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爷毕业指南 - xp1024.com
《法爷毕业指南》


第一章 收费最便宜

房家的宅子里出人命了!

房家家大业大,家教森严,按理来说不会出什么大事。可就是这样一个大家族,房先生的千金却莫名其妙的未婚先孕,搞出了人命。作为房先生的私人秘书,钟正青的嘴上都急得撂起了几个泡——尤其是在得知房先生的女儿被检查出依然还是处女之后。

“你在开什么玩笑?”钟正青将报告摔在了桌子上,几乎是压着声音的对着裴律师吼道。作为一名正统秘书学出身、完整受过高层次教育的秘书,原本他不应该这样失态的,尤其是他的老板、这桩事件的事主房先生就坐在他身前的沙发上,正双手合什祈求、口中不停念叨“菩萨保佑”,这样的举动显然会让雇主质疑他所受过的教育。然而这桩事实在是太过惊人,就算是一向自诩精英的钟正青也终于没能按捺住心中的震惊。

“我知道这一事实让人很难接受,所以才是我来告知房先生这一结果,而不是连医生亲自来——他现在正在九江路的教堂里面听神父劝解呢。”正坐在两人对面沙发的是房先生的法律顾问裴律师,他将报告不紧不慢的重新翻到原本的那一页,耐心的向两人解释道,“首先,您要相信连医生的医术和职业道德。作为房先生的私人医生,他是没必要在这个方面骗您的。其次,他还专门找我来做了法律公证,这一份报告是具有法律效力的。”

听到裴律师这样说,房先生的手就是一哆嗦,抖得几乎合都合不拢了:“裴律师,你要相信,我平常也是经常去龙华寺布施的。怎么……怎么就……”

“我相信这一定不是您的错,也不会是令千金的错。从我的经验来看,这种事情一般都认为是撞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需要找专业人士来处理。好在这里是魔都,能够找到的专业人士还是很多的。”裴律师宽慰道,“我看您现在的状况也不太合适,不如先带着全家住到酒店去。这件事呢,就委托给我处理,您看怎么样?”

房先生哽咽着点了点头,又转身拍了拍钟正青的手:“小钟,你就和裴律师一起来处理这件事……真是作孽啊!”

在房先生重新将脸转回去后,钟正青的表情立刻变成了囧。

作为一个安分守己的秘书,钟正青其实很不想主动将这件事揽上身的。而且裴律师这么热情,总让他觉得有些问题。不过既然老板都这么说了,还一口开出了五万的经费,那钟正青也只好做了。

在房先生离开之后,裴律师很认真的从公文包里面取出了一本厚厚的通讯录,就像窑子里面的老鸨一样热情的展示给钟正青看。上面每一页都有不同的人的照片资料,钟正青俨然看见了好几个经常在法术节目上出现的人的面孔。不过裴律师根本不管那些,他一直翻到了某一页才停手,指着一个人说道:“这里面都是居住在魔都的专业人士,专门处理这种特殊情况,我比较推荐的是这一位。”

“沐……长……离?”看着照片上那个面目俊秀的年轻人,钟正青疑惑的问道,“这位沐先生……在专业人士当中,实力非常厉害吗?”

裴律师直接将通讯录翻回了第一页,指着照片旁边那个“咨询费每小时两千”说道:“厉害倒不至于,不过他最便宜啊。”

……

“你好,鄙人沐长离。”在亲眼看见沐长离之后,钟正青赫然才发现,这位专业人士的眼神要比照片上凶恶不少。黑色的风衣穿着看上去倒有几分气质,就是年龄看上去着实太过年轻了些。都说嘴上没毛办事不牢,这位嘴上毛虽然是有……但那几根明显是还没褪尽的绒毛,到底成年了吗?

于是钟正青心里不安的感觉就变得更重了。

“沐先生,这次你迟到了十三分钟,希望下次能够准时一点。”裴律师看了眼手表,不紧不慢的提醒道。

“中途出了点小状况,反正等都等了,总不能我直接回去让你们白等吧?”沐长离一脸无所谓的样子,“不过我也可以给你们介绍几个搞宗教的,这样我只收中介费,你呢也可以回去千欣万喜的报告你的老板,说恭喜发财大吉大利您的女儿成了新一代的圣母玛利亚。”

钟正青忙不迭的拒绝,他的老板笃信佛教,最讨厌的就是民间那些所谓的宗教家:“不不不,这就敬谢不敏了。”

不过沐长离的话倒是也提醒了钟正青,在当下他唯一能够倚靠的人就是裴律师介绍来的沐长离。魔都的各色保全公司虽然多,但是质量良莠不齐,说不准找来的就是一帮骗子。通常来说,这类专业人士都是通过熟人相互之间介绍,就像裴律师介绍沐长离这样。所以眼下就算他再不信任沐长离,也没别的人选可以替换。

在钟正青的带领下,三人先后进入了房家的别墅。一边走,钟正青一边介绍基本情况:“发生事情之后,房先生就带着太太和女儿暂时先搬到龙华寺去住了。至于小姐的房间在二楼,我现在带您过去……”

“不用了。”出乎意料的是,沐长离一口就叫住了钟正青,“在这儿就行了,有打火机吗?”

钟正青还以为沐长离是要抽烟,心里不由得一阵鄙夷。在思索再三后,他还是决定先把专业人士伺候好了,大不了之后专门做下通风处理。谁知道打火机和雪茄刚摸出来送到别人嘴边,沐长离非但没有半点要接烟的意思,反而一把将打火机夺了过去。

“工作之前非得来根烟提提神,不然就开不了工——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我可不是那种烟枪。”沐长离一脸鄙夷的说道,把钟正青自己都说的惭愧了。随后,他从风衣口袋里掏出了一根甩棍,想了想又掏出了一把榔头,在手里掂了掂:“甩棍两千,榔头一千,你要哪个?”

钟正青以为自己听错了,不可置信的问道:“沐先生,您说什么?”

“我说,这两个你选哪个?我按标准给你计费的。”

既然沐长离横竖都能搞定,其中还有便宜和贵两款选择,钟正青下意识的趋利避害:“那我还是选一千这个吧。”

“行。”沐长离收起甩棍,一迈步就走向了古董格,他的手就不老实的对准了一方砚台。钟正青的心瞬间悬了起来,这方砚台可不是普通的砚台,不然也不至于放在这里了。都说笔墨纸砚文房四宝,这四宝其实都各有所指,砚台特指的是端州产的端砚。这方端砚更是端砚中的绝品,乃是当年包龙图在端州做知州临别时当地父老乡亲所赠。包龙图不好拒绝,但为了表示自己不取端州一石一物,等到船行至江中便将砚台投入水中。而这方端砚据说正是后来文物贩子从西江里捞针似捞出来的,世上都没有第二方,真真正正的有价无市。

好在沐长离最后并没有真的做出了什么,而是将手又对准了旁边专门立起来的一面玉钺——不带把。钟正青的心里立刻又是咯噔一声,人常言“唐标铁柱宋挥玉斧”,这面玉钺正是宋太宗所用。皇帝御用之物,还是史上有名的皇帝,岂是随随便便就买得起的?开价七位数都是看得起你。

扇子、玉笔……钟正青的心里就这么几起几落,沐长离的手机才终于离开了古董格,转到了阳台上。只见他猛然一挥榔头。哗啦一声响,一盆牡丹花的花盆顿时被敲了个粉碎,连枝带叶倒在地上。

“你……你这是在干什么?”钟正青又惊又怒,“这可是房先生专门移植来的葛巾紫,不管太太还是小姐都十分喜爱,你怎么……”

“不是你选的榔头吗?”沐长离伸手推开了窗户,又将其他花盆移开了些,又用榔头对着牡丹花狠狠一敲,“听好了。”

就在榔头刚触碰到牡丹花枝叶的那一刻,钟正青的耳朵顿时就是一疼,就好像有两把钻子同时在钻着他的耳鼓膜一样。不过这股感觉转瞬即逝,沐长离的榔头已经将花叶整个打扁,在地上破破烂烂的,断面赫然流出了一股嫣红的鲜血。钟正青心有余悸的偏过头去看裴律师,发现后者十分机智的压根就没跟过来,而是一早就保持了五米以上的距离,并且用双手紧紧地堵住耳朵。

这下钟正青再也不敢擅自发表意见,立刻放下身段虚心求教:“沐先生,请问刚才那是……”

“如你所见,罪魁祸首就是这盆花。”沐长离一动不动,就蹲在那里坐看流出的鲜血被泥土一点点的吸收进去,“你不是说你家老板的老婆女儿都对这花喜欢得很么?有时候人不注意,就有可能在伺弄花的时候弄伤手,血就滴在了这花上面。如果那天日子不好,像是乙亥日这种日子,应了天时,花吸收了人的精血就容易成精。”

钟正青下意识的问道:“不是说建国以后不允许成精吗?”

“国家也不让你***,你当年看过没?”

钟正青当然不好意思说自己也曾经年轻过,支支吾吾的将话题引到了一边:“在那些传说里,似乎狐狸精干这种事的居多吧?”

“狐妖是会干这种事,可是问题在于,狐妖是最容易产生智慧的妖物之一。只要产生了智慧,就会产生族群啊社会啊。青丘国听说过吧?就全是九尾狐。只要产生了社会,就会产生传承,什么能干什么不能干就很容易知道的。所以干这种事的一般都是野狐狸,也很容易就被有法力的道士和尚给收了。不过现在野外生存环境这么糟糕,哪儿还有那么多狐狸?所以新产生的妖精最容易就是植物的精怪,一来吧不懂规矩,二来对它们来说,授粉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所以现在这种事情十个里面有九个都是植物型精怪干的。”

“原来如此。”钟正青一脸受教了的样子,“那么房先生的女儿……”

“是,就是这盆花干的。之所以还是处,多半是花精入梦干的。妖精嘛,不就这么两招。”沐长离瞄了眼手机,决定根据刚才的估价把价码再抬到三千,于是他对钟正青比划了一下,伸出了三根指头,“你这个事……有些不太好办,大概需要这个数字。”

“三……”

“三万?”裴律师突然出其不意的惊呼一声,两步走到了钟正青的身边,“钟秘书,这个数字事关重大,我觉得要不然还是请示一下房先生比较好?”

“不必了,这点权力我还是有的。”经过了刚才的惊吓,钟正青已经对沐长离十分信任,主动递上了支票,“沐先生,如果您真的能搞定这只妖精,这里有四万,算是给您喝茶的钱。”

“好!”沐长离立刻从客厅拽过来了一些纸,开始堆在牡丹花的旁边,用打火机将其中一张纸点燃后丢在了纸堆和牡丹花的上面。

看到沐长离这番做派,钟正青好奇地问道:“您现在是在做什么呢?”

“放火烧啊。”

“不是……我是说那个……”钟正青今天受到的震撼有点大,组织了半天语言才把自己想要表达的说出口,“我的意思是说,我知道您这是在放火,但是放火的目的呢?”

“烧它啊。”

钟正青都要抓狂了:“我知道您是在烧它,但是您难道不用些什么法术吗?就像姜子牙炼琵琶精那样,引来天雷地火……”

“嗬,还是个好好看过《封神演义》的。”沐长离上下打量了钟正青一番,“那你知不知道《封神演义》是小说?”

“……这个我还是知道的。”

“那不就得了?小说又不是现实。”沐长离伸脚朝火堆稍稍踢了踢,示意道,“火焰自古以来就是对付妖怪最有用的法子,只要找到本体,一把火烧上去就行。”

“水妖也行?”

“只要你把它丢进火里去一直烧着就行,就跟烧鱼一样啊。鱼还不是住水里的?”

“那凶宅呢?”

“嘿嘿。”沐长离咧嘴一笑,“那可就要破费喽。”

一想到发现凶宅后专业人士拿着煤油和火焰喷射器肆意纵火的样子,钟正青使劲摇了摇头,将这个可怕的念头硬是驱逐了出去。

作为一名专业人士,沐长离虽然看起来有些不靠谱,但他还是十分敬业的。直到火堆燃烧殆尽后,他还用榔头拨了拨灰烬,查看了下情况才对着钟正青点了点头。

“行了,这事就算这么结了。你也不用担心再有这种事发生,这也不是什么凶宅。以后再要是有划破手把血滴到自家花花草草这种事发生,记得去城隍庙报案,也可以来找我。”

“不不不,等等等等。”钟正青一看沐长离似乎要走,连忙伸手拦住,“还有房先生的女儿呢?怀孕的事情还没解决呢!”

沐长离把眼睛一瞪:“打胎还要我教你啊?”

“什么?”

“怀了野种又不想要,就去打胎啊。你老板家肯定有私人医生,打个胎,之后补个膜,完事。难道还要我教你啊?”沐长离想了想,用手又拍了拍头,“哦对了,还有,你刚才说你家老板的太太也很喜欢这盆花,是吧?提醒你家老板,让他老婆也去做个检查,鬼才知道这花干了什么事。别怪我没提醒你,万一你家老板到时候才发现自家老婆肚子大了,这绿帽子可戴不到我头上。”说完后,他才施施然出了门。

钟正青在原地一直愣愣的站着,半晌后才发疯似的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开始给老板打电话。

第二章 某科学的法术学校

沐长离施施然走出了别墅,一直走过了街角,脸上绷着的表情才突然间缓了下去,整个人也激动地在原地来回转来转去。还没转上几圈,一只手就从他后方拍了下他的肩头:“你忘拿东西了。”

沐长离顿时就是一个激灵,一个拧身就跳出去一步半远。这时他才看清楚,拍他肩膀的是裴律师,手里还拿着他刚才用来敲花的榔头。他把头探出墙角左右看了看,缩回来后才心有余悸的说道:“裴师兄,吓死我了。”

“第一次干活,都这样,习惯了就好。”裴律师倒是一副司空见惯的模样,他把榔头塞给了沐长离,自己熟稔的掏烟点火,美美的抽了一口,又把烟盒递给沐长离,“没想到你第一次居然还能演的有模有样,可以啊!还知道主动让对方做选择题而不是填空题,你们在校生要是都有你这样的素质就好了。”

“其实也不是特别难,而且这种花精白日里几乎一点法力都没有。只要搞清楚是花精作祟,就算是个普通人都能对付的。”沐长离摆手拒绝了裴律师的烟,同时还不忘规劝,“裴师兄,抽烟对身体不好的,尤其是作为术者……”

“我知道,抽烟影响呼吸和发音,一个合格的术者是绝对不能碰烟的。可是……谁让我始终拿不到证,最后只能退学了呢?”裴律师又使劲抽了一大口,摇了摇头,“不过不是我说,你刚才开的价格……不合适。”

“怎么个不合适法?”

“太低了。”

“就这种土老帽,不低了吧?”沐长离迟疑着说道,“我看他那古董格上面都是假货,还专门贴条挂牌生怕人不知道是假的似的……包公的砚台丢进西江就变成了砚洲,这是个人都该知道啊。玉钺就更扯淡了,赵光义轼兄的东西有没有还两说,真有也敢买?”

“别把你的常识当成一般人的常识。真要各个这么有文化,格物科的老帅一天造假文物卖给谁去?”说到这里裴律师迟疑了下,“老帅还在校吧?没退休吧?”

“没,身体好着呢,三天两头抓学生去烧炭要造焦尾琴。”沐长离和裴律师所说的老帅是他们学校里格物科的教师帅宜春,姓帅,人不帅,今年都足有八十二了。都这把子年纪了,就算年轻时候再帅现在也帅的有限,更何况他本来就不帅。

作为名校教师,老帅当然也不是真心要造假文物,也没这个必要。他那些假文物完全是造真货当中产生的副产品,只不过年复一年卖下来量实在是太足,所以在学生当中才有了假文物贩子的名声。

“总而言之,人家怎么说也不算是土老帽,而且有钱着呢。还好我看出来你要说三千,这才一口喊了三万——就算这样其实都低了,要是我来喊先一口五万,后续再抬门槛慢慢提价。”

沐长离听得瞠目结舌,消化完所有的信息后才咋舌道:“裴师兄,这是现在的市场价?”

“当然喽。”

“这才几年啊?就涨价涨成这样,那帮游击队也太黑了吧!”

“嘿,恕不还价。”裴律师嘿嘿一笑,手上顺带掸了掸烟灰,“而且就这样都还是有价无市,谁让这帮有钱人家里藏着掖着的龌龊事太多,都不爱去城隍庙报案?你要是运气不好遇上几个风字门火字门的骗子,收了你的钱还办不成事,那才叫亏死……以后多见识见识你就知道了。”

“嗯,反正我这也只是第一次。”沐长离从口袋里掏出了那张四万的支票,递给了裴律师,“那师兄,咱们五五分账?反正下次有这种事还要再合作的。”

“犯不着,按照市场行情,我拿八千就好,剩下三万二你拿回去花吧。”裴律师从口袋里掏出了支票,签了张新的递给沐长离,换走了他的那张,“不过下次再遇到这种事未必还能这么简单,你直接能搞定我也是没想到。还以为你要预先作法事什么的,甚至都提前告诉那姓钟的做好准备了。”

“这种事不到现场都说不准的……”沐长离皱着眉头想了想,“那师兄,下次我能把我们宿舍的弟兄都带过来么?”

“可以啊,只要他们都跟你一样靠谱。”裴律师看他还有点紧张,轻轻捶了捶他的胸口,微笑着鼓励道,“自信点,你们术校出来的正规军不比市面上那群游击队强多了?也就是临场经验和话术练习不够,真竞争起来绝对是他们怕你们。”

“说的也是。”沐长离的表情一下就轻松了下来,他把一个东西硬塞到了裴律师手里,“师兄,这玩意儿送你了。”

裴律师哭笑不得的看着手中的榔头:“我要这玩意儿干吗?”

“我也没法要……这玩意儿是我就近买的,带不上地铁啊主要是。”

“不会吧?榔头不行,甩棍就可以?”裴律师诧异的说道,“不,等等,真可以?”

沐长离尴尬的点了点头:“就算被发现了,登记过……有证,可以的。”

场面一度变得十分尴尬,看着接不下去话的裴律师,沐长离摆了摆手做告别状:“那……师兄,我走了啊,下次有事再联系。”

“走吧走吧,不送你上地铁了。”在目送沐长离走后,裴律师只觉得站在路边西装革履的自己手里还拿着一把榔头实在像个傻叉,连忙趁着四下无人将其小心翼翼的靠在墙角,然后装作没事人似的快步走开。

……

沐长离,现年十七岁……虚岁,魔都特殊人才引进培训学院在校二年生。所谓“特殊人才”其实就是“法术人才”,按照国家统一规范应该是叫“术者”。只不过不太好摆在明面上说,所以这种学校一般都被简称为“术校”。

魔都术校是根据几个当初的教会学校合并而来,如果硬往上攀祖宗大概可以攀出三百多年的历史。所以全国上下的术校都曾经一度被曲阜术校压得抬不起头,毕竟曲阜可以一路追溯到孔夫子,直到西京术校搬迁到了楼观台……

沐长离坐的地铁是专门开往术校的专线,中间不需要绕路,因此时间极短。等到他走到术校赫赫有名的屁股型的校门前,突然看见政教处的严主任正站在校门口,吓得他就是一哆嗦。

其实沐长离平素一向与人为善,在学生里的人缘很不错,校里校外三教九流的人也认识的多,就连食堂的大师傅都能混熟。然而就是对官面上的人不感冒,见了政教处的人跟老鼠见了猫似的,缩着头死活不敢说话。

尤其是现在,他刚接了私活回来。术校有明文规定,严禁在校生承接社会上的超自然业务,毕竟每一个学生都是国家花大价钱培养的宝贝疙瘩,但凡出一点事校领导都承担不起。

虽说天底下从来就不存在能够管住学生的校规,根本管不住的学校也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沐长离心虚啊。可惜这个距离实在是太近,被目击想跑都迟了。沐长离看严主任还对自己招了招手,心里叫了声苦,一步一步慢慢挪了过去。

“这都要考试了,你上哪儿去了啊?”

沐长离硬着头皮扯了个谎:“去了趟纪念碑,顺道还看了下东方明珠。”

二十年前,东海突然发了洪水,海洋局的术者去祭海当场就吐了血,压都压不住。当时半个魔都都被洪水淹了,情况危机万分,幸亏天师及时赶到,掷铁符入水,施展五雷正法。据说当时风云突变,雷霆电闪,夜如白昼。

等到洪水退却,人们在外滩上发现一只长约六米的老蚌,里面还有一颗拳头大小的明珠,显然是被五雷法活活打死的。蚌壳现在就收藏在博物馆里头,明珠则建了塔展览。如果魔都全城夜间熄灯,珠光宝气则可照出五公里远,人称“东方明珠”。

沐长离扯的这个谎其实多少有点生硬,二年级都要毕业了才看东方明珠,实在是有点假。严主任笑了笑,也没戳破,还叮嘱了句“出校门要多注意安全”。

眼看严主任没打算找自己的事,沐长离脚下抹油就想要溜。还没迈步,他就瞧见同宿舍的叶貉正站在校门里侧使劲的招着手,一副十万火急的样子,左臂上还停着他养的海东青——这人肯定是放了鹰才找到沐长离的。

豢养服兽在术校里算是御灵科的手艺,而叶貉和正统的御灵科学生还不太一样,他是家传的萨满出身。前几年的时候,东北内蒙那一片的术校里还有个叫萨满科的专业,专门培养教授各类萨满法术。奈何在现代社会,专业萨满的需求量越来越少,这一科索性也就被裁撤了。

叶貉是跟着舅舅来魔都的,魔都术校距离东北有十万八千里,自然不会开设什么萨满科。所以他打从一开始就没进过萨满科,而是选修的御灵、礼法、厌胜这三科。

一般来说叶貉也没焦急成这样过,沐长离一时间也拿不准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连忙向严主任道了声歉,就朝叶貉跑了过去。

结果叶貉第一句话就差点没让沐长离背过气去:“大舅哥,有人想当你妹夫了。”

“你们这群龟孙哪个哪天不想当我妹夫了?给我起这个外号还好意思啊?”

“我是说真的!”叶貉看沐长离要撸袖子,吓得连连摆手,“别说兄弟没提醒你,我刚才去打水,正瞧见解满在女生宿舍门口对你妹表白,周围已经围了一大圈人……”

叶貉的话还没说完,沐长离蹭的一下就已经冲了出去。速度之快几近绝影,没两步就把跟在身后的叶貉甩了个没影。

解满比沐长离等人都要大上一级,是术校里赫赫有名的花花公子。事实证明,人跟人的确是有差距的。从二零一往另一边数,起码五个宿舍都是光棍联盟的成员,解满的女朋友却换的快得像换衣服。据说他刚一入校就找上了同科的学姐。当然了,这种事情向来是你情我愿的,不管睡了也好分了也好都是别人自己的事……但是找到自家人身上就是两码事了!

术校的男女生宿舍隔运动场相望,女生宿舍楼虽然多,沐长离要去的可就一栋。还没到跟前,远远地就看见一大群人围在楼门口看热闹。

解满今天骚包无比的穿了一身白西装,手里拿了一大束花。被他堵住的那个女生则穿着一身深蓝色的连衣裙,几乎与裙同长的头发用发带束在了一起,自然而然的就流露出一种娴静之美。面对解满的示爱,她的神色淡然,就好像完全没看到这个人似的。

其实严格来说,沐长离并不能算是梅兰芙的兄长,两个人论起血缘关系起码三代以内没有直系亲属,怎么说都是远房的范畴。不过在沐长离的父兄殉职之后,沐长离就一直住在她家。来魔都上学之后,也是沐长离一直照料她,说是兄妹倒也问题不大。

根据二零四几个闷声色狼的说法,梅兰芙身上那股不谙世事懵懵懂懂的感觉才是最吸引人的,属于市面上一般见不着的美女,从稀有度来考虑,应当加分,排名在校内位居第一,还凌驾于格物科的干戚学姐和五行科的成瑾老师之上。后来这个说法不知道被哪个嘴上没把门的家伙给传了出去,沐长离也才有了大舅哥这个外号。

“麻烦让让,让让。”沐长离使劲才挤进了人堆里,梅兰芙一看见沐长离,眼中立刻恢复了神采,快步躲到了他的身后,抓住袖子紧紧不放手,“我说你意思意思得了,堵着别人不让回宿舍算什么事啊?”

解满本想给沐长离打个招呼,缓和下因半天没得到回应而变得尴尬的气氛,谁知道沐长离一来就赶人。他的脸色不由自主的就僵了一下,随后用力做出了一个看上去很阳光潇洒的笑容:“这位……沐学弟,我觉得学妹她是否接受与否都是她个人的事情。就算你跟她有名义上的兄妹关系,也不至于左右她的选择吧?”

“哦,这样啊。”沐长离转过脸去问梅兰芙,“那你直接就回答他好了,接受不接受……啧,还是粉红色的玫瑰加香水百合,挺高档的啊。”

梅兰芙一个字都没有说,只是十分坚决的摇了摇头。

“好了,这下得到回答了,不接受,满意了吧?”

追女生被回绝是十分正常的事,但被一个低自己一级的学弟当众折了面子,解满的脸上顿时就挂不住了:“沐学弟,我这束花是送给学妹的,跟你并没有什么关系,希望你不要再来干扰我们之间的事。况且我只是送一束花而已,并没有什么其他的意思……”

沐长离根本不等他把话说完,唰的一下从大衣口袋抖出一张信纸亮在了解满面前,看的后者一愣:“这是什么?”

“授权书。”沐长离坦然答道,“梅姨——也就是兰芙她妈写给我的,在术校里兰芙的大小事务一律我说了算。只要这事跟兰芙有关,我上管天下管地中间管空气,你满意了么?”

我满意个鬼!解满当场就想把那封信从沐长离手中夺过来撕了,谁这么无聊一天到晚把这种东西带身上啊?他的脸色飞快的阴沉了下去,用手指点了点沐长离:“沐学弟。”

“怎么了?”

“做人应该放机灵些。”

“哎呦,威胁我啊。”沐长离阴阳怪气的说道,“信不信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你说什么?”解满险些没笑出声来,“让我吃不了兜着走?你以为你是谁?我倒要看看你怎么个让我吃不了兜着走。”

解满说这话当然是有底气的,他的父亲是国土资源局的,母亲是海航的,又都是术者,两方关系硬气的很。他自己则是三年生,打起来怎么说都不会虚身为二年生的沐长离。

“你说的啊,那我现在就去政教处了。”

解满终于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说来说去,最后是一招告老师,亏他想得出来!

“政教处?你准备告我什么?”

沐长离风轻云淡的答道:“早恋。”

第三章 梅山教

我X!

解满万万没想到,沐长离居然丢出来这么一个大杀器。

术校的学生都是教委在进行中考体检的时候进行统一筛选的,必须完成了九年义务教育才能够入学,从年龄上来说,术校近乎高中。然而术校的教学制度是选课制,毕业之后可以直接工作,也可以再进修,这点类似于大学。因此术校风气既有着高中的保守,也有着大学的开放。

最简单的例子就是解满自身,他成天换女朋友,学校的哪个老师不知道?懒得管,也不想管,反正都是自己的选择,又没出来闹事,你好我好大家好。有管这事的精力不如抓紧时间修行,说不定还能更上一层楼。

但是如果这事真要被捅到教导处,那就是另一码事了。早恋绝对是天字第一号的大杀器,不利于青少年身心健康、干扰学习、可能促成越轨行为、导致犯罪……这样的帽子一抓一大把。你严主任管不管?就算严主任不管,手下的副主任管不管?教导处的老师都干什么吃的?就算解满回家找家长,估计父母也只会配合着教导处的老师把解满摁倒在地抽鞭子……

“沐学弟,做人得要点脸……”

“我呸!你要脸吗你?”沐长离当即蹬鼻子上脸,“我妹今年才十五,放到古代满打满算也才及笄,现代更是实打实的未成年。连未成年的小女孩你都要下手,还好意思说自己不是早恋?还好意思说自己要脸?简直就是禽兽!现在给你时间赶快滚蛋,教导处的严主任现在就在学校大门口,我数三声,你不走我就去校门口,看看是谁吃不了兜着走!一!”

这时候解满心头本来就已经虚了,看见沐长离不管不顾的就开始数数,接下来的话也顾不得说了,转身立刻就走。走了两步,他没听见沐长离继续数数,回身用食指点了点沐长离,这才排开人群真正离去。

“嘁。”沐长离对于这种一捅就破的纸老虎行径报以一百二十万分的鄙夷。在对着藏在人群中一直严阵以待的叶貉挥手致谢后,他并没有直接将梅兰芙送回宿舍,而是先拉着她到了运动场边一个僻静的角落里,自己先一屁股坐了下去。看见沐长离坐下,梅兰芙将裙子折了一折,靠着沐长离的身边也坐了下来。

“今天怎么一个人?伊莲呢?”沐长离所说的伊莲是梅兰芙的舍友,全名叫伊琳娜·萨利亚奥夫娜·契切林,天朝籍的毛妹一名。因为沐长离不大方便进女生宿舍,因此就拜托了伊琳娜多照料下梅兰芙。

“买酒去了,我就自己一个人出来了,然后……”梅兰芙的手紧紧将裙子抓出了褶皱。

看她这幅局促的样子,沐长离用力晃了晃她的头,就像两位已经过世的哥哥曾经对自己做的那样:“我也没有怪你什么,又不是什么大事。解满这种货色而已,有什么好怕的?你要是不高兴,咱们就给梅姨打电话。到时候管他爹妈是干什么的,整死他!”

梅兰芙犹豫了一下,紧接着摇了摇头。

“那就不说了,也犯不着让梅姨知道,大不了我回头给他下个咒。”沐长离忽的停顿了一下,继而问道,“兰芙,我有个问题想要问你。”

梅兰芙转过头来,澄澈的双眼一眨不眨的看向了沐长离。

“梅姨……当初让你来魔都上学,有说过什么话么?我是说之后的准备,学习上的侧重点,又或者是毕业后的打算、去处这些的。虽然你马上才二年级毕业,但是这些是一定需要早早考虑的……”沐长离努力斟酌组织着语言,他担心自己表述的不够清楚,使得梅兰芙没能很好的理解自己的问题。然而他的话还没有说完,梅兰芙的声音已经从唇齿间流泻了出来:“龙虎山,正一道。”

“龙虎山?”

这种时候就算有千言万语也无法表达沐长离内心的惊讶,对他来说,龙虎山是一个太过遥远的地方。作为道教祖庭,龙虎正一道毫无疑问是名门正派中的名门正派,天底下估计也没几个比龙虎山还正派的了。沐长离是家传的江湖术士,梅兰芙的家庭情况还不如他,她的梅是梅山教的“梅”。

梅山教历史渊源极久,如果自个写的谱系算数,往上一直可以攀附到宋代,也就是差不多第一次法术革命的时候。荆州的竹山教、闽南的闾山教在梅山教面前都是小字辈,甚至闾山教本身都是发源自梅山教的,后来民间传说里二郎神率领的梅山七圣也就是这个梅山。

当然了,这也不是什么光荣的事。就算梅山教使劲声称自己的开山祖师张五郎在龙虎山学过道法,这也只能让梅山教更加堂而皇之的成为左道术者当中的领头羊,顺带再收获龙虎山的白眼一记。

好在新天朝并不在意到底是正道还是左道,管他什么正一全真密宗禅宗正教会梅山教统统都是民间宗教。在以天师为首的几位大佬牵头之下,全国上下法术界各路人马齐心协力编写出了术校的教材,整合出了一套可以通行于全国的法术框架体系,共分九大科,内里再设派系。这套体系人人都有机会学到,只要本身有法术资质,再完成了九年义务教育、通过政审即可。

不过嘛,上术校是一码事,继续进修又是另一码事了。进修的名额是掌握在门派自身手里的,教委完全管不着,宗教部也只能提议规劝。身为天下道门执牛耳者,龙虎山的派头格外的大。每年招收名额完全自定,看的也只是学生的能力高低与否。魔都术校都算是全国术校里面名列前茅的了,平均下来一年也就两三个。有一年一个都没收,气得校长回去就掀了桌子,照样拿别人没办法。

前几年宗教会议上,还有人批评龙虎山成本过高,教育成本过度倾斜。他敢批评,天师就敢给他睡觉,从头到尾一言不发闭目养神,能拿他怎么样?那可是天师!天朝的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你批评了能怎么样?有本事把龙虎山传承六十四代号称太上老君钦定的天师之位给撤了啊!

“龙虎山那种名门正派未必瞧得上咱们吧?”沐长离旁敲侧击了一下,“梅姨到底在想什么啊?”

梅兰芙有些困惑的歪了下头,好像完全没听明白沐长离在说什么。沐长离心里苦笑了声,只好耐心的解释起来:“你看,梅山虽然在湘中势力极大,但是在龙虎山眼里根本算不得什么,反而还更加瞧不起,搞不好压根就不会录取。梅姨总不会无的放矢,她有没有给你说过是为什么呢?”

这下梅兰芙才算是听懂了,她仔细想了想,给了沐长离一个他完全没有想到的答案:“并入正一。”

虽说眼下的环境与过去已经大不相同,但就像地域歧视一样,正派跟左道之间多少还是有点隔阂,起码在名声上是天差地别。但正一道原本内里就包含了无数分支,当初元代时也吸收了天心道、理气派等门派,茅山上清道名义上也是正一道分支。既然有如此多的先例,梅姨有这样的心思倒也不为过。

而且就算是梅山教的教主,充其量也不过就只是湘中的土霸王,放眼全国又算的了什么?梅兰芙要是留在梅山,学全梅山教的法术,到时候直接去报考茅山道院进修,学成了就回梅山执掌大权。一路顺风顺水,那还不是美滋滋。只是这样,梅兰芙不过也只能成为第二个梅姨罢了。

大概也就是出于这样的考虑,梅姨才让梅兰芙打从一开始就没学习梅山教自己的法术,而是从藏书里找了本道教正宗的练气术让梅兰芙练习,等到年纪够了再让梅兰芙远离湘中,来跟梅山教一点联系都没有的魔都术校上学。

想通了其中的关节,沐长离才不禁赞叹起梅姨的决断力。别人都说宁为鸡头不为牛后,梅姨却早早就定好了让梅兰芙进入龙虎山的目标。不管花上多少年,只要梅兰芙能进龙虎山,一切都好说。

“想法是不错,但是实施起来有难度。且不论去不去的成,就算你去了……”沐长离使劲的叹了口气,用手抱住了梅兰芙的头,“听说江右的菜顶难吃,你在那里吃都吃不好。还有那堆自视清高的王八崽子,你一个人在那里,要是受了气可怎么办?”

梅兰芙靠在沐长离的怀中,享受着环绕自己的温暖。片刻后,她用手拉了拉沐长离的衣角:“她还说了,长离也要帮忙。”

沐长离怜惜的看向梅兰芙:“忙我肯定会帮,但是问题不在这里……”

“长离也去龙虎山吧?”

“嗯?”沐长离没想到梅兰芙会说出这种话,顿时就是一愣,下意识的连忙摆手,“我?我不成的,我的那些法术可都是标准的江湖方术……”

面对沐长离的拒绝,梅兰芙一个字都不说,一双眸子就紧紧地盯着沐长离。看着她的眼神,沐长离拒绝的话就怎么都再说不下去了。半晌后,他才叹了口气,苦笑着说道:“说不定龙虎山到时候只收一个人,我可就把你的名额给抢走了哦。”

梅兰芙的脸颊立刻好看的皱了起来,随即改口道:“长离一起去龙虎山吧。”

仅仅只犹豫了一下,沐长离就斩钉截铁的说道:“好,我跟你一起去龙虎山。”

第四章 有人对着他撸过你们信不信

第二天,沐长离特意起了个大早。

沐长离所在的宿舍是二零一,正好在楼头,冬凉夏暖,门上还贴着“不用保送,不买法器,不听法会,梵语已过,都是猛男,不用健身,推门就打”的纸条。除了叶貉以外,还有吴苏利耶和温凌武两个人,大家所选法术科系各不相同。

不过沐长离起的有点太早,这个时候叶貉和吴苏利耶都还在睡觉,只有伪娘温凌武站在墙边一边喝着豆浆一边比个子。在看到沐长离也起床后,温凌武兴奋地用大拇指和食指比划了一下:“我今天又长高了半公分哦!”

沐长离怜悯的看了看他那刚过一米五的个子,实在是不想打击他这有可能只是心理作用,更有可能只是早晨睡一觉的身体舒张所导致的。他仔细斟酌了下语言,指了指墙上《蛮王柯南》的海报说道:“老五,你觉不觉得……你距离你的目标差的有点太远?”

“不会啊。”温凌武随即转身,对着海报上的州长仔细拜了一拜,坚定地握紧小拳头说道,“一日一钱,千日千钱;木锯绳断,水滴石穿。我一定能够成长为州长大人那样雄赳赳气昂昂的男子汉的!”

沐长离一时间竟然被他的积极性所震慑到了,只得利用转身去给太史公上香的动作来掩盖自己的尴尬:“好吧,你加油……豆浆,流出来了。”

“哦。”温凌武连忙慌慌张张的擦掉嘴角流出来的白色液体。

一出宿舍门,二零五的猛男们已经集体出动,准备下楼晨练,领头的杨义肩膀上还扛着一个大录音机。看见沐长离也出门,四条粗壮的胳膊齐齐举了起来:“大舅哥,也去晨练啊?”

“去图书馆查点资料。”沐长离也同样以挥手回敬。术校的图书馆里面资料齐全到了一个境界,几位图书管理员甚至都搞不清那些浩如烟海的书册里面藏了多少陈芝麻烂谷子。而由于多数资料都是极为重要的国家财产和高度机密文件,都是不能外借的,因此想要去查阅资料就必须起个大早,并且做好熬上几天的准备。

一听到图书馆的名号,就连四大猛男也顿时退避三舍:“祝你好运……对了,这两天兽医怎么不来练刀了?”

“他?最近在修习的法术必须熬夜,起来估计都中午了吧?”兽医就是叶貉的外号,因为他是魔都术校里罕见的萨满。由于有【海力布万言术】这个极为罕见的动物对话法术,远近宿舍养的动物出了事都找他,这才有了兽医这个外号。

“所以说,你们这些人生活习性简直太不健康了。早睡早起,按时饮食,要养成良好的生活习惯。”四大猛男之三的曹成业不慎惋惜的说道,“老五最近身体怎么样了?我还等着他加入我们晨练大军呢。”

沐长离仔细盘算了下:“你们那个运动量他受不了,得再养养,现在每天跑上两圈就行了。”

“太遗憾了。”四个人齐齐摇头,正好这时五个人走出了宿舍大门,杨义把肩头的录音机开关一按,一挥手,“兄弟们,跑起来!”

于是四大猛男就在“young man,there's no need to feel down”的歌声中向着朝阳奔跑起来,沐长离也朝着图书馆的方向走去。

魔都术校的图书馆原本不止一个,都是对一些以前遗留下来的建筑物进行废物利用,直到二十年前发洪水时候泡塌了几栋后才将所有的书籍集中,重新盖了座大图书馆。

总建筑师也是魔都术校出来的,心里充满了只属于格物科的闷骚之气。这栋新图书馆的外形既不是苏式也不是闽式,而是照着南北朝时期坞堡的样式所建,只不过上面多加了个顶。于是新图书馆一出来就立刻成为了魔都术校的地标式建筑,碉堡无比,无比碉堡,保证能够抵御广域级别法术的狂轰滥炸。

沐长离到图书馆的时候,馆里还没什么人,只有几个学长在整理书籍笔记,一看就知道是熬夜奋战了一宿。这关节上在图书馆的都是玩命的,谁也别打扰谁,沐长离也就直奔自己的目标而去。

他选择的是校刊。

身为每年平均只招收两到三个名额的进修门派,龙虎山绝对是名门中的名门,校刊上对这些人必定要进行专访。沐长离特地带了个笔记本,就用来记录这些人的名字,所修行的科目,以及从专访中透露出的只言片语所推断出他们擅长的法术。由于新图书馆正好是二十年前开始重建的,沐长离干脆也就取了二十这个年限,一口气把二十年份的秋季校刊全都弄到手推车上,放到桌子上后整整堆满了多半个桌子。

二十年前的校刊可不像今天这样子,封皮不是大红大黄就是大蓝大白,色调鲜艳,俗气的要死,也就那个白衣赤足散发的封面女郎能看——沐长离还真不知道二十年前就有人玩“在水一方”这一手。过分的好奇心让他暂且先抛下了自己的目标,兴致勃勃的去翻看封面女郎的专栏。

……然后他后悔了。

“妈的,居然是男人……”泪流满面的沐长离连忙拽过一本最新的校刊想要洗洗眼睛,根据他的判断,上个月的校刊封面应该是美女,因为那一期二零四的色狼们参与制作了。

……然后他沉默了。

上个月封面上的封面女郎是黑魅灵,这位被众多媒体誉为“黑之武神”的年轻女性毫无疑问是当前天朝法术界的第一爱抖。如果在天朝做个“天朝当前最强者是谁”的投票,估计黑魅灵得票率能在百分之六十以上,稳居榜首。毕竟法术界那么多人,这么棒的长腿帅妞可以说是十分之稀少,而且她本身的确是圣字头的战斗力。形象好,有实力,愿意配合官方工作……哦,还得加上一条“以太极拳成名”,这么多因素加在一起,官方当然也愿意力推她了。

“都成名这么些年了才弄到专访,魔都术校不过如此。”沐长离冷笑了一声,将那份杂志随手一甩。书险些掉下桌子去,他也没多看一眼,转而开始从头进行记录。

根据沐长离的统计,魔都术校在二十年间进入龙虎山的共有四十六人,这个数字还是符合分布率的。武术、五行、御灵、真言、厌胜、礼法、祝由、占验、格物,这四十六个人所擅长的法术就分布在术校九科当中。沐长离要统计的就是这个,他要看看到底什么样的科目方向才能更容易进龙虎山。

术校九科,是基于学习方法、法术基础以及法术效果等多方面综合考虑所划分的九大类科目,和传统的法术系统多少都有差别。拿沐长离所擅长的厌胜科为例,虽然科目名为“厌胜”,但是其中涵盖的早就不是近代所流传的《鲁班经》这样简单的木工厌胜术,这个名字本身取意的就是汉代开始所流行的厌胜术,源远流长,博大精深。

在这个基础上,厌胜科又融合了天朝国内所有的大量效果的原始巫术、民间法术,共分咒、禁、魇、幻四大系,是一门以诅咒和反诅咒为目的的修行科目。因为目的是如此的明确——培养诅咒与反诅咒人才,来源又是如此的确定——以民间法术为主,使用者主要为各种旁门左道、江湖术者甚至普通人,想要进龙虎山可不是一般的有难度。

而根据沐长离的统计,在四十六人里,其中以五行科法术出名的只有五人,真言科零人,占验科两人,格物科四人,武术科有六人,厌胜科四人,礼法科八人,祝由科六人,御灵科最多,有十一人。

这个数据有些东西在沐长离的预料之内,有些则是出乎意料。真言科零人是理所当然的,毕竟一个道士门派怎么说也不可能去收和尚入门。占验科两人没什么好奇怪的,原本拥有占验资质的人就不多,就算在术校九科之中这也是个小科。

格物科四人是有点略少,不过也还好,龙虎山毕竟和茅山不一样,没有那么喜欢开发各种奇奇怪怪的东西。武术科六人也是理所当然的,龙虎山的青萍剑也是天下闻名的剑术。

厌胜科四人中三人学禁法,一人学幻法,这对于沐长离并不算好消息,他非常不擅长禁法。礼法科八人也没什么问题,看来正一道不愧是道门之首,对于科仪斋醮还是十分看重的。祝由科主修各种辅助法诀和外丹,六人也不奇怪。

可是五行科……为什么只有五人呢?

五行概念虽然在天朝根深蒂固,但是实际上最爱提到它的却是阴阳家和儒家,也就是五行轮回学说。现在术校五行科的第一本教材就是汉儒们假托墨家之名写的《墨子五行记》,用来阐述阴阳五行的理论。

受到了汉儒和方士的影响,汉末的太平道也成为了第一个着重强调五行的道教流派——然后就扑街了。作为和太平道划清界限的五斗米道,后来演变成正一道后也依然不看重五行之说,而是有着一套自己严谨的道法术体系。

直到宋代第一次法术革命,第三十代天师张继先作为林灵素和王文卿的好友和五雷法的开创者之一,将五雷法引入了正一道体系,加上雷法派在宋代引起的巨大风潮,这才使得道教对于五行体系开始看重起来。术校现在所使用的五行法术,基本都是在第一次法术革命之后受到五雷法影响才被发明出来的,而五雷法也就成了龙虎正一道的镇山之宝。

可以这样说,哪怕是在沐长离这样的人想象中,去龙虎山当然就是为了学五雷法。没想到想象和现实还是有着一定差距的,以五行科出名而加入龙虎山只有五人。沐长离将那五人的专访特意挑出来详详细细的读了一遍,又紧接着扩大目标,将那五人在校年份的校刊都找了出来,竭尽全力的去搜索跟他们有关的报道事迹,最终才得出了结论。

五雷法并不是一门好学的法术。

别看现在那些法术都是在五雷法的影响下发明的,可本身还是对于五行生克变化的应用,和真正的五雷法属于“法”和“术”的差距。

打个比方,五雷法就好比是高数,而术校的学生们乃至大量为国家服务的术者都只不过学会了莱布尼兹公式、傅里叶级数、黎曼函数,会用而已。他们从来没有参与到对于五雷法本质的探究当中,并没有去研究这个体系的框架运作结构……而龙虎山并不需要这样的运用型人才,他们要的是真正能够“学会”五雷法的人。

“……雷老虎,你太牛了。”沐长离现在才切实感受到,为何雷老虎的脾气那么臭却还是五行科副主任、特级教师了。就算他脾气臭、为人处世不行,就凭真正从龙虎山学会了五雷法这一手也能在术校吃得开啊!

在想明白原委之后,沐长离将目光投向了最后的御灵科。以这一科出名而进入龙虎山的人数最多,显然是九科当中的重头戏。

第五章 柏奚术

所谓御灵科,指的就是与各种各样存在或不存在的灵打交道的科目。

这里的“存在的灵”指的是各类妖、精、鬼、怪、动物、魂魄,一切真正存在的精神范畴的事物都属于“存在的灵”这个定义里。

相较之下,“不存在的灵”的概念就简单的多了,通常情况下所指的就是受到人们香火信仰供奉的神灵偶像。

而这两大类灵的划分也就将御灵科划分成了两个系,前者是真灵系,后者则是神灵系。

由于御灵科法术所涵盖的范畴如此之广,大量的宗教法术就都被圈了进去,被归纳于神灵系之中,最典型的就是箓法、存思法、观想法。

这几类法术或许原本还有一定差异,在完成了两次法术革命之后已经没有太大区别了,指的都是通过想象神灵形象来锻炼强化自己的魂魄,最多是有侧重点的不同。

可以说,这一类法术也是道教最传统的法术类型之一,打从张道陵开创五斗米道之时就已经是道教的中流砥柱。哪怕是引发了第一次法术革命的五雷法,内里也有着存思法的内涵。

“是因为这个所以进龙虎山的人才最多么……”沐长离又将那十一个人的专访单独拿出来精读了一遍。

从结论上来说,这个推断大体上没错。不过由于御灵科当中还有真灵系这个分类,而飞剑这一道教传统体系的原理就是将飞剑培养出剑灵、通过与剑灵沟通来驭使飞剑,属于真灵系经典法术。所以十一个人当中有三个人都是以飞剑术成名的,媒体甚至还给这三个人起了诸如“XX剑”这样的中二绰号。

但就是总觉得哪里不对。

是哪里出了问题呢?沐长离把统计的数据又看了一遍,自觉没什么问题。随后他又翻了翻校友录,甚至还对照着看了看去其他门派进修人数的比例,都没有发现什么错误的地方。

然而那股不和谐的感觉却一直萦绕在沐长离的心中,让他久久不能释怀,直到突如其来的电话铃声打断了他的思考。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沐长离向周围对他怒目而视的人陪着笑脸连连道歉,之后摸出手机,边接电话边往外跑,“喂……”

“别喂了,大舅哥。”电话的那头有人尽可能压低嗓音说道,“考前最后一节课,老陈讲重点,你怎么还不来?”

沐长离当场就懵了,他一看手机屏幕,才发现眼下居然已经到了下午上课的时间了。

自己在不知不觉当中居然已经度过了一个早晨和一个中午,连上课的时间错过了!

沐长离二话不说就挂了电话,拔腿就往图书馆门外跑。跑了两步他又连忙退回去,把桌上的笔记本带走,出门时候对着图书管理员求了个情,这才免去了把书都归还原处的麻烦。

术校的考试分笔试和实操两种,第一年只考笔试,从第二年开始才有实操。也就是说,沐长离不久后要面临的就是入校以来第一次实操考试。

等到沐长离跑到教室门口的时候,距离上课铃打响的时间已经过去了将近一刻钟。于是他又花了半分钟来平复呼吸,调整身体状况,这才推开了门,向教室内走去。

看到沐长离蹑手蹑脚的走了进来,厌胜科内专教咒法课的陈云鹤教师轻轻笑了一下,随后拿食指指了指他。沐长离立刻缩起脑袋,用笔记本挡在自己的脸前。

这样的动作看似只是师生之间的友好交流互动,实际上陈云鹤和沐长离之间已经进行了一轮法术的攻防。

自古以来,无论中外,在民间都有着“用食指指人不礼貌”的禁忌,实则是因为用食指指人最原始的含义乃是“我要用长矛/箭矢杀死你”。陈云鹤所用的便是源出于此的【尖煞角】,虽然不至于指谁谁死,从指间射出的煞气让人头晕眼花一下却还是做得到的。

而沐长离的笔记本是老式笔记本,封皮内有一块小镜子。镜子自古以来就有连通阴阳的含义,因此也就成为了天朝传统法器之一。这块小镜子当然也不至于能够连通阴阳,或者像反射光线那样把尖煞术给反弹回去,但是至少可以将陈云鹤指尖射出的煞气消弭于无形。

陈云鹤当然也料到了这种情况,他的右手顺手就将粉笔朝着沐长离丢在地下。半截粉笔落在地下,居然稳稳地立住了,尖头朝上正对沐长离。后者想都不想的对着门口旁边的课桌一拍。课桌上放着的东西立刻一阵摇晃,一瓶指甲油由于站立不稳就倾倒在了桌子上,眨眼间就冒起了火光。桌后的女生立刻跳了起来,发出了一声尖叫。

陈云鹤一看不好,连忙对着课桌念起灭火咒。于是那些火焰虽然依旧燃烧,却什么其他东西都烧不着,也无法继续蔓延,最后只能无奈的消失。

趁着陈云鹤念动灭火咒的时候,沐长离又是飞起一脚,将那根粉笔对准陈云鹤反踢了回去。陈云鹤一眼就看出沐长离在这根粉笔上施了【穿心咒】,然而他却不闪不避,将粉笔抓在了手里。

等到火灭之后,陈云鹤才举起粉笔对堂下的学生们说道:“同学们请看,这就是我刚才所说过的气诀。每年都有同学忘记,决定法术效果的是法力。用自己的法力去强行进行正面对抗虽然很笨拙,却也是一种办法,而且是最直接的办法……”话还没说完,他的身后就传来了“噗”的一声。

堂下的学生们顿时爆发出一阵哄堂大笑,还有人对着沐长离吹口哨、竖起大拇指。陈云鹤反倒是面色如常:“安静,安静。谁再吵闹就站起来把刚才的法术流程解释一遍,不然就扣平时分。”

教室里顿时就安静了,众人立刻噤若寒蝉,不敢作声。

刚才陈云鹤丢出的半根粉笔看似没有什么特别的,实则却已经被他施展了【冲火石】。这种法术乃是《鲁班经》当中所记载的厌胜术,原本是正对别人门口摆放有尖角的石头可以使别人家宅起火灾,作用到人身上也一样管用。

而沐长离在辨认出陈云鹤下的厌胜术后,他第一时间就使用了【柏奚术】。所谓“柏奚”,就是用柏木做成的人偶,可以代人承受灾厄、祛除伤病。因此【柏奚术】说白了就是将自己身上的诅咒疫病转移到其他东西上面,可以说是最基础的反诅咒法术。

既然术名“柏奚”,那么用柏奚施法效果自然最好,紧急情况下弄不到柏奚也可以拿别的代替。沐长离刚才就是将【冲火石】的厌胜诅咒转移到了课桌上,果不其然课桌在片刻之间就起了火。

至于后面沐长离给粉笔原样施的术则是【挑气术】。这种方术乃是一种长期诅咒,可以使人腹胀生气,肚子越来越鼓,最后将内脏压迫到只有一张纸的地步,硬生生将人肚子给撑爆。

由于是长期诅咒,瞬间施术虽然可以通过提升法力来增加一定诅咒力量,施术效果依然没法保证。沐长离花了大力气给粉笔下了两道诅咒,又看准了陈云鹤分心念【灭火咒】,在对面以气破明面上的术的同时,暗藏的【挑气术】才发作,使得陈云鹤当众放了个屁。

教师学生当面互相下咒,这种事换到其他科目或许有点不可思议,但在厌胜科却是日常。在厌胜科的科系办公室的墙上可还贴着“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的标语呢!不平时给你下咒让你头疼脚疼肚子疼多流点汗,等到工作后真的进行法术对抗我被敌人打得吐血怎么办?不过两人之间进行的也不是多么正式的法术对战,陈云鹤放了屁丢了脸,这场对战就已经以沐长离的获胜告终了。

“好了好了,继续上课了。”陈云鹤看见沐长离还在对刚才因为着火而尖叫的女生连声道着歉,开始发声维护课堂秩序,“迟到的事就算了,笔试给你九十分,赶快滚回座位上去,这节课给我从头听到尾再说。”

“噫~~。”教室里立刻传来一阵阴阳怪气的嘘声,还有人故意捏着嗓子抗议道,“师父,凭什么就大师兄能免笔试,我们也要笔试九十分。”

“就凭他能连乙级法术都用得出来,还能双咒并行。你们要是能到这个地步,我也给你们免笔试。”陈云鹤没好气的用粉笔继续在黑板上继续写了起来。

起哄的学生们立刻就不做声了,能用出乙级法术,这已经是可以申请毕业的标准了。至于双咒并行,这群二年级还没毕业的学生连听都没听说过,想都不用想就知道超纲了。

平时大家在课上管沐长离叫大师兄,是因为他经常能帮大家伙出面解决问题。术校由于并不存在严格意义上班级的编制,所以并不存在班长这一职位,而沐长离毫无疑问就起到了班长的作用,大家叫他一声大师兄也是理所当然的。不过今天一看才知道,大师兄果然就是大师兄。

陈云鹤自觉已经很够意思了,可惜沐长离还不领情。他又向女生讨饶了几句,走到了讲台边上,小声说道:“陈老师,那个,我还是想参加笔试。”

“参加笔试干吗?给别人递答案?”陈云鹤看都不看他一眼,继续写着板书。

“九十分不太够,我想拿个一百分。”沐长离犹豫了下,“要不……您直接给个一百呗。”

陈云鹤气极而笑,走到沐长离的面前,屈起手指在他的脑袋上狠狠敲了三下:“给你个板栗!”

第六章 生食咒

“铛铛铛。”门外传来了敲门的声音。

法术向来是一个很私人的事情,根据法术界的规矩,任何人都有权对自己所能够使用的法术进行保密,这属于隐私权。因此术校给老师们的待遇都是单人单间的办公室,也方便他们对各个学生一对一辅导——当然面积上就不是太能保证了。

眼下陈云鹤就待在自己的办公室里翻着法术期刊《桃木剑》,这可是去年影响因子升到了45.217的法术期刊。虽说《桃木剑》是一本不折不扣的礼法科方向的期刊,但是法术之间本来就是可以相互借鉴印证的,况且大多数术者都是兼修多科法术,像黑魅灵那样一条道走到黑的完全是少数中的少数。

“进来。”

沐长离探头探脑的就溜了进来,在看到办公室里没有人后才伸手阖上了门。看他这副德性,陈云鹤也不去主动管,继续翻着期刊,抬高了声音说道:“你不回宿舍,不去找妞泡,来我这里作甚?”

“明明是您在我头上敲了三下的,这不就是让我来么?”

听着沐长离的抢白,陈云鹤冷笑了一下:“我是叫你半夜三更来,好传你些道理。这会儿就来,想干什么?”

沐长离故意苦着脸答道:“半夜三更宿舍都关大门了,我怎么来?”

“跳窗啊。”

经过这么一番对答,房间里的气氛立刻轻松了许多。陈云鹤合上杂志,用书敲了敲桌面:“自己拉个凳子坐下。”等到沐长离坐在书桌前后,他才继续说道,“今天我是没想到,你小子居然能双咒并行,这是去礼法科学了东西了?”

沐长离点了点头,坦诚的回答道:“是,我有上礼法科的课,专门学习了叩齿诀。”

所谓“礼法科”,指的就是包含了儒教、道教、汉传佛教、基督教等多种宗教在内的仪式法术。这个仪式法术的概念极广,小到仪式的准备技巧,大到祭天、封禅,都可以算是礼法科的法术,因此也是术校当中最好就业的科目。

沐长离所学习的则是礼法科的【叩齿诀】,这门在术校只有两分的仪式法术乃是来自于道教,最早的记录一直可以延续到葛洪的《抱朴子》。

道教认为,人最左边的牙齿叫天钟,最右边的牙齿叫天磬,中间的门齿叫天鼓。通过互相叩击牙齿来模拟钟鼓罄乐器的声响,就可以达到施法的效果。譬如像沐长离这样,施展【穿心咒】的同时他还用叩齿诀施展了【挑气术】,具有隐蔽、并行等多种特点。

“学这玩意儿可是要下苦功的,我记得有人练到牙龈都烂了,你小子也真耐得住……”陈云鹤摇头晃脑感慨了好一阵子,忽的一敲大腿,“哦,对了,老刘可对我反映了好几次了,说你小子上他的课就上了几堂就不去了,是有这么回事吧?”

陈云鹤口中的老刘指的是同为厌胜科教师的刘传定,不同的是他是禁法系的教师。术校并不限制学生的选课,同样也不限制学生逃课和半途而废,但是年末一定要有至少一科拿到合格成绩,到了最后一定要有一科至少习得乙级法术才能毕业。因此,术校的淘汰率高达几乎百分之五十,还有不少人都是延期毕业。

对此,沐长离只得老实回答:“我是真不擅长学禁法,本来撑过了第一年,第二年还要撑……撑了几节课真是撑不下去了,只能不上了。”

“你看看你,叩齿诀都能学好,区区一个禁法却学不好。难怪老刘要发脾气,嫌你不给他面子。”陈云鹤压根就没打算讲理,直接开始掰着手指头给沐长离算,“你眼下咒法系同年里算是铁板钉钉的第一,魇魅系和幻法系我也有耳闻,成绩应该也都不差,就是不晓得今年最后的分数。厌胜科四大系,三系都是名列前茅,就差一个禁法系。方森罗今年正好毕业,你说你要是来个四项全能,顶上他科代表的位子,那还不是美滋滋?”

“人力时有穷尽啊!”沐长离嬉皮笑脸的说道,“咒禁魇幻四大系,要是能学全我还能不学全吗?我是真对禁法天生十窍通了九窍,天生的脾性不合,有些事情也没必要这么强求吧?”

“烂泥糊不上墙!”陈云鹤没好气的骂道,他看沐长离有些抬屁股想溜的意思,用力一敲桌子,“急着走什么,再聊一会儿。我就不信你这猴崽子无事就登我这三宝殿,嫌口干舌燥就先喝杯水。”说着他就从抽屉里上拿出一个一次性纸杯,倒了水推到了沐长离的面前,“喝!喝完了再聊。”

沐长离看了看那杯水,从口袋里掏出了个小盒子,打开后从里面拈了两粒米出来,依次丢进水里。丢完后他想了想,觉得不够,于是又丢了一粒进去。等到三粒米都沉了底,沐长离才将水一饮而尽。

作为厌胜科的教师,陈云鹤当然在水里习惯性的下了咒。他下的是【生食咒】,虽然下咒容易,在厌胜科里却被评为三分,乃是一个后患无穷的长期诅咒。只要人吃下下了咒的食物,肚子里就会被那种食物所塞满。

之所以只被列为乙级法术,也还是因为它的时效性。在眼下的年代,这种法术实在是太好破解了,基本不可能出人命。

对于陈云鹤的诅咒,沐长离用来化解的方法就是最普通的大米。大米作为最传统的农作物之一,是用来祭天、祭祖、祭神重要的供品之一,也是礼法科常见的施法材料。只要用大米作为媒介,再加上一点小小的法术,就可以将【生食咒】这个过去几乎无解的法术轻松破解。

看着沐长离把水喝完了,陈云鹤把背往椅子上舒服的一靠,抬了抬下巴,示意沐长离说话。后者嗫嚅了两声,才吞吞吐吐的说道:“那个……其实我是想……在考虑进修门派的问题。”

陈云鹤“哈”的笑了声:“二年级都还没完就想着毕业了,够高瞻远瞩的。想去哪儿啊?”

沐长离老老实实的答道:“龙虎山。”

“龙虎山啊,那里的五雷正法可是大大的有名……”陈云鹤话说完了才觉得不对,背也噌的一下就坐直了,“哪儿?”

“龙虎山。”

陈云鹤的脸立刻就黑了:“去哪儿不好,非得去龙虎山。你小子牛逼啊,知道厌胜科开办这么多年去龙虎山的加起来有多少么?”

“反正不会比我的指头多。”沐长离硬着头皮答道。

在来之前,沐长离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厌胜科的人普遍素质低下,讲究的就是德言容功四个字。这个言字指的就是嘴巴上的功夫,有事要喷,没事也要喷,嘴巴不毒不足以服众。所以陈云鹤就算说再重的话,沐长离也决定忍了。

毕竟已经答应梅兰芙了。

大抵是沐长离说出的话太过惊人,陈云鹤一时间也没顾得上毒舌,而是开始掰着指头算:“一七得七二七一十八……哎我说,那要是这样,你可不得学禁法了?”

尽管事先已经知道了答案,沐长离还是心存侥幸的问道:“不止禁法这一条路吧?厌胜四系,总不可能除了练禁法的其他系没一个进龙虎山的吧?”

“咒法系的真没有,练幻法的还有那么几个。魇魅系的进哲蚌寺的倒是不少,你要不要试试?”哲蚌寺是密宗的最高学府,陈云鹤显然是故意这样说道。

沐长离无精打采的摇了摇头:“不是龙虎山就没意义了。”

陈云鹤虽然好奇,但也没直接开口问缘由。他又认真想了想,严肃地说道:“如果你真的想要去龙虎山,那就只有两条路好走。其一就是我刚才说过的,去好好学禁法。一来禁法和其他三系不同,乃是出身道门正宗的法术,上下也算连得上;二来就是科代表的位子,你马上也该进三年级了,正是争科代表的时候。科代表可是有优先推荐权的,进龙虎山的几率比其他人大了不知道多少。”

“第二条呢?”

“第二条就是不走科内的路子,你要真是想去,不妨试试其他科。”

术校的学制跟一般学校并不相同,采取的是自由报修制度。除了第一年要在基础科学习,还要强制学习每科,以此来发现自己的兴趣天赋,再之后的课全靠自己自觉,最少得报一科。如果精力足够充沛,九科全报都成——迄今为止沐长离还没见过这等猛男,马上要毕业的学生会长傅承平六科同修,已经是术校近十年里的最强者了。

也正是因为这样,所以术校才没有班级这种编制。学生们只是根据主修的科目挂号在不同的老师名下,以方便管理。不过在老师面前说其他科系的事总归不太礼貌,沐长离也就没有提自己的统计结果,没想到陈云鹤自己却率先提了出来。

“呃……这样不太好吧?”沐长离有些尴尬的说道。

“我是说真的。”陈云鹤一本正经的回答了起来,“我们厌胜科以民间法术为主,所以你要是真想进龙虎山,就一定要去学他们的东西。除开我们的禁法,武术科的内丹术、御灵科的观想法、礼法科的斋醮……总得有一样拿得出手。你必须要抛弃以往的执见,这样才能有一线机会。”

沐长离原本只是来找陈云鹤参谋参谋的,却没想到自己随口一说,却换来了陈云鹤如此认真的剖析解答。他的心里一暖,认认真真的站了起来,对陈云鹤鞠了一躬:“嗯,多谢老师。”

在解释完后,陈云鹤摆了摆手,又变回了那个不正经的年轻教师:“没多大事,还有什么想说的没有?没有就快滚吧。还有,别光好高骛远了,你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

“什么?”沐长离一头雾水的问道。

“期末考试。”陈云鹤白了他一眼,“你要是期末考试考得不好,还龙虎山呢,看我怎么收拾你!”

等到后者出门并关上门后,陈云鹤才摇了摇头,“现在的学生,厉害啊,我们当年可没一个敢这么想的……不过饶是你奸似鬼,哼哼,还不是要喝我的洗脚水!”

方才陈云鹤给沐长离倒水,下的咒可不是一个,而是两个:水里一个,杯子上一个。沐长离只解了水里的咒,杯子上的咒可没解掉。要说陈云鹤为什么这么干……当然是之前课堂上的事多少还有点耿耿于怀,非得让沐长离吃个小亏才肯罢休,顺带也让他见识见识厌胜科自己的双咒并行,不要总想着外科的东西好。

不过等到他去吃晚饭的时候,发觉一路上经过的人都看着他笑。厌胜科特有的敏感让他第一时间反应了过来,伸手一摸背上,才拽下来一张白纸条,上面还画了一只惟妙惟肖的小乌龟。

妈的,还是中招了!

第七章 九龙神火罩

沐长离回宿舍走路走到一半,忽然感觉牙齿钻心般的疼了起来。他立刻就反应了过来,自己是中了陈云鹤的【牙疼咒】。自己之前解了陈云鹤下在水里的【生食咒】,结果却还是中了招,【牙疼咒】当然是下在杯子上了。

疼的捂着腮帮子的沐长离赶忙就往宿舍跑,他可不敢再像课堂上那样,用道旁的树再来一次【柏奚术】——之前那是在课堂,大家全是自己人,又有陈云鹤在旁边,毁坏学校公物可是要记过的。

等跑到宿舍之后,叶貉正好在小心翼翼喂他的海东青。这玩意儿在市面上根本不流通,黑市上出现了都是有价无市,六位数起跳,就算掉根毛都是三位数的损失。如果全校的服兽按身价排个一二三四,这只海东青前三虽然不敢保证,前十绝对是妥妥的。

沐长离用力一拽叶貉,把自己的马克杯塞了过去,又指了指自己的腮帮子。后者当即会意,给他倒了杯水,同时口中开始轻轻吟唱了起来。他唱诵的是一位住在宁安大山里的叫做“岳里苏宏阔”的妖神,这位喜爱洁净甚至连酒都不喝的处女座妖神会用神水给诉求的人治病,喝下神水的人必然疫病全无。

伴随着叶貉的唱诵,水杯里开始泛出一圈圈的涟漪,最后又都归于虚无。一等到叶貉完成唱诵,沐长离便迫不及待的将水倒进了自己的嘴里,又捂着腮帮子揉,这才感觉到症状正在飞速的消失。

真不愧是一分法术里面最恶毒的法术……

看着沐长离还因为残留的痛感捂着嘴止痛,叶貉忍不住好奇的问道:“你这是又跟谁斗法了?居然能让你吃亏。”

“老陈。”

“哦,怪不得。”叶貉意味深长的点了点头。看他这幅样子,沐长离没好气的说道:“我也给他下了【虎伥符】,大家扯一个直。”

“光贴【虎伥符】可没用,得有老虎去吃人才行。你说是吧?”刚才还在点头的叶貉这会儿开始摇头了。

不过沐长离并没有理他,而是飞速的拽过了一沓信纸开始认认真真的写字:

一,学习禁法系课程,拿到五分;

二,学习御灵科观想法,三到四分;

三,五行科必须涉猎,学会【五雷破】。

……

“大舅哥,第一道简答题的答案是啥啊?就是讹兽说‘我说的这句话是假话’到底是真话还是假话那一道。”

“当然是假话。讹兽只说假话是大前提,不用管这句话本身的逻辑,讹兽的逻辑跟人本来就不一样。”

“那西王母的本名是啥?这道题超纲了吧?”

“我知道,是天厉。”二零四的张火天刚说出口,就看见沐长离用怜悯的眼神看着他,“你看我干什么?”

“没事少玩点游戏吧,天厉只是游戏性设定,西王母的名讳是杨回。”沐长离抓了抓下巴,眯起眼睛回忆了下,“不对,我记得《天剑go》里面天厉剑誓约后会有‘阿回’这样的昵称,看来你是没抽到啊……”

且不管张火天一路泪奔口中大叫“畜生”,术校二年生们的期末笔试终于是考完了。二零一的四个人面色灰暗,或站或蹲在花坛旁边。

术校二年级的考试还不分科系,综合性难度本来就有点高。今年出题的老师是祝由科的主任钱十常,老钱绰号“十常侍”,盛名之下无虚士,试卷里面也不知道到底塞了多少超纲题,把二年生们杀的泪流满面,料想来日补考的人数一定不会少。

在这种情况下还敢撞上门来对答案,是个人都不会给他好脸色。为了转移兄弟们的注意力,沐长离还及时拿出手机刷了一下社会负面新闻给他们看:

“瞧瞧,上周又有个独居的人失踪了。”

“怎么最近老出现这种事?这是第四起了吧?”

“这只是短期被发现的,保不齐之前还有失踪的,只不过没有算到一起而已。”

“这种情况可以申请术者支援的吧?利用占验法术和通灵法术进行追踪,应该可以比较快的得到结果。”

“想多了吧,人手哪儿够得过来啊。”

虽然负能量无形中增加了,但是大家的注意力也因此转移了,沐长离认为这是件好事。毕竟紧接着就要进行实操考试,心情还那么糟可不行。

“大家看好自己的学号,不要跟错老师了。带队的老师会带你们去实操考试的地点,你们的午饭也会在考试地点一并解决……”

连喘口气的时间都没有,学生们自然是唉声叹气。校内的学长学姐早都放下话来,每年实操都比笔试难得多,不要妄想老师手下留情。这次笔试都难成这样,实操还不知道能碰到什么鬼玩意儿。

按照实操考试的规定,学生们十人一组,由两名教师共同带队前往考试地点。由于是按照学号划分的区间,沐长离并没有跟同寝室的三人分到一组,而是跟其他人混编在了一起。反倒是梅兰芙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悄悄跟了上来,拉着他的衣角一路随行。

顺着学号看见带队老师的时候,沐长离顿时就乐了:分来分去,最后自己还是分到了老陈手里。陈云鹤早早的就等在了校门口,还不忘记对侥幸分到同组的成瑾老师献殷勤。等到人一到齐,陈云鹤就拉着一干人等上了辆租来的小巴,一路上当真是惜字如金,一个字也不肯给学生们透露——净忙着往成瑾老师身边凑呢!

成瑾老师今天没做什么特别的打扮,还是像往常那样,长发束成一束,雷打不动一身Theory的女士西装,手上也带着黑色手套,全身上下从头到脚一身黑。都说要想俏一身孝,西方的孝服是黑色的,看起来果然别有一番风味。陈云鹤估计是早就准备好了,专门准备了一身白色的男士西装,好让自己看起来跟成瑾老师像是一对似的。

其实对于老陈这样的态度,沐长离自觉是可以理解的。毕竟老陈今年也三十了,往开说那也是奔四的人。这个年纪的男人心急一点也是正常的,尤其是老陈这样已经隐隐有脱发嫌疑的,再拖上几年怕不是就没法看了,那还怎么骗女方嫁给他……

小巴最后停在了协和医院的门口,陈云鹤也才终于摆脱成瑾老师的万有引力,站起身来给大家说明这次实操考试:这次考试他联系的考试地点就是这所协和医院,学生们三人分成一个小组,上午剩下的时间可以先进入医院了解情况,医院方面会给大家派出导医来协助工作,中午吃饭也就在医院解决……

沐长离听的是直翻白眼,医院的伙食怎么样是个人都该清楚,唯一的优点大概就是便宜——老陈还真是会省钱。不过三人一组是不是有些不太对?通常情况下似乎都应该是五人一组,三人一组不就意味着有一个人要落单了么……

沐长离的心里还没盘算完,陈云鹤就对他招了招手:“过来,知道这种小事难不倒你,这次考试给你来点新鲜的。”

“别吧……”沐长离下意识的就开始向后退,“您就正正经经给我考呗,我保证不玩出什么幺蛾子来。”

陈云鹤狞笑道:“这时候知道怕了?晚了,这可是我找科里给你特批的。”他给成瑾打了声招呼,一伸手就揪住了沐长离的耳朵,“走,带你去个好地方。”

陈云鹤的手劲着实不小,沐长离费了老大劲才挣脱出来,跑到了梅兰芙的身边。梅兰芙正担忧的看着他,沐长离用手拢了拢她的脸颊,宽慰道:“好好考试,我能有什么事?等回来给你带礼物。”随后又对着成瑾老师鞠了一躬,“兰芙就麻烦您了。”做完了这些,才继续被陈云鹤揪着耳朵走。

厌胜科的人嘴里所说的“好地方”一般都不会有多好,不过沐长离原以为陈云鹤会带他直接去协和医院的太平间之类的地方,他藏在口袋里的人连法诀都掐好了。谁知道陈云鹤带着他七拐八拐,走过三条街后在一间饭馆外停下了脚。

“沙……S县大酒店?”沐长离有些不可置信的擦了擦眼睛。他本来以为大酒店云云只是调侃,可是面前这个明显只租了一楼、大红牌匾高高挂的饭馆招牌上的的确确写着“S县大酒店”这五个字。

陈云鹤斜着眼睛瞥了他一眼:“认得?”

“我认得它,它不认得我。”

“今天正好就让它认认你。”陈云鹤一拍沐长离的肩头,两人就这样并肩走进了S县大酒店的门口。

等到走进了S县大酒店,沐长离才赫然发现,这间饭馆里面比想象中要大上不少。老板显然是把这里当做半个酒吧来经营了,左近几个门面连带着仓库都被老板一气儿买了下来,打通后重新装修,所以这里既有四人、六人的饭桌,也有长长的吧台。

不知道为何,眼下还只是白天,S县大酒店里面差不多一半的桌子都有人。多数人也不吃饭,就在桌子上摆几瓶百威、三得利之类的,不少人还东倒西歪的半躺着,大白天的就显现出一股子颓废的气息来。

不过不管是坐是躺,这里的人最大的特点就是奇装异服。里面差不多快有一半的人都穿着道袍袈裟这种主流宗教的服饰,其余的人要么长袍要么唐装,甚至还有包头的头上插毛的……可以说奇装异服到了极点,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这里在举行什么偏门cos展。

原本S县大酒店里面多少还有点闲谈的声音,两个人刚一进门,所有的声音顿时都消失不见。不少人看见陈云鹤后立刻露出了敌视的目光,还有人甚至将手都默默按在了一些不可描述的地方。倒是吧台后面正在练习雕功的黑人看见陈云鹤后露出了十分惊喜的神色,还连连招手。

“这就是这家S县大酒店的老板,霍尔格,挪威人。因为仰慕中华文化,所以才来了魔都开了这么一家店,打得一手好太极。”陈云鹤向沐长离介绍道,在说到“仰慕中华文化”的时候还不忘记用眼神示意墙上黑魅灵的海报。

“请叫我活雷锋。”黑人一本正经的说道,险些让沐长离以为自己听错了,不过他紧接着对沐长离行了个标准的抱拳礼,“挪威太极第一代传人,活雷锋。”

“呃,那个,我叫……沐长离。”由于是第一次遇到这种状况,沐长离一时间也有些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好在陈云鹤及时替他做了解释:“这是我的学生,带他来见见世面。”

“你是术校的学生?来看看我的手艺。”说着,霍尔格就把他手中那块雕成太极样的米冻献宝似的递到了沐长离眼前。后者当然只能尴尬的称赞:“雕的挺好,很精致。”

“我的雕功又进步了。”霍尔格喜不自禁的点了点头,把米冻放在了盘子里,正好拼出了太极八卦的图案,“准备吃点什么?”

“鸭腿饭就行了,今天要跟人谈事,吃简单点。哦,来瓶百威。”

“你们不吃粽子吗?”霍尔格惊讶的问道,“明天就是端午节,来点粽子怎么样?我刚做了些粽子,有奶酪的,羊肉的,还有鲱鱼的……”

“不用不用,真不用了。”陈云鹤都还没说话,沐长离就抢先连连拒绝。鬼知道这挪威老外的味蕾长成什么样,那些粽子馅光是听名字都能把人给吓死,居然还有鲱鱼的……也不知道他那锅之后还能不能用了。

等到霍尔格遗憾的进了后厨,沐长离才指了指那盘色彩斑斓的米糕,一脸嫌弃的对陈云鹤小声问道:“至于么?这种的我用指甲能给他雕十个。”

“你夸夸人家又怎么了?还有,记得以后管他叫活雷锋,人家喜欢这个。”陈云鹤用食指戳了戳桌面,“第一个考题来了,你觉得这里是什么地方?”

这个问题简直太简单了,沐长离连再细心观察的耐心都欠奉:“都是江湖同道吧?穿成这模样,好几个还把法器搁桌子上,生怕别人不知道他的身家来历。”

“华亭这一个区将近一多半的‘法术界人士’几乎都在这里了。”陈云鹤也是面带讥讽的说道,“明明安息日会的总教堂就在这里,可就有人不爱去报案,非要到这里来找‘大师’去解决问题。”

“这是宣传问题,我可管不着。”沐长离把手放在桌子底下对准附近挨个点过去,“不过您是把他们怎么着了啊?一个个都用死了爹妈的眼神看你。”

“没怎么着,以前抢过生意。断人财路如同杀人父母,可不是死了爹妈么?”陈云鹤不经意间一扭头,看见沐长离正瞪大眼睛看自己,“看什么看?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我也没怎么奇怪,就只是好奇,您是怎么抢他们的生意的?给具体说说呗。”

“也没怎么具体的。我当初也就是年轻,仗着心中一口气就闯了进去。”说到这里,陈云鹤罕见的脸上出现了一丝扭捏,“他们所谓的那些江湖规矩我是完全不清楚,不过天底下的手段就那么些,就算分支不同,法术根子上的原理是不会变的。两边抢活冲突,那最后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咱们在术校可都是一鞭一条痕、一掴一掌血的给练出来的,能怕他们?久而久之,名声也就这么抢出来了。”

“哦,原来您是一路不讲规矩闯过来的。好汉子,有志气。”沐长离两只手幅度极小的给陈云鹤鼓着掌,“不过您追成瑾老师可没这么有气势啊,要是您拿出当初的气势,虎躯狂震,呵!那成瑾老师说不定当场就被您拿下了。”

一提这个,陈云鹤顿时就是一副蛋疼的表情。正好这时上餐了,陈云鹤抄起筷子就敲了敲沐长离面前的盘子:“吃你的,赶快吃完,正式考试还没开始呢……不对,我的酒呢?”

“未满十八周岁不得饮酒。”霍尔格一本正经的答道。

“那酒不是给他的,是我自己喝的……X的。”陈云鹤看沐长离一脸窃笑的样子,脸一板,“饭还堵不住你的嘴?给你下【紧箍咒】信不?”

师生两人吃起饭倒还都挺利索,三下五除二就将盘子一扫而空。当沐长离正在跟最后一根骨头上的肉丝搏斗的时候,S县大酒店的门外终于传来了隆隆的滚动声。紧接着,一个通体金黄、表面还雕着龙纹的大铁皮罐头被两名黑西装壮汉推着滚了进来。

“这是什么?”食客们议论纷纷,各种各样的意见都有:有说是蒲牢鼓的,有说是四海龙王经筒的,最离谱的还有说是延安路高架龙柱的仿制品的……

沐长离看着陈云鹤似笑非笑的样子,就知道第二道题来了:“是茅山道出品的九龙神火罩吧?”

“型号呢?”

“不是六也不是六乙……龙纹明显有变动……”沐长离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这是今年的最新款?”

陈云鹤轻轻点了点头:“九龙神火罩七型,现在还没上市,得等到一个月后市面上才能见到。”

“这么厉害?”沐长离的目光不由得看向了九龙神火罩。

在诸多门派当中,茅山道的长处之一就是法术民用化。他们制造了大量的生活用法宝,冠以风马牛不相及却十分大众的名字,专门销往民间。

就拿这个九龙神火罩来说吧,和《封神演义》那本通俗小说里面所写的不同,茅山道出品的九龙神火罩其实是疗伤用的密封舱,还能有效抵御大量的法术攻击。要说和原本小说里有什么相似,那么大概就是“火”和“罩”。不过没关系,大众还真就吃这一套。九龙神火罩虽然是高档产品,一般人买不起,可【辟邪混天绫】这种针对婴幼儿的产品销量可是年年走高,甚至远销海外。

能在新品上市前就弄到货,这罩子里藏的是什么人?

就像是专程回答沐长离心中的疑问一样,九龙神火罩正面的镜子像水波一样荡漾起了光纹,一张胖脸就浮现在了上面:“鄙人杨炙,请问陈大师在吗?”

第八章 S县大酒店

“杨炙”这两个字一出,整个S县大酒店里立刻就静了下来。

陈云鹤一脸不怀好意的用肘撞了撞沐长离:“怎么样?这名字熟吧?”

熟!简直熟的不能再熟了!就在今天早晨笔试之前,沐长离才听张火天咬牙切齿的骂过“杨夕火死全家”——所谓夕火就是炙,谁让杨炙这两个字在游戏内是和谐词。

这位叫杨炙的大老板是国内赫赫有名的游戏公司“舞台壹”的创始人兼CEO,近两年国内的手游风潮就是舞台壹带起来的。杨大老板眼光独树一帜,早早就定下了捞金的方针,做出了《天剑go》这款娘化手游。

就拿张火天同学来说吧,这两天《天剑go》推出了为期半月的限定UR卡“仪狄剑”。也就是说,只有在这半个月之内,在剑冢里面才能捞出仪狄这张卡,而UR卡的出率仅为百分之一。张火天同学一看见仪狄的卡面顿时就精虫上脑,挥挥手六单钱就洒了下去——一单大约是五百软妹币,六单可就是三千了——当然,重点不是三千,而是花了三千也还没出货……

三千块大洋白白打水漂,换谁都要骂游戏公司的老板死全家了。

看见杨大老板亲临,S县大酒店里一时间变得鸦雀无声。杨炙本人都被弄得有点心慌,连忙重复了一遍:“鄙人杨炙,跟陈云鹤大师有约……请问陈云鹤大师在么?”

沐长离听着大师这个称呼几乎都要笑出声来,陈云鹤恼怒的瞪了他一眼。至于大酒店里的其他人可就没这个心思笑了,在场但凡知道这个“陈大师”指的是谁的基本上都是被陈云鹤有过节的。有些耿直的老哥直接就看向了陈云鹤,心思稍微活络些的当然就有其他主意了,比如就像陈云鹤曾经对他们干过的那样……

当然了,大家身为一方高人的矜持还是有的。主动开口招徕生意,那跟菜市场上的小商小贩有什么不一样?哦,现在菜市场的小商小贩都犯不着主动吆喝了……然而这时,一位头上包头的食客已经站起身来:“杨老板这是要给什么人下咒么?何必找陈云鹤,找我就成。我这里有西南秘传的咒法,保管叫人死绝,干净利落,不留后患。”

嗯……刚才说什么来着?

原本S县大酒店里的食客个个还都端着架子,看到此人如此不矜持的跳出来抢生意,一个个也都坐不住了,争先恐后的吆喝起来,有几个还干脆凑到了九龙神火罩前:“杨老板,个巴子懂啥事体?茅山亲传,一代宗师,五鬼搬运,不比西南赤佬强得多格。”

“杨老板,杨公亲传风水秘术,大家五百年前还是一家。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不管什么事都包在我身上。”

“杨老板是要破什么法术么?这种事还是找走无常办比较靠谱,在下自幼习得走阴之术,能够遍走阴阳,夜游地府……”

如果说沐长离刚才还只是几乎笑出声,这会儿干脆就已经趴在桌子上使劲憋着笑了。还真是看不出来,这S县大酒店当真是卧虎藏龙,这一会儿就蹦出来两位天师、一位茅山宗师。

要知道,天师基本上是个专门名词,除了龙虎山老张家以外,葛玄、许旌阳、陆修静、寇谦之、叶法善……历史上无论哪个被尊为天师的都是声名赫赫之辈。宗师貌似宽泛些,怎么叫都没问题但是和茅山道连在一起就不一样了。所谓茅山宗师就是茅山上清道的掌门,别无分号,从第一代“紫虚元君”魏华存开始算起,到眼下这一代已经是第八十三代了。

归根结底,还是头衔传开以后,江湖同道为了给自己披虎皮以致于滥用乱用头衔导致的结果。

“还笑呢,你考试的第三题来了。”陈云鹤拍了拍沐长离,“刚才你不是还对抢活感兴趣的很么?去,把活给我抢过来。”

沐长离愕然地看向了陈云鹤:“你不是都预约好了么?”

“这些人一听说我的名字,就知道肯定跟诅咒多少有关系。这么多人一起去碰,总有能说到人家心坎里的。”陈云鹤摇了摇头,“人的名树的影,资本家的事谁说的清?”

“现在不都讲究契约精神吗?”沐长离压根就不想趟这趟浑水。他心里清楚得很,这一趟结果无论如何,一来和自己是没有直接关系,毕竟是老陈的活,二来肯定会得罪一大帮江湖同道。虽然沐长离是术校的学生,可沐家也是家传的江湖术士,平白得罪同道的事他可不乐意。

“什么狗屁契约精神,那种鸡汤听听就得了。”陈云鹤赶苍蝇似的对沐长离挥了挥手,“赶快去,不然你这次考试就算不及格了!”

“不及格”这三个字可真是把沐长离给刺激到了。术校可没什么补考,不及格就是不及格。沐长离虽然在武术、礼法几个科都混过课,可填报老师科目的时候只选了厌胜科。这要是不及格,不好意思,再跟着二年班按部就班的混一年吧……哦,四个月,等到中秋的时候还有一次大型实操考试。

“祝你一辈子都追不上成瑾老师。”沐长离撂下这句话,抢在陈云鹤反应过来要打他前起身就跑。他一个成年都没成年的术校学生,迄今为止唯一一次接手法术事件就是前几天那次,自然谈不上什么名气。所以他也没打算吆喝自己,而是决定用另一种更加简单粗暴的方式。

沐长离左近看了看,劈手就拽住一个后排正在推销自己的人,“老兄自称茅山宗师?跟谢八怎么称呼?”

那人顿时就打了个激灵,眼神中惊疑不定:“你……你是?”

看他这幅样子,沐长离就知道自己问对了。江湖上自称茅山道士的多半都是闾山教的术者,看这人这么不讲究,连宗师两个字都敢用,多半还是个外门旁支之类的。至于谢八,则是闾山教的教主谢元亮,他那一辈师兄弟里排行第八,这个称呼一般人根本不敢叫。不过谢元亮以前逢年过节都要到梅山去问候,沐长离早就见得惯了。

“我能管他叫谢八,你说呢?麻烦让让。”沐长离伸手一推他的胸,立刻把人推的退了一步。看见那人后退,沐长离就知道这人心里已经怯了。

江湖上有句话,叫“老合戳老合,一戳一没辙”。这话的意思就是说江湖同道见面撞上,能不硬碰就不硬碰。天底下手段就那么多,备不住就相互知根知底。你敢点他的炮,他就敢点你的炮,大家互相拆台,最后谁都没得搞。

好在术士从来都不是个人口泛滥的行当,天下如此之大,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大家很难撞到同一桩事上。

奈何现在已经是商品经济时代,交通如此的发达,想要挣大钱就那么几个地方。东南北三都汇聚了全国各地的法术人才,不发生竞争根本不可能,

但就算如此,相互点炮这种恶性竞争也还是要杜绝的。所以在经过了长时间的磨合后,魔都的法术界人士基本达成了共识:大家按区划片,修炼同一类法术的人尽量不要存在于同一个区。魔都两千四百万人口,十七个区,分了后大家都有得赚。

然后,被陈云鹤的不及格威胁逼红了眼的沐长离就一头杀了进来。

实际上沐长离在起身前心里就已经有数,聚在这里的人多半都不是太有本事的人。方才陈云鹤描述这里的人是“将近一多半”,也就是说,真正混的好的压根犯不着在这里等生意,自然有人找上门去。

至于他们的身份,恐怕更是有问题。看不少人对下咒咒人那么积极的,只怕多数人都是属于半黑不白的那一种,保不齐某几位的身上还背有案底。因此他就是要底气十足的点他们的炮,反正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大家比比看谁横!

而被沐长离选中的第一个软柿子就是这位闾山教的术士。

沐长离点出谢八的名头,目的就是威胁对方,你个闾山教的术士少在这里骗吃骗喝了,当心我拆你的台。而且他还能一口报出谢八这个名号,要么就是偶尔得知了这个名号出来骗吃骗喝的愣头青,要么就是货真价实的前辈高人、大门大户。

如果是前一种,事后查明了自然会有成百上千的闾山教弟子排着队去扇耳光;可如果是后一种,为一桩本来不是自己的活计平白得罪了人,那可不值当。

第一手就成功,沐长离的信心自然增加了不少。他立刻转向了下一个目标,貌似亲昵的搂住了他的脖子:“老哥是走无常?在侯哥那里挂过号没?”

那人顿时就是一瞪眼:“怎么?小子,想呛行?”

“不敢不敢,只是想问下老哥姓名年龄政治面貌家庭背景……大家都是自己人,没必要在这里顶牛不是?”沐长离故意在“自己人”三个字上面加重了语气,还用空出来的手揪了揪自己胸前的校徽。

下一个目标立刻唯唯诺诺的躲到了一边去——侯哥指的是魔都城隍庙的庙祝侯青,和龙华寺方丈、安息日会总教堂司铎等人一样,算是魔都法术界的扛把子之一。沐长离前年刚到魔都,头一个去拜访的就是侯哥。如果走阴之术真有一定修为,在他那里肯定挂过号,不然铁定要被摁住削一通再说。

陈云鹤坐在吧台旁,顺手从柜台里捞了瓶百威。他本来是觉得沐长离的法术修行已经有了火候了,就是在学校里太过与人为善,在学校里甚至从来都没跟人动过手。厌胜科向来以能闹事著称,已经毕业的厌胜科代表生方森罗就是以一个人挑了御灵科的场子出名的。

不过厌胜科的学生最爱干的就是跟其他科系的当面起了冲突,回去就扎别人的小人下咒,往往就把人弄进医务室了。当初就有其他科系的教师向厌胜科的夏阳秋主任投诉,说你们科的学生素质也太差了,这一个月就把我们科的学生咒倒了五个。夏主任当时摘下了没度数的老花镜,盯着对面看了半天,最后只说了一句话。

“素质那么好,还来厌胜科干什么?”

虽然说厌胜科有咒禁魇幻四大系,但是作为科系的命名法术,厌胜术可不就是扎小人画圈圈咒人头疼发热得病进医院的诅咒术么?有素质会学诅咒么?不就是一群没素质的人才扎小人吗?把话放大了讲,除了咒法系以外,魇魅系有让人家宅不宁的【偶相斗】,幻法系有能让人迷路玩鬼打墙的【临歧阵】,除了出身道门正宗的禁法系好上那么一点,其他派系的确谁也不比谁素质更高……

前些天陈云鹤给沐长离说了两条路,平心而论,他当然还是希望沐长离能在自己科系里面有所作为的。要做厌胜科的代表生,德言容功样样都得比人强:言是嘴皮子,功自然是法术功底;容就是不能长的太歪瓜裂枣,也不能凶形凶相,不然出了事别人铁定第一个怀疑你;至于德则是两方面的,一方面要能团结群众,领导大家,另一方面却要能下黑手,能出损招,总而言之就是软硬刀子都要有、黑白两手都要硬。

沐长离的样貌是不差的,嘴皮子也还行,法术功底那是相当的深厚,可德这方面只占了一半。陈云鹤让他出面去抢活,就是希望把他的性子磨尖一点,要敢打敢拼。不过看沐长离像下山猛虎一样在人群里横冲直撞,各种揭人底子点炮,吓得那些平素人模狗样的“大师”无不掩面而走。现在看来,大概是想多了。

于是沐长离就这么挨个点名过去,基本上在赶跑了四五个人之后,有眼力价的就已经注意到了这个煞星,一个个唯恐避之不及,生怕被他找上。到了最后,还敢挡在他面前的人就只有最早开口的那位愣头青了。

“西南秘传咒法?不就是埋魂术么?你姓孟还是姓马?滚一边去!”沐长离连寒暄的耐心都欠奉,伸手就把他赶到了一边去,随后走到了九龙神火罩前,单臂架在外壳上,低声说道,“杨总,能逼得您躲九龙神火罩里,这是中了什么咒?到现在三天还是四天了?”

杨炙的眼神闪烁了下,试探着问道:“我是大前天夜里出的事,小哥是怎么知道的?”

沐长离傲然一笑:“我们沐家世代镇守滇南,有什么不知道的?”

第九章 噫!好了!我中了!

沐姓起自河间,上溯高皇,为端木一姓改姓而成。只不过若是跟滇南这个地名联系在一起,在旁人听来难免会想到一个人。

沐英,字文英,汉族,十二岁起便跟随明太祖朱元璋打仗,被收为义子。四十三岁时与傅友德、蓝玉率军三十万远征滇南,大胜后就地镇守,死后被追封为黔宁王,次子沐晟则被封为黔国公。

明太祖好杀功臣,到了成祖的时候又发动了靖难之役,开国的功臣还有功臣后人死的一片又一片的。如果说有什么从头到尾都没被动过一根毛的,铁定有沐家一份。

面对沐长离的答案,杨炙瞬间就被震住了,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好在陈云鹤及时出现,这才将尴尬的气氛所缓解。

委托业务这么隐私的事情,自然不适合拿到大庭广众之下来说。S县大酒店当然有供人单独会面的地点,就是后面存放食材的仓库。在一片瓜果蔬菜中,沐长离和陈云鹤娴熟的各自找了米袋和菜筐坐下,听杨炙介绍具体的情况。

据杨大老板所说,他是在大前天夜里准备下班的时候,突然浑身汗流如注。一开始他还以为是夜间加班时间太长,身子骨虚了,可是无论冷气开的多大都没用,汗还是一个劲往下淌。他这才感觉到不对,连忙躲到才买的九龙神火罩里面去,这才止住流汗。

这样一来,虽然杨大老板暂时没有性命之忧,但自此也没法离开九龙神火罩。这三天以来他都一直躲在里面,日子过得是苦不堪言。盼星星盼月亮总算是盼到了约定好的日子,这才眼巴巴的赶到了这里来。

“大概情况我已经了解了,下面会询问您一些具体的细节。希望您尽可能不要隐瞒,因为哪怕只是一丁点儿的细节也有可能会影响到我最后的判断。”说着,陈云鹤对沐长离使了个眼色,“来一套流程。”

沐长离一摊双手,示意自己这次出来可什么都没带。陈云鹤无奈的从口袋里拿出了一根中性笔和一个手掌大小的笔记本,丢给了他。

“最早发现流汗不止是在几点钟?有更具体的时间吗?”

“应该是在十二点……不,十一点吧应该。”

“加班加到这么晚?该不会是在玩嫩模吧?”沐长离不怀好意的问道。

杨炙连忙摇头:“没有没有,绝对没有的事。”

“那你为什么第一时间居然怀疑是身子骨虚了而没有想到别的?难道不是你当时玩嫩模玩的满身大汗所以没发觉么?”

“这种事情怎么可能?”

“行了行了,别扯皮了,节省时间。”陈云鹤连忙打断了沐长离的扯淡,“当时还有别的感觉么?只是不停地流汗?有没有感觉到体感温度升高?”

“……没有。”

随后陈云鹤又详细的询问了杨炙当天的作息和三餐,并让沐长离详细的记录了下来。看他问的如此之细致,杨炙满怀希望的问道:“陈大师,怎么样?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吗?”

“当然不知道,怎么可能这么简单就分析出来到底是什么问题?惯例走个流程而已,看病还讲个望闻问切呢。”

“其实这个流程主要还是为了事后写报告方便。”沐长离紧跟着补充道,“还有就是……其实是为了保护我们,万一你中的是什么传染型的咒或者毒什么的,我们贸然接触中了招怎么办?”

正所谓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听到两人如此不负责任的回答,杨炙的心里顿时就凉了半截。

“下面才是检查的时间,只有亲眼看过才好下结论。”陈云鹤想了想,转脸对沐长离问道,“你要不要上去试试?”

“成啊。”沐长离转身出门,没过一会儿就端了杯水回来,“杨总,麻烦你从里面出来下,我得亲眼看看才成。”

“这……这样不好吧?我身上的咒还没解呢。”杨炙畏畏缩缩的答道。

“所以我准备了这杯水啊。”沐长离晃了晃手里的纸杯,“喝下这杯水,检查期间保你死不了。”

听到沐长离拍着胸脯的保证,杨炙这才从九龙神火罩里面钻了出来。沐长离定睛一看,真人和照片看起来差不多,就是由于连续三天都躲在九龙神火罩里面度日,脸色极为苍白。

刚一钻出九龙神火罩,杨炙的脸上立刻沁出了一层汗珠,就好像整个人进了蒸笼似的。他忙不迭的从沐长离的手中抢过纸杯,一口喝下,又使劲的在自己的胳膊上抹了两把:“怎么回事?怎么汗还没有停?”

“我只是保你死不了而已,解咒是另一码事。不信你感受下肚子里,是不是感觉凉凉的、涨涨的?”沐长离打了个手势比划了下,“是就对了,流汗是流不死人的,会死人的原因是脱水,只要让你不脱水就行了。”

杨炙按照沐长离的指示感受了下,惊奇的说道:“对,简直是太神奇了!”

就在前两天,沐长离刚从陈云鹤的手里学到了【生食咒】。于是眼下他就活学活用,给刚才的那杯水了下了【生食咒】。杨炙喝下了那杯带有【生食咒】的水,自然就变出了一肚子的水——这下怎么流汗也没法让他脱水了。而【生食咒】本身是杀不了人的,只要他回到九龙神火罩里面,【生食咒】自然迎刃而解。

不过【生食咒】变出来的是“生食”,换句话说,杨炙现在肚子里全是生水。就算有九龙神火罩的治疗,肚子里还是得不合适那么一段时间的……

当然,这跟沐长离一毛钱关系也没有。

“神奇的话,就脱衣服吧。”

沐长离的话让杨炙立刻双手护胸,警惕的看向了他:“你要做什么?”

“喂,我费这么大劲难道就是为了看一个死胖子的裸体?”沐长离恶狠狠地用手往下劈了一下,“身体检查,检查,很多咒毒都会在身体表面留下显著特征,所以必须要进行全身检查才好下最后的结论。”

“哦,哦。”

杨炙的身体当然没什么好看的,沐长离检查完后就皱着眉头让他赶快钻回九龙神火罩里面去,自己则回到了陈云鹤身边。后者饶有兴趣的问道:“怎么样?看出来什么了?”

沐长离点了点头:“依我之见,这显然是游戏玩家抽卡大暴死,一怒之下对身为罪魁祸首的游戏公司老板下咒,属于典型的报复性案件。”

“我不是问你这个,我问的是你看出大概是什么法术了么?”不过陈云鹤终究还是犹豫了下,“他就这么遭人恨?我们当年骂的还都是丁三石。”

对于这个问题,沐长离根本不做解释,而是打开手机直接搜索“杨夕火死全家”,然后把手机递到了陈云鹤面前。陈云鹤定睛一看:“哇!搜索条目四十二万条!”

“我对这个数字可是一点都不意外。”说着,沐长离就把张火天的事给陈云鹤说了,听得陈云鹤一愣一愣的。

“这事该不会是你说的那孩子干的吧?”

“应该不会吧?他应该不擅长厌胜科法术。”尽管嘴上这么说,沐长离的心里也没底,毕竟有些法术根本不用到擅长这一步就能够使得出来。

天师府法术局将法术分为了甲乙丙三个等级,所谓丙级法术就是“哪怕没经过训练的普通人也能使得出来的法术”,S县大酒店里面多数人其实会的也都是这种。而乙级法术就是“只有经过了专业训练后才能用得出来的法术”,所以术校毕业的标准也就是这个。

至于甲级,单从“术”的方面来说已经是最高级别了。哪怕是各大门派的前辈高人,在术的方面能高级的也不是太多,他们真正厉害的是“法”。至于道什么的,本身就是不可明说的。

用游戏化的语言描述,甲乙丙三级法术就相当于见习级、专家级、大师级。而这个见习级法术的使用要求实在是太低,沐长离自己就知道好几门法术,出去在大街上随便找个路人按照步骤一步步走流程,十成里面也有大概两三成的概率使用成功。

“还是打个电话问问好了。”沐长离立刻拨通了张火天的手机,响了没两秒就主动挂掉了,随后紧接着拨通了他们同寝室的田家敦的手机。电话刚一接通,就听见那头张火天震天响的喊声:“噫!好了!我中了!”

“这……这什么情况?”沐长离一时间也有点摸不准状态。

田家敦解释道:“大概是抽中什么卡了吧?他们手游狗的事,我哪里……”话还没说完,张火天的声音立刻传了出来:“大舅哥,我出货了!我出货了!”

“好好好,你出货了,出货了就好。”沐长离说完才觉得有些不对,“不对啊,你不是才刚大沉船么?哪儿来的资源?”

“我给自己起了一卦,得了个泽雷随卦,是个先凶后吉的卦象。于是我又追加了十单,选了个玄学时间一路抽下去,信仰十一连,然后……”

沐长离面无表情的挂断了电话,对陈云鹤说道:“看来至少这个目标可以排除了。”

第十章 散伙

在排除掉了张火天的嫌疑之后,沐长离和陈云鹤重新回到了事件的正轨上。

对于法术的类型,两个人之间并没有太多的异议。就算猜测错了,大体的方向上也不会差太多。民间法术千奇百怪的太多,就算大部分同出一源,在经过了长时间的演变后到底变成了什么鬼样子没人说得清楚。

“如果只是单纯的破解法术,那简单的很,【柏奚术】就足够了。重点是解了咒之后,如果对方再下咒该怎么办。”陈云鹤对沐长离谆谆教导,“所以不要再顾忌得罪江湖同道了,直接抓住对方,送到分管当地的宗教场所去,这事就算结了。”

大概是知道沐长离不太喜欢官面上的人,陈云鹤的话说的格外的严厉。

“【追菽术】学过没有?”

沐长离点了点头:“前段时间刚学的,我来试试?”

“试什么试?对方说不定早就准备好了反制法术。你初学乍练,这次先看着,回头多多练习,等熟了再自己上。”陈云鹤先给自己准备好了【柏奚术】,又从霍尔格那里弄来了一张魔都地图,铺在了地上。

紧接着,陈云鹤向地图上抛出了一枚黄豆。黄豆在地上轻快地弹了几下,却没有停止不动,而是在地图上开始慢慢的滚动了起来,活像一只小小的瓢虫。

这个法术正是【追菽术】,别看它简单,实则却是占验科的乙级法术。当初法术局对数十种占验法术进行了综合评判考量,最后认为最适合推广的术者间的侦察法术就是这个。

古人认为,豆子乃是五谷乃至庄稼当中最强的,因此这种农作物就义无反顾的承担起了施展法术的头号责任。什么【追菽术】【撒豆成兵】,统统都是这样诞生的,淮南王刘安也是在这种充满抛瓦的指导思想下发明的豆腐。

经过了一小段时间的等待,豆子终于停止了滚动。陈云鹤好奇的端详着豆子停住的地方:“这里……还真是住宅区,该不会一次就算到位了吧?”

沐长离好奇地问道:“一次就算到位很罕见么?”

“也不算罕见,只不过如果真是专业人士,有可能会专门设置些误导向的法术来干扰占验结果。”陈云鹤低声解释道,“现在柏奚也没反应,占验结果好像也正常,说不准真是遇上菜鸟了。”

“也有可能是对方布下的陷阱吧?”

“当然。”陈云鹤似笑非笑的看着他,“遇到这种情况,你觉得该怎么做?”

沐长离想了想,说道:“还是得亲自走一趟吧?这种情况就很适合用御灵科的法术了,使役灵去侦察保险系数会高很多。”

“那你会不会【役万灵咒】?”陈云鹤不看沐长离的表情都知道答案,“语重心长”的训斥道,“不要拿自己压根不会用的法术当答案,说不定别人压根就没想起来这一出,你这一说反而提醒了别人。”

回错了话,沐长离老老实实的点头称是:“那该怎么办比较合适?”

“去城隍庙。”陈云鹤拍了拍他的肩膀,“那里放着魔都所有法术人士的资料,根据地方查,连祖宗十八代都查得到。”

沐长离的嘴差点撇到地上去,他当然想不到答案居然是这个。

正像前面所说,沐长离出身江湖术者家庭。这是他的优势,同时也是他的劣势。优势之处就在于,他对于江湖方面的知识十分了解。就拿刚才来说,如果换成一般术校的学生,最多也就只能像其他人一样冲上去王婆卖瓜自卖自夸,而真要是这么做那可就糟糕了。

原因很简单,对于一般人来说,他们根本就没有鉴定术者法术水平高低的能力。就算术校会给毕业生颁发各种规格的毕业证,可是对于大多数人来说,这些证他们见都没见过,根本就无从分辨真假。去专门办假证的地方,一百块钱就能办一沓。而天朝又是如此之大,各种各样的法术成百上千,就算是术校毕业的专业人士也未必都能知道的清,更别提本身就对法术一无所知的普通人了。

所以这也正是市面上游击队横行的原因。这些民间法术人士的法术水平或许在单项上跟术校的毕业生有抗衡的余地,但是在综合实力上绝对是被完爆。可要是说到江湖术,什么吹场、铁板数、倒关门,术校这些科班出身的学生哪儿懂这个?

换句话说,民间法术人士的宣传能力、炒作能力和交际能力绝对凌驾于术校人士。再加上一些各种各样的特殊原因,富人们出了事并不是很乐意去找官面上的正规人士。因此不管是世界上哪个国家,民间法术业务都要比官方法术业务兴盛的多。

就拿欧洲来举例子,作为天主教的大本营,弗朗索瓦的确官方专门提供经过梵蒂冈公教认证的驱魔师,完全免费。然而人们更宁愿选择付费且有人·格·魅·力的体制外业内人士,每小时至少收费在一百五十欧元以上。

而陈云鹤说的这一招不属于任何江湖术,它的学名叫查户籍,这可是六扇门的手段。别说沐长离不懂这个,铺开了讲,江湖朋友们哪儿有干这个的?实际上江湖人向来有“生不入公门”的习惯,也就是沐家不太一样,沐长离一家四个男丁,三个都是带军衔的。沐长离这个术校生其实也算是预备役,只不过你让他想查户籍这种主意,他一准儿得抓瞎。

“你一个术校学生,还只用江湖手段,这不是舍近求远么?”陈云鹤从地图上拾起了豆子,在手里掂量了两下,“今天就带你去拜拜码头,以后多走动走动,自然就熟悉了。”

为了谨慎起见,陈云鹤又占卜了两次,每次得到的结果都是一样。反复验证无误之后,他才舒了口气,对沐长离说道:“之后的行动姑且以你为主,我在旁边指导,这就要看你的判断准不准确了。”

沐长离皱着眉头不说话,末了突然迸出来一句:“我想知道的是,这次我能拿几成?”

陈云鹤完全没料到他会说这个话,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什么?”

什么二字一出,沐长离立刻就像溅进油锅里的开水一样,一蹦三丈高:“好呀!我就知道,这次你又准备把杨总给的好处都一个人吞了!这日子没法过了,我回西南老家,你回高老庄,大家散伙……”

“猪才散伙!”陈云鹤被他气的打不住一处来,“什么叫把好处都一个人吞了?说的我好像不会给你分成似的!”

“一成也是成,半成也是成,随便给我个一成半成就打发了是吧?”

“口胡!什么叫随便给个一成半成就打发了?你是来赚钱的吗?啊?你是来学本事的,脑子里一天到晚就想着钱钱钱钱钱,有点出息成吗?”

“我没出息,你有出息你给钱啊!”

由于两个人一直处于低声说话的状态,突如其来的吵闹让一旁的杨炙都有点慌神。不过他毕竟是舞台壹的CEO,两个人之间的对话听上几句也就差不多能明白是怎么回事了。看到两个人都吵了两三分钟还没有停歇下去的意思,杨炙也不禁有些心急:“两位,两位!”

两个人同时停嘴,一同凶神恶煞的看向了他:“干嘛?”

“当务之急还是先把我身上的咒处理了再说,钱这种事都是小事。之前我开出的价码只是给陈大师的酬谢,没有想到多一个人,是我考虑不周。这样,等到事成之后,陈大师的酬谢不变,我会再备一份厚礼给……”说到这里,杨炙犹豫了下,组织了下语言,“给小公爷,两位看这样如何?”

“有钱拿就行,杨总出手肯定不会小气。”这是陈云鹤的回答。

“无本的买卖谁都愿意做,尤其是不报税的。”沐长离如是说。

既然都答应下来了,那么自然就要去办事了。两个人一前一后的走出了仓库,又施施然在S县大酒店内众人想要吃人的眼光迈出了大门。等到走过两条街后,两个人突然一齐爆发出一阵大笑,一旁经过的路人都用看傻子一般的眼神看着在大马路上就笑成智障的俩人。

“我、我就随口胡扯了一句,他……他居然还真信了!”

“谁让你这个姓太少见,能想到的名人可不就沐英么?我当年出来混的时候,也就只敢自称唐僧后人。”

等到笑够了,沐长离用双手扶着膝盖问道:“那后来呢?”

“后来?”陈云鹤惆怅万千的看向了天空,“后来,我就遇见了一个姓唐的唐僧后人……”

第十一章 城隍庙

且不论唐僧到底怎么有的后,魔都城隍庙距离S县大酒店可是不近。两个人打了辆车,也走了将近一个小时才赶到。

魔都的城隍庙传说最早是三国时期修建,这种屁话随便听听就好。现今可靠的建设年代是在永乐大帝时候,因为被道教尊为真武大帝降世,因此永乐大帝全国翻修庙宇,这座城隍庙也就被改建成了如今的模样,主殿祭祀的是金山神汉大将军博陆侯霍光神主。

一到城隍庙,师生两人根本不理会香火兴旺的大殿,连柱香都不上,直奔更后面的元辰殿。这种不上道的做法弄得看守大殿的道人看他们的眼神都有点怪怪的,不过沐长离和陈云鹤无论哪个都不会在意这种虾兵蟹将的眼光,因为……

“猴子,魔都术者档案借我看一下。”在元辰殿内,陈云鹤带着沐长离走到殿侧的一张桌子前,用手敲了敲桌面。

坐在桌子后正捧着本《育儿经》看的庙祝头抬都不带抬的,两眼专心致志的盯着经书:“钥匙在腰间。”

陈云鹤仰了下头,无奈的说道:“那么多资料,你让我找到猴年去?来帮帮手,一本破书有什么好看的?”

“肯定比你好看。”庙祝坚持着把《四岁宝宝的教育方法》这一章看完,方才用一枚玉质的书签夹在书里小心翼翼的把书合上,“我记得下个月魔都有个国际教育展,这样,你帮我弄三张VIP门票,这个手我就帮。”

“行行行,三张国际教育展的门票,给你弄就是了。”陈云鹤不耐烦的应道,“至于么?你家小孩才四岁吧?就带着去国际教育展,能懂个蛋?”

“你管我儿子懂不懂?你是我儿子?”庙祝起身从腰间卸下了一块玉牌,看了下后又从后腰拽出来一根两尺半长的铁令牌,“还有,是VIP,别拿那些十块钱一张的白票子糊弄我。”

这位庙祝当然就是被称为“侯哥”的侯青了,认真算起来他跟陈云鹤还是一级的。不同的是陈云鹤选择了毕业留校,侯青则被分配到了魔都城隍庙。

城隍庙本身要负担魔都内各类法术人士及非人的户籍档案管理,这个传统还是第二次法术革命时候留下来的。天朝虽然是第一次法术革命的发源地,但是第二次法术革命却落后了整整几十年。为了能更好的跟欧美主流文化对接,就把魔都作为了对外开放试点城市。

而实际上天朝除了第二次法术革命落后以外,之前的社会进程都是远远赶在世界前列的。祖天师张道陵在蜀中伐山破庙两百年后,基督教才被君士坦丁一世立为罗马国教;等到中世纪基督教在欧洲伐山破庙,三十代天师张继先已经和妖族重新讲和,将天朝的非人族群重新吸纳进了社会。

因此,天朝可以说是世界上对待非人族群最为自由开放的现代化国家,奥匈都得排老二。有着这块金字招牌,大量在其他国家待不下去的非人族群一窝蜂的涌到了魔都来,魔都这个城市自此也才有了“万魔之都”的名号。

别人刚从基督教的地盘跑过来,让教会的去接洽自然不合适。佛门的形象倒是不错,但那个时候正闹会道门,佛门自己都忙着正本清源,这担子就落在了隶属正一道的城隍庙头上——说是隶属正一道,其实早就世俗化的不成样子了。

侯青也就这么认识了一大帮子妖怪,甚至还当上了魔都暴走族的头子,人称“飙马野郎”。每次大晚上出门飙车,后面呼啦啦带着一大片无头骑士轮入道木乃伊的,甭提有多潇洒。

只可惜好景不长,随着侯青走进了爱情的坟墓,晚上也不出门了,车也不飙了,BMW摩托也被换成了一辆自行车,后面还加装了木制的婴儿座。最最重要的是,他本人也从勤奋认真工作的好青年堕落成了混日子的薪水小偷。

薪水小偷拿着铁令牌,直接走到了元辰殿外,忽的以剑指一指令牌前端的“令”字,身上的懒散之气顿时便荡然无存。

“乾玉辟毒,振适罗灵,八仙秉钺,上帝王灵,太玄落景,七神冲庭,黄真耀角,焕掷火铃,紫文玉字,四景开明,九天六天,四天之精,外传玄祖,内保帅兵,左成右顾,火热风蒸,敕斩万妖,摧馘千精,金真所振,九魔灭形,吾佩真符,役使万灵,上升三境,去合帝城。急急如律令!”

前来上香的香客自然是一头雾水的看着庙祝突然就念起咒来,可在沐长离和陈云鹤眼中就完全不一样了。侯青这么一念,“令”字顿时亮了起来。不知道有多少鬼魂就从大殿的檐下钻了出来,穿着从西装到长袍不一而足,个个胸前贴着斗大的“阴”字。有几个手里还端着鬼仔饭在吃,口中正含混不清的喊着“劳动权益保障”“八小时工作制”什么的。

侯青是城隍庙的庙祝,这些鬼魂自然就相当于是城隍庙里的阴兵了。相较于人类而言,有很多工作更适合鬼魂去做,所以御灵科法术才应运而生。

想要看到鬼魂,就需要御灵科的一分法术【灵视】,但凡术校出来的都会学这个法术,甚至不少术者天生就有这样的能力。通过【灵视】,可以很轻松的辨认大量肉眼不可视的法术痕迹和灵体,可以说是将术者和普通人区分开的最典型的法术之一。

至于侯青念的咒,则正是【役万灵咒】。同为御灵科的一分法术,这个法术的应用同样广泛,可以用来使役各类妖、精、鬼、怪,可以说是御灵科真灵系的看门法术。侯青这么一念咒,就相当于有台大喇叭在那群鬼的脑门子旁边使劲喊叫:“开工啦开工啦!”

“嚷什么嚷?一天到晚正经工作还不到仨小时,就这还嫌累!不服就到民政局投诉去!”侯青才懒得理这群戏精,直接用铁令牌磕了磕柱子,吓得那群鬼就是一哆嗦,“都跟我来,开工了!”

侯青混日子归混日子,好歹还没把纪律忘掉。他带着沐长离和陈云鹤还有那群鬼在元辰殿里绕了一圈,最终站到了一尊神像面前。他拿着那面玉牌对着神像一晃,一扇门户忽的就在神像前对着三人一群鬼打开了。

“跟我来。”侯青一个闪身就走进了门户,那群鬼也纷纷追了进去。陈云鹤一拍沐长离的肩膀,也让他赶快跟上。

沐长离刚才看得分明,那尊神像是唐查大将军的像。元辰殿祭祀的是六十甲子神,今年是丁酉年,唐查大将军正是丁酉年的值岁神。换而言之,这个门户每年都会换地方,或许相关联的门户还不止一个,各有各的算法。

至于门户用的是什么法术,沐长离就完全不晓得了。他只能从法术原理上来推断,应当是礼法科的法术,或许和“旗门”一系法术有关。

“你要是真有心这个,等毕业后直接报城隍庙就是。”陈云鹤看出他在关注什么,用肘点了点他,“没有就别多想,办正事要紧。”

走进门户后,出现在沐长离眼前的是数不尽的书架,一排又一排,几乎绵延到他视线的尽头。书架上挤满了各种书册,连竹剑和线装书都有,光是看着就能闻到尘土的气息。

侯青一抬手,他那略显矮小的身体立刻挡住了还想要往前走的师生二人:“你们要找什么?告诉我关键词。这里有结界,只有灵体才能从里面带出来东西。”

“我要找魔都现今登记的术者的资料……”陈云鹤看向了沐长离,“还有什么?”

“筛选关键词为‘满族’‘萨满’,要全部家庭成员的资料。”

侯青诧异的看了眼沐长离,没多说什么,驱使鬼魂就开始找了起来。他使役的鬼魂少说也有三四十个,找起来效率就是不一般,不一会儿,两个文件夹、一本线装书就被他们捧到了三人面前。

萨满在全国人数本来就不多,而且基本都是家传,魔都这里根本就没什么群众基础。这三册资料里面拢共就七个人,其中还包括叶貉和他舅舅。沐长离和陈云鹤立刻分头找了起来,不一会儿还真让他们给找着了。

“这个人虽然没有做过术士登记,但是从地点上来说是合适的。”沐长离将资料递给了陈云鹤,还用手指敲了敲抬头的几行字,“他妈姓郎,这可是满族老姓,钮钴禄氏的。”

“你还没说你推断的依据是什么呢。”陈云鹤快速的扫了一眼资料,“来,给我分析分析。”

第十二章 迷心咒

虽说术校兼容并包,融合统一了天朝境内绝大多数的法术并建立了体系,但总归还有漏网之鱼。沐长离若不是有个满族萨满当舍友,多半也没法知道这门诅咒法术。

这门满族诅咒法术说来也简单,首先需要诅咒对象的生辰八字,之后将姓名、生辰八字与一只猫放到蒸笼里蒸。这样一来,被诅咒者也会像被活活蒸死的猫一样不得好死,属于典型的感应巫术。

“唯一的问题就是,他怎么拿到杨总的生辰八字的,对吧?”

沐长离点了点头:“按说现在社会上的人——尤其是这种知名人士都应该对自己的生辰八字有保护意识,外人完全没可能拿得到。”

根据资料上显示,这名叫管兴安的年轻人在附近的物流公司上班,收入只能算作还过得去。按说一个物流公司的员工不应该能跟舞台壹有什么交集,生辰八字更是别提。沐长离和陈云鹤连续提出了几种猜想,才刚说出口就被自己给就直接推翻了。

“算了,等到实地走访后再说吧。反正对案情没有太大影响,不过也要小心对方有什么特殊占验手段。”陈云鹤在笔记本上将这条信息记录了下来,暂且做搁置处理,“猴子,你去不去?”

“不去!你们要去的那里离这里十万八千里远,等回来都啥时候了,再过半小时我就要去幼儿园接我儿子了。”侯青一脸嫌弃的答道。在他回答的同时,沐长离用眼角瞟了下陈云鹤的手表,现在的时间是下午三点零七分。

“还有,别忘了我的票啊!三张,VIP的!”

“知道知道,多大的事。”说到这里,陈云鹤才想起来自己的另一个目的,他拍了拍沐长离的肩头,“哦对了,这是我的学生,沐长离,这次带他来是来拜你侯哥的码头的。”

侯青没好气的说道:“沐家的三小子嘛,你当我不认得?”

“你居然认得?”话说出口,陈云鹤才猛的醒悟过来,沐家?什么沐家?天朝有姓这个的世家么?

看来自己这个学生的水也很深啊。

“我为什么不认得?人家去年年头来的时候就来拜访过我,比你上道多了。”侯青连推带撵的把两个人送出了资料库,自己第一时间跑回桌前继续看起了育儿经。

被撵出来的两个人再在城隍庙里待下去也没什么用,于是重新打了辆车,转而向【追菽术】所追踪到的方位进发。

目的地小区里的楼都是老楼,典型的上世纪九十年代的房子。而仅凭肉眼,两个人就能清清楚楚的看见一栋楼五层上萦绕着的黑气。

“该不会真是菜鸟吧?”沐长离疑惑的问道。

“先做实地走访,反正一时半会儿姓杨的又死不了。”陈云鹤相对来说有经验的多,手往口袋里一掏就掏出一个证件包。他在一堆证件里面挑挑拣拣了半天,最后选出来一张保险代理人员资格证。

不过他一抬头,看见沐长离正拿着刚才从自己这里借过去的中性笔在一张纸上写着什么。

“魔都中医药大学?还是五年级?你这证也太假了吧?等等。”陈云鹤有点迟疑的问道,“你准备用幻术?”

“就是找个由头走访那群老头老太太而已,等下去门口买个血压计就成。”沐长离用手一点假证,“自心取自心,非幻成幻法——变!”

“变”字一出口,那张假的不能再假的假证顿时从上到下变了个样,红皮黄页,蓝色的校建筑背景,假的比真的还真。

这正是厌胜科幻法系最为基础的幻术,只要稍稍有点法术基础都能破掉,不过用来糊弄一群不会法术的老年人绝对足够。

“这招利落,脑子挺活的嘛——给你加两分。”

沐长离渴望的问道:“加两分我是不是就满分了?”

“本来两分,再加两分,四分了现在。”

“嘁。”

沐长离所采用的名义是关注老年人健康,反正医学生实习做这个的不少。他还稍微用上了魇魅系的法术,跟那群老头老太太聊得是热火朝天,从而取得了自己想要的信息。

“确认无误,这小子这几天都没怎么出门。而且他家门口都能感觉到一股子水汽,整栋楼里就他施法嫌疑最大。”

“那么这是最后一题了。”陈云鹤把沐长离用来记录的笔记本和测试水行元素的试纸小心翼翼的收了起来,“你准备怎么搞定这个人?搞不定你这次考试就只有四分,搞的定就是五分。”

四分意味着优秀,怎么说也能拉出来几十票人,五分……拿来吹逼也少说能吹上一个假期。沐长离立刻像打了鸡血似的行动起来,他借来了保安的万用门卡,第一时间就去找相应楼道的电表。可惜结果让他失望:这栋楼房早已完成了电路改造,电表早就改成了内置的。

断电是行不通了。根据保安的证言,今天还没看见他出小区大门,看样子人是还在家里,撬锁进屋看来也不成。房门上虽然没有安置户神一类的防护法术,但是也因此没法取巧……真是不想强攻啊。

正当沐长离感觉有点一筹莫展的时候,忽然看见一位蓝色的外卖连者一骑绝尘而来。他的眼睛猛地一亮,故意等对方走到单元门前才从背后走了上去,一拍对方的肩膀:“嗨,哥们儿。”

听见有人叫,对方下意识的就一回头,沐长离一掌就印在了对方的额头上,对方原本清明的双眼立刻开始变得浑浑噩噩起来。

沐长离吹了吹自己的掌心,用力甩了甩手——骑摩托送外卖的都带头盔,硬打在头盔上还真有点小疼:“有五零一的外卖么?”

外卖小哥翻阅了下手机订单,听话的答道:“有。”

“把外卖给我看看。”

外卖小哥立刻从送餐箱里拿出了一份外卖,沐长离小心翼翼的用指甲挑开了外卖盒,满意的点了点头,拿出一个瓶子向里面撒了点粉末,又原样装好,递还给了外卖小哥。随后,他重新走到外卖小哥身后,双手在他的耳旁一拍。

啪!

外卖小哥身体迅速一震,重新像刚才那样回头看了过来。沐长离却在第一时间低头缩身,踏着无声无息的步子绕着他走了小半个圈,却正好避开了他的视线,躲在了死角处。随后又在外卖小哥向另一个方向扭头的时候再次游走在视线死角之中,活像一只螃蟹一样飞速的侧走,然后重新站起,像个没事人似的手插裤袋,大摇大摆的在楼前路上走了过去,走到了在一旁观察的陈云鹤的身边。

“步法不错,就是我一下子都没认出来是哪门哪派的。”陈云鹤轻轻笑了笑,随即面色立刻严肃了起来,“不过你最好把你刚才的作为解释一下,‘对普通人使用法术’可是犯法的,而且你用的不是术校的法术——我虽然叫不出名字,但是我猜那是拍花党用的吧?”

“江湖同道有用,我们家也就机缘巧合学到了。”沐长离厚着脸皮解释道。

所谓拍花党,指的就是用各种各样的迷药骗术手段拐卖妇女儿童的一类人,属于下九流里面的“时妖”。社会上经常有某某人被陌生人接近后拿出一块帕子朝脸上一甩,某某人立刻就晕晕乎乎神志不清对方让干啥就干啥,说的也是这类人。

只是那些所谓“一闻味道就觉得晕晕乎乎神志不清”几乎都是自己骗自己,再强的迷药也没这么好的效力。真正厉害的拍花党要么就是团伙作案,环环下套,让人被卖了还帮他们数钱;要么就是像沐长离这样,干脆运用法术作案。

沐长离施展的这个法术俗称【迷心咒】,故老相传人身上有三盏灯,分别位于头顶和肩头,说的其实就是人的三魂。【迷心咒】施展的时候就是要先拍肩膀再拍额头,用自己的法力镇压对方的神魂。三魂被镇压其二,神志自然浑浑噩噩,只余一魂七魄运转,只能向对方俯首听命。

按道理来说,这个法术极为好用,术校应该教授。然而这个法术按照法术评级来说,应当是丙级法术,最多两分。术校有一半的学生都无法毕业,最后会流落到社会上去。这些人里面若是有学了【迷心咒】的,难免就会走上歪路,后果不堪设想。

所以这种学习成本低、社会危害性却极大的法术,术校一般都会自动将其滤掉。

“如果我的推论正确,管兴安的确用的是蒸猫诅咒,那么这几天他的厨房肯定没法用,一定会订外卖。”沐长离解释道。

想想也知道,一只猫被在厨房里活活蒸死。无论是不是萨满,除非是异食癖爱好者,否则都没什么胃口用自己的厨房。

“所以你往里面加了泻药?”

“没那么先进,巴豆粉而已。”沐长离耸了耸肩,“不过我用了【生食咒】。”

陈云鹤顿时倒吸一口冷气,巴豆说实话并不可怕。以现代人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做派来说,沐长离下的量根本不可能太大,那么丁点儿量能起到的作用实在有限。但是有了生食咒就不一样了,对方要是真吃下去,那可是一肚子的巴豆。

【生食咒】讨厌就讨厌在这里,如果在吃饭前就发现端倪,不吃也好,用法术净化也罢,怎么样都随意。但如果吃下去了,不好意思,除了解咒外你还得催吐洗胃。一肚子巴豆……就算及时送到医院去洗胃,这人的小命怕是也得去掉半条。

“我可是让你直接搞定他的,这样也算数?”

面对陈云鹤的疑问,沐长离用食指敲了敲自己的太阳穴:“自古力不胜智,我更宁愿用这里。”

两个人相互对视了几秒钟,最后还是陈云鹤率先露出了微笑:“满分。”他赞许的拍了拍沐长离的肩膀,从他手中拿过了门卡,刷开门后带着沐长离上了五楼,正对五零一的房门,“这个法术你一时半会儿还学不来,看好就行。”

说着,陈云鹤从后腰解下了一柄造型古怪的小刀。整把刀长度也不过二十多厘米,刀身圆润,并未开刃,只在刀头的地方开了一寸的短刃。尾部有环,显然就是为了能挂在腰带上的。

这还是沐长离头一次见到陈云鹤动用他的法器,法刀在手,陈云鹤顿时看起来就正经了不少,平素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也浑然无踪。紧接着他以单手持刀,如持圭臬,另一只手虚空写箓,指尖在空中划出无数看似杂乱无章的线条。

除此以外,陈云鹤同时还开始呼吸吐纳。他每次呼吸都极深极长,好像一口气将肺里所有的气都吐出来了一样。每当他呼吸一次,楼道里的空气就紧上一分。等到呼吸吐纳了十二次后,陈云鹤猛的一合掌,以双手夹刀,口中颂道:“制御万灵,通真达道,却邪保生,扶家助国,太上律令。禁!”

禁字一出口,沐长离顿时感觉到空气几乎完全凝滞起来,自己以往灵敏的五官六感一下子都迟钝了不知道多少。就好像不会游水的人落入江河溺水,周围净是无边无际的深水,怎么都摸不着边。

陈云鹤将刀重新扣回腰间,回头对沐长离问道:“看清楚了吗?”

第十三章 缚神咒

厌胜科咒禁魇幻四系法术多出于民间,因此在施法上一个赛一个的不正规,怎么方便怎么来。然而在这四系法术当中,却有一系隶属于道门正宗的法术。

禁法。

所谓禁法,全称应当是“气禁之法”,指的是术者以本身真气禁制鬼神的法术。这类法术由汉至唐都十分流行,直到内丹派逐渐兴起后才失去了地位。直到第二次法术革命之后才重新被人从故纸堆中捡了出来,焕发了新的活力。

禁刃可以使刀兵不伤,禁火可以让火无法生起,陈云鹤刚才施展的则是禁法系的甲级法术【缚神咒】。所谓神鬼阴阳二气之良能也,这个法术专门针对属于阳气、正能量的灵。不管真灵神灵,在缚神咒施展之后都无法自如出灵。当初这个法术就是用来怼金雀花联合的天使召唤术,效果好得不得了。

毫无疑问,无论是满族萨满、蒙古萨满、高丽萨满、高加索萨满、阿伊努萨满、印第安萨满……无论哪个地方的萨满法术都属于出灵范畴,而能起到治疗效果的灵必定是正能量的灵。也就是说,只要沐长离的猜测正确,陈云鹤的这个法术就可以完全禁制掉管兴安所有能使用的治疗法术。

“您不是教咒法的吗?”沐长离好奇地问道,“怎么禁法的五分法术也使得这么顺溜?”

陈云鹤仰头呵呵了一声:“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我好歹也是咱们术校最年轻的国家四级术士,使个甲级的禁法还不是手到擒来?”

“是挺年轻的,都奔四了……”沐长离极小声的嘀咕道,他看陈云鹤转脸看向了他,立刻转移话题,“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巴豆生效应该没那么快,不如我们去喝点什么?”

陈云鹤皱了下眉头:“不好吧?万一他这个期间正好跑出来了呢?”

沐长离立刻就从口袋里掏出了甩棍和一只峨眉刺,对着防盗门比划了下:“把锁给他捅坏了,等过上四个小时直接瓮中捉鳖。”

这个建议歹毒的实在是有些过分,陈云鹤听了都不由得摇头:“算了算了,这样报告不太好写,我们还是做点其他什么的吧——哎,对了,杨总他们那个公司做的那个手游,你手机上有没有下?拿来给我玩玩。”

沐长离有些面色复杂的看着他:“有下是有下,不过我不怎么玩。但是有句讲句,你要是从此变成手游废人怎么办?”

陈云鹤一瞪眼:“你都没变成废人,我还能变成废人?拿来!”他从沐长离手中几乎是半抢的拿过了手机,然后对着游戏界面犯了难,“呃,这个,怎么玩来着?”

面对这样的问题,沐长离也觉得有点难解释,毕竟两个人年龄上差了一轮,玩的游戏都不是一个类型的。他想了想,迟疑着说道:“不如……你先买个石头号?”

……

“抽抽抽!十一连抽!又可以抽卡了!我要抽卡!”

平心而论,陈云鹤除了有厌胜科作风以外,其他地方还是很靠谱的。然而就在短短二十分钟之内,他就迅速的堕落成了一个半疯逼的手游废人——这个状态一直维持到了房门由内而外突然被打开为止。

由于两个人是在玩手机,从屋里跌跌撞撞跑出来的管兴安压根就没留意。他刚想往外跑,沐长离眼疾手快,一脚就侧踹在了他的脚踝上。

这一脚踹的是又准又狠,管兴安身子一歪,整个人就重重的摔在了地下。陈云鹤倒是没有第一时间动,而是在他倒地后才一声“定”,用【定身咒】制住了管兴安。

沐长离小心翼翼的走进了屋子,屋内明显空气湿度要大得多,还弥漫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肉香味。不过小心倒是白小心了,因为直到沐长离搜查到厨房,还是什么陷阱都没能触发。

最后,沐长离在厨房里找到了蒸笼,笼里果然有只已经被蒸的稀烂的猫。与之相对应的是厨房里随意堆放着的外卖盒,根据数量显示,房间的主人已经至少两天没出过门了。

沐长离蹑手蹑脚的原样退出了屋子,把大体情况给陈云鹤汇报了下。此时的管兴安虽然脸色依然苍白,可显然已经从陈云鹤那里大概得知了原委,正在对着陈云鹤破口大骂“资本家的走狗”云云。

面对这种情况,陈云鹤也很无奈。他刚才玩了玩天剑go,大体也理解了抽卡这种事是会让人形成成瘾性快感的。而管兴安恰恰就和沐长离说的一样,把三个月的生活费都不理智的砸了下去,结果抽卡大暴死,从而才诞生了诅咒杨炙的念头。

至于诅咒的方法则是从亲妈口中听说的,猫是从外面抓回来的,他本人没有法术资质,根本就没学过任何法术。不得不说的是,管兴安的运气还真不错,法术居然真的生效了。外行人冒冒失失的使用法术,绝大多数情况都会失败。管兴安天剑go的运气肯定都转移到这里了。

当然,这份好运气对他本人是好事还是坏事就不一定了。

不过诅咒是一码事,资本家的走狗什么的就过了。再怎么说陈云鹤也是国家评定的四级术者,社会地位上来说其实比杨炙高多了。要不杨炙怎么小心翼翼的称呼他为大师……好吧,这个称呼也很LOW,不过小心翼翼绝对是真的。

两个人略略交流了下情报,又互相用眼神交换了下意见,最后还是由代沟比较小的沐长离来询问情况。后者先是亮了亮游戏界面,然后故意用敬佩的语气问道:“哥们儿,你这诅咒是满族的我知道,但是不是还需要生辰八字么?你是怎么弄来丫的生辰八字的?”

听到他的问题,管兴安才终于住了口,口中呵呵笑了两声:“我哪里知道杨夕火的生辰八字?”

“哈?”沐长离顿时愣了,“那你怎么下咒的?”

管兴安不忿的从鼻孔里哼了一声:“这帮资本家平时过生日大操大办,巴不得全天下都知道他的生日。我只要知道他的生日,年月日都有了,一天也不过十二个时辰,挨个试一遍不就得了?”

沐长离和陈云鹤两人面面相觑,万万没想到居然得到的是这个答案。

从道理上来说,没错,生辰八字无非就是年月日时。十二种组合都试一遍,总能撞上对的。光从这点上来说,管兴安的这个做法相当有创意,完全可以写篇相关的小论文出来。

只不过法术施展失败是要承受反噬的效果的,所以术者们从来都不会去想挨个试过去这种事,也就只有管兴安这种纯外行二杆子才敢这么做了。

好在这个法术无论如何也都只是丙级,最多两分,又是通过蒸猫仪式来完成的,反噬效果并不强烈,躺两天就又能成精作怪了。管兴安这半个月就不停地蒸猫——反噬——休养两天——养好了继续蒸猫,一直重复着这样的行为,所以也就一直没上班。一直到了今天,他其实还不知道自己的诅咒已经成功了,还在重复新一轮的蒸猫诅咒呢。

“也就是说,你起码已经蒸死五只猫了?”沐长离目瞪口呆的问道。

管兴安不屑的答道:“那又怎么了?”

沐长离和陈云鹤遗憾的对视了一眼,前者其实本来都想从轻处理的。可惜虐杀动物和每一种暴力犯罪甚至绝大多数非暴力犯罪都有直接或间接的关系,意味着本人心理上的缺失,也因此名列连环杀手三要素之一。管兴安的作为涉嫌法术犯罪和虐杀动物这两点,无论如何都得严肃处理了。

为了安全起见,陈云鹤先给管兴安解了咒,随后做了下检查。结果很遗憾,因为强行释放法术,管兴安的精气受损比较严重,起码减寿五年。

“这样,我们先把事了解了,等结了尾款回头再补报告……”陈云鹤还在考虑步骤,忽的手机响了。他看了眼来电显示,立刻换了一副嘴脸,满面笑容的应道:“喂,阿瑾啊……别别别,我就这么一叫。不远,不远,我就带沐长离这孩子出来做个单独的考试,现在就回去,两步路的事……”

等陈云鹤挂了手机,则是另一副嘴脸:“那什么,我得去跟阿瑾会和了。你呢,就把这小子带到城隍庙去,记得晚上按时回学校啊。”说着,起身就准备要走。

沐长离连忙叫住他:“换一下行不行?我也要跟兰芙汇合啊!”

“你不是还要给她带礼物么?正好顺路走一趟。”

“怎么顺路了?城隍庙有什么东西能称得上礼物的?”

“鬼啊。”

“合着我去城隍庙一圈,就揪只鬼回去当礼物?那下次我要是去教堂,岂不是得带只天使回去?”

“好主意好主意。”陈云鹤拍手赞道,“我就喜欢你这种有想法的孩子,赶下次我就带你去教堂,正好让你抓只天使玩玩……怎么了?”

沐长离一脸呆滞的看着陈云鹤身后楼梯口的窗户:“说天使天使到啊。”

“啊?”陈云鹤一扭头,却发现窗户外空空如也,再一回头,沐长离已经连滚带爬的向楼下跑去,“回来……你站住!”

第十四章 禹步

有句话说得好,大懒支小懒,小懒干瞪眼。不过沐长离和陈云鹤两个人谁未必就比谁更勤快些,两个人都不肯去城隍庙,谁也支不动谁。于是两个人就一起带着管兴安出了小区,一起上了出租,一起回到了S县大酒店,又通知了侯青来拿人。

看着带着犯人归来的两个人,杨炙当然是千恩万谢,支票签的那叫一个利落。不过他带的那些保镖想要上来接手管兴安的时候,沐长离却拦住了他们。

“咱们天朝是法治国家,这人是要交到城隍庙去的,不能给你们。”

那些个黑西装保镖面面相觑,最后还是杨炙一挥手:“都听小公爷的。咱们就算想接手自己处置,处置的了吗?”

这话说的算是相当有水平了,沐长离也不由得高看了这个死胖子一眼,舞台壹的业绩越做越好不是没有理由的。试想,不管管兴安现在能不能用法术,他难道就没有点亲友长辈?一旦被那些人知道了管兴安坏在你们这些人手里,还能落得了好?

所以交给侯青去处理,依法来解决法术案件,毫无疑问的最稳妥的。一来师出有名,二来以势压人,除非管兴安他妈得了失心疯冲击城隍庙,给这案子再添一把火,不然怎么样最后都能安然解决。

从这方面也可以看出,杨炙的那些保镖显然是市面上的保全公司培训出来的,都是大路货,一点眼力价都没有。

几个人正说着话,侯青一掀S县大酒店的门帘也就走了进来。他先是扫了店内一眼,原本闲聊说小话打发时间的众人顿时噤若寒蝉,各个藏头露脸,生怕被侯青盯上。后者也没再去管,冷笑一声后就走进了仓库。

“就为这破事,就要我专门跑一趟?”侯青一脸嫌弃的指挥着阴兵就把管兴安往外面抬,“你们就不会直接把人送到城隍庙去?我粥还在火上煮着呢!”

“您用【禹步】不比我们快多了?”这是沐长离的回答。

“我又不是你儿子!”陈云鹤如是说。

【禹步】这门法术只是礼法科的丙级法术,但易学难精。相传当年禹王治水,跋山涉川,足为之跛,鬼神见此跛足而惶恐不安。后来道士们就仿照禹王跛足的姿态创出了种种禹步,用于考招神灵、施展法术,其中有一部禹步就可以使得道士利用地脉进行移动。

天朝在建国后专门进行了好一番城市规划,也就顺带着将地脉梳理了一遍。作为魔都法术界事务的管理者,正如沐长离所说,会使用【禹步】的侯青在魔都境内绝对是来去如风。无论哪个角落发生什么事,基本上他都能在三分钟内赶到。

这师生俩一个赖,一个贱,侯青险些被他俩气歪了鼻子。但是考虑到这俩都是厌胜科出身,而香蕉菜泥粥还在火上煮着,打嘴仗完全不值得,侯青悻悻的一挥手:“走了走了,懒得跟你们计较。”

没有得到预想中还击的师生两人同时啐了一口:“嘁。”

在侯青走之后,杨炙还想要设宴感谢两个人。对此,无论是沐长离还是陈云鹤都完全提不起兴趣,随便找了个由头就推掉了。两个人都急着赶回协和医院,哪儿有心情理会这个死胖子。况且不过一顿饭而已,谁好像没吃过似的。外面那些星级餐厅的厨子手艺再强,能有术校食堂的袁大厨手艺强?至少沐长离是不信的。

不过沐长离一到协和医院大厅,却看见了副奇怪的画面:同组的其他八个同学站在一边窃窃私语,梅兰芙站在另一边,成瑾老师则拉着她的手正小声说着些什么。

虽然说没有一堆烦人的苍蝇在梅兰芙身边转来绕去算是个好消息,但完全站两边也不太对吧……

沐长离蹑手蹑脚的就靠了过去,想要听墙角。走到还有十步的距离时,成瑾猛的就是一回头,看到是沐长离后才的对他招了招手:“你来的正好,帮我劝劝你妹妹,总不能给她这次考试打个零分吧?”

沐长离一头雾水的走了过去,听成瑾解释了半天,这才哭笑不得的明白了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

实操考试之所以要打乱混编,考验的就是学生们临时的配合能力。就算被分到协和医院的这十个人从五人一组变成了三人一组,道理也是不会变的,最多是组内的术者类型变少了而已。

题是死的,出题的人却是活的。带队的老师自然可以根据一组内学生所学习法术的类型给他们针对性的出题目,就比如协和医院,医院哪儿有不死人的?净灵就是个很常见的题目。再比如对于器官库内器官的检验,很可能就有死者的魂魄怨念缠在上面。

不过不管是几个人,对梅兰芙都一样,她直截了当的拒绝跟同组成员交流,不管别人说什么都当做没听见。交流都不交流了,还谈什么组内协作考试?成瑾这就是劝梅兰芙成绩为重,哪怕再不喜欢交流,至少也把考试先糊弄过去再说。

可惜梅兰芙根本不听就是了。

况且梅兰芙主修的是五行科的法术,而成瑾也是五行科的教师,单人出题是真不方便。总不能两个人找地方真刀真枪的打一场吧?实战可不是二年生的课程,给学院交的期末报告到时候都不好写。

“嗨,我还以为多大事呢!”沐长离也是语出惊人,听得成瑾就是一愣,“缺人组队,我现在不就来了么?我跟兰芙组一队,带她考不就得了么?那俩人让他们自己考去,我就不信少了兰芙他们还及不了格了。”

“人家早都考过了,可是你也已经都考过了吧?连考两场能行么?”成瑾略带担忧的说道。

“小意思,真的猛士敢于面对连环的考试。”

本着负责任的态度,成瑾还想要劝一劝。陈云鹤却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钻了出来,拿着手机对成瑾示意了下。后者打开自己的手机看了眼,无奈的点了点头:“你既然有准备,那就照你说的来吧。不过我要全程监督,以免发生教学事故。”

“没问题。”得到佳人首肯,陈云鹤一拍沐长离的肩膀,“走走走,我再来给你看个宝贝。”

沐长离可不会傻到相信陈云鹤真是要给自己看什么宝贝,他拉起梅兰芙的手,行进的同时谨慎的跟陈云鹤保持着距离。梅兰芙顺从的被他一拉就走,刚才那副油盐不进的样子简直像是假的一样。

“嗯,就是这里了。”陈云鹤带几人走进了一间地下大厅,一手叉腰,俨然一副指点江山的做派,“这里本来是我给你准备的预备考题的地方,要是你搞不定杨胖子那事,我就带你来这儿,再考一场,权当给你现场补考了。”

“哈?我能搞不定那么一个小破诅咒?还用得着补考?”沐长离对此嗤之以鼻,“麻溜些,赶快让人考了回学校了,晚上弟兄们还要吃饭呢!”

“几个破粽子就把你们稀罕成那样……”陈云鹤的声音好像一下子离得好远,沐长离下意识的感觉不对,一回头正好看见陈云鹤闪身拉上那扇大铁门,咣当一声就在外面上了锁,“看在明天是端午节的份上,你这一场补考的题目就是粽子!”

