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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烽烟乱世》


第一卷 挽歌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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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长安(1)

建兴四年。

八月十日。

长安。

坐落在城北的庞大宫殿里透过无比厚重的阴霾,传出了愍帝近六个月来的第一道圣旨。

这道圣旨彻底的打破了长安所有还活着的人最后的一点幻想。

愍帝在士大夫们群体以自杀为要挟之后,被逼无奈同意士大夫们将其族人迁入皇城聚集物资统一守卫,而皇城外所有青壮必须上到城墙进行防御,补充守军实力,以待信使突围召集勤王大军解救长安。

随之而来的便是数万御林军迅速占据了长安城所有重要地段,把原本就规划整齐的坊区一一封闭,紧接着数万守城军疯狂的进入一个个事先封闭的坊区将所有人不论男女老幼尽数押上城墙,反抗者当场格杀、枭首示众。

被迫上了城墙之后,会被分配到城墙上不同的位置,成为城墙上的第一道防御力量,若大战开始,这些手持木棍衣衫单薄的平民身将会面临无数激射而来的箭矢,还有随时可能翻墙而上全副武装的匈奴士兵,而身后则是虎视眈眈手握长枪指向平民的守军士兵,一时城墙上哀嚎声、呵斥声、求饶声不绝于耳,场面极为混乱,绝望和恐慌不断的在数十里宽阔的城墙上开始蔓延。

深夜子时,八百骑全副武装的骑士在愍帝已经变得赤红,滚动着泪水饱含着期望的双目注视之下缓缓离开,握紧拳头身体忍不住发抖的愍帝独自站在高大的皇城城楼上,一脸的决绝,尚且稚嫩的愍帝是在赌,赌最后的希望。

这八百骑是年轻皇帝唯一值得信赖的亲军,也只有这些亲军才能把他亲手所写的勤王血诏拼死送到各地王爷手中。

八百骑中有六百骑全身重甲,身披大红斗篷,长枪银辉闪烁。剩余两百骑全身黑甲,身下坐骑健壮有力,清一色的通体黝黑,马嘴衔枚,四蹄裹布。黑夜里,若无灯光照射,近在咫尺也难发现。

离开朱雀门之后,混杂着两百黑甲骑的六百重甲骑分成六路,向各自预设好的城门方向行去,悄无声息,死寂一片,六百骑重甲骑兵的面甲下无论隐藏的是什么样的脸,但是表情肯定如一,临死前的坦然和作为诱饵的果决。

原本相安无事已有半月的数十万匈奴大军军营,在初秋微凉的深夜,连绵不断的军营十分安静,可是这安静和谐的假象在长安六个方向城门同时打开的那一刻,悠长巨大的号角声便响彻了长安城以及把长安围城铁桶般的匈奴军营。

突如其来的遇袭号角响起时,正在熟睡的匈奴主将刘曜迅速清醒,还未来得及穿上衣服便冲出了帐篷,在早已聚拢守卫的精兵悍将的保护下刘曜爬上了一座瞭望塔,夜幕下,东南西三个方向火光滔天。

赤膊着上身的刘曜心中有些发毛,难不成真有勤王军偷偷摸摸绕到了自己身后?两年前败给索綝,都是用人不当中了奸计,而如今刘耀与石勒稳扎稳打占据了长安辖内所有城池,若有大军来救,自己早就会接到战报。

不一会儿一名哨骑飞奔而来,迅速下马跪地禀报道:“启禀大将军,晋帝遣近千重甲铁骑趁着夜深,分为六个方向冲营,天干物燥,这六个方向的营寨皆被点燃,冲营重甲已尽数伏诛,不过诸营禀报皆有数十黑骑在重骑冲营之后偷偷突围而出,消失不见,各营已派轻骑追去。”

听明白是怎么回事之后刘耀轻轻的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强弩之末,何苦哀哉。”

翌日天明之时,刘曜大帐已经聚满了数十位披坚执锐的各营主将,在刘曜下达最后期限攻下长安的军令后,整个匈奴大营迅速的运转起来。炊烟无数,人声鼎沸,数十万大军同时在做最后决战的准备。

与此同时,来到长安城楼上观战,一夜未眠的愍帝司马邺,原本尚有一丝期望的神情在看见护城河外一眼无尽的敌营里传出的阵阵号角之后,内心几近崩溃,看着全速运转的匈奴大营,年轻尚且稚嫩的皇帝心如死灰的快速回到皇宫,随即着索綝为尚书仆射,都督长安守卫诸军事,曲允为大都督、骠骑将军守卫皇宫内城,坚决抵抗,以守待援。

独自坐在空旷大殿龙椅上的年轻皇帝,双目无神的看着幽暗寂静的大厅,记忆里好像就在不久前,刚刚登基的自己,意气风发,指点江山,唯我独尊,后来大小战役的飞马捷报,胜利的天平都站在自己这一边。一直有些发抖的司马邺在自己的幻想中渐渐的平静了下来,心里想着,这一次,也会一样取得胜利吧,黑骑已经成功突围,百万勤王大军一定会来。

突然,一声悠长的进攻号角响彻了整个鸦雀无声的长安城,紧接着号角连营,呜~呜~声划破天际。

随后,长安四个方向的城墙上传出一声声节奏整齐、沉稳厚重的战鼓声。

咚~咚~咚~

鼓声雄壮,震人心扉,在一声声巨大的鼓声感染下,原本心如死灰的平民青壮随着鼓点,一次次的握紧了手中的武器,心中的恐惧一点点减少,随着身后督战的士兵一边鼓励一边承诺升官发财,不断的被言语刺激着,害怕也越来越少,反而变得有些渴望刺出木枪的感觉。

城墙上,热血逐渐沸腾,人心正在飞速的凝聚,大战一触即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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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歌带领的长安姜府众人在散尽家财之后,终于得到了特殊照顾,坚守三日便可退回皇城,本想着多年来姜家的供养,那些士大夫们可以看在一箱箱金银的面子上保姜家上下数十人进皇城守卫。没成想,负责抓丁的官员笑呵呵客客气气的士大夫们清点了金银随意说了句:“长安如今行情可是斗米一金,拿得出粮食来,别说进皇城,出城都能办得到。些许黄白之物,重做军资,只坚守三日已经是天大的优待了,要知足。”

无奈之下,姜歌吩咐福伯打开了粮仓和武器库,把最后的一点面饼存粮分发到家仆手上,兵器库里精良的铠甲武器将五十来人装备整齐,便跟随一队守军上了城墙划分了守卫地界。

夜里重甲铁骑的冲营,姜歌强于一般人的目力在深夜里看到了一个大概,正好守卫南门,有两队重骑夹杂着数十黑骑在开启城门之后,数息之间完成阵型列队,然后逐渐提速,狠狠的撞进了匈奴大营,随后点燃帐篷等易燃品,造成混乱后便如杀神一般迈开铁蹄在大营里来回冲杀,直至力竭摔马而亡。

第一次见识真正的重骑兵偷袭撞阵杀敌,比任何演绎故事都要让人心情激动,热血沸腾,恨不得自己也是其中的一份子,人马皆覆重甲,长枪而立,蓄力奔跑时在黑夜里若隐若现的血红色斗篷,金戈铁马,枪出如龙,如入无人之境,尽显英雄本色。

原本有些害怕和担心的姜歌,闪着金光的双眼看完了整个冲阵偷袭并且成功掩护黑甲黑马的报信斥候冲出重围的过程之后,心中的那份不安已经消失不在,更多的是激动和跃跃欲试。

第二日一早。

城墙上,靠着墙还在熟睡的姜歌被一声嘹亮悠长的号角声唤醒,一个激灵迅速爬起身看向城墙下护城河外的荒地上,没有了昨晚的空旷寂静,反而是一队队匈奴兵从大营里鱼贯而出,井然有序的进入到空旷的荒地上。

仔细看去手持木质巨盾的盾兵在前,随后是扛着云梯的厚甲士兵,最后才是手持弯刀的轻甲步兵,约莫千人形成一个攻城梯队,梯队之间有身骑大马来回巡视的骑兵。

除去常规攻城方阵之外还有冲车,抛石机等使用器械的小队,可惜的是攻城器械极其简陋,伤害并不会很大,对于长安这种雄城来说,这些粗制滥造的器械几乎没有多少直接威胁。

善于骑射的民族,攻城战有着天然的软肋。

弓着身子躲在城墙边的姜歌逐一观察着匈奴人的各种细节,排兵布阵,器械装备,军纪效率等等,一一记在心里。

如同其他上了城墙的平民一样,在城墙守军节奏整齐划一敲响时,面对城下正在迅速集结的数十万大军带来的压迫感,在一次次的鼓点中悄悄消失,随之而来的是加速跳动的脉搏,逐渐炙热的血液。

福伯身穿皮甲手里握着一面半人高的巨盾站在姜歌的身后,其余数十名家仆在短短五丈的距离里早已形成了极好的保护圈,包括福伯在内,所有人都知道城下聚集的匈奴人想干什么,而每个人同样知道清晰的知道自己的使命。

城外号角接连不断,城墙上战鼓声同样响彻天际。

忽然连续三支清脆的响箭从皇宫北方的城外匈奴大营里射出,尖锐的鸣啸声划破天际,长安城外四个方向,号角齐鸣,长安城下,尘土飞扬,遮天蔽日般的箭矢密密麻麻的朝长安城的方向飞来,巨大抛石机抛出一颗颗的巨大的石块狠狠的撞向被战火洗礼过无数次的高大城墙,燃烧着烈火的石球拖着长长的黑烟划破湛蓝的天空砸向城墙或者城内,所到之处皆成粉末肉泥,沾者即燃。

之前还斗志昂扬的姜歌在第一批羽箭飞来之时就已经躲在坚实的城墙石垛之下,身边的福伯紧张的举着巨盾挡在自己与江歌身前斜靠着身后的城墙。

心中一阵胆寒,面色如霜的听着身边不远处传来的哀嚎声,随处可见的残肢断臂和鲜血,恐惧在逐渐吞噬城墙上守军刚刚建立的士气。

城墙上,笼罩着死亡和恐惧。

城墙下,敌人已兵临城下。

第二章 长安(2)

姜歌已经在城墙上坚守了整整两日,今天是约定好的最后一天,坚持下来,也许还有活下来的机会。

一直保护自己的护卫家仆只剩下八个人,福伯在第二日替姜歌挡住了三支流矢,年老体弱的身体笔直的摔向了城墙内侧,幸好城墙脚下堆满了尸体,而箭矢并未射入要害,城墙上战况激烈,负责督战的守军都已加入防守,摔下内城的平民根本无人问津,趴在死尸堆里的福伯醒来后已是傍晚,天色刚刚变暗,城墙上依旧喊杀震天,不断的有尸体从城墙上滚落下来,摔在越来越高的尸堆上。

夜幕降临后,福伯仔细的观察四周的动静,除了不断增援城墙的守军与掉落下来的尸体,城内空无一人。就在刚刚增援城墙的守军上了城墙之后,福伯发现从死尸堆里,不断有黑影爬了出来,趁着黑夜迅速穿过街面没入了寂静黑暗的坊间巷弄。

披头散发的福伯咬着牙折断了刺入身体箭矢的箭杆,推开身边早已冰冷的尸体,忍着剧痛一瘸一拐的通过街面上随意散落的破败马车等杂物为掩体,迅速的朝着距离城墙最近的一片破败民宅消失在漆黑的夜色里。

而在福伯摔下城内的时候,无数匈奴士兵通过一架架笔直的云梯冲上了城墙,来不及寻找福伯的姜歌就被围困在城墙之上,自此五丈宽的城墙上变成了人间炼狱。

已经过去了两日两夜,从城外砸向长安的巨石、火球从未间断,经过无数场战斗洗礼的巨大城墙在第一日不断的巨石撞击下开始出现了裂缝和局部坍塌,城内靠近城墙的大片建筑已经沦为废墟,巨大的火焰吞噬之后留下了整片整片的焦黑。

长安城墙上数十万守军和平民在第一日冒着一阵阵遮天蔽日的箭矢,巨石的轰击,以平民损失过半的代价挡住了十数万凶悍无比的匈奴攻城大军。

第二日,在第一个手持弯刀爬上城墙的匈奴人杀翻七八个手持木枪的平民之后,围绕着长安的四面城墙上如洪水决堤一般,无数的云梯上不断的有凶神恶煞满脸煞气的匈奴士兵蹬梯而上。

原本死伤一半的平民成为了第一道肉盾,在充满恐惧和死亡威胁的巨大压力下,毫无战阵经验和军事训练的平民用自己的生命和躯体,硬生生的阻碍了匈奴军蚁附攻城的速度。

经过一整日的血腥厮杀,终于在大都督索綝派出增援部队蹬上城墙之后得到了很好的控制,滞留在城墙上的匈奴兵尽数被杀,云梯被守军焚烧殆尽。

深夜的城墙上,鲜血浸湿了每一块灰色城砖,无数的残肢断臂被随意丢出了城外。整个长安城北笼罩在黑色的夜幕中,无声无息,仿若死城。

福伯在敌军攻上城头混乱厮杀之时消失不见,当时心中焦急担心福伯的安危却又身处险境无暇他顾,心中悲伤的姜歌犹如困兽出笼一般,与匈奴士兵杀成一团,只是敌人好像怎么杀也杀不完,而身边的护卫则一个个的倒在了自己身边。好在傍晚时分援军蹬上城楼,厮杀了两个多时辰才彻底阻止了敌人继续攻城。看着燃烧的一座座云梯,姜歌靠着城墙抱着发抖的身体沉沉睡去。

还未休息到三个时辰的姜歌与所有守城军民一样,被城外的紧凑的攻城号角声惊醒,已经是第三日清晨,身边只剩下八人守卫着姜歌,每个人都快到了极限,被鲜血染红了的布条裹满了众人,姜歌身上也有四五处浸着血水紧紧裹着的布条。

剩余的八人姜歌并不能全部叫出名字,但是染满鲜血的脸却深深的印刻在姜歌的脑海里。

有负责保护自己安全的暗影卫,三个青衣卫,还有日常跟在福伯身后的两个管家,有一个负责修理花园的家仆,还有一个原本体型肥硕如今却精瘦如猴的厨子。

在铺天盖地如蝗虫一般的匈奴士兵冲向城墙之时,长安四面城墙上的鼓楼慷慨激昂的响起的阵阵鼓声。

姜歌站起身理了理散乱的头发,面对着剩下的八位伤痕累累的姜家族人,抱拳,躬身,执礼。

号角连营,鼓声激昂。

八人同时抱拳,单膝下跪,眼中尽是决绝。

转过身看向城外的姜歌,手持精铁长枪,迎风傲立,视死如归。

巨大战场上,新一轮的进攻开始了。

巨石与火球一轮接着一轮的从城外飞向城墙,一颗巨石擦着鼓楼的一侧砸向城内,被击中的鼓楼房顶门窗垮塌一地,碎瓦断木四射而去,鼓楼内,赤膊着上身,已经覆盖层层细汗,健硕的肌肉随着双臂有节奏的挥动,鼓槌一次次击打着战鼓,哪怕鼓楼被巨石砸坏一半,鼓声阵阵,毫无影响。

城墙上一名正在督战的守军校尉刚用鞭子抽打了几下想要躲在城墙下的平民,还未来得及破口大骂,一块半人大小的飞石擦着厚重的城垛弹向校尉的方向,刹那间,石飞人碎,一截手臂掉落在刚刚校尉站立的地方,握着鞭子的五指还在一开一合,想要抓住鞭子却又抓不住一样。

守军抓住城外齐射的空隙不断的丢下滚木、石头、沸腾的油锅顺着云梯倾泻而下,城墙外堆积如山的尸体淋上了热油,无数支火把从城墙上丢了下去,瞬间火势滔天,城下聚集的敌军留下云梯迅速逃离,还攀附在云梯上的敌人成为了一个个活靶子,被守军弓弩一箭一个射中,落入火海。

大火燃烧了整整一个时辰,长安城下的尸体化为了焦土,一队队扛着云梯的匈奴民夫又出现在了战场上,并且迅速的在盾兵的掩护下冲到城下,仿佛是毫不畏死的飞蛾一般,匈奴人攀爬上了云梯,在一轮一轮的羽箭齐射掩护下经过半个时辰的攻城,终于在平民死伤无数之后,数十里的城墙上开始出现了溃败的缺口,一股股匈奴战兵如饿狼捕食一般杀向城墙上能看到的一切活物。

姜歌与家仆防守的几十步距离在其他守军和平民的通力合作之下并未让云梯上的敌人突破。但是不远处的地方已经被敌人占领,正在集结。眼看集结的敌人越来越多,如果形成了小队的规模,后果不堪设想。

早已配合默契的姜歌与身后的守军将领对过眼神之后,姜歌带着姜家剩余八人,长枪拖地,以快若闪电的速度刺向百步远尚在集结的敌军。

枪出如龙,只见姜歌手中的精铁长枪不断的刺向一个个敌人,闪耀着寒光的精钢枪头划破一切接触的物体,枪若奔雷,势大力沉,英姿飒爽。

。。。。。。

从尸堆里逃出升天的福伯躲藏在废墟里挖出了三支箭头,撒上了药粉,找了个可以看到姜家守卫地界的位置躺着休息,城墙上不断有尸体掉落下来,但是没有自家少爷,这让福伯忐忑的心里多少有些心安,姜歌身边有高手护卫,本身也有武艺傍身,坚持三天应该没有问题。

就在姜歌带人冲进正在聚集兵力的敌阵之后不久,福伯透过只剩漆黑框架的窗户看向城墙上方,希望可以看到自家少爷的身影。

突然一阵急促的队列脚步声经过福伯所在的街道,一队队装备精良的御林军冲向了城头,随后城墙上喊杀震天,一具具匈奴士兵的尸体从高大的城墙上摔向尸堆,约莫半柱香不到一名身披青色斗篷的御林军校尉背着浑身是血的姜歌迅速从城墙上朝着福伯所在的地方跑来。

随后福伯听见楼下有人用刀柄在石墙上叩击了三次三响,随后消失不在。听见暗号之后的福伯迅速下楼,在阴暗的角落里看见了浑身是血早已昏迷的姜歌,身边还有一个白色布袋以及一个水壶。

看见姜歌之后,福伯迅速来到残破的门口,伸手取下一面三角形姜字令旗,接着把姜歌抬上二楼,仔细的用水壶里的酒擦拭了一下姜歌的嘴角和伤口,从怀里取出了药丸放入姜歌嘴中,又拿出装有清水的水壶喂入口中将药丸服下。紧张无比的福伯在做好所有能做的事情之后抱着身体因为长期剧烈战斗导致的抖动和抽搐的姜歌,一会儿看看城头的方向,一会看看阴暗的天空。

福伯心中不断默念:“上天保佑。”

躺在福伯坏里昏迷的江歌仿佛听见福伯的声音之后开始沉睡,抖动的身体逐渐平稳。

入夜已深,一个老迈的身影背着一动不动的姜歌,在巨大的长安城废墟里左右穿行,进了一个破败的小院,小院门口随意掉落在地上的一块木板上用白色颜料写着的“白”字。

安顿好重伤昏迷的姜歌之后,福伯在小院周围搜索了一圈,确认安全后才回到小院房间里,看着躺在草堆里沉睡的姜歌,拿起酒壶轻轻的嘬了一口,深深的叹了口气,仿佛心中万斤巨石落地一般,闭上了双眼,数日的提心吊胆和煎熬幻化成无穷的困意,裹挟着还想着清醒的福伯进入彻底的黑暗之中。

城墙上早已被撕裂了的城防在御林军抵达之后又一次的将敌人围杀殆尽,经过数次你争我夺,在极其血腥激烈的肉搏对抗中,装备精良的御林军在占据地利优势的情况下成功的守住了数十里城墙,匈奴大军在丢下近十万具尸体后,偃旗息鼓,连续数日的蚁附攻城自此也就告一段落。

匈奴大营里,刘曜在斩杀了三个不尽全力存着保存实力心思的营将之后宣布接下来继续围困长安,让其弹尽粮绝,成为真正的鬼城。

隐藏着阴霾里的长安皇宫,年轻的皇帝站在高大的朱雀门城楼上,看着眼前漆黑一片的长安城。看的久了,看了痴了,好像一切都回来了。

曾经灯火辉煌,夜夜笙歌的长安城,川流不息的人群,迎来送往的宾客,青楼里挥斥方遒的青年俊彦,酒楼里豪气万丈的江湖故事,街面上纵马飞奔的士族子弟,豪华马车里掩面的娇羞小娘。一掷千金的南北豪商。纸醉灯迷,声色犬马的年少轻狂。

无数繁花似锦的画面勾勒着长安盛世,如今却如同镜花水月一般,盛世的虚妄之下是眼前恍若幽冥的人间地狱。

第三章 长安(3)

灰蒙蒙的天气持续了不知道多久,仿佛巨大的天幕被抽走了色彩撒上了一层层厚重的草木灰。

干燥,没有一点风,让人压抑的透不过气来。

灰色高耸的巨大城墙稳稳的包围着整个长安城,城墙外不远军营连天,人马嘈杂,城墙上一队队士兵来回巡逻,城墙内一望无尽的灰黑屋顶压在大地上,纵横南北的大街小巷看不见一个人。

往年车水马龙人声鼎沸的十里长街寂静无声。

街道两旁曾经人声鼎沸的酒肆青楼禁闭着大门和窗户,楼外奄奄的垂着各个商家的号旗,没了昔日的鲜亮如破布一般,毫无生气。

昔日鸡鸣狗吠的五里巷仿佛时间停止一样,安静的有些恐怖。

灰蒙蒙的天空渐渐变得更加灰暗,夜幕即将降临。

巷内不远的一处破败院落里突然飘起了一缕青烟,侧耳细细听去,似乎有两人在低声对话。

院内一人蹲在墙角,看上去虎背熊腰,杂乱的络腮胡遮挡了大半张脸,头发散乱的披在身后,厚厚的嘴唇,高鼻梁,一双蓝色的眼睛盯着手上那把有十几个豁口的剁骨刀,左手抹了抹胡子朝刀口上使劲啐了一口,双手握着刀身在一块灰色石头上来回摩擦,刺耳的呲呲声打破了之前的寂静。

另一个看上去岁数较大的汉子有些驼背,花白杂乱的发辫胡乱的盘在头上,消瘦的脸颊沟壑纵横,低垂的眼睑里也是一双蓝色的眼瞳,身前黄土砌成的土灶残缺了小半,不过并不影响一口盛满水的铁锅架在灶口上,本就驼背的身躯不时从炉子下方的进气口添加干燥的废木板,铁锅里平静的水面渐渐的飘起层层白雾。

驼背瞅了眼墙角的汉子说道:“快些,先把那个老的宰了,可以吃上半旬,那个小的一身的伤,奄奄一息满身恶疮还在流脓,可惜了。”

正在磨刀的汉子转过头憨憨的朝驼背嘿嘿一笑,抬起左臂蹭了下满是口水的胡子回道:“是可惜了,这大半小子被抓上城头没死在那倒是有些运气,瞧着模样应该不错,要不是受伤太多倒是可以养着,现在这城里连只母苍蝇都瞅不见一只,他娘的石雄那帮杂碎这挑嘴的毛病,都这世道了还改不了,那些白花花的小娘子水嫩水嫩的味道是不错,可留着不更好,现在好了,女人没了,那些白白净净的汉人崽子也没了,憋的一股子骚气没地方发,天杀的。”

盯着火势的驼背听着儿子石宽的牢骚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说:“这城迟早要破,现在还剩下怕是不到数百人,那些汉人都差不多绝迹了,再往下,你要想想怎么自保了,咱们姓石,可和城头上那些军卒不是一个祖宗。这几个月被抓上城墙的不管汉人胡人就没一个全须全尾下了城墙的,侥幸下了城墙也活不过几天。”

石宽点头答应了一声,拿着手上的刀从墙根捡起了一根白骨使劲斜砍上去,哪只手腕力道没掌握好,那根白骨没断只留下一道浅浅的划痕,石宽手上的剁骨刀顺势下滑砍上了地上的乱石,本就没了刀锋全是豁口的剁骨刀这下砍出了一大块豁口,石宽皱了皱眉头朝地上吐了口唾沫,随手把刀仍在地上便站起身朝院外边走边说;“我去找石雄借把刀来,顺便喊他来帮帮忙,大不了分他一条胳膊好了,娘的,这破刀,晦气。”

“从巷子里过去,天还没黑,别被巡城的官兵抓了壮丁。”

石宽不耐烦道:“都他娘的死在城墙上了,偌大的城里除了咱们这些人,鬼都看不到一个,放心好了。”

驼背看了看只剩下门框的院门,无奈的摇摇头继续添柴,拨弄着炉内的火势,大概是年纪大了,呆呆的望着火苗的一双蓝色老眼有些湿润,火苗越看越模糊,驼背便伸出粗糙的左手,用手背揉了揉眼睛,泪水和眼屎被粗糙的手背一蹭,手背上原本就不干净的泥土灰尘又被揉进了眼睛里,眼睛越来越难受,驼背眯着眼看了一眼身后卧室的那道破败房门,缓缓起身朝着墙边的水井方向摸索着过去,那里有刚打过水的水桶,里面有净水可以洗洗脸。

就在驼背刚刚摸到水桶双手去舀水洗脸的时候,门口突然有人走了进来,驼背背对着院门也没转头看,继续用清水揉搓着眼睛,随意问道:“怎么就回来了?借到刀了?”

兴许是把草木灰揉进了眼睛里的缘故很是难受,驼背继续说道:“刚才没注意,烧火的时候把灰揉进了眼里,洗洗就好,你先去把那个老的拖出来捆在门板上,我弄弄就来”

话还没来得急说完的驼背只感觉后脑被重重击中,还来不及反应整个人就陷入了麻木和黑暗,剧烈的疼痛在最后的几秒里似乎感觉到身体前倾然后下坠,最后有巨石落水的响声,然后尽是黑暗。

井口边一个身穿破旧道袍骨瘦如柴站着都有些颤颤巍巍的灰白头发道士,身体前倾看了眼漆黑的井底,还在发抖的双手丢掉刚刚偷袭驼背的木棍,一步作两步朝屋内快速跑去。

屋内幽暗,没有什么家具摆设,除了东西墙角有两堆干草再无其他,道士刚刚进门,靠近房门东北的草堆里就滚出一人,被绳子捆的跟粽子似的,似乎是刚刚听着外面的动静以为是来杀他的人进来了,才从草堆里滚出来朝西北草堆如毛虫一样蠕动向前,嘴里被塞满了布条任然在想拼命的呼喊,像是要喊醒西边草堆里的人让他快逃。

西边草堆里奄奄一息的少年从沉睡中被吵醒,同样被扎扎实实的困住,手脚都不能活动分毫,侧头看向东边正在朝自己爬过来的人,微微皱了下眉,再看向站在门口的黑色身影,心头明白了大限可能已到,那些杂胡连自己这种满身是伤的都不放过,看来外面已经没有了希望,少年转过头看向破败的屋顶,目光呆滞无神,思绪万千,曾经的洛阳多么繁华,那些诱人的美食,书声琅琅的学堂,慈爱的父亲和族人,还有隔壁家那个经常爬上墙头冲自己傻笑的瓷娃娃,再也见不到了吧,那个喜欢骑在墙头,啃着比手大爱多的雪梨,看见自己就会睁大双眼露出两个酒窝傻笑的可爱小人儿。

很快,少年的瞳孔渐渐散开,双眼慢慢变的无神,呼吸越来越轻,漆黑的脑海里似乎亮起了一副巨大的天幕将自己笼罩其中,随后天幕开始缓慢流动,仿佛进入了时间长河一般,无比熟悉的画面越来越快的发生在身边,而自己却像是一个身临其境的旁观者,站在时光河流中无法动弹,曾经十几年的经历一一出现,又迅速消失。

如梦如幻,不知过了多久覆盖自己的巨大光幕烟消云散,也不知从哪出现的一缕金色的光芒突然射向黑暗中的姜歌,姜歌伸出左手遮挡在眼前,眯着眼透过指缝看向光芒的方向。

山林中,绿意渐黄,一条瀑布从云端迅速下坠,连绵不绝。旁边不远有青色竹楼隐于竹林边缘,主楼前有两棵分别结满亮红色和黄褐色果实的粗壮果树,褐黄色的硕大果实看上去清脆爽口,亮红色的果实看上去香甜软糯。

似乎树下还有一个身穿白色衣服的小姑娘正仰着脖子,一只手遮着山顶照射下来的阳光,一只手虚握成拳伸着一根纤纤玉指在两个树上来回指点。

刚刚似乎是油尽灯枯之后的回光返照,尚未看清女孩子精致面孔的姜歌突然被一股冰凉刺骨、巨大无比的力量拖拽着飞驰在无尽的黑暗中,失去了所有的意识,没入混沌,不知所踪。

第四章 长安(4)

第二章长安(2)

洛阳。

姜府。

“发什么愣,赶紧随为父迎接南阳王。”后花园连廊方向身材富态的姜善一朝花园里正在与骑墙白袄少女对视的青衣小童喊道。

“是,父亲。”青衣小童转身朝连廊方向躬身作揖回答。见父亲转身离开,小童学着大人理了理领口,拍打有点褶皱的袖口,转头朝墙头看去,已不见白袄少女的影子,耸了耸肩,径直朝外堂走去。

盏茶功夫,青衣少年已从后院花园步入外堂会客厅,尚未进门便听见厅内父亲爽朗的笑声。

青衣小童好奇何事会让平时极为严肃的父亲会如此开怀大笑,小童有心偷听,便把刚踏进门槛的右脚收拢回来,猫着身子轻身轻脚走到窗户边贴墙站立,少年年纪尚幼身高且刚刚够窗户下沿,扒拉着窗沿踮起双脚身体尽量靠近窗户,露出一双漆黑大眼偷偷的看向听内,单手揉了揉耳朵以便更清楚的听见父亲与南阳王的谈话。

青衣小童虽然年纪不大但是常听父辈们谈论国事,依稀记得这位南阳王司马模可是当朝大都督,其长兄东海王司马越位列八大司空之首兼任中书监,辅佐当今皇帝可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权倾朝野。

“王爷,我姜善一何德何能能够受此恩泽,姜家也并非名门望族,只是一介商贾而已,哪能与贵为皇亲国戚的司马家族联姻,岂不是有损司马氏颜面,传出去说我姜家高攀了皇族,姜家上下倒是觉得光宗耀祖的好事情。可宗族这边”姜善一坐于下位,面有难处的说道。

“姜家主客气了,既然我司马家看中了姜家的小子,在当今天下可没人敢说三道四,何况姜家也不是籍籍无名之辈,自东汉到三国再到如今我大晋,姜家可谓人才辈出,亦有社稷安邦之才俊,力挽狂澜之肱骨名臣啊,况且如今的姜家生意可是满天下,可谓富可敌国,善一兄谦虚了。”说完首座的南阳王一边用茶盖拨弄着冒着热气的茶水表面,一边轻轻吹散茶碗上的热气,也不看姜善一。

姜善一见南阳王品茶便自顾自拿起茶碗吹拂着茶碗里飘荡的茶叶,心中盘算着,叛乱十数年如今刚刚平静不久,中原各地已经民不聊生,那些胡人居心叵测借机战乱已经打下了不小根基,朝廷百废待兴,不是一时可以弥补的,需要大量的人力物力财力,虽然这些年赚取了些许浮财,但也是杯水车薪,就算拿所有家当换个外戚身份,这摇摇晃晃的江山怕是不稳当。胡人虎视眈眈,中原百废待兴,时局尚且不稳得早做打算。

南阳王喝了几口茶慢悠悠的放下茶碗看向正在思考的姜善一,嘴角上扬笑道:“姜家主不必多虑,小公主如今虽年幼,与府中公子可是十分般配,年龄相差无几,小公主生性聪慧,才五岁便能书写,讽诵诗论。兄长听闻贵公子今年也满五岁且唱词咏诗信手拈来,若将来勤习兵法韬略定会前途无量啊,哈哈哈哈哈。”

姜善一听完放下茶碗,随即附和说:“陛下神资,小公主当有绝世风采,吾儿年幼尚未开智唯恐将来庸碌无为,配不上小公主今后的卓越之姿啊,王爷您看是否等吾儿跟随草民再历练几年,若几年后尚有成器之兆,在下定然万死不辞。之前已唤犬子过来请安,小儿顽劣想是又被那草中鸣虫勾走了魂。待我唤来予王爷考校一番。”

姜善一朝门外吩咐一声,门口的管家便差遣家仆寻去了。

少年听见厅内父亲的吩咐在寻自己,便知道没办法继续偷听下去,管家和家仆马上就会发现他,心想父亲心有顾虑,自己从小就知书达理,哪会被鸣虫吸引而忘却父亲的交代。少年正朝前厅走去时管家福伯却也看见了自己,并朝路边草地指了指,少年伸出大拇指朝管家比了比,随即扑倒在路边草地上,顺势翻滚几圈,然后爬起来也不拍打身上的泥土及草叶疯似的跑向前厅正门。

南阳王正在与姜善一喝茶,见着一个满是草叶泥土的孩童气喘呼呼的跑进大门跨过门槛便站在堂前低头不语。

姜善一喝了口茶随着动静看向门口,还未来得及吞下喉的茶水噗的一声全数喷了出来,随即拿出手帕擦了擦嘴和衣服上的茶水,转向朝南阳王告罪一声竖子无理便站起身大步走过去一巴掌打在青衣小童脸上,啪的一声格外响亮,看的南阳王都微微皱眉似有不喜,随后姜善一呵斥教训着青衣小童,少年应声双膝跪地依旧低头不语,姜善一满口斯文扫地,朽木不可雕也,在王爷面前失了体统如何如何。

姜善一骂了一通之后见王爷颇有些尴尬便抱拳欠身道:“王爷恕罪,小子实在顽劣,实在有损家风,让王爷见笑了。这等孽子只知玩乐哪里还有半点读书人的斯文,今后草民一定好好管教。您看之前的事是否在等个数年,待草民好好管教之后孽子是否能早日开窍,免得顽童心性不成气候,姜家可担待不起天家的惩罚,烦请王爷在司空面前解释一二,以往的供给姜家提高一成,稍后草民会亲自登门赔罪,烦请王爷海涵。”

南阳王也是第一次见着姜家的独子,原以为会如传闻那般聪慧,哪想到是这般顽劣且毫无书香气质,心中不免有些失望。自己的侄女天生丽质聪慧过人,哪怕因为兄长以大局着想必须拉拢大小氏族,且姜家这种既有底蕴又有财富的氏族兄长更为看重,何况姜家无论塞外中原和江南都有商号设立,这可不仅仅是黄白之物可以比拟的资源。不然位居朝廷大都督的重权王爷会私自登门造访?公主招驸马选他姜家已经是皇恩浩荡了,本以为姜善一多次搪塞拒绝,乃商贾之流常用伎俩,现在看来其言不假,竖子顽劣难登大雅之堂,三流家族与贵族世家的鸿沟不可逾越。想通此间道理南阳王也不在怀疑,心中已有计较,回去与大哥说说是否考虑其他方式交换,联姻确有不妥。况且姜善一刚才虽然压抑很好的惶恐之感,南阳王毕竟久经沙场区区商贾的心态还是能把握十之八九。这竖子也算福将,白白多拿一成物资供给,心中甚慰。

瞧着不停给自己赔礼的姜善一,南阳王心情大好,大手一挥微笑着说:“小子灵动,他日成年当参军报效朝廷为我大晋征战四方。其他之事待我回去禀报兄长及皇上再做定夺。”

南阳王端起茶碗喝了一大口茶,戏谑的看向跪在地上的顽童问道:“竖子可有正名,不会还用的奶名吧。哈哈哈哈哈?抬头让本都督看看,回去之后也好有个交代。”

青衣小童缓缓抬头,沾满泥土草叶的脸顿时变红显得十分紧张害羞,声如蚊蝇般回答:“小人姜歌,见过大都督。”说完马上低头一动不动,似乎地砖上发生了有趣的事情一般。

“哈哈哈,是个有趣的顽童,说也说了,看也看了,善一兄再思量思量,我也会去问问大哥的态度,如果大哥那边执意如此的话,本王也只有听命行事了,到时善一兄可别怪哥哥不帮你。”南阳王看向嘴唇有些发白的姜善一心中冷笑便拱拱手大步走出府外,跨上早已备好的西凉宝马飞驰而去。

姜善一一路欠身送南阳王出府,瞧着几十匹战马呼啸离去不见踪影后才吩咐看门仆人关闭大门今日谢客。

步入前厅大门见姜歌还跪在地上摇摇头心中感慨,今日逃过一劫姜歌表现极好,不然自己也下不来台,蹲下身想看看刚才那一巴掌有没有伤了姜哥,虽然用了巧劲,响声极大却不疼人,总归心里过意不去,哪有父亲不心疼儿子的。

姜善一刚蹲下就看见地砖上湿了一块,还有一条长长的细细的线从姜哥的嘴角流向地面,原本心中的那份柔软瞬间爆炸,很自然的顺手就是一巴掌拍向姜哥的额头,黑着脸站起身说道:“去洗洗,换身衣服,哪里像个儒家子弟,斯文扫地。”说完姜善一对门外吩咐道:“啊福,请族老前往祠堂议事厅,召集城中所有善字辈管事祠堂听命。”

姜哥两只小手撑了一下地面,站了起来,揉了揉有些麻木的膝盖和小腿,看着坐在太师椅上正在喝茶的姜善一问道:“父亲,将有大事发生?”

姜善一看了看这个早慧的儿子一眼没有多说,依旧保持往日严肃的样子,刚刚和南阳王时而春风满面时而谨小慎微的样子早已没了任何痕迹。

姜哥见姜善一的样子知道得不到答案,便欠身告退一蹦一跳的跑向后宅,心想:“不告诉我也能知道。”

姜哥得意的嘿嘿一笑,回到卧室在仆人的帮助下赶紧洗了脸换上干净衣服,等会族中长辈都会来议事,姜哥尚小进不去祠堂,但是议事厅有一个猫洞被书柜挡住了,只要趴在猫洞口厅内的对话都能听清楚,姜歌可不止去偷听过一次两次了,族内凡事大事要事必定会在祠堂议事厅商议并作出决策,心思通明的姜歌便是在一次次偷听秘密议事时才知道了家族秘密及天下大事,姜家数百个商号传递的消息几乎可以与朝廷八百里加急同时到达洛阳,甚至有过之。这才是姜家立于乱石数百年不倒的根基所在,这也是无论谁当政都会礼敬姜家三分的原因。

在乱世一条消息的及时传达可救数百万人,太平盛世这张网也可以敛财无数。细思极恐,每当思考于此年幼的姜歌便对太祖佩服的无以复加,因为这件事是太祖八岁时建言并慢慢实施的,穷其一生才堪堪搭建出一个雏形,是历代家主终身勤勉才得以缝缝补补把这张巨大的网织出现在的模样,无论朝代更迭,王朝陨落或是新帝降临,这张网无论在太平盛世还是乱世都隐藏的极其隐秘。历代与姜家交换利益的君王或是势力其实知道的也紧紧只是一半实力而已。更深的,姜家从未示于人过,这是姜家赖以世代生存的辛秘,姜家到底有多深厚的底蕴,除了当代家主,就算是辈分极高的族老也不一定知晓。

这些都是姜善一教导姜歌时耳提面命的内幕,没有任何文字记载,历代均是口口相传。

祠堂议事厅的那个猫洞就是其中的一个很小的秘密,姜氏主家数百年来均是一脉单传,且每代子孙都极其聪慧,早慧者虽少却也各几代就会出现一名,而出现早慧子孙的那一代历史上皆有辅国之才,从龙之姿,更有化龙腾云的先例。

例如西周太祖姜子牙位列丞相,辅佐武王文王灭商,后以功封齐国,乃齐国开国君王。之后的齐恒公姜小白也是灼灼其华闪耀于世,后三国时期的姜维更是在将星快速陨落的时代独立于世堪堪拖延了司马家族开国十年之久。

只有早慧者才会被家主引导发现猫洞的存在,只有发现了猫洞才会有机会从幼时接触到家族机密,更早的潜移默化,会让早慧者提前熟知当代大势及时代发展走向,也才有机会踏上时代的最高舞台大放异彩。

在家仆的照顾下姜歌梳洗完毕,换上了新的青色锦袍,虽然才五岁多,锦袍的用料做工一等一的好,贴身舒适不臃肿,青色打底银丝封边,虽不华丽却贵气十足。

趴在卧室的软塌上,伸手就可以够到小方几上的糕点果盘,姜歌看了眼窗外的天色,百无聊赖的啃着一个雪白大梨,汁水四溅,站旁边的女仆不时的去擦拭干净,虽然少爷不喜欢,但是老爷吩咐的规矩在姜家从来都不时儿戏,谁叫老爷是家主呢,喜不喜欢是少爷的事,做不做可是自己的职责所在,容不得马虎。

吃了大半个梨感觉有些撑,姜歌从软踏上跳下来,结果女仆递过来的丝质手帕狠狠的擦了擦手指间的梨水。似乎等的有些不耐烦,时间过的也忒慢了。双手搓了搓便朝后花园走去,隔壁家喜欢骑墙的那个圆脸瓷娃娃会不会也在啃雪梨。为嘛她看见自己总是会呆呆的傻笑呢,笑起来真好看,还有那两个小酒窝,真想用食指去戳一戳,快要吃晚饭了,她应该不会在吧,还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呢,待会见到她一定要问问。姜歌边走边自言自语的说些关于骑墙小姑娘的话,声音很小只有姜歌自己能听见。好像只要想起那两个酒窝就很满足很开心,于是通往后院连廊的仆人们都会看见甩着手两步一跳的少爷摇头晃脑的朝后花园走去。

姜府的后花园占地极大,虽比不上王侯将相的花园阔绰,但在普通世家里也算一处独特的风景名胜了,原因就在于那占地三分二的荷花池,荷花池中十来座大小不一的江南奇石太湖石,听管家福伯说,在江南看谁家有没有钱,不是看庭院占地大小,而是水中太湖石够不够多,造型够不够奇特,体型够不够大。江南尚文,文人骚客对太湖石情有独钟以水中太湖石为尊。能把江南的太湖石完完整整运到北方的,不出一掌之数。有了这些奇石在花园里,加上那巨大的荷花池,以及每年都会有七种颜色的荷花同时开放也是姜府的一道奇观,每逢初夏,达官贵人商贾巨富皆以赏过姜府七色芙蓉而倍感自豪,另外一宗奇景就是池塘里数以千计的江南锦鲤,以及两只活了快五百年的巨型斑鳖,姜府能见过斑鳖的人极少,恰好姜歌就见过,还是随时想看就能看,姜歌一人在池塘边的时候两只斑鳖就会缓缓浮出水面静静的看着姜歌,历代姜氏从未发生过斑鳖齐出的情况,家主们也都只会在年末祈福是会隐约看见一只巨大龟背浮上来水面,停留盏茶功夫就会沉入水底不知去向。而这个秘密,只有姜歌知道,连父亲都没说过,也算是隐藏在心底的小秘密。

姜歌坐在池塘边的石凳上,看着绿油油的荷叶出神,快要到夏天了,荷叶上一颗颗颜色各异的花骨朵静静的生长,时不时看向墙头,那个白衣瓷娃娃会不会出现,就像池塘里的雪白锦鲤一样,偶尔穿过鲜红鱼群,好看至极。

将近晚饭时间,负责后花园的女仆轻轻的走到正在仔细看荷叶的少爷身边五步距离停下,轻声问:“少爷,今天晚上想吃什么?老爷吩咐,族中有事就不陪少爷吃饭了。天黑之后老爷会在祠堂议事,现在已经陆陆续续有管事前往祠堂了,老爷会在那边用饭。”

“知道了,两个鸡腿一个馍,一晚胡辣汤,送到这里来。”姜歌说完看看墙头再看看天色,不到一个时辰就会天黑了,朝身边垂手站立的女仆说:“告诉福伯,提前掌灯,后花园荷花灯也亮起来。”

“是,少爷。”女仆转身快速离去,不一会儿姜府一盏盏灯笼逐渐亮起,女仆们拿着竹篙小心翼翼的点亮荷花池内的荷花灯。天还没完全黑下来,整个姜府却灯火通明,荷花池上一盏盏荷叶荷花造型的油灯照亮了水面,微风拂过,水面微波粼粼煞是好看,仿佛天河落入凡间,星星点点的灯光让水倒影出来,倘若此时有人倒立起来看向荷花池,定会惊叹,似是天上的繁星,锦鲤隐隐约约的在荷叶间穿梭,像那仙境里的天池一般梦幻。

姜歌无聊的抛着小石子打发时间,忽然墙头上传来一声捎带奶气又极为软绵的声音:“哇~原来你家池塘点了灯这么好看,一直以为那些奇石,锦鲤,七色荷花就够漂亮了,居然晚上还能如此惊艳,你为什么今天才点灯?”

姜歌随着酥软的声音转过身抬头望向高大的院墙,看见那个粉嫩如瓷娃娃一般的小姑娘心中顿时一喜,羞涩的回答:“以前我也偶尔会吩咐管家点灯的啊,只是你刚搬来不久,恰好这两个月我都没点过灯。今天挺无聊的就吩咐管家给点上了,你喜欢吗?”

“喜欢呀,真好看。”软糯的声音从墙上轻轻的传来。

姜歌听见回答整个小脸都红了,心里有种莫名的开心和激动。看着墙上双手枕在墙头娃娃脸痴痴的看着星星点点的荷花池。姜歌就觉得好好看看,大大的眼睛里似乎能够看到荷花池里那些闪亮的灯光,如星星挂在漆黑的天幕上一样,长长的睫毛一眨一眨,姜歌看的似乎有些痴,就如往常白日里看见骑在墙头的她一样。

姜歌鼓气勇气抬头问道:“你是怎么爬到墙上的,那么高?”

被姜歌一问,正在专注欣赏荷花灯的小姑娘似乎被打扰到了,侧了侧脸两只大大的眼睛瞅了一眼石凳上坐着的姜歌,有些不耐烦的说:“你这么大的人了,自己不会想啊?你觉得我自己能爬的上来?你是不是傻!”说完继续把下巴枕在手臂上看向荷花池,一副不要打扰我的表情。

头一次和同龄小女孩聊天第二句话就被生生的噎住,小小年纪的姜歌突然心里有些堵的慌,感觉脸更热了,虽然十分的不好意思,但是好奇和那异样的心思怂恿着姜歌继续说道:“我就是好奇所以问问,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见过几次面都没好意思开口说话,那个我唉,算了不说了你继续看吧,喜欢看的话我天天都点荷花灯。”

墙头上的小姑娘转过头看像正在尴尬不知所措的痴痴的看着自己的男孩,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越看越好笑,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看见这个人就忍不住笑,但是就是好笑啊:“哈哈哈哈哈哈,你这个人真好笑,没见过女孩子吗?每次见到你你都要一直盯着我看,还留口水,难道我长的像某种你喜欢的食物吗?真是个傻子。都是大男人了,说话还吞吞吐吐的。”

话音刚落,墙那边就发出各自女人的笑声,其中还夹杂着两声低沉僵硬的“呵呵”。明显是隔壁的管家和女仆听了自家小姐的话忍不住笑出声来。

而离自己不远站在廊道里随时听令的家仆也是捂嘴硬憋着没敢笑出声。

这下姜歌简直想挖个洞钻进去,整个脑袋嗡嗡的,想要炸开锅一样,看了一眼荷花池,数个巨大的气泡咕噜咕噜从水底冒上来然后砰的一声破裂,顿时姜歌无奈的自言自语说:“两个加起来一千年的老王八也来嘲笑我,以后不给你们喂肉吃了,气死我了。我哪有痴痴的看过她,好吧,就算有也没流过口水吧,冤枉人。”想着想着就觉得很生气,正准备组织语言和墙上小姑娘理论一番,刚一抬头就看见了那双大大的嘿嘿的眼睛,扑闪扑闪的看着自己,嘴角上扬带起两个酒窝,她笑起来真的好看,那两个酒窝,简直无法抗拒不去看。然后姜歌便停留在抬头看向小姑娘的第一眼的那个姿势保持不动,嘴角似乎有口水漫出来,快漫出来的时候姜歌吸溜一声然后狠狠的咽了一口,继续保持姿势。

“傻子,看够了没有,又留口水了。哈哈哈哈?”墙上的小姑娘边笑边大声问道,显然觉得这个傻傻的小男孩很好玩,很有趣,超级好笑。

听见墙上小姑娘大声的问话和笑声,自家的仆人有两个年纪小的实在忍不住双手捂嘴依然止不住笑出声,哈哈哈哈哈大笑时立马转过身面对白墙,姜歌看过去,他能猜到那两个女仆憋的实在是难受,都难受到身体发抖了。

可自己觉得一点都不好笑啊,就是那个小姑娘真的好好看,真的好想用手戳一戳她的酒窝,捏一捏圆圆的脸,嗯,就是这样。

姜家厨房的仆人端着食盒快步走向姜歌,在五步外停下来细声问:“少爷,现在就餐吗?”

“放着吧,我自己来。”姜歌有点不耐烦的说道,然后抬头看了看天,天幕已经快要完全黑下来了,再转头看看墙头,不知什么时候小姑娘已经不在墙头了,因为仆人的打扰姜歌失去了询问对方姓名的机会,狠狠的瞪了几眼已经退到连廊那边的家仆,姜歌知道他们没有过错,也许是真的自己刚才的样子和与小姑娘的对话让他们感到好笑,虽然气恼,但也不好无故责难家仆。于是掀开食盒一手一只鸡腿,左一口右一口狠狠的撕咬着。边吃还边看向院墙,希望者下次见面能问清楚她的名字,哪里人。更想邀请她来家里做客,一起分享自己的玩具和不输于王公贵族御用厨师所做的美食。

想要把自己觉得好的事物都分享给她,因为自己从来没有过玩伴,虽然他知道这是为什么,就只是想,有个可以分享的玩伴,而且她还那么好看。

真的很好看。

第五章 长安(5)

第三章长安(3)

夜幕降临。

姜家祠堂大厅。

姜善一端坐主位,下首四把太师椅暂且空着,家中四位在世族老皆年逾八十,行动不便,非遇大事从不露面,大多坐镇各自分支府邸修身养性。虽精神不济也极少参与族中事物管理,姜氏各支明面上暗地里的大事要事在通报议事厅之前均衡禀报四老,闻其建议,姜家历代如此,能升为族老亦是当代姜家翘楚。祠堂那四把每日被擦拭的油光发亮的太师椅可不是随便谁就能坐上去的。

姜家祠堂供奉三张祖先画像,仙风道骨姜尚居中且画幅最大,左边齐恒公江小白握书端坐仪态庄严,右边姜维身披战甲左手握剑右手持枪风姿卓越。

四座之外相隔三步才依次整齐摆放十数张座椅,此时已落座大半,皆是年过五十。能进入议事厅的均为族中顶梁,姜家数百家商号明面上的暗地里的生意就有十六项之多,几乎涵盖了当世所有买卖行当,而能够在议事厅有把交椅的必定是某一行的大掌柜管事。

已经落座的诸位管事各个如姜善一一般正襟危坐,茶几上已经有看守祠堂的老仆依次摆好茶水,只是家主尚未开口,所有人皆不言不动,各自微闭双目自我养神或是盘算事物。后续赶来的管事恪守家规均小心翼翼坐上自己的位置闭目养神。

不多时,四位族老杵着拐棍在各自家仆的搀扶下落座,厅前管事均起身抱拳相应,依旧没有言语,待族老坐定后姜善一伸出手向下按了按,众人才纷纷坐下,一扫之前气定神闲的状态齐齐看向家主方向。

姜善一朝四位族老拱拱手道:“几位长辈先听听,待善一说完,各位管事再商议。”

早已趴在猫洞的姜歌双手枕在石阶上,学那隔壁的小姑娘一样,双手相叠,下巴磕在手背上,脑袋左右轻微摇摆。姜歌知道接下来所听到的事情可能至关重要,收紧了心神专注的听屋内的商议。

姜善一喝了口茶放下茶碗,犀利的眼神一一扫过了议事厅在座的每一位。清了清嗓子开口道:“诸位管事皆我姜家子弟,家族历史如何传承到今的想必各位一清二楚,虽说主家历代一脉单传,但分支出来的四家掌握了整个姜氏命脉,四位族老在这善一也不必多说。今日之事列为家族天字机密,诸位谨记族规即可。”

听见家主将今日所议定位天字机密四位族老原本浑浑噩噩一副行将就木的状态为之一变,皆端坐挺直腰身,浑浊的眼神即可明亮了起来。厅内十六位管事无不倒吸一口凉气,神情肃然,心中忐忑激动惶恐不一而论。虽然厅内众人觉得十分突然,天字机密可不是儿戏,只有家族遇见不可逾越的困难时才会出现这么高级别的议事。在座除了四位族老首位的长须老者经历过前朝更迭时的天字议事。长须族老缓缓站起身扫了一眼众人,咳嗽了一声,颤颤巍巍的抖了抖有些干涸的双唇说道:“此事家主在诸位未到之前已经与我讨论了良久,家主的策略老朽赞同,接下来有请家主详细解释给各位听,若有不明之处待讨论时逐一提出。”

长须族老说完单手撑了撑太师椅缓慢坐下,微眯着双眼飘忽的眼神不断扫过众人,来回数次后似乎没有发现异样,便背靠椅背双手自然垂于腹部,感觉坐姿舒服了很多不在言语。

姜善一待长须老者坐定后挥了挥手,黑暗处掌管祠堂的老仆便点亮议事厅东侧墙壁及屋顶的油灯,一张巨型地图豁然显现出来。姜善一信步行去,背对着硕大地图说:“继前朝覆灭到本朝当下近五十载,王朝初建宗室严苛律己,国风随正,国本渐厚,此期间姜氏得以从数十年分崩离析的乱世逐渐恢复,不到三十年便在诸位族人的努力下慢慢累积,也才有现在的姜家。前十几年宗室内讧严重,大家都清楚,原本积攒不多的国本消耗殆尽,中原分崩离析,皇权似有崩塌之意,当朝皇帝诸位应有耳闻,如今东海王辅国,那些外族将领各个厉兵秣马虎视眈眈,东海王恐已在安排退路,今日南阳王亲自登门透露了些许秘闻,东海王正在拉拢各方势力,不惜以小公主为饵希望获得姜家财物上更多的支持,增加军备以备万一。白日善一斗胆以增加一成物资支持搪塞了东海王企图利用皇室联姻姜氏的意图。若有失当之处,值此动荡时期善一只得用一次家主特权先斩后奏了。”

姜善一说完向前欠身双手抱拳向四位族老及诸位表示歉意,见四位族老皆无所异议时,端起茶碗灌了一大口苦涩茶水,扭头吐掉几片茶叶后继续说道:“诸位均熟读史书,家史齐国时期的衰退诸位想必都记得清楚,细数历朝历代如当今宗室如此大规模长期内讧仅此一例,加之当朝政局走势不明,中原崩裂,外族野心勃勃,国祚有危。近些年中原大族无不南迁,姜氏迟迟未动也是因为考虑到东海王南阳王辅国,时局尚有稳固之象。可如今姜氏不得已舍弃刚刚积累起来的基业,为后世子孙留下可以燎原的星星之火。依照祖训,遇乱世,朝代更迭姜氏需分多路转移,不可只选择一两条退路。避免不必要的压迫及党朋围攻,家财需散六成,买通各个紧要关节。另外,主家会留下,子嗣另行撤离。各自安顿之后隐姓埋名,静候家主召唤。时不我待,四位族老及各位管事都说说吧。接下该如何,大家商议个章程,尽快筹备以备不测。”

“族中家小应该分批南下渡江,天堑相隔应是无碍了,江淮地区商农繁荣且士族当地林立,豪门大族底蕴深厚,普通士族抱团的厉害,这些年江淮地区的姜家酒肆在江淮举步维艰不乏本地士族各方排挤造成的。况且江淮士族奢靡已久不益于族中子弟成长,恐沾染奢靡空谈之气。荆州汉地姜氏根基稳固,老族皆在,可保姜氏子弟无忧。”长须族老说完便闭口不谈其他,对于年岁最大且唯一经历过朝代更迭秘密主事人之一,族中后代是否安稳才是首要,家族传承是他最关心之事。

长须族老话闭,议事厅皆点头同意。

坐于长须族老身侧体型较为富态,面容长年带笑,虽年事已高保养的确很好,老者摸了摸手指上的玉扳指朗声道:“族兄所言极是,我这一支主管粮盐民生,虽不如族兄那支青楼酒肆重要,可这民间疾苦却是感同身受,近十几年来中原逐渐沉沦底层的确民不聊生,无数胡人内迁中原以汉人为食者众多,汉人之间易子相食也常发生,许多地区斗米一金难求,实在是那些胡人太过野蛮,咱们在北方的粮店基本没有存粮,荆州储备的粮食又不敢北运,世道不稳,只要粮食一进中原之地就会被盘剥殆尽。洛阳城仓库还有一些储备,也不是长远之计,况且东海王那边又增加一成供给,所藏粮食撑不过年末了。北方是没办法继续待下去了,还是回荆州在做筹谋。江淮一带士族排外,就不要去热脸贴冷锅了。”族老说完喝了口茶,拿出手帕擦了擦汗,嘟哝着天气烦闷说几句话都是一头的汗。

趴在屋后石阶上凑着耳朵偷听的姜歌听见屋内的谈话,幼小的心灵为之震撼,胃部更是有些不适,易子而食?胡族以汉人为食?洛阳城不是每日依旧歌舞升平吗,自己想吃什么就能吃到什么,斗米一金难求?世道已经如此恶劣了吗?举族南迁?是不是意味回祖地避世?秦淮河的奢靡书上是写过的。胡人南迁也是天气越来越冷冬天越来越长导致草场被冰雪覆盖无法继续生存,早先各族都有胡人杂役和奴仆也没见他们会作出食人的举动来啊。

呕!胡人真恶心。

还是去看荷花灯吧,不听了,么的意思,都是些大人们该想的事情。如果要搬家的话,是不是就见不着隔壁的那个可爱的小姑娘了?

姜歌爬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心中忧愁,轻轻离开。

议事厅内依旧在议论商量,一个家族的命运转折,是兴衰还是福泽绵长都得看这些主事和族老的决定,作为家主的姜善一也是内心极为忧虑,传承至今的姜家希望顺利熬过这段时间,不要毁在了自己手上,不仅仅是愧对祖宗和历代为宗族奉献一生的前辈,如今数千人的生死前途也都握在手中,责任不可谓不重,想起尚且年幼的独子虽然聪慧寻常,可毕竟年幼涉世未深,家主一脉单传,更是不可不慎之又慎。

厅内众人各抒己见,姜尚一来回踱步,时而点头时而摇头,微黄的灯火下,本就严肃的脸增添了更多的忧愁,仿佛瞬间苍老了许多。

姜善一心里明白,乱世求存,还得求生,更要考虑那个万一的可行性,如若将来国祚崩塌,群雄并起,生灵涂炭,想求存求生就必须要有足够的本钱和势力,货与帝王家也得称一称几斤几两,如果想要不受制于人姜善一转过身看向供奉的三位先祖画像,世事虽乱,祸事与机遇并存,自己这一辈人守成不易,若能顺利度过乱世便可给祖宗一个交代,其他?恐怕力所不逮,若真的按最坏情况考虑,真的不幸言中,那可能会是前所未有的人祸乱世,加之天公刁难,隐隐觉得末世即将来临的感觉。

十几位管事分别说明了所管辖事物及自己的看法,姜善一也一一记在心里,汇报内容与前几天的事物汇总并无太大差异,各人的想法建议也暂且记下,突然想到末世来临的时候心中也是骇然,姜善一搓了搓手,停止了踱步,议事厅内所有人间家主停住脚步便自觉不在讨论,端坐身姿看向姜善一。议事时间太长久坐困乏,四位上了年纪的族老皆感疲惫不适,见次情形知道家主已有决策,哪怕困乏不适也强打起精神来,静候家主说出思路,之后还需四位族老首肯,所以由不得精力不济身心疲惫,还得再坚持坚持。

姜善一擦了擦额头的细汗直截了当的说道:“我意分五路在今年年底前完成迁移及布局,诸位请看地图。”

姜善一指了指地图继续说道:“第一路,族中各支甄选后代代继承人与族中老人、妇人分批南迁回祖地,恪守祖训,稳固祖地不受侵犯,传承不可断绝。”

“第二路,所有副主事分派地方重要据点,以保全自身安全的前提下稳固经营及信息传输。”

“第三路,派遣商队前往草原,渗透及贿赂胡人各大小部落,保持姜家在北方的正常经营,作为内应保持消息得以及时传递。”

“第四路,姜家明面上的诸位管事随我一起待在洛阳主持大小适宜,继续与各方保持来往,给予前三路得以顺利进行。”

“地五路,姜歌随啊福一众前往长安求学,若今后洛阳有失即刻远遁,择机返回荆州,观大势,谋定而后动。”

姜善一说完拿起茶碗狠狠的灌了一口早已变凉的茶水,挺直胸脯眼神犀利的环视厅内说道:“族老,诸位管事,有无异议?”

议事厅内安静如湖水般,每个人都皱着眉头似在权衡家主的策略,约莫半柱香后,众人似乎皆心有定论纷纷看向族老首席的位置。

长须族老分开相互交叉的双手,伸手摸着白色胡须中气十足的说:“可行,缜密实施,家族存亡之际,祖规当前,有违者,杀,叛逃者,杀。召集青衣卫,各主事副主事及掌柜贴身守护,启动暗影卫,保子孙性命无虞。”

长须老者说完朝议事厅东北角方向招了招手说道:“福生,持家主令牌去一趟白家,就说明日老朽与家主明日宴请白家家主喝酒。”

原本隐匿在角落昏暗处的福生迅速从阴影里走了出来抱拳道:“是,族老。”福生说完再向姜善一,见姜善一点了点头便快步走出了议事厅。

见天色已晚,大事已定,姜善一便对着众人说道:“既以定,烦劳各位主事费心,不要出了纰漏,明日各位做好应对之策后日再议。散了。”

众人纷纷起身朝姜善一及四位白发族老施礼告辞才一一出了议事厅。四位族老依然在座,尚未有起身的意思,应是还有密事商议。

专职供奉祠堂的老仆出来撤了茶水换上一碗碗精致瓷碗,碗内盛着淡黄色透明汤汁,一股清凉提神的淡香弥漫开来,四位老者拨弄着汤匙喝完提神汤,老仆撤下瓷碗再换上了几盘糕点水果,四位族老挑选各自合口味的食物慢悠悠的吃了起来,一碗名贵药材熬制的提神汤喝下去,族老们才感觉轻松了许多,精神也好了一些,一边吃着新鲜瓜果和美味糕点,一边看向姜善一。

姜善一一口气喝完了提神汤便站立一旁独自思量,等四位族老神情好转之后便走到挂着地图的墙边按了一下不知道藏在哪里的机关,原来的普通地图变成了另外一幅地图。图上不再是精确的城池分布和山川河流。而是一张势力割据的分布图,整个华夏大地上分为数十个大大小小的区域,每个区域都有标注种族氏族等等,如此惊人的势力割据战略图简直让人毛骨悚然,因为,这图上显示的并不是真正现实中的情况,而是姜善一根据姜家数以万计的消息汇总,最后做出的推测图,也许会有推测错的地方,但是目前南北各个氏族种族的势力是真实存在的。姜善一只是根据所有的消息进行了汇总和分析,才得出来这幅图,而且这幅图还在根据不定时收到的消息进行添加删减和变更。

世事一目了然的就展现在了这张图上,当世也就仅次一副,可谓是姜家举全族之力做出来的战略瑰宝,价值无法估量。

姜善一摸了摸地图的边沿开口说道:“诸王叛乱后胡人崛起速度太快,各大氏族自保为先且相互龌龊不断,皇室逐渐式微,不出十年中原将会烽烟再起,于我姜氏而言可有为,也可有所不为。但,至此乱世,我认为,姜氏该有所为,江山不可落入蛮夷之手,否则将生灵涂炭,子孙后代永无宁日,即便偏居一隅,也该做点什么,让后人知道何为国之大义,何为民族之脊梁。”

四位白发族老听着姜善一铿锵有力的一段说辞,虽与其富家翁的外表格格不入,但这言辞豪迈也使得四人想起了年轻时那些年的峥嵘岁月。身材消瘦言语不多的一位族老略有惆怅的说道:“我姜起吴年少时就去了前朝吴地,不可谓不凶险,可我还是活到了今天,姜氏也传承到了今天,姜家人,不争强好胜,也不惑乱江山,我们不愿意去插手原有的历史进程,但若国将不国,成为奴隶,姜氏誓死不从。太祖可在天上看着的,如今当有为。”

另外一位较矮的白发族老接话道:“就你姜起吴大义凛然了,我姜入蜀也是九死一生从尸堆里爬出来的,去北边的姜上魏不一样这么活下来的,那么文绉绉的话我说不出来,反正那些士大夫们爱怎么玩怎么玩,咱姜家都不在乎,但是那些脑壳都没搞清白的蛮子想要篡位,姜家该出手。老魏你说呢?”姜入蜀说完看向旁边正在吃葡萄的老者。

体型圆润富态的老者呵呵一笑道:“说屁呢,你们还拿的起刀?我是不行了,能活几年是几年了,反正大哥在,我没意见都听他的。”

长须老者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说:“姜家,该崛起了,不过你姜善一不行,得看你那个天天不务正业鼓捣稀奇玩意儿的儿子,你就尽量铺好路,让他走的更加稳当一些,别因为你的误判让姜家丧失一个有可能把画像挂在身后墙上受世代供奉的存在。至于那些胡人则静观其变,重点还是南北的那些士大夫身后的士族,人心才最危险。姜歌儿哪怕被我们保护的很好依然防止不了那些居心叵测之人,姜家不大,可明面上摆着的那些东西,许多人都眼馋了很多年,而且谁都知道姜家历来主家一脉单传。姜善一你想想看,那些龌龊事从你记事起发生的就少了?

民族大义,我姜家有,经世济国我姜家也无不可,但是最重要的是传承不能断,底蕴不能灭。如今大事难料,也不是我们几个都黄土埋了半截身子的人能说了算的,也不是你四十多岁能够做的了,静看世事,伺机而动。”

“是,族老。”姜善一应声道。

“一把年纪了还这么遭罪,散了散了,今日商议之事如何执行你自行斟酌,我们这些老家伙都无意见。”长须老者挥了挥手看了看姜善一,又看了看其他四位已经白发的老兄弟,感叹道真是岁月不饶人,杵着拐棍晃晃悠悠的朝门外走去。

另外三位族老连忙起身去扶着名为姜真的老人,四人似乎是都累了,就这么安静的慢悠悠走向祠堂外,早已有家仆等候。

姜善一准备送族老出门,见姜真随意挥了挥袖子就停了下来,默默的看着他们的背影,心中感叹一番收起地图隐藏好机关便离开祠堂。

四十岁姜歌才出生,可谓老来得子,姜善一是真心疼这个孩子,在这乱世自己作为家主就疲惫不堪,姜歌生来早慧,一整个家族的希望都在他身上压着,将来的压力比自己恐怕还要重百倍,想想就心里酸楚,而且孩子的娘亲生完他就去世了,从小就没了母亲的深情呵护与陪伴,想着想着姜善一就更愧疚了,还要把他送去长安,黑着的脸有点悲伤,眼中有点湿润,仰头看着黑色的天幕,心里埋怨这贼老天这个时候为什么不下雨。

不下雨,这滚烫的泪水憋在眼里难受啊。

第六章 长安(6)

第四章长安(4)

穿着丝质青衫的姜歌在荷花池旁的凉亭里躺在竹床上午休,竹床下有一块略小于竹床大小的浅坑,坑内放着从冰窖里搬上来的两块晶莹透彻的巨大冰块,天气太过炎热,冰块已经有一半被清水淹没,冰块上放有几个精美瓷盘,盘子放着切好的半块西瓜,几串青色葡萄,拳头大小的红色水蜜桃看着就鲜嫩无比,竹床左右均有两名家仆持扇轻轻上下摆动,别人家难熬的炎炎夏日,对姜府来说可就真的是世外桃源一般了。

姜歌似乎睡的非常甜美,小小的人儿肆无忌惮的摆着大字,右手里还握着只啃了一般的鲜嫩桃子,白嫩的脸蛋微微透着些许红晕,长长的睫毛,精致的鼻子和正在留着口水咕噜咕噜如池塘里的锦鲤一般吹着泡泡。无论谁看见了这小人儿都会不自觉的想去揉揉他的脸。

不知何时姜善一已经来到了凉亭内,看着正在熟睡的姜歌,心中柔软,长期板着的黑脸也变的温和了不少,紧皱的眉头也伸展了许多,头上稀稀拉拉的白色头发显得有些不协调,脸上已经布满了细小的沟壑。

家仆见家主进入凉亭准备施礼时,姜善一做了个禁声的手势,自顾自的搬着小板凳做到了竹床边,伸手从床下冰块上拿了串已经冰凉的葡萄,随手摘了一颗放入口中细细感受这份难得的夏日冰爽。

姜善一边吃着葡萄心中慢慢的思量着,上午见过的白家家主,族老姜真颤颤巍巍的拿出了一块正面刻有姜歌二字,反面刻着生辰八字的精致玉牌,在手中摩挲的小半柱香时间最终还是递给了那位白氏家主。在姜真那双满是褶皱的双手递出玉牌时,姜善一心中更是各种滋味齐上心头。

并不是心疼这子嗣牌送给白家就等于送出去了三分之一的家产,对旁人来说也许这三分之一的家产是难以想象的巨额财富,但和白家的那个承诺相比就真的不算什么。姜家历代但凡遇见乱世崩塌时必会找到白家,无论姜家在当时家产多少,皆以三分之一赠与白家。白家便会信守那个从太祖时期就有的承诺,姜家少主若夭折,白家必于其前灭族,但条件就是姜家家产的三分之一及姜家少主年满二十之前。

姜真与姜善一明白白家能保姜歌到二十岁是不可更改的规矩,否则拿走全部家产又如何。浮财可以慢慢积累,姜家有的是挣钱的方法。只是心中仍旧无法平静下来,若真的天下分崩离析,哪怕如此神秘的白家为了信守承诺而灭族,依旧无法保证姜歌能熬到二十岁。风云变幻,谁也不知道大势如何发展,况且神秘的白家到底底蕴如何没有人知道,历代家主都知道白家的存在,历代白家家主也并无特殊之处,看起来就是普通的富裕之家而已。但是奇怪的就是无论姜家搬迁至何处,总会有白姓人家居于附近,或是商贾,或是文人,或是铁匠铺,或是其他各种营生千奇百怪,唯一的特点就是无论白家人做什么营生都一如既往的普通,普通的让所有人包括知道内情的姜家家主都会认为白家就是做普通生意的人家。

姜善一正在想着早间的事情有些入神,竹床上的姜歌似乎睡饱了,扭了扭身子,伸了个懒腰,一转头才发现父亲坐在旁边,连忙起身下床规规矩矩站好,欠身执礼开口道:“见过父亲。”

姜善一听见姜歌的声音回过神看了看身前站立的孩子,摸了摸姜歌的头说道:“坐吧,昨日议事厅的议论你可有去偷听?”

姜歌做在竹床上拿起了半块西瓜咬了一口回答道:“听了一半,觉得无趣,越听越犯困便回房睡觉了。”

姜善一也顺手拿了块西瓜咬了一大口,感受着冰爽入喉后说:“你天生早慧,普通人家子弟五岁尚且只能背诵些许诗文,你已能开口作诗了,诸子百家的文章书籍你都翻看几遍了且能一一记住。朝代更迭正史野史你也都有涉及,为父想听听你对现在时局的看法。”

姜歌天生过目不忘,只要看过的东西就像刻在脑子里一般,思维也灵活举一反三不在话下。听见父亲的问题姜歌一大口吃掉手中的那块西瓜拿袖口擦了擦嘴上的汁液说道:“胡人汉化不少,各大士族都有胡人作为奴仆或者家将,一些胡人宗族更是学习中原文化,渐渐融入了当下社会,且根基底蕴越来越牢固,胡人隐患最大,诸王叛乱的失败导致当初叛乱军队里的胡人抱团割据更是隐患,再者士大夫们骄奢淫逸,更为重要的还是皇帝天生无法处理朝政,朝纲不稳。分崩离析是迟早的事,只是看谁来牵着个头了。”

姜善一听完心中感慨,自己如这般年纪的时候还在上树掏鸟窝,自己这儿子是真的天生之才,自己是没办法比了,既有老父亲的满意得意,更多的还是担心时局动荡,这么优秀的孩子背负的就会更多。

叹了口气姜善一便说道:“这两日收拾收拾东西,过几日啊福会带你去往长安,名为求学,你做做样子就好了,别让外人瞧出端倪,族中管事皆留守洛阳看时局如何发展,此后你就呆在长安,为父有空便去看你,如若他日巨变,会有人第一时间通知你,你得信之后立即南下荆州回祖地。姜家能不能兴盛就看你了,我只能保住根基不受破坏,姜氏后人无忧。你娘亲生下你便走了,这些年为父也没做到更好些,又要让你远走他乡,身为家主一脉,不得已为之。”

说着说着姜善一就有些控制不住要老泪纵横了,姜歌也听的内心酸楚,眼泪已经湿润了眼眶,小小年纪没有母亲的呵护陪伴,马上又要与父亲分开,姜歌只是听着父亲不停的叮嘱,自己低着头一颗颗晶莹透亮的泪珠从眼中肆意掉落。

姜善一擦了擦眼睛,伸手从床底冰水中捞出一壶酸梅汤,揭开壶盖狠狠的喝了几口,见着坐在床沿上低头抽泣的儿子,姜善一一把抱起微微抽泣颤抖的儿子,让姜歌可以靠在自己的肩头,骨肉至亲最难割舍,姜善一朝亭外狠狠的啐了一口骂了句天杀的世道,慢慢的抚摸着姜歌的后背,年少的姜歌趴在父亲的身上,下颚枕在父亲的肩头,这还是第一次感受到父亲温柔的一面,好像这样趴着,天塌了都没事,心中渐渐平静下来,迷迷糊糊的就睡着了。

姜歌做了一个梦,梦见了和书房里挂着的那副娘亲画像一模一样的女人,梦里满是幸福的感觉。

姜歌醒来已经夕阳西下,血红色的晚霞映在荷花池里仿佛仙境一般。

高高的院墙上依旧穿着白衣的少女稳稳的骑在墙顶,墙内墙外两只脚随意的前后摆弄,瓷娃娃一样好看的少女右手握着一翠绿的冰糖葡萄仔细的舔食着,偶尔看看西边快要落山的夕阳和晚霞,再看看那潭开满七色荷花的池塘,不时会有几个硕大的气泡冒出水面,然后破裂开来。荷叶上有两只绿色的小青蛙蹦来蹦去,荷叶上因为青蛙的踩踏沉入水下再露出水面时清澈的池水就会变成一颗颗闪亮透明的水珠。有几颗荷花的花叶已经凋零,原来稚嫩的花心变成了深绿的莲蓬,墙上的小姑娘心里想着快要熟了吧,不同颜色的荷花结出来的莲子是不是也会是五颜六色呢?会不会更甜?

姜歌看着骑在墙上的少女正看着荷花发愣,手上的冰糖葡萄已经被吃的只剩下了一颗颗葡萄串在竹签上。少女漫不经心的也不看手上的葡萄串,横着竹签放在嘴前,微微张嘴露出两排整齐洁白的牙齿,轻轻咬住竹签上的第一颗葡萄,右手轻轻一拉,整颗葡萄就落入少女嘴中,她没有马上咬碎吃掉,而是含在嘴里慢慢回味,好像吃的不是葡萄,而是葡萄似的冰糖。

怎么就这么好看!少年呆呆的看向墙上的少女,夕阳西下,余晖柔软。

见着了少女,姜歌便忘掉了之前的忧愁哀伤,心中满是温暖。

少年想着,就这样一直看下去该多好。

少年想的痴了,墙上的少女突然转过头看向姜歌说道:“傻子,别看了,该吃饭了。”

少年赫然回神,墙头只剩下金黄一片的余晖。

心中有些伤感,以后可能再也见不着她了,还没来得及问她的名字,一定很好听,跟她那么好看一样好听。

接下来两天后宅忙忙碌碌的,家仆们在姜歌的指挥下不停的将一箱箱的书籍玩具等等堆放在后院空地上,待收拾妥当后交由家族负责车马行的人搬上马车提前运往长安城内的姜宅。

每到傍晚时少年姜歌都会在池塘边的凉亭休息一会儿,他希望还能再见着那个骑墙少女,问一问她的名字,然后道个别,手上拿着的那个最心爱的瓷娃娃也想送给她。

去往长安的前一日傍晚,姜歌依旧趴在石桌上,一个人看着石桌上三寸大小的瓷娃娃,颜色鲜亮,造型丰满。瓷娃娃是父亲从皇宫里拿很多钱换出来的,父亲说整个皇宫就只有这一件,整个王朝也就只会仅此一件,虽然父亲没有告诉过自己花了多少钱,在父亲亲自抱着拿回来给自己的时候小心再小心的模样就知道,父亲为了给自己一个玩具又和那些政客交换了不少财货,这是两岁生日的时候父亲送的唯一一件礼物,对于姜歌来说非常珍贵,不是因为它是孤品或者价值连城,只是因为是父亲送给自己的,那就弥足珍贵了。

姜歌想把瓷娃娃送给少女,就只是因为她们一样好看,好像只有她才配的上它。

一直等到太阳下山,吩咐福伯点亮了荷花灯许久,在父亲催促了几次之后,墙头还是没有出现那个瓷娃娃般可爱的少女。少年望向墙头的眼神从满是期待变成了尽是遗憾。

少年耷拉着肩膀叹着气,两步一回头的缓慢走着,荷花池内突然水声大作,

姜歌好奇的转过身走到池塘边,看着两只皆有石桌大小的斑鳖浮出水面,每只斑鳖嘴里都含有一根锦绳,巨大斑鳖缓慢的扯着锦绳朝着池塘岸边游去,靠近姜歌依偎着的木质护栏边,姜歌伸手纷纷拉扯住了两根锦绳,只是年少的姜歌力气太小,怎么拽也没办法拉上锦绳水下连着的东西。

刚好再次来催促姜歌沐浴休息的福伯见着了池塘边的异象,福伯快步走到湖边见着少主正在拉扯两根锦绳,便一只手一根锦绳双双用力,福伯明显感觉到绳子另一头绑着的东西分量不轻,双脚稳踏地面,使出了七分力气才堪堪拉出两物,

定睛一看才发现是两只深红狭长木盒,盒面粘有些许水草青苔,不但木盒未有腐烂迹象,在灯光照射下反倒光亮如新,深红漆面丝毫没有损坏。

福伯拿上两只木盒不敢擅自打开,双手捧起之后朝姜歌说道:“少主,老奴不敢擅自开启宝物,后院也不是说话的地方,请少主随老奴去老爷书房请老爷定夺。”

姜歌心中惊奇,福伯没看见两者斑鳖,自己这下瞒不住同时见过斑鳖的事情了,心中忐忑,不知该如何告诉父亲,是两只斑鳖主动把锦绳给自己的,神仙小说里才会有的事情发生到自己身上,太匪夷所思,告诉别人也没人信啊。

家主书房,姜善一看了看正在低头看脚尖的姜歌,再看看桌子上摆放的两只狭长木盒。泛黄的灯光照在姜善一脸上,满是惊奇。遍开口问向姜歌:“怎么回事?”

姜歌知道无法说谎便抬头说道:“池塘内的那两只斑鳖给我的,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姜善一听完一脸惊奇的望向站在门口的福伯,福伯也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看向姜善一。

“什么?你看见了两只斑鳖?还给你送了两个木盒?”姜善极力控制着内心的激动,声音都变得有些颤抖。

“是,父亲。孩儿不敢说谎。”

“福伯,赶紧请四位族老来书房,不,还是去祠堂议事厅。歌儿,随为父去祠堂。”站在门口的福伯转身打开房门快步走了出去,姜善一拍了拍手,两个身穿黑色劲装的男子进到书房单膝下跪双手抱拳齐声道:“见过家主,见过少主。”

姜善一此时脸上带有明显的紧张与警惕,眼神犀利的盯着两人低声问道:“刚才的对话不许外出,屋外可有其他人在?”

“不见其他人,谨遵家主令。”黑衣人齐声回答道。

“好,退下吧。”姜善一听完黑衣人的回答后挥了挥手,很快两个黑衣人走出书房大门便消失不见。

姜歌还是第一次见着家里有黑衣人的存在,从他们进屋姜歌就在仔细打量两人,伸手敏捷,身轻如燕,走路都是脚尖着地,动作整齐划一,明显是受过严苛的军事训练才有的素质体现,能在姜家守卫的必定是一等一的高手。

姜善一看向姜歌一脸的好奇和疑问便解释道:“族中启动了青衣卫及暗影卫,刚才的两个人,一个是保护我的,一个是保护你的。在危急关头他们才会出现,你不需要知道他们是谁,但是他们值得信赖。”

“知道了,父亲。”听完解释姜歌才心中安定下来,但又迅速的产生了一种很难言明的怪怪的感觉。

“去祠堂。”姜善一吃力的抱起了两只狭长木盒朝姜歌说完就自顾自的提前走向祠堂。姜歌迈开步子紧随其后。

祠堂议事厅,福伯在左右太师椅中间位置摆放了一张长案,两个木盒静静的放在案上。姜善一站于案后,四位族老站在案前或抚摸或近身细看,半柱香后各自坐定,首座的姜真开口问向姜善一身边站立的姜歌:“果真见过两位千岁?两位千岁是一齐出现的?案上木盒也是两个千岁送给你的?”

“是,各位族老,姜歌不敢说谎。”

四位族老见姜歌不似说谎一本正经的回答,心中便消去的疑虑,姜入蜀笑着摸了摸肚子说:“这可不得了,我这白活了七十年啊,池塘里的千岁我可是只见过一掌之数啊,还只是单只出现。啧啧啧,姜歌儿福缘深厚,不得了不得了。”

姜起吴捋了捋白色胡须羡慕的说道:“也就大哥见过一次千岁双双出世吧。”

姜真点点头说:“那是四十几年前国朝建立前不久。”

姜北魏喝了口茶接着说:“咱们姜家口口相传的事情,那可是都一一应验了的,从来没出过错。”

姜歌是知道一些辛秘的,关于两只斑鳖的故事很是神奇。相传太祖喜好钓鱼,可鱼线上从来都是无钩无饵,最后因缘际会确钓上了当世风头强劲的文王姬昌,也才有最后的大周朝。其实族内相传太祖当时年岁已高,喜好流水清雅,有一年大旱,河中几乎断流,太祖偶遇两只岸边破壳而出才出生不久的小斑鳌,河流干涸,仅剩的那股水流太小,两只小斑鳌爬不了那么远便体力透支快要渴死在炙热的河床上,太祖心善便把小斑鳌带回家养在水缸,后来天气转好,旱灾也在一场大雨后成为过去,一日太祖便去河边静坐的时候将装有两只斑鳌的竹篮放入清澈的河水中想要放生。可两只斑鳌似有灵性不肯离去,只是在太祖身边不深的河水里嬉戏玩闹自己捕鱼吃虾。太祖心中喜爱,每日皆去河边放养两只斑鳌,日落西山之后再带着两只斑鳌回家。后来太祖飞升之时两只斑鳖正好在一旁似乎是在观礼膜拜,自此后两只斑鳖就一直存在姜家,后来姜家迁入洛阳时把斑鳖留在了长安姜府,洛阳姜家后面的巨大荷花池本只是作为观赏只用,哪知才搬来洛阳不久的姜家后宅就有族人见到了一只斑鳖。谁都不知道如何解释,只当是姜家的两尊家神有通天之功,太祖显灵把它们从长安送往了洛阳。

还有些传说就不一一细说了,例如什么见过一直千岁的人都会长命百岁,见过两只的除家主受封之日家主可以见到,额外能见着两只千岁同时出现的人都是当世翘楚封侯拜将不在话下。等等。

祠堂议事厅内气氛有些诡异,几位老人思绪都在回忆那些一个接一个的传说神迹,姜真是见过两只千岁同时出现的,之后自己仕途顺风顺水,国朝建立时也官拜大大司农掌管一国之商贸,也才有后来姜家明面上的诸多生意可以顺利进驻各州郡织起的那张大网了。

姜真回过神看向依旧规矩站立在家主身边并不太惊讶或者好奇的姜歌继续问道:“姜歌儿是只有今天见着千岁齐出还是以前也曾见过?”

