集中力量对中间进行突破,而是改为从两翼开始侧袭,不断拉开对方两翼的防线,进而采取突破。\r

通过这种方式,可以最大限度的将敌军的防线压缩到一个极为危险的防御圈内,到那时候,己方的骑兵可以游刃有余的任意选择骑射或者突击的方式来撕破对方的防线,而对方想要防御将会付出更大的代价。

第九十九节 飞来横祸

四个保存得最为完整的骑兵营分别从东西两翼的高地上席卷而来。

虽然他们也觉察到了颍水中的船队正在不断靠近高地河岸,甚至还在调整着阵型,但是无论是袁无畏还是袁文樑都不认为淮右水军能在这个时候起到什么作用。

只要淮右水军敢于登岸,那么他们就有把握让这些不知死活的水军有来无回。

连坚韧剽悍的河朔步兵在蔡州骑兵面前都只能龟缩起来苦苦支撑,遑论盔甲更薄的水军?

不过现实给袁无畏和袁文樑开了一个大玩笑,让他们在随后的接战中目瞪口呆,甚至过了当时他们在围攻固始城时落木塔轰击带来的震撼。

梅况站在船头,传令兵来往如飞,不断传递着命令。

几艘大型兵船已经开始沿着河岸一字横开,不断调整着自己的方向,甚至略微有些重叠,但是毫无疑问,整个高地东面侧翼都完全暴露在兵船的船舷火龙炮和重型术法床弩的轰击覆盖面面前。

桅杆上的帆已经落了下来,水手们不得不依靠大桨来调整兵船的方位,以期让其保持着相对固定的位置,让最具威力的火龙炮和术法床弩面对河岸。

“大人,蔡州骑兵已经进入攻击范围,目标距离二百步!”

梅况觉得自己手心也有些腻了,汗意从手掌心溢出,这甚至比自己直接面对敌人冲击更紧张,关乎到这支成德军的命运,同时也是全新的淮右水军的第一战,即将展开!

“大人,蔡州骑兵向河岸靠近,距离一百八十步!”

“火龙炮准备,床弩准备!”梅况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两句话。

随着传令兵手中旗帜挥舞,沿岸六条簇拥在一起的大姓兵船甲板上一阵忙乱,早已经撕掉炮衣的火龙炮炮口被抬了起来,水手们疯狂的绞动着绞盘,让炮口开始太高,而观察哨也开始进入观察位,准备进行第一击之后的评估。

与此同时,术法床弩也开始被推了出来,并开始全面固定,床弩口位置也在绞盘下升高,弩矢簇口露出森蓝的锋芒。

“大人,距离一百五十步!”

“大人,距离一百二十步!”

“距离一百步!”桅杆上的观察哨声音已经有些变形,变得格外刺耳。

“各船火龙炮,准备!”梅况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甲板上又是一阵忙碌,虽然水手们早已经在演练中操纵过多次,但是真正的实战他们也只有那么一两次,其他绝大多数时候都是用火龙炮子的代用品,所以说真正见识威力还得要在这种实战运用上。

“大人,八十步!”

八十步,相当于也就是一百二十米,可以说已经距离高地河岸相当近了。

“射击!”梅况不再犹豫,下达命令。

六艘大型兵船上的十八具火龙炮开始威。

这火龙炮名义上是炮,其实在工作原理上还是和投石车相似,只不过投射动力不再是用投掷臂,而是用巨大的金属绞簧,通过绞盘来将多枚经过专门打造出来的特质绞簧进行拉伸,最终释放动能来将炮子弹射出去。

这个原理其实不复杂,但是在工艺上却很讲究,尤其是在绞簧的制作上要求极高。

钢制的弹性绞簧根本不是现有的工艺水准能够达到的,这也是甘泉来到浍州道藏所带来的一个突破。

道藏所的术法师们将绞簧制作的材质标准和制作工艺重新进行了调整,采用了经过多重锤炼的混炼精铁进行加工,并用水性术法进行淬火。

这一批制作出来的绞簧水准大大出了寻常精铁制作的绞簧,其弹性力度在受到术法加祝后水准更为出色,屈张度更强,更为耐用,所以才能承担起火龙炮以及术法床弩的投射需求。

同时炮子装置于专用炮匣中,弹射时,炮子从炮匣中弹射出,通过一段炮筒来进行轨道固定,一方面可以通过摩擦让炮子在炮筒中起火燃烧,同另一方面通过炮筒可以有效的控制弹射路径,使其运行轨道更为精准,达到精确打击的效果。

制作工艺最为复杂的莫过于炮子。

炮子是用特殊的石料制作,采用骨胶、火油、磷粉浸润酵工艺,这种石料也极为特殊,乃是浍州特产蓼石,这种蓼石经过骨胶、火油和磷粉浸泡之后一旦燃烧,便会在很短时间内生膨胀炸裂,这样一来也就使得炮子在飞行燃烧过程中生炸裂解体,形成类似于大型霰弹的效果。

这也是在道藏所成立之后,江烽提出构想,然后道藏所立项,由罗真为的一帮术法师来承担此项研究,最后在寿州水军归入淮右水军后,先开始在水军船队上开始试验的。

这火龙炮的威力要远胜于落木塔,实际上已经不完全是纯粹的术法武器了,而更像是术法和科学相结合的一种混合体。

袁文樑意气风的策马挥槊,数百铁骑在自己身后再度卷起一阵狂澜,很显然,成德军已经支撑不住了,虽然这种龟缩防守的确加强了防守密度,但是这更使得其无法动反击,这种被动挨打的方式注定了他们只能在一轮接一轮的冲击中慢慢崩溃。

异变陡生。

眼角的余光似乎感受到了空中的某种变化,袁文樑下意识的斜望空中,从河岸方向的空中骤然浮起一片零零散散的黑点,就像是在空中飞行而来的一群飞鸟,度很快,而且黑点迅靠近变大。

下意识的感觉到这群黑点中蕴藏着满满的恶意,但是反应却已经慢了半拍,黑点靠近,袁文樑可以清楚的看见那些黑点是一枚枚圆球,而且是熊熊燃烧的圆球,每一个圆球都在面盆大小,如同在空中狂笑的恶魔。

“不好!”袁文樑心中骇然,刚来得及喊出声,燃烧的圆球在空中就炸裂开来。

伴随着一阵火焰吞吐,每一枚圆球分裂成四五枚不规则的碎块,狠狠的从空中砸落下来。

一枚碎块朝着袁文樑肩部砸来,袁文樑大吼一声,马槊横档,碎块砸打在马槊头上,四散飞裂,点点火星扑面而至,有几点火星落在了马身上,骤然燃烧起来,负痛的健马一阵狂跳,险些将袁文樑颠下马来。

袁文樑来不及多想,连续几下拍打,但都无法让或是熄灭,最后他不得掣出手中腰刀,削掉健马身上几处带火燃烧的皮肉,方才让健马安稳下来。

自己如此,那其他人呢?

一些人显然就没有袁文樑那么好的运气了。

有些直接被燃烧的石块击中,当时就被打下马来,被后续的战友跟上踩成了肉泥。

而有的人虽然避过,但是在空中散落下来火星落在了自己身上,沾附着,迅燃烧起来。

反应得快一些的人意识到这玩意儿的厉害,赶紧脱下盔甲,而反应迟钝一些的,或者现晚一些的,那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变成一团火球。

谁也未曾想到从河中会突然飞出这样一轮燃烧的火魔出来,无论是蔡州骑军还是已经处于绝对劣势的成德军。

没有等到蔡州骑军反应过来,第二轮的打击再度接踵而至。

又是一片黑色如鸟雀般凌空而至,一样的动作,一样在空中炸裂,一样的砸落下来,没有任何花巧,就这么落下来。

只可怜正在以密集的队形向成德军起冲锋的这两个营的蔡州骑军几乎无法做出应对之策,这种在高奔跑行进中要想调整或者变向,根本无法做到,最起码在短时间内无法做到。

而这种飞行而来的火魔其覆盖密度虽然不大,但是要命的却是它会在空中炸裂解体,而且释放出来的磷粉却能附着于任何能沾上的东西燃烧,要么脱掉,要么削掉,否则不烧个透彻,决不罢休。

当第三轮火龙炮的轰击击中蔡州骑军的阵型中时,蔡州军再也无法保持阵型了。

无论是袁文樑怎么下令吆喝,都无法让这些士兵们保持纪律。

骑兵们下意识的策马避开河岸这一线,而向中间靠拢,而中间本来就有三个营的骑军正在进行骑射攻击,被来自侧翼的同伴一挤,顿时混乱起来,整个攻击波顿时失效。

第四波的轰击效果就远不如前三波了,但是却依然不可小觑。

虽然无法直接打击到已经让开河岸这一线的高地,但是由于高地微微的倾斜角度,落地的石块中已有不少是呈圆形或者近似于圆形的,借助着高地的倾斜角度向下滚动,不断有火球滚入骑兵队中,引真正骚动踩踏。

袁文樑完全失去了控制力,他被动的被这些惊恐万状的士卒们裹挟着,疯狂的向中间涌去。

这个时候要想策马回头根本不可能,从后来源源不断跟上的骑兵只能带偏方向,借助度逃离,如果想掉头,那就等着后边的战友们撞上来吧。

这一刻袁文樑只想哭,一千精骑,眼见得就要冲破敌人的大阵,现在却被这一切飞来横祸给毁于一切!

第一百节 惨败

不仅仅是袁文樑率领的左侧骑军遭遇了毁灭性的打击,同样在右侧起攻击的蔡州骑军所遭遇的待遇也是一模一样。

甚至因为右侧的河岸更为开阔,云集了更是多达八艘大型兵船一字排开,火龙炮连续的攻击几乎让整个右翼两营骑军彻底崩溃。

铺天盖地的火弹呼啸而至,如同一个个从地狱中释放出来的火魔,终于挣开了一些束缚它们的锁链,让它们可以无所顾忌泄它们对这个世间的恶意,这种经过精心制作的火弹所吸附的磷粉亦是特制,其燃烧性能远非寻常磷粉所能比,再加上冬日里草枯叶干,一旦引燃,加上河畔河风乱窜,更是将火势挥到了极致,使得整个蔡州军的阵型被彻底打乱。

无论是袁无畏还是袁文樑都已经陷入了极度困境中,虽然他们极力想要稳住阵型,想要尽最大可能,最快度调整好这个局面,但是在这种局面下,哪怕是袁怀河和袁无为亲来亦是无效。

人人争先恐后的想要避开那要吞噬一切的火魔,尽可能的想要将危险留给别人,只想先于战友脱离这种已经无力挽回的危险境地,所以在这种情形下,一切根本无法挽回,哪怕是延缓亦是无力。

但情况还不仅如此。

为了躲避来自两岸河中的兵船火龙炮轰击,两翼的蔡州骑军都不得不向中间集中躲避,以期躲避到火龙炮射程难以达到的距离,而这又给了术法床弩的极佳机会。

通过淮右道藏所精心制作的术法床弩是在固始保卫战之后浍州道藏所就开始和浍州军开始合作研制的,但是由于当时浍州道藏所的术法人才尚且不足,尤其是在对术法床弩的改良上尚有许多设计上的硬伤,所以这项工作进行得不算太快,后来罗真找到江烽,专门提出了这种术法床弩日后对守御城池的重要性,江烽才开始有意识的琢磨。

从那个时代而来的江烽虽然并非什么工业设计型人才,但是精熟历史的他还是很清楚这种床弩的利弊关键在哪里。

尤其是在意识到这个时空中出现的术法与自己所处时空中的科学并不矛盾,某些原理异曲同工,有些领域则有相得益彰的奇效。

如同自己那个时空物理和化学以及生物学之间的某些交织一般,在这个时空中,虽然科学还处于相对落后的萌芽状态,但是术法一道却已经开始了迅展,而科学上的某些原理的运用,如果能与术法一道结合起来,便可以起到意想不到的特殊妙用。

优化设计使其操作更方便,减重使其更轻便和拆卸装配,提升床弩关键部件,使其弩矢飞行摩擦力更小,飞行距离更远,弩矢穿透性更强,这些江烽都能提出一些大的框架想法,但是如何来实现,就只能依靠道藏所这一班人来解决了。

即便是这样,在术法师们觉得是异想天开的想法被慢慢实现之后,道藏所那班人都对江烽绝才惊艳的奇思妙想佩服得五体投地,那些之前他们从未想到过的许多构思,在反复研究之后被一一证实,这让道藏所一帮人都觉得或许江烽在具体的术法研究上欠缺耐心,但是却在术法的展方向上和一些具体设计上有着无与伦比的天赋,远远过他们知晓的任何一个术法宗师。

而这种天赋的重要性远胜于寻常术法玄神的修炼天赋,或者具体术法的使用上的天赋,因为这是对整个术法界具有普遍性的指导意义。

正因为如此,淮右道藏所一帮人才对淮右术法一道的未来充满信心,也更希望将淮右道藏所建成未来中土屈一指的术法研究机构。

随着火龙炮的停歇,重型术法床弩又开始动攻势。

“嘣!嘣!嘣!嘣!”

“嗖!嗖!嗖!嗖!”

伴随着绞弦的闷响,暗黑色的粗大弩矢如同一枚枚择人而噬的毒蛇,蜂拥而出。

距离可以远及四百步之遥的术法床弩,在第一时间就给密集在中部的骑兵队带来了想象不到的杀伤。

数十台术法床弩在桅杆瞭望哨上的观察哨位指引下,可以不断抬升匣口的高度以使得射程达到最佳,。

可以想象得到,这种长达六尺粗若儿臂的弩矢一旦被射出来,其带来的穿刺威力是多么的恐怖。

密集的床弩射击,每一轮射都会有多达百枚的弩矢疯狂的飞行而出。

每一支弩矢一旦击中目标,都可以轻而易举的穿透两到三名士卒或者马匹,造成巨大的伤害。

原本就因为被两翼的同僚给挤压得无法展开攻势的中部三个营的骑兵,就这样在拥挤得环境下遭遇了从两翼夹击而来的床射击,弩矢在空中飞行出尖厉的啸叫声,让人肝胆欲裂。

在改良了操作方式之后,通过绞盘自动上弦的的方式使得安放在弩匣中的弩矢可以按照顺序被士卒们以手动推动轮盘的方式来上弦,其度何止增长了三倍!

原来每一次上弦都需要耗费半柱香时间方才能上好,而且还得要是熟练士卒方才能达到,但现在,一个只需要稍加培训的士卒,就能在半分时间里将弩矢绞上弦!

当然这种工艺上的改良对于整个床弩的许多零部件的质量也提出了很多改良要求,尤其是耐用程度上更是达到了一个很高的高度,同样,对各种零部件提出的高标准高要求,也制作成本一路攀升,甚至连罗真都觉得虽然威力巨大,便捷易用,但其成本和高耗损率就限制了这种重型术法床弩的使用面。

如果想要全面铺开装备,以淮右目前的财力,根本无法支撑起来,哪怕是在水军上装备,也只能暂时在水军第一军上换装,而水军第二军上也只安装了一部分。

即便是现在,淮右水军装备的术法强弩的耐用性上和成本上都让人咋舌,先行装备水军上其实也是一种试点,起码这种可以移动的军队中使用,稳定性无虞。

残肢败体,血肉为泥,哀鸣倒地的伤马,伏地不起的伤卒,还有那残存的如无头苍蝇般四处躲藏的骑兵,整个河岸高地上尸横遍野,哀鸣震天,犹如遭遇了一场恶魔的屠戮,构筑成一副让人血脉贲张的地狱图景。

可以说这一轮术法床弩的攻击取得的效果远胜于火龙炮,但是如果没有火龙炮带来的巨大威慑力致使两翼的骑兵阵型被打乱,迫使他们在恐惧之下都像中央蜂拥躲避,形成一个密集得如同待宰羊群般的阵型,术法床弩五不可能取得这样不可思议的战绩。

袁文樑几乎要把眼眶瞪破,血丝沿着眼角留下来,加上烟熏火燎的面颊,本来英俊的面容此时却如同鬼魅,散乱的头上被火星沾上烧掉了一大簇,出难闻的焦臭味道。

环顾四周,整个局面已经无法挽回,袁文樑没有看到袁无畏,但是他也很清楚,袁无畏一样无法挽救这个局面,而且他甚至可以想象得到,敌人绝对不会放弃这种大好时机,哪怕对面的成德军在自己率领的蔡州军冲击下损失惨重,但只要有这样一个机会,他们都会拼出老命来反咬自己一口的。

手中的马槊都有些变形了,在连续猛击多块石头之后,袁文樑有硬杠了三枚飞射而来的重型弩矢。

这种完全用绞弦出的弩矢不是人力可以抵挡的,但是想到自己背后还有那么多兄弟,袁文樑就无法后退和躲避,他必须要迎上,哪怕自己要付出代价。

三枚粗若儿臂的弩矢被他硬生生用马槊砸落在地,这起码挽救了十多名骑兵士卒们的性命,但是袁文樑的虎口震裂,甚至连元力玄气亦是消耗不小。

问题是敌人的术法强弩仍然在不但的射,只要不从这块高地上退出到术法强弩射程之外,蔡州军就不得不一直面对这种让人肝胆欲裂的弩矢射击。

*********************************************************

就在袁文樑拼死指挥着骑兵们像中间靠拢并开始调整队形后撤时,袁无畏却已经在考虑怎么来应对敌人的反噬了。

骑兵的优势不是敌人水军和步军能比拟的,尤其是在机动能力上,哪怕是现在自己一方遭遇了重挫,损失惨重,但是残存的骑兵机动能力犹在,只要撤离了这一片区域,便可迅撤退。

但敌人会放过这个机会么?袁无畏不认为对方这么蠢,尤其是寿州水军头号领乃是梅况,这个据称已经是固息后期以上,甚至可能是小天位阶段的强者也不知道在不在这支水军中。

如果真的是不幸遭遇此人,再加上成德军还有一支数百人的骑军仍然在和己方缠战不休,那么梅况以及成德军和水军中的强者肯定不会放过这样一个绝佳机会来反噬一口的。

第一百零一节 穷寇

袁无畏很清楚,这是迫在眉睫的现实危险!

尤其是对已经有些丧失了战意的己方来说,更为危险!

现在己方士卒无心一战,只想能逃脱劫难,如果梅况和成德军的领能组织起哪怕二三十人武道高手尾随而来,只怕都能给自己一方造成难以想象的伤害。

现在他要做的就是要尽量避免这种情形的出现,最大限度的为这支蔡州骑军多保留几分元气。

想通了这个道理,袁无畏便不再纠结和懊悔,一边命令自己的副将带领残余的普通骑兵撤离,自己也点了十余名在武道水准上较强的武者呈一道半弧形留在了后面,并迅将这个意思传递给了袁文樑。

袁文樑立即反应了过来。

此时他也不得不承认袁无畏在心思慎密和考虑问题的长远上要比自己更强,家族中对袁无畏的看重,让其领军并非无因。

此次战败也绝非袁无畏的责任,甚至可以说非战之罪。

谁都未曾想到淮右水军的实力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竟然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甚至远远出了想象。

火龙炮的突出奇兵,对整个阵型的破坏性,甚至是毁灭性的打击,术法强弩的强威力,杀伤力的巨大,甚至颠覆了袁无畏和袁文樑的想象。

战后蔡州军方面曾经估算过,火龙炮给两翼骑兵造成的损失顶多不过三四百骑,但是当两翼骑兵阵型队形被彻底打乱之后,随后登场的术法强弩的密集攒射直接让过两千名的骑兵丧失了战斗力!

他们或直接被射杀,或者在混乱拥挤中被踩踏挤压伤亡,或者就彻底丧失了斗志再向后逃亡中相互争夺逃命之路互杀而亡,总而言之,其造成的损害程度几近于火龙炮直接造成的损害十倍!

这不能怪袁无畏和袁文樑指挥失当,谁也想不到淮右水军竟然如此厉害若斯,居然可以直接从水面上进行扫射,如果是寻常箭弩也就罢了,哪怕是术法强弩他们也能接受,但是像这种火龙炮,以及还有射程竟然变态的达到了四百步之遥的重型术法床弩也被敌人搬到了兵船上,这就真的出乎他们的预料了。

之前寿州水军的实力他们不是不清楚,蔡州在寿州的细作斥候虽然说不上多强,但是对寿州水军的基本情况还是知晓的,而且当初寿州方面对防谍上也并不重视,所以寿州水军实力早就被外界所知晓。

但袁无畏和袁文樑怎么也没有想到寿州水军摇身一变成为淮右水军之后竟然有如此巨变,变得乎想象的强大。

尤其是像火龙炮和重型术法床弩这种级大杀器,居然可以从船上射,这种出了预想的袭击带来的失败实在是非战之罪。

蔡州骑军终于溃败了,袁无畏纵有天纵之才也难以扭转这种局面,被彻底打垮了战斗意志的军队是难以在这种局面下扳回来的,唯一正确的做法就是能够保持着撤退的节奏,不至于被敌人趁势反扑,但这个结果都未必能实现。

蔡州军此次来袭全数是骑军,而幸运的是还有三个营的骑军因为在于成德骑军绞杀在一起,所以还能抽出一些余力来让整个蔡州骑军不至于彻底崩盘,哪怕是成德骑军想要趁机难,但是三个整营的骑军从理论上来说仍然可以阻止对方的阴谋得逞。

整个高地向下延伸的这一块枯草原上就像是一块枯黄色的地毯被涂抹的东一块鲜红,西一块乌黑,花花绿绿,带着一抹黑色拖尾,向着远处遁去。

成德骑军虽然趁势掩杀了一阵,但是效果却并不佳,和他们缠战在一起的蔡州骑军总算是以命换命的方式捍卫了蔡州军的尊严,成功阻截住了成德骑军的追杀。

不过淮右一方显然不会轻易这么罢手,对于梅况来说,这等情况下如果不能咬下对方一口肉来,显然就是一大失败。

*****************************************************************************************************************

绿沉剑泛起千重光浪,三名骑兵只来得及喊出半声便身异处,手中长矛呛然落地,冲天而起的血浪在空中划过,形成一道凄厉的风景线。

而另一侧袁无畏的长戟已经袭至。

对于梅况来说,袁无畏已经无法对其构成多大的威胁了,虽然袁无畏已经是固息前期实力了,但是跨越了小天位实力之后,连固息后期水准都不具备的袁无畏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如果没有其他因素的影响,他可以在十招之内就能斩杀对方。

但袁无畏明知道这种情形,却仍然敢于前来阻拦,自然也有所仗恃。

梅况是一个生性谨慎之人,袁无畏围绕着自己不断进攻,自己连出几招都险险伤及对方,但是对方始终不肯罢休,似乎真有点儿要用他自己的性命来为他的部下们赢得逃跑机会的味道。

但梅况知道袁无畏不会是这种人,这等已经踏足天境固息前期的强者,岂是这么容易舍生取义的?他能仗恃的无外乎就是武道之外的东西,术法或者说术法武器而已!

长戟犁地,一道气浪划空而出,在空中出尖厉的啸叫。

梅况身体在空中微微偏转,绿沉剑由下向上斜撩,剑光如影随形,不但轻而易举的破解了袁无畏这凌厉的一击,更是乘势欺身而进,左手并指如刀,陡然点出。

“嘿!”袁无畏脸上泛起一阵红晕,单臂微屈,身体向后滑出,悍然动十二拳,“破!”

汹涌滚动的拳力在空中出一阵炽热灼烫的波动,漫天的拳影在这炎炎火辣的劲道带动下,更是让人有一种无法喘息的窒息感。

“焱阳三指劫!”

梅况讶然之色尚未消退,袁无畏又再进一步,左手手指连续弹动,如拨弄琵琶,“金刚般若,琴心三叠!”

刚猛无比的气劲连续三重爆,出噼啪的炸裂响声,似乎要将整个空间撕裂。

这一下子就真的让梅况有些震惊了,这个家伙居然将佛门秘技金刚般若劲通过其自创的琴心三叠韵释放出来,只是这家伙现在的水准尚未进入小天位境界,若是这家伙与自己的境界相若,那么这一手混合秘技就真的要让自己吃亏了。

不过现在,梅况倒不是不惧,一力降十会,自己凭借小天位的实力,碾压对方不在话下,若不是担心其还有杀手锏藏身,梅况就要断然下狠手了。

“来得正好!”梅况悠然一笑,绿沉剑猛的击中长戟,沉重刚猛的长戟竟然被梅况轻薄无比的绿沉剑贴住,陡然一旋,两股气劲撞击在一起,相隔三尺的地面上顿时形成一个巨大的地漩涡,急旋转起来,让整个泥土都轰轰烈烈的飞绕行起来。

两名蔡州军的龙雀尾飞身交错跃起,手中长矛划空投掷而出,疾如雷电,直袭梅况背后,与此同时,另外三名骑兵则是绕行旋转,手中角弓连续攒射,十余枚箭矢在这一瞬间便射出,很显然这是蔡州军中威力极强的连珠射手,而且起码都是天阶洗髓期的神箭手!

侯勇怒吼一声,手中分水刺连续晃动,伏地疾窜,一双精钢打造的分水刺卷起千重乌浪,直袭三名骑兵。

袁无畏身形陡然一伸一缩,眨眼之间便摆脱了梅况绿沉剑的黏着,铁戟连点,刺骨的劲气直透骨髓。

“袁无畏,若是让你在某的面前都要能把某的下属伤了,某这个淮右水军指挥使也不用当了!”

饶是梅况低调沉静,也被袁无畏的猖狂给激得有些火气了。

这是在当着自己的面要打自己的脸,虽然明知道这背后恐怕袁无畏是有什么阴谋手段的,但是梅况素来坚信一点,那就是在实力面前,一切阴谋诡计都是枉然。

而现在自己和袁无畏之间的差距,他相信绝不是一些小手段就能弥补的,哪怕袁无畏真的不惜颜面要用术法武器来袭击,梅况觉得自己也一样能够接得下来。

梅况手中绿沉剑陡然向外扩展,剑气千重,刹那间就将三名骑兵和两名龙雀尾笼罩了进去。

怒吼连连,两名龙雀尾再度交错分袭,一连串的铁蒺藜从他们腰间囊袋中飞洒而出。

十余枚铁蒺藜在空中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抛物线交错而落,形成一道奇异的罗网。

梅况顿时意识到了问题的不对。

连中自己十七剑的两名龙雀尾吐着血沫滚地而落,但是那脸上却有一种疯狂的笑容,而且自己剑气入对方身体,才现这两名龙雀尾绝非寻常的蔡州龙雀尾高手,而是已经进入了天境的角色,哪怕只是天境静息期的角色,但是一下子用两名天境静息期的高手来换取十余枚铁蒺藜的包围网,显然有些不可思议。

这显然有阴谋,而且是专门针对自己而来的阴谋!

梅况立即将自己的元力玄气提升到了最高境地,敌人的阴谋绝不仅止于此!

第一百零二节 小天位之威!

十几枚铁蒺藜在空中形成了一道并不算密集,但是却很完整的包围网,但若是仅仅是十来枚铁蒺藜,那要想困住已入小天位的梅况,无疑是痴人说梦。

袁无畏当然不痴,他等的就是那一刻机会。

铁蒺藜在空中散落下来,吸引了周围无数人的目光。

谁都知道这十几枚铁蒺藜有古怪,但是面对一个小天位高手,这种古怪能起到多大作用,实在令人好奇。

而且看袁无畏的架势,显然不是想要借铁蒺藜来阻拦梅况自己好借机逃遁那么简单,而是要借此机会有所图谋,这就更扣人心弦了。

梅况眼神锐利,身体半浮在空中,衣袂飘飘,宛然若仙,闲适悠然的气质让他平添了几分儒雅之气。

只是他手中那枚青绿色的长剑中透出的丝丝血性和杀意,偶尔有一滴血水落下,浸入下方的泥土中,提醒着人们,围堵他的蔡州铁骑和龙雀尾起码有二十余人为此付出了性命的代价。

铁蒺藜终于在最后一刻完成了包围网的构筑,绽放开来。

这是蔡州术法道藏室的精心杰作,所有的蒺藜这都是用镂空铁皮制造,上有无数孔洞,然后特殊的蜜蜡封住起来,待到动时,用元力丹气催解封,让铁蒺藜中封住已久的种子突然见风生长。

这种见风长的种子也是来自苗疆,经过了蔡州道藏室的精心培育才催出这种效用。

只见每一枚铁蒺藜中如同幻象一般,生出无数根须状的触角,几息之间就长出了长达三尺的根须,而且其生长度还在不断提,有增无减,仅仅是人们眨眼之间,似乎又长长了一尺。

触须有若有生命和触觉一般,密密麻麻的相互交织,迅形成了一道密织的天罗地网,向着袁无畏包围而来。

梅况鼻腔中轻轻冷哼一声,作为他这个段位的高手,自然对术法不陌生。

这显然是一种混合型的术法,但是以木性术法为主,选择了一些具有特殊功能的植物,通过木性术法来进行培育,促成其最特长的功效挥到极致,已达到杀伤敌人的效果。

不过在自己的绿沉剑下,哪怕是百炼精钢织成的网络,都得要化为渣滓!

他唯一可虞的就是袁无畏当然不会在一旁旁观,随之而来的杀手应该在袁无畏身上,哪怕是袁无畏催武力到极致,梅况也不惧,倒是其如果借势动某些术法武器,倒需要慎重应对,免得阴沟里翻船。

剑气如霜。

一刹那间,梅况就将手中绿沉剑气催到极致,三十三剑势化为一百零八剑,方圆三丈之内都能感受到逼人心魄的剑气杀意。

周遭的莎草尽皆伏地折断,甚至几匹邻近的战马也都受到了波及,惨嘶连连。

万千重根须在这连续一百零八剑的横扫之下,顿时化为无数断须,纷纷扬扬在空中飘落,连梅况都没想到自己这剑势之下,看似来势汹汹的根须竟然如此不堪一击。

但放松之心尚未生,飘浮在空中的断裂短须便异变陡生。

这些断须有若活物,不断继续自动生长,虽然生长的度没有未被剑势扫断之前那么恐怖,但是仍然极为骇人,几息之间就已经翻倍,而且他们并不落地,就这样飘浮在空中,摇摇荡荡,一旦接触到其他须根,便迅或交织,或连接,仍然按照其既定的包围网态势展,完全出了正常人想象的范围。

“嘿!”

意识到麻烦的梅况忍不住皱眉,再度催剑势。

剑气扬威,周遭的根须再断,但是情势却不变,依然如故,这些根须依然如有思考的活物生长一般,而且其密集程度更甚。

蓄势待的袁无畏忍不住轻声冷笑。

淮右道藏所屡有杀招出现,让蔡州也是大为警惕,他们愈来愈意识到术法一道在战争中的威力妙用。

蔡州道藏室的根基尚可,但是由于武道一脉的强势,所以蔡州道藏室的展并不显眼,一直到浍州道藏所以龙角催水性术法冲垮了河堤导致了汶港栅一战的失利,这才让蔡州方面开始把注意力放在术法一脉上。

但是蔡州方面也清楚要想和周遭那些强藩们比拼术法一道,无论是基础还是渊源亦或是财力支持上,蔡州都有很大差距,所以蔡州道藏室只能择一两门偏门来着重展以求突破,而且还真的取得了一些成果。

眼前这蚀骨根须虫便是其中杰作之一。

这种蚀骨根须虫乃是用近水千节鞭竹与依靠吞吃鞭竹为生的竹节虫混合体采用木性术法培育而出的玩意儿。

竹节虫与千节鞭竹几乎是共生体,类似于藏边虫草,死后也依附在千节鞭竹上,久而久之,便能形成那种虫竹一体的奇观。

现在蔡州道藏室将这种虫竹一体的植物用术法催培育,然后择其生长极为迅的根须来作为母体,以烈性药液浸泡,最后让其生长潜力受到压制,密封于蒺藜中,待到封禁解开,受到空气感染,便会迅猛生长,其根须上有着极为浓烈的腐蚀法力,不但能吞噬元力玄气,而且能对人的肌体伤害极大。

梅况虽然是小天位的强者,但是在面对这种自然生长的术法植物时依然无解,这种断复生的级术法植物若是没有腐蚀吞噬能力,那也就罢了,生长到一定程度自然就作罢,但是一旦缠上了某个目标,其天生的吞噬腐蚀能力便会充分展示出来,一直要到将目标身体的元力玄气和肌体吞噬腐蚀干净,方才作罢。

面对越来越密集枝蔓纠缠上来的蚀骨根须虫,梅况也感到有些棘手。

连续不断的催动剑式却未能达到预期目标,而且这越来越繁复的根须密密麻麻,竟然在空中形成了一道厚实的根须屏障,到后面几剑出,竟然有一种剑入泥潭的粘稠感,其附着在上的力量也越来越重,那种腐蚀吞噬能力也渐渐开始体现出来。

哪怕梅况明知道躲藏于一旁的袁无畏肯定还有杀招,但是他此时也不得不正视眼前这密集的根须虫带来的威胁了,这种奇异的术法植物一旦沾身,只怕还真的不好处置。

当袁无为见到梅况猛然收剑时就知道对方是要放手一搏了,他从未指望这蚀骨根须虫能让一个小天位高手束手就擒,小天位高手还没有那么无能和廉价,他只是要借助蚀骨根须虫来缠住梅况,让其分心,以便于自己动杀招。

梅况倏然踏步前行,让自己的身体全方位的接触到那如波浪般浮动的根须,刹那间便是数千数万根触须缠绕在了梅况的身上,就像是一头拥有无数触须的吸血章鱼,要将梅况吞噬销蚀。

袁无畏心中暗叫一声不好,来不及多想,猛然一拍腰间盘囊,一条土黄色的金属长链从盘囊中如同一条鲜活的游蛇,倏地滑了出来。

“咦?!”

在动元力震动的那一瞬间梅况就现了袁无畏的举动,他当然清楚袁无畏不会这么简单。

这条浮空而起的金属长链长达一丈,粗若筷头,但土黄色的链身多达数十段,每一段上都附有各种倒刺、孔眼、符文、花纹等物事,一看就不是等闲之物。

只是惊讶归惊讶,梅况的动作却没有半点停滞,挺身而入根须包围中,一瞬间梅况就感觉到了来自全身各处的刺痛。

一息之间,万千根须便将梅况身上的衣物腐蚀成为渔网一般,根须触角更是死死附着于梅况的肌体之上,猛力扭动起来,就像是要将梅况身上的所有精血吸附吞噬干净。

双手微微由内向外一扩,眼中精芒爆射,一抹赤红色从颈项沿着下颌向额际猛然一闪而逝,梅况双足顿地,轰然一踏,怒啸冲天!

“碎!”

由内而外爆而出的元力玄气,层层叠叠,如同地震,轰然爆射而出。

原本吸附在梅况身体上的根须触角一瞬间就被震得粉碎,但是这一重接一重的力道却未停息,仍然如爆竹般不断噼啪绽响,次第向外爆。

接触到梅况身体周围三尺之内的所有蚀骨根须虫就在这几息之间竟然被梅况这凶猛的连续暴击全身震成了粉末,纷纷扬扬的飘散下来,归于尘埃。

这便是小天位之威?!

居然将这坚韧无比的蚀骨根须虫震碎成粉末,让其竟然无法再生复活?

骇然中袁无畏却已经无暇多想,伴随着那土黄色金属长链的升空浮动,犹如一条灵蛇,游走浮空,向着梅况而去,他手中却持握一枚暗棕色的术符,深深吸了一口气,狠狠的插入泥地中,然后猛然向地面一拳击下,术符遁入泥地中消失不见。

做完这一切,袁无畏才又将斜插在背上的长戟重新取下,左足前踏,摆出一个进攻姿势,左右环顾一挥,轰然冲天而起,“梅况!纳命来!”

“梅某命在这里,就怕你无命来拿!”梅况哂笑,狂傲之气勃,“袁无畏,今日你必须死!”

第一百零三节 杀招中的杀招

长戟如龙,带起浩荡之气,紧随那游动的金属长链而至。

这也是袁无畏的特意选择。

那金属长链那是蔡州道藏室的另一杰作。

混合了厚土和乌锥银的特质术法材质打造出了这一具天河链,这具天河链兼具金土两性术法特性,尤其是厚土占据了重要分量,道藏室更是用土性术法符箓来进行催动,这样也就免去了武将无法使用玄神催的难处。

同时乌锥银乃是产于乌蒙山区的特质银矿冶炼而出,具有浮空而行的特性,且具有极好的法性容纳能力,最适合用于制作术法器具,这样一来将土行术法注入其中,便可成为一具特质术法器具。

蔡州术法宗师何友培用了一年时间打造出这样一具术法武器,就是用于蔡州武将能在关键时刻出这一招杀手锏,务求一击建功。

现在袁无畏终于将其祭了出来。

单单靠这具术法武器袁无畏也还是没有多少把握,那蚀骨根须虫何等厉害,但是在梅况小天位之威的强势之下已然灰飞烟灭,若是妄想以一具术法武器就要解决一个小天位强者,袁无畏也未作如此奢望,但是如果加上了自己的全力一击,这份不可能也许就会变成可能。

浮空而动的天河链飞行的度越来越快,围绕着梅况的出的攻击之势也越来越凌厉。

不断盘旋游动,不时探入,每一环金属链条都有着不同的功效,尤其是那些充满空洞的链条,更是让梅况充满了警惕。

绿沉剑再度出击,但是每一击都只能让这根金属链条的度加快几分,这种吸收对手攻击之力来促进自身加的特性也让梅况颇为骇然,这种术法武器表现出来的威力再度出了梅况的预估。

“叮!”

天河链的尾部突然断裂了一环,陡然加直袭梅况面门,与此同时也已经捕捉到了这个机会的袁无为猛然力加,在空中舞动长戟,怒啸长空,“击楫中流!”

梅况觉察到了危机的来临。

这个造型独特的术法金属链是他第一次遭遇,以前不是没有遇上过术法武器,但是以前的术法武器都几乎是功能单一的攻击性术法武器,但是这条术法金属链却不一样。

不但有多环,而且每个金属环上都有不同的攻击效果,虽然尚未窥其全貌,但是梅况知道既然袁无畏一直等候这个机会,自然有所仗恃,若是没有点儿新鲜玩意儿,那袁无畏也就别玩了,直接是来送死了。

当袁无畏的铁戟气势提到了极致呼啸而来时,天河链再度异变。

“嘣!嘣!”两声,天河链断成了三段,一段陡然下袭,直袭梅况腰腹之下,另外一段则盘旋缠绕,围着梅况头部疯狂飞行,几枚金属环中钢针绽射,符文光芒流动,显然是已然动了术法攻击!

最后一段最短,只有两三环,但是却度最快,绕行到了梅况的背后,骤然落地,直入地面。

梅况面色微微一变,身体陡然浮空,绿沉剑剑气千重,迎上了扑面而来的袁无畏,但是另一只手却已经是横握成拳,嘿然声!

围绕梅况头部飞行的那一段天河链几乎是一眨眼间,就被梅况硬生生一拳击中。

就像是丧失了一切力道,这一段天河链横飞而出,直飞出三丈之外,才重重的撞入地面,消失不见。

但是梅况不是没有付出代价,三具已经幻化出了真身的巴蛇张开的大嘴咬中了他的胳膊,虽然被其一拳击碎了术法之力,但是那术法之力的反噬却仍然通过三枚大蛇的一咬传递到了身体中,直接闯入了他的经脉中。

与此同时两枚追脉针也刺入了梅况的手中,瞬间窜入了梅况经脉中,化为一抹暗劲潜入。

术法宗师的玄神之力非常人可以承受的,尤其是以这种方式释放,哪怕是梅况贵为小天位强者,依然在这一瞬间受到了巨大的冲击伤害。

连续催动元力玄气,仍然未能彻底消减掉这一术法攻击,一抹红晕在梅况的而后沿着颈项蔓延。

而此时袁无畏的铁戟也携带着无匹的气浪袭至,在那临近的一瞬间戟锋幻化为十二枚攻击锋。

暗黑色的锋芒在空中形成三道弧形的攻击面,每一道攻击面中的攻击锋两明两暗,交织幻动。

“嘶嘶”作响的是锋面快突破空气壁障时出的剧烈摩擦声,让人毛骨悚然。

“星河万千!”

绿沉剑悍然迎上,青波荡漾,淡青色的光浪层层叠叠,如同一枚冉冉升起的青色太阳,毫不畏惧的撞上了那十二枚攻击锋。

“喀拉!”

一声碎响,光圈陨碎,但是攻击锋却一样止步于前,梅况脸上红晕更甚,那一段直袭腹下的天河链,被他提膝硬撼,凶猛的术法攻击力再度从膝下经脉中闯入,但是却被他硬生生压制。

而后从背后袭至的那一枚落地天河链却陡然作,一头凶猛无匹的暗黄色土性巨虎从地面涌起,云生雾起,猛然一口,吞噬掉他整个左腿膝盖以下的部位。

梅况整个足部就像是笼罩在一层模糊的暗黄云雾当中,那虎头状的幻象狰狞扭曲,不断变化着形象,似乎是在吞噬着什么,又像是在消化着什么。

这一刻,强烈的吞噬力将梅况体内的元力玄气几乎要吸空,一阵虚脱感让梅况骇然。

下意识的梅况运足全力动了元力护盾,强劲的护盾之力沿着身体经脉向左足突冲击!

但是那足部的吞噬粘稠之力却是恁地顽固,硬生生的顶住了梅况悍然动的护盾之力冲撞,形成了僵持局面。

梅况虽然已经估料到袁无畏动的术法武器非同凡响,但是却没有想到如此诡奇,如此厉害。

天河链一断为三,一招比一招凶狠,前两者也就罢了,但是这后面最后一环不经意的入地一击,竟然陡然动了宗师级别的土系术法地虎噬!

这才是真正的杀招中的杀招,来自宗师级别的暗藏术法,隐匿在天河链这道术法武器之中的级术法,哪怕是小天位强者,在这种宗师级别的术法面前,一旦应对失措,也要付出代价!

这一噬之力极为狂暴霸道,几乎将梅况的左足部彻底消熔,那种虚无感让梅况小天位的元力玄气形成的护盾都被侵蚀,他甚至能清晰感觉到自己元力玄气的溶蚀带来的空洞感。

“嘿!”

梅况双足连续踏动,凶猛的小天位之力连环涌出,向着地面撞击,每一踏,直入泥地两尺,然后向前踢出。

斗大的泥团混合着凶猛的力道与术法之力撞击交错,形成一个巨大的模糊漩涡,甚至让整个空间都变得有些模糊起来。

“梅况,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袁无畏声音变得有些嘶哑,戟锋狂抡,身体也悍然扑上,长戟幻化为双戟,在近距离一口气刺出了三十二戟,与此同时,身体也全面与梅况相接,肘、膝、肩连续动冲击,誓要在这一击之下见分晓。

梅况目光骤然变得阴冷下来,身体奇异的扭动起来,宛如一个漂浮在水中的水草,袁无畏的每一击似乎都击中了他的身体,但似乎又都没能上力,就这样诡异的迎合在了一起。

“噼!噼!啪!啪!”

一连串细碎的响声在二人身体交接处次第响起,两人的身体倏分倏合,迅如闪电,让人眼花缭乱。

终于,两道人影都踉跄着分开,然后站定,遥遥相望。

梅况淡淡的目光落在袁无畏身上,然后垂下目光,用手指弹了弹自己的衣襟,微微笑了起来。

“有点儿意思,我自踏入小天位,还是第一次这么狼狈吃瘪,不错,袁无畏,这一次你设计得很精妙,这道金属链我虽然不知其名,嗯,但应该是你们蔡州术法宗师吴桐的拿手杰作吧?差一点就让你得手了,不过你好像太小觑这小天位的分量了,真以为这术法之力就可以逆天改命?武道天穹之浩瀚,又岂是区区术法之力能改变的?”

袁无畏目光也在梅况身上逡巡游弋,似乎要从对方的态度上窥探出一些什么来。

但他最终失望了。

梅况并没有掩饰什么。

没错,天河链、蚀骨根须虫,乃至自己的铁戟都给梅况造成了不小的伤害,尤其是天河链入地那一环动的地系术法地虎噬,更是蔡州道藏室三大术法宗师之一吴桐的杰作,给梅况造成了不小的伤害。

但是小天位就是小天位,哪怕术法之力再是凶悍,仍然难以打破这个壁障,给梅况造成的伤害难以起到致命的效果,哪怕是叠加了自己铁戟的攻击锋,仍然未能达到预期的效果。

反倒是梅况的绿沉剑最后的遥空一击,却让自己的心脉受到了重创,这个时候袁无畏才深刻认识到自己和小天位强者之间的差距有多么巨大,饶是自己费尽了心思,也引得对方入了彀,仍然无法得手。

第一百零四节 分晓

“沉迷于故往很危险,感受不到时代的变化就更容易丢是自己,这一次你或许可以逃脱,但是如果你继续抱着此种心态,那么下一次必将是你的末日。”袁无畏冷声道:“小天位并非什么不可逾越的门槛,下一次我必定可以正面挑战你!”

梅况悠然一笑,“下一次?你觉得你还能有下一次么?没错,你的术法武器的确很有效,给我造成了不小的麻烦,但是我要告诉你,小天位之威不是未踏入这个境界者所能感悟知晓的,所以你这次才必须死!”

“呵呵,大言不惭!”袁无畏嘴角抽动,长戟横举,“来吧,看看你现在还能拿出多少水准!”

戟锋忽动,袁无畏步伐陡然加,从侧翼突然动,身体微微一弓,背后戟袋突然如同风囊一般张开,十余枚手戟刹那间喷射而出。

“咦?!”梅况猛然停步,绿沉剑剑气万千,青波绵延,悍然迎上了这次第飞行而来的手戟。

手戟飞行中出凄厉的啸叫声,这也是袁无畏倾其全力所为,伤了心脉的他再无力继续战斗下去,再拖下去他就真的只有命丧于此了。

他必须要利用这个机会脱身,而手戟的作用就是要阻截住对方的追击。

天空中传来一阵轻鸣,翼展三丈的黑影倏然飞至,这才是袁无畏敢于狂言的依靠。

一头巨大得雷鸟却已经飞临空中,袁无畏一个飞跃早已跳上雷鸟背上,戟袋再度张开,又是十余枚手戟射出,阻止了梅况的追击。

雷鸟猛然振翅,陡然拔高到十丈之高,倏忽而去。

“山高水长,梅况,这个账,总有算清楚的时候!”

梅况下意识的临空而起,追赶了两步,知道这也是徒劳,要和这经过专门驯化的扁毛畜生斗度那是自取其辱,他便停下了脚步。

实际上他也已经有些力不从心了,对方的术法武器给自己带来的伤害不像自己表现出来的那么轻松,虽然不至于致命,但是却也对自己的行动造成了不小的影响,若是这个时候对手是袁无为这等小天位高手,自己可就真的危险了。

雷鸟驭风而行,眨眼便已经飞出了十丈开外,若是梅况未受伤之前,倒是可以御剑一击,但是现在他却无力动,或者若是周围有足够的弓弩手,也可以将袁无畏留下来,但二人的对战应让周遭空出了一个十丈开外的战圈,无人敢于靠近来充当炮灰,所以才被袁无畏觑机钻了这样一个空子。

不过梅况也清楚,自己那一击也足以让袁无畏喝一壶了,没有三五个月的休息,袁无畏休想提戟上阵,而且起码可以将袁无畏从固息前期的水准打落到太息前期,袁无畏要想重新踏入固息期,没有一年以上的时间休想。

除了梅况与袁无畏的罢战,赵文山与袁文樑那边的对决也已经见出了分晓。

实力相近的搏杀往往就会变成缠战,尤其是在一方并无意搏命的情况下。

袁文樑的目的很简单,就是最大限度的阻击淮右一方的追杀,而赵文山率领的一帮成德军高手同样也在先前的战斗中有些疲惫了,所以在很大程度上都是尽力而为。

如果说梅况对袁无畏的一战能有一边倒的局面,也许能够激起赵文山他们的战意,但是最终结果却非如此,袁无畏的逃脱也就成了这场追截战的终结。

但是即便是这样,梅况率领的淮右水军高手与成德军高手的联手反扑仍然取得了不小的战果,起码有近百名的蔡州铁骑和龙雀尾被斩杀,而且这些大多都是蔡州的精锐。

战果都还在其次,关键是这样的反扑极大的鼓舞起了成德军的士气,让他们能够在这场惨烈一战中损失巨大的情况下得到些许心理上的慰藉。

***********************************************************************

蔡州骑军终于远遁,丢下了一地尸体和伤兵。

同样,成德军也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在连续多轮的骑兵冲击下,三千步卒硬生生扛住了蔡州骑兵的冲锋,而且打出了自己的气势,捍卫了自己的荣誉,让蔡州骑兵在这一个多时辰里未能达到目的。

当然,接近七百人的伤亡对于成德军来说也是痛彻入骨的,整个成德军也不过四千余人,这还包括了未曾跟上来的一些伤员病卒,结果这一战中就折损了七百人,而且其中大半都是直接阵亡,未来这些伤员中还会有相当部分会6续死去,想到这里赵文山都忍不住悲从心起。

不过赵文山也知道此时不是悲痛的时候,最起码这一战成德军胜了,与淮右水军的联手赢得了这一战。

正是靠成德军拖住了蔡州骑军,使得淮右水军可以游刃有余的起攻击,当然这种拖住也是在一种被动的状态下不得不如此,但终归赢了这一局。

“赵大人?”

两拨人终于汇合,先前限于时间紧迫,梅况也只是让副手前去通知,便抢先动了攻势,成德军也是在随后确认之后才紧跟而上。

“正是赵某,可是梅大人?”赵文山拱手一礼,“多谢梅大人来援,否则成德军便只有死而后已了。”

梅况也回了一礼。

这是两人第一次见面。

准确的说,现在成德军尚未正式加入淮右军,两军还只能算是友军。

“赵大人何出此言?贵军虽然尚未加入我们淮右军,但实际上已经宜属一家了,淮右水军来援来是分内之事,要说成德军不远千里南下,这也是对我们淮右军的信任看重,梅某临来之前,主君也曾专门交待于某,定要合力守望相助,……”

梅况文质彬彬,颇通人情世故,话语中也是深浅有度,不卑不亢中带有几分亲近,让人感觉十分舒服。

赵文山也早就从王邈嘴里听说过梅况,知道这是淮右军中武道第二高手,仅次于主君江烽,也是淮右军中仅有两名突破小天位的强者之一,连王邈都对其十分推崇,所以赵文山也十分敬重。

一番介绍之后,梅况也知道现在不是寒暄的时候,径直提出希望成德军将伤员转移到船上。

一方面兵船上有较为完备的药物和治疗条件,另一方面也可以尽快将伤员转移回浍州。

剩下的兵船也要配合着与成德军一道转进汝阴,在那里,淮右军将要一直坚守到淮北感化军的援军到来,再来做定论是离开颍州返回浍州或者寿州,还是继续在颍州协助感化军抗击蔡州军。

赵文山也清点了一下成德军,除开当场阵亡的四百余人外,剩下的三百余人伤势轻重不等,都需要转移到船上。

好在淮右水军第一军多达四十余条大小兵船,随便挤一挤便能腾出位置来供伤兵容身。

梅况也查看了一下战场情况,成德军在兵力处于绝对劣势的情况下依然能打出这样一场战事来,称得上是难能可贵了。

在梅况看来,恐怕淮右军中,除了第一军外,其他诸军,包括牙军和第二军、第三军在内都难以有这等实力水准,这不仅仅是训练打磨那么简单,更重要的还是因为这支成德军是在与沙陀铁骑的争锋洗礼中生存下来的,这才是关键。

如果不是因为这几年来这支军队在成德军节度使张处瑾的刻意打压下日渐没落,只怕这支军队的战斗力还要强几分,丝毫不比淮右第一军逊色。

趁着伤员开始上传,成德军开始打扫战场,梅况也和赵文山商谈。

“赵大人,成德军目前还是适当放慢度,我估计蔡州军应该不会再来了,他们以轻骑突袭,遭此惨败,恐怕也是心有余悸了。”

梅况微笑着,背负双手,站在高地最高处,俯瞰整个战场。

“但恐怕这还只是一道开胃菜,蔡州军来势汹汹,仅仅北线就有四万大军,这一次来的不过是五千骑兵而已,还说不上伤筋动骨。”

“是啊,蔡州军的目的是整个颍州,汝阴城才是关键。”赵文山点头,“卢龙军也不过五千余人,加上我手中这点兵也不过九千人,咱们河朔军这点力量还真不够看,蔡州军综合实力的确有和大梁打对台的资格,河朔三镇名气虽大,但实际上真的要比兵力和实际战力,哪一镇都要弱几分,都不如蔡州。袁氏果真了得,这么十来年间就能打造出这等江山!”

