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外:消失的八门 - xp1024.com
《方外:消失的八门》


正文 正文_001、三个故事

,最快更新方外:消失的八门最新章节!故事一:张三年纪不到三十,是一家纺织厂生产线上的技术员。这天他值小夜班,午夜之后才回到宿舍。 张三还是单身,一个人住,宿舍在二楼,当他掏出钥匙打开门,屋内忽然走出来一个人。

楼道灯没亮,屋里也没有开灯,张三已经很疲倦了,精神也有些恍惚,他并没有看清对方的样子,只感觉是一个身材和自己差不多的男子。他只是看见了一个朦胧的轮廓,事后回忆,对方的面目是模糊不清的。

张三当时下意识地问了一句:“你是谁?”但对方没有回答,身影很快走下楼、消失在黑暗中,甚至没有脚步声。精神恍惚的张三过了很久才反应过来,他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猜测自己可能是遇到了小偷,但宿舍里又没丢任何东西。

几天后,张三值大夜班时突发心脏病身亡。

故事二:王大妈住在村里,儿女都进城了,这段时间老伴进城看儿子并不在家。这天她去镇上赶集,天擦黑才回来,挎着一篮在集市上买的东西,感觉已经很累了。打开院门走进院子里,却恰好看见一个老太太从堂屋里出来,径直走了出去。

已累得有些迷糊的王大妈问道:“你谁家的呀?”对方并没有回答,王大妈追出院子,但已经看不到对方的身影。当时的光线很暗,王大妈看见的只是一个和自己差不多的身形轮廓,感觉对方也是一个老太太。

隔天邻里闲谈时,王大妈提起了这件事。邻居老汉提醒她道:“大妹子,你是不是丢魂了呀?”王大妈当时很突兀的说了一句:“我当时看见的应该是我自己。”事后便没有再对人提过此事。

一年后,王大妈赶集时不小心摔倒被人送进医院,几天后病逝。

故事三:范先生和老婆吵架了,老婆赌气回娘家了,这几天他一个人独居,心情不是太好,又和单位的同事起了冲突,已经好几天没睡好觉了。这天下班回家有点晚,他抓着扶手一步步走上单元楼的楼梯时,脑袋感觉很昏沉,眼皮子也直打架。

掏出钥匙打开四楼的房门时,屋里突然走出来一个人,顺着楼梯就下去了。范先生当时有些发懵,本能地以为是老婆回来了,可那人的身形轮廓却不是他老婆,像是一个身材和他自己差不多的男人,他过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

范先生差点就报警了,回到家中却发现所有的东西都没动过,财物一点都不少。后来他和朋友、同事谈起此事时,逢人便说:“我看到我自己了。”

这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范先生至今健在。

以上是丁齐在课堂上讲的三个故事,或者说是三个发生在不同时间、不同地点的民间传说。台下一百五十二名学生都在聚精会神地听着,露出饶有兴致的神色。这是一间阶梯大教室,里面坐着来自境湖大学各个专业的本科二年级学生,丁齐之所以能将人数算得这么精确,用的是座位排除法,这间能容纳一百八十人的教室几乎快坐满了。

花名册上报名选修该课程的学生应到一百六十九人,实到一百五十二人,已经是相当高的满勤率了。这样的大课,老师几乎是不可能挨个点名的。

丁齐讲的是《心理学基础》。对于心理学专业的学生而言,这是本科一年级的必修课;对于非心理学专业的学生而言,这是本科二年级的选修课。两者的教材和教学内容侧重点也不一样,针对非心理学专业学生的课程,教材的很大篇幅侧重于社会心理学。

像这样的跨专业选修课程,很多学生报名只是为了凑够选修学分,同时多少也因为有些好奇,逃课率是非常高的。不少人就算来上课了,也是趴在桌子上补觉,这也是大学校园的常见现象之一。

此刻看着台下的学生,丁齐在暗自苦笑,同时也微有些自得,基本上接近于满勤了,而且没人睡觉。其实对于非心理学专业本科生所开设的《心理学基础》选修课,本就不太受校方重视,否则也不会让丁齐这么年轻的一位讲师来授课了。

但丁齐讲得很好,至少很吸引人,眼前的教室就是最好的证明。若是不明情况的人走错了教室、不知道这是什么课,可能会很纳闷,搞不啊清楚台上这位小伙子究竟是在上课还是在讲鬼故事?

讲了这三个故事,见同学们的注意力都被吸引过来了,丁齐光环顾一圈,好似与每个人的视线都有接触,开口道:“同学们,这是在不同时间、全国不同地点流传的民间故事。大家也来自全国各地,我想问一下,有人在家乡听过类似的传闻吗?听过的请举手!”

共有五十七名学生举了手。丁齐这么快就能在心中得出准确的数字,并不是因为他具有某方面的超能力,而是受益于专业技能和职业习惯。

他是学心理学的,同时也是一位心理咨询师,反复接受过各种包括智商之类的心理量表测试,也参与过很多心理测量表的内容设计,对于空间和数字等各种记忆技巧掌握得已经很熟练了。

这个教室他很熟悉,采用矩阵记忆法,几秒钟就得出了准确的数字,然后点了点头道:“很好,大家可以把手放下来了。由于它们只是民间传说,我们不可能对传说中的当事人进行准确的精神评估,但可以先根据传说内容本身,归纳出其中一致性的核心要素。哪位同学愿意发言……如果没人举手,我就点名了!”

台下很多学生都露出了想尝试的眼神,但是没有人主动举手,这是大学课堂很常见的情况,尤其是在人数众多的大课上。在场人越多,有人就越不愿意主动举手发言,这是一种心理现象,况且丁齐给的时间并不长,大部分人感觉还需要再多想一会儿。

丁齐本就打算主动点名的,他想找一名女生回答,几乎是下意识的,他做出打开花名册的动作,实际并没有看,直接叫出了一个有印象的女生名字:“孟蕙语,你来回答一下!”

说完话丁齐抬起头,恰好与孟蕙语的目光对视。孟蕙语就坐在第一排靠中间的位置,是个很漂亮的女生,肤色白皙,秀发齐肩,穿着一件白底色碎花裙,袖口、领口以及衣身上的纹饰是红蓝两色蜡染风格,很有点西南地区少数民族风情,而她本人并非少数民族。

孟蕙语刚才正盯着丁齐看,此刻赶紧站起身低下头显得有些羞涩,伸手理了理额前垂下的留海,调整了一下稍显紧张的呼吸,再抬起头答道:“老师刚才讲的这几个故事中,首先当事人都处于一种精神恍惚的状态。”

丁齐点了点头道:“嗯,是这样的,还有呢?”

孟蕙语:“事发现场的光线很昏暗,而且没有其他人在场对当事人形成干扰,这种情况下很容易因为环境的暗示导致错觉。”

丁齐心中暗道:“这并不是重点。”开口时仍以鼓励与提示的语气道:“这是传说,我们无法判断当事人的精神状态以及所说的真假,那么就传说本身,能总结出什么样的一致性规律?”

孟蕙语边想边答道:“按照老师您的提示,最核心的规律有两点。第一点是一致的,他们都是在某种情况下‘看见了自己’。第二点是不一致的,张三没有意识到是看见了自己,也没有对别人说过;王大妈经人提醒意识到了,只说了一句;范先生则是意识到了,跟人说了很多次……”

丁齐:“第二点其实也有一致性,你注意到其中的规律了吗?”

提示到这个程度,答案已呼之欲出,迎着丁齐的目光,孟蕙语微微挺胸,语气也变得清晰与自信:“在这三个故事中,三个人都是在特定的情况下‘看见了自己’,可能预示着生命即将终结。而意识到这个情况并将它说出来,说一句就多活一年……”

丁齐满意地点头道:“非常好,总结得很到位,谢谢这位孟蕙语同学,你可以坐下了。”

孟蕙语坐下后,小丁老师赞许的眼神令她的心情快慰,同时不免又有些紧张了,脸蛋微红,鼻尖也微微冒汗,下意识地低下头,伸出一根手指摸了摸鼻尖。擅长观察微表情的丁齐当然注意到了,心中不知是苦笑还是别的感觉,环顾大教室,也下意识地伸出一根手指扶了扶鼻梁上的镜框。

丁齐并不近视,他的视力非常好,特意戴着这副平光镜,只是为了增添一分儒雅气质。眼镜是女友佳佳帮他挑的,花了八千多,是他这身装扮中最贵的一件。

今天他穿着一件藏蓝色的休闲西装,露出里面裁剪得非常得体、衣料也很高档的衬衫。眼镜、衬衫、腰带据说都是意大利原产,属于同一个很知名的国际品牌,加起来差不多有两万,这还是不含关税的海外代购价。

丁齐能理解为何很多女生提到诸多品牌时如数家珍,但他本人根本就不了解这些,也没有兴趣去深究。据女友佳佳说,她挑的这些还算不上真正的国际大牌中的高档品,顶多是轻奢而已,但确实很能衬托丁齐的气质。

女友挑好了,丁齐直接付款买就可以了,倒也省心。虽然丁齐还在读博士,但他有工作、有还算不错的收入。除了在境湖大学刚刚由助教评升为讲师,他还在境湖大学附属医院心理健康中心担任心理咨询师。

心理咨询师须注重仪表和形象,给人留的第一印象就要有信任感与亲和力。所以女友这么打扮他,丁齐也是赞同的。

最近听说了一个小道消息,人力资源和社保障部正在编订最新的《国家职业资格目录》,据说可能会取消“心理咨询师”职业资质的官方认定,不再组织考试发证。丁齐对这个消息是不太相信的,但也认为心理咨询师的认证管理确实应该好好整顿与规范了。

不用照镜子,丁齐也清楚自己的形象以及给人留的印象很不错。尤其是在大学讲坛上,像他这样年轻英俊,既注重仪表又极具亲和风度的男老师,已经是非常难得的校园小鲜肉了。很多女生爱上他带的这节大课,恐怕不仅是冲着课程内容来的,有人每次到得都很早,大多都坐在教室的前排,喜欢一边看着他还不时窃窃私语。

正是情窦已开的年纪,人们会不自觉地将内心的情感需求投射到所欣赏的对象身上,这种现象是正常的,可以理解,但丁齐并未因此有什么别的想法。

丁齐环顾教室正打算多加几句点评,却意识到没必要再多说什么了。原本他打算找个女生回答,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很难答出全部的要点,正好可以由他这个老师来补充,增加课堂的趣味性和互动性,同时也能提升老师的权威形象。

可是孟蕙语开口后,丁齐就一直在进行鼓励和赞许式的提示,这是一个心理咨询师进行“摄入性谈话”时的习惯,不经意间就带到课堂上来了,看来在平时还是要注意不同身份之间的切换与相应行为的自我调整。

丁齐清了清嗓子又说道:“这三个故事并不是我虚构的,而是我的导师、我国著名心理学专家刘丰教授,在多年前进行社会调查时,从各地搜集的、看似并无关联的社会传闻实例中发现并总结的。

刘丰教授在心理学、社会学等很多领域成果卓著,非常注重理论联系实际的调查研究。他的足迹遍布各地,深入不同类型的人群,收集并整理了大量的、详实的第一手资料……”

丁齐居然在大课上公开夸赞起导师来,不吝溢美之词。假如在有心人听来,这是痕迹很露骨的吹捧与恭维,但丁齐的表情和语气都很真诚,他也是真心这么评价导师的。而另一方面,丁齐其实心理也清楚,在这种大课上的言论,假如传到了导师耳中,导师一定会很高兴甚至是欣慰的。

俗话说不要在背后议论人,不是好习惯,但这其中并不包括在背后夸赞谁,这比当面的恭维能更令对方高兴,包括导师在内的很多人也不能免俗。而且他的夸赞并非毫无依据,刚才就是引用了导师当年收集的资料与整理的案例,这也表现出了学术上的尊重与敬仰。

拍马屁,也要讲究心理学的。

不动声色、有理有据、语气真诚地夸赞了导师一番后,丁齐此接着说道:“方才那位女同学已经总结了这三个故事中的一致性规律,那么哪位同学能再深入分析一下,为何在不同时间、不同地点,都出现了有相同核心要素的传闻呢?可以畅所欲言,想到什么就说什么,这次我想请一位男生来回答,请大家举手。”

经过方才那一番互动,气氛已经被调动起来了,而且有了缓冲思考的时间,这次有很多人纷纷举手。丁齐没有再看花名册,直接伸手指向右方道:“第五排那位穿灰色运动服的男生,你叫什么名字,哪个专业的?请你来给大家分析一下!”

那名男生站起来,低头看了看桌上的笔记本,语气有些急促地说道:“我叫毕学成,是微电子专业1602班的学生……刚才我注意到,在第二个故事中,邻居老汉曾提醒王大妈是不是丢了魂?这就需要结合当地的社会文化背景来看了。

在很多地方的民间传说中,都有丢魂一说。甚至在不同的文化背景中,也都有灵魂一旦离开**、人就会死亡的说法。

刚才老师讲的民间传闻,实际上就是将这种说法加工成了具体的故事,其中的隐含义就是说,人丢了魂,如果找不回来,很可能就会死。听上去很荒诞,但也有现实的社会文化背景,几乎每个人都能理解。”

毕学成的语速有点快,但语言表达得非常好,思维逻辑很清晰,他一边说还一边看课桌上的笔记本,显然刚才已经做了笔录归纳整理。丁齐很满意地点了点头,插话道:“那么这三个故事中第二个核心要素,说一句‘我看到了自己’,就能多活一年,这又怎么解释呢?”

毕学成又低头在本子上划着什么,考虑了几秒钟,语气有些不确定地答道:“这是面对未知的恐惧,试图解决内心冲突一种手段。”

丁齐饶有兴致地追问道:“哦,你仔细说说。”

毕学成尝试着总结道:“自古以来各地或多或少都有传说,人丢了魂就会死,甚至有些地方的传说更具体,说人在临死前能感觉到自己的魂魄离体,所以才有了这样的民间故事。

民间传闻当然不足信,但正因为其神秘难解,很多人的态度是将信将疑,甚至会感到莫名的压力与恐惧。假如它真的发生了,就是个人很难抗拒与解决的问题,但人们又必须要找到一种化解与内心压力的办法。

不论求助神秘仪式还是求助宗教,都是一种解决社会心理问题的尝试,所以故事在流传中就会发生变化,给了一个看似离奇却又切实可行的解决方法。那就是说一句便多活一年,只有这样,人们才会消除内心中的冲突和不安。”

丁齐:“你的家乡有过这样的传说吗?我注意到,你刚才也举手了。”

毕学成点头道:“是的,我小时候听说过类似的故事,是我父亲单位看门的老大爷讲的。”

对于一个本科二年级纯工科专业学生而言,毕学成的回答几乎可以得满分了,逻辑思维、归纳总结、表达陈述能力都相当不错。丁齐却不禁露出些许促狭的笑容,想起了当年在另一个课堂上的经历。

当年导师刘丰就用同样的事例提问,而丁齐的回答几乎和眼前的毕学成是一样的。如今身份发生了变化,丁齐站在了讲台上,于是他又加了一个当年刘丰老师的题外之问:“那我们回到讨论的源头,民间传说很难考证真伪,如果我们假定这三个故事都曾以某种形式发生过,至少第一个要素‘看见了自己’是真的,你又怎么分析呢?”

毕学成答道:“还是刚才的观点,自古以来都有这样的传说,可能是封建迷信,也可能是出于对生命、对**和灵魂关系的思考,所以人们加工出了这样的故事。”

丁齐摇了摇头:“你没有完全理解我的提问。你分析了民间故事出现的一种成因,用了相对复杂的逻辑推理过程,这是合理的。但是在我们不能真正确定的情况下,也不能排除事件本身最直接的另一种可能,那就是有人真的看见了自己。”

毕学成微微一愣:“真的看见了?”

丁齐:“我不是说事实一定会是这样,但不能排除这种最直接的可能,这不是做社会调查和现象分析的科学态度。”

毕学成情不自禁地反诘道:“这不合常理啊!”

丁齐仍然面带微笑,酷似导师刘丰当年的笑容:“要么是因为错觉或幻觉,还有最后一种可能,就是真的看见了。那么为什么会有这种现象,对个体来说需要做精神分析,对于群体来说,就要群体心理分析。”

毕学成却有点钻牛角尖了,又反过来追问道:“假如是错觉和幻觉,又怎么能算真的看见?”

丁齐感觉到讨论有点跑偏了,但仍然很耐心地解释道:“我说的真,是心理学角度的真。错觉不算,因为当事人能意识到自己错了。

但是幻觉是一种主观体验,当事人的感官是真的看见了所对应的事物。要分辨这种现象,就要看主观体验是不是对客观世界的真实反应。

假如在不同时间、不同地点,不同身份的人都有过这种主观体验,我们就要研究这种现象的成因,比如说是受到了社会文化背景的暗示等等。

毕学成同学,你回答得非常好了,现在请坐……我再做个跟刚才一样的调查,在座的哪位同学曾听说过或者能想起来,与这三个故事一样的民间传闻,请再举一次手。”

这次举手的人几乎是上次的一倍,丁齐在讲台上看着大家的各种反应,其实心里很清楚,有很多人并不是真的听说过类似的传闻,但其中有不少人也不是故意要撒谎。

有人可能是为了显示自己“不无知”;有人可能是见身边的人举手了,犹犹豫豫地也举起了手;更多的人是自认为回忆起类似的传闻,但这并非是真实的记忆。

丁齐做了个手势道:“非常好,刚才是五十七人举手,现在是一百零二人举手。大家可以把手放下来了,现在把课本打开,翻到第二章社会心理学。今天我们要讲的是第七节,‘社会影响’中的从众、模仿、暗示与社会感染。”

正文 正文_002、人生的财富

,最快更新方外:消失的八门最新章节!下课后,丁齐走出西大门,前往境湖大学附属医院心理健康中心。今天下午四点二十,已有求助者预约了心理咨询。想到那位有些偏执与难缠的求助者,丁齐不禁苦笑,他随即就意识到自己的这种心态不对,又调节呼吸并做了一番自我调整。

合格的心理咨询师应具备专业的心理素质,要有足够的耐心与真诚的态度去接纳求助者,假如自己就有排斥心理,又怎可能避免求助者在咨询过程中的产生阻抗情绪呢?

恰在这时,侧后方有个很好听的女声道:“小丁老师,这么巧!您这是去哪里呀?” 扭头一看,正是刚在课堂上回答过问题的孟蕙语。

学校西门外是各大快递公司的收发点,还有不少美食摊位、好几家主要经营钟点房的快捷酒店,学生下课后来到这里的很多。但看孟蕙语的样子显然不是恰好偶遇,她此刻虽已放慢了脚步,但呼吸还有些急促,看脸色明显有体温升高的迹象,就算刚才没有一路小跑,也是快步追赶了一段时间。

丁齐虽然看出来了,但也没想点破,微笑着答道:“真巧,你出来取快递呀?我去心理健康中心,下午还有一个预约。”

孟蕙语:“小丁老师的课讲得真好,我们宿舍的女生都爱听呢!还有……您的个子有多高呀?”

这话问得太突兀,前言后语缺乏逻辑联系,一点都不挨着,但也不能说她的思维散乱或者给一个“破裂性思维”的诊断。只能说明她表面上故作镇定,其实心里很紧张,而且问的是一个很感兴趣的话题,不经意间就脱口而出了。

丁齐不紧不慢地答道:“也不算高,只有一米七八。”

“已经是很标准的型男啦” ,孟蕙语尽量调整步幅,与丁齐并肩行走,语气有些害羞的说道:“我们宿舍有好几个女生都对您很感兴趣,想知道您有没有女朋友呢!”

丁齐呵呵一笑:“当然有了,她在北大读硕士一年级,我们打算明年就结婚。”其实他只要回答“有”就可以了,却特意多说了两句。

孟蕙语在掩饰着什么情绪,笑容有点不自然道:“哦,那要恭喜小丁老师了!……您还在校医院做心理医生,真是好有才呀!”

丁齐:“确切的说是心理咨询师,我们与咨询对象的关系是求助者与被求助者的关系,而不是医生与患者的关系。”这是一句他在日常工作中常说的话。

孟蕙语似是试探道:“我平时也有很多烦心事,有很多问题想不通需要找人开导呢,可不可以也去挂号预约、找小丁老师咨询呢?”

丁齐语气温和,尽量专业地说道:“其实你就算需要做心理咨询,我也不是合适的咨询师,因为我已经是你的任课老师。心理咨询是回避双重身份的,咨询师应该是与你没有其他关系的人。”

孟蕙语掩口笑了:“我就是跟小丁老师开个玩笑,您一次收费六百,我这样的在校学生可消费不起。”

丁齐也笑了:“学校也有心理辅导老师,针对学生的心理辅导和调节,差不多是免费的。”

孟蕙语:“可小丁老师您为什么不是呀?”

丁齐岔开话题,以讲课的语气道:“心理咨询不是安慰开导,也不是教育指导,是应用心理学技术帮助求助者解决心理问题。

一个心理和生理都很健康的正常人,只要对现实有正确的认识和反应、对环境有合理的适应与改造能力、有稳定健康的人格,遇到问题通常都能自我调节。这也是人的正常能力,否则的话,这个世界岂不是早就乱套了?”

人们有心理问题是很常见的,也不一定都需要心理咨询。另一方面,其实每个人内心中都有困惑有冲突,但这并不意味着有心理问题。人们通常都能够进行自我调节和调整,不是吗?

孟蕙语微微低下头道:“说的也是哦,其实绝大部分事情,都是要靠自己去调整心态的。小丁老师一次约谈就收费六百,像我这样有什么事能自己调整好心态的话,那等于省了多少钱啊?”

丁齐也笑了:“那可是省了不少!健康的生理和心理,其实就是一个人最大的财富,这句话从来都不错。……快递点到了,你去取快递吧。”

孟蕙语当然不是来取快递的,但此刻也不得不停下了脚步,做出很萌很可爱的样子招手道:“小丁老师再见!”看着丁齐走远的身影面带笑容,但眼神深处却说不上是失望还是别的情绪。

已经走远的丁齐当然清楚,这位大二女生对他很有好感或者说喜欢他。这种情况本身很正常,但既然意识到了,他就不会去助长这种情绪,也应尽量避免给对方暧昧的暗示。

其实从对方私下场合“小丁老师”这个称呼中就能察觉出一点端倪,这是在潜意识中刻意强调双方的年龄差距并不大,通常应该叫丁老师才对。

丁齐如今还不满二十六周岁,他不仅是在读博士、大学讲师、心理咨询师,同时也是一名精神科医生。他攻读硕士时的专业方向就是精神卫生,导师同样是刘丰。

心理咨询师与精神科医生,严格说起来是两种不同的职业,只是专业领域有交叉与重叠。但在实际执业的中,身份却难免有重叠。不少心理咨询师就是精神科医生出身,或者像丁齐这样仍然身兼精神科医生。

丁齐本科三年级的临床实习,就是从校附属医院的精神科开始的,等到本科毕业时,医院又在原精神科的基础上成立了心理健康中心。他自己选择的职业方向是心理咨询师,导师刘丰也支持这一决定。

当初从校医院科室**出来的医疗机构,之所以不叫“精神治疗中心”,而叫“心理健康中心”,就是不想让人产生“神经病”或“精神病”之类不太好的联想。虽然“中心”也收治神经症患者与精神性状病人,但业务开拓的新方向就是心理治疗与心理咨询,主要是面对正常人群的。

这是听上去是个很“时髦”或“时尚”的新职业,更符合当代社会的需求。心理咨询师的服务对象可比精神科医生广泛多了,而且社会形象以及给人的印象也好多了。至于目前的收入嘛,则是不太好说。

丁齐虽然身兼三职,但是只拿一份工资,也就是境湖大学讲师的薪水,他的人事以及劳动关系也都在境湖大学。至于校附属医院的医生以及心理分析师,拿的只是绩效奖金,平时每个月都有一些,年底还有一笔。

这不仅是丁齐一个人的情况,他身边的同事只要人事关系是属于境湖大学教职员工的,几乎都一样。

三年多之前,丁齐本科刚毕业留校任助教的时候,就已经取得了三级咨询师资质了,而且也在校医院的精神科做助理医师了,记得那时每个月的收入扣除七七八八的费用之后,到手的也就二千。

还不要觉得待遇不好,有的是人愿意和丁齐互换位置,当年的本科同学们都很羡慕他,因为这其中有很多隐形的利益。依托境湖大学这个平台、在高校特有的体制内,取得在职学历、各种职称以及资质的评定、搞研究、出成果,都有校外单位难以比拟的优势。

那时他刚刚认识还在读本科二年级的女友佳佳,两人吃饭、逛街、买东西、出去玩,当然主要都是丁齐买单,几乎就是月光族。好在学校给了丁齐一间宿舍,平时也可以吃教工食堂,他自己倒也没什么太大的花销。

丁齐用了两年半时间就拿到了硕士学位,接着继续攻读在职博士,导师还是刘丰。大约在三个月前,丁齐由助教升为讲师,大约在两个月前,丁齐取得了二级心理咨询师资质。

三年前刚开始从业时,丁齐的咨询费用是每次三百,差不多相当于一个健身教练每节私教课的收费,而他的工作是帮助别人保持心理健康。就是在两个月前,他的收费刚刚涨到每次六百。孟蕙语居然了解得这么清楚,肯定是在心理健康中心的网站上查看过他的情况。

有人肯定会认为,心理咨询师的收入主要来自于咨询费用的提成,很多心理咨询机构确实是这么算的。但校附属医院心理健康中心的绩效奖金,好像并不是完全按咨询费的提成计算,具体是怎么发的,丁齐从来都没有搞清楚过,他也没必要过问。

如今算上大学讲师的工资以及心理健康中心的绩效奖金,他每月到手的已有六千,这还没算年终奖呢。在境湖市这个全国二线、省内一线的大城市中,虽然不算多,但对丁齐而言也不算少了,重要的是趋势一直在稳定地增长中。

本科毕业刚刚三年出头,丁齐的人生道路可谓一步一个脚印,无论生活还是职业规划,皆前程似锦,未来充满光明,又像在早已计划好的理想状态下运行,如同钟表中精密的齿轮与齿条。当然了,这一切与导师刘丰的赏识与提携不无关系,而他的女友佳佳就是导师刘丰的女儿。

而另一方面,丁齐也认为这是自己足够优秀与努力的原因,他还要继续努力,让人生的每一次成功都踩在精确的步点上。从去年开始,丁齐已经有意识地在攒钱了,就算生活花销足够,也要为将来做筹备。

他在读本科时就已经拿了驾照,但还没有买车,因为暂时用不着,可迟早是需要的,更重要的是买房子。以他眼下的收入,想在境湖大学附近买一套像样的住宅,可能还比较困难,但丁齐相信自己过几年就可以办到,而且不需要向谁伸手求助。

这是一种自信,人对经济状况以及生活水平的判断,不可能只着眼于眼下的收入,还包含着对未来的合理增长预期。刘丰教授的女儿佳佳当然不缺房子,但丁齐却打算自己买一套,可能需要部分按揭贷款,最好就在两年后、佳佳硕士毕业之际就搞定。

阳光明媚,心情开朗,丁齐走进了境湖大学附属医院心理健康中心,带着谦和的微笑向路过的同事点头打招呼,又一份工作开始了。

正文 正文_003、男人不是好东西

,最快更新方外:消失的八门最新章节!“丁医生,我还是喜欢叫你丁医生。其实我来这里,并不是想改变对男人的看法,主要是想知道,怎么能扭转妈妈对我的看法,不要总逼着我去相亲、处对象?”

说话者是一位青年女子,双肩不是很放松,肘部端着,双手放在两侧的大腿上,两腿并拢,后背没有靠着沙发,说话时头部微微前倾。

这已经是丁齐与这位求助者的第三次咨询谈话,前两次会谈都没有取得突破性进展,多少与这位求助者明显的阻抗情绪以及强烈的自我保护意识有关。

在初次见面的“摄入性会谈”中,丁齐就告诉她,不必叫自己丁医生,因为心理咨询师与求助者并不是医生与患者的关系。可是对方坚持要这么称呼,出于尊重和接纳的原则,丁齐也就由着她了。

所谓摄入性会谈,是咨询师从初次接待自助者开始,通过倾听、提问、反射、引导等技术,确定求助者表面与潜在的目的、找出对方可能存在的心理问题,并收集、整理有关的咨询档案信息。而今天这位求助者,已过了摄入性会谈阶段。

丁齐没有露出笑容,但表现得很真诚与专注,以温和耐心的语气道:“我们不仅要改变看法,更要改变做法;而且重点不是你母亲,主要是你自己。起初你不认为自己有心理问题,只是母亲多事。经过咨询后,你也意识到,内心确实存在冲突,生活中也受到了困扰。说明我们的会谈还是有进展的,对不对?”

说话的同时,丁齐“打开”了一页页记录。不是在茶几上打开的,而是在脑海中打开的,就像笔记本或电脑文档——

姓名:刘国男

性别:女

年龄:二十七岁

职业:新媒体行业平面设计师

出生地:本市

文化程度:大学本科

婚姻状况:未婚,无既往婚史。根据其母亲介绍以及本人自述,亦无关系稳定的恋爱史。根据会谈内容判断,迄今应尚无性经历。

……

问题与初步诊断:求助者坚持认为,男人都不是好东西。其母对此深感担忧,曾多次给她安排相亲,并劝说她应该找人恋爱结婚。求助者对母亲的唠叨很厌烦,也因此受到了困扰。其母在介绍求助者情况时,曾暗示了对其性取向的担忧。

该求助者看似并非主动求助,而是在母亲的一再要求下来进行心理咨询。但她愿意将心理咨询作为解决问题的尝试方式,连续三次约谈,且后两次都是独自一人主动前来,说明其潜意识中还是有求助的期待,并非表面上的排斥。

其最初自称的目的,并不是要解决自己的心理问题,而是以此回避母亲的唠叨,好有一个借口让母亲不再逼她找对象。虽尚未进行染色体异常检查,但初步诊断的结果,求助者并没有同性恋倾向。

在一般的女性同性恋中,主动的一方通常是性角色认知问题,被动的一方通常是性对象选择问题,而男性则恰恰相反。求助者并没有性角色认知或性对象选择的偏差,她只是坚持认为男人不是好东西,言行所表现出的心理状态,恰恰完全是以女性的认知身份与选择角度。

求助者对自己所持的观点、其现实处境与受到的困扰有清醒的认知,只是将之视为一种个性。而她的这种个性观念,与周围人群的理念形成冲突,并感受到了困扰,表现了心理活动的协调一致,也符合内向、追求完美的人格特点。

可以基本排除精神病性症状,亦未观察到精神症特点,存在心理问题,但属于正常人的精神活动范畴……

有点难以想象,这些是在脑海中“打开”的内容,就像清晰的书册快速闪现,在不动声色中完成了系统的记忆归纳以及信息整理。但这并不是什么特异功能,只是一名优秀的心理专家,经过长期的专业训练所应具备的一项素质,看似是与一般人不同的“超常能力”。

掌握这种能力需要非常专注的状态,以及长期的技巧训练。理论上讲这是优秀的心理咨询师都要掌握的技能,但每个人的天赋不同,专注以及努力程度不同,掌握的水平当然也各有高低。

丁齐无疑是极有天赋也非常努力,他的这项专业技巧能达到几乎是最高的水准。导师刘丰曾给这种技巧起了一个尚未得到业内公认的名字——心册术。

在心理咨询的过程中,除非是得到了对方的同意,否则咨询师是不能做现场记录的,尤其是在起初的摄入性谈话中,更是尽可能不要做笔录,以免引起求助者的疑虑和反感。这就要求咨询师在长达一个小时左右的会谈中,能准确记住求助者诉说的内容,并在散乱的话语中抓住最核心的要素并归纳整理,这一切都是在脑海中完成的。

这些归纳整理出的信息内容,可以包含各种表格与文档,也就是说心理咨询师在谈话进行的同时,就在脑海中填写了各种表格与文档,这是一项非常专业的技能。在后面的会谈中,还要及时应用这些已归纳整理好的信息,给求助者以合理的反馈。

往往只有在会谈结束、求助者离开之后,心理咨询师才能将这些信息记录下来以免遗忘。而在下一次咨询之前,要再度熟悉这些记录,在正式会谈时通常是不能现场翻阅的,而是在脑海中呈现与使用。

更需要注意的是,心理咨询师在这个过程中还不能走神,要时刻保持着对会谈内容以及求助者反应的关注,脑海中的资料不断整理形成与反馈使用,是与会谈同时进行的。丁齐虽然还很年轻,但在这一方面,已堪称一位“心册术”大师。

咨询室中温度和光线都非常舒适,但并没有任何多余的、可能会引起注意分散以及求助者不安的陈设。一长一短两张沙发和一个茶几,茶几上并没有本和笔,只有两个纸杯。

笔在特殊的场合也可能成为一种伤害性的凶器,能不出现就最好不要出现,就算出现也不能放在求助者伸手能拿到的地方。心理咨询室的门很隔音,却不能锁死,这一切都是为了防范某些意外情况,也是心理咨询师的自我保护。

通过简单观察和询问就能发现精神异常的病患,通常都会被送到精神科诊治,理论上不是心理咨询师的服务对象,但也要以防万一。至少来到这里的大部分求助者,很多都是有心理或情绪问题的。

在丁齐整理“心册”的同时,刘国男则答道:“我本来不认为我有问题或者是我的问题,但是和丁医生谈了两次,我也感觉有些问题需要解决,我确实有烦恼……丁医生,周围很多人认为我有病,你是不是也这么看?”

丁齐语气郑重地答道:“这个问题,你在第一次见面时就已经问过了。我当时就告诉你,你没有病,至少从医学角度,你没有神经症或精神病性症状。你是个正常人,但正常人也会有心理问题,有时会处于心理不健康的状态,这会影响到人的生活。”

刘国男满意地点了点头:“嗯,丁医生很专业,也很能坚持自己的观点,你上次就是这么和我分析的……既然这样,怎么才能让我妈不再烦我呢?”

丁齐:“我们现在要解决的不是你母亲的问题,而是你的问题。现在看来,你内心中的困扰主要有两方面,一是母亲的唠叨和猜疑让你不胜其烦,她坚持你是有什么问题才不愿谈对象的。第二是你自己的观点,坚持认为男人都不是好东西。而通过我的观察,你的隐含义就是和男人交往会对自己造成伤害,是这样吗?”

说话时,丁齐又不禁想起了刘国男的母亲。他当初可是费了好大的劲,才让那位阿姨明白,心理咨询中心不是社区婚介所一类的机构。

刘国男答道:“让你这么一总结,好像真是这么一回事。但是第二个是我自己的问题,跟别人没什么关系!”

丁齐:“对于第一个问题,心理咨询的目标就是帮助你去调整认知和行为,从而适应和调整您和母亲之间的相处方式,使观念冲突不再造成困扰,所以在这里,仍然是你的问题。……对于第二个问题嘛,既然男人都不是好东西,你是怎么看待你父亲的,他也不是个好东西吗?”

说出后面这番话的时候,丁齐尽量将语气放得轻柔,观察着刘国男的反应。而刘国男的反应很快,随即就答道:“我父亲很好,是个好人。”

丁齐:“但这与你坚持的观念不符呀,他也是男人,而你说男人都不是好东西。”

刘国男:“我没有把他当男人看,父亲就是父亲,不可能成为我的男人,在我的观念里,所谓男人应该是……”说到这里突然顿住了。

丁齐感觉自己快要抓到问题的关键了,立刻反馈道:“我试着帮你总结一下,在你的观念中,仅仅具有性别意义的男人不是男人,有潜在可能和你发生两性情感关系的才是男人?所以你说男人都不是好东西,其实是指这种男人?”

刘国男点头道:“是的呀,不可能和我有那种关系的人,我管他是好是坏、是男是女。”

丁齐又一次强调道:“你说的这种关系,就是指两性情感关系。主要有两种,对你感兴趣的男人或者说你可能会感兴趣的男人,他们都不是好东西!至于别的人尽管性别也是男的,但不在你的评价范围之内,是这样的吗?”

刘国男若有所思道:“好像是这样的,但男人既然都不是好东西,我又怎么会对他们感兴趣呢?”心理咨询的过程往往就是这样反复,很多事情在平常人听来可能会感觉很“傻”,但有心理问题的人却不这样认为,他们会觉得这很严肃、很重要。

丁齐终于笑了:“所谓感兴趣,未必就是喜欢或者不喜欢,而是一种情感投入。你会关注他们,自觉或不自觉的,投入一种强烈的情感。比如你坚持认为某种男人都不是好东西,这就是你内心中的关注与投入的情感。”

刘国男:“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比如丁医生你,我一开始并没有在意你是不是男人。”

丁齐:“我第一次就建议,你如果对男人很反感的话,可以为你转介一位女性心理咨询师,你却说没那个必要,原来还有这么个原因。”

刘国男:“其实就算我认为你也不是好东西,我也不想换个女的做咨询……男人一般认为我很难搞,但女人一般都认为我有病。”

丁齐适时纠正道:“这只是你身边所接触到的个别人、你自认为他们对你的看法,不要把这种个别的、自我的认知,无限扩大到所有人身上,我们不能这么思考问题。”

刘国男:“丁医生,我先前告诉你,我根本不想来,是我妈妈非得逼我来的,其实也不完全是这么回事。我那么说,只是很反感我妈妈天天唠叨,不由自主就想跟她对着干。我也想找心理医生试试,只是不知道有没有用。”

丁齐语气恳切道:“嗯,其实我也注意到了。你来找所谓的心理医生,一方面是想通过医生证明你是没有问题的,另一方面心情也很矛盾,有所期待。你持这种观点从大学时代就开始了,你母亲也一直在唠叨,但并没有过于影响你的工作和生活。怎么现在突然尝试着要找办法解决了,恐怕不仅是年龄的原因吧?”

刘国男的肩膀终于放平了,有些担忧地说道:“其实我妈妈这些年一直在唠叨,我虽然听着有些烦,但也没怎么样,毕竟是我的妈妈,她想说就说几句呗。可是最近突然觉得特别受不了,有时候心跳好快,晚上经常会失眠,走到人多的地方别人多看我几眼,我也觉得他们是在议论我,按照丁医生您的说法,确实影响到生活了……”

丁齐的神情变得凝重起来,这位求助者确实很“难搞”,和他人的心理距离保持得很远,潜意识里有强烈的防备,直到现在才说出实话,这是前两次咨询中都没有吐露的情况。他很认真地问了一句:“你说在人多的地方、有人多看了你几眼,你就‘感觉’他们是在议论你,但你认为他们真的是在议论你吗?”

刘国男低下头道:“我知道他们可能不是在议论我,只是我自己想多了,但总是忍不住有这样的感觉。”说着话又不自觉地伸手去摸胸前的一枚蓝宝石吊坠。

丁齐稍微松了一口气,身体前倾道:“你既然能有这样的自我认识,问题还不算太严重,但如果不做调整继续发展下去,恐怕就会导致更严重的问题了。你好好回忆一下,这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我还想多问一句,你这三次来都换了不同的衣服,可始终戴着同样的项链,又是什么原因呢?”

这种连续提两个问题,而且第二个问题显然偏离了主题,本是咨询谈话过程中的大忌,但丁齐对细节的观察却很敏锐,认为这其中可能有关联。

刘国男的神情陡然一惊:“丁医生,您真是太神了!我想起来了,就是买了这条项链之后,感觉便不对劲了。

当时我是和三个闺蜜,也是大学的三个同学一起逛商场,在专柜看见的这条项链。我们都试了,我是最后试的。她们三个都很喜欢,但是嫌贵没舍得买,售货员后来夸我戴着最漂亮,我就买下来了。

我戴上这条项链之后上班,发现有的同事总是多看我几眼,到人多的地方也一样,心里总是感觉有点慌……”

丁齐:“既然这样,你为什么一直戴着它呢?”

刘国男微微一怔:“我为什么不戴着?花了八千多呢!别人议不议论,跟我有什么关系?”

丁齐微笑道:“但是你戴上它就感觉不自在,正是因为这种不自在,你反而不愿意摘下来,是不是?”

这是一种很矛盾的心态,但它确实会在人们身上出现,刘国男有些犹豫地答道:“是的。”说话时神情变得有些迷惘。

丁齐想了想,又突然问道:“刘国男,你认为自己长得漂亮吗?相比身边其他的女性,你认为自己对异性是不是有足够的吸引力?……你如果信任我,就不要有顾虑,如实回答。这个问题可能有些私密,但咨询师会为求助者严格保密的。”

进行到第三次咨询会谈,丁齐终于打开了刘国男的内心世界,取得了突破性进展,刚才那一句看似突兀的提问真是太关键了。刘国男带着有些委屈又有些迷惘的神情,一开口就诉说了很多,在丁齐的不断引导下,终于找到了问题的根源所在。

在丁齐的“心册”中,有关刘国男的情况变得完整与清晰起来——

正文 正文_004、先定一个小目标

,最快更新方外:消失的八门最新章节!刘国男起初自称,是受不了母亲的唠叨才来找心理咨询师求助的。但引发问题的关键,是她坚持认为男人都不是好东西、不愿与异性有正常的恋爱交往。

通常对于这种心理冲突,咨询师不能一开始就直接告诉对方“应该怎么认识男人”、“如何与男人相处”,虽然认知和行为的调整是最终的结果。

其实“男人不是好东西”这个问题,在心理咨询中极为常见。在丁齐三年的职业经历中,这已经是第三十二起案例了,差不多平均每个月都会遇到。但导致这种认知、进而影响到工作或生活的原因各不相同。

比如性取向问题,人格障碍,在感情方面经历了重大的打击、留下的创伤阴影导致的应激反应。还有人是因为社交障碍、接触恐惧、对社会适应不良,难以正常的恋爱交往,却给自己的回避行为找一个借口、进行自我暗示,久而久之也会形成这种固化的观念。

刘国男这个名字一听就很男性化,是她父亲起的。因为父母当初都想要个男孩,结果却生了个女孩,对于这一点,刘国男无从选择。她从小对自己的女性魅力就不太自信,或者潜意识里认为自己不够那么性感漂亮、对异性缺乏吸引力。

这种自卑的暗示,又导致了一种强烈的自我保护心理。这种感觉是无意识的,她自己都没有清楚地认识到。有不少人都有这样的问题,在大多数情况下,影响并不算太严重,通常都能自我排解。

而在刘国男的大学时代,同一寝室的六个女生,其他五个都交了男朋友,而且都搬到校外去租房同居了,最后宿舍里只剩了她一个人。

很多人往往不会正视自己的自卑,或许并不是没有男生追求她,但刘国男的性格确实导致了男生不好接近。在强烈的对比反差下,“没有男生喜欢我”,最终就变成了“男人都不是好东西”,给了自己一个合理的解释,使认知与行为方式更加固化。

所以她所谓的男人,并不是所有的男性,而是有可能和她发生两性亲密关系的男性。后来的经历,对她的影响可能更大。那就是同宿舍的五个女生,虽然交往了男友并在校外租房同居,但是到了毕业前后因为种种原因,一律全部分手了。虽然从概率上看有些太大了,但这也是大学校园常见的情况。

刘国男内心中对异性一直有强烈的关注,对两性关系也有着好奇和渴望,但她在情感上却又排斥这种冲动,从而导致了内心冲突。

至于那串有蓝宝石吊坠的项链,只是在特定场景下的诱发较为严重心理问题的因素,也象征着她内心中很在意别人对她的看法,表面上却坚持某种固执的观念,仿佛在保护自己。

丁齐看着面前的刘国男,凭心而论,以男性的眼光,其实她很漂亮。无论是皮肤还是身材都很不错,假如注意修饰与打扮,完全可以是一位相当有魅力的美女。但刘国男的装束好像有意无意刻意在掩饰这些,她的头发梳理得很整齐,衣服也很整洁干净,接连三次咨询都不是同的装束,但给人的感觉却有点不好形容。

今天她穿的这件鸡心领的套头衫,领口带着很夸张的花边垂下来,恰好遮掩了胸部的曲线,也显不出腰身的美感。境湖这个座落在长江岸边的南方城市,九月的天气还有点热,年轻的姑娘们大多仍穿着艳丽的裙装,但刘国男今天穿的却是一条半新不旧的牛仔七分裤。

她全身唯一很醒目的就是胸口项链上的吊坠,水滴形的蓝宝石,恰好衬托出领口露出的那一片白,但与整体装束完全不搭调。连续三次咨询,刘国男换了三套衣服,却始终戴着这串项链,其实都是不怎么搭调的,所以丁齐敏锐地注意到了。

在提问和诉说中,这一次心理咨询会谈很快接近了尾声,接下来需要商定解决问题的方案了。

丁齐尽量温和的微笑道:“我们已经发现了问题所在,现在就要商量一个合理的方案,解决你的内心冲突。其实你是渴望被关注的,但是内心中又害怕发生亲密关系的后果、担心会受到伤害,根源也来自一种对自我的不自信……”

刘国男突然插话道:“我听说你们男人,把女人搞到手、骗上床之后,新鲜感一过、就会觉得没意思、不刺激了,然后就会渐渐没兴趣了,是不是这样?”

刘国男说话已变得随意了许多,且无意间已经把丁齐归到了“男人”一类。丁齐适当做出苦笑的反应道:“不论现实中是否存在这样的事实,但这种说法,恰恰反应了你的心理问题。而我们要解决的就是你的内心冲突,现在协商咨询方案,先定一个小目标,好吗?”

刘国男:“先定一个小目标?这话好耳熟!不是大富豪黄见林说的吗?”

丁齐又笑了:“先定一个小目标,也是心理咨询中常用的术语。”

“啊,是这样啊!”刘国男饶有兴致地追问道:“那你说黄见林会不会也定期去做心理咨询、常听见这句话,所以接受采访的时候,无意间就引用了?”

丁齐:“在没有事实依据的情况下,话也不能这么乱说。今天不管黄见林的问题,先定我们的小目标。回去之后希望你能做一个小功课,自己填写一张表格,然后尽量按照表格上的要求去做……我期待着你的反馈,随时欢迎再来咨询。”

结束咨询后,心理健康中心就到了下班时间,但丁齐一天的事情还没结束。他又去了学校,来到导师刘丰的副院长办公室,而刘丰一个人正在看卷宗。丁齐掏出手机搜索附近的美食,然后让导师挑选,并适时给了一些建议,介绍哪些馆子是新开的,或最近又推出了什么新菜式。

刘丰导师今天又没有回家,就由丁齐在办公室点外卖解决了晚餐。丁齐已经很了解导师的口味了,每次都能让导师很满意,今天是两菜一羹、有荤有素。在等待外卖送来的这一小段时间内,见刘丰合上了卷宗,丁齐便很利索地收拾了桌上的资料和茶几上的杂物,并给导师重新泡了一杯茶。

很多同学和同事都很羡慕丁齐,但也有一些人在背后议论他时总有一丝不屑,认为丁齐主要就是会巴结、马屁拍得好,将刘丰这位老师兼领导伺候得非常舒服,所以才得到那么多关照和提携。

由此也能看出来,丁齐很会做人也挺讨人喜欢,否则刘丰带过那么多学生,为何偏偏最看重他、和他的关系最为亲近呢?而丁齐本人从不认为自己对导师的态度是刻意的巴结与奉承,就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尊敬和感激。

他为导师所做的事情,哪怕是日常不起眼的小细节,感觉都很自然。

丁齐是在本科三年级参加精神科临床实习的时候认识刘丰的。当时刘丰就对他这位年轻人非常赏识,给予了不少鼓励与指点。丁齐本科毕业后留校、读刘丰带的在职研究生,然后在刘丰家里认识了他的女儿佳佳。

刘丰并未主动撮合女儿佳佳和丁齐,但正是因为刘丰的关系,丁齐才有了认识和接触佳佳的机会,两人是自行发展成恋人的。而刘丰也是乐见其成、对此持赞许的态度,一切都发生得那么自然,又仿佛水到渠成、都是被命运安排好的。

丁齐只是一个来自偏远的三线小县城的大学生,在校期间能得到刘丰这样的“大人物”赏识,还泡上了导师年轻漂亮的女儿,真可谓一帆风顺,令人不得不羡慕。

丁齐是不是抓住了认识刘丰的机会,从而实现了改变自己命运的目的呢?这是谁也说不清的,在外人看来也许就是吧,但这并不是坏事。而在丁齐的眼中,刘丰不仅是值得尊敬的师长,也是一位慈爱的父亲,哪怕没有佳佳的关系。

吃饭时,刘丰笑着问道:“听说你今天上大课的时候,居然讲起了鬼故事?”

消息这么快就传到了导师的耳朵里?也不知道是谁多嘴打了小报告!但这也在丁齐的意料之中,他很腼腆地答道:“这是导师您搜集并整理的事例,当年曾对我们讲过,我在教学中就运用了,谁让我是您的学生呢!”

刘丰:“你让在场的学生先后两次举手,并在课堂上分析了,为什么第二次举手的人比第一次多得多,与教学内容倒是结合得非常好。但那三个鬼故事嘛……我当初讲的是研究生小课,教学内容也不同,与你今天讲的课并不是很切题,引用得比较生硬!我们不能为了刻意迎合学生,而增加不恰当的趣味性内容。”

丁齐很谦虚地说道:“导师您也看出来了?我也有点这样的感觉,毕竟还做不到像您那样运用自如。”

刘丰又笑了,用了个典故打趣道:“你的确还嫩了点,及时分析总结就好,也不用总夸我。你刚才带进屋的一百顶高帽子,现在还剩九十九顶。”

丁齐:“总结反省也得有学习的对象,其实在课堂上讲鬼故事,也是没办法的事,顺应校领导班子最近整改的要求……”

刘丰苦笑着摆手打断他道:“这事我知道,就不评价了,你好好完成自己的教学任务就行。”

境湖大学名列211和985工程,是国家重点院校之一。近年来中央大力加强反腐力度,接连撸了好几位校领导。新任校领导班子提出了加强教学管理的要求,针对很多学生的逃课缺勤现象,让大家提出了各种整改建议。

比如争议最大的一条,就是像很多单位一样,在教室门口安装指纹考勤系统,在上课前和下课后刷指纹代替点名。这个显然不切实际的提议当然被否决了。

每节课之间的间隔只有短短十几分钟,很多学生下了课还要赶往别的教室上课,对于某些大课而言,动辄一百多名学生,挨个刷指纹根本来不及。况且学校不是公司、学生不是雇员,校园内流动性极大,同一批学生每天都要在不同的教室上不同的课程,临时变动也很多。

假如在每一间教室都安装这一类的考勤系统,投入的成本、需要实时维护的数据库都很大,而且很不实用。

但广大教职员工在讨论时基本上是从另外的角度去谈的。比如境湖大学就有心理与精神卫生专业,很多老师就是研究行为预测的,他们便指出不想上课的学生完全可以不上课,只需要在规定的上课和下课时间到教室门口摁指纹即可。

还有老师指出,就算能让学生进教室,也不能阻止他们在课堂上睡觉,这就是所谓的“留得住人,留不住心”。这些意见在讨论中一本正经地提出,而私下里都是当笑话讲的。

这个不靠谱的建议被否决了,但还有其他的指导意见,比如要深入广大学生中去调查,导致逃课以及上课睡觉现象的主要原因是什么?根据调查所得出的结果,要在教学环节进行针对性的整改。

这么做的初衷当然是好的,但在丁齐这样的心理学专业人士看来,几乎用脚后跟都能想到问卷统计的结果。因为它调查的对象是学生本人,问卷设计的形式是“你是否经常逃课或在课堂上睡觉”、“你逃课或睡觉的原因是什么”等等……

对于被调查者的身份来说,这隐含了道德归因批判。没有多少人愿意主动承认这是源于厌学、偷懒、贪玩、打游戏、谈恋爱等自我内因,大多数人都会倾向于将现象归结于外因。果不出所料,调查所得出的、最主要的结论,就是课堂讲授缺乏趣味性,过于枯燥而没有吸引力。

校领导班子既然决定做了这样的调查,就得有对应性的举措,于是向全体教师下达了整改建议,要求大家在教学环节尽量增加趣味性和互动性,培养学生的学习兴趣。

这也让丁齐颇有些哭笑不得,其实无论是素质教育还是技能教育,很多知识学习的过程必然是枯燥的,这一点无法避免,不可能一味追求有趣。

教育工作者的重要目标之一,就是培养学生对学习过程及学习目的本身的认知,培养其学习能力以及相应的意志品质。而这些,从教育心理学和发展心理学角度,是在中小学阶段就要基本完成的。

一个人是什么身份、正在做什么、应该怎样做?这种问题在哪里都一样,是认知、情感、意志和行为的协调,倒是很有必要随时进行矫正。对于校方的建议,尽管知道这不是解决问题的根本办法,丁齐也在尽力增加课程的吸引力。

吃饭时师生二人聊着闲话,刘丰笑着说道:“我听说最近来了一位年轻女士,坚持认为男人都不是好东西,却指定找你这位男性做心理咨询,还拒绝转介。” 所谓转介,就是一位心理咨询师认为自己不合适或者能力有限,将求助者介绍给另一名咨询师。

正文 正文_005、社会新动态

丁齐苦笑道:“这种情况其实很常见,今天的咨询已经取得了进展。我给她定的小目标,就是改变她对所谓男人的不合理预期。还给她布置了一个小功课,让她回去填一张表格,一项项自己列出来。

\t她所观察到的,男人对女人的各种行为模式,以及对应的各种可能的结果,并评价自己的接受程度,都仔细写出来。

\t假如真有一个完美的好男人,应该是什么样的?按照这个标准分五个档,还有勉强接近好男人的标准、无所谓好坏的男人标准,一般的坏男人标准、彻底的坏男人标准。

\t什么样的男人,会因为什么样的原因对她感兴趣?而她的吸引力又在哪里,最高预期和最低预期分别是什么?都让她自己分析……我估计她会再来的,差不多就该有效果了。”

\t丁齐讲话极有分寸,出于保密性原则,并没有涉及刘国男的私人信息,尤其是个人隐私内容,甚至连她的名字都没提。但在导师面前,他如实介绍了自己的咨询过程,特别是所运用的方法,这就是从专业角度做案例分析。

\t刘丰点了点头道:“看似是让她去分析男人,其实是在做自我剖析,办法还不错……认为男人都不是好东西的,是你遇到的第几个了?”

\t丁齐:“第三十二例,原因各不相同。”

\t刘丰喝了口茶道:“这就是一种社会流行言论啊,很多人都曾经说过。”

\t丁齐赔笑道:“大部分人只是说说而已,过个嘴瘾。有的人是撒娇,说完了该干啥就还干啥,碰着合适的男人照样犯花痴,并没有心理问题,更没必要来做心理咨询。但对特定的人来说,却容易形成暗示,将这种说法变成某种固定的行为倾向。”

\t刘丰放下茶杯,笑眯眯地说道:“心理医生更要注重自我调节,要不然成天接触到的都是这种人,弄不好还真认为男人都不是好东西了。”

\t导师这句话当然有所指。人的认知、思想、动机和行为,都会受到自身所处环境的影响。而在心理咨询师的工作环境中,会接触大量的负面情绪,这是工作性质决定的。假如以自己经常接触的人和事来认识这个世界,也会出现心理偏差,而且有时是在不知不觉中生的,需要随时提醒自己。

\t丁齐也笑道:“说男人都不是好东西的,我这三年多遇到了三十二例。但说女人不是好东西的求助者,好像更多。”

\t刘丰饶有兴致地追问道:“哦,究竟有多少?”

\t丁齐想了想道:“不论有没有严重心理问题,不论观点是否固执,也不论出于什么原因,在心理咨询中说过‘女人都不是好东西’或者类似的话。这三年零两个月,我总共遇到了三十九例。”

\t刘丰:“唉哟!三十九比三十二,男人抱怨女人的更多啊?这和早些年的调查统计结果不太一样啊,倒是一种社会新动态,值得研究。”

\t丁齐:“这只是我一个人,在这三年心理咨询工作中做出的统计,可能没有什么权威的代表性,但的确也能反应一些社会发展趋势。”

\t刘丰今天的兴致不错,摆了摆手道:“不说这些了,今天有两个好消息要告诉你。首先是你的中级职称拿到了,被聘为精神科主治医师。”

\t丁齐又惊又喜、同时有些疑惑地问道:“真的吗?可是我的从业年限……”

\t刘丰打断他道:“你的从业年限已经够了,不仅拿到了硕士学位,而且已经有五年的临床经验,是从你大学三年级开始算的。你放心,手续上没有问题,而你的专业水平更没有问题。”

\t从大学三年级开始的临床实习,就算做从业经历,这到底符不符合规定?在正常情况下应该是不能算的,但刘丰导师说符合就符合,而且院方能出具符合规定的手续。这就是人脉,这就是资源,在各行各业当中,往往都会有这种事情。

\t丁齐欠起身体道:“谢谢导师,我简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t刘丰又摆了摆手:“先别激动,还有一个好消息,你的精神病司法鉴定人资质也批下来了,登记的执业机构,就是镜湖大学心理卫生中心。”

\t丁齐怔往了,过一会儿才说道:“出乎意料,居然拿到这个资质了!”

\t司法精神病鉴定,是指在各种诉讼活动中,按照法定程序与专业规范,根据被鉴定人的精神状态,评定其各种法律行为能力,或者其精神状态与特定事件的因果关系。

\t司法鉴定不同于医学诊断,鉴定人的角色也不同于医生,比如在刑事案件中,司法精神病鉴定的重点并不是嫌疑人有什么病,而是在特定场合下能否辨识与控制自身的行为。

\t精神病司法鉴定人员须有的条件是:具有五年以上精神科临床经验,并具有司法精神病学知识的主治医师以上人员。但达到要求并不等于能取得资质,所谓条件只是一个最底线的标准而已,而实际工作中的鉴定人身份大多远远超过了这个标准。

\t丁齐心里很清楚,自己这是走了一个大大的后门,而这扇后门是导师刘丰主动帮他打开的。他虽然在导师的要求下提出了申请,但是并没有指望能获得这个资质,其实对此是不太感兴趣,好好做自己的心理咨询师就是,又何必再当什么司法鉴定人?

\t刘丰当然一眼就能看出他的心思,有些语重心长道:“丁齐呀,你可能觉得没有必要再去身兼司法鉴定人,好好做心理咨询师就可以了。但如果专业面太窄了,发展空间就很有限,比如我就是一个例子。

\t所以你还需要更广的平台、尽早地起步。不能说这些平台就一定能给你带来多大帮助,但你肯定能接触到更多的资源,在人生刚起步的阶段非常重要,只要擅于把握,这就是你的优势。导师只能尽量扶你一把,至于将能取得多大的成就,就看你自己了。”

\t刘丰这番话是有感而发,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困境,哪怕是他也一样。刘丰是境湖大学医学分院的副院长,在精神病学以及心理学的领域,在境湖市甚至本省范围内,已是首屈一指的权威专家。但是另一方面,不论专业成就还社会地位,想更进一步并不容易。

\t境湖大学成立于建国初,迄今已有六十多年历史,原先是一所国家重点工科院校。后来为了冲211与985工程,合并了境湖市的其他几所大专院校,成为一所综合性大学,境湖大学医学分院就是合并了原先的境湖医学院。

\t对于境湖大学来说,医学并不是最主要、最重点的学科。而且在医学分院内部,精神卫生也不是最重点、最受瞩目的专业。

\t刘丰能担任镜湖大学医学分院的副院长,同时兼任校附属医院的副院长,已经很不简单了。他再想当医学分院的正院长就很难,至于进入境湖大学的校领导班子,则更是遥远。

\t所以刘丰以自己的处境和经历为例,暗示丁齐,要想在将来克服发展的困境,就要从现在开始做好人生规划、拥有更广阔的资源平台。

\t有人可能会感到不解,仅仅是获得精神病司法鉴定人身份而已,有刘丰所说的这么大的作用吗?这要看是什么人、有什么背景、有什么样的素质、有没有进取心。

\t司法鉴定人仅是一种资质、一种职业身份,对丁齐而言并不是跨专业的,但绝对是跨行业的,从大学教师、住院医师领域进入到公安司法领域。就以刘丰为例,如果他纯粹只在大学任教、在校附属医院当医生,恐怕也不会有今天。

\t境湖大学是全国重点综合大学,各个专业的知名学者有一堆,也很难轮到刘丰教授显山露水。可是刘丰是一个跨行业的复合型专家,如今也算桃李满天下,而他的弟子门生、朋友故交,可不仅仅来自于境湖大学医学院精神卫生专业这一派系。

\t刘丰还是一位犯罪心理学家,刑侦领域的心理画像技术权威,多年来给公安司法系统很多干部做过培训,参与过很多重大案件的分析与侦破工作,成果卓著,事迹广为流传,在校外、院外受到过多次嘉奖与表彰。

\t受专业领域所限,在校园或医院内出纯粹的学术性成果是很难的,有时就算出了也未必受重视,所以就需要跨行业的横向联合,墙外开花墙内香。但专业人才多了,为什么这些好事会轮到你,首先就要找机会跨进去。

\t刘丰在公安司法系统,尤其是在刑侦领域不断立功获奖,也是他的学术成就和专业地位不断巩固和攀升的重要助力。还有一些情况不用明说,重大案件的侦破过程,受到的社会舆论以及新闻媒体的关注度极高,这是赢得广泛社会赞誉的最好方式。

\t假如只是在研究室里搞出些成果,出了专业的小圈子,又有几个人能知道?

\t刘丰将专业成就延伸到另一个行业,成为复合型权威专家,看似走了一条弯路,实际上却是一条超车的捷径。刘丰取得这一系列成就,最早就是从成为司法鉴定人开始的。这个身份,只是打开更大发展空间的一块敲门砖。

\t还有些事情刘丰没说,而丁齐也了解。最近这几年,慕名登门来找刘丰的人不少,有人来搜集素材要给刘丰撰写报告文学,还有人希望以刘丰为原形、撰写时下最流行的网络文学,前不久又有央视的记者找上门,计划拍摄有关的专题片。

\t假如这个专题片推出来了,并取得了不错的反响,刘丰在各方面的地位可能会更上一层楼,其学术成就也会更受重视,说不定还真有机会进入校领导班子。

\t丁齐很感动地点头道:“老师,我明白您的苦心了,无论如何,我一定会好好努力的。”

\t刘丰靠在沙发背上,伸手捋了捋头发:“我老了,也就这样了,希望你们将来能有更大的发展。”

\t丁齐:“您才五十四岁,做为行业内顶尖的专家,不仅年富力强,恐怕还算年轻骨干呢!您当然还会有更大的突破性成就,不论在哪个方面,那是一定的。”

\t刘丰笑了,这话他爱听,因为丁齐说得很真诚、发自内心就是这么认为的,收起笑容后他就这么看着丁齐。导师的这种反应就代表他有话要说,但正在思考该怎么说,丁齐便在一旁等着。

\t过了一会儿,刘丰才开口道:“还有一件事要告诉你,不是你个人的,是整个行业的。人力资源与社会保障部的最新文件出来了,明天就要公布,就是那份《国家职业资格目录》,从今年起,国家认定的一百四十项职业资格中,并没有心理咨询师。”

\t丁齐大吃一惊,失声道:“什么?国家居然真将这个职业资格给取消了!”

\t近年来很多在校学生、在读研究生,正在求职或计划跳槽的人,总是喜欢考各种职业资格证书,与本专业或本行业有关或无关的,甚至已被称为考证一族。若有人听说自己辛辛苦苦考下来或者正在考的证,突然被官方取消了、今后不存在了,简直是当头一棒。

\t刘丰摆手道:“这只是政府退出了心理咨询师的职业资格认证,说得直接点,就是取消了面对社会人员的考试发证,今后不会再有现在这种证书。根据相关文件精神,已经取得的职业资格证书继续有效,可以作为能力水平的证明。

\t但你已经不需要用它来证明专业水平,心理咨询师这个职业当然还会继续存在,而你已经真正从事了这个兴业,且是优秀的从业者,今后只会更吃香。

\t所谓的职业资格认证,也必须要整顿了。很多人根本没有受过系统的专业教育,也没有任何临床经验,经过几个月的考证培训,就拿到了心理咨询师证书,实际上根本就达不到真正从事这个职业的要求,那么这种资格认证又有什么意义呢?

\t非专业人士拿到职业资格证书,不仅很难有机会从业,也很难满足工作要求,反倒是那些专门为考证服务社会培训机构,赚得盆满钵满。”说到这里,刘丰的语气已经很不满。

\t丁齐皱眉道:“可是这个行业呢,国家取消了资格证书,那么多已经从事这个职业和打算从事这个职业的人,又会怎么样?”

\t刘丰:“既然职业还存在,就看下一步怎么规范了。我认为它就和医生一样,应该是医疗卫生系统内部,制定岗位招聘和职称评定标准,由行业协会来规范。

\t心理咨询师良莠不齐,现在考证制度也培养不了合格的人才,确实应该淘汰,准入门槛也应该提高,否则不仅不能帮助有心理问题的人,反而可能会祸害人。你就看看我们中心,难道聘用过没有任何专业学历和经历、仅仅是拿了证书的人吗?

\t但这些事情与你本人无关,你早就是一名受到认可的、优秀的心理咨询师,最新政策甚至对你这种人更有利。而且就算不谈心理咨询师资质,你还有卫生部考核的心理治疗师资质,这个是不可能取消的。”

\t心理治疗师,是丁齐以精神科医师身份拿到的专业职称,是在医疗系统内部,经过卫生部考核评定的,他在半年前就已经是中级心理治疗师。为什么不是高级呢?不谈其他原因,目前卫生部评定的心理治疗师,只有初级和中级这两个级别。

\t心理治疗师和精神科医生差不多,服务对象主要是“神经症”与“精神病性”患者,也就是俗话说的神经病与精神病,属于精神异常人群,是病人。而心理咨询师的服务对象,主要是可能存在心理问题的正常人,他们并不是病人。

\t相比之下,丁齐还是更愿意跟正常人打交道,给数量更广泛的正常人群提供服务。丁齐现在反应过来了,导师为何会先告诉他那两个好消息,最后才说出人社部的最新文件内容,看来是早有预料和安排。

\t两人吃完了,丁齐收拾茶几上餐盒,刘丰走到办公桌后面坐下道:“年轻人不能只工作不会生活,佳佳和我说了,国庆黄金周她要回境湖,你们就出去好好玩玩。”

\t丁齐一边收拾东西一边答道:“嗯,我知道了,佳佳前几天就告诉我了。”

\t刘丰有些自嘲道:“前几天就告诉你了?我这个做爸爸的,是今天上午才知道的。”

\t丁齐只是陪笑,并没有接话,将垃圾收拾好出门扔掉,又回到办公室给刘丰的茶杯里续上水,才问道:“导师您还有什么事情吗,有什么工作任务或作业要布置的?”

\t刘丰递给他一个卷宗道:“你已经取得司法鉴定人资质了,不仅考试和考核通过了,当我的助手时,也参与过不少次具体的工作。这回就有一个案子的嫌疑人,需要你去做鉴定。

\t放心,鉴定本身并不复杂,而且这次有三位鉴定人出面,你只是其中资历最浅的那一位,做个陪衬就可以。但这对你的职业经历和将来的考核评价很重要,一定要认真准备。

\t这是简单的介绍材料,你先拿回去好好看看,先有一个初步的了解判断。详细的卷宗,做具体司法鉴定的时候,由刑侦那边再提供。”

\t丁齐接过卷宗告辞离去前,刘丰又叮嘱道:“你那种特殊的天赋,在做精神鉴定的时候不要使用,最好也不要跟人提。虽然理论上说那几乎是‘共情’的最高境界,但容易让人产生误解。哪怕在将来对你的宣传介绍材料上,也要注意。”

\t丁齐点头道:“是的,我一直很注意,除了导师您,我跟谁都没有说过。哪怕在做心理咨询的时候,也从来没有使用过那种天赋,您就放心好了。”

正文 正文_006、丁齐的天赋

刘丰特意提到的、丁齐所具备的特殊天赋,是他的一个秘密。在某种特殊的状态下,丁齐能进入别人的精神世界,宛若身临其境。

\t精神世界是什么样子?既是对现实的投射,又是内在的自我,特定精神活动状态下所呈现的景物,或支离破碎、或荒诞不经,似梦又非梦。

\t丁齐是在学习催眠术的过程中,发现和发掘了自己的这一天赋。当对方进入深度催眠的状态、他同时也处于极度专注的状态下,便能进入对方的精神世界。这并非毫无依据的幻觉,通过比照分析,他身临其境般所见到的那些景物,直接反应了对方当时的精神活动。

\t按导师刘丰的话来说,这就是一种客观现象,科学研究角度的客观。丁齐不仅能够重复这一现象,而且这一现象又有客观存在的依据,尽管表面上是看不见也摸不着的。刘丰导师同时也说了,这也许并不是什么特异功能,至少不是很多人所认为的那种特异功能,可能是经过潜力发掘和锻炼所具备的超常能力。

\t假如真是这样,那么理论上正常人按特定的方式经过潜力发掘和锻炼,也应该能掌握同样的能力。至于能掌握到什么程度,那恐怕就要看天赋了,而丁齐在这一方面无疑极具天赋。就像博尔特百米能跑出九秒五八,但别人很难有这个成绩。

\t丁齐是在学习催眠术的过程中发现并发掘了这一天赋,而催眠首先是要让催眠对象进入潜意识状态。若用现代技术手段观测,是大脑皮层的活动受到抑制,只有特定区域兴奋。说到潜意识,很多人也许感到很神秘,其实它并不难理解。人在清醒的状态下、有意识活动的同时,就会伴随着大量的潜意识行为,比如呼吸,比如行走,比如骑车。

\t人可以有意识地进行主动呼吸,比如在紧张时特意做个深呼吸,但在绝大多数情况下,没有人会刻意去思考并控制自己该怎么呼吸。

\t行走则更为典型。人们可以控制自己的脚步,想着怎么走、怎么跑。但在绝大多数情况下,人们可能一边走路一边想事情、看风景,不需要去注意自己究竟该怎么走路。视觉、体位感觉、运动神经、肌肉群在潜意识状态下自然就完成了这个反射过程。

\t比行走更有意思的是骑自行车。在学习骑车的过程中,需要时时刻刻保持注意和主动的意识控制,但是等学会了骑车并熟练掌握这一技能时,除非遇到意外状况,人不会也没必要去想该怎么骑车。

\t呼吸是天生的本能,行走能力是在生长发育过程中具备的能力,而骑车则是相对复杂的、通过学习获得的技巧。所以说人的潜意识就像设定好的程序,这套程序有些部分是天生的,有些部分是通过学习掌握编写成的。

\t很多人感觉催眠术很神奇,觉得不可思议甚至难以相信,但其最基本的原理却并不复杂,就是让被催眠者进入潜意识状态,或者说暂时以潜意识代替意识。至于怎么实现这一目的,则是具体的催眠技巧与方法,因人而异。

\t丁齐在学习过程中掌握得非常好、非常快,并且有了独特的发现,导师刘丰从原理上也分析了这一现象的成因。

\t丁齐是一位优秀的心理咨询师,熟练掌握“共情”的技术。所谓共情,就是体验求助者的内心如同自己的内心,但又保持着清醒的判断和认知,知道那并不是自己的内心。

\t丁齐施术时足够专注,他本人也进入了一种清醒的自我催眠状态,过滤了自我情绪,无意识地运用了共情的技巧,从而“感觉”自己进入了对方的精神世界,如身临其境般观察到对方的精神活动。这几乎是所谓“共情”的最高境界。

\t一位优秀的心理医生,当然都应该掌握通过诱导、暗示、自由联想等手段,让患者进入放松、调整身心状态的技术,催眠术只是其中之一。而对于丁齐这样的心理咨询师来说,日常工作中是极少使用催眠术的,这有多方面的原因。

\t催眠术经过舞台表演和各种影视作品的渲染,给普通人所留的印象过于夸张和离奇,催眠师简直成了耍神棍的,这难免会让求助者产生误会。在国内的现实情况下,这也可能会导致各种误解和纠纷,对心理咨询师本人不利,更别提施术不当的情况了。

\t而且催眠术在实际工作中并非最有效、最方便的心理咨询手段,还有其他很多种更好的手段能够运用。

\t复杂的专业知识且不说,仅仅是时间控制一项,催眠在心理咨询中就是难以接受的。催眠师需要足够的耐心使人进入催眠状态,并进行细致谨慎的潜意识调节,并不能保证在短时间内就能成功,而心理咨询师却要在约定时间内完成会谈。

\t所以丁齐在自己的工作过程中,从未使用过自己的这一天赋。在心理健康中心,至少在心理咨询工作中,也没有任何咨询师使用催眠技术,甚至院领导都特意给大家打过招呼。

\t在镜湖大学心理专业教学中,也从未设置催眠术这一课程,无论是本科生还研究生对此都不做要求。丁齐学习催眠术,是为了解和掌握这一心理专业领域的技能,是导师刘丰私下教他的。刘丰也只是小范围内教了少数学生而已,这不是教学任务,教是情份,不教是本份。

\t很多人是通过影视作品了解催眠术的,可能会有很多误解。其实人的潜意识有自我保护的本能,不会在催眠状态下受催眠师的操控,去做那些本不愿意的事情。比如刘丰导师就说过,不可能在催眠状态下去控制一个人去抢银行,除非这个人自己恰好正打算去抢银行。

\t但是催眠施术不当,确实会导致不良后果,所以催眠师必须遵守的职业道德之一,就是给予的暗示性诱导必须是正面的、健康的。“除非这个人正打算去抢银行”就是个例子,催眠师是绝对不能给这一类暗示的。

\t关于催眠术导致的“不良后果”,刘丰也讲过一段让丁齐哭笑不得的往事,那是刘丰的亲身经历。有一次刘丰去老朋友家做客,朋友的孩子是个程序员,听说刘丰是传说中的“催眠大师”,非要缠着刘丰把自己给催眠了,好体验一番所谓的催眠术。

\t刘丰被缠得没办法,当时的气氛也很好,就做了一次现场展示。他在几分钟时间内就让那个小伙子进入了深度催眠状态,然后让他睁开眼睛,走到餐桌旁和一位美女喝茶。

\t其实那里没有茶也没有美女,但那小伙子就这么走了过去,做出斟茶、敬茶、喝茶的样子,还对着旁边空荡荡的座位有说有笑。又过了一会儿,刘丰让小伙子离开催眠状态恢复真正的清醒。小伙子却问刘丰,刚才那位美女是谁?

\t那个美女当然不存在,是在催眠状态下被诱导,小伙子自己想象出来的,但是他却好像迷上了她。后来这小伙子找对象就麻烦了,不论亲戚朋友给他介绍什么姑娘,他一律都看不上。问他想找什么样的,答案也很简单,就是那次在被催眠中陪他喝茶的美女。

\t小伙子这是有病吗?他的精神状态和认知能力都很正常,很清楚那只是一次催眠体验,自己看见的美女其实并不存在,这就是排除了精神异常。而且他能理解自己的这种心态,并没有感到内心冲突和痛苦,学习、工作、生活一切正常,也没有心理问题。

\t其实刘丰很清楚,问题并不是催眠造成的。这小伙子内心中就有一个择偶标准,坚持标准而不愿意将就。

\t但是另一方面,刘丰的催眠使那小伙子的择偶标准成为清晰的具象化美女,是不是导致这种情况的诱因呢?这是谁也说不清的!不了解专业的普通人,可能由此认为“刘丰大师”很神奇。但从专业的角度,这对刘丰而言并不是什么光彩的经历。

\t此事还有后续,老朋友后来请求刘丰,能不能把儿子的那段记忆给“删除”了?在深度催眠的状态下,确实有可能令人暂时遗忘某段特定的记忆,但也仅仅是有可能而已,而且需要得到对方的主动配合。

\t刘丰清楚真正的问题所在,仅仅是删除那段记忆恐怕是起不到作用的,但碍于老朋友的面子、出于补偿心理,他还是又一次施术了。但是这一次,刘丰却没有成功,催眠是成功了,却“删除”不了那段特定的记忆,看来小伙子本人根本不愿意。

\t老朋友后来虽然没有公开责怪刘丰,但刘丰身为如此地位的大专家,想来自己也不会觉得太好受,所以这段经历他极少提起,只是在教授丁齐催眠术的时候讲过一次,以此提醒丁齐使用随眠技术一定要谨慎,而且在心理咨询工作中不要使用。

\t至于在学习催眠术过程中发现的特殊天赋,更是不要轻易示人。

\t回到宿舍,丁齐一天的工作还没有结束,晚上是他每天都坚持的学习时间。境湖大学三年前刚刚新修了好几栋教工宿舍楼,丁齐也有幸分到了一间宿舍。大约二十平米的单间,没有厨房,但配了一个独立卫生间,他已经很满意了。

\t平时吃饭可以去教工食堂,假如自己想做饭,宿舍楼里有公用厨房。宿舍里有一张一米二宽的床、一张书桌和一个衣柜,都是学校统一配的,这也是前任校领导班子给单身教职员工留下的福利待遇。

\t宿舍里没有冰箱,其实应该买一个,但他几乎不做饭,一直都忘了。他自己添的家具就是一个很大的书柜,里面已经都塞满了,就连屋角还堆了不少书籍和资料。

\t晚上坐在书桌前,通常是丁齐每天最宁静、最自由的时间。桌子上还放了一摞教材,先推到一边,打开了导师给他的卷宗。刚坐下的时候,他的心情是愉悦的,带着振奋,憧憬着美好未来,可是打开材料看着看着,神情却渐渐凝重起来,眉头紧锁陷入了思索。

\t这只是刘丰导师通过关系特意要来的一份案情简报,并非详细的卷宗,上面连犯罪嫌疑人的照片都没有,却让独坐屋中的丁齐感受到了一股寒意。他甚至感觉已经看见的那个犯罪嫌疑人朦胧的身影轮廓,带着某些纯粹凭经验推断出的生理特征。

\t犯罪嫌疑人名叫田琦,今年只有二十岁。

\t材料中最早介绍的情况,是田琦十三岁那年和同学起冲突、打伤了同学自己也受了伤,被老师批评还把家长叫到了学校协商解决。但是在一周之后,他竟然埋伏在校外那位老师每天下班的必经之路上,将老师给刺伤了,差一点就出了人命。

\t因为年龄不够,所以田琦没有承担刑事责任,家长动用了不少社会关系、赔了不少钱才把这件事摆平,田琦当然也转学了。

\t在田琦十六岁那年,追求一个女孩被拒绝。后来他看见那个女孩和另一个男孩“约会”,样子很亲密地走进一家饭店,他就冲进饭店将那两人都打成重伤。那女孩还因此留下了残疾,脸上破了相。事后却发现那根本就是一场误会,男孩只是女孩的亲戚而已。

\t这一次田琦也没有受到刑事处罚,因为在案件处理时他被鉴定有精神异常、无行为能力。材料上介绍的诊断结果是精神分裂症(青春型)躁狂发作,并附有鉴定机构、鉴定人以及鉴定书。

\t田琦的父亲田相龙花了大价钱进行了民事赔偿,并将受伤的女孩送到国外去做整容手术。田琦也被送到精神病院接受强制治疗,三年后才出院,继续由监护人进行监管,已经恢复了最基本的日常生活能力。

\t而最近的恶性案件发生在田琦出院一年后,地点是在江北区。境湖市的主城区座落在长江南岸,但自从十多年前长江大桥修通之后,江北区就成了发展最快的新区。

\t凶案是在众目睽睽下发生的,被害人张某在逛商场,田琦从侧后方绕到他前面,朝他的小腿跺了一脚。被害人只骂了一句“你神经病吗?”随即就被田琦以凶器击倒。

\t凶器是田琦随手从附近的体育用品柜台中抄来的一根棒球棒,当时后面还有正在追赶并大声呼喊的售货员。看见田琦行凶的这一幕,售货员便吓得没有敢靠近。

\t田琦不止打了被害人一棒,被害人倒下后,他还用球棒反复敲砸其头部与身体,手段异常残忍,最后的场面也是惨不忍睹。就连赶来的商场保安都被吓傻了,觉得手脚发软。

\t根据商场的监控录像显示,攻击时间大约持续了九十秒,被害人应已当场死亡。然后田琦扔掉球棒,用脚反复跺被害人的尸体,就像要踩平地上的什么东西。他跺了大概五十秒左右,全身几乎都跺遍了,然后才若无其事的转身离开,嘴里还在嘀咕着什么,被赶到现场的警察制伏并逮捕。

\t案件发生的过程非常短,警察来得其实也很快,这家商场内就有派出所设的治安值班室。警察是用电击棒将田琦击倒并制伏的,当时田琦手中已没有凶器,处于一种精神恍惚状态。

\t在审讯过程中,办案民警就发现了田琦的精神异常。在回答为什么要杀人时,田琦自称:“我看见那个家伙全身都不舒服,他不应该从这个世界里冒出来,我必须要把他打下去、踩平才行。”

\t这哪里是杀人啊,简直就像在游戏厅里玩打地鼠游戏。经过调查,田琦跟被害人张某也毫无关系,以前根本就不认识。

\t看到这里,丁齐做了几个深呼吸,暂时平复一下情绪。从专业的角度,他必须要保持冷静客观的态度。材料上介绍了嫌疑人从小到大的三个案例,没有介绍的情况不知还有多少,丁齐首先做出的判断是反社会型人格障碍。

\t反社会型人格的特征,通常是指行为不符合社会规范,无视法纪,不仅极端自私且冷酷无情。但在司法实践中,它通常并不是免除刑事责任的理由。

\t“精神病人不负刑事责任”这种说法,其实是一种误解。我国刑法规定:精神病人在不能辨认或不能控制自己行为时造成的危害结果,经法定程序确认的,不负刑事责任。

\t也就是说鉴定人不仅要鉴定嫌疑人是否“有病”,更重要的是鉴定他做出危害行为时,能否辨认或控制自己的行为,重点在于“事发时的状态”。

\t反社会人格,在医学角度可能是一种精神障碍,但当事人通常是具备行为辨识或控制能力的,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在司法上不能免责。至少在刺伤老师这个案子上,田琦目标明确、思维逻辑的内在关系清楚,情绪、动机、行为有高度的一致性。

\t田琦当年能逃脱刑事处罚,只是因为年纪尚不满十四岁。但是在他十六岁那年发生的第二个案子,进行了精神鉴定并得出了结论,再加上尚未年满十八岁,所以仍然逃脱了刑事处罚,只是接受了强制治疗。

\t后来他还能顺利出院,像正常人那样活动,看来父母是花了大代价的,包括治疗和诊断方面,也包括对被害人的民事责任赔偿方面。至于刚刚发生的这个案子,初步推断,有可能是精神分裂症狂躁发作,也有可能是妄想性障碍。

\t具体怎么回事,要拿到详细卷宗进行分析,并对嫌疑人进行实际问讯、测试后才能得出结论。须知这与刑事审讯中遵循的“无罪推定”的原则不同,精神病司法鉴定遵循的是“无病推定”,首先并不将嫌疑人看做精神病人。

\t这份简单的材料,是刘丰让丁齐提前熟悉情况用的。导师当然不会给他太难的案子,而且他只是三位鉴定专家中做陪衬的一位,这只是让他去积累资历。

\t嫌疑人有既往精神病史,案发时的行为又非常典型地符合精神病性特征,这个鉴定从专业角度看并不复杂,但丁齐合上卷宗后却深深叹了一口气,心情难免沉重。

\t理论上讲,鉴定人的职责就是鉴定嫌疑人在案发时的行为能力,还有案发后的受审能力与服刑能力等。他们并不是法官,只是给法庭提供专业鉴定材料,说明嫌疑人在特定时段的精神状态,不应带个人感情甚至是某些道德责任色彩,这是专业要求。

\t司法鉴定只是法庭证据之一,至于怎么采用这些证据,如何考虑社会影响、减少社会危害,从而做出最恰当的判断,那是法官的责任。但大多数时候的实际情况,法官就会直接采用鉴定结果进行判决,让鉴定人感受到他们不仅是在鉴定,同时也是在裁决。

\t虽然专业性要求鉴定者不能有个人感情色彩,但丁齐也是个活生生的人,他也有自己的世界观和个人情感。在他看来,如今的法庭引用鉴定结论时,主要都强调责任能力,在判决与执行实践中,却对另一项更重要的鉴定,也就是社会危害性鉴定的结果不太重视。

\t丁齐感到心情复杂的原因,也与田琦的父亲有关。此人名叫田相龙,材料中虽然没有介绍田相龙的具体背景,只提到了名字,丁齐也不认识他,但是早就听说过这个人。

正文 正文_007、陌生的熟人

,最快更新方外:消失的八门最新章节!丁齐读本科时住的是八人间宿舍,他是老七,宿舍的老二名叫田容平,是境湖市江北近郊的一名学生,家庭条件一般,私下和丁齐的关系非常好。

老二和丁齐说过一件事,在他接到境湖大学的录取通知书之后、报道之前,得到了一笔奖金或者说资助,来自江北田氏宗族联谊会。

各种宗族联谊会大多都是近年来出现的,最早往往都是为了集资修谱,后来有更多的活动内容,由几个头面人物主动站出来负责组织与联络。江北田氏联谊会,就是由田相龙出头创建的,他自然也成为了会长。

田相龙就出身于江北郊区农村,那一带有不少人都姓田,自古属于同一个宗族。他做生意赚了大钱,便出资修谱并成立了江北田氏联谊会,其人影响最大的慈善之举,就是以田氏宗族联谊会的名义,由他个人出资奖励田氏学子。

比如在田容平参加高考的那一年,登记在田氏族谱上的学子,只要考取了国家认定的一本,都得到了两千元的资助。两千元对某些人来说也许不算多,但对田容平已经不算少了,是一笔意外之财。田容平上大学想买一部档次还算过得去的智能手机,却没好意思问父母要,结果正用上了这笔钱。

老二和田相龙究竟是什么亲戚关系,恐怕很难弄清了,差不多是远房的远房,但总之是属于江北田氏的同一宗族。田容平还曾眉飞色舞地对丁齐讲过田相龙的很多事情,包括一些未经验证的小道传闻。

可以确定的是,田相龙是在境湖市江北新区的发布建设中起家的,他最早是承包政府的村庄动迁和土地平整项目,积累了第一桶金,后来又开始做房地产工程。如今公司开始转型,主要业务侧重于于建材以及装饰装潢、楼宇装修、信息化设计。

二十年前的田相龙,带着手下的队伍推平了江北的很多村庄,也拆了不少座虽然很有历史、但并没有被评为文物保护单位的祠堂,当然也发生了很多激烈的对抗事件,原因各有不同,最后也都被他摆平了。

还有一个小道传闻。据说田相龙发财后,有一次去庙里烧香,而且是大年初一的头柱香,出门后被一个老和尚拦住了。老和尚说他有富贵福相,但相中有缺恐富贵难久,尤其是难保后人之富贵。

老和尚还说了田相龙的很多事情,都非常准,让田相龙不得不信,便请教该如何化解?老和尚便叫他多做善事以积功德,这样才可以保住后人富贵。该怎么做呢?田相龙从庙里回来后便创立了江北田氏宗族联谊会,从出资修谱开始,又有了资助田氏学子之举。

这也令田相龙赢得了很多的社会赞誉,他本人则先后成了江北区与境湖市的政协委员,这也算是一种社会地位和社会影响的肯定。田相龙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恐怕不能只用某一件事来下定论,人性本就是复杂的,不是吗?

从司法鉴定的专业角度,田相龙是什么身份、有什么背景,与田琦作案时有无刑事责任能力毫无关系,所以材料中仅仅只提到了一个名字而已,并没有做任何其他的介绍。除非是田琦有家族精神病史,否则丁齐也没必要对田相龙了解更多。

可是丁齐偏偏听说过田相龙这个人、了解他的不少事,难免会想到其他很多问题。不要忘了,丁齐还在大学里教社会心理学呢!精神病鉴定不需要考虑其他因素,只须考虑当事人的精神状态,而社会心理学则要求研究同一事件对各种社会人群的广泛影响。

田相龙有钱有势,拥有庞大的社会资源,便有通过各种手段为其子田琦脱罪的条件,也会对相关人员造成影响。但是另一方面,正因为这样,假如这个案件事通过媒体传播并发酵,,反而会使他在大众舆论中处于不利的地位。

假如法庭做出了有利于田琦脱罪的判决,法官能引用的依据恐怕就是精神病司法鉴定的结论,那么鉴定人也会承担巨大压力,这个压力不是来自专业判断而是社会舆论。超出专业角度之外去看,这个鉴定其实不好做啊。

材料上的案发时间是前天,在四十八小时之内,这份材料便已经放在了三名鉴定人之一的丁齐案前。这说明田相龙在第一时间就为田琦申请了司法鉴定,而且相关部门迅速安排好了鉴定工作,效率不可谓不惊人,这也说明了某些问题。

丁齐下意识地打开电脑,在网上在搜索了一番田相龙的资料。恰在这时,手机的响动惊醒了沉思中的丁齐,拿起来一看,是女友佳佳来> 佳佳在北大读硕士一年级,与男友两地,当然没必要在校外租房,住的就是三人间宿舍。他们每天晚上都会在十一点左右联络,说几句亲密的悄悄话,或者压低声音打个电话,方便的时候还可以来一段视频通话。

佳佳问他今天怎么没消息,是不是晚上有事却没提前说,或者已经睡着了?丁齐抬头一看已经快十二点了,赶紧回信,刚才看资料看得太认真忘了时间。

佳佳:“我今天换了个新发型,想不想看?”

丁齐:“想啊,好想看!……你们宿舍现在没人吗?”

佳佳:“她们两个都出去有事了,今晚就剩我一个,机会难得,你刚才却不联系我!”

丁齐赶紧打开了视频通话,接下来就是恋人之间的互动,腻歪、赞美、**等等,说着说着,佳佳突然问道:“你今天怎么了?我做了这么多可爱的表情,你的反应却一点都不兴奋,是不是有什么事啊?”

丁齐已经尽量切换和调整心情了,每天这个时候,就是他最欢快的时光,但和平日的表现相比毕竟还是有一点小差异,竟然被佳佳察觉出来了,她真是非常敏感的女孩。丁齐只得解释了一番,主要是刚才看的那份材料影响心情,却没有谈具体的案件细节。

佳佳噘着嘴道:“你们这个专业呀,总是会接触到那么多负面信息,幸亏我这么阳光可爱地照着你……爸爸也是为你好,你只要认真完成自己的工作就行,不要想太多!”

和佳佳视频通话之后,丁齐的心情已经完全调整过来。他躺在床上调整着呼吸,缓缓过滤掉各种情绪,进入到思想放空、身体放松的状态,渐渐地睡去,结束了这无比充实又有些许考验,但充满幸福期望的一天。

……

看见洪桂荣这个名字的时候,丁齐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印象和感觉。这是今天的一位求助者,遇到的问题是失眠困扰,这在心理咨询工作中很常见,具体是什么原因导致的,还需要先通过摄入性会谈了解。

走进咨询室的是两个人,丁齐却当即吃了一惊。洪桂荣的预约资料上填写的年龄是三十七岁,但保养得很好,皮肤身段都很不错,身材稍显丰腴很有成熟性感的韵味,冷眼看上去说她二十七岁,估计也是有人信的。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另一个人陪着她一起进来。

心理咨询过程中,有时也会有第三者在场,通常都是求助者的家属,这需要经过咨询师和求助者的同意,前提是在场的第三人不能对咨询过程产生不利干扰,而且有助于了解求助者的情况。

丁齐没有见过此人,却一眼认了出来,前天晚上刚刚在网上搜过他的照片,正是田相龙!

田相龙的个子不算太高,目测将将一米七出头,虽然人到中年,但体格尚显健壮,也能看出来年轻时身体应该很棒,打的底子非常好,如今已明显有了小肚腩,向后梳的大背头稍显凌乱,已微微有些谢顶。

田相龙突然出现在这里,丁齐就意识到对方应该不是来做心理咨询的。但身为一名咨询师,职业的要求他在咨询室中就要融入角色,丁齐很礼貌地微笑道:“二位请坐!这位就是洪桂荣女士吧?请问这位先生是您的什么人?我有什么可以帮助您的?”

洪桂荣:“这是我老公,他可以和我一起坐在这里吗?”

丁齐:“如果您主动要求这样,并认为对解决您的心理问题有帮助,当然可以。如果在心理咨询的过程中,有什么问题需要他回避的,我们可以再要求他暂时回避。”

咨询室中有一张茶几和两张沙发,茶几一端的单人沙发是丁齐的座位,茶几侧面的长沙发是求助者的座位。之所以这么布置,是丁齐需要随时掌握与求助者之间的心理距离。

在长沙发上,有人会坐得离他近一点,有人则会离他远一点,这也能反应出相应的性格特征以及对咨询师的态度。有时候通过观察求助者在长沙发上坐的位置变化,丁齐也可以判断对方与他之间心理距离以及信任关系的变化,或者是话题敏感度的变化。

另一些时候,长沙发上还可以多坐一个人,就像今天这种情况。这两个人都想坐到靠近丁齐的一端,田相龙稍犹豫了一下,已经被洪桂荣抢到了位置。她是名义上的求助者,坐到这里也是对的,丁齐没说什么,只是拿出两个纸杯给他们倒上了水。

田相龙坐下后目光游移,不断打量着房间里的陈设,就连天花板的角落都没遗漏,突然问了一句:“丁医生,这里没有录音摄像吧?”

丁齐微笑着解释道:“虽然您叫我丁医生,但是我还是要强调,我们的关系不是医生和患者的关系,就是咨询师和求助者的关系。求助者可能受到心理困扰,但通常并不是病人。这里没有录音录像设备,我们也会为会谈内容保密,除非你们同意,我不会做现场记录。”

洪桂荣白了老公一眼道:“我早就打听过了,这里不能录音录像,也必须保密。”

丁齐又问道:“不知道我有什么地方可以帮助你们的?洪桂荣女士,看你的预约登记资料,需要求助的问题是失眠困扰?”

说完之后,丁齐在等待洪桂荣的回答。洪桂荣身体前倾,似乎是突然间做了什么决定,脱口而出道:“丁医生,听说您要给一个叫田琦的病人做精神鉴定?田琦就是我儿子!”

丁齐吃了一惊,这也太直接、太着急、太**裸了。比丁齐更吃惊的是田相龙,他显然没有想到媳妇居然第一句话就直接说这个,表情非常错愕,这跟事先商量的不一样,他一把抓住洪桂荣的胳膊,想阻止什么却已经来不及了。

丁齐尽量保持着平静,很专业地回答道:“洪女士,我想你对心理咨询工作有所误解。我们的任务是帮助求助者解决心理问题,排解心理压力,建立正确的认知和行为模式,而不是帮助求助者解决现实生活中的具体问题。”

洪桂荣急切地说:“这些我都知道的,丁医生,我们好不容易才打听到你,你下周就要给我们家田琦做鉴定了?社会上很多人对我家老田有意见,但我家田琦确实有精神病,只要能公正鉴定,无论你需要什么……”

“行了,别说了!”开口打断她的反倒是田相龙,这位田老板神情很尴尬也有些恼怒,又向丁齐陪笑道,“丁医生,实在不好意思,我媳妇的心情有点太着急了,说话也不着调,请您别往心里去。我们确实是来做心理咨询的,但没想到她一开口却说这个。

我是知道规定的,不能干扰您的工作,所以我们绝对没有干扰您的意思。但既然已经说到了这个情况,那么我就向您表个态,将来您有什么需要帮助的,不用您主动来找我,我一定会安排得让您满意。

我说的是将来,不是现在,与今天这件事也毫无关系,与您给我家田琦所做的鉴定也毫无关系,请您千万不要误会……”

身为一名优秀的心理学者,丁齐虽不敢说能时刻看透人心,但也能敏锐地捕捉到对方的心理活动。田相龙不知通过么途径打听到,他是给田琦做鉴定的鉴定人,来到这里的目的就是想做他的工作。

如果站在第三者的角度,田相龙这么做显然是违反规定的,但假如他一定要这么干,或许可以换一种更聪明的办法。既然丁齐是挂牌心理咨询师,田相龙就来做心理咨询,应该假装不知道这回事。

只要田相龙不说破,在鉴定人职业纪律要求下,丁齐也不能主动说破。

田相龙通过谈话介绍自己的情况,提到儿子出的事,强调田琦病情的真实性以及自己所受的苦恼与困扰,这会很引人同情。在这种场合,身为咨询师的丁齐不能主动点破,其实大家是心照不宣的。

田相龙可以表达对丁齐的赞赏,暗示以自己的身份可以对他的回报,从而施加影响。

这么做当然也是违规的,但丁齐从第三者的角度来看,是一种更聪明的策略。田相龙来之前存没存这种打算,丁齐并不清楚,但若田相龙真有这种想法,刚才洪桂荣一开口就已经破坏了这种可能。

很显然,夫妻二人来之前商量过,但实际发生的情况与他们事先商量的不一样。洪桂荣听说这里的会谈是保密的,也确定没有音像记录,直截了当就想收买丁齐了。这种人往往把问题想得很简单,按她认为最有效的方式去做,并不愿意顾及其他人的处境与感受。

而田相龙比他妻子高明或者说精明多了,立刻试图扭转和弥补事态。就算想收买鉴定人,也不能表现得这么直接,尤其是不能与鉴定工作产生直接的因果关系。

假如丁齐鉴定出了令他满意的结果,通过其他方式对这位年轻学者进行资助、赞助或帮助,以表示感谢和欣赏,都是事后可以操作的。比如在申请科研经费、出学术成果、参加研讨交流方面,对一个年轻学者其实有很多文章可做,那样才显得更隐蔽与巧妙。

在丁齐看来,田相龙虽比他老婆高明,但也高明得有限,依然是把他自己在商场、政界鱼人打交道的习惯延伸到其他领域中。

田相龙自以为聪明,在某些方面他确实可能精明能干,否则怎能发大财呢?但在其他方面,也有可能只是个自以为是甚至自我膨胀的半调子,否则怎能干出直接来找丁齐这种事?

丁齐只得很无奈地摇头道:“田先生、洪女士,如果你们有行贿企图,或者事先干扰到鉴定人、对鉴定工作施加影响和压力,就算我没有收你们一分钱好处、就算我做出了对田琦有利的鉴定,在法庭上鉴定结论也可以被质疑为无效,因为程序不合法。

你们不应该私下接触与干扰鉴定人,而在这里,我做为心理咨询师,也不应该与你们有咨询室之外的利害关系,这同时违反了两方面的规定。洪女士如果还有心理问题需要求助,继续找我咨询已经不合适了,我可以给你转介另一位咨询师。”

正文 正文_008、更聪明的选择

,最快更新方外:消失的八门最新章节!洪桂荣似乎想站起来,又被老公摁住了,她挥起手臂道:“这里的谈话不都是保密的吗?如果泄露出去,你就违反了职业规定!”

丁齐点头道:“是这样的,咨询师会为求助者的个人**以及会谈内容保密,但不会接受超出心理咨询之外的求助要求,所以我不能……”

田相龙赶紧抢过话头道:“丁医生,您别介意!我们确实是来做心理咨询的,儿子出了那么大的事,心里能不着急吗,当然会有问题。”

这次心理咨询会谈其实已经失败了,原因当然不在丁齐,但在结束之前,丁齐还是尽量提醒道:“你们不应该来私下接触鉴定人,专业鉴定也不应该受其他因素干扰。你儿子如果没有刑事责任能力,鉴定人会将结论提供给法官;如果有,法官也会做出相应的判决,这也是每个人为自己的行为应该承担的后果与责任。”

田相龙:“民事赔偿责任,我们会尽量承担的,无论花多少钱都可以!”

这已经不是丁齐此刻该涉足的话题了,他闭嘴。洪桂荣却扭头冲丈夫道:“那也要看法院怎么判,合理的数是多少,不能让人狮子大开口,我儿子本来就有精神病……”

尽管丁齐一直尽力保持着平和的心态,当他认为此次心理咨询已经失败的时候,心中也难免升腾起一股强烈的厌恶情绪,只是忍住了才没当场发作。这个洪桂荣没有将别人当人看,她的儿子是行凶者,不论出于什么原因,真正更应该受到保护是受害人,对方才是无辜的。

丁齐表情严肃地说道:“二位,我认为今天的心理咨询会谈已经结束了,你们请回吧!”

田相龙还想挽回什么,赶紧道:“丁医生,您千万别误会,也千万别介意,也请您理解我们的心情。要知道,我只有这么一个儿子,就指望他传宗接代呢!”最后这一句话,说得是情真意切,这位大老板眼圈都红了。

洪桂荣也激动地说道:“对!老田家就这么一个宝贝儿子,无论如何都不能出事!”

丁齐此时从心态上已结束了心理咨询会谈,但他毕竟还坐在咨询室中,也许是受情绪的影响,说了一番可能是他从事心理咨询工作以来最不该说的话:“田先生,洪女士,就算你们的儿子这次不会承担刑事责任,恐怕也不适合结婚生子。如果只是为传宗接代考虑,以你们的年龄和现在的医学条件,完全可以再生一个。”

这话说得没毛病,但洪桂荣就像受了莫大的刺激,突然变得歇斯底里起来,手指丁齐颤声叫道:“你怎么能说这种话!”另一只手就想抄东西朝丁齐砸过去。心理咨询室的布置就防着这种事呢,没什么东西可抄的,洪桂荣抓向了茶几上盛水的纸杯,却被田相龙及时拉开了。

田相龙将她拉向门外,还一边向丁齐道歉:“丁医生,她有些激动,您别跟她一般见识,今天真不该带她一起来。如果违反什么规定,就当我们没有来过,反正会谈内容是保密的,而我说过的话,一定算数!我叫田相龙,宰相的相,龙凤的龙,不信您去打听打听我。”

看洪桂荣出乎意料的过激反应,丁齐就意识到自己犯了什么忌讳。而另一方面,丁齐也注意到田相龙那一瞬间的眼神,似是对他的提议并不反感。临行前田相龙对他的那一瞥,甚至隐含着赞同之意;至于洪桂荣对他的最后一瞥,简直是恨之入骨。

昨天丁齐在网上查到的资料显示,田相龙今年四十四岁,而今天看到的求助者预约登记资料,洪桂荣三十七岁,而他们的儿子田琦却只有二十岁。

也就是说在田相龙二十四岁、洪桂荣十七岁的时候就有了儿子田琦,再往前推,洪桂荣应该在十六岁就怀孕了,这可不符合婚姻法的规定。但想想那时田相龙是在江北农村,这种情况或许并不少见,民不举也就官不究,家里先办喜酒,到了年龄再补张证就是了。

丁齐能看出来,田相龙好像刻意让着洪桂荣甚至有点怕她。在丁齐面前,田相龙虽几次阻止了洪桂荣的出格言行,可是在这种场合,洪桂荣的举止明显违背了她和田相龙事先商量好的计划,显然是自作主张。这样的行为习惯,也能反应出某种心理。

这两人之间应该有故事,但这不是丁齐想关心的,他只想快点结束这场谈话。

咨询室的门是锁不死的,但隔音效果非常好。田相龙和洪桂荣走出去的时候,丁齐也来到了门前,站在那里轻轻将门拉开了一条缝,听见了两人在走廊上的对话。

洪桂荣:“一个小医生,怎么敢说那种话!”

田相龙:“人家又不知道情况!你怎么回事,我们事先不是商量好的吗?……人家也没得罪你,你跟人发什么脾气,得罪人家对你有什么好处?”

洪桂荣:“不行,换人!”

田相龙:“你说换就换吗?……又不是你家开的!”

洪桂荣:“反正你去想办法,这么多年不能白混!……太气人了,好心好意来求他,就这么把人给打发了,还说那种话。”

田相龙:“下次你就别参合这种事了,也记住了,不要和任何人说我们来找过丁医生,更不能跟人透露,我们事先知道丁医生就是鉴定人。快回去吧!”

洪桂荣:“进去刚坐下就出来了,还交了六百块咨询费呢,得让他们退了!”

田相龙的声音忍不住恼怒起来:“还嫌丢人不够吗?快走吧!”

洪桂荣的音调陡然变尖了:“我丢人,你也不想想……”说到这里,两人已经穿过走廊下了楼梯,丁齐听不清他们的谈话了。田相龙说丁齐不了解情况,还真有些事情他不知道,也没有机会了解。

想当初田相龙还是一个小伙子的时候,将邻村一个十六岁的黄花闺女肚子搞大了,就是洪桂荣。洪家兄弟以及堂兄弟众多,宗族势力不小,气势汹汹打上门来,砸缸扒灶差点拆了田家的房子。田家老父一再道歉赔罪,田相龙也表示愿意承担所有责任,这才便宜了他。

他们先在村里办了喜酒,隔年生下了儿子田琦,等洪桂荣到了年纪才补领了结婚证。田相龙拉起一帮人搞拆迁工程队,最早的创业资金也是洪桂荣从娘家借的。有了这层背景以及娘家撑腰,在婆家谁都得让着洪桂荣,小心翼翼伺候着谁也不敢轻易得罪她。

事到如今,以田相龙的财势地位,当然不必再在乎洪家的村中势力。但洪桂荣多年形成的心理习惯是改不了的,长久以来保持的强势余威犹在。而且在十几年前的一次手术后,洪桂荣便没有了生育能力。

这些事都与丁齐无关,他却关注到洪桂荣提到了“换人”二字,虽然没听清楚上下文,但也能猜到她是想换掉自己这个鉴定人,并让老公去安排。这个女人自以为是谁呀?以丁齐的专业与职业,这几年来什么样的奇葩没见过,但洪桂荣仍然让他感到震怒。

脾气暴躁、性格强势这些或许不是太大的问题,但洪桂荣不仅愚蠢且自私、冷血甚至是残忍。她唯一关心的就是儿子是否能逃脱刑事惩罚,而提到无辜惨死的受害人时,竟然没有流露出抱歉、悔恨、自责哪怕是惋惜的情绪,这也是反社会型人格啊!

洪桂荣的那一句“换人”倒是提醒了丁齐,让她做主换人就是个笑话,但自己应该拒绝这次鉴定了。经过这一出,他不愿意也不再适合担任田琦的鉴定人,今天发生的事情,就是最好的理由和借口。

洪桂荣虽然打听过,心理咨询师与求助者初次接触的摄入性会谈,是不做现场记录的,而且要为会谈内容保密。但她是个外行,并不了解还存在“保密例外”的规定。丁齐不能将自己置于违反法规的处境,他还有个身份是司法鉴定人,可以将这一情况报告给有关部门。

有关部门是谁呀?最合适的就是鉴定部门的领导、他的导师刘丰。刘丰这天出差了,受公安部门的邀请,到本省的另一个城市给刑侦部门做培训,丁齐在第二天傍晚才见到导师。刘丰的副院长办公室里有客人,丁齐在隔壁等了差不多四十分钟,这才敲门进去。

打了个招呼,他很自然地收拾了茶几上客人留下的水和杯子,一边问道:“导师,您这次出差的情况怎么样,还是做‘特征剖析’培训吗?”

犯罪人特征剖技术,又称犯罪心理画像。人的生理与心理特征密不可分,这一切都可以从行为线索中做出合理推断。利用各种证据线索,可剖析犯罪人的行为和心理特点,包括性别、年龄、身高、体重、相貌甚至是学历、职业、家庭环境、社会关系、生活习惯等等。

对于普通人而言,最神奇的就是直接将犯罪嫌疑人的身材、相貌、甚至五官特征给说出来。有不少案子在侦破之前,根本就不知道是谁干的,没有锁定嫌疑人更没有嫌疑人的影像资料,在这种情况下,心理画像技术就能起到很大的辅助侦破作用。

刘丰就是省内这一领域的顶尖专家。有人可能会觉得奇怪,能将一个根本不知道的人的样子与各方面信息总结出来,这事靠谱吗?而以刘丰参与的实际案例证明,结果是**不离十,有时甚至是惊人地准确。

刘丰答道:“这些年情况好多了,特征剖析技术越来越受重视,大家不再像以前那样认为它就是瞎蒙,有了正确的认识。现在的主要问题就是,熟练掌握这一技术的人才太少了,而且也不好培养。丁齐,你要努力呀!……你在外面等了很久,有什么事情吗?”

丁齐:“鉴定人的事,您前天给了我那份材料,昨天犯罪嫌疑人的父母就以心理咨询的名义找到我了,有些人真是好大的能量……”

按照规定,在未进行鉴定之前,鉴定人的情况是不应该泄露出去的,但规定总要人来执行,肯定是在某一环节出了问题,所以田相龙和洪桂荣才会找到丁齐。对此丁齐也很无奈,他倒不是想追究谁,只是告诉了刘丰昨天发生的事情,因此他打算拒绝鉴定。

“愚蠢!”刘丰也忍不住骂了一句,他骂得当然不是丁齐,然后看着丁齐道,“这件事待会儿再说,我先问问你,你对田琦的情况是怎么看的?”

涉及到专业问题,丁齐便很认真地答道:“仅仅看那份简单的材料,我没法下确定的结论,只能做一些可能性的推测。田琦十三岁的那个案子,从精神状态上看,是要负完全刑事责任的,但那时他的年龄不够。

至于十六岁的那个案子,后来诊断出有精神疾病,再加上他当时还不满十八岁,属于限制行为能力人,而且他的家长在被害人那里做了很多工作,所以也摆平了。但从今天的事情来看,他们既然能找到我,当年也有可能去找别人,对鉴定工作恐怕也是有影响和干扰的。”

刘丰适时插话道:“我们先不谈影响和干扰因素,只谈鉴定和案情本身,最近这个案子呢?”