沐长离又一扭头,大厅对面的一个小房间里就跳出了三只僵尸,晃晃悠悠的就排成了一排,朝着沐长离跳了过来。

第十五章 打僵尸

看着那三只僵尸,沐长离的脸顿时就黑了下来。

厌胜科是以人为第一假想敌的法术科目,咒法、禁法、魇媚、幻法,四大系法术无论哪一系都是对人才有最好效果的。

陈云鹤身为厌胜科的教师,对于厌胜科这个特性自然也是心知肚明。所以他非常针对性的选择了僵尸作为补考内容,并提前放在协和医院地下的太平间内,以御灵科的【行尸咒】操纵。

就像人分黑白黄等人种一样,僵尸也分许多种类。比如从尸体颜色上来分,就有紫僵、白僵、绿僵等。但无论是哪一种僵尸,最基本的特点是不变的,那就是有魄无魂。

正因为僵尸有魄无魂,所以术士们可以利用【行尸咒】来操控僵尸,密宗的【起尸鬼法】也可。同理,也正是因为僵尸有魄无魂,厌胜科各色专门针对人身三魂下手的法术也就没了卵用?

咒法系?【钻心咒】还是【牙疼咒】?僵尸怕这个么?魇媚系?魂都没了还魇呢,还是说准备魅惑一只僵尸?幻法系?僵尸能中幻术么?

当然,厌胜科的术者们对于僵尸也并非全然没有办法。四大系里面三个系都没有用,剩下的那一个当然是有用的。

禁法系。

禁法系不仅能禁五行、禁神鬼,还能用来禁蛇、禁兽、禁毒虫……禁什么的都应有尽有,专门针对僵尸的禁法自然也在其中。

只可惜沐长离不会。

沐长离第一反应就是去掏口袋,他口袋里有只盒子,里面按两仪八卦排布分了十个格子,里面盛放着各种各样的祭物。上次为了破解陈云鹤的【生食咒】,他就从里面取了几粒米出来。除了米以外,里面还有黄豆、盐等物,自然也少不了糯米。

以【生食咒】配合糯米,沐长离有信心只用三粒糯米就解决掉这三只僵尸。之前之所以脸色不好,只是因为陈云鹤这个针对的简直太明显了。

结果他一掏掏了个空。

“这盒子挺高档的啊,还是金胎掐丝珐琅的——哎我说这是真金吧?”陈云鹤的声音从铁门外传了进来,“我早就料到你会用【生食咒】,不准用啊这次,成天用【生食咒】算什么好汉?”

“我不算好汉,你个三只手的就算了?还为人师表呢!”沐长离隔着门用手指着那边的陈云鹤破口大骂道,“成瑾老师你快管管他!这没事偷学生东西的,保不齐晚上就跑到女生宿舍偷东西去了!”

“FNMDP!”陈云鹤一看沐长离要在成瑾面前诽谤自己就急眼了,“阿瑾……不不不成老师你别听他瞎说啊。我以玄奘大师的名义发誓,姓陈的堂堂正正,从来不干这种事!”

“兰芙才给我说了,三天前她们女生宿舍才丢了东西,铁定是你干的!”

“我干啥不行非得去那个破宿舍偷东西?一帮没胸没腿没屁股的丫头片子……”陈云鹤猛然醒悟到自己说错话了,一扭头看见成瑾瞟了自己一眼,连忙闭上嘴。可惜覆水难收,话都已经说出口了,还能在吃回来不成?

要怪就怪平时打嘴仗打惯了,结果嘴上都没个把门的,什么时候过嘴瘾不行啊?喷人还能把人给喷死不成?

心中懊恼万分的陈云鹤用力一催【行尸咒】,给僵尸下达了前进的命令:“反正就这三个僵尸,你自己想办法解决了。我也不强求你破坏,好歹是教具,你只要让他们失去行动能力就成了……”

“我说,你是不是忘了什么?”沐长离在门内说道,“现在可不是我一人啊,这是兰芙的考试。”

坏了!陈云鹤的心里咯噔了一声,自己这个补考是针对沐长离准备的,怎么把梅兰芙那个丫头给忘了?厌胜科的打僵尸不容易,五行科的还不容易吗?这几具僵尸根本就没炼过,只要卯足法力全力轰过去,铁定全完蛋。

“……不过蛐蛐几具僵尸,也犯不着兰芙出手。”沐长离话风又是一转,他用手按着梅兰芙的肩膀,柔声说道,“兰芙,这几具僵尸我来搞定。你从一数到三,我就搞定回来了,嗯?”

梅兰芙认真的点了点头,沐长离见状,用手抚了抚她的脸颊:“乖。”

言毕,他转身就朝着越来越近的僵尸冲去。

由于压低了声音,门外的陈云鹤和成瑾也就什么都没听到。两人只知道太平间内突然什么声音都没了,一片寂静。成瑾有些慌了神,陈云鹤也多少有些感觉不妙,两人对视一眼后还是由陈云鹤开口:“你行不行?不行就认个怂,我好把僵尸停下来……”

“一。”梅兰芙的声音却突然从门内脆生生的传来。

什么一?成瑾连忙给自己和陈云鹤用上了【先天神目咒】。这个法术是祝由科的丙级法术,兼具灵视和透视的效果,最妙的是还可以给别人用。透过那扇铁门,两人赫然看见,沐长离正好飞身一脚,将中间的那具僵尸踹的向后飞去。而他的双手手中各钻出一条黑蛇,缠上了两边的僵尸。

“【化蛇咒】,一分。”陈云鹤低声对成瑾说道。

幻法系的法术多作用于人的精神,但其中也有少数并不单单依靠精神而成立,【化蛇咒】就是其中之一。这个法术是将绳子变成蛇,可以催动蛇来进行攻击。如果单单只是让人将绳子当成蛇,那么一条绳子是如何自如游动的?靠爱么?

沐长离所用的绳子是从袖口的扣子上抽出来的细线。在他的法力催动下,两条黑蛇迎风便长,眨眼便长到两米左右,三绕两绕就绕在了僵尸身上,张开大口就要去咬。

可惜这就没什么用了。

且不说僵尸铜皮铁骨,就算硬度一般,【化蛇咒】想要伤到人终归还是只能靠精神作用。变化的那点法力让蛇行动还凑活,真要咬伤僵尸还是想太多。

两只僵尸分别做出不同的动作,想要抓住、摆脱长蛇。而这时,沐长离的第二个动作也到了。

“二。”

两条蛇同时咬住了自己的尾巴,原本缠住僵尸的身躯陡然之间束紧了数倍,立刻就将僵尸勒成了龟甲缚。虽然两只僵尸反应不同、动作不同,但这下却不约而同的被绑的动弹不得。

厌胜科咒法系乙级法术,【紧缚咒】。

又是一个少有的能作用于物质的厌胜科法术。如果单单只是【紧缚咒】,或许不足以困住两只力大无比的僵尸,但再加上【化蛇咒】的力量就没问题了。

只剩一具僵尸了。

虽然刚才沐长离踹了第三具僵尸一脚,但那只是为了让它脱队,并没有造成太大伤害。于是第三具僵尸趁着沐长离催动【紧缚咒】的时候又是一跳,重新来到了沐长离的面前,双手一伸就抓向了沐长离。

这次沐长离并没有再拉开距离施咒,他的身体一歪,正好躲过了僵尸的抓击。同时他的右手一甩,咔的一声,甩棍就从手上打了出来。

“三。”

沐长离将甩棍对准了僵尸的心口,拼尽全身力气就刺了过去。噗嗤一声闷响,甩棍竟然将号称“铜皮铁骨”的僵尸刺了个对穿,暗红色的血液立刻就顺着甩棍一滴滴的滴落在了地上。

僵尸虽然已经身死,但七魄中尚有几魄留存,打心脏自然还是有用的。不过这么一击就打穿,武术科那堆三年生有一半人都不敢保证自己能做的这么利落。

厌胜科咒法系乙级法术,【穿心咒】。

连续解决了三只僵尸的沐长离从僵尸身体内抽出了自己的甩棍,在僵尸身上擦了擦血后还是不敢直接放回口袋,正左右为难。梅兰芙从身后走了过来,用手点了下甩棍,上面的血迹秽气顿时荡然无存,整把甩棍焕然一新。

“还是兰芙最有用了。”沐长离一脸满足的抱了下梅兰芙,这时陈云鹤和成瑾也已经打开门走了进来,他对着成瑾喊道,“成老师,你看兰芙表现这么好,起码给个五分吧?”

“五分都是满分了,还起码,你还想要多少分?”成瑾笑了下,用笔开始填写成绩单。

“两个五分呗。”沐长离探头探脑的想要去看成绩单,却被陈云鹤打了下头,“有什么好看的?你不是急着要吃粽子去么?赶快滚蛋。”

“你以为我只是吃粽子?其实我……”沐长离突然闭上了嘴,不肯多说半个字。

“怎么了?你晚上吃什么去?”对于沐长离这样反常的态度,陈云鹤好奇万分。

沐长离才不傻,他刚才说跟弟兄们吃饭其实都是说了谎。今天出门前他就跟宿舍的其他三个人说好了,自己晚上不回来吃饭了,另外有约。

没错,另外有约,是梅兰芙同寝室的琉璃要请他吃饭。

第十六章 雷鸟宴

“蘑菇酱熏雷鸟肉比利尼饼,请。”

一只精致的银盘被摆在了沐长离面前,当中盛放着一块掌心大小的圆煎饼。煎饼上黑白分明,正好拼成太极的图案。

沐长离住的二零一室有四个人,梅兰芙住的寝室当然也有四个人。今天为了请沐长离吃饭,这四个人可以说是全体出动。除了伊莲娜和琉璃以外,还有一名叫王蕙的女生。

这个名字实在是普通的过了分,而实际上本人的确也长的很普通,属于丢到人堆里过一会儿再看人就丢了的那一种,甚至她本人在术校当中选修的科目都是诸多科目当中敬排末座的格物科。

格物科,顾名思义,学的就是格物致知,研究的统统都是身外之物。傀儡,蛊虫,法宝,都属于格物科的范畴。而王蕙在格物科里还属于特别偏门的那一种,她擅长的是……做菜。

没错,就是做菜。民以食为天,研究各种各样食材的开发也属于格物科的范畴。就比如今天这顿饭的主菜,就是从亚美利加帝国弄来的雷鸟。这种鸟是亚美利加特产,还是那里印第安原住民崇拜的图腾之一,外表形似老鹰,翼展足有四米。每当它振翅高飞时,都有风雷相随。

当然了,印第安原住民崇拜与否跟现在几乎没有半点关系,亚美利加早都已经是新教的天下了。当人们发现雷鸟的肉鲜美可口时,便豢养起这种鸟类,开始专门培养肉食用雷鸟。当然,现在这玩意儿出产量并不大,国内针对的检疫流程也还没开发出来,是通过外交邮包寄过来的,可以说是国内独一份。

作为这一餐的前菜,这道蘑菇酱熏雷鸟肉比利尼饼取得是雷鸟的胸肉。所谓比利尼饼,就是露西亚人在谢肉节时吃的传统食物,圆形象征着太阳神雅利拉战胜了严寒和黑暗后的重生。而上面黑白分明的地方是蘑菇酱和熏雷鸟肉,露西亚人酷爱蘑菇,这道菜上原本应该用的是腌蘑菇,口味较重。王蕙便改用了蘑菇酱,再配以味道较清淡的熏雷鸟肉制成。

沐长离看了半天都愣是没敢下嘴,只好说些话来转移注意力:“……我说,这不就是可丽饼么?”

“不是哦,在做比利尼饼的面糊时候要加入一定量的酸奶和荞麦粉,这样的口感才会比较特别。”

沐长离表示自己完全听不懂,只是觉得好特么厉害……

前菜之后上的是汤,名字倒是很普通,叫肝丸子汤。这是一道经典的奥匈菜,王蕙用雷鸟的肝、小牛肉和面包糠制成肝丸子,稍微油炸至金黄。汤底是用小牛肉与雷鸟骨骼的汤炖煮第一次后,加入雷鸟碎肉和蛋白吸收杂质,让金黄色的汤底清澈透明,却不损任何风味。之后再辅以洋葱、欧芹、牛膝草等材料,肉汁充盈,肝味浓郁,口感松嫩,唯独没有生鲜内脏常见的腥味,就算是国宴都上得去。

主菜则是弗朗索瓦风味的油封鸟腿,在白皮的主流文化圈里,弗朗索瓦人被称为天堂最好的厨师。这道菜是用海盐、蒜、黑胡椒和百里香、月桂叶等香草腌制雷鸟腿一天半后,洗净腌料并拭干。再将切下的雷鸟脂肪熬制成油,将腿盖没,移入烤箱中以90℃左右低温浸煮4小时左右,直至彻底酥烂。最后,从油中取出焖煮完毕的腿,使用铁锅煎制,便得到了这条皮脆肉酥、油而不腻的美味油封雷鸟腿。

初看之下,这似乎只是一条料理得色泽金黄的鸟腿,古怪的外表看上去较为干枯。但是吃到嘴里却完全不油腻,酥脆的表皮下肉质入口即化,仅用刀叉触碰即能达到骨肉分离的酥烂质感。

而作为这一餐的收尾,最后的甜点王蕙给沐长离直接上了一只蛋。乍一看,这个蛋似乎是雷鸟的蛋,但实际上这道菜是这顿饭里唯一一个没有使用雷鸟作为材料的。

蛋的蛋壳是用白巧克力做的。王蕙又用奶冻作为蛋白,芒果和调制蜜橙酱作为蛋黄,以椰子肉干模仿鸡窝稻草。单从外形上来说,就已经达到了巧夺天工的地步。然而王蕙本人还是不太满意,她甚至有点小懊恼的说道:“说实话,我的手艺还是不太到家,不然应该连蛋壳上的气孔都能模仿出来的。”

“不不不你的手艺已经很给力了,真的……呃,跟袁师傅肯定没法比。”沐长离小心翼翼的用勺子挖开“蛋壳”,送了一勺进嘴。这道“雷鸟蛋”口感上来说的确与蛋无异,但味道却是实打实的三种甜品。三重口感的甜味同时在沐长离的口腔中膨胀出来,让他一时间都有些不敢再吃下去,生怕吃完了就再也吃不到了。

五个人现在正在学校食堂二楼的雅间里面,王蕙还特意借了学校的后厨来使用。也就是她跟袁大厨的关系好,这才得了同意。王蕙便亲自下厨,做了这么一道包揽了欧洲由东向西一条线的大餐。

“我也没必要跟袁师傅比啊,况且就算比了也没办法让我期末考试成绩更高点。”王蕙摘掉了厨师帽,略显得有点无精打采的趴在了桌子上,“还不知道能不能平稳升三年级呢……”

“格物科我只跟姬学姐熟,她应该跟你不是一系的吧?”在得到肯定的回答后,沐长离想了想,“实在不行,你就找田鸡……我们楼二零四的,田家敦,成天卖不知道是真是假的答案。虽然我也没买过,不过问问总没错。”

“二零四……田家敦……好,我记住了。”王蕙很认真的将这条信息记在了手机备忘录上,“多谢长离哥。”

“吃人嘴短……这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还不知道答案能不能用呢。要是不能,你就用你的屠龙刀把他给肢解了。”沐长离一咬牙,将雷鸟蛋一口就吃了个干净,完事后他用餐巾抹了抹嘴,摊开双手说道,“好了,姑娘们,我们该谈正事了。”

四个人……好吧,其实只有王蕙和琉璃看向了他。吃完饭的梅兰芙已经趴在沐长离的腿上休息了,不过沐长离的话本来也不是说给她的。至于伊莲娜……从头到尾就抱着西瓜一勺一勺的挖,吃的正带劲呢。

“都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我觉得吧,我这个人是没什么奸的价值的,那就肯定是盗了。”沐长离的视线在王蕙和琉璃之间看了两个来回,最后还是落在了琉璃身上,“这么大费周章的请我吃这么一顿饭,肯定是有求于我。所以,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王蕙直接扭头看向了琉璃,后者有点略显不好意思的说道:“哪有……其实我们女生都说,长离哥你有郑伊健的七分帅。要是不是厌胜科的,那就完美了。”

“你这也太假了……会不会恭维人啊。”沐长离叹息道,“刘将军,你也不教教琉璃?就让她这么着?”

“教什么?有什么问题?”一个透明的身影在琉璃的身后突然现身,俨然是一名穿着古代盔甲的中年男子,双手抱胸,气势凛然,腰上还挎着把长刀,“我看小琉璃这样挺好的,那个郑什么建的,难道不帅吗?”

“帅肯定是帅……”

“那不就得了?”刘将军大手一挥,“小琉璃说什么你听着就对了,唧唧歪歪的,不像个爷们儿。”

“好好好,我听着,我听着。”沐长离对完全陷入傻爸爸状态的刘将军是毫无办法,转头对琉璃本人说道,“不管我像谁吧,你直接说出你的需求,我也才好想办法不是?”

“那……我就说了?”琉璃还特地重复了下,这才问道,“长离哥,你平常看不看电视?”

“不看。”

“哦。”琉璃有点失望的继续问道,“那‘通灵探险队’知道不知道?”

沐长离翻了个白眼:“这玩意儿我还是听说过的,你们御灵科可没少喷吧?”

琉璃扭捏着说道:“其实也还好,喷的人都是太闲了……虽然的确那个节目的主持人和每期找的嘉宾都是实打实的半吊子,但是收视率高啊。”

“哦,半吊子,收视率高……我明白了。”沐长离仰着头想了一会儿,“你想上这个节目?”

琉璃立刻把头点的跟打年糕似的:“我把这个节目从头到尾都看了一遍,那些人起码有一半水平还不如我,剩下的了不起也就是五五开……”

“三七开!”刘将军“恰到好处”的在沐长离的耳边大喊道。

“那些人能做,我觉得我也能做。所以长离哥,帮我找找上节目的路子,好不好嘛。”

“你是不是把我当成哆啦A梦了?”对于这个请求,沐长离多少是有点头疼的,他本着劝退的打算先行劝说道,“其实那些人水平是一码事,节目效果又是另一码事的。他们都是专门学习过表演艺术……”

“我也专门学过啊!”

好吧,术校什么人都有,出个琉璃这样想做偶像的大概也不奇怪。光说外表的话,虽然跟梅兰芙有那么点差距,但拿到外面去,琉璃算是相当标准的美少女JK。如果学过表演的话,上镜大概也没问题,专业性也有保障……

沐长离皱起了眉头,开始思索起办法——东西都吃到肚子里了,不能吃干抹净就不给人办事啊!这一桌菜以欧元计数,就算除掉雷鸟肉这种有钱都难搞到的东西,没有五位数绝对拿不下来。

况且这种档次的手艺,也不是随随便便什么地方都能吃到的不是?

正在沐长离思考的时候,他的手机突然响了。打开手机一看,沐长离的脸色顿时就变了:“姑娘们,先别管节目了,跟我去救个人。”

第十七章 神仙索

天朝有东西南北四都,魔都位居东方。

此时正是晚上七点时分,夜幕已然落下。五光十色的霓虹灯映照着夜晚的魔都,马路上依然车水马龙,喧闹不休。

一名西装革履的青年男子正神色匆匆的奔跑于人流当中,一路上不知道撞到了多少人。被撞到的人无不对他怒目而视,不过接下来愤怒的目光撞毁转变成好奇、疑惑。

因为同样有一批人在他的身后追着他,个个五大三粗,还统一着装,一看就知道不是房地产就是黑社会。

尽管穿着西装皮鞋,青年却跑的极快,连续翻越两道围栏、横穿一条马路。正巧街边的店铺正在装修,道旁堆了不知道多少建材。青年眼疾手快的就从建材当中拎出一条安全绳,对空一甩,安全绳就挂在了上方。

青年立刻顺着绳子就往上爬,两腿一夹一攀,没两下居然就爬到了三楼高度。那些大汉也纷纷追到了绳子下方,开始摇晃起绳子来。

安全绳本来就只是甩上去的,哪里经得住这么摇晃。绳子摇摇欲坠,抓着绳子往上爬的青年更不要说。然而就在这时,青年的手一个没抓稳,整个人就从三楼左右的高度当空掉了下来。

吧唧一声,掉在地上的青年正好后脑着地,红的、黑的、白的都一起流了出来。

沐长离带着四名姑娘赶到的时候,就正巧看到这一幕。

“琉璃,你不是学过表演么?”沐长离低声说道,“尖叫。”

琉璃点了点头,立刻配合的发出一声惊恐到了极致的尖叫声。

原本被这幅景象愣住的人群立刻被点燃了。人们四下奔逃,还有好些妇女也纷纷跟着尖叫起来。如果只是流血事件,大家保不齐还会凑到一起看热闹,但是眼下连脑浆子都流出来了,旁边还有一看就知道不是好货的人。

这关头要是还往旁边凑,那只能说是作死了。

那些追青年的人一时间也有些手足无措,在天朝,只要不出人命,什么都好说。反而言之,只要出了人命,六扇门的态度只有仨字:零容忍。况且眼下还是大庭广众之下,被这么多人目击,那还讨得了好?

天可怜见,他们只是来抓人的啊,怎么就闹出人命官司了。

而沐长离就趁这个机会,一个闪身就溜到了几个人中间,用风衣裹起了青年就要走。一个大汉转身正巧看见他,刚想开口叫同伴却被一双戴着蕾丝手套的手从背后一拳捣中太阳穴,翻了个白眼就昏了过去。

“走。”沐长离给掩护自己的伊琳娜递了个眼色,自己率先溜进了旁边的一条小巷。姑娘们也纷纷跟了进来,正好用背影挡住了巷子。

沐长离将风衣包裹的青年小心放下,然后完全用风衣盖住他的头脸,口中默念了几句,复而将风衣掀开,对着青年说道:“裴师兄,起来吧。”

刚才还脑浆横流的裴律师这会儿却像是没事人似的坐了起来,拍了拍后背的土,一抬头却看见了四位春兰秋菊风姿各异的姑娘,不禁目瞪口呆:“沐师弟,你这阵仗也太大了。”

沐长离当然没有生死人肉白骨的本事,那是祝由科的人该干的。他之所以能把裴律师救起来,当然是因为,裴律师本来就没事。

裴律师虽然最后没能从术校毕业,但怎么说也在术校里混过,也是会法术的。他刚才甩起绳子其实就是在施展法术,那个法术名叫【神仙索】,是厌胜科幻法系的丙级法术。

这门法术流传相当久远,理论上应当是从天竺传来,流遍四方。在唐宋的传奇小说当中,神仙索就已经频频出现,一直到《聊斋志异》当中还有记载:“……乃启笥,出绳一团,约数十丈,理其端,望空中掷去;绳即悬立空际,若有物以挂之……”

简单来说,这门法术就是将绳索当空抛去,绳索立刻就像棍子一样能当空立住,上端仿佛直入九霄。唐代《源化记》的玩法是犯人抛出神仙索,众目睽睽之下攀着绳索就从监狱里逃走;《聊斋》当中的玩法则是男子让自己的儿子上九天蟠桃园里去偷桃,结果被天兵抓住,肢解丢了下来,胳膊腿丢了一地,男子向在场诸人请求多给点钱好让他安葬儿子,结果一转脸儿子却从人群当中挤了出来。

换而言之,那些血啊脑浆啊都只是幻术而已,全是假的。不过要是有其他术者在场,破了这个幻术,那么施术之人立刻就真的会有生命之忧。

“一点也不大,正好吃个饭而已。”沐长离矢口否认道,“对了,师兄,到底是什么人在追杀你啊?我看他们还在外面,要不要全都放倒了给师兄你处理?”

“咳咳,那倒没这个必要。”裴律师咳嗽了两声,“你还记得上次那个房先生么?”

沐长离怎么可能不记得,那个专买假货的土老帽,还是沐长离来到魔都后的第一笔正式经济来源,同样也是裴律师和他合作的开始。他点了点头:“那老小子想要反悔?”

“那倒不是,你当时走的时候,不是说让他的老婆再去做个检查吗?”

“是啊。”

“他老婆也怀上了。”

两个人面面相觑,愣了半天后,沐长离才说道:“他神经病?老婆怀上了追杀你干嘛?”

“因为是我干的啊。”

沐长离的眼睛一下瞪得比铜铃还大:“师兄,我不说别的了。房先生人有六十了吧?”

“五十八。”

“那也好牙口啊!”

“没有,他老婆才二十,三婚,比他女儿都小。”裴律师解释道,“房先生前些年丹药吃多了,半截身子都已经没用了,之后才休了前妻三婚。”

“那也不能……”沐长离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只好一抬下巴,示意裴律师看看身后姑娘们的反应。

琉璃和王蕙表现出了不同程度的厌恶,前者撇嘴,后者尴尬的对看向她的裴律师笑了笑。伊琳娜倒是一脸无所谓的样子,毛子的文化观念毕竟和天朝不太一样。至于梅兰芙,这会儿已经缩到沐长离的身后去了。

“您好歹也是魔都十大讼棍,不要知法犯法好不好?”

“正因为我是讼棍,所以我才知道这不犯法啊!”

“真不犯也……”说到这里,沐长离突然想起了琉璃刚才请托自己的事,“师兄,这么说来,你应该认识电视台的人吧?”

“认识啊。”对于沐长离突然问出的这个问题,裴律师感到有点奇怪。

“那最近有什么单子没有?”

“有是有,不过没什么油水。”裴律师摆了摆手,给自己点上了根烟,“我打算自己查,所以就不麻烦你了。”

“不不不,一定要麻烦。这单子我免费接,而且就算我搞不定,这里也有……”沐长离的手从四位姑娘的身上依次点了过去,“五个人,五名术者,五种不同的法术方向,总有一种能搞定的。”

“哦?”听沐长离这么说,裴律师多少也来了点兴趣,“那你问电视台是……”

“这个。”沐长离把琉璃拉到了裴律师身前,“我记得‘通灵探险队’就是魔都电视台的节目,这位也算是你的学妹,想上那个节目,所以就请师兄你多帮忙了。”

“你真想上?”裴律师上下打量了琉璃一眼,“先天条件倒是不错,在校成绩怎么样?”

琉璃的具体成绩沐长离是不大清楚的,不过也并不用他来证明——刘将军双手抱胸,瞬间在琉璃身后现出身形:“小琉璃的成绩还需要质疑?你个状师,叫你去联系你就联系去不就对了?哪儿来那么多话?”

“刘叔!”琉璃有点嗔怪的转身对刘将军叫了一声,后者立刻服软认怂:“好好好,不喊叫不喊叫——那个谁,这学期人刚考完试,成绩单还没出来,过两天再给行不?”

裴律师也是有灵视能力的,当然也看得到刘将军。他的法术水平虽然肉脚,但是也看得出来这绝对是一名实力强大的鬼灵,于是便用问询的目光看向了沐长离。沐长离在他耳边轻轻解释了两句,他点了点头:“嗯……实力应该也没什么问题,但是必须要有校方的签字。”

“必须有?”

“没有校方,科系也可以,但是一定要有。”裴律师解释道,“在校生的性质……你们知道的,都是预备役,没有单位敢随随便便就用的。”

“早说嘛……”琉璃立刻利落的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纸递了过去。裴律师打开一看,准备的还真是够齐全的,连签字都提前预备好了。不过返回来说,能让御灵科主任签字,琉璃的法术水平绝对是值得信任的。

“既然这样,那就没什么问题了。不管你们最后调查的结果怎么样,这事我能帮。”裴律师将签字的纸叠好放进了口袋,环视了一眼,“你们吃过没?”

五个人一起点头。

“好吧,那我们找个咖啡馆,我来说说这次被委托的事吧。”

第十八章 失踪

十分钟后,一行人坐在路旁的咖啡馆里,听着正狼吞虎咽吃着三明治的裴律师讲述被委托的事情。

“整件事我也是从别人手里接过来的……”

“女的?”这是沐长离的第一反应。

“是女的,那又怎么样?”裴律师似乎很不满意沐长离的这种反应,“人家都结婚了!”

他这话不说还好,说了后桌子上的五个人看他的眼神顿时就更诡异了……

“好吧好吧,我们是保持有单纯的男女关系,那又怎么了嘛?又不犯法,听我说重点!”裴律师努力将话题引向正轨,“她是给别人带钢琴课的,有个小男孩是她的学生,就是这个小男孩委托的。所以是真没什么油水,我也是听了晏如说了后抹不开面子所以才自己查的……”

“所以说,重点呢?”沐长离已经用一只手撑住腮帮子,眼睛往天花板上飘了,“女方名字是晏如是吧?谁跟礼法科那堆家伙关系好的,查查看市里哪些钢琴私教名字叫晏如的呗。”

“你要不要这样啊?好好好我说重点。”裴律师看几名姑娘真的开始窃窃私语议论谁知道一个名字是晏如的钢琴女教师,连忙息事宁人,“那个小男孩的委托内容是,帮忙找他的姐姐。

“他的姐姐丢了。”

如果单单只是人口失踪,去派出所报案就行了。一个姐姐丢了却没报案的小男孩,唯一能告知的人居然是他的钢琴老师,在场的人都意识到了这事绝对不简单。

裴律师两口将最后的三明治塞进了嘴里,又喝了口拿铁漱了漱,这才继续说道:“时间大概是一周前,那天早晨他明明记得,姐姐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出了门,对,还和父母一起……”

结果到了中午的时候,父母回来了,姐姐却没有回来。

小男孩好奇的问他的父母,可惜问题却被无视了。小男孩以为姐姐是出门逛街去了,也就没有再问,但是直到那天结束,他的姐姐也没有回来。

不仅如此,当小男孩再问起他的姐姐的时候,父母却只会笑着揉他的头:“小夕这是不想做独生子女,想要个姐姐了?改天爸爸/妈妈给你领一个回来,怎么样?”

看到父母这样回答,小男孩急得说不出来话。他连忙跑到卧室,翻找过去全家的合影。这一翻才发现,过去所有姐姐跟家人的合影全都不见了。一本相册从头翻到尾,居然只有父母和自己的照片!

“不可能吧?”琉璃瞪大了眼睛,“将一个人的痕迹彻头彻脑的从世间抹去,这种事情就算天师恐怕也做不到吧?”

“要是这样也没什么好查的了,不如带那小家伙去医院查查脑子,看看是不是得了臆想症。”沐长离摇了摇头,“师兄,继续说。”

虽然父母矢口否认小男孩有个姐姐,但是小男孩显然比他的父母想象的要细心很多。尽管他姐姐所有的照片都消失在相册当中,尽管他姐姐居住的房间不知什么时候起已经变成了一间储物间,尽管他姐姐所有的生活用品都消失于无形,尽管他姐姐的手机号码都变成了空号,但小男孩最终还是从自己的手机挂坠背面发现了姐姐的痕迹。

Z&X。

这是姐弟俩名字的缩写,这个挂坠本就是姐姐送给他的,当时他用小刀把名字刻上去后本来准备拿给父母炫耀,结果一转头就被小伙伴叫去踢球了,后来也就忘了。没想到,这却成了能证实姐姐存在的唯一证据。

“现在的小孩生活比我们过去好多了,小学就有配手机,我当年也是上了术校才买手机的……”裴律师不由得长吁短叹道。

“您在这方面感慨也没什么意义,充其量只能说明您当年生活质量不行。”沐长离刚人身攻击完,话风一转立刻又将话题引回正路,“如果这样还是孤证不立,师兄你直接说你查出来什么好了。”

小男孩不仅细心,而且多少有点小狡猾和鸡贼。父母既然矢口否认姐姐的存在,再说什么他们也不会信了。小男孩就趁着上钢琴课的时候把这件事告诉了他的钢琴老师,某富有爱心的人妻又把这件事告诉了只保持有单纯的男女关系的人妻侠……

“还好那小子大概记得他姐姐工作的类型,我就根据名字在魔都内查了一遍,还真让我找到了。”裴律师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小笔记本,打开给几个人看,“姓名、年龄都对的上号,不过这个人半个月前就辞职了,所以她的同事们也不知道她到底去了哪儿。”

桌子上一时间陷入了沉默,在座众人都在用自己的方式思考着这件看起来有些诡异的事。过了半晌,沐长离率先打破了这份沉默:“这事其实应该不太复杂。”

“嗯?”裴律师用问询的眼光看向了沐长离,只发出了一个略显短促的鼻音。

“首先是那堆东西,一般的东西能扔,家具没那么好处理,而且时间连一周都不到,我想在二手家具市场应该能找的见。”说到这里,沐长离突然笑了笑,“当然了,这不是重点,就算找到了家具,也没法找到他姐姐。”

“那你在说什么?”裴律师疑惑的问道。

“只是加个事后的佐证而已,方便报案。”沐长离解释道,“我怀疑这是拍花党干的,这么干净利落的说法太有他们的特色了。”

根据沐长离的说法,年轻女性,未婚,从这点上来说太符合拍花党的作案对象了。魔都这么大,人流量那么多,就算偶尔有失踪的也不奇怪。

“那为什么家人突然间就对她没了记忆?”王蕙好奇的问道。

看着同样好奇的看向自己的梅兰芙,沐长离用手摸了摸她的头:“用幻术就可以了,让他们以为自己从来没有这个女儿,在无意识情况下把家具都卖掉、趁着小男孩上学时候请搬家公司来把房间清理干净……用幻术都不是什么难事,可能还要配合魇魅系的法术,总之都在拍花党的手段范畴内。”

实际上沐长离还有很多话都没说出来,那些拍花党、拆白党的手段之多、技巧之奇,向来层出不穷。沐长离所知道的还都只是至少二十年前的老办法,鬼知道这二十年间到底又有了多少种新花样。

“那也就是说,你大概可以确定就是这个方向了?”裴律师问道。

“最好还是跟当事人约一面见一次——这样,裴师兄,明天是端午节,你看能不能找到空子把那个小孩叫出来一趟,我们可以去他家楼底下跟他谈。不用太长时间,但是必须要见一面,让他把手机也带上。”沐长离开始掰着指头一一算道,“等到见了面后,麻烦师兄你跑一跑二手家具市场,拿到交易单就行。而我们五个,就负责把那个小孩的姐姐给找回来。”

“这些都没问题,我跟晏如说一声,找个借口把他叫出来就是。”裴律师把这些条目都记在了笔记本上,随后有点担忧的对师弟妹们叮嘱道,“倒是你们最好小心些,拍花党一般都是跨省流窜作案。万一追出魔都,你们最好还是先停下。尤其你们这么多漂亮姑娘,也被盯上就不好了。”

“放心吧,师兄。下三滥的东西,能把我们怎么着了?”沐长离满不在乎的说道,“今晚我们就在市区住下,方便明天行动。”

“可是长离哥,明天有端午祭诶。”几个女生相互交换了下眼神,最后还是由琉璃出来当代表发言,“参加完端午祭才算彻底开始放假,三大祭总不能不参加吧?”

“逃了!”沐长离把手一挥,以指点江山的气魄说道,“连课都没逃过,算什么学生?”

第十九章 端午节

虽然沐长离口上说的是逃课,但是实际上术校的端午祭跟上课一点关系也没有。

立春、端午、中秋,这是术校一年的三大祭,三次假期也都是根据这三大祭来划分的。至于清明嘛……国家法定假期,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去,学校可管不着。

而在这三大祭当中,端午祭又和其他的两祭不一样。

立春的祭祀是校长带领全体师生祭天,预示着一年学业的开始;中秋的祭祀是祭月,因为月亮自古以来就是和法术息息相关的对象。不论开学还是放假,这两祭多多少少都带有些严肃的色彩。

端午祭就截然相反了,魔都跟楚国可没什么卵关系,屈原怎么着大家已经没什么心情管他了。每到端午节的这一天,术校的学生们都会起个大早,将预先用茱萸扎成的钟馗像推到校门口,再由礼法科的老师进行祭祀,为期一天的“祭祀活动”就此拉开帷幕。

天空中一早就放起了艾草扎的龙、虎、鸟等兽类,这一活动起源于古代的“斗草”。术校的同学们将其发扬光大,配合御灵科法术,就近在空中打起空战来。一时间漫天龙虎乱舞,雀武奔腾,散碎草叶纷纷扬扬落下,蔚为可观。

在地上,演武场早早就被清理出来,周边撒上雄黄,当中由格物科提供大批量的五毒。端午时分毒邪异气最盛,总有那么些不安分的五毒正好处理掉。愿意入场的同学们可以遵循古代马球的规则,骑着自行车来一场捕捉五毒积点得分的大混战——没办法,就算术校家底再厚,马怕毒虫这点也没办法解决,除非想法子弄来龙马……不好意思,这个是军用物资,真心搞不定。

不同的五毒得分也是不一样的,蝎子、蜈蚣得分最低,蜘蛛稍高一些,蛇再高。最高的就是蛤蟆,基本上一场里只有一只蛤蟆,要捉到就需要大量的人生经验。捉到蛤蟆后可以往蛤蟆口中塞入墨锭,将其吊起来,制成蛤蟆锭,算是获胜者的独有奖品。

而无论是空战还是陆战,都不如水战来的精彩。端午划龙舟算是传统,术校南北两个校区隔山跨河,连接南北校区的河流正好用来赛龙舟。原本龙舟比赛是按科系来分,结果第一届就出了大漏子:武术科齐刷刷上去了十二个棒小伙子,全是内丹术的好手,一开始就玩起了跳帮战,把别家的人都打下了水。最后,五行科的掀起了洪水,来了个玉石俱焚。

所以,现在的龙舟比赛一来禁止跳帮战,必须自己人对应自己的船;二来禁止五行科的水术,船上事船上解决;三来要求学生自己组织队伍参赛。

于是现在的龙舟赛比之以前正规多了:有的仅靠一人撑蒿划船,其余人齐刷刷的拿桨排成矛阵;有的起风发火,放窜天猴,爆炸声连绵不绝:有的干脆人跳下水就往别人船底下轰,反正规则也没说不允许,就是这样一来浆手就少了些……各科系的手段再混合到一起,那就更热闹了。

总而言之,一帮祸害海陆空三军混战,简直比狂欢节都热闹。

虽然没有沐长离他们的事就是了。

这天沐长离也起了个大早,才六点半就睁开了眼。刚一醒来,他就看见梅兰芙蜷在自己身边,像只小猫似的。

沐长离微微一笑,用手捏住了梅兰芙的鼻子。大约半分钟后,梅兰芙开始有点大口的吸气。又过了半分钟,她才迷迷糊糊的睁开了眼睛,用两只手抱着沐长离的手摇晃。

沐长离见状便放开了手,果不其然,梅兰芙立刻又闭上眼睛开始睡觉。他摇了摇头,开始无可奈何的起床洗漱。等到自己洗漱好后,帮梅兰芙挤好牙膏,这才把她摇醒,递给她牙刷后开始帮她梳头发。

梅兰芙的头发是打小一直留到现在的,从来没剪过,想要打理可没那么容易。她在宿舍的时候,光靠自己完全弄不过来,幸亏有伊琳娜帮手。沐长离倒是摆弄的得心应手,梳理整齐后再扎上发带,整个人打理的就差不多了——再剩下的步骤就不是沐长离该帮手的了。

走出房门,沐长离依次敲响了隔壁两间房的房门,提醒姑娘们也该起床了。他自己则先下了楼,开始规划今天的路线。他们晚上就住在离那个小男孩家不远的酒店,房间是裴律师订的,为的就是方便当天的行动。

大约十五分钟后,姑娘们也纷纷下了楼。伊琳娜还对着沐长离招了招手:“为什么我早晨一起来发现兰芙居然不见了?”

“嗯……”

沐长离还在斟酌怎么解释这件事,刘将军就已经冒了出来——今天是异气最盛,所以他白日也能随意显形:“梅丫头梦游过去的,差不多午夜时分。”

沐长离不由得对刘将军刮目相看起来:“您知道的还真是够清楚的。”

“我是鬼嘛,大半夜的在门外守着当然就看到了。”

沐长离回忆了下,大概……似乎……可能……好像……刚才的确门边上是有个家伙站着?算了,不记得了,反正刘将军作为一名思想保守的古人,底线要比现代人高得多了。

“我们先吃早饭,然后去小区附近分头走访一下。”沐长离把手机地图调了出来,给四名姑娘比划了下范围,“失踪者的照片我都已经传到新建的微信群里了,不过大家也要注意口径。万一拍花党还有人留在这里,打草惊蛇那就完了。”

“那要怎么问?”伊琳娜举起手好奇地问道。

沐长离看了下四位姑娘,这才意识到分组似乎有些不妥。梅兰芙的宿舍在他看来是属于典型的四个人里三个笨蛋的那种,梅兰芙能照顾好自己就不错了,伊琳娜是典型的单细胞生物,无论琉璃还是刘将军都把事想的太简单,唯一靠谱的人居然是王蕙。

有个著名的说法就是,一个女生宿舍四个人里就能分出十个派系。这个严格遵守排列组合方法的说法当然是笑话,不过为了朋友的请托拿出全部手艺做上一顿价值五位数欧元的大餐来……王蕙答应是她自己的眼光问题,肯把这么重要的事就交给同宿舍的朋友去办,琉璃本身也是天真的紧。

而且不光是走访的问题,四个姑娘里有三个都漂亮的过分了。尤其是伊琳娜,是外国人不说,还穿着女仆装,实在是显眼的要死。沐长离沉吟了一下,对琉璃问道:“你能感应下这附近的鬼魂么?”

琉璃是御灵科二年级的高材生,【通灵术】这个丙级法术对她来说是基础当中的基础。她甚至不必像市面上的乩童那样专门准备好仪式才能通灵,只要她的那把宝刀“泰山宝环”在手,随时随地都能进行通灵。

听到沐长离这样说,琉璃立刻持刀在手,就地开始通灵。此时连早晨七点都不到,又是端午节,街面上几乎没什么人。就算有锻炼的人经过,看到的也不过就只是个小姑娘反手握着柄刀在深呼吸而已。

闭眼通灵了好一阵后,琉璃方才睁开眼睛,指着一个方向:“那边有……很吵闹的一群灵。”

“吵闹?”对于灵体来说,“吵闹”并不算是一个好词。这个词往往并不是真的说灵体很吵,指的是灵体动静很大,搞不好隔三差五还要骚扰邻里邻外。

魔都虽然号称万魔之都,但是市政建设有这么差么?连这点鬼都扫不掉?

等等,我好像听过类似的传闻,莫非是……

沐长离突然想起了什么,打开手机搜了一下,果然如此。他眼睛转了转,正色对旁边的刘将军说道:“刘将军。”

“嗯?”

沐长离做了个附耳听来的手势,还用眼神向琉璃身上示意,刘将军当即会意,便飘了过来:“琉璃既然说那些鬼十分吵闹,我想请将军就此去打探一番。”

“这么贸然行动……不太好吧?”刘将军有点犹豫。

“军令如山,将军你以前在军中就这么推三阻四的?”沐长离先是威吓,紧接着又开始劝诱,“况且我们这五个人里,只有琉璃学过通灵术。万一那群鬼想要附身,琉璃出事的概率肯定最大——你凝视着深渊的时候,深渊也在凝视着你啊将军。”

这话说的其实也有道理,通灵和附体本来也就没有太大的区别,无非是哪边占据主导而导致的名称不同而已。所以通灵术本身就是把双刃剑,术者进行通灵就有被占据躯体的危险。

“那……好吧,你们准备好接应,我去去就回。”刘将军化作一道青烟,朝着不远处飞去。

其实四位姑娘多少都看出有点不对了,只是还不明白哪里不对。琉璃有点好奇的问道:“长离哥,你让刘叔去……到底要准备做什么啊?”

沐长离摇了摇头,也不回答。代替他回答的是不远处突然冲天而起的惨叫声和朝着这边落荒而逃的刘将军,身后还跟着十几条灰影。

“将军,你跑什么啊?”

“将军,我们可都为了你破了闭口禅了!”

“对啊将军,你可得把责任给负起来!”

刘将军狼狈不堪的一路逃窜,被追的紧了还回头威胁:“尔等快快退下,信不信本将军治你们个妨碍军务之罪,一刀一个把你们都给砍了?”

“呜呜呜将军要砍人了,我好害怕啊!”

“将军砍得时候千万记得,要用腰间的刀,别用手上的刀啊。”

没错,沐长离想起来了,当初的确有些鬼灵没被清理掉。没清理掉的原因是这些鬼灵法力低微到了一个地步,夜间甚至都没法显形,实在是没法对普通人进行骚扰。而有这些鬼灵存在,则可以体现魔都兼容并包的对外形象,所以才让他们留存了下来。

沐长离刚才用手机搜索了下,发现琉璃指向的地方从前有座馒头庵。所谓“馒头”指的其实是“土馒头”,也就是坟包,馒头庵就是尼姑庵。

按说念佛的地方有鬼是一件很奇怪的事,但实际上在净土宗方便法出现后,佛教的世俗化也越来越严重。寺庙原本需要朝廷批准才能修建,民间擅自建的也越来越多。有些女子守节后就出了家,馒头庵的说法也才就此出现。

世俗化到这个地步,就算出现鬼也不奇怪。至于吵闹嘛……相信大家都看见了。

“琉璃,帮我给刘将军传音。”沐长离制止了准备提着刀冲上去的琉璃,“要他从那群女鬼口中套出来我们要问的人……不,那一家子最近的动静。尼姑可是三姑六婆之一,她们一准知道。”

过了一会儿,琉璃才略显为难的回答道:“刘叔说,这种出卖色相的事情他才不干……”

“军令如山。”沐长离一本正经的答道,“给我重复一遍,军令如山。”

第二十章 拆白党

“你就是那个能把我姐姐找回来的人?”小男孩一脸傲气的两手叉腰,仰头看着沐长离,“你行不行啊?”

跟在沐长离身后的王蕙心立刻就悬了起来。沐长离这个人有一个好,不管男女老幼对人一律平等。也正因为如此,他就敢跟倚老卖老的老人对骂,把对方骂到昏厥过去;也敢在公共场合吼到处捣乱的熊孩子,把对方直接吓哭。

他不会就地跟对方对呛起来吧?

然而沐长离并没有动怒,反而蹲在小男孩面前,保持与小男孩的平视:“你觉得我行不行?”

小男孩摇了摇头:“你看起来还没我姐姐大,说不定连自己都一不小心弄丢了。”

“那你看好了啊。”沐长离将一根羽毛放在手心,用力一捏,再张开手时,他的手心里赫然站着一只小鸟。沐长离将手掌托到小男孩面前,小男孩想要伸手去抓小鸟,小鸟连忙蹦跳了两下,张开双翼飞向了广阔的天空。

“看见了吧?”这下轮到沐长离两手叉腰了,他得意洋洋的对小男孩抬了抬下巴。小男孩先是愣了两秒,然后一把抓住了他的裤子,大声叫道:“那你快把我姐姐变回来啊!”

“那你先得给我件跟你姐姐有关的东西。”沐长离指了指小男孩的裤兜,“我听你老师说了,那个手机挂坠,我得借用那个一段时间。”

小男孩立刻紧张的捂住了裤兜:“万一你是坏人,也是来骗我东西的怎么办?”

“我变小鸟要羽毛,把你姐姐变出来当然也需要有关的东西啊。”

“那你就在这变!”小男孩依然警惕的说道。

“小鸟能站在我手心,你姐姐又没法站在我手心。”沐长离从口袋里掏出了他的那只盒子,“这样,我把这个东西抵押在你这里,回头变回你姐姐来,我就带着你姐姐和那个挂坠回来跟你再换回来,你看怎么样?”

这不是王蕙今天第一次吃惊了。她知道那只盒子是沐长离随身用来装法术材料用的,对于一个术者来说,这差不多就等于是他的性命。

况且作为一名主修格物科的学生,王蕙是看得出来这只盒子的价值的。盒子是金胎掐丝珐琅,上面掐出的是被荆棘纹环绕的槐枝。虽然她不明白具体的含义,但以这种形制做出来的盒子多半是什么有来头的古物。

拿这件东西做凭据,只为了换那个小孩手中的手机挂坠,这么大费周章的……至于么?

沐长离又从梅兰芙的手中接过了一张符纸,将它贴在了盒子上封好:“我先跟你说好了,这个盒子你得好好的保管:一不能让你的父母看见,看见了我变人的法术就不灵了;二不能损坏,磕磕碰碰半下你姐姐都可能有危险。你要是答应了,就把挂坠给我,再拿走这个盒子,我们的交易就算成立了。”

小男孩看他说的郑重其事,也不由得绷紧了小脸。最终,他还是将手机挂坠郑重其事的放在了沐长离的手中,然后拿走了沐长离手中的盒子,小心翼翼的放在了裤兜里,又用手护好。

“这就对了。”沐长离抬起手,示意小男孩跟自己击掌为誓。清脆的掌声响起,沐长离的眼前仿佛出现了另一个远去的身影,他的声音坚定地就像一把利剑:“我一定会把你姐姐带回来的。”

……

事实证明,对那群饥渴了少说几十上百年却又无力骚扰常人的女鬼出卖色相还是很有用的。

刘将军仅仅只是随便问了问,那群女鬼就像倒豆子一样把这附近的家长里短说了个一清二楚——这群女鬼虽然只能在阳光照不到的地方活动,搜罗情报倒还真是一把好手。

根据她们的说法,那家人给女儿张罗婆家已经很久了,总找不到合意的。最近似乎是找到了个舍得出礼金的,这才带着女儿喜滋滋的相亲去了。

然后?哪儿来的然后?

“拆白党的手段。”沐长离一听后就下了断言,“太典型了。”

所谓拆白党,指的就是利用男色对富贵人家的女性骗财骗色的一伙人。由于富贵人家往往家学渊源,这伙人也就往往对症下药,社会名流、知识分子、海归精英……没有他们假冒不出来的。到了现代社会,造假手段更是高超,假的都能造的比真的还真。

不过以前的拆白党多半都是骗财骗色拿到钱后转身就溜,泡妞泡成老公这么失败的事情他们可不会做。现在倒好,拆白党的手段加上拍花党的收尾,这帮人是要上天啊!

沐长离想了想,抬手写了个条子,塞给了伊琳娜:“拿着这个,去城隍庙找庙祝,告诉他是某家的孩子丢了,疑似拆白党的手段,所以要查他们城隍庙月老殿的姻缘簿。”

“可是他们之间并没有产生姻缘关系啊。”伊琳娜一脸不解的问道。

“单方面的也算,相亲也算,最多痕迹浅点,记录一定有,查到就给我打电话。”沐长离解释道,他转而又对梅兰芙和王蕙郑重其事的说道,“你们俩也一块去,三个人一起,路上千万要小心,不要出事了。”

梅兰芙看了眼琉璃,立刻用手紧紧攥住沐长离的袖口,两眼紧紧盯着他。

“我这是要去直接找那堆拍花党的麻烦,看看能不能引蛇上钩。你就跟伊莲去城隍庙,听话。”

沐长离本以为自己这样说就十拿九稳了,谁知道平素乖巧听话的梅兰芙这次却说什么都不听,就只是攥住他的袖口不放。非但如此,他的说辞还惹恼了另一个人……哦,鬼。

“喂,让我引蛇出洞就算了,怎么还让小琉璃引蛇出洞?”从刚才开始一直在反复抱怨“不为人子”的刘将军愤愤然说道,“你还是不是人?你妹妹是人,小琉璃就不是人啊?”

“鬼引鬼,人引人嘛。”沐长离将手虚放在刘将军的肩膀上,用手一比四位姑娘,“我有一言,请将军静听:兰芙且先不论,伊莲一个金发碧眼的外国人,相貌如此显眼,拍花党只要还有脑子就不会招惹。

“阿蕙和琉璃站在一起,将军若是拍花党,会选哪个?”

“不管谁和小琉璃站在一起,都不许选!”刘将军显然这次没上沐长离的当,用他的固执击碎了沐长离的阴谋,“还有,梅丫头怎么就且先不论了?你给我把话说清楚了!”

“将军请看,兰芙这样子……”沐长离又微笑着将手向梅兰芙一伸,刚想说些什么,面前的景象却令他目瞪口呆。

同样目瞪口呆的还有其他三位姑娘和刘将军,他们像是从来没见过梅兰芙一样,张大了嘴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第二十一章 扯絮术

魔都光大会展中心,钟表展。

作为低调奢华有内涵的奢侈品之一,钟表展这类展会向来是小资们装逼摆酷的场所之一。面对着各类材质设计的钟表狠飙黑话来展示自己的逼格,实在是再惬意不过的事情。

一位长发飘逸的女性从会展中心正门走了进来,一身看不出品牌的高档黑色套装完美的衬出她的身材曲线玲珑,外贸堪称无懈可击。再加上那副清纯到了极致的脸蛋,引得过往男士无不驻足观看。

一名戴着金丝眼镜浑身透着精英范儿的男性抢先走到了她的身边,趁着她仰头看一只鸟笼外形的钟表时趁机说道:“这款钟表是雅克德罗的代表作‘过梁鸣鸟’,里面的金属鸟雀利用了滑动活塞机关,使得它们在特定的时间不仅可以鸣叫,甚至连空中翻腾都能模拟的栩栩如生。”

女性斜眼瞟了他一眼,转而又看向了另一只钟。金丝眼镜立刻献宝似的介绍道:“这是宝珀的表,它是世界上最早注册的钟表品牌,五十年前推出的五十噚系列迄今为止都还是潜水表的标杆。由于一直坚持使用最传统的方式制表,当初石英表最盛行的时候,宝珀也坚持绝不生产一款石英表,所以这款钟表也一样是全手工打造。”

“嗯……”女性似乎想要说些什么,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偏了偏头,示意金丝眼镜继续。那副颐指气使的贵气让金丝眼镜心中暗自窃喜,他对周围露出钦羡目光的围观群众得意的笑了笑后,迅速的跟上了向另一个方向走去的女性。

……

“实际上人的品位是通过方方面面来体现的,也未必只是钟表——好的,谢谢。”金丝眼镜坐在咖啡厅里,对着面前的女性侃侃而谈,竭力表现自己的品位。

正巧这时咖啡上来了,他先从服务生手中接过了一杯咖啡,彬彬有礼的亲自递到了女性面前,自己才又接过了另一杯:“一个人的品味不仅仅在于他拥有的财富,而在于他如何对待身边的人……”

这时,有人很不长眼色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嗨,哥们儿,借个火。”

金丝眼镜恼怒的想要转过头去看,到底是什么人在这种关键时刻过来打岔。然而他的头才刚准备动,一只手就已经揪住了他的头发,然后对准桌面恶狠狠的摁了下去。

砰地一声,男性的脸立刻砸在了瓷杯上,瓷杯立刻发出了清脆的响声。滚烫的咖啡立刻从倾斜的瓷杯中流了出来,瞬间流的满桌子都是。

那只手还不罢休,又将金丝眼镜的头拉了起来,再重重的摁了下去。一次,两次,三次……没几下,金丝眼镜立刻被磕的满脸是血,连眼镜腿都断了一只。

“金丝眼镜是吧?发蜡是吧?尖头皮鞋是吧?”

这只手当然是沐长离的,而坐在对面的女性不是别人,正是梅兰芙。在他想要劝说刘将军梅兰芙的性格压根就不适合做诱饵估计没两分钟就立刻会露馅的时候,站在对面的梅兰芙不知何时赫然已经换上了一身OL套装。

他妈的【天衣咒】!

沐长离险些跳起来,不是说梅姨没给梅兰芙教过任何梅山教的法术吗?她打哪儿学的?

不过梅兰芙果然不愧是梅姨的女儿,虽然没有梅姨那副学什么像什么的百变姿态,大概也能模仿个六七成了。剩下的三四成就全靠她的外貌,还有用【天衣咒】变出来的套装来弥补。

为了让那群本来就有邪心的拍花党上钩,沐长离还特意拿出了从姬学姐那里搞来的【桃花符】。为了保障效力,这张【桃花符】是直接用微雕技术刻在桃木板上的,外面再用黄绸裹上。本来沐长离还想再上几个咒术,后来想想还是算了。

……梅兰芙的魅力已经很足了,万一效力太强引发群体事件怎么办?

而沐长离选定的方向就是钟表、豪车这类展会,来这种展会的一般都会多少有些身家和审美,又方便搭话。就算自己缠得太紧,对方也不至于掉头就跑,得手的几率很大。

不过实际上在这之前,沐长离和梅兰芙都已经跑了两个这样的展会了。倒是有其他男性想要搭讪,可惜都是真大款。对于这种人,梅兰芙当然是当场就走。

不就是钱么?谁还没见过了?

至于这位金丝眼镜,沐长离隔着二十米都能闻出他身上鸭子的味道。等到咖啡一端出来,沐长离更是确定了。

就是拍花党,错不了。就是那一下接手咖啡再递过去,咖啡里就已经被下了【扯絮术】。

所谓“扯絮”,就是在食物里下药物或者咒术使得对方神智浑浑噩噩的手法,和【迷心咒】完全是一脉相承。这玩意儿的习得难度比【迷心咒】要低很多,所以无论南派北派都用,发扬光大太过。以致于后来大人都知道吓唬小孩:“千万别吃陌生人给的东西。”

咖啡馆里的其他服务员和客人都被吓到了,有两个服务员从柜台后面绕了出来,想走进来拦住沐长离。沐长离立刻一指两个人:“少他妈多管闲事!”然后又摁着金丝眼镜的头往桌子上来了一下,“他妈的,才把我姐姐肚子搞大,又来这儿骗女人?”

这话一撂出来,再也没有人打劝架的主意了,甚至有几位女性纷纷露出了鄙夷的目光。倒是刚才来上咖啡的服务员怯生生的说道:“那个……这位先生,麻烦你能不能……要打……出去……打,这样会对我们店造成不好的影响的。”

“啊,不好意思,一时间有些上头。”沐长离果断摆出知错就改的态度,他从金丝眼镜的口袋里摸出钱包,从中间抽了两张递了过去,“真不好意思,这个就当是赔款了。”

话也说到了,钱也赔付了,这下再也没有什么能阻挡沐长离的了。于是咖啡店里的一行人就看着沐长离像拖死狗一样把金丝眼镜拖到了大街上,又是劈头盖脸的一通打。

“起来。”沐长离一拍他的额头,金丝眼镜立刻乖乖的站了起来。都已经被打成这样,【迷心咒】只拍额头就足够起作用了。他掏出手机,亮出小男孩姐姐的照片给金丝眼镜看:“对这个女的有印象没?”

金丝眼镜茫然的摇了摇头,沐长离心中咒骂了一句,紧接着对他说道:“带我去你们老窝。”

……

“咚咚咚。”

听见门以约定好的暗号被敲响,几个围在茶几前打牌的男人互相推诿了一阵,最后由赢钱最多的男人去开门。

尽管这种事情已经做过很多次了,男人还是先警惕的将门打开了一条小缝:“快……”

回答他的是一记狠而有力的腹击。

男人的肚子被甩棍点中,当即就像一只煮熟的大虾一样痛苦的弯下了腰。沐长离一击得手,飞起一脚就将男人踹飞了足足三米多远,一下子就将茶几压了个粉碎。

打牌的几个男人脸色齐齐一变,将手上的牌一摔,纷纷从沙发、口袋里掏各种各样的家伙出来。沐长离却一拍手,房间里的板凳、椅子就纷纷活了过来:板凳变成了柴犬,椅子变成了二哈,纷纷开始追着男人们咬。

男人们也用手中的家伙还击,谁知道这群狗蠢是蠢,但居然已经蠢到了被打都不知道疼的地步。没两下子,这群人就已经被狗纷纷扑倒在了地上。

沐长离给他们的衣服一人奉送了一记【紧缚咒】,这才又一拍手,解除了幻术。他看着这一地人,随便找了个看起来顺眼点的问道:“谁是你们当中领头的?”

“大哥,咱们之前是不是有什么误会?”那人刚一说话,身上的衣服立刻又紧了几分,勒的他差点喘不过气,“轻点!轻点!我就是头儿!”

“我问什么,你就答什么,少跟我玩花的。”沐长离又踢了他一脚。他让梅兰芙押着金丝眼镜进来,看住这群人。自己则在每个房间里看了一遍,倒还真让他在卧室的床上找见了个被捆住的女的,可惜并不是那个小男孩的姐姐。

“你在这儿等会儿,别叫,我马上报警。”沐长离看她嘴上被粘住还唔唔唔的,连忙说道。随后他回到客厅,对自称是头儿的人拿出了照片:“认不认得这个女的?”

那个人立刻摇头:“不认得。”

“唉,不说实话。”沐长离叹了口气,对利落的坐在沙发上的梅兰芙说道,“我就是不想让你看到这个,来都来了,那就看吧。”

看?看什么?男人一头雾水,然后就看见沐长离把两条茶几腿拎了起来,对准自己身上就是一顿打。

沐长离的打是有讲究的,绝不打要害,专打肉厚的地方,所以尽管疼,却要不了命。等到打完了以后,他又问道:“认不认得这个女的?”

男人这回再也不敢立刻回答了,他愁眉苦脸的对着照片看了半天:“真不认得。”

“还不说实话。”沐长离立刻又是干净利落的一顿打。

如此重复三次,男人的回答依然还是“不认得”——最多是换了几个花样来说。沐长离叹了口气:“看来是真不认得了,这事应该跟你们没关系。”

男人的嘴一撇,差点哭了出来:没关系就莫名其妙遭了你三顿打,我们招你惹你了?

“早给你说别来,这下好,白跑了一趟不说,脚还因为穿不惯高跟鞋弄得疼。”沐长离心疼的把梅兰芙脚上的鞋脱掉,放到腿上开始按摩脚踝,“这群货色连自己的同胞都卖,不是人,是畜生。一群畜生有什么好看的?”

梅兰芙低着头一句话也不说,听到沐长离这样说,她的身子很不情愿的扭了两下。

“好好好,不说了。以后你老老实实穿鞋就行,没必要这么还原。梅姨那是……”沐长离还要往下说,她的手机突然响了。打开一看,正巧是琉璃打电话过来。

“长离哥,那个。”琉璃急匆匆的说道,“我们把姻缘簿都翻遍了,没见到她的名字。侯……侯师兄说,这只可能是一种情况:她那天压根就没参加任何相亲!”

第二十二章 入梦术

这不可能!

自己找错人,揪住的拍花党不是拐走小男孩的姐姐的那一拨人,这是有可能的——就算同一区域,存在两拨人做一样的买卖也不是不可能。

但是那天明明她就是出门相亲去了,姻缘簿上却查不到。理论跟现实出现矛盾,当然不能像昭和参谋一样就此去修改现实。

也就是说,自己的推论错了。

沐长离脑子瞬间动了好几个念头,甚至一度打起了直接用【迷心咒】去问小男孩父母的主意。但是考虑到自己的【迷心咒】未必能胜过对方的幻术,最后还是作罢。

“你在城隍庙那里找个隔音的房间,现在就做好【入梦术】的准备,我一会儿就到。”沐长离指示道。

所谓【入梦术】,指的就是术者通过梦境沟通他人的法术。由于人睡眠时魂魄入眠,精气外溢,所以这门法术就可以以较低的修为使出。从其本质上来说,乃是属于御灵科出阴神一系的法术。

尽管关于拍花党手段的猜测错误,但沐长离还是认为小男孩的姐姐应该还是处于被控制的范畴内。不管是【扯絮术】还是【迷心咒】,亦或者是其他药物什么的,人被控制多半都处于三魂被压制的状态,完全符合【入梦术】的要求。

沐长离之前问小男孩要了手机挂坠,就是为了用作【入梦术】的后手。不过单单入梦还不行,还要配上沐长离的【追蔌术】,这样才能对小男孩的姐姐进行定位。

如果琉璃的【入梦术】还找不到,要么就是对方的法术隐藏手段太强,要么就是……人其实已经死了。

要是真到这一步,沐长离一方面可以拜托侯青进行搜魂,另外还可以去龙华寺,那里的几位大和尚破幻术的本事怎么都比自己强得多,肯定能从那对父母口中问出些什么。

总而言之,在这个社会,只要用法术,就没有搞不定的事情。

至于这群拍花党,沐长离利落的拨打了110,又给他们一人补了一记【迷心咒】。效力不用太久,一刻钟足够警察叔叔们赶到了。

而屋子里那位女士也就只好请再委屈一会儿,横竖一刻钟不到的时间。万一她一害怕人跑了,这群人又众口一词的否认拐卖妇女,反而说是自己栽赃,搞得案子成了无头案,那才叫一个完蛋。

“走吧。”沐长离看梅兰芙已经解除了【天衣咒】,换回了平常那身衣服,抬脚就想走。走了两步却感觉身后没人跟上来,转头一看,梅兰芙还坐在沙发上,两只小脚悬在空中,一甩一甩的。

“还疼呢?”在梅兰芙点头后,沐长离从地上拿起了已经从高跟鞋变回去的靴子,抓住梅兰芙的脚踝往上套,“来,我背你下楼。”

然而梅兰芙并不领情,反而对着沐长离的脖子伸出了双手。沐长离一看她的动作就明白意思:“好吧,不背,抱,这样可以了吧?”

梅兰芙这才顺从的顺着沐长离的力被拦腰抱起,用双手揽住沐长离的脖子。兄妹二人踩过横七竖八的身体,摇摇晃晃的走出了大门。

……

由于是端午节的缘故,等到沐长离到城隍庙的时候,这里人来人往的都是上香的香客。门口站的两位分发礼香的小道士估计都恨不得自己是哪吒,好让动作更麻利些。

而在这种情况下,抱着梅兰芙大摇大摆走进城隍庙的沐长离就很显眼了。

其实两个人是一路坐出租赶过来的,可是等到要下车的时候,梅兰芙还是不肯走路,坚持要沐长离抱。对于这种耍赖的举动,沐长离能有什么办法?当然只有乖乖抱她进去。

城隍庙虽然世俗化严重,但净室这种从前五斗米道时期就已经存在于道教教团的设施还是有准备的。为了保证绝对的安静,用来砌墙的墙砖都很贴心的刻上了箓文。

不过既然是在过节期间,城隍庙里的净室当然是供不应求——至于人家干什么就别管那么多了,哪怕拍私房呢。这种情况下侯青还能硬是匀出来一间给几个人施术所用,沐长离当然还是很感激的。

“少感激我,你们厌胜科没一个好东西,全嘴上说一套心里做一套的。”侯青恶狠狠的说道,“我是为了人家闺女,可怜天下父母心,等你有了女儿你就知道了。”

“我连女朋友都没有,还女儿,您还真是想的够远的——承您吉言了啊。”沐长离陪笑着将梅兰芙放在了椅子上,看着一脸奇怪的侯青问道,“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侯青的目光很诡异的在沐长离和梅兰芙之间打了好几个来回,摇了摇头:“现在的年轻人真会玩。”

沐长离一头雾水的看着他,完全不明白到底什么情况。不过这关头可没什么火星时间好让他浪费的,之前已经耗掉了那么多时间,结果却找错了方向。他现在必须争分夺秒的抓紧时间,早一秒钟小男孩的姐姐就多一分生还获救的希望。

为了提高琉璃施术的成功率,伊琳娜率先在净室内以【祝盐咒】净化场所,保证没有残余的灵体秽气对琉璃进行干扰。紧接着由王蕙给室内点上了【凝神香】,这柱香倒不是为了提升【入梦术】的成功率,而是为了保证琉璃的神魂不会因为对方的反击而受损。

沐长离则在一旁展开了魔都地图,为了保险起见,他还预先准备好了临近两省的地图。如果魔都地图不成,那就立刻换。要是这样还占验失败,那只能说明对方已经溜到更远的省市去了。

琉璃将手机挂坠放在了枕头下方,刘将军抱着刀站在床前守护着她。随着她两眼的完全闭上,室内的气氛仿佛都氤氲了几分,只剩下诸人平淡的呼吸声。

【入梦术】已经展开了。

……

最先出现的,是雾。

说是雾也不太对,眼前的雾气貌似洁白,却又像揉乱的油画那样杂乱无章,让洁净和污浊任意的大片大片混合在一起。杂糅的雾气在空中任意跳荡着,组成无数扭曲的图案。它们纷纷伸出肢体想要靠近,却在临近前的一瞬间绕道而行,演变成一个又一个卷曲的触手。

在荣老师的课上有说过,这些都是人的念头所化。因为并无根本意识,所以浑浑噩噩。我还记得。荣老师曾经还说过,若是心术不正,使用【入梦术】便可以做出许多恶事来。

那么,我是谁?

对了,我是琉璃,我要去寻找……

雾气蓦地散去,当我回过神来的时候,我已经置身于一块完全黑暗的地方。所有的亮色在一瞬间都消失了,就像被海绵吸走了一样。

向前伸手,面前的黑暗就像混凝土墙一样坚实而又沉闷;向后退去,背后的黑暗却又像堡垒一样不可动摇。

这里到底是哪里?

我试图转过身观察,映入眼帘的正是我要找的人。她正身穿凤冠霞帔,躺着一动不动。再转向另一个方向,我看见的是却是一个平躺着的年轻人。他两眼紧闭,脸色苍白,肌肤松弛,半边脸连同鼻子都耷拉在一边。

嗯?

……

“我……我找到她了!”琉璃猛的从床上坐了起来,她脸色惨白的看着坐在地下的沐长离叫道,“她……她是……她是被配了冥婚!”

第二十三章 冥婚

冥婚,顾名思义,指的就是死者之间的婚配。这种风气早在周朝就有,通常是未婚少年男女早死,父母过分的爱惜他们,所以才花钱下聘进行死者之间的婚配。

这种风俗被认为是表达了人民群众心中最朴素的观念,在古代被官方禁止的理由无非就是浪费人力物力。到了现代社会,这些消耗都在可以接受的范围之内,但冥婚一样被官方禁止。

原因很简单,多数冥婚都是死者与死者之间的婚配,但是有些人家就会买来活人进行婚配。

这种情况基本上都是男方死亡,女方被买来冥婚。有些地方为了保证婚礼仪式的完整,还会让被买来的女性抱着代替新郎的公鸡拜堂成亲;有些落后地方还会要求新娘躺在死者身边睡一晚上,然后守寡。

最最过分的就是沐长离他们这次遇上的这一种,即将女方活生生钉进棺材里,进行冥婚。这种做法毫无疑问是必须要革除的陋俗,被嗣汉天师府列进了第一批必须予以革除的陋俗名单。

“她肯定是被喂了【丧心散】一类的东西,我们课上教过的。”一转脸就看见具尸体,就算琉璃一天到晚跟鬼打交道,突然看见自然也不太好受。此时她的手中正捧着杯酸枣仁粥,脸色略显苍白的讲述着课上关于冥婚的内容。

将女方活生生钉进棺材,就算堵住嘴巴、绑住手脚,这种情况下当然也会拼命挣扎,难免会损伤死者遗体。为了防止这种情况发生,【丧心散】一类的药物应运而生。

不用想,肯定还是拍花党的手笔。也不要求对方对自己俯首听命,只需要浑浑噩噩就行了。不过这种药物发明出来其实是为了带着被变卖的人躲过一些搜查,所以里面加入了很多降低身体机能的药物。

“所以哪怕已经被埋进去一周,她也还没死,脸色还有点红润。”说到这里,琉璃一下子就站了起来,脚下却一个踉跄没站稳,幸好王蕙及时扶住了她。

“【入梦术】消耗这么大,你就在这里安心休息吧,我去就行。”沐长离看了下其他三位姑娘,最后一指王蕙,“你也得来。”

“我吗?”王蕙一脸不解的问道,“我的战斗力连二都不到,也要去吗?”

“不用你动手,我……好吧,还有兰芙,就足够了。与其说需要你,不如说需要你的那把刀。”沐长离将豆子从地图上捡起,豆子停住的地方正巧写着四个字:外环林带。

……

魔都在作为对外贸易口岸发展起来之后,周边自然环境自然受到较大的破坏。而如今市容管理局则专门拿出了一笔经费,在魔都外环专门修建了一条一百二十公里长的林带。

沐长离是带着两位姑娘坐出租过去的,在高速上坐到一半要求下车。这个地方被几条公路交加,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倒还真是个偷偷埋人的好地方。

梅兰芙当然早就换回了平常的连衣裙和靴子,王蕙则在沐长离的要求下背上了刀匣,长长一条斜跨在背上。三个人大约往山上林带里走了二十多分钟,这才看见一个坟包,旁边还有个给守陵人准备的窝棚。

由于对方能够施展出近乎将一个人的生活痕迹完全抹除的幻术,沐长离还是比较谨慎的。他先让两位姑娘停下,自己大摇大摆的往过走,还就站在坟前两手叉腰的端详。

这么嚣张的做派,看坟的人当然就被从窝棚里引了出来。一个显然和金丝眼镜一路货色,都是属于抛头露面钓人上钩的货色;另一个凶形恶相,一看就特别适合卖力气做打手,这幅脸往外一摆起码就能把人吓住。

沐长离故意往前走了一步,一副我就是来找事的样子:“哎我说你们这是怎么回事啊?国家明令禁止土葬,你们还在林带里面搞这种事,存心跟我过不去是吧?”

“跟你过不去?你谁啊?”打手在跟金丝眼镜对视了眼后才开口说道,“埋个人怎么了?地是你们家的?”

“地是国家的,我是绿化处的,你说呢?”沐长离在来之前特意找城隍庙旁边做假证的弄了张市容管理局绿化处的假证,为的就是吓唬人方便,这会儿手一掏就亮了出来,“再说了,不是我家的,那就是你家的了?”

对方一看是官面上的人物,口气立刻就软了几分。金丝眼镜及时跳出来唱红脸:“小哥,何必呢?都只不过混口饭吃,这么长的林带,埋一处人就这么大丁点儿,多大事?”

“就是。”打手及时补充,“况且人埋都埋了,你还要让人迁坟不成?我告诉你,我们也是给人干活的。主家上面可是有人,真闹上去,你讨得了好?”

沐长离故意做出一副很气愤的样子,对着他们指指点点:“一百二十公里的林带,看着长,真要是人人都往里埋,绿化还做不做了?我告诉你们,这可是上面特批的实施规划,是要作为魔都门面工程来做的。就算闹到上面去,还迁坟?肯定是当场起出来给你运到火葬场去!”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再想和平解决估计也是不可能的了。两个人对视了一眼,打手的手就伸进了口袋,金丝眼镜的手指也几不可见的动了下,显然都准备动手了。

这种动静哪能瞒得过沐长离,他装出一副慌乱的样子,跌跌撞撞的向后退了两步:“你们要干什么?我警告你们,我可是政府工作人员,我现在就去报警……”话还没说完,他就连滚带爬的朝远方跑去。

两个人当然不能让他跑了,虽然动作有快慢,但还是一前一后的追了上去。

在他们跑远后,梅兰芙和王蕙才走了过来。对于她们俩,沐长离还是不太放心让她们动手的,于是就自己引开看坟的人,她们俩负责救人就可以了。

梅兰芙略略检查了一下,这间坟墓并没有设置什么法阵或是咒术,有没有机关再说。正当她准备着手掘开坟墓的时候,身后却突然传来了一个声音:“呦,居然还有俩小妞送上门来,看来我今天艳福不浅啊。”

第二十四章 冯夷御水术

听到身后有人说话,梅兰芙的身体连动都不带动的,依旧面朝坟墓。倒是王蕙有些紧张的转过身去,赫然看见身后离她们五步远的地方站着位流里流气的纹身青年。

其实这就是沐长离的江湖经验还不到位所致了。两个人看坟,最多只能玩炸金花干瞪眼;三个人虽然还没法打麻将,但是起码能挖坑斗地主了不是?

青年上下打量了王蕙一番,眉开眼笑道:“还成,起码年岁可以。哎,另一个,转过身来让我瞧瞧。”

“我能请教下,什么叫做‘起码年岁可以’吗?”王蕙把刀匣从背上卸了下来,手一转就将铜扣拧开,“我可是带了刀哦。”

“刀?”青年嗤笑了一声,手一甩就从袖子里滑出了一柄白色的手锤。

王蕙是格物科出身,每天又是跟各种各样的材料打交道,一看明白了这柄手锤的材质。别看这手锤看着漂亮,做工精致,一准是拿骨头做的,而且多半是人骨。

无论中外,各国其实都有人骨法器的传统。中——东亚一系文化圈中人骨法器多起自天竺密宗,密宗所信奉的女神难近母在婆罗门教中的四臂像其中有一只手就拿着人头,荼吉尼天更是直接以人头骨为法器。

毫无疑问,这种赤裸裸的进行野蛮血腥尸骸崇拜的做法被严格禁止,更是一早就列入了国家管制法器名单。可惜流落在民间的法器太多太多,想要收缴干净没那么容易,青年手中的白骨锤就是明证。

看着青年手中的白骨锤,王蕙也不说话,直接打开了刀匣,一伸手就把自己的刀取了出来,对着青年亮出了刀刃。

王蕙看到白骨锤没有吃惊,青年姑且还可以认为是对方眼力不够,看不出自己法器的厉害。不过当王蕙拿出她的刀时,青年的嘴巴险些都掉到地上去。

这是一把什么样的刀啊?整把刀差不多有一米五长,而通常的单手刀长度不过在六十公分到八十公分之间。不仅如此,这把刀的刀头极尖,显然是为了挑刺做准备;刀背上还有巨大的倒刺刃和锯齿,完全不明白要来是做什么的;刀柄尾部的配重和尖锥都不用说了,一砸肯定能将铁甲砸烂。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王蕙拿出这么一把他见都没见过的刀,青年心中先虚了一分;而他看见王蕙是以单手持刀却毫不费力的将刀拿起,心里头立刻又虚了两分。

怪不得老人都说行走江湖要防着释道妇孺,诚不我欺啊!

而就在青年心虚的时候,梅兰芙却突然转过身来,对着青年就是一指,她的指尖前方突然就出现一股水流。

五行科丙级法术,【冯夷御水术】。

“哗”的一声,青年的身体一下就被水流击中,整个人被击飞出去五六米远,重重的撞在树上。不仅如此,那些水流在击中他后并未散开,而是飞快的留在他的身上聚拢。没过十几秒中整个人就已经完全被包在了水中,除了翻白眼吐泡泡就再也没其他的动作。

冯夷即是冰夷,也就是黄河水神,早在《庄子》当中就已经用他得道来作为御水的象征。因此在整理规划法术体系的时候,法术局也就以他的名字来命名五行术当中的御水术。

当然,【冯夷御水术】只能御水,不能造水。梅兰芙为了使出【冯夷御水术】,可以说一次性抽干了附近二十米空气内几乎全部的水分,这才把青年打到了树上去。

至于王蕙的那把刀,虽然造型是很吓人,但其实那是一柄实打实的……菜刀。

这把刀起自支离益,由朱泙漫所传,至今早已过了千载。当初朱泙漫散尽家财向支离益学习了屠龙之术,可惜天下根本无龙可屠,屠龙之术连带专门屠龙的刀剑自然也就只有被束之高阁。

时过境迁,到了现代,屠龙刀就算无龙可屠,也有大把大把其他东西好杀——就比如沐长离才吃进肚子里的雷鸟。不过朱泙漫和支离益都是周朝人,他们的刀剑在现代看来未免太过古旧。

况且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天朝厨师的案板上只需要一把刀。因此屠龙刀被重新起出,对外形、制造工艺等方面一一进行改良,最后就有了王蕙手中的这把屠龙刀。

刀上的每一个部分都有其特殊的功用,虽然打斗时候是绝对的累赘,但是在处理各式各样棘手的食材时却能一一发挥对应的效果。当然,王蕙本身是没什么战斗力的,她拿出刀不过只是想拖延下时间而已。可没想到梅兰芙的动作那么利落,一动手就把别人给秒了。

“兰芙,兰芙,你再这样他就要被淹死了。”王蕙看梅兰芙还在源源不断的聚水,周围的树木甚至都开始往外沁出水珠,连忙拉着她的手摇晃。

梅兰芙好奇的看了眼王蕙,又转而看了青年一小阵,仿佛是在斟酌什么是淹死似的。在王蕙又摇了摇她的手以示制止后,她这才将水散去,让青年滑落在地上,一口又一口的往外吐着水。

而这个时候的沐长离,则是还奔行在丛林之中。他的动作十分敏捷,那些树木完全对他无法造成任何的阻碍,任由他穿来跑去。反而是追着他的两个人气喘吁吁,几次撞到树上。

金丝眼镜看这样不行,手中立刻扬起几片柳叶。柳叶飘飘扬扬的飞起,在即将落下的一瞬间忽的如同离弦之箭一般朝着沐长离打去。

不过恰巧这时沐长离被一条露出地面的树根所绊倒,一个踉跄就跌倒在了地上。虽然他因此没被柳叶击中,却也让两个人追上了他。

“跑啊!你再跑啊!”金丝眼镜对着打手眼神一示意,后者立刻从旁边绕了上来,准备断沐长离的后路。他本人则是从正面走,几步就来到了沐长离前方。

“停停停,大哥,别这样。”沐长离露出了一副害怕的样子,“咱们也没什么杀父之仇夺妻之恨,没必要弄到出人命不是?”

“还挺灵性。”金丝眼镜嗤笑了一声,继续向前走,“这里荒郊野岭的,我们做了什么,也没人知道不是?”

“不不不,我说的不是这个,别走了别走了……我说的不是我出人命,是你你你你你你!”沐长离猛的大叫道,“你踩到蛇啦!”

被他这么一叫,金丝眼镜猛地一惊,低头就往脚下看去。果然,他的脚下正踩着一条蛇的身体,蛇头立刻飞快的抬起,在他的脚踝上咬了一口。

“你你你……黄身尖头黑褐斑,这是五步蛇!可毒了,你被它咬了走五步就得倒!”沐长离眼疾手快,一把就掐住了蛇头,另一只手用力攥住了蛇尾,“大哥,你快看看你的腿,毒液可能已经往上走了!”

这关头金丝眼镜也顾不得那么多了,他当即坐了下来,提起裤脚。被咬的地方赫然已经肿起了一大片,四个小小的伤口清晰可见。

“完了完了完了……”不光是金丝眼镜,连赶到身旁的打手都慌了神。从这里走出林带少说要一刻钟,再打到车,赶到医院,需要多少步?金丝眼镜的骨灰那个时候怕不是都凉了!

“我都说了,咱们没什么深仇大恨,何必闹出人命呢!”沐长离哭丧着脸说道,这时他突然又是一声大叫,“有了!”

金丝眼镜和打手都用着救命的眼神看着他,然后就眼睁睁的看着沐长离抓着五步蛇往金丝眼镜的腿上又来了一口。

“你干嘛!”金丝眼镜挥手想要打人,可他这时连站起来都不敢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沐长离躲到一边去。

“咬你一口,你就只能走五步;那我拿着这蛇再咬你一口,你不就能走十步了么?”沐长离抓着蛇头就要往打手面前送,吓得他连连后退,“就这一条蛇,循环反复利用,每五步咬大哥你一口,绝对能支撑到高速公路那边。等到打上车,你不就不用走路了吗?这不就能到医院了吗?”

慌了神打手一下子没能从这个逻辑中逃脱出来,思考了一下转头看向了金丝眼镜:“他说的好像有道理,试试?”

“FNMDP!”金丝眼镜的两条腿都已经开始发黑,气的连话都说不出来了,“一口就五步,两口怎么十步?两步半才对吧?哪有你这样……”

话还没说完,他就已经毒气攻心,昏了过去。

被他这么一提醒,打手也才终于反应过来哪里不对了:“这……这荒郊野岭的,怎么就偏偏油条五步蛇?还有,你刚才跑过去怎么就没事,老三反而就出了事?你给我说清楚?”

“今天不是端午嘛,五毒出没,多正常的?”沐长离抓着五步蛇还要往打手面前甩,想了想,随手扔到了一边,“算了,不逗你了,假的。”

“啊?”打手再定睛一看,这才发现那条蛇赫然已经变成了一条草绳。

沐长离用的当然是【化蛇咒】,在不打僵尸的时候,这个幻术才终于发挥出了他应有的威力。

简单来说,“蛇=有毒”这个观念对于大多数人来说是一个根深蒂固的认识,而在毒蛇之中,五步蛇、竹叶青等都是大大的有名。

沐长离要做的就是不断地用话语引导对方,包括五步蛇的名字、外貌,而“被五步蛇咬了只有走五步的时间”也是一个根深蒂固的文化观念。金丝眼镜既然中了他的幻术,又被话语一步步的进行引导,身体就被精神所影响,反而出现了和中蛇毒一样的症状。

这才是天朝幻术应有的模样。

尽管不懂法术原理,打手这时也明白了过来,这小子是用了幻术。他稳定了下心神,摩拳擦掌的就向前走:“这次不管这小子说什么,自己也绝对不能信!”

“呃,不知道你知不知道,五毒的内容在不同的地方是不一样的。”看着打手准备要打人,沐长离反而不紧不慢的开起了讲座,“蛇、蜘蛛、蟾蜍、蜈蚣、蝎子、还有壁虎,根据地方的不同,六个里面选出五个来做五毒。而在有些地方,壁虎就被省略成了虎。”

“你想说什么?”打手狞笑道。

“我想说,你的背后有老虎。”

对此,打手呵呵一笑。正当他准备提起拳头往沐长离脸上好好来上一下的时候,背后突然传来一声虎啸。一阵沛然大力就将他从后方扑倒,紧接着一股腥风就从脑后喷了过来。

打手在倒地前奋力转身,他惊骇的看见,真的是一只老虎将自己扑倒在地。他拼命的用两只手抓住老虎的头,防止对方对自己下口,脸上却被虎爪抓的满是血痕。

“你看,这荒郊野岭的,就算有只老虎也不奇怪,对吧?”沐长离走到纠缠在一起的打手和老虎前面,就地蹲下,“这样吧,我叫了你们那么多声大哥,你叫我声爷爷,咱们算扯平了。我就帮你赶走老虎,怎么样?”

而在打手无法看见的背后,正贴着一张用唾沫糊上去的白纸条。

厌胜科咒法系一分法术,【虎伥符】。

第二十五章 虎伥符

所谓“虎伥”,指的就是被虎吃掉后依然受虎奴役的鬼魂。这个词到底从何时开始使用已经不得而知,但关于虎伥的记载最早倒是可以追溯到南北朝时期。

刘宋时刘敬叔所著《异苑》当中就有两则关于虎伥的故事,其中一则是这样的:武陵人虞德经过益阳的时候在当地人家里借宿一宿,当晚,他突然看见一张长约一尺的白纸条插在主人女儿的头上,于是他就悄悄把纸条抽走了。过了一会儿,一个老太婆突然出现了,又将纸条插了上去。

如此再三,虞德也知道不对劲了。他叫起了主人,两个人准备好棍棒。过了一会儿,老虎就来了,早有准备的两人当即就将老虎格杀。

毫无疑问,这个老太婆当然就是虎伥了,那张白纸条自然就是给老虎做标记之用。而这种标记的法子根据所处地方、年代不同,还会有一定的差异。比如用纸幡插在睡眠者的头旁边,再比如用白纸盖住人的脸面。

总而言之,给人身上贴条子打标记是虎伥的作法,这点是错不了的。

因此厌胜科的咒法系就有了【虎伥符】这个法术,只要给人背上贴上白条子就能用。沐长离是看准了这一带有老虎,这才趁打手靠近观察金丝眼镜伤口的时候在他背上悄悄贴了条子。不过就算没有老虎,【虎伥符】一样也有其他的用法就是了。

看着闭口不言还在跟老虎奋力搏斗的打手,沐长离打算再劝劝他:“你不会觉得亏得慌吧?我可以给你计算一下系数,假设我叫你们一声大哥的辈分系数为x,那么f(x)就应该等于……”

“别他妈废话了!”打手拼劲全力才从口中挣出俩字来,“爷爷!”

“哎。”沐长离当即应了一声,不过他又立刻用手托住了腮,“为什么被你这么一叫我反而觉得有点不开心了呢?仔细想想吧,我要是有你这么丑一个孙子,肯定多半得气死。因为如果我孙子这么丑,那不是我儿子丑就是我儿媳妇或者女婿丑,这三个里面哪个都不是好选项……”

听他还在这里哔哔来哔哔去,打手气的险些都快昏死过去。爷爷都叫了,便宜都占了,自己都快被吃了,你还在这里盘算来盘算去,有完没完了。

不过好在沐长离倒也不是真的想看着他死,嘴里嘟囔了半天后,看打手真的好像快支撑不住了,两手猛的伸到老虎头前一击掌,口中就是一记呼哨。老虎的注意力立刻就被从打手身上吸引了过来,在和沐长离对视了两眼后,老虎立刻头也不回的就跑了。

“你……你……”险死还生的打手这才有余裕指着沐长离,期期艾艾说不出来一句完整的话。在他的眼中,只靠对视就能惊走老虎的沐长离比老虎要可怕的多了。

“你什么你啊,把你兄弟扛起来,跟我回去。”沐长离指了指昏倒在一旁的金丝眼镜,“坟我今天必须要开,等开了后咱们再计较。”

不过等到沐长离押着两个人回到坟前的时候,梅兰芙和王蕙已经把坟弄开一半了。他一看旁边还在吐泡泡的青年,立刻就明白自己遗漏了一个人。好在梅兰芙的实力不弱,将对方轻松解决。

明白过来的沐长离有点恼羞成怒的给了打手一脚,让他去把剩下一半也弄开。梅兰芙要弄开坟包容易,打手可就没那么轻松了。一个人找来铲子哼哧哼哧干了半天,这才把坟整个刨开。

(不对,这三个人实在是太菜了,里面甚至连个会幻术的都没有……)

沐长离刚才故意要拉着两个人玩长跑,其实也有试探他们的意思。如果是术校或者正经门派出身,【行气铭】【八段锦】这样对于身体机能的锻炼肯定是少不了的,毕竟体力也是保障连续作战重要的基础。而旁门左道就不一样了,大家有什么学什么,往往也就导致于学习的方向十分不全面。

但是直到最后那两个人都还没使出幻术,甚至被【化蛇咒】轻而易举的搞定,沐长离就多少感觉有点不太对了。青年使得白骨锤更不应该和幻术有联系,或者说如果他擅长幻术,打从一开始就没必要说话,王蕙估计就直接陷入幻术之中了。

这其中肯定有哪里不对。

黄土被一铲铲的揭开,露出了尚显褐红的棺材。沐长离先跳下坑,左右检查了一番,也没发现棺材上有法术或者机关的迹象。他这才叫王蕙也下来,动用她那把屠龙刀的时候到了。

王蕙先用手拍了拍棺材,算是了解了下棺材本身的物性,随后站在一个角上,猛地用刀柄末尾的尖锥由下往上一砸,一根插梢斜的飞出,棺材板立刻高高翘了起来。紧接着她又用刀背上的倒刃向砸开的缝隙一卡,另一只手紧握刀背,两手同时发力,被钉子紧紧钉死的棺材就这样被一分一分的硬是撬开了。

看到这一幕的打手眼睛几乎都要凸出来,这具棺材是标准的四五六,也就是底四帮五天板六寸。两米四的长度,二十公分的厚度,这么一副棺材板的重量大约有两百多公斤,面前这个看起来貌不惊人的小丫头却用两只手抓着刀直接就撬开了。

当然了,打手并不知道,王蕙是个厨师。厨师成天抖勺颠锅的臂力谁敢小瞧?况且王蕙再怎么说也是术校的,无论是体力还是臂力都经过了相当程度的锻炼,本身所缺乏的不过只是战斗训练而已。

棺材终于被打开了,沐长离并没有着急跳下去把人抱出来,而是偷偷观察着打手的表情和眼神。他从后者的眼中看出了失望、沮丧等一系列表情,唯独没有看见震惊。

也就是说,他是完全知情的。

沐长离的心里咯噔了一声,脸上表情依然维持不变:“阿蕙,人就麻烦你送到医院去了。你留个定位,我现在就联系伊莲去找你……我押着这三个家伙、还有棺材去城隍庙,这事还没完。”

第二十六章 真相

窗明几净的客厅里面,一对夫妻不知所措的看着坐在面前沙发上的沐长离。

从刚才开始,这个人就不知怎么推开了防盗门,大摇大摆的从门口走了进来。丈夫想要起身去报警,却发现自己只能在沙发旁边来回打转。

你说要劫财吧,这人始终一句话不说,但就是不知道施了什么法术,让两个人出也出不去,叫也叫不响,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坐在面前转铅笔。

“两位。”沐长离终于停止了转笔,转而拿出了一把小刀,“我们来聊聊……你们卖女儿的事吧。”

妻子的身体立刻像触电一样抖了一下,丈夫及时的搂住妻子的腰,镇定的说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请你……”

“别装了。”沐长离毫不客气的打断了他的话语,“你们身上没有被施展幻术的痕迹,那三个看坟的蠢货知情却也不会用幻术……是你们自愿把女儿卖掉的。”

沐长离押着那三个人赶回了城隍庙,又让侯青对着魔都法术人员名录查了一遍。和沐长离所判断的一样,这三个人的确没有一个会幻术的,他们的证词也证明了他们从始至终都是知情的:丧心散是金丝眼镜负责经手的,看起来流里流气的青年反而负责的是棺材本身——不过下葬的地点本来就是主家提前找风水先生看好的,倒是跟他们没太大关系。

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性了。

“小孩的观察力本来就低,有些东西一时半会儿根本注意不到。其实你们只要提前做准备把一些该收拾好的东西收拾好就成,到了孩子上学离家的时候,你们提前联系好搬家公司,半天时间足够把相关的家具衣物全部收拾干净。”沐长离丢出了一张收据和配套的照片,这是裴律师从二手家具市场找到的交易记录,上面清清楚楚的写明了交易日期、物品和金额,还有签名。

“家具都是旧货,人都工作了,跟儿子待遇还真是完全不一样。等到事后你们就装作不知道自己有这个女儿,儿子虽然不可能做同谋,但是小孩子好糊弄,或者可以干脆过段时间找个术士来让他忘掉自己有个姐姐这件事……这个计划本身倒是挺周密的,只可惜现在已经败露了。”沐长离冷笑道,“你们的女儿还活着,刚被人从棺材里救出来,现在在医院里。我建议你们装作不知道这件事,免得你们那路亲家迁怒到你们头上……”

想到这里,沐长离不由得冷笑了一下。棺材里的男方尸体他倒是没什么兴趣,不过按照标准步骤,他还是废了老大劲也带回了城隍庙,让侯青通知男方家属来领尸体。不管他们之前花了多少工夫打点,这次可就没那么好糊弄的了。侯青铁定会按照规章制度先批评教育再罚款,最后监督他们把尸体送进火葬场去。

“两位卖女儿卖了多少钱?二十万?五十万?”沐长离突然开始用刀削起了铅笔,他的表情在一瞬间突然变得狰狞而又暴戾。夫妻俩就惊恐的看见,随着沐长离每一刀削在铅笔上,茶几上摆放着的花枝也就跟着一截一截的凭空断落。

“不管你们卖女儿卖了多少钱,都给我吐一半出来。我能削了你们的花,就能削了你们的头,脖子上那八斤半都给我小心点!”

沐长离倒拿着铅笔向桌上一戳,铅笔立刻穿透实木茶几,没入大半。

……

我醒来的时候,已经身处在洁白的病房中。

四肢软绵绵的,完全没有半点力气,头也昏昏沉沉的,只有鼻子里闻到的消毒药水味多少还能让人感觉到一点实感。

为什么我会在这里呢?我记得我是跟着父母去相亲了,之后就上了车,然后……然后……

“姐姐!”一个幼小的男孩突然在床边叫了出来,我这才意识到,他是我的弟弟。床边还有其他几个男女,或站或坐,却都是我不认识的人。

为什么他们会出现在这里呢?

“其实你已经昏过去一周了,当时你跟父母上车,不小心上了拐卖人口的黑车,所以就……还好只是中了迷药,也没发生什么其他的事,只是平白无故的失去了一周时间而已,相亲需谨慎啊小姐。”迷迷糊糊间,好像听见那个男人在对着自己说话。一周吗?时间说长也不长,说短也不短,不过没事就好。

“这件事不会见诸于报,因为……要是这么轻率的就报道出去,有可能其他买家为了防止走漏风声,铤而走险就把已经买了的女孩给做掉了,对我们下面的营救行动难免不利。你枕头下面有张卡,里面有一百万,密码六个六。资金来源是打掉这个团伙从中提取出来的钱,作为对你个人的补偿和保守秘密的代价,希望你能够理解。”

我明白……了,你是……谁。

“嗯,你可以叫我红……”男人扭头看见一个外国人胸口戴着的红领巾,立刻改口,“好吧,这位来自国际妇联的同志是红领巾,那你就叫我雷锋吧。”

雷……锋?好像比书上的要帅些。

……

“我们难道就这么算了?”直到从医院出来,伊琳娜对此还是有些愤愤不平。

通过沐长离的转述,姑娘们也纷纷知道了事情的原委:这家人本来就重男轻女,正好之前炒股票四倍杠杆,赔大发了。正好就有人找上门来,花钱要买女儿,最后才动了这个主意。

“那你觉得应该怎么办?”沐长离小心翼翼的用软毛皮擦拭着才从小男孩手中要回来的盒子。他尽管事先贴了防磕碰的【金刚符】,却也没料到小鬼洗手不干净,上面的油好多,弄得他这会儿心疼的肝都颤。

伊琳娜看他还忙着擦盒子,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抬手就往盒子上一指,【祝衣咒】立刻就将盒子重新变得干干净净的。

“对于那样的父母,当然要好好地教训他们一顿!”伊琳娜紧握左拳,在沐长离面前比了比,“用这个!”

“吓唬一顿也就够了,你要是觉得不够舒心,再去打一顿倒也没问题。不过记得不要留目击,这样方便查不到你。”沐长离兴高采烈的捧着盒子,把自己那些法术材料重新从塑料盒里往回倒——自缚手脚这种傻事他才不会做,“但不管是因为重男轻女,还是单纯的利益诱惑,亦或者是其他什么的,都是他们父母子女之间的事,我们还能怎么办?”

“可是这样总觉得有些不甘心。”琉璃多少有点沮丧的摇了摇头,“吓唬了卖女儿的父母,瞒住了被卖的女儿,卖的钱双方算是一边一半,整件事就这么结束……”

“不然呢?”沐长离倒是很看得开,“清官难断家务事,我们是术士,又不是神仙,能把这事断了就已经不错了。哪怕仅仅只是维持表面的平静,就这么安安稳稳过下去不好么?”

“但是你这次完全没捞到钱,本来你可以自己留下来一部分钱的……”伊莲娜还想要说话,沐长离却根本不听她说话,对着一辆飞速驶近的出租车招着手:“好了姑娘们,上车上车,正好你们四个坐一辆车回学校。”

四名女生鱼贯而入,梅兰芙在进车前突然转过身,两眼紧盯着沐长离。后者略微弯腰,摸了摸她的头:“我去买点东西收个尾,会给你带礼物的,放心好了。”

第二十七章 鬼市

话虽然这样说,但是沐长离的心里头其实多少有点没底,因为他也不确定自己回来的时候到底能顺带买到什么其他东西。

因为他要去的是鬼市。

鬼市,顾名思义,就是鬼和人做交易的集市。

由于鬼能做到很多普通人做不到的事情,所以鬼市上就会卖很多稀奇古怪甚至邪门的东西,但也未必一定就是邪物。上世纪物资供应不充沛的时候,鬼市的粮票就非常走俏——也只有鬼才知道这些鬼是去哪儿弄来粮票的。

于是据说在当时就有个粮食局的女会计,由于经常去鬼市,换了几次胆子也就大了,想换一个金耳环。跟她做交易的鬼开价三百斤灰面,换成钱其实也就六七十,耳环本身真要说没有一百块拿不下来。结果这个女会计先问能不能用粮票换,对方答应后又人心不足,说只有五斤粮票,多了没有。

没想到那鬼倒是很爽快,说五斤就五斤,按手印写字据,结果第二天女会计拿了粮票来,鬼说数量不对,你这几张粮票哪儿有五斤重?女会计当即不交易了,扭头就走,当天晚上男人就出了事。女会计这下才慌了,贪污了五斤重的粮票准备给鬼,结果还没来得及给就东窗事发,被枪毙了。

术校的学生们是不去鬼市的,因为格物科本来就是制作各种法术相关道具的。经常有学生私下做出来符咒法宝在校内进行交易,老师们甚至也干这个事,价格当然就会高些。

以术校的档次,做出来的东西不知道比鬼市高到哪里去了。况且术校有专门的外部渠道,有些有来头的学生还有私人渠道——别的不说,王蕙搞来的那只雷鸟,哪个鬼市有得卖?

沐长离也就是还在滇南老家的时候,曾经去过红河那边的鬼市。当时老爹忙于工作身在国外,还是大哥二哥带自己去的。当时自己懒,刚走不远就赖着不走,非要人抱。大哥抱了一会儿就赖给二哥,二哥抱了一会儿后就赖给了……

沐长离的脸色突然变了变。自己果然不应该看那本破杂志,搞得这些天总是不由自主的想起一些不该想的东西。甚至冥婚这一单自己都白干,现在还要跑到鬼市贴钱去买婚书,实在是亏大了。

但是看到那个小男孩,沐长离总是不由自主的想起自己。就算没有裴师兄的委托,那个小男孩找到自己,沐长离估计自己也一定会去帮的。

归根结底,都是那本破杂志干的好事!

沐长离用力甩了甩头,不再去想相关的事。他去鬼市是为了给这件事来一个标准的收尾。

虽然棺材已经送到城隍庙了,女方也被救出,男方多半也会因此火化,但是沐长离还是决定稳妥些,万一男方家又搞出什么幺蛾子就不太好了。自己送佛送到西,再去鬼市买上一册婚书,送到城隍庙化给男方——虽然他并没有去过魔都的鬼市,但是还是从侯青口中有了解到,这种东西应该是有卖的。

在沐长离到鬼市的时候,天正好黑下去,鬼市准点开市。道两旁不知何时已经摆满了摊子,东一堆西一堆,看上去影影幢幢的,颇有几分鬼气。

按照鬼市的惯例,市场上绝不设灯火,由买家自己点灯照明。沐长离也拿出了问侯青借来的手电筒,前面还蒙上了青纸,开关一开,灯头立刻射出了青蒙蒙的光线,照的怪渗人的。

往来的无论买家还是卖家都用斗篷或者风帽一类的东西把自己相貌遮住,据说也是鬼市的惯例。沐长离对这种作法是很看不上眼的,也就只是象征性把领子立了起来,表示自己还是尊重传统的。

如果是其他地方的鬼市,卖家有人有鬼,披上斗篷都一个样,的确有遮挡身份的作用。可这里是魔都,正儿八经的鬼真没多少,倒是外国来的妖魔鬼怪真心不少。

比如那边那个看起来人还没一米的,不是爱尔兰小矮妖就是北欧矮人,有什么好猜的?哦,卖的是金链子,那铁定是矮人了。错不了,芙蕾雅的金项链全世界知名,不过自己可不会为了一条金链子就跟别人睡四天四夜。

没走两步,沐长离就在一个摊位上找到了冥婚专用的婚书,厚厚垒了一大摞。当真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沐长离都没想到魔都的冥婚交易居然发达成这个样子。

挑挑拣拣半天,沐长离终于选了一册合适的。虽然他不太懂八字,但是张火天懂啊。他及时通过张火天咨询,专门选了一册八字不合的女方,保证男女双方结婚之后家宅不宁、日出斗金、口舌招尤。

啪,沐长离把册子亮到卖家面前,用手拍了下,示意自己要这个。卖家立刻伸出带长袖的手,沐长离当即会意,把手伸了进去,结果就感觉自己的大拇指顶头被掐了一下。

一……一万?FNMDP!

沐长离二话不说,立刻往卖家中指上来了一下。一百,多一分想都别想!

两个人交易的手法便是所谓的“袖里乾坤”,也有称“袖里吞金”。原本这是一种指算方法,用五指代替个十百千万五位数,每根指头三段指节,左中右分别再有三个区域,正好可以代表一到九之间的数字。

鬼市都是偷偷摸摸交易,这种在袖中比划、只有买卖双方知道价格的方法自然是再好不过了。不过一万一册婚书,这是卖天书呢?当初自己在红河的鬼市上就看中了一部经书,死活嚷着要买。还是二哥一眼就认出来是不知道从哪位泰王墓里头搬运出来的明器,不吉利的很。可自己哭着喊着非要要,烦的不行,弄得两个哥哥最后只好找来了二龙山寺的住持,把那个卖明器的鬼给直接端了……

一切美好的回忆最终都变成了黑白相片,在记忆的箱箧底部变得越来越焦黄。

沐长离猛的醒过神来,两个人的杀价已经进入了白热化阶段。经过好一番厮杀后,两人以八百九十六块五毛的价格达成了交易,双方均在为时半个小时的争强好胜中得到了极大的精神满足,可谓是皆大欢喜。

“婚书算是搞定了……下面是给兰芙带的礼物,买点什么呢?”沐长离站在路中间左右看了看,忽的感觉好像有一道目光正看向自己。他向感觉到的方向扭头看去,却只看见一堆影子晃来晃去。

大意了……这里是鬼市,自己又不能公然拿着电筒往过照。

沐长离脚下略微快了几分,等他赶到的时候,已经完全分不出来究竟刚才看自己的是哪坨东西了。他略微有些懊恼的想要撤退,却在路旁看到了一个有些眼熟的人。

“怎么是你?”

第二十八章 埋魂术

沐长离看见的不是别人,正是那个在S县大酒店遇到的愣头青。当时就是他率先开口,坏了诸位大师的矜持。眼下他也有够愣,身上虽然披了块布,可还是把头脸露在了外面——不然沐长离也认不出他来。

沐长离之所以对他不屑一顾,自然也是因为他一眼就把对方看了个底掉。别的地方的法脉或许他还不太熟,西南一地他实在是再清楚不过了。那个愣头青一看打扮就知道是倮族的,这个族是彝族的旁支,到现在只剩两个寨子了。一个寨子姓孟,另一个姓马。

至于西南秘传咒法云云,自然是倮族秘传的【埋魂术】了。这个法术很简单,就是把人的头发衣物埋到地底下,加以诅咒。倮族人民对于这种法术相对来说还是比较忌讳的,一旦发现哪家人会埋魂术或是放蛊,全村人都会忌讳跟这家人交往。

由于地方封闭,就算第二次法术革命已经进行了一百多年,这种事情也还依然在发生。

不过就算如此,【埋魂术】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法术。别的人不说,沐长离自信就算是没进术校前的自己,一只手就能把愣头青吊起来打。

于是沐长离大喇喇的就往他身边一坐,后者一开始还没看清是谁。等到沐长离打亮手电后,他才猛的向旁边大跳了一步:“你……你想干嘛?”

“聊聊而已,怕什么?”沐长离故意用比较接近倮族土话的口音说道。

在远离家乡的地方猛然听到乡音,就算是愣头青也一下子愣住了。他沉默了一小会儿,然后有点缓慢的说道:“我那天听到了。”

“嗯?”

“你是……沐家的人。”

“沐家又怎么了?你是大理段氏的人?”沐长离半开玩笑的回了句。在历史上,大理段氏最后的后裔的确是被沐英征南时候灭掉的,不过也不知道这个愣头青知不知道这个梗。

愣头青继续警惕的说道:“你们沐家太厉害,我攀不起。”

“世上哪儿还有什么沐家?都死光了,我就是最后一个还姓沐的。”沐长离把背向后靠了靠,尽量让自己坐的更舒服一点,“你们家呢?兄弟姐妹有几个?”

跟人聊天的时候要主导话题,这是沐长离从梅姨那里所学到的。果不其然,在开始拉家常之后,愣头青的警惕心多多少少开始放下了些:“五个……弟弟,两个姐姐。”

沐长离本来在听到“五个”的时候准备感慨“真多”,在听到后缀后立刻把这两个字给吃了回去。自己还是小瞧人民群众了,这么一家子居然就生了八个,真是太厉害了,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养活的。

而且不要忘了,愣头青会【埋魂术】,正是倮族所谓的“埋魂巫”。就算是现代法治社会,那种穷山僻壤就算把他们家人都绑起来丢在村头吐唾沫,也绝对属于正常的事。

“所以我来这里了,我听说魔都机会多,能赚大钱。”愣头青说道。

再之后的事情也被沐长离慢慢的套了出来。虽然杨炙那桩事是沐长离在陈云鹤的授意下抢过来的,但那些人既然惹不起陈云鹤,多半事后会找个迁怒的对象。

打破诸位大师矜持的愣头青首当其冲,也就被他们从S县大酒店里面联手排斥。虽然霍格尔这个人比较不错,但食客们自发的截他的胡,加上宣传水平不够,始终揽不到活,最终他只能灰溜溜的从S县大酒店里面离开。

“所以你就来这里了?”沐长离尽量不让自己的语气流露出怜悯的意思,他不需要怜悯,更需要的其实是平等的交流。

“鬼市这里,管理费最低。”愣头青居然对着沐长离笑了笑,“其实我本来晚上就来这里卖东西的,你要买吗?我可以给你算便宜些。”

沐长离开始在他的摊位上挑拣起来,他看的很仔细,毕竟自己也不是格物科的,万一看走眼就不好了。这摊子上的东西里面有好些都是古董——假的:那只铜鼎的铜锈一看就知道是做旧做出来的,往地下埋就成;宝剑好像有点意思,可惜上面灵气全无,屁用不顶;那只彩瓷倒是像模像样,上面绘制的图样是……赤星伏白魔图?不好意思,财团B的东西请拿开。

挑到最后,有点意思的居然只有一只琉璃瓶。其他东西要么就是十足十的假货,要么就是模棱两可的玩意儿,总之在术者眼里,都是不值钱的玩意儿。

“怎么样?”愣头青看沐长离翻捡完了,满怀希望的问道,“有看中的吗?”

沐长离不太直接忍心告诉他,你这摊子上的家伙什连富丽堂皇的破烂都算不上,是真真正正的破烂。来鬼市的人多半都是为了法术相关的东西才来的,你这些东西在他们眼里看来一文不值……最后他一咬牙,问道:“打包多少钱?”

“什么?”愣头青显然一下子没听明白。

“我是问你,如果要把这些东西都买走,需要多少钱?”沐长离把东西都往中间拢了拢,努力让自己不看那堆破烂,“开个价吧。”

愣头青显然没想到沐长离爽快成这样,他迟疑着伸出了一根手指头,又把另一只手张开,抬起。沐长离狠了狠心,看了看左右没人,凑到他耳边低声说道:“我给你两万,你把东西全卖给我得了。拿上这笔钱,你就快离开魔都回家去吧。”

“可是我家里……”

“你想家吗?”沐长离直截了当的问道。

愣头青很认真的想了想,说道:“想,但是一想到能赚钱,就不想了。”

他这话说的有点逻辑不清,不过沐长离听懂了。在这里,不管他用什么法子赚钱,哪怕是用【埋魂术】给人下诅咒,只要能够养活还在寨子里的家人,他什么都能做,什么都敢做。

“两万,不管你是哪个寨子的,都足够盖栋房子了。”沐长离的语气顿时严厉了很多,“听着,拿上钱,看好了,立刻买回家的车票,回去。然后接上你的家人,重新换个稍微远些的村子住。”

“可是我们倮族人不跟外族通婚……”

“你说的好像你两个姐姐都嫁出去了似的。”沐长离才不管事实如何,只求气势上压倒对方,继续一鼓作气说了下去,“你记住,这里是万魔之都,没有你想的那么美好。就算它再好,哪儿有自己家好啊?白天出门打工、劳作,晚上回家早都有人把饭菜给你准备好,洗脚水都有人帮你烧……回去吧。”

大抵是被沐长离说动了,或许他是想起了年迈的父母、至今嫁不出去的姐姐、家中无学可上的幼弟……愣头青最终还是点下了头。一直到他被沐长离带着把钱交到他手中,送他上了出租,他还是不敢相信这一切是真的。

……

不过沐长离似乎是忘了,刚才有道目光看他。实际上在他离开鬼市的时候,正好还又跟那道目光的主人擦肩而过。

“解少,刚才那个人有什么问题?”站在的人离开低下头轻声问道,“需不需要我派人去收拾了他?”

“有过点小冲突而已,犯不着。”披着斗篷的解满摇了摇头,“那可是术校的学生。”

“明白。”那人会意的笑了笑,有些卑躬屈膝的说道,“教训一顿就行了,绝不闹出人命。不知解少可否提点一二,那小子擅长什么法术?”

解满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开口说道:“比我低一级,厌胜科的,据说在同年里面人望挺高的。”

“二年级,厌胜科……”那人思考了一番,抬手打了一个电话出去,“我让拔毛珍去对付他,他们三个就等在路口,对付擅长厌胜术的人正合适。”

解满点了点头,迅速的将这件事抛到了脑后,转而思考起面前的事来。

第二十九章 穿心咒

这都已经不是亏大了,完全亏炸了。

沐长离将那一袋破烂单手抓着扛在身后,心中不住的哀嚎。

实际上他也不是多有钱的人,两万对他来说绝对是大出血。要不是杨炙额外奉上的那批厚礼实在丰厚,让他一下子就拿出两万大洋,绝对没那么容易。

当然了,沐长离也可以去支取梅兰芙那边的账户,账号密码自己都清楚。梅姨说了,有需要用钱的地方就放心从里面往外提,不要舍不得花钱。不过很显然沐长离拿这笔钱买了一堆破烂这件事跟梅姨所说的“需要用钱的地方”完全不是一码事,果然还是算了。

鬼市虽然不是真的有鬼,但多数出租车司机还是会忌讳从旁边开过,甚至用打车软件人家都不接单。所以沐长离如果想要回学校,至少得走到三条街外才可能打上车。

实在是糟糕透了。

时间已经不算早了,沐长离为了节省时间,干脆挑了条双车道的小路走,准备直插到正路上。等到回到正路,直接打车回学校,让兄弟们都来看看这堆破烂里到底有什么有价值的东西,看看能不能多少回点血。

正这样想着,沐长离的身后突然被自行车撞了一下,让他向前跌了半步。就算以他一贯与人为善的作风,也不禁转头责怪道:“骑车看着点行吗?”

谁知道骑车的那人丝毫没有道歉的意思,脸上也毫无愧疚之色,单腿支住车身后一抬下巴:“就不看怎么了?这路是你家的?”

“你这怎么说话呢?”沐长离轻轻放下袋子,想跟对方好好理论一番,突然听见身后两记刹车声。

(要坏!)

沐长离第一时间就反应了过来,对方是故意要吸引他注意力。这种声东击西的手法江湖上多得是,被各类人群应用到各种地方,可谓是百试百灵。不管对方是什么目的,眼下三个人前后分别将自己一围,正好是一个完美的包围圈。

不仅如此,现在对方都离自己不超过两米。这么近的距离,自己预先又没有准备,手都搁在外面,要施展什么法术都不太方便。

事实上对方三人也的确是这样计划的。五行、御灵、厌胜、祝由……这些科系法术各有长短,但无论是哪科的法术,都一定要准备施展法术的时间。如果连这个最基本的时间都不给,再强的法术也无从谈起。

所以术校当中才有了“武术科”这一科系,专以近身格斗为培养方向,并且把炼气术、内丹术通通都算在了里面。并且所有学生入学的第一年,强制学习【长拳】和【行气铭】这两个武术科一分技巧。不求把所有学生都培养成近战大师,只求大家伙能够保持基本的体力,而且在被人迅速近身后能够象征性的抵抗一下……

对方显然在如何围殴人这方面十分有心得,身后的两个人先是一左一右的靠了上来。右边那人伸手用力一推沐长离后背,沐长离立刻就配合的一转身,却又立刻被另一个方向的人狠推了一记:“你管我兄弟几个怎么说话?有什么意见,说啊!”

就是这么两推,沐长离的心中当即一凛。这两个人看似只是用手推,手上发力却是实打实的【桥手】。他们的手臂、手腕发力时完全连为一体,是用身体来发力的。也就是说,要想扛住这一推,同样也得以身体发力相抗衡。

换而言之,这两个人貌似流里流气,其实都是练过武的好手。这么两个……哦,既然身后那家伙跟他们是一伙的,自然也没有弱的道理。这么三个人摆明了是预先备下阵仗要收拾自己,到底是怎么回事?

沐长离心念急转,脸上装出一副有点害怕的样子:“两位大哥……”

他话还没说完,后脑勺上就挨了一巴掌。

“几位?”最一开始那人也已经把车子放倒,从他身后逼了上来。

“三位大爷,有话好商量。”沐长离从善如流,立刻改口,“要钱,我身上还有些,想要尽管拿;要命,我是术校的学生,上面到时候肯定追查到底。”

“我们要你的命干嘛?”最一开始那人嗤笑道,“就是看你不爽,想教教你做人。自己说,路是谁家的?”

“三位大爷说是谁家的,就是谁家的。”沐长离也不多话,一只手抱头,一只手护住身侧,缓缓的蹲了下去,“还请三位大爷教我做人。”

三个人互相对视了一眼,这小子可以啊,居然还懂这个。当初帝都的混混有所谓“跳宝局”的说法,就是赌的连裤子都输掉后把自己赌上去。抱头护身侧是为了护住这两处要害,不要闹出人命,其他地方任打。

只要被打不吭一声,这一关就算过了。老板也怕事闹大,怕死人,自然会出来喊停,帮混混请医生,事后每个月再送上一笔钱——这种人够狠,总有能用上的一天。

“既然这小子这么上道,倒也省了哥几个的工夫……”一个人笑着说道。然而他的话还没说完,脚踝忽的一疼,口中立刻就发出一声惊天痛呼。

怎么回事?

其他两人借着昏黄的路灯光向下看去,赫然看见沐长离不知何时手中已经多出了一把最多二十公分的小短刀,月牙一样弯曲的刀刃正划过那人的脚踝!

这一刀绝对把他脚跟肌腱都划断了!

最一开始那人离得较远,于是便抢先退了一步,退出了沐长离的攻击半径。另一人离得较近,只来得及抬起离沐长离较近的左腿。当他想要出手反击的时候,心头忽的一疼,整个人捂着心口就倒了下去。

沐长离在蹲下的时候故意放慢速度,为的就是给用【叩齿诀】施展【穿心咒】创造时间。穿心咒这个法术则是以大量的煞气瞬间击入敌方的心脏,可以导致敌方心脏骤停昏厥,达成近乎秒杀的效果。

前提是对方放松警惕,不要运气抗衡。所以沐长离故意示敌以弱,这才使得【穿心咒】一击奏效。

第一个敌人已经倒下,沐长离看了眼旁边正单膝跪地的另一个人,对准他的脸飞起一脚,那人当即被踢倒。正当他想要补刀的时候,脑后忽的一个激灵,只觉得头皮都炸起来了。

是刀!

沐长离拼命一转身,整个身体就移动了半步,同时双手折起,一前一后同时夹住了那只拿刀的胳膊。如果他再继续发力,就可以折断对方的小臂。此时他才看清,那是一把蝴蝶刀,正被拿在起初找事的那人手中。

(如果是蝴蝶刀,那应该是一对,还有一把……)

沐长离顾不上折断对方的小臂,腰腿同时一拧,全身发劲就将那人甩了出去。就在他甩出去的前一刻,那人另一只手上的蝴蝶刀也斩到了沐长离的手背,在他的手背上留下了一道约有四公分长的口子。

那人在空中一个旋身,最终还是安稳落地。在飞快的看了眼自己刀上的血迹后,他调整了下呼吸,炫耀似的对着沐长离晃了晃刀:“来,继续。”

那人敢于这样做,自然也是有他的底气的。厌胜科的法术虽然诡异,杀伤力却略显不足。在这样近的距离,没有什么东西能比刀还好用。

在这之前,他曾经击败过十多号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术士,每一个都是被他快速近身后击败的。不管沐长离用什么法术,他都有足够的信心在那之前就逼近上去,将刀横在沐长离的脖子上。

对于他的挑衅,沐长离抬起了握刀的手。明显可以看见,刀上也有一小抹血迹。从他背后射来的灯光将他的身体一半都掩盖在了黑暗中,使他的脸看起来别样的狰狞。

那人脸色稍稍变了下。他这时也才用眼角瞥见,就是刚才那奋力一甩,沐长离居然用手上的小刀也给了他的手一下。不过这一刀伤的极浅极浅,只不过划破了表皮出了一丁点儿血罢了。

“你以为我会怕你?”那人冷笑一声,保持着架势又向前踏了半步。

“不知死的东西!”

沐长离冷哼了一声,他的左手俨然从口袋当中掏出了一只人偶,带着血迹的刀面就在人偶身上一抹。紧接着,小刀一抛一接,刀的拿法立刻就在手中掉了个个。

然后,沐长离对准人偶的胳膊,断然一刀斩下!

人偶的胳膊当即脱离了身体,而与此同时,那人的口中也发出了一记几乎响彻天际的哀嚎声。他的右臂虽然并没有齐肩而断,肩部却也爆出一股血花,血迹整齐的就像用尺子量出来的一样!

第三十章 形代术

以与对象形状相似的物体进行施咒,以达成法术效果,这一原理被詹姆斯·乔治·弗雷泽称之为“法术相似律”,这一大类法术也被他归纳为“顺势巫术”。

毫无疑问,厌胜科相当多的法术都属于顺势巫术的内容。譬如沐长离正使用的【形代术】,这一法术在世界各地都有应用,苏格兰、印第安、马来、海地……遍布地球上各个大洲。它的原理正是利用和人外形相似的人偶进行施咒,通过打击人偶身上的部位,使得目标对象身上同样部位受到损伤。

因为这一法术太过著名,甚至曾经一度被称之为“厌胜术”,作为厌胜科法术的代表。不过法术局在经过了一番研讨之后,还是决定用【形代术】这个比较能够表意的名字来对其进行命名。

随着文化圈的不同,这一法术具体施展的步骤也不尽相同。就光说材料,满族萨满主要用纸人,秘鲁的印第安人则用的是脂肪和谷粉,马来人制造人偶则用的是蜂蜡……沐长离所学的是经过法术局整理改进过的【形代术】,用的就是一般的木偶。

不过这个法术其实也并没有想象的那样万能。首先它需要明确的指向性,光靠自己脑补想象是不成的,敌方的姓名、八字这是基本,有头发、血液更好。就算这些东西都有了,还有另一个比较严峻的问题。

对象到底是不是普通人。

如果对象是普通人,身上也没有什么护身符,这个法术当然一打一个准。可对方如果不是普通人,但凡有一点法力,这个能直接伤害对方形体的法术都会沦为最基础的法力对抗战。

而厌胜科的术者向来是以法术多样化出名的,各种各样的法术花样百出,让人防不胜防。也正是因为如此,厌胜科术者并非以法力的深厚而著称的,他们最讨厌的就是大力出奇迹的法力战。纵然以沐长离之能,这一刀斩下去后他的脸色也立刻白了两分。

(这家伙当真不简单,要是在术校系统学过绝对没这么容易对付……)

沐长离又打量了下对面,那人赫然已经由于剧痛而昏死了过去。于是他先是给最早被自己切断肌腱的那人太阳穴上又补了一拳,随后把三个人并排放到一起观察。可无论怎么看,他都断定自己肯定不认识这三个人。

(看样子是被其他人找来的打手了……可我最近也没得罪过谁啊。冥婚那一家子就算要报复,这么快就能查到我头上?不信。)

沐长离想了想,死活想不出来到底会是什么人唆使的。眼下除了从这三个人口中取得口供,似乎没有什么其他办法。

不过沐长离并非是审讯的专家,他怎么着都得找其他人帮忙。天色又这么晚了,还得找个合适的地方来审讯……这么一想,他倒还真是想出了个合适的人物。

……

“琛华,你知道吗?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总会令我忘记时间的存在。”男性坐在沙发上,含情脉脉的对身边的女性说道。

虽然在这之前,两个人已经确立了男女朋友关系,但是男性总还是想要跨出最后一步。所以今晚他提前在外滩的色戒餐厅订了晚餐,吃完饭后又去看了电影。在送姬琛华回工作室的时候,当男性听到那句“你要不要上来坐坐”,他几乎高兴地都要飞起来。

虽然在上楼后,姬琛华还没有做出什么进一步的表示,但是男性觉得,这是自己该发挥的时候了。男人就是要主动出击啊口牙!

“嗯……”正当姬琛华张开了口,发出第一声鼻音的时候,工作室的门突然开了。

“学姐,来帮下忙。”沐长离手里提着只蛇皮袋子,肩膀上扛了一个人,身后还跟着一个没有头的家伙左右手各扛了一个人,这两个人大喇喇的就往进走,把三个人往里面的工作台上一扔,“阿诚,谢了啊。这么晚还接单,给你打五星好评。”

要把这么三个人从鬼市千里迢迢的弄回术校,沐长离没这个本事,也没哪个出租车司机胆子大到这个地步。幸好术校有专门负责快递业务的,此君按理来说应当是位东瀛人,但是不知为何就成了一名无头骑士。根据江湖谣传,似乎是陷入了男女感情的三角纠葛,不过本人是没什么记忆——也难怪,脑子都没了,还能记得什么?

由于他平时工作时身穿浅葱色羽织,摩托后面还不忘插上带有“诚”字LOGO的大旗,可以说是cos的非常敬业了,所以术校里的学生们一般也就管他叫“阿诚”。要是沐长离没记错,此君应该还是魔都飙车党现任飙马野郎。

无头骑士的力气当然不小,沐长离就托阿诚把这三个人送回术校,自己打了辆出租,直奔姬琛华学姐在校内的个人工作室。沐长离掏出钥匙就开了门,结果发现姬学姐正好在工作室,还省了一通电话钱。

那名男性目瞪口呆的看着出入如无人之境的沐长离,下意识的问道:“你……你怎么会有这里的钥匙?”

“我为什么就不能有?”沐长离奇怪的反问道,同时掏出手机给阿诚扫码转账,“学姐,这三个家伙大晚上的不知道为啥偷袭我。我只能用你这里的工作台,他们谁不说实话我就卸谁的腿。”

“你行不行?别把我这里弄得满地是血。”刚才还浅笑微颦的姬琛华不知何时已经变得面无表情,微微皱了下眉头。

“所以我刚说学姐你来帮下忙啊。”沐长离已经从工作台上提起了一把截肢专用的手锯,开始比划着找下刀的地方。

然后男性就又瞠目结舌的看着姬琛华居然就这样从沙发上起身,迈开那双修长裸腿朝工作台走了过去。

“琛华……琛华!”男性赶两步追上了姬琛华,边走边说道,“你这是要做什么?”

“现在这边的有趣程度比较高一些。”

“我……我可是你的男朋友!”

“哦,那现在不是了。”姬琛华甩下下巴已经掉到地下的前男友,走到工作台前,开始把三个人往皮带上面绑。

虽然梅兰芙、干戚学姐和成瑾老师在二零四那群货口中稳居术校美女前三的位置,不过审美这件事是因人而异的。就比如这位姬琛华学姐,她跟干戚学姐一样,都是格物科的金字招牌,在术校内可谓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作为魔都术校人尽皆知的典范,姬学姐有三样东西出名:第一就是那双不收观赏费、每天换着花样修饰的修长裸腿,足足把一米六五的身材穿出了一米八的气场,再算上天生的女王气质,等闲男生腼腆一点的连并肩而立的胆量都没有。

格物科内大体分为三个系,蛊虫毒物算一个,法宝制造算一个,偃师傀儡算一个。姬琛华总的来说是属于傀儡这一系的,她曾经在三年级的时候就拿了国创奖,按说毕业早已无虞,可姬学姐现在还在术校里待着。这也是姬学姐第二样出名的地方:她的特立独行。

术校学生刚入学第一年必须要将九科全部上齐,一来是对所有法术构成基础认知,不至于将来遇见完全一头雾水;二来就是对这些法术进行一个比较全面的接触,好让个人根据自己的兴趣和天赋选择未来的道路。比如沐长离在第二年的时候就主修厌胜科,除此以外还偷偷摸摸报了礼法科和武术科的课程。

这位姬学姐倒好,第二年还是把九科报了个齐,结果连上课带考试一门不落的全部翘掉。本来准备冲着不俗外貌拉回去当招牌的各科这下全都死了心,政教处严主任头发为此都掉了几根。虽然学校没有哪一条规定学生不能报满课程再翘个干净,但教导处还是破例以“造成不良影响”为由记了一过,制止了姬琛华第二年再报满九科的打算。

结果姬学姐就在第三年只报了格物科,当年拿到四分成绩,顺带还揽下当年国创十佳项目,进而在刚入校的新生当中掀起了逃课狂潮。在那之后姬学姐倒是没再在课程上面搞什么事,老老实实当起了格物科的金字招牌,每天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坐在格物科教室里招蜂引蝶,偶尔还上台给老师代一下课——然后她就开始公开征集男友了,这也是姬学姐第三样出名的地方。

在公告贴出去后,她的工作室前立刻就排起了长队,一直从门口排到走廊那头老帅的工作室去。姬学姐倒也真是来者不拒,各种类型的男生中都有有幸成功的……其实女生也有,只不过到目前为止还没人撑得过一个月的。反正在那些被她甩掉的前男友或者前女友口中,几乎一人一个说法:有人说她热情似火,也有人说她娴静优雅,有人说她温柔体贴,也有人说她泼辣娇蛮……

“学姐,你这个男朋友才多长时间啊?两周?”沐长离跑到一旁去接了一杯水,准备往一个人脸上泼。

姬琛华立刻抓住他的手制止了他,随后点上了一根【醒神香】:“十一天,不短了。”

“再给人家点机会吧,你看人家哭的多伤心啊。”沐长离顺手把水杯递给那位不知道是哪科的学长,安慰道,“喝口水——其实就算今晚你不被甩,最多下下周也会被甩,放轻松点啦。”

“哦,那就再给两周机会好了。”姬琛华顺势点了点头,“甩了又复合看起来似乎蛮有意思的。”

那名男性再也忍不住了,哇的一声捂住脸就冲了出去。沐长离还没来得及叫住他,门外就已经传来了老帅的声音:“哎呦,正好。刚被姬丫头甩了是吧?来,年轻人,化悲愤为力量,来给我打下手……”

“我正想告诉他老帅多半都等着了……”沐长离摇了摇头,关上门后回到工作台前随便找了个昏倒的人扇了扇脸,“现在的人,心理真脆弱,这就跑了。”

姬琛华抬头瞟了他一眼:“还不是因为你。”

第三十一章 赤口印

尽管姬琛华都说是因为自己,沐长离心里可没不觉得有什么好愧疚的。

本来嘛,甩掉人的又不是自己。姬学姐都不感到愧疚,自己有什么好说的?倒是都明明都已经有了那么多前车之鉴,居然还有人不知死活的撞上来,就觉得自己能成功……这大概就是赌徒心理了吧?抱着试一试的打算,想要以最小的投入获得最大的收益。

要是姬学姐有那么好上手,那几位泡妞专家、花花公子应该早就搞上手了才对嘛。

不过接下来的事情倒是有点让沐长离大失所望,他原本以为这三个人是专业打手,在保密程度上也该有些专业态度。他甚至都打算除了学姐以外,把从伊莲那里学来的招数在这几个人身上都试一试……结果没想到那几个家伙在醒来后无一例外的都崩溃了,什么东西都像倒豆子一样说了个一干二净。

至于吗?沐长离看了眼工作室的天花板,上面吊着好些胳膊腿,乍一看的确像是孙二娘的包子铺。不过这其实都是姬琛华造的义肢,格物科的傀儡制造分为两个流派,一支来源于天竺,崇尚多就是美大就是好,奔着功能性的方向一路狂奔;还有一支起自周朝的偃师,主要的研究方向就是仿生。

在《列子》当中记载的那个故事里,偃师不光制造了可以冲人抛媚眼的【偃师偶】,而且当中还附带了全套的内脏器官,全部人工制造。到今天为止,偃师一派的格物科术者主要实用方向还是义肢器官——就算有了祝由科的各类法术,总还是有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必须要更换肢体器官的人群。就冲着这一点,天朝的外科享誉全球不是没有理由的。

根据这三个人的口供,他们是过河崔派来的。至于为什么要找沐长离的麻烦,他们其实也并不知道,反正就是打一顿就对了,也不要闹出人命。

“不出人命?那就是知道我是术校的学生,可我哪儿有什么仇家啊?”沐长离摇了摇头,顺手把手上的刀钉在那人的耳边,吓得他就是一觳觫,“学姐,过河崔是什么人?”

“这种诨名你问我干吗?”姬琛华头也不抬的把沐长离钉下的刀顺手拔了起来,直接抵在了那人眼珠子前方半公分的地方,“说吧,什么人?在什么地方找——不准尿在我的工作台上,不然我把你屌剁了。”

虽然姬琛华拿刀抵着的地方并不是他的下体,可他还是吓得几乎都快尿了。根据某人的说法,过河崔就是他们带头的大哥,平时主要就是带着他们去帮忙收拾一些人,事后自然有人来洗地。至于在什么地方能够找到,那就只有外滩的das Apartmenthaus酒吧了。

“那是某位贵人盘下给我们大哥的。”某个屌眼看着就要被剁掉的人如是说。

沐长离看了眼时间,这么一通折腾,居然已经快晚上十点了。不过现在再想要赶到外滩的酒吧去,地铁肯定是来不及了,要打出租吧……一般的出租大晚上根本不到术校这边来,等出租过来估计也得三审五审的。

可要是等了明天,这几个喽啰不给过河崔回去汇报,保不齐对方就做出应对了……这可不行,兵贵神速啊。

正当沐长离有点一筹莫展的时候,他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学姐,我记得你有辆摩托?”

“有。”姬琛华面无表情的把几个人重新弄昏过去,“钥匙在桌子上。”

“但是……我没有驾照。”沐长离摊开了双手。

姬琛华看了他一眼,突然点了点头。两个人在把三个人打包装好后下楼,沐长离果然看见致知楼前停了辆摩托,还是带车斗的那种。因为他依稀记得自己见过姬琛华开着摩托出校门的样子,这才开口请学姐勉为其难相助。

姬琛华先是从车斗里面拿出两个头盔,扔给沐长离一个,随后对着车斗踹了一脚,不知怎地车斗就跟摩托分离开了。看着一脸诧异的沐长离,姬琛华说道:“非法改装,不能上主干道的。”

“不,我的意思不是这个。”沐长离有点为难的晃了晃手里那个圆滚滚的头盔,上面甚至还有对萌系的犬耳,“虽然我不知道这个萌系头盔是怎么来的,不过咱们换一下好不好?太不适合我了。”

“这是之前开的那辆小绵羊的头盔,现在你知道是怎么来的了。”姬琛华根本不理会他的请求,自顾自的跨上了摩托,“想换就来开车。”

沐长离当然不会开这个,他十分无奈的坐在了姬琛华身后,双手抱住她的腰,入手之处一片柔软。车灯照亮夜色,摩托的发动机立刻发出轰鸣声,过不多时便在夜色下绝尘而去。

……

等到两人赶到das Apartmenthaus酒吧的时候,时间刚刚好。

为了防止被目击到车牌,两个人在距离酒吧有一小段路的地方就下车步行了。等到了酒吧门口后,作为一个菜鸟,沐长离先大致观察了下整个酒吧的外貌。

从外面大概可以看出,酒吧内应该分二到三层,顶层还可以看到些许人影,明显也是可以喝酒的地方。从这点上来说,跟沐长离所想象的酒吧还不太一样。

正当他在心中估计这么大个场子大概需要多少打手看的时候,忽的感觉肩头一沉,臂弯就陷入了一个柔软的怀抱中。沐长离奇怪的扭头一看,果然是姬琛华正将头斜靠在自己肩上,还用手紧紧搂住自己的胳膊。

面对沐长离目光的问询,姬琛华对着一个方向稍稍抬了下下巴。沐长离顺着方向定睛一看,那里正贴着一张告示:端午佳节,情侣八折!

这……端午节搞什么打八折?真会做生意。

不过沐长离的身高比姬琛华高出大概一头,加上高跟鞋,姬琛华倒是正好能靠的上。两个人径直走入酒吧,进去后虽然四面灯光昏暗,但中心的舞台却打亮了大灯。一个主持人正站在那里,兴奋地宣布着什么。

趁着所有人都注意舞台的时候,沐长离左右看了看,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笔,穿过臂弯悄悄递给姬琛华:“学姐,你有没有什么小型傀儡能上墙的?帮忙拿这个在他们大门上方写个‘口’字。”

“你把我当成天竺派的人了么?”姬琛华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从沐长离手中将笔抽走,递到大衣口袋旁边。她的口袋里立刻钻出一只银色小人,细胳膊细腿,跟火柴人差不多。小人立刻用两条几乎跟线绳一样细的胳膊抱住笔,利落的跳到地上跑了。

“那是……清明吧?”沐长离记得,《搜神记》里面称,金精为清明,因此五行科的金遁术也以清明为名。从姬琛华口袋里跳出来的那只小人怎么看都是五金之精,姬学姐的身上宝贝果然多。

“你认得清明,我可不认得你要施的是什么法术。”姬琛华用一种略显幽怨的语气说道。

沐长离心中立刻激灵灵打了个颤,一边解释法术一边竖起耳朵倾听酒吧里到底要做什么。

这个法术名为【赤口印】,乃是根正苗红《鲁班经》当中的厌胜术。所谓“赤口”,就是天朝民间传说中的一种恶神,主斗讼之事。所以这个法术就是在主家大门上方的那根木梁上刻或写上口字,古时房屋都是坐北朝南的格局,这个口字就正写在了朱雀位上,能让家宅不宁,多生口舌。

至于酒吧内的活动,沐长离就有些摸不着头脑了。根据主持人宣布的规则,在场任何人只要在舞台上做俯卧撑——背上坐个人的那种,做一个送一瓶红酒。红酒件数有限,送完为止。

起初沐长离还有些疑惑,这种摆明了只有健身房里的大只佬能够玩得转的活动有什么好的。不过当他看到一位男士刚做第一个就被背上的女性压趴在地、一男一女滚作一团的时候,他才不得不感慨自己的想象力还是太贫乏了。

“还有哪位帅哥准备上来试一试?”主持人手持话筒手指人群振臂高呼,“当然,美女也可以,是男是女体位如何都不会影响我们这个活动的流程和结果!”

在场还真有那么几个人跃跃欲试,结果还没等他们迈出脚步,一个身影就已经冲上了舞台。

“我来吧。”沐长离把风衣脱了下来,叠好放在舞台边上,又对着站在场边的姬琛华一伸手。后者当即款款走上舞台,那双长腿看的不少男士顿时咽了口唾沫。

不过被姬琛华坐在背上的那个人就没这种反应了,相反,他还略带不满的说道:“腿。”

“嗯?”姬琛华发出一声轻哼。

“我是说你的腿也侧坐上去啊,你这样把腿竖在那里,我怎么做俯卧撑?”经过沐长离这么一提醒,姬琛华才移动臀部向内蹭了一小段距离,然后抬起腿侧坐在沐长离的背上。后者感受到姬琛华的腿臀已经完全放好了,这才胸肌一用力,身体向下伏去。

“一!”本来主持人也没指望有人真能把这种俯卧撑做几个,只是为了炒热气氛才在旁边配合数数。可没想到,沐长离看起来不怎么强壮,第一个俯卧撑居然平平稳稳就做好了。

“二!”又是一个俯卧撑,这下主持人才有点惊奇了。看沐长离的样子,脸不红,气不喘,手不抖,光看这幅样子,起码做到第十个毫无问题啊!

“三!

“四!

“五!”

沐长离做俯卧撑的速度并不慢,不一会儿就做到了第十个,他的手臂仍然没见到半点颤抖。此时,全场男男女女都已经完全兴奋了起来,跟着主持人一起大声报数。

等到数到五十四的时候,主持人不得不强行喊停,宣布因为今天是端午节,所以赠送的红酒只有五十五瓶。刚才上台的第一对男女拿走了一瓶,沐长离已经是把剩下的给全包了。

这时现场的气氛倒是已经热烈到了极点,能看见有人背上背了一个人还脸不红心不跳的做五十多个俯卧撑,这事绝对少见啊!不过主持人的脸色就不是那么好看了,他走到起身活动双臂的沐长离身边,拿开话筒低声说道:“这位帅哥……”

“我们喝不了这么多,拿……”沐长离正想说拿一瓶就行了,姬琛华却用手在他手心狠狠一划,他连忙及时改口道,“……个零头就行了,剩下麻烦送给大家伙,算我请的!”

主持人当即大声的宣布了沐长离的决定,下面立刻又是一阵欢呼声。不少看起来有些身材的男士都在沐长离拿着酒经过的时候拍了拍他的肩头,以示亲切。不过女士敢于接近的一个都没有,全都被姬琛华的眼神在十米远就给杀败了。

两个人躲到了一个算是阴暗的角落里,紧贴着坐了下来,自然有服务生送上杯子,帮忙开酒。等到服务生走远之后,姬琛华才倒了一杯酒,递到沐长离嘴边,并借着递酒的动作问道:“你为什么要把酒分出去?我还以为你刚才准备跟那个主持人借故吵一架呢。”

沐长离今晚不想喝酒,于是侧头想要避开酒杯,然而姬琛华的另一只手却在不知道什么时候揽上了他的脖子。看着送到嘴边的酒,他用嘴抿了一口,低声说道:“等下要搞事,让他们提前把酒喝完算是补偿。”

第三十二章 砸场子

尽管送红酒的活动被中止了,不过酒吧原本就准备了不止一项活动,人气也从来不是靠赠品撑起来的。

在又进行了一个小活动后,驻场乐队飞快的上了台。伴随着一记金属轰鸣声,男男女女都开始随着迷乱的灯光和音乐跳起舞来,尽情的散发着荷尔蒙。

既然场面如此的拥挤,难免就有A的手碰到B的身上,亦或者C不小心踩到D的脚。原本在这样混乱的环境里,这种事都是小事一桩,大家甚至都不用道歉,转过身就都已经找不到人了。

然而今天,酒吧的气氛就多少有点怪异。不要说是道歉了,双方互不相让准备撸起袖子干架这种事都有,最后不得不被保安礼貌的请了出去。而因为气氛不佳,有些人也就因此提前离场了。

这一切当然都是【赤口印】的功劳。

沐长离是打定主意要在这里搞事,一来他要探听下这里的虚实,二来如果打起来他不敢保证会不会波及旁人,还不如让他们早点退场。尽管这个法术有可能让他们相互动动拳脚伤伤筋骨,可再怎么说也比被砍飞半个脑壳强吧?

正在沐长离默默观察场内动弹的那些保安的修为时,忽的感觉有什么东西在摩擦自己的小腿。他低下头一看,果然又是姬琛华,她正在用脚尖挑开自己的裤管,用脚踝在自己腿上摩来擦去。而且在自己看向她后,她还略显疑惑的说道:“奇怪,你怎么连点反应都没有?”

沐长离连忙双手合什讨饶:“学姐你就别再闹了,今晚搅了你的好事是我不对。改日我一定给你再介绍几个男朋友,个个都是男人中的男人。”

“得了吧,男不学厌胜,女不学真言。就你们厌胜科那样,能有什么好的。”姬琛华有点不屑的说道,“我的标准可是很高的,贱卖这种事我才不做。”

沐长离被她的话噎了一下,的确厌胜科对外名声不好,所以当初琉璃恭维他是七分郑伊健的时候才说他要不是厌胜科的就完美了。不过这话他压根就没往心里去,毕竟恭维嘛,听听就好。

“既然如此,学姐你何必这样呢?”沐长离把腿抽开,看姬琛华没有再追上来才继续说道,“自家名声自家知道,我也是厌胜科的人啊。”

“你不一样。”

姬琛华的话让沐长离愣了一下,不一样,自己就怎么不一样了?看沐长离发愣,姬琛华继续说道:“我的第一次可都保留着呢,打算卖个好价钱。你要不要买?我可以给你算便宜点。”

沐长离这才哭笑不得的反应过来,自己这算是被撩了么?他想了想,半开玩笑似的反击道:“哪里的第一次?学姐准备开价多少?”

“这里,这里,这里,还有这里。”姬琛华从下身往上依次指了上来,最后停留在了嘴唇上,“这里最便宜,五万,你要不要?”

“要不起。我身上的钱几乎花了个干净,闹饥荒了。”沐长离强迫自己的目光从那对因饮酒而鲜艳欲滴的嘴唇上移开,转而扫了眼酒吧内,人数大概少了十分之一,一个一分法术能做到这个地步估计也就是极限了。

他趁机抽身而出,还不忘记扶住摇摇欲坠的姬琛华:“学姐你在这里坐一会儿,我去把场子砸了就回来。”

“真是有趣。”望着沐长离远去的背影,姬琛华又往酒杯里倒了半瓶酒,饶有兴趣的用手撑住下颌目送他远去。

这时候正好乐队暂时后撤了一小段距离,重新给主持人让开位置。沐长离一个箭步就冲了上去,主持人对这位能背着人一口气做五十多个俯卧撑的猛男还是很有印象的,他当即招呼道:“帅哥,又有什么事情?”

“没事,今晚你辛苦了。”沐长离用食指指向了他的脑门,“我是来砸场子的。”

话音刚落,主持人啪的一下就仰天倒地,生死不知。

整个酒吧立刻安静了,有两个保安从舞台侧面走了上来,开始撸起袖子。沐长离对准一个保安原地起腿,一脚正中他的下颌,当即就又倒了一个。另一个保安还想冲过来,被沐长离又是一指,胸口轰的一声就腾起一阵火焰,烧了足足有半米高。

“我的天……”

“这家酒吧是惹上什么人了?”

“别管那么多了,反正咱们惹不起就对了,快走!”