“呵呵,袁氏的确不俗,但是我们淮右却能战而胜之!”梅况傲然道:“在固始,防御守捉使大人便一力挫败袁无畏此獠的诡谋,使其狼狈而逃,后来袁氏倾其大军以袁无为领军来犯浍州,被防御守捉使大人再度击败,损失惨重,连那所谓汝阳八柱中的头号人物都当场阵亡,今日一战,袁氏再度铩羽而归,某相信日后袁氏在面对我们淮右时,心态气势上都要输一筹了!”

第一百零五节 巢湖水匪

梅况的确有资格说这个硬话,虽然蔡州在与大梁的战争中表现优异,确立了蔡州袁氏的地位,但是让人讶然的是蔡州军在对从弱变强的固始军(浍州军、淮右军)的战争中,就从来未曾占到上风过,每一次几乎都是狼狈而归,这不得不说是一个异数。

要知道蔡州军在屡次战事中都是占尽优势,在很多人看来都是理所当然的大获全胜,但是每一次下来,蔡州军都从未占到过便宜,反而是损兵折将,让人无法置信。

梅况的话让赵文山一怔,但是细细品味之后却也不得不承认符合事实,而这也让赵文山颇为振奋。

一个藩阀的军事实力实际上是和这个藩阀的经济实力为基础的总体实力紧密相关的,淮右能在这么短时间内连连挫败仅次于那些顶级藩阀的蔡州,如果是一次还是偶然,两次三次,那就绝对不是侥幸,而是真正具备足够的实力了。

而且从今日淮右水军表现出来的令人瞠目结舌的实力,也的确让成德军上上下下为之色变,无论是火龙炮还是重型术法车弩,给赵文山的感觉似乎已经是越了一个时代,甚至让他无法相信这是在同一个战场上,虽然淮右水军展示出来的这些武器的威力可能会有许多限制,但是其威力已经让人感到震撼,哪怕无法随意用于战场,但是在船上能够使用,也就意味着在城墙上也可以使用,而如果攻城方要面对这样恐怖的大杀器,不知道要付出多么大的代价?

再反过来想一想河朔这边的战事,与江淮这边的战争形态差距竟然如此之大,这不由得让赵文山对淮右和未来充满了信心,投身于这样一个藩阀之下,也许真的能迎来一个让人期待的未来。

“梅兄,先前看到水军兵船上射出巨大火弹和重弩,无论是威力还是射程,都远远出了我以前所见过的任何一种武器,不知道淮右水军是如何做到这一点的?难道说这些都是术法武器?淮右的书法水准竟然达到了如此地步?某观河朔的术法一道水准,简直是望尘莫及啊!”

赵文山一口气问出几个问题,这也问出了成德军诸将的心中疑问。

实在是火龙炮和重型术法强弩表现出来的威力太变态了,甚至让大家伙儿都觉得以后的打仗该怎么打都有些心中无数了,面对这种武器,步军该怎么打?骑军该怎么办?

不搞明白这一点,只怕一帮人日后睡觉都难以安枕。

梅况笑了起来。

这一点在之前他也曾经有过,当时的寿州水军同样也是在见识了这种火龙炮和重型术法车弩的威力之后目瞪口呆,甚至无法想象日后水上战争该如何来打,但是当唯有自家拥有这种武器时,探索新的战法就成了必然,同样这种优势也极大的体现在了自家身上。

“赵大人,防御守捉使大人一直极为重视术法一道的研究,你应该清楚我们淮右起家的历史很短,只有这么短短两年时间,要和那些强藩比拼实力,我们的确有很大差距,像我们淮右的武道实力,与蔡州相比也有不小差距,但是术法一道目前除了几家强藩之外,其它藩阀的水准都大致相若,所以防御守捉使大人才会在这上边下了大心血。”梅况耐心的介绍道:“但诸位看到的不仅仅是术法武器那么简单,拿防御守捉使大人的话来说,这应该是一个综合性的系统工程,嗯,就是这话,既有术法,也还有一些其他因素夹杂其中,才能在这么短时间内造就如此威力巨大的武器。”

综合性的系统工程是什么意思,梅况自己都说不清楚。

他只能大概模糊的明白,可能就是一个需要多方共同完成的成品,就像是一件物事需要木匠、铁匠、漆匠等多方面匠人协作完成的,只不过在火龙炮和重型术法车弩上,还要复杂许多。

听得梅况这么一说,赵文山脑子里也是混混沌沌,但是有一点他是明白的,那就是淮右舍得在军事实力的提升上下大本钱,无论是术法武器,还是战马和甲胄兵刃,抑或是日常训练,江烽都不吝投入,而这恰恰是成德军目前最需要的。

只要有良马,有盔甲武器,有粮食饷银,那成德军就能最短时间重新成为一支铁血强军,昔日面对沙陀铁骑也丝毫不惧的那支军队就会回来,到那时候这支军队可以面对任何强敌。

“梅兄,其他废话某不多说了,某手下这帮伤卒就请梅兄代为运送到安全之地,剩下的将士某会率领他们尽快赶到汝阴,请梅兄转告防御守捉使大人,只要成德军还有一兵一卒在,就定会站在汝阴城下!只是那后续的卢龙军,恐怕还需要梅雄分派部分去联络接洽,防止蔡州军再有袭扰之举。”

赵文山也是一个爽直之人,打定了主意也就不再废话。

他也清楚虽然现在成德军原来疲惫,但是他更清楚,协助颍州的感化军防守一直要等到从徐州增援来的感化军赶到这个任务成德军是义不容辞的。

这既能体现出成德军顽强的斗志,同时也算是为加入淮右立下第一功,这很重要。

现在卢龙军也即将南下而来,虽然卢龙军和成德军都同属河朔一脉,但是真正加入淮右之后,淮右高层不可避免的会将两军进行比较。

到那个时候,谁能赢得更多的的认可,也许就意味着日后可以获得更多的资源支持,未来在淮右军体系中的地位也就自然不一样了。

作为成德军的领,赵文山当然要为自己这一帮兄弟的未来多考虑一些。

“好!”梅况自然也明白赵文山的想法,这也很正常,每个人都需要对自己的团体负责,赵文山要为未来的成德军争取更多,自然就要好生表现一番了,“主君那边某会如实报告,另外淮右水军也会协助成德军一道南下,协助淮北守卫汝阴亦是某的职责!”

******************************************************************************

当成德军与蔡州军大战方起时,田春来乘坐的小船也已经沿着肥水进入了巢湖中。

这里已经是巢湖水匪的势力范围了,他甚至可以肯定,自己乘坐的这艘小船就是巢湖水匪的眼线,毕竟自己能够这么大模大样的独自进入巢湖,船家居然不闻不问,本身就很蹊跷。

“船家,从这里横渡湖水,到濡须水口需要多长时间?”田春来一袭青衫,倒也有些儒雅味道,只不过多了几分草莽风尘的气息,让他的文人形象拉低不少。

“这也看客官怎么走了?若直接走湖心,那倒是来得快,遇上顺风,一日便可到,但若是遇上横风,那便是喂了湖中鱼虾,也是正常。”

船老大是个精瘦汉子,虽说是大冷天里,但是衣衫单薄,却也半点不露寒意,看在田春来眼里,这寇文礼手下倒也有些能人。

“那以你看来,某这一趟濡须水之行,是否会遇上横风呢?”田春来微微笑道。

“嘿嘿,客官说笑了,小民又不是龙王爷,如何知道这风势变化?”精瘦汉子明知道田春来不是易与之辈,却也不怯场,“不过,小民观客官气色,倒也不想短命之人,除非客官是有意寻死。”

“放肆!”田春来脸色一冷。

“客官这单枪匹马走巢湖,又四处打听湖里情形,莫非这不是寻死之举?”精瘦汉子站在船头尖上,竟然拿出了风摆残荷的姿势,渊岳峙,显然也是知晓田春来不是弱者,这才郑重以待。

田春来上下打量了一下这汉子,眼睛眯缝起来,“看来寇老大的手下还是有些人才嘛,我就**儿口风,这么快你们湖里边就知道了?”

听得田春来这么一说,精瘦汉子脸色更是肃然,目光里也多了几分冷意,嘴角也有些哂笑之意,“哟,终于现像了?说吧,你又是代表哪边来的?”

田春来微微一怔,随即明悟过来,心中也是一动,笑了起来,“看样子这段时间里,来湖里的人不少啊,寇老大一下子就成了香饽饽?不知道这个香饽饽是让别人自己来吃呢,还是被别人送给敌人吃呢?寇老大现在是喜不自胜呢,还是待价而沽?或者是夜不能寐如热锅上蚂蚁?”

被田春来几句话给说得脸色骤变,精瘦汉子也没想到自己随口一句话竟然被对方看出这么多虚实,心里也有些懊悔,对田春来戒惧之意更甚之余,敌意也是更浓,冷冷的道:“废话少说,你是何人,来自何地?如不说个清楚,你就只能当过冤死水鬼了。”

“寇文礼就是这么教你们待客之道?我若是死了,谁又来为你们这帮人指点迷津,得悟大道?”田春来笑嘻嘻的道。

第一百零六节 单刀赴会

精瘦汉子目露精光,直视田春来,“你究竟是什么人?”

“何须多问?你就告诉寇老大,寿州昔日旧友来访就行了。田春来淡然道。

精瘦汉子狐疑的四下打量了一阵,又环顾四周,没见到什么异样,心下也有些迟疑不决。

这一段时间里来往湖里人不少,弄得老大寝食难安,到后来都不愿意再见外人,他也看得出老大现在是承受了巨大压力,正如老大自己所说,湖里的兄弟未来的命运也就在此一举,走错了路,走偏了路,都将让湖里兄弟们身异处,他不得不慎重。

作为老大的心腹,他也隐约知晓来自各方的势力都在拉拢老大,像江都来人,庐州来人,还有江宁来人,都是许下了诸多好处,但是老大却都只是听着,没有表态。

眼前此人显然也是一方说客,只不过不知道是来自何方。

见精瘦汉子不肯通报,田春来也不恼怒,笑着道:“来者都是客,见不见,见后结果如何,还不都的要你们老大来决定,是祸是福,决定权不都在你们老大手里,有这么为难么?”

田春来淡然的态度倒是让精瘦汉子做了决定,点点头,足下一点,一只椋鸟悄然落在了他肩头,然后迅疾飞离。

小船继续向前滑行,不过精瘦汉子的神色已经恢复了正常。

田春来倒也不在意,这个时候巢湖这帮水匪还能沉得住气,看得出来寇文礼在这帮人里还是很有号召力的,没有谁愿意一辈子当水匪,如果能寻求一个好出身,谁会不愿意?

但是选择一个正确的投效对象就很重要了,选错也许就是错一辈子难得翻身,而选对,也许就是荣华富贵福泽子孙,不容寇文礼不慎重。

可以想象得到徐知诰和杨溥都应该向寇文礼伸出了橄榄枝,徐知诰能得到这支力量,就相当于在杨溥腹地打下一枚钉子,随时可以在杨溥的腹地难,而杨溥获得这支力量,便可稳定腹地,而且还能利用这支力量与徐知询掌握的水军一道向徐知诰的腹心区域起进攻。

到现在寇文礼都没有作出决定,可见寇文礼还是有些眼力的,知道大玩家还没有出手,一切都还充满了不确定性。

枯黄的芦苇荡慢慢出现在眼帘中,一望无垠却又错综复杂的湖里风光让任何不属于这里的人都望而生畏。

哪怕是天位高手来这里,看着这复杂难辨的地形,估计也只能望而兴叹,三五十人往这芦苇荡里一钻,哪怕你有十万大军,也一样束手无策。

田春来好整以暇的欣赏着这冬日里巢湖风光,丝毫不在意精瘦汉子警戒的态度,内心却要在琢磨,见到寇文礼之后,该如何来说服对方。

若只是徐知诰或者杨溥两方来游说寇文礼,田春来倒也不惧,和杨家的深仇大恨让寇文礼不太可能投效杨溥,而徐知诰那边可能性要大一些。

但是徐知诰在庐州人眼目中更像是侵略者,虽然寇文礼对杨氏不满,但是并不意味着与杨氏敌对的徐知诰就能得到他的认可,徐氏历来对杨行密家的庐州采取敌视政策,庐州诸多士绅大族子弟在江都都难以获得出头,寇文礼对此也很清楚,可以说整个庐州人在徐氏一族心目中都是不可信的。

让田春来有些担心的是越国钱氏。

看上去越国钱氏似乎和巢湖相距甚远,但是以越国钱氏的野心,不可能看不到这巢湖水匪的重要性。

杨徐两家打生打死,而巢湖水匪却又把控着庐州腹地与濡须水入江咽喉要道,势力甚至延伸到了和州和宣州一线,这对于一心想要独吞江南的越国来说无疑是一个重要的棋子。

只要能获得这支力量,经略和州、润州和宣州就要容易许多,尤其是作为抗衡徐知询江宁水军的一枚重要砝码,极为关键。

钱氏族中人才荟萃,隐忍蛰伏这么多年,可以说盼望杨徐两家打起来最为迫切的就是越国,甚至比淮右更期盼,现在获此良机,岂会不舍得下饵?

小船度不断加快,很快就进入了芦苇荡中,芦苇荡中水道时宽时窄,偶尔有一处水域宽阔一些的地带,但四周几乎都是枯黄的苇杆,让你根本无法辨识来去。

田春来当然知道像这些水匪们都有自己的暗记来标注,外人根本无法辨识的地方他们却了如指掌,这也是他们赖以生存的根基。

半个时辰后,一只椋鸟落在了精瘦汉子的肩头,精瘦汉子一伸手,椋鸟就跃入汉子手中,汉子从椋鸟足下取下一枚小竹管,取出管中纸条,略一看后便丢入水中。

“走吧,老大在等你了。”

****

田春来见到寇文礼时已经是三个时辰后了。

精瘦汉子的小船很快和一艘中型的快船汇合,然后一起上了快船,直入湖中心。

经过三个时辰的奔行,甚至还在船上享受了一顿巢湖上著名的烤鱼宴,最终才靠岸。

虽然不清楚靠岸地是何处,但是田春来却知道这已经是在6地上了,而非湖心岛,这也正常,像寇文礼这种巨寇,岂有不在6地上设立暗巢的,狡兔三窟,这都是应有之意。

“文礼,见你一面可真是难啊。”田春来一上岸,就看见了疾步而来的黑衫男子,略显阴郁的面孔上并不像长期水面生活的角色,倒有些文人的气质,只是那粗糙的手掌证明了他并非此靠笔墨生活的人物。

“春来兄莫见怪,这段时间某也是如钻风箱的老鼠一般,到处受气,却又无处落脚,惶恐之极啊。”黑衫男子迎上前来,热情的与田春来拥抱,状极欢愉。

“是么?某观文礼却是左右逢源,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啊。”田春来微笑道。

“甘苦自知,春来兄此次前来不也就是为某指点迷津么?”黑衫男子苦笑着摇头:“若只是某一人也就罢了,这手底下还有那么一两千兄弟,某和兄弟们风里来雨里去二十年,值此风高浪急之际,总也得想办法为兄弟们谋个出路才对。”

“某不是郦食其,指点迷津一说言过其实了,其实文礼内心应该早有定计才对。”田春来一边走,一边轻描淡写的道:“许重利者,必有所图,反之,亦然。”

寇文礼是一个有主见之人,非外人能游说的,愿意见自己,其实就已经表明了许多,那就是他无意接受其他人的招揽,只是不知道越国钱氏是否有使臣前来,若是已经来过,而寇文礼为何又不愿意接受钱氏的招揽,这一点倒是田春来想要弄明白的。

“呵呵,还是春来兄知道某啊。”黑衫男子慨然道:“不瞒春来兄,这段时间来人甚多,但某一直惶恐,某不过是一介草寇,纵有一两千弟兄,或许现在能为人所用,但日后呢?何以让某相信诸位大人能一诺千金呢?”

这大概就是作为寇文礼这些草寇们的最大疑惑和不安所在了。

像他们这样的角色,一直不为士绅望族们所接纳,无论是杨溥还是徐知诰,亦或是钱氏,都是豪门望族,可以说从血统亲缘关系上来说,对这些草寇就是厌恶的。

就像是蚁贼纵横中原江淮,始终无人愿意招揽接纳他们,哪怕是大梁朱氏这等粗鄙出身的角色,也只敢暗地里与其勾连,绝不敢公之于众,像江烽这等天不怕地不怕的角色一样要避而远之。

这个时候诸藩为了自家战略,自然对寇文礼这些巢湖水匪大抛绣球,但是一旦事了,鸟尽弓藏兔死狗烹之事就难免,寇文礼此时惶然也是正常无比,怎么能让这些藩阀们兑现承诺呢?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江烽亦有此种想法,要让寇文礼他们去当黑手,做一些不能公之于众摆上明面的污秽之事,田春来相信寇文礼愿意去做这些事情,但是你得给他们一个自我漂白的机会,现在江烽也只能说有一个大概的想法,寇文礼能不能相信,就要靠田春来此行了。

在田春来看来,江烽算是比较仁慈了,起码会给寇文礼他们一个机会,哪怕这个机会也很卑微,但如果真的是太过于美好的事情,只怕寇文礼他们反而不敢相信了。

“文礼,某此次来就是为此而来,不过文礼,某怕是不能给你们太好的条件,你怕是也要有心理准备,成与不成,文礼你们自行斟酌,若是有什么不解之处,某能说的,便说,不能说的,文礼你便自悟,某相信这前面几拨人只怕也给文礼不少许诺了。”

田春来沉吟了一下,方才说出这番话,他相信自己这番话寇文礼能够明白,若是寇文礼是个聪明人,便能明白有些事情若是看起来太美好,便多半是水中月镜中花,反不及期望值低一些更好。r

第一百零七节 南渡

黑衫男子脚步微微放缓,淡然一笑:“还是春来兄坦诚啊,没错,前面的确来了几拨人,哪儿来的春来兄也大略知晓,无外乎就那几家。他们也的确给寇某许下了许多看似美妙的诺言,嗯,甚至也有些看上去似乎很实在,唾手可得,可寇某不傻,寇某手底下这一两千号人有多大分量寇某知道,许太好的诺言,也就意味着需要付出更大的代价,当寇某付不起这么大的代价时,人家还能给我这么高的承诺,那寇某就得好好想想了。”

田春来向寇文礼竖了一下大拇指,坦然道:“文礼,难怪能纵横巢湖十余载不倒,倒也非浪得虚名,田某还真的怕文礼你被那些貌似实在的许诺给迷惑了呢,其实呢,某觉得判断给你的承诺也好,东西也好,是否合适的依据也很简单,那就是在此间事了之后,你和你手底下这拨人是否还对他们有价值,或者说你们的价值是否值得他们继续让他们付出,盖因你寇文礼以及手下这帮人巢湖水匪的皮不可能脱掉,除非有非常之法。”

“看来春来兄是要来教寇某非常之法喽?”寇文礼歪着头,悠然问道:“愿闻其详。”

说实话,寇文礼是对田春来抱有不小的期待的,不但是因为田春来和他有些交情,更因为是浍州吞并寿州之后的表现。

在寇文礼看来,成王败寇,既然浍州一举拿下了寿州,那么寿州的一切自然就归属于江烽了,尤其是像郑氏是主动归降也就罢了,而梅田两家无疑就是最好的肥羊,但是江烽不但宽恕了梅田两家,而且还如此大度的启用了梅田两家的人物,这种气度胸襟,在寇文礼看来就是一种胸怀大志的表现。

虽说梅田两家是士绅望族,和自己这种落魄草莽不同,但是他相信各有各的造化,梅田两家能为江烽做的事情,他和手下兄弟们做不到,但是同样也有很多事情是他和手底下这帮人能做的,而梅田两家做不到,这就是他的倚仗。

江烽要他做什么他都无所谓,本身就是水寇,干什么都是掉脑袋的活计,关键在于以后自己和这帮兄弟会得到一个什么样的安排,这才是最重要的。

杨溥和徐知诰给予的许诺太过美好,而且这两家都是名门望族,寇文礼不敢相信他们最后会对自己这种水匪有多么好的优待,这是天生血脉上的隔阂。

越国钱氏给的条件更实在一些,但是寇文礼同样不敢奢望,反倒是寒门白身出身的江烽更让寇文礼期待。

“文礼,非常之法一说,要看你如何来看待了。”田春来悠悠的道:“巢湖水匪的名声偌大,要想在吴地洗白,本身就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这吴地之间,淮左淮右,谁又能不认识寇文礼,难道说你寇文礼打算改名易姓?”

“绝无可能。”寇文礼断然道。

这也是他不愿接受越国钱氏招揽的一大主因,钱氏若是得了吴地,自然一统江南,可自己是水寇这一名声却不可能得到江南士绅望族的认同,钱氏不可能冒天下之大不韪去为自己彰名,那自己的未来就可虞了,没准儿被钱氏兔死狗烹也未可知。

唯一办法就是改姓易名,但这又是寇文礼绝不愿意接受的,他寇文礼坐不改姓站不改名,绝不会为了一己生存而去做这种背弃祖宗之事。

“你文礼你就只能离开吴地江淮了。”田春来沉吟道:“除了某家主君,何人还能为文礼提供一个既能让文礼与你手下兄弟们提供表演机会却又不止于吴地江淮的舞台呢?”

寇文礼眼中精芒顿射,“江大人可是有意大江上下?”

“呵呵,文礼,你说呢?寿州三姓,郑氏且不去说他,梅田两家寸功未立,却得防御守捉使大人如此看重,固然有我们梅田二姓恭顺臣服的因素,但是若无梅田二家在水军中的本事,又岂能让防御守捉使大人青眼相加?”田春来呵呵一笑,“淮水之地,有我寿州水军便足可纵横,但是某家主君却依然对文礼你格外亲善,你觉得是何意?”

寇文礼抚摸着略显尖瘦的颌下,有些意动:“若是防御守捉使大人真有意大江上下,文礼倒是可以尽一份心。”

“文礼若是有心,那自然再好不过,主君那边,某也可以为汝等争取一个更好的机会,不过文礼,你应该明白,天下不会掉馅饼,你若是愿意投效,新进之人,……”田春来微微顿了一顿。

寇文礼悍然点头:“春来兄,某知道,这点道理某还是明白的,对了,听闻那河朔军南下投效淮右,也要在颍州一战?”

田春来没想到寇文礼消息竟然如此灵通,看样子也是专门安排了人收集淮右这边的消息,不过这也说明寇文礼一直看好淮右这边,否则不会花这么多心思,点点头:“嗯,蔡州要攻略颍州,淮右不能容忍蔡州这般恣意妄为,自然要干预,河朔军初来,也总要让我们淮右看一看他们的分量才对,这对他们来说也是一个展示自我的机会。”

寇文礼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那春来兄可否告知,防御守捉使大人会给某和手底下的兄弟们一个什么样的展示机会?”

田春来深深的看了寇文礼一眼,看样子寇文礼是已经有心理准备了,这样最好,以寇文礼的做派,倒是很符合主君的期望。

**************************************************************************

人喊马嘶,整个泗水东岸与淮水交汇处都已经是烟雾腾绕,完全看不出原来的景象。

这里本来是淮北的精华之地,但是现在却半点看不到时家的印记,数万民夫在这里替这些杀人不眨眼的主儿忙碌着,只求他们在离开的时候能留给他们一条活路。

这里是蚁贼主力大军南渡的主要渡口,从这里向东延伸,分别就设有五六处渡口,冬日里水枯河浅,再加上有白水塘水匪们的加入,渡淮就要显得容易许多。

十万大军从这里一直延伸数十里,杂乱不堪的局面却隐隐带着几分血腥的兴奋在里边。

枯瘦汉子的秃眉动了动,嘴角的寒意就在这不经意中流露了出来,让周围簇拥的众将都有些不安。

“陈志龙在干什么?他不是说已经收罗到了几百条船么?”秦衡抢在自己兄长之前话道。

“二爷,还有一批船正在过来,不过略小了一些,载人倒是行,可许多家当就难了。”一个有些骁悍之气的粗汉接上话,在老大目光面前下意识的挠了挠头,觉得身上也有些痒,又想解开胸前衣襟,但又忍住了。

“鲁二芒,什么破坛烂罐的舍不得?”秃眉男子似笑非笑的问道。

“大爷,这可不是破坛烂罐,都是些大家伙,攻城锤,冲城车,床弩,咱们在淮北这边攻城略地打了这么多仗,才算是积攒下来这点儿老本,要过了淮水,想要破城,没这些玩意儿不行啊。”

骁悍粗汉咧着嘴巴,露出一口破碎残缺的板牙,显然是对自己积攒下来的这些家当颇为得意。

秃眉男子微微点头,看来自己这帮老下属还是长进了不少,宁肯不要那些金银珠宝,也知道要把这些玩意儿攒下了,这才是赖以谋生的家当,金银珠宝,女人财货,没了可以再抢,但是没有这些东西,那就得要用命却填,想到这里,秃眉男子目光一转,“阿道,那些术法师都看好了吧?”

“放心老大,都把他们当祖宗一样伺候着呢,前段时间又抓了几个,开始挺傲气,可是饿上几天,一个个眼睛绿,吃饱了喝足了,再送上了几个大户人家的女子,下了床提起裤子,一下子都怂了,还不是得乖乖的为咱们做事儿?”孙道乐呵呵的道:“都毬他妈的一样,我还以为他们真的就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呢,嘿嘿,憋久了,见了漂亮女人一样迈不开腿。”

围绕在周围的诸将都是一阵哄堂大笑,秃眉男子的嘴角也难得的浮起了一抹笑意,“阿道,对他们还是要客气一些,咱们焰军在这方面的积蓄太过单薄,吴地的情况不一样,据说术法一道相当昌盛,若是我们没有一点知根知底的人帮我们,恐怕会栽筋斗,也幸亏时家这帮蠢人给我们留下了这么多大礼,否则我还真有些担心南下之后会不会一路不顺呢。”

“老大放心,我知道怎么做,好歹我也是当过几天假道士的人,勉强能和他们搭上话。”孙道点点头,目光里颇有几分自信,“过了淮水,我还打算再想办法搜罗一下,在攻城拔寨上,这些家伙的确很有些作用,起码能为我们避免许多兄弟们的牺牲,老兄弟越来越少,也该让他们享享福了。”

第一百零八节 援助

秃眉男子目光一凝,眼神又冷了下来,“享福?比起饿死那些兄弟们难道现在还不是享福?”

被秃眉男子一句话给顶得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孙道也不知道老大怎么一下子话风又转向了,只能沉默不语。

“阿道,我知道你体恤你下边的老兄弟,但是某要告诉你,现在就谈享福还为时过早,你是知数的,此次南渡淮水,我们的目的何在,你很清楚,这一战才是我们焰军的立足之战,以往我们在中原,在淮北,江淮,都是流寇,都是有上顿没下顿,但你们也应该明白,这种日子不会长久了,这一次也许就是我们最后的机会,如果我们不能借此机会在吴地立足,那么日后那些以世家大族为依靠的藩阀们就不会再给我们任何机会了,所以这一战才是我们真正的立足之战,也是我们的搏命之战!”

秃眉男子的语气变得更为森冷,“你们所有人都要告诉下边兄弟,这一战关乎我们焰军存亡,关乎我们所有兄弟以及他们的妻儿老小能否过上安稳的日子,所以,他们不但在这一战中要搏命,更要绝对听从命令,再不能像以往,吴地将是我们的立身之地!谁要是敢犯我军规,哪怕是我的亲兄弟,我也一样不会留情!”

虽然已经早就听过了老大的这番言论,但是以这般强硬肯定的态度来宣示,却还是让诸将为之心慑。

老秦权早已经告知过诸将,吴地将是焰军的立足所在,吴地的富庶可以提供焰军数十万人的生存可能,而不是像淮北那样只能勉强糊口,甚至只能局限于一段时间,而富庶的吴地,只需要一场战乱之后,彻底摧毁那些不愿意和焰军合作的士绅,将他们的东西归于焰军子弟,当然也可以选择那些愿意和焰军合作的商贾家族。

这就是秦权打的主意。

而且在此之前秦权也已经通过各种渠道开始有步骤有计划的进行了,他等待的就是杨徐之争演变为战争这一机会罢了。

要完成这个任务,就势必不能像以前那样不加选择的摧毁一切,所有暴露在焰军面前的东西都被洗劫一空或者彻底毁灭,对于秦权来说,他已经越来越意识到了这种方式的不可持续,在淮北,他已经深刻感受到了,所以他才会如此重视南渡淮水之后的行动。

对于秦权来说,这是一个巨大的挑战,意味着焰军将改变原来的策略,不能再像以前那样为所欲为,而且他也无法依靠现在手底下这帮老兄弟来完成这个任务,他需要一批熟悉地方政务,精通工商经济的庶务人才来为其服务,而这恰恰是焰军最大的短板。

这大概就是打天下和坐天下的区别,秦权却别无选择,他很清楚焰军无力在这样继续下去了,淮北一战已经是焰军的极限。

也幸亏是时家这种外强中干的货色才给了他这个机会,而如果换了其他,比如蔡州,亦或是河朔三镇,要么就是韧劲足以拖垮焰军,要么就是你打垮了他们,却得不到想要的东西。

而现在淮北已经被荼毒得差不多了,渡淮之后,也该是焰军需要转型的时候了。

汝阴十里堡码头。

“瓒之兄,一别经年,身体可好?”一踏上码头,梅况便疾步而行。

虽然论武道水准,他已经越了梁赞,但是他和梁赞却是多年交情,寿州归附淮北之前,梅氏一直是与淮北亲善,淮北亦是梅氏在寿州的靠山,只不过时过境迁,现在淮北没落,而寿州早已归附淮右,梅田二家也已经紧紧追随在江烽麾下,这一见面却能勾起无限以往回忆。

在归附淮右之后,梅氏就很自觉谨慎的断绝了与淮北的往来,哪怕江烽再大度,这种犯忌讳的事情梅氏还是有分寸的,除非江烽有意安排,梅氏绝不主动联系淮北,而淮北主动与梅氏联系,梅氏亦会向江烽禀报。

后期在梅况的建议之下,梅氏还主动向无闻堂提供了一些梅氏在淮北的人脉和关系,不是梅氏不愿意在两头下注,而是当下的局面已经越来越明显,淮北没落甚至崩塌已经是早晚之事,哪怕时家现在改弦易辙,被蚁贼荼毒之后,淮北能苟延残喘已经要念阿弥陀佛了。

这种情况下,表明自己的态度就很重要了。

当然忠于淮右和与淮北方面保持着一定的联系也不矛盾,像此次前来汝阴,江烽便将明面上的协调之事交给了与梁赞相善的梅况,而王邈则协助梅况将河朔军带到颍州,还要将河朔军家眷运送回寿州。

“子钰,你觉得我现在的情况能好么?淮北如风中残烛,明灭不定,倾巢之下,焉有完卵,我现在是夜不能寐食不甘味,如何能好?”在梅况面前,梁赞并不掩饰自己现在的情形糟糕。

“瓒之,何至于此?徐州大军即日便到,蔡州军虽然骁悍,但是感化军也非弱者,再有淮右一力支持,定叫那蔡州军来得去不得!”梅况呵呵一笑。

“子钰,你淮右军可是真心愿意助我们淮北打赢这一战?”梁赞眼中异芒顿盛,看着梅况,几乎要刺入梅况心中,一字一句道。

“瓒之,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梅况对梁赞很了解,此人疑心颇重,但却也是一个有些担待的人,要破除其内心的疑惑,就要说中他心头事。

梁赞目中寒芒大盛,脚步也放缓,重重的哼了一声,呼吸也粗重了不少,好一阵好,才道:“假话怎么说,真话又怎么说?”

“呵呵,瓒之,这么些年了,怎么还没有练就一份泰山压顶不变色的气度啊?”梅况悠然道:“假话和真话在我看来其实差别不大,只是你自己的领悟罢了。”

“哦?此话怎讲?”梁赞颇为惊讶,但是语气里却不自觉的带了几分期盼。

“那就且听某细细道来吧,不过,好酒没尝汝阴好酒了,难道瓒之吝于待某?”梅况笑嘻嘻的道。

“呵呵,子钰欺人啊,某岂是这种人?只是这段时间心力憔悴,某是真想早一刻听到好消息,能让某放下心来啊。”梁赞苦笑。

“也罢,那某就说一说,瓒之姑妄听之吧。”梅况也不再废话:“假话就是,淮右将会与淮北结成兄弟之盟,不离不弃,誓要与淮北共存亡,坚决回击蔡州寇的入侵!”

“那真话呢?”梁赞脸色阴晴不定,沉声道。

“真话就是,淮右不会坐视蔡州军入侵颍州,蔡州军三姓家奴,虎狼枭獍之心彰于目,淮右自然要帮助淮北御敌,只是强宾不压主,淮右只是协助方,愿意提供必要的支持,但主要还得要靠淮北感化军自己,这也是淮右为何煞费苦心推动徐州军来援的主因,当然我们淮右军,包括某自己率领的水军和南下的河朔军亦会全力帮助防御颍州。”梅况一口气说完。

梁赞明白过来,其实这并不难猜到,但是他还是想要得到梅况亲自出口保证。

他清楚像梅况这种人,君子风范,要么就不会说了,如果说了,那便是事实。

“子钰,某明白了。”梁赞点点头,叹了一口气,“只是这一战蔡州军全力而出,某担心纵是有徐州军来源,只怕打得也会甚是艰难啊。”

梅况一时间不好回答这个问题。

蔡州数万大军,哪怕在界牌河岸那一战挫了对方锐气,但是应该说是没有伤到蔡州军的筋骨,两路大军如果合攻汝阴,以汝阴当下的局面能守得住么?

徐州援军已经要到了,但是梅况还是有些担心徐州援军的真实实力,面对蚁贼的肆虐,数万徐州军竟然捉襟见肘,哪怕时家那些蠢人有意保存实力应对北面大梁的压力,也不可能搞得这样糟糕。

要知道淮北十多年前都还是堪堪与大梁、大晋、吴国比肩的巨擘,连河朔三镇和南阳这些强藩都要逊色几分,现在不但被一帮蚁贼搅得乱七八糟,居然还被蔡州这些昔日仰承鼻息的小弟打上门来,真是让人扼腕啊。

“瓒之无需太过担心,蔡州军在界牌河岸一战损失亦是不小,汝阴城防不差,你们是本土防御作战,只要应对得当,蔡州必难讨好。”梅况只能这般安慰。

事实上他也对这一战还是有些疑虑,但淮右的主要精力都放在了吴地,对颍州的态度就是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但是不可能押太多注,这不是淮右的主战场,如果能让蔡州与淮北在颍州达成相持局面,那反而最好。

“子钰,界牌河岸一战,听闻蔡州寇一战损失巨大,淮右军动用了重型术法武器,不知道可否援助一二,加强一下汝阴城防?”梁赞语气里有些不确定,但却还是禁不住提了出来。r

第一百零九节 乱,乱,乱!

界牌河岸一战,根据淮右水军和抵达汝阴的成德军反馈回来的消息,蔡州五千骑军精锐竟然惨遭横扫,起码伤亡一半以上,这在梁赞看来简直就是不可思议,但是却是事实。

他部下从成德军士卒那里听到了不少消息,大多都是描述淮右水军军船上犀利无比的远程打击武器,或者说是术法器械,描述中诸如火魔释放,强弩无坚不摧,这一类的夸张词语让人瞠目结舌,或许有夸张之处,但是梁赞相信绝对有其原因。

毫无疑问寿州水军升级为淮右水军之后,其战斗力已经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梁赞对寿州水军的实力还是有些了解的,虽说在水上强横,但是若要说寿州水军能对步军骑军有多大威胁,梁赞从未想过,但这一次的界牌河岸之战却颠覆了他的认知。

蔡州的骑兵梁赞也是有所知晓的,实力纵然赶不上大梁和沙陀铁骑,甚至比起河朔三镇的精锐铁骑也要略逊,但绝不亚于淮北精骑,而成德军那点力量根本不足以对蔡州五千精骑造成多大的伤害,梁赞甚至觉得成德军那点力量被蔡州军横扫剿灭才符合情理,但是却没想到在淮右水军介入之后结果就生了这么大的改变。

梅况再厉害,也不过是一人,小天位高手又如何,术法一道已经有了制约抗衡天位高手的手段,淮右水军不过区区一军,就能力挫蔡州五千精骑,这只能是淮右水军具备了打破战局平衡的手段了。

结合着那些成德军士卒的描述,梁赞心里才有了这份定计。

“瓒之,我知道你想要什么,但此事我却无法做主。”梅况摇头,脸上露出为难之色,“不瞒你说,某的水军船上的确装备了一些术法器械,威力不俗,但是个头太大,不便移动,所以只能配备于船上,而且这也涉及到我们淮右道藏所的一些军事秘密,所以未得主君之令,我不敢擅自做主。”

梅况知道江烽对术法器械十分看重,无闻堂为此也专门出台了一些防范术法秘密外泄的要求,不过目前军中对泄露秘密这一理念还不太明白,所以效果如何还不好说。

好在这术法一道的秘密本身就很深奥,如非术法一道内行人士,寻常人就是让术法师们来当面讲解,他们也难以明白。

而像兵船上的操作士兵他们也一样对其中原理一无所知,完全是按照道藏所制定的操作规范来进行,也就是说哪怕你把这些术法器械偷走,也只能拿到这一具,要想复制根本不可能,除非有淮右道藏所内部人士指导。

虽然知晓这一点,但是未得江烽允许,梅况也不可能去突破这个界限。

“那子钰可否马上向贵上禀明情况,尽快落实此事?”梁赞忍不住搓搓手,若是真能敲定此事,那汝阴城防实力顿时要平增三成,“某相信贵上也绝不希望汝阴城落入蔡州军手中,若是贵上不放心安全,亦可请贵军来负责守卫和操作,如何?”

梅况笑了起来,这家伙是深怕淮右牵扯得不够深啊,也不想想,界牌河岸一战,淮右军还能脱得了身?只是现在淮右的主要精力无法放在淮北,要目的是解决吴地罢了。

一旦吴地事了,这淮北争夺就会纳入淮右视线了,届时梁赞想不要淮右插手都不行了。

梅况也是越来越感受到江烽胸中的野心和抱负,从寿州到舒州,从吴地到淮北,每一步走得极稳,但是却又预留了下一步的伏笔,可以说每走出一步时,后续两三步便已经在规划中,甚至准备中。

江烽从来没有真正或者完整的阐述过他内心的想法,在梅况看来,这种局面不会太长久了。

之前是因为淮右势力还不够强,但一旦淮右能在吴地争夺战中有所斩获,比如拿下了庐濠二州,那么淮右就真的具备了称雄一方的实力了,到时候江烽要想让诸将归心,要想吸引招揽更多的武将文臣来归附投效,要想获得更多的人支持,那么他就必须要阐明自己的心胸抱负,勾画未来的愿景,只有这样才能让这些追随他的文臣武将以及既得利益阶层为之卖命。

梅况是个很理性的人,他从来不相信个人感情能够替代什么,一个大家族的存亡利益远胜于个人私交感情,所以梅田两家哪怕之前对江烽再是抵触敌视反感,但是在家族存亡和利益得失面前,梅田两家仍然要义无反顾的追随其共进退。

同样他希望梁赞也能看明白这一点,淮北已经没落了,时家事实上已经无力捍卫这块土地了,或许现在说这些条件还不太成熟,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梅况相信梁赞能够看得清楚形势,日后何去何从还很值得期待。

所以他希望通过这一次梁赞的合作来建立起一份更为结实的情谊,也让梁赞对淮右的实力有一个更直观的了解,这有助于日后的更进一步合作。

“瓒之,我会马上飞鸽传书给主君大人,希望能够有一个好结果,不过瓒之,你不能把希望全部寄托在这上边,徐州军即将赶到,你需要和徐州军方面协调好如何一战,我们淮右军居于从属地位,但请放心,打仗,我们不会后人!”梅况毅然道。

景泰五年一月廿九,徐知诰正式更名为李昪,并宣布讨伐杨溥和徐知询。

东海左厢军随即从丹徒渡江,原本徐知询控制下的两军吴国水军倒戈投降了李昪,东海军声势大盛,加上镇海左厢军,李昪大军水6并进,势如破竹。

二月初七,李昪下令将在楚州驻扎的三万楚州军正式更名为海陵军,由其子李璟出任海陵军节度使,负责楚州和扬州防务。

而他自己则亲自率领东海左厢军、镇海左厢军以及水军五军,在勾骊山一线击溃徐知询率领的镇海右厢军大部,乘势起猛攻,一路偏师攻克延陵,主力大军于二月十三攻克句容。

二月十五,杨溥逃回合肥,向全吴布命令,下令讨逆,同时召集忠正军和德胜军,命令仍然听从于他命令的庐濠和滁四周乡绅组建州军,同力剿逆。

二月廿一,李昪亲率东海军主力攻入江宁,徐知询狼狈逃窜,逃往宣州,他控制下的镇海右军哗变倒向李昪,润州这一要地落入李昪手中。

二月廿二,越王钱元瓘布命令,召集诸军,进行战争准备。

二月廿八,意气风的李昪命令南北两路大军齐头并进,同时攻入和滁二州。

南线大军在韩熙载的率领下江宁渡过江水,在乌江一举击溃德胜军,攻占州治历阳,并于三月初五,占领含山与和州战略要地栖隐山,威胁庐州。

不过冯延巳和冯延鲁两兄弟率领的北线大军在滁州却遭遇了杨溥大军的顽强阻击,双方在永阳鏖战三日,战局僵持不下。

后东海军一部在冯延鲁的率领下从侧翼攻占全椒,对滁州州治清流进行包抄,忠正军和德胜军被迫后撤至,冯延巳大军趁势掩杀,忠正军主将杨澈率先逃命,导致忠正军脱离战场一泻千里,全靠德胜军勉力抵抗,击退了镇海军的追击,方才避免了全线崩溃。

与此同时驻扎在楚州的李璟也现了蚁贼在山阳东西两端的涟水和淮阴一线开始大规模渡淮,一方面开始命令海陵军全面戒备,另一方面也向正在气势如虹向宣州与和州两个方向全面推进的李昪报警。

面色阴沉的李昪狠狠的将案桌上的东西一下子全数推了下去,笔墨纸砚哗啦一声落在地上,帐内的众将噤若寒蝉。

“怎么一回事?蚁贼那边怎么回事?”李昪阴冷的目光在众将身上扫射,最后落在了徐玠脸上,“蕴圭,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徐玠心中一阵叫苦,这个时候却来问自己,该如何回答?

事实上他早就向李昪建议过,不要急于求成,杨溥不过是一个扶不起的阿斗,放任他去也做不了什么,现在杨行密的影响力尚存,越拖下去,只会对己方更有利,甚至可以实现水到渠成的禅让。

现在并不是兴刀兵的好时候。

而且如果真要兴刀兵之事,那也一定要把徐知询拉住,这样一来徐氏兄弟联手,最不济也能避免徐知询投入杨溥怀中,哪怕徐知询控制力的兵力再少,徐知询再是无用,那也可以最大限度的孤立杨溥,团结所有人。

可李昪一意孤行,一定要在这个时候动,或许他也担心蚁贼一旦南渡对楚扬二州这两处根本之地带来毁灭性打击,使得他日后与杨溥的争斗陷入劣势吧。

要这么想也没错,只是对蚁贼的拉拢和劝说就显得有些轻率了,越是这么示好,说明己方也是惧怕对方,更增添了对方的嚣张气焰,越是想要对楚扬二州垂涎。

承诺给他们的东西哪里能比得上他们跨马渡淮来自己拿来得方便呢?而且一旦得手,那就是任取任予了。8

第一百一十节 远交

“君上,怕是蚁贼按捺不住了。”徐玠稳了稳心神,还是筹措话语,“秦权那帮蚁贼本来就无所谓信义,我们开出的条件再高,也不可能满足他们的**,所以这种事情其实我们应该有准备。”

“这我知道,但是当初我们是希望拖住他们延缓他们渡淮的时间,但是他们现在却反应如此之快!蕴圭当时你不是说他们是盗匪,要组织起来很困难,时间会拖得很长么?”

李昪还是不依不饶,其实他也知道秦权不可信,但是他希望用收买方式拖住对方,让对方在自己拿下整个吴地之前来不及反应,事实上这一切也在按照他的进度在推进,润州、滁州都已经落入自己手中,和州也是指日可下,剩下的也就是庐州了。

唯一有些出预料的就是德胜军未能全歼,被其逃回了庐州老巢,这却是一个大麻烦,一旦攻入杨氏起家之地庐州,只怕其反抗的烈度就会倍增,而庐州地广人稠,而那寇文礼却对自己的招揽无动于衷,要想拿下庐州却是一件难事了。

短时间内不能拿下庐州,一旦被蚁贼大规模渡淮进入楚州境内,以海陵军那几万兵马,纵然有本地州军协助也难以抵挡得住蚁贼如野蜂一般乱蛰,而驻防在扬州的牙军却又需要防守扬州,这是根本之地,不容有失。

“君上,秦权奸狡如狐,狠辣如狼,淮北已经被其糟蹋得差不多了,他十多万大军,这冬春之际,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急需粮食,只怕这才是他迫不及待要渡淮的主要原因吧?”

徐玠也知道李昪也并非要责难自己,而是此时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尤其是眼见杨溥灭亡在即,一统吴地大业可期,现在却被蚁贼可能破坏了,甚至可能带来更为严重的恶果,如何不让李昪生气?

“可我们承诺支持他们粮食,只要他们呆在淮北不渡淮!”李昪还是气不过。

“君上,这帮蚁贼如何能信?都是一帮见利忘义之人,否则如何会沦落为蚁贼?”徐玠又好气又好笑,这位主君有些时候心思深沉得可怕,有些时候却显得有些孩子气,让人无言以对。

“那现在我们该怎么办?”李昪的目光从徐玠的身上移到其他几个武将身上。

打仗还是要靠武将,徐玠虽然老谋深算,但是还是缺了一些胆魄和勇气。

“君上,杨溥虽然打算死守庐州,但是我们只要集中力量猛攻庐州,属下相信可以一鼓作气攻克下来,现在忠正军已经彻底崩溃,德胜军虽然还有些战斗力,但是我们现在占据绝对优势,如果君上还是不放心,不妨邀约淮右出兵,共分庐濠二州!”

长须武将轻轻捋了捋自己颌下长须,一字一句,显然也是深思熟虑。

“啊?淮右?这如何能行?江烽那厮虎狼之辈,本来就在找机会插手我们吴地之事,这要邀约他合击杨溥,岂不是引狼入室么?”徐玠大惊,连连摇头。

“徐大人也知道淮右一直磨刀霍霍,图谋庐濠二州,如果我们不邀请他合击杨溥,徐大人觉得江烽就会老老实实呆在寿州么?”长须武将嘴角掠起一抹不屑的笑容。

徐玠张口结舌,无言以对。

对方话说到点子上了,不邀请,淮右就会行君子之礼,不觊觎庐濠了?那江烽就真的变成了圣人了。

李昪显然也早就思考过这个问题,倒没有太激动,只是轻声问道:“那以你之见,我们若是将濠州让给淮右,江烽可愿与我携手合作?”

“恐怕不够。”长须大汉摇了摇头,“江烽胃口极大,以他这几年的作风来看,几乎都是行蛇吞象之举,固始一县就敢吞并浍州,刚得浍州,又敢冒险夺下寿州,既然他已经存了这份心思,濠州只怕早就是他心目中的囊中物了,岂能诱惑得动他?”

李昪皱起眉头,而徐玠更是连连叹气,连呼不可。

“仲华,你的意思是要把庐州让给他?那我们这么煞费苦心来一战,又有何种意义?”李昪按捺住内心的愤懑郁气,沉声道。

“君上,吴地诸州,幅员辽阔,人口众多,庐州虽然重要,但是对重要的却是解决掉杨溥,只要除掉杨家势力,我们便能在吴地站稳,楚扬润常这四州才是吴地精华,才是我们的根本,其余诸州,得之,固然欣喜,失之,亦无关大局,我们现在还是要确立我们自己的正朔!”长须大汉皱起眉头道:“江烽想要庐州,就让他去拿,他拿到庐州,就不得不面对杨氏的反弹,杨氏一族在庐州的根基深厚,其拿下庐州之后必定要稳固统治,自顾不暇,势必难以对我们再有多大威胁,我们才能腾出手来应对蚁贼和越国。”

长须大汉的话立即赢得了包括徐玠在内的所有在场人的赞同。

李昪也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他非蠢人,在场诸将都是他的心腹,长须大汉的话也已经说得足够坦诚,现在经历了前期的一帆风顺,局面可能会出现波折了,蚁贼的加入,还有虎视眈眈的越国,都可能给一统吴地的战略代理巨大威胁,现在就不得不考虑如何最大限度确保战略意图实现的问题了,细枝末节该舍弃的就得要舍弃。

“既如此,吾便将庐州交与淮右,但前提是必须要两军合力攻下庐州,吾要杨溥一族。”

对如何处理杨溥一族,李昪也还没有考虑好,马上诛杀肯定不太妥,毕竟杨溥没有太多的恶名,他倾向于圈禁,将其束缚与江都看管起来,慢慢淡化其影响,在择机让其‘病死’。

“君上,我们还可以将宣州许与淮右。”徐玠建言道。

“宣州和歙州?”李昪一愣,随即明白过来,阴笑了起来,“嗯,很好,便将此二州许与江家子罢了。”

顺水人情,本来宣州就不属于吴地,而且这宣州歙州也素来杨氏关系密切,将淮右的野心引往那边,势必让其与对宣歙二州有野心的镇南军产生矛盾,一举两得。

“君上,除了蚁贼和淮右之外,越地那边也需要主意,钱元瓘狼子野心,与其父钱镠截然不同,不可不防。”徐玠进一步道。

“那你意该当如何?”李昪也知道自己这个谋主关键时刻还是靠得住的,钱氏那边早有安排,现在需要进一步强化罢了。

“结盟闽地王氏,许以重利,让其在南面策应,让钱氏不敢妄动;另外在杭州散布谣言,钱元瓘兄弟甚多,其父钱镠贤明,钱元瓘远不及也,加之其根基尚浅,其异母兄弟甚多,颇有不服者,可使间,抑或拉拢一二,只要能分其心便可。”徐玠捋须缓缓道。

这些手法都是手到擒来,且早有安排,这也是李昪敢于兴兵伐杨的底气。

越国虽然实力不俗,钱元瓘也颇有大志,但钱镠逝去不过三年,钱元瓘的威望不及其父十一,这是最大软肋。

其兄弟中颇有能文善武者,亦有不甘寂寞者,可钱氏秉持孝道持家,主张兄友弟恭,所以钱元瓘颇受束缚,对其几个握有军权的兄弟颇为忌惮。

尤其是那钱元珦,娶了闽王王审知之女,与闽地关系密切,却又坐镇明州,钱元瓘久有罢黜之意,却又找不到合适借口,只要闽地有所动作,必然会让钱元瓘怀疑钱元珦,其威胁自消。

“好!此事就按蕴圭之意去办,某不吝钱财,不惜功勋,只要有功者,皆重奖!”