丁齐:“四年前的那个案件我不了解详情,就不多说了,但是经过三年的治疗之后,他现在恐怕是真的有病。”

刘丰看着他,意味深长道:“有很多事情,既是我们的责任也不是我们的责任。比如鉴定人的职责,就是从专业角度做好鉴定,而不应该去考虑其他的因素。另外的事情,都是法官、警察、医院、监护人的责任。

法律和司法制度应该保护无辜者,任何判决理论上都不应该增加社会危害性。比如有些人没有受到刑事惩罚,事后的强制监护不严,仍然留下潜在的社会危害,都不是我们愿意看到的,但这不是鉴定人的责任。

身为生活在这个世上的人,我们都不希望自己受到无端的伤害,希望避免这种情况发生,总想通过自己的努力改变什么,这也是广义的社会责任。但它的前提是,先把自己应该履行的职责完成,假如每个人都做到了,也就等于改变了,你明白吗?”

丁齐:“我明白的,想要做到更多的事情,首先要应该履行自己的责任。但是无论从哪一方面说,我都不适合再做这个案件的司法鉴定人了。”

刘丰点了点头道:“你有很好的自我保护意识,这难能可贵。假如田相龙夫妇没来找过你,这次鉴定并不难,甚至对你将来的发展也是有好处的。但是他们提前找到了你,你仍然参加了鉴定,并且做出了对田琦脱罪有利的鉴定,将来被人知道了,就是一个的隐患了。”

这番话真是说到丁齐心坎里。对于丁齐来说,他不可能被田相龙夫妇收买。职业道德与操守且不说,他有着大好人生和光明前途,既没必要收取田相龙夫妇的好处,更犯不着因为这件事自毁前程,哪怕仅仅是有一点点自毁前程的可能。

拒绝被收买,进而拒绝参与鉴定,就是一种自我保护。

刘丰接着苦笑道:“你来得正好。还真是巧了,今天有领导跟我建议,认为你资历不足,太年轻又刚刚拿到鉴定人资质,而这起案件的影响重大,你还不适合做鉴定人,算是委婉的让我换人。”

还真有人提议换人了!不知田相龙在其中起到了什么作用,但换人的理由却又显得很合理。丁齐的确资历不足,而且刚刚拿到资质,以前从未参与过正式鉴定。可是他只是三名鉴定人之一,是否有必要提这个建议,就是见仁见智了。

丁齐:“这不正好嘛,我主动拒绝。”

刘丰摇了摇头道:“你的目的就是想拒绝鉴定,换一种更聪明的方式会更好。对于这种建议,我可以选择接受,也可以不接受。假如没有你刚才说的事,我是不打算接受的;但恰好出了这件事,倒是应该接受了。

如果我接受了,就是给对方一个面子,将来对方也会还一个面子;而你假如因为这件事主动拒绝,并且挑明说破了,等于是打了一堆人的脸,对你将来并无好处。”

有些话,刘丰没有深说。假如丁齐主动提出拒绝鉴定,并且在汇报理由时说破了田相龙来找他的这件事,那么会引发另外的一系列问题。比如田相龙是通过什么途径知道了该保密消息,有人在这个时候提议撤换丁齐又是什么原因?

假如真按程序追究下去,可能会牵连到有些同行、有些领导,动静就可能闹大了。就算动静闹不大,丁齐也会得罪不少人,而且最要命的是,他恐怕都不会清楚自己究竟得罪了哪些人?

丁齐:“那么导师您建议我怎么做?”

刘丰:“不是你怎么做,而是我怎么做,正好顺水推舟,接受建议把你换掉,我这么做也是对你的保护。”

丁齐想了想,选择了导师这个显然更聪明的建议,反正他的目的就是不再参与这次鉴定,既不想再和田相龙夫妇打交道,也不想给自己惹麻烦,如此最好不过。

等出了门回到宿舍,丁齐感到一阵轻松,就像卸下了某种压力,将桌上的卷宗扔到了角落里。与佳佳通完电话躺下后,他却好久没睡着,莫名总感到有些不安,就像在担忧有什么不好的事情会发生。

这可能是因为焦虑情绪吧,心理专家也会遇到心理问题,要善于自我调整,在睡着之前,丁齐就是这么想的。

正文 正文_009、选择与冲突

“家里给我介绍了两个对象,感觉都挺好,相处得也都不错,她们都看上我了。第一个吧,人长得非常漂亮,身材也非常棒,挺粘我的,就是有点娇气、不太会做家务。第二个吧,人长得也不错,小家碧玉型的,很贤惠,对我也挺上心。

\t我现在觉得很苦恼,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所以才到这里求助……丁老师,按我刚才介绍的情况,依您看,选哪个更合适呢?”说话者是一名二十六岁的男子,名叫沈航,人长得还算俊秀,背靠沙发右手搭着扶手,右腿架在左腿上,问话时面带嬉笑。

\t这是心理咨询室中,丁齐坐在沈航的右侧,正留意观察对方的言谈与反应。仅就这位求助者诉说的问题来看,是一个比较典型的“双重趋避式心理冲突”。

\t人的行为通常都有其目的,人要达到的目的往往并不是一个而是多个,这些动机之间常常就会有矛盾冲突。

\t如果有两个具有同样吸引力的目标,但只能选择实现其中一个目标,这叫双趋式冲突。如果两个目标都想避开,却只能选择回避其中一个,就叫双避式冲突。如果同时有多个目标,皆有利有弊,做出决定皆有得有失,就是双重趋避式冲突。

\t这种问题很好理解,平常人几乎都会遇到,丁齐一听就明白了。但他却从另一个角度反问道:“沈先生,你说不知道该做何选择,感到很苦恼。可是在你说出这番话的时候,我注意到,你并没有苦恼的反应。这有点矛盾,你能告诉我是怎么回事吗?”

\t沈航愣了愣,微微皱眉道:“丁老师,您的意思难道是说,我刚才在撒谎吗?”

\t丁齐解释道:“不是,我相信你讲的事情是真的。但是你说为此苦恼时,我并没有发现你真的在苦恼。这有点奇怪,你能自己分析一下吗?”

\t心理学者当然要擅于观察。有时候有的人会掩饰或伪装自己的表情,使表情和真实的情感状态不一致。这种情况下可以观察两种现象,其一是面部表情与目光是否有矛盾,或者表情与身体姿态之间是否有矛盾;其二是观察是否有“表情延时”。

\t所谓表情延时,就是表情反应比正常情况要慢。比如嘴巴张大、眉毛上抬表示惊讶,通常是在察觉到引起其惊讶的事物同时就出现的。假如稍微思考一下,觉得自己“应该”惊讶,然后再做出惊讶的反应,就会稍微慢那么一点。

\t这往往就是一瞬间的延时,并不容易观察到,但训练有素的心理专家是能发现的。

\t而面前这位小伙子倒好,他的表情没有任何掩饰,就是正常的反应,显得很欢快、明显带着得意,却在诉说自己很苦恼。假如是一名精神分裂症患者,这就属于“情绪倒错”障碍。但这小伙子显然不是病人,那么答案只有另一种可能——他口是心非。

\t心理咨询师须用心倾听,须接纳对方、与对方共情,但并不是求助者说什么就是什么。如果仅按对方的自述分析,这是个双重趋避式心理冲突,然后就去解决冲突,可是实际上求助者真正的问题并不在此,那么咨询就根本不会有效果。

\t口是心非的人,丁齐见得多了。

\t沈航一时语结,岔开话题道:“老师,我来找您求助,其实就想让您帮我分析分析,究竟选哪个才好?您是专业的,一定很有眼光,我相信您的眼光!”

\t丁齐笑了,求助者在回避刚才的问题,他也不打算逼着对方承认,只要让对方自己意识到就行了,他微笑着答道:“沈先生,我想你对心理咨询还有所误解。我们并不为求助者解决现实中的具体问题,不可能直接替你做出这种选择。”

\t沈航有些不满道:“那你们能做什么呀?”

\t丁齐很耐心地解释道:“我们只能帮你本人解决心理问题,比如你感到苦恼和焦虑,影响到工作和生活,我们就帮助您分析产生苦恼和焦虑的原因,找出减轻和消除它的办法。所以希望你告诉我,有什么地方可以帮助你的?”

\t沈航摆了摆左手,有些夸张地叹了口气道:“唉,这种问题,确实只能自己解决,别人帮不了忙!我竟然为这种事情苦恼,丁老师,您说我是不是有病啊?”

\t丁齐仍然微笑道:“你没有病,这是正常人的正常情绪反应,每人都会遇到令自己苦恼的问题,都会产生内心冲突,但在精神上是正常的。”

\t丁齐早就看出来了,沈航并不是在表达苦恼,反而带着炫耀的情绪,想证明自己的出众、从而获得某种满足。假如从平常人的角度,可能会骂这种人一句“脑子有病”,但从心理医生或者精神科医师的角度,他也确实没病。

\t沈航又自顾自接着说道:“其实我也想过,就同时和两个人处呗……你说我的思想是不是不健康啊?”

\t丁齐很有分寸地答道:“专业角度的心理健康,和平常人所谓的思想健康是两回事。心理咨询所要解决的问题,只是针对心理状态的。如果你有什么内心冲突或焦虑情绪,可以如实地告诉我。放心,我们的会谈是保密的。”

\t心理咨询不是社交谈话,不是安慰开导,也不是思想教育。平常人所说的思想健不健康,和咨询师眼中的心理存不存在问题是两回事。心理咨询师遵守价值中立的原则,不把自己的价值观强加到求助者头上,但另一方面,也要注意自己的引导立场。

\t比如沈航说出了两个对象一起搞的想法,丁齐是不会直接做褒贬评价的,他也不会流露出任何支持与赞同的意思。

\t咨询师不解决求助者生活中的实际问题,选择一或选择二的答案都不会提供,更何况是这种两者都选的答案呢。假如求助者真做出了某种选择,回头却宣称这是心理咨询师的建议,对此不满的有关人等找上门来要讨个说法,那乐子可就闹大了。

\t见丁齐是这种反应,沈航又说道:“我刚才只是开个玩笑而已,您别当真。如果说有什么烦恼,这恐怕就是爱情的烦恼吧!”

\t丁齐立刻提示道:“这好像还不是爱情的问题,从你的表述来看,应该还没有完全进入心理学角度的爱情阶段,只是一种以自我为中心的理性选择问题。”

\t沈航立刻来了精神,欠起身体道:“哦,老师,你能告诉我什么是爱情吗?心理学角度的爱情阶段又指什么?”

\t丁齐苦笑道:“我不是思想家和文学家,没法给爱情下定义,心理学家也很难给爱情下定义。上个世纪末,世界上各个领域的学术专家,曾有一场什么是爱情的大讨论,最终也没有确定的结论。我们虽然不能给它下一个明确的定义,但心理学角度却能总结出几个特征……

\t从你的表述来看,我没有观察到这些特征,不论是激情式还是伙伴式的特征都不明显。情感卷入的相互依恋、取悦对方的利他动机、亲密关系的高度依赖,心理学关于爱情特征的三个维度,在你和这两个对象的关系中,程度表现得都不够。

\t可能你与其中任何一人的情感,都还没有发展到这一阶段吧。所以你这不是爱情问题,也不是选择感情还是选择现实的问题。其实这也没太大关系,很多人并没有经历这一阶段,仍然确立了社会认可的婚恋关系,这还是个人选择的问题。

\t所以我们今天要谈的重点,不是爱情导致的问题,而是你个人对‘选择’的理解。”

\t沈航有点被侃懵了,好像已经隐约意识到什么,身体前倾道:“老师,那么依您看,我这种人能有什么问题呢?”

\t起初他并不是真正来求助的,也不存在所诉说的那种心理冲突,刚开始的目的,只是为了证明自己出众,从带着炫耀性质的诉说中得到满足。哪怕有人批评其花心,他同样会获得满足感,因为这种评价对他而言,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否定。

\t对于这样的求助者,咨询师如果看出来了,往往就对咨询目标不抱期待,满足对方的诉说要求就完事了。但对方既然已坐在面前,丁齐还是很尽责,又有些突兀地问道:“沈先生,您平时工作日在哪里吃午饭,都是怎么吃午饭的?”

\t沈航愣了愣,有些奇怪地答道:“我们公司不大,没有员工食堂,午饭一般都是外卖点餐。”

\t丁齐:“你每天都是怎么点餐的,需要花多长时间,总体上对午餐满不满意?”

\t沈航虽不明所以,但还是答道:“我一般都是听同事推荐什么,或者问别人什么好吃,至于满不满意嘛,谈不上,就那么回事吧。”

\t丁齐又话锋一转:“这两个对象该选择谁,你问过父母吗?”

\t沈航以略显责怨的语气道:“我当然问过了!但他们说都可以,就看我自己的意思,否则我哪会这么麻烦?还跑来找心理咨询师!”

\t丁齐终于把重点给引导出来了。这个小伙子确实有点问题,可总结为“选择依赖”或“外部推责”,虽然还谈不上人格障碍,但性格上也是有缺陷的。

\t生活中很多事情都需要做出选择,而且每一种选择都有其利弊得失、有发生失误的可能,所以选择也是有责任的。因此有些人就回避自己做出选择,从而在潜意识中觉得自己不必负某些责任。

\t“选择依赖”与“选择困难”有相似之处,但也有区别,主要在于想不想承担责任,是否追求一种无责任的安全感或优越感。推责不是归因,当选择发生后果时,这种人又往往将有利的一面归结于自己的因素,将不利的一面归结于他人的因素。

\t有很多事情必须做出选择,比如吃米饭还是吃面条的问题,如果不吃饭就得挨饿,总是不吃饭就得饿死。但选择的方式有很多种,依赖于他人也是一种方式,这就反应出每个人的内心倾向和行为习惯。

\t这还不是简单地能否独立自主、性格是强势还是弱势的问题,实际上这种人往往很固执、自我意识极强。

\t所以沈航的心理是矛盾的,他自认为条件出众,能同时拥有多个足以被寻常人羡慕的选择,从中得到满足、进行自我肯定。但另一方面,他又不想承担选择的责任。所以他真正的内心冲突,不是两个对象谁更好,而是他自己有问题。

\t咨询进入到这个阶段,就可以协商咨询方案和确定具体的咨询目标了。丁齐指出了沈航的问题,剖析得很明白、很仔细,最后说道:“我们先确定一个小目标,制定一个能接受的方案。从自我认识的角度去调整日常行为,进而调整思维习惯,你就从每天中午点外卖开始……好不好?”

\t推门离开前,沈航突然转身道:“丁老师,我很佩服您,很想交个朋友,有问题也好向您请教,能不能留个联系方式?”

\t丁齐神态温和但也很坚决地回绝道:“这违反我们的职业规定,也不符合工作要求,对心理咨询本身更没有好处。如果你有咨询需求又不方便亲自到场,也可以通过心理健康中心预约电话咨询或网络咨询,但效果还是来现场咨询更好。”

\t心理咨询师与求助者,不在咨询室外发生现实中的关系,否则就偏离了职业身份。沈航是清楚规定的,咨询会谈开始前就有提示,可他还是提出了这个额外的要求,企图试一试,由此也能看出其心理习惯。

\t丁齐遇到的这种情况也不算少了,原因各异。至于沈航,显然对丁齐也有了依赖性期待,希望丁齐能在咨询室外对自己负有更多的责任。花了六百块钱、进行了一次的心理咨询,就想解决人生困惑问题从此有了着落,这是不切实际的,什么专家也不可能做到。

\t这恰恰是沈航需要改变的心态,丁齐已经提供了具体的方案,但还需要沈航回去后自己解决。而丁齐有一种感觉,在明确拒绝了沈航的这个要求后,无论咨询效果如何,沈航都是不会再来找他了。

\t其实在每一次心理咨询结束后,丁齐都会有一个判断,就是这位求助者还会不会再来?而这种判断几乎是百分之百准确!

\t沈航走出心理健康中心时,抬头望向下午五点半斜射的阳光,稍觉有些刺眼,仅仅是经过了一个小时左右的心理咨询,莫名竟有恍如隔世之感。在走进心理咨询室之前,他也没有想到竟会是这样一种结果。

\t明明是两个对象该选择谁的问题,结果却领了一门功课回来,每天中午都自主完成外卖点餐,并在这个过程中做记录,分析自己的感受与想法……

\t已经到了下班时间,可是丁齐并没有走,他到了楼上的办公室。咨询室并不是办公室,他在精神科有一张办公桌和一个存放资料的文件柜。丁齐坐在办公桌前又在想给田琦做精神鉴定的事情,出结果就在今天下午。

\t在同一栋楼的另一个房间里,刘丰教授面色凝重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他此时的字迹非常工整,是一笔一划写上去的,每一笔都很专注认真,丝毫不潦草,和平常在办公文件上的圈阅签名不太一样。

\t原定的三名鉴定人之一,资历最浅的丁齐被换了。其实按照规定,有两名鉴定人也可以完成鉴定程序,但有关领导很重视这个案子,刘丰“决定”撤换丁齐,也是以其资历尚浅、工作经验不足为理由,所以还是仍由三名鉴定人共同完成鉴定。

\t那么在这一领域,谁的资历最丰、最有权威呢,当然就是刘丰了。就算刘丰本人不想上,有关领导也会让他上的,这个案子潜在的影响可能会很大,鉴定必须具有绝对的权威性,由刘丰这位大专家主持是最好不过,这样也能最大程度地减少非议。

\t正如丁齐先前所料,这次鉴定本身并不复杂,结果已经出来了:犯罪嫌疑人田琦患有妄想型精神障碍,在案发时无自知力,不能辨认与控制自己的行为,无刑事责任能力。鉴于其社会危害性极大,且已造成了严重后果,应接受强制医疗。

\t也许后面这句话才是重点吧,刘丰不仅给出了鉴定结论,还给法官提出了很明确的意见。不是常见的“有潜在的社会危害性”,而是“社会危害性极大”,也不是大多数情况下的“建议接受强制医疗”,而是直接写了“应接受强制医疗”。

\t所谓强制医疗,按大多数普通老百姓的理解,就是强制性地关进精神病院里。在鉴定人的职责范围内,刘丰能做到的也只有这么多了。

\t结论很明确,看来田琦这次又会逃过刑事处罚,坐在刘丰左侧的卢澈觉得空气有点闷,感觉呼吸不畅,好像有什么东西憋在心里让他很愤懑,但在这种场合又无从发泄。

\t卢澈并不是学院派出身的专家,他三十年前从警校毕业,中专学历,加入了公安干警队伍。他刚开始是干刑警的,读在职成人教育,先后取得了大专、本科学历,后来又接受公派培训,二十年前成为了一名法医,五年前取得了司法鉴定人资质,今年刚满五十岁。

\t卢澈是从业三十年的老刑侦了,半辈子几乎都在和刑事案件打交道,侦破案情、抓获罪犯,曾多次立功受奖。他早年脾气火爆,眼睛里揉不得沙子,不能容忍任何一名凶残的罪犯逃脱,现在年纪大了,看起来脾气好多了,可仍有一颗嫉恶如仇的心。

\t方才出最后的鉴定结果之前,卢澈内心深处甚至莫名有一种幻想,希望刘丰做出“具有完全刑事责任能力”的结论。以刘丰的身份以及专业水平,只要他给出了鉴定结果,那就是权威性的结论。

\t但这只是一闪念而已,卢澈也清楚这只能是不切实际的妄想。从专业的角度,这个鉴定结果其实没有什么好质疑的,他自己也得出了同样的结论。见刘丰已经签名了,卢澈也板着脸签下了自己的名字,虽然很不甘心,但再不甘心也只能这样。

\t坐在刘丰右侧的另一位鉴定专家钟大方,他也接着签下了自己的名字,脸上看不出有什么表情。钟大方是今天三位鉴定专家中最没有存在感的一个,好像只是来做个陪衬,假如没有撤换鉴定人的事,原本这个角色应该是属于丁齐的。

\t钟大方今年四十出头,正当年富力强的业务骨干,是境湖大学附属医院心理健康中心的副主任,而主任由刘丰兼任。钟大方就是原境湖医学院毕业的,读本科时刘丰就是他的老师,论起来他也是丁齐的师兄。

\t其实卢澈当年在岗接受职业培训时,也上过刘丰讲的课,主要科目是犯罪心理学以及精神鉴定。在境湖市乃至全省范围内,心理学以及精神病学领域的业务骨干,很多人拐弯抹角都与刘丰能搭上关系,这也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权威。

\t刘丰很清楚自己的身份,以及它代表的权威性与专业性,尤其是在这种场合所负的责任。他也能察觉到卢澈此刻的心情,很清楚对方的内心冲突。就算有内心冲突,也必须做出正确的选择,同时意味着承担起责任,每个人都一样。

正文 正文_010、只要他还活着

下午五点四十五分,丁齐收到了导师刘丰的微信,获悉鉴定已经结束了。结果并不出乎预料,但丁齐还是一直在等待它真正出来的这一刻,就像完成了某种仪式。导师当然很了解他的心情,所以在方便的时候,第一时间就通知了他。

\t导师还告诉丁齐,晚上有饭局,他有空可以一起来。丁清楚这样的饭局是很重要的社交场合,可他实在没有心情,便推说自己还有事、很遗憾去不了。

\t鉴定结果出来后,又是三天过去了,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一切都显得很平静,就连公开的新闻报道和网上的小道消息都没见什么动静。

\t丁齐也觉得自己前几天那种莫名的不安毫无道理,从专业角度这不过是一场正常的鉴定,该怎么办就怎么办,每个人都是在完成自己的职责,没必要想太多。身为一名心理专家,有这样的异常情绪波动是不应该的,须好好调整。

\t再过两天就是国庆黄金周了,佳佳就会回到境湖市。一想起佳佳,丁齐的心情便又恢复了开朗与欢快。这天中午,丁齐散着步走出西大门,前往心理健康中心。正午的阳光明媚,他也面带微笑、心中充满阳光。

\t已经快到了心理健康中心大门口,抬眼看见有一位年轻女子站在路边。微风吹起了她齐膝的裙裾,双腿的弧线很美,裙带勾勒出腰身和胸臀的曲线,身材也很不错,站在那里就像一道性感的风景线。

\t但在丁齐看来,这姑娘的双肩似乎有点僵,双臂环抱胸前,仿佛不自觉滴在用力。尽管还没有看清其正脸,但她一个人站在路边流露出这种身体语言,心情应该不怎么样,好像压抑着某种情绪。

\t丁齐看向姑娘时,姑娘恰好扭头也发现他了,然后就转身松开手臂径直迎面走来。这不是一场偶遇,很显然对方就是特意在这里等他呢,竟是那位曾找他做过三次心理咨询的刘国男,方才第一眼差点没认出来!

\t一看刘国男的样子,丁齐就知道上次的心理咨询起作用了,她已经发生了改变,显露出很有女性魅力的一面。有时候这种改变,主要是发生在行为方式和心理状态上的,并不是说要多么精心地打扮、出门之前要捯饬多长时间。

\t刘国男并没有化妆,也没有戴上次那条项链,其实那条项链还挺配她现在这条裙子的。她甚至有些衣衫不整,能看出来出门前很急,裙带系得有些斜,领口也歪了。穿着一双厚底鞋、刚刚超出脚裸的短袜,衬托出小腿的弧线很美,但袜沿却一高一边。

\t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让她的心情如此糟糕呢,这么气势汹汹地就过来了?丁齐站定脚步微笑道:“刘国男女士,你是在等我吗?如果有什么事情,可以在……”

\t丁齐不记得今天下午有刘国男的咨询预约,身为心理咨询师,当然要尽量避免在咨询室外和求助者打交道。刘国男却打断他的话道:“张艺泽是我弟弟!”

\t这话说得没头没尾,丁齐怔了怔,反问道:“张艺泽是谁?”

\t刘国男抬手指着他的鼻子,颤声道:“我弟弟,表弟,从小和我最亲的表弟!你们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吗?他就是在江北被害的,死得是那么惨!凶手逍遥法外,都是你们的功劳!”

\t丁齐终于反应过来张艺泽是谁了,竟然有这么巧的事,但有时世界仿佛就是这么小。他看过的那份材料,是刘丰导师特意要来的情况简介,只提到了受害人“张某”并没有说名字,倒是透露了田琦的父亲名叫田相龙。

\t刘国男的指尖离丁齐的鼻尖只有十几公分,以她与别人打交道的心理距离论,这已经相当近了,说话时指尖和声音都发颤,连胸口都在发抖。

\t丁齐并没有往后退,看着她,尽量温和平静地回答道:“你是说做司法鉴定的事吗?确实是在这里做的,实事求是地将,嫌疑人在案发时也确实没有行为能力。他虽然不负刑事责任,但要接受强制医疗,就是被关在精神病院里。

\t你弟弟的遭遇我很遗憾,谁也不希望看到这种事情发生,我们都可能成为受害者……我本人并没有参加这次鉴定,也不知道受害人的名字。”

\t刘国男退后一步,仿佛是受到了什么打击,摆手道:“不用说了,你们其实都是一伙的!你丁医生跟他们也是一伙的!”

\t丁齐:“我和谁是一伙的?”

\t刘国男尖叫道:“别以为我不知道,鉴定专家就是你的导师、你就是他教出来的学生,你们当然是一伙的,你们这些人都是一伙的!是你们让罪犯逃过了枪毙,你们这些专家和罪犯也是一伙的,亏心事干多了,将来会不得好死……”

\t刘国男的情绪非常激动,话语中带着恶毒的诅咒。人在偏激时容易情绪泛化,将针对个别人和某件事的不满,扩大到与之有关的所有人和事物上。

\t丁齐并没有责怪对方和诅咒,而是尽量安抚道:“我能理解你的心情,这是一个不幸的意外,你弟弟是受害者。法律规定,精神病人在无行为辨识和控制能力的情况下,不承担刑事责任,而鉴定人只能负责鉴别真伪,然后让法官去裁决。

\t行凶者将接受强制医疗,虽然不负刑事责任,但监护人仍然要负民事责任,如果你对鉴定的结果有异议,可以申请复核。鉴定人不是医生、不是法官、不是警察,不负责治病、不负责判决、也不负责抓罪犯,只是负责鉴定……”

\t丁齐很少见地感到自己的表达能力不足,不足以在短短时间内抚慰对方,他的解释都是正确的,但对于此刻的刘国男来说却没什么用处。他只能尽量做到不躲闪,始终保持温和的语气,说话时看着对方的脸、不回避她的情绪发泄。

\t这是大学校门外的路边,来来往往的人很多,一对年轻男女这样在说话,也吸引了很多好奇的目光。这个场景太容易引人误会了,周围投来的目光都带着某种质问,甚至还有戏谑的意味,仿佛丁齐是做了什么对不起刘国男的事。假如是心理素质不够好的人,恐怕还真有些撑不住。

\t刘国男的情绪很不稳定,但已不像刚才那么冲动了,她抬起红红的眼睛看着丁齐,仿佛随时都会哭出来。恰在这时,丁齐听见一连串的惊呼声,也顾不上刘国男了,立刻拔脚冲进了心理健康中心的大门。

\t惊叫声似是从三楼传出来的,传到路边已有些隐约,但丁齐还是听见了,那是人在异常恐惧或突然受到伤害时发出的声音,而且还不止一个人。楼上肯定出事了,而导师刘丰的办公室就在三楼,丁齐原本就是打算去找导师的。

\t一楼大厅很平静,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三楼的惊呼声在这里听不见,反倒在外面的路边能听得更清楚,丁齐如疾风般冲进来,把很多人都吓了一跳。有人刚想打招呼问他是怎么回事,丁齐已经冲上了楼梯。

\t只有两层楼,跑楼梯比等电梯更快,丁齐跑上三楼时,也听见了楼上有人正往下跑,而走廊上有两名护士倒地。他的脚步丝毫不听,直接冲进了导师刘丰的办公室。

\t事后回忆,从丁齐听见惊呼到冲进刘丰的办公室,差不多只有七、八秒,可谓神速,在平常情况下再想让他来一次,几乎是不可能办到的。他当时就站在大门口,而楼梯离大厅很近,刘丰的办公室离楼梯口也不远,这也是他能及时赶到的原因。

\t办公室的门是被踹开的,屋内靠墙的一面文件柜倒在地上,刘丰没有坐在办公桌后面,而是站在办公桌的一侧,正在竭力向后躲闪。倒下的文件柜上站着一个人,挥刀正向刘丰的胸口刺去……

\t丁齐一个飞扑,顺手抄起一件东西砸向了行凶者。此物是放在入门处格架上的一尊奖杯,透明的水晶质地,底部有一个座,座上面是个上宽下窄的水晶柱,柱子顶端还有一个圆球,球上的磨砂纹路示意是地球,柱身上也有几个磨砂的字迹:杰出成就奖。

\t刘丰得过的各种表彰和奖项多了,只有最重要的奖杯才会分别放在学校和健康中心的两间办公室里。这尊奖杯的形制,还曾被学生们私下里戏称为“杰出成就顶个球”,而如今这尊“顶个球”却救了刘丰的命。

\t奖杯正砸在行凶者的右侧肩胛骨部位,这家伙的骨头可真够硬的,水晶球都从柱身上断裂滚落,他持刀的右臂瞬间就垂了下去,刀也当啷落地,因为肩膀被砸脱臼了。丁齐顺势将行凶者扑倒,从他身上直接踩了过去,一把半抱住已倚倒在墙边的刘丰导师,赶紧摁住伤口。

\t刘丰今天穿着白衬衫,左边这一大片都已经被鲜血染红了,丁齐没有叫人,因为后面已经有人跟着冲进来了,将趴倒在那里的凶徒制伏,有人喊道:“刘院长怎么样,伤得重不重?赶紧拿急救包来,叫校医院派急救车!”

\t“我没事,先止住血就好……”在一片混乱中,反倒是刘丰导师先开口,他的反应还算镇定,已经从惊慌中恢复过来。而丁齐觉得心跳得很快,就连手脚都有些发软。

\t刘丰伤得并不重。他在屋里听见有人把门踹开,起身走到桌边正看情况,行凶者就持刀冲进来了,他第一反应是奋力拉倒了墙边的文件柜阻挡……对方一刀刺来时,刘丰侧身向后躲闪。刀尖堪堪划中了左胸上方接近肩窝的位置,只留下一道三厘米多长、不到一厘米深的伤口。

\t没有伤到内脏,也没有刺中骨头,只是鲜血染红了一大片白衬衫,看着挺吓人的。这里虽然是心理健康中心,但很多医生和护士都懂急救,紧急包扎止血,又有赶来的校医院外科医生进行处置,其实没什么大碍。

\t伤得虽然不重,可是过程实在太惊险了,须知行凶者那一刀原本是冲着心脏去的,就差那么一点点。刘丰虽身向后躲开了心脏部位,但如果伤口再往上偏几厘米,位置就是颈动脉,真是侥幸逃了一命!

\t当丁齐得知行凶者是谁后,也不禁目瞪口呆,就是那位接受鉴定的精神病患者田琦!田琦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又为何要向刘丰行凶?

\t鉴定是在境湖大学心理健康中心做的,病人当然也先安排在这里住院,全程都有严密的看护。而田琦将要接受强制治疗的地点,是境湖市安康医院,也是收治这一类病人的指定精神病医院,今天恰好是转院的日子。

\t医护人员正准备让他穿上束缚衣走出病房前,田琦突然掏出了一把刀,这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面对一个挥刀的疯子,所有人的第一反应都是下意识地向旁边躲闪,强制性束缚器具还没来得及用上,田琦就已经冲出了病房。

\t病房在六楼,田琦是从楼梯冲下来的,在三楼走廊上撞倒了两名恰好经过的护士,是护士的呼声惊动了楼下路边的丁齐。幸亏刘丰推倒文件柜砸了田琦一下、拖延了时间,丁齐才能及时赶到,真可谓千钧一发。

\t田琦那把刀是从哪里来的、看护病房里怎会出现这种东西?健康中心已经报了案,公安部门正在侦察。对田琦的审讯没有结果,难就难在对方的精神不正常,田琦自称刀就在那里,他感觉到那里有刀,顺手就拿到了刀。

\t田琦还告诉警察,有个声音在脑子里告诉他,刘丰在什么地方,他冲出病房后就去找刘丰了。田琦是认识刘丰的,至于他要杀刘丰的原因,则令人目瞪口呆——这老小子竟然敢说我有精神病!就因为他说了,所以大家都认为我有精神病,我一定得弄死他!

\t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精神鉴定的结果算是“救”了田琦一命,但田琦却要刺杀刘丰。这还真是精神病人才能干出来的事情,也是真正的丧心病狂。单从此事的前后转折过程来看,在很多人眼中,又仿佛带着莫大的讽刺。

\t“那把刀是从哪儿来的,警方正在调阅监控录像和探视记录,暂时还没有发现。其实更应该注意的,是田琦自称听到的那个声音,究竟是谁在他耳边说了那样的话?”这是在刘丰的家中,丁齐与导师坐在客厅中说话,时间已经是当天晚上十点。

\t刘丰的夫人已经拿到了绿卡,在美国定居并工作,当佳佳考到北京大学读研后,平时只有刘丰一个人在家。家里倒是请了一位周阿姨平日打扫卫生、收拾屋子、干家务活,但周阿姨晚上并不住在这里。

\t刘丰苦笑道:“我给田琦的鉴定结论,是妄想性精神障碍,幻听也是一种症状。”

\t丁齐:“是的,正因为这样,所以没法把他的口供当成证据。但是妄想性精神障碍患者的幻听,经常是和现实有联系、而且是混杂的。纯粹的幻觉不可能这么真实准确,他根据听到的内容,从六楼的病房里冲出去,直接就到办公室找到了你。”

\t刘丰看着他道:“你非要把话说得这么明白吗,难道我还不清楚?办案的警察,包括老卢他们,也都是明白人。”

\t若是纯粹的幻听,不可能对现实反应得那么真实准确,一定是有人告诉过田琦某些事情,所以田琦才能提刀杀上门。而刘丰的日常活动是有规律的,带课和开会的情况不好说,但午饭前后一般都会在心理健康中心的办公室,晚饭前后一般都会在学校的办公室。

\t刘丰本人对丁齐所说的情况心知肚明,但他却不想触及这个话题,至少现在还不太想。

\t丁齐看着刘丰的眼睛又说道:“我只是担心导师您,刀是哪来的,他又是听见了谁的声音,这些暂且由公安部门去调查。但我们已经能确定,田琦要杀你。对于这种偏执性精神障碍患者,已经出现的妄想,可能是持久甚至是终身存在的。假如再有机会,有很大可能他还是会对您动手的。”

\t只要田琦还活着,刘丰就始终受到生命威胁,这是丁齐推测,也是从医学角度做出的判断。偏执性精神障碍又称妄想性障碍,确实有这个特点。

\t田琦不是接受强制医疗了嘛,怎么还会伤害刘丰?还要考虑其他几种情况。一是田琦从精神病院逃脱;二是田琦的症状经过治疗有所缓解,表面上看恢复了部分生活自理能力,暂时出院由监护人负责看护。

\t丁齐见过田琦的父母田相龙和洪桂荣,所以更有这种担忧。他们绝对不会甘心让田琦就这么一辈子关在安康医院里,肯定会想尽办法去治疗,最终的目的还是要把田琦给弄出来。就算眼下办不到,那么再等三年、五年甚至八年、十年呢?。

\t丁齐说话的时候,一直在注意观察导师的反应。刘丰的情绪稳定,思维逻辑清晰,并没有表现出异常的心理冲突或偏激迹象。他只是看上去心情有些低落,暂时想回避某些话题,但意识活动是完全清晰的。

\t在心理学领域,有个名词叫“创伤后应激障碍”,是指人在遭受强烈的或创伤性的灾难事件后,出现某种精神障碍,丁齐最担心的就是这种情况。假如是那样,导师本人也需要接受心理治疗。

正文 正文_011、世界有没有意识

通过观察,丁齐倒是暂时松了一小口气,导师的心理素质很好,所有反应都在正常范围内。否则丁齐也不会说出刚才那番话,那样会加深刺激。导师的情绪低落,显得有些无奈,这也很正常,尽管他经历过很多大场面和大风浪,但白天这种事情恐怕也是第一次遇到。

刘丰还是不愿意继续往下深说,尽管他很清楚丁齐的意思,但纠结这个问题又有什么意义呢,都是明白人,难道坐在这里说破了,立刻就能解决吗?他摆了摆右手,岔开话题道:“这是个意外,我很不走运,就像江北那个受害者一样无辜,在世上总会遇到各种不幸。

还记得这次鉴定前我对你说的话吗?意外的遭遇无法预料,但我们首先要搞清楚自己正在做什么。我还想问你一句,假如能预料到这个结果,又能怎么做呢?”

丁齐答道:“我可能就不会让导师把我换掉,结果却换成您亲自去做鉴定。”

刘丰摇了摇头:“你理解错了,跟这个问题无关,是你是我都一样。就从某个鉴定人的角度说吧,假如他能预见到会有这种事,该怎么办?”

丁齐想了想道:“提前做好严密的防范措施,阻止这个意外发生,我暂时也只能想到这个了。”

刘丰追问道:“而不是鉴定他没有病,或者案发时有刑事责任能力?”

丁齐无奈地低头道:“如果鉴定结果是准确的,鉴定人就应该给出真实的结论,这是两码事。”

刘丰点了点头:“是这样的,明知有可能会牺牲,但战士还是要上战场。这并不仅是为了荣耀,首先它是战士的责任,有责任就要做好承担后果的准备。我举这个例子可能有点极端了,但道理是一样的,在每行每业,都可能会有这种处境。”

这个例子确实太极端了,导师的语气竟显得有些悲壮,丁齐抬头提醒道:“可是这一次田琦对你行凶时,他是有行为能力的,应该承担刑事责任。”如果是非专业人士,恐怕听不太懂这句话,但在刘丰面前,丁齐并不需要解释太多。

刘丰摇头道:“我当然比你更清楚,可是真要是这么追究,田琦的结果还是接受强制医疗。而我则会成为整个社会舆论的笑柄,会让整个行业承受巨大的压力,甚至是铺天盖地的羞辱、嘲笑和谩骂。”

这番话刘丰也没有做过多的解释,他和丁齐这两位专家之间,彼此都能明白,只是旁人可能会听得一头雾水。作者注:这番谈话,后文自会有相关解释。

丁齐:“就事论事,假如只谈专业,导师您可能想多了。”

刘丰:“现在不是在做鉴定,我们的身份也不仅是鉴定人,当然需要考虑更多,只谈专业是不行的。不说这些了,我们聊点别的话题吧,比如为什么会有这种司法制度,它是不是违反生物进化论?”

丁齐已经了解导师此时的心态,适时更换感兴趣的话题,也是转移和排解压力的一种方式。导师方才的某种回避态度也是一种自我调整,丁齐也就顺着导师的意思来,很配合地说道:“正想听您的教导呢!”

刘丰似是突然来了兴致,挥着右手道:“这个问题其实我在课堂上讲过,但认真去思考的学生恐怕并不多。这种司法制度,从表面上看好像不符合生物进化论。因为进化论要求淘汰群体内部不适合生存繁衍者,要剔除危害到整个群族安全的个体。

可是换一种角度,我们不能只谈生物进化论,也要谈人类社会的进化史文明与智慧源于人的自我意识觉醒。在古代,还没有系统的精神病学,就已经有人用装疯卖傻避祸到了近代,无法分辨和控制自身行为,比如疯癫,也成了免除刑罚的理由。

值得注意的是,这种司法制度,在不同的文明体系中都分别出现了,只是在现代社会,须符合精神病学鉴定的要求。有人说这是出于人道主义,但并不能简单地用人道主义或人本主义来解释,所谓人本主义又是从哪里来的呢,为什么会违反进化论的规律呢?”

刘丰兴致很高地来了一番长篇大论。其实丁齐知道,这也是排解压力的一种倾诉方式,所以他并不回答,只是继续引导话题,很认真地点头道:“嗯,是这样的,导师您是怎么认为的呢?”

刘丰接着以教导的语气道:“这恰恰源于自我意识的觉醒,人和其他生物最主要的区别。人能意识到自己,能察觉自身的思维活动,对自身的处境能够认知,并能评价和反思,进行各种假设和推理。

从最基本的心理学原理出发,这就是一种投射效应。人们在看待那些病人时,实际上是将他们投射到了自己的身上。人们也担心自己在失去辨别和控制能力时所发生的事情,实际上这就是一种的自我辩解、自我宽容和自我保护意识,由此形成了一种社会司法制度。

人类的所有社会制度,都源于人们自身的意识。你要注意,行凶者并不是无罪,只是因为某种原因而所负的责任不同。自我意识觉醒和心理投射效应,属于人类的高级精神活动,智慧的标志。但智慧带来的不仅只有好处,同时也伴随着困扰”

既然导师有谈兴,丁齐也就很专注地倾听着并连连点头。说到这里,刘丰欲言又止,竟露出了浅浅的笑意,话锋一转道:“其实有个问题我一直在思考,那就是进化本身究竟有没有目的?”

丁齐露出很感兴趣又有些困惑的样子道:“啊,进化有没有目的?这我还真没有想过,很想听导师您仔细说说。”这话题的跳跃性也太大了,但无论如何,导师露出了笑容就是好事,说明情绪已经得到了缓解,就算是陪着导师侃大山、扯闲篇吧。

刘丰又挥手道:“我看过不少报道,说是寻找外星文明,其中一个衡量标准,就是能否找到经过意识加工的事物痕迹,比如精密的机器、精巧的建筑,这些都是不可能在自然状态下出现的东西,所以必然是智慧的产物。

那么话又说回来,我们自己呢,生命本身呢?如果比照机器,不要说人了,哪怕一个普通的小动物,其生理构造之精妙复杂,都超过世界上任何一台机器。现在的结论,这些都是进化的结果,那么按照同样的衡量标准,就很难否定进化本身没有意识。”

刘丰身为学者,他当然不否定进化论,但是提出了另一个问题,进化本身有没有目的?如果有其目的,那么从心理学角度,它就是有意识的。人类社会的演化当然是意识活动的结果,但是生物进化呢?

很多进化论学者的观点,都倾向于进化本身没有目的,只是无数次偶然地巧合,是无意识地自然淘汰与选择的结果。可刘丰却提出了质疑,认为进化本身可能是有有意识的,那么这又是一种什么样的意识呢?

导师不愧是导师,扯个闲篇都能扯得这么高、扯出这么远!多少还是因为受了点刺激吧。丁齐适时插话道:“这是所有哲学家都企图去回答的终极问题。”

刘丰笑道:“不仅是哲学家,还有神学家,其实也是这世上所有学科发展到最后,都要去回答的终极问题。中国的古人给了一个概念,如何定义整个世界的意识,他们称之为道!”

丁齐赞道:“导师,您思考的问题真是太有深度和广度了!”从导师自然流露的笑容来看,他的情绪终于真正放松了,丁齐也松了一大口气。

恰在这时,丁齐裤兜里的手机接连震动了好几下,他也意识到是谁了,掏出来看了一眼道:“是佳佳联系我,我们一般每天都在这个时间联系。”

不知不觉,时间已经过了十一点。刘丰闻言提醒道:“丁齐呀,今天的事情,你先不要告诉佳佳。免得她瞎担心,反正我也没什么事。”

丁齐:“佳佳后天就回来了,您这个样子,能瞒得过她吗?”

刘丰虽然伤得不重,但伤势毕竟还有影响,左胸上方接近肩窝的位置缝了九针。医生还给了一个绷带让刘丰吊着胳膊,看上去就像左臂骨折了一样,这是为了防止不小心动作过大扯裂伤口。

刘丰:“那就等她回来再说,不要在电话和微信里说。时间晚了,先休息吧。”

丁齐今天没回宿舍,是他主动要求留下来的,佳佳的房间正好还空着。导师刘丰身上有伤,左臂活动不便,有什么事可以随时叫他帮忙。

躲进屋里,他又和佳佳通了个视频。佳佳发现丁齐居然睡在自己的房间,而丁齐解释是导师找他有事,太晚了干脆就住这儿了。又聊了几句,佳佳忽然问道:“你的样子好像很累,是心里有事,还是对我没兴致啊?”

丁齐赶紧解释道:“昨天晚上确实是没休息好,一想到你后天就回来了,就越想越兴奋,在床上抱着被子翻来覆去睡不着”

佳佳稍微有点脸红,低声骂道:“流氓!”

两人说话的声音都很低,丁齐仿佛是担心刘丰会听见,尽管睡在卧室中的刘丰不可能听得见。等到结束通话后,丁齐却真正的失眠了,翻来覆去怎么样也睡不着,他此刻感到了越来越深切的后怕。今天就差那么一点点,导师刘丰就要没命了。

丁齐的右小腿很疼,是白天冲上楼时拉伤了,但当时却毫无察觉。他对导师的担心有两方面,心理状态和现实威胁。如今看来导师的心理状态应该还不错,至少暂时没有太大问题,但来自田琦的现实威胁仍然存在。

心理咨询师或者说心理治疗师只能解决心理问题,可心理问题解决了,并不意味着来自现实的威胁和压力就消失了,只是让人能更好地去应对。但超出能力之外、解决不了的问题仍然会存在,那也只能清醒地去认识。

回忆起今天的场景,丁齐是越想越后怕,他蜷起小腿,下意识地用手攥紧了被子,全身都有些酸痛。他感觉差一点就失去了生命中最宝贵的东西,甚至是他不惜代价要保护的。他说不清这种东西是什么,而刘丰则是一个象征。

医生也会生病,只是他们比普通人更清楚是怎么回事、该怎么治,心理医生也可能会有心理问题。丁齐担心导师刘丰会有创伤后应激障碍,而他自己现在这个样子,就是一种创伤后的应激反应。

在导师家住了两个晚上,终于到了国庆黄金周,丁齐去高铁站接佳佳。

怕堵车耽误,丁齐特意早到了近一个小时,在出站口翘首期盼,终于在人群中一眼就看见了她。其实仅是一个月没见面而已,他却莫名感觉佳佳更美了,是那么靓丽,仿佛眼前的世界都变得更加明亮动人。

他们没在站内打车,由丁齐帮着拎行李出站到路口叫了辆专车。丁齐还对佳佳说,出门感觉还是有车方便,等到佳佳毕业他就先买辆车。丁齐小腿的拉伤还有些疼,走路有一点点影响,而他尽量掩饰得很好,佳佳并没有发现。

佳佳有时非常敏感,丁齐有一点点不对劲她就能察觉,但有时候又是不那么敏锐。相处的时间久了,丁齐也知道女友的敏感点在哪里,重点是他对她的态度和反应,这也是大多数女孩子的特点吧。

回到家中,刘丰将绷带摘下来了,左臂微屈贴着腰部那么端着,看上去也没太大异状。丁齐脱口而出道:“导师,您怎么把绷带摘下来了?小心别扯裂伤口,昨天刚缝的呢!”

佳佳诧异道:“伤口?爸,你怎么了,哪里受伤了?”

刘丰只得摆手道:“意外而已,一点点小伤,已经没事了!”

既然说破了,在佳佳的追问下,刘丰便讲述了意外的经过,语气尽量显得轻描淡写,忽略了很多令人惊心动魄的细节。但佳佳仍然后怕不已,他没法责怪父亲不小心,只能责怪院方的看护措施太不严谨,竟能发生这种意外!

幸亏伤得并不重,这是不幸中的万幸。刘丰适合打住了这令人不快的话题,聊起了佳佳在北大的学习和生活,总算气氛又渐渐变得舒缓。晚饭是在家里吃的,丁齐和佳佳一起去买的菜,周阿姨做的,也算是其乐融融。

晚上丁齐仍然没走,但不好再住在佳佳的房间里了,书房里有一张长沙发,添一个枕头和一床被就行了。睡下之后,丁齐拿着手机在等,等了一会没见什么动静,终于忍不住发了一条微信:佳佳,你睡着了吗?

佳佳立刻就回了:睡不着,等你给发消息呢,快过来陪我聊天!

天,要看怎么聊,或者说怎么撩。丁齐听了听客厅的动静,蹑手蹑脚出了书房,佳佳的房门果然没有锁,闪身进去再轻轻关好。佳佳盖着薄被在床上躺着呢,床头灯开着,但已调到了最暗。

丁齐没说话,走过去俯身看着佳佳,佳也不说话,看着他。丁齐的手伸到了被子里面,被另一只柔软的小手抓住了,然后他另一只手也伸了进去,用整个身体将被子拱开了。佳佳发出一声娇吟,随即嘴就被堵上了。俗话说得好,小别胜新欢

正文 正文_012、小别胜新欢

科学研究证明,那啥不仅是欢愉的享受,还有很多好处。它不仅能缓解压力,还能使人保持活力、焕发青春。

\t丁齐和佳佳不是第一次亲热了,他们还没有机会正式同居,以前有时是在丁齐的宿舍里,有时是在校外的宾馆里,基本上都是私下里悄悄约会。今天住在刘丰家时,还要做个样子,丁齐睡在了书房里。

\t在家中、就在佳佳房间的床上亲热,这还是第一次。

\t“你好像有心事?”这是一番缠绵之后,佳佳用手指在丁齐的胸前画圈,在他的怀中说道。丁齐今天表现得有点沉默却格外生猛,佳佳现在身子还直发软呢。

\t丁齐搂着佳佳的肩膀道:“还是导师的事情。有些话,你爸不愿意对你多说。”

\t佳佳叹道:“怎么就这么倒霉,碰上那样一个疯子呢!”

\t丁齐:“我正想和你说呢,那个叫田琦的家伙这次行凶,是应该负刑事责任的……”

\t有些事,在丁齐心里憋了好几天了,导师避而不谈,而丁齐能找到的倾诉对象只有佳佳了。也许说出来并不能改变什么,但是不说明白确实心里难受。佳佳一听,便支起身子追问道:“这又是怎么回事?”

\t这个问题很专业,可能不太好理解。田琦患有精神障碍,无刑事责任能力,这是刘丰前不久刚做出的鉴定结论,怎么这次他又应该负刑责呢?在田琦杀害张艺泽时,他确实丧失了行为能力,但这与他对刘丰行凶是两码事。

\t对于不同时间发生的两期事件,需要分别鉴定嫌疑人当时的精神状态,并不能混为一谈,这也是司法鉴定的原则。

\t田琦在向刘丰行凶时,目的明确、动机清晰,而且是直奔目标。他说出了要杀刘丰的理由,而且知道自己要刺杀的对象,并没有袭击旁边的医护人员,从病房里冲出来直接就跑向刘丰的办公室,中途在走廊上撞倒了两个护士,也没有理会她们。

\t在这一突发事件中,刘丰起初并不在场,是田琦特意去找他的,这是一个关键因素。

\t这说明田琦的目的、动机、行为是完全一致的,他当时完全能分辨和控制自己的行为,很清楚自己要做什么、在做什么、该怎么做。这在司法鉴定中,就算他有精神病,也是要负刑事责任的,但只有专业人士才能理解原因。

\t听完丁齐的解释,佳佳眯起眼睛道:“可是他想杀我爸的理由,竟然是我爸说他有精神病。无论让谁来看,这都是只有真正的精神病才能干出来的事!”

\t丁齐接着解释道:“正因为他有精神障碍,所以才会有这么荒谬的杀人动机。但是动机再荒谬,其意识的内在逻辑也是清晰一致的。他当时并不是没有行为能力,只是变态而已,而变态在司法程序中从来都不是免罪的理由。哪怕是精神病人,也并不是每时每刻都丧失行为分辨与控制能力的,这才有必要做司法鉴定。”

\t佳佳:“你们不都是鉴定人吗,那就再做一次司法鉴定,把他给抓起来啊?”

\t丁齐叹了一口气:“可是导师不愿意这么做,甚至不想谈这件事。后来我也想通了,导师确实有他的顾虑……”

\t做出一个决定,要想到其后果,假如刘丰真的这么做了,就等于自己把这件事闹大了,社会舆论会有怎么样的反应?绝大多数普通人可不是丁齐这样的鉴定专家,可以预见种种非议将铺天盖地而来。

\t绝对有人会认为,因为田琦有背景,杀了人可以不用枪毙,因为专家鉴定他有精神病。他是不是真的有精神病,大众不清楚,反正专家这么说了,法庭也这么判了,说不定鉴定专家也被买通了。

\t结果倒好,田琦又把负责鉴定的专家给捅了,这种事情,好像只有真正的精神病才能干得出来,说明专家的鉴定应该是对的!但被捅的专家又提出再进行精神鉴定,竟然得出来和上次不一样的结论,田琦需要承担刑事责任。

\t这专家的鉴定意见也太扯淡了吧,想怎么说都行!刀子捅在别人身上的时候,就收好处帮着罪犯脱罪,等刀子捅到自己身上了,又马上就变了脸。

\t可以想象,假如这种消息出现在网上,刘丰会承受怎样的压力,会受到多少人的嘲笑和谩骂?这不仅会使整个行业蒙羞。假如这样出了名,刘丰恐怕断送了自己人生成就以及社会地位,不仅很难再翻身,而且一辈子都可能带着耻辱的骂名。

\t做科普、谈专业?对不起,你不知道骂你的人是谁、出于什么目的。在社会矛盾和现实压力都很大的情况下,很多人谈论热点事件时,往往只是为了自我宣泄。不能说结果一定会这样,但绝对有这种可能,这是可以预见的。

\t佳佳倒吸一口冷气道:“听你这么一说,后果恐怕还真是这么严重……你们这个专业真是太复杂了,绕来绕去,结果把自己都绕进去了!”

\t丁齐苦笑道:“这些我都能想得通,但我更担心另外一个问题,假如田琦有一天从安康医院跑出来了,导师的安全还是会受到威胁……”他将自己的判断讲了一遍,这种担心并非没有道理,而是很有可能发生的情况。

\t佳佳的神色凝重起来,抓住了丁齐的胳膊,指尖都掐进了肉里:“你明明都知道,那还不想办法?先别管那么多了,还是我爸爸的人身安全要紧,让那个人承担刑事责任,送去枪毙就是!”

\t丁齐又摇了摇头:“没用的,枪毙不了他,最终的结果还是送去精神病院。”

\t为什么没用?假定两次行凶是独立事件,需要分别做出鉴定,那么法庭就需要独立的做出判决。田琦确实行凶了,甚至是杀人未遂,但从结果来看,刘丰受的只是轻微伤,从司法鉴定角度甚至连轻伤都算不上。只要田家父母给田琦请个好律师,几乎不可能判他死刑。

\t而且除了刑事责任能力之外,司法鉴定中还有受审能力与服刑能力鉴定,田琦没有受审能力,也不可能去普通的监狱服刑,结果还是要被送到安康医院接受强制医疗,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改变。

\t佳佳:“你的意思是说,只要那个疯子还活着,我爸爸的安全就可能受到威胁?”

\t丁齐没有吱声算是默认了,佳佳又以责怨的语气道:“那还留在国内干什么?我妈妈早就想劝他去美国了!”

\t丁齐有些无奈地抚摸着佳佳的头发道:“你难道不了解你父亲是个什么样的人吗?他当初坚决就不去美国,现在就更不会去了。我的担心未必会成为现实,让他因为这种担心就放弃现在的一切去美国,就等于否定了自己的人生。对他这种人,这甚至比失去生命更可怕,导师是不可能这么做的!”

\t早在十多年前,刘夫人就去美国了,当时她也劝刘丰去美国发展。可是刘丰却做了另一种选择,事实证明,他的选择是对的。如果脱离了最熟悉的文化环境、脱离了高速发展的时代,脱离了社会主流阶层,刘丰若真去了美国,几乎不可能有今天的成就和社会地位。

\t刘夫人如今在一家学校任教,每年寒假和暑假都会回来两次与刘丰相聚,丁齐今年夏天还刚刚见过她。刘丰也对夫人说过,就算按乐观的预期,去美国开了一家心理诊所,主要针对华裔提供服务,生意能够做得很好,那又怎样呢?

\t佳佳突然伸手抱紧了丁齐,气息吐在丁齐的脸上,很认真、很急切地说:“我不管这些,也不太懂你们专业的讲究,但我爸爸绝对不能有事,你一定要答应我,好不好?你不是和系统内的人都熟吗?无论如何,不能让那个田琦再从安康医院出来!”

\t丁齐抚摸着她光滑的后背道:“我答应你,一定不会让导师有事的。”他已经有点后悔和佳佳谈这些了,不想再说下去,除了徒添佳佳的担忧,并解决不了实际问题,看来导师不愿意多谈也是有道理的。

\t佳佳还在说:“你救了我爸的那一下,为什么没砸中要害?要是当时冲着凶手的后脑勺,现在就没这些烦心事了……”

\t看着佳佳的嘴唇在眼前吐气开合,手中抚摸着温软的曲线,又被她那一对充满弹性的乳球压在胸前,丁齐突然又有了强烈的冲动,他一个翻身将她压在了身下。佳佳似想惊呼,可嘴里只能发出呜呜的、令人骨酥的声音………

\t

\t一而再,再而三,三而酣畅淋漓。这一夜丁齐几乎就没怎么睡,在凌晨时分,赶在刘丰教授起床之前,他又悄悄溜回了书房,真是够折腾的。吃早饭的时候,佳佳打了好几个哈切。丁齐却很精神,丝毫看不出没睡好的样子。

\t

\t更神奇的是,他的右小腿居然完全好了、一点都不疼了。看来并不是拉伤,就是过度紧张引起的肌肉痉挛。

\t

\t黄金周假期很快就过去了,刘丰的伤势恢复得还算不错,平常已经不需要用绷带吊着左臂了。小别后的相聚总是显得那么短暂,丁齐又一次送佳佳去高铁站,在进站口前来了一个深情的拥抱。佳佳又在他耳边说:“你自己也要好好保重……上次说的事可别忘了,一定不能让我爸有事!”

\t

\t天气渐凉,秋风已起,人们都纷纷换上了长衣长裤,街上还能时常看见穿裙子的女孩,但上身都加了长袖外套。丁齐住回了宿舍,这几天他一直在关心公安部门那边的消息。监控录像和探视记录都经过了调查,并没有发现什么线索,警方也没搞清楚那把刀是从哪儿来的。

\t

\t这天中午,他又从学校走向心理健康中心,又看见一位身穿长裙披着一件短外套的姑娘站在大门前。又是刘国男,显然还是在等他。丁齐站定脚步,面无表情,声音平静地问道:“你又来做什么?”

\t

\t虽然没有任何责怪的语气,但这种表情对于他而言已经隐含不满。上次正好在大门口被刘国男缠住了,假如没有遇到刘国男,他当时可能已经上楼了,结果可能不至于那么惊险,只差不到半秒刘丰导师就没命了。

\t

\t虽然丁齐清楚这个责任不应该归于刘国男,但看见刘国男就难免想到那一幕。

\t

\t刘国男好像有些犹豫,但咬了咬牙还是抬头说道:“活该!”

\t

\t丁齐:“活该?”

\t

\t刘国男:“自作自受!听说那个鉴定专家,就是你的老师和领导,也让那个凶手给捅了,你们是不是自作自受?”

\t

\t她只是来发泄的,丁齐明知如此,但还是被激怒了,却没有发作出来或是破口大骂,而是用阴沉的目光盯着她的眼睛,突然问道:“凶手那把刀,是不是你给他的?”

\t

\t上次刘国男的出现,与田琦行凶的时机太过巧合,丁齐难免有所怀疑。刘国男一怔,诧异道:“什么刀?你们自作自受,跟我有什么关系!”

\t

\t丁齐在观察她的眼神、表情和身体反应,对方说的话不似作伪,她只是发怔亦无慌乱,看来那把刀与她无关,仔细想想也不太应该与她有关。但丁齐在这一瞬间却有一种冲动,想动用自己不为人知的天赋,进入刘国男的精神世界好好看看。

\t

\t他以前无意中发现自己这种天赋,是让对方进入深度催眠状态下,如今站在大街上说话,也能将面前的刘国男催眠吗?这很难,从技术上讲可能性非常小,但也并非绝对不可能。

\t

\t催眠术并不像影视作品中表现得那么神奇,想把人催眠就能给催眠了,都需要一个进入特定状态的过程,但也确实有“瞬间催眠”这种技术。刘国男刚才发怔的时候,回答是下意识的,其实已经进入到一种潜意识状态。

\t

\t所谓瞬间催眠,就是要捕捉到这一瞬间的状态,通过神态、语气、道具等催眠技巧引导,让她继续停留并深入潜意识状态。但丁齐最终还是忍住了,并没有这么尝试。

\t

\t他仍然看着刘国男的眼睛道:“我的导师并没有伤害过谁,我也对你并没有恶意,我的导师和你的弟弟都是受害者,行凶者是同一个人。我们都有最亲近的人受到了伤害,我们自己也因此受到了伤害。但你在做什么呢?

\t

\t因为你受到了伤害,就要去嘲笑、去诅咒同样受到伤害的人吗?你这种心态是扭曲的!你首先要搞清楚,谁是与你一样的受害者,该谴责谁、该同情与保护谁?我知道你是想发泄,我也想发泄,该去找谁呢?”

\t

\t刘国男又一次愣住了,一时说不出话来。丁齐却没有再理会她,突然转身走向了路边拦下了一辆出租车,就这么扬长而去,只留下刘国男在风中凌乱。

\t

\t丁齐本打算去心理健康中心,可碰到刘国男后又突然改变了主意,直接去往境湖市安康医院,也就是田琦正在接受强制治疗的地方。田琦这样的精神病人当然不能说见就见,探视也要按照制度,丁齐却不是来探视田琦的。

\t

\t丁齐来到一个熟人那里,直接进屋关上门道:“辛主任,你忙不忙?”

\t

\t辛主任三十五、六岁的样子,赶紧起身给丁齐倒了杯水:“小丁啊,你不是一直叫我师兄嘛,今天突然叫丁主任,肯定是有事找我吧?……来来来,坐下慢慢说。”

\t

\t这位辛主任也是当年刘丰带的研究生,比丁齐早十年毕业,在工作中经常会打交道,与丁齐早就认识,对他的态度非常热情。丁齐坐下道:“确实有件事要找你帮忙,我想见一次田琦,判断一下他的精神状况,如果有可能,还想问一些问题。”

\t

\t辛主任问道:“是导师叫你来的吗?”

\t

\t丁齐很自然地点头道:“是的,是为导师的事情来的。”这句话显然有误导。

\t

\t辛主任却在想别的事,手握着茶杯叹了口气道:“导师的事情,我也听说了。你回去后告诉导师一声,请他放心,田琦在这里绝对不会出纰漏的,我们会严密看护!你也劝劝导师,有些事情,追究还不如不追究。”

\t

\t都是专业人士,辛主任也意识到了田琦这次行凶的问题,他当时应该是有行为能力的,但从刘丰的角度却不适合把事态扩大。丁齐摇了摇头道:“你误会了,导师并不是要追究他的刑事责任。我只是想诊断一下他的精神状态,并问他几个问题。”

\t

\t辛主任心领神会道:“是那把刀的事吗?公安很难从精神病人那里拿到口供证据,就算拿到了恐怕也难以采信。不过专业的人自有专业的问法,导师也需要心里有数。这件事嘛,我还要跟院长打声招呼,但既然是导师的意思,院长会给这个面子的。”

\t

\t丁齐:“那就多谢师兄了,你看什么时候合适?”

\t

\t辛主任:“今天肯定是来不及了,最快就是明天下午。我们不会对外界公开这次内部诊断,但现场要有完整的录音和录像记录,还要有第三人在场监督见证,这也是规定。”

\t

\t丁齐:“好,太感谢你了!你能先带我去看一下房间吗?我试一下设备。”

正文 正文_013、两个人都够变态

第二天中午,丁齐陪导师吃了午饭,神色如常地离开了心理健康中心。出门叫了一辆专车前往境湖市安康医院,刚上车就突然收到一条微信:“老七,现在说话方便吗?”

能这么称呼他的人,就是大学本科时同一宿舍的室友了,是老二田容平发来的消息。丁齐没有耽误时间回微信,直接拨通了对方的电话道:“老二,你找我有事啊?”

虽然有大半年没联系了,但感觉却一点都不生疏,田容平在电话那边叫道:“说多少次了,不要老二,多难听啊!直接叫名字,或者叫二哥也行。”

丁齐此刻倒不啰嗦:“二哥,你有什么事?”

田容平的声音忽然变得有些吞吞吐吐:“还真有点不好意思说,这个吧,我最近谈了个对象,我父母就张罗着想把事情给办了,在市区这边买了套房子。你知道的,我家在江北那边动迁,父母得了套房子手头还有点钱,就拿那笔钱在市区给我买了房,但现在还要装修”

丁齐没等他说完,便直接道:“恭喜你了,这是好事啊!我手头有八万,你需要多少?”

真是干脆,丁齐现在的心思都在别的事上,没有心情跟田容平说太多,便直奔主题了。田容平此刻的神情一定有点尴尬,接话道:“还是老七你最懂我,兄弟几个中如今最没负担的就是你了,所以我才厚着脸皮找你,用不着八万,你手头也得留点零花,借我五万就行。”

丁齐:“五万不够装修吧?”

田荣平:“九十多平的清水房,我的预算差不多在十五万,从别的地方还能凑点,凑来凑去就缺这么多。五万够了,半年,顶多半年就还你。你哪天有空,我过去找你,顺便写个欠条。”

丁齐:“不用了,微信上发句话过来说你要借钱,我马上就转账给你。”说完他就挂断了电话。

假如是别人,丁齐当然不会这么痛快,但他和老二是在大学时关系最好的朋友。丁齐的家境非常一般,上大学时就申请了贫困补助,几乎每个学年都能拿到各种奖学金,日子倒也过得下去。田容平的家境也很一般,可毕竟比丁齐好点,父母每学期给的生活费不多,省吃俭用勉强够花而已。

没想到毕业刚刚三年多,他就在市区买了套房子,听口气应该还是全款买的。这当然是父母给的钱,那老两口在儿子上大学时给生活费很吝啬,到关键时刻却能拿出这么一大笔,看来也是很有长远计划的,知道什么时候该节俭、什么时候该用钱。

丁齐很了解田容平的脾气,不太愿意开口求人又很好面子,当年在学校丁齐就劝他和自己一起申请助学金,田容平到底是没有申请,结果日子过得比丁齐还苦。这次能主动找上门来,应该是实在凑不够,而且时间又很急。

丁齐手里有八万存款,差不多就是这一年多攒下的,工作的第一年根本没有留下余钱,后来收入才逐渐改善,每月工资都有节余,年终奖也存了下来。

给田容平转完帐,就到了安康医院,辛主任已经安排好了。田琦是裹在束缚衣里由轮椅推进诊室的,旁边有几个棒小伙子手里拿着电击棍、防暴杖。所谓防暴杖就是带着月牙形张口的长棍,可以在不接触身体的情况下控制住一个人。

所谓诊室,看上去就像一间谈话室,一共有三个椅子,都是固定在地面上的,两张椅子面对面,另一张椅子在侧面,距离拉得稍微有点开。在丁齐的要求下,将田琦的束缚衣给解开了,这可能是危险的,为了防备意外,又将田琦的右脚踝铐在了椅子腿上。

脚镣有软垫,带着链子,钢制,很轻但很结实,田琦坐在椅子上并不影响手脚活动,但无法离开椅子碰到丁齐。等安排好了之后,其实他人都出去了,屋子里却留下了一名警察,这令丁齐稍感意外。

这种场合需要第三者在场监督,如果出什么意外状况也能及时采取措施,通常应该是院内医生。这名警察看上去还很稚嫩,顶多二十出头。

小警官对丁齐挺客气,表情很腼腆,甚至还浅浅鞠了一躬道:“丁老师,我姓程,您叫我小程就好。是卢处长叫我来的,说是要在现场保护好您,同时也把情况反馈回去。”

卢处长就是卢澈,也是上次给田琦做精神鉴定的三名专家之一,还是刘丰的老朋友。看来不仅是丁齐在关注这件事,公安那边也在留意,辛主任也不知是怎么和院长打的招呼,竟然把警方鉴证处的人也招来了。

警方在调查那把刀的来历,看来也希望丁齐这位专家能问出点线索来。丁齐点了点头道:“程警官,麻烦你了。我就是精神科医生,知道该怎么控制状况,就请你尽量配合我,如果没有别的事情,只要注意观察就好,不要干扰。”

小程:“我明白的,就坐着不说话,看着你们就行,假如没别的事,您就当我不存在。”说着话他在侧面那张椅子上坐下了,姿势有点拘谨。

丁齐也坐下了,终于看向了对面的田琦,今天还是他第一次看清田琦本人的相貌。上次在刘丰的办公室里虽然有过接触,但当时他冲进去就把田琦从背后给砸倒了,注意力全在导师身上,等回过神来,田琦已经被后面冲进来的人制伏带走,他连田琦的模样都没看见。

这样一位凶残的罪犯,身材却很矮目测只有一米六左右,剃着小平头,皮肤偏黑、五官十分普通,属于很不引人注意的那种。穿着衣服显不出肌肉,似有些瘦弱,但丁齐却清楚这个人很健壮,甚至爆发力惊人。

被送进来的时候,无论是解开束缚衣还是被锁在椅子上坐好,田琦一直很平静或者说很冷静。刚才丁齐和程警官打招呼的时候,他也没说话,就坐在那里冷眼看着。

但与之对视、接触到他的目光时,却令人感觉有些不寒而栗。田琦的目光不像在看一个人,而像一个厨师在看砧板上的肉,毫无感情却带着强烈的侵略性,就那么直盯过来,脸上的表情又那么漠然。

丁齐并没有回避,而是很平静地与之对视,语气温和、面带微笑地开口道:“你就是那个想杀人的田琦?”

田琦张开嘴笑了,这笑容有些森然。他的牙齿偏黄,而且很不齐整,上门牙还缺了一颗,就像一张怪鱼的利口。丁齐已经看过田琦的详细资料,田琦的牙长得乱,去年出院后也做过矫正,但他却觉得戴着牙箍很不舒服,用手给扯了下来,还把一颗上门牙硬生生给扯脱了。

田琦森森笑道:“你也是鉴定专家,想证明我有精神病?”

丁齐微笑道:“不不不,你有没有病,只有你自己知道。其实你很清醒,比其他所有人都清醒,一直都知道自己想干什么、在干什么、该怎么干。”

旁观的程警官看见田琦开口说话,就已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再看见丁齐的反应,倒是不那么紧张了,却莫名觉得身上有些发冷。他清楚丁齐和刘丰的关系,也知道田琦对刘丰做了什么,照说丁齐应该对田琦恨之入骨。

可是丁齐说话时满面春风,带着亲切的微笑,充满亲和力与感染力,就像面前是一位与他亲密多年的好基友,而且丝毫让人感受不到威胁性,又像一只人畜无害的小白兔。程警官在心中暗叹:“这个丁医生,是怎么做到的啊?这些搞心理学的,可真够变态!”

田琦似是在冷笑:“你想和我套近乎吗?你这种人我见得多了,嘴里说我没病,回头还是会告诉别人我是精神病。面前一套背后一套,都是该死的家伙!”

丁齐仍然笑容和煦:“其实我没资格说你有病没病,我就是对你这个人感兴趣,你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我知道你和他们不一样,那些说你有病的人,是不允许你和他们不一样。你刚才进来的时候,我要他们别再绑着你,他们也都反对我,你看见了。”

刚才把田琦送进来的时候,丁齐要求脱掉他的束缚衣,辛主任和其他人都不同意,现场发生了一番争执。在丁齐的一再坚持下,田琦最终才被放开了手脚,恢复了“自由”。这些当然不是临时起意,是丁齐跟辛主任昨天就商量好的。

田琦:“可是我的脚上还拴着链子,你不敢把它解开。”

丁齐叹息道:“不是我不想,而是他们不敢,我是坚决反对的。”在将田琦的脚锁在椅子腿上的时候,丁齐的确是反对的,但是反对无效。而这番现场争执,也是他跟辛主任早就商量好的。

田琦冷森森地说道:“你们在演戏给我看吗?你非常会演戏,但我能弄死你!”

丁齐面不改色道:“是的,这个世上的人都在演戏,我们却不得不看着他们演戏。”话说到这里,丁齐已大致评估出了田琦的语言理解能力能达到什么程度。

田琦反问道:“你对我感兴趣,为什么感兴趣?”

丁齐:“因为我感觉你被这个世界束缚了,得不到自由,很痛苦。”

田琦:“你要把我从这里放出去吗,让我去杀那些该死的人?”

丁齐:“不自由,可不是说你被关在这里,而是你比所有人都清醒只有你才知道世界是什么样子的,你想证明他们都错了吗?”

田琦:“旁边还有个警察在看着我们,他是他们派来的代表吗?”

丁齐:“他就是他们派来的代表,他们不相信你比他们更清醒,所以要把你锁在这里。我相信你,因为我也看到了,我过会儿就把他拍晕。”

坐在丁齐右侧的小程警官已经心里直发毛,令人不适的除了对话内容之外,更在于两人的神情语气。田琦突然提到了他,小程警官吓了一跳,随即丁齐已经转头看向了他的眼睛,目光中明显带着某种暗示。

小程想起了丁齐先前的交待,坐在这里尽量不要干扰到他的问讯,而且还要尽量配合,于是硬着头皮嗯了一声,还点了点头。

丁齐又看向田琦道:“你想让他消失吗?”

田琦:“我想把你们都踩平。”

丁齐:“用左脚踩还是用右脚踩?”

田琦:“用左脚跺,吱吱地响,好烦躁,要彻底踩平才行。”

丁齐:“左边又冒出来一个。”

田琦:“再用左脚跺”

丁齐:“右边也冒出来一个”

接下来的谈话显得冗长而单调,就是不断的左边冒出来一个、右边冒出来一个,被田琦跺来跺去,嘴里还发出怪声。也不知道究竟冒出来的是什么、他又在怎么跺。听得小程警官头皮直发麻,他觉得好难受这两家伙都是变态!

小程警官却没有意识到自己正在陷入恍惚。丁齐的话看似单调,节奏却有些跳脱不定,并不是左边换右边那么有规律,而是难以预料,听着听着,不知不觉中就被带进去了,这声音似乎有着某种魔力。

丁齐在谈话中偶尔还夹杂着别的内容,比如“终于被踩平了,世界清静了!”、“怎么又冒出来一个,实在太难受了。”不知过了多久,小程警官又有点回过神来,因为那番单调而变态的对话已告一段落。

只听丁齐说道:“我看见了,果然只有你是清醒的,世界上的其他人却不知道。”

田琦不说话,眼睛只是直勾勾地盯着丁齐,丁齐接着说道:“我们来做个小测试。”

田琦:“我们为什么要做测试?”

丁齐的表情似是很痛苦,缓缓开口道:“因为这个世界对我们充满了恶意,你听不见别的声音,只要举起手,你就可以感受到世界的恶意,你听不见别的声音”

说着话丁齐将自己的双臂前伸,举到了胸前,接着道:“你看,双手被这个世界束缚住了,你听不见别的声音,只能感受到这个世界的恶意,把手臂锁在这里,不得自由,想挣脱却挣脱不了,我感觉到了,你感受到了”

小程警官眼睁睁地看着田琦也将双臂平举到了胸前。田琦的表情有点挣扎,似乎企图把手放下来或挪开,但周围的空气竟似成了无形的锁链,他的双臂就这么定在了那里,或者说悬浮在那里。田琦双臂上举的动作显得十分诡异,不像是他自己举起来的,就像是两条手臂自动飘起来的。

假如是在平常情况下,小程警官应该觉得很惊讶,但他此刻却没有什么情绪反应,就像在看着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或者说他根本没反应过来。

小程警官并没有意识到,他自己原本放得规规矩矩的双手也离开了大腿,虽然没有像田琦那么夸张地平举到胸前伸展,但手心也离开大腿面有十几公分高了。保持这种姿势有点累人,但此刻小程丝毫都没有觉得,而且他根本就没有有意识地在用力。

丁齐这时站了起来,从右侧绕到了小程警官的身后,伸手在他的左右肩膀上各拍了一下,轻声道:“放松。”

小程的双手又放回到大腿上,结合整支胳膊的动作来看,竟不像是自己放下的,而像两个气球般缓缓飘下去的,全身也进入到了某种松迟状态。

丁齐绕过小程,来到了田琦的面前。他此时离田琦的距离已经很近了,田琦的双手前伸,指尖堪堪就要碰到他的胸胁位置。假如田琦此刻突然暴起,完全可以将丁齐抱住,也可以抬手掐住他的脖子。田琦只有右脚被锁在椅子腿上,全身都是可以活动的。

这对于丁齐而言,可能是很危险的,照说小程警官应该及时阻止或提醒他,但小程就坐在一旁那么干看着。小程警官知道丁齐在做什么,可是脑筋却好像反应不过来。

丁齐在注意观察田琦的呼吸节奏,在他吸满一口气即将要呼出的一瞬间,突然伸出了右手的食指和中指,速度很快地点向他的双眼。正常人在这种情况下,会下意识地将眼睛闭上,但田琦的反应显然跟正常人或正常状态不一样,他的双眼依然就这么睁着。

丁齐的手指在堪堪要碰到田琦的眼睛之前又突然缩了回去,田琦的视线有瞬间被遮挡,紧接着又看见了丁齐的眼睛。丁齐背手站在那里,两人就这么无声无息的对视着,诊室里陷入一片诡异的寂静

在诊室隔壁的观察室中,正在电脑屏幕上看监控画面的辛主任伸手擦了擦汗,身子往后一仰靠在了椅背上,好似刚刚松了一口气,心中暗叹自己这位师弟的胆子不而且技术也真好!辛主任当然知道丁齐是将田琦成功催眠了,他和丁齐一样,都是刘丰的学生。

刘丰教的催眠术,有一个特点,当他说到“我们做一个小测试”的时候,其实催眠早就开始了,而被催眠者已进入到催眠状态,所谓的“小测试”并非催眠前的测试,而是让对方进入深度催眠状态的一种强化手段。

所有“刘氏门下”的催眠师,尽管催眠手段千变万化,但施术时基本都带着这个特点。丁齐并没有蛮干,田琦的双手已经被“定”住了,只要不解除催眠状态,从肩膀到整支手臂都是动不了的,这也是丁齐的自我保护。

正文 正文_014、毛骨悚然

令辛主任既佩服又担心的,恰恰是丁齐居然施术成功了!在正常情况下,有严重精神障碍的患者并不适合成为催眠对象,因为他们的理解能力往往有限,认知方式也和正常人不同,施术难以成功且容易引发意外状况,须特别谨慎。

但今天显然不是正常情况,田琦并不会主动配合丁齐的催眠,但他事先也不知道丁齐会催眠自己,催眠方法中还有无意诱导和反向诱导的技术,丁齐显然都用上了。辛主任现在还不太明白,丁齐下一步想干什么,应该是在催眠状态下询问那把刀的来历吧?

可是辛主任等了足足有半个多小时,丁齐就那么背手面对田琦站着,两人无声地对视,居然什么话都没说!监控镜头所拍摄的角度是丁齐的侧后方,看不见他的面部表情,不知道他在干什么。

丁齐的眼皮每过一段时间就会眨一下,那是下意识地眨眼反射,除此之外并没有任何动作,他已经“不在”这间诊室中,或者说陷入了幻觉里,行走于一个奇异的世界中,就是田琦此刻的精神世界。

人的精神世界是复杂多变的,大部分清醒状态下精神世界所呈现的景象,就是经过感官映射加工的现实世界,这一点并不神奇。所以丁齐用了那么长时间进行暗示性诱导,让田琦进入深度催眠状态,并打开某种特定的内在精神世界,这需要他对田琦有针对性研究。

让催眠对象进入潜意识状态后,根据催眠师目的和做法不同,催眠术又分为两种,舞台催眠术和治疗催眠术,且这两种催眠术曾在学术界引起过不少分歧和争议。

舞台催眠术主要目的是表演,对被催眠者在催眠状态下发出各种指令,而催眠师的指令也会暂时成为被催眠者潜意识的一部分,从而表现出各种不可思议的状态和行为。这对催眠师的技巧要求相当高,要在现场快速筛选出催眠易感人群,常使用瞬间催眠方法达到目的。

以治疗为目的的催眠术则不同,它通过让患者进入催眠状态,通过诱导暗示等手段,发觉或调整患者的潜意识,就像修改已经设定好的程序,达到治疗目的。它追求的效果并不是在催眠状态时的表现,而是结束催眠状态后,在学习工作生活中所得到的积极改善与改变。

这两者在做法上不同,但原理上却是一回事。思维同步与意识混淆、手臂僵直测试、意识退行等各种催眠技术,丁齐今天都用了,但他的目的既不是舞台表演也不是催眠治疗,就是想进入田琦的精神世界。

丁齐通过暗示引导田琦所展现出的,便是田琦在江北杀害张艺泽时的精神状态。

眼前的场景似曾相识,大大小小的山丘起伏,很多山丘就像被切开的半个馒头,朝着水边这一面赤色的石壁耸立,这是境湖市小赤山公园的特色景观。小赤山公园在长江岸边,朝着江岸这一侧,有断续相连的一片片赤色石壁,而石壁后的山丘林木葱郁、鸟语花香,是市民休闲游玩的好去处。

上大学时,丁齐曾有好几次和同学一起到小赤山游玩,他第一次与佳佳单独外出约会,就是来到小赤山公园的江滩上野餐,在那里还留下了他人生中的初吻,因此印象十分深刻。但这里并不是小赤山公园,丁齐对小赤山公园很熟悉,这里只是地形地貌类似而已。

看不见长江,只有江岸和赤色的石壁,前方还有一条溪流穿过。溪流很浅、很清澈,深处不过没膝,可以看见水底的鹅卵石和游鱼。照说风景应该很不错,可这里却令人感觉非常不舒服,仿佛天地间弥漫着一股压抑的肃杀气息。就连那赤色的石壁,恍惚间都给人一种是流淌着血迹的感觉。

丁齐并没有看见自己,他是通过田琦的感观在感受着一切。绕过石壁走入丘陵间,周围分布着稀疏的参天古木,高大的树冠张开,深褐色的树身显得有些肃穆阴森。林间的浅草是焦黄色的,蔫蔫的好似没有生气。

这里是田琦的此刻精神世界,有可能是他现实中曾去过的地方。景物能影响心境同时也反应出心境,有可能此地并非是这般气氛,只是在田琦的脑海中被折射出如此场景。

稀疏的参天古木间也分布着一些灌木,丁齐忽然看见了一树花,有眼前一亮的感觉,仿佛是这肃杀天地间的一抹柔和之色,使压抑的心境得以舒缓。丁齐喜欢可田琦未必喜欢,只见田琦走到花树前,伸手一朵朵的将那粉红色的花揉碎,只留下光秃秃的花枝。在丁齐看来,森暗中的柔和亮色又渐渐消失了。

摧残了这一树娇花,丁齐突然听见了奇怪的声音,像某种小动物在叫,更像婴儿在呀呀学语。寻声望去,就见一株大树后的草地上冒出来一个很古怪的东西,只有一尺多高,腿扎根于地下,却张开两支肉乎乎的手臂在舞动。

这分明是个小人儿,虽看不清面目,却是人形的轮廓。也不知是林间长出的什么东西,但落在田琦的眼睛里,精神世界中就显化出这种样子。

冷不丁有这种东西冒出来,本应该吓人一跳,但丁齐此刻也是在潜意识状态中,并没有什么惊诧的情绪波动,只是本能的感觉这萌萌的小东西很可爱,甚至忍不住想抱到怀里来揉一揉。可田琦却不是这种反应,精神世界中的天色瞬间就暗了下来,周围有黑雾涌动,令人感到烦躁不安甚至是痛苦不堪,连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难闻的味道。

田琦走了过去,冷不丁就抬起脚跺在了那小东西头顶上。小东西扎根于地躲不开,但它的身子肉乎乎的很有弹性,这一脚并没有将之跺断,它发出了惊恐的类似婴儿哭泣的声音。丁齐的反应更烦躁了,一脚接着一脚跺上去

小东西的根部终于折断了,流出了白色的汁液,田琦又狠跺它的“肚子”部位,将其跺得支离破碎,接着又用脚去踩、去抹。白色的汁液流了一地,渗入草地间、泥土中,直至难以辨认,甚至看不出它曾存在的痕迹。

这残忍的行径令人发指,田琦却觉得舒坦了不少,喘了几口气,周围的黑雾散开了,难闻的气味也消失了。然后他在林间穿行,似在竖着耳朵倾听什么,过了不久又听见了什么动静,快步来到一株大树后,果然又发现了刚才那样的小东西,又是一番残忍的虐杀场景。

这次田琦还拣起了一根手臂粗的树棍,狠狠的敲击那已经被踩碎的小东西残骸

丁齐已经看得很清楚了,这是极端的攻击与毁灭性人格,他不想再继续被动地等待下去,主动进行了干预,低语道:“你看见那个人了吗,说你是精神病的那位鉴定专家。”

在这种状态下,丁齐的低语,就相当于田琦脑海中响起的声音,他进入了田琦的潜意识,也正在修改潜意识。精神世界又出现了相应的变化,前方的一棵树变成了刘丰的样子。

田琦目露凶光朝着“刘丰”走去,丁齐又低语道:“你要有一把刀,有人会给你一把刀,他来了,看清他的样子。”

田琦伸手一抓,在空气中握住了一把刀,眼角的余光中出现了一个黑影,这把刀仿佛就是那个黑影递过来的。丁齐却没有看清这个黑影的面目,对方在视线中一闪即逝。田琦上前一刀刺中了刘丰了心脏,抬脚将刘丰戳翻在地,然后跪下身拿刀猛扎,直至血肉模糊。

等田琦站起身后,又用双脚猛踩,在地上涂抹着血肉残渣当他若无其事的走开后,已经辨认不出原地有刘丰存在的痕迹了。田琦身上全是血迹还沾满了肉沫碎块,但转瞬间又变得干干净净。

难以形容丁齐的感受,潜意识状态下也是有感受的,而且是内心中最真切没有伪饰的感受。他很清醒,心神没有散乱,还是保持了高度的专注状态,经历这个场景则格外难以忍受。

具有这么强烈的攻击性和毁灭性的人格,通常也具有强烈的自我毁灭性倾向,从田琦缺的那颗上门牙就能看出来。丁齐不需要特意去思考这些,也不需要去做复杂的逻辑推导,以他的专业知识自然就清楚。

丁齐低语道:“这个世界让人痛苦,只有你才是清醒的,他们都该死。”

田琦嗯了一声,丁齐继续低语道:“没必要和这个世界在一起,离开它,你只需要你自己,便彻底解脱了、彻底自由了”

说话间前方出现了一个水潭,水色深碧不见底,丁齐的声音就像是魔鬼的诱惑:“走进去,从那里就能走出这个世界,你就不用再痛苦,不必再痛恨自己”

感觉有点恍惚的小程警官突然“醒”了,他并没有睡着,一直看着诊室中发生的事情呢,只是停留在有点回不过神的状态中,此刻是被丁医生一巴掌拍醒的。只听丁齐叫道:“你看着他,我去叫急救。”

只见坐在椅子上的田琦似是癫痫发作,身体抽畜着口吐白沫,双臂还保持着前举的姿势。假如他此刻还能站起来蹦两下,那活脱脱就是港片中的僵尸了。监控室中的辛主任也抓起了电话,立刻通知急救人员。丁齐刚打开门,外面就有人冲进来了。

当医护人员将田琦从椅子上解下来,七手八脚地抬上滑轮床、套上呼吸面罩推向急救室的时候,丁齐最后看了他一眼,而田琦的瞳孔已经完全扩散开了。

丁齐突然觉得身子发软,伸手扶住了墙壁。他虽没有出一滴汗,但感觉几乎筋疲力尽,刚才的场面看似平静,其实比下了一盘职业围棋、同时又踢满了全场的足球赛还要累。

小程警官也来到了走廊上,他还在发懵中,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也不清楚自己接下来该干什么,此刻也没人顾得上招呼他。他冷不丁看见了丁齐以手扶墙的背影,竟莫名打了个寒战,心里有种说不清楚的感觉,再也不想和这个人待在一个房间里,仿佛丁齐比变态的精神病还要可怕。

丁齐做了几个深呼吸,终于站直身体收回了手臂,又觉得膀胱好涨,去上了个洗手间,这才感觉好放松,甚至一阵阵发空。他就这么直接走出了安康医院,没有和谁再打招呼,也没有再问田琦的情况。

他回到了境湖大学心理健康中心,见到了导师刘丰。刘丰吃了一惊,关切地问道:“你的脸色惨白,状态怎么这么差?我感觉你整个人都快虚脱了!”

丁齐:“我就是来和导师请假的,最近好累,我想休息几天。”

刘丰:“我准假了,你赶紧回去休息,有什么事要马上告诉我,哪里不舒服就立刻去医院检查!今天是周三,你下周一再上班吧。”

趁着大家都在忙乱中,丁齐就这么从安康医院离开了,却留下了一场悍然大波。在诊室中接受诊断谈话的田琦,却突发疑似癫痫性症状,人送到急救室的时候其实已经没救了。初步判断死亡原因,要么是癫痫发作,要么是神经麻痹引起的呼吸衰竭,准确结果还要看尸检。

丁齐刚刚离开刘丰的办公室没多久,安康医院那边的电话就打来了,何院长告诉刘丰今天下午发生了什么事。安康医院已经通知了病人家属,家属已经赶到,情绪十分激动。尤其是田琦的母亲,指责院方把他儿子给弄死了,好端端的人送进来,怎么说没有就没有了?她一定要追究到底,要让杀人的庸医偿命,甚至还扬言要叫人来砸了医院!

刘丰愣了好几秒钟,随即在电话里吼道:“他儿子是好端端送进来的吗?没病怎么会当街杀人,没病怎么会送进安康医院!你们告诉她,要是真想追究,唯一的选择就是走司法途径,我们奉陪到底。

除了走司法途径,没有任何商量,想用法律之外的手段,想弄死她的人也有不少!一个泼妇而已,还真以为自己能翻天了?想跟跟医学界、司法界、教育界甚至真个社会叫板,就凭她老公是个地产老板?”

何院长很少见到刘丰情绪如此失控、竟发了这么大火,也在电话那头赶紧道:“只是病人家属情绪有点失控,我们会协商解决方案的,一定要合理合法。今天卢澈处长那边也派人来了,还在现场监督呢,我们有详细的录音录像资料,依法调查就是。”

刘丰随后又立刻给卢澈打了个电话,卢澈已经听到了小程警官的汇报,倒不用再费唇舌解释一番发生了什么事。卢澈主动对刘丰道:“我已经知道安康医院那边的事情了,有人扬言要砸医院,我利用了职权,通知别的部门派防暴警察过去了。”

刘丰强调道:“一定要依法调查、依法追责,如果患者家属要追究,那就走司法途径,谁有责任就是有责任,没责任就是没责任!那个泼妇如果发疯想煽动治安事件,你们也不要犹豫,先给她控制起来。我还告诉何院长了,如果发现她情绪失控、精神异常,那就像对待精神病那样果断采取强制措施。”

挂断电话后,刘丰想给丁齐打个电话问情况,想了想又没打,而是叫了一帮人,乘坐心理健康中心的面包车赶往了安康医院。他叫的这帮人并不是业务能力最强的,而都是体格最棒的。等刘丰赶到安康医院时,冲突**态已经平息了,洪桂荣并没有真的叫人砸了医院。

洪桂荣一度哭闹不休、状若疯癫,但最终还是被田相龙给拉住了,并命人强行把她塞回了车里。洪桂荣表示一定要追究到底,田相龙本人也是这个态度。更要命的是,等洪桂荣回去之后,又让田相龙找来了各大新闻媒体,来了一番声泪俱下的控诉。

儿子死得太突然、太离奇,田相龙当然也怀疑田琦是在医院里被人故意弄死的,因为田琦曾向刘教授行凶,就等于得罪了精神医疗系统的很多人。丧子之痛加上媳妇的歇斯底里,田相龙也不可能保持冷静,他动用各种资源,迅速找来了各大新闻媒体。

不论花多少钱,也要将这件事闹大,田相龙此时并不能完全保持理智,也没想清楚真正闹大后的所有结果。田相龙就是下意识地根据经验,从社会舆论着手,给安康医院以及政府各有关部门施加压力,企图得到他想要的结果,至少是查清真相、惩处相关责任人。

就算正规的官方媒体不报道,或者不按他和洪桂荣的意思报道,在如今资讯传播如此发达的年代,还有大量的络媒体和自媒体,有种种病毒式的营销推送手段,能在短时间内引起社会舆论的极大关注、发酵成热点事件。

上的消息当天晚上就出来了,随即有很多知名自媒体跟进,很快传得铺天盖地,转发与点评者大多表现得义愤填膺,甚至上升到体制反思等各种高度。

消息的主要内容大致是这样的:身体健康、年仅二十岁的青年田琦,因为精神异常被送往安康医院接受强制治疗,短短几天时间,就被折磨致死。他临死前遍体鳞伤、遭受了非人地折磨与虐待,去世后双眼圆睁、死不瞑目,而且双手朝天举着放不下来

在最关键问题上,田相龙夫妇显然是凭空捏造,田琦的死因和导致其死因的责任尚未确定,这么短的时间内,就算完成正常调查程序都不可能。但他们已经宣布了结论,田琦是死于医护人员的折磨与虐待,还编造出种种“事实”。

洪桂荣一口咬定事实就是这样,而田相龙也是故意如此,事件在传播过程中又经过了各种夸张的想象与加工。在真相未知之前,这就是谣言。但在田相龙看来,他想查出真相,假如田琦是被人害死的,那就揪出这个人给儿子报仇,谣言可以倒逼真相。

正文 正文_015、舆情反转

午夜,刘丰的办公室里,两个人正坐着说话,只听刘丰道:“小祁,这么晚还把你叫过来,有点突发状况,希望你能帮个忙,在电话里说不清。”

\t小祁今年三十六岁,心理学博士,毕业后从事营销工作,如今自己开设了一家新媒体公司,规模还可以,去年刚刚上新三版,也算是事业有成。他毕恭毕敬地答道:“导师,您说这话就见外了,您的事就是我的事,难得您有事找我帮忙,这是我的荣幸……”

\t刘丰摆了摆手道:“客气话我就不多说了,就在今天下午,境湖市安康医院出了一件事……”

\t话音未落,小祁便惊诧道:“安康医院事件?导师找我是为了这件事!”

\t刘丰:“你已经听说了,对吧?我刚看你的朋友圈已经转发了消息。”

\t小祁:“不仅我的朋友圈转发了消息,我们公司也在推送这条消息。死者的父亲是田相龙,江北的大老板,大概今天晚饭的时间,我们公司也去人了。那位田老板这次可是花了大价钱,请了不少媒体,就是要把这件事情搞大。导师,这事与您有关系吗?”

\t刘丰:“这事和你的师弟丁齐有关系,当然也和我有关系。你先别着急,看看这份材料,我今天晚上刚刚整理出来。”

\t小祁接过一个文件夹,其中有五页A4纸的内容,看着看着,他的眉头渐渐拧成了川字形,当看完全部内容合上文件夹后,倒吸一口冷气道:“居然还有这么多事!导师,您的伤不要紧吧?”

\t刘丰解开衬衫,露出了已结痂愈合的伤疤道:“已经拆线了,你看看这个位置!”

\t小祁:“天呐,差一点就没命了!”

\t刘丰合上衣服道:“现在不是我的麻烦了,是丁齐的麻烦。你已经听说了这件事,你们公司还接了推送业务,你事先对田琦了解多少?”

\t小祁:“江北杀人案,我隐约听说过,但不知道凶手是什么人。这个消息被捂得很紧,只说是有神经病杀了人,小道消息传了几天便没有了热度,也没有谁去跟踪报道。但是导师您遇刺这件事,我可是一点风声都没听说。”

\t刘丰:“我本就不想追究,也没打算追究,田相龙那边当然也不想把事情闹大。可是这一次他的儿子死了,他的想法当然就变了,就要把事态扩大。”

\t小祁沉吟道:“导师,他们这次是要把丁齐师弟往死里整啊。今天他还来不及搞清楚具体的事件经过,等掌握后续情况之后,一定会将矛头直指丁齐的。他们最主要的目的恐怕不是用谣言倒逼真相,而是用舆论施加压力。”

\t刘丰:“你预计这件事会被炒到什么热度?”

\t小祁:“假如没有传媒推波助澜,根本不会形成热点事件。但现在情况不一样了,田相龙可是花了不少公关费用,要将他想发布的消息推送到每个人的手机上。按照我的经验,在四十八小时之内,社会关注的焦点效应将达到顶峰。

\t在全国范围来看,如果没有什么新的爆料内容,四十八小时之后社会关注度就会逐渐下降,就算他们继续花公关费用做推送,效果也会减弱。但是在境湖市,恐怕会成为一个长期社会热点话题,因为它就发生在这里。”

\t刘丰插话道:“他们会有第二波爆料的,田相龙还没有掌握田琦之死的具体情况,但家属是有权查阅监控记录的,到时候就会专门针对丁齐了。”

\t小祁:“导师,您打算怎么办?”

\t刘丰:“我给了你这份材料,你还不明白我的意思吗?你们公司既然能做田相龙的生意,也能做我的生意吧?公关费用、推送费用、水军费用……不管是什么费用,你给我报个预算,我还算有点积蓄。”

\t小祁赶紧摆手道:“导师,您说这话就见外了!推送费用不必你花,田相龙都已经花过了,他把这件事炒成了社会热点。我得还感谢您给了我第一手材料呢,我们公司也可以继续报料蹭这个热点。说实话,如果谁手里有这份东西方便拿出来,我还想花钱买呢。”

\t刘丰:“有把握引导舆情反转吗?”

\t“有绝对的把握,也不想想我是谁的学生!”小祁拍着胸脯做了保证,顺带拍了一句马屁,然后才沉吟道:“可是这份材料里缺乏很重要的东西,就是田琦的死因,还有丁齐师弟给他做诊断谈话的过程。他为什么要去给田琦做诊断谈话,这期间发生了什么,田琦是怎么死的?这上面只字未提啊!”

\t刘丰叹了口气道:“那是我不能私自提供给你的,至少在现在这个时间不能,尸检鉴定还没做,死亡原因也没有最终确定。事件今天下午刚刚发生,也没有出正规的调查结论,我做为有关联的当事人,将某些资料私下提供给媒体是违反规定的。

\t但这并不是重点!重点是社会舆论压力,这会对各部门领导都产生影响,不能把这个压力放到安康医院和丁齐身上,而是要加倍的还给田相龙。谣言倒逼真相这种说法,本身就很无耻!

\t因为谣言会制造社会热点,会有制造者推波助澜,传得铺天盖地。而最终的调查结果没有那么快出来,往往最后的澄清却无人关注。人们甚至只会记得谣言,谣言造成的影响也无法挽回。

\t最终的调查结论,决定的只是司法程序上清白,但真到了那个时候,往往清白早已不在。既然田相龙不惜代价要把事情搞大,他可以决定怎么开始,但不能由他决定怎么结束。你就是这干这个专业的,道理应该比我更明白。”

\t小祁连连点头道:“我当然清楚其中的门道,但导师理解的更透彻,毕业这么多年了,我还时常想听见导师您的教导呢!这次我们的爆料,最佳时机就是在田相龙爆料后的四十八小时左右,这样才不会错过关注焦点,舆情反应的效果最佳。但有一个前提,就是田相龙不能在此期间第二次爆料。”

\t刘丰:“我已经打过招呼了,死者家属在律师的陪同下观看事发时的监控资料,安排在后天午饭时间。田相龙届时才会清楚田琦之死的经过,当天是来不及做什么的,你就在那个时间爆料。”

\t小祁又翻开材料道:“这份材料上记录了田琦从小到大多次攻击性行为和严重的反社会倾向,还有造成的严重后果。但我有个建议,导师您的名字不要出现在爆料中,我们只说田琦在杀人后接受精神鉴定时,还刺伤了境湖大学的一位教授,险些又欠下一条人命。”

\t刘丰:“你是专业的,就根据你的意思办吧。”

\t小祁以商量的语气道:“导师,我能不能给您的伤口拍个照片,不露脸的那种?”

\t刘丰:“想要照片,我有一批给你,都是电子版的,不仅是我的伤口照片。但你要注意,过于血腥、引人不适的图片不要发出去,如果一定要发,也要经过技术处理。”

\t小祁:“这我当然清楚,成天就是干这个的!”

\t刘丰最后问道:“小祁,你可以预测一下舆情反转效果吗?”

\t小祁思忖道:“田相龙之所以能把它炒成社会热点事件,除了花钱之外,这件事本身也很有社会关注点。因为每个人都可能成为病人,都担心自己会碰到不负责甚至草菅人命的医生,而在这个行业,信息太不对等了,普通人难以掌握那么复杂的医学知识。

\t但田琦这件事很特别,普通人很少遇到,田相龙想引导的舆论尽量在往这个热点上靠拢。我们的爆料就是要给人更大的心理冲击,让大家知道田琦是什么人、做过哪些事。谁不害怕身边会突然蹦出来一个胡乱杀人的疯子呢?他已经多次伤害无辜却一再逃脱了惩处!”

\t刘丰似有些疲惫的揉了揉太阳穴道:“是的,我们要做的,就是改变每一位关注者看待这件事情时所代入的心理角色。每个人都是潜在的受害者,田琦这种人的受害者。”

\t小祁适时补充道:“也是田相龙这种人的受害者!”

\t刘丰:“其实更主要的是田琦的母亲洪桂荣,她绝对会死咬丁齐的。”

\t小祁:“但是提她没有什么新闻话题,重点还是要盯田相龙,当然更重要的是田琦的过往经历。”

\t刘丰和小祁商量了如何进行针对性反爆料,引导舆情反转,计划在后天晚饭时间发布,也是这一事件关注热点达到最顶峰时,可以说是安排得非常专业。但世事总有出乎预料,刘丰的计划就算再完美,他也不可能掌控一切。

\t舆情反转在二十四小时之内就发生了,有人提前爆料,而且还利用技术手段尽量做了推送。虽然没有等到小祁所说的最佳发布时间,但效果也非常不错。这也算是田相龙在帮忙,因为“境湖市安康医院事件”的关注热度正在不断升高中。所有关注这一事件的人几乎都注意到了最新的爆料,然后随着该事件的推送报道一起评论转发。

\t爆料人可能没有刘丰和小祁那样的理论水平,但手法也相当专业。从一个小细节就能看出来,报料的篇幅比较长,但叙事的节奏感和代入感很强,能引人不断读下去,而且没有长篇段落或无标题长句,每一段都控制在百字以内,非常适合手机阅读,爆料人显然也是干这行的。

\t田相龙夫妇所发布的言论,只说一个身体健康的青年,因为精神异常被送到安康医院,结果短时间内就被折磨致死。他们却没有介绍这个人为什么会被送到安康医院,以前又做过些什么,结果被最新的爆料全抖了出来,而且放的都实锤。

\t田琦十三岁时,就因为和同学打架被老师批评,堵在路上将老师给捅了;十六岁时追求女孩未成,将对方两人都打成重伤,却被鉴定成精神病逃过处罚。不久之前,又在江北杀人,手段极其凶残,仍然被鉴定成精神病送进安康医院……

\t爆料人自称,她就是江北受害者的表姐,还提供了大量图片资料,有些资料还经过了技术性处理,但也能看出那血肉模糊的惨景。这下舆情就被引爆了,尤其是住在境湖的民众无不关注,上班闲聊、外出聚餐时,大多都在谈论这件事。

\t田相龙的身份也成了议论的焦点,他的儿子一再伤人、杀人却安然无恙,也引起了极大的愤慨。人们纷纷议论,这样的人渣早就该死了。爆料并没有改变什么事实,却扭转了大众的心理倾向,田琦以及田相龙不再被社会舆论同情,反而受到了铺天盖地的诅咒与谩骂。

\t这当然不是田相龙想要的结果,他做出这个决定时并不理智,可刘丰却能预见到。见已经有人爆了田琦的料,舆情已经反转,刘丰便打电话给小祁,还是按原计划顺势推进。

\t田琦的死亡发生在周三下午,田相龙夫妇通过媒体发出控诉是当天晚饭时间,江北杀人案受害者的表姐爆料发生在周四晚饭时间,小祁的顺势跟进爆料发生在周五晚饭时间。也就是在这时,田相龙夫妇看见了事发时的视频监控记录。

\t面对铺天盖地的舆情反转,田相龙夫妇也想极力挽回,他们使出了反击手段。就在周六晚间,网上突然出现了一段视频,就是丁齐给田琦做诊断谈话的监控记录,时间差不多正好一个小时,完完整整没有任何剪辑,但只有图像却没有声音。

\t视频是由一个不知名的马甲号发布的,迅速被推送转贴,并配有文字介绍,据说就是那个名叫丁齐的医生害死了田琦。田琦好端端的进了诊室,却像僵尸一样被抬了出去。

\t长达一个小时的枯燥视频,通常情况下人们是很难有耐心看完的,但还真有人从头到尾看了,另有不少人是拉着快进看完的,场面非常诡异甚至很瘆人。

\t由于视频没有声音,大家只能看见动作,搞不清丁齐究竟说了什么,只看见田琦的手就这么平举到了胸前,然后丁齐就背手站在他面前长达半个小时,结果田琦就死了,至死手都没放下来。

\t视频中也能显示,自始至终,丁齐与田琦之间没有任何身体接触,田琦也没有过激反应,就是最后坐在那里突然开始抽搐……

\t想用这段视频资料证明丁齐杀人,实在太牵强了,网上也有人做了种种猜测。就有人开脑洞,说田琦可能是被丁齐给催眠了,然后丁齐用催眠术杀人。这个开脑洞的评论好像提醒了某些人,等这段视频再被转贴时,标题就变成了“凶手医生催眠杀人”,非常吸引眼球!

\t到了星期天中午,这段视频就被删了,除了个别犄角旮旯,各大正规网络平台上都找不到了。原因也很简单,是接到了公安网监部门的通知,在事件没有正式调查清楚之前,像这样的视频资料是不适合私自发布到网上的,其来源的合法性也成问题。

\t带视频的爆料虽然被删掉了,但其他文字消息却流传开来,人们越看不到就越好奇,纷纷打听并发表各种议论。

\t丁齐出名了!在全国范围内,待此事件的热点消退之后,也许大部分人就会渐渐遗忘,平时不会再想起他。但在境湖市,丁齐几乎已算得上家喻户晓,迅速成为最受关注的社会热点名人,或许还会被人记住很久。

\t刘丰教授非常愤懑,田相龙夫妇当然有资格看到诊室中的监控记录,但他们是怎么拿走拷贝,并特意消去声音对外界发布的?看来田相龙还是非常有能量,有人违反纪律私下里给了他这份东西。

\t田相龙这么做,对他本人而言并不能挽回什么,他遭受的还是诅咒与谩骂,田琦仍然被视作该死的人渣。网络舆论几乎是一边倒,都说田琦死得好、早就该死了。还有人说,假如真是丁齐杀了田琦,那他就是个为民除害、见义勇为的英雄。

\t真相如何,在舆论上好像已经不是那么重要了,人们都得以发泄情绪,就像一场群体的无意识的狂欢,网上甚至出现了各种离奇的传闻。比如有人说田琦是变成僵尸了,因为那段视频上他死时的姿势实在太诡异了。

\t关于丁齐,有传闻说他是一位心理专家兼催眠大师,就是用催眠术杀了田琦。此言论一经出现,立刻就有人从专业角度进行反驳,说这根本是无稽之谈,持这种说法者是对心理学和催眠术缺乏真正的了解。

\t网上的议论和辩驳十分激烈,并持续了很长时间,但这已与丁齐本人无关了。刘丰教授之所以愤懑,是他极不愿意看到丁齐以这种方式成为境湖市名人。尽管有不少人将丁齐夸赞成英雄,但这不是好事,对丁齐造成的影响可能是灾难性的。

\t真相对某些人而言已经不重要了,但在另一种场合它又是最重要的,这牵涉到法律责任问题。说真相也许不太确切,应该说正式的调查结论。在刘丰教授以及其他很多人的推动下,各有关部门的调查以最快的速度在推进,不少人周末都在加班。

正文 正文_016、刘丰的警告

临时成立的调查组当然也找到了丁齐本人谈话,向他了解情况或者说让他交待情况。丁齐早就有思想准备,很坦然地表示,他没什么好说的,现场有警察监督,并有完整的录音录像资料,那就根据事实进行调查,他本人事后的复述反而不是最有效的证据。

丁齐也承认,这件事是他自作主张,与导师刘丰毫无关系,刘丰事先并不知情,是他假借了刘丰的名义。他同时宣称,以事实为依据、法律为准绳,他该负什么责任就负什么责任,根据司法程序走,他既不会主动承认什么,也不会回避任何责任。

走司法程序,疑罪从无,在事实清楚且没有任何确凿证据的情况下,谁也不能逼丁齐主动承认杀了田琦。

星期天中午,市公安局卢澈的办公室中,卢澈和小程正在看丁齐给田琦做诊断会谈时的监控资料。和上流传的那段无声视频不一样,监控资料是有声音的,不仅把音量调到了最大,而且还经过了技术处理,企图将背影噪音中被忽视的微声也找出来。

在监控记录的后半段,丁齐就背手站在田琦的对面,监控镜头是对着丁齐的侧后方,录不到他脸上的表情,也分辨不出他这段时间内是否对田琦说了什么。就这么站了半个小时,田琦便突发抽搐而亡。

技术处理的目的,就是想看看丁齐在那段时间是否还说过别的话,但是没有发现。

其实丁齐说过话,他曾轻声低语,就像在田琦脑海中响起的魔鬼的声音。但他提前测试过诊室中的设备,知道在这个角度,镜头拍摄不到他的面部动作而在这个距离、这种声音,麦克风根本收不进去,就算通过降噪等技术手段也是发现不了的。

其实老卢和小程已经从头到尾看过好几遍了,就连老卢都看得头皮发炸,假如没有卢处长陪着,小程自己一个人根本都不想再看。老卢又一次问小程道:“你再仔细回忆回忆,当时是什么状况,你确定后来没有听见丁齐再说任何话?”