一开始人们还存了看戏的心思,然而等那一团火爆出来的时候,人群就开始后退,没走几步就变成了转身快跑。如果只是打架,那当然有好戏看,但如果是会法术的人打架,不管是什么道长或者大师的,神仙打架遭殃的可是凡人。

那些看场子的人纷纷从酒吧后面或楼下走出,一看之下沐长离却是大失所望:这些人里面最强的看起来也不过就是跟偷袭自己的那家伙差不多,水准也太次了些。

一个站在较远处的人看似是管理者,拿着话筒说道:“这位兄弟,到底是什么事,我觉得大家可以先说清楚……”

“你是过河崔?”沐长离根本不理他,手指头对着他就是一指。

一想到刚才主持人的下场,那个人当即一缩脖子:“不……不是,我们崔老大……”话还没说完,他也照样晕了过去。

“你是过河崔?”一个光着上半身的大汉刚一摇头,一条蛇就被沐长离甩到了他的怀中,蛇口立刻咬在了他的脖子上。

“你是过河崔?”一个亮着龙形刺青的大汉给出了否定的回答,沐长离立刻用甩棍对准他头部一抽,那人立刻翻着白眼也晕了过去。

“你是过河崔?”一个手持钢管的大汉刚想摇头,一想到之前同伴的遭遇,立刻点了点头。沐长离快步走进,一只手就提着他的领子把他举了起来:“你为什么要找我麻烦?”

“不……不知道……”大汉颤抖着摇了摇右手的钢管,“大……大哥,要看钢管舞不?免费的。”

“嘣”的一声,大汉被沐长离来了个倒栽葱,整个人头部着地,身体像小龙虾一样无力的卷成一堆。沐长离阴沉着脸,向周围扫视一圈,问道:“那么,你们谁是过河崔?”

……

“大哥,这一次的事要是办成了,咱们就算是彻底搭上解家了吧?”

“嗨,不然我为什么这段日子跑前跑后的,不就是为了这个么?等到这事做成了,我给你们一人发个红包,再给你们放几天假,让你们好好乐一乐……”刚推开酒吧门的过河崔正准备好好给自己的小弟们吹嘘一番,却发现酒吧里居然安安静静的。没人HIGH就不说了,音乐居然也不放了。

“这帮兔崽子,我刚不在就给我闹出这种幺蛾子,看我好好收……拾……”

过河崔刚准备开口吆喝,教训下留守酒吧的人,眼前的景象让他惊呆了:有点破碎的灯光之下,酒吧内一片狼藉,碎裂的桌板和玻璃片混杂在一起,酒水从舞台边沿滴滴答答的流到更低处。

自己留下看场子的小弟正横七竖八的躺了一地,有一个干脆飞到了天花板上,只剩半截身子吊在空中。一对男女正搬了张桌子在舞台中央喝着酒,那个骚的不像话的娘们儿正脱了高跟鞋,把脚搭在那个男的的大腿上:“还嫌贵啊?给你再打八折可以了吧?”

过河崔以为自己今晚嗑药磕多了,他对着身旁同样目瞪口呆的小弟说道:“扇我。”

“大哥,啥?”小弟以为自己听错了。

“扇我两巴掌。”

“啪”的一声,这一巴掌扇的还挺实诚。当小弟准备扇第二巴掌的时候,过河崔架住了他的手,一个巴掌反扇了回去。

“挺疼,不是磕多了药啊。”过河崔用扇人巴掌的手摩挲着自己有点微微肿起的脸,还对照着看了看,“也不是做梦。”

不过这时,那个男的抬手把女的的脚抓住放了下去,并且对着过河崔一抬下巴:“你就是过河崔?”

第三十三章 幻火咒

被沐长离下巴这么一示意,过河崔的心头当即就有点发虚:来人到底是谁啊?道上的哪路人马?自己跟他有什么过节?

这倒也不怪他没认出沐长离。解满能在黑夜中认出沐长离是他练过眼术,他手下的三个人能跟踪的上其实也完全是因为就等在路口,而当时那个倮族的愣头青又太显眼……

换而言之,他本来就不知道沐长离长什么样。

“呵呵,不知道是哪路兄弟要来找我崔科的麻烦……”过河崔努力在脸上挤出了笑容,抓紧观察倒下的人身上的痕迹。奇怪的是,那些人看上去身上都没什么伤口,几乎都是晕过去的样子。

“你都不认识我,就派人来要把我打一顿?”沐长离被他的回答也弄得一头雾水,只好转头对姬琛华问道,“学姐,那三个家伙呢?”

姬琛华一摊双手:“打包后就没带啊。”

“擦。”沐长离一拍脑门,他这才想起来自己把什么东西给漏了——光顾着问姬琛华借车,结果反而把那三个家伙给忘带了,只好一亮手背上的伤——还裹着纱布。“你手下的三个小弟今晚把我给砍了,你说我找不找你的事?”

“是你!”被他这么一说,过河崔猛的反应了过来,拔毛珍他们三个居然失手了,还被对方给找上了门来,他飞快的扭头喝道,“快报警!”

虽然一个混黑道的被砸了场子张口就要报警这件事听起来有些滑稽,但的确这是在道上生存的不二法门。尤其是对付那些不在道上混的人时,下黑手的同时还要学会用法律的武器来保护自己,这样方才能活的长长久久。

“没用的,手机打不出去的。”沐长离已经趁着对方犹豫的时机向前走了好几步。他之所以找姬琛华来还有一个原因,就是要找学姐掐监控断信号。搞这种事本来就是格物科的拿手好戏,那只清明被放出去那么久还没回来,多半就是干这个去了。

过河崔一看不成,转身搬起一只椅子就朝沐长离飞掷了过来。沐长离闪身躲开椅子,正好看见一个喽啰举着西瓜刀就朝他冲了过来。他对着那个喽啰又是一指,【幻火咒】当即在对方手上烧出了熊熊烈焰。

和【化蛇咒】【化犬咒】等法术类似,【幻火咒】同样也是幻术,只不过等级稍微要高出一些。沐长离原本以为这个幻术效果也就那样,毕竟在术校里面,大家相互知根知底。就算不是全部晓得,至少那些出名的法术都是相互知道的。

在术校的对抗当中,【幻火咒】这一类幻术往往就只能沦落为相互间修为的对抗。都知道是假的,能看破幻火就伤不到人,看不破就乖乖被烧。所以就曾经有比较奸诈的学长真的去五行科学【师门御火术】,然后装作【幻火咒】来用……你别说,效果当时还挺好的。

然而刚才沐长离烧出幻火之后,所有打手居然都被吓傻了。半米多高的火焰听着好像不咋地,火焰喷射器随随便便就能做到——这半米多的火一下子烧在你身上,你怕不怕?而且指谁烧谁。

【幻火咒】这个法术虽然现在在术校只有三分,但其实是个比较高级的法术。如果年代早一些,就算放到天子面前去表演也不掉价。所以这些看不破幻术的打手在火一出来后就都懵了,连续被沐长离干翻好几个后才想起来逃窜,罕有人敢于反击的——水火无情当真不是一句空话。

在发现了【幻火咒】的好用之处后,沐长离立刻大肆加以运用。果不其然,好几个喽啰下意识的就朝旁边退了几步。沐长离就趁着他们相互散开的机会猛的一冲,右手甩棍,左手短刀,两件兵器几乎同时击中两个人。右边的那人被点中耳后,头晕眼花的倒了下去;左边的那人压着手腕单膝跪地,一动也不敢动。

刚才的局面立刻重现了,沐长离以一人之身就追着对面一群人打,中间唯一的一次反击是来自于一对兄弟。对于他们,沐长离丝毫没有客气。在利用【紧缚咒】让一个人的衣服暂时纠缠的他动弹不得的时候,他飞快的解决掉了另一个人,并把他当空一个背摔朝着他兄弟甩了过去。

兄弟二人倒地之后倒还想要反击,居然还都会一手小法术!沐长离一眼就认出来那是【惊神咒】,区区厌胜科一分的法术。

在沐长离面前用这个,丝毫不啻于关公面前耍大刀。他随手将一个人扭住胳膊一转,那个人胳膊吃疼,身体不由自主就随着沐长离的力量转身,正挡在了沐长离和那对兄弟的中间。两记【惊神咒】正中他的身体,那个人当即就口吐白沫倒了下去。

在给那对兄弟头上一人补了一拳后,沐长离幻视四周,这才发现已经没有站着的人了。或许有不讲义气已经逃到酒吧外面去的,不过没关系,自己只要足够利落就行了。

不过……过河崔哪儿去了?

沐长离飞快的在酒吧内环视半圈,没有发现他的身影。他立刻将目光投向了姬琛华,他相信一直置身事外的姬琛华至少是看清了过河崔躲哪儿去了。

然后他就看见姬琛华也有学有样的对自己抬了抬下巴。

我身上……不对!

沐长离猛的反应过来,他闪电般的原地一跳,脚下正好有一把匕首从地下钻出。这一抬脚可以说是间不容发的躲开了这一刀,紧接着几个空翻就向后退开了好几米远。

在沐长离退开之后,那只手并没有追击,而是飞快的也缩回了地下。

(真是大意了,看来一天连续斗法果然会对人的精神造成影响。)

从这天大清早开始,沐长离连续转了三个会场、坐了八趟车,酒吧统共算作一次也前后进行了四次斗法,精神上的确已经略显疲惫,不然也不至于险些被【班孟土遁术】这样一个一分法术给暗算到。

班孟是古时的女仙,最早的遁地记录就来源于她,因此法术局便用她给土遁命名。如果是在术校里,五行科的学生哪个几乎都会一手遁术,但是过河崔这么一个混社会的居然也能用出土遁术,这就有点出乎沐长离的预料了。

当然,对于过河崔来说,这一手土遁术也是他压箱底的法门。对外从来秘而不宣,除了私底下勤练以外,就连他老婆、最信任的手下和刚投靠的解家都不知道。

(这事看来没法善了,要不要把这小子……)

过河崔脑中刚闪现出这个念头,立刻狠狠地掐灭了。首先沐长离是术校的学生,这些学生每一个都是宝贝疙瘩,国家花大力气培养。在道上混的都知道一句话:体校的痞,艺校的鸡,术校的祖宗惹不起。一来这群术校的学生干系太大,一打就出事;二来大家混社会了不起拿点西瓜刀钢管什么的,这群祖宗倒好,一旦要干架大街上就各式刀枪剑戟往外掏,全都合法。如果掏了还则罢了,不掏比掏往往还要可怕得多……

其次就是解满的态度了,他本身其实对这件事也就是随口一说。自己做得好了固然能讨他欢心,做不好可就都是自己的事。这就像《封神演义》里面女娲招来轩辕坟三妖一样,让你们惑乱纣王,搞得他日日君王不早朝就行了,谁让你们搞虿盆、玩炮烙了?败坏领导名声,砍了砍了。

(眼下当务之急,先抓到这小子再说。只要能抓住他的脚,就可以把他拖进地下,只留一半身子露在外面。这样随便想把他怎么着都行,还能照下来给解少看。)

在打定主意之后,过河崔开始悄悄观察地上的动静。奇怪的是,沐长离反而消失了,无论在哪儿都看不到他的人影。

于是过河崔就陷入了和刚才沐长离一样的境地,他甚至连个能问的人都没有。就这么像没头苍蝇一样在地下找了好几圈后,过河崔终于牙一咬,在舞台上跳出了地面,把匕首横在了正在喝酒的姬琛华脸上,拿出港片黑帮大佬跟人谈判的气势喊道:“小子,出来!信不信我把这女人脸蛋给划了!”

姬琛华立刻很配合的做出一副害怕的样子,可惜沐长离还是没有现身。于是过河崔又将刚才的话大喊了一遍,这时他才感觉到,有人正在戳着自己的脚踝。

什么鬼!

过河崔自己就是练【班孟土遁术】的,自然对于从地下发起攻击这种事敏感的很。他第一时间就做好戒备,两脚脚踝已经悬空,随时准备起跳。然而当他低下头看去的时候,却发现地上什么东西也没有。

不对,有还是有的,只不过看起来似乎只有小拇指头大。再仔细看,过河崔才发现,那个小拇指头大小的黑影居然就是沐长离。

七……七十二变?

任何一个天朝人在看到变大变小的时候,脑中反应出的必定是孙悟空的七十二变。一个会七十二变的人与你为敌,问你怕未?过河崔那蓄力已久的双脚同时发力,刚跳起几厘米,地上变小的沐长离却抓住他的裤脚一揪。裤脚立刻就带着过河崔落在地下。

然后,沐长离就抓住他的脚踝,朝着另一个方向狠狠一掼!

嘭!

第三十四章 幻身咒

虽然沐长离身体看似变小了,但是力量却一分没少。他抓着过河崔的脚踝对准地上狠狠一掼,当场砸的过河崔眼冒金星,鼻头一热。

这一掼看似随意,其实是有讲究的。沐长离早就看好了,舞台多数地方都是钢化玻璃,但是玻璃粘合处的间隙都是铝合金的。过河崔会【班孟土遁术】,沐长离就专往金属地方砸,他不信过河崔还能再拿出一门【清明金遁术】来。

实际上,别说过河崔拿不出来,就算能拿得出来被砸的眼冒金星的他也很难在当下的状态施展出来。“灵肉分离”对于术校的学生来说是一项御灵科的基础练习技巧,甚至连法术都不能算,但是对于过河崔来说却是从来听都没听说过的秘籍。

一招得手,沐长离立刻纵身一跃,扳着过河崔的脚向他的后背折去。一个两寸不到的小人扳动一个足有一米七几的人的腿,这幅场面乍一看十分惊悚,实则却也不过只是【幻身咒】的运用而已。

和其他幻术一样,【幻身咒】也是建立在“幻”的基础上。这个法术就是将人变小,无论别人还是自己去看都是变小的,但实际上一点也没小。力量照常,速度依旧,原本通不过的地方还是通不过。既没办法钻到人肚子里,也……好吧,偷偷溜进女厕所或是浴室还是没问题的。

当然了,这个法术在厌胜科里足足有四分的评分,目前来说也算是沐长离会的最强的法术之一了。不然以厌胜科的某些同学的素质来说,肯定满术校的乱窜,就算干出某些扣思想品德分的事情也在情理之内。

沐长离向来有做最坏打算的习惯,所以他才如此反应剧烈的立刻杀上门来,又不惜拿出压箱底的法术来制服过河崔,所幸一击得手。脚被几乎扳到屁股上方的过河崔显然没练过体操,忙不迭的大叫道:“疼疼疼疼疼……大哥!大侠!轻点,轻点!”

“那你就老实说,是谁让你来找我的麻烦的。”沐长离解除了【幻身咒】,稍微放松力道,然而过河崔这时却犹豫了。沐长离当机立断,掏出一张白纸条在上面写了几个字,就要往过河崔嘴里塞。

过河崔又不傻,厌胜科的纸条岂是能随便吃得的?他立刻紧闭牙关,却被沐长离用食指中指在耳根子下狠狠抽了一记。这一抽打中的是面部神经,过河崔当即哎呦一声叫了出来,纸条顺势就塞进了他的口中。

“你……你给我到底吃了什么东西。”纸条当然不好吃,过河崔张口就想要呕吐,却又被沐长离用短刀逼到了脖子上,只好乖乖做出吞咽的样子,“大侠,我没别的意思,就这么一问。”

“你也应该知道我是厌胜科的,就算以前不知道现在也知道了。我们厌胜科的人就是心理阴暗,从来不干好事。”沐长离和颜悦色的说道,“我刚给你吃的那个有可能是【断肠蛊】,也有可能是【穿心咒】……反正法术来回就那么几个,发作都挺快,我等得起。”

过河崔立刻就变成了哭丧脸,他原本还打算去龙华寺花笔钱求那里的和尚救命……看来没那个时间了啊!什么断肠穿心的,听起来就吓死人。他带着几分哭腔说道:“那……那我说了,你得给我解毒。”

沐长离很是瞧不起这种不专业的说法,跟解毒有什么关系?道上混的就这么喜欢武侠口么?

“解解解,小声点说,知道你怕被卖。”

“是……解少。”

“啊?”沐长离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居然是解满那个小子。自己不就是噎了他一下么?至于这么斤斤计较么?于是他就继续追问了下去,这么一问才气的打不住一处来。

“哦,就在鬼市看见我了,就要派人揍我一顿?有你这么霸道的吗?我碍着你什么了?”沐长离指天骂地的喷了半天,还嫌不过瘾,转头对过河崔问道,“你有女儿吗?”

过河崔如同惊弓之鸟一般摇了摇头:“大侠,我就孤身一人,你要来冲着我来,犯不着……”

“滚滚滚,以为谁都跟你们一样不讲道义?”沐长离松开了他的脚,一只手就把他拽了起来,又押着跟自己并肩坐下,“你知道吗?就你口中那个解少,啊,我们术校著名的花花公子,他居然把主意打到我妹妹头上了!你说这还能忍吗?”

“不能,绝逼不能!”过河崔义愤填膺的说道。

“是吧?”沐长离撸起袖子,拿着短刀恶狠狠的比划了下,“居然想追我妹妹?我告诉你,就算我打爆他的头,磨成粉,冲进下水道,全天朝也没一个能说我做得不对的!”

“对,简直太对了!”过河崔在一边使劲的喝彩,不过转脸就又软了下去,“但是大侠,你给我说这个没用啊,我又得罪不起解少……”

“我知道,所以咱们这事呢也就到此为止了。你带着你的小弟好好收拾收拾,今晚这事就当没发生过。解满不主动提,你也不主动告诉就行了。”沐长离甚至还帮着过河崔整了整衣领,“至于你肚子里的咒,很简单,多喝盐水就行了。”

“啊?”过河崔显然不理解这么简单的常识。

“盐是清洁之物,可以解很多诅咒。不过以我的水平来说,你要喝的盐水可能多了点……”沐长离挤眉弄眼的考虑了半天,用手比划了下,“就饮水机那个桶,一次放一碗盐,喝上一大桶就差不多了吧?”

一听到要喝这么多水,过河崔脸色惨白的问道:“大侠,能不能少一点?我是人,不是水桶。”

“我是为你好,真的。不然你就把那么一碗盐全部干吃进去,随你。还有,这一周都别抽烟喝酒了,也不要近女色,就没事了。”沐长离嘱咐完这些,就再也不理会这家伙,转而走到姬琛华身边,“学姐,搞定了,走吧。”

姬琛华一言不发,只是抬起那只没穿鞋的脚给沐长离看。沐长离就地扫视一眼,捡起了她脱掉的高跟鞋,这才发现就在刚才的打斗过程中,高跟鞋的鞋跟居然被弄坏了。

是什么时候弄坏的呢?混战?还是刚才过河崔踩坏的?算了,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在于鞋没法穿了。现在又是大晚上的,不可能自己跑出去买鞋……而且自己本来就不太懂这群女生的审美,谁知道买回来她穿不穿。

“学姐,我有一条糙计。”沐长离想了一下,把根部几乎断开的高跟鞋递向了姬琛华,“我看这鞋应当是你前男友给买的,还没穿几天。你既然是格物科的高徒,不如就地修理一番……”

姬琛华接过高跟鞋,毫不客气的对准沐长离的手打了一下。沐长离的手缩的比王八头都快,一下子就闪开了。姬琛华立刻意味深长的看向了沐长离,后者十分无辜的手舞足蹈起来:“学姐,我好心出主意而已,你也犯不着打人吧?”

“我是做偃师偶的,可不是做鞋的。”姬琛华顺手将鞋丢到了地上,另一只脚一甩,也将另一只高跟鞋甩到了地上。紧接着她身体微微后仰,两只手却对着沐长离一伸。

得,又是一个耍赖要抱的。

不得不说的是,姬学姐除了美人之外还有个仪态万千的属性。比之梅兰芙的稚嫩,这一举手投足俨然就是皇后娘娘起驾的气势。沐长离果断将自己摆在了小沐子的位置上,双臂一用力就抱起了姬琛华,向着酒吧大门走去。

在走出酒吧后,姬琛华微微抬起头,故意让自己口中呵出的气息喷在沐长离的耳朵上:“你刚才给他吃的是什么?”

“没什么。”沐长离歪了下头,由于刚才被灌了点酒的缘故,他的脸也有点红通通的,“随便写了几个字,吓唬他一下而已。”

“就这样?”

“就这样。”沐长离摇了摇头,“我总不能真的把他杀了吧?更何况他也就是个给人跑腿的,了不起打电话报警,可那又会打草惊蛇。就算我下诅咒,他也能去龙华寺……龙华寺的和尚又不会给我回扣,我何必给他们主动找生意?”

“所以你就骗他,让他喝一大桶盐水?”姬琛华扑哧一声就笑了出来,“那么多盐水,够他洗两次胃了。”

“而且我只说了一碗,没说什么碗。他为了保险,多半会加倍的喝……我看他酒色过度,搞不好还有服散的习惯,禁一周的烟酒色、保养保养身体挺好的。”

“果然你们厌胜科的把握人心的程度就是厉害。”姬琛华忽的用额头蹭了沐长离的脸一下,“好了,我们就这样一起回学校吧?算你二十万。”

沐长离双手就是一哆嗦,脑中下意识第一个反应就是“赶快松手”,第二个反应则是“死都不能松手”。抱着就要二十万,这要是摔一下得多少万?不,几十万?几百万?别嫌学姐开价狠,偃师一系的术者、国创十佳奖的得主,值不值这个价?

“学姐,便宜点吧。我真没钱了,别说二十万,你要两万我都拿不出来。”

“那……十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

“再便宜点吧。”

“十九万九千九百九十八。”

……

第三十五章 开箱子

等到最后返回学校的时候,沐长离终于成功的从姬琛华口中把金额赖到了十三万一千四百二十元。

谁都知道姬琛华姬学姐是个死要钱的……虽然多数时候不会收利息,但是她的钱一分钱都不能少。想要赖掉是绝对不可能的事,姬学姐这么多年有多少人脉?光是追她的男生都能组出一个加强连,敢赖账怕不是分分钟打爆你的狗头呀!

所以最后哪怕姬琛华没让沐长离写欠条,沐长离的心里依然满是“拾叁万壹仟肆佰贰拾”这个数字,怎么想都蛋疼。

之前那个土老帽的钱……加上杨胖子的钱……再减掉给那个愣头青的钱……还有大几万的缺口,这让人可怎么活啊?

沐长离拖着那一袋子破烂好不容易回到了宿舍,楼下大门居然被锁了。他把蛇皮袋子扎了一下,沿着一楼的防盗网就往上爬,没两下就爬上了二楼。

一推开宿舍门,果然,这群祸害都还没睡。吴苏利耶正在搓《暗魂》,温凌武吃着薯片抱着笔记本看《秦时丽人明月心》。叶貉肯定不在,他这段时间正在尝试修炼月神毕牙有关的法术,天天昼伏夜出,白天还要隔三差五的去上课,惨的不行。

幸好现在已经放假了,虽然术校的放假并不意味着大家就可以随便HIGH了,但是至少课程表没了啊!大家可以按照自己的心意分配时间,想几点起床就几点起床,想什么时候吃饭就什么时候吃饭,那还不是美滋滋?

不过这样一来,大家的生活状态就很不健康了。就比如现在,两个人完全沉浸在各自的娱乐当中,连头都懒得回——真要是什么歹徒,门房秦大爷一早就给拦住了,还能让你上来?

“嗯嗯。”沐长离故意发出了点声音,又把蛇皮袋子打开口,声音也放大了些,“兄弟们,兄弟们,来开箱子了!”

过了三秒钟,吴苏利耶百忙之中回头:“什么箱……”话没说完,他突然愣住了,就这时候他的人物被四个敌人围着一顿狂滚,“你这些破烂从哪儿弄来的?”

“鬼市。”

“哦……哦?”吴苏利耶先是发了个入声,之后才转为上声,继而才发现自己的人已经快挂了,连忙操作的同时大喊道,“老五,叫人!”

温凌武被吴苏利耶这么一喊才从肥皂剧中跳出来,这才发现沐长离已经回来了,地上还摊了一堆破烂。然后他才反应过来所谓的叫人是什么意思,赶忙在QQ群上喊人。

没过三分钟,临近几个宿舍还没睡觉的都钻到了二零一来。人人都知道大舅哥跑到了鬼市去,还拎了一袋破烂回来请大家开箱子。

“不是我说,你这里面假东西有点多啊。”临近几个宿舍里没什么格物科专长的学生,张火天和吴苏利耶就是掌眼师傅。张火天是占验科专长,和厌胜科一样,占验科混江湖的也多,不少老师多少都会一两手其他的。吴苏利耶那就是家学渊源了,他爸是梵学文化研究家兼翻译家,当妈的也是搞梵学研究的,连他本人都逮了个苏利耶这个倒霉名字。虽然一般的古董未必清楚,但是只要跟天竺沾边多少还是能看出来些的。

“从一位老乡手里弄来的,也没花什么钱。”沐长离并不想在这件事上多说什么,自己给钱就给了,送人回去做个善事,也不图什么,没必要挂在嘴上。反正这事就是过眼云烟,隔几天就忘了。

看他说的这么轻描淡写,其他人也就没放在心上,继续开始关注那堆东西。两位掌眼师傅先把看起来就假的不行的拨拉到一边,然后再开始精挑细选。不过沐长离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吴苏利耶第一眼看中的居然是那只赤星伏白魔瓶。

“这东西,值钱啊。”吴苏利耶将瓶子捧在手中啧啧称奇,还把上面的《赤星伏白魔图》展示给其他人看。

“多少钱?”

“六单。”回答问题的是张火天,他正拿着一把小刀端详来端详去,最后还是丢到了一边,“财团B出过类似的周边,做的其实还没这个好,换算下来也就是六单。”

哦,这么一说沐长离才反应过来了,这玩意儿虽然不是古董,但是可以当周边卖啊,还是财团B的!术校这帮学生里玩财团B游戏的可不少,而且财团B人家也不光做游戏啊!

所谓财团B,其实就是财团Budha,是一家东瀛的公司,正名拿汉语说就是佛教集团,做傀儡之外兼做游戏。东瀛的佛教徒人数是世界第三,有个集团专门做佛教系的产品倒是也没啥,但是在术校的学生看来,不过就是个东瀛的二手佛教,狗一般的公司,也配叫佛教?所以将其蔑称为财团B。

不过你还别说,财团B的塑料和游戏都挺不错的,真好玩。就拿吴苏利耶刚才搓的《暗魂》来说吧,就是财团B发行的,讲的是成住坏空四劫之后,释迦入灭,未来佛弥勒却没有降临,世界一片死寂。无奈之下,代表过去的燃灯只能自己顶了上去,维持世界存在。主角就要作为护法明王去把背叛的八部众都一一打死,熬成灯油,继续传灯。

到了这个份上,沐长离也不挑了,三千就三千吧,多少能回点血:“那你要不要?要的话三千拿走。”

张火天倒是也利落,他和吴苏利耶交换了下意见,看谁更想要,之后就直接给沐长离转了账。

不过像张火天这样的人还是比较少的,这堆东西里面有价值的真没啥。挑到最后,除了沐长离打从一开始就看中的那个琉璃瓶以外,也就只有张火天帮忙挑出来的一只瓷猫了。

这只瓷猫看起来平平无奇,和一般陶瓷烧的一样。但是沐长离和张火天对视一眼,不由得想起了那个津门地界上闻名遐迩的故事:

建国以前,正值兵荒马乱,有些破落人家就把家里的东西都拿出来变卖。津门混混多,里面有眼力价的也不少。当时就有人摆摊卖东西,摊上有只瓷猫,色彩也一般,品相也不好,开价一路走低,从五两降到二两,最后被一个混混用一两银子买走了。

混混买到猫,也不拿走,就地用手上铁扳指就把猫眼珠子给抠了下来,转手就把瓷猫又丢给了那人。原来这对猫眼是对祖母绿,放到和平年间价值连城。

那只瓷猫本来就卖不掉,这下又瞎了眼,更没人要了。结果路边一个人经过,听说后递了四两银子过去,补足五两之数,真把这猫给买走了。买走还不算完,当场就把猫给砸了个粉碎。这下众人都惊呆了,原来瓷猫里面是一只货真价实的金猫。

猫眼尚且是猫眼石,瓷猫怎么可能便宜?诸多金属里面,也就金子能承受的了烧制瓷器时候的高温。后来这人就是根据的这一点,才断定瓷猫里装的是金子。

虽然这个故事多少有些漏洞,但是说到瓷猫,不由得人不想起这个啊!在场的众人多少也都听过这个故事,没办法,实在是太有名了。二零二的廖琛当即自告奋勇,回屋把自己的双手剑拿了过来,剑柄一下就凿了个口子出来。结果几个人把口子掏大了看,纷纷大失所望。

“这什么玩意儿啊?”

“绝逼不是金子。”

“是猫金坛吧。”沐长离拉着张火天的手去戳了一下才敢肯定,后者立刻触电似的把手缩了回来,“就是猫木乃伊,看来这玩意儿确实有些年份了。”

迈斯尔是六十多年前才独立的,在那之前一直都是金雀花联邦的殖民地。要说到迈斯尔的特产,那当然就是木乃伊了。根据不完全统计,迈斯尔人在地下埋的木乃伊有上千万具,这也就导致于金雀花联邦在迈斯尔修铁路的时候可能一铲子下去就能挖出一具木乃伊。

所以那年头的木乃伊被拿来干各种事情,画画用的颜料是木乃伊色,上流社会最畅销的饮品是木乃伊粉冲巧克力,甚至还催生了三大永动机之一的“木乃伊永动机”。时至今日,运动员药检有一项还是木乃伊粉指标检测结果是否呈阳性。

不过大量出口木乃伊也是当年的事了,迈斯尔独立了,迈斯尔人民已经站起来了,金雀花联邦再也没有木乃伊可以出口了。所以这具猫金坛至少是六十年前烧制的货色,里面的猫木乃伊现在虽然还动弹不得,但是估计只要全部砸开,稍稍一用生气激发,就能活蹦乱跳。

“我估计御灵科有研究对外项目的可能会收,五千可能差不多。”沐长离问吴苏利耶要了点六一泥,重新把猫木乃伊封了起来,转而又拿起了琉璃瓶。

这尊琉璃瓶通体应当呈绿色,外面裹得黄土斑斑驳驳,瓶口都堵着土,黏着之紧让人都不敢抠。不过沐长离是凭着直觉觉得这尊瓶子有点来头的,而且他也犯不着去抠土,旁边几个家伙都学过一手【句龙御土术】。几个人轮流发力,就把土清了个一干二净。

“看不出来真假,还是改天拿去请老帅看吧。”张火天看了半天也没辨认出真假,吴苏利耶连拿都没拿,跟天竺无关的东西他就抓瞎了。不过沐长离却在琉璃瓶中发现了一个什么小东西,他抓着瓶子使其倾斜,轻轻倒出来后,才发现是一只骰子。

这只骰子应当是铜的,个头也不大,表面镶嵌了绿松石和琥珀,还是错金银工艺。不过最吸引的人的一点在于,这只骰子不是六面,而是十八面的。

“假的……吧?”这只骰子古香古色,每个面上面还有不同的数字和文字,但就是面太多,让几个人一下子都拿不准了主意。不过沐长离就没那么多忌讳了,他兴高采烈的把骰子拿到了手中:“没事,假的就假的,我正好拿来跑团使。”

“可是人家跑团用的都是四面、六面、八面、二十面,谁用十八面啊?”

“改天自己做一个规则呗。”沐长离才不管自己懂不懂专业数学知识,够好玩就行了。而且更主要的在于,这次买回来的东西怎么看都是破烂加破烂,好不容易有个有点价值的,不高兴点那不就白买了吗?

所以说沐长离还是很会自娱自乐的。

这个时候,叶貉也正好回来了。看见这一屋子的人,左右都打了打招呼。沐长离看见他回来,猛的想起了解满的事情,连忙问道:“兽医,你们御灵科放假有什么集体安排没有啊?”

第三十六章 我热爱学习

由于术校的特殊性质,所以其本身的放假也和一般学校的假期不太一样。

一般学校的假期要放那就是真放了,假期作业想办法折腾完,其余时间随便浪。只有少部分苦逼的学生需要上补习班,一边交了钱一边在心里暗自咒骂。

术校就不一样了,修炼这档子事给的好处来的更直观,所以学生们动力也就更足些。更何况已经毕业的那些师兄师姐谁考上了龙虎山,谁被分配到哪个机关部门,一个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别的不说,就刚毕业的学生会长傅承平,原来多高冷一人,现在去了龙虎山,天天拿着那张侥幸照到天师尊容的照片在朋友圈秀,完全变成了一逗逼。

不过从客观上来说,这也让大家伙的目标更明确、动力更足了嘛。

所以往往同一科系的学生会在假期由教师带领,采取完全自愿原则,去周边的一些地方旅游。这些地方都是被特别选定的,除了可以放松旅游之外,往往还有着实习的功效,可以让大家更早的接触到专业法术和知识的运用。

就比如去年,武术科的集体前往了崇明岛。船才开到半路,男生们纷纷跳下船开始游泳。一堆大只佬就这样一路游到了崇明岛,场面蔚为壮观,在魔都一时间传为美谈。

不要误会,这点上来说真的是美谈。国家对于武术科一直是半鼓励半压制的。半鼓励是鼓励强身健体,国民身体强健有什么不好?半压制则是武术技巧传播太过容易,社会闲散人员太容易入手应用,危害社会安全。

所以国家现在宣传最给力的圣字头强者是黑魅灵,为什么?太极拳啊!体委改编的太极拳完全打不了人,强身健体却有用,还能顺势宣传一波天朝文化。就上个月,《约克时报》的头条才是“万人共武——天朝太极登陆时代广场”。而实际上在术校论坛上开撕战斗力的时候,有说天师第一的,有说白氏家主第一的,黑魅灵怎么排都垫底。

端午节当天有端午祭,学生们当然舍不得直接跑掉。等到祭典结束,大家修整修整,改日再出发,岂不美哉?

第二天下午,就在御灵科教学楼二年级的常用教室里,主修御灵科的学生们激动地讨论着接下来的嵊泗之行。然后沐长离大摇大摆的就从门口走了进来,身旁还跟着梅兰芙。

所有人都停止了交谈,就这么看着沐长离在教室中间坐了下来,还拿出了一张表涂涂写写的。梅兰芙顺从的在他身边坐了下来,在他需要橡皮的时候帮忙擦掉错误的选项。

因为所学科系不同,沐长离和梅兰芙基本没有同时出现在教学场合,所以这种景象还是比较罕见的。如果换到平时,估计早就有一帮人捂着狗眼满地哀嚎了,然而今天,此时,却没有一个人有这样的表现。

所有人都在用杀人般的目光看着沐长离。

当然了,也有少数人不是用这种眼光看沐长离的。琉璃矮着身子一通小跑,坐到了沐长离前面的位置,趴在他桌子前低声问道:“长离哥,你怎么来这儿了?”

“我为什么不能来?”沐长离反问道。

“这里……可是我们御灵科的地盘诶。”琉璃一脸担心的说道。

“没事啊。”沐长离向琉璃抖了抖手里填好的表,“申请表已经填好了,等下等你们老师来了我就交上去。从下个学期开始,我们就是……哦,我选的是神灵系课程,跟你还不是同系的同学。”

琉璃:“???”

由于术校从来不规定修几门,所以也就从来没有什么人不许去哪儿的规矩。只不过要是科系之间有仇,那就另当别论了。

跟御灵科比起来,厌胜科妥妥的是小科,没什么竞争的资本。但就是这样的小科,又跳又爱惹事。刚毕业的厌胜科代表生方森罗之所以能当上代表生,就是因为他去年砸了御灵科的场子,落了人的面子。

在这种情况下,御灵科的各位能给沐长离好脸色看就见鬼了……

“我来看看。”一只手把表格从沐长离手中抽了过去,看完后露出一张脸色难看到不行的人脸,“大……姓沐的,你这是什么意思?”

“诸葛丞相说得好啊,非学无以广才,非志无以成学。我打算从这次校外活动开始好好学习你们御灵科的法术,天天向上,有什么问题吗?”沐长离一脸理所当然的对那人说道。他认得那人是御灵科二年级的江翼,也算是二年级里面的风云人物了。

没办法,御灵科人太多,眼太杂,大家又不像厌胜科这么阴暗,有什么东西太容易被别人知道了。沐长离不仅知道江翼在五个月前学会了第一个乙级法术,在他们这批人里面名列前三,甚至还知道他学会的是【飞鹰捉祟咒】——消息来源是二零四的几个家伙口中。

不过江翼的表情就完全没有这么理所应当了,他将拳头按在了沐长离面前的桌子上,声音几乎是从嘴里挤出来的:“你……别闹了好吗?你应该清楚你们方学长跟我们御灵科的仇的。”

“我清楚啊,方老大砸了你们场子嘛,但是那跟我有什么关系?”说着,沐长离还把梅兰芙的手拉了起来,后者立刻用目光看向江翼,“你看,兰芙也来了不是?多大事?”

“你妹妹是学过我们御灵科的东西的,来了正好……不对,这事跟她无关。”江翼险些都被沐长离给绕进去了,可他又不敢正视梅兰芙,只好把脸转了转尽量不让自己跟她正视,“你是厌胜科的人,而且还是厌胜科这一级的门面,所以你就是不能来御灵科。”

“那我要是非要来呢?”

“三条路。”江翼竖起了三根手指,“一,被我们打趴下;二,缩起尾巴乖乖做人;三,滚蛋。”

“你瞧瞧,这么霸道,像话吗?”沐长离直接越过琉璃,对着琉璃背后显形的刘将军说道。当然,他并不需要谁的认同。就在江翼信心满满以为沐长离认怂、准备继续放狠话的时候,沐长离突然大声说道:“少他妈废话,小教堂前面插旗子,敢不敢?”

第三十七章 演武场

术校原本是几座教会学校合并的,这种事在天朝并不稀奇,当初哪怕各色道观、寺庙、阎王殿被充当学校的可不是一个两个。学生们在中间念书,左边牛头右边马面,面前就是狰狞无比的阎罗王,被吓得睡不着的学生可不是一个两个。

相比之下,术校这边待遇还算好多了。教会学校只是合并,教堂也犯不着拆——学校里还是有笃信基督教的老师和学生们嘛,该怎么样怎么样,最多改建一下。不过该用的地方就要用,比如有个小教堂前面空地挺大,正好拿来做演武场……

至于插旗子,那就是实打实的黑话了,一言以蔽之就是决斗。大家各凭本事,各安天命,打死活该。

江翼是完全没想到沐长离会喊出这样的话来,一来沐长离平素都是笑脸迎人,毕竟伸手不打笑脸人,所以各科混的都还算过得去;二来就是厌胜科的法术其实并不擅长正面作战,暗搓搓的背后下手、旁敲侧击才是正确用法。

而方森罗去年扫场子的经过早就已经被在场的学长们详详细细的记录了下来,以此来警告师弟妹们小心厌胜科的贱人。方森罗算是厌胜科十年内最风光的学长了,他被公认为把厌胜科多门法术的正面应用探索到了极致,因此这本记录笔记在御灵科里算是人人熟读,就防着什么时候需要正面干上。

所以在江翼看来,沐长离这么清醒的人是不敢主动来找事的,而他本身顾忌出发时间,也不太想在这个时候找事。所以他才主动站了出来,让沐长离滚蛋。

可一贯笑脸迎人的沐长离怎么就主动来挑事了?

江翼脑子里一下子还没反应过来,教室里就已经群情激奋了。江翼是带头的人,要考虑集体,他们就不需要考虑集体观念了。况且别人不知道,御灵科的人还不知道么?这一级的小美女琉璃成天长离哥长离哥的叫着,弟兄们早就想打他了!几个性急的男生甚至已经跳到了桌子上:“江头儿,跟他打!”

“不就是插旗子么?东风吹,战鼓擂,世上究竟谁怕谁?”

甚至还有一个就跑到了沐长离面前来,指着鼻子就叫道:“还用得着江头儿?我跟你来,父子局,敢不敢?”

沐长离立刻摆出了一副嫌弃脸:“你还想占兰芙便宜?想得美!”

“你……”那人不禁为之气结,刚想继续说话却被江翼压了下去。

“你不行,不会乙级法术的都不要上。”江翼起码的眼力还是有的,厌胜科对外消息虽然少,但是沐长离这个厌胜科的领头羊不会乙级法术怎么也说不过去。虽说法术等级只能代表习得难度和效果强度,乙级法术未必就一定比丙级法术好用,但起码沐长离基本的实力还是有的,连乙级法术都不会的上去除了丢人之外干不了别的。

“这样,我们急着要去嵊泗。虽然是包的车,但是时间也不能拖延太久。要打我跟你打就足够了,打完了你就滚,怎么样?”

江翼是仔细斟酌考虑之后才得出的方案,厌胜科耍赖又不是什么新闻了。万一打了一场结果模糊,对方硬是凭着嘴皮子把输的说成赢的也不是不可能——这事厌胜科不仅干过,干的还不少,又有占验科的畜生们跟着推波助澜传谣言,搞得厌胜科很强似的。

结果沐长离眼睛一翻,两眼一白:“不滚,我赢了还滚什么啊?”

“你……”这下轮到江翼被气的说不出来话了,最后只好狠狠地一指教室门口,“起来!”

“不起来!”沐长离还干脆靠倒到了梅兰芙身上去。

“你说的去小教堂决斗,结果你还不起来?”

“嘿,早说啊!”沐长离一个闪身就窜到了教室第一排去,还对着梅兰芙招了招手,“兰芙,来——你看你磨磨蹭蹭半天,最后还不是要跟我去小教堂插旗子?”

到底是谁磨磨蹭蹭啊!整一个教室的人在心里怒吼道。

沐长离带着梅兰芙在前,后面跟了黑压压一大波人,还人人手里背上带行李,搞得一路上遇到的人无不侧目相看。于是没过一会儿,起码半个学校都知道了,厌胜科二年级的沐长离放话要挑了御灵科的二年级……

一群人风风火火的赶到了演武场,还特地从小教堂里面请出了礼法科的客座教授陈复礼来做裁判。裁判既不是厌胜科也不是御灵科,起码表面上看来还是公平的。双方各自站在演武场的一边,开始做决斗的准备。

江翼拿出了一根四面刻有符印的短木棍,这是他的法器。这根木棍俗称法尺,乃是用桃木做的。因为江翼已经正式学了《上清天蓬伏魔大法》当中的法咒,所以他用的法尺已经改换成了天蓬尺的样式,上面还刻有天蓬真君的名讳。

至于沐长离?他已经跑到场边上蹲着去了。二零四四大害虫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齐齐到场,一伙人准备好了桌子账簿,就地开了盘口:沐长离一赔二,江翼一赔一点五,大赌怡情,小赌伤身,欢迎同学们踊跃下注……

“我说你有点插旗子的样行吗?”连江翼这个对手都有点无语了。在他想来,决斗这么正式的事情,还是斗法,双方应该好整以暇的修整一番,然后各施手段,来一场淋漓尽致的对决。结果沐长离倒好,跑到场边跟着人一起看盘,还和张火天一起给人解说今日双方选手运势,整一副菜市场口黄大仙的样子……

“急什么?热身准备时间又没到,真是皇上不急太监急!”沐长离又送了个白眼给他,接着继续游说别人下注去了。

江翼这下子算是真被撩起了火气,谁是皇上谁是太监?等到决斗结束,这话不说清楚可不准走!

就这么折腾了半天,演武场都快被整成菜市场了。陈复礼教授卡着时间连忙喊停,一群人才终于消停了下来。沐长离和江翼两人分别站到演武场两侧,之间相距十米。

“你们双方都准备完毕了吧?”在得到肯定的回答后,陈复礼拿出了一柄银色餐刀,对着场中一划,一道红光在两人之间一闪而过。

“开始!”

第三十八章 血余八蜡

“去!”

伴随着开始声的宣布,江翼先发制人。他的左手早就握好了一把豆子,对着沐长离的方向就地撒出。圆滚滚的豆子瞬间就在地上欢快的滚了起来,眨眼间就撒了一地,化作一个又一个手持剑盾的士兵站了起来。

这个法术正是御灵科的两分法术【撒豆成兵】,这一法术起自晋代道士郭璞,还可以用不同豆子变出不同的士兵。当初郭璞选用的是红豆,因此变出来的也就是一群红衣红甲的士兵。

对于江翼来说,他选用的是黄豆,倒是没变出来什么黄衣黄甲,反倒变出的是一群脚男。以他的修为甚至连咒都不用念,一声“去”集中一下注意力就够了。

这个法术虽然不够强力,变出来的豆兵也就对付对付普通人,但在斗法当中却是绝佳的炮灰。

看着面前来势汹汹的豆兵们,沐长离连动都不动。他从衣服口袋里摸了半天,第一个豆兵都快跑到他面前了,他才摸出了一个塑料袋,打开口对着空中一撒。里面黑乎乎的一片东西就被撒了出来,看着像头发的样子,却在空中变成了一只又一只的蝗虫。

蝗虫铺天盖地向着豆兵飞了过去,扑在它们身上又咬又啃。虽然豆兵的铠甲武器均有法力防护,但在同样被法术变出的蝗虫面前几乎无抵抗之力,没有两下子就被啃了个精光。

厌胜科四分法术,【血余八蜡】!

所谓“八蜡”,指的是上古时候人们就已经祭祀的八种农业神,包括先啬、司啬、农、邮表畷、猫虎、坊、水庸、昆虫。由于农业上最大的危害就是虫害,几千年下来,民间祭祀的八蜡神也就渐渐地变成了专门抵御虫害的保护神,甚至八蜡本身都被解释成了八种虫子。

作为御灵科神灵系法术,【撒豆成兵】旨在激发豆子本身生气灵智,幻术当然对它有效。而豆子再怎么说也是谷物,用【血余八蜡】变出蝗虫这种本来就在八蜡之中的灾害来对付自然是再合适不过的了。

看着沐长离施展出【血余八蜡】,江翼心中就是一阵冷笑。这玩意儿去年时候方森罗就用过,当时变出的各色昆虫可是让御灵科的人吃足了苦头,甚至短时间内人手一本法布尔的《昆虫记》,各个熟读昆虫知识。当然了,御灵科真灵系那些玩服兽的本来也就要看这个作为课外补充读物,所以这本书还不至于卖到洛阳纸贵的地步。

只不过【血余八蜡】是个四分法术,而【撒豆成兵】却只是两分的法术。用两分的法术就引出了沐长离四分压箱底的法术,江翼自认为还是很值得的。

下面该我了。

江翼从口袋中抽出了一张【飞鹰捉祟符】,平放于掌心,天蓬尺向符上一点,口中念道:“上方赤帝,五气灵神,身披金甲,铁爪铜钩,嘴如霜刃,吞啖鬼神,山魈五通,猴狸妖精,野狐魍魎,食灭其形,闻吾神号,除荡妖氛。展翅飞腾,化鬼為尘,炼鬼為汁,大显威灵。急急如天蓬元帅律令敕!”

一经江翼施咒,符纸立刻无风自动,在他掌中扑腾两下后就飞往了高空,紧接着在空中一个拉伸,长出了尖喙、两翼、钩爪,那张黄澄澄的符纸立刻就变成了一只神光灿灿、金眸玉爪的神鹰。

这正是《上清天蓬伏魔大法》当中的【飞鹰捉祟咒】,专门召请天蓬真君麾下的飞鹰将军。别看这就只是一只鹰,人家在道教体系可是隶属北极驱邪院。那对鹰眼专破幻术,可以说是天下幻术的克星。

只见飞鹰将军一声长唳,展开双翼就朝着蝗虫群飞了过去,嘴啄、翼扑、爪拿。蝗虫虽然铺天盖地,却没有在飞鹰将军面前撑得过一秒钟的,打哪儿几乎都是一下就清一片。被撕碎的蝗虫纷纷落地,重新变回了头发。

看到【血余八蜡】被破,御灵科众人自然是大声叫好,江翼心中也是得意,不过并没有就此放松警惕。果然,在铺天盖地黑压压的蝗虫之中,他看见一根绳索忽的冲天而起,直入九霄。

“【神仙索】?给我破!”江翼一催法力,飞鹰将军立刻朝着立起的绳索飞去。四分的幻术在飞鹰将军面前都毫无作为,更何况这个区区一分的幻术?

不管沐长离要用【神仙索】做什么,江翼都要用【飞鹰捉祟咒】给他破个干干净净的,以不变应万变!江翼今天就是要告诉他,区区厌胜科法术,在御灵科的法术面前不值一提!

飞鹰将军一爪就抓住了绳索,朝着地面拖曳下去。绳索上附着的幻术被破,原本笔直如棍的绳索立刻就软了下去。只不过……软的方向是不是有点不太对?为什么是向上的?

“唰”的一声,绳索居然反过来将飞鹰将军捆了个结结实实的。无论头翼都挤成一团,偏偏本身法术还没有被破,并未变回符纸,看起来可怜巴巴的。

【紧缚咒】。

“接——招——!”沐长离忽的大喊了起来,众人这才发现他已经摸到了江翼面前不到四米的地方。那根长长的绳索不知怎地就突然缩回了地下,被他用力一甩就抡了起来。

才仅仅只是一圈,绳索就已经带起了风声,之后在沐长离的脚上一挂一甩一踢。被绳索捆住的飞鹰将军就像流星锤一样,正中江翼的面部。

被击中面部的江翼向后倒去,扑通一声就倒在了地上,两眼翻白。而刚才叫好的御灵科众人有的嘴还没来得及合上,口中却卡了壳,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于是看起来一张一闭,活像离了水的鱼。

没人想到,刚才那个【神仙索】居然是诱敌之计,真正用意居然就是引飞鹰将军上前,再反过来束缚。【飞鹰捉祟咒】是江翼所会的最强的法术,这个法术被破,他本身已经跟输只有一步之差了。

“白痴。”看见陈复礼判定江翼已经昏倒、自己比赛胜利后,沐长离才不屑的下了定语,“三分的尚且能破四分的,三分的怎么就对付不了三分的了?”

御灵科的二年生们纷纷无言以对,有几个不服气,尚且想要理论。不过这时一个稍显成熟的声音在他们后面响了起来:“看来同级之中很少有人能是沐学弟你的对手了,江翼输的也理所应当,有没有兴趣再玩一局?”

第三十九章 飞鹰捉祟咒

伴随着这道声音的响起,人群像潮水一般的分开,露出了中间的道路,解满带着一票人浩浩荡荡的就从空出的地方走了过来。

这时候众人才发现,御灵科的三年生们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来到了这里,还已经围观了好一阵了。被几个学过祝由科法术的同学抢救了半天好不容易才醒转过来的江翼坐在地上,一脸惭愧的对解满说道:“解少,我给咱们御灵科丢脸了。”

“你丢的是你自己的脸,别‘咱们’,御灵科的脸另说。”解满对着沐长离一抬下巴,“再来一局,敢不敢?”

凡是听到这话的人心里都明白,解满这是要作为三年生给御灵科找回场子了。去年方森罗砸场子的时候四年生们有能耐的都已经毕业了,他在还留下的人和当期的三年生里面就是最强的。可沐长离不一样啊,他是二年生,三年生可都还留着呢!

御灵科的二年生们渐渐从刚才的失落当中变得兴奋了起来,这就跟小孩子在外面被打了一样。怕什么?回家,叫人,有家长罩着呢!

而沐长离的心中也是一声冷笑,就怕你不来!他故意要把事搞这么大,还非得来演武场插旗子解决,就是为了把解满引来。御灵科的脸面如何,他自己的面子怎么样,他都不在乎。但解满必须得一次摁死了!他敢一时兴起找人来打自己,万一再一时兴起对兰芙做出什么事呢?

不过虽然心里是这样想的,沐长离嘴上还是惯性的答道:“没兴趣!”

“沐学弟,不至于这么怂吧?”解满轻轻一笑,“想想看,你要是再赢下去,那不就又是一个方森罗了?你们方学长今年是去了茅山上清道,对吧?”

解满又是激将又是诱惑,沐长离要是听不出来就是傻子了。不过他的话同时也在暗暗提醒御灵科众人,今天要是不把沐长离给打服了,御灵科往后一年甚至两年在他面前都有可能抬不起头来。没人想再要一个方森罗,对吧?

“茅山怎么了?你们的飞鹰走犬是茅山的,我们的【血余八蜡】也是茅山的,大家都是茅山。”沐长离故意装作听不懂,兼之一通胡搅蛮缠。《上清天蓬伏魔大法》是北帝派发明的,北帝派本来就是上清道的分支,在北宋时又合并回了上清道;【血余八蜡】这个幻术虽然茅山现在也在用,但是到底是茅山道的还是闾山教的真说不清。

“我是说,你要是努努力,加加油,不就也能去茅山了。”解满真以为沐长离没听懂,继而解释道,“怎么样?来不来一局?反正也要不了多少时间。”

“哦,那就来吧,父子局啊。”沐长离顺口就在后面加了个条件。

解满点了点头,对着身边的一个人说:“禽兽,你去。”

那人点了点头,迈开脚步就走进了演武场,站在了沐长离的对面。

解满居然不自己上,这点不光围观众人开始议论纷纷,就连沐长离也没有想到。不过众人议论的要点是在于,这位叫秦守义的学长在他们御灵科并没有太大的名气。派他出来,是解满作为三年生的矜持么?

至少沐长离不会这样天真。

术校每科每系每级总有那么一两个风云人物,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他们身上。至于剩下的人要是没有什么特殊事件,当然不会有人关注,但是这并不意味着他们就是软脚虾。每年都有相当数量的学长进入不同的门派,而他们在术校内也未必就一定是光芒四射的人物。

更重要的在于,解满既然敢让他出战,自然对他的法术造诣有着足够的信心。而偏偏秦守义的名声不那么大,自己对于他所擅长的法术一无所知。

“都准备好了没有?”在清理了场地之后,陈复礼再一次让双方确认准备,重新下达了开始的口令。

秦守义的法术造诣当然要比江翼强得多。他先是一手放于胸前结天蓬印,身后立刻模模糊糊的出现了一尊三头六臂、赤发绯衣跣足的神祇,其中一手仗剑、一手持斧,还有一手同样结天蓬印,正是身为北极四圣之首的天蓬真君法相!

场边众人立刻一片大哗。天蓬真君的法相六臂当中都持有不同的法器或法印,秦守义能具现出一半来,在三年生当中已经是相当了得了。

果然解满让这么一个默默无闻的人出战不是没有理由的!

只是沐长离呢?

这时才有人想起去看沐长离的动静,然而移转视线后却发现沐长离早就已经变得无影无踪。

厌胜科二分法术,【六戊藏身术】。

面对沐长离的突然失踪,秦守义却不为所动。他的左右手同时抽出一张符纸,口中喝道:“天蓬门下,降魔大仙,摧魔伐恶,鹰犬当先,二将闻召,立至坛前,依律奉令,神功帝宣,魔妖万鬼,诛戮无蠲,太上圣力,浩荡无边,急急奉北帝律令!”

两张符纸一上一下,一起一落。飞起的符纸照例化为了飞鹰将军张俊,落下的符纸则化为了走犬将军黄达户——虽然这名字是起的次了点,但是还是充分说明北帝派的人在设定天蓬真君时很用心的,连身边的飞鹰走犬都设计了名字……

这个法术已经不是【飞鹰捉祟咒】,而是【召二将咒】。一次性就召请两位天蓬真君麾下的尊神,技术含量自然比【飞鹰捉祟咒】高了数倍。一鹰一犬同时动了起来,飞鹰将军展开双翼,盘旋上天;走犬将军则是低头一钻,细长的身子立刻就钻进了地里去!

飞鹰将军的鹰眼能破幻术,走犬将军自然也不会简单。这条狗自带【班孟土遁术】的能力,除了鼻子以外还能弥补术者本身不会遁地的能力,也算得上是御灵科当中相当实用的法术了。

【六戊藏身术】只能隐藏身形,当然骗不过飞鹰将军的鹰眼和走犬将军的鼻子。前者在空中一个盘旋,就朝着地上一个方向俯冲而去;后者虽然一直不见踪迹,但突然就从地上露出了狗头来,对准同一个方向的空气奋力就是一咬!

狗腿子狗腿子,这条狗土遁之后专门就对准人小腿咬,实在是阴险无比!

沐长离一个晃身就躲开了飞鹰走犬的夹击,他本身的【六戊藏身术】自然也主动解除了。随后他左手一指走犬将军,口中则对着飞鹰将军一记呼哨,【尖煞角】【惊神咒】同时发出。这两招对人施展效果自然不算太好,飞鹰走犬却不得不纷纷闪避。沐长离便趁着这个机会又是一个闪身,身体再次消失在了空气当中。

“六戊……不对,这是【幻身咒】?”解满下意识的说道,随后才立刻闭上了嘴。不管他说出的这句话秦守义有没有听到,这么一个场边提醒的话柄是脱不了了。而且【幻身咒】这个法术极为棘手,根本就是一个削减版的【缩身术】。你看不破幻术,他就真的是一个不知道多小的小人,随便你往身体应该在的地方上打,怎么打都没用。

(他一个二年生,居然已经学会两个四分法术了……就是不知道禽兽学过敕咒没?能不能破的了【幻身咒】?)

飞鹰走犬一下子失去了目标,顿时有些茫然起来。走犬将军一时间甚至都忘了重新潜回地下,伸着舌头茫然的看着左右,结果不知道就从哪儿来了一拳,打得狗脸就是一歪。

见此情景,秦守义用法剑立刻割破了自己的拇指,将血滴洒出,法剑直指飞鹰将军,再度念道:“九天飞鹰,十极奔腾,翱翔万里,急速追魂,敢有不顺,押赴北酆,急急如天蓬元帅律令敕!”

伴随着咒语的念完,飞鹰将军的身上一阵金光闪动,真的就多出了一套金光灿灿的金甲,翼上有金羽,爪上有金钩。不仅如此,飞鹰将军好像又重新找到了目标,朝着地面俯冲而去。

一抓、两抓……虽然众人并非都能看得见飞鹰将军和沐长离的搏斗,但光看动作就可以想象,沐长离在地上摸爬滚打,躲闪的如何辛苦。不少人甚至都发出了畅快的笑声,因为他们看见,走犬将军也已经在秦守义的指引下朝着飞鹰将军的方向而去,两者形成合围之势。

飞鹰扑击,走犬撕咬,鹰爪犬牙之间的空隙甚至都已经不足一尺。突然,一道火光从中闪过,走犬将军立刻甩开头满地呜呜的打滚,头上的毛皮尽数被点燃;飞鹰将军鹰爪被火撩了一下,刚准备继续扑抓,另一记像是鹰唳的声音从它的爪间发出,响彻云霄。一只体态雄伟、羽色奇特的神鹰就从中飞了出来,一翅膀就扇了飞鹰将军一个踉跄!

这是一只海东青!满族视以为图腾、号称“万鹰之神”的海东青!

秦守义目瞪口呆的看着海东青和飞鹰将军厮打在了一起,走犬将军则还忙着灭火。他的膝盖忽的一阵钻心剜骨般的疼,整个人就单膝跪了下去。刚一脚踢折他膝盖的沐长离解除了【幻身咒】,晃晃悠悠的出现在了他的面前,还把短刀横在了他的脖子上:“行啦,不逗你们啦。看来就算不是同级也很少有人能是我的对手啊,秦学长输的也是理所应当,解少有没有兴趣再玩一局?”

第四十章 化鸟咒

这一下转折比刚才那场来的还要快,好多御灵科的人甚至脑子一下都没转过弯来:明明刚才不是打得很顺风顺水么?怎么一下子局势就逆转了呢?有些脑子稍微转过弯的人就更懵逼了:走犬将军破不了幻术,中了【幻火咒】还能理解,为什么专破幻术的飞鹰将军反而和【化鸟咒】打得旗鼓相当?

这当然是沐长离的商业机密了。如果有厌胜科的老师在这里,估计就会兴高采烈的教育他们:五行无常胜,什么生克、破解,根本拼的还是法力。要是【飞鹰捉祟咒】能无条件破一切幻术,那么世界上早就没有还用幻术的人了。

古代之所以强调克制,是因为多数术士的法术水平都比较低下,很可能不得法修炼个十年,照样被一个刚化形的妖怪打得满脸是血。大家菜鸡互啄,那就只有玩玩生克了。但是现在各种观想法、内丹术推广教学,大大提升了术者的素质,很多法术的生克也就没有原来那样夸张了。

当然了,生克这项法术基础原理还是有的。沐长离为了应对【飞鹰捉祟咒】这一类法术,特意从叶貉的海东青身上弄了些毛过来,费了大法力施展【化鸟咒】。他也不需要幻化出来的海东青真的能击败飞鹰将军,只要缠住对方一时半会儿就行了。

飞鹰走犬再强,终归也不是本人。打赢秦守义才算赢,飞鹰走犬再生龙活虎又有什么用?

沐长离一向是个目标明确的人,他才不会被眼前这些看起来好像很吓人的东西给吓唬住。厌胜科的法术杀生力不足,他就特意去武术科上过课,用拳脚来弥补需要一锤定音的地方。

而解满的脸色就更为难看一些,沐长离把他刚才说过的话有学有样的说了一遍,挑衅之意简直再明显不过了。沐长离没有怂,而且连续两战两胜,那么他呢?到底要不要下场?

在稍一考虑之后,解满把手上的表卸了下来,递给了身边的一个人。那个人立刻把表用手帕包好,装进口袋。随后他大步走入场中,站到了沐长离面前:“沐学弟,那咱们就再来一局好了。”

“好……慢!”沐长离忽然制止了陈复礼的准备审议,扭头对着场边喊道,“喂,快改赌局和赔率啊!”

二零四的四人组从刚才开始就一直紧密关注场中,以致于赌局都没改。尤其是林心诚,他是校报记者,这么一场斗法肯定是要写稿的。被沐长离这么一喊,四个人才如梦初醒般将纸板上的双方、赔率纷纷修改,连吆喝的词都改了:搏一搏,单车变摩托;赌一赌,摩托变路虎;拼一拼,路虎变黄金……

术校赌博的风气倒也不是很浓,多数人也就是拿出些零钱凑个份子乐呵乐呵。刚才第一局赔在沐长离身上的自然不会甘心,赚了的也就是把刚才赢了的钱重新投注下去。真要说有什么新下注的,自然就是那一票三年生。都是跟着解满混的,解满这个带头的都下场了,哪儿还有不下点注挣个脸面的道理。

所以经过这么一番折腾,解满的赔率降到了一赔一点二,沐长离的赔率倒是开始稳升,升到了一赔三……

“好了,这下可以开始了吧。”解满趁着这一小会儿时间,在心中默默地思考了下沐长离刚才所使用的几种法术的破法,总的来说还是问题不大的。他所学的法术和秦守义并不相同,甚至还有些父母私传的法术,沐长离应当是不知道这些情报的。

谁知道沐长离又一伸手:“且慢!”随后他又对着场边问道——这次倒是没喊了,“兰芙,我们这次跟队去嵊泗,你把衣服收了没?”

啊?

所有人目光都一起投向了场边的梅兰芙,她倒是没站着,二零四四人组早就帮她腾出了张椅子。听到沐长离这样问,梅兰芙立刻很认真的点了下头。

“哦,那就好。”沐长离也点了点头,不过立刻又想起了什么似的,继续问道,“那被子叠好没?床罩都罩上了吧?”

点头。

“笔记本带好了吗?课本呢?”

“嗯。”

“带好带好,忘带什么在那个小岛上可不方便买。”沐长离摸了摸下巴,脸上故意严肃起来,以一种较为沉重的语气说道,“兰芙啊,我想了想,万一我输了的话,你叫老五把我枕头底下的五块钱摸出来,买个可丽饼吃吧……唉。”

在旁人——尤其是解满听来,这摆明了是不折不扣的调戏了。区区一场斗法而已,甚至连父子局都不是,在这里莫名其妙说什么遗言?还是对梅兰芙说那些家长里短的话,秀什么秀?这么爱秀回家秀去!

然而梅兰芙却好像真的当真了,眼眶子一下就红了起来,仿佛随时都能滴下眼泪一样。

在说完这一通遗言后,沐长离带着一身莫名其妙的慷慨之气,以悲壮的语调说道:“好了,解学长,我们可以开……再慢!”他环视了一下演武场四周,又看了看赔率,随后搓了搓手,“我觉得这场子还不够热,不如我给大家讲一段评书吧。”

“什么?”解满完全搞不懂沐长离这是想要干嘛了。不过沐长离也从来没想着要他搞懂,自顾自的就说了下去:“我今日要讲的便是决战紫禁之巅,西门吹雪锤震叶孤城,一锤西来,天外陨铁……”

于是满场子的人就目瞪口呆的看着沐长离自由发挥,嘴里哔哔个没完。等到他说到“那西门吹雪使一对八棱紫金锤,摇一摇膀子便有四象不过之力”的时候,场子何止是热了,简直是沸腾。满场子的人都争先恐后的下注:“我压解学长一百,干死这个姓沐的!”

“……只见叶孤城架起双锤硬接,呱唧一声,人却不见了。原来是力道太大,屋顶撑不住,人掉下去了!预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沐长离总算是把评书讲完了,斜眼一看,解满赔率都升到一赔四点五了,可以可以,这才撸起袖子,“好了,那咱们是不是可以开始了?”

解满早就等的不耐烦了,立刻对着沐长离一点头。陈复礼还是规规矩矩的问道:“双方都准备好了么?”

“好了!”

“好……且慢!”

所有人都一起用杀人般的目光看向了沐长离,只见他慢悠悠的说道:“此情此景,我不禁感慨万千——我要吟诗一首!”

“你到底有完没完!”解满都要吐血了,“到底还打不打啊?”

“你怎么话就这么多呢?”沐长离反唇相讥道,“有本事你现在就来打我啊?”

“你还没说准备好,我怎么打你?”

“那我准备好了,你来打!”

陈复礼连忙下达了开始的口令,解满当即准备抬手,想要施展法术。谁知道一动之下才发现,自己居然……动不了了?

解满又一使劲,他这才确定,自己的的确确是动不了了。除了眼珠还能转以外,就连一根手指头都没法移动。

这个发现让解满如坠冰窟。自己什么时候中的招?怎么被定住的?为什么一点征兆都没有?沐长离什么时候施的术?他用的到底是什么法术?

沐长离吹了声口哨,从他的口袋中立刻爬出了一条蛇,朝着解满蠕动过去。这条蛇肥的要死,爬的速度不快,但对于已经动弹不得的解满来说却是一步近过一步,慢腾腾的逼近到了他的脚下,开始准备钻进裤腿往上爬。

望着满脸恐惧的解满,沐长离对他露出了一个稍带恶意的笑容:“我说了,你有本事的话,现在就来打我啊!”

第四十一章 踏影术

如果说刚才两场斗法尚且有转折,这一场完全就是让人看不明白了:为什么那个姓沐的放出了【化蛇咒】,解少却没半点反应,就眼睁睁的看着蛇往他跟前爬,现在都已经爬到裤管里了。

只是解满尚且不明白自己动不了的原因,他们就更不可能明白了。

“解少,动手啊!”终于有一位御灵科的学弟按捺不住,在场边大声叫了出来。

这一声喊如同在平静的水面上投下一颗石子,顿时激起无数浪花涟漪。御灵科的二年生们纷纷大声鼓噪起来,为解学长加油,就连一些三年生也加入了加油的行列:“解少加油!”

“解少,干死他!”

殊不知他们叫的越大声,几乎完全失去了身体控制权的解满心里就感觉越屈辱……

在这么多人里面,陈复礼算是唯一一个冷眼旁观的人。沐长离第二次决斗站的比第一次近,这一次又比第二次近。当他看见沐长离借着吵嘴的机会拉近两人距离的时候,心里就已经大概明白了他的打算——尤其是在看见沐长离踩住解满的影子就不再动之后。

虽然陈复礼并不是厌胜科的教师,而且他笃信天主教,但是有很多东西在世界上是共通的。天竺、马来、印尼、威尔士、因纽特……世界各地的人们都有这样一个认知:影子即是人的魂魄。

所以在天朝,当人们收敛死者盖棺的时候,都会向后退去,防止自己的影子被钉入棺材——这也就意味着自己的魂魄被死者一并带入了阴间。在天竺,婆罗门经学家商羯罗在利用瑜伽术舞空之时,被尼泊尔的僧侣斩断影子破了法术,掉下来摔死了。在《安徒生童话》当中,也有影子和主人互换身份最后影子成为了主人的故事。

沐长离所使用的这个法术就叫【踏影术】,属于厌胜科魇魅系的三分法术。当他踩中对方的影子后,对方就无法进行移动,双方被迫进入一场最基础的角力。

他之所以用【化蛇咒】,也正是因为其实他也动不了了,而多余的法力只够他用这个。实际上这个法术往往是用来给同伴创造机会的,单打独斗的应用并没有那么大。

不过嘛,很明显解满并不知道他中的是【踏影术】。厌胜科最讨厌的地方就在这里,它的法术太多太繁杂,不懂行的人可能根本就不知道自己中了什么招。哪怕是天朝这样有着大一统思想的国家,各地风俗也是各异的——当把各类少数民族风俗拉进来后就更复杂了,全国各省术校教授的东西可能都会有一定差异。

相同文化背景的人尚且如此,对于外国人来说更是蒙圈。就算有各类驱魔法术,很可能一个一两分的小法术就要让对方动用相当多的法力去进行净化,往往可以达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虽然陈复礼看穿了沐长离的打算,但是他并没有揭穿的打算。心机也是斗法的一部分,不爽不要玩。哪怕是最考验肉体记忆的武术科,也是要动脑子的。很明显,解满并没有看穿沐长离的打算,只以为他是在东拉西扯的瞎哔哔……然后他就中招了。

忍受着心中的屈辱,腿上还感受着那股冰冷滑腻的恶心感觉……尤其是那条蛇居然那么肥,解满居然光用眼角的余光都能看得见裤腿外面隆起了一大坨。停下!停下!你这是要往哪里爬?

看着沐长离那带有恶意的笑容,还有越爬越往上的那条蛇,解满再也忍不住了。他大声叫道:“认输!我认输!快让这死蛇停下!”

“确认认输吗?”陈复礼得到解满的肯定回答后,把手向沐长离的方向一劈,“沐长离获胜!”

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没有人知道为什么解满突然大叫认输。或许是沐长离施展了什么咒术,亦或者是双方早就在沉默中进行了一番对抗。不管是原因是什么,从今天开始,御灵科的二三两个年级在沐长离面前都不要再想抬得起头来。

新的方森罗已经诞生了,而解满也已经失去了他在三年级生当中的话语权。

不少人都失望的把手中简陋的票券扔在地下,还有人气的跺脚、坐在地上。倒是二零四四大害虫额手相庆:发财了发财了,这一波赌局赚大发了!

梅兰芙从椅子上站起,高兴地跑进演武场,紧紧抱住了沐长离不肯放开。陈复礼看沐长离还不移动,对他笑着说道:“行了,胜负已分,解开法术吧。”

沐长离遗憾的叹了口气,他本来是打算用【化蛇咒】给解满下面来上一口的。虽然【化蛇咒】是幻术,并不能真的咬掉某些部位,但是作用于肉体后还是可以让对方身体产生某些反应的……说不定就被搞得阳痿了呢?

可是陈复礼既然都已经发话了,他也不好再搞下去,只能悻悻的解除了【化蛇咒】,又挪开了脚。

【踏影术】一经解除,解满立刻愤愤然从裤腿里拽出了那根变回原形的绳子,用力丢在地上,推开人群就走。几个跟班连忙跟了上去,转眼就消失了。看解满消失,那些三年生也纷纷臊眉耷眼消失在人群当中,再不多说一句话。

沐长离才懒得管他们,落水狗有什么好打的?现在可是有更重要的事!他抱起梅兰芙就跑到了场边,对着正在算账的二零四四大害虫喊道:“算账算账!快算我们这次捞了多少钱!”

四大害虫当然不可能是闻声而来,就算田家墩和林心诚都有修御灵科也不可能到的这么齐整——自然是沐长离叫他们过来的。在从叶貉那里打听到御灵科的动向后,被姬学姐的欠款都要逼疯了的沐长离立刻就动了开盘捞一笔的打算。

二零四四人组也算是术校里搞地下赌局的老手了,五个人就这么暗搓搓的一定计,林心诚甚至还提前写好了现场说辞,无非就是贬低沐长离拉高赔率的玩法。

这么一趟下来,合计收入将近有六千元。按照事先的协定,沐长离出力最多,又是斗法又是演戏,吹拉弹唱几乎都来了一遍,他可以拿走一半的钱。也就是说,这个下午他的收入就将近有三千元。

“可以可以,你们细细算,一定要算清楚了。”沐长离笑的都合不拢嘴了。虽然比起那十三万一千四百二十元的欠款来说,三千也就是抹个零头,但是有句话说得好啊,一日一钱,千日千钱,绳锯木断,水滴石穿,这么攒下去他肯定能把钱还清的!

幸好学姐不算利息,她还好心告诉自己可以把钱先存起来吃吃利息,到时候攒够钱一并转账……

“现在就不细细算了,路上算,算清楚了回头打给你。”田家墩推了推黑框眼镜,干脆用桌布把所有钱和账簿都包了起来,在上面打了个结,“老牛都过来了,看样子是等的有点急,准备发车了。”

几个人这才向田家墩示意的方向看去,御灵科的教授牛泽语已经站在了场边,正在不停地挥动令旗。刚才沮丧的不行的御灵科学生们纷纷拎起行李,前往老牛身边排队汇合。

“不用回头啊。”沐长离从刚才梅兰芙坐着的椅子旁边拎起了两个旅行包,正好一手一个,“喏,我也要去嵊泗,大家一起去,路上给就行。”

“什么?”就算以四大害虫的胆量,也不由得震惊了。唯一一个不喊他大舅哥的张火天代表四个人问道:“你……不怕被打死吗?”

“姓沐的堂堂正正,何惧之有?”

“可是你刚落了我们御灵科的面子啊!”林心诚补充道,“我给你说实话,要不是看在这一次出头的都是神灵系的,我都有点想当二五仔搞你了……”

“那又如何?”沐长离对梅兰芙一示意,两个人就朝着牛泽语的方向走了过去,“我说了啊,我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这次嵊泗之行就是我认真学习御灵科法术的开始……你们摇头干什么?”

四大害虫齐齐摇头:“这话说出来,猪都不信。”

第四十二章 禁法百般诸易

沐长离认为,术校的同学们对他有很多误解。

虽然连跟沐长离关系好的四大害虫都不相信他是真心实意来御灵科学习的,但沐长离的的确确是打算来御灵科学习存思法的。

厌胜科以花样繁多的法术见长,在法力方面就难免就薄弱了些。这个缺陷在过去还不算太突出,近十年以来已经变得越来越明显。不少厌胜科术者已经开始尝试着进行探索,如何才能更好的弥补这个短板。

内丹术、存思法、观想法,这三种都可以算得上是近代比较流行的内炼办法。但是究竟哪种更加契合厌胜科法术,这是需要时间和大量的数据去验证的。

在此之前,沐长离也专门找了相当多的论文来看。大家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都说自己练的才是最好的最合适的——这种情况当然是意料之内,毕竟不这样说项目不就白做了么?而他本身造诣也没有高到可以分辨出谁说的才是对的,到底哪种更好,所以看了之后反而更糊涂了。

幸好这里是术校,不懂可以问老师。沐家亲戚也多,虽然多数沐长离都不来往,但是总有那么几个靠谱的。沐长离在仔细斟酌之后,决定询问一位远在安西的长辈。一来这位长辈本身对于多种修法都有涉猎研究,甚至还不务正业读了佛经,而他本人却不持门户之见,咨询他得到的答案相对客观;二来他跟其他那些蝇营狗苟之辈不是一路人,问他也问的安全;三就是他的修为其实比术校的多数教师都要高,从更高的眼界去看或许可以得到不一样的结果。

沐长离在手机里翻了半天,才终于从通讯录的底部翻到“魏野”这个名字,第一次打过去的时候电话居然还占线。等到第三次的时候,电话那边才传来了一阵叽里咕噜的外语喊声,还有一个柔和的男中音:“喂?谁啊?”

“魏叔,是我,沐长离。”沐长离一边自报姓名,一边竖起耳朵仔细听那些喊叫声。那些声音他是一个字也听不懂,只知道那肯定不是汉语,倒是怎么还有爆炸声?魏叔这是干嘛呢?

电话那边的人愣了一阵儿,好像是在回忆沐长离是谁。过了一小会儿,那人才笑着说道:“啊……原来是沐家的三小子,我记得你。听说虎……之后,你去了梅山,是么?”

“是,这些年多亏梅姨照顾了。现在我在魔都上学,有些事想要请教魏叔您。”沐长离老老实实把自己面临的困难说了一遍,“您来帮我参谋参谋,到底哪种选项更好些。”

“景中真主,威震九天……”电话那边的声音瞬间离得远了,紧接着还有雷声阵阵,过了一会儿魏野的声音才重新传了过来,“那什么……你刚才说什么来着?”等到沐长离又复述了一遍,电话那边的人才继续说道,“小沐啊,你问我这个问题,就不怕我坑你么?”

“您都把这话问出来了,还能坑我么?”沐长离先是开玩笑的说了一句,紧接着才一本正经的说道,“我觉得以您的身份还不至于坑我这么一个小角色,要是‘西河魏’都跟其他几家混到一起去了,那我也认了。”

“那我要是说‘西河魏’已经和‘江陵楚’混到一起了,你……好了好了,别催别催——祈五方照日之灼,腾炎兮赫赫玉崩于灰,敕!”电话那边好像又传来了一阵争执,其中还伴随着一些奇怪的烧焦和惨叫声音,“本来还想跟你多聊聊,结果时间有点紧,我就长话短说了。无论我告诉你什么道法好,肯定都是在坑你。”

“为什么?”

“道法没有好不好,强不强,只有合适不合适,能不能练,练不练得成。天下行功方法无非动静站卧,为何要分四种?动有动的好处,静有静的优点,全看练得人到底喜静还是喜动。”

“所以……全看我自己?”沐长离有些不敢置信的问道。

“多的话我也不能说,我只能说一句话:全看你自己。”电话那边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你在打出这个电话之前,心里其实就已经多少有了打算吧?我记得你是个很有主意的小孩,还小的时候你就已经缠着你姐姐要学……”

沐长离也不清楚自己到底是什么时候挂了电话,怎么样走回的宿舍,他甚至不记得自己是怎样度过考试前那几天的。他甚至有些后悔自己没有去请教陈云鹤,明明老陈才是老师,更加擅长教育……这一通电话让他想起了许多他以为自己已经遗忘掉的事情,没想到一经提起非但自己没有忘记,反而就像是昨天才发生的一样,历历在目。

不过就算想起来这些事,日子还是得照过。至于选项的问题,沐长离把课程表拿出来比划了一下,瞬间就简化了:内丹术是武术科的课程,存思和观想都可以在御灵科学,不过好的观想法还是要在真言科学。

那么问题就简单了。沐长离毫不犹豫的首先划掉了内丹术,真言科必修梵语,这个学起来太麻烦,划掉,于是剩下来的就只有御灵科的存思法课程了。

除此以外,沐长离还专门拜访了一下厌胜科禁法系的教师刘传定。厌胜四系,他之前唯独翘了老刘的课程,惹得对方生了不小脾气。老刘喜欢吃鱼,他专门提着条鲥鱼上门拜访,就是为了平息对方的怒气,并且保证这学期老老实实上禁法课。

虽然术校的教师团队当中的确有那么几个败类,但是总体来说,都是很好说话而且乐意传道授业的。沐长离把自己的想法一说,还拍着胸脯保证自己从这个假期开始就努力学习禁法。老刘也不多话,不知道是不是看在鲥鱼的面子上丢给他一本旧的教辅资料——术校的课本都属于国家机密,都要申请才能下发。虽然保密程度不高,但绝对禁止往外流通。

这本教辅资料叫做《禁法百般诸易》,上面记录了形形色色的基础禁法。沐长离借着坐在大巴车上的时间看了看,里面基本都是一分两分的丙级禁法,花样倒是真多,什么禁虎禁蛇禁兽禁毒虫禁蚊子,甚至连禁热水的都有。

这么乱七八糟花样繁多的禁法,正合沐长离的口味。说不定就是刘传定专门跟陈云鹤交流之后,才针对沐长离弄了这本合他口味的禁法书籍,毕竟之前他翘老刘课真心是禁法不合口味,学不进去。

不过他想要抓紧时间好好学习,别人却未必给他这个机会。二零四四大害虫这次除了一个回家以外,其余三个一起开往嵊泗。一伙人在上车后就选了最后一排方便清账和打牌,他们看沐长离埋头苦读不知道什么,干脆把他也要往牌局里面拉。

“三缺一三缺一,一起来快活啊!”

“我这看书呢,你们不会找兽医啊?”沐长离扭头一看,才发现叶貉脸上早就贴的满是白条子了,“你怎么输的这么多?不是他们做局诈你吧?”

“这有什么好诈的?又不赌钱。”田家墩对此嗤之以鼻,“来嘛,坐车上啥都不干多无聊的。”

沐长离拿出手机看了下时间,他们是要坐车到港口,再转船到嵊泗岛上的。眼下路程过半,休息休息也好。不过打扰人看书,总得留下点什么吧?

“兰芙,你来帮我摸牌。”沐长离把坐在身旁的梅兰芙抱到了自己腿上坐着,自己再转身面向那三人。田家墩和林心诚立刻就是一捂眼睛:“算我们错了。单身狗也是狗,求爱护动物。”

沐长离呵呵一笑,对着窗外撇了撇嘴:“狗怎么会单身?你们瞧不起狗?”

那两个人往窗外一看,顿时心如死灰:路边上正好有一条公狗正趴在母狗身上愉快的敦伦着,狗的确不存在单身的问题,人家多数时间都不需要自己找就有人分配婚姻……

……

一只玻璃杯被重重的掼在了地下,由于地上铺着厚厚的地毯,玻璃杯丝毫未碎,也没发出什么声响。然而当中盛着的红酒立刻就渗入了地毯表层,染得一片肮脏。

解满阴沉着脸,一言不发。坐在他身旁的一名少女想要拿手帕帮他擦干净溅在鞋上的酒液,却被他一脚踢开,倒在了地上。

“你先出去吧。”不远处的一名女性走了过来,扶起那名少女,又把酒杯从地上拿起,重新摆在了解满面前,“人家就算跟你不是一科的,再怎么说也算是你的学妹,就这么对人家?”

听到女性的语调似乎有些冷淡的意思,解满打了个颤,陪着笑说道:“学姐,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知道,你解大少被人落了面子,所以心里不舒服,但是没必要把气发到这个场合来,对吧?”那名女性拍了拍手,房间里的所有人立刻一起看向了她和身旁的解满,“先生们,谁能替解大少解决这个问题,出口气?”

不少人开始相互窃窃私语起来,有个坐在窗户边上的人跳下了高脚凳,自告奋勇道:“戚姐,解哥,这回看我的吧。”

“你?”解满记得这个人叫孔修,在他们玩的这一波人里面,家境相对算是靠下的,不过既然是学姐发的话,他也不好不给面子,“你准备怎么弄?”

孔修咧嘴一笑,露出了一口洁白的牙齿:“解哥不是忘了吧?姓沐的这次准备去什么地方?那可是我家的地盘!”

第四十三章 伽蓝菩萨诞辰

越过晴朗的天空与碧蓝的海洋,嵊泗岛终于探出了地平线。出现在众人眼前的是一片青翠的山崖和矗立在上面的灯塔,还有一个奇大无比的绿里带红的巨型充气人,在明媚的阳光下被照映的格外亮眼。

“那是什么?”沐长离站在船头,指着充气人有点不确定的问叶貉。

叶貉有些惶恐的摇了摇头:“我怎么知道?我们萨满从不干这个。”

“那个是岛上为了准备伽蓝菩萨诞辰放出的巨像,也是我们这次实习的目的。”牛泽语作为带队教师之一,此时也早就习惯了学生们各种各样的问题,熟练地拍了拍两人的肩膀,“相信我,这绝对不是你们在岛上将要看见的最令人惊奇的东西。”

一行人是在农历五月七日抵达的嵊泗,而五月十三日则正是佛教声称的伽蓝菩萨诞辰。所谓伽蓝菩萨,指的就是寺庙的保护神,佛教声称一共有十八位护教伽蓝。在《西游记》当中,护教伽蓝们曾经多次作为龙套集体出现,连个单独的名字都没有,可以说是可怜到了极点。

伽蓝菩萨诞辰有什么好搞的?就连熟知江湖轶事的沐长离一下子都没想通。不过牛泽语都已经发话了,他照着做就是了。

术校在嵊泗岛上早就已经建立了实习基地,而且居然还是苏联式的筒子楼,卫生间全部公用。据说这是当初苏联来的专家特别帮助设计的,他们似乎认为只有这种设计方能体现集体主义。所以沐长离不得不和叶貉与二零四三人组一起挤进一间小屋,好在二零四只来了三个人,他们还能剩下一张床丢行李。

在匆匆占据了床位之后,一行人就又飞快的赶往筒子楼大门口。牛泽语和另一位带队教师秋方早就已经等在了那里,他们将会带领学生们前往嵊泗岛大悲山上的大灵音寺。

“卧槽,这是什么鬼?”沐长离想都不想的就脱口而出。大灵音寺是个啥?这么威武霸气,听起来好像跟大雷音寺差不多。

“其实本来叫灵音寺,是当地人民觉得既然在大悲山上,不再来个大未免有些不匹配。”秋方接口解释道,丝毫不顾下面学生的表情已经变成了一片囧,“当年鉴真大师东渡就是在这里,所以这里有寺庙也是正常的。”

“哦!”一说到鉴真大师,大家基本都知道了——在术校里不知道这个,一年级的法术史肯定没好好上。这位大和尚是唐代人,曾经六次东渡东瀛传法,前五次都被风浪所阻,第六次方才成功。至今那边还保留了不少鉴真大师带过去的经卷和佛像,个个都是国宝级待遇。

“就因为有佛寺,所以就要做伽蓝菩萨诞辰?”沐长离又插嘴问道。

秋方和牛泽语大概是早就料到了会有人问出这样的问题,两个人对视一眼,最后还是由牛泽语来回答这个问题:“其实呢,他们搞的也不太算是伽蓝菩萨诞辰……有哪位同学背的上来十八伽蓝的名号?”

这个问题倒还好说,当即有人就把包括梵音、天鼓、师子在内的十八伽蓝背了一遍。牛泽语点了点头,继续说道:“那么,同学们可否知道,在民间供奉的伽蓝菩萨的形象跟这十八伽蓝都扯不上关系?”

学生们立刻窃窃私语起来,本来伽蓝菩萨相对来说就是个小神,大家一般去寺庙求也是拜如来,或者针对性的拜拜文殊保佑自己考试通过。伽蓝菩萨是什么,这倒还真没人注意。然而又是沐长离的声音猛的从人群当中传出:“关公!他们拜的是关公!”

连续三次主动发问,这足够牛泽语和秋方注意到这个出发前才递上申请表的学生了。牛泽语满意的点了点头,算是肯定了他的回答:“在三十代天师张继先考招关羽盐池斩蛟后,关羽就率先成为了道教的护法神将。在那之后,佛教也将关羽抬上了神位,作为十八伽蓝的门面形象。所以这个伽蓝菩萨诞辰与其说是菩萨诞辰,不如说办的就是关羽生日。”

关羽在天朝人民心目中的地位那是相当的崇高,三教争相加封。佛教称“盖天古佛”,道教称“三界伏魔大帝神威远震天尊关圣帝君”,儒教最夸张,干脆把他抬进了武庙,代替了姜尚成为“武圣”。一个被大众广为接受的关于,当然要比什么梵音雷音的菩萨强得多了。

利用带队前往大灵音寺路上的时间,两位老师又把嵊泗的情况给大家简单介绍了下:这里曾经是渔业发达地带,近年开始有些衰退,所以当地也在计划产业转型。如此大规模的伽蓝菩萨诞辰也就是转型计划之一,毕竟着眼于伽蓝菩萨——关羽这条线的寺庙还不多。如果真的能让他们做起来,变成华南第一道场也说不定有可能。

“我知道大家平时理论知识学的很多,而已足够扎实,但是这一次实习,我希望大家能够多看、少说,有什么问题可以回来后再向我询问,这也算是我给大家打得预防针。”秋方在说了这句话后就紧紧闭上了嘴,任凭同学们怎么边敲都不肯多说一个字。

在这个过程中,沐长离就保持了冷眼旁观。秋方连多看少说的话都扔出来了,显然是打算让事实来好好教育一下学院派出身的同学们。他自己则是紧紧握住梅兰芙的手,提前做好了心理准备——不过就算如此,到了大悲山的时候,眼前的景象还是让他吃了一惊。

“这个大灵音寺是设在山脚下的?还是露天?”沐长离指着一尊拿着青龙偃月刀的雕像说不出来话,“条件也艰苦过头了吧?”

“这只是雕像,就算大灵音寺准备办伽蓝菩萨诞辰,也不可能把大殿让出来给关羽吧?”秋方指了指雕像的脸,“还有,就算这像弄得简陋了些,但也不至于把‘关公是红脸’这一点弄错。而且你什么时候见关公自己拿刀了?”

“那这是周仓?”沐长离迟疑着问道。他是看见了这尊雕像前面那么多的供品和香火钱的,周仓也有这么多人拜?

“领导可以去后面拜关公,随行的保镖、秘书拜一拜周仓也是好的。如果有对自己文秘身份比较得意的,可以过来拜一拜马良,好歹也是关羽在荆州时候手下的文官。”秋方指了指另一尊雕像,这一尊不知道到底是男是女的像好歹还把白眉毛做出来了,“还有,如果是司机师傅呢可以拜一拜赤兔马,保佑出入平安。”

沐长离定睛看去,那尊简陋到极点的赤兔马像下面不知道零散着丢了多少零钱和散烟,显然都是上岛的司机师傅献给赤兔马的。赤兔马的被供奉的像,这在国内怕也是头一遭吧?

至于后面再有的像就更千奇百怪了,同学们甚至看到最后都有些麻木了。关平关兴关索关银屏都有也就罢了,于禁于神将出现在这里是几个意思?由于日期尚早,周围最多只有几个看场子的当地人,秋方就再一次代替应有的导游做起了解说:“在某些事情上出事/死亡反而拥有相应保佑的力量,这在世界各地都属于常有命题。霍去病可以保佑无病无灾,这个习俗不用我教你们吧?于禁被水淹七军,所以反而可以保佑船只和渔民们的安全。同学们不要小看于禁,他在去年就给这里带来了六位数的流水。今年这里的宣传声势比去年大了不止一倍,我估计流水可能能达到百万元以上。”

哇!面对几百万这个数字,就算家境再好的同学也不由得叫出了声。没有人能无视凭空多出来的几百万元,尤其是代价仅仅只是这么一堆粗制滥造的雕像和假到了极点的附会。不少人甚至都开始怀疑人生,这个事实对他们过去十几年的世界观简直造成了颠覆式的打击。

看到众人震惊的表情,秋方和牛泽语就知道这次实习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三分之一了。等到大家消化了一些信息后,牛泽语才继续说道:“其实在过去两年的时间里,我们在学校里能教给大家的都是一些课本上的知识,而很多东西都是要实际接触后才能知道的,这也是实习本身的目的。

“儒教以孔子为尊,佛教以如来为尊,道教以三清为尊。然而这三教当中,香火最旺的又是什么人?关羽、观音、吕洞宾。因为他们知名度高,人民群众是不在乎具体拜的是什么神什么佛的。有神就拜,见佛就跪。很多信徒心心念念拜的是‘佛菩萨保佑’,那到底是佛还是菩萨呢?对于他们来说并不重要,他们只是需要一个心灵上的寄托而已。”

“而对于我们御灵科来说,尤其是神灵系的来说,这点也是至关重要的。”秋方恰到好处的接上话茬,“我不太清楚有没有同学的存思法或者观想法选择的是和关羽有关的,毕竟这玩意儿比较偏门……不过这不重要,关羽到底是武圣还是伏魔大帝?亦或者是盖天古佛?这重要吗?什么是存思法观想法?今天我给大家说的通俗一些,就是想象,想象自己有神佛一样的力量,随后拥有这股力量。如果这个法术过程粗放一些,那就是乡下巫婆神汉所用的‘神打’。如果这个法术过程有着严谨的仪式,还有详细的符箓真言等等等等辅助存想的手段,那就是存思法和观想法了,也就是我们御灵科最重要的法门之一。”

秋方的解释虽然通俗且简略,但是无疑已经直指存思法的本质。他说出的道理对于这堆才二年级即将毕业的学生来说无疑有些深奥,很可能多数人听了后照旧该怎么练怎么练。不过哪怕只有一个人在这次实习当中把他说的话放到心里去,那么这趟实习也算没白来。

硬要说的话,大概就是“知其然”和“知其所以然”的区别吧。前者属于培养出来的流水线术者,后者则是从术中反推求法、法中再求道的高级人才,各大门派所要挑选的也就是这样的人。

学生们都在低头沉思,某个声音又再一次不合时宜的响了起来:“哦,那说白了不就是骗自己么?”

第四十四章 信则灵

所有学生都一起对说话的人怒目而视,什么骗自己,怎么说得这么难听呢?

说话的人当然是沐长离,他是想到什么说什么。在此之前他没学过存思法,这玩意儿到底是什么也没关心过。他也不是御灵科的人,也没受过什么熏陶,听到秋方这么一解释,立刻茅塞顿开,魏叔的话立刻也就想得通了。

魏叔为什么不给自己透露具体事宜,沐长离大概也明白:多半是不太清楚现在术校的套路,害怕随便指点带歪了自己,还有少半的可能性是纪律问题。那天电话里传来的声音沐长离回去想了半天,很有可能是正在边疆跟什么人斗法。虽然不清楚魏叔现在到底在做什么,但是很明显自己当做没听到就是了。

而所谓全看自己,再结合秋方和牛泽语说的话,沐长离大概能归纳出三个字:信则灵。神佛有高下,对应更高级神佛的修法练出来就一定更厉害么?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全天朝的术者人人都存想太上老君和如来佛祖,出去后见谁秒谁,岂不快哉?

归根结底,通过想象神佛来让自己获得神佛一样力量的存思法、观想法也不过就只是修炼方法的一种。神佛并不存在,存在的是自己和因此得到的力量。所以首先要选择最适合自己的法门,然后坚信这个法门就是自己的道路,赌上一切、拼尽一切去修炼。

至于成效如何,一切以结果论英雄。

之所以这个道理在刚入学的时候不给所有人讲,那是因为一群对法术一无所知的菜鸟,说得多了反而胡思乱想。修炼最重要的就是“守一”,简单来说就是没事干别多想,偏偏功夫不到的菜鸟一天到晚最喜欢瞎想。所以各大宗教的各种基础仪式就是为了让入教的菜鸟减少杂念,有空多用点功,瞎想有什么用?

术校就不太一样了,建立术校的目的就是实用。那些宗派培养出来的都是求道者,术校只是需要能够运用法术的术者罢了。少数有求道精神的自然会安排他们进行考核,各大门派择优录取。其余人各有各的去处,组织包分配。国家花大价钱培养的术者只愁不够用,只要能到合格线,再烂都有去处。

沐长离之所以反馈出来的信息是“骗自己”,这个就是因为他擅长的法术里面有幻术了。本来幻法系和神灵系就有异曲同工之妙,同样都是跟魂魄打交道,幻法系主要是跟别人的三魂七魄打交道,神灵系法术则是以自己的魂魄为出发点。

幻术是什么?说白了,就是一个骗字,什么都是虚的。你能骗到别人,那你的法术就成功了。至于更后面的什么“化虚为实”,这个决计不在术校的考虑范围内。

而存思法如果从骗的思路来讲,的确是有这个意思。中间那些符箓啊真言啊咒诀啊,无非都是清除心中杂念,让自己能够更好的存想对象神佛的手段。在沐长离看来,和幻术的施展过程没什么不一样。如果说存思法或者观想法这个档次的还觉得有些高大上,不是那么对称——那么神打总可以了吧?

不过在御灵科的众人听来,这个话就十分刺耳了。存思法可是一门历史悠久、底蕴深厚的法术,在整个法术体系当中都占有至关重要的地位,怎么到你嘴里就成了轻飘飘的一句“骗自己”了?当即就有人跳出来质问沐长离:“你什么意思?”

“我刚才说的你没听懂?那我再重复遍……”沐长离吹着口哨又把刚才那句话说了遍,撩的对方火气更盛了:“你是不是瞧不起我们御灵科?”

“你可不要污蔑人啊,我从来没有瞧不起御灵科。”沐长离一本正经的纠正道,“就算要说瞧不起,我最多也是瞧不起你们而已——谁叫你们打不过我呢?”

御灵科的众人险些被沐长离气了个半死,可是听到最后一句话又纷纷被浇了心中火气,化作漫天蒸汽——更气了:打不过就打不过,还要被你追着羞辱?简直是欺人太甚!

“咳咳,大家注意下纪律,我们的讲解还没完呢。”秋方毕竟是御灵科的老师,及时出来打岔,把学生们从尴尬的境地中解救了出来。以他和牛泽语的身份,倒不至于跟沐长离置气,不过心中听到不太舒服是肯定的。

沐长离倒是也乐于不再纠缠下去,他们听不明白就听不明白,自己才懒得点醒他们。这种好事自己知道就得了,回头悄悄给兰芙……哦,还有兽医他们旁敲侧击下,尽朋友之义就行了。其他人?管他们去死?

两位老师再下面讲的东西对沐长离来说就没有那么重要了,其实还都是对前一段话旁敲侧击的补充:宗教的体系、结构、体量、逼格、吹逼程度都是有高低的,但是信仰是不分高低的。一个在修缮的尽善尽美的宗教场所进行拜谒的教徒就一定比一个连仪式都不知道具体怎么做只知道双手合什说菩萨保佑的老太太更虔诚么?他的信仰就比那个老太太的信仰更高么?

当然了,对于宗教,组织和管理都是必须的。从古至今,邪教的敛财力度都是最大的。只需要二十年甚至更短的时间,就能造就一个富豪。而且敛财还是诸多危害当中最轻的一种,各种活祭、血祀在全球范围内都是层出不穷,杀了一坨还有一坨。哪怕是天朝,第二次法术革命时候照样发现有用小孩活祭的,有炼骨为药的。当时杀的是人头滚滚,不识相的全都弄死了。

至于识相的嘛,视罪行严重程度和合作力度而定了。梅山教就是那个时候逃过了一劫,现在才打起了彻底洗白的主意……对了,有些事还是该跟兰芙说一下的。

一想到这里,沐长离就有点开溜的意思。幸好大灵音寺的住持正好下山来见牛泽语和秋方,两位带队的老师简单的宣布了下自由活动的纪律,就让大家就地解散了。

沐长离本来还想跟叶貉他们打个招呼再溜,结果发现那几个家伙比自己溜得快多了:叶貉拉着田家墩跑到旁边的板棚下面不知道跟当地人谈着什么,林心诚也在一边帮腔,张火天……张火天正在东奔西跑的找wifi……

此时梅兰芙正跟打着把黑伞的琉璃站在一起,伞下面就躲着刘将军。沐长离跑了过去,正巧听见刘将军在给琉璃叮嘱:“……等下帮我买柱香上给关公,他可是险些就帮我报了大仇了。”

“刘将军,又吹牛逼呢?”沐长离给琉璃和刘将军都打了个招呼,然后对着梅兰芙一招手,后者立刻就跑了过来。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什么叫吹牛逼?”刘将军又是吹胡子又是瞪眼的。奈何今天是大晴天,他还不能离开伞下阴影的范围,拿沐长离是无可奈何。

“长离哥,你就别欺负刘叔了。”作为刘将军的宿主,琉璃本身肯定还是偏向刘将军的,“小心刘叔附我的体来砍你啊。”

“大家自己人,何必呢?不过我说句实话,何必让这群和尚挣这个钱?留下来买点吃的什么的……好好好,我不说了,我跟兰芙还有话要说。”沐长离看刘将军又要发火,连忙脚底抹油带着梅兰芙溜了。

两个人在山道上三绕五绕,随便找了个僻静的地方。沐长离首先郑重其事的说道:“兰芙,我下面说的话千万别让梅姨知道,啊?”

“嗯。”

“梅姨有没有给你说过,让你上龙虎山之后重点要做什么?”

梅兰芙摇了摇头,眼中甚至流露出疑惑,仿佛完全不知道沐长离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

“那就算了,你当我没问过。”沐长离在心中默默打了个标记,看来是要等到兰芙考上龙虎山以后梅姨才会面授机宜了,希望梅姨没做什么不好的打算,“其实,前几天我打电话给魏叔了。”他看梅兰芙眼中还有疑惑,又进一步解释道,“就是‘西河魏’的人,你记得吧?那个不娶妻、不生子、只领养的。”

梅兰芙这才点了下头,示意自己知道。

“跟魏叔一通电话,我才想起来了好多事,以前都没给你说过。”沐长离在路边摘了一根草叶,拿在手中把玩起来,“在来你们家之前,我是住在滇南的。因为是边陲地带,那里的环境比湘中要乱很多,经常有人往来于边境线走私东西,或者人。

“我老爹呢,就是管打这个的,什么都打。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他能有三分之一的时间在家就不错了。就算在家,也照样风雨无阻的坐班,随便一个电话就扑到岗位上去了,别人又不多给他发一分钱……有时候他明明在家住着,我一天到晚也都见不到他的人影。晚上回来时候我早就睡了,等到早晨走的时候还怕把我吵醒,提着皮带垫着脚尖走。

“反正我家老大老二……也都跟我老爹有学有样,他们比我进术校早多了,也早早都毕业了,一个个都以我爹为人生偶像,也跟着他东奔西跑。后来有一次,上面有任务,他们就带队去了天竺。”沐长离说到这里,半天都没能再往下多说一个字,最后干脆扔掉草叶,用手盖住了眼睛,“然后就都死了。”

梅兰芙站在沐长离的身后,一言也不发,只是静静地倾听,就像一只漂亮的人偶娃娃。

“我记得他们的棺材是一起运回来的,上面还标注了日期……真他妈细心。大哥和二哥是同一天战死的,还死在老爹前面。后来的事情你也就都知道了,再也没有什么‘滇南沐’了。”沐长离忽一转身,正好看见梅兰芙向自己伸出手,做出要给自己擦眼泪的动作,连忙拨开她的手,“你是不是以为我要哭了?没有没有,我还没那么脆弱。我说这个也没有别的意思,老爹老大老二他们这是为国捐躯。我还记得那个送他们回来的龙虎山道士当时说:名编壮士籍,不得中顾私。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

“我只是想说,他们都是很好很好的人,正直,忠诚。所以不管梅姨到时候跟你说什么,我希望你将来也能够成为这样的人。只要不学他们为国捐躯,怎么样都好。”

“那长离呢?”梅兰芙问道。

“我?虽然遗憾,但是早就放弃啦。”沐长离尽可能轻松的对她笑了笑,“要是我也学他们的样子,谁来保护你呢?”

第四十五章 莫须有

其实沐长离想要对梅兰芙说的话还有很多很多。他想告诉梅兰芙,其实你小时候完全不是现在这个样子的,那个时候的你会使小性子,还会因为花被踩死了跟人打架……但是他什么都不能说。

梅姨从来不会无的放矢的,沐长离是看着梅兰芙在梅姨的影响下不知怎么就变成今天的样子的。让梅兰芙上龙虎山只是表象,她肯定另有自己的计划,而且绝对不会容许任何人妨碍的。

然而沐长离连梅姨真正的想法是什么都不知道,唯一知道的就是梅姨要自己在关键时刻“帮忙”。他也不敢轻举妄动,虽然梅兰芙答应自己不让梅姨知道,但是保不齐什么时候就被听出破绽了。

——堂堂梅山教的教主,能简单的了么?

算了,先这样就好。沐长离想了想,准备再告诉梅兰芙,你只需要做你自己就好了。然而身后忽的一个声音传来:“沐学弟?”

所有的话语立刻都被沐长离咽进了嘴里,这个声音一出,所有对于过去的缅怀顿时都烟消云散——这一刻的他简直都有了想要杀人的冲动。

不在梅兰芙面前流泪是一码事,被别人打扰就是另一码事了。

“啊,是解学长啊。”沐长离勉强调整了一下眼神和心态,回头做出一副千欣万喜的样子迎了上去,还用力握住解满的手摇了摇,“学长怎么也来嵊泗了?不是都三年级了吗?”

“我家跟这里有些商业往来,所以我就来岛上了。”解满回头看了看山上的庙宇,“沐学弟有去寺里上过香吗?”

“还没有,刚才我们才解散嘛。不过学长放心,我们滇南人最信佛了,等下我就去上面给佛祖上柱香!”沐长离大包大揽的说道,继而他将目光转向了解满身旁的那个人,看起来应该也是术校的学生,年龄也和解满差不多,“这位学长是……”

“孔修。”孔修伸出手跟沐长离握了下手,“你就是沐长离吧?之前可是做的好大事,连我这个外科的都听说了。”

“不敢不敢不敢,年少轻狂罢了。”沐长离笑的是无比灿烂,“解学长是来谈生意,孔学长又是为何而来啊?需不需要人手帮忙?学弟我可以毛遂自荐一下,我呢还是比较多才多艺的,有什么事找我都可以。”

“我是本地人,放假回家,正好陪解哥走一趟。”孔修漫不经心的把手抽了出来,又看了眼沐长离身后的梅兰芙,“这就是你外号的由来?可以啊,怪不得那么多人都想做你小舅子。”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事可不归我管。”

“想不到沐学弟还是个很传统的人啊。”孔修询问般的看了解满一眼,后者立刻接口说道:“那我们就不打扰沐学弟礼佛,先走一步了。”

“学长再见!”沐长离的手招的那叫一个殷勤,对方都走出去二三十米了还在使劲挥手。然而等到两人的身影都消失在山道尽头后,沐长离脸上的笑容立刻消失了,他的神情立刻变得无比严肃。他飞快的跑到梅兰芙身边,问道:“兰芙,你有没有上去上香的打算?”

梅兰芙轻轻地摇了摇头。在梅姨给她的教育当中,梅山教祖师爷张五郎在龙虎山学过道法,那么她也只需要像龙虎山道士那样拜太上老君就好。

“那好,我们现在绕路回去。”沐长离飞快的看了眼左右,“这几天我不在你身边的时候你尽量跟琉璃在一起,没事多听刘将军的。他江湖经验丰富,不至于被搞到。”说着,他还拿出手机,飞快的发了几条信息出去。

等到两人重新跑回广场上的时候,众人依然在自由活动。倒是叶貉他们几个已经等在了这里,几个人看见沐长离带着梅兰芙回来,各自点了下头。在沐长离把梅兰芙送到琉璃身边后,一伙人就找了个僻静的小角落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兄弟们,我担心这次在岛上可能会出什么事。”沐长离先是把刚才在山道上碰见解满和孔修的事情说了下,“我当时堵在山道上,解满是看绕不过去才招呼我的,我担心他又要搞什么事情。”

“因为对方也来岛上了,就怀疑对方要搞你?不都说了商业往来吗?”叶貉抬头看了眼天,他的海东青正在天空中警戒,“这……你是不是有点被迫害妄想症?”

“你第一天认识我啊?”沐长离翻了个白眼,“我记得很清楚,那个叫孔修的平时也是跟解满他们混一路的,他还说他家就在岛上。所以老林,我需要你帮忙查一查,他家在岛上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林心诚看了眼他,慢条斯理的从怀中取出了一个黑皮本子打开:“我呢,作为一名有良知的记者,对于追寻事情真相是很有兴趣的。但是问题在于,莫须有三字何以服天下。”

“嗨,那有什么难的?”沐长离一听他说就明白潜台词了,这是嫌打白工没好处,“你想啊,要是查出来他家有什么问题,哪怕偷税漏税,你理立刻就把报道捅出去。咱们术校怕过谁?捅出去前还可以敲他们一笔。”

“那要是没查出来问题呢?”

“莫须有!”沐长离两眼一瞪,转而画风又是一软,“其实要是没查出来问题,你就可以写一篇歌功颂德的报道,称赞新时代的宗族对于地方治安风气维护的优良影响,这趟嵊泗也没白走嘛。”

“好主意——冠希!”一只白鸽立刻扑打着翅膀停在了林心诚的胳膊上,他对那只鸽子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又喂了点谷粒。鸽子立刻展开双翅,向天空飞去——第一时间险些被叶貉的海东青给抓了。

“兽医,田鸡,我看你俩刚才跟老乡谈的挺欢,是在谈什么生意?”沐长离对这两个人的性格还是比较熟悉的,都是见缝就插针,想着法子做生意敲竹杠。

叶貉把海东青赶快叫了下来,让它停在自己小臂的护臂上,连连安抚:“他们当地以渔业和养殖业为主,我问了下,伽蓝菩萨诞辰那天祭典上还有搞斗鸡的——我打算先发挥下萨满的本质,跟老乡们拉好关系,再看看有没有什么商机。”

至于田家墩,那就更简单了:“我就是问问他们家庭情况,需不需要今年中考考题……”

“你还真敢卖啊?”沐长离被吓了一大跳,“那什么,你们做生意的时候也留心下,帮忙旁敲侧击下,看看这嵊泗有没有个什么孔家。”

两个人相互看了看,最后叶貉无奈的叹了口气:“算了,谁让大家是兄弟呢?我会帮你问问,不过你到时候别把事搞大,别打扰我赚钱啊。”

“不会的,哪有那么容易?”沐长离拍了拍他的肩膀,“事成之后,我介绍格物科的姬学姐给你认识。你俩都是财迷,肯定有共同语言。”

他这一介绍吓得叶貉连连摇头:“不要不要,姬学姐哪儿是我能消受的起的?”

“你这就是被火天带坏了,什么消受不消受的,他是死宅,审美跟一般人能一样么?”沐长离正打算拿张火天做样本来教育一番叶貉,转头一看却发现张火天失魂落魄的瘫在石凳上一动不动,“喂,你怎么了?——他怎么了?”

张火天拖着长音,一个字一个字的嚎道:“上……不……去……网……见……不……到……老……婆……”

叶貉小声补充道:“他刚才找了半天wifi也没找到,这里信号也不好,这一周怕是只有在实习基地才能上网了。”

“你没必要这样啦。”沐长离试图把张火天拖起来坐正,“你好歹也是占验科的高材生,有占验资质的人可不多……哎呀,都说死宅三个月换一次老婆,你至于这样么?”

“你把姓张的当成什么人了?”被他这么一激,张火天倒是有劲了,他中气十足的说道,“我告诉你!我从来就没换过老婆!”

如此回答,让沐长离不禁高看了他一眼。

不过紧接着,张火天就把手机打开,亮出了照片集里面的游戏截图:“看,这是我第一个老婆……这是我第二个老婆……”

沐长离:“麻烦问一句,你到底有多少个老婆?”

“十二个,本来有十三个,不过我刚写了休书……你怎么了?”张火天看沐长离转身就要走,连忙拉住他,“到底找我有什么事啊?你还没说呢。”

“没事。”沐长离沉痛的说道,“你就好好活下去吧。”

第四十六章 忽悠

其实沐长离是对张火天寄予厚望了的。学占验科的法术需要资质,而这个资质多数人其实都没有。术校开设占验科,还强制所有学生都要学基础,其实图的不是大家真的都能掐会算,而是所有人要有基本的占验解读能力。万一临时遇到占验出来的结果,旁边又没有一个占验科特长的人在,全部人就只能一起抓瞎了。

张火天身为主修占验科的人,他的占卜技术拿出去是可以轻易秒杀一大片不知所谓的大师的。只要在他的能力范围内,正确率那是相当的高。但是他这个人有两点不好:一是太直,算出来什么就是什么;二是偏不信麻衣第一定律,算人不算己,就是非要给自己算,结果一次脸比一次黑,丢人丢过丢手绢。

所以沐长离觉得,自己有责任教张火天一些专用的算命切口。无论是叶貉还是林心诚,在唬骗人上面都比不上张火天的先天优势大。一群外地人要查本地的东西,表面上的掩饰还是得有的,而且绝对不能出纰漏。

所以张火天就是一个很好的吸引眼球的工具,自己作为提议者,最好也主要跟着张火天一起活动。这样一来,就算有人要对付自己,注意力也会主要被吸引在自己和张火天的身上,而叶貉他们就可以放手去打探。

为了拉张火天入伙,沐长离采用了最简单直接的办法:向他展示了现在市场上算卦的价格。

“只要你胡诌两句,立刻就是一百五十元进账,一百五十啊!”沐长离把手掌张开,在张火天面前来回转了三次,“喂,你给点反应好不好?”

张火天连理都懒得理,勉强抬了下眼皮算是礼节性问候:“半单都不到。”

沐长离顿时感受到了什么叫做消费观不一样,一百五在这丫看来居然都属于五斗米的行列了!于是他加重了语调,用事实来说话:“一卦最多十分钟,也就是说只要半个小时,你就能赚一单。你游戏里的老婆按照平均出率是两单一个,也就是说只要一个小时,你就能带一个老婆回家!”

“老婆!”刚才还蔫不兮兮的张火天顿时变得神采奕奕,振臂高呼,“那么,我该怎么办?”

“你看,如果有人来问卦,你会怎么做?”

“那就给他算喽。”张火天大概是戒断反应犯了,一伸手又把手机摸了出来,举的高高的去看网络信号,“哦,那个人要问什么来着?”

“所以你这样不行啊,连别人要问什么都算不出来,你让别人怎么相信你是神算?”沐长离把张火天的手机一下就抢了过来,看他想要夺回去,立刻用短刀把他逼回了原位,“首先,这个人来问卦,肯定是出事了。穷买卦,富烧香,他闲的没事干了来花钱找你问卦?有病吧,所以肯定是心里有事。”

“然……后……呢……”手机一不在身上,张火天整个人都跟延迟了似的,立刻半死不活起来。

沐长离拿着手机在张火天眼前使劲晃,这才让他恢复了点生气:“如果是老人来给青年算,多半是算自家子孙姻缘;如果是青年来给老人算命,那肯定是身体有问题了,多半还在病中,来问寿数的。如果是自己给自己算命,多半就是问前程;要是给同龄异性算命……”

“这个我知道。”张火天信誓旦旦的说道,“肯定是怀疑出轨了,对不对?”

“果然不愧是占验科的高徒,一点就透。总之你主动把对方要算什么都挑明了,对方当然以为你是半仙了。”沐长离恰到好处的捧了他一句,也没好意思告诉他这种其实更有可能是暗恋,“其实你们老师在课上应该都讲过这些基础,对吧?”

“是啊,还说算命时候记得说慢点……好浪费时间啊,我还急着刷本看番呢。”

面对这种阿宅,沐长离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了,只好强行转开话茬:“那什么,其实这些都有自己的道理的。你回去好好复习复习这些基础,有大用的。”话刚一说完,他就看见张火天眼巴巴的看着自己,“你干嘛?眼神好恶心。”

张火天把手平摊在沐长离面前:“手机……”

“给你给你给你,又没网络信号。”沐长离没好气的把手机塞回他的掌中,“等下跟我去寺庙管理部门申请个摊位,你之前亏空那么多,这回还不趁着放假使劲赚回来?”

大概是严谨的数据让张火天发现自己真的有得赚,接下来的那几天他真的开始认真复习起了很多基础知识,连鱼都不摸了。为了保证他的状态,沐长离还专门给他录了段闹钟,一天四遍的放:“坚持算卦,日入一万!”——只要一天能算二十个小时的卦,顿时就是一万大洋的收入啊!这数据严谨的让人无可置疑,简直是大数据计算的典范!

当然,沐长离这几天也没闲着。他不能跟着叶貉和田家墩到处跑,也不能像林心诚那样放出服兽打听消息,跟着御灵科的那波人混在一起还是没问题的。尽管这些天里他是学不到什么御灵科的法术,跟大家交流交流感情总是可以的。

本来嘛,大家都是术校的同学,平时也没什么深仇大恨的。就算沐长离之前算是公然踩了御灵科的脸,可架不住他已经入了御灵科的门,人脸皮又厚,天天带着梅兰芙就往你身边蹭。但凡还要点脸面的人,都不好拉着脸跟沐长离说话。就这么一来二去的,大家的关系也就又熟稔了起来。

况且沐长离的性格本来也就不差,名声也把其他厌胜科的人拉了一大截。这些天他哪怕是见到了解满都一样凑上去殷勤的打招呼,仿佛之前输的是自己一样——解满还真就是大摇大摆来岛上的,谁都不避讳。为此叶貉还多唠叨了两句,觉得沐长离真是神经过敏了。

不过显然叶貉没有把握住厌胜科的精髓。厌胜科搞人本来就不需要理由,有时候搞错了人也白搞,沐长离这个防患于未然真的已经算是十分正当的理由了……

日子一天天的逼近,随着农历五月十二的日历被撕下,伽蓝菩萨诞辰终于到来了。

第四十七章 绝望三连

这一天的清晨,沐长离起了个大早。

术校的学生多数都是有早睡早起的良好习惯的,少数人需要熬夜。不过这一天都由不得他们了,一大清早,嵊泗岛上就变得锣鼓喧天、鞭炮齐鸣、红旗招展、人山人海。

像沐长离这种人还则罢了,张火天昨晚上可是修仙修到了四点,被几个人从床上拽起来的时候还哈欠连天。一伙人几乎是连推带揉的把他带到了山下,扶在椅子上坐好——他今天可是主力!

看在一行人是术校学生的份上,寺庙管理处倒是没怎么为难他们,给象征性的批了两个相邻的摊位。沐长离把张火天的那一套算命的装备丢到桌子上放好,叶貉也把从术校托运来的笼子码好在椅子后,一堆人就安安心心坐在椅子上看着山门广场前舞狮队的表演。

魔都术校也有自己的舞狮队,都是从武术科的人里面选出来的。不过那群人一天到晚最常干的事就是随便拿个什么有头像的来充当狮头训练,比如DOGE的抱枕,简直狗王争霸多过狮王争霸,像这么正经的表演还真是不多见。

上午八点,伽蓝菩萨诞辰的庆祝正式开始,香客们开始入场。就像秋方说过的那样,不管什么神像,只要立起来了,再给个听起来合适的名目,就一定有人拜。而且沐长离还发现,拜赤兔马的人真心多,看来如今城市的人均车辆拥有率当真可以。

不过烧香的人多,来算命的人却没几个,这就让沐长离有些不高兴了。毕竟张火天实在是太年轻,别人看他这幅卖相都有些信不过。

同样不高兴的人还有孔修,前几天沐长离一直跟御灵科的人跟的死死的,让他一点下手的机会都找不到。总算到了伽蓝菩萨诞辰这一天了,岛上客流量最大,人很容易走散。结果沐长离好死不死的跟那几个申请了摊位的坐到了一起,这可愁坏了他。等到诞辰之后,人都要走了,还怎么下手?

不到万不得已之时,孔修是不打算硬碰硬的。光把人打一顿,能有什么用?还是来点更实际的招数比较好。

“你去,到摊位前把局搅了,让他们都分开。”孔修给身后跟随的一名青年说道。

青年立刻点了点头,他本来就穿着日常装束,混入人群中跟普通香客没什么两样。他三下五除二就来到了几个人的摊前,用手敲了敲桌面:“小孩,你们算卦?来给我算上一卦怎么样?”

张火天上下打量了他一遍,说道:“给八字。”

青年立刻写出了自己的八字,张火天看了后挥手撒出六个铜钱,扫了一眼:“五鬼当头坐,无灾必有祸。”

青年虽然是来找茬的,不过大概也知道这几个人有些手段。猛的听到张火天说出这句批语,心里就是一慌:“什么意思?”

“我这个人呢不会奉承,说话比较直。你听了后不要多心,就是说你今年必有坎坷,而且多半近在眼前。”

沐长离在心里点了点头,这是典型的惊门买话法,看来张火天的确是好好复习了下套路的。如果对方是个沉不住气的,被他这么一惊,再一诈,多半就会说出自己最近有什么问题,所以才来找人算命——也就是术语里的“买”。

青年听后脸上表情略微露出一丝慌乱的神色,立刻着急的问道:“那……到底是什么坎坷?有没有什么化解的方法?”

按照一般套路,就该是想法子让来人加钱的时候了。张火天听后点了点头,说道:“没救了,等死吧,再见。”

青年:“……”

沐长离:“……”

场面一时间陷入了诡异的沉默当中,过了半晌青年突然暴跳起来:“MD你什么意思?什么叫没救了等死吧?你他妈咒我是不是?”

“冷静下,冷静,他绝对没有咒你的意思……”沐长离好说歹说才把青年拦住,让叶貉把他劝到了一边,自己则单独问张火天,“人家来算命,你说那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啊我说?”

“按照他那个八字,算出来是个泽水困卦,无路可走。而且我看他来势汹汹,不怀好意,干脆就实话实说了。”张火天手又开始往口袋里摸了,“再说了,什么化解不化解的,哪儿还用得着我?稍微懂点相术原理,自己逻辑推断不就得了。”

沐长离用手死死按住他的手,不让他掏手机,以免破坏形象:“那你也不能这么说……你看人直接走了,一分钱没给,你不想要老婆了?”他赶忙招呼把人劝走的叶貉,“你把火天看好了,我出去转一圈。”

两人轻轻点了下头,算是完成了任务的交接。沐长离就提着一袋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大摇大摆的开始向山上走,生怕别人看不见他似的。果不其然,立刻就有几个人跟在了他的身后,眼神时不时的往他身上瞟。

发觉有人跟上来,沐长离反而轻松了,这证明了他的预感没错。他权当做没看见,脚下健步如飞。在过了寺庙大门后,突然一个闪身就混进了另一波人流,那几个人立刻就跟丢了,完全找不见他的踪影,只好散开寻找。

而沐长离本人早就已经溜进了大灵音寺后面的一间不对外开放的禅房,他提了提手中的袋子,还做出了一副千欣万喜的样子,对房间内的解满说道:“解学长,瞧瞧,我给你带了什么。”

沐长离能受得住伽蓝菩萨诞辰的嘈杂,解满可忍不了。再加上他没有提前申请房间,也并不想跟这群二年级的挤一间,干脆自己就在大灵音寺租了间禅房住。禅房清静,又有专门隔音的法术,待着当然舒服。只不过没什么娱乐设施,也干不了别的,多少有些无聊罢了。

而这些天沐长离对解满大献殷勤,则是给解满制造了一个错觉:其实沐长离还是想要巴结自己的,毕竟他也要在御灵科混,肯定也还是要看自己的脸色行事。就算他一个人能打又怎么样?一群人一拥而上,再能打的也得趴下。

解满坐在椅子上没动,等着沐长离把袋子放到了面前的桌子上,把里面的东西挨个拿了出来:“啤酒?还有罐头?你胆子够大的啊!”

“嘿嘿。”沐长离笑了两声,主动把一瓶酒打开,放到了解满面前,“这是素酒,不妨事的。”

解满立刻用手指向了上面画着鱼的罐头:“那这罐头呢?”

“鱼肉不是肉。”沐长离一本正经的解释道,“关二爷的像前面还供着鱼呢,关二爷吃得,你我吃不得?”

“你这个解释可以,伽蓝菩萨都以身作则了,我们也不过就是效仿一下。”解满犹豫了下,最后还是学着自己父亲对待下属的样子在沐长离的肩上拍了拍,示意他坐下,“来,一起吃。”

其实如果换到平常,这么点罐头啤酒就想要拿下解满完全是不可能的。实在是他最近几天憋的太难受,孔修也没法给他找乐子——家里的长辈那是真信佛,这几天要敢乱搞非打死他不可。

而且沐长离的迷魂汤灌得也实在是有技巧,左一个“学长”右一个“师兄”,言语之中多有流露出自己想到国土资源部门工作的含义。只要解满脑子还在线,就能听得懂这是想走他爸的门路了。没过一会儿,他就被沐长离灌得晕晕乎乎的,眼前都稍微有些天旋地转起来。

“厌胜科的东西也敢随便吃?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看着趴倒在桌子上的解满,沐长离在心里冷哼了一声。他带来的酒肉无一例外都被下了【扯絮术】,专门拿来对付解满。

至于之后怎么样,那就要看姓孔的那家伙准备对自己怎么样了。

“田鸡,交给你了。”沐长离走出屋子,田家墩已经通过【班孟土遁术】等在了禅房院子里。两个人擦肩而过时候一拍手,看守解满的任务就算是交接了。

接下来的时间里,沐长离又悄悄地回到了大灵音寺的门口,就蹲在功德池前看池子里的锦鲤。要是没搞错的话,这些锦鲤都被施过【鱼传术】,肚子里其实都是有货的。无外乎都是些女文青往一尺左右的白色丝帛上写的酸不拉几的玩意儿,然后让锦鲤吃下去,就等着男文青或者有钱的大老爷们儿来捞,看能不能对上眼。

沐长离有专门用于捞鱼的法术,他左右看了看,站起身子,准备弄几条锦鲤出来,写点东西恶心恶心那帮女文青。结果刚一站起身,背部好像就撞到了什么人,还传来了“哎呀”一声。他扭头一看,发现是一名穿着职业套裙的女性正跌坐在地上,一只手正抚着脚踝,脸上好像随时能滴下眼泪似的。

(呵呵,戏肉来了。)

第四十八章 仙人跳

沐长离立刻做出一副惊惶失措的样子,跑过去搀扶她:“哎呀不好意思,你没事吧?”

“没事。”女人在沐长离的搀扶下站起身子,忽的脚上又是一歪,泪珠都从眼角挤出来了,“疼!”

沐长离清楚,自己起身的速度并不是特别快。如果说这样的速度和力道都能把人撞倒,那么只能说明这个女人想要偷自己的钱包,所以才跟自己贴这么近。

再说了,谁上山还特意穿高跟鞋啊?简直假的不行,一看就是故意要摔倒才穿的。尤其是现在,女人脚下这么一歪,半个身子几乎都相当于挂在了沐长离的身上。

从沐长离的角度看过去,正好能看到这个女人的胸前。就算是穿着有些保守的职业西装,她的胸前依然挤出了一条深深的**,而这对胸部就正好紧紧贴住了沐长离的手臂。

要是换成其他男人,估计早就头晕目眩了。只可惜沐长离压根就不吃这一套,他从来不认为自己有什么倒贴的资本,这种矫揉造作的贱货绝对非奸即盗。况且这种招数姬琛华对他施展过不知道多少次了,沐长离一早就免疫了。

不过戏还是要往下演的,不然他也没办法摸清对方的打算。于是沐长离说道:“那……我扶你到旁边坐坐?看看脚上到底有没有事?”

女人点了点头,看似无意却找了个方向走去。沐长离一看,呵,居然也是禅房方向。这些禅房都是临时租给香客的,你要说不是提前准备好的,谁信?他又悄悄用眼睛向左右一瞟,之前那几个人果然已经有两个出现在了附近。

(好呀,仙人跳居然玩到我头上来了?)

对一个未成年人玩仙人跳,这手着实是有些丧心病狂。不过事情如果真发生了,人证物证俱在,以术校的严格程度,沐长离最少也是个记大过。要是对方准备充分一些,把事情直接宣扬出去,传的满网都是,绝对就不只是记大过这么简单了。

想明白了这一节,沐长离心里虽然恼火,表面上却不动声色。他搀扶着女人向选定的方向走去,右手却在口袋里摸到了手机,开始盲打起来。这手盲打和一目十行一样,也都算得上是考试作弊的基本功了。等到走到一半的时候,信息就已经发出去了。

越往禅房的方向走,游客的数量就越少。沐长离恰巧还看见了正往侧殿走的梅兰芙和琉璃,琉璃的手里正拿着一炷巨大的香。在看到自己之后,梅兰芙好像有点不高兴的样子。不过自己眼下这个状态的确是没法陪她,只好装出视而不见的样子。

……似乎梅兰芙变得更生气了。算了,等过后再去好好哄哄她好了。

“你……”女人推开院门,刚准备说话,沐长离右臂不动,食指对准她飞快的一指。中了【尖煞角】,女人当即头晕目眩起来。沐长离就主动搀着她走进院子,又阖上了门。

没过半分钟,田家墩就带着有些神志不清的解满也出现在了院子里。他看见沐长离正扶着个女人,刚想说话,却被沐长离用眼神拼命地制止。

两个人悄无声息的带着另外两个人向一起靠拢,沐长离一缩身,干净利落的就把那个女人挂在了解满身上——解满只是中了扯絮术,行动能力还是有的。随后田家墩立刻用土遁带着沐长离逃脱了现场,沐长离又是一解除【扯絮术】。

“完美!”沐长离掐着秒,不多不少正好一分钟,【尖煞角】的实效也差不多就是这么长时间。现在那个女人应该从头晕目眩的情况当中摆脱出来,下面就看她的演技了。

“完美什么啊完美,那么好的货色,你还不如让我上!”田家墩看沐长离兴高采烈的样子,就气打不住一处来,“你未成年没能力,我可早就成年了。”

沐长离十分遗憾的摇了摇头。因为术校没有在校年份上限,只要交学费就可以一直上下去。田家墩在术校里面也算是个奇葩了,今年应该是他在术校里的第六年,居然还没能成功升学。不过看他卖答案卖的日进斗金的样子,保不齐就是故意留级的。

“仙人跳你也要啊?”

“仙人……你是说?”田家墩也不是笨蛋,立刻就明白了到底是怎么回事,“这小子干的?够毒啊。”

“多半扯不开关系,所以我就让他自己背锅去了。”沐长离悄悄从墙上探出头去,果然,那些跟在后面的人这会儿已经悄悄聚集在那间禅房的院门口了。

“唉,真是可惜了。要是提前知道,我就要了。那些货又抓不住我,到时候我土遁跑就行了。”

听他这么说,沐长离的表情多少有些复杂。他还真怕田家墩一时间把持不住,色欲熏心就溜过去:“田鸡啊,你知道么?我跟姬学姐的关系不错,所以对于人体结构也算是比较了解的。”

田家墩被他说的一头雾水,问道:“那又怎么样?”

“那个女人的胸里要是没有半斤硅胶,我把脑袋摘下来给你当球踢。”沐长离拍了拍从田鸡变成木鸡的田家墩,语重心长的说道,“好自为之,我下山去了。”

虽说沐长离很想立刻就去找梅兰芙,不过考虑到或许还有同伙散在庙里,还是避开的好。于是他从一条早就找好的僻静小路下了山,重新回到了广场上。

这时张火天的摊位前正坐着一个让人有点眼熟的身影,沐长离定睛一看,乐了,居然是杨炙。他刚想走上前去打招呼,就看见张火天一扫桌上的卦象:“没救了,等死吧,再见。”

“我靠,你搞什么鬼?”沐长离飞一般的跑到了摊位前,揪住张火天的领子就问,“你怎么见人就是这三句话?杨总?杨总……还好着吧?”

“居然是小公爷的熟人……完了。”沐长离不来还好,一现身在杨炙面前,后者脸上的表情立刻从震惊变成了呆滞,从呆滞变到了绝望,最后干脆嚎啕大哭起来,“完了完了完了,大师……你多少给个破解的方法啊!”

“我说过了,你这辈子都没救了,等死……”张火天硬是从沐长离的手中挣脱出来,不依不饶的说道,“你别拦着我,看我实话实说。”

“鬼才信你实话实说!”沐长离赶忙又把旁边的叶貉拉过来救场,自己则把张火天拽到了一边去,“刚才就是没救了等死吧再见,这会儿又没救了等死吧再见,你蒙谁呢?你不知道他是杨夕火啊?”

张火天愤愤然答道;“我就是知道他是杨夕火,所以才没救了。他就算有救,我今天也要给他批成没救的!”说着,他又抬高了声音,对杨炙喊道,“我告诉你,你这辈子命犯天煞孤星……”

“疯了吧你。”沐长离好不容易才把张火天按趴下,跑过去安慰哭的鼻涕眼泪都出来的杨炙,“杨总,你别听他的……不是,您这么有钱的主儿,来这儿找这种江湖郎中算什么命啊?”

“跟小公爷您混一起的,怎么可能是江湖郎中?怎么着也得是刘伯温亲传、姚广孝嫡系吧?”杨炙不顾旁边叶貉惊异的神色,就把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原来,这事说起来还真跟沐长离有关系。上一次沐长离和陈云鹤一起解决了诅咒,还把S县大酒店里面那些所谓的“大师”逼得哑口无言。这些事杨炙都是看在眼里的,让他顿生“有志不在年高”之感。

这一次嵊泗岛上伽蓝菩萨诞辰,他本来也就是凑个热闹来烧炷香,顺带做做商业宣传。谁知道斜眼就看见了根本没有生意的张火天,就让他不由得想起了沐长离之前的事。反正算个卦也就一两百的事,对他来说根本都不叫钱,不如一试。

于是这一试就落到张火天的手里了……

“杨总,我这个同学他前两天跟一帮算命骗子怼上了,正在气头上呢。那帮骗子,成天就借着给人破解骗钱。你也别哭,这么大个老爷们儿,我去问问他到底怎么回事。”沐长离又跑到了张火天身边,拽住还要挣扎的他问道,“你老实说,他是问姻缘的对吧?算出来他是什么命?”

“天煞孤星,终老一生,孤苦伶仃!”

“你以为我不知道这是华英雄啊?认真算,给他算个好的!”沐长离忍无可忍,终于拿出了绝招,“你知道么?就上次,我给这死胖子解了个咒,六位数,六位数!能让你全图鉴了吧?”

张火天的眼神立刻从愤慨变成了闪闪发光,整个人嗖的一下就重新坐回了桌前,一拍桌子:“杨总,你想要几个老婆?”

“啊?”正哭到一半的杨炙都愣了。

第四十九章 句龙御土术

解满觉得头有点昏昏沉沉的,明明只稍微喝了点啤酒,居然就……好吧,仔细一算的话,其实喝的还真不少。

晕晕乎乎中,他就感觉有人在旁边说:“解学长,瞧瞧,我给你带了什么?”

……咦?这话是不是刚才听过一遍了?

解满甩了甩头,想让自己变得清醒些。然而甩完了头,他发觉自己居然已经站了起来,身上还挂了个女的。

“这什么情况……”解满感觉自己可能真是喝的有点多了,不过这会儿应该清醒了才是。他下意识的用另一只手也去扶住女人,脑袋里还完全是懵逼的状态。

谁知道那女的倒是轻车熟路,脚下一歪,整个身子就朝解满身上扑了过来。本来这一扑也不至于就能将解满扑倒,可一来解满头脑没反应过来,二来这女的脚下早就准备好了,一拐一绊。解满立刻就被她反而带倒在了地上,两个人相拥顺势滚了一圈,就变成了女下男上的姿势。

“这算什么?岛上最新的套路?”解满虽然骄横,但毕竟也是正经出身。在寺庙里就算再无聊,什么事情能做什么事情不能做他还是有谱的。喝酒吃肉这些都是自己的事,等到吃喝完了,把房间收拾干净,不要打扰别人就行。

但是行淫就是另一码事了。万恶淫为首,这种事情在寺庙里、尤其还是伽蓝菩萨诞辰的时候,万万做不得。

解满又定睛看了看,发现这女的姿色当真不错。他犹豫了下,准备开口要个联系方式,等到回头再联系。横竖自己也不会亏待她的,不是么?

然而他刚准备开口,那女的却抢先一步喊道:“来人啊!救命啊!”

啊?

解满想要从那女的身上挣脱开来,谁知道这女的却死死地缠在他的身上,还用手脚紧紧抱住了他。看这架势,不是学过格雷西柔术,就是地堂门出身。解满挣扎了两下还没挣脱开,身后的院门就已经被轰的一声撞开,紧跟着就是一声咆哮:“好小子,居然敢强奸我老婆!”

到了这份上,解满就算再傻,也该知道自己遇上了传说中的仙人跳。这关头他反而冷静了下来,空出的两只手硬是挤进两个人身体之间,双手拇指、食指同屈,无名指、小指相扣,中指紧贴结请神指。

一道黄气立刻从解满身后呈现,如同云朵一样上浮,化作一尊黄衣黄冠的神像,黄龙黄麟备守上下。

身为御灵科三年级的领军人物,解满所修习的存思法和其他人当然也不太一样。他一出手,立刻就是《太上老君大存思图》当中的【黄帝存思法】!

已经存思出黄帝的解满全身法力都已经完全被调动,双手轻轻一按,用寝技牢牢锁住解满的女人就感觉胸口一窒,好像有什么东西破裂了。

呼吸一旦跟不上,四肢的劲也就松了。解满的手脚立刻就从束缚中解放出来,反而用手抓住了女人的身体。他两腿又是一发力,女人整个就被他带了起来,双手一用力就朝着冲进院子的人群丢了过去。

那些冲进来的大汉都被通知过里面的人是擅长厌胜术的好手,原本他们做好了立刻捉奸群殴的准备,哪里想得到突然来这么一出?他们的背后就是院墙,退都没得退,一下子就被女人砸在身上,顿时哀嚎连连。

“以后少往胸里面塞硅胶。”看了眼女人胸口的变化,解满大概也知道自己把什么东西按裂了。不过他可不认为自己对此有相应的义务,相反,他必须竭尽全力摆脱眼前的困境。

厌胜术士突然变成了近身好手,那群人也有些傻眼。在愣了一下之后,带头的大汉猛的一挥手:“呦呵,你小子还敢还手?给我上!”

这群人在冲进院子的时候本来就都带了家伙,大汉这么一挥手,好几个人立刻就从口袋里拿出了甩棍小刀,朝着解满冲了过来。解满当机立断,两手对地一指,【句龙御土术】立刻将前方地面抬高三尺一米,做出了一堵阻隔双方的矮墙。

有了这堵墙在,那群人暂时也就没法冲了。看到对方停止了动作,解满深呼吸了两侠,说道:“听着,我知道你们是玩仙人跳的,但是你们可能不知道我是谁。我现在给你们个机会……”

然而他的话甚至都还没有说完,一把小刀就对准他的脸丢了过来。解满轻轻一侧脸就将刀子躲了过去,刚想再使出【句龙御土术】给这些人来点教训,两个身影却同时从矮墙后方滚出,一左一右朝着解满冲了过来。

左右同时夹击,解满只来得及解决了右边那个,却被左边那个抱住了双腿,用力按倒在地下。他刚想要反抗,三四个大汉却从四面八方扑在了他身上,瞬间堆成了一座肉山。一只健壮的手用手帕紧紧捂住了他的口鼻,过了一会儿,肉山下就再没了动静。

“妈的,这小子居然还会五行法术。”领头的大汉给自己点上了一支烟,歪了歪头,示意小弟们赶快动作,“先带走再说……你,过来,赶快叫救护车,把你大姐送到医院去。”

小弟们纷纷做四散状,有的扛起解满就跑,有的忙着把地上散落的家伙什收拾起来,还有的跑到屋子里去拿行李。没过两分钟,除了那堵矮墙以外,院子里重新变得干干净净的,一点痕迹也没有。

而这一切,都落在了沐长离一行人的眼中。

“这群人也太专业了吧?”放出鸽子的林心诚被吓了一大跳。仙人跳的报道他看过不少,这种下三滥的玩意儿都是没什么本事才玩的。看这群人分进合击的样子,还有事后收拾手尾的干净利落,有这本事还玩什么仙人跳啊?

“绝对的专业,而且不是仙人跳方面的专业。”沐长离点了一句,“真玩仙人跳的身上带什么刀?我可看得清楚,那个领头的手里拿的是管叉。这玩意儿捅上了立刻就是一个口子,必须进急救。”

“那……我们怎么整?”叶貉本来是来看好戏的,他把没生意的摊子干脆都丢下了,谁知道居然看到这么一出好戏,“我们是不是把解大少坑的有点过了?”

听到他这么说,田家墩立刻反唇相讥道:“怎么?你想代替解大少来这么一趟?你可别告诉我,这些人跟解大少没一点关系。”

“我不是那个意思。本来就是个恶作剧,发展到绑票这一步总不太好吧?”

“自业自得喽。”

“好了,别吵了——兽医,把鹰放出去。”沐长离考虑了下,还是选择了制止他们,“大家同学一场,又是好好的假期,一起来的岛上,也没人希望出个三长两短的。人,咱们还是得救。”

“你当真的?”这些天田家墩在岛上搜集情报,知道了孔家在岛上就是地头蛇,他也知道孔修跟解满平时是玩在一起的。所以并不是他冷漠,而是他压根就不相信在岛上有人敢把解满怎么样。

然而沐长离还是点了点头。

救解满只能算是搂草打兔子,这些人的身手实在是专业过头了。他实在是很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才会养着这么一帮懂得分进合击、抹除痕迹的好手,而这个人偏偏又想要对付自己。

第五十章 鱼母神追寻术

不过事情并不会像沐长离所设想的那样好,他发出的第一条指令就迅速的失败了。

“我家的海东青最近得了禽流感,不能吹风,所以放鹰是不可能放鹰的。”叶貉慢慢悠悠的说道。

沐长离立刻白了他一眼:“你是不是还想说这辈子都不可能放鹰的?”

“那倒不至于。”叶貉想了想,“你有办法给我弄来条鲤鱼么?有鲤鱼的话我也能进行追踪。”

虽说山下港口也能买到活鱼,不过沐长离可没打算这么麻烦。他就近从禅房上揭了片瓦下来,偷偷跑到功德池旁边,趁着没人注意就把瓦片丢了进去。瓦片一入水,立刻就化作一只水獭,在贼头贼脑的迅速把水搅浑后,摸了条锦鲤就溜了出来。

沐长离示意水獭把锦鲤递给叶貉,那条锦鲤嘴巴一张一合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一行人用询问的眼神看向了叶貉,后者用极为生硬的口音学道:“迭额宁哪能噶挫气饿啦!夜倒两点钟还叫宁噶醒转来!美容觉晓得伐美容觉!一副寻伐到女旁友饿腔调!……它在说啥?”

这种时候就是林大记者发挥的场所了,他捏着嗓子,用一副小姑娘的腔调说道:“这个人怎么这么讨厌啦,半夜两点还喊我起来!睡美容觉都不知道,一副找不到女朋友的样!——听见没?它咒你没女朋友!”

“我炖了它我!”这么恶毒的诅咒,就算沐长离都没干过。叶貉当即火冒三丈,立刻就要降火神下来把这只鱼烧成鱼片粥。一群人好说歹说才劝住他,沐长离看他还有点余怒未消的样子,小心翼翼的问道:“兽医,这丫不听话,需要我给它下道诅咒么?”

“不用!一个媒介而已,反了它?”叶貉用力把锦鲤捏在手中,立刻捏的它嘴巴飞速开阖。叶貉根本不管,口中不停地咏颂满语的歌谣,等到他停止咏颂、松开手掌的时候,那条锦鲤居然没有落到地下,反而在空中灵活的一甩尾巴,朝着山里飘去,还示意众人跟上。

这个法术就是满族萨满当中相传的【鱼母神追寻术】了,如果认真算起分类,应当只是御灵科的丙级法术。在满族神话的天宫大战中,恶魔耶鲁里被三百女神追的无路可逃,最后变成了一条蚯蚓躲在大河底下,却被三九天上的鱼母神从泥里给咬了出来。这个法术尽管必须需要一鲤鱼作为媒介,但追踪的本事可不比走犬将军差,甚至在水下追寻这一方面反而更胜一筹。

这次来嵊泗,一群人都特意换上了有【行路不倦法】的鞋子,本来想着可以任意浪,没想到还真的排上了用场。只不过在鲤鱼的指引下,几个人越走越偏,最后干脆走到了海边上。

此处三面环山,一边靠海,一个村庄就坐落在这片坡度不高的矮山脚上。只是村庄房屋的墙壁上早已长满了爬山虎,和周围的景色几乎完全融为一体,看起来郁郁葱葱,绿意盎然。

“这是……什么地方啊?”沐长离看着周围的景色,半天才憋出来一句话。

林心诚这几天在岛上跑消息,也算是对嵊泗岛上的历史有些了解。他打开了小黑皮本子,看了看后说道:“这里以前就是嵊泗的渔村,只不过当年岛上发展经济,居住地也就进行集中搬迁——这个村子是在十几年前整村搬迁走的,所以目前根本没有人居住。”

“所以那些人就把人绑到这里来?”沐长离摇了摇头,否定道,“我还是感觉有些太大费周章了,如果单单只是绑票,附近随便什么居住地都行。大家还是小心些,搞不好人家在这儿埋伏着呢。”

一群人组成了一个小的队形,谨慎前进。林心诚早早的放出了鸽子,跟在锦鲤身后打头前进。果然,没走两步,就看见有两名大汉守在一扇院门前,暗处似乎还有两三人埋伏在四周。

“我和田鸡先去试探,你们跟上。”沐长离身先士卒,给自己就用上了【六戊藏身术】,整个身影立刻就消失在了空气当中。他屏住呼吸,蹑手蹑脚的向院门走去,无论走路还是呼吸都没发出一点声响。

田家敦也同时土遁入地,从院墙下面一点点的潜了过去。后者提前将手掌从院角的墙根底下平伸出,沐长离则在看见无人后走到墙角跟他一击掌,示意院内无视。得到通知的田家敦这才返回,示意叶貉和林心诚后行。

本来按照以前的流程,不会隐身、遁术等法术的叶貉需要沐长离带进来。不过现在就不一样了,刚学了【月神之隐匿】的他不仅可以使自己进入隐身状态,甚至可以把林心诚也一起带进去。两个人步调几乎一致的向院内走去,一口大气都不敢出。

在过院门的时候,一名大汉正好朝着门口转过了脸,吓得就在院门内戒备的沐长离几乎都要出手了。幸好他只是跟同伴吹了几句牛,顺带调侃了下大嫂的胸部,倒也没什么其他动作。

院内是一座两层高的小楼,可以看出,这座院子的主人原本还是过得不错的。四个人刚一进门,一股浓重的潮味立刻扑鼻而来,兼之还有些奇怪的低鸣声。最可气的是,几个人还不知道房子里到底有没有藏着人,连扇风的动作都不敢做,只好默默地忍耐。

不过事实证明,他们想多了。别说在房间里看守的人,就连外面埋伏监视的人都不往这里看——嫌味道冲。不过也难怪,院外有人看着,屋内又没有灯光,除了一些眼力惊人的人以外,本来也就看不清房间里到底有什么。

沐长离和叶貉避开门窗射进来的光,先后解除了隐身术。房间里堆放着好多用帆布盖着的笼子,奇怪的声响就是从这里传来的。解满就被丢在笼子跟前,手脚都被捆住,连眼睛和嘴巴都被堵上了。沐长离悄悄摸了过去,先低声说了句:“解学长,我们来救你了,别出声。”之后他才用短刀割开了解满手上的绳索。

然而解满并没有醒转,沐长离都有点怀疑是不是自己【扯絮术】下的太重了。好在林心诚学过祝由科法术,他对解满立刻使用了【净心神咒】。这道法术当真有效,使用后解满立刻就睁开了眼睛,刚想喊叫,却被沐长离和林心诚死死地捂住了嘴,又是打手势又是小声说,好不容易才让他安分下来。

“解学长,那些人动作实在是太训练有素了,这里明显是他们的长期据点,你有没有头绪?到底是什么人想与你为难?”沐长离故意不提解满输的事情,而把事情往那群人身上引。

解满似乎是想起来了什么,最后还是摇了摇头,示意自己并不知情。沐长离也没再追问下去,反正这关头也不可能问出什么结果。不过房间中央的声音一下子变得有些大了起来,吓了沐长离一大跳,转身一看,才发现是叶貉和田家敦揭开了帆布。

“你……”沐长离才说了一个字,自己就先强行压了下去。不过那里面的声音也瞬间小了下去,叶貉和田家敦正在用不知道什么语言跟笼子里的东西聊的正欢。沐长离走近一看,才发现笼子里居然装的是青蛙。

“这是雪蛤。”叶貉看沐长离完全不明所以的样子,低声给几人解释道,“主产地就是我们东北那边,看样子都是走私过来的。”

“你确定?雪蛤早就可以人工养殖了,有什么好走私的?”林心诚一头雾水的说道。

叶貉耸了耸肩,示意自己也不知情。沐长离的注意点则和其他人不太一样,他凑到了田家敦的身边,好奇地问道:“田鸡,你会说蛤语?”