到底是快要活到一百岁的老家伙,心思缜密。

“见过数次,皆是小子孤身一人在池塘边玩耍时见到的。他们会吃我丢下去的水果,会故意吐泡泡,我还摸过他们。”姜哥非常诚恳的说道。

听见姜哥的回答,祠堂内的几位姜家主事人同时出声“什么?你再说一遍?”各自内心仿佛惊涛拍岸,内心翻滚不息,哪里是之前的惊讶惊奇简直就是疯狂,绝对的疯狂。千岁只有极少人知道他们的存在,姜家每代人都只有极少的人见过,可这种不可思议的事情居然发生在了他们这代人身上。仿佛触电一般,所有人不由自主的看向了长案上的两只木盒。

一直乖巧诚实的姜歌在座的诸位都不会怀疑他说的话是顽童戏言,而案上的木盒也不是才五岁顽童就能做的了假的恶作剧。

姜真突然站起身对着姜善一说:“召唤暗影卫天字组守护议事厅,百步之内不得有人进入。”

姜善一闻言起身走出议事厅,约莫盏茶功夫回到议事厅朝姜真及其他三位族老点了点头。

姜真对着议事厅角落阴影里说道:“福生,你来打开。”

姜哥看向平日称呼福伯的那道熟悉身影走了过来,立于长案前取过稍短一些深红木盒,上下左右翻看尽然找不到如何开启,整个木盒好像一整块木头做成,毫无缝隙。在室内充分的灯光照耀下诸人才看见面对案面的那一面有细细的鎏金花纹,盒面正中央刻有大篆“元戎”二字。

当这古朴的“元戎”被厅内所有人看见时,原本就心情复杂的诸人面面相窥,

虞公三剑的名头可谓响彻古今,什么帝王将相在这三把剑面前什么都不是。

得天子剑者得天下,天子剑能震慑九州,令四方归心,天下安居乐业,祖上齐桓公就拿到过天子剑,最后死于天子剑。

元戎克天子,佩天子剑的项羽可是和持元戎剑的韩信斗兵斗阵四年之久,最终项羽自刎乌江,自此死于天子剑下的国君就有四人,齐桓公、楚庄王、吴王夫差、西楚霸王项羽。

宰相剑,孙武、韩信、诸葛亮无一例外皆是当世辅国之栋梁。

传说此三剑会自行认主,韩信打败项羽之后,天子剑与元戎剑一同消失了,应验了欧冶子“元戎克天子,天子克元戎”的谶语,剩下的宰相剑在诸葛武侯去世后就自行离去毫无踪影。

厅内,紧紧是看见木盒上的两个字,所有人都屏住呼吸像要窒息一般。没有其他的声响,每个人只能听见心脏飞速的跳动。

姜歌太矮,刚刚够长案的高度,看着所有人表现出来的异样表情,少年好奇便偷偷走到案边一双手撑着案面踮起脚尖想要看看被翻转过来的木盒上有什么,姜歌看着木盒上的细细纹路,还有那两个用大篆写就的元戎二字时,心中似乎被什么牵引一般,不自觉的伸出手摸了摸“元戎”两个字,小小的手指摸到戎字时感觉到有一点凸起,随手按了下咔嚓一声,似乎房门的栓锁被打开一般,木盒朝上的那一面木板从中间自动分开。

瞬间屋内光芒四射,亮如白昼,百步内的所有暗影卫无不看向祠堂方向,那一闪而逝的光芒在每个人心中烙下了深深的印记,随后主事人立马反应过来传递信号,监视范围扩展到一百五十步,见四周没有丝毫异动,才稍稍缓了口气,吩咐所有人不可放过一点可疑之处。

祠堂议事厅,一闪而逝的光芒仿佛光阴长河一般,每个人都在极短的时间内看到了无数个破碎的镜头,最后定格的一副画面就是此时此刻的姜家祠堂议事厅,所有人的动作表情毫无差别,只有姜哥变成了真正的潇洒少年,俊俏的脸上满是坚毅,左手持一把浮雕九龙的银色长枪,背后背着如木盒内一模一样的元戎剑,剑鞘上刻着的廉、果、智、信、仁、勇、严、明八字清晰可见。

姜善一率先清明过来,激动的手颤抖的厉害,迅速拿起木盒内的三尺长剑,左手握住剑鞘,右手握住剑柄轻轻拔出。

随着剑身与剑鞘摩擦发出的嘶嘶声,元戎剑脱鞘而出,剑身三尺有余宽三指,通体亮银,剑刃寒光阵阵多看一眼如坠冰窖叫人不寒而栗,剑身中间部位有银丝细纹分布,犹如极简的江山山水图,似有大岳巍峨,也像有大渎奔流。线条简洁却气象恢弘,像是那一国山水皆藏于剑中,江山社稷,一剑足以。

握在手中顷刻间就感觉全是冰冷的姜善一立马还剑入鞘,轻轻的放入盒中。随即转头看向长案上那个长出元戎剑盒快一半的深红木盒,双手轻轻的转动木盒看是否如元戎木盒上一样刻有古字。

在姜善一翻到第三面的时候木盒表面赫然出现如元戎一般的两个古朴大篆“绿沉”。

姜善一心中咯噔一下,回首看向供奉台上右手边挂着的那副画像,见画像中姜维身披亮银铠甲,手持长枪腰挎宝剑,傲然而立,说不尽的英姿飒爽。那手中的长枪便名为“绿沉”。疆场上姜维一杆绿沉所向睥睨,同五虎上将赵云的龙胆亮银枪不相上下。只是宝库中珍藏的有一杆绿沉枪,代代相传并未流失过,姜善一满眼疑问的看向同样不知所措的姜真。

“阿福快去宝库将绿沉取来。”姜真满脸焦急的吩咐道。

厅内各人心思一般,难不成盒子内的绿沉才是真的,宝库传承下来的那杆只是赝品?

姜歌惊叹元戎剑的古朴神秘,更好奇另外盒子里是不是装有名为绿沉的长枪,可看着木盒的长度猜不到五尺,那杆绿沉自己是见过的,少说也有七尺有余。好奇的姜歌围着桌子转了一圈来到长案的另一面,刚好可以伸手够到木盒的表面,同样在摸到绿沉两个字的时候有一个细小的凸起,姜歌轻车熟路轻轻按下凸起,在听见木盒发出咯吱两声后狭长的木盒自行打开。

众人看向盒内,只见两段长短相同估计三尺有余通体呈幽绿的枪杆,看上去并不是宝库那杆枪一样用的精钢,枪身泛着幽幽的绿光,表面光滑如镜,仔细看去似乎枪杆内部隐约有金丝汇成的九条造型各异的飞龙,旋转枪身看的尤为清晰,整个枪身如幽绿琥珀一般对着灯火看去影影约约能看见飘荡的火苗,似九渊深潭一般,九条金龙层次不齐纵横交错。众人这才肯定宝库那杆定是赝品无疑,只有这奇特的构造才称得上绿沉二字。

两段枪杆中间平放着一把长约尺余的幽绿菱形枪头,枪头下有三寸亮银金属紧密相接。菱形枪头如枪身的材质一般,深潭墨绿像极了一整块巨大宝石切割而成,成菱形的枪头中间厚四边薄,从最边上的几乎透明的翠绿逐渐看向变为墨绿的中心,漆黑一片,对着灯火看去枪心有一颗珍珠大小的翠绿圆珠,似乎是那茫茫黑暗的夜里闪烁着一颗翠绿的星光一般,生气盎然。

姜善一细细查看了枪头及两段枪杆,左手拿着枪头,右手拿着一段枪身,将那段枪身上端突出的部位插进枪头下方的精钢下部的孔洞,只听见“叮”的一声枪头及中间段枪身融为一体,紧接着姜善一把枪位那段的孔洞对着中段枪身突出的那部分吞了进去,又是“叮”的一声枪身稳固,精妙的结构链接着三个部位,丝毫没有松动,固若金汤。

第三节枪身下方也就是枪身最后的那部分依旧有亮银色的金属打造的锥子型枪尾,尾部锥子尖头寒光一闪,要是被这枪尾戳进身体绝对会是一个血窟窿。

姜善一将沉绿笔直竖立在地,锥子枪尾瞬间没入地板内,随后姜善一轻轻举起整杆绿沉,不太重,并没有那杆精铁打造的绿沉让人挥舞的吃力,似乎这杆绿沉仅有三十斤左右,那些健壮的习武之人可能会觉得有些轻,不太趁手。但是寻常人却可以正常的挥舞起来,轻便灵巧不笨重,战争之上可以节约不少体力,难怪前辈姜维在战场上所向睥睨。

姜入蜀、姜起吴、姜北魏以及姜真眼睛都快瞪出来了,看着如宝石一般的绿沉,越看越像琉璃一敲即碎。会不会有种可能,绿沉本就有两杆,一杆珍藏,一杆上阵?

姜哥走到姜善一身边,伸手抚摸着绿沉枪身,光滑的表面手感奇特,就像父亲抱着自己的感觉一样亲切浓厚,姜哥爱不释手的上下摩挲着枪身,没有人注意到,姜哥的小手触摸到枪身的时候,枪内的九条金龙似乎活过来一般,眼中不在灰暗,而是光彩夺目神采奕奕。枪头内的绿珠也微微变亮。

不多时福生取来了藏于宝库的那杆绿沉,虽然看上去威武不凡且用料和锻造都堪称精品,绝对是一杆利器,但绝对称不是神兵,在新绿沉的旁边一放,顿时就给比下去了,像腌菜一样,皱皱巴巴毫无生气。

众人继续仔细的查看了名为“绿沉”的祖传神器,又再次勘验了名为“元戎”的上古神剑只是除了姜歌可以抚摸不觉寒冷外,其他人刚刚握在手中不到盏茶功夫便会有彻骨寒意袭来。

姜真吩咐姜善一两件神兵收入木盒以待好生保管,谁知道那杆已经拼接成型的绿沉无论如何也无法拆分。

不得已姜善一最后还是亲自扛着绿沉抱着一个放着元戎剑的木盒以及之前装绿沉的木盒有些蹒跚的走出祠堂,至于去往何处除了姜善一之外没人会知道。

这一夜突然降临的两件神器太过突兀,姜哥的境遇更是离奇,让众人感觉不可思议外更是满心杂乱。

那一刹那的时间长河最后定格的画面除了姜哥看到之外,其他几人均看的仔细,有一个模糊画面大家都没有说出来,满地的烽烟与几百万颠沛流离的百姓。

如今尚且年幼的那个孩子,未来会不会如画面中显现的那般,手持绿沉,背着元戎剑踏入分崩离析烽烟四起的中原大地?

结果会如何?

没人知道。

只是这些老人都知道。

世事无常,巨大的转折即将到来。

也许五年,也许十年。

姜家必须传承下去。

而那个坚毅的小童会不会如传说中那样,在乱世金戈铁马中有所作为?

也许这些白发苍苍的老人等不到那一天就会离开。

可他们依然觉得。

可以争上一争。

眼神清澈的小童,

想必也希望有朝一日能够纵马山河,

踏歌行之。

第七章 长安(7)

第五章长安(5)

次日清晨,天边微微发亮,微微的清风吹过,难得的清爽舒适。

洛阳的夏日是真的干燥炎热,也只有这清晨时分才最凉爽。

姜府门口早已有马车等候,数十家兵及家仆各自整理好行囊整齐集合在马车周围。

姜善一蹲着身子轻轻的整理着姜歌的领口衣袖,眼神不舍心中酸楚,只是家仆众多,常年积累起来的家主威势依旧需要保持,手中握着姜歌稚嫩的小手,轻声嘱咐着家长里短的注意事项,像极了妇人送子离别时的依依不舍。

年幼的姜歌心中也是不愿去往长安,父亲虽然严苛,家事繁忙,总归每日可以相见,此去长安便不能日日见到,心中酸楚,眼中早已泪水翻滚。只是强忍着不让泪水流出来,紧紧捏着父亲的大手,听着严父慈母般的叮嘱。

福伯见父子情深也是心有戚戚,可终须离别,乘着清晨凉爽可以走的快些,不然在这炎炎烈日下赶路实在辛苦。便轻声提醒道:“老爷,该出发了,等日头上来,路途遥远,少爷会更加辛劳。”

听见福伯的提醒姜善一伸手捏了捏姜哥的脸颊,抬头看了看越来越亮的天边,对着姜歌说道:“每日读书不可断,习武不可偷懒,诸事需问福伯,切记藏拙。昨日之事切勿说与他人知晓。有事便可书信一封交与福伯,为父定会回复。”

姜善一站起身揉了揉姜歌的头说该出发了,姜歌拿袖口擦了擦眼睛,规矩弯腰行礼辞别父亲后上了马车。福伯随即上了马车大喊一声“启程”,数十人的队伍缓缓朝城门行去。

马车侧边的窗户姜歌露出脑袋伸出小手,朝父亲挥手不断,直到马车拐过街角看不见姜府之后才退回车内。

姜府门口久久矗立望向马车转过街角的方向,心中凄然、愧疚和无奈。哪有父亲不想儿孙在膝下长大的,可这世道,指不定哪天夜里就风雨飘摇电闪雷鸣鬼魅尽出。

长安是姜氏祖宅所在,长安城外的庄园更有五百武卒长期驻守训练,若有不测,明面上的武卒加上今天带去的二十个身经百战的暗影卫,还有那不知有何手段的神秘白家,护姜歌周全应当有把握,一路南下各地均有族人接应,返回荆州祖地应当不难。倘若如此仍不能幸免,那便是天有不容,非人力可行了。

洛阳城西门。

虽是清晨,门内也早已聚集了不少人,多是商贾装扮和贩夫走卒,或肩挑着扁担,或推着单轮小车,也有不少马车早已等候在主路上,只待城门打开。福伯吩咐车夫在离人群稍远的路边暂时停驻,路边的粥铺面馆此时生意火爆,姜歌毕竟是弱岁小童,免不得嘴馋好吃,虽然自家的厨子手艺不错,可这路边的小吃也别有风味,车内的姜哥拉开车帘对福伯说想尝尝旁边摊位的胡辣汤和白面包子,蹲在墙边路边呼哧呼哧喝着胡辣汤的声音络绎不绝,本就八分饱的肚子咕噜咕噜叫个不停,嘴里的口水可是吸了又吸咽了又咽。

福伯跳下马车走到摊前要了两碗胡辣汤,一碗清淡点给少爷尝尝鲜,一碗多加点胡椒辣子犒劳下自己,少爷用过早膳了,自己可还滴水未沾。

福伯掏出一粒碎银子递给摊主,先端着两碗滚烫的胡辣汤放进了马车内的固定小茶几,再下车去取那刚出笼的两屉冒着红油的雪白大包,朝着摊主说道不用找了,屉笼吃完再还来。五十来岁的摊主收好了足有一两的碎银,别说拿走,这十屉连屉带包子都拿走自己都不会有一点心疼。几个包子两只竹屉才值几个钱,老汉好不容易遇见次大气的客人,自己定然也是不能太小家子气,伸手掀开底层屉笼从烧开的水里捞出五只已经熟透了的鸡蛋,用草纸抱住小跑到马车便说道:“客官尝尝老汉儿琢磨出来的新鲜玩意儿,在锅里放了不少茶叶沫子和盐巴,煮熟的鸡蛋味道可香可香了,您和车内的贵人赏个脸?”

经验老道的福伯盯着老汉看了几秒见老汉被看的不太自在,但仍旧递出手中的纸包,表情诚恳。福伯便缓了缓神情,笑着感谢几句。见客人收了鸡蛋老汉才满意的走回自己的摊位继续吆喝着生意。

福伯刚刚准备转身进入车内前方的城门发出了巨大的咯吱声,早已蹬在门前许久的人群哄的一下向外涌去,只听见人挤人东西磕碰的杂音还有守卫军士大声吼骂的声音,偶尔还能传出几声“哎呦,谁他娘的不长眼,踩着你爷爷了。”

人群嘈杂,停在路上的马车此时都未移动半分,那些不开眼的泥腿子惊扰到车上的贵人了才得不偿失。

福伯是见惯了开城门的光景,只吩咐了车夫可以晚点再动身。掀开帘子进入到车内时,福伯脸上居然微微笑了起来,只见坐于车内的姜歌满脸通红,喝一口胡辣汤便张嘴吐几下舌头,然后啃一大口冒着红油的包子,再吹吹碗面喝一口胡辣汤,香辣可口,呼哧呼哧不绝于耳。

姜歌见福伯进来边说辣边说好吃,福伯见桌上剩下的那碗胡辣汤分明就没有加过料,便笑意更浓,端过那碗普通的酸辣汤放在嘴边轻轻吹了几下,将碗沿靠近下唇,拿着碗的右手将碗旋转半圈,顺势一大口胡辣汤流入嘴中,虽然少了些胡椒辣子,味道依旧醇厚,香辣无比。左手拿着的包子一口咬掉一半,再就着胡辣汤下肚,这才是实实在在的满足啊。

半柱香的时间,姜歌本就八分饱的肚子胀的圆滚滚,一手撑着凳子一手摸着凸起的滚圆,小茶几上的碗已经空空如也,还吃了两个大肉包,整个嘴唇周边被辣红了一圈,似那随意涂抹了胭脂的顽童,双颊晕红,豆大的汗布满了额头。姜歌伸出袖口擦到额头上密密麻麻的汗珠,伸手拿过水壶咕噜咕噜喝了几大口方才减轻一点辣意,尽管如此浑身上下大汗淋漓依旧酣畅通透。似是起的太早,刚才的一番大战用尽了身上的力气,姜歌侧躺下身子吸溜下鼻子,看了眼福伯便慢慢闭上了眼睛,嘴里砸吧了几下便沉沉睡去。

福伯看着孩子率真的模样心中喜欢,几口解决了所有食物拿出车外吩咐仆人把碗和屉笼还回了那位小摊老汉,看了眼城门方向不在拥挤后吩咐车夫启程,自己则进入车内身高车厢手撑着脸颊,看了下榻上熟睡的姜歌,然后也随之闭眼休息。

从洛阳出发北上半日可至黄河渡口,渡口早已停泊了一艘货船等待姜家少主一行,待姜歌上船后一路西进约莫半日便可到达渭河河口,休息一晚,第二日顺渭河朝西行船大半日便可抵达长安城内。

一路上姜歌兴致盎然,也是第一次坐船行江,第一次真实的见过那三门峡的巍峨雄壮,也第一次见着了黄河的波涛汹涌。

一路上管家福伯都在介绍各地的风情民风以及自家在何地有何产业规模如何,姜歌也能听一思二,举一反三,不断的会问出一些不太符合这个年龄段能问出的问题,福伯早已习惯,身边其他第一次才见到姜歌的姜氏族人或仆人均为吃惊,更多的是叹服,小小年纪的少主已有缜密的思维方式,未来可期。而姜歌的不耻好问的习惯与礼贤他人的气度更是让身边的那些人觉着这位少主会成为一代明主。

第二天傍晚,姜歌所乘的货船到达长安城边的渭河码头,在福伯的带领下一行人顺利抵达长安城中的姜府,长年留守在长安姜府的族人早已接到通知并与前两日接收过整整十车各种少主所需的物品,无一不是珍贵难得的物件,足见家主对少主的宠溺。

长安姜府坐落于城南的氏族区,整块区域内纵横规整,无一不是深宅大院,而姜府更是传承了无数辈人,真正的算得上长安城的原住民,可以说整个历史长河中长安城的兴衰都有姜家人在见证,自太祖辅佐文王建立大周朝定都长安后,整个姜家便在长安落地生根,要不是前朝覆灭,定都洛阳,姜家不得已才在洛阳修建了一座新府邸,便于姜家与当朝各个氏族接触和交换利益。而原本长安城内传承久远的诸多氏族也同样迁去了洛阳,只不过长安的宅院依旧留着,毕竟国都才是中心。

但是即便如此,长安的繁华依旧不曾衰落,随着国力的不断增长,士族的不断崛起与发展,长安城变成了一座更为奢靡繁华的巨大销金窟,洛阳的士大夫们奢靡成风,长安的氏族子弟们放浪形骸,相隔不远的两座巨型城池一边是大人们的世界,一边则是士族子弟及文人骚客的天堂。况且武帝之孙秦王司马邺就封长安,而且年纪尚小,各大世族哪能放弃这种有巨大潜力的投资机会呢。所以,朝廷上下只要有点眼力劲的都会派驻族中子弟去长安,皆以长安文峰鼎盛,乃是少年求学首选的地方。于是挥霍无度的士族子弟便撑起了长安城的夜夜笙歌。而那些有所求而不得门的商贾更是会汇聚于此,酒楼青楼赌坊里那些王孙贵族士大夫子弟简直是多如牛毛。只要出得起足够的价钱,就是想要皇宫里的小物件,对这些衙内自然都有门路搞到手。谁叫这天下坐在最高的那位是个不谙世事的,权倾天下的东海王,只要有那么一点沾亲带故的,想办点事,忒容易了。想托人办事,带足了金子,就往长安最贵的酒楼青楼走上一波,管你是牛鬼神蛇还是鸡鸣狗盗,就没有办不成的事,关键就在于兜里装的够不够。

姜歌回到长安姜府除了让这座六进的大院多了些人气外,其实并无其他任何改变,左右毗邻的两座府邸依旧宁静,管你耳朵伸的再长也听不见隔壁有丝毫动静。

安顿下来的姜歌每日清晨起床跟着福伯有样学样的胡乱打一套行军拳算是锻炼身体,吃过早饭后就会去书堂里等着福伯请的先生来上课,先生是一位年逾六十的老先生,老先生在长安风评不错,教导过不少达官显贵的子孙,福伯并未透露过姜歌的天才之姿,只是拿出一袋金子搁在桌上说:“先生只顾每日授课,至于我家公子上不上课,听不听课,就不烦劳先生了。”原本还想训斥几句少年如何能够虚度光阴如何如何时看了眼足够分量的钱袋和微微打开的口子,里面赤足的金锭让老先生生生的憋回了那些冠冕堂皇的言辞。这长安,教学生难,可上课是真的一等一的清闲事,谁和金子过不去呢?

虽对上课毫无兴趣,姜歌每日还是恭谨的提前等老先生到来,只是在见过老先生行过礼之后,姜歌就自顾自的开小差或是睡觉,而堂上的老先生也照本宣科自顾自的拿捏好时间,摇头晃脑的背诵一些他觉得姜歌这个年纪当学的文章,那满满的金锭老先生自是喜欢的不得了,可要是没点作为,心中似乎有愧,于是每隔几天老先生便会换一篇文章或者诗词背诵,耳濡目染的总会有些效果,能让自己一把年纪了还每日诵读也对得起那些沉甸甸的金子了。

在长安的日子过的悠闲,姜歌偶尔会要福伯陪着逛逛长安城繁华的街道,尝尝长安的名菜小吃。去往那些酒肆听听贩夫走卒的划拳骂娘,也会去数一数二的酒楼看看那些名士风流的高谈阔论。

清谈之风最盛是长安,往往流传开来的名词佳句皆是从这些大大小小的酒楼产生然后随着酒香飘向远方。

姜歌也去过城外的姜家庄园几次,整个庄园像座小型的城池,城墙不矮,瞭望塔,烽火台一应俱全。还引入了旁的河水流入城墙外三丈有余的护城河,城中不仅有引入活水的阡陌沟渠,每隔一段距离都会有一口幽深水井。

整个庄园除姜氏族人一百来人,其余全是依附在宗族世代生活的家兵佃农,还有一部分逃难而来为了生存自愿为奴的仆人,这些人加在一起约有五千人。加上常规的五百武卒护卫,在长安周边已经算一等的势力了。整个庄园种植近五万亩上等粮田,就光粮仓就占了整个庄园五分之一的地方。听福伯介绍,若是遇见流匪作乱根本就靠近不了庄园,成建制的军队没个四五千人攻不破这座坚固异常的小城池的。也没有谁会真的为了攻下一个庄园舍得损失数千精锐的,算不过账,铁定的亏本买卖。

姜氏庄园负责人是族老姜北魏那一脉的分支,主事姜奎与姜歌同辈,是姜善一的子侄辈,四十岁出头正直壮年,生的孔武有力,一身的腱子肉黝黑发亮,一看就是每日操练的练家子。姜歌虽然年幼,在辈分上姜奎还得喊一声姜歌叔父,在等级森严的氏族里家主地位超然,所以,所有姜氏子弟见到姜歌均是称呼少主或者少爷。姜歌见过姜奎也听福伯介绍完,内心有些尴尬,真要叫这么一个和自己父亲差不多岁数还一身肌肉的猛男叫自己叔父,总感觉有些难受。虽不情愿被称呼少主或者少爷,但毕竟习惯了,姜歌自己还是喜欢听那个快要满百的族老姜真叫自己姜歌儿,觉得亲切自然,也没有那么拘束。

日子过的很快,不知不觉的在某一天早上姜歌推开窗时,窗外已经银装素裹雪白一片。

冬天似乎来得比往年又早了些,姜歌看着窗外飘落的雪花想着今年的除夕父亲一定回来长安陪自己吧。心中想念,姜歌迅速穿好衣服走到书房,吩咐照顾自己起居的丫鬟备好火炉,自己要写封信寄给父亲,询问父亲何时来长安,孩儿想念父亲了。

年关将近,姜府换上了新制作的大红灯笼,门槛上都贴上了喜庆的红色对联,花园里的枯树枝上也用红色的绳子挂满了小红灯笼和红色福袋,每个福袋里都会有两枚铜钱,风吹动树枝摆动这些福袋便会听见叮叮咚咚的声音,在姜家这叫做“响头”,预示来年心想事成,家族里的小孩前来守岁都会去摘取一个福袋挂在腰间或者手腕处,肆意奔跑打闹时都会传出清脆的声响,喜气洋洋。

只不过,那些同辈的少年从不敢靠近自己或者邀请自己一同玩耍,见着自己都会远远停步学着大人模样欠身抱拳尊称一声“少主”。而自己身边总会有福伯跟着,还会有好几个家仆跟在福伯身后。

其实姜歌内心里是真的想学那些孩子一样,肆意的奔跑,在雪地里打滚,不再憋屈的学大人一样坐而静如钟,立而如松。

姜善一见到自己儿子的信后双眼湿润了好半天,才写了回信告知了具体时间,信中老父亲言辞温柔,免不了诸多叮嘱和唠叨。

除夕将至,姜善一如约回到长安姜府,一行马队浩浩荡荡数百人,所有人都知道这一车车的箱子定是装满了送给少主的新年礼物,搜罗的各自玩具书籍不在少数,吃的穿的一应俱全,都是价值不菲的东西。即便价值连城,对于姜家来说也只能算是些许浮财而已,关键还是父亲的心意才最珍贵。而对于姜歌来说,只要父亲能来长安就是最好的礼物。

晚间姜善一和姜歌用过晚饭后就进了书房,近期发生的家族大小事姜善一都会一一说与姜歌听,至于姜歌能否全部记住且听懂其中关窍重点就看姜歌自己的了,姜善一不希望拔苗助长,但作为一家之主,不得不从小就要接触家族的管理事项,大到重要决策,小到一家商铺的年岁结余,事无巨细。

姜善一说的很慢,姜歌听的也很专注,相比那些诗词歌赋,姜歌更喜欢听父亲温言细语的讲述家族经营的大小事情,也爱听官场上的尔虞我诈,世间大势的发展走向。

其实也不是这些内容多有意思,关键是父亲总会泡好一壶好茶,与自己说上半天。只要是父亲说的,都有意思。

说到天下大势,姜善一沉吟了许久缓慢说道:“自东海王迎回皇帝后下诏大赦,中原各个势力之间偶有摩擦,小规模的武力对抗不断,南阳王也平息了一些叛乱,总之正个中原都不安稳,江东和成都也蠢蠢欲动,这场雪下的及时啊,目前各个大小势力都在积蓄力量,明年也不知道会是如何光景。”

姜善一叹了口气继续说:“越来越看不清形势了,好歹族内的大多数老人妇人小孩都分批返回到荆州,夏天的安排也基本上落实。其实最担心的还是你在长安的处境,不过多想也无用,人力用尽,就看天意了。过完年为父就要回洛阳,你在长安要照顾好自己。你还小,别想太多,开开心心过大年,过一年赚一年,时候不早了,休息吧。”

第八章 长安(8)

第六章长安(6)

冬去春来。

大街上和屋脊上的积雪早已失去了踪影,花园里的植物露出了一颗颗青翠的

嫩芽,花园池塘里厚厚的冰层已经渐渐融化。

金色的阳光照在花园竹椅上正在百无聊赖随意翻书的少年,白皙的脸庞细细看去还有一层淡淡的白绒绒的毛发尚未褪去,依旧显得有些稚嫩。

初春的阳光铺在身上暖洋洋的,告别冬季屋内使人昏昏沉沉的碳炉,此刻阳光下的温暖才是真正的让人舒服,少年并未去看手中随意翻开的书籍,只是远远的看着池塘中的欢快摆动尾巴的游鱼。

火红的太阳倒影在清澈的池面,偶尔一条顽皮的锦鲤快速摆弄了几下尾巴,使得平静的池面微波涟漪,原本完整的太阳也被涟漪影响变得有些怪异。

忽然间,原本热闹的池塘迅速安静下来,游鱼潜入水底不敢动弹,水面回归平静,只是应该完整的太阳倒影怎么缺了一点?刚刚还是碧空万里这么快就有白云遮日了吗?

“太阳还没晒够呢,怎么就被挡住了。”随口埋怨了一句的姜歌直起身子向竹椅靠背慢慢靠去,视线从院内的池塘看向了天空,阳光有些刺眼,哪有什么云彩,分明是一块弧形的黑斑遮住了太阳。

忽的一下姜歌从椅子上跳了起来,直直站立,眯着眼紧紧盯着天空刺眼的太阳,哪怕被阳光刺的难受,以至于酸涩流泪,姜歌都不愿意有半点想闭上眼睛的心思。

站在不远处屋檐下的福伯发现姜歌的异样,也好奇的向屋檐外走了几步,抬头看向天空,原本平缓的心境突然就波涛汹涌,见姜歌正在直盯盯的用裸眼看着太阳,立马大步流星的跑了过去,伸出粗大的手遮住了少年的眼睛焦急着说道:“少爷不可直视这日食,待老奴取灰色琉璃镜了再看不迟,这日食奇观会持续一刻钟,不用着急。少爷这样直接看会伤了眼睛,曾有人盯着看,最后变得神志不清双目失明,那就得不偿失了。”

姜歌低头揉了揉已经五彩斑斓的眼睛,确实难受无比,安心闭目了一会儿眼前才清明许多。

福伯很快就拿来了两块书籍大小的圆形琉璃镜片,一块递给了姜歌,一块自己举向天空对着已经被黑色侵占了三分之一的太阳,依旧眯着眼,目不转睛。

姜歌学着福伯的样子仰着脖子定睛看去,透过灰色的琉璃境看去虽然模糊了很多,但眼睛不再那么刺眼和酸涩,而整个日食的过程还是一览无遗。

姜歌身边的福伯一只手按在姜歌的肩上,一边看着天上的变化,一边有些激动的对姜歌说道:“少主是第一次遇见这天狗食日,老奴有幸在四十多年前同家主一齐见过一次,只是那次日食奇观过后天灾人祸不断,不过几年就改朝换代了。若天狗只吃了一半太阳便会有大灾出现,若是全吃掉的话,国祚必定不稳啊,日月轮回,朝代更迭,冥冥中自有定数。”

同时,洛阳皇城司天监巨大的星象仪中处于东方的帝王星迅速陨落。监守星象仪的少监刘渭惊掉了手中的竹简惊慌失措的朝观星台跑去,一边跑一边声嘶力竭的喊道:“快请东海王、南阳王速到司天监,不可耽误否则灭族。”

太阳只剩下最后一点亮光就要完全沉入黑暗,洛阳城上空莫名的刮起了一阵寒风,让所有正在抬头看向天空的人脖子感觉如刀割一般冰冷生疼,许多人不禁缩了缩脖子,揪了揪衣领,揉了揉刚才寒风吹过的地方。不少人骂骂咧咧的抱怨都他娘的开春了哪来的妖风,刮得爷爷生疼。还有更多人心中惊恐拉着身边的人窃窃私语大概是各自民间传闻。只有一些上了年纪和底蕴深厚的氏族才清楚,怕是有所预兆,极为不祥。

心中极度不安的东海王与南阳王赶到司天监时正好天色全部笼罩在黑暗之中,一行人站在观星台上,周边有武士提着忽明忽暗的灯笼。司天监少监对两位赶来的王爷迅速抱拳施礼然后靠近东海王身侧附耳轻声说了几句话,随后瑟瑟发抖的跪在一旁不再多看漆黑的天空一眼。实在是那星象太过大逆不道凶险万分,多看一眼就会短命几年。

到底是皇族血脉且大权在握的王爷,在听见如此骇人听闻的星象分析之后虽有动容但依旧傲然挺立昂首望向帝王星方向,心中在激烈的盘算着什么。

随即东海王吩咐周身除了刘渭与弟弟南阳王之外的所有人离开观星台,见闲杂人等消失后东海王极为严厉的问道:“帝星陨落之后陆续亮起数十颗新的帝星?”

“不敢诓骗王爷,此逆天之象,下官不敢妄言,虽无文字确切记载,历朝司天监传承中有提过一句话。”刘渭颤抖着回答道。

东海王听着刘渭颤抖的回答心中焦急便厉声道:“恕你无罪,继续说。”

刘渭咽了口口水声音更加发抖,语气极低的说:“周朝末年,天子星落,十数颗新生帝星同时升空,于是周亡,诸王称帝。”

刘渭抬头看了一眼帝王星方向,此时已经混乱不堪,数十颗若影若现的新生帝星错综复杂的排列着。仿佛瞬间苍老许多的刘渭继续颤声说道:“如今这星象一般无二,下官不敢断言,亦无力解读当前星象,只是隐隐约约瞧见大地各处有数十颗亮光拔地而起直冲天际,最近的一颗应该在长安,不,是两颗,一颗极度亮眼,速度最快也升的最高,还有一颗异常昏暗,远不及其他方向升空的帝星明亮且星轨不稳,大有随时落掉的可能。”

“东海可有帝星飞升?”南阳王心中如惊涛骇浪一般,听闻长安有帝星升起,那无疑是幼年秦王,可另外一颗会是谁?既然当今圣上将去,那么自己这一支的后代子孙是不是也有会坐上那个位置。族中分支繁多,诸王就封在各地,恐怕又要掀起内讧了。

刘渭满头大汗看了眼南阳王畏畏缩缩的说道:“东海附近约有五颗,其他州均有帝星升空。”

南阳王皱了皱眉看向自己的大哥并未说话,东海王朝南阳王点了点头示意此时不宜密商,便沉默不语继续看向天空,等待阳光重新射向大地的那一刻,他觉得第一缕阳光应该会是在自己的身上,也必须如此。

位于大陆深处西边的匈奴王宫外,所有人匍匐在地,一位庄严的大祭司正在起舞祭祀,跪在祭坛最前名叫段业的中年男子双手紧紧握拳,整张脸贴着尚在冰冻的大地上,没有感觉到丝毫寒冷,反而一脸潮红。跪在段业身后的魁梧青年名叫赫连勃勃,他并未如段业那般虔诚的在祈祷,偷偷的抬头看向身前比自己瘦弱许多的段业眼神犀利。

成都一座庄园里正在喂马看见天狗食日的姚苌呆呆的看向天际。

川西崎岖的山路上坐在马车里掀起窗帘看向天空的吐谷浑心中思绪万千,双手合十念念有词。

东北平州城拓跋家家主拓跋珪一副商贾打扮,学着汉人双手拢袖痴痴的看着天空,心中想着北边的天气实在太冷了,南方会不会暖和许多?听说那个卖人参的吐谷浑早就在南边置办了不少产业,拓跋家是不是也该去看一看了?

离平州不远的菟郡高家,升高九尺的高云站在训练场与数百部曲齐头看向天空,手中的木棍被自己稍稍用力就这断成了两半。

平州昌黎郡郡守府,提着灯笼的慕容德被郡守大人一脚踹翻倒地,慕容德连忙跪身求饶,右手没拿稳灯笼,笼内的火焰点燃了灯笼纸,原本心中烦躁的郡守更为恼火,命人将慕容德拖下去杖五十。嘴里还骂骂咧咧的说杂胡就是尚未开化的野人,不是一身腱子肉还能有点作用,不然早打出府外当乞丐去了。

长城以北更远的草原深处,一队数千人正在迁往南方草场的马队聚拢成了一个圆圈,牲畜在外,族人在内。众人围绕着一堆篝火匍匐在厚厚的冰雪覆盖的地面上,一个身着暴露的女人赤脚挥舞着铃铛念念有词。年少的社论好奇的东张西望,身边的爷爷伸出手使劲的按住了社论的头,深深的嵌入雪地里。

秦淮河两岸此时灯火通明,酒香四溢,原本日落之后才会喧闹的秦淮河因为这百年难遇的天文奇观提早了半日,世家子弟,士族学士,文人墨客无不举杯对饮。还可休息半日的那些声音软糯,腰如杨柳的风尘女子各个哀怨的迅速打扮出门接客。高档茶楼早已人满为患,一位位面型富态身宽体胖的员外就着昏暗的灯光低声商议着什么。

早已破败不堪的中原各州郡到处是惊恐万分的孩童哭喊声,邻居之间相互哀叹无奈的情形。

洛阳姜府,年迈的姜真一手杵着拐棍,一只手不停的在演算着什么,身前的祭坛上龟壳与铜钱的卦象扑朔迷离,加上之前隐隐约约有光点急速飞升的迹象,和最后定格的星象。姜真满头大汗,面色潮红,眉头都快要皱在一起了。姜善一在一旁看向姜真的方向,心中一沉,本就黝黑严肃的脸变得复杂了起来。心中忐忑不安,只能等着族老姜真解出卦象之后再询问具体如何,不由自主的开始来回踱步,双手互相摩挲不断。

等待了好似一个世纪那么漫长的黑夜之后,巨大的黑色圆圈才缓缓离去,一缕金色的光芒射向大地,长安姜府的池塘里咕噜咕噜的冒着气泡,随后一个方形木盒浮向了水面。福伯心中惊奇万分,迅速找来一根竹棍将木盒拨弄到池边,弯腰拾起木盒用袖口擦了擦水泽才轻轻的放在姜歌身边的茶几上。

经历过了上次洛阳姜府的事情之后,福伯虽有心里准备,可还是忍不住想着姜家到底还有多少秘密会出现,一个比一个神奇,瞧着木盒木质造型和之前的两个木盒一般无二,心中了然,一定又是不出世的宝物。

姜歌好似习惯了一般,只看了一眼木盒便继续抬头看那日食最后的情形,百年难遇的天文奇迹不全程看完实在是可惜。

福伯紧紧盯着周围,木盒的重要性不言而喻,虽然心中焦急,但是也知道对于尚且年幼的少年来说,如此天文奇迹才是最难得和吸引人的。何况又不是第一次遇见这种木盒突然现世。

终于,遮挡太阳的最后一点黑斑完全褪去,天空重回晴朗,碧空乌云,阳光温暖。

姜歌轻轻的将琉璃镜放在木盒旁,抱起木盒上下左右翻看,木盒做工精巧,并不沉重,样式木质依旧,纹路也是如之前的一样,盒顶依旧是两个大篆“尚书”。

姜歌熟门熟路的找到凸起机关打开盒盖,盒内静静的躺着厚厚一叠不知什么材质做成的书籍,页面轻柔无比,似纸似锦。

姜歌拿出第一本封面写有天工二字的书,约莫两指厚,翻开第一页见用大篆写就的两句话:“天工造物,可安居乐业,可富国民强,可战阵无敌,亦可自焚其身,当慎之。”

第一本是工造之类的书籍,姜歌心中了然,想着一定有很多有趣的东西在里面,心想放着以后再慢慢细看。

随后姜歌看向第二本,书面写着“策论”两个大篆,扉页书曰:“行事须有策,无策便不可行,先策后论,再行之,虽有错亦可更正之,直至圆满。”

第三本书面写着“兵法”,扉页同样写着一句话:“兵者,利器也,不可擅动,时不利也,当用之。”

盒底最后一本写着“太极”二字,前三本皆有两指厚,唯独这本莫名其妙的只有六页内容,没有扉页,第一页是个人形图,旁边写着“一元养气”,人形图上分别在人身不同地方有红点标准且备注有字。反面则是密密麻麻的很小的字。第二页依旧是一副人形图,只是标点不同备注也不同,正面写着两仪调和,依旧背面密密麻麻的写满了小字。第三页叫三才归真,没有图画,正反面全是字。第四页叫四象拳,正反面一共12个人形姿势图。第五页和第四页中间缺了一页,有极为明显的撕裂痕迹,第五页写的是六合枪,第六页是七星剑,均是招式小人。之后也有页面被四掉的痕迹,只是看不出到底有几页。

福伯站在一旁也只看到了基本书的书名,在姜歌翻开书页的时候无心瞟了几眼却只看到了一张张空白的页面,又看看姜歌看的仔细,心中惊奇道:“少爷书中有字?老奴为何不见一字?”

姜歌好奇的打开几本书递给福伯说:“明明就有字啊,还有画儿,福伯看不见吗?”

“全是空白啊”以为是看日食太久老眼昏花了,福伯用力揉了揉双眼再仔细翻开四本书,根本一个字都没有。福伯心想是不是少爷顽童心性起来了会不会在糊弄自己,继续问道:“少爷可别诓骗老奴眼神不好使,真是一个字都没有。”

姜歌更加好奇的指着书说道“天工一书全是工造图纸,策论大概是讲述各自策略的书,兵法显而易见就是用兵之法咯。比如这工造第一篇写的是呃啊啊啊。”姜歌正在那滔滔不绝指着书读着树上的内容,只是福伯听着全是咿咿吖吖啊啊啊之语,顿时眼神古怪的看向一本正经诵读不似作假。

姜歌看见福伯一脸茫然的看着自己便停了下来问福伯怎么了,福伯无奈的说道:“少爷诵读全是咿咿呀呀之语,老奴听不懂。”

姜歌不信,以为是福伯在逗自己玩便认真说道:“福伯当真听见的是我咿咿呀呀之语?我换一本在读,福伯仔细听。这本兵法第一篇写的是咿咿呀呀啊啊啊啊。”

福伯一脸无辜的摊了摊手。

姜歌无语的看了看福伯又看了看手中的书,不可思议。

姜歌突然说要不我抄写下来看行不行?

福伯眼睛一亮迅速取来笔墨纸砚,姜歌随意翻开兵法一书照着第一页慢慢抄写了两句话望向福伯,只见福伯一脸的生无可恋,脸都要绿了。

福伯说全是些鬼画符,根本就看不出笔画顺序来,圈圈点点的。

至此,一个表情认真的少年,一个满脸无奈的家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再看看那几本书,久久无语。

洛阳姜府。

姜善一扶着已经虚脱的姜真坐回躺椅,大汗淋漓,浑身乏力的姜真这才呻吟了一声,调整了下姿势躺在披了一整张白色虎皮的躺椅上,实在困乏,闭上了眼睛恢复精神。姜善一坐在躺椅一旁,手上拨弄着一碗冒着热气的提神汤,心中忐忑,因为身边这位老人极为疲惫的神色下满是忧虑。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躺着的姜真微微睁开眼,显得有些乏力,姜善一连忙将提神汤递了过去,姜真微微直起身子大口喝掉碗里温热的汤水,随即又闭上眼休息了半柱香的时间才缓缓醒来,此时脸色稍稍舒展也有了些血色。

看着焦急等候的姜善一,姜真心中复杂,艰难的开口说道:“大凶,前所未有的凶卦,大厦将倾,且十不存一,无论世家氏族如何防范皆如洪水过境,这大势,无论如何是躲不过的。”

“如此严重?”没想到会这般严重,姜善一哪怕是一家之主,此时也无法平静下来,多年来积压的情绪瞬间爆发。

“怎会如此严重,这怎么行,姜家不能断送在我之手,一定还有办法的,一定有办法,姜家传承千年,遇到的灭顶之灾不知凡几,总会有希望的。还有歌儿,该怎么办,该怎么办才好。他娘的狗屁世道,那些该天杀剁碎了喂狗的士大夫,还有那些作乱的王爷,好好的太平天下不过,非要搞的支离破碎。”暴躁不安的姜善一搓着手不停的快速来回走动,嘴里什么污秽词语都用上了。

“稍安勿躁,稍安勿躁,别像只断了头的苍蝇,哪里像姜家家主该有的心境和气度。”姜真到底是经历过王朝更迭的人,心境自然比姜真强了不少。见姜善一此时的样子,虽然理解,但是也要适可而止,便厉声呵斥了姜善一几句。

被呵斥的姜善一稍微好了一点,但依旧来回踱步,思绪如一坛浆糊。

姜真继续说道:“刚刚日食,隐约中有数十颗光点从各方迅速拔地而起直冲天幕,其中长安方向有一明一暗两颗同时飞升,秦王分封长安,你儿也在长安,而且他们岁数相近。”

“当真有两颗?据我所知,长安近日并无其他王爷造访,那颗明的定是秦王无疑,那颗暗星?”姜善一若有所思的说道。

“极有可能是。观其星轨并不是全是皇族属地,其中一半都在边疆塞外胡人之地。所以,可能性还是有的。不然元戎及绿沉你如何解释?”姜真揉着眉头继续说道:“我姜家也是上古皇族血脉,追溯到祖先可是炎帝,为何姜氏祖地在荆州。只是外人不知道而已,你以为太祖和齐桓公随随便便就能成为一国之君?”

姜真捏了捏有些麻木的手指继续说道:“这就是机会,大势不可逆,只能听天由命,没人可以颠覆历史,不然历史的车轮必定会将其碾碎,螳臂当车不可取,那是愚昧,要会蛰伏,保存尽可能多的力量,才能在机会到来之时可以顺势而为。这些道理你不是不懂,只是担子重了,压力太大。静下心来,静观其变。”

“族老说的对,是善一浮躁了。只是歌儿那边?”姜善一停下脚步担心的说道。

“无需多虑,既然有帝王之相,自然该有他的路,无论最终结果如何暂不去计较,哪怕最终家主一脉断绝,也是天让我亡,不得不亡。何况歌儿早慧,心思透亮,恰逢乱世,不管姜家在这期间如何,总还是有些底蕴可以帮到他。我们这些快要入土的人就不要多想了,儿孙自有儿孙福,强求不了。”

“是,一切自有定数。明日我书信一封去长安问问歌儿的情况。”

姜真已经缓缓闭上眼,姜善一便吩咐了家仆照看族老,自己也快步走了,无论是家主还是父亲,在大势仍未彻底分崩离析之前,还有很多事需要自己去做。哪怕多积累一个铜钱,以后都可能彻底改变局势。

大势不可逆,可多做一些总没有错。

也许就会多一种改变。

多一次机会。

而这个改变和机会,也许就会救儿子一命。

在乱世

有命在,就有可能。

姜善一知道。

姜歌一定会比自己厉害。

没有理由。

第九章 长安(9)

第七章长安(7)

入夜的长安城,繁华灯上。

无论酒肆青楼还是街边茶摊皆是人满为患。

平时舍不得多掏一钱买碗茶喝的贩夫走卒入夜后都舍得花去半日的收成,或是要上一壶便宜茶水三三两两的围桌而坐,你三言我两语的叨唠着白日天狗食日的场景和不知道传了多少辈的故事传说,感觉往茶桌上一坐,自己也像那士大夫一般,出口成章可论天下事。

或是心中一横花去半月积蓄挺直了腰杆朝掌柜的要了坛最常见的高粱烧,一碗口感生脆的地道腌菜,一口辛辣剐喉的烧刀子入胃,全身汗毛抖动,嘴里重重的啧了一声,通体舒畅,再就着一口腌菜入口,唇齿之间酱香四溢,管它什么天灾人祸,都抵不过此时的飘飘欲仙。

装修豪华的青楼今夜更是气氛热烈,一波接一波的达官贵人接踵而至,要的都是上好的酒菜,平时被嫌弃的那些年老色衰的女子一个都没有闲着,莺莺燕燕纸醉金迷,青楼女子们心情格外的好,以往抠门的官人今日里大方的让人手足无措,原本就一掷千金的富家子弟更是备齐了足金挥霍无度。一楼大堂里的士子才子引经据典,上说天文,下说地理,民间谚语传说,野史小说的故事层出不穷。每到精彩处,楼上楼下雨点般的打赏倾泻而来,砸的这些个清贫士子心中酣畅淋漓,于是声音更为响亮,故事更加离奇精彩。

酒楼大堂里不再如往日赤膊划拳酒令声声,包厢里也不再说低声言语,一反常态都在热烈的谈论着白日的天上奇迹,时而忧郁,时而彷徨,时而沮丧,最多的还是满眼闪烁的奇异星光。

洛阳的皇宫里无比的死寂,一个个宫女太监心中惶恐无比,不敢制造出一丝一毫的动静来。有些木讷的皇帝显得更加的呆滞,后宫的妃子们无一不心思百出,各自盘算着未来。

东海王府密室里,昏暗的灯光下左右静坐着两个高大人影,看不太清楚面容,也没有任何动作。

许久后东海王开口说:“大势如此,以前考虑的事情应该提前准备了,山河不稳,宵小辈出不得不防,我皇族内讧乃是家事,若他人敢染指皇权,诛九族。东海老家既然有帝星出世,我们也要找到是哪个崽子有这个天分,找到后倾力培养,族兄在位多年,此天兆一出,族兄大限将至,族内各王估计也在筹备,还有那些蛮夷杂胡霍乱中原贼心不死,国祚传承在族内尚可权衡一二,切不可因小失大让那些人钻了空子。”

坐在东海王旁边的人影点了点头说道:“兄长所滤甚详,一切听兄长安排。”

密室里声音越来越小,两人的面容依旧模糊,一人在不断说话,一人认真听取,偶尔开口,频频点头。

长安姜府书房。

福伯站在门旁,一只耳朵听着屋外的动静不敢有丝毫放松。微眯着的眼看着脚尖。一动不动,要不是灯光照在福伯的身上,屋内根本不知道有两个人。

姜歌坐在书桌前,左右两盏油灯光明四射,两指后的天工在姜歌手中轻柔的捧着,神情专注的少年紧锁着眉头,眼中精光四溢,可能是内容过于精妙,诸多内容需要一次次不断的解读才能稍有理解,一个步骤衍生了诸多可能性,而每个衍生又会出现紧密相连的更多的陌生知识。自诩在读书一途毫无障碍的少年在天工这本书上步履维艰,虽是如此,反而激起了少年的好奇和兴趣。终于有一本可以难倒自己的著作了,往后的日子就不会再那么无聊。少年一边细细阅读,一边在不懂之处提笔在摆好的一张张白纸上不断记录或是演算或是画图,一丝不苟,专心致志。

站在门口像是睡着了的家仆福伯偶尔会朝书桌方向看上一眼,聚精会神的少年郎周身似乎隐隐约约散发出些许莫名的微光,许是老眼昏花看的不是很清晰,可心里真的就笃定了少年是天上的星宿下凡,白日天狗食日时从少年人身上急速窜上天的那一点如萤火般耀眼星光,隔得远了肯定瞧不出,可站在少年两步步之外的自己还真没到老眼昏花的那一步,那眨眼间的功夫似流星飞逝的亮点,近在眼前就那么突兀的出现,然后一闪而逝。连少年自己都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可身后紧紧看着自己的福伯确看了个清楚明白。福伯也没打算告诉少年,虽然心中极为震惊,可发生在未来家主身上的异象不知福祸,还是要先飞鸽洛阳告知家主和大族老知晓判断才行。亲身经历了‘元戎’‘绿沉’‘尚书’及星光飞升这几件匪夷所思的事件之后,见多识广、心思缜密的福伯也有些见怪不见了,发生在少年身上的神迹也许才刚刚开始。

洛阳。

姜家祠堂议事厅。

窝在躺椅里的族老姜真听完姜善一汇报完毕洛阳福伯的飞鸽密信。白日消耗过多的精力此时恢复了不少,听完密信之后精神更是为之一振,苍老的脸颊透着些许激动的潮红。

姜真深深的舒缓了下气息,悠悠道:“天不亡我姜家,这世俗也罢,皇权也罢,诸侯纷争也罢,当有我姜家一席之地了。善一你也不用愁了,安心做好筹备吧,集姜家全族之力,为那个小家伙铺好路。我们这些老不死的也就只能这样了。是不是天命所归,最终那些个都有望夺魁的新生星宿杀的你死我活,咱们姜家自保有余,一战之力尚有,一切就看姜歌儿自己的造化了。”

这会儿不在焦急的姜善一眉头舒展了不少,收到秘密训练的飞鸽密信还以为长安出大事了,结果一看心中乐开了花。只有姜家才有的飞鸽密信轻易不能使用,用时必定是绝密,这也是姜家一直以来极其隐秘的手段。一百里的距离半个时辰不到就能送达,比八百里加急的速度还要快上几倍,信息传递可谓举世无双,虽然驯养飞鸽不易,驿点维护成本高昂,可姜家何时缺过那些黄白之物过?

姜善一侧过身对着姜真轻声说道:“善一定会全力以赴,一切皆看歌儿是否有那一份天命所归了。至于阿福所说那几本无字之书,善一不觉得歌儿会随口戏弄,应当是真的,那就说明那几本书内一定是可以堪称神书秘籍的存在,祖宗传下来的东西可没有一件不是匪夷所思的绝世之物。”

“天工为造物,论策为经世,兵法为征战,那本残本太极就不甚了解了,也许就歌儿一人知晓吧。祖宗能辅佐文王建立大周其著写的三本书定是呕心沥血之经验。歌儿学之,经世济国,纵横疆场,我想也许说不得比历史上的那些名将名臣不遑多让啊。”说完,姜真满脸微笑的注视着供奉台上的画像,思绪万千。

姜善一随着姜真的眼神望向中间老祖的画像,斗笠下的白色长须仿佛微风吹过一般,丝丝缕缕轻轻飘扬。

真神仙也。

第十章 长安(10)

第八章长安(8)

夏去秋来,叶落冬临,冰融雪化,芙蓉花开。

时光荏苒,如那细柳一般,一夜未见就快垂落及地,悄然无声。

长安城内依旧歌舞升平一派莺歌燕舞酒香飞扬。

宽阔的大街上锦衣少年们骑马飞驰,笑声肆意。

衣裙飘逸的小姐夫人们游走在各个首饰胭脂铺,挥金如土从不砍价,甚至常有同时看中一件物品的两方不骂人也不撒泼,安安静静的相互抬价,直至一方放弃为止。长安城的姑娘,最有家教,最不缺的就是金银财货。比价失败的那方也不多说,转身走人,憋在心里的恶气晚上得撒个够。而赢了的那方呢,瞧着喜欢的物件更加喜欢,对那个天天逛青楼的负心汉的怨言就少了几分。

酒肆仍旧人满为患,天下事在贩夫走卒嘴里随意吹嘘,无非就是一口烈酒的事,也爱说那江湖豪侠事各个风流,只是得一碗烈酒剐喉而过才觉得豪气万丈。

一家酒肆里围满了粗鄙汉子,大堂中间的桌子一个赤膊壮汉一口气喝掉半坛子高粱烧,胳膊擦了下嘴角的酒渍,扯着嗓子说前几日出门亲眼所见的江湖豪事,说一家的闺女尚未成年就被氏族子弟看中,想要强抢,可惜尚在回府途中被杂胡半道杀的人仰马翻,刚抢的媳妇还未到手就丢了性命。那帮杂胡正兴高采烈返回山寨的时候遇一身骑高大黑马手持偃月长刀的魁梧汉子,数十杂胡尽数被那汉子一人斩杀,各个身首异处,那身着大红色嫁衣的绝色小娘暗动芳心便要以身相许,谁知那魁梧大汉只说了句:“天下流寇尚存一人,虽千万里,吾一身孤胆,定斩其头颅,还大汉百姓安宁。”之后头也不回的上马飞奔消失不见。留那小娘子一人心中哀怨不已。

酒肆里听完故事的各色人等,有血气方刚的汉子拍手叫好,此等英雄豪杰可干一大碗。有落魄书生心有戚戚说那小娘子当见见自己的风流倜傥。有贩夫走卒骂骂咧咧这世道逼的人快要活不下去。有好色之徒问其小娘子如何绝色美艳。更有破皮无赖笑那大汉满嘴吹嘘,定是那小娘子面目可憎,那英雄过不去自己心里那道坎才言辞拒绝,山村乡野哪来绝美小娘,若是有,早被那些吃人不同骨头的大人们养进了豪门。也许是喝多了酒还是怎么的,那赤膊壮汉满脸通红,支支吾吾似是醉意十足。

众人见大汉装醉,嬉笑怒骂一番各自散去,片刻之后那汉子才迅速起身极不情愿的才翻出了酒钱付了帐,逃出了酒肆,心想着下回该说的再仔细些,情节再曲折一些,兴许说的好了,那酒肆掌柜大手一挥酒水钱免了,那些闲来无事的看客再丢些个小钱,这好几日便可以睡到日上三更也不用着急下顿没的饭吃。那泼皮真是晦气,心想别让大爷单独碰上,不然今日的损失可是要找回来的。

赤膊大汉心情低落朝着陋巷方向慢慢走去,从衣服里掏出三个铜钱在手里掂量着,心中苦涩,半个月的积蓄喝了酒,故事也说了,喝彩不少,可惜被人揭穿,一颗喝彩钱都没挣到,真是流年不利。一口气喝半坛高粱烧可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了,不过对于大汉来说,别说半坛了,四斤五斤不在话下,这些年大江南北的路可没有白走,每个地方的酒可没少喝。

大汉边想边走忽然心中警觉,回头一看才发现一个身穿青色旧常服的少年人站在几步外朝着自己作揖微笑,大汉揉了揉眼睛仔细看去,那少年头上随意用一根柳枝挽着有些散乱的发髻,身高七尺有余,五官精致端正,眉目俊秀。左手卷有一册厚厚书籍,右手抱住握着书的左手,微微欠身。好一个俊朗的少年书生,虽看上去没有富贵气,可一身从内往外散发出的书卷气,浓郁温润。上过几天私塾的大汉走南闯北许多年,什么样的人没见过?可眼前的少年书生没有那些贫寒士子的嫉恶如仇,也没有富家文士那般高傲冷漠,至于那些满肚子诗书文章的士大夫们不提也罢。

少年人谦逊有礼,让人感觉很平易近人,愿意给自己这种无赖汉施礼的人,定是极有涵养和家教,学问肯定不会低。所以,大汉抱拳还礼。

少年书生收身言辞诚恳的说道:“刚在酒肆外听过大哥的江湖故事,心中向往。被那泼皮寻着了漏洞才把好端端的一个江湖豪气事生生的给抹了黑。想必大哥走南闯北见多识广,小子略有些酒资,可否请大哥促膝长谈,实在是对外面的江湖事心神俱往。”

赤膊大汉搓了搓手,不好意思的说:“懒汉粗鄙,怕惊扰了士子。在下确实枉走过一些地方,有些趣事说不上江湖事,士子要是愿意听,在下自当愿意为士子一一说来,权当是解闷儿了。”

俊朗少年露出微笑,做了一个请的姿势,赤膊大汉便跟了上去。两人随意找了家街边人少点的酒肆,寻着角落里安静的空位坐下。少年客气道:“大哥真豪杰,随意点,喝多少今日里都算小弟的。”

赤膊大汉有些扭捏的说:“士子当真?”

少年见对方还有些不太相信自己付的起酒资,便招呼店小二塞去一颗二两碎银吩咐好酒好菜尽管上。小二掂量下碎银立马堆起笑脸转身准备酒菜去了。

不多时一桌子好菜,两坛上等高粱酒挤满了两人身前的方桌,赤膊大汉见少年出手阔绰,也不再多心,这长安城的读书人公子哥一抓一大把,今儿让瞎猫碰到死耗子,遇到个爱听故事的主,自己不坑不骗,凭着这些年的走南闯北的见识挣一顿酒肉吃喝,也是理所应当物有所值了。大汉拍开封泥,闻着上等高粱酒散发出来的酒香,大汉砸吧了下嘴,迅速给对面的少年人倒满一碗酒,然后快速的给自己倒满一碗,脸色微红的双手捧碗举向坐在对面的少年说:“酒好,士子豪气,懒汉先干为敬,然后为公子细细说来。”

赤膊大汉一口喝完碗中酒,略微的感受着好酒入喉的舒畅感,吐了口浊气,不由叫了声好酒。随即又倒满一碗,准备一口喝下的时候,瞧见对面的少年人满脸笑意的看着自己,大汉有些尴尬,放下酒碗连忙赔罪道:“士子见谅,喝惯了便宜烧刀子,遇见好酒就有些忍不住。”

少年点点头说:“大哥不需拘谨,敞开了喝,酒不喝够故事就不会精彩,大哥豪爽,干个两碗润润喉再给小子细说不迟。”

汉子也不再有之前的扭捏作态,一口气连干两碗,脸色赤红,赤膊的上身一条条暴起的青筋爬在健硕的肌肉上,汉子抹了一把嘴,也不再学那士子文士端坐,站起身,一脚踏在条凳上,左手持碗,右手拿着酒坛。重重的咳嗽了两声,然后喝了一口酒润桑,随即说道:“说那幽州渔阳郡,羯人肆虐,不知从何年何月开始,幽州各地羯人揭竿而起,屠戮主家,祸害乡里。原本只是氏族奴隶的羯人仿佛瞬间开窍一般,彻底反了。这些在北边活不下去的杂胡生性残暴,不仅仅屠戮主家,还以人为食,喜好年轻女子及小童”

汉子声音洪亮,酒后更是嘹亮,虽坐在角落,整个酒肆听的一清二楚,渐渐的那些喧闹声没了,每个人都被汉子的声音吸引了过去。

少年只是在汉子敬酒之时象征性的抿了一口,随后便安静坐于桌前,听那汉子添油加醋的走访见闻和有板有眼的道听途说。

少年人正是姜家少主姜歌,姜歌隔壁桌坐着一位略显苍老的福伯,自打十年前少年看完尚书之后便喜欢上了三件事,制作稀奇古怪的小物件,巨大沙盘上的排兵布阵,走街串巷,酒肆茶铺,青楼酒楼没事就会去转悠,三教九流士子贵人都有接触,喜欢听那些士子当众辩论,喜欢听那些名人儒士摇扇清谈,更喜欢贩夫走卒、商贾流民嘴里说出的所见所闻。少年总是只听不语,从不辩驳也从不排斥他们故意的添油加醋。

天下大事姜歌都是第一时间就能知晓,每日都有密报传到姜歌手中,虽不出长安,却可知天下事。而这些大事姜歌都会在那些酒楼酒肆,茶馆青楼一一得到验证,更能了解到三六九等的人对这些大小事的看法,密报和市井传闻相结合,再总结出自己的观点和看法,判断未来走势就更明了清晰。

酒肆里赤膊大汉已经彻底喝醉,开始胡言乱语,姜歌也失去了继续听下去的兴趣,便找准了机会钻出人群悄悄的回到姜府。福伯走之前给醉酒大汉的桌子上随意丢了些铜钱,说了句壮士豪气,略作酒资不成敬意。说完福伯就闪身随着少主姜歌往姜府行去。酒肆里大汉桌前堆着不少铜钱,见着散开的人,酒醒了不少。那不知不觉已经走了的少年人气象颇大,这回算是老天开恩,他日再遇见那少年人一定得请回来。

姜府库房密室,一张硕大的台面上摆放着琳琅满目的小巧模型,姜歌挽起袖口正在摆弄着一些微型模型,一边是水车磨坊,耕地牛车之类的农作用具,一边是抛石机,诸葛弩,火箭车等军备相关的攻守武器。

福伯看着眼前已经成长为俊朗少年的少主,心中柔软。十几年的每日陪伴,浑然一身的福伯看待姜歌比亲生儿子还要疼爱,虽然没有子嗣,可这种情感在日积月累中逐渐沉淀,不可磨灭。何况天生聪颖的少年从小就没让人失望操心过,在长安的这些年更是一点点的脱变成了如今这般的才子俊彦。

姜歌身材强健修长,眉目之间有骨子说不清的英气,长相俊朗,神情沉稳坚毅,知诸子百家学问,佛道也有较深涉及,思绪灵动,且性格温润。处事不浮躁,先谋定而后动,动则如脱兔,迅捷果断。除了一肚子快要溢满出来的各家学问,尤其精通墨家的工造与机关,兵家的战阵攻伐,经国策论,富农强商无一不通。

而且姜歌一身鬼神莫测的武艺才是最让福伯及姜家家主各位族老惊叹的。一人一剑面对百名家兵都不怯阵,行云流水般轻松斩敌,身形飘逸,持剑后的姜歌如那话本里的剑仙一般,非凡脱俗。

若是跨上战马手持长枪的姜歌就更加风采夺目了,一身亮银铠甲,一杆亮银长枪,三百人的战兵马队可以被杀的人仰马翻,十近十出不在话下。一杆长枪如影随形,大开大合气势逼人。

虽未正是上过战场,可长安城外姜家庄园里的精悍家兵在这十年来,从老战兵到子弟兵两代人,无一没有被姜歌揍过,或单练,群攻,战阵,沖阵,偷袭。能用的法子都用过了。

家兵们当年心疼少主年幼没敢动真格的,都抱着陪练玩耍的心态。哪知道从姜歌开始练拳的那天起,一身龙虎力便迅速生长,开始都是些七八岁的子弟兵陪练,没出半旬就给只有六岁的姜歌打的鼻青脸肿。一开始还是姜歌一对一,慢慢的就是一对二,一对三。十来岁的都不在话下。在姜歌十岁那年单挑打过了十六岁已经一身肌肉的庄主儿子姜武之后,整个小辈的家兵子弟就再无宁日。十六岁之下数百人就成了姜歌练武时的活靶子。

虽然姜歌年纪小,但是成长简直是前所未有的快。不仅在十五岁时个人战力在庄园内无敌,更是在从小就陪姜歌练武的过程中,无意间练就出了十三岁到二十二岁之间年龄段共计三百六十人的姜家少年军。

姜歌十岁之后不仅仅是针对个人对战的武力训练,而是要求庄园的子弟想尽办法偷袭自己埋伏自己。开始是十人一队的相互抗衡,有专职埋伏自己的,有正面与自己对抗的,有支援的,还有不断纠缠自己的。一开始姜歌被很快的打趴下,在一次次尝试之后轻易瓦解对方十人的算计。再到两个十人小队的相互配合围杀自己,一样经历了毫无还手到对方的土崩瓦解整个过程。年年岁岁,庄园子弟们想的就是如何使用新的办法打懵这位变态的少主,而姜歌所想的就是如何在更多的敌人围困追捕埋伏对抗中获胜。

经年累月,少年们相互配合天衣无缝,在所有老卒眼里,这些崽子们这些年来的玩闹已经变成了真正的沙场演兵,所展示的阴谋诡计,战阵埋伏无一不是真正沙场正规军队才有可能完成的能力。而那个从小小的奶娃娃在一次次失败中成长为现在这样,提枪上马敢孤身杀阵,握剑便不惧敌人多寡,哪怕手中没有武器,一身浑厚拳意也不曾惧过数十人的持械围困。若少年人手握书卷背身而放时,战阵之外的运筹帷幄更是让人叹服。

也正因为从小就跟随姜歌当做陪练的三百六十人,对这个平时温润平和,谦逊有礼,毫无架子。战阵上刚毅果决,静如磐石,动如猛虎的年轻少主忠心耿耿,心悦诚服。连那些逐渐老去的家兵族人都佩服少主的成长之快,无不赞叹少主所学之广博精深,一身武艺高强浑身是胆。能文能武,早早就呈现出了一股将帅之才的大气象。

越发苍老的四位族老都强撑着一口气,看着姜歌顺利的成长,而姜歌所展现出来的能力,无一不是一碗碗的续命汤,只要听见姜歌的进步,姜善一与四位族老就感觉到又可以多活几天的通体舒畅。

在姜歌十岁、十五岁时族中皆有一场考校。

文考经略,大到一国之策,小到一村之策,工商农事缺一不可。

武考兵备战阵,大到两国相争,小到家兵的建设,攻伐计策后勤训练无一遗漏。

十岁那次考校的结果就无不让人惊艳,且姜善一自己就全程摇头自叹不如。而那四位族老包括族中各考项的主管长辈也无不称赞。姜歌当事诸多考项虽然经过深思熟虑之后才一一回答,可以说姜歌的答案已经相当完善。可还是缺少真实的阅历和基层的历练。但对于才十岁的少年来说已经足够惊讶了。

在十五岁那次考试时,考校的题目更加深奥,而对于在市井混迹了足足五年的少年,逐渐弥补了实践和对实际环境认知的短板。文考武考无一不是在各位长辈快跌掉下巴的惊叹之中轻松过关。似乎并未倾尽全力的样子更让姜善一萌生了退位让贤的心思。

福伯用一双已经渐渐浑浊的老眼看着屋内正在翻弄着物件的少年人,心里感慨,更多的是满足。

姜歌转过身一脸关心的说道:“福伯就不要守着了,小子自然会照顾好自己的,您年纪大了,老站着腿脚更累。”

福伯揉了揉有些酸麻的肩膀和腰背叹气道:“老奴这身子骨是越来越不顶用喽,这还是享着少主的福,这么多年来没有像那些杂役仆人干过一天重活,也没有如那些管事长年奔波劳碌。陪着少爷多逛逛多走走,只要能见着少爷,老奴就心里安稳。”

“福伯跟着我这么多年,起早贪黑事无巨细的为小子着想,鞍前马后也从无怨言,小子心中感激,也和福伯最亲近,所以啊,该休息休息,该偷懒偷懒,可别累坏了身子,我都这么大了,福伯可是追不上了。哈哈哈”姜歌说完开心的笑脸起来,满脸的幸福。

听着姜歌的话福伯老眼更加浑浊,伸手揉了揉有点酸涩的眼睛,走出密室,不多时便提了一壶茶两个茶杯,姜歌也没在意,继续鼓捣着在福伯眼里就是稀奇古怪的玩意儿。但是只要少爷就在眼前,就踏实。

福伯也不再站在门口,而是坐到了椅子上,将茶壶搁在茶几上,自顾自的喝起茶来。

做下人的,能坐到自己这个份儿的,普天之下,估计也就只有自己了。

呵呵,管它天下事。

少爷在眼前就还是那个白白胖胖的小少爷。

哪怕现在出落成了英俊少年郎。

还是得喊自己一声福伯不是。

夫复何求。

以茶代酒,敬老爷一杯。

也敬少爷一杯。

第十一章 长安(11)

第九章长安(9)

七月。

依旧站在门口的福伯一夜之间白了头,身形鞠楼,一副行将就木的苍老气息。

姜歌静坐于书桌前,满脸泪痕。

双手紧紧攒的沾了大片血迹的两封密信,屋内寂静无声,透着悲凉。

姜歌一遍又一遍的认真看着锦书上的每一个字,泪水肆意。

“吾儿。

见信如见父。

自匈奴刘渊引兵进犯之后三次进攻洛阳而不得。

九日深夜,东海王南阳王突然整备兵马,携黄金珠宝数百车,裹挟洛阳城中大小氏族数十万人彻夜东逃,洛阳空虚,仅剩皇帝与老弱宦官于宫中。之后数日城内混乱无序,皇权几近崩塌。

十二日,匈奴王刘聪派遣大将石勒,呼延晏兵分两路夹攻洛阳。

十五日,洛阳城破,皇帝被俘,洛阳城生灵涂炭,十不存一。

为父与族中留于洛阳之人尽数随东海王东逃,因此逃过那场屠杀。好景不长,五日后匈奴军接踵而至,大破东海王南阳王亲军,数十万东逃队伍分崩离析,死伤无数。

二十日,姜家族人为掩护为父被匈奴游骑尽数屠杀。四位族老极其子侄无一生还,姜氏族人共计两百八十人,外姓家仆家兵共计一千有余,数百青衣卫、暗影卫死伤殆尽。

为父身边有暗影卫三十人,如今仅剩三人,皆负重伤。好在已脱离战场,匈奴人不敢远追,此去梁郡不远,抵达梁郡后会有族人秘密护送为父返回荆州,吾儿勿念。

山河破碎,中原沉沦。此血海深仇,汝当铭记。

长安此时岌岌可危,汝当知会城外家兵早作打算,速速南下荆州。

迟则生变,见信即走。”

第二封信已经完全被鲜血染红,只有寥寥数语。

“东海诸州巨变,羯人四乱,事不可为,但听天命,吾儿万事小心。父,愧之。”

两封信应当是在姜善一抵达青州梁郡时一起通过飞鸽传信到长安的,第一封信在逃走后写就,第二封则是在梁郡遇见威胁时仓促写成,且言辞悲凉,真实情况恐怕极其危险。

坐在书桌前的姜歌内心撕裂般的的疼,泪水喷涌不止,族人无一幸免,父亲凶多吉少。而自己被围困在长安城内,与城外庄园的家兵断了联系,整座长安城进出不得,就在十五日匈奴人隐藏的第三路大军突袭长安,数万大军把长安围的水泄不通,一切都太过突然,而且范围太过巨大。这次匈奴人的谋划极其详细隐秘,加之近几年来各地胡人的反抗暴动,士族诸侯之间的攻伐,北方之地已经塌陷,姜家的各个据点不断被破坏,导致信息来源几乎中断。短距离可以使用的飞鸽也在战乱中十不存一。

在收到洛阳事变的密信之后姜歌毫不犹豫的就和福伯及一众族人准备迅速出城,可惜还是晚了。城外清晰可见的尘土飞扬遮天蔽日的场景,不得不返回姜府再做打算。

好歹长安城坚固高大,防御设施尚在,军备充分,匈奴人善骑不善攻城,在尝试性的攻打过几次之后就只选择了围困。似乎洛阳城破后连皇帝都给俘虏了,这些城市迟早会收入囊中一般,也就不必在一城之地损失大量兵卒。反而利用游骑的快捷性迅速攻占了长安周边数郡数十座小城池。

门口传来福伯苍老的声音:“老爷必定吉人天相,氏族豪门这次被东海王裹挟东逃,损失惨重,皇帝被俘,天下无主,乱世已成。长安城的八万守军加上各家壮丁奴仆十万余不知道能守住多久。”

姜歌抹了下满是泪水的双眼声音带有些颤抖的说道:“知道了,福伯,只是四位族老的样子小子历历在目,还有那些陪伴小子的族人家仆,心中酸楚,不禁悲伤。父亲说东海巨变,羯人四乱,恐怕也凶多吉少。从小就只有父亲的陪伴,歌儿害怕失去父亲,心中难受至极。又被困在长安,难免心中焦虑浮躁。福伯不必担心,让我独自呆一会就好了。”

福伯也不再言语,继续安静的站在门口。仿佛一尊苍老的雕像一样。

长安城内原本繁华的景象一去不复返。

那些喧闹的酒肆青楼寂静无声。

人潮涌动的街道更是静的吓人。

厚厚的雪累计在路面上,光滑如镜。

州府衙门及城内共有十个赈济点,每日限量供应粥水用以救济城内贫民,原本奢侈惯了的氏族子弟豪商巨贾们也都勒紧了裤腰带躲在各自府中,以往的大鱼大肉山珍海味在闭城半年后基本换成了一碗清粥,一叠腌菜和杂粮馒头。那些肥头大耳的商人官宦无不清瘦下来。每日里担心受怕的,不是怕那些匈奴人攻进城内肆意抢夺,怕的是秦王守军依坚城继续固守个半年一年的,这城内怕是连一只老鼠都不会有了。

寒风萧萧,除夕按时到来。

没了往年家家户户的大红灯笼,也没了声声爆竹炸响在大街小巷。一扇扇紧闭的大门上留下的还是去年贴上去的红纸对联,如今颜色已经泛白,大多被撕扯破坏,以看不出纸上写的那些喜庆诗词,满眼尽是苍白。

一直发放赈济的点位今日除了可以在粥水里确实砍出几粒开了花的米粒之外,每人可以额外领取一个杂粮馒头。人人有份。只是每个赈济点旁边都堆积了几具尸体,旁边有硕大门板用血水写就的“一人一份,多拿者死”,让原本就寒冷的冬天更加冰冷刺骨。

姜府只剩下十几个姜氏老仆与十个暗影卫,姜歌吩咐福伯从地窖里拿出了些许腊肉及冻上的大白菜,三张大圆桌上摆着三个面盆大的铁锅,锅内切成丝的腊肉和白菜混着乱炖。四五种腌菜摆在周围。拳头大的杂粮馒头管够。姜歌还特意吩咐拿了三坛子好酒。在如此艰苦的环境下能吃到白菜喝到肉汤,还有酒。真的是天大的奢侈了。

众人看着消瘦的少主站了起来,姜歌环顾四周举杯道:“诸位长辈,小子无用,害各位跟着受苦。不论将来如何,今日除夕,这一杯小子敬族中逝去的族人,也敬在坐的各位,今晚勉强可以饱餐一顿,之后我们可都要过真正的苦日子了,叔伯们,干。”

“敬少主,干。”所有人都站了起来一同喝掉少主的敬酒,满脸坚毅。众人明白真正的苦日子来了。

福伯看着消瘦的姜歌心中酸涩,正值大好的年纪,就该鲜衣怒马,羽扇风流的时候,遭逢乱世,还得扛起一家之主的巨大责任。而才弱冠之年的少爷表现出的刚毅沉稳。在福伯心中更是酸楚。

只希望,来年早点解困,早点南下。

而自己能够撑到那一天。

姜府后花园的那颗只剩下枯枝的小桃树上依旧吊着很多红色的福袋,随风飘荡,叮叮当当。

枝丫上积累的白雪随着一缕依旧寒冷的春风轻抚而过逐渐融化。

除夕刚过,还在正月里,平西将军贾疋率所部偷袭围困长安且毫无防备的匈奴王刘聪,刘聪惊慌失措携八万兵卒及被俘的皇帝仓皇退至平阳。

秦王司马邺开城迎接贾疋入城,刘聪大营剩下的大批物资被搬进长安城,贾疋所率领的五万战兵的加入,长安城内守军更是军心大振。随后在贾疋的倡议下与一众将军士大夫拥立秦王为太子,待时机成熟反攻匈奴刘聪,救回皇帝。

可就在同年正月里,刘聪于平阳大宴群臣,令受俘的皇帝青衣行酒,在场同被俘的朝臣倍感屈辱,哭诉声不绝于耳,惹恼了本就吃了败仗的刘聪,当场斩杀了皇帝。消息传开,闻着痛心疾首,无不咒骂匈奴残暴无良。

消息传往长安后,在贾疋等人的一致商议后,秦王司马邺四月于长安称帝,昭告天下,请宗族诸王,士族诸侯起兵勤王,共同抵御匈奴。

然而久困于长安城的人们并不知晓,北方八州除并州太原外尽数被匈奴、羯人,鲜卑人分割占领。太原同长安一般被鲜卑王拓跋珪围困。

而东海王失败的东撤计划彻底的激怒了中原士族,于是在东海王被杀之后,皇族司马氏五位王爷(琅琊王司马睿、西阳王司马羕、南顿王司马宗、汝南王司马佑、彭城王司马纮)避战乱南渡长江,跟随五位王爷的各地氏族豪门不计其数。

北方战乱四起,各地就封的诸侯王爷不是被胡人屠杀就是携众南下,北方原本还有心思抗击胡人的名仕豪侠见大势已去,便也举族跟着南迁。于是,原本数千万人口的中原大地在不到半年的时间十去七八。

而这场大溃逃给予了北方各族胡人建立各自据点的绝好机会,大量的奴隶反抗弑主,无数的胡人举族南迁,正直冬季,粮草极为匮乏,士族南迁搜刮了当地所有余粮。原以为南入中原之后就可以不再挨饿的胡人,徒步千里仍然食不果腹。于是还停留在北方的汉人就被当成了粮食,两脚羊便是胡人对汉人的称呼。整个北方在短短的时间里全部陷落,汉人几乎绝迹。而难逃的汉人没有士族诸侯起步的早,没有足够的交通工具和粮食,加之胡人南追的速度极快。整个南迁的路上尸横遍野,惨不忍睹。最终成功南渡的汉人十不存一。

长安孤城,独悬于北。

城内饥荒严重,新朝廷已停止对贫民的救济。

匈奴人退回平阳后修整不到一月就集结了二十万大军攻向长安,战斗之惨烈不下于历史上任何一场攻城大战。

以至于城中但凡十岁以上六十岁以下不论男女全数作为预备兵轮番替换守城军,而守城军有意拿这些平民消耗匈奴人的攻势。

从平民到氏族再到官宦之家,无不是炮灰,一波接一波的倒在了城墙上。

姜家也不曾例外的全数上了城墙,这也是姜歌第一次亲身接触真正的战场,哪怕和家兵如何演练,如何的运筹帷幄,勇猛无敌。在真正的战场上,特别是攻城战中,毫无间隙的长时间防御是完全可以摧垮一个人的身体和精神的。尚有一些对战经验的姜歌在双方几十万人的对战中显得格外渺小。原本觉得自己一身武艺,哪知道长久的守城不仅让自己疲惫不堪,疏忽大意之下身边的那些体弱老仆和精瘦暗影卫接二连三的替自己挡着致命的攻击,毫不犹豫的慷慨赴死。在他们看来,弱冠之年的少主能提刀站在城头御敌,且斩杀无数,虽显得稚嫩,可浑身是胆的勇气就足够自己为其挡上一刀一箭。在真正的厮杀中少年成长极快,作为家仆家兵,贴身暗影卫。一生的使命便是在最危急的时候挺身而出,拿命换取少主的安全。而在战场上守护少主,看着少主迅速的适应战场。未来上了战场便多了一份保障。

在城头已经呆了三天了,体力不支的姜歌靠着城墙,身边还剩下两个暗影卫,一个魁梧一个精瘦。福伯因为年纪大又受了伤第一天就被撤下城墙。所以,姜家几十人到现在已经所剩无几。也许敌人下一次进攻,姜歌这三人都不会活下来。

姜歌艰难的拿起水壶喝了口水,然后递给左手边如自己一般靠墙而坐的魁梧汉子,看着身上绑着的绷带,姜歌内心难过,随口说道:“父亲告诉过我你们的名字及来历,但是我都没有记住。不是真的记不住,而是不敢记住。我知道也许就在某天深夜,我还在睡梦中,你们十人就会莫名其妙的少几个人。然后又会有新的人填补进来。士族之间的龌龊事总是会意想不到,好在生逢乱世,姜家树敌不多,所以在我身上发生的刺杀几乎没有。但是,我知道,总有一天,你们会为我而死。至少会死在我前面。你们就像我的大哥叔伯一样,陪伴我成长,毫无怨言。直至今日,大家都为了我一一慷慨赴死,每一位,我都铭记在心。生死时刻由不得我痛哭流涕,只有心存不死之志,他日若能回到祖地,为诸位一一刻碑,永世香火不断。各位大哥的子侄后辈只要还活着,我姜家必定奉养一生。”

姜歌左右两边的汉子听完这番肺腑之言,不需多说,赤子之心日月可鉴,自己职责所在当死于其前。

一夜无话,次日清晨。

匈奴人攻城的号角声如约而至。

姜歌三人闻声而立,昏沉的大脑迅速清醒。

一波接一波的羽箭遮天射向城墙,随后一座座攻城梯搭上城墙,无数的匈奴人飞速的登上城墙与城墙上的预备兵混战到了一起。

整个长安满是喊杀声,金属碰撞的声音,掉落城墙摔在地面时的声音。

姜歌感觉身体越来越沉,反应越来越慢,视线也逐渐模糊。只要看见有人从墙外翻进来便挥刀劈砍上去,根本没有任何招式可言,能杀一人便杀一人。突然感觉极度疲惫,姜歌只是稍微闭了一下眼,一个匈奴人冲向了自己,姜歌极力睁开眼时,看见的不是自己被那长刀砍向自己,而是昨日坐在身边的精瘦汉子挡在自己身前,腹部被长枪洞穿,肩膀上被一把长刀劈砍入骨。姜歌再一眨眼,背部突兀的一阵火辣的疼痛,随后是大腿上被冰冷的金属洞穿的感觉,刺痛锥心,可还是抵不住沉如大山的疲惫,金属长矛从自己的大腿抽出,一股钻心的疼痛瞬间麻痹了神经,姜歌闭上双眼倒地之前,看见一座大山挡在自己身前,鲜血淋漓,满身羽箭。

第十二章 长安 (12)

第十章长安(10)

长安城。

陋巷里的一间破败不堪的房子里。

昏暗无比。

听不见城头的厮杀呐喊。

隐隐约约的,屋外似乎有人对话,听不太贴切。

伤口已经化脓的姜歌极为虚弱,莫名其妙的被困住,随意的丢在墙角的干草堆里。

姜歌吃力的想要睁开眼,挣扎了几次都没有成功,实在是太累了,浑身冰冷,又饿又渴,轻微动一下,那些伤口撕裂的疼痛直接将姜歌再次带入昏迷。

疲惫的姜歌沉沉睡去,仿佛再也不想醒来,真的没有力气在睁开眼。隐约感觉到越来越冷,黑暗在迅速的淹没自己,一个骑在墙头的粉嫩女娃,两个深深的梨窝,笑着在朝自己招手,只是画面越来越模糊,离自己越来越远,最后变成了一个光点,消失不见。

姜歌似乎听见了门打开的声音,还有福伯苍老的呜咽声。

意识逐渐消散。

长安城南二十里的太兴山,密林满山,峻峭奇特。苍松翠柏,曲径通幽。山下有条小溪名为十里溪,溪边有一座不足百人的小村落叫十里铺,虽离长安不远,但是只有一条羊肠小道通往十里铺,几乎与世隔绝,除了一些采药人和猎人会在进山出山时借宿十里铺,平时几乎没人知道这里。

太兴山主峰高耸入云,抬头望去不见山顶,云遮雾绕如仙境一般,似是接天而连,因此十里铺世代称呼其为天门峰,登上山顶便可进天门。

从十里铺往山里走去只有一条只够一人同行的崎岖小路,在茂密的山林里婉转曲折,约莫步行半日的脚程,在天门峰下有一块校场大小的平缓空地,空地边沿的山体上有一座两丈余宽的瀑布从数十丈高的云中倾泻而下,水量终年充溢,正是山脚那条十里溪的源头,瀑布下有前后五十步见方的半圆形墨绿深潭,不见潭底,曾有善水者深潜入潭依旧无法看见潭底,因此被十里铺的村民称为百尺潭,而那从高耸入云的天门峰飞泻直下的瀑布称为千丈瀑。

距离百尺潭不远有一座两层竹楼,奇特的是竹楼所用竹竿皆碗口粗且终年绿色,竹楼旁是一片郁郁葱葱的细高绿竹,远远看去,竹楼与竹林宛若一体,浑然天成。竹楼前有一块种满了各种蔬菜的菜地,菜地旁有几颗粗大的果树随意生长,一颗挂满红彤彤柿子的高大柿树显得格外夺目。旁边一颗稍微矮小些的梨树上稀稀拉拉的挂着几颗拳头大小的黄色果实。

北方的秋日干爽清凉,在这深山里更显得有些凉意。竹楼前的空地上摆放着一张石桌四个石凳,做工粗糙,石材也是山上取材。石凳上坐着一位有些伛偻的白发老人,老人悠然的捧着冒着热气的茶杯,轻轻吹拂着杯中水面,层层涟漪。

离老人三步左右有一架青翠绿竹制成的半斜躺椅,躺椅上披着一张巨大的黑色熊皮,熊皮上的毛发黝黑光亮,手感极佳。

厚实的熊皮内窝着一位少年,正眯着眼晒着晚秋的太阳,浑身温暖,眯着的眼盯着田边的柿子树,随眼望去,少年人大概是在看那树梢最大最红而且有些透亮的那颗柿子,少年嘴角轻轻舔了下,似乎那颗柿子已经熟透,果肉化为甘汁,只需揭开一点果皮凑在嘴边呲溜一声就可将那香甜的汁水吸干净。少年想抬手擦一下嘴角流出的口水,奈何双臂酸痛无力,只能用力嗖嗖的把溜出去的口水大部分嗦回,有点不好意思的左右看了看,歪了下脑袋,下巴在那厚实的毛皮上蹭了蹭。然后扭动了下快要散架的身体,晒着太阳,眯着眼去看那棵稍微矮些的梨树,愣愣出神。

姜歌心里有些哀怨,眼看着一满树的梨被自己吃的只剩下这么几颗了,还未霜降,旁边那满满一树红彤彤的柿子还得再忍一些时日,真是青黄不接啊,得忍住,得忍住,得忍住。

“啊~啊~,那个谁,别啊,福伯有人偷我的梨。”姜歌突然的尖叫瞬间打破了竹楼这边的宁静。

福伯被尖叫声惊的手一抖,刚吹了许久可以细细品尝的香茶洒了一地,还好水不烫,只是弄湿胸襟的长袍,有些狼狈。

福伯转头望去,伸手遮住西边的太阳,望向身前田边的梨树,只见一位二八年纪身形纤细身穿白色锦衣长裙的少女正坐在梨树上一支手腕粗的枯枝上,两只脚前后随意摆弄着,不知何时摘的一颗橙褐冰梨在一块绣有荷花的手绢上来回摩擦。手绢的主人只是低头仔细看着手绢中可口的冰梨,也没有抬头看向一个正在焦急愤怒朝着自己大喊大叫的少年,也没看那个警惕望着自己的白发老人。

擦了数个回合之后,树上摇晃着裙摆的少女轻轻的抖了下手绢,对折后收入袖口,白皙的双手捧着比自己拳头还要大的冰梨,抬起头,笑容灿烂的望向那个窝在躺椅内的傻子少年,挥了挥手中的冰梨,挡住了小半张脸,“咔!”清脆通透,随着少女饱满的脸颊的动作,仿佛一阵阵“沙沙沙”的声音从梨树上飘荡而来。

窝在躺椅里的姜歌此时心中奇痒无比,特别是那仿佛可以听见咀嚼声不断起伏的脸颊,真的无比可恨。气急败坏的姜歌又不能动,只能破口骂道:“哪来的野丫头,这么明目张胆的偷我的梨,你是十里铺哪家的孩子,我要找你家长,还我的梨子来,还不快下来,偷我的梨,偷我的梨,一定要找你家长。”

坐在树上的少女听见少年气急败坏的骂声,突然停下了吃梨的动作,眉头轻轻一皱,稍微侧了一下头,看向不远处伸手就可以摘下的那个梨,纤细的手缓慢的伸了过去。在修长的手指砰到梨身的那一刻少女眼角瞅了一眼在躺椅里扭来扭去的少年带着哭腔的声音传来。

“别,姑娘,别啊,就只剩下那么几颗了,你看我都不能动了,每日就瞅着这几颗梨解馋呢,你看旁边那满树的柿子,还要很久才能熟,姑娘要是把我剩下的几颗梨都摘了,这荒山野岭就再也没有了,求求你了,手上的那颗算我送你的,也不找你家长了,千万别摘了啊。”少年扭动着身子言辞诚恳的求饶道。

梨树上手已经握住的那颗梨突然被白皙的手向右一扭,树枝“咔嚓”一声如闪电般急速冲入姜歌的耳朵,原本只是猫抓般难受的少年,此时心中如那万钧巨石压住一样,一朵无名之火正在熊熊燃烧,士可忍哥哥不能忍,姜歌怒道:“你在不下来,找到你家长,打不死你,偷梨的小破贼,哥哥是不能动,要不然打断你的腿,偷我的梨,偷我的梨,居然大白天在我面前偷我的梨~”

石桌旁的福伯本想去阻止少女讲讲道理的,就在福伯迈步时,百尺溪方向之前救自己和少爷出长安城的青衣老道正和一名手握黑色羽扇身穿白色长袍的中年儒士朝竹楼缓缓走来,福伯稍眯着眼仔细看了会后再看向树上白衣少女,再看看正在气头上的少爷,放下心来,拍了拍身上的水渍和几片茶叶,便站在一旁不动作也不言语,只是脸上毫不隐藏的露着微笑。

梨树上的少女仿佛根本就没听见那个少年的歇斯底里,从袖口拿出一个十分宽大的丝巾,咬住吃了几口的梨,把刚摘的那颗夹在额下,然后双手迅速把丝巾四角打结,一块丝巾瞬间变成了一个大口袋,少女将丝巾口袋挎在左臂,左手拿着正在吃的梨,双脚轻盈的在梨树上上下左右迅捷的腾挪移动,每停顿一下,右手就迅速伸出,树上最后剩下八颗梨尽数落入袋中。随后少女轻轻一跃跳下梨树,在梨树下七八步距离站定,面对着还有些枯黄叶子的梨树仔细看了几秒,然后拍拍手,转身走向百尺潭方向。看都没看不远处竹楼前窝在躺椅里的姜歌,边走还边吃着香甜可口的梨,汁水四溢。

窝在躺椅里的姜歌此时的心彻彻底底的如那陶罐被巨石瞬间砸下一般,粉碎,稀烂,满地残渣。看着悠悠然边走边吃梨的少女背影,两行泪不自主的喷涌而出,心中凄凉,张了张嘴,呜咽着:“姑娘别走,留一个,就留一个,可怜可怜我这个残疾人吧。”

少女听见少年的哭诉,转过身,几个跳跃就站在了姜歌躺椅前,伸出左手吃了一半的梨,一脸笑容的看向姜歌说道:“我吃过的,要不要?”