李昪大为满意,徐玠虽然为人贪鄙了一些,但是却也是有些真材实料的,策划这些事务极有韬略,一环扣一环,自己今日能成事,其功不可没,这一点李昪心里还是很有数的。

“是!”徐玠接上话,“只是这边和淮右的接洽,却也要马上去办,前些时日,某也安排有人前去联络,但是却一直没有音讯,加之这边情况尚不明朗,所以也未敢有过多的游说,现在情势不同,便需要君上授权一能言善辩者前去,与那江烽达成盟约。”

李昪微微点头,“蕴圭,你有何人可推荐?”

“萧俨机敏,属下以为可以为使。”徐玠推荐了一人。

萧俨与韩熙载等人素来相厚,也是李昪欣赏之人,徐玠也就投其所好,加之萧俨本身文武全才,武道水准已经逼近固息期,口才奇佳,所以正好是最佳人选。

“嗯,便依蕴圭所言,命萧俨出使淮右,务必求得盟约。”李昪斟酌了一下,目光又望向那长须大汉,“仲华,若是那淮右推托,不愿出兵,只想坐山观虎斗,那当如何?”

“某以为可以许之以濠州。”长须大汉沉吟半晌之后,方才缓缓道:“宣歙二州相距甚远,更类于远望,对淮右来说,恐怕最能拿到手的东西才是最诱人的,所以君上不妨予其庐濠二州,这二州皆是杨氏根基所在之地,其拿下二州,势必被杨氏的不满所羁绊,对我方赢得时间极为有利。”

第一百一十一节 两线

庐濠二州皆与其?!在场众人尽皆一惊,连李昪都有些不敢置信,瞪着眼睛看着长须大汉,“仲华,庐濠二州尽皆与淮右,淮右居高临下,我们吴地战略态势便非常危险了,你如何应对?”

许文稹,字仲华,乃是李昪麾下最得力大将,几乎李昪每战都是将其带在身边,与边镐号称李昪麾下武将中的左臂右膀,有勇有谋,极其善战。

“君上,蚁贼南渡入吴,某怕楚州那边海陵军抵挡不住啊,若是不能迅解决杨溥,一旦拖下去,蚁贼突破楚州进入扬州,毁我根基所在,到时候我们纵然拿下庐濠二州,那又如何?”长须大汉喟然一叹道:“钱元瓘也非善类,其野心勃勃,恐怕也有想要通过对外军功来巩固他自己的统治,情报已经显示了越地正在进行战争动员准备。”

“但钱元瓘不是称主要是针对歙衢二州么?”李昪说这话连他自己都有些不相信。

“歙衢二州有什么?弹丸之地,没有了吴国的支持,他们自保都困难,何须越国如此大张旗鼓的作势?”长须大汉摇头,“再说了,钱元瓘若真是有意要谋歙衢二州,岂会如此大动作?传檄而定是大概率,若真是歙衢二州不肯臣服,那再动刀兵也不迟,现在的越国动作,分明就是针对我们!”

说完这番话之后,长须大汉脸上又浮起一抹思索之色,摇了摇头,似乎是有些吃不准,周遭众人也不催他,都耐心的等候着,好一阵后,长须大汉才沉吟道:“也不排除还有另外一个可能。”

“什么可能?”李昪精神大振,只要有缓和余地,那就是好消息。

“现在还不能确定,我断定其最大可能性还是针对我们,趁我们与杨溥大战,要趁机谋夺润常,这是越国一直垂涎三尺的地方,只是这里边也还有些疑点,我还要好好琢磨琢磨,……”长须大汉本想说出来,但是最后还是觉得不稳妥,没有说出来。

见长须大汉不愿多说,李昪也不勉强,不过长须大汉提出的要主动将庐濠二州都许诺交给淮右,这却让他心疼不已。

庐州本来就很让他肉痛了,但考虑到庐州是杨氏家地,根基深厚,即便自己拿下庐州,没准儿也会陷入一个泥潭,面对杨氏的反弹,她也没有太好的办法,反而会成为一个烫手山芋,所以交给淮右,牵制住对方,倒也可以接受,但濠州也要交给淮右,就有些无法接受了。

濠州紧邻楚州,一旦落入淮右手中就会直接威胁到整个楚州乃至漕渠,这对于吴地日后与北方的往来影响巨大,这也是李昪无法接受的。

“仲华,那淮右方夺寿州,现在据说又介入淮北颍州战事,我们许其庐州已然是难得的重利了,只怕江烽那厮都会睡着笑醒,再说了,淮右现在还有力量来协助我们进攻庐州么?这也值得怀疑,吾看还是先让萧俨去与江烽谈一谈,就以庐州为条件,让其协助我们进攻庐州,吾只要杨溥一族,庐州吾愿交与他,以示诚意,只要他能出兵协助我军!”

李昪的话让许文稹有些失望,他现在最担心的不是杨溥,而是在庐州这一战中拖延太久,一旦被蚁贼击破楚州防线,对于己方来说,那就得不偿失了,届时就不是那么容易能把蚁贼解决了,就算能解决,那付出的代价也将是惨重的,但主君现在显然还有些舍不得濠州。

在许文稹看来,连庐州都舍弃了,一个小小的濠州又有什么舍不得的?只要能在这一战中胜出,站稳脚跟,接管吴杨势力,那日后有的是机会来解决这些问题。

主君还是在这个问题上目光太短浅狭隘了一些,但他作为下属也只能接受,只能惟愿淮右的胃口不要那么大,一个庐州能满足他们的胃口。

就在颍州战意正浓,而吴地战事犹酣时,淮右也开始进入真正的战争状态。

江烽将临时防御守捉使府迁移到了寿州,盖因这里能更直观更快捷的感受到吴地战事的变化,同时对颍州战局变化也能更快的掌握。

沿着颍水下来就可直达寿州,来自水6两路的探马斥候每天都以两波的形式传递到寿州,对颍州的战事介入程度,最终江烽还是认为淮右第二军、第三军应当介入颍州战事,利用这个机会磨砺锤炼一番,总要经历真正的战事,才能让这支军队成长起来。

淮右水军在即界牌河岸一战的评估效果报告也已经拿了出来。

其间详细的叙述了双方当时面临的局势和各自的优劣所在,也很客观的描述了当时淮右水军是在什么样一种情况下取得的战果。

连梅况也最后专门在报告后附上了自己的意见。

他认为像淮右水军界牌河岸一战的战果不可复制,那是建立在蔡州军毫无思想准备,且淮右水军处于一个极度有利的态势下取得的。

经此一役之后,蔡州军肯定会有所防范,而淮右水军的火龙炮和重型术法强弩的机动性限制了其在6地上的威力挥,但可以在城防体系上挥良好效果,梅况还专门附上了另外一份报告,谈到了梁赞希望能将这两种术法器械用于汝阴城城防体系。

江烽把是否可将淮右水军军船上的火龙炮和重型术法强弩用于汝阴城防这个问题交给了崔尚和道藏所来研究,经过反复研究之后,认为可以将水军兵船上的部分火龙炮和重型术法强弩拆解下来置于汝阴城墙上来加强汝阴城防御,但感化军不得接触,所有具体事务都须得由淮右军来操作看管守护。

“蔡州南线大军已经越过了汝水,正在急向汝阴挺进,意图很明显,要和北线蔡州军汇合。”崔尚坐在江烽下,一边整理着手中的情报,一边道:“梁赞那边已经基本同意了我们的意见,提前解除感化左厢军第七军的威胁,由鲁桐率领一军来主导,以换防的名义解除第七军指挥使和副使以及三名营指挥使的职务,我们第二军、第三军只能配合,而且在未得他们的要求之前,不得擅自进攻,具体方案正在商榷中。”

“呵呵,梁赞就对我们这么忌惮?”江烽忍不住笑了起来,“没什么,我看可以,起码我现在无意颍州,我只希望淮北现在能守住一段时间颍州,最起码他们得保住亳州,不能让蔡州胃口大开。”

“主君,你不看好感化军守住颍州?”崔尚虽然也早就知道江烽不太看得起感化军,但是这么直白的表明态度认为感化军守不住颍州,还是让他有些吃惊。

要知道徐州过来的感化大军已经马上赶到,而且是感化军著名大将尚云流率领大军而来,如果加上淮右增援而来的第二军、第三军以及水军,还有已经抵达汝阴的成德军和卢龙军,淮右体系加入战局的也有一万多人了,还有梁赞手中自己的近万大军,难道还不能扛住蔡州军?

“哼,蔡州谋划如此之久,岂会空手而归?虽然我不知道袁氏会有什么阴招,但我不信蔡州会这么不智强攻汝阴,尤其是在得知我们淮右介入之后仍然动进攻,显然是有后手的,只是我们猜不到而已。”江烽摇头,“尚云流虽然名气甚大,但是据我所知他只是武道水准高,其指挥能力乏善可陈,远不及其弟尚云溪,只不过大家都被他们兄弟身上光环所迷惑罢了,而且我一直不看好感化军,单单是他们对蚁贼的糟糕表现就足以说明很多了,无论什么理由,面对蚁贼在淮北肆虐一年多时间而无所作为,感化军就不足惧!”

“那主君,我们淮右军怎么办?”崔尚确定了这一意见之后,就不得不考虑整个淮右军在这场战事的安排了。

“具体安排是你们的事,我的要求是起码要协助梁赞守到我们在吴地这边的局面明朗化之后,嗯,三个月吧,三个月后我相信局面就明朗了,另外就是要尽可能让第二军、第三军参战打磨,同时帮助河朔军恢复战力,这就是我的目的。”

江烽的目标一提出来,崔尚也就明白了。

主君无意淮北,准确的说是要用颍州作为练兵场,一方面打磨军队,一方面试验新武器,否则怎么会同意将火龙炮和重型术法强弩放上汝阴城头,要知道连浍州和寿州城头都还没有这种防御武器呢。

“属下明白了,那下一步安排属下知道怎么做了,利用汝阴城城防体系,还有我们水军的新武器威力,倒是可以好好让第二军、第三军和蔡州军碰一碰,看看蔡州军的强大究竟在哪里,我们该如何学习借鉴人家。”崔让奋然道。

第一百一十二节 战云密布

解决感化军第七军的动作异常凶猛,甚至没有给淮右第二军、第三军任何挥机会。

鲁桐的感化军第九军这个时候表现出来了相当强势,在淮右第二军、第三军从一旁策应压制的帮助下,鲁桐只率了自己亲兵队入第七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宣布了来自徐州和颍州的命令,解除了亲蔡州的第九军指挥使谢忠的职务。

谢忠的几个亲信两名营指挥使意图反抗,被鲁桐直接在营帐中斩杀,血淋淋的现实震慑了意欲起哄的其他有不轨之心之人,使得接管变得顺利起来。

张越随同鲁桐一道参与了此事,这种行径有些冒险,但是张越为了预防万一,毕竟深入对方营帐,万一局面不利,以他的武道水准可以马上逃出,指挥淮右第二军、第三军起围剿。

鲁桐也没有反对,大概也是有意要让淮右见识一下自家的风采。

不得不说鲁桐的表现相当优异,果敢坚决,绝不拖泥带水,谢忠被拿下是毫无反抗之力,而两名营指挥使刚一露反像,便被鲁桐断然格杀,直接镇压了最后一丝机会。

接下来便是第九军接管第七军,鲁桐亲自出任第七军指挥使,而将自己的嫡系第九军交给了自己的副手,第九军与第七军进行打乱混编,部分第九军军官到第七军任职。

“这鲁桐倒是很有霸气魄力啊,直接兼并了第七军,这好像和梁赞的意见有些不一样啊。”许子清眉宇间多了几分思索的神色,“子跃,同意你一道行事,这里边有何深意呢?寻常情形下是不可能如此的。”

“不太好说,这鲁桐的水准实力还真有点儿低看了,他起码也是太息期的高手了,这都在其次,关键在于他手腕很厉害,也有胆略魄力,那谢忠在他面前根本就没有反抗的机会。”

张越一带马缰,胯下健马紧走几步,和许子清并行。

“这家伙会不会也有其他想法?”

许子清是从来不吝于用恶意去猜度别人的。

自打光州许氏被蔡州袁氏和南阳刘氏联手一局阴死,整个许家为此几乎付出了家毁族灭的代价,他就一直在反思,许家也许的确不适合这个乱世中生存。

许望亭许望侠那种厚黑力度不够的做派,在这个世道中根本就玩不转。

再看看现在的这位主君才是真正的高手。

理直气壮的向大梁索要支援,却又从来没有真心要想为大梁效力。

这边拿南阳的援助,反过背来就敢断然给南阳背后一刀;一边心安理得的接受鄂黄杜家的支援,同样也就再打鄂黄杜家蕲黄二州的主意。

从来不相信任何一个盟约,只相信自己,这才是真正的枭雄。

“其他想法?你是说自立?”张越也在琢磨,但鲁桐的确是一个有些本事的角色,但要说到自立,却又不太可能了,“可能么?这种环境下,就算是违逆梁赞的意思吞并了第九军,那又如何?五千人马想要在这个环境下立足,纯属痴心妄想,不可能!”

“那他为何这般鲁莽行事?梁赞是他的上司,他这种举动很是犯忌讳,纵然现在局面紧急,梁赞不会对他下手,但是一旦颍州事了,他鲁桐能落个好?”许子清反问道。

的确,许子清的话道理很足,梁赞也非善茬,过了这个坎儿,岂会容忍鲁桐的这般行为?

“除非鲁桐认为颍州撑不住,他想要投靠我们?”张越迟疑道。

“有这种可能,否则守不住颍州,纵然退到亳州甚至退回徐州,梁赞也不会给他好果子吃。像他们这种掌兵大将,如果要投效我们淮右,主君肯定欢迎,他们手中掌握的兵力越多,投效过来之后他们地位就越高,就越会受到重用,这倒符合情理。”许子清吸了一口气,策马前行,“只是没想到鲁桐也认为颍州守不住,连他这种统兵大将都觉得守不住,那问题就麻烦了,颍州肯定无法守住,这却需要向主君报告。”

“主君应该有考虑,来之前主君不也就交代了我们么?让我们放手打,以练兵为主,不追求某一役一战胜败,力求达到磨炼将士的目的,只要不是全军覆灭就行,话说到这份儿上,我自己都觉得脸红,但是却又说不起硬话啊,谁让我们这两军都没有像第一军那样真正经过苦战的洗礼呢?”张越喟叹了一声,“光靠练是练不出来的,我最希望的就是通过最小的代价能打磨出一直强军来。”

“这一次倒也是一个机会,依托汝阴坚城,好好打两仗,也看看河朔军的实力究竟如何,王邈不是把河朔军战力吹得挺厉害么?正好见识见识。”

许子清对王邈在江烽、崔尚等人都不在时对第二军、第三军指手画脚还有些嫌隙,虽然事实证明王邈的意见是正确的,但还是让他有些心里不自在。

张越对许子清话语里的意思心知肚明。

河朔军的南下,势必对整个淮右军体系有所冲击。

而河朔军的战斗力也是声名在外,哪怕这两支成德军和卢龙军在成德和卢龙都属于边*缘化的军队,但是究其原因,主因不在其本身,而是在于卢龙和成德两军节度使个人原因,所以其战斗力是有目共睹的,相较于淮右第二军、第三军未经实战洗礼,这两支军队显然更让人期待。

王邈是这两支军队入淮右的牵线人,同时王邈本身也是河朔望族出身,所以这两支军队天生就对王邈有着亲近感,这两支军队加入淮右,势必大大提升王邈在淮右军中的话语权和影响力,这对于像许子清、张越这种浍州本土出身的军将来说,肯定会产生一些影响。

当然,这种影响利弊皆有,就看张越和许子清他们如何来看待和应对了。

伴随着淮右第二军、第三军的抵达汝阴,以及淮北感化军大将尚云流率领的六军一万五千人大军也6续抵达汝阴,云集在汝阴城周围的感化军和淮右军以及隶属于淮右军的河朔军数量已经过了三万五千万人,而蔡州军也分南北两路三万多大军也从沈丘和褒信直插颍州腹地,迅抵达汝阴城附近,战事一触即。

***************************************************************

花厅外的武将们开始逐渐多了起来,两位主帅都还没有到,但是在厅外的青石板铺筑的天井里已经人头涌动了。

这一次会商是来自淮北的主要将领与前来协助的淮右军第一次正式见面,双方的重要将领都要出席。

淮北方面,除了作为主人的颍州刺史梁赞外,还有感化军节度副使尚云流,梁赞麾下的两名主要将领顾华、鲁桐,与尚云流一同前来的两名主要大将节度使府衙官林丰、孔目官高阳。

其中林丰本是驻扎在符离的诸军诸将,此次率领三军前来,而高阳则是驻扎在下邳的诸军诸将,此次亦是率领三军前来,两人皆受感化军节度副使尚云流节制。

同样,这一次出席会商的淮右将领以王邈为,梅况为副,河朔军方面则是赵文山出席,卢龙军诸将罗邺负责留守节制整个河朔两军;淮右本军方面则是许子清出席,张越负责留守军营节制淮右第二军、第三军。

王邈和梅况尚未到,作为主帅,这一战如何打,他们二人还需要提前商量一下,以免进入正式会商阶段,一旦淮北方面提出一些要求,他们也好有个大致的应对方略,不可能每一个细节都要停下来先行商榷再来决定。

许子清和赵文山先到了,不过许子清和赵文山并不熟悉,二人也只是闲聊了两句,便各自在厅外寻个地方坐下,静候。

感化军的几员大将也到了,也许是感化军方面疏忽了,刚才把众人引入的那名幕僚也不知道到哪里去了,没有人替许子清和赵文山来介绍淮北方面的将领们。

而淮北方面那些将领们或许是觉得目前形势不佳,不愿意表现出有求于人的姿态,所以也就保持着几分矜持,没有主动过来招呼许子清和赵文山二人。

许子清倒是不太在意,这也正好有更多的时间来观察淮北诸将。

不得不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破船也有三千钉,淮北虽然这几年来的表现让人扼腕,但是许子清观察起码在自己面前这几员武将的武道水准绝对不弱。

除了那鲁桐他们早就有所领教,太息前期的狠角色,那顾华实力也与鲁桐相若,也是太息前期,终于那林丰和高阳,则还要略胜一处,那林丰绝对是太息后期的强者,高阳也是出于太息前期向太息后期跨越的阶段,仅仅是这帮家伙的实力,就足以证明淮北时家能够在颍亳徐泗海五州屹立数十年绝非侥幸,这还没有算梁赞这个固息期强者,以及尚云流这个小天位的牛人。

第一百一十三节 败絮

不得不说许子清在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之后,变化很大。

往日那个许氏一族子弟,只知道埋头于崇文书院突破武道的士子早已经消失无踪。

从最初勉为其难担任第二军假指挥使,到一步一步适应熟悉,一步步融入,连许子清自己都觉得自己就像是变了一个人。

他也不知道是这个环境改变了自己,还是先前家族的陨灭对自己刺激过甚,让自己从内心深处生了变化,总而言之,他觉得自己从性格到思想都生了变化,这或许是江烽所说的三观生了剧变。

现在的许氏已经牢牢的与江烽、与淮右捆绑在了一起,自己两个堂妹成为了或将成为江烽的平妻和妾,这意味着许氏和江烽已经连为一体,没有这层因素,也许江烽不会轻易把这第二军指挥使一职交给自己,这不取决于自己的武道水准,而取决于利益共同。

现在的许子清考虑问题都更多的要从自己的身份认知来进行考虑,他现在是第二军指挥使,同时也算是本土派武将中所谓的三巨头,他许子清、张越、秦再道,另外还有两个后补人选鞠慎和黄安锦,这五人扛起了本土派武将的大旗。

和大梁系武将群体相比,本土派的武将无论是在数量还是质量上都要逊色不少,而与寿州系武将相比,虽然看起来数量占优,但是许子清、张越他们都知道那是因为梅田郑三姓之间矛盾和江烽的有意控制,实际上梅田郑三家中具备天境以上武者数量远大于本土派。

而本土派除了这五人外,后备力量更是寥寥无几,无论是张万山、苏铁,还是楚齐、陈实,都还远不具备这份实力。

张万山虽然在情报事务上颇有天赋,但是在武道上却进境不大。

苏铁倒是一个值得培养的人才,但是如果要真正打磨成才,就不能一直让其在无闻堂中,而要将其放在军队中去锻炼,另外也还需要在武道上下苦功。

楚齐倒是在武道上有些天赋,但根基略差,还需自己用勤修来弥补,同样也还需要下放到军中去打磨。

至于陈实,能言善辩,对新生事物接受很快,但性格过于跳脱,显然不是一块武将的料子,而更适合在情报或者外交上有所展。

江烽原本都希望在这几个年轻中好好培养一番,但是哪怕是专门将五禽功根据四人的资质禀赋加以精简选择授予他们,但除了苏铁和楚齐在武道上还算是表现出了一些天赋外,张万山和陈实二人都只能说是中人之质,难以抱太大希望。

苏铁算是本土后辈中最为出类拔萃的一人,虽然他在武道上的进境似乎比楚齐略逊,但是更主要原因是他现在更多精力放在了无闻堂的事务上,一旦他静下心来,再有一些机会磨砺,必有大进,他算是在本土后辈中最受江烽期待的。

而楚齐性格沉实,讷言敏行,是个修炼武道的好苗子,但要想作为武将培养,在许子清看来,也还欠缺一些,更适合担任江烽亲卫营这样的贴身战将。

淮右军阵营中的派系随着淮右势力范围的不断扩大也变得庞杂起来,原来只有本土派和大梁系,在寿州并入淮右之后,寿州系加入进来,而王邈的投效又带动了河朔军南下来头,河朔系也隐隐露出了轮廓,这不能不让许子清都有些警觉。

尤其是王邈表现出来的咄咄逼人气势,更让他们感到了压力,这种情况下,如果本土武将不能表现出自己的能力,日后被逐渐边*缘化也并非妄言。

正因为如此,许子清和张越都是极力要求给予第二军、第三军更多的锻炼机会,一方面要让第二军、第三军通过打磨成长起来,另一方面也希望通过几场战事来证明自己。

颍州战事就是一个最好的舞台。

所以许子清希望尽可能的了解掌握更多的情报信息,尤其是一些细作斥候无法刺探到的东西来为自己日后作战提供帮助。

相较于其他几名武将,许子清更关注那鲁桐。

在他看来,鲁桐违逆了梁赞的意图吞并了感化军第七军,一举越了顾华成为梁赞麾下实力最强的武将,这绝对是梁赞无法容忍的,虽然因为此时大战在即梁赞可能会保持容忍克制姿态,但是一旦战事结束,势必对鲁桐有所动作。

以梁赞在颍亳二州的威势和影响力,哪怕是徐州方面也不可能干预此事,除非梁赞在这一次蔡州来犯一战中被彻底打垮,但以徐州方面派出了尚云流率领大军来援,显然是不会因小失大,一定要支持梁赞守住颍亳二州,捍卫淮北领土完整。

照理说鲁桐的出路只有一条,那就是投靠淮右。

之前鲁桐也的确表现出了这个姿态,主动联系淮右,表达了投靠之意,但是给许子清的感觉是鲁桐这个家伙的态度虽然貌似热心,但始终缺乏足够的诚意,当淮右方面了解他掌握的感化军第九军和第七军的情况以及就下一步战事中如何配合的具体细节时,这个家伙有些推诿,很有点儿推诿和待价而沽的意思,这让淮右方面很有些不满意。

要知道你这个时候可以拿捏,但是落下一个不好的印象,难道就不考虑日后在淮右阵营内的生存?

以鲁桐的智慧应该不会考虑不到这一点才对,唯一的理由就是这个家伙有些恃宠而骄,意图在这一战中展示自己的实力,以求日后在淮右阵营中谋求更大的话语权,这么一看这家伙倒还真有些短视或者说狂傲了。

*******************************************************

鲁桐并没有意识到自己正在接受某人的观察注视,此时他正兴致勃勃的与原来的两位同僚商讨着下一步的战事。

而另外一位论理应该更为密切的同僚顾华却只是冷冷的站在一旁,用一种不屑一顾的姿态应对。

林丰和高阳也意识到了两人之间的问题,但却无能为力。

对于这种实力增减带来的影响力消长,谁也无法置喙。

谁让梁赞同意了由鲁桐去解决第七军的问题却又没有在应对策略上安排周密,被鲁桐趁机捡了一个漏呢?

像鲁桐这种虽然隶属于梁赞指挥,但是在编制上却是直接受节度使府节制的大将,梁赞贵为颍亳团练使兼颍州刺史,也只能是在调度上有权,而无权对其编制进行调整。

这份权力永远属于节度使府,而鲁桐则秘密从节度使府取得了对第七军的处置权,一下子就跃升为颍亳地区仅次于梁赞的实力派,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梁赞手中攥握的实际兵力甚至都不如鲁桐多,他仅仅只抓住了顾华的一个军以及隶属于自己颍亳团练使直辖的一个牙军,而这个牙军也是名义上的牙军,刚刚从团练军整顿而来,在仅仅有三个营,而且在战斗力上也远不及正规军。

原本梁赞是打算将第七军打散,部分精锐归入自己的牙军,其余部分再来进行增补组成新的第七军,没想到却被鲁桐抢先一步动手,而且还取得了节度使府的手令。

不过只要鲁桐还在梁赞下边,那么梁赞倒是有的是机会来拾掇鲁桐,后勤补给就是一个最大的问题,只要截断了军队的后勤辎重补给,那么再强的军队也得趴下。

但从眼前鲁桐的表现来看,鲁桐似乎很有些有恃无恐,连林丰和高阳二人都暗自猜度,这鲁桐究竟是得了谁的支持,才敢如此放肆。

要知道梁赞非比寻常人等,节度使府里边,除了节度使大人之外,能与他叫板也就区区两三人,尚氏兄弟算是一个,还有行军司马姚承泰以及节度判官俞明真二人,甚至连军事判官卢启芳虽然在名义上高梁赞一头,但论实力都要逊色梁赞一筹。

节度使大人显然不可能,而尚氏兄弟也不会如此,那么也就只有行军司马姚承泰和节度判官俞明真二人中一个有可能,只是节度判官俞明真远在下邳坐镇组建新军,而行军司马姚承泰却又驻扎在萧县,似乎都难以掺和这边来,让人有些疑惑,不过想想这种事情既然生了,就肯定尤其原委,所以林丰和高阳二人也不敢随便卷进去。

“界牌河岸一战如此奇诡,难道说这淮右水军的术法武器有夺天地造化之功?蔡州骑军虽然说不上赫赫有名,但是我们也都是知晓的,比起我们淮北骑兵并不逊色,为何两军骑兵竟然在如此短时间内一败涂地,这简直让人无法想象!”林丰连连摇头,显然还在为鲁桐对界牌河岸一战的介绍感到不可思议。

“既然淮右答应将这等威力奇大的武器摆上汝阴城头,为何不允许我们淮北一观究竟?团练使大人难道和淮右有什么协议不成?”高阳的话要显得不客气许多。

第一百一十四节 伏笔

高阳的话让鲁桐脸色微微一变,而一旁的顾华本来不想理睬,此时也忍不住插言:“高大人,淮右军不是我们感化军下属,甚至连盟友都算不上,也就是一个不愿意见到蔡州夺取颍州的助力者罢了,他们没有义务任何事都听从我们的吩咐,能破例动用他们秘密武器协助我们守御汝阴城已经是难能可贵了,真要一拍屁股走之,我们也只有徒呼奈何,要求太高乃是自取其辱了。”

顾华有些不客气的话让高阳也有些恼怒。

他不是梁赞的直系下属,甚至也不是此次带兵来的尚云流的直属部队,他跟随的是节度判官俞明真。

此次一下子抽调三军前来,几乎抽空了俞明真的主力,本来在围堵蚁贼这一年多俞明真部损失就不小,只剩下精锐四军,这一下子就要抽调三军,而且是让尚云流统帅,俞明真就有些不愿意。

但是迫于来自节度使时酆的严令,俞明真不得不服从,所以才会让自己心腹高阳率兵前来,自己留在下邳组建新军。

在临行之前,俞明真也是再三叮嘱高阳务必要保住这支力量,言外之意也是要高阳要守好底线,不能让尚云流把自家军队随意挥霍,白白消耗,甚至被对方刻意拿去当了炮灰损耗。

这会儿高阳听得既然有如此威力巨大的武器,却只用来守城,而不肯用于野战,可一旦蔡州军围上来,高阳有八成把握自家军队是要主动防御被派出城去野战的,所以当然要问个究竟。

“呵呵,顾大人,既然淮右肯投入如此巨大,不但派出了三军,甚至连刚投效淮右的河朔军也要投入颍州防御一战,这说明我们淮北和淮右之间已经是利益共同体了,你这个解释恐怕有些没有说服力吧?”高阳冷笑。

“高大人既然不信,顾某也无法,待会儿两位大人出来,高大人不妨当面问一问。”顾华也不废话,“淮右军怎么做,我们干涉不了,或许高兄能让他们俯听命也不一定呢。”

听得顾华的反讽,高阳也有些恼火,但却又无法反驳,倒是林丰出面打了一个圆场,表示到时候淮右军主帅也会参加,可以问一问。

远远站在一旁的许子清和赵文山也都有些好笑,又有些感慨。

许子清感慨的是江烽判断淮北是外强中干,看来不无道理。

就这么一点军队,在面对强敌即临时,还在内讧不已,这仗还如何打?但同时淮北内部的纷乱也还是让许子清有些一凛。

很显然是淮北也是一个内部派系纷立的局面,缺乏一个强有力的主君,以及尾大不掉的情势,使得淮北本身具备的实力无法体现出来,直接结果就是面对蚁贼荼毒肆虐时无所作为,面对外敌入侵时,相互推诿怀疑。

淮右似乎也已经有了一个这种局面的开头。

根基薄弱又要快展的势力都只有采取吞并、兼并、吸纳、招揽等方式来实现实力的快膨胀,而这也极易形成内部消化不良,而导致山头势力坐大。

也许不同的就是江烽本人的强势以及他还是这个体系的创立者,所以能够控制得住局面,但一旦江烽控制力因为其他因素比如战事不利、外交受困等因素而削弱,那么这些以利益云集起来的山头就会开始显现出力量来,这一点许子清相信江烽应该看得到,但是就是不知道江烽能否意识到其危险性有这么大。

自己这一趟回去之后倒是需要好好提醒一下江烽才是。

但淮北这种战事尚未开打,内部已经矛盾迭生的态势让许子清也意识到江烽早就料到这一站恐怕难以打赢的结果可能会真的生。

照理说依托坚城之利,己方联军单从数量上更甚于攻城方,应该是稳操胜券才对,但这种内讧局面势必让整个战斗力大打折扣,人人都想保存实力,人人都怀疑自己会被友军出卖,这种仗怎么打?

和许子清所处位置不一样,观察的角度自然不一样,赵文山更关注的是淮北诸将以及诸将带来的亲卫们表现出来的气势水准。

他是从河朔新近来附淮右的,自身定位尚未完全定下来的,所以当然不必考虑太多太远的东西,他需要的考虑的是自己以及自己带领的这帮兄弟实力与淮右乃至现在的临时“盟军”相较如何,从而有针对性的采取一些策略,取长补短,扬长避短,这是日后河朔一些在淮右军体系中赖以生存的基础。

赵文山看得出来,淮右的武将武道水准还是不弱的,林丰和高阳二人的太息期水准意味着感化军节度使府中担任职务并在旗下各军中担任重要职务的将官们都具备了太息期水准,而寻常一军的指挥使也应该是养息期的角色,这和河朔那边的情况相似。

但有一点赵文山也清楚,那就是同属太息期,但是淮北这边的武将更具优势,原因很简单,一是淮北这边武将的武器甲胄装备配置明显强于河朔,这是两地之间经济实力决定的。

以那高阳和顾华为例,高阳腰间的佩刀也许不是他上阵主要武器,但是但从刀鞘上的符文和刀柄包边上的金属丝就能看得出来其贵重程度,对于一个要经常上阵的吴江来说,贵重往往不是华贵那么简单,而意味着其制作材质可能是特殊材料,通过了特殊手法加工,甚至也混杂了术法神通在其上,这也就意味着可能其正式上阵时的武器可能比这种随身佩戴的佩刀威力更为威猛强大,在战场上,武器多一份威势,那就意味着胜率也要多一分,自身的安全也就多一分保障。

同样这种体现也在甲胄上看得出来,那顾华身上的铠甲赵文山听王邈提起过,据说是一袭火云麒麟铠。

麒麟这玩意儿在这个时代多半是指产自南方的紫铜蜥蜴,它的皮可辟火,坚韧性在各色制作甲胄的革类中位居前四,与天犀革、青蛟皮、磐象革齐名,都是制作品类甲胄的绝佳材质。

只不过这种紫铜蜥蜴生活在南方沼泽区,不但凶悍难服,而且极善隐遁,非常难于捕捉。

而且每一条紫铜蜥蜴不过二尺,制作一副全装甲胄,起码需要五到八条紫铜蜥蜴脊背和尾部皮革。

光是制作这样一具甲胄材料都是天价,加上术法匠师的加工,可以说每一具火云麒麟铠都是有价无市。

顾华这具甲胄也是梁赞赠给其的,乃是徐州城中术法匠作宗师梁耀宗八年前的杰作,本身梁耀宗送给自家侄儿梁赞的,但梁赞送给了顾华。

甚至连梁赞自己身上穿的甲胄质量也不及这一具,足见梁赞对顾华的信任。

赵文山估算了一下,仅仅是顾华一身上下的甲胄和佩刀,估计都能顶得上自己一个营换装盔甲武器的价格,换了是自己,绝对舍不得在这样一袭盔甲武器上花这么多钱。

赵文山还不清楚淮右的情况如何,但是他感觉得到像江淮这边的状况普遍要比河朔青密那边强不少,尤其是很舍得在武器、甲胄、战马和术法器械器具这一类对战力其辅助提升作用的设施上花钱,相比之下河朔那边就像是叫花子一般,除了主将的亲军条件略好,其他都相差甚远。

虽然赵文山不认为有了这些辅助条件就能证明感化军是一支强军了,但是在同等情况下,有这些装备无疑能够更具优势。

*****************************************

随着一阵稀里哗啦的甲胄响声,整个花厅顿时安静下来,几名扶刀亲卫鱼贯而出,站列在两旁,肃然而立。

从后边的小门洞里钻出几个正说着话的紫袍将领,一直从花厅正面进来了。

站在花厅一旁的武将们也都下意识的站直身体,当先一人赤面短须,正是颍亳团练使兼颍州刺史梁赞,而与梁赞并行的则是光浍寿防御守捉使府衙推王邈。

走在后边的两人似乎还在商量着什么,语气里也有几分亲近,一人正是梅况,而另外一人宽额深目,阔嘴钩鼻,正是感化军节度副使尚云流。

两名小天位的强者并行带来的气势让整个花厅内外都有一种特有的气流流动的感觉,无论是走在前面的梁赞和王邈,还是在花厅外的鲁桐、顾华、林丰、许子清等人,都能感觉到那种特别的气压。

尚云流目光凝聚如实质,在进花厅时淡淡的扫了一圈,无论是鲁桐、林丰,还是许子清和赵文山,感觉到有如一柄利剑刺破了自己的心防,一览无余。

梅况也感觉到了尚云流气质的变化,但他并不在意,也很坦然。

论实力,他知道自己虽然也是小天位实力,但是尚云流的武道水准要比自己高一层次,已经属于小天位中的凝丹期了,与时家家主也就是感化军节度使时酆的武道水准在伯仲之间,而自己还只是刚刚踏入潤丹期而已。

尚云流算是淮北武道第二高手,甚至时酆这个第一高手能不能比尚云流强也不一定,尚云流成名多年,但此老性格暴躁,在踏入凝丹前期之后便再无进境,这些年甚至还有些退步的迹象,不过比起其弟尚云溪,以及感化军中其他几位武道强者比如姚承泰、俞明真、卢启芳等人仍然要高出一筹。

梅况也听江烽对尚云流的评价,认为尚云流或许在武道实力上很强,但论指挥能力远不及其弟尚云溪,甚至连梁赞都不如,加之性格缺陷,又刚愎自用,而这一次让尚云流领兵前来,也是时酆的一大败着,所以这也让江烽更不看好颍州这一战,尤其是在梁赞对尚云流并不是很服气的情况下。

第一百一十五节 战意浓

不过对于梅况来说,颍州这一战已经迫在眉睫,尚云流再怎么也算是宿将,武道水准也是小天位以上,加之下边还有林丰、高阳这等久经战阵的老手,而梁赞也非弱者,又有汝阴坚城可守,梅况觉得守上一两个月应该不在话下,那个时候吴地局面应该已经明朗化了。

梅况还在思考着,厅堂内的气氛却已经慢慢沉静下来了。

四个人先前就在后堂已经就下一步如何打进行了反复的磋商和讨价还价。

淮北方面当然是希望淮右方面承担更重要的任务,但是淮右方面却有自己的底线。

那就是打仗可以承担重任,但是具体战术只能是自己来决定,战略上可以向淮北方面进行通报,也不会有大变化,但细节不会通报,自家灵活掌握。

这让淮北方面很是恼火。

这样的姿态明显是不信任淮北,但却又没有更好的理由,毕竟双方现在还只能算是临时“盟友”的第一次合作,凭什么让别人推心置腹的信任你?更何况之前淮北的表现也实在说不上有多好,连面对蚁贼时都是胜少负多,纵然其中有其他一些因素,但在外人眼里,这就是淮北的无能。

经过一番激烈的争辩,双方还是达成了一致。

这是不得已之举,谁都需要对方,这一仗需要双方的合作,至于结果,谁也无法预测。

“诸位,请坐下吧。”梁赞坐在了居于中间两座的右侧,将左边尊座让给了尚云流,而王邈和梅况则坐在了左翼的客座上,许子清和赵文山依次而坐,而对面则是林丰、高阳、顾华、鲁桐四人。

说是军议,但是实际上结果已经出来,只是要向诸将进行宣布。

对于淮右这方来说,这不重要,只需要王邈和梅况回去宣布决定,按照既定战略部署就行了,但是对于淮北方面来说却需要当面明确。

无论是林丰、高阳还是鲁桐,都有着自己的打算,梁赞和尚云流都难以完全控制住这几员带兵将领,各自的派系决定了他们在执行力上会有折扣,当然在关乎颍州得失的问题上他们还是不敢不出力,一旦真的守土有失,帽子扣在谁身上,他们也承担不起。

“……,按照商议结果,淮右方面将负责汝阴城南面防守,……,淮北方面负责城内以及北面防守,……,淮右水军负责整个颍水的警戒,并尽可能根据实际情况,提供支持,……”

尚云流宣布了军议结果。

这其实是一个相当粗糙的安排,实在是各方信任度太弱,而且各有打算,所以只能勉强划分了一个框架,各自按照来执行,实际上淮右方面也不会太过信任淮北,同样淮北也一样要按照他们内部的安排来进行部署防御。

袁怀庆平静的将手中的信函递给袁无敌,袁无敌也不客气,接过信函,匆匆一览而过,随即皱起眉头来,“怎么会城南淮右军的布置却没有多少介绍?”

袁怀庆皱起眉头咧嘴苦笑了一下,“老三,你要求太高了,嗯,淮右这帮人的警惕性也足够高,据说是淮右方面不愿意接受统一指挥,只愿意按照他们自己的意愿来协防,最终达成的意见就是他们负责城南防御,连整个汝阴城的城防体系他们也都不参加,只是提供了一些界牌河岸一战时的术法器械。”

听到袁怀庆提到界牌河岸一战,袁无敌和大帐中的其他诸将心中都是一阵抽搐。

这一战简直就就是耻辱性和颠覆性的一战,五千精骑围剿河朔军的四千骑步军,而且是不远千里而来的疲军,竟然被一支河上的水军给打崩了。

如果没有事后袁无畏和袁文樑的介绍,袁怀庆和袁无敌都不敢相信这是事实,但这却是一场不争的事实。

接近三千骑的惨痛损失,剩下的两千余人也是负伤者甚众,两个军的骑军几乎都完全丧失了战斗力,哪怕是这一次蔡州军三万多大军倾力而来,一样让袁怀庆和袁无为痛彻入骨。

“如果我们无法掌握淮右军的部署,恐怕就不得不在城南这边部署更多的力量应对,这势必会影响到我们的整体布局。”袁无为戳了一下摆在案桌上的地图,蔡州两军合一,袁怀庆当然还是主帅,而袁无为则成为副帅,“老七情况如何了?”

“情况不太好,梅况那一剑以心驭剑,极为刁毒,老七又是在耗力过甚,防御大为削弱的情况下挨了这一剑,恐怕不比老十九那一刀伤得轻多少,老七自己说恐怕没有一年时间的修行,他无法再回到太息期水准。”

袁怀庆面带苦涩。

那一剑给袁无畏也带来了心理上的伤痕,让其意识到在武道水准上的差距用术法一道来弥补的想法仍然会有缺憾,尤其是在关键时候如果运用不好的话,反而会给自身带来伤害。

这迫使袁无畏要把更多心思花在武道修行上,而在袁怀庆和袁无为看来,现在恰恰是最需要像袁无畏这种对大局更有眼光的智囊型将帅,但现在对方却不得不离场闭关修炼去了。

而现在他们却无力阻止袁无畏这么做,如果放任这种伤势而不去修复弥合提升,将会让袁无畏失去在武道上的进境可能,甚至一辈子只能停留于天境养息期阶段,永无窥探小天位的机会,这是袁无畏本人也无法接受的。

袁无为也是无言以对,他自认为武道水准群,但是打仗不是只靠武道实力就行的,而在大局观和运筹指挥上,他不认为自己就比袁无畏高明多少,而其他人显然还达不到袁无畏的水准,袁怀庆已经老了,在战略大局上可以把脉做主,但是具体应对策略上,现在就只能靠自己一个人了,汝阳八柱还是嫩了一些,像袁文樑等人,冲锋陷阵没问题,但是如何审时度势的判断战局变化,并做出正确的应对方略,就还逊色一些。

想到这里袁无为突然现蔡州和淮右虽然势力展都很快,但是双方在某些方面还是有很大差异的,这也造就了双方现在不同的格局。

蔡州是以蔡州袁氏的本土望族为主,当然也包括了依附于袁氏的薛家、赵家、何家等大族,这种模式也意味着紧密度更高,向心力更强,但是缺陷也很明显,那就是容易固化,对外排斥性较强,想要吸引外来优秀人才就不易。

相比之下淮右的模式就更开放,更多的是以吸纳外来的人才为主,这和江烽本人是寒门庶族出身,根基浅薄有很大关系。

这种模式是能兼容并蓄,吸引人才的广度深度都更佳,但缺点一样突出,那就是形成共同的利益与合力需要时间,难度也更高,而且对主君的平衡驾驭能力要求很高。

从现在两家相比,应该说都做得比较成功,蔡州的凝聚力和稳定性显然要强于淮右,哪怕是在遭遇大梁、南阳的合击,蔡州领土丧失大半,局势极度不利的情况,但是蔡州军仍然是众志成城,丝毫没有出现崩溃或者叛逃的局面,袁无为相信这一点起码现在的淮右是做不到的。

但不容否认的是淮右展势头更猛,对外部优秀人才的吸引和招揽能力更强,看看来自大梁、河朔和寿州的人才纷纷为江烽所用,就能明白这一点,袁无为也希望在这一点上有所改善,但是目前蔡州的格局却又限制了这种改变的可能。

“庆伯,我们也已经等不起了,拿下颍州是我们袁家向外拓展生存空间的第一基石,只有拿下颍州,我们才能谈得上其他,从现在来看,淮右江烽已经觉察到了我们的意图,所以才会不遗余力,甚至不惜在他自己也要插手吴地之乱的情形下还要分兵来阻挠我们,所以我们必须要在他摆脱吴地之战束缚之前解决颍州,而且要越快越好。”

袁无为深刻感受到淮右迅猛展带来的巨大压力,江烽这个家伙实在是太能折腾了,明明要掺和到吴地之乱中去,换了别人肯定会全力以赴去谋夺吴地利益,但是这家伙自己吃肉也就罢了,还见不得别人喝碗汤,硬生生要在颍州争夺上来插一脚,给己方制造麻烦,好在己方在颍州这一战中也是早有布局,否则还真要被这家伙给祸害不轻。

不过即便是这样,淮右还是给蔡州方面增添了不少麻烦,起码现在这一战,蔡州就面临着要付出比之前设想大不少的代价。

“老三,现在这个局面,我们恐怕就要付出不小的伤亡。”袁怀庆犹豫了一下,但是迅疾坚定了起来,“但你说得对,我们等不起了,我已经给大哥去了求援信,估计五到十天之内,怀德会再率领六个军抵达汝阴。”

第一百一十六节 战火纷飞

袁无敌吃了一惊,“再来四个军?那北面防线如何固守?一旦大梁……”

饶是蔡州已经竭尽全力来扩军了,但是蔡州只有一州之地,虽说蔡州一州十县,人口丰足,但是目前蔡州军的兵力也仅仅只有不到十万人,这还是加上了一些战斗力略逊的州军。

这一下子就把过半的兵力投入到了颍州,面对北面大梁的弧形压力,从西面的西平,到北面的郾城,再到东北方向的上蔡、平舆,仅仅是郾城驻军需要六个军,加上西面对南阳方面的防御,起码也要有一些布置,没有三万以上兵力作为后盾,极有可能就被大梁一举击穿。

“放心吧,我和大哥来之前也就探讨过,就大梁目前的格局,能够动用十万大军以上对外战争的可能性微乎其微,至于南阳,刘玄此人算计太多,小九九打得太多,所以也不太可能有什么动作,再说了,纵然有些风险,但我们蔡州袁氏什么时候就惧怕过风险?生于忧患,死于安乐,这句话就是我们袁氏的座右铭,既然颍州是我们必得之地,那这个险,我们就冒得起!再说了,这般安排部署之下,如果我们都还不能拿下,那就只能说上苍待我们袁氏太不公了!”

袁怀庆决然的态度让袁无为心中也是剧震。

他一直认为自己这位庆伯许多时候还是显得太过于保守和谨慎了一些,但是这个时候他才意识到这位庆伯的果决。

袁氏从来就是这样敢于一赌,关键时刻也从来不吝于一战,哪怕袁氏还是有许多这样那样的不足,但是就凭这份勇气和魄力,中土之地就该有袁氏一席之地,而不该是像淮北时家和大梁朱家这样的尸居余气之流盘踞!

默默地估算了一下,袁无为悍然点头:“庆伯,既如此,那我们就不必顾忌太多了,我们要取颍亳,那么就势必要将淮北感化军打残打痛,如果能把尚云流率领的援军打掉,那么颍亳二州就唾手可得了。”

袁怀庆微微皱眉:“你的意思是放开淮右军?你就不担心淮右军殊死一搏?”

“殊死一搏?庆伯,界牌河岸一战,那是因为河朔军要投靠淮右,关乎淮右自家利益,现在淮右军有多大意愿为淮北效死?恐怕也就是尽一尽人事吧?就算是淮右真的要尽心,我就不信他们会舍得把自己的实力全数投入,那江烽恐怕没有这么舍得吧?”袁无为反问道。

袁怀庆也被袁无为的这番言辞给打动了,是啊,以江烽的心性,岂会让自己的军队白白去为别人卖命?尤其是现在河朔两军及其家属都已经过了颍州进入淮右,对淮北更无需求,能敷衍一番就算是不错了。

“好,那就集中全力打垮尚云流所部,林丰、高阳若是敢出来,老三你就出马斩将立威,尚云流由我来对付!”袁怀庆也终于下了决心,慨然道:“怀德那边也把文榆、文柏他们几个带来了,梁赞和顾华这些人就交给怀德他们来对付!这一战,要打就打个痛快!”

***

“放!”数十枚斗大的石弹夹杂着飘摇的火苗从投石车中弹射而出,直袭向对方阵营。

呼啸着的巨石狠狠的砸在了栅栏上,激起一片木屑,砸在地面上,土尘漫天,落在人身上,那便是骨碎筋裂肉烂!