“多新鲜啊,御灵科才两分的东西,至于这么大惊小怪么?”田家敦晒道,顺带又对着笼子里的一只雪蛤招了招手,“瞧瞧,人家还夸我是帅哥呢!”

沐长离仔细的想了想,没好意思告诉他不管青蛙还是蛤蟆审美肯定跟人不一样这个事实。而且他要是没记错的话,其实这两种论帅不帅应该是看个头的,大蛤蟆就是比小蛤蟆有配种优势,所以……

“大舅哥,这里实在是太古怪了,我们先撤吧?”叶貉看沐长离和田家敦还在扯淡,走到两人身边,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说道。

也不由得叶貉不担忧,那些人实在是太过训练有素,而且偏偏还走私雪蛤这种根本早都能人工养殖的东西,一切看起来都十分的古怪。然而沐长离却坚持摇了摇头,示意叶貉和田家敦再问问雪蛤们情况,他自己则上了一趟二楼。

没过多久了,沐长离就铁青着脸走了下来,示意其他人去楼上看看。几个人一起又蹑手蹑脚的上了楼,眼前的景象让他们半是恶心半是疑惑:这分明就是个民间自设的手工作坊,一旁的大桶里面还丢弃着不少雪蛤的废弃物,桌子上还放着几把一套刀具,显然是处理雪蛤用的。

但真要说恶心,最多是潮气混合着血腥味罢了。就算是解满,也不至于被这样的景象给恶心到。田家敦疑惑不解的问道:“他们这到底是要干什么啊?楼下储藏,楼上加工,雪蛤能做什么?”

“雪蛤膏……吧?”虽然叶貉是这样说,可他自己也没有底气。雪蛤膏有什么好私下加工的?就嵊泗的渔业规模,光明正大的申请一个雪蛤膏的加工企业不就行了么?

林心诚又拿出了他的那个黑皮本子,刷啦啦的翻开,对照了一下之前查证出来的资料,说道:“嗯,岛上确实没有设立相关的企业。至于雪蛤膏,我记得可以补肾益精、润肺养阴、壮阳健体……还有什么来着?”

“还有,这其实属于禁药,是国家必须监控走向的药材。”从刚才开始一直沉默不言的沐长离猛不丁发了话。

然而他的答案却让几个人更摸不着头脑了,叶貉一头雾水的说道:“就算激素类的需要管控,他们私下做就能有暴利了么?别人一样可以光明正大的买啊,我妈有时候还吃这玩意儿呢。”

他的回答立刻引来一片点头,沐长离却摇了摇头:“兽医,你还记得老五么?”

叶貉“啊”了一声,他立刻明白沐长离所说的是什么意思了。

温凌武其实本来叫“温绫舞”,小时候体弱,家里都是当女孩养的。而且他本来长得就清秀,看小时候的照片根本看不出是个男孩——其实现在也差不多。

因此他家里人到处求神拜佛,正好他家附近有个宗教团体,里面的人说他这是天生的病根,必须进观修行,这样才能保住命。他家里人立刻变卖家财,准备把他也送进去。幸好当时全国严打,这个宗教团体也就被一锅端了。

原来,这个宗教团体以宗教为名,除了敛财以外,还适当干些人口买卖的活计。他们专门挑这种长得好看的小男孩,给他们吃激素类药物,转手卖到东南亚去,根据买主情况做**或者人妖。虽然利润比起本地是薄了些,但是胜在跨国作案,难以追查。

在叶貉之后,林心诚也跟着想起来了。往前攀个十几年,南方沿海的确有拍花党干这个。后来销声匿迹是因为天朝经济进一步发展,相对利润变少,于是拍花党们才继续干回了月老和送子观音的老勾当。

的确,如果是这样的团体的话,需要大量购进激素类药物,也就很容易被海关和药监局盯上。所以单独自己开辟一个作坊,进行药物的生产,相对来说是最安全的方式了。

在想明白了这一点后,叶貉由衷的感慨道:“大舅哥,你知道的真多啊。”

沐长离铁青着脸,握紧了拳头,他的指甲深深陷入肉中,表情严肃的简直就像生铁铸成的一样。在听到叶貉感慨后,他才从牙缝中挤出了一句话。

“我们沐家世代镇守滇南,有什么不知道的?”

第五十一章 金光神咒

沐长离在犹豫。

理智告诉他,自己应该赶快跑。能在这个岛上偷偷摸摸的干这种事,就算不是孔家的人干的,他们至少也一定知情。

根据林心诚的调查,嵊泗最初渔业称雄的时候,孔家就已经是当地一霸了。后来随着海运的发展,孔家凭借拥有的船只迅速的崛起,在岛上还包了地,搞起了禽类贝类养殖。当时还有好多人笑话孔家:大家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海里的东西多得是,还养什么?

可是没过多久,这些人就都笑不出来了。海运一发展起来,各类食材需求猛增,原本打捞来的那些东西根本不够。这时候才有人想去买地搞海产品加工,晚了,地都在孔家手里呢!

到目前为止,岛上的养殖业、海产品加工、石料开采、货运……基本上全都在孔家手里把持着。而这些走私雪蛤再加工禁药的人至少是要给孔家交保护费的,孔家也一样是既得利益者。

换而言之,有相当大的可能性会直接牵扯出孔家。这对于活得十分谨慎的沐长离来说,绝对是一件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事实上哪怕是熟悉他的叶貉和二零四的几个人,也多少觉得他会第一时间开溜……

但沐长离的心里还有另一个声音在给他说:干爆他们!

由于靠近边境,滇南那里这种事一样不少。沐长离就曾经见过一个“姐姐”,长得是很漂亮,但是没人要他,也没人跟他说话。

后来沐长离才知道,这个姐姐其实是个男的。他是在服了半年药后做手术,结果出了医疗事故。那堆丧尽天良的拍花党就把他扔了,他的家人也不要他,所以他才留在了滇南,自己一个人过。

他曾经在沐长离的强烈要求下给沐长离看了眼他的脚,在那之后,沐长离就再也没去过动物园。因为如今国内的动物园基本都有大象,看到大象的腿就会让沐长离想起那位“姐姐”的脚。

而且由于服过药,那位“姐姐”的心脏和骨骼都有问题,没法干重活。他只能住在边缘地带,靠捡垃圾为生。沐长离在离开滇南前曾经还去见过他一面,当时他是这样说的:“别光想着不开心的事,没事多看看这天、这云、这山……这世界多好啊,就算捡垃圾、吃剩饭也要留着命看。”

拐卖孩童相关的资料,沐长离从小耳濡目染也见过不少——这主要怪他爸是一个给小孩讲实际案例做安全教育的人,经常吓得沐长离整晚睡不着觉:有被拐走做雏妓的,好多老板就喜欢做大事前破一两个来转转运;有被阉了做阉伶的,毕竟这样能保证嗓音不变化……没有一个给他的震撼有这个“姐姐”来的大。

“兄弟们,你们先撤吧。”沐长离冷不丁的说道,“我还有点事要做。”

“喂,你怎么突然正义感爆棚,准备犯傻了?”所有人都被吓坏了,田家墩最先反应过来,说道,“这种台词就算是再老套的剧都不会用了……听我句劝,该跑就跑,咱们回去了找老师报告,完事。”

沐长离摇了摇头:“他们一发现解学长跑了,肯定也就转移了,那个时候再赶来多半晚了。”

“别扯淡了,这里可是他们的大本营!”林心诚也全力反对沐长离的做法,“我们新闻界有多少前辈都倒在这种地方,你知道么?”

只是无论他们怎么劝,沐长离都还只是固执己见的摇头:“但凡让他们跑掉一个人,我都于心不安。都别担心,我打是打不过他们,拖延还是做得到的。”

看他这幅样子,几个人纷纷骂了句MMP。叶貉没好气的骂道:“行了,我也留下来,谁让都是一个舍的兄弟呢!”

“我也跟你一起干。”田家墩闷声说道,“好歹有生以来第一次被叫成‘帅哥’,多少出点力意思意思得了。”

“你们谁也别跟我抢。”打从刚才就一直捂着口鼻不发声的解满突然开了口,“打了我,就以为没事了?”

“我还是不同意。”只有林心诚瓮声瓮气的蹲在地上说道,“就算五个人一起上,跟这些成天刀口舔血的走私贩子火拼,危险系数太大,容易出事。”

“老林,真没你想的那么严重。”沐长离也蹲在他的身边,劝慰道,“真要打起来,谁输谁赢不好说——这样,咱们秉持边打边跑、不对就撤的方针。一旦发觉打不过,立刻各显神通分头跑,就往宿舍那边跑,跑回去报信。这样总行了吧?”

“那要是打得过呢?”林心诚别了他一句。

“要是打得过,咱们就地把他们塞进这些笼子里不就行了?”

沐长离这句话硬是把林心诚给逗笑了,他从口袋里取出了中性笔,在指尖转了几下:“行,不过安全第一,安全第一,安全第一。一旦任何地方发觉不对,立刻撤退,谁都不许上头。”

“小意思。”

守在院外的两名大汉正在互相吹牛逼,一个人忽的看见另一人身后的院墙开始剧烈的摇晃起来,还以为是自己眼花了。但是紧接着,他自己也被突然坍塌的砖块砸中。只一瞬间,两个人就被掩埋在了无数砖屑当中。

隐藏在暗处的几个人迅速的反应了过来,虽然并没看见人的身影,但是显然这是有人偷袭!有个人慌慌张张的从房顶上爬起身,想要看清到底怎么回事。他脚下的瓦片忽的像踩了油门似的,争先恐后向屋檐滑去。这个人立刻挥舞着双手,就从房顶上掉了下去。

不用问,这当然是解满出的手。他虽然主修御灵科,但也一样学过五行科法术,用来弥补自己的攻击力。在现代社会,【上清童子御金术】和【句龙御土术】都是弹药最多的五行术,随处都有金土之物可供人取用。

之前被那群人暗算,导致自己一成实力都没用出来就被擒住。虽然不知道沐长离等人到底看到了多少自己的丑态,但是为了挽回面子,解满一开始就存思出了黄帝法相,全力出手,一出手就推倒了整整一面墙。

一旦动起了手,【月神之隐匿】也就消除了,一行人也就暴露在了院子里。从对面的院子立刻冲出了三四个人,刚想朝着几个人冲来,解满又是一御土,地面立刻被掀起了整整一面泥土,竟然将这几个人全都埋在了里面,只剩脑袋露在外面。

“左上!”沐长离猛的一声喊,解满眼角的余光立刻瞥见有两个人正从左边的楼下朝几个人丢下一张渔网。这种渔网都是特制的,下面有铅坠,所以落地极快,专门用来网人。

解满立刻将左手一挥,黄帝法相上方的黄龙立刻摇头摆尾,一晃身子就迎上了渔网。那张网立刻就被黄龙带飞,反罩在了那两个人身上。紧接着解满又是双手一转,刚出来的小楼上的瓦片立刻飞旋而出,尽数打在了那两个人身上,打得他们一头朝着地面栽了下去。

御灵科的法术本来就用途多端,五帝法相都攻守兼备,黄帝法相随侍的黄龙黄麟各有用途。之前解满由于实战经验不足,第一时间居然先想着吓唬对方,被人夹击后也只知道顾着眼前的敌人,全然忘了黄帝法相的用法。这回他先做好了心理准备,然后全力出手,这才爆发出了他身为御灵科三年生领军人物的应有水准!

几个人快速冲出了已经没前墙的院子,可以看见,附近每个院子里都有人冲出门来,这伙走私贩子的规模还真不小!两个从墙角冲出来的离得最近,一个人立刻就中了沐长离的【穿心咒】,当场倒地。另一个则是被田家墩双手一拽就拽进了地下,只留一半身子还在地上。

几个离得稍远的走私贩子看情况不对,立刻停下了脚步,转而从身后掏出一个有些像回力标的东西朝着几个人丢了过来。这玩意儿一头粗一头细,有点像人的腿骨,虽然不可能像回力标那样原样飞回去,但是砸中人的威力绝对有过之而无不及。

“让开!”林心诚将中性笔点在眉心,左手五指飞快掐诀,“三界内外,唯道独尊。体有金光,覆映我身。视之不见,听之不闻。包罗天地,养育群生。持颂万遍,身有光明……金光速现,覆护真人!”

这是道教八神咒之一的【金光神咒】,属于祝由科两分法术,一经用出遍体金光,无论用来抵挡法术亦或者兵器都很好用。林心诚浑身上下立刻涌现出一股金光,飞来的那些东西打在他身上简直就跟不存在似的。非但没有造成任何伤害,就连声响都没有。

解满刚想要驭使黄麟去攻击这几个人,沐长离却拉着他就跑。一行人在沐长离的带领下飞快的穿过那两个人冲出的小道,绕到了一栋房子后面。他又探出头看了下,对解满说道:“解学长,把房子推过去!”

“啊?好!”解满把双手袖子都挽了起来,拼尽全身法力催动【句龙御土术】。面前的房子立刻开始前后摇动,转眼间就变得摇摇欲坠。

这时那些人正好追到房子前方,看见房屋摇晃的样子全都傻了,不少人竟然还以为是地震了!解满又是随着沐长离的口号一催法力,整栋房屋就摆脱了地基的束缚,如同一辆狂奔的拉土车撞上了那群人!

“怎……怎么样?呼,呼,学长的实力不赖吧?”这样的经历对于解满来说也算是头一次,之前他最多只是在术校的演武场上跟人斗过法,私底下的事自然有人代劳。这样高烈度的争斗让他也不由得双手扶膝,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学长威武,学长霸气。”其他几个人自然是不要钱的好话就往他身上送。这时沐长离凑了过来,指了指又从墙角转出来的一拨人,说道:“解学长,再来!”

解满立刻一抬双手,只是这一次地面只是稍稍震颤了下,并没有什么事情发生。看着几个人好奇的眼神,解满有点尴尬的解释道:“呃……法力用的有点过度,没法力了。你们谁来?”

沐长离看了眼那群已经从身后拿出家伙争先恐后准备投掷的走私贩子,还有双方之间因为房屋移位而变得毫无阻碍的空地,忽的爆发出一声大喊:“先跑呀!”

几个人立刻转过身,争先恐后的朝着后方跑去。解满没跟上这群人的节奏,过了两秒才反应过来,连滚带爬的躲开飞掷而来的武器,也跟着他们向山上逃窜。

第五十二章 合法(补更)

“结果你们就被几个小兔崽子给弄成这样?”孙宏富看着宛如被七八台工程机械轮过的村子,不可置信的问道。

能将一栋两层的房子平移出十几米,这起码得来一个工程队吧?再看看那倒塌的围墙,那叫一个齐整……好在人虽然都受了伤,但是被刨出来的时候都没死,这会儿整整齐齐的码放在一间干净屋子里面救治。

手下人一脸尴尬的说道:“富哥,这也怪不得我们啊……对面一共五个小崽子,也不知道怎么就摸进去了,居然还会各种法术。不过他们见了咱们就跑,大志已经带着人追上去了,没事的。”

“追?人家都会法术,你居然告诉我没事?”孙宏富心里那叫一个悔,早知道就给这帮孙子说清楚抓的人的出身了。一般的江湖术士手头就会那么一两招护身法术,法力又粗浅,用完了当然就得跑。可术校出身的小兔崽子不一样啊!别人就算会的法术不多,但是起码几个法术还是会的。跑的这么利落,肯定有问题!

完了完了,大志那个傻大胆仗着会一手法术,这会儿怕是已经被干趴下了……孙宏富从口袋里掏出了手机,立刻拨通了孔修的电话,低声说道:“嗯咳咳……大少,是我,你叫我抓的那个人,跑了……”

这时的孔修正跟几名御灵科的学弟学妹在一起,就算让手下人对沐长离出手,他身为地主总不能对这么一群来岛上的学弟妹们视而不见。再说了,这些人毕业后都是重要的人脉资源,放着不管的才是傻逼。

听到孙宏富的报告,孔修皱了皱眉头,对着几名学弟妹们打了个接手机的手势,自己走到了一旁小声问道:“往哪儿跑了?”

“山上……”

“那就赶快跟进啊!别人都是新手死于追高,你都干多少年了,还怕这个?”说完后孔修就愤愤然挂掉了电话,然后对着略带诧异看着他的学弟妹们笑着说道,“家里人买股票呢,还磨磨唧唧的,也不怕把涨幅给墨迹过去了。”

“理解理解。”二年生们连连点头,一名男生甚至还胸有成竹的分析起盘来,“有些趋势一旦出现,就算是散户都有八成概率赚到……”

孙宏富挂掉电话,说道:“孔少让我赶快跟进,还说新手死于追高。”

手下人完全是懵逼的状态:“这啥意思?”

“意思就是让咱们全力把人追回来,放手往死里整。”孙宏富对坐在一旁休息的小弟们喊道,“听见没?往、死、里、整。”

“好嘞!”小弟们纷纷应道。一行人纷纷进屋,之前有塞在身上的钢管之类的东西,这会儿全都丢了,取而代之的是军刀、鱼叉甚至弩箭之类的兵器。孙宏富自己也丢掉了之前带着的管叉,换上了把武士刀。

之前一行人拿钢管之流凑数,完全是因为这东西合法。就算是号称界面神器的管叉,也不过就是把钢管切出刃面。虽然捅人一捅一个血窟窿,但就是合法。

这就好比是《水浒传》里三大神器之一的朴刀,说白了就是另外两大神器解腕尖刀和杆棒的组合。你说这玩意儿好不好用,肯定是比棍子和短刀好用。但是要是跟大刀关胜的大关刀比,那是吹牛拍马也比不上。之所以出现频率如此之高,就是因为合法——杆棒肯定合法,解腕尖刀是出门在外切肉用的,也合法。两样合法的东西拼接起来就不合法了,哪有这样的道理?

就算他们是在海上讨生活的走私贩子,在陆地上干活的时候一样要按规矩,尤其还是在庙里——就算不是大雷音寺,大灵音寺的和尚也不是吃素的啊!你公然在伽蓝菩萨诞辰带刀剑是要砸场子么?

……话说这话是不是有些不对?

多数人都在换兵器,还有几个人没行动的。不消说,当然是一行人里的术士,根本犯不着换。

临出门前,孔修想了想,抬手又打了个电话。换好装备的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出了屋子,向着村后的山上走去。

……

“下去吧你!”沐长离身子一矮,抱住面前大汉的右腿就是一掀。对方立刻就被掀翻,向山下咕噜咕噜的滚了下去。

这位大汉在追上来的一伙人里面算是稍微有点棘手的,居然还会一手御金术。哪怕是再基础的法术,熟能生巧后动起手来也是相当厉害的。大汉将随身带着的金属全部化为利刃,御起飞刀大肆砍杀,所过之处草木皆断,的确是锋锐无匹。

不过这并难不倒几个人。在绕过一小段山崖后,沐长离一个信号,几个人立刻返身冲了回去。叶貉抬手就是一记【者固鲁之光】,从袖口的雪花图案发出强光闪瞎了大汉的眼睛。沐长离冲在最前面,大汉下意识所甩出的飞刃遇上了沐长离的【避矢咒】根本毫无用处,在他的身前就自动扭曲了轨迹,朝着其他方向飞去。

沐长离这几天除了往解满的身边凑以外,空余的时间倒也没闲着。他尽可能的学习《禁法百般诸易》上面的禁法,【避矢咒】就是他学会的三个法术之一。只要对方没再用上什么稀奇古怪的法术,【避矢咒】就能回避掉这一类远程武器,可以说是相当实用的法术。

虽然这座矮山的坡度并不大,但是让大汉滚起来是足够了。看他的样子,起码也要滚上个几十米才算数。至于要等到他能再爬的起来,那就不知道啥时候去了。

看到最后一名大汉都被打了下去,林心诚走到沐长离身后,在笔记本上匆匆记了几个数,说道:“我数了下,刚才被我们先后撂翻在一路上树林里的人是八名,远远少于最一开始目击到的人数。”

“合着还有好多人没追上来?他们该不会是准备要跑了吧?”田家敦有点犹豫的样子,“要不再看看?”

沐长离没答话,此时的他也在谨慎的思考,对方到底是准备开溜还是在做进一步准备。他之所以在解满没有法力后就立刻撤退,就是要做出自己一方弱势的局面,引诱对方追上来,再依靠地形,逐个干掉他们。现在他唯一担心的就是,会不会这些人被干掉的太利落,直接把对方给吓跑了。

最终,沐长离还是做出了决断:“走,咱们再下一段路,提前埋伏好。要是他们还不见动静,那肯定是缩在村子里或者用提前准备好的地道跑了。那咱们到时候就兵分两路,留下监视和回去报信。”

第五十三章 药王菩萨

几个人往下走了一截距离,做好了法术准备,这时果然就看见有一群人从村子里走了出来。其他人倒还好说,解满就多少有些惊讶于沐长离的判断之准确了。而且可以看得出来,其他几个人明显是认同他的判断的。换而言之,这种事他们干的不少,而沐长离的判断往往都能命中。

只是这群人也并没有第一时间就向更高的山上进发,而是有几个人在其他人的保护下,伸出手掌持诀念咒。虽然相互距离太远,根本听不清他们念的是什么咒,但是在他们开始念咒之后,他们面前的树木就开始相互生长、聚拢,最后形成了一尊身高大约五米左右的佛像,并从泥土中拔出双腿,向着山上走来。

“这也算是御灵科的吧?”沐长离对其他几个人求助似的问道,他是真不太清楚具体的相关法术,“这是哪一尊佛像?”

几位二年生面面相觑,他们里面只有叶貉算是主修御灵科的,可他偏偏又是萨满专业。只根据佩饰法宝就判断出是哪尊佛像,没有相关专业知识是办不到的。

这时解满在后面喃喃自语道:“左手握拳于腰,右手于胸前持药树,头戴宝冠——这是药王菩萨啊。”

“药王菩萨?《妙法莲华经》?”几个人相互不怀好意的一点头。《法华经》这部经典正是天台宗的经典,所以天台宗干脆也就被叫成法华宗。离这里最近的寺庙就是大灵音寺,正好也就是天台宗的传承。这么一看,走私这件事不光跟孔家有关,跟大灵音寺都扯不开关系了啊!

被解满这么一提醒,几个人就想起了更多关于天台宗的信息来。由于天台宗是属于显宗一系,不以神通示人,所以传着传着几乎都要断掉了。而如果说古代是属于“道”和“法”的世界,那么现代就是属于“术”的世界。

不求境界,不讲修行,只图物用。等低级的术士被大量的培养起来,自然就会有源源不断的高级法术人士涌现。所以无法发展基层的教派是无法存活下去的,天台宗想要跟密宗做出区别,似乎也就在根据自己的教义搞些低级法术来用,好像走的路线就是“草木国土悉皆成佛”……这么一看果然是御灵科路线!

不过按照术校的划分,这一类法术其实被算在了五行科里面,称为“御物赋形”,当然还需要御灵科技巧就是了。这种交叉学科的法术评级最少都是乙级,而五行科的学生最常用的是二十八星宿兽神。梅兰芙之所以要上御灵科的课,也就是因为要学习那门《中天紫微星真宝忏》。

虽说那几名术士修为看起来有限,要好几人联手才能唤出一名药王菩萨,但是这个大小已经超出了他们单独能够应付的极限。五米高的药王菩萨行动虽然不快,但是走起路来颇有排山倒海的气势。它甚至都不用去刻意清理面前的树木,双腿只需轻轻一带,成片成片的树木就被拽倒在了地下。

几个人多少都产生了些退意,林心诚刚想说话,沐长离却斩钉截铁的说道:“必须打!”

“什么?”

沐长离飞快的分析道:“这家伙虽然走的不快,但我们爬山只有更慢,而且爬的越高,速度越慢。就算到了最上面还没被追上,体力也消耗的太多了。如果他们有能拦截在前路的,我们就是死路一条!

“而至少山下这伙人里面,正经的术士应该就这么几个。我们只要打掉了这家伙,其他人自然不足为惧!所以不仅要打,而且必须把这家伙直接摧毁掉!兽医,准备那个;老林,给我和兽医上金光咒;解学长,等下就拜托你和田鸡绊住那家伙了。”

“啊?我……”解满刚想说自己法力所剩不多,林心诚却已经黑着脸把中性笔点在了他的额头上。

“丹朱口神,吐秽除氛。舌神正伦,通命养神。罗千齿神,却邪卫真。喉神虎贲,气神引津。心神丹元,令我通真。思神炼液,道气长存!”

这是和【金光神咒】同为道教八神咒之一的【净口神咒】,这道咒祓除的是口业,进而也就可以用来帮人恢复法力。

林心诚作为记者志向的学生,祝由科的基础法术可是学了不少。术校出来的记者多数都是奔着一线去的,不学点保命的东西可不行。

在分别给沐长离和叶貉加持完【金光神咒】后,五个人相互一点头,先后没入了苍翠的山林之中。

树木构成的药王菩萨依然在以匀速前进,它的脚下轻轻一踩,一根大腿粗细的的树枝立刻扁了下去,从两旁迸出了无数木茬。这时,负责主要操控它的术士好肚饿感觉药王菩萨的脚下一窒,似乎是被什么东西缠住了。他立刻发出指令,让药王菩萨把脚从中抽出来,另一只脚却也同一时间开始出现相同的感觉。

遇袭!

解满和田家墩都会五行科的土行法术,两人一左一右先后发起进攻。解满先御起泥土,将药王菩萨的左脚牢牢捆住。在术士发令想要拔出这只脚的时候,田家墩又及时分开土层,将药王菩萨的右脚及时陷了下去。

这尊药王菩萨乃是六人法力合一的结果,就算每人法力不多,拧在一起也绝对是一股不可小觑的力量。而五行之中,木能克土。两人的法术仅仅只能困住对方,暂时无法对它早晨任何伤害。、

不仅如此,药王菩萨还开始试图将脚从土地中拔出,不停的就有泥土从它腿上被震下。

不过,哪怕只是暂时能困住也就够了。

沐长离和叶貉猛的从一棵树后冲了出来,向着药王菩萨冲去。在快要跑到跟前时,叶貉忽的滑地一铲,一大蓬泥土就被他从地上铲起,正正打在药王菩萨的膝盖部位。深褐色的泥土立刻散成无数小点,像虫子一样纷纷钻入了树皮的表面。

似乎……什么也没发生?

术士操控着药王菩萨伸手就要去抓叶貉,沐长离却及时冲了上来,伸手在叶貉的肩头就是一拍。叶貉的身体瞬间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小,只一瞬间就小的让术士都看不见了。

沐长离所施展的当然是【幻身咒】。跟【缩身术】比起来,这个法术除了等级较低以外,还有另一个优点就是可以给别人用。【缩身术】是彻底改变了自己的肉体大小,自己学了当然只能自己用。【幻身术】却是幻术,想给谁用,就给谁用。

眼看叶貉已经无法被目击到,药王菩萨立刻转移了目标,朝着沐长离抓去。沐长离灵巧的躲开了手掌的捉拿,向前单膝一跪,双手合在身前,做出了一个托举的动作。

几名术士虽然疑惑,但总算觉得沐长离不可能无的放矢。正当主要操控的术士准备让药王菩萨再伸手去打沐长离时,它的下身忽的传来咔嚓一声,药王菩萨的身体顿时就是一歪。

这是怎么了?

从几名术士的角度当然可以看见,药王菩萨的右腿明显短了一小截,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那里面捣过鬼一样。但以他们的见识,根本不足以想到这是怎么回事。

这种情形自然是叶貉的萨满手段了,他铲起的泥土可不是五行科法术,而是实打实的厌胜科丙级法术,【米亚卡侵蚀】。

在天宫大战的时候,至高无上的天母阿布卡赫赫为了能够击败一角九头八臂的恶神耶鲁里,于是从身上搓下泥巴,化作无数米亚卡小神,硬生生将它那根可以刺破天穹大地的独角给钻断了!

药王菩萨的法相虽然是莲华部,但构成它的树木只不过是随处可见的杂树,跟尖角的硬度根本不可同日而语。为了保证关节部位能够活动,结实程度自然也要差一些。于是【米亚卡侵蚀】立刻就将药王菩萨折去一膝,也让它的身体一歪,动作走样。

而看上去变小的叶貉就踏在沐长离的手掌上奋力一跳,手持着一根小小的野猪牙对准药王菩萨的心口,奋力一掷!

脱离了叶貉手掌的野猪牙原地瞬间变大,化作一根长约七十公分的尖角,开始原地疯狂的旋转起来。全力托起叶貉的沐长离也不闪不避背后抓来的手掌,而是对准那根尖角就是一指!

【耶鲁里的断角】加【穿心咒】!

【耶鲁里的断角】这个法术本就是叶貉眼前仅会的三个乙级法术之一,也是他所有法术里面威力最大的一个,近距离之下不亚于飞剑。在又被附加上了【穿心咒】后,威力更是倍增。

疯狂旋转的尖角正中药王菩萨的心口,立刻发出尖锐而又刺耳的钻木声。被尖角钻飞的木屑如同飞沫一般喷出,转眼就喷了沐长离一身。

只一眨眼工夫,尖角就已经完全钻入了药王菩萨的心口,又从背后相同的部分冲出,朝着更远的方向飞去。

而被彻底摧毁了左胸部分的药王菩萨身体瞬间开始分崩离析,摧枯拉朽般倒地,砸在了沐长离和变小了的叶貉身上。

第五十四章 禁疮咒

“疼疼疼疼疼……”沐长离和【幻身咒】被破的叶貉被其他三个人从木头堆里好不容易刨了出来,连声喊疼。

一个身高五米纯木制的佛像得有多重?还不是空心的。幸亏【耶鲁里的断角】破坏掉了它的心口,也间接着将身体撕裂。不然这么一整块木头落在两个人身上,就算有【金光神咒】抵挡,也非得出人命不可。

“今天才算是体会到体量就是力量了。”叶貉一边拍打着身上的树枝,一边没口子的说道,“这玩意儿好厉害,弄得我都有点想学了。”

沐长离站起身,用手使劲的拨拉里的木屑:“你们萨满还有这类法术?”

“没有,不过可以造嘛。和尚造得,我造不得?”

叶貉这话虽然说的多少有些初生牛犊不怕虎,但的确也是有他的底气在的。

首先,萨满法术的基础原理是脱魂凭灵,也就是御灵科范畴,常用的【招魂术】和【旋天术】也不过就是【通灵术】和道教的“出阴神”。至于作为现代萨满招牌系列法术的降神术,用御灵科原理去剖析,也就是存想一流法术。

既然基础原理相同,借鉴已有的法术发明出萨满独有的“御物赋形”法术自然也不是不可能的事了。天台宗的和尚能发明,人数尚且不少的萨满们理论上自然也可以。

况且现代的萨满法术本身就是在第二次法术革命之后才被重新整合发明出来的。在那之前,只有几个大部族的萨满才有比较完整的传承,像偏远的小部族可能就只供奉自己的神明,也只会自己神明相关的法术。

譬如那位岳里苏宏阔,就是住在宁安大山里的小部族才供奉的妖神,那里的萨满也就只会【岳里苏宏阔之神水】这么一个法术而已。让那里的萨满去干除了治疗以外的事,一准儿得抓瞎。

法术本来就不是人类天生下来就会、就有的东西。从公元前四世纪的元素论、公元二世纪的《太平清领书》、公元四世纪的圣骸奇迹,到公元十一世纪的理气说、公元十二世纪的五雷正法……再到十九世纪末掀起的第二次法术革命,人类伴随着历史的车辙,一步步的前行。

效法万物,改良理论,吸收技巧,磨练技艺。没有天赐,没有神意,人类正是这样凭借自己的努力,披荆斩棘,方才有了今天的成就。

沐长离用手拍了拍叶貉的肩头,以示鼓励。他用手扶着膝盖又喘了几口气后,正准备招呼几个人往山下走,趁胜追击,被刚才药王菩萨带倒的大树枝叶突然哗啦一声响,孙宏富提着武士刀就跳了出来。

双方之间距离不过只有三米多远,况且几个人也没有想到对方在法术被破后居然还敢主动冲上来,一时间居然愣住了。除了下意识的扭头去看以外,身体竟然没有做出任何的反应。

而孙宏富也就趁这个机会猛的一声大喝,身体一纵一跃,一步竟然就跨越了三米多的距离,举着刀就朝回头看去的林心诚一刀劈来!

就在武士刀几乎都要砍中林心诚的时候,沐长离却用力一拉他的身体,想要将他的身体拽离刀下。同时他将手臂折起,直接拦在了刀刃前方。

他要凭借【金光神咒】去硬接这一刀!

刀刃斜着切在了沐长离的小臂上,金光立时从他的身体上泛出,却又转瞬即逝。众人耳中仿佛出现了一记破碎声,好像有什么东西碎掉了。

紧接着,武士刀毫无保留的在沐长离的手臂上切出了一道纵深一公分多的伤口,几可见骨,鲜血立刻顺着刃锋洒了出来。

仅仅只是一刀,孙宏富俨然就破了【金光神咒】。不过也是有了【金光神咒】的阻碍,沐长离的整条小臂才没被这一刀剁掉。

一刀斩过,孙宏富立刻手腕一转,对准沐长离的前胸又是一刀砍来。这时沐长离依然在拉着林心诚的身体躲避,完全做不出任何闪躲的动作。

“铛”的一声,另一柄刀由下至上撩起,及时将武士刀格开。

原来,是叶貉在破碎声后第二时间反应了过来。萨满除了是与神沟通的巫师以外,往往也是强大的战士。叶貉随身除了神鼓以外,也携带了一把腰刀,这才及时出刀,救了沐长离一命。

和孙宏富的刀法不同,叶貉在撩出一刀后,腰刀立刻收回下方。紧跟着他的身体又是一个冲刺,在前脚已经踏出的情况下,他的腰刀才再一次从腰间撩出,直面孙宏富的斩击。

这样的刀法看似有些像所谓的拔刀术,但出刀的时机更晚,手臂和刀离身体更近,也更加凶险。

身随刀走,以手追刀,这是不折不扣的骑兵刀法!

又是“铛”的一记金属碰撞声,两者居然拼了个旗鼓相当。叶貉后退一步,孙宏富却也被逼退了半步,后脚踩了一下才稳住身形。

他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为何这样古怪的刀法居然还能奏效。另一个身影却已经拉着叶貉飞速下潜入地,而回过神来的林心诚也已经拽着沐长离和完全愣住的解满跌跌撞撞的跑了。

手下人赶到了站立不动仿佛正在沉思的孙宏富身边,问道:“富哥,怎么?不追吗?”

“这些小崽子果然有古怪。”孙宏富原地转了几下刀,似乎还在回忆刚才的手感,“慢慢逼上去,他们跑不了。”

……

“妈呀,还以为那几个术士就是他们压箱底的玩意儿了,没想到这家伙才是真高手。”跑出好一段距离,林心诚才惊魂未定的说道,“一刀就破了我的【金光神咒】,武术科的几位学长也不过如此吧?”

“嗯,那刀就是普通的打刀,是他功夫太厉害。”沐长离拨开衣服袖子,小心翼翼的用短刀尖把混入伤口的几根衣服线挑了出来,又把手臂递给了林心诚。后者立刻使用了【净身神咒】,这个法术虽然无法治愈刀口,却也尽量能够减轻一些疼痛。

一旁的解满也看见了这条几可见骨的伤口,不可置信的喃喃自语道:“那家伙……我本来以为他只是个带队仙人跳的,没想到居然这么厉害。”

“看来是要绑了解学长你做某些羞羞的事情啊。”尽管已经被疼的龇牙咧嘴,沐长离还是勉强笑着说道。他作为队伍里的主心骨,此时一定不能慌张。

随后,他又对叶貉调笑道:“兽医,这可比刚才的法术厉害多了。迎风一刀斩,一蹦一丈远,我看他要么使得是东瀛刀法,要么干脆用的就是倭刀术。你学不学?”

东瀛刀法流派众多,沐长离并不精于此道,自然也无法分辨。在认识的人里面,真正的行家是琉璃,她初中时候曾经去过东瀛做交换生,是正儿八经在鹿岛神宫接受过培训的,还拿过鹿岛神传直心影流的免许皆传。

至于倭刀术这个名字,其实是民间俗称,正式名称是【辛酉刀法】,为明代名将戚继光所创。辛这个字还好说,酉就有一大把人不认识了,而且这门刀法本来就改自东瀛影流,所以一般人也就称其为倭刀术。

“学个毛!”叶貉愤愤然说道,显然对于沐长离的建议不屑一顾,不过随后他又一脸担心的说道,“他……我们赶紧跑吧,对方可能马上就追上来了。”

“不会,我来的时候就在这一带布下了【六戊散土阵】,他们应该没这么快。”沐长离摇了摇头,一指自己的伤口。原本还在稍微往外冒血的伤口立刻一阵收缩,居然停止了流血。

这是禁法系的一分法术【禁疮咒】,也是沐长离这几天的收获之一。这个法术虽然不能治疗伤口,却可以保持伤口本身的状态,让受伤情况不再恶化。

“没这么快是没这么快,但是我觉得,正面单打独斗起来,我们应该都不是这家伙的对手。”田家墩唉声叹气道,“大家还有没有什么压箱底的招数?能拿的就都拿出来吧,反正别指望我这个万年留级生。”

林心诚和解满同时摇头,叶貉迟疑着说道:“其实我会的萨满法术里面有三个乙级的,【耶里鲁的断角】是一个,【隈雅蛮尼之酒】是一个,还有一个是【柳神送子】……”

虽然听到这个名字几个人都感觉有些不太对,但还是抱着一线希望问道:“这个法术是干嘛的?”

“向子嗣的庇护神柳树母神献祭,可以求取子嗣,效果非常,口碑极佳。”叶貉眉飞色舞的说道,“我们说不定可以用这个法术让他怀孕,从而削弱他的战斗力,然后就可以为所欲为了!”

几个人冲上去就对着叶貉一顿打,彻底打消了他这个念头。等到拳头停止,叶貉刚想抬起头争辩,却发现几个人都在抬头看向山上,他也就好奇的站起身看去。

一看之下,他的汗毛立刻全部倒竖了起来!

居然……还有另外一拨人正从山上往下走!看那副手持武器的样子,明显是那群走私贩子的援兵!

“散!”沐长离干净利落的就一下令,四个人立刻分头散开逃跑,只有解满留在原地不知所措。

沐长离跑了两步才看见解满没动静,这才意识到他是被绑过来的,多半不清楚来的路。他立刻叫道:“老林,你带他跑!”

“啊?”都已经跑到十几步外的林心诚一回头,这才看见没动静的解满和转身拉他的沐长离,立刻又跑了回来,“为什么我?”

“谁让你们记者跑得比谁都快。”沐长离一点下巴,目光向解满的脚上示意。

林心诚低头一看,顿时惊了:“你怎么出来玩还带穿皮鞋的?”

“皮鞋怎么了?”解满一脸不解的问道,“我在庙里住着我招谁惹谁了?”

林心诚这才想起来,人家解大少压根就不是跟他们一拨来的,人家大一级呢!他连忙从口袋里掏出一根油性笔,匆匆的在解满的鞋子上写了两行箓字,随后拉着解满就跑。

有了【行路不倦法】的加持,解满跑的果然比之前轻快多了,两人几乎一溜烟就消失在了山林之中。

看着两人消失的身影,沐长离微微一笑,也转身想要离去。这时叶貉却在他身后叫住了他,他好奇的转身看去,才发现叶貉居然还没跑,正站在一棵树旁。

两人对视了几秒钟,沐长离的目光中丝毫不见退让。叶貉叹了口气,朝沐长离丢了一样东西过来。沐长离伸手一接,发现居然是枚酒心巧克力。

“谢了。”沐长离剥开包装纸,在叶貉的注视下将巧克力塞进嘴里,紧接着重新转身。两人朝着相反的方向跑去,越行越远。

第五十五章 禁刃咒

孙宏富抬头看了看山顶的方向,感到有一丝不对。

孔家能让孙宏富独自带一支队伍干,自然是有其道理的。他表面虽然粗豪,内心其实十足谨慎。在上山追人出发前,他还特意又向孔家打了个电话,申请支援,这才带队上山。

眼下他已经带着人向山上又走了五分钟。由于林中视线不佳,只能略略看到山顶,一般人根本不会感觉到有什么不对。

但是孙宏富就会,他抬起头仔细的端详山顶,发现和五分钟前能看到的高度几乎完全一样。

没可能走的这么慢……这片林子以前也没什么问题,不过那几个小崽子都是术校的学生,搞不好……

孙宏富立刻转头,对着自己的手下们喊道:“都数数人数,看看少了没有。”

一群汉子立刻开始左顾右盼的清点人数,过了一小会儿,一个手下嚷道:“黑豆不见了,是不是偷偷拉屎去了?”

“他敢?”孙宏富狠狠的一跺脚,“还是那几个小崽子搞的鬼!大家笔直走,一路上盯紧自己身边的人!左右都仔细,谁也别掉队!”

……

沐长离靠在一棵树后,深吸了一口气。

终于只剩下自己了。

他发令四散逃窜,是为了让其他人撤退,回去报告两位带队的老师事情的经过。至于他自己,从来就没打算走过,他要留在这里,死死拖住对方。

不过这个打算还是被叶貉看出来了。大概是认为不可能说服的了自己,叶貉最后还是没有进行阻拦,而是给自己丢来了【隈雅蛮尼之酒】。

隈雅蛮尼也是满族神灵,和岳里苏宏阔类似,他会用酒水喷身的方式,给人们治疗腰腿以及全身的关节疼痛。放在法术上,只要吃下含有酒精的物品,就可以让人迅速的恢复体力、消除疲劳,是叶貉眼下仅会的三个乙级法术之一。

沐长离虽然不认识孙宏富,但是明显可以感觉得到,这条汉子绝对不好对付。他手下还有不少人带着弩箭,对于术校的二年生来说,已经算得上是一种难以应付的武器了。

好在沐长离提前在这一带就布下了【阴鬼临歧阵】,也就是俗称的“鬼打墙”,能够扰乱人在空间上的感觉。这个法术也是沐长离当前所会的最强的法术之一,和【幻身咒】与【血余八蜡】一样同属幻法系四分。孙宏富一行人就是因为走进了阵中,所以才一下子绕不出来。

然后他趁着一个人在队伍最后落单的时候,悄悄对那个人使用了【迷心咒】。紧接着沐长离从他口中一五一十的问出了想要的情报,再把他打得昏了过去。

(这下稍微有点不好办了……)

沐长离看了眼地下,除了泥土外还有草叶。在这种地方使用【六戊藏身术】一定要弥足小心,毕竟【六戊藏身术】只能隐藏身形,却没法消弭影响。

但是地形带来的难处绝对没有孙宏富本人来的大。他本人是刀术好手,一刀就能斩破林心诚的【金光神咒】。这样的武术好手就算没有经过专门的法术对抗训练,往往也气血充盈,咒鬼难伤。

天下的法术种类再繁多,也决计脱不开精气神三者的范畴。精可以化气,气可以还神,三者相互转化,相互沟通,相互依存。就算修炼有侧重,一者变强自然也会间接的强化其他两者。

(所以务必要一出手就解决掉他……只要他一倒,这支队伍顿时群龙无首,就能争取好一段的时间。)

沐长离再次深吸了一口气,试图平复自己紧张的心情。除了咚咚的心跳声以外,他还能听见树叶沙沙作响,在这个阳光明媚的上午,一切看起来都是那样的和熙而又宁静。

(老爹,老大,老二,请保佑我不要给你们丢脸。)

一声短促的吐气,沐长离从树后转出,压低身体小步奔跑。他的身形迅速消失在空气当中,只留下地下不断被踩倒的草叶。过不多时,被踩倒的草叶就绵延到了孙宏富一行人的附近。

这一行人毕竟只是走私贩子,不是正式军人,相互间阵型有不少缝隙。沐长离几乎是紧贴着一个人的后背钻进队伍,顺手在他的衣角上用笔划了一小道,紧接着又在另一个扭头看同伴的人背上轻轻点了一下,又用手一碰一个人的水壶……他如同鬼魅一般在后半拉队伍中掠过,小半只队伍的人身上都被他下了法术。

在这个过程中,没有任何人觉察到有人居然已经在队伍中晃过一圈。

完成整个步骤后,沐长离才闪到树后,终于敢长长的吐出一口气。在快速呼吸几下平复呼吸后,他立刻和队伍拉开距离,绕了个圈,重新赶到队伍的“前方”,开始等待他们的到来。

近了,更近了。队伍一步步的靠近,从二十米到十米,再五米,三米……

“噗”的一声,忽然一记响屁就从队伍后面传来。一行人无不对着放出响屁的人怒目而视,身边的同伴也立刻捂着鼻子迅速的远离他。

然而就在远离的过程中,一个人不小心被地上凸起的石头绊倒,立刻就倒在了身后的同伴身上。同伴刚想扶住他,头部却感觉一阵眩晕,自己竟然也被连着带倒,两个人一起倒在地下。

这下引起的骚动可不小,好几个人甚至都聚拢了过去,想看看是到底什么情况,队形自然也一下子就散了。

看到这幅情况,孙宏富却是猛然一阵心悸,多年在海上讨生活的经验让他下意识的感觉不对。他立刻重新转头,凝神看向前方,拔刀在手,同时倒退一步。

就是这份心悸才救了他的命。

沐长离本想在队伍中弄出动静引开孙宏富的注意力,然后摸上去悄悄解决掉他。然而孙宏富此时已经一刀在手,自己距离他还有四米距离,再靠近就已经不安全了。

很多人受影视作品的影响,以为拔刀术就能让人出刀更快,威力更大,牛逼的不行。实际上拔刀术就算再快,也需要时间去拔,绝对没有提前拿刀在手更快。这一技巧胜在出刀时机的隐蔽,留给对方判断何时拦截、如何拦截的时间很少。

换而言之,主要就是拿来偷袭别人用的。

拔刀术又叫居合斩,居就是居所。双方跪坐在房子里,一言不合,一方突然拔刀出鞘斩杀,这才是拔刀术的精髓。

而此时沐长离是要偷袭孙宏富,如果让前者摸到近处才准备拔刀,那绝对是晚了。转头拔刀看准再斩这一连串动作下来,足够沐长离脚底抹油开溜,法术或短刀也已经奏效了。

无奈之下,沐长离只好退而求其次。他一指孙宏富,口中开始默念【穿心咒】。

心脏是血气之本,只要【穿心咒】能够奏效,哪怕不至于让他昏厥过去,也定然能让他瞬间供血不足,从而再施展其他法术。

然而出乎意料的事情发生了,这一记【穿心咒】非但没有任何影响,反而让孙宏富立刻紧紧盯向了沐长离的方向。他手中的长刀刃锋一转,就要对着沐长离一刀砍来。

(暴露了!)

万分紧急之下,沐长离却好像听见,冥冥中正有一个温柔的声音在他耳边这样说道:“劈打推压得进步,搬撂横采也难敌。这句话的意思就是说……距离较远的时候就要迅速的冲上去,在敌方穷于应付的时候再出横劲,对手就难以抵挡。”

沐长离解除了【六戊藏身术】,他的双臂交叉架在身前,反而大步朝着孙宏富冲了过去!

看到沐长离冲来,还有他手臂上的伤口,孙宏富的嘴边立刻露出了一丝狞笑。刚才有金光神咒尚且被他所破,更何况的现在?他脚下又是一纵一跃,武士刀正对着沐长离两手相交的手腕下方砍去。

他要这一刀就把沐长离的两只手都砍断!

刀臂相交,孙宏富后手用力一压,想要把沐长离的手斩断。然而手上传回的感觉却告诉他,刀被结结实实的挡住了,半点也砍不下去。

就好像……自己手里拿的不是一把吹毛断发的武士刀,而仅仅只是一块破铜烂铁一样!

厌胜科禁法系两分法术,【禁刃咒】!

有【禁刃咒】在,孙宏富的刀就无法再砍伤沐长离,但本身的重量多少还是带给沐长离一丝痛意。他忍着疼痛,后脚奋力一蹬,同时双手同时向上一顶,孙宏富的刀立刻就被高高向上架起!

然后对准他的左脸奋力就是一肘!

这一肘砸的孙宏富脸向右一拧,眼前无数金星就冒了出来。还没等他做出任何反应,沐长离的左肘也紧跟着旋了上来,又是一肘砸在右脸上。

连续两肘让孙宏富的左右脸都高高肿了起来,但沐长离的攻势还没完。

肘完了,就是手。

沐长离的右手顺势握拳对准孙宏富的左脸又是一拳,过后左拳又向上一打,直直砸在他的下巴上,把他的所有声音都关在了嘴里。

一连串的打击落在孙宏富的头部,这两拳两肘赫然已经打得他站立不稳,摇摇欲坠。正当沐长离准备再趁胜追击的时候,他眼角的余光忽然瞥见一个孙宏富的手下人手持弩箭对准了自己。

坏了!

禁法最大的局限性就在于并不能真正同时使用多个禁法,甚至同一区域内不同禁法都不能相容。如果禁法可以相容,那么来几个会禁法的术士,把金木水火土神鬼全都禁了,保管稳如泰山。

所以自己用了【禁刃咒】,就没法再用【避矢咒】。

沐长离转身就地一滚,飞速的退开了一米多的距离。那把手弩也随之抬高了一分箭头,一按扳机。

重重机关转动,松开的机簧放开绷紧的弓弦,带着弩箭朝沐长离的背影飞去。

血花飞溅。

第五十六章 五百年前是一家

咔嚓一声,鲜红的液体立刻洒了出来。

琉璃手持一把借来的短刀,对准桌上分成两半的西瓜又是连续六记快切,每刀都不偏不倚正好切中中线。在切完之后,她对身后的同学们招呼道:“切好了,都快来吃啦!”

“哦!”一群人蜂拥而上,人手一块西瓜。

时值六月,正好是第一批西瓜刚上市的季节。嵊泗岛上就有种西瓜,虽然节日期间稍微贵了些,但是大家既然都来岛上玩了,也就不在乎这么点小钱。几个身高力壮的男生跑了一趟,人手三到四个西瓜,就把一群人要吃的都弄好了。

随后大家又问大灵音寺的后厨借了菜刀,就在张火天他们摆摊的摊位上杀了吃——反正除了正在被忽悠的一愣一愣的杨炙以外又没有其他来问卦的。过往的游客虽然未必清楚他们是术校的,但明显可以看出来都是出来玩的学生,纷纷报以善意的微笑。

琉璃自己也拿了两牙西瓜,走到一旁的阴凉处,将其中一块递给了正抱膝坐着的梅兰芙。她看后者没有丝毫要接的意思,就坐到了梅兰芙身边,自己先吃起来:“你还在生长离哥的气啊?”

梅兰芙认真的一点头,琉璃不禁以手扶额长叹了一声:“唉……你至于吗?不就是扶着一个大婶到一旁休息吗?多大事啊……”

“嗨,你这孩子,真是不知道人心险恶。”刘将军突然就从琉璃身后冒了出来,一本正经的说道,“哪有男人不偷腥的?说不定沐小子把人家扶到后面,人家看他生的俊,直接就以身相许了,然后两个人成就一番好事……”

“刘叔,人家那是在庙里呢!”琉璃看刘将军越说越不对,连忙打断道。

“《西厢记》也是在庙里啊!”刘将军正说在兴头上,根本不容琉璃来打断,“这么多年,我所知道不偷腥的也就只有关公了,千里走单骑,义薄云天!”

“哦,关公可以,为什么长离哥就不可以?”

“嘁?沐小子也配和关公比?”刘将军一脸不屑的样子,“我给你说,等你什么时候结婚了,可一定要把你的男人给看好了。保不齐什么时候他就……”

“刘叔,我这里八字别说一撇,连墨都还没磨呢!”琉璃看刘将军越说越离谱,哭笑不得的说道。

“嗨,防患于未然嘛。”

琉璃看刘将军死活不改口,眼睛一转,问道:“那刘叔你也不用说什么防患于未然了,你也是男人,你偷过腥没?啊?”

“咳咳,这个……”刘将军有点尴尬的咳嗽了几声,“我们那年头不兴这个,也就……没有这档子事。”

“哦,你们那年头不兴这个,所以才没有偷腥的事。关公和你一个时代,所以也就仅仅只是因为不兴这个,所以才没有偷腥,对吧?”琉璃掰着指头就开始算道,“那关张马黄赵五虎将都应该没有过啊,起码赵云没有。”

“有的有的。”刘将军神神秘秘的凑到两个人身边说道,“我前几天才看的,有个姓陈的说赵云那厮其实早就跟樊氏有过一段情。”

“刘叔你就少看点那种封建糟粕吧。”琉璃好不容易才把刘将军打发走,转头看梅兰芙还是纹丝不动的样子,干脆把西瓜塞到她的嘴边,“吃吧吃吧,水都流我手上了。”

梅兰芙盯着西瓜看了几秒钟,这才啊呜啊呜几口咬了个干净,腮帮子鼓鼓的在嘴里嚼,都不带吐籽的。等到全都咽下去后,她才开始“突突突”的一口气往外吐。

琉璃看的是一阵无语:“居然还在生气……算了算了,哎,你倒是给我说说,你跟长离哥的亲戚关系到底是怎么样的啊?光说你俩是兄妹,可他是滇南人,你家在湘中,两个人看起来也一点都不像啊。”

梅兰芙低下头想了想,说道:“我们家有位祖先跟长离的祖先是兄弟关系。”

“祖先……那是多祖的先啊?”

“大概四百多年前。”

“噗!”琉璃直接一口就喷了出来,这还真是五百年前是一家了!这两家到底怎么回事啊?正当她想继续追问下去的时候,广场上却一阵喧闹,引得她不由得站起身望去。

林心诚拉着解满突然就从山上跑了下来,这当记者的果然跑的逼谁都快。解满还气喘吁吁的问道:“这……这就是……祝、祝由科的……【千里神行法】么?快……果然好、好快。”

“别傻了,要是……”林心诚也差点一口气没缓过来,连续呼吸了好几下才缓过气来,“【千里神行法】那是五分法术,我要是真会这个,十分钟前都已经跑回来了。”

他们在这儿说了两句话,周围已经围上一圈人了,都是御灵科的同学。看他们气喘吁吁的样子,有人终于忍不住问道:“老林,你们怎么跑成这样?”

“别说这么多了,牛老师呢?”林心诚直起身子问道,“秋老师也行,有谁看见他俩了吗?”

可惜的是并没有人知道两位带队老师的动向。在大清早起来后,大家光顾着在祭典上玩了,谁有空注意这俩人?祭典上又这么吵,几个拿出手机的人电话根本打不通。

趁着相互问询和打电话的这段时间,林心诚才连说带比划,给周围的人解释清楚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一干人等听的是兴致勃勃,绑架?走私?平常在魔都,在校内,哪儿能见识到这么刺激的事儿啊!

“那大灵音寺的和尚呢?在他们的地方出的事,也不管管?”有人猛地想起来,嵊泗岛上出的事理应归大灵音寺管才是。比起找两位带队的老师,找他们才更合适啊。不仅人手相对多,而且地形也熟悉。

“不行,今天伽蓝菩萨诞辰这么多人,大灵音寺的和尚全都忙着,根本抽不出空的!”林心诚狠狠地一跺脚,根本没注意解满已经被孔修悄悄拉到一边去了。

看见解满气喘吁吁的出现在广场上,孔修心里也是吃了一惊,这是什么情况?解满不是好好的在庙里待着么?怎么就跑成这个样子?等到他听了个开头顿时就傻眼了,孙宏富那个蠢货居然把人给绑错了!原本看他为人谨慎才把这活交给他,结果倒好,不仅抓错了人,还把走私地点给暴露了!

我怎么就瞎了眼选了这家伙!

都这关头了,孔修也顾不得别的了,拉着解满到一旁僻静处,看左右没人注意,就说了两句话。

第一句是“解哥,那些人都是我们孔家的人。”

第二句是“本来是准备去收拾姓沐的那小子的,结果……”

这两句话一说,就算解满再傻,也该明白是怎么回事了。无非就是那帮手下人把目标弄错了……可眼下毕竟是在大庭广众之下,他再怎么说也不好发火。而且那些人是孔修派出去为自己出气的,算起来还是自己下的令,难不成自己要骂自己么?

况且最大的问题在于,那个走私基地明显是孔家在做的产业。自己要帮着一路搞到底的话,这是准备断了孔家的财源,让自己家跟他们翻脸么?

断人财路,可是如同杀人父母!

解满的脸色阴晴不定,反复思量了好一阵后,才一把拽过孔修,低声说道:“你,去通知你们家里人。那些人能不要就不要了,剩下的手尾都收拾干净,不要留一点能让人抓住的。”

“啊?”孔修一下子还没明白过来,“怎么一下子就要收拾这么干净?”

“盖子肯定捂不住了,还不如你们孔家主动揭开,把自己摘干净。那些人要是被抓到,只要上面来几个会读心搜魂的,你们孔家一个都跑不了。”解满看了眼林心诚那边,郑重其事的说道,“所以非常得力的那种你们保下来,让他们快走,其余的都留下来收拾干净,做替死鬼。听明白没?”

“啊……好!”孔修猛一点头,刚想跑却转身回头问道,“那解哥你呢?”

解满整理了下表情,微微一笑:“我?帮你拖拖时间吧。”

这会儿田家敦也已经跑回来了,还跟林心诚打了声招呼。后者好奇地问道:“你怎么比我回来的还晚?你不是会土遁么?”

“山外面是土,表层有树根,里面是石头。”田家敦笑嘻嘻的解释道。

“呃……所以你绕了一大圈?”

“不,我会【清明金遁术】。”

“那你说个屁啊!”林心诚被他气打不住一处来,“还差大舅哥和兽医……大家左右都看看,找找他们,看看都回来没。”

众人纷纷应诺,恰好叶貉也出现在了广场边上,他是从另一边坡底下翻上来的。看到众人还在找沐长离,他连忙摆手:“找什么找?大舅哥不回来了!”

“什么?”

“他……那个死脑筋的,非要留下来死磕!”叶貉气的一拍大腿,“所以老师呢?你们请的援军请到了没?”

林心诚惭愧的摇了摇头,叶貉也急得不行。这时他感觉有人在戳他的手臂,扭头一看才发现是梅兰芙。

“长离在哪个方向?”

“那边走,到海边……”叶貉才说完就感觉不对,梅兰芙拔腿就要走啊!他连忙拦在梅兰芙身前,问道:“你……这是要干嘛去?”

梅兰芙的双眼一眨不眨,语气毫无波动的说道:“救长离。”

“喂,你一个人……”这时候叶貉忽的反应过来,什么叫一个人?就算老师不在,这里起码也还有三四十号人呐!他猛的抬高声音,大声问道:“喂!有没有人要一起跟我去救大舅哥的?”

众人相互看了看,还没来得及说话,解满的声音忽的从后排传了过来:“慢着。”

第五十七章 五雷破

随着解满的声音,人群自动分开,为他让出了道路。

就算被沐长离打败,颜面全失,解满也一样是御灵科三年级的领军人物,在这群二年生心目中照样有分量。此番开口说话,二年生们自然乖乖给他让出了道路。

叶貉几人都一脸好奇的看着解满,完全不知道他说慢着是想慢什么。解满还真就慢吞吞的走了上来,四平八稳的说道:“慢着,不能去。”

“为什么啊?”叶貉下意识的反问道。

解满也不正面回答,而是反问道:“你跟那个带头的拼过刀,如果一对一硬碰硬,你有赢得把握没有?”

叶貉黯然的摇了摇头,他是萨满,不是纯种的战士。以孙宏富的刀法造诣来说,自己最多拼十几招,十几招后再不退必定要伤在他的刀下。自己当时冲上去是没办法了,不冲也是个死,能近身挡住他的恐怕也就只有自己了吧?

“我们散的原因是因为山上还来了一队人,带队的说不定也有那个人的身手。”解满故意把对方实力往大里说了一些,“我们这几十号人冲过去,是,人数上能占据优势,但是你有没有想过,就领头的这两个高手都有可能把咱们杀得一干二净?”

“不会吧……”

“怎么可能?”

几个人不约而同的发出了这样的声音,但语气已经没了刚才的底气。解满趁热打铁,继续说道:“大家平时论坛上撕战力,国家评定八级以内的术士都能撕的各有千秋。那几位圣字头的撕起来,呼声最高的是谁?又是怎么打的?”

几个人立刻不说话了,他们都知道解满说的是什么意思。

学生们精力过剩在论坛上打嘴仗,这种事简直太正常了,关公战秦琼谁不喜欢?哪怕本身根本打不起来的,假设一下还不行么?而能够支撑假设论据的只有实战,呼声最高的自然只有实际战果最丰富的白氏家主。

实际上在黑魅灵被推出来捧红之前,白氏家主一直是被奉为武术科的代表人物。他的战法也很简单,挥舞着家伙冲过去干就行了。有被称为【蚩尤战体】的防护在,什么雷击火烧、刀劈斧砍皆不能伤,随便打。

所以在那之后整整一代人,就算练不出来【蚩尤战体】这种根本摸不清原理的鬼玩意儿在,【金钟罩】【铁布衫】【丹田气打】等一系列武术科防护术大行其道。人人都模仿白氏家主,不要怂就是干。

其实解满在这里偷换了一个概念。不要说是孙宏富,就算是武术科代表生李凌冬学姐的防护术,跟被誉为“地上最强”的白氏家主相比也是天壤之别。世界上只有一个白氏家主,也只有他能无视一切攻击那么打。

可是叶貉他们见识不够,在听到白氏家主后不由自主的就把两者联系到了一起。如果自己根本没法破那家伙的防呢?对方也不需要挡住自己这边太多法术,能挡住一个法术就够了。等施展下一个法术的时候,搞不好他都已经杀到了面前,那个时候自己拿头去挡么?

看着完全被自己说败的几个人,解满心里满意的点了点头,说道:“所以,你们如果真的想救他,赶快把人都散开,把两位老师找回来。两位老师都是国家三级四级的术士,打那家伙跟玩儿似的,不然去多少人都是白搭。”话正说着,他瞥见梅兰芙都已经走出去七八米远了,连忙大声叫道,“梅……学妹,你这是干什么去?”

梅兰芙面色平静,语气冷淡:“我去救长离。”

“真的很危险,你不能去……”解满跑到了梅兰芙的身边,刚伸手想要拦住她。这时梅兰芙冷冷的看了他一眼,就只是这一眼,看的解满心都冷透了,就好像自己所有龌龊的打算都被梅兰芙看穿了一样。

解满的手一时间就僵在了半空中,他勉强笑着说道:“梅学妹,你是没见过那个人,绝对的倭刀术的好手。不要说二年生,就算是三年生里面恐怕也没什么人是他的对手。”他看梅兰芙虽然没做回应,却也没什么新的动静,这才胆子放大了一些,重新伸出手去就想要拉她的肩膀,“听我一句劝,这种时候必须找老师才能解决,不然只有白白把自己赔进去。沐学弟吉人天相……”

这时,梅兰芙的左手突然收于胸前,似乎是结了一个拳印。随后她就一转身,对准解满的胸口一拳就印了过来。

虽然这个景象真的很像所谓的小拳拳捶你胸口,但是解满背上的汗毛被吓得全都倒竖了起来。他下意识的觉察到这应当是某个威力巨大的法术,但情况紧急,一时间哪里退的开?

这时解满突然感觉有人在拽自己的后领,一把就把自个拽出了梅兰芙拳印所及的范围。

轰隆一声,广场上好似打了个响雷。所有游客都一齐看向了这些学生所在的方向的天际,然而只能看见晴空万里,阳光明媚,哪里有半点像要打雷的迹象。

解满跌坐在地上,琉璃正站在他的身后。原来刚才是琉璃一看情况不对,立刻抓住解满的衣服后领后退,这才让他躲开了梅兰芙的法术。

而在解满的身前,石板上已经出现了一道焦痕。恰巧一阵微风吹过,石板上立刻“咔”的一声,被吹起一片碎屑。紧接着,整块石板都开始咔咔作响起来,转眼就四分五裂,化作无数碎片。

打在石板上尚且这样,打在人身上又该如何?

“五……五……五……”解满被这记法术吓得浑身发抖,连话都说不利落了,半天没能说出来第二个字。

“是啊,【五雷破】,怎么了?”琉璃替解满说道。

所有人都一齐既敬且畏的看向了梅兰芙,大家本来看梅兰芙漂亮,都以为她只是花瓶。可没想到,她居然学会了作为五雷正法基础的【五雷破】!

由于保密等级的缘故,术校根本不会教授真正的五雷正法,能跟五雷正法扯上关系的就是【五雷破】。单哪怕只是五雷正法的基础,这个法术也被评为四分法术。魔都术校是天朝四大术校之一,就算这样,在整个学校里能教五雷破的也就只有外号“雷老虎”的雷缚寅,可见这个法术的珍贵。

“这下有了兰芙的【五雷破】,总不至于还怕那两个家伙吧?”琉璃看众人还没有反应,气呼呼的一挥刀,转身就走,“算了,我跟兰芙去救长离哥就够了!”

看其他人还没反应,叶貉仰天长叹了一声:“妈的,还是御灵科的人呢!打个走私的都要个厌胜科来的帮你们出头,你们对得起罗师兄么?”

一提到罗师兄,周围一圈人都羞愧的低下了头。由于御灵科有【服兽】【兽语】等真灵系法术,出来的学生就有调到林业部门保护野生动物的。罗升师兄就是毕业后一直待在可可西里跟盗猎者干架,今年年头人才回来了,上面还盖了国旗。都不要说天朝其他术校,这十年来魔都术校御灵科的学长倒在盗猎者手里三四个总是有的。

“老林,田鸡,我们再杀回去!”叶貉一声招呼,拔腿就走,却听见身后的脚步声多了几个。他回头一看,就看见另外两名男生先后也跟了上来。

“我跟你去。”

“我也去。”

“带上我吧。”一名腰间系了只竹笼的男生说道,“那个刀……我可能有些办法。”

“才不跟你们这帮男生一起,我跟琉璃她们一块去。”一名女生已经快步追着琉璃的背影跑了过去。

……

几乎是片刻之间,还聚在这里的御灵科学生几乎都动作了起来。有的派出灵鬼四下联系没到的人,有的放出服兽已经开始往沐长离的方向搜寻了过去,还有的就跟着梅兰芙等人开始往海边走去……只留下了还坐在地上的解满和呆若木鸡的孔修。

第五十八章 钻心咒

沐长离几乎是连滚带爬的穿行在树林中,他的身后还紧紧追着几个身影。

那一箭射中了沐长离的背部,虽然不足以致命,也给他的身上增加了一道伤口。

而且更糟糕的是,其他手下也反应了过来,纷纷端起手弩朝向了沐长离。面对如此多的弩箭瞄准,沐长离只好给自己换上【避矢咒】,然后逃之夭夭。

毕竟孙宏富已经多少回过神来了。

那两拳两肘虽然全部命中孙宏富的头部,但是为了追求速度,伤害其实并不大,只是为了打得对方来不及反应。原本在那之后还会再跟上一记膝击,用手揪着对方头发把头往下按的那一种。不过就算膝击正中面门,孙宏富最多也就是鼻梁骨骨折,一样死不了,甚至不能算是失去战斗力。

就比如现在,他正提着刀紧紧追在沐长离的身后,跟的比谁都紧。

沐长离忍着疼,一边奔跑,一边脑中飞快的思考着。

(应该不是【铁布衫】,【铁布衫】对于咒法没有这么好的防护效果;外部特征不明显,也不会是【金钟罩】;【丹田气打】更不可能,那个必须要摆出特定的架势……)

转眼间,沐长离就将武术科相关的技巧都回忆了一遍,没有一个能够对的上的。

(这么说来,应该不是武术技巧,而是专门的抗魔训练……对了,天台宗!那家伙也接受过天台宗的训练,他学过陀罗尼!)

所谓“陀罗尼”,梵语的意思是总持、能持,可以令善法不失、恶法不起。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陀罗尼和密宗的真言都混为一谈。就现如今的定义来说,真言只属于密宗传承,而且气脉运行、真言、呼吸、节拍、步法一处都不能错;而陀罗尼在显宗诸脉一样有传,仅仅只作为长咒来护持信徒。

天台宗属于汉传佛教八宗之一,自然也有陀罗尼传承。在《妙法莲华经》当中,就有专门的《陀罗尼品》。虽然沐长离并不清楚具体的法诀和经文,也不知道孙宏富到底持的是什么陀罗尼……

但是只要知道是什么,那就好办啦!

沐长离突然一个转身就停在了原地,他不顾朝自己气势汹汹冲过来的孙宏富和他更后面的手下,反而是单膝跪地。双手交叉在额前,随后对地击出一掌:“出天门,入地户,闭金关,乘玉女。十二时辰,咸卫我行!急急如九天玄女元君律令敕!”

一掌击出,似乎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孙宏富继续拿着刀向他冲了过来,那把武士刀的刃锋甚至已经对准了沐长离的头部。然而沐长离也不闪不避,他横举左臂到眼前,后手抽出甩棍,反而朝孙宏富冲了过去。

有了刚才刀砍不进的经验,孙宏富瞬间停下了脚步,刀尖向下,刀刃向前,身体后压,摆出了守御的姿态。同时他对着身后的手下大叫道:“射!”

沐长离继续朝着孙宏富冲了过来,身后预想的弩箭却没有出现。大惊失色之下,孙宏富连忙左手扶刀背,向上一抬刀身,想要磕开沐长离的前臂,却被他趁势一甩棍反手打在了左手背上。

甩棍再怎么说也是金属制的,这一棍打得孙宏富左手五指都疼的开始抽搐起来。他不得不松开了左手,只用右手舞刀,当头朝着沐长离的头部砍去,却被后者仅用左臂就挡开了刀刃。

“嘭”的一声,甩棍又是一下打在孙宏富的左脸上,将他本来已经有些肿的左脸抽的完全肿了起来,活像个碱面加多了的馒头。孙宏富的身体立刻不由自主的朝后倒去,脚下却突然感觉一轻。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沐长离已经退开两米多远,手里还抓着他的一只鞋子。

“富哥,你没事吧?”几个手下跑到孙宏富的身边,连忙搀扶起他,却被他用力甩开:“妈的,刚才叫你们发箭,你们怎么不射?”

几个人对视了两眼,其中一个人迟疑着说道:“富哥,就刚才,你追着那小子突然就不见了,我们也不知道你跑哪儿去了。然后你唰的一下就又突然出现,坐在地上,还光着一只脚。”

“啊?”孙宏富抬头向前看了眼,没问题,能看到沐长离啊。但是刚才发生的这事让他肯定,沐长离之前肯定是做了什么手脚,很有可能是用了传说中的奇门遁甲之类的。

孙宏富这点倒也不能算完全猜错,只不过奇门遁甲是一个大类称呼,多数情况下应用于占验上面。而沐长离所用的则是标准的六戊法,统称“六戊藏形”。

六戊法起自乌角先生左慈,目前属于幻法一系的法术,沐长离曾经用过的【六戊藏身术】就是六戊法最简单的运用。他刚才所用的则是【六戊散土阵】,乃是利用之前布下的【阴鬼临歧阵】进一步演化施展。如果真的能够用出,保管让孙宏富等人变成睁眼瞎,就算走过沐长离的身边也看不到他。

可惜的是,这个法术沐长离压根就没练成。【六戊散土阵】可是厌胜科幻法系的五分法术,和【幻龙咒】一样,都是幻法系的最顶尖成就。

所以沐长离刚才施展出不成熟的六戊法后,仅仅只是两棍的时间,借着【阴鬼临歧阵】布出的【六戊散土阵】立刻就烟消云散,毫无踪迹。

真真可惜。

孙宏富狠狠地抬起了已经出现一道红肿的左手,右手持刀在前防御。手下们立刻会意,纷纷端起了弩箭,对准了沐长离。

“要么投降,要么现在就被射成马蜂窝。”孙宏富的眼中露出了一丝怨毒,他的心中已经打定了主意:眼下走私的地方已经被发现,那几个小鬼又分头逃窜出去。只要有一个人跑出去,自己这群人就得放弃这个基地,背井离乡跑到其他地方去。

既然如此,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把这个小鬼给做了!

沐长离却丝毫没搭理他的威胁,嘴里头动了动,一口唾沫就朝着几个人的方向吐了过来。只可惜他一没专门训练过舌头,二也没学过同属厌胜科的“唾咒”,这一口唾沫才吐出去半米不到就落在了地上。

虽然唾沫没有吐到,不过他要表达的意思已经表达到了:有本事就来。

孙宏富的眼皮被气的就是一跳,斩钉截铁的一劈手:“射!”

四支弩箭同时朝着沐长离飞去,孙宏富也第一时间拿出了下蹲准备前扑斩人的动作。然而沐长离却不闪不避,反而把甩棍换成了短刀,口中默念几个音节后用刀尖对准鞋底狠狠就是一戳!

弩箭在沐长离的身前奇迹般地扭转了方向,朝着他身后的树木飞去。而就在同时,孙宏富的口中忽然传出一声痛呼,他没穿鞋的那只脚背上赫然出现了一道血口,地上也流出了血液,显然这道伤口贯穿了整只左脚!

厌胜科咒法系两分法术,【钻心咒】。

虽然和【穿心咒】名字相似,但此心非彼心,这道法术钻的乃是脚心涌泉穴。要说原理,它更接近于【形代术】,不过必须要求用对方的鞋或者鞋印里的尘土施术:如果只是后者,那么得到的就是生病诅咒一类的结果;如果是前者,一次就可以重创对方,乃是以点破面的绝佳法术。

一只脚首创,孙宏富再也站立不稳,抱着脚就半躺在了地上,口中不住的哀嚎。沐长离嫌弃的把他的鞋子从短刀上拔出,如果可以的话,他希望能赶快回到宿舍,好好用猪油脂球擦擦短刀……这破鞋实在是太臭啦!

孙宏富一只脚已经站不起来,那几个喽啰再怎么说也不会是自己的对手……沐长离用短刀指向了那几个手下,刀尖指向谁,谁就立刻后退一步。

一个神出鬼没、还会各种神奇的法术的人,当然不是他们这些只学过两手拳脚的普通人惹得起的。刚才就只是用刀子一戳富哥的鞋,富哥就立刻抱着脚躺在了地上。那还是富哥,被孔家专门教过一手法术的,自己这些人可怎么受得住?

看他们无人敢再上来,沐长离在心中点了点头,倒退两步准备撤退。忽然他的背后就传来一阵沛然大力,整个人就向前飞扑了两米多远,几乎落在孙宏富的身前。

这时沐长离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怎么那帮援军这个时候偏偏赶到了这里,【阴鬼临歧阵】不给力啊!

第五十九章 斩!

那几名手下瞬间反应了过来,他们纷纷抄起手中已经没有箭矢的手弩,想要用来砸已经扑街在地的沐长离。就连抱着脚丫子的孙宏富都勉强直起身子,想要拾起掉在地上的刀来砍人。

沐长离眼疾手快,先是对准孙宏富的另一只脚一刀就戳了上去,刺得他又是一声痛呼。以刀作为支点,沐长离伸出手随意一指,一个手下的胸前猛的就跳出一团火,吓得他立刻扑倒在地,连滚带翻的想要灭火。

突然出现的火焰吓得几名手下连连后退,也重新提醒了他们沐长离是名术士的事实。趁此机会,沐长离翻身从地上爬起,向后飞快地扫了一眼。

果然,刚才那一下来自于另一尊药王菩萨的拍击。【阴鬼临歧阵】可以混淆人的五感,但终归有个极限。那些从山上下来的援军已经赶到这里了!

看着又朝自己伸出手的药王菩萨,沐长离顺脚对准孙宏富的脸又来了一下,将他彻底踢翻在地。紧接着他一步不停的就朝旁边跑去,想要绕开药王菩萨的身体,直接开始寻找术者本身。

“御物赋形”这一法术的强大是毋庸置疑的。只要原材料还在,法力还有,术者就可以无数次的御物启灵,本身却不受半点损耗。所以要对付这个法术,一定要直接伤到术者本身,其他什么招数都没用。

跑了小半个圈,沐长离的目光已经可以看见药王菩萨身后二十多米的地方正站着一群人,人人手持武器,被保护在正中的显然是正在施术的术者。

在看到沐长离后,那些人立刻对准沐长离射出箭矢。十几支利箭排布成箭阵向沐长离飞来,在【避矢咒】的影响下自然毫无作用。只是药王菩萨的身体业已朝着沐长离的方向转了过来,同时还对他再次伸出了手。

沐长离在心中暗骂了一声,块大就是这点好。哪怕反应相对迟缓一些,它走一步的距离也相当于自己跑三步,随便一伸手就能够到自己。

无奈之下,沐长离飞快的转了个方向,绕过一棵树木开始反跑。那棵被他借以遮蔽身形的树木立刻被药王菩萨的手轻松拍倒,虬结盘曲的根系立刻离开了土壤,暴露在空气当中。

(真是……太糟糕了……)

作为沐长离的敌人,这尊完全由树木组成的药王菩萨无疑是最糟糕的那种,比之前陈云鹤驱使的僵尸还糟糕。僵尸好歹还是正常人体型,动作不算太快,力量也就大了那么一些,完全在沐长离所能应对的范畴之内。

而药王菩萨就不一样,五米多的身高让它随便动一动都惊天动地,反之沐长离的厌胜法术对它来说不痛不痒——这还是以有效作为前提的。事实就是,沐长离的多数法术对它来说都根本不起作用。

更惨的是,这么大的块头,沐长离根本不可能越过它去直接攻击施术者的本体。就算真的想法子绕过去了,还有十几号人围着保护呢。不要说是十几号人,就算是十几头猪横在那里,想要摆脱纠缠也得好半天吧!

(真是太糟糕了……【紧缚咒】跟它拼力气根本拼不过,用【化鸟咒】变点啄木鸟……这就算是钻头也来不及啊!)

沐长离又是一个矮身躲过了药王菩萨的一记擒拿,这次他并没有真正完全躲过去:他是矮身低头了,背上还插着那么高一支箭杆呢。药王菩萨的尾指掠过沐长离的背部,也把箭杆顺势带动,疼的沐长离好一阵龇牙咧嘴的。

(这烂木头……要是耶稣在非把它一把火烧了!)

耶稣就是吴苏利耶的外号,虽然这个外号很不恭敬,绝对不能在伊琳娜等有基督教信仰的人面前说,但学生们起外号的时候可不会想那么多,哪怕吴苏利耶是一个五行科火行术专精兼修梵学的人……

不过就算沐长离心里咒骂的再多,对当前的局势也没什么用。吴苏利耶不在,叶貉不在,能够依靠的只有他自己。

“喂?是阿贵吧?”药王菩萨还在继续追赶沐长离,一行人中领头的人忽的抬手接了个电话,电话的那头是孔修,“你们现在在干吗?哦,只有一个,行行行,赶快把他弄死了,然后你们就赶快往海边撤!那些雪蛤就别管了,只要单子没留下来就行……”

药王菩萨的动作忽的开始剧烈起来,所发出的力量变得更加巨大。如果说原本术者们还存着活捉沐长离的念头,留了几分力,现在的药王菩萨根本就是存着将沐长离彻底粉碎的念头在伸出手掌!

(快想快想快想……【神仙索】我爬的绝对不够快,【幻火咒】也很难烧的动……对付木头对付木头,妈的我总不能用【形代术】给它现削一个……)

等等!

沐长离忽然斜向跳起,一只脚踩在树上用力一蹬,他的身体几乎是贴着药王菩萨抓来的手掌跨跃了过去。等他再落地的时候,药王菩萨的身体已经在他的身后,想要再转过身来追他至少需要五秒的时间。

而他的前方十五米处正是孙宏富所在!

沐长离跨出右脚,迈步飞驰,直向孙宏富冲去。这时神志不清的孙宏富才刚刚从眩晕当中恢复,勉强抓着刀支起身子,想要从地上爬起来,随即脸上又中了重重一脚,连手上的刀也被人顺势踢飞了。

孙宏富立刻重新躺倒在地,昏迷不醒。那柄武士刀则被踢得飞向了空中,然后由于重力下落,最后落入了一只坚定的手中。

沐长离。

这时候药王菩萨已经转过身来,再次朝着沐长离抓来。这次沐长离再没有逃窜,反而是迎着药王菩萨的方向冲了上去!

看着不进反退的少年,几名术者的嘴边同时出现狞笑。药王菩萨的尊像迈出它那巨大的脚掌,同样朝着沐长离冲去。每踏出一步,就是地动山摇。无数飞鸟都被从山林中惊起,惶恐不安的朝天空飞去。挡在它面前一切障碍都被毫不留情的撞倒摧毁,而它眼中的目标只有沐长离一个!

两者间的距离被迅速的缩短,只一瞬间就到了短兵相接的距离。药王菩萨再次举起庞大的手掌对准沐长离的身形奋力印下,然后——消失了?

术士们的眼中忽的失去了目标,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起来。他们深知运动的重要,立刻操控药王菩萨开始活动躯体,同时开始飞快的观察沐长离的踪影。

隐身术只能隐自己,脚印之类的痕迹一定会存在,龙树大师当年就是被撒在地上的面粉破的隐身术……在哪里?那个小鬼到底在哪里?

左边……没有!树上……没有!前方……没有!右边……啊!

一柄武士刀忽然出现在药王菩萨的右脚旁边,刀刃正持在沐长离手中。他拧身旋刀,绕身转了一周后才全力砍进了药王菩萨的右脚踝部位,整整砍进去一米深!

斩!

与此同时,几名呼唤、操控出药王菩萨的术士右脚踝同时爆出一道血花,先后纷纷抱着右腿倒地。

【形代术】!

刚才在情急之下,沐长离忽然间想到,这尊药王菩萨像,本身不就相当于一尊巨大的人偶么?虽然块是大了一些,自己也没有取到精血,但本身由那几名术者御灵形成,心神相连,反而联系更加紧密。

【形代术】能让形代与主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正是对付“御物赋形”最佳的手段!

不过话虽然是这样说,在实际操作中还是有许多难点的。这次沐长离遇到的是木制的药王菩萨,要是下回出来个火人,还没切到手已经高度烧伤了。而且就算理论如此,要怎么才能切出伤害才是最大的难点。

【形代术】最通常用的是可以拿在手中的木偶,用刀切只需一刀就能切掉胳膊腿甚至脑袋。药王菩萨光是腿粗都有一米多了,可人的腿最粗的地方也只有三十公分左右。

换而言之,原本【形代术】是一个以小博大的法术,而现在沐长离就必须以大击小。因此这一刀沐长离可算是把吃奶的劲都用出来了,亏得他还练过,不然砍少了也是白砍,对方只相当于脚踝被轻轻切了一刀。

但是效果也是显而易见的,药王菩萨停止了运动,法术已经被解除了。

看见几名术士同时捂着腿倒地,剩下的人开始有些战战兢兢的想要后退,却又因为孔修的命令不敢逃走。他们看见沐长离正半倚在药王菩萨僵硬不动的腿上,一动不动,便鼓起勇气开始一步步的靠近,将他围在了当中。

一个手下率众而出,向沐长离多走了几步。他看沐长离还靠立不动的样子,壮着胆子提起手中的刀,尝试着想要戳一戳他的肩膀。

谁知道刀锋刚一戳到沐长离的衣服,他的身体忽的一闪一矮,整个人就擦着那人的胳膊撞进了他的内圈。他的手在那人的喉咙上飞快一抹,一道血花立刻飙了出来!

等到其他人反应过来的时候,那人已经仰面朝天倒地。而沐长离已经踩在他的身上,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手中的短刀朝向天空,鲜血甚至都还在从刀尖上一滴滴的淌下!

再看沐长离,他的脸上哪里还有半点疲惫的神情?他的眼中分明闪烁着凶狠的目光,随时要择人而噬。一时间众人竟然忘记了他的年龄,只觉得自己在包围的是一头食人的野兽!

看到众人都在用惊恐的眼神看向自己,沐长离随便对着一个人勾了勾手指,那个人的身子立刻就是一颤,脸上的表情变得比哭都难看。

“你上啊……”

“许哥,加油,我支持你……”

虽然身边出现了无数鼓励,许哥非但没有前进,反而举着刀向后倒退了半步。沐长离轻轻摇了摇头,拿着短刀的手重新收回身侧,摆出了一个架势,然后对着他向前踏出一步。

一想到刚才那人的下场,许哥的腿都有点软了,沐长离踏出的那一步摧毁了他最后的勇气。他猛的分开人群,也不顾同伴如何,头也不回的就朝远方跑去。

这一跑宛如点燃了火药包,人群如雪崩般四处飞速溃散、逃窜。在大灵音寺培训过的术士都倒了,自己还逞什么能?跑啊!孔少不是也都说了么,往海边撤啊!留着等请吃饭么!

在他们所有人都跑出去起码十几米、再没有人回头后,沐长离才终于忍不住张开了嘴,一口血就喷了出来。

……

许哥跑的最早,也跑在最前面。他跌跌撞撞的跑过一个矮坡,赫然愣住了。

一支浩浩荡荡的队伍出现在他的面前,全是学生娃,地上跑的、天上飞的……乱七八糟不知道混了多少动物,看上去像是马戏团似的。

而走在队伍最前面的,是两个模样生的极为漂亮的女孩。

第六十章 服兽

那支队伍显然也看见了许哥,走在最前面的几个人一时间也停下了脚步。

山路狭窄,这么一帮人走在路上,自然是把道堵了个严严实实的。虽然从两旁也可以走,但许哥现在急着逃命,哪里肯从两旁没路的地方一脚深一脚浅的摸着走?

“让开!让开!”他挥舞着手中的长刀,拼命向前冲去,想要吓开这群小孩。

谁知道这支队伍非但没有一个人让路,走在最前面的那名少女反而向前走了两步,反手握住了挎在腰间的直刀,拦在了另一名女孩的身前。

她的身后仿佛出现了一个虚影,随后又消失了。仅仅一瞬间,那个女孩的气质顿时就变了。她的眼神一瞬间变得凛然而又坚毅,看上去充满威慑力。

那是只有百战之士方才拥有的眼神!

只是此时的许哥已经顾不上那么多了,他已经冲到了女孩的面前,索性就一刀对准女孩的胸口砍了下去。只是在他的刀落下之前,女孩也向前踏出一步。

反手拔刀!

由于激素的影响,女性的上肢力量往往只有同龄男性的三分之二,就算经过后天锻炼也依然有差距,但男女之间下肢力量却相差无几。因此,但凡女性所用的武术都多用腿法和关节技,就是为了弥补上肢力量的差距。

这一记反手拔刀也是如此,乃是借着腰肢旋转出刀,刀路更加隐蔽,出刀威力也更大。直刀后发先至,由下而上荡开了劈落的长刀,挥的许哥空门大露。

第一刀。

紧接着,直刀在女孩手中轻盈的一转,反手持刀立刻变成了正手握法,由上至下正正斩中长刀的侧面,将其干净利落的从中截为两段。

第二刀。

直刀又在女孩的手中一翻,她的后手已经推在刀柄末端,刀尖直指许哥的胸口。双手轻轻一推,直刀就笔直的向许哥的心脏刺去!

第三刀。

在直刀即将刺中许哥的心口时,女孩的手忽然不自然的颤了一下。直刀立刻偏离了原本的路线,歪了一分,刺中了他的肩头、

而女孩的眼神也恢复了之前的清明,那个虚影也重新出现在她的身后。

我部悍将刘三刀,三刀之内必斩敌将于马下!

随着琉璃的出手,术校的学生们也纷纷冲了上去。一个跑在最前面的学生摘下戴在头上的高脚帽,伸手一抓就抓出了一只兔子。他揪着兔子的耳朵,在手中像是抡流星锤一样抡了两圈,对准一个走私贩子就脱手扔了出去。

那个走私贩子只来得及看见一道白色的残影向自己破空袭来,下一个瞬间,他的脸就扭曲了。那只兔子不偏不倚的正踢在他的侧脸上,甚至将他的一颗牙齿都踢得飞了出去!

御灵科真灵系两分法术,【兔子穿心腿】!

在御灵科真灵系当中,占有最主要地位的就是服兽。御兽的作法在天朝古代其实就一直存在,那些个传说当中的神仙哪个胯下都有些不太一样的坐骑,多少也有些神异。行走江湖的术士更是经常驭使狐妖一类的妖鬼,先派出去把大户人家扰的鸡犬不宁,自己再出面降妖伏魔,玩自导自演的把戏。

只是这种小术从来没人在意,一般用也就用了,也没人在乎该叫什么。爱怎么叫怎么叫,有这个工夫还不如给自己的宠物想个好点的名字,也没人指望这玩意儿真能派上什么大用场。二郎神的狗是把孙猴子给咬了,可之前还被老君给砸了一下呢!你让它单独咬试试?

反倒是东瀛那里在这门法术上发明出了不少新的花样,还专门给起了【式神】这个名字。式者,侍也,通假字,取的就是服侍的意思。

在第二次法术革命之后,天朝进行了一系列法术体系的归纳,类式神的法术该如何定性、起什么名字自然也被提上了议程。在某些问题上面,大家的意见还是比较一致的,“式神”这个名字肯定不能用,再怎么说也不能用东瀛人起的名字嘛!

在经过了好一番讨论之后,大家最终定下了【服兽】这个名字,就作为御灵科的一分法术,取意“君子服之,以御不祥”。

既然本身是法术,御灵科人养出来的动物跟普通的动物自然是不一样的。在经过了一系列特殊训练……不,修炼后,这些服兽都有着这样那样奇奇怪怪的能力。就比如现在,那个腰间挂着竹笼的男生也对上了一名手持弯刀的汉子。

虽然知道这群人多少都有问题,但此时一心求生的汉子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对准男生一刀就挥了过去。男生不慌不忙的从竹笼里拎出了一只阳澄湖大闸蟹,抓在手中朝着刀刃上一送。

铛!

汉子睁大了眼睛,惊异的看着被震回的刀刃,还有大闸蟹身上冒出的金光,不可置信的说道:“螃蟹也会金钟罩?”

那只大闸蟹从男生的手上略显笨重的一跃而起,用钳子在刀上一挡一借力,另一只钳子奔着汉子的脸就招呼了下来。那只长着绒毛锐刺的大螯立刻就在汉子的脸上刮开了一道口子,连带着打得他的头就是一歪。

罗汉拳·白猿洗脸!

“不仅会金钟罩,还会罗汉拳。”那名男生及时赶上一步,紧接着又在他肚子上补了一棍,打得他痛苦的弯下了身子,“没听说过蟹和尚吗?”

梅兰芙没有参与到这一场混战当中,她快步穿过战场,跑到沐长离的身边,飞快的朝他扑去。此时的沐长离已经瘫坐在药王菩萨脚下,看见梅兰芙朝自己抱来,他连忙伸手拦住,同时用另一只手指了指自己的胸口。

为了能够挥出这一刀,沐长离先用了【幻身术】来躲避拍击——结果还没能完全躲开。那一掌拍中了他的背,把箭矢又向里拍了几分。现在他能感受到满嘴的腥甜之气,不仅如此,每次呼吸都让他感觉胸肺有些闷得慌。

“你这是……”林心诚也赶到了沐长离的身边,一翻他的身子就看见了箭杆,顿时倒吸一口冷气,“肺部中箭了?”

“没有。”沐长离又哗的吐出一口血,“箭头不在肺,应该是被拍的肺部附近毛细血管破裂了。”

“那也很严重了,得赶快送到医院抢救!”林心诚拿出一个小瓷瓶子,递到沐长离鼻子前,“吸一口。”

“还好啦。”沐长离深吸了一口瓶中的气息,润甜的气味让他的肺部顿时好受了许多。看他不再继续吐血,林心诚才继续问道:“那个拿刀的家伙呢?”

沐长离指了指不远处还昏迷着的孙宏富,然后他的胳膊立刻又被梅兰芙抱住了——【禁疮咒】早八辈子失效了,这会儿血流的跟水龙头似的。叶貉这时候也提着刀赶到了,蹲在他身边着急的问道:“后来不是还来了一拨人么?人呢?”

沐长离又用下巴向身后移了移,想了想又向前方点了点。一行人立刻就看见了还坐在地上无法施术的术者们,又看见了被沐长离用作脚垫的男人。

“这人好像是被火天批了没救等死再见的那个人,批的还真准。”田家敦踢了那个人两脚,发现居然还没死,连忙招呼叶貉来救人。等踢了两脚,他才有点呆滞的停下了动作,转身问道:“呃,虽然现在这样问可能有点晚,不过……是不是你一个人就已经搞定了他们全部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一齐看向了沐长离,后者还在碎碎念中:“我的刀是虎爪刀,用割的主要是采血,刺才是杀人……”这时他好像才发现所有人都在看他,等他回答这个问题,“术士都是我解决的,其他人完全靠的是我演技过硬才吓跑的。”

这个答案多少让人有些无语,但是也解答了众人心中那个有些不解的问题:为什么沐长离看起来这么惨,那几十号保有战斗力的人却四处奔逃。

因为是被吓跑的。

但是为什么会被吓跑呢?

因为所有的术士都被沐长离毫不留情的干掉了。

逻辑上如此的自然,以致于所有人在推理出结果之后才被吓了一大跳。“御物赋形”无论如何都是乙级的法术,就算对方好几个术士才能联手用出来一个,那就算是一个人好了。在几十号人的重重保护之中,还先后有两名真正擅长武术的好手,沐长离单枪匹马就把这些人都干掉了?

厌胜科是公认的不擅长正面作战,就算出现在战场上,也往往是辅助战斗。往届毕业生除了继续前往门派进修以外,多数都加入了一些比较隐蔽的部门,执行一些比较阴暗的工作。而沐长离偏偏就能正面强杀对面数人,让他们完全丧失作战能力。

“那也就是说,我们完全白来喽?”琉璃有些沮丧的用鞋尖踢了踢地下的一块石头,“长离哥你一个人就把他们全都干掉了,我们跑这么长的山路是为什么啊?”

沐长离用手指向了和他们来处截然相反的方向:“追……咳咳咳咳!”话还没说完,他又剧烈的咳嗽起来,喷出的唾沫中依然带有血色。

梅兰芙立刻用袖口小心地替他擦干净嘴角的血色,眼中流露出一抹担忧的神色。其他人倒是听明白他的意思了:有些人并没有向山的方向跑,而是逃向了之前渔村的方向,这些人也一样需要捉拿——如果想要把整件事查清楚,并为他们擅自在岛上使用法术开战的事情做个解释的话。

几个人纷纷点了点头,这也是他们眼下能做的事情了。就现在的局势看来,场面几乎是一边倒的:术校的学生们对上走私团伙完全是碾压式的吊打,就算经验可能稍有不足,但是人数……加上动物数是绝对的优势。

估计这些走私贩子也是第一次见识到动物园战术,毕竟他们平常要考虑对付的林业局和海洋局配备的都是专业对口方向的术士,今天也算是让他们开了眼界了。

在几个人转身要走之前,沐长离忽然强行止住了咳嗽,问道:“你们谁能联系上两位老师?”

琉璃掏出手机看了看:“这块信号有点差……可能需要再往庙那边走走,不过现在也不需要再报告老师了吧?我们一切都安好啊。”

“需要。”沐长离的嘴角露出了一个充满嘲讽的笑容,“孔家和大灵音寺涉嫌国家机密,需要他们前往进行抓捕。”

第六十一章 白帝存思法

泄露国家机密?

几个人面面相觑,叶貉迟疑了一下,说道:“光凭‘御物赋形’还是比较难的吧?”

“陀罗尼。”沐长离斩钉截铁的说道,“那个拿刀的会陀罗尼,这事我可以肯定。”

如果仅仅只是会御物赋形的法术,当然难以定罪。这类法术可以说在御术诞生之后不久就随之诞生了,谁还不会拿泥巴捏人玩了?术校所教授的法术只能说更系统、更正规,但是早就已经流传在民间的类似法术早都不知道有多少了,根本查都查不完。

但如果是陀罗尼就不一样了。

陀罗尼咒之于显宗就好比真言之于密宗,都是有严格的法脉传承的,绝对不可能流之于外。而法术这种国之重器,国家向来是严格管控的。

就拿术校来说吧,学生们要学习法术,就必须要填写申请报表,这些都是要留档的。教材也都属于国家机密范畴,在校时要妥善保管,离校时全部交还。刘传定给沐长离的那本《禁法百般诸易》可都已经是四十年前的教辅资料了,还是魔都印刷厂印刷的,定价五角五分钱,给沐长离时候也一样向上面做了登记。

至于那些肄业退学的学生,也一样在相关部门做过登记,记录了他们所擅长的法术。如果在相关地区发生了法术案件,这些人绝对要被宗教部门请过去喝茶排查的。

所以私授法术其实是一项十分严重的罪名,教了就要登记。之所以民间法术人士还能存活传承,完全是因为国家暂时管不过来。有太多太多的术士可能就只会一手小法术,甚至用起来都时灵时不灵的——难道要把所有人挨个拉过去鉴别么?

“那他如果是有正式的术士资格证呢?”林心诚心细,立刻想到了这一点。如果孙宏富有正式的术者资格证,那又该怎么说?

沐长离几乎是用看白痴的眼光看着他:“你傻啊?有了证就是国家工作人员,参与走私……从重处罚诶,这可是最高法。大灵音寺作为教他的人,起码是个监管不力吧?”

林心诚被自己的乌龙闹了个大红脸,他光顾着找漏子,结果把这茬给忘了。能从术校毕业的绝对不愁没工作,包分配,一水儿公务员。国土资源部、水利部、农业部……什么地方不需要术者?从来只有供不应求。一到岗位培训一番立刻领导职务待遇,一年到头各种正式不正式补贴。再之后的升迁都是独立渠道,还都是大头,别人想抢都抢不来。

至于术校本身的体量就更夸张了,校长的级别是省部级,下面的主任也没一个省油的灯。全国三十二所术校,魔都术校是东西南北四大术校之一,连学生带教职员工约有一万人。一万名术者是什么概念?拉到元朝去跟蒙古远征军打野战,猜猜谁赢?

所以术校的老师也有很多独立的权力,比如在紧急情况下是可以执行逮捕的。沐长离他们在这里大打出手,事后也不过就只需要提交报告和相应证据……所以那些跑掉的人能抓住越多越好,人证越充分,口供就越足。

你说伪造口供?厌胜科固然不教【迷心咒】这种后患无穷的法术,但是还有【摄心术】和【惑心术】呢!要是运气好点,来一个会【读心术】的,什么秘密都能给你翻个底儿掉。也就是现在讲究文明执法,不然就直接摄魂了……

沐长离仔细想了想,说道:“这样,老林带着我往回走报信。田鸡,你带人往海边追,一定要及时追上,我怕他们上船跑了。还有……”

“行了行了,你就安心养伤,剩下的事交给我们就行了。”一伙人把还在排兵布阵的沐长离硬是给按了回去,不光是林心诚,连叶貉都跟他一起回去,生怕路上伤情再恶化。

至于孙宏富和那几名术士,一早就被控制住了。不要说他们因为受伤没法集中精力,根本用不出法术,就算能用,在御灵科的人面前用御物赋形……是准备挑战一下专业水平么?

不过一伙人显然是低估沐长离的好事程度了……尤其在这件事上。

……

秋方和牛泽语并肩走进大灵音寺正殿,前者对正在与一名香客相谈甚欢的僧人说道:“玄威,你的事发了,跟我们走一趟吧?”

法号玄威的僧人转过身来,愁眉苦脸的对两人说道:“两位道友莫要拿我开玩笑,好端端的伽蓝菩萨诞辰,怎么就事发了?”

“也有可能不是你事发了,而是姓孔的人事发了。”秋方目光炯炯的紧盯着他,“看在大家认识这么多年的份上,我可以给你个辩解的机会:山那头的渔村,里面有帮人,里面有个家伙会陀罗尼,这事跟你有没有关系?”

玄威的嘴唇无声的开阖了几下,似乎是在念什么佛经。半晌之后,他才说道:“此事……跟玄威无关。”

“哦。”两人相互对视了一眼,刚想说话,却听见玄威继续说道:“但是却跟孔涛有关。”

话音刚落,殿外忽的“哗啦”一声巨响。功德池如同被煮沸一般,池水四处炸裂飞溅,池中腾出一条水龙,张牙舞爪的像着正殿内冲来!

两人依旧一动不动,甚至连身子都没转。眼看水龙就要扑入正殿,那由池水构成的龙须甚至都已经探入殿门,水龙却在一瞬间分崩离析!

牛泽语的身后缓缓转出一头青色的独角犀牛,这正是他的服兽辟水青兕。光听名字就知道,这头青兕有辟水之能,孔涛想要在它面前御使水行简直是天方夜谭。

“你还是认了。”秋方遗憾的摇了摇头。他和牛泽语都知道,孔涛就是玄威出家前的俗家名字。

看样子,为了孔家,玄威打算自己一个人把事都扛下来。

玄威并不答话,他手中的念珠越转越快,口中渐渐发出龙吟之声。而在他的对面,秋方双手结印,由肺至口呼出一道白气。白气转眼就在空中化作一尊头戴白精玉冠、身着白羽飞衣的神君,驾白龙,建素旗,白虎麒麟备守内外。

此乃西方白帝皓灵皇老七炁天君法相,即【白帝存思法】。

顷刻间,虎啸龙吟之声就从正殿中传出,期间还夹杂着一些咔嚓咔嚓的奇怪声音,就连山脚下都能听得一清二楚。有的香客甚至以为是关老爷显灵了,纷纷朝着山上庙宇的方向下拜。至于为何关老爷显灵声效是虎啸龙吟,那就各有各的说法了。

片刻后,牛泽语和秋方把捆仙绳系在了玄威的身上,押着他从僻静无人的小路走下了山。

第六十二章 起风

“快点!快点!”男人站在船边,大声招呼着同伴上船。

男人们仓皇的踩着跳板冲上船舷,有人一不小心掉进了水中,后面的人也只是顾着继续逃上船,没人顾得上管他。等到几乎所有人都上船后,才终于有人从船舷扔下系着绳子的胶轮,拉他上去。

站在船边的男人则是一直紧张的看着不远处的渔村,一个娇小的身影正飞快的从一处房顶跳跃到另一处房顶。另外还有十几个人影正穿行在渔村的道路间,虽然不及那人的敏捷,却也行动迅速。

看到这一幕,男人险些吓得尿出来:这种跟武侠片一样的场景啥时候在现实中见过了?富哥算是使刀的高手了,也从来没玩过这一手啊!

“还没发动好吗?”男人对着身后大骂了一句,还没等到回应就率先跑到一边,将安在舷边的巨型鱼叉枪对准了那个身影,又把系着的绳子卸下。等到对方跑到滩头的时候,男人一按扳机,一根一米多长的鱼叉就飞射了出去。

“嘁!”琉璃双腿同时用力,冲刺中原地高高跳起,躲开了鱼叉的刺击。当她想要冲上简陋的码头时,七八支弩箭向她飞来,逼得她不得不快步退回海滩上,又在鱼叉枪的威胁下再次后退。

想要冲上船,就必须得要通过简陋的码头,而在进入码头前又必须要经过没有任何障碍物和掩体的海滩。这就意味着要在可以用来捕鲸的鱼叉枪和弩箭的威胁下冲过去……就算是有刘刕附身的琉璃也做不到。

十几号人陆陆续续到了海滩边上,将身子隐藏在障碍物后边。走私贩子们已经抽掉了跳板,看上去随时都要开船的样子。这时琉璃看见田家墩正蹲在一边跟一只雪蛤在说话,不由得急道:“田学长,你好歹在学校里都混了五年了,也想想办法啊!”

“拉倒吧,我要是有这本事还至于留级么?”田家墩无奈的说道,“土遁能经过这段距离,然后呢?起码木遁和水遁要会一样吧。要是大舅哥没受伤倒还行,一个人用【避矢咒】就能冲过去。你还不如让我多跟这位美女聊聊天。”

琉璃看了眼那只雪蛤,又嫌弃的看了田家墩一眼,感觉他是完全放弃治疗了。正当她准备跟刘刕再沟通下,看看要怎么样才能冲上船的时候,一个声音从她身后传来:“放心,他们跑不了。”

“长离哥?”听到沐长离的声音,琉璃惊讶的一转头,发现沐长离正在梅兰芙的搀扶下走了过来,叶貉和林心诚正无奈的跟在两人身后。

“你的伤好了?不对……”琉璃看他依然还是一脸惨白的样子,不由得将目光投向了梅兰芙,“你该不会是准备让兰芙施术掀起海水吧?”

“距离不够。”沐长离一眼就看出来这段距离对于梅兰芙来说太长了,如果她再修习个一年半载的,估计就差不多了,但起码眼下不行。

“那你……”琉璃转而看向了叶貉和林心诚,两人各自无奈的摇头:“做过紧急处理了……”

“又连续用来好几个法术,是他非要过来。”

“我肯定得过来看着啊——放心,他们跑不掉的。”沐长离清了清嗓子,梅兰芙立刻将手指点在了他的脖子上,发动了【流音术】,他的声音立刻扩大了少说十倍,清晰的响彻整个沙滩,“喂!船上的人听着!你们已经被包围了!赶快放下武器,举手投降!如若你们不听劝阻,继续负隅顽抗,与党和人民作对,那就只有死路一条……”

“FNMDP!”躲在鱼叉枪后的男人大声喊道,“我们现在在船上,你怎么包围我们?还能从水里叫出一堆大白鲨……”说到这里,他也迟疑了一下。对方显然都是术士,鬼才知道是不是真的就能叫出一堆大白鲨来。

听他这么说,沐长离顿时感觉十分遗憾。术校二年生里还真有个能叫一堆包括大白鲨在内的海产出来的学生,可惜人家跟五行科的跑出去玩了。于是他继续喊道:“大白鲨没有,台风你要不要?”

“你骗鬼呢?”男人想都不想就反驳道,“今天这么晴空万里的,你给我说台风?我告诉你,我们现在就开船,看你能拿我们怎么办?”

这时,男人感觉身旁有人拽了拽他的袖子。扭头一看,发现是同伴,只不过他脸上的表情有些奇怪,可以说是满脸哭丧,而且同伴的手也正指向天边。

男人顺着同伴的手向天边望去,他的嘴立刻就大的合不拢了:就在不远处的天上,卷云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聚拢、盘旋。

……

二十分钟前,与嵊泗仅有一海之隔的新城。

一行人突然出现在渡口处,领头的是礼法科的两位教师朱翰墨和韩宝常。两个人都还是一头雾水的样子,倒是身后的学生们手里全带着各式祭品。

这时,朱翰墨的手机响了起来,他连忙接通了电话:“喂?老陈,这么急死慌忙的把我们从实习地叫过来,你到底是要我们做什么啊?”

“是……朱老师?我是沐长离,现在是我在跟您通话。”沐长离也是上过朱翰墨的课的,说话多少也恭敬了许多,“现在想请您往嵊泗的方向掀起一场台风,阻止犯罪分子的出海。”

“哈?”朱翰墨愣住了,“申请报告呢?批准了么?”

“报告是递上去了,但是批准还没有下来,可能得等一会儿。不过我想请老师您防患于未然,提前做准备!”

“提前……”朱翰墨不禁无力扶额,礼法科的法术用出来是效果最大的,法术准备也是最繁复的,所以在校外使用都要进行批准。如果没有批准擅行法术,事后再解释不清楚,谁都吃不了兜着走。

“我说沐长离啊,你能不能先把情况说明一下?刚才老陈也就一句话扔过来,我们一行人可是用【禹步】在赶过来的,一过来就让我们起风,什么都搞不清楚……你们到底要干吗啊?知不知道台风一出来对于航运和渔业的影响?”

“当然知道,但是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沐长离对此也很无奈。他是在回去的路上才紧急想到,这群走私贩子肯定有船,往渔村跑的肯定都是准备上船溜——一帮御灵科的二年生要往船上强攻还是有点困难的。大家专业性是有了,但是对不专业的地方就只有抓瞎了。

不过沐长离毕竟是厌胜科的人,无下限战争不就是厌胜科最爱干的么?他紧忙联系了远在津门的陈云鹤,让他请礼法科的人过来支援。只要一场台风,这帮人一个也跑不了。

“反正不管怎么说,你先把情况解释清楚,我再做判断……”朱翰墨说道。这时候手机里却插入了另一个苍劲有力的声音:“没事,我批准了!”

“校长?”朱翰墨当然听得出来这是校长马复生的声音,他惊讶的问道,“这类气象型法术一般都要市里也签字吧?”

“来不及。”马复生斩钉截铁的说道,“这点权限我还是有的,十分钟内立刻对嵊泗方向施行飓风,阻断出航!”

“喏!”朱翰墨和韩宝常同声应道,紧接着朱翰墨又愁眉苦脸的说道,“校长,我们来的仓促,十分钟……坛怕是才起刚好。”

“没事!法坛马上就到!”沐长离的声音又插了进来,“朱老师调整好状态就行。”

“哦?”朱翰墨一下子还没明白什么叫“法坛马上就到”,这时从远方传来了摩托的轰鸣声,而且声音越来越近,速度极快。

朱翰墨和韩宝常一起转身望去,看着那个风驰电掣的身影,后者沉思了一下,说道:“那是……格物科的姬丫头吧?她怎么来了?”

朱翰墨极为无辜的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完全不知情。没过两分钟,姬琛华已经驾驶着摩托出现在了两人面前。原本是车斗的地方这时已经换上了一个特大号箱子,正横在两人身前。侧面还吊了两只鸡,不知道到底是做什么的。

姬琛华从身后的工具箱里掏出一个扳手,干净利落的将箱子又从摩托上卸了下来,然后示意两个人看箱子后面。这下两个人才发现,箱子后方是有液压杆的。韩宝常连忙招呼了几个身强力壮的学生过来帮忙,几个人一起用力,箱子顶部就被一下一下压得顶了起来。

“便携法坛……还是液压式的。”朱翰墨颇为无语的看着正在越变越高的箱子,这下任凭是谁都能看得出这就是沐长离所说的法坛了,不过他有点好奇的指着那两只鸡问道,“那这鸡是用来干什么的?”

姬琛华一脸看白痴的表情看着他:“液压鸡啊。”

“……”

好在冷场的时间并没有太久,不出多时,法坛已经展开完毕。几个学生将祭品、材料都安放在了上面,朱翰墨从法坛侧面一跃而起,稳稳地落在了法坛上。他手下笔走龙蛇,飞快书写大号起风真文,随后嘬水一口,对着嵊泗方向喷出。

“浩荡使者,风火郎君。飞砂走石,昏暗乾坤。卫吾坛所,召集雷霆。急急如律令!”

法坛下方,韩宝常也带着学生们各颂经文。原本阳光明媚的天空逐渐开始变得阴云遍布,浪花也渐渐变得大了起来,伴随着不知何时刮起的海风开始冲击着渡口的防波堤。渡口的高音喇叭也响了起来,开始播报台风警告。

……

与此同时,嵊泗全岛也开始播报台风警告。

在船上的走私贩子比谁感受的都要深刻,哪怕是在浅水区,船的晃动显然也比刚才大了许多。他们刚想下船,船两边各自炸起一道水花。

沐长离一行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出现在沙滩上,梅兰芙正平举双手,对着海面施术。而沐长离则饶有兴趣的双手抱胸,看着船上的众人。

眼下的情况非常明显,沙滩算是鱼叉枪的最大攻击范围。但是只要沐长离一行人不试着攻上船,这玩意儿也就只能威胁他们。而他们也只需要拖时间就够了,等到台风真的一来,他们怎么样不好说,船上的人一定全完蛋。

“好了好了,怕了你们了!”鱼叉枪后的男人最心惊胆颤,他是要在船边上的,台风一来他肯定得掉海里去,“我们认输,行了吧?”

“那你们丢掉武器,自己走上岸。”沐长离对叶貉使了个眼色,叶貉就拿出野猪牙,对准码头来了记【耶鲁里的断角】,立刻将一根支撑用的木桩打得粉碎。

男人们重新将船靠岸,没精打采的走下了船。领头的男人无奈地说道:“有逮捕令么?”

这个问题还真把一群人给问住了,他们哪儿来的逮捕令这么奢侈的东西?一行人面面相觑,最后,沐长离想了想说道:“我现场给你们写一张吧。”

第六十三章 天女珠

其实不管有没有逮捕令,这些走私贩子肯定都完蛋了。而且对于学生们来说,他们有些人在未来进入工作岗位上或许会被教导文明执法,但是对于现在的他们来说,完全就是放屁。

打了就打了,打了你又怎么样?不服气就跟教导处严主任扯皮去,反正事情一来二去肯定是扯的不见踪影。就刚才一见面,琉璃第三刀直接奔着心脏去的,也就是刘刕使了力才压下了刀没出事。就算出事了,琉璃回学校固然要写检查,可能还要被记小过,但是再往下也就这样了。

抓捕活动中发生这样的事,谁都不想的。但是真要是发生了,那也没有办法,对不对?学生再怎么说也是祖国的花朵,跟犯罪分子比起来孰轻孰重?记过和检查也是为了让学生们记住,失手杀了人有可能就少了一段重要的口供——尤其是在自己不会摄魂的情况下。

没办法,术校的学生毕业后分配到各个岗位上的都有,但哪怕是最平和的气象局都还是有动手的可能性。魔都这边还不明显,西京那里的学生出来后大约有四分之一到三分之一都会参军去。都要当兵去了,学校期间的动手充其量是热热身罢了。

这一行十几个人就把一大票走私贩子押着走。沐长离身上有伤,走得慢,就没跟他们一起。非但如此,他还返回了船上一趟,整整搜了一遍,还找到了一只分量十足的皮箱。

“这是什么?”叶貉看沐长离只打开箱子看了一眼就把箱子紧闭起来,一副匪气十足的样子,“什么东西宝贝成这样?”

“交易文件,还有一些……好东西。”沐长离故意卖了个关子,“回去给你看。”

带着这只箱子,几个人紧赶慢赶才终于赶回宿舍。就在宿舍大铁门关上的最后一刻,黑压压的暴风雨终于来临了。

……

整整一天后的黄昏,御灵科的学生们坐在海边的烧烤摊上,畅快的吃着烧烤。

由于是人为造成的,这场台风来得快去的也快。仅仅半天之后,随之而来的暴风雨就已经停的差不多了。等到第二天清晨,太阳照常升起,还是阳光明媚的一天。

这次叶貉他们算是几乎发动了全御灵科二年级的学生来救沐长离,不管是过来帮忙砍人的还是后方联络的,亦或者放出服兽满山找人的……大家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所以这顿烧烤就算是沐长离请大家的。至于这次案件回校后受到表彰的事情,那是学校的事,沐长离管不着。

除了烧烤以外,沐长离还给每个人都送了件小礼物:“这就算是这次打击犯罪分子的纪念品了,不值什么钱,一点心意。”

“这是什么?珍珠?”御灵科的学生多得是不识货的,就连田家敦这种学长也不能免俗,他把珍珠拿在手里看了半天,也没看出门道来,“从那群走私贩子那里弄来的?值不值钱啊?”

“天女珠,听说过没?”

一群人面面相觑,倒是坐在一边的琉璃举起了手:“我知道!就是Akoya,对吧?”

“是。”沐长离点了点头,“这些珠子应该是在闽南那里初步养殖珍珠贝,等到第二年再低价收购,运到东瀛去。大家可能不太清楚,东瀛有全世界最先进的珍珠养殖技术,所以他们可以培育出这些珍珠。等到彻底成熟了,再运到我们这里来,利用廉价的劳动力搞定珍珠的加工细分打孔这些后期工作。然后再运回东瀛去,也就是所谓的东瀛真珠了。这种珠子里面品相最好的,就叫天女珠。”

“听不懂。”张火天很坦诚的说道,“我对于怎么压榨劳动力这件事不关心,你就告诉我值多少钱吧。”

“嗯……一单。”

这个回答张火天是听懂了,但是一群人可就都听不懂了,他们纷纷反问道:“一单是个啥?到底是多少钱?”

“这种没有经过加工也没有证书的裸珠单纯的卖一颗就是五百左右了,所以我说是纪念品,大家留着玩就行了。”沐长离解释道,“如果我们能弄到RB厂家的证书,那立刻就可以翻一倍。如果是制作成工艺品的话,那价格就哗哗哗往上涨了。”

“原来如此,那还是吃手艺的。”御灵科的大家伙对于手工艺这件事毕竟不感兴趣,拿颗珍珠回去足够了。这趟来嵊泗玩,大家不仅打击了犯罪分子,回学校可以受集体表彰,还能带件纪念品回去,多好?还有人跟沐长离开玩笑:“你手头应该还有些珠子吧?听说你跟格物科的姬学姐关系还行,就请她把珍珠做成工艺品呗。”

“姬学姐人家是学偃师偶的,专业不对口。”沐长离随口搪塞了过去,不过他倒是想起来张火天昨天给杨炙批了命,按他的业务水平,怎么说也该敲过来千儿八百万的吧?于是他随即问道:“大有啊,你昨天给杨总算姻缘,应该赚了不少吧?”

“对啊。”叶貉当时也在旁边,他的摊位没什么人光顾,全给张火天帮忙了,就凭这份苦劳他也有资格要散财,“我才想起来,你昨天没去,净顾着敲杨总了吧?不多少意思意思,今天的酒水你请了啊!”

“可以……等下,敲什么?”张火天随口答应后才愣住了,连忙辩解道,“杨总最后没给我钱的,我怎么请?”

“我靠,你让杨胖子白嫖了?”沐长离都急得爆粗口了,“他怎么晃点你的?这帮资本家一个都信不过!”

“别别别,杨总是好人的。”张火天非但没有同意沐长离的说法,反而还替杨炙辩解起来,“杨总替我在号上充了八万石头,八万啊!绝对够我全图鉴了!不信我把游戏打开,你自己看……”

沐长离颇为无力对他摆了摆手,根本没兴趣继续听下去了:“兽医,老林,田鸡,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张火天这才发现情况不对,就在他身后,林心诚和田家敦已经磨刀霍霍,叶貉干脆按着刀柄就走了上来。

“别怪兄弟没提醒你,事前大家说好的,不管是谁赚的钱,大家都要抽份子的。”田家敦按了按指节,咔咔作响,“我那边钱数虽然不多,但好歹还心心念念给你分一成……结果你就全换成游戏货币了啊。”

“不是货币,这个是……”张火天嬉皮笑脸的还想搪塞过去,叶貉已经把他按倒在地,大声招呼:“来来来!有仇报仇,没仇XX啊!对付这种江湖败类不用讲什么江湖道义,大家一起上!”

旁边的人立刻一拥而上,管他有仇没仇蹭两脚再说,反正又看不清到底是谁下的黑手。等到打完了,大家还指着趴在地上做咸鱼状的张火天鞭尸:“让你长个记性!”

“四斋蒸鹅心!”

“诶?对了,大舅哥呢?”叶貉左右看了看,发现沐长离居然消失了,又扭头一看,发现原本坐一桌的梅兰芙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了。于是他连忙闭上了嘴,没有再追问下去。

……

“兰芙,我……”沐长离坐在一块高高的礁石上,脚下就是不住拍击石面的浪涛。他看着自己紧握的双拳,几次想要开口,却欲言又止。

梅兰芙一言不发,就只是静静地斜靠在他的肩上。她并不急于追问沐长离想说什么,往后的日子还很长,总有一天他会说给自己的。

就这样不知道听了多久的涛声,就连红日都已经坠入了海面,天边的最后一抹余光都已经消失殆尽。沐长离终于开口,涩声说道:“那家伙的刀,好厉害。

“一刀就破了老林的【金光神咒】,而且他有陀罗尼护身,【穿心咒】对他根本没用,我不得不换上了【禁刃咒】去跟他近身硬碰硬。这些年我学了班卡西拉,还学了里卫、高棉拳、卡波耶拉……结果真打起来,全都丢到脑后了。

“我又想起阴羽姐了。”

直到沐长离说出阴羽这个名字,一直沉默的梅兰芙才终于轻轻点了下头,示意自己知道了。她悄悄转过脸,发现沐长离眼神呆滞,没有继续往下说的意思,就用手小心翼翼的拽了下沐长离的脸颊。

“走神了。”被她唤醒的沐长离勉强笑了笑,“对了,我听琉璃说了,你昨天用了【五雷破】?”

梅兰芙摇了摇头,沐长离立刻明白了什么,说道:“原来如此,我就说你应该没学过【五雷破】……原地的痕迹我看过了,暴风雨过后都没影了。等到回学校,你立刻跟我把雷老虎的课选上。雷老虎虽然脾气臭,但是学校里只有他教的【五雷破】才靠谱。”

梅兰芙有点不高兴的鼓起了脸颊,明显是不想去。不过随即她仰着脸说道:“长离也去。”

“去,我肯定也要学这个的。不过我之前没学过五行科的法术,得从头开始。”沐长离用双手揉了揉她的脸,把鼓起的脸颊重新揉了下去,“这下可以了吧?”

梅兰芙这才点了点头,她突然用双手抱住了沐长离的头,把他揽在怀中。

“怎么了?”

“长离会一直跟我在一起。”梅兰芙居高临下的看着那个站在防波堤上正在眺望这里的高挑身影,对着另一个并不在这里的人如是说道。

“嗯。”并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的沐长离如是应道。

第六十四章 群架

由于在岛上已经发生了这么多事,再让学生留在岛上已经不适合了,再加上伽蓝菩萨诞辰已经过去。于是第二天,两位御灵科的老师就安排学生们赶紧返回学校了。

不过在临走之前,大家伙还是可以在岛上购买纪念品的。沐长离趁着台风来了只能闷在宿舍里的时候,详细的从几个人口中问出了当天打斗的经过。御灵科的各色服兽的奇特能力着实让他有点眼馋,最令他中意的就是那只大闸蟹了。

想想,一只会金钟罩和罗汉拳的螃蟹,打起来多好玩啊!虽然限于智力,没法学更高级的玩意儿,但是关键时候拿来挡对方的攻击还是很有效的啊!

于是沐长离就在码头边上的海鲜摊子挑来拣去的,一心想找几个看起来品相不错的螃蟹。毕竟御灵科的服兽也不是随便什么动物就能当的,都要专门对各方面素质进行测量,择优选用。自己不清楚这个标准,大不了多买几只,等到回去了再选。

他挑的这么高兴,摊主就不高兴了。挑了半天还没选一只,这是想干嘛?于是乎摊主就主动问道:“小伙子,你到底买不买啊?”

“买啊,怎么不买?”沐长离说道,“我要买十斤,全都细细的剁做臊子,不要一点甲壳在上面。”

摊主一开始听着还挺高兴,十斤也不算少了,听到后面就不对了。十斤螃蟹全部细细剁做臊子,不留一点甲壳,这是想干嘛?可他还没法回话,一时间竟然被噎得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只好看着沐长离慢慢挑螃蟹,挑到满意为止。

对于摊主没有回话这种行径,沐长离还是表示比较遗憾的。如果对方比较有眼色,来上一句“你莫不是消遣洒家”,他就可以一跃而起把筐子扣人家头上再还上一句“洒家便是要消遣你”了……

做戏就要做全套嘛!

等到临上船的时候,沐长离才发现姬琛华居然也等在码头。他不由好奇的跑过去问道:“学姐,你怎么跑到岛上来了?”

姬琛华斜瞥了他一眼,没好气的说道:“那群礼法科的家伙办完事就用【禹步】跑路了,天色又晚,我不来岛上还能怎么办?”

“朱老师他们是急着回去补报告吧?情有可原的。”沐长离总觉得逻辑哪里不太对,一时间又说不上来,干脆也就不去想了,“哦对了,我这里有个箱子,正好可以托学姐你带回去。”

“要收快递费的哦。”姬琛华从他手中接过了皮箱,在两手相触的时候还趁机用尾指勾了下沐长离的手心,“你背上那个是怎么回事?”

沐长离略微偏过头看了下趴在他背上的梅兰芙,解释道:“兰芙今天身体有点乏力,不知道是不是昨晚海风吹的……总之就是不想走路,所以我就背她了。”

“原来如此,那你就慢慢背着吧。”姬琛华说完后扭头便走。

“其实到船上也就不用背了……”沐长离很想说自己的智商也没那么低,可是姬琛华已经踏着尖锐的高跟鞋声走上了船,他只好转头向梅兰芙寻找认同感,“兰芙,你说是吧?”

梅兰芙把头埋在沐长离的背上装鸵鸟,一言不发。

回去的路程相对来说就要无聊许多,该看的风景也都看过了。沐长离只好趁着给梅兰芙顺毛的时候继续翻那本《禁法百般诸易》,这本旧书里的丙级禁法数量当真不少,就算他一天能学一个,估计也能学上一个多月,这还不算复习的时间……

就是多数都没有什么太大的用就是了。

沐长离之所以优先学了【禁疮咒】【避矢咒】【禁刃咒】这三个法术,就是看在它们泛用性最强这一点上。像里面的【禁汤咒】,如果换在古代,攻城战的时候这个法术倒是还能用得上,至于现代嘛……沐长离怀疑甚至有可能一辈子都用不到这个法术。

估计也就是因为这个,这本《禁法百般诸易》才被开除出了术校的教材行列。不过托这些零零总总的小禁法的列举,还有前言中间提到的总纲,沐长离倒是也大概明白禁法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了。

在古时,禁法的全称应当是“气禁之术”。气的存在在天朝的法术当中是至关重要的一环,也是第一次法术革命最大的成果之一,它是介于精和神之间最重要的通货。对于现代的术者来说,一切法术都可以用气来演化解释。

就拿禁法来说,本质上来说就是将术者本身的气充斥于某一空间当中,将想要排斥的精或神排斥出去。或许具体操作上有很多这样那样的细节,但哪怕是禁法系的最高成就【天汉威斗】,也一样脱不开这个道理。

这样看来,禁法这一支法术算在厌胜科里果然有其道理,很多低级禁法都可以拿来跟咒术相互印证。沐长离拿着书本,在脑内不停地对比各种各样的咒术,根本是沉溺于其中。就连下船上车都是梅兰芙扶着他走,连最后怎么下车的都不知道。

“蹲下!蹲下!”叶貉仓皇的推开沐长离,也才把他从法术的世界当中唤醒。

沐长离这才发现自己已经回到学校了。就在刚才,一发石弹从几人头上掠过,径直砸在了大巴车侧面,立刻将车壳砸的凹下去了一大块。

不仅如此,术校里面已经乱成了一锅粥。武术、五行、厌胜……不知道多少科系的学生都展开了大混战,大家你打我我打你,各种法术层出不穷,打得不亦乐乎。

“这都什么情况?”沐长离摸到校门的石狮子后面,根本不敢露头。就现在这样,他要是一头扎进去铁定也得被打。况且他以比较阴暗的心理揣测一下,肯定有不少人暗搓搓的躲在隐蔽处甚至是教学楼里准备补刀,武术科那群人可是有不少玩弓箭的!

一个看上去比沐长离大上那么一两岁、人高马大的学生挥舞着双拳不住后退,同时用戴着拳套的双手格挡着从面前不住刺来的飞剑。沐长离眼疾手快,一把就把那个学生拉到了石狮子后面,又对着飞剑一指,飞剑立刻朝着另一个学生飞了过去。

突然被拉到一边,那名学生想都不想的就对着身后的沐长离一肘砸了上来。沐长离用手架住他的大臂,身子一缩就从他的肋下钻到了正面,连连摆手:“别打,是我。”

那名学生一看清楚是沐长离,反而又是一拳对准沐长离的脸就捶了上来:“打的就是你!”

眼看拳头就要打中沐长离的脸,那名学生只觉得眼前一花,拳头立刻就打空了,沐长离的声音随即从身后传来:“我哪里得罪你了?为什么要打我?”

那名学生气呼呼的转过身,看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跑到自己身后去的沐长离说道:“学校里乱成这样,还不都是因为你?”

“啊?”沐长离顿时傻眼了,“我才刚回来,这锅也能甩到我头上?”

“废话,你放假前都干了些什么?”

这名学生叫张禅念,是武术科的三年生,比沐长离要大上一级。在武术科里面,算是比较少见的只靠一双拳头打天下的。被他这么一吼,沐长离努力回忆了一下自己放假前的作为,也没想起来自己干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不应该啊!沐长离这种二年生的咒术要是能灵到把术校全体学生都咒的自相残杀,那厌胜科一定可以取代五行科成为战场上的头号大规模杀伤性武器。而且他完全不记得自己有埋什么东西啊,没事干自己干嘛要在学校里下咒啊?

“我放假前也就是开了点箱子,砸了个场子,考了个试……”

“就是这个!”张禅念怒气冲冲的说道,“你把御灵科的场子给砸了!”

沐长离还是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是啊,然后我们就化干戈为玉帛,一起去岛上玩了……”

“然后你们厌胜科的人都跟打了鸡血似的,放假都挑事挑个没完!”看张禅念那副鼻翼翕张的样子,沐长离丝毫不怀疑他下一刻就真的会爆炸。

不过经过张禅念这么一番解释,沐长离才终于晓得到底为什么学校陷入大混战了。起因还真就是自己挑了御灵科的场子,厌胜科的学生们当然兴奋地不行。本来以为方学长毕业了,大家暂时要收敛一段时间了。结果三年生没有冒尖的,二年生里倒是出了个沐长离啊!

本来厌胜科就又弱又爱跳,这下哪怕在放假留校的学生们也一样四处挑事。等到这两天,学生们都逐渐返校了,人一多,挑事挑的就更欢了。这不,打着打着就从演武场打了出来,演变成了挑时间约群架,最后就变成了一场全校学生都被卷进来的大混战。

“这么劲爆?”沐长离刚想说话,一个厌胜科的人正好跑到石狮子旁边,看见沐长离后一脸兴奋的就想要对身后的什么人招呼。沐长离被他吓了一跳,转手就把张禅念双手用力甩了出去。

那个人看着张禅念向自己扑过来的身体,下意识的就要施展法术。张禅念哪里会给他这个机会,双手当即抱拳,肘部在他胸腹间一顶,紧跟着就用小臂贴上了他的脸,身体一发劲就把那个人整个打飞了出去。随后,张禅念又陷入了无休止的混战当中。

“还好还好,没发现我。”沐长离用手对着远处的叶貉连连挥手,示意这里简直不能待了。学校也进不去,不如大家先在校外找个地方快活去好了。

叶貉当即会意,对沐长离打了打手势,叫他一起撤退。沐长离刚想溜走,校内忽的传来一阵大喝:“你们这帮学生到底想干什么?反了你们?”

第六十五章 止战

一听声音,沐长离就知道,这是五行科的主任杜淡铮来了。

术校的老师甭管正不正经,能做到一科主任,基本的威严还是有的。就拿厌胜科的主任夏阳秋来说,虽然手下一帮人秉持了厌胜科的各种作风,夏主任本身可是个算得到、熬得住、把得牢、做的彻的人,不然也镇不住厌胜科的这帮混球。

沐长离虽然没上过五行科的课,但是由于梅兰芙的缘故,他需要经常去打听五行科的情况,对于杜主任多少还是有印象的。

光看名字就知道,杜淡铮主任绝对是个正派人。五行科依五行分系,再算上外编的风雷二炁,算得上是术校里面派系最多的。杜淡铮照样把五行科管理的井井有条,还能压得住脾气天字第一号暴躁的雷缚寅,这份手腕绝对算是十分了得。

主修五行科法术的学生虽然不如礼法科的多,但辅修的数量绝对足料,因此五行科的教职工数量也是极为庞大的。以杜主任的为人,主动带着人出来维持秩序也是再正常不过了。

既然已经有人出来维持局面,那也就犯不着再留在校外了。沐长离跑回了大巴车旁,一手行李一手筐子,带着梅兰芙就向校内走去。

为了制止这场混战,五行科的教师这下算是几乎全体出动了。就光校门图书馆之间的空地都随处可见各种五行法术构成的墙壁障碍——水墙火墙自然不稀罕,有的石板就地翻起,和石板下的沙土混在一起,形成墙壁,甚至还有大风强行把人吹得站立不稳……就是这些横七竖八的障碍才将正处在混战当中的学生强行两两分开。

有的学生打得热血上头,被隔开还不肯收手,想要把障碍破开继续打,自然有老师进一步用五行术封闭他的行动,直到他彻底动弹不得为止。

直到所有学生都停下了手,杜主任才一挥手,示意教师们收手。无论金木水火土的痕迹一瞬间就消失在原地,翻起的石板沙土立刻重新铺平,原本被打得坑坑洼洼的台阶和花坛也迅速恢复了原样。一切看上去简直就像是刚建好的样子,到处一片崭新。

除了杜淡铮的脸色。

“这几天政教处还没有恢复工作,你们一个个就都放了羊了?嗯?”杜淡铮把所有在校门口混战的学生都叫到了他面前,大声训斥道,“学校的规章制度怎么写的?严防死守,禁止私斗,爱护公物……给你们建了演武场还不够?非得一个个跑出来打,还打到校门口?连大巴车都砸了,等会儿是不是要连楼都拆了?

“武术、五行、御灵……你们就说,还有哪一科的人没参与群架?就连占验科的都跟着进来闹腾!”杜淡铮顺手接住一支不知道从哪儿跳出来的箭矢,一把火焚为灰烬,继续训话,“学校建设不要钱?校风校纪要不要维护?我不管这事到底是哪一科的人先挑起来的,参与这事的人今天一个也别想好!通通给我就地写检查!写完了就在这儿大声的念!念完了再让自己科系的老师过来领人!

“那边那几个!走什么走?想溜到哪儿去?”

被杜淡铮直接点名了的沐长离吓得立刻高举双手,亮明行李:“杜主任,我们这才刚回学校,两眼一抹黑,到底发生了啥事都不知道。”

“哦,那就赶快回宿舍,注意休息。”杜淡铮脸色稍霁,刚想转头继续训话,旁边一位教师却立刻凑到他耳边小声说了几句,杜淡铮听完后瞟了沐长离一眼,继而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在哪一科挂号?”

沐长离有些疑惑的看了那位教师一眼,确信自己不认识,应该没跟他打过交道。不过杜主任既然都问话了,他肯定得老实回答。

于是沐长离就乖乖走了过去,老老实实答道:“我叫沐长离,等到开学了就是厌胜科的三年生了。”

“哦,原来你就是沐长离。”杜淡铮意味深长的点了点头,开头的语气词听得沐长离心里忽然一凉,“你知道这场群架到底为什么打起来的么?”

“不知道。”沐长离摇了摇头,睁着眼睛说瞎话。

杜淡铮上下打量了沐长离整整两遍,这才继续慢悠悠的说道:“就是因为你之前演武场打赢了御灵科的三年生,所以厌胜科的学生才兴奋地左右出击,到处惹事。”

“这个事跟我没什么直接联系吧?”沐长离连忙把自己跟这件事撇清关系,“我跟御灵科的同学们关系可好啦,就之前我才刚跟他们从嵊泗回来……我们在演武场进行的完全是一场友好的法术交流。”

“是吗?”杜淡铮面无表情的问道。

沐长离点头如捣蒜:“当时是礼法科的陈老师做的裁判,在场所有人都能作证,现场气氛特别良好,同学们都特别和善友爱。御灵科的同学事后也没有对我进行什么打击报复,在岛上我们还一起暗搓搓的……哦,玩来着。”

杜淡铮的语气依旧冷漠,话语间却无形带上了一种压迫力:“我的意思是说,作为引发这件事的导火索,你就不想在这里说点什么?”

打从刚才杜淡铮知道了沐长离的身份后,沐长离就感觉似乎这位五行科主任对自己有着很深的敌意。大概是出于对引发连锁事件罪魁祸首的痛恨?不过沐长离并不认为自己应该对这件事负责,厌胜科风气如此又不是这十年来的事,早在沐长离出生前都形成了。况且就算没有厌胜科,其他科好斗的人一样也不会少,充其量就是开片的时候会谨慎些罢了。

如果要说负责任,那还不如让他去为嵊泗所发生的事负责。一切的起源都是他出于过激的自我保护把解满给自己调了个个,之后才有的解满被劫走的事,不过这件事的起因又是解满想要追梅兰芙所以才跟沐长离起的冲突……不管怎么说,沐长离从始至终都参与其中,还起到了至关重要的推动作用。

自己既然不应该对这件事负责,那就没有任何被责难的义务了。沐长离想了想,一脸认真的说道:“报告主任,我认为这件事尚在容忍范围内。同学们虽然打斗场地不注意了些,但是并没有人受重伤,这说明同学们其实心里还是有校规,斗法时候还是很有分寸的。”他看杜淡铮刚想张开嘴说些什么,立刻继续说道,“至于损坏的校园公物,眼下损失也已经完全修复,并没有带来什么实际的影响。同学们现在在这里再做了检讨,相信一定会把纪律放在心上的,以后必定不会再犯。”

杜淡铮的眼中闪过一道阴沉,沐长离这番话看似说的没什么毛病,实际上却是把板子高高抬起轻轻放下。如果没有他说这番话,那些学生当众念检讨必定羞耻万分,再加上之后领人的步骤,必定能将校规真的放在心上。

但是沐长离说了这一番话,紧张的气氛立刻就被冲淡了不少,当众念检讨这件事的威慑力立刻就降低了太多。人是一种很会心理安慰的动物,有他说的这番话打底,不少学生心里估计就有底气,嘴上念一遍也就算过了。

念及此处,杜淡铮的脸色当然又铁青了几分,他没想到沐长离敢当面挑战他的权威。严季冲既然不在,自己就替他好好管教下这帮混账学生。

“也就是说,在你心里,认为就算破坏校规也是无关紧要的事?”

“同学们不是要做检讨了吗?”沐长离一脸惊讶的说道,“而且我觉得,通过这次混战,其实反而暴露了我们学校现今建设的一点不足。演武场只是简单的擂台地形,对于五行科的同学们来说其实蛮吃亏的。同学们大概也就是注意到了这一点,所以才在别的地方开战的。”

不管沐长离本意如何,他这句话说出来后,不少学生的腰杆立刻就挺直了许多——尤其以厌胜科的居多。五行科充其量只是演武场五行元素不全,厌胜科才是真不适应擂台战,要不干嘛一天到晚在演武场外挑事?真当厌胜科的人都是二逼了?

杜淡铮不由得向前走了一步,身为五级术者的神意几乎毫无保留的向沐长离倾泻了一瞬。就只是这么一瞬,沐长离几乎以为自己面临的是一座朝着自己铺天盖地压下来的大山,下一个瞬间就要直接碾压在自己头上!

杜淡铮是国家正规五级术者,而沐长离只是个没毕业的学生,连正式术者都算不上,两者之间的差距之大不可以道里计。这股神意几乎让沐长离只觉得自己像是被一盆冰水从头到脚泼了一遍,从皮肤冷到了骨髓里。

更可怕的是,这种感觉不光是身体上的,也同样是魂魄上的。杜淡铮并没有针对性的用什么法术,但沐长离一样像是中了【摄心术】那样,念头完全的呆滞,根本无法做出任何正常的思考。

要不是梅兰芙及时从他身后拉住了他的手,估计沐长离会这么一直呆滞下去,起码到天黑。

杜淡铮有些惊异的看了回过神的沐长离一眼,他没想到的是沐长离居然恢复的这么快。作为本科的学生,梅兰芙他还是知道的,印象中法术造诣在同级里很是不错,但是刚才明显她并没有用什么法术。

换而言之,沐长离是靠自己硬挺过来的。

本来一名五级术者跟一个学生斤斤计较,还释放了神意,怎么算这都是以大欺小了。杜淡铮也不打算再那样来一次,便直接说道:“你既然说暴露了不足,那你就谈谈解决方案吧。”

“报告主任,我认为学生以学习为天职,并不应该考虑这些事情。”已经彻底恢复过来的沐长离才不肯正面回答,接这个话茬。这种事当然好解决,由学生会向校方提议在校内组织日常更正式的拉练,斗法形式不再拘泥于演武场,甚至完全可以在三大祭和开放日中再加上全校混战这种形式……但是这跟他有什么关系?他又不是学生会的人,操这个心干吗?

谁知道杜淡铮立刻点了点头:“学生以学习为天职,这话倒是说的不错,就是不知道做得怎么样。小成,全校期末考试成绩今天出了吧?拿来给我看看。”

打从刚才开始,成瑾就疯狂的给沐长离打眼色,谁知道脾气稍微上来的沐长离还是一头就怼了上去。发展到这个地步,成瑾也没办法了,只好把IPad给杜淡铮递了过去。

杜淡铮的手指飞快的划过屏幕,迅速的点了几下,沐长离都能听到清晰地按压声,还有杜淡铮冰冷的声音:“二年级……M……沐……长离……笔试,五分;实操,五分;德育,五分……”等到他抬起头的时候,脸色已经变得比暴雨天的乌云还要难看,“这都谁打的分?”

第六十六章 笔试满分

听到杜淡铮这样问,沐长离立刻很好心的提示道:“成绩单都附了签名的,您放心看。”

其实不用他回答杜淡铮也知道这一点,他只是震惊于沐长离的分数。三项全五的学生术校并不是没有,只不过……怎么看也不应该是厌胜科的学生罢了。

杜淡铮手指一划,三个名字自然就出现在了屏幕上:钱十常,夏阳秋,严季冲。

钱十常是祝由科主任,夏阳秋是厌胜科主任,严季冲则是政教处主任。三位主任都签上了自己的大名,自然是敢负起责任的。

其实在很多年前,术校考试的五分也没现在这么难拿。那个时候学生人数都不多,五分打就打了,出去后也好看些。但是随着学生多了,教学资源变得相对紧张了,各科系之间的竞争也就激烈了。你要打五分可以,那得了五分就要担起五分的责任,接受其他科系的质疑和挑战——尤其是实战方面的。

德育方面的五分算是比较好拿的,一般的学生不犯错就是三分,担任特殊职务的可以加到四分,五分的话就需要某些特殊贡献了。政教处行政上受学校管辖,业务上受锦衣卫指导。严季冲这个政教处主任可没必要给什么人面子,这个五分应该是货真价实的。

实测方面的五分就比较难拿了,能得到五分的学生除了法术本身造诣以外,在应用方面一样要出类拔萃。夏阳秋是出了名的滑头,绝对不会贸然给一个二年生五分。再联想到之前沐长离挑了御灵科场子的事,这五分拿的似乎也算是名副其实了。

至于笔试方面的五分,则是要看人的。今年由祝由科负责考试,祝由科的教师履历上十个里有七个穿过白大褂,还有比大夫更心狠手辣的么?

更何况这次考纲是由号称“十常侍”的钱十常出的,前面的选择填空简答几乎道道超纲,后面的论述大题更是天马行空,什么给定资料展开阅读一律没有,就由他大笔一挥:试论述法术对社会生活的改良意义。

看到这简简单单十五个字不带标点时,不知道全校有多少英雄英雌都坐了蜡。对各路考霸来说,材料给得越多,题目论述起来便越精准,抓起线索来是一鞭一条痕一掴一掌血。但这道题也就比无字天书多了几个字,背后到底隐藏着怎么样的思路?论述对象是狭义到整个行业,还是上应某条国策?哪怕写论文还有老师帮你开题,可这考场上最后四十来分钟到底想要我们写出什么东西来……

想得越多错得越多,看着收上来的卷子,钱十常一看不顺眼就一个红叉打上去,搞得今年的笔试一片片都是两分扑街三分掠过的人,成绩单上堪称是血染东方一片红。沐长离那个闪亮亮的五分在一片红色的一分两分当中……简直是太耀眼了。

“你……”杜淡铮半天都没说出第二个字,最后才阴沉着脸问道,“……上过祝由科的课么?”