本就窝火生气悲伤愤恨夹在一起的姜歌正准备破口大骂的时候,姜歌看见了那张精美面孔嘴边的两个深深的梨涡,已经变成渣的心突然迅速自我修复拼接,然后从灰色迅速变成鲜红色,剧烈的砰砰跳的,砰砰~砰砰~砰砰~,脑子一片空白,嘴角似有晶莹液体快要流出来。

少女见少年发呆的看向自己,心中柔软,开心的笑了起来,提高了声音继续问道:“傻子,我吃过的,你要不要?不要我可走了哦。”

“要,要,怎么能不要。”姜歌快速点头道。

“我吃了一半的哦,你不嫌弃?”少女挥了挥手中的半个梨。

“不嫌弃,怎么会嫌弃,欢喜还来不及。”姜歌一边摇头一边说。

“那你吃一口我看看你会不会嫌弃。”少女将手中吃过的梨递到少年的嘴前。

“咔嚓~”

旁边躬身站立的福伯转过身自然的摆弄着石桌上的茶杯。

不远处的青衣道人和儒士转过身子对着那片青翠的竹林评头论足。

我见青山多妩媚,

青山见我应如是。

相见不晚,

似是昨天。

第十三章 长安(13)

第十一章长安(11)

秋风萧萧,山林微黄。

瀑布轰隆,竹林青翠。

福伯收拾好了茶壶茶杯温柔的看了眼两个年轻人,然后轻轻的走向竹楼。不远处的羽扇儒士和青衣道人也并肩朝竹楼行去。

“对不起,那年走的匆忙,都没来得及把这个送你。”姜歌吃力的从怀中取出那个陪伴了他十几年的精致瓷娃娃,小巧玲珑,精致可爱。

少女看见姜歌手中握住的瓷娃娃眼睛一亮,迅速转身朝百尺潭跑去,飞奔时将手中的梨快速吃完,蹲在潭边的石板上,仔细的清晰着纤细白皙的双手,等水面平静下来,少女看着倒影出来的精美面孔,点点头,伸手捋了捋两条青丝垂鬓,微微翘起嘴角,露出两颗深陷嘴角的梨涡。拿出手帕擦完手上的潭水,拍拍手起身朝竹楼前的躺椅走去,双手背于身后,脚步欢快轻盈,微微山风拂过,两条垂于胸前的青丝轻舞飞扬。

姜歌看着少女飞一般的离开,心中顿时惶恐不安,难道是说错话了?极力扭着头看向少女跑去的方向,见少女在谭边洗手,惶惶不安的心思才安定下来。只是夕阳西下,青丝白衣的少女双手背后,踩着轻盈欢快的步子朝自己慢慢行来,随风起舞的青丝在夕阳的照射下似乎镶上了金边,白皙稚嫩的皮肤显得通透红润,精致的五官,略带婴儿肥的脸,还有粉嫩薄唇边的那对梨涡,如那天上仙女一般无可挑剔,人间唯一。

不知道为什么,少女一点点的靠近,姜歌的心跳便激烈一分,兴许是福伯熬的药太补,鼻尖有点湿热难痒,似有什么在缓慢流动一般。只是如画般的美景,天仙般的人儿,真的无力抵抗,也不想有任何抵抗,就一直这样好了,真的好美。

“傻子,看够没?”不知过了多久姜歌才发现少女已经站到自己身前,眼神飘忽的四处乱看,嘴里低声说:“没看够,额看够了,不是,我这样子了都,看啥啊。”

确实的双手无力,姜歌握着瓷娃娃的右手向上抬了抬说道:“咯,送给你。”

少女轻轻的从姜歌手中拿过那个一掌大小色彩斑斓的瓷娃娃,满脸欣喜,这是第一次收到礼物,还这么好看可爱。少女在伸手从姜歌手中拿走瓷娃娃的时候无心碰触到了姜歌的手指,只是轻轻的接触,少女被瓷娃娃吸引浑然不觉。而躺在躺椅上的姜歌,原本就心中澎湃,热血翻滚,有些冰冷的指尖碰到自己手指的那一刻,一股极其蛮横的电流从碰触点瞬间传遍全身,不由自主的身心抖动了一下,原本还只是湿热的鼻腔,突然两股温润的东西顺流而下,火热的内心,沸腾无比。

“喜,喜欢吗?”流着鼻血的姜歌痴痴的看着眼前的白衣女子有些急切的问道。

“嗯。”少女此刻眼中全是手中的瓷娃娃,根本没看姜歌一眼,敷衍的回答了一句。

“那能不能麻烦你帮我擦下鼻子,有,有些难受。”姜歌涨红着脸极不好意思的低声问道。

“噗,傻子什么时候改流鼻血了?”看见姜歌脸上的鼻血都快要流到下巴的样子,少女笑的格外开心,傻子还是那个傻子,可能更傻了。

少女拿出刚刚擦过手带有淡淡清香的丝巾,轻轻的帮姜歌擦拭,动作轻缓柔和,满脸好看的笑意让人温暖舒适。

许久后,姜歌心情平复了很多,不过依旧充斥着不同寻常的开心。少女坐在旁边的石桌前轻柔的把玩着手中光滑的瓷娃娃。而躺着的姜歌静静的看着少女。

飞云鬓,青丝悠扬。

薄白纱,佳人如画。

自己早已不是那个青衣小童。

而眼前的姑娘也不再是那个骑在墙头爱吃梨爱看荷花的粉嫩女童。

也许整个世界都变了,只是好看的她还是那么好看,而自己还是那么爱看越来越好看的她。

“傻子,能不能不看了?”白衣少女抱怨道。

“额,好。”姜歌随口回答道,只是依旧看着少女。好像想着了什么姜歌轻声问道:“以前没来得及问你的名字,所以我一直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你。我叫姜歌。”

“早就知道你叫什么了,我姓白,白灵儿。”专注在瓷娃娃身上的少女随口说道。

“白灵儿,真好听,你怎么到这里来了?”姜歌好奇的问。

“找你呗。”白灵儿敷衍着说。

“找我干嘛?兵荒马乱的,何况我才被那位青衣道人救出长安城不久。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姜歌一头雾水。

“不知道,我爹说不能让你死了,得找到你,我就跟着我爹到了这里。然后就找到你了。”白灵儿语气平缓的说着,有些嫌弃。

“我从洛阳到长安之后你们家一直住在洛阳吗?你爹为什么要救我?”姜歌更加好奇了,不就是邻居吗?难不成是家族的安排?

“你走的当天我们也走了,你到长安,我跟我爹到了这里。救你是因为我爹收了你们家的钱。”白灵儿回答道。

“哦,什么?你一直住这里?竹楼里?”姜歌吃惊的问道。

“是滴是滴,你哪里那么多问题。你从洛阳出发我们就跟着你,你住在长安,我们家就住十里铺,我跟师傅住在竹楼,我爸住在长安城离姜府不远。我们家收了你们家好多钱,要保护你到二十岁不死。等你当家主之后我就要你烦不烦,不许再问了。”白灵儿说着说着脸突然有些微红,说到后面声音变得很小,显得有些娇柔懊恼。白了眼姜歌继续摆弄着手中的瓷娃娃。

“原来是这样啊,真的是辛苦你们了,为了我这般折腾。”姜歌不好意思的说。

白灵儿哼了一声就不在说话。

姜歌正尴尬的时候,福伯陪着羽扇儒士及青衣道人走了过来。白灵儿起身收起手中的瓷娃娃站在石桌边微微施了个万福,很有大家闺秀的样子。福伯看在心里喜欢,满脸慈祥的说丫头长的俊还知书达理云云。

手持羽扇儒士打扮的中年男人看了看姜歌然后点点头说:“能捡回条命不容易,好生养伤,心中不需焦急,你父亲跟你运气一般好,都是大难不死,已经回到荆州了。等你身体好些了我再送你回荆州。”

“多谢白家主,天师的救命之恩,小子无以为报,待回荆州见到父亲后定会禀明。今后若有差遣,小子当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虽不能起身行礼,姜歌还是想挣扎起身,可全身乏力酸痛无比,只能躺着十分诚恳的说道。

“公子别动,好生躺着,城墙上的厮杀我都看在眼里,公子一身武艺不凡,体魄健壮,能在墙头厮杀三日三夜已经是极限中的极限了。身中两枪八刀还有四支羽箭,平常军卒估计早就战死了。还是公子底子好,洪福齐天。老道反而救的晚了,不然公子也不会差点沦为胡人之食。老道实在愧疚。”青衣老道微微欠身有些愧疚的说。

“天师过谦了,能把小子及福伯从虎口里就出来还能送出戒备森严的长安城已是天大的恩惠了。”姜歌真诚的对青衣道人说道。

随后白家主带着白灵儿告辞离去,只说过段时间姜歌伤好的差不多之后会来接姜歌南渡荆州。

姜歌依依不舍的看着一大一小的两个背影渐渐离去,心中略有失落,希望身体能够早日好起来,就能再见到身着白衣的白灵儿了。

吃过晚饭后福伯帮姜歌擦洗伤口重新敷药,忍着剧痛的姜歌一边发出“嘶嘶~”的呻吟一边和福伯聊着天。

姜歌好奇的问福伯白家的来历根脚。福伯只是大概的说了下,因为白家潜在的底蕴到底是什么他也不清楚,估计连家主和大族老都不可能完全清楚。总之白家非常神秘,也非常强大。这次青衣道人救了主仆两人后送出城的过程是不得不佩服。当时青衣道人背着奄奄一息的姜歌,福伯也极为疲惫。当时天色已经入夜,敌我双方都已停战。青衣道人便堂而皇之的背着姜歌领着自己走到城门口,看守城门的军士毫无言语的就将大门打开一丝缝隙让三人通过。而随后路过匈奴军营时也是一帆风顺根本没人阻拦盘问。就像没这件事一般。当时情况紧急,福伯也不好询问。只是事后百思不得其解,越想越想不通。后来也私下请教过道人,道人只是岔开话题说雕虫小技不值一提,公子无忧便是天大的功德云云。之后福伯也不再追问此事,其中关窍肯定是极其隐秘的手段,也是对方的立生之本,自然不会随便告诉外人。便就此作罢。

姜歌好奇白灵儿一家的身份便问道:“福伯,白家当初搬到洛阳时我没什么印象,只是后来才瞧见白灵儿在墙头看我家荷花。后来不足月余我就去往长安了,刚刚白灵儿跟我说她们也跟随我们到了长安,只是我不知道而已,福伯你知道吗?”

福伯褶皱的老脸有些尴尬的说道:“老奴是知道的,只不过老爷吩咐不要告知少爷,老奴才只字不提此事。其实无论是洛阳还是长安,姜府左边的宅邸都是白家的,而右边的府邸是青衣卫暗影卫日常居住的地方。历来如此,我也不知道从何时起就是这样了。”

姜歌丝毫没有责怪福伯隐瞒实情的做法继续说道:“父亲和白家的协议也是刚听白灵儿说过。能请动如此神秘的世族世代护我姜家,肯定渊源极深。关于此间之事福伯知晓多少。”

福伯将一贴药膏轻轻盖在姜歌大腿上的枪伤处,引得姜歌忍不住哎哟叫唤了两声。随后用及薄的网状白纱一圈一圈的缠绕在姜歌大腿上,好将药膏紧紧的固定在伤口上。

做完这一切福伯继续拿出一个药贴,从一个土质药罐里慢慢掏出药泥慢慢抚平在药贴上。

福伯一遍弄手上的事情一边说道:“姜家一半的财产以现银加货物的方式支付给了白家,白家保少爷二十岁前不死。若少爷在二十岁前不幸陨落,白家会跟着陪葬。这种协议只会发生在姜家家主身上,历来如此。”

“哦~。”姜歌听完就陷入沉思,无数个问题索饶心间,福伯也只知皮毛,看来只能等以后见着了父亲才能知道更多。

七日后。

阳光明媚,山风悠悠。

竹楼前的空地上,姜歌一手杵着拐棍,一手扶着福伯,举步维艰的来回慢慢踱步。虽然看起来有些勉强和别扭,可是如此重伤下还能恢复这么快确实有些神奇,老道人可不相信自己配制的草药有这么大的功效。

站在竹楼二楼的老道人看上去六十有余,可头发还有一半是黑色,再看看福伯才不到六十就已经一头白发,道家的养生济世功夫还是值得肯定的。青衣道人惊叹于年轻人的恢复能力,也知道姜家这种低调的世族传承肯定也有自己的辛秘,只是当时在长安城看少年的厮杀,一身武技刚柔并济颇有些道家传承的味道,事后背着少年出城,明明奄奄一息的少年虽然吃了自己炼制的续命丹没有性命之忧,可以吊着最后的气息不散。可少年体内居然有一股极为微弱的生命力化生而出,然后阴阳流转。其实有无自己的那个续命丹少年只要不在遭受伤害安静静养迟早也会自行恢复如初。那颗续命丹也只是锦上添花的作用,情急之下胡乱喂下了仅剩的几个续命丹之一,老道人搞清楚情况后还是有些肉疼。炼丹的不易,外人是无法想象的。不过看着少年人快速的恢复过来,其功法又和道家可能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老道人心中的肉疼感也只是一闪而逝,毕竟救人一命功德无量,且少年人福缘深厚,也是善良之人,若日后有成,也会福泽乡里。

这些天来姜歌自身也并未闲着,尚书里的那本残卷太极中的功法这么多年来丝毫没有懈怠。

一元主养气,两仪主调合,这两门功法姜歌其实早已入门,呼吸吐纳,阴阳调合,气息顺畅流转,体内左胸和右胸口处似有两颗极其微弱的亮点存在,自己也只能偶尔感受到两处的气息流转,一进一出,生生不息。按照书上所说,心脏部位是休门所在,应对天蓬星。右边胸口是生门,应对任星。

除此休门,生门外还有七座大门,三才主洞察的伤门应对的是冲星,位于两眉之间。四象主防御的杜门应对辅星,位于后颈处。六合主攻伐的死门应对芮星,位于尾骨处。七星主技巧的惊门应对柱星,位于背部脊椎中段。剩下还有三页被撕掉了,所以姜歌也无从得知五、八、九会是什么。

不过就目前姜歌所掌握的几部功法对自身已经很有裨益了。

一元、两仪的入门让姜歌确确实实的感受到了体内的气息生长、循环和消失整个过程。这也让姜歌的体力,持续力都强于一般人,体能精力的消耗速度又低于一般人。所以之前在长安城头抵御匈奴攻城时身边的那些身经百战精壮强悍的暗影卫都比自己差上一两分。要不是在战阵上,只是小规模的江湖厮杀,暗影卫的战力还是相当不俗的。

三才篇其实主要是精神力感知力培养,入门后的姜歌看的更远,听的更清晰,对周身的气息流转,气温干湿度等等都要比常人灵敏许多。

四象篇的拳法打熬胫骨尤为明显,在每日练过拳之后姜歌都可以依稀感受骨骼肌肉经脉都在慢慢变得更加结实坚固。而身体的力量和抗击打能力耐痛能力更是在不断增加。

至于六合枪和七星剑法,姜歌才堪堪摸到门槛,连招式都无法一一做到形似。反而是那套拳法,简单明了,九步走桩的生硬步伐照搬不难,拳架更为简单,起势,出拳,収拳,收势。没有任何固定成套系的拳法招式。讲究一个起势得势大力沉,出拳得快若闪电,且一拳比一拳快,力道一拳比一拳重。収拳得稳,得快速蓄力,收势得平和缓慢,一身拳意倾泻而出,大有见山开山的巍峨气魄,也得有收敛拳意时的小桥流水柔和平缓。拳意未尽就着急收势,那股子通天拳意的反噬也不是闹着玩的。

练武十年,无师自通的姜歌也算的上天赋异禀,一元两仪三才这三篇功法皆已入门,四象拳早早入门已入炼镜。按照残卷上所说,每个功法武技的阶段都分为入门境,炼境,化境,止境,止境后便可以开应对之门,也称为开门镜,开门之后即可点亮应对的星穴是为星镜。

不过对于姜歌来说,能练到化境已经不错了,止境就太遥远了,何况之后的两个传说境。

残卷上说入门境强身健体延年益寿,炼境气势如虎飞檐走壁,化境静若止水动如电闪,止境似蛟如龙风雨无阻,开门境可撼山摧城,星境可斗转星移。

读过万卷书的姜歌虽然不太信那些鬼怪传说,但是仙家法术气武功绝学自己还是信的,毕竟练过了残卷上的功法,是不是受益颇深只有自己最为清楚。

城头上那三天三夜的厮杀也证明了自己所学毫无虚假。

姜歌把这一切都隐藏的极好,连福伯都无法知道那本无字天书到底记载着什么。而在福伯眼里,姜歌的一身武学并无太过出彩之处,每日的走桩练拳也并无特殊。姜家的家兵练拳刚劲有力,招式狠辣无比。反观少爷的拳法,简直只能算是强身健体的武操罢了。

不过好在是在姜歌和家兵一次次的演练对战中,一身并不出众的拳法和比较蹩脚的枪法剑法反而一次次变得更加熟练,而家兵们也在少爷快速成长的时候被少爷一身武艺折服。不是应为武艺有多高强,而是最终少爷能打赢,就证明少爷没有百练。也正是如此,城头上能坚持三天三夜不死就更得佩服了。

反正在福伯眼里,再拙劣的武技,只要少爷使出来,那就是最好的。

姜家的家主不光是要修身齐家还得有治国之才,更得有平天下之力。

至于天下平不平,需不需要平,如何平。

只要眼前的少年愿意。

山海皆可平。

天下?

亦可平。

第十四章 长安(14)

第十二章长安(12)

十二月十日,长安。

长达数月的攻城战终于在司马邺亲自打开城门的那一刻彻底结束,就此司马氏国祚戈然而止。

雄伟的长安城在硝烟中又一次见证了一个王朝的毁灭。

二十日,匈奴王刘聪寻猎时遣司马邺牵马执前,酒宴中行酒洗盃,入厕,又命其执盖,一众旧臣见年轻皇帝受辱群情激奋,刘聪不喜,随斩之。

晋朝末期两位皇帝,命运一般不二,皆被匈奴羞辱戏虐后随意斩杀。

长安城破,新任皇帝降敌受辱而死的消息随着漫天的雪花飘向神州大地的各个角落。

二十五日,并州长史李弘据并州降匈奴骠骑大将军石勒,自此,长江以北中原大地尽数落入胡人之手。

东北平州全境被鲜卑人攻陷,高氏、慕容氏、拓跋氏等鲜卑氏族集结二十万大军陈兵幽并边界,南下之意昭然若揭。

幽州、并州、冀州牢牢掌握在匈奴大将石勒手中。

司州、雍州、秦州、凉州皆为匈奴王刘聪所占。

青州、豫州、兖州、徐州在山东及东海各豪门世族南迁时,羯人揭竿而起,肆意屠戮,烧杀抢掠,导致豪门世族最多的四州之地沦为赤地。

荆州扬州长江以北尽数沦陷。

开年一月一日。

南渡扬州的五位王爷听闻长安陷落,司马邺被羞辱而死。琅琊王司马睿在琅琊王氏王敦、王导组建的士族集团鼎力支持下于金陵即位为晋帝,年号建武。手握荆州、扬州长江以南地区及整个广州、交州。加上海外朱崖州及夷州两地。

同月八日,盘踞长安的匈奴王刘聪于长安称汉帝。

十五日,石勒于平州太原称赵帝,公然与汉帝刘聪决裂。

二十日,平州慕容德在鲜卑氏族的支持下建国称燕帝。

二十五日,占据益州、梁州、宁州的羌族头领姚苌昭告天下,定都成都建国称秦帝。

二十六日,匈奴人段业于凉州平永自立为凉帝,继石勒称帝之后,刘聪手下又一重臣改弦更张。至此两度灭国之战的胜利者,攻破中原十一州的匈奴帝国分裂为三个政权。

建武一年,五个政权相继建立,前朝二十余州分崩离析。整个中原大地沦为胡人飞驰的草场,北方残留的汉人百不存一。

烽烟四起,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新的序幕,已然拉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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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歌感觉今年的冬天比往年每一年都要冷。

依旧躺在裹满厚厚的黑熊皮草的躺椅里,远远看去就是漆黑的一团毛球。

躺椅旁边是一口大铁锅做成的火盆,铁锅下有四四方方的竹竿固定,盆内的木炭通红。竹楼内的每面墙面上都挂有一副巨大的羊绒毯,紧紧的贴在竹墙上,哪怕此时屋外寒风肆掠,屋内也感受不到一丝一毫。

青衣道人依旧身着青色道袍,似乎感受不到身外的酷暑寒冬,精神抖擞,有些仙风道骨。

青衣道人手上拿着一根食指粗的木棍,不停的翻弄着火盆草木灰里埋着的红薯,似有淡淡清香弥漫屋内。

姜歌嗅了嗅,砸吧了下嘴,看着赤红的炭火,以及老道人来回戳弄的木支。

姜歌对面竹椅上坐着正在打盹的福伯,双手拢袖,低着头一点一点的。

老道人忽然开口说:“老道有一问不知当讲不当讲。”

“天师但说无妨,小子知无不言。”姜歌回过神看向身边的道人回道。

“公子一套拳法刚柔并济浑然天成,呼吸吐纳似合天道,老道观察许久,至多也只能看出公子所练习的功法隐约间有一种道法自然的感觉,与我道家传承有诸多相近之处。不知公子师承是否我道门哪一位天师?”

“小子所学也是家族传承,乃是自学,并无天师引领。不过小子所学确实与道家教义有诸多相近之处,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小子所学浅薄,也没有道祖教义那么深的奥义,仅仅就是强身健体的基础功法而已。”姜歌心中知晓那本名为太极的残卷必定与道教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但无法说出来也不能写于纸上,只能自我摸索参详,心中也是无奈,这种事无论发生在谁身上都说不清道不明,所以老道人问及此事,姜歌也只能敷衍回答。

“道法通玄,自老祖传下圣法之后,我道教历经千年也被后人不断演化出来,龙虎山传承至今也有众多分支,散落民间的细小分支更为繁杂,看公子不似我天师道符水、金丹两派的功法便多琢磨了一下,也不似那太平道的功法。固有所问,实乃好奇。老道至今尚未听说教内有新的道统分支。而公子所演化出来的气息极具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的至高大道。”老道人言语诚恳,想必困惑依旧。

“小子也只粗读过几本道家著作,除了您小子还未接触过其他道教中人,至于您说的太平道、天师道也只有模糊的概念。小子所学也是无趣时随意在一本书上瞎学的。姜家历来不善武技,所以家父也未请师傅教过小子。但凡见过我练武的人都说我这是瞎胡闹,根本不成体系。小子也只是觉得每日练练可以强身健体便足够了。”姜歌目不转睛的看着老道人半真半假的言语说的极为认真诚恳。

听完姜歌的话,自称药成子的老道人便不在多问,心想道法高深,自己活过半百有余也才在丹药方面小有所成,诸多分支道法各不相同,许是自己孤陋寡闻,或是这小子当真天纵奇才,不然一身气息若隐若现的自然流转,气象不小。自己拿捏不准,想着日后南渡请这小子走一趟龙虎山,掌门师兄及几位师尊应当可以看出端倪,若有道缘,早点引上大道,也是一件功德。

思虑清楚后的老道人慈祥的说:“公子气象不凡,他日南归可去龙虎山做客。”

“小子安顿之后,定会拜访当代张天师及各位天师,您不说我也会去,救命之恩如同再造,小子定会登门致谢。”姜歌抱拳认真的说道。

“听闻南边道教在荆州武当,益州青城山皆有分支,小子好奇,不知可有说法。”姜歌看向窗纸外快速飘落的一团团黑影,想着龙虎山在扬州,武当山在荆州,青城山在益州,道教底蕴深厚不言而喻。想多了解一些,返回荆州之后肯定要打不少交道的。

道人从火堆里的灰中翻出了两个手掌大已经闷熟的红薯,拿出两页粗糙的黄纸,包起较大的那个递给姜歌,自己拿着稍微小一点的红薯,轻轻的吹弄着红薯上的细灰,看着姜歌双手像是拿着赤红的木炭一样,左手掂两下,换到右手再掂两下,老道微笑着说道:“天师道正一观传承至今数千年之久,东汉末年张角偶得《太平要术》也称《太平清领书》,随创立太平道,济世传道,在当时有数十万教众,皆是苦难百姓。如果没有后来的战乱,太平道还是可以发扬光大的。只可惜在三国时期就分崩离析,参与诸侯纷争不是明智之举。我天师道一脉相承,敬奉三清,所以在不断的参悟中先辈们创立了炼丹,符箓,养神,修身,术法共五脉。龙虎山主修炼丹与符箓,武当主修修身,青城山主修养神与术法。一生三,三生万物,三观合一,万物归一。道祖传承下来的三座道观各有所长,其主流教义仍是万法归一。所以,三观其实只是一观,并无区别。只不过历代张天师的传承皆在龙虎山而已。”

“原来如此,多谢天师指点,这些可是书本上看不到的,道教传承数千年,底蕴深厚,造福百姓,福泽乡里,可谓功德无量。”姜歌作揖称赞,随后细细剥开手中不那么烫的红薯,一股浓烈的香味瞬间弥漫开来。

“公子过誉了,教义所在,我辈中人理应如此。只是看着公子恢复的速度,三月开春,应当可以痊愈了。”道人也轻轻剥着红薯说道。

“嗯,也不知道外面怎么样了,爹爹在荆州如何了。”姜歌说完默默的吃着红薯,陷入沉思。

火塘里的火炭散发出炙热的温度,窗外大雪纷飞,竹楼内温暖如春,姜哥窝在躺椅里模模糊糊睡去。

姜歌好像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梦中,姜歌看到一副历史画卷断然收尾。

画卷后有一人手持画笔默然而立。

画画之人似乎厌倦了之前自己所画的内容与画风,丢弃了手中沾满墨汁的画笔。胡乱将之前的画卷丢弃一旁。大手一挥,一卷空白的画卷展平在身前,十指凭空抖动,沾满各种鲜亮颜色的画笔被轻松夹在指间。

画画之人,下笔如飞,色彩斑斓。

山川大岳,气势恢宏,大江走渎,延绵流长。

一副江山山水图灵气盎然,那山岳时而青翠,时而金黄,时而银装素裹。江河湖海自西向东或波涛汹涌滚滚而去,或潺潺静逸碧波涟涟。

画画之人似乎想到了什么,手持金色画笔在画卷上连下数十笔,顿时山河图金光飞扬,有的闪耀夺目,有的沉稳厚重,有的暗淡无光。

似乎意犹未尽,画画之人右手画笔消失,单手成掌自下而上轻轻抬手。坐落于画卷山河中的点点金光迅速飞出画卷腾空而起。

姜歌不由自主的迅速抬头,望向竹楼屋顶。

虚空中,金光点点。

有一颗昏暗的光点朝自己眨眨眼。

仿佛在说:“我在这,你看见了吗?”

第十五章 长安(15)

第十三章长安(13)

天门峰高耸入云,白雪皑皑。

青翠的竹枝上厚厚的铺着一层雪白,压弯了枝丫,嗖的一声,有一团雪白飘然落地,砸在一尺厚的雪地上形成了一座小雪堆。失去白雪压身的碧绿枝条恢复挺拔的身姿,直指苍穹。

竹楼前的空地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有了一个大雪堆,雪堆里面种着一颗一人高的腊梅,粉红渐白的梅花迎雪盛放,孤独且骄傲。

腊梅树下一人全身雪白,正垫着脚在一支较高的树枝上系着大红色福袋,满脸微笑,嘴角的两个梨涡美过了整树的梅花。

还有一人身披黑色兽皮,略微躬身正在往梅枝上系福袋,只是有些心不在焉,时不时的会侧过头偷偷看一眼身边一身雪白的少女,心中甜蜜,像是吃了蜜饯一样。

白袄少女系完手中的福袋后拍拍手,斜眼看了下身边的少年嫌弃道:“系个福袋系这么久,天都要黑了,不准备吃饭了吗?”

“嘿嘿,第一次和一个人一起挂福袋,感觉很好。”少年认真的回答后迅速系好手中的福袋,退几步和比自己矮半个头的白袄女子并排站立,也学着少女拍了拍手,满意的看着身前挂满福袋的梅树,树枝上开满了梅花,系满了福袋,身边还站着身披白袄的少女,少年便开心的笑了起来,今年的福禄树比往年的都要好看。

“你以前不是和人一起挂福袋的?”少女瞪了一眼少年说道。

“不,不是。是以前都是自己一个人挂。没有和第二个人一起挂过,今天和你一起挂,是第一次。”少年搓了搓手有点尴尬的回答道。

“好了,知道你说错话了,不怪你,反正你是傻子,进屋吧傻子。”少女看着身前的福禄树满意的点点头,果然比旁边这个傻子挂的好看,心情极好的少女转身一蹦一跳的向竹楼行去。

少年没有急着跟上少女,只是呆呆的站在原地,看着少女欢快的一蹦一跳,心中温暖,今年的这个除夕,虽然父亲今年不在身边,自己也不会觉得孤独,反而觉得特别开心,和与父亲在一起时一样开心,但是这两种开心不一样,是两种开心。

少年缩了缩脖子,朝着挂有大红灯笼的竹楼,踩着白袄少女的脚印别扭的学着一蹦一跳的样子行去。

正在屋内摘下披风清理落雪的少女看到屋外少年的情形翻了翻白眼,捂着额头重重叹了口气,自顾自的说了句“傻子”,脸上原有的微笑好像多了点什么,心情极好。站在一旁服侍的福伯看在眼里,心中明了,老脸满是慈祥。

年夜饭很丰盛,摆满了新支起来的大圆桌,琳琅满目。白灵儿父女来竹楼的时候从十里铺带了四位精明妇人,顺带的将诸多食材一并带到了竹楼,四位妇人做好满满一桌年夜饭后匆匆下山,家里的孩子还等着她们一起吃年夜饭呢。

依旧手持羽扇的儒士,青衣道人,福伯,姜歌,白灵儿五人纷纷落座,只按年龄顺时针排列并无主仆等其他规矩,福伯也是在姜歌再三请求下才肯落座,坐于青衣道人与中年儒士之间。

入席前姜歌早与福伯单独祭拜过姜氏祖先,也装满了各色菜样,燃香祭奠过死于东逃及与保护自己战死长安城头的族人。

白灵儿坐于中年儒士下首,姜歌自觉的坐在最后,心中悲恸稍缓,便不再那么难受了。

青衣道人见大家都落座便举起杯说:“老道年长,今日就倚老卖老一次,今日除夕,辞旧迎新之际,希望来年风调雨顺,诸位心想事成,身体安康。”

众人皆举杯互道恭贺,一饮而尽。

一席年夜饭,不谈家国事,不谈来年计划,老道人福语连连,中年儒士与福伯更是相谈甚欢。少女敬酒不断,祝福之词络绎不绝。三位长辈也是给足了面子来者不拒,席间欢快无比。只是少女从未敬过一次姜歌,只说了句伤未好不宜喝酒,安心吃菜。三位长辈便当姜歌不存在一般,各自敬酒不断,放着姜歌孤孤单单的和一桌子佳肴拼命厮杀。

约莫一个时辰后各自尽兴,中年儒士便告辞带着略有醉意满脸绯红的白灵儿提着灯笼下山而去。老道人回屋打坐。姜歌帮着福伯收拾完后扶着福伯回房休息。今日是福伯近一年心情最好的一天,因为自己目前安全无忧,又长大了一岁。

今天也是姜歌这些年最开心的一天,福伯安在,父亲无恙,自己能顺利逃出长安,见着了白灵儿和她爹,虽然他爹不太说话,也不管白家与姜家是否有那个承诺,那位中年儒士在见过自己后没有失望,反而有些赞许,这就更让自己开心了。还有那位救自己和福伯出城的老道人,让人觉得安稳。

屋内鼾声渐起,没有喝酒的姜歌偷偷拧着壶尚未喝完的酒,借着灯笼的微光看着竹楼前的那颗梅花树,还有绑在树上的一个个福袋,寒风吹过,叮铃铃~叮铃铃,清脆悦耳。

手中的酒的确有些馋,只是想起了白袄少女认真对自己说的那句话,便只能咽了口口水,揭开壶盖深深的嗅了几下,那一对扑闪扑闪的大眼睛,精美的鼻子和嘴,还有两颗梨涡。微微一笑,便倾城,这才是最醇厚的酒,只消看一眼,就会醉。

新旧交替,来年,愿诸事顺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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荆州武陵郡。

临沅姜府。

书房里有点驼背的姜善一来回踱着步,两鬓斑白,发髻上银丝闪闪。门口安静的站着三人,三人年纪约莫四十有余,身着深色大袖宽服,腰系暗红博带,对襟及袖口银丝绣有百草纹,左右两边之人对襟上绣有银色药鼎图样,中间之人对襟上绣着奇怪造型的青铜尺,尺边祥云环绕栩栩如生。

姜善一停下脚步揉了揉额头开口问道:“确定吗?”

站在左边的精壮汉子抱拳回答道:“家主,事关少主安危,姜武不敢有所疏忽,除了自家渠道传回的消息还有白家的密信,可以确定。”

站在右侧长相斯文身材清瘦的男子说道:“长安之战双方都有姜家暗子,战后密信也未提及发现少主踪迹,不过留守在少主身边的暗卫及家仆悉数战死城头。”

姜善一依旧皱着眉说道:“北方皆已沦陷,速度之快让人猝不及防,胡人并起,像是约好了一般。琅琊王在那些士大夫的裹挟下于金陵称晋帝,南渡的氏族与江淮的士子士族相互勾结,帝权旁落,国祚是延续了,真正延续的还是那些人的荣华富贵,如今更加奢靡骄横了。”

居中站立的高大男子,面相威严,声音沉稳道:“侄儿无恙大哥当可安心,虽不清楚白家是如何救出侄儿的,可以肯定的是,侄儿目前肯定安全。只是大哥该考虑武陵郡之后的走向了,山脉西边如今可是都被羌人占领了,虽有大山阻隔可不得不防,况且东边江淮的那些老爷们是一兵一卒都不会派过来驻守的。荆州诸郡情况都不明了,各怀心思。姜家此次损失惨重,四位族老及众多管事都埋骨中原,族人家仆数千人亡于南逃途中,最终回到祖地的不过二三。幸亏早年间家主让老人妇人年幼者陆续南迁,才得以让族中子弟保存下来。如今整个家族老的老,少的少,青黄不接,江南等地的生意被那些豪门大族挤压的厉害,勉强支撑算是不易了。北方之前诸多隐藏下来的族人们在这样恶劣的环境下恐凶多吉少。祖地尚有些底蕴自保尚可,可未来如何,实在堪忧啊,这世道,太难了。”

“再难也得度过去,死去的族人们不能白白牺牲,一切等歌儿平安归来之后再做决定。”说完姜善一看向姜武说道:“家族数千老幼就靠你保护了,此时不要舍不得些许粮食,南逃的汉人筛选有家室和单身之人收拢数千人作为部曲,乱世重武,现在的守卫力量还是太弱。”

“是,家主。”姜武朗声应到。

姜善一随即看向文士气息浓厚的姜文说道:“江南各地的生意不能停,酒楼酒肆,青楼客栈,药铺当铺无论如何都要坚持下去,西边北边尽快联络上之前隐藏的管事们。”

“是,家主。”姜文抬手领命。

“善忠随我一起拜访各郡大族,早年落下的关系现在得好好维护了,唇亡齿寒,大家得早点抱团,对外可御敌自保,对内也要争取到一定的话语权。”姜善一看着站在三人中间的姜善忠继续说道:“以往族中大小事皆有四位族老,如今四位族老驾鹤西去,族中一应事物善一心有余而力不足,善忠需多分担一些才是,待歌儿南归之后我就退居幕后做做杂事好了。”

“家主正值壮年,万不可心气消磨啊,姜家还需要家主带领度过难关,侄儿到底年幼,还需历练一些时日才行。到时候随姜文姜武熟悉家族事务,过几年太平点了再接手不迟,当下姜家得谨小慎微步步为营才可。”姜善忠担心的说道。

“善忠提醒的是,等歌儿回来后历练三年再行考验吧。山河破碎,少年人心思激进孟浪,当稳之。都休息吧,族中之事诸位多费心。”姜善一抱拳欠身作揖,三人还礼后各自散去。

姜善一走出书房抬头看向夜空,十五月圆,希望你平安无事顺顺利利的渡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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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门峰竹楼。

福伯有些吃力的清扫着竹楼前地上积累的落雪,姜歌身着单薄青衫一遍遍的走桩练拳,后背的青衫早已湿透,青衫外一股股白气随着姜歌的一次次出拳有规律的震荡开来,略有些乱的头发随意挽了个发髻,发髻中间插有一支带有几片碧绿竹叶的竹枝。头顶不断有白烟从头发里飘出来。远远看去,时而刚劲有力时而柔顺婉转出拳的姜歌身外裹着一层淡淡白雾,仿若仙人舞拳,步步生莲,拳拳意浓,赏心悦目。

竹楼上的青衣道人喜欢每日看少年练拳练剑练枪,练拳时的少年刚柔并济,拳意流淌自然,气息流淌顺遂,你来我往,井然有序,一拳刚猛似虎,一拳柔和如水,周而复始,生生不息。

少年练剑又是一番光景,持剑而立的少年说不尽的潇洒写意,出剑极快,步伐不再是练拳时的身如大岳,反而轻盈飘逸,脚行七星,步步生辉,身形如风,转瞬即逝,剑招炫丽,如梦似幻。

而手握竹竿作枪的少年气势磅礴,枪出如龙,犀利似电,竹竿在少年手上肆意变幻,犹如蛟龙走江,势不可挡。若少年上马,那风景必定是英姿勃发的少年将军,一骑可破万敌,一枪可撼山河。

少年収拳站立,回首朝竹楼上的道人微微一笑以示见礼,接过福伯递过来还冒着热气的毛巾慢慢擦汗。

少年低头擦着脖颈说道:“身体恢复如初,药天师的灵药帮了大忙,现在不仅恢复过来,体力见长,力量等各方面皆有不小的的增长,感觉身体更轻了,出拳更有力了。再过不久天气转暖,化雪之时我们也该动身南下了,父亲一定等的急了。”

“少爷生龙活虎的老奴看着就开心,老奴不曾习武,可少爷的拳法剑法那是一等一的厉害,枪法更是浑然天成,那些将军见了可都要羞愧。”站在一旁的福伯微笑着搓着手继续说道:“家主定然在武陵处理族中事务,等待少爷平安南渡。”

“只是想念父亲了,家族遭此大难,诸事堆积,父亲头上肯定又多了许多白发。”姜歌抬头望着天轻轻说道。

“老爷干练,只是压力确实太大。老奴虚长老爷几岁,如今老奴已经满头白发,想必老爷头上的白发也不少了。世事催人老,不得不服老了哦。能陪着少爷平安回到武陵,老奴就无憾了。”福伯捶了捶肩说道。

“福伯,我不想立即南渡,既然父亲已经安全回到祖地我便没了牵挂。天气转暖后我想把北边都走一遍,之前隐藏在中原各地的姜氏族人还有多少存活于世,顺便探探那些胡人的底。不亲眼见过,便不知如何对付他们。族人不能白死,武陵剩下的族人多是老幼妇人,他们更需要得到保护。若哪天胡人南渡大江,我们该怎么办?我不想族人们再次南迁,有过一次悲剧,我不希望还有第二次。”

姜歌皱着眉头,眼神坚毅的说道。

听完姜歌的话福伯惊出一身冷汗,连忙说道:“少爷万万不可,那胡人凶残,长安城头少爷是亲身厮杀过的。咱们不能冒这个险,而且现在外面的天下到底如何,我们全然不知。贸然而行的话太危险,老奴不能让少爷以身犯险,何况如今身边没人保护,白家人会不会同意陪少爷涉险还是另说。总归我要保证少爷安全平安的回到祖地,老奴不同意。”

“福伯别激动,我也只是如此想想,心中也是惦念父亲的,算了,还是先回去见着了父亲在说此事吧。”看着似要急出眼泪的福伯姜歌心中不忍,有些无奈的回答道。

姜歌说完便不再言语,拿出那把自己以粗大绿竹做成的竹剑开始缓缓站定。福伯瞧着少年不再坚持心中放心不少便拿着毛巾退回屋内准备午饭。

单手持剑站立蓄意的姜歌眼前闪过长安城头上的一幕幕,心中翻滚不断,一股炙热的战意随着手中竹剑倾泻而出,行云流水,快若雷电。

胸有不平意,当出剑,山河湖海,一剑递出,山河破碎,湖海干涸,方能平心中不平之意。

若仍不平,那就横枪上马,一马当先,一枪争锋,踏山岳,山岳沉沦,踩江河,江河断流,长枪刺出,应如雷龙漫天,处处炸裂,焦土万里。

第十六章 南归(1)

第十四章千里南归

三月初,冰雪融化,暖风徐徐,绿芽萌萌。

天门峰下山的小路上有一老一少缓缓下山,少年青衫布鞋,头挽发髻,依旧横插着一支带有几片绿叶的青色竹枝,面容俊朗,身材修长,少年背着青色竹篓,健步如飞。

少年身后是一位白发老人,稍稍驼背,手杵青竹行山杖,精神抖擞,腿脚麻利的紧紧跟着少年人朝山下行去。

天门峰竹楼上,青衣老道手扶青竹栏杆,静静的看向下山的方向,自言自语道:“潜龙在渊,腾必九天。”

三天前白家家主来到天门峰竹楼告知姜歌南归时间及路线后便匆匆下山,姜歌很想知道白灵儿会不会一同随行,姜歌还没来得及问白家家主就迅速离开,走之前说了句:“姜少主根据既定线路安心南归,一应事宜皆有安排。”

姜歌有些失落,但想起不久就会见到父亲,也就没那么失落了。此后两天福伯收拾着各种路上可能会用到的物品,姜歌则十分悠闲的在天门峰逛来逛去,走走停停的在多看一看,姜歌心中不舍,此去南归,再想北上就难如登天了。

走的前一天晚上青衣道人找着姜歌坐在石桌前聊了许久,道人询问了少年人对世事的看法,对胡人汉人的各自看法,家族氏族的看法。少年认真的回答了许多问题,可仍然有许多问题自己犹豫不定,不敢妄下定论。

道人问:“汉人、胡人可有善恶之分?”

少年答:“应皆有。”

道人问:“胡人可杀否,汉人可杀否?当如何辨别?”

少年沉思。

道人继续问:“民族之义,国之义,家之义,人之义,当如何抉择?”

少年不语。

道人再问:“当下世道,为汉人当如何,为一族当如何,为一国当如何?若为子民当如何,为族长家主当如何,为一地之官员当如何,为一军之将当如何,为一国之君当如何。”

少年仍旧沉思。

道人最后说道:“人之根本大道如何得扪心自问,家国大义,民族仇恨,忠奸善恶该如何排序区分?书中自有其说,如何做,多行多看多想还得问心。一叶障目,心中不明,便会作出错误的决定。生逢乱世,当有为,且行之正,无愧于心。”

少年起身,肃穆躬身作揖说:“小子涉世未深,必行路万里,观山河湖海南北人心,行前慎思。天师所教,小子谨记。”

道人最后给姜歌留下了几个药瓶,皆是道人亲自炼制,除了常规的内外伤药,止血祛毒药物外还有一个碧绿小瓶,瓶内有三颗绿色小药丸,色泽圆润,药香浓郁沁人心脾,瓶上随意用小篆写着续命丹三个字。

姜歌知道续命丹的珍贵,当初道人把奄奄一息的自己从长安救出来时就吃过一颗续命丹,要不是这枚丹药吊着命,自己现在估计早就见过阎王了。道人说过,尚有一息之人吃一颗续命丹便可生血造肉,只要受伤之人不再受到伤害,可保一命。

看着瓶瓶罐罐和这瓶续命丹姜歌内心温暖感动交织在一起,道人虽然平时话不多,每天不是上山采药就是在药房里鼓捣着各种草药。救过自己和福伯也没有任何要求回报。就像小时候洛阳祠堂里见到的那几个白头发族老一样,有敬畏,更多的是亲切和信任。

姜歌与福伯出发的清晨老道人送别时说:“天门峰隐秘安全,山下的十里铺也不会遭到祸害,老道就在这天门峰安心修道,希望还有见面的机会。公子气象已显,认清本心,行正道,大道可期,此去离别,多珍重。”

少年深深作揖然后转身大步离去,眼中早已泛滥,对老道人的救命之恩深藏心底,永世不忘。

姜歌没有见到那个一身白衣的漂亮姑娘,也没见着那个手持羽扇的中年儒士,心中虽然有些失落,可姜歌明白,他们肯定就在不远,护送自己南归定然危机重重。心中感激,只想早点渡过大江,让白家护送自己的人早日完成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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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里铺一座普通小院里。

天气稍暖,寒意却依旧,手持黑色羽扇的终年儒士坐在椅子上,一手轻轻摇扇,一手握拳,拇指在食指一侧来回摩挲。

儒士前恭敬站有两人,居左的男子四十来岁,虎背熊腰,一脸黝黑,长相寻常,双手粗糙有不少老茧,看上去就是常年做体力活的人。

居右是二十多岁的青年俊彦,身材修长,一身白色锦服加上俊俏的长相,腰间还斜插着一支通体雪白的长萧,气质非凡,如那画卷里走出来的谪仙人一般,要是在江淮走上一遭,铁定的让那些自命不凡的世家子弟汗颜掩面自愧不如,更别说女子瞧见了这谪仙人般的人物肯定不可自拔沉迷其中,就是那些早已认命的妇人们见着,一颗颗逐渐衰老的心脏也会剧烈的跳动起来。

粗陋汉子叫白樵,是白家管事之一,十里铺就是白家在长安附近最重要的据点之一,一应事宜都归白樵负责。

年轻人叫白羽,白家家主白楼的养子,也是既定的未来白家家主。

“都安排妥当了?”白楼问道。

“回家主,一切事宜都安排妥当,姜公子南渡的路线沿路都有我们的人守护,确保姜公子安全无忧。”白樵拱手回答道。

白楼用手抚摸了几下手中的黑色羽扇朝白羽看了一眼说道:“白家历来会如此,你尚且年轻,有些事还不能对你说,一路上保证姜家那小子没有性命之忧即可,为父知道与你一起长大的几个白羽卫在长安因为那小子而死,你心里多少会有怨念。但在白家,承诺比什么都重要。明白?”

白羽迅速跪地双手抱拳举过头顶恭敬的回答道:“父亲教训的是,孩儿明白,家族利益为重。”说完后白羽的眼中快速闪过一道怨恨的亮光。

“安全渡江,我和灵儿在金陵等你们。早点休息,明日出发,各司其职。”白楼说完站起身独自离开。

白樵应了声‘喏’后也快速离开。

白羽并未急着离开,躬身轻轻拍打了一下膝盖上的灰尘,从腰间拿出那支白玉萧,双手轻轻抚摸,就像是抚摸那个一身白衣有两个梨涡的丫头的头发一般,满脸的溺爱表情,似乎有些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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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爷,根据白家主提供的信息来看,现在外面群雄并起,北方全部被胡人占领,短短一年不到整个中原就分崩离析了,那些胡人还各自占据地盘称王称帝,咱们这一路回去怕是不容易。”福伯坐在溪边的石头上捶着腿说道。

“正是如此不能走大道,只能在山野间穿梭,白家主给的地图很详尽,路线我仔细研究过确实最安全,可是最慢,数千里路一半路靠走,我倒是不觉得辛苦,只是您这一路走下来,身子骨怕吃不消啊。我得想想办法才行。”姜歌从竹篓里拿出干粮分给旁边的老人,自己打开地图仔细的研究起来。

“原来江北的荆州之地尽数沦陷,只剩下江南数郡,咱们得先到司州上洛郡,然后南下经过魏兴郡东部进入上庸郡,再继续南下在建平郡北部想办法渡江就安全了。”姜歌撕了一小块肉干慢慢咀嚼,看了看天色又看了看吃着干粮的福伯继续说道:“三天后我们就会到上洛郡,整个司州都是匈奴人,一直往南匈奴人肯定不少,说不得还会有其他胡人的势力。到时候若遇到胡人福伯不必惊慌,装作我的奴仆装聋作哑即可,其他的我来应付。如果胡人行凶福伯躲远点,只要不遇见成建制的军队,一些匪兵我应该没问题。”

“老奴听少爷的,这把老骨头也只能给少爷做些杂役事情了,要是再年轻十岁,老奴我一人对付两三个胡奴还是可以的。岁月不饶人啊,临了还成了少爷的拖累。”福伯摸了摸腰间藏着的匕首,那是青衣道人送给福伯的,说是关键时刻匕首能救人性命。老人心里其实没想着能拿着匕首杀多少人,如果遇到不可为之时,依着少爷善良单纯的性格定会舍身救人,这匕首可以了结自己,让少爷不受拖累才能逃脱生还。

“说实话,白家那边我并不太信任。不然少爷在长安也不会受那么多苦。”福伯皱了皱眉头说道:“按照两家之约,白家只是保证少爷不死,怎么个不死,老奴可清楚的很呐。”

“一切还得靠自己,把性命交给他人掌握的事绝不会再发生了。在休息半个时辰,争取入夜前走出京兆地界。”姜歌喝了口水躺在地上用行囊当枕头开始闭目养神。福伯看了看四周的山林便靠在石头边闭上了眼睛,只不过一只手紧紧的握着匕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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荆州武昌郡。

江堤上姜善一与姜善忠并肩而行,身后数十影卫紧随其后。

大江东去,滚滚而流,蔚为壮观。

姜善一停步笼着袖朝着江北的远方望去。小声的自言自语道:“也只有这滔滔不绝的汹涌江水可以让那些胡人望而却步。”

“善忠,荆州流民肆虐,听闻有个叫杜弢的人在长沙郡收拢流民,官府都被他给烧了?”

“是的,此人是蜀郡名士,符节令杜植之孙,略阳护军杜眕之子。任醴陵县令很受南平郡太守应詹赏识,长沙、安成、衡阳三郡流民叛乱,杜弢被流民推举为首领,现占三郡招募南逃流民,有意自立。”姜善忠详实答道。

“刺史周顗不事俗务整日的醉酒,荆州也不安稳啊,陶侃将军那的拜帖递交了没有?”姜善一叹了口气问道。

“昨日已经递交陶府门房了,尚未回信,留有家仆在那边候着呢,一有消息就会报来。”姜善忠一丝不苟的回答道。

“江淮地界目前我们暂时不动,荆州内流民四起,我们武陵还算安稳,剩下的几个郡估计都有答问,摊上个酒鬼大人,这乱世只会更乱。荆州也就陶将军刚正不阿,一身正气,治军严苛,治下有序。寒士出生多有为,陶将军我们要拉拢过来。有实权有抱负,咱们姜家扎根荆州就更稳了。至于杜弢那边也得联络上,适当的给予一定的支持,让其不要往武陵地界扩张即可。”姜善一说完便不再言语,依旧望着江北,白家送来消息,歌儿已经出发十日有余了。姜善忠见家主又在想心思了便轻声应诺带着人去安排流民那边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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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庸郡上庸县十里外的堵河边。

河不宽,约莫十丈左右,河水潺潺,月亮倒影在平静的河面。

福伯已经瘫痪在河滩,趴在河边贪婪的喝着河水,整张脸都沉入到了水中。

姜歌选择了一颗较大的石头坐着,弯着腰在用河水清洗着脸和手臂。

出发前背着的竹篓早已不见踪影,福伯的左腿上绑着被血染红的布条。一头白发散乱的披着,身上的衣服破败不堪。

原本青衫书生打扮的姜歌此时更为不雅,两袖早已不见,左臂胳膊上缠着一条青色的布条,衣衫凌乱。

哗的一声,福伯沉入水面的整张脸露出水面,一半的头发被河水浸湿,原本就苍老的脸在月光下显得十分恐怖。

“他娘的胡人,简直就是畜生,见着汉人就杀,狗日的两脚羊,这北方还让不让人活了。老子手上若有兵必定屠了他们,一个不剩。”福伯朝水中狠狠的吐了一口唾沫,用力过猛牵动了腿上的伤。哎哟哎哟的不停叫唤,嘴里还在不停的骂骂咧咧诅咒那些胡人祖宗十八代。

姜歌慢慢拆开手臂上然满血的布条,轻轻的用河水清晰,然后取出伤药敷上,右手用力在胸口撕下一块布条紧紧的绑在手臂上。整个动作娴熟迅速显然不是第一次干这事了。绑完左臂姜歌已经是满头大汗,双手捧了捧水泼在脸上,然后慢慢了趴在水面一小口一小口的喝着流淌而过的清澈河水。

稍稍舒缓了一些之后姜歌艰难起身,走到旁边早已仰面躺在石滩上喘着气的福伯,掏出了一颗止痛舒缓的丹药喂进了老人的嘴里,然后手里捧着水喂老人吞下药丸。随后轻轻的将老人腿上一样染红的布条拆开,看着翻出来的血肉,用清水慢慢冲刷,随后撒上药粉,在身上随意撕扯一块布紧紧的绑好。

也许是骂累了,也许是太疼了,老人在少年换药的时候已经沉沉睡去。

看着沉沉睡去的老人,姜歌握着老人粗糙的手,心中酸楚。比自己父亲还要大许多的人,从小陪伴自己最多的人,跟着自己差点困死在长安,没过多久安静日子又跟着自己翻山越岭,还要被胡人追杀。腿上的那个刀伤就是自己疏忽之下,觉得胡人小孩应该会善良单纯对自己没有危险。结果被那个小孩抓住机会拿着割肉刀刺向自己后背,若不是老人发现的早跑到自己身后用大腿挡住了这一刀,后果不堪设想。

恻隐之心人皆有之,但是在居心叵测之人身上动用时就是最大的威胁。一路走来,虽然多数为山林小路,但是也遇到过许多荒无人烟的村庄,胡人不事耕种,中原又闹天灾,根本没有粮食,胡人成群结队的到处捕杀遗留在北方的汉人,不论老幼男女,抓住之后拖回聚集地分而食之。

姜歌在亲眼见过一次胡人蒸煮汉人时,一股滔天杀意染红了姜歌的双眼,看着那些胡人啃食着煮好的汉人身躯,胸中剧烈翻滚,一口恶气憋的自己生疼。于是姜歌一人冲进人群,赤手空拳,硬生生的杀了接近五十多人。逃走的胡人迅速去找附近的游骑,从那晚起,姜歌和福伯就被一路追杀。半个多月来,一波接一波的胡人游骑追上两人,面对整个建制的游骑小队,姜歌从五人斥候队杀到前天见到的的百人队。

在慌乱逃跑的时候姜歌已经忘记了白家主制定的南归路线,直到跑到上庸城外的时候,看见城墙上飘扬的黑色秦字大旗,才豁出去赌命般的跑到城下用别扭的羌族话喊着救命,城墙上的守卫看见远处尘土飞扬,且有一面黄色汉字大旗迅速奔来,赶紧报备守城主将,在匈奴游骑离上庸城不到一里距离的时候,从城内冲出数百羌人轻骑杀向追杀自己许多日的百人游骑。在双方厮杀的时候姜歌带着福伯跳入贯穿城池的堵河,沉入水底迅速飘向下游十里之外。

姜歌四处收集着干枯的树枝,在河边几块一人高的大石之间堆起柴堆,又把昏迷的福伯艰难的背到大石下早就铺好的青草堆上躺好。然后用火石点燃火堆,尽量让自己和发抖的福伯感到温暖。

感觉到身体舒服一些后姜歌走到河边,取了一些树叶树枝,在河边用石头围了一个小水坑,水坑挖到膝盖深,在水坑上放置许多青草树枝树叶,水坑边沿留了一个巴掌大的口子,做完这些后姜歌继续拾取了一些干柴放在火堆旁,靠着大石头缓缓的闭上了双眼。

姜歌做了一个梦,梦里面那个画山河图的人又出现了。

有数十条颜色各异大小不同的龙在山河图上不同的地方来回游弋,周身有的电闪雷鸣,有的祥云流动,有的烈日炎炎,有的大雨磅礴。东南方向有一条金龙身形最大,身边莺歌燕舞好不热闹。青州徐州豫州荆州北部上空黑云密闭,电闪雷鸣,似乎有些蛟蛇在黑云中翻滚,却不见有龙存在。

姜歌正要看向其他地方的时候,位于荆州北方的黑云中有一条赤色游龙小心翼翼的探头而出,警惕的观察四周,黑云里突然一道闪电一声巨雷炸开,那条小龙似是受到惊吓一般迅速的转身将自己埋入黑云里。

姜歌正要仔细去寻找那条小龙时,一股肉香把自己从梦里拉回的现实。

迷迷糊糊睁开眼的姜歌看见有一条巴掌大而且被烤的金黄的鱼怼在自己的脸上。

姜歌嘿嘿一笑,伸手拿过串着烤鱼的木棍。

一口下去,滋滋作响。

鱼香四溢。

第十七章 南归(2)

第十五章南归(2)

晴空万里,河水清澈。

堵河边。

姜歌儿正在认真的对付着嘴前的烤鱼,吃的格外仔细,这可是近三天来第一次吃到熟的食物,还是肉,鲜嫩的鱼肉。

福伯看起来精神好多了,脸色也红润了许多。正在翻弄着几条烤鱼的福伯看着姜歌,想着总算逃过了那些匈奴人的追杀,这会儿还能活着给少爷烤鱼已经是万幸了。内心还是愧疚的,老爷把少爷托付给自己,这么年来也只是做做寻常仆人就能做的事,剩下的都是少爷自己在努力学和做。不然在长安城头上主仆两人加上众多家仆护卫铁定的无一生还,这次南归才走出几天就被追杀,不是少爷一身武艺,自己这把老骨头跑不动打不赢,早就成了那些人的锅中食了。一想到那个场景就浑身不自在,啐,去他娘的两脚羊。

“少爷,昨日那上庸城的胡人为何会出城救我们?都是胡人,为何听了少爷几句话就毫不犹豫的出城杀了过去?”福伯到此刻还想不明白,胡人作乱,咋个还互相残杀起来了。

“我只是瞎说的,哪晓得真起作用了,我说匈奴人说咱们羌人是两脚山羊,一股子骚味不好吃。哪晓得城墙上的羯人一听就骂起来了。看来胡人之间也不是铁板一块,都是各自为政,恐怕以后少不了相互厮杀。等中原数州瓜分完之后必有一战。”仍旧仔细吃鱼的姜歌慢慢说道。

“还是少爷厉害,一句话就能让胡人自相残杀,追了咱们半月的那队游骑怕是要被上庸守军屠杀殆尽。还有白家,这一路就没见过他们的影子,真的只是保少爷不死,全然不管其他啊。家主这买卖做的真是哎可惜了长安外庄子里的五百家兵,不声不响的就死在了匈奴人手里,可都是十几二十几的年轻小伙子,他们本来就应该安安稳稳长大,然后娶妻生子。”福伯又是惋惜又是愤恨的说道。

“好多都是跟我一起长大的兄弟,也不知道当时有没有逃走的。回去之后我一定要找找有没有成功逃到南边的兄弟,那么多人可都是为了我才留在庄子里的。从长安逃到天门峰的这段时间常常梦到他们,真希望他们都能逃出去,为我而死的人太多了。”姜歌丢掉只剩鱼骨的树枝,抬头看着蔚蓝的天,眼中湿润。

“再过几日就要到建平郡了,离大江不远,福伯在坚持坚持,回到江南了您就可以好好享福咯,这里还是不安全,吃完鱼得出发了,那上庸城的守军估摸着会沿着河搜索咱们。”姜歌说完又拿起一根串着金黄烤鱼的树枝,不像之前那么仔细的吃,反而吃的极快。福伯嗯了一声也开始吃了起来,鱼肉鲜嫩,烤的金黄酥脆,接下来的路指不定还会发生什么事,没过江,什么事都可能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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堵河下游十里,姜歌与福伯歇息过的大石堆。四五个灰色劲装的精壮汉子警惕的围着半圆观察者四周,一席纯白长衫的俊美男子用脚蹭了蹭被水浇头了的火堆,脸色有些阴险的自言自语:“必死的局面都能逃出升天,运气真是不错,希望你接下来还有这么好的运气,保命而已。师傅是不会让灵儿嫁给一个残废的。那么,接下来我一定会好好盯着你,绝对保证你不死,哈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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荆州武昌郡太守府。

姜善一、姜善忠两人坐在前厅客位正在交头接耳低声说着什么,忽然从厅后传来一声爽朗的笑声:“哈哈哈,姜家主能来这小小的郡守府可是屈尊了啊,早就听闻姜家主大名,那可是连王爷都要亲自登门造访的人物,怠慢了怠慢了。”

不见其人先闻其声,声音中气十足,铿锵有力。

姜善一、姜善忠闻声立即离座朝着主位后的红木屏风方向抱拳作揖,只见一身灰色常服满脸微笑的强壮男子步步生风的快速走向二人,双方距离三步时男子停步抱拳作揖说道:“姜家主到来蓬荜生辉啊,快请坐。”双方落座后男子朝旁边的仆人吩咐道:“让厨房备下酒菜,稍后我要和姜家主把酒言欢。”

姜善一看着诸位上的男子不禁心中顿生好感,面相端正威严,双眼炯炯有神,说话爽朗不似许多为官者那般阴柔。一股子正直的阳刚之气让人感觉和煦照人。双方落座寒暄了一会儿姜善一抱拳说道:“陶将军一身正气,又不乏儒士风度,真当名士也,姜某可是差了许多,哈哈哈哈,瞧我这一身的肥肉,从中原逃回来也没见减少几斤几两。还是将军身材魁梧英姿飒爽啊。”

“哈哈哈,战阵之人也只能靠着一身腱子肉奋勇搏杀了,哪里比得上姜家主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之外的大才。来来来,喝茶。”说完陶侃端起茶杯喝了口茶问道:“姜家主事务繁忙,怎的有空从武陵赶到武昌见在下?而不是先去刺史那边?”

“将军说笑了,刺史那边没几瓶好酒可是连门房都过不了的,姜家遭逢大难可没有什么藏酒送人了。听闻将军战功赫赫,此次朝廷南渡,将军也是出力甚多,如今这个时局将军在当今陛下心中可是有不少分量的。姜某也不在多绕弯子,将军豪爽,姜某就直言了。有两事相求,一是我儿姜歌尚在江北,长安巨变是我儿就在长安城内,参与了守城之战,在城头死守三日三夜,最后重伤昏迷才得以获救。之后在深山养伤半年才启程南归,可如今北方尽入胡人之手,我儿南归路途危险重重,再过几日按照约定应该会到建平巫县准备渡江,可江上封锁的厉害,也不知江北沿岸安全与否,听闻将军部下水军负责荆州水段,所以特来求将军保我儿安全南渡,姜家必有厚报。”姜善一说完起身躬身作揖久久没有起身。

陶侃见状连忙起身扶住姜善一,握着姜善一的双手说道:“姜少爷居然能在城头抗胡三日,如此少年郎当的了少年英雄之称,军队是国之重器又在这危急之时本不能徇私的,就凭十几岁就敢上阵杀敌一事,在下就应该护他安全南渡,这可是朝廷未来的栋梁,可不能就这么毁在胡人之手,姜家主放心,说好时日我去信水军,让其在巫城南渡口接应姜公子。他娘的胡人,老子恨不得杀过江去屠尽杂胡夺回我中原万千山河。只可惜,可恨啊!”

“有将军这句话姜某心里就踏实了,将军麾下接应必定万无一失。将军此恩姜家必定厚报。”姜善一激动的说道。

“好说好说,还有一事还请姜家主明言。”陶侃安抚了一下有些激动的姜善一之后继续问道。

“听闻长沙及周边诸郡不太安稳,流匪聚集不少,姜家祖地在武陵,家兵大多死在了北边,武陵一多半是老幼妇人,姜家自治郡县不被流民破坏,多加救济安抚,可要是长沙郡的流匪攻打过来,就靠姜家目前的家兵实在是毫无抵抗之力。更何况武陵之西紧挨着羌族占领的大片益州之地,当今朝廷刚立,北方尽失,荆州以西危机重重,现在一个守军都没有,若羌人来犯,首当其冲的就是武陵,岌岌可危啊。保一郡之地安稳姜家责无旁贷,还请将军在刺史大人那边多讨要点募兵名额,从军库里拨一些兵甲战械。军费粮食姜家自供,只为自保,还望将军多多斡旋。”姜善一言辞诚恳,没有丝毫隐瞒。

当下新朝刚立,百废待兴,国库空虚,现有军队数量严重不足,各地守卫基本上靠氏族家兵,如今乱世,南方流民众多,荆州以西羌族虎视眈眈,倘若羌人东进,荆州不保。

陶侃心中自是对大势看的透彻,若是太平时姜善一的要求可真有拥兵自立叛乱之嫌。前朝无论分封的王爷也是氏族家兵皆有定数,虽然没有人真的按规定只圈养那么多的家兵,可也没有谁敢明目张胆的大量募兵。如今的情况不能再特殊了,各地氏族增加家兵数量基本不上报,特别是江淮大族完全是违制养兵。可新朝朝廷都得看那些大族的脸色,何况还需要大量兵卒守卫大江南岸沿线,谁也不会在这种事上找不痛快。姜善一言辞诚恳且有理有据,而且姜家从不参与政治,家国大义都说的过去。

想通诸多细节得失之后陶侃爽朗的说道:“姜家主心细家国安危,为黎民百姓着想就比很多人强了,只是具体募兵之数还需刺史大人点头才可,这件事在下定会在刺史大人面前说明利害,姜家主放心。”

姜善一紧紧抱拳深深的作揖,身后的姜善忠起身抱拳道:“家主已令善忠筹集了粮食十万担正在运往武昌郡,将军治下公正严苛,胡人不得南下全靠将军麾下,这些粮食不多,姜家略尽绵力助大军守疆。”

“姜家高义,陶某敬佩,粮食在下就替将士们收下了,保家卫民,义不容辞。”陶侃正了正身抱拳朗声说道。

姜善一与陶侃越聊越投机,大有相见恨晚的感觉,酒席上把酒言欢喝的好不痛快。两人年龄相差不大,陶侃略长,两人便兄弟相称。陶侃家中子嗣兴旺共计十七人,从文从武皆有,唯独第九子最为聪慧,也最受陶侃喜爱。姜善一便顺水推舟说以后定让姜歌多多走动。酒逢知己千杯少,一顿酒从中午喝到晚上天黑在姜善一吐过两次之后方才结束。

回到客栈洗过澡喝过醒酒汤的姜善一对着姜善忠说:“陶侃之气象恢弘大气,心中如草原一般一望无际,不仅是纵横疆场的将军,更有治国之才,此人以后定然会在朝中居高临下一览群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都有可能。而且此人正直豪爽,不固执会变通,心有家国,有黎民百姓。姜家要做好关系。”

“明白了家主,善忠知道如何做。”姜善忠说完作揖告辞回房间休息去了。

姜善一眯着眼像是在闭幕养神,又像是在盯着某个东西看的入神。

再过几天就能见到自己的儿子了。

爹为你找了个靠山。

靠山现在不大,可他有十几个儿子,只要他这座山越来越高,他身下就有十几座不断长大的小山。

你就在群山之中,风吹不着,雨淋不着。

第十八章 南归(3)

第十六章南归(3)

建平郡巫县

一座座的高大青山延绵不绝,翻越一座又见无数座,好像没有尽头。

天色渐晚,山间小路上一个少年背着一位白发老人艰难的行走着,老人疲惫的躺在少年宽厚的背上昏昏沉沉。少年胸前和后背早已湿透,脸颊上豆大的汗珠一颗颗的掉落在这曲折的山路上。看的出来,少年已经在靠纯粹的毅力在坚持,背着老人摇摇晃晃,好像下一秒就会摔倒在地从山上翻滚而下。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一脸呆滞苦苦坚持的少年突然抬头,停下脚步,侧着耳朵仔细听着,原本无神的双眼渐渐变得明亮起来,附近有潺潺流水声,犹如。

确认好方向之后少年回头看了看背后昏迷的老人,咬紧牙关,颤颤巍巍的朝着水声行去。

一条丈余宽的小溪中,少年横躺在一尺深的溪水中,任由溪水冲刷着自己微微发抖伤痕累累的身躯,头枕在一块露出水面的扁平石块上,乌黑散乱的头发顺着水流轻轻摇摆,少年闭着眼,在凉爽的溪水流过身躯时不断的发出轻微的呻吟。

散着白发看不清脸的老人此时仍旧昏迷的躺在溪水边的草地上,仿佛溪水声和青草的香味是仙境才有的一般,仰面躺着的老人气息渐渐平稳,像是真的沉沉睡去一样,宁静,安详。

数天的奔波,接二连三的有羌人追杀,虽然人数不多,可是一次比一次阴险,进入山区之后姜歌和福伯以为总算可以喘口气便放松了警戒,匈奴人不愿意进山区,可谁知道上庸的羌人却追来了,羌人身形精瘦灵活,最擅长翻山越岭,世代住在山区的羌人在山林里就像匈奴人在平原上一样如履平地。

进入山区的这些天姜歌两人可是吃够了羌人的苦头,十人队的斥候一波接一波,毫不给予两人喘息的机会,甚至是半夜都会有各种偷袭,被追杀的姜歌疲于奔命,哪怕一人正面对战二十人也没太大压力,可是羌人的十人队利用山林错综复杂的地形和植被,各种阴损的暗杀招数层出不穷。终于在下午姜歌杀掉第五拨十人队后,紧绷的神经才终于有所放松,在姜歌下意识的感知里失去了那种被盯死的感觉。

所以在入夜时分遇见溪流才敢如此横躺在溪水中,实在是连日来的刺杀把自己折腾的精疲力尽,这可比被匈奴追杀还要费神费体力。

姜歌在纳闷儿羌人为何不追击了,也许是距离上庸太远,也许是伤亡太重,或者是出了他们的防区。可不管因为什么,此时此刻,姜歌只想就这么躺在有些冰凉的溪水中一动不动,如果再来一队人,姜歌都觉得自己真不想还手了。

约莫半个时辰之后姜歌清洗完全身,给十多处伤口撒上伤药后把早已破破烂烂的青色长袍系在腰间,重新背着已经昏迷的福伯朝着小溪的源头摸索过去,幸好夜空晴朗无云,快要满盈的月亮在大地上洒下了一片银辉,姜歌视力强于常人数倍,借着月光在溪边倒是行走无碍。

一个时辰后姜歌找到了溪水的源头,是一股水桶粗的小瀑布从山顶落下,约莫十来丈的地方有一个三四丈宽的小水潭,水不深,刚刚齐腰。水潭边的山体石壁上有个裂缝,大概可以猫着身子钻进去。姜歌这些年身材发育的如二十多岁的精壮青年一般,身材高挑强壮。

姜歌先是点燃火折子猫着钻进石缝里看了下,石缝内空间很大,约莫数丈高,周围也有数丈高的石壁,往里面越走空间越小,姜歌也只是大概查看了下地形并未深入,外面有水源,这个石洞又可以遮风挡雨,晚上可以好好休息一下了。

光着膀子的姜歌先把福伯拖进石洞中靠着就近的墙壁,然后搜寻了许多干的树枝树干还有一些枯草,随后在小溪里摸了十几块大小不一早已被溪水冲刷的圆滑的石头,在福伯边搭建了一个圆形的简易石炉,然后把枯树枝架起来,点燃干草,炉火在炉内迅速燃烧,姜歌用三根半人高的树枝架在一起,脱掉围在腰间湿漉漉的破败长袍挂在树枝上,不多时一股青烟就从布袍上慢慢升起来。

赤裸着坐在火堆边烤火的姜歌看着衣服上的雾气有些出神,他和福伯是三月初从长安外的天门峰出发的,如今已经走了快四十天。除了最开始的五天很平静顺利之外,剩下的日子基本上都是在被追杀的路上。导致自己和福伯完全没有按着之前白家拟定的路线行动。若按照计划而行的话,现在应该已经渡江达到武陵境内了。早就应该舒舒服服的睡在大床上,吃着白面馒头和炖肉了。可是自己不后悔当初出手杀了那些匈奴人,只要让自己遇见了,无论何时何地姜歌都会出手,如果再来一次的话,自己依旧不会放过他们。只不过不会在那样鲁莽行事了,一定会仔细观察之后再动身,必须一击毙命不让任何一个人逃走。

“水!水!”福伯嘶哑的声音打断了姜歌的思绪,姜歌见状拿起刚刚灌满水的竹筒,一手轻轻扶起福伯,慢慢的喂福伯喝下冰凉的溪水。许是溪水过于冰凉,原本昏迷的福伯喝了几口水之后缓缓清醒过来,双眼轻轻睁开看了看四周,又看了看扶着自己的姜歌。“咳咳”,福伯咳嗽了几声感觉胸中舒畅了几分,喝下水后恢复了些精神,便双手撑地想要坐立起来,也是体力耗尽的缘故,挣扎了两下才靠着墙勉强坐好。福伯拿来姜歌手中的竹筒又喝了几口溪水之后,感觉炙热的内脏舒适了几分,喘了几口粗气后才微微看着已经坐到自己对面烤着火光着膀子的年轻人,手臂上胸膛上七八处刀伤触目惊心,看的老人原本平息了一些的内心又起伏了起来,这是心疼啊,是愧疚啊,这些伤都是为了自己才受的,老人拿着竹筒的手有些颤抖,眼中泛起了层层泪水,倒映着身前的火苗,闪闪发光。

姜歌没有说话,福伯缓过来之后见姜歌在沉思也没有出声,福伯看着姜歌,姜歌看着火苗。

姜歌正在复盘一路上的追杀,从匈奴到羌人,两个种族的士兵,自己都面对了数十人,匈奴游骑在宽阔地带的风驰电掣,数十匹战马呼啸而过的破坏力,马上的士兵只需握住武器就可以轻易的把敌人砍成两段,还有游骑的弓箭,威力更大,速度更快,自己还中过两箭,箭矢射中之后的惯性能够让箭头轻松的洞穿普通人的身体,哪怕如自己这般练过特殊炼体术的武人,游骑的箭矢也具备很大的杀伤力。普通皮甲可以轻易洞穿,何况赤裸裸的肉身。

羌人善于山林作战,无论是追踪还是隐匿都非常擅长,稍微不注意,不知从哪个方向射来的箭矢就可以让一条生命迅速消失,还有诸多陷阱防不胜防。一对一正面对战的时候羌人的灵敏度跟猴子一样,树与树之间转战腾挪十分随意。

双方对战兵力悬殊不大的情况下,如果在宽阔地带,匈奴骑兵战无不胜。如果在丘陵山区对战的话羌人的优势显而易见。匈奴人从小就生活在马背上,而羌人从小生活在崎岖的山林,如果在对方占据地利的情况下没有数倍的战力基本不可能有胜算。

在长安守城时,匈奴几十万大军四面强攻都无法攻破只有十几万的守军,也不是因为守军有多厉害,而是因为匈奴人不善攻城,守军占了地利。

以己之短攻彼之长,胜少败多,想要取胜所付出的代价必然巨大。以己之长攻彼之短,以少胜多,不仅可以战而胜之,还可以起到奇兵的作用。若以其治人之道还治其身的对战,不可控就更多了。

姜歌拿起一支小树枝在地上写写画画,好不容易画好又用手把地上的灰抹平重新再画。福伯见状便不好打扰少爷的复盘沉思,喝了几口水之后渐渐睡去。

福伯之前已经吃过一颗续命丹且外伤不多,只是奔波劳累,身心交瘁的体力不支的缘故,何况一大把年纪了实在扛不住,吃过药之后慢慢恢复便不会有事。

姜歌抬头看了下已经睡去的福伯,走到洞口仔细听了一会外面的动静,除了水声就没有别的声音,姜歌把用于遮挡洞口的树枝弄了弄返回火堆旁继续在地上写写画画。

心中继续复盘和思考,以前看的兵书在这次长达月余的追杀中体验的淋漓尽致,一人之勇武在战阵中如蝼蚁般毫无作用,十几匹战马在身后追来时的马蹄声就能够给人造成巨大的紧张感,如果是百匹,千匹,万匹呢?