惨呼连连,呻吟阵阵,哪怕是最厚重的铁叶护盾也无法抵挡这种挟带着无匹气势而来的打击。

两名士卒扛着护盾硬杠了一枚重弹,后腿了几步最终还是萎顿倒地,嘴里溢出大口大口的鲜血,显然是内脏受损,不得活了。

有些石块便卡在了木栅栏上,迅疾木栅栏上便开始燃烧起来,噼啪的火焰燃烧出的声音,还有冲天而起的浓烟,夹杂着两边士卒的呐喊声,形成了一个最寻常不过的战场一隅。

营寨外,感化军的菱形攻击阵被对方的偃月阵型斜插而过,两支军队迅纠缠在一起,喊杀声震天。

事实上这种攻击阵型除非是在双方的战斗力或者数量上相差悬殊时才能最大限度的挥威力,否则,只要应对武将稍稍灵动一些,即便是吃个小亏,也能迅反应过来,做出应对,很难指望这种在战斗力相当的情形下,依靠某种所谓的阵型就能达到目的。

菱形攻击阵迅变阵,化为两个三角形的攻击阵,以夹击之势反击对方偃月阵,营指挥使指挥的三角阵更是主动以强打强,强攻对方最强的弧形攻击点,战事骤然激烈;而以营指挥副使为的另一部则集中力量猛击对方最薄弱的腰部,力求实现突破,彻底瓦解的偃月攻击阵。

但很快,从侧翼又是一波骑兵突出,断然击破居于弧形顶端的三角攻击阵,面对着来去如风的轻骑劈砍扫射,顽强抗击着的三角阵一点一滴的崩溃,最终湮没在敌人的铁蹄下。

顾华脸色乌青,恶狠狠的看着眼前局面。

蔡州军攻势如潮,一浪高过一浪,向着自己所处的阵营起猛攻,让他几乎有些喘不过气来的感觉。

三具床弩巨车形成一个车阵,被推到了土坡上,居高临下,嘎吱作响的牛筋绞弦让躲在下方营寨中的士兵们头皮麻,都下意识的缩紧身体,尽可能的让自己少暴露在这种噬人利器面前。

随着摇旗士卒一声呐喊,猛然挥下小旗,数十枚粗若碗口的重型弩矢呼啦一声飞射而起,在空中形成一片黑压压的乌云,呼啸着向着营寨奔行而来。

这种重型弩矢的威力极大,很显然也是经过了术法加工强化,虽然在射程上无法和淮右军的重型术法强弩相比,但是依托这种山坡居高临下的优势,加上主动进击获得的战略优势,这种临门猛攻带来的震撼力就可想而知了。

所有守御方的士卒都如寒风中瑟瑟抖的树叶,龟缩在木栅栏后,像紧邻木栅栏不远的几处营寨就被这一阵弩矢横扫,化为一片残垣断壁,无论是木制的寨屋还是皮革大帐,甚至是临时土房偶读,都根本抵挡不住这种近距离的重型弩矢攻击。

太憋屈了,顾华没有理睬从自己头盔旁呼啸而过的箭矢,手中的陌刀轻盈的一扬。

“噹!”一枚石弹被他硬生生的砸了回去,飞出十丈开外,直弹出了营寨外,才落地。

他扭过头去,尚云流所在的主营那边仍然没有动静,可恶的蔡州军只用袭扰之术牵制主营那边,却把自己营寨当作了主攻方向,压得顾华喘不过气来。

从一开始,顾华就反对让尚云流所部守城,在他看来尚云流所部是客军,虽然这个说辞有些刻薄,但你要说尚云流率领的林丰部、高阳部会有多么大的热情来帮助捍卫颍州安全,那就是笑话了。

他们之所以愿意前来打这一仗,一方面是迫于节度使府的命令压力,另一方面也是考虑到一旦蔡州真的突破了颍亳防线,而直接将战线推进到了淮北腹地,那么徐泗海三州之地也就不会安全了,到时候面临来自大梁和蔡州的双重压力,只怕淮北就真的要崩溃了。

可以说这也是一种自保之举,既然如此,那就应当尽可能的让尚云流部负责城北方向的防御,让其在城北进行主动防御,牵制蔡州军对汝阴城的攻势。

但要让尚云流部守御城北,那么颍州方面也得要做出表率才行,你不能只让援军来守卫城外,而自己呆在城中,梁赞在斟酌再三之后将顾华部派出了城,这也是尚云流提出的意见。

顾华很不愿意出城,但是他也知道梁赞的考虑。

现在出城守卫一段时间还说得过去,毕竟尚云流部还有较强的战斗力,等到一段时间过后,双方战事日趋激烈,损失越来越大,梁赞便可以以顾华部损失过大调回城中,而将现在在城中的鲁桐部调出城,来填这个越惨烈的大坑。

正是基于此种考虑,顾华才咬着牙出城了。

没想到蔡州军没有攻城不说,却把主要攻击重心放在了自己身上,四个军连续不断的对自己营寨起攻击,而且大批术法器械和重型攻城器具都放在了自己这一线,一天下来,自己满编的二千五百人便损失到只剩下一千九百人,照这样下去,三天自己这一军便只有退出战场了。

更让顾华无法接受的,尚云流所部却成了蔡州军的袭扰对象,偌大的营寨范围却只有区区三个军进行骚扰性质的进攻,而自己本来是偏营却成了重点打击对象。

顾华已经两度向尚云流的主营求援,请求尚云流所部主动出击帮助分担己方的压力,但都遭到了尚云流的拒绝,而是要求顾华再继续坚守两日,以便创造战机。

第一百一十七节 暗手

面对尚云流的这般表示,顾华无言以对。

节度使府那边不愿意见到下边的大军头们实力太大,哪怕梁赞是颍亳这边的屏障,他们仍然希望削弱其实力,也许背后支招让鲁桐出手就是其中一环,现在让梁赞最精锐的这一部消耗也是一环,但顾华却无力反对。

这种举措一直在进行,只不过军头们的对抗手段就是不断的招募兵士来充实,就像梁赞重新扩建了他自己的牙军一样。

也只能扛过去再说了,只要不彻底崩盘,总还有机会恢复过来,顾华相信梁赞会在第一时间给自己补充士卒,他已经去信城里向梁赞如实讲述了自己面临的困境。

让顾华迷惑不解的是为什么蔡州军会如此精准而执着的选择自己营寨作为进攻点,而且几乎是不惜代价。

若是论战斗力,他不认为尚云流率领的诸部就比自己强,以蔡州军的战斗力,他们完全可以选择几个点作为突破,同样,也可以选择城南淮右军诸部。

但是他得到的消息是城南淮右军却没有遭到进攻,甚至连袭扰都没有。

这让顾华差一点就要觉得这是不是蔡州军和淮右联手做的局,如果不是界牌河岸一战淮右军给蔡州军的一战太过惨烈以及淮右和蔡州实在没有什么共同利益的话。

但眼下顾华却只能咬着牙关熬下去。

**********************************************************

“这厮,真以为颍亳就是梁赞的地盘了?”尚云流轻蔑的将顾华的求援信丢在书案上,不屑一顾的道:“这都是被惯出来的,看看蚁贼在颍亳荼毒成什么样子?梁赞他们和蚁贼正面交锋过几次?白白养了这么多军队,却不敢上阵打仗?你说主君要着这些军队干什么?这才刚打第二天,求援信就来了,而且隔两个时辰就来一封,我都替他脸红!干不了就趁早向主君辞任这个颍亳团练使,让能干的人来干!”

尚云流的话也引来堂下诸将的一番笑声。

有大胆的将领也已经顺着尚云流的话接上:“大人说的是,蚁贼只是掳掠财货,他们可以避,可这蔡州军是要夺颍州,他们就避不了啦,否则根基一丢,他们就只能灰溜溜的回徐州养老了,当然不愿意,可要打仗就得要死人,就有损耗,他们当然希望我们去替他们打前站了,这种事情谁都想得到。”

“哼,做梦!真把别人都当傻子了?”尚云流撇撇嘴,“梁赞不是对鲁桐很不满意么?干脆就把鲁桐两军给派出来主动出击嘛,这样也可以减轻顾华的压力,一举两得啊。”

“呵呵,大人,梁大人恐怕是有考虑的,先消耗咱们这些外来户的,再来消耗不听话的下属,这有先后顺序的,毕竟鲁桐不听话,只要鲁桐服软,接受安排,他也可以重新夺回主动权的,可咱们这些人就是不用白不用了。”另外一名将领接上话。

尚云流丝毫不忌讳这些话语传到梁赞耳朵里会产生什么样的影响。

梁赞不待见他,他也一样不太买梁赞的帐。

原本节度使有令是他作为负责整个颍亳战场的指挥权,因为他手中率领的军队数量最多,但是梁赞却仗恃着他是地头蛇,而且辎重补给都掌握在他手中,不断指手画脚,不肯服从他的安排。

原本他是希望梁赞将除了他作为颍亳团练使的亲领牙军之外的三军都派出城外,配合自己主动防御,但梁赞却不肯,只愿意让顾华和鲁桐轮流到城外防守,而要把所有来援军队派到城外防御。

这也让梁赞和尚云流生了激烈的争吵,反倒是作为友军的淮右军也很爽快了同意依托外城在南部进行防守的意见,大概也是不愿意让淮北方面插手干预淮右军的战事指挥权。

经过几番争吵之后,尚云流才与梁赞达成妥协。

梁赞同意了尚云流将林丰和高阳所部主力带出城外进行防御,但始终保持让林丰和高阳一人带领一部力量在城中驻守,算是一个平衡。

“不过大人,蔡州军的确也有些古怪,似乎是看出了顾华部有些势单力薄,全力对顾华部起攻击,以属下的观察,恐怕顾华部损失不小,这样下去,最多三日,顾华部就得要崩溃啊。”林丰没有像其他将领那样哂笑,而是很委婉的提醒着尚云流。

尚云流这个家伙性格暴躁,刚愎自用,典型的顺毛驴,你要不顺着他的话头来说,铁定翻脸。

但这样下去顾华所部如果真的撑不住崩了,对城外北面防线显然也是一个威胁,更不用说梁赞驻守城中掌握这诸军的补给,肯定会不依不饶,又要生出不小的幺蛾子来。

林丰不是尚云流的嫡系,要和梁赞没太多的纠葛,所以他不得不从公允的角度来替顾华说说话,这是从大局出,他不愿意见到这一战这么快内部就出问题了,那就真没法打下去了。

虽然觉得林丰的话很不顺耳,但是尚云流也知道林丰不是自己可以随便打压训斥的小角色,勉强压住内心的火气,“依你之见呢?”

见尚云流脸色不虞,林丰也觉得头疼,这家伙简直就是一个暴君,与其弟在指挥艺术上简直有如天壤之别,“大人,某的意思是让顾华再撑一天,某观其求援也并非作伪叫苦,到时候我们可以派出一部主动出击,帮助其分担压力。另外,看大人是否可以通报一下城南方向,让淮右军也出兵帮忙分担一下,……”

尚云流轻哼了一声,似乎是在斟酌这林丰的提议。

林丰的建议很委婉,没有伤及他的自尊和面子,这让他心情稍微好一点。

这一次来颍州,除了一个亲兵营外,尚云流没有带自己本部兵马,而是临时从下邳和萧县抽调而来的别部兵马,加之林丰和高阳都不是寻常角色,所以这也让他在指挥上有些别扭,但却不得不考虑这二人的态度。

“也罢,某就派人去督促淮右出兵分散牵制蔡州军,这边,嗯,林将军既然你觉得顾华所部需要增援,那明日午后,由你带本部出兵起进攻袭扰,帮顾华分担一下吧,具体方略,你马上下去做一个文案交到我这里来。”

早就意识到这家伙会这么安排,林丰也不在意,他带了三军前来,都是自己亲自训练出来的精锐,并不惧于一战。

而且他也很清楚,自己这一趟来,若是一战都不打,本身也说不过去,节度使府那边也不会答应,自己也在谋求能更进一步,也需要梁赞日后为自己说说话,所以他也有心理准备。

“谨遵大人命令,明日某午后会亲自出战,就请大人替某掠阵。”

林丰恭敬的一行礼,礼节上做得完美无缺,让本来还想找茬儿好好挖苦一反对方的尚云流也只得悻悻作罢,人家都这般识趣了,若是自己还不依不饶,也就显得自己心胸太狭窄了。

********************************************************

汝阴城中西南坊市区中。

这一片是汝阴城中豪门望族和官吏们聚居区域,连街巷都是以某家某姓命名,哪怕是外来官吏也都会想方设法在这一片买上一处宅院,以期能最快的融入到颍州大姓望族们中去,赢得他们的认可。

而商贾们也都往往喜欢紧挨着这一区域修造宅院,如果能够在和这一区域居住的士绅们联姻,那就是他们最大的愿望了。

大井巷巷口有一个小亭,小亭内一口六边形井口的大井,据说该井凿于东汉,距今已经近千年了,因此这条街巷得名大井巷。

巷中有一处青砖碧瓦白墙的宅院,宽阔的院门外两具雄壮的石狮,大门紧闭。

如果沿着大门通过两进院落,就可以看到这座院落背后还有一个复式夹层的小院,通过夹墙复壁进入,但是如果单从外边查看却是半点端倪都看不出来,这也是大户人家们的做派,以防一旦遭遇盗匪入侵,可以通过夹墙复壁逃入小院,在通过内里的地道藏匿或者逃生。

在夹墙复壁的接口处有一个不算很高的哨塔,但是视线却能很好的覆盖整个小院,确保小院周围的视野安全。

几骑健马沿着小巷疾驰而来,刚到院落门上,旁边耳门已经打开,迎出来的两名侍从结果从马上跳下来的武将,正欲说话,却被武将眼神严厉制止,吞了回去,赶紧迎候着武将入了耳门,耳门迅疾关闭。

一行人一直走入第二进院落里,武将的目光才稍稍偏移了一下,旁边的侍从小声道:“大人,他们是一早到的,当时属下来不及通报,而且您在团练使那边,属下也不敢打扰,所以就请他们等着,……”

武将脸上的肌肉微微抽动了一下,脚步也顿了顿,但最终还是一蹬脚,悍然前行。

第一百一十八节 事出反常必有妖

虽然早就知道此事终归要来,虽然也早就下了决心,但是当事情真正来临之时,武将还是觉得自己胸中一阵狂跳,甚至连脚都有些软。

他不得不提气凝神来稳住心神,让自己不至于在下人面前失态。

这种时候对方突然前来,很显然是认为时机已经成熟了,实际上在他看来,条件的确也已经成熟了,在拖下去,也许时机就要错过最佳的机会了。

但对方能这么准确的把握住汝阴城内的局势,这还是让他有些吃惊,很显然对方在汝阴城内还有内线,而且是埋伏潜藏得很深,且能够触及到机密核心的内线,这让他也一阵心惊。

想想也是,这么大的事情,以蔡州的行事风格,怎么可能把宝押在自己一个人身上?肯定会是多策并举,多方埋线下注才对。

只是他没想到蔡州的影响力竟然如此之大,居然除了自己之外,还有能够接触到最机密的核心军情,这也意味着蔡州对这一战是志在必得了。

绕出第二进院落,武将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放慢脚步,除了先前跟随他那名侍从外,其他人都已经留在了第二进院落里。

夹墙复壁的甬道有一个小门,小门关闭,门外站着一名军士,十分警惕的关注着四周动静,看到武将进来,赶紧推开门。

进了夹墙复壁,武将没有再犹豫什么,径直踏入厢房内。

房内原本一名负手看着墙壁上字画的男子听得脚步声,陡然转过身来,正是袁无为。

武将吃了一惊,他没想到城外战事犹酣,袁无为居然敢这样大摇大摆进城,而且连妆容都未改变,要知道颍州城中认识他的人可不少。

“无为大人?!您亲自来了?文極老弟也来了?”下意识的拱手行礼,武将又看了一眼另外一人,负弓卓立,也算是熟人,只不过前两年此人还不过是青年翘楚,现在却声誉鹊起,成为汝阳八柱中的顶梁角色,是袁文極。

“怎么,同化兄,不欢迎么?”袁无为浅浅一笑,漫不经心的道:“我们可是一直担心同化兄的处境,深怕有什么风吹草动,没想到同化兄却是胸有成竹,不骄不躁啊。”

似乎听出了袁无为话语中一些隐藏的意思,武将心中一凛,他很清楚自己既然已经走上了这条路,那边没有回头路可走,而且他也认为自己现在走的路是正确的,也是唯一能选择的,现在这个时候再来瞻前顾后,那就真的成了得不偿失了。

如果有人在这里看到眼前这一幕,铁定会目瞪口呆,这名武将不是别人,正是淮右一直念念不忘的鲁桐。

当淮右还在琢磨着可能投效己方,还在琢磨如何接触对方,给对方一个什么样的安排才能让对方心甘情愿的时候,鲁桐却早已经做出了选择。

“无为大人何出此言?某这几日里可是心惊胆战,夜不能寐啊。”鲁桐坦然一笑道:“尚云流前期一直逗留城中,梁赞也是三心二意,两人在驻军安排上一直争执不下,好不容易才算是说好,梁赞把第九军和第七军都放在了城中,尚云流留下了高阳率领一军留守城中,几家都是你不放心我,我不放心你,我觉得也许现在就是最好的机会了。”

鲁桐的话让袁无为长眉一挑。

他一直有些担心鲁桐游移不定,没想到一见面,鲁桐居然就直接提出了目前就是最好的时机,不能不让他有些惊讶。

此前他一直觉得鲁桐态度有些暧昧,或者说始终没有彻底下定决心,所以这一次来才打算好好和对方谈一次,没想到尚未开口,对方却已经明确表态了。

“同化,你觉得现在条件最合适?”沉吟了一下,袁无为右手摩挲着自己下颌,另一只手扶在右肘部,若有所思。

“难道无为大人此次前来不是为了此事么?”鲁桐泰然道:“梁赞的牙军尚未练成,不足挂齿,唯一可虞的是高阳率领的一军驻屯于城内,若是要想一举拿下汝阴城,先要解决此人。”

见鲁桐直接步入正题,袁无为也不清楚鲁桐心态经历了一个什么样的变化,但是他对此也是极为欢迎的。

经营鲁桐这条线已经是多年了,但真正敲定也是蚁贼入侵淮北之后才达成的,鲁桐也是意识到了淮北时家的没落和淮北诸将的内讧才最终下定决心,至于说时机,当初蔡州就和鲁桐商定,由鲁桐来确定时机,蔡州只负责配合,不做干涉。

“高阳不是问题,届时某亲自来负责处理他!”袁无为语气淡然,“但高阳一军如何处理,这却需要同化兄考虑周全。”

“无为大人亲自解决高阳当然没有问题,可梁赞那边……”鲁桐望着袁无为。

“梁赞那里,由我叔父袁怀德来对付,文極协助!”袁无为思考再三,袁怀德武道水准只有固息前期,和梁赞在伯仲之间,但如果加上善使弓箭精于伏击的袁文極配合,解决梁赞也不是问题,当然这还需要商量细节,要靠近梁赞,没有鲁桐的配合协助不行。

“哦?怀德大人也来了?”鲁桐又吃了一惊,蔡州军的保密工作做得很好,袁怀德率领汝阳八柱中几个人赶到都是绝对秘密,就是为了防止暴露意图,当然这也是避免被大梁方面知晓,生出意外来。

“同化兄现在该放心了吧?”袁无为沉静一笑,“我们袁家素来不打无准备之仗,我也不瞒同化兄,我们在汝阴城中还有其他一些安排,想必同化兄也能感觉得到,所以请同化兄尽管放心,这颍州,我们拿定了,三日之内,颍州就会插上我们的旗帜,届时,我们原来像同化兄承诺的一切都不会变!”

***********************************************************

梁赞这几日里一直觉得有些心神不宁,但要说有什么不妥之处,他又说不上来。

他刚从城墙上下来,身上都还带着浓浓的战意杀气,小妾迎上来将他身上的战袍换下来,奉上热茶,抿了一口之后,梁赞才觉得自己平静了一些。

城外的战局还算顺利,虽然顾华所部在蔡州军的集中攻击下损失惨重,但是梁赞也知道这是应有之意,哪有打仗不死人的?

而且死伤惨重,梁赞也更有理由向尚云流和鲁桐做交代,颍州军也是真刀真枪的拼了的,到时候将鲁桐部换防出去,也就是顺理成章了。

从昨日起,蔡州军开始对汝阴城也起了攻势,这正和己意。

蔡州军强悍的术法攻击武器给包括尚云流在内的城外诸部造成了巨大的损失和压力,连尚云流都在信函中表示需要更多的防御武器来抵挡蔡州方面接连不断投入的术法器械,当然这也是尚云流惯用的手法,无外乎就是想要从自己这里索要到更多的各类物资和钱银。

现在蔡州军将攻势延伸到了汝阴城防上,肯定会大大的减轻对城北方面的压力,至于城南,蔡州军相似完全忽略了淮右军,除了一两军骑军的袭扰外,几乎就没有往城南投入多少攻势,这让梁赞也是又气又恨。

好在淮右军方面却一反常态的派兵主动向蔡州军起进攻,而且据斥候反馈回来的消息,战事还相当激烈,淮右军是真正投入了两军力量,轮流与蔡州军恶战,倒是让蔡州军都有些搞不明白了。

这简直颠覆了梁赞的认知,换了自己是绝对不可能去做这种事情的,只要敌人不来进攻自己,自己当然不会去主动进攻对方,那几乎就是为他人作嫁衣的事情。

蔡州军放弃城北来攻击汝阴城,淮右军却又主动出击挑战蔡州军,正是这些有些古怪的现象才让梁赞觉得心里不踏实。

事出反常必有妖。

他梁赞也是在战场上浸淫多年的老手了,见多识广,明知道攻城损失更大,但蔡州军在只对尚云流的城北大营起了几轮根本谈不上多大强度的攻击之后,对城北大营的攻击就戛然而止了。

重点却放在了汝阴城正面,高阳部和鲁桐的第七军都已经上了城墙,自己的牙军和鲁桐的第九军则成为预备队,战事还有更进一步激烈的趋势。

但问题究竟出在哪里呢?

淮右那边有问题也不大,就凭他那几个负责操纵他们的术法器械几号人,无论他们有什么花样都不怕,自己的亲卫营专门在城墙上监视,不怕出什么问题。

至于说淮右要在外城南边做什么,他更不惧,没有自己的命令,南城门绝不会开。

那还会出什么问题呢?

蔡州军对汝阴城攻势虽然猛,但高阳也是宿将了,还有鲁桐,五千人马在城墙上,也不算单薄了,哪怕蔡州军的袁无为亲自率兵冲城,也一样不惧。

按理说就不该有什么意外才对了,但梁赞始终觉得有什么事情要生。

第一百一十九节 杀机

这是一种直觉,一种在朝堂、江湖、战场中浸淫数十年得来的一种微妙感应。

他就是觉得不对劲儿。

原本这么恶劣的局面就一下子翻转过来了,这么简单轻松?

徐州大军来援,淮右鼎力相助,蔡州军虽然攻势如潮,但是它再是战力强悍,毕竟兵马就那么多,己方是防守方,依托坚城,哪怕蔡州军把城北城南的感化军淮右军打崩了,残军只要退回城内,就有的看。

倚城而守,其难度自然平添几倍,你蔡州军想要拿下汝阴城,不付出更大的代价,就想都别想。

蔡州军究竟在如何着想?

只是觉得不对劲儿归不对劲儿,你要说究竟哪里出了问题,梁赞却又说不出来。

坐在花厅中的雕花胡椅上,梁赞捧着茶盏,细细的咂着味儿,琢磨着,问题究竟出在哪里,哪里有古怪会出问题?

古怪是从哪里开始的?

好像是从鲁桐吞并第七军开始的。

鲁桐早就有野心,这一点梁赞很清楚。

他对自己更信任的顾华压在他头上早有不服,一直想要压倒顾华,梁赞也早就明白。

鲁桐也知道在亲近和信任度上他想取代顾华是不可能的,所以在节度使府那边寻找靠山梁赞也知晓,他甚至也不怪对方,这是每个有野心想要长大的男人很正常的表现。

只是梁赞一直不太清楚鲁桐究竟靠上了哪条线,是俞明真还是姚承泰?卢启芳弱了点,不可能,要么就只有尚氏兄弟了,那鲁桐就是在和尚云流联手演戏了?

摇了摇头,梁赞否定了这个可能。

尚云流这种粗坯,演戏不在行,要来只能是尚云溪来。

而如果尚云溪不把这么重要的事情告诉尚云流就让尚云流来,那就是要出大纰漏的,所以这种可能性很小。

最大可能性是姚承泰,但之前却没有半点端倪,这鲁桐倒是隐瞒得好,而姚承泰这厮也是在表面文章做得够好。

思索再三,梁赞也想不通鲁桐是如何与姚承泰搭上线的,而且姚承泰对颍亳这边历来不怎么插手,这一点梁赞也是清楚的,姚承泰心思在徐州泗州那边,怎么会突然对本身就残破不堪的颍亳感兴趣起来?

鲁桐和姚承泰搭上线梁赞也不怕,颍亳还在自己手里,颍亳团练使这个位置决定了只要自己还在,那么这两州内的后勤保障就得由自己说了算,哪怕尚云流在这上边也没有多少言权。

鲁桐以为他攀上了高枝,就可以为所欲为?想太多了,梁赞阴阴的笑了笑,他会教对方如何做人,他有一百种方法来让鲁桐乖乖把吃下去的第七军吐出来,而且还得要连本带息。

牙军还得要加强,梁赞琢磨着,这才是自己日后赖以维系地位的根本,顾华所部也需要补充,到时候可以把梁赞两军送出城去,让他去和蔡州军打生打死,让他好好尝尝蔡州军的滋味。

想到这里梁赞心情又稍稍放松了一些。

徐州大军来援,有些出乎他的预料,他原本已经打算守不住颍州的情况下撤退到亳州,并且已经做了一些准备,自己的弟弟梁坦已经在亳州准备了,但没想到徐州大军来援,而且规模不小。

更让他觉得惊讶的是淮右也是鼎力支援,哪怕明知道淮右的支援是有意图的,还是让他有些意动,也许还真能守住颍州呢?

这一段时间里他也是弄得焦头烂额,精疲力竭,现在局面总算是控制下来了,照理说也该放松一下了,那些让自己不踏实的理由似乎也看不出什么端倪来,自己是不是过于紧张,而有些疑神疑鬼了?

嗯,晚间干脆在家里摆一桌,让家里歌姬陪自己放松放松?

**********************************************************

夕阳慢慢落下,城墙内外都终于慢慢安静下来了。

这一日的杀伐征战也终于画上了句号。

城墙下丢弃的橹盾、冲车、巢车、投石机,还有无数尸体,横七竖地。

城墙上的局面也好不了多少,负伤士卒的呻吟声此起彼伏,几处燃烧的城楼都还没有完全扑灭,仍然在冒着浓烟。

大批的夫子们这个时候终于可以派上用场,结队上了城墙,帮助清理战场,抬走伤员和尸体,整理各种守城器械和物资。

今年整个中原和淮北大旱,若非前两年风调雨顺,还有些积蓄,只怕在淮北之地,早已经易子而食了。

但即便是这样,整个被蚁贼荼毒一空的淮北,仍然是陷入了绝境,大量的农民逃亡他乡,剩下的也只能逃入城中觅生,这固然极大的加重了颍州城内的压力,但从另一角度来说,也给颍州城防带来了大量廉价劳动力。

只需要一餐稀粥,就能让这些夫子们干上整整一天,当他们真的干不动的时候,也就是寿命终结的时候了。

城墙头上一片狼藉,鲜血凝固成紫黑色,一滩滩,或者填满了青石板缝隙,城楼的木柱上,箭矢零落,牌匾被砸成了两段,一块还半晃着悬挂其上,另一块却不知道丢在哪里去了。

两名士兵相互搀扶着,满脸痛苦之色,沿着楼梯在夫子的帮助下上了木板,被抬了下去。

即便是这个时候,城墙上仍然有一副严阵以待的士卒,半点也不敢疏忽大意。

鲁桐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带着自己的亲卫队沿着石梯上了城墙。

这里是他的第九军和高阳的感化右厢第四军防区的交汇地,从城门楼以北划断,归右厢第四军守卫,不过毕竟都是在一条战壕内作战,倒也没有分得那么细,真正当蔡州军攻上来时,两军将士也都一样全力以赴。

蔡州军的攻势更多的还是落在了防御的北区,也就是感化右厢军的第四军那边,而南区则主要是术法武器的打击压制,迫使第九军只能龟缩在雉堞垛口下,但这种滋味一样不好受。

鲁桐没有往北面走,那样太显眼了。

他装出一副查看情况的模样,走到了城门楼处。

城门楼里已经被收拾了,但仍然洋溢着浓郁的血腥气息,亲卫队都守卫在外,只剩下鲁桐和另外两人进了内里,一直上了二楼。

二楼是很狭窄的夹层,原来是弓弩手的埋伏地,但由于蔡州军攻势集中在城北,所以相对来说这边战事并不算激烈,弩手也就并未上二楼。

推开侧面的窗户,鲁桐手指一指,“从这里一直延伸到北面拐角,都是高阳的防区,这一段共有三个藏兵洞,另外其还在居中的石梯下留有一营的预备队,……”

将头盔微微向上推了推,亲随打扮的袁无为目光沉静,直视前方,好一阵后才问道:“那高阳平常时候是在什么地方?夜里他会回城中休息么?”

鲁桐摇了摇头,“这高阳倒是十分警醒,这几日里都是驻守在城上,偶尔到藏兵洞旁的石室里休息一会儿。”

袁无为微微蹙起眉头,这却有些棘手。

藏兵洞留有一营预备队,这应该是高阳的亲卫队,或者说是精锐所在,高阳本人也是太息期高手,自己若是单枪匹马去,除非能准确把握住对方的行动规律,一举击杀,一旦被其逃脱,有其亲卫队作掩护,恐怕在要杀他就不易了,而且也不清楚其亲卫队中有无术法高手。

“同化兄,可知这高阳贴身亲卫中有无术法强者?他本人是否喜用术法武器这一类的东西?”

鲁桐思索了一下,迟疑着道:“没有听闻高阳提起过,此人深居浅出,和我们这边接触不多,我只知道他的武道水准不俗,起码是太息期以上了,他的亲卫队中亦有天境以上的高手,相当麻烦。”

“哦?”听闻高阳的亲卫队中都有天境高手,袁无为也有些意外,像蔡州军中除了家主袁怀河外,其他人的亲卫中有用术法武器的,但却没有把天境高手用作亲卫的,这淮北的水还真不浅。

“文極,你觉得如何?”袁无为把目光转向旁边一直在窗户边小心打量的袁文極,随即又问道:“同化你能靠近高阳那边么?”

鲁桐迟疑了一下,“我和高阳没有交情,恐怕过去会更让人起疑心,除非有合理的理由,但又怕时间上赶不及了。”

袁文極摸出一枚弧形琉璃镜片,小心的探出窗户,然后运足目力观察着,一点一点的挪动着镜片,一时间没有答话。

袁无为也不催他,静静的等候着。

“同化兄,藏兵洞那边的结构图你这边可有?”好一阵后,袁文極才突然问道,但是目光依然在望着远处。

鲁桐想了一想,“我这里没有现成的图,但是我对那边还是比较熟悉的,凭记忆可以画一张草图出来。”

“结构复杂么?我是说藏兵洞和其周边的石室多么?还是只有那么一两间石室?另外,能不能确定高阳肯定住在石室極一连几问。8

第一百二十节 差距

袁无为和鲁桐的眼光都锐利起来,他们听出了袁文極是想要在藏兵洞旁石室上做文章。

“文極,你有什么想法?”袁无为沉吟了一下才道。

“三兄,我观察了一下,那藏兵洞每个面积不小,而且是都修筑在城墙下的石梯旁,洞口虽然足够大,但却挨得很紧,如无意外,应该是高阳用于安置预备队的,紧邻石梯,一旦遇到紧急情况,可以立即上城墙。”

在经历了几场战事之后,汝阳八柱幸存的角色都迅成长了起来,袁文極尤为明显,考虑问题更周密更成熟。

“嗯,挨得很紧,你打算怎么做?”袁无为当然知道袁文極的拿手绝技,点点头。

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袁文極脸上露出几分紧张之色,但随即决然道:“既然挨得很紧,那就是我们的机会,我观察了,每个藏兵洞门相距不过十米,而且因为与石梯的夹角原因,第一个藏兵洞更受限,也就是说只要我们封住后面两个藏兵洞门,第一个藏兵洞即便是士卒出来也会被后面的火势给封住,因为他们被石梯上部挡住了去路,届时如果再有足够的火箭,只需要五十名弓箭手,我们可以活生生将这五百精锐彻底消灭在藏兵洞中!”

袁无为轻轻的敲击着木桌,“高阳若是在石室中,由我来解决,哪怕再有两个高手来,我也一样可以解决,关键在于我们要突破上墙,并在最短时间内赶到藏兵洞处。”

看见袁无为的目光望过来,鲁桐也是一阵苦涩,他也知道这些事情免不了,但是第七军和第九军虽然在他控制之下,却并不稳固,尤其是新近接管的第七军,包括梁赞和顾华在内的人都在拉拢和掺沙子,让他也不得不煞费苦心的去维系。

这种情况下,要想让自己冒然让开城墙防御,让蔡州军登城,风险不小,一旦被将士抵触,极有可能就是一场变乱,甚至直接倒戈反噬。

他原本是希望蔡州军能够通过几番鏖战彻底消耗高阳部军队,待其损失重大之后,再来择机让蔡州军登城,一鼓而下,但现在看来蔡州军更多的力量是集中在打击城外尚云流部上,而不肯浪费在守城的高阳部,毕竟攻城战损失要大得多。

“同化兄,我和文極带一百名士卒上来,这没问题吧?”袁无为也知道鲁桐现在的困难,稍不留意就会功亏一篑,他也不敢把鲁桐逼急了,所以沉吟了一下才提出要求。

听得袁无为说一百人,鲁桐心中稍稍宽了一些,想了想道:“一百人我可以想法,趁夜我把守卫城门的人调开,由我亲卫队亲自守御,但时间要快,否则就要起疑心,另外你们也需要伪装潜伏靠近城门,不能让城墙上岗哨现。”

“嗯,那就这么定了,我和文極带一百精锐进城,五十人封锁藏兵洞,另外五十人守住城门,这样对外也可以有个交代。”袁无为断然道:“同化兄,我觉得你也不必太顾顾尾,有些事情迟早也要挑明,成王败寇,到时候,没有人会记得那些小节,他们只会看到现在谁在统治这里。”

按照之前的设计,鲁桐是准备将自己打扮成为一个受到梁赞压制打压的姿态,而后蔡州军破城,鲁桐被诬为替罪羊,最后“被迫”降了蔡州,这样一来作为颍州投降派的代表,鲁桐可以顺理成章的与蔡州袁氏合作,慢慢将颍州和亳州纳入蔡州势力范围。

但设想很好,可每一出戏却都难以按照剧本来演,现实不允许,而蔡州也不会按照鲁桐的要求来。

一旦颍州入蔡,那么颍州只能是袁氏的颍州,而非鲁桐的颍州,鲁桐只能成为代表颍州这个特定区域为颍州人在袁氏统治下争取利益,而非独立于蔡州之外,这一点是必须要搞明白的。

轻盈的一跃,许子清收回手中的罗汉刀雪亮如月,欣然入鞘。

蔡州军终于退了,但退而不乱。

即便是在兵力上占据绝对优势地位,但蔡州军仍然打得有声有色,丝毫没有因为兵力劣势而畏手畏脚。

两度的侧翼突袭甚至险些将张越的第三军两个营打溃,这也让张越有些恼羞成怒,亲自持矛上阵,但一样没有讨得半点便宜,对方的一名军都虞候显然是天境高手,论实力并不是弱于张越,甚至还略强。

一番搏杀下来,二人都是带伤而归,都颇有不服之意。

许子清坐镇,但到最后仍然有些按捺不住随势掩杀,只不过蔡州军连续不断的反击,后退,再反击,也让第二军吃足了苦头,饶是许子清亲自带队突击,依然未能取得多少实质性的战果。

在紧邻颍水河岸边上坐镇的王邈和梅况脸色都有些不太好看。

敌军只有一军出阵,另一军压阵,己方两军围杀,但效果却不佳,战斗力的差距相当明显,单单从双方的战损来看,淮右第二军、第三军的伤亡人数甚至还大于对方许多,这也让王邈和梅况脸上无光。

难怪主君一定要让第二军、第三军来和蔡州军碰一碰,而对于河朔两军则是没有提任何要求,这就是差距。

两军对阵,一眼就能看出真正经历过血战的军队和未曾打过硬仗的军队在气势气质上的差异,而一旦交锋,阵前转换,推进度,遇到袭击时的应变,无一不落后于对手,这也难怪明明在兵力上的优势如此明显,却始终无法对敌人造成实质性的杀伤,反而被对方经常用拖刀计回马枪这一类的小伎俩造成杀伤,这也是王邈和梅况最为无语的。

好在这两军虽然表现不佳,但是气势犹存,经历了这两日的恶战之后,尤其是到后来,战术变化度也明显加快,已经有了一些应对之力,起码已经有一些回击之力了。

“主君让第二军、第三军来参战是正确的,这样军队是难以当大任的。”王邈话语里没有丝毫客气,眼神中更是多了几分不满,“训练是无法训练出一支合格军队的,更不用说训练都还是墨守成规,缺乏对现在越来越复杂的战争了解了。”

梅况也忍不住咧嘴苦笑,这位衙推大人,说话还真有些尖刻,不知道许子清和张越他们听到如何着想?

但这家伙也的确有说这话的底气,无论是卢龙军还是成德军的表现都远好于第二军和第三军。

梅况观看了这两日里第二军和第三军的表现,如果将这两军放在那一日界牌河岸那一战中去,梅况估计恐怕还等不到自己赶到,这两军就要被蔡州精骑给击溃了。

一缺经验,二缺气势,三缺韧劲,这就是现在第二军、第三军的问题,两日的战事让其有些改观,但还不够,江烽提出的让第二军、第三军乃至后续的第四军、第五军都要尽早投入战争,经历战争洗礼,这个意见相当中肯,否则在日后越来越残酷惨烈的战争中这样的军队难堪大任。

“衙推大人,这其实也和我们淮右之前除了在浍州之外未曾经历过像样的大战有关系,毕竟我们淮右的成长时间太短了一些,就这么两年,如果真要频繁遭遇像固始保卫战那样的恶战,恐怕我们淮右也不复存在了。”

梅况的委婉解释让王邈也默然。

王邈虽然对许子清和张越不大看得上,但对梅况还是相当尊重的,不仅仅是梅况的武道水准群,而是梅况性格沉稳谦逊,看问题也很客观。

就像他说的,淮右政权成立时日尚短,不可能经历太多的恶战苦战,否则江烽的这点儿家底早就被打光了,哪里还轮得到淮右的存在?

只是看到眼前这第二军第三军拙劣的表现,王邈看在眼里急在心头,两军对一军,双倍优势,这一战居然还是打成这样,要知道蔡州军还有一军坐镇未曾出战,这不能不让王邈感觉到耻辱。

他已经下了决心,回去之后,要么将第二军第三军以及和第二第三军情况类似的第四军第五军全数推上战场,通过吴地战争来彻底磨砺,要么他就要向江烽建议,有成德军和卢龙军来对第四军第五军进行混编整肃,或者说得更难听直白一点,就是让卢龙军和成德军将第四军、第五军兼并重组,重新整编为四个军。

他甚至还打算向江烽提议,鉴于目前河朔三镇的局面,可以加大力度对和河朔三镇的招募,哪怕无法再像现在这样一下子招募到成建制的军队,但只要一个营、一个都甚至一个队的军队来投,那都是对淮右军队的一个有力补充。

要知道一个经历过几次战争的老卒往往都是三五个死去的士卒堆砌出来的,其经验是无法复制的,只能通过不断的战争换来……

a

第一百二十一节 夜火

良久,王邈才喟然道:“况兄所说亦有道理,只不过,吾观主君意向,若是稳定了吴地局面,怕是要向北面展的。”

“哦?衙推大人何出此言?”梅况颇为吃惊,对王邈的这个推断大为震动。

他一直认为江烽之所以如此重视寿州水军,就是因为江烽的重心会放在江南。

吴越之地素来膏腴,江烽若是拿下了吴地西部,肯定会依托庐濠和滁四周,向周边拓展,比如蕲黄二州,又比如舒宣二州,江南东道、江南西道将会是江烽日后经营拓展重点才对,没想到王邈确认为江烽会向北展。

梅况对王邈的印象一直很不错,江烽重视王邈自有其道理,另外王邈的战略眼光也素来为梅况信任,所以王邈这般一说让梅况十分惊讶。

“况兄,我知道大家都认为主君谋夺吴地,自然是看重吴地富庶,这也没错,但吴地富庶,在于钱粮,若是我们在吴地有所斩获,那么我们淮右所控之地便掌控江淮锁钥,光浍寿庐濠,我估计这是主君最低的目标,五州之地,人口过二百万,可以说根基已成,那么下一步该如何?是继续东向,与蚁贼、越国争夺吴越膏腴之地,还是南下谋夺蕲黄舒宣这等土地肥沃的鱼米之乡?”

这正是梅况认可的,若说东向面临诸多困难,蚁贼和越国都不是好啃的骨头,那么南下呢?蕲黄舒宣这四州皆是软柿子,正好捏一捏才对。

“衙推大人看来还有其他判断?”梅况沉吟着道。

“嘿嘿,若是主君只希望当另一个杨行密,东进南下都是正理,但若是主君意欲为汉高,那么便不能倾心江南,而当谋夺齐鲁河朔!”

王邈的话振聋聩,让梅况也是目瞪口呆。

饶是梅况自诩心志坚定,也一样被王邈的话给震得一愣一愣,好一阵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汉高?斩白蛇赋大风的汉高祖刘邦?开创大汉两百多年的登徒子?

“呃,衙推大人……”

“况兄叫我九郎就好,叫我衙推大人听得恁地生分。”王邈含笑道。

“呃,九郎,你这话可真的有些惊天动地,可是主君在你面前流露过此意?”梅况急需搞清楚这一点。

虽说经唐一代,整个中土的经济重心正在向江南转移,但是若是要论华夏道统正朔,毫无疑问天下士子仍然认为中原河水流域更能代表本身,狭义的中原便是指京畿河南之地,广义中原便是指关东之地,也就是京畿河南、河朔、齐鲁乃至幽燕、河东,只有掌控这一区域,你才能说你是真正的大一统的缔造者。

“主君心思城府深沉,当然不会在某面前流露这些意图,不过主君素来是走一步望三步,拿下寿州,便全力扶持水军,自然是谋划吴地,而此时涉足颍州,并且要某大力去河朔经营谋划,恐怕不仅仅只是练兵和阻止蔡州东入颍亳那么简单吧?”王邈沉吟了一下,“再观主君与关中胡商交好,大量购入战马,要组建骑兵,论理,若是主君只图江南,骑军组建便可缓缓图之,但主君却反其道而行之,诸般迹象,某以为主君在吴地局势明朗之后,便会谋图淮北,尤其是徐州!”

梅况当然明白王邈话语里的意思。

徐州乃是关东要冲枢纽,天生王霸之地,拿下徐州,北可遥指齐鲁,南可俯瞰江淮,东有渔盐海疆之利,西可虎视中原,现在时家外强中干,经历了蚁贼之乱后,已经是最虚弱的时候,而蔡州虽然谋夺颍亳,但是也只是刚刚起步,江烽现在就是要全力阻止蔡州不能让其顺利谋夺颍亳,一心要抢在蔡州拿下颍亳之前,夺下徐州,只有这样才可以在战略态势上压倒蔡州,让其处于淮右和大梁之间的夹击态势之下,让其不敢轻举妄动。

而一旦被蔡州夺下徐州,那战略优势便会迅逆转,袁氏居高临下,势必对整个江淮构成巨大威胁,而且获得了徐州,只怕泗海两州也多半会落入袁氏手中,届时袁氏便真的大势已成无人能制了。

所以对淮右,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徐州的重要性甚至比更富庶繁华的扬州、润州这些州郡更为重要,可以说不容有失,或者说,淮右可以容忍徐州落在时家这种没落户手中,因为那是安全的,但是却决不能允许让袁家这种蒸蒸日上的藩阀所得,否则立即就会成为悬在淮右头上的一柄利剑。

王邈的分析让梅况也陷入了沉思。

他一直以为江烽的重心会放在江南,的确,江南东道、西道两道数十州,东道诸州繁华,不但是鱼米之乡,茶叶、丝缎、瓷器,皆为大宗出口货物,而西道诸州面积广大,也是极为重要的粮、茶、油产区,以淮右目前的军事实力,在江南攻城略地尚有一战之力,但是如果真正放在中原河朔齐鲁,与大梁、蔡州、泰宁和平卢这些军事强藩相比,就明显要逊一筹了,这从淮右军的战斗力就能看出一斑来。

所以梅况从未想过江烽会有北上谋夺徐州的想法,但是现在经王邈一分析,却又不得不承认,从长远计,从大局计,只怕谋取徐州比谋夺扬州显得更为重要和迫切了。

除非江烽只想在江南当个一方藩阀,那么江烽势必会谋夺徐州,只有拿下徐州,他才有机会制霸中原,自秦汉以来,以江南之地进兵中原而得一统者,未尝闻也,三国时的吴国也好,后来东晋也好,南北朝的刘裕也好,都纷纷折戟于北,连江淮都未曾真正完全征服过,更谈不上中原了。

梅况无法判断江烽的野望,但是从江烽这一年多来的表现梅况也能略窥一二,那就是江烽是不甘雌伏的人主,从他在固始立足开始,这么一两年里,几乎就没有消停过,马不停蹄的征伐不休,哪怕是在明知道征伐吴地在即,仍然不肯放过阻击蔡州的机会,这等勤勉君主,可谓罕有。

更为难得的是江烽在战略眼光上的深远和胸襟上的宽广更让人折服,跟随这样的君主,让你无法不尽心谋划,力求最好。

“九郎,你怕也是觉得主君有此宏愿,方才愿意舍蔡州而投淮右吧?”良久梅况才突兀的问这么一句。

“嗯,况兄,有此原因吧,蔡州那边论实力当时是强于淮右不少的,但蔡州过于封闭,排外性太强,这固然对其稳固内部有利,但真正到后期,其弊端便会逐渐显现,而这方面主君要好许多,加上蔡州无意北伐,而某观主君胸怀大志,既要图谋中原,那么河朔就是必争之地,某希望能有一日能追随主君,逐鹿河朔,一雪家仇!”王邈毫不掩饰自己的想法。

听闻王邈这般一说,梅况未再多言。

倒是在张越和许子清归来之后,梅况把王邈之前的话语说与二人,二人尽皆沉默不语。

他们二人都意识到若是王邈所料不差,未来淮右争锋之地必是淮北河朔一线,与淮北、蔡州甚至更北方的河朔、平卢等诸藩都将面临着一场接一场的战事,以现在第二军、第三军的表现,根本不足以撑得起这份重任,也难怪王邈对第二军、第三军的表现不屑一顾。

要想赢得对方的尊重,那就只能用自己的实力和表现来折服对方。

天色终于黑了下来。

虽然蔡州军趁夜攻城的可能性很小,但是城墙上的士卒们还是不敢稍有疏忽。

高悬的灯笼和火把,将城墙上下照得如同白昼一般,些许嘈杂的声音随着风从城墙的另一端传来。

白日里一天的恶战,让士兵们都有些疲惫不堪,除了值守夜班的哨兵,吃过夫子们送上来的炊饼和热汤,士卒们大多已经开始休息了。

按照惯例,值守的士卒依然是分成了几拨,其中一部是守在城墙上的,这是预防在遭到意外的突然袭击时能及时做出反应,其他大部分都下了城墙住在城墙下内墙周围的军营中。

鲁桐来到城门处时,只有他一个最亲近可靠的亲卫都。

实在是事关重大,他不敢用太多人,哪怕是自己的亲兵营,他都不敢全信,谁能说得清楚梁赞有没有在自己的亲兵营中安设眼线?

但这个亲卫都都是从他家乡中的族人招来的,利益同体,命运攸关,外人无法收买,这一点鲁桐有信心,所以才敢放心带来。

由于城墙上有士卒驻守,吊桥高悬,城门内反而没有多少士卒驻守,盖因兵营离这里很近,随时可以增援,所以城门处只有第九军的一个都士卒。

“大人,这么晚还亲自来查夜?”都头笑着殷勤的迎了上来,打着招呼。

“战事紧张,不敢不防啊。”鲁桐也淡淡的笑了笑,又看了看四周,“淮右的火龙炮和重型床弩放在那边?他们的人呢?”r

第一百二十二节 乱战

城门楼两侧均安置有火龙炮和重型术法强弩,因为城门楼可能会是蔡州军重点进攻目标,所以这两处的安设就是以火力交叉方式来进行,既可以确保城门这一块的安全,同时因为向外推,也可以覆盖周边区域。

无论是火龙炮还是重型术法强弩都是连同底座绞盘一起卸了下来,这也花了不少工夫,但这样的结果也使得这两种原本十分笨重不易转动方向的武器可以由士卒转动绞盘来实现一百八十度的方向移动,极大的提升了攻击能力。

对这一点无论是颍州军还是徐州军都感到无比好奇。

要知道他们不是没有重型弩炮,但就是因为这种角度调整极为麻烦,耗时耗力,所以极大的制约了战斗力,但现在淮右居然轻而易举的就解决了,所以当然想来搞个明白,但这却遭到了淮右的拒绝,这虽然并非术法原因,但是要加工这样一个绞盘底座却需要术法才能做到,所以当然要保持神秘。

为此淮右军专门抽出了两都人马来负责守卫这两处安放的火龙炮和重型术法强弩,就是为了防止感化军窃密,若不是大战在即,恐怕感化军还真有可能强行来一窥究竟,虽然他们一窥之下也未必能弄得明白。

“他们也是轮班在守卫?”鲁桐沉吟了一下。

“回大人,是的,这帮淮右军,死脑筋,深怕别人偷了他们东西似的,警惕得紧。”

鲁桐从城楼下向两翼看了一下,虽然已经天黑如漆,但城楼这一圈的火把甚多,楼上楼下仍然十分光亮,视线很好,他可以清楚看见城墙那边的动静,同样,城墙上士卒只要稍稍转头过来就能看见这边底下的情况。

这是一个麻烦,但是却必须要解决。

心念急转,鲁桐目光一转,一个手势示意,让对方靠近自己:“你马上去通知另外两个都的士卒立即到城门处集合。”

“啊?”都头吃了一惊,不知道指挥使意欲何为。

“本官获得消息,淮右军有阴谋,意欲谋夺城门,放淮右大军入城,就在今晚,我们必须马上解决这城墙上的淮右军!”

鲁桐轻描淡写的解释让都头又惊又喜,惊的是竟然会生这种事情,喜的是居然提前获悉,可以断然处置这帮淮右军,本来就看这帮把几样武器视若拱璧的淮右军不顺眼,能有此机会立功,当然求之不得。

“是,属下马上去。”

吩咐自己的副手立即通知部下开始紧急集结,自己则亲自去通知,城门上下的士兵立即开始如捅了蜂窝的马蜂一般动作起来。

城门上下的剧烈动作立即引起了城墙上淮右军的注意。

李汉生有些怀疑的观察着城门处颍州军的变化,这个时候照理说换班早就过了,但颍州军却在紧急集结,同时他还看到从附近军营中有兵士开始涌出来在整队集结。

观察城外,还看不到蔡州军方面有什么异动,火把把四周照得如同白昼,论理蔡州军要夜袭也不会选择这个时候,下半夜才是最佳时机才对。

“大人,颍州军这是在做什么?难道他们得到了蔡州军要趁夜偷袭的消息?”吴长胜也感到很奇怪,“那他们怎么不通知我们戒备?”

李汉生摇摇头,“不可能,若是有偷袭的消息,他们会在第一时间通知我们,你看那边,那是高阳部的徐州军,也没有任何动静,看样子倒是这边鲁桐部自己的动作,从军营里出来的人也都是鲁桐所部,咦,就这么点儿人?”

的确,从军营出来的人军士数量不多,也就是一个营而已,正在集结向城门快跑来。

若是蔡州军夜袭,一个营能济得什么事?更何况连高阳部那边都没有通知,这就更让人觉得不可思议了。

难道鲁桐他们得到的消息精确到蔡州军只会进攻鲁桐所防御的区域,而不会去攻击高阳部防御的地段?那这也太荒谬了。

一股子不安的感觉从李汉生身上涌起。

他是老固始军了,从队正一步一步干到了现在的营指挥使,而给他当副手的吴长胜则是大梁来人,两人都经历了固始保卫战,也算是一起浴血奋战出来的交情。

在来汝阴时,上边就专门交代过,一定要警惕,对任何人都要警惕,周围的任何人都可能是敌人,哪怕现在是协防颍州,但是颍州军亦有可能下一刻变成敌人,务必要确保火龙炮和重型术法强弩秘密不外泄。

其实要确保秘密并不难,那些粗重大件无所谓秘密,关键在于那几个关键要件,火龙炮的击设置、绞盘底座和重型强弩的术法构件,一旦有变,只需要将火龙炮子猛击这些部位,就可以让其毁坏,让敌人一无所获。

不过要说颍州军要对付自己一方,好像也有些不可思议,要知道淮右军就在城南,这是在为颍州卖命,再怎么说,这几尊火龙炮和重型术法强弩也顶不上淮右军的助力吧?

不过素来性子谨慎的李汉生还是示意让己方的兄弟戒备。

这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淮北本身和淮右也就说不上有多么深厚的渊源,合力对抗蔡州军也不过明知不是伴事急切相随罢了,真要有什么古怪出来,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吴长胜也不敢怠慢立即就命令各都人马注意,自己也迅到了城门楼的另一端。

这也是两人的分工,各守一方。

楼下的鲁桐倒不是很在意,虽然淮右军派了两都人马来守卫,但是区区两都人,自己亲卫不算,一个营的士卒,都是自己第九军的老部下,再有亲卫出手,可以说也就是一刻时间就能解决。

唯一需要注意的就是靠近高阳部那边的这一都人马,要想拿下还得要避免高阳部警觉,不过鲁桐也有算计。

李汉生看着鲁桐亲自带着数百人马从城楼楼梯上来,心里顿时紧张起来。

虽然觉得鲁桐要对己方不利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就算是要对付自己,也不可能鲁桐亲自出马,一营人马就能灭了自己,但李汉生心里还是有些不踏实。

“鲁大人,这么晚匆匆而来,可是有什么急事?”一边示意自己麾下士兵先将置放在马面中的火龙炮和重型术法强弩围起来,李汉生一边迎上前去,警惕的问道。

“是有些事情,那边我也需要去通知一下高大人。”鲁桐一挥手,两都士卒直接沿着城墙通过马面的后端,向远处高阳所部而去,显得很淡然。

“哦?”李汉生心中一突,难道真的是蔡州兵要来夜袭?“可是蔡州军有动作?”