沐长离满脸笑容,笑得那叫一个灿烂:“没上过,一点点都没上过,一丢丢都没上过。”

这个笔试题目如果想拿高分,首先就不能老生常谈,须得言之有物。杜淡铮所能想到的大概就是沐长离写的合钱十常的心意,所以才能拿到这个五分。但是要做到这一点,一定要在祝由科方面做出一些探讨。固然一年级的时候刚入校的学生们会把所有科系的基础理论都大概过一遍,但是那点基础理论是糊弄不了祝由科的主任的。

然而杜淡铮所不知道的是,沐长离虽然一节祝由科的课都没听过,但是他看过祝由科的期刊啊!解咒和下咒本来就是一体两面的,受某些恶人的启发,祝由科的学术期刊《桃木剑》可是沐长离相当喜爱的课外读物。

整日被长篇大论的祝由科论文耳濡目染,虽然并没有让沐长离的灵魂闪耀出济世救人的光芒,但在面对这道最后的论述题时,却彻底打开了他脑子里的开关。

决定彻底放飞自我的沐长离,把论述题该有的起承转合一脚踹到了食堂的泔水桶里,重重地在卷子上写下了第一行字:浅谈祝由科法术投入癌症肿瘤领域的治愈问题与临床方案。

在眼下的医学领域里面,对于癌症及肿瘤的最好的治愈办法就是器官更换,通过手术将格物科的人造器官为患者进行替换。但是作为格物科的顶尖成果,人造器官的昂贵也是可想而知,况且它们毕竟不是人身上原本的零件,无论是术后复健还是维护总有那么点让人不放心。如果能够利用祝由科法术直接作用于身体进行治疗,那对患者来说肯定是更好的选择。

沐长离的答案也并不是什么论证严密的学术报告。但是他逻辑并不严密的文字却指出了一个方向。一个综合了厌胜科与祝由科的方向——在手术治疗中用【形代术】进行肿瘤切除。

在对木偶施以【形代术】后,手术中常见的意外创伤和感染风险都可以有效降低。而且与法术常识相反,在这种场合使用的木偶反而可以拼命朝大里做,最大程度的避免手术的误操作。

在答卷的末尾,沐长离意犹未尽地写道:“当有一天医生能在18米高的木像上挥舞着电锯的时候,哪怕是刚出生的新生儿,也能安全地接受最精密的手术!”

沐长离只是针对这道题做出了解答,但是钱十常一下子就看出了无限的可能性。沐长离只写了婴幼儿,钱十常第一时间就又想到了脑外科的各种手术。就算祝由科人人都去练武,也不是每个人的手都能随时稳如泰山的,这招能够降低的危险系数简直太大了!

虽然真正进行应用必定要进行一系列的探讨研究实验,比如最适合的形代到底是不是还是木偶,但是冲这个点子,就该给他五分!偏题算个球!

看着沐长离那笑得无比灿烂的脸,杜淡铮的心中就感觉无比烦闷,却又没法针对性的发出任何质疑。最终他点了点头,也不知道到底是不是认同了沐长离的说法:“……那你好自为之吧,希望新的学期里不要让我看见这种事再出现在五行科。”

“不会……”沐长离本来还想说自己也要到五行科上课,大家都是自己人,自己人不打自己人,但是杜淡铮已经转过身不再理会他了。

丧失了解释的机会,沐长离吐了吐舌头,也不再继续待在这里碍眼。杜淡铮继续训他的话,沐长离一行人则在操场前分道扬镳,返回了宿舍。

刚一打开二零一的门,沐长离就看见一道白影迎面朝他扑来。

第六十七章 宝鼎

沐长离两手都是行李,看着面前变得越来越大的白影,他立刻就地蹲下,让出了身后的叶貉。

相较于沐长离,叶貉就要轻松地多了。他一只手松开行李,做好防御的姿态,另一只手缩在袖中向前挥打过去。那道白影被他正好打中,掉在地上一动不动。

两个人一上一下定睛一看,这才看清,那道白影原来是一只小白鼠。还没等他俩发言,温凌武就用双手抓着床单“哗”的一下盖在了小白鼠身上,把它紧紧扣在了下面。

“我们这才走一周多,宿舍里居然就跑老鼠了?”沐长离对叶貉惊异的说道,后者连连点头以示赞同,“看来你的鸟真不能离开宿舍,有它在起码老鼠不敢来。”

“才不是,这是我今天才买的!”温凌武小心翼翼的从床单底下拿出了昏迷不醒的小白鼠,用手抓住给两人看,“我决定要上辅修御灵科的课程了,这就是我准备养的服兽!”

对于温凌武这个决定,沐长离倒是不奇怪。服兽那么好玩的东西,温凌武感兴趣十分正常。况且他先天体弱,走走其他路子也是好的。

不过这倒是也提醒了沐长离,就算是放假,御灵科真灵系那帮养动物的也依然还在尽职尽责的工作,总不能把动物都饿死吧?他当即向温凌武问道:“现在这个点农场还开门么?我弄了点螃蟹想养,正好拿过去给挑挑。”

“啊?早说啊。”跟在后面的叶貉说道,“这种事我看就行了。”

“你能行么?”沐长离略微有点怀疑。

“服兽资质的挑选检测而已,入门的小手段。”不过等到叶貉揭开筐子的盖看了几眼后,摇头摇的可不是一般的厉害。

看他这幅样子,沐长离感到有些奇怪,于是便问道:“怎么了?这些螃蟹有问题么?”

叶貉并不正面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指着一只螃蟹说道:“呐,你看,这些螃蟹个个体态饱满,背壳青亮,脐腹玉润,爪足有力,单从品相上来说,每一只绝对都是蟹中龙凤。”

“我亲手一只只挑的,还能有问题?”沐长离对此嗤之以鼻,不过说完后他才觉得更奇怪了,“不对啊,你都夸得这么好了,刚才还摇头干吗?”

“就是年龄太大啦。”叶貉颇为无奈的说道,“这些螃蟹换算成人,一个个都正值壮年。虽然服兽的训练培养不要求什么童子功,但是壮年才开始练功也有些太晚了。的确是有那么些猛人大器晚成,你总不能指望自己随便选一只就是吧?”

沐长离想了想,好像还真是这么个理。法术史上的确是不缺大器晚成的人,全真七子就个个都是人到中年才出家,但这种人都是能上正经记载的。自己就算能撞大运捡着一只,总也不能拍着胸脯说自己就有重阳真人的造诣……

“况且动物的寿命比我们人要短很多,不是每一只服兽都有成精的运气的。我们一般都按最坏的打算来算,一只螃蟹也就是三年左右的寿命……这都已经是一岁多的螃蟹了,随便养一养都要挂了,还能干什么?”说到最后,叶貉双手一摊,“所以服兽里面这种寿命特别短的一般没什么人养的……好吧,老五,其实你的老鼠也是。所以加油,让它赶快产生灵智,这样起码可以多活个十几年。”

好吧,沐长离承认自己其实也就是一时兴起看着螃蟹好玩才起了这个念头,没想到立刻就被专业人士指出有如此多的问题。他仰面向天长叹了一口气,问道:“你们是想吃清蒸的还是香辣的?”

既然螃蟹还是活的,还是从岛上带回来的,众人一致同意吃清蒸的。不过沐长离足足买了十斤螃蟹,就宿舍的小蒸锅可完全搞不定。三个人搜肠刮肚的想了半天,都没想出好的解决方案。

就在沐长离几乎又要求到王蕙那里去的时候,吴苏利耶正好回来,一问经过,当即抚掌说道:“这还不简单?格物科大厅那里多得是,现在或许那边还有点人,咱们等七点以后没人了摸过去,选个好的不就完了?”

他这一说,沐长离也才反应过来。对啊,格物科一楼大厅那里多得是各种各样的鼎——基本都是这年那年什么大事专门浇制的纪念品,平时摆着都没人动。格物科本来人就少,现在还是放假期间,更是没人,简直安全的要死!

几个人当机立断,先把螃蟹丢进盐水里清肠,吴苏利耶和温凌武去搞定吃螃蟹配的配料,要预先调好四人份的,还要再买些扇贝和海螺,十斤螃蟹可不够四个人分的。沐长离和叶貉就负责把这些螃蟹都捆扎起来,大致清洗干净。等到晚上六点半,四个人就带齐家伙分批出了宿舍,看左右没人后才偷偷摸摸溜进了格物科一楼大厅。

一进大厅,迎面首先看见的就是一米多高的玉质楼船模型。魔都自古号称江南第一贸易港,魔都术校格物科用来装点门面的当然是这尊缩比例的玉质楼船,光是船帆就做了十二面,可以说雕刻的惟妙惟肖。

四个人小心翼翼的绕开楼船,在大厅里散开,分头寻找目标。没过一会儿,沐长离就找到了一尊合意的。从铭牌上来看,这是为了纪念三峡工程时候对文物的抢救性发掘所制。当年搞三峡工程开闸积水之前,全国考古界精英齐出,都派出了大队人马赶赴水淹地区,突击考察发掘文物和转移遗迹。

为了协助这一桩大工程,魔都术校九科整整去了五科,也算得上鼎立相助。所以回来后,格物科就铸了这尊一人合抱的鼎,用以纪念这件全国大联合的事件。

看得出来,格物科的清洁工平时还是比较尽职尽责的,里面都擦得比较干净。沐长离将这尊鼎从台子上轻轻抱了下来,又拿抹布擦了一遍。他和叶貉来的时候一人扛了一桶纯净水,这时拍开一桶,正好倒进鼎里。

那边,叶貉和吴苏利耶也选好了三个小鼎,都是各有来历。螃蟹、扇贝、海螺就被分别放在这三个小鼎里,又放进了大鼎之中,水正好没过小鼎底部。几个人又拿特大号奖章当盖,等到盖上之后,吴苏利耶单手掐诀,对准大鼎下方用出【师门御火术】。不一会儿,水蒸气就带着海鲜特有的鲜香味传了出来。

“我还带了大米来,都是预先淘好的。”温凌武从背包里取出了一个塑料袋,里面装的都是淘好的米,“等下蒸到一半,我们可以再弄个鼎,把蒸出来贝类汁水倒进去,做海鲜炊饭。”

几个人纷纷夸奖温凌武想的周全,这下连主食都有了,再不用愁午夜空腹的问题。这时沐长离倒是又想到了件比较关键的事,不由得问道:“老五,我有个问题啊,你那只老鼠有没有想好叫什么名字?”

“诶?”被问到这个问题的温凌武下意识的摇了摇头,“我才刚买来,叫什么完全没想过……不如叫斑斑怎么样?”

“万万不可啊!”听到这个名字,沐长离顿时大惊失色,“此名当有背主之相,十分不吉利啊!”

“是吗?”

“肯定啊,你怎么说也该起个斯图亚特一类的名字吧。”叶貉插嘴道,“不过我是觉得斯普林特这个名字更好一点……”

“你这名字也没好哪儿去,死老婆,死女儿,除了绿色大乌龟什么都不剩。”还在一边用力加热的吴苏利耶也加入了讨论,“相比之下杰瑞起码一直处于上风。”

“Tom and Jerry是美帝的俚语,指的是游手好闲的人,这个寓意可不太好。”一个声音慢悠悠的从几个人身后的黑暗中传了出来。

第六十八章 骰子

听到这个声音,沐长离连忙起身,转身点头哈腰的说道:“帅老师。”

说话的人当然是格物科的教师帅宜春,来的人不仅有他,姬琛华也跟在后面,一副十分伶俐乖巧的样子。

对此沐长离表示十分愤慨,知道你千人千面,各种营业用表情。凭什么在老师面前就装乖乖女,到我面前就烟视媚行的样子?换一下好不好,老师面前你随便,让我少点麻烦行么?

答案自然是毋庸置疑的。姬琛华跟在帅宜春身后走了过来,还趁着其他人没注意,对着沐长离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顿时就把他吓出了一身汗。

“你们这群小家伙啊,成天就琢磨着怎么揩学校的油。农场散养的东西给你们吃了一茬又一茬,前几天还有女生来找我告状,说有男生偷她养的蚜虫蛊去喂螳螂。”帅宜春摇着头走到了几个人身边,稍微弯下腰闻了闻,“现在还把主意打到陈列的纪念品上了,这谁想出来的办法?”

其他三个人齐齐看向沐长离,后者有些尴尬的举起了手。帅宜春继续问道:“里面都蒸的是什么?味道不错嘛。”

沐长离连忙殷勤地说道:“刚从嵊泗带回来的螃蟹,还有些扇贝海螺……老师来一起啊?”

帅宜春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同时往鼎下丢了一小块木头。这块木头一遇火就立刻熊熊燃烧起来,就算吴苏利耶收手火焰也还依然旺盛。

沐长离悬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连忙请帅宜春……哦,还有姬琛华坐了下来。无非多两双筷子而已,几个人二一添作五稍微匀一匀也就有了。

不过没想到帅宜春这个时候居然还在格物科的大楼里,这点的确是沐长离他们失误了。但是仔细想想,格物科的老师和不少优秀学生的工作室都在这栋楼里,放假时候留在这里继续做项目,十分正常且合理。

不一会儿,海鲜和米饭就都熟了。帅宜春以身作则,连架子都不用,空手就把烧的滚烫的奖牌揭开,这份内丹术的造诣看的几个人叹为观止。剩下的活计当然轮不到他做:沐长离给自己用上了【禁汤咒】,以最快速度给几个人舀了饭,每个人面前还多放了只一次性碗用来放贝壳。

果然就像叶貉说的那样,这些螃蟹个个正值壮年,一揭开盖里面都能看到分量十足的蟹膏,看上去黄的喜人。沐长离一边吃着一边扭头想看坐在自己旁边却故意要靠后半步的姬琛华的吃相,头才转了一半,腰上就被姬琛华用手指狠狠捅了一下。

图谋失败的沐长离只好转移目标,转而向帅宜春问道:“帅老师,您制作焦尾琴的项目进展的怎么样了?”

正在跟一只海螺搏斗的帅宜春听到他这样问,不禁摇了摇头:“制琴还算容易,但是在做出来后我才发现,它的功能性有些落伍。看来必须在已有资料的整理归纳下再进行改良,看看能不能产生什么新的突破。”

这点沐长离完全可以理解。焦尾琴那都是东汉时候的事了,那个时候《太平清领书》才刚风行天下。以老帅的手艺,再加上法箓局里如山如海的资料,真要做不出来才是怪事。

然而问题也就在于此,焦尾琴虽然号称天朝四大名琴之一,但这种几大几大的往往指的都是历史地位。帅宜春以当年蔡邕的法子原模原样的造出了焦尾琴,然后发现在已经完成两次法术革命的现代来说,除了纯仿这点有意义以外,似乎也找不到别的什么用处了……

“路总是要一步步走的嘛。”沐长离安慰道,“您跟韩老师他们多碰碰头,看看能不能碰出什么点子呗。”

“也只能如此了。”帅宜春叹了口气,把螺壳丢在了碗里,然后随口问道,“你们呢?上学期分数都出来了吧?考的都怎么样?”

“还行,考的就那样。”几个人都默不作声,只有沐长离陪着笑在一旁接茬。听到这样的回答,叶貉和吴苏利耶立刻用吃人般的眼光看向了他。

温凌武白天后面一直缩在宿舍里不知道,他们两个可都是知道的。三五的分数,全年级一千多号人也就这么独一份,这一千多号人本身就是从全魔都得适龄学生当中筛选出来的。魔都人口大约两千四百万,按人口增长率百分之一来算,那也是二十四万人。

二十四万分之一,就问你厉不厉害?

对此,沐长离也没什么好的办法。帅宜春正好是面向他的,不答话就太不像话了。他就考了这个分,你总不能让他说“考得很好”吧?要是说“考得不行”也成,不过要是说这个答案,那两人的目光就不是吃人而是杀人了。

不过帅宜春并不知道真实的情况,毕竟他一天到晚都在忙自己的项目,也就是随口一问。听到沐长离这样答,他就以为沐长离考的也就是三分左右,点头示意后还不忘勉励一下:“那你要好好加油啊,千万不要学姬丫头,一入校就捅出来那么大篓子。后面就算成绩再好,也当不上代表生——这幅样子怎么给师弟妹们做表率?你说是不是?”

“是是是,您说的太对了,千万不能学姬学姐。”沐长离连声应道,气的姬琛华狠狠剐了他一眼。至于叶貉和吴苏利耶两个,早就没劲了——这丫要再加油,那我们是要再加天然气么……

现场唯一从头到尾完全不知情的大概也就是温凌武了,他一个人捧着一次性小碗吃得开心,完全不晓得人心到底有多么的险恶。

“哦,对了,我之前从鬼市收来了这个,想让帅老师您给看看。”为了转移其他人的注意力,沐长离把之前找到的那枚十八面骰子从口袋里掏了出来,给帅宜春递了过去。

帅宜春用面巾纸擦了擦手,从沐长离手中接过了那面骰子,借着火光端详了半天,忽的对沐长离说道:“你……再把这面骰子怎么弄来的经过给我说说。”

于是沐长离就把那天在鬼市的经过掐头去尾的说了下,顺带还说了下当时一并买下的诸多假货。听完整个经过后,帅宜春又看了看骰子,说道:“我真的很想说它是个假货。”

沐长离大吃了一惊:“啊?居然是真货么?”

帅宜春点了点头,指了指骰子:“你看这错金银和绿松石,还有上面的隶书……这要是作假,未免也太逼真了。况且古玩市场并不是说什么东西越老就越值钱的,完全是看市场倾向。前些年元青花就被炒的沸沸扬扬,而这种东西可从来没在市场上流通过,那些造假的完全没必要来搞这个。”

沐长离心想您果然是造假造多了都造出经验了,于是他当即问道:“但是这样子不觉得太假了么?十八面骰,咱们古代有这样的东西么?”

“这也就是我刚才想说是假货的原因啦。”帅宜春把骰子塞给了姬琛华,示意她可以好好看看,“但是我又想了想,汉代流行博戏。我看骰子上除了数字还有两面都是字,这分明就是拿来玩六博用的——你们都不知道六博是什么?”

几个人齐齐摇头,帅宜春便进一步解释了起来。

什么是六博呢?简单来说,就是象棋的前身。现代象棋的形制大概是在宋朝定下的,之前还经过几次改良,一般认为是北周武帝宇文邕发明的。而在象棋之前,人们玩的就是博戏,往上至少能追溯到先秦,汉代的文景武宣几代皇帝都很喜欢玩。

现代象棋一共有七种棋子,博戏只有六种,因此才被称为“六博”,而且行棋时还必须要掷骰子。从这点上来说,规则的确要简单许多。

“唯一可惜的就是,六博的规则并没有流传下来,连棋子有多少枚都不知道了。”帅宜春摇了摇头,用惋惜的语气对沐长离说道,“你有没有兴趣好好研究考据一番?我要是没记错,三国时代的曹植结合六博的规则发明了双陆,你可以从这里入手……”

“不不不,还是算了。我是厌胜科的混球,不是格物科的好汉。”沐长离才不乐意把时光耗费在这种事上面,只要能够确定这玩意儿的价值,他就已经心满意足了,“也就是说,这枚骰子应该是汉代的古物了,是么?”

“不仅是汉代,而且应该还有其他功用。”姬琛华已经戴上眼镜看骰子看了半天了,她把骰子托在掌心,轻轻注入法力,骰子立刻浮起一公分的距离,在她的掌心疯狂转动。等到停下来的时候,正好是有字的面之一向上。

一瞬间,交错的金银散逸出无数虚幻的影子,有人、有马、有兵、有甲。无形的尖啸从骰子中发了出来,好似有千军万马在一同竭力狂呼大吼,就连鼎下的火焰、鼎上的蒸汽都随之向外侧不住波动。

然而下一个瞬间,沐长离用手抓住了骰子,将其用力捏在了掌心。所有的幻影和声音都消失了,蒸汽依然静静上浮,海鲜的香味也在继续传入众人的鼻中。

“是幻术。”沐长离在确认骰子再没有异动后重新张开了手,向姬琛华问道,“这面写的是什么?”

这会儿姬琛华的眼中也流露出了颇为感兴趣的目光,她用手抓住沐长离的手仔细看了两秒,说:“是个‘骑’字。”

第六十九章 法宝

毫无疑问,刚才发生的异象绝对是幻术。虽然要判断更具体的作用和能力还需要更多的实验,这枚骰子是一件法宝的事实已经是毋庸置疑的了。

汉代谶纬之说盛行,各种方士充斥上层阶级,李少君、栾大皆是赫赫有名的方士,出现一枚骰子法宝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对于这个意外之喜,沐长离还是蛮开心的,毕竟法宝这种东西……还是蛮值钱的。

和《封神演义》所描绘的古典型世界不同,现在的天朝更流行的是法器。法器强调的是对自己的增幅,更便于施展法术——毕竟眼下法术的体系比之从前更加完善、具体和庞大。

而法宝一般都强调的是特化功能,就比如之前冥婚案里面遇见的那只白骨锤,要用的只需要注入法力就行。要说方便那肯定是法宝更方便,问题在于功能往往太单一,局面稍微不一样就有可能没办法应付。

还有个比较重要的问题就是由于材料和技术等多种因素,法宝并不便宜。如果想要购置一件一般的法宝,那倒没什么的,但是光一件哪儿够用啊?起码三四个搭配着来吧?《封神演义》里面但凡稍微拿得出手的法宝系角色,那可都是全身上下挂满法宝。不说武装到牙齿,武装到每一只手还是做得到的。

而且人生又不是只有干干干……术校也从来就不是以斗法为第一目的培养学生的。法术是第一生产力,战斗力什么的都是副产品。如果术校直接和战斗这种事绑定,相信报名入校的人起码会少掉三分之一。

就拿二零一来说,沐长离的甩棍和短刀都刻有符印,带有一定的法术效果,但也就是为了顺手而已。而且这么搞不贵,就算损耗了想换也简单。

叶貉的神鼓是标准的萨满法器,他身上还随时带着一大堆代替面具用的眼镜。吴苏利耶的火云弓的确是法宝,但是如果他毕业没法进门派,以他的专长估计只有发配进军队了。至于温凌武……别谈这个,谈了伤感情。

这枚十八面骰的方向则应该是幻术,就算本身已经是汉代的技术,总归还是能够找到应用的方向的。就算到时候测试出来对沐长离没什么大用,至少沐长离还可以根据这面骰子写一篇论文,论证一下汉代上层社会在享乐方面的法术应用问题……不过如果真的想写,起码应该先搞定这枚骰子具体的年代问题。

于是在吃完饭后,几个人先是利用帅宜春的工作室把鼎清洗了一遍,又把原地烧火的痕迹擦干净,最后再把垃圾倒掉。之后沐长离回宿舍后就把那只琉璃瓶拿了出来,送到帅宜春的办公室去,顺带还把放在姬琛华那里的皮箱带了出来给帅宜春看。

“这些珠子不错是不错,但是要值钱,还得制成工艺品首饰一类的东西。”帅宜春也不去多问珠子的来历,术校这群学生什么来头都有,各种手段也是层出不穷。要是每回拿出来的东西都要关心一下来历,非得把人累死不可。

“我知道这个大概跟帅老师您的方向不太符合,毕竟这是个跟法术无关的东西。但是格物科的同学里总有搞这个的吧?大家分摊一下,赚赚外快总是可以的。”沐长离也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帅老师您费点心帮我找找,价钱好商量。”

谁知道帅宜春立刻就用嘲笑的目光看向了他:“那你何必来找我?”

“嗯?”

帅宜春抬了抬下巴,指了指门口。沐长离一回头,立刻看见姬琛华正斜倚在门框上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这种事你找姬丫头不就行了?”

“呃……”沐长离哪里敢说自己还欠着姬琛华一大笔钱,搞这个就是有想法还债的意思,只好随便找了个借口,“姬学姐不是做偃师偶的么?搞这个专业不对口吧?”

“真要说专业对口,格物科可没一个专业对口的。我们是术校,是格物科,可不是什么大学里面的珠宝专业。”帅宜春哂道,“归根结底,你需要找的是一批劳动力,而且完全不必要涉及法术方面的东西。说到劳动力,还有比偃师偶更方便的么?哦,僵尸姑且可以算,但是僵尸可做不来这种精细活,你说对么?”

最后的借口也被堵死了,沐长离只得点头称是,转而当面求助姬琛华。不得不说的是,只要是涉及钱的问题,姬琛华还是很尽职尽责的。经过了一系列繁复的计算,在沐长离几乎都要对数学这门学科失去所有信心后,姬琛华最后给出了五万九千四百二十元这样一个纯利润。

“居然才将近六万啊。”对此,沐长离感觉有些遗憾,精确到十位数这种小事他早就见怪不怪了,“我还以为能上六位数,一次性能把欠债还的差不多呢……”

“你要是能弄来东瀛厂商的合格证书,当然就能上六万。”姬琛华坐在一旁的工作台上,两条穿着黑丝的长腿吊在空中一踢一踢的,“加工和证书都是我做,再卖出去的渠道也还是在我这里……没再给你砍一半价钱就不错的了。”

“是是是,多谢学姐关怀。”沐长离连忙陪着笑凑了上去,刚准备再准备吹捧两句,姬琛华却把一张签好的支票递到了他面前,上面填的正是伍万玖仟肆佰贰拾圆的字样,“呃,学姐,这就用不着了吧?我还欠你那么些钱,直接从里面扣不就得了?”

“要还就一次性还清,我才懒得减来减去的算,麻烦死了。”姬琛华打了个响指,一具人偶就从门外走了进来,提起箱子就向她的工作室走去。

沐长离这下算是感受到什么叫做女人的善变了,刚才还为几十块钱在那里斤斤计较的,这会儿就又懒得减了。六位数以内的加减法就有那么难么?不过懒得减也就懒得减吧,这笔钱姑且拿在自己手里,倒也能让手头充裕上好一段时间。

“嗯……你的这只瓶子再放在我这里一段时间好了。”帅宜春的声音从他身后传了过来,沐长离连忙又走过去问明情况,“虽然一时不敢肯定,但是这只瓶子,还有你那枚骰子,很有可能来自中山靖王刘胜。”

第七十章 论文

中山靖王刘胜?昭烈帝刘备刘玄德的祖宗?

想不到你丫除了是个种马以外,居然还是个跑团爱好者啊!

不过仔细想想,这人好酒色,成天吃吃喝喝看美女跳舞跳完了喝高了顺势就啪啪啪……没喝醉前喜欢拉人跑团,这简直太说得通了!

谁让汉武帝玩推恩令,一个劲儿的削藩。作为诸多诸侯王里面头号表率的刘胜除了缩在自己家开发各种新奇玩法以外,还能干吗?

不过帅宜春还是比较谨慎的,单从琉璃瓶上的字样就做出这一定是中山靖王所用器物的判断可能还是轻率了些,说不定在什么地方还隐藏着其他讯息。所以他要求沐长离将这只琉璃瓶在他那里多放几天,让他详详细细的检查一番。

沐长离对此当然没什么异议,之前答应陈云鹤的那篇穷举法诅咒的论文他现在也才写了一半,最近又忙着着手学习禁法,就算要上手也得先来后到。况且这些论文本来也就不是什么太急的事情,只要能在一年之内写出来,应该都能对他去龙虎山的目标起到一定帮助。

接下来的几天里,沐长离就继续闷着头赶论文。穷举法施诅咒只能算是一个人完全没想到的小思路,并不用真的堆出大量的实验数据。沐长离从陈云鹤那里领了三份实验材料,两个人用【形代术】对照着做了三组实验,顺带验证了下【柏奚术】对法术反噬的良好免除保护效果,这篇论文就算是成了。

九大科都有自己的法术期刊,厌胜科也不例外。期刊的名字叫做《石敢当》,咒禁魇幻四系的法术相关论文都会囊括其中。由于厌胜科法术太多太细太杂,所以每个月都至少有十几篇论文产出。不过影响因子就一般般了,跟《天枢》《桃木剑》那种全球顶尖的期刊杂志完全没法比,最多也就跟礼法科分支乐礼系的《八佾》拼一拼,实在是惨到不行。

不过沐长离倒也不是很在乎这一点,能发出去论文就已经很不错了。他四下里打听过,同级的人里还没有投递过论文的。没办法,大家一年级刚入校的时候都必须强制性的将九科的基础理论进行学习,甚至上手着试试各科入门法术的手感。毕竟法术这种东西个人意愿是一个方面,有天赋却不去发掘实在是太可惜了。

什么?你说兴趣就是最好的老师?那也备不住有些怪胎实在是天赋异秉,理论说的再好听也会被混账事实反复打脸。本来当初宗教部、教育部等几个术校上级部门才开始讨论,到底要不要花上一定时间对学生的资质进行测试,白氏家主的出现就立刻打了所有反对派的脸。

当年的术校还是仿露西亚的制度,科系随便选,完全不强制。白氏家主当时就只在格物科混,一天到晚做cos道具玩cos玩的不亦乐乎。直到一封调令把他送上了战场,这才硬生生打出来一个“地上最强”。

在那之后,什么自由民主的?小屁孩家家想的多的不行。真要是某一科法术上手容易有天赋的,傻逼才没兴趣去学呢!况且术校又不限制选科数量,就像姬琛华那样的,你就算全选,又能怎么样?成绩不行自然没脸继续待下去。而只要有一科学会一项乙级法术,这就已经达到术校培养的最低标准了。

至于那种混了五年什么科都试过也还是一事无成的家伙,当然也可以继续待下去,只要还有在法术之路上继续走下去的意思。不过一般情况而言,待到七年还没能安然毕业的学生自然会选择走人,术校会帮他们学习一技之长以安排工作的,就像裴叔则。这种小小支出跟整座术校的开销比起来,根本算不了什么。

等到了开学前一天,沐长离也就拿到了自己新学期的课表。厌胜科的课自然还是要继续上的,除了新学的禁法以外,咒魇幻三门课都有自己的甲级法术,不学实在是有些可惜。

武术科的课他蹭就算蹭过了,各种东南亚武术学了一箩筐,也没再打算学下去,上学期最后的考试都没报名。

礼法科的法术他反倒还想要继续的学下去,任何科系的法术在研究到最后的时候,都很容易就会和礼法科产生交集。礼法科之所以是术校第一大科,除了本身最容易应用到生产方面以外,跟这点也是脱不开关系的。

御灵科的课程也出现在了课表上,沐长离也不贪,只要能好好学到存思法,他就知足了。至于什么其他那些护法蹻法的法术,对他来说和厌胜科的法术没什么两样,懒得再去重复碰了。

“咦?这就没了?”沐长离奇怪的又把课表上上下下重复着看了两遍,居然没发现五行科的课程。他清清楚楚的记得,自己在放假前是写过修行五行科法术的申请的,选的还是木行的课程。

本来沐长离是直奔【五雷破】去的,他可懒得在更低级的五行术上面浪费时间。谁知道看了遍五行科的说明后他才发现,【五雷破】作为五行科的乙级法术,是根本独立在五行科体系外的。想要学习【五雷破】,就必须要先学习基础的五行法术,再考虑进一步学习的问题。

没奈何,沐长离只好选择了木行法术。五行当中,土克水,只有木能克土。梅兰芙学的是水行法术,沐长离怎么说也得考虑下梅兰芙的情况才是。

沐长离匆匆忙忙赶往了五行科的大楼,找到了成瑾,向她说明了情况。在听了沐长离的描述后,成瑾在档案室找到了那一沓厚厚的申请表,又详细的翻找了一遍。

“确实没有收到,可能是在哪里丢失了,我再给你找一张新的吧。”说着,成瑾又从旁边的文件夹里面拿出了一张新的申请表,又塞给他了支中性笔,“之所以学校提前给你们发下课表,就是让你们有补救修改的机会。你在填好之后,找主任或者随便哪位副主任签字就行了。”

找杜淡铮签字?沐长离可不傻,他之前才当众让杜淡铮郁闷了一番,再去找他触霉头多少有些不合适。至于副主任嘛……完全可以先看看,就比如教木行法术的季乐山就是位副主任。

等等。

沐长离站在走廊上,昂着头看着那面教师简介展板。他记得很清楚,那天有人在杜淡铮耳边悄悄说了句话,点出了自己跌身份,杜淡铮才开始针对起自己。

而那个人居然就是季乐山。

第七十一章 申请

沐长离敢肯定,自己绝对没有得罪过季乐山,或者说他从来就没有得罪过五行科任何一个人……哦,孔修除外,那小子是五行科的。

但是孔家有这么大能量么?一个在岛上发展的地头蛇家族,跟术校五行科的副主任能有什么直接联系?沐长离大概设想了几种可能性,但是都觉得不太靠谱,最终决定还是亲自前往试探下。

沐长离敲开了季乐山办公室的门。这时季乐山正在批改文件,看见沐长离进来后还很和善的对他点了点头,主动问道:“有什么事啊?”

“季主任,我是这学期才报的五行科课程。结果新发下来的课表上没有课程,可能是哪个环节出问题了,所以来补写申请,想让您签个字。”沐长离简单的把情况概括了一下。

季乐山听后稍微想了想,然后对沐长离伸出了手:“把表拿过来我看看,你先在沙发上坐一会儿。”

沐长离立刻就把表递了过去,退回了沙发,给季乐山留足了足够的空间。随后季乐山一边翻看表格一边顺口说道:“沐……长……离……这名字我好像听说过,之前是哪个科的啊?”

沐长离心想您就别装了,别的不说,前几天您才清清楚楚把我给当众点出来了的。当然他表面上不能这么说,还是老老实实的答道:“厌胜科。”

“厌胜科……厌胜科好啊,你们科的小陈可是咱们术校最年轻的四级术士,可以说是前途远大。”

沐长离愣了一下,没想到季乐山反而先夸起厌胜科来了。不过他飞快的反应了过来,自己现在绝对不是愣神的时候,连忙应道:“啊……是,我在厌胜科就有报陈老师的课。”

“是吗?那你可要好好学习,努力修行啊。”季乐山的话让沐长离想起了一副经典对联,上联是“勤劳致富,早日实现四化”,下联是“修身养性,改天得道飞升”。

直到这个时候,季乐山还是没有对沐长离所表现出哪怕一丁点儿敌意,甚至任何不妥的地方都没有。不过沐长离的心中依然保持着一百二十万分的警惕,他不相信前几天那事季乐山是无的放矢。隔了一个假期都还能认得清清楚楚,再过了这几天偏偏就忘了,怎么想都觉得不太对劲。

“哦,我想起来是在哪里听说过这个名字了。”正在对照着翻看其他文件的季乐山突然做出一副突然想起什么的,用手拍了拍自己的额头,“你有个表妹在我们五行科,对吧?”

沐长离点了下头:“是,梅兰芙,和我同一级的。”

“小姑娘长得倒是挺好看的,托她的福,我们科过去一年的人数就增长了两百来号人,足够塞满一个大教室了。”季乐山对沐长离和善的笑了笑,“倒是你们兄妹俩看起来长的不太像啊。”

“远房兄妹而已。”沐长离面色不变,飞快地解释道,“说是亲戚,其实早就出了五服,根本没什么血缘关系了。”

“这么远的亲戚还能搭上关系,这说明你们两家之间的来往还是有的嘛。”季乐山摆了摆手,对沐长离开了个不大不小的玩笑,“不过要注意,在校期间可不要犯什么不该犯的错误哦。”

“瞧您说的,我怎么可能犯这种错误?”沐长离笑着解释道,“我跟兰芙是从九岁开始一起长到大的,过去都没犯错误,现在更不会犯。”

“你是这么想的,家里长辈也这么想啊?”季乐山翻开了一本书,对着表格看了看,“你们这些孩子可能不清楚,像我跟你父母这一辈人可有个说法叫‘亲上加亲’。你跟梅兰芙那小姑娘没有三代以内亲属关系,又是从小玩到大,这可不正好?你父母都怎么说的啊?”

沐长离的脸上立刻流露出了一丝黯然的神色,表演技术之精湛起码值半个小金人:“我父母……都不在了。”

“啊,这个……不好意思。”季乐山连忙道歉,随后又关切的问道,“听你口音也不是魔都本地人啊,怎么就来魔都术校了呢?”

“这个是兰芙她妈办的,我从九岁开始就一直住在兰芙家里,所以也就一块过来了,兄妹在一起也算有个照应。”

“一个人小小年纪就出门在外一个人,真是了不起。”季乐山夸了沐长离一句,在表格上唰唰唰写上了自己的名字,抬手一送,表格轻飘飘的就平落在了沐长离面前的茶几上,“把这张申请表送到教务处去,让郝主任签个字,然后你就可以照常上课了。”

“谢谢季主任。”沐长离对季乐山鞠了一躬。

“快去吧。”季乐山摆了摆手,示意他可以走人了,等到沐长离完全关好门过了一小段时间后,他拿起电话拨了几个号,“喂?是老郝吗?”

……

沐长离出门后立刻直奔教务处,留下来听门缝这种事他根本想都没想过。

开什么玩笑?季乐山这个五行科的副主任是国家四级术士,一根小拇指都能轻松摁死自己。听墙角?起码也要老陈那个级别的修为才有资格说这个吧?

就算还没开学,教务处里也已经是一片忙碌的景象。老师们各自在办公桌前处理着各式各样的文件,键盘敲击声不绝于耳。

看到这幅景象,沐长离立刻想起了去年领教材时候的恐怖经历。学校这么多人,却只有一个教务处,学生们相互挤着打破头简直是再正常不过的现象。越新的学生在这方面就越吃亏,一来是不知道领教材时候的恐怖,二来则是越是高年级的老生就越用不着新的教材。

于是沐长离打定了主意,这次要一并趁着签字的机会把教材也一块搞定了。他走进了隔壁郝主任的办公室,把申请表递到了到郝主任的办公桌前,轻声说道:“郝主任,我之前选课出了些问题,导致五行科的课没能选上。这是我的申请表,已经让五行科的季主任签过字了。”

郝主任微微颌首,说道:“你等一会儿,我有几份文件要处理。”

沐长离的心中立刻感到一丝不妙。

教务处跟政教处虽然只差一个字,但是本身的档次可以说是天差地别。

政教处是“政”,教务处只是“务”。政教处的人那就是学校里的锦衣卫,虽然没有穿着黑风衣,但是比什么黑风衣褐风衣都吓人。

而政教处只是管学务的,在术校多个部门里威慑力绝对是倒着数的,也就比充斥着厨子校工之流的后勤部强——哦,这么一看还不如后勤部。只要还想在学校混,就没人敢得罪食堂的袁师傅。

五行科的副主任都签过字了,你一个教务处的主任还在这里打官腔……算了,姑且等他一等吧。

沐长离站在原地,开始在脑海中飞快的过禁法的内容。《禁法百般诸易》他看是早就看完了,欠缺的是手头的练习,在这里就权当是考验自己的记忆能力了。等到沐长离把整本书都快过完的时候,郝主任总算是才批完了办公桌上那好似永远批不完的文件,拿起了沐长离的申请表。

“之前选课出了问题?是漏选了?”郝主任上下打量了申请表一番,用手指使劲点着表单上沐长离三个字,声音之大好像要把A4纸戳破一样,“你们这些学生啊,成天丢三落四的。你知不知道我们教务处要多承担多少额外的工作量?就因为你们,老师们还没正式开学就在这里加班!”

沐长离脸上不动声色,连连道歉:“是,这点是我搞漏了,实在是对不住教务处的各位老师。”

“料你们也没法体会老师们的辛苦。”郝主任用笔在签字的地方草草的签上了他的名字,又像赶苍蝇一样挥了挥手,“行了,你可以走了。”

“郝主任,我还想把教材顺道也一领……”

“领什么教材?”沐长离才刚开口,就被郝主任不耐烦的打断了,“现在从毕业生那里收回来的教材都还没完全清理干净,怎么给你们发下去?饭要一口口吃,你们老生比新生正式开学还要早一天,这一天就是为了让你们有充分的时间领教材。所以你不要急,等到明天再来领教材,明白了吧?”

沐长离沉默了两秒钟,弯腰致谢:“我明白了,多谢主任。”

第七十二章 聘书

“这次学生会进行改组,多谢郝主任帮忙提名了。”一名女生坐在郝主任面前的沙发上,对他轻轻颌首示意。

如果说梅兰芙是“灵”,姬琛华是“艳”,那么这名女生就是“雅”。无论是外表还是风姿,这名女生都堪称无可挑剔。姬琛华是用尽一切方法展现自己身为女性的优势和长处,这名女生则是将一切都做的完美无缺,从头到脚看上去无一处不优雅。

教务处再弱势,郝主任也是术校的一个正职主任,没必要在什么人面前低头。然而在这名女生面前,他却显得多少有些拘谨。面对女生的感谢,他下意识的想要抬起手,抬了一半才反应过来不妥,重新把手放在膝盖上:“多谢什么的不敢当。虽然最终决定是教职员工委员会做的,但是这也要你本身能力过人,才能得到老师和同学的一致认可嘛,是吧?”

女生淡然的笑了笑,没接他的话茬,反而说了一件完全无关的事:“在这里倒也要恭喜下郝主任,被聘为教改委的顾问。相信再过几天,聘书就要到了。”

听到这个消息,郝主任立刻变得喜笑颜开。

术校是国家第一等人才培养基地,对于教职员工虽然没有年龄要求,但是至少跟修为是相对应的。修为要是足够,像校长和帅宜春那样七八十岁一样活蹦乱跳的,再干多少年都无所谓。

而郝主任就不行了,教务处职位对于修为的要求较低,只要能严守保密原则就行。他的年龄偏大,在教务处的位子上本来也就再待不了几天了。都到了这个年纪了,修为再想要进步也是难上加难,自然要考虑点更现实的事情了。

由于有法箓局在,教改委在术校教材上能动的手脚其实很少。换而言之,这是一个相当清闲的职位。但是偏偏教改委的地位又比较重要,因此堪称是教育界的养老院,钱多事少。能得到教改委顾问这样一个退休返聘的机会,还能顺势卖个人情,郝主任当然高兴。

“哎呀这个……这种事在聘书下来之前都是说不清楚的,慎言,慎言。”郝主任虽然嘴上说着慎言,眉开眼笑的表情和乐呵呵的语气可没有一点想要慎言的意思,“我也就是想在走之前站好这最后一班岗,趁着这几天我还在,有什么需要我这边配合的只管说,我一定全力配合。”

从级别上来说,学生会这种机构跟教务处压怎么说都不是平级,郝主任这话说的多少就有些丢份,谄谀之情溢于言表。站在女生身后的解满脸上刚流露出半点鄙夷的神情,另一名同样站在女生身后的男生立刻瞟了他一眼,如剑般锋锐的目光立刻震得他脸色一白,心神一惊,不敢再有半点异动。

“是吗?”女生双手交叉,纤细的食指在光洁的手背上轻轻敲击了两下,好像在思考着什么,半晌后,她才抿了下嘴唇,轻声说道,“在上任会长的努力下,现在术校的学生风气整体保持良好,但总还是有那么一两个害群之马在孜孜不倦的破坏整体的和谐氛围。学生会希望能够在新的一年里好好整顿下学校风气,争取在共建和谐校园的道路上百尺竿头更进一步。毕竟今年昆仑杯法术能力竞赛就要召开了,不及时净化下校园环境可不行。”

“哦?有这种事?”郝主任知道又该自己发挥作用的时候了,立刻做出了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那么具体是有哪些刺头?”

女生这次就没再说话了,反而是微微一笑后起身就朝门口走去。那名男生则对着郝主任鞠了一躬,这才跟解满一同也出了办公室,还帮郝主任反手关上了门。

等到出了办公室,解满这才敢凑上去低声说道:“学姐,这次多亏你了。”

“那份聘书本来就是要拉拢他用的,早给晚给都是一样。”被称为“学姐”的女生面无表情,脚下也一样半点速度都没有降下来,“你这段时间就不要再动静了,少出头,少惹事。”

“是,是。”解满连声应道,不过随即他又犹豫了一下,问道,“那……孔修他们家……”

“他三叔不是把所有事都一个人扛了么?他不是也没被开除出学校么?还要想我怎么样?”女生用讥讽的语气说道,“我都保下他了,做得足够多了。再剩下的事让他们家自己解决,不过脱层皮而已。”

“但是这样一来,孔家就算是在法术界除名了啊。就算再想要发展,也很难有机会了。”

保密原则在法术界向来是排名第一的高压线,任何国家、教团能够茂盛发展,靠的一定是对于某些先进知识的垄断和掌握。所以自古以来,但凡有违反保密原则的人,大家的态度都是杀无赦。

孔家将天台宗的法术私自传授,就算相关部门不找他们的事,佛门和天台宗也要扒了他们的皮。也就是现代社会杀人要顾忌影响问题,不然估计最迟第三天,孔家全家老小都会被悬首示众。

“没死还有什么好不满意的?”女生一句话就把解满所有下面想说的话都堵了回去,“孔家出事是因为我么?他家自己做了错事,触碰了高压线,还想要拉我下水么?你既然这么想要帮他,你自己去帮不就好了?”

“不……不不,不用了。”解满被吓得连连摇头。虽然他平常也借用自己爸妈的名头做些事情,但是这么大的事,拖自己家下水绝对是一件十分不理智的行为。孔修原本是为了自己出头才做的事,但是之后暴露的问题跟自己绝对无关,完全用不着去蹚这趟浑水。

女生理都没理解满的回话,转而扭头向男生问道:“厌胜科那边怎么样了?”

男生立刻低头恭敬的答道:“吕绍祺他们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

听到这个回答,女生回过头继续走自己的路:“也不用太过明显,科内卡他一卡就行了。”继而她用一种感到惋惜的语气说道,“再过两届他就应该是厌胜科代表生的最有力人选了吧?因为这么点事就要为敌,可惜了。”

第七十三章 教材(第二更)

“郝主任早。”

“早。”郝主任微笑着朝对他问好的人回了声好,让教务处的几名教师都不禁感到十分诧异:主任今天是转了性了?怎么见人就笑?

没办法,人逢喜事精神爽,说的就是这种情况。郝主任走进自己的办公室,坐在椅子上,用手摸了摸椅子扶手,又以视线一寸寸扫过办公室里的所有陈设,竟然生出了一种依依惜别的感觉。

其实就算聘书来了,郝主任也至少要把这个学期做完才成。人员调动是需要时间的,工作交接也是需要时间的,哪儿能说走就走?只不过既然她已经答应了,这封聘书落实基本也就是铁板钉钉的事了。退休后的好去处都已经落实了,心里怎么可能不爽?

郝主任端起茶杯喝了口茶,茶杯里的茶水是提前十分钟泡好的,现在温度刚刚好。为了摸清他这个习惯,手下的几名教师可是花了好一段时间。

现在已经是上午十点左右,各科的小兔崽子大概已经拿着课表挤在走廊里了。术校哪里都好,就是没有班级这点不太好。学生的教材几乎都得自己搞定,根本没法找代表来代领。

所以每到这一天,郝主任都会躲在自己办公室里不露面。他还特意给自己装了扇隔音性极好的防盗门,防的就是这帮小兔崽子吵闹。这样一来他就可以安安静静的在办公室里面躲一天,没人打扰,清闲自在。

郝主任正这样美滋滋的享受着清静的一人世界,他的防盗门忽然被咚咚咚的砸响了。声音之大简直震天动地,简直就像是有根攻城锥在撞他的门一样,一下子把他吓得就从椅子上滑了下去,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什么人……”郝主任怒气冲冲的打开了门,刚想发难,面前的人却比他动作还快:“郝展鹏,你们教务处都干什么吃的?”

郝主任的表情在一瞬间就软了下去,最先朝他发难的人竟然是祝由科的主任钱十常。而除了这位祝由科的主任以外,其他几个科的副主任竟然齐齐堵在了他的门外!

像礼法科的人还好,自诩斯文人,这时候还站在后面。武术科的副主任褚龙形这会儿干脆把袖子都撸起来了,露出了上面黑色的龙纹刺青。刚才那几拳肯定是他擂的,擂的时候还用上了【黄泥掌】的手法。【黄泥掌】力能透甲,砸个防盗门算什么?没一掌拍飞你的门都是给面子!

不仅如此,这几位副主任的身后密密麻麻的站了不知道多少学生,个个眼中直喷怒火。要不是这堆主任副主任都站在最前边,估计这些学生都能把郝主任给生撕了。

“钱……钱主任,你冷静点。”现在还摸不清头脑的郝展鹏先全力安抚道。

谁不知道钱十常是学校里有名的狠人?祝由科又不像厌胜科,完全可以不打交道。只要你这辈子还有生病受伤的可能性,那就铁定要进祝由科的地盘。近十五年魔都祝由科出来的术者可都是钱十常的徒子徒孙,你要是什么时候得罪了钱十常……那就祈祷自己最好这辈子别出什么事,要么就乖乖滚到跟钱十常扯不上关系的地界去。

“如果真是我们教务处有哪里工作不到位了,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我认。”郝展鹏先是把错都往自己的身上揽,“但是你起码先告诉我,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我们教务处从开学前一周都已经开始准备一系列工作了,难道还有哪里出了纰漏么?”接着,他话锋一转,“行了行了,同学们先都散了。大家继续领课本,不要被这边的事所干扰。”

依郝主任所想,事情就算再大,也不至于真闹出什么大乱子。开学工作都是自己一桩桩盯过来的,还能有什么问题?眼下这帮学生把事闹这么大,还把各科的主任副主任都惊动了,只能用三个字来评价。

瞎胡闹!

所以郝展鹏第一时间就把错往自己的身上揽,他是主任,钱十常也是主任。大家都是老师,相互之间好说话。至于那些学生,管他们作甚?

然而没有一个人动。

钱十常黑着脸,几乎是恶狠狠地说道:“纰漏?一年级新入学新生且不论,二年级两百四十一人、三年级两百八十六人、四年级一百九十二人——我祝由科共计七百一十六人全都领不到课本!你说这是什么纰漏?”

“什么?”郝展鹏顿时被吓了一大跳,七百多号人都领不到课本,这是多大的教学事故?他连忙对钱十常说道:“这肯定……肯定是哪里出了问题,这样,我现在亲自给你去查,看看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光是给老钱查?”占验科的副主任管建平阴恻恻的一笑,其阴笑已经得了厌胜科的三分神髓,“看来我们占验科果然是小门小户,三个年级加起来不到两百人领不到教材,也不是什么大事……”

“管主任,管主任,你别拿我开玩笑了。”郝展鹏差点没被这一笑给吓死。占验科同样也是惹不起的主儿,这帮算命的号称一言断生死贫富祸福,而且正因为人少所以才稀罕。

郝展鹏本来还打算在临走前托占验科的哪位主任或者副主任给自己算上一卦,看看自己到了教改委能有什么发展。这要是得罪了占验科,这事想都别想还是其次,要是别人故意做手脚玩自己,那才叫一个惨。

不过随即,郝展鹏想到了一个极为可怕的可能性:“该不会……你们几位,都是因为学生没领到课本所以才出现在这里的吧?”

褚龙形用力的拍了拍郝展鹏的肩膀,手臂上的龙形刺青瞬间张牙舞爪的扭动了一下:“除了明天统一发教材的一年级新生,还有基本已经不需要新教材的五年生,全校二三四三个年级全都没有领到课本。你说,这是多大的事?我们这几个主任、副主任的,有谁还能坐得住?”

“不会吧……”郝展鹏只觉得自己的心都要凉了,这么大的教学事故,自己的绩效审核肯定要大大受影响。不过他心中也突然激起了一片怒火:临了都要走了,到底是哪个混账东西捅出来了篓子,导致牵连到自己?

“各位,各位主任,各位同学!”郝展鹏清了清嗓子,当众大声说道,“我现在就去教材服务中心查,看看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请同学们安心在原地等待,要相信……”

“那就一起去吧。”钱十常面沉如水的打断了郝展鹏的话。

相信其他几位副主任也是同样的想法,褚龙形还顺势拉了郝展鹏一把。九位主任副主任就把郝展鹏夹在中间走,后面浩浩荡荡跟了一大波的学生,一眼都望不到头。

一进到教材服务中心,郝展鹏赫然看见的是一整面交错叠放的书墙,书墙高的几乎顶到天花板上,围绕着书墙上下忙活的几个人简直渺小的跟蚂蚁一样。每本书页旁还都插着便签,也不知道到底是做什么用的。

郝展鹏怒气冲冲的走上前去,问道:“你们这在做什么?都开学了?还在这里垒长城?”

“主任,这不是您说的吗?”一个学生模样的人走了上来,用袖子擦了把头上的汗,顺手还打开了一面写着“东出有种寡人佩服”的扇子给自己扇风,“所有书都要按时间顺序入库,然后才能按时间顺序发放……大家伙可一直都在这儿忙着呢。”

郝展鹏上下看了眼这个学生,眼神顺便瞅到了他胸口身份牌上的“沐长离”三个字,顿时愣住了。

第七十四章 无下限

这小子怎么出现在这里?

郝展鹏有点懵,感觉满脑子都是浆糊。

自己手下有什么人自己还能不清楚了,这小子怎么可能才刚被拒绝转脸就钻到这里来了?还有空在这里搅风搅雨?

但是就算是浆糊也是有质量的,郝展鹏至少能想明白一件事,那就是这事肯定是这小子捣的鬼。现在他还在一脸谄谀的向自己和一干主任副主任报告,说在自己的指导下一干人等大干苦干,已经完成了百分之六十五的工作量……这哪里是谄谀献媚,这分明是要致自己于死地!

郝展鹏用脚趾头想都能想得出来,按照归还时间入库,然后才能按时间顺序发放,这种话一说出来,自己肯定就成靶子了,思想僵化、官僚主义作风、专擅独行……这种套话简直不用动脑子都能想出来一车。

“胡说八道!”郝展鹏两眼一瞪,满脸正气的斥责道,“我什么时候说过这种话了?你一个做志愿者的学生,老师安排你的工作做不完也就罢了,这是能力问题;没做完就要推卸责任,这可是态度问题!”

看着沐长离的脸上出现了一副惶恐的神情,郝展鹏的心里就是一阵暗爽。沐长离只是学生,自己才是老师,话语权是掌握在自己手里的。他刚想继续斥责下去,把相互间的责任顺带也撇清楚,好让各位主任知道这事到底是谁的错……然后他就忽然闭上了嘴。

因为一只手已经拍在了他的肩膀上。

钱十常的手。

“你也说了,他一个做志愿者的学生,哪儿来的本事指使这么多校工了?”钱十常指了指那些还在忙活的校工,幽幽的说道,语气听得郝展鹏心里直发凉,“我看啊,还是教务处本身的组织管理方面出了一定问题。”

其实这点钱十常倒还真是冤枉了郝展鹏了,教材服务中心的校工固然是按他的安排命令来的,但是这些人可没人有能把书垒成一座金字塔的本事——而且还是那种随便抽出一本整堵墙都会立刻崩塌的扑克金字塔。

这是沐长离才有的本事。

为了垒这座金字塔,他借着晚上加班的名义弄来了教材管理中心的钥匙,整整花了半个晚上的工夫才把书本金字塔垒起来,搞得其他校工都不敢轻易动手。这堆书加起来四五吨总是有的,直接推倒开始显然是一个极为不理智的行为——想想看,在这个过程中,大概会损坏多少本书?十本?二十本?反正都得校工自己买单。

所以大家只能拿来梯子,从最上面开始一本本往下拆。实际上在沐长离来之前,那百分之六十五的工作量有百分之六十多都是已经完成了,剩下的全耗在拆金字塔上面了——沐长离垒的可不止是一座,只能说校工们的工作能力也是比较强的……

“钱主任,这怎么能说是教务处的管理方面出了问题?”虽然钱十常没有一个字直接说郝展鹏,可教务处的组织管理方面出问题,那不就是郝展鹏的工作出现了巨大失误了么?他强忍着心中的惶恐,拼命地辩解道:“放假一共两周,我们教务处提前一周就开始了新学期的准备工作,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之所以发生这样的事,实在是因为有人蓄意制造……”

“唉。”钱十常根本不打算听他辩解,而是闭上了眼睛,仰天长叹了一声,“你就直说吧,你有没有做出过这样的决定?”

“我……”郝展鹏能说什么?说自己根本没下过这样的命令?可他的确下过,毕竟那个人也说了,沐长离颇有一些小本事,如果只是在口头上为难他,搞不好一转脸就从别的渠道弄来课本了。所以自己才真的下了这样的命令,等他今天来正式取课本的时候再告知他他要的教材出了些问题,要先等待。

取书的同学那么多,沐长离根本不可能就等在旁边,最多是等别人都取完了再来。到那个时候就可以再拖下去,一拖两拖把这个事给拖黄了……就算到时候他再找科主任过来,自己就把课本给他就好了。反正她的嘱托自己是做到了,一个教务处能做的也就只有这么多了。

谁知道这小子居然就敢这么大胆,直接把全校同学都往水里拉!

实际上这也是郝展鹏这么多年没有跟厌胜科的人正经怼过,不然他就会知道,厌胜科有三宝:背后下手、无下限战争、扩大化打击——不怕把所有人拉下水,就怕事情不够大。

“所以说啊,这还是你的问题,好好考虑清楚吧。”钱十常在他的肩膀上拍了拍,又向前走了一步,几乎是换了副嘴脸似的对沐长离说道,“小沐同学,你看我说什么来着?何必来什么教材管理中心,有这个时间来我们祝由科混不好吗?”

啊?

郝展鹏几乎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但是继而他就反应了过来:祝由科直通校医院,的确是有学生志愿者的指标的。尽管教材管理中心不归钱十常管,但是他一个科主任,想要安排个学生志愿者还不是简单的跟一一样?

这个时候沐长离的脸上也不惶恐了,而是赧然的说道:“钱主任,我对祝由科法术实在是没什么造诣,考试时候也就是即兴而为。这学期我都已经选了厌胜、礼法、五行、御灵四科的课了,实在是可能有些没法兼顾。”

“嗨,瞧你这话说的。没学过怎么就知道没造诣了?凡事总要试一试的嘛。”钱十常满脸带笑,跟刚才黑着脸的阎王相简直不是一个人,笑的让郝展鹏都觉得自己是不是中了幻术,“学习法术,最重要的是头脑和天赋。我看你在祝由科法术上面就很有天赋,真的不来试试?”

“我这学期要冲击厌胜科的甲级法术,所以时间可能真的不太能兼顾……”沐长离这个理由其实十分充足,如果说禁法跟其他三系法术还能相互印证,祝由科法术跟厌胜科法术根本就是南辕北辙的关系了。一个专门害人,一个专门救人,要是夫妻档一人学一门相互切磋还行,一个人同时怼这两门差不多就有自己给自己做冰火两重天那么爽。

“祝由科的学妹们都很不错的,还有护士服哦。”

沐长离都有些无语了。他为了防止别人提前在厌胜科做手脚卡他,所以托了看似根本没有交集的钱十常的关系才来的教材管理中心,的确是欠了很大人情,他也的确想还。但是看钱十常一脸猥琐的样子,这画风为什么一瞬间就不对了?包公为什么一下子就变了皮条……哦,月老?

“咳咳。”

“而且我给你说,我们祝由科的法术其实也有很多别致的用法的,跟你们厌胜科的法术异派而同源……”

“咳咳。”

“我说老鞠,你的嗓子是不是哪里有毛病?”连续被打断了好几次,钱十常方才转过身去,对厌胜科副主任鞠英不耐烦的说道,“需不需要我给你施一道【净口神咒】?还是说我给你开点大海生地茶?”

“你怎么反而还埋汰起我来了?”鞠英哭笑不得的指了指书本金字塔,“先办正事,把课本问题解决了,你再慢慢给你们科招我们科的学生。”她还特地在“我们”两个字上念了重音。

被她这么一提醒,钱十常才反应过来,是不应该在这地方耽搁这么多时间。于是他便压低声音对沐长离说道:“想好了随时来找我。”然后又抬高了声音,说道,“那咱们几个就能者多劳吧,赶快把书一分,给学生们把书发下去。至于某些犯了错误的人,回头再处理。”

郝展鹏用求救般的眼光看向了季乐山,他这个五行科副主任也到场了,当初那通说明沐长离没什么背景可以放心大胆下手的电话可就是他打的。谁知道季乐山就像是没看见他似的,弹了弹手指头:“我同意。”

上千本书组成的书墙立刻被分开,每一本书都飞在空中,继而分门别类的开始自动堆放在地上。书是纸质,纸是木头做的,用御木术当然可以御使,刚才那些校工就是这么做的。然而上千本书同时被御起,还能整齐的被分类,如此强大的神识,只有季乐山这个五行科副主任能够做到了。

而郝展鹏已经无力的跪坐在了地上,他知道自己这次的绩效审核已经完了。

第七十五章 第二次法术革命(第二更)

九名主任副主任各司其职,十几个校工忙活了多半个早晨都没搞定的书墙几乎一瞬间就被清空搞定了。

先有季乐山这个五行科的副主任整理,钱十常和礼法科副主任张廷和一人用【净三业神咒】,一人诵《南北二斗延生真经》,确保了课本的再清洁——用一个甲级法术、一个乙级法术来做清洁也是够奢侈的了。本来褚龙形还想要上去帮忙分发教材,御灵科的副主任张平汉挥挥手就叫出了一排黄巾力士……

实际上这些副主任一旦动起来,其他下面的人肯定也没法坐得住了。凡是还能动的老师就都赶了过来,最后干脆就在教材管理中心外铺开了场子,各科负责各科的教材分发。虽然还是得一个人一个人排队来领教材,但是比之前总算是快的多了。

沐长离也如愿以偿的拿到了他想要的教材:一部专门阐述禁法的著作《禁经》,那本《禁法百般诸易》有好些禁法其实都是这上面的;一本《礼记》,这上面有的礼法科极为全面,需要好好研究,光是基础部分就够他看了;五行科的教材就是《五行大义》和《墨子五行记》,前者是专门讲述五行术的教材,后者算是教辅资料;至于御灵科,除了基础教材以外,他选择的是【存思日月法】。

“你选的这本【存思日月法】有些问题。”沐长离正在验看教材,钱十常的声音突然从他旁边传了过来,吓了他一大跳。

沐长离低头看了眼手里的书,使劲抖了抖,把纸页抖得哗哗作响:“没问题啊。”

“薄了。”钱十常用两根手指比划了下,“这个才是应有的厚度,我去给你换一本。”

“哦,是说这个问题啊。”沐长离这才晓得他在说啥,“我就是要洁本的。”

“洁本……”这下轮到钱十常哭笑不得了,“存思法有什么好洁本的?里面都去掉了什么?”

“只有基础存思的内容,其他配套的东西都去了。”沐长离解释道,“足够用了。”

【黄帝存思法】有存思出来的黄龙黄麟可以御使,攻防一体,【存思日月法】也不差。如果是最完全版的《上清黄气阳精三道顺行经》里面的【存思日月法】,完全存思出来的就是横竖两千四百里的日城和一千九百里的月城,日月城中都有七宝池、八骞林,城外的日晕月晕分别是用金分水精和琉璃水精做成的……可以说是夸张到了极点!

而《太上玉晨郁仪结璘奔日月图》当中的【存思日月法】也不差,需要存思自己骑乘金龙彩凤,飞升日宫月宫,合为一体。虽然在攻击上没什么作为,但防御上堪称可怕,还融合了“蹻法”的精华,使修习者从而具有飞行能力。

相比之下,沐长离所拿的【存思日月法】典出《云笈七签》,可以说是最简化的一个版本。这个版本的【存思日月法】只要求人存思日月,全身被光覆盖,因此也就只保留了存思方法和基础的防御能力,可以说是洁版当中的洁版,因此在法术局的评分只有一分,多半分也没有。

以钱十常看来,存思法这种东西当然是越全面越好。理论上最强的存思法可以具现老君威仪:左有十二青龙,右有二十六白虎,前有二十四朱雀,后有七十二玄武,前道十二穷奇,后从三十六辟邪——人家光靠存思出来的神兽数量堆都能堆死你,你打个毛啊!

但是对于沐长离来说,那些功能对他来说都是虚的。他并不是要真的学会御灵科法术,而是为了搞懂,为什么进龙虎山的主修御灵科的学生最多,他才不会把自己在术校的时间都消耗在御灵科法术上面。

换个思路来想,如果就单单因为御灵科进龙虎山的人最多就改修御灵科,那么已经在厌胜科消耗了一年时间的沐长离再去跟那群已经在御灵科专门学习了一年甚至从入校就开始致力于御灵科学习的学生比,又能有多少竞争力?既然如此何不去专精礼法科,好歹进入龙虎山的也有八人,不少了——况且沐长离已经有了礼法科的基础不是?总比从零开始强吧?

所以沐长离才毫不犹豫的拒绝了钱十常的好意,学习御灵科对他只是手段,不是目的。如果单纯功能性的存思法没法让他摸清楚龙虎山收人的思路,那他会继续钻研下去的,就目前而言……还是算了吧。

既然沐长离已经拒绝了,钱十常也就没有再说下去,而是直接开了话题:“其实我真的是很看好你的。”

“呃……其实这也是我想问明白的地方,您到底看好我哪儿了?”沐长离险些顺口说出“我改还不行么”,“我的性情恐怕真的不适合祝由科这种以救人助人为核心的法术。”

“但是你还是能想人所不能想,这就够了。”钱十常淡然地说道,“第二次法术革命怎么来的?还不就是德意志第二帝国的一帮炼金术士在图书馆里突发奇想搞出来的。虽然德意志第二帝国覆灭,蔷薇十字会流亡北美,但是却从而诞生出了彼得堡公社和亚美利加帝国,最后形成了席卷世界的风暴。”

沐长离知道,钱十常这里说的是第二次法术革命的前因后果。

第二次法术革命的最大成果就是对于法术体系的客观归纳整理和普及化,依靠整体的人口优势和降低施法者培养需求来堆出法术使用者的数量,从而带动国家整体生产力。作为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德意志第二帝国建国不到百年,却一跃成为列强。

然后欧陆战争就爆发了,各国组成反德联盟,一起把二德子艹爆。那么多国家围攻一个二德子,战争还打了足足九年,一直到1879年德皇战死,1880年威斯特伐利亚合约签订,这场战争方才结束。

于是大家就一起开开心心的站在二德子的尸体上各自抱着抢过来的胳膊腿啃,各取所需,第二次法术革命方才蔓延开来。不过最大的两样成果并非出在这里,而是都离欧陆的中心远远的:

一个是彼得堡公社成立,露西亚联邦自此诞生;

另一个是大批新教徒流亡北美,其中就包括了大批蔷薇十字会的余孽。这群余孽就在科西嘉人拿破仑的带领下对金雀花联邦举起反旗,然后成立了亚美利加帝国。

拿两大第二次法术革命之后诞生的两大列强来打比方,沐长离当即被惊的冷汗直流:“过誉了,过誉了,我可搞不出第二次法术革命那么惊天动地的革新。”

“我也就是举个例子。”钱十常本身却好像丝毫没感觉到有什么不妥一样,“法术固然是知识,但是法术的本质还是在人。你能想出来一个,当然也就能源源不断的想出来更多个……说实话,看到你那篇文章的时候,我第一反应居然是要不要把这篇论文弄到自己的名下来抢先发表了。”

“然后呢?”沐长离也多少有点心悸,他是放飞自我随手一写,可没想到钱十常居然因此起了想法。以钱十常的身份,抢夺个术校在校生的文章——还不是正式论文的那种——连个水花都掀不起来。

钱十常看了看不远处正在排队领着课本的学生们,这才转过头来说道:“但是我转念一想,我是能因为这篇文章得了名,但你再之后恐怕就不会对这条路子感兴趣了吧?说不定原本能诞生出来的很多治病救人的法子,就都被扼杀在子宫里了。为了那些可能被促生的新技巧,可能被拯救的病人,我也不能做这样的事啊。”

沐长离一时间听得竟然有些感慨,钱十常对学生们来说是冷面狠人主任,是祝由科的一把手,但是大家都忽略了他的另一个身份。

祝由科,本来就是医术十三科之一。魔都术校祝由科的主任当然也是全魔都最好的医生,没有之一。

沐长离是一时间放飞自我弄了个【形代术】手术减少风险的法子出来,可是或许就有患者从中受益。具体的概率是多少现在阶段也没有人能算出来,但是能多救一个人就是一个人——这就是钱十常最直接的想法。

“我还是那句话,你要是有兴趣了随时可以来找我,只要我在。”钱十常对沐长离说道,随后迈开大步向自己的办公室走去。今天他这个祝由科主任耽搁的时间已经够久的了,还有很多公务在等他办。

“钱主任!”沐长离忽然抬高了声音叫道,引得钱十常不由得一回头,“这学期虽然我应该是没时间了,但是我至少会把这篇论文做完的。全球关于【形代术】的各种变体我都大体知道,应该能够探索出理论上最优方案。后续的想法虽然没法保证,但是我还是会努力去想和做的!”

钱十常凝视了他两秒钟,脸上忽的露出了一丝笑意,对着他摆了摆手,转身走入人群当中。

第七十六章 禁法

“凡入山,思日在面前,月在脑后。凡暮卧,思日在面上,月在足后。赤气在内,白气在外。凡欲从人,各思日月覆身而往,当无所畏。”

被沐长离戏称为“洁本”的【存思日月法】的本体仅仅就只有这么一小段话而已,剩下的全都是总论、注解,还包括“入山”“幕卧”时候存思究竟哪种姿势更合理的图解——这些才是这本《存思日月法》最关键的地方,都是用成批成批的人长年累月实验才堆出来的成果。

沐长离就正站在天台上,头顶就是皎洁的月亮。前些日子他还埋汰叶貉大晚上跑出门吃冷气,没想到风水轮流转,一下子就转到自己了。

想要存思法的效果更好,最好的办法当然就是亲身经历、见识一下存思的东西。所谓“夏虫不可语冰”,这就好比是一个处男阅片上万,早已达到了眼前有码心中无码的境界,却连女人的手都没拉过,你让他来说说某些又圆又润的东西的触感?

而密宗所用的“观想”这个名字就更贴切了,观想观想,就是先要观,再去想。只有这样,才能让人真的存思的出来。

至于日和月哪个先来的问题,天朝法术界早就已经有了公论,还很贴心的写在了课本上:新修习者务必要先从月起,待得存思月轮初有成效后再转日轮。

这么做当然也是有原因的。日光太盛太烈,容易伤眼。【存思日月法】其实还好说,只是看一看在脑海中构建出日轮形象后就可以撤了。武术科有门功夫叫【目剑】,这门功夫是要以目视月,等到火候足了再由月炼转为日炼,最后目光都可伤人神识——就在日炼这一步,当初好多人的眼睛都给练瞎了。

法术实验最大的危险性也就在这里。法术都是必须要人来施展的,外放型的法术出了事故多数都还能治,内炼型的法术出了事故可能就是一辈子的伤病。相比之下,消耗的那点法术材料简直不值一提。

因此为了保证【存思日月法】的质量,沐长离大晚上的就站在天台上,浑身沐浴在月光之下,两眼直视半面银盘般的月亮。等到脑海中已经有了十分具体的形象后,他就开始观想自己脑后正有一轮月亮,以白气覆盖自己的全身。

刹那间,沐长离感觉自己的神魂如同琉璃般纤尘不染,仿佛彻彻底底的被拂拭清扫了一遍。

感觉……似乎还不错?

沐长离又继续存思了下去,这下感觉就没有刚才的好了,看来是第一次进行存思导致的体感前后落差较大引起的。具体的法力似乎增长了那么些,但还是不明显。

于是等到白天的时候,沐长离就又站在天台上依样画葫芦的来了一次。日月同辉之下,感觉自然是比晚上单独存思月亮要强得多。法力虽然有那么点增长,但还是没法说明为何御灵科成功进入龙虎山的人数最多。

要不要再去御灵科搜集一些相关的报道呢?

沐长离把这条想法记载了本子上,打算回头再付诸实施。他在食堂独自一个人解决了午饭,也没去找梅兰芙。下午就有禁法的课了,时间上怕是来不及,等到晚上再去看梅兰芙好了。

只是等沐长离到了禁法课的教室后,发现气氛有些诡异。

按说沐长离在厌胜科算是熟面孔,就算以前没在禁法系混,跟上禁法课的这些人也都熟悉的很了。通常在他走进厌胜科的教室的时候,大家都会打招呼——虽然管他叫“大舅哥”这点是很讨厌了,但是今天在他走进教室后,一多半的人都在拿十分诡异、警惕的目光看向他。

这不对劲。

沐长离暂且按兵不动,先随便找了个座位坐下。邻座的人他认识,叫温嘉平,以前还来二零一向沐长离请教过《鲁班经》上的问题。沐长离当时给他把疑惑都一五一十的解答了一遍,两人也算是比较熟的了。

“嗳,我说,今天这……”谁知道沐长离刚开口,温嘉平的身体立刻抖了一下。然后他就默默地收拾了自己的课本,向旁边挪动了一个位子。

沐长离又转身向后看去,后排的人也立刻别开了脸,不敢跟他对视。

离得远的眼神诡异,离得近的连边都不敢沾……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沐长离默默地在心底里盘算了下,大概有了想法。虽然他不在禁法这边上课,但是哪些人在禁法这里混还是心里有数的。

于是他便开始清点起教室里的人数,果然,等到教室里少了几张熟面孔,都是禁法这边跟自己关系相当好的人。

这时候刘传定拿着课本走了进来,新学期的第一节禁法课就这样开始了。

本来按说沐长离才选的禁法,应该跑回去跟那帮二年级的一起上新开的禁法课,但是前两天他找过刘传定,做了下禁法的基础测试。在证明了他已经能将【禁刃咒】【禁疮咒】【避矢咒】连带着【禁汤咒】【禁瘟咒】这几个小法术都能自如运用后,刘传定就给沐长离开了绿灯,让他新学期跟着同级的一起混,不过在下课后还得再去找老刘开小灶。

这也是沐长离一开始想要拒绝钱十常的原因,时间真的挤得太紧了。

由于是三年级的禁法课,刘传定也就没有再从禁法的基础概念开始讲起,甚至连禁什么都不讲,反而开始讲起了炼金术的概念。

和寻常人所想的不一样,炼金术的基础概念来源于古希腊的“四元素说”,这一理论的完善从泰勒斯到亚里士多德经历了将近三百年时间。至于后来的“第五元素”,那就要等到十三世纪的金雀花人雷蒙德斯·卢勒再进行扩展了。

炼金术士将世界划分为水火土风四大元素,然后再对元素进行甄别、利用。寻常人眼中所谓的“元素魔法”,其实就是炼金术。在《浮士德》的开头,炼金术士约翰·浮士德就咏唱着咒语,命令四元素精灵为自己效力。

而基督教和炼金术士的关系也没有那么糟糕,与其说他们迫害炼金术士,不如说他们迫害打压有异见的炼金术士。与此同时,他们也在积极地吸收、发展炼金术。

炼金术五大贤者之一的托马斯·阿奎那同时也是基督教内赫赫有名的神学家,著有《旭日初升》和《神学大全》两部神学著作,甚至还被封为雷电的主保圣人。

所以在这个基础上,等到第二次法术革命后,东西方进行再碰撞的时候,禁法立刻就被人重新想了起来。本来在第一次法术革命以后,五行法术的数量大大增加,只能针对单一法术相禁的禁法立刻在民间就被迅速的淘汰。

结果这下倒好,西方的炼金术运用的如此之大规模。那么在战场上相遇的时候,很可能只需要一名熟练掌握禁法的术士就能对敌方一整只队伍进行牵制。

随之而来的还有一个副产品就是五行科的被组建。本来单独的五行法术在天朝也没有那样高的地位,大家一直是把五行术视为小道,最多是当做五雷法的前置点。这下基督教世界对于炼金术的大规模运用让大家当真大开眼界,没想到元素法术堆出数量居然也有这样大的威力。

时代已经变了。

“注意记笔记,这里是重点,要考的!”刘传定用粉笔在标题下面狠狠地划了一笔,粉笔立刻就在黑板上发出了刺耳的噪音。同学们顾不得捂住耳朵,纷纷开始在笔记本上奋笔疾书。

沐长离也在飞快的记着笔记,这时他感觉口袋里的手机一震,在课桌下打开一看发现是温嘉平发来的消息:昨晚上吕学长他们放下话来,说你得罪了人,让大家招子都放亮些。结果刚才老王他们几个分别都被学生会叫走约谈了,这会儿还没回来。

在小心翼翼的侧着头看见沐长离读完了消息后,温嘉平飞快的又在手机上操作了起来,大概是在删记录。沐长离面色保持不变,心中已经是一片阴沉,这时又是一条消息弹了出来,是张火天发过来的。

内容是:江湖救急!

第七十七章 藏气术(第一更)

“你们都跟了三天了,就跟出这个结果?”男生两手按在桌子上,脸上挂满寒意的问道。

桌子上散着一堆照片,最上面的一张俨然是从农场走出来的温凌武,手中还提着一只笼子,里面装着那只把二零一宿舍搞得天翻地覆的白老鼠。

坐在他对面沙发的两名男生身体抖的跟筛子似的,忙不迭的解释道:“真不是我俩能力问题,实在是这小子太滑头了……平常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根本不跟不熟的人交往,随便什么人跟他说话都问你要学生证身份证医保卡……坐个车都要把发票小心翼翼的收好,骑个共享单车都要先拿纸巾上下擦一遍,没见过这么神经质的人!”

这两名男生也都是武术科的好手,学过【藏气术】。这个武术科的乙级技巧能够收敛人全身的气机,虽然骗不过摄像头,但是却可以骗过人的五官六感,让人在看到使用者的时候会下意识的忽略过去,跟路旁的石头没什么两样,所以最适合潜伏盯梢。

可是就算两人各自潜伏盯梢,也依然没有找到温凌武的任何把柄。

没办法,温凌武小时候险些被卖进邪教去。虽然那个时候可能他本人年龄太小,感触不深,但是等到家长被相关部门约谈说明情况之后,是个人都会后怕的。

所以在那之后,哪怕不用家长叮嘱,温凌武在生活中也十分的小心翼翼。二零一之前但凡出去干什么坏事,沐长离能记得就记得,记不得的也一定有温凌武帮忙收尾。因此二零一月月都能拿优秀宿舍,这其中起码有温凌武一半的功劳。

“你们两个人现在也已经五年级了,上学期末都没走成。今年要是再进不了门派,就只能考虑分配工作了。”男生的目光在武术科的两人身上扫视了一个来回,寒意稍退,“但是我想你们也应该知道,分配工作这件事上面学生会虽然没有权力,但是给出的意见是校办一定会参考的。”

虽然男生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动,但是两个人低垂的脸上表情更难看了。正像男生说的那样,术校因为培养的都是法术人才,所以毕业后的去处都是既定的。前途最好的当然就是进门派,除开龙虎山,武术科能去最好的就是武当,其次少林——不是说少林不如武当,而是别人一听你是从和尚庙里出来的总戴着有色眼镜看人,找对象都不太好找……

只不过门派也会考虑学生的年龄和发展前景的。如果一个五年生表现比一个四年生也就强了一点,多数人还是会考虑要四年生的。这两人错过了四年级的门派招生,五年级其实机会就已经小很多了,所以自然而然也就将心思转到了就业上面。

而负责联系学生就业的就是校办公室了。通常情况下,各个机关部门都会直接把电话打到校办公室去,说明自己的需求。校办公室就会根据学生的在校记录,还有授课教师、学生会填写的评价来进行综合考虑。

所以术校的学生会比之一般高校的学生会来说权力相对其实要大一些,总算不是摆设了。如果是对自己有足够信心的牛人,当然不用鸟学生会。但如果没那么有自信,最好还是不要恶了学生会。

男生把话都说的这么清楚了,威胁之意溢于言表。二人组中的一个忽的挣扎着抬起头,有些紧张的说道:“其实……我们可以换人试试。”

“嗯?”

“他同宿舍的三个都不好下手,但是临近宿舍关系好的并不是没有。”那人用手比划了两下,尽可能想要将自己的意思表达清楚,“只要能让他出错就行了,不是么?所以也必要拘泥于非得是同一个宿舍……”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男生打断了他的话,有些僵硬的拍了怕他的肩膀,“……好好做,用心做,我会向会长进行报告的。”

“了解!”两个人纷纷激动地从沙发上跳了起来。

……

就算张火天喊沐长离救命,沐长离也不可能现在就跑出去。课才上到一半,老刘都那么照顾他了,现在就跑也太不给面子了。

况且张火天一般喊江湖救急多半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最常见的就是借欧气一用来帮忙抽卡。所以沐长离压根就没在意,而是安安静静的等到上完课,再向刘传定报告了自己跟课能否跟得上,这才施施然向二零四走去。

然而等他到了二零四,却发现居然这群人居然一个也不在。林心诚不在也就算了,张火天这种除了上课以外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阿宅居然也不在,实在是有够奇怪的。

不过这倒是也难不倒沐长离,他给叶貉打了个电话,叶貉放出海东青在天上飞一圈,校园里什么情况都看的清清楚楚的。然后叶貉就给沐长离截了张图,指明了张火天的所在之处。

“弓道馆后面?一个人?不会吧?”沐长离已经开始感觉有些奇怪了。弓道馆后面偏僻的不行,手机信号都略微不好,张火天怎么会跑到那种地方去?还是一个人?

如果再跟自己相熟的几个人都被约谈、四年生放下话这两件事联系在一起,沐长离心中的不安感顿时就变得更严重了。

吕绍祺他是知道的,现在厌胜科四年生里面就以他为首。沐长离扪心自问,可没在什么地方得罪过他,可对方偏偏就放下话警告大家伙把招子放亮些。

这种感觉……实在是太糟糕了。

一到弓道馆旁边,还没等沐长离转过弯,就听见张火天跟别人的争吵声。沐长离竖起耳朵听了一小会儿,明显听出张火天拙于言辞,处于下风,大概是要求对面退货。对面应该是两人,拿准了钱货两讫的道理,就是不答应退货。

沐长离想了想,装作散步至此偶遇的样子,大摇大摆的就从拐角处走了出来,大大方方的问道:“大有啊,怎么老林他们没跟你在一起?”

第七十八章 应星社(第二更)

听见沐长离的声音,张火天立刻像是看见了奥特曼一样跑了过来,赶忙拽住沐长离的胳膊:“大舅哥,你怎么才来啊?”

“我……下午都在上课,所以没看见你发的消息。”沐长离撒了个无关紧要的谎,“到底出什么事了?给你三分钟时间说清楚,说不清楚这辈子就都不要说了。”

张火天这才解释了起来:那两个人都是应星社的人,他从那两个人手里卖了手办,等到开封后才发现是被用过的,这才来要求退货。

所谓“应星社”,其实就是格物科的学生自己建立的学生社团,利用科系专长来制作一些东西在学生间进行流通。本来术校是面向学生进行法术材料和法宝的销售的,但是学生要买的时候都要先写申请。如果短时间内购买量过大,一定是要进行严查的。

但是有些时候学生们就是需要大量的法术材料,这种时候不停地写申请被审查就很烦人了。有格物专长的学生当然就可以自给自足,没有的当然就会向格物科的同学们提出购买。久而久之,格物科的学生也就形成了制造一些法术材料在学生间流通的习惯。

虽然从理论上来说,学生间明面上应该是禁止交易的。因为格物科学生制作的法术材料品质有高低,肯定不能和术校官方卖的相提并论,更别提他们制作的二把刀法宝了,所以从安全方面考虑,当然是禁止交易的。

但是学生们哪里管这么多?又不是为了写论文,有得用就不错了,总比等审查强吧?

而在有了利益之后,最大的得利者当然也就会试图垄断市场,这也就是应星社的来历。他们当然不止制作法术材料和法宝,格物科这一系各种制作类的各种手艺活他们都做。

至于校规,公民依法享有结社权,校内结社合情合理合法。别说什么结社这玩意儿是白皮猪的专利,我天朝自有国情在此,歃血为盟者十人斩监侯二十人斩立决五十人夷三族,东林党算什么?

不过沐长离是跟他们没什么来往了,他但凡有需求都是直接去找陈云鹤,了不起就找姬琛华当代购,所以也就并不了解他们到底什么情况了。

“等一下等一下。”沐长离感觉有些风中凌乱,“手办我能理解,没问题,但是什么叫‘用过’?”

张火天一脸咬牙切齿的模样,偏偏在这个问题上就是不肯说清楚:“用过就是……反正就是二手货了。”

“二手货有什么大不了的啊?”沐长离顿时就泄了气,“我还以为多大事呢,闲鱼上多得是各种二手货。人家能用,你也能用嘛。”

“我靠!你这说的还是人话么?”张火天瞪大了眼睛,一脸不可置信的说道,“什么叫人家能用我也能用?你乐意老婆是个二手货还……”

“我可不会把塑料小人当老婆……算了算了,我去给你问问。”沐长离摇了摇头,决定了结这件事,他走上前去,用比较友好的语气问道,“我说……两位学长都是应星社的?火天他是在你们这里买了手办么?买的是二手的?”

张口就叫学长,把自己的姿态放低些,这可是跟人良好沟通的不二法门。

“关你什么事啊?”一个人张口味道就冲的不行,“手办都打开了,谁知道是不是他自己弄上去的?要我们退货?退群吧!”

“哎呀哎呀,我也就是来沟通一下,问问情况,给大家做个和解嘛。”沐长离依然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全然把对方的语气不当回事,“我是不大清楚你们买卖手办的规矩,但是大家都是同学,有话好商量,对不对?我听说过应星社的名号,在格物科也有认识的学姐,为人那是相当不错的,所以就想着先来沟通一下。我也没有说全听一面之词嘛。”

可惜他的这番低姿态全然是媚眼抛给瞎子看,两人非但没有做出任何的解释,其中一人反而在沐长离的脚前狠狠吐了口唾沫。

“你看,他们就这态度!”张火天气的又冲了上来,一指那个人的鼻子,“这要是在网店,我早就给她们刷满一星差评了!”

被张火天指着鼻子,那个人立刻就要伸出手来抓张火天的手指。这时张火天的身体突然神奇的向后移了一步,那人立刻就抓了个空。

“算了算了。”这当然是沐长离及时动作起来,拉着张火天的身体就后退了一步。无论是张火天还是那俩人都没什么武术修为,一年级刚入学时候打的【长拳】估计早就忘到天顶星去了,以他的水平来说,拉着张火天及时后退自然是小事一桩。

张火天完全不理解沐长离为何要拉着他后退,愤愤然说道:“什么叫算了?都这样还能算了?”

其实沐长离的心里也很恼火,对方压根就没有一丝想要谈的意思。张火天是占验科的,最多刷刷差评;要是换成沐长离这个厌胜科的,搞不好就已经扎小人去了,起码叫你半个月睡不好觉。

只不过刚才张火天冲上来的时候,他发觉有人隐藏在一边。虽然那两股气息很快就又藏匿了下去,但是无疑是有人躲在一旁窥视。

这件事打从一开始就透着一股古怪的味道,应星社就算垄断市场,也不至于家大业大就随便得罪同学。要么就是张火天运气太差,要么就是故意的。

而张火天冲上来都不动作,这也说明了目标不是张火天。再结合一下之前发生的事,保不齐他们的目标就是自己。

那么想想看,到底是什么人躲在这里才最有可能对自己不利?

应星社?别开玩笑了,自己跟他们从来没有半毛钱的冲突。唯一的可能性就是姬学姐,但是这样的话弯子是不是绕的有点大了?

吕绍祺?理由呢?自己有可能威胁他做代表生?自己现在才刚三年级,他都四年级了,还担心这个?就算这是理由,不排除狐假虎威的可能性,那他是想要背后动手?

沐长离倒是很欢迎这位学长动手,大家相互切磋一下。他到目前为止就打过御灵科带头的解满,厌胜科自己人还没打过,倒真想尝尝鲜。但是直到现在他还没发觉一丝施术的迹象,也就是说对方根本没打算动手。

不过如果顺着这个思路想的话,想要破坏掉自己竞争代表生,武斗之外也还有文斗的法子。最好的法子就是记过,而记过的权力是掌握在学生会生活部手里的。之前对自己熟人进行约谈的也是学生会的人,换而言之,这两个藏起来的人很有可能就是学生会的人,就蹲在一旁等自己出手。

那么既然如此,无论如何就不能让他们得逞了。

“无非就是手办而已,消消气。一个塑料小人,能值多少钱?”

“三单!”

“啊?”沐长离险些叫出声来,一个塑料小人也能这么贵?不过演戏得演全套,他用足力气就把张火天往外拉:“那也就是四位数,你抽仪狄剑都抽了十单。仪狄剑是你老婆,这个就不是你老婆了?听我一句劝,咱们先回去,把老林找过来,咱们合计合计,让他给你写篇通稿,好吧……”

“他居然就这么走了?”一名男生不敢相信的从草丛里探出头来,心里郁闷的想吐血,“他到底还是不是厌胜科的人啊?居然就这么缩了?”

“缩就缩吧,咱们晚上再合计合计,看看还有没有什么法子的。”另一名男生也从草丛里钻了出来,唉声叹气,“难道你还想不做了?”

“怎么可能不做?为了下半辈子着想,也得努努力加加油吧?”

“嗨,两位。”刚才吐唾沫的男生这时也把头凑了过来,“我不管你们什么下半辈子的,我们哥俩儿那下半拉钱呢?”

“别急别急,现在就给你结清尾款,让我先出来。”某人赶忙陪着笑脸说道,心里却在滴血:MMP,又是好大一笔支出,还不能报销……

第七十九章 调查

“今晚早些睡,睡前记得喝一杯热牛奶。明早起床也早一些,不要让雷老虎寻到发火的机会。如果他真的对你发火了,无视就好,记得给我说,千万不要再用那个……”

沐长离仔细想了想,把最后一句话删掉,换上了“这几天不上课的时候记得和伊琳待在一起”。他本来还想写点其他的,但是又害怕梅兰芙多想。

算了,有伊琳看着,梅姨搞不好还在学校里放了人,兰芙那里应该短时间不会出问题,关键是自己这里的动作要够快。

沐长离暂且将这些念头驱逐出脑中,走进了S县大酒店。他特地约了人在这里谈事情,为的就是能直接解决这个问题。

一走进酒店,他就看见裴律师和另一名穿着西装的人正坐在吧台前面对杯。如果房先生出现在此处,估计会惊得叫出声来:为什么自己的私人律师和私人医生这两个平常几乎连一点交集都没有的人居然会在这里喝酒,关系好像还很好的样子?

“裴师兄。”沐长离紧挨着裴律师坐了下来,相邻座的人吓得立刻端起酒瓶和杯子跑到了另一张桌子上去,“连师兄也在啊?上次还没向你致谢呢。”

连医生摇了摇头,一副浑然不在意的样子:“有什么好谢的?我只是把实话和判断告诉了叔则,之后的事情都是他做的,我一概不知。”

“但是处女怀孕这件事本身并不稀奇,对吧?”沐长离向老板霍格尔点了份拌面作为今天的晚餐,道了声谢后才继续说道,“我听说每年大医院里面都会发生几起处女怀孕的事,不知道是真是假。”

“这种事情是看运气的……我又不是妇产科的,也不去做统计,这种事情也不会有人给打包票的。”连医生有些烦躁的抓了抓头发,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反正原因是很多的,有的是被弄破,有的是在外面蹭了蹭……反正这件事绝对不属于这些范畴,是货真价实的法术相关案件,我看一眼就知道了。”

“哦,那你为什么就没一眼看出是那盆花成了精?”裴叔则故意嘲讽道,“要是你直接去搞定,在业内的名声不就立刻能往上再蹿一大截?”

“我要是真有那本事,还能不去搞定?”连医生没好气的说道,“我在学校里待了六年,最后连【先天神目咒】都没学会,能看出有妖气就不错了。至于去跟那只花妖硬碰硬,不要开玩笑了,【桃神剑咒】是三分的法术,我要是会这个就能安全毕业了。”

“所以你现在才在给这个老扣当私人医生——妈的,上次才给沐学弟四万,也好意思出来混。”

原因是如此的明显,不光裴律师是术校肄业的学生,就连连医生也是……虽然法术没学到家,不过就术校里面学到的那些其他稀奇古怪的东西也足够他们傍身了。大家师兄弟给你一条龙服务,从检验到法律包售后,岂不美哉?

“两位师兄,你们先不要斗嘴了,师弟我这次来是有事相求的。”沐长离把几份文件的影印品给裴叔则递了过去,正是从孔家船上搜到的相关文件,“我知道还有好些师兄在外面做类似的活计,所以想拜托两位师兄辗转着帮忙查查……哦,对了,我听说这里其实也兼帮忙查些情报?”说着,他用手指点了点吧台。

裴叔则将一份文件打开看了两眼,又转手递给了连医生,自己又打开了另一份。看了不一会儿,他便笑了起来:“原来这事是你小子做的……在我们圈里可是都传遍了。”

“传的是什么?”沐长离下意识的警惕了起来。

“孔家可是请了好多业内有名的律师来帮忙,甚至还找到我头上,当然被我拒了……你也应该清楚他们到底犯得什么错,没法做无罪辩护的。”说到这里,裴叔则压低了声音,看了看左右没人注意后才继续说道,“据说是有北边来的人说过话,这才没让他家被赶尽杀绝。不过就目前的情况来看,至少在法术界孔家应该差不多算是被除名了。”

“一开始其实我也没想搞这么大……算了,事情做都做了,反正错也不在我。不过北边来的人是什么情况?”

面对沐长离的问题,裴叔则和连医生同时摇头。他们并不清楚具体的情况,也只听说有这么则传闻而已。

“既然不清楚那就算了,不过我最近有点倒霉,所以就怀疑可能跟孔家有关。当然也不排除可能是其他事情,所以想请两位师兄帮忙查一查。”沐长离想了想,并没有说具体情况,又把一张照片递了过去,是他白天离开时从腋下悄悄照的,“这两个人也需要查一下,毕竟除了城隍庙和派出所,还能查到居民情况的也就是医院了。”

“怪不得电话里非得说叫上我,滑头!”连医生没好气的嘟囔了句,被裴叔则立刻用手按着脑袋转了好几下,“烦死了,别动!”

“查这个当然没什么问题,反正也不费什么事。不过你也不要妄想百会能查到什么更具体的东西,毕竟他只是医生。”裴叔则给自己点上了根烟,火刚点燃就立刻被上菜的霍格尔徒手掐灭,“行了行了,知道了,有未成年人在,不许抽烟——倒是你有没有兴趣再接个活?这次我提前问了酬劳,对方一口开出来的价格就是九十万。”

沐长离犹豫了一下,问道:“裴师兄,那在你看来这件事值不值九十万?”

“对方也只是试试水,随便讲一讲就能再提……”裴叔则沉思了下,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怎么?胃口变大了?你还想要提多少?”

沐长离从口袋里取出了一封信件,递了过去:“还是孔家的事,过两天就会有个表彰会,名义上是和林业公安交接那批走私的雪蛤。所以我想问,如果我能弄到一些和领导的合影,能加多少钱?”

“那就要看你能和什么领导合影了。”裴叔则当即心领神会,把信件内容详细看了看后又给沐长离塞了回去,“这样也好,我过几天再回他们好了。反正就是一所学校,里面那群熊孩子好像闹出了什么事……应该不算什么大事。倒是你上次带来那个女生厉害得很啊,昨天去电视台试镜,一刀就把一排酒瓶全部两断,在场的工作人员都惊呆了!”

“啊?”沐长离反而愣了,“您安排琉璃上的是什么节目?她是御灵科的啊!上次不是说了想去的节目是‘通灵探险队’么?”

“我靠,我搞错了?”趁着裴叔则发愣的时机,连百会趁机在他头上扇了一巴掌:“叫你成天玩人妻!连个节目名字都记不清!”

“我看她带刀就以为是武术科专长的……那段时间又忙着躲追杀,一下子不就弄错了么?反正节目都上了,多大事?”

“那也最好往专业方向靠一靠啊,不然科系也会有意见的。现在术校毕业的人在文娱界几乎是空白,科系也就是因为这个才愿意支持琉璃去的……师兄再帮帮忙啦。”沐长离对裴叔则千叮咛万嘱咐,这才转过脸对早就等在一旁一脸期盼的霍格尔说道,“那个……老板啊,知道您是活雷锋,也帮我查两个人的家庭情况怎么样?”

……

唐旭尧只觉得心里在滴血。

为了打听沐长离的情报,他又专门请人在距离学校两百米开外的烧烤店搓了一顿。术校的食堂什么都好,就是忌讳放这些香料,毕竟能够使口气浑浊的香辛料会妨碍到念咒。喝酒就更别提了,酒精可是会妨碍反应判断速度的。

所以术校的学生们平常最能享受的就是吃烧烤,校方也只好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打听到的情报应该够用了吧?”彭志远也走了过来,用手支在墙上低声说道,“咱们还是从男生这边下手吧?总觉得对女生都下手有些不太好。”

“女生那边的情报出乎意料的多……明明是个厌胜科的。”唐旭尧用力摇了摇头,“那就从男生这里先入手了,不到那一步不去动女生。”

“嗯。”彭志远点了下头,刚想直起身,却突然觉得手上传来一股绝大的粘力,竟然将手掌粘的动弹不得。他一惊之下立刻蹲坐马步,想要将手掌拉开。谁知道这股粘力不仅让他没法把手拉开,反而还变得越来越强,转眼间小半只胳膊就都没入了墙上的影子里。

“老彭?”唐旭尧看彭志远没回复,扭头一看也是大惊失色,“凝神守一!这是厌胜科的【陷影术】!”说着,他忽的大吸了一口气,从头到脚浑身上下突地就是一颤,就连骨骼都好像震荡出了低沉的雷声。紧接着他原地踏出震脚,对准影子就是一记炮拳打出。

然而这一拳却好像打了个空,拳头明明都打在了墙上,却没感受到半点着力,反而唐旭尧自己因为一拳打空栽了个跟头。等到他站稳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居然站在另一条巷子里,具体是哪一条不清楚,至少不是有烧烤店的那一条。

“这是哪儿?我们怎么到这儿的?”彭志远也不停地左顾右盼,试图弄清楚这是哪里,“老唐,你刚才说这是【陷影术】,法术效果到底是什么?”

“【陷影术】的效果是把人陷进影子里,只要你看不破,甚至还可以把你埋在墙里。至于这里,距离烧烤店也不过就是一墙之隔,近的很。”一个声音从他俩身后传了过来。

两人齐齐一回头,就看见沐长离正站在墙根底下,脚旁还捆坐着应星社的两哥儿俩。

沐长离把手一拍,满脸亲切的说道:“两位学长就是之前埋伏在一旁准备记我过的那两位吧,我们不妨开诚公布的聊一聊?”

第八十章 陷影术

唐旭尧和彭志远相互对视了一眼,齐齐一点头。

唐旭尧离得近,双手先后抬起呈虎爪提在心前,左右脚一进一跟,一记虎扑就对准沐长离当胸打了过来。由于全神贯注,这一记情急之下的虎扑反而打出了他以往都没能打出的功力。

彭志远则是斜着向后跳了一步,身上的外套一脱一甩就拿在了手中,对准沐长离当空挥下。布制的外套被他这么一挥竟然变得笔直起来,在空中都发出了破风之声!

武术科乙级法术【束衣成剑】!

唐彭两人当然都认得沐长离,对方既然都找到自己头上了,还把应星社那两人都抓了,还能有什么好事?既然如此,不如先下手为强!

面对两人的突袭,沐长离脸上的笑意更浓了。他的身体突然间消失,两人立刻就又打了个空。

“我是真心实意想要跟两位学长谈一谈的,多少给点面子嘛。”沐长离的声音再一次从他们身后传来,两人再次回头,发现沐长离居然又出现在了他们的身后,“既然这样的话,我觉得我们之间应该建立起相互信任的基础。两位学长可以试着摸一摸头上,看看有没有多出什么东西。”

其实就算不用他说,唐旭尧和彭志远也会发现头上多出了东西。彭志远摸着头上那一圈不知道是不是什么筋的玩意儿,想要伸手拽下来,却发现非但没有拽下来,反而还立刻变紧了一圈,疼得他龇牙咧嘴的:“老……老唐,这他妈到底什么东西?”

唐旭尧对厌胜科的了解算是多一些,这会儿赫然已经是一脸惊恐:“《西游记》看过没?”

“紧箍咒?”

“对啊。”沐长离几乎是以一种“恭喜您中了五百万大奖”的语气说道,“其实脑箍可是历史上著名的刑具,据说是武则天时期四大酷吏之一的索元礼发明的,可以把人脑浆都箍出来。疼痛指数应该是在九级左右,不过我还没有真的用过,两位学长要不要考虑帮我试验一下。”

“姓沐的,你少他妈吓唬人。”彭志远这会儿反而冷静了下来,把心一横说道,“有本事你就把我脑浆箍出来,我看你怎么向学校交待。”

“所以我才说了疼痛指数嘛,放心,这玩意儿只是疼,不会留伤的。”沐长离的牙齿上下敲击了几下,两人头上的紧箍立刻又紧了一圈,“我很理解两位学长迫切想要找工作的心情,所以有位朋友向我推荐了这个——蹡蹡!”他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块毛巾,在两人惶恐的眼神中双手用力拧紧,“这是我的一位来自露西亚的朋友推荐的,据说是她那里的特工用的法子。就是这样……拧紧,然后让人吞下去。拧紧的毛巾就会在胃里松开,和胃壁搅在一起,引起强烈的痉挛……疼痛指数据说是十一级。”

“你你你……你不会用这种法子的。”唐旭尧牙齿敲击的速度比沐长离要快的多了,“你要取出毛巾也……也是麻烦,而而而且这样会留内伤。”

“所以两位学长这是愿意跟我谈了?”沐长离再次催动【紧箍咒】,疼的两个人干脆蹲到了地上,“我就想要知道,到底是谁指示两位学长来找我朋友麻烦的。”

“不可能!”彭志远喊叫道,“我们各退一步,你放了我俩,我们也不再管这档子事了!叫我们说出主使,不可能!”

“反正……反正你也不敢杀了我俩,甚至连大一些的外伤都不敢留,不然一定会被记过!”唐旭尧尽管头上冷汗直流,单膝跪在地上,这会儿也咬紧牙关,“了不起就是疼一阵,去年拉练时候的酷刑也不比这个轻!”

沐长离脸上顿时露出十分为难的神色:“我也听说两位学长在武术科里有古人之风……”两个人顿时做出了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既然如此的话,我就替两位学长把【紧箍咒】下了吧。”

“诶?”两人顿时都傻眼了。

沐长离居然真的就把紧箍从两个人的头上取了下来,两人这才看清楚,原来沐长离取下来的是两条牛筋,怪不得可以充当紧箍。

“但是我认为,任何人应该都有重视的东西。”沐长离提着牛筋,重新走到了墙边,指着一位被捆住的应星社学生说道,“比如这位范学长,家里刚贷款买了辆车。价格是多少钱我是不太清楚了,不过应该不便宜吧?我听说厌胜科有一门法术叫【冲火石】,但凡有引燃物的东西就很容易被这门法术引燃。说不定哪天早晨他的父亲上班时候刚一点火,轰,车辆就爆炸了——不过敬请安心,我国生产车辆安全系数是绝对有保证的,绝对不会在没有人使用法术的情况下出现这种事情的。”

两个人这下是真慌了,尽管头上的紧箍已经被去掉了,他们的汗流的比刚才居然还厉害。彭志远硬挺着胸膛,两腿却都开始抖了起来:“你少胡说,我们作为术校学生,个人资料都是……”

“都是受保护的,所以我也就是这么顺口一说。”沐长离向两人靠近了一步,“再比如某个同学……假设他姓彭吧。彭同学的母亲最近怀上了二胎,据说检查出来是个可爱的妹妹。哎呀,那么我们就都是当哥哥的人了。一定要小心,孕妇是十分容易出现事故的。说不定在超市里一不小心就被倒下来的货架砸中,孩子就有可能流产了。亦或者是在浴室里一不小心滑倒……”

“住……住口!”彭志远大声叫道,“你要是敢动我妈,我就跟你没完!”

“我只是顺口举个例子嘛,我怎么可能知道咱们术校同学的家庭资料呢对不对?”沐长离打开双手,又向两人靠近了一步,“再比如某位姓唐的同学……”

唐旭尧被吓得坐到了地上,却还是梗着脖子说道:“我爸妈有本事你就下手!我看你做不做得到!”

“唐学长的家庭我是不太清楚啦,不过您不是还养了只猫吗?”沐长离蹲了下来,冲他抛了个媚眼,“猫真是一种很可爱的动物,我也经常上喵扑云养猫的。不过我知道一种满族法术,是把猫放在锅里蒸对人下诅咒。人到底有没有事不清楚,但是猫肯定是死翘翘了。哎呀,这么野蛮的法术,还好不是谁都认识满族的萨满,不然传的满天下都是可就不好了。”

“你……我……我跟你拼了!”唐旭尧的神经崩溃的比彭志远快多了。不是谁都认识满族萨满?你宿舍里那个老姓叶赫那拉的是谁?他从地上一撑地就跳了起来,发疯似的朝沐长离扑了过去,却再次扑了个空。

“老唐!老唐!”彭志远拼命拦住了唐旭尧,他并不是理智些,而是看出自己两个人是真打不过沐长离,对方这么说肯定还是有的谈,“姓沐的,有本事你就冲着我俩来,别对亲近的人下手!”

原本沐长离的眼神充满笑意,在听到这句话后立刻变得阴沉无比:“可是是你们两位先冲我亲近的人下手的,不是吗?下面你们选定了谁?耶稣?螳螂?还是……兰芙?”最后梅兰芙的名字,他几乎是从牙缝间挤出来的。

三个人六只眼睛相互对视着,彭志远和唐旭尧虽然鼓起勇气对视,却被沐长离身上散发出的那股杀意完全的压倒了。那过于锐利的杀意让两人不由自主的觉得,他手上或许真的沾过人命,是真的敢为这种事杀人的。

最后,还是唐旭尧先退了一步:“如果我们告诉你那个名字,你能保证不动我们的家人……还有我的猫么?”

“需要我发誓么?”沐长离不屑的问道。

彭志远和唐旭尧相互又稍稍商量了一下,最后说道:“是干城。至于是不是干戚会长的意思,我俩就不清楚了。”

“那么好,那些资料我会忘得一干二净,祝两位学长一帆风顺。”沐长离点了点头,“对了,我们再谈谈赔偿问题吧?”

这时,巷口突然传来了“噗嗤”一记轻笑声。

第八十一章 移灾术

沐长离所散发出的杀气绝对是真实的。

对于沐长离来说,在亲手烧掉滇南的老屋之后,梅兰芙就是他最后的寄托。如果梅兰芙真的出了事,他是真的可以豁出去杀人的。

只不过……毕竟还没有到那一步,不是么?唐旭尧和彭志远远算不上首恶,做的事也完全没逼到那一步,只赔钱就好了。

在查清楚四个人的大概资料后,沐长离立刻动身。为了能够完全吓唬住两个人,他提前做好了布置:【陷影术】是施下了不假,但是这两个人吃下的烧烤都被他下了【扯絮术】,之后又进一步施展了【乱神咒】【迷心咒】。

换而言之,这两个人在开打之前就已经中了招了,当然怎么打都打不中。单纯的【幻身术】可强不到这种地步,起码唐旭尧的虎形拳在这么近的距离光靠躲可万万来不及。

唯一的问题就是时间……其实如果唐旭尧和彭志远会记得随时看时间的话,他们一定就会注意到,沐长离每次消失再出现中间都差了那么几秒。不过在战斗这种紧要关头,谁会去看时间呢?等到战斗结束后,又有谁会记得总共用了多少时间呢?

剩下再要比拼的就是演技了。

谈判这种事情比的就是气势,谁要是先怕谁就输了。沐长离好不容易营造出双方连命都可以豁出去的气势,却被这么一声笑给打断了……你以为你是黄霑啊!

“我觉得两位学长身上的钱应该不少,多少意思些吧?应星社的这两位学长都已经转过账了,只要再把东西退货大家也就两清了,何乐而不为呢?”沐长离强迫自己把台词快速说完,这才转头去看巷口。

此时在巷口站着的是名女生,沐长离乍一看还以为是王蕙,也是容貌平凡的丢到人群里一眼都认不出来的那种。身上穿的纯黑校服倒是满得体的,比相貌起码能高出两个档次的分,一看就知道不是魔都术校的学生。

其实魔都术校的校服也没有那么差,准确来说造型设计很不错。沐长离之所以不穿,主要是因为口袋不够多。他现在穿的风衣是从格物科特别定制的,防咒术倒是其次,最主要是里面缝了无数小口袋,可以让他塞各种各样的东西。反正术校又不强求穿校服,他当然就随便穿了。

沐长离的眼神在女生身上一掠而过,心中迅速思考了下,还是决定继续把这出戏演下去:“那边的,说你呢!笑什么笑?把钱也拿出来!”

“哦?”女生拉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长音,然后慢慢吞吞的从手提包中取出了一只黑色皮革的钱包,“这个莫非就是传说中的……抢劫?”

“就是抢劫!”沐长离故意装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大步踏到女生的面前,就要她的手中把钱包一把抢过来。在踏到女生面前的时候,沐长离看着女生的脸,忽的感觉一瞬间头晕目眩起来。

【乱神咒】?

沐长离插在口袋中的左手及时一掐诀,就用【移灾术】把这一记【乱神咒】转移到了两名应星社学生之一的身上去。他手中动作不停,继续从女生手中拿过了钱包。在拿钱包的时候,他依然小心翼翼,提前就准备好了【柏奚术】。

果然,沐长离风衣口袋中的柏奚发出了一声脆响,显然是替沐长离抵挡了某种强力咒术。

“两位学长,瞧瞧人家姑娘家都把钱拿出来了,你们怎么着也意思些吧?”沐长离拿到钱包后转身就走回了唐旭尧和彭志远面前,他这时的注意力其实已经完全放到女生身上了。这一记【乱神咒】的威力实在是强的有点过分,就算是他自己来使差不多也就是这个水准,以致于他都不敢用刚学的【存思日月法】去硬扛。

本来他还以为是随便路过的什么女生……没想到居然也是名术者,这下可糗大了。如果对方铁了心要纠缠下去,这出戏恐怕就难演了。

不过这段斗法交手其实只发生了一瞬,所以在唐旭尧和彭志远看来,这只是沐长离穷凶极恶到连过路女生的钱包都要抢的地步。唐旭尧原本还想要争辩几句,被彭志远拉了下后也就再没了言语。

“身上的钱就这么点了,你看着办吧。”唐旭尧一股脑的把身上的钱全都掏了出来,连同彭志远拿出来的一起递给了沐长离。不过沐长离早就料到了这一点,然后笑嘻嘻的递过了支付宝付款码。

两个人也是没想到沐长离居然准备的这么充分,一时间竟无语凝噎。在一人转了五千之后,被敲得眼泪汪汪的两人居然还被沐长离礼送出巷子,就是无论怎么想这个服务都不值五千多……

在目送两人远去后,沐长离方才松了口气,一转头发现女生居然还在。他连忙走到女生的面前,重新把钱包递了回去,低声说道:“刚才多谢配合了。”

女生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这才小心翼翼的伸出手,把钱包取了回去,拿在手中上下检查。沐长离这才发现,她居然生了一双很少见的吊梢眼。细而略弯的眼角让她的眼神看起来有那么一星半点迷离的感觉,却被完全掺杂在了冷漠的眼神当中。

“你居然没有在上面再附点什么咒术?”在检查完钱包之后,女生语气略带惊异的说道,“魔都这里的厌胜科不流行礼尚往来的吗?”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想当初沐长离就敢跟陈云鹤有来有往的下咒。虽然不晓得最早是谁搞出来的,这个在厌胜科算是基本礼节。不过这会儿沐长离完全是做了息事宁人的打算,他好声好气的解释道:“刚才我是为了解决一些私人问题,所以不得已之下才演了一出抢劫戏。既然算我的错,也就谈不上什么回敬咒术了。”

女生的嘴角几不可见的撇了一下,似乎是很看不上这样的行为。然而沐长离的回答也很得体,让她一下子也挑不出什么错处,最终只好悻悻然甩了下手:“算了,真是乏味。”

沐长离耸了下肩,对此不可置否。他一直觉得乏味是件好事,起码别人不至于主动找到你头上来。他把捆住应星社两人身上的【紧缚咒】解除,解开了绳索,一转头才发现女生居然还没有要走的意思,估计真是无聊出境界了。

于是沐长离想了想,抬脚走出巷子,多走了两步,转头说道:“嗯……你的幻术用的多少还是有些破绽,我建议你回去后可以看一下茅山道院出的《易形应用进阶》《流沙幻法集锦》,还有龙虎道院出的《千幻奇技》,一定对你有帮助的。”

女生这才轻轻皱了皱眉头,两眼凝视着沐长离远去的背影,一言不发。

……

第二天,沐长离在早晨上了半节陈云鹤的课后给老陈打了个招呼,动身前往表彰会的现场。按照科系发下来的通知所说,他要提前到会场等着,总不能比领导还后到。

其实用脚趾头想也能知道,这种表彰会都是领导发言的场合。自己是作为学生代表过去,连提前彩排都没有,那就只是过去凑个人数也就差不多了。

不过沐长离本来也就不在意这个,林业公安向来都是苦逼,钱少人少活多活累。自己只要能在来的领导面前刷刷脸,弄点合影什么的,之后的生意就足够财源广进了。

然而刚等他走出教学楼,一个人影就挡在了他面前。

是干城。

“沐同学这会儿有时间么?”干城面容平静的问道。

(等的就是你。)

第八十二章 洪拳

提到干城这个名字,魔都术校估计有一多半的学生都会先是一愣,然后反问道:那是谁啊?如果再把他的照片拿出来给人看,那倒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哦,原来是他啊。

多数人对于干城最大的印象,就是“干戚学姐的跟班”。干戚学姐这种举手投足都是大家风范的大小姐当然犯不着凡事亲自动手,自然有干城代劳。

至于两个人同姓这一点,大概应该是亲戚吧?反正干城应该是比干戚大的,但是却终日跟在干戚身后,一言不发,沉默的就像块石头。

所以在学生会改组之后,干戚学姐当上了新一任的学生会长,干城也立刻当上了秘书处的干事——术校的学生们对此没有一个感到奇怪的,在大家看来,这样才算正常。

所以在彭志远和唐旭尧说出干城的名字后,第一时间也迅速的补充说明,到底是不是干戚的意思他俩完全不清楚。按照今年的走势,干戚不光是新任学生会长,恐怕格物科的代表生也会是她了。学生会长外加格物科代表生……对于他俩来说,干戚本身都是万万得罪不起的。

更何况干戚身边可是围了有一大堆人。跟只要报名就来者不拒的姬琛华不一样,能围到干戚身边的可都是术校里排名靠前的那一拨,多数都身家丰厚。就算干戚不亲自动手,随便哪个人都够折腾他俩了。

沐长离平素跟干戚那个圈子的人根本就不打交道,相互间也就没有什么交集。所以在得知居然是干城找的彭志远和唐旭尧以后,他其实也愣了一下。孔修和解满似乎是混那个圈子的,但是就因为这么点冲突,至于这么兴师动众的么?

如果说解满是因为一时斗气的缘故要整沐长离,那么干戚这样的做法就有些让人摸不着头脑了。以沐长离对她的印象来说,在术校里她起码是个做事很有分寸的人,除了随身带跟班这件事以外平常也不算高调。这样的人,会因为单单争个面子就费尽心思把自己往自己搞么?

此事必有蹊跷。

不过沐长离知道,越是这种时候,自己越要沉得住气。跟找解满麻烦不一样,干戚做什么事都有干城代劳,麾下还有学生会一大帮人和那个圈子的人。自己想要主动出击,那就肯定会变成勇者闯魔城,一关一关慢慢刷过去——搞不好还没刷到第二层就已经被制裁了。

唐旭尧和彭志远既然已经失败,那么对方近期一定会再次动手,而自己就一定要抓住这个对方动手的机会进行反击。至于直接找上自己,当然也是沐长离预先设想过的一种可能性。

于是沐长离做出了一副喜不自胜的样子:“哎呀,原来是干城学长啊。有什么事找我吗?我现在就要去参加学校的表彰会,干戚学姐也会在那里吧?不如我们路上边走边说,怎么样?”

干城默默地想了一下,说道:“不适合在路上说。”

“嗯……那么能长话短说吗?该不会是长时间谈话吧?”

“就一会儿。”干城转身就朝植物园的方向走去,“郝展鹏会在半个月后被提前内退,回乡养老。”

沐长离脸上的笑容立刻消失了,他这才知道,郝展鹏当时准备卡自己居然也是干城做的手脚。虽然不知道他们之前许诺了什么样的好处,这下看来都没有了。

过河拆桥……还真是够狠的。

在犹豫了一下之后,沐长离立刻快步跟了上去。

和农场一样,术校的植物园一样充斥着各种各样的神奇植物。不过比起对内出售服兽和可食用牲畜的农场来说,植物园规模要小得多,而且平常也不对一般学生开放。

其实在很多年前,植物园还是对一般学生开放的,然后就有手贱的学生溜进去,看见什么貌似能吃的就摘下来尝尝——你自己被吃死不要紧,你吃掉的可能就是某个教师好几年的课题心血,这下子就全没了。所以在那之后,植物园就再也不对外开放,除非你戴着允许出入的通行证。

哪怕是干城,这时走到了围墙边上也就停了下来。沐长离在他身后五步的距离站定,好整以暇的双手抱胸,就想要听听他想说什么。

“如果你肯现在回滇南去,干戚会长表示可以既往不咎,转学手续也可以帮忙办。”干城如是说道。

在听到这句话后,沐长离一瞬间就握紧了拳头,眼神凌厉的几乎要将干城千刀万剐了一样。

三坛骨灰是他亲手放进坟墓的,老屋也是他亲手烧掉的。他原本以为在完成心愿之前,这辈子都不会再回到那个地方,没想到今天却被干城主动提了出来。

“麻烦……你能再……说一遍吗?”

干城好像有些不好意思的微微低下了头,轻声说了一句:“这里没有监控。”

嗯?

沐长离被这句话弄得一愣神,继而闪电般反应了过来。他脚下飞快错步,身体一个侧翻飞快的从原地闪开,一块青砖正好从他刚才站立的地方擦身而过。

而干城在原地已经迈出脚步,右拳伸出,拳心向天,拉开了【弓步挑打】的架势。

沐长离记得很清楚,干城兼修了武术科和五行科的法术。在术校里面,这也算得上是种流行组合。武术科培养的是近身格斗方面的专长,五行科培养的则是五行法术的运用。由于基础都可以是内丹术,所以可以很方便的融合到一起。

而这样一来,术者本身也就不再拘泥于武术科的近身作战。他们可以御使五行,大大的增加自己的攻击半径和伤害力道,也不必非得一天到晚背着兵器到处走。五行术就是最好的兵器,也是他们的拳和脚。

干城起手就是【洪拳】的【弓步挑打】,还用出了【句龙御土术】,这也算得上是王道组合了。现在两人脚下身旁都是黄土之属,干城的武器近乎无穷无尽。反观沐长离,他没有提前下咒做准备,这里也没有什么障碍可供他躲避,可以说占尽了劣势。

眼看沐长离躲过了第一击,干城飞快的抬起左手,将小臂护在脸前。几块砖就飞快的从地上飞起,在他手臂上组成了护臂。紧接着右手又是一个穿掌,手臂从左手旁传出,隔空对准沐长离的身体又是一掌。

沐长离的身体飞快的从原地消失,再次飞来的青砖立刻就打空了。发动了【六戊藏身术】的他已经压低身体,飞快的欺近干城,一脚侧蹬对准干城的大腿就踢了上去。

这一脚侧蹬的同时,沐长离也拧转身形,用上了腰力,可以说几乎是把腿甩出去的。不光隐蔽,还凶狠到了极点。可干城仿佛看穿了沐长离的【六戊藏身术】一样,左臂预先向下一放。那具砖石组成的护臂立刻被踢得裂了几道裂痕,然而却也挡住了这一脚。

挡住沐长离的侧蹬后,干城一步不停,继续一个弓步向前冲去,右肘向前一送。

沐长离刚想调整身形,再贴上去反击,忽的感觉脚下的地面一阵颠簸。原本他的身形就没有调整好,一只脚才刚刚落地,这下立刻就被震得趴在了地下。

然后他就立刻看见,干城的左手已经虚握成虎爪,高高举起后奋力向下就是一劈!

不好!

沐长离拼尽全力就地一滚,由于滚得太过用力,他的背甚至都撞到了墙根,连【六戊藏身术】都被解除了。紧跟着干城左小臂上的那块青砖就砸在了他刚才趴着的地方,连地下的青砖都被砸的龟裂出无数口子。

“相煎何太急啊!”说完烂话后,沐长离灵机一动,再次就地一滚,他的身体立刻没入墙根下的阴影之中。

干城见多识广,一眼就认出了这是厌胜科的【陷影术】。沐长离应当是不会【班孟土遁术】的,就算潜入地下也是个死,所以他一定从围墙那边的影子中钻了出来。

区区一道围墙而已,哪里能拦得住干城的脚步?他就地坐跨迈开马步,双手同时抬起做出分开的动作,围墙上自然就被他开了一道大门出来。紧跟着他就从这道门冲进了植物园,根本不给沐长离任何喘息的机会。

然而他刚一进植物园,一根甩棍就朝他的胸前点了过来。干城立刻以桥手架开沐长离的手臂,刚想要反击,一团火焰却立刻朝他的脸上燎了过来!

【幻火咒】!

第八十三章 表彰会

“……在术校校长马复生和御灵科主任俞正信的英明领导下,两名御灵科带队教师迅速的做出了正确判断,带领学生明确分工、努力拼搏、齐心努力,揭穿了走私分子的伪装……”

台上的主持人正在发言,忽的看见礼堂后面的门悄无声息的打开了,一名学生灰头土脸的钻了进来。尽管动作悄无声息,在场的术者数量可占了一多半,哪里有觉察不到的道理?有几个人甚至还扭过头去看,到底是谁这会儿才来。

身为学生会长的干戚坐在第二排,脸上表情纹丝不动。然而等了半晌,却没有感觉到有人坐到自己身后,才发觉不对。她悄悄将头扭转了一点,没看见,再扭转过多半个圈后,她才看见沐长离坐在比较靠后的排,跟身旁的琉璃用手语比划着什么,脸色不由得阴沉了下来。

而坐在最前排的一名女生则是从手提包中取出了一面化妆镜,打开盖子,镜面自然就显现出了沐长离的身影。在阖上镜子后,她身形不动,低声向身旁的一名老年男子问道:“马叔,那是谁?”

“哪个?”

“长得有些像郑伊健的那个。”

……

【幻火咒】施出的幻火虽然不能烧物,在伤人上却与真火无异。干城没有存思法傍身,这一团幻火立刻毫无保留的就喷在了他的脸上。

明黄的火焰舔舐着干城面部的皮肤,一瞬间就将半边脸都烧的发黑。被火焰灼烧的痛苦更是惊人,然而干城却像是压根没被烧到一样,吐气扬声,脚下跟步前冲,对准沐长离又是一掌推出。

幻火既然已经烧到,沐长离也不恋战,立刻飞快向后跳去。他的两眼与干城飞快一对,便以【乱神咒】乱了干城的神智,几下推掌出手都与沐长离擦身而过,总有毫厘之差。

方才干城紧守心神,沐长离的魇媚系法术难以奏效。然而此时他拼命忍耐幻火的灼烧,难免精神疲惫,终于还是中了招。

干城反应也是迅速,沐长离分明还在身前不远,几下出掌却没有实感,分明是自己中了厌胜科法术。厌胜科法术种类繁多,就算以干城一时间也难以判断出自己到底中的是哪种法术。

不过不要紧,有一种办法是可以以不变应万变的。

干城脚下站定弓步,又是一掌推出,右手同时擎起,做出一个向下狠狠一划的动作。刹那间,两人身旁高达三米的围墙立刻摧枯拉朽般被拉倒,散碎的砖石决堤般朝着沐长离身上压了过去。

术校筑围墙所用的红砖都是专门烧制,上面刻以禁法,为的就是防止学生用遁法偷偷潜入。若是说到拉倒的难度,不啻于三层高楼。干城这一下算是拿出了浑身解数,硬扛着禁法的影响,几乎拼尽全身法力才以【句龙御土术】动摇了红砖之间的粘合剂,一下将砖墙拉倒,压在沐长离的身上。

砖石上的禁法对沐长离一样有效,况且倒下的砖石上面向阳,【陷影术】根本无法钻出来。等到尘埃落尽,面前终于一片寂静,干城不由得松了口气。

然后他就感觉到,自己的腰腹侧面被人一肘顶中,传来了钻心的疼痛。

腰腹完了是下巴,下巴完了是右胸。沐长离先出右肘,击中干城左腹,左掌底对准干城的下巴用力就是一顶。干城的头被这一掌顶的高高仰起,沐长离的左臂又是一折,一肘就撞在干城胸口,撞得他呼吸顿时就一窒。

内丹术的精髓在于呼吸,呼吸一旦受挫,体内法力运转自然不畅。沐长离这一肘撞中,干城身体的动作也不由自主的停了一瞬。

最后,沐长离的右手五指分张,抡足了一掌打在干城左脸上。掌心打脸,三指正中干城的耳后半规管。一掌扇下去,尽管没发出一点声响,干城却立刻重重的倒在了地上,两眼迷离,脸上一个大红印,半天都没能爬起来。

沐长离这才解除了【幻火咒】,他看了倒在地上的干城两秒钟,从地上捡起了两根头发,转身想要走。干城的声音忽的从他身后幽幽的又传了过来:“这只是……开胃菜——这是……干……戚会长、说的。”

沐长离又转身看了眼干城,发现他居然还在以手撑地,想要爬起身。他冷笑了一声,说道:“让她放马过来。”

……

对于沐长离干扰到表彰会的举动,主持人尽管不爽,却也不能当场发作。台下这么多领导都没意见,轮得到你一个主持人说话?

既然大家都当做无事发生,那么当然是你好我好大家好。之后市里和术校领导轮流发言,林业公安发言,学生会长作为学生代表发言……光是来来回回的发言都折腾了快两个小时,沐长离都看完小半本《礼记》了。

再之后才是当事人受集体表彰,学生们当然不可能几十号人全部上去,从中间挑了几个有代表性即可。这下就到了沐长离的回合了,他也不忙着突显自己,捞准各种机会跟领导合影。有其他人也不要紧,如果自己恰好站在什么领导的身边,其他人P掉都行。实在P不掉的,那就用来充数量吧,好的坏的总归都有用。

林心诚也混在照相的人当中,看沐长离这幅做派,他都有些不大好意思了。谁知道旁边的业界前辈都是一副熟视无睹的样子,他悄悄瞄了一眼,才发现大家各有各的角度,都是奔着自己人开照的……

在照完相后,沐长离恰巧与干戚先后走下台。果然,趁此机会,干戚低声问道:“干城呢?”

“学姐不觉得有些小题大做了么?”沐长离根本不给干戚落口实的机会,反而质问道。

干戚同样也没有正面回答沐长离的问题,而是快速说道:“孔家出事后,你我就是敌人了。”说完,她脚下不停,立刻向几位正聚在一起聊天的人身边走去。

听到这个回答,沐长离不由得停下了脚步。他隐约感觉自己好像抓住了什么头绪,但是又一时间理不清楚。

孔家,干戚,可能还有解满,或者吕绍祺,他们之间又有什么联系呢?

这时,沐长离听到身后有人说道:“你挡住我的路了。”

第八十四章 当然是看出来的

沐长离不用转头都听出来了,说话的人正是昨晚上误打误撞碰上的那位女生。他立刻向前走了两步,头也不回的道歉道:“不好意思,刚才在想事情。”

“你要是真觉得不好意思,就告诉我,怎么看出我用了幻术的。”女生走到了他的身边,给后来者也让开了道路。

沐长离看了眼干戚,发现她在和几位领导谈话,无暇顾及这边,于是就随口说道:“眼睛。”

女生伸手摸了下自己的眼睛,疑惑道:“眼睛怎么了?”她一抬头,发现沐长离已经往礼堂外面走了过去,想了想就抬脚跟了上去。

“我对自己的幻术一直很有自信,如果你告诉我我的眼睛哪里有破绽,报酬我们可以谈。”

直到走到了礼堂外,女生才追上了沐长离,叫住了他。

沐长离本来是准备直接走人的,听到报酬两个字后才停下了脚步:“当真?”

女生毫不犹豫的从手提包从取出了一本支票,手里一甩就出现了一根羽毛笔:“你准备要多少?”

“十万一句话。”

女生立刻用笔在支票上写出了“萬元整”三个字,沐长离看她当即写下了金额,于是便说道:“眼睛就是说……我是用眼睛看出来的。”

女生面孔立刻一板,肃杀之意溢于言表。沐长离连连摆手:“开个小玩笑,我昨晚不是给你开过书单了么?”

“昨晚没空,今早又要应酬,没来得及叫人买。”女生撇了下嘴,手却已经伸进了手提包中。

“你的眼睛是吊梢眼,和脸型根本不配。你才这个年龄,一看就知道是变出来的。”沐长离解释道,“其实那本《易形应用进阶》里面就有写,这些都是属于相法的内容。我估计校长也看出来了,只是没点破而已。”

“问题居然出在这里。”女生又伸手摸了下自己的眼睛,挥手在支票上补上了“伍拾”的字样,抬手递给了沐长离。

然而沐长离并没有伸出手去,而是摇了摇头:“无功不受禄。你应该清楚,我这几句话不值五十万的。”

“对我来说值。”女生斩钉截铁的说道。

沐长离想了下,刚想说些什么,他的身后却传来了另一个男人的声音:“这位就是……沐长离吧?”

听到男人的声音支票瞬间消失在了女生的手中。沐长离转身一看,发现是名二十五六岁的青年男子,西装革履,仪表不凡。在看见沐长离转身看向他后,男人向着他伸出了手:“自我介绍下,柯铭恩,你应该知道我是谁吧?”

沐长离做出一副茫然的神情,连连摇头:“不知道。”

柯铭恩没想到沐长离会是这样的反应,便笑了声来化解尴尬:“我是柯家的。”

沐长离两眼滴溜溜的一转:“祖上做水贼的那个?”

“没错……”柯铭恩下意识的回答了句,这才意识到沐长离说了什么话,脸立刻黑了下来,“说话放尊重些。”

“哦,‘江城柯’,行了吧。”沐长离翻了个白眼,“有话快说,你的时间非常值钱,不如抓紧时间去玩一把天书世界。”

柯铭恩没听懂沐长离这句话的梗,尽管一头雾水,也就没有再纠缠下去:“听说你最近得罪了些人,是么?”

“没有,绝对没有。”沐长离矢口否认,“风平浪静,一切安好。”

“我最近跟……有些商业往来,所有都听说了。”柯铭恩在某个字眼上含糊了一下,就绕了过去,“看在大家是亲戚的份上,我可以帮你一把,让某些人不要再出手针对你了。只要……”他看沐长离只是看着他却一言不发,不得不主动说道,“你跟表妹之后保持些距离就行了,很简单的吧?”

沐长离突然用一种十分奇怪的目光看向了柯铭恩,突然摇了摇头。

“不答应?”柯铭恩深吸了口气,继续说道,“其实我觉得这是件很划算的事情。我们柯家在魔都也有三百年了,也算是枝繁叶茂。表妹从湘中而来,生活上必定有诸多不便。再看看你,堂堂的‘滇南沐’,现在只能跟这种档次的人混在一起……”

“神经病。”沐长离突然说道。

“你说什么?”

“神经病,是个女人都是你表妹啊!”

柯铭恩被沐长离这一句骂的脸上青一阵红一阵的,他伸出手想要指沐长离,最后还是放了下去:“你这是要与‘江城柯’为敌喽?可别后悔。”

沐长离以冷笑相回应,柯铭恩讨了个没趣,只能转身走了。

等到柯铭恩走后,女生才一瞪眼睛,微勾的眉毛立刻竖了起来:“什么叫‘这种档次’?你听见了吗?他刚才说……”

“好了好了,您堂堂妖都青氏的大小姐,跟这种祖上做水贼的货色何必一般见识?”沐长离嘴上劝道,心里却是不大乐意让女生搅进这件事来。

柯铭恩刚才说的话其实已经暴露很多信息了,比如他跟干戚有往来。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沐长离终于凑够足够的样本了。

孔家做的是向北方的近海贸易,虽然份额比较小。解满的母亲是海洋局的,柯家也是做水上生意的。吕绍祺的父亲工作不详,但是在魔都,海关的某些职位的确是厌胜科可以进的。

这些人除了都是术者这个共同点以外,还有就是都与海洋贸易有关!

原本沐长离还以为或许是意气之争,现在看来是想错了。孔家……在干戚的规划里,孔家应当是占了一定的分量,结果被沐长离误打误撞的连锅端了。虽然不知道她的规划到底是什么,但是这显然已经是利益之争了。

不过这样也正好,自己出手也就没有愧疚了。

唯一的问题是,自己要的情报怎么还没来呢?亏霍格尔号称活雷锋,行不行啊到底?

沐长离想要赶在情报到来前先动身出发,女生却又叫住了他,充满疑惑的问道:“你又是怎么看出我是青氏的人的?”

沐长离摸了下自己衣服上的第二颗扣子。女生连忙低头向自己的校服看去,一眼还没看到,弯了下腰才看见纽扣,以及纽扣上那破空而起震发雷霆的龙蛇纹样。

“平常因为某种原因,所以都看不见这颗扣子,也就忘了用幻术变掉了吧?”沐长离淡淡的说道。

女生脸上微微有些薄怒,一时间却根本不知道该怎么骂人,最后只憋出来一句“贱格”。在骂完后,她犹自不服气的说道:“那若是妖都术校的校徽就是这个呢?”

“妖都二十万妖怪,全是青氏的人?饶了我吧,大小姐。”沐长离伸出了手,“支票麻烦给我,签个名,咱们就算两清了。”

在他的催促下,女生才把支票本拿了出来,在上面龙飞凤舞的写上了自己的名字。沐长离接过支票,扫了一眼,女生签的名是“青棠棣”。

嗯,字写的倒是不错。

这时,沐长离的手机恰到好处的响了。

第八十五章 春雷地奋

黄昏时分的外洋港,龙门吊吊装完了最后一波集装箱,目送着巨轮向橙红的地平线驶去。工人们也三三两两的离开了港口,呼朋引伴的向着食堂返回。除了前来换班巡逻的保安以外,码头上什么人也没有。

在一只红色集装箱的背面,光线好似扭曲了一下。阴影部分突兀的多出了一团人形,转眼间就向着原本的阴影倒下,重新融为一体。

沐长离在集装箱内部的黑影中再次现出身影。他趁着没人注意溜出了学校,半途中才接到了霍格尔发过来的资料,进而立刻转向前往外洋港。

那几份被沐长离从嵊泗带出来的文件里面写了些他看不太懂的东西,他一边自己查,一边请教了姬琛华,最后又跟裴叔则他们核对了下,这才搞懂里面到底写的是什么。那几份文件其实是孔家跟某公司的交易单,再顺着公司查下去,才发现公司注册的法人是干城。

也对,干戚正好不到十八岁,不能注册。但是她的父母呢?又哪里来的这么大背景?关于这一方面的线索,沐长离是完全没有头绪,只好委托裴叔则继续打听下去。

至于那批货物,由于孔家被清查,当然也就暂且留存在了外洋港。姑且不算资金的停滞问题、缺的人手去哪里补,存放在这里的保管费一天都是天价,怪不得干戚要使出一系列手段来对付沐长离,想把他逼走。

但是这能怪沐长离么?孔家公器私用,泄露国家机密,走私雪蛤,生产禁药——这些违法的事情是沐长离让他们干的么?犯法被抓,天经地义。或许干戚对孔家的作为也不知情,那又如何?跟沐长离又有何干?

港口上的集装箱何其之多,最大型号的远洋巨轮一只就能装五百只集装箱。沐长离就算提前知道了要找的编号,在摸了小半个港口后也才找到地方。他连用【幻身咒】【六戊藏身术】才到了集装箱前,然后停下了脚步。

集装箱的门上都涂有秦叔宝和尉迟敬德的画像,这就意味着集装箱正处在门神的保护之下。沐长离想要潜入集装箱,还要不被人发现,那就得找出这个法术的漏洞。

宅、门、井、户、路,这五种神是记载在《礼记》当中最重要的五种祭祀神明,也就是“五祀”。上到天子,下至平民,在寒冬腊月都要祭祀这五种神明。

在礼法科当中,【五祀祭】可以说是最基础的法术,沐长离在礼法科当然学过这个。礼法科最重要的理念就是“祭神如神在”,世上虽无门神,却要像有门神那样祭拜。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和御灵科的“信则灵”有异曲同工之妙。

门神对于一个区域的保护力度并不是一成不变的,而是有强有弱。沐长离就算好了时间,放空心灵,在最弱的那一刻即将到来之前双手合什,向后平平倒了下去。

【陷影术】一瞬间就通过阴影穿透了集装箱的侧壁,也躲过了两位门神的保护。集装箱的内部黑暗无比,也亏得沐长离受过专门的训练,暗中能够视物,这才能看清中心孤零零的放着一台机床。他在脑中对比了下资料,在确认无误后才终于松了口气。

看来自己没找错地方,这里……不,这一带的集装箱,应该就都是干戚的货了。

沐长离从风衣口袋里掏出了一小袋钉子,用戴着手套的手取出了一枚,刚想动作。他的眼神猛的一变,就将钉子捏在了手中,对准了面前的地下:“出来!”

“如果不出来,你又准备要如何呢?”面前地下猛的张开了一个圆形的缺口,同样一身漆黑的青棠棣就从中浮现了出来。在她现身之后,缺口自然变成了一面小镜子,落入了她的手中。

“莫非你是想要动手?准备用什么法术?”

沐长离将钉子迅速的收回了手心,表示自己没有恶意:“打一发【穿心咒】足矣……麻烦能请你让开么?我是来搞破坏的。”

“肯实话实说倒是不错……那是【丧门钉】吧?”青棠棣斜眺着眼睛说道,“加我一个怎么样?”

“原因呢?”

“那个姓贺的说我是‘这种档次’,我倒要看看,谁是这种档次。”

沐长离无奈的叹了口气:“大小姐,人家姓柯,祖籍江城的‘江城柯’。”

“是吗?”青棠棣刚才还盛气凌人的脸上略微出现了一丝慌乱的神情,继而转瞬即逝,“‘江城柯’什么的无所谓了,反正我也没听说过。”

“可是这里的东西也不是柯家的货物……”沐长离哭笑不得的说道。

都说一回生二回熟,有了第一次的尴尬,青棠棣这一次就显得有准备多了。她打开镜子做出了对镜自望的动作,正好把一部分面部给遮住:“那也无所谓,难道你不准备报复那家伙么?我看你好像对他很有敌意的样子。”

敌意何止是有,在沐长离看来,除了只剩下独苗身在西域的“西河魏”和“江陵楚”,现存“九棘”的家系都是他的敌人。他倒是很想对“湘中梅”有好感,但是看着梅兰芙被梅姨一步步变成这样,他就很难对梅姨产生信任。

如果只是对付干戚,沐长离还真就敢把青棠棣拖下水。不管干戚是什么来历,青棠棣她绝对都得罪不起。

正像号称“万魔之都”的魔都一样,妖都也的的确确是货真价实的“万妖之都”。数量将近二十万的妖类和一千四百万的人类共同生活在那里,形成了一个共融的社会。

早在将近一千年前,年仅十一岁的龙虎山第三十代天师张继先就深入岭南,尝试跟被驱赶到那里的妖族进行和解。这个和解的难度可不是一般的大,如果顺着史书往上攀,最早开始驱赶妖物异类就是正一道的祖天师张道陵。

只不过此一时彼一时,张道陵所在的年代里,魑魅横行,巫鬼遍地。那些个被乡野村夫祭祀的鬼王巫神没事干可就要嚼吧上几个人来尝尝,动辄就有某郡太守化身为虎吞食百人、猎人捕捉野兽发现里面蹲的居然是亭长的传闻。

而在张继先的时代,一来主要矛盾已经演变成了更北方的异族,二来经过了前后八百年的精神文明建设,妖族也终于建立起了自己的文明。当初禅宗六祖慧能被奉了神秀大师兄为主的和尚们追杀,最后就逃到了岭南去——这可不是妖怪们看慧能佛法高深就不吃他了。

那次南下,张继先就做好了两手准备:先看妖族眼下到底如何,再看对方接不接受善意。如果建立了文明的妖族还是没事干就吃人玩的族群,亦或者他们不接受和解,那么张继先天师就要收回左手的鲜花,转而提起右手的阳平治都功印和三五雌雄斩邪剑,再现老祖宗一举荡平八部鬼帅六天鬼神的壮举。

当时的妖都还不叫妖都,应该还是叫“五羊城”这个名字,据说是天上仙人携羊下降。根据沐长离在魏野口中听到的传闻,青氏的老祖宗就是一只青羊。总而言之,妖族当然接受了张继先天师的好意:在那之后,五羊城跟中原的交往开始频繁起来,妖族开始逐渐融入人类社会。作为交换,龙虎山天师府里专门修建起了一座狐仙堂,专门祭祀当时跟张继先天师谈判的妖族代表。

而当年盘踞在五羊城的妖族,就是今日的青氏。他们以青为姓,以“春雷地奋”为徽记,乃是天朝首屈一指的家系。不过说是家系,那么多妖怪肯定不可能都有血缘关系。随便去哪里弄上这么多人形成一个有活力的社会团体,绝对都是天朝首屈一指的。

青棠棣能出现在这里,沐长离转念一想就想通了。青氏里面那么多妖精,有一两只蛤一点也不奇怪——不过青棠棣那对吊梢眼一看就知道原身是什么,铁定不是蛤。林业公安人少钱少,找盘踞妖都的青氏求援简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可惜的是,柯铭恩好死不死的出现在了他的面前。这件事沐长离可不想假于人手,他本来可是准备花上一辈子跟这群人纠缠到底的。

“这是我自己的事,我自己来吧。”沐长离绕开了青棠棣,向机床继续走去。青棠棣却先他一步赶到了机床前,从手提包中掏出了一杆足有两米多长的大枪,光是枪尖都有恐怖的近三十公分长短。

“不就是台机床么?砸了便是。”

“您这动静实在是弄得有些太大,真心不合适。”沐长离看着枪身上“沥泉”二字铭文,眼角抽搐了两下,他重新将钉子掏了出来,走到了机床前,“还是我来吧。”

正像青棠棣说的,这种钉子叫【丧门钉】,原本是在那种一家死绝的房屋门框上拔下来的。由于冚家铲的缘故,钉子上含有极重的煞气,伤到人后伤口极难愈合。

不过到了现代,在研究清楚原理后,就没必要专门找冚家铲的屋子了。只要有煞气极重的地方,就可以批量生产丧门钉。不过需要在生产一些年份之后更换地方,原本的地方就用来种植一些万年春、龙骨木之类能够化煞的植物,避免变成难以逆转的煞地。

沐长离的丧门钉是来了魔都之后自己一点一点慢慢做的,两年工夫也就做好了这么一包,保证查不到任何来源渠道。他一伸手就将钉子按到了机床表面,丧门钉立刻毫无阻碍的没入了机床当中,表面却不见一丝痕迹。

一只丧门钉塞主轴,另一只塞数据库。仅仅只需两颗钉子,一台精密车床就完全报废了。

在他身后,青棠棣睁大了眼睛,惊讶的问道:“这是什么法术?”

第八十六章 秘藏歹

沐长离并没有理会她,这种个人机密怎么可能外泄?要是放到古代,随便什么法术甚至知识都是万金不换的东西。也就是时代变好了,知识才总算是变成了用钱就能买到的东西。

看他不回话,青棠棣便继续好奇的问道:“这个问题是要加钱吗?还是需要我用其他东西来换?”

“如果我说要借用你那面镜子穿墙破壁,你肯借么?”沐长离故意开了个玩笑,想让她自己退却。法宝这种东西就跟自己的屁股一样,你会让别人乱……用自己的屁股吗?

然而青棠棣却只是稍稍犹豫了一下便说道:“太虚镜不能给你用,但如果只是用来穿这些集装箱,我可以帮你出入其间。”

沐长离顿时有些哑然,他有些不解的问道:“这个法术的名字对你就有那么重要吗?”

“你的方案比我的的确要好那么一些。”青棠棣有些不干不脆的承认道,“比起彻底的砸毁,显然是看着一群人围着无法动弹的车床忙上忙下更妙。况且这种法术一看就知道是厌胜科的法术,厌胜科居然还有我不知道的法术?所以我一定要知道这个名字。”

比之后面的话语,反而是青棠棣在前面的描述反而说中了沐长离的心思,颇有一种顿生知己之感。物理破坏车床虽然不容易,但是对沐长离也不算难。他想看见的当然就是那副景象,可惜时间紧促,道具有限,只能退而求其次,最后搞出点动静来让干戚对所有机床来一个全面检查。

最后,沐长离恶向胆边生:管他呢!既然人都已经来了,叫她就这么回去,岂不是白来了么?那么干脆做的利落些,叫她一起来又有何妨?

“既然如此,那么成交。”沐长离说道,“我这类法术叫‘放歹’,具体到刚才用的法术上面,就是【秘藏歹】。不管是魔都术校还是妖都术校,这个法术应该都是不教的。”

青棠棣略微睁大了那双吊梢眼,瞪向了沐长离:“就这样?”

沐长离两手一摊:“你不是说只要个名字么?”

青棠棣不禁为之气结:“再进一步的解说,还需要再加钱?”

“你自己说,再进一步的话,加多少?”

听沐长离这样说,青棠棣眼睛一转,微微一笑:“既然如此,你给我解释下这门法术,我便撤去幻术,让你看看我真实的样子,如何?”