山林之中如果面对数千数万的羌人该如何办?战阵毫无作用,遮挡物太多,普通弓箭手连人都看不清。陷阱无数,说不定还没见着人就早早丧命。

姜歌此时显得有些气馁,从十岁开始就在长安城外的庄园里与家兵练习战阵和策略,放在如今看来简直就是小孩子过家家,实战中一无是处。

想起了那群陪自己长大的家兵子弟,姜歌心中难受,丢掉手中的树枝,双手搓了搓脸便侧躺在地面闭上眼睛。

希望明日见不到那些猴子样的羌人。

再过几天就到江边了。

坚持,自己要活着,福伯也要活着。

第十九章 南归(4)

第十七章南归(4)

巫县。

坐落在大山之中的一座县城,规模不大,大约可以容纳数万人。没有坚固的高大城墙,也没有护城河,有的只是象征性的围着一圈两人高的石墙,南北各一座高大木质牌坊作为城门。从山上看去就是一座规模稍大的山寨。

城内建筑皆为一层的木质瓦房,沿着贯穿南北约五丈宽的石板街道两旁整齐修建。石板街道中心位置有两座三层木质楼房相对而立,一侧是酒楼,一侧是客栈。两栋楼在全是低矮坡顶瓦房成群的城中显得有些突兀。

清晨的山林大雾弥漫,植被上沾满了层层露水,蜿蜒曲折的山路上有些湿滑,一双已经露出拇指的布鞋在小路上快速行走。清晨的山林安静清爽,偶有几声鸟鸣,清脆悦耳。

翻过了几座山,终于在一处山崖旁姜歌与福伯看见了山下的那座全是漆黑瓦房的石寨县城,县城上空层层薄雾弥漫,初升的太阳刚刚高过山头,一缕缕金色光芒照射在山间,景色朦胧,似是仙境。

只是此时县城内应该炊烟四起,鸡犬相鸣才对。太过于安静了,安静的就像一座死城。无论是白家安排的路线还是因为自己的鲁莽而导致了路线更改,可最终的落脚点却都是在这山下的巫县县城内。按计划到达县城之后,再进入城中一座名为巫山雨的酒楼,与接应自己渡江的人汇合,然后沿着山下的峡谷向南而行两百里便可到达江边渡口,登上早已等候在江边的渡船向南渡江。可现在一股不祥的预感充斥在姜歌的心里,城中越是安静越是可疑。姜歌俯瞰着整座县城,丝毫动静都不想放过。

旁边坐在石头上的福伯眉头紧锁着说道:“少爷,山下不能去。太安静了,没有炊烟还能说的过去,没有人声也能说的过去,可是连一点动静都没有,肯定有问题。接应的人肯定有马匹,有马匹就一定会有动静。”

“看四周破败不堪,之前肯定经过大战厮杀,只是应该是很久的事情了,若接应我们的人在城中藏匿,没有携带马匹,也说的过去。那栋三层的酒楼上确实挂有一面白字锦旗,可以确定集合点就在那里。只是太安静了。”姜歌一遍细声说着一遍死死盯着山下的城内,心中犹豫。

“要不咱们等等看,等到中午还是如此的话咱们再做打算。”福伯看着山下的情形担忧的说道。

“不能等,县城两边的山峰如刀削一般,根本没办法绕过去,想要赶往江边必须沿着城边的那条小河从峡谷里穿行到江边。如果再翻山越岭绕过去的话困难极大,我们并不熟悉这周边山林的地形,除了这条小路之外再无其他。最多在等一个时辰,如果还没有动静的话,我得进城看看,到时候福伯藏在树林里,我一人进城哪怕遇到埋伏我也能逃出来。”姜歌坚定的说道。

巫县县城处于大山间的峡谷低洼处,两侧山峰笔直陡峭,是去往江边的必经之路,往年行商走脚的人都会在此停留修整,而此前南逃时世家氏族流民极少选择从此处逃离,原因就是山路崎岖,行人尚且艰难,那些装满物资财货的马车根本无法通过,所以只有附近山民才会走这里南渡。流民基本上跟随豪门大族走宜都郡过江,毕竟宜都郡地处丘陵平原交接地带,官道通畅平缓,渡口多且规模大,江水平缓,是南渡的最佳选择。巫县这边就显得比较鸡肋,不仅山岭崎岖,渡口还小,地处险峻的峡谷中,江流湍急异常。要不是比宜都近一半的路程,估计也不会有人选择这边。

休息半个时辰后姜歌手握行山杖快速下山隐秘的朝着山下县城奔去。姜歌与福伯约定好若无事,姜歌会挥动巫山雨酒楼上的白字锦旗。若有事姜歌会迅速撤离上山与福伯汇合。

阳光被山顶遮挡大半,山下的县城依旧没有丝毫阳光,福伯这边的山体阳光普照,山下和对面的山林却还保持着阴暗,福伯抬头看向山顶,一缕缕金色的阳光穿透山间,清晰可见,山下还弥漫着薄雾,真的是一半光明,一半黑暗。

半刻钟过后,福伯看见一个米粒大小的黑影快速的奔向石头砌成的的城墙,姜歌没有选择从牌坊入口进入,而是从侧门的城墙翻越而过。

一进入城内姜歌就感觉如坠冰窖一般,有一股彻骨的寒意席卷而来,空气中弥漫着腐臭和血腥味,极为浓烈。

姜歌小心翼翼的靠近一座瓦房,轻轻的推开木质房门,咯吱~。一股极为浓烈的腐臭血腥味从门缝涌向门外,姜歌屏住呼吸,从门缝仔细看向房内,阴暗的房间堆满的早已腐败的尸骨,恶心至极,哪怕是上过战场的姜歌此时都难以控制住自己,捂着手倒退几步开始呕吐起来。屋内就像屠宰场一般,数十具尸体被麻绳吊在横梁下,大部分只剩下森白的尸骨,旁边的桌案上摆放着各种已经腐烂的内脏,门口不远还堆积着十几具尸体。

屋内的场景冲击的姜歌难以忍受,内脏翻覆,呕吐不止。就在姜歌靠在墙边呕吐时,一支羽箭阴狠的射向暂时有些恍惚的姜歌。就在箭矢快要射中姜歌左肩时,姜歌迅速侧身靠墙,箭矢砰的一声射入了姜歌身后房子的木墙上。灰色的羽箭尾部不停的上下摆动发出嗡嗡的声音。

反应过来的姜歌迅速离开原地,朝着石墙方向飞奔而去,城中有埋伏必须立即撤离。姜歌身如脱兔不断的传说中巷弄之间,身后的羽箭不断的从四面八方射过来,片刻之后终于看见灰白色石墙,姜歌加快速度冲向石墙,双脚登地跃向墙顶时,突然从墙顶外出现一人,那人双脚踹向空中的姜歌,砰的一声,双脚正好踹中姜歌胸膛,那人被姜歌的冲力弹飞出去,而姜歌突然受阻,借力在空中转了一圈才堪堪落地,就在落地的那一瞬间,四周的羽箭接踵而至,姜歌顺势在地上一滚,五六支羽箭从各个方向射入姜歌落下的地面,此时姜歌再也顾不得其他,石墙上有人防守,又有敌人跟踪,只得朝着城中那两座三层的木楼跑去。

城中木屋错综复杂,姜歌像无头苍蝇一般四处奔逃,不停的有羽箭射在姜歌前一面经过的地方。好不容易在拐过一个弯之后姜歌回头看了一眼,视线之内,房顶上有五人手握硬弓瞄向自己,身后地面上传来四五人的脚步声。刚回头准备超前继续奔跑的姜歌右侧的木板突然被一人撞破,一把砍刀快速的砍向姜歌,反应灵敏的姜歌单手挡住对方握着砍刀的右手,抬腿一脚将对方踹回到屋内,姜歌迅速捡起掉落的砍刀向巫山雨酒楼方向跑去。

在山上看着城内动静的福伯双手握拳,内心紧张的厉害。居高临下依稀可以看见有五六个黑影在黑色瓦屋顶迅速穿梭,手中张弓放箭的姿势福伯还是能看清的。偶尔还能看见狭小的巷弄里姜歌飞速腾挪转移的身影,看样子危险至极,处处险象环生,姜歌前有堵截后有追兵,还时不时的有躲在房内的敌人突然撞墙而出。

姜歌在不断的左转右拐躲避屋顶的弓箭,手握砍刀早已沾满鲜血,是刚刚埋伏在前方的敌人尚未出刀就被姜歌砍断了手臂。约莫一炷香之后姜歌跑到了青石大街边沿,刚刚喘一口气,街对面的屋顶突然出现三人持弓射了过来,姜歌在地上翻滚躲避三根箭矢,起身后迅速沿着石板大街朝着城中心奔去,街对面屋顶的三人随着姜歌也在屋顶不断飞奔射箭,每根羽箭射出与姜歌都只差分毫,但就是这分毫距离此次让姜歌脱险,距离巫山雨酒楼不足两百步时,姜歌前方的屋顶突然垮塌,两名精瘦的刀手从房顶跃下阻挡在姜歌奔跑的路线上,身后原本在房顶的弓手也跃到地面上在身后紧追不舍,前后右三个方向都被堵死,左边全是紧密相连的房子,这下姜歌逃无可逃,面对身前的两名刀手姜歌握紧刀柄,双脚用力,加快向前奔跑的速度,就在姜歌还剩五步与两名刀手相撞的时候,右侧屋顶的三名弓手已经射出提前三步位置的一箭,只等姜歌跨出三步接近刀手时必会中箭,同时在姜歌身后二十步远追赶的三名弓手也射出了左中右三个方向三枚箭矢,就在所有人都觉得六根箭矢封住姜歌所有路线,刀手举起砍刀看向身前时,姜歌突然身体后倾以膝盖跪地滑行,整个身体几乎后仰贴在地上,身前的刀手向前出刀身体前倾,六枚箭矢瞬间射进两名刀手身上,电石火光间姜歌单手撑地身体一个翻转面对身后急速追来的三名弓手,双脚在青石板上用力一蹬,快若闪电般的迅速蹿出,右手砍刀反握横于胸前,十几步距离瞬间就到,在姜歌刀锋划过三名弓手脖子时三人才刚刚从身后拿出羽箭,姜歌右手刀锋从右划向左边第三个弓手脖子时姜歌手中的砍刀顺势飞向了的街对面房顶正瞄着自己的弓手之一,只听噗的一声,靠右的一名弓手被飞速投来的砍刀贯穿胸口倒飞衰落在地。与此同时另外两名弓手的羽箭已经朝姜歌飞速射来,姜歌顺势向前一扑,抓住正要倒下的一个弓手挡在身前侧身倒地,噗噗两声两枚箭矢射入姜歌抓住的弓手后背,姜歌顺手从地上捡起掉落在地的硬弓,一手从散落在地的羽箭中随意拾起两支毫不犹豫的张弓搭箭,只听嗖的一声两枚箭矢破空而出,快若闪电的击中对面房顶的两名弓手,砰砰两声重物落地响声之后整条大街便安静下来。

姜歌蹲下身子拿起两根羽箭上好弦就这么静静的站在大街中间,忽然太阳爬过山顶,金色的阳光瞬间透过薄雾洒在县城之上,突然出现的阳光让姜歌双眼感觉有点刺眼,刚想用肩头擦下额头上汗水的姜歌眼角看见一枚三角形的金属反射着阳光射向自己。来不及躲避,姜歌原地一个三百六十度的转圈,半蹲在地如后羿射日般朝着巫山雨酒楼三楼的窗户迅速射去两箭,然后从地上捡过一支羽箭不假思索的射向酒楼窗户外靠右三尺距离。射向姜歌箭矢则擦着左臂飞过,不过也在左臂划开了一道血槽。而酒楼上只听见噗噗两声箭矢射在木板上的声音后一个敏捷的身影破窗而出,下一秒,姜歌射出的第三支羽箭准确无误的射中了刚刚破窗而出之人的头颅,砰的一声那人砸落身下的瓦房屋顶再无动静。

姜歌不敢怠慢,从身边的尸体上拿过箭筒别在腰间,小心翼翼的观察者四周,确定再没有埋伏之后姜歌才快速的跑向酒楼,在巫山雨三楼姜歌看向酒楼后院,二十几个身穿灰色劲装的汉子随意的堆在一起,而三楼角落里躺着一个浑身是血早已昏迷的白衣俊俏男子,正是白家未来家主白羽,负责护送接应自己之人。

见状姜歌在俊美男子脸上拍了拍,白羽才幽幽醒来,惊奇的看向姜歌。白羽昏迷前是经过了惨烈的厮杀,手下三十好手被十个身材灵活如猴的羌人斥候虐杀。在逼问出自己在这里接应一个氏族子弟后便被打晕。自己一身过人的武艺和三十个江湖好手连一刻钟都没坚持住就全军覆没于巷弄之间。早已埋伏的羌人居然没能杀了眼前之人。白羽心中庆幸得救,又怨恨那些羌人无用,更多的是失落和悔恨。

“还好吧,能不能走?我们得赶快离开这里。”看着眼神闪烁的白羽姜歌也没太在意,只觉得是惊吓过度造成的。姜歌站起身找到了街面窗户外的白字锦旗朝着对面山上用力的摇摆了起来,示意福伯赶紧下山入城与自己汇合。

“能走,只是麻烦姜少主帮忙寻找下在下的那支白玉萧,师傅所赠不可丢。应该在守卫酒楼的那个羌人手上。”靠着墙已经坐着的白羽面无血色的样子很是凄惨,朝着姜歌吃力的拱拱手请求道。

姜歌迅速下楼找到那个最后被自己射死的羌人斥候,在腰间找到那支毫发无损的白玉萧,拿在手中沁人心脾,姜歌也好奇,不知什么材质制成,竟然没有丝毫损坏。

一炷香之后福伯喘着粗气赶到了酒楼与姜歌汇合,白羽喝了一袋清水后已经好了许多,姜歌从羌人斥候身上搜罗了两个水袋和一些麦饼。福伯搀扶着白羽,姜歌走在前,就这样伤痕累累的三人缓缓出城,顺着峡谷河水向南行去。

在福伯和白羽的对话中姜歌才知道,整座巫城在半月前陆续赶来了三千多流民,准备在等半个月多收留一些流民后一起渡江的,可谁想着一部约有五百人的羌人路过此处,见城中并无守军全是汉人,还有不少女人,那些羌人便屠了城。在巫县虐杀淫-乱了数日之后才往宜都郡方向赶去。

出城时姜歌点燃了酒楼,希望城中那些惨死在屋内的人可以随着烈火重生。

战争不伤及无辜和贫民百姓,可自己从长安被逼上城头时就知道贫民在当权者眼中如蝼蚁一般,随后遇见的匈奴抓捕汉人,烹食汉人,再到羌人这次屠城。姜歌心中五味杂陈,难道在战争面前,就可以没有丝毫人性吗,肆意杀戮,凌辱百姓就不怕上天惩罚吗?

一直不愿意携带兵器的姜歌,此时握紧了手中的长弓,战意凛然。

第二十章 南归(5)

第十八章南归(5)

三日后,傍晚。

姜歌一行三人艰难的行走在河边的石滩上,高耸的峭壁遮挡住了阳光,峡谷里潮湿阴冷,好在一路上并没有再遇见羌人的斥候,这也使得浑身是伤的三个人没有太过着急赶路,身上的伤在天门峰道人赠予的伤药治疗下好的很快,不过近一个月的逃命也让姜歌和福伯身心疲惫到了极点。而白羽一身的新伤刚刚结痂,体力精神都不太好,这三日的行程都是福伯与姜歌搀扶才能勉强行走。

当三人终于走出峡谷见着那条被夕阳铺满金色光辉的大江时,似乎最后的力气都快用完了,白羽第一个支撑不住昏迷倒地,搀扶白羽的福伯被拉扯顺带倒地后也没了力气在站起来,只是痴痴的望着天空,大口的喘着气。

姜歌用尽最后的力气朝着江边渡口上巡逻的兵卒大喊了几声之后也蹲坐在地,摘下竹筒喝了两口之后把剩余的水淋在了头发凌乱的头上。

渡口不大,建筑极为简易,看上去破败了许久之后重新稍微修缮了一下,渡口边有两艘小船飘飘荡荡的停在水面上,有拇指粗的麻绳固定在木桩上。江中有两艘战船安静的停着,两艘艘战船上迎风飘扬着一面黑红相间的陶字大旗。

渡口上听见呼声的士兵快速赶来,领头的军官模样的汉子询问了是否姜家少主等问题,又在姜歌拿出姜家子弟玉佩之后军官才确认三人身份,吩咐士兵抬着白羽及福伯上了一艘小船向江中战船驶去。而军官非常客气的搀扶着姜歌上了另外一艘小船。

上了小船后那位军官见姜歌裸露在外的黝黑上身佩服到:“公子这一路定是凶险万分,这身上的伤换做旁人怕是早就见了阎王,公子能坚持到江边,还带着一老一重伤,真爷们儿,我江流儿佩服。”江流儿说完抱拳说道。

姜歌此时精神好了一些,朝着身边身穿晋军校尉铠甲的江流儿说道:“将军过讲,实在是狼狈,小子还得多谢将军在此接应,此乃大恩,待小子回到南边之后再行报答。”

说完姜歌就要半跪抱拳施礼,只是船小,姜歌自幼在北方长大也没坐过几次船,这一动使得小船左右晃荡的厉害,姜歌赶紧抓住船沿稳定身形。

江流儿和其他几个撑船的兵卒好像司空见惯一般毫无反应,江流儿更是如履平地一样起身扶住姜歌的手大笑道:“公子小心,不常在水上漂,这平衡感不太好把握。公子快快坐稳,马上上战船,上了战船就会好很多,与在陆地上没两样。陶将军的九公子可等了您好几日,九公子对您十分的佩服,找过咱们将军好几次,将军才同意。”

“你们等了几天?”姜歌问。

“加上今日足足三天,公子可能不知道,那胡人可凶残的很呐,我们水军在大江北边可损失了不少弟兄,好在胡人不谙水性,只要不上岸,也就无事了。宜都那边之前为了掩护南渡的汉人可是打了好几场血战。咱们水军可不像那些怂包战兵,水军最敬佩的就是敢提刀杀向胡人的好汉,像公子这样的汉子,水军下到士卒上到陶将军都会佩服的叫一声真汉子、好儿郎。”听江流儿说完,其他几个正在撑船的水兵都转过头朝姜歌点头致意。

姜歌看着众人佩服的神情心中好像触动了什么,只是那种感觉不太清晰,好像是同袍之间的赞赏鼓励,又好像是亲人的认可,又好像是兄弟之间普通的信任。

姜歌摆摆手有些汗颜:“只是巧合赚了一条命,好几次也想着放弃来着,可一想着为自己而死的家人族人,还有那些被肆意屠杀的百姓,我就又有了力气,死里逃生好几回,总算保了一命,留着以后杀胡。”

“公子能有此杀胡之心,就配做咱们水军的兄弟。以后只要是杀胡之事,公子尽管吩咐,我江流儿虽然只是小小的校尉,可标下的兄弟们都是好汉,没有怂的。只可惜咱们水军只负责守卫大江,胡人又不敢入水,咱们这一身的蛮力都他娘的浪费了。之前南撤的那些北方兵看着就孬,逃命比谁都快,啐~”江流儿刚说的起劲,砰的一声,姜歌乘坐的小船已经碰到了停在江中的战船。

比姜歌出发早一步的福伯和白羽已经被穿上的兵卒用大网兜住拖上了夹板,此时从船上已经放下了网兜,江流儿示意姜歌坐进网兜,已经恢复了一些体力的姜歌看了看从夹板抛下的绳梯,伸手一拽便跨了上去,约莫两丈的高度,姜歌双臂用力三两下就登上了夹板。船上看到姜歌动作的兵卒都情不自禁的大喝了一声“好”。

站定在甲板上的姜歌抱拳向四周拱拱手算是回应。在姜歌身前几步站着一群人,为首的是一个长相白净俊朗的少年郎,少年身后有两位身材高大看上去孔武有力的汉子,身穿水军都尉战甲,威风凛凛。

姜歌见着三人连忙抱拳施礼:“多谢这位公子、两位将军及水军将士在此等候小子,救命之恩容后再报。”

俊朗少年赶紧如姜歌一般抱拳施礼,然后十分好奇的左看看右看看,一双清澈大眼盯着姜歌的上身来回移动,嘴里还念念有词,一只手不知道在掐着什么,像极了姜歌在长安城见过的那些江湖骗子的动作,简直一模一样。

姜歌见少年围着自己又是念念有词又是掐诀计算了半天也没说句话,弄的神神叨叨的。实在是疲惫不堪的姜歌只好抱拳问:“陶公子可有看出了什么异样?”

被姜歌一问,俊朗少年才回过神,略显尴尬的抱拳说道:“姜兄勿怪,小弟陶范,字胡奴,可不是逃犯,意思就是胡奴见着我就会逃命,我爹没啥学问又爱瞎摆弄,就给小弟取了这么个很有误解的名字。每次见人我光是自我介绍都要浪费不少口水。不过遇见姜兄,小弟总得解释清楚。不然姜兄因为小弟的名字以后不带小弟玩了那就真的冤枉。”

姜歌听着身前少年莫名其妙的一通自我介绍,整的有点懵,刚组织好语言准备客套时少年又说道:“姜兄此行九死一生,如今终于可以休息了,船舱里都已备好一应事务,姜兄先洗个澡好好休息一番,等姜兄吃饱睡足养好精神之后再给小弟我讲讲一路的经历,也好让小弟涨涨见识,免得我那便宜老爹说我一天不务正业游手好闲,”

“来人呐,领姜兄去船舱沐浴休息。”俊朗少年朝旁边吩咐了一声然后做了个请的姿势,自有一个兵卒在前带路。

姜歌也懒得过多纠缠客套,实在是有些体力不支,困乏不堪了,身上已经结痂的伤口也是奇痒无比,是需要好好休息一晚上。姜歌索性便不再客套寒暄,拱手道谢后就跟随身前的兵卒进了船舱。

姜歌走后,少年靠着船沿看向姜歌三人行来的幽深峡谷轻轻说道:“刚刚仔细数了一遍,胸前三刀,后背六刀,左臂有箭伤,右臂有刀伤,腿上各有轻伤数处。且新旧不一,最新的一处是左臂的血槽,应该是弓箭擦伤。最旧的伤疤已经完好,但还是看的到印记。完完全全如果都算上的话近百处大小伤。真是一条汉子,更是猛将,来之前我听父亲说,姜家家主和父亲聊起姜歌从长安守城一直南下的遭遇,起初我是不信的,现在我才真的信了,佩服的五体投地。”

少年揉了揉额头问向身旁的水军将领:“李都尉勇冠三军,也上过陆地与胡人厮杀过,说说看。”

“胡人凶悍,匈奴人马战厉害,我朝骑兵数量少,战马品种比不上塞外的大马,步兵对骑兵胜算很小,前段时间在宜都我可是尝试过匈奴人的厉害。羌人灵活擅长山地丛林战,我们的斥候进入山林之后基本上有去无回。攻城战就更为残酷惨烈了,姜公子尚未及冠,以少年之躯上城头守城可谓胆气十足,能坚持三天三夜更是难能可贵。之后路见不平一人双拳杀敌三十有余,不得不说姜公子一身武艺极为出众。随后被匈奴游骑追杀,先前的几个小队尽数被屠,这就不是武力高低的问题了,后遇羌人斥候接二连三的偷袭,仍然能杀尽敌人。最后将一个老人,一个全身是伤的人带到这里,且能从容面对九公子。未来定然是前途无量之人,心思缜密,武力强悍,毅力耐心更是不可多得的沉稳厚重。李某自认不及其十之二三,惭愧啊,真是少年英雄,李某佩服。”一脸刚毅的高大汉子认真的说道。

“啧啧啧,勇冠三军的李宾李将军这赞美之词真的如这滚滚大江之水滔滔不绝啊。军中能入您法眼的可没有几人。这话要是传回水军大营,得翻了天,我那姜兄可就要遭罪了哦。”有些幸灾乐祸的陶范搓了搓手有些贱兮兮的说:“就得让我那几个目中无人的哥哥吃吃苦头,我姜兄可得休息好,我以前丢的面子可就都靠你了。”

姜歌躺在盛满热水的木桶里舒服的不断呻吟着,一直紧绷的身体和精神终于放松了下来。

迷迷糊糊的姜歌做了个梦,梦见了父亲,四位族老,还有父亲书房里挂着的那副画像里的人

第二十一章 团圆

第十九章团圆

五月初,南方的天气开始变得有些湿热,习惯了北方气候的姜善一总觉得空气里湿漉漉的,本身就有些肥胖的姜善一不耐烦的来回踱着步,额头上的汗水擦都擦不完。

此时已是正午,红彤彤的太阳晒的城墙上的灰砖滚烫,高大的城墙上的城楼里门窗四开,还好有些微风吹过城楼,让姜善一感觉到了一丝丝的凉意,不然早已汗流不止的姜善一恐怕得脱了衣服光着膀子在这等了。

从陶侃那边提前收到消息,姜歌没有在建平渡江,而是跟随陶侃第九子陶范顺流而下经过宜都郡南郡去往武昌郡盘桓了几日。姜歌与陶范相处不错,作为土生土长的荆州人,陶范很是尽了一次地主之谊,领着姜歌在水军大营逛了一圈,陶侃的第三子陶瞻,第五子陶夏听闻姜歌的南归经历想要比试武艺,结果陶瞻陶夏都没坚持到二十个回合就被姜歌击败,随后水军四位战功赫赫的都尉无论是拳脚还是兵器尽数败在姜歌手里,最后陶范做东一顿酒喝完四人便兄弟相称其乐融融。自此姜歌在武昌水军中可是人尽皆知的单人战力第一的猛人。

后来陶侃亲自见了一面姜歌,询问了一路经历与数次对敌细节和心得体会,姜歌都一一详细回答没有隐瞒半分。在听完当事人口述完整的经历之后,连久经沙场的陶侃都竖起大拇指狠狠的夸赞了姜歌一番。陶侃爱才,提出姜歌到自己麾下步军任校尉独领一标五百战兵。对于刚刚南归的姜歌来说心中诸事未定,自己也没考虑好是否参军,所以委婉的说需要见过家父及族中长辈之后才敢回复陶将军。陶侃爱才心切便说道职位给姜歌留着,回家商量好了如有意从军就大大方方的来武昌郡找陶某。随后陶范带着姜歌在武昌城附近游玩了数日后,福伯基本上痊愈,白家白羽也行动无碍之后,姜歌和福伯才踏上回武陵的路,而白羽则独自去了金陵。

城楼上的姜善一心浮气躁的有些等不及了,按照消息姜歌与福伯今日就会到达临沅城,只是不知具体时辰。所以一大清早姜善一就在临沅城东门城墙上的城楼里等着,不停的看着东边的官道上来来往往的行人车马,生怕错过了什么一样。

日渐西斜,姜善一身边的家仆都困乏的想要直接席地而睡了,可姜善一依旧左右来回走动不显一丝疲惫。

自从前年除夕姜善一是在长安陪着姜歌度过之后,就没有在相遇过,自己被东海王裹挟,在东逃时险些丧命,同时中原沉沦,只剩下长安孤守在北,而当时自己唯一的儿子就在长安城中被困,根本没来得及逃走。大半年的围困长安城内都已经到了食人充饥的地步,那苦命的孩子还被迫上了城头守卫了三天三夜,最后才重伤下城,白家人不知道通过什么手段,在战时把姜歌救出,随后养伤半年,伤刚好就踏上南归的千里路途。两个路程基本上都在生死边缘徘徊。一想到被匈奴人追杀,被羌人接二连三的刺杀,姜善一心中就无比的暴躁,怒火蹭蹭的就烧了起来,恨不得屠了所有胡人,不过转眼间又变得凄惨愧疚,从小就没有娘的孩子就承受了众多不该承受的苦难。这个父亲真是没尽到一点责任。在得知姜歌平安上了水军的战船之后,姜善一心中的巨石才稍稍放下一些。姜歌在武昌休息的这几天,姜善一每日心中都如无数蚂蚁爬过一般,钻心的难受。恨不得马上飞过去,在姜善忠的劝慰下才没有带人去路上迎接,只是派了二十几个家仆在进入到武陵郡地界的五里界守候,一旦接上人便快马回来传信。

就在姜善一焦急的等待时,两匹快马从远处奔驰而来,家仆身上插有姜字信旗,很远看去就能看清是姜家传信的信使。只是旁边的一骑看的确不太清楚。姜善一也不做多想,赶紧下了城楼站在城门口等着信使的到来,不多时两匹飞速狂奔的枣红大马从官道上飞驰而过,官道两边的行人早早让开站在路测议论纷纷。

眨眼间信使旁边的一骑加速前进把信使甩在了身后,快到城门口的时候马上之人勒住胯下枣红大马减缓速度,然后轻轻一跃,飘然落地。一个比姜善一高半个头的健硕少年,身着青色常服,梳着整齐的发髻,两鬓各有一缕乌黑的发丝笔直的垂在胸口,皮肤有些黝黑但十分健康,五官精致立体,看上去俊朗刚毅。俊朗少年此时目中泛泪却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笑的格外的开心。

姜善一仔仔细细看了半晌才颤声道:“可是我的歌儿?”

“是的,父亲。”

“真是我的歌儿?”

“真真儿的。”

姜善一迅速向前走到姜歌身前,双手颤抖着握在姜歌两臂上,依然目不转睛的看着身前阳光俊逸的少年,老泪再也止不住夺眶而出。

姜善一声音颤抖着说:“歌儿长大了,长大了,都比为父高了,身体也结实了。”

“嘿嘿”姜歌只是痴痴的笑着,任由姜善一在身上摸来摸去左看右看的。

姜善一摸了一把快被泪水遮挡的看不清的双眼柔声说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走,回家。”

“嗯。”姜歌嗯了一声就被姜善一拽着往城中走去。

城门口聚集的路人这才反应过来是姜家少主回来了,沿路的行人一传十十传百,纷纷朝着姜善一姜歌父子抱拳道喜。听见不少人夸赞少主英俊威武,器宇轩昂,少年英雄。姜善一心中无比的满足,只是拉着姜歌的手不肯松开,只是单手向大家示意。

临沅城属于中等城池,有两万户人丁居住在城内,规划的十分工整,南北各五条青石大街,贯穿东西南北的两条主街更是可并行四车,街边酒肆商号整整齐齐,人来人往好不热闹。特别是南北主街交叉的中央路口更是寸土寸金豪商汇聚的地方。五层高的酒楼茶楼比比皆是。郡守衙门在城北,姜家在城南有一片宅院,大大小小的院落刚好形成了一个正方形居坊,主宅大院南北各开一门,北靠南二街,南门靠南三街,西临西三街,东临西二街。

整个临沅城的百姓都知道,这块宅院祖祖辈辈都是安安静静的在那里,日常有仆人打扫卫生,每过几年都会大修大补一次。因为是姜家的产业,所以那一片就叫姜氏坊,之前都是空空落落的,自从前些年便陆陆续续的有一些姜氏族人住了进去。姜氏坊才逐渐的热闹起来。

不过姜氏祖地并不是在临沅城,而是在武陵郡中部的舞阳县,地处崇山峻岭的武夷山脉,西南是峻峭险要的雪峰山,自古相传是姜氏祖先炎帝化生之地,而舞阳县从古到今都信奉炎帝,姜氏一族则是数千年流传下来的正宗炎帝子孙。所以整个武陵郡内炎帝庙为正统神祠建庙无数。而因为姜氏及炎帝旁系的魁隗氏、连山氏、列山氏自古就以武陵地区为祖地,历朝历代武陵地区皆由姜氏自治。所设太守等官员尽数由姜氏任命。

时至今日炎帝子孙基本上使用姜姓,而在武陵郡还有不少坚持使用旁支姓氏的族人。例如现在舞阳县的县令就叫魁隗彦,而舞阳县大多姓魁隗。迁陵县县令叫连山如,而迁陵县大多也姓连山。陵沅县县令叫列山雄,同样的陵沅县大多姓列山。而临沅城作为郡治所在,基本上都姓姜,如今的郡守则是姜善一的族弟姜善忠。

姜家四姓自古以来好像就约定俗成了各自的作用,姜氏入世主外,其余三姓守卫祖地,而魁隗氏生来高大强壮,比寻常人要大一号,力大无穷皮糙肉厚,且性格直爽憨厚。连山氏善于厮杀,武力强悍,平时性格就十分火爆,迁陵先私斗最为厉害,不过也都是争强好胜点到为止,族内基本上不会出人命。而列山氏常居山区,身形灵动,捕猎极为厉害,且多神射手。列山氏性格比较温柔,捕猎从来不会对幼崽极其母亲下手,性情善良随和,睿智多谋。姜家其实算是最没有特点的一支,但是一支处于入世状态,在红尘中练就了一身世俗本事,其实家主一脉单传并不姓姜,而姓神农,只是为了方便在世俗中活动才使用姜姓。

诸多家族辛秘其实是在未来家主在炎帝庙行了及冠之礼后才会由家主口口相传的。不过在从东门沿街回姜氏坊的路上,姜善一都一一详细说给了姜歌知晓。实在是心疼姜歌,姜善一也希望姜歌早日了解家族真正的底蕴,心中才有计较,不然这世道,自保都难,何谈其他。

姜善一一路低声滔滔不绝的长篇大论,姜歌都仔细记在心里。经过姜善一的解释之后姜歌才明白暗影卫中那些为自己死去的人其实都是自己血脉相连的族人。

说道自己的姓氏,姜歌好奇的问了姜善一,姜善一在神农氏族谱里名为神农山翳,山翳是武陵山脉中的一种鸟,善于隐藏,就是世代住在武陵的人一辈子都不一定能够见到一次。刚好姜善一出生的时候,姜歌的祖母见到了一只,所以其实应该叫姜山翳,后来及冠之后改为姜善一了,通俗易懂方便打理各方面的事情。

而姜歌在族谱里的名字叫神农鸣凰,至于为什么叫这个名字,姜善一原本十分高兴的心情突然变得有些低落,原来姜歌的母亲去世是因为难产而死,名字是姜歌母亲弥留之际给取的,说是因为怀的是龙子,普通身躯承受不住,而隐约中又听见腹中孩儿龙吟苍穹,九天之外似有凤鸣回应。所以就取了这么个龙吟凤鸣之意的名字,只不过名字在当世有僭越之嫌,姜善一就觉得龙吟凤鸣是天外之音肯定动听如歌一样扣人心弦。所以最终取了姜歌这个接地气的名字。

姜歌听完名字的来由倒是无所谓,只是自己的母亲是因为自己难产而死,心中难免悲伤。记忆中只有姜善一书房有一张画像,画像中的女子并没有那些画册里的仕女图惊艳,甚至还有些平凡,只是身形纤细,五官精致,面相温柔善良。并无太多出彩的地方,可是从小姜歌就喜欢一个人看,一看就是一个时辰,百看不厌,越看越好看。姜善一也从未说过姜歌母亲的事情,只说是中原人士,姓萧,小门小户,后来灾荒被姜善一救了,只可惜其他亲人都死在灾荒里了。姜善一就让其照顾自己的日常生活,后来就有了姜歌。

姜歌也曾问过福伯,福伯的回答也是一样,并无出入。所以姜歌也就也就没再询问过此事。

从临沅城东门走到姜氏坊约莫需要一刻钟,这一路大多是姜善一说,姜歌听,偶尔姜歌会问一问,姜善一都会解答。不知不觉中姜歌与姜善一还有众多家仆走到了姜府大门口,早就有小厮提前回府传了消息,此时姜府大门口三级青石台阶下铺了长长的一条红毯,红毯从路边一直铺到大堂,红毯上放有三个烧着炭火的火盆,大门口一个,前厅门口一个,大堂正厅门口一个,姜歌走在红毯上一一跨过,在正厅红毯尽头放置供奉台,供奉着炎帝神像。而站在供奉台前红毯两边各有一男一女小童,手持一支青色柳条,手握白玉瓷瓶,在姜歌准备上香之前,用柳条沾水挥洒在姜歌身上三次,之后姜歌在长案上请了三支清香点燃插于炉中,做完这一切,姜歌去了后堂沐浴更衣,自有家仆用桃木挑着姜歌穿过的衣物分别丢进了正厅门口的火盆。随后又仆人在屋外宰杀了一只金色羽毛的雄壮公鸡,以瓷碗盛满鸡血,姜善一将还带着温度的鸡血递给姜歌,姜歌毫不犹豫的一口气喝掉,随后仆人递上一碗清澈的晨露让姜歌漱完口,又用丝巾擦拭之后,府外便点燃了百万响的鞭炮,响彻云霄。

姜府里所有人都在震耳欲聋的鞭炮声中感受着浓浓喜悦,都瞧着府外的动静,而众人身后供奉的炎帝神像似乎闪过一丝金光冲入姜歌的后脑勺,姜歌只是感觉脑后有点痒伸手抓了一下,随后安静站立在姜善一身边听着欢闹的鞭炮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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虚无中的那座长案便正在一副山河图上点点画画的画画之人突然停下了修长玉手的动作,轻轻收了笔,两手垂放在腹部,似乎在静静的等待着什么。

原本还在中原那团黑云里的幼小金龙忽然出现在西南崇山峻岭中的一座碧潭里,时而潜水,时而在水面上随意游弋好不欢快。

突然一道亮光从山河画卷武陵山脉里冲天而起,然后一分为二,二分为四,四化无穷,最终化成了遮天的金色光点挥洒在武陵郡境内,碧潭中的幼小金龙看着星星点点的金光落在水面并不下沉,贪玩欣喜便一口一颗不停的吞噬,在小龙吞噬了数百颗金光之后,碧池里突然一声嘹亮龙吟响彻天地,原本很小的金龙跃出水面,在水面踏水而行,金龙身上金光一闪,便长大了一倍有余,身上本是黄色的鳞片尽数脱落,一身闪着微弱金光的龙鳞冉冉生辉。

无数金光洒落的武陵郡在画卷上本来有些灰暗,此时却变得有些靓丽引人,生机勃勃。画卷上的青山变得青翠,河流变得生动,上空有白羽鸟群盘旋飞翔。

就在小龙蜕变发出那一声高亢的龙吟之后,整张画卷上分布在各地的数十条大小不一,各色各样的龙都停下来看向西南方向,有的虎视眈眈,有的警惕万分,有的口吐怒火,有的暴躁翻滚。

见状,安静站在一旁的画画之人戏虐的呵呵一笑,随后一挥宽袖,继续持笔仔细描画起来。

那颗最矮最暗的帝王星似乎又亮了一点。

位置似乎又高了一点。

第二十二章 拳罡入化境

第二十章拳罡入化境

五月的清晨是一日之中难得的清爽时分,山间翠绿,清风习习。

临沅姜府后花园荷塘边的草地上,一身短装的姜歌沉浸在自己的拳意之中,九步走桩暗合天道,拳架刚柔相济,气息循环往复,拳意生生不息。

只有姜歌自己清楚,四象拳法不仅仅只是强身健体那么简单,练的越久越觉得拳法博大精深。

长安城头的守城战之前,姜歌只觉得每日练拳有助于筋骨淬炼,身体强壮,力气会变得更大,体力会变得更好。守城站之后按照功法里所说姜歌已经入炼境,其实具体什么境界姜歌也不太清楚,书中所述;“四象拳法,习之可强健体魄,祛百病。练至入门镜有百斤之力,身形矫健,可日行百里不惧疲劳。练至炼境可搬千斤而不坠,快若脱兔,身壮如虎。练至化境便生拳罡,化招为意,可隔空伤人亦可护体。练至止境金刚不坏,出拳可碎万斤巨石。

早在天门峰姜歌就能举起千斤石磨,经历了南归途中的各自厮杀之后,在一次次生死之间的近身搏命中,姜歌的拳法突飞猛进,裨益颇大,而且身体素质更是如虎如龙。

回到临沅见着父亲之后的姜歌精神抖擞,心中积郁的众多担忧都烟消云散,紧绷的神经也在踏上战船之后缓和了不少。

当下姜歌身心通透如一,九步走桩如踏祥云,出拳似有拳意流淌而出,周身气流呼哧作响,突然姜歌对着身前池塘里出拳如电,似有拳罡从双拳倾泻而出,轰入水面。

第一拳水面平静如旧。

第十拳似有微风拂过。

第五十拳微波粼粼。

第八十拳如石子入水。

第九十拳有鱼腾空。

第九十九拳荷花摇曳不断。

第一百拳荷叶悄然撕裂,荷茎断裂。

至此収拳养意,一身磅礴气象渐渐归于平静。

片刻后,姜歌收势,用袖口擦了擦头上的汗珠,前襟后背都已经被汗渍湿透,稍微舒展了身体四肢后就回房沐浴一番。

躺在水里的姜歌心中喜悦,刚才的百拳隐隐有罡风伴随,一拳接一拳罡风就越来越大,最后那一拳确实有些夸张,拳罡能让一丈开外的水面不断波动,一拳仅仅靠拳罡就可以打断荷茎,虽然那荷茎比较细嫩,姜歌嘿嘿一笑,那也很厉害了啊,初入化境,感觉挺好的。

一元、两仪、三才这三门功法姜歌其实不得其法,只是按照功法慢慢摸索,主要是冥想,一元养气需静坐,两仪调和需呼吸吐纳让养出来的气得以自由顺畅的流转,三才主感知就更需要用养出的气洗涤护养各个内脏器官和大小经脉穴窍。

练了这么多年的确是养出了一股悠长的气息,每日也会不间断的按照功法去运转筷子粗细的气息在体内循环运转。对于姜歌来说,这三门功法的训练所得其实并没有四象拳法那么明显,仅仅只是看的远一些清晰一些,听的远一些仔细一些,对外界气候温度敏感一些,再就是对危险有一种莫名的提前感知,只不过这种感知有些姜歌自己也不清楚是什么样的,就是一种奇怪的感觉。

武陵多山,山中还有更大的山,连绵不绝,以至于西边的羌人哪怕占据了整个蜀地也翻越不了这片鬼斧神工、拔地而起、高耸入云的天然屏障。

世代生存在武陵地区的神农后人一代一代的默默传承了下来,如中原大族江淮大族一般,无论世事如何变迁,盘踞一地的氏族如青山溪河一样,稳如磐石、细水长流。

魁隗、连山、列山三族几乎占据了整个武陵地区,几乎整个武陵地区的原住民都与这三族沾亲带故,反倒是姜歌这一族常年在外。

武陵郡在册有记录的人口共计六万五千户,约三十五万人。中原南逃之后大量的北方流民进入江南,荆州境内也涌进了至少十五万人,成功南渡的中原人大多还是选择跟随大姓豪族逃到扬州江淮之地去了,约有百万人口。部分氏族没在扬州停留继续南下去了广州,约莫有三十万人。也就是原本全国南北近两千四百万的总人口,江南近一千万,中原约有一千四百万,除了成功南逃约两百万人口,整个长江以北剩下的一千二百万人口在短短两年内几乎死绝,数百万死在南逃途中,更多的生活在平州、幽州、并州、冀州、凉州、司州、雍州、青州等十数州的汉人十之七八被胡人屠杀殆尽。

面积不小但是多山的武陵郡,又因为氏族把控当地一切政务民事,所以进入荆州地界的流民很少进入武陵,大多还是在长沙郡、衡阳郡、安成郡集结,那边地势平坦,而且紧靠扬州,储量丰富且水系发达。可惜酒鬼刺史放任流民不管,当地兵备大多调往大江沿岸驻防,使得荆州东南诸郡一时流民大量涌入,官府管理不善导致流民起义,半年时间就占据了三郡之地,大有自立的趋势。而逃入扬州无法生存的许多流民听闻了长沙起义的消息后,大批的赶往长沙,长沙流民军的声势一日高过一日。

金陵的新朝廷以中原琅琊王氏为首的北方氏族集团与江淮地区以谢氏为首的江南氏族集团两相对立,皇族司马氏又想靠着熟悉的中原氏族的旧有关系巩固政权,又想拉拢江南氏族替自己控制整个富饶的江淮地区。新朝建立近一年时间,朝堂上任然为了芝麻大的一点利益三方争执不休。好在扬州荆州广州没有受到战火的侵扰,县治都把控在当地氏族手中,基本上还算安稳。在流民的治理上皇族和北方氏族心有余而力不足还得靠南方大小氏族,而南方氏族在挑选过精壮劳力之后其他的老弱病残基本上弃之不顾,这也是造成了长沙流民起义的导火索之一。

再者原本兵卒不多的荆州扬州两地几乎把九成兵力都布置到大江南岸数千公里的沿线上,新朝廷基本上没有心情也没有能力去管长沙的起义。

刺史周顗整日喝的酩酊大醉,丝毫不理荆州各郡的俗务,长沙郡的杜弢率领的流民军正好处于一个空档时期,加之宣扬的朝廷糜烂不救于民而民需自救的理论深得南逃流民的拥护。到目前为止杜弢收纳了十余万流民,数万山匪和地痞无赖,被称为流民帅,手下十大流民将,占三郡之地,大有向南攻占湘东郡、桂阳郡、零陵郡的意图。

流民将之一的石开熊原本是洛阳禁军的一名队正,参加了洛阳防御战,并且在东逃时装死捡了一条命,跟着流民到了扬州之后打算投奔禁军的,哪知道被当时的守卫狠狠揍了一顿抛出了禁军大营,毫无理由。这让死里逃生的石开熊心中窝火至极,不得已跟着流民继续南下,听闻了杜弢起义的事情之后思虑了一夜就决定前往长沙郡投奔流民军,乱世之下,总该搏一搏。刚刚聚集流民不久的杜弢见到石开熊之后把酒言欢深聊了一夜,石开熊知无不言,把洛阳相关事宜,北方氏族的关系添油加醋的说了个遍,加之石开熊能进入禁军自身的武力也是不俗,于是就成了第三个流民将,领两千流民军。

因为石开熊投奔的原因,前朝诸多宫廷秘史,氏族关系杜弢都摸的七七八八了,加上久居江南对南方氏族的秉性有更加深入的了解和体会,杜弢才断定此时当有大作为,南北氏族和皇族建立的新朝廷根本没空管他。想通各方势力的关键之后便肆无忌惮的怂恿流民起义。加上收编的山贼地痞直接的控制了接近十五万人,加上三郡近四十万人口,风头一时无二。

在杜弢稳固三郡之后召集亲近之人讨论新的战略决策时,石开熊私下里给杜弢说过武陵郡的姜家底蕴不俗,在洛阳就听说姜家的座上宾皆是大氏族和朝廷重臣,连王爷都与其交好,家财富可敌国。杜弢只知道武陵三族都是土族,但是并不知道姜氏祖地在武陵郡。被石开熊说的意动便提出来是否先向西拿下武陵郡,粮食储备及财货定然能够支撑流民军继续扩大的速度。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吃下姜氏定然不亏。

杜弢刚说完就被手下名叫李盾的山贼首领打断了,李盾盘踞湘江上下游数年之久,手下也有七八千人,其他地方哪怕是陶侃所在的武昌郡他都敢走一遭,唯独武陵郡他不敢去,包括杜弢在内的其余流民将都不解的望着他,李盾才慢慢说了武陵郡的历史底蕴及氏族组成。

武陵郡历年来都是自治,很少与外郡人通婚。而且魁隗、连山、列山三族几乎人人可做战兵,上至六十岁老人,下至十岁顽童,不论男女自幼学武,而且常规族兵每族皆有一万人,分散在武陵郡各处。三族的族兵战力极高,别说李盾这些山贼了,就是陶侃的正规兵三比一的比例都没什么胜算。

听完李盾解释完之后杜弢才不甘心的放弃西进的想法,转而向南,逼近南边的几个郡的氏族早就派人来示好了,软骨头才好啃啊。

只是对于姜家这块肥肉杜弢心里仍旧不想放过,只想着等占领的南边三郡之后,集合数十万兵马,踏都能踏平武陵郡,还怕他区区三万人?能被姜氏当做祖地的地方,想想就不由自主的激动啊,那可得藏着多少财货粮食啊。常备三万族兵,开销可不是一般家族负担的起的。

第二十三章 沅水桃花坞

第二十一章沅水桃花坞

回到临沅之后的姜歌基本上都呆在姜府,只是在福伯身体彻底康复之后才随着福伯逛了一次不算大的临沅县城。

作为郡治之地又极少被战乱波及,哪怕天下大变,风云轮转,坐落在沅水边四四方方的古老城池安稳依旧。只有一块块爬满青苔的灰褐色城砖记录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的沧海桑田。

那日姜歌与福伯两人清晨出了南门,沿着沅水搭上轻舟顺流而上,沅水每年都会人工清淤一次,两岸河堤都用石块砌成,每隔三丈植有一颗垂柳,柳树根系发达牢牢抓住泥土和石块堆砌的河堤,柳树不远就是三丈宽的碎石官道,官道的两旁交错着种着桃树、银杏、腊梅,道路平坦干净,河水清澈,垂柳青葱,四季轮换,美景不同。官道上的来往行人客商不急不慢极为悠闲的一边欣赏着沅水的风景,一边赶着各自的路。哪怕再着急赶时间的贩夫走卒商队车马,在出了临沅城踏上这条向西的官道时都会自觉的放慢速度,直到三十里外的桃花坞,看过春日的桃花遍天、夏日的荷花满岸、秋日里的金黄银杏、冬日里的雪中腊梅,一饱眼福之后才会加快速度弥补这三十里耽搁的脚程。

宽阔平缓的沅水上画舫轻荡,扁舟悠悠,临沅城到桃花坞三十里路处处是美景,四季皆不同,胜似仙境。

正直夏日,清晨水露未去,沅水两岸边的湿地里芙蓉出水,粉嫩花开,碧绿荷叶上水珠晶莹透亮。水面上薄雾轻轻,似那娇羞女子的轻纱,若隐若现。岸边垂柳依依,微风拂过,柳絮摇曳生姿,像极了画舫上女子的纤纤细腰。

姜歌站立舟头,右手持扇,左手背在身后,青色薄衫随风起舞,脑后不甘寂寞的乌黑发丝被一根青色丝带轻轻束缚,安静的垂在背后,两鬓发丝愉快的轻轻飘起,与轻薄的青衫肆意飞舞。

身披笠衣的家仆舟子轻轻撑着竹竿,保持着小舟平稳的前行,撑杆每次出水入水都控制的极好,如那调皮的鱼儿轻轻越出水面,然后噗通落入水中。

福伯坐在船中间的舟棚里细细的品着武陵独有的高山毛尖,入口苦涩,随后甘甜满喉,清香四溢。

几艘没有入城过夜的画舫停留在岸边,一扇扇打开的窗户里坐着一位位美丽出尘的女子,有的轻咬胭脂,有的仔细描眉,有的手握青丝有精致木梳从上至下轻轻滑过。

水面上薄雾幽幽,画舫木窗里的风景若隐若现,一叶轻舟缓缓而行,青衫持扇,似从雾中来,又从雾中去。沅水上如丹青圣手前的画卷清幽宁静。

不知是哪个画舫里笨手笨脚的丫鬟不小心将固定木窗的撑杆掉落进了河水,噗通一声,打破了之前的清净,画舫里传出了些许责骂声。其他几座画舫窗内的女子都皱了皱眉,看向了沅水中间,似是对突如其来的噪音破坏了清晨宁静的心境,想看看对岸河边的那一排依依垂柳下,还有没有昨夜吟诗到半夜的痴傻书生。

薄雾朦胧,哪怕是眼尖的女子也没有看到一个风度翩翩的青涩书生的身影,有些失落,便要继续转过头端坐镜前细细雕琢自己。

突然一叶扁舟穿过远处的薄雾朝着画舫这边悠悠驶来,刚好被一个已经画好妆容准备关窗的女子看到那个站在舟头的一席青衫。匀称高瘦的身材,右手轻轻挥动的折扇,随风飘动的薄衫和长长的鬓发,脸庞阳光俊秀,五官立体精致,好一个青衫少年郎,真真儿的像那仙家子弟,风姿绰约,要命的是,少年郎似乎看到了画舫窗内的自己,微微上翘的嘴角,微微的躬身执礼,说不尽的写意风流。

画舫内的姑娘此时哪还有那些娇柔做作,就那一席青衫一手折扇,一个微笑,一个微微躬身,此时的沅水,整个世界都是他的。昨日夜里对岸的宛转悠扬哪有这近在咫尺的皮囊有趣。

“公子清晨泛舟独游,可有心仪之人于诸画舫?要不要小女子带你找找看,若是寻不着,小女子愿煮茶起舞做一回公子要寻的那人可好?”窗内的女子已经站在画舫的上的船板之上,妖娆多姿,身材丰满。

第一个女子话音未落,同一艘画舫以及其他几艘画舫外的船板上极快的速度站满了樱红柳绿,有柔弱娇羞的低声与身边姐妹私语,有的尚未梳妆完毕生怕错过神仙风景从画舫窗户里伸出半个身子还在有一只眉尚未画完,有的矜持掩面可眉目之间尽是情意,有像第一个女子胆儿大见过世面的的女子出言挑逗的。原本安静的沅江上就像是鸟群飞来时一样叽叽喳喳个不停,好不热闹。

正在欣赏风景顺便练练养气的姜歌突然看见了画舫里梳妆的女子,也只是礼貌性躬身问候了一下,哪知道如现在这般一石激起千层浪,虽然在长安那样的销金窟自己都逛过了无数回,可一大清早的在河里被一群红尘女子评头论足言语挑逗,总感觉之前的舒畅宁静被搅的荡然无存,到底是未沾红尘的少年郎,哪怕见惯了战场厮杀,可这眼前的莺莺燕燕着实有些无奈,有那么一点尴尬。

舟棚里的福伯只是嘿嘿一笑朝着舟头的姜歌说道:“公子俊秀无双,这画舫里的女子可是很少能见着的,公子年少,要是有意咱们就靠岸去听听曲儿喝喝茶,江南的女子可水嫩着呐,哈哈哈哈哈。”

撑杆的舟子也是头一次见着这番光景,听闻老管家的言语也是开怀大笑起来,附和道:“少主刚来荆楚之地,可得尝尝江南女子的口感,虽不如秦淮河上那些女子软糯,咱们荆楚女子可也不遑多让,身姿妖娆,口吐莲花,余音袅袅,温柔似水,别有一番滋味。”

“哈哈哈哈,公子总是闲游,打打杀杀许久,可得放松放松,过犹不及啊。”福伯喝了口茶,啧了一声说道:“老奴是身子骨不如当年了,心有余而力不足啊,哈哈哈,公子正值青春年少,当风流。”

姜歌听完福伯喝舟子的调侃有些脸红,催促着舟子快些撑船,实在是有些招架不住了。

有些尴尬的姜歌侧过身朝着画舫上的女子作揖道:“小子惊扰了各位姐姐,万望恕罪,这就走,马上走。”

姜歌说完就返回了舟棚内坐在福伯对面,喝了口茶,擦了擦没有汗的额头,女人似猛虎啊,前几年去青楼的时候咋就没这感觉呢,心浮气躁,这南边的气候怎么一大早的就这么燥热啊。

画舫上依旧不断有言语传向这边,只是随着舟子快速的抽干撑杆,小舟也渐渐远去。

突然船舱外一声大喝:“哪个不要命的一大清早扰了爷爷清梦,装了儒士风流正人君子就做了缩头乌龟了?连那半夜三更站在对岸鬼哭狼嚎的穷酸书生都不如,有种的出来给爷爷看看你那副皮囊到底值几颗铜钱,要是爷爷看不上别怪爷爷一拳砸烂了你这身臭皮囊。”

舟子听见说话的声音心中忐忑,加快了撑杆的速度,福伯轻描淡写的喝了口茶又是嘿嘿一笑,对着船尾的舟子说道:“老周啊,别撑了,进来喝口茶,休息一下,少爷要玩游戏了,咱们老人家就喝喝茶看看戏好了。”

舟子听到福伯的言语停止了撑杆,擦了擦头上的汗躬身进了舟棚,一脸迷茫的看着福伯和身前的未来少主。

姜歌喝完杯中的凉茶嘴角轻轻上提,对着舟子说道:“周伯伯安心和福伯喝茶,回来许久身子骨有点僵硬了,正好活络活络。”

“小白脸儿怕不是怂了吧,赶紧回去找奶吃吧,哈哈哈哈,沅江之上可不是小兔崽子能玩儿的地方。哈哈哈哈哈”在几艘画舫中间停着的一艘比其他画舫都要大一圈的画舫,其他画舫只有三层,这艘却高出了一层。在四层画舫的顶上站着一个裸露上身,古铜色皮肤全是肌肉的魁梧男子,看上去确实威猛雄壮。

小舟离画舫不远,估摸着三丈左右,这段水流平缓静逸,舟子用撑杆插入河底固定在小舟之上就不会被水流带走,姜歌抬头看了看画舫顶上的男子问道:“你是哪位?碍着你了?”

“嘿~你管我是谁,奶奶的爷爷就是看你小子不爽。”大汉捏了捏手臂上的肌肉说道。

“哦,那你可以不看,再见。”姜歌说完假装转身。

“小崽子脾气不小啊,惊扰了爷爷的好梦,要么赔我昨晚开销的银钱,要么爷爷我就替你家大人管教管教你。”见姜歌转身大汉怒道。

姜歌在身上摸了半天终于摸出来一颗铜钱,对着画舫上的大汉说道:“全部身家,都给你了,要不要?躲在别人房顶偷听了一夜,累不累?一颗铜钱去路边喝碗凉茶去去火好了。”

“噗嗤~公子好口才。”

“奴家喜欢上公子了怎么办?”

“那不知羞的野汉子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过我的。。。啐。。。不要脸。”

“昨夜百花舫的四楼是哪位姐妹啊?”

“呔。那野汉子别欺负我家的少年郎了,不然我可叫人了。”

“怎么就成你家的了?公子可是看过我一眼的。”

。。。。。。

几艘画舫上叽叽喳喳闹哄哄的。那百花舫顶的汉子被说成偷听闺房事的流氓气的浑身发抖,大喝一声:“爷爷我昨晚可是掏了真金白银找的可是百花舫的茉莉花,爷爷才不会做那流氓地痞才会干的事。都他娘的给爷爷闭嘴,看我砸烂这小子的皮囊,再叫上你们这些歪瓜裂枣一起伺候爷爷。”

“小子别怪爷爷欺负人,被爷爷揍一顿可值不少钱。”四楼上的汉子说罢双腿用力一登,整个身体瞬间腾空,硕大的画舫吃水线都下沉了一寸,百花舫周围荡起了层层波浪。

站着舟头的姜歌收起了刚才戏虐的笑意,单脚轻轻在舟头一点,整个小舟纹丝不动,坐在舟棚里的福伯和周子身前的矮桌上盛满茶水的茶杯只是轻轻荡出一圈细细的波纹便平静下来。

眨眼间汉子从三丈高的画舫上迅速下落,想着能够一脚踩翻那艘小舟,哪知道舟上的少年并未跳水逃命,反倒迅速跃起以拳朝上,准备硬生生的与自己势大力沉的一脚硬碰。

周边画舫的女子还没反应过来,刚刚惊呼,看那汉子似乎要踩翻小舟,哪知道眨眼间青衫少年郎便高高跃起出拳,丝毫不让。

“砰”

“啊~我的脚。”

“噗通”

硕大的水花在离小舟一丈之外的水面炸开。

已经轻轻落回小舟之上的姜歌拍拍手朝着画舫方向再次躬身作揖说道:“小子惊扰了各位姐姐,再此赔罪,求各位姐姐原谅则个。小子尚有事在身就不叨扰各位姐姐了。”

画舫上一面面惊叹定格的精致脸庞,直到姜歌所乘的小舟远远离去,众人才反应过来。紧接着画舫这边就跟炸了锅一样沸腾起来。

第一个看见姜歌的女子抖了抖丰满的胸部朝着早已远去的姜歌喊道:“公子记得下次来百草舫找姐姐啊,奶管够。。。”

远去的小舟上依旧站在舟头的姜歌突然心中升腾起一股燥热。

只是看上去云淡风轻。

第二十四章 阴阳桃花林

第二十二章阴阳桃花林

沅江上的小插曲并未对姜歌前往桃花坞游览古迹的行程有多大影响,小舟溯流而上,撑杆的舟子并不吃力。反倒是之前在临沅城南门外的沅江边,姜歌轻松出拳,一拳便迅速解决了问题,当时舟子是见着了那汉子的魁梧健壮才想着赶紧离去的。哪成想如此不中用,白瞎了一身好肉。

福伯依旧云淡风轻的喝着茶,姜歌也立于舟头凝神养气。

舟子好奇未来少主尚未及冠,看上去也并不是那粗野武夫的体魄,反倒一身的静逸温润,更像是江南书香门第走出来的谦谦君子。

舟子计算着到达桃花坞尚有不短的距离,少主也不曾吩咐着急赶路,总归要花费一些时间,闲着无事便轻声向大管家福伯询问起少主的事情,一拳撂倒一个大汉可不是随随便便谁就能做到的,虽然在府中听说过一些福伯和少主南归的事情,多半也是东拼西凑的只言片语,根本做不得数。

慢悠悠喝茶的福伯心情也是极好,顺利南归,这把老骨头没有丢在江北,一半的路程可都是眼前那席青衫下的少年背着走完的。

打那长安城头的拼命厮杀,到那匈奴游骑一路的追杀,再到羌人斥候毫无规律的隐秘围杀,哪一天不是在生死边缘疯狂的试探,一把老骨头的福伯一路上想的最多的就是怎么死在少爷前面,好让少爷少个包袱,成功南渡的机会就会更大一点。

谁知道,少爷在长安生活的那十来年每日坚持练的拳,救了少爷也救了自己这条老命。

五十好几快六十的贱命在这风雨飘摇的世道里还能活下来,还是被十几岁的少年人救了无数次,能不惭愧,能不感激?

所以,在见到临沅城外迎接少爷的人到之后,福伯就径直昏迷了过去,这一睡就是两天三夜,心里紧绷的那根弦才算松弛下来,也幸亏少年给自己吃过一颗天门山道人赠送的续命丹,才勉强留下一口气,在床上躺了大半个月,这才恢复过来,能陪着少爷出城散散心。

这条老命,救下来了,能继续陪着眼前的少年人走着他的人生,够知足了吧?福伯一口气喝完杯中的碧绿茶水,心中想着,当然不知足,得如少爷说的那样,福伯得活着,长命百岁,有一天会有一个小家伙开口叫福爷爷骑马马,到那时才能心满意足,可还是不能死,终有一天,这天下听见姜姓都得竖起大拇指说一声‘好’的时候,才可以真的闭眼睡去,见到姜家祖先才有脸不是?也才能挺起腰杆跟四位族老说一句:“对不住了族老,少爷太优秀,忍不住多看了些年,功成名就,天下太平了,才敢到这边复命。”

还躺在床上的福伯一寻思,还真是,少爷说的对。这哪能过去见族老呢,见不得见不得,得多看些年,等少爷功成名就,等天下太平。

于是福伯的身体恢复的很快,也才有了这次的出游。

虽然福伯没有过多的去说南归的惨烈经过,可还是把撑船的舟子听的一愣一愣的,这一趟换做自己,怕是老早就交代在长安城了,哪能有后面的事儿呢。

四十多岁的舟子还算壮年,看着比自己大了一轮多的白发老人敬佩的说了句老哥是条汉子,少爷更是爷们儿,比自己家的那几个只知道下河摸鱼的兔崽子强了不知万倍,不愧是少爷,真真儿的少年英雄。

福伯大口喝茶,当作是烈酒入喉,爽快。

少年英雄,当浮一大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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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花坞本身其实只是块荒地,后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变成了现在的桃花坞,世代生活在武陵的炎帝后人都说不上来,族谱上也没有过记载。

从临沅城沿着沅水向西而行三十里,见沅水边有青色石板堆砌而成的半圆阶梯状建筑。青石板薄厚宽窄相同极为规整,细观便觉得人力不可及,没有那个石匠敢说可以做到这种水平。阶梯共九层,顶端有一丈余宽平地,由白玉石铺就,光滑如镜。面朝沅水竖立有两块两丈左右高的巨石,巨石之间间隔不到三尺,成年人需侧身才能勉强而过。巨石深入白玉石之下的石基内,稳如泰山。两块石头上皆刻有上古文字,左边巨石刻有‘凤盘九天遇凰则鸣’,右边巨石刻有‘龙困九渊遇王则吟’。

整个九级阶梯约莫高出地面两丈有余,从沅水上经过可以清楚的看到无数石块堆积而成的巨大石基层层叠叠。而居中的位置有一块长方形的白玉石板,刻有‘桃花梦境’四个古文。

姜歌所乘的舟子经过巨石台时也是啧啧称奇,鬼斧神工不为过。已经与福伯攀谈的十分熟络的舟子也没有那么拘谨,一路上做起向导一一介绍了临沅城、沅水的传说故事和市井传言。

经过桃花梦境时舟子便提了提嗓子说道:“也不知道是在哪个朝代,这里就突然出现了这么个石台,更奇怪的是这块石台出现后在旁边的岸上一夜之间就长满了一人多高的桃树,方圆两里地密密麻麻全是桃树,开的那个艳丽啊,就没见过哪里的桃花有这里的桃花好看的,只可惜这些桃树只开花不结果,要是能结果,一定比其他的山野毛桃好吃百倍。后来刘皇叔占荆州之后与卧龙先生来过此地,沅水通向西南极为便利,卧龙先生奉命剿灭南蛮,在最初筹备期间就在这里居住,因此也在旁边建了一座码头,专职运输军资,平定南蛮后就军民混用这个码头,也就是现在咱们说的桃花坞,就在前面不远,半柱香就到了。”

姜歌听完舟子的介绍心中有些期待上岸去看一看卧龙先生曾经住过的地方,姜家百年内最出彩的先人姜维可是接过了卧龙先生手中的一国军政,也因为卧龙先生对姜维的传道授业,才使得在后三国时期,蜀国依旧稳定,尚有余力对外攻伐,硬生生的拖慢了司马氏的统一时间。

姜歌从小就听父亲讲过先人姜维与卧龙先生的故事,自己也看遍了所有史书记录,对于先人姜维无比的崇敬,而对神鬼莫测的卧龙先生除了敬仰之外还有一丝莫名的亲近感。

很快舟子就把姜歌福伯所乘的木舟送到了桃花坞岸边停泊妥当,上了岸之后姜歌在码头上看了一会儿,聊的有些兴起的舟子见少主兴趣不错便说道:“虽是小江小河,行不得大货船,可是官府每年疏通淤泥巩固河岸,让小一些的货船畅行无忧,武陵郡南边的路程就轻松了许多,因此沅水上舟来船往的,每日都是如此热闹,冬天江水也不会被冻住,南北货运更是火爆,因此也就不让货船进临沅城的港口,南北货物都在这桃花坞作为中转,而旁边的那片桃花林每年花季又格外好看,这港口岸上的货仓宅院官府统一修建均有定数,价值不菲,都说临沅城宅院一栋不如桃花坞仓库半间,这日夜不歇的货物来往可都是银钱啊。”

听着舟子絮絮叨叨的介绍,姜歌心中更是明了,这桃花坞的一切在老百姓眼中是官府管辖的,只有一些势力足够的家族才知道,武陵郡哪来的官府,都是姜家的。姜家之所以财大气粗,在洛阳可以建深宅大院,所得的银钱可都是这样的生意给养着的。就这人挤人的码头,一船船的货物,哪怕五十抽一,一天所赚的银钱估计也能堆成小山了吧。

站在姜歌身边的福伯年轻的时候跟随家主姜善一来过桃花坞几次,所以对这里的一切感觉非常亲切,忍不住轻声赞叹道:“越来越繁华了,这可是姜家的老家底啊。公子可细心留意了,将来都是要交到公子手中的。”

姜歌点点头嗯了一声,然后朝着不远处的舟子说道:“周大伯就在港口休息,我与福伯去那桃花林逛逛,晚些时候再来港口乘船回临沅城。”

姜歌刚说完,福伯就从袖口里掏出一锭银子塞进舟子手中说道:“少爷吩咐的,吃好喝好,找个茶楼听听书,放心好了,少爷宽厚。”

舟子攥着银子立马跪在地上磕了头激动的说道:“少主仁慈,只是这银钱抵得上我在府中一年的工钱了,太多了,少主要用船是天经地义的事,也是我们做家仆的责任和本分,哪能收主家的钱买酒喝,万万使不得。”

姜歌见状迅速扶起舟子说道:“周伯无需多虑,以后沅水上下我都得乘您的船,稳当,还能听到很多传说故事,工钱是府里该给的,这是赏钱,回去让几个儿子上上学堂多认几个字,摸着鱼了也能卖个好价钱不是。”

姜歌说罢便与福伯一前一后快速离开码头朝着桃花林方向走去,舟子收好银子寻了处路边茶馆要了碗凉茶,心中依旧有些激动,嘴里默念着少主安康。

桃花坞港口包括仓库、街道、宅院、房舍修建的极为规整,一条十丈宽的石板路笔直从港口修到了三里外,居中一条同样宽的横街左右三里连着官道,整个桃花坞成田字型布局,街道两边均是前店后库的设计,十字路口有酒楼茶馆供商贩们商议休息。

虽然北方沦陷,战火连绵,这里的生意反倒更好了,原本做皮草药材生意的汉人商家依旧货源不断,而且价格更加划算,武陵盛产粮食以及药材,鱼虾蟹更是多不胜数,桑布棉麻也都有余,茶叶更是主要交易产品,胡人南侵之后抢夺巨大财富,奢侈品及农产品的需求量持续增加,很多没来得及南逃或者早就和胡人有关系的北方商人继续做着南北物资交易的生意,只不过现在是帮他们的胡人主子做生意而已。家小都被扣着,带着伙计都是提在裤腰带上讨生活,生意要有差池的话一家老小指不定哪天就不见了。只能卖力做事,想办法把货运过大江到这里交易。荆州扬州其他地界别说做生意了,刚入境就会被扣掉,血本无归还得连累一家老小。

建平郡与梁州巴东郡连绵不绝的大山中有一条古老的茶马古道,山区里的土族人世代通过这条茶马古道与南北行商的商人以山货换取生活物资,而这条茶马古道得翻越崇山峻岭,必须靠耐力极强的滇马、骡子才能顺利行走。所以北方战乱之后江南的兵力都布置在大江南岸,这条茶马古道是南北行商的重要路径。当然扬州那边也有北货南渡,多是达官贵人私下里的生意,只是扬州那些人太黑十抽五,基本上都是南北大族之间在交易,普通家族承担不起,所以这条贯通十万大山的茶马古道就成了唯一的选择,而武陵郡十五抽一,简直就跟没有一样,哪怕多耗费一月功夫也是相当值得的。

姜歌与福伯在桃花坞随便逛逛,然后朝着旁边不远的桃花林走去,福伯一路上将桃花坞的基本情况都说了一遍,虽然姜歌早就看过历年的岁收账本,心中有清晰的印象,不过亲自看过走了一遍,又听福伯详细介绍,原本只是数字的账本逐渐的就在姜歌脑海中形成了一幅幅生动的画面,配合着之前的账本数据,姜歌算是对桃花坞的整体运营有了清晰的了解。

期间姜歌也问过许多问题,福伯都一一解释,特别是税率上为什么这么低,姜歌觉得可以调高一些。福伯解释道:“一来族中体恤北方还在苦苦生存的汉人,这边生意好做,北边就能多用汉人,其二是这些人能活下来,其中就有小部分人愿意为姜家提供北方的消息,这可不是钱财可以换取的。其三嘛也是背着朝廷在做的事情,况且北方胡商可没多少能承担的起扬州那边的税率,所以中小商家要么抱团和扬州做生意,要么就只能和武陵做生意了。细水长流,财源才能滚滚而来。”

姜歌边走边思量福伯的言语,不多时便想通关节,心想着父亲以往的忙碌着实是真的忙碌,就一个港口的事情就千丝万缕的,何况以往整个姜家遍布江南江北的各色生意。明里暗里不要太复杂。看来自己还是不太符合管这些生意上的事情,事无巨细自己可做不来。

桃花坞与桃花林相隔不到一里,从空中俯瞰,桃花坞在西边,中间隔着一里左右的距离,右边是两里左右长宽的桃花林,林子中间有一座四合院,院中有一座九层塔名为白塔,整座桃林从北边山涧里引出一条丈宽溪水,从北至南成曲线贯穿,经过中心位置的四合院北楼流过白塔穿过南楼连接沅水,看上去整个桃林就被这条小溪一分为二。

其他桃林之中皆有石板铺就便于行人的观赏小径,错综复杂,唯一的特点是源头都从中间四合院周边的圆形空地延展而出,而整个桃林成圆形,从空中看去就像是一个小太阳散发出的光芒一样。

当下已经六月初,桃花在四月底就凋谢了,因此姜歌在进入桃花林时并没有感觉到无数桃花一齐盛开的壮观美景,而福伯有幸见过一次,人在林中仿佛天地都是粉红的桃花,就算是粗野汉子也会被当下的景色吸引。

桃花林中的四合院有三十名家兵及十个仆人常驻,寻常游人也只能在高大院墙外看看那座九层白塔,花期时院落的守卫会多一倍,对外一直宣称为姜家私宅,无关人等不得私闯,戒备还算森严。其实这座院落大多时候都是族内对外议事之用,因为除开三四月份花期时会游人如织,花谢之后基本上没什么人到这里来。

姜歌在福伯的引领下来到了四合院西门,灰白的高墙大院,朱红大门,门口前有三级白玉石台阶,左右两边各有一座白玉石雕,左边为麒,右边为麟,看上去威武不凡,形态各异,麒怒目圆睁,麟挥爪露牙,可镇鬼魅邪祟。姜歌看着两尊麒麟神兽的石雕啧啧不已,两人高的巨石雕刻而成,其工匠技艺可比鬼神了。

福伯说道:“西边是麒麟,东边是两尊白虎,北边是两尊玄武,南边是两条白玉龙,神态各异,技法出神入化,堪称神迹,这也是桃花林这边三景之一。其实世人不知道在那九层白塔里还有九座白玉石雕,座座不凡,只不过只有外面石雕三分之一大小,少爷可亲自去看看。”

“塔中还有九座?这些石雕从何而来可有记载?”姜歌张大嘴巴惊奇的问道。

“白塔一层到九层依次为夔、梼杌、獬豸、犼、重明鸟、毕方、饕餮、白泽、凤和凰,凤居左凰居右,凤凰之间有两颗玉珠悬空而对,泾渭分明,左为烛照右为幽莹。烛照成白色,幽莹为墨色。此景甚为奇特。族中也未曾弄明白过其中原因。整座塔何时出现的,石雕何时出现的皆无记录。族中口口相传可追溯到上古,也不知真假。传到现在也就是族中少数人知道塔内的情形。也未曾将此事写于纸上。老奴还是十几年前跟随家主回来时家主说过此事,但老奴没有资格进塔,能进去的只有姜家家主一脉、魁隗、连山、列山三支的家主一脉。传说其他族中人进去后不久会喷血而亡,家主说也不知真假,可能就是为了让更少人还知道胡乱编造的吧。”

“唔。难怪父亲说让我来看看,我还以为是让我看看桃花坞的生意,看来这九层白塔、桃花林、江边的石台有可能藏着什么秘密。只是父亲和先人们都未曾寻找到答案。这些时日就在这边住下吧。”姜歌摸着下巴若有所思的朝着福伯说道。

“好的少爷,咱们进院子吧,我去安排一下,也派人去码头让舟子不用等了。”

福伯说完便跟着姜歌进入大门,门内自有管家护卫接待安排。

只是在姜歌跨上三级台阶时刚好错过门口的两只麒麟,原本白玉石雕的麒麟眼突然发出了碧绿的光芒,一闪而逝。

第二十五章 九层白塔

第二十三章九层白塔

桃花林中的四合院叫四方苑,四四方方的正如其名,院子不大,十丈宽的围墙里面上北下南四座三层阁楼,北边阁楼稍有不同,多出了半层楼阁。园中安静的矗立着九层塔,除了一条丈宽的水流从北向南穿过之外,园子里并没有过多的布置。园子内部显得宽敞整洁,加上四方八座神兽白玉雕像,给人一种肃穆威严的感觉。

福伯已经在和负责看守四方苑的管事以及护卫长商量接下来暂住几天的事宜。姜歌则绕着中间两丈余宽的九层塔细细观摩了起来。

四方苑的管事是一个精瘦老头,和福伯年纪相仿,只是看上去比福伯更年迈,头发胡须皆白,比福伯的背更驼,脸上和手上的皮肤更黝黑褶皱更多。但是一双凹进去的眼睛却极为有神。

而四方苑的护卫长则是一个三十来岁的精壮汉子,高大魁梧,手上脖颈上快要爆开的青筋给人有点恐惧的感觉,腰间斜跨一柄入鞘横刀,刀柄上刻有古篆连山二字。

姜歌并不认识这里的任何一个人,其实就连其他三姓的存在都是回到临沅城之后才知道的。一直生活在北方的姜歌对荆州武陵其实并不了解。在姜歌的印象中,这边就是普通的族人聚集的一块栖息之地。其实和北方诸多氏族王爷管辖内的城镇庄园一般。

与福伯进门时姜歌也只是象征性的与管事护卫长点头示意,并未寒暄客套,福伯知道姜歌性子比较冷,不太愿意过多与人交流,何况从小就生活的比较孤独,福伯总是会安排好一切,未来的家主,也是需要性子冷一些才合适,不然上上下下这么多族人家仆,没点威严,如何能成为家主。

倒是管事与侍卫长会时不时的多看几眼这个青衫少年郎,姜家家主传承,历来都不差,最差的也能在世时把家族整理的妥妥当当,从未出现过败家之子。而其他三支族人的家主血脉一样如此,少有庸才。

在姜歌顺利南归之后不久,其实姜歌的一些事情都在族中传播开了,大多人都很好奇这个少年人到底是怎样的,也有很多同辈会敬佩,不过也有人会不服气,认为都是以讹传讹夸大其词了。以姜家的实力护送一两个人渡江南下并不是难事。

福伯与管事护卫长商量妥当后两人便各自安排去了,福伯看着姜歌围绕着白塔看个不停也不曾打扰,就安安静静的站在一旁。

大约一炷香的时间之后管事走到福伯身边说房间已经收拾妥当,午饭已经备好,请少主暂且休息。

福伯与姜歌随着管事上了北边阁楼的楼顶半层,离地也有三丈有余,视野极好,桃林的景色一览无余,若是花期之时在此煮茶观景想是妙不可言。向西看去可见桃花坞的车水马龙,向南看正好看到江边的巨石台,以姜歌的目力绰绰有余,仔细看去还能依稀看到两款巨石上刻有古字,只是看不太清细节。

房中的矮桌上已经备好吃食,不算丰盛,却显得有些清雅。管事退出房门后姜歌与福伯各自动筷,姜歌不饮酒,福伯却是无酒不欢,桌上的一瓶桃花酿可是早就勾的福伯酒虫翻滚了。

福伯径自斟酒,细细的品了一口,清汤刚过喉咙,一声悠长的‘啊~’随即而出,随后啧啧声不断。福伯满脸享受,抚着胡须摇头晃脑。

姜歌还是第一次见福伯喝杯酒能喝成这样,在洛阳长安可不缺好酒。于是好奇的问道:“福伯如此享受,这酒有过人之处?”