小程心有余悸道:“自从丁医生拍了我的肩膀之后,我就再没有听见他说话,就跟监控记录中是一样的。但我当时的状态有点发懵,虽然人是清醒的却反应不过来,肯定是被他催眠了,丁医生把我和田琦都催眠了”

卢澈脸色一寒,训斥道:“小程啊,我要严肃地提醒你,这话就不要再说了!堂堂一名警察,任务去做现场监督,职责是记录情况并防备意外,竟然毫无警惕地被催眠了,丢不丢人?假如传出去,你会成为整个系统的笑话,对你影响非常不好,将来还想不想进步了,领导还怎么再让你挑担子?”

小程低下头道:“我根本就没防备嘛,完全没想到丁医生领导教育的对,而且我也只是猜疑而已,并没有和任何人说,只跟您汇报了。”

卢处长:“跟我汇报是对的,但你的猜疑就到此为止,以后憋在肚子里、烂在心里。别忘了你是现场唯一的旁观见证者,你多说的每一句话,都可能对调查产生影响,一定要实事求是地谈,有什么就说什么,没有的、仅仅是你自己瞎猜的,就不要说。一会儿你要跟我去开会,我先给你打个预防针,记住了吗?”

小程点头道:“我记住了,就四个字,实事求是。用证据说话,不添加任何不能确定的其他内容。”

卢澈又看着小程道:“你好像被吓着了?”

小程擦了擦汗,惭愧道:“您不知道,当时的场景实在是太诡异了。”

卢澈的语气变得温和了很多:“你是第一次看见一个活生生的人死在面前,是吗?”

小程又低下了头:“是的。”

卢澈语重心长道:“你刚刚参加工作没多久,有些状况不适应也很正常,但你是个刑警,将来还有可能成为一名法医,各种血腥恐怖的场面恐怕要见很多,要有这个思想准备与心理素质,今天的事情就算是一次锻炼。”

小程连连点头道:“领导教育的对。”

卢澈看了一下手表:“时间差不多了,我们去开会吧,不能让局领导等着。”他跟小程出门的时候,又回头看了一眼电脑屏幕,骂了一句,“死得好,我都想弄死他!既然死都死了,就不要再继续祸害好人了。”

小程就算再傻,此刻也能明白领导的态度了,卢处长巴不得田琦早死,而且很同情丁齐,就是想尽力保丁齐没事。两人来到了会议室,这里已经坐了二十来号人。他们今天要正式开会,给这一事件下个内部调查结论,然后向市领导汇报。

本来像这种事件的调查,公安系统内部由安康医院所在辖区分局负责即可,但由于已上升为全国性的社会热点事件,所以市领导特意打了招呼,市局领导亲自主抓。辖区分局有关同志也都到场了,先由市公安局的唐局长做了个开场发言。

唐局长的发言并不长,大意是这件事已成为社会舆论关注的焦点,因此市领导十分重视,宋市长还特意打了招呼,要公安部门尽快的拿出正式的调查结果。唐局长还特意提到,医疗鉴定单位这个周末也在加班,田琦的死因已经确定心源性呼吸衰竭。

照说心源性呼吸衰竭,应该就是田琦自身的原因。但公安部门的调查目的,主要就是看丁齐与此有没有直接的因果关系。只有明确了这一点,才能明确丁齐所负的司法责任,避免公众以及死者家属的误解。

社会上有些传闻是不实的,田琦在安康医院并没有受到虐待和折磨,他身上虽然有很多伤痕,但经鉴定都是旧伤,没有近一个月留下的任何内伤和外伤痕迹。那么调查所关注的重点,就是丁齐对田琦的死亡究竟有没有责任?

事发当时的人证、物证都有,人证就是小程警官,物证就是监控记录。等唐局长发言完毕,窗帘被放了下来,投影仪打开,大家一起看监控录像。其实在场的人都已经看过不止一次,但为了表示调查讨论的正式严肃,大家还是坐在一起从头到尾再看一次。

这一看就是整整一个小时,等窗帘重新拉起,所有人的脸色都不是太好看,神情甚至有些恍惚和疲惫。监控录像的前半段,丁齐和田琦的“变态”谈话令人毛骨悚然。而后半段几乎就是一动不动的静止画面,无论谁盯着它看半个小时恐怕都不会好受。

唐局长摘下眼镜揉了揉眼道:“大家都有什么结论?老卢,你是专家,你先说吧。”

卢澈没好气地答道:“监控录像我们都看过好多遍了,它是现场最直接的证据。为什么安康医院有留这种监控记录,就是怕意外状况说不清。现在事实很清楚,我就想问一句,我们要根据这样的证据立案,然后报送检察院吗?”

分局的赵局长赶紧摇头道:“不不不,这根本立不了案。就算我们立了案,材料报送检察院那边,也是百分之二百会被驳回的。检察院那帮人,现在就等着看我们的笑话呢!”

卢澈:“既然不可能提起公诉,那我们还讨论个屁呀!这么多人周末不休息,就为了加班扯淡吗?一个杀人的神经病自己死了,就如此兴师动众、劳民伤财,难道没有别的事可忙了吗?”他是技术官员,凭专业素质熬资历上来的,有时说话就是这么又臭又硬。

唐局长有些无奈的摆手道:“老卢,话也不能这么说,我们要给公众一个交待,更要给领导一个交待。有事说事,得出结论就行了,没必要带情绪。比如现在就有传言,说这位丁医生是用催眠杀人。”

卢澈打断他的话道:“首先要让学术界承认,催眠术确实能杀人其次还要找到证据,能确凿证明丁齐是用催眠术杀了田琦。如果这两点都不能做到,那就是扯淡。我们大家都看了这个录像,如果说丁齐杀人,那他是用眼神杀的人!”

其实方才卢澈说的不少话,是在场很多人的心声,但他们不方便把这种不满表达出来。现在既然有卢澈出头,大家也都不吱声了,此刻甚至有人忍不住想笑。

卢澈接着大声道:“那我们侦察部门就首先要向世界人民证明眼神能杀人,其次要在法庭上证明,丁齐的确是用眼神杀了田琦,同志们,你们觉得呢?”

大家终于发出了笑声,唐局长见场面有点失控,赶紧敲了敲桌子道:“注意态度,要严肃!我们的讨论绝不是这个意思,而是得出一个结论,丁齐的诊断会谈与田琦之死有没有直接的因果关系,需不需要为此负担法律责任?”

这时分局的赵局长插话道:“从司法程序上讲,疑罪从无,我们无法确定丁齐负有责任。”

卢澈又接过话头道:“有人去商场买东西,突发心脏病死了,然后家属要追究售货员的责任,听上去简直荒谬,可现在这种荒谬的人偏偏越来越多,我们要助长这种风气吗?”

唐局长苦笑道:“看来正式的结论已经有了,那我怎么向市领导汇报呢?”

卢澈道:“我去汇报!”

唐局长想了想道:“那明天我带你一起去汇报吧,还要整理一份正式的书面材料,今天晚上就得弄好。”

就在公安部门宣布散会之后,境湖大学心理健康中心刘丰的办公室里,来了一位特殊的客人,就是田琦之父田相龙。田相龙这几天心力交瘁,他花了大价钱接连发出了两波爆料,第一波是想制造传言施加压力,第二波是面对铺天盖地的谩骂企图反击,将矛头直接指向了丁齐。

然并卵,他被骂得更厉害了,多年来苦心经营的社会形象一落千丈。他也是个好面子的人啊,但谩骂者仿佛根本就不理解他的丧子之痛。在这种时候,恐怕很少有人能够把他单独叫过来见面,可是偏偏刘丰有请,他不得不来。

田相龙欠刘丰一个感谢和一个道歉,刘丰是田琦的鉴定人,曾做出了让田琦脱罪的司法精神病鉴定,另一方面,他的儿子田琦刺伤了刘丰,差一点就要了对方的命。

短短几天时间,田相龙仿佛苍老了不少,脑门的头发更稀疏了,他进屋后先给刘丰浅浅的躹了一个躬:“刘教授,真不好意思,我上次就来给您赔罪了,可是您不愿意见我。”

刘丰没什么好脸色,冷冷地说道:“我是田琦的司法鉴定人,你是田琦的监护人,本来就不应该私下接触。但是今天我却有必要叫你来一趟,有些话必须说清楚,不能眼看着你犯糊涂,还在那里煽动社会事件。”

国庆黄金周之前,刘丰被田琦刺伤,田相龙也曾赶来探望,不仅是道歉赔罪,还表示要负担医药费、疗养费等等费用。但刘丰拒而不见,只是传了个话,让他承担心理健康中心的损失,并没有追究其他的事情。

心理健康中心的直接损失很就是坏了一面柜子,如今已经换成了新的。在这间办公室里,几乎已经看不见上次事件的痕迹,除了那尊奖杯。奖杯上断裂的水晶球用玻璃胶粘了回去,此刻就放在刘丰的办公桌上。

田相龙心里莫名有些发虚,低声道:“刘教授找我有事吗?”

刘丰不动声色道:“你应该已经知道消息了,今天上午,尸检结果出来了,你儿子死于心源性呼吸衰竭。所谓在安康医院遭受折磨和虐待,根本就是彻头彻尾的谣言。就在刚才,公安部门也得出了结论,田琦之死与丁齐并无任何直接因果关系,丁齐也不必负任何法律责任。

可是现在有人四处造谣,说是丁齐杀了田琦,请问有什么证据?谣言的源头在哪里,田老板应该心中有数吧?”

田相龙抬起头道:“我这么做,也是想引起重视,好早日调查出事实,刘教授也要理解我的心情,毕竟是我的儿子,亲儿子啊”

刘丰冷冷道:“你的儿子是人,哪怕杀了人,哪怕无恶不作,你也要保护他,走司法程序保护他。丁齐是我的学生,我的学生就不是人,可以随意诬蔑、造谣中伤?司法程序让田琦脱罪,可是你真的懂司法吗,调查结果没有出来之前,就这么干?”

田相龙解释道:“是孩子他妈妈,一定要这么做,她认定是丁齐害死了我儿子。”

刘丰岔开话题道:“现在结论已经出来了,公诉已经不可能,丁齐不必负法律责任,你还想提起民事诉讼吗?”

田相龙叹息道:“律师看了监控记录之后便告诉我,根本没法提起民事诉讼。”

刘丰:“是没有胜诉的把握吗?”

田相龙摇头道:“根据现有的证据,法院根本不会受理。”

刘丰的语气缓和了一些:“这个律师倒还不糊涂,但我还想问一句,把那段视频放到上,并造谣说丁齐杀人者,这又是怎么回事,难道也是律师的主意吗?”

田相龙:“的确是律师的主意,因为我媳妇认定是丁齐害死了我儿子,所以一定不放过他。律师就给了另一个建议,也许不能在法庭上将丁齐怎么样,但也一定不会让丁齐好过,可以将这个人搞倒搞臭。

律师还说了,丁齐并不是安康医院的医生,他出现在那里可能是违反内部规定的。他与田琦的死亡没有直接因果关系,法庭上无法追究这些,但只要把事情闹大,他肯定要受到境湖大学的处分,让这个人混不下去。”

刘丰的脸色又变了:“你请的律师是谁?”

田相龙:“姓苗,叫苗度新,刘教授您认识吗?”

刘丰在心中暗记下这个名字,又说道:“心地歹毒的人,你也得防备着,最好换个法律顾问吧。你口口声声说是你媳妇的意思,可是事情都是你办的,都是你在出钱出力,损人不利己呀!既然你今天实话实说,那我也告诉你一件事,你一定要好好记住。”

田相龙:“刘教授,您说。”

刘丰:“司法鉴定已经给出了结论,田琦之死与丁齐无关,你先前都是在造谣诬蔑。而且退一万步说,就算是有人弄死了田琦,那也是等于救了你一命,救了你全家人一命!”

田相龙一愣:“这怎么说?”

刘丰:“我给你儿子做过鉴定,妄想性精神障碍,而且有严重的攻击性。他是会杀人的,而且已经杀人了,在病情发作的时候,他才不会认识自己的父母呢,弄不好连你都会杀。这种精神病人发作,杀了自己全家人的例子也不是没有。

我知道你的打算,还想有朝一日从安康医院里把田琦捞出来,想着他给你传宗接代。假如真的这么做了,别说传宗接代了,你和你媳妇的命都未必保得住。我就不明白了,以你们夫妻的条件,年纪也不算太大,为什么钻这个牛角尖,再生一个不就是了!”

田相龙低头道:“刘教授,您不了解情况,我媳妇做过一个手术,不能再生了”

刘丰愣了愣,随即叹息道:“我明白了!有些建议我不适合说出来,但你也不是傻子,如果一定要想传宗接代的话,自己知道该怎么做。”

田相龙默默地点了点头,刘丰又说道:“不论是走公诉,还是走民诉,你都已经走不通了。但你夫人现在不理智,太偏激,还是想对丁齐不利。公安部门也托我打个招呼,假如丁齐受到任何意外伤害,第一个嫌疑对象就是你,有些事情太明显了,一查就能查出来!”

正文 正文_017、这就像一场噩梦

刘丰这话算是警告吧,田相龙吓了一跳,赶紧说道:“我会劝劝她的,她这个人有时候不讲理。”

刘丰:“不仅是劝她,主要在于你自己。我刚才不是说了嘛,看似是她的主意,但事情都是你做的!”

直到田相龙走出心理健康中心的大门,看见司机把车开到面前、下车打开了门,他这才有些回过神来。刚才在刘丰的办公室里,他竟然忘了坐下,至始至终站在刘丰的办公桌前。而刘丰坐在桌后,就像训孙子般把他从头训到尾,然后他就出来了。

田相龙自忖也是个有头有脸有身份的人,在很多场合派头也是不小的,可是刚才始终处于懵逼状态。仿佛刘丰抬头看向他的第一眼起,他的气场就完全被压制的没影了。刘丰的目光穿透力太强了,语气给人的压力又太大了,以至于让他有些反应不过来。

应该是最近的心理压力太大了吧,田相龙骨子里是个很要强的人,很在意别人对自己的看法,可是面对公众舆论铺天盖地的谩骂,他也有些承受不住了。上了车之后,田相龙使劲甩了甩脑袋,心中想着赶紧让这一切都结束吧,这就像一场噩梦。

田相龙的车刚刚开走,刘丰也走了出来,赶向校园的西大门。他的神情很严肃,显得忧心忡忡。今天境湖大学也有一场内部会议,就是讨论丁齐事件的。田琦之死在上被称为“境湖市安康医院”事件,但在境湖大学内部就被称为“丁齐事件”。

安康医院并非境湖大学的下属单位,也与境湖大学无关,但丁齐却是境湖大学的人。

由于这一事件社会影响巨大,市领导十分关注,校领导班子也不得不格外重视。这次内部会议,由境湖大学的一把手、校党委书记谭家良亲自主持。参与者还有一位分管人事工作的副书记、分管校风校纪工作的副校长,以及医学院的领导班子全体成员。

谭书记首先做开场发言,强调了这次内部会议的必要性和重要性,然后又说道:“我昨天让校办李主任给丁齐老师打过电话,但丁老师没有接。今天上午李主任去了丁齐的宿舍,当面通知到了丁齐本人。

李主任告诉丁齐今天会有这么个会议,他也可以申请参加这次会议,为自己的行为做出解释。可是丁齐表示他不想到场,并且为自己的一切行为承担责任,学校该怎么处分就怎么处分,我们今天就是要通过讨论做出决定的。

刘院长,丁齐一直是你的学生,你对他应该最了解,就由你先说说吧,对这件事是怎么分析的,又有什么个人想法?”

刘丰板着脸道:“这又不是搞法庭宣判,丁齐又不是被告,他不来也是有道理的。田琦的尸检结果已经确定,死于心源性呼吸衰竭。就在刚才公安部门也得出了结论,根据现有证据,无法确定田琦的死因与丁齐有直接因果关系,也就是说,他是没有法律责任的。

来之前我刚刚见到了田相龙,和他谈过,最近在络上挑起舆论事端的幕后指使者就是他,但他已经放弃提起民事诉讼的想法,因为根本提供不了任何确凿的证据。我不知道学校内部的讨论结果,是否具有法律上的权威性,因为这一事件的官方结论早就有了。”

谭书记看了看其他人,而其他人都不作声,他只好又亲自开口道:“刘院长,你不要误会,我们这只是一次内部讨论,既有学术方面的也有纪律方面的。在坐的有些同志可能对心理学和精神病学的专业不了解,但丁齐给田琦诊治的视频却流传出去了,引起了很多误会。

我们面对的有公众的舆论压力,还有市领导的重点关注。我们现在可以回放一下当时的监控记录,哪些地方可能会令人困惑,也希望刘院长能做出专业的解释。我们的讨论内容,并不正式对外公开。”

刘丰:“放录像啊?那就放吧!现场有完整的监控记录,这就是最好的证据,所以丁齐本人不必亲自到场解释什么,他本人说的话,不比这份证据更有效。”

境湖大学的讨论小组也开会放录像,但是和公安系统不同,并不是所有人都目不转睛地从头看到尾。在场的人几乎都看过监控记录了,这次是用快进停顿的方式看重点内容。第一个重点就是丁齐和田琦那番谈话,令人全身直起鸡皮疙瘩。

林副校长问道:“丁齐在这诊治会谈中,诱导田琦说出了攻击性言论,让田琦表现出明显的妄想性症状,这是怎么回事?”

刘丰想都没想便答道:“这是思维同步技术,他面对的不是正常人,认知和思维方式都和我们不一样,必须先把握他的精神状态就像将对讲机调到同一频率,才能接受到讯号,进行有效沟通。”

当看到丁齐的手臂举起,田琦的手臂随之举起,而且一直没有再放下来,钱副书记又问道:“上有传闻,说丁齐是将患者给催眠了,然后在催眠状态下令其死亡,就像梦中杀人一般,刘教授又怎么解释这种现象呢?”

刘丰反问道:“梦中杀人,钱书记,你在说科幻还是玄幻啊?”

钱副书记有些尴尬道:“这只是上的传闻,身为唯物主义者,当然不会相信这些,只是想知道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

刘丰郑重说道:“暗示性技术,在精神以及心理治疗场合很常见,这并没有什么好奇怪的,手臂僵直是患者是否进入暗示状态的一种测试。至于催眠杀人那是扯淡,上评论开脑洞也就罢了,谁要正式提出这一观点,会遭到整个心理学界的嘲笑。钱书记如果对专业问题不太了解,我可以推荐你看几本科普读物。”

在坐的都是学院派出身,兴趣点不太一样,首先讨论的都是专业性问题,大家都想搞个明白,哪怕与事件最后的定性无关。等监控记录放完了,讨论得也就差不多了,刘丰从专业角度一一回答了各种问题,几乎是滴水不漏。

这时心理健康中心的副主任钟大方弱弱地说道:“各位领导,方才刘院长已经说了,官方的鉴定结论已经有了,田琦之死与丁齐的诊断没有直接的因果关系。其实就算是有,那也是公安部门与法庭的事情,校方是参与不了的。校方能做主的,就是学校内部的纪律问题,我们的讨论是不是偏离了主题?”

从在座众人的身份来看,钟大方无疑是其中行政级别最低的一位,他能出现在这里,一方面因为其本人也是一位精神病学专家,另一方面,他还是心理健康中心的领导班子成员。

谭书记摆了摆手道:“也不算跑题,我们先要搞清楚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丁齐老师对田琦之死没有责任,这一点我们一定要坚持。要顶住来自各界的压力,坚决不能将任何不该由他承担的责任强加在他的身上。这种态度,也是校方对丁齐老师应有的保护。”

刘丰不紧不慢地接了一句:“丁齐没有责任,校方就没有责任。”

钱副书记接话道:“学校、学院以及校心理健康中心,从专业角度要统一认识,并通过各个途径向民众解释,丁齐对田琦之死没有责任,他的所有做法都是专业的、符合程序的,并没有任何过失和错误,都能做出合理的解释。

对外,我们要保护他、坚决的保护他。但是对内,我们的纪律也是严肃的、严格的!今天有些话,在座的诸位不要外传,但我们一定要清楚,丁齐的诊断本身并没有什么过失,可是擅自做的这件事,却是严重违反纪律的!

丁齐并非境湖市安康医院的执业医生,他擅自到安康医院给田琦做诊断,是不符合规定的,而且引起了严重后果,甚至引发了社会热点事件。我们必须要严肃处理这一违纪事件,也是对全体校职员工的一个警告,今后绝对不能效仿这样的行为”

刘丰有些激动地打断道:“是我让他去的,你们也知道我为什么会让他去,田琦差点要了我的命,我想知道那把刀是哪来的,警方察不出来,我就派学生去问。校方要给纪律处分的话,不应该给他,而是给我,上个月刚刚中了一刀的我。”

谭书记劝解道:“刘院长,您先别激动,我们能理解你的心情,您是想保护自己的学生,想主动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高风亮节令人佩服。但我们已经核实了事情经过,您事先是不知情的,丁齐以你的名义去了,但是并没和你打招呼。

假如没有出事,也不会有人说什么,口头警告一下就可以了,但偏偏出了这么大的事,也算是丁齐老师不走运。但无论如何,校方得严肃纪律,也需要你理解”

众位领导连晚饭都没顾得上吃,讨论一直持续到黄昏。刘丰来之前就已经预料到了结果,他想改变这个结果却最终无能为力。丁齐确实违反了纪律,身为教职员工必须受到处分,处分可大可但偏偏这件事闹得太大了!

境湖大学的处理决定,来得非常快也非常重。丁齐被开除了,他不仅被开除出大学教师队伍,也被开除学籍,不再是境湖大学的讲师,也不再是在读的博士研究生。

纪律处分的最终结果做出之后,刘丰一言不发,他该说的早就说了。校心理健康中心的副主任钟大方又一次开口道:“谭书记,各位领导,丁齐目前还是受聘于校心理健康中心的精神科医师和心理咨询师。”

钱副书记说道:“从程序上讲,根据校领导班子做出的纪律处分决定,校心理健康中心应独立做出相关的决定,研究怎样解除劳务聘用关系。”

在这天晚上,丁齐打开了手机,在上刷着有关自己的种种报道,还有好事者整理了这一事件前后的经过。前几天他一直不太想看这些,甚至在刻意回避,免得刺激到自己。当他意识到这种心态后,终于改变了决定,哪怕心理上再不适应,也要尽量坦然地去了解。

就在这时,他接连收到了好几条短信和好几条微信,知道了学校给他的纪律处分决定。他看着手机,神情是麻木的,也搞不清楚自己究竟在想什么。

在去安康医院见田琦之前,他并不知道自己会杀了对方,当他离开安康医院时,田琦却已经死了。丁齐当时上了个洗手间出来,就已经预料到后果。他不会承担刑事责任,也不会去承担民事赔偿,却很难躲过境湖大学的纪律处分。

丁齐并不是神仙,有一些事情他没有预料到的,那就是动静会闹得这么大,一度成为全国性社会热点事件,他也成了境湖市几乎家喻户晓的名人。

田相龙夫妇想把事件搞大,他们如愿了,但另一方面,却事与愿违,承受铺天盖地谩骂与指责的反倒成了田相龙夫妇自己。当洪桂荣听说无法使用法律手段追究丁齐的责任后,便听从律师的建议,采取了另一种报复性手段,企图让丁齐身败名裂。

洪桂荣也许没有得逞,丁齐在上甚至被很多人视为为民除害的英雄,但这种说法本身就是建立在某种误导基础上的。做为一个心理学和精神病学专业人士,这绝不是什么光彩的记录,另一个更严重的后果就是使他本人成为了焦点,境湖大学的纪律处分给得如此之重。

丁齐不禁想起上个月和刘丰导师的两番长谈,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行为承担后果,事情是他做的,那他就要面对做出选择的结果。恰在这时,又一条微信来了,有人在心理健康中心的工作群中他,竟然是一条工作通知。

他的人是副主任钟大方,通知内容是明天下午三点有心理咨询预约。丁齐的神情本是茫然的,此刻却突然皱起了眉头。

为了工作联系方便,中心办公室会随时掌握每位咨询师可以提供咨询的时间,据此对外发布挂号预约信息。这在私下里被戏称为“挂牌子”,假如有人挂号预约了某位咨询师,又被戏称为“翻牌子”。

丁齐上周三请假了,所以周四、周五包括节假日的周六、周日,都不可能给他安排挂号预约,偏偏在周一就把他给挂出去了,而且还有人预约了。

难道是中心办公室的失误?可是他的事情现在闹得满城风雨,谁会出现这种失误呢,除非是故意的!但这种故意偏偏在表面上又让人挑不出毛病,因为按照原先刘丰导师批准的假期,丁齐就应该下周一上班。

而且这条通知并不是办公室专门的负责人员发的,面是钟大方副主任亲自发的,平时这种事也不用他来做啊。

中心的主任由刘丰教授兼任,但刘丰只管人事和财务的决定大权,他平日的工作很忙、事情也很多,具体业务都是钟大方在负责。丁齐出了这么大的事,刚刚被学校开除,哪还有心情去给别人做心理咨询?相信在正常情况下,中心办公室不会给他安排“挂牌”,除非是钟大方授意的。

钟大方这是什么意思,想给他出道题吗?是不是想找个借口让丁齐亲自去一趟?在正常情况下,用脑子想一想,丁齐是不可能去的。但丁齐如果不去,那就是无故旷工了。

搞心理学的往往擅长推理,就根据工作群里这么简简单单的一条通知,以及这条通知的耐人寻味之处,丁齐就想到了这么多。他想了想,还是按正常程序回复道:“收到,明天准时!”

第二天下午两点多钟,丁齐又一次来到了校心理健康中心,还是熟悉的场景与熟悉的同事,但彼此的感觉却显得陌生了。以往同事们见到他都会很热情地点头打招呼,但现在有人远远的看见他就故意躲开了,这也许不是回避或厌恶,只是不想让丁齐尴尬。

还有人尽量保持着礼貌,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仍然微笑着和丁齐点点头,但这表情似乎令人觉得很难看。而丁齐自以为已做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其实在外人看来,他也和平时完全不同,脸失去了那充满阳光的笑容,很木讷地点头回应着。

来到心理咨询室中坐好,先研究了一番预约登记者填写的基本材料,丁齐揉了揉脸,露出了职业性的很有亲和力的微笑,就像又重新变了一个人,这时求助者也敲门进来了。

求助人姓名叫高晓飞,今年十六岁,高中二年级学生。丁齐在心理咨询室中也接待过不少学生,遇到的心理问题大多带着青春期的特点,但基本上都是父母领着孩子来的。而这位名叫高晓飞的少年,是自己主动在上预约登记、独自一个人来的,这种情况很少见。

正文 正文_018、假想观众

丁齐本有些担心,这孩子是不是看了最近的上消息而感到好奇,所以特意挂号预约,目的就是来“见识”一番丁齐本人,那么这场咨询就没法做了。但高晓飞走进来的时候,丁齐的心就放下了一半,对方就是来向心理咨询师求助的,而不是来见识他这位“境湖名人”的。

不用说一句话,仅用一个眼神交流就能得出判断。高晓飞进屋时显得有些紧张,与丁齐视线接触后便低下了头,对心理咨询室中的一切都很好奇,都属于正常的求助者的反应。对丁齐这位咨询师,他并没有流露出任何与内心中已有的印象进行比照的意思。

这说明这位高中生要么没听说最近的“境湖市安康医院事件”,要么听说了也不怎么关心,总对丁齐根本就没什么印象。看来也不是所有人的都在关注这一事件,很多人就算听说了也没刻意记住他丁齐。

十六岁的少年目测身高已经接近一米八了,个头和丁齐差不多,现在的孩子营养比过去好,普遍发育的也早,就是身形还稍显有些单薄。

丁齐站了起来,温和地微笑道:“小高是吧,请坐,请问我有什么地方可以帮助你的?”他给高晓飞倒了一杯水,并与对方同时坐下。

高晓飞坐下后既紧张又有些腼腆,理了理头发道:“老师,您发现我哪儿不对劲了吗?”

其实他一进门丁齐就发现了,左手背上贴了个创口贴,但丁齐并没有点破,说话时也没有刻意去看他的左手,而是正色道:“我还没有发现你有什么异常,无论是外貌、体态、表情、语气所反应出来的各种特征,都很正常。

你预约登记的心理问题是情绪焦虑,情绪焦虑有很多种,原因也各不相同,你能自己告诉我吗?”

高晓飞的反应并不是失望,而是松了一口气,举起左手道:“老师,我手背上长了个瘊子。”说着话将创口贴揭了下来,露出一个黄豆大小的瘊子。

丁齐点了点头道:“我看见了,就是这个瘊子造成了你的心理困扰吗?你能和我具体说说,究竟是怎样的感觉呢?”

高晓飞左手背上的这个瘊子是两个月前长出来的,根据他自己观察,近一个月来的情况已经很稳定了,瘊子并没有再变大。他觉得很难看,一想到这个瘊子就觉得全身不得劲,甚至有些寝食难安。他隐约感觉自己好像变得不一样了,心里很是担忧,却又不知道究竟在担忧什么。

听完求助者的自述,丁齐忍住了笑意,露出了很关切地神情。这的确是心理问题,而且是典型的青春期心理问题。假如是一位老年人,可能会担忧自己的健康,甚至会怀疑是否会有癌变可能等等,但这孩子关注的焦点并不在于这些。

丁齐又问道:“你为什么不去医院看看呢?”不过是黄豆大小的一个瘊子而已,去医院处置只是一个很小的外科手术。高晓飞来做一次心理咨询交费六百,也足够他去处置这个瘊子了。

高晓飞答道:“我也上查过,上说瘊子过一段时间也会自己好,但是没有什么办法预防,也说不定还会长。我还查到用液氮啊、激光啊手术切除很难去根,还会留下疤痕或色素沉着。其他的方法就是吃药了,但我感觉吃药肯定不好”

其实丁齐刚才已经想到手术切除了,尽管他只是一个精神科医生,并非外科医生,但这实在是一个小得不能再小的手术,只要有简单的器械和消毒设备,他本人现在就可以把这个瘊子给切除了,而且心理健康中心也备有外科急救包。

但这里是心理咨询室,并不是外科处置室,他打住了这个想法,而是笑着问道:“这些都是在百度百科上查的吧小高,你是不是每天都要照很多遍镜子?”

高晓飞一怔:“你是怎么知道的?”

丁齐:“你遇到的困扰确实是心理问题,很多青春期的少年都会这样。你因为手背上长了个瘊子,所以对自己的形象不满,这还不单纯是一个瘊子的事,而是你感到苦恼,不知道怎么才是自己满意的形象”

接下来是一番聊天式的谈话。很多人,尤其是男性,在没有现实必要的情况下去照镜子的次数,青春期可能比一辈子其他时期加起来都要多。青春期少年有着高度地自我关注特点,这是伴随着自我意识发展并逐渐走向成熟的必然现象。

强烈的自尊但又时常缺乏自信,对应了他们时常自以为已经长大成人、但实际上又不是真正的成人这种身心状态。青春期有一个很突出的心理现象叫做“假想观众”,就是在心理上制造出可能并不存在的观众,关注自己的同时,也以为别人都在关注着他或她。

自我赞美时便以为人人都会赞美,自我失望时便以为人人都会对其失望。这样反复的情绪波动,往往就会导致内心的焦虑情绪。

“假想观众”这种心理特征,成年后依然存在,只是没有青春期那么突出。人在没有必要的情况下去照镜子,实际上就是在假想观众,而这种心态又不仅仅体现为照镜子那么简单。

成年人如果受到某种刺激,也会重新唤起强烈的“假想观众”心理,并放大各种情绪体验。比如丁齐自己,他最近确实成了境湖名人,但是在现实中,又有几个人真的认识他呢?热点消退之后,绝大部分人真正记住并不是丁齐本人,只是这起事件中他曾扮演的某个角色,也没有不相干的人会天天盯着他。

但是一般人遇到他这种事情,往往都会觉得自己就是大众关注的焦点中心,一举一动仿佛都被人监控,从而倍感压力。

过不了多久,丁齐就会被大众遗忘,除非在特殊的场合刻意重提、除非是与他或这件事直接有关的人,否则谁都不会再当回事。丁齐不过是个小小的心理咨询师而已,并不是那种大众耳熟能详的公众人物。

今天在咨询室中面对这么一位十六岁的少年,丁齐在做心理咨询的同时也在调整自己的心态。

丁齐和高晓飞谈了青春期的各种心理特点,以及高晓飞所感受到的困扰实质,最后说道:“我再送你一句话腹有诗书气自华。”

高晓飞笑了,看着手背道:“但这个瘊子,我还是得治啊,但我挺害怕去医院的。”

丁齐:“你跟你父母说过,你父母没当回事,对吧?”

高晓飞又一皱眉:“确实,简直没法沟通!”

丁齐尽量淡化道:“这确实也不是什么事,一个小瘊子而已,你的问题是青春期困扰。这次来做心理咨询的六百块钱,也是平时攒的零花钱吧?看来你还挺重视自己的!”

高晓飞:“我爹妈工作忙,但平时给的零花钱也不少,去年压岁钱加起来就有好几千呢,六百块我还是花得起的。”

此次咨询会谈已经结束了,其实也没必要再进行下一次。在高晓飞离开之前,丁齐又说道:“给你一个私人建议,而不是心理咨询师的建议。我小时候也长过瘊子,有人告诉我用九度的白醋每天点一点,后来它就自己掉了。你回去之后可以试试,假如没有用,你还是去医院做个小手术吧,很简单的。”

当丁齐站起身说出这番话时,其实已经脱离了心理咨询师的工作状态。重新专注地投入工作的感觉很好,令丁齐感觉又找回了熟悉的自己,但他心里也清楚,这恐怕是他在校心理健康中心最后一次做心理咨询了。

当高晓飞离开后,丁齐并没有出门去办公室,而就是站在门后面等着,他想印证自己的某种判断。果不出所料,不到两分钟,敲门声就响起了,丁齐随即就拉开了门。门开得这么快,反倒把敲门的钟大方给吓了一跳。

丁齐虽然猜到了可能会出现这一幕,但它真的发生时,心中也在叹息,有一股掩饰不住的失望之意,面无表情道:“大方师兄,你找我有事?”

丁齐第一次来心理健康中心上班时,见到钟大方便叫了一声钟主任。可钟大方却很夸张的直摇头,告诉他不要这么称呼,以后一定要叫大方师兄。这位师兄平日对他也挺大方、挺照顾的,就像他的名字一样。

从称呼中就能反应出很多信息,比如现在很多研究生都管导师叫老板,可刘丰却拒绝这个称呼,一直要求学生就叫他导师。哪怕丁齐已经跟佳佳确定了恋爱关系,但这个习惯一直都没改过来,无论是在公开还是在私下的场合。

今天听丁齐又叫了一声大方师兄,钟大方的神情略显尴尬,赶紧以关切的语气道:“小丁啊,没想到今天还有求助者预约你,我本以为你不会来呢。”

丁齐不咸不淡地答道:“既然把我的牌子挂出去了,就得有人翻啊!我现在也算出名了,就算是因为好奇,有人也会翻我的牌子。不过今天有点不巧,刚才那位预约者,根本就没听过境湖市安康医院事件,他也不知道我是谁。”

钟大方:“小丁师弟,你好像误会了。周一你并没有请假,把你的名字放在预约挂号名单上,也是正常程序。”

丁齐:“师兄,你就不用这拐弯抹角了,都是搞专业的,谁还看不透那点小心眼,你想让我自己主动走人就直说,用不着绕这么大弯子!”

钟大方似乎受了什么委屈,带着责怨的语气道:“小丁师弟,你这话从何说起?”

丁齐看着他的眼睛道:“难道你不是来劝我自己走人的?免得你再去找理由开除我。”

钟大方的神情有些退缩,但仍然说道:“有什么开除不开除的,你的劳动人事关系原先都在境湖大学,和校心理健康中心只是劳务合作。”

丁齐嘴角露出一丝嘲讽之色:“我还是说中了吧!”

钟大方有些吞吞吐吐道:“其实吧,有一位求助者投诉你,说你给出的咨询建议,居然是让一个已经没有生育能力的女人再生一个孩子,这对她造成了很大的刺激和伤害。”

丁齐:“你干脆就直说是洪桂荣得了,何必遮遮掩掩。师兄,你也是田琦的鉴定人,私下接触过田相龙和洪桂荣吗?”

钟大方神情微微一惊,随即岔开话题道:“小丁,我们能不能进去坐下说。”

丁齐很干脆地答道:“不能,就站在这里说,要么就别说!”

钟大方看了看走廊上没有别人,又压低声音道:“小丁啊,我知道你有情绪。可是昨天的会议也你应该听说了,校领导班子特意指出,中心要根据校方对你的处理意见,做出中心的自己的处理决定,你还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吗?这不是我要为难你

没等他说完,丁齐便打断道:“导师还在呢,大方师兄什么时候成了本中心的头?”

心理健康中心是从校附属医院分立出来的,虽然行政关系上来讲从属于境湖大学,但管理独立的。人事方面,境湖大学只负责任命中心的领导班子,至于医生、护士的聘用,都是中心自主。

校领导不可能直接聘用中心的咨询师和精神科医生,一方面因为中心是一个独立机构,另一方面也因为这种事情的专业性太强了,外行人还真插不上手。

所以境湖大学可以直接将丁齐开除出老师队伍,并开除他的学籍,却无法直接将他从心理健康中心解聘。从程序上讲,这应该是心理健康中心自己做出的决定。照说校领导已经在会议上做出指示,丁齐被解聘在所难免,可是也用不着这么急,更用不着钟大方跳出来。

丁齐分明是不想好好聊的态度,但钟大方也没动怒,反而有些低声下气地继续解释道:“我们的导师是个难得的好导师,从来都是那么照顾学生,他怎么能拉得下脸来做这种事情?但校领导已经有了指示,中心又不得不办,这就是在让导师为难!

我知道导师难办,既不能让导师去得罪校领导,也不能让导师拉下脸来开除自己的学生,所以只能由我来做这个恶人了。被导师教导和照顾了这么多年,我们也应该为他分忧”

丁齐冷笑着打断道:“我该叫你一声中国好师兄吗?校领导的指示,导师还没来得及办,你就抢着给办了,真是会给领导分忧啊!但你可不是在担责任,分明就是落井下石。我原以为落井下石的只有田相龙、洪桂荣这些人,没想到却是大方师兄你。该怎么说你好呢,夸你是好领导,还是好学生、好下属?”

这已经等于是指着鼻子骂人了,钟大方的心理素质真不错,仿佛根本就没和丁齐计较,或者说他就是个二皮脸,仍然小声道:“就算是纯粹从专业角度说,心理健康中心也不适合再聘用你,我想你是明白原因的”

钟大方又解释了半天,丁齐只在心中叹息。其实他知道自己会被中心解聘的,只是在什么时候、以什么方式而已。就算刘丰导师不发话,假如钟大方过几天亲自找到他,好好说一说,丁齐也不会让导师为难,自己也就走人了。

而且他的劳动人事关系不在心理健康中心,只要中心不再安排他的预约挂号,今后就可以不来上班,自然也就解除了这种聘用关系,谁都不用尴尬。可是钟大方太着急了,主动跳出来揽这件事,一方面是可能是为了讨好校领导,另一方面的原因恐怕就不太好说了。

就算是心理专家,丁齐也不会没事就去琢磨身边的所有人,那样多累呀。直到今天他才明白,这位大方师兄并不喜欢他,恐怕从一开始起,内心深处就是排斥他的,这种心态不知不觉已经压抑了好几年。

钟大方是刘丰所带的最早的一批博士,如今是心理健康中心的二把手,也被视为刘丰专业上的接班人,从境湖大学内部论,其专业地位仅次于刘丰。但差这么一个位次就是天壤之别啊,刘丰兼占着中心主任的职务,只要他老人家不让出位子,钟大方就好似永远没有进步空间。

刘丰就像一座山,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钟大方都感觉自己被压得出不了头。同样的一种情况,不同的人感受不同,比如丁齐会觉得是受到了刘丰这棵大树的庇护,而钟大方会觉得始终活在刘丰的阴影下,什么增光露脸的事首先都轮不着他。

刘丰对丁齐的提携和栽培力度,也明显超过了钟大方。前面有刘丰这么一座山压着,后面还丁齐正在赶上来,终有一日会把他挤到一旁,这也许就是钟大方的心态。所以丁齐只能叹息,难道在某个体制里待锈了,就只能看到眼前这么一点东西吗?

丁齐出了事,钟大方是幸灾乐祸吧?丁齐这个人并不多疑敏感,但他很敏锐,没想到的事情往往只是因为以前没去多想。

昨天突然收到微信工作群里钟大方亲自他的通知,丁齐就琢磨出一丝不对劲了。今天结束心理咨询后,他想验证一下自己的判断,而钟大方果就迫不及待的就找到咨询室来了。刚才谈话中,钟大方又提到了洪桂荣“投诉”的事情,丁齐便彻底验证了自己的某些推测。

正文 正文_019、图书管理员

钟大方说了半天,见丁齐一言不发,又抬头道:“小丁师弟,你明白我的苦衷了吗?我也是没有办法,师兄必须这么处理。假如你有什么要求,也可以提出来假如你有什么困难,导师和我们师兄弟也尽量会想办法帮你的。”

丁齐看着钟大方的眼睛,目光似能将对方穿透,他突然笑了,笑着说道:“你其实可以不必有什么苦衷的,这本就不是你的职责范围,你什么都不用做,就可以对得起良心了。我也没什么困难,只想问三个问题。

第一,在给田琦做精神鉴定之前,田相龙和洪桂荣来找过我。是谁违反程序透露的消息,让他们拿到了鉴定人的名单,并知晓了鉴定人的身份?

第二,前天有人在上放出来一段视频,是我在安康医院给田琦做诊断的监控记录。是什么人拿到了拷贝,然后私下里又传了出去?”

刚说道这里,钟大方就变了脸色,很生气地摆手道:“师弟,话可不能这么说!那田相龙能量很大,他有的是办法,你不能凭空怀疑谁。你也知道,那个视频拷贝我是拿不到的”

丁齐随即接话道:“就在昨天之前,我从来没怀疑过任何人,当然也没有怀疑大方师兄你,而刚才我只是提出几个问题而已,并没有说要怀疑谁。我相信监控记录的拷贝不是你给田相龙的,但我现在知道第一个问题的答案了。”

丁齐说话时一直看着钟大方的眼睛,他相信监控记录不是钟大方提供给田相龙的,但言下之意,上次鉴定人的名单和身份,就是钟大方泄露给田相龙的,所以田相龙夫妇才能提前找到他。

由此还能得出一个推论,身为鉴定人之一的钟大方,事先也私下里接触过田相龙夫妇。这也正常,他们既然来找了丁齐,没有理由不去找钟大方啊。

明白人说话没有那么啰嗦,三言两语就等于已经点破。钟大方有点出汗了,激动地说道:“我怎么可能做那种事?你说话要有证据!”

丁齐面不改色道:“给结果要有证据,但是提问不需要。大方师兄,你别着急,我还有第三个问题呢田琦刺杀导师的那把刀是哪来的?

田琦可是住在看护病房里,探视都有记录的。最大的可能就是中心内部的人员提供的刀,也是那个人在他耳边说了那番话,诱导他去刺杀导师。”

钟大方刚才始终表现得很诚恳,一副顾全大局、循循善诱的样子,哪怕面对丁齐的嘲讽和斥责也能委曲求全,但此刻心理防线终于被突破了。他表情不再是愤怒,瞬间就变了恐惧,显然是被吓着了,脸涨成了猪肝色,上前一步抓住丁齐的胳膊道:“师弟,这话可不能话说呀!根本不是我!怎么可能是我?”

丁齐伸手拍在他的胸口,将他推了一个趔趄道:“站好了说话,别动手动脚的!我说那个人是你了吗?我只是提出疑问而已!我还要告诉你一件事,这次去安康医院之前,我也没想到田琦会死,只是想问清楚那把刀的来历。但他现在已经死了,最后见过他、问过他话的人是我。”

这话太狠了!假如丁齐向别人提出了这个疑问,并将矛头指向钟大方,尽管不足采信且田琦已死无对证,谁也不能认定就是钟大方干的,但足以让钟大方百口莫辩、以后别想再混了。

有些事没必要解释,同时也没法解释。比如上有那么多人说丁齐是杀人医生、用催眠术杀人,丁齐怎么解释?从专业角度,这本就是不可能的,从现实角度,他也不可能一一找到对方去辨论。而且这种说法只是瞎猜而已,谁也不可能据此去追究丁齐的责任。

那么丁齐现在就用同样的方式把钟大方给套进去了,他虽然不可能真的去做这么阴损的事情,但是钟大方怕呀,冷汗已涔涔而下。

钟大方缩起肩膀,以哀求的语气道:“师弟,你还跟谁说过这些话?有些事可千万不要乱讲,讲出来就是造谣污蔑,会要人命的!是师兄多事,今天就算我没有来过、什么话都没有说过。你有什么困难,有什么想法,有什么要求,我能帮忙的地方一定帮。”

丁齐淡淡道:“你又不欠我的,没什么是一定帮我的忙。但是说要求嘛,我还真有。我也不想看见就为了我的事,导师跟校领导对着干。我主动走人,不再与中心有劳务聘用关系。

但是这个月,我既然来上班了,该发的奖金还得如数发。而且现在已经是十月份,今年已经过去了一大半,年终奖金该发多少,到时候也不能少。大方师兄,你一定能办好的!我就不打扰你工作了,现在就上楼去收拾东西。”

说完话丁齐拍了拍钟大方的肩膀,出门转身上楼去了,走到楼梯口他又突然转身道:“钟副主任,田琦都死在我眼前,你还以为我好欺吗?现在这种情况,你根本就惹不起我,也不应该来惹我,今后可千万别再这么自己作死了!”

钟大方一个人被晾在那里,过了好久才将呼吸给调匀了,感觉仍有些懵逼,今天怎么就没有控制住场面,彻底演砸了呢?

来之前他想得挺好,以领导和学长的身份表示慰问和关怀,并告诉丁齐校领导的决定和中心的难处,解除聘用关系是不可避免的,然后再安慰开导丁齐一番,并问丁齐有什么地方需要帮助的,很顺利地解决这件事。

将丁齐挂在周一的预约登记名单上,也是他的主意,这就是一种试探。不料丁齐居然“正常”来上班了,而且还当面来了这么一出。

丁齐毫不留情地揭开了他准备好的面具,而且把所有事都打碎了说。在钟大方的印象中,丁齐这位小师弟不是这种人啊,对谁的态度都很谦和,这些年甚至从来没有与同事红过脸。

如果换做一般的单位、一般的人、一般的事,情况或许就会按照他的设想发生了,尽管对方心里不会高兴,但面子上还能过得去,这就是办公室政治。可是丁齐根本不和他玩这一套。

钟大方随即便意识到自己犯了什么错误,他并不真的了解丁齐,而丁齐却仿佛把他给看透了。他自以为是盘菜,丁齐却不再拿他当根葱,刚才看过来的眼神,分明是发自骨子里的蔑视,当丁齐认为不应该再给他面子的时候,就很干脆地一点面子都不给了。

这个年轻人太自负了,他现在这副破落样,还有什么资格蔑视我?钟大方很愤怒,很想骂人,在他眼里,丁齐上不过是一个会拍马屁的小白脸而已,会讨刘丰欢心又泡上了领导的女儿,日子才混得这么滋润,否则屁也不是。但他今天终于领教了丁齐的厉害。

在钟大方看来,丁齐已经是个失败者,连底裤都输光了的失败者。但他现在却不敢说丁齐一句坏话,哪怕在背后也不敢,因为他怕万一传到了丁齐的耳朵里。丁齐反正是破罐子不怕破摔,而他可是个好罐子,摔不起!

丁齐最后提出的要求,钟大方还得老老实实地去满足,得尽全力为丁齐争取、一定要做得令丁齐满意。钟大方只能在心中暗骂,已经完蛋的人,还有什么好嚣张的,但也只能在心中暗骂而已。

钟大方此时后悔了,何必主动出头来揽这件事呢?丁齐已经被学校开除,如今再被心理健康中心解聘,他已经失去了任何拿捏丁齐的手段。丁齐正需要发泄,他今天算是撞到枪口上了。

没错,钟大方确实是撞在枪口上了。丁齐最近经历了这么多事,换谁都不会好受,他也需要发泄,而钟大方就是送上门来的。仅仅教训了一个钟大方,丁齐并没有什么成就感,他的心情仍然很压抑,找了个纸壳箱收拾好办公室里的私人物品,默默地回到了宿舍。

等打开门走进屋中,丁齐却吃了一惊,屋里居然有人,导师刘丰正坐在书桌前。宿舍是学校的,后勤处也有钥匙,丁齐一看见,就明白导师是特意去后勤部门拿来了钥匙,现在这把钥匙正放在书桌上。

自从上周三下午丁齐请假之后,就没有再见过刘丰,现在是周一下午,短短五天时间,竟发生了那么多事情,恍如隔世。

在这五天中,丁齐并没有去找过刘丰,也没有给导师打过电话。他不知道找导师去做什么,难道惹了事去向导师求助,求导师罩着他吗?其实不需要丁齐开口,刘丰也在尽力保护丁齐,导师做的那些事,丁齐都能猜到,心中很感激还有几分愧疚。

许是彼此都能明白对方的想法吧,所以刘丰也没有联系过丁齐,等一切已尘埃落定,刘丰却直接出现在了丁齐的宿舍里。

丁齐放下纸壳箱道:“导师,您来了,我给您泡杯茶!”语气很平静,甚至是刻意的平静,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刘丰摆手道:“不用泡茶了,坐下说话吧。”

屋里只有一个座位,丁齐就坐在了床上。导师刘丰又指了指桌上的钥匙道:“我在后勤处宿管办公室拿的,没经过你同意就擅自进来了。难道我不来找你,你就不去找我了吗?”

丁齐赶紧摇头道:“不是这样的,我想过几天再”

刘丰打断他的话道:“宿管那边的人说了,他们不着急收回宿舍,本学期的计划已经安排好了,那就这样吧。你可以继续住在这里,直到明年二月初,下学期正式开学之前。”

丁齐:“谢谢导师,这样的小事也让您亲自费心!”

刘丰摇头道:“不必谢我,我只是去了一趟宿管办公室,什么话都没说呢,他们就主动告诉我了,然后我就顺便把钥匙拿来了。我拿了你的钥匙,也给你我的钥匙,你要是在这里住得不习惯,就搬到我家去吧,反正房子很空。”说着话,刘丰把自己的家门钥匙也放在了桌上。

丁齐的遭遇是值得同情的。对于身边遭遇不幸的人,善良者的态度是尽量给予力所能及的帮助。丁齐已经被学校开除了,照说不能继续住在教工宿舍里,可是宿管那边并没有着急赶人,而是在能允许的范围内,还给了他四个多月的缓冲时间。

丁齐跟宿管办公室的人一点都不熟,除了当初领钥匙几乎没打过任何交道,相比之下,今天钟大方那种做法更令人感到不堪。

看见桌上又放了一串钥匙时,丁齐忍不住鼻子发酸了,他还是尽量平静地说道:“谢谢导师,我会自己想办法的。”

刘丰直截了当道:“丁齐,你现在失业了。”

丁齐尽量以轻松的语气答道:“是的,我失业了,刚从心理健康中心回来。”

就算刘丰先前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看见丁齐抱回来了这个纸壳箱、箱中放着他在办公室的私人物品,此刻也反应过来了。他叹了口气道:“钟大方虽然家庭出身一般,但早年学习非常刻苦,专业能力也很强,只是他这个人当初不是这样的。”

导师欲言又止,似乎不愿意再多说。丁齐以劝慰的语气道:“环境会变,所处的地位会变,人的想法也会改变的。至于钟大方,我见过的病人多了!”

钟大方的担忧其实有点多余,丁齐并没有告状。刘丰又叹了口气道:“你最近经历了很多,我就是想看看你会变成什么样子。有些东西是会改变的,但有些东西是必须坚持的,否则你就不再是你。还好,你还是那个丁齐。”

丁齐笑了笑:“我一直就是。”

刘丰点了点头:“那我就放心了!今天上午我还去了一趟校图书馆,给你找了份兼职的差事,就是图书管理员,算是临时工性质。你先干着吧,收入虽然不高,每月一千五,但也勉强够眼下的生活费了,而且有个好处,你可以继续使用现在的校园一卡通。”

图书管理员,丁齐在大学本科时就做过,那时是勤工俭学,没想到转了这么一大圈,回头又干了这么一份工作。可以继续使用校园一卡通,这个好处就多了,有它便可以刷开宿舍楼和各大教学楼以及校园内各大场馆的门禁,还可以使用食堂、图书借阅室、公共浴室等专属学校的服务设施,既便利又便宜。

丁齐不禁站了起来,嗓子有些发哑:“谢谢导师!”

下午钟大方装模作样地跑来找丁齐谈话,劝他主动走人的同时,还问他需不需要帮助?而刘丰根本就没问这些,他主动给了丁齐此时最需要的帮助。在丁齐没有找到一份新工作之前,先解决了住的问题,然后又给他介绍了一份过渡性的兼职工作,暂时解决了生活问题。

刘丰又习惯性地摆了摆右手道:“你已经说了好几声谢谢了,如果真要说谢谢,我还从来没有好好谢谢你救了我的命,佳佳也没有好好谢谢你救了她父亲。”

丁齐:“我们之间,用不着这么客气。”

刘丰:“那你就更用不着谢我了。其实人在排解心理压力时,可以选择环境疗法,那就是换一种环境,到一个与过往经历无关的地方。但你如果继续留在校园里,面对的还是曾经熟悉的人和事,必然会时常提醒你曾经发生了什么,而你的处境和以前又有了怎样的不同。

你得面对这一切,面对真实的和假想中的观众,所以校图书馆图书管理员这份差事,你如果不愿意做,完全不必勉强,我们可以再想别的办法。”

刚刚经历了那样的事情,继续留在校园里、发生这一切的旧环境中,从心理层面并不是一个好的选择,会导致强烈的失落感与挫败感。刘丰当然明白,所以干脆把话挑明了说。

丁齐又坐了下来,沉默了几秒钟之后抬头答道:“我从未打算逃避什么,如果这就是我将要面对的,那就去面对这一切。图书管理员,很好,导师安排得很好。”

刘丰终于长出一口气道:“这才是一个人真正的成长,不仅是经历了什么事,而是怎样去经历,经历之后又会怎样。”说到这里他的语气顿了顿,沉吟道,“你是我迄今为止最优秀的学生,如果断送了专业前途,实在太可惜了。

在图书馆这段日子,你可以多看些书,我和公安那边打声招呼,帮你改个名字。明年你可以继续考外校的博士,导师我也可以先帮你联系好。将来换一个名字、换一个地方,影响并不大。绝大多数人并不认识你,能了解你详细履历的毕竟只是少数。”

丁齐却摇头道:“我的名字是父母起的,也是他们给我留下的印记和纪念,他们已经不在了,我不能改换。而且我自认为并没有做错什么,更没有必要去否定自己的人生。”

刘丰也只得无奈道:“所有的事情都发生的太快,或许你还没有完全想明白。将来如果有这个需要,你可以随时来找我。”

正文 正文_020、无枝可依

丁齐拒绝了导师好心的提议,然后两人有很长时间都没说话,就这么沉默着,气氛显得有些低沉。最后还是刘丰率先打破平静道:“丁齐,你很优秀,各方面都非常的出色。但你也会犯错误,我们毕竟都只是一个凡人,这件事有很多地方,你处理得就不对。

你完全可以按照更合理的程序的程序,比如先告诉我,我再和安康医院打招呼,然后找卢处长那边安排。由公安部门为了调查案情的需要的名义,请求精神科专业人士协助,到安康医院问讯精神病患者。

这样一来,就算出了那档子事,就算舆论压力再大,就算校领导再怎么想和稀泥,我也能据理力争把你保下来。你还是太年轻、太冲动、太好自作主张!”

丁齐低头道:“就算是那样,又有什么区别吗?当然,我不是在辩解,做错了就是做错了、就要承担后果,所以我坦然接受校方的处分。”

丁齐不想告诉导师,他在刘丰遇刺时也受了刺激,佳佳反复的叮嘱使这种刺激更深,莫名又碰见刘国男堵路,促使他在突然间做了一个决定。更重要的是,如果他先告诉了刘丰,刘丰恐怕不会同意,而且会阻止。

其实就算程序上更合理,有心想挑破绽的人总是能挑出毛病来,出了事总得有人背锅。田相龙把事情闹成这样,就算校方没有给他纪律处分,在专业领域和职业圈子里,对他而言仍然是灾难性的履历,至少在现有的体制竞争环境中,他是很难再混了。

现在讨论这些,都已经是事后诸葛亮了,于事无补。而刘丰也是为了提醒丁齐,他刚才自认为并没有做错什么,但人怎么可能什么错都不犯呢?就看在什么情况下、出于什么目的。丁齐也有失误,不必钻这样的牛角尖。

又沉默了一会儿,还是刘丰先开口道:“田琦究竟是怎么死的?”

丁齐深吸一口气,抬头道:“严格地说,他是死于自杀去安康医院之前,我也没想到他会死,但是经历了他的精神世界,我便诱导他走向自我毁灭。这个突然的决定,也是根据当时的情况,我认为应该做出的决定。”

恐怕只有刘丰才能理解田琦真正的死因,因为也只有他才了解丁齐那特殊的天赋。而只有在刘丰面前,丁齐才会将“真相”原原本本的说出来。

听完了丁齐的介绍,刘丰叹息道:“你对他早就起了杀心,虽然并没有打算真的杀了他。可是到了那种状态下,你必然会动手,那就是你内心深处最真实的意愿。但你居然能做到,这简直就是一个奇迹!可惜”话说到这里就打住了,不知究竟想说是什么可惜。

丁齐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导师的判断。刘丰又叹了口气道:“其实,你可以让他进入植物状态的,那样麻烦会小很多。”

所谓植物状态,是一种精神病学称呼,相当于人们平常说的植物人。丁齐低着头道:“没有那么简单,或许是我的技术还不够,不是想怎样就能怎样,我已经尽全力了。再说了,只要他还活着”话说到这里他也打住了。

丁齐想不想弄死田琦?废话,当然想,很多人都想!但他们不可能真的跑去杀了田琦。丁齐当时是清醒的,而且就处在内心深处最真切的状态中,经历了那样的场景,他就会让田琦走向自我毁灭。看似偶然突发,但在刘丰看来,这几乎又是必然的。

两人又沉默了半天,导师最后说道:“丁齐,你能发现常人发现不了的世界,这就是你的财富,今后要善用这笔财富。”

刘丰告辞了,丁齐起身相送。见导师收起了宿舍钥匙,但自家那串钥匙还放在桌上,便提醒道:“导师,您家的钥匙不必放我这儿,我真不用搬过去住!”

刘丰:“你先留着吧。这个学期末,我打算请三周假,恰好可以去美国陪媳妇一起过个圣诞,寒假也不在这边,家里没人。佳佳昨天也和我说了,放寒假也去美国陪她妈妈,就在那边过年。”

丁齐做了个深呼吸道:“提前祝导师节假快乐,也请导师代我向师母和佳佳问好!”

图书管理员工作很清闲也很枯燥。丁齐并不是校图书馆的正式在职员工,这只是一份临时的兼职,轮到他值班时就在阅览室中坐着,及时提醒有的学生不要大声喧哗,还要随时收拾没有放好的书册。

照说从书架上取来的书阅后应该放回原处,但总有个别人不自觉,也有人是不小心放错了地方。

校图书馆每周三下午闭馆,为了盘整书库,但阅览室仍然开放,提供给学生上自习。扩招之后校园虽然也在扩建,但自习室始终有些紧张。图书馆最忙碌的时间有两段,一是每天晚上闭馆后,每人都要将所负责的区域原样整理好,二是周三的书库大盘整。

丁齐只是个临时工,但他对图书馆的活很熟。除了打理自己负责的阅览室,他每天还在闭馆后帮其他人的忙,至于周三的大盘库也是一次不缺,还经常搭手帮忙馆内的其他工作。这样的员工到哪里都是受欢迎的,几乎是人见人爱,而临时工就更难得了。

但大体上丁齐是清闲的,甚至经常无所事事,正因为如此,他才总想找更多的事情做。在大部分时间内,他则是在看书,反正图书馆里有的是书。

从十月中旬被开除,到一月初学校放假,这不到三个月的时间内,丁齐看得书比过去两年都多。现在广义上的书,不再局限于纸质书本,还包括各种音像记录。尽管络资讯已经非常发达,但还有很多资料,也只有在大型图书馆里才能查得到。

刘丰提醒过他,继续留在旧的环境中会有怎样的感受,丁齐也有这个思想准备,他正在亲身感受这一切。有很多原先的同事在图书馆和他打照面,态度大多很礼貌、很温和,不少的目光中隐含着同情,显得非常有修养,但感觉莫名生疏。

平日坐在阅览室中,丁齐也发现很多学生以好奇的目光偷偷打量他,估计还会私下里议论他吧。其实有时这只是丁齐的自我感觉,实情未必是这样。就算在当初,喜欢偷偷打量他、对他指指点点的女生也不少啊。谁叫他这个小伙这么有气质,人长得又帅呢!丁齐如此自我安慰。

转眼放了寒假,又一转眼到了春节,校园里变得冷冷清清,走在空无一人的路上,能感受到北边江风的寒意。

大年三十,早起掸尘,是丁齐家乡的风俗。丁齐早上去了导师刘丰的家,周阿姨已经回家过年去了,屋子里空空荡荡,收拾得也很干净。但丁齐还是重新打扫了一遍,完成了一个风俗上的仪式。然后他关上门离开了,临走前将那串钥匙留在了客厅的茶几上。

掸尘之后就开始做年夜饭了,按照老家的风俗,年夜饭中的很多菜是进入腊月后就陆续备好的。只要过了中午十二点,便是大年夜中的“夜”,桌子摆好之后先出门放鞭炮,放完鞭炮就可以关门吃年夜饭了。

丁齐也准备了一串鞭,整整一万响的串红,卷起来是好大的一盘,他还从来没放过这么长的鞭炮呢。在宿舍楼前将鞭炮卷开,从远处排出一条横线一直延伸到楼梯口。丁齐取出了一盒烟,点燃一根抽了两口,迎着冷空气用力吐了出去。

丁齐没什么不良嗜好,以前也从不抽烟,但最近几个月却学会了,偶尔也抽上两根。他用烟头点燃了鞭炮,在隆隆的鞭炮声中,转身走上了楼。楼外的鞭炮声很响,哪怕在宿舍里关上门仍觉得有些震耳。

这是教职员工的单身宿舍楼,在大年三十的下午,整栋楼都已经走空了,只有丁齐一个人还住着。

年夜饭吃什么?没有冰箱和微波炉,丁齐一直都忘了买,今天学校食堂也不开门,他更没心情去公共厨房做什么。他提前准备了方便面,还有各种各样的熟食,有罐头的也有袋装的、有荤也有素。先用电壶烧水泡面,再一包包、一盒盒将熟食打开放在书桌上。

菜全是冷的,只有泡面是热的。

面泡好了,菜也全部摆好了,丁齐却一口没动。他没有半点食欲,只是弯腰从脚边的纸箱里抽出一罐啤酒,打开后大口灌了下去。可能是呛着了,酒从嘴角滴到了胸前,他伸手抹了一把下巴,下巴当然是湿的,下意识地又抹了把脸,脸上也全是湿的。

不知何时,他已泪流满面。

丁齐过年为何不回家?因为他无处可去!此时的感觉就像寒风中的荒林,光秃秃的树枝不见一片叶子,天地间只有他这么一只孤独的小鸟。

丁齐的父母已不在世了。母亲在他十二岁那年病故,为了给母亲治病,当时家里几乎没有什么积蓄。在他十七岁那年,也就是高二下学期的时候,父亲遇车祸不幸。还好有一笔车祸的赔偿金和父亲单位的抚恤金能供他生活,他完成了高中学业并考取了境湖大学。

他在老家还有不少亲戚,有几个叔叔、伯伯、舅舅、姑姑。他家住在与境湖市相邻的宛陵市泾阳县。父亲出生在泾阳县山区的农村里,当年出来分配到县城里当了一名公务员,也算是比较有出息了,然后在县城里娶了他母亲。

父母还在泾阳县城给他留了一套商品房,面积一百平左右,三居室,位置差不多是县城里最好的地段,是丁齐的父亲以内部价从原单位买下来的,也算是当时的最后一批政策福利分房。

父亲去世后,姥姥曾和舅舅一家来找过他,还做出了安排,由舅舅家把他接过去抚养,那套房子先给表哥结婚用。丁齐拒绝了安排,他告诉姥姥自己可以独立生活,不需要谁再来抚养。姥姥和舅妈都指责他不懂事,丁齐却坚决不干,最后关系闹得很僵。

丁齐当时的感情是很复杂的,他不想让别人来占据父母的房子,就像不想让别人占据父母的位置,哪怕他们已经不在了。他之所以会拒绝姥姥的安排,多少也与另一件事有关。他还记得当年母亲病重的时候,父亲带着他到舅舅那里借钱,是怎样被找借口拒绝的。

母亲病重后,父亲还打算把房子卖了,在位置更偏僻的地方换套更小的房子住,送母亲去境湖市的大医院。丁齐年纪还小不太懂事,无意间在母亲面前说漏了嘴。结果母亲大骂父亲太败家,她在县医院一样可以治病,假如父亲真敢那么干,她就连县医院都不住了,而房子是要留给丁齐的。

舅舅家住在县城里,而丁齐的大伯住在乡下。父亲家的亲戚当然也听说了这件事,后来大伯找他商量,提议由他们家来照顾他、住在一起生活。怎么照顾呢?大伯一家也搬到县城来住,两口子还带着他们的两个女儿,也就是丁齐的堂姐和堂妹。

丁齐也谢绝了大伯的“好意”,只说自己已经长大了,过完年就满十八岁了,不需要别人再来照顾。大伯见丁齐的态度这么坚定,也不好再坚持,后来关系还算不错。

丁齐的父亲从农村出来,令爷爷一家人都感觉很有面子,村里的亲戚们平时进城也都在丁齐家歇脚,丁齐的父亲都会很好的招待,还时常在经济上接济他们。母亲对此是很有意见的,私下里跟父亲争吵过好几次,丁齐小时候都听见过。

母亲生病后,父亲就没有再接济过老家的亲戚,老家那边某些人也曾有过怨言,但至少没有谁当面说过。

丁齐后来考上了境湖大学,和他父亲一样,成了老家人在村子里的骄傲,很多人都夸奖他有出息,以他为炫耀或者对他抱着某种期待。前些年的春节,丁齐都是回老家乡下和大伯他们一起过的,否则未免太过孤单凄清了。

大学期间以及参加工作的第一年,丁齐没什么钱,但平日也会想办法节省下来一笔,过年时包给老家亲戚的孩子们当压岁钱。近两年丁齐的经济状况改善了不少,过年时也会准备更贵重的礼物,红包也包得比较厚,也越来越受欢迎。

这些年除了爷爷之外,丁齐没有收到过其他人的压岁钱,因为他已经是大人了嘛。说起来都是些琐碎的事情,但这就是普通人的生活。

老家县城里的那套房子,丁齐告诉大伯他给租出去了,其实他并没有出租,就是那么空着,所有的东西也都是原样放着。他每年抽空回去两趟,收拾打扫干净。

虽然镜湖大学附近的房价比泾阳县城最好的地段还要高出一倍还多,但丁齐如果把老家的房子卖了,也够他在这边买套新房子的首付了。可丁齐根本没打算那么做,对他而言,那是父母留给他的纪念,也是内心深处的某种寄托。

本科毕业后丁齐和佳佳建立了恋爱关系,当时就有同事议论,丁齐与佳佳虽不算门当户对,但他母亲双亡、没有负担,也算是出身干净、没有后顾之忧了。丁齐也能猜到这些议论,但他懒得计较也没法去计较,谁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吧。

丁齐的经历如此,可以想象刘丰的出现对他而言意味着什么,而他在刘丰身上又投射了怎样的情感?

丁齐这次只打了个电话说自己有事,过年恐怕没法回去了。接电话的大伯母在电话那边还挺失望的,照例夸了他几句有出息,然后以开玩笑的语气说,给红包啥的用>

往年每次回老家过年,老家的亲戚们很喜欢问东问西,比如他现在干什么工作、每个月能挣多少钱、在境湖市有什么关系等等,哪怕是个人的**问题也要刨根问底。丁齐这次“出事”之后,没有接到老家亲戚来的电话,他们可能并不知道这回事,应该是未曾听说吧。

丁齐自以为很坚强,他也的确相当坚强与清醒。他从那样的处境中一步步走到今天,就在几个月前,他的人生道路还是充满阳光,前程远大且美好,足以令同龄人羡慕。转眼间他却跌落到了人生的低谷,仿佛是一座深渊。

鬼知道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鬼知道他是怎样的感受!再坚强的人也有脆弱的时候。泪水止不住无声无息地往下流,他只能一口接着一口地喝着酒。

今天这啤酒却寡淡如水,喝下去一点味道都没有,更别提有什么酒劲了。丁齐干脆又从墙角边取过一**家乡产的黄酒。往年过年时,老家的亲戚们最爱喝这种酒,还喜欢加姜丝、葡萄干、话梅等各种东西煮热了喝。

丁齐没有加东西热酒,就这么冷着喝寡酒,感觉这酒也什么劲,入口就和水差不多,一**很快就喝完了,接着又开了一**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有没有到午夜,他突然觉得胃里如翻江倒海,跌跌撞撞地跑进了洗手间,爬在抽水马桶上吐了起来。

他没吃什么东西,吐得全是酒,到最后已经吐不出来了,还一个劲地在干呕,听声音就像嚎啕大哭

当丁齐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竟然是靠在床角,衣服和鞋都没脱。他觉得浑身酸疼,再一抬手却发现了血迹。右小臂靠近手背的位置割破了一个一寸多长的口子,流了不少血,地板上还能看见干涸的血点,衬衣的袖口也被血迹弄脏了,而伤口此刻已经结痂了。

他是什么时候、被什么东西割破手臂的,居然毫无记忆。丁齐只记得昨天放完鞭炮回来关上门,坐下来准备吃一个人的年夜饭,后来的事情就全忘了,他断篇了。桌上打开的熟食几乎原样未动,筷子还插在泡面里,清点了一下,他总共喝了八罐啤酒、两**黄酒。

丁齐隐约记得自己喝了啤酒,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啥时候喝的那两**黄酒,这是他人生中的第一次失忆,突然开始觉得很后怕。

找到手机一看,居然还有电,收到了十几条拜年的微信和短信。眼下的时间是早上六点五十,天还没有完全亮,远处传来零星的爆竹声,他醒得可真够早的。丁齐洗了个热水澡,擦干头发再照镜子的时候,发现眼睛不那么红肿了,脑袋的感觉也不怎么疼了。

醒这么早,他却并不觉得困,反而感觉精力无处发泄,总想找点什么事情做。他换了一套衣服,将被血迹弄脏的衬衣用手搓着洗干净了,又将屋子收拾打扫整齐。

然后他觉得饿了,肚子里咕咕响,于是开始烧水泡面,连吃了两桶方便面才感觉饱了,再将桌上昨夜没动的饭菜全部收拾起来出门扔掉,还下楼将昨天放的鞭炮碎屑都给扫了。回到屋中环顾一圈,发现已经没什么事好做了。

他走进了洗手间,照了很长时间的镜子,很精心地刮胡子梳头,打扮得整整齐齐。

恰在这时,突然有人敲门。时间是上午十点,这可是大年初一的上午十点啊,而且这栋楼里的人全部都走空了,只有丁齐一个人住。这时候突然有人敲门,很有点恐怖片的感觉,丁齐也被吓了一跳。

ps:这一章接近六千字,很平淡,几乎没什么情节。但我前前后后至少修改了六稿,越写越是感慨。它也算是方外行文至此,无声中的一个**部分吧。新书发布,求点击,求收藏

正文 正文_021、神秘来客

丁齐随即想到,宿舍楼的门禁坏了,用力一推就能打开,看样子是有人直接上来了。导师一家人都在美国,丁齐实在想不起来还有谁会来找他,打开门一看是又惊又喜,居然是大学宿舍的老二田容平。

田容平看见丁齐也是一愣,张大嘴道:“小七,你打扮得好精神啊,这是要上哪里去拜年吗?”

丁齐就是刮干净胡子,抹了点护肤霜,头发也梳整齐了,过年虽没有置办新衣服,但穿得也很干净整洁。田容平原以为丁齐会是怎样一副颓废潦倒的样子,结果见面的反差太大了,所以才会这么吃惊。其实他是来晚了三个小时,丁齐已经把自己和屋子都收拾好了。

丁齐也惊讶道:“老二,大年初一一大早,你不在家好好待着,怎么跑我这儿来了?”

田容平有些夸张的叫道:“大年初一,出门拜年啊,我第一个就给你来拜年了!……说多少次了,不要叫老二!”

丁齐笑道:“二师兄,快进屋!……拜年怎么没年货呀,好歹也提两筒麻饼啊。”

田容平进屋坐在床上道:“二师兄也不好听,我有那么肥头大耳嘛……麻饼是什么玩意?”

麻饼是一种传统面点,形状和大小与月饼差不多,大多是猪油和面做的,有冰糖馅的也有五仁馅的,外面沾着一层芝麻。这是很老、很土、很传统的点心了,对于现在的孩子来说并不好吃。

据说齐白石家的客厅桌上就常年放着一盘待客的麻饼,都不知道放了多长时间了,看着就是邦邦硬的感觉,来的客人没有一个会吃,就是做个样子。

在丁齐很小的时候,亲戚之间年节走动,就有送麻饼这种点心的,不是用盒装的,而是用白纸卷成筒状,一筒十块饼。长大之后就很少见到这种东西了,它是童年的记忆。

丁齐最近在图书馆看了很多书,偶尔看到了有人提及齐白石家的客厅,又唤醒了小时候过年的回忆,不经意间就说了出来。他拉过椅子坐下,和田容平扯了一番关于“麻饼”的典故,逗得田容平是哈哈直乐。

田容平从挎包里掏出一个牛皮纸袋,递给丁齐道:“我虽然没有带麻饼,但也不是空着手来的,这是给你包的压岁钱,快拿好!”

丁齐接过纸袋打开看了一眼,愣了好几秒钟,里面是扎得整整齐齐的五万现金。这年头电子转账十分方便,但田容平还是特意取出现金带来了。他抬头道:“二哥,你这是来还钱的吗?我不着急,何苦大年初一就特意跑一趟呢!”

田容平大大咧咧道:“我现在手头有,当然要先还你钱了,你肯定比我更需要。”

丁齐此刻已经反应过来了,田容平肯定是听说了他出的事,以为他如今已贫困潦倒,所以赶紧筹钱把欠他的这五万先还了。丁齐摇了摇头道:“二哥呀,其实我现在不缺钱,放假前刚刚拿了十万年终奖呢!”

丁齐说的是实话,心理健康中心真的给他发了十万年终奖,这是钟大方一力争取的,并在内部讨论时列举了种种理由。当时刘丰人已经在美国了,收到年终奖分配方案时,刘丰没提任何修改意见就批准了。反正钟大方乐意这么定,负责最后拍板的刘丰就乐意这么批。

田容平瞪大眼睛道:“年终奖这么多?胡说的吧,你不是被……”

说到这里他欲言又止,丁齐笑着接话道:“我的确是被开除了,但开除之前我还工作了十个多月啊,年终奖也得算。”

田容平:“十个月就这么多,真是好单位啊!你去年年终奖多少?”

丁齐:“去年五万,今年比去年多一倍。说到底,还是因为我有个好领导啊,太有人情味了!”

田容平:“真的假的?”

丁齐:“真的,我没骗你!”

田容平:“我都有点羡慕你了,我们单位今年的年终奖就是多发两个月工资,加起来也就一万多。”

丁齐:“大年初一就赶着来还钱,现在是不是后悔了?”

田容平赶紧摆手道:“那倒不是,我现在手头有,就赶紧还了。”

丁齐:“你结婚我可没收到请帖,连份子钱都没给呢。今天你单独请我喝顿酒,我恰好可以把礼金补上!”

田容平上次找他借钱,是为了结婚装修新房,结果当天丁齐就出事了。后来他没有收到田容平的结婚请帖,估计田容平也知道他的遭遇,所以没来打扰。丁齐根本就忘了这茬,此刻见到田容平才想起来。

不料田容平却挥手道:“别提什么礼金了,婚都没结成!”

丁齐惊讶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不是连新房都装修好了吗?”

田容平:“别在这里说了,我请你出去喝酒,边吃边聊。”

丁齐:“大年初一哪有饭店开门啊?”

田容平:“瞧你这没见识的样,就没在咱们境湖这样的大城市过过年吧?别说大年初一了,三十晚上都有饭店开门!”

丁齐小声嘀咕了一句:“反正学校食堂不开门。你还不知道麻饼呢!”

丁齐自从上大学起,在境湖市已经生活了七年半,但他的确没在这里过过年。从十八岁那年春节开始,他都是在老家乡下大伯家过的年,直到寒假开学前才返校。在老家乡下的镇上,如今初八之前是没有饭店开门的,而早年的老规矩是初五开门。

境湖市不一样,虽然也有很多大排档和小饭店春节期间关门,但也有不少大酒楼是年节不休的,很多人家大年三十晚上都是在饭店吃的。虽然价格贵一些但是方便省心,也适合小两口将各自的父母都叫来一起吃年夜饭。

步行出学校,穿过一家大商场,找到了一家仍正常营业的酒楼,就在大厅里边吃边聊,两人一直聊到了下午两点多。

田容平的对象是相亲认识的,彼此觉得还合适,然后就到了谈婚论嫁的阶段,尤其是田容平的父母特别上心。女方提出,男方得有自己的房子,小两口婚后不和公婆一起住。丁齐的父母答应了,也给田容平买了房子。

女方还提出来房子要先装修好,而且是男方负责出钱,按女方的意思装修,田家也答应了。这时候家里的积蓄已经不够了,田容平还找丁齐借了五万块钱。

房子装修好了,婚宴的饭店也找好了,田容平连婚宴的定金都交了,还有一个星期就要举行婚礼,这时候女方又提了要求。原本女方父母说好就不要彩礼了,但突然又改口女儿养这么大不容易,彩礼也是诚意,接亲当天要拿十万彩礼过来。

谈到这里,丁齐自斟自饮道:“十万不算多,最关键的是,你已经投入了那么,眼看就要达到目的,应该不会因为这个要求就不结婚了吧?就算你不乐意,你父母也会答应的。”

田容平晃着酒杯道:“你别跟我谈心理学,我什么都懂!关键是那边出尔反尔,说好的不要,事到临头突然又提这个要求,让人措手不及。你说的对,我父母着急抱孙子也许就忍了,但是我却感觉不能忍。

父母辛苦了一辈子,为我结个婚就花光了所有的积蓄还得去借钱,我这个做儿子怎么能忍心?要借也得我自己去借,将来夫妻俩一起还!这些就不说了,更要命的是另一个要求,我是坚决不能答应的,我父母也不答应。”

丁齐慢悠悠地问道:“房产证上写女方的名字吗?”

田容平:“你是怎么知道的?”

丁齐:“老套路了,你还真以为我没见识啊?假如你们彼此真的在乎,就是因为爱情而无私,写上对方的名字也未尝不可。其实有时候我们不愿意,内心深处的原因只是没有看上、感情还没到那一步。”

田容平冷哼一声道:“听仔细了,不是在房产证上加她的名字,而是改成她的名字。没有我的名字,只有她一个人的名字!她说不答应就不结婚,那我就不结了。酒席已经定了,付好的订金只能退一半,那我也认了。”

丁齐有些愕然地放下杯子,停顿了片刻才说道:“我不喜欢恶意假设他人,只说最温和的一种判断:极度缺乏自信,缺失感情中的信任与责任,对这个社会有一种强烈的不安全感,有认知障碍,她才会……”

田容平直摇头道:“你说话可真够温和的,也够客气的!不必用这么专业的口吻,你已经不是医生了,我也不是来找谁给她做诊断的,她有病就有病去吧。不扯这些了,来来来,喝酒!大丈夫何患无妻,天涯何处无芳草,留得青山慢慢找,哪里跌倒哪里搞……”

酒到酣处,说的话不知不觉就随意了起来,田容平突然问道:“你和佳佳也分手了吗?”假如不是酒喝得差不多了,他是不会提这种事的。

丁齐淡淡点头道:“已经分手了,我们之间不太合适。”

丁齐和佳佳是怎么分得手?过程谁也说不清,甚至谁也没有主动提,好像就是这么自然而然地发生了,在已过去的几个月内渐行渐远,直至不再是恋人关系。

丁齐刚刚出事那几天,他没有联系佳佳,后来佳佳主动联系他,表达了担忧和关切。也许是事情太多,也许是心情不佳,丁齐没有像以往那样关注着佳佳,联系也越来越少,感情显得越来越疏远。

后来佳佳告诉他,要去美国过年,丁齐祝她玩得开心、并提醒她注意安全。再后来佳佳又告诉他,她打算去美国留学,丁齐送出了祝福……

想当初他和佳佳越走越近时,刘丰并没有干涉,而今天他和佳佳渐行渐远,刘丰同样没有说什么,也许也没法说什么吧,一切发生得都很平淡,甚至不必有谁说分手。

丁齐正在回忆,田容平又把脑袋凑过来低声问道:“你恨不恨她?”

丁齐看着手中的酒杯道:“恨她?为什么要恨她?不,我根本就不恨她,也完全不应该恨她,我对她只有感谢。她陪伴了我生命中难忘的三年,给了我太多美妙的时光。

她不是我的仇人,对我也没有承诺和责任,更没图过我什么,只是给了我很多,给了我不曾拥有的,正是我渴望的,我所缺少的、我很想要的……”

田容平打断他的话道:“真受不了你这些排比句!但你说的对,那么漂亮的女生、刘丰大教授家的千金,跟你好了三年,让你白睡了三年,怎么样你也是只占便宜也不吃亏……”

丁齐赶紧举杯道:“打住,给我打住!快喝酒吧,堵你这张臭嘴。”

田容平干了一杯道:“你的心可真够大的。”

丁齐:“不然呢?”

田容平怔了怔:“对哦,不然又怎样?干嘛要有那么多负面情绪,只会让自己不痛快!”

这顿酒喝得晕晕乎乎,但是丁齐并没有吐,当然更没有断片,只是回去的时候脚步有些发飘,上楼要抓着扶手才能走稳。

第二天早上,丁齐九点才起床,刚刚洗漱完毕,突然又听见了敲门声。大年初二,又是什么人跑到他这儿来了?开门一看,不禁怔住了,竟是刘国男。

刘国男今天穿着一件修身款的无帽貂领呢绒风衣,还化了淡妆,纯黑色毛茸茸的衣领衬托得脸蛋很是白皙粉嫩。一见到丁齐,她就怯怯地低下头道:“丁,丁医生好!我是来给你拜年的。楼下的门禁用手一推就开了,我就上来了。”

丁齐没多说什么,只是点头道:“进来坐吧!”他将那张唯一的椅子拉了出来,自己则坐在了床上。

刘国男坐下之后,低着头,左手摸着右手。丁齐问道:“你怎么知道我住这儿?”

刘国男:“找人打听的呗。其实我是来给丁医生道歉的,上次我的说那些话……”

丁齐打断道:“不必说了,我理解你当时的心情。后来的事情,我还得谢谢你。”当初田相龙第一次报料后,次日就有人在网上反爆料,引导了舆情反转。爆料者声称是江北杀人案受害者的表姐,那当然就是刘国男了。

刘国男:“你不用谢我,那都是我应该做的。但我也没有想到,他们后来绕开安康医院,却专门将矛头指向你个人,把事情搞大了。有很多事要回头才能明白,我的确是错了,我不该那样认为、不该那样看你、更不该那样说你。真要说谢谢,其实我要谢谢你,你是个好人!”

丁齐笑了:“这是给我发好人卡吗?”

刘国男赶紧摆手道:“不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就是觉得你这人好。”

丁齐:“不必这么客气,我也没做什么。”

刘国男抬头道:“我知道你做了什么……不不不,我也不是那个意思,你不是杀人医生,警察都不能那么说!我的意思是说,田琦死了,你却要承受处分。这个世界太不公平了,总是无辜者倒霉,好人没有好报,你们学校太过分了。”她有点语无伦次。

丁齐淡淡道:“事情闹得太大,都是从我违反纪律开始,你如果是这么一个大机构的负责人,也会这么处理的。但好人也有好报啊,你不是来给我拜年了吗?”最后一句话是开玩笑的语气,缓和一下气氛,他不想让刘国男那么紧张。

刘国男的脸居然红了,又从随身的坤包里抽出一个鼓鼓囊囊的红包递过来,支支吾吾地说道:“我是来拜年的,这个是过年的压岁钱,给你!”

压岁钱?刘国男给他压岁钱!这姑娘不太擅于人情往来,她想对丁齐表达感谢,勉强找了一个借口,可是这非亲非故的……丁齐颇有些哭笑不得,摇头道:“我也是大人呀,你过年干嘛给我压岁钱?”

目测那个红包,其实是个红色的信封,看厚度应该是两万现金。为什么要送钱呢,她的想法应该和田容平差不多,认为丁齐已经失业了四个多月,想必是穷困潦倒、很是缺钱。给得太直接吧,又怕伤了丁齐的自尊心,居然想了“压岁钱”这么一个名目。

无论如何,丁齐还是很感激的。这几个月他在图书馆当临时工,每月一千五,但还免费住在学校的宿舍里,在学校的食堂里吃饭,倒是没什么别的开销。他原本有八万存款,借给了田容平五万可昨天已经还回来了,“年终奖”又拿了十万。

也就是说,他现在有十八万存款了,有生以来兜里还从未揣过这么多年钱呢,虽然正逢他最落魄的时候,今天刘国男又送来两万,这是要给他凑个整吗?

刘国男答道:“拜年嘛,总不能空手来,只是一点心意,你就收下吧。其实往年我每年都会给表弟压岁钱,今年他不在了,而我看见你,感觉就像看见他……不不不,你别误会,大过年说这种话不吉利,但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想说……”

丁齐赶紧接过红包道:“你不用说了,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不能拿这么多,这样吧,意思意思就可以了,大过年也图个吉利,谢谢你!”他打开信封,里面果然是两捆簇新的百元钞票,他一捆抽出了一张,揣进了自己的兜里,然后将剩下的钱放回信封,又还给了刘国男。

刘国男下意识地接过信封,有些好奇地问道:“这是什么风俗,百里挑一吗?”

丁齐差点乐出声来,钞票是一百张一捆,他每捆抽出来一张,可不就是百里挑一嘛,这姑娘有时候不太会说话,有时候又真会捅词!他笑着说道:“你给我两万压岁钱,我年纪比你小两岁,也给你一万九千八压岁钱,我们过年都有收获。”

刘国男没有再坚持,收起信封又问道:“听说你对象和你分手了?”说这句话时,她的声音很细,也低着头没敢看丁齐的眼睛。

丁齐摆手道:“大过年的,不说这些了,也谈不上谁和谁分手,只是没有继续走下去。”

刘国男:“我还听说,这间宿舍,学校给你留到下学期开学前,过完年就得让你搬走了……我家有一套房子还空着,是我爹妈早就买好的、准备给我结婚用的,眼下也没人住,你可以暂时搬到那里去,都是朋友,不用跟我客气。”

不仅她有空的房子,昨天田容平也说了,婚没结成,但为了上班方便,他就搬到新装修好的房子住了,新房里还空了一间屋,丁齐也可以搬过去同住,但丁齐谢绝了好意。

丁齐答道:“我现在不缺钱,真的,工作这些年也有些积蓄。年前我已经联系了中介,中介那边给我找到了房子,等放完春节长假我就搬过去,多谢你费心了。”

刘国男似是鼓起勇气般抬起眼睛道:“那不还得自己花钱嘛!其实你没必要跟我客气,我总想找机会为你做些什么。”

丁齐温和的微笑道:“你刚才提起了你表弟,说看见我就想起了你的表弟,这是一种心理学上的移情现象。要知道,我曾经是你的心理咨询师,后来又发生了那些事,在这个过程中,你可能下意识地就有情感投射……”

刘国男看他的眼神,可不仅仅是像看表弟,看得丁齐很有些不自在,感觉怪怪的。他选择了一种很“职业化”的方式,从专业角度谈起了什么是移情现象。

这让刘国男很无语啊,最后只弱弱的说了一句:“你已经不是心理医生了。”

好不容易送走了含情脉脉的刘国男,并拒绝了对方请他吃饭的要求,关上门之后丁齐连连苦笑,却感觉心境已开朗多了。

隔天大年初三的早上,丁齐起床后去校园的操场上跑了两圈,回到宿舍后又洗了把脸,擦了擦汗,正在琢磨中午吃点什么,忽然又听见有人敲门。过去的传统风俗,所谓的“大年”就是三天,没想到初一到初三都有人登门拜访,每天都不闲着呀!

楼下的门禁虽然不好用,但也没有谁贴纸条通知来客说它坏了,怎么人人都知道推一把,然后就直接上楼呢?这回又是谁,又是来干什么的?

打开门一看,却是个陌生人,年纪看上去不到三十岁,个子一米七出头,戴着无框树脂眼镜,看上去度数不深甚至是平光的,穿着很得体的中装,除了眼睛稍微有点小,也算得上是相貌堂堂。

来者拎着一盒海鲜干货大礼包,浅浅地躹了一躬道:“丁老师好,我是来给您拜年的!”

正文 正文_022、给您推荐一本书

,最快更新方外:消失的八门最新章节!

此人的语气显得极有礼貌,举止也是温文尔雅,看上去就令人很有好感。丁齐纳闷道:“请问您是?”

那人放下礼盒,掏出一张名牌双手递过来道:“我叫叶行,镜湖市博慈医疗中心的董事长。丁老师不认识我,但我对丁老师您可是仰慕已久!请问我能进去说话吗?”

镜湖博慈,丁齐听说过,其实就是一家民营医院,主要经营特色专科,成立的时间只有两年。但是这家医院的前身历史可挺长了,丁齐很久之前就听说有这么一帮人专门承包各医院的科室,后来国家下了政策,不允许公立医院将科室外包给私人经营,所以这帮人又设立了民营医院。

想当年他们还曾找境湖大学校附属医院谈过合作,但那时丁齐还没上大学呢,所以只是隐约有所耳闻。

丁齐侧身道:“哦,快请进!”

他还是将客人让到了屋中唯一的那把椅子上坐下,海鲜干货大礼包被放在了书桌上。这个礼盒丁齐有印象,前天中午和田荣平出去吃饭,穿过一家商场时大厅里正在搞促销,这种礼盒标的特价是九百九十八。

丁齐逛街时不会刻意关注这些,但他曾受过心理学专业训练,熟练掌握“心册术”技能,有独特的思维和记忆技巧,并形成了习惯。所以他看见眼熟的东西时,往往能很快地回忆起准确的相关信息。

叶行坐得很端正,微微欠身道:“丁老师,很冒昧地大过年打扰您,您一定很纳闷,我为什么会找到这里来?”

丁齐点头道:“是的,我正在等叶总自己说呢。”

叶行开门见山道:“我是来请您出山的!我们博慈健康医疗中心今年新开设了心理专科门诊,想聘请您为头牌坐镇专家。”

丁齐一愣,反问道:“为什么会想到来请我?”

他的确很意外,真没想到,这家民营医院居然也设立了心理专科门诊,而且负责人特意跑来聘请他。民营医院也是一个法人机构,叶行是法人代表,但医院可没有总经理这种职位,院长负责管理。这位叶行并不是院长,所谓的董事长,其实只是投资方的代表。

好歹也算是同行,镜湖博慈的事情,丁齐多少也听说过。它最出名的特色专科有不孕不育、无痛人流、按摩推拿、美容整形、皮肤病、性病等,因为时常见到广告。但据丁齐所知,这家民营医疗机构最赚钱的科室其实是体检中心,这也体现了公关能力。

境湖市几大保险公司的定点体检单位都是博慈,很多保单生效之前都需要有投保人的体检报告,这是按规定必须走的流程,也是很大的一笔单子。

博慈能够拿到,说明他们的业务公关能力很强,而且私下里给的回扣也很高。除此之外,很多大型单位和机构每年都会组织员工体检,很多单子也是让博慈给吃掉了。

也不能说这一类民营医疗机构竞争力就很强、医疗水平就很高,因为公立大医院根本就没有兴趣和他们竞争,也竞争不过来。就拿境湖大学附属医院来说,这么多年门诊天天上午排长队,住院床位一直都很紧张,经常有人托关系才能住院做手术。

境湖市博慈健康医疗中心,据说是博天集团投资的下属医疗机构,如果查股权关系,很难说它与博天集团有直接的控股从属关系,但实际上从人员到业务听说都是受博天集团控制的。博天集团在国内直接和间接控制了很多民营医疗机构,引起的社会争议也较多,毁誉不一。

境湖博慈今年也新设了心理门诊,真的是很会蹭热点啊,这的确也是一个新的业务发展方向,未来很有潜力。其实境湖市内完全正规的心理治疗与咨询机构,原先也只有境湖大学心理健康中心这么一家。

安康医院是一家精神病院,也是政府指定的精神病强制医疗机构,但它并不对外开设心理门诊。还有一些人也在搞心理咨询服务,但是很不正规,专业水平也很难保证,而且缺乏一个正规的医疗机构为后盾,基本上都是小打小闹不成气候。

精神卫生专业或者说心理学专业的毕业生,也可以有别的就业方向,比如丁齐的师兄祁连峰就选择了营销,而田容平则在一家大公司的人力资源部门工作。丁齐也曾想过,被境湖大学以及校心理健康中心开除后,自己要找一份什么样的工作?

首先保证生活,然后发挥专长,再去想个人的发展。不料今天叶行找上门来了,就是让他继续干专业,这是丁齐最希望的,也是事先没有想到的。

叶行双腿并拢双手放在膝盖上,很认真地答道:“我们境湖博慈今年刚刚开设心理专科门诊,我们虽是一家民营医院,但背后的资本实力很强,要做的就是一炮打响。现在我们最急缺的就是像丁老师您这样专业水平高超又有名望的专家坐镇。”

丁齐有些无奈道:“叶总,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为什么偏偏要找我?您不会不知道我刚出了什么样的事,要说有名嘛,的确有一点,但在业内绝不算什么美誉,要说有名望嘛,恐怕谈不上。”

叶行笑了,放松身体道:“丁老师,您太谦虚了,也太低估自己了!我们的业务是面对社会大众的,您的社会知名度这么高,大众口碑也很不错,这就是最宝贵的资源。我们特地来聘请你,也是经过慎重考量的。”

说到这里他又看了看手表,“丁老师,该吃午饭了,我们找个地方边吃边聊吧。您先听我介绍一下境湖博慈的情况,了解我们的诚意,然后再决定接不接受聘请。”

反正也得吃饭,丁齐也就没有再推辞。两人从学校的北大门出去,来到了靠近江边的一座海鲜大酒楼。丁齐以前来过这里好几次,都是陪着导师刘丰应酬,丁齐从来没有结过帐,也轮不到他结帐,但知道这里的消费不低。

两个人吃饭在大厅里要个散台就行了,可是叶行却一定要包间,说是谈话方便。小包没有了,叶行只得让服务员安排个中包,最低消费一千六。

丁齐笑着说叶老板破费了。叶行却笑道:“今天是谈业务,花的是公款,我也算是沾您的光。”

包间中是一张十人座的圆桌,如果加椅子还可以坐十二到十三个人,此刻却只有他们两个,面对面坐着显得房间很空。叶行请丁齐先点菜,丁齐按照这里的消费水平,没点很贵的也没点很便宜的,只点了一道石锅鲍鱼小土豆,然后便说客随主便,将菜单还给了叶行。

叶行接过菜单道:“大过年的图个吉利,先来一艘富贵呈祥吧。”

富贵呈祥是这里的一道菜,一艘金灿灿的船,放在桌上有两尽多长,里面垫着冰块,冰块上铺着各色刺身。然后叶行又说道:“丁老师点了鲍,有鲍怎能无翅,每人来一盅燕麦捞翅吧。据说多吃燕麦,对男人可是有好处的……”

服务员也微笑着插话道:“是男人的加油站、女人的美容院。”

丁齐笑道:“我上次听人说这话,是在一家铁板烧,服务员推荐烤生蚝。叶老板啊,不用都点这么贵的。”

叶行很豪爽地摆手道:“第一次请丁老师吃饭,可不能怠慢了,就应该有诚意。”

丁齐笑出了声:“要不一人再来一只龙虾?”

叶行开口便道:“服务员,上一对澳洲大龙虾,每人一只!”

丁齐赶紧摆手道:“我就是开个玩笑,你还真点啊!”

服务员也笑着插话道:“富贵呈祥里面已经有龙虾刺身了,先生不必再点。你们只有两个人,差不多够吃了,再来盘素菜就好,刺身的最后还可以做汤或者熬粥。”

叶行也就没有再坚持,又点了盘素菜,问丁齐喝什么酒?丁齐想了想选择了黄酒,于是又点了两**花雕,等菜上齐了,两人关上门开始边吃边聊。叶行却不着急谈正事,而是频频举杯敬酒扯闲话,加了姜丝和枸杞的黄酒半斤下肚,脸渐渐红了,额头上也见汗了。

喝得差不多了,叶行才放下杯子主动道:“丁老师,知道我为什么要特意来请您吗?”

丁齐也放下杯子道:“愿闻其详。”

丁齐其实一直在观察这位有些突兀的陌生来客。对方的言行明显有表演的成份,基本上都是刻意为了给丁齐留下一个好印象、让他更有信任感。在宿舍的时候,叶行显得很有礼貌,举止温文尔雅,来到饭店点菜时,又显得很大气,甚至有些装傻充愣。

现在他又做出一副已经喝多了的样子,语气让人感觉很真诚,因为酒后吐真言呐。可是丁齐身为一名专业的精神科医生,能分辨出醉酒过程的各种细微状态,包括病理醉酒与普通醉酒的特征,也包括从兴奋期到麻痹期的各种反应。

叶行并没有喝多,至少没有看上去喝得那么多。但丁齐并不以为意,陌生人打交道本就有个试探的过程,至少对方要聘请他并不是什么坏事。

叶行带着醉意道:“你出了事,而且闹得满城风雨,被境湖大学和心理健康中心开除了,连带安康医院都跟着背了锅。在这种情况下,没有公立医院肯聘用你,他们不缺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算你还在官方体制内,背了这么段黑历史,以后评选啊、升职啊,总会有人拿出来说事,您也很难混,我说的对不对?”

果然是难听的话要留到喝多了再说,酒后无忌嘛。丁齐点头道:“说得很对,您继续。”

叶行:“有很多人这么认为,但丁老师您千万不能把自己看低了!知道什么是反向思维吗?凡事要辩证地看,你就是如今稀缺的专业人才啊,是我们博慈心理门诊最需要的专家。

我们开设了专科门诊,得有人来看病才行。又不是公立大医院,谁会知道你、谁又能信任你呢?就得去搞营销、打广告。可是一提丁老师您的名字,大家也都知道了,也清楚您的水平很高。

您已经是全国知名,如今在境湖市家喻户晓,这是我们打多少广告也起不到的效果!只要您来了,我们对外一宣传,大家也都知道了境湖博慈的心理专科门诊。

网上有人说你是杀人医生,还说你用催眠术杀人,这说明什么问题?说明大家公认您的水平高啊!不论传闻真假,你也是位大师了,年轻有为的大师!

听说过这件事的人,也都知道死者是谁,那是个精神病,该死的变态杀人狂。而他们又不是田琦,用不着担心自己,哪怕是出于好奇,也会愿意花重金来找你的。这样一来,连带着我们整体业务都得到了宣传,甚至都不必你亲自坐诊看病。

丁老师,我说的有些有话虽然不太好听,但也是有道理的,您说对不对?”

听完这番长篇大论,丁齐不动声色道:“的确有点道理,我听着呢,您接着说。”

叶行再度端杯相敬,干了一杯温热的酒,嗓门不知不觉就大了起来:“您虽然被开除了,但国家二级心理咨询师的证书还在吧?心理咨询师的认证考试虽然被国家取消了,但以前发的证书仍然有效吧?而且您还是经过卫生部核准的中级心理治疗师!

您并没有受到禁业处罚,我们博慈聘用您,法律程序上并没有任何问题。您要看到自己的价值,原先在校中心做心理咨询,是不是一小时收费六百?现在您名扬全国,在我们这里,一小时就应该收三千了!”

丁齐赶紧摆手道:“太夸张了,哪能要这么多,简直就是抢钱了。”

叶行:“丁老师是学院派出身,不懂我们这些江湖人的套路。这叫抬门槛,你一个人每天就算满打满算,又能接待多少病人?收少不如收多,精力是有限的,你是丁齐丁老师,不能随随便便就坐台!慕名而来的人,也不在乎花这三千块钱。他们敢花,我们还不敢挣吗?”

丁齐追问道:“什么是江湖套路?”

叶行突然压低了声音,脑袋前伸、探到桌沿里问道:“丁老师,您听说过江湖八大门吗?”

丁齐:“好像听过这个词,旧社会走江湖、跑码头的讲究,但并不是很了解,这跟干我们这一行有关系吗?”

叶行:“怎么没关系,惊、疲、飘、册、风、火、爵、要,这江湖八大门包罗万象。我给您推荐一本书,名字叫地师,有空你可以找来好好看看。”

丁齐当即就打开手机搜了一下,有些纳闷道:“网络书啊?”

叶行:“就是一本网络书,作者这小子虽然在瞎扯,但多少还知道一些皮毛和门道的。您好好看看,也能了解一个大概。不瞒丁老师您说,有多少江湖出身的人,做梦都想像丁老师这样扬名立万,羡慕得不得了,可他们没机会啊。

今天酒喝得痛快,我就再跟您交个实底。我们境湖博慈的背后,就是大名鼎鼎的中国博天集团。而博天集团的老祖宗,当年就是走江湖出身,凭着一张治皮肤病的偏方,白手起家一步步走到今天。”

他所说的人,就是博天集团的拥有者兼创始人施良德。施良德今年其实只有五十八岁,麾下各分支公司与机构数百、资产数百亿,集团每年的营业额过千亿。一位成功的企业家,在集团内部不是被称为施总、施董事长或老板、老大,而是叫老祖宗,不仅足以说明其地位,这个称呼本身也带着浓厚的江湖意味。

丁齐插话道:“我知道这张偏方,就是硝酸、水银和白醋,假如配比不正确,是有腐蚀和毒性的,但是用对了,确实能治不少皮肤病。”

叶行:“丁老师真厉害,您还精通外科呀?“

丁齐哭笑不得道:“这不能算外科。”

叶行:“不管他是哪一科,但仅仅靠一张偏方,能建立起分支机构布满全国、如今业务已延伸到东南亚各地,实力如此雄厚的博天集团吗?更重要的是高超的江湖手段,过人的眼光和视野,就是不走寻常路!……其实,我也是江湖八大门中的疲门传人。”

说出最后这句话时,他的神情语气带着三分得意、七分神秘,似乎就等着丁齐继续追问下去,令丁齐颇有些无语。

见丁齐没有顺势追问下去的意思,叶行又问道:“丁老师,我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您接不接受我们的聘请呢?”

丁齐:“叶总,其实您没必要说这么多。我只需要看看你们医院的资质,如果手续都是合法的、没有问题的,按正规的程序聘用,我就没什么问题。无论如何我很感谢您,这对我来说这相当于雪中送炭,我当然没有理由拒绝。”

叶行一拍大腿道:“那就太好了!我们是正规医疗机构,所有手续都是合规合法的,您签了合同直接来上班就行。您是我们机构的大牌专家,我们包吃包住。但我个人还有一个小小的要求,我知道您在境湖大学图书馆兼职做管理员,请您继续保留这份兼职。”

正文 正文_023、奇怪的要求

对方居然提出这样奇怪的要求,丁齐诧异道:“这又是为什么?”

叶行:“就算我个人的一点独特趣味吧,我没有上过重点大学,在我的心目中,大学图书馆一直是个很高尚、很神圣的地方。而图书管理员更是了不起啊,古代的道祖太上,当代的本朝太祖,可都是图书管理员出身。”

丁齐笑道:“古往今来那么多图书管理员,难道人人都是道祖太上和本朝太祖?”

叶行:“反正事情就这么定了,我会给专科门诊打招呼,您的挂牌预约时间,要和您在校图书馆的兼职时间错开,两边都不耽误。为了丁老师上下班方便,我们再给您配一辆专车。”

俗话说酒后吐真言,果真如此吗?其实有的人喝多了更喜欢胡吹大气,往往言过其实。而像叶行这样没喝多却偏偏装着已经喝得很多的样子,又往往言不尽实。但丁齐并不在意这些,人和人打交道经常如此,尤其是在生意场上,抓住核心问题就行了。

至于叶行刻意搞得那么神秘的话题,丁齐却没有没有跟着对方的套路走,只是一笑而已,由于职业的关系,他什么样的牛鬼蛇神没见过?

对丁齐而言,今天谈的是职业与专业问题而对叶行而言,谈的就是生意。既然是生意,丁齐必然有被对方看中的利用价值,否则也没得谈。丁齐愿意接受境湖博慈的聘请,因为这份工作正是他所需要的。

不论叶行说得多么天花乱坠,甚至还搞得那么神秘,连传说中的江湖八大门都扯出来了,丁齐真正在意的只有一件事,就是这家民营医院的资质是否正规、开设专科门诊的手续是否齐全,聘用他的程序是否符合规范?这些才是最重要的,而且有这些就够了。

每个人都有自己看待问题的方式,有自己的需求和目标,能达成协议,就是各取所需。在连连碰杯中,丁齐点了头表态愿意接受聘请,并向叶行表示了感谢。

叶行提出了一个要求,就是让丁齐继续保留境湖大学图书馆的兼职,所给出的理由却不怎么有说服力。但叶行既然坚持如此,丁齐也没什么不能答应的,只要时间安排得合理,这并没什么坏处,更何况叶行为此还承诺给他配一辆专车呢。

接下来就是谈聘用合同的细节问题,谈着谈着,丁齐也感觉真有必要暂时保留那么一份兼职了。对方的话虽然说得很好听,但这份工作的具体情况究竟会怎样,目前还真不好打保票。

境湖博慈眼下与丁齐签的并不是劳动合同,与当初的校心理健康中心一样,仍然是一份劳务聘用合同。这种情况在民营医院很普遍,他们有很多医生包括招牌专家教授其实都是外聘的,有不少还是退休后返聘的,人事关系都不在医院。

博慈承诺包吃包住还配专车,但是丁齐并没有底薪,这有点像工厂里的计件工资,他每个月的收入主要就是拿提成。叶行说每小时收费三千,丁齐却坚决不同意。境湖市乃至本省内的心理咨询收费,根本就没有这么高的。

丁齐最高只想收一千,可是叶行觉得一千太低,两人说来说去,最后达成的一致数字是一千五。叶行表示绝不能再低了,因为丁齐是头牌专家,收费太低影响专科门诊的形象,而且其他医生也不会答应,因为他们的收费都不好超过丁齐。

这一千五当然不全归丁齐,丁齐的提成是五百,另外一千归医院。这也没什么不公平的,因为医院提供了场所和设施以及各种从业手续,并有其他的运营费用。

一小时就净挣五百,听上去收入已经相当不低了,但也得有生意上门才行。将自己的牌子挂出去,还挂得这么贵,究竟有多少人愿意花钱挂号预约、找他做心理咨询活心理治疗,丁齐心里也没底。

而且丁齐也不可能一天二十四小时连轴转,假如以小时为单位,每天面对患者进行心理治疗或心理咨询的时间,达到三小时就相当于满负荷了。如果认真尽职,这其实也是相当消耗体力与精力的工作。

看来校图书馆的兼职还得暂时保留,每月的收入虽不多,但好歹勉强还够吃饭。叶行提出这一要求,可能是他心里也没底吧,虽然话说得那么大,但也不敢保证究竟会有多少人来找丁齐做心理治疗。

假如丁齐的“生意不好”,境湖博慈是不是吃亏了?那倒未必,因为境湖博慈并没有什么实质损失,心理诊室也不是丁齐专用的,其他医生照样可以用。对于境湖博慈而言,最重要的并不是丁齐个人能给他们挣多少钱,而是一种“名人”广告效应。

丁齐没有要求底薪,本来也许还可以再谈谈的,但他干脆没谈。因为对方也不要求他坐班,根据他在图书馆的兼职时间安排挂号预约时间,有挂号预约他便过去,平时并不需要考勤。丁齐只要求这每小时五百元是税后收入,叶行也很痛快地答应了。

酒桌上基本都谈妥了,但丁齐还要到医院去实地考察,看到各种正规的资质手续他才会签字。叶行主动离席绕过桌子跑来握手道:“丁老师,您年后就可以来上班,祝我们合作愉快!”