沐长离的嘴差点撇到地下:“你是真不把钱当钱啊?就让我看一眼你长什么样就值我解释这门法术,美得你!”

青棠棣将头扭到一边,鼻子微哼一声:“倾国之貌当然要以倾国之宝来换,让你看一眼已经够价了。”

“反正都是假的,一层幻术还是两层幻术又有什么分别?”

“你……”青棠棣抬手就想要撤去幻术,沐长离连忙拦住:“好了好了,霸王相我可不看。时间已经浪费了一会儿了,要折腾的机床还多着呢,我可没那么多时间用来浪费。”

“那就前面带路啊。”青棠棣下意识的回了一句,却发现沐长离两眼盯着自己的手中。她低头一看,这才想起,两人说好的,要自己用太虚镜破开【门神】的防护。

换而言之,无论如何,当下都是应该自己先走……

青棠棣在原地僵了半天,也没能想出这次到底该说什么话来缓和气氛,只好狠狠地一跺脚,太虚镜自然就在壁上打开了一扇光门,直通外界。

有了青棠棣的太虚镜,潜入集装箱这一步的确快了不少。沐长离也并非每个集装箱当中的机床都要破坏,也不是非得都把数据库和中轴给破坏了,而是隔三岔五的随机破坏,有的单纯就只是随手下了个小咒。

然而这样一来,这批机床就必须得全部先做净化,然后再挨个拆开检查。至于损失的问题,就让干戚头疼去吧。

在沐长离连续破坏了十几台机床后,青棠棣终于还是没按捺的住。她从手提包中拿出了一个针线包,从中抽出了一根细针,跃跃欲试的说道:“你这个法术我好像有些看明白了,让我来试试。”

“别,你多半还没搞懂,万一搞出岔子可不好。”

“都是厌胜科法术,原理能差多少?”青棠棣亮了亮手里的细针,“我这可是白眉针,坏不了。”说着,她就把手一扬。

白眉针飞快的没入了机床数据库。沐长离走到数据库边上仔细看了看,看到了一个几不可见的针眼。他遗憾的摇了摇头,露出了十分欠扁的目光。

青棠棣有些不服气的又一招手,白眉针立刻就从另一边飞回了她的手中:“才一次而已,失手有什么的?”

“那就下一个。”

两个人一步不停的潜入了下一个集装箱,青棠棣又立刻彻底破坏了一台。等到破坏到第三台的时候,沐长离终于是忍不住了:“你这样子可不行,还是看我的。”

青棠棣立刻后退了一步,沐长离又拿出了一根丧门钉,按入了机床之中。这次青棠棣好像有些看明白了:“钉子……缩小了?”

“缩小归缩小,其实这不是重点。”沐长离又找了台机床做了下示范,“哪怕是最密实的隔离物,当中其实也有无数缝隙。放歹这一系法术就是可以让咒物穿过这些缝隙,从而进入被施术者的体内……当然了,具体的运用我是不会解释的。”

话虽然是这样说,青棠棣和沐长离都是聪明人,有些话点到那一步也就足够了。尽管沐长离说的原理只够解释【秘藏歹】,更高级的【火箭歹】【锈疮歹】等法术根本无从涉及,但青棠棣已经大概明白了方向。在又经过了十几次失败的练习后,青棠棣终于第一次磕磕绊绊的使出了【秘藏歹】。

两人继续携手,沿路走过鸡犬不留。在估摸着破坏的差不多了后,沐长离看了看方位,挑了台在最边上的准备作为今晚的收尾。他今晚第一次掏出甩棍,深吸了一口气,刚准备起势,一杆枪却横在了他的面前。

“用这个。”青棠棣单手托住枪身,示意沐长离拿枪尾,“算是给你的找零,整钱回头再给你。”

沐长离迟疑了一下,还是从青棠棣的手中接过了枪。枪长一丈八寸,按说应该分量不轻。然而沐长离轻轻一舞,枪头立刻在空中甩出了斗大的枪花,却轻盈的没发出半点破风之声。

“苍龙枪·沥泉——不愧是《八卦报》上面都称为‘五柄神枪赠豪杰,一顶白王无上冠’的好枪。”沐长离由衷的感慨道。随后,他双手用力一抖枪杆,八寸来长的枪尖立刻就激射出了两尺的白芒。

伴随着沐长离的一振臂,苍龙枪·沥泉的枪尖就刺入了机床中轴,白芒直从另一端贯穿而出。沐长离又是一崩枪杆,光洁无暇的机床表面立刻出现了丝丝龟裂。

嘣!嘣!机床表面的裂痕越来越密集,青棠棣见状立刻又将白眉针取出。只见一道白光在无数裂痕中飞速游走,忽明忽暗。伴随着一声轰然巨响,这一台数控机床彻彻底底被分成了无数碎块,击打在集装箱的内壁上。

无数码头上的保安和工人都被这爆雷似的巨响所惊动,向着集装箱的方向赶来。等他们赶到的时候,俨然只能看见被砸的坑坑洼洼的集装箱,还有其中被粉碎到想焊接起来都没一点可能的机床。

而沐长离和青棠棣已经离开了,两人的神情都多少有点意犹未尽的意思。看着不远处的灯光和骚动,两个人几乎同时开口说道:“要不要我们再去把那个姓柯的货也给做了?”“是叫‘江城柯’对吧?再对他的货下次手怎么样?”

同时开口,两人相视一笑,再次同时伸手示意:“你带路。”“女士优先。”

第八十七章 瘟癀伞

空荡荡的走廊里,惨白的灯光孤零零的照下。两名船舶的员工正手持对讲机走在走廊中,他们踏出的脚步声是此时这里唯一的声音。

忽然,一名员工只感觉一小道冷风从自己耳旁掠过。他猛的打了个颤,回头看着空无一人的走廊说道:“好像刚才有什么东西从旁边经过。”

“不会吧?”另一名员工闪电般回头,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符纸。黄澄澄的符纸上,朱红的篆文静悄悄的躺着,毫无一丝反应。

两人又眯缝着眼睛左右上下来回看了看,仍然没看到任何动静。一人犹豫着说道:“大概是你……感觉错了吧?”

“或许……吧。”

两人重新动身开始巡逻,脚步声却不由得重了许多,两眼也在局促的不停左右扫视。

在两人离开这段走廊良久,一个声音才从边上凭空传了出来:“别扇风啦,刚才都险些被发现了。”

“……这么臭还不扇风,想什么呢?”

说话者自然是沐长离和青棠棣,柯家的货物不比干戚,走的是近海路线,相对来说也要好找得多。不过眼下已经几乎全部运输上船,所以两人不得不往船上走一趟。

刚一上甲板,青棠棣立刻就皱起了眉头。不知为何,甲板上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臭味,就算海风不停地吹拂,臭味也始终驻留不去。

这个原因在两人进入船舱后才得以知晓:原来,这一艘船上装的是运往东南亚的活猪。

为了保证肉类的新鲜,正规公司在进行长距离运输的时候一般都会采取直接运活物的办法,运到后再进行宰杀。沐长离和青棠棣什么都想到了,就是没想到柯家居然有做这种生意。

就算现代通风系统良好,猪栏也尽量保持清洁,整整一船猪每天产生的猪粪都不知道有多少。在近海区域可是禁止排放粪水的,就算离开一段距离,排放的粪水也要经过打碎消毒处理,这也就意味着船底必须要设置粪水舱……怎么可能不臭?

于是两人就算在用【六戊藏身术】隐藏身形前进,青棠棣也不忘用手使劲在鼻翼前扇着风——其结果就是把风扇到了别人脸上去,险些被发现。

“姑且忍一忍,等下到地方就好了。”沐长离劝道,“搞事要紧,等下我且给你讲讲‘江城柯’的来历。”

按照沐长离的说法,柯家祖居江城,原本就是半黑不白的家族。在明代时,以他们柯家为首的十二姓往来于鄂赣两地,沿长江流域上下往来劫掠。抢完之后杀人,杀了之后再做水鬼——此水鬼非彼水鬼,指的是捞尸体的人。从杀到死给你一条龙服务,实在贴心。由于他们行踪飘忽不定,官府根本没法追揖。

“猜猜看,后来他们怎么就洗白了,还来了魔都。”

“嗯……”青棠棣想了半天也没想出点头绪,沐长离只好进一步提示道:“看他的名字想。”

“铭恩这种名字有些偏西化……倒是有些基督徒会用这个名字。”有了这个提示,青棠棣瞬间将线联系到了一起,“明代,基督徒,魔都——徐光启?”

“没错。”沐长离肯定的点了下头,“徐光启为了在天朝发展天主教,所以当时招揽了很多人,柯家也就投效到了他的门下。当然了,在那之后柯家就老老实实跑海上生意了,徐光启也算是间接做了件好事。”

只不过祖先之前如何,跟现在柯铭恩如何,这两者之间没有一毛钱关系。青棠棣略略思考了下,晶莹洁白的细牙紧咬着嘴唇问道:“‘江城柯’是这样,那他说的你家那个‘滇南沐’又是怎么回事?我好像在哪里听说过这样的东西……你认不认识姓杨的人?”

沐长离打了个哈哈:“世界上姓杨的多了,我们楼道就有个姓杨的筋肉男。”

“我说的不是那些,我说的是‘天波杨’……”青棠棣还想要继续说下去,沐长离却径直从她身边走了过去,一副浑然没听到的样子。

两人一路走到了中层,臭味也变得越来越浓郁了起来。看青棠棣越来越没办法忍耐的样子,沐长离主动解释道:“从结构上来看,猪的用水应该是在最底部的。所以我们还需要再向下走,到时候可以用【污血咒】把清水全部变为血污。”

“法子挺好,可是居然还要走到最底部……”青棠棣的眉头紧紧蹙了起来,整一副无法忍耐的样子,“你带我去有通风装置的地方,这次看我的。”

通风?

沐长离尽管第一时间没想到有什么合适的法术,但还是带着青棠棣来到了货舱内的风机前,指了指进风口的地方。青棠棣也不多话,伸手就从手提包中取出了一把纯黑色的油纸伞。

看到这把漆黑的油纸伞,沐长离只感觉头皮一阵发麻,比刚才看见那把苍龙枪·沥泉来的还要震惊。如果他没有认错,这把伞应当是茅山道所制造的【瘟癀伞】。

正像【五雷法】【迷心咒】这些法术不会在术校教授一样,瘟疫类法术虽然同属于厌胜科,但也一样不会教授。【五雷法】不教授是因为这属于天朝最高等级国防机密,【迷心咒】不教授是因为容易习得又危害太大。

从危害力度来说,瘟法更胜【迷心咒】;但从习得难度来说,同样也不亚于【五雷法】。况且有着表面的国际公约在,这类法术近些年在明面上也就没什么动静了。

只是明面上是一回事,暗地里就是另一回事了。大家明面上相互制约,内里肯定还是要使劲发展的。天朝最擅长厌胜科法术的就是茅山道,类似奇奇怪怪的东西也研发了不少。

但是沐长离是真没有想到,青棠棣是法术不够法宝补,随身就能带把瘟癀伞到处走。这把瘟癀伞取的是《封神演义》当中的名字,威力只怕还要胜过原型一筹。

迄今为止,青棠棣已经从包里掏出了沥泉枪、太虚镜、白眉针、瘟癀伞四件法宝。除了苍龙枪·沥泉是真真正正的无价之宝以外,其他三样哪个也都不简单。瘟癀伞更是超级大杀器,往人堆里一丢就能立刻死一群的那种。

青棠棣一撑瘟癀伞,轻轻一挥,一阵黑气如同纱雾一般昏昏沉沉就向通风口盖去。有风机的推波助澜,不出十分钟,整船猪就都能染上瘟疫。

在施完瘟疫后,青棠棣收起了伞,两人迅速向甲板走去。刚一走上甲板,刚才还只是淡淡的恶臭味此时已经变得无比浓烈。

“这……”青棠棣立刻用手盖住了口鼻,连下面要说的话都干脆停下了。

沐长离好歹忍耐力还强一点,迅速想明白了原委:“瘟疫这种说法有些太大而化之……我估计是那些猪初期症状,所以拉稀了吧?”

青棠棣的嗅觉本来就要比沐长离灵敏,忍耐臭味就已经很痛苦了。在听到沐长离坦然说出猪拉稀这种话题后,她再也无法忍耐,在【六戊藏身术】的遮掩下两脚稍一用力,整个人就当空而起,向着船下飞去。

沐长离颇为无语的捂住了脸。离地飞行这类法术虽然不算最难的一等,青棠棣肯定是没有这个修为的。他在下面可看得分明:青棠棣的脚上正穿着一双像是羽毛织就的鞋子,她能够飞行,自然是因为这双羽鞋的功效了。

两人在地面上重新汇合在了一起,青棠棣的脸色这会儿果然极为难看。以沐长离的经验来看,这时候主动聊点让她开心的话题,稍稍转移一下她的注意力就好了。

“鞋子不错,应该不是本国产的吧?咱们这里应该不流行鞋子款式的飞天法宝。”

听到沐长离发问,青棠棣大大方方的答道:“在金雀花的Kingsman订做的。”说着,她还牵起裙角行了个欧式的屈膝礼,“看起来怎么样?”

“嗯……好看,如果能再穿上黑色丝袜就更衬腿型了。”青棠棣就这么说出来了,沐长离也不矫情,继而问道,“多少钱?应该物有所值吧?”

“也就六百万。”说到价格,青棠棣又将瘟癀伞抽了出来,冲着沐长离挥了挥,“这把伞才是我所有法宝里面最贵的,姓茅的足足要了我三个亿。好在最后爷爷帮我付了一半,不然那几个月就要吃土了。”

听到这个价格,就连一贯沉得住气的沐长离也不禁再次倒吸了一口冷气:“不愧是瘟疫法宝……这一船猪也绝对没有三个亿,拿这么贵的法宝去搞真是大材小用了。”

“所以你的【污血咒】就很合适啊。”青棠棣用伞柄敲了敲他的肩膀,“再之前的【秘藏歹】也很好,实用度这么高的法术在术校里当真不多。”

“其实还是白眉针方便,起码更省法力一些。”

青棠棣撇了撇嘴:“那根白眉针六千万,【秘藏歹】应该只是乙级法术吧?随便换成什么人在两者之间比较,当然都会选择【秘藏歹】。”

“君子性非异也,善假于物也……有法宝为什么不用?”沐长离转头看了看海面,指了下不远处的另一艘船,“咱们再去搞下一船好了,一共也就两船,赶快弄完晚上及时休息。”

这下青棠棣可就不愿意了,她说什么也不肯再上充斥着粪便味道的运输船——尤其是在施完瘟法后味道更加浓郁。看她无论如何也不肯松口,沐长离只好退而求其次:“既然你不肯上去,那瘟癀伞借我一用,我上去行瘟便是。”

“想都不要想。”青棠棣斜瞟了沐长离一眼,转过半边身子,施施然将瘟癀伞收进了手提包中,“再让你带一次上去,说不定味道擦都擦不掉了。”

“我加码。”

“加码也别想。”

沐长离想了想,继续加码:“除了【秘藏歹】,我还有一种你没见过的术,性价比也超高,保证你喜欢。”

“那也不行。”青棠棣转了转眼睛,想了下说道,“要不……我给你下猪瘟,你再上船去,不就能传染了。”

“咳咳……”沐长离可算是见识到了什么叫最毒妇人心,“传染可是个慢活,就不说我得进猪栏滚一遭,等滚完了天都亮了,还不一定能保证成功率。你还想不想整那姓柯的了?”

“那……”这次青棠棣想了半天也没能想出来什么好的法子,最后只得不情不愿的将瘟癀伞递到了沐长离面前,后者刚伸手要去拿,她却又缩回了几分,两眼闪烁着警惕的光芒:“不会给我弄臭了?”

“不会。”

“保证不要弄臭,也不要接触到那些猪。”

“不会,我直接去风机房。”

“弄完了直接出来,不许再拿你的臭手乱摸。”

“是,是。”沐长离嘴上答应,心里却想道:那……就由不得你了。

第八十八章 损失(上架第一更)

“你要花多长时间才能把那个小瘪三赶走?”柯铭恩背着双手,高声问道。

干戚坐在崭新的办公桌后,一只手拿着一份打印好的计划书,和电脑显示器上的相互对照。在看了了几组数据后,她动手修改了其中一组,这才对柯铭恩说道:“做这件事总是需要时间的。如果他执意赖在这里不走,以厌胜科护短的风气,起码能多耗上半年。”

“还多半年?湘中梅家的女儿在这里连两年都待不到了吧?”柯铭恩站起身子,在办公室里来回走了两个圈,“不行,你的动作一定要再快些。我必须要追到梅家的女儿,不然下一步就很难走了。”

干戚抬起眼皮瞟了一眼柯铭恩,不屑的哼了一声:“那你直接找梅家的当家、梅山教的教主去不就行了?”

“那女人的心思太难猜,梅山教这两年偏偏又放缓了活动,还是她女儿这边的缺口更好打开一些。”柯铭恩背着双手,走到了墙跟前,那里正挂着一幅高精度的天朝地图,“这里……就是这里,想要重返江城,只能从湘楚这里打开缺口。”

柯家在追随徐光启搬迁到魔都之后,自然也就废弃掉了原有的根基。没了柯家主持大局,其余十一姓很快也就被当时的湖广佥事张克俭提兵剿灭。

然而江城向来是长江枢纽,得江城者得长江。柯家想要再进一步发展,要么进行远洋贸易,要么就得打通内陆水系。在法术水平发展如此高超的今天,远洋贸易始终还是一件有风险的事情。再加上祖地的缘故,柯家毫无疑问选择了内陆航运这一条道路。

可惜时过境迁,江城早就已经崭新发展了起来。这次柯家想要入资江城,面临的最大对手不是别人,正是身为天朝道教第一大派的武当。

天朝七大门派,每个门派都有自己的驻地和管辖范围,基本上是哪里出事找哪家。武当派坐镇鄂州,江城就是鄂州省会,再加上身为长江枢纽,发展的可不是一般的蓬勃。对于柯家来说,武当派就是横在面前的一道无可翻越的天堑。

无奈之下,柯铭恩只好走起了曲线救国。相比于鄂州来说,湘楚要好入手的多。“九棘”在湘楚的家系分别有“湘中梅”和“江陵楚”,“湘中梅”主掌梅山教,把控湘中下层信仰;“江陵楚”原本是酿酒起家,实力雄厚,可惜到了这一代只剩下了个娘们儿,现在远走西域,连家业都不管了。

两相比较,能联合的显然只有梅山教的梅家。由于梅山教信仰在湘楚下层群众中根深蒂固,如果柯铭恩能够联合梅家,从下层开始走农副产品路线,然后一步步的蚕食,重回江城自然不是梦。

“那也总得要时间,况且我已经在做了。”干戚用手撑着额头,仔细计算了几个数字,小心翼翼的修改好这份计划书,关闭文档后却又打开了另一份新的文件翻阅,“记过,大过,警告,开除——只有这么一步步来,才能让厌胜科无话可说。如果急于求成,痕迹太重,厌胜科的夏主任恐怕会第一个冲进这里掀了我的桌子。”

柯铭恩还想催促,想了想终究没说出来:“好吧好吧,你看着办就是了。”

“当然是我看着办,不然还能是你看着办?”干戚讥讽道,“我帮你打通上下关系,我这边的事你最好也上点心。”

“‘长风号’后天就能到,耽误不了。”柯铭恩自信满满的说道。他刚想要继续保证下去,半边脸包裹着绷带的干城跌跌撞撞的冲进了学生会长办公室,说道:“码头出事了。”

干戚却像是没听到似的,继续从旁边拿起一支金笔,翻到最后一页,准备签字。柯铭恩在两人之间来回看了一眼,笑着对干城说道:“出了什么事?直接说给我听便是了。”

“一台数控机床被人砸了,还有十几台也遭到了不同程度的破坏。工人们正在打开其他的集装箱查看,损失尚未统计出来。”

金笔啪嗒一声就掉在了桌面上,笔头立刻在文件上划出了歪歪扭扭的一道痕迹。

……

虽然还是夜晚,外洋港却已经变得比白天还要喧闹。一只又一只集装箱被打开,无数工人开始围绕机床进行着紧急的检查。

一名戴着眼镜的中年工程师走到了干戚的面前,拿出了一只小型证据袋,当中正放着一枚钉子:“一开始我们检查机床,什么痕迹都没有发现,但是局里的占验术者一直说有问题。最后我们把一台据说有问题的机床整个拆开,发现有人把这个塞进了数据库里。但是表面一点痕迹也没有,完全不知道是怎么做到的。”

“丧门钉……”干戚是魔都术校格物科的门面,哪里可能认不出来这个?数控机床之所以值钱,就是值钱在数据库上了。没了数据库,这一台价值四百万的精密机床就是一堆废铁,连开机都开机不了。

“也就是说,这台机床已经完全没办法用了?”干戚勉强自己冷静下来,沉住气问道,“那么整体受损的情况呢?有多少台出了这样的问题?”

“其实也不光是这种问题……”工程师看干戚两眼一瞪,连忙补充说道,“还有些是中轴被塞进去这个,但是完全没法取出来,大概需要回厂重装……”

干戚立刻向他走了一步,吓得工程师连连后退:“你就直接告诉我,损失情况如何就行了。”

“一共两百七十台机床,除了少部分幸存之外,大部分都出现了问题……数据库受损的直接报废,中轴受损的可以更换配件。还有些受损极小,细如发丝,只有练过眼术的术者才能看清,尚在逐步进行清算。”干城早晨才受过伤,此时连站都有些站不稳了,但还是站在干戚身后勉强着自己进行报告,“我刚才跟保险公司联系过了,他们勉强同意赔付百分之三十的额度。如果再进一步谈,应该可以谈到百分之四十到百分之四十五。直接经济损失应当在四亿……”

“够了!”干戚的脸色已经难看到无以复加,这个数额已经大到让她无法继续无视干城。她站在原地,踉跄着有些站立不稳的样子。干城上前半步刚想要扶住她,却被她厌烦的用手肘打开,连直接接触都不肯接触。

其实沐长离一开始也没想玩这么大,他之所以用丧门钉,就是因为上面有煞气,能让人发现。如果运出去才被发现,黄花菜都凉了,还有什么用?所以那么一小包丧门钉,也就够毁坏七八十台机床而已。

谁知道青棠棣参和了进来,两个人越玩越起劲。青棠棣是没带丧门钉这种便宜货,但是两个人完全可以从现场的工具箱当中拿钉子。白眉针可不是一次性消耗品,她一开始试试手感也就算了,留一根在机床里面绝对是得不偿失。

于是到了后来,两个人下手的频率就越来越密集……就搞出了这个他俩都万万没想到的大数字。

况且这还只是直接经济损失,干戚的企业刚成立不算太久,最需要的就是好名声。结果被沐长离这么一折腾,对接下来的贸易订单和企业的名声一定会造成极为恶劣的影响。

干戚拼命用力深呼吸了好几次,这才终于站稳了身体,让自己没当场倒下去。她微一偏头,呼吸沉重的说道:“卓卿,占验丧门钉的来源。”

站在一旁名为卓卿的术者立刻从中年工程师的手中接过了装有丧门钉的证据袋,又从口袋里拿出了六枚铜钱,六振之后向地撒下。只是撒下后他不由得“咦”了一声,将铜钱挨个捡起后又重新来了一次,结果这一次“咦”的就更大声了。

“有什么问题吗?”干戚对占验科法术并不精通,只是知道卓卿用的是【易占】,却看不懂卦象。

“占验结果显示,对方已经死了。要么就是被杀人灭口,要么就是有人用特殊方法干扰了占验结果。”卓卿如是说道,继而又补充了一句,“能无声无息的潜入有门神保护的集装箱,我倾向于后者。”

干戚原本已经难看到极点的脸色居然又难看了一分,充分说明了人类的潜力是无穷的。占验科术者太看天分,身为二级术者的卓卿已经是她目前能够借到的最优秀的占验科术者了。全魔都最优秀的占验科术者自然是占验科的科主任赖星文,五级术者;其次则是龙华寺的普济和尚,这就直接掉到三级术者去了。

没办法,占验科法术本来就难以提升修为,两者总有无法兼顾的。要请动这两位,干戚的面子恐怕有些不够看。

“先……先把这批机床全部……全部召回,再做整体检查。”干戚终于下定了决心,下完命令后从口袋里掏出了手机,向左右一挥手,包括干城在内的所有人立刻退避三舍。看到所有人都退开了,她才小心翼翼的手动按下了一个号码。

柯铭恩原本还想走上去安慰两句,结果干城直接就将他拖开了。明明身体还受着伤,干城的手臂却有如生铁铸就的一般,硬是把他给拉开了。

柯铭恩原本还想要个解释,这时他的手机也响了。接通之后,一个惊恐万分的声音从中传了出来:“柯总,咱们那两船要运往暹罗的猪突然开始大面积拉稀,有好几十只都已经半死不活了!”

听到这个消息,柯铭恩的下巴半天都没能合拢。他的手机无意识的从手中滑落,等到他反应过来的时候,赫然已经在坚硬的地面上摔出了一小块伤痕。

“柯总?柯总?”

看着那块伤痕,柯铭恩的上下嘴唇开始哆嗦起来。此时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见鬼了……见鬼了!

这几章金钱数量暴增,我担心有些朋友可能会有问题,提前解释一下。青棠棣的法宝我参考的是军火,关于青棠棣为什么这么有钱,我后面会解释的。至于干戚这个,我可以顺带说个趣事:我在感言里面也说了,我对数字其实不算敏感,实际上更多的可能是因为我是个手里没钱心里也没钱的穷光蛋。我一开始给沐长离做的计划是五百台机床搞过去,前面还失手写错了,多亏了那位我也不知道那个字怎么打的那位朋友提醒……总之,计划做出来了,我就拜托杨老板算钱。杨老板:直接经济损失三十六亿。我:???多少?杨老板:三十六亿。我当时坐在椅子上,直接就钻到桌子下面去了,连忙减减减……最后才成了现在这个。说实话啊,四亿啊,给我百分之一,我立马缩回家啥都不干,一天到晚就写写写了

第八十九章 杏子假尸术(第二更)

瘟疫……从综合情况来说,不少法术都可以预防大面积的瘟疫Щщш..lā就算已经染上,祝由科也有相当数量的法术可以用以治疗瘟疫。

然而最大的问题在于,是猪得了瘟疫,而不是人得了瘟疫。

如果是人得了瘟疫,人命无价,当然不管花多少钱也要治好。可猪命就有价了,一头整猪满打满算也不过两千元左右,把这群半死不活的猪治好,再好好重新调养起来……有这工夫还不如重新进一批呢。

好在这两船猪准确来说是一船半,要是两船都已经装满早就出港了。一船四千吨左右,以销往暹罗的利润来计算,原本利润应当在六千万元左右。两船加起来,算上人工清理、粪水处理等等一系列费用,凑起来正好九千八百多万,还不到一个亿啊!

这个数字跟干戚损失的四亿比起来,简直是小巫见大巫。只是干戚现在反而还沉得住气,柯铭恩却已经坐不住了。

“我立刻去包个红包,去龙华寺烧柱香,求普济大师,让他起一占。我还就不信了,诺大的一个魔都,没人能占算出来到底是什么人干的!”柯铭恩看干戚还站在原地不动弹,不由得气急,“你怎么就不急呢?”

“急有用么?”经过了这一小段时间的适应,干戚的气色看起来已经好多了,“你又准备对谁急?你要是真急,就直接去湘中,找上梅山教的山门,直接找梅英露谈合作,保证比什么都来得快。”

(这女人……)

柯铭恩脑门上的青筋都稍稍有些暴起,身后的干城却几乎同时向前踏了一步,让他一下子熄灭了发作的念头。和干城动手,他没什么好怕的,但是向干戚发作就是另一码事了。

可偏偏柯铭恩又不能真的按她说的那样去做。从大约十年前开始,“湘中梅”就和其他家系不太来往了。要不是大家还保持着礼节上的交往,柯铭恩甚至都怀疑梅英露想要学“凌云叶”和“天波杨”那样,脱离“九棘”。要不是这样,他也不会选择梅兰芙做突破口。

(一个两个都是这样,心里到底还有没有【三槐九棘】……死老鬼,走的时候也不肯给我多透露点有用的东西,就知道云里雾里的说什么“要爱你们的仇敌”“也要善待他们”,读经读的脑子都有问题了!)

“你不急就算了,术校里面的事别忘了。”柯铭恩转身就想走,却被干城又挡在了身前,“干什么?又有什么事?”

干城一言不发,也不回应,也不让路。柯铭恩想要绕开,却又被干城抬脚上步一锁,堵住了路:“你到底想怎么样?”

“会长还没说你可以走。”干城说道。

“你……”柯铭恩这下是真怒了,他的手向胸前的十字架一抓,刚想要张口。干城两只手同时向上一抬,贴着他的身体就压向了喉部。

这时,一阵手机铃声响起,干戚拿出手机一瞥,脸色顿时一变。她看两人真的要动手,便将手腕晃了晃。她手腕上得手链原本挂有一只袖珍的金铃,被她这么一晃,金铃随风便长,转眼就变成了一只拳头大小的金钟。

金钟震颤,空气中甚至都荡出圈圈涟漪,却没发出半点声音。柯铭恩和干城同时感觉一阵头晕目眩,动作也不由得停下了。看到两人住手了,干戚这才接通电话。

电话那边的声音极小,除了干戚以外没什么人听得清,而且仅仅说了两句之后就被挂断了。干戚愣愣的望向手机,一言不发,只是机械的删掉了通讯记录。

“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了。”干戚几次想要开口,却欲言又止,最后只是转身,从包中摸出了一条烟向卓卿递了过去,“这次麻烦你和搜查科的同志了,请代我向他们表达一下谢意。”

卓卿一接过烟盒就知道分量过重,里面铁定塞满了某种纸。他的脸上有几分喜悦,却多少还带有点遗憾:“怎么?出什么岔子了?”

干戚看了眼干城,后者立刻会意,对柯铭恩做出了“请”的手势。等到他俩也来到身边后,干戚才继续说道:“不让往下查了,说是……南边的意思。”

“南边?”柯铭恩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有多南?再南也南不过青氏吧?”

“可能真有青氏。”干戚怜悯的看了柯铭恩一眼,“当然,更多的据说是……龙虎山的意思。”

现场的气氛立刻凝固了。柯铭恩像金鱼一眼不停地张口闭口,却始终没发出半个声音;卓卿打了个激灵,对干戚条件反射般的敬了一礼,转身就走——他可没必要对干戚敬什么礼的。

唯一没有太大变化的大概也就是干城了,他的脸色依然难看,依然沉默的像块石头。

“为、为什么……”柯铭恩连续组织了半天语言才说出一句完整的话,“为什么龙虎山会管这档子事?他们闲得无聊了吧?有这工夫摸鱼不好吗?”

“似乎是最近有什么特殊安排,还劝我大局为重。”干戚对刚才那位中年工程师又叮嘱了几句,转身就上了车,将干城和柯铭恩关在了车外。

柯铭恩不依不饶的继续追了上去,趴在车窗上问道:“喂,那这事你准备怎么收尾?这么大的损失,你真就准备打落门牙和血吞了?”

“不然呢?”干戚按下玻璃,只留给了他这一句话。轿车绝尘而去,只留给柯铭恩一地尾气。

(普济和尚不能找,其他的占验科术者也都靠不住……我还就不信没办法了!该死的,“九棘”里面最擅长占验的偏偏是“江陵楚”,我到哪儿联系人去?)

柯铭恩正在盘算,却突然想起干城还留在这里。他转过身喊了两声,站在原地的干城却一点反应也没有。

“老弟?干城老弟?”柯铭恩走到了干城身边,用手在他鼻尖一试,呼吸完好。然而他用手轻轻一碰干城的身体,后者却直挺挺的倒了下去,“噗通”一声砸在了地上。

他居然站着晕过去了。

……

占验科法术可以用来破案,这对于经过术校一年级培训的学生们来说可以说是基础中的基础。

早在动手之前,沐长离就已经做好了反占验的准备:他有一样护身法术,名为【杏子假尸术】。这门法术是用杏子六枚,上书六甲神名,在除夕夜的时候用自己的鼻血浸泡一晚。等到大年初一时候,将杏子放在碟中,托向正东念咒。如果日后遇到急难危险之事,一枚杏仁就可以替死一次。

以术校的标准来看,这样法术应该属于厌胜科咒法系的甲级法术,绝对货真价实。尽管一年只能使用一次,但也相当于每一年都能多出来六条命。露西亚赫赫有名的“钢之炼金术师”保尔·柯察金就曾经说过:“人最宝贵的东西是生命,生命属于人只有一次。”

不过鼻血什么的毕竟是属于原版的仪式,大年夜的还要把自己搞的一脸血,搞不好还会混进去鼻涕,实在是恶心的够呛。在进入术校后,沐长离仔细考察对比了一下这个法术和现有的六甲法,立刻发现了问题。

在【杏子假尸术】当中,所书的六甲神名分别是甲子飞腾、甲寅宋地、甲辰乾龙、甲午万遍、甲申节略、甲戌超越,而一般的六甲法所使用的六甲神分别是甲子神将王文卿、甲寅神将明文章、甲辰神将孟非卿、甲申神将扈文长、甲午神将书玉卿、甲戌神将展子江。换而言之,【杏子假尸术】根本就不是现有六甲法体系的。

不过这样也正好为沐长离提供了方便,如果真是六甲法体系,他就必须要到御灵科神灵系里面开始学习六甲法了。至于【杏子假尸术】原有的体系,在经过了为期一年的探索和学习后,沐长离才终于搞明白这个法术的原理。

在各种各样的法术当中,需要取血的法术可以说屡见不鲜。有的是用指尖血,实际上取得是中指的血,这是因为中指直通心脉,相当于取得是心尖血;有的用的是舌尖血,这是【血咒】的运用。

而【杏子假尸术】之所以要用鼻血,是因为这个法术以脑为神。鼻血是离脑部最近的血,再向上都是人不可轻易伤及的领域了。

既然搞清楚了原理,那么就好办了。沐长离毫不犹豫的选择了自己的头发作为代替鼻血。发为头之余,头发本来就是厌胜科经典的施术材料。在今年年头用头发系住杏子进行祭祀施术后,这一年的【杏子假尸术】就完成了。

其实这样做也还是有其他风险的,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正月里剃头死舅舅。虽然沐长离是除夕夜动的手,但是兆头也是大大的不好。不过沐长离可不在乎,他哪儿有什么舅舅?如果硬要算起来,“九棘”里面的的确确有那么些个他可以叫舅舅的。这些舅舅有一个算一个,沐长离巴不得他们早死早超生。

唯一的问题大概就是,这个法术的诅咒力度实在是太低,以致于法术局都没能将其收录。如果真的能够咒死某位舅舅,沐长离一定会兴高采烈的将其归纳为厌胜科咒法系一分法术,名字他都想好了,就叫【舅拂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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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章 秘密

有了【杏子假尸术】替死,沐长离在做完一切之后,立刻就将一枚杏仁破坏,原地毁尸灭迹,最后还不忘把灰都带走。以卓卿的水准,也就只能算到“术者已死”这一步了。

至于青棠棣,沐长离才不去多余担心。青大小姐身上要是没什么反占验的法宝,他就去把干城的头摘下来当球踢。

不得不说的是,瘟癀伞的手感的确是好。以沐长离估计,茅山道就算再把【列瘟印】研发出来,估计也就是这个水准差不多了。至于伞和印的区别,沐长离认为,如果是男性术者——尤其是名门正派出身——多半会倾向于印一些,而青棠棣这种女孩家自然会选择油纸伞这种具有小资情调的东西。

如果换成沐长离来施咒,且不说瘟法这种他根本施展不出来的东西,就算用【污血咒】这种两分法术,想要将一船的清水都化作血污,起码得用半个小时到一个小时。而用上了瘟癀伞,连五分钟都不需要。

当然了,这不仅仅只是法宝和法术的区别。沐长离现在连毕业都没毕业,连国家一级术者都算不上。这把瘟癀伞却是茅山道的杰作,还不知道是哪位高功道士所制,但术者等级最少应该是五级以上。

所以沐长离也并不气馁,今天比不上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只要继续努力,总有赶上的一天。

等到沐长离行瘟完毕下船之后,这把瘟癀伞也就交还给了青棠棣。在交还瘟癀伞的时候,青棠棣先是勒令沐长离站在两米开外,把伞远远地递给她。随后,她拿出了一张净衣符贴在了伞上,等清洁完毕后想了想,又掏出了一张丢给了沐长离。

在她眼神的逼迫下,沐长离不得不也用净衣符把自己身上的臭味和或许真的沾染上了的某些东西给清洁干净。等到这一切都做完后,青棠棣才又拿出了一张净衣符贴在了瘟癀伞上。

本来沐长离以为这样就算完了,谁知道青棠棣伸出的手虽然接住了伞,可半天却没有收回去。沐长离奇怪的望着她:“还有什么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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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一章 走好不送

等到沐长离最后返回术校的时候,天已经彻底亮了。

此时的校门前正站了五个人,门左边是叶貉、吴苏利耶和温凌武,门右边是带着梅兰芙的伊琳娜。男生女生之间可以说是泾渭分明,互不干涉。

看到沐长离安然出现,几个人当即会意,纷纷离开了监视区域,朝着他走来。

梅兰芙走在最前面,伊琳娜则跟在她身后一点的距离。沐长离的确最一开始入校时候是拜托过伊琳娜帮忙照顾下梅兰芙,可其实伊琳娜并不是女仆,她和梅兰芙之间并没有什么雇佣的关系。这身女仆装虽然在天朝十分显眼,但根据伊琳娜所说,在露西亚却是学生标配。

至于为什么照顾着照顾着就变成了这种奇妙的关系,只能说某人玩的很开心,大家谁也不要打扰她……

在看到沐长离身后站着的青棠棣后,梅兰芙的脚步变得稍稍快了一点。在走到沐长离身前后,她以超出想象的娴熟抱住了沐长离——虽然抱住之后也就没有其他动作了。

“这是怎么了?受欺负了?”对于梅兰芙的动作,沐长离俨然一副完全摸不着头脑的样子,只得求助于后续走上来的伊琳娜。然而不仅伊琳娜摇头表示无事,梅兰芙都轻轻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什么事也没有。

于是沐长离只得将其归结于几天不见想自己了,反正兰芙只要开心就好。他也稍稍用手抱了一下梅兰芙,表示自己也很想她。

看到这幅场景,青棠棣的眼睛微微眯缝了起来。在饶有兴趣的上下打量了梅兰芙一番后,她轻声开口:“你的……”

“妹妹。”沐长离得意洋洋的答道,“怎么样?可爱吧?”

可惜青棠棣并不关心这个,她只是换了一个角度问道:“是不是亲的?”

“不是。”沐长离也没多想,青棠棣问什么他就答什么,“你看我俩长的一点都不像,怎么可能是亲兄妹?”

“原来如此。”青棠棣的眼中闪动着诡秘的目光,意味深长的说道,“其实我也有个妹妹,虽然跟我都不是一个姓,不过也很可爱。下次有机会了,我带来给你见见,可好?”

“呃……见就见吧。”沐长离这会儿才反应过来,青棠棣是妖都术校的人,两人都不是一个学校的,“话说你这是请假出来的吧?过几天就要回去了?”

“不错,所以还有什么要说的?”

“走好不送。”

叶貉他们并不认识青棠棣,不过看沐长离跟她对答的这么融洽,大抵也知道是友方。看到沐长离挥手把青棠棣送走之后,叶貉走到他身边,低声问道:“大……咳咳,出去了一晚上,没事吧?”

“没事。”在出去之前,沐长离都没给他们说自己要干什么。等到临门一脚的时候,沐长离才把事情告知叶貉,再由叶貉去转告其他两人。

叶貉的母亲是天朝仅有的几位大萨满之一,每年还都要出国去参加世界萨满大会。干戚敢动别人,对他的背景总还是有几分忌惮的,总不至于随便下手。

所以沐长离选择了叶貉转告其他几人,这一告知可是把叶貉吓了个半死——实际上沐长离还没说自己到底准备干什么好事,只说干戚做初一我做十五,给她点颜色瞧瞧。等到完事之后,万一她狗急跳墙就不好了,所以兄弟们暂且请假出校。我这里正好有一桩私活,裴师兄初步谈的都是百万级别的酬谢。大家请假出校,大大的赚他一笔,岂不美哉?

这样的说辞已经足够叶貉动员其他两个人了。三人分头行动,假条封条收拾房间一气呵成,沐长离的假条就由温凌武找夏主任代签了。在告知了二零二的几个家伙己方去向后,三个人早晨五点就起身,带好各色家伙出了校门口,就等着沐长离归来。

相比之下,姑娘们可就要淡定多了。梅兰芙和伊琳娜得到消息后说走就走,权当实习。琉璃本来还兴致勃勃的表示也想去看看,她这个御灵科的学生对付鬼可是老手了。结果东西都收拾一半了,才被回到宿舍的王蕙泼了一头冷水:最近你丫动辄就要去电视台,本来就是校里校外两头跑了,哪儿还有工夫去干这个?

所以琉璃也就去不成了,再加上王蕙这段时间要忙着补课,最后姑娘们跟着去的只有两个人。

“六个人,两辆车,咱们现在就……出发了。”临走之前,沐长离又回头看了眼术校格物科大楼的方向。其实他倒是不担心干戚会有什么动作,反而担心她说不定智商太低没意识到这是自己的报复,除非她急火攻心发神经病了……这次出校就算有人要有动作,那也应该是柯铭恩。

所以他也才悄悄问了下伊琳娜要不要去,身旁有个基督教系的人在也好防御一些。另外,一群人大包小包背的东西里面,有那么几样是他根据记忆里柯家之长所准备好的东西,就等着柯铭恩找上来,送他一份大礼。

不过为了安全起见,他还是也悄悄拜托了一下姬琛华,也没敢说自己到底是干了什么事,就说麻烦学姐去试探试探会长,最近自己这里烽烟遍地的,看看会长有什么意向云云。

……

一行人请假出校的报告很快就递到了干戚的桌子上,后者疲惫的仰起头,轻轻吐出一声叹息。

自己手下这帮人平常小聪明不断,事到临头一个管用的也没有……归根结底,还是一帮连学校都没出的小屁孩,真要做事都靠不住。

那个人……那个人本身能力是有的,可就是脑子太僵,有一说一有二说二。上次让他想办法找人去找茬记过,他就弄出一群歪瓜裂枣,后来自己找上门去还没打赢,就让他在医院里待着吧。

至于沐长离,虽然没有任何证据表明这批机床的损失是沐长离干的,但是从前因后果上来看,只有可能是他。能够神不知鬼不觉的搞出这么大破坏,连把柄都让人抓不住,不愧是厌胜科的高材生。

就是那通电话……

干戚有些忌惮的握紧了拳头,她现在也摸不准,到底是什么人在给沐长离撑腰。龙虎山?青氏?刚才那番说辞是拿来糊弄柯铭恩的,毕竟电话里也说得语焉不详。之所以往南边说,是她不觉得北边会有什么人主动找自己的麻烦。

这时,办公室的大门被人打开了,来人居然连门都不带敲的。干戚有些恼怒的抬起头,想看看到底是谁这么无礼。

最先映入她眼帘的就是一对穿着修长网格丝袜的长腿,紧接着看到的典型的实验白长袍,内里却穿的是露脐马甲和超短裙。敢这么大摇大摆的穿着这一身冲进学生会长的办公室,术校里大概也就只有一个人了。

姬琛华。

第九十二章 试探

“呦吼!”姬琛华抬起手掌,对着干戚招了招手。

干戚有些不悦的看向了姬琛华。两人在术校里同样主修格物科,同样是格物科的台柱子,学级就差了一年。虽然平常没有什么来往,但相互间起码是知根知底的。

平心而论,干戚其实是很看不上姬琛华的。以她在三年级的表现,如果继续保持下去,四年级时候分明就能顺势挑个好路子走。天朝七大门派,就算进龙虎山的难度高些,其他也没见哪个不收格物科的。结果姬琛华倒好,打出名声之后就开始钓凯子,整整一年时间什么都没做出来,钓的凯子还成天换,完全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没长性的女人。)

干戚心中虽然这样想道,脸上却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回应姬琛华的招呼:“姬学姐,麻烦下次进我办公室的时候,请先敲门。”

“敲门不敲门不就那么回事么?虽然你这里隔音效果比较好,总也不至于就在这里跟某些男人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吧?”姬琛华斜睨着干戚,顺便就用脚后跟带上了门,自己率先坐到了侧面的长椅上,还用手按了按椅面,“嗯,弹性勉强还算不错。”

“想要打听学生会的事务,还请姬学姐起码先担任校内科一级的职务再说。”干戚脸上表情依然不变,语气中却多少带上了一点不悦,“我和学姐不同,每天要处理的事情很多,所以还请不要浪费我的时间,有话快说。”

“比如紧急处理经济损失情况?”姬琛华伸展手臂,一分一分的沿着长椅趴了下去,姣好的身材顿时凹凸毕现,“如果成天都是这样的事务,亏都亏死了,还不如无所事事呢。”

(消息都封锁了,她居然还是知道了这件事……)

“人生和做生意是一样的,总是有亏有赚,不可能一成不变。”干戚淡然说道,“我倒是听说姬学姐信奉金钱至上主义,认为万物皆有价。这么说来,姬学姐总是有得赚吗?”

“那当然。”姬琛华轻轻甩了甩头,用半边青丝盖住自己左边肩膀,“饭票这种事当然是稳赚不赔,不是么?”

干戚点了点头:“虽然不同人的价值观不同,但是这点上我还是认同姬学姐的看法的。不过我所好奇的是,像姬学姐这样的人,至今是否将某些第一次给卖出去了,又分别卖了多少。”

“哦?你问这个啊……”姬琛华用左手抓住了裙沿,中指却放在了短裙下面,“嗯……这里还没卖掉,我也没算过价格,反正学生会的小屁孩们也买不起的吧?”她又将手放在了胸口,“这里的价格等我调研一下市场价好了,总得物尽其用。再其他地方……哦对了,初吻还没卖掉哦。我开价五十万,物美价廉吧?”

干戚看了眼姬琛华,发现她正用意味深长的目光看着自己。于是她嘴边露出一丝微笑,继而从办公桌中翻出一张支票,用笔在上面飞速签了单,用手推到尽头:“那么学姐的初吻我买了,这里是五十万,敬请笑纳。”

“哦?”姬琛华脸上似乎是闪过一丝诧异之色,立刻起身走到了办公桌前,斜坐在了桌沿上,用两根指头捻起了支票,“会长果然大方,比某个小气男人要强多了。”

“等下你交货就行了。”干戚并不理会她的话语,伸手就要去拿办公桌上装饰意义居多的电话,却被姬琛华用另一只手及时按住:“五十万是会长您的价格,再卖给别人那就是另一个价了。”

干戚凝视了姬琛华按住自己的那只手两秒钟,忽的反过来抓在手中,她本人也站起身来。两人的身高原本有点差距,这下姬琛华半坐在办公桌上,把这点身高差立刻抵消了。她上身前倾,迅速的将面部贴近了姬琛华,两人的脸近的都能感受到对面的呼吸。

“你以为我真不敢……唔!”

姬琛华主动向前一探,嘴唇立刻就接上了干戚的嘴。唇吻的触感一瞬间扫荡了干戚脑海的每一个角落,那是从未体验过的不带欲望、纯粹为了愉悦的亲吻。姬琛华的进攻如野马般激烈,撤退却如云纱般轻柔,让干戚的身体一阵懒洋洋地放松,感觉再也不需要去讨好、虚应,只需要享受就好。

可是,心底里的火焰及时提醒了干戚。她付出的已经够多了,现在不是因为享受而停下的时候,她必须出击,将一切抓在手里。

干戚下意识的捏紧了姬琛华的手,反而主动还击。在看不见的战场上,两人各出奇兵,不住低探索、突击、缠斗,唯有浑浊的气息与诱人的鼻音证明战斗在逐渐升温。

最终,姬琛华推开干戚,结束了这场战斗。

“会长还想要买些什么?”姬琛华的舌尖在嘴唇上轻轻一舔,将一小点晶莹剔透的液体吮入嘴中。

干戚硬板着脸,用纸巾擦拭着嘴,好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似的,唯有她脸上尚未散去的红晕在记录着刚才所发生的一切。

“不过尔尔。”

“哦,看来我的技术还是太差了些。”姬琛华重新将身体前倾,轻轻对干戚的面部呵了一口气,“那要不要再来一次?算售后哦。”

干戚立刻坐回了椅子上,将头厌恶的扭到了一边:“这种事情只来一次就够了。”

“是吗?花了这么多钱,结果做了一件自己并不喜欢的事。”姬琛华将拿在手中的支票对着干戚抖了抖,“会长就不想拿回去吗?”

“五十万我还负担得起。”干戚瞪了她一眼,“人生在世,没那么多选择的。有时候就算自己不喜欢,也一样要倾尽全力去做。”

“我倒是觉得,只要自己喜欢就好,不喜欢的就不去做了呗。虽然不是所有的术者都修的是长生法,但是要是连自己的心意都要违背,那还学什么法术?”姬琛华看干戚不回话,便得寸进尺的向她移了一分,“听说会长祖籍其实就是魔都?那怎么从北边来呢?”

干戚眼神一肃,下意识的就要抬起戴着金铃的左手。姬琛华却用更快的速度爬下了办公桌,两步就跨到了门口,还对着干戚摆了摆手,速度之快令人发指。

“多谢会长给爱丽丝剧团赞助的五十万,拜拜喽。”

第九十三章 学校

“你们就是接了我们学校委托的人?”一位老师站在校门口,用怀疑的眼光看着被门卫堵在校门外的沐长离一行人。

也不怪这位老师怀疑,沐长离一行人看起来年龄都不大,也就是高中没毕业的水准,伊琳娜干脆还穿着女仆装。这么一行六个人来到校门口,通过门卫向校长办公室打电话说接了委托……怎么看都有问题。

然而沐长离先是拿出了裴叔则的名片,随即又拿出了自己的学生证。裴叔则是跟学校这边打过招呼的,唯一的问题大概就是价钱还没来得及进一步商谈。不过起到了更关键作用的,终归还是沐长离的学生证。

人的一生当中会有几次大的三观认知改变时期,一旦过了这个时期,已经定型的观念就很难改变了。最典型的就是对于国家术者的态度:对于一般人来说,如果这辈子都没有接触到法术相关的东西,那他们始终保持的还是“有事去庙里求神拜佛”这样的观念;对于那些富家翁来说,由于有些事情比较私密,他们也就更享受某些大师的上门服务。

至于术校……如果不进行接触,那么知道的也不过就只是“国家花钱教孩子学法术”这样一个东西。好在大家都会生儿育女,随着孩子一批批的长大,每家的家长总会在中考前接受一次新信息的流入,被迫去了解术校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华亭实验学校是华亭区的一所公办九年制义务教育学校,众所周知的是,挂着实验名头的学校就算不是最好的,怎么说在当地也该是数一数二的。这位德育处的老师总归还是对术校进行过一些了解,虽然脸上怀疑的表情挥之不去,但最终还是把沐长离一行人带到了会议室。

会议室里面正有几名老师在电脑前摆弄,看到沐长离一行人进来,他们也是一愣。带人进来的那位老师摆了摆手,示意他们继续,自己则转身对沐长离他们说道:“我姓张,弓长张,是咱们华亭实验学校的德育处主任,这次的委托就由我来向你们进行情况说明。”

到现在为止,华亭实验学校的表现都还蛮正常的。叶貉悄声对沐长离说道:“居然还做了PPT,有经验啊。”

沐长离用手在桌子下摇了摇,又一切,示意不要说话,也别全信PPT。

根据张主任所说,其实这帮小毛孩子一天到晚本来就喜欢传各种各样的灵异故事。德育处曾经专门召集过几次班主任和生活老师,对此进行了一系列批评教育和突击检查,要大家把心思全放在学习上,不要没事干就搞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然而并没有什么卵用,学生们私底下依然对各种各样的灵异事件津津乐道。学校后来也就熄了大力管理的心思,只是每学期开头结尾例行公事的进行说明。

不过从两个月前开始,那些奇怪的灵异故事愈传愈烈,学校里也好像真的闹了鬼一样。先后有十几位教职员工都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出了事,有好几位现在都还躺在病床上。至于学生,数量同样也不少,不过更多的是各种各样虽然没有造成人员伤亡却影响到教学秩序的事情。

“所以学校里最后才发出了委托,没想到……”张主任把话说出口才自觉失言,连忙装作什么都没说过的样子,开始移动鼠标,“我们学校里就预先做好了准备,召集各班班主任做成了这份PPT,来给大家说明一下学校里现在的情况。”

根据PPT上所显示的,这所学校里可以说是鬼怪遍地——当然,根据灵异分布率来说的话,主要还是发生在厕所、音乐室、生物室,还有宿舍。某间房门突然就打不开打开后里面空无一物、无人宿舍里突然传出有人的声音、已经熄灯的教室突然开灯走过去一看居然能看见满教室都坐着人、无意间从镜子里看见身后有人……各种灵异故事让沐长离觉得自己宛如来到了什么三流灵异杂志社。

“……以上就是最近这两个月里我们学校所发生的情况了。”张主任一连说了快一个小时,把六个人说的昏昏欲睡,梅兰芙都几乎要钻到桌子底下去了,最后,他用希冀的眼神看着六……五个人,问道,“你们能判断出我们学校到底是出了什么情况吗?”

“PPT做的不错。”看其他几个人比自己这个一夜没睡的人居然还困的样子,沐长离勉强打起精神,客套了一句,“时间、地点、人物还都记得做上了……”张主任刚开口称谢,沐长离就紧接着说道,“然并卵。”

“呃,这个然并卵是……”

“就是然而并没有什么卵用。”

“不,我知道这是你们年轻人说的俗语。”张主任稍稍有些恼火的分辩道,“我的意思是说,既然这些要素都有了,事件也搜集的如此之详细,怎么能说没有什么卵……用呢?”

“隔行如隔山,我这么说吧。张主任肯定搞过教师调查问卷吧?调查问卷上面都有哪些问题?”沐长离随手举了个例子,“光有这三样,写作文是够用了,干其他的那是什么都做不了。况且……”他想了一想,这才继续说道,“我知道老师们都很擅长做学生工作,但是有些提问的差异会导致得到的回答是不一样的。而PPT里面也只是老师归纳了一下自己所遇见的情况,转述的过程中本来就会造成信息的偏移。所以……”

“所以?”

“所以我们需要实际看一下情况,就今晚上吧。”沐长离扭头看了看其他几个人,等他们都点头后继续说道,“麻烦请帮我们找间平常没人用的大会议室,白天我们得休息一下。另外那些出事的老师学生还请学校帮我们联系一下,我们需要私底下再做次事件调查。校内还请先跟老师和保安们打好招呼,不要把我们当做可疑人员给抓了。”

“嗯,嗯,好的。”张主任用笔在笔记本上快速的记录了下来,在记录完之后,他有些疑惑的问道,“那么,你们是要以什么名义在学校里出现呢?毕竟你们的年龄说大不大,说小又不小,怎么看都不是应该这个时候出现在我们学校里的人啊。”

沐长离想都不想的说道:“就说我们是已经毕业的学长,回来看母校和恩师的喽。”

过气车万,过气车万(摇头

第九十四章

新的会议室很快就被准备好了,其中还放置着很多布满灰尘的椅子,果然是长期无人使用。

张主任立刻组织德育处的老师们过来帮忙搬走多余的桌椅,在要搬走那张大会议桌的时候稍微有些困难。不过这并难不倒沐长离他们,尤其是伊琳娜——她一个人稍一使劲,那张足足能坐下大十几号人的会议桌就被她两只手抱了起来,搬出了会议室。

在搬走不需要的桌椅后,沐长离直接提来了两大桶水。由伊琳娜对水进行祝祷将其变为圣水之后,梅兰芙两手轻轻一招,新生的圣水就将会议室内变得焕然一新——基督教的圣水算是所有净灵方法里面性价比最高的物品,可以批量制造,方便携带,只要境内进行基督教方向术者培养的国家都会用的很开心。

看着足够四五十号人开会的会议室在十分钟内就被打扫的一干二净,张主任和其他老师都看的目瞪口呆:“这……就是法术?”

“一点小把戏而已。”沐长离笑嘻嘻的把他们都推出了会议室,关门后对几人立刻使了下眼色。叶貉和吴苏利耶开始帮忙从带来的大包小包里面往外搬祭品,温凌武则将一张张印刷着爱生活的传单用自己的唾沫往墙上贴,一个会议室里面六张传单正好封堵住上下左右前后六面墙。

这间会议室是一行人准备用作基地的。如果跟着搬到宿舍里面去,男女之间势必要分开。本来一共就六个人,大家都是在校生,虽然各有所长,但是缺点也同样明显。具体调查的时候就不说了,休息的时候聚在一起这是最起码的。

为了保障基地真正意义上的洁净,圣水只是个准备工作罢了。通常情况而言,都需要礼法科的专门进行祭祀。一行来的六个人里面,叶貉和伊莲娜都可以胜任。然而两个人都有极为特殊的宗教倾向,尤其是这两个人之间,清理出来的阵地不拖后腿就不错了。所以到了最后,反倒是沐长离这个礼法科顶天只有一分造诣的人来进行阵地的布设。

作为天朝的主体文化,儒教体系虽然明面上一般人都没什么印象,但实际上早就已经渗透到了人们日常生活的方方面面。譬如祭祖,“祭神如神在”的下一句就是“祭祖如祖在”。

沐长离所选用的【五祀祭】虽然只是丙级法术,但构成这个法术的宅、门、井、户、路五神完全由内而外构成了一个环环相扣、层层递进的防御网。

不过眼下由于是借了学校的会议室来住,专管水源的井神和看管大门道路的路神就都没法布置了。一般人所说的门神在五祀当中其实属于户神,而看守通往卧室门扉的神灵才叫做门神。会议室可没有那么多扇门,这两尊神最多也就只布置一尊也就够了。

……好吧,看来一尊也不用了。沐长离看了眼温凌武往侧墙贴的海报,赫然一个爱生活全家福,上面还拿毛笔写了字:鸟幽花香,希音传正果;风凛海阔,妙境绘真章。横批“秘意幽思”。

不过为了安全起见,沐长离还是将主保家宅的宅神给供上了。然而正当他拿出神位的时候,梅兰芙从旁边递过来了一只约有四十公分高的纸盒子。

“这是什么啊?”沐长离看了眼外盒,顿时冷汗狂流,“你的意思是说,要我用这个来做宅神?”

梅兰芙毅然决然的一点头。

“也不是不可以,我听说礼法科真有这么干的……”沐长离稍微纠结了一下,摆正心态后将盒子放在了神位上,按照正经宅神的规格放上缩小版的三牲,最后再点上香,真的就像祭五祀那样进行了叩拜。

随着祭祀的进行,原本空空荡荡四面漏风的会议室好像多出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渐渐的充斥其中。在沐长离起身结束祭祀的那一瞬间,内外仿佛完全被隔绝了。所有的空虚和危险都被墙壁和门窗挡在了外面,只将安稳留给了里面的人。

看到沐长离这样做,梅兰芙虽然没有学过礼法科的法术,却也有学有样的拿了三本书出来,上香叩拜。沐长离悄悄看了下,那三本书分别是《异想天开》《火星思乡记》和《卡拉马佐夫兄弟》。

……好吧,还真是挺还原的。

“这样就好了。”

一伙人的神经才放松下来,把剩下的几张桌椅推到教室角上纷纷坐下。一直趴在门上倾听的伊琳娜也撤了回来,示意门外没有人留下来偷听。

“大家先谈谈进学校之后的感受吧。”沐长离看吴苏利耶张嘴就想要发言,便抢先说道,“啊,没有御灵科专长的人可以闭嘴了。”

吴苏利耶愤愤然抗议道:“不是让大家谈感受嘛,不是御灵科就不能驱灵捉鬼了?要不要这么独裁?你不也这学期才刚报的御灵科?”

“反正你要说也是用火烧一发一劳永逸是吧?的确是个好办法,不过学校绝对不会同意这么干的,这样做酬劳也要泡汤了——下一个。”

“阴气比较重。”“灵体感觉十分混杂。”叶貉和伊琳娜分别回答道。

“也就是说的确是有鬼怪作祟的可能性么?”沐长离稍微沉思了一下,“鬼的事情虽然我不太清楚,但是人的事情我还是很了解的。打从一开始,校方的态度就蛮奇怪的。”

“有吗?”温凌武好奇的问道。

“一开始接委托的时候,我还以为是哪里的野鸡学校,所以才在民间寻找相关人士。但是实验学校就完全不一样了,他们虽然并不清楚具体的法术,但是对于术校至少还是有了解的,那么也应该知道城隍庙、教堂这些地方的作用。不肯去直接报案,这就已经是最大的问题了。”沐长离又拿手指了指刚才会议室的方向,说道,“这么急着把事件摆出来,也很有问题吧?就算再怎么心急的人,也不会连PPT都做出来,那副样子简直就像是在说‘赶快卖给我们点护身符做了除灵仪式就滚蛋吧’。”

“那我能卖护身符吗?”坐在一旁的伊琳娜兴致勃勃的举手问道。

沐长离有些无奈的捂住了额头:“我个人建议等到调查结束后走之前再贩卖护身符,毕竟你的十字架护身符有传教嫌疑。国家明文规定,禁止在公共场合传教。还有,要是没搞错的话,你的护身符都是从义乌批发的吧?”

“是吗?这个我不太清楚。反正看着那么一大堆也没多少钱,就一口气买下来了,直到现在也没派上用场过一次。”伊琳娜兴致勃勃的说道。

“所以你根本就是来处理废品的么……”沐长离叹息道,他不由得为伊琳娜的粗神经和大心脏感到敬佩,“还有谁要提出什么新的见解么?”

这次就没有人再回应了,毕竟在没有接触到现场的情况和具体的鬼灵之前,说什么见解都是纯扯淡。

“校方安排谈话的话,最快也是在今天下午上课后了,我们就默认三点之后。这所学校的作息时间我也打听过了,初三晚自习下课时间是九点四十,十点保安会清楼,我们也就十点两人一组开始行动。至于现在的话……”

几个人不由得问道:“现在?做什么?”

沐长离看着已经趴在桌子上睡着的梅兰芙,疲惫的小声说道:“当然是睡觉啦。”

第九十五章 会议

“请问出事的时候,您是在什么地方?”

“我当时是在宿舍,下午放学后打了热水回去,结果钥匙都插进去了,门却怎么打都打不开。”

“那么然后呢?”

“然后哗的一下就打开了,但是宿舍里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什么也没有的意思是说,所有人都不在?还是连带物品都一起不在了?”

“对对对,就是所有物品,床、桌子、凳子、柜子……全都不见了!”

“您还记得当时是下午几点吗?”

“当时刚一下课我就跑到了饭堂,吃了饭打了热水再回去,正好五点四十五。”

“好的,谢谢。”

……

“据您所说,您是在宿舍住着,然后大晚上的突然听见有人敲窗户是吗?”

“没、没错,每次都是一过十二点,窗外就有人敲窗户,敲的声音还特别规律。”

“我看了下你们的作息时间表,晚上十点半就要熄灯了。换而言之,你好几个晚上一过十二点,硬是被这种声音吵醒了,是吗?”

“没错。”

“据我所知,你们宿舍应该是四人居住的。除了你以外,还有其他人听见这种声音吗?”

“也有,有好几次。我们宿舍其他三人也不同程度的听到了,就是……”

“就是什么?如果有话请放心说,我比你大不了几岁,就算你在这里想骂老师,我也不会告诉他们的。”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他们的反应不如我这么大而已。明明窗户都在被使劲的敲,但是被惊醒的每次就只有我一个。”

“好的,您的谈话记录我们会尽快进行反馈处理的。”

“你们不是说不告诉老师的吗!”

“冷静,冷静,你看,上面啥都没写,冷静点。”

……

“我整理了下您刚才所说的信息,就是说大晚上的您起夜去卫生间,结果在镜子里面看见身后多了个人。当时的时间应该是在十一点五十到十二点之间,还有什么别的需要补充的吗?”

“没有了。”

……

“没有专门上过真灵系的课,我们也就只能做到这一步了。”沐长离看着厚厚的一本记录册,稍稍叹了口气。

为了确保对方能把所有的话都说出来,所有的谈话都必须一对一进行。沐长离、叶貉和温凌武一人负责一部分,梅兰芙根本不跟其他人交流,吴苏利耶估计没说两句话就把别人引到其他话题上面去了,伊琳娜是外国人,容易引起紧张,有些关键词记录的言不达意也不太妙。

当然,最关键的地方在于,琉璃这一次没有来。她是通灵术的专家,又有刘刕这么个资深老鬼帮忙,外表也更近人,还受过专门的训练。如果有她来搞这件事,那肯定比一群半吊子要强得多了。

不过就算只是一堆半吊子,也足够从这些资料当中看出不少东西了。

“时间有点太密集了,足足有四分之三的事件都发生在子夜。”叶貉第一个说道,“是,鬼魂活动是会挑相对阴气最重的子夜,但是密集到这个地步,这是大半夜的开集体party么?全校所有教室宿舍卫生间通通都被鬼魂占据,大家一起撒纸钱烧高香。”

“这个倒还好。”沐长离摆了摆手,示意他不用太在意这些地方,“其实人的记忆是会随着不断地回忆、叙述加以改变的。或许一开始还是时间不确定,但是随着旁人不断地补充描述、自己的修缮回忆,最后就变成了十二点整。”

“但是相应的,就有另一个问题了。”吴苏利耶用手拍了拍记录册,说道,“这里其实有不少故事……好吧,事件记录,故事原型我都知道的一清二楚,什么‘校园七大不可思议’‘十大鬼故事’……听都听腻了。如果单看这么一本册子,我会劝他们统统都去看心理医生。”

虽然吴苏利耶说的是有些残酷,但是就术校里面风传的段子而言,就是“十个鬼故事九个假”。里面一大部分灵异事件其实都是人为创作,在流传一段时间后漂洋过海改头换面,把时间地点之类的要素都换成接地气的……这就变成脍炙人口的鬼故事了。

另外还有一种可能就是单纯的心理作用,亦或者是经历巧合之外的夸大其词。御灵科有一个著名的笑话,教大家如何对付鬼的,就是说如果你遇见了鬼,千万要害怕。等到你被吓死,变成鬼以后,就可以跟鬼对掐了。

当然了,这肯定只是个笑话。积年老鬼和刚变成鬼的新鬼从力量上来说肯定是不能比的,蓄意害人的恶鬼和只是因为执念消散不去的鬼魂战斗力也是有差异的。但是仔细想想看,如果每个人死了都变成鬼,世界上死掉的人早就超过几十亿了,地球到底是人在住还是鬼在住?坏人尚且会害人,坏鬼难道就不害人了么?哪怕以万分之一当做鬼魂犯罪率来计算,这个犯鬼的数量也足够所有城隍庙道观寺庙教堂发疯的了,活人和死鬼还没有爆发战争也真是稀奇。

“其实这么一个谈话也就是让大家心里有数,毕竟我们晚上是要直接奔着可能闹鬼的地方去的。”说着,沐长离就取出了六只槐木雕成的小人偶,手工粗糙的要死,五官都是干脆贴了尔康表情包来代替,“一人一个,不过大家该出手时就出手,安全第一。”

槐字从木鬼声,所以民间传说槐木容易召鬼。沐长离特别制作的【槐木引】就是为了确保能够招来鬼,大家硬碰硬的做过一场比什么效率都来得快。

六个人每人都分别拿了一只人偶,从现在开始他们就必须进行分组行动了,毕竟有【槐木引】在,见鬼的概率起码能提升六十个巴仙。至于具体分组的问题,两位女生当然是一组,叶貉就和吴苏利耶搭伙,再由沐长离来带温凌武,每一组都确保至少有一个对灵体专精的人。

趁着梅兰芙又跑到神位前去盯着看的时候,沐长离悄声向伊琳娜问道:“伊莲,兰芙她什么时候居然看起这玩意儿了?我记得她不是从来不看的么?”

“你居然不知道吗?”伊琳娜一脸惊讶的反问道,“她是不看这类东西……但是据说这部是你给她推荐的啊。”

“啥?”

……

漆黑的走廊里一片静谧,除了应急灯所提供的最低限度照明和窗外星星点点射入的路灯光线以外,什么也没有。

突然,脚步声从走廊的尽头传了出来。一个人的脚步又短又急,另一个人却又轻又缓,几乎不发出半点声音。

“大……大舅哥……你就不能声音放大点么……”

“不行。”

“那说说话也好。”温凌武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对身后的人说道,“或者咱们打上手电筒,好不好?”

“那样遇见鬼的概率不就小多了吗?”他身后的沐长离语重心长的说道,“咱们来就是为了见鬼的,把鬼都吓跑了算什么啊?”

“可是你一点声音都不发出,连呼吸几乎都没有……我好害怕……”温凌武的话语都已经满是颤音,大概

“习惯而已,你要是……”沐长离猛地想起温凌武身体不好这件事,也就没有把你要是练武这样的话题说出来。不过他转念一想,从口袋里取出了自己的【槐木引】:“这样……我注入点法力试试,看看能不能引来鬼。咱们早见鬼早完事,好吧?”

“不行……”温凌武的话才刚出口,赫然就看见距离自己十多米外的地板上出现了一个血手印,被窗外照入的灯光映照的清清楚楚。

紧接着,另一只血手印就在更前二十公分的地方出现。两道手印交替前进,等来到温凌武面前五六米的时候,他已经完全能够看清楚,一个披头散发的白衣女子正飞快的朝他爬来。

“大……”温凌武刚想回头,一双手却死死地按在了他的脑袋左右,将他的头稳稳地定住,无法移动半分。他想要拔腿就跑,这双手却如同生铁铸就的一般,让他无论如何也挣脱不开。

白衣女子一瞬间就爬到了温凌武面前,眼看已经对准他的脚伸出了手。温凌武被吓得魂不附体,两只眼睛死死闭上,看都不敢看。

这时,他的身后传来了沐长离的喝声:“吐!”

平常术校的训练让温凌武条件反射式的喉头一动,一团唾液就出现在了他的口中。吐口水这种事情可以说是人与生俱来的本事,教都不用教,温凌武就想都用不想的对着面前的白衣女子吐了过去。

白衣女子是趴在地上,还直奔温凌武的双脚而来,哪里还有吐不中的道理?那团唾液刚一落到她的身上,白衣女子的口中便发出一记凄厉的惨叫。然而这记惨叫才叫到一半,顿时就转成了咩咩的羊叫声。白衣女子本身更是身形一缩,干脆就变成了一只咩咩直叫在地上乱跑的山羊。

第九十六章 定伯唾鬼术

在晋人张华所著的《列异传》当中有记载,南阳人宋定伯走夜路遇鬼,索性骗鬼自己也是鬼,并从鬼口中诈出鬼最怕唾沫这一..lā到了宛市之后,鬼被宋定伯死死抓住不放,居然变成了一只羊。宋定伯还害怕鬼再变化遁逃,索性朝它身上吐了一大口唾沫,定住形后还卖了一千五百钱。

且不论这个故事当中蕴含的诚信问题,定伯唾鬼并不只是个例亦或者张华的想象。早在先秦之时,用唾液给人治病的方法就已经形成了。同样,在睡虎地秦简《封诊式》当中记载,有人以口中毒液害人。而无论救人害人,都是唾液,也就是如今天朝法术当中所流传的“唾咒”一系。

温凌武方才所用的正是源于宋定伯唾鬼典故的【定伯唾鬼术】,虽然唾中鬼之后反倒才变为羊颇有些倒因为果的意思,但是只要好用就行。术校如今所教授的唾咒都是源于“药王”孙思邈所整理编辑的《千金翼方》当中的法术,多数属于祝由科,少数则属于厌胜科。

譬如之前他用唾沫往会议室墙上贴海报,海报是从格物科的那群死宅手里私下买的,估计温凌武自己都不晓得那些个花枝招展的姑娘们到底姓甚名谁,但是最主要起作用的反而还是他的唾沫。那是属于厌胜科禁法系的【唾禁运鬼术】,不仅可以令五方鬼怪退避,连御灵科的【五鬼混天法】都能抵御。

唯一的问题大概就是……唾咒的功能性太过明显和针对,压根就没有任何再之后的发展空间。孙药王记录唾咒的时候还是唐代,当时大家有的用就不错了,哪儿还会考虑那么多?可以现在的情况而言,大家能够挑选的路子太多了,都说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怎么着谁刚入学的时候眼睛都会往更高的门派那里看齐的。

可对于温凌武来说,就没有这么多的选择了。他自幼体弱多病,本来就没想过能进术校这回事,进了术校后唯一的目标也就是治好自己的身体。对于他来说,能够学到法术本身就已经是一件很开心的事情了,唾咒其实都是修炼过程当中所产生的副产品。

不过嘛……相应的,温凌武本人也就没什么具体斗法的经验。校内实习归校内实习,考试总也有其他人带,这次当面见鬼的表现就是另一码事了。

比如说现在,他正趴在地上哇哇大哭。

“太……太欺负人了……”温凌武哭的梨花带雨,旁边的沐长离劝都劝不住,“明明知道……我胆小,居然还按住我的头不让动……脖子都抻了……”

“你要是转了头,想用唾咒都吐不中鬼,那不就更完蛋了吗?”沐长离蹲在他身旁,组织了下措辞,语重心长的说道,“你也知道,人头和两肩各有一火。你要是转头了,三火变弱,鬼才更容易侵袭你。”

听到沐长离这么说,温凌武眼泪汪汪的扭过头,问道:“真的?”

沐长离义正言辞的说道:“当然是假的!”

温凌武:Σ(⊙口⊙)

“课堂上老陈不都讲过吗?这三火其实就是三魂,说白了还是你内心害怕,三魂不定。所以很多厌胜科法术都要让人转头,为的其实只是转移他人的注意力。如果你根本就不害怕,不管正面背后别人都无法动摇你的。”沐长离看那只山羊还不老实,要跃跃欲试的冲上来顶两个人,掏出甩棍对准山羊的头狠狠就来了一下。这一下打得山羊是头破血流,然而流出来的血虽然是红色,却没半分热度。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鬼羊,还真是看着跟一般的羊没两样……”沐长离给那只羊拴上了绳子,又用甩棍狠狠抽了两下。山羊立刻就老实了,再也不敢随便乱动。

温凌武又趴在地上哭了一小会儿,终于爬起了身子,用手帕擦了擦眼泪。从心理学上来说,哭泣是对于情绪有效地宣泄,让人极度紧张的神经得到放松。经过这么一番哭泣,温凌武的情绪的确稳定了很多,他甚至还主动说道:“我们……再来?”

“你的状态没问题么?”沐长离上下观察了温凌武一番,还是先提醒为妙,“如果感觉哪里不合适了一定要及时说出来,法术是很精密的东西,一点小小的纰漏说不定都会造成无穷的后患。”

温凌武连续深呼吸了几次,随后用力握紧了拳头:“我没问题的!”不过随即他的声音就又小了下来,“而且咱们这一组里面,我才应该是对付鬼的主力吧……你的法术不都是对人专用的么?”

“怎么会?不要想多了,法术这种事情都是殊途同归的。很多事情都可以用不同的法术做到,只看你怎么用。”沐长离抬头看了眼应急灯,灯光突然闪烁了几下,最终熄灭,“嗯,看那里,那里,还有那里。”

温凌武立刻循着沐长离所指的方向看去,应急灯的下方原本黯淡的影子正急速的开始膨胀,好像有什么东西要从中逃脱出来一样;明明还是夏季,走廊旁边的玻璃窗上却赫然出现了一只白色的掌印,掌印后正有一只手变得越来越清晰;天花板上的吊灯中正有一双赤脚缓缓落下,脚的主人正穿着一条艳红色的长裙,看上去格外的瘆人。

“对于这种只会遵从自己本能害人的鬼来说,它们的力量其实都是相当薄弱的,并不能直接侵害人类。所以都要通过凭灵、幻术、入梦等方法先让人变得虚弱,最后再夺走人的性命。”温凌武都已经害怕的向后退了一步,沐长离却毫无惧意的侃侃而谈,还顺带又踹了山羊一脚,把山羊踹的立刻就跪在了地上,“所以,我们就可以这样……”

沐长离的另一只手从口袋里伸出,随着手掌的打开,掌中立刻就站起了一只全身漆黑的乌鸦。刚被【化鸟咒】幻化出的乌鸦扑扇了两下翅膀,口中发出嘶哑难听的叫声。

然而这叫声就像是有着魔力一样,那三只鬼立刻就像是中了【定身咒】一样,完全动弹不得。

“乌鸦是可以沟通生死的神鸟,可以飞入只存在于海面之下的死者的世界,光是叫声就可以威慑这些家伙了。”沐长离看那几只鬼还想要挣扎的样子,伸手就拽住乌鸦的的翅膀,疼的它啊啊大叫。托乌鸦叫声的福,三只鬼的身体干脆都稍微蜷缩了起来。

趴在窗户上的那只鬼显然受到影响最小,白掌印迅速的消退,转眼就几乎要看不见了。沐长离眼角瞥见它想要逃,口中对着窗户轻轻一吹。一团幻火立刻在窗外熊熊燃烧了起来,也完全点亮了窗外那只鬼的模样:勉强还能看出是个人的形状,当中的鬼影扭曲狂舞,远远看去,宛如一只熊熊燃烧的大火炬。

“别愣着了。”沐长离对旁边的温凌武提醒道,“继续吧。”

……

第二天清晨,学校的中庭里足足多出了二十几只咩咩乱叫的山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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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七章 鬼羊

“这……这些……到底是……”刚刚上班到校的张主任闻讯匆匆赶来,看着学校里突然多出的一群羊,惊讶的说不出来话。

沐长离一行人疲惫的坐在中庭的花坛边上。他们六个人分了三组,这二十多只羊还只是温凌武的收获。一晚上沐长离用幻术算是帮衬了下,也没真的烧死几个鬼。

而另外两组的话,叶貉和吴苏利耶一组——吴苏利耶完全就是个添头,他不是不能对付鬼,而是对付鬼的代价太大。真要让他肆意放起火来,学校都得变成火宅,他们想赔都赔不起。梅兰芙和伊琳娜一组,驱鬼的主力则是伊琳娜。而无论是叶貉还是伊琳娜,都没有把鬼变成羊这种特立独行的法术。

换而言之,一行人一晚上就在学校里揪出七十多只鬼。这个鬼魂的密集数量,恐怕可以跟城隍庙相媲美了。

这会儿学生也已经来了不少,都在教室窗户上探头探脑的看着。沐长离看左右也没什么学生敢靠近围观,就用通常的音量对张主任说道:“这些……都是鬼。”

“啊?”张主任顿时被吓了一跳,随后仿佛了为了掩饰自己的失态一样,对沐长离笑着说道,“也就是说,在我们学校里作祟的就是这些羊喽?那正好,我让食堂的老叶把这些羊都拉走,中午好好做上一顿全羊宴来招待大家!你不知道……”

“别别别。”沐长离连忙拦住了张主任,“不是说是这些羊在你们学校作祟,而是作祟的鬼被变成了羊。”

张主任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样子:“有什么不一样吗?反正不都是羊吗?”

“羊肉蒸煮之后能吃,这些羊蒸煮之后可就没了。”沐长离害怕张主任犯浑,还是稍稍解释了两句,“法术只是将鬼改变了外在形态,鬼的本质可是不会变的。这些羊肉都是阴气所化,一遇明火立刻化作一滩烂泥。”

沐长离把话其实只说了一半。

诚然,这些鬼羊并不能用加热的方式进行加工,而且也断然不能直接生吃。如果随便吃下肚子,那就相当于一次性食用了大量的阴气秽气,拉肚子生病都算好的。因此,根据《食品安全管理条例》,如果有人在市场上贩卖被【定伯唾鬼术】变成的羊,要处以一定数量的罚款,没收非法所得,并且进行为期一周的批评教育。

但这也不代表并没有办法处理这些羊肉了,天朝除了加热以外的吃法照样成片成片:可以以格物科教授的特殊手法打制羊肉至可食用的地步,可以以盐对羊肉进行腌制成火腿,还可以用低温水浴的方法将羊肉慢慢弄熟……

在这其中,最为推荐的就是腌制。因为腌制所需要用的佐料是盐,而【祝盐咒】完全可以轻松去除秽气。实际上哪怕是其他几种食用方法,在食用时多半也要佐以专门制作的净盐;不食用净盐的话,那就一定要使用专门的净盐打制的器皿。

因此,这种鬼羊的羊肉市面上是根本见不到的,都是由城隍庙附属的机构进行买卖。由于学习唾咒的人不多,一年下来鬼羊也就那么点,都是高价卖出去给有钱人猎奇尝鲜用的。但是为了防止有人恶意形成产业链,城隍庙收购的价格会比正常活羊略低一点,反正主要昂贵的地方也在之后的处理上面。

所以沐长离都打算好了,先让王蕙来挑羊,最好的挑走后其他的就全都送到城隍庙去。二十多只羊,怎么说也两万多块钱了,可是够兄弟们潇洒好一段时间了。

被沐长离这么一解释,张主任这才明白过来,这群羊是货真价实的鬼。被吓得魂不附体的他连忙要求沐长离快把这群羊处理掉,酬劳什么的他可以现在就付,其他啥事都好说……

“张主任,您先别忙着谈酬劳的事。”沐长离无奈的摇了摇头,“这只是我们一晚上三分之一的收获,你们学校里的问题肯定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大,这事可离完还早着呢。”

在张主任转身走了之后,吴苏利耶小声的问道:“那……咱们是不是回头应该加点价?”

沐长离不屑的瞥了他一眼:“没看见我合同都还没签么?”

……

王蕙临近中午的时候就赶到了实验学校,还不忘记给大家伙都带了饭。实验学校的伙食哪怕再好,跟术校肯定是不能比的。一伙人原本半死不活的才睡了一个早晨,这下有好吃的了,个个都变得神采奕奕。

除了饭菜以外,王蕙还带来了有关于这所学校的地址过去两百年内的资料。如果是查现在的某些东西,裴叔则的消息当然足够灵通。可如果是要查某样过去的事情,魔都术校的图书馆就是全魔都最全的资料库。除非是某些保管在城隍庙的保密文件,不然铁定能查得到。

沐长离正在拿着勺子一口一口的喂梅兰芙,就听见旁边的吴苏利耶忽然用力一拍桌子:“不会吧?这所学校的教学楼以前居然是黄绵龙盖的!”

“什么?”沐长离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几个魔都本地人反应可就要快多了,纷纷聚到了吴苏利耶身边去看资料。

根据资料显示,华亭实验学校的教学楼是拿过去的老楼翻修的,曾经的名字正是“黄金大厦”。提到这个名字,魔都老一辈的人可以说都还有印象。

这栋大厦正修建在距离江口不远的地方,面对江口的整整一面都被漆成了金黄色。每天早晨日出的时候,从江口上往来的船只都能看的清清楚楚,大厦的外壁被东升的日光映照的金碧辉煌,光彩夺目。

而它的主人自然是号称“魔都三大亨”之一的黄绵龙了。这位出身贫寒的巨富最早混迹青帮,后来靠做巡捕起家,又借着开放的春风搞起了赌场,之后产业遍布魔都工商、农矿、文化各界,最后在自家公馆里安然逝世。

为了标榜自己的富有,黄绵龙就特地盖了这栋黄金大厦。从第一层到上面都是百货商店,最高层是赌场,顶层天台则是溜冰场——这在当时来说已经是全国最高的配置了,没有之一。

“这种有钱巨佬盖的楼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吧?”叶貉犹豫着说道,“大舅哥,你说呢?”

唔……这章提到的某个人,大家稍微有点近代知识就该知道说的是谁。之所以要用这个名字……当然不是为了玩梗,而是为了表示这个世界的不同。譬如大家可以仔细看看他的事迹,当中缺少了某种至关重要的东西。至于上一章某位朋友提到的问题,我本来是不打算在这里衍生的,也就没有多展开。有兴趣的朋友呢可以自己做做衍生阅读,我可以提供两个关键词,一个是“金乌”,另一个是“归墟”

第九十八章 附身

面对吴苏利耶的问题,沐长离想都不想的冷笑了一声:“要是不会有问题,是怎么来的?”

吴苏利耶顿时就被问住了。对啊,里面那些木匠所用的奇奇怪怪的厌胜术,有的是保佑家宅平安的,有的可是专门坏人风水让人家宅不宁的。人家闲的没事干,干嘛给你家里埋钉子?除非是天生坏种,不然就在讹钱、合法讨薪和有仇之间选一样呗。

“但事后的话,黄绵龙不可能不防着点,再请有名有姓的和尚道士来看看吧。”叶貉犹豫着说道,“虽然大家专业不同,但黄绵龙好歹是在自家公馆里安然逝世的,这楼不应该真有什么问题吧?”

“他死前肯定没问题,死后就未必了。”沐长离又动手把资料向前翻了几页,也没看到什么新的讯息,“我虽然没上过占验科的课,但是好歹也知道,风水这种东西都是因地制宜、随势而变的。过去曾经是绝佳的风水,可能因为地形变化、甚至只是附近有了新的建筑物就发生了改动。所以国土资源部里面负责城市规划的一天到晚都在催着全国各地术校扩张占验科人数,为的就是这方面的问题。”

“那么,我们谁有占验科的专长呢?”温凌武好奇的问道。

一群人面面相觑,在占验科方面,他们都是实打实的睁眼瞎。哪怕这时候把张火天再叫过来都没用,他学的是相人之法,可不是风水之学。勉强要算一算虽然可以,但是显然事情的重心并不在这个地方。

如果某一个地方聚集了大量的鬼魂,无论原因如何,就结果而言,必定是这个地方本身有相当大的问题。光是解决一批鬼魂是没用的,充其量算是治标不治本。所以沐长离等人第一时间发现问题后就拜托王蕙去寻找资料,看看这个地方曾经发生过哪些事情,到底可能是因为哪些原因才让如此多的鬼魂都聚集在这里。

就现在查到的情况而言,黄绵龙之前这里就是青帮的赌场。不排除青帮利用此地偷偷摸摸的干些其他事情,比如杀人灭口之类的,但是黄金大厦时期这栋楼可是一点闹鬼的新闻都没有。那个时候的魔都新闻界可是消息灵通的不得了,一点事情都能立刻登报给人捅出来。连报纸上都没有,想来黄金大厦的确没有什么问题。

也就是说,问题是在这之后才发生的。

“大家有什么想法,尽可能都说一说吧,毕竟……”沐长离刚想鼓励大家集思广益一下,紧锁的会议室大门突然被重重拍响了。

伊琳娜打开了门,一位不认识的老师正站在门口,着急的说道:“四班……初二四班有个学生出事了!”

几个人的脸色立刻就变了。

昨天晚上,这一群人才刚刚把学校几乎走了一周,活活抓出来六七十只鬼,按说表面的鬼应该是清理的很干净了。作祟的低级鬼怪通常都是遵循本能做事,因此哪怕有漏网之鱼,也应该暂时偃旗息鼓才是。现在距离除灵连二十四小时都不到,怎么会再次出现的这么快?

况且现在还是大中午的,阳气就算不是最盛也比较盛了,怎么会有鬼魂在这会儿作祟?

沐长离眼珠子转了转,飞快的下了决定:“走,咱们先看看去。”

等到一行人匆匆赶到了现场,原本应该在教室里面的学生这会儿居然都躲到了外面。初二四班教室里这会儿一片狼藉,一个女生正站在教室中央的桌子上,面目狰狞,歪眼斜嘴,披头散发,口中还含混不清的发出些怪音。

看到这幅样子,原本都有些焦急的几人表情顿时就放松了下来。沐长离甚至有些无语的吐槽道:“还真是……好久不见这么不时髦的狐狸精了。”

原本一行人急着赶过来,一来是怕救治不及时,二来是怕鬼魂及时逃逸。结果到了这里之后,人无论如何都不能算是有事,只不过是被附身了而已。

都说“北狐仙、南五通”,南北文化基本以长江为界。魔都虽然算是南方,但正好在长江边上,本身鱼龙混杂,就算出现北方的狐仙也不奇怪。

只不过现代社会如此发达,作为最早几个形成族群的妖怪种类之一,落单的狐狸精已经很少见了。就比如沐长离才送走那个,还玩什么附身、狐凭……人家随便甩几张票子就把你全部身家都买下来了,有的是人去抱大腿。

要不是大家伙入学教育上面看过相关的教育片,里面有二三十年前拍摄的村民被狐狸精附体的模样,这一群人估计只能判断出是被附身了,连附身的是啥都看不出来。

“呃……兽医,耶稣,圈住外面。老五,用防止它遁逃。伊琳准备祛邪。”沐长离迎着女生就走了上去,在她面前两步的距离停了下来。

被狐狸精附体的女生在沐长离靠近的时候立刻警惕的后退了半步,随后张牙舞爪的就要扑上来。然而她的指甲在距离沐长离不到三十公分的时候却突然停了下来,任凭女生脸上表情如何狰狞,却半寸也不得前进。

“看影子!”一名男生忽的大叫了起来,几乎所有人都一起望向了地面。只见女生影子的头部不知何时起居然变尖变长,看上去真活像是只狐狸。女生的身体虽然不动,地上狐狸状的影子却在疯狂的扭动身体,想要摆脱什么束缚一样。

站在女生面前的沐长离也一动不动,然而脸上却轻松无比,连滴汗都没出。这只狐狸精是以灵体状态进行附体的,不知道本体在哪里完全没关系,只要用拘住灵体就行了。他现在就想看看,这只狐狸精到底还有什么本事。

让沐长离感到遗憾的是,温凌武刚一往女生脚下四角吐上唾沫,狐狸精的抵抗立刻就又小了一截。直到被伊琳娜念诵圣经、洒上圣水驱出女生身体,沐长离又用槐木人偶将这只狐狸精关了进去,上面还贴上了温凌武带的符纸,这只狐狸精都没能做出什么新的表现。

换而言之,实在是弱过头了。

“这位女生就麻烦你们送到医务室去好了。”沐长离对几个看起来身强力壮的男生嘱咐道,转身几个人就开始检查现场。

这么弱的狐狸精,大中午的跑过来附体别人,怎么想都很奇怪。

没花什么工夫,温凌武就在教室的地板上找到了一张纸,递给了沐长离,又从旁边捡起了一根笔,递给了叶貉。三个人眼神一对,立刻就笑了。

“怎么了怎么了?”这时候张主任才带着几个老师匆匆走进教室,对学生们大声训斥道,“大中午的,都站在外面干什么?还不赶快进教室午休!”

看所有学生都一脸为难的样子,沐长离走到张主任的身边,对他小声解释道:“张主任,这个班刚才有个女生……中邪了。”

“啊?”张主任这才大吃了一惊,连忙问道,“学生有没有事?现在人在哪儿呢?有送到庙里去吗?”

“咳咳……中邪已经被搞定了,她稍稍休息半天就好了。”沐长离将手中的那张纸递给了张主任,只是还没等他说话,张主任的脸色立刻就黑了下来。

“瞧瞧你们,都初二了,一天到晚还不学好,玩这个什么……笔仙的!你们不急,我都替你们的家长急!”张主任拿着纸走上了讲台,重重往讲台上一拍,“现在还搞出中邪的事情,一个个就都高兴了?”

好吧,沐长离对着其他几人耸了下肩,悄无声息的离开了教室。

就像沐长离早晨说过的那样,这事离完还早着呢。

……

“嗯嗯,好的,好的,知道了。”柯铭恩挂断电话,转手又打出了另一个电话,“刘教士?是我,麻烦能过来我这里一趟么?”8)

第九十九章 笔仙

通知:

经学校校务扩大会议研究决定:全体学生必须立刻停止在校园内玩笔仙、碟仙等一系列干扰学习秩序的活动,学校将组织进行检查……

当天下午,学校的公告栏里面就贴上了这张公告,引得不少学生来看。

王蕙穿着一身华亭实验学校的校服,也混在人群里看完了公告,又悄悄溜出了人群,趁着没人注意走进了会议室。

“……动作还挺快的。”沐长离听完王蕙的叙述后咂了咂舌头,这个结果可不是他想要的。

别的问题且先不论,在沐长离他们几个人眼里,女生被狐狸精附体这件事可以说是明明白白。

笔仙这种游戏脱胎自,就是通过凭灵的仪式让灵体附着在自己身上进行占算。这个法术本身兼具御灵科和占验科专长,按说应当是乙级法术的标准。然而无论是占验科还是御灵科都拒绝承认这个法术是丙级法术,甚至一度拒绝列入自家体系。

原因很简单,如果真的要较真,这个法术就是通过乩盘和乩笔来降下灵体,再让灵体进行占验。换而言之,能否占验、占验是否准确完全看灵体。如果去掉占验的内容,说白了就是御灵科真灵系的;如果单要以占验论数,灵体会六壬就是六壬,会易占就是易占,跟术者本身压根没什么关系。

说白了,这个法术就是将和占验科法术简单粗暴的粘在了一起。要是招来的灵体压根就不会占验,那多半就只能乱说一通,搞不好附身后还要害人。无怪乎御灵科看着不顺眼,占验科也看着不顺眼。

比起必须要做的起坛、科仪,需要专门打造的乩架、乩盘、乩笔,笔仙的仪式就简化了很多。两个人一张纸一支笔就足够了,学校里就能玩。学生们听名字有个仙字,就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玩玩也无妨,结果就被狐狸精附了身。

不过没有受过专门训练的人降灵成功的概率极低,要么就是那名女生本身有法术资质,要么就是还有其他原因。校方如此简单粗暴的一刀切,只会干扰下面的调查。

“要不要我们跟德育处说一下?”吴苏利耶主动提议道,“让他们先把公告撤了,反正现在看到的人也不算太多,咱们再抓紧时间调查好了。”

“那我去说。”叶貉转身就准备要出门。

“不可能的。”沐长离缓缓说道,让两人不由自主停下了动作,“学校动作这么快,就是为了维持表面稳定。你们回想一下,这两个月来学校里出了这么多事,甚至还有人进了医院,有什么消息见报么?”

几个人稍稍回忆了一下,最终还是先后摇头否认。的确,就像沐长离所说的那样,没有任何消息见报。按说校方就算不通知报社,如此密集的事件闹出来,心急的学生家长也应该找报社才对。

“那……就是说校方可能先做过学生和家长的工作了?”

“包括前来跟我们谈话的那些老师学生,可能都被提前通过气,练习过如何回答了。”沐长离两手紧扣在一起,仔细回忆着昨天谈话时的细节,“有个学生表现的特别紧张,反复要求不要跟老师说。当然了,最后他也没说出太多校方方面的事。不过再加上校方的态度,我觉得足够说明问题了。”

“那怎么办?要不要我们再去偷偷找下那个学生,问问他校方到底做了什么事?”一旁的温凌武紧握着拳头跃跃欲试的说道。

沐长离皱着眉头想了想,最终还是摇了摇头:“我估计这两天事件相关的学生可能都是严密监控对象,还是算了。不过我觉得今天晚饭后,我们可以试着在学校里面随意走走,观察观察,看看有没有一些学生们方便藏起来的地方。不过找到后心里有数就行了,不要打草惊蛇,都记在心里,咱们明后天隐身再去都行。至于问话的事情,我回头会搞定的,别忘了我的专长是什么。”

几个人立刻都笑了,确实,厌胜科专门有魇媚系法术。尽管沐长离擅长的是“魇”,可这不代表他不会用“媚”,充其量是用的好不好而已。固然斗法的时候派不上用场,可对付一般的学生绝对是足够了。

“总而言之,学校不想让我们插手,这事我们还就管定了!”沐长离兴致勃勃的宣告道。不过他发觉一直是男生们在兴致勃勃的讨论问题,梅兰芙吃完饭后在午休也就算了,伊琳娜怎么一直都没反应?于是他扭头一看,发现伊琳娜正在用勺子一勺一勺的挖西瓜吃。

沐长离的脸色立刻就黑了:“你这个西瓜……”

“阿蕙给带的!”伊琳娜高举起右手的勺子,嘴里被塞的满满的,“学校里不让带酒进来,我就拜托阿蕙带了这个——你要吃吗?”

沐长离顿时噤若寒蝉,连连摇头。别人或许不清楚伊琳娜吃的西瓜是什么,他哪里还有不清楚的?这西瓜是提前买好,然后在表面上挖个洞,开一瓶伏特加倒插进去,放上一天就好。伏特加酒精浓度虽然高,但是酒味反而不重,西瓜的味道也可以掩盖住酒味。所以哪怕看上去闻起来没什么两样,这西瓜里可照样灌进了整一瓶伏特加。一般人吃上两口就有醉意,也就只有伊琳娜这种毛妹能完全不当回事的往嘴里塞了。

“那个……我先睡一会儿了,早晨也就睡了那么一觉,晚饭以后还有的忙呢。”沐长离看伊琳娜已经用勺子挖了一勺,准备直接递过来,颇有种四海之内皆兄弟的英雄气概,吓得连忙翻身滚下椅子,转眼就缩进了睡袋。

伊琳娜立刻又看向了叶貉和吴苏利耶,前者说了一句我出去方便方便就仰天大笑出门而去,后者脸色煞白,立刻埋首于厚厚的资料和记录册中,连看都不敢看伊琳娜。这两位好汉显然都是中过招的,知道毛子西瓜的厉害。

梅兰芙这个时候尚在午睡,看来是找不到同好了。伊琳娜遗憾的摇了摇头,把挖好的西瓜送进了自己的嘴里,清爽的果肉跟微醺的酒香立刻就冲走了孤独的烦闷。

听到伊琳娜嚼咽西瓜的声音,一旁的温凌武顿时两眼发亮,喉头不由自主的咽下了一口唾沫。

看着望向自己的温凌武,伊琳娜低头看了看西瓜,疑惑的问道:“你……想要吃吗?”

温凌武立刻飞快的点头,还拿出了自己的塑料勺子,示意保证干净。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8)

第一百章 宅神

毫无疑问,温凌武几乎丧失了全部行动能力,当天的巡逻立刻就少了一个人——还是生力军。

虽然王蕙似乎是可以填补上温凌武的空白,不过沐长离还是迅速的把她送走了。如果说温凌武对鬼的战斗力有五的话,王蕙无论对人还是对鬼,战斗力大概都只有一……

好在沐长离一行人在这一天里本来就没打算做什么事,傍晚的时候把学校里彻底走上一圈也就差不多了。这一圈倒还真让他们找到几个适合学生躲起来抽烟打游戏的地方,其中最值得注意的是心理咨询室:门框上有不少灰尘,显然没怎么被使用过,整一条走廊都冷冷清清的。附近甚至都有几个办公室被开辟做杂物间,从门板上边的玻璃都能看到房间里有堆放的杂物。

至于晚上的巡逻,五个人凑不齐三组也就算了。反正梅兰芙本来能派上的用场也不多,所以沐长离干脆就假公济私的把她留在了会议室,作为机动支援。四个人分成两组巡逻,差不多也够用。

由于前一天晚上才刚刚除过灵的缘故,今天晚上的学校教学楼出乎意料的干净。沐长离等人曾经还设想过,会不会其实学校地下是个隐藏的乱葬岗,里面藏了不知道多少鬼。现在看来断然不至于此,城隍庙的工作还是做得很不错的。

望着窗外的月光,沐长离拿手比成相机方框的样子,对着月亮看了一下。他这几天修炼【日月存思法】越发有心得,因为他恰巧在注释里面看到一句来自《度人经》的“月本无光,望如黑铅”,也就是说道士们是有发现月亮本身其实不会发光。

知道不会发光还硬是要存思一个琉璃水精做的月城,可见后来的道士们是有多贯彻自己骗自己的思想了……于是沐长离索性也就在这条道路上坚定不移的一路狂奔下去。

不过在看到月亮的同时,沐长离也就不可避免的想起了自己的姐姐。也不知道她现在过的到底怎么样,还需不需要看那堆老东西脸色行事。

“说起来,你姐姐现在怎么样了?”沐长离抬了抬眼皮,对身后刚对一间教室做完检查的伊琳娜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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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一章 地下教会

两尊“神灵”相互对峙,就连空气仿佛都变得凝滞了起来。

看到自己召唤出的天使被对方请招的神灵所挡,黑衣人脸色一肃,再催法力。

原本停住的加百列立刻重新开始动作起来,他手中的喇叭立刻被拿到嘴边吹响,一阵又一阵肉眼可见的波动就朝着长门有希攻去。

面对加百列的攻势,充当宅神的长门有希却丝毫不为所动,活像一尊雕像。直到波动蔓延到了她的面前,才终于好像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壁,完全消失在空气当中。只是临近三四个教室的玻璃却齐声震动,发出嗡嗡的声音,表明两者之间的确在进行着法力的对抗。

第一波攻势无功而返,黑衣人口头再念圣颂:“号角一声震天地,肋生双翼斩邪灵。敕!”

加百列的两只翅膀立刻开始疯狂的生长起来,也愈发变得晶莹透亮。不过片刻,那两只翅膀便生的宛如两柄利刃一般,向上轻轻一振,便几乎与三楼同高,末端却是直指挡在了会议室面前的长门有希。

相比之下,长门有希的形象看起来却是那样的渺小,好像加百列随便一切就能切成两半似的。

两只巨翼交剪而下,转眼就要切中依旧站在原地不动的长门有希。这时,她的身形突然消失了。

一道灰影环绕巨翼飞快无比的移动,轨迹几乎紧贴翼面,手中的武器重重的打在了加百列的翅膀上。晶莹剔透的翅膀立刻被击打出无数裂痕,不知多少晶羽散落而下。

加百列口中发出无形的哀嚎,另一只羽翼从侧面横生一段尖刺,几乎都要刺中长门有希的斗篷。然而就在刺中的前一刻,长门有希的斗篷一晃,突然从原地消失的无影无踪。

“咦?”敌对的目标忽然消失,黑衣人一愣神,被他召唤出来的加百列也顿时失去了目标,原地左顾右盼,想要寻找到敌人的踪影。

然而下一个瞬间,长门有希的身影突然自加百列的脸前出现。伴随着一记前冲,她的膝盖重重的磕砸在加百列的面部,磕的他巨大的身体都有些摇摇欲坠!

“嘁,乡村地下教会的手笔!”

长门有希能够产生如此大的变化,不消说,自然是沐长离赶到左近进行操控了。他一看加百列身上的天衣、身后的飘带,立刻就晓得是怎么回事了。

从源头上来说,这个法术当然是纯正的天使召唤术。但是基督教有一个好,最擅长随势而变。他们到哪里传教,立刻就能根据当地民俗文化进行一定的改良,以方便传教。除非是一些骨子里相悖的东西,不然都是可以容忍的。

比如基督教要求专业的传教士要穿着白色教袍,深入群众传教,以显示简朴的风气。然而当初在东瀛传教的时候,为了获得当地大名的同意,他们第一次传教失败后,立刻深入了解了东瀛的文化,以及对大友家大名大友宗麟的喜好进行了针对性的调查。随后在第二次传教的时候,他们换上了华贵无比的教服,并且向大友宗麟献上了一套堪称是当时欧式审美最前沿的服装,这才获得了大友宗麟的支持。

同理,在后来天草四郎发动岛原之乱后,东瀛对于基督教徒的清洗力度达到了最高峰。基督教徒们为了隐藏身份,拿菩萨像当做圣母像的事都干过,至于什么其他圣餐节日乱七八糟的习俗更是改的不成样了。换到非洲和南美去,什么习俗都能给你硬拉进来,只要能在容忍的范围内。

因此,全球大大小小的基督教分支派系足足有几十个,请注意,是派系,不是具体教派。如果真要按注册的教会来算,光是亚美利加帝国加州这一个州都有三十个以上的合法注册的教派。全球加起来虽然不说上千,成百绝对是有了。

沐长离在梅山的时候就曾经去听过基督教在村子里开的圣诞晚会,什么快板、顺口溜、三句半,应有尽有。到了最后,村里的中老年妇女还齐声歌唱一首《今天是你的生日,我主基督》,将晚会的气氛烘托至巅峰。

沐长离本来是抱着坏心思去的,他想问问台上的教士,耶稣不是十月生的么?十二月二十五是密特拉的生日吧?不过听到那些中老年妇女唱歌的声音,他就晓得,自己说什么都没用的。村里的乡亲们精神生活匮乏,信什么对他们来说都一样,无非是寻求个心灵上的寄托。

况且这种乡村地下教会尽管多半没注册过,不合法,但的的确确是给村民们干了不少事。你缺关爱,有教会的兄弟姐妹们来陪你唠嗑;家里生活困难,有教会的兄弟姐妹们给你送温暖。

要真正把一个宗教办的红红火火,不是光看法术典籍的,还要看人。有源源不断的人信你的教,才有人来学你的法术,里面才能不停地涌现出人才。到了关键时刻,这些人能为宗教挺身而出,才能维护教派的利益。

简单来说,搞宗教,靠的就是讲义气、够勇、兄弟多。能做到这三条,才能把宗教搞得起来。也正是由于这样一种先进的传教理念,基督教才能成为世界第一大宗教。

顺带说一句,在那场圣诞晚会之后,沐长离回去就把事告诉了梅姨。没过三个月,那里的人就都改信张五郎了。

眼前的加百列也是如此,明显可以看出,这个天使召唤术里面融合进了一些民间宗教的请神元素。至于具体是哪个,沐长离就看不出来了。不过他可以肯定的是,对方绝对菜的抠脚。原因很简单,他的礼法科基础虽然扎实,但是就这么凑活着召唤出来的长门有希能有原本宅神一半的战斗力就不错了。对方居然还能打得有来有回,强行五五开……

“哇靠,真能招出来大萌神啊!”吴苏利耶和叶貉也及时赶了过来,两眼瞪的老大,“大舅哥,快,让大萌神执行资讯操作!”

“滚蛋!”沐长离毫不犹豫的骂了回去,“我哪儿会这个?我要是会这个,随便打打对方就死了,还用得着这样?”

“好歹是大萌神啊,你不是会幻术么?”叶貉也接口说道,“现在大萌神的打法,完全就是你使甩棍的招数吧?算什么大萌神啊?”

“幻术我也变不出来幻界啊!咱术校教这个吗?”沐长离用手一指长门有希,“那要不你们告诉我资讯操作时候的咒语,你们说了我就用。”

叶貉和吴苏利耶立刻就打起了哈哈,那种东西听都听不清,记性再好的人也未必知道那说的是什么。沐长离看他们终于无话可说了,趁机振臂一呼:“对付这种江湖败类不用讲什么道理,大家一起上啦!”

伊琳娜一戴手套,当真就准备撸袖子往前冲。吴苏利耶眼尖,连忙拦住了她,同时用手一指会议室的窗户:“大舅哥,你自己看。”

沐长离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梅兰芙不知何时居然已经把脸贴在了玻璃上,两只眼睛闪闪发亮,紧盯着在空中进退如风的长门有希,一瞬间都不肯错过。

“她……是不是……还看的挺开心的?”沐长离有点呆滞的问道,连带着长门有希都险些中招,斗篷也被刺中一记,破了个口子。梅兰芙的表情也立刻变得紧张起来,两只手干脆都紧紧攥成了拳头。

“大萌神最一开始跟朝仓凉子是不是也打过武斗战啊?”叶貉有些不起太确定的说道,然而身旁的沐长离却冷不丁的说道:“妈的,干了!”

“什么?”

几个人都还没反应过来,沐长离双手猛的在胸前合什,食指并拢、其余四指相扣结印,用力之大甚至发出一记清脆的响声。

“真非真恐迷,我常不开演。自心取自心,非幻成幻法。不取无非幻,非幻尚不生,幻法云何立——变!”

自打几个人同住一个宿舍开始,沐长离几乎没有什么法术需要念咒。就算偶尔需要咒诀的,也就一句就搞定。尤其在他学会了【叩齿诀】以后,所有法术几乎都只用动作和道具就能完成。在他们的记忆当中,这可以说是沐长离第一次念如此长的咒诀。

而在沐长离的身后,星星点点的火光开始出现,转眼间就连成一片,密密麻麻有如蜂巢一样。伴随着沐长离一催印诀,长门有希立刻用手臂向加百列一挥,无数道火光就随着这一挥臂喷涌而出,将加百列完全淹没在了其中。加百列只一瞬间就被烧了个干干净净,什么痕迹都没留下。

“这种水平的天使召唤术,有效距离不会超过二百米,对面术者一定就在附近。”吴苏利耶从肩上取下火云弓,转身就准备上楼。沐长离却叫住了他:“不必了,咱们睡吧。”

“啊?不找人啊?”

“不用找,没必要。”沐长离摆了摆手,对着黑衣人藏匿的方向悄无声息的掐了个印诀,“没必要。”

……

黑衣人跌跌撞撞的奔跑在路上,他只觉得自己每跑一步,身体都要沉重上几分。心口也是越跳越快,咚咚咚的,根本停不下来。

(必须要……必须要告诉铭恩弟兄,对方……对方……)

黑衣人忽然觉得嘴唇一股温热,他下意识的用手一抹,映着路灯的灯光却看见掌中一片血红。他又用两只手在脸上摸了摸,这才发现自己的口鼻中竟然一齐溢出血来!

紧接着,他的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不少朋友都以为是太平天国,其实我国现在乡村基督教繁荣到不行,也就是不如韩国了。像浙南那里,遍地开花

第一百零二章 追心咒

看着面前被抬进急救室的刘教士,柯铭恩的脸色阴沉的可怕。

就这种情况下,他的身后还有好几位教友鼓噪着要去学校闹事——谁让刘教士倒在了学校外面不远的路上。

其实这伙人除了最基本的祈祷以外什么都不会,刘教士带他们来是因为柯铭恩派车去接他,顺带就把几个想来魔都的教友也就带来了。现在倒好,柯铭恩心里正烦,他们却又在这里吵吵。

一个还算有些理智的教友走到柯铭恩的身边,试探着说道:“铭恩弟兄,咱们刘主教被你请过来,然后就进了医院。也不是说咱想要啥,你起码先告诉咱,刘主教怎生就倒在了学校的外边……”

柯铭恩看了他一眼,忽然就在走廊里大吼一声:“都给我安静点!”几位教友立刻被吓得闭上了嘴,看着柯铭恩朝医院门口走去。有名值夜班的护士被惊动,两步赶到走廊上,刚想说些什么,却被柯铭恩的保镖拦在了一边。

别人认不出刘教士到底是怎么回事,柯铭恩却不可能认不出来。那是梅山教的,咒力一旦打在别人身上就如同附骨之疽。施咒者可以循着这道咒力追踪中咒之人,还可以催动咒力让诅咒发作。刘教士之所以口鼻出血,就是因为打入心脏的咒力爆发所致。

梅山教的根基在湘中,近几年又趋于保守,不对外主动发展,魔都这里更是没办法学到。这道是谁使出的可以说是不言而喻。

这是一封战书。

坐在车里,柯铭恩用拳头紧紧捏着胸前的十字架,硬是按捺住了心中的怒意,银质的十字架都被捏的变形了。一直到他回到家中的时候,他的脸色虽然铁青,却还是没有肆意的爆发出来。

柯铭恩大步踏进了家中的小教堂,他站在巨大的十字架前,用圣水先洗了洗手,对十字架拜了拜。紧接着他取出了一张净坛符,焚化在十字架前。烟火缭绕之中,十字架上的受难基督好似当真受了香火供奉一样,手臂动了一动。

……

虽然沐长离说是没事了,叶貉和吴苏利耶还是不放心。两个人轮流守在窗户边上,生怕再有敌人来袭。

沐长离可就没这么担心了,那个术者本领稀松平常,在已经催动了的情况下绝对跑不出五十米。要怪就怪他天使召唤术都学的那么肉脚,一点防御措施都没有。沐长离完全是在操控宅神长门有希对加百列进行反向追踪施术,这才把打在了他的身上。

至于这人为什么要来找自己一行人的麻烦嘛……哈哈哈,这种乡村地下教会的术者不是地头蛇根本都想不到用这种人,魔都的地头蛇、信基督教、还跟自己有过节——是谁还用说么?

所以在把梅兰芙哄睡着后,沐长离又坐了一会儿,好好回忆了下江城柯家当年的绝活,这才放心睡下。

这一觉睡的十分安静,再没什么人来捣乱。等到沐长离醒来的时候,发现梅兰芙已经坐在自己身边看着自己了。

“今天怎么起的这么早?”沐长离好奇的问道。

梅兰芙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站了起来,走到了长门有希手办的面前,又恭恭敬敬的拜了三拜。

虽然心里这么想,但沐长离并没把这句话说出口。他安安静静的看着梅兰芙拜完了宅神,这才开口问道:“兰芙,你是什么时候看的凉宫春日?”

这才是沐长离更加关心的问题。虽然伊琳娜说好像是沐长离给梅兰芙推荐的,但沐长离自己可没有任何相关的记忆。

术者是很容易变成死宅的,像梅兰芙这种性格本来就偏内向的就更容易了。虽然现代的术者好像什么人都有的样子,可古时候的道士和尚们可不乏对着经书甚至墙壁一坐就是几十年的死宅。

自己忘了事不是什么大事,但沐长离可不想自己的妹妹也变成死宅,嗯,尤其是像张火天那种超级丢人的死宅。

梅兰芙转过身体,平静的说道:“两年前。”

好吧,看来是来术校之后才看的。不过如果是在湘中老家,的确梅姨是不可能会让梅兰芙花时间在这种事上的。

当时的自己也是刚来魔都,为了和大家打成一片,也就跟着一起干了不少事,因此很多细节记得都不是太清楚。不过自己到底是为什么会给梅兰芙推荐这样一部动画的呢?

沐长离在心里盘算了下,也就没有再在这个细节上追究下去,而是转而问道:“那……你很喜欢看动画吗?”

梅兰芙轻轻摇了摇头,沐长离见状立刻轻轻舒了一口气,他就怕梅兰芙是喜欢看动画到无法自拔。只要没发展到这个地步,其他怎么着都好商量。

“那你很喜欢吗?”

摇头。

好吧,大概是问题问错了。沐长离立刻改口:“我是说,你很喜欢凉宫春日这部作品吗?”

点头。

“那么你是不喜欢凉宫春日?”

点头。

“喜欢长门有希?”

使劲点头。

案子总算是基本上破了,梅兰芙只不过是恰巧因为被自己不知道为什么推荐了这部动画,然后就喜欢上了。那就没有问题了,一点点问题都没有,一丢丢问题都没有。

沐长离还在心里盘算了下,自己现在开始学习御灵科的存思法了。等到自己当真学有所成,弄明白了存思法当中的各种关键,自己就可以模仿着写上一部。虽然不敢保证能像诸多先贤编写的经书那样有足够的威力,但能让兰芙开心就好了啊!要是没记错的话,术校好像在一年多以前曾经有一次小型的辩论会,正反双方分别是御灵科和礼法科,论题是“春日神教和长门神教到底是两个不同教派还是属于同一神教下的不同支派”,应该有不少记录都能搬过来直接用的。

嗯,就这么办。

“喜欢看就看,只要咱们别让梅姨知道,随便怎么看都行。”

沐长离转身就准备去洗漱,等到洗漱完就可以偷偷摸摸的溜到校园里调查下了。其他几个人都还在睡,温凌武这种被放倒了的就算了,叶貉和吴苏利耶肯定真守了一晚上,明明提醒过他们犯不着担心的。

“为什么……”沐长离刚转过身,身后的梅兰芙却好像低声嘟囔了一句,让他几乎以为是自己幻听了,“……长门不能和阿虚在一起呢?”8)

第一百零三章 亲睦术

沐长离的表情立刻就是一僵。

作者怎么想的他哪里晓得,硬要说就是作者大于天……梅兰芙肯定不会认同这个答案的。

沐长离倒是很想说咱们可以把作者那个鳖孙抓过来痛打一顿,让他直接写个长门结局出来,可惜对方在东瀛。要是过上几年,等他毕业了,说不定还有机会出去这么干。

至于现在……嘿嘿,除非自己有天大的关系,不然私自出国就等于叛国。

不过解释还是需要解释的,沐长离思索了一下,果断给梅兰芙推荐了《长门有希的消失》,他觉得这部作品理论上来说应该可以满足梅兰芙的一切需求。

如果再满足不了……呃……嘶……那恐怕就得考虑去找姬琛华活动活动,沐长离记得她手下有个剧团,或许可以从里面找个能写东西的出来,给梅兰芙硬写个同人出来爽爽。

反正梅兰芙也只是看过凉宫春日的动画,对于其他东西都一无所知的吧?到时候还可以找印刷厂的模仿文库本的凉宫春日再印一本出来,然后摆在一起给梅兰芙,就告诉她这是作者后面写的故事,长门最后和阿虚在一起了,完全不用担心。

嗯,到时候就这么办。

看着梅兰芙已经积极地打开了电脑,沐长离也就轻轻阖上了门。根据课程表上所安排的时间,这会儿学生们第二节课应该快要下了,马上就到做课间操的时间了。

虽说每节课课间理论上都有十分钟的时间供学生们放松休息的,但老师哪里有不喜欢拖堂的?十分钟拖上个两三分钟都算是有良心的老师,拖到下节课的老师都已经来到门口还在讲台上口若悬河的人也不是没有。

所以如果那些学生想要趁课间做些什么坏事,就十分遗憾了,恐怕连烟都只能紧赶慢赶的抽半根然后扔到坑里面去。

可要是课间操的时间就不一样了,出操这种关系到班级风纪的事情老师们是不会拖堂的。如果是胆子大一些的学生,找个借口逃操,一下子就有了半个多小时的时间可以利用。

在学校已经发出了明令禁止的通告后,学生们再也没法在班级里光明正大的玩笔仙,这半个多小时不就是个绝佳的时间段么?

听到那俗的要死的音乐声开始响起,沐长离忍受着各种各样噪音的干扰,先来到了心理咨询室的那条走廊。遗憾的是,今天这里并没有什么学生偷偷摸摸的聚集。随后沐长离又跑了几个被他们认定可能是学生们秘密基地的地方,却都没有看见人影。

(唔……那封通告的威力就有这么大?一下子就都让学生们收了心,再也不碰笔仙这一类东西?不太可能吧?)

笔仙和扶乩可不一样,但凡笔仙相关的故事,可都一定有要如何如何才能送走笔仙不然一定会大祸临头的语句。那些玩笔仙的学生肯定听说过一大堆请了笔仙后没送走结果一下死一房间人的故事,听过了还敢玩,学校一个通告就能禁得住?沐长离可不信。

果不其然,当沐长离来到学校体育馆后面那条经常无人的走廊时,果然看见三个学生蹲在地上,面前的地上还放着什么东西。

虽然具体东西是什么沐长离是看不清,不过用脚趾头想也能想得到,多半是某种降灵术的玩意儿。沐长离稍稍等了一分钟,他想看看他们到底能召唤出什么东西。

事实证明,降灵术的资质不是人人都能有的。那三个学生折腾了半天,居然还没召唤出灵体。沐长离这才轻轻地走了过去,先看清楚了地上是四枚硬币,这才一拍其中一个人的肩膀:“嗨,哥们儿,玩钱仙呢?”

那个学生立刻被吓了一大跳,回过头刚想要叫出声,沐长离伸出手指对他做了个嘘的动作。两个人之间原本也不熟,然而那名学生突然就觉得沐长离跟自己就像是多年老朋友似的,居然就真的没叫出来,反而点了点头:“是啊,你也要来玩么?”

这当然是厌胜科魇媚系一分法术【亲睦术】的功效了。以前就有练了这个法术的术士跑到别人家里骗吃骗喝,别人还拿他当老朋友一样对待,走的时候还奉送大礼。不过这个法术起初发明的来源可不太好,通常是妖精鬼怪用这个法术混入人群当中,按说属于妖术一流。

“钱仙其实不大有意思,能给你说的事又单一又模糊,还不如玩笔仙呢。”沐长离学着他们的样子也蹲了下来,神神秘秘的说道,“你们知道么?初二四班昨天有个女生玩笔仙,结果没送走成功,一下子就给笔仙上身了!”

“真的?”

“怎么上身的?”

“快说说看!”

三名学生不甘寂寞的先后叫了起来,眼中闪烁着跃跃欲试的光芒。沐长离一看这架势就知道,他们铁定是真想要试的。

“当时的情况大概是这样的……”沐长离照着三流灵异杂志上的故事随便胡诌了几句,顺水推舟的说道,“不过咱们中间有人带笔么?”

“没带……”

“我也一样。”

三名学生沮丧的说道,有一人甚至还拍了拍自己的口袋,示意自己是真没得带。

想也知道,逃课间操跑过来玩钱仙的学生,身上怎么可能会带根笔?

“要不咱们再约个时间吧?”其中一名学生不甘失败的咬着嘴唇说道,“学校这两天据说查的严,咱们下午不方便,可以晚自习再来这里试试。”

“这先不忙。”沐长离连忙打断了几个人的谋划,白天唤不来灵体,这可不代表晚上唤不来,“我倒是有点好奇,除了笔仙和钱仙以外,还有别的玩法么?”

“有是肯定有,但可不一定有用。”一名学生撇了撇嘴,“上次我们在饭堂悄悄拿了醋碟子玩碟仙,结果啥反应都没有。五班那群人还非要说是我们不行,他们就真的请下来碟仙了。”

“死鸭子嘴硬,明明来我们面前那次照样啥反应都没有,还推到时间不对上面去。”

“就是!还不如五年级那帮小学生呢,人家玩请狐仙失败了就失败了,也没推脱责任……”

听着这群熊孩子的谈话,沐长离只觉得自己的心都要凉了。

尼玛还真是不把自己的命当回事啊!

第一百零四章

在这一天之内,沐长离跑遍了全校几乎所有的班级。为了行动方便,他干脆从后勤处借了件特大码的校服,专门趁休息时候和体育课找这群学生聊天,打听校园里玩降灵术的记录。等到下午快要放学的时候,他的手里已经又多出来了整整一厚沓记录。

“哇,大舅哥,你这是改混初中了么?”吴苏利耶正坐在会议室里闲的发慌,看见沐长离身上的运动服后,他惊奇的睁大了眼睛,“看上去真矬。”

“偷偷拿的,等过一会儿让伊莲用【净衣咒】清洁一下,我再给人家还回去。”沐长离把手里那一沓记录丢在了桌上,用袖子抹了把汗,“自己看吧,彻底是服了。”

吴苏利耶立刻给还在外面游荡吸引注意的几个人发了短信,让他们赶快回来,自己则拿起了记录细细研读。不看不知道,越看就越发的触目惊心:这所学校里玩降灵术当真成风,不光是中国传统的笔仙、碟仙、筷仙、钱仙,还包括狐仙、维嘉板、丘比特……各种各样的请灵游戏玩的是丧心病狂。

“怪不得……有那么多鬼。”叶貉在拿到记录册之后,看了半天也就憋出来这么一句话,“全都是丙级法术,就算之普通人成功率最多只有一成,如此多的数量日积月累下来,满学校的鬼怪根本不出意料。”

“能集齐这么多降灵术玩法也很厉害啊,不愧是魔都的实验学校。”温凌武反倒舔了下嘴唇,饶有兴趣的说道,“狐仙是东北的那个吗?是不是兽医你带过来的?”

没想到叶貉立刻对此嗤之以鼻:“你可别把我跟那帮子只知道混眼球的相提并论,我妈当初可就正经参与了萨满科法术的编纂,学的都是现代法术体系,可跟那群不三不四的不一样。”

温凌武有些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头,悄声对沐长离问道:“真不一样?”

“我跟江湖上那群玩厌胜术的差距有多大,兽医跟那群跳大神的萨满差距就有多大。”沐长离轻笑了一下,示意他不用在意,“这里的狐仙其实不是本土货,换了个名字,本名应该叫‘狐狗狸’,东瀛那里流行后传过来的。”

“啊,我知道那个!”温凌武果然好安慰,一下子沮丧的情绪就消失的无影无踪,“是几个人用手扶着多脚凳玩的那个,是吧?”

“其实最早是由美帝的水手传过去的,东瀛人不知道怎么叫就起了这个名字。”一旁的伊琳娜将记录放回了桌子上,脸上露出了嫌恶的神情,“归根结底,这些降灵术都是用数量来补质量:让多人聚精会神一处,进行凭灵。而他们本身没有法术力量,所以召唤来当然也就很难原样送走。”

“那岂不是说,学校现在做的没什么问题嘛。”吴苏利耶想了想,把记录都拢到了自己面前,“我去写份报告,谁去联络下校方,快的话我们今晚就能回宿舍了。”

“我去我去!”温凌武立刻自告奋勇的举起了手,不过他看到梅兰芙后却有些为难的说道,“呃……电脑还在被占着,大舅哥你是不是考虑……让兰芙把电脑让出来啊。”

为了方便起见,几个人来的时候是只带了一台电脑。沐长离回头一看,自己也被吓到了。梅兰芙是从早晨他离开的时候开始看的,这都马上要放学了,她居然还在看!而且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她居然在看第二集!

“这……她是看了多少遍?”所有人一起摇头,大家白天时候都不怎么用电脑,也就没人关心这个。沐长离不由得抬高了声音,却又小心翼翼的保持柔和的声调问道:“兰芙,你这是看到……第几遍了?”

梅兰芙举起了左手,一、二、三——依次举起了三根指头。沐长离嘴巴都快要合不拢了,他保持着张大嘴巴的造型对几人说道:“咱们……今晚再观察一晚怎么样?”

“还要观察吗?”温凌武有些遗憾的问道,“这两天都睡睡袋,我觉得好难受啊。”

其实沐长离也睡的不舒服,然而他在这件事上还是保持了谨慎的态度。学生们疯狂玩降灵术当然是直接原因,但到底有没有其他原因最好还是再观察一个晚上。

况且某些人还没来,让别人空跑一趟可不像话,不是么?

于是沐长离拍了拍温凌武的肩膀,用一种激励的语气对他说道:“我也不说别的了,你想想州长,为了健美,每周锻炼七天,每天锻炼十个小时,这才拿到了一届国际先生、五届环球先生与七届奥林匹亚先生的荣誉……有句话说得好啊,吃得苦中苦,方为白次男!”

被他这么一说,温凌武脸上露出了坚决的表情,毅然决然的行了个礼:“明白!坚决服从组织安排!”

其他几个人也纷纷被沐长离说动,在吃了饭后迅速入睡休息,养精蓄锐,就连梅兰芙也被沐长离盯着钻进了睡袋。在整十点的时候,定好的闹钟将五个人纷纷叫醒,沐长离又去叫醒了梅兰芙,六个人再次准备在校园里分头开始巡逻。

不过这一次,沐长离稍稍有些不一样的想法。

“伊莲,跟我换一下怎么样?”沐长离用手指了指自己,又对着梅兰芙和温凌武比划了下,“你来带下老五,我今晚想跟兰芙一起走。”

“诶?”温凌武在昨天被伊琳娜放倒之后明显有些怕她,但是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被用力点头的伊琳娜抓着手腕拖向了远方。

沐长离也没想到伊琳娜这么干脆。按照分配好的路线,叶貉和吴苏利耶去体育馆附近,伊琳娜带着温凌武扫荡宿舍,而他带着梅兰芙直接向教学楼大厅走去。

走进大厅之后,沐长离将梅兰芙带到了一根柱子的旁边,轻声说道:“兰芙,你待在这里,不要乱走动,我等一下就回来。”说完,他转身就想要走,却感觉有人拉住了自己的袖口。

不用猜沐长离也知道,这一定是梅兰芙干的。他用手轻轻拿开那只手,温柔而又坚定地说道:“没事,就一下下,会回来的。”

随后,他放开了梅兰芙的手,大步消失在了深邃的黑暗之中。

第一百零五章 老申应真法

滴。

楼梯上传来了水滴下的声音,配合着静谧的夜晚,听起来格外的瘆人。

柯铭恩站在天台的边缘,看着被月光遍照的校园。他身前的栏杆上斜倚着一根细长细长的竹竿,也不知道到底是做什么的。

滴答,滴答,滴答。

滴水的声音好像变得急促了些,柯铭恩的耳朵稍微动了动,竖起耳朵静听。走廊里除了滴水声以外,好像还传来了火焰焚烧的批驳声,最后一切都重归于沉寂。

“来了?”

沐长离忽的推开了天台的铁门,又反手轻轻阖上。他看见站在天台边上的柯铭恩,还有他身旁靠着的那根竹竿,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

柯铭恩转过身子,烦躁的看了沐长离一眼。他并不知道沐长离为何而笑,不过大概也并不需要知道原因,因为——

“那天使对他们说:‘不要惧怕,我报给你们大喜的信息,是关乎万民的,因今天在大卫的城里,为你们生了救主,就是主基督。’”

肃穆的清唱突然响起,天空中好似有一颗星辰稍稍闪耀了下。一具十字架当空笔直落下,砸在天台顶上。明明地面分毫未晃,沐长离却感觉整栋教学楼都像是被撼动了一般,脚下居然站立不稳,一时间东摇西晃起来。

“忽然,有一大队天兵同那天使赞美上帝说:在至高之处荣耀归于上帝,在地上平安归于他所喜悦的人。

“锡安的民哪,应当大大喜乐;耶路撒冷的民哪,应当欢呼。看哪,你的王来到你这里。他是公义的,并且实行拯救。他必向列国讲和平。”

十字架上的身影原本是低垂着头的,听到这两句唱诵,他的头颅略略抬起,乱发下的眼睛似乎睁开了。

原本这个身影和十字架截然一体,有如泥塑木雕,毫无生气。这一睁眼有如石破天惊一般,整具身影立刻就充满了沛然的凶意。不仅如此,他身上的肌肉竟然也开始鼓胀起来,看起来就像打磨光滑的岩石一样,每一寸都蕴含着无穷的力量。

咔嚓一声,这个身影稍一用力,右手竟然将十字架的横轴活活拉断一半。按说他的手应当是被钉子钉在十字架上的,然而这一拉却不是将手从钉子上拉开,而是拉断十字架。非但如此,他的左手也依本画葫芦,照样将十字架拉断。

至于脚上的钉子就更不必提了,这么一番用力,十字架就只剩下了竖杆留在原地。而那个身影则朝着沐长离向前走了一步,依旧保持着十字受难的造型。

“看在同是‘九棘’一系的份上,我现在还可以给你个机会。”柯铭恩对着沐长离晃了晃手里的圣经,“基督拳下可不留生。”

面对柯铭恩的威胁,沐长离却突然捧腹大笑了起来:“喂,我说,你知不知道为什么其他家系的都瞧不起你们‘江城柯’啊?”

他这个笑可以说是笑的有些莫名其妙,但却正说中了柯铭恩心头的那根刺。他面色不虞的说道:“同是【三槐九棘】的人,哪儿有什么相互瞧不起的?”

“别自欺欺人了,我都不说‘凌云叶’和‘天波杨’,离江城最近的就是‘江陵楚’。别看人家现在是酿酒的,酒是祭品知不知道?以前人家可是祭酒世家,‘楚人巫’说的就是他们!”沐长离的脸上洋溢着恶意,几乎都能滴出汁来,“你家信基督教也有三百年了吧?居然还是当年那副水贼做派,给我引路都用的不是天使而是水鬼……花了三百年时间还始终上不了台面,谁能瞧得起‘江城柯’?”

站在基督身影后的柯铭恩完全藏身于黑暗之中,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然而此时他的语气听上去却凶狠的像只饿狼,好像随时就要朝着沐长离扑上来一样:“你说……什么?”

“我说,你家是猴肉上不了台面啊。”沐长离反而还嫌不够的样子,用手指了指基督的身影,“尾巴都没去掉,要不要我帮你切了?”

沐长离的话半是嘲讽,半是揭底。江城柯家能够统御江城十二姓,又是“九棘”家系,手头自然是有货的。按照原本的名字,柯家最擅长的法术便叫做【老申应真法】,属于《万法归宗》一系。

只不过这名字虽然霸气,但真要按道法术来分,实际上算是最不入流的旁门法术。道教求的是道,传的是法;而那些旁门法教求的只是法,传的也就是术。这部《万法归宗》就是集合了旁门法教所有的精华所作,按照如今的算法都属于御灵科。

所谓【老申应真法】,老申指的当然就是上了年龄的猴子。这部法术就是给上了年龄通灵性的猴子喂以专门的饭食,等到它听得懂人言后再喂以菖蒲、茯苓等草药。一直到它能够嗽咳垂觉之后,专门建一座祭坛,引它进行其中,行法祭炼。大约五天后,这只猴子就会被炼死,届时再将它埋在祭坛北面,继续念咒祭炼,七日后便会“复活”。复活之后的老猴就完全听从术者的使役,而且精通隐身术,来无影去无踪,只有术者才能看得见。

实际上,这部【老申应真法】从原理上来说介于【服兽】和【剑解】之间。如果要追本溯源的话,这门法术应当是术者使役妖精。只不过法教中人没这个本事去寻得现成的妖精,这才想出了人造妖精的办法。

不过现代社会比较讲究妖权,【老申应真法】寻不来妖精就自己造,倒也没什么问题。如果认真比较起来,这部法术倒是跟东瀛那里造式神的路子有异曲同工之妙,就是不晓得江城柯家有没有跟同行相互交流一下。

至于炼成的猴子如何就变成了基督,依沐长离想来,大概是选中了“灵长类”和“复活”这两个共同要素,然后相互掺杂。原本炼成的猴子只能隐个身偷下东西,这下可立刻变成了绝世猛男,威力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人造基督的身影立刻从原地消失,下一个瞬间,他的拳头已经落在了沐长离所站在的地方。沐长离的身体立刻就像是泡影一般,被人造基督的拳头和地上的水泥一样砸成了碎片。

柯铭恩谨慎的盯着四周,人造基督也面目凶狠的左右缓缓扫视。就算是【六戊藏身术】或者【幻身咒】,那一下拳头也绝不可能完全无伤的。

左右都没觉察到异常,柯铭恩主动出言挑衅道:“‘滇南沐’不是厉害得很么?我创出的独门法术感觉如何?”

“拾人牙慧,毫无创见!”一条火蛇猛的缠上了人造基督的身体,烧的他头发都焦卷了起来,“一百多年前的万国博览会上别人都拿猴子冒充过天使了!”

第一百零六章 人造基督

在安顿好梅兰芙之后,沐长离直接就前往了最近的厕所。如果所料不错,柯铭恩会安排东西在厕所等他,区别最多是在哪个厕所而已。

鬼怪的脑子是出了名的不好使,沐长离就先对着镜子练了练表情,考虑等一下怎么嘲讽柯铭恩到让他抓狂。整整大约两分钟以后,沐长离才透过镜子看见,一个披头散发的水鬼从坑里钻了出来。

……唉,要不别人怎么都说万法归宗不入流呢?不是役鬼就是役妖,妖也没胆去抓真的,鬼又动不动给人添恶心,弄个食粪鬼啥的,你让人家名门正派的人怎么瞧得起?

沐长离用烧死了那只水鬼,原地还留下了一张纸片,上面写了几个字。他尽量保持距离,忍着恶心看清了那几个字到底是什么以后转身就走。

通往天台的道路上接二连三的冒出来水鬼,生怕沐长离找错路似的。柯铭恩还真是有心了,他多半是提前买通了校工和保安,提前在走廊的拐角之类的地方放好水桶。有了水,水鬼才能借水显形,然后被沐长离一一烧净,重新化为一滩清水。

唯一出乎沐长离意料之外的就是,柯铭恩居然真的没放弃他们柯家的,而是将其与基督教的圣迹相结合,弄出了这么一个不伦不类的东西。嗯,说实话,沐长离当时是真的笑场了。基督教禁绝偶像崇拜,柯铭恩却搞了这么个耶稣出来,还是拿猴子做的。这个异端程度绝对远胜天草四郎十倍,估计能胜过他的也就是高丽那帮邪教了。

与原本是两个截然不同的法术,此时却堪称完美的融合在了一起,每一片鳞片都是一团跳荡的火焰。身长三米多的火蛇缠绕在人造基督的身上,将他的身躯映照的熠熠生辉,看上去活像是元宵节挂出来的彩灯。

“‘滇南沐’的?”柯铭恩愣了一下,他明明记得沐长离的五行科和御灵科都还没学几天,怎么可能就用得出来驭物赋形?难道是私下修炼的?随即他才反应过来,这应该是拿和组合出来的,表面看上去和驭物赋形相似,其实完全是截然不同的法术。

“你要是学了五行科,凭借跟我还有的打。可你去了梅山后居然改学了厌胜科法术,找死!”

柯铭恩一催法力,人造基督立刻发出无形的咆吼,手臂上的青筋陡然暴起,伸出手就死死地扼住了火蛇的咽喉。人造基督身材魁梧,手也出奇的大,仅凭单手就将足有十公分粗细的蛇身扼住,掐的它动弹不得,任凭火蛇身上的火焰如何灼烧都不松手。

十二地支之中,巳为火,申为金,火能克金。从道理上来说,火蛇应当可以克制柯家的。然而和圣迹一结合,居然能产生不可思议的力量,连火蛇一下子都奈何不了他。

被人造基督这样扼住喉咙,火蛇好像也发了怒,用它那电缆线一样粗壮的尾巴一下就抽打中了人造基督的大腿。被着火的尾巴抽中,人造基督虽然强壮,大腿上依然不可避免的出现了一道焦黑的伤痕,连附近的皮肉都翻卷了起来。

然而人造基督却还是没有放开手,他又是一用力,索性双膝顺势跪地,将火蛇摁在了地上。火蛇吃痛,身体左右扭曲,带动人造基督在地上翻滚。地面却始终未曾因蛇身发生半点异状,看上去格外的诡异。

沐长离的身形恰到好处的出现在人造基督的背后,他的手指轻轻一点对方右手上十字架断裂的横梁。人造基督的右手的动作立刻就开始变得僵硬,扼住火蛇的手指也开始不由自主的抽搐。感受到力度减轻,火蛇立刻就从人造基督的手中挣脱出来,一口咬在了他的脖子上。

火焰一瞬间就注入了人造基督的身体,人造基督愤怒的张口,刚想还以颜色,他的口中却突然喷出了火焰。火蛇的毒牙分泌的并不是毒液,而是灼热的火焰。这些虚幻的火焰侵入了人造基督的身体,在他的体内肆无忌惮的游走,又从口中喷射而出,在撞到地面后重新化为幻影。

看到人造基督受创,沐长离脚下不停,立刻迈步冲向人造基督的另一边。他刚才所用的法术是,可以让人的肌肉抽搐僵硬,造成内伤。不过人造基督手上已经钉了钉子,他也就没有再耗费法力再将歹物送入人造基督的身体,而是直接借着现有的钉子施展咒术。

人造基督的右手已经开始残废,只要再废掉左手,他的战力立刻就能废掉大半!

就在沐长离的手指即将点在人造基督左手上的时候,一根竹篙斜地里插了过来,正拦在人造基督的身前。竹篙一晃一圈,立刻抖出了碗口大的棍花。亏得沐长离及时缩手,不然双手一定会被竹篙敲中,落个十指尽碎的下场。

沐长离已经缩手,竹篙却立刻也紧紧贴了上来。篙头直指沐长离的手臂内弯,笔直如枪!

天朝的棍术本来就是枪中有棍,少林的棍术干脆是三分棍、七分枪。想要伤人,三抽打都不如一戳点。这一刺只要刺中了,立刻就能将沐长离的手肘刺个对穿!

沐长离的手腕飞快的一甩,甩棍就从袖子中滑了出来,以棍头拦篙头。然而甩棍刚一接触到竹篙,篙身立刻飞快无比的一抖,篙头就轻盈的划了道圆弧,反刺向沐长离的手腕。

沐长离只得变招,手臂向后一缩,躲开竹篙的刺击。同时他飞快后跃,一步就退出两米距离。甩棍还不忘探身向前一抽,啪的一声脆响,恰到好处的击退了追击的竹篙。

沐长离稍稍喘了口气,甩棍依旧护在身前,笑着说道:“这是把祖传吃饭的家伙都带来了么?江城柯都能混的这么寒碜,看来魔都米贵,久居大不易啊。”

柯铭恩冷哼了一声,气的都不想说话了。他这根竹篙虽然是祖传的,也的确是吃饭的家伙,但这根竹篙可不是撑船用的,而是一件法器。柯家劫掠的船都是大船,光是一根竹篙哪儿撑得动?

这根竹篙有个说法,叫,乃是用罗浮山产的竹子祭炼而成。罗浮山是道教名山,那个年代人烟不算太多,柯家人想要弄点竹子还是比较容易的。至于祭炼的方法,应当是与尸解法当中的同源,算起来其实比还要上档次的多。至于沐长离那根临时拿出来充数的破甩棍就更别提了,完全不是一个量级的东西。

“嘭”的一声,地面上忽的传来一声闷响。两人同时低头看去,只见人造基督苦于无法摆脱火蛇的纠缠,开始把身子往地上撞。人造基督的身体融合了和圣迹两种法术,那是何等的强悍。只是原地手背稍稍一撑一压,发力的距离不过十公分,水泥地面立刻就被撞出无数细碎的裂痕。

如果这条火蛇是五行科的,被这样猛撞只怕真的要被撞到灰飞烟灭。然而火蛇只是沐长离的幻术所化,水泥无知无识,火蛇根本动不得分毫。这几下不过只是相当于人造基督在用自己的身体往地上撞,于火蛇半点损伤也没有。

柯铭恩立刻反应了过来,这么撞只能平白消耗人造基督的力气,对于摆脱火蛇半点用处也没有。他当机立断,一摆竹篙,左脚向前跨出一大步,借势虚步屈膝拧腰,竹篙就朝着沐长离斜上方劈砸下来。

这一记可以说使足了力气,就算是汽车的车顶都能一竹篙给砸塌了。短兵打长兵原本就优势不大,沐长离这下哪里敢硬接,脚下连跳,正巧退到天台铁门之前。他的左手伸向了身后,一拉门把手,整个人就飞快的消失在了门后。

沐长离既然已经退开如此的距离,火蛇自然也就消失了。柯铭恩稍稍一催法力,人造基督就重新从地上站起,走到门前,两手轻轻一用力,那道铁门就像撕纸一样被人造基督撕成了两半,随手丢掉。

柯铭恩虽然格调不高,却好歹也知道小心驶得万年船的道理。在敌人有可能躲在门后时,最稳妥的办法就是先拆掉门,再让别人先走进去试探。

果不其然,人造基督刚一走进楼道,一道火箭就朝着他的胸口射了过去。柯铭恩依稀记得,这一手唤作,原本可以连发七七四十九支。如今只有一支,最多只能让人造基督的身体稍微晃一晃,根本伤不到他。

“我早就说了,你要是学了五行科法术,跟我还有的打。可你……吼,吼?”柯铭恩紧随着人造基督的身后走进楼道,看见沐长离站在楼梯下方的转弯处,话才刚说了一半,却突然惊觉出口的话语变成了虎吼。他又不可置信的连续几次发声,却都只能发出单纯的咆哮声。

不仅如此,当他低头审视自己的身体时,赫然才发现,自己居然被变成了一头趴在地上的斑斓猛虎。原本穿在身上的西装变成了黄黑相间的虎皮,拿着竹篙的手也变成了尖锐的虎爪,再也无法将掷暖龙拿在手中。

“脱胎换骨,改祸为祥。随我应变,在吾身旁。放之威烈,收之即藏。吾奉三山九侯先生律令!”沐长离收起剑指,轻轻吹掉指尖已经化为灰烬的虎毛,微笑着对柯铭恩说道,“你看,就算是厌胜科法术也足够收拾你了。”

第一百零七章

面对沐长离的话语,柯铭恩沉默了。他虽然不懂这个法术,但是也听到了当中有“三山九侯先生”的名字。

所谓三山九侯术,据传乃是出于九老仙都府。如果对于道教稍有了解便会知道,在茅山上清道的当中,第四等中位的太清太上老君的左边就有一位叫九老仙都君的神仙,而茅山道的镇山之印就叫九老仙都君印。

换而言之,这样拐弯抹角的说法,也不过就是为了表达自己的法术出自于茅山道,和闾山教的做法类同。

然而大家出来混社团开堂口,往往都有充大拿吓唬人的习惯。闾山教光明正大的拿着茅山道的度牒到处走,实际上法术也才勉强算是源于茅山道。三山九侯术只敢说自己的法术源于茅山道,实际上的关系……哈哈哈,能源于闾山教就不错了。

不过不管怎么说,沐长离的这道法术的确是厌胜科法术,原理姑且不明。要是按照当中的桥段,沐长离不给解法术,柯铭恩想要恢复原身就只能找能破法术的人来……啊呸,他这个样子连学校大门都出不去!等到时候被抓进动物园里让人围观,被发现是中了法术后再被人围观一次,当众变回人?开什么玩笑?

柯铭恩耐着性子思索了一下,觉得再打下去有些划不来。他伏低身子趴在了地上,头颅也紧贴着地面,做出了示弱的动作,喉咙里也发出了咕噜咕噜的声音。

沐长离看懂了柯铭恩的示弱,他两手一拍,柯铭恩虽然没有变回人形,身上却好像出现了某些变化。

“你现在可以说话了,有什么话想要说的么?”