鲁桐放慢脚步,瞥了一眼这淮右军派在城内的军官,这厮倒是相当警惕,一直保持着戒备状态,麾下士卒也是这般,一时间倒不好下手,当然,不是说解决不了,鲁桐得防着惊动那边高阳所部。

但现在也已经箭在弦上不得不了,在看了一眼城门楼下远处,已经隐隐有了一些动静,显然蔡州兵已经依约而来,胜负就在此一举了。

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鲁桐再回头看了两都士卒已经到位,然后这才宏声道:“不是蔡州兵有问题,而是你们淮右军有问题,给我杀!”

话音刚落,鲁桐长刀飞扬,直袭李汉生。

饶是李汉生心中警惕,但是武道水准的巨大差距让他根本没有可能躲避开鲁桐这一刀。

长刀荡起一层光浪,径直从李汉生整个肩头疲入,惨叫声中,血浪冲天,紧随鲁桐身后的亲卫也立即动,直接闯入淮右军中,而作势的两都士卒也反身猛扑过来,如滚汤沃雪一般席卷这一都淮右军。

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弄得大乱,虽然早有预案,但是当真正现敌人是颍州兵时,淮右军还是无法接受。

但是再无法接受,也只有面对,好在马面的范围并不大,一百士卒虽然不多,却死死在前面构筑了一道防线,只是这道防线在鲁桐及其亲卫面前如同一片窗纸,一捅即破。

一场屠杀就此展开,几具火龙炮和术法强弩刚来得及燃起火,淮右军一都士卒便几乎在席卷而来的陌刀长矛中当场丧命,而与此同时在城门楼的另一端,吴长胜率领的另一都同样遭到了颍州军的突袭。

巨大的兵力劣势和猝然的袭击让吴长胜所率的一都根本没有任何反抗的机会,除了能点燃几处火龙炮和强弩外,吴长胜只能悲哀的看着自己的士卒在对方疯狂的屠刀下迅化为一具具尸体。

当吴长胜和另外两名士卒纵身跳下城墙之后,城墙上很快就恢复了平静,而与此同时,一片悉悉索索的脚步声也已经抵达了城门外,伴随着城门吊桥的放下,黑压压的蔡州军已经鱼贯而入,而这个时候,鲁桐已经率领着自己的亲卫和一营士卒沿着城墙,向北面的高阳部悄然动袭击。

第一百二十三节 无力回天

应该说高阳部还是比较警惕的,但鲁桐选的时机实在是太好了。

若是蔡州军要夜袭,是不可能选择到这个天刚入夜的时候的,不合常理,而且以城墙上的防御体系,哪怕是有里应外合,要想突破,都不可能,但是如果这是来自内部的反噬,那就另当别论了,尤其是对方还是苦心孤诣的设计。

鲁桐率领一营沿着城墙起进攻时,蔡州军的一百龙雀尾早已经在鲁桐的亲卫协助下控制了城门,黑暗中大门洞开,袁无为将城门处的控制权交给了随后而来的袁文樑,自己则带领袁文極和一百龙雀尾率先向高阳部所在的藏兵洞潜行而去。

与此同时西门洞开的颍州城开始源源不断的接应着蔡州军大举进城,而鲁桐控制的第七军则迅反正,开始向梁赞所在的刺史府兼团练使府以及其牙兵所在地起进攻。

第七军本来就是因为与蔡州军关系暧昧眉来眼去而遭到突袭整编的,但不得不说鲁桐的障眼法使得好,一时间原本早已经被斩杀的第七军诸将纷纷现身,重新控制了第七军,群情振奋之下,士气也是大涨,向着梁赞牙兵驻地起猛攻。

高阳意识到问题不对时已经有些迟了。

他今日被梁赞邀请去府中饮宴,但考虑到城防不能离人,所以他也只是去了一趟,略作应酬便返回了城墙这边。

因为毕竟到场,所以也免不了几杯酒,略略有些酒意,便提前休息了。

未曾想到城墙上传来的喊杀声让他格外惊讶,不可能的事情居然出现了,究竟是什么状况?

起初还以为是士卒斗殴喧哗,但是紧接着便是惨叫连连和兵器格挡,立即让他酒意全消。

士卒再怎么斗殴,都绝不可能动用武器,这是铁规,而那惨叫声更绝不是皮肉之苦能出来的,显然是命丧之时的爆声。

但高阳也想不出这个时候会是什么人动袭击?难道是潜藏在颍州城中的蔡州军?可这有意义么?

来不及多想,高阳从床上一窜而起,换上衣衫披上盔甲冲出门外,看到的却是围成了一圈的弓弩兵和引弓待的袁文極。

高阳尚未惊呼出声,袁文極的一弓三矢术便已经使将出来,

这是至关重要的三箭,以炎阳赤焰弓和千阳木箭的威力,已经算是极致,三个藏兵洞,要求每一箭都要彻底封锁住藏兵洞门所在,然后才是五十名弓弩手的天劫磷火箭协助封锁。

但袁文極有这个把握。

从浍州一战之后,袁文極便在箭术上苦下功夫,一弓三矢并非什么高难度手法,更为关键的是袁文極专门将这具炎阳赤焰弓送到了蔡州道藏室进行了强化升级,在火魃毛生用火性术法加以固化,使得原本炎阳赤焰弓一次性顶多三箭的力量得到了改善,一次性最多可以出五箭。

三枚千阳木箭在高阳跃出石室门那一瞬间便爆射出来。

浓烈的火性气息让高阳一下子就意识到了危机的到来,袁文極他当然认识,昔日蔡州与淮北为盟友时,双方就见过面,他也清楚这个蔡州的小字辈是汝阳八柱中的人物,也是野心勃勃的蔡州努力培养的新生代翘楚人物之一。

那炎阳赤焰弓的威名他也一样早有耳闻,没想到次见到却是在这样一种环境之下。

三枚千阳木箭在濒临藏兵洞门上方一瞬间就炸裂开来了,汹涌的火意裹挟着千阳木粉洒落下来,刹那间就将整个这一片引燃。

五十名引弓待的龙雀尾弩手也是随着手一挥,连续不断的出天劫磷火箭,磷粉混合着千阳木粉,慢慢洒落在这一线的地面、石壁、木制门窗上,几乎是沾着什么,什么就燃,挨着什么,什么就烧,汹涌的火势在极短时间内就变得不可收拾。

这个时候高阳已经来不及思考蔡州军是怎么入城的了,如果说仅仅是袁文極一人混入颍州城,那也可以理解,毕竟城墙对于像袁文極这样的天境高手没有多大意义,但是这百名龙雀尾,而且个个携弓带刀,如何能潜入颍州城?这显然是被放进来的,但是会是谁?

直到这个时候高阳仍然没有把鲁桐和这件事情联系起来。

眼睁睁的看着从藏兵洞处涌出的士卒在火焰中挣扎,饶是高阳也算是身经百战见过无数生离死别的悍将了,也一样心中恻然,但对眼前这个袁文極的恨意却有如滔天巨浪一般,翻滚而来。

腾身而起,高阳手中的紫金钺在空中划过一道奇丽的光带,三丈的火带被他一跃而过,直袭仍然在补射意图彻底封死这一处所在的袁文極。

“高阳兄,别来无恙?”

侧翼应声而来的赤红色光焰从眼角余光处冉冉而起,高阳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身体陡然在空中最高处立定,犹如风摆残荷,紫金钺陡然下划,强劲的刃风在石板地面划过一道深逾半尺的凹痕,目光锁定声音来处,“袁无为,果然是你!”

“高阳兄应该早就想到了吧,这种事情怎么能少得了小弟我呢?”袁无为身形飘然而来,在距离高阳三丈开外站定,“实在抱歉,以这种方式见面,是你我都不愿意见到的,但两国交兵,各为其主,也只有得罪了,今日我欲取高阳兄人头一用,不知可否?”

高阳目光流动,阴柔的一笑:“某的人头无数人想取,不过却从无人能得手,蔡州袁氏鼠辈,三姓家奴不如,某也很疑惑你等杂碎是否知道信义二字为何物?”

这番话说得太恶毒了一些,连袁无为都是脸色微微一变,袁文極更是怒欲狂,险些就要上前搏命,倒是袁无为稳住了心神,淡淡的道:“高阳,口舌之争是解决不了实际问题的,今日情况已然如此,淮北被你们这些蝇营狗苟之辈盘踞也真是暴殄天物,早就该让有德者居之了。”

“我呸!袁氏也敢妄称有德者?这大概是高某这一辈子听到最好听的笑话了,袁无为你也不去访一访,看看这天下士人有没有一个说你袁家有德?简直滑天下之大稽!”高阳扬声大笑。

“很好,待一会儿,某倒是要看看你还能笑得出来否!”袁无为脸色一冷,右手随意的一挥,龙焰天王刀犹如招引来火山爆的岩浆,带起一大波赤红色的云浪暴卷而至。

高阳冷冷一笑,身体陡然低伏,紫金钺猛地横扫,强劲的锋芒裂地而出。

*

吴长胜赶到城南大营时,正好赶上了梅况和王邈兴致盎然的探讨,当得知吴长胜遭遇的这一切之后,梅况和王邈都被震住了。

“十三,你确定是鲁桐亲自动手,而不是他手下?”王邈忍不住问了一句。

“确定!”吴长胜的声音都有些嘶哑变调了,心急火燎的一口气跑回来,就是忙着要告知主帅,眼前的形势有多么紧急,“指挥使大人连一招都没有撑过就被鲁桐那厮……”

王邈站起身来,猛踱几步,转过头来:“况兄,情况恐怕不对,这不是淮北感化军要对我们动手,怕是鲁桐投靠了蔡州,蔡州玩得好一手瞒天过海,我敢打赌,第七军被鲁桐拿下收编不过是是一个障眼法,就是为了让第七军能重返颍州,这会儿恐怕第七军、第九军已经城内动起手来了!梁赞完了!”

梅况也反应过来了,除了这个可能,没有其他理由能解释为什么鲁桐会对淮右动手,而且明显不像是要夺那几具火龙炮和重型术法强弩,而是要不动声色间拿下西门,以便让蔡州大军进城!

“马上让人去查探蔡州大营那边,看看有无动静,另外通知尚云流和梁赞,蔡州军和鲁桐勾结起来了,……”

梅况声音未落,就被王邈打断了,“况兄,来不及了,鲁桐和袁家苦心孤诣的设计安排了这么久,恐怕把每个环节都考虑清楚了,现在我们已经来不及了!”

梅况嘿然:“那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王邈苦笑,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没想到这颍州这一战居然是以这样一个让人扼腕的结局结束,淮右真的是白白花了这么大功夫来一战,却没想到人家蔡州军早就安设好了,难怪人家根本就不把自己这一万多兵马放在眼里,这里应外合之举,根本就不在乎淮右能干什么,的确是高明之极。

这个时候估计梁赞也早就落入了袁氏的设计,弄不好现在已经身异处了,而处于城北的尚云流部估计也会遭到来自鲁桐部的突袭,这种来自城内的同伙偷袭,恐怕猝不及防之下,尚云流要吃大亏。

问题是淮右现在该怎么办,该做些什么?

总不能就这样灰溜溜的就回浍州或者寿州去吧?

这也太憋屈了。

第一百二十四节 请悬头于门

王邈和梅况都是心中焦急如焚,但是一时间却又想不出更周密合理的对策来,淮右该怎么做?手下这一万多兵力,若是无所作为,似乎也说不过去。

但是若是要直接参与到对蔡州军的一战中去,显然是不合适的,且不说鲁桐手中两军已经成为蔡州军的内应,就凭现在蔡州军的兵力,一旦入城,丧失了依托坚城而守的优势,淮右军根本就不是蔡州军的对手。

撤军?不但淮右丧失了对整个颍亳乃至淮北的影响力,蔡州在淮北一旦立住脚,对淮右的压力立马就会凸显,这也不符合淮右的利益。

思索良久,王邈才抬起头,也正好迎上了梅况的目光,“况兄,我们面临这个艰难的选择了,袁家这一手太阴狠刁毒了,梁赞完了,尚云流他们能有一半逃生就算是幸运了,但是我们不能让袁氏这么轻而易举就拿下颍州,我们必须要有所为。”

梅况也点头认同,“某也是这个意思,哪怕我们付出一些代价,也要做点儿什么,蔡州军这么突兀的进城,没那么容易就拿下颍州,梁赞有牙军,顾华所部也算是地头蛇,肯定会有一些激战,可能规模不会太大,但这就是机会,我的意思是我率水军立马去东门控制十里堡码头,另外让赵文山部驻守码头并控制东门,你带许子清、张越和卢龙军进城,如果可以尽可能制造混乱,包括烧城,或者驱赶老百姓向城外跑,就算是我们无法阻止蔡州军拿下颍州,但起码不能让他们拿到一个完好的颍州,他们得到的只能是一个失血过多元气大伤的颍州。”

王邈欣赏的微笑,“英雄所见略同啊,如果梁赞能够逃脱这一劫就好了,但是我估计蔡州不会给他这个机会了,颍州这一场大乱,蔡州肯定还会有后手,不只是鲁桐,我估计也还有颍州大族牵扯其中,否则蔡州没有那么容易拿下颍州,我们现在制造混乱,这边也要让各方做好准备,那些不愿意接受蔡州袁氏统治的士绅百姓,我们淮右诸州敞开怀抱欢迎。”

“呵呵,那是当然,无闻堂也应该挥作用,颍州城里好歹也还有好几万人呢,岂能如此轻松就被蔡州所得?”梅况抚掌大笑。

王邈率领张越、许子清以及卢龙军的罗邺、张寅二人各带所部入城时,梁赞却已经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王邈和梅况所料没错,袁氏当然不可能给梁赞这个机会,只要梁赞还在,哪怕他是孤身逃出,都会给袁家日后控制颍亳两地带来巨大的后患和麻烦。

在颍亳两地盘踞十多年的梁赞虽然不是颍亳人,但这十多年来,他通过各种方式手段已经在颍亳两州建立起了极其深厚的人脉和盘根错节的关系,而且本地士绅也一样唯其马是瞻,他一死,无论是谁都再无法将颍亳两州的士绅人望聚合起来,而这恰恰是袁家最希望见到的。

甚至可以说,哪怕梁赞这个时候想要投降蔡州,袁氏也不会接受,他们不能容忍一个活着的梁赞存在。

随着一声长啸,梁赞抚胸踉跄落地,依靠在梁柱上,剧烈的喘息,另外三道身影也落地立住,但是仍然呈包围状,防止梁赞逃脱。

环顾四周,梁赞有些遗憾的叹了一口气,四周的歌姬除了几名逃出了院外,其他大多数人都已经葬身宴席间。

没想到这一场欢宴竟然成了自己的断头宴,梁赞忍不住苦笑。

也罢,没这场宴席,自己一样也逃不脱,袁怀德亲自率领汝阳八柱中的角色来伏击,意味着袁氏是不会允许自己逃脱的,也算是看得起自己了,好在自己这条命也没白搭,总还算是拉上了一个垫背的。

袁怀德的赤火锥果然厉害,自己穿了白犀革甲居然都没能挡住他这一击,当然梁赞也知道就算是自己逃过这一击,那么也不可能躲过那埋伏在厅外那名潜伏者的攻击,这一战袁氏也是煞费苦心,恐怕袁氏对自己的忌惮甚至比尚云流还要强几分。

梁赞也很清楚,随着自己的死去,梁氏在颍亳二州的统治很快就会土崩瓦解,虽然自己的弟弟已经按照自己的安排在亳州做了准备,但是梁赞很清楚以自己弟弟的那副头脑,要想在这个乱世中求存,根本没有这个可能。

顾华倒是有些门道,但是却太稚嫩了一些,而且也没有这份机会了,早知道自己该好好培养培养,但现在想这些已经太晚了。

唯一让梁赞感到遗憾的就是看走眼了鲁桐这厮,梁赞没想到鲁桐是什么时候居然和蔡州搭上线了,他一直以为鲁桐的后台是徐州的姚承泰,没想到却大谬不然,而这个判断错误却是致命的。

“梁兄,何苦来哉?”袁怀德剧烈的咳嗽之后,有些黯然的道。

“呵呵,袁怀德,某束手就擒,袁家会放过某么?”梁赞轻蔑的一笑,脸色慢慢变得有些青白,“某不是三岁小儿,某也清楚,既然走上了这条路,就没指望能在床榻上老死,瓦罐难免井口破,将军难免阵上亡,你也会有这一天。”

袁怀德也知道这些话哄骗不了梁赞,摇摇头,“废话某也不多说了,成王败寇,淮北本来就是袁氏必得之地,时家早已经没落,只能成为袁家的垫脚石,……”

“呵呵,这是某听到的最可笑的笑话,时家固然没落了,但淮北就该归你袁家,真是马不知脸长!”梁赞自知必死,自然不会多为其添堵,“你真觉得大梁会坐视你们袁氏坐大,淮右江烽会对你们在淮北动作无动于衷?醒醒吧,袁氏无德,居蔡州已是沐猴而冠,居然还痴心妄想淮北,也不怕肚皮被撑破?!”

“这是袁家的事情,不劳梁兄费心了,梁兄可还有什么后话需要交代?”袁怀德不以为然的道。

“不若就把某的头悬于颍州西门吧,某要看着你们袁氏怎么进颍州,怎么灰溜溜滚出颍州!”梁赞慨然道。

整个乱局迅从东门蔓延到了整个颍州城,第九军对梁赞牙军的袭击没有能够达到预想效果,牙军是梁赞亲手建立起来的,牙军从上至下都只听从梁赞一人的调遣,所以第九军意图靠近突袭未能如愿,反而被牙军警惕之后给了第九军一个迎头痛击,而两军的交锋也直接导致了颍州城展开了全面乱战。

蔡州军进城很快,但他们意图从北门出城偷袭的目的却只有一半得逞。

梁赞在现情况不对的时候就派出了自己贴身亲卫出城通知顾华,他很清楚牙军虽然能一搏,但是群龙无之下却无法挡住蔡州军,而顾华在城外,也许还有一线生机。

蔡州军在鲁桐的配合下动了对尚云流大营的袭击,这一战取得了一些效果,但本来尚云流对颍州军就有些敌意,所以效果不算很好,但是随后在蔡州军和颍州军的夹击之下,尚云流应对失措,与蔡州军陷入了苦战。

而顾华则在得到了梁赞的报警之后,直接提前撤退,撤向了东门,这是梁赞的交代,让顾华直接投奔淮右,连亳州都别去了。

王邈率军沿着南门而入,将诸军分成了两路,许子清、张越一路,罗邺、张寅一路,约好沿着南门向北,若是遭遇蔡州军根据情况而来确定战术,同时要主动招募那些被蔡州军击溃的牙军到淮右,但是最终约定到东门汇合,尽可能的让士绅百姓逃离颍州城。

两路军队都在路上遭遇了蔡州军,并展开了激烈的巷战。

“左翼突击,击溃对方,绕行到后边夹击!”

罗邺其实并不擅长巷战这种近距离的接战,长期在卢龙那边与沙陀人、吐谷浑人和契丹人交锋,使得卢龙军练就了一份在野外与那些骑军为主的外族大军浪战的实力,但是这份实力一进入巷战之后,就显得有些生硬了。

罗邺也意识到了这一点,这大概也是王邈希望卢龙军能够迅适应淮右体系而让自己率军进城一战的原因吧,毕竟在江淮这边攻城战和入城战恐怕都是每一站不可避免的,卢龙军需要学会适应。

好在卢龙军这么多年来与沙陀人交锋练就的强悍作风仍在,面对敌人半步不退,强弓硬马,也让次遭遇卢龙军的蔡州军也感到些许不适。

而在巷战中,很多时候兵力优势也无法显现出来,而更为铁血强硬的一方往往能在气势上更具优势,这恰恰是卢龙军的强项。

刀枪争鸣,箭矢如雨,围绕着汝阴城的这场大战迅演变为混战,鲁桐军对牙军之战,蔡州军与淮右军之战,在这座古城中点燃了一个有一个的热血爆点。

第一百二十五节 失算,权变

“某失算了。”江烽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双手按在桌案上,品味良久方才道:“袁氏果然是袁氏,这般手段才不负他们三姓家奴的名声,鲁桐这厮竟然隐瞒得好!”

崔尚和张万山都是忍不住谢罪,但江烽摆摆手,“不管你们的事,无闻堂根基还是太浅了一些,察悉不到这些情况也很正常,鲁桐和袁氏勾结不是这一两年的事情,恐怕早几年就眉来眼去了,只不过淮北这两年没落得太快,才让鲁桐下了决心吧。”

感喟了一阵,江烽才又不无调侃之意的道:“不知道鲁桐与袁氏的勾结瓜葛,咱们这一次失算就是情理之中的事情,我还真以为自己魅力有这么大,能够让鲁桐俯来拜呢,看来我们淮右和蔡州还有差距啊,我们仍需努力啊。”

“君上此言差矣,诚如方才君上所言,此次颍州之失乃是蔡州多年筹谋所得,鲁桐本来就是颍州大族出身,时家的没落已经成为趋势,谁也无力改变,他有二心也正常,而那时候我们淮右还不存在呢。”崔尚摇头:“若是再拖两年,没准儿鲁桐就会有别的想法了,所以袁氏也等不起了。”

“白陵,你也无需安慰我,我自己有几分斤两,我自己清楚。”江烽脸色慢慢变得正常,“不过我估计很快颍州人就会感到失望,袁氏一族拿下颍州,肯定会要满足蔡州那些大族的利益,嗯,当然,也可能会延后,亳州还没有拿下嘛,但一旦颍亳二州得手,他们就要原形毕露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也许是好事,我还真不愿意和这些地方的士绅望族势力打交道,我希望他们能把一切秩序砸得稀巴烂,我更愿意充当一个秩序恢复者。”

江烽的话有些绕口,但是崔尚和张万山这两个长期跟在他身边的人却听明白了,二人脸色都是微微一变,张万山看了一眼崔尚,而崔尚有些犹豫,似乎是在斟酌该以什么样的方式来谏言。

“白陵,可是有什么话想说?”江烽看到了崔尚的面部表情,实际上他也知道崔尚想说什么。

“君上,与士绅共天下乃是自汉晋以来的规则,若是冒然打破这个规则,怕是不利于主君施展胸中抱负啊。”

崔尚的话很委婉,但告诫之意却是很浓。

江烽当然明白崔尚的担心,平静的点点头。

崔尚的观点已经基本上接近于文彦博的与士大夫共天下的含义了,当然也还略有不同。

这个时代还没有展到宋代那一步,或者说已经有些走偏了。

文彦博的与士大夫共天下,是指士人,但是士人涵盖的范围大概就是知识分子,文化人,但现在这个世界已经走偏,崔尚提出的与士绅共天下也不无道理,无论是文人官吏还是武人和术法者,大多来自士绅望族,因为这些这个群体才能够为读书、学习、修炼、钻研提供足够的保障和机会,而穷苦人家甚至连寒门庶族都是很难获得此种机会的。

但江烽很清楚,单单依靠这个阶层是很难实现自己的抱负的。

盖因就目前的格局,这些士绅望族形成利益体系已经成型,而自己麾下还有那么多出身寒门庶族的将士官吏,他们需要为自己的家族家人争取一份利益,那么在不改变整个体系划分的情况下,就必须要打破原有利益格局。

这会是一个非常血腥非常残酷的过程,事实上之在浍州和寿州推进的“检地运动”已经是非常温和人性了,因为当时自己的根基尚未牢固,而外部有面临着种种挑战和机遇,自己才会走了那一步妥协棋。

但这种事情只能是有选择的,利益只有那么多,要么就必须要创造更多的新的利益,这涉及到生产力乃至生产关系的变化,需要时间和积累,要么就只能打破旧格局,把属于自己敌对者的利益攫取过来,分配给忠诚追谁自己的人,别无他法。

前者江烽很希望能够通过科学和术法的展变化与结合来实现,而后者那就只能通过武力来取得了。

总而言之,江烽非常明白一点,那就是不建立起一个稳定坚固的忠于自己利益共同体,那么自己要想在这持续不断的关乎气运的战争中,自己就无法笑到最后,而做到了这一点,哪怕自己遭遇那么一两次失败,也一样可以重新站起来,取得最后的胜利。

“白陵,你这个观点在某种意义上是正确的,但是我觉得与士绅共天下这个士绅二字要有限制,那就是与某同心者,忠于某,忠于淮右的,那么某当然不吝于他们共天下,但如果想要借以要挟某,恐怕他们就打错了算盘,某麾下有太多的人愿意取代他们!而且士绅这一词,我和你们所想的范围恐怕也有差别,我认为的内涵外延都更深更宽。”

已经习惯了江烽经常冒出来的各种“生僻新鲜”词语,比如这内涵外延,崔尚却能大致明白含义。

江烽心目中的士绅,与原有的士绅阶层已经有些区别了。

先在范围上扩大了。

武人群体被列入了,这其实从晚唐之后已经有些这种变化,尤其是在战乱年代,不牢牢抓住武将群体,你的统治便无法稳固,这是每一个人主都必须要遵从的规则,哪怕他自己就是武人出身,哪怕武人当道亦会有无数弊端,但起码在战乱时代这个道理还得要遵从。

另外,术法者这个群体也已经纳入了江烽的视野,这从江烽对道藏所的重视,对术法一道的推崇,就可略窥一斑。

当然术法一道给江烽的回报也是丰厚的,无论是在城市的守御体系完善上,还是对敌军突袭的器械装备上,术法一道都展示其绝不同于武道一脉的优势,所以江烽将其纳入也在情理之中。

还有就是商贾,这应该是江烽有选择性的一个接纳意图,胡商给饥渴的淮右带来了钱银,缓解了捉襟见肘的淮右财政,让淮右可以抓住时机扩张地盘,同时还给淮右工商业的展带来了资本,让淮右的工商业进入了一个良性展阶段,这一点连对商人并无多少好感的崔尚也要承认。

除了群体范围上的扩大,江烽对阶层上也有了更多的选择。

寒门庶族已经毫无悬念的成为了江烽的一个重要拥趸,他本人就是庶族出身,对庶族的亲近也是让各地豪门望族心存疑虑,在这一点上崔尚觉得江烽还应该做一些什么。

好在江烽也已经表明了态度,愿意效忠他,愿意主动投效他的,在将来的利益分割上自然可以获益,但有人获益,肯定就会有人丧失利益,这也是不可避免的,谁得谁失,不问可知了。

“君上,如此颍州当如何?”崔尚收拾起诸般情怀。

以后的事情也只能以后再说,随着淮右的地盘扩大,势力膨胀,主君麾下的体系也会越来越复杂,矛盾也会渐渐凸现出来,想到这里崔尚都觉得头疼,但不是现在头疼,现在需要考虑的是颍州战事。

“唔,九郎他们在颍州,也还有一万多兵力,我相信他们可以做出合适的判断,现在颍州城内情况如何也不清楚,我们冒然表态反而不合适,就让九郎他们根据情况自行决定吧。”

略微沉吟了一下,江烽也觉得颍州战局恐怕已经脱离了自己控制,自己现在再做什么决定也已经有些晚了,他自觉自己算是一个洒脱之人,既然已经改变不了,那么就放手让临场的手下去干,也许才是最好的决定。

“不过,……”

“君上可是在考虑亳州?”崔尚很了解自己的主君。

“唔,颍州一失,亳州便很危险了,也不清楚尚云流所部状况如何,若是损失惨重,我担心蔡州军趁势进兵亳州,那我们便被动了。”

江烽露出深思的神色,只是现在吴地战火正浓,一时间淮右也无力过多的干预淮北啊。

***

虽然是第一次踏入江淮之地便被卷入战火,但是无论是罗邺还是张寅都觉得很正常。

或者说他们在卢龙的时候还更渴望战争一些,因为只有当有战事爆,他们才能证明自己,才能获得一些补给,而如果被放置一旁冷落,等待他们的是慢慢衰落,最终化为灰烬。

来江淮本来就是无奈之举,没有人愿意背井离乡,但是当连生存都无法保障的时候,他们当然只能选择离开。

既然是军队,如果不打仗反而不正常,这是罗邺和张寅的看法,只有战争才能证明自我,所以他们对这第一战也是格外兴奋和看重,因为这将是他们投入淮右后证明自己的价值和分量的关键一战。

哪怕这一战是他们并不太熟悉的城内巷战,但他们坚信凭借自身的铁血战意,他们无惧任何敌人。r

第一百二十六节 猎物

很显然蔡州军也没有完全做好打巷战的思想准备,。

在袁无为的预想中,只要蔡州军入了城,以蔡州军和鲁桐两军的联手,剿灭梁赞的牙军是很轻松的事情,至于说淮右军,且不说淮右军在得知消息之后来不来得及,就算是淮右军觉察了形势不对,从情理上来说,淮右军也应该考虑如何撤退,而不应当入城一战。

谁都知道在这个境地,蔡州拿下颍州已经是铁板钉钉的事情了,淮右军还要入城寻战,那就是自寻死路了。

但淮右军就入城了,就这么突兀的入城,而且迅向蔡州军起了进攻,这让蔡州军也有些措手不及。

再加上梁赞牙军的拼死抵抗,这也让袁无为等人意识到这颍州城还真没有那么容易就能拿下来。

不过由于西门洞开,蔡州军大举入城,加上鲁桐两军的策应,蔡州军依然占据着优势,只不过要想彻底击溃淮右军,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起码罗邺和张寅就不会允许自己入淮之后的第一战就这么窝窝囊囊的了结了,哪怕这一战最终结局是撤出颍州,但也要给蔡州军一个深刻印象,也要在未来的淮右军体系中为自己争得一个合理的位置。

汝阴作为颍州州治,也是百年老城了,除了东西南北门对穿的主街外,其他街道大多都是蜿蜒曲折的寻常街巷,可以说一旦遭遇,那几乎就是谁也无法退却,只能迎头而上。

狭路相逢勇者胜,蔡州军气势逼人,而卢龙军一样是骁悍勇猛,几条街道上的遭遇战顿时让整个颍州城里充满了血腥和戾气。

蔡州军刚进城,也还没有把颍州城当成自家田地,而卢龙军就更不用说了,本来上边就交代哪怕拿不下颍州,也不能让蔡州讨了好走,所以更是不会客气。

战事迅蔓延,淮右军体系的两支军队与蔡州军在颍州城里展开了全面的混战。

由于地势的限制,虽然蔡州军在兵力上占优,但是却无法展开,而淮右军也要考虑到被蔡州军包围的顾忌,所以也不敢过于深入,还得要依托有水军把持码头的东门展开作战,所以双方都有顾忌和担心,战事虽然局部异常火爆,但是却没有真正扩散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罗邺的目光一直在追踪着几条战线。

随着战事的越激烈,双方都有些打出了火气,卢龙军固然骁勇,但蔡州军挟势而来,也是不甘示弱,所以双方从寻常士卒到军官武将,都是见面就死磕,不见血不退。

他也已经觉察到了蔡州军之所以能在中原诸雄中站稳脚跟生存下来,并非无因,或许对方在骁勇狂暴上不及河朔军,但是其在韧劲和纪律上却犹有过之,这在于卢龙军的交锋中就能明显体现出来。

哪怕一时间被卢龙军的突击所突破,但是他们不会轻易后撤,而是想方设法稳住阵脚,然后迅组织队伍反击,力求扳回来,这种顽强的作风大概也是蔡州军赖以生存的基础。

尤其是蔡州军的军官在其中的作用更是突出,其不少都是具备了相当水准,而且军官与士卒的配合也很默契,在这一点上丝毫不亚于卢龙军这种已经在一起共同战斗十多年的老部队。

张寅抹了一把额际的血迹,一个飞跃落在了罗邺的身旁。

两人虽然在卢龙时针尖对麦芒,互不相让,但是一旦确定了南投淮右之后,双方的嫌隙立时消失,相反,双方都意识到了一旦融入淮右体系中去,同为河朔,同为卢龙的这层关系反而让他们变得格外密切起来。

“老罗,蔡州军还是够狠,寸步不让,我的老部下都折损了不少,我看不比沙陀人和契丹人逊色多少啊。”

“哼,不然袁氏凭什么敢和大梁翻脸?”罗邺瞅了一眼张寅,“你没事儿吧?”

“没事儿,斩了一个刚入天境的小角色,对方倒也不弱,差点儿阴沟里翻船了。”张寅满不在乎的道:“这是第一战,关乎咱们在淮右立足的印象,不敢不拼啊。”

“是啊,斩杀些小角色没意思,得做掉一两个有名有姓的角色才够意思啊。”罗邺的嘴角浮起一抹狠辣的笑意,目光却一直盯着远处一个在人群中飞纵腾挪的角色,那家伙手中长矛起码刺杀了自己三个老兄弟,而且都是都头级别的军官,还有一个更是自己的营指挥使!

“哦?”张寅的目光顺着罗邺的眼神过去,“那厮是何许人?竟然如此嚣张?!”

“我不认识,江淮河南这边的人物,我不熟悉。”罗邺摇摇头,“如此年轻,已然是养息期的角色了,怕也是所谓的汝阳八柱中人吧?”

张寅目光微动,“若是汝阳八柱中的角色,斩杀之,可否为咱们入淮的见面礼?”

罗邺轻轻一笑,“怕也当得起了,不过,你我单枪匹马,恐难得手。”

“哼,战场上不是比武论英雄,哪有那么多拘泥?既然敢上战场,就要有随时身死当场的执念。”张寅狠辣的一哼道:“怨不得人!”

“好,正合我意,我把指挥交给云江,你也交待一下,咱们联手做了他!”

罗邺就等张寅这句话,对手是养息期的狠角色,实力并不比自己和张寅逊色太多,单打独斗,而且周围又有诸多士卒,羁绊不少,想要一击而杀,没那么容易,若是自己和张寅联手合击,这倒是一个机会。

*******************************************************

袁文榆杀起了性子。

他是随袁怀德而来的,本来是准备合力围剿梁赞的牙军,梁赞的牙军反抗力度出了预期,而且依托对颍州城内地理情况的熟悉,牙军五营抵抗得格外凶悍,这让蔡州军一开始的进攻受挫,一直到后续援军跟上来,才算是压住了牙军的反扑之势。

但蔡州大军入城并不仅仅只是就剿灭梁赞的牙军这么简单,主力大军则要从城北出城对尚云流部的感化军动袭击,这才是主要任务。

只有彻底击溃尚云流部,让其彻底丧失战斗力,蔡州才能在最短时间内控制住颍州,也才能为下一步攻略亳州打好基础。

没想到大军刚出北门,这淮右军居然不知死活的进城寻衅来了。

急切间,蔡州军才分兵来应战,让鲁桐所部来清剿梁赞牙军所部。

袁文榆和袁文柏两人各带一军,沿着两线对淮右军起了反击,袁文柏对阵张越和许子清,而袁文榆就遇上了卢龙军。

袁文榆之前并没有把卢龙军放在眼里。

在他看来江烽就是在四处收破烂,河朔三镇固然以兵强将勇著称,但是那也得分情况。

像这种在河朔已经被边*缘化甚至沦落到被裁汰境地的军队,能有多大战斗力,而且一看这些军士的年龄,大多在四十岁以上了,三十岁以下的青壮年几乎没有。

在这个年代,四十岁以上的兵士,已经称得上是绝对的老卒了,而且在河朔那些边疆地带与沙陀人、吐谷浑人和契丹人争锋,体能消耗更快,这个年龄段已经有些跑不动的感觉了。

再看看这支卢龙军残破的甲胄和武器,袁文榆就更不以为然了。

不过卢龙军很快就给他上了一课。

骁勇的血性爆,和悍不畏死的风格,给蔡州军了一个下马威,好在蔡州军也非弱者,虽然之前吃了小亏,但是很快就反应过来,立即组织起了有效的反扑,死死的压制住了对手。

在这种城市巷战上,蔡州军不乏经验,而对手明显要生疏不少,再加上蔡州军有备而来,在术法器械上的绝对优势,尤其是术法强弩的密集扫射下,优势迅确立起来了。

袁文榆也有些上火,一开始的吃瘪让他大失面子,按捺不住性子,便亲自提刀上阵,一口气连斩七人,又用一具术法武器直接灭杀了对方一名营指挥,方才让他内心的那口窝火喷吐了出来。

他并非没有思想之人,正如袁无为的判断,淮右军明知道不可为而依然入城一战,打的主意就是来搅乱局面,破坏颍州的局势,要让蔡州得到一个破败不堪的颍州。

现在颍州除了汝阴和颍上未遭蚁贼荼毒外,其他诸县和乡村早已经被破坏得差不多了,如果州治汝阴再遭蹂躏,日后蔡州接手,恐怕就不得不花大代价才能让其恢复元气,这必然会打乱蔡州下一步攻略亳州的计划。

正因为如此,袁文榆也对这些如蝗虫一般的淮右军恨之入骨,尤其是这些为虎作伥的卢龙军,下手绝不留情。

但他也不得不承认,这支卢龙军颇有河朔军的风格气势,那种宁死不退的作风让人叹为观止,也给蔡州军带来了不小的麻烦。

不过这阻止不了蔡州军的前进步伐,无论是在兵力上还是战斗力综合上,卢龙军仍然处于劣势。

第一百二十七节 见面礼,得手

袁文榆并没有自己已经成为别人投效淮右的投名状目标,此时的他正意气风,手中长矛驰骋如风,杀得对面的卢龙军小队节节败退。

在他的带动下,整个横街的战局正在开始扭转,并进一步向有利于蔡州军方面的局面转化。

罗邺和张寅都是沙场宿将了,面对自己麾下子弟兵被斩杀,他们表现得比任何时候都更冷静沉着。

二人都知道这种天境高手,尤其是在周围还有一大帮士卒护卫的情形下,一招若是不能让其重创,那么接下来再想要他的命就难了,所以罗邺也是打定主意,务求一击建功,为此不惜代价,而后的补刀将由张寅跟上,绝对不能让其逃脱。

在最短时间内罗邺和张寅二人都完成了换装,除了兵刃无法换外,二人都已经变得和寻常卢龙军士卒一样,悄悄的扎入奋勇向前的兵流中,巧妙的潜行靠近。

两个人都已经将自己的气息收敛起来,对付这种天境高手,一旦危机靠近,便会生出自然的气机感应,罗邺和张寅要做的是尽可能的缩短对手的反应时间,让其反应过来时,已经来不及了。

十丈之外逼近到三丈之内,袁文榆正所向披靡,手中长矛犹如一条恶蛟,奔腾咆哮,不断撕开卢龙军的防线,又有两名卢龙军士卒葬身于矛尖之下,其中还有一名队正。

虽然他们殊死抵抗,但是仍然无法抵挡这种级差太大的冲击。

面对麾下的崩溃,罗邺却已经进入了心如止水的境界,他需要拿出自己的最高水准,最强实力,来一举击杀对方,只有这样才能最大限度的击溃对方的自信,打击对方的嚣张气焰。

手中的鸳鸯刀一旦露出来,那也就意味着已经毫无遮掩了,寻常士卒包括一般的军官是不会使用这种特殊兵器的,而在战场上有资格使用非制式武器的,起码也应该是营指挥副使以上的武将,而一旦暴露,罗邺身上的气势就足以让任何人感到警惕。

猛然踏进一步,罗邺双手掣刀,身体微微下沉,弓步前行,骤然加,“嘿!”

青色的光波在一瞬间就划破了整个空间,倏然提的身体在那一刻刺破了阻挡在对手面前的任何阻挡,两名蔡州兵甚至连哼声的机会都没有便被荡开软耷耷的扑地而亡。

袁文榆在第一时间就感受到了危机毕竟,汗毛倒竖的他心中一紧,身体骤然旋转,手中黑钢长矛化为一团黑云,奋然迎向来袭的青波。

袁文榆一紧觉察到了自己遭遇了伏击,此时后悔已经有些来不及了,之前袁无为就曾经提醒过众人,务必小心,不要逞勇斗狠当孤胆英雄,为将的责任不仅仅是一马当先身先士卒,更要有运筹帷幄坐镇指挥的责任意识,但自己似乎在这一次上有些唐突了。

猝然间袁文榆的黑钢长矛难以挥出最强威力,罗邺手中的长刀刺破黑幕,欺身直进,丹元中的玄气全力爆释放,汹涌而出的元力灌注在长刀中刹那间就撕开了对手的防线。

一连串细碎而密集的碰撞声在两人的身体交接一瞬间爆出来,两人元力玄气崩激荡起的罡风一下子就将周围的士卒卷荡开来,引起一阵惊呼喧哗。

这个时候其他人的任何补救动作已经来不及了,场间只剩下两个,不,还有一个已经飞临至空中的主角在表演。

袁文榆眼中闪过一道惊惶的光芒,他没想到来袭者武道水准竟然如此之高,甚至比自己还强一线,很显然敌人是有备而来,而且就是针对自己,只可恨自己却茫然不知,还在这里逞英雄。

心中虽然慌乱,但是手上动作却半点没有停滞,左手脱矛,猛然一拍腰间符文袋,术法瞬间爆,一具贴体而生的护元盾浮动而出,硬生生挡住了罗邺志在必得的一刀突刺。

只是空中的扑击也已经莅临,刀锋带来的剧烈刀芒已然让头顶的丝断裂。

间不容的歪头,长矛猛然向上斜担,借助肩部向上的猛然一担之力轰然向上冲起,硬生生与猛劈而至的长刀撞击在一起,巧妙的把这势不可挡的这一击斜担化掉。

这恐怕是袁文榆有生以来最为惊险的一击,凶猛的撞击传递过来的元力冲击,也让他身体禁不住一歪。

而此时袁文榆腰部柔滑而坚韧的力量让罗邺这一刀一滑而出,沿着对方的腰际闪过,剧烈的摩擦力出嗤嗤的尖啸声。

罗邺也没想到对手竟然会藏有一具宗师级别的护元盾,而且释放的如此之快,恰到好处的挡住了自己这致命一刀。

单手持矛的袁文榆逃脱这一劫,猛然挥臂,长矛猛然由下向上猛拉,回旋一击。

猝不及防之下,矛杆狠狠的重击在罗邺的右臂上,喀拉一声,臂骨当场断裂,剧痛之下,罗邺再也拿不住长刀,跌落在地。

转瞬之间似乎局势逆转,但这却不是最终。

罗邺一直蓄势以待的左手刀在这一刻终于爆出来。

这一刀无声无息的一掠而过,甚至没有带起半点气息。

贴身而搏,一寸短便是一寸险。

只有二尺长的短刀悄无声息的一闪而逝,剖过了袁文榆的腹间。

只感到自己腹下一凉,就像是突然失去了一点儿什么,袁文榆感觉到自己骤然有些脱力,连视线都有些模糊起来。

“不!绝不可能!”他挣扎着向后一跃,想要摆脱这种无力感,但却只能踉跄两步。

从空中被震弹而且再度飞扑而至的张寅连续三刀荡起,挡开了红了眼猛扑而上的三名蔡州军军官,一把拉起右臂耷拉脸色煞白的罗邺,飞身一纵,逃过了合围而来的蔡州军。

卢龙军这边也意识到了战局的转机,怒吼着疯狂涌上,又是一场乱战,更加血腥而惨烈,所有人都舍生忘死的挥刀挺枪,哪怕同归于尽,也要见个分晓!

**

袁无为得知袁文榆丧命的消息时如中雷击,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怎么可能?

而且是被不知道姓名的对手所杀,这简直不可能。

此次北上的淮右军武将袁无为都清楚,梅况固然是小天位高手,但是对方需要主持水军确保淮右军退路,这一点上袁无为的判断还是准确的,梅况也不敢轻离水军,否则真的被蔡州军断了退路,那就麻烦大了。

而其余几人,包括王邈、许子清等人,袁无为都很清楚,都不具备单枪匹马就能斩杀袁文榆的实力,而且这还是在战场上,袁文榆周围都有龙雀尾卫士保护,哪怕是梅况偷袭,也未必就能一击建功。

但这种事情居然就生了。

当问清楚具体情况时,袁无为也是无言以对。

早就告诫诸将不要贸然出战,尤其是这种乱战局面里,更要小心对手在无力改变大局的情况下用这种手段来偷袭建功,没想到这袁文榆真的还犯了如此低级错误。

小觑对手不说,而且毫无防范,可以说是大意到了极点。

但是袁无为也知道己方还犯了一个错误,那就是低估了卢龙军的战斗力,尤其是对卢龙军中的两个武将情况的不了解,这也是造成袁文榆丧命的重要原因。

卢龙军一直在河朔三镇的最北方镇守,除了与沙陀人打生打死外,还与他们交锋的就只有吐谷浑人和契丹人了,但无论是沙陀人还是吐谷浑人、契丹人,蔡州和其打交道的机会都很少,而卢龙镇更是与蔡州素无往来,所以蔡州军方面除了知晓卢龙军这次南下的两部是刘守光一直欲待裁撤的两部外,其他了解并不多,对于二将也只是大略知道名字和出身,其他真实实力并不清楚。

没想到这个失误却导致了如此大的问题,直接使得袁文榆为此丧命。

想到这里,袁无为也是愁肠千转。

汝阳八柱一直是家族着力培养的新锐力量,可以说这也是家族最为器重的新生代领军人物,但就是在短短两年时间里,前有赵榄,现在的袁文榆,竟然就在淮右军手中折损了两人,如果说赵榄还是外姓,但是和袁文榆就是实实在在的袁氏本家子了。

袁无为不知道这个消息传回蔡州,家中族老们会如何着想。

该死的淮右军,明知道颍州之局不可为,却依然不依不饶的行此手段,让颍州战局本来是大获全胜的结果,却演变成这般模样,再看看城内四处升腾的浓烟,四门内外四散奔逃的士民百姓,可以说淮右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哪怕他们也付出了不小的代价,但是却成功的让己方的胜利打了一个大折扣。

这江烽难道是袁家命中的克星?每一次遭遇淮右,都会生出无数意想不到的变化出来,而且每每都能让蔡州难受许久。

第一百二十八节 瓜分

淮右与蔡州军的缠战一直持续到了第二日的午后,局面方才渐渐明朗化。

鲁桐的两军最终围剿了残余的牙军,仅有不到一个营的牙军逃出了东门,获得了淮右军的庇护。

与此同时顾华部也从城外绕行逃到了东门外的十里堡上,获得了淮右军的接纳,与梁赞牙军残部合二为一。

倒是卢龙军和淮右第二军、第三军与蔡州军趁着夜色鏖战不休,这一场遭遇战一直打到第二日天亮,淮右方面才开始有意识的向东门外撤退,逐渐脱离战场。

而蔡州军虽然占据优势,但是其主力却趁夜突袭尚云流部,所以对淮右军的撤离也只能保持戒备,不敢轻易追击。

随着淮右步军开始撤离颍州城,淮右水军第二军也将大部分船只集结起来,将所有伤病士卒运送上船,其中还包括部分顾华部和牙军等军官的家眷,一并上船南下前往颍上。

按照王邈和梅况的预判,经历了这一战,颍州元气大伤,蔡州军没有两三个月根本无法在颍州稳定下来。

而淮右也应当再给蔡州补一刀,那就是拿下颍上,利用水军优势不断袭扰汝阴,让蔡州军短期内无法安稳的在颍州落脚。

颍上位于颍水下游,到寿州和到颍州距离相若,都只有百余里地,凭借淮右水军的强势,以及蔡州那可以忽略不计的水军力量,淮右完全可以牢牢控制颍上。

按照王邈和梅况的意见,淮右现在还应当直接从寿州渡过淮水,接管并无驻军的下蔡(凤台),这样一来就直接控制了颍州东南两县,与蔡州控制的西北沈丘和汝阴二县形成对峙。

颍州地形呈一个不规则的弧形,虽然从地理位置上来说,蔡州控制了颍州西北两县更占优,但淮右却可以利用自己强大的水军力量和纵贯颍州全境的颍水以及沿着南面州境的淮水优势来实现对颍州东南部两县实施控制,甚至还可以利用水军船队溯流而上对位于颍水中游的州治汝阴城进行袭扰,让其疲于应对,这就是水军力量强大带来的优势所在。

这个方案应该是淮右就目前形势变化而取得的利益最大化了。

虽然控制了颍州东南两县,但实际上对蔡州的淮北攻略影响不大,盖因颍上和上蔡二县位于颍州东南,与淮右以淮水和颍水相连,东与徐州的蕲县相接,而现在蔡州还没有直接谋夺徐州的野心,他们现在拿下了汝阴,亳州的腹地便毫无保留的袒露在蔡州兵锋面前了,亳州南部的城父、山桑二县唾手可得,而且西北部的鹿邑、真源两县亦是随时可以拦腰截断,战略态势对蔡州极好。

这种情况下,恐怕蔡州军要倾力来攻颍水和上蔡的意愿恐怕并不强烈,除非淮右要不遗余力的袭扰汝阴,迫使蔡州下决心夺回颍上,但即便是夺回颍上,只要淮右水军优势还在颍水一线的安全就始终存在隐患,这大概就是缺乏水军力量的痛苦了。

十里堡码头。

看着最后一批伤兵和家眷登船完毕,梅况从船板上走下来。

此次来颍州的船队并非只有淮右水军第一军的兵船,还包括相当一部分寿州的民船。

从一开始江烽就没有指望颍州能一直坚守下去,只是没有想到颍州会在这么短时间内就被蔡州军夺下而已。

这些民船随着水军船队到来的目的就是用于运输物资和人员,前期已经将部分河朔军的老弱妇孺家眷运往了寿州,现在赶回来正好就派上了用场。

来自河朔的数万家眷百姓自然无法都用船只运送,而且河朔地区的人也不太适应长时间坐船,所以绝大多数人都宁肯步行和用驮马,只有少数老弱妇孺以及所有行李物资才用船运,在这一点上淮右可谓考虑得相当周到了。

“九郎,情况怎么样了?”