叶行看似随意点单,但是结账开发票的时候,连酒带菜打了个八八折,去了零头正好是一千六,不多不少就是这间包房的最低消费。

这个年,丁齐原以为自己会过得很孤单凄清,却不料三天大年一天都没闲着,甚至年后的工作和生活问题都有了着落。回去后他又对着镜子照了半天,喃喃自语道:“你是好人,好人毕竟有好运。”

大年初四这一天,丁齐收拾行李回到了老家宛陵市泾阳县的县城。他没有去乡下大伯家,也没有去见任何亲戚同学,就是在父母留给他的房子里住了几天。

每年他都会抽空回来两次,将屋子打扫收拾干净,交齐水、电、卫生等费用。过年时他为什么留在宿舍而不回这里,他不想让父母看见自己当时的样子,虽然父母已经不在了,这仍是一种潜意识。

过年时,丁齐只主动给三个人发了拜年的微信。第一个当然是导师刘丰,通过刘丰祝导师的全家春节快乐。第二个是大伯,通过大伯向亲戚拜年。第三个人是他的师兄,境湖市安康医院的辛主任。

丁齐违反纪律挨了学校的处分,辛主任也跟着背锅,虽然没有被撤职或开除那么严重,也没有受行政记过,但也象征性地受到了警告处分。丁齐心中很有些愧疚,反倒是辛主任回信息安慰与鼓励了丁齐一番。

令丁齐意想不到的是市公安局的卢澈处长,这位领导居然主动加他微信拜年,并告诉丁齐,以后遇到什么麻烦可以找他帮忙。

丁齐一个人回家乡“度假”,从大年初四到大年初七,他只待了四天,恰恰就是在这段时间,境湖大学的教工宿舍却出了事。学校的假期和其他单位不一样,不仅是春节七天假,还有寒假,除了值班人员,其他人的假期都很长。

丁齐走了之后,教工单身宿舍楼就空了,没人会那么早回来。可凡事偏偏有例外,有一位女助教回家过年被逼婚,连轴转被安排着相亲,实在是身心疲惫,干脆一跺脚就提前回校了。她的宿舍与丁齐同一楼层,位置在斜对面。

丁齐是初四上午八点钟走的,这位女助教是九点钟回来的。过了不久她听见了动静,原以为宿舍楼里根本没人,所以觉得害怕,既没敢开门也没敢吱声,通过猫眼悄悄往外看,发现了三个陌生人弄开了丁齐宿舍的房门。

这位女助教吓得够呛,随即就打电话报警了。校园内的治安由学校保卫处负责,保卫处是有正式警务编制的,过年也有人值班。保卫处的人及时赶到了,将那三个家伙堵在了宿舍中当场抓获。

那三个人承认自己是小偷,声称就是想趁着过年宿舍没人来偷点东西。可是早就有人特意跟校保卫处打过招呼,要他们提防某种情况,于是一搜身,结果发现了绳索、锤子、头罩等作案工具。

校保卫处将疑犯移交到辖区分局,经过分别地突击审讯,三个人先后都撂了,供认他们是受洪桂荣的雇用,就是来收拾丁齐的。

好险呐,丁齐算是逃过了一劫!看来有人摸过他的情况,知道他留在学校宿舍里过年,却不清楚他大年初四早上突然走了。歹徒也知道宿舍楼里没有别人,却不清楚斜对面有一位女助教突然又回来了。

假如丁齐没有回老家,而宿舍楼里也没有别人,后果简直不敢想象。

警方立刻找到了洪桂荣,洪桂荣却撒泼抵赖,最后低赖不过只得承认,她雇了人只是想教训教训丁齐,并没有杀人、绑架之类的其他企图。至于被抓住的那三个歹徒,当然也不承认自己有恶性犯罪企图。

这个案子其实不太好处理,三名歹徒暂时被治安拘留了。田相龙也很震惊,他事先并不知道老婆做了这件事,获悉之后便告诉警方洪桂荣的精神不正常,自从田琦死后她的精神一直就不正常,并要把她送到精神病院去治疗。

可是境湖市两大收治精神病人的医院,境湖大学心理健康中心和市安康医院,在春节值班期间没有一家肯收治洪桂荣的,她暂时也被送到了看守所里。

目前还不知道这件事最终会怎样,远在泾阳县的丁齐是怎么知道消息的?大年初六早上,他接到了卢澈警官特意打来的电话。卢警官告诉了他刚刚发生的事情,并提醒他注意安全。

初六下午,丁齐又接到了学校保卫处的电话。保卫处提醒,有人已经盯上他了,住在学校宿舍里不再安全,要尽快搬出去。面色铁青的丁齐并没有多说什么。

大年初八,各单位节后第一天上班,丁齐来到了境湖市博慈健康医疗中心。他提前给叶行打了个电话,是叶行开车到高铁站来接的他。董事长亲自来接,令人受宠若惊,但丁齐却有几分疑惑。

他当然很感谢对方的热情,但叶行也太过热情或热心了,难道仅仅是想借他的“名头”打开心理专科门诊的局面吗?坐在车上闲聊了几句,结合自己的推测判断,丁齐倒也了解了叶行的大致处境。

所谓的董事长,其实就是投资方派来的代表而已,但在医院这样特殊的机构里,很难说有多少实权。博慈医疗有正副两位院长,正院长姓周,退休后反聘的内科专家,全面负责并直接分管体检中心副院长姓龙,也是集团领导通过关系聘来的外科专家,分管整形美容专科。

而体检中心和整形美容专科,就是博慈医疗眼下最赚钱的两个部门。叶行虽然名义上是法人代表,是领导,但平时的业务插不上手,也就意味着没有太多油水可捞。可他也有自己的办法,境湖博慈做的买卖可不仅仅是医疗,以前也搞培训,还有一个培训学校。

现在社会上有很多种职业资格认证,也催生了所谓的考证一族。花上几个月甚至短短几个星期时间,背几本教材,考下一个职业资格证,难道就可以进入某个行业、从此得到了一份高收入的工作吗?实际上真正能赚钱的买卖,反而是搞考证培训。

叶行原先就在境湖博慈办了一个培训机构,搞心理咨询师资格认证考试。他聘请的教师,就是负责讲解教材、教学生怎么通过考试,叶行本人有时候也会上台讲课,。

教学生考证,老师自己当然也得有证,叶行就有国家二级心理咨询师证书。可是去年九月,国家取消了心理咨询师的资格认证考试,这个培训机构当然就办不下去了。

叶行又想了个主意,成立心理专科门诊,让原来的培训老师都换一个岗位,也就是说,这个心理专科门诊是叶行控制的,也是他插手医院内部业务的一种方式。

丁齐闻言暗暗摇头,医院可不像公司,无论是中医、西医还是内科、外科,业务能力都是需要长期的工作经验堆出来的,仅仅只看过几套教材,哪怕一字不落全背下来也不行。非专业出身的叶行确实很难插手,所以才想着另辟蹊径。

但是心理治疗专业同样不简单,所以叶行才会来聘请自己。至于叶行还有什么其他目的,既然他没说,丁齐也就没追问。

境湖博慈位置离境湖大学有些远。丁齐记得自己曾经来过这一带,印象中这栋六层楼原先是一家三星级经济型酒店,如今却改造成了医院。很多病房干脆就相当于宾馆里的标准间,这可比公立大医院舒服多了。

叶行带着丁齐参观了各科室,这是一家特色专科医院而不是全科医院,所以挂的牌子是“健康医疗中心”。

丁齐见到了周院长和龙副院长,他们的态度很热情、很礼貌,但丁齐也能看出礼貌中有些刻意的疏远。叶行介绍丁齐的时候,两位院长都连称久仰,只是这“久仰”听着总令人感觉有些令人别扭。在真正的专业领域内,丁齐出的可不是什么好名。

然后叶行又带着丁齐参观了心理专科门诊,除了丁齐这里还有另外九名“心理医生”。心理咨询师这个职业认证考试国家已经取消了,所以在这里干脆都叫心理医生吧。

有七名同事是原先考证培训机构的老师,他们都是有心理咨询师证书的。虽然国家的职业资格认证已取消,但已颁发的证书依然有效。另外两人,也是叶行特意从外地聘请的有执业经验的心理治疗师。

这些人对丁齐都很好奇,尤其是那几位培训教师,感觉明显很佩服他,而那两名心理治疗师的感觉却好像如释重负。丁齐只做心理医生,并不想成为专科门诊的管理者,主任、副主任啥的就不兼任了,该怎么安排是叶行自己的事。

参观完毕之后,医院的资质没有问题,手续上也很正规,丁齐便到办公室签定了聘用合同,暂定一年,到期后若无其他异议便可继续顺延。

条款很明确,没有写包吃包住这样的字眼,但提供宿舍和专车写进去了,甚至还有油费自理、交通事故责任自负这样的细节条款。丁齐当然希望合同里能写清楚具体待遇,而且写得越细致越好,检查之后没什么问题便签了字。

签完合同后,叶行对丁齐道:“走,去看看我们给你提供的宿舍。”

宿舍离医院不远,七层的单元楼看上去有些年头了。丁齐的宿舍在四楼,打开门就吓了一跳,有五个姑娘竟然在客厅里列队躹躬道:“丁老师好!”

正文 正文_024、一间宿舍配五个美女

这是一套三室两卫的商品房,丁齐没想到居然是男女混住,而且男的只有他一个。主卧室留给了他,还单独的卫生间。次卧住了三个女孩,一个上下铺加另一张小床,稍显有些拥挤,还有本来是书房的屋子里也放了一张上下铺,住了另外两位姑娘。

客厅不算角落里放了一张餐桌,靠墙还放了一排柜子,里面堆着各种资料和文件夹,中间放了五张办公桌,有电脑和电话,完全就是办公室的布置。看来这五位姑娘不仅吃住在这里,而且就在这里办公。

叶行是怎么想的?居然将自己这么个大小伙子安排到这里住!进了主卧,关上门只有他和叶行两人时,叶行低声道:“丁老师,我们的宿舍比较紧张,这已经是条件最好的了,特意给您安排了一个带卫生间的单间。”

丁齐:“怎么是男女混住?外面那五个女孩都是什么人?”

叶行:“都是我们医疗中心的市场代表,她们五个,可是市场营销部的五朵金花,丁老师还满意吗?”

对房子满意还是对人满意?丁齐皱眉道:“你把我一个大男人安排进来,她们就不别扭呀?”

叶行:“只要丁老师您不觉得别扭就行。再说了,您这间是主卧,是独立带卫浴的,只有您一个人住,关上门互不打扰。我事先就问过她们了,她们对丁老师您都很仰慕和好奇,医院这么安排,她们也都没反对。”

丁齐:“人家男朋友不反对吗?单位居然这么安排!”

叶行:“工作都挺忙,哪有时间搞对象,再说合适的也不好找。假如真有男朋友,也就搬出去住了。”

就在这时,突然有人敲门,刚才五位姑娘中的小组长进来了,刚才做过介绍,她叫张丽晨,自称小晨。小晨微笑道:“丁老师怎么一来就关上门只和叶总说话?我们还在外面泡了茶,想和丁老师多聊一会儿。

丁老师,我正在页上做您的介绍呢,能不能给提供一张你的照片?清晰一点的、帅一点的,生活照也行。叶总给了我们一个简介,如果丁老师有什么修改意见,还可以再补充。”

丁齐很礼貌地摇头道:“就按你们叶总给的简介吧,照片待会儿现场拍几张挑挑就行。我对简介没什么要求,实事求是就好。还有,不要提什么境湖市安康医院事件。”

叶行:“我们出去坐着聊,喝点茶。”

丁齐去客厅里着喝了一会儿茶。叶行说这里住的是五朵金花,倒也不算太夸张,五位姑娘都不难看,而且其中至少有三个在丁齐看来身材相貌都还不错。五位姑娘对丁齐都很好奇,显然也听说过他的“事迹”,看他的时候,眼睛里都有些崇拜的意思。

稍微问了几句,丁齐了解到她们都是卫校毕业的,原先到境湖博慈来应聘医药代表,却在叶行的劝说下做了业务代表。工作地点就在这里,平时也跑外勤,主要负责营销、客服和业务推广,也可以说就是联系业务的。

境湖大学附属医院和心理健康中心可没有这种部门和这种职位,看来是博慈医疗这种民营机构的特色。丁齐在不动声色扫了一眼她们的办公桌和文件柜,看见了几本电话接诊技巧以美容整形为例、医生营销十大技巧等内部资料,恍然间很有种搞传销的既视感。

能看出来,正如叶行所说,这五位姑娘并不排斥他住进来,甚至很欢迎、表现得很有些期待。这看是什么人吧,至少丁齐很年轻,而且颜值挺高,还是心理专科问诊的“头牌专家”。身为男性,丁齐也难免有些小得意,但另一方面,他也很打怵。

聊了几句,小晨突然问道:“丁老师,我们平时可以借用你的浴室吗?”

这套三居室有两个卫生间,外面的卫生间稍小一点,而主卧带的卫生间比较大,浴房也更舒服,估计这五位姑娘平时也经常用主卧的浴室。但这个问题有点生猛了,想借浴室洗澡,来回都得穿过丁齐的卧室,想一想就感觉画面太美。

丁齐有些尴尬地答道:“我并不经常住在这里,我不在的时候,你们随便用。”

又有一个姑娘点头道:“对对对,丁老师白天还得出去上班呢。”

有点接不上话了,丁齐赶紧找了个借口拉着叶行告辞出门。刚才参观医院的时候,感觉还挺正规的,可是一到宿舍,怎么就这么不正经呢?下楼时他问道:“叶总,能不能换一间宿舍,这样不太方便吧?”

叶行笑道:“实在抱歉,我们医院就剩这么一间单身宿舍了。再说了,独门独卫有什么不方便的?人家姑娘们都不计较,丁老师您计较什么?摸摸自己的心口说,你是和一群姑娘住在一起好呢,还是和一群大男人住在一起好呢?”

丁齐:“你就不怕我行为不轨?”

叶行的笑意更深:“不轨?她们是五个,你才一个,谁怕谁呀?”

丁齐叹了一句:“学医的胆子就是大。”

叶行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丁老师是搞心理学的,应该心理素质更好,胆子更大才对。我不仅给你安排了宿舍,还给你配了五位美女,怎么样,够意思吧?”

丁齐不想再接这个话题,转而问道:“给我配的车呢?”

叶行掏出车钥匙递给他道:“就是我今天开的那辆,现在交给你了。”

叶行今天开的是一辆老款的帕萨特,已有近八年的车龄,在二手车市场上卖不了几个钱,是外单位欠债抵账的东西,但看上去保养得还不错,至少表面包括内饰竟是八成新的样子。叶行倒也没有违反合同,宿舍提供了,专车也给了,正式上班时间是下周一。

丁齐虽在大学本科期间就拿到了驾照,但平日开车的机会并不多,上手有点不太适应,起初开得很慢,过了好一阵子才感觉自如。

他回到学校的第一件事就是找人办了一张车辆出入证。他毕竟在学校生活了这么多年,认识不少熟人,尽管眼下只是个临时工,但这点事情还是能办到的。校内不允许外单位车辆随意出入,里面更好停车。

第二件事就是给房屋中介打了电话,而中介是他年前就联系好的。本来以为已无必要,可是去了一趟医院宿舍后,他还是决定在学校附近自己租房子。

至于叶行提供的宿舍嘛,既然是“福利待遇”,那就留着吧,但他平时不会在那里住。考虑到博慈医疗距离境湖大学有点远,上下班偶尔来不及或者时间太晚,在那里临时休息一下或者睡个觉也可以。

房屋中介领他看的第一处房子是一套“江景公寓”,离江岸还有段距离,但是位置比较高,在二十二楼,站在窗前视线穿过街对面林立的高楼,以及高楼背后的小赤山公园,还可以看到一段断断续续的长江。

可是丁齐一进来就愣住了,因为这套公寓他住过,时间不长,只有三个小时。怎么会这么巧?他第一次和佳佳在校外开钟点房,来的就是这个房间!这栋商住两用楼离学校的北大门不远,里面有好几家酒店式公寓,既提供长租房也提供钟点房。

丁齐第一个念头就是想转身出去,但是想了想又站住了,假如真的已不在意,又何必刻意回避?告别过去的新生活,莫不如就在这里开始吧。他没再去看别的房子,便点头租下这里了。

这是一套精装修公寓,建筑面积约四十平,进门处右手是卫生间,左手还有一个简易的灶台,没有通煤气,但可以用电磁炉做饭。由于是酒店式公寓的房间,里面还配好了冰箱、电视、壁挂式空调、一张床、一张书桌、一把椅子、一张沙发、一个衣柜。

长租有优惠,租金每月两千五,丁齐没说什么便签了一年的租房合同。他还特意打听了一下,如果是买房的话,这个地段四十年产权的商住两用房,每平米是一万五左右。

丁齐又想起了老家县城,父母老房子所在的地段,眼下房价差不多是六千左右。无论是什么地方,看来都不便宜呀,如今就连小县城的房价都挺高了。

租完房子的第二天,丁齐就搬出了学校宿舍。他没有太多东西,也没必要叫搬家公司,反正自己有车了,后备箱来回拉两趟就搞定。已在校园里住了七年半,感觉这似乎是一种告别,但还不是彻底的告别,他仍然是图书管理员。

“丁医生,真不敢相信,上次的治疗总共才用了三个小时,我在沙发上睡了一觉,感觉却像睡了三天三夜。这几个月以来来,我从没有睡得那么舒服!”

说话者叫涂至,三十岁,从两颊到下巴有着淡淡的络腮胡茬,应该是早上出门前刮过,但到了下午又长出来一点。这里是境湖博慈健康医疗中心的心理门诊会谈室,他已经是第二次来找丁齐做“心理辅导”了。

丁齐原先在校心理健康中心中心,每次心理咨询一小时,挂号登记时交足费用,结束后求助者就要等待下一次心理咨询。可是在博慈,每次心理治疗的时间是不确定的,想挂丁齐的号,登记预约者须交纳三个小时的押金,最后根据实际情况再结算。

这种做法,也有利于医院“创收”。以会谈为主要形式的心理咨询,是很好控制时间的,但如果辅以很多其他的心理治疗手段,时间就很难确定了,这么做也许更科学。

丁齐的收费很贵,但还真有人愿意来挂他的号,虽然不能说门庭若市,但如果他愿意的话,几乎每天都可以出诊。但丁齐有自己的工作节奏,基本上每天只接待一位患者或求助者,周末也会休息。

校图书馆的工作分三班,分别是上午、下午和晚上,丁齐每天只有一班,具体是哪一班要看安排。当然了,身为一名心理医生,工作时间不仅仅是面对患者时,也包括患者离开后所做的病历整理、病情分析等工作。

就职的第一个月,丁齐拿到的提成就有两万多,他已经很满意了。

境湖博慈的心理专科门诊开设得很顺利,叶行所期待的广告效应确实是有的,不少人就是“慕名”而来,有的人是谁收费贵就找谁,代表水平高嘛!丁齐所发挥的作用,可不仅仅是他个人得接诊,他也的确起到了“坐镇”的效果。

其他心理医生遇到情况不太好处理的求助者,经过沟通后,往往都会转介到他这里来。更重要的另一方面,博慈医疗只有心理专科门诊并没有精神科门诊,更无法收治神经症或精神病患者。但来到心理门诊求助的患者,症状却是事先无法预计的,可能不仅只有心理问题。

这时候就需要人把关,及时做出诊断甄别,推荐患者转院到更合适的地方接受治疗。比如神经症或精神症患者,在境湖市就应该到境湖大学心理健康中心或市安康医院治疗。丁齐既是心理咨询师也是心理治疗师,还曾是精神科医生。

而且丁齐的业务精、门路熟,在转院推荐的时候,他可以直接告诉患者该到什么地方、找哪个医生,大多数时候甚至都能先电话帮着联系好,因为那边也是他的熟人。

丁齐并不是全天都待在医院里,所以有时也不方便,后来他干脆又给叶行推荐了他的师兄辛霜红,就是安康医院的辛主任。辛霜红当然没有从安康医院辞职,只是成了境湖博慈的外聘专家,倒是分担了丁齐的不少压力。

论“名气”辛霜红当然远远赶不上丁齐,谁让丁齐出过那么大的事呢。但辛霜红在业内的资历要比丁齐老得多,业务能力也很强,早就是主任医师了。他会不会抢了丁齐在博慈的“头牌”位置呢?丁齐对此倒从来都没想过。

辛霜红是眼下叶行能外聘到的、最大牌的专家了,他倒是想请刘丰,但也不可能请得来呀。请辛霜红还有另一个好处,他不仅能及时将有精神异常的患者介绍到安康医院转诊,还能给博慈的心理专科门诊带来患者,也就是介绍业务,这也是有提成的。

有很多人的症状算不上精神异常,却存在较为严重的心理问题,跑到安康医院去求治,辛主任就可以把他们推介到这里来。而丁齐只负责接诊,不负责给博慈医疗拉业务,所以他没有这笔提成收入。

当代社会,很多人或多或少都存在某些心理问题,其中有不少是仅凭自我调整难以彻底解决的,所以需要心理方面的求助。社会竞争与各方面压力越来越大,尤其是现代都市中的生活节奏越来越快,导致的心理问题也越来越多。

肯花大价钱来找丁齐进行心理治疗的,基本经济上都算宽裕,但他们在情绪上往往比一般人更焦虑,平时承受的压力也更大。职场压力、商业竞争压力、中年危机、家庭危机等等不一而足。

面前的这位涂至先生,问题很简单也很常见,就是失眠。导致失眠的原因有很多种,比如神经衰弱,更常见的是精神压力与情绪焦虑,这需要心理医生仔细甄别。首先要做到的第一步,就是让求助者体会到心理治疗的效果,然后再尝试着逐步彻底解决。

涂至在深圳工作,是一家超大型络公司的游戏项目负责人,平时的工作非常繁忙,经常没日没夜的加班,作息很不规律,受失眠困扰已有很长时间了。这次是请了个公休假,回父母这里想好好休息一段时间。

暂时告别了繁忙的工作,可他仍然失眠,是熟人推荐他到丁齐这儿来的。上次丁齐先引导他做了放松训练,然后将他催眠了,就让他靠在沙发上舒舒服服地睡了两个多小时。

催眠所谓的“眠”并不是睡眠的“眠”,但催眠师可让被催眠者在深度催眠状态下起到很好的休息效果,也可以让对方进入睡眠状态。很多受失眠困扰的求助者来到丁齐这里,丁齐第一次接诊都会设法让对方好好睡一觉。

这么做的目的,主要让对方明确感受到,自己是可以睡得着的,而且还能睡得很香,接下来的治疗就会好得多。丁齐通常都是借助了深度催眠手段,而且基本上都用足了三个小时,这与他原先的心理咨询工作不太一样。

原先他从不使用催眠术,但在这里不用都不合适,不少人就是冲着他这位“催眠大师”的名头来的。

挂号预约先要交三个小时押金,也就是四千五。在很多人看来,花这么多钱只是为了在沙发上睡一觉,简直就是疯了!但收入不一样消费观念便不一样,所面临的问题也不一样,几乎每位求助者都认为这钱花得很值,很多人事后对“丁大师”的高超技术更是赞不绝口。

这位涂至先生三天前来过,今天是第二次来做心理治疗,他谈了自己的感受并向丁齐表示了感谢。丁齐笑着问道:“涂先生,我给你的那块石头,效果如何?”

涂至掏出一块石头放在茶几上道:“这块石头我也带来了,再请您给加持点法力。它还真有效果,我按您的叮嘱放在枕边,这三天睡得都比以前好多了。丁医生,您给我的是哈利波特的魔法石吧?在我眼中,您就是魔法师,而我们这些人就是不懂魔法的麻瓜。”

正文 正文_025、神奇的石头

说完这番话,两人都笑了。丁齐拿起那块小石头道:“我的老家在宛陵市,宛陵市有一条河叫青阳河,青阳河向下汇入泾阳河,泾阳河再向北流入长江。青阳河的上游是山区,河谷中出产一种石头,文特异、各成景,名为景文石,这就是我拣的一块景文石。”

上次治疗结束后,丁齐给了涂至一块石头,让他带回去睡觉时放在枕边,说是可以起到定神与安神的作用。这并不是石头本身有什么魔力,而是一种催眠后暗示的手段。它就相当于很多人通过影视作品所熟知的、催眠师拿出来晃动的那块怀表。

使用催眠道具和暗示媒介,可不仅仅在施术当时,也经常用在施术之后。丁齐只是医生并不是神棍,上次就把话说清楚了,而涂至刚才只是在开玩笑。

两人又笑着闲谈了几句,看似随意地聊,但丁齐一直在不动声色地引导话题、起到放松的效果。过了一会儿,他又问道:“你再仔细说说,睡不着觉时是什么感觉,又会做什么?”

涂至:“我一般都刷手机,看看工作群里大家聊了什么,想着白天的项目进度。我也知道这样不好,有时候就把手机放下强迫自己睡觉,却总是睡不着,然后看一下几点,又想想几点就要起床,琢磨自己还能睡几个小时。

越是这样,就越睡不着,然后就越担心自己的睡眠时间不够,经常看时间,想着自己还能睡几个小时,时间越来越短,结果到后来天都亮了。往往刚刚睡着不久,就要起床了。”

丁齐:“我给你提了两点要求,一是不要在床上做别的事二是不论几点钟上床、几点钟起床,除了对闹钟之外,都不要看表去数时间,就是睡觉而已。你都做到了吗?”

涂至:“您告诉我,把那块石头放在床头,便是把各种念头都定住,自己就是那块石头,石头当然也不需要看表算时间,我都照做了。我也没在床上干别的事,包括性生活。”

涂至说话总喜欢一本正经地开玩笑。丁齐也被逗乐了:“我让你不要在床上干别的事,但性生活例外,它有助于睡眠。”

“打飞机算不算性生活?”涂至说话的样子仍是一本正经。

丁齐也一本正经地答道:“这还真不好说,但它的确也是性释放的一种形式。这样吧,给你一个简单地参照原则,入睡前算,醒来后不算。这不是医学或生理上的标准,是根据的你的情况给出的标准,针对现阶段的失眠治疗。”

涂至:“我还没结婚呢,但性生活也是有的,可是打飞机不算的话,从几年前开始就没有了丁医生,您果然名不虚传啊!其实是我听刘叔、也就是你的导师介绍过你的情况的。我还有件事想请你帮个忙,恐怕也只有你能帮上忙了。”

丁齐吃了一惊:“你认识我的导师?”涂至称呼刘丰为刘叔,语气非常自然,可能是刘丰亲戚朋友家的孩子。

涂至答道:“刘叔和我父亲是老朋友了,我们两家人很熟。当年我还曾缠着他要亲身感受催眠术,刘叔把我给催眠了,结果我看到了一个姑娘,就坐在我家客厅里,太神奇了!我也认识你们医院的叶总,前不久经朋友介绍一起吃的饭,他也推荐我来找你。”

丁齐站了起来,向前一步伸出手道:“幸会,久仰!”

他突然想起来这位涂至是谁了。刘丰当年教催眠术的时候,曾私下讲过一段往事,他将朋友家的一个孩子催眠了,还开了个小玩笑,告诉对方桌边坐了一名美女,那小伙子果然就看见了美女,还和那位本不存在美女有说有笑聊了半天原那人就是涂至。

握手之后重新落座,涂至开口便问道:“丁医生,你做过连续的梦吗?”

问题有些突兀,丁齐反问道:“什么连续的梦?”

涂至:“就是像电视剧一样,一集接着一集,先做了一个梦,过几天再做一个梦,好像能和前面的那个梦的情节接上,然后过几天又做了后续的梦。”

丁齐有些好奇道:“你都能记住?”

涂至:“记得好清晰,通常别的梦就算当时能记住,时间长了也就模糊了,可这几个梦我却一直记得很清楚。”

人的梦境往往是荒诞的、散乱的,场景切换也缺乏现实逻辑,就像碎片化的意识流。人每天睡觉时都会做很多梦,但醒来后大多不会记得。如果观察一个人的睡眠状态,会发由浅睡眠进入深睡眠时,眼球会快速的转动,称为快速动眼期。

假如在这个时候醒了,人就会记住正在做的梦,假如过了这个阶段,所做的梦就会遗忘,醒来后根本就不知道。

就算梦被记住了,那也是短期记忆,很快就会忘却,比如接着倒头睡一觉,再醒来差不多就忘光了。有时候人们只朦胧地记得自己曾经做过什么样的梦,却回忆不起细节场景。

有很多人能够长时间记住一个梦,而且还能将梦中的各种细节讲述出来,实际上是经过了一个再加工的过程,就是俗话说的“脑补”。

这种情况往往是梦醒之后的短时间内,做梦者刻意去回忆这个梦,企图去回想其中清晰的场景和细节。大脑就有这种功能,能将记忆中缺失的片段自行弥补衔接,形成完整的意识印象,经过再加工之后形成了长期记忆。

有意思的是,进入催眠状态往往也有一个快速动眼期,催眠师经常通过观察被催眠者的眼皮是否快速颤抖,来判断催眠是否成功,这很像是让人进入了梦境。更有意思的是,在催眠状态下还可以将眼睛睁开,正常地说话和做出各种行为,有点像在梦中的活动。

催眠师可以让被催眠者忘记催眠状态下所发生的事情,也可以让他记住特定的场景或暗示,这就是在修改人的潜意识,很有点像人们对梦境的回忆。

梦境的成因有很多种说法,直到现在心理学界也没有明确的结论,只是有很多种学说和假设,取得了一定程度的研究成果。所谓的“解梦”,很多人都忽略了一个问题,那就是首先要搞清楚做梦者究竟做了什么样的梦?

描述梦境的过程,就是一种意识再加工的过程,人们诉说自己记忆中的梦境,很多场景和细节其实并不是梦境中真的发生的,而是通过事后回忆自行脑补的。所以人们诉说的梦境,所反映的不仅是梦境本身,也反映了人在清醒后的思维状态。

而涂至所说的梦是很奇特的,通常情况下很少会发生。人们有时会反复经历类似的梦境,但极少那么清晰地在不同的梦境中把情节和情景都衔接上,因为梦境本身是不受意识控制的。涂至做这个连续梦,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总共有三段,就像剧目的上中下三集。

上次涂至来找丁齐,是为了治疗失眠。他的失眠原因丁齐已基本清楚,主要来自于情绪焦虑。长期的工作压力,使他在潜意识中总认为自己还有事情没做完,带着一种赶时间进度表的紧迫感。

丁齐上次使用了催眠暗示疗法,并结合了行为矫正疗法,起到的效果是不错的。结果涂至找他却另有目的,试探过“丁大师”的水平后,才说了出来。

涂至讲述了自己的经历,最后道:“梦中是一个很奇怪的地方,有点像境湖市的小赤山公园,但我又能肯定那不是小赤山公园。我问过刘叔,刘叔却说很难通过我的描述去感受梦境,除非真的能看见。他还告诉我,有一个人能看见,就是你。有意思的是,你们叶总和我的另一位朋友也推荐我来找你。”

丁齐终于明白导师为何会推荐涂至来找自己了,他问道:“那你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涂至苦笑道:“其实我也说不清,也许是想搞清楚那是怎么回事,也许是想听听别人的看法。”

丁齐:“你还想继续做那个梦,对不对?”

涂至点头道:“是的,我的确想,但人不是想做什么梦就能做什么梦的。”

丁齐想了想道:“我倒是可以试试,需要你的配合,我们先做一个小测试”

真正让丁齐诧异的,是涂至提到梦境中的场景很像境湖市的小赤山公园,但他也去过小赤山公园,知道现实中根本不存在那样的地方。在田琦的精神世界里,丁齐也到过一个地方,场景很像境湖市小赤山公园,为何会有这样的巧合?

大大小小的山丘起伏,很多山丘就像被切开的半个馒头,朝着水边的这一面赤色的石壁耸立。看不见长江,只有江岸和赤色的石壁,前方还有一条溪流穿过。溪流很浅很清澈,可以看见水底的卵石和游鱼。

蓝天白云飘荡,风景很美,可以越往前走,就越能感受到天地间仿佛有一种压抑的肃杀气息。这里丁齐曾经来过,在田琦的精神世界中,就连脚步下的起点都是一样的,可是很显然,涂至走的不是同一条路,绕过另一个山丘进入了丘陵间。

周围分布着稀疏的参天古木,高大的树冠张开挡住阳光,深褐色的树身显得有些肃穆阴森。也许正是这种环境的暗示,给了人一种压抑与肃杀的感觉吧,丁齐在田琦的精神世界中也曾感受到,但与涂至的精神世界中体会是不一样的。

涂至可没有田琦那种暴虐与毁灭的精神状态,只是感觉到了环境中有些肃穆的气氛,但更多的还是在欣赏四周风景的优美。林间的野草也不再是枯黄的颜色,青翠中带着生气。草地间有稀疏的灌木,偶尔能见到一丛丛野花开放,显得娇媚可人。

走到花丛边,涂至轻轻伸手触碰着花瓣的边缘,显得小心翼翼。站在这里,已不再感受到那么肃杀和压抑,风中带着花香,令人只觉舒适和温柔。假如去分辨时间,田琦的精神世界展现的应该是黄昏时分景象,这里却是白天。

丁齐是通过涂至的感官和视角来观察这个世界的,他没有做任何事,也没有发现上次那种奇怪的生物。

并不能说丁齐是在经历涂至曾经的梦境,他只是通过催眠诱导的手段,使涂至的精神世界展现了曾经梦境中的场景,然后他进入了对方的精神世界。

在这种状态下,丁齐本人是清醒而专注的,但没有复杂的推理与思考,心中所得出的结论,都像是潜意识中直接的判断。或者换一种说法,平常情况下复杂的推理与思考过程,已自然包含其中,一切都在于丁齐平时的知识储备与思维方式。

丁齐已经意识到,这是个真实存在的地方,而田琦和涂至都先后来过这个地方。

站在花丛边的涂至忽然心有所感,转过身来望向不远处。另一株花丛下站着一位姑娘,清澈的眼眸也正看着他。姑娘穿着一件浅蓝色的长裙,丁齐见过这件裙子,某次陪佳佳逛商场时看见过,佳佳当时还摘下来比划了几下,但又放了回去没买。

这件长裙圆领、短袖、束腰,没有任何其他的装饰和花纹。令丁齐感到奇怪的是,这姑娘身上好像只有这件裙子,其他的饰物或衣物什么都没有,应该连内衣都没穿。衣料虽不透明,但已勾勒出身体的轮廓,胸部柔软而饱满

姑娘很美,肌肤如雪,长发乌黑,就连脚都是光的没有穿鞋。可是她站在那里,自然而然就给人一种感觉,仿佛她天生应该就是这样,任何其他的饰物都是多余的。

正在诧异间,姑娘说话了:“你是从里面跑出来的吗,你不该来这里的,快回去!”

涂至这才回过神来道:“你是谁,里面又是哪里?”

姑娘:“河流的尽头,里面的世界,你知道怎么回去吗”

话刚说到这里,涂至忽觉脑后一阵冷风袭来,刚要扭头去看就突然失去了意识,朦胧只听见姑娘发出一声惊呼。

正文 正文_026、书中自有颜如玉

涂至失去了意识,对于丁齐而言就是什么都感受不到了,但他还是清醒而专注的。这是一种非常恐怖的体验,简直无法描述。丁齐是在涂至的精神世界中,可以想象一下,这个世界什么都不存在了,什么都感觉不到,一切都完全空了。

连自己都消失了,但感官还是存在的,可是感官却感受不到任何信息。进入他人的精神世界有时是凶险的,比如在这种情况下,丁齐非常容易迷失自我,或受到意外的惊吓和刺激。但还好,他仍然是清醒的,或者说是清明的,随即就退出了涂至的精神世界。

“丁医生,你看见她了吗?”这是丁齐让涂至睁开眼睛、告诉他可以说话后,涂至说的第一句话。

丁齐:“我看见她了,很美的姑娘,十八、九岁的样子,穿着蓝色的长裙,光着脚皮肤很白,身上没有任何其他的饰物。”

涂至:“对,就是她。”

终于有人真的看见了他的梦中所见,涂至应该很惊讶也很激动才是,可他现在的反应却有些不对劲,确切地说是有点太平静了。其实涂至虽然睁开眼睛在说话,但仍然处在催眠状态中,丁齐并没有真正地让他彻底醒来。

高明的催眠师,可以让被睡眠者在深度催眠和浅度催眠之间进行切换,让被催眠者睁开眼睛说话,还能做出种种举动。眼前的涂至就是这种情况,或者说处于一种“后催眠”状态。倒是丁齐本人,已经从深度自我催眠的状态下完全清醒了,正在观察与分析着涂至。

丁齐又问道:“我的导师刘丰,曾经给你做过一次催眠,让你看见了一位姑娘,也是她吗?”

涂至:“是她,是她,就是她。”

丁齐:“你是先做了那些连续的梦,还是先被我的导师催眠、看见了那个女孩?”

涂至:“是先做的梦,但后来我忘记了。直到刘叔那次给我做催眠,我在客厅里看见她坐在桌边。等催眠结束后的当天晚上,我突然想起来,曾经做过那几个连续的梦,就像是唤醒了回忆。”

涂至自述的经历颇有点离奇,他是先做了那几个连续剧般的梦。梦分三次,第一次就是到了那个地方,第二次还是到了那个地方,但是走得更深更远,第三次则是在那里见到了一位姑娘。后来后来他就忘记了,就像人们曾经做过的很多梦一样。

直至刘丰给他做了那次催眠,并开了个小玩笑,涂至“又见到”了那位姑娘,事后突然唤醒了某种回忆,他回忆起自己曾经做过那样的梦、在梦里早就见过她。

假如没有刚才进入对方精神世界的经历,丁齐可能会判断,就是因为刘丰那个玩笑的影响,使涂至的记忆发生了错误,其实他并没有做过那样的梦,却以为自己做过。这也是自然“脑补”的结果,人的大脑有时能将各种碎片化的信息自行补充为完整的印象。

但此刻丁齐却有了另一种判断,那就是涂至真的去过那个地方,很可能真的见到了那位姑娘。奇怪的是,他的这段记忆一度被遗忘了,就像在深度催眠状态下被“删除”了一般。

在深度催眠的状态下,确实有可能删除某段特定的记忆,但那也仅仅是有可能而已,而且也不是真正的删除,只是潜意识中不再触及、不再想起。在受到某些相关刺激的情况下,这段记忆还会重新恢复,而且有可能变得格外清晰。

丁齐从专业角度判断,涂至的情况可能就是这样,那么问题就更复杂了。他所谓的梦其实并不是梦,而是一段真实的经历,只是这段经历先遗忘又重新想起之后,在大脑的认知中被当成了梦。他去过那样一个地方,而且先后去过三次。

但丁齐却没法直接告诉涂至,因为这个判断也仅仅是一种可能性的推测。更重要的是,丁齐也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那姑娘是什么人,涂至的那段记忆为何又一度消失了?

心理咨询和心理治疗工作有一条原则是真诚,但真诚不等于就要完完全全实话实说,而是得出某种判断、指导某种行为时,要面对真实而诚恳的内心。有些话可以不说,有些话要知道该怎么说,因为要预见到言行的后果。

假如他把自己的判断告诉了涂至,涂至恐怕就会从此落下心病,原本没有心理问题可能也会导致心理问题。假如找不到那个地方、那个人,涂至可能永远都会受其困扰。

丁齐站起身来,走过去开口道:“我们现在做个小测试,我把你这条胳膊放在这里,它是动不了的,想动也动不了。”

说着话丁齐轻轻抬起了涂至的右臂,这只胳膊就悬在那里,就似浮漂在空气中已不受涂至的控制。丁齐又说道:“现在我从五数到一,你的整个身心就会复苏,催眠也会解除,重新恢复清醒和舒适、今后的睡眠质量也会更好五、四、三、二、一!”

就听“啪”的一声轻响,涂至的右臂突然垂了下来,手拍在了自己的大腿上。手臂僵直测试,可以用在施展催眠术的任何阶段,很简单很常见,既可以用来判断催眠是否成功,也可以用来判断催眠状态是否已真正解除。

涂至眨了眨眼睛,从沙发上坐直身体舒展了一下双臂,长出一口气道:“丁老师,你真是太神奇了,其实我知道刚才的事情,但就是我的胳膊是怎么回事,刚才想动也动不了?”

丁齐笑道:“就是催眠术当中的手臂僵直测试,其实不仅是手臂,全身都可以,你就把它当成传说中的定身术好了。”

涂至:“这要是在战场上就厉害了!敌人冲过来的时候喊一声定,然后对方就被定住了。”

丁齐笑出了声:“你这个想法真有创意,倒是可以编到游戏程序里面,当一个技能。可是真要到了战场上,谁能老老实实坐在那里让你催眠,你早就被砍死多少回了!”

涂至很认真地点了点头:“那倒也是。”

丁齐:“刚才发生的事情,我们说的话,你还都记得吧?”

涂至很激动地答道:“都记得,丁老师,我要感谢您!”

丁齐:“感谢我让你又见到了那位姑娘吗?”

涂至:“不仅是这样,更重要的是,你让我知道,还有别人能见到她。虽然情况很特殊,但你真的看见她了!从你对她的描述中,我知道你不是骗我。”

丁齐:“你想找我帮的,就是这个忙吗?”

涂至叹了口气道:“是的,就是这个忙。”

他的要求就是这么简单。丁齐看着涂至,此人其实没有精神异常、其实也没什么严重的心理问题,失眠更多是由工作压力和生活习惯导致的,而关于那一系列梦境的回忆,只是因为曾经一段真实的经历。

结束催眠状态后,涂至首先是和丁齐开玩笑,开口谈论的是“定身术”,由此也可见他的心态很正常。但丁齐从导师那里了解过涂至更多的情况,知道此人自从经历那次催眠后,就不愿意相亲谈恋爱了,因为他心目中已有一个理想的对象。

导师刘丰却没有告诉丁齐,涂至还有“连续梦”这回事。那时刘丰只是想提醒丁齐,使用催眠暗示一定要谨慎,并无意谈及涂至个人的私事。

涂至这不是精神病,更像是单相思。假如对婚恋有正确而清醒的观念与认识,单相思也不算是心理问题,涂至只是无法找到对方去表白。

人们花钱来找心理医生,都是为了解决困惑,虽然涂至没有提出进一步的要求,但丁齐也得尽职尽责。可是涂至这种情况怎么办呢,丁齐能给他什么建议,假如“先定一个小目标”,丁齐又应怎么做呢?

沉吟片刻,丁齐主动说道:“涂先生,对你的这种情况,我不做评价。但根据我的判断和诊断,你没有精神异常,除了由于工作压力和生活习惯导致的入睡困难,也没什么严重的心理问题。”

涂至:“我知道,刘叔也是这么说的。”

丁齐:“我给你讲个故事好不好,是在一本中看到的”叶行年前给丁齐推荐了一本书,是部名叫地师的络。书中有一个故事,此时正适合讲给涂至听。

有个名叫方悦的小伙,偶尔得到了一幅“古画”,风格有点像唐寅的秋风持扇图,画中有一扇月亮门,门前的花丛旁站着一位美丽的姑娘。得到这幅古画后,方悦不仅与家里介绍的对象分了手,而且再也不愿意找对象谈恋爱了。

父母当然着急,亲朋好友也很奇怪,有人还以为这个小伙子弯了,可是他也同样没兴趣去找男朋友。有一次和朋友聚会喝酒时,方悦喝多了不小心说漏了嘴,大家这才知道,原来这段时间他一直在“谈恋爱”,对象就是那幅画中的姑娘。

方悦不仅是爱上了画中人,而且真的是在与画中人在谈恋爱,他能见到她,就像现实中真实的存在一般。可别人却见不到,以为他魔怔了,父母甚至想把这幅烧掉。后来画还是保留了下来,父母对方悦也无计可施

这个故事彻底勾起了涂至的好奇心,听到这里,他忍不住开口追问道:“后来呢?”

丁齐不紧不慢地微笑道:“后来嘛,也很有意思。方悦不想被周围的人议论,于是就搬了个地方住。就在小区里,他遇到了一位姑娘,名字叫檬檬,感觉她就是那画中人,然后他们俩就好上了。”

这个故事的结局有点太突兀,涂至有些愕然道:“就这么简单啊!您现编的吧?”

丁齐:“当然不是,我是最近在一本书上看到的。”

涂至:“丁老师读过的书可真不少,是唐传奇、太平广记一类的古书吗?”

丁齐:“还真不是古书,就是一本络,现代都市题材的。”

涂至:“什么书,我也找来看看。”

丁齐将书名和作者告诉了涂至,并叮嘱道:“书挺长的,上有,实体书也有,一共三百六十章,差不多一百八十万字呢,我讲的故事只是其中的一个小桥段。你也别急着几天就看完,就当个休闲放松,不要影响休息。

不要忘了我上次说的话,不要在床上看书,上了床就是睡觉,不要在床上做与睡眠无关的事,除了那什么,否则会形成一种不好的自我暗示,总感觉自己还要做点什么才能睡着。”

涂至:“放心好了,我会遵照医嘱的。”

涂至结束这次心理治疗告辞离去时,又差不多正好是三个小时,仍然带着那块景文石。对于涂至而言,这次心理治疗的效果很好,甚至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但身为心理医生的丁齐,反倒是添了心事,坐在那里默思良久。

丁齐为什么要对涂至讲那样一个故事,其实就是一咱暗示,引导他去调整行为,将注意力放在身边的现实生活中。哪怕他的心态是在身边去寻找梦中见过的女子,这也是不知不觉中的一种情感释放,因为故事有那样一个结局。

当然另一方面,丁齐也想到了另一种可能。假如那个地方和那个姑娘真的存在,万一有一天涂至真的找到了,那么仍然是那样一个结果,符合现实的心理期待。从江湖套路来说,这叫“两头堵”,是丁齐最近从书上刚学的。

丁齐为何就确定那个地方是真实存在的,而田琦和涂至都去过?进入他人的精神世界时,丁齐相当于是在潜意识中直接得出的判断,而此时此刻,他才开始仔细分析,这个判断所包含的逻辑推理过程。

从精神分析的角度,田琦和涂至有可能是读了同样一本书,更有可能是看过同一部电影或电视剧,而其中有那样的场景,恰好给他们留的印象都非常深刻,甚至精神都受到了刺激。但这种理论上的可能,很快就被丁齐给否定了。

精神世界反应了每个人的心境,但如果忽略田琦与涂至的心境差异,他们精神世界中所展现的场景几乎是一模一样的。

看过同一本书的可能性首先被排除了,这不是文字描述能达到的效果。一个人因为对文字的理解可以展现出想象中的场景,但两个人展示得一模一样则不可能。

看过同一部影视作品的可能性接着也被排除了。因为丁齐先后进入过两个人的精神世界,到的虽是同一个地方,但是行走的路线、景物的视角不同。3电影也不可能仅仅通过布景或电脑设计做出那样的场景,除非是实地拍摄。

但如果是实地取景,就说明那个地方是真实存在的,是不是影视剧中的场景反倒没有意义了,它就是现实中的某个地方。田琦是一个精神病患者,从小没有出过远门,就生活在境湖市,而涂至的父母家也住在境湖市,那么这个地方应该就在境湖市。

可是据丁齐所知,境湖市并没有这个地方,其场景虽然和小赤山公园很像,但绝对不是小赤山公园。境湖市很大,包括市区和郊区农村,丁齐也不可能走过所有的地方,可能它真的存在于某处,丁齐很想找到它。

就在这时,有人推门进来,很惊讶的问道:“丁老师,您怎么还在这里?”

丁齐看了看表,原来不知不觉中他已经独坐了快一个小时,这间心理会谈诊室是大家共用的,接下来另一位心理医生有预约。他赶紧起身道:“正在想点问题,没注意时间。”

丁齐离开博慈医疗后,直接开车去了江边的小赤山公园。他在公园里逛了很久,景物是那么熟悉,但都不是在田琦或涂至的精神世界里所见的地方。站在江边再向远处望去,好像也没有什么地方能和印象中对照的,周围都是大片的高楼林立。

假如倒退二、三十年,小赤山公园包括附近的境湖大学一带,就已经是市区的边缘了,而江对岸更是尚未开发的农村,可如今的样子已经完全变了。

正文 正文_027、少林扫地僧

,最快更新方外:消失的八门最新章节!在丁齐的老家,山区农村这些年也搞了村村通工程,每个山村之间都有公路联通。这种山区的乡村公路,政府投资,最低标准是宽度3.5米的水泥路。

3.5米宽的路面,如果两辆大车迎面交会是错不开的,但也好办,找个路基较宽的地方,减速往路边让一下就可以了,这种路上车也不多。假如乡镇自己集点资,很多地方还将路加宽成4.5米,一般就没什么通行问题了。

境湖市地处长江中下游平原,是江淮省内仅次于省会的经济发达地区,公路当然修得更好了,无论去什么地方、哪个乡镇已经都很通畅。这个周末,丁齐又休息了。有车就是方便,他开着车在境湖市郊沿江岸行走,有的地段江堤上就有公路,有的地段则需停车走上江堤远眺。

他手里还拿着个高倍双筒望远镜,就像电影里的侦察兵或指挥员,这可不是地摊货,是花大价钱找人买来的正品。他用了整整两天时间,走访长江两岸,却没有任何发现。

有一次他看见江对岸的地形地貌有点像小赤山公园,兜了很大的圈子开车回市区从大桥过江绕到那里,结果发现只是有点像而已,地貌特征还差得很远,也根本不是他在涂至或田琦的精神世界中到过的地方。

也许站在江岸上很难看得真切,到了第二个周末,丁齐一咬牙,干脆花钱雇了一条船,坐船沿江而下,提着望远镜观察两岸风景。晚上不太好观察,只能白天看,他又不想走得太快,第一天从上游到境湖市区,第二天从境湖市区到下游,仍然没有任何发现。

在境湖市,长江中早就没什么渔民了,就算有,也是各乡镇的鱼虾养殖户。也不是什么船都能进长江航道的,他雇的是一条运送生猪的铁壳船,沿着靠近边缘的航道慢慢走、慢慢看。急切之间也只能找到这样的船了,央求了半天船老板才同意,丁齐也花了大价钱。

丁齐没有告诉涂至自己的判断,就是怕涂至落下心病。殊不知他自己这样的行为,看上去也是有点魔怔了,比如那位船老板看他的眼神就有点像看神经病。

时间精力有限,财力也有限,丁齐不可能考察整条长江,他观察的就是境湖市内的这一段。在“弄死”田琦之前,丁齐也通过关系翻阅了田琦的详细卷宗材料,此人一直生活在境湖市,并没有出过远门,如果是田琦偶尔曾到过的地方,也应该在境湖市。

而丁齐实际考察的江段,两端都已经超出了境湖市辖界,而下游甚至都到邻省了。折腾了这么一大圈,还是没有结果,但丁齐还是继续在找。他不仅是在江岸或船上找,也在图书馆里找。

中国是世界上唯一有着丰富而详实的地方史志资料的国家,这是生活在这个国度中的所有人的宝贵财富。可能正是因为这份独一无二,这方面资料反而不太受重视,大概是因为如今的“发达国家”没有这种东西吧。

丁齐就在图书馆工作,知道怎么去找也有条件去找,他开始查阅历朝历代的境湖一带所在州县的地方志,也在留意历史上的境湖名人所撰写的游记、书扎、文集。境湖大学图书馆这方面的资料不全,他还特意搞了张介绍信跑到境湖市档案馆去查阅。

想法挺简单,但实际去做却太不容易了。这么多资料多少年来可没有人整理过电子版,不可能输入关键词就可以搜索出想要的结果,有很多还是孤本、善本,只有戴着口罩和手套一卷卷小心翼翼地去翻,内容都是竖排的繁体文言,在浩瀚的信息中留意相关线索。

地方志中记载的内容,主要是历朝历代的官员任免、还有孝子节妇受朝庭表彰,包括各种天灾**以及辖境内发生的重大案件,基本上都是记事、记言、记行,有关具体的风景地貌描写很少,需要一点点去找,尤其要关注古籍中提到的地名,这太累人了!

但丁齐还真的发现了两条线索,其中第一条线索尤为醒目。他在地方志中看见了一句话:“镇郊,江之阴,有大、小赤山,连丘临水壁立。”

这是唐代的记录,文言没有标点,说的不是小赤山而是大、小赤山,所谓阴,指的是长江南岸,应该就是现在小赤山公园的位置。而在后来的史志中,又有好几处偶尔提到了“大小、赤山”这个地名,丁齐知道小赤山在哪里,却不知大赤山在何处。

他所看过的资料中也没有刻意解释,就是一个地名而已,自从唐代时出现,后人就自然这么沿用了。后来丁齐出去一打听,才发现大小赤山这个说法在境湖当地很流行,根本就不需要他去查什么史志资料便能知道。

很多老人甚至很多和丁齐差不多大的年轻人,居然都听说过大小赤山,或者说大赤山与小赤山,就是境湖的地名。问他们听谁说的,却又说不清楚,总之就是一种记忆,好像是听老人们说的,而老人们则是听更老的人们说的,早就是一种约定俗成的说法了。

丁齐和博慈医疗看大门的老杨头的一段谈话,则最有代表性。

老杨头大名杨策,是博慈医疗夜间的值班老头,俗话说就是打更的。医院里都有保安值夜,更有医生和护士值夜班,但是博慈医疗有个停车的院子,院门口还有一间传达室,老杨头晚上就在那里守夜。

老杨头白天不在传达室值班,白天那里有保安站岗,他到晚上九点之后才过来,就算看见了也没人会留意这个打更老头。可是丁齐的眼神不一般,他某天在医院里整理病历资料回去得很晚,出院门时跟老头打了个招呼,莫名觉得此人有些眼熟,却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等开车回到公寓之后,丁齐突然想起来了,他打开电脑找到了境湖博慈的网站,看见了老杨头的照片。照片上的老杨头稀疏的头发向后背着梳,纹丝不乱,戴着一副老式的金丝边眼镜,西装笔挺卖相不凡。看介绍,这是出身中医世家的杨策教授,全国著名的推拿正骨专家……

丁齐当时就有点发懵,这博慈医疗究竟是藏龙卧虎呢,还是招摇撞骗呢?传达室的打更老头成了著名专家教授,还堂而皇之地在网站上挂着?

丁齐也看见了自己的照片,位置比杨老头高,如今挂在第一排的最右边,当然也附着介绍。心理医生的心理素质当然要过硬,脸皮要够厚,但丁齐自己看着也臊得慌。他曾对负责制作网页的“室友”张丽晨说过,简介要实事求是,可实际上却好像不是那么回事。

网站上介绍他是心理学博士,而丁齐确实读过博士,但在博士一年级就被开除学籍了,并没有拿到学位。丁齐要求不提“境湖市安康医院事件”,网站上确实是只字未提,却说“丁齐博士是誉满全国的知名专家,因其卓越成就,受到广泛而高度赞誉。”

当然了,简介中还有几段话,很难说是完全虚构,但用得形容词太夸张了。丁齐看的时候有一种感觉,假如按照这份简介,自己还差一点点就可以拿诺贝尔医学奖了。

知道了老杨头就是“出身于中医世家的著名教授杨策”,丁齐是既好笑又好奇。看看网站上的照片,再想想在传达室里见到的老杨头本人,无论如何都没法联系到一块。假如不是职业习惯导致丁齐对人的观察特别仔细,换一个人也根本认不出来。

因为最近的事情,丁齐的好奇心变得很重,就像重新找回了孩子般的心态,仿佛这个世界充满了神秘的未知,他正在去解开一道道谜题。许是受这种心态的影响,他也很想搞清楚老杨头的来历,难道是“少林扫地僧”那般深藏不露的高人?

传说中的少林扫地僧,可也是图书管理员出身啊,是丁齐的同行。

想找机会和老杨头套近乎很简单,某天丁齐故意等到晚上九点后才下班,拿着一瓶酒,提着几盒叫外卖送来的菜。走到大院门口往传达室里一看,老杨头正在用电磁炉炖锅子呢,小桌已经摆好了,上面还摆着打来的散装白酒和酒盅。

丁齐站在门口打了声招呼,老杨头也笑道:“丁医生,这么晚才下班啊,还没吃饭吗?”

丁齐答道:“单身一个人住,吃东西倒也简单。我看您老的锅子炖得挺香,我这里正好有酒有菜,我们搭个伙一起吃怎么样?反正回去一个人吃饭也没意思。”

老杨头有点惊讶,但也很高兴地点头道:“好啊,快进来坐吧,外面冷。”

自来熟的丁齐就进来坐下了,将菜放好,老杨头又取出一个口杯当酒盅,丁齐打开自己带的那瓶酒,将两人的杯子都满上了。老杨头说道:“丁医生这么好的条件,还是要赶紧找个对象啊。你们大城市的眼光高,要不然,我们村里倒是有好几个合适的闺女……”

夜里小小的传达室,炖着热乎乎的锅子,几杯白酒下肚,说就自然多了,语气也很随意了,两人就像已经认识很久的忘年交一般。丁齐趁势问道:“老杨,您的名字叫杨策吧?我在医院网站上看见过你的照片,是出身中医世家的著名教授。来,我敬您老一杯,真是深藏不露啊!”

老杨头一愣:“丁医生真是好眼力,这都能认出来?”

丁齐却故意不接着提这茬,只是干了一杯道:“喝酒!我已经干了,您老也干。”

老杨头干了这杯满满的酒,脑门上已经冒汗了,不用丁齐追问,他自己就主动说出了缘由。老杨头并不是孤老头子,他是境湖乡下的农民,有老伴也有儿女。女儿嫁到外地了,家里在村中也盖了一栋二层小楼,老两口原本跟儿子和媳妇一起过。

可是儿媳妇比较挑剔,老伴觉得无所谓,但老杨头却觉得不自在,有了一个机会,他就干脆跑进城里打工了。老杨头年轻的时候,是乡里面的赤脚医生,也会按摩推拿。这手艺算是家传的,他父亲也是个赤脚医生,行医时间主要是建国后到文革初。

看来医院网站上介绍他“出身中医世家”,虽言过其实但多少也算有点谱。是博慈医疗特意把他找来的,在医院打更,每个月有一千五,和丁齐在图书馆做临时工一样。但是把他的照片放在网站上当作“中医专家”,医院每个月还多给他五百块,其实就是充个门面。

杨策虽是个普通的乡下老头,平日根本不引人注目,但若仔细看,他的五官很端正,也不弯腰驼背。假如挺起胸好好打扮一番,戴上眼镜穿西装扎领带,形象也是不错的。

杨策教授是“大专家”,不会轻易出诊的。但有人就是看了介绍慕名而来,点名要杨策教授出诊怎么办?那也好办,换上平日收起来的行头好好打扮一番,那就去呗。

按摩推拿是个技术活也是个力气活,老杨头也会亲自动手,但杨教授年纪大了且德高望重,不能全程都是他亲自来,通常都是在他的现场指导下,由其他年轻医生接着上手。这样起到的效果也是很不错的,至少在患者的心理感觉上很好,场面也都能对付过去。

假如遇到这种情况,老杨头也是有提成拿的,所以他一个月不止固定的那两千,经常有个三、四千的收入,情况好的时候,甚至还能拿到五千以上,这可比在家里受儿媳妇气强多了。如今他每次回家,儿媳妇都对很客气、很尊敬,也是家中说了算的人物。

丁齐夸赞了一番老人家活得潇洒,又问道:“那么教授职称是怎么回事呢?”

老杨头端着酒杯笑道:“我也是有证书的!”

说了半天,丁齐才听明白,老杨头有张外省某家民办大学的客座教授证书,就是博慈医疗给他办的。发这种证书就像发奖状,成本不超过二十块,写个名字盖个戳就行了。境湖博慈背后的博天集团,和很多民办学校有关系,它下属的很多机构会给这些学校的学生提供实习,也会聘用他们的毕业生,想给谁办个客座教授的证书,打声招呼就行了。

丁齐了解“真相”后也是哭笑不得,不知该怎么评价老杨头在医院网站上的那番介绍。老杨头还很热心地说道:“丁医生,你跟医院领导熟,假如也想当教授,就让他们也给你办个证书。”

丁齐笑着岔开话题道:“您老就是境湖本地人,有没有听过大小赤山呢?”

老杨头随口答道:“当然听过了!大赤山、小赤山,山花开、三月三,逛庙会、多好玩……我们小时候还唱过儿歌呢。”

丁齐追问道:“那您知道大赤山和小赤山在什么地方吗?”

老杨头:“就在江边上,现在有个公园。”

丁齐:“我去过那个公园,现在叫小赤山公园,可是大赤山又在哪里?”

老杨头一愣:“大赤山?应该也在那里吧,只是现在不这么叫了,都叫小赤山。”

又是这种答案,丁齐已经听过十几个当地人这么回答了。他们听过大赤山和小赤山这两个地名,想当然的认为就在江边上、如今的小赤山公园所在。江边不止一个山包,可能大点的山包就叫大赤山,小点的山包就叫小赤山吧,而如今那个地方统一就叫成了小赤山公园。

可是丁齐去过小赤山公园很多次,无论从哪个角度看,也很难发现有什么大赤山、小赤山的分别,那么最早的地名又是怎么出现的呢?难道是因为江岸被侵蚀、地形地貌已发生了改变?这就像一个历史谜题,但也只是丁齐自己的谜题,如今的人们根本不会去想。

在漫长的历史中,很多地名都会发生改变,以致于有些民间老地名说不清楚究竟在哪里了。丁齐的老家就有一个地名叫三溪渡,历史上还有很多关于三溪渡的传说,比如有一位隐士在三溪渡修炼成仙,当地很多人都听过这个故事。

但若去打听现实中三溪渡在什么地方,却是谁都说不清,地图上也找不到。可能是在历史上,真有那么一个地方曾叫三溪渡,但后来地形地貌变了,地名也变了。

假如丁齐没有最近的这段经历,可能会以为大赤山也是属于这种情况。但他分别在田琦和涂至的精神世界里都到过那样一个地方,便本能的认为,那个地方应该就是如今谁也说不清、道不明的大赤山。

丁齐:“您老记性真好,小时候唱过的童谣还记得。您刚才唱的歌里还提到了逛庙会,据说那里原先有一个赤山寺,您去过吗?”

赤山寺,是境湖历史上的一座名刹,始建于南朝,历代数次毁灭于战火又数次重建,但在文革期间被彻底拆毁。如今的小赤山公园里已经没有了寺庙,丁齐是在地方志中看到的记载。而老杨头是一九五零年生人,应该有机会见过赤山寺。

正文 正文_028、偷肉吃的和尚

,最快更新方外:消失的八门最新章节!老杨头来了兴致,抿了一口酒道:“我当然去过了,我的老妈妈当年也喜欢烧香拜佛,带我去逛过庙会。我还吃过一次赤山寺的素斋呢,其中有一道油炸南瓜花,真好吃,那个香啊……南瓜花能吃出来肉味道,现在想起来都流口水呢!”

丁齐笑道:“南瓜花在农村很常见,回家也可以自己做呀。”

老杨头摇了摇头道:“不一样的,不一样的,小时候都穷,肚子里没油水,吃什么都好吃,那是用庙里的香油炸的,油放得多……我爷爷小时候还跟我讲过,赤山寺的和尚偷肉吃的故事。”

喝酒闲聊就是这样,东一句西一句的。丁齐好奇道:“怎么偷肉吃?您老也给我讲讲呗。”

老杨头:“和尚的床底下有夜壶,房间里有香。把肉切成小块拌上佐料放进夜壶里煮,过去有那种粗的木香,就用木香放在夜壶底下点着,小火煨上半夜,肉就炖得很烂了,那个好吃呀!”

丁齐:“夜壶,就是夜里撒尿用的壶吧?”

老杨头:“对,大肚子带个把,上面没有盖,只有旁边的一个大敞口,陶烧的,你们这些年轻人都没见过呢。”

丁齐:“那玩意能炖肉吗?”

老杨头:“和尚也不是傻子,他们拿来炖肉的,都是没有用过的新夜壶。”

丁齐:“您老是亲眼看见过呀,还是一起吃过呀?”

老杨头:“我可没见过,都是听我爷爷说的。但赤山寺的和尚是真有钱,他们那时候的确是吃得起肉。听说文革破四旧的时候,把庙里的菩萨打碎了,里面的银元哗啦淌一地。那些菩萨的肚子里,都藏着袁大头呢!”

丁齐:“这事你也亲眼看见过吗?”

老杨头:“当时我在乡下,没看见。但我有个堂兄在城里读书,也是砸赤山寺的红卫兵,他是亲眼看见了,后来告诉我的。”

在老杨头这里,丁齐还是没有找到大赤山的线索,反而听说了有关赤山寺的不少传说。丁齐在古籍中发现的另一条可疑线索,与大赤山无关,而是与“境湖”这个地名有关。

明代时这里有一位名士,某次郊游自叹怀才不遇,暗生慕道之心,写下一篇游记,他在游记里提到了当地流传的一个神仙故事。

大意如下:某年某月某日,某道人得仙箓指引往求仙踪,去城南三十里,寻得圣境名小境湖,风光灵秀,水行于山间如“之”字,三湖高下相叠。最低处谷中大湖荡清波十里,景致尤胜。道人于湖畔林中得仙饵,服之冲举而去。

所谓“冲举”,就是指飞升成仙了。这是一位古代书生所记的、年代更古的另一位道人的故事。

中国古代读书人所撰的各种荒诞离奇的故事很多,另一方面,他们又遵从“子不语怪力乱神”的准则,多少显得有些矛盾。在丁齐这种心理学家看来,这样的故事要么是某种人生抱负的隐喻,要么是郁郁不得志的意淫。

比如《红楼梦》里的贾母就说过:“左不过是些佳人才子,最没趣儿。开口都是书香门第,父亲不是尚书就是宰相,生一个小姐必是爱如珍宝。这小姐必是通文知礼,竟是个绝代佳人。只一见了一个清俊的男人,管是亲是友,便想起终身大事来……”

比编排才子佳人更多的便是编排神仙鬼狐。比如某书生赶路投宿、或在某宅夜读,便有貌美绝伦的狐狸精来勾搭,不仅送家业、送钱财,甚至还拉同样美貌的狐狸精姐妹一起来倒贴……总之就是这一类的故事,姑妄言之,姑妄读之,谁也没真当回事。

丁齐原本也没当回事,可是他最近一直在留意古籍中的地名,几乎有点神经过敏了。“大赤山”还没找到,居然又在古籍中看见了“小境湖”。

境湖市就因境湖而得名,这座湖泊是现实中存在的,如今就在市中心。若将境湖市比做杭州市,那么境湖就相当于西湖。境湖的面积还不到西湖的十分之一,但也不算小了,市中心有这么一汪碧水,也是难得的好景致。

如今围绕着境湖修建了境湖公园,也是市民休闲游玩的好去处,可在环湖小道上漫步,也可以湖中荡舟。丁齐和佳佳谈恋爱的时候,就曾跑到境湖里划过情侣船。可是古籍中又提到了“小境湖”这个地名,指出位置却是“去南城三十里”。

更重要的是,那位名士游记中不仅提到了“仙饵”,还对它有一番描述:“似巨芝,高尺余,肉质,色白,有杈若双臂。昼隐夜现,月照有声,若儿啼。”

这番描述,酷似丁齐在田琦的精神世界中见到的那种奇异生物。假如没有人亲眼见过,断不能形容得这么详细具体。

境湖市在明代规模很小,只是宛陵府辖境内的一个驿镇。到了清代,它才逐渐发展成长江岸边一个重要的通商口岸,日渐繁华,成了新的州府所在。丁齐查到了明代的地图,对照现在的境湖市地图,从古镇向南划出十五公里左右,地方居然还没出市区呢。

五百年过去了,如今的境湖市区比明代不知大了多少倍。境湖市区向北延伸受到长江阻隔,近十几年长江大桥修通后又开发了江北新区。而向南则开发得更早,那一带如今是雨陵区,仍在不断地建设中。

丁齐抽空开着他那辆二手帕萨特,转遍了雨陵区的大街小巷,像个踩点的特务,也寻遍了各个公园与小区,甚至连正在建设中的工地都没放过,但根本就没找到古迹中所描述的“小境湖”的影子。

古人所见如今已难考证,但田琦和涂至可是现代人,他们都曾经去过那样一个地方。在涂至的精神世界里没有看到那种奇异的生物,而田琦的精神世界中却是有的。丁齐甚至怀疑所谓的“小境湖”和“大赤山”就是同一个地方,只是唐代和明代的地名不同。

但不论他怎么推测分析,还是找不到线索。涂至那里得不到答案,而田琦可能知道什么线索,可惜田琦已经被他亲手弄死了。费钱费时间费精力,到头来却一无所获,丁齐也只得暂时息了心思。不是他不想找,而是不知道该怎么去找,还是好好工作吧。

“卢总,你的样子很憔悴,看上去没怎么休息好,有什么地方我可以帮你的?”这是在和老杨头喝酒聊天的半个月后,丁齐接待了一位求助者。

这位女士名叫卢芳,今年五十四岁,打扮得很得体,保养得也很不错,在一家大型国企做副总,也是位领导干部,再过一年就要退休了。国企领导来找心理医生的情况比较少,估计是比较忌讳、怕人议论。而到丁齐这里来不太引人注意,打电话挂号预约时也得到了保密的承诺。

丁齐的收费不便宜,而且是医保不能报销的,卢芳挂号预约点名找他,看来确实是有事,可能问题还比较严重。

卢芳答道:“我认识你们医院的叶总,是他的一位朋友推荐了丁医生你,而我以前也听说过丁医生的名字。”

丁齐:“原来是叶总的朋友推荐,请问您有什么问题需要解决?我指的是心理方面的问题。”

卢芳:“其实也没什么大事,我最近生了一场病,总是觉得神经有些衰弱,夜里经常做同一个梦,休息得非常不好。听说丁医生特别擅长治失眠,我就来找你试试。”

丁齐温和地微笑道:“仅仅根据你的表述来看,你这不是失眠,而是睡眠质量有问题。你能详细告诉我梦的内容吗?”

卢芳:“也没什么不能说的,就是走到一个地方,周围都是树林子,还能看见地上冒出来像小人一样的东西,咿咿呀呀地叫,环境有点吓人。”

丁齐微微一怔,立即追问道:“你能具体描述一下那个地方吗?在现实中有什么熟悉的地方、与哪里有点像吗?”

卢芳边想边说道:“刚开始有点像小赤山公园,丁医生知道小赤山公园吧,就在境湖市江边上。但是往里走就不好形容了,树都长得很高很大,光线有点暗,感觉有点阴森。”

丁齐:“你是最近才做这个梦的,还是以前就做过差不多的梦?”

“是最近这一个多月才开始做这个梦的。”说到这里卢芳的语气顿了顿,“好像又不是这样,听丁医生您这么一提醒,我恍惚记得很久以前也做过类似的梦,但是记不清了。”

这种经过诱导得到的恍惚记忆,实际上很难说是真实的,丁齐便没有再追问下去,又换了个话题道:“您最近去过小赤山公园吗?”

卢芳:“是的,就是最近去过,我还在那里坐了一会儿,走的时候天都黑了。可能是着凉了,回家生了一场病,然后就开始经常做那个梦了。”

丁齐尽量使表情放松,显得很认真但又不是那么凝重,又问道:“卢总,您能告诉我为什么一个人去小赤山公园,而且一直待到天黑呢?”

卢芳:“丁医生怎么知道我是一个人去的?”

丁齐:“哦,我只是这么一问,您难道不是一个人去的?”

卢芳:“我的确是一个人去的,本来想找朋友,但没找着……”

卢芳最近的心情不太好,上级领导最近找她谈过话,委婉地告诉她,从现在开始就渐渐淡出一线业务,好让后面提拔上来的新领导熟悉并接手工作,令她很有失落感。

她当年的老同事,如今有不少都已经退休了,有人也曾劝说过她,该休息就休息,好好享受退休生活。可无论是身体还是心态,她都认为自己还很年轻啊!就在去年,她还报名参加并完成了半程马拉松赛,证书如今就在办公室墙上挂着呢,见者无不夸赞。

有个已经退休的老姐姐说,如今天天在小赤山公园里跳广场舞,日子过得也很快活。那天卢芳下午出去办事,办完了恰好路过小赤山公园的门口,听见了里面传来音乐声。

有很多人在公园里跳广场舞,不仅是老头老太,其中有不少人看着还挺年轻的,卢芳就想起了自己那位老姐姐,于是就走进去看看她在不在。

小赤山公园里有好几拨跳广场舞的,隔着山丘分别占据了好几片平整的地方,卢芳走了好久也没看到那位老姐姐,恰好来到了一个山包脚下。许是触景生情,想到了小时候的事情。小时候这里有一座庙,叫赤山寺,整个山包都是赤山寺的范围,大殿修在山顶上。

赤山寺是一九七四年拆毁的,如今这座小山包的草木间还能看到残存的石块、雕花的柱础。山下有一条石阶小路能走上去,山顶上有个亭子。凉亭所在的这一片平地,其实就是当年大殿的地基,如今已是公园里的一处景观。

赤山寺被拆毁的时候卢芳已经十岁了,她还记得自己小时候来过这座寺庙玩,登上山丘回忆往昔,不知不觉就走了神。等她回过神来,发现天已经黑了,自己坐在凉亭中时间已经过了这么久,晚间的风很冷,她裹紧外套赶紧回家了。

丈夫和儿子都问她上哪去了,连晚饭都没回家吃也不打声招呼,电话都打不通。卢芳只说自己路过小赤山公园去找跳广场舞的老朋友,找了一圈结果就这么晚了,想必是公园里的信号不太好吧。

可能是在公园里着了凉,后来她就感冒发烧了,到医院打吊瓶折腾了一个多星期才好。病差不多快好的时候,有天晚上她做了一个梦,到了一个很奇怪的地方,景物有点像小赤山公园,可是沿着一条溪流再往里走,四周都是参天大树……

梦中应该是黄昏或天黑后的景象,反正光线很昏暗,她还看见了人形的小东西从地里钻出来,发出婴儿般吱吱呀呀的声音……醒来后回忆起梦中的场景,竟然莫名觉得身体发冷、头皮发麻,越想越是不安。

做一次梦还不要紧,过了几天她又做了一个梦,梦中还是那个地方,醒来后便有些不敢睡觉了,精神变得越来越疲惫。丈夫听说了这回事,说她是神经过敏,但看她确实很多天都睡不好觉,又建议她去阅江寺烧香,再请个有修为的和尚看看。

阅江寺,在江对岸,是三十年前修的,境湖历史上原本并没有这座寺庙。赤山寺在一九七四年被拆毁了,改革开放之后,佛教协会也想重修,但那一带已经被建成市民公园,所以未获批准。小赤山公园里修不成,就有一批善男信女捐资在江北修了一座庙,名字改成阅江寺。

传说当年田相龙去庙里烧香,遇见老和尚拦路看相,据称就发生在阅江寺。阅江寺起初的规模很小,后来又经过了不断的募资扩建,如今已是很大的一座寺庙了。据说田相龙这些年也给阅江寺捐了不少钱。

提到丈夫的建议时,卢芳刻意强调道:“丁医生,我是党员干部,坚信马列主义和唯物主义,是根本不信烧香拜佛这一套的。但是我丈夫坚持让我去看看,还说是熟人介绍的,那里的和尚不仅仅是信佛,也可能懂医术,我儿子也是这么劝的。我为了让他们心安,才去了。”

丁齐暗中做了几个深呼吸,调整了一番心态,他提醒自己此刻是心理医生,首先要解决的不是自己的困惑,而是对方的心理问题,面带微笑点头道:“是的,我能理解。你去了阅江寺之后,效果又怎么样呢?”

卢芳:“真有效果的话还用来找你吗?我老公的朋友给我介绍了一位高僧,那位高僧听说我睡不好觉,给了我一副药,说是能帮助睡眠。可是我回家之后,当天夜里又做了那样的梦,哪还敢继续吃那个药啊!”

丁齐暂时压下自己想刨根问底地好奇心,神情很温和但也很郑重地说道:“卢总,你登记挂号自述的问题是失眠困扰,你和阅江寺的僧人说的症状也是睡不好觉。但你实际上的症状恰恰相反,不是睡不着觉,而是不想睡觉,担忧再做那样的梦,真正的问题是情绪焦虑。”

卢芳点头道:“丁医生,你说的太对了!我自己仔细想想,确实不是睡不着觉,而是不想睡觉,所以每天睡得都很晚,到最后简直困得不得了,当然休息不好。”

丁齐:“我虽然不知道阅江寺的僧人给了你什么药,但如果是帮助睡眠的药,其实是不对症的,所以也解决不了你的问题。我现在需要明确,你这一个多月究竟做了几次那样的梦?”

卢芳:“一共三次,我刚才都说过了。第一次是在一个月前,第二次是隔了三天,第三次是我从阅江寺回来的当天晚上,也就是大前天。”

丁齐笑了:“也就是说在最近一次做梦之前,你已经差不多有一个月没做过那个梦了,但还是休息不好,或者说每天晚上不想睡觉,对吗?”

卢芳也笑了笑:“是的,其实我已经挺长时间没有继续做那个梦了,假如不去庙里折腾那一回,估计就没事了呢。丁医生,你看我的问题出在哪里?”

正文 正文_029、上帝的悖论

丁齐斟酌着答道:“我刚才也已经说了,是情绪焦虑。请问提到睡觉,你首先会想到什么?不要思考,直接回答。”

卢芳:“当然是休息。”

丁齐:“那么提到休息,你现在首先会想到什么?”

卢芳:“我就要退休了。”

丁齐:“这就是问题的根源。我不能说您是不想退休、想继续留在领导岗位上发光发热,但您的确为即将发生的改变感到焦虑,心理上非常不适应。你潜意识中觉得自己不能适应退休后的生活,从习惯到感受等方面都不适应,你并不想积极地迎接这种改变。

至于那个梦,你只是做过两次而已,然后在长达一个月的时间内再也没有做过。换一种情况,这不至于造成困扰,但它放大的就是你原本已经有的焦虑情绪。

梦本身不是问题,我们每个人可能都做过噩梦。它可能是你曾经去过的某个地方、环境和气氛比较压抑,因此留在了印象中,就像某种心情。你担忧的其实不是那个梦,而是担忧一种陌生的处境,担忧离开这么多年来已经熟悉、留恋的一切。”

卢芳连连点头道:“丁医生说得很有道理,那应该怎么治疗呢,你能不能给我做个催眠治疗?听说你是一位催眠大师,我就是冲这个来的!”

丁齐刚才还在琢磨呢,她自己反倒先提出来了。丁齐微笑着点头道:“如果你要求的话,我们可以试试,但需要你的配合”

让进入卢芳深度催眠状态后,引导她重新回到那个梦境场景中,于丁齐而言并不难。丁齐又一次来到了那个神秘难寻的地方,还是连绵的赤色山丘,似乎是小赤山公园的景象,却看不见长江,前方有一条清澈的溪流,而天色接近黄昏。

脚下是同样的起点,前行却是不同的路线。丁齐通过卢芳的感官见证这个地方,而卢芳沿着溪水行走,来到起伏的丘陵深处,周围稀疏的参天古木和遍野的花草。天色越来越暗,远处的树木仿佛黑影重重。气氛很是阴森肃穆,假如独自走在这种地方,确实有点吓人。

丁齐已经可以确定,这里就是现实中存在的某个地方,而且就在境湖市,可惜找不到,而曾经找到的人好像又都忘记了。田琦的情况不好说,但卢芳和涂至的确都忘了,只是因各自的原由把它当成了梦,或者在梦境中又回现了曾经历的场景。

但丁齐的潜意识并没有忘记自己是个心理医生,他进入卢芳的精神世界,并不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与求证欲,更是为了治疗对方的心理问题。

丁齐的声音缓缓说道:“人在心情压抑的时候,就会觉得环境压抑,或者回忆起曾经令你感到压抑的环境。但你意识到为什么会有情绪焦虑时,就要知道怎样去调节,这里的风很温暖景色很优美心情很舒适”

这里毕竟不是现实,而只是卢芳精神世界中展现场景,在深度催眠状态下,是受到丁齐的暗示诱导的。这相当于修改某种潜意识,心境转变的同时,也在转变着精神世界中的环境。

现在的精神世界,不再仅是卢芳曾做过的梦或是她曾遗忘的经历,而成了丁齐在潜意识里修改后的结果,还保留了原先的景象,气氛和感觉却不同。沿泉水、沐清风继续前行,突然又听见岸上的草丛中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卢芳扭头望去,只见一个奇怪的小东西从草地里钻了出来。丁齐这回看清了,这小东西是白色的,看上去像个杏鲍菇,但个头却比杏鲍菇大多了,顶部微微有些发黄,是圆形的并非伞状,通体约有一尺多长,还有两条像胳膊般的分岔,又像一个肉乎乎的婴儿。

它白天时藏在草丛中是看不见的,到了天色转暗之后,才从松软的泥土里冒出来,手臂般的分杈展开,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丁齐记得涂至的精神世界中展示的场景是白天,难怪没有发现这种奇异的生物。

在深度催眠的状态中,卢芳并没有太多的反应。丁齐的声音又说道:“多么可爱的小东西,太萌了,看着心里就软软的,好想摸摸它。”

卢芳走了过去,弯下腰很温柔地抚摸着那肉乎乎的小东西,整个身心都变得放松舒适也许在她的现实经历或者梦境中,并没有做过这种动作、也没有这样的感受,这是在深度催眠状态中丁齐暗示诱导的结果。

离开卢芳的精神世界后,丁齐告诉她可以睁开眼睛说话了。卢芳睁开了眼睛,但其实还停留在催眠状态中,丁齐说道:“你会美美地睡一觉,醒来后会忘记这一切,只记得是很舒适的体验,今后你每天都会安然入睡”

丁齐“修改”了卢芳的潜意识,卢芳醒来后,不会记得催眠状态中的经历。他这么做也可能导致另一个结果,那就是卢芳或许会将曾经的梦境渐渐忘掉,就算再想起,恐怕也不是原先的情境与感受,或者根本不会再做那个梦。

这也意味着,丁齐想从卢芳这里追寻“大赤山”或“小境湖”的线索断了,他甚至都不应该再向她提起。但身为心理医生,丁齐必须这么做,这是他应有的职业操守,首先要保证解决求助者的心理问题,而不是使其症状加重甚至导致精神异常。

这个结果可能会让丁齐本人很遗憾,但对卢芳而言却是最好的。心理医生就是心理医生,不能在这个时候干私活或者有个人企图。

说着话丁齐站起身走到卢芳面前,突然伸出两根手指点向她的双眼。卢芳的双眼下意识地就闭上了没有再睁开,随即眼皮开始快速颤动。丁齐一直很专注地看着她,呼吸很轻柔几乎没有发出声音。

卢芳就这么睡着了,她不是躺着睡的,而是靠在沙发上,身体两侧还垫着两个柔软的大靠枕。丁齐在诊室中给人做催眠的时候,通常都会让被催眠者准备好这种姿势。他一直等到三个小时还差十五分钟的时候,才将卢芳唤醒。

卢芳揉了揉眼睛,坐直身体伸展双臂,神情有些茫然道:“天哪,我睡了多长时间了?好久没睡得这么舒服、这么踏实了!”

丁齐笑道:“你睡了大概两个小时,先喝杯温水,稍微缓缓神。”

卢芳惊呼道:“才两个小时?我感觉一天一夜都有了,丁医生,您真是太神了!”

丁齐:“看来这次的催眠治疗效果不错,您回去之后,要继续巩固,做好心态上的自我调整。我们刚才已经分析了导致您心理问题的原因,如果想解决困扰,内心深处就不能采取刻意回避或消极对抗的态度。”

卢芳:“我想是想明白了,可是具体该怎么做呢?”

丁齐:“我们先定一个小目标。你随身带着一张卡片,在下面两种情况时就拿出来看一眼。一是想到离开工作单位退休,感觉未来不知该怎么办的时候二是你莫名总是想回忆,回忆这些年来在单位的工作和生活经历的时候。

卡片上写两句话,不要总是回忆已经做过的事情,仔细想想我曾经还有多少想做而没做的事情。

每个人都可能有很多想法,比如等自己有了时间就要去做什么,可以发挥兴趣特长,可以满足爱好,可以感到快乐舒畅,可是根本就没有去做。卡片上的字可以打印出来,如果是手写的话,一定要你自己亲手写,而且是一笔一划认认真真地写。”

卢芳点头道:“我明白了,丁医生,我一定会照做的。”

自从她醒来后,一句都没有再提曾做过的梦,此刻可能还没有完全忘记,但在没有刺激提醒的情况下,已不会再刻意想起,丁齐当然也是一句都没有提。卢芳这次心理治疗的效果很不错,不出意外的话,就应该没什么问题了。

卢芳是没事了,可是丁齐原本已渐渐息去的心思又重新被唤醒,在脑海中就像星火燎原,怎么也摁不住了。他离开医院后径直开车去了小赤山公园,在公园里一直待到天黑。

小赤山公园中有好几片平坦的空地,晚上有灯光,在日出和黄昏这两个时间段,有不少市民健身。原先有打太极的、练剑的、唱花鼓戏的,但近两年几乎都让广场舞给收编了,划分成好几片跳广场舞的势力范围。

丁齐穿行于此起彼伏、载歌载舞的音乐声中,最后来到了卢芳所说的那个凉亭。这里是整个公园视野最高的地方,但视线被周围的树木挡上了。周围稀疏分布着几十株参天大树,都挂着境湖市古树名木的牌子,应该是原赤山寺院落中的遗迹。

丁齐穿着一件黑色的羊绒风衣,这件衣服还是佳佳去年帮他挑的呢,行走在晚间阴森的树影中仿佛是一个幽灵,逡巡着不知在寻找什么。后来他在凉亭中独坐了很久,仿佛走神了,思绪纷飞想到了很多。

他想到了外星人、引力波脑洞几乎开成了宇宙虫洞,也想到了神话传说中的洞天福地、结界仙境,还有玄幻故事里的任意门等等。他总感觉这世上有些地方,是人们看不到的,可是不小心也会误入其间,也许在走着走着,莫名其妙就进去了。

不知过了多久,浮想联翩的丁齐才回过神来,发现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风很冷,他下意识地裹紧了风衣,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竟然已是晚上九点多了。他是晚上七点钟左右进公园的,感觉在这里没坐一小会儿啊,怎么就这么晚了?

丁齐皱起眉头,忽然想到了一种可能,自己是不是已经去过那个地方了?但已然忘记。

他为何会有这个念头?田琦的经历是怎么回事,已无法去深究了,但可以确定的是,涂至和卢芳也都到过同一个地方,且事后都忘记了。那么就存在一种假设,那个地方其实是可以找到的,但是人在其中的经历,过后却会被遗忘。

假如是这样的话,那里就是一个理论上既存在又不可能被发现的神秘之地。因为就算你去过那里,回头也会忘记。世上真的存在那样的地方吗?可是若非如此,又怎能解释丁齐的发现呢?丁齐由此又想到了一个神学悖论。

上帝究竟存不存在?中世纪的某批神学家给出了一种答案,主要是两条:第一,上帝是存在的第二,上帝的存在超出了凡人的认知,是不可描述的。

这就是江湖套路中的两头堵啊!上帝的存在不可被凡人认知,也就是说无法证明但又宣布其存在,神学家便不需要证明他所说的话。难怪说“人类一思考,上帝就发笑”,但是上帝笑不笑,你也不知道。

丁齐在思考也在苦笑,他不想证明上帝是否存在,只是在寻找大赤山和小境湖、解开未知的谜题。恰在这时,他突然收到一条微信,是叶行发来的:“丁医生,今天下午给卢总的治疗情况怎么样,效果还不错吧?”

自从丁齐来到博慈医疗后,和叶行见面的次数并不多,每次见面也只是简单打个招呼,也不知道这位董事长天天神神秘秘地都在忙啥。这么长时间以来,叶行还是第一次主动联系丁齐。

丁齐突然间想到了什么,立刻回道:“治疗效果还不错,卢总应该没什么问题了。叶总,你什么时候有时间,我想找你聊聊,问你点事情。”

叶行回复道:“我现在就有时间,找地方一起吃个宵夜吧,你开车了吗?假如开车的话就过来接我一趟。”接着发来了一个地址。

这个地址可够远的,在城南的雨陵区,丁齐这才想起来自己还没有吃晚饭,肚子已经饿得咕咕叫,赶紧走出公园开车去城南接上了叶行。叶行上车之后,丁齐问道:“叶总,我们上哪儿宵夜?”

叶行:“我知道一个地方,离博慈医疗不远,我们去那里。”说着话瞄了一眼里程表,惊讶道,“这才两个月,你就跑了八千多公里了,都干嘛去了?”

丁齐:“我最近在找一个地方,一直没找到,城里乡下都转遍了。今天找叶总,还和这件事情有关呢。”

叶行看了他一眼道:“不急,有什么事待会儿坐下慢慢说,我们可以边吃边聊。”

丁齐有种感觉,叶行刚才看过来的那一眼似是暗藏喜色,难道他早就料到自己要来找他,或者就是等着自己来找他?丁齐从小赤山公园跑到城南,再从城南开回博慈医疗附近,距离可都不近。叶行点的地方是一家大排档,离他的住处很近,赶到的时候差不多都快十一点了。

时间虽晚,但食客还不少,他们找了张桌子坐下,点了两个热气腾腾的锅仔,一锅小龙虾和一锅鱼杂,又叫了两盘凉菜。小龙虾和鱼杂的口味都偏咸偏辣,叶行道:“来点啤酒吧。”

丁齐:“我开车了。”

叶行:“叫代驾就是了咦,不对,你的宿舍就在附近,把车扔这儿,走几步就回去了。”

丁齐接过一**酒道:“那我就陪叶总喝几杯吧。”

丁齐没吃晚饭,就着锅仔喝啤酒,一杯接一杯酒劲上来得很快,而且他有心事,不知不觉中喝得就有点多。眼见两**啤酒都已经干了,叶行却不问丁齐找他有什么事,只是聊着医院里的闲话。丁齐终于主动问道:“叶总,今天这位城建集团的卢总,是你的朋友?”

叶行:“是的,酒桌上认识的,虽然是位女领导,但是为人很豪爽,酒量也相当不错。”

丁齐:“上个月有一位涂至先生,听说也认识你,而且你也推荐他来找我。”

叶行:“是的,朋友的朋友。这两个人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丁老师是不是发现了什么?在这个世界上,确实有很多事神秘难解,假如你有什么特别的发现,不妨说出来听听。”

听他的语气,显然是知道什么。丁齐凑近了说道:“我最近遇到了一件很奇怪的事,的确与这两个人有关,包括曾经的那个精神病人田琦,他们可能都去过同一个地方,我却找不到。我这两个月车就开了八千多公里,也是这个原因”

丁齐酒喝多了,而且心思很重,他实在是找不到人问。叶行曾给丁齐留的印象很神秘,再加上涂至和那位卢芳都曾是他介绍来的,刚才的话中又分明暗示丁齐他知道些什么,丁齐一开口便把最近的困惑都说了出来。

从他给田琦做“诊断”开始,他有什么发现,又做了哪些事情,甚至包括他和老杨头之间的谈话都讲述了一番。

上次和叶行吃饭,两人喝的是黄酒,没一会儿叶行的样子就像是喝多了。今天在大排档炖锅子,喝的是啤酒,丁齐倒是喝多了,但叶行的眼神却越喝越亮,并没有丝毫醉意。

正文 正文_030、我爷爷是庙里的领导

丁齐一开口就讲了差不多一个小时,锅子里又添了汤,加了豆皮和青菜,点火的酒精也重新换了,这才告一段落。

叶行缓缓喝了一杯酒,放下杯子道:“丁医生,你果然是个了不起的专家,已经有所发现。其实你说的事情,我知道,你说的地方,我也一直在找。不论名字是叫大赤山还是小境湖,总之这境湖市存在一个普通人并不知道的地方。”

丁齐感觉大排档周围嘈杂的声音都消失了,仿佛只剩下眼前的叶行,他瞪大眼睛追问道:“叶总是怎么知道的?”

叶行:“我是听人说的。”

丁齐:“谁告诉你的?”

叶行:“我爷爷告诉我的。你刚才提到了赤山寺,我爷爷就是赤山寺的和尚。”

丁齐:“和尚还能有孙子?”

叶行:“解放后不久,乡下土改分了田地,他就还俗回家了。”

丁齐:“我听老杨头说,解放前赤山寺的和尚可有钱了!文革破四旧的时候,把大殿里的菩萨打碎了,里面的银元哗啦洒一地,这事是真的假的?”

叶行点头道:“这事是真的。我爷爷当年可不是一般的小和尚,是寺庙里的领导,相当于二把手。他当年还俗回家,就带了不少银元,还在乡下盖了新房子。那时候已经土改了,假如是解放前,估计还会买很多地呢。到现在,我家里还有爷爷留下来的袁大头呢!”

丁齐:“幸亏解放土改了,你爷爷没去买地,否则就会变成地主被批斗的咱先不说这些,你爷爷都告诉你什么了?”

叶行:“先喝酒!”

丁齐:“我干了!您接着说。”

叶行的神情有些高深莫测道:“我爷爷告诉我,这个世上有神秘未知之处,明明就在那里,普通人却看不见、摸不着,称之为方外。”

丁齐:“方外?不就是指出家人待的地方嘛!我经常在电视剧里看见这样的台词老纳乃方外之人。你爷爷是个和尚,他是不是指别的意思,比如佛家的某种说法?”

叶行笑了:“丁老师,虽然你很有学问,但也不是什么都懂。所谓方外,可不是佛教名词,在易经里就有了,君子敬以直内,义以方外。”

丁齐微微一皱眉:“你说的这个方外,是待他人、待身外事物,态度以方正的意思吧?这个方是动词,不是名词!直内方外是个成语,讲的是一种做人的态度,持己以敬、待人以义,与很多人说的外圆内方含义有所区别。”

叶行:“楚辞里也有啊,览方外之荒乎兮,驰于方外,休乎宇内。”

丁齐点头若有所思道:“这个方外,倒是你爷爷说的那个意思。”

叶行:“屈原可不是和尚,也不是道士,可见方外一词古已有之,就是中国汉语的原生词汇,用以形容世外神秘未知之地,原本跟和尚道士这些出家人没什么关系。”

丁齐:“叶总的知识面好广啊,您是史学家还是家?”

叶行有些得意地笑了:“我可不敢跟丁老师比学问,当年大学只是上了个三本而已,更没有考上博士、硕士。但我爷爷既然告诉我这些了,我就特意做了番研究。”

丁齐:“他老人家告诉你,境湖市就有方外之地。那么他说了在哪里、是什么地方、怎么才能找到吗?”

叶行收起笑容,叹了口气道:“老人家只是告诉我两句话,有缘者自可见之,无缘者见之不得。除此之外,他便什么都没有说了。”然后又伸过脑袋压低声音道,“但我怀疑,那里很可能就是赤山寺的藏宝之地!”

丁齐一愣:“藏宝之地?”

叶行:“你想想啊,赤山寺的和尚很有钱!文革破四旧的事情你也听说了,砸碎了菩萨,肚子里都是银元。我爷爷是庙祝,解放后还俗时还带了不少银元回家呢,到现在我家里还留着十几块。但袁大头只是民国的东西吧,再往前呢?

从南北朝到现在,一千五百年啊!有过多少好东西?那些金银财宝,历朝历代的古董,放现在哪一样不是宝贝,都哪儿去了?既然赤山寺的和尚那么有钱,也不可能只有袁大头,所以很可能另有藏宝之地。”

丁齐:“你说了等于没说,既然找不到,有和没有又有什么区别?”

叶行:“怎么能说找不到呢?既然有人能把它们藏进去,就有人能把它们找出来。我爷爷不是说过嘛,有缘者见之。丁老师,你想不想找?”

丁齐:“我这两个月一直在找,但不是冲着金银财宝。”

叶行:“不管是为了什么,只要你想找就行。既然已经有了线索,不找到它岂不是太遗憾了?”

丁齐:“可是你爷爷什么都没说,你还有别的线索吗?”

叶行双手按住桌面道:“有!我研究了这么多年,可不是白混的!”

丁齐:“你还真有啊。”

叶行:“当然,想不想和我一起找?”

丁齐:“想啊,就算没有你,我自己也想找。无论如何,总要找到那个地方亲眼看看。”

叶行:“既然这样,就不要在这里说了,明天到我办公室来一趟,我们私下里单独谈谈。我有件事情要告诉你,还想请你帮个忙呢!”

这天结账出门之前,丁齐忍不住又问了一句:“叶总,老杨头给我讲了一个赤山寺的和尚偷偷吃肉的故事,真是拿夜壶放在床底下炖吗?”

叶行瞟了丁齐一眼,过了好几秒钟才答道:“这件事,我小时候问过爷爷,他说是真的。我还问他有没有吃过,他说他也吃过。我又问好不好吃,他老人家说很好吃。我接着问能不能做给我吃?我爸在旁边听见了,把我拉出去揍了一顿,严厉警告我以后不再要问爷爷庙里的事,也不能说给别人听。”

丁齐:“老人家是什么时候去世的?”

叶行:“我刚上初中那年。”

丁齐:“太遗憾了!你应该多问一些、问清楚点的。”

吃完宵夜,丁齐没有回宿舍,而是叫了代驾回到了自己在学校附近租的公寓,晕晕乎乎地上了楼,时间已经快两点了。但第二天早上他起得很早,洗漱完毕就出门了。

博慈医疗不止那一栋五层楼,主楼后面还有一栋横向排列的三层小楼,一楼原先是做培训学校用的,现在改成了心理专科门诊,而三楼一直都是领导办公室。叶行的办公室在最靠里面的一间。

叶行今天打扮得挺精神,头上还抹了发蜡,衬衫很白,条纹状的领带很鲜艳。他看了看手表笑道:“丁老师,您还挺着急嘛!现在才八点四十。”

丁齐笑道:“叶总不是也来得很早嘛。”

叶行开门见山道:“有些事,昨天在大排档不方便说,今天可以在这儿好好谈谈。其实我怀疑赤山寺的历代住持都在保守一个秘密,我爷爷不是寺庙里的住持,所以他只了解一些情况,但并不清楚具体的内情。

昨天吃宵夜时,叶行到后来才提到他的爷爷是庙祝。负责香火的庙祝可算不上大寺院里的二把手,但油水也很足。

丁齐追问道:“赤山寺早就不在了,叶总的意思是说,你已经找到了当年的住持,或者找到了老住持留下的线索?”

叶行轻轻一敲桌子道:“专家就是专家,一句话就猜对了!那位老住持已经不在世了,但我查到了赤山寺当年一批东西的下落”

在解放前夕,赤山寺没有方丈,住持俗家姓张,叫张锦麟,跟当地达官贵人多有往来,很受尊敬,经常参加各种官方活动、主持各种仪式庆典,也算是当地的一位大人物。在解放军过江之前,他就先跑路了。

张锦麟先是南下广州,后来去了香港,听说又转道台湾待了一阵子,最后去了美国。他究竟是什么时候还俗的,如今已没人能说得清楚,可能是在逃离境湖之时就换了俗家装束,也可能是到达美国之后。

总之晚年的张锦麟并不是和尚,而是一位颇有名望的收藏家兼爱国华侨,在美国拥有一座庄园,据说精通东方文化以及各种艺术品鉴赏。改革开放后的九十年代初,他以探亲的名义从美国回来了,受到了当地政府的热情接待。

张锦麟去世之后,留下遗嘱捐赠了一些东西,其中两批是捐赠到境湖市的。一批捐给了境湖市博物馆,经鉴定应该都是赤山寺的传世法器、从唐代到清代的各种文物。

另一批捐赠给了境湖大学图书馆,是他收藏的各种书籍,有中文的也有外文的,据说其中还有一部分是解放前在大陆收藏的珍本古卷。叶行想找的线索,可能就在这批珍本古卷中。

叶行对丁齐道:“我费了不少工夫,好不容易才打听清楚一件事。当年的赤山寺中,藏有一部名叫方外图志的古卷,也不知是哪一朝哪一代传下来的。文革时赤山寺被拆毁,东西都不知道哪儿去了,我原先是按照这个思路找的,结果毫无线索。

后来我突然想到,也许这部古卷不是文革的时候弄丢的,而是解放前就被张锦麟带走了。那么有没有一种可能,张锦麟后来又把它捐献给了境湖大学图书馆?丁老师,你就在图书馆工作,不妨去找一找。如果真有这么一部古卷,将里面的内容记下来就行。”

丁齐想了想道:“我还真没听说过这么一本书。”

叶行:“也不一定是书,其实我也不知道它是什么东西,只是知道它有可能收藏在境湖大学图书馆。”

丁齐:“境湖大学有几百万册藏书,这些年的很多校友、归国人士、文化名人也捐献了不少,其中也有很多古卷。有很多到现在都没有修复整理呢,想找可不容易。”

叶行:“那就要麻烦丁老师了,我特意给你准备好了设备,你可以用它拍下来。不论你能不能确定就是我们要找的方外图志,只要是有嫌疑的古卷,你就拍下来保存,我可以再找专家来辨认。”

说着话他递过来一样东西,是台超高分辨率的数码相机,只有名片大厚度不到一厘米,非常地小巧,可以很方便地揣在兜里随身携带。它还有伸缩光学镜头,配了照明射灯,特别适合近距离拍摄各种文件资料。

丁齐拿过相机研究了一会儿,抬头道:“叶总,你是早有预谋吧?”这话问得好突然,叶行的笑容有点发僵,一时不好回答,屋里的气氛也僵住了。

丁齐又不傻,当初叶行聘请他时提出了一个要求,让他不要辞去图书馆的工作,他就觉得很奇怪。涂至和卢芳都认识叶行,而且叶行都向他们推荐了丁齐,所以丁齐昨天晚上才会去找叶行询问。

今天又听说了这么一件事,再结合种种迹象,丁齐已然反应过来,这些都是套路!叶行早就设计好了,就是想利用他去一步步调查所谓的方外之地。

假如换一个人,就算意识到了,也可能只会在心里琢磨、给对方留点面子,而丁齐则是立刻就当场挑明了,这也让叶行感觉很尴尬。

叶行不说话,丁齐也没有移开视线,就这么看着他。过了一会儿,叶行才干笑道:“丁老师,有些内情您并不是很清楚。想当初田相龙曾找过江湖高人给田琦看病,是通过我介绍的门路,所以我也知道一些情况。

田琦说过,他去过一个地方,是什么地方现在您已经知道了。他是精神病嘛,说的话也没人当回事。

至于涂至,他父亲其实也找高人给他看过,时间还在田琦之前,也是通过我介绍的门路,所以我也听说了他的情况,但当时并没有留意。可是后来又听说了田琦的情况,就不可能不留心了。

田琦死在你眼前,他最后见过的人就是你,而当时你又把他催眠了。我是几个月前才打听到境湖大学图书馆有一批张锦麟捐赠的珍本古卷,而您又恰好到了图书馆工作。我不去找您又找谁呢?您就是我的线索!

但是您不要多心,就算没有这些事,博慈医疗也会聘请您,您的确是我们所急缺的专家。”

丁齐颇有些无语,涂至的父母认识刘丰那样的专家,还要去找什么所谓的江湖高人,但转念一想倒也正常,身为国企领导的卢芳,既来找他这样正规的心理医生,同时也不去找了阅江寺的高僧吗?在普通人眼中,不论是谁,能解决他们的问题就行。

丁齐淡淡笑道:“叶总啊,你的门路还挺广啊!”

叶行也陪笑道:“江湖中人嘛,就是路子多点、人脉多点,办法也多点,要不然我一天到晚怎会那么忙?”

丁齐:“叶总,其实你不必绕这么大弯子,当初直接说就行。”

和丁齐这种人打交道,最好的方式是有什么事就直接说出来,别玩什么心眼,其实玩也没多大用处。丁齐是位优秀的心理咨询师与心理治疗师,他的习惯是面对问题,打开他人的内心的世界寻找真相与根源,甚至是直接触及内心深处的种种隐秘。

叶行反问道:“丁老师,如果我一开始就说出这样一件事,您会相信吗,又有什么人会相信呢?其实城建集团的卢总,也是我前不久才认识的,在酒桌上听说了她的事,当即就吃了一惊,赶紧想办法把她推荐到您这儿来了。”

这倒是个合理的解释,就算当初叶行对他说了这件事,丁齐也未必能信,弄不好还会怀疑叶行也是个神经病。但丁齐一直看着叶行的眼睛,心中还有另一种推断。

手里拿着锤子的人,眼中便在寻找钉子。叶行一直在寻找方外世界的线索,而他所知的两条线索恰恰都和丁齐有关。田琦死于丁齐手里,丁齐事后又恰好到了图书馆工作,很难让叶行不怀疑丁齐也是“同道中人”、也在寻找同样的东西。

叶行将丁齐聘请到博慈医疗,并将涂至和卢芳先后介绍到他这里“看病”,就是一种观察和试探。假如丁齐也知道某些内情,并在寻找同一个地方,那么就等于丁齐在明、叶行在暗,叶行可以利用丁齐找到他想要的线索,打的是一手好算盘。

丁齐见到卢芳后,就直接跑去找叶行问了。叶行这才明白丁齐原先并不知情,话已经说开了,所以才有了后一步的打算。丁齐并不知道古卷的事,叶行又希望通过他找到那部古卷,所以才告诉了他这些。

丁齐想到这些,看着叶行又问道:“多谢叶总告诉我实情!可是您的江湖套路太深,我心里有点打怵。假如还有什么没说的,您现在就都告诉我吧,我别不知不觉又被您给利用了。”

对于丁齐而言,这番话其实也是一种反应测试。叶行尴尬地摆手道:“您这话说的!我当初不是不想告诉你,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说,说出来也怕您不相信。现在既然您相信了,那就好办了。我只是想找到那个地方,而丁老师您也想,我们就有了合作的基础,对不对?”

丁齐已大致心中有数,便没有多说什么,收起相机道:“好的,我确实很感兴趣,一起合作吧,看看能不能找到。”

正文 正文_031、该涨工资了

博物馆中的藏品,并不是都分门别类地整理好放在展台中的。很多博物馆,都有大量未经整理、鉴定、修复,甚至是不知来历的收藏品,长年就堆放在库房中,而且这样的藏品可能每年还在持续地增加。

想将它们都清理修复并鉴定完毕、达到展出条件,还需要漫长而繁重的工作过程。有些东西自从进了博物馆,就只是馆藏品而已,恐怕永远都难见天日。

其实图书馆也一样,有很多藏书是不对外提供借阅和查询服务的,其中最主要的原因是根本没整理好,就连图书管理人员都不知道是什么书。这些藏书往往来自于其它部门的移交以及社会捐赠。

比如接受社会捐赠的书籍,在正规的图书馆中,是不可能直接放到书架上供人借阅的。首先要进行版本鉴定,看看它是不是合法出版物。然后还要鉴定其类别,置入磁条或芯片,编写目录索引,分门别类入库上架。

有一些书籍文献,可能不适合面向社会公众提供借阅和查询,只适合做为内部资料保存。有很多破损的文献,还要判断其是否有修复的可能与馆藏价值,如果有的话,就需要组织专业人员进行修复。

修复工作也是需要成本和时间的,有馆藏价值的文献假如暂时修复不了,就只能先内部收藏,而且有可能就永远被内部收藏了。

规模越大,接受社会捐赠越多的图书馆,这方面的工作就越繁重。处理捐赠来的书籍文献,比处理图书馆直接外购的书籍要麻烦多了。

九十年代初的时候,境湖大学图书馆就号称有一百六十万册藏书,如今二十多年过去了,仅仅是可公开借阅、提供目录索引的藏书量已有近五百万册,可想而知有了多大的增长量。而实际的馆藏总量,早已突破了六百万册。

所以图书馆的工作看似清闲,但整理社会捐赠馆藏书籍文献工作,向来是人手不足的,大量的捐赠书籍都还堆放在库房里。图书馆缺人,可以提供给在校生勤工俭学的机会,丁齐读本科的时候就在图书馆打过工。

但是重要文献的整理、鉴定、修复、保存、上架工作,又有较高的专业水平要求,一般人干不了。它既没什么油水又非常枯燥,甚至是默默无闻,所以很多人又不愿意干。

丁齐从叶行那里回来后,就在琢磨想什么办法能接触到图书馆中的这一类文献?他只是一个临时工,照说正式的工作人员才有资格接触馆藏的珍本古卷。不料实际情况比他想象的要简单得多,他只是主动找馆长说了一句,馆长就非常痛快地答应了。

馆长名叫赵春铃,今年已经六十多岁了,原先是外语系教授,是退休后返聘到图书馆的,负责指导外文资料管理。前两年随着中央的反腐力度不断加大,原图书馆的馆长也被拍苍蝇拍进去了,暂时无人接手主持图书馆的工作,校领导就让她来总体负责。

赵馆长当即就对丁齐说:“你愿意干这个活,真是太好了!现在的学校啊,一天到晚就对外宣传藏书多少多少册、接受了多少多少捐赠、新修了多少多少馆室。图书馆就是大学的一个脸面,说出去好听得很。

但是在学校内部呢?简直都成了教工家属安置基地。典型的清水衙门,只有采购上有点油水,不必等外面的人监督,内部就有那么多眼睛盯着,上一任馆长不就被拍进去了吗?愿意到这里来的人,都是图个清闲没压力的正式工作,有出息、有想法的年轻人越来越少了。”

没想到一句话就引发了赵馆长这么多牢骚,所谓“教工家属安置基地”的说法,丁齐也知道是什么意思。有些教工家属没工作或者暂时不好就业,找关系求到校领导那里,基本上就只能安排到图书馆一类的校属服务机构。

有人就是想找一份清闲稳定的工作而已,重点是大学教职员工的正式编制,还有的人尤其是年轻人只是想做个过渡,等有了更好的机会就会换个岗位离开。

丁齐笑着提醒道:“赵馆长,我只是个临时工。”

赵馆长却误会他的意思了,有些惋惜地说道:“你的事情我清楚,年轻人遇到点挫折也别气馁。我现在没法给你解决正式编制,但可以给你涨工资。以前是一个月一千五吧?哪够生活的?我给你涨到三千!虽然也不算多,但我也就这么大的权限了,再多就得报领导批准。”

丁齐赶紧解释道:“您误会我的意思了,我不是想加工资。只是想问问,临时工也能接触馆藏珍贵文献吗?”