福伯砸吧砸吧嘴说道:“这桃花酿可不一般,这方圆两里的桃林只开花不结果,每年收取桃花酿酒所得不过十余坛,酒香虽不浓郁,其口感也极为清冽,这边的管事将酒深埋地底,取出时冰凉爽口,不比北方的粮食酒那般醇厚香浓,个中滋味见仁见智,于老奴而言则极其偏爱,如仙家酒酿一般。上次与家主来此有幸喝过几盏,那种清凉顺滑,唇齿生香的感觉一辈子都忘不掉。今日托少爷的福又品尝到了,此生无憾啊,哈哈哈,少爷从不饮酒,要不尝一杯?老奴独享,心中有愧啊,哈哈哈啊。”

看着福伯就要给自己斟,姜歌连忙回绝道:“尚未及冠,不可饮酒,父亲交代的规矩不可违背。反正这酒在地窖里放着也跑不掉,日后自有机会细细品尝。福伯好酒就多喝些,不够再拿上一坛,家中财货事物我虽没有擅动之权,几坛酒应是无妨的,父亲也不会责怪。”

“少爷宽厚,老奴就不客气了,只是这酒老奴也不敢多饮,后劲十足,寻常人也就两三盏便醉意朦胧了,老奴喝个五盏也就不能再饮,如此好酒需细细品味,豪饮还是得中原的高粱烧才爽快。”说完福伯起手夹菜,自顾饮酒,一副闲赋在家的老翁一般。

姜歌看着福伯舒适的样子心中温暖,除了父亲,就是前期的白发老人是自己心中最重要之人,身体安康便是福,姜歌希望福伯会一直这样,寿与天齐。

饭后休息一炷香,福伯已经有些醉意,轻轻闭眼靠着木枕睡着了。席间福伯说白塔姜歌随时可以自去,旁人也不敢进塔。休息好的姜歌便悠闲的下了阁楼,走向白塔一层大门。

抬头望去塔耸入云,十余丈高,有一股刺破苍穹的威势。塔门上方牌匾刻有白塔二字,简洁明了,塔门也清素无比,并无过多世俗金银点缀。

轻轻推门而入,塔内一目了然,青砖铺就的地面,塔楼结构皆为木制,塔外是朱红大漆,塔内却裸露着天然木质纹理,稍作了抛光处理,涂上了一层透明桃胶,清香四溢。

塔内正北方向有一座小型白玉石台,石台上有一只白玉雕刻的神兽‘夔’,眼前这只白玉夔,形如青牛,苍身而无角,只一足,呈咆哮状。姜歌在许多古籍中见过夔的画像,皆是粗略画就,眼前的这只石雕,栩栩如生,肌肉线条,神情气质,细微之处更是细腻万分。

姜歌伸手触摸石雕,轻轻滑过表面,似有流水顺滑之感,沁人心脾。

一楼空间最大,显得很空旷,看过夔的姜歌顺着楼梯上了二楼,木质楼梯经久不坏,也不知道多少年了,依旧不见腐蚀的地方,反而是每年一度魁隗三家家主会前来打扫清理,涂上新的桃树漆。

二楼到八楼一般无二,整层都跟一楼一样空旷,除了一尊白玉雕刻的神兽之外别无它物。不过每层的神兽石雕都雕刻的栩栩如生仿佛活着的一般,姜歌也是不急不慢的每层都细细欣赏后才去往上一层。

一个时辰后,姜歌走到了九层,也就是塔顶,空间实在不够宽敞,最多可容纳五六人的空间,夏日炎炎,塔内窗户紧闭,温度极高。姜歌身穿的青衫也已汗湿大半,只是浑然不觉。

刚从楼梯探头到九层,姜歌便见到了位于正中方向的两座石雕,东西方位对立摆放,再细细看去两只凤凰嘴中各自有一枚玉珠,左白右黑。看到此景姜歌噗嗤一笑,哪有福伯说的那么神乎其神,怎么可能会有悬空而对的玉珠嘛,分明是凤凰口衔玉珠而已。

到了楼顶姜歌感觉塔内温度极高,正直晌午,于是便一次打开了四面木窗,正好从江边吹来的江风有些清凉,还好只是微风,在九层十丈高的地方,哪怕只是微风,透过窗户吹进塔内仍旧有些力道,原本落在旮旯里的灰尘也都随风吹出窗外,半身汗湿的姜歌被清风吹拂才知道,湿透之处被风吹过清爽无比。

姜歌固定好窗户之后,回过头仔细观察两尊凤凰石雕,翅膀尾翼,每一根羽毛都刻画的栩栩如生,双目灵动,姿势成旋转互绕状。各自口中衔有黑白两珠,东西方向相对而望。

细细看过雕像之后姜歌心中十分满足,古籍中的神兽今日可以看到如此精湛的石雕已然十分幸运,同时也感叹这些珍贵的石雕存于南方而不是北方。若被损坏,将是天下人的损失。洛阳宫和长安宫的石雕姜歌是见过的,雕工皆为当世顶级,但和今日所见相比,相差万里。能让作品浑然天成,瞧不见一丝刀工痕迹,其技艺手法当真不似人间所有。

姜歌站在正南的窗户边,双手撑着窗台看向江边那座酷似祭坛一般的石台,沅江上舟船来往,码头依旧繁忙,东北的那条官道也在隐约可见。

风景如画,微风习习,姜歌心中静如潭水,毫无波澜。

闲着无事姜歌便席地面南而坐,心中默念口决,体内气息开始加速运转起来。

姜歌体内两股气息周而复始循环交替,渐入佳境。

冥想中,一尊尊活灵活现的神兽或奔腾或入水或腾空或翱翔。

虚实交替,色彩斑斓。

虚空中的山水画里,位于武陵的区域天空中流光溢彩,祥云翻涌,除了那只金色小龙外,隐隐约约有数十神兽虚影跟随金龙四处嬉戏玩耍。

第二十六章 白日门

第二十四章白日门

太阳已经落山,黑幕降临,四方苑燃起了几盏微黄的桃木灯笼,灯笼上一面写着四方一面写着炎字。整个桃林幽静无比,四方苑的守卫换过班之后也显得格外宁静。

中庭白塔前,福伯与四方苑管事及侍卫长站在白塔下神色担忧的讨论着什么,三人时不时的抬头看看漆黑的白塔,然后低头或沉默或思考或担忧。

白塔的特殊性,三人都没有资格上去,福伯担忧的是少爷练功忘了时间,会不会饿,会不会渴,要不要想办法送点吃食和清水上去。

而管事和护卫长则嘀咕着楼上的未来家主会不会出现意外。

听完管事和护卫长的多次絮叨担忧之后,福伯不得不劝慰两人,说独自静坐对于少爷而言是家常便饭,打小就这样,只是今天比较奇怪而已,少爷不会耽误饭点的,每次饿了渴了便会自己醒来找吃食。

管事及护卫长听完解释之后也不再如之前担忧,反倒是饶有兴趣的问了诸多问题,比如少爷是不是在都城时有道家仙师传授功法,少爷的武力到底有多高,一个打三个有没有问题,北方的胡人是不是很厉害

福伯也权当无聊,便和两人闲聊起来,只是偶尔看看塔顶。

过去了快两个时辰,塔下的三人该聊的也都聊完了,福伯见这情况少爷多半会在踏上过夜了,跺了跺脚对着管事及护卫长拱拱手道:“看样子少爷晚上不会下塔了,咱们也休息吧。明日少爷自会下塔,两位劳心了。”

管事及护卫长拱拱手便各自回屋休息。

福伯看了眼塔顶,捋了捋胡须也转身回屋。

白塔九层的姜歌还沉浸在自我冥想的世界里,塔顶的天空星辰闪耀,清风透过窗户撩动着姜歌的发丝,原本在姜歌体内的两股气息在漆黑的夜里好像虚化在姜歌的周身,莹莹发光,从丝丝荧光渐渐变得浓厚,两股气息循环交替周而复始,此时要是有人看见姜歌身上的异象一定会惊掉下巴,恐怕只有那些仙山福地的仙人才会有这般气象。

仔细看去,似有一丝丝微小的气息脱离了姜歌的体内,而脱离出来的这股气一分为二,一股进入白色玉珠,一股进入黑色玉珠,渐渐的两个玉珠似乎在转动,像要从凤凰的嘴中飞出,随着时间推移,姜歌体内的气息流失的越来越多,两颗玉珠则浮空而起,遥遥相对,吸收的气息越来越多,仿佛催动了机关一样,两颗玉珠慢慢朝着对方的位置旋转移动,最后当白色玉珠旋转到黑色玉珠的位置之后,两颗玉珠内流转的气息喷薄而出,从白塔九层急速垂直而下,两只凤凰及楼下所有的神兽玉雕均等的吸收了一股姜歌体内的气息,迅速融入体内,整个石雕泛起莹莹绿光,随后无数道细小的翠绿光芒从各自神兽嘴中飞出,朝着塔顶方向迅速汇集,最终停留在黑白玉珠中间的位置,慢慢积累成旋转的绿色光球,待所有的光线都集合完毕,绿色的光球从针孔大小变成拳头大小,随后光球中心显化出类似人眼的黑色瞳孔,看向江边的石坛。

一抹青绿色光束从瞳孔里飞速射出,在石坛两座巨石中间的空隙中荡起微弱的绿色波光,形成了仿佛绿色潭水一样的水面,微波粼粼。

塔内的情况姜歌一无所知,只是在冥想中仿佛有一抹绿光射向自己眼中,脑中一阵晕眩便失去了意识。

而塔中的姜歌也不知去向,黑白玉石之间什么也没有,石坛巨石之间也什么都没有。

好像刚刚并未发生过什么,白塔也没有人来过,原本打开的窗户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关闭。

一切平静下来,恢复了深夜的宁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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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歌感觉睡了很久,头昏沉沉的,眼睛有些睁不开,好像是躺在草地上,有溪水流动的潺潺声,而且脸上湿哒哒的,有什么在舔自己一样,痒痒的,湿湿的,有些难受,仿佛有一条软软的东西舔进了耳朵里,好痒,哈哈哈哈哈,忍不住了。

姜歌忽的一下站了起来,伸手摸了摸自己湿润的耳朵,抬头一看,一望无际的粉红色桃花,和煦的阳光一点也不刺眼,蓝蓝的天空,身边有清澈的小溪,脚下有什么在拉扯自己的裤腿。

姜歌低头一看,一团白色的毛茸茸的东西正在奋力撕咬自己的靴子和裤腿,还发出奶声奶气的低吼声,姜歌吓了一跳,不自觉的轻轻一抬脚,白色绒球就飞了出去,两三丈远,然后扑哧一声吊在落满桃花的花堆里,溅起了无数花瓣飞舞,煞是好看。

姜歌朝着白色绒球掉落的地方看了半晌,没有丝毫动静,姜歌有些心虚,刚才没把握好力道,不会把什么小动物踢伤了吧,半天没动静,姜歌小心翼翼的朝前走去,在地上捡了跟树枝,轻轻拨开地上厚厚的花瓣,只见比拳头大些的白色绒球在瑟瑟发抖,还伴随着嘤嘤的声音,好似顽童在哭泣一般。

只是姜歌没有养过宠物,眼前白色绒球也不似见过,小心为上,姜歌用树枝戳了戳绒球,戳一下绒球动一下,而且还发出嘤的声音。这下有点难为到姜歌了,看不清是个什么东西,又不敢伸手去摸,树枝戳一下感觉又把绒球戳疼了,就这样姜歌左也不是右也不是,蹲在地上正抓耳捞腮呢。

突然姜歌感觉到背后有物体快速奔向自己,脑中尚未作出判断,身体却在第一时间双手握拳,迅速转身,左手格挡要害,右拳快如闪电的带着拳罡一拳轰出,“嗷~嘤嘤”砰的一声,好像什么动物还没接触到姜歌的手就被自带的拳罡打飞了,飞出去几丈外撞到一颗桃树,然后哗的一下落到了厚厚的花瓣里。

姜歌不好意思的收回了拳,搓了搓手看向几丈外的桃树,再仔细的看了看周围确定没有额外的动静之外,转过身看着身前的绒球,姜歌心中一横,伸手摸了上去,只是在姜歌手刚碰触到绒毛时,明显的感觉到了绒球全身发抖,蜷成了一团。

摸上去软软的暖暖的,姜歌便放下心来,看来不是什么猛兽毒物,一只手把绒球抓了起来,托在手掌上一看,姜歌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原来是一只白色小奶猫,只是两眼比较特别,如蓝宝石一般散发着高贵的气息,只是此时小猫咪的双眼满是泪水,一副惊恐的样子,蜷缩着四肢,极其不安的看着姜歌。

从未见过如此小的还这么可爱的小猫咪,姜歌心中都被融化了一般,一手托着小猫咪一手轻轻的抚摸额头和肚子,好让其感受到姜歌不是故意的。

沉浸在安抚手中小奶猫的姜歌好像忘了刚刚一拳打到的是什么,好一会儿,姜歌手中的小奶猫都在不停的流泪,张嘴只能发出嘤嘤声,好像在央求着什么,想了半天姜歌才想起来自己刚刚打飞了一个东西。

于是姜歌迅速跑到几丈外的桃树下,爬开了数下厚厚的花瓣,同样是一只白色的小奶猫,和手中的这只一般无二,只是这只小猫趴在地上身体在剧烈的起伏,看上去有些奄奄一息的样子,而姜歌手中的那支小奶猫咻的一下从姜歌的手中跳了下去,四条腿颤颤巍巍的走到趴在地上的小奶猫身边,伸出舌头慢慢的舔着奄奄一息的那只小奶猫。

姜歌此时心里满是愧疚和罪恶感,看着被自己一拳轰出去的这只小猫,于心不忍,便从腰间掏出了一枚在天门峰养伤时,老道人赠送的续命丹。一分为二,一半大一半小,姜歌把大的一块喂给伤势看上去严重的那只趴着的猫咪,小的那一块喂给了第一只猫咪吃下。也许是药香浓郁,两只小猫都没有拒绝,迅速的了咬碎了药丸吞了下去,然后迷迷糊糊的昏睡了过去。

姜歌见状,兴许是药效太强的原因。不过此时都已经睡着了,姜歌也没办法,自己也不是医生,这种情况也只能如此。天门峰道人的续命丹药效极好,奄奄一息的人类都可以吊着命慢慢恢复。只是一共才九颗,南归的路上自己和福伯还有那个白家白羽一人吃了一颗,此时小药瓶里还剩下五颗。虽然有些心疼,可今天毕竟是自己的问题,小动物没有错。何况还如此可爱。

姜歌用手指轻轻的抚摸了几下两个已经熟睡好似在呼噜的小奶猫,心中又心疼又愧疚,满是柔软。

过了一炷香之后见着两个小家伙呼吸变得平稳顺畅,姜歌便兜起长衫的下摆,将两只小家伙放在其中,然后抬头看了看日头和方向,选择了东方慢慢行去。

桃花随风飘零,一只只蝴蝶翩翩起舞,偶尔有几只蜜蜂嗡嗡的飞过。

姜歌走了半柱香的时间,终于看到了桃林的边界,有一条长长的竹栅栏挡住了桃林,栅栏外是碎石板铺就的乡间小路,姜歌跨过栅栏走在小路上,抬头向前看,似有青烟升起,心想前方定有人家,便向前行去。

姜歌一边走一边欣赏小径两旁的桃花,一边抚摸着兜里的两只小家伙。没有多久,就已经出了桃花林,眼前开阔一片,依山而建的数十栋房舍,大片的翠绿田野,田中许多农夫挽着头巾,卷起裤腿,在田间或弯腰拔草,或挥舞着锄头。

有许多没有穿着裤子的小屁孩在田间放肆的追赶,欢声笑语响遍田野里,正在劳作的大人们偶尔抬头看几眼玩耍的孩子,会心一笑便继续埋头做事。

姜歌好奇自己是怎么从白塔的九层到了这里的,也好奇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那片桃林好似四方苑外的那片桃林。也许这只是一个梦而已。

不远处田间正在劳作的一个光膀子汉子抬头看向姜歌,抬起还攥着青草的手用手背擦了擦汗,上下左右仔细打量着。

姜歌有点纳闷,自己也没什么好看的,便问道:“这位大叔,小子身上可有不妥?还请问此为何地,小子从未来过,请大叔解惑。”

站在田间的汉子仔细看了半晌姜歌后朝着不远处正在玩耍的小孩骂道:“小兔崽子只知道疯,快回村里告诉族长,说又来稀客了。”

“稀客不需多虑,进了村子,见到族长了你就什么都清楚了。”汉子说完指了指村子的方向,露出了一脸见怪不见的微笑,随后继续弯腰除草。

见农夫不愿多说,姜歌便朝着山脚下的村落走去,刚到村口一群没穿裤子的顽童便从村子里冲的出来,头上要么扎着一根笔直的冲天辫,要么是两只羊角辫,胸前穿着大红色的肚兜,光着屁股蛋,手里攥着狗尾巴草,呼天喊地,像是遇见了大敌一般。

没等顽童们跑出多远,十几只大白鹅扑腾着翅膀笨拙的追了出去,不停的发出鹅~鹅~的声音,好像是战胜的将军一般,耀武扬威。

等正在大战的顽童和大白鹅们走后,姜歌看见村口有一颗巨大银杏树,大约十来人才能合抱。树下有石块砌成的的台阶供人坐下乘凉。

一位白发快要触地,有些驼背的老人杵着一支龙头拐,满是皱纹的脸微笑着看向姜歌,一只手朝姜歌招了招手,示意姜歌过去说话。

姜歌心中好奇,见村子一片和谐,不似有危险,便走到了银杏树下,只是刚一走近,姜歌双目便瞬间湿润,心中酸楚,并未多言,轻轻放下手中兜住的两只猫咪,双手抱拳,跪地连磕三头。白发老人扶起姜歌,坐在石阶上,轻轻抚摸着姜歌的脸庞,满脸慈祥。

抬起脸庞的姜歌满脸泪痕,早已泣不成声,勉强哽咽道:“这一定是梦,不然怎么会见到大族老爷爷,洛阳一别,便是永别。族孙还依稀记得您的教诲。”

“好了好了歌儿,怎么越长大越喜欢哭了,大丈夫怎能轻易落泪。来来让族爷爷仔细看看,长大了的歌儿还真是俊俏,一表人才,可比你那不争气的父亲强多了。”老人边说边抹去姜歌脸上的泪水,心疼不已。

老人正是姜家的大族老姜真,于一年前随东海王东逃时不幸殒命,凶手正是当初围困长安的匈奴人。

老人仔细的看着姜歌一会儿摸摸这一会摸摸那,嘴里不停的说道好好好。

姜歌情绪平复之后便开口问道:“族孙这是在哪,是梦吗?可为什么如此真实?”

姜真摸着少年人的手说道:“这是炎帝一族的辛秘,确实是梦境,但也不是梦境,那片桃花你应该见过了吧,还有在农田里的农夫以及那些小娃娃,包括我在内,其实也算真实的。但仅仅局陷入这个地方。对于你而言,其实就跟梦一样,不是真正的真实。”

姜歌听的有些绕进去了,一脸懵懂的说:“小子愚钝,没太懂。”

姜真:“上古时期神妖大战,天界妖界被大战毁灭,而诸神与妖族几乎同归于尽,有些上古神在自身灭亡时选择落入人间,例如盘古大神便化为了人间的山川大岳江河湖海,而我族的炎帝则化为了天地火种以及百草,而你我现在所待的这块地方呢,则是炎帝自我消亡时留下的一丝梦境。”

姜歌:“那还是梦,小子以为是真实的。”

姜真:“炎帝的这个梦境,不真不假,因为与世隔绝,而且梦境里生活的人都是真实的人,他们也是活生生的人,会生老病死,也会结婚生子传承下去。而我的存在只是机遇巧合,这里的族长一直都是姜家的后人,只不过你见着的是我,而他们见着的是另一个陪伴他们生活了几十年的族长而已。”

姜歌:“额。。。”

姜真:“你不必在意真假的问题,因为能进入到这里的外界人,要么是有成龙的资质,要么就是如我这般已经在外界死去的姜姓族人。每隔一段时间这里就会出现一个你,例如一百年前来过的姜维,和现在进来的你。而每一个进来这个地方的姜氏族人都会身负大气运,并且在这里碰上难以置信的机缘。比如说原本是老祖姜子牙得到的几卷天书,如今应该在你手上。又比如齐桓公得到的元戎剑,姜维得到绿沉枪,而这两样也都莫名其妙的被你得到了。”

姜真看看台阶上正在呼呼大睡的两只小猫咪,伸手抱在怀里轻柔的抚摸,抬头看向姜歌说道:“按道理说,每个进来这个地方的人带出去的任何东西都是死物,而且当那人在外界身死道消之后,所带出去的东西都会自动消失不见。而你是个特殊,不仅获得了先贤所获得的物品,还遇到了活物,也就是这两个小家伙。也不知道你的人生到底会如何,我生前与善一多次分析过,我也开过卦,模模糊糊看不透彻。来到这边之后才隐约感觉到一些生前并不知晓的事情。冥冥之中,自有安排,而这个安排只是开始,结果如何,全靠自己去创造经过。你的命运复杂艰难,得靠自己了。”

姜歌听的一愣一愣的,这是有史以来最为天荒夜谈的事情,所以姜歌内心再次认定了这是梦境,而自己只是做了一个很长的梦而已。

姜歌自己想着事情,听了大族老的话觉得也可能有点对,总之信息量太大,一时也消化不了。

姜真摸了摸姜歌的头,不知从哪端出一碗水递给姜歌,说道:“诸多事我不便开口说与你听,能说的也都告诉你了,回去后来过这里的事情只能告诉你父亲,其他人决不能透露半句,这两个小家伙你要好生养着,不可小觑。给你父亲带一句话,就说是我说的,若事不可为,当不为,若可为,则不能为之,细思慎行。”

“把水喝了吧,歌儿好好活着。”姜真老泪纵横紧紧攥着姜歌的手说道。

姜歌并未多想,只当是梦境,握着姜真苍老的双手说:“您多保重,我会常来看您的,族孙也会好好的。”

随后一口气喝光了碗了的水,水刚入口,姜歌就感觉到嘴里的水仿佛比冬天水缸里的冰水还要冰冷,全身如坠冰窖,寒冷刺骨。渐渐失去了知觉,慢慢沉睡了过去。

“滋~滋~噗呲”

姜歌感觉手上一股暖流,身上的寒意渐渐退去。

随后脸上又感觉到了一股暖流,湿哒哒的。

姜歌睁开双眼,两只纯白色的眼睛近在咫尺的看着自己。

脸上湿漉漉的,姜歌用更加湿漉漉的手抹了一把脸。

一股极其浓烈的尿骚-味扑面而来。

姜歌咻了一下坐了起来,纯白色眼睛的小家伙依旧深情的看着自己。

而不远处黑色眼珠的小家伙瞅了一眼姜歌之后便屁股对着姜歌趴在地上睡觉。

姜歌似乎想起了什么,突然惊恐万分,看了一眼周围,还好还好。

白塔九层。

还好只是梦,只是梦。

那,

这两个小家伙从哪来的?

“啊~”

一声惊恐至极的惨叫从白塔九层向外传去,响彻天际。

第二十七章 小白小黑

第二十五章小白小黑

桃花林。

四方苑。

白塔。

第九层。

全是洁白的绒球猫咪睁着一双大眼亲昵的望着刚刚从梦境中苏醒的姜歌,猫咪乖巧的蹲在姜歌的身前一动不动,只有白色绒毛的尾巴在左右摆动。

安静下来的姜歌看着眼前乖巧的白色猫咪,好像哪里不对劲,一时间也说不上来,姜歌仔细的回想着梦境里的画面,半晌过后,有些头疼的姜歌揉了揉额头,突然一拍脑袋,一手抓住身前小小的白色绒球,举到眼前盯着绒球的双眼看去,喃喃道:“不应该是蓝宝石一样吗?怎么全是白色了?瞳孔都没有了小家伙看的见我吗?”

被举在半空的小绒球好像听懂了姜歌的话一样,歪了歪头朝着姜歌眨着眼仿佛在说:“看得见看得见,还特别清楚。”

姜歌看着小绒球可爱的样子笑了起来,伸出一根手指放在猫咪的眼前然后左右慢慢摇摆,要是小绒球看的见的话肯定会跟着摆头的。

手指往左,小绒球头转到左边,手指往右,小绒球头转到右边,眼球虽然如白玉一般完美无瑕,但是依旧跟正常的眼球一样活动。试了几次姜歌确定小绒球视力绝对没有问题,只是解释不通失去了瞳孔的眼睛为什么还能看见东西。

姜歌把小绒球单手托着放在怀里轻轻抚摸着,小绒球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好像非常享受。

姜歌看向趴在墙根阴影里用屁股对着自己的另一只小绒球,一条尾巴一动不动的搁在地板上,像是睡着了一样。

姜歌挪动了几下屁股拉近了距离,伸手抓住墙根趴着的小绒球,只是姜歌刚刚触摸到小绒球身上的绒毛,小绒球就发出低沉的吼吼声,好像极不情愿一般,等姜歌抓住小绒球时,小绒球便龇牙咧嘴,短小的四肢疯狂的在空中胡乱挥舞,扭着脖子想要撕咬抓住自己脖颈的那只手。

“真调皮,身体都好了?这么有力气,是我那一拳揍的不够疼?要不要再来一下?”看着张牙舞爪的小绒球姜歌开心的笑了起来。

话音刚落,原本还在奋力挣扎的小家伙立马安静了,把头扭到一边好像生气一般,不愿意跟姜歌面对面。

“哈哈哈,听得懂我说话吗?还会生气呀,来让我仔细看看你。”姜歌两只手一左一右架着小家伙食指拇指固定住小家伙的头面向自己,小家伙挣扎了一下便放弃了,实在太小力气不够用,一副认命的表情看着姜歌,喉咙里咕噜咕噜作响,像是见着了极丑的事物想要作呕一般。

姜歌也没管小家伙是不是真的要呕吐还是只是表示不满,仔细的把小家伙翻来覆去了看了一遍。

原本在梦境里也是纯白的绒毛,此时才发现脖颈到胸前有一圈灰色毛发只是不太明显,两只眼睛完全成黑色,幽深暗黑,依旧没有瞳孔,但能正常视物,梦境中绿宝石般的瞳孔消失不在。

姜歌左手抓着黒眼猫咪右手捧着白眼猫咪,对比了半天,除了眼睛是一黑一白,左手脖颈有灰色毛发,右手猫咪则是纯白无暇,其他的地方居然一模一样。嗯,再就是黒眼是公的,白眼是母的,难怪性情不一样。只是不知道谁是老大谁是老二。

好奇的姜歌便开口问道:“你们谁是哥哥姐姐,谁是弟弟妹妹啊?”

两只小家伙一动不动更加好奇的看着姜歌,一脸懵懂的样子。

“去,说的有点绕了,你们谁是大的谁是小的?”姜歌问道。

白眼小家伙两只眼睛依旧可爱的眨啊眨,虽然没听懂,但是好有道理的样子。

黒眼喉咙里又咕噜咕噜的响了起来,一脸嫌弃。

“好吧,你们谁听谁的?这下总听懂了吧。”姜歌觉得有些无奈,做个梦,连话都说不清楚了,还被一只猫嫌弃了,真是。

听姜歌说完,两只小家伙好像终于听懂了,黒眼在那里张牙舞爪,嘴里还发出吼的声音,好像在说当然是我啦。

姜歌心想,公的调皮一些应该是哥哥了,哥哥妹妹才合理嘛。

姜歌刚要说话的时候,右手痴痴看着自己的白眼突然转过头朝着旁边胡乱挥舞的爪子的小家伙瞥了一眼,原本乖巧可爱的白眼好像突然变的严肃无比,似有一股寒气渗出,参透到了黒眼体内。正得意的黒眼突然一下子安静了下来,身体仿佛触电一般抽搐了两下,尾部卷了起来,耳朵也耷拉了下来,闭着眼睛,一副装死的样子。

看到这个情景,姜歌不由的笑出声,把黒眼放在腿上,伸手在白眼脖子上轻轻上下挠了几下,原本严肃的白眼立马微眯着双眼一副很享受的样子,不再多看黒眼一眼。

躺在姜歌腿上的黒眼悄咪咪的睁开眼瞅了瞅姜歌手上的白眼,舒展了一下尾巴动了动耳朵,张了下嘴发出一声细微的呼声。然后就一动不动的趴着。

姜歌此时心情极好,被两个小家伙逗的特别开心,心想着总不能猫咪猫咪的叫吧,得取个名字。

“嗯,你们都在是我从梦境里带出来的,又是在白塔里做的梦,不管你们是什么来历,既然跟着我了,我会好好照顾你们的。”

姜歌看向白眼猫咪说道:“你是姐姐,双眼又是无暇的白玉,全身都是雪白,就叫你姜白衣吧,小名就顺口些叫小白吧,怎么样?喜不喜欢?。”

小白依旧睁着大眼睛,一副可爱至极的样子,听了自己的名字之后伸出粉嫩的小舌头舔了舔姜歌的手指,很开心的样子。

旁边的黒眼猫咪看见小白的样子,喉咙里咕噜咕噜作响,又是一副作呕的样子。小白视而不见,只是温顺的感受着姜歌手上的温度。

姜歌再看向作呕状的黒眼思考了一会儿说道:“你最顽皮,还是弟弟,眼睛纯黑如墨,就叫你姜如墨吧,小名小黑,就这么定了。”

趴在腿上的小黑用爪子挠了挠耳朵,又舔了舔爪子,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看的姜歌好气又好笑。

姜歌逗弄了小白一会儿之后看了看紧闭的窗户,窗外阳光明媚,塔内温度适宜,应该还未到正午,伸了几下懒腰,姜歌嗅了嗅身上的尿骚-味,皱了皱眉头,把小白小黑一左一右的放置在自己的肩头。站起身抖了抖身上的灰尘,顺着楼梯向下行去。

白塔九层的凤凰衔珠的两尊白玉雕依旧两两相对,只是嘴中的黑白玉珠已经不见了踪影。

当姜歌从白塔内打开一层大门的时候,早已等候在外的福伯见到姜歌无恙后,原本焦虑的心思一扫而空,喜笑颜开的说道:“少爷定然是静坐了一晚,老奴已经吩咐下人烧好了热水备好了饭菜,少爷只管回房沐浴用餐。咦,少爷哪来的猫?”

“静坐到早晨便看到这两只奶猫了,也不知从何而来,闲着无事,逗弄了一会儿便亲近于我,我自幼孤单,想着即是缘分,养着便是。”姜歌记得梦中大族老的吩咐只可告诉自己的父亲,对于和父亲一样亲的福伯,姜歌只能暂且隐瞒,待以后再告知实情好了。

听少爷说自幼孤单,福伯心中也是一酸,两只野猫而已,又没什么大不了的,看上去还挺可爱,想必家主也不会说什么,少爷喜欢就好了。待姜歌上楼之后便安排人先将热水送了上去,再吩咐厨房一刻钟之后再把饭菜送上去。吩咐完下人后福伯便上了楼在四楼等着。

姜歌刚上三楼就有家仆送上了两桶热水,房间内的澡盆早就装了一多半的凉水,姜歌将两桶热水全部倒进了澡盆,试试水温便快速的脱掉一股骚-味的衣衫,将两只猫咪放在床上,自己迅速的爬进澡盆坐了下来,刚好合适的水温不热不凉,姜歌一身的汗渍和骚-味消失不见,舒服的呻吟了几声,调整好躺姿闭着眼睛回想着梦境中的一切。

小白安静的趴在床沿上歪着头看向旁边的澡盆,小黑则不停的在床单上跑来跑去,一会用小短腿跳一下,想要抓住床罩上下垂的丝线。一会静止不动然后一个前扑,往往复复乐此不疲。

半个时辰后已是正午,姜歌带着小白和小黑上了四楼,坐在蒲团之上开始细嚼慢咽的吃着饭菜。福伯依旧一口猪头肉一口桃花酿舒坦至极。

福伯特地的叫厨房清蒸了两条沅江-青莲,一条用宽大的盘子装着放在姜歌身边,桌子上也有磁盘盛好,旁边放有一碗盛着姜氏的陈年老醋,福伯用筷子夹一块肥嫩的鱼肉沾了沾老醋,放入口中,鲜嫩无比,吐掉鱼刺后滋溜一口美酒,看的小黑直瞪眼,好奇的纯黑色眼睛滴溜溜的转,瞅着老头的杯子,一动不动。

小白一脸满足的安静的趴在盘子边从鱼头开始慢慢细嚼慢咽,嘴里咔咔直响,想必吃的很开心。

小黑却是一口鱼肉都没吃,光瞅着酒杯去了。

姜歌见状夹了一块鸡肉放在小黑鼻子前晃了晃,姜歌本事随意试试,不吃鱼的猫少见,没想到小黑嗅了嗅便三两口狼吞虎咽的吞下了肚,然后睁大了眼学小白一般楚楚可怜的看着姜歌,姜歌会意嘿嘿一笑,扯下了一只有小黑一半大的鸡腿放了过去,小黑噗嗤一下用前爪将鸡腿扑在地上拼命的撕咬咀嚼。

吃饭时福伯已经看出了两只猫的特别之处,少爷不愿意多说,福伯自然不会多问,就像少爷从天书上学来的一身本事,福伯也从不过问其中细节,只会关心和提醒少爷注意身体不要累坏了身体。

姜歌吃完饭用清水漱口,准备起身去旁边拿茶壶,喝了半壶酒的福伯见状连忙伸手在姜歌身前按了按,右手撑地缓慢起身走向旁边放有茶壶的矮桌。

福伯刚离开座位,吃了大半个鸡腿的小黑瞅准了机会两条后腿在地板上用力一蹬,圆滚滚的身体迅速飞到比自己高几倍的餐桌上,在福伯喝酒的酒杯上嗅了嗅,估计是味道太冲导致小黑接连打了几个喷嚏。

姜歌觉得有趣想看好奇的小黑接下来到底是喝还是不喝。没成想小黑没被桃花酿的气味吓退,反而伸出了舌头吸溜吸溜的把福伯没喝完的半杯酒尽数舔干净了。

福伯提着茶壶和茶杯也是好奇的盯着这只黑色眼睛的小奶猫喝着自己的酒,轻声说道:“偷油吃的老鼠天天有,这偷酒喝的猫还是头一次见,真是稀奇。拳头大小的小奶猫这么喝酒应该没事吧少爷?

姜歌:“我也不知道,不过吃过大半颗续命丹,应当无碍。”

福伯倒着茶水的手抖了一下心想能让少爷舍得用掉一颗续命丹,这两只猫肯定有极为特殊的地方。原本只是好奇的福伯这会才正视此事的重要性,对于姜歌来说这两只猫的重要性堪比自己了。

福伯将倒好的茶递给了姜歌,小心敬慎的问:“少爷,此事是否得隐瞒下去,毕竟只要见过这两只猫的人都难免吃惊。”

姜歌喝了口凉茶笑道:“不用刻意隐瞒,只说是两只瞎了眼的病猫即可,没有谁会计较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福伯一脸懵的问道:“真是瞎?”

此话刚出,正在吃鱼的小白和喝完酒正在舔杯口的小黑齐刷刷的扭头看向福伯,一双如白玉般的双眼纯净无暇,一双如漆黑的夜一般黝黑深邃,福伯看向两只猫看着自己,仿佛时间定格了三秒,随后两只猫扭回头继续各自吃喝也不再理这个胡乱说话的老头。

姜歌只是嘿嘿一笑继续喝着茶,一把年的福伯此时才真的是突然间如坠冰窖一般,后背全是冷汗,额头上滚落下来一颗颗豆大的汗珠。

原本有些微醺的感觉,此时荡然无存,这两双眼睛太可怕了。

短短三秒,福伯仿佛在纯白的世界和纯黑的世界度过了数个时辰。

有些虚脱的福伯瘫坐在地,姜歌伸手拿过酒壶一手将舔着酒杯的小黑扫落下桌,然后给杯中倒满酒,见着福伯的样子便问道:“福伯身体可有不适,怎么突然就满头大汗了?”

福伯见姜歌不似知情两只猫双眼的秘密,一口气喝完杯中的桃花酿,舒展了几口气说道:“公子真不知这两只猫的眼睛的厉害?”

姜歌摇摇头:“没有瞳孔却能视物。”

福伯凑近姜歌小声说道:“还能蛊惑人心,老奴刚才就着了道,像是进入到了非黑即白的世界里,不知时间长短,见不着任何一物。恍若数日。”

姜歌皱着眉头瞥了一眼已经醉倒呼呼大睡的小黑,还有把鱼吃的只剩下骨架的小白正在舔着爪子。

姜歌知道福伯所说不假,只是小白和小黑未曾对自己使用过,姜歌便看着小白问道:“小白,你和小黑的眼睛能蛊惑人心?”

福伯像是天方夜谭一般看着姜歌说道:“少。。。少爷这是在和猫讲话?”

正在舔着爪子的小白抬头看了看白胡子老头,有看向姜歌,然后张开嘴发出有点嘶哑不同于普通家猫的喵喵声。随后小白爬到已经呼呼大睡的小黑身边,舔了舔小黑的头,自顾自的将头枕在小黑的身上也开始眯上眼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姜歌得到了小白的回应,继续给福伯倒了杯酒,说道:“不能人言,但能听懂人话,而且会快速做出反应,才这么大点,智力不下于十岁顽童。”

听完姜歌的言语,福伯又是一口喝掉杯中的酒啧啧道:“少爷真是上天眷顾,奇运连连,这种异兽都能碰见,还是一对。啧啧啧。。。”

姜歌:“是有奇遇,只是暂且不方便跟您说,待给父亲详细禀明之后若父亲同意了,小子再私下里给福伯细细解释。”

福伯:“应该的应该的,此事机密,老奴知道的越少越好。少爷放心,对外我都会说是先天失明被遗弃了,少爷心善正好碰到了就抱了回来。”

姜歌看着挤在一起睡着的小黑和小白,充满溺爱。

就像福伯看着姜歌一样。

第二十八章 刺杀

第二十六章刺杀

姜善一实际上回武陵郡并不久,大半个姜家毁于一旦,作为家主,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哪怕当初手段用尽,依旧抵不过胡人的铁蹄肆无忌惮的踏入中原。

起先所有的谋划重心都在诸王的割据夺权,大多数胡人会依附诸王或豪门大族。哪成想,从一开始就对胡人的反叛之心估计错误。这也才导致了胡人势力迅速崛起代替了汉人割据的事实,同时也没想到中原各封王和豪门大族在胡人的反抗下根本就不堪一击。几十年的奢靡骄横硬生生的毁掉了半个汉人江山。

而在姜善一领导下的姜家,在中原沉沦的整个过程中,除了前期送回武陵的老幼妇人,整个北方经营了几十年的生意全部土崩瓦解。

一夜之间,头发就白了一半,才五十的姜善一,应该正直壮年,可现在看去,俨然从那个富态的富家翁变成了平常人家的老头子,油光满面不在,取而代之的是有些消瘦的身材和皱巴巴的脸。

好歹姜歌能顺利回来,虽然福伯已经把姜歌从长安一直到渡江中间这段时间的大小事说的三四遍,可谓事无巨细丝毫不放过一点细节。关于福伯置疑白家的问题姜善一不置可否,只要姜歌顺顺当当的回来了,与白家的那门生意就不亏,这不是还得有两年的时间嘛,到时候再倒贴半个白家过来,不谈钱财和那个条件,就说自己儿子的生命安全可以得到保障,这两年时间自己就可以让姜家在江南之地占有一席之地,足够自己再编织出一张巨网,姜家和自己的儿子也能过的安安稳稳。

姜歌回来这些天姜善一一直陪着自己的儿子,族中事物则全部让姜善忠及各分支现在的主管自行运转。除非连姜善忠都无法决策之事自己才会去书房花时间开会商量对策。

长久与儿子分隔两地对于姜善一来说心中也满是愧疚和不舍,好在姜歌自小早慧,心性又平和,能够理解作为家主的难处,虽无责怪,可这些年的埋怨肯定是不少。

所以姜善一特别在乎于姜歌这些天共处的时光,见着儿子一身的好武艺,也是极其开心和满足,不求他人就能自保,在这乱世里可是最好的本事。何况,姜歌对福伯的不离不弃的态度,更为欣赏和骄傲,胸中有气象,被人夸赞和认可自己的儿子,对于一个父亲来说,没有任何事物能够与之相比。

姜歌出游之后,姜善一积累的事物众多,最重要的诸多事情里有一件不能再拖了,得去邵陵郡及零陵郡走一躺,长沙郡的流民势力日渐庞大,现有的荆州诸郡长江边的几个郡有大量兵卒守卫防止北方胡人南渡,所以治安很好。但是长沙郡周边的几个郡悉数落入流民手中,衡阳郡紧邻武陵郡,要不是之前让姜善忠派人送去了粮草财货示好,这会儿估计流民都要大兵压境了,好歹送去的诚意很足,占领衡阳郡的流民帅又是受过姜家恩惠的流民头子,流民头子叫施培应,标准的山东大汉,原是沛县的捕头,生的高头大马孔武有力的样子,护卫县令南渡后扬州人满为患根本没地方收留一家子,便携带者家小到了武陵郡,家小安顿下来后被同乡怂恿到了长沙郡投奔了流民帅杜弢,施培应做了十几年捕头武力又强悍,自然就成了杜弢手下十大流民将之一,后来施培应攻下了衡阳郡,想着妻儿老母在武陵过的好好的也不想破坏了武陵郡现有的平静,这才故意离武陵边境远一些,只接受从武陵境内投奔过来的流民,并不会去骚扰武陵郡境内的老百姓。何况施培应是见过武陵郡族兵的,手底下的乌合之众与之相比可是天壤之别。

流民占领的三郡郡守县令上下官员要么被流民所杀,要么见势不妙逃去了广州,或者干脆揭竿而起跟着一起叛乱。

杜弢手下十大流民将,除了原是禁军的石开熊,山贼头目李盾,沛县捕头施培应之外,还有两人是随杜弢最开始一起叛乱的生死兄弟,一人身如猛虎名叫刘奎,一人精瘦如猴名叫侯建,剩下五人中有一人名叫杜瑞是杜弢族弟,其他三人分别是长沙仵作王三,安成郡里正黄七,金陵痞子朱十一。

根据姜家各方面的信息收集不难搞清楚流民军大致的情况,刘奎与侯建占领了安成郡,黄七当时里应外合杀了郡守直接投降。施培应与王三占据了衡阳郡,杜弢及其他流民将号称二十万流民军镇守长沙。加上安成郡与衡阳郡的流民军已经接近四十万了。

虽然听上去四十万流民军显得声势浩荡,可是谁也没办这个数字当真,顶多是四十万流民而已,不足为据,大致消息传回金陵之后朝堂上根本没把这股流民当回事,聚集四十万众,别说打仗了,一半的老弱妇孺,饿都能把自己饿死。等朝廷内部商讨完之后,到时候再调集四万兵卒轻而易举的可以屠杀殆尽。

北方氏族,江南氏族以及皇族各自谈判纠缠利益的分配,如火如荼,皇帝司马睿正闹心,便随意回复道:“小小匪患,任其自生自灭,着荆州广州自行解决”。

兵部的指令送到武昌刺史府之后直接被喝醉了酒的刺史周顗随意丢在竹简堆里,不闻不问,自顾自的悲叹山河破碎中原沉沦。

姜善一并未去过刺史府,只是礼仪上送过拜帖和礼物,此时大人不见客,姜善一也是懒得去跟酒鬼斡旋。

衡阳郡有一大族,虽不如姜氏四族把控武陵那么厉害,但是衡阳一半的地界都在其控制之下,衡阳洪氏历代与矿和铁打交道,洪氏的铁器制作虽比不上宫里的大匠,在民间可是一等一的大师,荆州及广州扬州民间的铁器三分之一都是用的洪氏锻造的器具。

洪氏没有家兵也不经商不从政,虽然家族庞大人丁兴旺确是一个极度温顺的家族,而洪氏和姜氏又是上百年的关系,洪氏刚到衡阳落脚的时候就与姜家做生意,武陵山脉大量的矿石提供给洪氏,然后姜氏再帮其售卖,洪氏只负责锻造,其他事一概不管。

洪氏如今的当家人是一个六十多岁每日仍旧在铸造台边挥舞半天锻锤的老人,名叫洪八锤,一身黝黑的肌肉看上去根本不像六十多岁的人。

流民军占领了衡阳之后并未伤及无辜,反而对洪家极为客气,并且派出了两千劳力帮助洪家打下手做做搬运这些杂事。流民军极度缺乏武器,大多数依旧还是木棍作为武器,连一把铁器都是奢侈。所以在占领了衡阳之后杜弢如获至宝,命令施培应督造武器装备以及训练兵卒,施培应乐得不用到处奔波,便守在衡阳,间接的也成为了武陵郡的一道屏障,所以在矿产上的供应,武陵并没有断掉。双方保持平衡是对武陵在当下最好的局面。

姜善一担心的是南边的邵陵及零陵两郡极有可能在不久之后被流民军彻底吃掉。那么到时候武陵郡被困守在武陵山脉里随时都有被流民军冲垮的可能。

所以姜善一才马不停蹄的赶往两郡,两郡郡守听见流民军要南下的风声后早就安排家眷南去广州了,自己也都随时准备,一有风吹草动便会逃走。

姜善一要见的是两郡的两个大族,邵陵郡的卓氏,家主卓青山,世代药农,族中男女老幼都会采药配药,普通小病十岁小孩都能治好。卓青山与姜善一年纪相仿,卓家的草药成品药丸药贴基本上都是姜家在售卖。所以两家唇齿相依,姜善一也劝说卓家趁还有时间,分一批人到武陵暂时避一避,免得流民入境后没了官府的邵陵不堪设想。最终,卓青山被姜善一说动,将族中的药材等还有二十岁下五十岁以上的全部迁往武陵岑阳镇。

而零陵郡的林家家主林远之在见过姜善一之后打消了南撤的打算,同意撤到武陵郡内的谭成县。林家世代做木材生意,修屋架桥木碗瓢盆都是随意为之的事情。

奔波了五六天的姜善一本打算回武陵的,只是还惦记着老朋友洪八锤的安危,在流民的控制之下总是不够稳妥。虽然目前都还没有问题,可就说不定哪一天就会有杀身之祸。

作为生意人,姜善一舍不得洪家遭遇灭顶之灾。作为多年的邻居和朋友,姜善一更希望洪家可以安安稳稳的度过危险。所以在与林远之谈妥之后就马不停蹄的从陵泉县往北朝着衡阳郡湘南县方向奔去,两地相隔六百里,好在沿着湘江可以顺流而下直达湘南县,省去了骑马的颠簸也节约了一半的时间,两天就够了。

姜家家主出门基本上都配备的有一组暗影卫和三组青衣卫,常规情况下没有一个百人队是没办法胜过这二十人的默契配合的。除非对方也有培养过的护卫相互配合默契且个人武力不俗。

二十一人分成了两艘快船便顺着湘江顺水而下,在船舱里简单吃过些吃食后姜善一拿着手帕在水盆里浸湿之后对着铜镜擦着黝黑的脸,奔波了七八日的姜善一感觉又瘦了一些,炎炎夏日,晒的姜善一都不太好意思照镜子,只是在擦洗的时候自言自语还是怀恋以前白白胖胖的自己,玉树临风帅气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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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日后的傍晚,赶在湘南县城关门之前姜善一与其护卫混入大量回城的人群里轻松入了城。

虽然流民军大多数都是流民,但是其中不乏以前军伍出生的人,更有许多原本就是军户,所以,无论是逃兵还是氏族摒弃的家丁护卫,在流民军内都能混个一官半职,流民军逐渐的从一盘散沙通过这些人的规范管理形成了有效的阶梯式管理,从流民帅到流民将再到万人的团帅,千人的营帅,百人的校尉,十人小队,等级极其分明。

占领衡阳的施培应作为杜弢手下的十人将之一,统帅了三万有余,加上同是十人将王三所部三万余人,整个衡阳郡流民军人数就近七万人,而且还陆续有从武陵郡投奔过来的,从南平郡天门郡投奔过来的也是络绎不绝。

姜善一进城之后住进了姜家自己的药材铺子百草堂,听过百草堂掌柜的汇报之后才得知施培应去查看各地夏种的情况去了,粮食是流民军最为重要的物资,只有粮草充沛才能让流民军像雪球一般越滚越大。

湘南城里现在是王三坐镇,王三原本只是个长沙县的一个仵作,生性阴暗,是杜弢在长沙揭竿而起时的第一批追随着,当时杜弢作为浏阳县令前往长沙城郡守府述职,郡守好色成性,看上了杜弢十五岁的女儿,便以酒宴款待杜弢,席间故意灌醉杜弢,随后强奸的杜弢的女儿,没想到兽性大发的郡守生生掐死了杜弢的女儿,于是慌乱之中与长沙县令合谋编造府中来了流民刺客,串通仵作王三作伪证。

次日杜弢醒后悲愤异常,郡守和县令串通一气加上仵作在杜弢女儿身上的造假不得不使杜弢暂时相信,只是其中多处疑点解释不通,杜弢也只能隐忍不发待查清细节之后再做打算。

杜弢借着悲愤之心滞留长沙不走,暗地里找到了仵作王三,杜弢家世本就是军伍出生,自小刀枪棍棒样样精通,一身武艺也是非凡,王三受不住杜弢的酷刑将全部细节和盘托出,想着戴罪立功便将县令郡守的事情事无巨细的说与杜弢,随后杜弢生出一计以再次勘验尸体为由请郡守及县令到仵作间做个见证,并出具相关文书,杜弢也才好将女儿的尸首送回浏阳,不然无法给家里交代。

天亮之后杜弢与王三一齐等在仵作间差衙役告知了县令,县令听报后觉杜弢开窍了,愿意主动了结此事便去郡守府请郡守去一趟仵作间做个见证。可他们哪里想到,进入仵作间之后,在狭小的空间里早有准备的杜弢在王三的帮助下砍了郡守和县令的头,随后带着王三认识的一些对生活没了希望的底层衙役流氓抄了县衙和郡守府,随后便开仓放粮赈济流民,不过三五天就聚集了上万人,完完全全的占据了长沙县。

自此就拉开了杜弢流民起义的序幕,而王三则作为狗腿子紧随杜弢的步伐,攻城略地阴损手段频出,享受着那种翻身后的极度自由,特别喜欢杀官员抄家,对官场极度厌恶的杜弢对此也放任不管,反而觉得王三是在帮自己泄愤,占据长沙郡之后便升任王三为十人将之一,统三万流民军。

姜善一听完百草堂掌柜说完沉思的片刻问道:“施培应的口碑如何?”

掌柜:“施培应在衡阳的口碑还是很不错,体恤下属,也不扰民,占领衡阳时就下令不得打家劫舍烧杀抢掠,也不得奸-淫掳掠,对官府也是劝降,只是那王三极其手下有些无法无天,什么事都干。”

姜善一:“洪师傅那边怎么样,有没有被欺压?”

掌柜:“施培应督造军械和征用粮草,对洪老师傅极其家族都很客气,对农户也很客气。暂时没有听说有流民军欺压老百姓的事情发生。”

姜善一:“施培应能力如何?王三能力如何?”

掌柜:“施培应做过多年捕头,是见过一些世面的人,武勇过人,头脑也灵活,看待问题比较长远,不是短视之辈。至于那王三本就是仵作出生,又喜欢嫖赌,性情阴暗,睚眦必报之辈。”

姜善一沉思了一会儿说道:“尽量想办法获取施培应的好感,不要与其有恶,至于那个王三,不接触即可。晚上见过洪师傅之后一早就回临沅,这边就交给你了,事不可为,保全性命为重。”

掌柜单膝下跪抱拳领命,随即安排伙计去通知洪家,散出去几个伙计看好药铺百米外的街道小巷。

休息了一炷香的功夫,去洪家传话的活计回来复命,洪老师傅会在一个时辰后来百草堂见姜善一,并且需要一些烧伤药草。

姜善一听完回复对着掌柜说道:“备一车烧伤跌打各种药草,其中夹杂一箱泻药。”

掌柜听到泻药两字双眼一亮,还是家主心思多。掌柜领命便准备去了。

两天多的时间在船上,人都有些晃悠,姜善一喝了两口茶就开始眯起眼想着事情。

约莫一个时辰后,从院子前的药铺走来一位身强体壮的白胡子,手上青筋暴露,力大无比,姜善一与其握手都感觉被捏的生疼。

姜善一拔出与洪八锤握住的右手在空中甩了甩,保全作揖道:“老师傅别来无恙,手劲儿一如既往啊。”

洪八锤拍了拍姜善一的胳膊说道:“精瘦了不少,看来压力很大啊,不过比以前那个白白胖胖的富家翁顺眼多了,啊哈哈哈,着急叫我来有何事?”

姜善一请洪八锤坐下喝茶,然后将自己心中的盘算和担忧详细说了一遍,无论是言商还是人情,姜善一的好意洪八锤是不得不认真考虑的,毕竟武陵有数万常备族兵,战力凶悍,没人愿意去啃武陵这块硬骨头,如今时局动荡,整个家族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狡兔三窟的道理老爷子是懂的,只是没有更好的去处,既然姜家主动提出庇护,洪家求之不得,于是两人一拍即合。随后商议了很多办法,陆陆续续的把核心族人和老弱妇孺先撤到临沅,目前负责打造兵器,青壮也没办法走掉很多人,只能寻寻渐进了。

商议完之后洪八锤带着一车草药告辞离去,药铺的活计偷偷的告知了泻药之事,洪八锤听后也是眼神一亮,哈哈一笑,有备无患嘛。扬长而去。

好好休息了一晚的姜善一在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的时候就准备好了快马,用过了早饭,赶在开城门是挤入人群车队匆匆出了湘南城。二十一骑快马加鞭直去益阳,再从益阳前往临沅。

本可以继续走湘江顺流而下经过长沙再入资水更为节省时间和精力,但是这条水路上全是流民军的关卡,还得经过长沙县,不可确定性太多,还是骑马安全一些,毕竟衡阳郡在施培应的管制下相对稳定,但是长沙郡就不一样了,流民军起义的根据地,原本老老实实的农民都被影响到了,绝大多数人都加入了流民军。声势浩荡,如火如荼。

到达益阳界已经是第三天下午,距离益阳城十里外时,姜善一及护卫寻了一处树林休息,计算着时间快要关闭城门时再混进人群,可以避免许多麻烦。

奔波数日人困马乏,加上烈日炎炎,姜善一的确有些招架不住了,这一趟奔波,活脱脱的瘦了一圈,身体也结实了更多,比以前骑个马跑步了几里都气喘吁吁强了不少。

护卫分了几个人放哨,其他人都在休息打盹儿,姜善一也还在做着梦。突然,咻咻咻~响声不断,几名放哨的青衣卫还来不及发出声音就被一箭穿吼死死的钉在了地上。刚倒地发出一声砰的响声,其他的护卫便被惊醒,随即各自找好掩体向姜善一靠拢,五名暗影卫早已围在姜善一周围取出劲弩瞄向四周。

不多时四周再没有弓箭射来,好像对方在等着增援,一名青衣卫趴在地上耳朵贴地,一阵阵马蹄声隐隐约约传来,青衣卫低声说道五里约百骑。

暗影卫中一人说道,青衣卫阻挡,暗影卫护家主上马迅速离去。

话音刚落,还剩下十二人的青衣卫各自抽刀,刚刚说话的暗影卫与姜善一点了点头说道:“家主保重。”

随后青衣卫举起手-弩射向可疑的方向,迅速离开刚才的位置朝着林子里冲去,姜善一与四名暗影卫一人双骑转头朝西而去,不再经过益阳,而是直接沿着资水,朝着南沅方向奔去。已经远去数里的姜善一勒停的马匹看向身后刚刚遇袭的方向,依稀还有喊杀声传向四方。

姜善一勒紧的马绳,在旁边暗影卫的提醒下才重新赶马西去。

突如其来的偷袭,连对方是谁都不清楚。不过百骑是从益阳方向过来的,基本上就可以确定是流民军所为。可具体如何还是一个谜,流民军没有理由对自己出手,至少不是现在这个时候。

林间十五具尸首依次摆在地上,样子惨烈无比。一人骑在马上来回走动,盯着尸体说道:“十五个人把你的人杀光了?”

一个身背弓箭断了一臂的兵卒喘着气说道:“我们奉王将军命令乘船提前守在此处,四个十人队一炷香的时间不到就尽数被屠,这些人都是百战之士,配合娴熟,我们也没遇到过这么强的敌人。”

“真是一群废物,要你何用。”马上的人说完一勒马绳,那匹受制前腿越空随后两蹄将刚刚说话的兵卒胸口踏成肉泥。

一名头缠灰色头巾的兵卒从旁边走了过来半跪在地抱拳禀报道:“禀将军,我军骑兵陨二十六人。”兵卒汇报完低着头整个身体都是颤抖的,刚刚的那一幕自己看了个全,生怕马上的将军在自己身上来上一次。

马上的人啐了一口骂道:“他娘的,十几个人居然杀了我二十六个兄弟,把尸体都给我吊起来,吊在树上。等老子杀了那个姓姜的老家伙,再把他也吊起来。”

“都愣住干什么,给老子追,谁杀了姓姜的,赏万金。”

还剩下八十骑纷纷上马挥舞着鞭子向西追去。

一炷香之后,一个浑身是伤的血人从林子里蹒跚着脚步走到挂着尸体的树前,忍着痛站直了背,右手放于左胸口捶了三下。

此人正是姜善一此行的侍卫队长姜守军,三十出头。

姜守军身上七八处刀伤,还有三支折断了的羽箭穿过了肌肉深深的陷在肉中。

侥幸逃脱,隐藏在暗处,隐约听见了一些对话,也认清了那队骑兵的头目的样子。

姜守军忍着痛告诉自己,不能死,一定要将这些信息带回去,只有四个暗影卫跟着家主,凶险万分,所以自己更不能死。

哪怕家主遇难,自己护卫不力可以一死谢罪,但必须让少主知道。

姜守军朝北边的树林里钻去,他需要尽快找一个地方拔出箭头包扎伤口上好伤药,然后想办法度过资水,以最快的速度回到临沅城。

希望家主能够躲过追杀。

姜守军看了一眼西边,心里默默祈祷着。

第二十九章 救父

第二十七章救父

火红的太阳慢慢的朝着西边的大地落下,烈焰般的光芒烧红了天边的晚霞,血红一片。

十数丈宽的资水,江水奔腾不休,江中碧绿一片看不出深浅。

资水边五人十骑飞速沿江而上,试图找到狭窄水浅的地方骑马渡江。

半个时辰后约百骑沿着之前十骑奔逃的痕迹快速追去。

益阳到临沅距离两百里,哪怕是两匹马轮流换不休息,日行百里的速度也需两日。

正在飞驰的五人十马无暇多顾,从益阳往西沿资水而上四十里有一镇,名桃江镇。姜善一五人的目标便是先到桃江,然后度过资水,再朝北回临沅。

早早的四名暗影卫中负责通讯的护卫就已经将随身携带的三只信鸽放了出去,只要过了资水,再继续北行半日就应该能碰见援军。

日落归山,天色逐渐暗淡了下来,经过一个多时辰的飞奔,姜善一五人抵达了桃江镇渡口,花了重金耽搁了一炷香的时间,五人才顺利度过资水,而马匹只运送过来两匹。

渡船狭小,一次渡人,两次渡马,要想十匹马都送过岸,非一个时辰不可。何况天色已晚,出再多钱船家也不肯再送一回。

姜善一站在资水北岸啃着干粮拿起水袋喝了口水,望向南岸星星点点的小镇,就着水咽下干粮重重的叹了一口气,望向东北说道:“十几个好儿郎就这样没了,看来流民军还是在打着武陵的注意,若这次我回不去了,他们会以为武陵会乱,就有可乘之机,算盘打的好。”

身边的四个暗影卫不好接话,只是快速的吃着干粮喝着水,作为家族护卫,死是荣耀是责任,只是上午还在身边的兄弟一眨眼就没了,一起出门的二十人只剩下了四个,都是有血有肉的汉子,悲伤难免。

不一会儿,姜善一听见南岸有阵阵马蹄声,随后安静的小镇里鸡飞狗跳,哭嚎遍天。

姜善一摇了摇头说道:“回去后查明这帮骑兵是谁统领,该杀。”

“收拾下,摸着黑赶紧走吧。等他们闹腾玩渡过岸也要一会儿。好在马过不来,都靠两条腿,就看谁坚持到最后了。”姜善一吃掉最后一口干粮转身牵着马往北边行去,自有护卫点绕了火把在前引路。

等到流民军全部渡过资水之后已经是两个时辰之后,天色已经入夜,马匹又运不过来。流民军的头领只好让大家休息,然后派出两队斥候寻找姜善一几人的踪迹,然后沿路做好记号。另外派两个斥候返回益阳报信,并派遣骑兵明日一早从益阳过资水,朝临沅方向搜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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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沅姜府。

刚刚吃完晚饭的姜歌正在后花园散步,福伯依旧站在不远的屋檐下靠着柱子打盹。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惊醒了福伯,来人在福伯耳边轻声说了些什么,拿出装着密信的小竹节,递给福伯后便静候一旁。

福伯听完送信家仆说完拿过密信攥在手里,快速走到姜歌身边轻声说道:“陆续三只信鸽刚刚回巢,皆是家主带走的信鸽,三封密信全完一致,十万火急,姜善忠已经在来的路上了,家主有难,此时姜家一切资源全凭少爷吩咐。”

福伯说完递上了开启过的飞鸽密信。

“什么?父亲被流民军追杀?不是说送去了粮草财货可以相安无事的吗?”姜歌听见福伯的话语心中顿时焦急无比,打开密信的手都有些抖。

密信上写着:“速速接应,危!”

寥寥几个字,让看到的人无不心中骇然,不到万不得已之时,姜善一是不会三只飞鸽装有同样内容的密信同时放回的。何况短短几个字已经全然说明其中危险。

刚看完信,姜善忠已经快步冲到姜歌身边说道:“事态危急,已经传令城外军营准备,城内尚有百名青衣卫二十名暗影卫已经集结随时可以出发。大哥遇险,族中之事本该几位大管事和议再做决断,如今侄儿坐镇姜家,可号令上下,救大哥于危难。”

姜歌听完姜善忠的话立马说道:“天色已晚,信中并未说明父亲具体位置,按照之前约定当从益阳北上,如若遇到危险可能更改路线。能收到飞鸽说明父亲此时还在路上。”

姜歌摸了摸额头上的汗珠继续说道:“我带两队暗影卫,十队青衣卫,马上出发,按着既定路线去接应父亲,一人双马。另外派出十队青衣卫扩散开来向南搜索。族兵派五百人于我身后接应,派五百人虽其他青衣卫南下。其余两千兵卒留下五百人,其余人守在边界等我们回来。传信汉寿族兵驰援临沅边界,龙阳族兵守卫边界,沅南族兵守卫边界。”

姜歌一口气说完能想到的安排问道:“族叔看可有疏漏,若有不详之处,族叔坐镇临沅掌控大局。流民军既然敢刺杀父亲,便有侵犯我边界的想法。其他的一应事务全由族叔做主。我得出发了,福伯在边界等我们归来即可。”

没等着福伯与姜善忠回答,姜歌便几个跳跃回房换了短装,随后跳上房顶朝南门广场飞速奔去。

姜善忠本想自己带兵去接应姜善一,姜歌毕竟是从中原死里逃生的未来家主,这种事再十万火急,也不该他去,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姜家还没到无可用之人的地步。

只是听完姜歌短时间脱口而出的部署之后,姜善忠心中震撼不已,需要何等敏锐和细致的心才能在眨眼功夫将营救和布防如此连贯的安排妥当,挑出不任何毛病。

姜善忠看向两步就能跃上房顶的姜歌,再看向看着自己的福伯,摇摇头叹道:“福生啊,看来咱们得多活些年了,好看着这小子能走到哪一步。打打杂也好。”

福伯捋了下胡子笑道:“放心好了,少爷自有分寸。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天晓得以后会是什么样。你去议事厅,我得带人去边界布防了。希望老爷能全身而退,少爷能够安然无恙。”

姜善忠、福伯各自离去,自有暗影卫穿梭在黑夜里向四方传令。

姜歌到南城门广场时,青衣卫及暗影卫早已一人两马安静的列好队等着了。

一身灰色劲装打扮的姜歌骑上城门卫牵着的枣红大马,回过身朝着护卫们抱拳行礼道:“家父有难,望诸位哥哥叔伯助小子一臂之力。有劳了!”

护卫们齐声回答道:“谨遵少主令迎回家主。”

姜歌勒了一下马绳大喝道:“开城门,上马,燃火把。”

咯吱~

巨大的城门缓缓开启,整整齐齐骑在马上的护卫们每人举着火把,照亮了整个南门,除了马匹的喘息声和火把的炸裂声,整个南门鸦雀无声。

随着城门开启,有十骑斥候双手持火把提前冲出探路。

随后姜歌一马当先向城外奔去,紧接着马蹄声如雷霆,火把如长龙。

一条迅速奔跑的光带在漆黑的夜里,从临沅城南门出城,穿过沅水桥,浩浩荡荡向南奔去。

在姜歌带着护卫远去后不久,一队队身披铁甲训练有素的军卒踩着统一的步伐一手握着闪着寒光的长枪,一手举着火把,迅速通过沅水桥朝着边界快速奔去。

在夜晚里飞速奔驰的马队前面,骑在马背上的姜歌神色严肃,火把照着姜歌的侧脸,忽明忽暗,坚毅的脸上已经褪去了稚嫩,深邃的眼神仿佛两把飞速射出的箭矢,冰冷,致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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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善一五人此时已经走了三个多时辰,虽然极度困乏疲惫,依旧不敢停留休息,万一流民军乘夜里追上来,五个人必死无疑。更难的是没有马匹,哪怕晚上走了一夜的路,明日天稍微亮一点点能看清路的时候,流民军肯定会有骑兵快速追上来,到时候就只能听天命了。

四个护卫长期训练,身体素质非常好,这时都极度疲惫了,何况没有练过武也没有锻炼过,以前还是个胖子的姜善一,真的是在靠毅力在坚持。实在坚持不住了才爬上一匹马休息一会。

两匹马是姜善一最后的希望,同样是奔波了一天,再不积攒点体力,真要被追上时,骑马逃命的机会都没有,就真的只能坐以待毙了。

此时姜善一杵着拐棍艰辛的走着,脚上的水泡也不知道磨破了多少个,可他依旧没有停下来休息的意思。多走一步距离便有可能多一点成功逃脱的机会。

尚未及冠的儿子还不足以掌控所有,还需要自己做更多的准备,一家之主面对的是上十万的生命归宿。如此巨大的压力不能太早的传到姜歌的身上,自己还能再抗一抗。等着小树苗再长大一些,更大一些。

姜善一问道:“已经走了多远了,什么时辰了现在,距离天亮还有多久。”

一旁的暗影卫说道:“快四个时辰了,约莫四十多里了。再过两个时辰就会天亮。”

姜善一看了看几人,都极其疲惫,姜善一停下来说道:“休息半个时辰,不然天亮之后对方骑马很快就能追上来,益阳到临沅之间皆是平原丘陵,太过利于骑兵行动。休息一下,然后加把劲尽量走快些,拉开一些距离。”

姜善一说完找了颗树靠着坐下,其他四人也灭了火把围在姜善一四个方向盘腿而坐。各自取出水袋和干粮慢慢吃起来。

其实在这种情况下谁都没办法睡着,就像日前那样,稍不注意就会被暗箭伤了,四个暗影卫之所以能成为暗影卫,那是从族兵里千里挑一,然后经过训练成为青衣卫,再从青衣卫里百里挑一,最后经过训练不被淘汰才能成为暗影卫。

整个姜家暗影卫不过百人,从北方南渡的时候其实就折损过半,青衣卫损失的更多。

对于姜善一来说,多死一个护卫都心疼万分。培养一个青衣卫极不容易,何况是百里挑一的暗影卫。

姜善一身体极为疲乏,但是精神又非常清晰,在试过两次强行睡眠无果之后,姜善一低声说道:“你们觉得这次能不能活下来?”

一名暗影卫回到:“我们活不活的没关系,家主一定得活。”

另一名暗影卫接着说道:“守军大哥都死了,我们也一样可以,至少死在家主之前。”

姜善一:“守军不一定会死,我有感觉他还活着。守军破军两兄弟当初把我从中原的死尸堆里拉出来,然后一路护送我回到武陵。破军武勇过人,守军机灵。兴许这会儿跟我们一样也在回去的路上。”

坐在南边没有说话的暗影卫说道:“死不死的早就不在乎了,只是有些憋屈,不是死在杀胡的战场上,被一群流民军追成了丧家犬一般,家主,小的说句不好听的话,真窝囊,您别生气哈。”

姜善一哈哈笑着说:“我他娘的也觉得窝囊,等我儿来了,一定杀的他们丢盔弃甲,一个不留,全部屠了,好好的农民不当,造什么反。”

一直没说话的暗影卫年纪不大,二十出头的样子,有些腼腆的说道:“我就佩服少主,在长安城头愣是杀了三天三夜,那得砍翻了多少胡人啊,赤手空拳就能宰了几十个匈奴人,我是没办法做到,匈奴人力气大,我能干翻三个估计就只能等死了。”

另一个年纪相仿的暗影卫继续说道:“听说少主在巫山背着大管家被羌人埋伏了好多次,每次都是十人队精锐斥候,没一个能逃掉。真的是厉害。”

姜善一没有接话,只是听着身边的侍卫在不断的夸赞自己的儿子,天底下没有什么东西能比的上。

原本疲惫紧张的姜善一,此时心情也轻松了许多,美滋滋的幻想着身披战甲纵横疆场的姜歌得是何等的霸气凌人威武帅气。

姜善一摸出地图用火折子照着细细看了一会儿,沉思想了想说道:“还有二十里就是太子庙,咱们赶在天亮前到了太子庙看能不能找到几匹马,村子不大好歹有个可以藏身的地方。外面一马平川的追到就是死,还不如守在一个地方等着援兵过来。”

稍作休息后五人便继续前行,经过休息和体力恢复,走的速度稍快了一些。

一个多时辰之后,天刚刚微亮,姜善一五人总算赶到了太子庙,村子就几十户人,时候太早,也没见着人。

好在运气不错,找到了一辆拉货的骡子车,暗影卫又在后院找到了两匹身体健壮的骡马。

叫醒农户说明了意图之后,姜善一花了重金买了骡马和车,农户见着挣了不少钱跑到另外一家农户里牵出了一匹滇马,要了之前两倍的金子,乐呵的不行。

暗影卫迅速套好车,两人坐车,一人骑着矮小的滇马,姜善一和那个比较腼腆的侍卫骑着大马,快速的沿着乡道往北行去。

骡马和滇马耐力更足,习惯性驼重物前行,这会儿只有两百多斤重感觉就跟没驼一样,撒着欢的跑速度一点也不慢,滇马同样是匀速运动,跑不快,好在可以一直保持一个速度。

姜善一五人离开太子庙不久有十余骑斥候跟着踪迹追到了太子庙,确认姜善一几人逃跑的方向后,三支响箭依次射向天空,宁静祥和的小村落顿时鸡飞狗跳。

距离太子庙不到二十里,连夜从益阳赶来增援的流民军近千人,由流民十人将之一王三的儿子王迁领军。

突然从市井无赖摇身一变成了统领千人的营帅,真是翻身农奴把歌唱,要多嘚瑟就多嘚瑟,见了父亲王三的密信之后,差点就乐开了花,营帅算个什么,能抓了武陵那个姜家的家主,父亲可以在杜帅勉强力保其坐上团帅的位置。那可是统领数万的一方诸侯了。这种送上门的机会,简直就是上天眷顾。

于是在接到派出去的骑兵围剿失败的消息后,恼羞成怒,连夜集合了所有手下和马匹赶上了之前从桃江镇渡河过来的队伍。休息了几个时辰,等的急不可耐的王迁便催促着队伍在天黑前两个时辰的时候摸着黑向北前进。

从太子庙到王迁所在的路途中有多股斥候,当三声响箭鸣空之后,接二连三的响箭划破清晨的宁静。

于是,近千匹战马开始提速奔跑。

同样听见三声响箭的姜善一诸人心中一紧,姜善一望向四周平坦的地势,叹了口气说道:“一个时辰必然追上我们,但依然不能放弃,加快速度。”

骑着战马的姜善一此时本可以快速离去,但是依旧与马车保持匀速,暗影卫劝说过让姜善一一人两骑快速逃跑,对方不一定能够追上。

但是姜善一只是笑着说:“有抛弃士兵的将军,但绝对没有抛弃家人的姜家家主。”

四个护卫心中感动,也不再多说其他,只希望少主能及时赶到。

又或者,四人可以死于家主前。

奋不顾身。

第三十章 一马当先

第二十八章一马当先

太子庙北。

向阳河。

最深处不过腰,但河水湍急,河宽五丈,两岸芦苇茂盛至极。

姜善一几人好不容易过了河,身后便响起了轰隆隆的马蹄声。

暗影卫四人抽出刀做好了拼死一搏的姿势,将马车横于身前,四人成半圆形挡住姜善一。

全身基本湿透的姜善一面不改色,两只手各自抓住衣角拧着水。

身边暗影卫神色紧张道:“听声音不下八百骑,不足五里。”

姜善一扶了下散开的头发,收拾了下衣物,尽量让自己保持的端庄整洁一些。

“走吧,点燃对岸芦苇,八百骑?真给面子。敢过河,就是找死。”抖了抖湿润的袖口,姜善一骑上马轻拍了下马屁微笑道:“狗屎运来了挡都挡不住,哈哈哈。”

四个暗影卫不明所以,看着家主一脸轻松写意,也不敢怠慢,各自取出弓箭在箭矢上绑上干燥的棉布淋上桐油,点然后射向对岸的芦苇丛。

十几只火箭点燃了向阳河对岸的芦苇丛,烈日炎炎,火苗随着清风吹拂的方向飞速蔓延,大火如海。

姜善一领着四人或骑马或乘车,穿过三四丈宽的芦苇丛缓缓北行。

向阳河北有向阳坡,向阳坡上有一人一骑,身披战甲手持长枪,向南而望。

姜善一没有上山坡,只是走到了山坡下找了个舒服的位置脱掉身上湿漉漉的衣服铺在一旁的石头上,披头散发打着赤膊的姜善一从马上取下一壶酒几张饼,舒舒服服的靠在一根半截树桩上狠狠的灌了口酒。

“别愣着了,可以休息了。我儿子来了。”

四名暗影卫抬头看向山坡顶,一人一骑是真的威武帅气。

年轻护卫轻轻说道:“家主,咱们怎么不上去?少主只有一人一骑,加上我们四个也许强一点。”

另外三个暗影卫瞥了一眼刚刚说话的护卫,懒得言语,依旧将马车横于身前,依次坐在姜善一身前一动不动。

姜善一看了一眼身前望向山坡的护卫说道:“你叫什么名字?”

护卫反应过来连忙回道:“回家主,小的姜水。”

“可还有力气一战?”姜善一问道。

“回家主,有。”

“可敢一战?”

“敢。”

“收拾下带好兵器,骑上我的马,到山坡上,与那一人一骑并肩,跟着他,让追了我们一天一夜的狗崽子们尝尝被追杀的滋味。”

姜善一看着斗志昂扬的年轻人,递上酒壶说道:“喝一口壮壮胆,别跟丢了,也别死了。”

姜水猛灌了一口酒朝姜善一和另外三名暗影卫抱拳致意,勒住缰绳调转方向朝着坡顶飞驰而去。

同时,向阳河对岸的芦苇地已经化为灰烬,滚烫的地面还有许多尚未燃尽的残枝败叶,青烟缥缈。

轰隆隆的马蹄声逐渐消失,河水里出现了阵阵蹚水声,人马杂乱间发出的嘶鸣声呵斥声。

姜善一依旧喝着酒嚼着坚硬的麦饼,格外的满足。

山坡上,变成了两人两骑,并肩而立。

姜水偷偷的看了一眼坡后,有认识的暗影卫横刀跨马,也有认识的青衣卫持枪杵地,清风吹过,战袍猎猎作响。

姜水再看看手中卷在一起尚未展开的绿色姜字大旗,心神摇曳,豪气万千。

王迁带领的一千骑终于全部渡河,河边的芦苇全部被践踏倒地一片狼藉。

王迁看了看日头,马鞭向北一挥。

“一个时辰,我要见到姓姜的狗头,追。”

轰隆隆的马蹄声响彻北岸,千匹战马驰骋在大地上,震耳欲聋。

向阳河北岸有向阳坡,相距两里。

向阳坡南边有向阳河,相距两里。

就在流民军开始奔跑时,向阳坡上骑在枣红大马上一身战甲手持长枪的少年郎默默的带上战盔朝着旁边的姜水道:“跟好了。”

姜歌手中缰绳一提,一人一马风驰电掣般冲下山坡,一骑当先。

同时姜水展开青色大旗,一手提住缰绳,紧随姜歌奔驰而下。

又有一声响箭响彻天空。

十骑暗影卫,全是黑甲,坐骑均为高大黑色战马,手持亮银长刀飞奔而出。

紧随其后,百骑青色战甲手持长枪,整齐划一成箭矢阵冲下向阳坡。

也不等回答,姜善一又狠狠的喝了一口酒说道:“岂止是帅,哈哈哈哈哈。”

姜善一身边三人此时更是激情澎湃,瞧着姜水那小子举着的姜字大旗心中羡慕不已,沙场战阵永远是男子汉心神向往的地方,能执帅旗与主将一马当先更是让人热血沸腾。

三人也不管姜善一的自夸自擂,只是看着那十骑熟悉的黑甲,白骑青甲,恨不能立马跟上去,苦于家主就在身边,又无可用战马兵器。只能捏紧拳头暗自为兄弟们加油助威。

战场上,杂乱无章的一千骑终于看见了冲向己方的一百多骑,王迁只是戏虐的翘起嘴角举起武器喊道:“杀一人赏十金,杀姜家家主者,赏千金封营帅统领千人。”

“杀啊。”有些混乱无序的流民军听见主将的奖赏之后纷纷响应,更是如打了鸡血一般加快速度冲向前方的青色百骑。

就在青色百骑与流民军快要撞上时,向阳河东西两方各有五百手持长枪的战兵像是两堵钢铁城墙一般夹向流民军,从高空处看下去,姜家军就像一个口袋,在迅速包围毫无阵型的流民军。

身穿战甲手持长枪的姜歌一骑绝尘勇往无前的撞上了流民军的骑军,姜水举着姜字大旗紧紧跟随在姜歌身后。

眨眼功夫,战旗后的十骑黑甲成箭矢状撞进流民军。

姜歌一骑当先,枪起枪落,从身边飞驰而过的流民军便身首异处,强大的冲击惯性导致连皮甲都不齐全的流民军在姜歌长枪的挥舞中如秋风扫过的落叶一般。

随后的十骑黑甲手持长刀更是犀利无比,大多流民军尚未挥刀就被亮银长刀拦腰斩断。

就在流民军先锋被割韭菜一般单方面屠杀时,十骑黑甲之后的百骑青甲狠狠的撞上了流民军,数个呼吸之后百杆银色长枪仿佛绞肉机一样,将飞速突进的流民军彻底搅碎。

才刚刚碰撞,处于流民军最前方的百多名骑兵连出刀都没有就身首异处,姜字大旗过后便是一片残肢断臂以及孤零零无所适从的马匹。

盏茶功夫,原本就没有战阵的流民游骑被姜歌带领的骑军冲的七零八碎,王迁见势不妙已经吓尿了裤子,只得转身朝向阳河骑马奔去,此时的王迁像是遇见了魔鬼一般,心中只剩下了一个字在支配着自己,那就是‘逃’。

被姜歌百骑凿穿的流民游骑就在双方对撞时损失了四百有余,剩余游骑四下奔逃,遇见的却是大盾长枪战兵门如城墙般的阻拦。

口袋渐渐缩紧,不断的有流民游骑被长枪戳下战马随后被大盾后的横刀一刀毙命。

王迁和身边十几骑眼看就要逃到河边了,只是几个呼吸的功夫,一人一骑从身后追了上来,一枪一个护卫游骑,行云流水毫无拖沓。最后只剩下王迁一人失魂落魄的耷拉在马背上,逃跑已经不可能了。

一刻钟前还意气风发的王迁此时面如死灰,从马上滚落下地,跪在地上只是不住的磕头求饶。

姜歌骑在马上摘下战盔,沾满碎肉鲜血的长枪抵在王迁的身前,身后已经快成血人的旗手姜水依旧高举旗帜,双眼满是敬仰和激动。

十骑黑甲还剩八骑,有两骑受伤被救走了,整个战场流民游骑只剩下不到百骑,纷纷下马跪伏在地。

百骑青甲无一人重伤,防止流民军逃跑在一旁协助战兵看守和打扫战场。

姜歌看了眼身前一直在磕头的王迁问道:“姓名,职务,为何追杀我父?”

额头都已经血肉模糊的王迁抬起头看向姜歌颤抖的说道:“小人王迁,流民军将帅王三之子,求将军放过小人,家父一定会重谢将军,求将军绕过小人一命。”

王迁说完继续磕头求饶,就是不说是谁派自己追杀姜善一的。

姜歌问过几遍后仍然得不到答案,有些不耐烦道:“倘若你说出是领的谁的命令,我保证不杀你并让你回去。如果你再不说,我数到三,人头落地。还有那么多俘虏,总有人会知道。”

姜歌将长枪搁在王迁的肩头开口数到三的时候,王迁立马喊道:“王三,是王三,我父亲王三,他与石开熊几人主张先拿下武陵,所以知道姜家主到了衡阳郡的消息之后想要先杀掉,然后等武陵内乱,我们好趁机而入。”

姜歌看向王迁胯下已经湿漉漉正在朝着地面滴水的样子叹了口气说道:“战争不是儿戏,你看看,就因为你一句话,白白死了多少人,胡人占据我大半山河,你们却如此下作的挑拨内斗,良知呢?”