“差不离了,我已经命令赵文山部抢占了河村,在那里建立了营寨,这边暂时交由许子清的第二军驻守,卢龙军也已经开始撤往河村了。”王邈点头,表示安排好了。

河村在是十里堡东南方向三十里地的一处渔村村落,也紧邻颍水,可以随时受到颍水上水军的支援,距离颍水入淮水口已经不足百里了。

“嗯,颍州战事也差不多了,我这边已经安排水军第一、第二营前往颍上,估计晚间就可以抵达颍上,届时恐怕需要在颍上完善防务体系才行,我已经派快马去禀报君上了。”

梅况还是相当谨慎的,虽然拿下颍上无疑是目前确保淮右在淮北的战略支点的最佳策略,但是毕竟这已经是战略调整了。

要知道当初江烽给王邈和自己的任务是协助淮北军打好这一仗,练兵和延阻蔡州军占领颍州的步伐,而现在就已经变成了要和蔡州军瓜分颍州了。

这种情况下哪怕无法马上征得江烽的同意,也要立即禀报。

“况兄,颍上这边恐怕要先劳烦水军兄弟控制住,虽然颍上没有驻军,但颍上一直属于淮北,社情民意还得要好生观察,且颍上县城因为一直有感化军驻扎,虽然遭遇过蚁贼围攻,但元气未失,若是好好经营一番,未尝不能成为日后咱们布局颍亳的一个桥头堡,我估摸着君上也肯定会认同这个观点。”

和梅况相比,王邈就没有那么多顾忌了,梅况是寿州降将,肯定有些忌讳,而他是主动来投淮右,加上没有多少根基,当然不会受到其他人猜忌,至少目前是如此,没有人会相信他会靠河朔军这点人就要像独立吧?所以他的胆子要大得多,也更为灵活主动。

社情民意这个词儿也是江烽经常提及的新鲜词儿,逐渐演变成为淮右官员的口头禅,现在无论是王邈还是陈蔚、崔尚等人也都时常提及。

按照江烽的解释,所谓社情民意,就是社会情况和民心意向,再解释得深刻一些,也就是指一个区域对从士绅望族到商贾农夫的各个阶层内心的真实愿望和想法,如果能够赢得其中大多数人或者最重要的群体支持,那么这就意味着一个政权在这个地方具备了生根立足的基础。

简而言之,就是得民心者得天下。

江烽在这个词语的解释上流露出来的意思不言而喻,也让麾下众将诸臣群情振奋,没有谁不希望自己的主君是一个胸怀大志者,尤其是在淮右已经展露出勃勃雄姿的情况下。

“放心吧,颍上那边无闻堂也早就有布置才对,只要君上明确意图,后续事情就不是问题。”梅况看了一眼还在源源不断过来的步军。

这是张越的第三军,按照计划,也是先行在这边整队,稍作休整,就要南下奔赴河村。

这也是王邈确定下来的后撤计划,诸军交替后撤,防止蔡州军尾随追击,如果蔡州军胆敢贸然追击,淮右军就敢集中兵力打其一个反击。

但从现在蔡州军的迹象来看,估计这种机会不多,蔡州军更多的精力放在了追杀尚云流部去了。

在他们看来,尚云流部才是他们日后吞并亳州的最大障碍,只要打掉了尚云流部,徐州便再无机动兵力来增援徐州了,未来亳州就如同榻上宽衣解带的美人,等待蔡州君临。

“况兄,从颍州逃出来不少士绅小民,某已经安排人引导,只要愿意去淮右的,都欢迎,不愿意去的,也欢迎到颍上和上蔡暂居,某看这情形,不少人都意欲到颍上和上蔡观风啊。”

王邈的话让梅况也哑然失笑,“九郎,没有人愿意背井离乡,河朔军南下也是迫不得己,现在既然你给了他们这样一个选择,他们当然乐意到都属于颖地的颍上和上蔡暂居了,他们也指望着局面能早日平静下来,不过他们也许很快就会失望。”

“也罢,这一战短时间里还见不出分晓来,不过蔡州这一次恐怕更是要对我们淮右恨之入骨了,这么好的局面都能被咱们给搅和成这样,估计袁怀河要派人来暗杀某和况兄的心思都有了。”王邈呵呵一笑,“拿下颍州东南这两县,也算是为日后淮右出击淮北有了一个跳板,待到吴地事定,这淮北攻略也就该提上议事日程了。”

“九郎,这些话暂时还得要收敛着些,君上的心思尚不明确,纵然有此意,但以我们淮右目前的态势,估计也是各方都吃紧了,没见陈长史都向君上谏言多次了,欲则不达,弦绷得太紧,都有些跟不上了。”梅况也知道王邈的心思,“再说了,过于操切,也会引来一些不必要的非议,九郎是河朔人,须得要避一避嫌啊。”

梅况这一番话也让王邈沉默了下来,他知道自己过于推动淮北战略肯定会引来一些人的质疑,家仇和淮右的战略转向纠结在一起,必定会有非议,只是这却由不得自己了。r

第一百二十九节 攻略

火头渐渐被扑灭下来,城内嘈杂的喧哗声也开始慢慢安静下里,在连续抓获多伙趁机纵火抢劫的盗匪后,蔡州军也意识到需要马上控制城内的局面,否则就会让城内局面变得不可收拾。

但即便是这样,颍州城内也已经是烽烟四起一片狼藉了。

事实上最大的破坏者既非淮右军,也非蔡州军,反而是梁赞的牙军。

这些牙军组成大多是梁赞从兖州、郓州一带招募来的流民匪寇。

从去年到今年兖州郓州一带水旱不断,收成大减,使得流民数量暴涨,四处游荡。

梁赞在担任颍亳团练使之前曾经在徐州北面的丰县、沛县以及滕县一带驻过军,与兖州、郓州一带的士绅也素来熟识,所以在泰宁军辖区流民成灾时,梁赞也就安排自己亲信前往招募悍勇者,以为自己牙军。

本身淮北这边的情况就好于兖州郓州那边,所以从军者甚众。

这些人本来就不是颍州人,加上一直只听从于梁赞的指挥,在颍州也只知有梁赞,不知有他人。

兖州郓州一带本身民风强悍,百姓中好勇斗狠者颇多,这些被招募来的流民均属此类,加上梁赞的有意宽纵,所以这支牙军虽然成军时间短,军纪不佳,但是其战斗力却是不俗,尤其是对巷战这种城内混战更为擅长。

因为只忠于梁赞,所以一直颇得梁赞欢心。

在看到梁赞的头颅被高悬时,这支军队意识到若是四散奔逃只怕就是无一幸存的结局,所以索性组织起来行殊死一搏,反倒是打了鲁桐部一个措手不及。

到后来这支牙军虽然溃散,但是分散开来危害更大,四处纵火制造混乱,一直到顾华部到了东门得知消息后派出人马去招募,才算是将其中几部军纪稍好保存有建制的几个都拉回东门,接受整编。

原本颍州城中尚有三五万居民,这些大多都是在蚁贼肆虐颍州时从沈丘县城和周边乡间逃入城中的士绅商贾,当然更多的还是一些惧怕从贼的升斗小民,但这一战陡然爆,使得颍州城内局面大坏,加无闻堂的可以宣传扩散,使得大批居民逃出城外,纷纷向颍上、上蔡以及更远的淮右和亳州逃亡。

整个颍州城中居民十不存三,比起几日前的接一万多户六七万人,现在留在城中的只怕不足三千户万余人。

袁怀庆、袁怀德和袁无为的脸色都有些阴冷,袁文榆的战死给了他们一记重击。

谁都未曾想到在局面一片大好的情况下,袁文榆居然为人所乘给宰了。

当时的局面袁怀德和袁无为都反复问了,并没有太多的出奇之处。

在二袁看来,就是袁文榆过于托大,冲锋过于靠前,遭到敌人的潜行伏杀,而且对方是两名天阶高手,甚至武道水准都比袁文榆更高,这种情形之下,袁文榆能逃脱反而就有些异常了。

没想到卢龙军中居然藏有这等高手,二袁都意识到己方对河朔一带的情况了解过于疏浅,这才是导致袁文榆被杀的另一重要原因。

蹄声橐橐,袁怀德也在考虑如何向袁怀河交代此事。

如果没有袁文榆这件事情,应该说颍州这一战也算是大获全胜的。

哪怕颍州城现在损坏巨大,但是对于蔡州来说,这不重要。

这一战蔡州军只付出了不到五千人的代价就拿下了颍州城,而且加上鲁桐来投的两军,应该说蔡州军的折损基本持平。

战果却是巨大的。

尚云流部被击溃,一万多人能逃回亳州的估计不会过两军。

梁赞的颍州军被横扫一空,顾华部逃往淮右的也不过区区千余人,加上梁赞的牙军残部也凑不够一军。

可以说,现在颍亳二州境内已经没有像样的武力来阻挡蔡州军的挺进了。

当然,这是袁怀德没有将淮右计算在内,在他看来江烽这厮占便宜打闷棍倒是挺在行,如果说要他豁出自家老本来为颍亳一战,那是绝无可能的。

至于说徐州那边,袁怀德看不出时家还能抽出多少余力来增援亳州,除非时家是真的不顾北边大梁的威胁,要将徐州拱手让给大梁了。

觉察到袁怀德、袁无为的心情阴郁,袁怀庆也只能在心中叹了一口气,他是主帅,这一战无论胜负,他都需要承担起责任。

“九哥,老三,也不必太纠结了,若是每一次打仗都是别家子弟阵亡,我们袁氏族人毫无损,恐怕日后也没有人会投效我们袁家了。”

袁怀德粗眉一抬,“德哥,这话不对,什么时候我们袁氏子弟毫无损了?老十九连手都丢了一只,老七也险些送命,现在还在闭关,这是毫无损么?上一战我不也一样差点儿袁氏祠堂里的牌位?赵榄走了,我也很伤心,但是这是我们袁氏要崛起必须要付出的代价,从来就没有谁不死人不付出就成功的,谁都一样!我们得有这个觉悟!”

袁怀庆见袁怀德起了气,赶紧道:“九哥,我说错了,说错了,不过,文榆的事情,的确有些不好交代,这一战在占尽优势的局面前出了这么一个岔子,哎,我都不知道日后见了大兄怎么说。”

“怀庆,现在不是想这些事情的时候,你是主帅,下一步我们该怎么走?怎么才能最大限度让我们这一战成果最大化,这才是我们现在需要考虑的!”

袁怀德有些恼火,都说这老庆沉稳大气,考虑周全,怎么就死了一个子弟,就变得这么婆婆妈妈了?就因为袁文榆是怀方的儿子?

听得袁怀德话语里已经有了几分不满,袁怀庆这才收拾起心思,沉吟了一下道:“我的意思是要看淮右的动作,现在淮右军已经向南撤退,我有些担心他们会不会盘踞颍上?还有上蔡,和寿州隔淮相望,现在淮右水军猖獗,只怕一时半刻间我们是无法在上蔡立足的。”

“上蔡暂且不去说它,可颍上怕是不能让淮右占住。”袁怀德带住马缰,皱起眉头。

“可若是淮右军据颍上,依托水军,我们怕是难以得手。”袁怀庆摇头。

“老三,你觉得呢?”

袁怀德也不是不知进退的人,很清楚打仗这种事情不能意气用事,淮右如果据颍上县城而守,虽说颍上县城城小墙破,但一万多兵力如果据守,还有淮右水军可以随时袭扰后方,蔡州军这一战还真不好打。

袁无为也有些为难。

说内心话,他觉得似乎这几年里,蔡州对其他诸藩作战,甚至对大梁作战都没有吃太多的亏,唯独面对淮右这个怪胎,却是屡屡受挫吃瘪,这让袁无为心里都有些阴影了。

每一次面对淮右,袁无为都从未预判准确过淮右的出招,像这一次,本以为淮右见大势已去,就该主动撤退退回淮水以南,没想到这帮家伙居然还敢突进颍州城搅和一番,甚至还把袁文榆给斩杀了,让蔡州方面很是受伤。

如果自己预料没错,只怕这颍上现在已经被淮右给拿下了,而依托水军优势,蔡州军要从淮右手中夺下颍上,付出的代价不会小。

这不符合蔡州未来的战略。

“庆伯,九伯,我觉得我们需要跳出颍州一隅来看问题。”良久,袁无为才沉声道。

“哦?”袁怀庆和袁怀德交换了一下目光,“老三,你说。”

“我们先回刺史府,再来细说。”袁无为心里已经把自己的想法细细的过了一遍,心里有了一些底,如果按照自己的设想,也许还能扳回一局。

“君上,君上!”

“笃笃”的敲门声让整个小巷似乎都一下子被惊醒了过来。

江烽实际上早已经醒了,只不过他有些不想起床,这等时候来敲门,估摸着这一晚又别想休息了。

虽然他自认为自己很敬业了,但是这样经常来叨扰休息,还是让他觉得这个人主的位置不好坐。

许静有些羞涩的将夫君的手从自己肚兜下的胸前拿开,小声道:“二郎,外面有事。”

“我当然知道有事,这种时候来敲门,会没事儿么?”江烽没好气的道:“我是不是太谦和了一些,以至于下边人都觉得再晚来敲门都是理所应当的?”

“二郎,不能这么说,你的身份和所处的位置不一样,这是你的责任。”许静已经起身披衣,下床替有些懒洋洋没精神的丈夫穿衣。

外边鞠蕖已经在吴瑕的服侍下先起来了,似乎还在和对方说话,听声音有些模糊,但江烽知道不是崔尚就是郑弘。

崔尚不用说了,自己的行军司马,而郑弘现在是防御守捉使府中的推官,江烽交给他的任务就是谋划颍州。

郑氏的根据地在霍丘,而霍丘与颍州的颍上、上蔡隔淮而望,加上郑氏本来就是中唐从颍上迁来,所以素来与颍上大户豪绅往来颇多,在确定了颍州战略之后,江烽就已经在考虑如何让蔡州不能舒服的吞下颍州,那么在颍州内部制造一些麻烦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了。

第一百三十节 纷起

小院内一阵喁喁细语之后,一个轻盈细碎的脚步声传了过来,“爷,崔大人和郑大人以及张大人有紧急事务求见。 3最快”

吴瑕这丫头这两年因为营养跟上,身体迅抽条,一年下来就长高了不少,原本就有些青涩妩媚的小模样更是育了许多,许静拉开房门之后,江烽已经整好衣冠,顺手捏了一把吴瑕的俏脸,“现在这种招人厌的事儿都让你来了?”

吴瑕却没有半点羞涩,妩媚的娇靥上多了几分俏皮,自打明确了身份,吴瑕心里踏实了许多,“娘子身子不爽利,所以只有让奴婢来了。”

“哦?”江烽讶然,“蕖娘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女人家身子不爽利嘛。”

吴瑕很是羡慕这位爷对自家主子的关心,不过现在她很知足,蕖娘已经在爷面前说了让自己跟一辈子,言外之意不言而喻,也算是许下了,这位爷也没有明确反对,这也让吴瑕内心充满了喜悦。

江烽出了门,看见蕖娘在院子里另一端的房门上望着自己,江烽点点头,给了对方一个放心的眼神。

这就是现在江烽的生活。

基本上晚间歇息,要么在鞠蕖那边,要么在许静这边,很有点儿齐人之福的味道。

两女现在也很享受现下这种安宁,这是男人在娶正妻之前属于小妾的愉悦光景。

本来鞠蕖和许静就很合得来,白日里鞠蕖练练功,偶尔跟随在江烽身畔护卫,而许静则风雨不变的去道藏所研习,这种时日到很有点儿夫唱妇随的生活。

江烽踏出院门,哨塔上的岗哨目光投射了过来。

两具黑的环状蜂窝重弩被两个支架架起,可以呈一百八十度的旋转,这样两具蜂窝密集术法弩可以覆盖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区域。

而且这种密集式的蜂窝弩,虽然在射程上不及大型重弩,但弩矢的稳定性和准确性却提升了不少,方圆三十丈之内,几乎是指哪儿打哪儿,只需绞动把手,长逾三尺,粗若手指的弩矢便会密集射出。

道藏所甚至专门做过测试,可以在二十丈外的一扇门板上,一息之间射中二十八枚弩矢,而且弩矢箭簇都深入门板一寸有余,其威力可想而知。

这也是江烽给出的理念构想,提出是否可以由某种术法机簧来带动一个密集安装的圆盘,如同蜂巢那样的装置,这个构想被提交到道藏所,引起了罗真的兴趣,最终罗真亲自操刀具体设计而成的。

当然这种器械也有缺点,那就是填装弩矢不便,对术法之力消耗太大,一次射击之后就需要重新填装弩矢和给术法机簧灌注术法之力。

这里不是浍州,而是寿州,江烽将光浍寿防御守捉使府设在了浍州,但是却将淮右宣抚使府设在了寿州。

鉴于对吴地的战事动在即,所以江烽也一直逗留在寿州,寿州也专门腾出了一幢大宅作为宣抚使府,而同样按照浍州格局,也一样设立单独小巷,哨塔,这并非怕死,而是需要。

“主君,深夜打扰,委实有难以抉择的急事,所以……”

崔尚的话尚未说完,江烽已经摆摆手,“好了,白陵,这会儿说这个没有意义了,走吧,我还能不明白你们的做派?是颍州那边还是吴地那边?”

“从晚间开始我们就6续收到几份急件,分别来自关中、吴地和颍州,所以……”张万山走在最后,马上回答道。

“哦?关中,关中又出什么幺蛾子了?”颍州和吴地的军情不足为奇,但关中也有紧急军报传来,就让江烽有些好奇了。

“关中传来消息,山南西道观风使杨文昌在仇池山一线大破吐蕃军,俘敌数万,已然攻下了成武二州,现在杨文昌大军已经攻入了秦州,西北震动,据说吐蕃已经遣使向杨文昌求和。”崔尚语气急促,显然也是意识到了关中已经面临着一个巨大变乱的节点。

“什么?杨文昌出手了?”

虽然只是匆匆去过一次长安,而且关中与淮右远隔千里,但江烽却从未忽略过关中。

无他,关中乃是李唐所在,无论如何,李唐现在还在很多藩阀以及广大士绅民众心目中有着正朔的浓重印痕,谁也无法小觑这个正朔身份带来的巨大影响力,连给李唐正朔泼了一头狗血使其荣光黯然的朱梁在占尽优势之下都不敢轻言废唐,足见这里边的潜在影响。

江烽其实很清楚,像河东甚至南阳、吴越这些藩阀,其实内心无比希望朱梁能冒天下之大不韪去拿下关中,废了李唐,到那时候他们就可以光明正大的打起反梁的旗帜,借助为李唐复仇来俘获民心了。

只可惜朱梁也不傻,哪怕关中有时候行为出格,甚至近乎于挑衅,朱梁可以不予理睬,甚至也可以适当的武力教训,但是绝不会去行那灭唐之举,那副作用太大了。

但关中这块沃土,始终还是勾动不少人心神的。

尤其是长安乃是中土第一大城,关中沃野八百里,积累无数精华,真正的王霸之基,要说没有人动心,那也是无人能信的,只是关键在于谁来撬掉盘踞在长安城的这帮蠡虫。

江烽对长安城里那帮人也没有多少好感,这不是针对某个人某个家族,而是泛指整个长安城里的九大公卿家族。

这些人不事稼穑,却养尊处优,还爱端着天唐正朔的架子指手画脚,真正有事的时候,有深怕血溅在自己身上,遇上大事便忙不迭的撇清,这如何能让天下人服气?

不过再是对这帮人不满,但江烽也不希望关中就如此落到外人手中。

江烽很清楚杨文昌不蠢,拿下成武二州貌似和关中关系不大,但是这意味着杨文昌的实力已经得到了急的膨胀,甚至出了许多人的预料,而他的势力膨胀,使得他已经具备了有更大野心的基础。

他当然不会去做冒天下之大不韪的事情,但是却有不怕冒天下之大不韪的人,因为他们并不把自己视为这天下中的一份子。

江烽担心的是党项人以及他们背后的那些杂胡。

党项人不安分已久,而且在纠合了西北诸胡之后,实力大增,已经不满足于西北穷苦之地了。

当初江烽之所以提醒长安,就是希望长安应当防范党项人,尤其是在一旁还有一个野心勃勃的杨氏,如果稍有应对不慎,可能就会引大祸,现在看来,这种可能性正在急增加。

党项人可不像中土汉人那么对李唐有很高的认可度和尊崇心理,对于他们这些边地野人来说,过更美好的日子,攫取更多的利益才是最现实的,为了利益,他们可以把战马这些战略物资卖给敌人。

对于关中的肥沃膏腴,党项人早已经垂涎已久了,如果说再有人在其中撩拨或者作为内应,只怕那份野心就真的按捺不住了。

吐蕃原本一直是一块平衡石。

正因为与杨文昌和党项人一直不和而战事频的吐蕃人的存在,所以关中局面就相当平稳。

但现在这个平衡已经被打破了,吐蕃人大败,江烽敢肯定这里边肯定有党项人的功劳,而击败了吐蕃人,短时间吐蕃已经再难成为杨文昌和党项人的威胁,杨文昌和党项人便可以腾出手来做他们自己想做的事情了。

见江烽停住脚步,崔尚顿了一顿:“现在还没有更多的情报回来,但是仅凭现在我们了解到的消息,杨文昌的实力大增,如果秦州也落入杨文昌手中,那么整个关中西面到北面都是他的地盘了,加上正北面的党项人,关中局面就有些危险了。”

江烽轻轻叹了一口气,关中这帮蠢人恐怕都还没有意识到这一点,或者他们太过于自负了,觉得没有人敢于挑战李唐正朔这个光环。

连朱梁都不敢,谁还敢来触碰这块汉人的逆鳞?

可他们忽略了党项人虽然易姓为李,但他们却不是汉人。

长期在西北苦寒之地生活已经让他们对关中的繁华富庶充满了饥渴,或许他们未曾想过来占领这里,但是如果有机会来捞一把,塞满腰间革囊再北返,这难道不可以么?

“关中危险了。”江烽摇摇头,但自己却对这一切无能为力,江烽甚至相信朱梁、南阳甚至河东说不定都不无恶意的看着这一幕,希望能有一些无视规则的家伙来折腾一番,唯独关中这些贵人们却看不见。

“君上,关中虽然面临剧变,不过和我们关系却不大,呃,吴地那边战事也有变化,另外颍州王邈也送回来紧急公函,……”

崔尚虽然也关注关中局面,但是最急切的还是关乎淮右自身利益的吴地和颍州局势变化。

“该来的也该来了。”江烽没有问具体细节情况,但他知道拖了这么久,无论是吴地,还是颍州,都该迎来一波剧变了,“走吧,今晚我也没打算睡了,通知诸军的指挥使也一起来吧,议定就该动手了。”

第一百三十一节 大善

一连串的命令迅下达下去,很快浍州城里便是蹄声橐橐,脚步急促。

这关乎未来一段时间淮右的战略走向动作,不可轻忽,就算是江烽心中早有定计,也一样需要和自己的幕僚、臣吏、将士们进行沟通协商。

长安那边可以不管,暂时还轮不到淮右这边来插手,淮右能做好的就是关注,真正到了有事的哪一天,估摸着像大梁、南阳、河东这些藩阀都该先有动作了,到时候淮右再来根据实情应对。

“上次李遣萧俨来谈的条件,我未置可否,现在恐怕需要有一个明确的意见了。”江烽高坐上,目光如炬,“舍不得让濠州与我们,却让我们去替他们打庐州,这李倒是打得好主意,把我们淮右当成任他指挥的下属了,也不知道他哪来那么大的自信,觉得自己魅力十足,谁都该听他安排指挥么?”

堂下众将都是一阵大笑,杨堪嘴角也漾起一抹笑意:“君上之言甚是,敌人越是希望我们做的,我们就越是不能去做,越是不希望我们去做的,我们才要去做,从现在的形势来看,杨溥很危险了,和滁二州已失,仅存庐濠二州,而且濠州的驻军甚少,所以才会这么低声下气的请我们介入,可杨溥有开不出任何有价值的条件来。”

“他能开的,我们自己取就可以了。”张挺抚摸着下颌,“李那边虽然攻势凶猛,但是庐州城坚墙厚,加上也有相当术法师退回了庐州,依托这些术法师协助防守,李那边估计要想攻下庐州也得要付出不小的代价才行。”

“万山,宣州那边有没有什么动静?”江烽转头问道。

“徐知询逃入宣州之后,意图在宣州招募人马,但遭到了宣州此时李蔚的制止,现在徐知询几乎是被李蔚软禁,加上韩拔陵部也还有一部在宣州驻留,现在李蔚也是焦头烂额,根本无心也无力增援杨溥。”张万山立即回答道。

“已经该退出历史舞台者,还恋栈不去,这不是在争夺别人嘴里的食儿么?徐知询还真以为宣州是他的领地不成?”江烽摇摇头,“蚁贼那边呢?”

“秦权所部已经大部渡过了淮水,但是由于蚁贼军纪混乱,秦权要把各部整顿完毕,估计还需要一些时间,但一旦理顺,就不可预测了。”张万山回答道。

“楚州的海陵军没有反应?”江烽随即问道。

“海陵军还是在全面戒备,淮阴驻扎有一万人,临时进行了动员,估计有一万五千兵力,而楚州诸军加上屯军动员起来,有三万兵力,另外扬州这边有两军水军正在星夜沿着漕渠赶往海州,按照目前的态势,估计海州方面还是准备前期以坚守为主,等待李这边的主力大军解决了杨溥之后回师一战。”崔尚接上话道。

“那白陵,你觉得蚁贼入侵楚扬的胜算有多大?”江烽沉吟着道。

吴地战局已经趋于白热化复杂化,蚁贼,李,还有一旁虎视眈眈的越国钱元,加上一息尚存的杨溥和己方,这还没有算宣州这些边角余料,都有五方,秦权加上南线的韩拔陵,蚁贼兵力过十万人,加上裹挟的流民,更是骇人,但是其核心军队的战斗力究竟如何,现在也无法判断,毕竟在淮北那边的战绩是难以作正常计算的,要看看他渡淮进入楚扬之后和海陵军打几仗后的情况才能说得清楚。

“君上,现在局面复杂不好预判,但是以我个人浅见,蚁贼如果不太贪心,便可在楚州站稳脚跟,毕竟渡淮南下过十万人,这相当惊人,但是如果秦权以为他可以一举拿下楚扬二州,恐怕就没有那么容易了,楚扬二州是吴地精华,而蚁贼名声太差,必定会激起楚扬二州士绅的全力反抗,这股力量不可小觑,这是在捍卫他们自己的身家性命,没有回旋余地。”

崔尚的分析相当精准,也符合江烽的判断,尤其是扬州富庶,士绅商贾云集,财力雄厚,如果再肯拿一些钱财出来收买分化,说不定蚁贼中的人也会被腐蚀未可知。

“越地那边有无动静?”作为一个主帅,江烽需要考虑的问题实在太多了。

吴地局面使得各方都要插一脚,旧有势力不甘退出舞台,新进来的却要想抢最大的肥肉,你在自己抢的时候还得防着别人也伸手。

钱元厉兵秣马,显然不可能只是当当看客那么简单,必定也有所图。

只是吴地太大太肥,江烽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钱元伸手,唯一需要考虑的就是被让对方手伸到自己划定的潜在范围内来就行了,最好能让李、钱元和秦权他们来一场混战,自己在一边捡便宜最好。

“还没有,但闽地那边据说有些动静,是否要越地和吴地这边的情况有关系,现在我们在闽地那边的情报体系还没有完善,所以还只能获得一些粗浅的情报,无法判断。”张万山沉声道。

江烽都想得有些头疼了,闽地和越地之间的关系也相当复杂,王氏既与钱氏是姻亲,但是却又是潜在的对手,所以会有什么事情生,谁也说不清楚。

这个时代藩阀之间的关系本来就是一日三变,而且鲜有顾及这些所谓姻亲关系,同室操戈兄弟阋墙父子反目的事情都屡屡生,别说姻亲了。

“君上,我觉得我们无需估计太多,我们干好我们自己的事情,按照我们自己的想法干就行了,总归要用实力来说话的。”杨堪觉得江烽考虑得太多了。

“唔,七郎所言甚是啊,我太纠结了。”江烽吁了一口气,目光重新坚定起来,“颍州那边的情况我赞同王邈的观点,颍州不能让蔡州轻而易举拿下,更不能放任蔡州好整以暇的去攻略亳州,第二军、第三军驻颍上,水军第一军协助守颍上。”

“是!”旁边的书记官飞的记录着江烽下达的命令。

“春来,你密召寇文礼来,某许他水军第三军指挥使,麾下兄弟整编为水军第三军,田春华任水军第三军副指挥使!等寇文礼来,某要和寇文礼单独一谈,既然入我淮右,便要守我淮右规矩!”

“君上放心,寇文礼是个识大体之人,他在巢湖水匪中威信很高,定能镇住别有用心者。”田春来起身领命。

“杨堪,张挺!”

“末将在!”

“你二人率第一军、第四军入濠州,十日之内拿下濠州!”

“遵令!”

“令,成德军、卢龙军即刻南返寿州!白陵,成德军、卢龙军立即进行整编,各组二军,所需士卒在三州后备军士中补足,为淮右第五军、第六军、第七军、第八军!”

“喏!”

一番命令下来,诸将皆已领命,但田春来却迟疑了一下,看在了江烽眼里。

“春来,是不是还有什么要说?”

“呃,君上,某有一个不太成熟的建议,但却不知道是否可以,所以迟疑。”田春来也知晓这位主君性格,没有遮掩什么。

“哦?难道你我之间还有什么不好说的么?说来听听。”江烽笑道。

“濠州刺史杨勋,虽是杨氏族人,但却与杨溥一系无甚瓜葛,某与其尚算相善,此前姑且不论,某曾经写信联系过其人,但其却未回信,所以也就未曾禀报君上,但当下杨溥覆灭在即,某在想,或许某可以走一遭,看看能否有机会劝说于他,也可以免了濠州一番刀兵之苦。”

濠州并无正式驻军,所有兵力都被杨溥抽调到了庐州抵抗李大军,所以濠州城中也只剩下本地团练军驻守,战斗力堪忧,田春来此时提出来也是有考虑。

“唔,春来,之前他没有回信,那你现在去打算如何说服其人?”江烽倒是有些兴趣,虽说濠州一战可下,但能免动刀兵当然更好,就要看田春来的口才了。

“那当然要看君上给属下什么条件了,另外某也打算以蚁贼渡淮,正在楚州肆虐,也许下一步就是荼毒濠州这一理由来游说其人。”田春来考虑了一下,“杨勋不是一个勇武之人,吾观其也无意为杨氏殉葬,若是能说服其主动投效,也算是他一大功劳。”

杨堪忍不住调笑道:“春来兄,这寇文礼被你游说来投了,现在这濠州若是又被你给游说归顺,你说咱们这淮右军还怎么打仗啊?都说你是寿州仅次于老梅的武道高手,怎么我感觉你这三寸不烂之舌都快赶上苏秦张仪了呢?”

一番话说得在座众将也是哈哈大笑,作为武将当然不畏战,但是若是能以不战而屈人之兵,那当然是最高境界,这种直接拿下濠州,既能避免损失,又能节省时间,可谓大善,无论是谁都是持欢迎态度的,尤其是在这种面临颍州还有不少战事的情况下,第一军和第四军少不了有大仗要打,自然是能避免就避免了。

第一百三十二节 为王前驱

被杨堪这一番话弄得气氛一下子轻松了不少。

未来这一段时间里少不了生死搏杀,哪怕是在座众人也不敢说自己就毫无危险。

战场上刀枪无眼,你再是武道群,但敌人也不弱,加上还有诸如术法武器这类变数存在,谁又能说得清楚?

“春来,既是如此,那就有劳你跑一趟了,但时间紧迫,七日内若是杨勋不能给个明确态只有得罪了。”略作沉吟,江烽便点头应允,“至于条件,某倒是觉得没什么,某从不亏待诚心投效淮右者,这一点想必杨勋也能知晓。”

田春来颔,若无寿州诸姓的先例,只怕那寇文礼和杨勋也不会如此容易游说,自己和梅况就是最好的范例,独掌一军,信任如故,换一个主君,岂能如此推心置腹?

“君上,若是那杨勋能被春来说服,第一军、第四军也需要尽快进入濠州,不一定要驻军钟离,可以推进到招义,若是可以的话,甚至可以直接推进到盱眙,控制都梁山,便可立于不败之地。”崔尚的想法更远。

钟离是濠州州治所在,而招义则是濠州东部小县,大概相当于现在的嘉山县东北处,与楚州的盱眙紧邻。

而都梁山则是招义与盱眙之前的一座山岭,乃是淮水南岸的战略要地,昔日徐敬业反武则天,便是在都梁山据险而守,与李孝逸大军在这里激战,可以说谁控制了都梁山,便占据了主动。

“白陵,你是担心蚁贼来袭,还是日后海陵军来犯?”江烽微微点头。

崔尚这是主动战略,先制人,现在楚州那边因为蚁贼的南渡而草木皆兵,主要兵力都集中在了海州州治山阳以及另泗水入淮所在的大城淮阴城里,像盱眙虽然也是海州大县,但现在却已经只剩下团练屯兵驻守,真要遇上蚁贼大军来袭,未必能守得住,而盱眙一失,招义就危险了。

“两者皆有,只要我们控制了都梁山,便占据主动,无论蚁贼还是海陵军,我们都进可攻,退可守。”崔尚坦然道:“而且如果时机成熟,拿下盱眙则更便捷。”

“白陵啊白陵,我一直觉得我自己有些贪得无厌,没想到你胃口比我还大,这濠州未下,你却已经在打楚州的主意了,这可是李昪的基本地盘啊,他岂能容我们染指?”江烽大笑。

“君上,没错,楚州是李昪的基本地盘,但是蚁贼十多万人南下,海陵军能否应对得了?另外,这边如果李昪进攻庐州不利呢?若是他犹豫不决不能果断回师楚州呢?”崔尚振振有词,“既然春来能开口,我相信春来就是有些把握的,拿下濠州,我们就没打算退出去,当然要先制人,占据制高点,这也算以攻代守吧。”

不过你,可你考虑过没有,我们手里还有军队么?莫非你真的打算让光州和浍州都唱空城计?”江烽反问。

“君上不是已经在命令组建第六、七、八、九军了么?”崔尚也是早有算计,“第五军也该锻炼锻炼,我觉得都梁山就是一个好地方,正好可以拿蚁贼或者海陵军来练练手,另外,顾华部和颍州牙军,君上打算如何处理?属下建议可以组建为一军,正好派上用场,相信顾华也很希望如此。”

先前江烽没有提及顾华部以及梁赞的牙军,但很显然目前还逗留在颍上的这两支残部已经不太适合和再行一战了,对他们的处置要由江烽来定,但崔尚觉得目前顾华部完全可以重组一军了。

“顾华所部,以及梁赞的牙军,我尚未考虑好,我打算见一见他们再来考虑。”江烽也考虑过这两军的问题。

顾华部不足两千人,而梁赞的牙军却只有区区一营人马,不过江烽对这两军的印象还是颇好,尤其是梁赞这支牙军。

在梁赞已死,可以说君臣义务已经结束的情况下,这支牙军却依然能够顽强一战,甚至坚持甚久,这种精神,这种作风和意志,这份忠心,无论是那个当主君的都会有触动。

当然这可能和这支军队本身就是梁赞从兖、郓二州招募来的流民,在本地毫无根基,失去梁赞就走投无路有很大关系,但无论如何,他们的表现都当得起梁赞对他们的优待。

这样一支军队,江烽当然也向纳为己用,但他觉得还是应当尊重对方的意愿。

虽说现在顾华部和梁赞牙军迫于无奈来投靠淮右,但如果不能赢得对方的真正认可,江烽宁肯放这些人走,免生后患。

*

眼前的这个家伙浑身流淌着一种骁悍混合了混不吝的野性气息,来自兖郓那边的刁悍味道尤重。

“听九郎说你一定亲自见我?”江烽饶有兴致的打量着这个家伙,有点儿意思,自己本来还说等到这帮人来了之后问一问这些人想法,但没想到这家伙居然主动要求见自己。

“是的,大人,是我请王大人转达的。”浑身上下都洋溢着精悍奔放的气息,男子口音有着齐鲁那边的滋味,可能是来颍州这边时间不算长,所以还没有完全改过来。

“哦,那说来听听,你见我想要什么?”江烽笑着点头这个家伙武道水准不算太高,但也不弱,能被梁赞选为牙军指挥,若是没几刷子当然不行,静息前期,也算不错了,。

没被鲁桐给灭杀了,还能带着一营多人逃脱,不简单,脑瓜子也绝不像给外人表现出来的那种粗豪悍勇那么简单。

“我们不想和顾大人的兵混合整编,我的兵和他们不一样。”汉子直来直去:“而且我们不太习惯淮南那边的气候生活。”

“哦?怎么个不一样法?”江烽越有趣,“河朔军都可以适应,你们不能适应?”

“大人,某知道淮右军纪严格,王大人和顾大人都和我说起过,我们在颍州都有些难以适应了,若是到了淮南,犯了军纪,大人也不能为了我们而网开一面,岂不是两难?”

江烽没想到这家伙居然看得到这一点,倒是让他大为惊奇,也让他对这家伙更加感兴趣了。

他从进军寿州开始,便已经明确军纪法纪,严格要求军队纪律,当然付出也是巨大的,那就是一方面在军队扩编上尽量保持精兵政策,压缩规模,另一方面则是尽量保障军队将士的待遇,也只有这样才能勉强让这支军队维系下来。

按照崔尚的意见,三州之地,尤其是在拿下寿州之后,又有大量淮北流民涌入,兵源不缺,换了别家藩阀,起码也要扩军到五万人以上用来争天下,。

但江烽一直到河朔军南投,要明确争夺吴地,并干预颍亳局势的情况下,也才扩军到九个步军,一个骑军,一个牙军,再加上扩建巢湖水匪才不过三军的水军,也不过十四个军三万五千人,这在外人看来简直就是极度保守不思进取甚至可以说是自寻死路的做法。

要知道这个年代,再蠢再笨的藩阀都知道扩军备战,没有军队就没有底气,这是颠扑不破的真理,但江烽居然就能忍耐得住。

但正因为如此,江烽用他的谨慎也赢得了包括陈蔚、崔尚、王煌、杜拓等文官系的认可,认为这种方略才是可持续的,那种不顾一切竭泽而渔刮地三尺来扩军的做法根本不可持续,只会让江烽并不牢固的根基变得更加动摇。

“嗯,也是,那你是不打算投效于我了?”江烽态度显得很温和,他心中也很坦然。

说实话,要扩军是很简单的事情,他并不缺对方这几百兵,关键在于来起来的军队战斗力和作用能挥出来么?

像淮右军前期处于一个非常好的休整状态,骤然拉起一大帮军队来,虚耗钱粮,而且一支军队拉起来的消耗极大,从武器盔甲到衣帽服饰,而且也给当初急需劳动力复垦垦荒恢复元气的各州争夺青壮劳力,这也是江烽不愿意的。

如果眼前这家伙手下这帮人真的不愿意留在淮右,他也不会勉强,强扭瓜不甜,真没这个必要。

“不,不,大人,某听闻王大人说起过大人您,胸怀万壑,淮南只是浅塘,绝对容不下您这条真龙,渡淮北上是迟早的事情,所以某斗胆恳请大人赐予某一令,让某率手底下这些兄弟回淮北,某在淮北和兖郓也还是有些朋友,愿为王前驱,……”

一番有些文绉绉的话,听得江烽都有些忍俊不禁了,他也明白了,意思可能是这家伙的自己的,但是被王邈这家伙替他好生编织了一番,不过不说这说中了他的心思,也让他有些怦然心动。

淮北迟早要介入,但方式确需多样,这不也就是一条暗线么?也许日后能有大用呢。

第一百三十三节 落子

梁赞这个牙军领庄永胜给了江烽一个很深刻的印象。

看来梁赞这个家伙还是很会选人的,庄永胜狡猾而不失豪迈,眼光精明却又能看到长远,难怪能入梁赞人眼。

正如庄永胜自己所说,梁赞给了他这样一个出头机会,所以他很珍惜,但是淮右并不需要现在这种状况的庄永胜以及他这帮兄弟,无功不受禄,他也不愿意就这么窝在淮右,所以他宁肯选择一个看似冒险但是也许回报会更大的去路。

江烽也问了庄永胜为何看好自己,他不相信光靠王邈几句话就能让庄永胜这种生死边缘打拼多年的角色俯帖耳,庄永胜的回答也很直白,他说他看到了来自大梁、河朔以及寿州各方体系不同的群体都能在江烽麾下齐心协力,所以他才会如此选择。

打走了庄永胜,江烽也在认真考虑庄永胜的想法。

区区五六百人一个营,的确对现在的淮右意义不大,顾华部不足,完全可以从现在淮右慢慢组建起来的后备屯军体系中补充,而庄永胜提出来的设想却是极有创意。

庄永胜提出可以让他带这五六百人重返淮北,但不再在颍州逗留,因为随着蔡州军控制力加强,这几百人根本无法在颍州生存,所以他打算将这帮人带到亳州。

但亳州也非久留之地,尚云流主力已经被蔡州军击溃,而眼下的态势,蔡州也许会在颍州稍作休整,但亳州却已经没有了能抗衡蔡州军的力量,徐州也再也抽不出机动部队来了,除非大梁军南下。

庄永胜提出由淮右支持,他派人回巨野、方与、金乡、任城一带去招募昔日的亲友,由于兖郓两州这两年水旱交织,收成不好,而泰宁军的租税也越收越重,流民逃亡之势也是越演越烈,所以要招募人并不难。

按照庄永胜的设想,他可以重新组建一军,然后假作归附淮北,在亳州北部酇县、永城一带活动,如果战局不利,可以沿着徐州、宋州边境北上回兖郓。

这才是打动江烽之处。

蔡州夺下颍亳已经是无可阻挡之事,江烽不相信蔡州只在颍州有安排,而不在亳州没有安排。

颍州有自己的介入和徐州军的增援已然上演出一幕无间道,把自己和徐州军都玩弄于股掌之上,岂会在亳州没有准备?

所以他觉得亳州恐怕也是守不住的,也就是看守的时间能有多久,那还要看蔡州军在颍州控制局面的本事。

情报显示颍州大姓焦氏已经和袁氏走到了一起,原来的颍州长史焦向投向了袁氏,预计袁氏在颍州局面会比想象的要好,这也是最让江烽感到焦心的。

淮右的根基还是太薄弱了一些,而自己的庶族出身以及淮右目前的格局也制约了自己,明知道淮北时家式微,日趋没落,就该早一点着手安排布置接洽淮北诸州的大姓望族,无闻堂也的确在做这方面的工作,但进度显然不尽人意。

这与这些州郡的望族大姓对自己在淮右的一些做法有疑虑有很大关系。

不过江烽知道哪怕再难,这份工作也得开展。

总还是有一些眼光深远者能看到局面的变化带来的机会和风险。

时家在淮北的统治行将崩溃已经是很多淮北诸州士绅望族内部讨论的公开话题了,除了感化军内部几大军头外,这些士绅望族不得不把目光望向周围的藩阀。

大梁朱氏自然不必说,北面的平卢王家,泰宁朱家,蔡州袁氏,吴地的李昪,以及自己,恐怕都已经纳入了这些家族的讨论范畴。

当然江烽也清楚这些豪门望族恐怕并不太看好自己,一来淮右根基浅薄,二来重心在淮南,三来实力也逊色一筹,所以就算是备选项,也是放在末尾。

不过对于江烽来说,颍亳二州可以舍弃,但是却绝不能让袁氏拿下徐州,这是底线。

哪怕徐州被大梁或者泰宁、平卢这些藩阀所得,江烽觉得都可以接受,唯独不能让袁氏所得。

但江烽也仔细评估过,徐州虽然地理位置在很多人看来极其重要,但是对大梁来说却未必如此,。

大梁已经丧失了进取心,作为大梁的主宰者梁王朱允,现在几乎所有精力都放在了两件事情上。

一是平衡内部诸大山头的内斗,二是防范河东的威胁,除开这两件事情,其他朱允都不感兴趣,或者说他根本没有更多的力量来过问了。

就像夺回南陈州这样一件对于大梁这样一个席强藩本来是很简单的事情,结果一仗打下来都让大梁内部内讧不断,更别说对徐州用兵这样的大动作了,也许会让大梁自家崩溃都未可知。

而泰宁军和平卢军也许对徐州感兴趣,但是他们连自家领地内斗搞得一团糟,尤其是泰宁军治下的诸州更是不堪,不但盗匪遍地,而且士绅也是集体抵制,甚至展到了政令都不出县城的地步了。

江烽有时候都在怀疑这些藩阀们除了募兵打仗是不是就真的什么都不管不顾了,能够维系下来已经是殊为不易了。

至于淮南的李昪,自顾不暇,显然也不可能,算来算去如果淮右不干预的话,徐州还真的有很大可能会落入蔡州手中,江烽不相信以感化军内部那几位能合力共御外敌,看看尚云流的表现,就能知道这帮人大多是头脑简单四肢达的角色。

而江烽决不允许徐州落入袁氏手中,那将会让袁氏成为淮右难以弥补的大患。

别人无力阻止,那么就只能淮右自己来,而有些事情必须要现在就开始做起来,哪怕现在看起来感化军还有抗衡之力,但是江烽很怀疑感化军内部是不是也还有像鲁桐一样的角色,早已经和袁氏勾搭上了,一旦时机成熟,就是反戈一击,城头变幻大王旗,到时候,自己就来不及了。

所以庄永胜的提议让江烽怦然心动了。

徐州现在对地方上的控制力正在急削弱,若是能让庄永胜在巨野、方与、金乡、任城这几县与徐州北部交界地区武装起来一支军队,那么一旦淮右决定北上攻略徐州,这支军队就会成为一支奇兵。

*************************************************

寇文礼也是怀着忐忑而激动的心情来见江烽的。

从最初与田春来的谈判,到后来敲定事宜,寇文礼一支有些恍惚。

狡兔死,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这个道理寇文礼还是很明白的。

像自己这种人,披上了水匪的皮,他就从未指望能脱掉过,淮南士绅是不会接受自己这种人的,无论是杨溥还是李昪,都打的是利用自己的主意,江烽也许一样,他一度也是这样认为的,但田春来给他指了另外一条路。

在吴地,寇文礼是无法摆脱水匪这层皮的,那么跳出吴地呢?

正如田春来所说,这位主君是看重有本事的人才的,他寇文礼没别的本事,就是靠水上功夫,能带好水上这帮兄弟,操弄舟楫的本事寇文礼还是自信不输于人的。

这位主君的心胸不止于淮南,这是田春来透露给寇文礼的,这也就意味着,他对善使舟楫的武将人才极为看重,因为他的目光更看着吴地之外的更广博的地盘。

江南东道,江南西道,大江上下,彭蠡湖、洞庭湖、太湖、丹阳湖、漕渠,甚至海上,田春来隐隐约约点拨出来的这些,都让寇文礼心驰神往。

这也就意味着自己将有大用,也就意味着自己无须担心兔死狗烹的结局。

跳出吴地,谁又能知晓自己的过往?纵然知晓,那又如何?当主君能一统天下,一致敕令便能让自己封侯赐爵,英雄便不论出处了。

当然,这是远景,不过这也足以让寇文礼为之肝脑涂地了。

看见寇文礼神思恍惚的模样,陪同他来的田春华倒是有些羡慕。

这个家伙,走了狗屎运,一介水匪,就凭着在巢湖和濡须水上有些势力,居然就被主君看上了,凭空就能落下一个军指挥使,和自己长兄平起平坐了,连自己都还只能给他当副手。

不过田春华也清楚寇文礼虽然有走运的因素在其中,但是若非在水上有些本事,这个指挥使也轮不到他来坐,而田春华也清楚主君将自己安排在水军第三军副指挥使这个位置上的意图。

连寇文礼也很坦然的接受这个安排,甚至还因此而宽心,拿他自己的话来说,若是田春华不来任这个副指挥使,他心里反而不踏实。

“文礼兄,该我们了,待会儿见主君,不必太拘泥,君上很谦和一个人,但喜欢听实话,他问什么问题,你实话实说,不必隐瞒,也无需担心触怒他。”

厅堂那边一阵脚步声响,接着就是一阵送客声,田春华知道轮到自己这拨人了,这才小声道。 ()

第一百三十四节 马不停蹄

“什么?!”苏铁呼啦一声站了起来,脸色骤变,带起的风让摆放在木桌上的烛台正中的蜡烛忽闪忽灭,“你确定?!”

“大人,属下如何敢妄言?”来人也是有些紧张,但语气却很肯定,“根据安排在桑家的人反映,原来桑家来客一直比较有规律,但是从上月第开始,来往客人急剧增加,几乎每隔两三天就有客人到访,而且不少都是深夜前来,……”

“可曾听到这些客人的口音?”苏铁搓着手,来回踱步。

“属下安排的人身份太低,根本靠近不了,但有反映说客人大多带有武器,……”来人摇头。

苏铁抚摸着下颌,思考着。

无闻堂在颍亳这一线的情报交给了他,这是君上对自己的信任,苏铁也是苦心孤诣要做出一番成绩来回报君上对自己的看重,所以这几个月来,他一直扎在这边。

但颍州的局面已经被打破,虽然安排在颍州城里的细作都已经潜伏了下来,但是苏铁知道短期内这些细作挥不了大作用了。

蔡州的情报体系也不是吃素的,他们肯定会对原来颍州城里士绅和官吏们加以甄别,而新进来的蔡州官员也会对颍州本地人多几分小心,所以苏铁给他们的命令是长期潜伏,留待机会。

随着颍州的失陷,亳州这边的局势就显得更加紧张了。

尚云流残部已经退守亳州,亳州刺史是本地大族出身的曹琅,梁赞之弟梁绪目前是亳州行军司马,目前掌握着亳州军权,但是随着尚云流部入驻亳州,亳州局面也处于混乱状态,而徐州那边也迟迟没有明确意见。

苏铁也早就开始在亳州布线,但是再怎么早也只有一两年时间,很多细作安排过去还刚刚站稳脚跟,难以挥大作用,但是仍然有一两名出色者混入了亳州军中,这是苏铁最值得骄傲的。

此次来山桑(现蒙城)骤然听得这个消息,不由得让他有些着急。

联想到在城父(涡阳北)获得的情报,现多批可疑人在高陂上下一线勘测水位,苏铁意识到这个情报需要立即报告回寿州。

高陂是肥水中游一块长条形的薮泽,以西北东南走向横亘在颍亳二州之间,肥水从城父西面源,流经城父、山桑最后在下蔡(凤台)注入淮水,其中在中部低地形成了一块长达百余里的薮泽,也就是高陂。

如果蔡州军要从颍州前出进兵亳州,只能从高陂上下两端渡水。

从高陂上边渡水可直扑城父,这是亳州中部要地,控制了城父就将亳州拦腰斩断。

从高陂下游渡过肥水,则可拿下山桑。

山桑地域辽阔,是亳州南部大县,也是淮北著名粮仓,一县之地足以抵北部真源鹿邑二县。

当然蔡州军也可直接北上,进攻鹿邑、真源甚至亳州州治所在谯县,但那里不但有亳州军,还有尚云流残部加入,也就意味着一场大战。

肥水水流量变化很大,所以必须及时掌握水情变化,高陂上下出现的这些情况很值得深究。

现在从自己获得的这些情报显示,蔡州袁氏恐怕并不像当初己方预测的会花上两三个月来稳定颍州,或者要考虑来自颍上己方的威胁,暂时不会对亳州采取军事行动,而是动手在即了。

上边如何应对不是自己考虑的问题,他只需要在最短时间内将这个情况报回去。

“很好,我明白了,颍州这边的人暂时不动,让他们继续,……”苏铁点点头,“让他们可以考虑在有机会的情况下横向纵向展,不要局限于某一方面,……”

送走了下属,苏铁迅开始书写情报汇总,他需要将颍州这边的情报迅梳理出来报回去。

还暂时不能回颍州,亳州这边的情况需要马上收集,他要再摸一摸蔡州军的攻击方向会是哪边,城父还是山桑?

可以通过已经潜伏在亳州军的两颗暗子了解一下亳州那边的动向,也许可以反向提醒一下亳州军这边?