赵馆长又笑了:“小丁啊,你知道我为什么高兴吗?因为这些活实在是缺人干啊,给你涨工资是应该的。我也不给你工作进度压力,不规定你每个月必须要整理出来多少部文献,你只要愿意认真去做就行。

临时工?那要看怎么说了,说你是外聘专家也行啊!有很多文献的鉴定和修复工作,必须要从外面聘请专家。我的权限,每个人每个月才能给三千块辛苦费。如今真正能干这种活的,别说三千块,就是三万块也请不到啊!”

丁齐补充道:“文献修复方面,我并不擅长。”

赵馆长:“我知道你不是干修复专业的。你只需要负责鉴定整理,能分类上架入库的就上架入库,需要制作索引内部收藏的就内部收藏,破损文献先鉴定出是什么类别、有没有修复价值。库房里堆积如山了,整理出来的速度还没有新收进来速度的快。”

丁齐又说道:“我不是外文专业的,所以申请先整理中文文献,重点是社会捐赠的珍本古卷。”

赵馆长:“就是这个工作最缺人,外文资料还好办,可以找外语系的学生来帮忙,但是搞古籍考证可比查外语字典和搜索引擎难多了。需要整理的文献多得是,你根据自己的兴趣和特长,先挑重点的做,按照规定的流程来就可以。

校领导给图书馆指示,都是搞改革创新,我们几乎所有的人员精力和新增拨款,都用在以最新的科技手段保存与检索文献资料上了。这的确是好事,但是基础工作还是得有人做啊……”

这么轻松就搞定了计划,而且还有意外之喜,工资比原先翻了一番,丁齐内心中非常感谢这位赵馆长。赵馆长年纪不小但精神头很好,估计这些年也有很多事情看不惯,和丁齐聊了半个多小时、发了各种牢骚。

丁齐就像一位心理咨询师,他也确实就是一位心理咨询师,很耐心地陪着她聊,不时插几句话,做适当的引导与疏导。赵馆长非常高兴,最后说道:“小丁啊,好好工作,有什么事就来找我!”

真正进了库房,才会清楚想要找到东西有多难。这可不像在电脑里输入关键字得到检索结果,然后到相应的书架上取下来就可以,因为根本就没有记录。说到窃取文献资料,很多现代人或许会联想到**,可是这种事,再黑的黑客也不好使。

就算是摸进来偷东西,也得知道自己要偷的是什么东西、放在哪里。

根据图书馆接受捐赠的记录,张锦麟当年捐赠的书籍文献约一万册,其中外文书籍一千多册。这些都是约数,因为还没有详细清理完毕,只是做了最简单的分类,其中还有线装古书及古卷三百余册,保存在图书馆的302库房。

丁齐的工作就是从302库房开始的,这里总计有近十万册藏书,绝大多数都是线装或轴装古卷。

通常的清理工作,比如普通出版物,首先要确定版本以及版权信息。一般而言,普通作品的版权期限,是自作品创作发布时起至作者逝世后五十年。丁齐的工作基本不涉及这个问题,但也要稍加留意,可能有些民国时代的书籍,作者逝世还不到五十年。

对于这样的书籍,制作电子版文档以及影像资料保存,并提供内部查询当然没问题,但不可以公开向外发布,因为图书馆不是出版社,它能提供的只是借阅与查询服务。来到图书馆的人,怎么知道自己想借阅或查询什么资料呢,这就需要编制内容简介和索引。

有一些书籍是没有入库价值的,比如原先已有较多数量的馆藏,且保存质量很差。就算是古卷,有时也没有必要特意制作电子版影像资料。比如这个库房里就有很多版本的论语,有清代的也有民国的,大多是翻刻四库全书的版本,有很多是成套的书却缺了册。

这些线装古书,清理登记完毕之后做为版本保存就可以,有些书籍本身可能是文物,但其内容到处都有,一般人也用不着上这儿来查。

丁齐戴着手套和口罩,将心理医生工作之外的时间,几乎都用在了故纸堆中。戴口罩的原因不仅是为了保护古籍,而且有时气味确实很不好闻。有些书已经发霉了,打开时不小心就会破碎,带着虫蛀的痕迹与腐烂的气息,甚至不能用手直接翻页,而要用竹镊子夹。

这倒不是因为馆藏条件不够好,图书馆的条件早年可能很简陋,但这些年已经很讲究了,这里的光源、温度、湿度都符合规定。有些古卷经历的年代过于久远,送来之前就保存质量不佳或者已经损毁严重了。

对于这样的古籍,其实翻阅一次就等于破坏一次,无论你再小心,细微的新增损毁也是不可逆的。如果有保存价值,整理的同时就应该用现代设备将其记录下来,比如将书页制作成图片资料保存,这是很枯燥且必须细致耐心的工作。

如果是珍贵文献,有修复的必要,还要专门登记收藏,由图书馆再行安排修复工作,没有修复之前最好就不要再去碰了。

丁齐开始这项工作的第二天,叶行就打来了电话,问他有没有找到东西,语气很着急。丁齐说他正在找,已经开始清理工作了,并介绍了张锦麟捐赠的珍本古卷情况。

叶行在电话那边叫道:“只有三百多册,你花了两天还没找着!上柜子里翻一下,一会儿工夫不就翻出来了吗?”

丁齐解释道:“不是你那么想当然,没有登记资料,我得一册一册的整理,我的手只要动了,就得把动的古籍整理完。这可不是像在菜市场里挑菜,可以随便乱翻,整理每一卷都是需要时间的!”

叶行惊讶道:“你还真去整理古籍了?直接找东西不就行了!”

丁齐很郑重地答道:“我是申请了整理馆藏珍本古卷的工作,才有机会去找你想要的东西。我已经用了速度最快的方式了,首先就是清理张锦麟当年捐赠的珍本古卷,而且就是从看图册一类的古籍开始清理的。

没有打开之前,我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打开之后就必须完成工作,我是来整理馆藏的,不是来破坏古籍的!你说要找的古卷是方外图志,我没有发现哪卷古册的外面写着方外图志,你又不知道那东西是什么样子的,我只能一卷卷去整理。”

他将叶行噎得没话说了,叶行也只好鼓励了他几句,希望他尽快查找,然后就挂了电话。丁齐的态度很明确,这是他的工作,就得认真负责,他利用这份工作去找方外图志,那也得先把工作做好了才行。

在这个前提下,他确实已经用了理论上最快的方式,第一步就直接找张锦麟捐赠的珍本古卷,而且从看上像是图册类的古籍开始。他并没有发现哪本古籍外面写着方外图志这几个字,没办法直接下手,也许那部古卷的名字并不叫方外图志。

丁齐还有另一个想法,如果这里有很多珍本古卷都是当年赤山寺中的收藏,而赤山寺的历代住持确实在保守那个秘密,那可能在别的古卷中也会发现某些线索。

丁齐并没有将叶行给他的那个相机带进库房,甚至都没有带回自己的公寓,而是留在博慈医疗给他的那套“宿舍”中。难得又去了一次宿舍,和“五朵金花”打了个照面。

他为何要这样做,可能是潜意识作祟,他对叶行并不是完全信任。通过最近的接触,他发现叶行是早有预谋,跟他耍心眼、玩套路。虽然事出有因,但丁齐从一个心理医生的角看看,一个人的行为习惯就反应了思维习惯,那就是一个喜欢搞阴谋算计的人,而丁齐不喜欢。

不喜欢归不喜欢,但这世上什么样的人都有,有时候还不得不和他们打交道,要懂得怎样容纳。丁齐和叶行有一致的目的,所以就可以合作。但是合作归合作,丁齐有自己的原则与态度,他就是个认真做事的人。

谁知道叶行给的那个相机有没有问题,会不会暗藏了跟踪监控装置呢?丁齐最近想的事情有点多,脑洞开得也有点大。

丁齐接手“新工作”的第一个星期,就有了重大突破,却不是发现了方外图志。成果说出来有点让人脸红,他整理出来一部春宫图册。这批珍本古卷里怎么会有这种东西?也不知是当年赤山寺里的,还是张锦麟后来收藏的。

春宫图自古有之,明末创作与流传最盛,大致有三个作用,一是“新婚教学”,二是“房中情趣”,三是“镇宅辟邪”,当然了,还有阐发艺术思想等等。丁齐发现的这本图册,名叫十荣,原画作者署名十洲先生。

十洲先生就是仇英,明代绘画大家,与沈周、文征明、唐寅并称,也是最负盛名的春宫绘画大师。丁齐发现的当然不是原画,而是清代康熙年间的刻本,但也相当珍贵了。更难得这本图册保存得相当不错,从刻本中仍能看出原画的神韵。

不愧是大家之作,功力精湛,刻画细腻入神,人物皆精丽艳逸、神采飞动。仇英所作春宫套图十荣历史上早已失传,如今又重新发现了清代刻本,这可是重大成果。这一发现很快惊动了馆领导、校领导、文化以及文物部门领导,也成了一条不大不小的热点新闻。

丁齐的名字并没有上新闻,报道中只说境湖大学图书馆的工作人员,在整理社会捐赠的珍本古籍中,发现了明代大画家仇英所作、被认为已失传的套图作品十荣的清代刻本。

这套春宫图的发现,被视为重大成果,引起了文化、文物以及艺术创作等各领域的重大反响。宣传上有点不太好说,但大学就是搞学术的,自然可以将此事上升到应有的高度,该发现对研究明代的生活风貌、文化思想、艺术发展,有着重要的价值。

赵馆长又特意把丁齐叫过去一次,语重心长地说道:“在大学里干,如果想往上走,最重要的是出成果,而且成果的影响越大越好。谁都认为图书馆工作是很难出成果的,但谁都没想到,在我主持工作期间,这些年影响最大的成果居然是你搞出来的!

可惜我已经退休了,是返聘回来的,也没什么再往上的前途和想法了,假如换个年轻的馆长,这弄不好就是他的资历和资本啊。我看好你,果然没错,是金子在哪里都会发光的!我们图书馆受到了表彰,我也不能对不起你,因为功劳其实是你的。

我跟校领导说过了,特意强调了你的工作贡献,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给你解决一个正式编制,成为图书馆的正式在职员工,也相当于重新回到了大学教职员工的队伍中。你也不用感谢我,这是你自己争取来的机会。”

正文 正文_032、我只是运气好

能继续保留大学教职员工的身份,曾经是丁齐的期待,可这半年来,他又经历了这么多事,想法已经不同,苦笑着摇头道:“我很愿意做一个称职的图书管理员,但这只是一份兼职。我现在已经在一家民营医院受聘当心理医生,就多谢领导的好意了。”

赵馆长叹了口气道:“这里留不住人才啊!”随即又很高兴的说道,“这对你来说是好事,既能发挥专业所长,待遇和前途也不错……你还有什么要求?趁这个机会尽管跟我提。”

丁齐:“我只要求善始善终,把手头的工作做完,已经整理的这一批珍本古卷,就让我继续整理。至于待遇嘛,赵馆长刚刚给我涨过工资,别的能给就给,有奖金能发就发,没有我也不强求。”

赵馆长点头道:“你提的要求理所应当。工资待遇嘛,有机会我会考虑的。至于奖金,肯定也是有的,但你并非正式在职员工,多少也只能是个意思。你已经入手的工作、整理的那一批珍本古卷,就由你负责继续负责,我不会让别人插手。

谁要是也想干这份工作,就去负责别的地方,反正没有整理出来的书籍文献多得是,珍本古卷也还有。302馆室,还是你来整理。”

丁齐提这些要求,主要当然不是为了工资待遇或奖金。他刚刚接手这项工作一个星期就有了“重大成果”,图书馆中其他工作人员都很羡慕,也有人认为他是走了狗屎运。看来丁齐所整理的珍本古卷中,藏着不少好东西呀,恰好被他碰到了,但好事也不能都是他一个人的呀!

于是就有好几位图书管理员都提出申请,也要参与这项工作,有人就明确提出,希望接手302库房的古籍文献整理工作,甚至就直接要求接手丁齐正在整理的这一批珍本古卷。丁齐最怕的就是这种事情,想找的方外图志还没见到呢,只发现一套春宫图册算怎么回事?

赵馆长当然看得明白,既然丁齐明确提出了这个要求,无论从哪一方面来说,她都不该拒绝。丁齐达到了目的,又陪着赵馆长闲聊了半个多小时,这才离开办公室。他去食堂吃了晚饭,晚上又回到图书馆阅览室给同事代班。

在阅览室值班,就是丁齐原先的工作。他与图书馆的很多同事,不论兼职还是专职,关系处得都不错,除了本职工作之外也愿意帮各种忙。有时候谁有事,大家互相之间也会换班代班,今天就是这种情况。

丁齐坐在对着大门的墙角处看资料,手中是一本介绍明清两代书画家的图册,因为刚刚有了那样的发现成果嘛,他对这方面的知识也

正文 正文_033、解锁

丁齐没什么尴尬的反应,只是有些腼腆地笑而不语。刘丰又问道:“丁齐,你是真的不回学校了?”

丁齐:“谢谢导师还有赵馆长,但我有那样的履历档案,也不适合再回来。”

刘丰盯着丁齐看了半天,仿佛是想从他脸上看出一朵花来,又突然露出了笑容,他很开心地笑道:“丁齐啊,我一直很不放心你!但是你现在不仅看得明白,而且活得认真,尤其是今天能有勇气拒绝这个机会,我今后也就能放心了。”

丁齐低下头道:“其实人做出选择,比如说拒绝什么,凭借的主要不是勇气,而是端正的观念。就像古人说的,敬以直内、义以方外,不直内又怎能方外?”

刘丰点头道:“做选择不仅要有勇气,更要靠端正的观念,这话说得好!让我想起了一句流传全国的宣传口号。”

丁齐纳闷道:“什么口号?”

刘丰:“时代不同了,男女都一样!”

丁齐正端起杯子喝水,听见这话差点呛着。导师的这个比喻真是绝妙,换个人恐怕一时间还反应不过来。解决重男轻女的陋习,并不是要求谁就有生女儿不生儿子的勇气,而是一个社会观念问题。观念是现实所导致,但很多固有的观念,往往都滞后于现实的发展情况。

师生两人不禁都笑出了声。恰在这时,有人敲门进来,是拿着一个文件夹的钟大方。钟大方是来找刘丰签字的,进屋时眼神有些惊疑不定,但随即便满面春风道:“小丁师弟也在啊!导师,你们在谈什么呢,笑得这么开心?”

见刘丰有正事,丁齐便不再打扰,和导师打了声招呼便告辞出门,心里还在琢磨导师刚才说的话。正因为他拒绝了图书馆工作正式编制的机会,导师才对他真正放心了。这也说明了丁齐有了自己的底气,底气源于心境,他的事不需要刘丰再去过多地操心。

刚才刘丰半句都没有提到佳佳,丁齐当然也没问,两人心照不宣。有些事既然过去了,就没必要再说了。

境湖大学图书馆的研究成果上了新闻报道,叶行也打听到了内情,还特意来找丁齐道:“你这活干得,真是出奇了!我们要找的东西没找着,你却搞出了重大发现成果。我就想不明白了,古代的春宫图有啥意思?感兴趣的话我请你去夜总会,现场表演活春宫。”

丁齐:“好啊,谢谢叶总了,就等着您请呢。但我可听说警方最近正在大干呢,从严整顿文娱场所、重点加强扫黄打非工作。”

叶行:“丁老师在警方有熟人,知道

正文 正文_034、我们都是第一次

《方外:消失的八门》正文 正文_034、我们都是第一次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正文 正文_035、技术流与套路流

丁齐推开了车门道:“你在这里等着,我半个小时之内就下来,你直接把东西带走,车也先借给你。”

石不全突然伸手拉住丁齐道:“等等,我有一个请求,刚才都考虑了半天了,一直在想该不该说出来、怎么开口。”

他这一路上的话可不少,居然还有事情一直憋着没说,丁齐抽出胳膊道:“有话就说,别拉拉扯扯的,叫人看见了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呢!”

石不全:“我想看看吴太询前辈修复的那几卷法华经的原本,特别是他留下记录的那一卷。影像资料和原物毕竟是两回事,我就是为这个来的,看一眼就行,否则就是终身遗憾啊!”

丁齐倒是很能理解他这种心情。丁齐可以用仿制品将方外图志的原物替换出来,能做到神、鬼不觉,但再要将那七卷法华经偷出来,心里可就完全没底了。他想了想,做了个决定道:“这事也简单,你跟我一起上楼吧,就在302库房里现场看。”

石不全又惊又喜,却有些迟疑地问道:“我们会不会一起被抓啊?”

丁齐苦笑道:“放心吧,没事的,有我罩着你!”

事实证明,两人纯属做贼心虚,他们进入图书馆一路来到302库房,根本就没人过问。丁齐就是工作人员,他的工作地点就在302库房,而石不全是跟他一起进来的。这年头就算还有江洋大盗,谁也不会偷到图书馆来啊,就连孔乙己都越来越少了。

图书馆的确有监控,还有警报系统,但不是针对这种情况的。在302库房中,丁齐取出了那七卷妙法莲华经,放在工作台上让石不全一卷卷观看。

石不全一句话都没说,那神情就像饥渴了好几年的大色狼见到了脱光衣服的绝世美女,眼里几乎已没有了丁齐的存在。他一卷又一卷地看了很久,尤其是反复观看吴太询的留字,给人的感觉,他简直就想焚香跪拜了。

这天下午,丁齐什么工作都没做,就在库房里陪着石不全,快下班的时候,他终于将那七卷经文重新收了起来。石不全的眼神是那么依依不舍、可怜巴巴,就像被心爱的姑娘甩了一般。将装着方外图志的木匣换掉,两人又一起离开,一切顺利!

坐进车中关上门,石不全主动和丁齐来了个击掌庆祝,压抑着兴奋和激动,一直没有说话,脸绷着显得很严肃,嘴也闭得很紧。等出了境湖大学来到大街上,看着川流的车辆,应该是彻底“安全”了,石不全的神情终于放松下来,挥起拳头来了一句:“太刺激了!”

听这语气,感觉跟间谍窃取机密档案似的,可实际上过程却波澜不惊,直接走进去,谁也没有管他们。这小子看了一下午的经卷,然后将东西一换,放在包里大摇大摆就出来了,有什么好刺激的?

但这种事情不能仅看过程,还要讲心理感受。丁齐其实也紧张了一下个下午啊,只是表面上不动声色,此时此刻才松了一口气。第一次做贼得手,怎么形容呢,成功触犯禁忌的快感?身体在这种情况下,往往会分泌某些化学物质,紧张之后又令人觉得爽。

丁齐倒是挺佩服石不全的,在这种情况下,居然还能在图书馆专注地看经卷看了整整一个下午,离开之后才想起来干了啥、然后觉得好刺激。丁齐接着又想起了自己,他也是第一次偷东西,居然就陪了石不全一个下午没有催促,心理素质也很不错了。

石不全接着叹道:“我听说有人从博物馆里偷东西,就是勾结内部人玩调包计,这一套拆门槛果然好使呀!”

丁齐:“你都说什么呢?什么叫勾结内部人偷东西,不是说好了这是学雷锋嘛!”

石不全:“不是说我们,这是真事,我听我导师说的,河北那边的事。我的导师有回出差去一家博物馆,偶尔从库房经过扫了一眼,突然发现了好多赝品,觉得好奇怪,顺嘴就说了出来,问陪同人员是怎么回事?结果旁边好几个工作人员脸色就变了”

丁齐:“博物馆的人被打了眼,收错了东西也有可能,现在赝品那么多。”

石不全:“不是那么回事,那些东西可不是博物馆外购的,而是官方入库的。现在各个城市都在扩建,楼越修越高、地基越打越深,经常能碰到古代遗存、墓葬啥的,一般都要组织文物部门进行抢救性发掘。

出土文物很多都是有破损的,甚至是被盗墓贼破坏后残留下来的,需要鉴定修复。这样的东西太多了,往往都是拍个照记录一份档案,然后就堆在库房里,登记为待整理、待修复、待鉴定,一放就是很多年。

像这种东西,不是市场流通的商品,怎么可能出现大批赝品呢?只能是博物馆内部人员调的包。他们以为不可能有人查,也确实没人查。但谁叫他们那么倒霉呢,恰好碰见我的导师进了库房,一眼就发现了不对!后来我一琢磨,这就是江湖术中的走偏门啊。”

丁齐:“走偏门是啥意思?”

石不全兴致勃勃道:“江湖术首先就是门槛术,讲究抬门槛和拆门槛。抬门槛就是把自己的门槛抬高,好拒绝别人或者提高身价把别人引进来拆门槛就是拆别人的门槛,把要做的事情难度降低。

比如偷东西吧,有句俗话说的好,家贼难防、偷断屋梁。就像我们想拿这卷方外图志,换个电影里的江洋大盗,趁夜潜入图书馆偷出来,几乎不可能,外人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东西、放在哪里啊?但是有了丁老师你,就变得轻轻松松,通过你来偷,这就叫拆门槛。”

丁齐不满道:“别说的那么难听!啥叫家贼难防、偷断屋梁?图书馆的屋梁是钢筋混凝土的,我能扛得走吗?我刚才问的是什么叫走偏门,你啰嗦这些干嘛!”

石不全颇没有眼色,居然好似没有注意到丁齐语气中的不满,接过话头很起劲地解释道:“拆门槛的套路有很多种,走偏门就是其中最方便的一种,所以又叫方便之门。我们这次用的套路,从理论上来讲,应该就是最典型的走偏门。

过去的大户人家,包括衙门、祠堂、寺庙,门槛都是很高的,但是偏门就不一样了,几乎没有门槛,那是内部人出入的地方。门槛象征着难度,想办什么不好办的事情,就找内部人去干,或者勾结或者培养,到最后人家自己就把事情给办了,或者把想要的东西送出来了。

内部人做事不仅方便、没人防备,而且有些事情未必就是坏事,只不过走正门进去比较麻烦,不熟悉情况,说不定哪个环节卡住了就做不成。走偏门的话,人家熟悉流程,知道该怎么办成,很容易就把问题解决了。哦,对了,走偏门有时候也叫走后门!”

丁齐咳嗽一声差点没呛到:“你早说走后门三个字,我不就全懂了嘛!现在社会谁不懂?”

石不全扭头看着他,很认真地说道:“你真的懂了吗?说走后门人人都知道,但怎么走才能走得走得畅通,那才是拆门槛的讲究。再说了,江湖术中的走后门,可不仅仅是拉关系送礼的意思,外行人的理解都狭义了。”

丁齐只得点头道:“对对对,你说的有道理,经过你刚才一解释,我倒是有了点新认识。但是所谓的江湖门槛术,也不过如此嘛!”

石不全淡然答道:“说穿了当然不过如此,不然你以为呢?它本就没那么神秘,是人人都会的东西,就看能不能学得精了。而且丁老师您也不是简单人物,有些江湖把戏,就是利用人的各种心理,对您这种专家好像没太大用处。”

丁齐叹了口气道:“谁说没用处,有些事情就算能看穿,并不意味着你就不会那样去做,无非图个心理明白而已阿全,你怎么又叫我丁老师了?”

石不全:“不好意思,感觉还是有点兴奋,我一兴奋也爱叫别人老师。对了,我刚才说拆门槛中的走后门,就是江湖套路,没有更现代的意思,丁老师您可别想歪了。”

丁齐这回是真的呛着了,拍了一把方向盘把车喇叭都拍响了:“你才想歪了呢!这个调包计的主意,是不是你想出来的?”

石不全有些得意道:当然是我想出来的,我听了叶总介绍的情况,就想出了这个点子,谁叫我有这种技术呢?理论联系实际嘛,说实话,这是我第一次干,感觉真挺爽的。”

丁齐:“看出来了,你也就是个空谈理论的。”

石不全正色道:“你错了,我是个技术流,是真有本事的,平时也没必要跟谁玩什么套路。像叶行那样的,才是套路流。”

这话说得丁齐倒是深有感触,其实他和石不全都算是被叶行套路了。叶行见招拆招,知道能找什么人去做什么事。他清楚什么是石不全最感兴趣的事情,透露了一点消息,石不全就来了,还主动帮着做事情、出主意。

而丁齐自己何尝不是如此,叶行第一次找到他的时候,应该就想到了今天。

石不全刚才介绍拆门槛、走偏门的时候,不经意间有句话让丁齐印象最深,那就是“最后人家自己就把事情给办了,或者把想要的东西送出来了。”他不就是将叶行想要的东西主动送出来了吗?他对石不全的那句感慨也是发自内心,尽管看穿了,还是照做了。

想到这里,丁齐又很不放心地追问道:“阿全,你刚才说的博物馆那件事,后来结果怎样了?”

石不全答道:“既然让我的导师无意间说破了,当时还有好几位领导在场呢,当然就要查了,还专门立了案。这案子越查越大,最后破了。那家博物馆有两个工作人员被收买了,掉包的东西是别人提供的,还牵扯出一个国际文物走私团伙,头目是个美籍华人”

丁齐不无担忧道:“那个,我们掉包的那个东西,不会有问题吧?假如恰好现在有人发现了那个古卷,组织专家来修复,会不会发现不对劲呢?”

石不全笑了:“你想多了,也太小看我们这种技术流了。首先我问你,有人知道那个古卷是什么东西吗?既然不知道,怎么会发现调了包呢?吴太询前辈虽然提到了方外图志,但谁也不知道那就是方外图志啊,更不知道方外图志是什么东西啊!”

丁齐:“那你究竟是用什么东西做的赝品?”

石不全:“我这个人是很讲究的,就算是调包,也要调得有水平!那是一卷民国时期某个人手书的金刚经,我特意做旧成那个样子。别说一般人无法修复,就算万一被修复了,也不会发现什么破绽。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放心好了,等东西修好了就把它换回来,谁也不会发现的!”

丁齐:“你想的倒挺周道的,居然找了那样一件东西来做赝品,还挺下本钱!”

石不全又来了兴致,喋喋不休道:“你知道那是谁写的金刚经吗?他姓刘,是民国的一个军阀,某地督军,管的地盘最大时相当于现在三个市。有一次各路督军喝酒,有人嘲笑他没学问,这位刘督军就生了气,回家后便请先生开始练书法。

他请来的先生当过和尚,每天教他写金刚经。刘督军就拿他写的金刚经问人,这字写得好不好、他有没有学问?结果在他的地盘上,大家纷纷夸他是远超钟、王的书法大师,还夸他有学问、有佛性。后来这位刘督军就把自己写的金刚经到处送人”

石不全精神专注的时候,几乎一句话都不说,可是当他闲下来的时候,嘴就有点闲不住了。他和丁齐说了一路,又来到了叶行的办公室。

叶行就在办公室里等着呢,见石不全从背包里拿出木匣,下意识地就想接过去。石不全却将东西抱回怀中道:“你先别碰它,弄不好就给碰坏了,等我修复了再说。”

叶行眼睛盯着木匣悻悻道:“那好,就请师弟早日将它修复,在修复过程中能够读到什么内容,师弟随时告诉我”

丁齐插话道:“阿全在哪里修复这东西?”

叶行随即一脸惭愧道:“照说我应该给石师弟准备专门的工作室,本来打算把我这间办公室给让出来,可是很不巧,博天集团的董事长,也就是人称老祖宗的施良德先生,过几天要来视察”

石不全打断道:“这些就不用叶总操心了,来之前我就找好地方了,就在朱区长那里,我连需要的东西都快递到他那儿去了。也不耽误时间了,我今天晚上就过去,连夜开工。”

叶行:“别那么急,先吃完饭再走。”

叶行请客吃了顿晚饭,然后又是丁齐当司机,送石不全去他早就找好的地方。叶行本来也想一起去,可是吃饭时接了个电话,医院里有事不得不留下,他还一个劲地叮嘱石不全,一定要代他向朱师兄问好。

石不全要去的地方,在境湖市雨陵区,名叫南沚小区。石不全上车后就取出手机定位,打算用高德地图设导航。丁齐道:“不用导航,南沚小区我认识。”

石不全惊讶道:“那么偏的地方你也认识?”随即反应过来道,“哦,我想起来了,你在图书馆查到过一份古代名士的游记,提到了一个叫小境湖的地方,位置是城南三十里,你还找过很久呢。”

丁齐苦笑着点头道:“是的,雨陵区那一带我都转遍了,别说小区了,包括公园、各个政府部门,还有在建工地,位置我都熟。”

石不全:“你的记忆力可够好的,一般人就算转过,也不可能把路都记住。”

丁齐笑道:“不就是心里有张图嘛。”

石不全玩笑道:“这话说的!如果说您是江湖风门传人,我都信了。心里有张图,说起来简单,但仅仅是开车在大街小巷转一圈就有了,那可是本事啊。”

丁齐解释道:“这也没什么神奇的,心理咨询师有会谈技巧训练,在谈话中观察对方,同时在脑海里建立文档,而且随时调用,久而久之技巧也就熟练了,我的导师还起了个名字叫心册术。既然可以建立文档,也可以建立地图,建立记忆场景,熟能生巧嘛。”

石不全点头附和道:“对对对,有些东西会者不难,比如江湖门道,说穿了也没什么神秘的,但真本事还是得练出来,不会的就永远不会。你提到心册术,倒让我想起了江湖风门的秘传,名字叫心盘术。”

丁齐好奇道:“心盘术!是怎么回事呀?”

正文 正文_036、时代不同了

石不全微微一笑:“秘传就是秘传,而且那是风门的秘传,哪能随口一问就告诉你。等有机会,你自己去请教风门传人吧。”

丁齐心中暗道,我随口一问,你说的话还少了?口中仍然追问道:“你只是看了我给叶总的照片,就能把赝品做得足以乱真,这本事是怎么练出来的?”

石不全又笑了:“从小练的呗!最早的时候,我都不知道老头子要教我什么,那时候才几岁大,就是当玩了。你玩过华容道吗?”

丁齐:“玩过,在手机上玩过,这就是老头子教你的本事?你说的老头子,应该就是你的师父吧?”

石不全:“对,就是我师父,我一直叫他老头子。我小时候玩的华容道可不是手机上的游戏,就是木头板做的,师父反复打乱了让我玩,后来又让我蒙着眼睛玩。他告诉我心里得有东西,下手得有位置,做到心手通感,再后来就换成孔明锁了你玩过孔明锁吗?”

丁齐:“听说过,也见过,但没怎么玩过。”

石不全:“老头子让我先拿着看,等心里有了东西之后,再蒙上眼睛拆,拆完了再原样装起来。我记得老头子那时候拿了九套孔明锁给我玩,等我都玩熟了,就不用蒙眼睛了。他把那九套孔明锁都收起来不让我看了,然后又给了我一堆木头,让我原样做出来”

丁齐叹道:“你的童年过得真精彩!”

石不全也感叹道:“是啊,我的时候,同班的同学都学钢琴、舞蹈啥的,而我什么课外补习班、兴趣才艺班都没报过,实在是没时间呐。老头子教我玩的那些东西,给你讲三天三夜也讲不完,就不啰嗦了你是不是嫌我说话太啰嗦了?

我告诉你,这都是从小憋出来的毛病。每天放学做完作业,包括节假日,总是鼓捣老头子教我的东西,也没人陪我聊个天、唱个歌啥的。后来老头子又告诉我,要学会跟手里的东西说话,要用心体会它们,把它们当成活的去沟通”

人啰不啰嗦,要看他们正在说什么,其实丁齐对石不全介绍的事情很感兴趣,还想接着往下听呢,结果石不全自己打住了,又换了个话题。

丁齐反问道:“跟手里的东西说话,把它们都当成活物,你现在在跟我说话,难道也”

石不全赶紧摇头道:“不不不,你可别误会,你又不是什么东西。”

这话说的不太对,两人又都笑了。石不全接着说道:“其实老头子的话很有道理,我的导师也说过类似的话。导师最擅长的是修复瓷器,他的手上好像是长眼睛的,一堆碎瓷片,只要他摸过,就能记住。

有时候他能把同一器皿中的碎片都挑出来,还没动手之前,心里已经把完整的东西都拼好了,已经有什么碎片、还缺什么碎片都清楚。别人都觉得神奇,叫他鬼手。其实我清楚,这就是小时候老头子教我练的本事,眼睛不是在手指上,而是在心里。

江湖八大门中,册门秘传的入微术,练到这个地步才算真正入了门。我的导师并不是江湖传人,但是万物相通,他干了那么多年的文物修复,也有这个天赋,在多年工作中练出来了。他老人家能成为国内头号文物修复专家,绝不是偶然。”

丁齐饶有兴致道:“册门秘传入微术,这也是不能随便打听的吧?”

石不全有些得意道:“那是当然,秘传就是秘传,不过和你介绍一下也没关系。其实吧,像我的导师,没得过什么册门秘传,人家不也有同样的本事吗?”

丁齐:“那你和导师又学了什么呢?”

石不全以有些夸张的语气道:“知识啊,系统的知识啊,现代的知识系统啊!我又不是怪物,是和你一样的人,江湖传人也是现代人。我也是从小学、中学、大学读到硕士毕业。有了知识还要会创造,不能固步自封,你知道我的毕业设计是什么吗?”

丁齐:“这我还真不知道,得石老师您自己介绍。”

石不全:“大师助手!我起的名字,是一套分析软件。现在计算机技术这么发达,云计算知道不?我就是基于这个原理设计的,用它去模拟导师的鬼手。基础工作是先用技术手段通过断面检测碎瓷片的材料构成,加以肉眼辅助判断釉色等特征,全部数据化输入计算机。

然后将碎瓷片扫描转化为三维数据,通过云计算模拟拼接成器物原型。你想想啊,像我导师那样水平的专家,全国能有几个?但是通过这套系统帮助,虽然不能让人人都成为我的导师,但也极大提高了效率。

你知道吗,干文物修复的,经常面对一屋子的碎片,那感觉,简直让你欲哭无泪啊!”

丁齐在心里已然可以肯定,这就是位资深工科技术宅男啊!他赞道:“真是好设计,做成了吗?”

石不全:“做不成我能毕业吗?系统的准确度高达八成,偶尔出错还能用人工辅助鉴别。但目前这套云计算软件,主要针对的还是瓷器,将来如果继续升级的话,就可以针对各种器物了。我说的八成也是有条件的,需要先对碎片材料构成鉴别、输入的数据足够准确。

但如果条件放宽的话,比如现场打碎一个花瓶,省略了前面的鉴别步骤,扫描输入三维数据,拼接准确率几乎是百分之百。我毕业答辩的时候,就是这么现场演示的,打碎了从市场买来的一个碟子、一个汤碗、一个花瓶然后就通过了。”

丁齐:“你真是个高智商的技术型人才。”

石不全:“老头子也是这么夸我的。”

丁齐:“听你刚才说童年经历,好像没和父母住一起,是和师父住在一起的?”

石不全叹了口气道:“我是老头子拣来的,从能记事开始就跟在老头子身边。”

丁齐一怔:“这也能拣!从哪儿拣到的?”

这是一段凄惨的身世,通常情况下丁齐不会这么直接问,弄不好会引起对方情绪上的伤痛应激反应。但他观察得很仔细,石不全说出这番话时,心态很平和,并没有丝毫自哀自怜的意思,此人将自己的经历本身也视为了一段传奇。

石不全果然打开了话匣子:“小孩当然不能随便拣了,其实刚开始他以为我是被拐卖的。我师父告诉我,当年在宁夏与甘肃交界那边一个村子,有户人家生了两个女儿,又从人贩子手里买来一个儿子,那就是我。

我师父坐火车的时候碰巧发现了一伙人贩子,协助警方把人抓住了。那伙人贩子刚刚把我卖掉,警方顺着线索又找到了我。花钱买来的儿子,怎么能交出去呢?警察进村的时候,还差点引起了一场村民械斗。

我师父生气了,出手把我给带了出来,还教训了那户人家一顿。接下来他老人家却有点傻眼,因为警方察不到我是从哪里被拐卖的,转了好几手了。没办法,我就砸师父手里了。自己做的好事得负责到底呀,师父就带着我在全国各地跑了两年多。

中间还有不少故事呢,老头子到处打听谁家丢了孩子想把我送回去,结果那些人家丢的都不是我。有好几户人家说丢的是我,结果撒谎被老头子拆穿了,他们又改口说想收养我,但是老头子不信任这些人,到底也没送出去。

眼看着我到了该上学的年纪,也不能全国各地到处跑啊,就带我回家定居了,上了家门口的小学,然后嘛就一直到现在。”

丁齐张大了嘴,过了好半天才说道:“你师父真是一代奇人,你是在哪个村子长大的?”

石不全:“中关村。”

丁齐又是一愣:“哪个中关村?”

石不全扭头看着他道:“当然是北京中关村了,这么有名的地方你居然不知道?你以为我师父住哪里?他就住在北京,从小学到大学,我都没离开过海淀区!”

丁齐有点尴尬,他刚才想当然的以为,传说中的江湖高人都会隐居在哪个神秘的村庄里呢。笑了笑又问道:“你师父他老人家现在怎样?”

石不全叹了口气道:“老头子三年前去世了。”

丁齐:“抱歉,真是遗憾。”

石不全又叹了口气:“其实也没什么好遗憾的,他去世的时候已经一百零一岁了,走得很干脆,丝毫没吃苦。拣到我的那一年,他就七十八岁了。我记得从十四岁开始,他将入微术传给了我,然后也不知在哪接了一堆活让我干,挣的钱就供他花。

我每天放学回家做完作业,还得干活挣钱,他拿百分之七十的提成,然后就出去花天酒地。我跟你说你都不信,天上人间你知道不?没关门之前他就经常去,和里面好几个姑娘都熟就在他去世的三个月前,还去逛会所呢。”

丁齐很无语,他尽情发挥自己的想象力,也想象不出一个一百岁的老头子跑去逛夜总会是什么场景?这时又见石不全突然双手合什,仰头看着车顶道:“老头子,我可没有在背后编排你啊,说的都是实话。您也不怕别人这么说,认为这是夸您老当益壮!”

丁齐这才回过神来,不得不叹道:“您师父他老人家,过得当真潇洒。”

石不全:“这主要是观念问题,我就跟他不一样,更爱好做研究。”

丁齐忍住笑道:“他老人家也爱好研究,只是研究的对象不一样。你说你从十几岁就开始接活挣钱,让他老人家出去花天酒地,可是他那种消费,你挣的那点钱好像不够化吧?”

石不全:“天天去天上人间当然不够了,但老头子自己怎么可能没钱,他究竟有多少钱、花在什么地方了,我从来就没问过,只要他老人家开心就好。他去世前曾告诉我,不会给我留别的东西,留给我的只是他一身的本事、册门的传承。

他当年说没有找到我的父母,其实是骗我的。他找到了,但是打听之后才知道,我不是被拐走的,是被父母主动卖掉的,他就没把我再送回去,也不会告诉我他们是谁。当年曾有很多人家想收养我,是他自己不想把我送人的。他要留个传人,不能让秘传断在自己的手里。

我刚才说的江湖各门的秘传,其实大多都是家传,找到合适的传承弟子太难了。不明底细的话,谁会让自己的孩子学这些,没事练练钢琴、打打篮球、上个外语补习班也好啊。

老头子还很郑重地告诉我,这是他的负担,但不要成为我的负担。时代不同了,有的东西正在渐渐消失,有的东西已经换了面貌。

我理解他的心情,就像我的导师周小玄教授,教了那么多学生,也没教出第二个鬼手来。所以我做毕业设计的时候,才会设计了那么一套软件,的确是时代不同了。”

最后这番感慨稍显沉重,丁齐听的也很认真,然后两人都沉默了一会儿。这也是这段路上难得的沉默,前方已经望见了南沚小区。

丁齐突然问道:“一路上都在聊你的事情,我刚想起来,你说已经找好的地方是朱区长那里。那位是什么区长,江湖外号吗?我听叶行特意叮嘱,要你代他向朱师兄问好。”

石不全瞟了他一眼道:“你在境湖市住了这么久,一点都不关心当地新闻吗?朱区长就正儿八经的区长!境湖市雨陵区区长朱山闲,国家正处级干部。”

丁齐一愣:“原来真是朱区长啊,那么叶总为什么叫他师兄?”

石不全:“攀江湖门的关系嘛,朱区长也是江湖八大门中的爵门传人。”

这样也行?丁齐这才反应过来,江湖八大门中爵门中的爵,还就是官爵的意思,讲究的是官场之道,不仅仅是怎么做官,还包括利用官场套路做种种事情。八大门中的爵门,在建国后几乎绝迹了,因为官场规则已不同,但民间的爵门传承应该还在。

没想到在这里又有一位爵门传人,还学以致用在当一位区长。

丁齐是新时代的年轻人,平日几乎不看电视,偶尔追个剧也是上视频站找资源,看新闻基本都是刷手机推送。他并不住在雨陵区,还真没留意过雨陵区的区长是谁,只是有个朦胧的印象,好像是姓朱。

别说是雨陵区的区长了,境湖市的市长和市委书记丁齐是知道的,可是剩下的几位副市长和市委副书记,要丁齐一个个都说出来,他也是说不全的。

但是朱区长住的这个地方,丁齐却很熟,不仅来过而且还“考证”过。根据那篇明代的游记所载“小境湖”的位置,去城南三十里,差不多就在这一带。

多年前这里还是一片荒林,附近有个南沚镇。如今南沚镇已经消失不见了,或者说已经被延伸至此的新市区给吞没了,地界都归入了雨陵区。南沚小区是八年前开始修建的,从刚动工时就搞内部预售集资,基本上都是卖给当地手里有钱的动迁户。

它的位置已经在如今的雨陵区边缘,号称沿山而建的别墅小区,里面是一栋栋独立的二层小楼。每栋小楼的面积,在房产证上写的是二百六十平左右,但加上各种赠送面积差不多能有三百平。

这个小区刚刚发售的时候,当地动迁户预购的内部价是四千块一平,总价正好一百万出头的样子。说贵不贵,说便宜也不便宜,因为那是八年前。这里的位置也很偏,已经到了规化中的雨陵区边缘,只是环境好。

小区的背后就是丘陵山地,如今已经是被保护的森林绿地,翻过这片起伏的山丘密林,再往外就是郊区的村庄了,平原上有不少蔬菜大棚,丁齐都开车区寻访过。

据石不全介绍,朱区长就是原南沚镇人,他家的老院子被动迁了,在区政府附近又买了一套三室的商品房,同时在这里买了一栋二层小楼。朱山闲一家人平时并不住在南沚小区,只是朱山闲自己偶尔过来清闲清闲,在这里做什么事都方便。

小区门口有保安,但是直接开车进去保安一般不管。这不像市里别的住宅小区,停车位不紧张,里面有的是地方。丁齐前不久就开车进来转了两次,保安只是看了一眼也没问什么。

丁齐这次也是直接开车就进去了,石不全打了个电话,根据电话那边的指引告诉丁齐该怎么拐,左绕右绕到了小区的最后面。

今天不是周末,时间是晚上九点半,丁齐目测了一下,这个小区里亮灯的小楼在三分之一左右。看来有很多人虽然买了房子,但平时并不住,毕竟这里离城中心比较远,偶尔周末过来一趟就算度假了。

小楼前面的空地左右都可以停车,后面有院子。有的人家干脆在前面也修了院墙,将那片空地圈进来,这样家里就有了前后两个跨院。丁齐还看见有两栋并排的小楼,将原先的后院墙都拆了,连着各自的前院,合并新修成了一个很大的院子,看来是同一户人家买下的。

像这种改建,如果在市中心的住宅小区里是不允许的,但在这种市郊别墅区,和物业说一声就行,哪怕是不打招呼也没人管。反正地方都是各家自己的,只要不妨碍到公共道路和邻居就行。

远望各家院里都种着不少绿植,晚上看不太清,灯光照处可见郁郁葱葱间点缀着各色花朵,正是春暖花开时节。近看却发现大多种的都是菜,品种繁多的蔬菜。有不少人家修的是通透的栅栏院墙,沿着院墙还搭着架子,架子有高有低。

高架子上挂的是丝瓜,低架子上垂的是豇豆,看上去真有几分田园风光与耕读情趣。丁齐还在小区道路的几个拐角处都看见了同样的牌子,上书四个醒目大字禁止养鸡!

正文 正文_037、相术

小区的最后一排小楼是紧邻着山脚线修的,再往后就是山丘林地了。从风水的角度看,这是倒置的户型,因为山在屋子的南面。所以这里的二楼主卧窗户都是朝后院的,露台也是朝那个方向。

小区后面的那一大片山野,如今名叫“南沚山森林公园”,地方可不小,有的山谷和山峰之间落差有好几百米,地势也很陡峭。森林公园里不少地方都修了小路,可供人游玩远足。丁齐也去过南沚山公园,而且还深入没有路的野林间,为了寻找所谓的小镜湖。

他为此还特意买了一身装备,诸如登山鞋、登山杖、户外服、防刺手套、多功能背包等,为了防范迷路等意外状况,还准备了绳索、刀具、指南针、急救包、常备蛇药,下载了详细的卫星地图和地形图,总之没少下本钱。

南沚山森林公园里有湖泊,有泉溪,往深处走的风景也不错,但丁齐没有发现自己要找的小镜湖,倒是发现了不少野生动物,有野鸡、野兔、松鼠,据说山中还有狐狸和獾子,但丁齐并没有看见。

他还在山中碰到了两伙“探险者”,对方问他是哪个驴友协会的、是不是和同伴走散了?丁齐回答,他不是跟着团伙出来的,就是想一个人自己逛逛。别人看他的眼神都怪怪的,他也觉得那些人挺无聊的。

靠近南沚小区这一侧是低丘缓坡,山势向上渐渐延伸,视野很好,远望则是层层的青翠丘峦。山脚的地势当然不是整齐的一字排开,朝着小区里凸出来一块,小区中最后一排楼前的道路也走了个弧形,朱山闲买的小楼恰好在这个位置。

这栋小楼的位置向前伸出来一截,与左右的两栋小楼呈品字形排列,也就是说邻居家的楼房恰好与他的家后院平行。

朱山闲没有修墙将前院的整片地方圈起来,却在前院的右角位置修了个凉亭。凉亭居然是两层的,高度比那栋小楼稍矮一些,亭子外面架了个扶梯可以上二层。而在前院的左角位置,立了一根差不多有三层楼高的圆柱子。

凉亭和柱子的位置恰好标出了前院的地界,就等于无形中有了个开放式的前院,柱子上缠绕着紫藤,而凉亭上挂着葫芦。

石不全指向侧前方道:“左藏龙、右卧虎,没错,那就是朱区长家了。”

丁齐纳闷道:“哪里有藏龙卧虎呀,我怎么没看见?”

石不全:“柱子就是龙,凉亭就是虎。”

丁齐:“左右搞错了吧?”

石不全:“我们在楼的北边,从南面看就不错了。拐到柱子旁边停,朱区长就站在门口呢。”

楼前右侧停了一辆,丁齐对车不是很熟,好像是大众途观,应该是朱区长开来的。地方够宽,他将车停在了旁边。两人刚刚开门下车,朱山闲就已经走下台阶迎过来笑道:“阿全,好久不见呐!东西都已经给你放好了,房间也准备好了。”

石不全上前握手道:“麻烦朱区长了!”

朱三闲摇头道:“不麻烦,一点都不麻烦,反正闲着也是闲着,难得你有事还能想起我。”

丁齐也走上前去道:“朱区长好!”

朱山闲主动握起他的手道:“丁齐吧?我可是久仰大名呐,你是我们境湖市的名人啊!最近又听说了你的事迹,看样子是金子就会发光,不论在哪个岗位都有成就,这就是人才。”

这话说得丁齐不知如何作答,他不认识朱区长,看样子这位朱区长却认识他,至少听说过他的不少事,包括最近在境湖大学图书馆的“研究成果”。还好朱山闲没有继续说下去,又招呼他们进屋喝茶。丁齐本以为把人送到了自己就走,可朱区长盛情相邀,也就进屋坐了会儿。

一楼有个南北通透的大厅,进门处摆了一面八扇屏风,屏风上雕的是八仙过海。绕过屏风来到厅中,陈设其实都是按照面朝后院的格局摆放的。案上已经沏好了茶,是生普,恰好放了三个杯子。

朱山闲今年四十多岁,但看上去只有三十出头的样子,神气很足。像这个年纪的很多官员,包括企业领导,往往看似精神饱满其实气血虚亢,在工作岗位上一直精神头很足、干什么都很有劲,但身体和精神的透支消耗都很大。

可是丁齐感觉,朱山闲显然不是这种情况,至少保养得非常不错。丁齐又不是精通望诊的老中医,怎么能一眼看出来这些?其实他的导师刘丰也有这个本事,刘丰不仅能判断生理特征,甚至能一眼看出某个人的行为特征包括犯罪倾向。

这种判断准不准?非常准,有时甚至准得令人感到不可思议!从某种意义上说,丁齐是得到了刘丰的“真传”,某些方面甚至是青出于蓝。

朱山闲很和善,丝毫都没有摆领导的架子,说话时总是笑呵呵的。可是丁齐却感觉朱山闲的气质无形中就有那么一种范,不太好形容,可称之为官气吧。这种官气可不是脾气,而是在某些位置上坐着,总需要拿主意、做决断、下指示,久而久之养成的一种气质。

官员未必有官气,有官气的也未必是官员,但流露出这种气质的人大多都是领导干部,根据这种感觉去判断人的身份,虽不能说是百发百中,但也是**不离十。

朱山闲只是个不大不小的正处级干部,假如是在首都某部委那种地方当差,也就是个毫不起眼的基层。但是在地方上可不一样,雨陵区的户籍人口就有六十多万,常住人口更多,朱山闲是二把手,除了区委书记就属他最大,是手握实权的领导。

丁齐怎么会有这种感觉或者说眼光呢?没有任何人教过他,只是因为他见过各色各样的人,而且因为工作的要求,需要从各个角度由外及内详细地观察、归纳、总结,久而久之就会形成一种很直观的印象。同一类人往往具备同一种气质或特征,是能一眼看出来的。

对,就是一眼看出来,没有理论只是实践,长期的实践形成了最直观的经验,不需要再去思考,直接就能得出某种印象式的结论。

导师刘丰也对丁齐解释过这种现象,道理很简单,就是工作过程中见的人多了,而且观察与分析得很用心,久而久之便会养成这个能力,或者说形成这样的习惯。古人所说的相术,其实就是基于这个原理,只是上升到某种理论的高度、总结出种种规律,便成了所谓的相学。

比如曾国藩就写过一本冰鉴,专门讲怎么由相而知人。相学是一套形而上的理论,总结出的规律未必是正确的,有的甚至是纯胡扯,但相术的原理却是真实存在的。

所以最高明的相术,不是看了多少本所谓的相学书,而是有这种真正的观察技巧与经验积累,从而达到某种水平,就像一个渐悟的过程。

丁齐对朱山闲的身份很好奇,正因为好奇,就会用习惯的方式去观察,他不知道江湖爵门弟子通常是什么样的,但哪怕并不认识朱山闲,也一眼就能看出其人很可能是位手握实权的领导。

丁齐不仅在观察人,也在观察环境,客厅的左右墙壁上各挂着一副字。东边是一副橫卷,写的是陶渊明的桃花源记,行楷字体非常漂亮,每个字差不多都是荸荠那么大。卷末的落款题的是“山闲”,应该是这位朱区长亲笔所书。

当代很多所谓书法家,也就是各级书法协会的会员,其实论功底绝大多数都比不过古代的一个秀才。因为书法如今已经脱离了实用的写书功能,当代的书法家都是练出来的,而古代的读书人从小每天都要写,开蒙时字写得不好还会被先生打手板,日常用的功夫是不一样的。

如果真要和古代一个普通的秀才比,当代真正的书法家大多胜在作品的意境和气韵上。意境源自于阅历与眼界、体验与感悟,而气韵则更体现出在此基础上的个人修养。

丁齐并不是书法家,但他在图书馆工作了这么久,最近的工作就是考证各种古籍,虽说不出太多的所以然,可鉴赏的眼光还是有的。朱山闲的字写得非常漂亮,不仅很见功底而且相当有气韵,这幅字已经称得上是艺术作品了。

西面的墙上挂着一幅立轴,写着一首五言诗:“归山深浅去,须尽丘壑美。莫学武陵人,暂游桃源里。”丁齐悄悄用手机上网搜了一下,这是唐代诗人裴迪所作的送崔九,与对面那幅桃花源记意境呼应。

这首诗每个字都有菜盘大小,和对面那幅是一样的行楷字体,应该也是朱山闲的亲笔。小字考功力,大字考劲力,能将大字和小字都写得这么漂亮、完全保持了一致的水准,可见这位朱区长的书法造诣相当不错。

丁齐不由赞叹道:“朱区长,这两幅字都是您的亲笔吧?原来您也是一位书法家!”

朱山闲摇头笑道:“闲来无事,陶冶情操而已,哪敢称什么书法家,我也没指望借此闻名。”

石不全在一旁打趣道:“朱师兄,我看还是你的官做得太小了。假如你的官做大了,就凭屋里挂的这两幅字,你不是书法家都不行,弄不好还成当代书法大师了!”

朱山闲连连摇头道:“不指望这个,不指望这个!真要是那样,可能就坏事了,那些个江湖门道我还不懂吗,防不胜防啊。”

刚才在门外时,石不全的称呼是朱区长,但到了屋里喝茶时,便改口叫朱师兄。看来有些称呼只是自己人之间才会用,没必要让门外人听见。

这栋二层小楼,楼上楼下都是双卫结构。一楼有客厅、厨房,还有两个房间,其中一个是带独立卫浴的套间。另一个应是客卧,被朱山闲改成一间私密的小会客室兼书房,如今就是石不全修复古卷的专用工作室。

二楼有个连接楼梯的小厅,外面还带了个大露台,里面同样有个带独立卫浴的套间,另外还有三个房间。那三个房间都是空的,只有套间收拾出来放了家具、床铺。整栋小楼的原始户型朱山闲几乎原封未动,更没有拆墙改造,楼上楼下共六室三厅。

朱山闲对石不全道:“师弟,假如你想在二楼干活,就挑一间空屋子,把东西都搬上去。”

石不全摇头道:“不用了,一楼好,工作台放在一楼更稳。假如师兄原先安排在二楼,我还打算搬到一楼来呢。”

一楼的桌子比二楼更稳?丁齐听得有些发愣。这种细微的差别也能感觉出来?对工作环境的要求也太挑剔了,简直不是人类!

朱山闲看见丁齐的表情,也知道他在想什么,又特意解释道:“这个小区很安静,但出门往北还有好几个工地。夜里会有很多重载大卡车经过,过个沟坎或者意外爆胎,是能感觉到震动的。”

然后他又对石不全说道:“这里一楼放桌子的确很稳,雨陵区的地质勘探资料我都查过,我们这片地方下面是整体基岩,你就安心干活吧。”

石不全放下茶杯起身走向书房道:“我去检查一下快递来的东西,打开包裹就准备开工了。我工作的时候,你们谁都不要来进来打扰。”

丁齐本来还想观摩一番石不全的绝活呢,不料这小子直接来了个免打扰。朱山闲笑道:“别去管他,他就是这脾气。丁老师今天如果想住这儿,楼上还有一个套间是收拾好的。假如你不留在这儿住,我就住这儿陪阿全。”

丁齐:“朱区长,您忙不忙?”

朱山闲:“最近不忙,而且从这里开车去办公室只要十分钟,我住哪儿都一样。孩子上大学了,**,他妈妈也通过关系调到上海工作,正好可以陪着,现在家里也就我一个人。”

丁齐其实挺想留下来陪石不全的,他对方外图志的内容以及石不全的修复工作都很感兴趣。但一来他还要去图书馆上班,这里的确太远,二来听朱山闲的语气,这位区长其实是想亲自陪石不全住在这儿,于是便告辞离去,临走前还加了个; 接下来的这段日子,丁齐突然变得清闲了。他每天仍然在工作,但心理感觉却有点无所事事。前段时间他将太多的精力都用在了寻找方外秘境的线索上,如今线索已经有了,只是等待石不全那边的结果。

记得导师刘丰曾说过,有些事情会让人在不知不觉中上瘾,或者人的行为习惯会被自己所做的事情控制。

这指的当然不仅是黄赌毒之类的非法爱好。比如搞证券投资,每天盯着大盘看涨跌,预测每一支股票的走势,不论对错,好似都有需要改进与总结的经验。哪怕不去看实时走势的技术涨跌,也要去分析各个公司的基本面,国际国内的政策变化等等。

不知不觉中,人就陷进去了很难再抽身,处于不停地循环与追逐状态,总有东西在吸引你的心神。其实在大多数情况下,每天所做的事情并无意义。人之所以会陷进去很难出来,那是因为总有新的东西在吸引心神,比如每天股票的走势、大盘的涨跌。

假如突然强制性的让这个人不再接触这些,他反而会感觉不知所措,甚至是莫名焦虑,这就像一个现代人出门忘了带手机。现在很多人总是喜欢有意无意刷手机,大抵也是这种心态,不单纯是因为碎片时间的无聊。

丁齐前段时间的心态与此类似,但也有不同。去年遭遇了那样的事情,他一度成日思索人活着是为了什么?后来他不再想这个问题了,而是专心去解开这世上神秘的未知。如今突然被打断,丁齐也感觉一时不知该做什么才好。

还好他很擅于自我调整,那就多干点工作吧,在博慈医疗多出诊,这样还能多赚点钱。毕竟前段时间为了寻找“大赤山”、“小境湖”,他的开销也不小。

不知石不全什么时候才能修复古卷,或者解读出方外图志中的内容。按照石不全的说法,总之十天半个月之内是别想了。能否完全修复要看实际情况,哪怕只是解读其中部分内容,也要等一段时日。

在这段时间,丁齐倒是把302库房中张锦麟捐赠的珍本古卷全部整理完毕。在方外图志被找到并调包换出去之后,他的目的其实已经达到了。石不全已经告诉他,调包换进来的东西就算被检查修复也没有问题,他就又一次向图书馆领导汇报了自己的最新发现。

这七卷带着历史传奇的妙法莲花经,对图书馆而言又是一项重要研究成果。此事也许算不上什么社会新闻,但再次惊动了相关领域的很多人。

同事们都羡慕丁齐的运气,赵馆长也对丁齐的工作赞赏不已。可是没过几天,赵馆长就把丁齐叫到了她的办公室,有些为难地说道:“小丁啊,你原先要求继续完成302库房的整理工作,我也答应了,可是现在情况有点变化……”

正文 正文_038、身在江湖

如果说丁齐上次发现十荣刻本只是运气好,那么这次发现七卷珍贵的历史文物,就不能仅用偶然的巧合来解释了。无论是谁都会想到,图书馆中的那批捐赠来的典籍有重大价值,甚至是价值连城。既然这样,怎么能让一个临时工继续负责整理工作呢?

市文化部门、文物部门、文宣部门,包括科委、教委,甚至宗教部门的有关人士,都对此极感兴趣,在市文化部门和境湖大学的牵头下,成立了专门小组前来接手丁齐的工作。赵馆长今天不是来和丁齐商量的,而是直接通知他要移交手头的工作。

那么丁齐怎么安排?他可以换个岗位,考虑到他的重要贡献,如果自己也愿意的话,也可以继续协助这个小组的工作。所谓协助,也就是个好听的说法,实际上等于是被一脚踢开,今后没他什么事了。

职场中有句话叫“领导的承诺”,有时候不能太当真。赵馆长当初承诺过丁齐,可以继续不受干扰滴整理302库房的馆藏典籍。但情况有了变化,赵馆长也做不了主,丁齐对此是早有预料,否则也不会特意等到现在了。

丁齐苦笑着反问道:“因为我的工作成果太出色,所以不能再继续工作了,对吗?”

赵馆长很尴尬地答道:“小丁啊,我的专业是搞外国语研究,我也很反感官场上的这一套,但是没办法,毕竟身在江湖嘛。也不能说你不可以继续工作了,只是调换一下工作岗位和工作内容而已。

其实你吃亏就吃亏在身份上,毕竟不是正式编制员工,也没什么过硬的专业背景。假如你已经是个古籍研究专家,背后又有哪位领导为你站台,这次的事情肯定不会是这个结果。

两次重大发现都是你的成果,就算成立了专门小组,本来也应该以你为主继续展开工作,不仅不能把你撇开,而且这也是你的职称和职务晋升的机会。

小丁啊,再听你赵阿姨一句话,我上次说的事仍然算数,而且和校领导都打好招呼了,你随时可以转正式编制”

丁齐笑了笑,摇头道:“多谢赵阿姨了!我上次就拒绝了,之所以还继续在这里干,只是想善始善终,完成手头的工作而已。现在既然是这种情况,那我就不干了吧。”

赵馆长有些着急道:“小丁,不要赌气嘛。”

丁齐:“您误会了,我没有赌气,只是最近事情很忙,我恐怕没有时间每天再到图书馆来工作了。”

赵馆长长叹一声,若有所思道:“你的确挺忙的,天天跑来跑去也不适合。小丁啊,你看这样好不好?你继续做图书馆的外聘专家,每月还是三千块。平时不用来坐班值班,有事需要你就过来一趟,每月给的钱只是个车马费。”

丁齐一愣:“这样也行?”

赵馆长笑了:“当然可以了,我上次给你把工资涨到三千块一个月,就是用外聘专家的名义啊。你以为外聘专家都是干什么的,当然不是图书馆的员工。像这种事情,本来是要经过领导办公会讨论的,我现在就做主决定了。

反正我是退休反聘回来的,也不怕人说什么了,谁都知道这事做得对你不地道,我在领导办公会上提出来,估计也没人好意思反对。这就算赵阿姨在权限范围内给你的工作奖励了,只要我还在管着图书馆,你就是外聘专家,继续享受这个待遇。”

这是好事啊!丁齐并没有拒绝赵馆长的好意,衷心地感谢了她一番。有时候接受别人的好意,也是回以善意的表示,并且是给对方的一种安慰。赵馆长未能遵守承诺,面对丁齐也会觉得惭愧,甚至感到憋屈恼火,才会尽力做出这种安排。

假如丁齐拒绝,说不定会得罪这位真正想照顾自己的长辈,只有接受,才能照顾对方的情绪与面子。因为人们在潜意识中,都不太愿意面对让自己感到愧疚的人,总想找一个能自我安慰的借口。

从赵馆长那里出来之后,第二天向专门小组移交了手头的工作,丁齐就不用每天再去图书馆上班了,身份从临时工正式变成了外聘专家。虽然每个月三千块钱的车马费,对应“专家”这个名头显得不伦不类,但这已经是赵馆长的最大权限了。

更难得的是,干拿钱不干活呀!

理论上外聘专家要参与图书馆中须专家协助的工作,但实际上并没有硬性规定。至少在赵馆长仍然主持工作期间,没有什么事情会来烦丁齐。至于在赵馆长走了之后换了下一任领导,可能就不会再让丁齐这样了,但那也是到时候再说的事。

赵馆长上次就说可以给丁齐转正,被丁齐拒绝了。今天赵馆长又以转正的机会挽留丁齐,他仍然拒绝,因为他不在乎了。

去年被学校开除,然后又和佳佳分了手,丁齐说不在乎那是假的,这么告诉自己只不过是一种自我安慰。直至收到孟蕙语同学的那张字条时,他才彻底解开了心结。

如今再说不在乎,那便是真的不在乎了,他离开得很从容。或许唯一还需要考虑的问题,就是将来怎么找机会把方外图志再给换回去,因为那是图书馆的东西。不知情的赵馆长给了他这个机会,他还是图书馆干拿钱不干活的外聘专家。

赵馆长无意间的一句话,倒是让丁齐深有感触,那就是“我也很反感官场上的这一套,但是没办法,毕竟身在江湖嘛”。

赵馆长可不是什么江湖八大门传人,就是个搞外国语研究的退休教授,但她也用了“江湖”这个词,人世间就是大江湖,人们的各种所为之道就是江湖术。赵馆长还提到了“官场上的那一套”,使丁齐不禁又想起江湖爵门传人朱区长。

新来的专门小组接手了丁齐的工作,但是张锦麟捐赠的那批珍本古卷,丁齐已经整理完毕。专门小组只能接着整理302库房里的其他典籍文献,倒是有一些颇有价值的发现,可是论“成果”远不能与丁齐先前两次的发现相比。

至于被丁齐和石不全调换的赝品,放在木匣中就像一根焦炭,专门工作小组的鉴定结果是难以修复、无法鉴定,决定还是继续放在那里。这个结果,石不全早就想到了,丁齐原先的担心显得有点多余。

由此看来,假如不是丁齐等人刻意寻找,方外图志恐怕就永难再见天日。听说了这个结果后,丁齐心里也有些犹豫,还有没有必要将修复好的方外图志再还回去?

不用去图书馆上班,丁齐在心理专科门诊的工作时间更多了,挣的钱当然也更多了,但感觉却觉得很轻闲,他最近养成了一个习惯,就是逛公园。

照说他已经没有必要住在境湖大学附近,这里离博慈医疗毕竟有点远,每天上下班开车来回多少有点辛苦,但丁齐并没有打算搬走。不仅是因为公寓一次性租了一年,而且他在境湖大学生活了七、八年,对这一带的环境很熟悉。

他经常去逛的就是小赤山公园,离他租的公寓很近,下楼走人行天桥穿过一条街就是。丁齐没加入广场舞团伙,他在公园里最喜欢去两个地方,一是沿江岸漫步,二是登上原赤山寺遗址所在的那座小山包,有时在凉亭中独坐一会儿。

也许潜意识中他仍在寻找传说中的大赤山,已经形成习惯,或者说对这种行为有了某种心理依赖。

这天早上,丁齐又来到长江边驻足眺望,他身后是高矮不等的连绵赤色石壁,眼前是滚滚江水,远方则是境湖市江北区的林立高楼。在江对岸的一处高坡上,树木掩映间露出红色的墙角与黄色的琉璃瓦,远望只是一个朦胧的轮廓,那是改革开放后新修的阅江寺。

丁齐莫名想起了三国中那首滚滚长江东逝水,恍惚间进入了一种似是空灵的状态,眼前只有天地长江,仿佛忘了自身的存在。

不知过了多久,不远处忽传来哗啦一声响,将丁齐从这种空灵的状态中惊醒。有什么东西跃出了水面,像是一条大鱼,体长接近两米,浑身无鳞呈月白色,漂亮的尾鳍拍起一片水花。丁齐愣住了,虽是第一次亲眼见到这种东西,但脑海中下意识就冒出了一个名字白鱀豚。

这是长江中早已绝迹的生物,但丁齐看过影像和图片资料。这只白鱀豚跃出水面又钻进去,紧接着脑袋冒出来,一双圆眼睛好奇地看着丁齐,距离岸边大概也就七、八米远。

待丁齐回过神来,白鱀豚已经消失于水中不见,只留下一道迅速游往江心的水线。丁齐已经把手机掏出来了,可惜并没有来得及拍下照片或视频。

那真是世上早已绝迹的白鱀豚吗?丁齐揉了揉眼睛,几乎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他也清楚自己刚才的状态有些恍惚,但视觉印象却非常清晰真切,不像是看花了眼。

丁齐在江边又站了半天,那头白鱀豚再也没有出现,仿佛它从来就没有出现过。他用手机上打开一个新闻推送pp,输入关键词“白鱀豚”搜索了一下,排在第一条的居然就是一位友最近上传的视频,标题是长江中又发现了灭绝的白鱀豚。

这条视频是用手机拍的,光线条件不是很好,看上去江水很浑浊,隐约可见一条大鱼状生物在远处的江水中游动,大概只有短短的五秒多钟,然后就消失于波涛中不见。仅凭这条视频,不可能确定那就是白鱀豚,但新闻推送都讲究如何找到最吸引人关注的焦点。

丁齐将页面再往下拉,看友评论。有人留言道“这么模糊,啥也看不清啊!”还有人说“该不会是得了白化病的**吧,看着倒是豚不像鱼。”有更多的人则说“是p出来的吧?不知从哪儿弄了段视频,新闻全靠编!”

有更多的留言则是“白鱀豚早就灭绝了,就别在这骗人了!”还有“小编去死!”之类的谩骂。上常见莫名其妙的喷子,不少现代人在太多的现实压力下也需要情绪的宣泄。

虽然仅凭这段视频不能确定究竟是不是拍到了白鱀豚,但丁齐已经可以肯定,自己刚才并没有看花眼,江中真有那样一个生物出没。视频中的环境背景丁齐很熟悉,就是他现在所站的小赤山公园这段江岸,那位友应该是从长江对岸的江北区那边拍的。

白鱀豚早已绝迹,有些友的判断也很合理,也许他刚才看见的是一头白化江豚,也就是俗话说的**。

但这也仅仅是一种看似合理的解释,丁齐不禁又想起去年在大学课堂上给本科二年级学生讲课的场景。他讲了那三个“灵异”故事,让台下的同学发言分析,最后他却又说了一句也许故事里的那些人就是真的看见了。

这是思考问题与做科学研究应有的态度,不要排除最直接的可能,哪怕这种可能性看似很小。真正严肃的态度就是承认有这种可能,然后再去分析自己到底看见了什么、又为何会看见?老师让学生去思考的问题,老师自己同样会遇到。

大数据和云计算功能的运用如今已经很广泛,各种新闻推送pp都会自动记录用户已浏览的内容,然后会继续推送用户可能感兴趣的相关信息,总之会不停地将你的兴趣焦点牢牢地吸引住,其算法也有心理学家参与设计。

丁齐又点开了相关推送,果然发现了不少类似的新闻,其中有几条引起了他的关注。

第一条来自国内,标题是福建发现巨型阳彩臂金龟,我国曾在1982年宣布其灭绝。这是一条很正规的官方新闻报道,配有非常清晰的相关采访视频。阳彩臂金龟并不是乌龟,而是大型甲虫,一种体长可达十五厘米的金龟子。

第二条来自国外,标题为树龙虾灭绝近百年,如今又重现世界。所谓树龙虾并非龙虾,而是世界上最重的、不会飞行的竹节虫,体长可达十二厘米,看上去有点像龙虾。生物学家曾认为树龙虾已灭绝八十年,但是去年有人在南太平洋中的一座岛屿上又发现了这个物种。

正文 正文_039、麋鹿的故事

看着新闻中的老外拿着树龙虾的照片时,丁齐又愣住了。图片非常清晰,用手指拉大之后可以看见这种竹节虫的很多细节,这种虫子他小时候分明见过很多次。

父亲在世的时候,经常带他去乡下老家看望爷爷,有时寒暑假他还会在大伯家住一段时间,经常和村里的孩子一起钻山林玩。他见过这种竹节虫,有的体形比新闻照片上还大,恐怕不止十二厘米。

这种东西并不常见,只是偶尔能发现,但是钻山林的时候多了,见过的次数加起来也不算少了。老家那里的乡民不是生物学家,他们就叫它树虫子,据说还可以烤着吃。但丁齐并没有烤过树虫子吃,因为他不太敢抓。

树龙虾是世界上体形最大的竹节虫?那丁齐小时候见过的树虫子比新闻照片上还要大,而且形状包括细节几乎是一模一样的,应该就是树龙虾。生物学家宣布已灭绝了八十年,看来就算没有南太平洋的最新发现,这个结论也很可能是错的。

生物学界的调查是基于统计学结论,多少年内没有出现过可信的目击报告,便可宣布某一物种已灭绝。但实际上在很多偏远地区,有些人见到了也不知道是什么物种,既没有留下影像资料,更没有想到什么生物学调研结果。

想到了老家山区见过的疑似树龙虾,丁齐又想起了另一种动物,此物学名麋鹿,俗称四不像。丁齐可以百分之百的确定,生物学界对这个物种的调查结论,很多年来其实一直都是错的。这种错误当然不是科学研究角度的错误,只是统计学结论与实际情况不符。

丁齐的大伯七、八十年代参加农田水利建设的时候,就在山里好几次亲眼见到麋鹿。近年来家乡一带的生态环境又变得越来越好,麋鹿出现的踪迹也更多。后来丁齐也亲眼见到了野生的四不像,他不仅见过,甚至还吃过呢!

麋鹿在当地被称为“焖子”,丁齐不知道字怎么写,只知道读音,这是家乡山区的土话。记得有一年过年回老家,就有邻居在山上猎了只焖子回来,全村每户人家都分到了肉吃。丁齐当然也吃了,味道相当不错!

野生动物如今是受保护的,偷猎被抓住了将受重罚,但是在山区农村,这种事时有发生,打个野猪、套只兔子啥的,只要不太过分,执法部门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都是乡里乡亲的,而且乡派出所也就那么几个人,哪能全部管得过来。

当地的野味,素来有獐、麂、鹿、兔的说法,排名顺序是根据美味程度,也就是说獐子最好吃,麂子其次。其实焖子肉也非常好吃,但由于

正文 正文_040、催眠全世界

人是有“气场”的,这句话既是开玩笑也不是开玩笑。我们常常会说,某人个的气场很足,比如在一大屋子人中,你第一眼就会注意到他(她),或者说没法不注意到他(她)。这和一个人的形象气质、肢体语言,以及周围人群的态度倾向有关。

又比如在施良德视察时,人们第一眼就会注意到他而很难注意其他人,他就是吸引关注的焦点。但气场这东西很难形容,有时纯粹就是种心理感觉。传达室门口原先站着个毫不起眼的老头,而这个老头突然“亮”了,就似发出了夺目的光芒。

这当然不是真的浑身发光或着火,就是莫名突然变得那么引人注目,丁齐下意识地就看向了那边,这才发现那不是老杨头,而是一位陌生的长者。

此人穿着浅灰色的盘扣衫,散脚裤,一双白底黑面的平板鞋,看年纪差不多六、七十岁的样子,满头银丝微微带点自来卷,正背手挺胸望向施良德等人。

施良德仿佛也有感觉,立刻望向了那边,脸色随即就变了。看见他的这个动作,随行的七名身穿深蓝色西装者,其中四个立刻就有了反应,齐刷刷地也扭头望去。那位王助理则小声问道:“施总,您怎么了?”

施良德的神情旋即就回复了正常,若无其事地摆了摆手道:“没什么!就是刚想到点事情,让小蒋去买点东西。”然后和身边一位三十岁左右的男子低声耳语了几句,那人应该就是小蒋。小蒋随即便快步走出了医院大门。

方才那位老者在医院门前与施良德有个短暂地遥遥对视,然后转身便走。而看小蒋的去势,应该就是去追踪这位老者了。正从楼角走出来的丁齐恰好看见了这一幕,当即就是一愣,这里面一定有故事!

那位长者应该就是故意出现在这里、想让人看见他。但丁齐觉得有些奇怪,那位长者想见施良德大可亲自走过来;如果施良德想和他打招呼,也可以亲自走过去或开口叫住他,为何只派了一名手下追过去?

但这是施良德自己的事,丁齐管不了也没打算去深究,只是对那位老者收放自如的“气场”感到很惊讶。

让叶行以及博慈医疗忙乎了半个月的领导视察,就这样不到半天时间就结束了。第二天是周六,丁齐这段时间已经习惯了周末休息,然这天仍然来到了小赤山公园闲逛。

早上八、九点钟,太阳已升起,晨练者已离开,而广场舞还没开跳,所以公园里的人很少。丁齐首先来到赤山寺遗址所在的小山包,这里是他最近常来的地方,但通常不会在天黑时,因为晚上感觉这里的阴气很重,太阳落山后便觉得不太舒服。

丁齐离开小路,踩着落叶和青草走进半山腰,在一片灌木丛环绕的空地中坐了下来,还特意带着一个网购的乳胶坐垫,他是来静坐的。

刚开始的时候,丁齐是在山顶上的凉亭中静坐,可是白天来往的人很多,容易受到打扰。有的人倒还好,看一眼就走了,有的人会好奇地小声议论他在干嘛?还有人更过分,也不管他正闭着眼睛在静坐,直接就过来开口问他是不是在练气功?练的是哪门哪派的功夫、有什么感觉等等。

丁齐当然不是在练气功,他也从来没学过,他这个年龄段懂事的时候,中华大地上的气功热早就过去了。静坐是一种锻炼方式,或者是一种自我修养。他常常在专注内省的状态中翻阅“心册”,在脑海中各种档案资料,并做出推理分析。

有很多专业技能,就是平时这么锻炼出来的,下的功夫不一样,掌握得水平自然就不同。

而在另一些时候,丁齐是在调整姿势、呼吸,甚至在感觉自己的心跳,以求达到一个最舒适放松,同时大脑又保持专注和清醒的状态。这是在催眠施术时,催眠师首先要做的自我调整,也需要在平时锻炼或训练。

但是这段时间,丁齐在这里静坐,感受的却是另一种状态和心境。这与他近来的经历有关,更与他的独特天赋有关。

去年导师刘丰“遇刺”的那天晚上,为了缓解情绪压力,刘丰和丁齐扯闲篇,曾经问了一个问题——进化有没有目的?进而又引申到另一个问题——世界有没有意识?当时只是随口一说,说完了也就完了。

可是前不久丁齐又认识了石不全,第一次见面,石不全就和他开了个玩笑:“久闻丁老师大名,原先只知道您是位催眠大师,难道你不仅能给人催眠,还能把满屋子的东西都给催眠了?”

后来石不全又对丁齐讲述了自己的经历,他修复加工各种器物时,有一种心境,就是要把那些东西都当成是“活”的、甚至是可以用意识去沟通的。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丁齐受到了很大触动,最近莫名总在想,自己能不能将别的东西也催眠了呢?进而又想到,他可以在催眠状态下进入另一个人的精神世界,但假如对方不是人呢,是否也有精神世界可以让他进入?

人们总有各种稀奇古怪的念头,也不能责怪丁齐会胡思乱想,他最近这段时间的经历,确实也够离奇的。

丁齐不禁又想起了导师当初说的话,假如世界是有意识的,那么也意味着它是有精神的,那么它所呈现出的精神世界,又该是什么样子呢?答案很简单,就是我们每个人所见的样子,既是精神又是现实的显化。

丁齐不可能把整个世界都给催眠了,但他有自己的天赋,如果将所在的天地就视为一个精神世界,那么他就可以用自己的方式进入这个精神世界。没有人叫他这么做,也没有人教他怎么做,这一切都是丁齐自己的体悟。

那次在江边看见疑似白鳍豚的生物时,他曾恍惚进入了一种似空灵的状态,这段时间来到小山丘中静坐,就是体会在这种感觉。他进入了这片天地的精神世界,所见就是现实的显化。身心一片空灵,仿佛忘了自己的存在,但人却是清醒的,知觉也莫名变得异常敏锐。

这种状态中感觉非常好,使丁齐能更清晰地察知自己和身处的环境,而且每次静坐后都觉得很有精神,不是亢奋,就是神气饱满、身心舒适。

昨天见到了那位神秘的老者,丁齐很好奇,那人怎么能从毫不引人注目中瞬间变得仿佛光彩夺目?假如不想让人看见,哪怕就站在那里,也会被人视而不见吗?很多人平常的确如此,就是俗话说的没什么存在感,但想在瞬间来个“气场爆发”可就太离奇了。

一念及此,丁齐无意中也在收敛自己的气息,他又进入了那种似空灵的状态,感觉上他好像已经消失了,仿佛与草地、树丛融为一体。假如有人从不远处经过,只要不刻意搜索到他坐的地方,恐怕都不会注意到他。

别人注意不到丁齐,但丁齐自己的知觉却很敏锐。一位出色的心理医生与催眠师,在这种类似于深度自我催眠状态下,应该掌握一种技巧,就是如何调整自己的注意力。不想听见的声音就不去听,想听的声音便能专注而清晰地听闻,而此刻的丁齐,是将自己的注意力寄托于天地间。

不知过了多久,丁齐突然听见了一句话:“你就在这儿等着,我一个人上去。”

另一个声音问道:“老祖,您真要一个人去见他吗?”

第一个声音答道:“三十年不见,有些话要单独聊聊,最好不要有人打扰。假如听见我招呼,你再上来。”

听见谈话声,丁齐本可以不理会的、在潜意识中将其“屏蔽”掉。但那人的声音引起了丁齐的注意,随即将心神“投射”了过去。因为他已听出来,先前第一人发出的正是施良德的声音。

白天不像夜深人静的时候,而在都市中,哪怕是夜间背景噪音也很多。只是人们都已经习惯了,对环境背景噪音仿佛听而不闻,就像一个处理器自动过滤掉多余的溢出信息。

从心理学角度,人的大脑就有这种功能,感官能够形成各种知觉,但潜意识中已过滤掉多余的信息,真正能引起意识反应的信号并不多,否则每个人早就被烦炸了。

催眠师在催眠时经常会说一句话,“你只能听见我的声音”,而被催眠者往往真的只能听见他的声音,这是一种对潜意识的修改,就是根据上述的原理。

在平常情况下,照说丁齐听不见这么远的声音,就算听见了也听不太清。但此刻这种状态下,施良德的声音引起了他的关注,自然就过滤掉其他的杂音,很清晰地听见了这段对话。假如用心理学术语形容,就是“注意”的“稳定性”与“指向性”都极为清晰。

导师刘丰还曾经介绍过一种“感官相通”或者简称为“通感”的现象,不是在课堂上教授的理论,而是在私下里和学生的探讨。在某种特定的情况下,大脑处理信息时,会把一种感官信号同时转化成另一种感官信号,比如某人听到很熟悉的脚步声,脑海中就会浮现出这个熟人走路的样子。

而通感的机理,远比这个例子要复杂得多。此时此刻,丁齐听见了施良德的声音,就仿佛看见了这个人、看见了这座山包、看见他一步步走上山进入凉亭。

丁齐在灌木丛中静坐,可是脑海中却自然浮现出这样的场景,因为他认识施良德,也很熟悉这座小山包,更听见了施良德的脚步声。

施良德来到凉亭中,仿佛是鞠了一躬。为什么说仿佛,因为丁齐不可能真的看见,可以说是来自通感,也可以说是纯粹的主观猜测判断。施良德鞠躬道:“吴老前辈,我们三十年没见了!”

凉亭中的又有一个声音答道:“是二十九年。”随着声音,凉亭中“出现”了另一个人,正是丁齐昨天在博慈医疗大门口看见的那位神秘老者。

人不可能凭空出现,但在丁齐的感觉中就是这样。丁齐原本没发现那位老者的存在,但此人一开口,在丁齐的感官中、反应于脑海中的场景里,就好似突然冒出来一般。

为什么是昨天见到的那位神秘老者,丁齐也没听过他的声音。这只是一种直觉判断,在这种状态下,仿佛没有思考的过程,但实际上也是根据所知的信息做出的推断。

丁齐还很自然地猜到了这位老者的身份。据说在三十年前,施良德遇到了一位江湖游医,这位江湖游医给了他一张治皮肤病的单方,还教了他种种江湖术,其人是江湖八大门中的一位疲门大师。

别问丁齐为什么知道得这么清楚,他就是得出了判断,此刻真是一种很奇妙的状态。

施良德鞠了一躬后便站直了身体,而老者应该是坐着的、倚着凉亭的长靠。施良德很感慨地答道:“是的,已经整整二十九年了!这些年我一直在找您,还根据记忆请人把你的样子画了出来。前不久听说您老人家出现在境湖,我就特意赶过来了,终于又见到您了!”

老者:“你找我做什么?”

施良德:“没有您老,就没有我今天的一切!我当然要好好感谢您,您老年纪大了,不必再江湖漂泊,我总想找机会好好孝敬您,让您老人家舒舒服服地颐养天年。”

老者笑了:“谁说我一定是在江湖漂泊,就不能舒舒服服在家待着吗?我也有晚辈供养啊,身体更没问题,手头还有积蓄,日子过得挺不错。如今偶尔出来逛逛,就叫你给找到了。”

施良德:“前辈,我只知道您姓吴,还不知道您老的名字呢。您有晚辈孝敬,那当然更好,但我同样也很想孝敬您老人家。您的儿女也相等于我的亲人,有什么能照顾的地方,我也一定会尽力帮他们的。”

老者仍然在笑:“你如果知道我的名字,可能早就找到我了,毕竟我也是有户口的。就算你没有找到我本人,恐怕也能找到我的儿女、找到我的家乡去。假如真是那样,你恐怕就要倒霉了,那里的人可不是你能算计的。”

施良德错愕道:“您老这是什么意思?我只是想报恩而已,刚才说的都是真心话!没有您,就没有我施良德的今天。无论您有什么需要,我都会尽全力满足的,我今天已经有这个能力。”

老者的笑容很是耐人寻味:“没有我,就没有你的今天的一切。这种话,你也只能在这里、单独在我面前说。假如换一种场合,你是不可能承认的,也不愿意听人提到你早年的传闻。所以我也只能听你说说而已,当不得真,而且这也不是事实。

你能有今天,都是自己打拼的结果。我当年教你的那些东西,假如换个人,不过是能混口饭吃,几乎不可能成为你。但你既然有这个心意,我也不好让你失望。这样吧,今天留个联系方式,假如今后我真有什么需要,比如缺个千八百万的,我会随时联系你的。”

施良德仿佛没听出老者的话中有刺,面露喜色道:“太好了,我一直都愁怎么联系您老呢。给您留个私人号码,这个电话就是我本人随身带的。您老也给我留个手机号,再加个私人微信,这样我也能随时联系上您。”

老者摇了摇头道:“你把私人号码留给我就行,我这把年纪,不习惯用手机,也没有>

施良德没办法,只得给了老者一个私人号码。老者摆了摆手道:“没事了,你回去吧!”

施良德一怔,上前一步道:“我好不容易才找到您老人家,您这就让我走吗?”

老者的神情也是一怔:“哦,你找了我这么久,今天是空手来的,总不好意思也空手走……既然你说要报恩,我且给个账号,你打三千万就得了,我拿这笔钱好好享受享受。”

三千万?现金!说要就要?施良德的神情也有些尴尬,但他仍然很恭敬地问道:“您老这是和我抬门槛吗?这么多钱,是想办什么事情,假如是遇到了什么麻烦,我可以出面帮您摆平。”

说到这里,见老者的神情似有些不悦,施良德又语气一转道:“至于这笔钱,回头我就叫人转给您。这么多年未见,我也想和您老好好聚聚,让我招待您一番以表心意。”

老者又摆手道:“我不喜欢这种热闹,那钱打不打也无所谓,既然已经见了面,也有了你的联系方式,就请回吧!你也挺忙的,我这个老头子就不打扰了。”

施良德有点着急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才找到您老人家,怎么也得让我好好孝敬一番、接到我那里好生款待。就算您老再客气,我也应该这么做。”

正文 正文_041、季咸见壶子

老者抬头看着施良德的眼睛,突然叹了一口气,沉默了片刻才说道:“当年我路过你们村,天上正下着大雨。我又冷又饿,敲了好几户人家的门,好像里面都没人。到了你家,你把我让进了屋子,请我一起吃了顿晚饭。大雨一直不停,我还在你家住了一夜。

你有恩于我,我很感谢你,所以我给了你一张偏方,并告诉你,我是江湖八大门的疲门传人,对你讲了很多行走江湖的套路,包括疲门的十二道门槛,还有江湖行医的顶、串、截、抽、挡、盖、退等等讲究。

当时我想,假如你将来遇到什么变故,好歹还可以混口饭吃。我也实话告诉了你,一入江湖,良心就被狗吃了一半,但另一半还得好生守着,尤其是疲门行医,关乎他人身家性命。

我在你家只待了一天,这些东西我也只讲了一遍,换个人未必能全都记住,就算记住了也未必都能用得上。你的确是个天才,你的本事也是自己的,并不是我能教会的。

我当年说过,有机会可能还会来找你的,江湖术讲究‘尖’与‘里’,假如你真是合适的传人,疲门另有秘传。

七年后,我回过你们村子一趟,当时你出门行医去了,而我正好有事要办,就没有特意再去找你。再后来我听说了你的名字,也听说了你的事迹,知道你已经不再需要我做什么了,我也没什么可以教你的了。”

施良德:“吴老,话怎么可以这样说呢?我还有很多东西要向您老请教!”

老者缓缓道:“假如你真想找我,早就可以找我了,二十年前你就发了大财。可是你找人画出我的样子、派人在各地打听我的消息,是从五年前才开始的。那时候你早就是博天集团的创始人,港股上市公司都控制好几家了,不会是才想起来吧?

我知道你是为了什么。你已经应有尽有,根本不是当年了,可是你总还觉得有些遗憾。一是你始终不知道我是什么人,而关于你的传闻中,我只是一位江湖游医;二是为了我尚未传授你的疲门秘术。

所以你的人生还不够完美,而在你看来,它本应该是完美无缺的。你说你想感谢我,我并不怀疑,你需要找到我、对我表示感谢,给人生的遗憾做个了断。

大名鼎鼎的施良德、博天集团的创始人,怎么可以是从一个江湖游医手里拿到一张偏方起家呢?你希望我是一代名医或神医,就算我不是,你也能想办法让我的身份变成那样。

当然了,我那天酒喝得有点多,还告诉你江湖疲门有‘观身术’秘传,假如你是合适的传人,我将来会教给你。你什么都不缺之后,恐怕也会想起一直都未曾得到的东西吧?”

人和人之间打交道,往往都有自己的小算盘,没必要全部揭穿,彼此都留几分面子,否则就没法聊下去了。而这位老者说的话可够直接的!

施良德也显得够有涵养,居然没有动怒,仍然站在那里道:“吴老,您为何要这样说呢?你的确有恩于我,我也是真心想报答您。您当年提过江湖疲门秘传观身术,我的确想得到传承,这也是人之常情。

如果您觉得我的年纪大了,不再适合学习您的绝技,也可以让我的儿子、孙子拜师学习,总之我一定不会亏待您、会好好孝敬您老人家。我已经与当初不同,能力也不一样了,可以为您老做到很多事。”

老者摆了摆手道:“我有自己的传人,这种事没必要你来操心。你不欠我什么,我也不欠你什么,假如你真心想报答我,就不要带别的目的。想当年那天晚上吃饭,你做了一条咸鱼,我曾经问过你——假如咸鱼翻了身,会怎样?”

施良德:“我还记得,把这个问题当成一句励志的话,三十年来一直在打拼,所以才有了今天……”

老者打断他的话道:“我今天终于见到你了,也可以告诉你答案了——咸鱼翻了身,还是咸鱼!……你如果真想感谢我,现在就帮我办件事,别再派人到处找我了。反正我有了你的私人联系方式,有事自会找你的。”

施良德的保镖小蒋在小山包下静静地等着,他这个位置看不到山上的凉亭,也听不见凉亭中的谈话。这时施良德突然走了下来,脸色很不好看,经过小蒋身边时脚步不停,只是低声说了一句:“我们走。”

施良德的样子显然很不高兴,小蒋赶紧快步跟上,走了很远快到公园门口时,小蒋才小心翼翼地问道:“老祖,究竟怎么了,您这么气冲冲就回来了,难道他还敢不给您面子吗?”

在私下的场合,身边人对施良德的称呼并不是老祖宗,连那个宗字都省略了,直接叫老祖。施老祖冷哼一声道:“我好心好意要报答他,他却像防着我似的,还没等我开口提要求呢,他就先告诉我,江湖疲门秘传的观身术不能教给我。”

小蒋劝道:“不过是一套江湖把戏而已,以老祖您如今的身家地位,完全不必在意了。”

施良德:“你懂什么!听说过一篇古文《扁鹊见蔡桓公》吗?”

小蒋:“有点印象,好像中学课文里学过,他真有神医扁鹊那种本事?”

施良德:“那天他喝了点酒,特意和我提起,看样子不像说假话。那是能知病可不可治、一眼便能断人生死的绝活。”

小蒋愣了愣,接着又说道:“老祖,这事且不说是真是假,就算是有的,也不过是一种高明的望诊技巧。现在都是什么年代了,我们什么样的诊断设备、诊疗技术没有?最近和中科院的合作项目都拿下了好几个,您学不学这些,有什么关系吗?

这么多年来,至少做医疗行业的,没有谁比您更成功。而他又算个什么人物、谁听说过他、他又怎能和老祖您相提并论?就算他会那什么观身术,一辈子也不过如此。至于老祖您无论会与不会,都毫无关系。”

施良德那么多下属,这个小蒋能成为他的贴身保镖,当然也是个很贴心的人,说的话也也让人很爱听。

施良德点了点头道:“你说的不错,可是我惦记了这么多年,总归有点遗憾。原以为只要我恭恭敬敬地开了口,他就会点头的,无论要什么样的答谢,我都给得起。江湖人嘛,无非图名图利,没想到他拒绝得这么干脆。”

小蒋皱着眉头道:“老祖,您有没有想到另一种可能?他根本不会什么秘传绝技,当年就是忽悠您的、吊您的胃口,其实想教您也教不了。他当年给您的不过是一张治皮肤病的单方,剩下的就是那些坑蒙拐骗的手段,一个江湖骗子而已!”

施良德的神情一惊:“倒是也有这种可能。”

小蒋:“假如不是这样,他怎么可能不要老祖您的好处呢?但是以老祖您现在的身份地位,他不敢再骗您了,否则后果承受不起。您也知道,这些都是江湖套路。”

施良德的神色变换不定,过了一会儿才长出一口气道:“果然厉害,轻飘飘一句话,就让我惦记了几十年!无论是真是假,这套路的确也够深了。你说的对,我已经没必要在意这些,不过是当年的一丝执念,早就该放下了。”

小蒋又凑近了说道:“老祖,想知道是真是假很简单。他现在就在境湖,就算今天不动他,我们能找到他第一次,就能找到他第二次。事情可以做得隐蔽点,我们也不会把他怎么样,而且和老祖您一点关系都没有。

只是要这个老东西交待,他所谓的密传是真是假,如果是真的,那就把老祖想要的东西交出来,想要什么报酬嘛,他可以尽管提!”

施良德显然有些意动,但犹豫再三还是摇头道:“算了,此人不明底细,我们连他叫什么名字都没搞清楚呢。如今家大业大,很多人都盯着呢,没必要再惹什么麻烦。而且不论怎么说,他毕竟当年对我有点恩惠。

至少关于我的传闻中有这么一个人、有这么一件事,假如我真的对他动了手、表现的不够尊重,万一传出去也不好听。不论他当年是不是骗了我、如今是不是想为难我,我也不想为难他。”

小蒋赞道:“老祖仁义!”说着话他们已经走到了公园门口,一辆黑色的商务车前还等着另外三个人,施良德一言不发地上车离开。

施良德和保镖小蒋是走出很远后才开口说话的,当时周围并没有其他人,他们当然以为谁都听不见。可丁齐偏偏都听见了,他们一直走到了公园门口,大白天这么远的距离早就超出了正常人的听觉范围,可是丁齐仍然听得很清楚。

施良德走了,丁齐仍在半山腰静坐,又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睁开眼睛长出一口气,缓缓地活动身体站了起来,紧接着突然向后退了两步,几乎都靠到了一丛灌木中,惊讶道:“你怎么在这里?”

那位老者就站在身前几步远的地方、两丛灌木之间,背手看着他。这把丁齐吓了一跳,他刚才丝毫都没有察觉,感觉跟见鬼了似的。

老者看见他的反应,呵呵一笑道:“年轻人,你还是没有修炼到家啊!我是不是吓着你了?”

丁齐实话实说道:“还好是大白天,您突然在这儿冒出来,我一点防备都没有,确实挺吓人的。假如换个有心脏病的,说不定被您吓出个好歹来。”

老者:“要是这样就能吓出个好歹,你也不会一大早在这里练功了。小伙子,你的养气功夫很不错,气息与山林草木浑然一体,连我上山时都没有发现。后来施良德上了山,我怕他另有埋伏,特意查探一番才发现了你。

我本以为你是施良德埋伏在这里的高手,结果不是,你就是在这儿练功的,看来是我们打扰你了。能将气息收敛得这么好,隐藏得连我都无法察觉,年轻一代中也算是高手了,你是江湖飘门的传人吧?”

这下误会可大了,丁齐赶紧解释道:“老爷子,我哪是什么高手,只是个心理医生而已。我也不是在这里练功,就是静坐,却让您老误会了。”

老者饶有兴致地盯着丁齐道:“规矩我懂,你不想说的我也就不问了。我昨天见过你,你叫丁齐,很有名,是博慈医疗心理门诊的头牌专家,对吧?你的灵觉不错,昨天是你最先注意到我的,没想到今天又见面了。”

丁齐也不知该怎么解释了,很多事情是三言两语说不清的,他只得点头道:“幸会,但您老真的是误会了!”

老者也点头道:“是的,我的确是误会了。你没有跟踪我,是你先来的,而我们打扰到你了。我跟施良德说的话,你刚才应该都听见了,有什么疑问就说吧。”

丁齐有些尴尬道:“我不是故意偷听的,只是觉得有些好奇。如果涉及到您老的隐私,我也不想打听,更不会说出去的。”

老者却仿佛没听见他的解释,自顾自地又说道:“你真以为施良德特意找我,只是为了报恩吗?假如他真的心怀感激、把我当成恩人,昨天看见我的时候,就应该亲自追上来,这才是任何一个正常人的正常反应。可他却装做若无其事,叫一个保镖把我盯上了。

你是一个心理医生,应该明白‘事出反常必有妖’的道理。多年不见,我也知道他在找我,可是看见他时却是那种反应,我也就心中有数了。他无非是想得到当年没有得到的东西而已,以为凭着他如今的身家地位,只要开口许诺,我就一定会双手奉上。”

还真是这么个道理,老者这番话说得已经很清楚了,丁齐也看出了施良德的心态。今天见面时不论施良德话说得再好听,昨天的情形,就已经暴露了他内心中真实的态度。

施良德当时正在视察一个他先前估计连名字都叫不出来的下属分支机构,对他而言只是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却突然看见二十九年前的恩人,孰轻孰重不问可知。假如他真的将老者当成思念多年的恩人,就应该立刻放下手头的事情追过去。

可是施良德是怎么做的呢?装做若无其事,却派了一个保镖盯住老者的行踪。老者心如明镜,并没有特意甩掉盯梢者,第二天来到这个无人之处,果然将施良德给引来了。丁齐从心理学角度已经可以断定,施良德并不愿意在大庭广众下让别人知道他与这位老者的关系。

江湖传闻,施良德是从一位游医那里得到一张偏方,然后才开启了行医创业之路。传闻就是传闻,谁都难以确定真假,施良德本人也从未公开承认过,以他如今的身份地位,这肯定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迹。

但这是老者和施良德的私事,丁齐尽管好奇,也不想去管闲事,他只对另一件事感兴趣,又开口问道:“老前辈,您真的是江湖疲门大师吗?请问‘观身术’是怎么回事,真的能做到像《扁鹊见蔡桓公》中神医扁鹊那样吗?”

老者微微一怔,随即又笑道:“你连他们后来那番话都听见了,还说自己不是高手?”

丁齐:“您老真的误会了,我真不是什么高手!那些话我的确听见了,我可以解释的,只是我自己摸索出来的一种技巧,刚才的状态……”

老者摆手道:“你不用解释什么,能听见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但我要提醒你,你听见了今天所有的谈话,最好不要让施良德知道,今天的事情也不要告诉任何人,否则可能会有麻烦。不好意思,我偏偏选中了这个地方见他,给你带来麻烦了!”

丁齐摇头道:“我当然不会说出去,您老就放心好了,我今天就当什么都没听见。”

老者看着他又说道:“江湖疲门秘传的观身术,内行人也不是没听说过,没什么不能告诉你的。你既然知道《扁鹊见蔡桓公》这个典故,那么回去之后可以再查查《庄子》中的另一个典故,就是《季咸见壶子》的故事。看明白之后,大概就能理解了。”

丁齐一时有些发愣,《扁鹊见蔡桓公》的故事,他在中学课本上学过,而《季咸见壶子》的故事,以前还真没听说过。老者说完话已经离开,丁齐在后面又问道:“老前辈,您到底是什么人,我能不能请教……”

老者转身打断他的话道:“我姓吴,叫吴申守,你可不要告诉施良德……江湖相见便是有缘,有缘还会再见的。” 言毕便飘然而去。

吴伸手?好奇怪的名字,听上去甚至有点搞笑,丁齐一个人被晾在了灌木丛中,好半天没有回过神来。今天无意间听到了这么一段私人谈话,撞破了某些人的隐秘,又莫名其妙与这位吴老前辈聊了半天。

丁齐可以肯定这位老先生是位高人,他刚才没别的意思,就是想向对方解释自己是怎么听到谈话的,更想向对方请教,自己又为什么能听到?

方才那种奇妙的状态是他自行摸索出来的,从没有谁告诉他那是怎么回事,老者却说他是高手,还一副心照不宣的样子,显然是误会了。

正文 正文_042、秘籍

当天晚上,丁齐在家上网查资料,《扁鹊见蔡桓公》的故事又读了一遍,《季咸见壶子》的典故也查到了。

《扁鹊见蔡桓公》典出《韩非子》,故事很简单。神医扁鹊某日见到蔡桓公,开口道:“君有疾在腠理(注:体表),不治将恐深。”蔡桓公曰:“寡人无疾。”等扁鹊走了,蔡桓公还对别人说:“医之好治不病以为功。”

十天后,扁鹊见到蔡桓公又说:“君之病在肌肤,不治将益深。”再过十天,扁鹊见到蔡桓公再次说:“君之病在肠胃,不治将益深。”但蔡桓公都没当回事,还很不高兴。又过了十天,扁鹊见到蔡桓公时什么话都没说,居然转身就走了。

蔡桓公也很好奇,就派人去问扁鹊,今天是怎么回事?扁鹊告诉来者,国君病已入髓,他没法治了。五天后,蔡桓公突发急病,赶紧派人去找扁鹊诊治,而扁鹊已经收拾东西跑路了。结果蔡桓公暴病身亡

另一个《季咸见壶子》的故事,典出《庄子》,就比较复杂了。庄子的文章本就不好懂,而且网上的很多翻译大多是望文生义,就更不好理解了。

壶子是列子的师父,而列子是战国人,也是后世道家尊奉的冲虚真人。季咸是郑国的一位神巫,开口能断人死生存亡、祸福寿夭,说谁哪天死就哪天死,应验如神,简直快赶上阎王爷了,谁见了都怕。

列子见到了季咸,回去便对壶子说:“师父,我以为您已经老厉害了,可是现在有位季咸比您还厉害!”

壶子说:“我的本事,你只学到了皮毛,远未得道。其人只认表象、未知实质,不信的话,你明天叫他来,为师让你见识见识!”

第二天列子请季咸来了。季咸见到壶子后,出门便对列子说:“你师父不行了,也就能再活十来天。我看他的气色,所透露出的生机就像被水浇灭的灰烬。”

列子回来哭着告诉了师父。壶子却说:“我刚才显示的,是大地寂然不动、无始无终的心境,他当然看不见我的生机。你明天再找他来一趟。”

第三天,列子又把季咸找来了。季咸出门后说道:“你师父遇到我真是走运,他有救了!我看到他的生机不再完全闭塞,已有重新吐露的迹象。”

列子回去告诉了师父,壶子说:“我今天展现的,是天地交感,万物将分未分、已现萌芽的心境,他则看到了其中孕育的一线生机。你明天再叫他来。”

第四天,壶子又来了,出门摇着头对列子说:“今天不合适,因为你师父的状态很不稳定。等他不再这么恍惚难测了,我再来看。”

列子回去告诉了师父,壶子说:“我刚才给他展示的,是阴阳交互、万物并作的心境,以他的本事当然看不明白。大鱼潜藏的深水曰渊,静止不动的深水曰渊,流动汇聚的深水曰渊。渊之相有九,皆深不可测,这里我只说了三,反正他都看不透。你明天再叫他来吧。”

第五天,季咸好像已经上瘾了,列子一去叫,他就又来了。结果只看了壶子一眼,季咸转身便跑。壶子道:“一句话不说就想跑?快把他追回来!”

列子出门转了一圈,回来对师父说:“看您把人给吓得,他早就跑没影了,我没追上。”

壶子笑道:“我刚才给他展现的,宛如一个世界之本源、万物变化之始终,似有迹又似无迹。他看不到究竟,心神被牵夺、无所适从,所以就跑了。”

列子这才清楚,自己根本还没得到师父的大道真传,收拾心思好好修炼吧……

反复看了这两个故事,丁齐坐在那里琢磨了半天,他好像明白了什么,又好像越琢磨越糊涂了。扁鹊的故事好理解,其人应精通望诊,甚至能一眼断人生死、知病可不可治,这也许就是江湖疲门秘传“观身术”的本事。

可是季咸和壶子的故事又是怎么回事呢?季咸也是一眼能断人生死的神医,最后也是被壶子给吓跑了,但故事中的“正派”和“反派”好像调换了过来。壶子可不是蔡桓公,他想让季咸看见什么,季咸就会看见什么,结果是完全看不准。

假如只谈扁鹊的本事,那么“观身术”应该叫“观生术”才对,可是既然叫了这个名字,就必有其道理。壶子向季咸展示的,应该就是他的精神世界,其境界是层层递进的,而且是身心一体,他是怎么做到的?

观身,观身,难道是先观己身,而后观身外众身,甚至清楚别人都看见了什么?丁齐是个心理医生,他也清楚,每个人看到的世界是不一样的。故事中壶子第一次见到季咸时所展示的心境,丁齐似曾相识,仿佛有点像他今天静坐时的感受。

难道《庄子》中的这个故事,是某种修炼秘籍?这也太玄了吧!不用跳崖、不用钻洞、不用漂流到海上孤岛,秘籍就在自古传读的书里写着?

不对,不对!季咸可不是神医,他是看相算命的,按江湖八门的说法,他应该算是惊门中人而非疲门中人。但根据丁齐看过的那本《地师》中介绍,江湖八大门手段相通,有时候惊、疲难分,门槛术都是通用的,看相算命的有时也懂望诊。

假如吴老不提《季咸见壶子》的故事,丁齐还能明白,但他老人家这么一说,反而把丁齐给绕进去了。或许这也是江湖套路吧,让人越绕越不明白,越不明白便越觉得高深莫测。

丁齐本想去请教石不全,可是吴老临去前提醒,不要将这件事说出去,那么最好相关的所有信息都不要向人透露,所以丁齐也就暂时打住了念头。吴老称他是个高手,丁齐当然也是有想法的,他感觉自己好像无意间触碰到了一扇通往神秘境界的大门。

不是神秘的世界,就是神秘的境界。丁齐在学习催眠术的时候,发现与发掘了自己特殊的天赋,否则他当初也不能“弄死”田琦。他如今每天的静坐以及所感受到的那种奇异状态,究竟是心理学技巧的锻炼呢,还是中所谓的修炼呢?

无论怎么说,丁齐每天清晨还是会去小赤山公园中那座山包中静坐,如今不仅是习惯,而且成了一种自觉。有朝一日若能再见到那位吴老先生,丁齐一定会找机会向他请教的。

施良德只在境湖市停留了两天,而在博慈医疗只待了一个下午,他离开之后一切如故。官场上的规矩,上级领导视察,哪怕只是路过,下级部门一定要认真准备、尽全力接待好。有时就算接待得再好,可能也没什么好处,但如果接待得不好,恐怕就有后果了。

一个企业哪怕是私营企业,只要规模大到一定程度、自成体系,很多规矩就和官场上差不多了。叶行松了一口气,同时也有些微微失望,老祖宗并不是听到什么风声冲他来的;而另一方面,老祖宗好像对他以及博慈医疗也没什么特别的印象,事后他也没什么更受重视的迹象。

又过了几天,叶行的精力完全被另一件事吸引过去了,因为石不全终于发现了方外世界的线索。据石不全的说法,那卷图册损毁得太严重,很难彻底修复,但他也修复了其中部分内容,结合丁齐先前的“考证”,终于能确定那处方外世界的地点。

石不全先给丁齐打了电话,紧接着又给叶行打了电话,并同时给他们的微信上发了一张图。这张图就是石不全修复的内容,丁齐一眼就看出来了,是境湖市古代的地形示意图,地形和地貌和他查过的明代古地图差不多,但据石不全说那图册是宋代的。

古代的地图,远没有那么精确,这张图不过是个地形示意,在其中标注了一个点,旁边写着三个字——小境湖。

假如就按这张图中的点去找,那是很不靠谱的事情。可是古人有古人的智慧,图中还另有标注,又画出了另外四个点,并配有相关的注释,竟然应用了三角定位法。甲点和乙点相连成一条直线,丙点和丁点相连成一条直线,这两条直线的交叉处就是小境湖的位置。

甲、乙、丙、丁这四个点位置,注释中都有详细的说明,描绘了特殊的地形地貌,只要找到这四个地方就可以完成定位。丁齐看见这张图之后闭上眼睛仔细回忆了一番,就大概想起了其中三个点的位置。

按照图示,那四个点如今应该都在的南沚山森林公园内,丁齐曾详细考察过那一带,图册注释中描述的地形地貌又很特殊,所以丁齐有印象。

丁齐当时正好在医院,拿着手机就去找叶行。敲门进去,却发现叶行办公室中还有一位客人,于是便说:“叶总,石不全刚才给我来了电话,他那边的工作有进展。你如果有空的话,忙完了我再找你聊聊。”

有客人在场,丁齐说话很有分寸,具体是什么意思,叶行应该能听得懂。不料叶行却微微一皱眉,随即便招呼道:“原来石师弟也告诉你了,我还正想找你呢。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范师兄、江湖八大门的要门传人,他也是来和我们一起寻找方外秘境的。”

丁齐很擅长解读微表情反应,叶行方才开口时微微一皱眉,虽然很快就掩饰过去了,但丁齐也注意到了。好像这位叶总对石不全绕过他直接将最新发现也告诉了丁齐,感觉有些不满意。有这种反应,就说明叶行在潜意识中并不愿意丁齐继续参与这件事,至少不是平等地参与。

或许在叶行看来,他才是这次“探索行动”的策划者、组织者与主导者,丁齐的任务就是考证线索以及拿到《方外图志》,而接下来的事情已经用不着丁齐了。叶行虽不能说就将他一脚踢开,但他至少已经不是整个团队的重点成员。

这种话当然没法直接说出口,也许只是叶行潜意识中的想法。看来石不全的想法和叶行不一样,他是同时给丁齐和叶行发来消息,而不是先通知叶行之后,再由叶行去通知丁齐。

这不过是一瞬间的心理活动而已,坐在沙发上的那位客人已经站起身,迎上前来伸手道:“丁老师,久仰大名啊!我叫范仰,不说什么江湖要门传人,就是个开营销公司的。今后假如有机会,还想请丁老师去给我们公司的员工们好好讲讲营销心理学呢!”