“这次算我输了。大家同是‘九棘’一脉,你给我把这个法术解开,我以‘江城柯’的名义发誓,从此以后不再找你的麻烦就是了。”柯铭恩没好气的说道。

沐长离的脸上写满了“不信”两个字:“哈?那万一你老爹老叔老哥什么的再找我麻烦怎么办?打了老的出来小的这种事我可见得多了。”

“没有。”柯铭恩并不是很想谈这件事,在看到沐长离似乎没有理解自己的意思后才继续说道,“刚才放水鬼的是我表弟,除此以外没有其他人了。”

“你家长辈都没了?”沐长离有些惊讶的问道,连续追问几次后才得到了柯铭恩的点头作为回答。他的脸色稍稍有些阴沉,其中还隐藏着一丝厌恶:“我要是没记错的话,你们柯家是七年前才打通澳洲的商线的,当时主事的还不是你吧?”

“是我家老头子,他都已经蒙主宠召了。”柯铭恩看不清沐长离的表情,只听得他还在东拉西扯,不禁有些烦躁起来,“我都已经认输了,你还想怎么样?”

沐长离揪紧着心,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变得听起来轻松一些:“不急,我在梅山都没怎么关心这些事,在魔都又接触不到,跟我说说呗。现在的‘三公’分别是哪几位?”

“几位?哪儿有几位?”柯铭恩反而惊讶万分的说道,“不是只有……”

他的话还没说完,沐长离的口中突然发出了一阵畅快万分的大笑,笑得连眼泪都出来了。一直笑到直不起身子,他方才抹着眼泪说道:“也就是说……也就是说,那帮老东西费尽心思,‘三公’之位也就只填上了一个?枉他们还敢涎着脸自称‘三槐九棘’?干脆改名叫‘三残九废’得了!”

“慎言!”听到沐长离说的话,柯铭恩半是呵斥半是虎吼的喝道,“‘滇南沐’好歹也是‘九棘’支脉,提及本宗放尊重些!”

“喂,一群抱团取暖的弱鸡,有什么好尊重的。”沐长离讥讽道,“‘春雷地奋’,‘白王无上’,‘丹穴拂羽’,如今在天朝哪个不是响当当的名号?比钱,九棘所有家系加起来有青氏多么?比人,能打的全堆起来打得过白氏家主么?比势力,红氏要灭你,连手指头都不用动!哪里来的胆气去跟别人鼎足而四?”

“沐!长!离!”虎吼一瞬间压过了人声,原本趴在地上示弱的柯铭恩一瞬间站了起来,两只虎目圆睁,愤怒地盯着沐长离,“我虽然不清楚‘滇南沐’衰败的细节,但这好歹也是你的族号!你就丝毫不顾及‘三槐九棘’的千年声名么?”

柯铭恩不是虎,但是在中了的这一刻,他却真真正正的像猛虎一样,由于愤怒,发出了货真价实的虎威。

面对如此的威势,沐长离却丝毫不为所动:“哦,你不知道吗?我连我们沐家的祖屋都烧了。‘三槐九棘’的名声?有这东西?现在还有人记得黑氏原本是江湖左道领袖?本来就只是一群下三滥的弱渣,但凡有点能力的家系早都看清楚局势忙着离开这条破船了。‘天波杨’都抱上青氏大腿了你知道吗?九棘其他家系做了什么布置通知你了吗?你连你们‘江城柯’怎么拿到澳洲商线的都不知道!”

最后的话彻底成为了压倒柯铭恩冷静意识的最后一根稻草,将他勉强按捺住的火气从心肝五脏中硬生生的全都钩了出来。他的背部耸起,四爪按地,咆哮声响彻整栋教学楼!

“你敢背离九棘?”

“到头来居然是你这个弱智儿童竭心尽力的维护九棘的尊严,真是令人伤心。”沐长离假惺惺的又擦了擦眼角,用无可奈何的语气说道,“你爱九棘,可是九棘不爱你啊。”

被完全激怒的柯铭恩虎跃而起,七八百斤重的身躯几乎遮盖住了所有从门口射入的光线。他拼着不变回人、当众丢人现眼,也要将沐长离彻底击溃。然而在他扑倒沐长离之前,一只强劲有力的拳头已经猛击在他的腰腹,打得他痛彻心扉。

“怎么回事?”柯铭恩扭头一看,赫然发现是人造基督正一拳打在他的腰际,另一只手也按向他的背部。他想要施术让人造基督停下来,可等到声音出口才愕然发现,自己的声音不知何时起又变回了完全无法沟通的虎吼。

万般无奈之下,柯铭恩只有发动自己现在化身为虎的优势,用爪子和牙齿与人造基督战斗。两团庞然大物在黑暗中扭打在一起,翻来滚去。虎咆声,拳头打在身体上的闷声,金属弯曲的吱呀响声,木头折断声,玻璃破碎声……各种纷杂的声音不绝于耳。两人拳来爪往,从楼梯上滚到楼梯下,又从楼梯口打到走廊中,再打进一间教室。沿途所有的器物都被两人的战斗所波及,打得粉身碎骨。

最后,柯铭恩从一片狼藉之中支起身子,连续三记重拳打在人造基督的喉咙上,将他的头硬生生的打断。掉落在地的头颅迅速的开始萎缩,变回了一只小小的干巴巴的猴子头。两只滑稽的眼睛瞪得老大,头上还戴着一只荆棘编成的头环。

这时他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从虎身变回了人形。

不合时宜的鼓掌声从窗户边上刺耳的传入柯铭恩的耳中,他气喘吁吁的抬头看去,发现沐长离正站在窗台上用力鼓着掌,腋下还夹着那根长长的竹篙。

“哎呀,辛苦辛苦,老虎的身子用的不习惯吧?不过你这个人造基督是不是有点肉脚?我这个吹毛化虎术变得可就是一般的老虎,怎么连只老虎都打不过?该不会只是因为中了,所以就弱化成这样吧?”

人造基督之所以被击败,其实只是因为柯铭恩没有继续供给法力。失去了后续法力供给,人造基督的力气就有如无本之木,只会变得越来越弱。

只是柯铭恩现在并没有什么余裕辩解,他的衣服赫然都已经被扯得七零八落,身上更是青一片紫一片。看着突然出现的沐长离,他将挂在脖子上的十字架取了下来,缠在手上当指虎用,谨慎的摆出了架势。

看他这幅惨兮兮的样子,沐长离跳下了窗台,将腋下夹着的竹篙抽了出来,丢在了他的脚下。

“空手你怎么打得过我?用这个啦。”

柯铭恩却始终没有低头去看竹篙,而是保持着紧盯沐长离的姿势慢慢调整呼吸。突然间,他的膝盖猛的一屈,硬是保持着上身不动的架势将竹篙抄在了手中。

“你若肯,必能叫我洁净了!”

在柯铭恩抄起竹篙的同时,基督教的祷言也从他的口中暴喝而出。为了防止沐长离在竹篙上下咒,他在第一时间就念诵了可以清除诅咒的祷言。

而柯铭恩的右脚重重迈出一步,屈膝推篙,以手腿并力的方式对准沐长离的胸前就是一刺!



沐长离小步前冲的同时就是一侧身,身体像是飘着一样闪过了篙头的打击,两者相距仅有毫厘之差。

短兵器想要对付长兵器,就得凭借速度抢入长兵器的内圈。离手的距离越近,长兵器的威力也就越小。

柯铭恩冷静的左脚屈膝撤步,篙头立刻就向后缩了半步距离,依旧在沐长离的面前。他的两脚同时向后起跳,竹篙也就借着起跳的劲力由刺改劈,攻向沐长离的手臂。

甩棍已经第一时间出现在了沐长离的手中,他的手臂一晃,就要迎往篙头后方一尺处打去。柯铭恩这一式的劲力已然不如时迅猛,若是能拨开柯铭恩的竹篙,他就可以长驱直进,攻向柯铭恩的手部。

然而就在甩棍与竹篙即将相击的前一刻,时间就好像静止了一样,一个漆黑的身影有如闲庭信步一般走入了两人之间,同时伸出了双手。

伸出左手,捏住了竹篙的篙头,轻轻一旋。质地更胜钢铁的竹篙表面立刻均匀的破碎出三道裂痕,从篙头扭转着传遍整根竹篙,一直传到柯铭恩的手上依然不见停下,反而继续沿着手臂上传。

啪!啪!咔!咔!咔!柯铭恩的衣服化作无数布片漫天崩起,紧接着,全身骨骼破碎的声音不断响起。柯铭恩的手臂立刻像是被滚筒洗衣机拧了一样,肌肉旋转着发生扭曲。无数殷红的血点就在他皮肤上显露出来,眨眼间遍布全身。他的面部更是由于传达的劲力和疼痛,瞬间扭曲的不成人样。

伸出右手,拿住了沐长离的手腕,一扭一翻。沐长离顿时就感觉手上甩出的力道全部都像是被一个无形的漩涡吸走了一样,空空荡荡,完全被带偏,随着一扭一翻反而被推挤回了自己的胸前。

然后,那只右手就放开了自己的手腕,下一个瞬间就出现在了自己的脸侧,“啪”的一声轻轻扇了一记耳光,打得沐长离的头就是一偏。

隐隐约约的,沐长离好像感觉那只手在自己的脸颊上眷恋的停留了一瞬,但也仅仅只是一瞬。下一个瞬间,那只手,那个身影,连同柯铭恩和他的人造基督一起都消失的无影无踪,就好像自己平白做了场清秋大梦。周围除了破碎的桌椅和冷清的月光以外,什么也没有。

但是沐长离知道,这是她来了。

而且,她还很生气。不是因为自己出言诋毁三槐九棘,甚至不是因为自己烧了祖宅,而是因为自己居然离开了滇南。

“非常抱歉,拒绝了您的好意,只是‘滇南沐’就是要镇守滇南。”沐长离记得清清楚楚,这是那一日她对那名扶灵回乡的龙虎山道士所说的话。

沐长离将手慢慢贴在了脸上的红印处,眼中流露出了柔和的神色。他可以透过这一记耳光感觉到另一只手曾经存在过的痕迹,可以感觉到她的温度,她的气息。

一直等到自己的脸庞重新变得温度如常,沐长离才放下了手,整理了下容情,朝着教学楼大厅返回。在刚走下楼梯的时候,他还看见一楼大卫石膏像的头顶多出了一只人造基督的荆棘冠,

对此,沐长离微微一笑,朝着梅兰芙等待的柱子走去。在离柱子还有五米的时候,他隐约看见,梅兰芙好像蹲在地上,声音极小极小的在对一只鬼说着什么。那只鬼两手捂脸,虽然没发出什么声音,却看起来哭的好伤心的样子。

“哎呀,兰芙,你怎么连鬼话都会说?”

第一百零八章 箕水豹

在沐长离走后,梅兰芙真的就一直静静地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对她来说,夜晚淡淡的寒意、时间的流逝、空旷的空间所有可能造成孤独感的因素压根就好像不存在似的。

各大宗教都有止语的修行法,为的是专心致志,减少外界干扰。华山派的祖师爷广宁真人郝大通就曾经静坐六年,不言不语,人称“不语先生”。梅山教这种前邪教好吧,硬要说也还是有的,大抵是从佛道两教的某个支派弄来的,历来都是教中高层独享的专利。

打从有记忆开始,梅兰芙就一直在练这一类入静的法门。没有为什么,也不需要知道为什么,入静就是要去除除了修行以外任何的杂念。到了十一岁的时候,梅兰芙就不需要再借用修行法入静了。

她已经就是“静”了。

不远处的走廊里似乎传来了什么声音,梅兰芙一动不动;楼顶的天台好像有什么动静,梅兰芙依然一动不动。她就像一团空气一样完美的融入了周围的环境之中,不管是鬼哭还是虎咆都对她没有造成任何影响。

突然,一个鬼影从大厅正中的空地上冒出了头,慢慢的漂浮了出来。在鬼影冒出头的第一瞬间,梅兰芙的两手就已经扣在了胸前,结成了五雷印。

梅兰芙将两只手立刻放回了身侧,随后才想起来还有只鬼在面前。五行科擅长御物,对付灵体的手段就要少的多了。如果是要对付鬼物,除了师门御火术,其余四种御术都没什么太好的效果。

鬼影看梅兰芙没有动作,就好像是完全没看到自己似的,胆子也就大了起来。它飘到梅兰芙的身旁,先是用手在她的眼前晃,然后又伸手要去解她的发带。

在它的手即将接触到梅兰芙发带的前一刻,一只爪掌突然拍在它的背上,一掌就将鬼影拍翻在地。鬼影刚想潜入地下逃跑,又被一只嘴巴叼住,动弹不得。

爪掌和嘴巴的主人乃是一只完全由水组成的豹子,身形比通常的豹要小上不少,力气却半分不差。鬼影几次想要逃脱,都是无功而返,最后只能害怕的缩成了一团。

看着缩成团的鬼影,豹子也好像起了兴趣,猛的松开了口,用爪子啪的一扇。缩成一团的鬼影立刻就被扇的原地转了起来,活像一个皮球,身子也就缩的更紧了。

这只豹子自然是梅兰芙唤出来的,是最最正统术校出品的“驭物赋形”。术校的学生们在学习了五行科的御术之后,就可以再学习中天紫微星真宝忏,所呼唤出的就是以二十八星宿为形体的兽神们。

二十八星宿分为东西南北四组,每组均有“日月金木水火土”七宿。对应水行的四宿分别为箕水豹、轸水蚓、参水猿、壁水貐,各有功用。就算抛开那些独特的功用,由于驭物赋形的法术是需要将自己的神、气以五行外物为载体显化,因此也就能对灵体造成直接的伤害。

此时梅兰芙所唤出的就是箕水豹,虽然是乙级法术,对于梅兰芙来说也并不用结印,单从空气中汲出水分化而成形即可。鬼影的灵觉太差,只是看着梅兰芙不动就以为没事了,甚至都没有注意到箕水豹的出现,结果就被其一个巴掌拍翻在地,又像个皮球一样被箕水豹用爪子拍来滚去的。

对于箕水豹的动作,梅兰芙看都没看一眼,依旧静静地站在原地。没过多久,鬼影就发出了呜呜的哭声。可梅兰芙依然没有发出任何停止命令的的意思。

——根据御灵科的教材,这种会移动物体吓唬人的鬼怪属于吵闹鬼,突然发出声音也是它们的常用伎俩之一。拜它们所赐,所引发的现象也就叫做骚灵现象。

当然了,骚灵现象的命名是在第二次法术革命早期的时候,二德子都还没解体呢。等到灵视这个技能在术者当中被普及之后,没法解决骚灵现象的术者几乎不存在。

因为这种鬼基本上属于最低级的那种鬼怪,本身是很难对人直接造成伤害的,所以才会通过移动物体、发出噪音来吓人。梅兰芙就算不动,鬼影也伤不到她。如果她仿照武术科的法门,全力呼吸,鼓荡全身法力,估计鬼影第一时间就能被吓回到地下去。

就这么过了好一会儿,梅兰芙仔细想了想,觉得实在是有点吵,这才让箕水豹停下了爪子。那只鬼居然还在呜呜的哭,根本停不下来。梅兰芙看它哭的伤心,就蹲到了它的身边,用手指头去戳它。

结果当然是戳了个空。梅兰芙又没有刻意在手上附着什么气,自然无法直接触摸到鬼的身体。

不过这样一来,倒是成功引起鬼影的注意了。只听它口中呜呜啊啊的,也不知道到底在说些什么。梅兰芙居然也就很配合的点着头,似乎真的听懂了。

然后鬼影就哭的更伤心了。

于是梅兰芙就很耐心的蹲在鬼影的身边,等它先哭完再说。在等待的途中,她突然像是感受到了什么似的,突然抬头,两眼死死地盯向楼梯口。一个黑色的身影正从楼梯上现身,肩头还扛着一个人的样子。

那个身影也发现了梅兰芙在盯着自己,她顺手将一只荆棘冠放在了石膏像的头上,对着梅兰芙似乎微笑了下,又向前踏出一步。在这一步落地的时候,那个黑色的身影就已经完全从大厅中消失了,就连教学楼的玻璃门都没有半点晃动,就好像她本来就只是个幻觉似的。

梅兰芙并不认识这个人,但她知道对方是谁,她也相信对方知道自己是谁。她的两手立刻紧紧捏住了裙子,半晌后才放开,又轻轻将皱起的裙面抚平,重新倾听鬼影的哭泣。

又过了一小会儿,沐长离才从楼梯口现身。看着好像正跟鬼影交流的梅兰芙,他惊讶的感慨道:“哎呀,兰芙,你怎么连鬼话都会说?”

第一百零九章 降灵术

(猫扑中文)梅兰芙当然不会说鬼话,准确的来说,世界上本来也就不存在鬼话。

水印广告测试水印广告测试从严格的定义来讲,人甚至动物死后都是有可能会产生鬼的,产生的原因从魂魄太强、特殊法宝、机缘巧合、执念留世等等开始应有尽有。

把里面本来就不会说人话的那部分排除掉,剩下的还会说话的只需要说人话就够了,完全没必要自己再发明个什么鬼话。

而不会说话的那批,有八成其实都是

“不会好好说话”。这部分鬼基本都是由于执念留世,心智已经被完全扭曲,除了执念以外什么都不知道了。

所以这类鬼除了鬼喊鬼叫以外就什么都不晓得,要驱鬼强上就可以了。

至于这只小鬼是属于什么情况,沐长离哪里晓得?他快步走到了梅兰芙的身边,稍稍观察了下,这只小鬼的身体小的出奇,还不如个柚子大,可惜除了能看出模样是个四五岁的小孩以外什么都看不出。

鬼的年龄是不能靠外形来判断,是否作祟、法力如何更不能,况且还有专门变化外表麻痹他人来作恶的鬼怪存在。

为了安全起见,沐长离的手朝小鬼一指,地面上立刻就跳出一圈火焰将小鬼团团围住。

幻火无论是观感还是触感都与真火无异,小鬼立刻被吓得哇哇大叫,却还是不见说半句话,也没有变个身反抗一下。

难得在这座学校里见到不出来作祟的鬼,沐长离多少起了些兴趣。他立刻给叶貉打了电话,把他叫了过来。

在二零一里面,专精御灵科的术者就只有叶貉。他在稍稍进行了观察之后,面色有些古怪的说道:“首先可以确定的是,这只小鬼绝对不是恶灵。其次,它的力量反而还不弱,按说不至于不会说话。虽然搞不清原因,但是我有个猜想,就是这只小鬼生前不会说话。至于具体如何,我打算用【降灵术】试试看。”在面对无法沟通的灵体时,使用【降灵术】让对方凭依到自己身上可以说是教科书般的做法。

这样一来,术者就可以很轻松的把握到灵体的感情,还可以回溯灵体过去的记忆,找寻到许多只有灵体自己才知道的真相。

虽然叶貉这样说了,沐长离的心里却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力量不弱年龄又小的鬼怪,这一连串关键词总让他想起柳灵郎或者古曼童这一类邪法。

虽然这个小鬼身上并无邪气,可来自厌胜科术者的直觉总让他感觉心头不安。

“兽医,我总觉得这只小鬼不太对。”沐长离蹲下身,用那只小鬼听不见的声音低声说道,

“我记得【降灵术】是会将灵体的感觉如实传递到术者身上的,对吧?有没有更安全的法子,比如【招魂术】一类的?”

“人家鬼魂就在这里,有什么好招的?而且【招魂术】要沟通都是诱导提问一类的,这只小鬼估计连头点的都不利索,提问有什么大用?”叶貉哭笑不得的答道,

“降灵请神可是我们萨满的专长,放心好了,没多大事的。”尽管叶貉这样说了,沐长离还是不放心,抬手又把伊琳娜和温凌武叫了过来。

这两个人无论是谁都会祝由科的法术,可以强行驱灵中止仪式,事后的治疗也方便。

在做好一切准备好,叶貉换上了一副无框眼镜,敲响神鼓,跳起傩舞。

由于小鬼就在他的面前,也没有什么主观抗拒的反应,仅仅一小段傩舞之后,叶貉的身上就好像出现了一股无形的吸力。

小鬼的身体就从地上飘了起来,朝他的身体飞去,转眼间就融入了他的体内。

……眼前依然还是黑乎乎的一片,什么都看不清楚。周围的空气似乎比之前冷了许多,还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土腥味。

在上方高处的地方,好像有些人在来回走动着,声音却是出奇的安静,不知道到底在做些什么。

地面……地面十分粗糙,又很冰凉。叶貉下意识的想要站起身子,却发现自己根本动弹不得。

不仅如此,原本是四肢的地方还传来钻心的疼痛,疼得他下意识的就想叫出声来,却半点声音都发不出。

咕嘟一声,附近传来了一阵古怪的声音,随后就是一阵哗啦啦的声音,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流动了。

叶貉这才意识到,原来自己是在一个坑洞底部。然而下一个瞬间,他就感觉到那些流动的东西覆盖在了自己身上,打得人好疼,好沉,偏偏又动弹不得。

叶貉拼命地挣扎,想要将身上的东西甩下去,可转眼间就被那些东西淹没了。

沉重的东西灌入了他的鼻子、口中,经过喉咙流入胃里。呼吸的空气转眼间就没了,连可供挣扎的空间都没了。

叶貉的脸色憋成了紫色,身体抽搐了两下就开始发僵…………

“兽医!兽医!”一瓶水哗的就浇在了叶貉头上,将倒在地上脸色青紫的他硬生生的唤醒。

刚从噩梦中醒来的叶貉大口大口的拼命呼吸,两手也疯狂的在空中舞动挣扎,让人根本没法靠近。

看他这幅样子,伊琳娜立刻又拧开了一瓶圣水,朝他泼了过去。虽然是凉水,可叶貉非但没有觉得冰冷,反而感觉到了一股温暖之意。

那只小鬼立刻就被圣水的力量从他身体中弹了出来,又由于【唾禁运鬼术】的力量被挡住了飞弹的去势,掉在了地下。

不过这关头,除了梅兰芙以外也没有人有心思去关注它了。所有人都围在叶貉身边,关切的问他到底怎么了。

被连续破了两瓶圣水,叶貉才总算从梦魇当中摆脱。他好像要确认自己四肢尚在似的,用手脚撑住地面趴在地上。

等到呼吸平复了一些,他才开口讲述了刚才所看到的一切。

“这是你们厌胜科的人做的孽吧?”吴苏利耶反应较快,猜出了这是什么东西,一脸不善的看向了沐长离。

“不许造谣,这楼建造的时候也就是第二次法术革命不久,那个时候国内可还没有九科的分类。”沐长离的脸色也不太好看。

虽然《鲁班经》上没有记载,可根据叶貉读取到的记忆,这的确应该是属于厌胜术的一种。

【打生桩】。猫扑中文

第一百一十章 打生桩

(猫扑中文)所谓【打生桩】,指的就是在建筑工程动工之前,将人活埋在工地内,以保佑工程建筑日后的稳定。

水印广告测试水印广告测试从法术原理上面来看,这一法术起源于最初的【献祭】。

打从人类有文明以来,献祭的传统就无处不在。作为对上天神灵的供奉,献祭的最高规格当然是作为同类的人类。

如果要将死人和活人相比,自然是还有灵魂的活人更庄重一些。所以早在商朝的时候,祭天占卜大事小事没事就要杀个把甚至几百号人来献祭一下。

如果从现代法术观念的角度来看,多少是有点道理的。天地万物皆是一气所生,杀死人后人体内的气就会散逸出来,相当于把人命当柴火烧了。

只不过【打生桩】就是纯粹的扯淡了,被打下去的人不变成恶鬼找楼主算账就算好的了。

有人说万里长城下面就是埋了人才稳固的,首先现代看见的长城主要是明长城,其次孟姜女又是怎么把长城哭倒的?

靠吹么?

“这么说来,往我嘴里灌的就是水泥砂浆了吧?”叶貉刚把这话说出口,又忍不出反胃干呕了几声,他从口袋里取出一块酒心巧克力塞进嘴里,脸色才变好一些,

“那四肢的感觉是怎么回事?被打折了?”所有人一起看向了沐长离,他才是厌胜科的专家。

沐长离双手抱胸:“我猜是被剁掉了。”

“啊?”四声不同的惊呼先后响起,沐长离继续说道:“我记得当年津门出过这种事,就是石匠为了方便,直接把买来的小孩四肢剁掉,不让他们到处乱跑,等到祭拜后再丢下去。反正只要还是活着的就行了,区别不是很大。”此时几个人的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温凌武有些小心翼翼的问道:“为什么非得是小孩呢?”

“便宜,好控制,要献祭的时候动静小。”沐长离看了眼正在被梅兰芙逗着玩的小鬼,继续说道,

“通常来说,由于**被活埋在了下面,所以【打生桩】往往会造成地缚灵一类的情况。”

“也就是说,它的身体就在校园……不,教学楼下面?”五道目光同时看向了小鬼,正在满地乱滚的小鬼好像也感受到了这些目光,动作不由自主的停了下来。

几个眼神相互交换了一下,最终还是由叶貉来担任沟通的责任。他一边用着【海力布万言术】,一边手里比划着手势问道:“那个……你的身体……你知道在哪里么?能带我们看看么?”尽管叶貉比划的很烂,在比划身体的时候还下意识的比划了个葫芦型,但小鬼似乎还是听懂了。

它跳到了大厅中央,身体往下一钻就没了影。等过了一小会儿,它才又从地面浮了出来,在地上,跳来滚去,好像是对一群人没有跟上它而生气似的。

看来答案已经揭晓了。

“打生桩一般都不会只是一个小孩的,尤其黄绵龙这种超级大亨……两个都嫌大少,我猜他可能会用六个或者八个这种数字,还有可能专门请术士布了阵。所以被学生们招来的灵体才被困在教学楼里出不去,最后变成了这么一栋遍布鬼怪的大楼。”听着沐长离的分析,吴苏利耶有些迟疑的说道:“那我就这么给学校写报告了?”

“不写。”沐长离刚想说话,他谨慎的看了下四周,

“我们还是先回会议室,等我把前因后果解释一遍好了。”说着,他走到了梅兰芙和小鬼的身边,轻轻地对梅兰芙说道,

“兰芙,跟新朋友先告别了。我们得先回去,等过几天再来处理它的事情。”梅兰芙立刻对小鬼摆了摆手,以示告别。

随后她站起身子,突然伸出双手就揽住了沐长离的脖子,说什么也不放手。

沐长离苦笑了一声,只好把梅兰芙直接抱了起来。他感觉到梅兰芙的头正好贴在自己被扇耳光的那半边脸上,发丝和呼吸弄得自己的脸庞痒痒的。

“都这么大的人了……”沐长离随口嘟囔了一句,却感觉梅兰芙立刻用脸庞蹭了蹭自己的脸。

他下意识的觉得,或许是自己说的梅兰芙有些不高兴了,于是连忙道歉。

结果梅兰芙反而变得更不高兴了,这是为什么?算了,想不通的事就先不要管了,目前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解决。

在回到会议室之后,沐长离先是重新祭拜了长门有希手办,确保了宅神的法力的确生效——主要是为了防监控和窃听。

在这之后,他才开始一五一十的开始讲述自己的推论和总结。

“首先,黄绵龙打生桩的做法是导致这栋教学楼让鬼怪只能进不能出的关键,而之所以有这么多的灵体,则是因为学生之间玩降灵术成风。

“在咱们术校九科里,御灵科的确是大科,但成为大科的原因是神灵系而并非是真灵系。【降灵术】始终受制于灵体强弱,除了天生就只有降灵术天赋的人和家传降灵术、已经确保有强大鬼灵可以配合的人以外,其实很少有人选择【降灵术】来学习。而在非法术界的范畴内,占卜显然是比降灵更为风行的法术。

“换而言之,这所学校里流行降灵术,一定有些某种特殊原因。

“为了解决这个问题,我专门向一些学生进行了询问,记录你们也看过了。可以看得出来,他们对于学校管理方面还是有着一定的不满意的。不过学生嘛,不满学校也很正常,所以我对照着找了他们的课程表来看,这才发现问题。

“如果按照课程表上来看,每天中午的时间稍微还充裕些,起码给出了午休时间。而初中部下午放学后和晚自习的之间的时间只有一个小时零五分钟,去除路程时间,再减掉用餐时间——还要考虑食堂的排队时间,剩下的时间最多只有半个小时。

“半个小时的放松时间听起来就已经很短了,除非是一些对于运动非常有爱好的学生,不然一定会选择某些适合碎片化的娱乐方式来进行减压。

“所以我又悄悄查了下校园行为规范,发现由于是和小学合校,所以干脆禁止携带手机,初中生们最多也就是在宿舍内悄悄使用手机。所以具有社交沟通功能的降灵术一定会成为学生们的选择……之一,不排除也有其它选项,只不过那些选项没有造成危害罢了。”

“所以我们需要在报告里指出,其实是学校的管理产生了问题?”吴苏利耶瞠目结舌的问道,

“我我我可不会做课程表啥的,这种需要师范专业,我没学过的。”

“我还没说完呢,你急什么。”沐长离哂道,

“你们还记得我们找过的那条走廊么?心理咨询室虽然设立了,但是根本就是个空壳子,从来没有使用过,也没有配备心理教师。

“而最一开始学校对我们的到来也保持警惕的态度,只想着赶快解决问题,把事情平息。将这几条综合考虑,如此防微杜渐的进行管理必然是为了防止出乱子,引起不好的传闻,只不过没想到降灵术引起了反效果罢了。

“但是如果我们再仔细思考的话,实验学校是公立学校,建立时绝对有专门的术者前来进行检查。【打生桩】这么基础的东西,他们难道发现不了么?”几人迅速的陷入了沉思,伊琳娜用手做了个从大到小的手势:“是为了省钱?”

“如果按照标准流程,我记得应该先是请占验科的术者前来进行位置确定,随后由礼法科的术者祭祀,防止地脉出现问题,再让五行科的术者将含有生桩的地基移出,换上新的地基。含有生桩的地基和教学楼再次分头进行祭祀,进行驱灵和祈福——这确实是好大一笔支出啊!”沐长离飞快的用手指敲着自己的太阳穴,逼迫自己多想起一些东西来,

“当时楼盘应该已经从黄家那里收购了,那样的话换楼就更划不来了。”经过沐长离这么一解释,再迟钝的人也反应了过来——当初建学校的为了省钱,后来管学校的为了省事,结果反而搞出来这么多破事。

温凌武咬着嘴唇说道:“好不甘心。”

“怎么了?”沐长离问道。

“一想到根子上是因为校方管理的问题才出的事,多少就有些不太想把解决方案给他们。”

“那你这样是解决不了问题的,最后遭殃的还是学生们。”沐长离看温凌武多少还有些别扭的样子,就笑着说道,

“放心吧,我说的是刚发现时候的流程。”

“咦?”

“虽然不晓得学生们是什么时候开始流行玩降灵术的,但是反复进行了这么多次降灵术,这个地方恐怕早就变成真正的阴地了吧?就算校方之后调整了管理方案,这里依然会源源不断的吸引周围的鬼魂。”

“也就是说,需要一把火烧个干净啊!”吴苏利耶兴奋的一拍桌子,转身就要往电脑旁边跑,

“我现在就去写报……”沐长离和叶貉一人扣住他一条胳膊,把他压倒在了桌子上。

沐长离顺势就坐到了他的背上去,接着说道:“也就是说,这里的事情已经不是我们能管的了。等到天亮,我就去跟张主任谈价钱,保证咱们一人分到二十五万。之后咱们立刻就撤,等到钱一到账,立刻就通知城隍庙,请侯哥过来解决问题。”

“那学校会怎么样呢?”温凌武好奇地问道。沐长离抬头看了眼天花板,嘴里简洁的吐出一个音节:“拆。”猫扑中文

第一百一十一章 三槐九棘

对于已经彻底变成阴地的地方,人是绝对没法住了,必须予以щЩш..1a这不光只是招来鬼魂的问题,长期受到阴气的侵染,人的身体也会受到影响。

诚然,礼法科的“破秽法”是可以专门清除尸气死气秽气的法术,但这么大一栋楼,想要完全清除成本实在是太高,上面也不可能调集那么多精通破秽法的术者来进行长期施术。

拿阴地炼尸倒是一条可行的办法,可是养尸法这一类法术本就上不了台面,效率收益也不高。炼出来的尸体除了当炮灰什么用都没有,还浪费时间,动辄几十年的。全国除了少数几个市还有出产作为特色以外,多数没有炼尸传统的地方根本就不会考虑发展这种技术。

所以综合来看,还是一把火烧掉……咳咳咳,那就如了吴苏利耶的愿了,绝对不能直接烧掉,影响实在太差。

所以比较合理的处置方式就是先将学生和老师进行分流,之后派遣工程队进行拆迁,拆迁下来的废料运往郊外人烟稀少的处理区域,焚烧之后再做处理。而且这么做必须还要考虑工程当中的人员伤亡问题——从来没有工程敢拍着胸脯说不会人身安全问题的,最多只是尽可能的降低出事的概率。

至于校方的管理层,闹出这么大动静,造成如此规模的经济损失跟负面影响,处分是一定会背的,至于多重的处分就不是沐长离他们能够管得到的了。

既然已经决定要走,一群人收拾东西别提有多快了。不过为了安校方的心,沐长离还是象征性的拿木头做了个歪七扭八的东西,打算就骗学校说这是引起问题的罪魁祸首,他们再带走烧掉就万事大吉了。跟柯铭恩动手留下的痕迹也可以说成是驱邪过程当中造成的损失,间接可以说明战斗到底有多激烈,敌人到底有多可怕。

至于柯铭恩?沐长离半点都不担心,那个姓柯的从此以后绝对不会再出现在自己面前……不,就算是其他人面前也绝不会再出现了。自己都能想到的小事,阴羽姐怎么可能考虑不到?

那一百五十万的钱,校方不出所料的给的很痛快,看得出来这并不是他们的底线。如果沐长离肯花时间去谈条件讲价钱,绝对还能讲到更高的金额。

但是无论是沐长离还是其他人都没有心情再留下去了,本来他们就是以各种理由请了假出来的,早早跟这种批量发生闹鬼事件都敢瞒住不报的学校撇清关系才是正途。如果事情被捅到什么媒体上面去,他们再想要抽身可就难了。

换个方向来说,早一天通知城隍庙,这件事也就能早一天被解决,可能造成的危害也就小一分。可别忘了,除了那个小鬼以外,至少还有五个孩子也被作为生桩打了下去,不解决能行么?

至于最后的分赃阶段,每个人理论上是能拿到二十五万不假,不过其实还要惯例的抽两成给裴叔则这个中人,也就是一人五万。不过钱给出去了,裴叔则这个拿钱的人反倒比给钱的人来的还勉强一些。

因为沐长离把这次事件的真相也给他透露了。

“沐师弟啊,你这可是给我出了个大难题。”就算是在电话的对面,沐长离也能听得出来裴叔则话语中的为难,“事情其实没解决,出去后还要点炮,这算是吃完饭掀桌子了吧?这事要是传出去了,以后再帮你找活都不好找了。”

“可是裴师兄,你也知道的。无论怎么走流程,想要彻底解决掉问题都只有这么办。”沐长离的语气却很坦然,“的确我可以想办法暂时把阴气压下去,再配合学校进行严管,起码可以保证一两年里不再出事。但是这么做,别说对不起人,连鬼都对不起。至于私活,难找就难找吧,实在不行我们还可以把秉持正道的事做个招牌,筛选一下顾客群体,反正我现在也不急着用钱了。”

沐长离说这话是真心的,他手头本来也不算太缺钱,之前是欠了姬琛华的钱急红了眼,现在二十万到手,加上之前弄到手的近六万元,足够把债还的干干净净了。

不过这一次出来,给沐长离最大的收获还不是这二十万,而是从柯铭恩口中知道的消息。

在原本的沐长离看来,【三槐九棘】这样的庞然大物无处不在,无孔不入,各地都有蔓延出来的支系。想要摧毁掉一颗如此枝繁叶茂的大树,所要付出的代价绝对是不可想象的。

况且【三槐九棘】黑氏的核心是“三槐”,也就是“三公”,虽然与青白红三家的家主无法相匹敌,但也绝对都是一等一的高手。沐长离要与【三槐九棘】作对,那么就势必要对上其中的两位。

所以,沐长离原本打算花一辈子的工夫去摧毁黑氏的。他甚至将全部精力投入到了梅山教的厌胜科法术当中,而放弃了沐家本来擅长的东西,毕竟有人指点跟自己摸索完全是不一样的。况且为了隐藏目的,表面功夫可是一定要做好的。

然而他没想到的是,昔年可以以“三公九卿”为象征的黑氏居然衰败成了这个样子,连作为核心的“三公”都凑不出来了!如今青白红三家的家主都是号称“圣字头”的第九级术者,黑氏的“三公”有三人,不求非得九级八级,七级术者总可以吧?

可黑氏这么多分家,居然最后也就才凑出来一个人——好在终于名义上是国家九级术者了,没把脸丢尽。【江城柯】纵然一贯被九棘其他家系瞧不起,可好歹也曾经是纵横湖广的水寇,这一代的家主才这个水平!

时代已经变了。

在过去法术隐秘相传的年代里,黑氏倚仗的就是无数花样繁多的传承法脉,再分出家系去确保对全国民间各地的控制力。所以黑氏所有的分家虽然未必一定是高官贵族、将门世家,却至少也是法术传家的乡贤。他们可以依靠自己的法术支撑各种各样的家业,在“江湖”上持有影响力,从而在总量上保持与其他三家的平衡。

况且由于分家繁多,就算损失了一家两家也无法伤及根本。千年以来,九棘家系不知道诞生和消失了多少,如今的“凌云叶”“天波杨”“西河魏”也都只是第一次法术革命之后才崛起的。

“九”为数之极,“九棘”除了九卿以外还有一个意思,就是根本不知道到底有多少分家。

然而第二次法术革命来了,所有曾经被藏在世界里侧的东西都被揭露到了光天化日之下,法术知识的垄断被打破了。在这种情况下,其他三家都迅速认清了形势,通过自己的高端知识在新时代迅速的占有一席之地:青氏依然经商,同时还打起少数族群的大旗;白氏还干西军的老本行,前后两代人投身战场,拿鲜血和牺牲展现了忠诚;红氏动作最快,干脆就成为了新生国家的支柱。

而黑氏就完蛋了。

法术再多也只能说是有特色,在儒释道三教正统的面前来说几乎不值一提。况且黑氏如此多的分家,想要统一所有人的想法哪里有那么快?况且几乎所有的分家都是依靠那不值一提的法术垄断来获得曾经的地位的,多少家系都嚷嚷着要拼个鱼死网破。

好嘛,这些负隅顽抗的家系都被拉出去公审了。该杀杀,该打打。“湘中梅”当初没出事,一方面靠的是在当地的影响力实在太大,另一方面也是够有眼色,投靠的快。“滇南沐”根本就是最早投诚的那一批,在全国术校都没办法普及只能一个地理区块一所的时候,西南术校最早的副校长就是沐家人,校址用地都是沐家捐的祖宗练兵的地方。

所以在七年前,九棘其他家系找上门来趁火打劫的时候,首先推出的理由就是“违反传统”。也亏得当时不止是沐家死了人,一大片术者家庭是家家戴孝,自顾不暇。不然随便出来几个人撑门子,这群人也不敢那么放肆。

沐长离过去是不知道,他只知道“叶家权相杨家将”,还以为九棘如今还有过去的风光。结果今天一打听,三公都凑不齐。自己只要铆足精力把这些家系挨个对付过去就行了,连“凌云叶”和“天波杨”都不用对上。

那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裴叔则是不知道沐长离有这么多的想法,他只是听了沐长离最后的奇思妙想,苦笑着说道:“这倒也是个办法,有些事固然别人因此就不会找你们,但是有些事反而就委托的更放心了……语兰,再稍等下,马上,马上就打完……你们回去后可别乱说话,就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后续的法律问题之类的都由我来解决啊。”

“放心啦,裴……”沐长离连称呼都才只叫出一个字,裴叔则就已经快捷无比的挂掉了电话,“动作真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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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二章 实验

“……日前,警方对发生多起灵体伤人事故的华亭实验学校进行了全面调查。该学校领导人涉嫌隐瞒学校地基异常情况,导致灵体影响学生作息,甚至发生灵体伤人事故,术法部已经介入调查。”

等到沐长离看到这则新闻的时候,已经是五天以后了。

在看到这则新闻的时候,沐长离正坐在祝由科的实验室里吃着饭。他的对面就坐着钱十常,桌子上还堆了四五个刚拿来做实验的人头,看上去活像练习九阴白骨爪的现场。

在回到学校之后,沐长离先回厌胜科办了销假手续,随后就去找了姬琛华。谁知道她居然不在,人也联系不上,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不清楚干戚的反应,贸然去进行接触多少还是有些冒险,现在的情况已经容不得沐长离再节外生枝了。于是沐长离就给姬琛华留了言,一转身就进了钱十常的办公室。

之前沐长离正好答应了钱十常,这学期至少把【形代术】进行手术的论文做出来。这个时间点上课程安排也不是很紧,完全可以腾出手来先把先期实验做完。

学生会对付学生们是有不少办法,但是在老师们——尤其是某一科的主任面前就不够看的了。术校九科的正主任们都是国家五级术者,这种等级的术者都是以地级市为单位进行分配的,有些市甚至只需要一位五级术者就足够保障日常了。

虽说钱十常是祝由科的五级术者,祝由科向来以不擅长争斗而著称,但是那也是实打实的五级术者。况且他又是那种心狠手辣的角色,真要惹到他还不知道会干出什么事来。

……所以综合考虑来看,来做实验就是这段时间到底该干什么的最优解了。

看到沐长离这么快就前来,钱十常自然也很高兴。他立刻召集了人手,开始准备实验。最一开始先是测试【形代术】能否真的造成效果,这一关很简单;其次则是探索手术时的大概步骤,这个也就是几次实验就搞定了。

再下来的阶段就很夸张了,根据沐长离的叙述,钱十常一共准备了几十种材料的形代:白纸、柏木、槐木、柳木、蜜蜡……全世界所有施展【形代术】的材料都被找了过来,挨个实验过去。

这并不是说天朝原本用的槐木不好,对于天朝的【形代术】来说,槐木的确是最佳的选择——在伤人的时候。毕竟要伤害他人,拼尽全力对准形代砍一刀就是了。

可是如果要做手术,木材就未必是最佳选择了,软硬程度、韧性强弱都会影响到手术的效果。甚至材料本身的性价比都已经不在考虑的范围内了,先把实验结论做出来再说。真要说贵,作为病人代替的偃师偶才是真贵,一具完整的偃师偶造价随便都在百万以上,而这些天糟蹋掉的偃师偶零零总总加起来都有四十多具了。

“就已经实验过的这一半多材料来看,蜜蜡的效果应该是最好的。不过要用蜜蜡来制造整个形代,用量可能就有些大了……”在吃饭的时候,钱十常依旧拿着勺子充当教鞭,嘴里滔滔不绝的讲述着自己对于实验的分析和看法。他看沐长离好像有些走神的样子,不禁好奇的问道:“怎么了?有什么问题么?”

沐长离当然不会把自己偷溜出去接私活的事情给说出来,连忙编了个理由应道:“没有,我是在考虑麦粉这种材料的实用性。原本麦粉制作形代是要用脂肪粘起来,可是我们现在有了五行科法术,那么用御术来制作麦粉的形代不就有可能可以控制软硬密度韧性等等一系列数据了么?”

沐长离是随口乱说的,钱十常却听得眼前一亮:“你这个想法很有价值,我们今天晚上就可以实验一下。”说着,他用手一招,一只钢笔立刻就从桌上跳了起来,轻盈的在便笺上写起了字。

这一手看的沐长离顿时起了兴趣,他只知道御灵科有【御剑术】,五行科有五行御术,御笔的法门还是头一次见到。要是这种法门普及开,再在一心多用上下点功夫,写作业的时候估计能轻松很多。

于是他小心翼翼的向钱十常请教,后者将便笺举向身后,随口答道:“这也是五行御术的衍生用法,不过是最近有人才开发出来的……玉山,把这个条子拿到五行科去,让他们调个人过来帮忙……玉山?”连叫了几声,却都始终没有人走过来接条子。

一名祝由科的教师连忙从旁边走了过来,对钱十常说道:“主任,玉山他们今天要竞争科里的代表生,所以提前请了假。”

“是吗?”钱十常有些愕然的问道,“现在都已经八月了吗?”

那名教师哭笑不得的答道:“主任,今年代表生的测试提前了,上周您才签的字,不记得了吗?”

“没印象。”钱十常随手把条子往他的手里一塞,说道,“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事,你帮我把条子带到五行科去好了。”

在终于把条子转交出去之后,钱十常才又兴趣盎然的转过头,想要继续探讨学术问题。沐长离却告了声罪,偏过身子向那名教师好奇地问道:“老师,代表生测试提前是什么情况?我怎么没听说?”

沐长离在钱十常的实验室混了这么些天,来来往往的教师都知道了主任最新做的项目是这名厌胜科学生提案的,也都知道了这名学生在主任心中的分量。于是那名教师立刻停下了脚步,想了想说道:“这个似乎是学生会进行的提案,认为往年代表生测试时间有些太晚,非得等到开学两个月后再测试。这样一来代表生都无法很好发挥对科系学生的带头示范作用,因此就将时间提前了。”

“这个提案是对全部科系的吗?”

“当然是啊。”那名教师说道,“九科代表生要考当然集中一起考,弄得零零散散的也不像话嘛。”

果然,沐长离在心里暗暗点了点头。随即他便对钱十常说道:“钱主任,这两天我也想暂时请个假。”

“请假?这么关键的时刻你要请假?”钱十常把眉毛一扬,又回头看了眼那名教师,“你才三年级,该不会也想要去竞争代表生吧?”

“是啊,上学期我都想好了……”

“代表生有什么好做的?”沐长离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还没说完,钱十常就已经用手在桌子上重重的一拍,震得那几只人头都跳了起来,骨碌碌的就朝地下滚去,那名教师立刻赶了几步才把人头抱住,“不是我说,代表生这种位置,又无聊又烦人,每周会都开不完,纯粹是学校立出来哄你们学生玩的。真要我说,一篇实打实的论文,比这破代表生强多了。”

“我知道,但是我还是想要试试。”

“你要试,成功率也不高啊。”钱十常苦口婆心的说道,“那都是四年生们竞争的战场,你跟同科的四年生们较量,胜算也不是太高吧?不如这样,你呢这几天多努努力,咱们把这个实验赶完,到时候我祝由科的代表生就交由你来做了。”

“主任,主任,这不合规矩吧?”一旁的教师听的是心惊肉跳,就算大家平时对学校很多面子工程都有非议,可再怎么说表面功夫还是要做的。代表生象征着本科的脸面,固然有时候会出现半内定的情况,可是祝由科的代表生让一个厌胜科的学生来做算什么事?

“规矩都是人定的嘛,反正他祝由科法术……”钱十常话说了一半,自己也才感觉到不太对。沐长离是真真正正的一天祝由科的课都没上,怎么胡搅蛮缠都沾不上边的那种。

“那个……反正也就是走个流程的事,要不你现在想办法在教务系统里面补选一下?看看能不能选上我们祝由科的课。”

沐长离也是彻彻底底的无语了,他倒不是不想做代表生,祝由科和厌胜科的代表生对他来说区别似乎也不是太大。问题是哪怕流程走得再快,等到课选好了,自己象征性上上两天,代表生测试也早就结束了。到时候钱十常就算把代表生塞给他,他也不好意思要啊。

正当沐长离想要找个借口推脱的时候,实验室的门被推开了。姬琛华用一只手撑着门框,另一只手对沐长离招了招,看钱十常表情不对后方才说道:“钱主任,我是来替厌胜科的陈老师来给他传个话的。”

第一百一十三章 结婚

钱十常当然认得姬琛华。这个问题学生在入校时候可是把九科的课程全都报了个遍又翘了个遍,再加上又是格物科的半个招牌,钱十常想不认识都不可能——这段时间实验的偃师偶搞不好有不少具还都是姬琛华做的呢!

不过姬琛华和厌胜科的能有什么联系?钱十常的目光在两个人之间看了几个来回,疑惑的向沐长离问道:“你跟她……有什么男女关系?”

“最正常的男女关系。”沐长离话一出口才觉得有点不对,最正常的男女关系是什么关系?往哪个方向正常?有多正常才算最正常?于是他连忙改口说道:“最正常的关系……不对,我们俩是……”

然而钱十常已经没打算给沐长离继续说下去的机会了。他正用一种悲哀的眼神的看着沐长离,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你……的法术史应该学的还不错吧?”

沐长离被这个问题问的有些不明所以,他茫然的点了点头,算是承认了自己法术史的成绩不错。

“那么,你知道第一次法术革命前和后的伟人们,都有什么不同么?”

“呃,这个……”沐长离默默地在心里盘算了下,答道,“门户之见吧。”

沐长离的这个答案可以说是标准的很了。第一次法术革命的成果无数,但是总得说起来,都是“思想的融合和交汇”。佛教净土宗、禅宗与密宗的兼修,内丹派对于佛教理论的吸收运用,雷法派对于符箓派和丹鼎派的理论融合,儒教对于道教理论的吸收……甚至包括炼丹术由东向西的传递最后生成了新炼金术,术者们对于异见和他派可以说都宽容了许多。

然而钱十常却对这个标准答案摇了摇头:“你说的这是时代风气的分别,而不是人的分别。”

“那么答案是……”沐长离好奇地问道。

“第一次法术革命及之后的伟人们,他们都没有结婚。”

“是……啊?”

钱十常却对沐长离的惊讶置若罔闻,他继续淡然的说道:“释延寿、陈抟、吕洞宾、林灵素、王喆……甚至还可以加上张三丰和帕拉塞尔苏斯。他们最大的共同点就是:没有结婚。”说着,他还竖起手指头开始具体说明,“你看,在结婚之前,你的人生是完全自由的,想什么时候起床就什么时候起床,想什么时候吃饭就什么时候吃饭,想做实验到几点就到几点,完全没有人管你。但是在结婚之后……哗!”他把双手往空中一扬,做了个散花的手势,“全没了!

“打从结婚的那一天起,你就注定要被拴在名为家庭的战车之上,一刻也不得停歇。你每天的时间都要围绕一个原本跟你毫不相关的人打转,不仅如此,他或者她还会给你带来另一个二十四小时都可以精力旺盛的哭闹不停的人。原本一份的精力现在却要分散到三个人身上,你知道这是多大的损失么?那被分散的三分之二份的精力原本可以让你的修为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可以诞生出无数的奇思妙想,可以让你让你的未来产生无限的可能性……现在全都被名为婚姻的东西毁掉了。

“不仅如此,当你在准备寻找名为婚姻的坟墓时,你的灾难就已经开始了。你需要找准目标,讨好她和她的家人,你要面临一项又一项更胜三灾的考验,所花出去的每一分钱每一分钟却都是你自己的,甚至在踏进墓门的时候还要忍受整整一天的噪音干扰和审美打击,让你见识到什么叫做没有最烂只有更烂。

“况且就算你踏进了坟墓,也并不是代表就安全了。你知道吗?现在很流行盗墓的,所以哪怕重阳真人王喆造了活死人墓,后来还是从里面跑出来了……不安全啊!

“所以,你千万要好好想清楚,不要学你们的夏主任。他当年好歹也算是条好汉,后来不知道怎么着就鬼迷心窍了,被人骗的结了婚。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就知道了。哪怕是你们厌胜科一天骗神骗鬼,在面对名为婚姻的骗术时依然也是无能为力的。”钱十常拍了拍沐长离的手,语重心长的说道,“多余的话我就不说了,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其实……您已经说得很多了。”沐长离除了不停地点头以外,已经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说什么话了。他以前是隐约听过一些议论,说祝由科的钱主任一直不结婚阴阳失调导致心理变态……可没想到一提到结婚居然反应这么大啊!

姬琛华倒是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她故意款步走到了沐长离的身边,把手搭在了沐长离的肩膀上,用沐长离这辈子都没从她嘴里听到过的温柔语气说道:“陈老师说了,厌胜科的代表生测试下午两点才正式开始。他让我问问你,到底还想不想当代表生了。但是……”她咬了下嘴唇,“我觉得呢,其实这个代表生似乎也不是那么重要。我也一样没有做格物科的代表生,一样过得好好的,顺自己的心意才是最重要的。”

此时此刻,沐长离的表情堪称惊悚,心里更是宛如有十万匹草泥马狂奔而过。谁不知道你姬琛华姬学姐什么样子了,转了性子改装良家妇女这是装给谁看呢?好吧,自己是知道什么样子,别人未必知道,钱十常是肯定不知道……

于是钱十常脸上的表情就从痛心疾首果不其然变成了心如死灰,一副你这孩子已经彻底没救了的眼神。他对着沐长离有气无力的摆了摆手,说道:“你去参加厌胜科代表生测试吧。”

“哈?不是,钱主任,你误会了……”沐长离还想辩解几句,钱十常却将手一挥,连头都扭到了一边去:“你什么都不用说了,我已经全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了啊!

“我原本还以为终于遇到了一个可造之材,没想到你年纪轻轻的,居然就已经误入歧途……”钱十常又长吁短叹了半天,最后毅然决然的说道,“你的假我准了,你走吧,记得测试完后记得回来把实验做完。”

第一百一十四章 传话

尽管得到了想要的结果,但是沐长离总觉得跟自己预期的方向不太一样。

明明应该是自己尽全力说服了钱十常请了假然后前往代表生测试……现在这是什么鬼啊!

“看你的样子好像很不高兴?”走在前面的姬琛华早已恢复了一副风轻云淡的表情,她看沐长离稍稍落后她两步,回过头来问道。

“能高兴就见鬼了吧?”沐长离仰头看了看走廊天花板上的灯泡,略显无奈的说道,“学姐,以后能不能别这样耍我了。”

“为什么呢?”

“这次是钱主任还好说,无非也就是个态度问题。下次要是在人前这样,招来一堆人找我单挑,很麻烦的。校园里面能钓的凯子又不止我一个,何苦呢?”

姬琛华凝视了沐长离两秒钟,从他的眼神可以看出,说这话的时候他是认真的。她把手一翻,将掌心伸到了沐长离的面前,冷冷的说道:“还钱。”

“呃……这个等到我考完试……”

“现在就还。”

“我现在账户里没钱的。不过你放心,等到考完试了,我把支票里的钱转入户头,立刻就可以给学姐你转账”为了增强自己话语的说服力,沐长离从口袋里把支票取了出来,给姬琛华看,“瞧,五十万,所以学姐你那十三万我肯定会还,一分钱都少不了。”

姬琛华扫了支票一眼,目光立刻就死死地盯在了支票的签名上。她冷哼了一声,从鼻子里发出了不屑的声音:“搞了半天,原来你是傍上青氏的大小姐了,怪不得不把我这个学姐放在眼里了。”

“这哪儿跟哪儿啊……大家正常交易而已,两码事。”沐长离闪电般一缩手,正好躲开了姬琛华想要抢支票的动作,“这可是五十万,我可没欠学姐你这么多钱。”

“没欠?哼哼。”姬琛华的脸上露出了不怀好意的笑容,随即掰着手指头就开始数了起来,“嵊泗的那一次,我把液压式法坛都动用了,人力费该算多少钱?你让我去找干戚帮你试探试探,知道我付出了多少么?肉体损失费又该怎么赔偿?”

“这还损失肉体了?”沐长离听得可以说是目瞪口呆,不过他的反应半点没慢,左手两指一搓就把支票搓到了手心里,手腕一抖就又抖进了袖子里的口袋,让姬琛华再次抓了个空,“这些姑且都算是欠了吧,具体的价钱我们回头再谈。我这会儿先去参加测试,测试完一切好商量。”

“行啊,那你就去呗。”姬琛华没好气的双手抱胸,看沐长离都走开好几步后才不紧不慢的说道,“你就不想知道,陈云鹤让我给你传什么话吗?”

“催我参加考试一类的吧。”沐长离想了想,然后掏出了手机,调出了微信通讯录,“再说了,我可以直接问老陈啊,保证信息传递无误差。”

“是嘛。”姬琛华的语调顿时变得更恶劣了些,不过随即又好像想到了什么似的,连走了几步赶到沐长离的身边,用手抱住了沐长离的胳膊,就把他的肩头身体往一侧拉。等到头部高度下拉到差不多了,她才踮起脚尖,贴在沐长离的耳边轻呵着气,用极尽柔媚的语调说道:“听我说……和听陈云鹤说,能一样吗?”

沐长离沉吟了一下:“的确不一样,听老陈说会更放心一些。”

话音刚落,沐长离就感觉自己的耳朵被狠狠咬了一记,疼得他立刻甩开了姬琛华,用手捂住耳朵揉搓。还好,这一口并没有咬出血,只是疼痛而已,估计已经留了印子了。

等回头找机会就把你的化妆品盖都拧紧了,沐长离如是想道。

至于要传的话,沐长离最后还是从陈云鹤那里得知的。大概是因为已经到了会场,所传回来的只有寥寥几个词。

不过也够用了。

沐长离也是了解过代表生测试的。从理论上来说,厌胜科的全体学生都可以参加,所以每年其实都会有很多明明不够格的人一同跑进去玩,就当是参加一次法术演练了。

至于考试项目,厌胜科分为咒禁魇幻四大系,每年测试也都有这四系。学生们可以任选一系开始进行测试,中途的顺序随便,每一门都有成绩,反正最后还能站着的人算总成绩就是。

按照陈云鹤原本规划的打算,沐长离从开学到八月还是有两个多月时间的,禁法多少还能学上一些。如果针对着代表生考试学,禁法系混上一些分就是。

然而今年的代表生考试却提前了,以沐长离如今禁法的造诣,想要在禁法考试里混上名次实在是有些难。

也就是说,沐长离需要在咒、魇、幻三关就拿到足够称雄四系的分数。

……

“这孩子怎么还不来?”陈云鹤低头看了眼手表,心里多少有些焦躁。

距离测试开始只有十分钟不到了,四年级和五年级的学生基本全都到了,三年级也来了大量的人,甚至有些二年级的学生都来了——现在开统共都没一个月,才升上二年级的学生也就是才跟着学一些粗浅到不行的丙级法术。就算他们家传了一些法术,这种没有经过系统培养的二年级学生基本上也就是陪跑的,最多感受感受气氛而已。

眼下有不少学生都围在四年级的吕绍祺身边,看样子是要组队进行测试了。厌胜科的测试从来不禁止任何手段,拉帮结派群起而攻之也是战略的一种,不爽不要玩。不过事实上哪怕是自诩好汉的武术科,混战结阵也依然是对于规则的合理利用。

……只不过人家没有厌胜科玩的这么过分而已,都是进了场地才尽可能靠拢。明目张胆在入场前就敢聚成一堆,估计也就只有厌胜科这一家了。

“开水!开水!”场地的那边传来了奇怪的声音,所到之处人群无不像潮水一般分开。沐长离从人群当中挤到了咒法系测试的入口处,还把手放在身后对陈云鹤的方向做了个手势。

看到这个手势,陈云鹤才算是放心了下来。看样子沐长离是听了自己的劝告,打算从最好拿分的咒法系开始捞分了。

不过就算如此,想要三系就拿全称霸四系的分数,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距离测试还有五分钟,请各位同学准备入场……”

鞠英副主任用【流音术】大声宣告了入场,测试开始了。

第一百一十五章 咒法系测试

在厌胜科四系当中,咒法系的人数最多。这自然是归功于咒法系那繁杂多样的法术类型,以及几乎已经低到地平线的门槛。

因此在咒法系当中,法术水平较低的人数也就最多。从往年的经验来看,咒法系的测试也就是最容易积攒分数的地方。所以陈云鹤才对沐长离做出了这样的建议:从咒法系开始。

至于测试的规则,那就很简单了。所有学生在入场的时候都会领到一张代表分数的纸牌,然后互相抢夺分数就行了。被夺走纸牌的学生就立刻失去资格,在互相进攻的时候,只准使用对应测试场地的法术,除此以外就是百无禁忌了。只要能从其他人那里拿到分数,什么小手段都可以运用。

如果感觉自己分数拿够了,只需要脱离场地即可,等候在场地外的教师们自然会给你记录分数。

规则听上去很容易,实际上考验的地方就相当多了。由于场地的大小所限,学生们分布的也就相当密集,根本不存在边打边跑这种事情,很有可能一个学生转身想要逃跑却立刻撞上了另一个学生。在这样容易产生混战的地方,考验的就不仅仅只是学生的法术水平,还有观察能力、交际能力甚至是……运气。

就比如有学生会选择先去进行其他系的测试,随后再来咒法系的场地坐收渔利。这么做固然竞争的对手少了,但是能够抢夺的分数也就少了,这也是陈云鹤提议从咒法系开始的理由之一。

而由于学生们是拿着纸牌先后入场的原因,在走进场地后其实还是有五到三分钟的时间调整自己的位置、寻找盟友的。因此有很多提前联络好的学生就会趁着这一小会儿时间快速设法和同伴聚在一起,并且寻找容易下手的对象。

所以学生们在进入场地的时候,都会想尽一切办法不引起其他人的注意,同时又得观察其他人。然而沐长离却截然不同,他非但没有隐藏行动,反而在接过纸牌的时候十分高调的嚷嚷:“这怎么才就是个纸牌啊?你瞧瞧人家其他的,不是玉牌就是木牌,省钱也省太过了吧……”

“哪儿那么多事?进去吧你!”陈云鹤是连脚都用上了,这才把堵在门口不走了的沐长离给蹬进场地。

这时候已经有许多学生注意到沐长离了,其中还不乏平常跟吕绍祺混的一些人。他们知道沐长离的名气,也听说了他击败了整整高出一级的御灵科的解满。不过从当时那场战斗的经过来看,沐长离所用的都是幻法系和魇媚系的法术,如果换到咒法系,是不是相对来说就会更有机会了呢?

况且他再强也不过就只是一个人,一人之力如何能敌得过十人之力?如果大家一起对他施展法术,又是在宣告测试开始的一瞬间同时出手,面对这样的突袭,他还能有什么办法呢?

至于沐长离的分数算到谁头上,这种事情是完全不用去考虑的。学生们的纸牌本身就是可以自愿转让的,如果人望够高,直接让全场的人把纸牌自愿转给自己都行——真要能这样,也是一种本事。所以实际上每年都有那么些个比较滑头的学生报名参加考试,什么都不做,就蹭个人头分,然后把自己的纸牌卖了换点零花。

厌胜科的教师们对此不可能不知情,然而他们并不会去出手干涉,只要不是在场地里就公然把手机或者钱包掏出来了,随便怎么交易都可以。非但如此,他们还会在规则上想方设法的鼓励。

如果换成其他科,这么干当然不妥。然而厌胜科却不同,他们的教学方向本来就不同。从定义上来说,厌胜科培养的是诅咒和反诅咒人才。实际上厌胜科的精英们在出了学校以后,到的岗位往往是特工、密探、法警这一类保密职务。干这些行业的,当然要能把这类手段玩得转。

所以只要参与到围攻之中,又能找到相应的人作证,事后再找吕绍祺领钱就行——这也属于对于规则的合理利用。

只一瞬间,沐长离俨然就已经成为了众矢之的。场中不知多少目光都悄悄盯向了他,然而他本人却好像完全不知情似的,还在原地不满的嚷嚷着。

“测试开始!”

伴随着一声宣告,所有人都开始动作起来。不知道有多少道法术在场中交错乱飞,又有多少人在混战中被误伤。短短半分钟后,就已经有人的分数被夺走,开始准备退场。在一分多钟后,就已经有学生低着头黯然离开了场地。

“陈老师!”听到有人叫自己,陈云鹤循声望去,不由得一惊:沐长离居然朝着场边走了过来。他下意识的朝前踏了一步,然后才反应过来自己是不能随意进入场地的,只好退回原地,对着沐长离喊道:“这才不到五分钟,你怎么就滚出来了?”

沐长离从风衣口袋里取出了厚厚一沓纸牌,拍到了陈云鹤的手中:“麻烦帮我算算分。”随后他就走到了一边坐下,开始用从钱十常那里顺过来的丹药恢复法力。

陈云鹤飞快的将纸牌对整,用力一甩,大拇指熟练地就卡着纸牌的边数了起来:“五、十、十五、二十……好家伙,动作这么快?”

同为咒法系教师的薛元良从一旁把头凑了过来,好奇地问道:“老陈,这小子拿了多少分?”

“七十六。”

“这么多?假的吧?”这是薛元良的第一反应,然而他看着陈云鹤拿出来的那一厚沓纸牌,顿时没了声,“这……离场的学生加起来也没有这么多人啊!”

“所以我猜有还有许多中了招的学生还留在场,有的是在休息,有的估计已经昏过去了。”陈云鹤拿出了手机,开始掐秒表,准备时间一到就冲进去救人,同时他嘴上说道,“你还记得咱们咒法系有什么法术可以一次解决这么多目标的么?”

“这……”薛元良脸上立刻犯了难,眼睛转了几圈愣是没有说出半个字。

不过陈云鹤本来也就不是在问他,而是飞快的嘟囔进行着自问自答:“【移灾术】?不对,时间满打满算只有五分钟,按照十秒施展一个法术的频率,也只能施展三十次。这是乙级法术,法力多半都跟不上。【穿心咒】?【钻心咒】?不对,如果是【化血咒】的话……不对不对,会死人的。”

“嗨,与其你自己琢磨这么多,不如直接问这小子呗。”薛元良向旁边一指,却奇怪的发现沐长离已经不见了,“人呢?这就跑了?都到场外了,还怕被围攻不成?”

“你说什么?”陈云鹤立刻敏锐地问道。

“也没什么……”薛元良本来想搪塞过去,看陈云鹤眼神认真,这才继续说了下去,“你也知道,盘外招都算是咱们厌胜科的半个传统了。方森罗走之后,咱们科呼声最高的本来是四年级的吕绍祺,他身边围得人又多,肯定上场要并肩子上啊。所以呢……”

“不,我知道了,原来是这样。”陈云鹤却将手一摆,制止了薛元良继续往下嘟囔,他的眼中闪过一道精光,笃定的说道,“因为被围攻,所以速度才这么快——好小子,居然连【退财白虎术】都用出来了!”

第一百一十六章 退财白虎术

虽然现代的法术体系是依照国家法术局规定的九科法术来进行划分的,但是实际上术者们在学习法术的时候,依然会遵照古代的法术派系来进行学习。

这自然是因为法术基础原理。就比如【陷影术】和【踏影术】虽然分别是幻法系和魇媚系法术,然而这两者同样属于影法这一个分支派系,都是以“影”为基础原理。

【退财白虎术】也是如此,【柏奚术】【形代术】【移灾术】——在一系列以“形代”为原理的法术当中,【退财白虎术】无疑处于这一系法术的巅峰。

其效果为,将对方的法术完全反弹回去。

在传说中,白虎退财,在六神中为凶神,能令人钱财不增反减。而【退财白虎术】在发明的时候还融合了【尖煞角】一类的煞气法术,因此也就借用了这个意头。

无论是怎样的法术,本质上都是“气”的变化。就算是无形的气,只要恰当的运用“力量”和“技巧”,依然可以转移甚至反弹。【退财白虎术】无非也就是以煞气为根基,对其他人的法术进行反弹,可以说是厌胜科内战的头号利器——不算禁法的话。

只是问题在于,【退财白虎术】本身是有着风险的。首先,法术发动的时机要掌握的比较好,太早则没有效果,太晚自己就已经中了招了。其次,能否真的弹回去又是另一码事。厌胜科术者通常不以法力著称,因此【退财白虎术】在对抗其他系法术的时候往往会无功而返,所以才只被运用在厌胜科内战上面。

沐长离的咒法系法术有不少都是陈云鹤亲手教的,对于他的进度也算了解。在年头沐长离第一次施展【杏子假尸术】的时候就是陈云鹤给护的法,因此他才能从甲级法术的范畴进行思考。

经过陈云鹤这么一提醒,薛元良立刻明白了沐长离的做法:他故意弄出大动静让所有人注意到自己,心急的人必然会在开始测试的第一时间发起进攻。面对众人的围攻,沐长离使出了【退财白虎术】,反而将袭来的种种法术反弹了回去……

“可是他拿了足足七十六分啊!”薛元良说道,“不对,周围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围上七十六个人,最一开始周边有十来号人一起围攻就了不得了。可就算是十来号人,他一个人想要全都给弹回去,难度也很高吧?况且这第一波也就算了,后面再对敌,这种法子也不适用了吧?”

“是很高啊。”陈云鹤在登记簿上认认真真的记录了沐长离的分数,将纸牌收回了盒子中,“我记得他之前学了御灵科的存思法……不对,他这才学了没几天,不可能有太大进步,所以肯定另有秘法。”

“那是什么秘法呢?”薛元良好奇地问道。

陈云鹤瞪大了眼睛:“我怎么知道?”

……

在陈云鹤和薛元良对话的时候,沐长离已经将法力恢复的差不多了,并且及时赶到了幻法系的测试场地。

幻法系的场地并不像咒法系那样开放,周围早就用经幡围上了。沐长离匆匆进入场内,目及之处正好能看见几个人像没头苍蝇般的乱转。出奇的是,这几个人完全长的一模一样——哦,就是厌胜科主任夏阳秋的样子。

原来如此,这就是考试内容。

沐长离瞬间就明白了过来,在自己进入考试场地的时候,自己就已经中了夏主任的幻术了。这个幻术在厌胜科内被称为【化外藏形】,乃是在学校内根本就不教的六分法术。

如果要考究原典,最早可以追溯到三国时期的乌角先生左慈。当时曹操派人想要杀掉左慈,有人在集市上看见左慈想要动手,却发现集市上每一个人都跟左慈长的一模一样,根本分辨不出来哪一个才是真的他。

在术校里面,能用出这个法术的估计也就只有作为厌胜科主任的夏阳秋和副主任鞠英了。考试内容自然就是看谁能认出来夏主任的本尊,手段自然不限。分数可能是先到多得,也有可能是一人独享。

之所以是夏主任亲自来使用这个法术,自然是因为鞠英副主任用出来恐怕学生们真的就没人认得出来了,得适当放放水才行。

举重容易,若轻才是更难的那一个。

从原理上来看,这个测试考验的是学生对于幻术的掌握和运用,当然还有平时对于夏阳秋的观察。如今场内的学生被变成夏阳秋的样子肯定都存在着不同的破绽,可以说是十分考验法术技巧了。

不过没关系,不管是怎么样的破绽,对于沐长离来说都无所谓。不管得分规则是什么样的,他都只打算让自己一个人拿到分数。

沐长离的双手猛的一合,发出了清脆的击掌声。空气中立刻散逸出了淡淡的水汽味,就连人的视线也好像变得模糊了。不一会儿,整个考场都被笼罩在了大雾之中,其中还传来了无数咒骂声。

“谁啊!他妈的乱放【五里雾】!”

“还想不想考试了?赶快把术解了!”

这正是幻法系的三分法术【五里雾】,东汉张楷便以此术闻名。想要破解这个法术,打倒施术者是最简单的法子,也可以用礼法科的【云雾敛】来破解。

如今考试场地内有四十多号人,正好就有人学过礼法科的这门属于乐礼系法术。他当即拿出了自己跌法器铁笛,准备吹奏。然而刚才吹奏了两个音节,就感觉头部一阵昏昏沉沉,紧接着就倒了下去。

“真遗憾,看来你不是。”沐长离一甩手,悻悻的朝着下一个目标奔去。

挨个辨认破绽什么的根本不需要,只要挨个揍过去,自己揍不翻的——不就一定是夏主任了么?如果夏主任铁了心拼着被自己打翻也要把戏演下去,自己也不亏啊,把科主任揍翻这事拿出去起码能吹两三年的。

至于分数……反正自己到时候也没有对手了,怕什么?慢慢认尸体就是!

一名学生好像发现了沐长离的靠近,刚转过身想要施术,却被一只鹰扑到脸上,抓出了几道血痕。他刚想用【化蛇咒】驱赶飞鹰,却感觉心口一紧,捂着胸口就倒在了地上。

他旁边的人显然发现了异常,立刻使出了【禁飞咒】。飞鹰长唳一声,扑凌凌的栽到了地上,却怎么扇动翅膀也飞不起来。

大家都是同学,相互间也知根知底。鹰这玩意儿是个金贵宠物,学校里总共养鹰的也没几个。能跟厌胜科沾上边的就只有叶貉,然而他并没有参加这个考试。

换而言之,这必定是用【化鸟咒】变出来的。

那名学生立刻丢出了【幻火咒】,将飞鹰点燃。几声哀嚎之后,鹰就变回了原先的鸟毛。那名学生顿时舒了口气,刚转过身想要观察敌人到底何在,他的背后却猛然传来了一阵沛然大力,将他扑倒在了地上,与此同时还伴随着一阵浓重的腥风!

【吹毛化虎术】!

除了将他人变为老虎以外,【吹毛化虎术】还可以配合专门的【化虎符】来使用。这样的法术虽然还是幻术的范畴,本身与御灵科的法术其实已经相去不远。老虎是四脚着地前进,比常人的视线要低得多,现在众人的视力又被【五里雾】所干扰,正是【吹毛化虎术】最好的使用时机!

幻化而出的老虎两记掌击就重重的打在了那名学生的头上,就算只是普通的东北虎,这两记掌击也少说有七八百公斤。不要说厌胜科的学生,就算换成武术科的学生,除非专门练过【铁头功】一类的防护法门,不然也绝对不敢硬吃这两掌。这名学生当即就被打得晕死过去,彻底失去考试资格。

沐长离与幻虎联手行动,一人在前,一虎在后,配合的亲密无间。幻虎本来就是他施术变化出来的,哪有不听话的道理?转眼间就有七八名学生被他放倒在地,彻底失去了考试资格。

然而也有越来越多的学生发现了沐长离的动静,他们虽然未必反应过来沐长离是作何打算,但既然都已经动手开打了,哪里还有不应战的道理?一时间场地内虫蝇乱飞,蛇犬乱走,烟火云雾遍布。所有学生都拼命地运用自己所学过的幻术攻击四周的人,总之别被人先打倒就是。

作为始作俑者,沐长离同时被四个人盯上了。他先用左手抓住一只尖吻蝮,在对方即将咬到自己的前一刻,他的左手一捏,尖吻蝮就变成了一只西瓜,又朝另一个人丢了过去。西瓜虽然是沐长离用【瓜种术】变出来的,分量却是十足十,加上沐长离本身的力道,直接将那人砸的眼冒金星。

而他的另一只手也飞快的在空中一抹,好像抓住了一根什么东西似的,随后一扯一拽,一个人立刻就被他拉的东倒西歪,连【六戊藏身术】都被解除了。

沐长离飞快的将手向外一转,掰的那人空门大露。他的手肘飞快的就撞在了那人心口,却正好被那人心口盘成护心镜样的蛇挡住这一肘,同时反而对着沐长离甩出另一条蛇。沐长离变招也是飞快,他的口中里喷出幻火,不仅将那人的幻蛇烧回绳索,还反而在对方的脸上燎了一记。

“犯规!犯规!”那名学生连声喝道,“你连武术科的招数都用上了!说了不许用其他科的招数进攻的!”

“你说我用武术科,那你倒是说说我刚才用的是什么招数?”沐长离才不会认这个账,厌胜科哪里有老实认账的好汉?不过随即他亮出了自己的左手,中指上正挂着一张证件:“夏主任,我这算是先认出来了吧?”

第一百一十七章 幻法系测试

那名学生定睛一看,那张证件正是学校所发的教师证,右上角有照片,上面还端端正正的印着“夏阳秋”三个字。他顿时面露不屑之色:“你诈我啊?假的。”

“假的”两个字一出口,仿佛就像是有魔力一样,沐长离手中的证件立刻就变回了一张大小无二的白纸。

幻术始终是幻术,假的变不成真的。

沐长离嘻嘻一笑,也不做辩解,突然转身就跑,也不再理会那名学生。一股雾气从斜地里卷来,迅速的掩盖住了他的身形。

那名学生被他的动作弄得愣住了,不由得对着他跑走的方向喊道:“喂!你干嘛去?”

雾中没有传来沐长离的回应,反而传出了一声大叫。那名学生一看情势不对,口中立刻念动:“玉华帝子,太乙真人。灵根握固,与我同生。神光急收,魔道摧倾。急急如太上老君律令!”

与完全隐身的不同,旨在韬光隐迹,收敛气息,与极为类似。那名学生在收敛完气息做好准备后,这才一头朝雾里扎了进去。他急匆匆的跑了十几步,正好看见身体缩小了几乎一半的沐长离将一名学生摔翻在地上。

“你还说你没犯规?”

“哪里犯规了?”沐长离脚下不停,身形一转,掌中白纸飞旋而出,在空中变成一条白蛇,朝另一名学生咬去。然而在白蛇扑到另一名学生身上的前一刻,一把利剑斜地里插出,一剑就将蛇头斩落在地。

蛇头掉落,白蛇立刻还原为白纸;利剑却也为之一散,变回了原本的雾气。沐长离抬眼看向了那名学生,饶有兴趣的问道:“我应该没犯规吧?”

“这项测试靠的是谁能辨认出谁是真正的夏主任,你在这里到处袭击同学干什么?”那名学生严肃地问道。

“只要把能打翻的人都打翻了,最后剩下的不就是夏主任了么?”沐长离的眼睛飞快的朝左右各瞟了一眼,“规则里也没有说不能在场内斗法,合理减少竞争者也是测试的正途。我说的难道不对么?夏主任。”

那名学生对此不置一词,就好像没听见一样。沐长离看他不动,身子飞快的向右一闪,可他的脚才刚刚抬起,他的身周立刻出现密密麻麻无数把利剑,剑尖都直指他的身体。而那名学生的右手不知何时起已经放到胸前,结宝剑印!

沐长离并没有收回脚步,而是继续保持原先的方向踏下这一步。无数利剑也就在脚步落下的那一瞬间对准他的身体攒射而出,却纷纷刺了个空。

沐长离的身体突然从原地消失,再现身时反而已经出现在了那名学生的背后。他的两手一招,浓雾中立刻就分出了两条深灰色的雾气,化作长蛇的形状朝着那名学生咬去。

那名学生依旧在原地一动不动,手上印诀连变,先换宝瓶印,再变摩利支天手印。灰色的长蛇咬在他的身上,明明咬中的是黑色的西服,在下一瞬间却变成了无数黑色的蝴蝶向周围散开。

沐长离神色凝重的看着这些蝴蝶向天空飞去,不由得问道:“和结合能用到这种地步么?”

“幻术不过只是一个幻字,只要能让人潜意识中联系到一起,当然怎么用都可以。”黑色的蝴蝶在空中重新聚成人形——其实外表还是夏阳秋的模样,“庄周梦蝶,物我两忘,这是你们入学时候就必背的课文。只不过这样的运用其实已经脱离了‘术’的阶段,属于‘法’的范畴——你明白为何幻法系要叫幻‘法’系了么?”

“受教了。”沐长离轻轻低头,下一刻,他的身体立刻被一条长龙一口吞入口中。

厌胜科幻法系五分法术,。

那名学生正盘腿坐在龙头上,低头观望。他的眉头忽的皱起,轻轻“嗯”了一声,语调中尽是疑惑之意。因为在紧紧闭合的龙牙之外,正有几朵花瓣轻轻飘落,还调皮的绕着龙须转了几周方才落地。

“还真是活学活用。”那名学生不由得赞道,他座下的长龙立刻摇头摆尾,开始拨散云雾。附近正在斗法的学生自然都注意到了这股动静,纷纷转过头来。

这个五分法术在术校内已经可以说算得上是最高级的幻术了,就算学生们习得了这个法术,想要空手变出龙也是不可能的。根据术校教授的方便法来说,需要一条狗作为法术的基础,然后施术让狗变成龙。

大家都是同学,相互间也算是知根知底,校内有谁能用出这种事还算是一清二楚的。才毕业的方森罗最擅长幻术,也才在四年级最后用出这个法术。眼下这个学生虽然外表是夏阳秋主任,可是谁知道他究竟是谁?

有心思稍微活泛一些的学生立刻就反应了过来,如果要说可能性,这个人是夏主任的可能性极大!然而他们刚想开口,却纷纷在一瞬间失去了开口的能力,纷纷坠入了不同的幻境之中。

夏阳秋并非是自愿现身,而是被沐长离设计激到这一步的。他自然不会允许这些学生浑水摸鱼,但是也想要弄明白,沐长离最一开始到底是诈自己,还是真的从某些地方认出来了。然而无论他在场内怎么寻找,哪怕将还没被打倒的学生都施术让他们暂时陷入幻境,却始终没能找到消失了的沐长离。

“奇怪?人上哪儿去了?”夏阳秋又连续找了两圈,始终没找到人,又不能直接来个大范围的破妄法——这样考试可就考不下去了,只好放声喊道,“你出来吧,我就是夏阳秋本人,我认了!这一百分全给你了!”他看沐长离还是没有动静,便继续说道,“其他人都没分!幻法系的考试本来就是附加题,不然也不是我亲自来考!”

“你说到做到?”一个声音远远地从场地边上传了过来。

夏阳秋不用细听都知道这肯定是用改变了声音发出的源头,不过他也有些恼怒,索性袖子一撸,大声喊道:“我堂堂厌胜科的主任!有什么不说到做到的?你个小兔崽子跑到祝由科去混那么多天我还没训你呢,在这里跟我泡蘑菇!出不出来?分还要不要了?”

“要!要!”沐长离一闪身,反而从龙的身子下面钻了出来。夏阳秋有些疑惑的用手指节敲了敲自己的掌心,问道:“你这是六戊法??还是哪几门幻术都综合起来了?”

“没有,我就是贴着地藏在龙肚子底下,绕场爬了几圈而已。”沐长离抬起了已经满是泥土的双掌,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我用什么幻术肯定都瞒不住您老人家的,干脆就用最笨的笨办法,避开您的目光玩躲猫猫。”

夏阳秋立刻也就明白了过来,当时他除了用躲开第一下和变出几片花瓣以外,就再也没用过任何法术。甚至为了不让自己联想到他是躲到龙身体下面,连更容易躲开的都没用。

而和配合的就是一门专门测算光线阴影的武术科技巧,沐长离老早就会这招了。他就用的技巧巧妙地躲避着夏阳秋的视线,硬是让自己速度与龙等同,然后在场内一直爬到了最后。

“的确是够活学活用的,咱们厌胜科的就要这样,能不用法术解决的就不用法术解决。法力这种东西用的时候当然要斤斤计较,万一事到临头体内法力却贼去楼空,嘿嘿……御灵科和五行科有的是这样的傻瓜。”光听夏阳秋的语气,倒的确是对沐长离称赞有加,不过他还是习惯性的讽刺了下其他科系,然后才把眼睛一翻,“你要说的就这么点?”

沐长离见状立刻躬身一揖:“多谢主任指点法术诀窍。”在说完后,他又闪电般的恢复站直的姿态。

“一点诚意都没有。”夏阳秋没好气的说道,“还有,我不是问这个,我问的是你一开始是怎么认出我的。”

“您的左手无名指戴了结婚戒指,就算您把钻石翻到下面,那一圈戒指我还是看得见的。”在夏阳秋的追问之下,沐长离才说出了真正的答案,“这应该是标准答案吧?您爱老婆的名声是出了名的,应该是舍不得把结婚戒指也给我们都变一只的。”

夏阳秋用大拇指在无名指上转了下,戒指上的钻石立刻就被重新推回了上面。他先是用感慨的目光看了戒指两秒,随后才意犹未尽的摆了摆手:“行了,幻法系这一百分就给你了。等下幻法系场地也就关闭,捉迷藏已经结束了,也就没有人再能拿到这一百分了。你还要去其他系的场地参加测试吧,还不快滚?”

“好嘞!”沐长离欢快的应道,随后双手一抱头,原地蹲下,整个人咕噜噜的就像球一样朝着场外滚去。

看到沐长离如此的表现,夏阳秋顿时笑骂道:“这个小兔崽子……还是幻术!”

第一百一十八章 魇媚系测试

很多东西其实并没有想象中那样复杂,只要基础打好了,剩下的诀窍一点破,立刻就能明白过来其中的关键。

就比如说【幻火咒】,古人除了“吐火”这个用途以外,还有幻术师用来表演火遁的把戏——或许那名术士真的会【啸父火遁术】,亦或者正好会尸解法里面的【火解法】,这都无所谓。至少沐长离在经过了系统的培训之后,已经可以结合【六戊藏身术】和【幻火咒】让自己在一团火焰当中消失。

诸如此类的用法还有很多,总的来说,幻术就是利用人心中的潜意识印象进行施术,达到惑人心神的效果。沐长离当即就小试了一手,用【幻身术】配合【幻影咒】做出了让自己一路滚出去的幻象,实际上本人却是一路大摇大摆走出去的。

效果还不错,嗯。

在走出场地的时候,沐长离还注意看了下周围,发现中幻术的学生们还都纷纷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宛如泥塑木雕。沐长离自问幻术有些造诣,但是让对方如坠云里雾里完全一动不动这种事却是万万做不到的。

听说如果是七级以上精擅幻法的国家术者,只需看别人一眼,立刻就能白日杀人。从夏阳秋主任今日的表现来看,传闻只怕是真的。

沐长离在心底默默地记下了刚才幻法系测试的细节,走到场外仔细将手上的泥土洗掉。伏在幻龙肚子下方在场内爬了两圈多,这件事说起来有些滑稽,真要做起来却是半点不简单。

在武术科当中有【壁虎游墙功】的手法,专门让人爬墙。只消能在墙壁上找到半点凹凸不平的地方,立刻就能借力爬上——如果【壁虎游墙功】只是这路货色,也就不值三分了。实际上这门技巧在武术科足足有三分,难就难在它是头下脚上的爬。这样一来如果被保安护卫发现,立刻可以腾出双手来迎敌;二来重心平衡在下,反而更加安全。

沐长离并没有真的学会【壁虎游墙功】,他也没有这么多时间。他只是凭着自己武术的底子和跟武术科那帮人一起混时候玩过爬墙的几次手感,硬生生的搬运肌肉筋骨,做出了【壁虎游墙功】的动作。反正他也只是在平地上爬,不用真的上墙。

稍稍活动了一下关节,又再吃了一枚丹药,等到法力和身体都恢复的差不多了,沐长离才又再走进了魇媚系的场地。

如果说咒法系的场地是煞气冲天,幻法系的场地是梦幻泡影,那么魇媚系的场地就反而可以说是风和日丽了。里面所有学生都没有半点像是要动手的样子,任何人看上去都彬彬有礼,相互小声交谈着什么。

然而这只是表象而已,实际上场内的斗法半分钟也没有停过,交谈只是借机施术的媒介罢了。要说为什么,只能归结于魇媚系的法术特性就是如此。

所谓“魇”,原本指的就是人做了噩梦受到惊吓的状态,而“媚”自然不用多说,勾人心神罢了。无论是魇还是媚,都是针对人的心神下手,中术后身不由己,完全由施术者摆布。所以天朝在进行法术整理编纂的时候,这两类原理几乎一样的法术就合并成了一个系,无非是看术者更喜欢操纵他人还是玩弄他人罢了。

眼下场地里已经有好些人显然都已经在斗法当中败下阵来,不是在浑浑噩噩的到处走,就是倒在地上跟睡着了一样。由于中了魇媚系法术的人没法再对其他人使用魇媚系法术,而场地内又只允许使用魇媚系法术,大家都是同学,也没有什么深仇大恨的,所以其他学生也就只让他们当障碍物来用。

至于魇媚系测试的规则,则是和咒法系的一样,同样是从其他人手中拿到分数牌。而魇媚系内战实在是太耗时间,所以陈云鹤才建议沐长离最后再来这里。

不过在沐长离看来,后来的好处不止是这一个,还有另一个显而易见的好处。

一名学生正好梦游一样晃晃悠悠的从沐长离的身前经过,他毫不犹豫的用手一点对方的眉心,【迷心咒】立刻用出。这名学生本就已经中了【离魂术】,对于沐长离的【迷心咒】更是没有半点抵抗,一下子就中了术。

沐长离则是对他招了招手,示意对方朝着某个方向走去。而他自己又向前快跑了两步,将手掌贴在了躺在地上的另一名学生额头上。那名学生立刻睁开了眼睛,直挺挺的以脚踝为轴发力,活像僵尸一样站了起来。

这种移花接木的手法在厌胜科内部作为一种偏门技巧存在,由于实战价值极低,所以几乎无人问津。起初沐长离联系这个也纯粹是因为手感亲切,反正技多不压身,顺带也就一并学到了手里。

连他自己都没想到,这种小技巧在今天能派上如此大的用场!

没过三分钟,沐长离已经将场内中术二十多人的控制权转移到了自己手里,并且通过不同的指令让他们先后悄悄聚到了一起。

他要布下【墨羽之阵】。

……

吕绍祺现在的心情极好。

在厌胜四系当中,吕绍祺最擅长的就是禁法系,因此也就选择了从禁法系开始测试。禁法除了最高级的【禁气咒】和【禁血咒】以外,是压根没法造成任何伤害的,互相争抢分数的规则自然行不通。因此,禁法系的测试是由教师们出手,根据场地内的学生们的表现来评分。

当然了,一来为了防止测试闹出什么伤亡情况,二来也没有哪个教师能打包票自己全部法术样样精通,因此教师们出手用的是幻术,就由鞠英副主任带领幻法系的教师们来测试:【血余八蜡】就要用【禁虫咒】来破,【化鸟咒】就要用【禁飞咒】来破,【幻火咒】则要用【灭火咒】来破……虽说本身是幻术,但这些法术也一样遵循天地间的规则。在遇上了真正可以克制这些幻化出来事物的禁法面前,也一样会消失于无形。

这也正是禁法系在厌胜科内部地位超然的原因,厌胜科和其他科系赌斗法术,正面作战的胜率主要就是靠禁法系撑起来的,哪怕幻法系跟其他科斗法都没有如此大的优势。只可惜禁法从来没那么好学,不然这次来参加禁法考试的也就不只是眼巴巴的二十多人了。

而在到了咒法系的场地之后,吕绍祺则飞快的接过了几名平时跟他关系极好的人帮他夺得的分数牌,加起来足有四十五分了。四十五加一百得一百四十五,才两系就取得了如此高的分数,实在是可喜可贺。

然而在吕绍祺赶到幻法系的场地后,看着正在被拆除的经幡,眼角不由得抽搐了一下。

“你们来晚啦,幻法系的考试已经中止了。”告知他情况的是一名在帮忙收幡竿的学生,“夏主任嘛,都知道的,全凭心情。他只把分数给了一个人,剩下的人就一分没有了,唉,真是可惜。要是我运气再好点,说不定就能弄个代表生当当呢。”

吕绍祺已经没有心情继续听他说下去了,本来是两系一百四十五分,现在顿时就变成了三系四十五分。他用手咬着大拇指,拼命地让自己冷静下来,飞速赶往了魇媚系的场地。

魇媚系的场地里正站着六七十号人,各个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吕绍祺刚一踏进场地十步,那些人立刻齐刷刷的扭头,目露精光的看向了他。

而沐长离则正站在人群正中,一脸灿烂的对吕绍祺挥手打着招呼:“嗨!”

第一百一十九章 墨羽之阵

沐长离之所以能面对吕绍祺笑的这样灿烂,自然是因为他已经将魇媚系的场地变成了自己的主场。

纵观整部天朝法术史,第一次法术革命的伟人们创造了无数震古烁今的新型法术:【五雷正法】【天遁剑法】【皇极经世书】……这些法术就算在现代,也依然是属于国家特级机密的七分法术,罕有能够相匹敌法术,更不要说超越了。

然而无论什么人都不得不承认,真正给世界带来巨大变革的不是第一次法术革命,而是第二次法术革命。在第二次法术革命之后,人类的生活才真正发生了天差地别的变化。而之所以人类社会能够产生这样大的变化,不是因为五行科,也不是因为御灵科,更不是因为厌胜科。

而是因为礼法科。

如果放到古代,能够系统培养合格术者的就只有各大门派。不管是名门正派还是旁门左道,他们对于资质都是有相当要求的。旁门左道还好些,只求法,资质要求也就相对低一些。如果换成以求道为第一要务的名门正派,如今魔都术校里面的学生十成中有七成大概都不合格。

之所以会产生这样大的差距,首先,现代术校的目标的确更类似明清法教,不过来的还要更直接:只求术,连法都不求了。其次,还有那么些人单独作为术者其实都不甚合格。术校之所以还肯将他们收入其中,就是因为有礼法科的存在。

人类之所以需要“礼”,就是因为不同的人相互间会有不同的差异性,而“礼”恰恰可以消除这种差异性。当高矮胖瘦各不相同的人穿着同样的衣服、操着同样的口音、做着同样的动作,个体之间的差异性立刻就被消除了。无数单个的个体立刻别连结在了一起,成为了一个牢不可分的集体。

所以礼法科的仪式法术从本质上来说,就算团结众人,将所有人的法力合为一体来运用。当初太平道的黄巾力士号称上阵杀敌皆能以一敌百,其实就是因为布下了【黄天大阵】,方能集军中男女老幼力量于一人之身。后来御灵科所召唤出的【黄巾力士】,不过只是对这种传说的研究模仿衍生罢了。

一千八百多年前的太平道尚且会用这种手段,如今的法术自然更加先进。不光人数可以增加、时间可以拉长,还可以通过各种各样的祭品来增幅法术效果。

至于施展的法术,那就多种多样了。旱了可以祈雨,洪涝可以祈晴,出海可以祭海,开工动土播种开业之前都可以祈福。哪怕是想要延寿,只要身份地位够关键或者出得起价,礼法科的顶级法术【泰山府君祭】和【七星祈禳阵】都可以起到作用,而且保证无任何副作用——就是没法用的次数太多而已。延寿这种事终究还是受人的身体素质所限,哪怕再强大的身体,也不可能仅凭延寿法就无止境的续命活下去。

沐长离所施展的【墨羽之阵】来源于兵家的【鸟云之阵】,阵势古朴,却变化繁多。所谓墨羽,其实就是乌鸦。由于其总在人死之前出现,所以被认为是可以沟通生与死的灵鸟。【墨羽之阵】本身借的除了乌鸦的沟通生死之意以外,还有本身黑漆漆的造型。一经使出,敌人魂魄立刻被镇压住,在魇法当中属于相当高的技巧。

那二十多人仅仅只是三魂被镇,七魄其实依然能够自如运转,不然他们也没法走路了。沐长离就以【迷心咒】借他妈的法力一用,布出了【墨羽之阵】。

只一瞬间,这二十多人的身形立刻就被数不尽的鸦羽所遮盖。成百上千只秃鼻乌鸦从阵势当中飞出,在场地上空飞上飞下,转眼就将万里晴空变得一片漆黑。然而尽管乌鸦数量如此众多,却没有半点声音发出,看上去格外的瘆人。

纷纷扬扬的鸦羽就开始从天空落下,一旦有人不小心沾上了一根,身形立刻开始变得凝滞,紧接着就会沾上更多的鸦羽,最后整个人都变得一动不动。

场地里所有人都是厌胜科的学生,就算不会【墨羽之阵】,对于这种厌胜科里少见的有特效的法术怎么说也印象深刻。想要破解这个阵势,要么正面破掉法术,要么解决掉布阵的人。而无论怎么看,后一个选项都要比前一个好得多。

好在沐长离的修为毕竟有限,就算这个阵由二十多人的法力集合布成,也没办法一口气洒下暴雪般的鸦羽,让场地内所有人都中自己的法术。

于是那些人就纷纷冒着中术的危险,一边小心翼翼的躲避鸦羽的落下一边快步前冲。在这个过程中,又有不少人被鸦羽沾中,就保持着跑步的动作停在原地,看上去就像是时间停止了一样。

而剩下的人跑到阵前试图攻击的时候方才发现,沐长离攻击虽然不够犀利,防守的却是滴水不漏。他最先护住的就是阵势本身,聚在阵旁的乌鸦比飞到天上去遮人眼目的乌鸦居然还要多!

这个时候,厌胜科法术不擅长攻坚的特点就体现出来了。整整二三十号人围着【墨羽之阵】无可奈何,有的试图用【幻火咒】烧出一条道路,有的想用【禁飞咒】让乌鸦坠地……直到他们一个个都中了【墨羽之阵】的镇压,还是没有做出任何有效地攻击来。

其实要说人数,【墨羽之阵】当中的人数无论如何也比不上外面围着的人。但他们相互之间并无配合,怎么努力都只是一盘散沙。沐长离却可以聚这二十多人的力量为己用,再一一破之,胜负自然不言而喻。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沐长离先是把所有分数牌都拿在了自己手中,然后就放心大胆的将被自己魇住的人挨个搬进了阵中,最终组成了一个大型的【墨羽之阵】。

他要在这里安心等待吕绍祺的到来。

第一百二十章 六甲符

吕绍祺一看沐长离对他伸手打招呼,心中立刻就感觉不妙。

在这片场地上,大家相互间都是竞争者。看见竞争者还能笑得这么灿烂,其中肯定有鬼!

吕绍祺手头下意识的一掐诀,就准备发动【幻身术】。然而沐长离根本就不会给他这样的机会,他的左手掐成剑指对准吕绍祺一指,阵势最外侧的几人头上立刻或多或少的飞出数量不一的乌鸦,从四面八方恶狠狠的扑向了吕绍祺!

沐长离是在打招呼的同时就发动了阵势的,吕绍祺的反应本就慢了半拍。【幻身术】才结了一半,乌鸦们就已经飞到了他的身旁,将鸦羽扬向了吕绍祺。在已经失去先机的情况下,吕绍祺就算结出【幻身术】,也无法躲过如此规模的鸦羽。而如今的【墨羽之阵】乃是集合七十多人的法力布下,不要说是吕绍祺,就算换成陈云鹤,第一时间也只会拔腿就跑,绝不硬拼。

鸦羽即将及体,眼看吕绍祺就要中术,他的身上忽的冒出一阵金光来。这阵金光并不像日光那般剧烈,反倒略显柔和,就算直视也不至于使人眼睛受损。然而这柔和中却隐隐带着一分威严,令人心中不禁肃然起敬。就连吕绍祺的脸看上去都肃穆了许多,好像戴着一只金甲面具一样。

金光立刻照在了乌鸦们身上,那些乌鸦瞬间就如汤浇雪般消失了。光照到哪里,乌鸦就消失到哪里。只一瞬间,【墨羽之阵】就被破出了一个大口子,连带最靠近吕绍祺的那十几人中的术也立刻就被解除了。

这时,吕绍祺方才回过神来,心中大呼侥幸。这当然不是他的本事,厌胜科除了用【玄光咒】打点特效以外也没这类法术。之所以他的身上突然冒出金光,乃是因为他老爹特意让他贴身携带的一张【六甲符】。

在道教当中,六甲神将、六丁玉女合称六丁六甲,乃是最常用的护法神将。六甲为阳、为刚,六丁为阴、为柔,相结合后便刚柔并济。寻常的【六甲符】可以用来护身,也可以用来退敌。只是如果没有学习过专门的六丁法和六甲法,护身还好说,退敌相对来说就弱了些了,针对普通人而言罢了。所以在某些场合,【六甲符】的消耗都是以十张作为基本单位的。

而吕绍祺老爹求来的这道【六甲符】就大大的不同了,乃是茅山道宗师茅约翰亲手所画。茅山道乃是七大门派之一,和龙虎正一道同属符箓三宗,掌教称“宗师”。从第一代“紫虚元君”魏华存算起,到如今已经是第八十三代了。茅约翰本人更是天朝仅有的二十位八级术者之一,他画的符虽然吕绍祺并不知道老爹具体花了多少钱,但是同样一张茅约翰画出来的【福德正神符】可是在香江拍卖出了六百六十六万的高价。

茅山道宗师亲手所画的符咒效果果然非同凡响,哪怕是被动防御,一出手也立刻破掉了沐长离集合七十多人法力布下的【墨羽之阵】。

吕绍祺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上,发现金光尚未散完,自己的身上依然宛如披了一层金甲一样。他立刻放开手诀,不躲反进,朝着沐长离的阵势一头就冲了过去!

由于吕绍祺并没有学过六甲法,【六甲符】在爆发过一次之后无以为继,并没有像之前那样,所到之处墨羽尽散。然而哪怕是剩下的一层金光,也依然足够吕绍祺百邪不侵。无论多少代表魇媚法术的乌鸦朝吕绍祺飞去,也只能像影子见了光一样,飞快的融化在金光之中。

而吕绍祺在转眼间也已经冲到了沐长离的面前,距离后者已经仅仅只有十步了。这个距离预示着哪怕是寻常的法术,都已经可以进行攻击了。

“定!”吕绍祺的手指飞快凭空画出四纵五横的剑印,最后用力一指。他深信自己使出的魇媚系五分法术【定身咒】沐长离破不了,也接不住。一个刚上三年级的学生,也想跟自己比么?

果不其然,沐长离的身体顿时一震,立刻就僵在了原地。

吕绍祺的脸上露出了得意的微笑,他看了看身上只剩下少许的金光,迈开步子朝沐长离走去。为防夜长梦多,他要迅速的从沐长离那里把分数牌全都拿过来然后交上去登记。

然而这时,一阵难听的鸦鸣从吕绍祺的身后传了过来。

【墨羽之阵】演化的乌鸦全部都是虚像,怎么会有声音?

吕绍祺的心中大叫不好,他闪电般转过头去,正巧看见只有右半边身子的沐长离站在阵势的最外围。正有三十几只乌鸦飞快的融入他的身体,拼成了他的左半边身子。

事实证明,沐长离不用破,也不用接。他打从一开始就用了【化鸟咒】变化出一些乌鸦,又用【幻影咒】在原地留下虚像引开吕绍祺的注意力,自己则暗度陈仓,来到了吕绍祺的身后。他伸手一点阵势最外沿一人的额头,那人立刻就重新中了沐长离的【摄心术】,回归了【墨羽之阵】当中。

阵势再成。

乌鸦们重新从阵边飞出,向着阵中的人们飞去。这一次它们的飞行范围比起刚才要小上许多,也凝炼许多,对象也更容易中术。不少才从神志不清当中恢复的人立刻就重新中了魇媚系法术,虽然未能融入阵中,却也再次动弹不得。

吕绍祺心中清楚,【墨羽之阵】从中术到成阵是需要一个过程的,自己绝对不能让沐长离重新成阵。到那个时候,自己可没有第二张【六甲符】来破阵。他立刻左右一伸手,两手各指向两人,这两名学生立刻就中了他的【摄心术】,也从而摆脱了沐长离的控制。

沐长离见状也不急躁,他同样用手一指,却没有管那两人,而是指向吕绍祺的左边。那里有三人尚且处于术刚被解除的状态,被沐长离一指之后,乌鸦立刻扑到了他们身上,将他们重新魇住。

吕绍祺也不甘示弱的向右一指,立刻又有一人控制权易手。

两人频繁施术,你来我往,就像下黑白棋一样。阵中的学生就是他俩的棋子,一会儿被沐长离所控,一会儿被吕绍祺所控。虽然吕绍祺身上的金光尚未散完,【墨羽之阵】伤不到他,可他也因此被沐长离困在了阵中,与沐长离进行着法力对抗。

照这样下去,两人之间的斗法将会被拖入单调的拉锯战。【墨羽之阵】所耗法力心神都不轻,如果沐长离的法力先一步被耗完,自然是吕绍祺获胜;反之,如果吕绍祺护身的金光先行散去,自然只有乖乖中术这一条道路。

两人战至正酣,一个身影却突然冲进了场地,啪啪几声击掌。他的掌声宛如惊雷,仅仅一声就让【墨羽之阵】有所松动。等到六次击掌之后,沐长离的【墨羽之阵】已经完全告破。

吕绍祺下意识的就在空中画起了九字剑印,想要再施展【定身咒】。那人却又对准吕绍祺一指,吕绍祺就感觉浑身一僵,气脉顿时停滞,【定身咒】也就施展不出来了。

“停下!都停下!”那人气恼的说道,“你们这么搞,是想让科里的同学都变神经病么?”

第一百二十一章 争论

“呃,是老刘啊……”

看到吕绍祺被定住,沐长离这才有空扭头观察来者何人。能够仅凭六声击掌就破去沐长离的【墨羽之阵】,科内能做到这个份上的也就只有禁法系的教师刘传定了。

刘传定作为教师可以说尽心尽责,甚至对沐长离这种想方设法逃他课的学生也要拉回课堂。人品绝对过硬,绝对不用担心故意偏袒某一方。就比如刚才,他既破了沐长离的【墨羽之阵】,又用【禁气咒】禁了吕绍祺的真气运行,绝对的公平合理。

沐长离这才放下了手,转而观察起场地内的其他同学。的确,就像刘传定说的那样,魇媚系法术本质上是对人的魂魄进行影响和改变。无论是作用于魄的“魇”还是魂的“媚”,如果施术时间太长,就算解开也有可能造成永久性的改变或损伤。

而短期内被两人反复施术也一样,这就好比是一台手机短期内反复刷机,机子多少都会出问题。当然了,倒不至于真有这么严重,毕竟刘传定及时出手拦住了两人。可是就算如此,回头这些学生也都必须全去祝由科走一遭,接受专门的治疗。

如果换到平常演法,这种问题对沐长离当然不在话下。他肯定会及时收手,并且更改策略。只是人在实战当中的时候精神会高度紧张,许多与斗法无关的信息就会被人自动忽略,所以才产生了这样的问题。

“刘老师,实在是不好意思。我刚才全力操控阵势,一时间没注意到这个问题。”沐长离趁着吕绍祺气脉不畅没法说话的关头抢先道歉,给自己争取些印象分。

不过刘传定大概也没把心思放在这个上面,他随意的摆了摆手,示意沐长离先别说话。随后他怼场外打了几个手势,不到半分钟时间,夏阳秋的身影就从天而降,鞠英也带着几名老师从场外跑了进来。

“还行,没多大事,送到老钱那里走上三天的流程就绝对没事了。”等到夏阳秋检查完后,所有人才都松了一口气。他也不等别人动手,自己就把手一摆。几朵云彩就在空中接成一条通体白色的长龙,摇头摆尾的降在了场地中。那些学生立刻就被白龙的身体带起,朝着祝由科的方向破空而去。

沐长离看的是目瞪口呆,夏阳秋使得分明是【幻龙咒】,可那几朵云又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又真的能带人飞了?可你要说是五行科的【龙君咒】,没听说过驭物赋形的【龙君咒】能让物体的外表都发生变化啊!

“法术之间本来就是殊途同归,没什么好惊讶的,出自梅山教的【幻龙咒】和洞渊派的【龙君咒】又能有什么分别了?”似是看见了沐长离的震惊,夏阳秋随口解释了句,随后对着场内的老师们摆了摆手,说道,“搞成这个样子,魇媚系的测试也没法继续搞下去了。都说说自己的看法吧,代表生的事咱们今天肯定得解决掉,多少讨论个章程出来,总不能拖到明天去。”

场内众人面面相觑,谁也摸不清主任到底是在想什么。看见半天没人说话,身为副主任的鞠英就先笑着说道:“这场测试本来应该是我负责的,我就单从成绩方面说说吧。禁法和幻法这两系采取的都是排名制,咒法和魇媚则是抢分制。如果单看现有的成绩,不把魇媚系列入成绩,那么沐长离是当之无愧的第一名,一百七十六分,吕绍祺呢要低一些,一百四十五分。其余的学生加下来超过一百分的也都再没有了,我看也不用列入统计了。”

“三十一分的差值,不算多。魇媚系这里有七十六个人,胜者肯定是分数全收,所以就算胜负易手也正常。”禁法系的章永康稍一计算就得出了结论,他故意避开沐长离的方向,有些小心的对着夏阳秋说道,“主任,就在这里讨论恐怕有些不妥吧?咱们是不是在会议室里面好好讨论下?”

夏阳秋的脸上波澜不惊,无喜无怒的说道:“就一个代表生而已,搞那么复杂干什么?”

章永康一缩脖子,立刻就不说话了。

刘传定看没有人再发言,索性自己开了口:“就刚才的局势,虽然还持胶着状态,但从双方的法力状况是可以差不多推演出来结果的。如果再那么耗下去,场内的学生们也没有因此出现什么意料之外的问题,应该是吕绍祺身上【六甲符】的效力先行散去,然后中术。”

“老刘,你这推论靠不靠谱啊?”幻法系的教师赵恢故意用调侃的语气说道,“我看那张【六甲符】至少应该是七级以上的术者出手画的,没这么水吧?”

“就是因为是七级以上的术者画的,所以才能坚持这么长时间。”刘传定说道,“符毕竟只是辅助法术的手段而已,吕绍祺没有学过六甲法,这道符能坚持这么长时间已经不差了。沐长离集七十多人法力于一身,以有心打无心,不要说是吕绍祺,五级以下的术者都没法硬接。”

赵恢没想到刘传定这么不给面子,直接把分析过程都给说了出来,他脸上略带一分恼色的说道:“那你是不是五级以下的?刚才又是怎么破了阵?”

“我用的是禁法,要是也参加考试,这会儿就已经被拎出去了。”刘传定面不改色的说道,“你要是不信,我们可以找两个魇媚系的来试一下结果。”

“都说了没法继续下去了,还怎么试?光找两个魇媚系的,没有人给你布阵当小白鼠,怎么试出结果?”赵恢当然不可能同意刘传定的说法,他一转话风,直接面向夏阳秋开了口,“主任,按照规矩,咱们一般都是选四年生来做这个代表生。沐长离修为是不差,可也才三年级,选他那些四年生能服么?不得天天找事。所以我看就选吕绍祺算了,等到明年时候这个代表生再给沐长离不就得了。一人一年,公平合理。”

可以看得出来,吕绍祺的事前工作还是做的不错的。科里的不少老师这会儿都站到了他的那边,帮他说话。

当然了,沐长离也并非全无优势。首先他平常跟老师们的关系也不差,只是最近耽搁在了钱十常的实验室里罢了。其次就是刘传定做出的判断,大家普遍还都比较信服的——毕竟沐长离报了他的课还撬了,怎么说都没必要在这方面偏袒沐长离才是……

“那照你这么说,本来就应该禁止二三年级的学生考试,光让四五年级的去争不就对了?”薛元良没好气的说道,他看一旁跟沐长离平时关系最好的陈云鹤居然不接下去,还做出一副神驰物外的样子,连忙用手肘撞了撞陈云鹤的腰,“喂,说话啊。”

“啊?我?”陈云鹤居然做出了一副如梦初醒的样子,嬉皮笑脸的说道,“我一个才加入咱们教师团队三年的毛头小子,哪儿轮得到我说话啊?”

“小陈,有什么想法你就说吧,这事不看资历的。”夏阳秋又及时丢过来了一句话。

“哦,那我就说了。”陈云鹤装模作样的整理了一下衣领,环视一周,又清了清嗓子,直到把势头做足了才开口说道,“首先呢,我非常感谢夏主任能给我这么一个青年教师发言的机会。无论事后科里做出什么样的抉择,从我个人角度来讲都是绝对的拥护……”

听到陈云鹤居然开始打官腔,不少人立刻在心里骂了声“MMP”。陈云鹤本人倒是没什么感觉似的,继续把官样文章往足里做,直听得人昏昏欲睡。直到他把科里领导的八辈祖宗都感谢遍了,才终于进入正题。

“虽然沐长离是我现在亲手带的学生,但是从公平公正公开的角度上来说呢,我觉得刚才赵老师说得好啊!”陈云鹤仿佛是没看见蔡元良在一旁使劲给自己打眼色,反而直接把自己跟沐长离的关系当众说了出来,“再怎么说,他也就只是个三年生。咱们厌胜科的代表生要是只选了个三年级的,等出去后人家一问,怎么你们科今年选了个三年级的来做代表生啊?咱们怎么回答?因为他跟四年生里面最优秀的学生打了个旗鼓相当?那别的科的人心里岂不是都觉得咱们科也太不行了,四年生居然才跟三年生一个水平。主任,您说呢?”

赵恢一开始还听得挺高兴的,陈云鹤可以啊,有眼色,但是听着听着就不对了。表面上看来陈云鹤是说沐长离资历不够,太年轻,实际上却是明贬实褒:他三年级都能跟四年级最优秀的学生吕绍祺打个旗鼓相当,等到他四年级又该是什么样子?

“我说?要我说你们说的都有道理。”果不其然,夏阳秋就开始和稀泥了,“沐同学是表现不错,可他才三年级,作为表率的话能不能让四年级的学长们心服也是个大问题。要不我看这样,让他们俩单独再打一场,怎么样?你俩自己说。”最后一句话,他却是对一直旁听的沐长离和吕绍祺说的。

吕绍祺冷冷一笑:“我没意见。”

沐长离看了眼正在用极小的幅度摇头示意的陈云鹤,心里盘算了下,说道:“我也没意见。”8)

第一百二十二章 代表生测试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听话呢?”在休息室里,陈云鹤语带几分埋怨的对沐长离说道,“我知道你打赢了御灵科的解满,但是对上吕绍祺就是另一码事了。”

“没那么夸张吧?我刚才不是一直压着他打……要是他没有那张【六甲符】,一早就被我搞定了。”沐长离尽力做出一副轻松的样子,虽然他心里清楚,陈云鹤说的是真的。

跟吃基本功的武术、五行、御灵三科不同,厌胜科靠的就是杀生,吃的就是其他人对于厌胜科法术的不熟悉。所以其他科的人对上厌胜科都觉得十分棘手,主要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什么地方就中了这帮人的招,可能都等到中了招了还没反应过来。

可是厌胜科内战就完全不一样了,大家相互都知根知底,就算不太清楚压箱底的法术,至少基本原则是清楚的,怎么防御心里大概也有数。况且这是代表生测试,所有对决都要在正面进行,咒法系和魇媚系加起来差不多一半的法术都相当于被废掉了。

之所以产生这样奇怪的规则,实际上跟学校的培养方针有关。国家培养这群厌胜科的学生,当然不是为了让他们毕业后跑来跑去到处给人下咒的。而现在厌胜科的意味也跟古代的厌胜魇镇早就不一样了,当然也需要形象正面的学生出来给同学们做表率。在这样的培养方针之下,幻法系和禁法系这两个系的学生在竞争代表生的时候自然就大占便宜——当然,这两个系本身打起来也就比较好看。

要是把幻法系和禁法系放到一起比较一下的话,毫无疑问,禁法系有着绝对的优势。幻法禁法皆以气为基,幻法为虚,禁法为实,几乎没有禁法克制不了的幻法。

而吕绍祺就是现在禁法系里面最优秀的学生。

“人家用了【六甲符】,你刚才不也占了先手优势。要是没有预先布好的阵,你还不被当场打趴下在地上?”陈云鹤哂道,“万一人家等下又拿出一张同样品质的符咒,你岂不是要被打得跪在地上叫爸爸?”

“他要是真再能拿一张出来,我还就真抱着他大腿叫爸爸了!”

“嗯……说的也是。”陈云鹤思考了一下,觉得确实不太现实。如果吕绍祺还有一张同样品质的符咒,刚才直接拿出来就是了,说不定这会儿都赢了。于是他继续问道:“那你自己说,跟吕绍祺硬碰硬,有几成胜算?”

沐长离思忖半晌,答道:“三七开吧?”

“呦呵,还能有三成胜算?”陈云鹤的口中发出一记怪声,表示出十二万分的不信。

“是他三我七。”

“去去去,少来了。”陈云鹤这下连思考都懒得思考了,“我给你说,如果你想反悔,现在还来得及,无非就是耍个赖皮。你别看夏老大刚才那个样子,全是装的,他才是咱们魔都术校里的天字第一号大赖皮!咱们去他那里耍个赖,玩玩公投之类的,你的希望可不小的。”

看到陈云鹤开始认真分析策略,沐长离侧耳倾听。只是他在听完后还是缓缓摇了摇头:“尽管刚才赵老师多半是已经跟吕绍祺通了气,但是我觉得他有句话说的对:如果我在这里不能把吕绍祺给打服了,那四年级的其他人也没法服我。要想让科内其他人心服,这一次我必须要打赢!

“而且这还只是区区一个吕绍祺而已,我连他都打不赢,后面要打的无数场战斗拿什么去赢?”

他的语气斩钉截铁一般干脆,眼中所发出的目光更是坚定无比。陈云鹤凝视了他半晌,依然未能从他眼中看出半点犹豫,最后只好叹了口气:“算了,你要打就打吧。打的时候,记住这个”说着,他在沐长离的手心里点了四个点,又画了一个圆将四个点一笔连起,“明白了吗?”

“陈老师,有没有人……哦,成老师有没有说过你打机锋的水平还不如一头牛?”

“我打死你信不信啊。”

……

战斗就在刚才的场地进行,连经幡都没有拆下来。所有的学生都被勒令离开了场地,只有教师们站在四周,包围着中间的沐长离和吕绍祺。

“就在这儿就行了,你们打吧。”夏阳秋用一种比较随意的语气说道,就好像这只是一场不赌钱的牌局罢了,“有什么招数都尽管用,别客气,老师们都看着呢。”

沐长离两眼紧盯着面前的吕绍祺,对方很小心的保持着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让沐长离的影子覆到他的影子上面。想来应当是仔细研究过沐长离与解满的那一战,听说过【踏影术】的厉害。

双方都在谨慎的观察着对方,随着鞠英一声“开始”令下,两人同时对对方举起了手指!

“自心取自心,非幻成幻法!疾!”

沐长离的动作显然要比吕绍祺快上一分,熊熊烈火自他的指尖喷出,变化成一条奔腾咆哮的火蛇。火蛇不仅将吕绍祺抬手打出的【穿心咒】冲的烟消云散,还张开血盆大口,朝着吕绍祺扑去。

吕绍祺不慌不忙的收回左手,右手在空中虚画符咒,蜿蜒曲折的符咒一气呵成,口中颂道:“其声如雷,禁如风霜,经口即死,逢禁即亡!急急如律令!”

火蛇的势头不停,继续冲向了吕绍祺,围绕他盘旋上下。然而无论火蛇如何努力缠在他的身上,却连吕绍祺的一片衣物、一根头发都无法点燃。

这正是禁法当中的【灭火咒】,名为“灭”,实为“禁”。虽然在禁法范畴内火并不会第一时间消失,但是却无法点燃任何东西,只会使对方术者平白耗费大量法力。

吕绍祺继续保持着右手五指写符的动作,维持【灭火咒】的运作。他的左掌在空中交叉虚砍两下,两道凌厉的煞气便宛如飞刀一般,对着沐长离的身体切去。

【尖煞角】只是一分的法术,哪怕真的击中人也只不过让人头昏一阵。吕绍祺自然不会只用这样低效的法术,他一上手便使出了更高级数的【天斩煞】,斩出一个折角。这样凌厉的煞气虽然距离剑气仍有差距,可一旦击中人后也不仅仅只是让人头晕眼花。哪怕只是稍稍碰到一点,也有可能真的造成血光之灾。

煞气来的极快极利,只一瞬间就来到了沐长离的面前。他脚下稍一错步,【天斩煞】居然就被他轻轻巧巧的躲开了,连他一片衣角都没能伤到。与此同时,沐长离的身上还飞出无数毒蜂,嗡嗡声不绝于耳,铺天盖地的向吕绍祺飞了过去。

【天斩煞】要是只靠步法就能躲得开,那学习相关法术的人必定人人都要去武术科学一手暗器功夫来保证命中率。吕绍祺稍一思索,心中立刻就明白了过来,自己一定是在观察对方的时候就已经不小心中了【乱神咒】,导致出手时候就有了偏差,这才没能打中。

【乱神咒】虽然易施,却也好破。只要中术者受过真灵系的训练,凝神归一,这个术也就被破了大半。吕绍祺也是正儿八经正规路线学出来的,他的脑海中飞快的存思起太一尊神的法相。早在汉代之时,太一神也是厌胜魇镇诸法当中常用的神明,只是到了第二次法术革命之后才被简化掉罢了。一旦开始存思太一尊神,吕绍祺立刻感觉脑海一阵清明,比之刚才的状态显然要好出不少。

(果然刚才是中了【乱神咒】!)

此时吕绍祺身旁的火蛇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浩浩荡荡杀来的毒蜂。他的右手便也不再画符,转而在自己的左眼上绕了绕,根本不去理会那些毒蜂,而是对着正面一掌挥出,平面画出一个圆形。

“吾曰大鹏敷翅三万八千里,不得张口,汝应是死,急急如律令!”

这一掌并未击出任何实质性的东西,甚至连半点风声都未能带动。然而一掌击出之后,他的身边立刻就像是多出了一面无形的墙壁。那些朝着他飞来的毒蜂就撞上了这堵无形的墙壁,怎么努力也没办法再前进半分。以吕绍祺为中心赫然出现了一个两步左右的无蜂带,外围是无数密密麻麻堪称惊悚的毒蜂,飞的爬的满天满地都是。中间却是一个干净无比的圈子,没有半只蚊虫能够藏身在其中。

“【禁虫咒】,好!”一旁的章永康故意大声的喊道。沐长离施展的【血余八蜡】在幻法系里面已经是四分的法术,【禁虫咒】在禁法系里面却只是两分的小法术。然而这个两分的小法术却能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克制四分的乙级法术,只能说法术生克天生如此。

吕绍祺的右掌又连续几次画圆,他身周的无蜂带渐渐从两步膨胀了四步。有不少毒蜂都由于躲避不及时而被【禁虫咒】的气圈撞上,立刻掉到地上变回了头发。

在以右手施展【禁虫咒】的同时,吕绍祺的左臂也没闲着,而是微微弯曲,做好了防御的姿态。虽然沐长离在术校内的斗法记录寥寥无几,但是光从上次砸御灵科场子时的记录来看,斗法经验显然十分充足。所以他就预先准备好了比【天斩煞】还要快的【反弓水】,就等沐长离送上门来。

果然,在气圈再度暴涨一步之后,正面的毒蜂已经寥寥无几,而沐长离正对着吕绍祺大步冲来。吕绍祺心头一动,左手刚想施术,他的眼睛下意识的向地上一扫,却发现沐长离的脚下居然没有半点影子!

(好险!险些就中计了!)

吕绍祺立刻反应了过来,人有身无影,这定然是幻法系的【幻影咒】。正面是幻影,沐长离则多半用了【六戊藏身术】一类的法术隐藏身形,伺机从一旁攻击。

隐身一类的法术既然是厌胜科的常用法术,厌胜科自己自然有可以克制的办法。

“开天门,闭地户,塞鬼路……唔!”吕绍祺正准备用禁法禁住自己身旁的藏形法门,正面杀来的沐长离却向前一迈步,右脚踏进了吕绍祺的两脚之间,轻轻一勾。吕绍祺的脚下立刻一空,身体不由自主的就向后倒去。

(不对!这是真的本人!)

这时吕绍祺再想要变招已经太晚了。沐长离不仅脚下勾倒了吕绍祺,他的右手五指箕张,对准吕绍祺的颈部就抓了过来。这一抓就像老鹰捉小鸡一般,堪称是迅捷无比。吕绍祺还没反应过来,脖子就已经被沐长离狠狠抓在手中,整个人都被按的躺在了地上。

吕绍祺虽然不长于武术科,他的左手却还是下意识的起了反应,一个摆肘就对准沐长离的胳膊打了过去。刚才蓄势已久的【反弓水】立刻弹出,哪怕沐长离及时收手后退,可以抵挡法术的衣服立刻被煞气割破,殷红的鲜血就从破口处流出,一滴滴的滴在了地上。

(能够打败解大少,果然不是简单货色。)

哪怕是因为干戚的指令而与之为敌,吕绍祺这会儿也多少有些佩服沐长离。一个三年生,还不擅长禁法,却能让自己在实战中吃这样的亏。现在想来,刚才的【血余八蜡】也是有意为之。【幻影咒】无法变出脚步声,然而在嗡嗡作响的蜂群面前,他的脚步声本来也就听不见。这样的运用技巧,显然要通过不知多少实战才能够培养出来。

稍稍调整了一下呼吸,吕绍祺向后退了一步,准备重新让自己回到安全距离。只是才退了一步,他突然感觉左脚落地的感觉不太对。

(鞋……呢?)

抬头凝视沐长离的吕绍祺这才发现,自己左脚的鞋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落到了沐长离手中。而沐长离那把向来不离身的短刀已经对准鞋子,刀刃距离鞋底赫然已经不足二十公分!

(【柏奚术】,快!)

吕绍祺的右手飞快的向自己的口袋掏去,左膝同时弯曲,以方便左手点在左脚上。只要他能赶在中术之前发动【柏奚术】,口袋中的柏木人偶就能将这一记【钻心咒】吃下,保自己全身气脉无虞!

然而,吕绍祺的动作还是慢了一分。

在他的左手都已经下移到膝盖部分的时候,沐长离的短刀已经穿透了鞋面。

吕绍祺左脚迸出一道血口,气脉运行立刻受创,就连【柏奚术】都用不出来了。

沐长离毅然决然的对准屈膝弯腰的吕绍祺心脏伸手一指,使出了吕绍祺最初用出的法术:【穿心咒】。

伴随着两眼翻白的吕绍祺跪倒在地,鞠英也念出了胜者的名号:“胜者,沐长离!”

第一百二十三章 煞法

看着远处不甘倒地的吕绍祺,沐长离看了眼自己的右掌,掌心处已经是血红一片。整条右前臂更是不住颤抖,几乎连那只鞋都拿不住了。

好厉害的【外壁刀】。

顾名思义,【外壁刀】也是属于咒法系当中的煞法一路,旨在用煞法护住全身。对方如果硬要近身突击,虽然煞气并不能挡住什么攻击,却能让对方受伤。

由于性格的缘故。沐长离并不是太喜欢煞法,所以对于【尖煞角】这一类的法术都只是稍微练了练,并没花工夫使劲钻研打法,直接就奔着最后的【退财白虎术】去了。结果今日一交手,煞法果然名不虚传。自己这条胳膊就算之后没中【反弓水】那一下,多半也使不出太多法术了。

吕绍祺有禁法护身,又有【外壁刀】的反击之力,别人近身攻击他怎么打都是吃亏,也难怪他的拳脚功夫就稍微稀松了些。本来嘛,禁法系所负责的都是控制,讲究的都是见招拆招。譬如战场上面由禁法系的术者挑选合适的禁法压制对方的术者,队友再一拥而上;再或者禁法系毕业后最经常从事的法警职业,押送犯罪术者主要靠的就是他们。

所以吕绍祺的反应和判断其实都相当厉害,沐长离这边刚一施术,他立刻就能在短暂的时间内判断出来沐长离用的是什么法术,再使用对应克制的禁法。

不过大家的时间都是对等的,吕绍祺既然精研于煞法和禁法,在其他法术上面研究自然也就没有那么精通了。在看到一个会六戊法的人冲上来的时候记得看影子,这个意识很好,但是他也就因此没有反应过来,还可能有一种情况:将【玄光咒】与【幻影咒】相组合,可以制造出无影的效果。

如果单单精研这两种法术,等到国家四级术者水准的时候,就可以组合出【分光化影】这样的四分法术。不过这样的运用在如今的幻法系里面都是属于比较偏门的,吕绍祺不知道也正常。

既然已经出现了第一个失误,那么第二个失误也就应运而生了。吕绍祺中了沐长离的擒拿,他的注意力当然会集中在沐长离的胳膊上和自己的脖子上。

可他不知道的是,这招的名字叫“小鬼脱靴”,脚下一勾前手压制的同时后手要去拖拽对方的腿。沐长离就是趁着这一下把吕绍祺的鞋子给摸走了,这才能够施展【钻心咒】。

陈云鹤刚才在沐长离的手心里点了四下,代表着厌胜科的咒禁魇幻四大系。这四系法术之间关系错综复杂,但总的来说,禁法系当之无愧是其中最强的派系,更是将唯一能够跟它正面作战的幻法系牢牢压制。

但是陈云鹤又在沐长离手中画了一个圈,这是在提醒沐长离:从基础原理上来说,四系法术之间其实可以相互克制。

魇媚系中魇法镇魄,媚法失魂,正面可以大摇大摆的压制咒法系;幻法系却可以藏形万千,让魇媚系法术连目标都找不到;禁法系能够以实击虚,克制幻法系;然而咒法系的法术又可以趁隙而入、以点破面,用来破除禁法系的法术。

当然了,具体情况还是要具体分析,并不是说【尖煞角】一用出来禁法就被破了。陈云鹤给沐长离这样提醒,是怕他脑子一下转不过来,拼命地去想如何避免幻法被禁法所压制。

而沐长离也没那么傻,如果小鬼脱靴这一下没能成功,他还有后招。他可以拼着右手不要在吕绍祺的脖子上抓出血痕采血,再施展【形代术】;也可以直接用【踏影术】压制住吕绍祺,再配合【影行术】打【飞廉箭】;还可以用【杏子假尸术】完全消除自己的伤势,然后……好吧,如果不是万不得已,沐长离不想用这招的,更何况还是在光天化日之下。

所以沐长离给陈云鹤所保证的三七开并不是说笑,他压箱底的招数一天没被逼出来,手中始终就有克敌制胜的把握。

由于斗法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举行的,又有主任和副主任压阵。所有人都看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沐长离在法术运用上的确胜过了吕绍祺。哪怕是支持吕绍祺的赵恢和章永康,也没办法对此说个不字。

这的的确确是得到众人承认最有效的办法。

“还不快去检查检查,看看有没有出什么事?”夏阳秋两手插在袖中,用眼睛冷冷的一瞥左右。包括陈云鹤在内的几名较为年轻的教师立刻跑了上去,给沐长离和吕绍祺做检查。

对于这些教师们来说,这样的检查根本都是家常便饭,没两下子就检查出了结果。吕绍祺脚上挨了一记【钻心咒】,又因为中了【穿心咒】而昏厥过去,需要静养三天;沐长离则是右臂中了煞气,整条前臂都暂时用不了了,等到化解煞气之后也要先打上绷带,短时间内装一下杨过。

“既然没什么大问题,你也就不用去祝由科了。等下你就去学生会,咱们今天拖的时间已经够久了,其他几个科的代表生都已经搞定了。”夏阳秋看沐长离就要跟着被抬走的吕绍祺一起走人,伸手就拦住了他。随后,他的两手十指交错,结成外狮子印,对准沐长离的右臂断喝一声“破”。

沐长离立刻感觉右臂一阵轻松,原本在胳膊上萦绕不去的疼痛和沉重瞬间烟消云散。他试着把袖子捋起,又活动了一下手腕。虽然伤口依然在,可至少已经能够活动自如了。于是他先是用【禁疮咒】止住了血,随后向夏阳秋问道:“夏主任,这不是真言科的法门吧?”

“那群密宗的秃驴哪儿有这么方便的法子?这是化煞法,以后多学着点。”夏阳秋不屑地说道,一转脸却发现沐长离鞠了个躬就准备走,当即把脸一板,“就这么急着走?”

“不是……您让我抓紧时间的么?”沐长离愕然道。

“你这么有时间观念,今天测试来的这么晚?”夏阳秋不愧是厌胜科主任,端的是小肚鸡肠,连这种小事都能注意的一清二楚,“之前一直在姓钱的那里混是吧?做祝由科的实验是吧?给你了第二作者还是第几作者?”

“您这不是都清楚得很么?”沐长离看夏阳秋做出要翻脸的样子,连忙说道,“并列第一作者,钱主任还是很有良心的。”

固然整个实验的灵感是来源于沐长离,但是实际实验操作上很多地方反而都依赖于钱十常的技巧。按照一般惯例来说,负责组织出钱的导师自然会作为第一作者署上大名,甚至独占第一作者。钱十常开了这个课题,又让非祝由科的沐长离加入这个课题组,资金是流水一般花过去,还让沐长离并列第一作者,着实人品过硬。

况且实际上列上他的名字作为第一作者反而对沐长离是有好处的,有“钱十常”这个名字在,再挑剔的审稿人多少就都会手下留情,认真阅读。而“沐长离”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名字跟魔都术校的祝由科主任并列在一起,自然会引起读者的兴趣。

“一个第一作者就把你给收买了,你的灵魂就这么不值钱的?”夏阳秋毫不留情的批判道,“赶快把这个实验做完,趁早滚回来,别一天到晚没事干在祝由科那边晃来晃去的。还有,有工夫了也给咱们科想个差不多的课题出来。”

“哦,怪不得……”沐长离一直听到最后的戏肉才明白了过来,夏阳秋东拉西扯了半天,就是为了说出这一句话,他想都不想的开始摇头,“办不到。”

“哪儿办不到?”

“哪儿都办不到——不是我说,主任,灵感这种东西又不是韭菜,今天割了明天长,哪儿有那么多啊?”沐长离话还没说完,就被一沓线装书杵到了面前,吓得他向后退了一步,“这都是啥啥啥啥啥?”

夏阳秋把那一沓书当做扇子一样排开给自己扇着风,脸上不知何时已经挂上了贱笑:“这下有没有灵感了?”

沐长离这下可看清楚了,那一沓书封面上分别写着《桃花女魇镇精义论》《乌角先生六戊遁注解》《葛仙翁禁法汇总》《如来神掌》……一水儿的私人编纂教辅资料。

诚然,术校的教材是对所有学生都开放的。只要有心去学,提交申请,术校书库内的法术都能学得到。

但是教材是一码事,具体的运用又是另一码事了。沐长离也会【天斩煞】【反弓水】这一类煞法,可他基本就没研究过相应的技巧,所以根本也就没考虑过斗法当中使用。这些技巧一是自己摸索,二就是师长教授,从来不会在教材里面写的——也没法写,多数都是手把手的体会了才懂的。

很显然,夏阳秋拿出来的那一沓线装书都是他个人的收藏,书名沐长离听都没听过。夏阳秋的意思也很明显:想要,拿点实际的东西出来啊。

“稍微……有那么一点点,不过还需要时间发酵。”

“那就加油发酵,等什么时候有灵感了,就来我办公室找我。哦,我不管饭,所以不要饭点来。”夏阳秋抬脚想走,想了想后把那本顶好石印公司两分钱一本的《如来神掌》塞到了沐长离的怀中,“这是订金,别忘了啊。”

……

等到沐长离到了学生会的时候,学生会会议室里坐着站着躺着等了一大票人,多数还都是熟人。明显可以看得出来,成为代表生的基本还都是干戚那个圈子里的,比如御灵科的代表生最后居然还是解满——沐长离一进门就对他龇了龇牙,吓得他立刻就从椅子上跳了起来。看到他这幅半夜鬼敲门的样子,沐长离决定改天再去问候问候他,看看他到底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了。

唯一稍微有点遗憾的就是干城居然不在这里,五行科的代表生换了另一位以金行法术出名的陈松岳学长,这让沐长离多多少少有点遗憾。不然他就可以自豪的声称,自己曾经打趴下两科的代表生了。

不过姬琛华怎么也在这里?她临时转了性,跑过来竞争格物科的代表生了?

死都不信!

“我只是来旁听的,你们随意。”姬琛华是这么说的,大家姑且也当是就信了。干戚这个学生会长都没什么意见,他们有什么好说的?

不过趁着其他人没注意,姬琛华还对沐长离眨了眨眼睛。无论横看竖看怎么看,沐长离都只能从她的目光中看出“钱钱钱钱钱”这五个字。

其实干戚要交待的也就是一些注意事项,比如代表生的责任义务之类的,当然还有在校内享有的特殊权利。为了防止某些记性不好的人不小心忘掉一些条款,每个人还都相应的发了本规章制度。除此以外也就是给大家讲解一下第二天的代表生颁发典礼流程,以免有人流程不熟,在全校师生面前出差错。

等到散会之后,沐长离故意最后起身,慢悠悠的向外走。等到干戚经过身旁的时候,他突然开口问道:“会长,干城学长呢?怎么……没见着?”

干戚看了他一眼,继续向前走去:“住院。”

“不会吧?还没好?”沐长离在心里盘算了下,如果治疗得当,干城应该已经出院了才是,怎么会还在住院?难道是发生了什么变故?还是另外被派去做什么事了?为了保险起见,他故意摇头晃脑的感慨道:“唉,干城学长手上的工夫不行啊……”

干戚脚下的步伐立刻停住了,她板着脸,冷冰冰的说道:“你那个姬学姐的接吻功夫也不怎么行。”

呃……她怎么说到这个了?沐长离脑子里一下还没转过弯来,一旁的姬琛华却探过身子,故意用舌头舔了一下嘴唇说道:“那……你为什么还要把舌头伸进来呢?”

第一百二十四章 社畜就是这样子的了

由于走在两人之前的缘故,沐长离并没有办法直接看到干戚的表情到底如何。但是他很明显的发现,后者的身体正在微微抖动。

以干戚的性格来说,如果这是单纯的谣言,当场驳斥的可能性比较大。既然没有开口,那岂不是说明有可能是真的……不会吧?

沐长离探头探脑的想要从侧面去观察干戚的表情,身子刚偏了几分,就看见一面化妆镜从干戚的肩头露了出来。镜子刚刚露头,光洁的镜面立刻泛起一阵涟漪。

沐长离心中暗叫一声不好,连忙用笔记本遮住自己的眼睛和面部,正好将镜面射出的光线挡住,这才免于强光照射之厄。他曾经听科里的学长说过,干戚学姐随身带的几样法宝中有一样【照魂镜】,可以说是融合了格物科和厌胜科两科法术精华的杰作。镜面射出的强光可不是【玄光咒】,而是【摄魂咒】,货真价实的魇媚系甲级法术。

不过幸好干戚似乎并没有学过正经的魇媚系法术,也并不是真的想要取沐长离的性命。不然【照魂镜】打出的【摄魂咒】哪里是这么一只小小的笔记本就能挡得住的?沐长离想要应对这招,最起码也要用【幻身咒】才行。

在通过镜子看见沐长离挡住了这一下之后,干戚也并没有趁势追击,而是将那面【照魂镜】收了起来,慢悠悠的说道:“沐学弟,有些东西不要说是看,就算随便摸、听、尝……都没关系。可有些哪怕只是起了心思,也是会出人命的。”

(不该起心思的东西?这是……总算怀疑到我头上了?)

原本沐长离有委托姬琛华去试探下干戚的态度,虽然自己说的语焉不详,但姬琛华也应该能猜到至少自己跟干戚之间相互不对付。在知道这一点的前提下,前去试探还是能得到一个方向性的结果的。

遗憾的是,沐长离在从校外归来后就一直能没能联系上姬琛华。好不容易到今天两个人见上了面,结果光顾着斗嘴了,也没能得知试探的结果如何。不过就干戚这幅别有所指的语气来看,似乎是已经怀疑到自己头上来了啊。

不过没关系,怀疑归怀疑,想要给人定罪还是需要实锤才行。

沐长离心念急转,故意装傻充愣,把话题开始往下三路上转:“什么东西居然可以随便看摸听尝啊?这么多功能,听上去好厉害的样子。”

“你居然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吗?”一旁的姬琛华恰到好处的凑了上来,用手一拍沐长离的胳膊,接着沐长离的话风继续把话题往歪处引,“少来了,你怎么可能不清楚这是什么东西啊。真要是不清楚,我可以教你啊。”

“不好意思,我觉得学姐你所说的意思和会长所说的东西可能存在一定偏差,还是当事人说出来比较好一点。”就算再这种时候,沐长离也严防死守,绝不给姬琛华留下一星半点的话柄,“会长你要是知道是什么东西不妨告诉我呗。”

“死样!亏你还叫我一声学姐,我说怎么就还不如她说了?”

“从说话的分量来考虑,学姐你的确是不如会长啊!”

“你就不能把‘说话的’三个字去掉吗?”

听着俨然已经吵闹成一团的沐长离和姬琛华,干戚转过了身,用手敲了敲墙壁,不悦的说道:“你们俩想要打情骂俏请去别的地方,我马上要锁会议室的门了,可没空给你们留下做这种事的时间。”

“听见没有,会长的时间非常值钱。况且她是全魔都术校八千名学生共同的会长,你浪费了她一秒钟,就相当于浪费了八千人各一秒钟,加起来足有两个小时多。一寸光阴一寸金,你这得浪费了会长多少钱?”

“你当我跟你一样,成天就只知道玩大天使之剑?陪你在这里浪费泡蘑菇,我的时间就不值钱啦?”

“啪”的一声重响,干戚忍无可忍的将手拍在了门板上,发出了巨大的响声,也引得两个人终于停止了双口相声,一起看向了她。

“有什么废话你们爱去酒店或是哪里说都行,我现在要锁门了,马上出去!姬学姐,希望你这个学期能够顺利毕业,不要再辜负杨主任的期望。至于你,沐学弟,现在既然坐上了代表生的位子,那就要记得以身作则,成为科里其他同学的榜样。还有……”干戚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气息险些都有些跟不上,急喘了几口气后才继续说道,“希望你在接下来的日子里能安分守己,开开心心的度过每一天。”

她的语气就差把“别碍事”这三个字直接说出口了。

沐长离就像是没听懂这句潜台词似的,高举双手连蹦带跳的窜出了会议室,还不忘连连点头:“好啊好啊,用不用我唱一首生日歌来帮忙庆祝一下?”

对于这样油盐不进的货色,干戚也只好无可奈何的放弃了劝说。在两人擦肩而过的一瞬间,她突然毫无预兆的问道:“申花集团的柯总和他的表弟已经失踪好一段时间了,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有关部门怎么占验搜查都找不到踪迹,你知道什么消息吗?”

沐长离一脸茫然的望向她:“你干嘛问我这个?”

“你们不是亲戚吗?”干戚剔了剔指甲,往上面吹了口气,“柯总上次可是专门向我提过你。”

“哦,他搞错了吧?”沐长离漫不经心的答道,“他一个魔都企业的老总,跟我一个滇南人是亲戚?他祖上八辈子有去过滇南吗?我祖上八辈子可都没出过滇南!”

对于这样的回答,干戚只是点了点头,锁上会议室的门后飞快的离开了。

看见她的背影完全消失在走廊拐角,两人才同时吐出一口气。姬琛华熟稔的将胳膊搭在沐长离的肩头,亲昵的说道:“喂,瞧不出来你这么有本事的,把别人一个集团的老总都搞死了啊!”

“柯总最后怎么样跟我没有任何关系,也绝对不是我干的。”沐长离义正言辞的说道,“好了,学姐,我们现在可以算一下账了。不过在那之前,我有一个问题想要问清楚。”

“说啊。”

“你……是姬佬么?”

第一百二十五章 深夜的更新

这个问题问的如此之白目,听得姬琛华不由得对沐长离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当然不是,我是胶佬。”

每一科里都有自己专用的术语黑话,就算沐长离跟姬琛华打交道了这么久,胶佬这个名词也是第一次听到。为了弄清楚这个词的意思,他飞快的掏出了手机搜索,结果除了糊涂以外就只有更糊涂。

“学姐,胶佬……是胶性恋吧?到底是什么意思?”

在这种细枝末节上面居然还纠结个没完,姬琛华简直恨不得一水口钳把沐长离给砸死:“手办模型简称胶,对手办模型发情的就是胶佬喽!”

“这……人怎么对手办模型发情?”沐长离不由得目瞪口呆。

姬琛华的嘴巴立刻像连珠炮一样开了火:“为什么不能?你买过胶吗?上过敢达热吗?知道tr6吗?体型玲珑,手指修长,腰肢纤细,让人一看都硬了——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居然还有这种性取向,你们格物科真是博大精深!”沐长离由衷的赞叹道,“不过学姐,既然你是胶佬,那怎么闹到跟会长……那个什么的,这个尺度是不是有点大?”

“你又不肯买,我卖给会长关你什么事?整整五十万呢!”姬琛华伸出的五根指头几乎都要戳到沐长离的鼻孔里去,“说起来你还欠我不少钱呢,快还!”

沐长离倒是也没忘记自己的本来目的,他从口袋里掏出了那张支票,距离把握的刚刚好,既让姬琛华看得清楚,又不让她抢到:“要我付钱倒是简单,不过学姐你先说说看,我拜托你打探的事情怎么样了?”

姬琛华两手一摊,双肩一耸,做出了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你没听到嘛,刚才干会长堵我嘴了。不过嘛……”她将下颌略微抬了抬,让自己的嘴唇向上更靠近沐长离一些,“要不你来撬开试一试?”

看着她那鲜艳欲滴的嘴唇,说实话,沐长离一时间真的有那么一点点动心。不过最终,理智还是狠狠地拴住了他。虽然姬琛华的性格并不是沐长离喜欢的那一类型的,不过外貌上的分数完全可以弥补这一点。归根结底,沐长离只是无法在这方面信任姬琛华。

一个前男友数量超过一个加强连的姑娘突然对你示爱,哪怕是再傻白甜的人,总也得怀疑上半天啊!况且这还是沐长离,无论从哪方面想都跟傻白甜三个字绝对沾不上边。

反正姬琛华的示爱,不管别人信不信,至少沐长离是不相信的。两个人就维持现在的关系,有事谈事,没事谈钱,也混的轻松自在。

就像刚才,姬琛华说干戚堵她嘴了,这显然就是一句双关句。一方面说的是两人之前发生的事情,另一方面自然暗示的是干戚并没有查到跟沐长离有关的蛛丝马迹,只是还处在封锁消息的状态,所以才要花钱堵姬琛华的嘴。

既然干戚并没能追查出什么,那么沐长离也就可以放心大胆的考虑更多的事情了。比如接下来的修炼规划,比如利用自己代表生的身份去打击报复某些家伙,再比如做上一两个干戚再要找事的应对报复方案……

不过在那之前,至少应该把姬琛华的账给结了。

现在的沐长离是绝对的手里有粮心里不慌,姬琛华再怎么要账他也能付得起。不过看姬琛华兴致乏乏的样子,明明平时提到钱都锱铢必较兴致盎然的,这会儿却草草的报了个三十万的价格——最早帮忙砸场子的、后来液压式法坛的租借费用、去帮忙打探干戚态度的费用——三次的账单加到了一起,居然也才三十万。以姬琛华的性格来说,这绝对是十足的友情价了。

“这样,学姐。我现在要去银行一趟,要不钱就一起转了吧?”沐长离在心里盘算了下,他手里的支票也积累了好几张了,都丢在柜子里没理会。实际上要是每次他都能及时把钱转入账户,利息都够吃不知道多少次香香鸡了。要怪就怪这些个支票不是同一个人开出来的,户头都分了三个银行。术校为了保密,所处地域也不算太发达,三个银行当中有两个银行都得跑好一段路……

好吧,说白了还是懒。想不起来支票的事就一直丢着,好不容易想起来的时候支票不在身边,干脆也就先放着,反正也不至于被温凌武的老鼠给啃了……

等等!