心中有些烦闷的姜歌不在言语,吩咐打扫战场将俘虏带回武陵再做打算。

早有人将旗手姜水衣衫退去处理伤口,姜歌看向满是伤痕的姜水说道:“下次还给跟着我,好好养伤。”

姜水听见姜歌的话开心的闭上眼昏迷过去,好像做了个梦,自己跟着少主,从沼泽杀到丘陵,从山地杀到平原,从平原杀到戈壁和草原。少主在前,自己在后,姜字帅旗,从未倒下。

姜歌不知道姜水做了什么梦,但是此时此刻的姜歌并没有因为胜仗而有一点点开心。反而心中很难受,堵得慌。

不过姜歌骑马走到向阳坡下见到姜善一后,刚刚的不愉快烟消云散不见了踪迹,只是握着姜善一的手问道有没有受伤,累不累等等。

本来豪情万丈准备夸一夸儿子真乃当世英雄无用无双,结果却被姜歌的嘘寒问暖给弄的老泪纵横。

见姜善一感动的一塌糊涂,姜歌也是无奈的叹叹气说道:“来,儿子背您回家。”

姜善一也没推辞,被自己儿子背,那得是多幸福的事儿,福生这回可没有嘚瑟的由头了。在姜歌背上的姜善一哈哈哈大笑。背着姜善一的姜歌咧开嘴跟着嘿嘿的笑着。

还在打扫战场的一千多人看到这个场景,心中皆是一阵羡慕,子孝父慈,家主呵护家人,少家主战阵谋略无双。

乱世,夫复何求。

夕阳西下,大地上,少年背着父亲有说有笑走在最前面,身后是八骑黑甲,然后是百骑青甲,再然后是千余战兵。

旌旗招展。

长河落日。

斜影渐长。

第三十一章 秘密

第二十九章秘密

临沅城外军营。

灯火通明,人声鼎沸。

姜歌不仅仅成功救回了姜善一,还利用同等兵力完全碾压流民军,毫无还手之力的流民军一千骑,被屠近九百,紧剩下百余人。

这是姜歌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行军布阵,还是极其特殊的营救战。也亏得姜家上下齐心,加上底蕴深厚,家兵训练有素又装备精良。

不然姜歌哪里敢随随便便带一百骑正面撞向一千骑,哪怕只是一千流民军,十对一的局面,没有巨大优势在,早就被踩成肉泥了。

姜善一特地派姜歌送了酒肉去军营犒劳将士,篝火旁,大块的吃肉大口的喝酒,人生才快意。

可惜按照姜家族规,男子未满二十,不行及冠礼,不得饮酒和接触女色。将士们都知道所以也没有为难姜歌。

校场上十几个篝火堆旺盛的燃烧着,围着篝火旁的将士们激情澎湃的聊着今日战场上的情形,讲的人唾沫横飞意气风发,听的人热血沸腾恨不得自己就是那一百一十骑中的一员。

姜歌在校场转悠了两圈,以水代酒把自己喝的肚子锃亮,见着将士们兴致高昂便偷偷溜到营地外放了水之后与福伯返回了临沅城。

进城之后姜歌没有回姜府,而是去了医馆,重伤的姜氏都被安排到城中最好的医馆治疗。

所幸今日一战面对千骑流民军,姜家军无一人阵亡,仅有十几人重伤,伤势最严重的则是一路护送姜善一,后来又成为护旗手的姜水。

因为只是穿戴了常规的皮质护甲,与其他同袍所穿的整套战甲相比简直就等于没有护甲一般。身中十几刀,任然紧随姜歌,姜字大旗没有丝毫损伤。

此时的姜水还在昏睡之中,姜歌站在病床边看着姜水身上的伤口,站在一旁的大夫好奇的问道:“这位将士伤口上的药粉是少主涂抹的?”

姜歌转过头说道:“是的,可有不妥?”

大夫激动说道:“小老可不敢,只是少主所用之药效果极好,不仅止血止疼还有恢复效果,这位将士要不是用了少主的药怕是撑不到现在。所以。。。”

姜歌看着胡子都白了的大夫一脸通红满是尴尬,姜歌便问道:“所以什么?”

“就是想问问少主,此药是哪位天师配就,药效如此好,小老儿从这位将士伤口上提取了一点做了分析,大为不解其中的配药和工序,想着若能仿造到七八成也是疗伤圣药之列,战场之上可就能挽救不少性命。”大夫搓着手不太好意思的解释道。

姜歌听完大夫的解释便笑了起来:“此药是长安南天门峰一位天师配的药,不过我知道药方和配药工序,这不算什么不可外传的秘密。按天师所说,药是救万民的,藏着掖着就落了下乘了。可有纸笔?”

“有有有,少主稍等。”大夫急匆匆的跑去拿纸笔。

姜歌看了眼大夫的方向轻声问了句:“可否?”

站在一旁的福伯眯着眼回道:“可。”

说完两人便不再说话,只是看了一圈受伤的士兵,等大夫拿来纸笔之后寻了桌椅,姜歌慢慢将方子详细写了出来。随后姜歌便出了医馆回府。而拿到方子的大夫如获至宝迅速的进入了自己的密室准备尝试调配。

姜歌回到姜府时,守在门口的家仆说家主在书房等着少爷,福伯便陪着姜歌一路到了书房。

姜歌刚推开书房门的时候差点笑哭,福伯好奇的朝书房里面瞅了一眼实在忍不住哈哈哈大笑起来。

书房内的地板上一边趴着两只白色绒球,一边趴着姜善一。绒球和姜善一中间有一只正在瑟瑟发抖的老鼠,老鼠的尾巴有一根红色细绳死死拴在桌脚上。

姜善一嘴里发出‘吼’的响声,另一边的小黑也跟着姜善一学着‘吼’了一声,而小白则是‘喵~’的叫了一声。

听见小白的叫声姜善一摇了摇头继续龇牙咧嘴的发出‘吼’的一声,小黑有模有样的学着,小白依旧乖巧的轻声‘喵’了一声。

如此反复,姜善一也不觉得无聊,小黑更是一本正经,只有小白总是不上道一般。只是可怜了中间趴着的老鼠一动不动的在那里瑟瑟发抖。

见着姜歌进了书房,小白喵了一声迅速飞奔到姜歌的脚背上,顺着裤腿爬到了姜歌的肩膀上,伸出粉嫩的小舌头呲溜呲溜的舔着姜歌的耳朵。

姜善一见状便也起身坐到了椅子上,小黑撇了一眼姜歌之后迅速窜向面前的老鼠,老鼠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小黑一巴掌拍飞,随后小黑后腿蹬地一个飞身直接咬住惊恐万分的小老鼠,一口吞进了嘴,咀嚼了几下之后呕了一下,一条拴着红绳子的半截尾巴被小黑吐了出来。然后旁若无人的趴在了地板上谁都不看,像是在打盹儿。

福伯关上了书房门,依旧垂着头站在门边,也不说话,以往可能是在看地面,或着看脚背,此时的福伯却是在看着打盹儿的小黑,感觉很有趣的样子。

姜善一看着小黑小白迅捷灵敏的动作有些吃惊,刚刚一起玩了半天,两个绒球圆滚滚的可爱的不得了,分明就是两只小奶猫。以为一直是自己在逗猫玩儿呢,现在才晓得是两只猫在逗自己玩儿。

姜歌看着一脸的尴尬的姜善一解释道:“他们不一定是猫,能听懂人话,智力不低于十岁孩童,双目无瞳却能视物且目力极好。”

听见姜歌在说话,原本在舔着耳朵的小白就安静了下来,趴在姜歌的肩膀上一动不动,只是不曾多看姜善一一眼,小白一直就歪着头看着姜歌的脸,百看不厌,沉迷其中不可自拔。

姜善一惊奇不已,便问姜歌桃花坞一行的经过细节。姜歌看了一眼福伯然后问道:“儿子奇遇神奇夸张,还遇到了故人,故人明言只能说与父亲一人听。”

福伯听见姜歌之言便出了书房,关好书房门之后在周围溜达了一圈便站在离书房两丈远的地方靠着廊柱微眯着眼盯着四周。

姜歌提前就给福伯说过此事,而且现在也是直接明说,姜善一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福伯更觉得没什么不妥,只是少年姜歌心思单纯懂得照顾他人的情绪。这一点更是让福伯觉得是应该赞赏的地方。

等福伯出去后姜歌一五一十的将在桃花林的奇遇详细的说了一遍,姜善一哪怕有了心理准备仍旧惊掉了下巴一般,半天说不出话来。

姜歌也知道自己所遇之事太过惊世骇俗,常人听了都会觉得是天方夜谭,哪怕是自己都觉得如果是别人给自己说这事,姜歌都会觉得很扯。只可惜发生在了自己身上,还有两个绒球作为不可否认的证据。

所以,姜善一在沉默了很久之后才严肃的说:“此事已知晓,绝密,不可外泄,族人亦不可。”

“是,父亲。”姜歌明白这种口气说话的父亲所作出的决定就一定是非常重要的事情,哪怕姜歌自己也知道重要性,可是从姜善一嘴里说出来,就仿佛夹杂了天然不可抗拒的感觉,如同军令一般。

姜善一说道:“元戎和绿沉都在洛阳荷花池里,当时并未带走,所以这两样有机会你得自己拿回来,是你的机缘,也是姜家的传承。但是不着急,等世道平稳之后再做商量,你也不可擅自行动。另外,明年你就十九岁了,后年及冠,到时候为父就会退居人后,整个姜家到时候就得靠你了。老胳膊老腿的折腾不起了,两年时间,大概的框架都会形成。错综复杂的世界,是你们年轻人的了。”

姜歌嗯了一声,仔细了看了眼已经起身走出房门的姜善一。

不再肥胖的身躯,不在泛着油光的脸,逐渐变白的头发胡须,还有开始皱起来的皮肤,有些微驼的后背。

姜歌鼻子一酸,眼中有晶莹滚动。

趴在肩膀上的小白似乎感同身受一般,白玉般的双眼,浸着泪水。

一眨一眨的,像是夜空中的星辰。

姜歌摸了摸小白的头,一只手从地板上提着小黑的后脖,退出了书房。

肩膀上是安静的小白。

手上提着的是张牙舞爪的小黑。

水中映着明月星辰。

姜歌的心中逐渐多了很多东西,如果世界太平,没有那些内乱的始作俑者出现,也没有大规模的奴役压榨,也就不会有现在如此复杂的现实情况。

对于姜歌来说,无论是最开始遇见的两只不知道多少岁的乌龟,还是后来的长枪绿沉,长剑元戎,或是尚书的出现,他都不曾太过惊讶,反而有一种既来之则安之的坦然,好像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一般。

但是之前的奇遇也不算太过离奇,那些酒楼说书的张口就来的桥段,只是发生在姜哥自己身上而已。

但是桃花秘境的经历确实超过了思想仅限于江湖奇遇的概念中。从始至终,秘境里的一切都脱离了他对现实的认知,变得奇幻无比。

可不管怎样,奇异的事情还是出现了,姜哥经历了不可思议的虚幻,却又真真实实的获得了两只小猫。

眼下的这个世界,也许不是真的世界。

仿佛有一扇微微开启的大门,姜歌透过门缝看到了一些模糊的画面。

色彩斑斓。

第三十二章 齐聚

临沅姜家。

姜善一经过两天的修养,已经恢复的七七八八,加上没有受伤,基本上已无大碍。

此时,姜善一以极其舒适的坐姿坐在姜家主座上,左手端着茶碗,右手拿着茶盖轻轻拨弄着青色茶汤。

旁边的次座上姜善忠严肃冷峻,看上去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厅内十二张客座分为左右两排,每排六个座位且两两相对,座椅之间的案几摆有新鲜的果盘和精致的糕点,厅内又有福伯指挥家仆往来沏茶续水,让原本安静紧张的议事厅稍稍显的轻松了一些。

坐在前八位的分别是舞阳县魁隗氏家主魁隗彦与其子魁隗石、迁陵县连山氏家主连山如与其子连山阳、陵沅县列山氏家主列山熊与其子列山沅,以及两日前携带两百族人投靠姜家的邵陵郡卓家家主卓青山与其女卓雯雯。剩余座位分别坐着姜家姜武、姜文、姜歌以及身缠绷带半躺着的姜破军。

大厅中间的空地上躺着一个血肉模糊用麻绳死死绑着的黑瘦汉子,仔细看去,地上蜷缩着的汉子披头散发,原本白色的内衬变得支离破碎,拇指粗的麻绳深深的嵌进了肉里,双眼紧闭,满脸的血痕,紧紧捆住的身体毫无规律的抽搐。

此人正是前两日率领千骑从益阳追杀姜家家主姜善一的流民军将领王迁。

在议事厅诸位落座之后姜善一就详细的讲述了整个逃亡,以及在向阳坡姜歌率领一百一十骑及两路共计一千战兵围歼流民军的整个过程。姜善一滔滔不绝、眉飞色舞的描述了自己儿子一骑当先冲阵破敌的英勇事迹,毫无半点被追杀后的心有余悸,脸上毫无遮掩的自豪和骄傲一览无余。

说那夕阳西下向阳坡上被余晖渲染成身披金色战甲的姜哥恍如百胜战神一般沉着冷静、气势如虹。

说那千骑流民军的声势浩大、遮天蔽日,但自己的儿子毫不怯阵,反而带领着百骑天兵伴着金色余晖如一支锋利的箭矢,势若奔雷的冲进敌阵,所到之处哀嚎遍野,一杆亮银长枪在姜哥手上如猛虎过境,如入无人之境,身后尽是残肢断臂。

又说那一千盾枪战兵的合围之计用的天衣无缝,奇妙无比。

厅内的所有人都在听姜善一毫不遮掩的夸赞着自己的儿子,在座的家主少主无不识趣的跟着姜善一的叙述或拍手叫好,或唏嘘感叹,一边还扭过头看向坐在末尾啃着香梨的姜哥。四家家主无不带着欣赏和认可的表情朝着姜哥点头示意,与姜哥差不多年岁的小一辈少主却神态各异,身材巨大的魁隗石巍然不动,连山阳摩拳擦掌面色红润,列山沅神色玩味,卓雯雯面色红润不时的偷偷看上一眼姜歌的方向。姜文、姜武、姜破军神色不免骄傲自豪,家主有意夸大,可上千家兵亲身经历做不得假,作为姜歌的叔伯辈在得到详细战报之后无不叹服满意。

魁隗彦旁边的魁隗石与其父如出一辙,身材极其魁梧,双臂粗壮如象腿,一块块肌肉在身上起伏不断,像极了一座座小山。皮肤黝黑,双目炯炯有神,络腮胡遮住了三分之一的脸,坐在椅子上就像一大一小两座山丘一般,坚若磐石。

在听完姜善一天花乱坠的一番讲述之后,魁隗石依旧稳如泰山,只不过手臂上筷子粗的青筋不知道何时已经膨胀充血,远远看去魁隗石身上的座座小山上突然出现了一条青色小河。

而正在摩拳擦掌的连山阳面色潮红,左手握拳,右手成掌,相互之间或来回揉搓,或拳掌相击。

连山阳二八年纪,外形看上去却没有丝毫稚嫩的地方,反而有一种久经沙场的杀伐果断,面相不如魁隗石那般粗犷,却也刚毅如石。

列山沅一身贴身劲装,身形矫健,不如魁隗石那般厚重也不如连山阳那般健硕,相比起来就有一种身轻如燕的灵动感。

此时列山沅神情比较玩味,虽然端坐在椅子上,双手却在不停的相互抚摸,细细看去,五指修长,指上厚厚的一层肉茧,与手掌中心细嫩的皮肉天壤之别。

列山沅对面坐着的卓雯雯一脸绯红,白皙的双手紧紧攥着衣角,精致的五官配上纤细的身材,一头乌黑的发丝挽着少女特有的发髻,一支翠绿色发钗别在发髻上,其余发丝柔顺的披在身后。整个人看上去如若新抽出来的绿柳,清新脱俗。

也许是第一次听人说起战阵之事可以比茶馆酒肆的说书先生说的还要好听,字字入耳彷如历历在目,而故事中的那个手持亮银长枪带着百骑在金色余晖下的将军居然就和自己在一个屋子里,虽然隔了几张桌椅,偷偷瞧去时,心中会忐忑不安,精致的脸蛋会快速发烫,当自己眼神碰到那人看过来的眼神时,恍如撞钟一般,神思飘荡,久久不能平复。

坐在门口的姜歌百无聊赖的听着自己那个印象里不苟言笑极为严肃的父亲,滔滔不绝的吹捧着自己,心中哀叹不已,与那大街上卖瓜的婆婆一般无二,甚是尴尬。在其他人看向自己的同时还得抱拳回礼,小心赔着笑不敢造次。特别是那个长裙小姑娘,十五岁左右,样子清秀,有一份含苞待放的清纯美丽,大大的眼睛偷瞄自己的时候,那种好奇和仰慕的眼神弄的姜歌十分的不自在,小姑娘每次看过来的时候要么装作不知道,眼神不小心对上了也只能傻嘿嘿的一笑。

主位的姜善一喝完茶,擦了擦汗。刚刚一炷香不停歇的吹捧可谓是酣畅淋漓、心满意足。在坐的各位又极为捧场,一番演说下来,心情极好,兴致颇高。姜歌此次战阵的表现足以作为父亲的姜善一骄傲和夸赞了。

姜善一把擦了汗的手帕丢在茶几上,咳嗽了一声清了清嗓子,看了看大厅中间昏死过去的王迁,侧身对着姜善忠开口说道:“开始吧。”

一直正襟危坐的姜善忠点点头对门外喊道:“来人,看看这厮还有气没有。”

话音刚落,福伯领着两个家仆提着两桶清水进了大厅,坐在姜歌旁边的姜武身体强壮孔武有力,接过一桶清水就泼在了蜷缩在地上的王迁,原本已经昏迷的王迁被水淋的湿透,身上还未干涸的血混着清水打湿了身下巨大的地毯,血痕清晰的内衬也随之变成了淡红色。

几缕湿透的头发遮住了王迁的脸,逐渐清醒过来后艰难的抬头看了看周围的环境,模模糊糊看见了主位上的姜善一,忍着满身剧痛不停的朝着姜善一方向磕头,嘴里含含糊糊的求着绕命。

心情不错的姜善一戏谑的开口说道:“亏得这厮算计到了我的头上,也才有歌儿一展身手的机会,松了绑,让他好好说话。”

听见家主的吩咐,姜武抽出匕首割断了王迁身上都已经嵌入皮肉被鲜血染成红色的麻绳,随后收好匕首站在一步之外,死死盯着身下瑟瑟发抖不停磕头谢恩的王迁,只要这厮敢轻举妄动,姜武便可随时取齐首级。

其实把王迁带来议事厅,姜善一心中的打算在座的各位都心知肚明,无非是当着大家的面坐实了流民军主动开战的事实,同时有意让各家下一代与姜歌相互熟络,故意夸大其词的演说,也是希望姜歌在各家留个能文能武、英勇善战的印象。

一副严肃表情的姜善忠秉公办事,当着诸位审讯了王迁。由此,流民军的阴谋计划尽皆知晓。随后两位家兵拖着极为虚弱的王迁出了议事厅。

姜善一才开口说道:“彦兄、如兄、啊熊还有青山兄,既然事已至此,我姜善一也不能任人鱼肉,时逢乱世,我姜家也遭受了巨大的损失,但是罪魁祸首还是那些杂胡造成了,大势所趋,我一家之力也无法抗拒,现在的结果无法避免。好不容易逃脱升天也只想在这乱世把姜家传承做好,安稳度过这个乱世。所以在流民军还未进入武陵界之前,族兄善终便赠送了流民军许多物资,以示诚意,不愿擅动刀兵,何况流民军中有一部分也是从北方逃回来的,善一不愿与其为敌。大家相安无事即可。”

姜善一顿了顿拿起茶碗喝了口茶随口问道:“大家觉得接下来该如何?”

坐在次位的姜善忠接话道:“姜家虽逢大难,不愿再动干戈,可是欺负到头上了,咱们也不能忍,不给这些歪瓜裂枣点厉害尝尝,以后这武陵岂不是谁都可以来踩上一脚了?”

稳如泰山的魁隗彦扭动了一下巨大的身躯看向姜善一沉声说道:“无论外面是盛世还是乱世,咱们武陵都是安安稳稳的,咱们魁隗氏、连山氏、列山氏、包括你们神农氏自古就是一脉相承,各有分工不同罢了,魁隗氏历来都是站在最前面的,你神农翳是当代族长,魁隗氏只听族长令。”

强健如牛面露杀气的连山如接着说:“管他什么流民什么军的,号称四十万,咱们歌儿百骑就轻松破千骑,要是咱们连山氏的五千银枪军一人两马,保证把这群狗屁倒灶的玩意儿杀的尸横遍野。哈哈哈哈哈!神农翳,咱们可不能怂,干他娘的。”

身材矫健灵动的列山雄哈哈一笑道:“还一人两马呢,一人一马都不够,就算有也不能给你们全糟蹋了。要我说啊,还是相安无事的好。外面打打杀杀的咱们不用管,我们不闹事,按规矩办事,先度过这几年再说,实在不行,回祭坛那边好了,别忘了,那才是咱们的祖地,这么多年的积累,又有熟地房舍,足够现在咱们几个氏族安稳度过乱世了。”

姜善一看了看大家说道:“三位族兄的意思,善一明了,身为家主又是族长,善一亦不愿因个人受此威胁而擅自打破族人们的安稳。此事暂且如此吧。”

“善终随后安排两个得力的家兵去转告那个所谓的流民将王三,拿洪家上下数百人换他自己和他儿子的命。否则,我姜家兵锋所指定然寸草不生。”说完姜善一看了眼姜歌对面半躺着全身缠着绷带的姜破军,朝福伯挥了挥手,福伯会意亲自推着情绪越来越激动脸色无比难看的姜破军出了后门。

随后姜善一朝着卓青山方向继续说道:“青山兄也不是外人,过两天零陵郡的林远之也会带着族人前来,八锤大哥那边接下来也应该问题不大。咱们几家都是几辈子的交情了,一荣俱荣,一损俱损。青山兄就带着族人在武陵好好安顿。等过几日远之兄和八锤大哥来了咱们再好好聚聚。”

卓青山也不与姜善一客套,多年的交情,大家知根知底,乱世也需抱团自保,朝姜善一抱拳客气道:“善一兄宽厚,青山就不客气了。”

接着看向卓青山身边亭亭玉立的卓雯雯温柔的说道:“雯雯到伯伯这里了,就是自己的家,不要拘谨,武陵可不比邵陵小,好去处多着呢,放心游玩。你姜歌哥哥自小一个人长大,伯伯心里常常愧疚,雯雯可以随时让他带你游玩,别听之前伯伯胡乱吹嘘,你姜歌哥哥可是文武双全也懂医术,年轻人多交流交流。”

姜善一话刚说完,卓青山心里猛的一颤,心想这个姜善一可是坏的很,明显看见了刚刚自己女儿一脸痴迷的样子和少女心态,这是要做亲家的打算?随即转头看了下脸上写满尴尬的姜哥点了点头,从外表看上去风姿绰约当得起少年英雄四个字,再看看已经满脸通红的女儿,也只是心中轻叹一声,只是年岁尚小,正常接触到是无妨,婚嫁之事可得明媒正娶,哪里随意的了。不过姜善一也未挑明说开,也许是自己想多了。

皱着眉头的卓青山转过身看向正在喝茶的姜善一满脸的询问,姜善一一边喝茶一边朝着卓青山挑了挑眉,就是一句话不说。

卓青山无奈,便抱拳告辞,拉着犯着花痴的女儿快速出了议事厅。可能因为卓青山走的快,步子迈的大,卓雯雯步子小,又被父亲牵着手,所以脚步很快,一手牵着父亲,一手提着长裙下摆,快速的离开大厅,经过姜歌座位时,好像鼓起了巨大的勇气一般侧过脸一边随着父亲往外走,一边朝着姜歌偷偷的看了一眼。

出于礼貌,姜歌也起身抱拳相送,抬头的一瞬间,正巧碰上了侧着脸看向自己的那双漂亮大眼,而且右眼眼角有一颗小小的泪痣,在精致的小脸上简直就是点睛之笔,就这眼神交汇的一瞬间,牢牢的刻在了姜歌的脑海里。

虽然才十五岁的卓雯雯,却也出落的亭亭玉立,身材纤细,皮肤白皙,五官精致,长发及腰。只是有点婴儿肥的脸上稍显稚嫩了些。但是那颗泪痣安静的躺在眼角,就如黑暗的夜晚,天边那颗闪亮的星星一般独一无二。

姜歌也不清楚是为什么,就一瞬间,心脏突然剧烈的跳动,看着渐渐远去的父女,既然有一种希望可以再见一面的冲动。

是欣喜,是激动,有不舍,还有很多很多,很新鲜的感觉。

只是想着想着,双眼迷离大脑混乱的姜歌迅速的平稳了下来,因为他想起了那个坐在树枝上,披着白色皮袄一边晃荡着悬空的双脚,一边轻轻擦拭刚刚摘下的梨子的那个女孩,嘴角有酒窝的那个女孩。

坐在旁边不远的姜文看见发呆的姜歌便轻声提醒了一下,姜歌才马上回过神,端坐在座椅上,看向自己父亲的方向。

屋内其他人并没有发现姜歌刚刚的异样,姜善一依旧在和四位族兄商谈着族中的大小事。好像是感觉到了姜歌的目光,姜善一抬头看了眼姜哥便先打断了当前的对话。

对着魁隗石、连山阳和列山沅说道:“你们三个都是三个家族年轻俊彦,又是未来的家主,相互多交流,别生分了。”

随后看向姜歌炸了眨眼说道:“你带三个族兄去逛逛,吃吃酒。我和几位叔伯还有很多麻烦事要商量,你们几个小的散了吧”

四个年轻人同时抱拳告辞,姜歌率先出了大厅在门口等着三个身形各异的族兄。

第一个出来的是魁隗石,站起身来真的就像人型堡垒一样,整整高过身高6尺左右的姜歌小半个身子。魁隗石用和姜歌脸差不多大厚实手掌拍了拍姜歌的肩膀声音低沉的说道:“姜兄弟多多关照,喊我小石头就好了。”

根本没心理准备的姜歌被魁隗石的轻轻一拍,整个身体差点垮了下去,好歹这么多年的拳没白练,下盘极为稳固,在接触一刹那之后立马反应了过来,稳住了身形,没有当场出丑。

姜歌还没来得及回话的时候就听见堡垒身后传来十分嘹亮的声音:“哈哈哈,初次见面,姜兄的事迹可是如雷贯耳啊,兄弟听的热血沸腾,恨不得与你一同经历那些惊险的逃杀和刺杀。哎哎哎大石头挡着门了,让开点让开点。”

声音刚完,一个和姜歌身高差不多,但强壮一倍的身体伸出粗壮健硕的双臂推开了挡住大门的魁隗石,一只手搭在姜歌的右边肩膀上,像认识好久的哥们一般亲密。

姜歌左肩刚被巨大的手掌差点拍的垮掉,又来了一个把自己的右肩差点拍的错位的手掌,原本有点含蓄的姜歌咧着嘴正准备回答的时候。

一道快若闪电的黑夜迅速从大厅内穿过大门,然后一个身形矫健灵动的身影落在了魁隗石的肩膀上,姜歌转眼一看原来是列山沅。

坐在魁隗石肩膀上的列山沅也不说话,看了一眼姜歌之后就继续玩自己的手指。

姜歌也不在意,只是好奇,魁隗石为什么一点反应也没有,也不埋怨一句。三个和自己年龄相仿的年轻人不仅外表相差巨大,性格也十分迥异。魁隗石给人的感觉十分沉稳,连山阳有朝气待人热情,列山沅好像有点孤僻冷淡。

既然得了父亲的吩咐,姜歌也想着无事可做,之前也知道几个族长少主暂时不会离开,会等到据说工造技巧堪比朝廷御匠的林远之和金属锻造十分厉害的洪八锤洪家安稳到临沅商议完事之后才会走。

临沅城内也无处可去,想着要不随意找家酒楼请客吃一顿好了,正准备说出口的时候,坐在魁隗石身上的列山沅冷冷的说道:“姜兄初回武陵,相比很少出城逛逛吧,咱们去个好地方放松放松。”

姜歌正准备询问是哪的时候,连山阳插嘴道:“好啊,就去凤凰山。好久没舒展过筋骨了。”

魁隗石也搓了搓巨大的双手,跃跃欲试的说道:“小石头早想去了。”

姜歌一脸茫然的看向身边的连山阳问道:“凤凰山?什么地方,好像你们都很喜欢。”

坐在魁隗石肩上的列山沅不屑一顾的鄙视了一下又自顾自的玩着手指,巨大的魁隗石只是嘿嘿的笑着,身边的连山阳只是神秘的说了句:“去了就知道了,绝对不会让你失望。”

虽然不明所以,但是看三个人的样子感觉那个凤凰山也许有什么特殊的地方,既然要融入这个大的家族,姜歌也毫无意见的同意了。

听见姜歌的回答,列山沅嗖了一下从魁隗石身上跳出四五丈,然后飘然落地迅速的消失不见。

连山阳见一脸懵逼的姜歌解释道:“凤凰山就是一个地方,很好玩,明天一早东门见。”说完就带着身形巨大的魁隗石出了姜府。

第三十三章 凤凰山(1)

姜歌送走了人形堡垒般的魁隗石和连山阳之后,看了看议事厅内商议事情的诸位族中叔伯,自己也无事可做,想着房间里的两只小猫咪肯定憋坏了,忙了一早上也没给两个小家伙送吃的,拍了下后脑勺便快速朝着姜府后宅走去。

回到后宅,打开房门的那一刻姜歌悬着的一颗心才落下来。屋内的圆桌上和周围的地上散落着无数细小的碎骨,性子冷淡的小黑趴在床上闭着眼睡的死死的,睁着一双白玉双瞳的小白枕在小黑身上,见着进门的姜歌之后,小白嗖了一下从床上飞了下来,迅速跑到姜歌脚边,蹭蹭姜歌的裤腿然后熟练的爬上了姜歌的肩头,伸出小舌头嘤嘤的舔着姜歌的耳朵。

在小白飞身下床的时候为了借力狠狠的踩在了正在熟睡的小黑身上,一心只想着姜歌的小白哪里管脚下踩的是什么,可怜的小黑在被踩之后突然惊醒,身体平衡没有把握住,“碰”的一声重重的摔在了床前的木质脚踏上。还在迷迷糊糊的小黑朝着小白跑的方向看去,那个烦人的身影映入眼帘,小黑恶狠狠的甩了甩头,两只小爪子揉了揉小脑袋,也不看姜歌和小白的亲密动作,独自找了个铺着地毯见不着光的地方,伸出闪闪发光的爪子刨弄几下光滑的地毯,像是在生着闷气找地方发泄一样。随后小黑在被抓的稀烂的地毯上踩了两圈,选了个完全看不见姜歌的角度,把自己圈成了一团,耷拉着两只耳朵,一动不动。

见着小黑的样子,姜歌也习以为常不去管它,反而是肩膀上粘人的小白让姜歌格外的喜欢。

姜歌轻柔的把肩膀上的小白抱了下来,抚摸着小白的脑袋、脖颈和圆鼓鼓全是柔软绒毛的肚子。

“呼噜噜~呼噜噜~”

姜歌怀里的小白在姜哥的抚摸下非常舒服的微微眯着眼,喉咙里发出很享受的呼噜声,看着粉嫩的小鼻子和小嘴忍不住的去摸了摸,还有厚厚肉垫的小爪子。

姜歌瞅了一眼角落里生闷气的小黑,再看看脚下四处散乱的骨头渣子摇摇头,一边轻轻抚摸着抱在胸前的小白,一边朝门外走去,见着不远处站着的家仆招了招手,进到屋子里把撅着屁股对着自己的小黑捏着后脖颈就这么提了起来,本来还想接着睡觉的小黑又被打扰了,剧烈用四只小短腿想要抓绕到提着自己的那只大手,呲着牙咧着嘴,嘴里发出一道道奶声奶气的“吼吼”,似乎在控诉姜歌它很生气一样。

姜歌才不管提着的小黑是不是在反对自己的粗暴行为,一手抱着安静的小白,一手提着张牙舞爪的小黑,吩咐好家仆收拾房间,便大步流星的朝着后花园走去。

临沅姜家占地极大,相比洛阳的姜府只大不小,整体规模比长安的宅院也不遑多让。整个姜家在临沅就像是一座小型的城镇一般,整体建筑风格大气恢弘,从空中俯瞰,哪里像是一座民间宅院,要是放在帝都,姜家定会被朝中御史上书狠狠的参上一本,极有僭越之嫌。

姜家的后花园其实不应该叫后花园,因为其花园的位置正好在整个姜府的中心,以十丈见高的假山为中心,四周越有半径五丈宽的平静小湖,湖名养心湖,假山上有数个小型水车,一个接一个的把小湖里清澈的湖水引入山顶,随后自由从山顶向下涓涓而流,形成一股股源源不断的细小河流,最终重归养心湖。

岸边有四条巨大石条深入湖水铺就而成的蜿蜒小路通往假山山体下方中空的地方。每条石板小径在中间位置都有一座六尺见宽的方形观景台,中空的山体下方的空间又有一座小型的假山,假山周边有碧绿湖水围绕,大山上的间隙透下的阳光呈束状,一条条的射向小型假山小湖,湖水清澈见底,山体上的矿石晶体在光束的照射下冉冉生辉煞是好看。

时候尚早,天空湛蓝,朵朵白云自由的飘荡,来到养心湖边的连廊的姜歌看着正片的青青草地心情极好,放下手中提着的小黑,还没来得及揉捏一下就飞快的追逐着一对翩翩蝴蝶而去,兴奋的全然忘记了刚刚被虐待的事情。

而躲在姜歌怀里的小白眯着眼感受了一下有些刺眼的阳光之后,换了个姿势,扭了扭身子,把雪白绒绒的小脑袋埋进了姜歌的臂弯。

姜歌看着怀里根本就不想离开自己的小白,满眼的宠溺,轻柔的抚摸着,再看了看疯一样的小黑,嘿嘿一笑,便走到了一处草棚下,躺在褐黄色的藤椅上,也学着小白,闭着眼轻轻摇晃着。

太久没有这样悠闲的享受时光,近一年多的亡命生涯,最后换来的,终是令人满意的。

闭着眼,揉捏着怀中小白,姜歌仔细回忆着了离开洛阳后的成长经历,特别是被困于长安之后到现在的所有事情。

一件件的回想,脑海中就像自己踏入了光阴长河,重新感受着曾经发生过的所有。

有寂寞、有无奈、有思念、有彷徨、有害怕、有舍生忘死、也有热血沸腾,历历在目。

先有皇族司马氏的王爷来用当时最小的公主交换姜家的物资供给,然后就是荷花池里所得的绿沉及元戎,随后自己就去了长安,借着求学的名头低调的生活了十年。

而这十年里,发生了罕见的天狗食日,于是自己又从长安姜府花园里的池塘里得到了一盒子书和功法。通过不断的研究与实践,看过无数遍的那些书已经乱熟于胸,而无数次的实践和练习,已经让这些书上的知识深入骨髓。

接着是被困于长安,城外数十万匈奴把整个巨大的长安城围的水泄不通。

第一次上城墙时的姜歌腿都软了,从来没有见过旷野外一望无际的兵营,也是第一次感受到护城河外十数万整齐列阵却鸦雀无声时的巨大压力和心神上的震撼,也才真正明白,军队过万是如何的气势磅礴,十数万大军是如何的遮天蔽日。

而当自己拿起长枪第一次刺进身前从云梯爬上城墙的匈奴士兵时的紧张、害怕、刺激、热血沸腾现在的姜歌感受依旧。

身边倒下去的族人、侍卫、匈奴士兵,好像一张张脸也都清晰无比。

坚持了三天三夜后姜歌砍出最后一刀昏迷前的景象牢牢的烙印在脑海里,城墙外的护城河早已不知去向,城墙下尸骸如山,疯狂的匈奴人踩踏着实体好不疲惫的不计损失的爬上高耸入云的城墙,然后和疲于守卫的军民疯狂厮杀。

昏迷倒下后的无尽黑暗,以及差点被藏在城内的胡人差点吃掉,再到天门峰竹楼的那段日子,而这段日子,姜歌见到了阔别十年之久的白灵儿,那个可爱的有着两个小酒窝的小女孩。

回想到这里,闭着眼原本皱着眉的姜歌舒展了眉头,神情也从紧张缓和到了愉悦的样子,嘴角还勾起了浅浅的微笑。

依依不舍的从竹楼启程,又是一段令人无法释怀的经历,因为姜歌无论从酒肆茶楼听到的,从家族密报看到的所有关于胡人对待汉人的方式都仅仅在于字面和自己的臆想之中。

如果说长安的守城让姜歌真正的明白了战争是什么,那么在从天门峰南下荆州的整整两个月所看到的经历的,让姜歌真正的从心里面体会到了中原沦陷后的人间疾苦,文明与野蛮的巨大差异,见微知著,从一个个惨不忍睹的画面,织出一张江北人间炼狱的恐怖图画。

因此姜歌也才从单纯的认知里面懂得了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具体是什么样的,也知道了战争的残酷,种族侵略的毁灭性,身上一道道伤疤让姜歌明白了什么叫作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真正含义。

然后回到武陵后的种种奇遇,又让姜歌隐约中发现了自己之前认识到的世界,不只是单纯孩童心里的那个简单的世界。也许现在看到的都不是真正的世界。

到最后第一次排兵布阵,第一次领军杀敌,第一次冲锋陷阵。

原来那个腼腆的单纯善良的青衣小童,已经不在,是成长也好,还是被历史车轮裹挟也好,最终的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子?

可以为了亲人举起屠刀毁灭一切?还是为了利益斩杀所有阻碍。会带着军队如胡人屠杀汉人一般,或是更为参考的报复回去还是继续在父亲族人的保护下简单的生活,如上午议事厅里连山家主所说的那样,躲开世事繁杂,与世无争?

姜歌想不明白,也许只要父亲安好,那么自己就会安好,一切都没有那么重要。

不知道何时,姜歌已经沉沉睡去,怀里的小白轻声的打着呼噜。

小黑不知道什么时候趴在了藤椅下,警惕的观察者四周,黝黑的双眼似乎可以看破一切鬼魅魍魉。

第三十四章 凤凰山(2)

天色渐晚,最后一丝余晖消失在黑夜里,巨大的黑幕上开始闪烁着无数的光点。

占地广阔的姜府一片一片的亮了起来,姜府中心位置的巨大假山在冰冷的月光覆盖下,星辉点点。

姜歌站在书房的长岸前,左手轻放于后背,五根手指不停的轻轻抖动,右手持笔悬空,笔下的桌面上铺就了一张薄如蝉翼的宣纸,纸上画着一个女子的画像,画中女子淡雅随和,神情没有一丝清高冰冷,反而看上去如沐春风,形态典雅优美,气质出尘,只要看上一眼都会心生好感,有天然的一股亲近感让人难以抗拒的多看一会儿。

画中人,青丝及腰,近看去,一身冰魄蓝的翠烟衫,散花水雾百褶长裙,身披白色薄烟纱,一支凤凰白玉簪绾着三千青丝,肌若凝脂气若幽兰。

可能是姜歌看的痴了,或者是在细细回想挂在洛阳书房的那副原画的细节,久久没有回神。

陪魁隗三族家主用完晚宴后的姜善一回到书房准备处理一些家族庶务,刚进门就看见了书桌前持笔发呆的姜歌,于是踩着碎步轻声的来到了姜歌的身边,只是看了一眼桌上的女子画像,姜善一沧桑的双眼便瞬间浑浊,一股压抑不住的复杂情绪躲框而出,老泪纵横。

听见身边的哽咽声,姜歌如梦初醒,迅速把自己从回忆里拉回了现实,一看身边是自己的父亲才放下心来。见着不停攥着袖口擦拭眼泪的父亲,再看看桌上自己凭着记忆临摹的母亲画像,心里也泛着酸楚。

姜歌见着如此悲伤的父亲强打起精神来,咧着嘴笑着说:“父亲看儿子画的像不像?”

姜善一用力揉了几下双眼,擦了擦鼻子,缓和了一下情绪拉着姜歌坐到了不远处的茶桌旁。

姜善一拿着茶壶倒了两杯茶,一杯递给了姜歌,一杯自己小口嘬着。毕竟是年近半百的一家之主,平复了情绪之后说:“歌儿这么多年是真的长大了,能文能武,连丹青技也是炉火纯青,歌儿的这幅临摹与洛阳的那副画一模一样。”

姜善一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可惜遗落在东逃的路上了,兵荒马乱的,恐怕早已不在了。本以为再也见不着了,刚刚一见,欣喜若狂就控制不了睹物思人的情绪了。”

听了姜善一的话,姜歌开心的笑了起来,连忙起身拽着姜善一到长岸前急切的说到:“父亲,孩儿自打去了长安就朝思暮想母亲的画像,孩儿知道那副画像是父亲最珍贵的物品,十来年孩儿也是常常想起,回到临沅之后也没见原画的踪迹,也不好询问父亲。今日闲来无事便尝试着按照孩儿脑海中的记忆临摹了这幅,可是孩儿觉得总是忘记了诸多细节,相比父亲记忆的最为深刻,可否教导儿子将母亲的画像完整的呈现出来?”

听了姜歌的话,姜善一心中感动,自己睹物思人,打小没见过母亲的姜歌心中只会有更多的思念和遗憾,于是姜善一仔细看着桌上的画像,再不断的回想对比,想到不足之处便于姜歌交流起来。

书房内原本悲伤的气氛变得温暖起来,一老一少细细的交流声在这漆黑的夜晚,没了孤独的思念,只有温柔的想念。

福伯依旧默默的站在门口月光都照射不到的地方,偷偷抹着眼泪,听着屋内幸福的声音,想着好多以前的故事。

第二日一早,姜歌就抱着还在迷迷糊糊睡觉的小白小黑带着福伯赶到了临沅城东门,可能是昨晚与父亲修改母亲的画像弄的太晚,姜歌还沉寂在最终临摹完成之后的喜悦之中,路上见着人都会喜气洋洋的打招呼,见过姜歌回城那天人山人海景象的都知道这是姜家的少主,都会可可客气的抱拳问安。

反而对错过姜歌回城盛况或者刚来临沅的人来说,一大清早抱着两只猫走路都带飘的少年人逢人就打招呼,是不是脑子有毛病?临沅的纨绔子弟什么时候开始都起的了早床啦?

姜歌快到东门的时候远远就看到了身形巨大的魁隗石以及连山阳、列山沅三人。在路上姜歌就问了福伯那凤凰山是个什么地方,福伯也只是摇摇头说不知道。姜歌虽然有些好奇,却也不太在意,打定主意跟着三人去当个摆设也好。

见着姜歌还带着家仆抱着两只猫咪,列山沅玩味的说道:“少年将军可是心态悠闲,还带着宠物和老仆,别怪我没提醒你,到了凤凰山可要好好保护你怀里可爱的小猫咪了。”

姜歌有点无奈的问道:“沅兄这话说的,好像是去阴曹地府一样,难道那凤凰山还真有恶鬼?”

“有没有恶鬼我不知道,不过见过比恶鬼还厉害的东西,怎么?一骑破阵的少年将军害怕了?”列山沅坏笑着说道。

“怕?有什么好怕的,沅兄且带路,我到是要看看是个什么地方,神神秘秘的。”姜歌也懒得和阴阳怪气说话的列山沅斗嘴,干脆利落的让其带路,多少次死里逃生,在自己的底盘难不成还会有什么危险不成。

一群人各自骑上了再门口早就备好的枣红大马,在列山沅的带领下朝着东边奔驰而去。

路上连山阳好心的提醒姜歌说:“看你身边的家仆年岁已高,到时候就在山下的庄子里等着吧,那里常年有人,吃喝不愁。不然上了山,任你少年英雄也会有危险的。”

姜歌一脸好奇的问道:“山上有流寇?还是有大虫巨兽?”

连山阳支支吾吾的说:“其实也没啥,平常人去了山上什么都不会遇见。到时候去了你就知道了,一两句话也说不明白。”

原本沉默寡言的魁隗石突然插了句道:“山上有好东西,运气好打架打赢了就可以拿到。打输了的话小石头也不知道,小石头没输过。”

每每听见堡垒一样的魁隗石说自己是小石头的时候,姜歌都会全身都是鸡皮疙瘩,但是姜歌对魁隗石的印象最好,不光是昨日议事厅里魁隗家主坚定的支持自己父亲的决定,更多的是魁隗石憨厚简单的性格。

魁隗石三人,姜歌大概的摸清了各自的脾性,魁隗石精神大条,待人真诚,性情还厚。连山阳继承了连山氏好斗的基因,为人豪气大方,恩怨分明。只有那个连山氏的连山沅,总感觉怪怪的,这两天针对自己的感觉可能是因为嫉妒昨日父亲夸大其词的夸赞。具体是个什么样的人还需要时间来证明。

一群人在路上奔驰了一个多时辰之后,来到了一个幽深的峡谷,峡谷下方有碧绿的溪水潺潺而流,溪水旁有一丈宽修缮整齐的青石板路,众人骑着马减缓了速度,顺着狭窄的峡谷和青石板路又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在峡谷深处有一处圆形空地,走出峡谷之后变得豁然开朗,峡谷口有一块独立的高大天然石柱,石柱上有殷红篆体刻就的“潜龙谷”三字。

姜歌好奇的看了看刻有潜龙谷三字的巨大石柱,随后放眼望去空地中间是一座巨大的宫殿,金色琉璃瓦、巨大的白玉石阶,台阶前有两条整块白玉石雕刻而成的巨龙,栩栩如生。

姜歌好奇的问道:“不是凤凰山吗?怎么变成了潜龙谷?”

憨憨的魁隗石走到姜歌身边伸出粗壮的手臂指向巨大宫殿后隐隐约约可以看见的一条极为陡峭的石阶说道:“咯~从那条路爬上去就是凤凰山。”

姜歌随着魁隗石手指的方向仔细看去,一条笔直的登山石阶直冲云霄,峡谷上方厚重的白雾围绕,根本看不清后面的山到底是什么样的。

姜歌扭过头看向身后的福伯,只见福伯已经下马,匍匐在地无比的虔诚。

而姜歌怀中的小白和小黑早已蹲在了姜歌的左右肩膀,睁开了双眼纯白色的眼球和纯黑色的眼球死死盯住天梯石阶之上的迷雾。

突然,众人身下的马匹显得焦躁不安,不停的踩踏着地面,鼻孔不停的发出“嚇嗤~嚇嗤”的声音。

站在最前方的列山沅看着姜歌诡异的说道:“少年将军可赶随我一探究竟?”

姜歌正要回答的时候身后福伯颤抖的声音说道:“少爷大可前去,老奴就在此处等着少爷和诸位少主便是。”

福伯说完,姜歌朝福伯点点头,转向宫殿方向,双脚蓄力蹬地,飞速的冲向了宫殿后的天梯石阶。

一直站在一旁没说话的连山阳从马上取下一个长方形的皮革袋子背在身后迅速的追着姜歌赶去。

总是阴阳怪气的列山沅听见姜歌仆人的言语心中就在猜想着无数的可能性,见着姜歌头也不回以绝对信任的态度冲向了登天梯,也不知道那张狡黠的脸后在打着什么算盘,列山沅阴冷的嘿嘿一笑,从马上取下一个半人高的背包也快速的跟了上去。

身体笨重的魁隗石动作最慢,确实在最后才出发追赶上去。而在魁隗石迈步时侧脸看了眼身边双手拢袖的白发老仆,而见着魁隗石目光看向自己的福伯只是微笑着点点头,从地上轻轻的抱起两只可爱的猫咪独自朝着眼前的巨大宫殿走去。

第三十五章 凤凰山(3)

烽烟乱世第三十五章凤凰山临沅城东,汉寿县雪峰山余脉。

土生土长的汉寿人小到三五岁孩童,大到近百老人,无人不知县东那片高耸如云的山脉以及山脉下那条深不可测的大地裂缝。

没有人知道那条蜿蜒曲折看不到底的大地裂缝是怎么形成的,但是它的传说从没有消失过。

汉寿县的老人们总会在茶余饭后,悠然自得的摇着蒲扇,一遍一遍的重复着那些光怪陆离的故事。而一辈一辈的顽童便听着这些故事慢慢长大,百听不厌的他们在年老后也会不厌其烦的一遍又一遍的说给自己的子孙听。

传说盘古大神开天辟地,最后血肉化身大地,骨干化为山川大岳,血管化为大渎溪河,千万年后才逐渐形成了如今的大好河山。所以山岳不可移,江河不可截,否则就是亵渎神灵,天灾就会近在眼前。

那条不知道存在了多久的地缝,老人们说那是后来称霸世界的龙族亵渎了盘古大神的神躯,整个龙族遭了天谴,要么被囚禁在了那些深渊之内,要么就是粉身碎骨被镇压在了山川大岳之下,更有诸多平坦大地如张开的饕餮大嘴,吞噬着大地上那些毫无敬畏只知道肆意妄为的龙族。

而雪峰山余脉下的那条裂缝就是一处葬龙谷,葬龙谷深不可测,谷底尽是龙骨,还有堆积如山散落成河的金银财宝。更有一座辉煌神殿镇压在谷内,毁其龙族肉身,困其灵魂万年,受尽万般折磨直至消失。

每次说完这些神话传说之后,老人们总会十分严厉的加上一句:“千万别去寻宝,不知去过多少人,没有一个回来的,切勿贪婪,心怀敬畏。”

也许是真的神灵护佑,也许是这样代代相传的敬畏之心让汉寿的居民懂得感恩,懂得保护环境从不固泽而渔,也才有了居民们的世代安居乐业,寿命悠长,百岁老人随处可见的景象,也才有了“汉朝江山,万寿无疆”的说法。

潜龙谷。

登天梯的百阶青石板上坐着气喘呼呼的姜歌,身边趴着强壮的连山阳正在干呕,列山沅依旧笑容玩味的站在一旁,时不时的看一眼不断擦汗的姜歌。而身形巨大的魁隗石还在慢吞吞的一个台阶一个台阶的向上极其艰难的爬着。

之前以为只是普通登山石阶的姜歌再迅速冲向登山梯的第一步台阶的时候就遭受了巨大的阻力与压力,原以为区区石阶可以一鼓作气冲上山巅,结果才仅仅爬了刚刚百步阶梯就已经四肢乏力,不得不瘫坐在地恢复体力。

同样爬上百步阶的连山阳想跟上姜歌的速度,没成想把自己给累的快虚脱才勉强与姜歌保持前后脚的频率。

然而是列山沅,慢悠悠的一步一步往上走,所以才显得游刃有余。

姜歌是在列山沅到了百步阶的时候才诚心的向列山沅虚心求教,本来会继续爬天梯的列山沅见着干呕的连山阳鄙视了一眼,又不屑的看着姜歌虚心求教的样子才停下来说起了汉寿的传说。

听完列山沅的讲述,姜歌才恍然大悟问道:“传说是真的?这天梯之所以这么难爬是天然的神灵压胜?”

已经恢复了一些的连山阳接着话说道:“姜兄果然深藏不露,小弟佩服,这传说是真的,而这登天梯是这潜龙谷唯一的出路,龙族被天然压胜几乎不可能通过这条登天梯逃出生天的,其他的生命也会受其压胜影响。”

姜歌这才明白这石阶为何如此难爬,随即又问道:“为何三位族兄之前不告诉小弟,这是让小弟故意出丑啊。”

距离只有十来步的魁隗石声音低沉浑厚的笑道:“姜兄勿怒,三元和山羊只是和你开个玩笑。”

“三元?山羊?哈哈哈哈哈!”听完魁隗石憨憨的解释完之后,看了看没了阴阳怪气样子的列山沅,又看了看一脸尴尬的连山阳之后,捂着肚子都笑出了眼泪,恨不得从百步阶滚下去。

魁隗石接着一本正经的介绍道:“我们仨打小就一起长大,他们叫我小石头,列山沅小名三元,连山阳小名山羊。以后姜兄也可以这么叫我们。”

坐在石阶上已经恢复正常的连山阳开口道:“其实大家之前瞒着你,也是想试探一下族长是不是夸大其词故意吹嘘,早先族里都已经传遍了姜兄带着老仆困守长安,三天三夜厮杀于城墙之上,随后南归路途上的各种厮杀经历,传的神乎其神。我们也不太相信,毕竟咱们家族的实力还在,想要从长安接一两个人回江南还是没问题的。”

姜歌有些难以置信的说道:“爬个石阶你们就认可我了?不至于吧,三元可一直没给我好脸色。”

列山沅虽然没了阴阳怪气的样子却还是一脸的孤傲,听见姜歌的疑问之后冷声回答:“之前觉得传言不实,所以也比较嫌弃,不过今日你能在没有任何准备的情况下一口气冲到百阶之上,足以说明本身的实力不俗。”

姜歌一脸懵逼的问道:“为什么?”

列山沅有点不耐烦的踹了踹坐着的连山阳说道:“臭山羊你嘴碎,你来说。”

连山阳也不恼接着话茬解释道:“这登天梯一共一万零一步,龙族性情暴躁,被困在潜龙谷之后更加愤怒,都想一鼓作气冲开束缚,所以,这登天梯就是遇强则强,受到的冲击越强,反制就会越强,登天梯的生命实力越是强大,被压胜的越是厉害。”

姜歌一脸原来如此的表情说道:“难怪我刚刚越是想快,越用力受到的阻碍就越厉害。”

连山阳继续说道:“就是这样,所以你一口气能够爬到这里就证明你的实力不假,当初我们仨第一次来的时候不知天高地厚,一口气只能爬到五十阶左右,哪怕是现在,我拼了命也才勉强跟着你爬到这里,你还没到极限,我却没有丝毫力气继续往上爬了。”

姜歌点点头用询问的眼光看向列山沅和魁隗石,连山阳见状边说:“三元啊,如果同咱俩这样也就七八十阶的样子,小石头会在一百三十阶左右。”

听见连山阳的介绍,姜歌完全傻眼了,这三人最厉害的居然是这个小山一样的魁隗石,而那个一脸孤傲的列山沅最差,身边的连山阳几乎和自己差不多。完全颠覆了姜歌心里之前的猜想。

姜歌心里逐渐明亮,还有几个问题才是重点,便认真的继续问道:“小弟记得来时并未有特殊之处,所经之处也都平常,既然是传说中的地方,不应该这么容易就能进吧?还有,三元为什么走上来一点不吃力?还有还有,这阶梯之上就是你们所说的凤凰山?山上有什么?最后一个问题,咱们眼前的巨大宫殿就是传说中的那座宫殿?你们有没有进去过?什么样的?”

听着姜歌噼里啪啦不停的问着问题,列山沅咧咧嘴说道:“你怎么这么多问题,先上山顶,路上再让山羊回答你。”

说完列山沅便迈开步子悠然自得的一步一步的向上走去。

魁隗石摸了摸头不好意思的说:“要不你俩让一让,小石头先上去?”

看着正在发懵的姜歌,连山阳站起身拍了拍灰尘说道:“哈哈哈,别惊讶,只要不动用内力,跟平常普通人一样,就不会有压胜的感觉,休息了这么久难道你没发现吗?咱们慢慢溜达上去,边走边说。”

回过神的姜歌仔细一想才发现,果真如此。于是也站起身拍了拍尘土,姜歌与连山阳并行,魁隗石跟在两人身后。

尝试着行走了十几个阶梯,姜歌确定了只要不使用身体内的内力就完全没有任何限制和阻力。随后又故意使用了一下体内的功法内力,巨大的压力便会瞬间包裹自己。

觉得极其神奇的姜歌就这样走一会儿尝试一下,好好感受下不同阶段的压胜之力。此时的姜歌就像找到了爱不释手的玩具一样乐此不疲。

在三人向山顶慢慢行去的时候,连山阳把姜歌的问题一一做了解释,一边玩耍的姜歌一边听着连山阳的解释不住的点头,就像山野小子第一次听老人讲那些鬼神莫测光怪陆离的神话传说一般,新鲜有趣。

原来进潜龙谷的路就在汉寿县城外三十里的一个小村子外,姜歌一行来的路都记的清楚,确实是经过了一个村子,没走到一炷香的时间就看见了一条山体裂缝一样的小峡谷,峡谷内有碧绿小溪流出,众人也是跟随小溪旁边的青石板路走了约莫半个多时辰才看到巨大的宫殿。

连山阳说,其实普通人进来了看不到姜歌几人所处的环境,会直接走上一条登山的阶梯,最后走到山的另一面。

但是也有一些人会误打误撞的走到潜龙谷那个石柱前,而这些人就会一直留在那座大殿里。

说到这里姜歌就好奇为什么会有少部分人会进来还出不去。而自己却可以从登天梯出去。

小石头憨憨的解释了这个问题,误打误撞进来的人其实很少,能进来的普通人都是被贪婪吸引进来的,龙族贪婪成性也是遭受灭顶之灾的原罪。所以那小部分人都是因为身负原罪才能被这座大阵当作龙族余孽给骗了进来,随后镇压终身。

而这个地方类似桃花坞那边的白塔,只有四族直系血统的人才能顺利进来。

至于那个宫殿里面有什么,魁隗石他们没有进去过,也进不去,所以他们三个也不知道里面有什么。

而这万阶之上的凤凰山则特别神秘,连山阳说凤凰山上什么都有,就像这万阶登山梯一样,每登上一层阶梯就会遇到不一样的情景和不一样的事物,有好的有坏的。没通过当时的考验的话就会回到第一个场景,而且无法再进去了。需要过一段时间之后才能再进去,连山阳他们也不知道具体要过多久,距离上一次进去才半年时间,这半年时间每个月连山阳三个人都会来尝试几次。

这次正好带着姜歌来碰碰运气,连山阳不好意思的说:“之前不告诉你凤凰山是什么样的,是真的不好说,因为就跟做梦一样,每个人遇到的都不一样。三元、小石头跟我经历的都不一样。所以没办法告诉你具体是什么样的。你没去过,所以你自己去了之后才知道是什么样的。”

听了连山阳的介绍之后,姜歌眼睛里闪亮的期待的光芒,又是一个和白塔一样的神迹?

等待自己的会是什么?

姜歌抬头看向青石台阶上瘾入云端的地方,似有清脆凤鸣声声不息。

第三十六章 凤凰山(4)

烽烟乱世第三十六章凤凰山明亮的光束从撕裂的大地上照射进幽暗的潜龙谷,恢弘大气的宫殿屋脊上的金色琉璃瓦金光闪烁。

蹒跚而行的福伯一边轻柔抚摸着抱在怀里的两只异兽,一边轻车熟路毫不犹豫的走到了宫殿最顶端的大殿门口。

斑驳破败的朱红木漆整块整块掉落在地,早已失去原有的光泽,成为一堆灰暗的尘土,毫无生气。

两丈高的正殿大门庄严神秘,大门正上方稳稳悬挂着一块金边巨匾,上书“潜龙殿”三个古篆金字,遒劲有力,浑厚高古。

也许是岁月蹉跎,也许是久藏深谷,本应该闪耀夺目的金色大字,如今却变得暗点无光,锈迹斑驳。仿若衰败的苍天古树,死气沉沉。

轰~隆~

紧闭不知道多少年的朱红大门被白发披肩的福伯单手推开,厚重无比的宫殿大门仿佛活过来一般,伴随着木轴转动的刺耳声自动敞开。

一股不知道从哪里起的风,经过福伯,灌入黝黑深邃的大殿,站在门口抱紧两只异兽的福伯,白发飞扬,衣袂猎猎作响。

刚刚开启的大殿仿佛饕餮巨兽一般,疯狂的吞噬着外界的空气。福伯神色激动,却极为克制,浑浊的老眼闪烁着精光,神态肃穆。

刚开始被惊吓到的小黑躲在小白的怀里瑟瑟发抖,反而伸出头看了两眼漆黑的大殿之后的小白舔了舔爪子,若无其事的回到了福伯温暖的怀抱,鄙视的看了一眼小黑后,伸出刚刚舔过的爪子拍向还在发抖的小黑,怒其不争的超小黑“吼~”了一声。

被拍飞出福伯怀抱的小黑,发出撕心裂肺的嚎叫声,随着巨大的气流迅速的消失在了黑暗的大殿里。

福伯平静的抚摸着怀里继续睡觉的小白,沟壑纵横的老脸上满是笑意。

片刻后,小黑消失的方向,电光闪烁,突然亮起一条青龙怒吼的画面,紧接着一只巨大的白色虎爪将其拍飞,随后又是一条黑色巨龙从天而降,一只身披金甲的巨大白色战虎飞身而上,锋利的前爪活生生的斩断了黑龙。

画面中数十条颜色各异的巨龙或遨游天空,或潜水腾空,或盘山入云。空旷的大地上,一只身披金甲战意盎然的白色战虎正在与一条条巨龙贴身肉搏,看上去战况激烈,以众击寡的龙族似乎拿战虎一点办法都没有,反倒被全面压制,根本讨不到半点便宜,反而空旷的大地上散落着许多被撕咬后的龙族残肢。

小黑愈战愈勇,酣畅淋漓,数十条龙损失过半,正在得意咆哮的小黑正要扑杀一条盯了很久的黄色小龙。刚蓄力飞身而起的时候,云端上伸出一只巨大的金色龙爪,抓住正好腾空的小黑脖颈,随后山摇地动,狠狠的将小黑死死压在地上。

被困后的小黑剧烈挣扎怒吼,后颈被压根本无法动弹,就在云端上又伸出一只金色龙爪抓向小黑的同时,站在门口看戏的福伯怀中的小白突然闪进大殿,随即画面中响起一声愤怒的虎啸,纯白双眼的小白死死盯着云端,突然两股银色闪电从小白眼中射向云端,顷刻间抓住小黑的龙爪仿佛是抓着滚烫的火石一般,龙爪剧烈一抖,伴随着云端上一声痛苦的龙吟,迅速的变小缩回了云端。

小白歪着头朝着云端之上眨了眨眼,粉嫩的小嘴轻轻向后裂开上翘,喉咙里刚发出咕噜咕噜声的时候,一条身披金色鳞甲,玉须飘逸的金龙迅速从天上掉落在小白面前,讨好一般的缩小成一条筷子长的小金龙围绕着小白飞舞。

还趴在塌陷的土坑里的小黑迅速分身而起,张开血盆大口想要吞掉缩小后的小金龙,刚要到嘴时,一只毛色纯白柔软的虎爪从小黑的一侧拍了过来,“砰”的一声,小黑飞出了数十丈。

飞在小白身边的刚要落入虎口的小金龙此时得意的在空中翻滚了几圈,还朝着远处狼狈的小黑吐了吐舌头。

正在舔着爪子的小白瞅了一眼嘚瑟的小金龙,迅疾如电的伸出爪子将眼前的小金龙又拍飞上了云端。

有些索然无味的小白瞅了一眼小黑便从画面里消失了,随即一道金光闪过画面也消失不见,只剩下小黑与十数条不知所措的飞龙画面,在小黑发出一声饱含怨恨的虎啸后,飞龙门四散而去。画面也渐渐消失不见。

之前漆黑深邃的巨大宫殿在一道金色光芒围绕着大殿飞驰过后,整座大殿变得灯火通明,金光璀璨。

大殿高三丈有余,巨大的殿顶由十八根五人抱粗的正红朱漆顶梁柱支撑着,柱上有十八条形态各异不同颜色的精致木雕,栩栩如生的攀附在巨柱之上。

大殿正中有一黑白相间的圆形水池,黑池水滴如墨,白池流水如玉。圈外有三尺见宽的凹槽,槽内有清澈透明的流水自西向东转动不止。

大殿深处有一巨型鎏金宝座,座椅上刻有一条五爪金龙,与刚刚画面里的那条小金龙极其相似,唯秒唯俏。只是此刻炯炯有神的龙目变得死气沉沉黯淡无光。

已经躺在玉白琼浆里的小白,此时正舒服的闭着眼,一双乳白色的双目间不知何时多了一条极为显眼的金色竖纹,正面看去,可爱的小白似乎多了一股天然的威压。

而黑色水池里,之前还病恹恹的小黑欢快的游来游去,看上去非常喜欢这个装满黑色液体的水池,只是小黑玩的可能有些过头,连自己全身白色的绒毛变成黝黑发亮的黑色绒毛都不知道。

进入潜龙谷就显得不正常的福伯此时极为自然的挽起袖子,不知道从哪里寻到的一把枯黄笤帚,也不管小黑小白,自顾自的清扫起了灯火通明的潜龙殿。

。。。。。。。

已经走到八千多阶的姜歌一行三人,虽然各自体魄都非常健壮,当然,除了过于健壮的魁隗石之外。能够不用内力支撑体力的消耗,以平常状态一路攀爬到八千多阶,连山阳与姜歌都已经累得够呛,胸前背后皆已湿透,脸上豆大的汗珠滴落在青石阶上,破碎成无数细小的晶莹水珠。

对于硕大的魁隗石来说,早已浸透的连鞋底都可以踩出淡淡的水印,每走一步都会发出吱吱的声响。虽然如此,憨厚的魁隗石仍旧沉默寡言的跟在姜歌和连山阳身后,没有落下一步。

一直在实验这天梯上虚无缥缈的威压强弱的姜歌,在一次次实验中,非常明确的感受到了大概每一千阶青石台阶的威压等级不同。前三千阶大概如负三千斤、五千斤、万斤时的感受。四五六千阶就不仅仅是负重的感觉,而是仿若整个身体在一个狭小的空间里被不断挤压,动弹不得极其难受的感觉。目前的七八千阶非常类似泰山压顶之后被九天神雷不断鞭挞的感觉。

好奇的姜歌除了亲身体会外,也从连山阳口中得知,万阶以下都是身体上的巨大威压,但是从九千九百九十九阶踏上万阶的时候,整个人会如临炼狱一般,整个人的肉身有爆炸的感觉。

而踏入最后一阶,胆敢有一丝反抗,或者抵御的话。说到这里时,连山阳顿了顿才说出四个字:“神形俱灭。”

姜歌听完后惊讶的睁大眼问道:“别是唬人吧,你咋知道的,难不成你试过了?一丝抵抗就神形俱灭了?那你怎么还在这跟我一起爬山?”

连山阳不好意思的说道:“到达万阶的时候我就没敢尝试了,三元那小子也没敢尝试,不过大石头都试过了,不信你问他。”

连山阳说完指了指身后的魁隗石,一脸不信你问的表情。

姜歌转过身好奇的问:“大石头,山羊说的是真的?你都试过了?”

台阶下的魁隗石嘿嘿一笑说道:“试过了,就山羊说的那样的感觉,万阶的时候感觉整个人都要爆炸掉,最后那一阶就感觉自己快要消失了一样。我也只是稍稍的试了一下马上就收回了,再也不敢尝试。”

信不过连山阳和列山沅,眼前这个憨厚单纯的大个头,姜歌还是愿意相信的。于是三人不在多说,继续向山顶爬去。

。。。。。。

潜龙殿外空旷的白玉石广场上,已经扫了一堆枯草落叶的福伯用卷着的袖口擦了擦额头上的细汗,看了看清爽了许多的大殿内外,再看看周身的白玉石广场,点了点头,像极了老农清理的自家田地之后一般,满意至极。

双手杵着笤帚的木杆看向潜龙殿身后那条笔直通天的石阶,五千阶以下是幽暗的潜龙谷,五千阶以上是阳光普照的凤凰山。九千阶往上则是终年不散的浓厚白雾。福伯微眯着双眼看向山顶,好像在回忆着什么,愣愣出神。

或是游的腻了,好动的小黑从黑色的水池中一跃而起,身上湿透的黑色水珠仿佛有磁性一般,迅速从小黑身上脱离,一颗一颗迅速落入池中,一时大珠小珠落玉盘的既视感格外好看。

只不过在小黑自以为身形优雅刚要飞跃过清色水槽时,眼角多余的瞥了一眼水中俊美的倒影,突然一声凄惨的嚎叫在大殿内回响不止,仿佛炸毛了一般的小黑,全身黝黑的容貌笔直的竖立了起来,迅速落地后的小黑焦急的在清澈水槽边摆弄着各种姿势,睁着铜铃般的漆黑大眼,看一下水面,缩回去一下,再看一下,又缩回去一下。

在无数次尝试之后,满脸悲愤的小黑撕心裂肺的扑打着水中的倒影。就这样折腾了一个多时辰之后,似乎认命的小黑盘坐在水槽边,就那样痴痴的望着水中的倒影,一动不动,漆黑的双眼下黝黑发亮的毛发浸透着泪水,一颗一颗的落入清澈的水中,荡起层层涟漪。

而一直躺在白色水池中的小白悠然自得,只不过在小黑飞身出水时的那一声嚎叫后才不耐烦的看了过去,乍一看小黑的样子小白也一脸的吃惊,还以为小黑中了巫术或者什么,正准备保护小黑的时候,再仔细看去,不停的搔首弄姿在倒影里确认自己的小黑确定没有受到任何伤害,只是换了一身的极丑的毛发。

小白才继续安心的躺在自己的白色池子里,看着伤心欲绝的小黑,小白像是极其开心的左瞧瞧右瞧瞧。

最后满意的点点头,对小黑喵~喵~了几句,好似说了些安慰的话之后,继续开心的舔着自己更加雪白的毛发,喉咙里咕隆咕隆个不停,还时不时的瞥一眼发呆的小黑,似乎更开心了一些。

第三十七章 凤凰山(5)

汉寿东。

凤凰山。

浮云不共此山齐,山霭苍苍望转迷。

浓厚的白雾终年围绕在凤凰山山巅之下,作为雪峰山余脉,虽不如雪峰山脉的巍峨险峻、连绵不绝。但在洞庭湖南边的这块区域真的算得上奇峰俊秀,秀美无二了。

整个雪峰山余脉在当地百姓代代相传里都叫做凤凰山,凤凰山有几座高耸入云的山峰,也被成为九峰山。其主峰乃九峰之最,传说云端有白玉神殿,时有百凤齐鸣的异象,故曰凤鸣山。其山陡峭险峻,怪石林立,并无通向山巅之路。种种传说与山下那条地底裂缝一般,在充满敬畏的百姓心里,传说中的神迹不可亵渎。

于是,九峰山与凤鸣山的传说千百年来便流传在周围村庄城镇百姓心中,更是那些靠山吃山的樵夫猎人吹牛唬人最好的话本素材。

更有那说书先生编好的精彩剧本,游走在乡村集镇,或是在酒楼茶肆,亦或是在市集街头,一张檀木小桌,桌上覆这一块深蓝桌布,桌布上银龙镶边,中央有那孤峰破云,琼楼玉宇,金凤于飞,玉凰展翅。

而此时的姜歌,汗流浃背快速的登上了最后一道阶梯,毫不停留,没有一丝想要尝试的念头。弯着腰,双手杵着弯曲的膝盖,任由脸颊额头上的汗珠掉落在地。

喘着粗气咧着嘴的姜歌看了看左右,跟上来的连山阳扔掉了身上一直背着的宽大皮袋,赤裸着上身坐在一块青石板上仰着头使劲的嘬着干瘪的水囊。

另一边四个姜歌大小的魁隗石已经成大字型趴在了石板上,一动不动,只剩下粗鲁的喘息声。

本想着寻找一下提前登上山巅的列山沅,刚刚抬头的姜歌便被眼前的场景震撼的痴了,双目瞪圆,下巴都快掉到脚面上。

云雾缭绕的凤鸣山山顶,天空湛蓝,阳光普照,目之所及约莫方圆三十丈的山顶如刀削一般平坦,地面清一色的乳白色白玉石砖铺就,白玉广场中间有一座高五丈有余占据三分之一山顶面积的纯白玉做成的宫殿,殿顶两端上翘的白玉屋檐上是栩栩如生的两只金雕神凤,而居中则是一只展开双翅睥睨天下、傲视苍穹的玉刻神凰。

金凤高贵优雅,玉凰威严霸气,而且玉凰似乎和身下的玉殿本就是一体一样,反而两只鎏金金凤反而像是故意镶嵌上去的。

殿前九阶玉石前有一个与魁隗石体型差不多大的白玉鼎,山顶边有三个从广场延伸出去临空的观景台,山边自有一圈白玉造就的精致石栏。

放眼望去,所有白玉纯净通透,无论是白玉石栏还是玉殿和玉鼎,均有精雕细琢恍若天成的凤舞图案,神态各异,优美异常。

半晌过后依旧保持着惊掉下巴的姜歌已经没有一颗汗水还滞留在脸上,发抖的双臂连带着双手跟着一起抖了起来,姜歌双眼早已晕眩,伸开双臂像是要拥抱什么一样,张着不断有晶莹剔透的液体流向地上的石板的大嘴,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吼吼声,转眼间便冲向了广场中的玉鼎,痴迷的抱着粗壮的鼎腿,整张脸贴在上面,双手不停的来回摩挲。

正在姜歌犯痴的时候,从高大玉殿里走出来的列山沅走到姜歌身边,鄙视的看着正在像是在对待心爱的人儿一样爱不释手的姜歌,故意大声喊道:“族长世伯你怎么来了?”

正在迷糊的姜歌听见列山沅的话之后,嗖的一下站了起来,恢复了清明的双眼焦急的四处看了看,根本就没发现自己亲爹的身影,再看一看趴在地上捂着肚子边笑边打滚的魁隗石和连山阳,再看看身边刚对自己说话正翘着嘴角的列山沅。

心里尴尬万分,十分汗颜的姜歌,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也跟着哈哈大笑起来问道:“我刚才在干嘛?”

魁隗石和连山阳:“哈哈哈哈~~~”

列山沅翘着嘴角好奇的问道:“堂堂姜家少主,没见过玉吗,咱们三个家族可都是靠你们姜家在外经商挣钱养着的,可别说你没见过钱。”

一副没见过世面的姜歌点头如捣蒜:“不是你们笑话,我是真没见过这么多的帝王级白玉,些许金银铜钱见过不少,与这相比,简直就是一文不值。”

激动的姜歌指着地上的白玉石板说道:“你们信不信,地上随便一块玉石拿到曾经的洛阳或者长安,都不用请大家动手修饰,就这朴实无华的整块玉石,随随便便换一座长安东市三层楼带三进院的酒楼,还绰绰有余。”

说完姜歌趴在地上又痴迷的伸出双手,在平滑细润的玉石面上来回摩挲。

心思细粒的列山沅好奇的问道:“那酒楼得多少银子?听上去很值钱,比起咱们临沅城中间的那几座酒楼来如何?”

姜歌瞥了一眼毫无经济概念的列山沅说道:“临沅能跟洛阳长安比吗?远的不说,能跟扬州苏州比吗?现在的金陵能比吗?这一块,低于十万金谈都不用谈,知道十万金是多少吗?”

憨憨的魁隗石掰着粗壮的手指头插嘴道:“酒楼里十两银子一只烤羊,这得多少只啊?”

倒是连山阳哈哈哈大笑了几声,打破了正在算账了氛围道:“别想了,别想了,指头大的玉石都拿不走,这些都敲不破的,地上的更别说了,我上次来的时候在悬崖边捡了块核桃大的碎玉石,下了山就变成了普通石头。没用的。还是赶紧干正事吧。”

沉迷着算账的三人听了连山阳的话才算彻底结束这个念想,列山沅有些遗憾的摇摇头,魁隗石拍了拍手不在算账,还趴在地上的姜歌心如刀割般的爬起身,叹了口气问道:“接下来干嘛?”

列山沅转过身朝着巍峨大气又端庄古典的白玉殿走去,姜歌三人跟着列山沅走到了大殿之前,在金色阳光照射下的整个大殿,透彻的玉石染着金色的光辉,泛起了一层若有若无的光晕,细细看去,五彩斑斓。

巨大的宫殿正门上是古篆刻就的凤鸣殿三字的玉匾,跨过白玉门口,殿内九根极为粗壮的白玉柱稳稳的托住造型复杂的殿顶。

每根殿柱上又如鬼斧神工般刻着不同的身形姿态神情的神凤,唯秒唯俏极其逼真。

目之所及,整座大殿除了九根殿柱之外,空旷无比。放眼望去其他的任何东西都没有,空无一物。

正在好奇四处打量的姜歌问道:“这如天工造物般的大殿太过匪夷所思,金碧辉煌的洛阳皇宫和长安皇宫可不及万一,就是空旷了些,咱们进来干吗?”

刚刚说完话的姜歌眼前突然变成黑夜,伸手不见五指,随后,九根殿柱散发出掺杂着金色光辉的白色荧光,殿门不知何时已经自动关闭,殿内在九根通体荧光的照射下又恢复了视线。

有些慌张的姜歌看向大厅中间,地面上似有荧光亮起,曲线优美,轻步走到边缘才看清,是一副凤凰逐日的画面,优美线构的凤凰图案成圆形雕刻在整块玉石之上。而围成圆圈的凤凰中间太阳的位置凌空漂浮着一颗一半漆黑如墨一半乳白纯净的圆球。

黑白分明的奇怪圆球漂浮在空中自行缓慢转动,求助黑白空间内似乎有东西在各自流转。在九根散发着荧光的殿柱渲染下,也显得有些荧光斑斓。

列山沅站在黑白球旁边轻声问道:“咱们谁先来?”

连山阳搓着手看向扭动着胳膊的魁隗石,魁隗石看着黑白球边的呼吸有些急促的列山沅,列山沅又看了看搓着手的连山阳。

好像被忽略了一样的姜歌实在忍不下去,冲着三人喊道:“什么谁先来?怎么来?你们倒是说说啊,就我跟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一样,什么都得问,来来来,你们谁来告诉我咋回事?”

被姜歌一搅和,原本比较诡异神秘的气氛也消散了不少,列山沅呼了口气瞅了瞅连山阳说道:“山羊给讲讲吧。”

连山阳清了清嗓音说道:“三年前,咱们三个到凤凰山打猎,误入了潜龙谷,随后就到了这凤鸣殿,当时的吃惊不亚于你,后来的场景就和咱们现在面临的场景一模一样。这个球谁也不敢摸,最后还是决定一起摸,看看这个诡异的东西到底是什么。这不摸还好,咱们三人一起把手放了上去之后,就先后各自进入了不同的梦境。”

有过桃花梦境经历的姜歌一听,顿时来了精神,桃花梦境可是只有自己父亲知晓。难道这三个人也遇到了一样的奇遇?之前在爬天梯的时候连山阳也只说了个大概,自己也没仔细听,一心去感受那种神秘的天然威压去了。

当下才想起来的姜歌有些激动的问道:“山羊说的闯关就是这个梦境?摸这个球就行了?”

连山阳点了点头说:“就是这个。每个人遇到的不一样。”

姜歌连忙问道:“你们都经历了什么?”

连山阳说道:“我经历的是战场,一场一场的战斗,最开始是三五个小毛贼,然后是十来个盗贼,再就是几十个一伙的山贼,再往后就是百人队。我只打过了百人队,后面的五百人队的时候被围杀致死,然后就醒了。醒了之后极其疲惫,全身疼,就和真的打了一场仗一样。只不过醒来之后手中多了一把刀。”

连山阳从身后拿出一直背着的长形皮囊,解开之后在荧光的照射下,一把长总长约七尺,长刃约四尺,刃宽半尺的斩|马刀。刃背有鎏金兽纹祥云钳口,刃身精钢锻造有指宽血槽呈翠绿色,刃口白光乍泄,削铜断铁不在话下。

长刃下方有鎏金獬豸兽头刀镡,紧接着恍若一体的尺余精钢刀柄,刀柄上镶嵌翠绿玉块,刀柄尾部有螺纹翠绿玉石。

在荧光渲染下,这把刀如神兵利器一般,处处透着霸道和一股天然的浩然正气,三处翠绿的点缀又增加了一丝清爽之感。

连山阳爱不释手的摆弄着手中的长刀,在给姜歌见识过之后才小心翼翼的放回皮囊包裹好。

姜歌装着极其羡慕的问道:“简直是天方夜谭,这么神奇吗?这么好的刀凭空就出现了?”

连山阳不紧不慢的回答说:“这柄翠岚就是我梦醒之后握在手里的刀,不过是在我杀完百人队之后在战场上捡到的。”

不断啧啧称奇的姜歌看向列山沅背在身后一尺多宽的皮囊好奇问道:“三元的是啥?”

列山沅一如既往冷着的脸在打开宽大皮囊之后,脸上也是一脸爱惜。

在列山沅完全拿出来之后,姜歌才完完整整看见,是一张五尺有余的弓,弓面是不知道什么材质雕刻而成的双龙戏珠的造型,龙身青甲青爪,体态灵活矫健,彷如游龙,弓弦似若龙筋。

姜歌正要上手摸一摸的时候列山沅迅速的收起了长弓,有点嫌弃的说道:“可不能随便碰,游龙弓看上去不如山羊的翠岚霸气,但是也有它神奇的地方。威力巨大,相较于寻常的战弓强上百步不止。”

有些无奈的姜歌只好看向魁隗石,魁隗石挠了挠脸不好意思的说道:“我啥都没有,梦里就是干活吃饭睡觉。”

有些纳闷的姜歌说道:“他们俩都有东西,你啥也没有,还干活?都干啥了?”

被姜歌一说更不好意思的魁隗石小声说道:“就搬石头,搬的越多越重,就有越好吃的东西出现,见都没见过的东西。后来搬了一块石头没站稳把自己压死了。后来醒了之后过几天恢复好了,才发现力气大了很多,也没那么会疼了。”

姜歌在看看列山沅,列山沅说道:“我就是打猎,各种各样的猎物,杀了一只黑熊之后捡到了这把弓箭,结果被一只野猪咬死了。”

全部弄清楚之后的姜歌不断捏着自己的下巴,脑子里在急速的回想着前不久在桃花林白塔进入桃花梦境的过程。并且和身边三人所述的内容进行对比分析。

姜歌心里想着,三年前他们来的,因此获得了不为人知的奇遇,大概与自己获得小黑小白是一样的情况,只不过连山阳和列山沅是得到的武器,魁隗石是实打实的实力增长。只有自己遇见了两个生命还带出来了。白塔的塔顶应该是开启桃园梦境的地方,只不过还没有试过再次开启。姜歌也不清楚是一次性的还是可以随意进出,或者有什么约束。而这个地方已经确定不是想来就就来,已经连续两年都无法进入其中,今年是第三年。所以,会不是三年开启一次?