丁齐看见范仰就是一愣,握手时露出思索的神色。范仰的反应也很敏锐,当即就问道:“丁老师认识我吗?”

丁齐答道:“几年前我在从宛陵市到境湖市的火车上,好像见过你一面!”

范仰微微吃了一惊:“丁老师真是好记性,几年前火车上见过什么人,竟然还能记得住。”

丁齐笑道:“就是有些眼熟而已,果然是见过的,我这人的记性一向不错。”

他只是笑着掩饰过去,并没有多说什么,心中却想起了一段往事。丁齐的记性再好,也不可能几年前坐过一趟火车,就把同车厢的人都记住了。他之所以能认出范仰,当然有特殊的原因。那次见面是在三年前,当时丁齐还在读硕士,但已经是一位心理咨询师。

丁齐的老家泾阳县,两年半之前终于通高铁了。高铁站选址在离县城十几公里之外,对于大城市这点距离不算什么,对于小县城来说就显得相当远了。这么做是为了线路规划方便,同时也省去了动迁居民、占用农田等麻烦。

更早的时候,泾阳县根本就不通火车,丁齐节假日回老家,都要先做火车从境湖市到宛陵市,然后从宛陵市搭长途汽车到泾阳县,回程也是如此。丁齐上次见到范仰,就是在宛陵市开往境湖市的一辆普快列车上。

那是三年前的暑假期间,并非出行高峰,火车上没有人站着,但车厢中的座位差不多也坐满了。外面天气很热,但车里有空调,丁齐在身上罩了件外套,靠在那里闭目养神,感觉就像是睡着了。

他在回味导师不久前刚刚教授的催眠术,按照导师的指导调整身心状态,仿佛是进入了自我催眠中。枯燥的火车行驶声仿佛渐渐远去,他处于半梦半醒之间,这时听见了几个人在说话。

一个声音道:“范总,我们是搞市场营销的,不是要饭的!这种事情可做不来。”

另一个应该是范总的声音道:“做市场营销,最重要的就是如何向客户推广自己,这需要过硬的心理素质。要饭?怎么能说要饭呢!今天就是一次培训,也是一次对你们的一次考核。假如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将来面对客户、当对方提出各种问题时,你们又怎能做到镇定自如?

做任何事情、推广每一个项目,都需要我们全心全意地投入。就拿今天这场考核来说,我不是让你们去要饭,而是你们要全身心的进入这个角色,把自己当成要做的人,这既不是骗人也不是演戏,而就是要更好地得到你们想要的东西……

催眠,你们听说过吗?这就是自我催眠!不说了,小袁,你第一个去!”

有人莫名其妙提到了随眠与自我催眠,正是这番话引起了丁齐的注意,但他当时迷迷糊糊地感觉就像做梦一般。事后回想,他还真的在做梦,只是梦见听见了引起注意的声音,梦境和现实有一段交错,仿佛看见了这一切的发生。

小袁起身走进了前面的一节车厢,咽了一口唾沫,硬着头皮低声向旁边的几人开口道:“老乡,我是出门探亲的,买完票上了火车,才发现钱包和电话都丢了,现在身上一分钱都没有,存在手机里的电话号码也丢了,联系不上亲戚朋友。

我从早上到现在都没吃饭,实在是饿的受不了,能不能借我点钱买点东西吃,回头到了站,也好有钱坐车去亲戚家。”

有人闻言扭过了头,有人面露古怪的神色看着他,也有人掏出钱包给了他五块钱,还说道:“你怎么这么不小心?火车站的小偷可多了,你一定是在上车前被人摸了兜!”

小袁点头道:“是的,是我大意了,今后一定要多加小心。谢谢您了!这钱我将来一定还,您给我留个联系方式吧。”

那人很大方地摆手道:“不用了!”

小袁再次表现了感谢,继续向前走、寻找别的乘客,然后还是这套说辞。有个别人给了钱,但有很多人以警惕的眼光在看着他,那神情仿佛就写在脸上——你是个骗子。

还有人并没有给钱,而是给小袁支招道:“有困难找警察,钱包丢了找乘警报案啊。也可以让警察帮你联系民政部门,下车后接受社会救助。”

小袁信口胡诌道:“我刚才已经找过乘警了,可是乘警说钱包是在火车站丢的,他管不着。”

就这样他走过了整节车厢,也挨了不少白眼,但硬着头皮挺过来了,没有继续往前到另一节车厢,带着刚才要到的钱返回。范总问道:“小袁,你要了多少钱?”

小袁答道:“一共八十五块,要上交公司吗?”

正文 正文_043、要饭的境界

范总笑了:“这次只要不超过一千,就不用上交公司,你自己凭本事要来的八十五块,就自己留着吧。 我只是想问问,事先并没有人教你怎么做,你是怎么想到这个创意的?”

小袁擦了擦汗道:“其实吧,以前出门在外,我在火车站经常碰到这样要钱的。方才急中生智,就学习了一回。”

范总点了点头道:“能够观察生活、有所收获,这点是值得表扬的。但你要注意,不能仅仅只是模仿,首先就要让自己相信,你真的有那样的遭遇,才能做到声情并茂。那样别人才能相信你,这是需要继续改进的地方。”

我们面对的是客户,也就是广大消费者。你们清不清楚,刚才那些消费者掏了钱,购买的是什么产品?”

小袁小声说了一句:“消费的是同情心。”

范仰:“错,你消费的才是他人的同情心!任何消费者付了钱,得到的应该是某种需求的满足,让他们觉得自己的道德高尚、值得尊敬。所以你对每一个给钱的人都表示了感谢,这是应该的,但态度应该更诚恳一些。

还有一点你做得不足,那就是不能只感谢给钱的人,那些没有给你钱的人、甚至对你翻白眼的人,你也要很恭敬地表示感谢。这样会让他们在潜意识中,因为没能成为你的消费者而感到不安,也会对你留下更好的印象,下次有机会才好合作。

一位出色的营销人员,就应该有这种素质和涵养。这么做还有更深的学问,我就不细说了,你自己去悟吧……小朱,这次轮到你了,换另一节车厢。”

刚才小袁是向前走,这次小朱是向后走。走进另一节车厢后,小朱弯腰将一只裤角掖在了袜筒中,另一只仍露在外面,起身做了个深呼吸,露出忧愁的神色。他走上前去说道:“各位老板,各位美女,我是出门打工的,老婆孩子都在家等着我呢。

可是工头跑路了,干了半年一分钱工钱都没拿到,就连买火车票的钱都是跟工友借的。我的孩子才一岁多,老婆正等着我回家送奶粉钱呢,诸位好心的帅哥美女能不能帮帮忙,给我的女儿买袋奶粉,我的一家人都谢谢你们了……”

他的声音不大不小,恰好能让周围几排乘客都听清楚,有人露出动容之色,拿出钱包给了钱。许是因为刚才得到了范总的指点,小朱向每一个人都诚恳地道谢。有些本来没掏钱的人,见小朱也向自己道谢,感觉颇不好意思地也掏了钱。

一节车厢走到头,小朱停下来诉说的次数要比方才小袁少得多,收到的钱五块、十块都有,还有几个是给五十的,甚至还有人给了一百。

等他回来之后,在范总面前点了点刚才收的钱数,一共是四百三十块。范总看着几名下属道:“你们知道,为什么小朱来的钱要比小袁多得多吗?这就叫引导消费升级,因为消费者购买的产品、所满足的需求是不一样的!

小袁只是丢了钱包,想借点钱吃饭坐车,帮助他只是临时帮一个人;而帮助小朱,则是在救助一个家族,甚至是在挽救一个孩子!还有一点值得表扬,小朱讲了一个故事,是真正投入进去了。

真正的市场营销大师,推荐的不仅是产品,更重要的是项目。能讲出这样一个故事,小朱就是把这件事当成一个项目在做。讲故事要注意,细节描述得越清晰,就越能取得别人的信任,这一点是要继续加强的。

小朱啊,你刚才说出门打工,大半年都没收到工钱,这很好。让好心人帮忙给一岁的女儿买奶粉,这也不错。但你如果再加一点细节,说是孩子在家里得了重病,没有钱去医院,恐怕收到的就不止这四百多了。”

小朱一怔,微微皱了皱眉,又陪笑道:“范总啊,我是怕真遇到那样的好心人,要留我的姓名、地址和联系方式,打听我家的详细情况,给我组织社会募捐啥的,那样不就是穿帮了?毕竟我们今天只是一次培训和考核。”

刚刚还挺高兴的范总又露出不满之色道:“小朱啊,我表扬你是真正的投入进去了,但你还没有全身心的融入,虽然表现很好,但对工作本身还怀有疑虑。今日看似只是一次培训与考核,但当你站到那里的时候,目标就成了让每一个项目进行到最完美……”

很多人坐火车时都有一个经验,列车开动后,那单调的铁轨声令人昏昏欲睡,只要找个舒服的姿势闭上眼睛很容易就睡着了。但这种睡眠相对较浅,仿佛半梦半醒之间,一旦停车或到站,那种噪音消失了,人往往就会莫名醒过来。

列车开始减速,缓缓停靠在宛陵市与境湖市之间的花沚站。车厢连接处发出金属响声,丁齐突然就醒了。他感觉自己刚才朦朦胧胧做了一个梦,梦见了一件很有趣的事,假如不是做梦的话,怎么连前后相邻两节车厢里发生的事情都知道了?

恰在这时,他又听见“梦”中的那位范总压低声道:“到站了,我们休息一会儿。小马,你待会儿去观察一下乘警和各节车厢乘务员的位置,等时间合适了我们再继续。”

丁齐吃了一惊,方才还有些迷糊,此刻完全清醒了。声音是从与他背靠背的座位那边传来的,原来梦见的事情是真的,可能就是因为睡梦中听见了声音,所以梦境与现实交错。至于其他的很多细节,比如相邻的另外两节车厢中发生的事,可能有梦中的脑补成份吧。

等列车重新开动之后,丁齐也竖着耳朵注意倾听后面的动静,就听范总又说道:“小沙,轮到你了,换一节刚才没去过的车厢。小马,哪节车厢现在没有乘警和乘务员?”

小马:“往前走,过了刚才那节车厢的第二节,乘务员锁上门就走了,乘警还在后面呢。”

听见这句话,丁齐抓起桌子上的水杯起身就先走了,抢在那位小沙之前。他不想让人误会他是偷听到了刚才的事情,但也想见识一番、看个热闹,所以提前去占好位置。丁齐连续穿过两节车厢,站在了那节车厢的另一端,望见小沙来了,而那位范总和小袁、小朱、小马等人则停在了对面的车厢连接处。

小沙摸了摸前两天刚剃的小平头,微微一笑,随即便敛起了笑容,昂首挺胸前走几步朗声开口道:“各位老板美女、各位叔叔婶婶、各位兄弟姐妹,不好意思,今天打扰大家了!我是刚从宛陵监狱刑满释放的犯人。

三年前我做错了事情,被送进了监狱,这是我该受的惩罚。这三年我在监狱表现很好,终于减刑一年提前出狱了。可是我的父母不愿意再见我,老婆也跟别人跑了,我现在无家可归,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我不想再做错事情了,更不想再回到那个地方了,但我也要好好的生活下去。我打算租一个小房子先安顿下来,然后再找一份正经的工作,哪怕只是力气活。可是我现在不仅无家可归,而且身无分文,希望大家能够帮帮我,给我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

与其说这位小沙是来要饭的,还不如说他在搞一场演说,声情并茂,神情语气非常诚恳、极具感染力。假如丁齐事先不明内情,恐怕也会被他打动,而此刻也几乎忍不住想为他鼓掌,这番演说确实精彩,表现得太投入、太到位了!

然后小沙从每一排座位前走过,弯腰鞠躬向每一位乘客行礼,很诚恳地说道:“谢谢您,好心人!”不论对方有没有给钱,他都会如此说,假如对方给钱了,他还会加一句:“太感谢您了,我一定会好好努力的,不再做一个危害社会的人!”

小沙是一位看上去二十五、六岁的小伙子,身材健壮挺拔,穿着一件短袖衫、长短裤,全身肌肉轮廓分明,五官也很英俊,棱角分明中稍显粗犷,论颜值是相当不错的。他鞠躬说话时,抬眼与每一个人对视,目光很坚定坦然,丝毫没有闪躲的意思,反倒看得很多人都不好意思了。

从车厢里一路走过来,丁齐发现他根本就没有落空,在每个位置都有收获。空调普快列车和后来的高铁不一样,是两排座位面对面排列的格局,中间有个小茶桌,过道的一侧是六个座位,另一侧是四个座位,这十个座位构成一个小单元。

整节车厢有十二个小单元,但是在靠近车厢连接处各缺了一个座,所以整节车厢是一百一十八个座。说小沙根本没有落空,是指他在每一个小单元的过道左右两侧,一边的六个座位和另一边的四个座位中,都会有人给钱,最少也收到了五十,大多都是一百或往上。

还有一位看上去不到三十岁,妆化得很妖娆的女子眼圈都红了,从钱包里直接抽出一叠钞票,看样子至少有五、六百,声音有些哽咽地说道:“男人就应该好好干,老婆跟人跑了也没关系,只要努力把日子过好,还可以再找更好的!加个微信吧,还有什么困难可以再和我联系。”

小沙过来的时候,已经把手机交给范总了,此刻摇头道:“我从监狱里刚出来,还没买手机,不知道怎么加>

那女子道:“没关系,我先给你留个电话,通过号码就能加我的微信。”她真写了张纸条交给了小沙,而小沙称谢收起。”

不知何时,方才离开的乘务员又回来了,就站在丁齐的身边,见到这一幕并没有阻止。当小沙快将一节车厢走到头、朝这边过来时,乘务员居然扭头又走了。

一节车厢走到头,最后一个人就是站在那里的丁齐。小沙的目光看了过来,两人之间有一个对视,丁齐感觉对方的目光带着一种压迫感,既是在祈求更是在询问。还没等小沙鞠躬说话呢,丁齐很自觉地主动摸出钱包,掏出一张钞票就递了过去。

小沙当即就是一愣,他倒不是惊讶于丁齐的动作,刚才不少人都是没等他开口就主动掏钱了,而是丁齐这张钞票与众不同,紫色的,只有五块。

丁齐也不富裕,碰见要饭的给五块钱已经不少了。但他今天可不是打发要饭的,心里也很清楚,对方其实是在编故事,但还是心甘情愿地掏钱了。丁齐今天掏的是买票钱,也可以说是听课费,火车上的这一出,对他而言也是一节生动的心理专业社会实践课。

尤其是最后这位小沙,表现得很精彩,值得花五块钱一听!小沙拿到的钱比刚才两名同伙多得多,他的形象与颜值确实占了很大的便宜,但更重要的是讲的故事与表现的手法更高明,或者说套路更精。

小沙惊讶的神情一闪即逝,假如换一个人并不容易注意到,却逃不过当时已是心理咨询师的丁齐的眼睛。小沙接过钞票鞠躬道:“太感谢您了,我会努力的,不能再……”

丁齐摆手道:“不客气!”随即一侧身与他擦肩而过,快步穿过两节车厢,先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坐好了。他还要等着偷听下一出,也就是那位范总的总结发言呢。

范总等人很快就回来了,点了一下刚才小沙的收获,居然不多不少是三千零五块。那五块钱的零头有点煞风景,就是丁齐给的。

一节车厢里坐了上百名乘客,也不可能每个人都给了小沙钱,尤其是几人结伴同行的,其中有一个给了钱,其他人往往也就不掏了,还有人是怕给少了不好意思,所以干脆就没给。尽管是这样,收获已经相当惊人了,只有短短不到二十分钟的工夫啊!

按照范总刚才的“指示”,小沙将一千块钱连同那张写着号码的纸条自己揣了起来,剩下的两千零五块则交给了范总。

范总掂着钞票道:“你们看看,这就是差距!知道小沙为什么成绩这么出色吗,因为他将事业做出了境界。给小袁的钱,是在帮助一个人;给小朱的钱,是在救助一个家庭;而给小沙的钱,是在挽救整个社会啊!

这次社会实践活动,既是培训也是考核,实践出真知,也是实践最有说服力。我就在这里现场宣布,小沙升任新部门的经理,也是你们这个项目组的负责人……大家就不用在这里鼓掌了,等回到公司后要好好干,多向小沙同志学习!”

小沙谦虚道:“多谢范总,这都要感谢范总的栽培。”

小袁嘟囔道:“小沙都跟了范总好几年了,当然学到的很多。我是新入职的,很多东西还来不及掌握呢。刚才那一出,是范总早就教过小沙吧?”

小沙拍着小袁的肩膀道:“跟着范总的时间越长,收获就越大,只要努力,就会进步。”

范总则很认真地说道:“我的确培训过小沙好几年,但俗话说得好,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刚才都是小沙自己的临场发挥,这就能看出专业水平了,素质就是境界啊!收拾收拾,我们下一站就到了,先找个地方庆祝一下新的部门领导上任,今天小沙请客。”

这是三年前,丁齐在火车上的经历。做梦也想不到,天底下竟有这么奇葩的公司,以培训和考核市场营销人员的名义,老板带着下属员工跑到火车上去“要饭”,而且还说得那么振振有辞。当时那三名员工的要饭套路也是花样百出,令丁齐大开眼界。

这得多厚的脸皮啊!这样的公司、这样的老板,培养出来的都是些什么人?

丁齐当时和那位范总打过一个照面,印象非常深刻,因此今天一见面就能认出来,正是出现在叶行办公室中的这位范仰先生。听说他是江湖要门传人,丁齐这才恍然大悟,难怪呢!丁齐道了一声久仰,又寒暄了几句,接着谈起了正事。

谈话中提到了一件事,令丁齐颇有些意外。原来叶行要寻找方外秘境,并非完全是他本人的突发奇想,最初的起因竟与这位范仰先生有关。

叶行很羡慕博天集团老祖宗施良德的传奇经历,对他早年的发家史颇有研究,因此了解到江湖八大门的存在,也通过各种渠道去结交江湖人士,并以疲门传人自居。

范仰就是叶行在“江湖”上认识的朋友,当初算得上是叶行刻意结交,他们在市场营销业务方面还有过几次合作。通过范仰,叶行了解到更多江湖八门的内情。

大约是一年前,叶行请范仰喝酒,席间提到了他的爷爷,讲起了他爷爷早年在赤山寺的见闻,并说出了自己的怀疑,认为赤山寺另有藏宝之地。叶行原本只是当个故事讲讲,显得自己很有见识,但是又过了几个月,范仰却特地约叶行吃饭,告诉了他一件事。

范仰告诉了叶行,解放前的赤山寺住持张锦麟的事迹,重点是张锦麟捐赠了一批珍本古卷给境湖大学图书馆,其中有一卷《方外图志》,上面很可能记录了赤山寺藏宝之地的线索。范仰还明确告诉叶行,自古传说,境湖市有普通人不知道也看不见的神秘之地,并推荐叶行去找一个人“帮忙”。

范仰可是正经的江湖要门传人,他说的话对叶行是个莫大的诱惑,而范仰推荐叶行去找的人,居然就是丁齐!

正文 正文_044、八仙过海

丁齐怎会知道这些?通过谈话中只言片语的总结。比如范仰坐下后,便拍着沙发的扶手笑着冲叶行道:“叶总,我当初听说了你爷爷的故事,回去就查到了赤山寺的很多记录,告诉你去境湖大学图书馆找线索,还向你推荐了丁齐老师。我的判断果然没错吧,现在真的找到线索了!”

这个情况,叶行可半点都没有提过,丁齐用疑问的眼光瞟了他一眼。叶行也有点尴尬,似掩饰般的冲范仰道:“范师兄,当初你也就是提了一嘴,说是了解赤山寺住持的一些情况,有一卷《方外图志》可能被捐赠到境湖大学图书馆了。

但是吃完那顿饭之后,你就没管过这事了,都是我在忙啊。我好不容易请来了丁老师,让他相信有这回事。后来我们总算找到了《方外图志》,我又想办法请来了石师弟。现在石师弟修复了古卷、查到了线索,这可都是别人的功劳,范师兄好像没出多少力啊?”

范仰反问道:“调查张锦麟的事迹,难道不是出力?这可比你想象的要复杂得多!我又推荐了丁齐老师,没错吧?不说别的,你当时想搞心理专科门诊,丁老师可是金牌专家啊,而且《方外图志》也是丁老师找到的,我提供了最重要的线索。”

丁齐插话道:“范总,你我素不相识,你怎么想起来向叶总推荐我呢?”

范仰笑道:“丁老师可是大名鼎鼎啊,事迹流传全国,一度轰动得很。我听说过你,又有什么好奇怪的?而且我是做市场营销的,最擅长打听消息,后来我听说丁老师到境湖大学图书馆工作了,也恰好知道叶总想找一位心理门诊的坐镇专家,就好心给你们牵了个线。”

丁齐忽觉后脑勺有点冒凉气,这才见识到真正的江湖八门传人的厉害!石不全也是正经的江湖八大门弟子,但他是个资深技术宅男,可能各种江湖套路也是懂的,但并不喜欢算计人,只是爱好研究各种东西,而这位范仰可不一样。

素不相识的陌生人,甚至面都没见过,就能通过种种间接的手段,不知不觉中遥控你的行为、利用你达到他的目的,这也太……丁齐都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丁齐原先觉得叶行的套路深。叶行看似坐在办公室中什么都没干,自有丁齐把《方外图志》找到了,又有石不全把古卷的内容给修复了、解读了其中的内容。可回头仔细想想,叶行毕竟还亲自登门拜访了丁齐,并聘请丁齐到心理专科门诊工作,一步步试探下来,才有了今天的结果。

可是范仰倒好,就是调查了一番各种背景信息,然后请叶行吃了顿饭、说了件事、推荐了一个人,他本人就不必再做什么了。

对于范仰而言,此事成与不成都没关系,就算没找到线索,他本人也没有任何损失,反正也不用他来操心,假如达到了目的当然是更好不过。对于这种本就很不靠谱的传说,范仰无论信和不信,都不妨碍他调查一番,然后利用素不相识的陌生人来达到印证目的。

丁齐可亲眼见识过范仰这位江湖要门弟子的套路,仅仅是培训了一个下属员工小沙,短短二十分钟时间,就在一节车厢里要来了三千块。和这种人打交道一定要小心,说不定被他卖了还得帮他争取卖个好价钱呢。

当初在火车上,范仰分明是行骗,而且连他本人都没出面,可是那么多人还不都是踊跃掏钱了?假如这次行动的参与者只有范仰,丁齐肯定是不想和他单独合作的,还好另有他人。石不全并不是范仰找来的,而朱山闲又是石不全早就认识的朋友,接下来的事情不可能是范仰一个人说了算。

其实“探索”进展到了这个程度,已接近于发现真相前的最后临门一脚,丁齐也绝不愿意放弃。他总想见识一番传说中的方外世界是什么样子,到这个地步谁也不愿意被撇开。

范仰看着丁齐,饶有兴致地又问道:“丁老师是位出色的心理学家,网上还有人说您是催眠大师,我早就佩服的要命。可还有一件事情我很好奇,我们这些人当中,最坚定不移相信方外世界存在的,如今应该就是丁老师你。

原本叶总还担心,怎么说服你相信这件匪夷所思的事、愿意帮着去图书馆找东西,但你后来主动去找他了。如果说我们这些人当中,有谁已经亲眼见过方外世界的景象,恐怕也就是丁老师了。

听说你是在做心理治疗时有所发现,根据专业知识自己做出了推断。虽然叶总已经对我介绍过情况,但我还是很感兴趣,想与您本人单独聊聊,让我也长长见识、开开眼界,知道想找的地方是什么样子?”

这也没什么不能讲的,丁齐先后进入了田琦、涂至、卢芳的精神世界,见到了同样的场景,这三个人在现实中的生活轨迹并没有交叉,也排除了来源于影视作品的可能性,那就说明他们在现实中到过同样的地方。

关于这个发现,丁齐已经告诉了叶行、石不全、朱山闲,今天也不妨向范仰介绍一番。

丁齐并没有说出自己那种独特的天赋,反正深度催眠状态下的事情很复杂,换一种方式去描述也没问题,反映的是人在潜意识中看到的景象,他再转述一遍就是了。范仰听得是啧啧称奇、连连赞叹。

三人一起叫外卖在办公室里吃了晚饭,事不宜迟,决定明天上午就到朱山闲和石不全那里汇合,根据最新得到的明确线索,去寻找那名为小境湖的方外世界。已修复的古卷上明确无误地标注了“小境湖”三个字,与丁齐查到的古代游记内容吻合,从考证角度已经可以做出确认了。

第二天一大早,范仰开车捎上叶行,丁齐开车约好了在半路汇合,三人一起来到了雨陵区的南沚小区,事先已和朱山闲打好了招呼。朱山闲和石不全都在这里等着呢,小楼中却多了另一个陌生人,至少丁齐原先并不认识。

范仰和叶行见多了一个人,都不禁眉头微皱,朱山闲则笑呵呵地介绍道:“这位谭师弟,你们应该叫谭师兄,是江湖火门传人,我的好友,这次我特意叫他一起来帮忙。”

那人上前自我介绍道:“我叫谭涵川,是中科院生物力学研究所的研究员,是老朱告诉我的,说这里有件很有意思的事情值得研究。”

丁齐有些意外道:“您是中科院的研究员?科学家呀!”

谭涵川很憨厚地答道:“不是中科院的研究员,是中科院下属生物力学研究所的研究员。可不敢称科学家,只是一名最普通不过的科研工作者。”

丁齐:“那您应该是北京工作,特意大老远赶过来的吗?”

谭涵川:“我在上海工作,生物力学研究所在上海也有机构,坐高铁过来很方便,也就两个小时,我这次特意请了个长假。”

问什么答什么,不吹牛不忽悠,这位江湖火门传人,看上去三十多岁,很是憨厚甚至稍显木讷笨拙,就是一副搞科研的书呆子模样。但丁齐可不敢认为对方真的笨,江湖八门传人就没有一个简单的,否则恐怕连门都入不了。

比如石不全,典型的技术型资深宅男,但人也相当聪明,虽只好研究不爱耍心眼算计,可并不代表他不懂各种套路门槛。当初石不全特意住到朱山闲这里来修复古卷,是到达境湖之前就自行安排好的,很可能就存了另外的心思,不想事事都听叶行的摆布。

现在就看出石不全这一步棋的后招了,朱山闲参与了进来,然后又找来了老朋友谭涵川。

范仰带着叶行上前和谭涵川很热情地打招呼,互相做了介绍。范仰还笑着对朱山闲说:“朱师兄啊,我们找的地方很隐秘,这件事情也是私密,知情范围要控制,就没有必要再把消息扩散给更多人知道了。”

朱山闲的笑容和蔼,连连点头道:“我知道,当然知道的,谭老弟与我相交多年,且得了火门的真传,绝对不是外人。有他在,能帮很大的忙,什么事情也能处理得更安心。如果没有意外状况,我们就不必再扩散消息了。”

几人表面上一团和气,新来的谭涵川也显得老实本分、话并不多。可是丁齐看在眼里,却感觉朱山闲好像是早有准备,或者说有他自己的想法。这也难怪,朱山闲以前就认识范仰,身为爵门传人当然更清楚江湖套路,和范仰这种人打交道怎会不多留个心眼呢。

官场上讲究站队伍、建立与培养自己的派系势力,而眼前的场面就能看出点苗头了,这下范仰和叶行都尴尬了。叶行原先一直以此事的主导者自居,确实也是他从头到尾在撺掇,但幕后还有一个设局操盘的范仰。范仰正式露面后,恐怕也想将所有事情都掌控在自己手里。

石不全虽是叶行找来的,可是他的关系显然跟朱山闲更近。而朱山闲原本是个局外人,被石不全拉进来后,又找来了谭涵川,这三人应该是同一条阵线。在其他人看来,叶行、范仰和丁齐应该又是另一条阵线。

这样的话三对三,哪方势力都不会占据主导地位,只能平等合作。

丁齐甚至还有一种感觉,假如再过一段时间,朱山闲这个原本的局外人,恐怕就能彻底掌控局面,无形中成为此次“探秘行动”实际上的主导者。这些江湖高人,个个都不简单啊,和他们打交道,最好别自作聪明玩什么心眼。

但丁齐倒也无所谓,他就是个心理学家,与这种擅玩心计者打交道最好的方式,就是该怎么办就怎么办,不要动其他多余的念头,也就不会被绕进去。明智的态度恰好就是那句古话——敬以直内,义以方外。

丁齐并不想争夺什么,也没有什么贪念,他只是一个发现谜题的人,想解开谜题。有这么多身怀各种秘术绝技的高人参与,当然是最好不过。

且不提这个团队中有些微妙的派系关系,大家来自五湖四海,为同一个目标聚在一起,首先还是要干正事。简短的寒暄之后,朱山闲便摆出了一堆东西,有南沚山森林公园的高清地形图,还有从区水利局借来的测量仪器。

石不全修复的古卷内容已经放大打印出来,铺满了整个桌面。谭涵川负责讲解道:“古代的地形示意,很难判断准确的坐标,但是图上标注了甲乙丙丁四个点,都描述了详细的地形地貌特征,旁边还有图画示意,需要我们到山中去找。

我和老朱昨天已经进了山,根据图画和标注,找到了那四个点,今天还要上山做最后的确认,并测量出小境湖具体的坐标。既然人手已经齐了,现在就可以行动了!”

丁齐插话道:“你们已经找到了那四个点?图我看了,南沚山森林公园我也很熟,已经大概认出了三个点,不知道和你们找的是不是一样?”

朱山闲:“我们也不能算准确找到,只是有大概的目标,所以需要做最后的确认。丁老师发现的三个点,能不能把大概位置在地图上标出来,看看与我们找到的是否吻合?”

丁齐用铅笔在地图上画了三个小圈,解释道:“其实离这里都不远,我回忆起的三个点位置,最远也不超过两公里。”

谭涵川连连点头道:“和我们找到的地方是一样的,这里还有最后一处。”说着话他用铅笔在地图上添了一个位置,“这样四个点都齐了。”

范仰惊讶道:“离我们在的地方这么近!这个最近的乙点好像还不到几百米吧?”

乙点就是谭涵川刚刚补到图上的,他点了点头道:“确切的说水平距离三百七十米左右,等高距离十九米左右。”

石不全拿着直尺和铅笔,将地图上的甲点和乙点相连,又将丙点和丁点相连,指着两条直线的交叉位置道:“你们看,这是哪里?”

范仰与叶行同声惊呼道:“这不就是我们在的位置嘛,老朱家的这栋小楼!”

朱山闲摇了摇头道:“地图上这么画线,误差很大,有可能都偏出一个小区了,我们要实地测绘才能定下准确的坐标,今天就是要干这个。”

丁齐:“那还说什么,我们赶紧上山吧,我今天连登山装备都带了。”

众人开始收拾东西,朱山闲留在这里负责举标尺,谭涵川与范仰各自背起一个三脚架,石不全和丁齐各自拿起一个装着水准定位仪的箱子,再带上叶行一起出发了。谭涵川手拿一柄砍刀带路,却没出门,而是冲后院去了。

范仰喊道:“老谭,你走错了吧!还要去后院拿什么东西吗?”

朱山闲笑道:“路没错,我在后院开了扇门可以直接进山。”说着话也拿着标尺杆进了后院。

范仰一进后院便叫道:“朱区长,您怎么在这儿开了扇门?没人管你吗?这可是利用职权啊!”

石不全在一旁打趣道:“这个别墅小区,管理非常人性化。再说了,这扇门又没有影响到别人。”

这个小区的管理虽然松散,但也是封闭式的,其东、西、北三面的围墙为格栅式,而南面是一道实心砖墙,墙外便是绿地山林。朱山闲家这栋小楼在小区的最后一排,后院的南墙便是小区的围墙。

墙上开了一道门,像是老式庭院的双扇后院门,通过这道门可以直接走出小区进入南沚山森林公园,等于是擅自将小区的围墙打了个洞。

南沚山森林公园是收门票的,不算太贵,一张二十,其中还包含五元人身意外保险。但是南沚山的范围这么大,不可能修围墙圈起来,附近的农民知道很多条小路可以上山,而且他们平日进山也根本不需要买票。

几个收费口都设在进山的游览路线上,沿着修好的台阶可以顺利到达公园内几个著名的景观点,不会有什么危险,也能避免迷失方向。门票收入用于公园内的景观建设,还有支付给保洁、保安人员的工资,这就是朱区长在任时做的事。

在此之前,南沚山森林公园只是一座野山,经常有驴友在山中出意外。今天丁齐等人从朱山闲家的后院进山,也当了一回野驴子。(注:野驴子,坊间用来称呼绕路逃票进风景区、或擅自深入未经开发山野的所谓驴友。)

朱山闲打了个哈哈道:“其实开这道门,是一位风门同道的建议,包括前院你们看到的那个亭子和那根柱子,也都是他帮我设计的。”

野草间有一条依稀可辨的小径,应该就是朱山闲平日进山散步踩出来的,几人沿着小径走上山坡。坡并不算太陡,但是走这种路还背着东西,对平常人而言也是很吃力的。丁齐却发现,走在最前面的范仰与谭涵川丝毫看不出吃力的样子,脚步很是轻健。

他们俩背的东西最沉啊,表情却最轻松。尤其是谭涵川,背上背着三脚架,右手持一柄砍刀,左手中还拿着两支竹钎,走在最前面简直是身轻如燕。

就连石不全这个宅男,拎着装仪器的箱子走崎岖的山路也仿佛若无其事。丁齐拎着另一个箱子,勉强才能跟得上。至于空着手的叶行,反而落到了最后,一看就是所有人中体力最差的。

正文 正文_045、世上没有这种巧合

最近的乙点,离朱山闲家的后院水平距离只有三百七十米,等差高度是十九米,能报出这么精确的数据,说明谭涵川等人应该已经进山测量过。但是今天要当着丁齐等人的面,所有人一起再确认一番。

乙点的位置是一块形似卧牛状的山岩,古卷的标注旁还配有图画示意,因此不难辨认。这一带是花岗岩地貌,岩石都非常坚固,从宋代至今,这块山岩的形状变化并不大。

突出地表的岩石有一人多高,谭涵川背着三脚架,双手还拿着东西,向前蹬步脚尖在岩石上一点,就已经很轻巧的跃了上去,

只见谭涵川将一支核桃粗的竹钎往岩石上一插,居然就插了进去。站在下面的丁齐吓了一跳,这也太匪夷所思了,简直比传说中的武林高手还要武林高手!只听谭涵川说道:“再上来一个人,留在这里看着钎子。”

石不全、范仰都没动,丁齐很好奇地爬了上去,谭涵川还伸手拉了他一把。丁齐觉得谭涵川的手劲很大,被对方握住手腕,仿佛就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将他向上一掀,稳稳地站在山石顶端。叶行也七手八脚地爬了上来。

等上来之后才知道是怎么回事,原来这块状如卧牛的岩石“牛头”位置,不知何时被人凿出了一个圆形的小孔,恰好可以插进去一根这么粗的钎子。叶行有些惊讶地问道:“谭师兄,这个孔是你们凿的吗?”

谭涵川摇了摇头道:“不是的,原先就有,应该是古人留下来的,就是为了插钎定位用的。叶总,你既然爬上来了,就留在这里看着吧。如果风大,就把钎子扶好、保持垂直。”

小孔的深度如今在五厘米左右,若是古人所凿,几百年的风化后可能比当初变浅了,但是孔底位置基本是不变的。准备好的竹钎不多不少正好是一米长,插到底即可。

体力最差的叶行终于不用再爬山了,就留在了这块山石上,剩下的四人继续前行。接下来的这段路就不好走了,直线距离差不多有一点五公里,但在山中上下攀援,已经没有了小径,不少地方还要谭涵川手持砍刀开路,中间还穿过了景区修建的游览路线。

丁齐有全套的登山装备,但走得仍然很吃力,只觉手里的箱子越来越沉,一个小时后才到地方。第二个位置是甲点,位于一处峰顶,站在这里,视线与刚才的乙点以及朱山闲家的后院恰好呈一条直线。

峰顶有一块平坦的岩石,上面也有一个小孔,小孔中的淤泥杂物明显已经被清理过。谭涵川道:“阿全,你留在这里架仪器吧。我和范师弟去另外两个点,丁老师也留在这里帮帮忙,不用再跟着我们爬山了。”

丁齐总算松了一口气,一路上为了跟上这三个人,他的手脚都酸软了,赶紧把箱子放下找个地方坐着歇会儿。范仰留下了三脚架,将石不全拿的箱子拎走了,与谭涵川一起很快消失在山林中。

丁齐也不好意思闲着,喘了口气便起身帮石不全安放仪器。先将三脚架支好,三脚架的中心垂下来一个圆锥形的坠子,锥尖正对着小孔的中心。将水准定位仪装上,看上去就像一个带着各种旋钮的单筒望远镜。调节三脚架的高度,使镜头的中心恰好距离孔底一米。

调节镜头的角度,使其对准叶行所在乙点的那根竹钎的顶端,这样就连成了一条直线,然后再调节焦距,寻找这条直线上的各个位置,一直推进到朱山闲家的后院中。石不全弄了大概有十多分钟,然后说了一声:“调好了,丁老师你也看看。”

丁齐凑过去一看,感觉有点像战争片里狙击手瞄准镜里的镜头。镜头是一个圆框,中心还有个十字形的标线,水平标线和垂直标线上都有细小的刻度。十字标线的中心点,对准的是一双大头皮鞋。

朱山闲就站在后院里,而院门是敞开的,镜头中的视线穿过院门,他的一双脚恰好站在十字标线中心点上,手中拿着一根标尺杆。

仅有这么一条直线还定不了坐标,要等丙点和乙点的测量结果。理论上朱山闲需要拿着标尽沿着其中一条直线前后移动,如果恰好出现在另一台仪器的观测位置中,那里便是两条直线的交叉点。

大约又过了二十分钟,石不全收到了一条微信,打开一看是张照片,谭涵川发来的。照片稍微有些变形,应该是用手机摄像头对着仪器的观察孔拍的,但也能清晰地看见,十字标线的中心正是朱山闲的双脚。

石不全也取出手机拍了同样一张照片,给谭涵川发了回去。已经没有必要再让朱山闲举着标尺杆找位置了,镜头观察的交叉点,恰好就在他站的地方。

丁齐很有些吃惊,他看过地图,知道从甲点到丙点再到丁点的直线距离不算远,但是翻山越岭很不好走,而谭涵川和范仰不到半个小时便就位并搞定了。更令他惊讶的是,《方外图志》中标注的小镜湖的位置,通过图示的三角定位法,坐标竟然就在朱山闲家的后院里。

这一片山中,他们所在的位置都是有信号的相对高处,所以没有用对讲机,大家都是手机联系,已经定好了位置便收拾东西返回。等大家再次于客厅中聚齐,丁齐的内衣都已经汗透了。后院中也插了一根钎子,便是朱山闲方才站立的位置,标尺杆根本就没用上。

不知为何,大家的神情都很凝重,沉默片刻之后,范仰首先问了一句:“阿全,准确的坐标点在哪里?”

石不全答道:“我们的两条观测线,比实际的标注线都高出了一米,如果按照角度计算再往下降一米,交叉点要前移,就是后院门槛差不多正中的位置。”

范仰看着朱山闲,面无表情地开口道:“朱师兄,这是怎么回事?都是江湖同道,也都是明白人,没用的话你就不必说了,也不要告诉我们这是巧合。”

世上没有这种巧合,就算有,在座众人恐怕也不会相信。从各个渠道分别查到的线索,终于发现了古人所记载的方外世界小境湖的“位置”。然而参与者之一的朱山闲,早就在这里买下了一栋小楼,恰好就在这个位置上开了一道门。

在丁齐看来,此事唯一的解释,就是朱山闲早就通过别的渠道也查到了相关线索,早在所有人之前,他就把地方占了下来。

朱山闲长叹一声道:“诸位,我知道你们有疑惑。我已经泡好了茶,大家坐下来喝茶吧,且听我慢慢说。今天我印证了一件事,那就是我听过的传说是真的,我找的地方也是对的。但所谓的小境湖究竟是怎么回事,我们还是没有搞清楚。”

范仰:“先不说小境湖是怎么回事,就说说朱区长您这栋房子、这个院子,还有您特意开的那道门是怎么回事?”

朱山闲缓缓答道:“我就是本地人,祖居南沚镇。现如今已经没有南沚镇了,早就并进了雨陵区。当年南沚镇动迁改造的时候,我还不是区长,从镇政府调到区城建局工作,南沚小区的规划就是我牵头做的。

那时这里还是荒山野地,往前一片地方都是郊区的菜田。可是在清朝的时候,这里有一座道观,名叫梁云观,毁于太平天国期间的战乱。我们现在的这栋房子,就建在梁云观的遗址上,为了定下准确的位置,我还特意请交好的风门同道来看过。

小区施工的时候我来了,在这里还挖出来半截石碑,就是原先梁云观的,说明位置找得非常准。当时南沚镇动迁改造,我可以在这个小区里要一栋小楼,就先选了这一栋。

丁老师查到过一篇明代游记,是一个书生遇仙的故事。其实在南沚镇,自古也有类似的传说,说这里有仙家福地,而梁云观便是仙境的门户。南沚镇已经没了,知道这个传说的人恐怕也很少了,但我却听说过。”

叶行插话道:“听你爷爷说的吗?你家祖上也在梁云观当过道士?”

朱山闲摇了摇头道:“不是我家祖上的事情。我当年在南沚镇工作的时候,政府有任务,就是一帮一扶贫。我当时的帮扶对象,是附近村庄里的一位孤寡老人。如今这个村庄也不在了,已经动迁改造并入市区了。

老人家当时年纪已经九十岁了,但身子骨还算硬朗,为人也很和善,虽然没有现代的学历,但解放前也读过私塾,还曾走南闯北去过很多地方。我是江湖爵门传人,他就是我师父……”

丁齐观察人的习惯是无意间的,在朱山闲诉说这段往事时,看石不全和谭涵川的反应,这两人显然早就知情,而叶行和范仰应该是第一次听闻。只听叶行又插话道:“原来如此!可惜啊,我怎么就没有机会遇到这等高人?”

朱山闲却没有理会叶行的感慨,接着说道:“我那时二十六岁,刚参加工作没几年,一开始只是政府要求的帮扶任务,我经常给老人家送米、送面、送油,还联系人帮他解决了自来水,逢年过节经常去看望他。

老人家见识渊博,常跟我聊过去走江湖的各种故事,我非常感兴趣,没事总愿意往他那里跑,顺便帮他干一些活,渐渐就不再是为了完成帮扶任务了。老人家对我说了江湖八大门的很多事,大概一年多以后,他告诉我,他其实就是江湖爵门传人。

他得到了江湖爵门的传承,三十多岁时也曾在民国政府中做过官,但是乱世不堪,抗战胜利后,他就回到了家乡。再过几年便解放了,是新社会,江湖八门的套路,尤其是爵门的那些东西,便让它过去吧,老人家从此便隐居在这里。

老人家告诉我这些,是想将他所得到的爵门传承交给我,仅仅是为了了却一桩心事,也并没有要求我正式拜师。可是我听说了之后,还是主动按古礼拜了师,又陪了老人家最后三年,算是给他养老送终了。

老人家只希望将他所得的传承交给我,并不希望我说出他的名字,所以很抱歉,我不能告诉你们他叫什么。他并没要求我做什么,而且告诉我,时代已经不同了,江湖八门也正在消失,但江湖还在,无非是人心与世道。

梁云观有通往仙境的门户,就是老人家临终前告诉我的。我小时候就隐隐约约听过当地的传说,而老人家说的很郑重、很具体,他说那道门就是梁云观的后院门……”

丁齐也忍不住插话道:“那么您师父进过小境湖吗?”

朱山闲摇了摇头道:“他没有找到,感觉很是遗憾。临走前对我说,人间很多事物,往往近在咫尺,却不得见。”

丁齐:“他老人家从未找到小境湖,却对此深信不疑?”

朱山闲又叹了口气道:“他是旧时代的人,很多观念与我们不一样,但绝对是有眼光与见识的,不比在座的任何一个人差。他虽然没有见到小境湖,但我的前辈祖师进去过。丁老师不是查到了一份明代名士的游记嘛,上面记载曾有一位书生在小境湖遇仙。

我可以明确的告诉你,此事发生在明代永乐年间,那位书生名叫陈眠竹,他在小境湖遇到的仙人名叫朱敬一。陈眠竹得到仙人指点,并服用了仙家饵药得以延年益寿,但他并没有成仙,后来还做官了,就是我的祖师,也是当时的江湖爵门弟子。”

听到这里,叶行一拍大腿道:“朱师兄,你怎么不早说!”

朱山闲喝了口茶道:“我早说这些,有人会信吗?恐怕会认为我脑子有问题吧!陈眠竹祖师临终前将自己的经历告诉了弟子,可是他的弟子再来寻访小境湖时,却怎么都找不到了。于是这段隐秘往事一代代传承至今,我师父他老人家临终前也告诉了我。

想当初我师父的师父,也就是我的师祖,曾特意来寻访小境湖,方外秘境没找到,却收了一名传人,就是我师父。我师父他老人家,对历代祖师相传之事深信不疑。很惭愧,我其实是将信将疑,之所以想找小境湖,多少也是想弥补他老人家的遗憾。

我师父当年也许没条件,但我多少还有些条件。是我牵头规划了这一代的动迁改造,特意请风门同道来找梁云观的遗址,利用职务便利先挑了这栋小楼、在后院开了那道门。今天才知道,那位风门同道的手段真是高明,他指点我开的这道门,几乎与当年梁云观的后院门位置完全重合。

但我当初并不敢这么确定,只是宁可信其有,反正动迁可以在这里选一栋小楼,我就特意要了这一栋。就算传说不是真的,我也没什么损失。但是石师弟上个月来找我,说了丁老师的最新发现,并且修复了古卷上的内容,我才知道历代祖师口口相传之言不虚!”

说到这里他站起身来,给石不全和丁齐都斟了一杯茶,然后端杯道:“石师弟、丁老师,我要谢谢你们,就以茶为敬吧!……诸位,我知道的都已经说了,你们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他率先干了这杯茶,石不全和丁齐也起身一饮而尽。范仰问道:“你师父是否给了你历代传承的东西,比如上面记载了怎么进入小境湖?”

朱山闲又摇了摇头道:“没有,只是口口相传、不落文字。祖师当年的留言,只说小境湖的门户就是梁云观的后院门。”

谭涵川此时突然开口道:“我早就听朱师兄讲过这个故事,最初我也是不信的,但在没有调查清楚之前,也不敢断然否认。有了最近的发现,各方面交叉证据能够相互印证吻合,就说明传闻并非不靠谱,必有其事实来源。

现在说别的都没用,准确的坐标今天已经定下来了,而且那道门的位置,朱师兄早在好几年前就已经找到了,只是当时还无法确定而已。那么现在的问题就是,小境湖在哪儿呢?

陈眠竹前辈的弟子也是明代人,明代时梁云观还在,他想找后院门很容易,可是并没有找到小境湖。这和我们今天的处境是一样的,我们只是找到了一个坐标,并没有找到地方。

小境湖在哪里、怎么才能进去,它又是个什么样的地方?推开那道后院门,就是南沚山森林公园。其实身为一名科研工作者,我最直接的判断,难道古代的小境湖就是现代的南沚山?”

“门”是找到了,可是地方在哪里,这才是眼下最关键的问题。丁齐不禁脱口而出道:“绝不是南沚山森林公园,不仅与记载和传说对不上,也与我的经历不符。”

朱山闲看着丁齐道:“这里最有发言权的,应该就是丁老师了,因为只有你见过,不论是通过什么方式见过。丁老师也是一位专家,您来分析一下,所谓的小境湖,究竟是怎样一个地方,为什么我师父他老人家没有找到呢?

他老人家可能是没有找到准确的地点。但是陈眠竹祖师的明代传人,那时梁云观还在,他为什么也没找到?”

范仰也说道:“丁老师就当自己是在课堂上,而我们都是您的学生,您给我们大家上一课吧。”

看着满屋子的江湖八门传人,个个都是人精,却要丁齐这个“门外人”来上课,丁齐沉吟道:“不敢说上课,只是和大家一起探讨。据我分析,情况可能包含但不局限于以下三种。第一,就是像谭老师刚才说的,所谓小境湖就是今天的南沚山。

但是这种可能性,我个人首先是排除的,因为我见过那方外世界。不同的人被我引导催眠后,他们都进入了同样一个地方,我也是根据这个线索去找叶总询问,才得知了关于方外世界的传说。后来发现了《方外图志》的记载,证明传说确有依据。

那么第二种情况,就需要大家开脑洞了,想想各种玄幻、科幻、仙侠,里面描写的各种仙家福地、洞天秘境甚至是空间结界。它与我们所在的世界并不是同一个地方,或者说是重叠的,平常人在平常情况下根本看不见,只有在特定的条件下才能发现。

至于第三种情况,与第二种情况有些类似,姑且就完全根据朱区长介绍的祖师传说,小境湖是仙人所居之地,未得仙人允许,凡人是找不到的。这听上去虽然不可信,暂时只做这么一个假设也无妨。或许仙人已经不在了,所以门户关闭了,或者门户坏掉了。

但是这种假设也是有问题的,因为据我所知,至少有三个人去过这样的地方,他们都是生活在境湖的普通人,名字分别叫田琦、涂至、卢芳,涂至在方外秘境中见到了一位姑娘。或许不可思议,但从专业的角度分析,这就是最合理的推断。

所以我说,方外世界应该是存在的,而且在某种特定的条件下,人们能够找到它,甚至还有人生活在那里。”

丁齐这番话说完,所有人都沉默了半天。最后还是朱山闲率先开口道:“丁老师说了三种可能,但是又排除了两种可能。那么在你看来,情况就是第二种喽?”

正文 正文_046、双盲测试

丁齐点头道:“是的,我个人认为是第二种情况。但在没有搞清楚之前,也不好排除其他的可能。”

谭涵川又问道:“既然那三个人都曾进去过,我们能否从他们身上查到线索,看看他们是怎么进去的?”

丁齐皱起眉头道:“这个问题,我已经想了很久了,哪怕在深度催眠的状态下,都没有发现线索。还有一件事我要提醒大家,田琦已经死了,情况我不好说,但是涂至和卢芳这两个人,根本就没有保留进入方外秘境的记忆。

他们只是自以为做过那样的梦,或者在事后梦到过那样的场景,这只是潜意识中留下的痕迹。他们可能是在无意间误打误撞进入了方外秘境,但这样的经历,会对人的意识造成影响,甚至会莫名其妙被抹去相关记忆,造成心理或精神方面的问题。

所以就算我们能找到地方,可能还会遇到一些危险或意外状况,希望大家心中有数。叶总请我到心理专科门诊工作,当初就是范总推荐的。范总应该很了解我的情况,也包括我在博慈医疗的工作情况。涂至和卢芳怎么会都找到我那里,我现在认为不太可能是巧合。

范总,您这位消息灵通人士,一定也调查过涂至和卢芳的背景吧?有什么发现,不妨和大家说说!”

有些话点到为止即可,没有必要说得太透。丁齐已然可以确定,范仰在幕后的小动作肯定不少,张锦麟的事迹都打听得那么清楚,怎么可能不关注田琦、涂至、卢芳呢?

范仰倒也不尴尬,咳嗽一声道:“丁老师说的没错,我从叶总那里听说消息后,倒是调查了一番这几人的背景和经历。但这三个人毫无关联,性格也大相径庭,田琦是个神经病,就不说了,涂至是个游戏制作人,在外地工作,而卢芳是境湖本地的国企领导。

我确实没有发现什么共通的线索,除非是把他们本人找来再好好问问,但是那样的话……”

丁齐赶紧摆手道:“那就不必了,他们当初找我是来做心理治疗的,如果真的那样做了,只会导致他们的心理问题更严重。而且他们根本不记得发生了什么事,哪怕是在深度催眠的状态下,也没有任何结果,就算再找来又能怎样?”

这时谭涵川也摆手道:“既然这样,空谈无益。门就在那里,我们都去试试!”

石不全站起身道:“我先来!”

众人又一次来到后院,将院中插的那根竹钎子拔起来放到一旁。石不全上前将门关上了,闭上眼睛凝神静立良久,然后伸手缓缓将两扇门板推开。门轴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仿佛打开了一个神秘未知的世界。但放眼望去,门外还是南沚山森林公园。

石不全却保持双手推门的动作静立不动,就像化为了一尊雕塑。其他人都没有说话,甚至连大气都没有喘,唯恐惊扰到他的状态。大约过了两分钟,石不全终于睁开眼睛转身道:“朱师兄,门后面有东西,我能感觉到。可是把门推开之后,却又感觉东西不在门后!”

叶行疑惑道:“会不会是心理作用?”

丁齐答道:“不排除心理暗示作用,因为只是感觉,但也有可能这感觉是真的。”

石不全却很认真地解释道:“丁老师,你说的话我也懂。但我刚才用了江湖册门秘传的入微术,如果不这么做,我是感觉不到的。”

范仰道:“换我试试,你们都退后一点,不要打扰到我。”

众人都往后退到了墙角的位置,只留范仰独自站在门前。也没见范仰有其他的动作,就是背后静立良久,仿佛在眺望门外的山色。又过了一会儿,他伸手在自己脸上拍了一巴掌,声音打得还挺脆,就像要把自己拍醒一般。

范仰又上前将门关上,还是刚才的姿势,仿佛在眺望远处的山林风景,但实际上他的视线是被门板挡住了,而那两扇门板又仿佛是透明的或者并不存在……大约过了十来分钟,范仰也回头道:“石师弟说的对,我动用了江湖要门秘传的兴神术,关上门后,感觉另有风景。”

叶行有点傻眼了,又嘟囔道:“有这么神吗?”

丁齐却不置可否道:“或许真有!”

谭涵川皱眉道道:“丁老师,我想和你单独聊聊。”

丁齐一愣:“和我?现在?”

谭涵川很认真地点头道:“是的,我们去书房。”

等进了书房,谭涵川并没有别的事,就是听丁齐亲自讲述他的“发现”经过,为何确信有不为人知的方外世界的存在?其实丁齐已经和石不全、范仰、朱山闲都分别聊过了,可是谭涵川还是要听他亲口再说一遍,听完后若有所思。

他们大概聊了半个小时,谭涵川推门出来便对大家道:“我来试试吧,你们都在屋里等着。朱师兄,能不能给我个垫子?”

朱山闲找了个坐垫给谭涵川,众人也都留在客厅里。通过厅门可以看见,谭涵川将院门重新打开,将垫子就放在门槛前,双腿交盘很端正地坐了下来,仿佛已凝神入定。他这一坐时间可不短,半个小时过去了也没见什么动静。

众人在厅中正等得有些无聊,但也不好过去打扰,叶行小声问道:“江湖火门的秘传,究竟是什么?”

范仰笑着小声解释道:“如果按过去江湖说法,那就夸张了,有各种炼丹修仙的秘诀。但八大门仅仅只是八大门,行走江湖时的手段而已,那么说只是给自己的脸上贴金,其实他们最擅长的是房中术……”

朱山闲插话道:“那些江湖说法也不能说不对,只是有些夸张。神仙当然不归火门管,但火门秘传确实和丹法有些关联,名字就叫炉鼎术。”

恰在这时,端坐的谭涵川忽然动了,双手举起又往回一引,仿佛带起了一阵风,那两扇木门嘭的一声就自己关上了,将屋里的众人都吓了一跳。

这下可将丁齐给惊着了!刚才大家在小声闲聊,别人都没有注意到谭涵川的动作,毕竟他已经一动不动坐了很长时间了,没什么好看的,只有丁齐一直在留意观察。谭涵川坐在地上身体没动,只是伸出双手,而他的位置只能以指尖将将触到门板。

有点常识的人都清楚,这个姿势是不可能将两扇门板向里合上的,因为没有任何可抓握的地方。难道这是武侠中的劈空掌、擒龙功,亦或是仙侠中的隔空御物?丁齐上午就看出来了,谭涵川会功夫,此刻才知道这位的功夫恐怕厉害得很,甚至超出一般人的想象。

然后谭涵川又保持了端坐入定的姿势,大约过了二十分钟,才听见一声浑厚悠长的吐气声。他站了起来走回了厅,神情就像喝醉了一般,闭上眼睛在沙发上坐下便一言不发,样子好像是在醒神。

众人不知道出了什么状况,一时面面相觑,谁也没好开口打扰,因为朱山闲竖起一根手指放在嘴前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过了一会儿,谭涵川似是已回过神来,突然睁开眼睛说道:“我看见了!”

大家纷纷追问道:“老谭,你看见什么了,搞得这么神秘兮兮的?”

谭涵川的视线并不在众人身上,似是穿过墙壁正在眺望远方,犹如仍在回味什么,有些木讷地答道:“我看见了方外仙家世界,传说中的小境湖。”

这样的话,从一位中科院研究员口中说出来,而且是这种神情语气,莫名给人一种强烈的违和感。范仰探着脑袋道:“你是看见了,还是感觉到了?”

谭涵川:“我是真真切切地看见了!”

范仰的语气更急了:“是真的看见了?不是幻觉?究竟是什么样子的?为什么我们都只是有感觉,而你却直接看见了?是通过那道门,看见了另一个世界吗?”

他一口气问了这么多问题,而谭涵川的语气仍是不紧不慢,似是边想边答道:“你们可能是心境修为不够、养气功夫不足,又或者秘术应用方法不对,毕竟八门所传的秘术不是为了干这个的。收摄心神再好好试试,或者再好好练练,可能也会看见。”

这话说得很直接,言下之意论“修为”的话,他是在坐众人中最高的。但这也是基于事实得出的结论,是科学工作者应有的态度。

说完这番话,谭涵川仿佛觉得自己已经说得太多、不能再说了,又对丁齐道:“丁老师,请你跟我进书房一趟,有些话,我先只能对你一个人说。其他人不要来打扰。”

谭涵川的行事风格很直接,根本就没有回答大家最关心的问题,就是他究竟看到了什么东西,反而把丁齐单独叫进了书房。丁齐一头雾水地跟着他进去了,谭涵川还顺手把门给锁上了。

谭涵川率先开口道:“丁老师,在某些问题上,你才是专业的,最有发言权。刚才我们已经有过讨论,范总、阿全、老朱都说自己感觉到了,门外有东西或者某种气息、环境,但你说也不能完全排除心理因素的影响。”

丁齐只得点头道:“是这样的,谭老师究竟看到了什么?”

谭涵川仍然自顾自地说道:“无论我看到了什么,也不能排除心理暗示的因素,所以我们要用双盲测试法来检验。这最早就是一个心理学测试,现在倒是常用在科研实验中。”

丁齐立刻就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了,难怪谭涵川没有告诉别人他看见了什么,就是不想也不能让别人知道。这是一个双盲试验,而身为心理专家的丁齐则是检验人。

这间书房就是石不全前段时间的工作室,除了整面墙书柜之外,还放了一张长沙发和茶几,另一侧靠墙的位置有一张很大的书案。书案上的纸和笔都是现成的,毛笔、铅笔、硬笔、软笔、签字笔、书画纸、打印纸都有。

谭涵川坐到书案前,取过一张书画纸开始画画,丁齐背手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很显然谭涵川不是位画家,他与其说是在作画还不如说是在描图,所有的景物画得都很刻板。但谭涵川的工科制图功底显然非常好,图中景物的透视比例很严谨。

谭涵川落笔很快,还时不时停下来向前方望一会儿,似是在回忆中看什么东西,也时不时换一种笔,为了将描绘的景物特征表达得更准确。

大约过了二十分钟,谭涵川的图描好了,将之递给丁齐道:“丁老师,我的画画得不好,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结构特征,我已经尽量将它描绘出来了,这就是我刚才看见的景物。

上方有浮云飘荡,遮挡了部分视线,云层好像就压在门梁上。而我所处的位置比较高,好像是在山中。往前看,下面的山谷里有一座大湖,湖对岸也是山,有一条河流绕山流入大湖,略呈之字形。

之字形的第一个拐弯处,在半山腰还有一座湖,再往后便看不太清楚,有云有山,视线被挡住了……我把这张图交给你保存。你先不要给任何人看,接下来就看老朱和阿全他们了。假如他们也能看见什么,同样不要告诉别人,都单独画出来交给你。”

丁齐接话道:“你们彼此都不知道对方看见了什么,假看到的景物,细节上都是一致的,那么就能排除心理暗示的作用,说明你们是真的看见了。”

谭涵川点头道:“不仅要单独画下来,而且还要分别向你描述。而你不能给任何提示或暗示,对照各人的描述是否一致?还有另一种可能,就是老朱和阿全他们分别都看见了,但描述的景物却不一致。假如出现这种情况,丁老师又怎么看呢?”

丁齐分析道:“那不是一种可能,而是两种可能。第一是他们受到了心理暗示的影响,在恍惚的状态下看见了东西,但其实是潜意识中想象出来的景物。第二是他们真的发现了小境湖,但小境湖中的景物是会变化的,或者每个人的视角不同。

具体情况,要具体分析,可以通过摄入性会谈来观察……”说到这里丁齐欲言又止,他虽然保持着平静,仿佛在探讨一个科研课题,但内心是震惊的。因为谭涵川画的这张图,和他在田琦、涂至、卢芳的精神世界中看到的影像并不一样,可以说完全就是两个地方。

谭涵川虽然不会画画,但通过他的描述再对照这张描图,图中应该是一幅高山流水、碧波荡漾、祥云漂浮的仙家景象。不像丁齐所“见到”的“大赤山”,那里丘陵起伏露出赤色的石壁,山并不高,四处都是参天古木,气氛显得有些肃杀压抑。

但丁齐也不能立刻就得出不一样的结论,有可能他看见的只是深山中的某处,只是视角不同而已,谭涵川所画出的景物范围可是相当广阔的。丁齐想了想决定暂时还是不要说这些,因为他现在的身份是双盲测试的检验人,身为检验人是不参与描述的。

谭涵川又说道:“我看见的是一幅传说中的仙家景象,现在想想,如果是心理暗示的结果,可能是受了老朱讲的那个故事的影响。别人也有可能因为心理暗示看见类似的场景,但既然是潜意识中想像出来的,景物的细节就不可能完全一致。

这张图并不能表达出我看到的所有细节,但它是一份研究数据或者说检验证据,丁老师先收好,我再给你详细介绍我看到了什么……”

客厅中另外四人坐在那里等了半天,也不见书房里有什么动静。叶行小声道:“谭老师在搞什么鬼?只说自己看见了,却不说看见了什么,就把丁老师单独拉到屋里去了,难道他们之间还有什么秘密吗?这两个人,好像今天才认识的呀!”

石不全突然说了一句:“双盲测试。”

朱山闲也点头道:“不错,应该就是双盲测试。”

范仰有些不满道:“这个老谭,一声招呼都不打,直接就把丁老师拉进屋了,先把话说清楚了也不迟啊。”

朱山闲笑道:“他就是这个脾气,科研工作者嘛!”

叶行也不傻,此刻已然反应过来了,又皱眉道:“看来谭老师真的是看见了什么,我真的很好奇啊!”

范仰叹了口气道:“既然要做双盲测试,好奇也没用,我们中得有另一个人也能看到才行,而且不能是已经知情的丁老师。想知道谭老师看见了什么,还得继续等啊。”

朱山闲又说道:“范总,这次我将老谭叫来,是找对人了吧?江湖门道讲究尖与里,他可是我们之中最出尖的。科研工作者嘛,态度和方法都是这么严谨!”

叶行弱弱的小声道:“我们是来搞科研的吗?”

石不全反问道:“难道不是吗?”

叶行不说话了,他感觉有些跟不上这些人的节奏,无形中有点被甩开了,就像今天上午走山路一样,他是跟在后面最吃力的那一个。叶行又有些不甘心,他自以为也是江湖八大门的传人,各种套路和门槛都懂,怎么也能算得上是半个疲门弟子吧?

而丁齐完全是个门外人,到了这种场合,怎么反倒显得更受重视?又转念一想,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不论是做双盲测试,还是对各人的自我描述做出判断分析,丁齐无疑都是在场众人中最合适的。恰在这时,书房的门开了,谭涵川和丁齐走了出来。

正文 正文_047、买桌子

047、买桌子

依然是朱山闲笑呵呵地先问道:“谭老弟,你和丁老师在屋里都商量什么了?”

谭涵川一脸严肃道:“我将看见的都告诉了丁老师,由丁老师做检验人,计划做个双盲测试。接下来要看你们的了,如果还有谁也能看到那门后的小境湖,也单独告诉丁老师,由丁老师来负责判断分析。在这一方面,相信丁老师是我们最专业的……”

叶行插话道:“谭师兄,你看见了小境湖,却怀疑自己是出现了幻觉吗?”

谭涵川点点头:“我认为不是幻觉,也知道不是,但这话我自己说了不算。入定时的确有可能幻境,幻境出现仙家世界也不稀。心理学家则有另一种解释,我们等结果是了。”

这时丁齐坐到了石不全的身边,喝了一口已经冷了的茶,小声问道:“阿全,你今天怎么有点蔫啊?这么沉默寡言,可一点都不像平常的你。”

今天的场面确实有点反常,看似话很少的谭涵川说得最多,而平日的话唠石不全却没怎么开口。只听这位册门弟子低着头嘟囔道:“谭师兄看见了,我却没看见,看来还是功夫不到家呀,我正在琢磨是怎么回事呢?我分明是有感觉的,感觉差那么一点点,但究竟差在哪里呢……”

范仰皱着眉头,眼睛没有看着石不全,似是自言自语道:“我们所得的八门秘传,都用在各自特定的场合,不是用来干这个的。石师弟,你或许可以换一种思路,好好想想,使用入微术的时候,在什么状态下最有感觉?”

石不全突然抬头道:“坐在桌子前面啊!我需要一张桌子,还有一把椅子,桌子一定要合手,还要放得很稳!”

朱山闲挥手道:“那给你搬一张桌子放到后院门口去。”

石不全:“我方才已经想到了,楼楼下连餐桌在内一共有五张桌子,都不合适,要么尺寸太大放不进去,要么不符合我工作时的要求。”

谭涵川:“那去买一张呗,附近有家大商场,我们昨天去五楼吃过饭,四楼有卖家具的。你需要把桌子放在门里面?那道门一点五米宽,扣去两块门板打开的厚度,选张一点四米长的桌子。什么样的桌子感觉合手,你自己去挑。”

范仰道:“一说吃饭我饿了,我们大家先吃饭,吃完饭去买桌子。”

他们午进山,差不多是午回来的,然后是各种忙,尤其是谭涵川占用的时间最多,大家连午饭都没顾得吃,现在已经到晚饭点了,确实饿了。

附近有一家大商场,五楼是美食广场,四楼有三分之一的面积是经营家具定制的。几人在五楼匆匆吃了一顿饭,便到四楼来挑桌子。在这里开设的专门定制店,卖的家具都挺贵的。

家具店共有四家,阿全先在外面逛了一圈,然后挑了一家走进去,一眼看了一张桌子。这是一张长方桌,一点四米长、零点七米宽、七十三厘米高,很厚实的纯黑胡桃木材质,既可以当书桌也可以当一张餐桌。

阿全用手摸了摸材质,又展开双掌压了压,然后拖过旁边的一把椅子坐下试了试,很满意地点了点头道:“是这张桌子了,本来只想临时凑合一下,还真找到合适的了。”

谭涵川:“合适最重要,你可千万别凑合。”

两名售货小姐见到六个大男人结伴来逛家具店,也是吃了一惊,刚开始并没有过来,此刻才凑前道:“先生,您对这件家具感兴趣吗?这是我们店的尊贵黑胡桃系列……”

阿全没等她说完便道:“我在找一张桌子,看这个正好合适。”

其一名售货小姐道:“这既可以做餐桌也可以做书桌,放在家里非常有档次。先生真有眼光,您想配什么样的椅子?”

石不全:“椅子不用了。”

售货小姐:“您还需要看点别的吗?”

石不全:“不用了,我只要这张桌子。”

售货小姐:“我们的订单周期是四十天,您是要这种尺寸吗?先填一下定货单好吗?”

朱山闲在一旁笑道:“别着急呀,还没谈价呢!”

售货小姐也笑了:“售价是一万零八百,如果您是我们家的会员,可以享受八八折优惠。”

石不全只顾看桌子,讨价还价的事情都交给了朱山闲,叶行也在一旁帮腔,最后将价砍到了八千。石不全站起身道:“在这儿交款吗?”

另一名售货小姐年纪稍大,看去应该是卖场经理,微笑道:“先生请先填定单和收货地址,然后我带您去商场的收银台交款。”

石不全摇头道:“收货地址不用了,还得等四十天,我要的是这一张。”

两名售货员都是一愣:“先生,这张桌子是卖场的样品。”

丁齐开口道:“对,我们买的是这张样品,现场提货,难道不可以吗?”

卖场经理有些为难道:“现场提货?我们的工人师傅不在啊,这都晚了,怎么送货呢?”

谭涵川:“我们自己扛走,行不?”

最终的结果,是他们将门店的样品给扛走了。黑胡桃实木的桌子,那是相当地沉啊,并没有一起搬,谭涵川一个人轻轻松松地扛在了肩,在两名售货小姐目瞪口呆离开。

桌子尺寸有点大,几人没有乘自动扶梯,谭涵川走楼梯将之扛下了四楼,径自穿过商场的大堂出去了,见者无不侧目。一行六人在大门口被商场保安拦下了,看了购货单才放行,保安还主动为他们打开了旋转门旁边的双扇玻璃门。

那保安也在心里直犯嘀咕,在商场里干了三年了,从来没见过这么买东西的!

这张桌子有百斤,谭涵川扛着它穿过两条街进入南沚小区,一直到了朱山闲家的后院,朱山闲抢在前面打开后院门。谭涵川直接将桌子放在了门内,尺寸正好合适,他连汗都没出,搓了搓双手道:“阿全,这样行不行?”

石不全背手站在桌子前看了一会儿,又前摸了一番,摇了摇头道:“感觉还是有点不太对,差了那么一点。”

叶行插话道:“这桌子可是你自己挑的,当场要买人家的样品,难道还不合适?”

石不全:“不是桌子不合适,我没那么挑剔,而是位置还差一点。”

朱山闲:“怎么放?”

石不全:“桌沿与门槛平齐,我坐在门内,桌面在门外。”

谭涵川伸手将桌子提起来向前一挪,放在了石不全要求的位置。范仰皱眉道:“这样也放不平啊!”

这个位置确实没法放桌子,因为下面有道大约五公分高的门槛,桌子前面的两条腿恰好支在门槛,桌面是向前倾斜的。

“这是小问题,好办!”谭涵川前将桌子提起来侧翻放下,弯腰目测了一下门槛两个支点的高度,不知从何处抽出一把刀。刀光左右闪动,唰唰两下,他将前面的两条桌腿各切下五公分左右的一截。

丁齐已知谭涵川是位高手,此刻仍是深为震憾。这把刀很短,跟匕首差不多尺寸,丁齐没有看清楚他究竟是从哪里抽出来的,只觉眼前一花已经握在了手。刀身很薄,好像还是把软刀,但谭涵川一入手抖得笔直。

黑胡桃实木的桌子腿,哪怕给一把小钢锯,换个人也得锯半天,谭涵川挥手间给削下来了。其实想把桌子放平,还可以有另一种选择,是在门外用东西将另外两张腿垫高,不料谭涵川想也不想削了桌子腿。

丁齐听见了身旁的叶行从牙缝里倒吸凉气的声音,而石不全却笑道:“诸位不用可惜,老谭削得很整齐。这两截桌子腿我回头还能镶回去,甚至连痕迹都看不出来。”

这话又把大家都给逗笑了,石不全又从屋里取来一把水平尺,整理了一下支撑,将这张桌子调得四平八稳,然后将书房那张椅子搬来,坐下道:“我现在要开始工作了,你们不要打扰我、也别管我,哪怕看见我在这里唱歌跳舞也不要理会。

我一旦开始工作,很投入,会忘了其他的事情,天塌下来都不理会。如果有什么古怪的举动,那也是为了找状态,有时候我习惯……”

有点找到感觉的石不全又恢复了平日的话唠本色,他啰里啰唆说了半天,往左右却看不见人,再一回头,原来大家都进屋了。这小子长出一口气,活动了一下肩膀和双臂,像在做广播体操,然后才凝神坐到了桌前。

石不全坐在那里不知在搞什么,因为桌空无一物,他的双手恰好越过了门槛方,在门内与门外之间。其他人继续在客厅里喝茶,如此枯燥的等待显得很无聊,只过了十来分钟,叶行突然打了声哈欠。受他的传染,丁齐也打了声哈欠。

朱山闲道:“叶总要是累了,先回去休息。阿全这小子一进入工作状态,假如不去叫他,他在那儿坐一整夜都有可能。反正现在天气不冷,他刚才还特意加了件厚外套。”

今天大家起得都很早,午身体很累,下午精神很紧张,一直都没有歇着,现在确实该累了也该困了。叶行却摇了摇头道:“我还可以再等一会儿,也不着急睡觉。”

朱山闲:“其实你和范总可以先回家睡一觉,明天早再来问结果也是一样的。但丁老师可不能走,你得在这儿等着,除了老谭之外,你也最好不要和其他人有私下接触,这是双盲测试的要求。我帮你收拾一间客房……”

朱山闲买的这栋小楼,屋子的原样没动,大体是六室三厅六室四卫的格局。楼下有一间带**卫浴的主卧和一间书房,另有客厅和餐厅,石不全住在楼下的主卧里。楼有一个通往露台的小厅,另外还有四间屋。

楼带**卫浴的主卧是朱山闲住的,前两天又收拾出来两间客房,谭涵川住了一间,另一间今天留给了丁齐。朱山闲的话虽没有明说,但他分明没有打算把叶行和范仰也留在这里住。

朱山闲带丁齐楼看了一眼房间,陈设很简单,屋里有一桌、一椅、一床、一柜,床是一米二宽的单人床,桌子是一米二宽的写字台,配一张简易的电脑椅,屋角放着一个帆布钢架的简易衣柜。

朱山闲笑道:“桌椅和床,是我叫人从区招待所库房里搬来的,衣柜是大前天在超市里买来,阿全装的。你和老谭的房间布置都一样,不要嫌简陋。”

丁齐笑了:“临时在空屋子里布置出来的,条件已经挺好了,看床用品都是新买的,挺有档次的!朱区长啊,您这是要开家庭旅馆吗?”

朱山闲:“这里一个人住的话,房间有点多,但是开家庭旅馆的话,房间又太少了。况且这是市郊的别墅小区,根本开不了家庭旅馆,连农家乐都没法搞。周围的很多邻居,平日都把这里当个周末休闲度假的地方。”

丁齐:“既然是休闲的地方,不妨重新改一下设计,打开楼一道墙,将两间屋子连起来,里面放张台球桌或乒乓球桌,屋角还能放跑步机或椭圆仪啥的。你们这些江湖高人,身怀秘传绝技,平时是不是也会打坐修炼?那么另一间屋子可以当成练功房……”

朱山闲呵呵一笑:“丁老师真的很爱好生活,很有情趣嘛!既然这样,等过几天你也在旁边搞了一栋小楼,将来自己这么布置……这是房间钥匙,你先拿好了。”

房间是带锁的,朱山闲单独给了丁齐一把钥匙,虽只是一个不经意的动作,但也给人一种很尊重的感觉。丁齐由此也得出一个判断,朱山闲显然是为认为,接下来他要在这里住挺长时间的,甚至会把一些私人物品都专门搬过来。

两人没有私下聊别的,丁齐拿了钥匙又回到了一楼的客厅,阿全还不知在后院门那里捣鼓什么,大家又无聊地干坐了好半天。叶行连打好几个哈欠道:“老朱,我在沙发眯一会儿,石师弟有什么发现叫我一声。”

他已经困了,但是还不想走,说完也不管别人反不反对,在沙发躺了下来。范仰也说道:“书房里还有一张沙发,我去那里歇一会儿。”说完自己进书房了,顺手还把门给关了。

朱山闲并没有给叶行和范仰准备留宿的客房,但这两人都赖着不走,还厚着脸皮自己找好了睡觉的地方,当然是要坚持在现场等结果。

正文 正文_048、抟云手

眼看入夜已深,朱山闲也起身道:“我进房间歇会儿,老谭你先看着,阿全有发现就叫我们一声。假如你想休息,就把我叫起来换班。”

谭涵川摆手道:“我上二楼阳台坐着去,丁老师也先去休息吧。”

丁齐到二楼自己的房间里躺了一会儿,却怎么样也睡不着,明明感觉乏累,可精神总还是有点兴奋或者说亢奋。他也明白原因,这是心里有事,惦记着石不全的情况呢。朱山闲的话说得轻松,要大家先睡一觉然后再问结果,可实际上却很难做到。

因为谁也不知道阿全什么时候会“看见”,潜意识中处于一种随时等待结果的状态,在这种情况下,如果有谁倒头就能睡着,要么就是个白痴,要么就是那所谓的心性修为确实不凡。

估计叶行和范仰也是这样。叶行躺在沙发上是睡不着的,至少是睡不沉,只是闭上眼睛休息一会儿。而范仰,丁齐认为他进书房不是睡觉,而是去找东西了,要么是石不全已部分修复的古卷,要么是谭涵川刚才留下的线索。

这只是一种直觉,在长期的心理咨询工作中培养出的直觉,虽然他和范仰也算第一天正式认识,但感觉范仰就是这样一种人、会做这样的事。范仰进书房顺手就把把门关上了,丁齐还听见转动锁头的声音,下意识地便做出了判断。

明知道睡不着,丁齐便穿上衣服起来了,走出二楼的小厅来到了露台上。露台很大,朝南,冲着后院的方向,上面放着两张藤椅,还支着一张遮阳大伞。谭涵川正坐在那里,手里端着一个茶壶,脚边还放着一个暖壶可以随时续水。

谭涵川没有回头,但也知道丁齐来了,伸手指了指旁边那张藤椅。丁齐走过去与他并排坐下,小声道:“谭老师,我还以为您这位高手正在打坐呢。”

谭涵川:“我在值班啊,怎么能自己打坐呢?”

丁齐有些没话找话道:“其他人好像都睡了。”

谭涵川笑了笑:“应该都没睡。老朱倒是回屋打坐练功去了,但现在的心境不对,估计不会有太好的效果,他得像阿全这样找找状态才行。叶总躺在沙发上也是睡不着的,就是在那儿闭眼等着。至于范师弟嘛,是进书房找东西去了,但估计也找不到什么。

还是丁老师你最洒脱,莫不如就干脆坐这儿看着,感觉反而最安心。”

这位研究员不论做事还是说话,总是会让人一再感到吃惊,该怎么形容呢,就是太直接了。但有时候直截了当就是一种最好的处事方式,尤其是在与那些心眼和套路都防不胜防的江湖人打交道的时候。

谭涵川只是直,但绝对不傻,随口就能说穿这些。丁齐一时不知该怎样接话,又眺望着远方道:“坐在这里远望群山,风景真的很不错。假如前方再有一座大湖,清风徐来,那感觉……”

谭涵川突然道:“你说话小声点,阿全都能听得见。”同时还向丁齐打了个手势。

丁齐突然反应过来,自己刚才无意间说漏嘴了,前方有一座群山环抱间的大湖,正是谭涵川通过后院门看到的小境湖景象。他的反应也很快,声音没有流露出任何异样,顺势反问道:“这么小的声音,阿全也能听得见吗?”

谭涵川:“当然听得见,他现在处于知觉最敏锐的状态。别说我们坐在这里说话,就算跑到前院去,他隔着这栋楼也能听得清清楚楚,只是不会留意而已。”

谭涵川刚才要丁齐小声点,其实他们一直在用这个音量说话,提醒了丁齐之后,他自己也还在继续说话,显然并不是不让丁齐说话的意思,而是要阻止他说出某些内容。

谭涵川提到了石不全此刻的状态,知觉异常敏锐,但不会留意外界的干扰。丁齐对此很感兴趣,于是就以请教的语气和谭涵川讨论了一番。心理学研究意识活动,而人的意识有指向性,就是俗话说的“注意”。

人在高度注意的状态中,除了注意对象之外,大脑会自动屏蔽其他的信息。比如有人在闹市中读书,聚精会神只记得书中的内容,却不闻喧闹之声。其实市场上的声音他都能听得见,只是没有注意也没有留下印象,甚至都不会记得。

但有趣的是,有心理学家认为,清醒时的意识高度集中与意识高度放松,状态可能是殊途同归。意识高度放松的状态下,比如道家说坐忘、佛家说禅定,就是摒去了外缘杂扰,清静或安住其心。

听了丁齐的分析,谭涵川点头道:“有很多人认为心理学很神秘,总觉得学心理学的人和一般人不一样。其实这只是一个误会,谁也不比谁更高明。

按正常的逻辑想一想,不同的专业,都是大学本科四年,只要认真学出来,没有道理张三就比李四更高明,只是擅长的领域不同。

我认识的心理学家也不少,但像丁老师这样的却不多。您不仅专业,而且有些地方超出了专业之外,因为那不是每个都能学成的,要靠个人修养去积累。”

丁齐只得谦虚道:“我刚才讲的那些,其实大部分都是我的导师刘丰说的。”

谭涵川:“我指的可不仅是丁老师刚才说的话,也包括你做的事……还是不说你了,说说阿全吧,你现在最感兴趣的应该就是他此刻的状态吧?”

按谭涵川的解释与丁齐的理解,石不全此刻什么都能听见,只是不会留意。有修行者形容这种心境,就像飞鸟划过镜面前方,镜子中会照出影子,但不会留下痕迹。谭涵川此刻和丁齐说话打扰不到石不全,假如真打扰他了,那就说明石不全还没有找对状态。

难怪石不全叫大家不要管他,他一旦进入状态就不再理会周围其他的事情。那么谭涵川为什么还要阻止丁齐说漏嘴?人的意识就是这么奇妙,石不全正专注于某一事物,与此事物相关的信息自然就会引起他的注意。

他们说别的话,石不全会听而不闻,但如果谭涵川和丁齐讨论小境湖的场景,石不全的潜意识中一定会留意的,甚至会导致某种幻觉甚至幻境出现。

丁齐道:“《老子》中有一段话,‘视之不见,名曰夷。听之不闻,名曰希。抟之不得,名曰微。’应该就是形容阿全现在这种状态吧?”说到这里,他看着石不全的背影,突然又皱眉道,“阿全的手在干什么呢,摸东西吗?”

这里已是别墅小区的最后排,墙外就是山野,周围并没有灯光。还好是个晴天,有淡淡的星辉照耀,但抬头没有看见月亮,所以光线很暗。丁齐从屋里出来时是看不清石不全的,感觉他只是一团朦胧的影子,要过一会儿眼睛才能适应黑暗。

二楼露台上的视角比较高,因此能够看见石不全的双手,丁齐此刻才发现他的双手一直有动作。

石不全的双掌掌根相对,离得大概有半尺多远,像抱着一个球在转,又像在摸一件并不存在的东西。再仔细看,他又不像是在摸手心里的球,因为手掌是张开的、朝着门外,就像在触摸一个广阔的世界。

谭涵川笑道:“丁老师刚才提到了抟之不得,阿全现在拉的架子,就叫抟云手。”

丁齐纳闷道:“抟云手?这也是江湖册门的秘传吗?”

谭涵川笑了:“那倒不是,其实我也练过,就是一门功夫。想说清楚可不容易,太极里也有一招‘揽雀尾’,丁老师应该听说过。据说练的就是一股柔劲,可以让鸟在掌心里飞不起来。”

丁齐:“我好像在武侠里也看见过,真有这么神奇吗?”

谭涵川:“也没什么神奇的,就是练出来的功夫。”

丁齐:“原来谭老师也会啊!您是怎么练的,真能让小鸟在掌心里飞不起来吗?”

谭涵川:“我师父就养了好几笼画眉,翅膀都是没剪的。我当初就是拿这些鸟练的,刚开始的时候,当然都飞走了……”

丁齐笑了:“要是这样的话,你师父有多少笼鸟也不够啊。”

谭涵川也笑了:“我师父那时候就站在旁边,画眉一飞起他就伸手拦住。是拦住,不是抓住,画眉就好像停在他的手上,然后就再也飞不起来。他的手看似放在那里,其实一直在动,这需要有体察入微的感觉与反应。

我那时候只知道按师父教的练。后来搞科研了嘛,也特意找各种资料研究了一番鸟类的飞行规律。其实鸟和昆虫不一样,它们的起飞是需要助跑的,越是大型的鸟类助跑距离越长。而小型鸟类在振翅起飞时,双腿有一个下蹬借力腾空的动作。

关键就在于起飞时双腿下蹬这一下,手掌要能察觉到力量的变化,同时往下撤,使画眉借不到力。所以画眉无论怎么蹬腿,手心上的支撑力是一样的,仅仅是能够让它站住,却不能让它借力起飞。也不能让它跳下去趁势滑翔,还得时刻掌控着力量的方向。”

丁齐叹道:“好高明的掌控力!”

谭涵川:“其实重点不是掌控力,主要练的是感应与反应,心手相连,感觉到便能反应过来,反应过来动作便能跟上。其实有时候鸟还是会飞走的,用另一只手接住就行了。

两只手轮流来,便是抟云手。抟云手不是只有这么一种练法,但我就是这么练的。我师父当年的要求,就算接不住,也绝不能伤着他的鸟,哪怕碰掉一根羽毛都会揍我。”

丁齐:“阿全也是这么练的?”

谭涵川:“差不多吧。我借用的是画眉,他借用的是鹩哥。他师父养了不少鹩哥,没事就教鹩哥说那些他老人家最爱听的话,阿全从小就负责给师父喂鸟。”

丁齐:“你们原先就认识,你也认识他师父?”

谭涵川摇了摇头道:“原先没见过面,我也不认识他师父,只是听老朱提起过这个人,大前天才第一次见面。时代不同了,江湖八大门传承凋零,或者说种种江湖门槛早就融入如今的世道,所谓的传承弟子很少见了。”

丁齐:“大前天才认识,你就连这些都知道了?”

谭涵川苦笑道:“阿全那个碎嘴,好不容易找到一位八门江湖同道,那还不得好好聊聊?住在同一栋楼里两天,这些还不够他聊的呢!”

丁齐也笑了,又有些好奇地问道:“那么阿全和您一样,也是位功夫高手喽?”

谭涵川摇头道:“我谈不上是高手,只是会些功夫而已,都是小时候被师父揍出来的。至于阿全嘛,他练抟云手目的和我不一样,不是武功而是一种技巧。江湖册门秘传的入微术,入门的条件就是要感应入微。先练习抟云手,是一种很好的体会方式。”

丁齐又望着石不全道:“我看他的样子,也不像是在摸鸟啊?”

谭涵川:“那只是抟云手的一种练法,又不是用法。他现在只是借助这种方式在感应状态,其实不是手在摸东西,而是用心在感应,手就是他的心……”

恰在这时,阿全的动作突然停住了,身体仿佛僵了半秒钟,然后他突然蹦了起来,把前面的桌子都碰翻到门外,转身一踩椅子,便从椅背上跳了过来,咋咋呼呼地叫道:“我看见了,我也看见了,我真的看见啦——!”

丁齐只觉身边突然带起一阵风。谭涵川已经从二楼露台上直接跃进后院中,一巴掌拍在阿全的肩膀上,低喝道:“大半夜的,吵吵什么?就算你不睡觉,也别吵醒邻居啊!先别说看见了什么,快跟丁老师进书房。”

今天可是周末,这个小区中住的人最多的时候。邻居吵没吵醒不知道,楼里的三个人全被惊动了,很快就冲到了后院里,都是一脸激动的神色。朱山闲抢先摆手道:“大家先别着急问,有结果就好,让阿全和丁老师单独聊聊,由丁老师给出权威结论。”

进了书房锁上门,石不全难掩兴奋的神色,不停地搓着双手道:“丁老师,你要我怎么做?”

丁齐一指书案道:“那里有纸有笔,先把你看到的景象画下来。”

石不全一坐下来进入工作状态,就好像完全换了一个人,开始专心的做画,仿佛也忘了身边丁齐的存在。阿全的画功非常棒,就丁齐这个外行人的感觉,不亚于如今不少成名的画家。阿全画得比较慢,这是一幅工笔画,他在尽量勾勒各种细节。

谭涵川描那幅图只用了二十分钟左右,而石不全的技巧要娴熟太多了,却用了一个多小时,因为他画得非常细致,尺幅也大得多。但对他而言,这却只算一个临时的简单勾勒,画完之后还感觉意犹未尽。

丁齐就站在一旁看着,其实当阿全画到一半的时候,他就已经得出了明确的结论,石不全和谭涵川看见的是同一处地方。但画中有些细节还是区别,比如云层的位置不同、所遮掩的景物也不一样,石不全还画出了谭涵川的图中看不到的东西。

石不全将画双手递过来道:“丁老师,我画得怎样?”

丁齐接过画,赞叹道:“画得非常好,我几乎不需要再多问什么了。”

石不全赶紧摆手道:“不不不,您一定要问!画只是画,这么小的一张纸,根本不足以描绘出我所看到的景致。画您先收好,我再给您好好说说……”

厅中的另外四人又干坐了半天,看时间都过了午夜零点了,但还得耐着性子等下去。石不全是吃完晚饭、买来桌子后坐在后院门口的,当时大概是晚上八点半,他在那里坐了大概两个多小时,快十一点的时候蹦起来大叫“看见了”,然后拉着丁齐进屋又是一个多小时。

不知过了多久,书房的门终于被推开了,四人都站起身来问道:“丁老师,结果怎样?”

丁齐走出书房,深吸一口气,向众人点了点头道:“我已经可以得出明确的结论,那道门外,的确有另一个世界。古人也曾经见到过,甚至还进去过,他们称之为小境湖。我不知道那是一个什么样的世界,但谭老师和阿全分别都看见了,他们看见的是同一个地方。

我现在能够做出的判断,就是小境湖中的天时变化与外面是一样的,谭老师看见的是下午的景象,阿全看见的是星光下的夜色。小境湖中有山有水,而且还有风,因为云层会飘荡到不同的位置……”

朱山闲突然摆手道:“丁老师别说了,别再具体描述,我不想听见!”说完话转身便去了后院门那儿,把石不全碰翻的桌子重新扶好,就在那张椅子上也坐了下来。

谭涵川笑道:“老朱也想自己试试。”

阿全兴奋道:“既然我能行,老朱也行的!只要他……”

他的长篇大论尚未展开,便又被范仰挥手打断道:“这样吧,我们进书房,丁老师把他们画的两张图都让我看看。”

叶行问道:“范总,你就不想自己试试?”

范仰笑了:“双盲测试,有两个独立的结果交叉印证就足够了。既然已经确定了小境湖真的存在,而且就在那道门外,我回头再试也无妨。我都等了一个下午加一个晚上了,实在是好奇得不行。”

叶行:“我也好想知道,那到底是什么样的地方?”

丁齐:“那好吧,我们都进书房,尽量看图别说话,就算说也要悄声。”

几人正准备进去,朱山闲又突然走回了厅里。范仰意味深长道:“朱区长,您怎么也改主意了?”

朱山闲却摆手道:“你们继续,不用管我,我只是上楼拿件外套。”

正文 正文_049、这就是宝藏

来到书房里关上门,丁齐将两幅折好的画从兜里掏出来平摊到桌案上,就算是外行人也能一眼看出,两人画的是同一个地方。有了这个结论就好办,范仰和叶行主要看的都是石不全的画。范仰的神情若有所思,而叶行眨着眼睛不知在想什么,又似有点发懵。

范仰突然扭头对叶行道:“这就是宝藏!”

叶行还有些没回过神来:“宝藏在什么位置呢?”

范仰一指那幅图道:“这个地方就是宝藏啊,你是不是在想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埋在哪里?如今这世道什么最值钱?房地产啊!地皮最值钱、环境最值钱!假如能坐拥这样一片山水,那是无价的。

不是有那么一道诗嘛,我想有一座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开!这里虽然没有大海,但湖光山色比海景更美,更难得就在市区里,又在毫无尘世污染的方外。”

阿全接过话头打趣道:“可惜没有快递直达、ifi覆盖、能叫外卖……”

叶行这才连连点头道:“对对对,这就是宝藏,无价之宝啊!”

丁齐也说道:“看明代的游记,小境湖中还有仙家饵药,服之可长生。按朱区长的祖师遗言,长生不老恐怕不可能,但总有强身健体、延年益寿的效果。”

恰在这时,朱山闲推门道:“我也看见了!”

几人都吃了一惊,叶行惊呼道:“这么快?”

朱山闲摊掩兴奋与得意之色,口中却谦虚道:“不是我高明,而是心已经定了。”

这番话在丁齐看来,是非常有道理的。先前大家都不知道究竟怎样才能看见小境湖、就算看见了又是不是真的,都是尝试着去感应。而刚才已得出了明确的结论,那道门后真的有一个方外世界存在,而谭涵川和石不全先后都看见了,朱山闲的心境已定。

丁齐将桌上两幅画卷起放到了一旁,招呼道:“朱区长,你也画一幅图。”

朱山闲画得图很简单,坐下后取过一张a4打印纸,用一只签字笔勾了几下,不到半分钟就画完了。只是很简练的线条轮廓,但大家一眼也都能看出来,他画的是同一个地方。众人就刚才的话题又讨论了一番,越说兴致越高,就是发现了仙境啊!

范仰道:“既然这样,我也去试试。”

朱山闲劝道:“明天早上再试吧,你和叶总先回去睡一觉,折腾到现在想必都累了。但好歹有了明确的结果,这一天不算白忙……范师弟,你现在去看也很难看清楚,刚才有一大片云飘过来渐渐遮住了星光,就是漆黑一片,天亮后再试更好。”

范仰回头问叶行道:“我们先回去睡觉吗?”

见叶行有些犹豫,丁齐笑道:“叶总在担心什么?自古以来小境湖一直就在那里,谁也偷不走的,古人也曾进去过,所区别就在你能不能看见。我也回去一趟,睡个觉、洗个澡,明天顺便再搬点东西过来。”

叶行这时却幽幽的说了一句:“你们看见了,但我没看见。我只想问一句,你们虽然看见了,但是进去了吗?”

这句话就像一瓢冷水,当场泼灭了众人兴奋的劲头。谭涵川搞的双盲测试,只是确定了他们看见了同样的东西,并非心理暗示的结果,但并没有排除那只是幻境的可能,是大家在同样情况下都会看到的幻境。

朱山闲有些兴致索然地摇了摇头道:“站在门外可以看得见,可是越过门槛,到达仍是南沚山森林公园,尚不得其门而入。我刚才没用两分钟就看见了,还把桌子搬开了试试,进不去,那就像一幅幻境。”

石不全却说道:“既然你的祖师爷有历代口口相传的交待,当年的祖师进去过,就一定有办法进去。我们既然发现了,然后再慢慢去想办法,明天再商量也不迟。”

范仰转身道:“那我先回去睡一觉吧。”

叶行:“我也回去,这里离我那里不算太远,半夜路上没车,二十分钟就够了。”

已经完成检验人任务的丁齐也告辞离去,他租的公寓离这里比较远,白天开车恐怕要一个多小时,但后半夜半个多小时就到家了。他刚到家就接到了叶行的电话:“丁老师,我和范总在吃宵夜呢。你也一起过来吧,我们边吃边聊聊。”

丁齐:“你和范总吃吧,我不饿,而且已经睡下了,今天实在是累了。”

这两人居然没有直接回去睡觉,还要约丁齐一起宵夜,可能是要私下商量什么事情。可是丁齐并不想参与,他在心理上已脱离了这个“派系”,不想单独与范仰和叶行搞在一起。

放下电话洗了个澡,丁齐是倒头便睡,也许是精神一度兴奋到了极点,也疲惫到了极点,这一觉睡得非常实。

丁齐没有对闹钟,但早上七点半就自动醒了。算算时间,他大约只睡了六个小时出头,但睡眠质量非常好,除了小腿肚子微微有些返酸,精神头已经完全恢复了,丝毫不觉得疲倦。他收拾了一些换洗衣服、日用杂物,将笔记本电脑也带上了,都放在车的后备箱里。

他却没有直接去朱山闲那里,而是先来到小赤山公园。最近这段日子,他每天上午都会来到小赤山公园,只有昨天是例外。他在公园漫步与练功,漫步也是练功,练功也是漫步,没有谁教过他该怎么做,都是他自行琢磨的。

当他在江边漫步时,仿佛心神已延伸到天地间;当他在小山包中端坐时,又仿佛是在这个世界中漫步。他的状态与他天赋有关,将天地视为一个与自己一样的人,那么这个世界就是这个人的精神世界,既是物质的也是精神的。

丁齐就以进入他人精神世界的那种方式,徜徉在现实的天地之中,感受另一种妙趣。也不能说没人教过他,他有过很多老师,其中最重要的当然是导师刘丰。他系统的学习过很多知识,还接受过各种培训与锻炼,这些都是积淀。在此积淀的基础上,才有升华和凝炼。

丁齐为什么没有着急去朱山闲那里?因为他想得很清楚,着急也没用。小境湖的确存在,而且已经发现了,但那不是他的发现,也不是他能拥有的世界,至少暂还不是。

谭涵川、石不全、朱山闲先后都发现了,范仰也有要门秘传,总有办法可以试试,但丁齐就像个局外人或者说门外人,他并没有看见小境湖,或许叶行也有与他同样的感觉吧。所以丁齐也在想,自己怎么才能发现它?

他很自然地就想到了自己最近感悟到的状态,小境湖就是一个方外世界,那么世界有没有意识?若有意识,便可视既是物质的也是精神的世界,那么利用自己的天赋,采用类似进入他人精神世界的方法,是否也能进入那里?

他昨夜和谭涵川聊到了阿全施展册门秘传“入微术”时的状态,当时阿全看似浑然忘我,其实感应入微,知觉特别敏锐。丁齐也曾有过类似的感觉啊,就是那次小赤山公园里练功时,否则他也不可能听见施良德与保镖小蒋以及那位神秘老者之间的谈话。

尤其是施良德与保镖小蒋后来的谈话,两人走出那么远,几乎到了公园门口,可是丁齐依然听得很清晰。难道他在无意中也触及了修炼入微术所追求的境界?

石不全也说过,很多事物的境界相通,他的导师周小玄并非江湖八门传人,却也有同样的领悟。那么丁齐也不是江湖八门传人,但可不可以也做到同样的事情呢?假如真是那样,丁齐感觉那才是开启了他自己的宝藏。

上次那位神秘的老者、江湖疲门大师,也曾夸他的养气功夫很不错,看来也不完全是误会。可是那位吴老先生却问他是不是飘门弟子,这又是怎么回事呢?昨天谭涵川后来又提到了抟云手,丁齐倒是真的不会。

所以他又跑到小赤山公园来“练功”了,差不多九点半左右才离开。丁齐之所以在今天早上这么特殊的时间,还会先来到小赤山公园,还有另一个原因。他总感觉,谭涵川看见的“小境湖”,并不是他在田琦、涂至、卢芳的精神世界中所看到的地方。

前段时间,他一直在寻找“大赤山”和“小境湖”,本以为这是方外世界的不同名称,如今看来,这样方外世界还不止一处,分别就叫“大赤山”与“小境湖”。如今小境湖被发现了,线索是通过那卷被修复的古代图册,可大赤山仍不知所踪。

如果就像朱山闲家的后院那般,也有一道门户通往大赤山,那道门户很可能就在小赤山公园中。不要问丁齐是怎么知道的,这只是一种直觉。

快到十点的时候,丁齐走向公园大门口,与另一条路上走来另外两个年轻人恰好相遇。那两人停下脚步,浅浅鞠了一躬道:“丁老师好!”

丁齐早就不是境湖大学的老师了,也曾对阿全说不必叫他丁老师,可是最近不知怎么了,朱山闲那伙人一直都叫他丁老师,叫顺嘴也就习惯了。但在其他的场合,最近倒很少听人这么叫他。丁齐微微一怔,随即笑道:“毕学成,叶,叶言行……你们来锻炼啊?”

他们是他曾经带过的外专业学生,教的是社会心理学大课。丁齐带课的时间并不长,不可能记住每个学生的名字与样子,但对毕学成还是有印象的。至于叶言行,说实话,他是突然想起来的,因此语气顿了一下。

人的记忆就是这么奇妙,以为自己根本没记住的东西,其实早就在脑海里,不知道在什么情况下会想起。丁齐原先翻过学生名册,肯定也看到过叶言行的名字,应该也曾点过叶言行的名、看见过这个人,可他不记得了,并没有什么印象。

但丁齐最近经常和叶行在一起,今天看见叶言行,突然就想了起来,因为两人的名字就差一个字。那两名学生也是一怔,有些惊讶又有些激动地说道:“丁老师,您居然记得我们?”

丁齐微笑道:“是的,当然记得,我在课堂上点过你们的名字。”

毕学成又说道:“丁老师,听说您到博慈医疗成了心理门诊的头牌专家,我还特意上网搜过您的消息,很了不起呀!”

丁齐感觉有点臊得慌,毕学成一定是看见了博慈医疗网站上的专家介绍,那上面的内容吹得简直没法看了,赶紧岔开话题道:“星期天没睡懒觉,也没窝在宿舍里打游戏,而是到公园里来锻炼,是健康的好习惯!”

周末的早上,两个大小伙子结伴逛公园,感觉有点怪怪的,但他们显然又不是来搞基的,都穿着短袖汗衫,身上还汗湿了,应该就是来锻炼的,看体格都还挺结实,至少不是那种弱不禁风的宅男。

叶言行点头道:“我们是来跑步的,刚才还在那边看几个老头甩鞭子,又在江边打了会拳。”

打完招呼丁齐告辞离开,两名学生还很尊敬地点头:“丁老师您慢走!”开车走在路上,丁齐很是感慨。尽管他已经不是老师了,可是有学生仍然记得他,见到他的态度仍然很尊敬。不能要求每个人都这样,但有这样的学生,他就觉得很欣慰,没有白当一回老师。

来到朱山闲家已经快中午了,一进厅就听叶行叫道:“丁老师,你怎么才来呀?我和范总可是一大早就过来了。”

丁齐答道:“也没必要来太早吧,小境湖就在那里,它又跑不掉,还是想想该怎么进去吧!至于你和我,则得好好想想该怎么发现它……范总呢?”

朱山闲:“他一来就到后院门口站着了,这都站一上午了,也不知看出了啥结果。他再没动静,我们就该先叫他吃午饭了。”

叶行插话道:“丁老师吃早饭了吗?我和范总可是连早饭都没吃。”

丁齐:“你和范总昨天后半夜不是去宵夜了吗,早上应该不饿吧?”说着话他来到了后院,就见范仰背手站在门槛前,就像在眺望门外的风景,仿佛已经看入了神。

这时石不全也溜进了后院,身上竟然系着围裙,冲范仰道:“范总,看见了没有?要不然我帮你找找状态,给你一个碗和一根棍?”

范仰转身笑道:“那倒没必要,我已经看见了小境湖。”

这倒让石不全微微吃了一惊:“原来你是醒着的。”

范仰:“我一直就是清醒的,谁像你似的,干点啥就忘乎所以。”

石不全:“你用了这么长时间才看见吗?”

范仰:“我早就看见了,刚才一直在欣赏风景呢。”

丁齐一直习惯性地在观察范仰说话时的反应,也不知道这番话是真是假,因为连他也看不出什么来。接受过专门训练的人,能够控制说话时的微表情,使其与表达的情绪一致,而范仰无疑是训练有素的,更何况这样的话语本就不包含情绪因素。

人的语言,有绝大部分内容并不包含明显的情绪指向。所以心理学家的观察也不是万能的,绝不像外行人所认为的那么神秘,事实恰恰相反,在日常生活中的即时判断作用非常有限,有时还不如直觉好用,尤其是碰到范仰这种人时。

几人回到厅中,叶行凑过来小声的问范仰,他究竟看到了怎样的景象?而石不全又钻进厨房去了。今天上午是朱山闲他们三个出门买的菜,谭涵川当大厨正在厨房做,而石不全帮着打下手。

闲下来的朱山闲又在泡茶,笑呵呵地说道:“今天有口福了,谭老弟的手艺很不错。其实阿全也很会做饭的,但还赶不上老谭,正在边帮忙边学习呢。你们几个平时做饭吗?也可以进厨房帮帮忙嘛!”

“我去看看还有什么活,哪怕不能帮忙做饭炒菜,也可以帮忙端端菜嘛。”说着话丁齐已经走进了厨房。

叶行则答道:“我是个单身狗,自己不太会做饭,平时吃食堂,要么叫外卖。”

朱山闲:“范总呢?”

范仰反问道:“朱区长,您见过要饭的自己做吗?”他开了句玩笑,又说道,“我平时在家,是请阿姨做饭的。”

这时丁齐端了一盘热气腾腾的鱼出来,招呼道:“阿全说了,今天在二楼阳台上吃。你们都帮着端一下盘子、摆一下碗筷。”

二楼的露台很大,原先只有两张藤椅并没有桌子,石不全昨天恰好买了一张,此刻就搬来放在那张遮阳大伞下面。两节被削掉的桌子腿已经被镶回去了,假如不是趴地上凑近了仔细看,几乎发现不了接缝,也不知石不全是粘回去的还是里面用楔子榫回去的。

一点四米乘零点七米的桌子,把头放两张藤椅,两侧再从餐厅搬来四张餐椅,六个人坐正好合适。这一桌饭菜非常可口,丁齐一边吃一边称赞,范仰一边吃一边感谢厨师。

朱山闲笑道:“你们几个不会做饭,我的手艺也一般,但老谭和阿全可不一样,他们是从小就跟着师父的,得给师父做饭,还得让师父吃满意了,所以手艺就练出来了。”

正文 正文_050、召唤神龙

坐在露台上,视线不受围墙的阻挡,恰好可以远眺南沚山森林公园的景致,阳历五月也是境湖市最好的天气,一点都不冷,也不太热。山中的微风吹来带着草木清香,再摆上这么一桌饭菜品尝,简直就是人生莫大享受,至少丁齐好久没有这么享受过了。

朱三闲还特意开了一瓶自己收藏的茅台,给每个人都倒上了,端杯道:“我们从五湖四海相聚,为了同一个目标,如今我们不仅证明了古人传说中的小境湖真的存在,而且真的找到了它。来,大家共同举杯庆祝,都干了!”

六人围桌而坐、热热闹闹的样子,感觉从此刻开始就已经是一个真正的团队了。石不全端着杯眺望远山道:“老朱啊,你挑的这个地方真好,都市中的桃源。在这里吃饭,怀抱山色,太舒服了!”

叶行:“山里面风景好,空气也好,我夏天也经常去山里找个庄园度假,唯一一点不足,就是蚊子有点多。”

范仰突然道:“从昨天到现在,你们有没有发现一件事?南沚山森林公园里有湖,也有泉水溪流,水并不少。我们就在山脚下,围墙外面草木茂盛,可是蚊子却很少。”

石不全也一拍大腿道:“对啊,假如换别的地方,昨天半夜我在外面坐了那么久,也没有点根蚊香,恐怕早就被一大群蚊子抬走了!我怎么没有注意到呢,还是范总细致。”

范仰:“我是刚听叶总提到蚊子,这才反应过来的。这地方确实奇妙,我在外面站了一上午,穿得是短袖,也没见蚊子叮我。”

谭涵川点头道:“这的确是个发现,这里的蚊子特别少,会不会与仙境有关呢?”

叶行:“我听说龙虎山有个村庄,也是没有蚊子的,说不定也有方外世界。”

石不全插话道:“那个村庄我去过,师父带我去的,附近蝙蝠特别多,蚊子当然就少了。”

谭涵川:“可是这里并没有蝙蝠啊,也许是山里的生态好,青蛙、蜻蜓一类吃蚊子的小动物也多。”

丁齐看了看大家道:“我们先不讨论蚊子,还是讨论小境湖吧。朱区长、谭老师、范总、阿全,你们都通过那道门看见了小境湖,凭借江湖八门各自的秘术。但还是叶总昨天问的那句话,你们找到进去的办法了吗?”

一桌子人都哑巴了。过了一会儿,范仰才开口道:“丁老师,你以为我这一上午都在干什么呢?我站在门内能看到小境湖的风景,可是迈步走进去,却发现不过是走到了院门外,到了南沚山森林公园。

或许我真应该像阿全说的,左手拄根棍、右手托个碗,好好找找状态,看看那样能不能走进去……”

阿全接过话头道:“碗可以去市场挑,就挑你最满意的行头。至于打狗棍嘛,我可以亲手帮你做一根,一定是让你感觉最趁手的。”随即他又叹了口气,“昨天我也有感觉,看得见、却摸不着,我把手伸到了门外,摸到的却是南沚山森林公园。”

叶行惊讶道:“南沚山森林公园也能摸到?你只能摸到空气吧?”

阿全解释道:“空气跟空气也不一样,我摸的不是空气,而是不同的天地给我的感觉。我能看得见,知道那是什么感受,可是我试图进入它去触碰时,就像幻影一样消散了,门外还是南沚山森林公园。”

丁齐:“你昨天不是一看见就叫着蹦起来了吗,哪儿有功夫干别的?”

阿全:“我是一大早试的,在范总来之前。”

叶行:“这么神奇!”