一边思索,苏铁一边写着,摇曳不定的光影下,将他颀长的身影映得格外孤独。

***********************************************

袁怀河是在攻克颍州之后第三日秘密抵达汝阴城的。

之所以秘密的原因无他,蔡州不可一日无主,尤其是在蔡州大部分兵力已经压在了颍州一线上,整个蔡州,仅有不到两万的蔡州正规军驻扎,大部分都布防在北面。

像西面和南面,也就是从吴房—朗山—真阳—新息这一线,几乎就没有一兵一卒的正规军,都只能用团练屯军来虚晃一枪,甚至连蔡州州治汝阳也仅有一个营的袁怀河亲卫营驻扎,其兵力单薄到什么程度可想而知。

无论是南阳还是淮右,只要此时有心,可以轻而易举的从南向北,或者由西向东,打一个穿透,直抵汝阳城下,甚至拿下汝阳城。

当然,蔡州也是仔细评估了南阳和淮右的情况,认定了两家不会在这个时候动战争,所以才会将主要兵力部署在北面,毕竟大梁的情形又不一样,哪怕是朱允无意,下边某一个军头突奇想,都能出动一两万兵马,这是不敢不防的。

正是基于此种考虑,袁怀河几乎是悄然独身的秘密来到颍州。

袁无为的建议让他不得不专门来一趟颍州。

从汝阳经平舆再到沈丘,再沿着颍水一路而下,袁怀河感触极深。

尤其是在进入颍州境内之后,这份感觉就更浓烈了。

这块土地是真正属于蔡州袁氏了,而不会再像南陈州那样,再被别人夺回去了,无论是谁。

当年拿下南陈州时,袁怀河虽然表面气势雄烈,但他内心还是有些隐忧的,虎口夺食,哪怕那是一头病虎,但一旦这头病虎怒,仍然不是蔡州能够承受的。

果不其然,大梁终究还是寻找到一个机会夺回了南陈州。

但是这一次不一样了,袁怀河有这份信心,时家已经没落得几近崩溃了,这要感谢秦权这帮蚁贼,他们终于捅破了遮掩在淮北在表面上那层金光闪闪的壳子,让外界觉察到了它的虚弱,也擦亮了袁家的眼睛,让袁家终于鼓足勇气,敢于踏出这一步了。

事实证明这一步踏出得无比英明正确,袁怀河甚至怀疑如果蔡州军没有及时踏出这一步,也许颍州就要被淮右江烽那厮给吞下了。

而到那时候蔡州的扩张空间就将被全部封死,再要想取颍州就将是一场硬战,江烽那厮也是属狗的,咬住了就不肯松口,要从他嘴里夺回,那不知道要付出多大代价。

袁怀河对袁文榆的阵亡也无比心痛,但是他仍然觉得值得。

从沈丘到汝阴,沿着颍水支流小汝水河岸而行,袁怀河充分感受到了这片土地的来之不易和肥沃,虽然遭遇了蚁贼的肆虐,这里显得有些荒无人烟,但是袁怀河却很清楚,只要局面稳定下来,稍稍开出一些复垦开荒的好条件,北方的流民就会蜂拥而至。

这几年河朔三镇诸州和泰宁军下诸州已经被旱灾给折腾得民不聊生了,如果不是惧怕淮北战乱和蚁贼,邢州、魏州、博州、贝州、洺州、兖州、郓州、曹州、濮州这些州郡的流民早就南下了。

看看这一线,有小汝水和颍水,沿线还有无数薮泽可供灌溉,吸引流民来复垦就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只要给自己几年,这一带就能变成能够提供大量粮食的粮仓。

哪怕是不需要北方的流民,以蔡州现在地少人多的情况,从蔡州诸县移民过来开垦种地,也是举手之劳的好事。

正因为如此,袁怀河才对袁无为提出的即刻对亳州起进攻有些担心,他更倾向于稳住现在的局面,好好经营好颍州,哪怕只是半个颍州,但控制了这北颍州,就控制了对亳州的大门,日后有的是机会来夺取亳州。

当然,他也知道袁无为素来沉稳,而这个建议既然是他提出来,必定有可取之处,所以他要专门来一趟颍州,听一听袁无为的理由。

哪怕之前已经知晓了颍州城遭遇了淮右的破坏,但闻到颍州城中仍然弥漫着焦糊的气味时,袁怀河就忍不住萌生出想要亲自去斩杀江烽的冲动。

这个家伙实在是太可恶了,自己得不到的东西,就要破坏掉,不让别人得到,颍州城没有毁在蚁贼手上,却被这个家伙给荼毒得不浅。

袁怀河甚至还很认真的在心中评估了一下如果要对江烽采取刺杀手段来解决问题的可行性,但是盘算之后,想到袁无敌的行刺失败,只能心有不甘的熄了这份心思。

不是舍不得付出代价来干这件事情,而是几率太小,一个小天位高手,其气机敏感度要比天境高手高得多,也就是说他能比天境高手提前许多觉察到危险而作出准备,尤其是在淮右道藏所据说书法水准也在突飞猛进的时候,这种危险就更大了。

第一百三十五节 急速推进

袁怀河就是怀着这样一种复杂的心境踏入颍州刺史府的。 3最快

一天之后,他又怀着一种振奋而又殊死一搏的心境离开了这里。

袁怀庆的犹豫,袁怀德纠结,袁无为的坚决,都一直在他心中滚荡,他不得不承认,袁氏新生的一代已经成长起来了。

即便是他站在袁无为这个位置,也不敢轻言要一举拿下亳州。

淮右占领了颍上,距离汝阴城不过百里地,有着水军的巨大优势,而汝阴城现在残破不堪,一旦淮右起进攻,汝阴城能不能坚持下去呢?

不谋颍上和上蔡,却要舍近求远去进攻亳州,哪怕亳州也有己方安排的内线,但是尚云流和梁绪两部兵马都驻扎在亳州,如果对方不按照己方的指挥棒来旋转,那么突击亳州就会成为一个进退两难之举,甚至可能被淮右和淮北联手打一个反击。

但是袁无为最后的陈述深深的打动了他。

现在的蔡州不能再像前二十年的蔡州了,那个时代蔡州可以韬光养晦稳扎稳打,但是现在,随着身旁淮右的飞快崛起,契丹人正在野心勃勃的大举南下,河东沙陀人和西北的党项人都在磨刀霍霍,准备大干一场,蔡州已经没有那么多时间来积累了。

在袁无为看来,现在的中原还有大梁这个尸居余气的庞然大物支撑着局面,而大梁就像是一个放大版的淮北,一旦在某个时间节点上因为某个特定原因被戳破,也许大梁就会像淮北一样轰然倒地,甚至倒塌的度比淮北还要来得快。

大梁一旦倒下,沙陀人,契丹人,党项人,甚至还有吐谷浑人,这些塞外杂胡们看到机会就会不顾一切的蜂拥而上来撕咬大梁的遗骸,而到那时候,战火不可避免的会波及到周围,关中也好,南阳也好,蔡州也好,河朔也好,平卢和泰宁也好,也许都会成为池鱼,如果不能在这期间迅强大起来,蔡州就会成为被这些杂胡们的盘中餐。

袁无为提出的构想也很明确,南颍州不重要,丢给淮右也没什么,但是北颍州和亳州很重要,现在北颍州已经控制在手,如果再一举夺下亳州,那么蔡州北颍州亳州便连成了一片,而且对陈州重新构成了夹击之势,一旦那个时间节点到来,蔡州就可以有拿下陈州甚至宋州,踏入争霸中原之路。

而且亳州地域辽阔,八县之地也比颍州人口更多,拿下了亳州,蔡州的战略纵深大大加强,便可以真正成就王霸之业。

更为关键的是现在的亳州貌似兵力不少,但是却分属几系,互不隶属,相互之间矛盾重重,趁着现在徐州那边还没有更强有力的角色来整合,而淮右那边也还在忙着稳固颍上上蔡(凤台)这一线的防御,蔡州军正好可以凭借手中的优势兵力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在他们都认为己方要停下脚步来稳固颍州统治时突出奇兵,才能达到一举克敌的效果。

真正打动袁怀河的是最后一个理由。

这的确有些行险,但是值得。

这个时候袁怀河也充分表现出了作为一家之主的果决,五万大军交给袁无为,从袁怀庆、袁怀德开始所有诸将,均由袁无为调遣,甚至还咬牙表示将自己的亲卫营加上驻扎在新蔡、褒信两县的两军团练屯军一起抽调到颍州,让袁无为可以腾出全部兵力来打这一仗。

**************************************************

“这帮蠢货!”策马紧赶了几步,看着眼前这一幕,秦衡几乎是从牙缝中迸出几个字,脸上的横肉忍不住抽搐的几下,“这都几天了,还没有集结完毕?难道要我拿着鞭子一个一个去把他们抽醒么?”

的确太让秦衡生气了,从十日前就开始渡河,但是一直到前日,整个焰军才渡过七成,仍然有三成兵力还在淮水以北。

白水塘这帮猪猡,口口声声说有足够的船只,拍着胸脯说没问题,自己也就有些大意了,却没有想到被俞明真率领一军偷袭,打了己方一个措手不及,一举烧掉了半数船只,这一下子就让渡河变得困难起来了。

本来在渡河时间上就延误了,没想到渡淮之后由于军资分配不均,有几部辎重粮草都不足,不得不向外扩散去掳掠来填补空缺。

而这又加剧了汇聚集结的困难程度,一直到现在仍然有三个军未归,这让秦衡也是气得头要竖起来了。

掳掠回来的各部也是分赃不均,争吵不休,对按地域进行集结待命也是不上心,到现在都还是懒洋洋的模样。

秦衡知道在淮北的悠闲日子已经让这帮兄弟变得有些懒散起来了,是该好好整饬一下军纪,让这帮家伙警醒一下了。

秦衡一旁的披甲男子一直没有搭腔,但是在他背后的那片高地上,黑压压整齐的一片玄甲骑兵却是列成了一个标准的菱形方阵,遥遥的俯瞰着这边。

“阿河,让你见笑了,这帮家伙,在淮北那边养懒了。”

狠狠的抽了几个来报告的军指挥使一顿鞭子,勒令这帮家伙必须要在今晚天黑之前将各部带到指定位置集结,秦衡这才待过马缰过来,吐出一口浊气,有些尴尬的道。

“二叔,这样恐怕不行。”

男子脸上的面具是一种有些阴森奇诡的豹纹,黑色的纹线在柔软坚韧的蛟皮上描出有些夸张跳脱的花纹,如同一个呲牙欲咬的豹口。

他身上披着一件不知道质料的黑色斗篷,将全身上下笼罩,内里只能从斗篷的缝隙里看到是一身淡紫色的甲胄。

这种颜色的甲胄很罕见,就像是用某种缂丝缠绕而成,又泛着些许金色。

胯下的这批乌骓明显比周围的健马要高一头,一左一右两面护盾只放在马鞍后的马腹旁。

一直护盾略小但是盾面略厚,相似双层复合制成,夹层间似乎还有一些缝隙,看不清楚里边藏有什么东西。

一具略大,略呈椭圆,乌黑幽亮,上面更有一些刀剑之痕,明显是经常使用之物。

搭在另一旁的武器钩架上一具暗沉沉的狼牙棒斜挂其上,棒头并不算大,但是森蓝的狼牙锥却支出一寸有余,似乎还萦绕着某种特殊的气息,让人一见之下不寒而栗。

听得遮面男子这么一说,秦衡脸色也是一窒,搓了搓自己的脸,声音也低了几度,“阿河,我知道这样不行,我也想杀人立威,但是他们大多数都这样了,你也知道在进泗海两州之前,他们不是这样,……”

“二叔,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现在惩罚处置意义已经不大了,来不及了,我们在这里耽搁了太久时间了,斥候已经报回来,从扬州过来的两军水军已经过了安宜,很快就要抵达楚州,我们没有时间了。”男子的声音忽轻忽重,似乎有些听不清楚。

“阿河,你的意思是……?”秦衡吃了一惊,他知道自己兄长的这个义子不同凡响,但是更多的还是充当着冲锋突击陷阵的角色,这个时候突然提出来要有其他意图的味道了。

“二叔,我们等不及了,扬州水军已经马上就要抵达山阳,如果不能在水军进入淮阴之前拿下淮阴,我们就将面临一个尴尬的局面。”秦河的语气有些疏淡,“淮阴和山阳互为犄角,我们必须要拿下淮阴才能进一步孤立山阳,为下一步攻打山阳做好准备。”

一直到跨过淮水,蚁贼们才开始意识到吴地和淮北的截然不同。

以楚州为例,沿淮三县,盱眙是沟通河水和淮水的要道汴渠咽喉,汴渠在这里接入淮水;再往东,泗水由北向南注入淮水,淮阴便处于泗水入淮处;再往东就是楚州州治山阳了,漕渠由南向北在这里入淮,将山阳与扬州连接起来。

可以说楚州北部三县,都是临淮而生,而且大多都是河渠与淮水交汇处,而南部两县,安宜临着漕渠,盐城则临海,所以从这里就能看得出,基本上这些县城都是临水而起,达的水运交通使得运输便捷,商贸达,同时这也使得水军的重要性凸现出来。

每一座城池基本上都有水门,而缺乏水军优势的焰军在攻打这些城市时除了对付城内的敌人外,还要随时小心从水上动偷袭的敌人。

像山阳这种州治所在的通都大邑,不但有重兵把守,而且依托水运优势,水军可以随时来往自由,若是焰军要冒然围城攻城,弄不好就会被敌人以水军的机动优势从后勤补给和偷袭的角度实施打击。

所以秦河对这种局面很是担心,山阳城高墙厚,乃是楚州州治,也是楚州的中心城市,防御体系完善,不是现在的焰军能打下的,但是他觉得应该先制人拿下淮阴这座名城,以迫使山阳方面做出反应。

第一百三十六节 声东击西

“阿河,可是你也知道我们焰军对攻城战素来不擅长,楚州这边的城池防御体系明显要比淮北那边强得多,我们强攻城市,恐怕得不偿失啊。”

秦衡知道秦河的意思,不能再拖下去,要抢在扬州水军抵达楚州之前,拿下淮阴,或者借攻打淮阴来迫使龟缩在山阳城中的海陵军出来一战,一举击溃海陵军。

这的确是一个问题。

焰军虽然兵力雄厚,但是在淮北的攻城战中的表现却乏善可陈。

纵横颍亳徐泗海五州,除了前期利用机动优势趁着淮北猝不及防之下攻下了几座县城之后,在后期焰军攻打城池就屡屡受挫了。

像虹县一战,三万大军围攻,虹县仅有五千兵力驻守,却打了五日都未能打下来,一直拖到俞明真从下邳率大军感到解围,而沭阳一战,更是围城多日未克,最后在撤军时反被淮北军打了一个反击,损失惨重。

这不擅长攻城战已经成为焰军的一大软肋,连焰军高层诸帅也都在研究如何解决这个短板,让焰军真的能在攻坚战中把战斗力挥出来。

“二叔,白水塘的人已经去联系樊良湖、白马湖以及射阳湖的人了,从扬州过来的水军不过两军,只要他们能拖住这支水军,也许我们还能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秦河目光闪动。

淮南道上水匪众多,白水塘是楚州水上悍寇,而樊良湖和白马湖则处于楚州和扬州间的漕渠两岸,有水道与漕渠相通,射阳湖则是楚州东部的大薮泽。

这几个湖中都一样是水匪横行,只不过由于漕渠是扬州水军重点巡防路段,所以樊良湖和白马湖的水匪基本上都只敢在湖中活动,鲜有踏入漕渠,除非是有极大的买卖诱惑,方才做一票。

“哦?”秦衡也非蠢人,摩挲着自己下颌,目光流动,“阿河,那为何不设伏于安宜?那里距离樊良湖和白马湖也更近,更何况淮阴的地位无法与安宜比,只要我们围攻安宜,便可能截断漕运,山阳那边是绝对不能容忍的,势必来救,远胜于设伏于淮阴啊。”

“设伏安宜当然更好,但是白水塘这帮人主力都还在淮水上,光靠樊良湖和白马湖那些人,恐怕是难以对扬州水军构成威胁的。”

秦河也不是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但是他本来对白水塘水匪就有些看不上,认为这是一帮乌合之众,但苦于焰军没有水军,还暂时只能倚重于他们。

至于说白水塘水匪说要联络的的樊良湖和白马湖水匪,他更是没抱太大希望。

只不过现在他要催促秦衡尽快把军队整肃好,以便能随时动用,所以才有了这么一说,没想到秦衡却认了真,让他忍不住又开始贬损水匪们了。

“阿河,情况恐怕不是你想的那样。”秦衡摇摇头,“白水塘也好,樊良湖和白马湖那些人也好,我也对他们上岸之后的表现看不上,但是你不得不承认他们在水上还是有一套的,我们焰军在这上边还真不行,你没看韩拔陵那厮在宣州那边刻意交好江匪,据说现在从枞阳到石头镇这一线,他带着一帮人是搅得宣州和润州兵人仰马翻,就靠着那帮水匪能帮他随意在大江南北来往。”

秦河没有搭话,秦衡也不在意,他也知道这种看法不是一下子能扭转过来的。

“扬州水军护航漕渠,但是也从踏入樊良湖和白马湖一步,这说明扬州水军还是对樊良湖和白马湖水匪有些忌惮的,我了解过,吴地水军精锐是润州水军,被徐知询带走,扬州水军的实力不如润州,而吴地水军又比寿州水军逊色不少,白水塘水匪也是敢和寿州水军叫一叫板的,所以我觉得如果白水塘与樊良湖、白马湖这些人联合起来,不说消灭扬州水军,但是牵制拖住扬州水军,应该没问题吧?”

秦衡的话让秦河终于有些动心了,如果真的能以这些水匪拖住扬州水军,那么这一仗就有些意思了。

“地图!”秦河带住马缰,翻身下马。

早有亲兵将地图送了过来,秦河蹲伏在地,将视若拱璧的地图在地上展开。

这是一份相当精细的楚州地图,细细描绘了整个楚州的地理形貌,又是淮水、漕渠以及这两条重要水上通道周边的城镇道路都是勾勒得格细致,显然不是寻常人能有的。

这是秦河从义父秦权那里描摹来的一张图,而原图则是打下涟水时得到的,这是淮北的军用地图,也说明淮北早年本来也是对淮南破有野心的,只不过却随着淮北的没落而湮没在历史中了。

“二叔,若是我们打算在安宜设伏,怎么打?”秦河的目光落在地图上的漕渠这一线,这是攻敌必救,“会不会引来扬州援军?”

秦衡也已经下马,将马缰递给亲兵,自己也蹲了下来,细细观察着。

“扬州能派出水军已经是难能可贵了,现在李昪的大军还在庐州围攻杨溥,连濠州都顾不上,哪里可能还有更多的兵力支援海州?再说了,李昪成立海陵军不就是要其防卫楚州么?哪有楚州出事,海陵军不动,却要扬州来援的道理?”

秦衡的话并未让秦河释怀,“就算扬州援军不来,那我们围攻安宜,楚州若是只以部分步军和水军来援,又当如何?”

焰军的战略就是要迫使驻扎在山阳的海陵军踏出山阳城,这种攻城战的消耗是焰军承受不起的,但如果能把海陵军从山阳城调出来,那就要容易许多。

“这就要考虑用什么策略了。”秦衡一时间也没有更好的办法,毕竟驻扎在山阳城中的海陵军兵力雄厚,如果只调动部分兵力加水军来援,便达不到目的。

秦河目光凝注在地图上,死死不动,“必须要把山阳城里的海陵军主力调出来,可怎么做到呢?”

现在义父大军就驻扎在山阳附近,这种情形下,海陵军也不可能倾巢而出,这却是一个难题。

********************************************************

庐州城。

礌石如雨,弩矢如风。

伴随着一阵呐喊声,一具巨大的滚木沿着斜坡呼啦滚下,瞬间,十多名士卒便在惨叫声中骨断筋裂,被压成一片肉泥。

这是守军在城外筑起的一座小山,借助优越的地势,整个这一片可以居高临下,极其适合用滚木来动袭击。

为了挥这个山坡的威力,庐州守军又将本来就是一个浅丘面向两边延伸扩展,使其覆盖范围更大。

如果要对庐州城墙起攻击,那么势必暴露在这座山丘上的投石机、弩车、炮车等远程打击武器面前,而要对这座小山起进攻,那么城墙上的箭矢车弩一样可以覆盖攻击面,同时山丘带来的斜坡使得滚木的威力得到急剧放大,让李昪的东海军损失惨重。

全身披甲的李昪瘦削了许多,原本富态白皙的面孔此时营变得有些近乎于病态的黄瘦,却多了几分焦灼和不耐,眼见得又一轮攻击败退下来,他忍不住将手中长剑重重的插在泥地中。

“仲华,这样下去不行!”

身披重甲,头戴铁盔的许文稹转过身来,强压住内心的焦躁,淡然道:“君上,困兽犹斗,这是杨溥的老巢,肯定不会那么容易攻下来,我们需要一些耐心。”

庐州围城战已经持续了十日了,战事空前激烈,东海军、镇海军从北门和东门两边起了全面进攻,但是战局仍然僵持不下。

镇海军和东海军付出巨大,但是却也一样取得了不小的战果,北门被两度攻陷,但还是都被杨溥的亲卫军给打了出来,现在战事又转移到了东门,因为东门城墙已经被东海军的攻城车连续破坏了两段了,纵然有这座小山的威胁,但是这无疑是一个很好的突破点。

许文稹能够理解主君的心神不宁。

从前日得到的消息,蚁贼大军主力开始围攻淮阴,而且攻势凶猛,虽然淮阴的城防体系也完善,但是毕竟它只是一座县城,驻军数量仅有万人,在过数倍的蚁贼军疯狂进攻面前,也有些撑不住了,也幸亏有扬州水军两军的策应增援,才勉强抵挡住了蚁贼的攻势。

楚州不容有失,一旦楚州沦陷,那整个扬州北面就洞开了,这是不能接受的。

淮阴一旦丢失,那么山阳就危险了。

不过让许文稹更为担心的是安宜,蚁贼没有选择安宜作为进攻点,却选了淮阴,还是让他有些不解。

安宜的城防体系还不如淮阴,而且地理位置更重要,这有些说不过去,唯一的因素也许就是安宜紧邻高邮,距离扬州也很近,难道蚁贼担心高邮和扬州的牙军来援?

秦权应该没有那么蠢才对,他应该算得到扬州牙军增援安宜的可能性不大,只有山阳援军来援才对,可他这猛攻淮阴意欲何为呢?

第一百三十七节 环环相扣

摆在面前的难题难解。

杨溥这是在孤注一掷了,他没的选择,只能坚持下去。

如果说换了进攻方是别人,也许他就投降了。

庐州再是墙高城固,也不可能守得住,大势已去,哪怕现在己方撤军,也没有杨溥的份儿了,无论是淮右还是越国,都会像虎狼一样扑上来把他撕得粉碎。

若是没有蚁贼南下,许文稹可以游刃有余的来解决庐州战事,但是现在李璟在山阳让人无法放心,海陵军的战斗力也令人担心,一旦蚁贼真的攻陷楚州,局面就被动了,也许像淮右和越国这些还在观望的恶狼机会扑上来。

可恨的是淮右,态度暧昧,一直不阴不阳的不明确态度,一会儿装出调解者的姿态要劝己方退军,一方面又表示要为杨溥与己方划分势力范围,都是一些不切实际的话题,许文稹当然知道这不过是在拖时间,不过对方的目的何在呢?

又是一轮进攻被打退了下来,看着血淋淋的伤兵呻吟着被送下去,郎中正在替一些轻伤员包扎。

又是一军正在整队集结,准备今日的第五次进攻。

不得不说杨溥在庐州的根基相当牢靠,而在庐州城防体系的建设上也是下了苦功的,充分的把各种有利方面都利用了起来,众志成城之下,这根骨头不好啃。

萧俨还是稚嫩了一些,对付淮右这帮无赖子,欠缺一些经验,这么久都没能摸清楚对手意欲何为。

许文稹的目光重新回到主君的身上时,一名士卒正在呈上信函,看着主君脸上急剧变化的神色,许文稹心中也有些紧,也不知道又是哪里出了状况,但肯定不是好事。

等到许文稹走近李昪的身旁,李昪粗重的气息意味着心情糟糕到了不能再糟糕的地步,“竖子!竟敢欺瞒某!”

“君上?”

“江烽那厮居然招降了杨勋!现在淮右军已经入了濠州城,而且前锋已经抵达招义,占领了招义!”李昪两把将手中信函撕得粉碎,双手挥舞着,来回走动,“杨勋这厮是狗坐轿子不识抬举,某许了他濠州刺史,承诺不派兵进钟离城,还要如何?没想到他竟然私下与江烽勾搭上了!仲华,我们在钟离城里的细作为何毫无消息?”

许文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原来如此!

他就一直在琢磨淮右这么拖着意欲何为,也曾考虑过淮右会不会突袭濠州,但是濠州虽然没有多少驻军,但是三五千人的团练屯军还是有的,而且杨勋虽然没什么其他本事,但是在濠州却颇有人望,一旦其振臂一呼,淮右军也没有那么容易就能拿下濠州。

细作反馈回来的情报显示现在淮右军驻扎在寿州的步军仅有四军,据说招募来的河朔军正在6续抵达寿州,但这样长途跋涉而且还在颍州打了一仗的军队不可能不休整就又投入战斗,所以这才有些大意了。

没想到杨勋竟然投降了江烽!

对自家主君招降杨勋许文稹是没有抱多大希望的,杨勋不可能在庐州尚未见出分晓就表明态度,所以许文稹觉得拖上一段时间是很正常的,只要拿下庐州,濠州自然传檄而定。

但他怎么也没想到濠州竟然会主动投降了淮右,这让局面陡转。

控制了濠州,淮右军甚至将大军推至了招义,招义与楚州的盱眙仅百里之遥,而且关键是由于楚州兵力不足,盱眙仅有一军团练军驻守,当时就是考虑如果能尽快拿下庐州,就迅举兵回撤从濠州直奔盱眙,没想到却成了这般情形。

一时间许文稹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退兵?这肯定不行,耗费如此大的精力战事已经进行到了一半,却从庐州撤军,对士气损伤极大不说,而且也要留下后患,更为关键的是,现在退兵也没有多大意义,难道去攻取濠州与淮右打一仗?

“仲华,现在该怎么办?”李昪脸色阴晴不定,但是情绪却已经控制了下来,现在怒无益,需要考虑对策。

“君上,淮右取了濠州也没有什么大不了,对于我们来说,连庐州都可以舍弃,遑论一个濠州,我们的要目标是要确保杨溥一族必须在我们控制手中,不能为他人所用,只要达到这个目标,其他都不重要。”

许文稹的心境也慢慢平静了下来,细细的梳理着,“或许这还是一个契机。”

“契机?”李昪有些茫然的问道。

“不得不佩服江烽这厮耍弄心计是一把好手,他成功的把萧俨给忽悠住了,让我们都没有明白他想要干什么。”许文稹思路越来越清晰,“他想让我们帮他取庐州,然后交给他。打得好主意,不费一兵一卒,却又能拿得庐濠二州,端的是打得好主意!”

“哦?”李昪还是有些不明白。

“君上,你看,他们拿下了濠州,已经占据了地形优势,我们现在的情形江烽很清楚,他就是要造成现在这样一个局面,拿下濠州不过是加重他的提条件的分量罢了。”许文稹目光闪动着精芒,“某敢打赌,萧俨那边马上就会传来消息,淮右大军立时就会兵庐州,摆出与我们联手进攻庐州的姿态。”

“那他这么做,意义何在?”李昪还是不能理解。

“杨溥肯定和江烽也有联系,也就是吊着这口气,现在江烽一表明态度,庐州守军立马士气就会崩散,庐州立时可取!”许文稹越分析,思路越开阔,“他很清楚我们现在不会和他翻脸,也知道蚁贼正在大举南下,我们必须要马上回师楚州,所以才会把时间卡得如此之好,唾手便可得两州之地,这等算计,何等精明?!”

李昪倒吸了一口气凉气,有些不敢置信的道:“这岂不是我们白忙活了半天,却是为他做嫁衣裳?”

“也不尽然,江烽也知道我们的底线,知道我们想要什么,杨溥一族他会交给我们,这对他也是好事,杨溥若是留下来,他在庐州也不会安稳。”许文稹苦笑着道:“这家伙把一切都算计清楚了。”

“君上,萧俨几乎都要当场撕了我,我看他眼睛里都快要喷出火来了!”一脸尴尬的崔尚,无奈的摊了摊手,想起刚才萧俨那几欲吃人的模样,他就下意识的打了一个寒噤。

“理解,理解,谁遇上这种事情都会懊恼万分,不过萧俨是李昪使者,代表李昪,他分得清轻重。”江烽呵呵一笑是无奈,兵不厌诈在任何时候都适用,我们不也被鲁桐那厮摆了一道么?”

“哎,日后我都怕见那边的人了,这么久都是我在那里空口说瞎话,这人品被败光了。”崔尚还是有些悻悻,作为士人,这种事情本来该是辩士去干的,但是事关重大,没有合适人选,只能让崔尚顶上去了。

“其实萧俨表面愤怒,内里应该明白,这是大家都能接受的结果。”江烽倒不在意,“现在蚁贼正在大举入侵楚州,拖一天,楚州就危险一分,他们现在陷入僵局,我们的这个提议,可以帮助他们打破僵局。”

“可他们这么一来就亏大了。”杨堪舒展了一下身体,“君上,本来以为还可以在濠州活动活动手脚,没想到春来果然厉害,愣是把杨勋说得来降,张挺现在占了招义,不知道君上有无意愿让其越境占领都梁山?”

“恐怕不行,这边协议尚未谈好,这要撩拨起来,某怕李昪真的要翻脸了。”崔尚连忙劝道:“再说了,蚁贼正在猛攻淮阴,这盱眙能不能保住也说不清楚,……”

“正因为要防着蚁贼,才要占领都梁山,否则盱眙一旦失陷,蚁贼随时可以踏入濠州境内肆虐。”杨堪反驳道:“这对我们巩固濠州的统治很不利。控制了都梁山这个战略要地,哪怕蚁贼攻陷盱眙也不敢久留,我们据险而守,正好可以弹压盱眙!”

按照和杨勋达成的协议,濠州归降淮右,但是淮右军不入濠州州治钟离城,而只是控制东部边境的招义城,也算是摆出一个对东面的防御姿态。

不过淮右只是象征性的派出了张挺的第四军占领了招义,真正要遇上蚁贼大军来袭,第四军肯定挡不住。

“一军之力,就可弹压盱眙?”崔尚连连摇头,“七郎,胃口不可太大,没错,我们现在是占着主动权,但是你也需要看看我们现在的情况,陈大人那边早就捉襟见肘了,若是再继续扩军,财力却又难以支撑,可不扩军,拿下庐濠二州,我们已经是五州十八县,如果再加上南颍州的颍上和上蔡,整整二十县地,人口过两百万,如此大一块地盘需要我们来慢慢经营融合,这需要时间!”

最后一句话,崔尚几乎是喊出来的……

a

第一百三十八节 小周后

在场众人沉寂下来。

作为武将,也许只需要考虑军队和战争事宜,但是最为战略规划者,崔尚却需要考虑军队和战争与淮右综合实力的平衡。

在崔尚看来,现在的淮右已经是在飞狂奔了,而且有一些要控制不住的架势,再也不能漫无目的无休止的扩张了。

想一想,两年多前淮右还只有一县之地,现在呢?

如果与李昪他们的协议达成,庐濠二州划给淮右,五个半州,二十县之地,两百多万人口。

仅仅新纳入的庐州就有近百万人口,这里未遭蚁贼荼毒,士绅势力庞大,而且一直是杨溥的根据地,要想逐步清除杨溥的影响力,这都需要一个长期过程。

从目前来看,蚁贼和李昪之间的战争不可避免,这恰恰给了淮右一个喘息的机会,一个好好经营庐濠二州的机会。

按照崔尚的预设,如果李昪与蚁贼的战事能够持续半年到一年,那么庐濠二州就可以彻底稳定下来,他有手段将庐州士绅望族进行分化瓦解,但这是一个欲则不达的活儿,操之过急只会引来反弹。

杨堪的小心眼儿崔尚很清楚,这些军头们都有着不受控制的膨胀心思,这一点崔尚已经隐晦的给江烽提过了。

什么控制都梁山以攻代守,那都是糊弄人的把戏,一旦控制了都梁山,那么下一步就会提出拿下并无多少守军的盱眙,而一旦拿下盱眙,也就意味着淮右手伸入了楚州,不但会引李昪的警惕,都是也将直接面对蚁贼的兵锋。

或许这个时候李昪甚至会抱着一种支持的态度,让淮右去与蚁贼直接冲突,但是这对淮右来说有何意义?

盱眙一县之地,拿下又能如何?

难道说控制了盱眙,就可以拿下整个楚州不成?

这对于现在的淮右,几乎是一个不可完成的任务。

“君上,现在我们不缺地盘,不缺人口,甚至也不缺兵源,我们缺的是时间,一个给我们融合消化新纳入地盘,重新整顿编成训练新军队,梳理好我们内部各种复杂且尚未完善的治理体系的时间。想一想庐濠二州就算纳入了我们治下,可我们要让这两州八县,还有南颍州二县的官吏架构重新梳理调整好,让他们能为我们所用,不能用的还要换掉,这都是一个极其繁杂的过程,稍不留意,就会引许多不可测之事啊。”

崔尚苦口婆心的劝诫,让在场众人都有些动容。

贪多嚼不烂,这个道理大家还是明白的,之前觉得寿州纳入之后,似乎也很顺利的就融入进来了,但是这是建立在寿州三姓的大力配合之下,而现在呢?

庐州没那么简单,而濠州居然也要求淮右军咱不能进驻州治钟离城,这些种种都意味着这庐濠二州不像寿州那么容易吞进去。

“白陵说得有道理,之前我也有些狂妄自大了。”江烽满脸深思的表情,“命令张挺,第四军只能停留在招义,不得踏出濠州境内一步,我们现在不能刺激李昪和蚁贼,否则只会让另外一方暗自窃喜。”

杨堪有些遗憾,皱起眉头,“君上,我以为此等机会不可失,如果说楚州大家觉得那是李昪的根据地,或者会刺激蚁贼,那和滁二州呢?我们是不是可以考虑让李昪退出和滁二州?”

杨堪的话噎得崔尚直翻白眼,粗气连喘,一时间却又不知道如何反驳,这简直就是吃在碗里,看在锅里了,这边刚把他想伸手进楚州的心思给断了,他又打起和滁二州的主意来了,这是真把李昪东海、镇海十万大军视为无物?

“白陵,你莫着恼,某并非和你唱对台戏,楚州的确是李昪的根基所在,你说不能刺激对方,也有道理,但是和滁二州州小且一直属于杨氏地盘,他们现在急于回师的情况下,恐怕自己也没有多少底气能守住和滁二州吧?对于李昪来说,楚扬润常这四州才是他必得之地,其余皆不足道,这一点某觉得也许我们可兹利用。”

杨堪的话稍稍缓和了一下有些绷紧的气氛,崔尚也不多说,只把目光转向江烽,在他看来,现在最要紧的是尽早达成协议,避免多生枝节,懒得和杨堪这‘无赖’打嘴巴仗。

“这个事情,可以和李昪那边谈判的时候提一提,嗯,也就是杨溥一族人的去向问题是来谈,白陵,我知道你不想横生枝节,但七郎的意见也并非无理,滁州也就罢了,但和州我觉得我们可以争一争。”江烽的目光中多了几分睿智的光芒,“杨溥一族李昪是肯定要捏在手里的,但是我们却需要保证杨溥一族的安全,这里边还有许多的细节需要详谈,我相信我们能够找到相互能够接受的切合点,比如以和州来担保杨溥一族的安全,……”

*************************************************

杨溥瘫软在胡椅中,脸色青白得吓人,嘴唇哆嗦着,想要说什么,却又嘶哑着嗓子,几乎是从地狱里飘出来的声音:“这就是江烽的答复?”

“君上,我们已经顶不住了,东海军和镇海军现在甚至起了夜战,士卒们损失很大,淮右那边过来仅有一万人,杯水车薪,无济于事,而且淮右也不愿意与李昪那边撕破脸。”一脸愁苦的老者叹着气,坐在一旁,不时看一眼对面的杨浔、杨澈以及一名一直沉默不语的武将。

“浔弟,澈弟,你二人觉得呢?”

新安王杨浔,德化王杨澈,杨溥的两个弟弟,杨浔在自己兄长的目光下似乎要缩成一团,瑟缩的结巴了半天,才吶呐道:“王兄,若是能保住我们一族性命,那便也是一个很好的结果了,只是那江烽如何来保证我们的安全呢?那叛贼肯定是欲得我们而不肯罢休的。”

对自己这个整日喜酒弄文的弟弟从来也没有抱多少希望,杨溥的目光落在杨澈身上,“澈弟,你说!”

“四哥所言也有道理,李昪之所以一直不肯退兵,肯定就要欲得王兄与我们一族人,只有拿住我们,他才能确保日后他在吴地坐稳江山,淮右的实力不足以让李昪退怯,弟也不知江烽如何来做到这一点。”

杨澈的态度要明确许多,也是认为现在局势已经无复有逆转的可能。

尤其是在江烽使者一入城之后,很快消息就泄露了,城中守军士气大衰,可以说如果现在东海军和镇海军再起进攻,一日便可破城,只不过李昪那边肯定也接到了淮右这边的使者,所以才会暂时休战。

“玄子,你呢?”杨溥无神的目光看着一言不的武将,这是杨溥最信任的武将,周隐之子周望,也是杨溥阵营中三个小天位强者中之一。

“某誓死守卫君上,无论君上去哪里,某矢志不渝。”

杨溥叹了一口气,周望是个死士,但却不是一个合格的大将,让其冲锋陷阵,万军中去人头,也许没有问题,但若是要让他领军运筹帷幄,那就逊色了。

“也罢,那你们就与江烽的来使谈一谈吧,看看他们的意思,孤要休息了。”

陡然间杨溥觉得自己就像是失去了所有的精气神,只想找个地方好好睡一觉,一觉醒来,也许一切都已经敲定了,自己也许每日再为这些事情操劳,是死是活,就由得他们去做主吧。

******************************************************

回到府中,杨浔觉得自己就像是卸下了一切。

虽然不知道自己的未来如何,但是他真的是不想去面对那一切了,忍不住叹了一口气,蜗牛角上争何事,石火光中寄此身,他对这些接连不断的战事厌恶透了,只想找一个清静安闲的所在,自由自在的饮酒,作诗,炼丹,什么王位繁荣对他来说都是虚妄。

“王爷,今日回来如此早,可是有什么好消息么?”如空谷天籁,娇柔灵动的声音在杨浔身后响起,杨浔已经触摸到了鸟笼的手又放了下来,“蕤儿。”

“妾身观王爷似乎轻松了许多,可是有什么好事么?”一身天水碧绫罗,摇曳的凤头钗金步摇斜插在高耸的三环飞天髻上,盈盈一礼之后,女子便站起身来,走了过来。

“好事?现在还能有好事么?”杨浔自我解嘲的一咧嘴,“到底是好是还是坏事,反正也要有个定论了,日后的日子会是怎样,就不知道了。”

“啊?”女子峨眉轻蹙,雪白莹润的粉靥多了几分惊讶,欲言又止。

“淮右来使,要求王兄投降,淮右可保王兄和我们杨氏一族人性命。”杨浔寡淡的道,想到即将沦为阶下囚,此时再漂亮的美人在他面前都难以提起兴趣,哪怕是自己这位名满江都的小周后。

第一百三十九节 妄人

说来自己这位平妻居然会被冠之以“后”一名,这让他在娶周蕤的时候也是颇为得意,也有些疑惑。

杨浔也不知道这江宁周氏和舒州周氏居然会被洛阳的相士冠以一门两后之名,这据说在当时也是引起了一阵喧哗。

当年那名来自洛阳的相士据说在观了江宁周氏之女周葳之后概叹“此女贵不可言”,然后又在无意间见到了去江宁周家玩耍的舒州周氏之女周蕤,惊得目瞪口呆,称“一门二后,古今未有”,在后来知道周葳周蕤并非亲姐妹,而是隔了几房的堂姊妹后,他依然不改初衷,坚称自己的相术从未走眼,认为周氏姐妹日后定会贵不可言,有鸾凤之气象。

江宁周氏和舒州周氏源出一脉,关系亲近,只不过两脉也已经开枝散叶数十年,舒州周家已经成为一方藩阀,而江宁周氏则成了吴国士绅名望族。

金陵周家的女儿周葳嫁给了李昪的儿子李璟,而舒州周家的女儿周蕤嫁给了自己,这一门两后的话题也就成了许多人心中的刺。

没错周葳和周蕤都有着天姿国色的风华,但是那又如何?这后之一说却是耐人寻味,不是寻常藩王的妻妾都能冠之以后这个词语的,杨浔甚至觉得连王兄对自己的态度有些微妙也和自己迎娶了周蕤有很大关系,而李璟娶了周葳无疑也滋长了李昪的某些心思。

“啊,淮右要我们投降他们?”峨眉女子讶然道:“不是说淮右会来帮我们么?”

“一丘之貉,狼狈为奸之徒,岂会来帮我们?”杨浔嘴角浮起一抹讥嘲的笑容,叹了一口气,原本打算把白鹦鹉摘下来的心思也淡了,“淮右又凭什么来帮我们?素无交往,而且他们之前还攻占了寿州,早就对我们吴地虎视眈眈垂涎三尺了,没准儿是早就和李昪有了勾结,才会有如此行径。”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奈何?”峨眉女子也轻轻的叹了一口气,眉宇间涌起一抹愁思,“那淮右提出保证我们一族人性命,又是什么意思呢?”

“这些细节王兄没有说,估计还要让澈弟和严序去和淮右还有李昪那边谈了。”

杨浔想到这些事情就觉得头疼,他是最烦这等事务了,对他来说,最幸福的时间莫过于酒宴小酌,然后趁着酒意吟诗作画了,这等烦心事还是交给王兄和澈弟他们去操劳吧。

“那我们日后是留在庐州,还是会……?”峨眉女子又忍不住问了一个让杨浔心烦的问题。

“这却如何得知?那李昪肯定不会应允我们留在庐州,定是想要将我们押回江都囚禁,那江烽估计也不是什么善茬,听说他将防御守捉使府设在了浍州,又把朝廷疯给他的宣抚使府设在了寿州,多半也是想要把我们控制在手中,不是想让我们去浍州,就是寿州。”

杨浔的语气已经变得有些不耐烦,声音也冷了许多,但是又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突然来了精神,“蕤儿,你也无需操那么多心,咦,对了,听说你兄长原来不是打算娶那光州许氏之女么?听说此女被你们周家悔婚之后现在许与江烽为平妻了,你不是说你和那许氏女关系莫逆么?”

“啊,奴家和小静前的确很熟悉,但是自打兄长和小静解除婚约之后,便无来往,奴家曾给小静去过信,但是却未得到回信。”峨眉女子摇了摇头。

杨浔有些丧气的低垂下头,然后又迅即抬起头来,满含希望的看着峨眉女子:“可惜了,蕤儿,你说那许氏女如果能与江烽说一说,可否让我们不去江都?”

有些怔忡的看了一眼丈夫,峨眉女子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有些荒谬的问题。

江烽这等枭雄,岂会因为儿女私情而做出因私废公之事?

且不说自己和许静关系早已经断了,就算是未断,江烽也不可能接受自己的这种请求,以许静的为人心性,也不可能去帮自己这种忙,这一点她还是很清楚的。

“王爷,这怕不可能吧?”

“怎么不可能,虽然李昪现在势力更大,但是李昪在吴地立足未稳,急需稳定后方,而江烽素来骁勇,背后还有淮右诸地,李昪也不敢无视他的意见,江烽能提出这个意见,就说明他还是心中有把握的,定是李昪有求于他,所以我觉得如果我们能说服江烽,也许就有希望。”杨浔越说越觉得有望。

虽然他对现在的局面不是很清楚,但是也知道江烽这个邻居是相当强势的。

两次击退了蔡州的进攻,而且一举吞下了寿州,寿州三姓都不是善茬儿,却都乖乖臣服在他麾下。

自己的另一妻田氏就是寿州田家女,也和自己聊起过江烽现在把寿州摆得四平八稳,寿州三姓都唯他马是瞻,手段甚是了得。

他也知道自己这个平妻和许氏女关系甚是密切,即便是嫁与自己之后,也和许氏女书信来往不断,甚至许氏女还曾来过江都一次,在自己家中小住,只不过当时自己不在江都,去了江宁,未曾见过面罢了。

若是能以这层关系搭上线,说和一番,也许还真能有些意想不到的妙用。

“这……”

“蕤儿,这事关我们一族未来,为夫只能请你折节屈尊了,那江烽就是一介武夫,兴许给他灌些迷汤,说些奉承之语,也许就能让其替我们说话呢。”

杨浔总是喜欢把许多事请想得十分简单,每每受挫之后便一蹶不振,所以原本对杨浔因为娶了“小周后”还有些顾忌的杨溥也对自己这个弟弟慢慢失去了“兴趣”,放松了戒备。

“那夫君的意思是……”

“恐怕李昪和江烽那边很快就会就我们的命运进行谈判,没想到我们的命运竟然掌握在别人手中,哎,届时江烽和李昪两边估计都会进城来,也许我们可以上门求见。”

想到这里杨浔又有些丧气,他的性格就是这样,忽而兴致高昂,忽而意兴阑珊,好在峨眉女子也见惯了他的这种表现,没有在意,“郎君,小静肯定没有跟随江烽来庐州,我们如何……?”

“嗨,许氏女没来又如何?我们不过是找个由头罢了,淮右和李昪那边一样有矛盾,我们只需要说些好话,阐述一下我们的作用,为我们争取自身吧。”杨浔也觉得有些为难,但是话已出口,却又不好改口,“总而言之,先见一面再说,我是不愿意回江都的,整日被李昪一帮人围着,没准儿哪天咱们就得要被他们给害了。”

看见丈夫的心思又放在了悬挂在梁上的白鹦鹉上,峨眉女子也只能是在心中叹了一口气。

自家人知道自家事,丈夫整日沉迷于这些花鸟虫鱼饮酒作诗,对庶务从来不管,现在哪怕是面临身家性命的大事决断了,已然还是只能有一会儿兴趣,稍稍繁琐一些,便不耐烦了,能够这样动脑提出这样的建议,已经很难得了。

**********************************************************

许文稹猛的一催战马,已经来到了对方近前,前方的男子雄姿英,一双精芒四射的俊目正在上下打量着自己。

这大概就是只用了两年多时间就崛起于淮右的江烽江二郎了?许文稹心中暗叹,两年多时间,对于一个人来说实在太短了,对于一个地方来说也一样太过寻常,两年多年自己在干什么?

好像是在协助主君积极准备着如何削弱那徐知询的权力,不让其在润州的势力坐大?

许文稹觉得自己已经是做得很好了,只用了两年时间,就让徐知询的镇海右军内部内讧不断,而且还成功的拉拢收罗了吴国水军中的重要人物,让徐知询的仗恃一一落空。

如果不是解决了徐知询的问题,和徐知询联手的杨溥势力就要强一倍都不止,不解决润州的问题,主君也不敢出兵庐濠和滁四州。

但这一切在眼前这个家伙面前似乎就成了小儿科了。

两年多时间,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斥候,一跃成为掌控三州,不,下一步就是掌控五州的强藩,这个家伙的表现不愧为奇迹。

无论这里边有多少机缘巧合,有多少借力借势,但谁也无法否认这个家伙的本事。

三年时间不到,从一个天境水准不到的武者,横空出世成为小天位高手,仅这一点,许文稹就还从为有闻。

看看对方身上流露出来的气势,很显然已经是小天位凝丹中期的角色了,已经跨过了最初凝丹前期的稳固时期,可以将小天位的实力挥到极致了。

他马腹旁的那柄环刀,红云笼罩,一看就不是凡物,隐隐流露出来的气势更是俾睨众生的制霸之气,更让许文稹有些为之失色。

究竟是人借刀锋,还是刀借人势?

许文稹下意识有了一种说不出危机感,觉得眼前此人日后也许会成为己方的头号大敌。

第一百四十节 勒索

“来人可是许大人?”轻轻一带马,江烽也饶有兴致的打量着这个号称李麾下号称左臂右膀的武将之一。

李麾下能文善武着甚众,但许文稹和边镐却是其中翘楚,像韩熙载、冯氏兄弟、马仁裕等均为一等人才,但却都要逊色与许文稹和边镐二人一筹。

“某正是许文稹,可是光浍寿防御守捉使江大人?”许文稹在马上抱拳一礼,打量了一圈紧随江烽身后的众人。

看得出来,这一次淮右也是极为重视,虽然双方的谈判已经进入了实质性的阶段,大的方向大家都已经确定了下来,但是却很多具体问题上,仍然有较大分歧,所以也才有这一次的双王会。

“正是某,太师大人可曾到了?”

虽然对方只是一将来迎,但江烽也不觉得怠慢,毕竟李也已经是吴国太师,无论是名义上的地位还是实质性的权势,都要远胜于自己这个刚刚出头的新人,能让许文稹这个李头号大将来迎,也算是给足面子了。

“太师已经到了,就在前方等候。”许文稹态度平静,“前方藏舟浦乃是三国时候曹操藏船所在,地势开阔,景色宜人,正好可供防御守捉使大人与某家主君畅谈。”

“唔,某也是一个干脆人,否则也不会这般直截了当,与其换下边人在嘴皮子上较劲儿,不如某与太师直接对话,能定下来的,某与太师便定下来,不能的,划下规矩底线,然后再由下边来人详谈。”

江烽显得格外豪爽,他对许文稹的印象不错,。

看得出来对方也是一个踏入小天位的强者,实力应该和自己在伯仲之间,这也就是说李麾下的许文稹和边镐都有小天位实力,那边镐既然是和许文稹其名,也就意味着最起码也是和梅况实力相若。

都说这吴地素以术法昌盛著称,没想到这武道一脉亦是不弱。

李据说早就是小天位强者,但是根据线报反映,李虽然十多年前便已经有小天位水准,但事后来却难有进境,甚至还有退步迹象,现在还有没有小天位实力都很难说,不过眼前这个许文稹却是实实在在的小天位强者。

“防御守捉使大人甚是爽快,某家主君也是这个意思,所以恭候已久了,那就由某前头带路。”许文稹抱拳一礼之后,便圈转马头,径直前面带路。

这一带都已经被双方各自的高手斥候术法师搜索了个遍。

虽然是庐州外的藏舟浦,但是谁也不敢相信谁,尤其是这野地中苇荻遍地,蔓草甚深,反倒是一个适合埋伏刺客杀手的所在,所以到后来双方前来勘探地势的士卒索性干脆将会面所在那一带的苇荻砍个精光,露出方圆数十丈的空地,很有点儿焚琴煮鹤的味道。

即便如此,崔尚也是密令寇文礼率多名水上高手悄悄埋伏在附近荻苇丛中,防止对方搞鬼。

这倒是崔尚有些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本身李是个喜欢附庸风雅之人,并无其他想法,所以才会把这个邀约见面的场所选在了颇有意义的藏舟浦。

却未曾想到引来淮右方面诸多猜疑,只是又不好回绝这个地方折了自己锐气,所以才会这般安排。

藏舟浦其实就是一个河汊,肥水从这里绕城而过,但这个肥水并非淝水之战的淝水,通常是叫做南淝水。

三国时期魏国与吴国交锋,长期以这一带为主战场,濡须水,逍遥津,都在这里附近不远。

看见割得干干净净的河岸,江烽也是觉得好笑,好在李已经到了,他也无暇再去想其他太多的东西。

远远望去,李不过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气度倒是不凡,不过看得出来对方的心境不是很好,但想想谁在这种情形下恐怕都很难高兴起来,江烽也能理解。

江烽当然不会托大,紧走两步,抱拳一礼道:“李太师!”

“江防御守捉使!”