快速想通关节之后的姜歌说道:“不管你们今天能不能再次进去,咱们四个一起,按你们说的,我肯定会进去。但是你们能不能进就看运气了。”

另外三人,虽然心中激动很想再尝试一次梦境里的历练,也许有新的奇迹发生,但又怕如之前无数次尝试一样进不去,每次尝试无效后的那种失落感无比的难受,在听了姜歌的话之后,三人也打起精神来,本来拉着姜歌来也是希望拥有家族主家血脉的后人肯定会进去一次,会不会有机会带着他们三个再进去一次。

在姜歌伸出手放在黑白球上空的时候其余三人也将手放在了姜歌手旁边,在姜歌三~二~一~倒数完之后,四只大小不一的手同时按向了漂浮在空中的黑白球。

随即黑白球内迅速转动,地砖上的凤凰图案迅速闪亮起来,随着一声凤鸣,地上与九根殿柱上雕刻的图像幻化为虚影,包裹着姜歌四人。

一时大殿里,流光溢彩,恍若仙境。

第三十八章 凤凰梦境(1)

在短暂的晕眩之后,姜歌睁开眼,仔细的审视着周边的环境。

这是一个由凌乱石头树脂建成的简易野外营地,三个墨绿色的帐篷被青黄不一的枝叶覆盖着,帐篷外砌着一人高的土石混合墙,同样混杂着各种树干枝叶。

营地外漆黑无比,看不到任何东西,营地三个帐篷的中间位置有一个用石头堆砌的简易火炉,此时还有微弱的木炭发着暗红色的光。有一座帐篷里似乎有烛光在不断的闪耀,忽明忽暗。

姜歌小心翼翼的走到帐篷门口拉开布帘一角偷偷看了进去,帐篷里极为简单,两张简易搭建的木床,中间一个方形的木质箱子,忽明忽暗的烛灯放在上面,还有一副破旧的地图,一个水杯,一块拇指大小的破败黑炭随意丢在地图上。

姜歌悄悄溜进帐篷仔细看了看地图,地图上标注有随机分散的十个黑点,黑点有木炭圈画了出来。看上去是一副守备地图,圈画的点应该就是拥有守备的据点。

有些看的入神的姜歌正在研究地图上的山水河流以及早已有碳线勾画的路线,正在大致猜测和假象。

突然门口站着一个身材消瘦的人影看见了姜歌,并且迅速单膝下跪,右手握拳,右臂呈九十度横于胸前朗声道:“属下参见队正。”

被吓了一跳差点反身杀向门口的姜歌突然反应过来,看着半跪在地士兵强装着镇定咳嗽了两声说道:“起来吧,说说现在什么情况。”

站起身的士兵连忙走到木箱前指着地图说道:“兄弟们已经确定了前方敌军所有明暗哨的具体位置,兵力装备,加上队正您,咱们一共十个人,对方最大的哨所也就三十来人,以一敌三虽说有些勉强,但是只要解决掉周边的九个小哨所,让其孤立无援,再出其不备,咱们有五成胜算拿下。”

听了士兵的介绍之后姜歌问道:“咱们其他兄弟呢?”

士兵马上回答道:“都刚回来,六个在休息,外面还有两个兄弟猫着呢。”

姜歌点点头正准备问话的时候士兵开口道:“之前的队正老王在这次查探最大的那个哨所是被对方藏在枯树枝下的点子给阴了,后来老二去接应才远远的瞅见挂在树上的老王,队正刚来,还不知如何称呼,小人杨力,是这一对斥候的副队,刚守夜的时候发现您突然到了营地,居然瞒过了刘瞎子和张聋子,在下更是没有发现任何踪迹,大人看上去年岁不大,隐匿功夫可是小的们拍马不及啊。”

听着名叫杨力的副队解释和吹捧,姜歌有些汗颜的摸了摸脸,坐在了一张木床上,心中了然。便示意副队杨力坐下说话,继续问道:“既然都已经摸清了对方情况,接下来该如何?”

刚坐下的副队杨力立马又站的笔直回答道:“队正这是在考属下,属下可不敢胡乱揣测大人们的意思,小小副队,听命行事就好。既然队正来,队正肯定带着命令来的,属下不敢胡说。”

姜歌有些尴尬的想着:“这到底是进入了梦境,还是到了另一个世界,所见所碰之物真是无比,包括眼前的这人也是活生生的有血有肉。脑子还如此好使,对啊,命令?什么命令?嗖的一下就到了这里,从哪里来命令?”

副队杨力看着有些尴尬的姜歌小心翼翼的说道:“队正是把命令放在私密的地方了吧,哈哈哈,没事儿,属下先出去,队正慢慢找。”

说完杨力就快速闪出了帐篷,听着脚步声已经走远,姜歌感觉自己头上有一颗巨大的汗珠掉落在地,砸在地面上破碎开来,全是尴尬。

紧接着,姜歌在身上四处搜索,最终在库管内找到了一根小拇指粗细长短的竹筒,竹筒两面有印着金凤标志的蜜蜡。姜歌取出小竹筒在灰暗的灯光下仔细观察了半天并未着急打开,对着门口咳嗽了两声,在帐篷不远处听见之后迅速进入帐篷,姜歌把小竹筒递给杨力,杨力也没推辞,上手之后就对着灯光细细检验了起来,发现并未有开启和破损痕迹才微笑着双手还给了姜歌。

姜歌在杨力的示意下打开封口,取出了印有金凤标志的密令。

密令上有极为工整的小楷写着:“天降神兵,自行其事,凤城外共襄盛举。”

短短一句话看的姜歌云雾缭绕,而身边的杨力却焦躁了起来,呼吸变得急促。看向姜歌的眼神从之前的上下属关系全然变成了敬仰。

随后杨力扑通一下双膝跪地,右手横胸,极为虔诚的说道:“小人不识泰山,神将勿怪,只是小人万万没有想到,填补老王的是位神将。从此以后,小人跟随神将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被杨力极为庄重的宣誓差点吓住的姜歌还在迷迷糊糊的想着刚刚发生的一切,现在又突然出现了一个神将的称呼,命令里的凤城是哪里?共襄盛举?什么盛举?

一脸懵逼大脑感觉不够用的姜歌问向杨力:“你都知道些什么,统统说来。”

杨力一脸虔诚的回答道:“我族为火凤一族,世界上有几个巨大的陆地,分为九洲,而九块大陆中间各自接壤的部分有一块大陆,我们称其为中洲,中洲最中心有一座十分巨大的雄城,被称之为十方城。每洲之地都十分巨大,想要横跨一洲之地,乘坐最快的跨洲飞船都得半年之久,但是对于那些纯正家族和大门派来说,专用的飞船可以缩短一半的时间,对于身怀绝技的绝世高人来说也就分分钟的事情。”

姜歌不解的问道:“凤族?凤城?”

杨力知无不言继续回答道:“先知早有预言,火凤一族将有五位天降神兵入世,并且带领凤族抵抗异族万年来的侵略,夺回凤城,重新点亮凤城圣火,连接中洲十方城,伟大的先知便会派出神族军队追随您彻底把异族们赶回虚无中去。”

姜歌此时的脑袋已经完全不够用了,庞大的信息彻底的颠覆了姜歌的认知,从来没有听过的名词和世界架构。

只当是做了个梦,姜歌说道:“其他的以后再慢慢了解,你先告诉我,我们在哪,那个凤城在哪?”

杨力迅速的从木箱子里找出了一副一人高的地图,挂在了帐篷的一面,指着最南边说道:“瀚海以北的炎洲,就是我们所在的洲,而在靠近瀚海边的这一块都属于咱们,神将看到这条线没有,这是整个炎洲仅存的五个种族合理修建的一条长城,长城以北一直到中洲十方城外,中间所有的疆域都被异族占领,万年之久了。凤城在炎洲中心的位置,也就是这里。”

杨力边说边在地图上指出所说的位置,姜歌哪怕脑袋迷糊的不得了,也在认知的听和看。

杨力见姜歌还在消化,也不急着继续解说,等待着姜歌的提问。

半柱香之后,揉着头的姜歌说道:“也就是十分之九的地方全是敌人,只剩下十分之一的地方是咱们的,再往后就只能到海里去了,对吧。那么,你刚提到的五族是哪五族,咱们现在又在哪里。”

杨力立刻在地图上边指边说道:“火凤族、青龙族、白虎族、玄武族以及神农氏。神农氏居中,左边是白虎、火凤,右边是青龙、玄武。”

说完杨力指向印有火凤标志的那块区域的北方长城之外不远的地方说道:“距离长城两百里真空带之外的五十里,就是咱们现在的位置了,咱们哨所身后每十里有一个哨所,规模不一,真空带边缘有前军大营。前面是最靠前的哨所之一。”

听完杨力的详细说明和解释之后,姜歌头晕脑胀,躺在建议搭建的木床上,闭着眼不断的回响着从在凤鸣殿中触摸了那颗黑白球之后的所有经历。

简直天方夜谭,匪夷所思,完全脱离的姜歌自己的认知,与之前去过的桃花梦境完全是两回事。桃花梦境带给自己的感受虽然也特别神奇和难以置信,但是整体环境依旧是自己生活的那个世界幻化的场景。

而到了这个地方,一切都是陌生的,完全不同于姜歌十几年的生活认知。

觉得荒唐的姜歌越想越头疼,不停的祈祷着自己快速进入梦乡回到现实,如此复杂的梦,太可怕了。

就这样,渐渐的姜歌呼吸变得沉稳,慢慢睡去。

第二日清早,在姜歌模模糊糊睁开眼的时候,依旧挂在帐篷里的巨大地图映入了姜歌的双眼。

眼前的这幅地图只显示了昨晚副队杨力口中所说的炎洲疆域。从地图上密密麻麻的各种图形中,姜歌对比照心中现实世界的地图,就疆域来说,炎洲所涵盖的面积可以容纳接近数百个晋国。

揉着仍旧有些头疼的额头,姜歌不再看这幅无比辽阔的地图,按照这个世界来说,天下十洲,洲洲如此,不敢想。

走到帐篷外的姜歌舒展着身体,随后打了一套十几年几乎没有断过的四象拳法,起势、走桩、出拳,行云流水,气势不俗。

一套拳打下来,姜歌流了一身的汗,但是精神好了很多,头也不疼了,忘我的境界似乎很好的剥离了身体里的残渣,大脑也清晰了许多。

意犹未尽的姜歌,随意找了根木棍练起了六合枪法,枪法凌冽,虎虎生风,随后单手虚握长剑,身形迅捷,步伐精妙,一套七星剑法舞的飘逸随性,一个多时辰的练习,酣畅淋漓。

早就或蹲或站观看姜歌忘我练武的九人无不拍手叫好。

第一次见姜歌的众人马屁不断。

独眼斥候刘瞎子说新队正练拳时,身披彩霞,罡气浑厚,谁要近了身,尚未近身就会被罡气轰出老远。

被称为张聋子的年老斥候抽着旱烟袋与刘瞎子一个姿势,蹲在一旁细细打量着新队正的练武,在听了刘瞎子的话之后点点头道:“新队正,气象宏大,不光是拳罡雄厚,那枪法和剑法,不用看听都能听到电闪雷鸣,游龙鸣凤之势。”

除了知道内情的杨力之外,其他众人都围在刘瞎子和张聋子身边,各种赞美之词层出不穷。

一句“果然英雄少年”之后立马就会有人接着说道“英姿飒爽”“风流倜傥”“举世无双”等等,

而其他人都会用力连连点头,一脸十分认同的表情,嘴里还会不听的“嗯,嗯,说的是,甚是,不愧是队正。”

也有人说:“刘瞎子平时是真的瞎,这会儿绝对不会瞎。”

更有接着说:“别看老聋子不说话,说起话来那可是真的不能在真,比真金还真。”

只一只眼被称为刘瞎子的士兵看上去三十多岁,虽然只剩下一只眼睛,那眼神自从瞎了只眼后变得清晰无比,能视常人三倍之远,夜里更是不得了,三百步之内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刘瞎子身边的张聋子也是在任务中伤了一只耳朵,幸运的是不仅捡回一条命,另一只耳朵更加灵敏,只要仔细去听,数里外的风吹草动都能细微的分辨出来。

因此斥候们都愿意与这两个人一起,极为的安全,见势不妙,对方还未发现,早就溜之大吉了。

两人其实不仅仅是拍姜歌的马屁,而是真的看到了听到了,而其他的斥候跟风拍马,顺带着把两个老斥候一起拍了,一举两得,大家都乐的高兴。

从忘我的境界走出之后的姜歌,礼貌的给围在一起看自己的斥候们抱了抱拳说道:“献丑了献丑了,待梳洗过后再与各位前辈讨教。”

说完姜歌便回了帐篷。

还在外围在一起的众人此时有人说道:“听见没,听见没,新队正这话说的漂亮,前辈,有没有。讨教,舒服不舒服?”

独自在一旁的副队杨力按了按手说道:“都别瞎咧咧了,新队正不简单,实力更是不俗,大家好好表现,以后发达不在话下。都散了散了,一会集合等新队正训话。”

被杨力一番冠冕堂皇的官话打断了众人的闲聊,众人随即也一哄而散,各自忙各自的去了。

半个时辰之后,众人就着热汤啃完了石头般的杂粮饼之后,姜歌命杨力集合所有斥候,简短的做了个自我介绍之后,姜歌宣布一切照旧。随后解散回了帐篷。

尚未完全吸收和理解所听到看到的东西时,姜歌也不知道能做什么。在当下一点也不像梦境的梦境里,姜歌也是一个头两个大。

之前在大殿里,连山阳三人也并未说明梦境中具体的情况,姜歌心想,如果他们三人也是如此复杂的话,那他们四人是不是在同一个梦境里,只是散落在了不同的地方,做着不同的事情。

还是他们三人所面对的和自己所面对的根本就不一样。

但是杨力又说了所谓的先知预言,会有五个天降神兵。但是算上自己,也才四人。还差一人,这人会是谁?还是说,根本与其他人毫无关系,只有自己进入到了这里。

连山阳三人三年前进入过一次,都是在经历一些事之后身亡后才脱离梦境的,显示世界里根本没有任何不妥,反而获得了神奇的武器。

那么姜歌自己所在的这个无比逼真的世界里,如果受到伤害之后死亡,是不是也就脱离了梦境。还是自己会真的死?

傻傻分不清的姜歌,呆坐在床上,无比的焦虑。

要不要尝试一下?

一个念头突然从脑海里蹦了出来。

如何尝试?

姜歌想起连山阳说的,从杀盗贼到山贼到百人战阵。

不管两人所处的世界环境是否一样。

按照连山阳的办法,当做真实的战争对待,朝着命令上的那个目标,尽量活的长一些。

现如今,只能听天命了。

对着巨大的地图,姜歌双眼认真了起来。

姜歌对自己说:“那就闯一闯,闯他个天翻地覆。”

第三十九章 凤凰梦境(2)

风高夜黑。

夏日的深夜密林里时不时吹过一丝凉风,入夜的山里比白天舒服的太多。

贪恋习习凉风的动物,在夜间开始活跃起来。

一条通体五彩斑斓的物体在黑夜里不听的扭动着身躯,嘴里有细细的黑影晃动,伴随着嘶~嘶~的声音,从一块长满青苔的半人大小的石头上盘曲而下,顺着有些潮湿的地面,穿梭在茂密的杂草中。

噗~

不知从何处飞来了一柄闪着寒冷月光的锋利匕首,如流星一般划过夜黑,准确的插在了五彩斑斓扭来扭曲的物体头部,深嵌入地,牢牢的固定在那。

周围依旧无声,只剩下四处摆弄的彩色长蛇。挣扎一会毫无效果的长蛇卷曲着身体准备将插在头部的匕首困在一圈圈柔软的身体中。只是在长蛇全身用力挤压的同时,将匕首绕成一圈圈的斑斓身体随着反射着寒冷月光的利刃切割成了无数段。

一个披着各种草叶编制成的斗篷趴在地上的精瘦汉子吐了口唾沫轻轻的戏谑着说道:“这蛇真是蠢,上辈子怕不是一只傻狍子吧。”

只有一只眼的汉子随即转过头对同样身披草皮趴在地上的姜歌奉承道:“还是队正武艺高强,百发百中,这力度,这准头,十个老聋子也比不上。”

百步之外同样伪装者自己趴在草地上的张聋子朝着旁边的空地上狠狠的啐了一口,低声骂骂咧咧的好像是再说:“什么蛋,狗什么,不要脸。”

认真盯着山腰不远处亮着微光的简易营地以及周边百步距离所有能看到的地方,刘瞎子虽然目力远超常人,但是姜歌的目力更胜一筹。

之前刘瞎子已经看到了营地外东西两个方向的山坡上分别有一个暗哨,一个在树上,一个石头缝里。

只不过在姜歌仔细观察了一会儿之后,在南边靠近自己的位置还有一个也披着草皮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的黑影。

姜歌指给身边刘瞎子看了之后,刘瞎子才闭嘴,仔细看去,心里本来的得意荡然无存,果然在姜歌所指的位置有一个黑影披着草皮侧了下身,好像在撒尿。

幸好是在深夜,月光被紧密的枝叶遮挡,只有些许光点照在林子里各个地方,不然刘瞎子早已红彤彤的老脸实在没办法见人,要是被老聋子知道,肯定会嘲笑他,还目视三百步,百战老卒呢,还不如一个后生。

姜歌没有看此时已经无比汗颜的刘瞎子,只是轻声吩咐道:“刘老哥辛苦,仔细盯着三个人,我去后面汇合。”

被年轻队正指出错误的刘瞎子没有被责罚,反而心中有些不安,现在是战时,长官暂时放过,并不代表以后不会补上。忐忑不安的刘瞎子此时收了收心神,专注的不断的盯着三个有暗哨的位置,一点遗漏都不想再有。出了岔子,死伤的可都是自己人。

百步之外隐藏着的八人看见姜歌猫着身子几乎贴着野草毫无声息的回来,众人迅速围拢过来,姜歌在地上一块石板上放了一颗小石头,随即说道:“这是敌营,东边百步距离有两款大石,缝隙里面躲着一个,西边一百五十步的一颗松树上有一个。南边山坡还有一个,距离敌营两百步左右,离我们最近。”

说完情况姜歌看向副队杨力命令道:“杨力带三人和张老哥去把石缝里的耗子宰了。”

接到命令杨力双手抱拳轻声的说道:“领命。”

随后姜歌看向年级尚且不足十五名叫凉薯的斥候说道:“凉薯叫上两个哥哥去前面刘瞎子那边,听他指挥。”

听到命令,凉薯抱着拳低声领命。

姜歌抹了下地上石头神情严肃的说道:“剩下的人分开五百步,作为接应。这是最后一座前哨敌营了,得手之后各自发出暗号,围住敌营,不要放走一个,大家小心行事,不得有误。”

众人低声应诺便各自分散。

凉薯临走前从怀里掏出来一颗青色的野果递给了嘴唇裂开起皮的姜歌眼,神担忧的说道:“队正小心。”

姜歌把果子放进怀里揉了揉凉薯的头咧嘴一笑吩咐凉薯跟好刘瞎子。

说完姜歌恍若幽灵一般迅速消失在了山间。

一刻钟之后,坐在树枝上的姜歌,一遍晃动着双腿,慢悠悠的从怀里掏出凉薯给他的青色果子,看了看天上的明月,好像想起了谁,不由自主的开心一笑,握着手中的果子狠狠的在胸前蹭了蹭,张开大嘴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一口咬了下去,顿时嘴角汁水四溢,酸甜可口,满嘴生津。

在听见两声夜莺声之后,树枝上荡着双腿的年轻队正已经消失不在,只剩下一个瘫痪靠在树干上仿佛熟睡一般的暗哨。

刚刚碰头的杨力与刘瞎子所有人迅速的取出手|弩,围绕着敌营各自占据视野开阔的高地,隐藏好身体目不转睛的盯着营地。

早已来到营地外的姜歌蹲在一个石堆后面,在看见所有人都已就位,姜歌闭上眼,深呼了几口气,双手交叉从左右腰间轻轻拔出两把六寸匕首,反握在手,右脚蓄力,月光下,一道身影闪进十来个帐篷的营地。

每到姜歌单人冲营的时候,隐藏在周边的九个斥候无不看的赏心悦目,热血澎湃。身为老卒的刘瞎子张聋子无不睁大眼睛仔细观察,紧握手|弩,捡漏才能有战功啊。只有凉薯那些毛头小子才傻了吧唧的在那里偷师,可惜没瞎子老刘的眼力劲,看了也白看。

月光皎洁,明亮惨白,闪着死亡光芒的两把匕首在月光下如寒铁覆霜,锋利的刀刃在快若闪电冲进第一座帐篷的同时,帐篷内似有闪电划过,一股股献血的影子不断的飞溅到帐篷布墙上。

接着是第二座、第三座帐篷,消无声息的,失去了所有生机。

也许是有人惊醒,也许是有人起夜,见着了恍如杀神一般浑身献血的姜歌,一声“夜袭”刚刚响彻营地便戛然而止。

整个安静的营地顿时变得嘈杂无比,有惊慌失措乱跑的,也有尚未披甲提刀而出的,有呵斥声,辱骂声,求饶声。更多的是穿戴甲衣和寻找兵器,磕磕碰碰的响声。

营地里的敌人尚未搞清楚具体情况,营地外一阵嗖嗖声,月光下九支被点燃了箭头的箭矢从不同角度划破黑夜死死钉在不同的帐篷上。瞬间,营地火势滔天。正面逃出帐篷的敌人尚未反应过来,就被一个双手握着被鲜血侵染成深红的匕首割破了喉咙。从其他方向逃出帐篷的敌人猝不及防的被一只只早就瞄准好的弩箭射穿。

一炷香的时间不到,原本吵闹的营地彻底的安静了下来。

姜歌累瘫在一堆枯草的马车上,其余人正在迅速的打扫战场,见着尚未死透的敌人,毫不犹豫的伸出手|弩射向头颅。

尚未燃烧殆尽的营地,破败不堪,微弱的火苗奄奄一息的燃烧着,偶尔会有突然炸裂的地方火星四溅。

黑色的烟随着清凉的夜风随风飘荡。

躺在草料堆里的姜歌看着天上明亮的月亮,双手抱着后脑勺,翘着二郎腿,咧着嘴,闭着眼,呼噜减重。

一夜率领九人不间断的突袭十个前沿哨所,最终成功的把敌人一所指挥营地给端掉。

从第一个哨所开始,姜歌就展现了惊人的个人能力,速度、攻击技巧、身法、以及精准的判断和十分合理的战术安排,虽然只是小队形式的偷袭,人数对等的情况下,毫无压力,数分钟之内就在姜歌隐秘迅捷的刺杀中结束。

无比紧张的众人,在姜歌的率领下,十分钟不到便将一个哨所快速袭杀,从侦查到战略部署丝挑不出毛病,而且在姜歌极为变态的个人无力展现之后,准备大战一番的众人先是无比的震惊、惊讶,再到崇拜和向往。

所以也才有了刘瞎子那次松懈后的疏漏,骄兵必败不无道理。

天色渐明,凉薯赶着马车,马车里躺着少年心里的英雄正在熟睡。其余八人清一色的一人双马,马上驼满了战利品。人人喜笑颜开,心情愉悦。要不是神一般的队正睡着了,引吭高歌才是最能抒发此时众人心情的方式。

骑在最前的刘瞎子摸着不知道从哪捡到的银质酒壶,爱不释手的把玩着。旁边差不多并肩的张聋子则用一把金鞘割肉刀与少年凉薯换了杆玉质镶银的烟杆,又和其他人换了将近二十斤上好的烟丝。骑着马,昂着头,叼着新烟杆的张聋子一路吞云吐雾,好不快活。

其他众人各有收获,遇见自己喜欢的物件了,当场就彼此换过来。这一夜的收获,是这群人一辈子想都不敢想的。

战功赏赐此时都没人提过,那点奖赏和这趟缴获相比,根本不是事儿。

走在最后的副队杨力虽然也心情极好,心中不单单只是因为战功奖赏和缴获。激动的心情无以言表,更多的复杂心情更是无法表露。只有他知道,这个躺在草料堆里的少年,是预言里的天降神兵,真正的神将,如假包换。可是他无法告诉其他的人,只能憋在心里,仰望着,一生追随。

午前,众人回到了自己的营地,并且派出了斥候回大营报信。

年纪最大的张聋子和年纪最小的凉薯此时担任暗哨躲在离营地不远的山林里,张聋子是因为年纪大了不太困,而年纪最小的凉薯却是因为兴奋的睡不着。

凉薯把玩着手里精致的割肉刀,张聋子在用树脂清理着玉质烟杆里的烟诟。

瘦黑的凉薯轻声问道:“聋子叔,你说队正的武艺从哪儿学的?之前在营里,队正练武的时候咱们都看过,我只觉得好看,没想到实际用起来那么厉害。”

不用看只用耳朵当哨岗的张聋子在地上磕了磕烟杆头之后说道:“娃娃可是想学上队正的本事?”

凉薯认真道:“叔知道?有路子?我那里还藏着一包可香可香的烟草,金灿灿的,准备回城了送给阿爷的。叔要有路子,分一半你。”

张聋子:“烟草还是留着给你阿爷,瞧着队正的身手可不是咱们平常人家能学到的。队正来历不凡,我能感觉到,跟着队正,我们能够走很远很远,回到凤城。至于功法什么的,就不要想了。这次缴获了好些东西,下次回城你去找个好点的武师换套功法也足够你用了。”

有些失望的凉薯哦了一声似乎并不在意,接着高兴的说道:“队正肯定是哪个大家族的子弟出城历练来的,咱们比不了,换了功法练了本事,以后跟着队正就不用每次躲在外围射箭了。”

张聋子正要说话,突然眯着眼,侧了侧头,掏了下耳朵听了一会,抬头看向高耸入云的长城放心说道:“援军来了。”

对张聋子听到的结果半点都不曾怀疑的凉薯也看向了城墙那边。

那是家的方向。

终于可以回家了。

第四十章 凤凰梦境(3)

一整夜的袭杀,在整个小队其他人来说简直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然而在姜歌的带领下,以极快的速度完成了这个任务,并且无一人损伤,而这样的战绩如暴风一般迅速传遍了前军大营以及每个哨所。

已经醒来的姜歌躺在自己的床上,心里想着什么时候才能一觉醒来就回到了自己的那个世界。叹了口气,正在思考着事情的时候,杨力在帐篷外小心翼翼的问道:“队正、队正,醒了吗?来援兵了。”

姜歌咻的一下迅速坐了起来,穿上灰色便服套上靴子疾步走出帐篷。

“将军辛苦~吼~”数百俱甲战兵整整齐齐的站在并不大的哨所营地。在姜歌走出帐篷的一瞬间,整齐划一饱含战意的问候着实吓了姜歌一跳。

这是要闹哪样?哪来的这么多战兵?姜歌迅速抚摸着胸口,心脏跳的好快,这是要吓死人。

站在旁边的杨力见状赶紧上前扶住姜歌,关切的说:“将军尚未休息好?还是受了内伤?正好援兵里有医官,属下这就安排,将军且先休息。”

姜歌摆了摆手,揉着自己的胸口说道:“这是援兵?”

杨力掏出一纸调令及一卷任命书递给了姜歌并解释道:“大营得到咱们小队惊人战绩之后,随即便增派了五百战兵,其中两百战兵据守咱们所攻占的十个前哨及周边地盘,剩余三百战兵作为机动部队。五百战兵全权归将军麾下,同时标配了一个营的军需物资。”

姜歌看了眼调令确认有火凤印章便不再多看,缓缓打开任命书,上面写着立即擢升为营长,统领十标。

有些纳闷的姜歌看向杨力,杨力有些尴尬的解释道:“将军有所不知,十人为一队,十队为一标,这是基础建制。但到了营级别就是五标实际战兵,因为还有后勤,民夫等等,算在一起。并非实打实的十标。”

姜歌点了点头表示认可,刚刚受了惊吓急速跳动的心脏平复了很多,姜歌抬头看去,小小的哨所本就不大的营地被站的满满当当。难道自己不醒,这些战兵就不会找地方休息会?一直这么傻愣愣的站着?

看出姜歌有些疑问的样子身边的杨力说道:“原本来了近千人,物资以及大部队已经迅速赶往前哨布防,留在这里的百人是护卫将军的。”

仔细看了一圈这百名战兵,各个身强体壮,神情刚毅,战意凛然。瞧见姜歌的眼神充满了崇敬与狂热。

姜歌突然发现近百人用炙热的眼神看着自己,而且还看了许久,才反应过来的姜歌突然感觉到了一阵寒意流遍全身。

有些不自然的姜歌尴尬的看向杨力轻声问道:“接下来该如何?”

杨力:“将军说如何就如何?”

姜歌:“我说如何就如何?”

杨力认真的点点头道:“按军令,原则上是要赶去前哨的。若将军身体不适的话”

姜歌偷偷的扫了一遍周围,姜歌看向哪,那个方向的眼神就变得无比火热,一阵莫名的害羞之感让姜歌心中一紧。

实在是受不了这样的场景,特别是姜歌只穿了一件单薄的常服的时候,随即摆了摆手示意解散,迅速的躲回了帐篷。

姜歌把帐篷外的杨力叫了进来,吩咐外面的一百战兵稍后与自己赶去前哨营,队里的九人放假三日,三日后归营。

杨力领命出去之后,姜歌听见营地里开始有条不紊的行动起来,一队队身披战甲的战兵整齐划一的开始列队集结。

半个时辰后姜歌穿戴整齐,一身灰色劲装,长发束后,没有一点将军该有的样子,却又让人感觉到清爽、干练、英姿飒爽,像那风流倜傥的游侠儿一般。

哨所外的空地上,一百战甲整齐列阵,姜歌纵身上马大喝一声“开拔”,小小的峡谷里,低沉整齐的步伐踩踏着地面,虽只有百人,却依旧霸气凛然之感。

杨力骑着战马紧随其后,笑眯眯的说道:“将军,等到了前哨营之后应该有新的军令。此前我们的侦测范围最远也只到了前哨营。不过这时候斥候队应该都撒了出去,晚些时候应该有会有消息。”

姜歌有些心不在焉的说道:“那就到了之后再看情况,这会儿我什么都不想知道。”

杨力吃了瘪看了看没有表情的姜歌后想了一会儿说道:“队里的人都回城内修正了,将军何不去看看?”

“你为何不回去看看?”

“”

自讨没趣的杨力只好闭嘴,落了一个身位,骑着马跟在姜歌身后。杨力看着姜歌挺拔的背影,飘散在脑后的青丝,有些出神。

就是眼前的这个少年,突然出现在哨所里,代替了之前丢了性命的队正。一直想着自己可能也会在不久的将来会一样在不知不觉中被割了头颅。可万万没想到仅仅几天时间,这个翩翩少年便带着自己九人完成了不可能完成的战绩。也因此,自己从连个队正都不是的副队一跃成了副营将。

而总是一副云淡风轻,又有些心不在焉的少年,在战场上却又无比杀伐果断,策略完美,战力无双,对战局的判断和执行简直跟闹着玩儿一样。

杨力知道,所为的天降神兵其实没有那么的神奇,只不过是提升士气民心的一种手段。在杨力的世界里,能活下来,才是第一位,之所以对天降神兵无比的崇敬,除了感到幸运外,更多的是,活下来的几率会更大一些。

而现在,好像一切都在朝着更好的方向发展。传说的天降神兵,看来不仅仅只是上层在精神上编造的故事。

或许,一切都像传言的那样一一实现。

而自己,始终会一路跟随。

姜歌并不知道自己的出现和存在,对这个未知的梦境会造成什么样的影响,但是身边这些真实的人,真实的战争,自己却无法避免。

更不知道需要多久才能从这个梦境里回到自己的世界,毫无头绪。

战马上的姜歌已经看到了远处山坳里的前哨营,一夜的杀戮已经彻底摧毁了营地。

而此时,新的营地在里旧营地不远的空地上拔地而起,人头攒动,一片欣欣向荣。

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般,新的营地比之前的营地扩大了两倍不止,整齐的砖石砌成的石墙高一丈有余。南北各有进出大门,左右哨塔上哨兵站岗。大营四角各有一座两丈左右箭塔,箭塔上有四名弓手随时待命。

远远看去,大营警备森严,设置极为合理,俨然一副小型城池的派头。

大营门口的哨兵早早的发现了姜歌所带领的队伍,哨兵搬开门口的拒马,一位身批白银战甲着紫色披风的年轻小将领着数人期待的等着。

大营渐近,姜歌看向门口神采奕奕的年轻小将,岁数不大,估摸着不到十八,与姜哥相仿。

俊秀的面孔,剑眉入鬓,双眸有神,清澈明亮,五官精致,嘴角还有尚未褪去的绒毛。

银盔银甲,身形矫健挺拔,正气凛然。

姜歌心中赞许不少,单看外貌就是一名骁将,如此年轻,英武不凡,出生家世肯定不俗。

心中已有判断的姜歌在离大营五十步左右便下马徒步而行,一边活动四肢,一边抚摸坐骑,也不差这五十步的脚力,却能够给人一种毫无锋芒的平和之感。

紫袍小将仔细的观察着向自己走来的年轻人,一身朴素劲装,青丝束在脑后,没有任何装饰,只有一根青色发带有点抢眼。面容五官一等一的好,双目炯炯有神,神采淡然,恰如平静的湖水,波澜不惊。战意内敛,丝毫的杀戮之气都感受不到,反而平和温润,谈不上谦谦君子,却也洒脱自然,平凡却不庸俗。

姜歌离大营门口不足十步,紫袍小将半跪抱拳,身后熟人依样而行。

“恭迎将军归营,末将前锋标统江一白。”

“恭迎将军归营,末将左军标统李吉。”

“恭迎将军归营,末将右军标统吴彦。”

“恭迎将军归营,末将后军标统陈盛。”

姜歌大步快速向前嘴里说着快快请起,同时将四人一一扶起,微笑着说道先进大营。随后与众人走到军帐各自落座。

一直被抢眼的紫袍小将吸引,每太注意其他三人,姜歌坐稳后迅速的一一看去,左军标统李吉身材魁梧,刚毅勇武,约莫三十多岁。右军标统吴彦沉稳练达,一副老谋深算的老将气质,不过看上去也不足四十。倒是后军标统陈盛,二十出头的年纪,盛气凌人,双眸如电,战意十足。

一直站在身边的杨力见各位都已经落座,言语恭谦道:“各位标统辛苦,这么短时间就打造了这座坚固的营地,各方面也都各自顺利进行,有条不紊。鄙人虽是将军的副官,但也是托将军洪福,才得以鸡犬升天。论武艺谋略自认拿不上台面,后勤诸事到是应付的了,以后后勤一应事宜都由我来打理。免得各位标统分心,可以更好的追随将军建功立业。”

在来的路上杨力已经与姜哥说好了之后的打算,深知自己斤两的杨力甘居幕后,能够升任目前的官职已经极其幸运,可不想再去搏杀,何况自己各方面都不强,做好辅助工作即可。

四位标统乐得如此,早就知道小小的副队一跃比各自官职都要高,都有些不服气。这下这位副营大人主动弃权,四人心中的不爽也随之而去。便各自抱拳笑呵呵的恭维了一下。

主座上的姜歌清了清嗓子说道:“各位标统,初次见面,今后还望鼎力相助。”

又是一番客气寒暄过后,紫袍小将从怀里取出密封的军令递给了姜歌。

姜歌挡住解开封印,仔细看了下军令之后又是一阵烦闷,随即交给身边的杨力示意给各位标统传阅。

江一白与其他三位看完军令后也是纷纷皱眉看向主位上的姜歌。

杨力接过军令看了上去,军令写着:“向北百里,哨所十座,敌军实标营级大营一座,向东有十里实标营级大营。月内并占之。无援。”

姜歌皱着眉头想着:“第一份将令可不是这么说的,并无明确要求。现在为何有了如此直接的命令?难道是必须完成任务才行?如果不完成呢?会不会醒过来,还是会一直困在这里?”

在座标统都安静的等着姜歌思考结束的吩咐,并未交头接耳,只是各自偶尔的眼神交流中弱弱的透露出了焦虑和疑问。

半晌缓过神的姜歌不好意思的说道:“刚刚想入神了,各位见谅。都说说各自的看法,军令如山。”

四位标统各自发表了看法,基本上一直,都是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但听将军将令云云。

散帐之后,各自回营。姜歌默默的坐在主座上愣愣发呆。

杨力轻声退出大帐,站在门口亲自看守,以免打扰了将军的思考。

三日后。

派出去的几轮斥候先后回营,详细的地图也被绘制出来,姜歌将汇总的信息一一标注在新的地图上,彻夜未眠的不停推演。连续数日,大帐里都灯火通明。

又三日后。

大帐聚将,四位被蒙在鼓里的标统进入大帐之后都被惊讶的说不出话来。

十张战略动向地图分别挂在空中,每副图都有不一样的进军标注。各种清晰的数据和时间节点跃然纸上。

四标统在仔细看过战略动向图只有心中变得无比佩服,简直就是恍若天人,真正的战争奇才。

姜歌见属下都大致研究完作战图之后开口问道:“诸位大胆建言,商讨出最合理的策略。”

紫袍小将第一个抱拳说道:“将军果然天纵之才,属下自问如此细致的战略图,能演算三种已是极限。相比将军早已心中有数,在下就不在献丑了。但凭将军吩咐。”

其他三人纷纷点头称是,并无更好的意见和建议。

姜歌也不推辞,撕下了九副作战图,仅仅留下一副,而这一副地图众人都看过,并且都觉得天荒夜谈,只是想着在其他九张作战图面面俱到的情况下有一个天马行空也无不可,所以众人并未在意。

只是在姜哥留下那副最不可思议的作战图之后,诸人用匪夷所思的目光看向有些颓废,但依旧云淡风轻的主将。

姜歌被看怪物一样的眼神弄的有些不好意思,傻傻一笑说道:“各位不比如此惊讶。听我细细道来。”

姜歌示意四人入座,又吩咐杨力去门口守着。才开口道:“敌营,十里相隔,皆满标,也就是一千人。总共两千人,咱们满打满算才五百人。虽然我看了诸位标下的战兵各个勇武魁梧,以一敌二不在话下。可是严重的兵力不足是我们最大的问题。不可分别击之,那样毫无胜算。想要快速拿下它们,唯有一战灭之。”

四人分别点了点头,赞同姜歌的说法。

姜歌继续说道:“若在出其不意之下,我军五百健儿完全有可能吞掉满标敌军,但是绝不能攻城。只能在野外埋伏,声东击西,出其不意。”

沉稳老练的吴彦说道:“将军这也太冒险了,声东击西也不能如此啊,十人袭营,这可是满标的千人大营。试问谁有如此胆量和勇武以十人之力破千人大营?”

姜歌有点不好意思的说道:“所以得在诸位军中再找七个无双战将与我一道。而这七人还得各有所长。”

一身充沛战意的陈盛大声问道:“不知将军需要何等战将才称得上无双两字?各有所长又是哪般?”

姜歌摆弄了手指说道:“百步穿杨且持续百箭者,速度堪比骏马且灵活如猴者,武技无双以一敌百者,势大力沉可抛百斤重物如石子者。能驮千斤步履如飞者。”

一直没说话的李吉此时开口道:“在下可抛百斤重物如投石子一般,不知将军可否带上属下?”

紫袍小将紧随其后有些激动的说道:“将军,在下百步穿杨且可张弓百次,从小不知道拉坏了多少张弓。能不能也带上属下?”

见状,陈盛不甘示弱说道:“将军,在下武技算不上无双,枪刀战盾马上马下罕有敌手,在座三位标统恐不及我。”

只有沉默寡言的吴彦说道:“我率军埋伏,定能全歼敌军,不服将军所望。”

在姜哥的心理,所要达到心理预期,可不是嘴上说说的。听完四位标统的自我推荐,姜哥便拉着诸位去了校场现场展示一番。结果三人并无虚言,姜哥也放下心来,暗暗想着人不可貌相果然不假。对这个世界的将士战力情况也有了新的认识。

最终在五百人筛选出了另外四人。一个个子不高却长的孔武有力的中年汉子可以驮着千斤巨石健步如飞。

一对双胞胎,年龄刚好双十,灵巧异常,且互相配合熟练,爆发速度和持续速度让人叹为观止。

还有一个本就是军中最好的射手,整体能力与江一白不相上下,在持续的力量上差了一些,但是准头极好。

就这样,人员齐备,姜歌将众人拉进大帐一点一点的细细讲述了战略动线及作战要求。

在诸人牢记于心滚瓜乱熟之后,困乏的姜歌便散了会好好休息了一晚,并吩咐好杨力准备好所有均需。所有人员进入战备状态。

一时间,整个大营磨刀霍霍,仿佛一台绞肉机刚刚启动一般,迅速运转起来。

写给这本书未来的读者们

这本书是第一次提笔,想着写出自己内心的故事,也许文笔拙劣,也许逻辑不严谨,或者构思不够巧妙,没有那么多妙笔生花的惊艳。我只是想把我心里所想的故事展现出来,希望大家可以喜欢,也希望自己能善始善终终得善果,人生不能重来,但这里可以。祝大家新年吉祥如意,安康祥和,人生更得意。

月照潭心

2020129凌晨

第四十一章 凤凰梦境(4)

前哨大营,一队队全副武装的战兵雄赳赳气昂昂的依次开拔。

退居后勤的杨力站在瞭望塔上看着队伍渐渐远去,心中有遗憾,更多的是庆幸。五百对两千,胜算难料。

已经是一队斥候队正的刘瞎子和张聋子并肩走在一起,旁边跟着成为张聋子副手的凉薯。

刘瞎子满脸愁容,张聋子一副随遇而安的表情,还是少年人的凉薯跟打了鸡血一般,浑身是劲,走路带着风。

刘瞎子拨弄了一下自己独眼罩,稍微透透气,再换了个舒服的位置贴好。有些担心的对吞吐着青烟的张聋子说道:“老张,你去搂草打耗子,我得跟着主力埋伏。十来个哨所,你们就三队人,能行吗?这次可没有将军在。”

张聋子呼出一口青烟慢悠悠道:“将军咋没在了,怎么打耗子不是交代的一清二楚嘛,还是之前的配方,只不过最主要的那味药换成了其他人。再说了,一个哨所也就一个队十来人,咱们三比一有啥问题。”

吧嗒吧嗒嘴的张聋子继续说道:“虽说咱们不知道将军具体怎么安排的,可咱就信将军。所有部队都在你那边,还是打伏击,你担心个啥,别出错就行了。”

旁边的凉薯凑到两人身边一脸向往的说道:“将军这次发威,我可得好好学习,张叔咱们可得早点打了耗子,找个位置好的地方。十人破千人,这得多大的胆啊。”

刘瞎子撇撇嘴道:“小心你的狗命,别耗子没打着反被耗子咬。好好跟着老聋子,情况不妙,跟着他能捡条命。小娃娃不知天高地厚,十人破千人,那是人可以干的嘛。给你一千头猪,十个人也得把两只手给砍废咯。”

凉薯知道刘瞎子好心,也不顶嘴,笑着称是。

张聋子踹了一脚凉薯让他归队别瞎插嘴,随后轻声对刘瞎子说道:“这回确实玩的大,不过不是真的十个人杀千人,杀人的事儿还是得靠你们。你们那边能速战速决,将军那边压力就会小很多。这事儿成不成,得靠你那只眼毒不毒,别怪我没提醒你,这次要成了,你我都得在升一级,这辈子能靠两次拼命混个标统,我觉得值。你要是出了差错,贻误战机,不光将军那边,你都不见得回的去。”

听张聋子一说,刘瞎子原本就焦虑的心情更加焦虑,合着胜负都赖在自己头上了。还不如去打耗子,危险是危险了点,可没这么大责任。胸中郁闷,便也不再说话,心里面盘算着如何才能不出岔子,得有个全身而退的法子。

吴彦带着大部队一路谨小慎微的快速拔除了所有前哨,提前到达了预设地点进行伏击准备。

战甲上都是鲜血的吴彦一边擦拭着血渍一边想着亲自出马拔除前哨的过程,一向沉稳冷静的吴彦居然有一副意犹未尽的表情。

照着姜歌的方法,拔除哨所又快又稳,还他娘的惊险刺激。

一人当饵,围歼全灭,省时省力,杀的也是酣畅淋漓。

吴彦不得不佩服姜歌的胆大细心,思虑周全,关门打狗的事情确实有趣。

大口喝着水的吴彦对着身边的刘瞎子说道:“这法子确实好用,也亏得你这独眼好用。难怪将军之前带着你们十人就能取得那样的战绩。打仗还真得用脑子。”

刘瞎子站在一旁接着话茬道:“标统过奖了,属下也就这只眼还有点作用了,真要上阵拼杀,肯定死的不能在死了。标统也是神勇过人,一人一刀,大杀四方,属下万万不及。”

擦着汗水的吴彦心情不错说道:“这趟伏击,还是得看你这只眼,到了深夜,你看的清看的远,能不能全歼敌军就得看你了。”

刘瞎子朗声道:“标统放心,瞎子一定当好标统的第三只眼,出了差错标统挖了这只眼。”

吴彦点点头,看了看眼前伏击的位置,手下的战兵正在各自准备。敌人万万想不到,大头在他这里。五百对两千,哪怕面对面他吴彦也不会怂,何况将军部署的详细周到。看了看已经暗下来的天色,吴彦望向西边,就看将军那边何时动手了。

夜幕中,敌军前哨大营。

无数个火盆散落在大营各处,火光闪耀,远远看去,整个大营仿佛一盏明灯,在漆黑的大地上格外明亮。

敌军前哨大营四周空旷无比,漆黑一片。

大营外一里左右的距离有三支哨兵举着火把巡逻着。

正在瞭望塔负责夜哨的士兵靠着柱子眯着眼打着哈欠,时不时的看一下远处巡逻队的火把,接着抱着膀子准备眯一会。刚闭上眼,不知哪来的凉风吹进了哨兵的脖子,一股冰凉顺着脖子透进了后背。哨兵缩了缩脖子,努力睁开眼再看下黑暗里的游哨走到了哪里,随意扫了一眼,好像上眼皮栓了秤砣一般,迅速合了下来。后背蹭了蹭柱子,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再努力睁开一丝缝隙扫了一眼。像是自言自语,又好像是梦呓。

“真他娘的黑,啥都没有。”

“嗯,啥都没有,好像哪里有些不对。”

“应该有点啥?”

“游哨的火把呢?”

自言自语的哨兵突然惊醒,后背全是冷汗,使劲揉了揉双眼看向黑暗,似乎有一点亮光,像星星一样,越来越近。睁大眼的哨兵瞳孔不断放大,只有一点亮光的小点迅速放大,那是一只闪着寒光的箭头,锋利无比。

“噗~”

箭头深深嵌入哨兵的额头,从脑后-洞穿死死的钉在哨兵背后靠着的柱子,修长的箭杆不停的上下晃动,发出轻微的嗡嗡声。

瞭望塔上靠在另一边的哨兵好像听见了什么,转过头刚张开口,又是一只迅疾的羽箭飞射而至,洞穿哨兵的口腔,巨大的惯性拖着哨兵的身体从高高的塔顶飞了出去。

“砰”

重物落地的声音。

另一座瞭望塔上的两名哨兵睡眼稀松的闻声望去,还未来得及呼叫,两只白羽箭尾已经在两人身上发出嗡嗡的响声。

两座瞭望塔之间的大营门口,一对身材灵巧的双胞胎蹲在火光找不到的地方,眼神犀利。

一个驮满水袋的汉子抖了抖背后,双脚着地,半只脚已经深陷坚硬的黄土之中。汉子做了个起跑的姿势,如猎豹扑食,从黑暗里弹射而出,绕着敌军大营跑出一路灰尘。

驮物的汉子随手掏出一个鼓鼓的水袋丢向身后,一个赤膊上身,一块块肌肉如同小山,双臂粗壮如树的陈吉紧紧跟着驮物汉子的速度,单手接住空中的水袋,双脚蹬地旋转一圈后手中的水袋快速抛向敌营上空。

就在敌营上空的水袋攀升到最高点快要降落的时候,一支黑色羽箭如闪电般划破夜空将水袋穿破,闪着亮光的液体飞散而下,沾满了一座座帐篷的棚顶。

敌营大门,姜歌身披精钢链子甲,手持银枪,气定神闲的默默数着数字。旁边身俱重甲的陈盛手握龙背战马刀横刀胸前。紫袍银甲小将握弓在手双眸如炽。

大营主将帐篷里,弥漫着浓厚的酒香,主座上端坐着一个身形魁梧的无头尸体,主座下躺着十几个一动不动的身体,只是脖子上有一道流着鲜血的细线。

一个身穿文士服的俊秀青年看了看地上的头颅,倒了一杯酒字酌自饮,一饮而尽后从无头尸体身边抽出一柄雪亮宝剑,仔细的捋了捋鬓发,取出火折点燃,丢向帐篷中散落的布帷,转身而出,中军大帐燃起熊熊大火。

与此同时,双胞胎点燃手中的火把,奔如闪电,巧若游鱼,每到之处皆成火海。

沉睡的前哨大营在滔天的火势中似乎点燃了半边天,混乱的大营里杂乱无章,无论是巡逻的士兵还是被惊醒惊慌失措的士兵像是失了魂一样,各自为战来不及穿戴铠甲便提着武器冲出军帐。

大营门口一直在默数的姜歌抬起头,看向一片火海的敌军大营,简单集结后冲向门口方向的敌军。

姜歌邪魅一笑,迅疾如飞,一点寒芒击出,似有雷声滚滚。

身后陈盛拖刀前奔,宽厚的刀身映着红色火焰,横刀向前。

落在最后的紫袍银甲江一白左手持弓,右手取箭,三箭齐射,快若闪电,破空鸣啸。还未接触到姜歌冲在最前面的敌军中箭倒飞。随后步履轻盈,取箭如风,箭出如电,百步内想要偷袭的弓手一一倒地。

阵前,姜歌跨步开山,长枪一点,如游龙出水,身前如入无人之境,所过之处血肉横飞。

陈盛横刀在侧,任敌军汹涌如潮,也无法近身。

更何况,还有百发百中的神箭江一白殿后。

藏在远处黑暗中的张聋子与凉薯属下三队人目不转睛的看向混乱不堪、火势汹涌的大营。

姜歌众人各个如龙如虎,一套行云流水的默契配合,千人大营被区区十人搅成了炼狱火海。不知道有多少敌军在睡梦中活活烧死,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在惊慌失措的时候被误伤。

而清晰看见门口冲阵的三人,气势磅礴、一往无前,所向霹雳。仅仅三人居然杀出了千军万马的气势。

如此同时,距离十里外的另一座前哨大营外,早早隐藏在树林里穿着敌军服装的身影,最后检查了一下身上的鲜血和硝烟熏黑的脸。随即翻身上马,疯狂的用手中的鞭子抽着身下坐骑。马匹受痛,朝着大营绝尘而去。

埋伏在敌军两营必经之路的吴彦看向漫天火光的方向,心有向往热血沸腾,再看看东边依旧漆黑的方向,静了静心告诉自己,此战必胜。

陈瞎子站在最高处,远远的看着西方火烧连营,心中振奋,揉了揉眼转过身死死的盯着东方。

有一骑,飞奔进营。

随后,鼓响金鸣。

密密麻麻的人影鱼贯而出,奔向西方。

第四十二章 凤凰梦境(5)

东前哨营,鱼贯而出的部队仓促的奔向火光通天的西前哨营,一队队战骑先行,后续八百战兵紧随其后。

轰隆轰隆的脚步声整齐划一,在黑暗里,无数火把从东往西快速移动。

站在山上瞭望的刘瞎子睁大了眼看的清清楚楚,那个报信的哨兵是假扮的。可不管是真是假,西营是的确烧了起来,东营也必须救援,只是倾巢出动就真是需要一点能耐才能说服敌军守将了。

刘瞎子暗自佩服那个假装的报信哨兵。胆气之大,口才之好,绝无仅有,自己除了这只眼睛,其他的真是望尘莫及。

清理了心思的刘瞎子看着两百骑飞速奔来,按照事先约定的计划是要放东营的骑兵过境,以五百兵力先快速吃掉敌人的后续大部队。然后再转头救援姜歌一行。只是,看着两百骑的速度,刘瞎子无比担心姜歌那边的情况。在一千人的大营面前,紧紧十人,武功再高强,计划再周密,在绝对的实力面前翻不起浪。

少时,吴彦部埋伏的小山谷驰道上轰鸣而过两百战骑,间隔半刻钟后,整齐的步伐声远远的传来。

刘瞎子作为最好的看的最清的瞭望哨,极其认真的看着远处不断奔跑过来的步兵。根据作战计划,等所有的步兵进入埋伏范围之后,而前队尚未跑出包围圈,时机的把握都在刘瞎子一人的手里。

站在旁边早已穿戴好战甲的吴彦紧紧的望着快速奔来的敌军队伍,心中随着一声声步伐,开始荡漾着别样的激情,血开始升温,想要喷薄而出。

就在敌军步兵尚且没有跑出包围圈,恰好最后一队进入包围圈的一刹那。刘瞎子含在嘴里的竹哨尖锐的响了起来。

一时间,漫天箭雨倾泻而下,如雨一般落在了毫无准备正在奋力奔跑救援的步兵队伍里。

随着箭矢射进肉身,穿过铠甲,擦过兵器的声音想起,还在不停奔跑前进的敌军短暂的停顿了一下,都在纳闷好奇,跑着跑着,为什么身边的人会消失掉。

也就是这短暂的停顿,第二波箭雨又扑面而来,更多的敌军倒地,这才反应过来,遇到了伏击。

可惜一心救援的东营战兵反应的太过迟钝,醒悟过来之后如受了惊吓的鱼群四散开来,在漆黑的夜里各自为战。

在第三波箭雨射出之后,吴彦一声令下。

五百战兵丢下弓弩,拔刀持枪,冲向被包围的敌人。

数十个被点燃的火把抛向战场,各自为战惊慌失措的敌人被火光照耀,在漆黑的夜里就像靶子一般。

五百战兵手握钢刀,如割韭菜一般,如暗夜杀神,收割者生命。

在西前哨营混乱了接近一刻钟之后,终于有敌军将令组织起了接近三百人的队伍,只不过都是穿戴不整,别说战甲了,大多数都是光着膀子,还有许多连武器都没有。

越来越多的散兵游勇在向中间集结地集合,刚刚搞清楚情况的敌军此时稍微安了一下心。救援很快就能到,只要坚持下去。何况并没有发现有大堆敌军偷袭的痕迹。那么可以肯定只有少数精锐在制造混乱。

但是,当他们看见正在燃烧的帐篷火海里走出的一行人之后,心中变得冰冷起来。

火海边缘,一排九人,中间位置有一长枪战将,周身如有七彩薄雾,左边手持斩-马刀威武悍将,紧接着是身着青衫的文士持剑而立,还有两个长得一摸一样各自手中握着倒月双钩,长枪将右手边则是双斧大汉,手握长盾的矮壮汉子,另有一银甲紫袍,一皮甲锦衣手持长弓的俊朗战将。

见着眼前不远浑身沾满鲜血的九人,三百来人无一不后退了一步,今夜的袭营就是这九人造成的。试问,九人破敌,谁敢相信,又谁敢去做?

可眼前的九人,浑身的煞气,已经弥漫开来,哪怕面临着巨大的人数悬殊,也无一人敢动。

忽然,有阵阵马蹄声传来,被困在火海中的三百多残余敌军此时心中仿佛看到了希望。一定是东营的援军。于是有敌军标统高声呼喊,援军铁骑将至,杀了眼前九人,封官授爵不在话下。

于是蠢蠢欲动的队伍一步一步的向前压进,一步快过一步,随后无数喊杀声冲天而起,三百多残兵一鼓作气朝着姜歌九人冲了过来。

姜歌此时不慌不乱,手挽枪花,疾步前进,随后腾空而起飞向敌阵,在空中转身落地,如黄龙入地,狠狠砸在敌阵里,一股罡气四散而开,周边的敌军振飞无数,接着枪批横档,枪头如电,寒光漫天,一具具残破的尸体不断爆裂开来。

紧随其后,陈盛持刀势不可挡,青衣文士出剑快若流星,双胞胎双钩配合如一,双臂如树的李吉手握双斧势大力沉,触者皆碎。手持长盾的汉子收尾防止偷袭,两把长弓在长盾的掩护下箭矢飞射。

九人所过之处如人间炼狱,残尸断臂血流成河。仿佛一台杀戮机器,极其快速的凿穿了三百残兵临时组建的战阵。飞身穿过熊熊燃烧的火海消失在黑暗中。

早就在等待的张聋子听到动静之后带着三十斥候迅速接应,随后三十九人飞身上马,朝着前来支援的敌军骑兵飞驰而去。

已经抵达营地的两百战骑迟迟没动作,大营火势太大,尚且不知道营中情况,只有数十残兵看见骑兵来源纷纷从躲藏的地方集结。

忽然,一队四十来骑离着两百骑兵不足百步,飞速而过,更有同时射出的六支羽箭射翻了六个骑兵,愤怒燃烧着整个骑队。近两百人调转马头也不管火海里的人是生是死奔驰追去。

追了不到一刻钟,在一片狭窄的山林间的驰道上,前方逃命的三十九骑安静的面对着追来的两百骑,两把长弓好像赌气一般,接连三珠齐射,本就愤怒的敌骑更加怒不可恕,俯身拍马一定了把这四十骑踩成肉泥。

只是眼看着就要冲到阵前,不足五十步的距离的时候,三十九骑快速分开隐没在树林里。

大路上,整齐的长盾稳如泰山,一排冰冷寒芒在黑夜里无比刺眼,来不及勒住胯下战马的两百骑电石火花间撞向了早已守株待兔的拒马长枪阵。骑队速度锐减,后队冲击前队,顿时人仰马翻。又有铺天盖地的箭矢落下,不到半刻钟,战场上就只剩下受伤嘶鸣的战马。

姜哥的计划几乎全部实施,现在只剩下收尾的工作。吴彦派遣两百战兵前去西营,五十斥候散出去到二十里,剩余战兵带着伤员接收东营。

又是一场史无前例的巨大胜利。

五百破两千,几乎全歼。而在最后的统计下,吴彦所部伤亡不足百。

大战将息,一切都归于平静。

东营大帐。

还未来得及换衣服的众人群情高昂,哪怕身上全是血迹,也有不少绷带缠绕的伤口。各个精神饱满,仿佛没有尽兴一般。

西营的九人,还有东营,以一人之力清理数十守卫的假哨兵。

还有稳健老练以五百全歼一千敌军的吴彦,有刘瞎子,张聋子和凉薯。

有士兵搬来了酒肉,众人敞开了一醉方休。

作为主将,姜歌被吹上了天,敬仰之心,佩服之心皆是。

唯有老将吴彦只是浅饮了几口,并且在姜哥的眉宇之间看到了无尽的忧愁。虽然他不知道在大胜之后,还有什么需要烦闷忧愁,这位武技无双,军事上又是天纵奇才的年轻人,仿佛并不在意,那么他到底在意什么呢?无从得知,只能静静的在一旁紧紧跟随着年轻人的脚步。看一看这天下,有没有他的一席之地。

酣畅淋漓之后的宿醉,彻底放松后身体得到了很好的休息。

大营的一应事宜有老将吴彦统筹,姜歌极其放心。

酣睡了一整日之后,姜歌慢悠悠的醒来。

走出账外,正好是第三日清晨。

姜歌安静的把四象拳,六合枪各自练习了一遍。隐约中,拳法精进不少,而六合枪法却实打实的进如化境,拳法入化境身有拳罡,而枪法入化境则附加雷击。

袭营那一晚,姜歌明显感受到,出枪的速度比往常快很多,势若奔雷,而且枪身有隐隐约约的雷电环绕,虽然不明显,但是姜歌自己清楚。不需要枪头入身,光那雷电就能将人击飞。

仔细感受身体和功法的细微变化,进入这个梦境之后,真实的厮杀让自己迅速的成长起来。或许这就是梦境所带给姜歌的好处?那如果离开梦境之后呢?会不会一切消失?无从知道。

接下来,应该又会有新的任务。

已经做好心理准备的姜歌,坦然了许多,而且他发现了一个非常有趣的地方。这个梦境里,藏龙卧虎,不乏猛人,某一方面特别突出的人并不罕见。

这也是在许多战略计划中,姜歌愿意兵行险着的地方。个人武力和特点的优势大大优于普通士兵。

当一个人的某一方面特别突出之后,以一敌十甚至敌百,都是有可能的。因为自己就是这样,而之前选出来的九人无一不是如此。

想通这个环节的姜歌非常期待接下来大营的补给。

又会带给他什么样的惊喜呢?

拭目以待。

第四十三章 凤凰秘境(6)

烽烟乱世第四十三章凤凰秘境数日过去,新的前哨大营风平浪静。

撒出去的斥候回报也没有任何敌人的动静。

又或者是长期的对抗,敌人根本不在乎几个前哨营的损失。整个炎洲十分之九的地盘都已经在手上了,负隅顽抗的小动作,不值得敌军高层关注。

几场实打实的硬仗打下来,姜歌越来越有心得,好在这个世界的人敌我仇视很极端,少有勾心斗角之事发生。

姜歌也私下里问过吴彦一些炎洲的事情,大致有了一个框架的了解,比之前和杨力的闲聊要丰富的多。

整个炎洲之大,姜歌心里面已经有了个大概的印象。现在的敌人在无数年之前从虚无中出现,随后源源不断,而且具备强大的精神控制。

姜歌所面对的所有敌人,都是被传播之后控制住了。这股虚无的黑暗气息可以控制没有任何上古血脉的平凡人。而姜歌所在的火凤一族就是上古遗族。天然抵抗那股莫名其妙的黑暗侵袭。

只不过加上同样具备上古血脉的玄武、白虎、青龙、神农四族的实力,根本无法抗拒整个炎洲上千个大小国家君主的联合实力。

一步步的紧逼,最后到了临海的地方,不知道那股黑暗实力是惧怕瀚海中的什么还是其他的原因。

在临近瀚海的地方戈然而止,也不在逼迫五族仅存的实力,在长时间的心惊胆战中,五族联合建造了那座雄伟的横跨一洲的长城。

从此近百年,南北对峙。

实力悬殊,五族没有足够的兵力北上,近百年的繁衍生息也才堪堪恢复了大战之前一半的人口和兵力。

好在,长城以南稳定发展,长城以北更是秋毫不犯。

五族的联合也经历了近百年的磨合,最终从同气连枝的上古血脉演变成了如今的上古联盟。

而北方的敌人则被联盟称呼为黑暗魔军。年轻的联盟将领无不以斩杀魔军为荣,历年来联盟为了培养新一代的将领,从来不限制他们对北方的试探。并且借着历练近百年来培养了一批又一批的将军。

更有天才一跃成为一军之将,也有老骥伏枥靠着一颗一颗人头积攒军功成为了高级将领的人才。

现在的联盟,年轻人朝气蓬勃,无论是有贵族血统的子弟还是氏族子弟或者是普通家庭的子弟,想要在联盟出人头地,唯一的办法,就是上阵杀敌。

只有凭借战功,才能得到相匹配的功勋和地位。哪怕是将军的儿子孙子,统统冲在一线,没有经历血与火的磨练,只会堕落。

在“禀报”两个字响起之时,姜歌心中一喜,快速的回到了中军大帐。哨兵将前军大营的奖赏和命令都看了一遍之后,从微微点头逐渐变得沉默。随即吩咐卫兵召集各标统前来大帐议事。

不一会儿,吴彦、陈盛、江一白、李吉到了账内,看向姜歌的神情严肃,众人不由的开始猜想。会是什么事情,让眼前这位创造了如此辉煌战绩的天才愁眉苦脸。

各自落座之后,姜歌喝了口茶清了清嗓子,说道:“前军大营十分肯定我营偷袭成功的战绩,并且诸位都得到了赞赏。这里有奖赏令,诸位先开心一下,免得待会儿会比我还要愁眉苦脸。”

说完话,姜歌将奖赏令递给了吴彦,随后依次传阅。

将令:“吴彦、江一白,李吉、陈盛擢升营帅,各自统领一营,原姜歌所在营制擢升成军,配团制,因主帅姜歌吴勇战策无双,设神策军军号,下设战营五个,吴彦等人各领一营,侍卫营拱卫主将姜歌。另配三个辅助营,分别为后勤、战械、工兵三营。共计八营四千人。其余军功奖励如下”

看着军功奖励吴彦四人喜笑开颜,老持慎重的吴彦都不断的抚摸着自己的胡子频频点头。李吉、陈盛更是开怀大笑。只有江一白随意看了一眼,一副兴趣不大的样子。

姜歌都看在眼里,心中也有计较,江一白的身份不低,起码他身后的势力不小。不仅从身穿的铠甲,武器,身手,更是从眼神和气质里就能看的出来并非草莽出生。

在吴彦三人愉快的互相吹捧恭贺之后,姜歌咳嗽了一声才停下来。三人有些尴尬的各自喝茶,低着头平复心情,也好掩盖刚刚的丑相。

江一白依旧两眼放光的看着姜歌,充满了崇拜。之前的偷袭,江一白一直紧紧跟随姜歌,姜歌开路,江一白身后远距离攻击,配合的十分默契,而姜歌一身是胆的战意与手中长枪舞起来的无双威势,在江一白眼中更是精妙无比,敬佩之心更是暴涨。没有人知道江一白的内心想法,但是那双年轻炙热的眼睛清澈纯洁,只有崇敬之意。

姜歌看了四人一眼后沉声说道:“好消息看来大家都喜欢,接下来大家听一听坏消息。”说罢,姜歌把挂在大帐中的炎洲地图打开,在目前前哨营的位置用木炭画了一个圈,随后在往北的方向有一个城池标志地方画了一个圈。

四人跟着姜歌的动作看去,四张脸分别表现出了不同的模样。

年轻的江一白有些期待,沉着老练的吴彦紧皱着眉头,陈盛一脸无所谓,李吉在摩拳擦掌。

姜歌看了四人一眼继续说道:“一月之内,拿下三百里距离的清风城,根据战报,清风城外四个方向各有两个前哨营,满编。总计八座前哨营共计一万六千兵力。而清风城里有五千驻军。算下来,我们将面对的是共计两万一千人的敌对兵力。而我们只有四千战兵加一千五辅兵,还有咱们现在手上的四百战兵。共计不到六千人。这任务如何完成?各位?”

江一白没有说话,吴彦还在沉思,陈盛、李吉两个武夫又不知道说什么好。现场一下就冷了下来,落针可闻,气氛有些尴尬,之前的喜悦一扫而空。

半晌,还是吴彦第一个说话。“实力悬殊,好在敌军兵力分散。或可各个击破。”

江一白接着话说道:“声东击西,围困打援。前提是咱们足可以在短时间内吃掉对方一个点。否则就会前功尽弃,敌人多方驰援,我们就不得不退了。”

李吉声音不大,只是说道:“听将军的,让怎么打俺就怎么打。”

陈盛也附和道:“只要跟着将军一定会拿下清风城,一切听将军的。”

姜歌看了下现场又大致了说了下可能性,在四人的你一嘴我一嘴的乱说之下,姜歌有些头大,便挥了挥手散了场,吩咐吴彦不日就会有增援和补给抵达,让他主导和安排一应事务,不要打扰他,新的任务,太头疼了,需要安静的去想办法。

吴彦领命便与其他三人各自回帐。

新的任务,新的挑战。哪怕是熟读兵法,又实际操作了三次的姜歌也显得有些无力。实力太过于悬殊,战线又长,收尾不顾,一旦有一个环节出了问题,满盘皆输。

回到大帐的姜歌一边揉着额头,一边苦苦冥思。恨不得火眼金睛看穿了身前挂着的地图。

姜歌躺在软塌上,心里不断想着如何才能破局,好像已经完全融入了这个世界一样。设身处地的在思考战争的走向。

在接触的信息中,姜歌只知道现在是孤军奋战,根本没有其他的援军从侧翼支援或者配合。那么自己手中仅有的六千人如何才能取得胜利呢?

之前小规模的战斗方式已经无法在去使用了,毕竟万人对战的战场不在是一个人或者几个人能够主导。记忆里现实世界中的长安攻城战给姜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

那可是双方近百万人的协同作战,在如此宏大的战场中,双方的士兵都只是数字,哪怕武艺高强,哪怕装备精良,都只是能够在巨大的战场中多存活一些时日而已。

终究还是会如一粒尘埃,随风飘散。

清风城外的前哨营对于姜歌现在的兵力来说不成问题,问题在于敌军支援或者退守集合兵力的问题。

太难了,姜歌明显感觉到脑子不够用。如何运用好手里的牌,是这场仗是否可以胜利的基础。

而且还需要看看前军大营提供的支援,以及新增的战兵素质。一个月的时间,着实太短。

一连数日,姜歌依旧如前一次备战时一样,一个人躲在大帐里,谁也不见,不停的在满地的地图上写写画画,画了撕掉,随手抓了一张地图又继续画。修修改改,总是无法算计合理。

要么是时间冲突或者衔接不上,要么是兵力不足以获得快速胜利,更为关键的是清风城的防御体系一概不知。派出去的精锐斥候,连刘瞎子和张聋子都亲自前去侦查,依旧突破不了敌军前哨营的封锁。

根据汇报,敌军已经有了准备,早已知晓神策军的异军突起,在防御上敌军加大了巡逻力量和距离。

而且还有斥候在逐渐靠近神策军的大营,试图摸清神策军的底细和现状。好歹吴彦处事果断谨慎,没有让敌军的斥候进入到神策大营周边的防区。

新增员的战兵姜歌大致看过一次,与前一次的增员在战兵的素养上一样,各方面标准都达标,而且士气高涨。这一方面给姜歌提供了保底的信心。

战械营和工兵营姜歌也都走过一圈,看了看两个营的配备以及兵员素质,包括现有的器械打造水平,工兵的临时机动型都有了一些了解。

冥思苦想了五天的姜歌终于放下了手中的一切,洗了个澡,换了一身衣服,在深夜偷偷摸摸的带领着十个人统一穿着纯黑色的轻甲出了大营。

黑夜里,寂静无声。

却有是一个人影快速穿梭在崇山峻岭之中,速度飞快。

天边泛着鱼肚白,被战火熏得漆黑的清风城城墙屹立在盆地的中心地带。

清风城的西南方的高山上有一队人伪装潜伏在翠绿的青草中。

一双似乎可以洞悉千里的眼睛不停的来回扫描,不时的在一张空白皮革上写写画画。

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殆。

第四十四章 凤凰秘境(7)

一丝金色的光芒从东方照射大地,青葱的山林瞬间铺上了一层温暖的阳光,有薄雾飘逸,似是仙境。

地处小盆地的清风城不算大城,方方正正的城墙跨度不过五里,城高不到三丈,有东西南北四门。两条主道分别横穿南北、东西,在城中交叉呈十字。有一条宽不过两丈溪水从西北山中向东南方向流经,溪水入城后变成三条城中小河,分别位于城池左中右,随后于东南城角汇集流淌而出。

清风城位于小盆地中间,周边青山连绵,四个方向均有驰道可以通行,可谓四通八达,小盆地占地面积不算大,整座清风城就占据了盆地平原的五分之一面积。

看的出来,其他剩余的空地上曾经也是纵横阡陌的肥沃农田,依稀还能判断出零星的村落遗址。

而现在,整个清风城死气沉沉,整个盆地一片萧条之色。

藏在南边山顶远远侦查的姜歌停下笔,将画的满满的皮革卷好放入怀中。伸手碰了碰旁边的刘瞎子,刘瞎子会意拿出水壶递了过去。

姜歌漫不经心的打开水囊浅浅的喝了几口问道:“老刘你看的最远,清风城的大致分布你也能够看清楚。城中四千守军都龟缩在一起,可有计谋?”

刘瞎子揉了揉只剩下的那只眼缓了缓说道:“清风城不大,如果兵力充足,强攻不难,可属下观其守卫,井然有序,城墙上巡逻,固定明哨配备齐全。城外又是毫无遮挡的平原,偷袭是不可能了。这魔军又不需如咱们吃喝拉撒。要是固守待援,咱们这没这么多兵力。强攻是攻不下了。还得看将军如何决策,瞎子胡言乱语,做不得数。”

刘瞎子的思考基本无误,清风城的现状就是如此棘手。兵力不足是硬伤,城池不大,要攻城却也不难,四周空旷无法偷袭,只能面对面大张旗鼓的摆阵攻城。而四通八达的交通更是能够快速的获得增援。

姜歌皱着眉头陷入沉思,不过很快姜歌就舒展眉头吩咐道:“并非无计可施,但是还需要详细推演。走,咱们去把其他几个方向的哨营摸清楚。”

说完,一行十一人迅速的恢复了刚刚呆过地方的痕迹,隐没在青山之中。

三日后,神策军大营。

校场上战兵训练的挥汗如雨,士气如虹,在每个新增援过来的战兵心中,能够进入到神策军,是荣耀,更是机会。

吴彦接手四千战兵之后心中也是极其满意的。因为这四千战兵不同吴彦、江一白四人来的时候所带战兵。吴彦四人所带的战兵基本上都是自己的属下。而这次的四千战兵全部属于前哨老兵,谈不上百战老卒,可长期在第一线与敌军厮杀是家常便饭。

其中佼佼者众多,虽然并非如吴彦一般成为了标统,但是这批佼佼者都是在激烈的厮杀中活下来的精兵强将。

姜歌回到大营之后就钻进了自己的帐篷,通宵达旦的鼓捣了两天之后姜歌叫上吴彦去了器械营和工兵营所在的营区。

联盟军的配制,器械营主要随军制造军队所需的基础器械,比如攻城类器械,守卫类器械,简易的皮甲武器等。

而工兵主要负责在军队行军时辅助道路畅通,排查陷阱,战略战法上的补充应用。也是守城时最好的修复部队。

器械营加上工兵营以及后勤营一共一千五百人,相互协作,完全可以满足五千人战兵的战备需求。

器械营营帅大帐里,姜歌坐在主位,吴彦站在一旁。下座器械营营帅、工兵营营帅、后勤营营帅。

已经不是第一次见的众人建立了基本的沟通基础,三营营帅对于主帅姜歌除了道听途说的佩服之外,更有逐渐熟悉之后的心存敬畏。

器械营营帅身材魁梧,双臂粗壮有力,皮肤黝黑,轮廓分明的面孔会让人忍不住多看几眼。

工兵营营帅身材一边,不高大也不魁梧,看上去就是一个普通人,还显得有些文弱,留着一个八字胡须,会时不时的去摸一摸。

后勤营的营帅精瘦干练,瘦瘦高高的,双眸有神。

闲聊一会儿后姜歌正色道:“接下来会有大战,前军大营的任务必须完成,眼下不足二十天时间,我军的筹备工作十分紧迫,诸位营帅辛苦了。接下来,我这里有一份清单,三位互相传阅之后毁掉。我希望在大军开拔之前能够全部准备齐全。大战成败与否,就靠各位了。”

姜歌说完从怀中掏出一个清单递给吴彦,吴彦看都没有多看一眼就递给了器械营营帅。

看完清单之后器械营营帅紧缩着眉头陷入沉思。

工兵营营帅则是挑了挑眉,转动着手指也在自我思量。

后勤营营帅看完之后起身将清单丢进了不远处燃烧正旺的炭火盆中,随后坐在椅子上不再言语。

姜歌看向三人不禁有些莞尔,搓了搓手道:“有些东西是古怪了一些,不过好在不难找到。只是需要花时间处理,满足我的要求。当下各营工匠的水平我心中有数,应当不难。如果有困难之处可以私下找我。就这样吧,散了。我得去看看校场上的战兵们演练的如何。”

姜歌说完背着手出了大帐,带着吴彦朝着校场走去。

帐内三人见主将出了大帐,各自看了一眼,也不言语,各自起身告辞回营准备去了。

站在校场点将台上的姜歌看着偌大的校场心中澎湃,哪怕是在真实的世界里,姜歌也没有机会手握六千人规模的部队,更别谈治理和训练,领军攻城更是天方夜谭。

而在这个世界里,如此速度的升迁,军队如此快速的增加,也让姜歌压力倍增,关键是前军大营的任务一个比一个难。

好在增派的援军都很优质,平均水平极其稳定。不像现实世界里,部队中总有参差不齐的现象。万军之中能有百人精锐都属难得。而在这个世界,好像眼前的这些战兵各个都是百战老卒一样。无论个人体质,武力还是士气都非常稳定平衡。

拥有基础战兵优秀的综合素质,姜歌心里所想的计划才可以尝试实施。否则,再精妙的计策,没有强悍的优秀兵力,根本无法实现。

炎洲南部气候炎热潮湿,哪怕如今到了秋季,气温仍旧不低,只是空气里的水分含量稍微减少了一些。

但是这样对于姜歌来说已经满足计划的实施,不比担心春夏潮湿的气候对计划的影响。

校场上,赤膊上身的战兵一个个战意充沛,训练的格外卖力,姜歌放眼望去,清一色的黝黑皮肤,强壮的身体,战阵演练配合默契,对抗激烈。

姜歌点着头满意的与身边的吴彦说道:“肉食必须充沛,接下来的大战眼前的战兵才是真正胜负的关键,再有十来天,我们就得开拔了。”

吴彦抱拳领命,如今俨然一副总管的吴彦对于年轻主将的信任,从心里面就非常感激。虽然也明白接下来的大战难上加难,但面前神色不在阴郁的年轻人似乎也给了他足够的信心和期待。

姜歌回到大帐,拿出已经十分详细的作战图仔细审查,手里握着炭笔偶尔勾勾画画。心中越来越清晰,信心也越来越足。哪怕只有四千五百人真实可用的战兵,在严重的兵力不足的情况下,对付比自己多出三倍多的敌人,哪怕实力悬殊,苦难重重,仍然有三成的希望可以胜利。

即便只有三成的胜算,姜歌仍然愿意继续出险招试一试。赌博一般,胜利,将会是又一个奇迹。失败,也许就会从梦境醒来。虽然已经习惯了梦境中的世界,但是太久脱离现实世界,对姜歌来说,心中也是不愿。

现实世界支离破碎,家族在整个世界里风雨飘摇,只有父亲一个人在苦苦支撑,每每想起,心中都有酸涩。在梦境里呆的时间太长了。

既然没有脱离梦境的办法,只能选择尝试险之又险的方法,哪怕有些对不住这个世界跟随自己的这些人,那些活生生的人。好在,这只是一场梦,固然真实无比,仍旧只是一场梦。姜歌无比的确认这一点。所以,行险招,哪怕只有一成的机会,他也会去义无反顾的做。

眼睛盯着地图发呆的姜歌细细回想起来。前两次的战斗,给自己很大的学习实践的机会。排兵布阵,策略演练,亲自上阵,一步步的从零基础,变成现在运用自如,不在生涩。

在现实世界里,姜歌固然获得了一些匪夷所思的奇遇,也参与了百万人攻城防守战,见过了真正的战争残酷,后来一路难逃,也是在危险重重中才捡回来一条命。后来解救自己的父亲那一站,又是在足够精锐的兵力优势下一战而溃敌。所有的经历都没有在梦境中经历的复杂。

都是在兵力悬殊的情况下,都是在任务艰巨基本上难以完成的情况下,姜歌绞尽脑汁去谋划一步步的行动。最后亲自实施,这种在沙场上滚出来的经历,快速的培养了姜歌在策略、战阵、大局把控、个人武力等各方面得到加强,成长速度惊人。

因此,接下来的这一战,姜歌格外细心谨慎。哪怕确认无误是梦境,依旧要做到身先士卒,身临其境,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怠慢。拿着梦境里的资源来学习真实的战争。这种机会,千载难逢,必须得好好把握。

姜歌从思绪里回过神来,看向整个炎洲地图,无论真假,当尽力而为。

第四十五章 凤凰秘境(8)

神策军前哨大营。

三遍聚将鼓之后,整座大营蒙上了一层厚重的萧杀之气。

本就不大的主帅大帐里,气氛压抑。

帐外五十步有数百重甲武士持戈待战,警惕的眼神在视线范围内不断搜索可疑的地方,仿佛一只蚊子经过都会被数道刀光斩成碎片。

大帐内,姜歌站在主位,帐中有三座木架挂有三幅巨大的作战地图,远远看去,地图上密密麻麻各种颜色的箭头上还有细小标注。十几个全副武装的将领总共花了半个时辰去详细的了解三幅战略地图上的大大小小标注。

随后分成两排各自站定,面向主位神情严肃的主将姜歌。

姜歌扫视了一遍在场诸人后便沉声道:“此战困难重重,成功的概率不到五成,这还取决于各位通力合作,严格执行军令之后的情况。因此,望诸位同心协力,一切为了胜利。”

站定两排的所有将领同时单膝下跪,朝着姜歌抱拳朗声道:“谨遵将令,同心协力,一切为了胜利。”

姜歌示意诸人起身后严肃说道:“各位将军,最终的作战地图大家都已经看过,接下来我详细来解释一遍,随后会有准确的军令下达。诸位请看右侧的地图。”

姜歌走到大帐中右侧的地图前,手上握着一根细长的木棍,姜歌清了清嗓音开口道:“这一副作战地图想必大家都清楚是何意,此战分为三个阶段。三幅地图分别标注了三个阶段的攻势图。第一阶段,我神策军战兵四千人,分为四个整编营,由吴彦、江一白、李吉、陈盛为主将,器械、工兵、后勤随我侍卫营为一路。”

姜歌看了看器械、工兵、后勤三营营帅一眼之后继续说道:“第一阶段,神策军全军战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两个时辰之内吞掉清风城南五十里前哨大营。随后,吴彦部陈盛部率领各营迅速抵达第二战场进入第二阶段,由吴彦祖埋伏西前哨营与清风城之间的山谷中,陈盛部,佯攻西前哨营。”

说完姜歌看向沉稳的吴彦与战意盎然的陈盛,吴彦与陈盛抱拳领命。

紧接着姜歌走到第二幅地图前继续说道:“在未得到信号之前,陈盛部不得死拼,佯攻敌营,迫使敌营派出快马求救,吴彦部做好隐蔽不可泄露行踪。若,清风城派出援兵不超过两千人则吴彦部拼死俱灭之,与此同时陈盛部猛攻敌营。此战,不计伤亡,怯战者乱我军心者杀无赦。”

吴彦、陈盛单膝下跪抱拳道:“定不辱将令。”

姜歌随后看向江一白、李吉二人道:“江一白部与李吉部安排与吴彦、陈盛部相同,负责清风城东前哨营,不得有误。”

江一白、陈盛皆跪地抱拳道:“定不辱将令。”

接下来姜歌说道:“在四位营帅到达指定地点的同时,本将率侍卫营、器械营、工兵营、后勤营抵达清风城前的平原地带,摆出攻城战阵,侍卫营居中,器械营携带攻城器械于后,工兵营及后勤营俱皆着甲佯装战兵分居两侧。”

随即姜歌看向站在江一白身边一副文士打扮的中年人说道:“剑虹替我总管中军,器械营、工兵营、后勤营不得有误。”

器械营、工兵营、后勤营三营营帅先跪地领命,随后朝着名为剑虹的中年文士抱拳示意。剑虹也微笑着点头抱拳示意。

姜歌继续说道:“第三阶段,在东西前哨营被破之后,伤者就地修正,尚可一战着奔袭至清风城东西二门前摆出攻城战阵,剑虹所率中军做好接应,后勤营及时补充物资。至此,在推演无数次之后,本将认为,清风城来不及分散兵力同时支援东西前哨营,而我中军已经兵临城下。敌军只剩下清风城中四千兵力以及北哨营中的两千兵力。有极大可能北哨大营会驰援清风城。但在此之前,吴彦、江一白所负责的东西营应该已经结束并且赶往清风城东西城门摆出围攻态势。哪怕北边的哨营尽数驰援清风城,城内守军也只有六千兵力。敌我双方便极大的缩小了兵力上的差距。胜算将会大大增加。因此,吴彦、陈盛、江一白、李吉四营的时间把控必须同步在一炷香之内。否则,我中军将面临六千敌军的直面进攻。”

姜歌走到主位喝了一口水之后走到第三幅地图前说道:“第三阶段的基础是各位在准确的时间结束各自战斗,并且到达指定地点。在诸部抵达清风城下之后,有战械营支援攻城器械,形成东西南三个方向的包围,准备好一切之后三个方向按照约定时间,同时发起佯攻,主要以攻城器械为主,尽量减少战兵的无畏牺牲。在佯攻一刻钟之后,城内敌军的注意力全部转移到守城之后,本将会突然出现在清风城南门,并且寻找机会打开南门城门,剑虹必须第一时间带着骑着战马的护卫营迅速支援本将并且占领南门杀入城内,迅速杀向东西两门打开城门,随后吴彦四营一举入城,一战胜之,北逃敌军切勿追击。”

姜歌说完,走回到主位,拿着细长木棍的手轻轻的将木棍击打在另一只手掌。扫视了诸人之后说道:“能否一战取胜,依靠各位的紧密配合和一鼓作气的作战指挥,期间千万不能停歇,时间就是胜利的筹码,时间越快,胜算越大。”

姜歌举起身前矮几上已经倒满酒水的酒杯朗声道:“一战胜之,清风城里见。满饮。”

帐内众人尽皆举杯朝向姜歌齐声道:“一战胜之,清风城里见。满饮。”

随后,帐内诸人各自回营暂且不谈。

在接下来的两天,整个神策军大营迅速的运转起来,一切只等到军令下达之后全军开拔。

一日后的清晨,神策军大营校场上,六千余人全副武装,整装待发。点将台上吴彦的一声声激动而又雄壮的言辞刺激着校场上的每一个人,校场上热血在沸腾,士气在暴涨,伴随着低沉的长角与阵阵战鼓,满是战意的神策军朝着北方迅速开拔。长长的队伍,如离弦之箭一般,飞速朝着北方清风城飞去。

在神策军开拔前的数个小时前,姜歌已经带着五十人小队乘着漆黑的夜,快速奔袭清风城而去,在大部队闪电袭杀敌军南边前哨大营的时候,尽快赶到清风城西北的深山里,那里有一条小溪,会顺着山体逐渐汇聚其他溪流形成一条三丈宽的河水,这条河会横穿清风城,也是清风城的水源。这是唯一进入清风城不会被发现的途径。也是清风城之战中第三阶段最关键的部分。

器械、工兵、后勤营之前为了制作姜歌需要的东西绞尽脑汁,幸好最终完成了。姜哥所带领的五十人全部都是在水边长大,水性极好,平常人只能在水中憋气数百息,而这五十人则可以在水中待够小半刻钟。

而且器械营打造了五十套薄如蝉翼光滑如水的封闭紧身潜水衣,套在整个人身上仿若一体,弹性十足,而且后背上还有假造水草。若有人穿着此衣沉入清澈的水底慢慢游动,根本不会有人发现,哪怕仔细看去,也只会以为是水中的水草在随波逐流。

这套潜水衣是姜歌在现实世界里那本天工里面所看到的,按照天工记载,此衣名为鱼裳,材料是鲨鱼皮,屠宰鲨鱼之后生剥鲨鱼皮,随后抽丝剥茧一层层的将鱼皮下的组织剔除干净,最后按照人体身形缝制晾干,在使用的时候需要将晾干的鲨鱼皮浸水半刻钟之后再小心谨慎的套在身上,神奇的是缝制在鱼裳上的海草,晾干之后如枯草,遇水浸泡之后会重新变得绿意盎然,与重新活过来一般。

这件鱼裳所要的材料极其之后,姜歌才让工兵营帅亲自监督制造,在废掉无数材料之后才勉强凑齐五十套。

而这五十套鱼裳现在就在姜哥身边这五十个战兵身后的行囊中。除了鱼裳,还有浸过油的各种武器。进入清风城之后,五十人会将身上背着的十个猪泡投入城中与城墙之上,猪泡里装有半袋猛火油。与前一次姜哥十人破营使用的方法一般无二,城外佯攻,城内纵火,乘机夺取南门。

深山老林里,已经走过一遍的姜歌脚下生风,带领着五十人飞速的穿山过岭,一路险峻无比,却也避开了敌军紧密的巡逻封锁。

也幸好站前姜歌精挑细选了这五十人,各个身如灵兔一般,跟着姜歌翻山越岭,毫不吃力。无论是体力上,还是动作上,都让姜歌非常满意。

终于在出发后的第二天姜歌与一众战兵抵达了溪水上游,深山峡谷里,有一条清澈碧绿的小溪潺潺流过,溪水下的颗颗鹅卵石清晰可见,溪水两边有十数丈高的绝壁相对。站在高处看向谷内的溪水流向,渐渐的会有更为细小的清澈水流汇入其中,随后溪水成河,慢慢从丈余变成两丈,最后形成三丈有余的长河,河水碧绿,看上去宛如一条碧绿丝带从山间飘向清风城所在的平原。

姜歌带着五十人隐秘在山林与平原交接不到五里的小山顶上,有青松黄叶遮挡,远远看去山上色彩斑斓,却发现不了影藏在其中的任何东西。

姜歌嘴里咬着一片树叶的根部,皱着眉遥望着清风城外的平原。

第四十六章 凤凰秘境(9)

神策军出发的第二日深夜。

群星点点,月牙弯弯,无精打采的散发着微弱的荧光。

大地仿佛盖上了墨色棉被,伸手不见五指。

魔军南方前哨大营,两座营地紧挨着一起,营地里星星点点的火盆忽明忽暗,赤色的炭火上都蒙着一层厚厚的白灰。

营地南方五里,两千战兵俱甲持矛,吴彦低沉的命令在孤寂的深夜仿佛夜魔发出的贪婪声一般,浑厚清晰,冰冷刺骨。

“上马!”