石不全没好气的答道:“有什么神奇的?进都进不去!”

朱山闲也开口道:“我今天早上去市场买菜了,就是想到人多的地方去逛逛。爵门秘传的望气术,其实是观望人气的,在市井江湖中才有用武之地,倒不是用来发现什么方外秘境,我其实也是去找感觉了。”

谭涵川皱着眉头道:“我们看见了那道门,但是并没有打开它。那就像一道透明的门,我们看到了门内的风景,却无法推开它进去。可能还是修为不到家,也可能是没找对办法,但既然能发现它,就说明我们的思路是没错的。”

范仰:“修为不到家的可能性不大,否则田琦、涂至、卢芳他们是怎么回事?”

叶行:“可是他们自己根本不知道,也不记得有这回事、完全忘记了,哪怕深度催眠也想不起来。按丁老师的专业说法,只是在潜意识中保留了印象。”

丁齐突然问道:“谭老师,你昨天用张垫子盘坐在后院门口,记得自己坐了多长时间吗?不要想时钟,也不要问别人,就说自己的感觉。”

谭涵川回忆道:“在发现小境湖之前,我用了半个多小时。”

丁齐点头道:“没错。那么在你看见小境湖之后,到起身走回房间之前,用了多长时间?”

谭涵川:“大约五分钟。”

丁齐摇头道:“不对,你至少用了二十分钟。”

叶行:“这又是什么原因,因为太专注了,所以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吗?”

谭涵川一抬手:“你先别插话,让丁老师继续问。”

丁齐:“现在该问阿全了。阿全,你今天一大早在门口摸了多长时间?”

石不全答道:“今天进入状态特别快,我用了不到五分钟就看见了,然后又试了试能不能摸到,结果没成功。前后总共花了不到十分钟。”

还没等丁齐说话,朱山闲就已经摇头道:“你早上六点半去的,我当时看了表。直到范总来了才把你叫回屋,差不多有一个小时。范总,你是几点到的?”

范仰:“我是七点半到的,当时也看了表。”

叶行也发现了问题,皱眉道:“有时间消失了!范总,你感觉自己今天早上在那里站了多长时间?”

范仰:“江湖秘传的兴神术,也是和人打交道的,看来我也应该学着像朱区长那样,在人多的地方逛逛,多找找状态。”

叶行:“我是问你上午在后院门口站了多长时间。”

范仰:“施展兴神术,首先要求自己要特别清醒,我记得很清楚,就是一个上午。”

谭涵川:“丁老师,你是什么看法?”

丁齐沉吟道:“从心理学角度,感觉和知觉是两种层面,我们通常说五感,是指五种器官感应,实际上除了听觉、视觉、嗅觉、味觉、肤觉之外,还有运动感、平衡感和肌体感,共是八感。

知觉是在感觉基础上的综合,大脑高级神经活动的反应,包括空间知觉、运动知觉、还有更抽象的各种社会知觉等等。但是有一种感应,却很难区分究竟是感觉还是知觉,因为它的对象是看不见也摸不着的,就是时间感或者说时间知觉。”

叶行插话道:“丁老师,这些都是心理学基础内容,书上都写着呢,我们都背过。”

丁齐反问道:“读书干什么,仅仅为了考试吗?知识必然有所用,关于时间知觉的研究,到现在也没有明确的结论,因为时间对于如今的物理学家来说仍然很神秘,而心理学家则只能研究一些表面现象了。

如果不借助外界的参照,比如太阳的角度、时钟的刻度,人们如何确定自己度过了多长时间?这就是时间知觉。时间知觉的构成因素很复杂,与各种感官有关,我现在要谈的只是时间感。人们在不同的情况下,对时间流逝的速度感是不一样的。

心理学界通常的结论,在悲伤时,人们会对时间的长度高估,在欢快时,会对时间的长度低估。但是这个说法并不完全准确,无非是心理体验上忍受与享受的区别。人在意识清醒又很专注的状态下,经常会忘了时间,根本就不曾意识到时间的流逝。

比如阿全平时进入工作状态后,我认为他根本就不会去想时间,我们有时也会这样,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们丧失了时间感,结束这种状态之后,和日常经验相对照,回忆中仍然有基本的时间判断。

比如阿全,比如老谭,如果他们经常进入工作状态或者经常定坐,对这种状态已有经验,而且当时意识是清醒的并没有睡着,事后仍然是有大概的时间概念的,因为他们已经熟悉了自己这种状态,虽然不太精确,但也不会偏差得太离谱。”

丁齐讲了一大段纯粹理论概念上的分析。谭涵川听得最认真,点头道:“丁老师说的不错,我在定坐的时候根本就意识不到时间,当然也不会去想时间。”

叶行也很内行地说道:“你要是总想时间,别说定坐了,恐怕都会失眠。”

谭涵川接着道:“但是事后,就是说我结束定坐之后,回忆中对用了多少时间有大概的概念,这是一种经验或是一种直觉。但我要补充一点,这种概念并不是不太精确,而是相当不准确,不是说差别很大,而是非常模糊。”

丁齐:“我说了这么多,只想讲两种可能。第一种可能,确实就是时间感模糊,你们忘了时间,事后也想不起来用了多长时间。可是人的感觉往往又是矛盾的,你们刚才也回答了一个大概的时间估计,这就是来自日常经验中的直觉。”

石不全补充道:“我的工作状态和老谭说的还有点区别,我虽然把什么都忘了,但意识绝对是清醒的,事后是知道时间的。丁老师要说的第二种可能是什么呢?”

丁齐:“很简单,你们失忆了,就和涂至和卢芳一样,失去了对某段经历的记忆,由此导致了时间感的错乱。你们可能通过某种方式进入了小境湖,要么是手,要么是意识,我不太清楚你们各自的秘术原理,只能做此假设。可是这段经历你们记不住,所以记忆中就会缺少一段时间。”

石不全张大嘴道:“还真有这种可能!”

丁齐:“但也仅仅是有这种可能而已,因为刚才提到了卢芳和涂至,我才想到了这种可能。从理论上讲想印证它也很简单,就是找个人进去走一圈然后再出来,看他是否保留记忆?对于其本人来说,由于记忆的消失,所能察觉到的只是时间感的错乱。”

范仰:“理论上倒是简单!但除非我们中有人真的进去了,而且大家都看见了。其实老朱和阿全根本就没有真的进去,只是某种感应的尝试。”

“哎呀!”石不全突然重重的一拍桌子,连盘中的汤水都溅了出来,把大家给吓了一跳。

范仰扭头道:“你是怎么回事,总是一惊一诈的?”

石不全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刚才突然想到了一种可能,激动了一小下。我们先假定丁老师的判断是真的,那又怎么样呢?有问题就解决问题呗!首先已经可以确定,平常人是看不到小境湖的,但是我们利用八门各自的秘传发现它了。

那么第二个问题,就是假定进入小境湖再出来,会失去对这段经历的记忆,那么怎样才能保留清醒的记忆呢?我们的方向已然是对的,就是方法需要更完善。我有一个想法,我们是利用八门各自的秘术发现了小境湖,是不是要集齐江湖八门弟子,才能真正打开它?”

叶行:“这,这,我怎么想起了集齐七颗龙珠,就可以召唤神龙?”

石不全:“对对对,我刚才也想到了七龙珠!”

谭涵川朝朱山闲道:“老朱,阿全这个想法未尝没有道理啊,想想我们都是怎么发现的小境湖?”

朱山闲沉吟道:“可是如今八大门传承凋零,想集齐八门传人可不容易。”

石不全:“后院门的位置,不就是一位江湖风门高手帮你确定的吗,他一定得到了风门秘传的心盘术,你可以请他来。”

朱山闲:“此人名叫鲜华,念得不对常常读成鲜花,年纪和你差不多大,我倒可以试着请他。可是如今的江湖上,惊门与疲门的高手难寻啊,已许久未见踪迹。”

叶行赶紧道:“其实我也是疲门中人……好吧,只算半个疲门传人,丁老师算另外半个,我们加起来也可以凑个整了。”

范仰不置可否道:“我倒是认识一位飘门中人,但是没什么交情,只是知道而已,以前并没有打过什么交道。此人性情冷淡,不知道以不能请得来。”

叶行眼神一亮道:“你说的就是那位冰美人冼小姐吗?”

范仰点头道:“对,就是她,上次介绍你认识的。冰山般的美女,叶总还惦记着呢?”

叶行讪讪笑道:“美女总是令人难忘嘛……其实范总不必担心请不动她,她虽然总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但世上总有事情能打动她的。”

谭涵川也点头道:“叶总说的没错,范总可以试试。既是江湖同道,我想她也清楚范总那些套路,所以就别耍什么花样,实话实说效果最好。你把丁老师的经历、方外图志的记载、老朱祖师的代代相传、我们在这里的实地发现,原原本本都告诉她。

人活在世上,究竟在追求什么,尤其我们这些身怀秘术传承者。时代不同了,江湖八门传承已凋零,门槛套路遍天下、各行各业都在用,但是我们呢?世上有这样的神秘未知,以传承秘术可以发现,她不可能不动心,人总有感兴趣的东西。”

朱山闲:“对,就这样做,我也会原原本本的告诉鲜华。可是我们上哪里去找惊门传人呢?天机莫测,惊门高手最难寻。虽然按照江湖讲究,过去摆摊算命的都算惊门中人,我们也不能就随便找个算命先生来充数吧?”

石不全提醒道:“你可以问问鲜华呀,问他认不认识真正的惊门高人,或许可以通过他请到。”

叶行:“如果是这样,江湖八大门传人就聚齐了,我们就可以召唤神龙……不不不,打开小境湖了。”

正文 正文_051、看风景呢

丁齐在心里嘀咕道,这样便聚齐了吗?就算那位风门高人鲜华也认识惊门高人,还将人给请来了,但好像还缺疲门传人啊?疲门高手丁齐倒是曾见过一位,就是施良德当年遇到的那位江湖游医吴老先生。

可是丁齐也不知道上哪儿去找那位吴老,而且他老人家叮嘱过丁齐,不要将和他见面的事情告诉任何人。丁齐想了想还是欲言又止,好像说了也没用,反正他也找不到吴老先生,实在不行再说吧。而看叶行的态度,非要拉上丁齐充做疲门中人,可能是担心被这个团队撇开。

大家都已吃饱喝足,丁齐站起身来道:“我虽然不太会做饭,但粗活还是能干的,就帮着收拾桌子、洗个碗吧。”

朱山闲也起身收拾碗筷,低着头似是意味深长道:“丁老师可不是只会干粗活的人,这次幸亏有你在,起到的作用太大了。我们还有很多事情,要丁老师帮忙分析指导呢。”

丁齐:“哪里,哪里!你们都是江湖高人,我可不敢谈指导。”

朱山闲呵呵一笑:“江湖高人可不算褒义词,丁老师您谦虚了。”

丁齐:“你们都是高人,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心理医生。”

谭涵川突然道:“老朱啊,看来我得跟单位请个长假了。”

范仰:“你们单位请假麻烦吗?”

谭涵川笑道:“不麻烦,而且我们这些江湖中人,最擅长的就是找借口了,请个假算什么?我们单位的很多人,经常几个月也见不到一面,我都不知道他们平时在研究啥。”

石不全:“这么好的单位啊!挂着中科院的名头,听着就那么带感,我都感兴趣想混进去了。”

今天是周日,明天就要上班了,谭涵川却把返回上海的高铁票给退了,就留在这里住了下来。朱山闲给房间钥匙的时候,丁齐的预感果然没错,看来他也要在这里住一段时间了。接下来范仰负责联系飘门传人冼皓,朱山闲负责联系风门高手鲜华。

从南沚小区到博慈医疗,比从境湖大学那边开车过去近不少,主要白天路上不是那么堵,丁齐上班反而更方便。唯一有些不便的是,他没法每天一大早去小赤山公园“练功”了,但这也好办,出了后院门便是南沚山森林公园。

丁齐搬过来之后,每天一大早都会沿着那条可能是朱山闲散步踩出来的小径,来到那块卧牛石旁。刚开始他爬上卧牛石,坐在“牛背”上“练功”,但是感觉不太适应。

这里是一个相对的高点,位置比南沚小区的地面高出十九米,距离三百多米,视野非常好。向北可以望见整片南沚小区以及雨陵区很多地方,远方是境湖市的林立高楼。丁齐是朝南而坐,面对风景秀丽的连绵群山。

看着感觉不错,可是在这里坐下来,总觉得后背有些发空,甚至感觉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因为他背朝着整个境湖市区。

就像那句成语——如芒在背,他莫名很不安,更别提凝视进入状态了。而且山中有风,尽管多数时候只是微风,但若是坐在四面没有遮挡的高处放松形神,就会感觉风特别明显。

后来丁齐便坐到了石头下面,背靠卧牛石面朝南沚群山,周围还有树丛环绕,他特意清理出一片平地,带着自己的坐垫。这样感觉是比先前好多了,可是状态仍然有点不对,也许他已经熟悉了小赤山公园中那片树丛的幽静,这里的地势太过开阔,反倒找不到先前那种状态。

他现在有点明白,石不全说的那句“感觉就差一点点”,大概是指什么意思了。

他住在了朱山闲家的小楼中,而范仰和叶行可没住在这里,但他们俩也每天都会过来,有时候还会捎些现成的饭菜。这里的虽然没有他们的房间,但也要显示参与感和存在感嘛,毕竟都是这个团队的一员。

朱山闲白天要上班,有时候会晚回来。而石不全就算有“工作”,也是不需要出门的,大部分时间都宅在书房里不知在做些什么。空闲的时候,范仰、谭涵川、朱山闲、石不全会轮流跑到后院门前,或坐或立,一待就是挺长时间。

他们是在观望小境湖中的方外景致,可能也是在尝试进入小境湖,同时也在印证丁齐的判断。几天时间下来,他们也明显察觉到了那种时间感的错乱,但也无法下确定的结论。

这就像一个心结或者一种心魔,越是刻意去尝试与印证,就越不容易进入状态。他们这样做的时候,有时反而连小境湖都看不到了。

叶行有时候也跑去凑热闹,但他依然没有看见小境湖,还不时向其余几位高人请教,企图问出什么秘诀。都是同伴,大家的态度挺好,但对于各门传承秘术,当然不会轻易教给叶行。

石不全还算厚道,拍着叶行的肩膀道:“也许你可以用自己的办法发现它,因为我们都是用了不同的办法。或许真像我的判断,集齐八门高人,便可真正打开这道门,到时候就可以带你一起进去见识了。”

至于丁齐,有时候坐垫放到了门槛前,试着用自己的方法看一看,但可惜的是,在山中感觉就差那么一点点,在这里更是不容易找状态了。可是他也有一点感应,门外仿佛有另一个世界,他总好像还差一点才能发现,就似有一层窗户纸始终捅不破。

丁齐坐在门槛前尝试的次数并不多,因为这里总有人,为了避免彼此打扰,大家日夜轮流来,很难轮得上丁齐。再说丁齐原本就看不见小境湖,也就不用在这里白费感情了。

众人约好,不论聚齐江湖八门传人之事有没有结果,下周末再聚。但实际上六个人每天晚上都会聚,而且还在一起吃晚饭,显得这个小团队那是相当有凝聚力。丁齐也印证了自己先前的预感,那就是在不知不觉中朱山闲俨然已是这个小团队的领导。

他们每天都在一起吃晚饭,有件事情很奇妙,每个人的座位都是固定的,和第一次聚餐时一样。虽然没有任何人指定位置,但大家无形中都很自觉地坐在了上次坐的地方。

朱山闲把头,他左手边是谭涵川、右手边是石不全。谭涵川旁边是范仰,石不全旁边是叶行,而丁齐坐在朱山闲的对面。

有人曾趣谈,官场上有一门酒桌座位学。那么如此说来,在这张桌上朱山闲就是领导,谭涵川和石不全是他的左右手,范仰和叶行是成员。而丁齐是客人,且是地位比较重要的客人。

这天是周三,朱山闲上班去了,石不全躲在书房里不知在捣鼓什么,而谭涵川拿了个坐垫又坐到了后院门口。叶行和范仰当然不在,他俩白天也得上班,得等到下班后才会过来。

丁齐也得上班,因为得挣钱啊,但他的习惯是下午接受预约,上午正在客厅里看资料。之所以不在自己屋里坐着,可能潜意识里还在关注后院门那儿的情况,说不定谁就有什么最新进展。

就在这时,丁齐突然听见有一辆车停在了前院外,有个人从车里走了下来,还从后备箱里搬出了两口很大的旅行箱。丁齐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的感官最近变得很敏锐,甚至无意间就能触发“通感”。

所谓通感,其实并不神秘,很多普通人都有过体会。比如丁齐现在的感觉,这些场景都是听到的吗?听觉带着画面感,听到声音脑海中自然就浮现出场景,就似蝙蝠或海豚。

丁齐放下资料走出门外,只见一位姑娘双手各拖着一口很大的旅行箱走了过来。他不禁怔了怔,甚至有那么短短半秒钟的失神。

姑娘看上去大约二十四、五岁的样子,正值妙龄,穿着一身淡雪青色的长裙。不太好形容这裙子,没有别的花纹却有色彩的过渡,肩部稍深,往下到胸部颜色很自然地变浅,到腰部又变深,再到裙摆又恢复了浅色。但总体的色调是非常淡的,接近于发白。

丁齐注意到的当然不是裙子,而这个人,他之所以会有瞬间的走神,那是因为惊艳。姑娘非常漂亮,漂亮都不足以形容,总之比佳佳好看。她留着长发,梳着一个样式比较特别的髻,不是盘在头顶而是垂于肩后,发梢收起来编向中间,似马尾又非马尾。

书上写的明眸皓齿、冰雪美人,究竟是什么样子?至少在丁齐看来,就是她这个样子。丁齐的失神只是一瞬,随即便意识到这样盯着人家姑娘发呆很没有修养,及时露出了温和的微笑,而姑娘已经开口道:“丁老师?”

丁齐赶紧点头道:“是我,丁齐!请问您认识我吗?”

姑娘答道:“我在网上看见过你的新闻,大前天听范仰说起了你的经历,还特意上网搜了搜,看到了你的照片和视频,所以能认出来。我叫冼皓,是范仰请我来的,请问朱区长在吗?”

“朱区长上班去了。您就是冼皓?我是石不全,叫我阿全就行,这位是谭涵川谭老师。”这时石不全和谭涵川也走了出来,阿全抢先开口说话。

丁齐已经上前道:“先进来吧,我来帮你拿箱子。”

冼皓:“不必了,我自己拎得动!”

丁齐的手已经伸过去了,却不由自主地缩了回来。声音是有情绪感觉的,他能听得出来,冼皓的拒绝不是客气也不是不好意思,就是拒绝。而冼皓拎起两口旅行箱上了台阶,表情显得很轻松,见此情景,阿全把伸出来的手也缩了回去。

丁齐走在前面道:“冼小姐,我们给你收拾了一间屋子,是带独立卫浴的套间,希望你能住得习惯。”说着话已经打开了一楼主卧的房门,从柜子里抱出几样东西道,“床上用品都是新的,也是干净的。”

早知道冼皓会来,朱山闲特意找石不全商量,将一楼的主卧套间让出来,楼上再布置一间客房,让石不全搬到那里,为了照顾对方是位年轻姑娘。石不全却没有搬到楼上,主动收拾铺盖搬进了书房里,反正书房里的长沙发上也可以睡觉。

丁齐刚把东西搬到床上,冼皓便阻止道:“丁老师,您放着。我自己来,不需要别人帮忙。”

想伸手帮忙收拾一下屋子的石不全和谭涵川也都停下了动作,丁齐在心中嘀咕,难道这姑娘有洁癖?或者她不喜欢和人打太多交道,所以总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许是因为长得太漂亮了吧,平日遇到各种搭讪的人不少,所以养成了这种不假辞色的习惯。

丁齐:“你远道而来,先收拾收拾再休息一会儿,有什么事情就招呼我们。”

这里不是旅馆,不用身份证登记,更没有人刨根问底,丁齐等人甚至问都没有多问,就让冼皓住进来了。看似毫无心机防备,但要想想这里住的都是些什么人,要是谁要想在这里冒什么身份搞坑蒙拐骗,恐怕下一秒钟就会被揭穿。

冼皓在房间里大约待了一个小时,推开门已经换了一套面料很轻便的米色长衣长裤,朝客厅里的丁齐道:“丁老师,我能和你单独聊聊吗?”

丁齐起身道:“没问题,我们去哪儿?”

冼皓看了看周围道:“去餐厅吧。”

丁齐在心里叹了口气,看来这姑娘和人打交道时心里的距离感确实很远,找他想单独聊聊,也不是去谁的房间关上门,她似乎很不习惯那样。餐厅和厨房是一体的,空间不小,半边是橱柜、灶台,另外半边放着一张很大的餐桌。

餐桌旁原本有五把椅子和一条宽长凳,有四张餐椅已经搬到楼上了。坐下之后,也没什么客套话,冼皓直接就说道:“我和范仰不熟,以前没打过什么交道。”

丁齐:“范总也是这么说的,我知道,您是对我们这边发生的事感兴趣。”

冼皓:“我承认,如果它是真的,我没法不动心。听说丁老师是最早确认有这样的方外世界存在的人,能将你的经历再讲一遍吗?若是涉及到什么个人隐私,不方便说的话就可以略过,我只想听听你的发现过程。”

又来了,每个人都要听他当面讲一遍经历。从哪儿开始呢?丁齐想了想先问道:“您听说过我的名字,最早是因为境湖市安康医院事件吧?网上就是这么叫的,那我就从这件事说起……”

丁齐介绍了自己的天赋,介绍了江北杀人案以及田琦,讲到了他曾进入田琦的精神世界,差点连“催眠杀人”的细节都说出来了,还好及时反应过来,将这一节略过。然后又讲到了自己被学校开除,在范仰的推荐下叶行找上门来聘请他,而他事后才清楚内情。

以往和别人讲这段经历时,丁齐就直接说在田琦、涂至、卢芳的深度催眠状态下,他察觉他们进入了同一个地方,从而做出了某种判断,从未像今天介绍得这般详细。在外人看来,丁齐好像是被催眠了,几乎将什么话都说了出来。

但在丁齐看来,他好像清楚冼皓的感觉。冼皓和他们这些人不一样,此前从未听说过任何有关方外世界的传闻,自始至终也没有参与过这件事,只是大前天听了范仰的介绍。想让这样一个人确信这样一种事并不容易,描述的细节越具体越好。

丁齐一直讲到他们在周末的发现,冼皓听完后点了点头道:“谢谢丁老师,你真的很不简单!既然他们都看见了,我也去试试,现在方便吗?”

丁齐:“没什么不方便的,这几天大家都轮流跑那儿看呢。老谭现在已经把地方让出来了,你过去试试便好,需要给你搬张桌子或椅子啥的吗?”

冼皓:“不用这些,我只需要一个坐垫。”

客厅沙发上有坐垫,但丁齐还是上楼把自己平日用的那个坐垫拿来了,那是他在网上特意挑的、很舒服实用的乳胶垫。冼皓看了看,最终还是用了丁齐这个坐垫,又说了声谢谢。

冼皓坐在了后院门口,看姿势和谭涵川先前差不多。丁齐则来到了二楼露台上,坐在那里好像是看远处的山色,但眼神总往下瞟。他在关注着冼皓,不知这位姑娘能否也发现小境湖?

冼皓可是刚来的,先前并没有参与“探秘”的过程,只是听了他人的介绍。假如她用飘门传承秘术也发现了小境湖,就能说明很多事情,甚至也能证明石不全的想法至少在思路上没错——这是丁齐从专业角度做的分析。

这时谭涵川也来到露台上坐下,悄声道:“丁老师,看风景呢?”

丁齐点了点头。谭涵川笑了:“你是在看人。”

“的确也在看人。”丁齐又有些疑惑地问道:“我觉得有些奇怪,好像感觉不到她的存在,而她明明就坐在那里呀!”

**

2018即将到来,在此祝广大书友新年快乐、年年快乐!生活美满、事业成功、恭喜发财!

本书将在2018年一月一日,也就是明天上架。新人新书,恳请诸位的订阅与月票支持,拜谢!

正文 正文_052、飘门的飘

这话什么意思?冼皓就坐在那里,当然一眼就能看见她。可是除非特意注意此人,否则在眺望远处山景的时候,丁齐甚至无意间忽略了她的存在,莫名感觉院子是空的、那里并没有人。

这种感觉有时其实很正常,在周围的环境中,总有很多事物你是注意不到的,包括人。比如你去逛商场的时候,路过根本不感兴趣的柜台,你会记住柜台后那位相貌普通的售货员吗?其实一点印象都没有!

人的知觉和感官不同,感官是接受信息的,而知觉是大脑加工信息做出的反应。前文中曾提到,在催眠时,催眠师常在诱导语言中夹一句话,“你听不见别的声音,只能听见我的声音”,于是被催眠者就只能听见催眠师说话了,这就是在潜意识中修改知觉。

假如丁齐不是在特意关注冼皓,而且他本人也很懂这些原理,是不会注意到这个现象的,所以感觉很奇怪甚至很违和。难道冼皓坐在那里,什么诱导技术都没用,或者用了也毫无迹象,就把自己给催眠了、修改了某种潜意识?

假如是个外行也就罢了,而丁齐就是这方面的专家,知道这不太可能,可是偏偏就发生了!谭涵川闻言却点了点头道:“不错,正是飘门秘传的隐峨术,范仰倒是请对人了。”

原来他是在“考察”冼皓,没有看身份证,也没有打听任何个人情况,直接就让人住进来了。都是江湖八门同道,如果对方有意隐瞒,恐怕问也不问不出什么。但有一点是必须要印证的——是不是来对了人?毕竟大家都和冼皓不熟,就连范仰也仅仅是认识而已,并没打过太多交道。

丁齐好奇地追问道:“隐峨术?”

谭涵川耐心地解释道:“江湖流传中的说法各异,过去有人叫隐峨术,也有人叫隐我术,‘峨’是峨眉山的峨,‘我’就是你我他的我。不同的说法可能有不同的强调,隐峨是隐起一座山,而隐我是则隐起了自己,‘隐’就是隐藏的隐。”

丁齐:“我看叫隐身术倒是更恰当。”

谭涵川又笑了:“那不是神话传说里的法术吗?你仍然能看见她,她并没有隐身,感官不受任何影响,受影响的只是知觉,从心理学角度谈是这样的吧?假如你已经特别留意她,仍然会注意到她。”

丁齐:“飘门为何会有这样的传承秘术呢?”

谭涵川:“丁老师研究过江湖八大门吧?”

丁齐:“略有了解,叶总给我推荐过一本书。”

谭涵川:“我知道这回事,做为了解而言,那本书就足够了。江湖飘门在最初,讲究的是云游求学之道,祖师爷是孔子孔圣人。古时候可没有现在的义务教育体系,也没有现在的书店能买到各种教材,尤其是在造纸术和印刷术发明之前。

甚至在造纸术发明之后,书仍然很贵,都是手抄的,而那时识字的人本就不多,直到印刷术发明并普及之后,情况才改善了不少。至于孔子那个年代,所谓的书就是简牍,一篇几千字的简牍,一条壮汉都搬不动。

在那个年代,读书人得有把子力气啊!当时的学问,都藏在学者的脑子里,想学什么东西,就得四处云游拜师求教。可是世道莫测,你不知道会遇上什么人、什么事,可能莫名其妙就会被人盯上了,而且你会走很长的路,干粮和盘缠也不够。

所以飘门手段,首先讲究在外行走如何谋生与自保,传到后世,很多走江湖卖艺的、登台演出的,甚至是在外谋生的烟花妓女也都自称飘门中人。他们中的很多人也的确继承了飘门的各种江湖套路。

飘门秘传的隐峨术,讲究混迹江湖之中时隐时现,可以随时观察各种人和事,平日却不会引人注意,这样才好施展种种手段。”

丁齐:“可也不能总没有存在感吧?这种秘术既然可以不引人注意,那么根据其原理,是不是也可以反过来用,在某种场合会特别引人注目?”

谭涵川露出赞许之色道:“丁老师果然是专家,我还没说呢,你就已经想到了。是的,的确是这样的,隐峨术还有另一种用法,就是特别夺目、引人注意。比如对方站在你面前,你只会注意到他,甚至旁边有一座峨眉山都看不见,所以隐我术也叫隐峨术。”

“不是我专业,是我感觉好像见过这样的人。”丁齐想起了哪位神秘的吴老先生,他第一次见到吴老时就有这样的感觉,难道那位疲门前辈也精通飘门秘术?同时问道,“这又是什么讲究?”

谈到与“学术研究”有关的问题时,谭涵川总是很有兴致,接着介绍道:“在隋朝之前,是没有科举的,比如汉代选拔人才,是举荐制,凭的是人望,被举荐的往往都是世族大家的子弟,通常也只有他们才读得起书。但是世族大家子弟也很多,凭什么会举荐你?

这时候也需要云游拜师求学,并在各种场合交游,需要引人注意、使人发现其才华,首先要在各界名流中留下深刻的印象。

而在汉代之前,春秋战国时期,除了贵族世袭之外,想获封赏录用,更要讲究这些了。那时是门客制,很多人才都是从权贵的门客起步,首先需要自荐。

不论读书是为了什么,人读了书之后,总会想着一展平生所学,现实理想与抱负。就算是飘门祖师爷的孔圣人,也曾周游列国,推荐自己的治世之道。飘门所谓的飘,最早指的就是孔子周游列国。”

丁齐:“原来如此,受教了!您讲的这些,书上可没写过。”

谭涵川:“也不可能都写在书中,我是搞研究的,兴趣爱好不太一样,所以平日了解的多一些。”

丁齐又看着冼皓的背影道:“那么这位冼师妹修炼的秘术,其实叫隐我术更合适。难怪一见面给人的感觉,就是性情很冷淡,仿佛拒人于千里之外。其实人们平时的行为习惯,也会在无意中改变气质类型。”

谭涵川:“你说她的气质?的确和修炼的秘术有关,包括给人的感觉,都不可能不受此影响。也许她并不是一个冷漠的人,但给人的印象如此。这位冼师妹有个外号叫冰美人,我以前没有听过冼皓这个名字,倒是听过冰美人这个绰号,今天才第一次认识。”

丁齐:“她施展隐我术,在先天条件上不是很有利呀,这么美的姑娘,很难令人不注意到!隐峨嵋,还不如说是隐蛾眉,我指的是另一个词。”

谭涵川:“矮个子练跳高、高个子练举重,先天条件确实不利,但并不妨碍人家锻炼身体素质。冼师妹显然是得到了真传,她之所以修炼隐我术,可能就是平时太引人注目了吧,现在这世道色狼太多……丁老师,你也别总盯着人家看。”

丁齐:“我哪有?……咦,冼皓站起来了,她看见小境湖了吗?”

谭涵川已经站起身,在阳台上朗声开口道:“冼皓,有何发现?”

冼皓淡淡答道:“我也看见了,和你们一样,先回房间画张画,然后交给丁老师。”

冼皓刚进房间没多久,朱山闲就回来了。丁齐问道:“今天怎么这么早?”

朱山闲:“提前下班了,因为下午有客人要来。冼皓师妹已经到了吧?刚才老谭告诉我了……丁老师怎么还没走?”

丁齐:“人不仅到了,而且已经看到小境湖了,正在屋里画画呢。我原先没有今天下午的预约,刚打招呼临时把我的牌子给撤了,下午就不过去了。”

朱山闲:“另外两位来了吗?”

丁齐:“没有别人啊,今天还有客人吗?”

朱山闲:“还有一位庄先生与一位尚小姐,都是鲜华先生介绍的。”

“鲜华先生自己不来吗?我还想和这位风门高人好好切磋一番呢!”说话者是石不全,他和谭涵川也走了过来。

朱山闲答道:“鲜华先生有事来不了,他推荐了另一位风门弟子过来,是个姑娘,名叫尚妮。听他的语气,这位尚姑娘也得到了风门秘传,但是学艺还不算太精,自以为有了两把刷子,便总想着要闯荡江湖。

可现在这个社会,哪有什么江湖让她去闯,而且让一个姑娘家到处乱跑也不安全。正巧遇到了这事,鲜华先生就推荐尚妮师妹过来了,也好满足她闯荡江湖的心愿。

鲜华还一再叮嘱我,一定要将尚妮照顾好,她是一位长辈的晚辈,还说有事多担待。照说今天上午人就应该到了,怎么到现在还没见着呢?”

石不全:“或许路上堵车吧。鲜华先生推荐的另一位同道是谁,他真的请来了惊门高人?”

朱山闲:“此人是一位惊门前辈,姓庄,名叫庄梦周。”

谭涵川:“哦,是他呀!”

石不全:“老谭原先认识?”

谭涵川:“不认识,只是略有耳闻。就像我听说过冼皓师妹的绰号,此人也有个绰号叫庄先生。”

丁齐:“庄先生不算绰号吧?这就是正常称呼嘛。”

谭涵川:“装神弄鬼的装。”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这个绰号也可是另一种意思,说他装什么就像什么,甚至就是什么!”

石不全笑了:“那还真像惊门中人。”

朱山闲:“像什么像,就是!鲜华还特意介绍,那是一位惊门前辈。庄先生已经到了,他不住这儿,在附近订了酒店,先去酒店了,下午再过来……你们先帮个忙,上楼给尚妮师妹收拾一下房间。”

楼上楼下共六室四卫,只有两个带独立卫浴的套间。石不全自己搬到书房去了,将楼下的主卧让给了刚来的冼皓。现在朱山闲也把楼上的主卧给让了出来,自己搬到了一间刚收拾出来的客房,照顾两位女士嘛。这样一来,这栋小楼所有的房间就等于都住满了。

丁齐原先还说这里的房间有点多,转眼间就显得不够了。

朱山闲倒是很会安排,假如今天来的是鲜华,他应该不会把主卧让出来,因为谭涵川同样是他从外地请来的客人,只让鲜华住主卧不太合适。哪怕是这样的小细节,一碗水也得端平。但是又来了一位姑娘,朱山闲便也和谭涵川一样住客房了,谁都没话说。

范仰和叶行在境湖市自有住处,而且离得也不算太远,所以朱山闲一开始就没打算给他们留房间。倒是丁齐租的房子离这里太远,朱山闲特意给他准备了一间客房。

丁齐对那位从外地赶来的庄先生挺感兴趣,据说惊门高人都能掐会算,他来之前直接定了酒店,是不是算到这里已经住满了?庄梦周这个名字,丁齐觉得很熟,正在琢磨间,冼皓已经推门出来了。

朱山闲迎上前去道:“冼皓师妹吧?我就是朱山闲,幸会!”

冼皓点了点头道:“我是闻讯而来,打扰朱区长了……丁老师,这幅画你先看看,是不是和他们画的是同一个地方?”

冼皓没有拿纸,而是拿了一个平板电脑,上面是一幅手绘的素描,很多地方还上了色。丁齐点头道:“不错,就是这个地方,你是真的看见了。”

就在这时,外面突然传来突突突的声音,声音就在这栋小楼前停下了,然后又传来争吵声:“不是说好了一百块吗?你怎么要这么多?”

“小姑娘,你不能欺负老实人啊,我说的是一小时一百块,这都陪你跑了一整天了!”

“时间长加钱可以!但你这破车,居然要我六百?中间加油的钱也是我付的,你打劫啊?”

“话可不能乱说,你包车就应该付钱,姑娘家怎么能不讲理呢?”

朱山闲在屋中一皱眉:“应该是尚妮师妹到了,她怎么跟司机吵起来了?”

几人走到了前院,石不全眼神一亮,小声嘟囔道:“哟,又是位美女!”

丁齐也愣了愣,来的是位姑娘,长得的确挺漂亮,但和冼皓的感觉不一样。见到冼皓感觉是惊艳,看见这姑娘则很养眼。本以为又是一位什么样的江湖高人呢,不料这姑娘看上去也是二十岁左右的样子。

这个年纪,恐怕大学还没毕业吧?现在的女孩发育都挺早、看着显成熟,说是高中生都有可能。江湖八门弟子皆精通各种门槛套路,所谓江湖术研究的就是人心世道,这姑娘怎么出门就让个司机给忽悠了呢?

只见尚妮留着齐肩散发,额角别着两根发卡,穿着一件深灰色的紧身短袖T恤,下身是一件墨绿色的齐膝短袖。尽管天气并不冷,这身打扮也够清凉,看身材很是火辣。

这位辣妹一边和司机吵架,一边单手提起一个半人多高的大箱子,咣的一声就跺在了地上,听声音颇为沉重,看来她的力气也不小。女孩子出门东西就是多,冼皓带了两口二十八吋的旅行箱,而这姑娘带了一口大箱子,也不比冼皓那两口箱子加起来小。

更有意思的是她坐的车,不是出租车而是敞篷车,但不是那种敞篷跑车,而是敞篷三轮。在丁齐的家乡县城,大街小巷倒是还常见这种车,过去是人力三轮,后来都改成电动或者摩托的。因为县城比较小,出门很多时候没必要打出租,想代步叫一辆三轮就行了。

可是在境湖市,这种三轮车已经很少,至少在市中心一带已经没有了。在郊区和风景区周边,有时还能看见这种车,主要是拉游客逛风景,或者守在车站附近拉短途的客人。共享单车推广之后,这些三轮车的生意受到了很大冲击,这两年更是越来越少见。

没想到尚妮今天居然叫了这么一辆车,上车前说好一百,下车后却变成了一小时一百,显然是让人给宰了。而她居然坐了六个小时,这是去哪儿了?

石不全已快步走了过去,掏出钱包抽出两张钞票道:“师傅,你有营运证吗?我们也不欺负人,再多给你两百,赶紧走吧!你也不要欺负我们人少……”

那三轮车师傅本身就有点欺负单身小姑娘的意思,现在看出来一屋子人,石不全又主动多给了两百,赶紧收了钱就走,犹在嚷嚷道:“六个小时,应该给六百的,今天算我倒霉!”

尚妮也不服气地喊道:“到底是谁倒霉?哪有六个小时,走走停停的,加起来能有三个小时就不错了,而且你也没说一小时一百啊!”

石不全赶紧小声招呼道:“算了算了,跟他计较什么!尚妮师妹吧?我们快进屋,大家都在等你呢。”

一看便知石不全是个厚道人,那三轮车肯定没有载客营运证,真要吵吵起来,弄不好连车都能给他扣了。可石不全并没有欺负人,虽然语带威胁,但还是多给了两百才把人打发走。

进屋之后先给尚妮安排了房间,尚妮先洗了把脸换了身衣服才下楼到了客厅里。朱山闲好奇地问道:“尚妮师妹,我接到鲜华先生的电话,以为你已经到了,怎么现在才来?听你刚才跟人吵架,居然坐了六个小时的三轮?”

**

本书预定今天上架,但是网站后台好像还没设置好,不管了,先更新。

正文 正文_053、鹤发童颜

尚妮气哼哼地解释道:“哪有六个小时?我刚才一生气忘了看表,其实还不到五个半小时。走走停停的,坐车的时间加起来还不到三个小时……

我是江湖风门弟子嘛,来到这里当然要考察山川地势,所以就近叫了辆车,在南沚山周边转了一圈。说好的一百,加油钱我另付,结果下车时变成了一小时一百,还算我六个小时。”

石不全:“就算是五个小时,一百块也不够啊。”

尚妮:“我知道一百块有点少,加钱可以啊,但也不能要那么多!这就是敲诈勒索,以为我是傻子吗?”

石不全:“这些都是套路,上车先不说清楚价,让你以为很便宜,下了车才算账。听你口音就是外地人,还是个单身姑娘,不宰你宰谁?六百块,在境湖市可以包辆商务车了。身为江湖八门传人,还会被这点小门槛绊着?”

尚妮仍嘴硬道:“江湖上的套路,我当然都懂了,但谁会和一个开三轮的琢磨?”

就连冼皓也无可奈何道:“妹妹呀,遇上宰客的倒是小事,你一个单身姑娘,遇到坏人怎么办?”

尚妮揉着指节道:“坏人?本姑娘也有一身功夫,正好可以为民除害!”

朱山闲以手抚额道:“江湖中人,不是成天都和谁琢磨什么门槛,而是自己要处处有心,何必自找麻烦呢?”他现在已经明白鲜华的意思了,为何要托他好好照顾尚妮,并特意说有事请多担待。

丁齐在一旁也是哭笑不得,这姑娘一副不经世事却又憧憬着闯荡江湖的样子,估计是学过两手功夫也听说过各种江湖套路,也就是俗话说的半瓶子醋。

这时尚妮才好似突然反应过来,起身向朱山闲鞠了躬道:“刚才只顾着生气了,忘了正经事。我是江湖风门弟子尚妮,您就是朱区长吧?朱伯伯好!”

朱山闲赶紧摆手道:“可别叫伯伯,叫朱师兄就行。”

尚妮的脾气倒也爽快:“那好吧,就叫朱师兄,您看着也挺年轻的。”

几人这才正式做了一番自我介绍,大家也算都认识了。至于除了江湖八门同道之外,这里怎么还混进来叶行和丁齐这样的人,前因后果也做了一番解释,主要谈的是小境湖的发现过程。

刚才一直没怎么说话的谭涵川开口问道:“尚妮师妹,风门秘传的心盘术,你学会了吗?”

尚妮:“当然学会了,已经入门了,否则鲜华先生怎么会推荐我来?方外秘境小境湖,就在朱师兄家的后院门外?你们都看见了?那我现在就去看看!”

朱山闲摆手道:“不着急,先不着急,大家还没吃午饭呢,吃完饭再试不迟。”

石不全起身道:“今天我来当大厨,让大家尝尝我的手艺。”

谭涵川有些意外道:“你做?”

石不全点头道:“当然我做了,从小的手艺!你们谁来帮我打个下手?”

丁齐刚要起身,却被谭涵川一只手给摁住了。谭涵川的这只手很隐蔽,稍微搭了一下,丁齐就没站起来。其他人都坐着没动,尚妮大大咧咧道:“来之前,长辈有过叮嘱,在江湖同道面前要懂礼数,我来帮忙吧。”

石不全进厨房做饭去了,尚妮帮着打下手,没过一会儿,就听见厨房里传来一声脆响。丁齐跑到门口一看,地上有个盘子打碎了。尚妮很不好意思地解释道:“不小心手滑了一下,盘子上面有油。”

石不全已经拿过簸箕和扫帚道:“没关系,沾了油的盘子的确很滑,常有的事,谁都难免。”

丁齐心中暗道,什么常有的事?据他所知,石不全和谭涵川可都是练过抟云手的,手心里站只鸟都飞不起来,怎么可能还把盘子给摔了?看来他先前把江湖八门传人看得太高深了,江湖人也是现代人、是和大家一样的普通人,有人洗碗同样会摔盘子。

这个道理其实他早该明白,谭涵川也特意说过。就和很多外行人把心理医生看得很神秘一样,其实心理医生和大家一样也是平常人,只是所学的专业不同,而且在这个行业里,也是什么样的人都有。

快到下午三点的时候,众人才吃上午饭,饭菜仍然是摆在二楼露台上。朱山闲特意讲了这张桌子的故事,然后问尚妮:“师妹,你能不能看出来,这桌子腿是阿全重新接回去的?”尚妮蹲下去看了半天,大惊小怪地感叹了一番。石不全很是开心。

范仰和叶行不在,饭桌旁还是六个人。其他人的位置不变,尚妮坐到了石不全的身旁,也就是丁齐的左手边,冼皓坐在了谭涵川的身旁,也就是丁齐的右手边。朱山闲先动了筷子,然后尚妮便把每盘菜都尝了一遍,直呼真好吃。

丁齐也尝了一遍,确实相当不错,这手艺完全不亚于谭涵川,看来石不全今天主动要求当主厨,是找到状态了,或者说超越了平时的水准。

吃完饭丁齐收拾桌子,冼皓主动进厨房洗碗,尚妮也要帮着洗碗,然后石不全也跟进去了,丁齐和冼皓就出来了,因为洗碗池实在挤不下那么多人。下午的时候,尚妮终于去了后院门口,石不全给她拿了张垫子。尚妮也是盘坐在门前,姿势挺标准。

众人都坐在二楼阳台上看着,石不全这个话唠没说话,冼皓很沉默,只有谭涵川与朱山闲有一搭没一搭地小声聊着天,他们在等结果。

丁齐在看风景,好像看得有些入了神,突然说道:“我刚才有点恍惚,觉得南沚山的风景似乎有点变化,但又说不出哪里的感觉不一样。”

冼皓有些惊讶地抬头看了他一眼道:“江湖风门秘传的心盘术,据说心盘运转之时,所见是山川地势岁月变迁,首先便是融合四时风景变化。你居然能感觉到?”

丁齐点头道:“我刚才形容不出来,经你这么一提醒,还真是这样!恍惚间分不清究竟是春夏秋冬哪一季的景色?”

冼皓:“可那是运转心盘所见,也就是尚妮师妹所见,你怎么也会有同样的感觉呢?”

丁齐微微一怔,若有所思道:“可能就是所谓的通感吧。”

谭涵川插话道:“心理学上讲的通感,指的不是各种感官之间互相替代吗?倒不是联通别人的感官。你说的应该是催眠术吧?”

丁齐也没法解释这种感觉,只得又点头道:“可能是这样吧,做为一个心理医生,职业素质的要求以及平常的锻炼,就是要设法与他人感同身受。”

谭涵川的问题总是那么专业:“可是你感受到的是心盘运转,相当于天地山川的时光变化……在催眠术中,也有退行技巧吧?”

丁齐:“是的,谭老师很了解,催眠的操作技术,就包含意识退行法和时间退行法。”

石不全也被吸引了,扭头道:“什么是时间退行法?”

丁齐很耐心地答道:“你们在影视作品中应该看见过。比如让一个人在深度催眠的状态下,年龄一岁岁往回倒退,比如从二十岁回到十岁。他的智商和所学过的知识是不受影响的,但心理状态确实是回到了那个时候。这种技术通常用在寻找早年所受过的、却已经遗忘的心理创伤,从而解决某些心理问题。”

石不全:“丁老师应该很精通这门技术吧?”

丁齐:“我并不常用。”

石不全:“我是问你精不精通。”

丁齐也没法太谦虚,只得答道:“掌握得还算不错。”

其实他岂止掌握得不错,简直是太出色了,对心理治疗中的退行技术应用,连他的导师刘丰都比不上,更是远超过一般的心理医生与催眠师。在给涂至和卢芳做催眠的时候,他为何能进入对方特定的精神世界?前提就是让对方的意识退行到特定的场景,心理时间也退行到特定时刻。

石不全又看着尚妮的背影,似是喃喃自语道:“我好像听老头子提过一次,如果天地山川都是活的、也有记忆,心盘术就是看到天地山川的回忆。这就是意识退行和时间退行啊,只不过对象不一样,心盘术针对的是天地山川,丁老师针对的是人。”

“也可以针对天地山川。”丁齐在心里嘟囔了一句,这是他近期恍惚间的感悟,却没有说出口。

石不全犹在自言自语:“既然丁老师有这种感觉,那就不会错了。尚妮师妹果然是得了心盘术的真传,这一次没找错人……”

众人人在阳台上等的时间可不短,从下午四点一直到六点。尚妮也不可小看啊,就冲她能安安静静地端坐这么长时间,功底也非一般人可比。大家都是好耐心,都没有催促更没有开口打扰尚妮。六点多钟的时候,石不全突然下楼去了,紧接着丁齐也听见了动静。

范仰和叶行来了,他俩一起来的,五点半下班,到的可够早的,估计在单位还早退了,反正都是领导。范仰一进门就问道:“听说飘门冼师妹和风门的尚师妹已经到了,人在哪儿呢?”

叶行也探着脑袋到处看,石不全赶紧提醒道:“我们说话小声点,尚妮师妹正在后院施展心盘术呢。”

这时朱山闲等四人也都下来了,压低声音打招呼,叶行上前一步握住冼皓的手道:“冼小姐,真是幸会,我们又见面了!”

冼皓退后一步,神情很不自然地抽出了手,淡淡点头道:“原来是叶总啊,的确是好久不见。”

丁齐就站在冼皓的身后,悄悄瞪了叶行一眼。叶行这个动作有点唐突了,今天中午冼皓来的时候,跟谁都没握手,因为大家都能看出来她并不愿意。而叶行倒好,见面也不看脸色,主动就去握人家姑娘的手。

大家又都坐在客厅里等待,朱山闲又介绍道:“鲜华先生有事不能亲自来,所以推荐了风门传人尚妮师妹,并托我好好照顾,有事请大家多担待。这姑娘学了点东西,总想着闯荡江湖一显身手呢。我还托鲜华先生寻找惊门高手,他还真的给我请来了一位前辈,名叫庄梦周。”

范仰:“原来是他呀!”

叶行:“谁呀?”

范仰:“庄大神棍呗。我没有见过这个人,倒是听说过外号,装先生,装神弄鬼的装。”

朱山闲正色道:“是惊门前辈!他也是来帮忙的,我们要懂礼数。”

范仰倒是从善如流,赶紧点头改口道:“是是是,是惊门庄前辈!……庄前辈怎么还没来?”

朱山闲也有些纳闷地看了看时间道:“庄前辈先去酒店了,可能一会儿就会过来吧。”

丁齐却有些莫名其妙地插了一嘴道:“惊门高人嘛,或许要等大家都凑齐了,他才会出场。”

叶行皱眉道:“庄梦周,这个名字感觉好熟。”

丁齐提醒道:“叶总忘了吗?你给我推荐的那本《地师》,里面有个人物叫周梦庄,名字恰好是倒过来念。”

叶行一拍大腿道:“对呀,我想起来了!怎会这么巧?”

丁齐:“不太可能是巧合,估计也看过那本书,所以故意起了这么个化名。”

朱山闲咳嗽一声道:“我们的目的,是为了一起打开方外世界小境湖,至于个人的隐私问题,就不要刨根问底了。总之鲜华先生推荐的人,我是绝对信任的。”

正在这时,石不全突然站了起来问道:“尚妮师妹,有结果了吗?”

只见尚妮已经从后院走了回来,低着头双手在身前绞在一起,有些不好意思地小声答道:“我没有看见你们说的小境湖,但是有感觉,感觉那道门后有另一个世界,可是感觉总差那么一点点……”

石不全安慰道:“不要紧,也不用着急,再好好找找状态就行,我刚开始也是这样的。”

尚妮:“我听说了,朱区长吃饭时讲的买桌子的故事,可是冼皓姐姐却一来就看见了。”

冼皓解释道:“我也许只是运气好,或者飘门秘传的隐峨术更对路。我们所学的秘传,都不是用在这种场合的,你可能需要找找状态,或者好好想想该怎么用心盘术?”

“屋里有人吗?”恰在这时,门外传来一个声音。这声音不大不小,听上去倒是中气十足,很有穿透力,屋里每个人都听得很清楚。

“有人,一屋子人呢!”朱山闲已经跑过去打开门道,“是庄前辈吧?大家都到齐了,就等您了!”

庄梦周施施然走了进来,丁齐莫名有眼前一亮的感觉。此人穿着一身白衣白裤,配着一双黑皮鞋。衣料并不是纯白的,而是偏米白色,样式也很奇特,有点像中山装,上身却不是四个兜而是三个兜,只有左胸处有一个上兜,而且是盘扣的,应是改良后的现代中装。

说实话,这种颜色的衣服很怕脏,但穿在身上显得人很精神、很干净,但姿态必须得挺拔,不能东倒西歪,也不能挺着大肚子或者驼着背,否则就会很不好看。假如出现在一个晚会上,这样的装束倒也正常,可是在平常的场合,恐怕就会很显眼了。

这位庄先生的卖像非常不错,身姿挺拔、五官端正,个头和丁齐差不多高,很帅,很有范,却又不像个当官的,反倒像个搞艺术的。最特别的是,此人有一头银发,很像时下最流行的奶奶灰,但应该是自然的发色,不像是染的,很有一股儒雅气质。

虽然是满头银发,但若仔细观察,此人年纪又不像看上去那么大,面色红润、肌肤细嫩。总之他一走进来,就把屋里所有人的目光给吸引过去了,大家纷纷起身道:“庄前辈好!”

庄梦周笑眯眯地一挥手:“不用叫前辈,都是年轻人,叫庄师兄就行!”

庄师兄?好像有点叫不出口啊,丁齐在心中暗道,这位前辈的脸皮还真够“嫩”的,但是转念一想,朱山闲好像也有四十出头了,不也在尚妮面前自称师兄吗?但是这位庄梦周,给人的感觉还真不太一样。

朱山闲打了个哈哈道:“您是前辈,大家就叫庄先生吧。”

众人又重新打了声招呼:“庄先生好!”这恰恰就是他在江湖上的绰号,也不知众人叫的是庄先生还是装先生。

丁齐突然注意到尚妮的神色有点不对,刚才大家都叫庄先生的时候她并没有说话,而是张大了嘴,半抬起一只手似是想指向庄梦周,却又没把手抬起来,正在那里发懵呢。一旁的石不全问道:“尚妮师妹,你怎么了?”

而庄梦周已经看着尚妮笑眯眯地说道:“小妹妹,我昨天算得很准吧,果然又见面了!”

尚妮:“你,你,你个大忽悠,原来你认识鲜华!”

庄梦周:“我当然认识啊,就是小华请我来的。”

尚妮:“那你昨天还装什么蒜?我上当了!”

庄梦周笑道:“现在才反应过来啊?江湖套路,无非如此,你不就是出来行走江湖的吗?那就边走边学,以后再遇上了便心中有数。出门之前小华可是特意打过招呼,让我关照你,昨天就是一堂江湖课。”

尚妮:“我昨天还付了三百块卦金!”

庄梦周抽出三张钞票道:“我可没有问你要,昨天说了,算不准分文不取,假如算得准你就看着给,但要符合三、六、九这几个数,是你自己掏了三百。我昨天还给你起了一卦,说是下次见面还你,还说你我有缘,很快就会再见面的。怎么样,应验如神吧?”

尚妮:“你明知道我们都要来这里,当然会见面的,这算什么应验如神?”

庄梦周却反问道:“那你以为呢,难道我算错了?所谓的惊门神算,你以为套路是怎么回事?就是因为我已经知道,才能料事如神,有哪一点不对了吗?”

尚妮憋了半天,竟有些说不出话来,众人很感兴趣地追问昨天究竟是怎么回事。庄梦周笑着摆了摆手道:“且坐下慢慢说,你们先问问尚妮师妹。”

正文 正文_054、天若有情天亦老

尚妮是前天出门的,昨天还逛了另一个风景区,在风景区遇到了一位算命先生,现在她知道了,那人就是庄梦周,可当时完全就是一位素不相识的陌生人。身为风门传人,第一次出来行走江湖,尚妮也忍不住想显弄本事,她可是什么套路都懂的。

尚妮多少也存了点恶作剧的心思,见到一个坑蒙拐骗的算命先生,就想戏弄戏弄对方、拆穿对方那套骗人的把戏。她主动跑过去搭讪,结果那位算命先生一开口,便把她唬得一愣一愣的,素不相识却料事如神,说什么都准!

尚妮差点以为自己遇到了神仙啊,乖乖地掏了钱,但毕竟还有点不服气,便对那算命先生说:“你算的都是以前的、已经发生过的事情,能不能预测将来的事情?如果将来的事情也能算准了,那才叫本事!”

结果那算命先生笑眯眯地又起了一卦,预测他们有缘,很快还会再见面,并笑着说见面时会把卦金还给她,结果还真是应验如神啊!

尚妮也不傻,今天一见面知道来者是庄梦周,而且庄梦周也是鲜华请来的,立刻就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了。鲜华既然对庄梦周特意提到过尚妮,肯定也介绍了她的不少情况,说不定庄梦周还特意打听了,算不准才怪了!

众人听完都笑了。庄梦周已经把那三百块钱拿出来了,尚妮却不收,眨着眼睛道:“你说现见面会把卦金还给我,但是我不要,那你还是没有完全算准!”

石不全一把将钱拿过来,塞回尚妮手中道:“师妹啊,你又被套路了。你故意让他算不准,损失的还不是自己的钱?人家又没什么损失!和前辈有什么好赌气的?”

尚妮还嘴硬:“就算交学费了吧。”

朱山闲呵呵笑道:“这一堂江湖课,三百块学费可不够,庄先生只是跟你开个玩笑呢。”

石不全已经把钱塞进她手里了,尚妮好歹还是把那三百块收了起来。

丁齐在一旁也笑出了声,同时想起了社会学中的一条原理。优秀的心理学者也必须要研究社会学,丁齐就当过社会心理学的老师,而他的导师刘丰更是一位出色的社会学家。社会学关于陌生人之间的关系,有一则最多只需三次传递的原理。

简而言之,就是在一个开放的、有人际交往的群族中,不论这个族群的规模有多大,两个完全陌生的人之间,想要发生联系,最多不超过三次中间传递。具体的表述方式,书上是以数学术语来说明的。

比如张三,他所认识的人就是数学上的一个集,称之为A。所谓认识,指的并不是单方面的听说过,而是实实在在地互相认识、就代表张三的熟人,B则代表李四的熟人,而李四和张三是完全陌生的。

那么A和B之间必然会有一个交集C,同时是A的熟人也是B的熟人。也就是说张三和李四之间的关系传递,最多不超过三次。用数学术语表述,反倒不容易听得懂,可以举个最极端的例子,偏远山区的一位普通农民,和国家主席之间想搭上关系,中间需要经过几个人?

理论上最多就是三个人!

不说特例,就说最普通的情况。这位农民不认识国家领导,但肯定会认识某些乡村领导,比如他们本村的村主任。

他所认识的乡村领导A中,肯定有人认识县市领导C,这是第一次传递。

而县市领导C中,肯定有人认识省部领导B,这是第二次传递。

而省部领导B中,肯定有人和国家领导打过交道,这是第三次传递。

以上只是一个极端的例子,而在大多数情况下,陌生人的关系传递根本不需要三次,通常一到两次就够了。比如在今天之前,丁齐根本不认识庄梦周,但经过朱山闲、鲜华这么两次传递,便到了庄梦周这里。

以前上课时丁齐讲到这些,他这位老师自己体会得还不够深刻,现在真是体会到这条原理以及它的厉害之处了。有时候,你所认为的陌生人,看似素昧平生,实则对你根本就不陌生。江湖惊门神算,很多时候利用的便是这种套路。

又比如当初的丁齐根本就不认识范仰,但不能说范仰不了解丁齐。假如在一个意外的场合碰到,范仰也扮成一位算命先生,估计也能把丁齐唬得一愣一愣的。尤其在如今网络资讯如此发达的大数据时代,陌生人之间是不是真的陌生,有时就看对方是否有心。

叶行给他推荐的那本书中可没有介绍这种惊门套路,是丁齐自己想明白的。他正在这里琢磨呢,冷不丁就听庄梦周说道:“丁老师,我想和你单独聊聊。”

又来了,每个人几乎都是这一套!丁齐知道免不了,很干脆地站起来道:“庄先生,我们去哪儿聊?”

庄梦周:“就去后院聊吧,搬两张椅子,一边聊一边看风景。”

他们一人拎着一把椅子去了后院,把院门打开,就坐在那里聊天。庄梦周问的,当然是他们发现小境湖的经过,而丁齐是最好的介绍人。又一次从头说起,当初丁齐分别让田琦、涂至、卢芳进入深度催眠状态,结果三个人的精神世界都呈现了同样的场景……

可庄梦周不仅在听丁齐的介绍,偶尔还会插问,而且问的都是要害。在介绍性谈话中插入关键提问,本是心理医生最常做的,此刻的情况却好像反了过来。

比如在介绍田琦时,庄梦周就插话道:“网上关于境湖市安康医院事件的报道,我也看过。假如那个田琦不死,你的导师是否始终会受到生命威胁?”

丁齐还能说什么呢,只得点头。庄梦周又问道:“从你的专业角度,田琦其实应该是自杀的,对吗?”接着又补充了一句,“其实你不仅是救了导师,而且有可能也救了田相龙夫妇,是这样的吗?”

丁齐这回是真的吃惊了,他描述的,都是与发现小境湖有关的经历,并不是涉及这些私密的细节。比如他只说了田琦在深度催眠状态下到过那样一个地方,既没有明说自己的特殊天赋,更不可能讲田琦的死因。

有些事情,他只和导师刘丰讨论过,还有些话,他从未对任何人讲过或者说解释过。现在都让庄梦周给点出来了,尤其是庄梦周又补充的那句话,让丁齐很是感慨与感激,难得有这种很理解他的陌生人

两人谈话的时候,周梦庄的目光也不时望向门外,应是在眺望南沚山森林公园,但给人的感觉,有时又像在看那本不存在的风景,也不知他看见了什么或者说看见了没有。

等丁齐介绍完寻找与发现小境湖的经过,周梦庄有些突兀地又问道:“心理学中有个术语,叫共情。具体有什么讲究,我这个外行人能不能请教丁老师?”

丁齐笑道:“庄先生,您可不像个外行人。”

庄梦周也笑了:“惊门的门槛,首先就是一个惊字,让人感到吃惊,和天下三百六十行打交道,可能给人的感觉都像内行。但实际上怎么可能,这只是一种感觉而已。”

丁齐:“共情,不仅是一种态度,更是一种技术,心理医生都必须掌握。简单的解释,就是不从自身的感受出发,而是从对方的感受出发去体会事物,与对方感同身受。”

庄梦周:“如果就是这么简单的解释,我倒用不着请教您这位专家了。从对方的感受出发去体会事物,人如何知道对方的感受,又如何让对方的感受变成自己的感受?既然是一种技术,也是要经过训练的,训练就有具体的步骤,这才是重点!”

丁齐:“对,您问的都是重点。听您刚才说的话,心理咨询师的教材肯定也看过,但是那些教材上都只讲了共情的原理和原则,并没有介绍共情训练的要求与步骤。这往往都是在实践中锻炼出来的,掌握得程度因人而异。

首先的要求,就是不能带入自己的情绪,否则你听到对方诉说什么事情,加入自己的价值判断之后,情绪立刻就起来了,那样就很难体会到对方。其次的要求,是把自己忘记,把对方就当成自己,人的精神活动有共同的规律,共同的经历有共同的感受。

当然,人和人是不一样的,比如男人和女人的情绪差异就很大,这要建立在尽量了解对方情绪反应的基础上,需要观察。所以既要忘掉自我,但又不能真的放弃自我……”

丁齐讲的,其实都是刘丰当年在课堂上教授的内容,此刻再向他人转述,他本人已经有了非常清晰的理解和体会。这位庄先生挺有意思,竟然和丁齐探讨起专业问题,而且他这种“学术研究”,好像和谭涵川以及石不全又不太一样。

丁齐的介绍告一段落,庄梦周若有所思道:“听你讲了,不难理解,但绝大多数人还是不会呀。”

丁齐忍不住又笑了:“能理解就行,哪有听完就会的?这需要在实践中训练和掌握,它是一种实用技术,并不能仅仅理解为一种工作态度。”

庄梦周也笑道:“照丁老师这么说,居委会大妈也应该掌握共情技术喽?”

丁齐:“也不是所有的居委会大妈,您指的应该是社区调解员。我曾经受学校心理健康中心的委托,给境湖市的社区调解员学习班做过培训,讲过共情技术的原则和原理。

首先是千万不能把自己的情绪带进去,但也不能被对方的情绪感染而失去判断。社区调解员的工作与心理医生有类似的地方,但也有明显的区别,他们需要随时带入社会价值判断……”

庄梦周摸了摸下巴道:“丁老师很专业,真的很专业!江湖上有句俗话,叫神仙一开口、便知有没有。其实无论是什么人,无论他自称是做什么的,开口问他几个问题,往往心里就清楚了。

咱还是接着讨论居委会大妈吧,不能被对方的情绪感染而失去判断。既然有共情这种现象,那么就应该有被共情,这种情况是不是属于被共情呢?”

丁齐:“您的这种说法不专业。共情从操作技术上来说,有共情者与共情对象之分。但共情本身就是被共情,你感受到了对方的体会,但还保持着清醒的自我。至于你说的那种现象,恰恰是因为共情技术没掌握好。”

庄梦周突然话锋一转道:“丁老师的技术,几乎是突破了共情的极致吧?你曾经让三个不同的人进入深度催眠状态,发现他们都到了同一个地方。但你能那么肯定,那是一个现实中存在却尚未被发现的世界,说明你自己也应该进去了。

这不是简单的共情体会,也不是心理学上一般的通感现象,我借用另一种术语,你其实是‘入境’了。你不是通过对方在深度催眠下的描述想象出来的,而是一段真正的经历,你就去了他们当时所在的地方!”

丁齐又被惊着了。此前他只在对冼皓的描述中,提到了自己通过专业训练掌握了一种特殊的天赋,但刚才可没对庄梦周说这些,结果却让庄梦周指出来了。

丁齐感慨道:“庄先生,虽然是第一次见面,我怎么有种被您看透了的感觉?”

庄梦周拍了拍丁齐的肩膀道:“我就是为这件事来的,当然要尽量问清楚些。丁老师也别惊讶,我刚才说的只是江湖神仙话。”

丁齐一愣:“江湖神仙话?”

庄梦周:“对丁老师来说,原理也很简单。把心中的猜测,当成肯定的判断说出来,说错了也不要紧,只是普通的聊天嘛,如果说对了,给人的感觉就是料事如神了,甚至能把人一眼看穿。

我看过境湖市安康医院事件的各种报道,又听小华转述了你们发现方外世界的经过,没来之前就有很多猜测,包括对你的猜测。方才直接说出来,对于你这位当事人来说,感觉就会很不一样。”

丁齐哭笑不得道:“原来如此!庄先生,您这么做,其实也在拆门槛啊。”

庄梦周惊讶道:“丁老师也懂这个?”

庄梦周拆的是什么门槛?表面上是在拆他自己的门槛,先演示了一番惊门套路,让丁齐不断感到惊讶,然后自己又都说穿了,再让丁齐感觉恍然大悟。把自己的门道给拆穿了,实际上也是在拆丁齐的门槛——心理上的门槛。

对于第一天认识的江湖高人,而且还是传说中最神秘的惊门高手,丁齐的心态肯定是既好奇但也有所防备。这样的交流方式,在不知不觉中就会拉近心理距离,一点点解除丁齐的戒备心理,信任感越来越强,会不自觉地说出很多原先并没有打算说出来的事情。

丁齐如今也不完全算菜鸟了,更何况他本就是这方面的专业人士,所以干脆指了出来,又笑着问道:“博慈医疗的叶总推荐我看了一本书,是本网络,里面有对江湖八大门的介绍。

有意思的是,我还在书中看到了一位名叫周逍弦的文物鉴定专家,江湖人称鬼手。石不全的导师就叫周小玄,也是文物鉴定专家,也有这个外号,而且名字还是周逍弦的谐音。您说这是怎么回事?”

庄梦周笑道:“艺术来源于生活嘛!肯定是有人听过周小玄的事迹,以他为人物原型,在书里也写了那么一个人。”

丁齐:“可是书里还有一个人名叫周梦庄,和您的名字太像了,这又是怎么回事呢?”

庄梦周哈哈大笑道:“原来我也这么有名望吗?肯定是听说了我在江湖上的事迹,所以才塑造了那么一个人物!……丁老弟呀,不扯这些了,他们看见小境湖后画的那些画,你身上一定带着,能不能先给我看一眼?”

丁齐:“庄先生刚才没有看见小镜湖吗?”

庄梦周:“说实话,真没看清楚。江湖惊门秘传的灵犀术,需要以有缘之物为引。这就像所谓的惊门神算,从来不是凭空开口。”

这番话有些高深莫测,丁齐也不知是真是假。描绘小境湖的那些图,丁齐还真随身带着一张,就是石不全所画,他将那幅折起来的画掏出来递给了庄梦周。但是庄梦周后面那句话,丁齐倒是深有感触。

所谓惊门神算,当然不是凭空开口。比如庄梦周昨天就将尚妮唬得一愣一愣的,其实是早就了解她的情况。又比如庄梦周刚才所说的江湖神仙话,那也不是乱猜,而是在了解了相关背景信息后,做出的有依据的合理判断。

但惊门秘传的灵犀术,需要以有缘之物为引,这又是什么意思?丁齐有点搞不明白。谭涵川先前搞双盲测试,就是要尽量避免这种影响,从而排除心理暗示的可能。而庄梦周倒好,直接要借别人的画一用。

庄梦周接过画打开,只看了一眼。丁齐观察得很仔细,他真的只看了一眼,然后便扭头望向了门外,露出恍然的神色。这种细微而自然的表情反应,是很难伪装的,庄梦周好像也没必要在丁齐面前伪装什么,就丁齐的感觉而言,他是真的看见了小境湖。

庄梦周又把那幅画折好还给丁齐道:“丁老师,谢谢你!……我还想再问你一个问题,刚才所讨论的共情,是与他人共情,那么能否与天地山川共情呢?”

丁齐下意识地反问道:“天地山川有情吗?古人有句诗,天若有情天亦老。”

庄梦周笑眯眯地也反问道:“谁说天不老?汉语中还有‘天荒地老’这个成语呢,否则风门秘传的心盘术怎么施展?”

丁齐这回是真的被震惊了,因为这正是他最近以来一直在琢磨的问题。天地是否有情?这里所谓的情,可能并不是指人类那样的感情,而是更接近佛家的说法。对于丁齐而言就是世界有没有意识,如果有,那又是怎样一种意识?

与天地共情,不就是他最近的体悟吗?总结得这么准确,丁齐自己此前还没想到呢!

正文 正文_055、镜湖小夜曲

就在此时,范仰跑到厅门处大声招呼道:“庄先生,丁老师,你们怎么聊了这么长时间?大家都等着呢,都饿了,该吃晚饭了!”

庄梦周起身道:“真是三句话不离本行,一屋子人都坐着呢,就你跑出来要饭吃!”

丁齐和庄梦周回到厅中,朱山闲道:“今天没做晚饭,我们出去吃吧。庄先生想吃点什么?我请客!”

庄梦周:“境湖的大排档很不错。我上大学的时候,就特意跑到境湖请女同学吃过大排档,记忆非常深刻呀!”

叶行皱眉道:“大排档,那种露天的大排档吗?”

庄梦周点头:“当然,那才是境湖特色,要吃就吃特色,现在的天气也正好。”

叶行:“既然是朱区长请客,大排档也太没档次了吧?”其实他心里真正想的是露天大排档人流嘈杂,说什么话都很不方便。而如今江湖八门高人齐聚,商量的可是很隐秘的事情。

尚妮却反驳道:“就因为有朱区长在,所以我们才要吃大排档啊!朱区长可是清官,现在八项纪律抓得很严,假如搞一个高档场所,让人看见了可不好解释……大排档好啊,一定要是境湖特色的大排档,我喜欢,今天我请客吧!”

石不全打趣道:“哎哟,师妹这番话说得好有见识!”

朱山闲则连连摇手道:“这里是我的地方,怎么能让师妹请客呢?”

境湖市的大排档很有名,早些年遍布大街小巷,有居民区的地方就有大排档,只要天气不冷不下雨,太阳落山后便在街边支几张桌子,既随意又热闹。可是近几年,随着申请国家卫生城市,整顿市容市貌的要求很严格,很多地方的大排档都被取缔了,只保留了几条特色小吃街,价钱也比以前贵了不少。

如今最有名的大排档,在市中心境湖公园附近的一条步行街上,最终一行九人便浩浩荡荡杀向那里。共有三辆车,分别是朱山闲、范仰和丁齐开来的。丁齐上车前主动招呼了冼皓一声,冼皓则坐在了副驾驶的位置上,石不全叫上尚妮也钻了后座。

叶行本来也想上这辆车呢,结果不好意思再往上挤了。还有另外两辆车都很空,这一辆车挤满五个人是什么意思?叶行只好上了范仰的车。而谭涵川和庄梦周自然是坐朱山闲的车,谭涵川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

丁齐以前也经常来那条大排档一条街,和朋友、同学或同事一起,他知道有一家挺不错的。到了地方,老板娘居然还认识丁齐,虽不知道名字,但应该有印象,冲他点头道:“又来了呀,自己挑地方坐!”

九个人拼了两张方桌围着坐下,座位在不经意间也有了微妙的变化。长方形的桌面,庄梦周把头独占一边,很自然地就取代了朱山闲原先的“领导”位置。没有任何人推让座位,大家很自觉地就把那张座位空给他了,这也算是对江湖前辈的尊敬吧。

庄梦周左手边横坐的是朱山闲,右手边横坐的是谭涵川,这两人面对面。从朱山闲这边数,接下来依次是范仰和叶行;从谭涵川这边数,依次是石不全和尚妮。另一侧把头与庄梦周对面的位置,是丁齐与冼皓并肩而坐。

丁齐的旁边横坐的是叶行。冼皓旁边横坐的是尚妮,这两位姑娘当然挨在了一起,却没有并排坐。因为是丁齐先坐下的,冼皓则主动坐到了他的身边,尚妮就只能坐另一个位置了,而石不全也是主动凑过去的。

朱山闲拿过菜单,请庄梦周先点。庄梦周只点了一道腌白菜炖香卤肥肠锅,然后就让每人都点。倒是尚妮点的最多,石不全看着菜单和尚妮一起讨论哪道菜好吃,而冼皓根本就没点菜,丁齐则根据自己的记忆推荐了几道。

有菜怎能无酒,庄梦周叫了一箱当地的简装啤酒。范仰推说要开车所以没喝。朱山闲这位“地主”却不能不喝,便对谭涵川道:“老谭,待会儿你开车,我陪大家喝几杯。”

丁齐也开车,但是没说话,其实真要喝酒如今叫代驾也很方便,所以他主动给自己倒上了。步行街上人来人往很热闹,几杯酒下肚,桌上的气氛也变得很热烈,大家都聊开了。没有什么江湖隐秘,聊的都是风月八卦、各地的风土见闻,这些人各有各的见识,令丁齐感觉大有收获。

酒桌上的气氛很好,杯子也不算大,谁要是敬谁酒,就自己干了而对方随意。庄梦周和朱山闲被敬的次数最多,而这两人是来者不拒,虽说被敬者可以不干但也都干了。敬酒最多的是尚妮,她连着敬了庄梦周好几杯,喝出气氛之后,很有些想找人斗酒的意思。

倒是旁边的石不全有些拉着尚妮,没让这姑娘多喝,估计她也肯定喝不过庄梦周。桌上没人灌酒,尚妮后来却拉着石不全喝开了。

丁齐能看出来,尚妮虽然表面上大大咧咧,好像对庄梦周也最不客气,甚至在他进屋的时候还说了一句“你个大忽悠”,但在这一桌人当中,她心里是最怕庄梦周的,潜意识中其实很尊敬,只是没有直接表现出来。

至于石不全,真是个自来熟,这不已经带上塑料手套主动为尚妮剥小龙虾了。而尚妮和他之间感觉也没什么隔阂、很融洽,也许有些人之间天生就没有太远的心理距离。

叶行喝得不多,只是隔着丁齐向冼皓敬了好几杯酒,而冼皓只是淡淡地举杯抿了抿,并没有和他干。

这条街可能是境湖市晚间最热闹的地方,吃的菜也可以不是一家的,各家大排档之间可以串菜。尚妮觉得旁边另一桌客人吃的菜挺有特色,结果那是另一家店的桌子,石不全就跑到那家店也买了那道菜端过来。

丁齐也跑了出去,买了两盘刚出锅的锅贴,沾着陈醋和当地特色辣椒酱吃,既是下酒菜也可以做主食。味道很好,众人纷纷称赞。

步行街上还有卖唱的,背着乐器一边演奏一边唱歌,手里拿着几张塑封的歌单,沿街各桌游走。有一位卖唱的姑娘来到这桌,站到了丁齐和冼皓旁边道:“帅哥、美女,点首歌助助酒兴吧,十块钱一首!”

丁齐刚想说到那头请领导先点,冼皓就已经开口道:“我们就点几首歌吧,照顾照顾生意。”

庄梦周隔桌挥手道:“好呀,这里还能唱歌,真的太好了!……小姑娘,能不能我们自己唱?你伴奏就行,还是一首给你十块钱。”

一桌人都笑了,朱山闲打趣道:“庄先生啊,您这可就吃亏了。她唱一首歌,您得给她十块钱;现在您唱一首歌,您还得给她十块钱!”

庄梦周笑眯眯道:“人家得唱一晚上呢,先让她歇歇嗓子,我们自己过过瘾。来来来,大家点歌!”

丁齐有种感觉,自从庄梦周来了之后,这个团队的气氛就变了,好像变得很有意思。众人纷纷点歌,让领导先唱,朱山闲唱了首老歌,庄梦周连唱了两首,然后是叶行献唱新歌,这酒喝得越来越有趣了。

总共唱了十首歌,恰好一百块,朱山闲掏的钱,简直把这大排档当成卡拉OK了。这顿饭吃了两个多小时,喝了一箱酒,但看上去谁都没多。叫结账的时候老板娘过来道:“一共六百四十八,都是老顾客了,给六百就行。”

本来说是朱山闲请客,不料尚妮却坚决要求结账,她喝得有些兴奋了,抢单的理由还很充分:“今天石不全帮我省了三百,庄先生又还回来三百,加起来六百块,正好可以请大家。”

仔细一算还真是这个账。尚妮叫三轮车先给了一百,下车时司机却要六百,石不全拿了两百将人打发走了,尚妮回头当然又把这钱给了石不全,算是省了三百。庄梦周来了之后,又把昨天收的三百“卦金”还给了尚妮。

最后还是庄梦周摆手道:“朱领导,这顿就让她请吧。账算得不错,这样能记得更牢。”

吃完饭往外走的时候,庄梦周又突然说道:“刚才唱得挺开心,感觉还不过瘾,我们再去卡拉OK唱歌吧?”

尚妮拍手道:“好啊好啊,我也想去!”

冼皓小声道:“不早了,还去吗?”

尚妮拉住冼皓手道:“姐姐,我们一起去唱歌呗!”

冼皓不适应和人有身体接触,本能地就想把手抽出来。可是尚妮喝得有点兴奋了,就是抓住不放,还在那儿晃,可能是觉得假如就自己一个小姑娘,陪一群男人唱歌不太好,所以坚决要拉着冼皓一起。

冼皓只得无奈地点头道:“好吧。”

已经掏出手机准备叫代驾的丁齐也改了主意,决定和他们一起去唱歌。叶行也随声附和。今天本该做东的朱山闲一见这个场面,便对谭涵川道:“我陪他们去唱歌,你去不去?”

谭涵川摇头道:“我就不凑热闹了,先回家。”

范仰也说道:“我也不唱了,先回朱区长那里。正好趁着你们不在,我得空好好研究研究那道门。”

谭涵川和范仰分别开车走了,另外七人就在附近找了一家KTV,要了间大包开始唱歌。庄梦周是个麦霸,连着唱了好几首,调都跑出花样了。后来麦被石不全抢了过去递给了尚妮,尚妮和石不全也是两个麦霸。到最后叶行酒也喝兴奋了,也开始抢起麦来,庄梦周倒坐下不怎么唱了。

至于朱山闲,就是陪着丁齐和冼皓坐着,没怎么唱歌,但也没有耽误和大家喝酒。他们一直唱到了半夜,最后当然是朱山闲结的账。假如不是庄梦周说了一句:“时间差不多了,朱区长明天还要上班呢!”估计另外那三位麦霸还得唱一阵子。

叶行自己打车回家,朱山闲叫了辆专车,带着石不全、尚妮、冼皓一起回去。而丁齐则叫了个代驾,先送庄梦周回酒店。

庄梦周坐在车上还问:“小丁啊,你看我喝多了吗?”

丁齐很专业地答道:“界乎多与不多之间。根据我的研究,喝酒分三个阶段,清醒阶段、精神兴奋阶段、神经麻痹阶段。酒量因人而异,但规律是相同的,如果到达第三个阶段,就是进入了醉酒状态。我观察您的反应,差不多正处于精神兴奋与神经麻痹之间的临界点。”

庄梦周呵呵直乐:“我随口一问,丁老师就答出了这么一套研究成果,看来也是没少喝呀。你们搞心理学的,难道也研究喝酒?”

丁齐:“我学的是精神卫生专业,饮酒和醉酒也伴随着精神与神经现象,还有心理状态的变化,当然是研究领域之一。我刚才说的三个阶段,对于有些人来说,体现得并不明显,比如有人酒精过敏,可能直接就进入第三阶段了,但在庄先生身上体现得很明显。”

庄梦周:“观察得这么仔细,你累不累啊?”

丁齐笑道:“您这话说的!其实我自己根本没感觉,只是平时养成的习惯而已,并不是故意要观察谁,就是对各种事物的印象比较清晰,有直觉式的判断。”

庄梦周:“丁老师是天才啊!我再请教一个问题,有谁喝到什么程度,你能看出来,可是喝酒的人自己,比如说我,又怎么能知道呢?”

丁齐想了想道:“很多人自己其实是意识不到的,在精神兴奋的时候,临界状态很快就会过去。如果非要说办法,倒是有一个,那就是体会自己的呼吸。什么时候觉得呼吸变粗重了,也就是说好像感觉比平常气闷、需要更急促的呼吸,那就是进入神经麻痹状态了。”

庄梦周:“这可不太好掌握。”

丁齐:“本来就很难掌握。”

两人说了一路酒话,或者说讨论喝酒的话,丁齐本有心想请教一些江湖门中的秘事,但当着代驾的面又不太好开口,车很快就到地方了。

到了第二天就是周四,丁齐在医院有挂号预约,没和大家一起吃午饭,晚上下班是和叶行一起过来的,到院门口的时候恰好碰见了范仰,三人一起进屋。庄梦周中午的时候已经过来了。朱山闲又过了半个多小时才下班,他回来得最晚。

吃晚饭的时候变成了九个人,还是在二楼的露台上,一点四米长、零点七米宽的餐桌就显得挤了,但将座位向后撤一点,倒还勉强能坐下。谁也不想被这个小团队排斥出去,那就大家一起挤挤吧。

尚妮显得有些沮丧,同时也有些疲惫,因为整个上午和下午,她都在后院门口坐着,依秘术运转心盘,分明有所感应,可是感觉总是差那么一点,依然没有看见小境湖。

石不全一直在小声安慰她,谭涵川则劝道:“你先歇几天吧,不要再这样持续运转心盘了,消耗很大的。你这算是身体很棒了,假如换一个人,说不定下午就晕过去了。”

朱山闲也和声细气道:“尚妮师妹,不要着急,小境湖自古就在那里,谁也偷不走。我们都已经发现了,好好休息休息,再找找状态,你迟早也会发现的。”

庄梦周轻轻点了点头道:“有些事的确急不得。我今天听谭老师又讲了一遍,就是朱师兄的祖师陈眠竹的故事。陈眠竹进入了小境湖,可是他的弟子却没有找到。那时候梁云观还在,后院门就在这里,我想他有可能也看见了小境湖,但是没能进得去。”

一听这话,众人都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色。朱山闲摆手道:“庄先生,您就别叫我师兄了。”

庄梦周一笑:“跟着大家叫顺嘴了。”

谭涵川却神色凝重道:“庄先生,您方才那话是什么意思?”

庄梦周:“我就是劝大家不要着急的意思。既然有人进去过,就说明是能进去的。阿全的想法也许不错,但是需要时间。现在虽然尚不清楚想打开小境湖需要多长时间,但是回头想想,你们发现小境湖用了多长时间?”

范仰答道:“自从听叶行讲起他爷爷的故事,到现在,我不多不少用了一年。”

叶行:“那我也是用了一年。”

石不全插话道:“你不算发现了。”

叶行反驳道:“我从头到尾都参与了,和大家一起发现的。我虽然没有亲眼看见小镜湖,但是通过你们的观察,我也确认了它的存在,这就是发现!”

丁齐点头道:“叶总的话,从逻辑上是没错的!假如按照这个逻辑,从我给田琦催眠开始,去年十月到今年五月,我用了大半年。”

朱山闲:“话要是这么说,从我师父临终时讲述了祖师代代相传之事,那我岂不是用了十几年?”

石不全嘀咕道:“十几年恐怕还不止,别忘了我们是凭借传承秘术才发现的小境湖。从我自小学艺时起,用了二十年都有了吧?”

冼皓总结道:“你们出来两种算法了。如果从学艺时起,那么我也等于用了十几年。但从听说消息时算,我和庄先生倒是最短的,发现小境湖差不多只用了三天。”

丁齐:“假如按照另一种算法,我怎么算?”

冼皓又说道:“其实我是借了大家的光,你们都费了这么长时间的心力,方外秘境也是你们发现的。假如真能进得去,无论有什么收获,也都是你们先得。”

尚妮道:“我也是。”

庄梦周不得不表态道:“我当然不会和大家争什么收获,而且谈这些言之尚早。刚才的意思就是说,大家发现小境湖是因为具备了很多条件,这么多人也用了这么长时间,所以从发现小境湖到打开小境湖,恐怕同样急不得。我想问问在座的诸位,你们愿意花多长时间,又能在这里待多长时间?”

正文 正文_056、少做了一件事

这倒是个关键问题。假如丁齐和叶行都算半个疲门中人,两人加起来顶一整个的话,那么如今江湖八门传人便聚齐了,可是大家又能在这里聚多长时间呢?

朱山闲:“我没关系,就住这里。”

叶行:“我和范总就在境湖市,每天都可以过来。”

丁齐:“我也没关系。”

谭涵川:“我请了三个月的假。就算三个月之后,每逢周末或是节假日也可以过来,反正坐高铁也就两个小时,境湖南站离这里又很近。假如不嫌麻烦的话,选好合适的车次,其实平时的晚上也可以赶过来。”

尚妮小声道:“现在是五月份,我六月末有事得回去两周,接下来的两个月也都有空,九月初才会有别的事。从我那里坐高铁到境湖南站只要一个半小时,按谭老师的说法,就算回去了节假日也可以过来,平时有事也可以赶到。”

一听这话,丁齐就知道她是一位在校大学生,而且还不是四年级的。她平时可以翘课,但是期末得回去考试,接下来就是放暑假了,直到九月初开学。丁齐听出来了,估计在座的也都听出来了,只是都心照不宣地没有说破。

石不全:“我在哪里工作都一样,不用考虑我。”

冼皓:“我也是,通常都是在家工作,只是偶尔有事出门,留在这里也没什么关系。”

叶行追问道:“冼师妹是做什么工作的。”

冼皓:“我是做编导的。”

丁齐也很感兴趣地追问道:“哪方面的编导?”

冼皓:“影视剧、舞台剧的编导都做。”

叶行:“冼师妹与其做幕后编导,倒不如登台做个明星,一定会成为巨星的!”

冼皓没有接话,大家又都看着庄梦周。庄梦周笑道:“我是个自由职业者,来去自由,不用考虑我的时间。”

大家在这个重要问题上达成了一致,如此一来心里倒是安定了不少,不再像以前那么着急了。既然小镜湖可以打开,那么就想办法把它打开,事情要一步步来,线索也许就在过程中。假如按照石不全原先的想法,那么接下来的一个步骤,就是要等尚妮“看见”小镜湖。

尚妮听从谭涵川的劝告,这一整天都没去后院门口坐着。这天晚饭后,后院门位置先是被朱山闲占据了,再被范仰占据了。小镜湖规模浩大,仿佛令人百看不厌。他们越是这样,看不见小镜湖的叶行心里就越痒痒,就跟有只猫在挠似的。丁齐当然也有这种感觉,只是尽量忍住了。

朱山闲、谭涵川、范仰、石不全包括冼皓,他们明明早就看见了小镜湖,为何还要一遍一遍地去看呢?根据几人的描述,那道门通往小镜湖的位置是在山中高处,云层飘荡仿佛就压在门梁上,当年的梁云观或许就是因此而得名。

飘荡的云雾遮挡了远处的景色,而小镜湖的范围又极其广袤,所以每次都能看到不同的景致。另一方面,既然谁也不清楚怎么进入小镜湖,那么观看的过程说不定就能发现某些奥妙,或许看着看着,就能找到线索。

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是基于丁齐提出的一个假设,或者说是丁齐对所观察到的现象所做的一个总结。丁齐自己看不到小镜湖,他观察的是已经看到小镜湖的这些人。

丁齐问所有人,你们既然已经发现了小镜湖,那么再去后院门口的时候,是否一眼就能看见?答案却不是这样,仍然需要一个过程,借用庄梦周的说法,这就是一个“入境”的过程。而丁齐从专业角度总结,这就像进入某种特定状态的过程,类似于催眠。

大家从站到后院门口到能够看见小镜湖,或多或少都需要一段时间,长短不一,有时候刻意去看,反而不容易进入状态,好半天都看不见,这首先是范仰总结出来的。

那么丁齐的问题就是:你们能不能瞬间就看见它?就像这世界上真正存在的景色一样,推开门抬眼望去,那就是小镜湖。这个问题也包含着一个假设,就是大家要达到这种状态,才能满足开启小镜湖的条件。众人皆深以为然,如今都在练呢。

丁齐仍以他熟悉的催眠为类比,实际操作中也有瞬间催眠技术,但瞬间催眠想成功有一些前置条件。而对这些江湖高人而言,前置条件其实已经具备了,就是他们已经能看见小镜湖。类比只是类比,眼前的状况早就远远超出了普通的催眠术范畴,而是他们各自如何去施展八门秘术。

其实丁齐还有第二个问题,那就是“你们这些人能否不受打扰地共同看见小镜湖?”如今他们都是一个个轮流到门口去看,尽量避免彼此之间的干扰。可是按照石不全的想法,集齐江湖八大门传人便是开启方外世界的钥匙,那么需要所有人处于同一状态才行。

但是这个问题丁齐并没有问出来,先解决前一个问题再说吧。

天色已晚,庄梦周已经回酒店休息。但范仰还没有走,仍然在后院门口站着呢,左手真的拄了一根棍,右手还托了一个碗。刚开始这只是石不全故意损他,可是到后来,范仰自己也觉得可以这么试试。

叶行也没走,坐在客厅里刷着手机耗时间,唯恐错过了什么。丁齐潜意识中或许也有这种心态,所以他也把笔记本电脑拿到客厅里,正在整理病历资料。尚妮从楼上走了下来,来到丁齐身边小声说道:“丁老师,不好意思,打搅你了。”

丁齐合上电脑道:“不客气,你没打搅我,有什么事吗?”

尚妮有些吞吞吐吐道:“是这样的,我想找您单独聊聊。”

丁齐:“我们去哪儿聊?”

这时石不全推开书房的门道:“你们就到书房里聊吧,既安静又方便,我把地方让出来。”

这小子猫在屋里干什么呢?尚妮说话的声音并不大,他居然都听见了。丁齐和尚妮便进了书房,这里是石不全现在住的地方,但这位宅男并不邋遢,屋子收拾得非常整洁,沙发上也看不到枕头和被子,杂物都塞进了书柜里。

朱山闲以前不长住这儿,屋子里放了整面墙的书柜却没有多少书,被石不全当做衣柜兼杂物柜用了。丁齐招呼尚妮坐下道:“尚妮师妹,你怎么想起来要找我单独聊?”他也叫尚妮师妹,是跟着大家叫顺嘴了,或许潜意识里也想以江湖八门中人自居吧。

尚妮很实诚地答道:“是冼皓姐姐叫我来向您请教的。她说你和这里的其他人不一样,有时候很多事情或许是旁观者清。后来我私下问庄先生,为什么他们都能看见而我却看不见?庄先生很神秘地告诉我,和他们相比,我少做了一件事,并让我自己回去好好想想——究竟是什么事?

我想了一个晚上,想到了很多事情,但是觉得都不对。刚才突然想起来,我就是没有找丁老师单独聊过,而他们好像都这样做了。”

这算什么答案?但是丁齐转念一想,事实好像还真是这样。庄梦周分明就是指点尚妮来找丁齐,可是话又不直说,而是让她自己去想。丁齐自有专业的思维方式,很自然地就从庄梦周的角度出发,琢磨他为何要这样指点尚妮,居然也琢磨出意思来了。

想看见小镜湖,需不需要借助江湖八门秘术?答案是未必需要!更进一步,居然是任何一门传承秘术都不是必须的!比如说需要用到册门秘传的入微术吗?除了石不全之外,其他人都没有用入微术,但同样发现了小镜湖。至于其他各门秘术的情况也是一样的。

江湖八大门各自的秘传,无论丁齐了解多少,但如今都已经听说过了,分别是:惊门灵犀术、疲门观身术、飘门隐峨术、册门入微术、风门心盘术、火门炉鼎术、爵门望气术、要门兴神术。

这八门秘传都不是用在发现方外秘境这种场合的,但可以借助它们看见小镜湖,只能说其中有某种相通之处。

只要找到了其中的相通之处,也就解决了问题的关键,而八门秘术各有侧重,可能都包含了某种入门的方法。目前就是不知道这个关键在哪里,但从现象总结来看,所有能看见小镜湖的人,确实都和丁齐单独聊过,这恐怕就是唯一的线索了,庄梦周指的没错!

那么丁齐是什么人?他是个心理医生!想到这里,丁齐脑海中似有灵光一闪,忽然找到感觉了。对呀,心理医生就做心理医生该做的事情,把这些江湖高人看做求助者或患者,尝试着去解决他们的问题与困扰。

丁齐做心理咨询师的时候,对象有各种人,有人可能官做得很大,有人可能在某些领域的成就非常突出,但在心理咨询室中一律都只是求助者,如今的对象只不过换成了江湖八大门的传人。想明白了这点,丁齐也找回了自己的状态,那就从最常规的摄入性会谈开始吧……

“尚妮,你来这里之前,为什么会叫一辆三轮车,在南沚山森林公园附近转了五个多小时?”这是丁齐问的引导性话题。

尚妮答道:“我不是已经说过了嘛,身为江湖风门传人,来到这里当然要首先考察山川地势。心中先有天地山河,才可以运转心盘。”

从心理咨询师的角度,丁齐感觉已经快抓住问题的关键了,一指书案道:“你心中既然已有一座南沚山,那就把它画出来让我看看。不需要太复杂,勾勒出轮廓就行。”

尚妮便坐到书案前画了一幅画,别人在这里画的都是小镜湖,丁齐却让她在这里画的南沚山。尚妮只用了不到两分钟就画完了,纸上是一条条向上弓起的弧线,代表的是一座座山峰。丁齐看了不禁连连点头,这小姑娘的确很有功底,那五个多小时也没白费。

假如换一个人可能看不明白这张图上是什么东西,但丁齐反复研究过南沚山的高清地形图与卫星图,能看出来这就是南沚山森林公园最简练的示意,各个山峰的大小和位置都标注得非常准确,假如脑海中没有一个清晰的三维立体模型,断然是不能随手画出来的。

丁齐指着这张图道:“我们可能是找到问题所在了。你心中已有一座南沚山,无论怎样运转心盘,所见仍然是南沚山。你看的根本就不是小镜湖,如果方向就错了,做得再好,可能就错得越离谱。”

尚妮眨了眨眼睛道:“哦,好像真是这样!那我应该怎么做呢?”

丁齐:“你是不是有感觉,感觉门外有另一道风景?”

尚妮:“是的,但感觉就差那么一点点,无论我怎样运转心盘,却总是看不见。”

丁齐想了想道:“我不懂心盘运转,但我可以提一个建议。这样吧,我们先定一个小目标。”他把手中的这张纸给撕了,接着说道:“你要看的不再是南沚山,甚至不要刻意去运转心盘,就是去体会你有感觉的这种状态。假如动用风门秘术,那就去观察门外那道你看不见的风景。”

尚妮皱眉道:“这怎么做呢?”

丁齐:“怎么做靠你自己,我们的小目标就是从撕掉这张纸开始……”话说到这里,那张纸已经被撕成了碎屑,被丁齐扔进了废纸篓里。

石不全正坐在客厅中等着,见丁齐和尚妮已经出来了,赶紧迎上去问道:“小师妹,可有收获?”

尚妮点了点头道:“有点明白了,等范仰走了,我就去试试。”

石不全赶紧劝阻道:“谭师兄叫你好好休息,你今天就不能再去试,等过两天彻底休息好了再说吧。”

丁齐也劝道:“不着急,先要休息好。”

转眼又到了周末,朱山闲一大早去买菜,尚妮非要跟着去,说是要考察当地民情。两人一走,石不全便把餐厅里的大餐桌子扛了出来,居然扛上了楼梯。谭涵川和丁齐赶紧过去帮忙,并问他这是要干什么?

石不全答道:“昨天尚妮师妹说了,在二楼露台上吃饭舒服,就是桌子小了有点挤,我把大桌子换上去。”

真打算把露台当餐厅了?丁齐问道:“假如下雨怎么办?”

石不全:“我把那张桌子搬餐厅去,假如今天下雨,就在一楼暂时挤着吃饭。明天就好了,我回头在网上买一个遮阳雨篷,明天就能到货。”

露台上的那张遮阳大伞,原本只能罩住两张藤椅,可罩不住一张大餐桌。石不全已经在网上看中了一款钢架支撑、防紫外线的晴雨篷,支起来就像一个四角凉亭。

丁齐说道:“尚妮师妹说句话,你就这么上心。既然要在网上买凉亭,干脆再买张写字台装上吧。冼皓的屋里没有书桌,工作很不方便。”

“知道了,一起办了!”说着话,石不全又将露台上原先放的那张黑胡桃木桌子扛了下去,也不嫌折腾。

丁齐冲着谭涵川小声道:“阿全是喜欢尚妮这种类型的,我这两天看这小子就很有些不对劲,原来是动春心了。”

谭涵川笑道:“就是搞对象的年纪,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正常情况嘛!丁老师不也这样?”

丁齐一怔,反问道:“我怎么了?”

谭涵川则笑而不语。

他们搬完桌子坐在厅里歇会儿,冼皓听见动静也抱着笔记本电脑出来了,还特意说了声谢谢,应该是听见了方才要在她屋里添张书桌的话。说话间朱山闲和尚妮也买菜回来了,把东西先放到厨房,大家坐下一起喝茶,范仰、叶行、庄梦周先后都到了。

大家上周末约好,这周末相聚,但实际上周三的时候人就聚齐了。茶刚泡好,丁齐的电话就响了,接通一听是个熟悉的女声,竟是刘国男打来的。

正文 正文_057、我还真有件事

丁齐:“刘国男?你找我有事吗?”

刘国男那边的环境好像有点嘈杂,她在电话里尽量大声道:“丁齐,我们部门今天发福利,有两箱水果、两箱啤酒、还有两箱饮料。我又不喝酒,这么多水果也吃不了,都送你那里去好不好?我上次去你宿舍,看见屋角放着打开的啤酒箱子,你平时在家肯定是喝酒的。”

丁齐愣了愣,刘国男什么时候和他这么熟了,单位发福利要往他这里搬?转念一想,自从出了田琦那回事之后,两人的关系确实就变了,刘国男主动在网上放料帮了他,大年初二还上门给他拜年。刘国男当时说看见他就想起了表弟,这是真把他当表弟了吗?

丁齐刚到博慈医疗工作的第一个月,有次看见挂号预约的名字居然是刘国男,他多少违反了程序,打电话告诉她有事不必跑到心理门诊预约,那样至少得花一千五,又何必呢?刘国男其实并不是想找他做心理治疗,只是想找机会问问他的近况。

尽管这段时间并没有再联系过,但今天却来了这样一个电话,丁齐推辞道:“我现在已经搬家了,这几天住在朋友家,这边好多人呢,你就……”

刘国男已经抢过话头道:“人多好啊!我还怕你一个人吃不完呢,就跟你送到朋友家去吧。东西是同事帮我搬上车的,我要是拉回去一个人还真搬不上楼,正好送到你那里。”

丁齐还没答话,石不全已经凑过来大声报了个地址。刘国男那边答了一声“收到!”,就把电话给挂了。丁齐扭头道:“阿全,你干嘛呢?我也没打算让她送过来!”

阿全撇嘴道:“丁老师,你这也太不讲究了!人家要送东西给我们大家,你还不让吗?那是个女生吧,人家话说得多清楚,自己一个人搬不上楼,也不喝酒,更吃不了那么多水果,堂堂男子汉还不帮忙?”

朱山闲也笑呵呵道:“朋友送东西来干嘛要拦着?我们人多正好不浪费。你要是搞得神神秘秘的,反而让人怀疑这么多人在这里搞什么见不得人的事,索性坦荡一些。”

丁齐:“那朱区长想怎么解释,这么多人干嘛聚在你这里这么长时间?”

朱山闲一摊双手:“我们都是各行各业的心理学爱好者,特意把丁老师这位大专家请来搞沙龙呢。你也可以跟朋友这么说。”

恰在这时有人敲门,刘国男不会这么快就到吧,丁齐过去打开门一看,是位有些眼熟的少妇,随即想起来就是隔壁的邻居。朱山闲迎上前去道:“小陶啊,今天怎么有空过来?”

小陶很客气地答道:“周末嘛,见朱区长也在,就过来看看您!您家怎么这么热闹,天天人来人往的,总是一大屋子客人?”

朱山闲:“哎呀,是不是人多闹得慌,打扰到你们了?”

小陶赶紧摆手道:“没有没有,一点都没有!朱区长您别误会,我就是过来打声招呼,您这里很少这么多客人的。”

朱山闲一本正经地答道:“这些都是心理学爱好者,我们最近搞个沙龙,特意请来了著名的心理学家丁齐老师。”然后指着丁齐专门介绍道,“丁齐老师你认识不?那可是本市心理专业的年轻才俊,本省收费最贵的心理医生!想当初,姜副市长的精神鉴定就是他负责的……”

不知为何,小陶听见这句话就脸色微变,又打了声招呼便匆匆离去。丁齐也吃了一惊,看来不仅范仰调查过他的情况,朱山闲应该也调查过。但是转念一想,那些都是官场上的事情,而且和雨陵区的干部队伍有关,朱山闲了解情况也很正常。

在田琦之前,丁齐最后一次做精神鉴定的对象,就是镜湖市的姜家初前副市长。那时丁齐还不时正式的司法鉴定人,名义上的鉴定人是他的导师刘丰。

那是一次非正式鉴定,走的并非正规程序,只是有关部门委托刘丰这位大专家鉴定姜家初的精神状态,刘丰就把具体工作交给了丁齐。

姜家初被双规之后,交代问题常常装疯卖傻,他到底是不是真疯了,当然还需要专业的鉴定意见。刘丰看了卷宗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然后他只见了姜家初一次,接下来的具体工作从头到尾都是丁齐做的,包括面对面的很多次观察性会谈。

刘丰只是负责把关,这就像一次教学实践,等丁齐完成这件事之后,刘丰便认为他可以成为一名正式的司法鉴定人了。

丁齐给姜家初的鉴定结果是“精神崩溃”。所谓“精神崩溃”和普通人理解的“疯了”还是两回事。再很多时候,它甚至就是调查审问人员所追求的结果,意味着心理防线的崩溃。被调查人或多或少都有反侦察手段以及抵赖心理,往往崩溃之后才会顺利交代问题,甚至要他们交代什么就交代什么。

估计姜家初已经吃了不少苦头,最后精神崩溃了,所谓的疯疯傻傻,有很大程度的表演成分,同时是潜意识中最后的防备心理,另一方面还是外部环境压力造成的情绪反应,丁齐给出的报关总结得非常详细。

这次内部的非正式精神鉴定结论,并不会拿到法庭上,也不会对姜家初的判决造成影响。姜家初在犯案的时候,精神状态是完全正常的,进来之后想疯也没有用。

对于丁齐而言,他也清楚这是导师布置的一次教学检验任务,所以干得特别认真细致,前前后后花了近一个月时间,有过多次观察会谈。甚至办案人员后来发现的很多罪证线索,都与丁齐和姜家初的会谈记录有点关系。

今天朱山闲特意对邻居提到了姜家初的案子,还强调了丁齐的身份。丁齐很好奇地问道:“隔壁住的究竟是什么人?”

朱山闲意味深长道:“隔壁这栋小楼,是市城建局宋局长家的。宋局长原先也在雨陵区工作,和我还在区城建局做过同事。五年前姜家初从雨陵区区委书记提拔为副市长,过了两年,老宋也从雨陵区提拔到市城建局当局长。宋局长住市里,他家房子也多,现在是儿子和儿媳妇住隔壁。”

这只是一个小插曲,他俩谈论去年夏天姜副市长的案子时,厅里其他人却起了另一场争论。话题是尚妮挑起来的,就是关于算命的,范仰也在一旁起哄,结果越说越热闹。

尚妮和庄梦周抬杠道:“庄先生,那天你给我算命,算得准不算本事,因为您早知道我是谁。假如就是个偶然相遇的陌生人,你事先根本不认识、也不了解情况,还能算的准吗?”

庄梦周反诘道:“这种问题真是无聊,我想问问你,人为什么会算命?像你上次碰到我那样,纯属没事找事!人对未来有疑惑,期望有人告诉他一个答案,就说明他正在经历什么、有很现实的问题要解决。既然是这样,他会主动说出来自己遇到了什么事、想解决什么问题。”

谭涵川在一旁点头道:“是的,人有所求,就是因为遇到了事情,希望能够有人提供咨询意见,没有谁会莫名其妙地去找算命先生,除非纯粹是抱着娱乐的目的。”

尚妮却不依不饶道:“干说没用,前辈您救给我们展示展示吧。要不这样吧,咱就出去在小区里摆个摊。假如有邻居走过来找你算命,我们看看算得准不准,要不要先写个幌子?”

尚妮的嘴快,石不全的手更快,马上就跑进书房裁了一张大白纸,上书“神算”两个大字,放在庄梦周的面前道:“庄先生,您就拿这个出去试试!我们也跟着当托,帮您拢拢棚。”

庄梦周瞪眼道:“你咋不敲锣呢?又不是耍猴的武棚,算命的文棚不用这么拢!”接着又连连摇头道,“真是瞎胡闹,怎么可以跑到小区里算命,对朱区长的影响多不好!”

朱山闲也走过来道:“确实影响不好,你们别胡闹。”

范仰却在一旁起哄道:“也没必要跑到小区里摆摊嘛,刚才尚妮师妹不是说假如偶然遇道一个陌生人,想看庄先生能不能算准吗?待会丁老师就有一个朋友过来,那就给她算呗!”

尚妮眼神一亮道:“这个主意不错!”

前院门外突然响起汽车喇叭声,丁齐绕过屏风出门一看,刘国男正停好车走了下来。他有些意外道:“你这么快?”

刘国男打开后备箱道:“地方正好离这里不远,东西有点沉,你多叫几个人来搬。”

不用叫,大家已经出来了,七名男士呢,总共才六个箱子,一趟就全部搬进了屋,暂时都堆在厨房里。见屋里这么多人,刘国男好奇地问道:“你们在搞聚会吗?”说话时还特意多看了冼皓和尚妮两眼。

丁齐答道:“是的,这些都是心理学爱好者,我们大家搞一个沙龙。”然后给众人做了一番简单的介绍,有文物修复专业的高材生、有剧作家、有博慈医疗的负责人、有营销公司的总裁……这里的主人就是雨陵区的朱区长。

刘国男很吃惊,又很不解地问道:“这位庄先生,您这是在算命吗?”

刚才大家去搬东西,六名男士一人抱一个箱子,没有让庄梦周动手。庄梦周坐回来了,先前石不全用了一张书画纸写了“神算”两个大字,趁刘国男进屋的时候,尚妮就把它放在了庄梦周面前的茶案上。

庄梦周苦笑道:“我们是在研究算命心理学。”

刘国男:“算命心理学?”

庄梦周很认真地点了点头道:“对呀,人为什么要算命?”

刘国男:“要么是对未来感到好奇,要么想得到某种神秘力量的帮助和指引,总之是心里有事。”

庄梦周:“人为什么渴望得到神秘力量的帮助?”

刘国男:“因为人总有未知,可能是因为现实中有想不明白的事情,或者解决不了的问题。”

范仰趁机说道:“那么刘小姐有没有什么困惑,或者有什么事情需要解决?机会难得,可以找这位庄大师好好问问。沙龙活动,卦金免费!”

旁边的尚妮等人也跟着敲边鼓起哄,定要怂恿刘国男找庄梦周好好算一算。刘国男也饶有兴致道:“听你们这么一说,我最近还真有件事,一直在琢磨该怎么办呢?今天本来想找丁老师做个咨询,听听丁老师的意见。”

她指的不是心理咨询,就是生活中的一些事情想请教丁齐的看法。心理医生或心理咨询师,都应回避与治疗对象在生活中发生关系,但像刘国男这种情况又是回避不了的。所以从理论上来讲,丁齐不再适合做她的心理咨询师,可这并不妨碍在他们在生活中成为朋友。

求助者往往在治疗过程中会对心理咨询师产生一种移情现象,对其有某种期待或依赖心理,在治疗结束后,咨询师一般都会设法解除这种移情现象。但有些时候,并不是想怎样就能怎样的,刘国男遇到什么事情,还是想找丁齐咨询。

叶行也说道:“问丁老师莫不如问庄先生,庄先生可是大师级的呀!”

庄梦周见众人的热情如此之高,也就从了,和颜悦色地问刘国男道:“小刘啊,你究竟遇到了什么事,需要找人算一算吗?”

正文 正文_058、基因工程

刘国男:“不是心理问题,就是吧,我最近想买一套房子。”

丁齐插话道:“你家里不是已经有两套房子吗?”