沐长离脑中刚闪过这个念头,顿时被自己可怕的想法吓出了一头冷汗。他刚转身想跑回宿舍,一把却又被姬琛华拉了个正着:“干嘛去?刚才说了转钱,这就想赖账了?”

“我身上藏了这两张支票,还有两张放在宿舍里,赶快回去看看。老五养了只老鼠,万一给啃了可就不妙了。”沐长离这会儿可算是心急如焚,他的支票是锁在柜子里不假,可是术校的服兽都是有各种奇奇怪怪的能力的。老鼠这种服兽首先就有搬运挪移的法门,要是不看好了,鬼知道就能从不知道什么地方偷出什么东西来。

“那有什么好急的?要啃早就啃了,也不急于这一时半会儿。”姬琛华将手搭在了沐长离的臂弯上,“走,去你们宿舍看看去。”

沐长离稍微有点为难的想了下,最后还是决定不在这种小事上与她纠缠,就让那三个家伙烦去吧。

等到了宿舍,果不其然,叶貉这个冷惯了的东北人正光着膀子蹲在地上帮温凌武调教他的那只老鼠,吴苏利耶还捧着一本《万川集海(简化版)》帮忙作参考。几个人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就只是以为沐长离回来了。温凌武倒还算有些良心,起身刚想招呼恭喜沐长离,一抬头却看见了款款走进屋子的姬琛华,下巴掉到地上半天都没合上嘴。

“学……学姐好!”温凌武的声音这才惊动了剩下两个人,屋里顿时好一阵鸡飞狗跳。姬琛华对于这种情形显然是见得多了,一直双手抱胸笑吟吟的看着手忙脚乱整理仪容仪表的三个人,期间还不忘看看沐长离有没有把什么东西藏在某些地方——最后当然是一无所获。

“大舅哥,你这是搞什么鬼啊?”吴苏利耶扶着眼镜埋怨道,“带学姐来,事先也不说一声……”

“学姐要来就来,哪儿轮得到我提前说?”沐长离叹了口气,“其实是这样的,我打算把积累到现在的支票都去银行给取出来转到账户里面,跑一趟也不容易,就问问你们要不要一起去。”

“要的要的!”叶貉撅着屁股从自己床头把支票从枕头下面给翻了出来,“我的也还放着呢……不过这跟姬学姐有什么关系?”

“我稍微欠了学姐一些饥荒,所以她大概也要跟着一起去……诶?学姐,你走什么?”沐长离转身对已经打开门准备走人的姬琛华问道。

姬琛华摆了下手,毫不客气的对他翻了个白眼:“今天都这个点了,银行都下班了。再说了,你们加起来几百万的现金流,不预约哪家银行肯让你们直接取钱?预约这种小事我就帮你们搞定了,记得把具体银行发过来,明天早晨九点校门口见。”说完,她头也不回的就出了门。

吴苏利耶溜出门口看了看,确认姬琛华是真走了后才把门关上,说道:“呃……所以姬学姐来,就为了折腾我们一下子?”

沐长离有些僵硬的点了点头:“大概……不过兽医,你胆子也真大。支票放那里,也不怕被老鼠啃了。”

“它啃一个试试。”叶貉冷笑道,“它敢啃支票,我养的鹰就敢啃它!”

……

既然跟姬琛华都已经约好了,二零一的四位男生也就罕见的大清早一起出动,奔赴校门口。

姬琛华今天也没开她的摩托车,身上穿了一身风格近似干戚的套裙。经过这么一晚上的休整,她的作风好像又有了变化,也不知道是想出了什么新玩法。

一行人提前约了辆商务车出发,先赶往了几个人都有支票的银行。银行方面派出的客户经理似乎跟姬琛华是老相识了,两人熟练的客套了几句,开始给几个人依次办理业务。

沐长离手里的支票最散,所以干脆也就没急着办,而是让其他三个人先搞。前些天一直忙于实验,今天突然闲下来了,他反倒一下子有些不太适应。

于是他有些百无聊赖的看着银行大厅里的众生相,权当打发时间了。这时从银行的正门走进了一位大约三十出头的女性,看上去优雅端庄,仪态万千,仿佛神仙中人。几乎半个大厅人的目光都被她吸引了过去,就连女性也不例外。

一看她这幅样子,沐长离立刻就清楚,这肯定是练过某些可以归于魇媚系的功法。甭管狐媚也好,圣洁也罢,精神上能给人影响的通通都算,包括佛道两教里面挂着“观音”“慈航”名号的某些法门。他正想换个方向坐,却突然发现刚办好手续的温凌武正躲在他的身后,脸色煞白的看着那名女性。

“老五?”沐长离用极低的声音问道。因为害怕被其他人听见,他连下面的话都没继续说下去,而只是悄悄换了个方向坐,好让自己的身体把温凌武遮挡的更严实些。

“我……我认得他。”温凌武结结巴巴的说道,“当年想要把我带走的人,就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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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六章 加班终于结束了

嗯?带走?

沐长离愣了一下,一时间居然没反应过来温凌武在说..lā随后他才激灵灵的浑身打了个冷颤,硬是按捺住自己回身想要去看那个女人的冲动,对着温凌武比了个“八”的手势。

八岁,就是温凌武险些出事被拐进邪教的年龄。

温凌武轻轻点了点头,他甚至连沐长离的身影都不敢越过,只是全身上下一味的颤抖。

看到这幅样子,沐长离心中立刻了然:那个女人……不,准确来说是男人,大家果然是同行。虽然不知道当年他是怎么逃脱了抓捕,还混到现在这幅人模狗样的程度,但是至少温凌武不会拿这么大的事来开玩笑。

沐长离对温凌武悄悄打了个手势,示意他放轻松些。当年温凌武不过只是个八岁的小孩,对方对他的记忆也未必就能有那么深,这关头没必要这么紧张。随后他又左右看了看,发现叶貉和吴苏利耶居然还没出来。

不过……为什么姬琛华反而走了过去,跟那人还相谈甚欢的样子?

事已至此,沐长离也不得不感慨姬学姐果然是交际广泛。不过也正好,他趁着姬琛华跟那人交谈的机会,用身子掩护住温凌武,带他溜到了门外。随后他也不去刻意看那人,就只是装作闲极无聊打发时间的样子,直到叶貉和吴苏利耶出来后才对他们打了个手势,示意先带温凌武离开。

二零一的四个人也在一起混了两年多了,相互间默契的不行。虽然沐长离什么原因都没说,温凌武这幅样子一看也知道没法开口,但是其他两个人顿时就明白,这里肯定是因为某种原因不适合说。叶貉和吴苏利耶就带着温凌武迅速的离开了,沐长离则先去办理存储手续。

等到沐长离回到大厅的时候,那人已经离开了。沐长离屁颠屁颠的跑到了正在看杂志的姬琛华身边,低声下气的问道:“学姐,刚才那个人……是谁啊?”

一听他这幅语气,姬琛华就知道肯定有事情。她似笑非笑的以手托腮:“怎么了?对定源堂的美女董事长感兴趣了?”

“美女?再美女也快五十了吧?外面的媒体就这么昧良心的?”沐长离的脸上就差写上“再提绝交”四个大字了,“而且学姐,你真能确定他是女的么?”

“不然呢?”姬琛华等了几秒钟,却没等到沐长离主动回答,“有话直说啊。”

“说当然没问题,不过学姐,你得告诉我,你怎么认识人家的。”

“她的企业正在筹备开发人造子宫,所以来找我当顾问啊。”姬琛华一脸风轻云淡的表情,而听到这句话的沐长离则不可置信的“哈”了一声。

首先,沐长离并不清楚定源堂是个什么企业。根据他的经验,叫什么什么堂的一般不是卖药就是买化妆品,谁知道居然还要玩起人造子宫这种格物科产品——这路子还真是野的不行。

其次……人造子宫真的需要开发吗……

“我们一年级时候是有法术史这门课的吧?”沐长离一脸纠结的问道,姬琛华无声的点了点头。

“那么炼金术里面的何蒙古鲁士技术……”

“帕拉塞尔苏斯的《物性论》里面就有提出哦。”

第一次法术革命起自天朝,等到这股风气传到欧洲后,才诞生了近代炼金术和近代医学。推动这两门学科诞生的贤者帕拉塞尔苏斯著作无数,在他的《物性论》当中就这样写道:

取某种人类体液,首先将其倒入南瓜中,加以密封,令其自然腐烂;然后倒入马胃封存四十日,直至其开始具备生命……若是随后日日秘密、谨慎而理智地喂以人血,并于恒温马胃之中继续保存四十周,则必将造出一个真正的**婴儿。此婴儿五脏俱全,与妇女所生的一般孩童无异,只是体型异常微小。

这项技术就是被称为“人造人”的何蒙古鲁士(Homunulus)技术,也是少数炼金术超越天朝的地方。这项技术后来还被改进了很多次,比如用马粪来对马胃保温,比如改用烧瓶——所以何蒙古鲁士才有了“瓶中小人”的别名。而后世的炼金术士们就从这项技术当中发明出了人造婴儿,虽然还是有着这样那样的缺陷,比如太贵,不过至少是当今世界上最通行的办法。

所以……人造子宫这种技术压根就不需要,用烧瓶就可以了。

“那你们到底在谈什么?你干嘛不告诉他根本用不着人造子宫这种东西。”

面对这个问题,姬琛华出奇严肃的回答道:“因为何蒙古鲁士需要用【哔——】液,不够女权。”

哦。

沐长离瞬间就理解了,看样子那家伙不仅是个人妖,居然还是个打着女权旗号捞钱的女权婊。

“那……他给你开价多少?”这是沐长离最关心的问题。人造子宫这种东西,姬琛华心里当然清楚得很,肯趟这淌浑水只能是因为对方给的钱多。研究经费什么的不拿白不拿,反正研究不出来也不是她的问题。

不过姬琛华并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对他抛了个媚眼,熟练地用大拇指搓着食指和中指——想知道?给钱啊!

“钱就没必要了吧?我可以拿情报换情报,绝对尿点十足。”说着,沐长离站起身看了下手机,“这事还跟老五有关,你听他说完就知道了。”

叶貉和吴苏利耶并没有带温凌武走多远,三个人找了间咖啡店就钻了进去,还给沐长离发了定位。等两个人到的时候,温凌武正抱着一杯萌爪热可可在喝,脸色比刚才看上去要好了许多。

由于两个人后到,甜品只能现点,账当然是沐长离来付。姬琛华毫不客气的就点了份黑森林蛋糕,大摇大摆的往桌子旁边一站。吴苏利耶原本坐在椅子上,此时感受到阴影,扭头一看,吓得连忙坐到对面去跟叶貉和温凌武挤一张椅子。等到沐长离端着盘子坐下后,温凌武才开始结结巴巴的讲述当年发生的事情。

温凌武是八桂人,这点大家都知道。八桂多山、多盆地,信息也就相对封闭些。所以当年八桂号称传销基地,一座县城十万人,里面有两万人都能搞传销,封闭这个原因显然占了很大一部分。

不过现代传销的手法都是从亚美利加帝国学来的,而温凌武的情况则要稍稍不一样些,他当年被送进去的地方打的旗号是“明石院”。

听到这个名字,沐长离立刻冷笑了两声。几个人都惊讶的看向了他,他摆了摆手,对温凌武说道:“你先继续,等下我来解释。”

这座叫明石院的寺庙并不是真正的寺庙,虽然当中各种神像一概不缺,但其实并没有在官方注册过。不过当年八桂管理混乱,这种寺庙也就开了不少。它甚至都不是专门修建的,而是利用当地原本就有的围楼挂牌成寺。

所谓“围楼”,指的就是客家人集体型大屋,形似城堡,上下几层楼可以容纳几十户甚至上百户人家。整个宗族都住在一栋围楼当中,安全系数极高,火攻都不怕。明石院选了这样一所围楼作为基地,当然是稳如泰山。

而那个人——当年他的名字还是青衣居士——总是以带发修行的名义在外奔走,时常还给当地居民义务看诊、发放药物,简直是大家心中的活菩萨!所以很多人都想把自家孩子送过去,跟他修行。青衣居士当然不可能来者不拒,总是要劝说再三,实在劝不动才把人带回明石院。

当时的温凌武身体弱的不行,所以青衣居士才破例一口同意,把他带了回去。初到明石院的温凌武当时就发现了一件很奇怪的事情:这栋围楼中央居然挖开了一座莲池,池塘里还有许多青蛙。

不过由于是第一次进寺庙,温凌武也就没有想那么多。每天的功课也就是跟着居士拜佛、抄经,由于温凌武体弱,这些功课的次数就相应减少了一大部分。不过相应的,青衣居士专门给他开了药物——其实这种药每天大家都要吃,不过他的分量额外加倍了。

什么都不知道的温凌武并没有觉察出什么不对,他只是觉得自己的身体似乎开始变好了那么一点。那个时候的他真的是觉得,青衣居士就是世界上最好的人。在那批孩子中,青衣居士也对他格外亲近,甚至有时候都带着他一起外出,所以他在院里相对也要自由许多。

然而有一次,温凌武正待在药房里面帮忙看火。一个叔叔偷偷摸摸的溜了进来,对他问东问西的。对于他的问题,温凌武都如实回答了。之后那个叔叔拿着照相机又拍了几张照片,又去了围楼其他地方。不过在那个叔叔要出围楼的时候,却被院里的其他人抓住了。在药房里的温凌武亲眼看见,平常善良的像菩萨一样的居士一掌劈在了那个叔叔的头顶。那个叔叔的身体立刻就软的像面条一样倒了下去,殷红的鲜血从他身下淌出,流了一地。

从那一刻开始,温凌武就知道,青衣居士肯定有问题。

温凌武的胆小和病弱此时成了他最大的护身符,没有人第一时间怀疑到他头上来。借着在药房烤火的机会,他索性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等到睡醒来的时候,所有人都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似的,对此绝口不提,唯独只有青衣居士旁敲侧击似的问了温凌武一句。

温凌武当然对发生过的事情守口如瓶,这件事也就就此揭过不提。等到过了几天,温凌武故意跑到了房顶上,就一直躲在那里。院里当然顿时一片大乱,等到所有人都为找他找的不可开交的时候,他才从房顶上溜了下来,回房睡大觉。

这件事的结果自然是青衣居士狠狠训斥了他一通,告诉他长时间待在外面容易着凉得病。但是相应的,所有人对他失踪的警惕也就少了许多。温凌武也就算准了时间,悄悄摸上了给院里运菜的车,随着车子一块溜了出去。

不过就算这样,温凌武最多也就只能争取到两到三个小时的时间。他也不敢回家,因为青衣居士的信誉要比他强得多,父母一定会原样再把他送回去。甚至城里的每一个人都是青衣居士天然的眼线,这些人都无比信任青衣居士的为人,绝对不会相信居士会干出什么坏事。温凌武只能赌一把,他赌设立在城外的三清观是干正事的。

他赌对了。

八桂地区特有的“道公”是结合了壮族本土信仰和道教信仰的综合产物,道公们名义上属于正一道管辖,都尊奉天师之命。温凌武故意说自己要去给三清观送东西,到了三清观就把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三清观的韦观主去过龙虎山,他知道这事自己绝对管不来,索性心一横,把徒弟都遣送回家,封了观门,带着温凌武立刻土遁赶往罗浮山求援。

罗浮山位列八大门派之一,华南地区的法术案件全部归罗浮管。等到罗浮山的道士赶回县城的时候,全城的人居然都被煽动起来,准备武装对抗。为了平息这场暴乱,临近门派都派出人手,连龙虎山本山都来了道士支援,当中不乏精通幻法、魇魅的好手。

等到秋后算账的时候,明石观的骨干当然被一网打尽,在城内主要煽动群众的人全都送进南海填海眼,唯独少了青衣居士本身。道士们左审右审,最后居然才问出来,青衣居士在下达煽动居民的命令后就溜了……

“也就是说,是因为当面见过杀人,所以才这么害怕啊。”沐长离说完这句话后才发现,所有人都一起盯着他,“喂,你们这是干吗?”

“大舅哥,你这整一副什么都知道的样子,别光听啊。”叶貉算是代表其他三个人发言了,“该你说了吧,你倒是都知道些什么。”

“我?我知道的可多了。”沐长离哼了一声,“我知道那个青衣居士会魇媚系法术,而且他本人多半是桑冲一脉的传人。像他这种人,在古代则被称之为‘人妖’。”

第一百二十七章 发生这种事谁都不想的

在沐长离说出人妖两个字后,咖啡桌上一时间竟然陷入了沉默。过了一小会儿,吴苏利耶率先开口说道:“大舅哥,像他那样的人,就算是我们现在也是叫人妖的。”

“我说的人妖跟你说的人妖是两码事……”

“人妖还能有两码事?”吴苏利耶一脸“你疯了”的表情,就差真把这三个字说出口了,“不就是割了那个什么然后……”

“不对啊,人妖一般不割的,他们主要是服药。”叶貉也兴致勃勃的加入了话题。

“我说的人妖也不割啊!”沐长离话一出口才发现有问题,“不对不对,我说的人妖虽然也不割,但是跟你们说的人妖还是有区别的!”他看叶貉和吴苏利耶还要纠缠,把脸一板,“你们到底还听不听了?”

“听听听听听,你继续说。”

根据沐长离所说,“人妖”一词其实历史相当久远,最早可以追溯到南北朝时期。所谓“妖”就是异于常态的事物,但凡错乱阴阳的人均可称之为人妖。

而在明代的时候,并州明石就出了个人妖,名叫桑冲。此公天生的男生女相,从另一位擅长男扮女装的老兄手里学到了化妆的本事,除此以外还有针线女红、烹饪菜肴乃至房中之术、各类药物、自己摸索的犯罪心理学。就凭着这一手本事,桑冲给自己裹了小脚,以教授女子针线活计为名,出入大户人家后院,专门骗奸良家妇女。直到十年后,他落网的时候,受害人已经多达一百八十三人之多。

“厉害啊!”叶貉第一个感慨出声,“就为了这个,居然给自己裹了脚!这是男人中的男人,汉子中的汉子啊!”

“的确跟我们今天的人妖大大的不一样,大舅哥,我服了!”吴苏利耶将额头和手掌都贴到了桌子上,做出了五体投地的意思,“而且听你的意思,这人还是流窜作案,就靠那一双三寸金莲……服了服了!”

“……你们的关注点是不是不太对?”

“还行吧?”叶貉跟吴苏利耶对视了一下,“反正明石这个名字的确有可能是出处,如果能搞到当年的卷宗,估计里面会提到更多。只可惜老五当初专业知识不够多,不然一定能够看出更多的蛛丝马迹。”

“卷宗应该是保密的,不托关系没什么可能弄到手。”沐长离打了个手势,示意几个人继续听他往下说。

首先,桑冲可不是一次骗奸完就完事。虽然当年的记录并没有写太详细,不过至少有相当数量的妇人在事后跟他保持了长期关系。这些妇人多数都是丈夫常年在外,寂寞难耐,所以简直是一撩就燃。

其次,桑冲也不仅仅只是图色,他还谋财。大户人家的妇女手里都有体己钱,有些甚至能管全家上下的花销,桑冲住在别人家里也是包吃住的,所以这十年里他应该进项不少。

“证据就是他还另外教了六个徒弟,没钱可教不出六个。”沐长离忽的笑了出来,“说来也好笑,他落网的原因是因为到了一户人家里面,看上了人家家的小姐。结果那家里的男的看上他了,大晚上的进他房子里把他按倒,一脱衣服才发现不对……最后被人扭到官府去,连徒弟一锅端,押解上京。皇帝亲自下的批文,凌迟处死。”

几人无不摇头叹息一代奇人的陨落,当真是善泳者溺,这色狼最后也死在色上。吴苏利耶好奇的问道:“按你的说法,这桑冲一脉不是都一网打尽了么?怎么后面还有传人?”

“他和他的六个徒弟被一网打尽了,徒弟的再传弟子呢?”沐长离一说几个人顿时就明白过来。桑冲是自己一个人被捕的,说明这时候其他六个徒弟都在其他地方行不轨之事。这些徒弟后来都被逮捕,可徒弟的徒弟中当然有可能出现漏网之鱼。

“证据就是他有个徒弟叫王大喜的,在后来的一部笔记里面,王大喜的弟弟可还操老行当,结果被人阉了后当小妾了。”沐长离给几人留了感慨的时间,之后才继续说道,“但毕竟这事距离现在也四百年了,他的传人不可能一点进步都没有。当年桑冲由于不会武功而露馅,他的传人虽然未必一定是高手,可防身术至少肯定也会学——老五,青衣居士那一手是这样的么?”

温凌武看着沐长离拿叶貉做了个示范,摇了摇头:“不是,他……当年是拿手刀劈的。”

“手刀?”沐长离心里多少犯了嘀咕。人的头盖骨太硬,手刀这门功夫从来都不是用来打头顶的,多数都是往关节处招呼。青衣居士当年能一手刀就毙了那名记者,这肯定不光是武功了得的问题,内里必定另有奥秘。

“这种特征的武功应该不多,我回头找螳螂问问。”沐长离将这一桩事记在了心里,继续进行分析,“那家伙进门时候我看一眼就知道了,铁定练过魇媚系法术。练过魇媚系法术的人有说服不了的普通人,你们信么?”

经沐长离这么一提醒,几个人也才反应了过来。魇媚系法术最擅长的就是改变人的心智,所以每年社会上总有那么几起法术案件跟练过魇媚系法术的人有关,甚至时而还有从术校肄业的学生。

既然都练过魇媚系法术,哪儿还有说服不了的人?如此看来,当年青衣居士所谓的“说服”不过只是欲擒故纵的把戏。真正被他看上的小孩其实全都带了回去,养在明石院里面。

“拿佛门清静之地干这种龌龊的事,也不怕佛祖一掌打死他!”叶貉愤愤然诅咒道。

“所以明石院不是合法的宗教场所,我估计他也不敢去审批,生怕名字挂上宗教人士名单,被上面注意到。”沐长离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其实在第二次法术革命之前,披着佛道两门外衣的法教超多,就是因为好敛财。收进来的钱都可以以布施为名,青衣居士走的显然也是这个路子。而且他在老五老家最常干的是什么?看病!张角当年靠的就是这一手建起的太平道!十年前他搞宗教,现在搞女权,玩人造子宫,还真是够与时俱进的!”

几个人同时都沉默了,青衣居士作为一名杰出的江湖骗子,的确是时时刻刻走在时代的前沿。当年搞宗教场所被道士们一锅端了,现在就开公司,走经济路线。要不是温凌武他家当年在出事之后阖家搬到了魔都,鬼才知道如今的定源堂董事长和当年的青衣居士是一个人!

“所以,学姐,我就只知道这么多了。”沐长离把手一摊,看着正在拿叉子不停地拨弄蛋糕的姬琛华,“下面该你了……学姐?学姐?”

沐长离连叫了几声,姬琛华都是一副充耳不闻的样子,对黑森林蛋糕的兴趣远比对他的兴趣要大得多。直到把那块蛋糕戳的不成样子,她才转过头,对着都已经开始续杯的几个人问道:“你们都说完了?刚才说了些什么?”

一看姬琛华这幅样子,沐长离就知道,这绝对是她故意想要折腾人。反正姬琛华三天两头总会想出折腾人的新花样,也不缺这一次了。他也就见招拆招,说道:“刚才说那个家伙其实是个人妖,也就是十年前差点把老五祸害了的那个人,现在该学姐你分享情报了。”

“我这里也没什么好说的啊,别人来找我当顾问,我就挂这个名呗。”姬琛华也是一脸无所谓的摊开了双手,“人造子宫这种东西有没有必要有什么关系?只要课题组开了,自然可以骗一笔经费,定源堂也会给我报酬。至于究竟做得出来做不出来,市场怎么样,跟我又没有关系。”

“但是学姐,那家伙可能会拿着你做出来的初步企划,还有你的名头去骗别人资助。”

“能被这种企划骗到的人,无论怎么样都会被骗。与其让其他人把钱拿走,不如把钱给我。”

“唉。”沐长离仰天长叹了一声。打从认识的那天起,其实他就已经晓得了,姬琛华非常有主见,是那种只要打定了主意就极难被劝动的人。可是事已至此,他也不得不继续劝说下去:“可是学姐,人家未必会给你钱。你想想人家的祖师爷干的行当,市里能做偃师偶的也不止你一个,为什么非得找你?”

“我比他们本事强啊。”

“也有可能是打了人财……人货两得的主意。那家伙还会魇媚系法术,学姐你一不小心中招了怎么办?”到了这个份上,沐长离索性以退为进,“学姐你要真想拿这笔钱也无所谓,但是跟那人妖相处千万要小心,别被他得手了。”

姬琛华盯着他看了半天,忽的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笑容之灿烂看的对面的三人都傻眼了。她用指头戳了戳沐长离的胸口:“担心我啦?”

“打击犯罪分子是每一个守法公民义不容辞的责任。”沐长离正色说道。

第一百二十八章 新年快乐

在看到沐长离又拿官样文章搪塞之后,姬琛华的兴致明显垂落了下去。她把叉子往已经被戳的稀烂的黑森林蛋糕上面一插,挎起包起身,头也不回的就出了咖啡馆。

四名男生面面相觑,叶貉率先说道:“大舅哥,你这次打官腔是不是过分了些?”

“还好。”虽然嘴上这么说,沐长离还是迅速起身,同时说道,“你们先撤,我再跟学姐聊一聊。”

“加油。”三人目送沐长离出门,前脚刚走,后脚三个人的头就凑到了一起,就连温凌武都浑然把刚才的惊吓抛到了脑后,“要不要把这事告诉兰芙?”

“我看行。”

姬琛华穿着高跟鞋,走的并不快。沐长离快赶两步就追上了她,刚想说话,姬琛华转脸就一坤包打了过来。他下意识的反手一接,就把包送到了一边。谁知道姬琛华的脸赫然出现在了包后,对准他的鼻子一口就咬了上来。

这种小把戏当然不可能伤到沐长离,他的上身微微后仰,就将姬琛华这一咬于咫尺之间错开。看着咬牙切齿还要扑上来的姬琛华,他把手臂挡在了两人之间,还不忘记问道:“学姐,你什么时候学过王八拳了?”

术校收录有天朝境内全部的法术、武术资料,王八拳当然也算在内。其特点就是双臂回抡,手口并用。虽然并没有什么人去练,但也算是武术科的名梗了。

姬琛华一听就明白沐长离是什么意思,可对方的手臂横在前面,没法再进攻,只好恶狠狠的问道:“你什么时候对做好事这么上心啊?”

“唉。”沐长离长叹了一口气,“做好事呢,就像尿在自己的深色牛仔裤里,虽然没人知道,但是自己感觉很温暖。”

这句烂话终于逗得姬琛华噗嗤一笑,她用双手抓住沐长离的胳膊,这才没让自己笑的蹲在地上。等到笑够了,她从包里掏出了手机,对沐长离晃了晃,屏幕上显示正处在录音状态:“信不信我把录音送到定源堂的广告部去,让她们帮忙炒作一下,告你性骚扰?”

“你还真跟那帮田园女权混出来了啊?”沐长离倒还真不怕姬琛华录音,她虽然没学过炼金术,却有炼金术师的精神,只要自己肯拿东西交换,肯定能堵住她的嘴,“学姐,好端端的,没必要录我的音吧?”

“怎么没必要?你这不就有把柄在我手上了?就算不交出去,我也可以自己用啊。”姬琛华是说干就干,她对准手机一通点,就把刚才的录音设成了手机铃声,“你再打我电话试试?”

沐长离这下可目瞪口呆了,果然真比起不要脸,女人还是胜过男人太多。一想到日后姬琛华在学校里接电话弄得自己的声音满校皆知,他就好一阵头疼——起码得先摆平那堆自认姬琛华准男友的预备军,无奈之下只得双手合什连声讨饶:“好好好,学姐你厉害。说吧,要我怎么样?需不需要给你买个胶?”

“你懂胶吗?”姬琛华白了他一眼,“先跟我来个地方。”

沐长离只好乖乖的跟姬琛华上了辆出租车,两个人七拐八拐居然到了快市中心的地方,在一栋法式洋楼面前停了下来。姬琛华率先下了车,刚扭头想对沐长离说话,赫然却看见梅兰芙面无表情的站在她的身后!

姬琛华的第一反应是,这小丫头又打着兄妹的旗号跑过来黏人了。上次从嵊泗离开的时候,她就知道这小丫头并不像表面看上去的那样什么都不知道,甚至还会借机宣示一下主权。她刚准备给梅兰芙点颜色瞧瞧,却总觉得有哪里不对,上看下看却又说不上来。

“你……不对,你是……”姬琛华又观察了一小会儿,这才发现沐长离居然失踪了,她顿时明白了过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好呀!你居然用幻术变成自己妹妹的样子,真恶心。”

梅兰芙当然不可能一路尾行至此,更不可能顷刻千里。要论可能性,显然还是“沐长离变成了梅兰芙的样子”更靠谱一些。

原本姬琛华就是打算让沐长离用幻术改变一下样子,好方便她带人进去。可她没想到沐长离居然出动出击,这才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这怎么可能恶心?兰芙世界第一可爱!”“梅兰芙”开口说话虽然还是她的声音,可俨然却是沐长离的腔调,甚至还得意洋洋的用大拇指指了指自己。

尽管沐长离做的动作可以说臭屁到了极点,可梅兰芙的确足够可爱,哪怕做出这种动作也只会让人感到萌爆了。姬琛华没好气的用手指头弹了弹他的脑门,弯下腰低声问道:“你怎么提前变幻成女人的样子了?”

沐长离指了指洋房门牌号下面印着的二维码,又扬了扬手机,屏幕上面打开的微信号写有“母众号”三个字:“一扫就知道了,嫌公众号有公字不够女权……这地方是干什么的简直一目了然,是跟那家伙有关的吧?我要是男人的样子,怕是还没到门口就被赶出来了吧?”为了谨慎起见,他连青衣两个字都没说出口。

“是啊,我就是带你来长长见识。你打算跟人家对上,总该知道人家手里都有哪些牌吧。”说着,姬琛华就拉起了沐长离的手,朝洋房的大门口走去。

刚才两人所站的位置位于摄像头之外,等到了大门口,姬琛华拿出了一张卡片一刷,铁门应声而开。等两个人走进了门内,沐长离才发现里面的空间比外面看起来要大上许多。

之所以造成了这种错觉,是因为那一小截铁门所能看见的空间不多,纵深又短,但实际上院内横向空间极长,光是草坪前就停了十几辆豪车,帮忙泊车的无一例外全是女性。

一走进最前面的洋楼,沐长离立刻就闻到了一股淡淡的熏香味。虽然沁人心脾,但沐长离却忍不住想要捂住鼻子。此时正有几名女性坐在窗边轻声交谈着什么,在看到两人后纷纷停止了交谈,反而是用好奇的目光打量着两人。

姬琛华大大方方的带着沐长离就走了过去,跟那几名女性随便找了个话题就开始聊了起来。沐长离实在是佩服她们这种没话找话的功夫,他可没办法在这种女人间的话题强行插入。幸好他给自己变幻的外貌是梅兰芙,保持三无的人设即可,也正好借此机会观察一番。

那几名女性周身上下服饰华贵,珠光宝气却不庸俗,依照所坐的位置大概都能看出谁的穿着、饰物更值钱一些。以沐长离的眼力看来,她们恐怕还都练过一点粗浅的内丹术。所以哪怕上了一些年纪,样貌尤其是皮肤保养得还都不错。

虽然术校第一大科是礼法科,但是如今的天朝人数最多的科系其实是武术科。武术的门槛极低当然是原因之一,还有更重要的一点就是内丹术的发扬光大。

道教虽然以“求道”为名,可之所以能发扬光大、传播信仰,多数靠的还是“长生”二字。而在所有的长生法里面,内丹术就是公认的效率第一——奥匈帝国的吸血鬼转化技术不算。因此市面上有着各种各样劣化版本的内丹术,练了虽然不至于保证长生,起码对于人的身体情况还是有所改善的,国家对于这种情况也是比较支持的。唯一的问题大概就是性价比,内丹这种东西名头大,传的玄乎,通常情况都是富人才玩的起,穷人嘛……好好锻炼身体,跑步比啥都强。

换而言之,聚集在这里的女人都是比较有权有势的喽?

沐长离又稍微观察了一下,这才发现了些许问题。他又仔细问了问弥漫在空气中的香味,这才确认自己闻到的是什么。他立刻摇了摇姬琛华的手,也不说话,就只是两眼直勾勾的看着她。

“这是你妹妹吗?生的真乖巧。”一位也不知道是奶奶还是阿姨的女性忍不住伸出手,在沐长离的脸上摸了一把,摸的他鸡皮疙瘩都要出来了。姬琛华倒是明白了他的意思,微笑的对几名女性道了个歉,带着沐长离迅速的走到了洋楼外面,找了个僻静的地方。

“刚才那几个大妈,有两个的老公都是厅局级的,还有一个自己就是百强企业的老总……而这些都是人家拢起来的圈子里的人。我这也才是第二次来这里,不清楚具体有多少,但起码再拉出二三十个没什么问题。你要想搞倒别人,那就得先问问这些人答不答应。”

“答应又如何?不答应又如何?”沐长离不屑的哼了一声,“刚才楼里点的香中掺了助情花,这玩意儿可是禁药。那几个大妈我也看了下,练过内丹术,但是其中有一个人眉宇间有艳色。内丹术的要旨就是要锁精气神三宝,哪怕是南宗的‘鼓瑟招凤’也绝对不讲纵情声色,以防走火入魔,所以内丹派的道士跟和尚相去都不远了……要是刚才那几个可以算作标准概率,这里的女的怕是至少有四分之一都跟他有一腿!”

第一百二十九章 文明去他妈

其实在男女关系方面,不管是沐长离还是姬琛华都没那么保守。别人你情我愿,又不故意破坏家庭关系,关你什么事?所以哪怕是裴叔则,沐长离也最多只能在口头上谴责两句,同时担心下用不用帮忙收尸的问题。

当然了,要是做到青衣居士这个份上,想判他个聚众淫乱还是不难的。只是比起怎么给青衣居士定罪,沐长离更关心的其实是怎么一次就把对方摁死。

想要通缉青衣居士并不算难,当年参与过抓捕他的人都还没死呢!重点是把消息上报等到再反馈下来,能够泄漏的途径虽然不多,但也不少。一回生二回熟,青衣居士当年能跑得掉,现在只有业务更熟练的份。

如果一旦没能抓住青衣居士,后果是十分严重的。比起前来实施抓捕的术者,她们显然更支持跟她们“志同道合”的青衣居士。要是能抓到并且快速定了罪还好说,中间要是出纰漏或者哪怕被无限制拖延下去,这群女人都能让人头疼万分。

要知道,女权主义最初在金雀花联邦兴起时可是半恐怖主义行径的,破坏设施、放火、自杀这些事都干过。最激进的一位女士甚至公然去拦王储的马——这位女士大概是不清楚惊马的威力,还梦想着递了信后就闪人回家,结果被拖死了——于是她的死就又顺理成章的被其他女权主义者吃了人血馒头,说她是以死抗争的英雄,还立了她的纪念日。

沐长离一个光杆司令倒是不怕什么报复,温凌武这个必须出面指证的证人多半可就惨了——他本人是有术校保着不假,家人就算申请了保护也是有时限的。为了一件本来正当的事情反而逼得受害者背井离乡这种事本来就很操蛋,再来一次……谁受得了啊?

虽然没有在口头上说,但是这显然就是姬琛华要表达的意思了。

“正义需要高深的法力,这种事情我七岁就知道了。”沐长离平淡的说道,“这样,学姐,这个私人会所应该有负责人,这个负责人多半是他的亲信。我们先去侦察下,回头看老五的选择,怎么样?……话说这里是会所吧?”

“反正这都是你们的选择,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哪怕知道眼前人的形象是幻术所致,姬琛华还是忍不住用食指戳了下他的鼻尖,“比起那个,你先告诉我,助情花是什么东西?我这个格物科的都没听说过诶。”

“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当初安禄山进献给唐玄宗的,能使人助情发兴,筋力不倦……虽然列成禁药,但其实很多人都在用这东西。”说到这里,沐长离不自然的皱起了眉头,“好好的你问这个干什么?感兴趣了?”

姬琛华立刻伸出手指抚平了他的眉头,说道:“要是女生可不会做出这样的动作,会长抬头纹的……就算感兴趣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吧?既然很多人都在用,听你的意思,似乎是只要拿着特殊处方单就能弄到的东西嘛。”

“我的幻化方面用的本来就一般,也就是糊弄糊弄这群人而已,没想过要练多好。”沐长离随口给自己辩解了一句,“是药三分毒,吃多了总会影响身体机能。你要真说媚药一类的东西,我倒知道一种百试百灵的,除了让脑子变傻一点,无任何副作用。”

这种幼儿园程度的谜语可难不倒姬琛华,她一听就知道答案是“恋爱”,顿时没好气的剜了沐长离一眼:“胆子大了,敢调戏学姐了是吧?”

“不敢。”沐长离面带微笑,彬彬有礼的回应道。

不过他的微笑随即就被打破了,姬琛华牵起了他的手,朝一个方向走了过去。沐长离刚想挣脱,这才想起来自己幻化成了梅兰芙的样子。哪怕自己有些小动作没注意到,整体的表现也还应该符合人设才是。

“你这是干吗?”沐长离感受着姬琛华手掌的温度和触感,有点不自然的问道。

“不是你说的去找这里的主管吗?还不赶快抓紧时间?”姬琛华理所当然的说道。

两人穿过草地,来到了靠阴面的一栋小型办公楼前。姬琛华跟门房那个一脸刻薄相的女保安稍微说了两句,居然就问出了她们主管的房间。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但就这点而言沐长离还是十分佩服姬琛华的。

会所的主管居然也姓裴,生的一双桃花眼,无论从什么方向看上去都是水汪汪的,一脸媚相。姬琛华打的旗号是来了解这所会所里的香薰理疗,也就是定源堂的主要业务之一。有客户上门,主管当然应该招待。在听说姬琛华是爱丽丝剧团的团长后,裴主管顿时兴奋不已。

谁不知道爱丽丝剧团曾经在天朝偃师界是首屈一指的结社?要论地位,当年也就只有茅山道院和吐火罗的“傀儡班”能相媲美。纵然在前团长身死后这十年来没什么新的动静,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爱丽丝剧团啃老本都还能站稳前十的名号。哪怕偃师术在法术界不算主流,能混到一个行业的顶尖地位,姬琛华手里掌握的资源也绝对雄厚。

对了,前团长貌似就是姓……姬吧?

一想到这一点,裴主管更是满面潮红。她娴熟的紧贴着姬琛华坐了下来,拿过了一份册子详详细细的开始解说各种香料的作用,以及各种各样的配套套餐。固然这些东西在礼法科只能算是一般性的基础,可在裴主管的口才之下也被解说的妙趣横生,听得沐长离都想试试了——狗屎!怎么能让这个混球的手碰兰芙的身子!

还有,这家伙的动作虽然看起来自然,但是是不是贴的太近了?总觉得别有用心似的。

“……琛华你年纪这么轻,皮肤又这么好,当然不用像我们这样担心身体方面。但是……”裴主管说出这两个字的时候,坐在她身后另一边的沐长离也跟着做了这两个口型,还故意让姬琛华看见,表示这是完完全全的套路,“我们现在生活节奏这么快,人很容易积累精神方面的压力,可又往往没办法缓解。所以我们董事长才特意建了这个会所,倒不是想牟什么利,每个月甚至还要往里倒贴钱,为的就是给姐妹们好好调理调理这方面的需求。”

“唉,听你这么一说,我就想起剧团里的那堆老东西,一个个尸位素餐,就会膈应人……”姬琛华立刻做出了一副压力山大的样子,就地开始诉苦。

两个女人就在办公室内叽叽喳喳的开办了一场声讨男性的批斗会,听得沐长离是叹为观止,也不知道她们哪儿来这么大劲对着空气狂喷。想来桑冲当年就是这么走街串巷的跟那些三姑六婆唠嗑的,这才赢得了那么多女人的信任。

不过这样一来,两个女人的关系的确增进不少。裴主管顺理成章的对姬琛华说道:“对了,我们公司正好生产有凝神香,原料都是特意从天竺进口的,你要不要试试?”

沐长离听得顿时心头一跳,姬琛华却故意看了他一眼,说:“好呀。”

“那么,就请往这边……我这里专门就有理疗间,为的就是初次上门的姐妹方便。”裴主管带着姬琛华打开了办公室侧面的一道门,走进了旁边的房间。整个房间的装潢偏暖色,空气中更是萦绕着一股若有若无的香气,的确让人一闻就感觉浑身懒洋洋的。

只不过当裴主管转过身准备为姬琛华进一步介绍香料的时候,却发现跟着姬琛华一起进来的那个女孩居然也跟了进来。这个面无表情的女孩虽然还没完全长成,可是姿色还要胜过姬琛华一筹,裴主管都是硬忍着才没回头去看的。

“小妹妹,我要给你姐姐单独做理疗,所以先在那边待一会儿好不好啊?”裴主管走了过去,弯下腰说道。

听到这个问题,沐长离的心中就已经可以确定了。这里助情花的味道比刚才浓的多,如果光是这样也就算了,理疗无非也就只是要安静。要说安静,还有比沐长离幻化成的梅兰芙更安静的么?非要让人出去,除了避免人多眼杂还能是什么理由?

当然,沐长离也不信对方一次就敢真的上手。估计对方是打着循序渐进的主意,第一次先触碰一些敏感带,在双方关系拉近到一个程度后才真的下手。

可就算是这样,哪怕还没有证据能确定对方的性别,一想到那双咸猪手有可能在姬琛华的身上游走,沐长离的心中多少就有些不舒服,身体也就不由自主的跟了进来。

沐长离故意朝着天花板伸出了手,裴主管不明其意,好奇的仰头看去。可还没来得及看清什么东西,她的下颌就猛的一阵剧痛,身体不由自主的向后倒去。

沐长离保持着站姿,上身不动,下身起腿,一脚就踢在了裴主管的下巴上。这一脚他没出全力,怕真一脚踢死对方,只求踢翻对方让她后脑着地撞昏过去。谁知道对方非但没有昏迷,反而就地一滚滚到了旁边,撑起身的同时口中大叫道:“保安!保安!”

“谁教你的功夫?”沐长离从她的动作中看出了一点端倪,顿时大为好奇,对方一脚没被自己踢昏过去,多半是有内丹术护身的缘故,可这起身的一下显然是有武术的根底的,“别叫啦。你进了这扇门,就已经中了我的幻术,就算叫破喉咙也没人听得见的。”

第一百三十章 饿虎门

沐长离从来不打无准备的架,他敢出手,就一定提前做好了布置。这间理疗室谁也说不清到底有没有监控、安没安报警器,不过没关系,只要敢过“门”,沐长离就能施展幻术。

【饿虎门】,这是这个幻术的名字。在厌胜科幻法系当中,评分为四分。只要对方敢走入门且还处于封闭区域之内,这个法术就能发动。而只要走进【饿虎门】内,敌人就真的跟进了虎口一样,再发现估计多半就该出现在第二天的垃圾箱里了。

当然,为了准确定位到敌人,增加法术的成功几率,这个法术多数时间要和【虎伥符】一起配合。不过就以裴主管的修为,想要喝破这个法术还是有些困难的。毕竟内丹术长于气而弱于神,除非她气血充盈到一个境界,不然是没法打破【饿虎门】的幻境的。而到了这个境界的人,多半都有一系列体态特征,想瞒都瞒不住……

裴主管连喊了好几声,发觉什么情况都没产生,心中不由得一慌,脚下立刻退了一步。谁知道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一记口哨声,他回头一看,才发现姬琛华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爬上了理疗床,单手撑头,摆出了一个诱惑无比的姿势。只是她口中吹出的口哨怎么听都像是街头混混调戏良家妇女用的,流氓无比。

“刚才那下踢腿,内裤露出来喽。”姬琛华对着沐长离眨了眨眼睛,“原来在你心中,你妹妹就穿这种内裤啊。”

这个问题沐长离可没敢接口,因为这个问题他不管怎么答都是错的。可以预见到,如果他回答“是”就要被骂死变态,如果回答“不是”则要面临“那你是拿谁做心中模板”的持续纠缠,他总不能说梅兰芙的确是穿这种内裤的吧……

“女孩嘛,穿的还不都一样?”沐长离绞尽脑汁才想出来这个比较稳妥的回答,说着他就用手指向了裴主管,“要不我把她扒了给你看看?”

姬琛华眨了眨眼睛:“真是女的?”

“等扒下来不就知道了?”沐长离满不在乎的说道。

听到这样的回答,裴主管立刻打了个冷颤。就算是再傻的人,听到这两个人的对话后也该明白过来了。对方肯定是有备而来,那个看起来漂亮的不像话的小姑娘肯定是用了幻术,姬琛华则是干脆怀疑他的性别了……说实话还真没怀疑错!

一想到自己被揭露性别的后果,裴主管头上的汗珠就涔涔而下。在这间表面上全是女权主义者的会所当中,却出现自己这么一个男扮女装的男人,想解释都解释不清。那些跟自己有过关系的女人为了名声,当场打死自己都有可能。就算自己侥幸没死,董事长会为了这件事保自己么?怕不是赶快丢车保帅免得被怀疑到头上吧!

所以自己的性别千千万万不能泄露出去!

“两位,有话好商量。”裴主管又向后退了一步,声音里已经不由自主的带上了颤音,“两位到底想要什么?只要我有的,咱们都可以谈。”

“那你干吗不回答我刚才的问题?”沐长离没好气的说道,“谁教你的功夫?先把这个问题回答了再说。”

这个问题就有些涉及到内幕问题了,裴主管还是下意识的看向了姬琛华,后者冲沐长离一撇嘴:“听他的喽。”

“是我们秦董。”裴主管陪着笑说道。

“他现在姓秦啊。”沐长离点了点头,“功夫什么名?”

“一点粗浅的女子防身术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粗浅?”沐长离偏头冷笑了一声。现在社会上教女子防身术的多数都只是拿来充好看的,功夫这玩意儿一周不练就要生疏,那些学这些招数的女的在学完后还能维持三个月的训练就不错了。况且什么女子防身术都不会教受身之后迅速起身的动作,要是真被对方撂倒在地,怎么起身都没用了,赶快递上***才是真理。

可就是他这一偏头的功夫,裴主管眼中狠厉之色一闪而过。他的右掌置于胸前,并指如刀,笔直如剑,忽的一个箭步就朝沐长离的头部一掌劈了过来!这一掌迅如闪电,虽然是一只肉掌,却真的好像如同真刀真剑般锋利,在空中划动居然都发出了破风之声!

这时沐长离的头也才刚好重新转回来,看着朝他一掌劈来的手刀,他脸上立刻流露出了惊恐万分的神色,高声尖叫道:“蛇!”

嗯?哪儿来的蛇?

裴主管脑子里下意识的顺着声音反应,对方视线所看着的地方好像是自己的脖子,自己的脖子上……为什么突然冰凉滑腻一片?

一想到这里,裴主管身上不由自主的就起了鸡皮疙瘩。手上的动作虽然没慢,但也因此分了心。

沐长离嘴上喊着话,手上的动作可半点没慢,甩棍从袖中滑出,一棍就打在了裴主管的手腕上。只听见“咔嚓”一声,裴主管的手和手臂立刻扭曲成了奇怪的角度。

看着疼的满头大汗的裴主管,沐长离轻松地摇了摇头:“别装死,先回话,不然你脖子上的那条眼镜蛇可就要咬你了。”

一听他这么说,裴主管更是下意识的就想低头去看。那条金色眼镜蛇却主动抬起了头,巨大的眼状花纹与他视线正对。

“不对,我脖子上戴的明明是项链,怎么可能会是蛇?这一定是幻术,是幻术!你吓不倒我!”裴主管一脸恐惧之色的紧闭双眼,体内真气疯狂运转。等他再睁开眼睛的时候,那条眼镜蛇却依然在他的面前,还灵活的扭动了两下身子。

“怎么会……”

“你光知道这是幻术可没用,得能破了才行。所以王守仁才说过,破山中贼易,破心中贼难啊。”沐长离走到了他的身边,蹲了下来,语重心长的说道,“这下该说了吧?还是说你先把衣服脱下来,让我验验你的内裤?”

第一百三十一章 二家法

扒衣服的具体经过暂且不表,具体里面穿的是什么也姑且掠过,“果然你丫下面有大象”也算是在沐长离的意料~щ~~lā唯独他有点没想到的就是,对方居然真的有胸……

“你这个是硅胶填充的,还是吃药吃多了的副作用?”为了防止他不说实话,沐长离干脆用上了【摄心术】,字字句句都有摄人心神之效,如同雷音入耳。

“是……是……”可以看得出来,裴主管眼中充满挣扎之意。看样子他这内丹术修为虽然粗浅,“定心猿、勒意马”的功夫倒还没白练。

“……是药的作用。”

可惜他的信念再坚定,也坚定不过沐长离的法术,该说的还是说了。也就是沐长离今天出来没带齐家伙,不然再搞上点祝由科同学私下配制的【散魂茶】,连他第一次尿床什么时候都能问得出来。

人的信念一旦出现了一个缺口,后续就如同黄河决堤一般,一发不可收拾。裴主管就像倒豆子一样把会所的情况说了个一清二楚,听得沐长离一愣一愣的。

据裴主管所说,这个私人会所是推荐制不假,可是一个人顶多只有三个推荐名额。被推荐的人当然可以再推荐,不过要做担保。

至于具体的会员等级,那看的就是你推荐来的人再能推荐几个人了。你推荐的人再推荐了人,你的点数就增加,会员等级也就继续上升。总共从上到下一共九个等级,分别名为昭仪、婕妤、容华、充衣……反正大家一年的会费都是那么多,也不分什么高下,最多是升等级的时候额外交一笔钱就完事了。

听完这个会员等级制度,沐长离只觉得耳边嗡嗡作响,满脑子只能想起来两个字:

邪教!

其实乍一看这个组织结构,和传销的模式较为相似,可实际上早在五百年前就有人已经玩过这一手了。具体是哪位高人想出的这一招已经不得而知,但这个教派可是大大的有名,叫罗教,后来还衍生出来了大名鼎鼎的漕帮。

罗教从上到下就分了九个等级,小乘、大乘、三乘、小引、大引、书记、清虚、太空、空空,最下面的小乘众其实就是在船上卖力气的苦哈哈,最上面的空空可就是教主本人了。要说比起传销有什么优越性,那就是罗教定死了一位上师只准带七位弟子,每位弟子又只能再传七位。规矩之森严,组织之严密,可不是后世那些经理满天飞的传销组织能比的。前面的罗教,后面的漕帮,都是这个路数。只不过事在人为,日久天长规矩崩坏了而已。

当年的青衣居士还只知道学习桑冲和会道门的路数,借尼姑庵的名义发展势力。今天的秦董事长可比当年更胜一筹,居然连组织结构都学会了。这绝对不是溜到亚美利加帝国一系的传销组织中就能学得会的,这八年里铁定有宗教高人给他支招、教他做大!

到底是哪一家的高人给他教的路数?这种东西可不是一般人能会的。起码作为闾山教教主的谢八就不会,当然也有可能是他不敢会,会了分分钟被茅山道冚家铲。

不知为何,沐长离就莫名的想起了梅姨。尽管湘中和八桂隔了几百里地,中间不知道有多少山,可好歹接壤。梅姨可是完美符合这个条件:祖传宗教事业,地头蛇藏人也方便,什么魇魅法术、内丹术,梅姨连五雷法前身的残本都能弄得到,这点东西简直是小意思。

不过应该是自己多虑了吧?明石院被捣毁的时候,自己已经到湘中了,也没见到什么波荡。况且要真是梅姨在后面支招,大家一笔写不出两个黑字,总归能谈。

怕就怕在当年是八大门派当中的某些人窝藏了青衣居士,自己要把事往上捅,喊捉贼却报给了贼祖宗,那可就真的死翘翘了。

不过这样的犹豫也就仅仅只存在了一瞬间。人都打了,术都施了,事都已经做到这一步了,还犹犹豫豫的等死么?【散魂茶】自己没带,【忘忧散】可是从来随身携带。等下审完了就给这家伙灌下去,让他把事忘得一干二净,再把这里搜查个底儿掉。青衣居士就算再勤奋,也不可能天天来会所抽查,就算来了也未必能发现痕迹,自己起码有半周的时间。

半周,足够做很多事了。

想到这一节,沐长离是说干就干。他一发狠,直接对裴主管用了【惑心术】,就开始从后者口里往外掏东西。通过裴主管的陈述,这间屋子里还真装有监控,录像都在保安处。至于会员名册这里倒是也有,就在他的办公室内。

当然,最最关键的还是青衣居士到底都教了他什么东西。要让裴主管吐露这个秘密,沐长离还是稍花了些功夫的。最终逼问出来的结果是,教给他们的防身功夫是一部【观音掌】,至于内丹术只有他们几个真正的内部高层才有学到手,是一部叫【二家法】的丹法。

“【观音掌】?名字倒好听,就是不知道中不中用。”

沐长离知道,许多民间法教都打了佛道两教的旗号传教,像罗教的“五部六册”最早卖的时候封皮就是《金刚经注解》。不过他更关心的是后面那个,练拳不练功,到老一场空,想要真正发挥拳脚的威力,内丹术、存思法这样的内功必不可少。

“【二家法】是哪二家?不知道?那背两句来听听。”

沐长离稍一催术,似乎稍作抵抗的裴主管还是张口就把口诀背了出来:“夫一阴一阳之谓道,故好色之心,人皆有之……”

呸!什么【二家法】?沐长离就算再不熟悉内丹术体系,听了这个开头也该晓得,这分明就是所谓的【三峰采战】!这玩意儿要说历史倒也悠久,要说修行也有作用,只不过是损人利己的双修法,三峰是哪三峰也就不解释了。真要较真,跟密宗的【双身法】可谓是有异曲同工之妙。

行了,证据确凿了!可以……呃……

沐长离这才尴尬的发现,【三峰采战】这种损人利己的外道法术虽然被历代丹家所批判,名声更是顶风臭十里,但是了不起也就只是一般性质的法术犯罪。哪怕自己把这件事报到城隍庙去,侯青这个庙祝能做的了不起也就是抓具体那几个人。

而这个一带三的会员制度起码保证这个团体里有万把人,更不要说当中那些有影响力的人。当年青衣居士就敢鼓动整座县城的人暴动,今天还真指不定能做出什么事来。

可要想通过侯青再次上报,这个事未免又不够大。恐怕只有真的实打实出了暴动才够线,不然八大门派哪儿有功夫管你这种小虾米?

这个会员制度本身倒是也可以作为证据,可是充其量也就是经济犯罪的地步。沐长离对这方面虽然接触不多,但是知道如果进入正常民法程序,那才有的扯皮呢。他好歹也是看过《华尔街之狼》的人,知道没完没了的官司打起来有多恶心。还是法术犯罪实在,天打雷劈、魂飞魄散、十八泥犁……各种刑罚应有尽有,上不封顶。..

所以归根结底,似乎只有想办法证明如今定源堂的秦董事长就是当年的青衣居士这一条路了。

如果能够直接证明对方就是曾经煽动群众对抗F的青衣居士,那八大门派估计会搞出一个八派联军的豪华阵容,专门上门来伺候这个死人妖。要是阵仗够大,说不定还能看见以五雷法推动的天雷地网。那个时候青衣居士本事越大越完蛋,沐长离甚至都有些祈祷他最好是个五级六级的术士,惹出龙虎山的地仙杀将过来,一雷劈死这个王八蛋!

温凌武虽然是当年的受害者加举报人,可是当年毕竟年纪太小,又时隔这么多年,很难不被说成是一面之辞。

看来还需要更切实的证据才是。

不过在找到更切实的证据之前,沐长离还是先把这里能搜刮完的证据全部都弄走了一套:名册可以直接复制,监控器的录像要去保安室。那三个保安倒不是沐长离的对手,一上来就中了【迷心咒】,只不过怎么保证拷完录像过后不留痕就得看姬琛华的功夫了。

至于【忘忧散】这种市面严禁流通的药品,沐长离使用的还是很小心的。好在虽然药名为散,实际上现在做出来都是药片了,让裴主管和水吞服即可。之前甚至还有祝由科的学长做过【忘忧散】的泡腾片,也就是速溶性的【孟婆汤】,不过这玩意儿发明至今都还依旧无人问津。

在做好这一切后,沐长离还得继续维持着幻术,跟着姬琛华原模原样的从大门走出去。这时候姬琛华反倒有些不太愿意了,她可还想再进洋楼去跟那几位大妈谈谈,至不济也得先试试他们的香料再说。

沐长离是好说歹说才把姬琛华给劝走,这是别人的地盘。万一青衣居士正好过来一趟,沐长离的幻术又骗不过他,那不就出事了?最后他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道:“学姐啊,你说你这是何必呢?”

“嗯?”

“刚才也是……干嘛要跟他进去呢?跟他客套两句走人不就完了?你要真出事了怎么办?”沐长离无奈的说道。

姬琛华用手点了点自己的脸颊,忽的微笑道:“因为很刺激呀,不行吗?”

第一百三十二章 找刺激

看着笑的神采飞扬的姬琛华,沐长离竟然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好像上次也是这样的吧?在帮自己砸场子去的时候,姬琛华也是大摇大摆的就坐在吧台上,没有半点防范。

当然了,沐长离是不信断头崔那种下九流的货色能对姬琛华怎么样的。虽然他从没见过姬琛华跟别人动手,可是姬琛华的履历他可记得清楚得很——二年级时候把九科报了个遍。哪怕姬琛华最后没有一科去参加考试,她至少对九科的基础法术都应该是会的。

断头崔也不过就只是个仗着会一手土遁术横行市里的小角色,哪怕姬琛华只会一两个基础法术,的确也足够对付了。

不过沐长离并不赞同这种找刺激的生活方式,他一向活的谨小慎微。哪怕是民间,也一样可能会有比较厉害的术者——虽然对上天师或者里四家的家主就是被一根指头摁死的结果,但是自己可没厉害到这个地步,犯不着为了这种事就拿自己的小命开玩笑。

“学姐,你真要是想找刺激,可以直接跑到龙虎山天师府门外,拉起横幅咒老张家断子绝孙。”

姬琛华对他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有趣归有趣,我又不傻!”

直到回到学校,沐长离才终于松了一口气。不管外面惹了再多事,只要回到学校里面就算是安全地带。尽管现在学校里面大事小事不少,可至少青衣居士别想把手伸进来。再怎么说自己现在也是厌胜科的代表生,麾下小弟……好吧,姑且不知道有多少人是真的愿意跟随自己的,不过至少多数人应该还是愿意卖自己一个面子。

吴苏利耶三人比沐长离和姬琛华回来的要早得多,三个人窝在宿舍里,抓紧时间整理温凌武回忆出来的细节。不过梅兰芙居然也在,她正坐在沐长离的床上,一脸不高兴的把床上的所有东西都堆到了一边去,自己则抱着沐长离的枕头,一脸不善的盯着从门口走进来的沐长离和姬琛华。

“兰芙?”沐长离走到床边,想要问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梅兰芙却抓起枕头,劈头盖脸的朝沐长离打了过来。

沐长离用手挡了两下,狼狈不堪的缩到了另一边,小声对叶貉问道:“兰芙什么时候来的?发生什么事了?谁欺负她了?”

“有你这个厌胜科代表生的哥哥在这儿,旁人哪儿还敢欺负她啊?”叶貉小声嘀咕了句,“总之呢,这位小祖宗刚才就来了,一来就拔了两根老大的毛,显然是来者不善,大舅哥你还是趁早自省吧。”

二零一几个人本来没有排座次的习惯,温凌武“老五”这个外号还是沐长离起的,为的是让他有点身为男人的自信。不过既然有了老五,就该有老大老二老三老四——四个人显然是没法凑出来这个五人黑的阵容的。不过有一天,沐长离看叶貉在喂鹰,又想起这只鹰是他从小养到大的,不由得就开了个玩笑:“兽医啊,咱们没成年的也就算了。你弟这都成年了,老婆讨了么?”

叶貉迅速的就反应过来,沐长离这说的是他养的海东青,干脆就顺着玩笑说了下去:“别,它不是我弟,我是它弟。我一天的伙食费,还赶不上它一顿的。你说,谁是哥,谁是弟?”

就因为这么个玩笑,叶貉的海东青立刻就成为了二零一的老大——谁也不敢拍着胸脯说自己的身价比海东青值钱。平时梅兰芙都乖巧得很,今天一来却先拿海东青开刀,看来确实是不高兴了。

“兰芙?兰芙?”沐长离探头探脑的想要靠近,可才刚靠近了两步就又被枕头砸了回来。看见他狼狈不堪的样子,姬琛华略带得意的冷笑了两声:“需要帮忙吗?”

沐长离把手一摆,满不在乎的说道:“区区这点小事,看我一下子就搞定!”

“嘁,吹牛谁不会啊?我只是提醒你,别误了正事。”

沐长离当然不是张口就来的吹牛,他对于梅兰芙的行动模式总体来说还是比较了解的。就算一时间由于信息不对称而没摸清楚头绪,至少应对措施大体上是有一套的。他深吸了口气,正对着梅兰芙走了过去。

“啪”的一声轻响,枕头立刻砸到了沐长离的脸上。他却不闪不避,硬接了这一下。

其实枕头砸人终归只是枕头而已,沐长离用的又不是什么木枕瓷枕,打击的意义远大于实际效果。他在挨了这一下后顺势就抓住了梅兰芙的胳膊,把她从床上抱了下来。

梅兰芙自然不依不饶的继续抡着枕头要砸沐长离,可是两者之间距离太近,能供她发力的距离甚至不到三十公分,枕头打上去更是软绵绵的没力气——如果是正常的搏斗,这种距离当然可以用肘去砸。

问题就在于,梅兰芙也并不是真的要打伤沐长离,她只是想表达自己生气了而已。

对于这点,沐长离自然也心知肚明。他同样还知道,梅兰芙不是很擅长运动。因此他就举着梅兰芙,连续转了好几个圈子,转的她紧紧抱住自己,这事就算这么结了。

“看吧,小意思。”沐长离对姬琛华示意了一下,让她把拷了监控的U盘给吴苏利耶。不知为何,姬琛华一脸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磨蹭了半天才老大不愿意的把U盘丢到了吴苏利耶手中。

“这是什么东西?”吴苏利耶一开始还好奇的打量了U盘半天,等到打开里面的文件之后,眼睛和嘴巴立刻长得老圆,“哇……你这从哪儿弄来的?不是,你跟姬学姐出去一趟就搞这个……你们到底……”

“这些问题呢,你以后再问——你先看这个。”沐长离指了指屏幕上应该是裴主管的人,“你看,这人男生女相,显然是青衣居士的徒子徒孙。这个U盘里的东西,可是实打实的犯罪证据。”

吴苏利耶果然好糊弄,听沐长离这么一说,立刻神色凛然的问道:“那需要我做什么?”

“嗯……就是把监控里面出现的女方好好查一查,看看到底有哪些。哦对了,这个U盘里还有他们会所的会员名录,你可以互相参照下。”沐长离又指出了一个文件夹,“不过这里面的应该都只是一些无关紧要的名单,我怀疑在他们公司总部还有另外的东西。”

“明白!交给我了!”吴苏利耶立刻带着电脑爬上了床,开始以严谨而又学术的眼光开始把监控视频挨个看过去。

尽管修炼有动静站卧四法,不过就整体而言,所有法术的基础都是定静归心守一。因此哪怕是武术科最皮的学生,该静一样还是能静下来的。不过在二零一四个人里面,吴苏利耶算是定静功夫最强的。他那可是家传的皓首穷经的功夫,一般人是真比不上。

所以沐长离也就顺势将这个审查对比的工作就交给了吴苏利耶,同时小小的为他默哀一下。虽说看A什么V的是很有意思,不过那个监控加下来几千个小时的时长总是有的,就算快进速度也终究有限……传说中的鉴黄师也不过如此吧?

在把这份任务交出去之后,沐长离继而又看向了叶貉和温凌武。叶貉还则罢了,温凌武第一时间就握紧了拳头,激动万分的说道:“需要我做什么?”

“呃,你先不要这么激动。”沐长离反倒被他的反应先给吓了一跳,连声安抚,“那个,你刚才跟兽医是在整理细节?”

“是啊!”温凌武把手里的笔记本递给了沐长离,正翻开的一页上面画着当年围楼的布置——虽然很多地方模糊不清没有标注,但总的来说还是足够详细的,“你看看有用吗?”

沐长离看了几眼,遗憾的摇了摇头:“你要是能记得当年拜的神像之类的特点或许还行,这些……反正早就废弃了,也看不出来什么——这中间的是什么?”

“就是我之前说的那个池子啊,里面还养了好多青蛙。”温凌武说道,“对了,我刚才又想了想,我们当年吃的东西里面貌似就有软膏。你说,会不会这些青蛙其实是雪蛤?”

“这倒还真有可能,你的意思是说……”

温凌武肯定的点了点头:“我在想,说不定之前孔家走私的雪蛤就是运送给他们的。如果能抓着这条线往下追,说不定能找出更多的东西!”

沐长离沉思了一下,最后慎之又慎的摇了摇头:“在没有确切的证据之前,任何猜测都只是猜测,不过这的确可以作为一条线索。如果可能的话,我想潜进他们总部,说不定能找到更多东西。”

“有点难吧?”叶貉对照着网页说道,“他们公司的总部我倒是找到了,就是一水儿女性职员……就算你们厌胜科擅长潜入,我觉得可能也有些困难。”

“那也得试试,办法总会有的。”沐长离说道,“眼下先做好准备工作——话说螳螂在宿舍么?我要问他打听点事。”

第一百三十三章 观音掌

沐长离说的螳螂当然不是那种趴在石头上产卵还会吃掉自己老公的那一种,而是二零二廖琛的外号。

廖家是修习螳螂拳的世家,家传的螳螂拳乃是华东一绝,柳叶劈刺双把剑更是九州之内无双无对——反正天朝本来除了螳螂拳一系也没什么双手剑的流派。而廖琛本人更是在进入术校之前就已经获得魔都初中组的超重量级冠军,和他哥一样均作为武术科特招生入学。

沐长离虽然也练过几手拳脚,但他对于武术的主要认知都集中在东南亚武术上面,这完全要归功于他幼年时优秀的成长环境。至于国内的武术派别,他还真不太清楚路数。与其自己瞎蒙,不如直接去问专业些的,尤其是那些世家出身打小就接触这类东西的人。

一进二零二的舍门,沐长离就看见一群人正蹲在地上围成一个圈大呼小叫,其中一个圆球尤其激动,口唾横飞之外兼有手舞足蹈:“玉面,上啊!斩颈刺膝!左右提托!太极……别别别碰我,正关键着呢!”

根本不需要伸头去看,沐长离就知道这群家伙在干什么:他们在斗螳螂。

术校当然也有一般的体育运动,不过无论是足球篮球排球乒乓球,学生们参加任何一种体育运动时候都会自发的产生一个共识,那就是把主修武术科的家伙踢出去。在肉体方面比拼高下,除非御灵科的顶级高手拿出兽化的本事,不然没有任何一科的人比得过武术科。

试想,当你准备投球的时候,武术科的家伙先一个提纵术平地跳起三米高,再一个空手入白刃抢球,至于怎么投篮完全凭主观能动性——半场开外直接灌篮和对方篮下直接投球都属于小意思。在这种情况下,除非允许其他科的人同样使用法术,不然有人愿意跟他们玩就见了鬼了。

在这种大前提下,武术科天天内战玩神仙打架未免也就有些丧气,对外还是得多交流才是。好在武术科除了专精自家路线以外,也有几条兼修的路子。

从天朝的法术体系来看,无论什么样的法术,最终都可以被归结到精、气、神三类中。严格来说,这三部法术并不应该有高下之分,但是如果加上“人类”这个前提的话,立刻就被自然而然的分出了顺序。

原因很简单,人类是有极限的,准确来说是人类的肉身是有极限的。如果是龙种、僵尸什么的,单纯靠肉体神通包打天下也不是不可以,但是人类做不到。想要改变这个办法,要么就借助气来对肉身进行强化辅助——也就是气部法术,要么……就不做人了。

所以世上才有了偃师一脉,妄图通过人造肢体器官乃至肉身来突破人类的极限,要么就干脆抛弃人类的身份,转化个吸血鬼来玩玩——或者也有不那么极端的,通过与妖类诞下后代来强化肉体。不得不说这是个好主意,尤其是传承象形拳的家系,找个对应动物的妖怪老婆实在是再好不过了。比如廖家,他们家练的是螳螂拳,呃……打这个主意的祖宗大概已经掉头了。

不过就算不走精部,气部神部也各有高招。气部分内外两路,走内部路线当然就是内丹术,武术科自己消化;外部路线就是五行科,拳脚配合五行气兵是最常用的手段。

至于神部就很简单了,以观想法来配合武术,精与气合,气与神合,招式威力自然倍增。不过除了自己观想以外,还可以通过一些实际操作来提升神意。

比如,养一只**……服兽跟主人并肩作战。主仆双方依靠心印可以配合的亲密无间。实际存在的动物也比什么观想法都有效,能的的确确增加本人的神意。而且根据沐长离的观察,就算退一步说,作为动物爱好者也是可以提升本人的形象的。

众所周知的是,黑魅灵的服兽就是一只乌龟和一条蛇。

所以武术科的家伙们有一项娱乐就是斗各种动物,廖琛打的是螳螂拳,养的当然是螳螂。因为跟廖琛在一起的缘故,这只螳螂打斗起来也颇有章法。两只刀足就如同两把弯刀,劈削抹挑样样精通。就是有时候斗得缺胳膊断腿了,还要跑到二零一来找叶貉治。

沐长离没好气的看了眼这一群正沉浸在斗螳螂当中的混球,抬脚就往圈子里一踩。脚尚在半空中,四五条胳膊就先后以不同的手法在不同位置架住了他的脚,廖琛更是身先士卒,用身体护在了两只螳螂上方。

可惜沐长离想要做什么事,光靠这几个人是绝对拦不住的。一条细线飞快的顺着他的裤腿滑了下去,变化成一条漆黑的长蛇,张开血盆大口就追的那两只螳螂魂不附体,上蹿下跳。

廖琛一看这幅情景,大概也知道了问题是出在哪儿,于是趴在地上拱手作了个揖,连声讨饶道:“大舅哥,大舅哥,行行好。赶快撤了术,有什么话好商量。”

“行啊,那就找你商量了。”沐长离操纵着幻蛇叼住了那只叫“玉面”的螳螂,又送到了自己的手心里。那只螳螂显然是知道厉害,以双刀抱头,一动也不敢动。看到自己养的服兽被人攥在手心里做虫质,廖琛也配合的高举双手表示投降。

“大家吃好,喝好,玩好。我找螳螂有点事,去去就来。”

看着拽着廖琛走出二零二大门的沐长离,一群人连忙点头哈腰夹道欢送:“您忙您的,走好嘞……”

两个人就保持着拉拽的姿势走回了二零一。廖琛一进门就看见了正趴在沐长离床上休息的梅兰芙,原本愁眉苦脸的表情顿时就变得眉开眼笑,眼睛几乎都挤成了一条缝,立刻就凑上前去打招呼:“兰芙,这段时间没见,有没有想胖哥哥啊?”然后赶在梅兰芙浇他一头水之前连忙后退,又找上了坐在沐长离凳子上玩电脑的姬琛华:“学姐,今天怎么有空来我们这儿啊?找我有什么事啊?”

姬琛华连转头的心情都欠奉,左手像赶苍蝇似的摆了摆,得到示意的沐长离立刻就又把他拽到了一旁:“螳螂,找你的是我,跟学姐没关系,不要想太多。”

“不是吧?你什么时候找我不行啊,非得这会儿?我们刚才可是正……”廖琛一脸失望的说道,不过他看沐长离准备捏紧手指,立刻十分识相的敬了个礼,“当然了,有什么事也比不过大舅哥你的事要紧。有什么问题尽管吩咐,姓廖的刀山火海在所不辞!”

“也不需要你真的上刀山下火海,就是问你一句,听说过【观音掌】吗?”

听到这个名字,廖琛脸上的猥琐之气立刻少了几分,神色肃然的答道:“如果光是名字,当然听说过。这门功夫据说是少林秘传的,又称【伏魔剑】,招式多用劈掌。”

“是吗?”沐长离心中一阵庆幸,看来果然是找对人了,“这门功夫有什么特殊的地方么?名头叫的这么大,具体威力怎么样?”

廖琛摇了摇头:“其实你也应该知道,劈掌这玩意儿看着好看,实用性并不大。能用手刀打中的,拳头一样能打中,所以始终没多少人练,一直到极真流的祖师爷大山倍达创出纪录才发扬光大。眼下咱们这里专用劈掌的,其实也都学的是极真流的路数。”

“内炼?”

“嗯。”

正像前面所说,武术科大量的武功全靠内丹术内炼的法门才大大的提升了威力,光以肉体就能媲美刀剑。当然,像白氏家主那样攻防兼备宛如一台机动战士显然对于多数人都不太现实,但是局部强化还是能做得到的。【金刚指】、【铁砂掌】、【铁头功】……这些经过内丹术改良的武术科丙级法术都能将人体相应部位强化,增加打击力。不过据说最受欢迎的还是由【罗汉顶天功】发展出来的【金刚杵】,为何受人欢迎那就不得而知了。

“所以归根结底,威力如何还是要看自身。”廖琛摇头晃脑的感慨了半天,忽的问道,“对了,你突然问我这个干什么?”

“一点小事,咨询一下你嘛。”沐长离用手对廖琛的头比划了一下架势,说道,“那如果……如果有人这么一掌就劈死了一个人,他大概是什么修为?”

“最低二级术士。”廖琛斩钉截铁的说道,“【观音掌】不擅攻坚,专门批吭捣虚,打打关节还好说。硬往人头部攻击,却还能一掌致命,此人绝对至少是二级术士。”

沐长离在心中默默盘算了下,以青衣居士当年的身份来看,二级术士的确足够在小县城里作威作福了。都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就算靠双修提升到三级术士的水平也不奇怪。至少五级以下的水准,单纯靠量来堆问题都不是太大。不过对方如果真的是五级术士,那还是转身就跑来的快一些。

不,哪怕只是三级术士,对于自己这群还没出学校的学生来说也都是比较大的威胁了。如果有人单独落单遇上对方,跑说不定来得及,打起来危险系数就暴高了。

所以青衣居士现在到底是什么档次的修为呢?

沐长离还在心中盘算,一旁的温凌武突然拿着本子就跑了过来,对他说道:“那个……我刚才又想起来啦,居士当年曾经给邻家的李奶奶做过空手取肿瘤的手术,不知道这个算不算是什么神通法术?”8)

第一百三十四章 空手取肿瘤

空手取肿瘤?

除去还在专心致志鉴黄的吴苏利耶,其他三个人的脸上不约而同的露出了微笑。反倒是一贯沉着冷静的姬琛华惊讶地说道:“空手就伸入**取出肿瘤?那是相当厉害的法术了啊!”

如果仅仅只是进入物体之中,五行科的遁术专门就是用来干这个的。可是由于有“神”的存在,人的肉身天然就具有一定的破法能力,因此直到现在也还没有发明出什么能遁入人身的遁法直接用大神通强行缩小身体这种扯淡的事不算更不要提在不伤害人身的情况下取出肿瘤了。

“正如学姐所说,这是一门极其厉害的法术!”廖琛第一时间应和道,“正巧小弟我也会这门法术,而且我看学姐你似乎身中就有些不适,不如就让小弟我来为学姐你演示一番……”

姬琛华压根就像是没看见他这个人似的,以手托腮看向了沐长离,好奇的问道:“这门法术你会吗?还是说单纯只是听说过?”

“我只是知道原理,没怎么操练过。”看着姬琛华略显失望的神情,沐长离把手一指叶貉,“不过兽医熟啊,你问他。”

叶貉立刻点了点头:“这一手我现在就可以演示出来!”

“什么啊,原来你做不出来啊。”姬琛华勉为其难的看了看叶貉,用下巴示意了一下廖琛,“那你拿他来做实验吧,看他这一身肥肉,里面指不定长了多少瘤子。”

“学姐,我好歹是武术科的好汉。这一身肉可不是赘肉,抗打击能力可强了!”廖琛顿时一脸委屈,撸起袖子拼命地想要展现自己的肌肉。可惜他的肉的确有点多,不管怎么展示都没法行之有效的凸显肌肉,反而让他看起来有点像一只充满了气的河豚。至于姬琛华的眼神就更嫌弃了,仿佛是在看着什么不该出现在世界上的脏东西一样……

“学姐你不要这样啊!肥宅也是有人权的啊!”

看着廖琛悲痛欲绝的样子,沐长离觉得自己应该安慰一下他,毕竟把姬琛华带来和把他找来的人都是自己:“恕我直言,虽然你很肥,但是距离宅还是有一定差距的。二零四那堆家伙才能算是宅,你一个练武术的,再宅也宅的有限啊!”

被他这么一安慰,欲做肥宅而不得的廖琛同学似乎反而更加伤心了,不过大概也没什么人想要照顾他的心情。沐长离先是试了试他的肚子,想了想后还是抬起了他的胳膊,像试猪蹄成色似的拍了拍后对叶貉使了个眼色。后者已经在旁边准备了好一会儿了,得到示意之后立刻走了过来,用手在廖琛的胳膊上摸来擦去,口中哼唱着所有人都听不懂的神歌,浑身上下更是一片光影氤氲,看上去的确有如神亲临的感觉。

等到光影散去,叶貉把手从廖琛的胳膊上慢慢拿开,他的手中赫然捏着一团血淋淋肿瘤状的东西。一看到所谓的“肿瘤”,姬琛华当即把嘴一撇,鄙夷地说道:“这是猪肝吧?搞了半天,你们说的就是这东西?”

“对啊,不然你以为呢?”沐长离两手一摊,“连丙级法术都不能算……哦,姑且还是算的,这路手法应当算是武术科,现在具体什么名字我还真没查过。反正就是偷梁换柱的手法,以前街头变把式的都会这一手。”

叶貉也附和道:“学姐,我区区一个在校的学生,哪儿有那么大本事真把手伸到人身子里去?演示空手取肿瘤的,我们那儿没有一千也有八百,货真价实能做到的恐怕只有我妈一个你该不会以为这招大神通跟白菜一样,满地都是吧?”

正像叶貉说的那样,这一手传统骗术在快手上遍地都是。核心都是借手掌遮蔽他人视线,将事先准备好的肝脏做成肿瘤的样子,让病人误以为肿瘤已经被取出。对于沐长离、叶貉、廖琛这三个老江湖来说,简直都是耳熟能详的手法了。

“其实满地都是也挺好……”廖琛无力的说道,“我就希望我有这种神通,到时候我就去医院妇产科,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可以跟大肚子妈妈亲热……喂喂喂,你们这是什么眼神?不要搞得像看烂狗屎一样好不好?”

“你都说出这样的话了,还指望别人怎么看你?”沐长离把螳螂塞回了廖琛的手中,连推带揉的把他送到了门边,“好了,你可以继续回去玩你们的斗罗杯了。祝你在比赛中拿到好的成绩,第一名的奖励是什么?成瑾老师的写真?”

“不是,是姬学姐的……”廖琛下意识的回了一句,他看屋子里的姬琛华反射式的瞪了过来,立刻连滚带滚的后撤,“大舅哥,我先走回屋了啊!有事记得叫我!”

“希望不会有什么事能再找上你……”沐长离小声的嘟囔了一句,关上了门。

谁知道刚一转身,就看见姬琛华张牙舞爪的朝他扑了过来,吓得沐长离向后一退,背都撞到了门板上。姬琛华也不去理他,伸手就去拽门把手。沐长离连忙护住门,问道:“学姐,你这又是准备干吗?”

“废话,你没听见那死胖子刚才说什么吗?”姬琛华咬牙切齿的说道,“鬼知道那群人拿我的写真准备干什么!趁早销毁了了账!”

沐长离一脸无奈的看着她:“咱们讲道理,他们要真是想做什么估计一早就做了,也不急于这一套。”

“那不是更该死?”

“该死就该死吧可是这事多半是老林干的,他是校报记者,你跟狗仔有什么道理好讲?”沐长离感觉心累的不行,以两个人的交情来说,如果是其他时候跟着姬琛华去闹一闹问题倒也不是太大。可是现在有青衣居士这个大敌当先,什么额外的心情都没有,能少些事就少些吧。

“况且学姐,我是真不记得你有这么注意自身肖像保护。你的那些前男友手里有的你的照片加起来五百兆总有了吧?我就不信他们没拿那些照片用来做些什么……”

“嘁,真没意思。”被沐长离揭穿了真实想法的姬琛华用脚面小小踢了沐长离小腿一脚,在梅兰芙要吃人的目光中坐回了凳子上,“所以现在的结果就是,那个青衣居士是个货真价实的骗子喽?”

“只是这方面骗了而已,他手上的功夫应该还是有的。”经过这么一番插科打诨,沐长离的心情倒是也轻松了不少,他盘算了一下,说道,“兽医,盯梢的任务就交给你了,看看青衣居士会不会露出什么马脚。学姐,你跟定源堂有往来的对吧?能带其他人进去参观么?”

“能当然是能,不过那种纯女权主义的地方,男人想随随便便进去,想多了。”一听沐长离的话,姬琛华就知道他这是想要潜入定源堂本部,拿到更多的证据,她从上到下打量了沐长离一番,皱着眉头说道,“怎么?你准备展现厌胜科特长?我可提醒你一句,那个地方搞不好就有能破幻术的符咒,你那种半吊子的幻术潜进去有很大几率都会被破除。”

“谁说我要用幻术进去了?”沐长离微微一笑,“你就看好了吧。”

第一百三十五章 定源堂

魔都,新区。

一辆出租车停在了路边,打开了车门。穿着OL套装的姬琛华款步走下了车,又对着车内招了招手:“下来。”

同样穿着OL套装的温凌武满脸通红的捂着套裙下沿走下了车,由于不太适应刚换上的镶嵌水钻的细高跟鞋,走路都走的有些磕磕绊绊,还得迈着别扭的内八字。

“你就不能自然点吗?”等出租车开走后,姬琛华低声说道,“就不会学学姓沐的……他陪我进女性会所的时候眉头可都没皱一下。”

“他……这怎么能一样?”温凌武低下头说道,声音听起来简直都像是要哭出来了,“他会幻术啊!肯定是用了幻术才进去的!”

“那又怎么样?”姬琛华两眼一瞪,吓得温凌武再也不敢说话,“你好歹也是厌胜科的人,胆子怎么这么小?”

“你不说我自己都要忘了……”

不过哪怕温凌武心中再不愿意,他也没什么立场拒绝,毕竟这件事的起因就是他。

两个人就这样一前一后的朝着大厦走去。大概是为了改善大厦周边的风水,大厦前方的空地上专门修建了一座喷泉,边缘的台子还铭刻了定源堂的LOGO。像这种涉及市容改造的项目要的可不光是财力,更要通好几层关系,况且魔都新区又是魔都地价最贵的地方,堪称寸土寸金,足见定源堂的壕气。

一进大厦,首先能够看见的就是挂在墙上的导向牌。根据上面所说,定源堂的销售部就设立在这里的六到八层,还专用租用了一部电梯用于公司员工的上下。

“准备好了吧?”一旁的温凌武正在大口大口的吸气,用以平复自己的脸色。等到他的状态恢复的差不多了,姬琛华才带着他走进了电梯。

“一会儿按照计划行事,在上面就不要再说话了,免得暴露。还有,左右机灵着点,说不定什么地方就隐藏了摄像头……”

姬琛华的叮嘱尚未说完,电梯就已经“叮”的一声停在了六楼。她立刻住了口,昂首阔步的朝着定源堂的大门走去。温凌武虽然并不能说完全准备好了,可都已经到这个份上了,也只好低着头一溜小跑跟了上去。

定源堂的前台小姐以好奇的眼光看着两位风姿各异的少女朝自己走来,两人明显不到就业年龄,更不可能是本公司的员工。她本着职业精神开口问道:“请问两位小姐,你们有什么事情吗?”

姬琛华将手支在前台上,朝她飞了个不深不浅的媚眼,同时将自己的名片推了过去:“我是爱丽丝剧团的姬琛华,这位是我的助理……之前你们秦董曾经邀请过我和你们公司进行项目合作,我今天来算是进行考察的,之前有预约。不过看到有你这么出色的员工在,我觉得你们公司再差也差不到哪里去。”

“你……说什么啊!”前台小姐顿时满脸通红,可一时间居然想不出任何反驳的话语。姬琛华的话说的自然略显轻佻,只是她那过于出色的外貌使得她哪怕说出这样的话也半分不显猥琐。

“我说错了吗?”姬琛华自顾自的从前台下取出了登记簿,在上面签上了自己的名字和温凌武所使用的假名,放回登记簿的同时还娴熟的拉住了前台小姐的手,“既然是考察,总该有接待人员吧?不如你带我参观一番,怎么样?”

“不……那个……”前台小姐终于忍受不住姬琛华的**,从她手中使劲抽出了手,“我……我这就去联系接待部的人,请你们……在这里的沙发上等候!”说着,一转身就急匆匆的跑掉了。

姬琛华对温凌武甩了个胜利的眼神,直接坐在了沙发上:“我猜她多半还没有男朋友。”

温凌武看的是目瞪口呆,这个环节可不在之前的计划范围之内。固然和公司内部人员打好关系有助于对方放下戒心,方便己方观察,可是姬琛华这三言两语就勾到别人妹子的功力也未免太强悍了些吧!

本着一片好奇心,温凌武也坐到了沙发上,小声问道:“为什么说还没男朋友啊?”

“要是有男朋友不会这么嫩的……说不定还会觉得,‘哎呀男人已经试过了再试试女人也不错’。”姬琛华一副高手寂寞的语气说道,“像这种档次的,再给我半个小时,我能把她内裤颜色都问出来。”

“学姐……你为什么这么熟练啊……”

“你都说了熟练居然还要问原因?熟练就是熟练呗。”姬琛华奇怪的看了他一眼,“算了,你硬要人给你找个原因也不难——我长得漂亮呗。”

温凌武顿时无言以对。

“其实以你的资质也差不多的,现在社会上可是越来越流行你这样的类型了。”姬琛华一边随口说道,一边迅速的观察四周,“重点是你要多练——你们厌胜科里面有那么几个花花公子的吧,向他们取取经呗。”

“我……我还是再给自己增加些男子气概吧……”

不管怎么说,审美是很私人的事情,哪怕温凌武真的练成满身肌肉的兄贵也不关姬琛华的事情。况且她本来就只是随口说上几句,好在监控下显得不那么无所事事。

接待人员来的很快,她们显然是知道爱丽丝剧团的名号,毕恭毕敬的把姬琛华请往会议室。走到一半的时候,温凌武左右看了看,怯生生的对一位接待部人员说道:“那、那个……这位姐姐,麻烦能告诉我……你们这里洗手间在那里吗?”

那位接待部人员看他满脸通红的样子十分可爱,嘴角都甚至忍不住浮现了一丝微笑:“您是要上洗手间吗?朝走廊最尽头走就是了。”

温凌武对她道了个谢,急匆匆的就朝走廊尽头赶去。刚走出去两步,那位接待部人员却突然喊住了他:“您知道会议室怎么走吗?需要我等下为您引路吗?”

“不、不用了!”温凌武连忙说道,“麻烦您告诉我会议室的方位就可以了!”

“好的,等您出来之后……”接待部人员三言两语就解释清了路线,她望着温凌武小跑的背影,有些遗憾的摇了摇头,“这么可爱的女孩子,怎么居然不是我们公司的呢?”

温凌武当然听不见她的抱怨,就算听见了也只会吓得一身鸡皮疙瘩。他匆匆跑进了洗手间,果然就像预测的那样,这里根本就没有设置男厕所。原本男女厕所之间的隔断墙完全被打通,连成了一个女厕所。

此时温凌武也顾不得那么多了,他在保持动作尽量自然的同时找了个监控器看不到的单间,走了进去,反锁上门,坐在了坐便器上。他先是敲了敲胸腔,随后猛的前仰身体,长大了嘴,做出好像要呕吐的样子,喉部开始飞快的耸动起来。

随着温凌武喉部的耸动,一双手渐渐地出现在了他的嘴边,慢慢的连头都出现了。经过将近一分钟的活动,另一个人居然就这样被温凌武给“吐”了出来。光看两人的身形对比,完全无法想象这个人刚才是如何藏身在温凌武体内的。

“妈的,憋死了。”那个人正是沐长离,他大口大口的呼吸着并不清新的空气,同时又警惕的飞快压低了声音,“我这半吊子的【龟息功】果然不行,差点挂掉。”

第一百三十六章 潜入

时间回到两小时以前,术校二零一室,沐长离正在对温凌武千叮咛万嘱咐,完成最后的步骤。

“……刚才学姐对魔都市面上的保安公司的介绍,我推断定源堂会请公司布置破除幻术的符咒,但是最多最多只有三道:刚进公司正门的地方一定会有一道,楼层之间说不定会有,最后总经理办公室的地方也或许会有。后两道都不足为虑,重点其实就是第一道。那里人多眼杂,被破了幻术当场就能逮住。”

“那……所以你去不了?”温凌武迟疑着问道,“光姬学姐去,一直在别人的监视之下,很难做出什么行动的吧?”

姬琛华在一旁玩味的点了点头:“而且就算有机会自己参观,想办法去董事长办公室偷窃机密,说不定也会被设置的什么法术陷阱发现。哎呀,说不定就会被直接炸的粉身碎骨,我又没有什么法术反制手段,好可怜啊。”

温凌武的担忧和姬琛华的添油加醋并非没有道理,虽然眼下已经是信息化时代了,但是法术仍然还是可靠度最高的技术。很多高尖端的机密在保管时根本不接网络,也不通任何数据库,就用老掉牙的机器断了线储存,然后里三层外三层的布置上法术——多数都是厌胜科和礼法科的。甚至有些机密连机器都不用,单纯拿纸张甚至金玉进行抄写。像保管在大兴善寺的密宗三经《大日经》《金刚顶经》《苏悉地经》的真本,连金册玉器都不用,是直接刻在密宗三大士留下来的金身上的。这种金身堪称可以无效化一切法术,什么挪移术、遁法通通无效,而且本身还重若泰山,什么贼都不会把主意打到这上面去。据说当年白氏家主立威时候就举着刻有《大日经》的不空三藏的金身绕西京走了一圈,当即轰动整个亚洲。

而在术校九科当中,拥有法术反制能力的就是厌胜科。所以这个行动本身就是建立在“沐长离能去”的基础上的,不然最后关头遇到什么要命法术,立刻万事皆休。

“所以你和我都要去啊。”沐长离拍了拍温凌武的肩膀,“不一样的是,你女装去,我可没听说过有什么能测男女的法术;而我,要躲到你的喉咙里面去。”

温凌武的脸色一下子就白了,他期期艾艾的说道:“要我穿……女装?不好的吧?说不定就……那个……不小心被认出来了。”

“放心,认不出来的。”沐长离拿出了手机,上面是叶貉实况传回来的照片,“看,人家现在在外地谈生意,再快也不可能半天之内就赶回来,就算赶回来你也可以先溜。重点在于,你的动作要够快,不然我就带氧气瓶进去了。”

温凌武所擅长的法术乃是唾咒,而习练唾咒的根本却是《九龙下海诀》。这一法诀属于内炼法门,练的乃是喉咙,可以将喉骨化为龙潭,内里能藏物,所以练出的法术就叫【腹纳乾坤术】。以前在法术不发达的时候,这个法术最多也就拿来玩玩吞剑的把戏,而在现代,有不少天朝特工都会选择习练这门法术,把法器兵器药物都藏在里面,甚至任务失败时候玩自爆都是可以的。

以温凌武的法力来说,里面足足可以藏两立方米的东西。所以沐长离完全可以蜷缩成一团,藏身于其中。唯一的问题就是,龙潭内并无新鲜空气,沐长离需要以【龟息功】闭气——然而他的龟息功不过只是一年级时候跟武术科的人混一起时候学着玩的,根本没法跟那些用了龟息功躲冷藏室里面变相延年益寿的老王八比,所以最多最多只能待上三个小时。

温凌武当然不愿意给自己的喉咙里塞进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实际上把沐长离吞进去他都是经过了好长时间的心理工作和自我催眠才实现的。等到完成了准备步骤,他就跟着姬琛华上了出租,直奔定源堂的销售部。

等到调整好了呼吸,沐长离立刻跳上了坐便器蹲下,示意温凌武站在前面,做出正在上厕所的假象。他低声问道:“外面的情况怎么样?”

“大门那边……地上果然有符咒。”温凌武仔细回忆着进门时的景象,在刚进门的地方有用地砖拼成一个简易的符咒,外行看来可能只会以为是某种印象派的图案罢了,“不过,那样简单的符咒会有效果吗?”

“东西越是简单,越是直接,就越是有效。”沐长离解释道,“那几块砖一定是特别烧制的,可以增强符咒的效果。根据我对市场的了解,应该可以破解三级甚至四级术士所使用的幻术。”

“可是术士不是一共有九级吗?才三到四级,会不会不够用啊?”温凌武眨巴着眼睛,好奇地问道。

沐长离顿时无语了:“都不要说九级的术士,来一个六级的术士想要搞你一个公司的机密,哪儿还用得着那么多工夫?正面碾进去,哪个不长眼的敢挡?就算四级术士的幻术被破,也是示警的意义反而更大一些,提醒大家长点眼色,不要随便往上送死。”

“对哦。”被他这么一说,温凌武也才反应过来。三级术士已经是可以啸聚山林、作威作福一方的人物了,对于普通人的威胁简直是致命的。真要有这个档次的商业间谍进来,大家赶快各自逃命才是对公司最大的贡献。不然出了人命,公司的声誉多半会产生极大影响。

“还有呢?只看到这些么?”沐长离催促道。

“还有……唔……地板算吗?”温凌武仔细思考了半天,脸上都见汗了,终于才又分析出一条,“公司内都是木质地板,下面应该是正常的钢筋混凝土。想要突破钢筋混凝土,就必须要用【清明金遁术】,但是要过那一层复合木地板,就必须要用【游光木遁术】。如果是金木两遁齐全的人,至少也是五级术士的档次。指望市面上的保安公司挡住五级术士,本来就是天方夜谭。”

“不错啊。”沐长离由衷的嘉许道,“有点厌胜科人的样子。等下你走在前面,我用【六戊藏身术】跟在你后面,保持大约两米的距离。如果再发现符咒,记得示警,暗号是……”他看温凌武满头大汗的样子,不由得问道,“老五,怎么了?太紧张了?来,深呼吸,放松……”

“不。”温凌武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说道,“我……你之前说担心我的演技不够,专门让我喝了一杯水,我想上厕所……”

“哦。”沐长离恍然大悟,起身一跳,双手双脚就悄无声息的撑在了隔间的板子上,“请,快,上。”

“可是……你就这么看着……我又穿着这一身……”

沐长离撇了撇嘴:“那不然呢?我出去?厕所门开闭却没人出入,人家不当见了鬼了?都是男人,就上个厕所还这么多事的,赶快上完了事——你上不上?不上我扒你裙子了!”

第一百三十七章 潜入(2)

众所周知的是,人在被别人看着的时候,身体多少都会不由自主的进入紧张Щщш..lā这一条件反射是由于自然界中,动物的相互观察可能存在敌意,因此身体要在一瞬间做好戒备状态。

身体既然紧张了,括约肌当然就无法放松,也就很难……尿出来。固然某些心理素质强大或者生殖器官强大的人在别人的注视下依然能够坦然撒尿,但至少温凌武不行。

可是在膀胱都要憋炸——还是深入敌人腹地的情况下,再怎么困难也要硬上。温凌武思考了一番,最终还是决定转过身去。他红着脸,身体僵硬的一点点脱下了套裙,刚准备坐在坐便器上却又突然感觉不太对。

让人看着撒尿不太好,可让人看屁股——也不太对啊!男人的屁股就好像替身,是不能让人随便乱看的啊!

“你到底尿不尿啊?”沐长离看温凌武半天没动静,都有些急了,“我撑着墙也很辛苦的好不好?快点啦。”

温凌武用手死死地捂着内裤后面露出来的部分,有些为难的说道:“大舅哥,你能不能再钻回我的嘴里去?这样子我实在是尿不出来……”

“你连内裤都没脱,还谈什么尿的出来尿不出来?”被他这么一说,温凌武几乎都要哭出来了,沐长离一看不好,赶快平息事态,“行行行行行,不过光是钻进去就很麻烦的,你真的忍得住?”

“忍不住也得忍啊……”

“好吧,你说了算。”沐长离放开手脚,悄无声息的踮着脚尖落地,又活动了一下因为一直撑壁有些僵硬的手脚,“准备好【腹纳乾坤术】,我要进来了。”

“嗯。”温凌武点了点头,刚张开嘴,忽的洗手间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同时还有女声传来:“……好的,就这么说定了,下班后见。么。”..

听到有人进来,沐长离的脸上立刻出现了紧张的神色。他飞快的再次原地跳起,撑在了半空中。

而温凌武的脸在一瞬间也绷紧了。他也不顾此时沐长离还在身边,手忙脚乱的脱下套裙,扔到了肩上。随后他又开始一点一点的脱掉内裤,自暴自弃般的拿在了手里,潺潺的水声立刻就传了出来。

沐长离虽然没好意思盯着一个男人的内裤去看,也看不见此时温凌武的表情,不过以他的智商来说,早就已经猜到发生了什么事情了。

因为突然有人进来,心里本来就紧张的温凌武被……吓得……尿了……

等到外面的人完全离开,沐长离这才重新跳到了地下。这时他才看见,温凌武早就哭得眼泪汪汪。偏生刚才外面有人在,还不敢发出半点声音,手里也因为拿着内裤没法捂嘴,只能默默的泪流满面。

看着他哭的梨花带雨的样子,沐长离很无奈的说道:“虽然这种时候说这种话不太合适,但是我还是要说:潜入要紧,时间紧迫。我们身在敌人的大本营里,真的真的没有那么多时间给你去哭。赶快擦干净眼泪,平稳好心态,然后上楼看能找出什么好东西来。”

“可是……这个……”温凌武抖了抖手里已经变得湿哒哒的内裤,“我没法穿啊!”

“那就不穿了呗。”沐长离用脚踹了踹满是卫生巾的垃圾桶,“就扔这里面,反正男女内裤区别没那么大,团成一团丢进去,再扔上几坨纸,没人有那么大心去看的。”

“我怎么能不穿内裤呢?”

“周杰伦也不穿内裤啊!”

“可他又不女装……”

沐长离默默地掏出手机,打了“周杰伦女装”五个字,用满屏的照片直接说服了温凌武。

五分钟后,重新补了妆的温凌武打开厕所单间的大门,昂首挺胸的走了出去,下面……当然是真空的。

本来沐长离是打算再安慰安慰他,人嘛,一生中尿裤的次数数不胜数,小的时候会尿,老来也会尿,他只不过是将这个时间变动了一些。不过看温凌武此时自我催眠的样子,还是不要刺激他为妙。

两人保持着三米的距离,一前一后的向董事长办公室所在的八楼走去。由于温凌武的状态明显不佳,沐长离只好靠自己的两眼来观察可能存在的陷阱。

不过事实证明,沐长离是白担心了。从六到八楼之间都没有任何防护措施,完全畅通无阻。

(是为了节省成本么?看样子七楼并没有什么重要的东西,重点都在八楼。那七楼是用来做什么的呢?)

虽然心中好奇,沐长离还是没有在这里多浪费时间,而是和温凌武一同走上了八楼。由于是办公区所在,哪怕青衣居士通常不在这里办公,八楼依然还是僻静无比。如果不是门底下的缝中偶尔透出的一线灯光,几乎都让人无法分辨这里到底有没有人在。

董事长办公室并不难找,两人轻而易举的就在走廊的最尽头找到了挂有铭牌的办公室。唯一的问题就在于,这扇门用的是电子锁。

厌胜科里面莫名其妙的小法术不少,开锁的倒是也有,只不过开的都是传统的机械锁。没办法,现在哪怕是电子锁更新换代也是比较快的,专门针对着各种各样的锁不停地开发新法术除了贼以外估计也没有其他人了。至于为国家机构服务的特工们,大家完全可以依靠魇媚系法术来搞定这一切,再不济也可以用电子技术破解。

沐长离先是感慨了一下,果然这种偷鸡摸狗的事没做过,就是没具体经验,也算是吃一堑长一智。随后他略微思考了一下,对温凌武嘱咐道:“老五,我现在得下去一趟,偷张门禁卡来。你在这里等着,找个地方躲起来也可以,总之机灵点。”

“诶?那个……”温凌武还想说些什么,可没听到任何的回应。沐长离已经在隐身的状态中悄无声息的下了八楼,直奔七楼而去。

七楼的环境明显要比六楼和八楼嘈杂一些,隐隐约约可以听到房间里传来什么奇怪的噪音,可是又听不真切。沐长离先是小心地检查了一番环境,确认没有看见反幻术的符咒后才悄悄将门推开了一条缝。

特意用高音喇叭播放的《大悲咒》立刻就从门缝中传了出来,一堆穿着不知道在仓库里积压了多少年的白袍子的油腻妇女凸出各种造型,乍一看还以为是瑜伽,就是手摆的跟鸡爪子似的,。

这啥玩意儿?李保田和七仙女?

第一百三十八章 容华

沐长离觉得自己的视力受到了极大的伤害,明明以前在梅山时候成天见各种上了年纪的阿姨大妈。结果在术校待了两年,满眼都是各式JK,抵抗力居然一下子给下去了。果然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大厅里明显有两个人和其他人不太一样,其他中年妇女都是一副如坠云里雾里抽风犯神经的模样,就那两个人到处走动,指导他人。沐长离就蹲在旁边听了一会儿,其中一个就是定源堂的经理——托传销的福,现在随便什么公司里面的职务都是经理,不是内部人员根本不知道哪个经理说话才是管用的——另一个是从外面请来的禅舞的教师,专门给公司的员工教授禅舞。

虽然沐长离不清楚什么叫禅舞,不过他很清楚,为了利益着想,正常的公司其实并不会在上班时间组织业余活动。定源堂作为一家药业公司,就算附庸风雅的玩一些宗教概念上的东西,完全也可以在下班后来搞。这种集体性活动最大的效果就是通过活动营造内部的整体氛围,以达到引导人思想的效果。古往今来,最爱搞集体活动的都是宗教团体。哪怕思想再顽固的人,就算他不喜欢宗教本身象征的东西,参与活动的人也一样会把他带入这个氛围。

事实上,多数参加了宗教的信徒都只能算是“泛信徒”,也就是名义上崇信宗教、可能遵循一些大家都知道的教义,实际上对于宗教本身核心的教义、象征的东西、真正的面貌、发展的历史都一无所知。

换句话说,这种禅舞的教学,不管是真的也好骗人也罢,至少青衣居士搞邪教的老底子没丢。本来中年妇女就容易空虚寂寞冷,通过这样的活动填补她们内心的同时,还能把很多想要对自己有利的思想灌输给他们。

沐长离又蹲在旁边看了一会儿,也大概搞清楚了所谓禅舞的套路。讲师声称禅舞的动作不需要编排,完全是由内心流露出来的,因为这是人最自然的姿态。人通过肢体自然的拍打、颤动,伴随情绪的自然而然进入忘我状态,随着气血经络的畅通,动作也可以变得优美——简而言之就是我瞎***扯淡,你们瞎蹦跶就行。

虽然不知道这个禅舞理论具体是谁编的,但是沐长离心中不由得生出了一股敬佩之意:首先这玩意儿包装的好,利用了佛教广泛的群众基础,讲师还起了藏族名字,中层路线也好走,还融入了中医理论,禅、中医阴阳五行、养生、自然……吸引中老年妇女的要素都有了。其次门槛几乎为零,学习难度也低的要死,还不费劲,发个朋友圈方便的不得了。就跟当年太极拳把练力打人的法门都去了,换成“练意不练力”“四两拨千斤”这一类说法一样。那帮学拳的富二代自己吃不了苦,又不至于自己出手去打人,手下打手多得是,不这么改编哪儿有有钱人来学啊?

(不对不对,现在不是干这个的时候,我得赶快去偷一张门禁卡出来……)

……

沐长离走的是利落了,温凌武可还没做好心理准备。

本来八楼的走廊就僻静又空旷,一个人站在这里等候,还要小心被别人发现,温凌武的心脏跳的是扑通扑通的。

(不要紧张,不要紧张,不要紧张,哪有那么巧……)

然而根据墨菲定律,如果你担心某种情况发生,那么它就更有可能发生。温凌武心中尚在忐忑不安,他面前办公室的门却突然开了。一个人从里面走了出来,正好和温凌武打了个照脸。

世界上有一种人,平常看起来胆量并不怎么大,甚至这也不敢那也不敢。可真的遇上大事的时候,反而有静气,能够迅速的去直面挑战。

毫无疑问,温凌武就是这样的人,不然他当年也无法从青衣居士手中逃脱。虽然他的脸还是因为紧张有些微红,可心中已经第一时间反应过来,迅速的观察对方的样貌。

单从外表上来看,这名女子大约三十岁出头,容貌姣好,一身打扮极为干练,就是下巴较为尖细,也就是传统上所说的“刻薄相”。《红楼梦》里面的王熙凤,就是这样的相貌。

当然了,哪怕说“相由心生”,别人哪怕长的再奇怪也不犯法。总不能说因为别人长的刻薄,就把她给抓起来。固然有些相书上会危言耸听的说“破国乱邦之相”,在第二次法术革命之后,这种封建糟粕就已经被清除出了法术局的档案。

只不过在温凌武看来,这名女子给人的感觉总有些奇怪。这种奇怪的感觉并非来自于长相,也不是什么特殊的举止,单单只是一种不和谐的感觉。如果换成其他人,很有可能都不会有这样的感觉。可是温凌武就是很突兀的觉得,这名“女子”身上总有哪里不对。

(我记得,之前看到办公室的铭牌上面写的是“销售部经理”。能坐稳这个位子,肯定是居士的亲信,还有可能就是弟子。干脆……试他一试!)

“那个……这位师兄……”

温凌武的这句话乃是沐长离教他的万用金句,在正规的宗门之中,叔伯兄弟都只是表示辈分,和性别并无干系。因此哪怕对方性别不对,也可以找到开脱的理由。当然了,近些年女权主义越来越猖狂,好多人纷纷抗议这种称呼是直男癌思想作祟,因此没以前那么管用了。

不过温凌武这句话一出口,对方脸色顿时一变,将手指竖在嘴前,做出了止声的手势。在迅速的左右观察走廊无人后,他让开了路,对温凌武招了招手:“进来说。”

(不、不会吧,我居然真的蒙对了?)

温凌武顿时觉得腿跟灌了铅似的,沉重的几乎抬不起来。可是眼前情势已经骑虎难下,他咬咬牙,努力挤出一副笑脸,从那人让开的路走进了办公室。

办公室里并没有什么非同一般的陈设,如果硬要说的话,墙上悬挂的神龛倒也能算个特色。那人迅速的关上了门,拉着温凌武的手坐在了沙发上,有些警惕的问道:“昭仪不是说了,在这里都不能这么叫吗?叫我容华。”

温凌武迅速的反应了过来,这帮人还真拿那个嫔妃等级体制做代号了!他顺从的答道:“是……容华。”

“这就对了。”那人眉开眼笑的应道,一把就搂住了温凌武的肩头,貌似漫不经心的问道,“你现在几品了?跟着哪位充依?”

在来之前,沐长离特意告知了温凌武几个名字。这几个名字是他从裴主管手机里查到的,都是常用电话,再结合裴主管的口供,就是为了预防万一,好做应答。没想到倒还真用上了!他立刻从几个名字从挑选出了最有可能是青衣居士弟子的那一个,答道:“是罗充依。”

没想到那人听后却立刻冷笑了一声:“他啊,的确也就只能带带刚入门的了。”

(嗯?怎么回事?听起来他们好像还玩宫斗……不对不对,这一群男人……也不对,好奇怪啊!)

尽管心中有一百个槽想要吐,温凌武嘴上还是顺着对方的意思继续问了下去:“那个……昭仪并没有给我说什么,只不过是让我先跟着罗充依学学规矩,等过段时间可能就要来容华这里做事了。罗充依到底犯了什么错,容华能告诉我吗?”

那人显然对于温凌武顺从的态度极为满意,手顺着他的手臂就滑了下去,轻轻放在了他的腰间:“你听说过申花集团吗?”

此时温凌武鸡皮疙瘩都起了一身,可表面上还不敢有任何的不满,最多只能借着点头的动作来缓解身体的僵硬:“听过。”

“就是这个申花集团,之前罗充依被派过去跟他们柯董谈生意,结果谈了一半,柯董人没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这桩生意也就泡了汤。当然了,罗充依是没那个本事把柯董给弄没,可是谁叫他正好撞上了呢?”那人幸灾乐祸的说道。

温凌武迅速的将这条信息记了下来:“那肯定是桩大生意吧?”

那人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想知道?”

温凌武乖巧的点了点头,那人轻轻摇了摇头:“再怎么说你现在也是罗充依的人,我可不敢告诉你。不过嘛……”他故意拉长了声音,手也放到了温凌武的大腿上,“等到时候来我这里之后,咱们有什么不能说的?”

(鬼才要来你这里!)

温凌武强忍着恶心,脸上还要做出一副撒娇的神态:“反正我迟早也会来容华这里,早说晚说不都一个样么?”

“嗯……说的也是。”那人居然飞快的就改变了主意,从桌上倒了一杯茶,递到了温凌武手中,又拍了拍自己的大腿,示意他坐上来,“来,给我喝个皮杯,我就告诉你。”

温凌武看着手中的茶杯,感觉身体就像是被打了十七八支T病毒一样,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

这可怎么办啊!

第一百三十九章 唾禁魇镇术

作为前犯罪头目兼反动分子,青衣居士对于组织的管理还是很有一手的。更新最快沐长离连续摸了三个房间,这才找到一张合适的门禁卡。

然而当他回到八楼的时候,才发现温凌武不见了。

(不会吧?老五这是被人抓住了?可是也没听见八楼有什么动静啊?总不会是因为隔音棉质量太好……不可能的,老五就算再弱,基本的战斗力还是有的。这里地面都干净的不得了,完全不像是动过手的样子。)

沐长离又细细的将八楼走廊的地面查看了一遍,没有发现任何温凌武留下的痕迹尤其是唾沫。于是他飞快的贴到每一扇门上开始侧耳倾听,期望能够听到什么特殊的动静。可惜所有的房间都是静悄悄的,完全不像有什么异样。

万般无奈之下,沐长离只好使出了最终的绝招:打电话。他拿出手机,用手指捂住扬声器,拨打了温凌武电话的同时竖起耳朵仔细分辨声音。熟料,温凌武的手机铃声立刻从一扇门后传了出来,紧接着就好像有什么东西跌倒的声音。

沐长离飞快的赶到了那扇门前,同时屏住呼吸,生怕自己发出半点声音。谁知道电话过了好一会儿才接通,温凌武的声音从里面迟疑着传了出来:“喂……大舅哥?”

“你人到哪儿去了?”沐长离用尽可能轻松地语气问道,“我在……门外,兽医他们也都不在,你不给开门我可没法进去。”

以两人之间的默契,沐长离相信,其中的几个关键词足够温凌武听懂他的意思。果然,面前的门飞快的就被打开了,温凌武一脸焦急的对沐长离招着手,口中还连忙叫道:“大舅哥,你快点来……帮忙!”

“怎么了?”沐长离走进房间,赫然看见一名“女子”正靠墙站着。看那一副双目无神的样子,一看就知道是中了魇媚系的法术。

温凌武会魇媚系法术么?沐长离一时间还真没反应过来,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唾咒本身就是个非常偏门的法术,中间又以咒、禁两系居多,还夹杂了祝由、礼法等科的法术。就算以沐长离对温凌武的熟悉,也只是知道他最常用的几种法术而已。

“老五,你既然要我帮忙,总得先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吧。”

面对沐长离的询问,温凌武先是喝了口水,随后才开始一五一十的讲述起刚才所发生的事情。

那位销售部的经理给温凌武下那种命令,当然是为了让他表示臣服。可是他错就错在这里:他并不知道温凌武是一名厌胜科的术士。

在唾咒这个体系之中,唾液实际上承载着人身的“气”与“神”,所以民间才有不要乱吐口水这样的说法,因为会损耗自身的神气。至于吃下别人的口水更是大大的不该,因为这样就会被别人所控制。

也就是厌胜科魇媚系的两分法术【唾禁魇镇术】。

这个法术的效果和四分的【惑心术】几乎完全相同,都可以达成控制别人的目的,也就是多了个“必须让他人喝下自己的唾沫”这个前提条件。只是温凌武的法力不强,青衣居士门下的弟子又都修习内丹术,本来就擅长定心的功夫。所以好好的【唾禁魇镇术】才成了【摄心术】,只能起到镇压对方神魂的效果。

听完了温凌武的叙述,沐长离心中已经大概有数了。他指了指站在墙边的销售部经理:“所以说,你真的跟他……”

“不许说!”温凌武满脸通红的大叫道。沐长离立刻把手一指大门,吓得他立刻捂住嘴,又不甘心的小声说道:“不许说那个……”

“我只是想要确定一下,你是不是真的……”沐长离看着温凌武的表情实在没办法,只好无可奈何的认输,“行行行,那我不说了,我自己再想想。”

“想也不许想,想也有罪!”温凌武的眼泪瞬间就被他憋到了眼角。

对于这种情况,沐长离就比较无奈了。不过情况他已经明白了,这家伙的确是神魂被镇压,不过只能执行最简单机械的命令。于是沐长离从他办公室里找出了一面镜子,对着他的脸照着,在用【柏奚术】解除【唾禁魇镇术】后飞快的又覆盖上了【惑心术】。这样一来,这间办公室内所有的秘密都完全向他开放了。

经过一番有耐心的诱导,这位定源堂的销售部经理打开了电脑,从文件夹中调出了公司的账目。沐长离一边吩咐温凌武把账目拷回去,一边隐身跟着销售部经理进了总经理办公室这时他才反应过来,那张门禁卡自己已经不再需要了。

为了一张没用的门禁卡,自己视力受损,等下还得原模原样的还回去。一想到这里,沐长离顿时觉得有些忧郁,好在销售部经理从总经理办公室拿出来的东西冲淡了这份忧郁。

那是一本定源堂的股东名册的副本。

沐长离随便看了几行,发现了几个比较陌生的名字,持股数量居然还能占到一成左右。根据他的经验,这种情况通常都是为了拉拢某些特殊身份的人送出的,所以对方也会选择找亲戚持股,甚至专门弄个假身份。虽然这份证据不足以搞定青衣居士,但是如果经过一番运作的话,至少可以让青衣居士拉拢的这些人自顾不暇,忙于跟他撇清关系。

不过令沐长离有点惊讶的是,他在上面居然还看到了干戚的名字,就是本名。如此不遮不掩,和那些妖艳的贱货完全不一样,不愧是魔都术校现任的学生会长!

等到回到销售部经理的办公室,温凌武也已经把账目给拷好了,随时可以准备撤退。在撤退之前,沐长离将一切痕迹都还原清除,只有书架上的书没有放回去。至于保险柜里面,他特意留下了一只从姬琛华那里弄来的假手。这只假手只要拔下后面的皮套立刻就可以流出新鲜的鲜血,可谓是即拆即用。如果趁着愚人节特购,还附赠一条紫色领带。

之所以要这样做,就是为了吓唬住这个销售部经理,让他疑神疑鬼。试想一下,在……好吧不说这个词,总之就是突然失去了知觉,等到恢复发现人没了,保险柜也被人动过了,一打开发现里面全是血,还有一只人手!换谁也得寻思个老半天吧?而且这是同一组织下面人相互之间的斗争,很难摊到台面上,哪怕试探都要试探个十天半个月的。有了这个时间,干什么都够了。

接下来的事情几乎是顺理成章的。沐长离把门禁卡还了回去,原样钻回了温凌武的口中。收拾停当的温凌武给姬琛华发了短信,在外面监控器照不到的地方把沐长离吐出来,自己再等着和姬琛华汇合说是考察公司,可是助理从始至终都溜号,这种事情未免也太可疑了些。

至于沐长离,他已经坐在出租车上,拿着手机飞快的开始浏览起定源堂的账目来。

定源堂的业务的确主要围绕养生方面展开,这也是现代人最关心的一个话题。她们不仅生产熏香,连带着还生产许许多多和香料有关的周边产品,香烟中的爆珠她们都卖只不过是蜂王浆爆珠、龙涎香爆珠一类的养生爆珠。作为一个黄赌毒均不占的三有青年,沐长离很难理解这种一边抽烟一边养生的人的思考回路。不过能把生意扩展到这个份上,起码说明他的脑子还是十分活泛的。

不愧是当年搞了邪教后还能掀动一城人去反zf的青衣居士。

不过资金的流出沐长离就看不出什么太多的问题了,他对于金融方面没有太多研究,如果专门要进行审计还得专门拜托专业人士。不过有些东西是哪怕他不擅长金融也看得出来的,比如有好几笔资金都流向了一所养猪场。

沐长离是听说过,有些药物是要用到猪身上的提取物。不过他很难想象定源堂一家药业公司会直接和养猪场联系,而不是屠宰场。她们买猪来能做什么?螺旋形的***吗?

“看来是该找找专人来审计下这本账目了……”沐长离仔细想了想,姬琛华是爱丽丝剧团的团长,又视财如命,财务方面至少应该是有一手的;裴叔则也应该有能拜托的专业人士,不过可靠度就要打个折扣了。

正当沐长离准备关上账目表格的时候,一个名字映入了他的眼帘。

长兰广告有限公司。

这个名字沐长离并不陌生,准确来说是很熟悉。沐长离甚至知道,它的注册地是在湘中安化。长是“沐长离”的“长”,而兰是“梅兰芙”的“兰”。

这是一家皮包公司,是梅姨注册来洗钱用的。

魔都的广告公司成百上千,什么广告能承包到湘中去?

“我真是个乌鸦嘴……”沐长离无力的关上了手机,他的心迅速的朝着深处沉了下去。

第一百四十章 结果

查询的结果很快就出来了。

由于是内部账目,自然没有什么作假的必要,关键点还是在于接受资金的公司。有好几笔资金是流往海产公司的,注册地在嵊泗,从法人到总经理一水儿的姓孔。还有那家养猪场,居然也是申花集团的下属单位。

哦,对了,根据温凌武所说,本来青衣居士是派手底下的人去跟柯铭恩谈生意了来着,看样子还是个大生意。结果柯铭恩失踪了,生意也泡了汤,连带着青衣居士手底下的某人也倒了霉、失了势……好吧,他没有失势,不然就糟糕了。

对此,沐长离表示十分遗憾,但并不会为此负什么责任。他可以对天发誓,自己、绝对、不知道、柯铭恩、在哪里。

经由这几条线索,沐长离已经可以勾勒出一个比较完整的链条:孔家走私的雪蛤制成的药物是青衣居士维持组织内部发展运转的关键,柯铭恩的申花集团主要业务在航运方面,养猪场只是表象。如果他的猜测没错的话,能够搞定青衣居士最重要的证据就在那所养猪场。

只是沐长离并不像他表面上表现出来的那样轻松,相反,他的内心非常沉重。头就像是被番天印压着一样,几乎都要抬不起来。

一切都是因为那间长兰广告有限公司。

虽然沐长离心中将梅姨列在了“警惕”的名单之内,不过说老实话,这个名单上一共也就只有她和姬琛华两个人。之所以警惕,也仅仅只是因为她用沐长离至今还没搞懂的手段把梅兰芙变成了现今这幅沉默寡言的样子。

当年九棘众家系找上门来,梅姨能冒着得罪其他家系的风险将自己从滇南带走抚养。不管她原本的目的是什么,就凭这份情,沐长离说什么也没法对梅姨动手。

可是这件事如果就这样继续查下去,一定会牵连到梅山教。光看那笔金额就知道,梅姨在整个资金链上绝对也处于至关重要的地位,怎么摘都摘不清的。

其实沐长离心里也纳闷,梅姨到底是想要干嘛?在梅姨的经营下,梅山教已经是华中数三数四的门派,能稳压在上面的也就是少林和武当。现在人提到梅山教,想到的都不是几百年前那个靠走刀山趟火塘来向湘中山民显圣惑众的法教,而是祭祀太上老君和梅山七圣、几乎已经将三湘之地所有法术业务承包的梅山教。就连在湘西根深蒂固千年的彭家都要看她脸色行事,曾经是诸多法教之首的闾山教也一样拜服在梅山教之下。

都经营成这样了,梅山教还缺钱么?而且梅山教也不是没奔头了啊,把梅兰芙送到魔都术校来准备进龙虎山——这不是考虑的好好的么?退一步想,如果梅山教想成为能跟武当少林并驾齐驱的大门派,那需要的可不单单只是钱,而且大量、大量、大量的在法术方面的资源,尤其是知识和人才。

而无论知识还是人才都不是拿钱能买来的,只能用时间和耐心去一点一点的积累、培养,有的时候还需要一点点的运气。

(到底是多大的利益,才能让梅姨你冒着违法的风险去做这样的事情呢?)

沐长离赫然发现,其实自己一点也不了解这个抚养了自己九年的女人。自己最多只是知道,梅山教近十五年来的发展都和以前大不一样,颇有正派之风。除此以外,自己也就是知道梅姨有很多事瞒着自己,至于什么事自己一概不知,自己甚至连兰芙的爹是谁都不知道……

那么,接下来怎么办?是继续追查,还是就此罢手?

沐长离思考了几分钟,将资料都先关掉。他左右看了看,除了吴苏利耶一脸面无人色以外,温凌武正沉浸在宫斗剧中疗养心灵无法自拔。于是他佯装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似的,悄悄离开了宿舍,走上了天台。

天台上平时也就是练日月星辰六气八风之类有关法术的同学才会来,这个点上自然什么人也没有。沐长离掏出手机,慎之又慎拨出了一个通信录最底层的号码。

电话很快就被接通了,听筒那头并没有第一时间发出声音,而是先安静了一小会儿。随后,一个略显疲倦的声音才传了过来:“是长离吗?”

听到这个声音,沐长离的眉毛立刻挑了挑。单说声音本身,梅姨和梅兰芙的声音可以说极为相似。不过梅兰芙的声音极为空灵,让人听到后能由衷的感到放松。而梅姨声音中的那股倦意则很容易让人对她卸下心防,不由自主的去想要关心她。

从特性上来说,这也可以算作一种魇媚系法术。

“梅姨,是我。我想……”沐长离深吸了口气,努力让自己下定决心把话说出口,“我想问您个事,您认识定源堂的董事长么?”

电话那头顿时陷入了沉默,不过隐隐还传来什么东西关闭的声音,电波一时间好像也差了些。过了半晌,梅姨的声音才继续传了过来:“你是说定源堂的秦董?我认得啊,而且还有商业上的往来,怎么了?”

“您知道他现在私底下有做什么吗?”沐长离语气严肃,“不,您知道他以前做过什么吗?”

“私底下?难道她卖假药?”梅姨饶有兴趣的问道,“她以前做过什么?这个我就不太清楚了,能说说听吗?”

尽管梅姨没有一句话承认,可是听到这样的回答,沐长离反而确信了,梅姨绝对知道很多,因为她撇的太干净了。

自己已经明明白白的看见,长兰广告有限公司负责洗钱。可梅姨除了承认认得青衣居士以外,居然对他的所作所为一概不知,这未免也装的太假了。

“假药倒不至于,他现在涉嫌……诈骗、人口走私、还有……违规使用法术。”沐长离轻描淡写的将青衣居士的作为描述了下,“前面都还好说,他使用的法术本身就是在法术管理条例当中被明文禁止的,牵连起来会很麻烦。”

“呵……”电话那头突然传来的轻声让沐长离的心立刻就是一沉,“我还以为你要说什么事呢,搞了半天就是这个。”

“您真的知道我在说什么吗?他……”

“我有什么不知道的?”梅姨的语气陡然一转,毫不留情的打断了沐长离的话语,“我知道,他是个人妖,也知道他现在还在做老行当。他比你晚到湘中两年,到之后在我的卧室跪了三天我才把他收下。你要是仔细去查查就能发现,他手下的徒弟有个就是三湘人,我帮他找的。”

沐长离被梅姨毫不掩饰的话语惊的目瞪口呆,他本来还以为梅姨会好歹掩饰上几句,找个理由之类的。可是没想到,梅姨非但不找理由,还坦然承认自己打从一开始就参与到其中。

“那您难道不知道吗?他当年被七大门派联名通缉。要是这事被上面知道了,您、兰芙、连带着梅山教都可能有危险的!”沐长离终于不顾声音被他人听到的危险,大声喊了出来,“兰芙在术校的学习很好,再过几个月她都可以去报雷法的课。今年年底有龙虎山的特招测试,我可以先去陪跑看看录取方向。等到四年级的时候,争取让兰芙一次就能通过,正式走进龙虎山的大门。要是青衣居士的事泄露出去,兰芙有可能连带着都要被开除出术校的!就算你不为兰芙想,也要为梅山教的基业想想吧?十五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洗白梅山教那么难的事情好不容易做成,梅姨你就忍心让这十五年的努力毁于一旦吗?

“梅姨,收手吧。”沐长离语重心长的说道。

听着沐长离的吼声,梅姨沉吟了一会儿,最后浑不在意的轻笑了一声:“这话该是我对你说的才对。”

“什么?”沐长离一头雾水的问道。

“长离,收手吧。”梅姨居然把沐长离的话原模原样给送了回来,“我不知道你是到底为什么跟他扯上了关系,也不知道你查到了哪些东西。不过这事比你想象的要复杂很多,俗话都说‘见好就收’,这件事却是连好都不能见的,最好碰都不要碰。”

“那我要是已经碰了呢?”沐长离针锋相对的问道。

“那‘滇南沐’可能真的就要绝后了。”梅姨轻松地说道。

空气好像在一瞬间凝固了,沐长离屏住呼吸,拼命地思考梅姨的话有几分真假。听梅姨的意思,这件事幕后的黑手还要比自己想的可怕许多。在天朝里真的有这么可怕的势力潜伏?或者说其实本来就是青白红三家或者七大门派当中的哪一支做的?梅姨九年前顶着九棘家系的压力将自己带走,事后也没被怎么样,是当时就搭上线了么?不对……

“开玩笑的,这种事情大家当做无事发生过就好。”梅姨突然打破了趁机,顽皮的说道,“青衣那里我会跟他打个招呼的,让他不要乱伸手动你们。这事就到此为止,大家相安无事。你在魔都安心照料兰芙,等十一的时候我过去看你们。怎么样?”

虽然最后一句话是疑问句,但语气中流露出的意思却毋庸置疑:一切就此打住。

只是沐长离还是敏锐地注意到了梅姨话中的要点:不要动“你们”。

“你们”是谁?当然是沐长离和梅兰芙,梅姨在十一这个关键点还要离开湘中来看的对象。

换而言之,其他牵扯进这件事的人——包括温凌武、可能还有姬琛华——都别想保住了。

“可是梅姨,这件事本身……”

沐长离还试着想要争辩一下,毕竟最开始对青衣居士探底的决定是自己做下的。然而随着“滴”的一声忙音,电话被挂断了。

第一百四十一章 第二个电话

“梅姨?梅姨?梅姨?”

沐长离反复拨打着已经被挂断的电话,试图想要将自己刚才没说完的话说完。可是无论拨打三十次还是五十次,听筒中传来的永远都只有忙音。他这才意识到,梅姨已经不会再给自己其他任何的答复了。

完了。

如果时间可以倒退,沐长离宁愿自己从来没打出过这个电话。至少梅姨不会立刻得到消息,自己预估的缓冲期还在,说不定还能想出新的法子……可是现在已经全完了。

看来自己真的是对梅姨认识的不够,忘记了她终归是“湘中梅”的家主,是在湘中一言九鼎的梅山教教主。自己的那点事情对她来说根本无足轻重,就算个把人命也跟草芥没什么区别。

怎么办……这下怎么办……不要说是梅姨了,就算是青衣居士发动人手自己也绝对拦不住……很可能这会儿梅姨已经在和青衣居士通话了。不对,对方未必知道自己这段时间的动作,定源堂家大业大,想要从那么多人里面查出问题也不可能是一两天就能搞定的事情,起码也要两三天……

可是就算两三天,自己也没有任何办法啊!

自己最多能请动的也不过只是夏阳秋和钱十常两位主任——实际上大家关系也没好到那个地步,真正熟稔的还是陈云鹤和侯青。可青衣居士现在的社会能量显然要比自己大得多,大家拼起后台怎么说都是自己输。如果自己跟青棠棣再熟一些倒是好说,可是以两人的关系,要让青氏来魔都发动人脉庇护几个跟青棠棣本人都没有直接关系的人——这可能吗?

沐长离已经急得满头大汗,他从未如此痛恨自己的弱小和无力——尽管他打心眼里鄙视九棘众家系和眼界和实力,可到头来他才发现,自己终究也没能脱出这个范畴。在真正的力量面前,他和当年那个站在灵堂上孤独一人紧握双拳的七岁小孩没有任何的分别。

再这样下去,青衣居士一定会对温凌武他们下手,而自己却无能为力。或许很多年后,卧薪尝胆成功的自己才终于能够将青衣居士绳之以法,给已经不知所踪的温凌武他们烧一炷香,也算是给自己心理上一个安慰。可这样一来,不就等于要自己眼睁睁的看着温凌武他们去死么?

我该怎么办……姐……

“长离?”

记忆中熟悉的声音陡然出现在沐长离耳边,惊得他身体不由得一震。他这才发现,自己居然在无意间又打出了一个电话,一个自己知道号码但是始终没有拨出一次的电话。

沐长离连续张了几次嘴,口中都没能发出半点声音。他不知道自己该怎样开口,怎么说明自己打这个电话的原因。心中的千言万语汇聚到嘴边,最终只让他颤抖着发出了一个声音:

“姐……”

“出什么事了吗?”听到沐长离的声音,电话那头的人仿佛确认了什么似的,声音也迅速变得柔和起来,“不要怕,慢慢说,没什么好怕的。”

在这柔和的语调下,沐长离的心情居然真的平稳了下来。没错,有什么好怕的?以前自己惹了祸,还有老爹在。老爹要打自己,不是还有姐姐在么?

“是一件……有些麻烦的事。”沐长离隐去了具体的人物姓名,三言两语就将人物关系解释了个一清二楚,“我……大概已经想不出其他的办法了,我拿他们一点办法也没有,也始终找不出决定性的证据。”

“那么你是希望我出手吗?”

沐长离的心立刻提了起来,的确,这是个好办法。哪怕梅姨和青衣居士加在一起,也不可能抵得过姐姐的分量。可是转眼间他就想到,梅姨和青衣居士的背后显然还有一个庞大的势力存在,自己不能就这样贸然的动用这一层好不容易隐藏起来的关系。

“那倒……不必。”沐长离极为艰难的说道,“我只是……只是想知道,我到底该怎么做?”

“你为什么要问我呢?”姐姐疑惑的问道,“这种事情应该问你自己才对。”

“我?”

“对,你。”姐姐肯定的说道,“长离,你——为什么要学习法术呢?”

沐长离愣住了,霎时,他的鼻中好像闻到了一股山茶花馨香的味道。

……

时值二月,茶树丛中已经盛开了大团大团的茶花。红色、黄色、紫色、白色,重重叠叠的花瓣将附近染得一片五彩缤纷。

而在树丛正中的空地上正支起一张大网,网的下方悬挂了无数柄长刀,随风摇摆,森森刃锋使人望而生寒。可就在刀网的空隙中却站着一个小孩和一位少女,两人都穿着黑色的练功服,肩头还有金线勾勒出的荆棘纹。

面对屏气凝神的小孩,少女细声慢语的说道:“我们滇南沐家有两门绝学,都来源于武当山张祖。其实文英先祖跟张祖并没有什么交情,只不过他与懿文太子的感情极好,加上又掌管神机营。所以洪武大帝才向张祖讨了个人情,传授了他拳法和《大火龙经》,希望他能够像伯温先生和中山王辅佐自己那样辅佐懿文太子。

“你也是沐家的男人,这两门绝学都是要学的。不过我的资质不行,不能像孔爵大兄和图南次兄那样修习《大火龙经》,只能苦练拳法。”

“没有那样的事。”小孩用力摇了摇头,“姐姐也是很厉害的。”

少女轻轻摇了摇头:“将来你就知道了……今天我们不谈这个。在我教你拳法之前,我先要问你一个问题:你为什么要学法术?”

“啊,这个问题我知道,传统的仙侠里面都会这样问入门的弟子为何要修道!”小孩兴奋地说道,他看少女皱起眉头,立刻缩起脖子,吐了吐舌头,“我老实说还不行嘛……我觉得老爹超了不起。虽然这些年没得过什么大的勋章表彰,但是书上不是说了嘛,善战者无赫赫之功,总能防患于未然和平稳解决事件的才是真的了不起。

“不过大哥二哥他们也很厉害啦,术校还没毕业都记了功……我想将来像他们那样,做一个对国家有用……正直又忠诚的人。”

听到小孩稚嫩的叙述,少女的嘴角不由得露出了一丝微笑:“那样可是要吃苦的。”

“我才不怕!”小孩信心满满的说道。

“那就好。”少女收起了微笑,双手同时抬起,示意小孩模仿她的动作。只是随着手臂的抬起,吹落的长刀也离她的手臂越来越近。由于站的极为随意,当她手臂抬起的时候,摇晃的刀刃最近时甚至距离她的手臂只有五六公分。

看到这幅景象,小孩不由得咽了口唾沫。尽管他的身高较矮,就算手臂抬起也不可能真的碰到刀尖,可他还是下意识的迟疑起来。

“我说过,这样是要吃苦的。”少女淡淡的说道。

听到这句话,小孩才终于不再迟疑,而是下定了决心,迎着刀网抬起了手臂。

……

“我……”沐长离凝视着自己平举的手掌,“我,是为了……为了……”

为了向九棘众家系报仇?

为了保护兰芙?

为了把姐姐夺回来?

不。

“我是为了能成为老爹那样了不起的人。”

随着这句话说出口,沐长离就感觉自己心中的困惑就如同阳光下炫丽的泡沫一般,啵的一下破了。

没错,这才是我的初衷。什么江湖规矩,明争暗斗,跟我没有半点关系。

“你能想起来就好。”姐姐柔声说道,“我大概猜到你这些年的作风是受到了什么人的影响,不过他们有他们的做法,我们有我们的做法。”

“说的没错。”感受着头顶照下的阳光,沐长离感觉自己的六识前所未有的清明,额前的汗珠也不知何时消失不见,他用力握紧了拳头,像是要击穿天空一样用力挥了一下,“为国戍边开疆拓土的‘滇南沐’和他们本就不是一路人,遇上这种阻碍本就不需要顾虑什么。

“多谢你了,姐。还有,这么多年都没能给你过生日,明年一定补上。”

“……早干嘛去了。”听到沐长离的回答,姐姐挂掉了电话。她心中已经清楚,沐长离已经不用自己再担心了。

看着姐姐嘴角忍不住流露出的微笑,坐在她面前的道士疑惑的问道:“发生什么好事了吗?”

“不,没什么,一点家务事而已。”姐姐迅速的调整了表情,带着几分歉意说道,“实在不好意思,请继续吧。”

然而道士却没有继续的意思,而是饶有兴趣的点了点头:“家务事,原来如此,需要我出手么?”

姐姐飞快的摇了摇头,甚至面露几分惶恐之色:“只是一些上不了台面的私事,万万不敢劳您出手。”

“既然是上不了台面的私事,那出手就更不费力了。”道士伸手在桌上随意一划,红木的桌面竟然像水面一样泛起阵阵波纹,转眼就化成了魔都的地图,“虎臣兄当年对我多有照拂,我却没能在他身后为你们做些什么,本就有所亏欠……”

“那也是我主动拒绝的。”姐姐坦然说道。

道士与她四目相对,片刻后点了点头:“如果再需要帮助,开口说一声便是。龙虎山的人虽然不多,但是个个都能用。那么现在,继续吧。”

第一百四十二章 冬马生章日快乐

当沐长离走进二零一的门口的时候,他的气色比起之前居然好了许多。看到他的模样,正抱着电脑看肥皂剧治愈心灵的温凌武惊讶的问道:“大舅哥,难道有什么好事发生吗?”

“我看起来有那么兴奋?”沐长离下意识的摸了摸嘴角,发觉自己居然正在微笑,看来刚才的那通电话的确让自己有些过于亢奋了。他飞快的整理了下心情,让自己冷静下来,这才解释道:“其实也没什么的,刚才我跟一位长辈联系了下,对方答应替我们搞定青衣居士的事情。”

“是真的吗?”第一个反应过来的居然是吴苏利耶,他摘下眼镜,用力揉着眼睛,一副疲惫不堪的样子,“那我岂不是就不用继续看这些辣眼睛的监控记录了?”

“事都完了,还看什么看?”沐长离笑着摆了摆手,随即又担忧的问道,“看你的样子,好像真的挺辛苦的啊。”

“别提了。”吴苏利耶一脸不堪回首,“那些个大妈化了妆姑且还能看,大汗淋漓之后什么妆都得完蛋,再加上那群人妖……真是瞎眼。我给你说,我感觉这几天我视力都有些下降,看太阳都是绿色的,早晨背《存思图注诀》都不小心背错了字,绝逼是记忆力衰退了……”

听到他的解释,沐长离心中下意识的一阵惶恐。他是设想过看监控录像可能会造成比较严重的后果,可是没想到居然严重到这个地步。当真是万恶淫为首,古人诚不我欺。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二零一的四个人谁也没闲着。吴苏利耶辛苦,到处跟踪青衣居士的叶貉也一样辛苦,沐长离甚至还要跟温凌武一起冒着被发现的风险潜入定源堂的总部。所以相比较而言,尽管吴苏利耶看监控的后果是比较辛苦,不过至少不冒风险……明面上的。

“那你可以安安心心休养一下了,甚至今晚就可以去祝由科那里申请个安神的疗程,做上几天应该就没事了。”沐长离说道。

“那倒不用,再怎么说也不至于损伤神魂,好好清空脑子睡上一天应该就没事了。”吴苏利耶跳下床,从抽屉里取出了一支安神香,点燃后插在香炉上,又抱着香炉原样返回了床上,像僵尸回棺似的一趟,“啥也别说了,让我好好睡一觉,谁也别来吵我。”

看他这幅疲惫的样子,沐长离和温凌武识趣的点了点头。还没过两分钟,鼾声立刻就从上铺传了出来。等到确认他已经彻底睡熟了,温凌武才小心翼翼的对沐长离打了个手势,极为轻声的问道:“所以……你的那位长辈最后是怎么搞定的?”

这会儿沐长离已经发出去两条短信了,他也是没想到温凌武好奇心这么重,居然还要刨根问底。不过仅仅只是编造个事实而已,对他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在稍一思索之后,他蹑手蹑脚的走到了温凌武身边,用同样小的声音说道:“我那位长辈就是……上面的,所以我直接把事情告诉她了,然后她答应出手。如果顺利的话,估计从今往后你就再也见不到青衣居士了。”

“哦!”温凌武眼中顿时放出了光芒,就连声音都不由自主大了许多,吓得他连忙捂住嘴。在发现吴苏利耶并没有因此被吵醒之后,他才小心翼翼的继续问道:“可是为什么你一开始不去告诉你的长辈啊?弄得我心慌慌的。”

为什么?因为并不存在这样一个能为我直接出手的上面的长辈啊。不过沐长离当然不能这样说,为了解释着bug,他只好继续编:“那是因为这个人情是我老爹留下来的,用一次就少一次。而且毕竟她也不是很了解咱们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所以当然还是证据确凿再告诉人家比较好。”

“原来如此。”温凌武的脸上立刻浮现出了担忧的神色,“因为我,你就用掉了这么宝贵的人情……”

“人情不就是拿来用的嘛。”沐长离不以为意的撇了撇嘴,“那个死人妖今天不被干掉迟早有一天也会被上面干掉,真以为锦衣卫是吃干饭的?无非是死在谁手里而已。”

“可是……”温凌武看沐长离的样子,最终还是低头说道,“谢谢你了。”

“自家兄弟,有什么好谢的。”沐长离摆了摆手,起身向门外走去,“你也好好休息吧,我找兰芙去了。”

“嗯。”

走出宿舍门后,沐长离飞快的朝女生宿舍走去,一路上还轻松的对路上经过认识的人打招呼。看他的样子,任谁也想不到刚才他做出了怎样一番抉择。

女生宿舍的距离并不远,等到沐长离走到的时候,一个身影已经在宿舍楼下等他了。

伊琳娜·萨利亚奥夫娜·契切林。

两个人见面后并不搭话,而是保持着三米以上的距离朝校外走去,在邻近的巷子里找了个奶茶店坐下。在仔细观察附近没什么认识的人后,伊琳娜才用问询的眼光看向了沐长离,显然是不知道他是为了什么事才把自己招呼下来。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沐长离张了张嘴,转而又闭上了。明明是司空见惯的事,他一时间居然有些没法开口。等过了半晌,伊琳娜都开始咬着吸管喝酒精饮料后,沐长离才终于趁机说道:“呃,其实我想先问下,如果是要破除保安系统,有哪些做法。”

“保安系统?那不是你们厌胜科最擅长的吗?”伊琳娜充满疑惑的说道,“无非就是礼法科的法术,还有厌胜科的禁法,要破解也是这两方面入手,似乎真言科也有……这个知识还是你给我说的吧?为什么反而要问我?”

“我……其实我也就是确认一下,看看露西亚人民有没有什么高招。”

“如果你要说的是KGB,那当然是用炼金术硬性破坏防御,再把所有目击者都干掉,这样一来就没有任何问题了。”

“……当我没说。”沐长离当然不会说自己仅仅只是为了化解尴尬才选择先从这个问题切入,不过这样一来,的确真正要说的话题变得容易开口多了,“这几天我有点事要去办,所以……麻烦你这里多照看下兰芙。”

伊琳娜盯着他的眼睛凝视了两秒,斩钉截铁的说道:“你在对一位外交官兼劈腿渣男的女儿撒谎。”

“这句话我能不能理解为,因为你的生命中曾经全是谎言,所以对说谎的味道再熟悉不过了。”

伊琳娜用力点了点头。

这下反倒是轮到沐长离尴尬了,他其实只是联想到伊琳娜的家庭情况,随口说了句烂话,没想到对方反而承认了,只能说文化不同导致大家的思考回路不太相同。

“其实我也没怎么撒谎,这几天我确实是有些事要办……”

“重点是办了事情之后。”伊琳娜打断了沐长离的分辩,她十分迅速的就找到了沐长离话语中的漏洞,“你只说了这几天要办事以及拜托我照顾兰芙,却没说时间。你办了事情之后,就不打算回来了,对不对?”

隐藏的心思陡然被戳穿,沐长离有些无奈的揉着太阳穴,苦笑了一声:“伊莲,你说话这么直,以后可能嫁不出去的。”

伊琳娜果断拿出手机查了查,然后不屑的哼出了一个高傲的鼻音:“呵,男人。”

“知道你汉语好,就别现学现卖了。”沐长离不用窥屏都知道她肯定是现场百度后才说的这句话,要表达的意思实在是有些偏差,“总而言之,这个事实在是有些大,说不定我这一去就不再回来了。在后果不确定多严重的情况下,我只能先拜托你了。”

两个人同时陷入了沉默,谁都没有再说话。过了好一会儿,伊琳娜方才问道:“如果你不再回来,有确定的去处吗?”

“有,还挺安全的。”沐长离想了想,补充说道,“不过又不一定去,想那么多干嘛?”

“那我跟兰芙怎么解释?”

沐长离长叹了口气:“就说在龙虎山再见吧。”

……

由于二零一的所有人这几天都被折腾的够呛,晚上九点多一行人就已经熄了灯,拉上窗帘,连门上都专门贴了镇梦寐惊人符,就防着被外面人吵到。

墙上钟表的时针平稳的转过了十二点的位置,沐长离忽的从床上笔直坐起,悄无声息的穿上衣服。尽管室内半点灯光都没有,他依然准确的绕开了所有可能发出声响的障碍物,穿上鞋子和风衣,走到了门口。

门口的锁起码在五年以上,平常开门发出的声音都相当大,不过对于沐长离来说不算什么难事。他用脚顶住门板,一点点的开锁,平时一秒钟的事情他转了两分多钟才转开。当他想要一口气拉开门板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了一个声音。

“大舅哥,你准备上哪儿去?”

沐长离愕然回头,看见的不仅仅是叶貉,吴苏利耶和温凌武也都站在他身后。

“你们……怎么全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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