两千战兵整齐上马,动作划一,好像只有一人上马一般。

“进。”

口衔枚,蹄裹棉,战骑慢行,若无声。

剩余两千战兵步卒紧随其后,相隔半里,浑身漆黑的战甲完全融入了夜色,只有夜风中飘着轻轻的金戈碰撞声。

战骑每行进一段距离都会在黑夜里看见一群手持沾满鲜血战刀的黑甲战兵默默行进在大军两侧,仔细看去会发现冰冷的大地上散落着一具具尸体残骸。

距离魔军南前哨大营不足两里时,骑着战马在最前方的吴彦慢慢挥起右手,一抹寒光从布套中射出,身后两千骑随即亮出反射着死亡寒霜的精钢长枪。

吴彦长枪前指,马上身形前倾,双脚用力后蹬夹马,坐下战骑会意,迈开四蹄从慢跑逐渐加快,哪怕裹着棉布的马蹄声在这一刻再也无法隐藏浓烈的战意。

如沉闷巨鼓敲响的马蹄声噔噔噔噔响彻在大地上,马蹄踏地的频率越来越快,节奏越来越紧凑,声音逐渐变得清脆响亮。

还在沉睡中的魔军大营终于被阵阵马蹄声惊醒,瞭望塔上警钟慌乱中被敲响,不断快速披甲执锐的士兵从各自的帐篷里蜂拥而出,还未来得及列阵时,黑夜中无数的寒光点点在战马飞驰冲进大营时才看清楚,那是战马上黑甲战兵手中的死亡长枪。

吴彦身先士卒,一马当先,胯下战马高高跃过散落在地还在燃烧的火盆,吴彦身体微微右侧,手中长枪瞬间洞穿一名惊慌失措的士兵喉咙,随后长枪横扫,一名试图挥刀砍马的士兵飞身砸向帐篷边的火盆,一时火星四溅,干燥的帐篷随即被点燃,火势快速攀升,火光冲天。

吴彦身后有数十骑踏着满地火光寒光如电,刺入魔军士兵身体,随后策马前奔,被刺穿的士兵身体拖行数米之后撕裂成两半。

空中看去,杂乱的魔军前哨大营被黑暗中不断突然出现的一排排铁骑黑甲冲破,如浪潮一般,从头冲到了大营后方的空地,随后又有如蚁聚巢般,无数的黑甲步卒手持银光霍霍的战刀融入残破的火海。

半个时辰之后,在一片尸海的北方,两千骑与两千战兵分成东西两个方向迅速奔袭。

还在燃烧的大营哀嚎遍天,只不过在一名手持长剑的黑袍长衫文士到来之后,便戛然而止。除了木头突然炸裂的碰碰声,死寂无声。之前还在苟延残喘的伤兵,在剑虹与其五百护卫营经过时,一具具健全的尸体脖颈上多了一道血红深口。

次日清晨中午时分。

清风城西北的一座孤峰上,姜歌眼前一亮,紧皱的眉间随即舒展。

清风城长角齐鸣,城墙上一排排士兵严阵以待。东西两门豁然打开,各有一马先后飞速进城。随后又有五骑,于北门急速狂奔向北。

清风城南,剑虹坐于马上,背负长剑,剑眉下的漆黑瞳孔倒影着身前并不算雄伟的城池。

剑虹身后,有黑甲战兵列阵待戈,有数十辆高如城墙的木塔车梯严阵以待,还有数十架抛石机早已放好石块精确的瞄向城墙。

清风城西北方向河水上游,距离城墙约莫五里。五十一人身穿鱼裳抱着油纸包潜入碧绿的河水,顺流而下,一刻钟之后,清风城西北城墙下的河水里,有水草摇曳,片刻不见踪影。

城墙下涵洞口的铁栏杆被姜哥轻易的损坏,进入城中后五十一人分上中下三条水路分散。稍稍露头的姜歌在等。

等着城外抛石机抛出的巨石砸向城墙的那一刻。

距离预订的时间越来越近,整座清风城除了安静,还是安静。城外没有任何动静。

骑在马上的剑虹左手掐指,斜着眼看了看日头。心中焦虑感快速攀升,东西两个方向一点动静都没有传来。

太阳在一点一点的朝着西方落下,正午的烈日渐渐变成夕阳。

清风城北边没有任何动静,那飞奔而出的五骑难道不是去叫援兵了?东西方向求援的两骑进城之后也不见城内有一兵一卒的调动。

眼见着约定的时间就要到了,还藏在水中的姜歌心急如焚,无可奈何的姜歌只能安静的躲藏着,心中焦虑,却也信任手下四名营帅。姜歌不断的说服着自己,也不断的偷偷看着天上红日的位置。

清风城外,剑虹紧张的看着太阳的位置,心中默算着时间。一副淡定自然的面孔上也有滚滚汗珠不断落下。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没有人能够阻碍太阳的轨迹,也没人能够定格时间的推移。

已经做好死命一博的姜歌,在最后的时刻也不再隐藏水下。背后的长剑已经出鞘。死五十一人,总比全军溃败的好。

太阳落的更低了,姜歌有些失望的看了一眼。

比约定的时间超过了接近半刻钟的时间。

已存死志的姜歌,没有打开火折,自嘲一笑。以为天衣无缝,胜券在握,还是失败了。

强烈的挫败感油然而生,情绪极为低落的姜歌看了看手中的长剑,随即如电飞驰冲向身后高大的城池。

哪怕是梦,清醒过来的时候,也不会后悔最后的拼死一战。

清风城南门外的剑虹与身后的所有神策军战兵正在沮丧着准备迅速回撤的时候,南门城墙上,有一人赤膊上身手持长剑,步履如飞,出剑如电。仿佛银镜般的剑身反射着一道道金色的余晖,身如游龙剑光如虹。

紧紧盯着南门战阵的守城魔军被杀的措手不及,当城墙上的守军反应过来时,已有数十人在毫无感觉的情况下身首异处。

随后有长角宣鸣,一队队魔军战兵从城墙两侧杀向那道闪烁的剑光。

本已经打算撤回的神策军见状,无不战意攀升,雄壮杀气肆意,又有激动之心无以表达。

同样用剑的剑虹在城墙上一道道光影游走的时候,心中热血沸腾,一向孤傲的剑心在剧烈颤抖。

这才是真正的剑光如虹,紧紧握着出鞘剑柄的剑虹双眸如电,全是战意盎然,被城墙上剑光牵引着不断抖动的右手长剑像要自动飞出去一般。剑虹强忍着飞身上墙与那剑影并肩作战的巨大诱惑,死死的握住剑柄,盯着城墙上的每一道银色剑光。

城墙上,守卫军越积越多,一排排长枪不断的刺向姜歌的残影,随即被剑光斩断身首异处,紧接着又是一排整齐的精钢枪头刺了过去。从最初的的身形飘逸,到现在步步惊心,姜歌赤膊的上身已经有不少的细小伤口。鲜艳的血珠滚滚而下,染红了胸口后背,握着长剑的手更是如血水里浸泡过一般。

守卫魔军仿佛无穷无尽,一批批倒下,又冲出来一批,源源不断。每当姜歌飞身躲过长枪突刺或者姜歌斩敌时,南门的神策军战阵就会爆发出一声充满战意的齐声嘶吼。

一支羽箭不知从哪个方向突然射向姜歌,正好腾空躲避一排长枪下刺的姜歌左肩噗的一声深深嵌入一根长长的箭杆,箭头尽入肩中,一股刺骨的钻心疼痛导致姜歌身形不稳,一杆长枪找准机会刺向姜歌左肋,姜歌见状瞬间扭动身子,闪着银光的枪头擦着姜歌肋骨而过,留下一道长长的血槽。

“战、战、战。”

原本鸦雀无声极其压抑的南门神策军突然爆发出巨大的齐声嘶吼,随后战鼓声声,阵阵撼心。东西方向有长角鸣天,似有战马奔驰时的沉重马蹄声响彻天际,紧接着有巨大的石块划破天空,携带者刺耳的撕裂声狠狠的撞向清风城的城墙。

剑虹持剑飞身下马,步履疾驰,一身黑色长袍如黑色闪电,带着涟漪冲向城墙,临近城墙不足十步时,剑虹飞身而起,双脚在笔直的城墙上如履平地,最后飞身而起,越过城头,落入密密麻麻围剿姜歌的守军之中。一时间,剑气肆虐,荡起阵阵涟漪,剑气过之碰着皆碎。

又有两骑分别从东西方向沿着城墙奔向南门城楼姜歌所在方向。一人手持战-马长刀划过城墙,火星四溅,金石相击,战意滔天。

伴随着神策军“战战战”的齐声嘶吼声,陈盛双脚蹬马,飞身而起,手中斩-马刀砍入城墙固定之后一个旋转随即抽刀而起,跃上城墙,刀光闪烁、枪断人亡。

另一侧的银甲小将更是身轻如燕,脚踏一根根早已深深嵌入城墙的箭杆如踏树枝一般飘逸飞天。手中五箭齐射,箭至甲穿,巨大的惯性将中箭魔军士兵射飞。

浴血奋战的姜歌在即将坚持不住的时候身边密密麻麻的长枪突然一空,被鲜血迷糊的双眼看向四周,才透过血红看见不远处有黑衣文士,剑光如水。有长刀壮汉横劈竖砍,如入无人之境。更有银甲小将五箭齐发,箭箭如电。

姜歌强忍着身体剧痛,早已被血水浸透的双眼逐渐模糊不清,体力不支的瘫软到底,昏迷过去。

耳边似乎有战马嘶鸣,爆炸声不断,战战战~不绝于心。

嗖~一支不知藏于何处的暗箭带着雷光急速射向躺在地上的姜歌。

箭矢穿透骨头的声音清脆无比。

“保护将军,全军屠城一个不留~”

在一声声极为担忧的呼喊中,姜歌彻底陷入黑暗。

许久。

似有白光耀眼。

第四十七章 凤凰秘境(10)

凤鸣殿。

魁隗石坐在殿中央的地上,低着头打着呼噜,时不时的像是噎住一样,擦擦口水,瞄一眼还在处于梦境的姜歌,随后又低着头打着瞌睡。

连山阳和列山沅找了个柱子的座基并排坐着。身材健壮的连山阳把玩着一个套在食指上散发着黑丝光泽的指环,一会儿取下来,一会儿套上去,表情也会随着动作变换着,见他翘起的眉毛,应该很有意思的样子。

坐在旁边的列山沅和连山阳一般,也是在不停的把玩着手上的一个银色指环,只不过他没有一会儿带一会儿取下来,只是在手掌和指尖不停的转动,精瘦有力的手指十分灵活的把玩着。手掌粗糙的连山阳学着耍了两次都已失败告终,于是也就各玩各的互不打扰。

可能是等待的时间太无聊了,看了眼还在梦境中的姜歌一眼,有些不耐烦的道“不都知道过了多久,出也出不去,山羊,你说姜歌梦里会是什么样的?怎么这么长时间都不醒?咱们仨相隔时间都不太久,也就石头长几个时辰。姜歌这都快两天了吧,真好奇他到时候会得到什么样的东西。”

连山阳也有些无奈的道“咱们第一次也没这么长时间的,这个变态。再等等吧,反正也出不去。天晓得他会带出来什么,看样子不会差。”

就在连山阳和列山沅有一句没一句瞎扯的时候,姜歌右手触摸的水晶球突然爆发一整刺目的白光,整个凤鸣殿被照的如白昼一般。

不远处正在打瞌睡的魁隗石被吓的一个机灵,睁开朦胧的双眼被刺疼的立马紧紧闭上,连山阳和列山沅各自迅速用胳膊挡在眼前,也不敢睁眼去看。

白光散去,姜歌身前的水晶球也消失不在,整个大殿又变得安静下来,漆黑一片。

魁隗石感觉到白光不在,睁开眼伸手不见五指,便从怀里掏出了火折子轻轻一抽,微弱的火光忽然在黑暗中亮起。

连山阳和列山沅循着火光快速走到魁隗石的身边,魁隗石伸出手中的火光,找到记忆里姜歌所在的位置朝着四周晃动了几下,原本应该站在不远处的姜歌居然不在了。

魁隗石用另一只手揉了揉还有些朦胧的眼睛,仔细想了下姜歌所在的方向,再伸过去照了一下,依旧没人。

就在三人有些纳闷儿的时候,一声巨大的咯吱声从门口响了起来,一丝金色的阳光透过门缝照射了进来。

魁隗石三人自然伸出胳膊挡着不太适应光亮的眼睛看向门口。

一身灰色劲装的姜歌站在缓缓开启的大门之间,面朝门外,金色的阳光从门缝中铺洒在姜歌的身上,一股清新的山风随着阳光吹进凤鸣殿,束在脑后的黑色长发随之轻轻飘扬,染着金光,煞是好看。

仔细看去,此时的姜歌和之前的姜歌好像有些不一样,身体强壮了一些,个子好像高了一点,而且背后还背着一把长剑。

只是逆着光,看不太真切。

此时的姜歌,仿若仙家子弟一般,透着一股子莫名的出尘之气。

不多时,凤鸣殿大门全部打开,殿外的天光尚早,不到正午。只是姜歌站在门前一动不动似乎有些久了。

有些怨气的列山沅朝着门口一边走一边说道“喂喂,我说姜大少主就别耍帅了,一动不动的不累吗?都等了你两天了,一点都不照顾咱们仨啊。这姿势,真是风流倜傥,英姿飒爽啊。”

连山阳心里倒是没有什么怨气,相反很好奇姜歌梦境里到底遭遇了什么,能多出两日时光,收获肯定不菲,而且姜歌背上多出来的那把长剑好像就很厉害的样子。

魁隗石一副很累很累的样子,也不管他们的调侃,自个儿走到门口跨过门槛就坐了下来,晒着太阳找了个很舒服的姿势迅速的进入了梦乡。

第一个走到姜歌身前的连山沅本想着继续调侃几句姜歌,只是在他看见姜歌的样子之后将一肚子快要脱口而出的话给生生的吞了进去。神情严肃,还有些不知所措。

落在后面两步的连山阳走到姜歌身边说道“行了别装了,快说说,什么样的?”

习惯性的伸出一只手想要搭在姜歌肩膀上,哪知道刚挨着姜歌肩膀,姜歌就像是一颗急速枯萎的野草一样,瘫软在地。

连山阳猝不及防还没来的及抓住姜歌,站在前面的列山沅便迅速的扶住了萎靡的姜歌。

一阵手忙脚乱两个大老爷们才把姜歌扶到门槛外的台阶上坐好,斜靠着白玉栏杆,连山阳迅速掏出干瘪的水壶朝着姜歌带有血渍的嘴里慢慢喂着清水。

原本疲惫不堪打着瞌睡的魁隗石也被惊喜,来到台阶上,看着面色苍白,七窍流血的姜歌,心中骇然。

列山沅一会儿摸摸姜歌的额头,一会儿掐了掐脉搏,只发现姜歌的脉搏呼吸还算平稳,没有看起来那么严重。只是迟迟不醒,着实让三人有些心急如焚。除了不时喂些清水,也不敢移动姜歌。好在身体冰冷的姜歌在阳光的照射下慢慢的回复了体温,脸色也开始红润起来。

魁隗石三人有些心慌的围坐在姜歌周围,各个心中忐忑。

约莫半个时辰后,昏迷的姜歌胸中剧烈抖动了两下,便随着连续的咳嗽声,一口乌黑的血块被姜歌吐了出来,掉落在白色的玉石台阶上,看上去既恐怖又恶心。随后姜歌长长的呼了一口气,感觉顺畅不少。

本来无精打采跟焉了的白菜一般的三人迅速精神起来,看向慢悠悠醒过来的姜歌,三人这才放下心,各自也暗暗的舒了口气。

醒过来的姜歌好奇的看着三人的样子有些吃力的问道“你们怎么了?怎么都皱着眉头,一副很担心的样子?”

列山沅见姜歌还有心思说笑,扭过头“切”了一声边坐到台阶的另一端,不在搭理姜歌这边的情况。

连山阳哈哈一笑拍了拍姜歌的腿说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哈哈哈。”

姜歌有些纳闷的问道“我怎么了?什么没事就好。”

魁隗石揉了揉犯困的眼睛说道“我们都醒了,你还在梦里,足足等了你两日,好不容易等你醒了,结果你就衣服快死了的样子,七窍流血,脸色煞白。”

姜歌抹了下嘴角一看,果然有血,迅速的擦了擦眼角和耳根,都有血渍,再看了看身前台阶上的那摊血水块,心中了然,也很感动身边三人的守护和担心。

扭动了一下身体的姜歌抱拳朝着三人作揖道“姜歌身陷叵测,三位不离不弃,先谢过了,等回了临沅,我做东,再感谢大家。这次拖累各位了,实在抱歉。”

魁隗石两眼不在朦胧,闪着光道“好啊好啊,我吃得下三头牛。”

连山阳豪爽的笑道“兄弟可就不推辞了,到时候一醉方休。”

列山沅语气不在冰冷,轻声道“这还差不多。不过你现在这样子也走不了,先休息休息,恢复一点了咱们再下山,潜龙谷有个温泉,休息一晚了再回也不迟。”

魁隗石和连山阳纷纷点头,说那温泉确实不错,泡过之后神清气爽。

姜歌感觉身体舒服了很多,两股气息生生不息的来回游走,从最初比头发丝还小的一缕变成了现在筷子粗的样子。

见姜歌起色恢复了不少,好奇的连山阳开口问道“你梦里是个什么样的景象?把你弄成这般模样。我们仨可没有这样过,醒来都好好的。除了身体体力和精力透支的比较严重之外也没像你这般身负重伤。”

姜歌揉了揉脑袋,从连山阳手中拿来已经见底的水袋一口气喝完,深深的吐了一口气之后就原原本本的将梦境里的情节说了一遍。

原本坐的远远的列山沅听着听着也凑近到身边,听的入神。

姜歌事无巨细的讲,情节跌宕起伏,紧凑密集,而且战阵上又惊心动魄,危险重重。列山沅三人听的仔细,仿佛身处姜歌梦境一般,热血沸腾,恨不得也提刀上马冲杀一番。

姜歌细致入微的描述,讲整个战略策划,计划安排,行军布阵,听的三人也频频点头。说到危险处,三人更是心惊胆战,身临其境一般。

姜歌说道最后在城墙上昏迷的情节时也思虑了良久,最后才说道“我可能真的失误,那清风城里肯定有一名深藏不露的高手。肩头那一箭是导致我从巅峰开始下滑,从攻势转为守势的转折一箭,时机把握的极其刁钻。最后昏迷的那一箭是致命一箭,直取性命。真是高手。”

同是善弓的列山沅把玩着手中的指环说道“此人隐藏在距离你不远的地方,气息收敛的十分巧妙,不然你不会如此大意。另外此人对你的整体战力有一定的了解,起码别人是研究过你的。而且此时箭术不凡,力量,速度,精准度,对时间的把控都极其缜密。你在那个环境下,中箭不冤枉。”

姜歌点点头道“三元说的对,不可小觑的高手。综合能力非常高。”

连山阳在一旁也是点头称是,不过他比较在乎那个叫陈盛的人,一样都是用刀,听姜歌说的也是血气方刚十分豪爽的汉子,便接着话道“那个用刀的陈盛很符合我的口味,单刀上墙,勇气和武力都值得敬佩,咱要是能进入你的梦境里的话一定和他尿的到一壶。哈哈哈哈。倒是那个银甲小将很像三元嘛,只不过那小将对你是敬佩,三元是嫌弃。哇哈哈哈哈。”

魁隗石睡意早就散去了,不太擅长说话的他确实四人里最爱听故事的一个,对姜歌的梦境十分向往,有些憨憨的跟着连山阳哈哈哈的笑着道“你们仨的梦境都比我有意思的多,特别的姜歌的梦境,太有意思了。只有我的梦境还是那么无聊,跟上次一样,不停的搬石头、搬树、搬铁矿。然后就是吃吃吃。”

姜歌拍了拍魁梧的魁隗石道“说不定下次就不一样了。你这样不也挺好,力气又变大了吧?”

魁隗石点点头道“感觉力气又变大了一些,不过得吃好多好多东西才行。”

姜歌哈哈一笑道“明天回了临沅随便你吃,吃多少都没问题。”

姜歌有些好奇的问道“山羊你不是也是打仗吗?应该和我类似吧。”

连山阳叹了口气说道“别提了,和你比起来简直就是光着腚的娃娃过家家,我梦里太无趣了,虽然也是打仗,但是我梦里就是我一个人,拿着刀去冲阵,对方都是没有思想没有灵魂的傀儡。就是数量多,我一个人杀的特别累。这次才杀到八百人就被一刀捅死了。无趣的很。”

姜歌哈哈笑了半天转过头看向列山沅问道“三元你呢?”

列山沅满脸尴尬的道“比山羊好不了多少,他是杀傀儡,我梦里就跟屠宰场一样,什么野鸡野猪老虎豹子的,也是我一个人在无穷无尽的山林里。烦死了。最后碰上了一群狼,数百只,我射杀了一半,最后给狼王咬死了。娘的,晦气。”

看着列山沅一脸的嫌弃,难怪心情不好,感情又在打猎。姜歌实在忍不住笑,哈哈哈大笑起来,边笑边咳嗽,依然忍不住。

列山沅嫌弃的看了一眼捂着肚子笑的姜歌没好气的说道“就你英雄,就你能耐,就你的梦精彩好吧。至于这么好笑吗。来,看看你的剑。”

姜歌收敛了笑意,依旧笑着有些懵的问道“剑?啥剑?”

坐在姜歌前面,面对着姜歌的魁隗石看向姜歌的后背说道“你背着的啊。”

姜歌伸手一摸,心中一惊,自言自语道“还真有,别不是我在城墙上拿的那把剑吧,也就是一把普通的精钢剑。”

说完,姜歌解开卡扣,从背后取下长剑放在大腿上仔细看去。

秋日正午的阳光金黄温暖,姜歌腿上横放着的长剑安静的躺在剑鞘里。姜歌一手托着剑鞘,一手抚摸着被金色阳光铺满的古朴剑鞘。列山沅三人凑近了些,仔细的看了过去。

剑鞘古朴,暗黄色木质材质,约莫三尺的剑鞘上雕刻有绵延不绝的青山。黄铜剑柄上有山岳暗纹,剑首剑格仿若两座相反朝向的山岳,巍峨大气。

姜歌轻轻摩挲这剑柄上的纹路,以及剑首剑格上的大岳纹路,一股磅礴厚重之气油然而生。姜歌左手持剑鞘,右手持剑柄轻轻用力拔剑,闪着黄褐色光芒的剑身在嘶嘶声中逐渐展露了全貌。

剑宽两指,剑身通体为黄褐色,剑脊上是绵延不绝的山川大岳图,剑刃透着锋利的寒光,在金色阳光下剑身更增添了一抹金色,与众不同的材质与色泽让这把剑似乎批了一层神秘的光晕。

姜歌翻转了一下剑身,剑格与剑身连接处有细小篆刻,姜歌凑近仔细看去,褐黄色的剑身上有古篆刻就的“镇山”二字。

四人瞧仔细了“镇山”二字变心中了然,此剑名为镇山,从剑鞘雕文到剑身暗纹以及色泽,与镇山二字相得益彰,散发出的厚重之气更是印证了这把剑的名字。

连山阳从姜歌手中拿起镇山掂量了下分量,在风中随意挥舞了几下,破空之声响亮中正,有那么一丝丝的山川纵横更相镇压的威势。

连山阳轻轻拨弄了一下看上去锋利的剑刃啧啧道“这把剑看着如泥土山石一般,材质褐黄却又不是黄铜之类,坚固异常,锋刃更是了得,手感极好。姜兄可是得了把不错的神兵利器啊。就是不知道和我翠岚比起来如何。”

列山沅和魁隗石对剑没什么兴趣,都只是觉得此剑不错,看上去厚重沉稳,有些好感,并没有剑气逼人的感觉。

姜歌心中却是欣喜异常,随口回道“要不咱俩对砍试试?”

连山阳嬉笑道“傻子才跟你对砍,我那翠岚一刀就得让你这把镇山变成两截,咱俩不是一个体量的。把你的剑砍坏了我可赔不起,虽然不如我的翠岚,可也是我见过的剑中最好的一把。”

列山沅歪了下嘴道“怂货。”

连山阳哈哈一笑道“你不怂,让这把镇山砍你的游龙试试?看你心疼不心疼。”

姜歌听着两人打诨觉得有趣,随口问道“你们仨有什么收获?”

连山阳取下手指上的指环说道“咯,就这破玩意,三元也是这东西,只是样子不一样。石头依旧啥也没有。”

魁隗石倒是心态好,随意说道“没有就没有,下次说不定就有了。”

姜歌好奇的拿过两个指环把玩了一会说道“看上去挺好看的,有啥作用?”

连山阳说道“带着的这只手感觉力气大一点,没了。”

列山沅接着说“跟他一样,感觉更灵活一些。”

姜歌点点头,心中大概知道了指环只是增强一些体力和灵活度的左右。收好剑之后,姜歌撑着台阶,试图站起来走几步,除了刚刚站起来时有点头晕之外,就是身体较为疲惫和酸疼,有种四肢散架了一样的感觉。走了一段距离之后适应了许多。

看了看日头,姜歌说没有什么大碍了,便与其他三人慢悠悠的下山,朝着潜龙谷行去。

在姜歌一行踏入下山的台阶时,凤鸣殿的大门也随之轻轻关闭。

山顶恢复了寂静。

只剩下金色的阳光散落在玉璧上,晶莹剔透。

第四十八章 凤凰秘境(11)

深秋的太阳温暖舒适。

头发已经花白的福伯拿着扫把在潜龙殿前的青石板上慢悠悠的扫着枯黄的落叶。

早早的就看见万阶天梯上的四个人影,只是看到不太真切。到底是年老了,不得不服输。福伯偶尔心里的激情也是昙花一现,身体跟不上,精力同样跟不上。眼看着天梯上的小小人影,心中还是有些酸楚,不是个滋味儿。

倒是已经变成一黑一白的两只小猫有意思的紧,白色的猫咪额头上有一条金色的线,看上去不仅好看了许多,而且还有一丝丝威压的感觉,让人不太敢靠近。

小白趴在一堆枯黄的草堆上,晒着渐渐落山的阳光,慵懒无比。

好动的小黑则是闲不住,一会儿追随被福伯扫飞起来的落叶,一会儿扑倒杂草堆里左顾右盼,一会迅疾如风的从广场上冲进潜龙殿,一会儿露出爪子沿着斑驳的朱漆门板爬上了满是琉璃的大殿屋顶。

潜龙谷里的夜晚来的比较早,陡峭的悬崖遮挡住了太多的阳光,整个潜龙谷每天也不过三个时辰能够有充足的阳光照射。

谷内在太阳慢慢西下的时候也渐渐失去了光亮,变得灰蒙蒙的,一层**的雾气不知道从哪里弥漫了整个潜龙谷,夜色渐深。

姜歌四人也终于走走停停在谷内彻底黑暗之前抵达潜龙殿旁边的客舍。一直安安静静的客舍在姜歌四人到达之后似乎开始热闹了起来,小黑依旧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小白则是兴奋的一个跳跃就冲进了姜歌的怀里,也不嫌弃此时姜歌一身的邋遢。

福伯心疼的看着姜歌七窍残留的血渍和疲惫苍白的脸之后,也没多问,安排好三人的房间之后便引着四人来到了潜龙殿右后方靠着峭壁的温泉。

温泉呈半圆形连接着漆黑的峭壁,三丈见方,水深过腰。里温泉池不足一尺的石壁上有一股拳头大小的热水喷薄而出,带着滚滚热浪落入池内。池子中间也有一股水从池子底部咕噜咕噜的向上冒,热气腾腾的样子。半圆形温泉池四周零零散散的散落着十几个碗口大小的小水坑,坑中有股小拇指粗的热流不断的往上冒。坑里如碗底一般,却像是稀有的矿石一般五彩斑斓,在夜里散发着微弱的荧光。

光着身子的姜歌从有些烫的水中露出头和上半个身子,坐在温泉池里的石头上,背靠着温泉池的边缘。将湿漉漉的头发甩到身后,用劲的搓了搓发烫的脸,一层被泡软的油垢顺着手一片片的掉落。一扫之前的苍白萎靡,此时的姜歌仿佛新生的孩童一般,粉嫩无尘。

坐在水里依旧硕大无比的魁隗石此时就露了个头靠在温泉池边缘,闭着眼睛鼾声轰隆。

列山沅独自一人在池子的另一侧趴在水池边缘借着不远散着微光的小水坑仔细的把玩着古朴的指环。

连山阳大大咧咧的坐在姜歌旁边,一遍搓着结实的肩膀和手臂,一副就差来个人给他搓搓背的样子,开开心心的还吹着口哨。

姜歌见三人各自都在干自己的事情,觉得有些无聊,精神和身体恢复了许多之后,脑海里就不停的闪出一个个熟悉的画面,感觉就像碎片一样,怎么拼凑也看不太懂。这一年多的经历太过曲折和离奇,很多事情无头无尾。突然就出现了,然后突然就结束了。姜歌一点反应时间都没有,像是被什么裹挟着一般,不停的在走,却又慌慌忙忙。像梦一样。

一个人思考了许久的姜歌回过神的时候列山沅已经不在温泉里,连山阳和魁隗石一般呼呼大睡鼾声四起。

姜歌仰头看着似乎一线天般的漆黑天空,深邃如墨,一点亮光也没有。意兴阑珊又睡不着的姜歌干脆起身,从旁边不远的石头上取下福伯早就准备好的干净衣物穿戴整齐。

不知道福伯早就带着的还是从哪里找出来的一套浅蓝色棉麻宽袖长袍,一双十分合脚的黑色棉履,同样浅蓝色的腰带和发带,姜歌穿戴整齐,看上去清爽俊秀,一副书生少年的感觉。

姜歌两只手在空中挽了一个花,宽大的袖口就紧紧的被束在了两只手腕上,随即姜歌又反方向的挽个花,束紧的袖口又荡了开来,姜歌学着童年时期在长安每日见着老夫子时的样子,对着虚空弯腰作揖,低着的头轻侧一旁,随后哈哈哈大笑起来,甩着袖子朝着灯火通明的潜龙殿走去。

姜歌抱着柔软的小白,脚边跟着一身漆黑的小黑,一人两宠悠闲的跨进了潜龙殿的大门,火烛照耀,殿内一目了然。

福伯坐在黑白水池前的蒲团上,微眯着眼睛像是在打坐。姜歌心中纳闷儿的地方很多,比如福伯为何一进潜龙谷就会有那样的反应,而且现在一副侍者的感觉。小黑为什么变成全身都是黑色了,小白的额头为何会有一丝金线。

姜歌一直忍着没有着急询问,自己和魁隗石三人上了凤凰山,留在潜龙殿的福伯和两只宠物遇到了什么,不可而知,也不便当着另外三人敞开了说,属于自己的秘密,越少人知道越好。

姜歌抱着小白轻轻的坐在福伯身边的另一个蒲团上,也不急着开口,只是逗弄着怀里的小白,小黑远远的趴在地上,依旧屁股朝着姜歌。

良久,福伯微微醒来,潜龙殿的大门随之轻轻合上,正好奇看着黑白水池的姜歌马上收紧心神面朝福伯坐好。此时姜歌才仔细的看见无比熟悉又有些陌生的脸,陪伴姜歌长大的福伯,已经是白发苍苍的老者,脸上沟壑横生。

福伯看着身边端坐着的少年,一时心中感慨,良久才带着略微有些颤抖沧桑的嗓音说道“歌儿啊,知道你心中有些疑问,对于已经活了大半辈子的人来说也是一样,刚进这里我便心有感应,此处就是我这个糟老头子度过剩下光阴的地方。”

姜歌抚摸着小白额头金色的毛发问道“凤凰山小子也有奇遇,做了很长很长的梦,梦醒之后就是昨天您见到的那般模样,差点没缓过来,手中还多了把剑,您已经看过了吧。”

福伯看了眼大殿深处宝座侧方的武器架上的镇山剑说道“是吧好剑,好到不似这个世界该有的剑,我与家主走南闯北那么多年见识过的好东西不知凡几,武器类也没少见。这把镇山的材质根本无法辨别,其坚固程度和锋利程度更是平生所见。说是神器也不为过。不过我到了这潜龙谷之后却知晓了很多从前只在江湖传闻里才有的故事,而这些故事都是真的。”

姜歌并没有插嘴,坐在熟悉的老人身边就感觉安心,哪怕老人说以后要留在这里,姜歌也没有太多的不快,心中只有不舍,以后的日子就只剩下自己一人了。不过姜歌也替福伯感到开心,自己奇遇不断,福伯也能感受到这个世界之外的事物,能够在这个地方安享晚年也是很不错的选择,总比跟着自己遭罪受苦强了太多。以后经常来不就好了。

福伯深沉苍老的声音打断了姜歌的思绪,姜歌回过神调整了下身体认真的看向老人。

只听福伯开口说道“这个故事也是最近突然出现在我的记忆里,从进入谷内的那一刻起,我其实已经不是我了,而是另一个我。”

姜歌纳闷的问道“您这不还是您啊,没什么改变,小子心里,您永远都是陪伴我长大的亲人。”

福伯开心的笑道“我当然还是你的福伯,只不过我不再是这个世界里的福生了,因为你的关系,我变成了这座潜龙谷的管家,也可以称呼为守魂人。”

“守魂人?管家?”姜歌好奇的问道。

“听我慢慢道来。”福伯轻声说道。

姜歌便不再言语,安静的听了下去。

福伯慢悠悠的道“故事得从神魔大战的传说开始说起,比上古还要悠久的时期,混沌初开,天地从虚无演化成了黑白分明,于是在光亮的地方孵化出了神明,而在黑暗处就诞生了恶魔,神魔相生相克,在无数的岁月里神魔互相征伐,伴随着新生的神明和恶魔越来越多,双方逐渐形成了规模庞大的阵营。这就出现了神族和魔族。神族的阵营里后来出现了一批极其强悍的种族,这些种族战力凶悍,且数量极多。这也是我们熟知的青龙、白虎、朱雀和玄武。因为这四个种族出现和壮大,光明阵营全面的压倒了恶魔一方,随后将其驱赶出了天外天。本来以为天下太平,可惜谁也没有想到,黑暗的一方在光明的阵营里留下了邪恶的种子。曾经的战神蚩尤反叛,原本战功赫赫的龙族中的十大龙王全部反叛当时的圣龙一族。紧接着便是许多种族相继反叛。光明阵营四分五裂,陷入极其悠久的厮杀对抗中。最后,过了无数年,诞生出了人类这个种族,只不过人类当初只是恶龙一族的仆人,为了他们的贪婪而生,专门负责各种奇珍异宝的采集和制作。当时的人类就像工具一般,直到有一天,一个小孩子突然灵智初开并且迅速发展,而恶龙一族此时正在与神族大战,丝毫没有注意到那个拥有灵智的人类。经过长期的发展,人类开始崛起,不断的有各种天赋加持的人类诞生,不堪龙族欺凌的人族奋起抗争与恶龙厮杀了数万年。在最后一战里,诸神为了彻底的解决蚩尤恶龙一方,选择了同归于尽,最终神魔俱灭。而龙族被大神盘古化成的山川大岳江河湖海彻底镇压,又有白虎、凤凰、玄武三族的帮助。龙族彻底泯灭于世。”

福伯顿了顿继续说道“当初第一个开了灵智的人皇也在那场大战中彻底兵解,但是为了防止龙族复苏,人皇兵解后散落人间各处,此为机缘,凡是碰巧得到机缘的人都会成为一方诸侯或者一国之君。还有一部分人,因缘巧合之下会成为世上诸多葬龙坟地的守魂人,负责看守龙坟,不遭受人为的破坏而导致龙气泄露或者严重的龙魂逃脱。还有一小部分人在上古时期就是屠龙人,流传到现在依旧具备屠龙的天然压胜,若有龙坟大阵遭受破坏导致龙魂逃脱,屠龙一族的人就会去捕杀龙魂。”

“一旦成为守魂人,岁月如梭,光阴似箭,百年为期,作为奖励,会有一份机缘出现作为困守百年的酬谢。”

福伯摸了摸姜歌的头继续说道“我没有后人,你就是我的孩子,所以当我来到这里的时候被莫名其妙的选中,随后知道了前因后果,有了一份机缘在手,老头子一把年纪也不能给你留下什么,还能多活一百年。我可以继续看着你成长,娶妻生子,光耀家族。所以,我就成了这里的守魂人。出不去了,世界已经便了,未来只能靠你自己去拼去闯,老头子不能再陪少爷闯天下了。”

听到后面姜歌泪水连连,福伯对姜歌深沉厚重的爱一点不亚于任何人,早已把福伯当做亲人的姜歌心中感动无比,虽然福伯可以多活百年,可只能在这潜龙谷里,用这种方式换取一份机缘,姜歌愧疚难当。

抹着眼泪哭着说道“我不需要什么机缘,福伯能轻轻松松快快乐乐的安享晚年就是小子最开心的事情。为了一个机缘您要在这里囚禁百年。其中孤独可想而知有多难熬。咱们不要这机缘,您跟我回桃花坞,每日好酒好肉,再配上几个心灵手巧的下人,没事出去溜达溜达,找人下下棋听听戏,照样能长命百岁。”

福伯被心底善良的姜歌说的老眼浑浊,忍不住擦了擦眼安抚道“再怎么长命百岁也不能再活一百年,歌儿今年到了年关就是十九,你还这么年轻,再活个百来年不很正常?老头子还能再陪你百来年,这种事可遇不可求,多少达官贵人皇帝老子想要增加寿命都没办法。我这白捡的一百年寿命,还能给你一份机缘,我可没糊涂,这下赚大发了。皇帝都没咱这运气。”

被福伯宽慰逗笑的姜歌也抹了抹眼泪说道“可是这里只有福伯一个人,说话的人都没有。想下个棋都没人陪。”

福伯嘿嘿一笑,大手一挥,身边突然就出现了两个汉子极为谦恭的站在一旁,姜歌惊讶道“他们哪里来的?”

福伯接着再一挥手两人消失不见,满是笑意的福伯说道“这潜龙谷活人可多着呢,都在这地底干着活,你们不知道而已。”

姜歌一脸不可思议的道“哪来人,干什么活?”

福伯轻轻挥了下袖口,两人面前不远就有一副图像显现出来。画面里有数百人不断的从一具具粗大的灰白龙骨上采集一颗颗五彩斑斓的宝石,然后投入一座大熔炉里。融化的汁水随着八个小凹槽流向八个方向。而龙骨上的宝石刚挖走不就不一会儿又开始慢慢形成新的宝石,如此循环,生生不息。

福伯在空中抹了两下,画面就消失不在。摸着胡须说道“这潜龙谷下面压着数千条巨龙骸骨,这些骸骨神力充沛,那些宝石结晶就是神力的显化。熔炉是这座大阵的心脏,利用巨龙骸骨的神力化为封印大阵的力量,有朝一日骸骨身上不在生产宝石结晶,就说明这些巨龙彻底消亡。这座大阵也就会自然而然的消失。只是岁月悠长,不知道何时才能完结。至于那些人,都是历代前来盗墓或者探险的人,寿命悠长,只不过思想已经固化了,完全融入了这个世界,聊天下棋都很正常,其他的七情六欲似乎都被禁锢了一样。所以我没事儿会和他们聊聊天喝喝酒下下棋,不只是一个人。而且我还可以种田,养些畜生。这里又清净,这日子可比神仙都舒服。”

下巴都快掉到地上的姜歌揉了揉额头,难怪福伯这么快就决定了。这日子确实舒服。除了出不去之外,没啥不好的。

随即姜歌也放下心来说道“福伯晚上列个清单,需要什么我明日回临沅准备好了都给你送过来。反正我没事儿就待在这里,也可以陪着福伯。”

福伯满脸幸福的说道“明日给少爷一个单子,就麻烦少爷帮忙置办了,老爷那边也会有一封信告罪,人老了,贪图享受,希望老爷成全。”

姜歌握着福伯的手道“既然这里比外面好了不知道多少,咱就待在这里,父亲那里也不会多说什么。况且这种奇遇,他羡慕都羡慕不来。”

一想到这里,福伯开怀大笑了一会儿想起了正事,便朝着潜龙殿深处的那座宝座说道“歌儿去那宝座试着坐坐看。”

姜歌转头看向那座两三人高的巨大黄金宝座,珠光宝气闪闪发光。在福伯的催促下姜歌起身走了过去。

宽大的黄金宝座上原本有的一条金龙已经变成了小白额头的那条金线。缺少了金龙的宝座略显的有些不协调,但其威严之感毫无减少。姜歌抚摸着座椅的手柄轻轻的摩挲,然后慢慢的转身端坐于上。

突然一阵炫目的金色光晕将大殿照射的金碧辉煌,数息之后光彩消失,殿内恢复了暖黄色的烛光。安静的大殿里一成未变,只是坐在宝座上的姜歌让人眼前一亮。

之前穿着浅蓝色宽袖长袍的姜歌此时身披金色碧玉相间的铠甲,铠甲左右肩头有鳌龙啸天,胸前是滔天碧海雕纹,金色龙鳞冉冉生辉。

欣喜若狂的姜歌左摸摸右摸摸,迅速的跑到福伯旁边的清澈水槽边前后左右的看着身上的铠甲,嬉笑眉开说不尽的开心。

福伯也是摸着胡须不断的看着姜歌身上的铠甲赞叹道“这靖海鳌龙铠穿在少爷身上简直绝配,威武潇洒,神气俊朗,真正的少年将军。只是可惜。”

很少如此开心的姜歌摸着肩头的鳌龙问道“可惜什么?”

福伯淡淡的说“这套铠甲是人皇时期一名叫靖海的将军捕杀了一头鳌龙后制成的,当时有名的神器,可惜在跟随人皇决战时被鳌龙王杀死,靖海也四分五裂,其中鳌龙盔和鳌龙护手还有鳌龙战靴都消失不见。潜龙谷这里保留了这件铠甲。也就是所谓的机缘。少爷刚好需要,姜家宝库里虽然也有不少战甲,但都是俗物,拿出来可能价值万金,和这件都不能相提并论。”

少年姜歌心情极好的跑到宝座旁边的武器架上,取下那把从凤凰秘境所得的镇山长剑,锵的一声长剑出鞘,脚下步伐轻盈,身形迅捷,一套七星剑法舞的潜龙大殿里剑光四射,破空之声回荡不绝。

福伯在一旁看的赏心悦目,心中感慨万千,昔日的青衣小童,城墙上奋勇杀敌的无畏少年,南渡时血气方刚的英雄气概,救父时的运筹帷幄和百骑冲阵,到现在剑走八方潇洒写意的年轻将军。一步步的成长,叫谁一路看来,不心中感叹岁月如梭,却又欣慰无比。

一套酣畅淋漓的剑法施展开来,镇山剑随心走,破空时有如苍穹压顶镇压一切的威势,身上的战甲没有传统铠甲那边的死硬笨重,反而重量极轻,看起来威武繁复,又有鳞甲附身,其实灵巧柔软丝毫没有阻碍身形活动,而且仿佛定制一般大小舒适合身。

姜歌开心的摸了摸身上的铠甲重新坐到蒲团上,想要脱掉铠甲,可是无从下手。

福伯见状开心一笑道“少爷,这又不是寻常铠甲,你得凝神去想,而且这件铠甲可以变成普通长袍的样式,就和少爷身穿的青色长袍类似。”

姜歌听完嘿嘿傻笑,闭幕凝神想着铠甲变成长袍,顷刻间,姜歌身上的威武战甲就变成了一件暗青色窄口长袍,对襟与袖口有银丝绣成的滚滚波浪底纹。简洁素雅,大气内敛。既有书生的文气,又有江湖侠客的脱俗之气。

姜歌满意的摸了摸又看了看,十分满意,而且能够随意变换,简直太过奇幻,前所未有。

福伯也是满意的点点头道“无论是战甲的样子,还是这长袍的样子穿在少爷的身上都相得益彰。这柄镇山剑也不是寻常之物。少爷气运不凡,奇遇连连,加上这两只小兽,未来可期。”

姜歌调整了下心态,从刚刚的喜悦回过神来道“虽然奇遇连连,也让自己打开了另一个世界的窗户,可还是懵懵懂懂,感觉一切都是梦。这些奇遇和这个世界有着太多不一样。短时间内我也不知道会如何。而且外界如今是个什么样子我也不清楚。自从北方事变到现在一年多的时间,那么多惨死的族人和被战争吞噬的人们,那些凄惨的场景,历历在目。”

“我不知道这些奇遇对我来说是好是坏,也不知道在这个复杂的世界里我能够做什么,大势之下危如累卵。我只希望父亲和你还有族人们都能顺利度过这次劫难。”姜歌皱着眉头说道。

福伯轻轻摸着姜歌头喃喃着真是个好孩子。

姜歌怀里的小白安静乖巧,远处趴着的小黑一动不动。

潜龙殿安静祥和,希望一切都可以如此。

第四十九章 困龙村

潜龙谷雾气缭绕,仿若仙境。

福伯插着手在宽大的袖口里,一脸慈祥的看着姜歌四人还有一蹦一跳学着兔子走路的小黑,经过潜龙谷巨石消失在一线天的峡谷中。

依旧是沿着普通的溪水,青石板路,坐在马上的四人慢悠悠的朝着谷外行去。

路上无聊,连山阳问道“姜歌和三元你们两昨晚到哪去了?我和石头睡醒之后池子里就不见你们俩。”

魁隗石巨大的身体压着身下健壮的黄棕马直喘粗气,精神恢复了很多的魁隗石点头道“你们走也不叫叫我们,害得我都差点被煮熟了。”

列山沅打着哈哈道“泡太久不舒服,呆不住,四处转了转就回房睡觉了。”

姜歌故意隐藏了在潜龙殿里的事情敷衍道“也是四处转转,然后去潜龙殿里和福伯聊了聊,他说年纪大了,觉得这个地方挺好的,而且似乎有缘,就跟我说以后就住在那里,让我回家给我父亲说说情,顺道送些生活品给他,安心在那里养老了。”

连山阳觉得福伯挺有趣,随口说道“福伯眼光不错,那地方幽静,现在这世道支离破碎的,有这么个好地方呆着,没人打扰,一般人还进不去。适合安度晚年”

一路东聊聊西聊聊,不一会儿四人就到了山谷外不远的那座名为困龙村的小村子,来的时候没怎么注意,也是从村外快速的经过。这会儿四人不紧不慢的从大道上拐进了进入村子的小路。

肚子一直咕咕叫的魁隗石实在是太饿了,所以其他三人也想着先去村子里找点吃的垫垫肚子之后再走,日头尚早,也不急着回临沅。

早晨的阳光透过村子上空的薄雾洒落在盖着黑瓦的屋顶,偶尔有几声鸡鸣,一座座黑瓦木屋的屋顶上,从瓦片之间朝着天空轻飘飘的飘荡着屡屡青烟。

村口几人粗的古老银杏树树冠金黄,周边的地上落满了金色枯黄小扇子般的落叶。

姜歌四人到了村口银杏树下的石阶边,找了棵手臂粗的树拴好马匹。只是四匹马有些急促的样子,四蹄向后不停的踩踏,不太情愿被固定在树边似的。

躺在姜歌怀中的白色毛绒绒的小白忽然抬起头朝着村子里仔细看去,趴在姜歌肩膀上的小黑突然弓起了背,黑色的毛发仿佛触电一般炸开,随即小白和小黑迅速爬上满是金黄的银杏树冠上的树枝,从高处俯视着整个宁静的村落。

姜歌发现小白小黑和马匹的不对劲,立刻给其他三人低声说道“村子有问题,只有鸡鸣,没有狗吠,此时应该有人出入房间,厨房也应该在做早饭,只见青烟,却没有饭菜香。”

经姜歌一说,其他三人仔细观察和感受,的确如此,各自收紧了心神,连山阳从皮套里抽出翠岚横在身前,列山沅取出游龙弓和箭袋,魁隗石挡在三人之前紧张的观察着四周。

原本祥和宁静的小山村忽然变得极其压抑,天空的雾气并没有因为阳光的照射而逐渐散去,反而越来越多,开始弥漫着整个村落。

不敢随意走动的四人呈四个方向背靠着背,各自戒备。栓在不远处田边的马屁开始局促不安,想要奋力挣开套绳,马蹄踩踏着地面碰碰作响,惊惧的嘶鸣不断。

就在雾气遮挡住姜歌与马屁之间的视线时,一刹那间,姜歌仿佛看见有数到白色光影迅速在快要消失看不见的马脖子上闪过,惊惧无比的嘶鸣戈然而止。

寂静,眼前全是白色的迷雾,能见度越来越低。姜歌四人第一次遇见这种状况,连山阳三人更是没有真正上过战场的少年,在这个时候心中不免开始害怕起来。

列山沅,连山阳两人紧张的贴着魁隗石厚重的后背,仿佛安全了许多一般,连山阳颤抖着声音道“怎么变成这么个鬼样子了,什么都看不见。刚刚还能看见太阳。太邪门了吧。”

列山沅同样带着有些害怕的口吻道“别是遇见了什么不该遇见的东西了,咱们没招谁惹谁的。姜歌你厉害,你说说咋回事,这么大的雾,感觉好冷。”

没等姜歌开口,魁隗石身前飞来一根大腿粗的木桩,还好魁隗石注意力集中,在视线并不好的情况下单手成掌劈向分来的木桩,将其一分为二砍断在地。

听见魁隗石砍断木桩的声音,其他三人齐声问道“石头怎么了?”

魁隗石将身体往后靠了靠,尽量的贴近三人,沉身说道“有木桩飞来,被我砍断了。大家注意。”

连山阳握着翠岚的双手开始不自觉的有些发抖,已经张弓搭箭的列山沅额头上冒着一串串冷汗,魁隗石反倒是镇静许多,身体紧绷,肌肉随着脉搏微弱的跳动,双手握拳呈格挡式一前一后挡在胸前。

姜歌抽出背后的长剑镇山,单手持剑于前同样摆出防御姿势,目不转睛的看着身边的情况。

时间一分一秒的在流逝,姜歌四人极为煎熬的靠在一起,度秒如年。

忽然,藏在古银杏树冠上的小白喵~的一声打破了寂静。随后树枝上有锐器击打在树干上的声音。

刚要抬头朝树冠方向看去的姜歌,心中一紧,右手镇山条件反射般的迅速挡在姜歌胸前,一枚泛着乌黑光泽的手掷箭从迷雾中飞速射向姜歌胸口,还在条件反射下的右手握着镇山早一秒挡在了手掷箭飞行的轨道上。

锵~的一声金属碰撞的清脆声音在姜歌身前想起,猝不及防的姜歌被手掷箭的巨大惯性撞击的虎口震荡,身形随之后退了半步。迅速感受到威胁的姜歌身体前倾持剑在前,双眼警惕着手掷箭飞来的方向。

感受到姜歌动作的其他三人也是同时低声问道“姜歌怎么了?”

姜歌一遍警惕着四周,脚下踩着刚刚被镇山裆下的手掷箭,沉声说道“是暗器,幸好挡住了。护住要害,小心。”

就在姜歌四人毫无办法的时候,雾气里面不远的地方突然传来一个中年沉稳的嗓音“你们玩吧,三只嫩鸡没胃口。”

接着一个嗓音有些尖锐的青年男声说道“老大觉得无趣就先回,我和老三老四找找乐子先。”

中年嗓音冷漠道“早些解决,这几个娃娃身上的东西不错,贵人那里好交代。”

随后一阵马蹄声逐渐消失,而雾气弥漫的村子里随即又安静下来,落针可闻。

不敢大意的姜歌四人,哪怕听见了对话,也不敢朝着原路的方向返回。对方肯定不止四个人。

这是姜歌心里想到的第一件事,一个投扔木桩的,一个用暗器的,一个杀马的,一个制造雾气的这就有四个人了。起码走的那个人听他们的对话对杀死自己四人毫无兴趣。可想而知,对方的实力不弱,人数肯定不少。一般的匪徒见着姜歌四人可没有自信能够在人数不占优的情况下有把握拿下。更何况,对方还有一个可以操控迷雾的异士。说明对方更不简单。

听见对话后的连山阳和列山沅倒是镇定了许多,只要是人,不是传说中的妖魔鬼怪,心里就没有那么犯怵。反而激荡起了内心的战意,在武陵地界,还从来没有人敢把这三位少主当做嫩鸡过。那些不识好歹的山匪流寇不知在他们手下死过多少个。

列山沅擦了擦头上的冷汗,连山阳擦了擦手中的汗水,魁隗石更是抖动了身上的肌肉摩拳擦掌。

姜歌心中大致有了策略,低声说道“对方人数在我们之上,不确定,但是不少于四个,有力气大的,用暗器或者远攻的,还有用剑或者用刀的。另外有一个术士。这迷雾就是术士所为,但是估计可以覆盖的面积不会太大。迷雾之中,我们看不见他们,他们其实照样无法精确的看见我们,只会在术士的提醒下知道我们的位置,所以想要破阵,我们四人必须分头朝着四个方向快速离开这块区域,各自为战,迷雾的阻碍就消失不见。直面敌人,敢不敢?”

连山阳吐了口唾沫狠狠道“干他娘的,是骡子是马咱们牵出来溜溜。”

列山沅这次是真的被激怒了,语气极其阴毒的道“只有爷爷戏耍猎物的分,想阴人,碰见祖宗了。”

魁隗石只是一拳砸着另一只手掌低吼了一声“杀。”

姜歌见三人都从未知的恐惧中摆脱出来之后,心里放松了许多,然后轻声道“我数三下,三元朝着你们三个方向迅速射出三箭,然后迅速跟着箭矢的方向冲出去,在视线清晰之后先找到藏身的位置观察好情况,各自根据自身的优势杀敌。”

三人同时低声回道“听你的,开始吧。”

“三,”嗖~

“二,”嗖~

“一,”嗖~

不到两息的时间三只箭矢朝着三个方向飞射而出,而魁隗石三人各自朝着自己的方向飞奔向前。

姜歌却原地不动,他的目标是术士,迷雾散去的那一刻就是术士的死期。姜歌判断术士的位置就在自己的正前方,因为魁隗石三人已经冲了出去,如果术士在那三个方向的话,此时应该会散开迷雾,去帮忙击杀三人才对。而此时迷雾依旧存在没有散去的感觉,姜歌判断,术士就在自己所面对的方向。

姜歌猜测的不错,一个身穿灰色道袍的术士就在姜歌的正面不远,且不到五丈距离。而术士身边还有一位身形相仿,也是身穿灰色道袍的男子,挽着道士发髻,手中不是拂尘,而是一柄修长的银色长剑,剑身笔直,剑刃透着寒芒,剑柄朴素却系着金色剑穗,本有些古朴之气的长剑被这金色俗气的剑穗彻底毁坏了气质。

姜歌听见三个方向的动静,猜想不错,对方人数不少,而且都是高手。好在魁隗石三人身手都还不错,起码姜歌就不知道他们三人的战力到底如何。只是隐约感觉并不会逊色自己。

放下心来的姜歌专心面对身前未知的敌人,双脚前后踏地暗自蓄力,长剑横在胸前,耳听八方。

迷雾外的拂尘道士笑道“这娃娃有意思,真沉的住心,看来他是知道我在这里了,既然如此那就不再捉迷藏了,师弟速战速决。”

持剑道士也不回答,再拂尘道士撤了术法的那一刻,身形一闪,没入了开始逐渐散去的迷雾,身形敏捷迅疾,剑光曜目。

拂尘道士撤了术法之后看着飞身进入迷雾的师弟摸了摸洁白的拂尘,师兄弟混迹江湖,这套杀人术不知道取过多少人头,哪怕遇见强悍的对手,也能将其重创。所以他并不在意急躁的师弟,心里无聊的数着数字,想看看那个俊秀的小娃娃能不能撑到迷雾彻底散去。

迷雾中的姜歌严阵以待,灵敏的听力在持剑道士迈出第一步的时候姜歌就确定了方向,对方的速度,随着一步步轻踏地面的脚步声传入姜歌耳朵的同时,蓄力的双脚在对方刚刚出剑刺向姜歌的瞬间,姜歌双脚蹬地仿若满弓的箭矢一般飞射而出,与此同时身上的暗青色长袍迅速变换成靖海鳌龙铠的真实面目,电石火光间,一柄笔直的银色长剑刺向姜歌的胸口,姜歌手中的长剑并未格挡,反而直刺对方剑身的上方,迷雾中只见长剑碰触在姜歌身上靖海鳌龙铠的瞬间,从锋利的剑尖开始如冰块击中钢铁一般变成碎片散落在空中,而姜歌右手直刺的镇山准确的穿透对方的脖颈,鲜血喷薄而出,周边的雾气变成血色,肆意飞舞。

才数到八的拂尘道士听见迷雾中的响动之后,嘴角轻蔑的一笑,仿佛在嘲笑那个少年真是可怜,十秒都没有没有坚持到。

就在拂尘道士有些无趣的朝着迷雾走去,开头道“师弟,你的剑术又精进了,杀头猪也没这么快。”

快字刚刚说好,刚刚走到迷雾边缘的拂尘道士,只见迷雾中快若闪电根本来不及躲闪的有一柄暗黄色的长剑剑尖刺入了自己的额头,在最后的记忆时刻,有一身穿金色龙鳞战甲仿若战神一般的少年将军,如闪电一般飞出厚重的迷雾。阳光照射下,金光闪耀,威武霸气。

又是搏命的做法,好在姜歌早就试过铠甲的坚固程度,出其不意的攻击,快若奔雷,对手措手不及,可以取得最好的战果。这是姜歌在之前困在迷雾中深思熟虑的结果。而现在的事实也证明他是对的。

飞出数步之远的姜歌稳住身形,反身看着已经血肉模糊的拂尘道士,吐了口唾沫,迅速将身上的铠甲恢复成长袍的样式,重新冲进了正在消散的那团迷雾,灵敏的听力将另外三个方向的情况快速的传递给了姜歌,听的出来,连山阳方向和魁隗石方向战况激烈,而列山沅方向异常的安静。

姜歌判断列山沅方向要么各自隐忍不动,要么就是已经有一方被诛杀。此时救援情况不明,姜歌没有把握。

不远处魁隗石的方向最近,战况最为激烈,有房屋坍塌,石头木头击碎的声音,感觉不是在生死搏斗,而是在拆房子。

眼见迷雾快要消失不见,姜歌迅速朝着魁隗石方向跑去,远远的,透着快速消失的迷雾,姜歌眼前看到的是一片废墟,四五幢房子尽数坍塌,魁隗石赤手空拳的抱着一根房梁与三个体型相仿的巨汉角力一般,魁隗石抱住房梁的一端,另外三个巨汉抱住另一端,各自抵住身后的墙角用力加压房梁,以一敌三还能旗鼓相当,姜歌着实佩服魁隗石的力气之大。

不过佩服归佩服,姜歌加下生风根本没有停下,迅速的驰援魁隗石,杂乱的战场,姜歌轻盈的跳跃其间。三个巨汉中有一人见着姜歌来援便放下手中的房梁,顺手搬起一块巨石朝着姜歌砸来,不知从哪里捡来了两只巨大斧面的板斧横冲直撞的朝着姜歌杀了过来。

魁隗石那边双方本来不相上下,结果对方失去了一人,另外两名巨汉瞬间压力剧增,魁隗石曝气的肌肉和青筋逐渐赢得了优势,眼看对方吃力起来。魁隗石一声巨吼,粗壮的房梁一分为二爆裂开来,身形巨大的魁隗石冲向对门的两个巨汉,左臂成弓形,在巨大的冲力下魁隗石撞上其中一名巨汉的胸口,猝不及防的力量撞击让那名巨汉压塌身后的土墙,魁隗石顺势一个侧压,左肘死死抵住对方的喉咙,伴随着砖瓦的坍塌声,有喉骨碎裂成粉的清脆声。

为了救同伴,双臂勒住魁隗石脖颈的另一个巨汉被抓住手臂,奋力掰开,随后一个转身将其摔了出去,只听见噗的一声,正准备加速奔跑来个千斤坠的魁隗石傻眼了,被摔出去的那名巨汉被挂在已经坍塌了大半的房梁上,仰面朝天,胸口有两根竹竿粗的铁锥透过巨汉胸口,显然没了生气。

回过神的魁隗石想着来驰援的姜歌,心中感激,只是身形相差巨大,姜歌不一定抵挡的住,魁隗石迅速的从残破的房间里朝外跑去,希望能帮上姜歌。

姜歌面对挥舞着板斧的巨汉心中也有些发憷,这他娘的一锤下来可以把石头砸成粉末,这两板斧砍下来,哪怕姜歌挡了下来,巨大的力量也能让握着件的右手直接残废。

可是来不及姜歌犹豫,又不能显露出靖海鳌龙盔,只能硬着头皮双手举剑挡了上去,就在姜歌心想这下估计会被击飞摔个狗吃屎的时候,从姜歌头定半寸的高度有一支通体被火焰裹住的箭矢迅疾的射进了张大嘴嗷嗷叫的巨汉嘴中,随后巨汉嘴中火势滔天,七窍先是冒火,再是一股股青烟冒出。而那根带着火焰的箭矢穿透巨汉的口腔从后脑射出插在一块门板上,箭身随之化成粉末,只剩下凹凸不平不再锋利的箭头。

还保持着格挡姿势的姜歌见着眼前仿佛烤乳猪一般的巨汉向后倒去,一瞬间瞧见的那条焦黑散着肉香的舌头,姜歌胃里一阵翻滚,连滚带爬的跑开,远远的蹲在一个角落里呕吐起来。

一边呕吐,时不时的台下头看下周边的情况,刚好一个手持环首刀的魁梧汉子被连山阳一脚踢飞,随后一道碧绿色半月刀光若隐若现的飞向空中的持刀大汉,落地时已成两半。

姜歌刚自言自语的说了句“厉害。”还没来得及说后面的话,胃里那股肉味浓郁的不像话,又是一阵剧烈的翻滚,哇个不停。

听见姜歌呕吐的声音,不远的魁隗石小心翼翼的朝着姜歌走去,警惕着周围,站在一座残破房顶的连山沅嫌弃的瞥了一眼正在呕吐的姜歌之后仔细的搜索着附近。刚刚杀了明面上最后一个敌人的连山阳摆了一个自认为潇洒无比的姿势,朝着姜歌喊道“哎呀,就说最后那一刀太残忍了嘛,姜歌你也不必这样吧,这点血腥都见不得,算什么英雄好汉。”

姜歌正要反驳根本就不是你,而是那个被烧熟的巨汉,那味道有种你去闻闻啊。

话还没开口,胃部一阵痉挛,哇~

就连平时寸步不离的小白也依旧趴在旁边的残壁房梁上。

止不住,跟喷泉一样。

都怪那条焦黑烦着深红的舌头~

第五十章 困龙传说

残破的困龙村,在一场袭击之后更为不堪。

迷雾早已散去,姜歌四人围坐在古银杏树下,各自神情不一。早已有汉寿守军抵达村庄封锁了周边十里,逐一检查。

一队队披坚执锐的将士搜索了每一间房屋,姜歌四人也都有跟随一起查看过,惨状异常,村子里不论老幼尽数死在睡梦里。整个村子一百来户人,在困龙村繁衍生息无数年,一直过着安逸的农耕田园生活,却在一夜之间化为炼狱。那批江湖人手段太毒,可是无缘无故的,为何要将整个村子的人都给杀掉呢。

苦苦思索不得其解的姜歌说道“这些人为何会屠杀整个村子,理由呢?怎么想也想不明白。”

列山沅皱着眉头道“明显的是要围杀咱们四个,提前屠了村,算计好了我们会到这里来。”

连山阳附和道“我觉得也是针对咱们几个,可是理由呢?除了武陵,咱们可没出去过,也不曾与外界的氏族有什么血海深仇。不至于如此吧。”

姜歌看着身前不远摆着的十具尸体,两个青衣道士,三个身形巨大的壮汉,三个刀客,两个精瘦的汉子。总觉得哪里不对,好像少了一个人。

姜歌猛然惊醒道“你们三个有没有遇见那个声音尖锐的人,就是和骑马走的那个人对话,称呼其老大的人?”

魁隗石不必说,三个巨型大汉不会有那种像是太监一般尖锐的嗓音,连山阳和列三元在姜歌询问后仔细的回忆了一会纷纷表示没有遇见。

找到漏洞的姜歌心中稍微轻松了一点,有迹可循那就有可能找到,除非这个人已经远盾离开武陵,但若是还逗留在武陵郡内,掘地三尺也要找出来。因为自己而枉送性命的一百口男女老少,此仇不报枉为人。

想通关节之后,姜歌立即叫来正在负责现场的守军校尉,出示了姜家少主的玉牌之后吩咐其派人快马加鞭把消息送到汉寿城,并且通知临沅,武陵境内出入城严查声音尖锐的中年男子。

校尉验证姜家玉牌之后火速领命,派遣两队斥候快马通报汉寿及临沅,随后按照姜歌的吩咐打理好村子的收尾工作,信息不要扩散到周边以免造成恐慌,尽快火化尸体清理现场。

一直压抑着心中怒火的连山阳一拳砸在身边的石板上,石板瞬间破碎,连山阳压抑着愤怒道“这些没有人性的东西,就该碎尸万段,我马上去汉寿亲自带队搜查,一定把逃走的那人给逮住。给这里的乡亲报仇。”

列山沅同样的义愤填膺,数百条人命说没就没了,还是因为自己而死,再冷的性子,也无法吞下这口恶气,拍了拍一脸愤怒的魁隗石道“大石头,咱们跟着山羊一起,整个汉寿都掀了也要找到那个鸡嗓子还有那个瞧不起咱们提起离开的人。”

姜歌心中虽然悲愤,却也控制得了内心的躁动,沉声道“此时无法知晓那两人身在何处,贸然大规模的搜捕势必会影响人心躁动。此仇必报,但是也不宜大动干戈,既然是冲着咱们四人来的,我想对方肯定还有后手。敌人在暗,咱们再明,且先回了临沅见着各位家主商议之后再说,守军方面已经有斥候加急传递命令了。走,先回临沅。”

姜歌扫视了一眼地上摆放的十具残破不堪的尸体,随即骑上校尉备好的战马,魁隗石三人也不再犹豫,跟随上马,迅速朝着临沅奔驰而去。

四匹战马在驰道上飞驰,姜歌心中在不断复盘,无论怎么想,都没有理由会引来如此恶劣的有计划的伏击围杀,对方好像早已知晓自己四人的行踪一般,尾随着四人抵达潜龙谷,却无法进入。于是返回村落屠杀殆尽,设下埋伏?可按照对方的人数和实力,在出潜龙谷峡谷的时候是最好的伏击地点,为什么不选择在谷口伏击,反而会是在这个村落里呢?如果自己四人不进入村落呢?这群人凭什么就百分百的肯定他们会进入到村子里?逻辑上说不通,事情的真相到底是怎样的?

既然专门伏击姜歌四人的情况说不通,那就是另一种可能。这些人并不知道姜歌一行四人的去向,或者说根本不认识他们四人。这些人到困龙村另有目的,是历史遗留的仇杀?还是找人、找物?很明显不是为了劫掠财货。那么这群江湖人的目的就是个耐人寻味的秘密了。一个普普通通的村子,有什么理由让一群江湖人屠杀殆尽。或许困龙村里藏有了不得的宝物,或者村子里的人是因为仇杀逃难到了此地,然后被仇人发现乘机灭族?

姜歌回想起那个尖锐中年男子的声音的对话,其中离开的那个声音低沉的男子说了句这几个人身上的东西不错,正好可以献上给贵人,贵人那里也好交代。一想到这里姜歌似乎明白了一些,这些人可能是在困龙村寻找什么东西,不一定是宝物,但是肯定是罕有的物品,可能没找着,于是屠村泄愤。碰巧姜歌四人傻啦吧唧的送上门,而且被那个人看清楚身上武器的不凡之处,于是起了杀人越货的心思。夺了宝物好给他们的主子有个交代,总比什么都没找着好。

如此想来,姜歌便觉得顺畅的多,逻辑正常。自己四人是运气不好,刚好碰上他们的。而且那个被称为老大的人也一定见识不凡,或者与姜歌几人一样接触过秘境之类的新世界,不然不会仅凭远远的观望几眼就知道姜歌几人身上的武器有不凡之处。加上这个老大对姜歌四人嗤之以鼻不屑的口气,更加可以证明此人知道和见识过的远比平常人多了太多。那么这人的实力如何?无法推测,单凭被姜歌四人斩杀的那些江湖人的实力无法确认那人的真实实力。但是肯定在这些人之上。

一想到这里,姜歌背后一阵凉意,不寒而栗。自己的奇遇不是偶然,因为早在自己之前魁隗石三人就有了奇遇,那么其他人呢?世界这么大,会不会有无数个自己这样的人,遇见过各自的奇遇,也获得过各种各样的物品。

世界是公平的,姜歌在不断思索复盘之后终于推开了这个世界的另外一面的窗户,无尽的未知在等着他一步步探索。

一路飞驰,四人心中所想各异,在极其沉默的气氛中,四人抵达了临沅。

姜家,议事大厅。

早已接到消息的四位家主已经汇聚一堂,风尘仆仆的四人还没来得及喝口水,姜善一十分关切的看向姜歌,在没发现什么异样之后问道“消息在一个时辰前就已经传到了,发往武陵各城的消息都已经在路上,距离近的地方应该已经着手盘查了。你们谁来说说具体的情况。”

列山沅撇了撇嘴看向姜歌,连山阳也直直的看向姜歌,魁隗石可能是真的饿了,坐在特质的椅子上就着滚烫的茶水大口大口的吃着茶几上的糕点。

姜歌缓了缓气息也不着急说话,拿起茶杯喝了两口茶,想好了措辞便开始将前因后果尽数说了出来,包括潜龙谷的存在,凤凰山上的凤凰殿奇遇,福伯的选择,传奇故事,困龙村遭遇伏击等,只不过姜歌隐藏了靖海鳌龙铠的事情。同时姜歌也把自己的猜测说了一遍。

信息量太过于庞大,四位家主也是花费了不少时间才基本理解,但是姜歌并没有从四位家主脸上看到惊奇或者惊讶,反而四位家主包括姜歌的父亲好像自动省略的奇遇的事情,更加专注的在讨论姜歌的两种遇袭的猜测。

此时的姜歌心中自嘲一笑,看来几位家主知道的不比自己少,可能他们了解到的比自己多的多。如果不是自己亲身参与到了这些秘境其中,恐怕永远都不会知道。不过很快姜歌也就转变了想法,对于常人,这些事情都是玄乎其玄的神话故事。对于知晓秘密的人来说,一定会保守秘密不会轻易告诉他人。换做姜歌自己,也会是同样的选择。于是心里刚萌生的一点芥蒂也消失不在。只是安静的听着四位家主的讨论。

盏茶功夫,四位家主也不再相互讨论,形如山丘的魁隗彦看着正在狼吞虎咽的魁隗石,眼中闪过一丝心疼,随后说出了一个故事,算的上是困龙村的历史。

魁隗彦慢悠悠的说道“你们四个崽子也都长大了,有些事也该说给你们听听,只是你们要铭记不可外传,当然就算你们说出去,平常人也只会当个神话传说而已。想必你们亲自接触过了潜龙谷之后也多少有些了解,我们现在的世界,不仅仅只是眼前看到的世界。这个世界里还有着很多的世界。现在战乱四起,外族人占据了整个北方,这个世界是众人都在其中的平凡世界。大势所趋,滚滚向前的历史车轮,亘古不变。”

咳嗽了两声喝了口茶润润嗓子的之后,魁隗彦继续说道“就像姜歌刚才所说的故事一样,我们现在的世界都是从上古演化而来,这片天地,最初的形态就是龙族的后花园,人类就是龙族的仆人。这些故事在各大氏族其实都是代代相传,只是比较隐秘,都很默契的没有外传而已。平常人或多或少听说过的江湖传闻神话故事其实也都是真的。只不过年代太过久远,大家也都只是听一听笑一笑哄哄小孩而已。但是在许多古老氏族的传承里,依然保留着非常厉害超乎当代认知的秘密。比如你们四人都去过的桃花坞,还有刚刚去过的潜龙谷凤凰山,除了姜歌之外,其他三个崽子去过的家族祭坛都是上古时期遗留下来的小世界。也就是你们称之为秘境的地方。只有上古具备上古血脉传承的氏族才会拥有去往各自守护的秘境。当然,外人也可以进去,只要找到方法或者开启秘境的信物都是可以进入其中的。但是时光流逝,这些具备上古血脉的氏族在时间洪流里不断瓦解消散,而这些秘境的秘密也随之消失。我们神农氏能够保存到现在,是历代族人的共同努力和拼搏之后的结果。在历史上,我们一族也历经了数次灭顶之灾。好在总是能够逃过一劫,保留星星之火。如同咱们一样一直流传下来的氏族在世的其实已经不多。我们偏居一隅其实也不和其他古族有过联系。这一点族长更清楚。”

魁隗彦说完看向姜善一,姜善一接着话道“姜歌之前与福伯的对话中提到过人皇机遇,其实历朝历代的一国之君,都是获得过这份机遇的天选之人。同时也会伴随一些神迹和奇遇的出现。王朝更迭世道轮回,这也是人皇最初的设定,他最了解人心的多变和人性的负责。所以才会有一个个朝代的起起落落。没有哪个王朝可以永立不倒,但是氏族却可以延绵流传。上古血脉的传承到现在,历史太过悠久,这些氏族在不断的演化,而且一个比一个隐藏的要深。我们神农氏不是也都演化成四个姓氏和家族了吗?其他的上古氏族也是一样,演化成了现在极为平凡的姓氏。我走南闯北几十年,也只遇到过两个没落的氏族,一个在东海捕鱼而生,一个在天山打猎为生。或许还有更多隐藏在平凡里的氏族。但各自都选择了自己的生存方式。我们也不便打扰彼此。各自安好就行。”

身形挺拔健壮的连山如继续说道“你们去过的秘境,我们四家历代家主都去过,也都有收获。所以姜歌刚才的阐述对于我们来说并不稀奇,反而是这些奇遇对于我们来说只能算的上一个有趣的经历而已。历代来,我们神农氏一直守着武陵这片青山绿水繁衍生息。也不曾有过非分之想,家族传承不易,守好基业才是重要的。但是,历朝历代总会有一些知晓了秘境秘密的人满世界的寻找,潜龙谷就数次被发现过。因而也引发了很多次不为之人知的战斗。就如你们遇袭一样,有的是刻意的,也有的是不经意的。但是每当有人窥伺秘境的年代,必定会搅起一波血雨腥风。这狗娘养的世道,已经崩坏成这样了,又是谁把这些秘密给抖搂了出来,真是嫌天下不够乱。”

列山雄淡然的道“所以嘛,咱们还是回山里吧,不趟这道浑水,谁有本事的,就去破了秘境好了。咱们守着祭坛不就好了。杞人忧天。”

听完列山雄说完,姜善一微微皱了下额头很快又恢复过来道“按照姜歌的推理,那群江湖人肯定也是收到了风声,所以才去困龙村寻找信物,而你们正巧碰见了,他们领头的人刚好也了解一些秘境的事情,所以对你们身上的武器有一定的感知,这也不奇怪。杀人夺宝的事情在外面很常见,并不稀奇。这件事我们四个家主也有了定论,村子里的人枉死也无法复活,安排人好好安葬。逃脱的人和他们领头的人我们只是暗中搜查,发现行踪之后会继续摸排他们背后的势力。无须打草惊蛇,事情闹大了于武陵无益于家族无益。咱们现在主要任务就是守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乱世求存,受些委屈算什么。你们四个也不要想着去寻仇,都杀了十个人还想怎样。还不知道会不会引来更多的苍蝇来武陵。都待在临沅不要乱跑,谁在闹事就回祭坛老家打猎去。”

姜善一的话音刚落,脑海里不停翻滚那些惨死的面孔的样子,姜歌心中愤恨不已,本以为父亲会缉拿幕后黑手给辖内子民一个交代。那晓得就这样息事宁人草草完事。本想开口反驳的时候看见姜善一严厉的目光,姜歌极其不爽的闭嘴朝着后宅走去。

见着姜歌的样子姜善一也知道少年人的血气方刚正义凌然没有错,可在大势之下也不能太过出挑。身为家族族长是不允许更多的威胁产生和意外发生的。

姜善一挥了挥手让其他三个小辈去了后院,四个家主继续聊着其他的事情。在四人走了之后,列山雄低声说道“困龙村此次的无妄之灾想必不是偶然,说不定那村子里真有连我们都不知道的秘密。江湖之大,可大过朝野太多,能人异士无数。咱们不可不防,多留个心眼才行。”

姜善一喝着茶说道“其实困龙村是真的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只是流传到现在已经没人记得那个秘密是什么了。是不是有宝物或者信物留下来,我也不得而知。相传困龙村就是为了保护潜龙谷而存在的守卫,负责看守潜龙谷镇压的龙魂。他们是有办法进出潜龙谷的,只是这个秘密也只掌握在村子里长老的手中。这么久的传承,无数代的通婚。我看,早就没有人知道那个进入潜龙谷的方法了。不然魁隗石他们第一次进去之后为什么没有发现过任何有人活动过的踪迹?再说了,这世界上的秘境不知凡几,怎么就唯独冲着潜龙谷去了?没有这么巧的事情。你们说呢?”

第五十一章 酒楼冲突

姜家后院。

心中不平的姜歌气恼的坐在池塘边的石凳上。看着池塘里一群群自由自在的锦鲤越发的烦躁,随意捡了一颗石子投了进去,鱼群四散,水波粼粼。

躺在草地上的连山阳嘴里嚼着一根随手拔的枯黄草根无奈的道:“这也太憋屈了,无缘无故被伏击,那可是玩真的啊,幸亏姜歌当时沉着冷静想出了突围的办法,不然咱们就被一锅端了。这倒好,仇都不让报了。还有那些枉死的村民。良心难受啊。”

列山沅虽然冷着脸蹲在一旁,嘴里也是愤恨不过......

《烽烟乱世》第五十一章酒楼冲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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