冠冕堂皇的称呼,两个人都在相互打量着对方。

细作的报告没错,李已经不是小天位强者了,看样子其武道水准下降不少,顶多就是一个固息后期的人物,而且是再无跨越小天位门槛的机会,他这个年龄自己有不思进取,只会日渐下滑,能维系到现在这个水准,估计都还是服用了各种天材异宝的情形下。

但这并不意味着就可以小看对方了,踏入过小天位水准,也就意味着他已经有过小天位的眼界和境界了,这种经验极为难得,而在实战中就更有价值和意义,或者可以说踏入够小天位水准的强者,哪怕其跌落处小天位实力之外,依然会比同等水准的武者要高明几分,尤其是对战之时。

李同样也在观察着江烽。

对这个人的来历实在有太多的传奇色彩了,斥候出身,光州覆灭之后居然以一军之力独立于固始,击退蚁贼,逼退蔡州,几经周折竟然坐大成势,现在竟然有了三州之地,尤其是寿州,落入此獠手中,顿时让此獠如虎添翼,大概也就是这些因素,才让此子敢于和自己来一争高下了吧。

想到这里,李也有些黯然,若非蚁贼在背后捅自己一刀,哪有此子在自己面猖狂的余地,别说庐濠二州,就是寿州,少不得日后也要让他吐出来。

只是现在,却还只能忍下这口恶气。

心中虽然百般不爽,但是李也只能强压在心中,表面上还得一副月白风清把臂言欢的模样。

“听闻江大人有意与某一晤,某也是深感欣慰,早日里某也遣使与江大人商谈,但一直未能有结果,不知道此次江大人又有什么好的建议出来,李某也洗耳恭听,……”

听得李在自己面前咬文嚼字,话语里也还带着几许揶揄,江烽却仿佛没听到一般,一副诚挚恭顺的模样:“太师言重了,先前江某之所以和萧俨萧大人未能达成一致意见,也是有些其他原因的,……”

“可是因为濠州杨勋的原因么?莫非江大人觉得濠州依附于你,淮右便可耀武扬威的来与某讨价还价了么?”李脸色一变,厉声道。

“呵呵,太师何出此言?杨勋选择归附淮右也是看到了太师内心不欲得濠州吧,就像太师也不想留下庐州一样。”江烽淡淡的道。

李猛吃一惊,他没想到对方这么快就能猜测到己方内心的底线,还是己方有内奸暴露了?

看见对方微微色变,江烽微微一笑,“其实萧俨提出杨氏一族需要交给贵方时,我就知道太师不欲得庐州,而想将其交给淮右,此刻的庐州只是一个烫手山芋,若是杨溥和杨氏一族交与太师,整个庐州乃至濠州、和州、滁州,只怕都要沸沸扬扬,非但太师回程不会安心,某在庐州濠州也一样如坐针毡啊。”

李真的色变了。

他和徐原来也就考虑过这个问题。

打下庐州其实并不难,也就是多损耗一些士卒罢了,但难在如何来把庐州管治好。

稍不留意,这里就会成为一个反对自己的大本营根据地。

纵然把杨溥一族人控制住,但杨氏一族开枝散叶甚多,不可能全部带走,庐州和濠州都受杨行密惠泽颇多,短期内你根本无碍消除影响,若是手段过于严厉,只会引更大反弹,牵制自己的精力不说,也会引来其他人攻讦,若是宽纵,那又真的成了养虎为患了。

现在江烽这厮居然直接挑明这个问题,难道是打算不把杨溥一族交与自己?那就真的没得谈了,若是不把杨溥一族握在手中,李睡觉都不会安枕,这是李决不能接受的,哪怕与淮右军打一仗都只有挺下去。

眼睛眯缝起来,李的身上似乎也多了几分冷意,嘴角微微挂起的笑容更像是要作时的先兆:“江大人,你有什么更好的建议么?”

“太师,其实你我都清楚现在庐濠二州的局面,你的想法我明白,但是庐濠二州的群情民意却不能不考虑啊,太师欲把庐濠二州交给淮右,但淮右不能拿着却碰不能碰,动不能动,成了一大累赘吧?可若是庐濠二州士绅都对某恨之入骨,某这庐濠二州得来又有多大意义呢?”

江烽的话语显得很坦然,但是李却根本无法接受。

“江大人,那你的意思是该如何?”李懒得与对方磨嘴皮子,径直问道。

“杨氏一族应该消失在江南这块历史舞台上了,但是我们也应当保证他们一生的性命安全,这也是对我们作为继承者的名誉的一种保护。”江烽慢悠悠的道。

“保证他们的性命安全?”李寻摸出味道来了,“如何保证?某可以承诺……”

“不,不,不,太师的承诺,某个人可以相信,但是别人呢?尤其是庐濠二州的士绅们呢?”江烽轻轻摇了摇手,“所以,某觉得某可以作为联合担保人,但是……”

第一百四十一节 保证

担保人?这是个什么鬼东西?李昪没来由的一阵恼怒,这厮是在调戏自己么?

自己拱手奉上了庐濠二州,这厮居然还在自己面前装神弄鬼的玩花招,要自己保证杨溥一族的安全,他还要作保证人,这岂不是要让自己拿出什么具体的保证措施来,否则他这个保证人就不答应了?

强压住内心的不满和怒火,李昪好歹也是沉浮多年的人主,面色不变,淡淡的道:“某倒是想听听,江大人准备如何来当这个担保人,而某又该做些什么才能满足江大人这个担保人的要求呢?”

江烽何尝不清楚此时对方只怕早就怒火中烧了,但他还得要把话说完,这谈判本来就是漫天要价坐地还钱,相互之间本来就有一个博弈过程。

若是真的李昪毫无顾忌,早就大手一挥,大军就打过来和淮右军打成一团了,何须这么对自己忍让?

正因为对方也有忌惮之处,所以自己就必须要把这份力道用足,最大限度的压榨出价值来,这就是谈判的本质。

本来淮右也不可能和对方成为盟友,所以哪怕达成协议,签订合约,那也不过是延缓了双方之间的战争时间罢了,大家都得一个喘息之机,为日后下一场战争做准备罢了,江烽也相信只要有机会自己或者李昪都会毫不犹豫的投入到对对方的一战中去。

“太师莫恼,某这也是迫不得已,您也知道淮右和庐州这边联系颇多,这日后庐州受某管治,牵绊甚多,某不希望日后这庐州纷争不断,这杨溥一族便是关键。”江烽也显得很坦然,“古语云,成王败寇,杨溥既然已经在吴地失败了,便该退出历史舞台,某可以劝杨溥将吴王之位让给太师,也可以协助太师帮助游说朝廷同意此举,但是我们却必须要保证杨溥一族的性命,所以某的意见是,要么将杨溥一族送往浍州,由某来保证其安全,要么送往长安,由朝廷来安顿其生活,但须得由太师一方提出保证。”

听得江烽称可以劝说杨溥将吴王之位让给自己,李昪心中也是大喜。

饶是知道这背后肯定还有什么条件,但他还是压抑不住内心的兴奋。

杨行密自打建立吴国,杨氏一族在吴地的影响力极大,哪怕杨行密已经死了几十年,其继承人也换了几个,尽皆是些庸人,但是杨氏一族的影响力依然不可小觑。

如果杨溥主动将吴王之位让给自己,也就意味着吴地的和平交接,尤其是有江烽这个保证人在场下,这种吃相就比自己抓住杨溥再行此举要好看得多,这也是李昪最乐意看到的,甚至哪怕为此付出一些代价,也值得。

“你想要什么?”李昪是觉不相信江烽会好心到只为杨溥安全着想的,这个贪婪的家伙绝对是另有所图。

“保证么,自然是要对双方都有约束力的,不如将和滁二州作为保证之物,若是五年内杨溥一族安全无虞,那么和滁二州就交还太师,若是五年之内杨溥一族中有重要人物丧命,那……”江烽没有再说下去。

李昪怒不可遏,这厮,竟然如此?!

得了庐濠二州还不满意,竟然还要打和滁二州的主意?真是视自己为无物不成?

“江大人,你的胃口是不是太大了一点?真的就不怕把自己给撑死?”李昪脸色骤然阴冷下来,冷冷的看着对方。

“太师误会了,某绝无要和滁二州的意思,某的意思是不如请朝廷派出官员来管治和滁二州,这样也可消除你我之间的嫌隙矛盾,亦可作为你我忠于朝廷的保证,太师觉得如何?”

江烽语气极为诚恳,丝毫没有因为李昪的怒而改变,这反倒是让李昪有些起疑,如果真的让朝廷派人来出任和滁二州的刺史和上佐官,那关中肯定是喜出望外的,这几年,朝廷一直有这个意思,但是地方上的诸藩却根本不予理睬,现在提出了这个由头来,岂不是正中朝廷下怀?

只是这朝廷直接掌管了和滁二州,对于江烽来说又有什么好处?

李昪也知道江烽和朝廷关系尚算和睦,甚至连光州刺史和上佐官都交给了朝廷任命,以此来换取朝廷对其的支持,现在又把这一手用到和滁二州来了,意欲何为?

一时间也想不明白这其中的道理,但是李昪知道对方必有诡谋,“江大人,和滁二州关乎楚扬二州安全,乃某核心腹地,此事无须再提。”

“太师此言差矣,和滁二州之前也非太师掌控之地,此二州乃是杨氏属地,太师无非是担心和滁二州被某掌握对楚扬二州构成威胁罢了,可某说了,由朝廷委派官员来,这能确保你我都安心,而且亦能安抚杨氏一族,杨溥一族也能安安心心在长安生活,太师也可以想象得到,只要这二州在朝廷手中,朝廷必定不会愿意让杨溥一族回吴地的。”

不得不承认这厮的话颇有说服力,李昪现自己心志也有些动摇。

和滁二州都是小州,加起来也不过六县之地,而且人口和富庶程度与楚扬润常这几州比根本不可同日而语,自己担心的也就是对方趁着自己无暇西顾时起战争,若是让朝廷来充当一个缓冲屏障倒也非不可接受之策。

见李昪目光闪动,江烽知道这厮也有些动心了。

蚁贼南渡之势已成,这厮现在急于回楚扬二州迎击蚁贼,而自己也一样需要马上处理掉庐濠二州,以应对淮北变局。

苏铁传回来的情报让江烽颇为震撼,他没想到蔡州竟然有如此决断魄力,竟然敢在只拿下北颍州,而且自己还在着力牵制其行动时就敢大胆出击亳州,可以想象得到,现在尚未完全稳定下来的感化军绝对无法抵挡得住全力一击的蔡州军,江烽甚至敢断定,只要蔡州军倾力一击,亳州的感化军绝对只有崩塌的结果。

正因为如此,江烽才迫不及待的要了结吴地战事,否则陷在这里,一旦袁氏拿下亳州,现淮北甚至比自己想象的更空虚,不可避免的就要生出吞并徐州的野望。

而残余的感化军如果意识到他们无法独立生存下去了,其中肯定有人会良禽择木而栖,要选择投靠袁氏,这就非常危险了,亳州可以失,但徐州绝不可以。

觉察到李昪没有说话,江烽也不相逼,二人就这样比肩而立,看着被铲除得干干净净的河汊子。

这本是草长莺飞的好时节,江南早春景色,更是让人迷醉,但是现在却成了战火纷飞的疆场,无论是那边得胜,最后遭殃的都是这些被战乱撵得四散奔逃的百姓,而一年之计在于春,这一季失去了收成,也就意味着四五月青黄不接的时候,又会有大量的流民产生,谁接手,都将面临着这一难题,哪怕庐州这几年平顺,可民间穷苦甚久,升斗小民根本没有存粮,只要有这么一场战争,立马就会让他们濒临饿死的边缘。

要么为匪,要么变为流民逃荒,要么就只有饿死,似乎还真的就只有这几个选择。

肥水绕城郭而过,一直向东南流入巢湖,又从巢湖的东南边缘流出变为濡须水,成为庐州与和州之间的州境,一直到注入江水。

这一线都是寇文礼的势力范围,也正因为如此,江烽才尤为看重寇文礼。

这水军第三军成立之后,除了肩负特殊任务外,日后更重要的任务就是要掌控江水。

要得江南,没有一支强大的水军力量不行,虽然现在看起来,接掌了寿州水军和巢湖水匪的自己水军力量已经算是强悍的了,但是江烽知道真正要图谋整个江南,这点力量还远远不够。

连蚁贼都知道拉拢白水塘水匪了,越国水军的力量更是不俗,加上诸如镇南军那边大钟、小钟的水军,还有潭岳、江陵那边的水军,都是佼佼者,自己日后的江南攻略还任重道远。

*******************************************************

李昪最终也没有给江烽一个肯定的回复就离开了,而且离开的时候似乎还怒气冲冲。

不过江烽却能看出对方内心的犹豫。

双方都有底线,而自己的意见却都为各方留住了底线。

这事儿就能成。

他不怕李昪不就范。

或许还会有一些细节上的争论,但那都不重要了,在江烽看来和滁二州对于现在的自己来说也是可有可无,吞下庐濠二州已经让他有些消化不良了,再多,他也真的有些吃不消了。

具体的细节,自然就交给陈蔚、崔尚还有王煌杜拓这些擅长朝堂交涉的人去办理,但谁都知道时间很紧,也需要尽快把杨溥这边的事宜搞定。

但对于杨溥来说,能留一族人的性命便是最好的结果了,他自己应该很清楚这一点。

第一百四十二节 “阅兵式”

接下来的事情似乎就有些顺理成章了,

随着庐州城中守军士气的迅崩溃,三方见面洽谈也开始紧锣密鼓的进行。

虽说江烽和李昪这两个主导者已经见面就大方向进行了定调,但是对于杨溥一方来说,肯定也是要“誓死”捍卫自身利益一番的,争吵、谩骂、诅咒、恫吓、威胁,各种手段都少不了,只不过这都不是江烽所需要去操心的事情了。

既然已经无力决定此事,那么庐州城迅就成为一座撤防城市,淮右的骑军、牙军、第一军、第六军、第八军都浩浩荡荡的开进了庐州城。

按照和庐州守军达成的协议,东海军和淮右军各率领两个军入城,分别驻守东城和西城。

这也是经过一番争执之后达成的妥协。

原本东海军希望能够五个军入城,但这遭到了江烽和杨溥一方的坚决拒绝,最后经过激烈争吵之后,江烽和杨溥一方才同意了东海军和淮右军各派两军入城。

之前来庐州江烽把自己手底下能调集起来的兵力全数调动了起来,面对李昪的东海军、镇海军,如果你不能展示出一点儿肌肉,那么你很难赢得对方的尊重。

面对着黑压压走来的士卒,站在城头的李昪、许文稹、马仁裕、韩熙载等人也是神色复杂。

东海左军的第一军和第二军已经入了城,就驻扎在东城,他们也是假借要一晤江烽,所以才会在亲卫的护卫下来到西城城门上,一观淮右军军容。

淮右的崛起始终让人感觉有些雾里看花,哪怕李昪和江烽亲自接触,除了感觉到此人武道水准已经步入小天位外,给李昪更多的还是此人胆大心黑,而且极为厚颜,倒是有些枭雄之色,只是其他方面要说此人有多么傲人的风姿,也说不上。

但有一点李昪和麾下众将还是承认的,那就是淮右军能抗住蚁贼和蔡州军的进攻,尤其是敢和大梁军一拼的蔡州军过招,没点底气不行,他们今日就是想要看看这淮右军如何能在群雄荟萃的中原立足。

庐州乃是淮南大城,也是杨行密家之地,作为州治的合肥,从三国时候就一直是江淮要地,作为州城,其城墙建设自然不会拉下,城高墙厚,巍峨雄峻,这也是为何东海镇海两军数万人围攻始终未下的一大原因。

宽敞的城门洞与南阳这些大都邑的格局相似,都是三门洞,其中主城门洞平素不开,只供军队调动使用和国君进出。

而今日自然是城门洞大开,迎接淮右军入城。

事实上在之前丁满已经率领了牙军一个营提前进了城,这种情况下,起码的安全防护还是要的,尤其是在目前庐州本身局面就还混沌不堪,杨溥虽然已经服软,但是却还不愿意答应某些条件,同样李昪也还是三心二意,江烽这边也开出了条件,三方始终未能达成一致。

三方各军入城这也是一种姿态,表明是有这个意愿来和平解决此事,但是在条件上却要各自退让一步方能成事。

淮右方面也知道李昪一方来观军,这本来也是一种很正常的行为,作为谈判方,要看一看淮右的真实底蕴,这不为过。

江烽当然也不吝于这一表现,实际上哪怕李昪他们不提出此要求,他也会制造机会让其一观,当然他们主动提出来就更好了。

整齐的部队迈着齐刷刷的步伐走了过来。

在这个年代,还谈不上什么真正像样的阅兵,除开真正的战争外,大家对军队的直观感觉都更多的是从军队行进间流露出来的气势来进行判断。

第一军五个营,每个营五个都,也就是二十五个都的士卒,满编满员,就这黑压压的踏着脚步从西门外的直道行进而来。

城墙内外早已经挤满了士绅百姓,无论是谁都知道,淮右可能会在今日之后正式接管庐州,哪怕庐州城里已经入住了东海军的两军,但大家都知道那不过是为了增加谈判的筹码,无论如何,最终庐州城的归属是淮右。

杨堪有些紧张。

说实话,这种紧张,对于他自己来说还真是一件新鲜事儿,哪怕是袁无为的龙焰天王刀刀锋临头,也没有让他这么紧张过。

无他,江烽给他的命令就是要在这入城这短短的两里地间,制造出一个“阅兵式”的气势出来。

什么叫“阅兵式”?实际上也就是观军。

但江烽提出的要求显然不是寻常的阅兵那么简单,按照江烽的勾画,那就是要在这短短两里地里走出淮右军的风采,要让庐州士绅百姓和东海军、镇海军一帮将士们看看淮右军是怎么做到在中原立足生根的,凭的就是这份气势!

这个要求实在太高,连杨堪都觉得太过棘手,难以实现,但是江烽以一个都为例,在短短的两天时间里就让杨堪见识到了这位主君的天生奇才天纵不凡,让他再一次佩服得五体投地。

其实杨堪太过于拔高了江烽的本事,队列训练事实上早就在淮右各军中推行了,只不过在这个时代中,队列行进更多的是作为一种纪律培养的方式来进行,甚至连江烽也没有觉得这个队列训练,尤其是对标准的严格要求有多么重要,他只是将自己所了解掌握的这些东西一股脑儿的交代给了兵头们,让他们按照这个规则去进行训练罢了。

真正在这个时代的队伍野外行军中,既不可能保持完全一致的节奏,也不可能在步伐上完全要求一致,而所谓的正步行进更是意义不大,所以在淮右军中,这种队列行进更多的是作为军队初建时用于新兵的操练规范,尤其是对军纪的强化训练规范,到了后期的训练中,则只作为寻常训练科目中的一项来训练了,甚至还比不上这个时代的阵型操练来得重要。

对于一军已经有着队列训练基础的士卒,让其在从未见识过现代队列行进带来的视觉冲击的一帮人面前展示一番,江烽还是有这个信心底气的。

他以一都为例,通过强化训练,这个时候第一军良好的纪律性和服从性就显现了出来。

短短一天时间里,一都两队一百人行进停止便颇有气象,然后推而广之到一个营,气势顿时为之一变,五百人,五个阵型走动起来,行进动作整齐划一,尤其是在长矛兵和刀盾兵的阵型变化是展示出来的虎虎威势,那种冲击力和压迫感扑面而来。

杨堪虽然也对自己这帮部下知之甚深,但是却从未见识过自己这一军二千五百余人在行进间竟然能走出如此气势,连他这个军指挥使都被从自己面前走过这帮部下给深深的震撼了,以至于全军走过之后,他脑海中竟然全是一幅幅手脚迈进,长矛高举,刀盾压身的刚烈之姿,半晌都难以回过神来。

现在就该轮到李昪以及他的东海军、镇海军一帮人感受这种气势了。

杨堪独自一人骑马走在了第一名。

斜跨在马鞍后的两只戟袋上的冰王戟哪怕是藏匿于戟袋中,仍然能让城楼上的众人感受到这种气势。

连江烽都意识到杨堪这家伙的武道又有了进境,虽然还未踏入小天位,但是也只有一步之遥了,也许就是某个机缘,就能让他一步登天,这大概也是杨堪急于寻求一战的缘故吧。

杨堪之后,便是紧随而来的五营步卒。

每营之前两名军官,营指挥使和副使,两人并肩而行,盔甲和腰间的邯刀显示出他们不一样的身份,一手扶刀,一手挥动,昂然向前。

而紧随着他们的一营士兵被很巧妙的划分为五个格阵,每一个格阵就是一都一百人,由两个队组成,每队五十人,但之间几乎没有间隙,只有在每一都之间才有两步距离,而都头和副都头则与士卒并行,走在对阵的左侧。

“唰!唰!唰!唰!”

“唰!唰!唰!唰!”

整齐划一的步伐演变成为声音,就是那种步调一致的响声,初一听起来不觉得什么,但当二千五百多人的步伐走出同一个步调时,那种味道意境就完全不一样了。

西门外看热闹的寻常士绅百姓,城门楼上的好位置自然轮不到他们,他们就只能站在吊桥外周围的野地里,由于人太多,人群慢慢向前簇拥,一直要延伸出两百步开外,但这也一样阻挡不了老百姓的热情。

毕竟大家都希望这场战事早一日结束,先前十多天的攻防战,已经让庐州城里的老百姓惊恐欲绝了,现在他们终于可以盼得云开见日出了。

当跑在最前面喜欢乐呵看热闹的闲人们终于看到迎面而来的淮右军时,先前的嬉笑打闹,新鲜热闹感,准备着回去在家人面前炫耀卖弄的心思,都在这一刻彻底消失了。

这是一只怎样的军队啊?!

这帮最先看到第一军走过来的闲人们,几乎是用一种震慑、惊恐、畏惧在混合着太多不敢置信的心境看着这一堆堆士卒目不斜视的走过自己面前,留给他们的只是无尽的震撼和悸动,以及日后许多年的无法忘怀!

第一百四十三节 与有荣焉

目瞪口呆!

瞠目结舌!

呆若木鸡!

这些词语用来形容站在城门口这帮看热闹的老少爷们儿无疑是最恰当不过了,他们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看到的这样一幕。

举手,抬足,目视前方,长矛斜扛在肩,圆盾斜挎于左臂,右手持刀,就这么昂挺胸的走了过来。

唰!唰!唰!唰!

就是这种齐刷刷的声音,没有多余的杂音,偶尔传来一两声犬吠,那是被这种气势给震得吓住了的野狗想要挣脱这种让人窒息的氛围。

他们从来没有看到过这样一支军队,以这样一种方式行进,也从来没有想到过会看到这样一支军队以这样一种军容出现在他们面前,虽然他们知道可能他们日后会被这样一支军队的领所统治,但是这种直面带来的冲击力还是立即就粉碎了他们的心防,让他们产生不了任何抵抗的情绪。

这种冲击波由近及远,伴随着第一军的迅迈进,从西门外两里处开始,沿着直道,迅向城门处传递。

所有人都哈着嘴,脖颈僵硬,目光呆滞,甚至连哈喇子流出来都不自知,手里或许还持握着什么东西,被人踩住了脚也不在意,就这么瞪着大眼,眼睁睁的看着一队接一队,一堆接一堆,从自己面前走过。

夹道而行。

扑面而来的气势几乎可以让任何一个敢于阻挡在面前的人或物被踩得粉碎!

这是给李昪的第一印象。

站在城门口楼上的李昪此时的胸中就像是被塞了一把沙子,干涩难受得不行,雄劲强大的气势压得有些喘不过气来,想说的点儿什么,但是却觉得自己甚至无法扭头。

明知道身旁就是江烽,但是却无法转头,他不知道自己还有无勇气去面对这个家伙,他怕自己在面对对方时,忍不住会答应对方提出的更苛刻条件。

但这还不够。

在距离城门三百步处,军队开始变阵了。

伴随着前营第一列两名营指挥使的高声怒吼:“一!二!”

猛然间两人齐步变正步,而随后的所有人都紧随着两人怒吼:“一!二!”

左脚猛然向前提出,然后狠狠压下,脚掌击打在地面上,微微震动,顿时浮起一阵黄尘,哪怕是早就用细水泼洒了,一样无济于事。

长矛手长矛倏然向前推动,右手持柄头,压于腰间,左手持柄杆中央,斜指前方,正好处于前方袍泽的头顶上方,银晃晃的矛头更是耀人眼目。

刀盾手一样变幻着自己的动作,盾牌猛然提起,竖立护于左侧的肩部和胸部之间,右手的横刀则扬起横担于肩上颈后,摆出一副随时可以投入战斗厮杀的姿态。

“啪!啪!啪!啪!”

从“唰唰唰唰”变成了“啪啪啪啪”,声音的变幻不仅仅是以为步伐度的加快,更意味着气势的变化。

从先前的整齐划一,令行禁止,变成了现在的威武雄壮,气吞万里如虎!

这一变化更是让西城门上下左右的士绅民众,乃至城楼上的东海军、镇海军将领军官,甚至还有部分庐州守军的军将代表都为之颤栗!

那股子骁勇好战势不可挡的气势,哪怕是他们站在城门楼上,一样扑面而来,甚至无法抵挡。

这一个个士卒,面容平静,宛如被海浪瀑布冲刷之后的岩石,坚毅而沉稳,脚步齐整,迈步前进,经历了血与火的淬炼,任何东西挡在他们面前,都会被他们摧毁,被他们碾压成碎末!

每五个小方阵构成了一个大矩形方阵,代表着五个都组成的一个营,而五个营,二千五百余人,则成就了现在的第一军,就这么气势如虹的迈步踏进而来。

似乎连庐州的整个西城门似乎都在这种震撼人心的脚步声中微微颤,棕黑色的盔甲和袍服,唯有腰间的腰带和肩头肩袢以及头库方能看得出士卒军官们之间的细微差别,但是在这一眼望去,那就是一块棕黑色的巨大岩石,黑压压的碾压而来。

整个庐州西门,此时一片寂静,无论是寻常百姓还是官吏军将,都这么屏住呼吸的看着这一列如同蜿蜒黑龙般的军队行进而来,那一股子溢出来的气势,甚至让许多士绅民众都有一种与有荣焉的感觉,这样一支军队将会是执掌我们庐州君上所有,而它将肩负起护卫庐州护卫自家的重任。

“一!二三!!四!”

“一!二!三!四!”

随着逼近城门,两名带队军官的大喊,士卒们再度高声怒吼,这一刻气势达到了鼎盛,整个上下内外都被这种前所未有的气势所笼罩,所有看到这一幕的人都慑服在这种气势之下。

许文稹、马仁裕、韩熙载等武将脸色都变得异常难看。

他们当然不会轻易被震慑到,或者说即便被震慑到,之后第一时间也会想到如何来应对。

这简直就是经历过千军万马锤炼砥砺,从血海刀山中拼杀出来的一支不败铁军!

此时他们心中也是复杂异常,他们知道淮右第一军不凡,否则不会连克蚁贼和蔡州军,连袁氏青年一代中的第一人都为此折戟,但是也没想到淮右第一军竟然厉害到这个程度,这一趟走出来的气势简直就要人毕生难忘。

他们不知道淮右军是如何做到这一点的,但他们知道如果淮右军九个步军,如果个个都有这种水准,恐怕东海军和镇海军就真的要马上考虑该如何从庐州城下完身而退的问题了。

即便是这样,一样也让许文稹他们为之胆寒心颤。

要知道淮右第一军成军时间也不过两年多,哪怕经历战事在惨烈残酷,但铸就这样一支强军,依然能够说明淮右军高层的治军有方,假以时日,只要淮右军有那么四五个军能达到这种水准,只怕整个江南就有难了。

轰然迈进的脚步声,就这样带着节奏的毕竟西城门,站在城门楼上的人似乎都感受到了城门的摇晃,这不是一种臆想,而是真实的感受,是气势上冲击带来的心理摇晃。

这种场景对于江烽来说却实在没有太多的刺激感受,盖因前世各种阅兵他在电视上见得实在太多了,各种无死角的观看,那种气势根本就不是眼下这种淮右第一军所具备的。

淮右第一军虽然经历了一两年的队列训练,但是这只是作为一种基本素质和纪律训练来进行,达到一定水准之后,就只是常规的保持一定频率的训练了,以前也没有经历过过一个营的整体队列训练。

这一次江烽就是专门让他们以军为单位进行了几天的整体强化训练,要说这水准有多高,江烽真还不觉得。

在他看来,换在前世,随便哪个野战军或者武警部队的新兵,操练三个月下来,水准估计都比这帮人高,只不过这个时代的人从未见过这种将气势和劲道挥到了极致的齐步正步走以这样一种集体走秀的方式展示出来,这种新颖的视觉体现,绝对是让这个时代的人为之震撼莫名。

而且这队列走得好,未必就真的在战场上表现好,这一点只有江烽心知肚明,但是这股子气势的表现出来,却真正达到了不战而屈人之兵的威力。

江烽看了看四周,包括己方的将领们,知道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估摸着,日后这帮人都会对队列训练视若至宝了,就凭能练成这份气势,都值!

二千五百人一个步伐的迈进,让整个西城墙都为此颤抖,这是实实在在的震动颤抖,而非心理感应了,这种共振甚至可以让一座桥梁垮塌,所以在逼近吊桥时,带队两名军官转换了步伐,一直到最后一个方队进入城门洞后,才又开始变为正步。

城内的局面比城外更为不堪,全城士绅民众都被这一场齐步正步走秀给彻底征服了,沿线的所有大街小巷,挤满了人,他们都争先恐后的想要来看一看号称淮右第一军的风采,而他们也绝没有失望。

江烽也知道,这个时候混迹在庐州城里的各方探子斥候也绝不会少,像越国、蚁贼、蔡州、南阳、徐州,甚至像更远的闽地、镇南军、潭岳都肯定有人,他就是希望达到如此效果。

而更好的效果则会随着庐州城里的这些商贾旅人的离开而四处传播,这也是江烽极为乐意见到的,这种信息的扩散,甚至可能还会有推波助澜的扩散,将会极大树立起淮右军坚不可摧的形象,无论是在心理上还是战斗意志上,对己方,对敌人,都会起到很好的效果。

整个“走秀”持续了接近半个时辰才完成。

毫无悬念,全城轰动。

随后的相当长一段时间里,庐州城里的士绅民众茶余饭后讨论的话题都是淮右军的强大威力,都在寻摸着这支军队是如何“铸就”,为什么会有如此凶悍狂霸的气势,甚至连庐州的治权易手,连李昪的大军撤离返回,都难以勾起士民们的兴趣。

第一百四十四节 融合

不得不说杨堪的第一军展现出了自己的无敌雄风,尤其是在进城时流露出来的骁悍气势,真正征服了见到这一场景的任何人。

而后的牙军和骑军,虽然不及第一军,但也算差强人意,倒是刚刚完成换装的第六军和第八军则是赵文山和罗邺亲自带队压阵,这两军都是来自卢龙和成德的老军,在抵达寿州之后,正式更名为淮右第六军、第八军,几乎而第七军和第九军则因为储存的武器和盔甲不足,无法完成全面换装而押后。

第六军和第八军几乎把淮右这一年来好不容易通过购买、制作储备起来的军用后备物资一下子消耗精光,当然,在完成了换装之后,第六军和第八军也是士气大振,虽然在士卒年龄结构上有些偏大,但是其表现出来的暴烈剽悍气势却是一望可知,所以这两支军队也被江烽拉到了庐州,用作镇场子用。

只不过在看完了第一军的进城仪式之后,李昪及其麾下众将的心态就已经有些失衡了,甚至直接就离开了城门楼返回了自家营房,大概也是不愿意再看淮右军的表现。

牙军的表现丝毫不亚于第一军,但是骨子里的那种铁血味道却欠缺了一些,无论是江烽,还是杨堪、丁满都知道,这是就是差距,队列走得再好,不意味着你上阵就能表现优异,第一军那是真材实料,而牙军则只能说是训练刻苦,基本战斗力形成,真正要想达到第一军的水准,还差得远。

骑军和第六军、第八军都只是远远的绕城一圈便在西门外扎营,这也是和李昪那边商议的结果。

“君上,我估计谈判的进度会比我们想象的更快。”丁满和秦再道心情都很复杂,既高兴,又有些嫉妒。

在看了第一军的表现之后,他们都很清楚各自与第一军的差距,这种差距别无他法,需要通过生死搏杀方能凝练铸就。

“哦?何以见得?”江烽坐在胡椅中,示意大家随意入座,含笑道。

“君上没见着李昪和他麾下众人那种神色表情?嗯,不好形容,那是一种有些迷茫怅惘的模样,大概是被第一军的表现给震得不轻,想不通第一军是怎么做到这一点的吧?”丁满很少有这么多话的时候,不过今天显得有些兴奋,“他们肯定会掂量一下,交恶咱们会带来什么后果。”

“别把许文稹他们想他们简单。”杨堪摇头,“这些人都是久经沙场的宿将,不是光凭一点虚架子就能唬住的,或许当时他们有些蒙,震慑住了,但只要下来细细回味,就会回过味来,气势足并不代表一切。”

“七郎,你这就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了,难道说第一军就只有气势?”丁满不满的道。

“也不是这个意思,但是他们只要仔细品味,肯定悟得出其中门道来,尤其是像许文稹、马仁裕这些人,都是见过世面的悍将,他们明白战斗力的确和士气有很大关系,但是却不是绝对,而第一军也的确表现出了强悍的气势,但要说就真的就天下无敌了,他们肯定会有一个评估,我们也不能妄自尊大。”

杨堪今日的态度倒是让其他人都有些意外,这家伙以往都是霸气四溢的,今日却格外谦虚啊。

“哟,七郎,今天你像是变了一个人啊,不妄自尊大,但也不能妄自菲薄吧?”秦再道也笑着插话:“说实话,看了第一军的表现,才觉得我们骑军和第一军还有差距,对了,君上,骑军只有我们骑军第一军,要真正挥出战力,远远不够,之业和文山他们两位剥离出来的骑军也有两千来人,而且尽皆是精悍老卒,以某之见,完全可以组建二军骑军,而且此事宜早不宜迟,还请君上早作决断啊。”

江烽讶然,瞥了一眼坐在秦再道下的罗邺和赵文山二人,他没想到秦再道居然会主动提出要新建二军骑军。

成德军和卢龙军抵达寿州之后就马上进行了整编,这也是成德军的军头赵文山和卢龙军的军头罗邺、张寅等人提出来的,既然来了淮右,那么他们也就一门心思要在淮右博个出头,这么多兄弟,携家带口都到了淮右,也就是要在淮右生根芽了,那当然要博个封妻萌子,所以接受整编,尽快形成战斗力,就是正份儿。

卢龙军比成德军数量要略多一些,加上伤兵归队的大概在五千多人,而成德军略少四千多不到五千人,加上随家眷而来的一些子弟也有意要入军,除开一些的确年龄和身体状况已经不适应军队生活的,算下来,居然有一万一千人左右。

按照惯例,淮右将其中的步卒大概在六千多人左右,淮右为其补充了接近四千后备兵,组建为第六军、第七军、第八军、第九军,另外四千多骑兵则只有两千多不到三千匹战马,而且不少都是老弱羸马。

因为战马欠缺数量太多,加之时间紧迫,所以江烽尚未敲定。

本来是打算等到庐州战事结束之后再来商议此事,没想到秦再道却主动提出来了。

之所以需要商议,江烽也是考虑到了淮右现有的骑军。

虽然秦再道也是骑军出身,但是其麾下的士卒大多都是从步卒改为骑兵,若是论实战能力,哪怕这一两年骑军苦练,但是实事求是的说,距离真正合格的骑军仍然有相当差距,尤其是与此次前来的河朔骑军相比,仍然有明显的差距。

“再道可是有什么好的建议?”江烽也知道骑军的整编新建势在必行,但是他需要照顾秦再道的情绪,他想看看秦再道的真实想法。

“君上,淮右现有骑军虽然在某麾下日夜苦练,但是某以为与河朔骑军相比仍然有若稚童,所以某恳请,将现有淮右骑军与河朔骑军进行混编,择其优异者,组建二军或者三军骑军,并尽可能让这三军熟悉训练,尤其是要以实战来磨砺,方才能让骑军迅成长起来。”

秦再道的话让江烽也颇为触动。

虽说随着淮右的实力迅膨胀,许多人已经有越来越跟不上步伐的感觉,但是江烽一直觉得,武道水准不是最重要的,关键在于这些老兄弟的心胸、眼界乃至指挥能力能不能跟上淮右的成长。

现在看来,固然有些人已经跟不上了,但是有些老兄弟仍然在奋勇追赶并跟上,还有的人则主动选择更适合自己的路径去探索。

秦再道就属于努力追赶并跟上这一拨。

武道上,秦再道的进境不算慢,当然要和自己以及诸如杨堪、张挺这一类极有天赋者相比,肯定不如,但是其进境仍然算是很快的了,而且根基打得极为深厚。

而今天他的表现也证明了原来的老兄弟依然不差,足以给他江烽撑起场面。

“哦,再道,你这可是和之业、文山他们商议过?”

虽说一入淮右,便再无其他之分,不该再有其他干连。

论理现在罗邺只是第六军指挥使,赵文山只是第八军指挥使,剩余下来的骑军将士已经全数交给了防御守捉使府,由行军司马崔尚来负责安排点编整肃,最后来确定去向,但是江烽也知道这里边人情世故也是免不了。

像一起从河朔过来的,而且大伙儿原来都是追随罗邺、赵文山,不可能就这么简单的把这层关系割裂,所以江烽还是很尊重的询问了一句。

罗邺和赵文山齐刷刷起身拱手:“回君上,秦指挥使和某二人提起过,但此等事务乃属君上和行军司马、衙推大人商议确定,某等不敢插言。”

这二人倒是颇懂规矩,或者说老于世故,知道这种事情越少插话越好,虽说这位主君看起来很大度,但是涉及到军权,尤其是二人刚入淮右,最好还是少声,这也是王邈专门交代过二人,不要去过问不该自己过问的事情,淮右从来不会亏待忠诚者。

江烽微笑了起来,似乎是对二人的谨慎有些不以为意,“嗯,就算是我问你们二人,想听一听你二人的意见吧。淮右对骑军建设并无太多经验,你二人长期在河朔,与沙陀人、契丹人这些胡人颇多交锋,应该明白一支骑军该如何最快最有效的建立起来,士卒我们有了,战马我也会很快从夏州、甘州等地购入,但如何高效的建立起一支能打仗,尤其是能打硬仗,能打胜仗的骑军,我并无太大把握,所以你二人尽可尽抒己见,不必顾忌什么。”

罗邺和赵文山二人面面相觑,又看了一眼上的秦再道,秦再道眼中却满是鼓励之色,犹豫了一下,还是罗邺最后一咬牙开口:“君上,此事某与文山曾经和再道兄探讨过,以目前淮右练骑军之法,不是不行,一来,时间上恐怕来不及,二来,损耗太大,不划算,……”

第一百四十五节 逍遥津

“哦,愿闻其详。”江烽神色不变,虽说打造一支属于淮右自己的骑军是自家的心思,但是他也并非听不进人言的人主儿,罗邺和赵文山都是河朔悍将,这么说肯定有其道理。

“君上,骑军和步军不同,其中一个最大的问题就在于其行进方式,步军是用两条腿走路,这人一生下来就是靠两条腿走路,所以这无需训练,自然就会,但是骑兵不一样,骑兵要解决的问题先就是骑乘战马的问题,对于一个寻常旅客,要学会骑马乃至顺利的旅行,也许一年半载足矣,但作为一名骑兵,这远远不够,三五年能让骑术精湛已经是非常难得或者说有一定骑行天赋的了,寻常人要真正达到骑术精熟,并能双手脱缰飞驰而不受影响,起码要六到八年,也就是说要六到八年的训练,才能够完全胜任在战马上劈、砍、削、刺、抹、挑等基本战术动作,……”

罗邺解释得很详尽,不愧是大家出身,讲述的内容也是通俗易懂,详略得当。

“以某来说,某家中便有马场,自幼便开始骑马,从九岁开始算正式骑马,十四岁便开始在马上习弄兵器,十六岁才算是勉强成为一名合格的骑兵,一直到二十岁才称得上真正精熟马术与武技,但要说成为一名合格的骑将,也是二十五岁之后才敢说,……”

“像淮水以北,本身不产良马,谙熟马术者不多,而对于平常士卒来说,要让他们从步兵变成骑兵,他们的年龄已经过了最适合习练骑术的时候,除了本身就有良好武道基础者外,其他人就算是花上三五年也很难达到让人满意的骑术水准,……”

“而像北方,尤其是河水以北地区,本身产马,且大部分人少年时代便开始骑马,大多数人迫于生计,为人放牧或者充当商队趟子手,那都是片刻离不开马,在塞外,无论胡人还是汉人,那更是经年累月生活在马上,所以为什么胡人在骑兵上的优势最为明显,就是因为他们从一出生就在马背上,……”

“这些人比起我们淮右骑军,天生就多了十多二十年骑马经验,就凭这一点,我们现在的淮右骑兵就难以赶上,所以属下以为我们要扭转这个不利局面,就应当扬长避短,兵员可以考虑从河朔、平卢、幽燕甚至塞外等地招募,马匹西北或者幽燕这边均可,以君上之胸怀魄力,属下认为要招募三五千甚至更多的骑兵士卒不在话下,尤其是在当下的情形下,……”

罗邺这番话说得相当顺耳,无论是江烽,还是其他人,都听得十分舒服,不过对于罗邺最后提出还是应当想办法从河朔、平卢这些地区通过直接挖人的方式来充实淮右骑军,江烽倒没有明确表态。

给出了建议之后罗邺倒是没再多说,他也知道这些话有些犯忌讳,淮右本地骑兵水准很难达到最好,必须要河朔或者平卢那边的兵源来训练,这种观点能不能被人君接受,还不仅仅是感情问题,也还涉及其他,罗邺也隐约知晓,但他觉得自己问心无愧。

商议散了,江烽却独自陷入了沉思。

淮右骑军的问题需要得到正视和解决了,连秦再道都意识到骑军的兵源和训练需要改弦易辙,对于具有一定武道水准者,这不是问题,一切问题都可以克服,但寻常士卒就不一样了,而骑军更多的思考寻常士卒充实起来的。

罗邺冒着一定风险进言,估计进了言之后也许还会有些小后悔,担心自己会不会有其他看法,不过江烽对此倒不太在意。

就目前来说,最好的兵源的确是来自河朔,平卢局面还算稳定,要想在平卢募兵,远不及在河朔和泰宁军辖下方便快捷,甚至开销也更小。

这些地方的骑兵兵员大多是自小接触马匹,比起淮右许多骑兵都是成年之后才来学骑马,这无疑就多了许多年的经验,这一点,尤其是幼年就会骑术,是成年学骑射完全不能比的。

秦再道也就是对比了河朔军的骑军水平,才深刻感受到了这一点的,也才会向自己提出这一要求,从这个角度来说,秦再道还算是很有胸襟和气魄,甚至敢于提出放弃现有的淮右骑军大部分,转而由河朔骑军为底子来建立淮右骑兵。

当然秦再道也意识到了一支骑兵力量如果完全由河朔骑兵组成的敏感性,这不利于江烽的控制,同时像罗邺和赵文山对河朔骑兵影响力太大,也需要考虑进来,所以他也很委婉的提出,可以打乱混编,保留部分老淮右骑兵。

江烽没有秦再道那么敏感,他也感觉到了,这种敏感性,甚至自己麾下诸将都比自己更敏感。

事实上像自己麾下诸军,除了第一军是固始军老底子和大梁系军官组合而成,勉强算得上是自己的嫡系外,甚至连杨堪也是大梁将。

其他诸军,第二军、第三军虽然是由许子清和张越带领,但兵源大多来自淮北流民,第四第五军情况相若,水军清一色来自寿州,现在的六七**军更是全由河朔军底子打造而成。

他很清楚,自己白手起家,既无家族背景渊源,也无其他更多资源辅佐,要想在这个乱世中迅成长,只有借他力为己用,这种做法最大的弊病就是需要兼容并蓄,自己要让这些力量为己所用,并且逐步融入成为自己的嫡系,无他,就是用利益将他们与自己捆绑在一起。

而利益何来?唯有考战争夺取地盘,剥夺这些地盘上不为己所用者的利益来满足己方利益群体的需求,就这么简单。

一直到现在,自己做得还不错,这和淮右一带周边的势力都不是很强,或者说受到了较大削弱有很大关系,从这个角度来说,江烽甚至还需要感谢蚁贼。

转来转去,还是回到骑兵这个原点上,江烽觉得自己还是应当接受秦再道和罗、赵二人建议,重组淮右骑兵,目前可以依托河朔骑兵组建,但是下一步的招募则不限于河朔,泰宁军亦可是重点。

之所以把目光放在泰宁军,是因为从去年下半年开始泰宁军面临着一个极其困难的局面。

连续的水旱灾害,郓州、兖州这一带本来就是靠天吃饭的地方,加上泰宁军素来就不善于经营地方,泰宁军辖地一直是寅吃卯粮,加上前年的与大梁一战,几乎彻底拖垮了泰宁军的财政,虽然几经加税,但兖郓之地奔爱就不富庶,所以顿时就爆了大规模的暴动骚乱,大量的农民向周围逃亡,泰宁军甚至连就食都困难,不得不向平卢军和淮北借贷,但平卢军自身也不好过,杯水车薪,淮北更是自顾不暇,所以现在的泰宁军几乎就是处于历史最困难时期。

甚至连大梁那边传来的消息称大梁政事堂和崇政院内部都在讨论坐观泰宁军自行崩溃之后,是否接手兖郓,而反对接受兖郓的意见居然占据压倒性的上风,足见兖郓诸州的困难程度。

这种情形下,如果能有合适的机会来挖墙脚,未尝没有可能。

当然江烽觉得这还可以和自己的徐州攻略联系起来,这将是一个系统性的大战略。

********************************************************

“这便是逍遥津?”江烽背负双手,看着眼前这座古渡口。

肥水静静的东流而去,绕着合肥城而过,这一带地势平坦,河汊众多,苇荻茂密,春日里更是枝叶摇曳,婆娑生姿,很有点儿诗情画意的气息。

“嗯,当年张辽在此鏖战孙吴,险些将孙权斩于此。”杨堪点头道。

“东风不与周郎便,铜雀春深锁二乔。”江烽随口吟诵了一句杜牧的诗,有些感喟的道:“以北征南始终占据居高临下的优势,我们淮右的地理位置居于江淮中原之腋下,不可谓不好,但是若是要有所作为,却需要突破现在的束缚。”

“君上可是在考虑渡淮?”杨堪是最了解江烽的心思的,也是江烽最坚定的拥趸。

“还是七郎知我,眼下吴地大势已定,吾观李昪与蚁贼之战会旷日持久,楚州的争夺恐怕会出想象,秦权非想象的那么简单,也许他不会再甘于当一流寇了啊。”江烽平静的道:“我们对吴地就是坐山观虎斗,但我们更要有我们自己的路要走。”

周围的亲卫们都警惕地四处观望打量,江烽这一次也是专门和杨堪来探讨一些事情。

在诸将中,最有大局观的莫过于杨堪和王邈,而张挺眼界虽然也不俗,然其喜出奇兵,在战略上,江烽仍然主张奇正相合,以正为主。

现在王邈坐镇颍上,张挺逗留濠州,唯有杨堪算是武将中与自己最为相得的,所以江烽很想听听杨堪的看法。

第一百四十六节 定谋

和江烽接触了这么久,杨堪对其内心所想也是颇为了解,他对江烽取吴地是作为日后争霸中原的基础一法十分赞同。

自中唐以来,中原之地兵祸连绵,安史之乱,黄巢之乱,整个中原已然残破不堪,加上北方诸胡南下之势日急,侵略如火,纷乱不休,相比之下,江淮江南虽也有战乱,但其规模和荼毒程度远不及中原,民众尚能苟存。

照理说,取江淮江南本是应有之意,尤其是淮右目前已经具备了此等机遇,夺下庐濠二州,兼有水军之利,东征南略,皆有进退之法,假以时日,必能成一方之霸。

但江烽却一直不忘要北进,甚至不惜与目前已经露出峥嵘头角的蔡州袁氏争雄,这一点是被淮右大部分将领所难以理解的。

唯独杨堪和王邈则不然。

杨堪一直对大梁北面的河东深怀警惧。

在他印象中,大梁无数英雄豪杰,兵力更是出晋军一大截,却始终在河东晋军面前处于下风,尤其是在近十年来,大梁对上大晋,始终居于守势,河东铁骑纵横驰骋,攻略如火,大梁几乎每一次对阵都要付出高于对方两成甚至三成的代价才能勉强抗衡,这种天平正在越来越向河东晋军倾斜、

这也不仅仅是河东晋军的铁骑战斗力更强,而是大梁的暮气和疲态正在浸润着往昔不可一世的梁军,杨堪不敢想象,一点大梁某一日再也无法抵挡得住越来越强势的晋军,一旦晋军摆脱了吐谷浑人和党项人的牵制,谁还能抵挡蜂拥南下的沙陀铁骑?到那时候,只怕中原就会成为一片滚沸之地。

和杨堪担心沙陀晋军不一样,王邈更担心契丹人。

与杨堪对河东沙陀人的了解不同,王邈也更了解契丹人,尤其是在前两次去北地一行之后,他对契丹的担心已然过了自己的家仇,这也是他为什么一力要让江烽尽早北进占据有利地势的主因,这一点甚至过了他自家的私仇。

这几年契丹人从北方大举南下的势头让王邈极为震惊。

三十年前只能说有契丹人生活的平州、蓟州、檀州,现在早已经成为契丹人的大本营,而往日仅有零星契丹人存在的幽州、易州、沧州、莫州、灜州、深州,甚至是更南的冀州、德州,现在都出现了大量的契丹人。

他们全在这里经商牧马,作威作福,而卢龙和成德两军慑于契丹人现在气焰,竟然忍气吞声,而这又更刺激了契丹人南下的野心。

在王邈看来,如果不尽快加以遏制,不出十年,整个河朔就会成为契丹人的天下,三十年内,契丹人就会南下到整个中原。

王邈和杨堪探讨过,两人都认同目前北方的局面已经日益恶化,胡人极有可能会继五胡乱华之后再度大举入侵中原,甚至可能比五胡乱华时作乱更烈,只不过两人认为的最大威胁有异,杨堪认为最大敌人仍然是沙陀人极其附庸的漠北杂胡,而王邈则认为契丹人已经过了沙陀人成为汉人最大的威胁。

基于此,两人都把江烽视为了未来抵抗胡人入侵中原的主心骨。

杨堪和王邈都不是轻易认可人的寻常之辈。

可以说他们对江烽的认可到信服,都有一个过程。

江烽的胆魄和手段让杨堪折服,江烽的眼界和野望则让王邈佩服,正是基于这些因素,二人慢慢的对江烽产生了信心,认为江烽绝对是中土霸主最有利的竞争者之一,值得他们追随,否则他们怎么可能舍弃自身条件而义无反顾的加入江烽麾下,并且殚精竭虑的为其效命。

江烽也一直在考虑这个问题。

偏安江南一隅是绝不可取的,前世的南唐李煜就是典型,被赵宋所灭,甚至还得要把自己妻妾奉上,而赵宋却又在北方的辽金两个胡族政权打得狼狈不堪,最终两个国君都要作阶下囚,可见要守中原,必控北疆这一原则不可违,甚至只能通过以攻代守的



免责:该文章采集于网络,相关权利归相关人所有!!!本站不承担任何责任!!
更多文章: 1024社区 xp1024.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