刘国男:“其实是我父母想换房……”

刘国男属于独生子女这一代,父母虽然也是工薪阶层,但坐地户家里并不缺房子。他父母赶上了福利分房以及后来的房改时代,在市中心有一套老房子,后来用积蓄给刘国男在工作单位附近买一套新的小房子。

刘国男的母亲已经退休了,而父亲明年就要退休,他们打算退休后和刘国男一起住。当然了,更长远的打算是等刘国男结婚后帮她带孩子。可是先前给买的刘国男的新房子是两居室,面积不到八十平米,这样的话恐怕就住不下了。

老房子倒是三居室,可位置离刘国男的工作单位有点远,而且户型有点老了,在市中心位置虽然不错,但周围是商业区,环境比较嘈杂。

刘国男的母亲前几个月一直就在到处转呢,在刘国男的新房子附近又挑中了一套大房子。是套商住两用房,面积有一百二十五平米,三室两厅两卫,厨房也很大,而且小区环境很不错。刘国男和父亲后来也去看了,几乎是一眼就看中了。

这套房子的售价是一万六一平,总价恰好二百万。刘国男的父母就后悔了,觉得当初就应该一步到位,直接就帮刘国男买套大房子,如今手头的存款也都用掉了。后来他们就商量,把市中心的老房子给卖了,那边的价高,就算着急出手,老房子也能卖二百八十万呢。

这样就足够把大房子买下来,手头还能多出八十万存款,就算以旧换新了。可是再一想,他们又都觉得太可惜了,市中心的老房子假如留着,将来也许会更值钱。刘国男就琢磨把自己住的那套小房子卖了,拿钱付个首付,然后每月还贷款,父母的老房子可以留着。

但是商住两用房没法申请公积金贷款,只能用商业贷款,而且首付比例至少是百分之五十,最长年限只有十年。假如贷款百分之五十就是一百万,每月差不多要还一万零六百块钱的按揭,负担有点大。刘国男不希望再花父母的退休金,可她自己的收入还不太够。

一家人举棋不定,所以刘国男还真想找个明白人好好问问,怎么做更划算?

听完之后,庄梦周盯着刘国男看了半天,好像她有脸上有朵花似的?刘国男一头雾水道:“庄先生,您怎么了,干嘛这么看着我?”

庄梦周:“说了半天,你就问我这种事情?”看他的神情语气,意思分明是——我堂堂惊门前辈高人,难得免费帮你算算,你就问我这种破事情,根本不值得一算嘛!

刘国男听出意思来了,解释道:“庄先生,这对于普通人家来说,就是很大的事情了。我也没必要算什么命,能解决大事情就行。”

买房子,对普通人家而言的确就是大事情,有时候甚至就是最重要的大事。庄梦周有些无可奈何道:“我不是说这件事对你们家不重要,而是它根本就不需要咨询嘛,很好解决,再简单不过了!”

刘国男:“哦,怎么解决?”

庄梦周:“你家现在这两套房子,欠不欠贷款,都在谁的名下?”

刘国男:“都在我父母的名下,包括两年前给我买的小房子,也都是以我父母的名字,都不欠贷款。”

庄梦周:“那就太简单了,其实只要老房子没贷款就行,把它卖了!”

刘国男:“这倒是最简单的,但我们一家人都觉得太可惜,用市中心的一套七十年产权的住宅,换一套位置不在市中心、只有五十年产权的商住两用房。”

庄梦周:“我没说卖给别人,就卖给你!”

刘国男一愣:“卖给我?”

庄梦周:“你既然要算,那就拿笔拿纸来,我给你好好算算!”

尚妮跑进书房拿来了纸和笔,庄梦周提笔边写边说道:“我一步步讲给你听。老房子的市价是二百八十万,卖给你。你可以申请公积金贷款吧,而且可以申请三十年。百分之三十的首付,你们手里还可以剩下百分之七十的卖房款,也就是一百九十六万。”

刘国男有些没有反应过来道:“哪来一百九十六万?”

庄梦周瞪了她一眼。她这才想通了,又一拍脑门道:“是剩下了一百九十六万,再添点钱,可以直接把那套大房子买下来了。”

庄梦周接着算道:“全款买,不用还商业贷款。你买下父母的老房子,按公积金贷款三十年算,每月还款应该是八千多。老房子既然不住了,也没必要空着,在市中心的商业区,假如租出去,每个月能租金多少?我不是镜湖本地人,不太清楚情况。”

刘国男答道:“我父母问过中介,那个地方租金高而且很容易租出去,每月租金能上万呢!”说到这里很兴奋地站起来道,“这样的话,每月还房贷的钱就有了,手里还有节余呢!”

丁齐提醒道:“岂止如此!你们家的老房子还在自己手里,等于是多出来一套房子,两套变成了三套!”

庄梦周:“听明白了吗?其实你一分钱都不用花,也不用把老房子卖出去,家里就能多一套房子,而且每个月还有钱挣。这么简单的事情,你们还在琢磨啥?”

刘国男:“也不是一分钱都不用花呀,贷款下来能节余一百九十六万,房款全价是二百万,再算上各种手续费,还得添个十多万。这倒是好办多了,可以想办法凑凑。”

庄梦周叹了口气道:“何必再想别的办法凑呢?既然是自己人的买卖,你干嘛非得卖二百八十万?”

刘国男倒也不笨,立刻就反应过来道:“对呀,我可以卖三百万,百分之七十的贷款就是二百一十万了,这样就全够了。”

庄梦周放下手中的笔,耸肩道:“这不就解决了!”

刘国男感觉有些不可思议道:“一分钱不用花,每个月还有得赚,家里就多了一套房子,这也太神奇了!”

庄梦周:“这有什么神奇的!只是最简单的金融,你以为那些搞金融的每天都在倒腾什么呢?”

刘国男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我还以为金融跟我们这些普通老百姓没什么关系,都是金融家的事情。”

庄梦周:“怎么没关系?金融家的工作,不就是琢磨大家兜里的钱吗?”

刘国男又拿起桌上那张a4纸看了半天,终于确信方案可行,才把它折好收了起来,朝庄梦周道:“真是太谢谢您了,解决了我们家一个大事情!”

庄梦周摆了摆手道:“不用谢,小事一桩!”

尚妮有些不服气地插话道:“庄先生啊,您这是算命呢还是算数呢?”

庄梦周反问道:“那你说呢?所谓神算,就是给人指点迷津,算命也可以用到算数,难道这些数不是数,非得排个紫微斗数出来?”

刘国男也很认真地点头道:“庄大师说得太对了!不论怎么算,能解决问题才是神算。您帮我解决了大问题,我一定要好好感谢您!”

丁齐笑道:“不用客气,今天庄先生免费。”

刘国男:“那可不行!这样吧,我请你们大家吃饭。”

朱山闲呵呵笑道:“好啊,中午正好还没做,买的菜就留到晚上做吧。”

刘国男真的请大家吃了顿午饭,就在附近找的饭店,不多不少正好十个人。步行去饭店的路上,丁齐小声对庄梦周道:“庄先生,我好像在那本书里,也看见过类似的案例。”

庄梦周:“这种事情多了!既然你知道,就应该让你帮她算的,人家本来就是来找你的。”

丁齐:“那怎么成呢,他们都要看您怎么给人算命呢。”

吃饭的时候,大家都向刘国男表示了感谢,又送东西又请客的。丁齐问道:“你们单位发的福利真特别,都是这么沉的东西,叫人怎么搬啊?”

刘国男:“不是我们单位,是客户送我们部门的。对了,我还在客户单位碰到了一个熟人,他姓田,自称是你二哥,还管你叫小七呢!”

丁齐:“田容平?那还的确是我二哥,我们大学一个宿舍的,他排老二,我们俩关系最好了,这个人真的很不错……”

刘国男:“人的确挺好的,我原本不太擅长跟人打交道,可是一听他提起你,聊着聊着就感觉很熟了,后来我还请他吃饭呢,但最后是他坚决结的账……”

两人在酒桌上聊起了田容平,丁齐特意讲了田容平的很多趣事,和刘国男聊得很开心。吃完饭告辞的时候,丁齐还说道:“改天我请你和田容平一起吃饭!”

刘国男开的是她自己的车,十来万的家用轿车,是她参加工作后攒钱买的。目送刘国男开车离去,丁齐走回厅中,冼皓问道:“丁老师,你这是在给同学做媒吗?”

丁齐一愣:“呃,你听出来了?”

尚妮插话道:“除了那个刘国男自己,我们一桌子人都听出来了。你说了同学那么多事情,专挑有趣的,都是暗中捧着说,这还不明显?”

丁齐笑了笑,算是默认了。冼皓又说道:“这位刘小姐的房子问题算是解决了,可是我们这里也有房子问题要解决。我们这么多人天天在后院活动,经常大半夜也站在院门口。隔壁邻居早就好奇了,经常隔着窗户往这边看我们在干什么?”

叶行点头道:“冼师妹说的对,如今已经引人起疑了,今天上午人家还特意过来问呢。将来如果打开了小境湖,我们这么多人进进出出的,很容易被人发现。邻居问题确实要解决,而且要尽早。”

朱山闲:“东边那栋小楼其实已经解决了。户主是我原先在南沚镇的老邻居,孩子移民澳洲,把老两口也接过去了。我说要找个库房放点东西,他们就把房子租给我了,原本说不要租金,可我还是坚持要付租金,并且签了五年的长租协议,就是上个月的事情。”

范仰:“朱师兄是早有准备呀。”

朱山闲:“阿全找到我这里之后,我就开始准备了。至于西边那栋楼,户主是市城建局的宋局长,现在他儿子和媳妇住在这边。解决起来倒也方便,只要丁老师出面就能搞定。”

丁齐:“让我出面把房子租下来?假如是那样,您这位区长出面不是更好?”

朱山闲摇头道:“不不不,小境湖的入口就在这里,我的意思是一劳永逸,丁老师干脆把隔壁那栋小楼买下来吧。”

丁齐诧异道:“买下来?这里的房价虽然没有市里那么贵,但一栋小楼至少也得二百万吧,我哪有那么多钱?”

朱山闲笑了:“确切的说,是二百零八万,就是中介最近的成交价。我让丁老师买房子,可没让丁老师自己花钱。像这样的事情,我做当然就不合适了,毕竟身在官场。”

丁齐:“难道是您花钱用我的名字买?”

朱山闲的笑容有些高深莫测:“你误会了,谁都不用花钱,因为宋局长根本不会跟你要钱。恭喜丁老师,在这里置办了一栋小楼,我们将来就是邻居了。”

丁齐突然想起来,当初朱山闲给他楼上客房钥匙的时候,曾经说过一句话:“丁老师真的很爱好生活,很有情趣嘛!既然这样,等过几天你也在旁边搞了一栋小楼,将来就自己这么布置吧……”(注:见047章)

朱山闲当时用的是肯定的语气,而不是假设的语气。丁齐只当这位朱区长在开玩笑,并没有在意,没想到他竟然是认真的,而且早有预谋!

丁齐不解道:“我与那位宋局长素不相识,他干嘛要白送我一栋别墅?”

朱山闲:“宋局长房产多,落在不同人的名下,二百多万的一个郊区小楼,对他不算什么,会很痛快的……丁老师,你跟我上楼,我们再单独聊聊。”

朱山闲和丁齐在楼上房间里单独说话的时候,楼下的客厅中,谭涵川正对一脸疑惑的尚妮慢条斯理地解释道:“你知道吧,我是中科院生物力学研究院的研究员。”

尚妮:“我知道呀,可是这和丁老师买房子有什么关系?”

谭涵川很憨厚的笑道:“别着急呀,等我说完了你就明白了,在生物领域,现在最热门的方向就是基因工程,你知道什么是基因吗?”

尚妮:“我知道呀,脱氧核糖核酸,简称dna,包含遗传编码。”

谭涵川:“dna想复制自身的信息,需要转录的媒介,就是核糖核酸,简称rna。比如分裂新细胞、合成各种蛋白质,都需要rna进行转录。假如用官场做比喻,dna就相当于一套早就制定好的体系规则,而rna是执行者,整个体系才能得以运转……”

在座的其他人其实已经明白是怎么回事。包括未得疲门秘传的叶行其实也是一位合格的套路流江湖人士,听朱山闲讲了那番话之后,他已经反应过来了。但此刻见谭涵川说得有趣,竟然扯到了基因工程,大家也很感兴趣的凑过来听。

谭涵川:“在遗传转录的过程中,并不是所有rna都能起到正常作用,有很多rna分子会呈现出非编码序列,这会导致一系列基因遗传问题,我们称之为rna的干扰机制。

基因研究的最新发现,还有一类非常特别的rna,命名为非编码rna,被研究者称为核酸中的暗物质。很难说它是起作什么作用的,但如果非编码rna表达异常,就会影响到正常的基因。”

尚妮:“起反向作用的?”

谭涵川:“目前还在研究当中,从表象上来看,它如果出了问题,可能会抑制特定基因段的正常功能。如果非编码rna调控失衡,就可能引发重大疾病。”

尚妮:“什么重大疾病?”

谭涵川笑了:“这可不太好说……师妹,你听明白了吗?”

尚妮恍然大悟道:“哦,我明白了!”

石不全挑大拇指道:“还是谭师兄厉害,讲解得真是通俗易懂。”

冼皓淡淡笑道:“易懂是易懂,但说通俗倒未必。”

几乎是同一时间,楼上的房间里,丁齐惊讶道:“这不是敲诈勒索吗?”

朱山闲连连摇头道:“当然不是,就是公事公办!公事公办你懂吧?你直接给宋局长打个电话,首先做个自我介绍,然后就说看上了他那套房子、想买下来。原因嘛,就说你喜欢这里的风景和空气。

至于其他的事情,他问什么你就答什么,都可以实话实说。听仔细了,这里面哪有一句敲诈勒索?切记,你就是买房而已,半句威胁或暗示的话都不要说!”

丁齐:“就这样?你就确定宋局长能将房子白送我?”

朱山闲叹了口气道:“老弟呀,你不在官场,很多事情并不清楚,我又不好说得太清楚。姜家初副市长虽然进去了,想再提携谁或者提拔谁已经不可能,但想让宋局长做不成现在的位置或者把他也送进去,还是能办到的。”

丁齐:“可是我跟姜家初也没什么关系,只是给他做过精神鉴定而已!宋局长凭什么能断定,姜家初告诉了我什么事,然后我向他索要一套房子当封口费?”

朱山闲连连摆手道:“这种话,出了这扇门你可一个字都别再提!姜家初和你是什么关系都没关系,你既然敢找宋局长,又做了自我介绍,他必然会认为有关系。这就是官场上的思维方式,就像记录在基因里的遗传编码!

姜家初被正式判决之前,谁和他私下接触、谈话的时间最多?谁和他谈的内容最多,家长里短、感情生活、职业经历都聊到了?谁和他聊得最深入,能直接把握他的精神状态、思想动态,而且前后用了近一个月的时间?这个人就是你呀!

而且你不是纪检的办案人员,是个心理学家……如今姜市长进去了,宋茗杰却没事,为什么?你只要打完这个电话,恐怕就能知道一些原因。”

丁齐仍然将信将疑道:“朱区长,您究竟是爵门传人还是惊门传人?我怎么感觉您跟算命似的,就这么掐指一算,便料到只要我打那样一个电话,宋局长就会把房子送我。万一他不卖,或者虽然卖但并不想白送呢?”

朱山闲笑道:“江湖八大门,门槛都一样。你就当我在算命吧,且做个印证,看我算的准不准?只是打个电话而已,又不损失什么!是买卖就得谈,他如果不想卖或者不想送,那我们再想别的办法就是了。”

丁齐:“你敢肯定,那位宋局长已经知道我是谁、做过什么?”

朱山闲:“话都说到这个程度了,丁老师就别再怀疑了。你以为今天上午那个邻居小陶是过来干什么的?这不过年、不过节、不请客、不送礼的,就是过来打声招呼?平常怎么不见她有这个闲心来管我家的闲事?

宋局长肯定听说了我在这边搞聚会,想掌握一下情况,所以才叫儿媳妇过来问一声。我就把你给搬出来了,并说出了你的身份。小陶回头肯定把情况告诉她公公了,宋局长心里这会儿正打鼓呢。你打个电话,说看中了他那套房子,他送了房子反倒安心了!”

丁齐沉吟道:“假如,我是说假如,假如那位宋局长将来犯了事、也被送进去了,万一再把这件事供出来,那我该怎么办?”

朱山闲看着他道:“有你什么事吗?就算他犯了事被查出来,查的也不可能是你的事啊!我不告诉你了吗,正常买套房子而已,你犯哪条罪啊?”

丁齐:“现在就打电话吗?”

朱山闲又摇头道:“不要在我这里打,到你平常工作的地方去打。”

厅中众人聊了大概有二十分钟,见到朱山闲和丁齐下来了。尚妮凑过去神神秘秘地问道:“隔壁的那栋小楼,搞定了吗?”

朱山闲呵呵笑道:“搞定了,就等丁老师周一上班打电话了。”

尚妮有些失望道:“还要等到周一啊?”

庄梦周开口道:“不就是后天嘛!刚说过不要着急,你怎么就耐不住性子呢?”

正文 正文_059、爵

星期一下午两点钟左右,在博慈医疗楼外庭院中的花坛边,丁齐拨通了宋局长的电话。号码是朱山闲给他的,也是朱山闲告诉他最好在这个时间打。此时应该正是宋局长午饭后刚刚小憩一会儿、走回办公室的路上,说话最方便。

电话响了五声才接通,那边传来了有些迟疑的一声:“喂?”

丁齐:“宋局长吗?”

那边的声调立刻就变高了,带着几分官威:“我宋铭杰,你哪位?”

丁齐:“宋局长,我叫丁齐,是一名心理咨询师,曾经也是一位精神科医生。”

宋局长的声调立即又缓和下来了,充满热情道:“丁老师啊!久仰久仰,你可是我们境湖市的名人啊,我早有耳闻……听说最近你和一帮朋友聚在朱区长那里搞活动,究竟是什么活动啊?”

这几句话就透露出很多信息,丁齐不得不感叹朱山闲的确料事如神。对方开口就叫他丁老师而不是丁医生,说明已经了解过他的背景。

突然接到这样一个电话,人下意识的第一反应,就是说出心中想的事。宋局长居然问丁齐在朱山闲那里干什么?看来他确实在关注朱山闲那里的情况,应该已经接到儿媳妇的消息。

丁齐答道:“我原先并不认识朱区长。我一个朋友的朋友是中科院的研究员,也是个心理学爱好者,和朱区长关系不错,借朱区长的地方搞一个心理学沙龙呢。”

宋局长:“哦,原来是搞学术研究啊!丁老师找我什么事,有什么地方我能帮上忙的?”

丁齐原先还想自我介绍,他当初协助导师做过姜家初的精神鉴定人,在谈话中却临时改了主意,觉得好像没有再提的必要了。他直截了当道:“是这样的,我看中了您在南沚小区的那栋小楼,风景很好、环境很不错,宋局长能否割爱转让啊?”

对方显然愣了片刻,语气顿了顿,接着又似乎长出了一口气,以询问的口吻道:“丁老师想要我在南沚小区的那栋房子?”

丁齐:“嗯,我想买下来。”买字这个音咬得特别重。

宋局长又停了几秒钟,这才说道:“买什么买!假如丁老师想住,我就送给你住呗。”

丁齐强调道:“就是买下来,按正规的手续。”

电话那边的呼吸稍显粗重:“嗯,买下来,我知道的,办正规的手续。丁老师的电话就是现在这个号码吧?放心好了,我让别人和你联系,尽快办手续。”

丁齐:“谢谢宋局长了!”

宋局长又很突然地问道:“你的导师刘院长,最近情况可好?”

丁齐思忖着答道:“导师的情况很好,还经常去美国。”

宋局长的话锋又转了回来:“请问除了这套房子,丁老师还有别的事吗?”说到这里,他的呼吸又重新变得平稳了。

丁齐:“没别的事了,真的太感谢了!我以后就不打扰您的工作了。”

宋局长笑道:“丁老师不用客气,我这个人就是好交朋友。俗话说的好,多个朋友多条路嘛!”

挂断电话之后,丁齐有点发懵,他甚至不太敢相信,这么就谈完了?方才他说的话,有些是朱山闲交待的,有些是他自己的临场发挥。自始至终,两人居然一句都没提到境湖市原副市长姜家初。

丁齐还有些疑惑,因为电话里有关键问题没说,两人搞得仿佛心照不宣的样子,但丁齐不敢确定双方是不是都理解对了,难道宋局长真会白送那套房子?这个电话打得莫名其妙,甚至是不清不楚,且等结果吧!

而结果来得很快,第二天上午,丁齐就接到了某家房产中介打来的电话,让他带着身份证原件签字去办手续。丁齐特意很有技巧地问道:“请问还有哪些费用需要我交?”房产中介则告诉他不必再交什么费用,该交的都已经交了。

一般正常的房屋买卖,买卖双方需要当面协商,然后签转让合同,再由中介带着他们去办各自的手续。可是这一次,买卖双方没有见面,连手续都是分开办的。宋局长那边已经签完字了,只需要丁齐再去签字并办自己的手续就行。

丁齐下午开着车先去了房屋中介公司,然后拉着办事人员和各种材料,又去了雨陵区房地产交易登记中心,大约四点半左右,所有手续都办完了。他拿到了一张回执单,凭此回执单在十个工作日之后,携带身份证原件到交易中心窗口去取不动产登记证。

虽说正式的产权证还要等半个月才能拿到,但凭着手中这一张打印并盖戳的回执单,就等于房子已经到手了。前后不到两天时间啊,丁齐从没见过谁买房能有这么高的效率!

这天丁齐回去后朱山闲还没下班。他去了自己屋,关上门坐在那里,看着手中的回执单一阵阵发愣。假如在酒桌上听别人讲这么一个段子,可能只是哈哈一乐,可是这种事发生在自己身上,感觉却有点不真实。

自己这算不算敲诈勒索?丁齐仔细回忆了在电话里和宋局长说的每一个字,就算万一被录了音,也听不出丝毫的问题来。他已经见识了江湖各门高人的手段,只是对朱山闲的爵门套路还不太了解。朱山闲看似不显山不露水,不料一出手就是这么高啊!

思维方式决定了行为方式,朱山闲应该很了解宋铭杰是个什么样的人,知道他遇到什么事便会怎么做,因此才能料事如神。当然,更重要的前提,朱山闲久居官场,清楚姜家初与宋铭杰的很多情况。

自己这就算是境湖市的有产人士啦?就打了一个简短的电话,一栋价值二百万出头的小楼就到手了?丁齐本没打算一定要占据这套房子,就是抱着印证的心理去打那个电话的,无论成与不成,具体谈买卖的时候总还有回旋余地。

可是没想到事情会这样发生,快得让他有些没反应过来。无论他的心理素质如何,都没法不发懵。

就在这时,响起了敲门声,打开门一看,是朱山闲下班回来了。将朱山闲让进屋里坐下,丁齐拿出那张回执单道:“朱区长,您太神了!我到现在还没回过神呢。”

朱山闲呵呵一笑:“以丁老师的专业素质,不是反应不过来,而是心中不安吧?”

丁齐:“是的,我确实很不安,平白无故就得了这么一套房子。我原本就是想试试您说的对不对,结果却没想到……为什么是我呢?”

“因为我的身份不合适,而其他人打那个电话也没用。”说到这里,朱山闲又语气一转道:“其实这是我代表大家对您表达的歉意,好端端的,是我们把你卷进来了,您从一开始就被算计了。另一方面,这也是我们大家的谢意,感谢你提供的帮助!”

这位爵门中人做事真是老练啊,一席话把什么都说了,丁齐一时竟然不知再说什么才好。朱山闲说这是歉意与谢意,他让丁齐弄到了一栋小楼。可当时算计丁齐的人并非朱山闲,而是范仰和叶行,至于感谢的意思倒是很认真,丁齐能听出来。

丁齐只是有点不太适应,他本以为已经很适应这些江湖人士的手段套路了,现在发现还需要继续了解与熟悉。这明明是朱山闲做的事,说话时却代表大家,而其他人肯定也不会站出来反对,无形中就等于默认了被朱山闲代表。

除了谢意和歉意,丁齐也明白,朱山闲这么做了,也等于将他拉进了属于“自己人”的圈子里,丁齐却说不清这是被拉上船还是拖下水了。

丁齐想了想道:“这套房子,怎能平白无故就成了我的,朱区长可以把它……”

朱山闲笑着打断他的话道:“房子又不是我给你的,是丁老师通过正规手续从宋局长那里买下的。如果你不想要,等到小境湖的事情结束之后,你可把它卖掉或者送人,哪怕还给宋局长都行。我不适合参与什么,你想怎么处置也不用和我说!”

丁齐愕然,朱山闲说的没错,这套房子既不是送给朱山闲的,也不是朱山闲送的。如果他不想要,最合适的处置方法就是还给宋局长,假如转卖掉甚至是送给别人,其实都等于他已经收下了。

可是丁齐心里也清楚,这栋小楼恐怕是还不回去了。难道再打个电话给宋局长,告诉他自己只是想开个玩笑、试探试探?那样的话不仅是把朱山闲给卖了,而且也等于是与宋铭杰结仇了。不仅房子还不回去,反而是把人往死里得罪,或者宋铭杰会认为他的胃口还没满足。

丁齐以前并不认识宋铭杰,可是收到这套房子后,就已经理解宋铭杰的心态了,也了解这种人的行事风格。也难怪姜副市长进去了,而宋局长还是宋局长。

事已至此,暂且也只能这样了,他抬头看了朱山闲一眼道:“朱师兄,您的手段高明!事先你把情况都说明白了,但我还是照你说的做了,心服口服啊!这套房子我就收下了,将来假如打开了小境湖,大家一起进出倒也方便。”

朱山闲仍是呵呵笑道:“丁老师客气了!这其实是你自己的福分,我并没有做什么。”

丁齐从来不是行事拖泥带水、瞻前顾后的人,否则当初也不会那么干脆地就“弄死”了田琦,哪怕面对一些列后果。他也清楚,如果收了这套房子,不仅是安了宋局长的心,也等于是取得了朱山闲的信任。

无论是在官场还是商场、公司还是机关,有时人们是否把你当成“自己人”,空口表态是没用的,首先要有共同的利益维系关系。接受了朱山闲代表大家送上的歉意与谢意,就是取得了以朱山闲为代表的这个团队的认可。

这时又有人敲门,打开门一看,居然是尚妮。尚妮手中拿着一张折起来的a4纸,语带惊喜道:“朱师兄也在呀……多谢丁老师的指点,我刚才看见了!”

朱山闲也惊喜道:“小师妹,你看见小境湖了?”

尚妮重重地点了点头:“嗯!我还看见一样东西,画了出来,让丁老师先看看。”

丁齐接过那张纸打开,旁边的朱山闲神情变得有点古怪。尚妮好像不太会画画,换成别人可能谁也看不懂她究竟画的是什么东西?纸上好像是个小人,没有腿,身子就像一根柱子,顶端鼓出来一点应该是脑袋,上身的部分还有两根分叉应该是手臂。

但丁齐一眼就能看出来,尚妮不是不会画,而是她只能画成这个样子。这就是丁齐在田琦与卢芳的精神世界中见到的那种奇异生物。丁齐追问道:“你在哪里看见的这东西,又是怎么注意到的?”

尚妮:“就在门外不远的位置,躲在草丛里很不容易发现。我是听见声音像是婴儿在哭,然后才注意到的。看了好半天,有一阵风吹过来,恰好把草丛吹开了,我这才看清楚……”

朱山闲吃惊不小,上前一步道:“师妹,你不仅看见了景象,还听见声音了?”

尚妮有些错愕道:“看见了当然就听见了,难道你们没有听见那里面的声音吗?有风吹草木声,还有流水声,天色暗下来之后,我又听见了像娃娃哭的声音。”

朱山闲愣住了,他先前看见了门外小境湖中的景致,但没有听见任何声音。而且据他所知,谭涵川、范仰、石不全、冼皓都是一样的,只见其景未闻其声。至于庄梦周,向来神神秘秘,这几天也没见他站在后院门外看风景,情况不明。

没想到,发现小境湖最困难的尚妮,看见小境湖的同时便听见声音了,这倒是个新进展。丁齐更感兴趣的是这种奇异的生物,拿着这张纸道:“人都在了吧?我们开个会……尚妮师妹,你的头发怎么是湿的?”

尚妮:“外面下雨了呀。”

等走到阳台上一看,石不全正在后院里拆棚子呢,将新买的那顶四角晴雨棚从后院中拆掉,又拿到二楼阳台上重新装好,而冼皓和叶行正在擦桌凳上的雨水。

丁齐回来后,不知不觉在房间里独坐了两个多小时,不知道外面已经下雨了,而且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尚妮当时盘坐在后院门处,天上下雨了,石不全赶紧将二楼阳台上的晴雨棚拆下来装到后院里,及时为尚妮挡雨,吃饭时又给装回来。

假如换一个人还真不够折腾的,好在石不全的手脚够快,堪称丁齐见过的动作最利索的人,一会儿功夫就搞定了。

吃饭就是开会,大家在餐桌边聚齐了,边吃边聊。丁齐拿出尚妮画的那个小人道:“尚妮师妹看见了这个东西,而且还听见了声音,这是个新发现。它至少证明了一件事,我找到的明代游记中的记载没错,朱师兄的祖师遗言也没错,小境湖中真有所谓的仙饵。”

“似巨芝,高尺余,肉质,色白,有杈若双臂。昼隐夜现,月照有声,若儿啼。”这就是那篇明代游记中的记载,丁齐虽然在田琦和卢芳的精神世界中“亲眼”看到过,但那毕竟只是潜意识中的场景,并非实物,而今天确认了小境湖中真有这种东西。

冼皓追问道:“妹妹,你在哪里看见的这东西,我这么长时间怎么都没发现?”

尚妮:“就在门外左边的草丛里,旁边是竹林还有不少灌木,视线挡住了不太容易注意到,其实离得不远,也就十几步吧……”她边说边比划,指出了一个大概的方位。

范仰回屋拿了把雨伞就下去了,在后院门处大约站了五分钟,上楼点头道:“我也看见了!被草丛挡住了大部分,假如不是尚师妹事先说了,的确发现不了……而且我还听见声音了!咿咿呀呀的,像个婴儿在哭,却又说不清是哭是笑。”

丁齐:“有月光吗?”

范仰点头道:“有,我们这边虽然在下雨,但小境湖那边却是晴天。”

谭涵川:“你也听见了?”

范仰很认真地点头道:“是的,尚妮师妹就像一语点醒梦中人!原先我想的只是看,现在也去听,看见了真的也就听见了!”

石不全接过雨伞也下去了,过了两分钟就回来了,一脸兴奋道:“真的听见啦……尚妮师妹,你太棒了!”

紧接着朱山闲、冼皓、谭涵川都拿着雨伞下去看了一遍,他们果然都听见了声音,这顿饭吃的,桌上总是少一个人。最后一个下楼的庄梦周,他回来后点了点头道:“尚妮听见了,她告诉了我们,我们也就都听见了。这说明我们本来也应该听见的,只是没有这个意识。”

朱山闲道:“我们原先只是眺望远处的风景,注意的恐怕都是十里开外,却没有仔细看十步之外的东西,离得太近反而没有发现,还是尚妮师妹心细。”

庄梦周:“她或许只是心无杂念。”

叶行小声道:“朱师兄的祖师代代相传,说那仙饵名叫肉灵芝,肉灵芝不就是太岁的意思吗?”

石不全:“肉灵芝究竟是不是太岁,并没有明确的说法。太岁我见过,说是仙饵倒不太像,功效也就那样。但是肉灵芝这种东西,我听了丁老师和朱区长的说法之后,还真做了一番考证,查了各种真真假假的上古医书、传说中的仙方之类。”

叶行:“有结果吗?”

石不全:“还真有结果,有些神仙方剂里面提到过,描述很吻合,还说服此物可身轻体健,久服可以登仙,也不知是真是假。”

庄梦周:“功效真假且不论,但现在可以确定,真有这种东西。”

尚妮惊讶道:“这小东西肉乎乎的多可爱呀,难道把它吃了吗?这太残忍了!”

范仰一指她碗边啃剩的骨头道:“别那么虚伪好不好,你刚才还在吃鸡呢!那就是食物和药物。”

冼皓微微皱眉道:“可是它会动会哭啊!”

范仰:“鸡就不会动不会叫吗?”

叶行也说道:“其实都一样,有人说爱惜生命,所以吃素,难道素就不是生命吗?植物一样也是生命,而人就是杂食动物,这是自然规律。”

丁齐很了解两位姑娘的心理,适时开口道:“感觉是不一样的,这是正常的情感投射现象。你不会对碗里的一粒米产生情感投射、潜意识中把它当成赋予了人类情感的某种对象。但那肉灵芝不同,它类似人形,又能发出像婴儿般的声音。一想到吃这样的东西,就可能引起心理障碍或者不适。”

正文 正文_060、月凝脂

朱山闲也开口道:“丁老师说的对,人们对宠物的喜爱,大多都是源于情感投射。”

石不全:“投射成自家小孩子吗?”

丁齐摇了摇头道:“不仅是这么简单,其实大多数人,是通过宠物投射了一个虚拟的自己,满足了自己想要的地位和感觉。宠物和人不一样,你对它们负的责任是有限的,但拥有的权利却是近乎无限的,它们必须依赖你。

它们有时就像完全听命于你的下属,甚至是奴隶,衣食住行包括生死都在你的掌控之中,这能满足有的人在其他人那里根本得不到的感觉。另一方面,它还能满足每个人的自我评价和自我实现。所以有些人很喜欢宠物,却并不太关心其他的人……”

石不全插话道:“宠物和宠物也不一样,比如猫和狗就不一样,鸟更不一样。”

朱山闲笑道:“所以什么样的人养什么样的宠物,对待宠物的态度也不同。”

范仰忍不住敲了敲桌子道:“我们跑偏了吧!说什么宠物,讨论的不是仙饵肉灵芝吗?”

庄梦周:“闲聊而已嘛。”

谭涵川一脸认真道:“说起仙饵肉灵芝,阿全考证过,其实我也考证了。我师父那里还留了一些古代典籍,里面很多东西说得神神叨叨的。有些一看便知是胡诌杜撰,但有些却难以确定真伪。

有人说肉灵芝就是太岁,但也有记载中的肉灵芝却是另外一种东西。此物的服用方法,也不必非把它给吃掉,取其汁液即可,可外用也可内服,据说有易经洗髓之效。有本古书上记载,取汁液的方法就是待其长成后,以黄金抚摩其顶,它自然就会分泌出白色的乳液。”

尚妮终于松了口气道:“原来如此,那我一定要试试!”

范仰:“那也等你进去了再说!”又冲着谭涵川道,“老谭,你怎么早没说这些?”

谭涵川:“我查到的那本古籍中,提到的仙饵之名不叫肉灵芝,而是月灵芝,又称月凝脂或月灵汁,总之说法不一。就算古代写下这本书的人也没有见过实物,只是记载了各种传说而已。

今天听阿全提到肉灵芝,我才想起来的。我在古籍中查到的月灵芝,究竟是不是小境湖中的这种东西、古籍中的说法究竟是不是真的,待到进去之后一试便知。”

庄梦周摆了摆手道:“那就先谈眼下的事情。丁老师,据你分析,为什么是尚妮先听见了声音,而她告诉了我们大家,然后我们就都听见了?从你的专业角度随便说说,对错都不要紧。”

丁齐想了想道:“那我说几句看法吧。庄先生刚才说她心无杂念,我看最重要的是心无成见。你们来这里是为了探寻方外秘境,尚妮来这里是为了闯荡江湖,鲜华先生给她一个机会她就来了,甚至都没有仔细问过这里的事情。

你们每个人都与我单独聊过,其他人关心的问题都是我遇到了什么、我的经历。可是尚妮师妹不同,她关心的问题是她遇到了什么,她为什么没有看见小境湖?至于我发现方外秘境线索的经历,她其实一句都没问。

所以尚妮师妹的想法很简单,她只是知道门外有一个常人察觉不到的方外世界,借助风门传承秘术或许可以发现。我有一个假设,其实小境湖中的声音你们都是能听见的,但是你们都把它忽略了甚至是在意识中屏蔽掉了,为了寻找各自的状态。”

话说到这里,石不全皱眉道:“有道理啊,我的状态就是对周围的动静听而不闻,哪怕听见了声音,还以为周围谁家的小孩在哭,根本就没有在意,一心一意只在观望小境湖。”

丁齐接着说道:“还有另一种可能,那就是肉灵芝的声音你们根本没听见。古籍上说的是‘月照有声’,在尚妮师妹看见的那个位置,这一周可有月光?”

冼皓点头道:“丁老师说的对,至少我在的这一周,小境湖中虽然好几次都有月光,但云层就好像压在门梁上,月光照不到十步之外的草丛中,只有今天是例外。”

丁齐:“所以你们可能早就听见声音了,但是没有意识到。因为每个人在后院中,听觉都是正常的,可以听见环境中的各种声音,包括南沚山中的草木声、隐约流水声,这没什么区别,于是便听而不闻,没把它当成小境湖中的声音。直到今天,尚妮师妹有了新发现,大家才反应过来……”

谭涵川连连点头道:“丁老师说得很有道理,否则无法解释为何尚妮师妹一言提醒,我们便都听见了。”

朱山闲亦点头道:“幸亏有丁齐老师在这里,对我们的帮助太大了!”

叶行:“就算看得见也听得见,那也得进得去才行,我们并没有新进展啊。”

庄梦周:“不要着急嘛,有了新发现就是有进展。接下来有两件事需要解决,第一件就是丁老师提出的那个问题,你们能不能瞬间就看见小境湖?第二件,按照阿全的设想,集齐江湖八门高人,就可以召唤神龙,但我们毕竟不是在玩七龙珠。

如今我们还有没找到精通疲门秘传观身术的人,假如始终没有找到,该怎么办?我倒有一个想法需要印证一下,那就是看看丁老师和叶总,他们两个人当中是否有人也能看见小境湖?用他们自己的方法,未必是我们这七门的秘传。”

范仰附和道:“这个想法很好,丁老师和叶总现在都在医疗系统中工作,也算是疲门中人嘛!”

谭涵川:“怎么做呢?”

庄梦周:“八门秘术不同,却都可以发现小境湖,必有相通之处,未必要用到某一门的秘术。我们在丁老师和叶总中选一个人,将运用秘术发现小境湖的体会尽量描述出来,然后让他也去体会。”

一听这话,除了范仰低头看盘子,其他人都看向了丁齐,很显然若真按庄梦周说的做,选择已经很明显了。谭涵川仍很认真地追问道:“庄先生,您的说法还不是很清楚,要知道有些体会是很难描述的,入不了境便是体会不到,怎么说都没用。”

庄梦周:“所谓描述未必是一定是口述。我已经有了初步的想法,回头我俩单独再聊、完善完善方案,商量好了再试试。”

这位惊门前辈说话就是这样,向来神神秘秘的,居然在这里就打住了,大家也不好再追问下去,搞得丁齐心情很有些忐忑,难道是要拿他做什么试验吗?忐忑之余丁齐又有些期待,他就是为了探寻方外秘境来的,怎么可能不想亲眼看见它!

酒桌上的气氛一时有点冷场,过了一会儿,还是叶行忍不住问道:“庄先生,您打算用什么办法?”

庄梦周笑眯眯地反问道:“叶总也有心理咨询师证书吧?以前还办过培训学校,后来又开设了心理专科门诊。你和丁老师都是干什么的?是心理医生!心理医生又是干什么的?就是和别人的意识进行沟通的。

人有意识,那么世界有没有意识?我想的办法从原理上来讲,就是假定小境湖这个方外世界本身也是有意识的,然后让丁老师或者你与这个世界的意识沟通。意识都勾搭上了,眼睛难道还看不见吗?说不定好好交流一番,关系搞定了,它就让我们进去了。”

朱山闲忍不住笑道:“这听上去可不像八门秘术,就是江湖套路啊,庄先生打算跟小境湖搞套路?”

庄梦周一指敞开的后院门道:“江湖套路又叫门槛术,朱师兄好好看看,那里不是也有道门槛?”

范仰:“此门槛非彼门槛,庄先生,您的话题又跑偏了!和方外秘境玩爵门套路可没用,假如有用的话,您就像朱区长那样,让丁老师直接给小境湖打个电话不就得了?”

庄梦周:“我还真有这想法,就是不知道号码……酒桌上随便聊聊嘛,头脑风暴,年轻人应该都懂吧?”

朱山闲:“庄先生说得太玄了,我是受党的教育长大的,信奉唯物主义。”

叶行:“争论哲学问题就没意思了。”

谭涵川摆手道:“不是没意思,而是很有意思。唯心、唯物先不争论,我们可以在各种假设的前提下,去思考逻辑关系,这就是庄先生说的头脑风暴。以唯心为前提就不说了,没什么好讨论的,小境湖这个方外世界就可能是有意识的。再以唯物为前提,唯物主义的观点是什么?”

有了谭涵川这个科研工作者加入,话题立刻就变了方向。尚妮嘟囔道:“中学课本上就学过,简单的总结,世界是物质的,物质决定意识,而意识对物质有反作用……”

谭涵川一敲桌面道:“要点已经出来了!就算在唯物主义的前提下,意识也是存在的,对吗?”

冼皓接话道:“意识当然存在,否则我们在干嘛?但唯物主义的要点,在于意识诞生于物质。”

谭涵川:“好,意识诞生于物质,这个观点的本身,便认可了物质可以诞生出意识,对吗?”

朱山闲点头道:“这倒是对的。”

谭涵川:“以世界是物质的为前提,物质可以诞生出意识,那么世界也可能有意识。结论已经出来了,从逻辑关系来讲,完全没有问题!”

众人都沉默了片刻,还是叶行率先开口道:“那么物质也不一定会诞生意识啊,比如一块石头就没有意识。”

石不全反驳道:“谁说石头没意识?说不定也有呢,只是你发现不了!”

谭涵川则以很严谨地态度总结道:“先假定世界是物质的,既然物质有可能诞生出意识,我们就不能断定世界是没有意识的,这个结论总没错吧?”

当然没错,谁也反对不了。中国古代的思想家,以他们的睿智对此给出了一种态度,那便是“六合之外,存而不论!”所谓六合之外,指的也是天地四方之外,恰恰便是汉语中“方外”的原意。

庄梦周敲了敲桌子道:“你们真无聊,还是喝酒吧!”

大家又一起端杯喝酒,今天每个人喝的都不少,刘国男上次送来的两箱啤酒,到这顿饭就全喝光了。吃饱喝足开始准备收拾桌子的时候,丁齐说道:“其实我们可以先定一个小目标。”

朱山闲:“哦,什么小目标?”

尚妮也说道:“刚才庄先生不是已经说了嘛,先解决两件事。”

丁齐:“隔壁的小楼今天已经到手了,眼下还有另一件事,是可以立刻解决也应该解决的。就是把后院改造一下,为将来做好准备。”

后院的确应该尽早改造,虽然旁边两栋小楼已经没有别人,但周围还有其他的邻居呢。后院门外的南沚山森林公园中,时不时也有驴友或散步的游人经过。朱山闲家的后院里天天这么多人进进出出,确实可能引人注意,而且有些事情不适合让别人看见。

举个最简单的例子,假如将来真的打开了小境湖,看见一群人从后院里走出去了,然后就消失不见、并没有在门外出现,这不是见鬼了嘛!

朱山闲笑道:“我已经通过园林办和苗木公司打好招呼了,他们随时可以来做庭院景观。但是景观设计这一块,就不需要别人了吧?”

尚妮兴奋道:“对,我们自己设计!听说您家的前院是鲜华先生设计的,我们也设计后院。”

已经打好招呼了?丁齐可是今天下午才把那栋小楼“搞定”的,朱山闲就像未卜先知,早就料到丁齐会拿到那栋小楼,做事是一环扣一环。

说干就干,将桌上的饭菜都撤掉之后,换了一个更亮的灯泡挂在四角凉棚中,大家一起商量怎么改造后院,就像一群特务在筹建什么秘密基地。

众人各出主意,尚妮汇总主持,很快就有了一个大体的方案。首先是在后院种竹子,鸡蛋粗细的一种篁竹,可以长到三层楼高,而且枝叶很茂密,完全可以遮挡周围的视线。

受到今天阿全拆了晴雨棚装到后院门处的启发,就在那个位置,再修一座四角凉亭。凉亭三米见方、飞檐翘角,两侧美人靠、当中月亮门,三面皆被竹林环绕,另一面就是后院墙。假如不走进去,谁也难以发现朱山闲擅自开的那道后院门。

后院是长方形的,从小楼到院墙大约八米,宽度是十二米左右,面积不算小了。因为这是小区的最后一排房子,院墙就是小区的围墙,反正有地方,所以最后这一排小楼的后院是最大的。除了占地九平米的小凉亭,其他地方足以种下一片竹林。

尚妮又问庄梦周道:“庄先生还有什么意见,比如想种什么东西?”

庄梦周:“其实可以种一棵枇杷树,我喜欢吃枇杷。而且枇杷结果之时,满树黄金,也非常好看。”

叶行:“等种下去到结果,恐怕要等好几年呢。”

朱山闲笑道:“那倒不必,我叫人直接移一棵过来,一定是每年都结果的。”

庄梦周:“那可不能把树给移死了。”

朱山闲:“放心吧,专业的事自能找到专业的人去做。”

石不全:“如果说满树黄金,其实也可以种棵桔子树啊,而且还有吉祥的象征。”

朱山闲:“那也移一株过来。”

尚妮:“除了吉祥还有平安呢,是不是也移一棵苹果树?”

朱山闲:“移!”

冼皓淡淡道:“苹果只在春天开花,其实可以种一株桂树,最好是四季桂,那样院中便有桂花飘香。”

丁齐点头赞道:“好主意。”

范仰:“如果都是移栽已经开花结果的大树,后院恐种不下啊。”

庄梦周的手往东边一指:“可以都种在丁齐家的后院里!”

尚妮一拍桌子道:“对呀,隔壁还有一个院子呢!”

趁热打铁,尚妮又开始琢磨丁齐那栋小楼的后院,结果仍然是种竹林,但没有这边院子里那么密、那么多,中间夹杂着枇杷、柑桔、苹果、桂树。朱山闲这边的后院里没有再种别的花果,只是在亭角处设计了两株芭蕉。

凉亭的位置、形制,竹子的品种、分布,每一棵树高低的错落都是有讲究的,这些都交给尚妮去完成。等差不多都搞定了,时间也不算太晚,尚妮意犹未尽道:“西边还有个院子呢。那户人家不是移民去澳洲了嘛,小楼让朱师兄长租下来,干脆也改造一下吧。”

朱山闲:“毕竟暂时还是人家的地方,不太好擅自改动吧。”

石不全笑道:“朱区长,不用你花钱,这样行了吧?我们也不动建筑,就是在空地上种些竹木而已,料想人家也不会反对的。”

朱山闲赶紧道:“倒不是钱的事,费用当然我出。如果不动院墙和屋子,只是种些花草树木,倒也没什么关系。”

商量的最终结果,西边的后院倒没有移栽什么花果,也是种上了竹林。范仰最后建议道:“既然以竹林做掩护,那么墙外也种上一片,这样从南沚山那边就看不到后院门了。”

正文 正文_061、片儿川

后院改造方案设计完毕,庄梦周感叹道:“这样一来,屋后就是一大片竹林了。竹子好啊,春天发笋,尤其是夜里打雷下雨,第二天早上发的新笋味道最鲜美,最适合做片儿川。你们吃过片儿川吗,知道该怎么做吗?

晚上听见打雷了,先把老鸭汤炖上。天刚亮就去挖笋、当天刚发的笋,回来赶紧剥好切成片,先用水稍微焯一下,然后下到老鸭汤里。再用酸菜和肉片爆炒,不是东北那种酸菜,是四川酸菜、做酸菜鱼的那种,起锅后当浇头。

最后用煮了鲜笋片的老鸭汤下面,面下好了用浇头一拌……哎呀,我不能再说了,口水都快流下来了!”

尚妮:“您说得太谗人了,我的口水已经流下来了。这里种上了竹林,按照境湖这里的气候,每年从冬末到初夏,我们就都有片儿川可以吃啦!”

冼皓有些迟疑道:“我记得片儿川明明是道杭帮菜,用高汤下面、腌笃菜炒肉做浇头。怎么到了庄先生这里,就变成了老鸭汤、带泡椒的四川酸菜?”

庄梦周:“我喜欢酸辣口的,老鸭汤去燥……其实片儿川最精华的讲究,一定要用当天的笋。夜里有雷雨发出来,早上挖了马上就做,隔半天都不行,那样味道就差远了!”

尚妮眼珠子一转道:“南沚山中就有竹林啊,有好几种竹子呢。今天就下雨了,这个季节应该还会发笋吧?”

朱山闲道:“今天是阳历五月二十二号,阴历四月初八,南沚山里的笋还是有的,只是没有前两个月那么多了。”

石不全:“那我们明早去挖笋,回来做片儿川。”

尚妮:“可是老鸭汤在哪里呢?现在再去买鸭子来不及了吧?”

石不全扭头看着谭涵川道:“老谭!”

谭涵川只得点头道:“好吧,我待会儿去弄一只来。”

冼皓小声道:“去哪儿弄啊?”

谭涵川:“你来得晚,没去南沚山森林公园里面转悠。那里面有好几个湖。菜市场虽然关门了,但我们还可以去弄只野鸭子。我一会儿就去,用不了多长时间,半夜肯定能炖上。”

庄梦周:“你还真去呀?那干脆再弄点小野鱼回来,用油一煎,正好下酒!”

叶行终于有些忍不住道:“庄先生,说着说着,你怎么总跑偏!每次话题都是被你不知道扯哪儿去了……我们在说怎么掩护小境湖的门户,刚才讨论的是怎样进入小境湖,你这一起头,大家都讨论什么片儿川了!”

周梦庄瞪了他一眼道:“这就是生活,这就是随时随地的情趣。某句台词说的好,人如果没有理想,和咸鱼又有什么两样?或许连咸鱼都不如呢,咸鱼还可以和玉米面饼子做道菜,叫一锅出。”

叶行嘲讽道:“难道你的理想就是片儿川?”

“无知!”周梦庄带着酒意呵斥道,“我说片儿川,你眼里就只有那碗片儿川?它象征了什么?是生活中的乐趣,从物质到精神,人们的追求和享受。我们在追求什么生活,又该怎么去实现,然后去享受它,不就是今天这一碗片儿川吗?

道说逍遥游,佛说大自在,你以为是什么境界?一碗片儿川你都领受不了,它所代表的境界你都体会不到,还能谈什么呢?就算给你一片仙境,你又能干什么……”

这话题可就扯大了,叶行责怪周梦庄把讨论带跑偏了,周梦庄干脆越扯越远,甚至扯上了云端。他今天喝了不少酒,此刻多少已有些醉意,反正是到了精神兴奋阶段。

叶行今天也喝了不少酒,但多少喝得是闷酒,也容易带情绪,瞪眼吵吵道:“我们要打开的,是方外仙家世界小境湖!你怎么总是胡扯别的?想挖点鲜笋下面,在哪儿不能干,非得扯这个,那你随便找片竹林得了,干嘛上这儿来?”

庄梦周:“在哪儿不能干?那你倒是干呐!眼前就能享受的人生,你都视而不见,你打开小境湖又能干什么?”

一看这两人呛起来了,范仰赶紧打圆场道:“酒桌上闲聊嘛,也不必吵架呀。我们今天先把这里的院子布置好,等将来打开了小境湖,像这样的景致要多少有多少,每人都可以建一个自己最喜欢的庄园,还有仙家饵药……”

庄梦周仍然冷哼道:“你以为打开了小境湖又怎样?进去了之后,你真的就能享受神仙生活了吗?你以为仙家逍遥是什么意思,成天蝇营狗苟吗?不过是换个地方而已,蝇营狗苟还是蝇营狗苟!眼前的庭院都收拾不好,一碗片儿川都难以消受,还想拥有方外仙境?”

见这两人越呛越凶,其他人也赶紧纷纷开口相劝,范仰伸手拉住了叶行,周梦庄也没有继续再说,气氛这才算缓和下来。叶行喘了口粗气,率先开口道歉:“不好意思!庄先生,我刚才喝多了点,没别的意思,就是发几句牢骚。”

这是众人聚在一起后的第一次起争执,只是一次无伤大雅的小口角,但来得有点莫名其妙,怎么说得好好的就吵起来了?丁齐在一旁看得清楚,其实是叶行失态了。

人们失态往往都是因为心里失衡,叶行今天的感觉可是够郁闷的,一直在哪里喝闷酒。其实他最近都比较郁闷,虽然这个团队里没有谁故意排斥他,至少表面上谁也没有这么做,但叶行自己心里不痛快呀,好像没他什么事,坐在这里显得多余。

这是一种难以描述的失落感,假如被忽视、被忽略甚至被无视,显得无关紧要,有的人往往会产生一种怨念,堆积久了就会爆发,叶行刚才只是借题发挥。情绪爆发经常是事先想不到的,他为什么会冲庄梦周来,估计是早就看庄梦周不顺眼了。

庄梦周可从来没有招惹过叶行,但是庄梦周的存在,无形中就有点碍着叶行了,或者说碍着他的自我感觉了。

庄梦周是最后一个来的,却气场最足或者说派头也最大。其他江湖各门传人都展示了传承秘术、都是有本事的,叶行谁也不敢小看。可偏偏这个庄梦周,搞的都是装神弄鬼那一套,也没见他显露什么秘传手段。就连看见小境湖也是他自己说的,真假还不清楚呢!

就是这样一个人,顶着惊门前辈的名头,一副很拽的样子,在酒桌上最受尊重,可以随意胡扯,却总能带动话题的焦点、总像事事都说了算。心中充满失落感、自觉被忽视的叶行,当然最看不惯他。所以看似偶然的酒桌冲突,也不是没有原因的。

至于庄梦周嘛,既然叶行主动呛他,他才不会惯毛病呢,该训就训。假如叶行不主动挑事,庄梦周则根本不会和他计较什么,因为犯不着。无论是叶行没本事还是有毛病,庄梦周都不会在意。

你可以说这是一种包容,也可以说是一种无视,不计较的同时也代表着不在乎,这点恰恰是叶行最忍受不了的。

人的心态就是这么微妙,叶行本人恐怕都没有清晰地意识到,身为旁观者的丁齐倒是看得很清楚。可是丁齐也没法说什么,庄梦周不用劝,叶行也不知该怎么劝,劝多了,话说得越清楚反而越不好。

叶行既然主动道了歉,一点小冲突也就过去了。尚妮又说道:“庄先生,您刚才说了,下雨天半夜听雷,先炖上老鸭汤,天亮去挖笋,片儿川的滋味才最鲜美。可是今天并没有打雷啊,是不是味道还要差一点点?”

“你也是个吃货!”庄梦周笑了,然后一指远处的南沚群山道,“怎么没有打雷?你等着,马上就有雷声!”

众人都是耳聪目明之辈,如果打雷了怎会听不见,大家等了好几分钟,依然毫无动静。范仰笑道:“庄先生,您这回可是蒙错了!惊门神仙话,也不是次次都灵验。”

话音未落,就见远处天际电光闪现,瞬间勾勒出夜间的山脊,过了片刻,又传来轰隆隆之声。这雷声不大,应该很远,回音却很绵长,就如万马奔腾之音。

朱山闲莫名吓了一跳,赶紧摆手道:“庄先生,慎言,慎言!”

冼皓忍不住露出了笑意道:“朱师兄,您刚才不还说唯物主义嘛,怎么一句话就给吓着了?”

朱山闲:“唯物主义就是实事求是,不仅是刚才,现在和过去,我都是唯物者。”

谭涵川起身道:“我去抓野鸭子,朱师兄,你这里有渔网吗?抄子也行!”

朱山闲:“要渔网干什么?”

谭涵川:“庄先生不是说要弄点小野鱼吗,煎了好下酒。”

朱山闲:“渔网没有。”

谭涵川:“蚊帐也行,我砍竹子做个撑子。”

朱山闲:“蚊帐也没有。”

石不全忍不住插话道:“纱窗有的,卸两张纱窗吧。我来改装,一会儿就好。”

朱山闲:“山里正打雷呢,恐怕不安全。”

冼皓:“雨一会儿就会停了。”

果然,大约只过了不到十分钟,石不全刚刚卸下两张纱窗改装完毕,远处的雷声已收,雨也渐渐停了。微风吹过,云开雾散,一轮弯弯的上弦月斜挂天空,淡淡的月华洒到了庭院中。叶行露出惊讶之色,有些奉承地说道:“冼师妹,你难道也会江湖惊门神仙话?”

冼皓摇了摇头:“在这个季节,境湖这个地方,下雨打雷很正常,不打雷才少见,所以庄先生才会那么说。今天的雨已经断断续续下了四个小时,但始终是小雨。云层其实很淡,刚才起风了,雨云已经开始消散,又听见了雷声,雨就差不多该停了。”

叶行露出恍然之色:“原来如此,冼师妹观察得可真仔细,这就是古人说的夜观天象吗?”

丁齐:“还没到夜里呢,这才十点钟!”

雨停之后,谭涵川进山了,大约过了一个多小时,在十二点之前赶回来,衣服和鞋子上沾了些许的湿泥,但兴致很高。他抓了一只野鸭子,还收获了一纱网两寸来长的小野鱼。范仰问道:“谭师兄,只抓到一只鸭子吗?”

谭涵川:“湖边进窝的野鸭有不少,我只抓了一只,够做片儿川就行。保护野生动物、爱护生态环境嘛……你怎么还没走?”

范仰:“等你回来把老鸭汤炖上呢。”

谭涵川笑了:“好知道明天有没有得吃?我说了抓来肯定抓来,现在该安心了,回去睡觉吧,记得明天早点来。”

第二天凌晨,尚妮进山挖笋去了,本来大家都说不用她去的,可是这么有意思的事怎能劝得住,于是朱山闲、谭涵川、石不全都陪着她一起去了,只留丁齐和冼皓看家。尚妮出发时还兴冲冲道:“庄先生昨天临走前叮嘱过,做片儿川,两指粗的紫皮笋最好!”

朱山闲:“我知道哪里有,跟我走就是了,路上小心别滑倒了。”

这天的早餐,吃的就是片儿川。刚做好的时候,叶行开着车带着范仰就到了,等热气腾腾的面端上桌,庄梦周也进门了。以往九个人都是聚在一起吃晚饭,今天还是第一次聚众吃早餐。

或许是因为昨天的小插曲,或许是因为感受不同,这顿片儿川的滋味是格外鲜美。就连叶行都吃了两大碗,出了满头细汗,吃完了还连连咂嘴。大家都赞不绝口,这才是美好生活、人生享受,吃完饭该上班的都去上班。

今天市里有个重要会议,朱山闲必须得参加。早上九点刚过,区园林办的张主任带着某家苗木公司的李经理来了。山闲已经打好招呼,谭涵川和尚妮负责接待。他们丈量了相邻的三个院子,又商量了设计方案,下午便来队伍开始动土施工了。

庭院改造工作效率极高,区园林办张主任亲自找的人,来了三家公司的二十多个工人,包括两家苗木公司和一家园林景观设计建造公司。

丁齐刚开始还有点担心,不知工期要用多久,而且移栽竹木想存活也不容易,等恢复长势更需要时间,说不定要等到明年才能达到要求。结果却出乎他的意料,工人们都是连着成片的根系一起移栽的,还挖开后院填上了一层营养土,直接就是茂盛葱郁的竹林。

园林办的张主任特意强调了,不仅包种包活,而且要一步到位达到要求。包括移栽花木,都是卡车将整株树连着根下的大土包一起拖来的,尽量连枝叶都没剪,几乎是尽善尽美。仅仅用了三天时间便全部完工,连凉亭都修好了。

凉亭是木质覆瓦结构,所有构件都是现成的,现场组装起来就行,由景观公司负责,他们就是专业干这个的。有人说很多工程延期或质量不行,往往都是因为钱没给及时或者预算压得太低。这话不假,但有时候也不仅是钱的事。

这几年境湖市在申请国家卫生城市,有大量的城市绿化和景观改造工程,假如朱区长家的私活都干不好,这些公司还想不想在雨陵区混了?园林办张主任只找了一家苗木公司,这家苗木公司又找了另外两家公司做分包。小小的工程,好大的阵势。

先没谈钱,直接把活干了,完工后当然要结算。李经理当然不要钱,这点小活算什么,朱区长在城市绿化工程上随便漏个指头缝就有了。可是朱山闲坚决要付钱,并将问题上升到政治觉悟高度。李经理只得报了个价,总计十五万,然后再给个优惠,收了十万。

十万?好像太少了,别的不说,就是那株两米多高的桂树,恐怕就不便宜吧!但朱山闲至少付钱了,而且账算得清清楚楚。

这时候就看出权力的好处了,不需要贪污受贿,在自己的地盘上办事就是方便。苗木公司就算收钱,也只会收个最低的成本价;就算收得和别人一样多,但干的活也绝对不同。

但有一个活却不是工人做的,而是朱山闲带着谭涵川、石不全亲自干的。他们弄来很多拇指肚大小的硫磺颗粒,沿着院子的边缘埋在了内外院墙的墙根下,就连小楼周边的墙根下也埋了。

这几天因为闹哄哄的施工,所以大家都没有去后院,周三上午交待设计方案、下午动工,周五晚饭前便已经完工了,并没有耽误多长时间。周六上午,中介公司将那栋小楼的钥匙送到丁齐这里来了,而隔壁的人已经搬走了。

丁齐来到属于自己那栋小楼的二楼露台上,看着后院中竹影婆娑,而隔壁院中的竹林里露出凉亭的葫芦顶,还有亭角两株高大的芭蕉。经此一番改造,环境真是清雅,他不禁又想了那顿片儿川,以及庄梦周在酒桌上说的那番话。

正文 正文_062、不虚此行

打开方外世界之后,人们又能做什么呢?丁齐来此目的是为了解开谜题、探索世界的未知。那么打开小境湖仙境之后呢,人生有何不同,又享受了怎样逍遥自在?所谓的人生是什么,就是一个人所有的经历,他所拥有的世界。

丁齐甚至有一种感觉,就算最终打不开小境湖,有了这样一番经历,其实也不虚此行,至少他已经大有收获。他还认识了很多朋友,江湖八大门的奇人异士,他们不仅精通各种秘术手段,而且还会上山挖笋、下河摸鱼,这才是真正的意趣。

怎么形容这种感觉呢?经过一系列事情之后,丁齐仿佛重新找到了自己的人生,而充满期待新生活就似刚刚开始……

“丁老师,感觉怎么样,还满意吧?”身后突然传来说话声,回头一看,是朱山闲、谭涵川、庄梦周、尚妮这四个人也到阳台上来了。

叶行和范仰还没下班过来,石不全与冼皓正在屋里工作呢,剩下的人都聚在了这里。丁齐笑道:“受之有愧呀!但感觉的确非常好,尤其是经过朱区长这么一番改造。”

朱山闲:“什么时候搬过来做个邻居呀?等将来有空,可以重新装修一下,将屋里也改造一番。就按你当初的意思,拆掉一面墙,将楼上的两间客房打通做一间大活动室。”

丁齐苦笑道:“我当初说过的话,朱师兄还记得呢。”

朱山闲呵呵一笑:“你自己不也记得嘛!心想事成,这种感觉很好吧?”

尚妮:“丁老师现在就可以搬过来先住着,而且庄先生、叶总、范总他们也可以暂时搬过来了。屋子都是现成的嘛,又不着急重新装修。”

庄梦周却笑着摇头道:“我就不必搬过来了。住酒店多省心啊,有事就可以叫客房服务,洗衣服、熨衣服都不用自己动手。”

尚妮:“你这个人就是懒,我这不是想帮你省钱嘛!”

庄梦周:“我知道你是好心,谢谢啦!只是这房子嘛,原先是那位宋局长的,换了主人也得换换人气,还是按丁老师的意思重新装修了更好。你是风门中人,应该比我更懂这些。”

尚妮点了点头道:“这话好像也有道理。”

丁齐也点头道:“我好像也有这种感觉,虽然房子的产权已经算是我的了,可是我走进来,这里却不像我的地方,还是原先宋局长的房子。这怎么解释呢,风水气场?你们都是高人,肯定比我更懂,这里面还有什么一般人不知道的玄机吗?”

谭涵川摇了摇头道:“这种思维习惯可不好,对自己一时还没有想明白的事情,没必要总是倾向于神秘化的归因。”

尚妮:“丁老师就是问一问嘛,他这种感觉再正常不过了,谁都会有的。因为这房子的确不是你的,所有的装修设计,包括留下的各种使用痕迹,都是按照别人的生活习惯、审美情趣布置的,所以你会觉得与自己格格不入。丁老师是心理专家,应该很明白的。”

庄梦周:“所以这栋小楼里,丁老师如今还是客,尚不是主。”

丁齐:“尚妮师妹这么一说,我就全明白了。那么现在很多房子卖的时候就精装修好的,这又怎么说呢?”

尚妮笑道:“道理还是一样的,你之所以会买,就是认可了它。假如有些细节不满意,还可以自己重新改造。就算这房子不是原主人装修的,肯定也是契合原主人的特征,而且很多使用痕迹都在,它就是居住环境的一部分。

丁老师若说风水,环境就是风水,包括你周围的人和他留下的痕迹。”

丁齐笑道:“你比我更像一位心理学家了。”

庄梦周:“尚妮师妹,最后这句话是小华教你说的吧?……丁老师,你先不打算搬过来,还住在朱区长家的楼上?”

丁齐:“是的,暂时还住那里吧。”

庄梦周:“这样就对了!”

丁齐纳闷道:“怎么就对了呢?”

庄梦周哈哈笑道:“风水啊,我们不是正在谈风水嘛,与朱师兄家的风水局有关。那里的风水是小华设计的,因为是南北倒置的户型,后院门其实是正南门,青龙白虎都坐在前院,在肘不在手……”

丁齐:“这有什么讲究?”

庄梦周:“当然有讲究,前有案山、后无靠山,所以要寻靠山。而靠山就是朱区长,他的名字里恰恰就有一个山字。小华当然不会给朱师兄布什么冲煞局,这是利主局,不仅利主,而且利近主……我说得通俗点吧,就是客人离主人越近越好。”

丁齐:“按您的意思,客人的靠山的是朱区长,那么朱区长这个主人自己呢?”

庄梦周:“往北看,朱区长背靠整片雨陵区啊!”

丁齐:“那么尚妮和冼皓的位置是最好了,她们就住在楼上楼下的主卧。”

庄梦周摇头道:“利近主,不是这个意思。主人是谁呀,是朱区长,他在哪里,哪里就是主位,住得离主位越近越好。”

尚妮:“那我离得最近啊,就住在朱师兄隔壁。”

庄梦周:“所以丁老师不搬到这边更好啊,在这里他仍是客不是主,而离朱师兄又太远了,反而不利。”

尚妮:“那你怎么住酒店,离得不是更远吗?”

庄梦周:“风水局都是有范围的,我住的酒店位置早就出了这个局了,利与不利都关系不到我。反正你们把离朱区长近的房间都占满了,我还不如住到外面去呢。”

丁齐:“庄先生不仅是惊门前辈,还是一位风水大师啊!”

朱山闲笑道:“内行见了当然认为是内行,假如外行见了,那更是大师了!”

谭涵川:“我们找丁老师不是谈风水的,是要谈正事的。”

丁齐很敏感,随即便反应过来道:“庄先生和谭老师商量好办法了,怎么能让我也看见小境湖?”

谭涵川点头道:“是的,我们商量了好几种方案,但都需要符合丁老师的特点、你自己能做到才行。最后决定,让庄先生对你施展灵犀术。”

丁齐一愣:“对我施展灵犀术?”

朱山闲:“丁老师也别吃惊,灵犀术的对象本来就应该是人。”

丁齐:“我记得庄先生说过,施展灵犀术,要以有缘之物为引,这个引子又是什么呢?”

谭涵川:“有时是有缘之物,更多的时候却是有缘之人,这个引子就是我。”

丁齐更纳闷了:“以谭老师为引?我还是不太明白。”

谭涵川:“你要是全明白了,不就是惊门高人了?成与不成,先试试再说吧,就去屋里做个试验。”

庄梦周笑眯眯地说道:“也许做完这个试验之后,丁老师就真明白了。”

尚妮兴奋道:“庄先生要对丁老师施展惊门灵犀术,我也想看看。”

朱山闲阻止道:“这可是犯江湖忌讳的,再说做试验也尽量不要有人在场打扰,你还是等着看结果吧,就别到屋里凑热闹了。”

庄梦周:“尚妮师妹也可以在旁边看,只要不动不说话,也没有任何表情和情绪反应就行。”

尚妮故意一撇嘴道:“我还不稀罕看了呢!”

刚才正谈着风水,丁齐似是想到了什么事情,却又没想太明白,紧接着注意力就被这个试验吸引过去了。他们回到了朱山闲家的小楼,丁齐、庄梦周、谭涵川三个人进了二楼的屋中。丁齐的心情多少有点忐忑,不知道庄梦周会怎么对自己施展惊门秘术。

谭涵川率先开口道:“丁老师,我们首先要问您一些情况。假如涉及隐私不方便回答,您可以不说,但绝对不要误导我们,能说的就说实话。”

丁齐:“好的,我明白了,你们想知道什么事?”

谭涵川:“只要不下雨,你每天早上都会从后院门出去,到南沚山中那块卧牛石后面定坐,这是修炼什么功夫?我其实都看见了,但是江湖人的规矩,不能前去打扰,所以也没有多问。”

丁齐有些不好意思地答道:“真不是修炼什么功夫,只是静坐而已,我又不会你们江湖八大门的传承秘术。”

庄梦周笑道:“所谓秘术,也是普通人修炼的,练出了功夫才叫秘术,没练出来就是装模作样。但我看丁老师不像装模作样,之所以会如此坚持,一定是在修炼什么。或者改个说法吧,是在锻炼或者训练什么。有什么收获和体会,如果方便的话,不妨都说说。”

丁齐:“也没什么不方便的,是我自己瞎琢磨的,确实还有点感觉,正想找高人请教呢。庄先生,您上次那句‘与天地共情’,真是形容得太贴切了……”

丁齐也没把这些当成什么秘密,或者传说中的什么秘传绝技。心理学的各种教材,大街上就能买到,包括各种有关催眠术的内部资料,业内人士也都能查阅。但是看了这些教材、读了这些资料,难道就成了心理专家或者催眠大家了吗,实情并不是这样。

丁齐把自己的经历和体会对别人说了,别人恐怕也做不到同样的事情,除非能达到与他一样的水平、进入同样的状态。所以在这些“专业”问题上,丁齐并无保留,而且尽量描述得详细清晰,唯恐对方听不明白,反正庄梦周已经知道他的特殊天赋了。

从自己开始学习心理学讲起,成为心理咨询师后又锻炼“心册术”技巧,后来又跟随导师学习催眠术,进而发掘与锻炼自己的特殊天赋,能够进入他人的精神世界。那么世界是否也有意识,能否将天地就视为既是物质的又是一个精神的世界,以同样的状态置身其间……

听完之后,谭涵川皱眉道:“根据你在小赤山公园定坐修炼时的感悟,分明是已能入境。假如是这样的话,你应该已经能看见小境湖了,为什么没有试试?”

丁齐苦笑道:“同样的状态,我在小赤山公园能找到,但是在这里却找不到。不瞒你们说,趁你们都没在后院的时候,我也悄悄去试过,可是越想找那个状态,便越找不到。”

庄梦周点了点头,冲谭涵川道:“他说的情况很正常,有见知障。”

丁齐:“什么是见知障?”

庄梦周:“这解释起来可就复杂了,情况有很多种,不仅是佛家的说法,其实更是心理学家的说法,甚至也是心魔。不具体说了,我给你讲个故事吧,是某本书里写的。

有个神仙路过一个村庄,得到了村民的款待,为了表示感谢,他就用手指点了路边的几块石头,结果石头变成了黄金。等到他走的时候,村民们却把他拦住了,请他传授点石成金的法术。

神仙倒也没生气,就把点石成金的法术教给了这些村民。教完之后,抬头看见村外的山坡上站着一只羊,他便用手一指道,‘你们施展法术的时候,千万不能想山坡上的那只羊。’

然后神仙就走了,村民们欢天喜地,各家都搬来了很多石头,开始施展点石成金的神仙法术……丁老师,你猜结果怎么样?”

丁齐:“当然没有一个能成功的,这是关联性暗示,而且是必然关联性暗示。山坡上的那只羊,包含在神仙教的法术内容中,形成了一个自我否定的悖论。只要他说了这句话,村民们施展这种法术时,就不可能不想。”

谭涵川饶有兴致地追问道:“真的做不到吗?”

丁齐:“当然做不到,这就是我的专业,我可以给你肯定的答案。山坡上的那只羊,本身就是点石成金法术的一部分。”

谭涵川:“ 我听说高明的催眠师,在某种情况下可以删除人的某段记忆,假如有个你这样的人,可不可以把村民们关于那句话的记忆给删除了?”

丁齐想了想道:“不敢说一定成功,但或许可以。可是但想删除那句话的记忆,需要把关于神仙的记忆全部删除,否则做不到。”

庄梦周笑眯眯地说道:“见知障有很多种,这就是其中一种,现在你大概能明白了吧?所以你在这里找不到状态,不仅是环境不对,更是心境不对。你在小赤山公园里体会的就是与天地共情感觉,可是在这里,你始终想的就是怎么看见小境湖。”

谭涵川叹了口气道:“心魔不问,如果问明白了、说破了,便会滋生。说实话,现在再让你到后院门口坐着找感觉,庄先生已经说了这番话,你的见知障就算没有也会有了。说不想就真不想什么,真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丁齐:“那怎么才能做到呢?”

谭涵川:“那就是真正的心性修为了。”

丁齐:“原来这就叫修为?”

庄梦周:“那你以为什么是修为?”

谭涵川摆了摆手道:“我们还是进入正题吧。丁老师,你有一种特殊的天赋,可以进入他人的精神世界,这对你来说已经很熟练,没有什么障碍。那么今天,你就进入我的精神世界试试,就像你曾经做过的那样。”

丁齐:“你是让我先催眠你吗?”

庄梦周摇了摇头道:“老谭不需要你催眠,他自行入境即可。所谓催眠,是让别人达到某种潜意识状态,而老谭自己就能进入这种状态。所以我说的灵犀术要以他为引,因为在这些人当中,只有老谭最合适。”

丁齐还是第一次这样使用自己的特殊天赋。他的这种天赋,是在学习与施展催眠术的时候被发现并发掘锻炼出来的,一直以为这是催眠技巧的一部分,只是效果比较独特。但是今天,丁齐并没有对谭涵川施展催眠术。

这样也行吗?丁齐心里并没有底,他所能做的就是调整自己的状态,然后真的进入了谭涵川的精神世界……

和进入田琦、卢芳等人的精神世界的情况类似,丁齐是通过谭涵川的感知在观察这个世界,但也有不同,他并没有在这个世界里走动,只是端坐在原地。地点就是这栋小楼的后院,面前是那道熟悉的门,门外却不是南沚山森林公园的景象。

石不全的画功虽好,但也难描绘出这仙家世界的神韵。这应该是谭涵川在某次观望中留下的印象最深刻、最清晰的一幕,所以在自己的精神世界中将它展示给丁齐。

在丁齐以前使用这种天赋时,他可能比被催眠的对方观察得更仔细,因为人们的潜意识会忽略很多细节,而丁齐是直接在潜意识里观察。通过谭涵川的感观,用的却是自己的知觉。小境湖很美,甚至美都不足以形容。

丁齐站在高坡上,四周草木青翠树影婆娑,山下是一汪碧水,这应该就是小境湖。这个湖泊比市中心的境湖大了十倍不止,恐怕也不比杭州西湖小多少了。远望对岸仍是山峦,有流水呈之字形绕山而过,从两山之间的谷口处流入湖泊,隐约见到远方山中还有一座较小的湖泊。

至于更远更高处,则看得不是那么清晰了,低头望向近处,由于是白天,并没有见到传说中的仙家饵药肉灵芝。再抬头,上方祥云飘荡,似乎就压在门梁上……

“怎么样,的确是仙家景象吧?”丁齐已经看得入神了,脑海中忽有一个声音响起,是谭涵川的声音。他随即被“惊醒”,退出了谭涵川的精神世界,而眼前正是谭涵川本人,他还坐在屋中,旁边的庄梦周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正文 正文_063、灵犀术

丁齐如呻吟般地低声叹道:“太神奇了,假如不是亲眼看见,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庄梦周:“丁老师不是已经见过吗?”

丁齐摇了摇头道:“不一样的,那是在做心理治疗,我是医生,对方是求助者,我实际上是在观察他们的反应,他们的潜意识状态是被我控制的。而且当时我进入的应该是山中某处,没有这样的视野,更没有看见这样的仙家景象……谭老师,谢谢您!”

最后这句是真心的道谢,过程看似简单,丁齐一试便成功了,但这也意味着谭涵川绝对信任他,完全对他放开了心神。

假如丁齐图谋不轨,谭涵川这么做是很凶险的,虽然人在这种状态下也有自然的潜意识防备机制,不想透露的隐私丁齐也窥探不到,可是他的身体并没有防备啊,有什么突发状况是来不及反应的。

谭涵川很憨厚地笑道:“不客气,都是搞研究的,我当然相信丁老师,而丁老师也很信任我。”

这话说得也不错,谭涵川如此能耐,丁齐对他这么做的时候,自身也非常凶险。想当初进入涂至的精神世界时,丁齐就遇到过意外状况,因为涂至在回忆的场景中突然晕过去了,丁齐的意识差点跟着陷了进去。

谭涵川假如想害丁齐,完全可以在精神世界中变换场景、直接冲击丁齐的意识,让他的精神受到很大的伤害。丁齐信任谭涵川,才能毫无防备地进入对方的精神世界。

周梦庄拍了拍丁齐的肩膀道:“你已经知道了不同,这就是诀窍,这就是要妙。老谭就是小境湖、小境湖就是老谭,这下你明白了吗?”

真似一语点醒梦中人,丁齐的脑海中似有灵光闪现,当即起身道:“我去后院试试!”

他拿着坐垫下楼,打开了后院门,坐在凉亭中想了想,又没有用坐垫,回到楼里搬了把椅子,就像平时那样四平八稳地朝门外而坐。起初丁齐是闭着眼睛的,大约几分钟后他睁开了眼睛,举目望去,门外便是方外仙家世界小境湖的景象……

丁齐是怎么看见的?他此刻不是在练功,反倒就像在工作。这种差别很难形容,勉强举个不恰当的例子,练拳和打架是不一样的感觉,习武之人平时练套路和大小架,但真动手时靠的是本能反应,是长期训练的结果。

以往丁齐尝试的时候,他一直在想着寻找那种“催眠全世界”的状态,但周梦庄那句话点醒了他,小境湖是老谭,不需要他去催眠。

不仅小境湖就是谭涵川,丁齐此刻仿佛也变成了谭涵川,他也看见了小境湖,但他又不是谭涵川,这是他自己亲眼所见,云层以及日影的位置是不一样的。在这一刻,丁齐的特殊天赋,已经脱离了催眠术范畴,因为他没有将任何其他人催眠,观察的对象也不再是人。

二楼的露台上,朱山闲、谭涵川、庄梦周、尚妮等四人扶栏站立,由于院中种了竹林又修了凉亭,他们是看不见丁齐的,但好似可以感觉到。庄梦周突然小声说道:“他看见了!”

尚妮有些惊讶道:“真的吗?”

朱山闲迟疑不定道:“这是什么手段?”

谭涵川:“有点像江湖疲门的观身术。”

尚妮:“可是丁老师并没有得到疲门秘传啊,他怎么可能会观身术呢?”

谭涵川摇了摇头道:“我也不会观身术,只是略有了解,感觉有点像而已。应该不是观身术吧,只是丁老师自己琢磨出来的手段。”

尚妮:“这也能自己琢磨出来?”

庄梦周:“当年世上根本没有观身术之前,是谁第一个开创的?既然有人能创出此等秘法,理论上又有何不可呢?况且丁老师用的未必是观身术,而是他自己的技术,各门秘法由祖师所创,历代人总结已成体系。丁老师如果能走到这一步,将来说不定也能自成一门。”

尚妮:“这也太夸张了吧!丁老师是不是真看见了,现在还不能确定呢,就是你们的感觉而已。”

朱山闲:“你等会儿问问丁老师,不就清楚了。”

这一等就是半个多小时,终于见丁齐左手提着椅子,右手拿着垫子走出了凉亭,尚妮喊道:“丁老师,成功了吗?”

丁齐仿佛还在回味中,有些恍惚地点头道:“是的,我看见了,真的看见了!”

这句话中包含了多少感慨!直到丁齐上了阳台和大家一起坐好,似乎还有些没回过神来。尚妮很好奇地打听,方才庄梦周和谭涵川都对丁齐做了什么?谭涵川倒没什么隐瞒,从表面上看,事情的经过也很简单,他大致介绍了一遍。

尚妮皱眉道:“庄先生,你不是要对丁老师施展灵犀术吗?但好像你也没干什么呀,都是谭师兄的本事,还有丁老师自己的手段,你就是看个热闹的。”

庄梦周反问道:“那你以为什么是灵犀术,它又该怎么施展?难道要我拉开架子发个功给你们看吗?丁老师已经看了小境湖,就说明我的方法成功了,你还有什么问题?”

谭涵川苦笑道:“惊门灵犀莫测,妙用存乎一心。尚妮师妹啊,别说你不明白,我也没搞清楚呢。”

犹有些发怔的丁齐若有所思道:“灵犀术,需以有缘之物为引,我倒是明白了一点。谭师兄的修为高深,庄先生的手段高明。以前我是个心理医生,都是给别人做心理治疗,今天倒是成了求助者,庄先生给我做了一次心理调整。”

庄梦周:“道理你已经明白,以前为什么没做到呢?”

丁齐已经彻底缓过神来,轻轻摇了摇头道:“能医者难自医,心理也医生也经常需要去找别的心理医生,他们的心理问题往往最难调整,正因为什么都懂,这可能也是庄先生说的见知障吧。”

庄梦周露出赞赏之色,连连点头道:“真是难得见到丁老师这样的人,既干净又透彻。你是个心理学家,应该很懂人心,又和我们这些人混了这么久,各种江湖套路也算都见识了。但你好像从来不算计人,也没见你对谁耍过什么心眼。”

谭涵川亦点头说了四个字:“慧而不用。”

丁齐笑了,突然眨了眨眼睛道:“谁说我不会耍心眼,现在我倒是有了个计划。我们这些人当中只有叶行没有看见小境湖,我有个办法可以试试,或许也能让他看见,但需要大家配合……”

丁齐小声说了一番自己的计划。尚妮听完后眼睛发亮,拍手道:“这个点子不错,我们一定配合你,好好耍耍叶总!”

谭涵川关心的却是另外的问题,这位研究员眯着眼睛道:“丁老师,这等本事可是超出了你原先的天赋,你能做到吗?”

丁齐:“刚才你们在阳台上说的话,我都听见了,因为你们提到了观身术。我没有得到过观身术的秘传,但我想起了曾经看过的一个典故,是《庄子》中的‘季咸见壶子’的故事。我既然可以进入别人的精神世界,而谭师兄也可以向我展示他的精神世界,那么更进一步呢?”

庄梦周:“你什么时候学会的?”

丁齐:“刚刚学会的,就像捅破了一层窗户纸,看见小境湖之后,我就明白了,明白了也就会了。”

尚妮:“我们再找阿全和冼姐姐打声招呼,到时候让他们别露出破绽,先不能告诉范仰和叶行……嘻嘻,真好玩!”

今天是周六,范仰和叶行是午饭前到的。吃午饭的时候他俩听说了一个消息,丁齐也看见小境湖了。对众人来说这是个惊喜,但对叶行却好像不是,所以叶行这顿饭吃得有些沉默,几乎没怎么说话。而尚妮等人却很兴奋,不停地谈论着最新发现。

叶行虽然不说话,但也在注意倾听,他对丁齐如何能看见小境湖当然极感兴趣。不需要他开口发问,尚妮等人在聊天时把过程都说出来了,就连一向话不多的冼皓也参与了讨论。

大家聊得很热闹,吃完午饭在客厅时喝茶时,仍然在谈这个话题。据说是庄梦周对丁齐施展了灵犀术,但庄梦周可能只是故弄玄虚,真正有能耐是谭涵川。谭涵川入定境,向丁齐展示了自己的精神世界。

丁齐也有自己的本事,据说用的是自我催眠技巧,看见了这一幕,然后就看见了小境湖。过程大概是这样的,叶行好像能听懂,又好像听不太明白。聊天的话题很发散,聊着聊着就聊到了催眠术。

尚妮开玩笑道:“丁老师,我听说很多人愿意花大价钱,就是跑到你的心理诊室中好好睡一觉。你的催眠术这么熟溜,应该是催眠过不少人吧,把我们也催眠了试试呗?”

石不全起哄道:“挑一个,就把范总催眠了怎么样?让我们也现场观摩观摩!”

范仰笑道:“催眠我恐怕不太容易吧,是不是意志越坚强的人,越不容易被催眠?”

丁齐摇了摇头道:“这是个误解,与意志坚强无关。实际上智商越高、情商越高、各方面成就越高的成功人士,往往越容易被催眠,因为他们的理解能力、心理上的自我调节能力都更强,更容易进入被引导的状态。在实际工作中,我们不怕遇到高人,就怕遇到弱智。”

范仰:“哦,原来是这么回事呀。其实江湖要门秘传的兴神术,和丁老师的催眠手段有类似之处,只是我们不叫催眠,但同样是调动起他人的情绪——那些你想要的情绪。”

范仰又把话题引开了,其实他刚才那个问题,是很多人心中的疑虑。对待催眠术,尤其是不了解的人,往往有两种态度:一是很好奇,想尝试尝试;二是有些忌讳,甚至觉得有些丢人,被人操纵了潜意识状态,仿佛是什么并不光彩的事,或者是代表了自己的意志不够坚定。

丁齐的回答正是在释疑,叶行也在一旁暗暗地听着。丁齐又很感兴趣地追问道:“江湖要门的兴神术,究竟是什么原理呀?”

范仰有些高深莫测道:“秘传就是秘传,其他的我就不说了,只是和你简单解释一下,所谓兴就是高兴的兴、兴奋的兴,神就是心神的神。比如江湖切口中有‘兴苍柴’,就是让老太太高兴,还有‘兴苍生’,就是让老头子高兴。

但兴神术所谓的兴,并不是简单的高兴和兴奋,而是要引导对方的情绪,这往往需要尖里并用。营造出各种场景和气氛,这就是江湖术中的里,然后顺势调动与影响对方的情绪,不知不觉中引导对方做出你想要的决定,这就是江湖术中的尖。”

石不全突然冷哼道:“拍花的都不是好东西,那些个要门人渣,我简直想见一个宰一个!”

范仰变色道:“你什么意思?”

石不全冷脸道:“没什么意思,就是实话实说。”

朱山闲赶紧打圆场道:“范总,阿全不是针对你,就是针对那些下药拍花的要门败类。你要知道他的身世,从小就是被人拐卖的,被救了出来才跟了师父,所以最恨的就是那种人。”

范仰的语气缓了缓道:“干那种事得确实是败类,下药拍花的,并没有得到兴神术的真传。”

尚妮:“范总啊,你都绕了半天了,犹豫啥呢?快让丁老师试试把你催眠了呗……丁老师,智商越高、情商越高、理解能力越强的人,往往各方面成就也越高,这种人也是最容易催眠的,那么心眼多的人呢?”

丁齐并没有直接回答,想了想才说道:“所以需要被催眠对象的配合,他要主动接受催眠师的引导,才能达到想要的状态。催眠术可以调整身心状态,也可以调节心理问题,但并不能真正改变一个人。

人的心理防线是有层次的,潜意识本身就有自我保护机制,不想暴露的隐秘就不会暴露,催眠师无法让一个人做他本来就不想做的事。”

冼皓插话道:“空谈无用,动手试试。”

丁齐微笑着看着范仰道:“范总,那我可就真动手了!首先,你要选择一个舒服的姿势,然后调整呼吸,放松……说到放松,催眠技巧中还有一种全身按摩放松技巧。”

石不全有些大惊小怪道:“全身按摩?假如是遇到女患者呢,那不是吃人家豆腐?”

丁齐的话有些容易令人想歪:“心理医生要观察对方的反应,假如对方不配合,心理上并不情愿,那就不用采用这种方法。因为它不仅起不到效果,而且适得其反。”

尚妮瞪大眼睛道:“人家愿意,你就能摸呀?心理医生的福利也太好了吧,看见哪个女患者长得漂亮,就借着治疗之机上下其手,天天占便宜!”

丁齐笑了:“你误会了,催眠引导中的放松按摩,专业上也叫抚摸催眠法,并没有直接的身体接触。就算偶尔有,也只是轻轻触碰一下非敏感部位,有些地方是绝对不会碰的。我们可以做个实验,大家现场都感受一下……”

在手不接触身体的情况下,会不会有按摩的感觉,这就是暗示的技巧。比如用手指对准一个人的眉心,假如离得比较近,就算没有碰到,人的印堂部位自然就会有压迫感。

丁齐就是这么做的,站起来用手指点向尚妮的眉心,大约在五公分外停住,然后问道:“有感觉了吗?”

尚妮:“谁都会有感觉的。”

丁齐收指立掌,手往后退了一段距离,离得大概有二十公分远,用很轻柔但是带着命令的语气道:“放松,闭上眼睛。你能感觉到我的手在按摩,首先是头顶。”

尚妮把眼睛闭上后,丁齐把手放在了她的头顶上,轻轻碰了一下,然后便向上移开,依然是隔二十公分远,似是在凌空抚摸她的头顶、脸颊、脖子和双肩。看尚妮的表情仿佛很受用,好像真的是在享受按摩,人也松弛了下来。

石不全很感兴趣道:“我也试试,丁老师,给我来个全套!”

抚摸催眠法,并不真正地触碰身体,催眠师的双手是离开的,但被催眠者真有一种全身被抚摸的感觉。当然也不是绝对不触碰,丁齐偶尔也会碰一下头顶、肩膀与手臂这样的位置,但动作非常轻。

等到给谭涵川也试过之后,谭涵川睁开眼睛道:“确实有意思,和直接按在身上有点区别,神经系统是有反应的,温暖感和压力感,却回避了身体轮廓以及衣物的障碍。”

一圈试下来,倒数第三个被“按摩”的是冼皓,叶行已经很感兴趣了。倒数第二个便是叶行,他也很有感觉。别人只是试一试,现场要被催眠的对象是范仰,最后轮到范仰时,丁齐说道:“范总,好好放松,我们这就开始了。”

丁齐从上到下,双手凌空给范仰做了个全身按摩,刚开始部位很有顺序,一遍做完之后,按摩的部位就渐渐没有了规律。见范仰放松得差不多了,丁齐又说道:“现在我们做个小测试,你不要用力,一点力气都不要用,但是的手会感觉越来越轻,就像充满了气的氢气球,会在空气里慢慢飘起来……”

范仰这时却睁开了眼睛,带着笑意问道:“丁老师,我好像是有点感觉,你具体要我怎么做?”

丁齐:“不是我要你怎么做,而是你自然就会这样做,就像这样,手臂会伸上来,它是自动的,不受控制的……”说着话,丁齐托住了旁边叶行的手肘,将他的右臂轻轻向上抬起。

范仰的手臂也跟随抬起道:“就是这样?”

“对,就是这样,手臂毫不用力,是不受自己控制的!”丁齐说着话松开了手,而叶行的右臂微曲,就那么奇异地仿佛飘浮在空中。

正文 正文_064、三宝殿

范仰吃了一惊,似是意识到了什么。这时朱山闲冲他做了个手势,意思是让他不要再说话。而石不全则冲他竖了竖大拇指,那意思仿佛在说——范总,你配合得真好!

丁齐真正要催眠的对象,从一开始起就是叶行,范仰只不过是个幌子,是让叶行解除心理防备、并在无意识中主动愿意配合的幌子。事先并不知情的范仰,并没有被丁齐成功催眠,但他配合得非常好,就像与丁齐合谋一般。

江湖惊门灵犀术,需要以有缘之物为引,至少从套路上,丁齐已经学会了,借范仰一用,出人意料地催眠了叶行。其实他本来就会,催眠中就有间接催眠技术,就是事先并不告诉对方,却让对方在无意识中主动配合施术。

尚妮凑过来小声道:“叶总真被你催眠了吗?”

丁齐伸手将叶行的右臂从肩到肘、到腕都扭动了一番,摆成了一个很奇怪的姿势,又将他的手指一根一根掰开,掰成各种很奇异的角度。一般人根本做不出这种姿势,手指也不可能摆成这样,更不可能一动不动的长时间保持,可是叶行就这么被定住了。

丁齐解释道:“用医学术语说,这叫做蜡样委曲,他已经进入深度催眠状态了。”

冼皓:“这姿势,看着好累呀。”

丁齐:“他不累,没感觉的,但体力上会有相应的消耗。假如到了一定程度,身体机能受不了的时候,就会触发潜意识中的自我保护机制,他自己就会醒,恢复正常的舒服姿势,但这种醒并不意味着催眠状态的结束,只是从深度催眠切换到浅层催眠……”

尚妮:“好专业呀,就是没太听懂。”

范仰有些不高兴地皱眉道:“丁老师,你们究竟在做什么?”

朱山闲笑呵呵地说出了实话:“丁老师想做个实验,试试能不能用他的办法让叶总也看见小境湖。”

范仰:“这样啊,那为什么不直接告诉叶总呢?叶总不会不配合的。”

谭涵川解释道:“有时候说破了反而不好,说不定会有见知障,这种状态是最佳的。我们都不要打扰丁老师施法,不不不,是施术,都退开吧。”

众人都退到了一旁不再开口说话。丁齐又将叶行的手臂放回了正常姿势,让他舒舒服服地坐着,自己也搬来一把椅子坐在对面,静静地过了几分钟,才缓缓开口道:“你可以睁开眼睛了。”

叶行睁开了眼睛,目光有些迷茫,渐渐又变得清晰、眼神发亮,仿佛看见了令他感兴趣的事物。如果凑近了仔细观察,会发现他瞳孔的焦距在不断变化,时而观察近处,时而又像在眺望远方。

他这个样子看上去清醒得不能再清醒,一点都不像是被催眠,可他面前并没有什么远近风景,就是一步开外的丁齐,场景便显得十分诡异。

过了大概一刻钟,丁齐道:“你现在闭上眼睛,眼睛会自己闭上……刚才看见了吗?”

叶行似是喃喃自语道:“我看见了,方外仙家世界。”

丁齐:“你现在去后院凉亭里,推开门的同时睁开眼睛,你就会看见小境湖。”

叶行起身走向了后院,虽然是闭着眼睛,却绕过了厅中所有的障碍,就连上下台阶都那么自如。众人没有跟进凉亭里,都来到了二楼露台上,如今再想看后院门前的情景就不方便了,因为有凉亭挡上了。

“丁老师,你怎么也上来了,不在下面看着叶总吗?”石不全突然转身有些诧异地问道,只见丁齐也走上了二楼露台。

丁齐手扶栏杆道:“我给了他暗示指令,二十分钟后就会结束催眠状态,等他回过神来,就会知道经历了什么。”

说等就等吧,反正时间也不长,众人皆扶栏而待,但是看向丁齐的眼光都有些不同了。因为这位丁老师今天的表现实在是太惊艳了,他并没有得到江湖八门任何一门的秘传,不仅自己看到了小境湖,还有办法让原本看不见的叶行也有可能发现小境湖。

丁齐以范仰为引,催眠了毫无防备的叶行,又以自身为引,让叶行去看破那道门户。这既像是惊门灵犀术又像是要门兴神术,但又都似是而非。江湖套路玩得很精,更重要的是不仅有门槛还有本事,堪称尖里并用。

大约过了二十分钟,忽听凉亭中发出一声惊呼:“看见了,我真的看见了!”然后只见叶行快步跑了出来,还在凉亭外被绊了一跤趴倒在地,仿佛丝毫都不觉得疼,又爬起来兴奋地搓着手跑进了小楼。刚才闭着眼睛走得挺好,现在睁着眼睛反而被绊倒了。

“离门槛大概有三米远的地方,在右侧下方,草丛中开着一种花。你注意到了没有,是什么样的花?”这是丁齐问叶行的问题。

叶行想了想答道:“我不认识这种花,花身有些细长像是小喇叭,张开之后是五瓣,两大三小,有点像蝴蝶的形状,还有些像兰花,但这个品种我没见过……花瓣是紫色的,花蕊是白色的。”

这一问一答,众人皆点头不已。所有人画的画和描述中都没有这个细节,丁齐能问出来,说明他是真的看见了,而叶行能答出来,也印证了同样的结果。丁齐转身向大家道:“实验成功了,叶总刚才是真的看见了。”

叶行一把抓住丁齐的袖子道:“丁老师,你真是我的老师、我们大家的老师!这是怎么办到的?”

丁齐竟然一时语结,事情看上去好像很简单,但想从头到尾描述清楚,却非常不容易甚至是几乎不可能。他是受到了自身经历的启发,谭涵川能展示特定的精神世界并让他进入,他捅破了那一层看不见的窗户纸。

由此他想到了另一种可能,既然能进入他人的精神世界,那么自己的天赋是否可以反过来用,将他人引入自己的精神世界?一般人当然达不到他那种状态,所以需要深度催眠中的暗示引导。丁齐的第一个实验对象就是叶行,结果一次成功。

做到这一切的前提,是丁齐自己能够进入特定的状态,并展示他所拥有的精神世界。不要问丁齐是怎么学会的,那一层窗户纸捅破了,他突然就明白了、于是便掌握了,这一切就像水到渠成。

这也许也是受了“季咸见壶子”的故事启发,壶子向季咸展示的,不就是自己的身心嘛!

观身术为什么会叫观身术,丁齐多少也有点明白了。丁齐原先想着将天地视为一个精神世界,进入其中与天地共情。可是他自己呢,身心就是天地,就是一个世界,每个人自己的世界,能够清晰的凝炼出来,便是所谓的入境。

观,就是展现这个世界中所显化的各种景物或者状态;身,就是这片天地、自己所拥有的天地,是物质的也是精神的,以心化身、以身化心。

那么这便意味着丁齐学会了观身术吗?这倒未必!江湖疲门秘传观身术,丁齐也仅仅只是听说过而已,并不清楚究竟。这一切只是他对自身感悟的总结,借用观身术这个名字,却不能叫观身术,他干脆称之为“观身境”。

所谓境,就是身心所能达到的某种状态。从这一刻起,丁齐所掌握的,不再是单纯的心理学或催眠术技巧,而是超脱于其上的一种身心状态。

他当然不是凭空达到的,今日的发现就像一场顿悟,以长期的训练与锻炼为基础。他以往所使用的各种心理或催眠技术,在这种状态下当然还可以使用,且更加自如熟练,看上去真有点像传说中的法术了。

丁齐的口才还算不错,尽量详尽地解释了一番,他也不认为自己的发现是什么秘术,就算是秘术,也不可能听一遍就学会了。在座众人各自听懂了多少,就不得而知了。总之叶行感觉有些云里雾里,他好像明白了不少,但更多的地方却体会不透。

谭涵川突然说了一句:“叶总,你再去看看,现在还能不能看见小境湖?”

叶行转身又跑向了后院,过了一会儿失望地回来道:“这次我没看见,看来是丁老师让我看见,我才能看得见。”接着又满怀希望地抬头道,“丁老师,是不是找一个像您这样的催眠大师,用同样的方法,也能让我看见小境湖?”

丁齐沉吟道:“理论上是可以的,那个能指引你的人,没必要一定是我。”

叶行的眼神发亮,又继续追问道:“其实发现小境湖,也没必要与丁老师有一样的经历,只要达到您刚才所说的状态,就是观身境,同样是可以的,对吗?”

丁齐点头道:“是的,朱师兄他们的经历与我不同,所用的方法也不同。但是都能发现小境湖,应该都是达到了类似的状态,就是我所称的观身境。”

叶行的问题没完没了:“丁老师原先和我一样是个普通人,你既然能够掌握观身境,那我经过有步骤的训练,也能掌握观身境,对吗?”

谭涵川没等丁齐回答,已经点头道:“理论上当然是对的,我们也同样是普通人,不是神仙妖怪,只不过是修炼了各门传承秘术而已。也许练成了,在你看来就不普通了,但是没练成之前,我们大家和你都一样。”

叶行继续问道:“假如掌握了观身境,再更进一步,不仅能看见,而且还能进得去,是这样的吗?”

丁齐苦笑道:“理论上好像也是这样,因为你已经说了更进一步。可实际情况,还需要我们中有人真的进去了再说,我现在回答不了。”

就在这时,突然听见有人敲门,同时门外有人喊道:“阿弥陀佛,施主在家吗?”

在影视剧中,和尚念佛号,往往声音拖得很长,拿腔拿调的。可是在日常生活中,和尚念佛号就跟平常说话一样,很正常的语气,声音也短促得多。众人皆是一愣,石不全用肩膀顶了顶范仰,小声道:“你来同行了!”

朱山闲赶紧跑出去打开了门。门外站着一位穿着淡黄色僧衣的和尚,打着绑腿蹬着步鞋,剃光了头未留须发,眉毛很长,看年纪大约五十来岁的样子。朱山闲一怔,随即笑道:“原来是阅江寺的顶云大师,您怎么上我这儿来了,快请进!”

说着话他扶着胳膊就把顶云拉进来了,顺手还把门给关上了。来者朱山闲认识,法号顶云,也是境湖市政协委员,开会时见过,但并没有打过什么交道。

朱山闲好歹是区长,是党政干部,有些事情比较忌讳。和宗教人士打交道,比如说是在讲究宗教团结的联谊场合当然没什么问题,到外面私下场合接触也可以。可是和尚跑到家里来了,也不知聚会干什么,被人看见了总归不太好,所以他的动作才这么利索。

顶云绕过屏风来到客厅,与众人合什行礼。众人也纷纷起身还礼,或点头、或抱拳、或鞠躬、或合什。朱山闲给大家介绍了一番,这是阅江寺的顶云大师,但并没有详细介绍在座的其他人,只是简单报了个名号而已。

入座之后问起来意,顶云一指丁齐道:“朱区长,我不是来找你的,是来找这位丁施主的。”

丁齐纳闷道:“不知大师找我何事?”这位顶云和尚,丁齐是有印象的,曾听说过其名号。据说田相龙当初遇到的那位老和尚就是他,真见了面,其人的相貌并不是太老。

顶云道:“清代雍正年间,境湖赤山寺高僧昙华,发愿募资修经,终身托钵四处化缘,延请当时书画名家修成法华七卷。抗日战争期间,又有高位行甫舍身护经,后有高人修复了经卷。这七卷法华曾流落海外,又被捐赠回境湖大学图书馆,是在丁老师您的手中重见天日!”

丁齐点头道:“是有这么回事,这只是碰巧而已,并非我的功劳。现在经卷仍然保存在境湖大学图书馆,大师想看的话,可以去那里。”

顶云:“贫僧已经看过了,于我等奉三宝之人而言,堪称稀世之珍。丁老师对此毫不居功,更令人感慨敬佩。您能让佛宝重见天日,贫僧特来表示感谢。但出家人不蓄贵货,身无长物,便将随身的一件佛器相赠,请您一定要收下!”

说着话,他解下了腕上缠的一串佛珠,双手递了过来。和尚居然不是来化缘的,反倒是来送礼的,丁齐赶紧起身摆手道:“使不得,发现经卷只是我的工作,怎么能收出家人的东西呢?”

顶云坚持道:“七卷法华经你之手而现世,这就是缘法。有缘自当相谢,请丁老师一定不要推辞。”

一个不收,另一个坚决要送,石不全似是想打个圆场,伸手把佛珠接了过去,随即有些惊讶道:“天台菩提,很有年头的老物件了,不简单啊不简单……丁老师,大师一番心意不好违背,你就收下吧……我帮你先收着好了!”

顶云笑道:“这位施主有眼光,就是气色有些晦涩不明,当多行善事,方能逢凶化吉。”

刚才还说得好好的,怎么转眼话就有些不好听、有点吓唬人的意思了?难道这和尚见谁都是这个套路吗,记得当初他也对田相龙说过类似的话。范仰在一旁笑着摆手道:“大师,你就别和他来这一套了。俗话说无事不登三宝殿,您一定还有别的事吧?”

正文 正文_065、你就是神龙

065、你是神龙

顶云也不兜圈子,开口答道:“贫僧的确还有一事,是想迎回佛宝经卷于阅江寺供奉……”

丁齐听完之后苦笑不已,说实话,在感情他是愿意帮忙的,但这件事他根本无权做主。!老和尚来找他之前,已经去过境湖大学了,也找过市里有关部门。大家都很给面子、对他都很客气,但事情办不成是办不成。

顶云甚至找不到究竟是谁负责这件事,皮球踢来踢去,最后居然踢到了丁齐这里。也不知是哪个部门的什么人嘴欠,告诉他经卷的发现者是丁齐,让他来找丁齐商量,看看能不能想到办法?

阅江寺不是赤山寺,从物权归属没有任何继承关系。但在宗教人士眼,它们却是一脉相承的,有另一种意义的传承关系。赤山寺被拆毁后,有很不少和尚到改革开放后还活着,落实宗教政策后,原赤山寺所在已被改造成市民公园,所以有人在江对岸又募资修建了阅江寺。

顶云的师父是原赤山寺的和尚,也是阅江寺的第一任方丈,如今已圆寂。顶云送出的那串念珠是师父给他的,也是原赤山寺的传承佛器。可是这种传承关系在别的场合没有用,谁也不能说原赤山寺的东西是阅江寺的。

那七卷法华经原是归国华侨捐献给境湖大学图书馆的,如今是境湖大学图书馆的东西,断没有再捐赠给某家寺庙的道理。公立大学捐东西给寺庙,开什么玩笑,所有的东西都是国家财产,谁能做这个决定,哪位领导敢背这个锅?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万一被人抓住了当话柄,那太不值得了。

丁齐见过那七卷经,知道那是珍贵的历史物,更是精美的艺术品。可是物之所以称“”,价值可不在于锁在库房里。假如谁想读法华经,如今甚至都不用去书店,用手机从下载可以,更用不着去境湖大学图书馆去查阅那七卷不能轻易翻动的古籍。

但那七卷古籍却承载了曲折的历史,有它们自己的经历和故事,从某种意义来说,它们本身也是活的,需要实现其生命的价值。假如不是丁齐,那七卷法华一直锁在库房里,不知何时才能重现天日。如今算被发现了,也不过是珍贵馆藏的一条记录。

有很多特殊的东西,在不同的场合意义不同,对于有生命的经卷而言,丁齐宁愿它们不要被锁在库房里,而是回到本来应该在的地方去。可他只是境湖大学图书馆的“外聘专家”,哪能做得了这个主呢?算能找人递个话,也起不到任何实际作用。

丁齐刚要开口说话,朱山闲已经叹了一口气道:“大师,这种事情,恐怕没人能帮忙。哪怕境湖大学在雨陵区,我替你去找校领导,其实也是没用的。”

但和尚却有和尚的逻辑,顶云摇了摇头道:“这些俗务,贫僧都是明白的。但出家人行事讲究缘法,佛宝经卷既与丁施主有缘,我迎缘法之物,当寻有缘之人。”

石不全把玩着那串念珠,很有些爱不释手的意思,突然抬头道:“大师,我倒有个办法,看你愿不愿意了。”

顶云:“哦,这位施主有何见教?”

丁齐突然反应过来了,看了阿全一眼,露出笑意道:“只要这位石先生肯帮忙,大师您多少也可以遂了心愿。原件图书馆是不可能捐给阅江寺的,您花钱买都不可能,但这位石先生却可以帮着做一套仿制品,和原件一模一样、几乎看不出任何区别的仿制品。

周小玄教授的名字您听说过吗?我国最著名的物修复专家,这位石先生是他的特意门生。”

石不全又说道:“假如是那样,我还得去境湖大学图书馆,仿制品得对照原件现场制作。”

丁齐:“这我可以帮忙打声招呼,再加顶云大师的面子,校图书馆倒是可以答应的。”

顶云:“当真可与原件无异?”

石不全:“我也见过原件,可以保证,甚至让大师您都分不出来。其实您将它们迎回赤山寺供奉,于佛法的意义是一样的。假以时日,那反而才成了原件。有此经历,久而久之,甚至能更添其灵性。”

顶云大师沉吟再三道:“如此也好,那多谢这位石施主了!”

石不全笑道:“大师不必客气,那七卷法华是我很敬重的一位前辈修复的。像这种事情,算您不来找我,有机会我都想干,算是向前辈致敬!”

顶云并没有在这里久坐,和石不全、丁齐分别留了联系方式,然后称谢告辞。老和尚走后,范仰问道:“阿全,你真要去图书馆帮和尚仿制什么法华经?”

石不全:“当然是真的,刚才不是已经说好了嘛。”

叶行:“你这不是节外生枝吗?这里的事情还没搞定,又跑到外面去找事。”

石不全反问道:“这里有什么好忙的?小境湖在那里,进得去是进得去,进不是进不去。你这么天天跑来跑去,有什么作用吗?还不如做好自己的事情。”

叶行:“怎么没用,我今天不是看见小境湖了吗?”

石不全:“那是丁老师他们做了自己能做的事,想了各种办法进行尝试。丁老师能办到,那是因为他的专业技术。我能看见小境湖,是因为练成了册门秘传的入微术。帮助老和尚仿制经卷,是入微术的正经用处,说不定也能找到点机缘、有什么新发现呢。”

丁齐摆手道:“不用说了,你想去去。我在境湖大学附近租了套公寓,钥匙给你,有事你可以在那边歇个脚。车也给你,来回方便些。”

石不全:“谢谢了,公寓钥匙我先拿着,反正你现在也不住。车不用了,你自己还得下班呢。”

这天晚饭后,刚刚看见小境湖的丁齐又到凉亭站了挺长时间。大家知道他的感觉新,所以也都把时间让出来了,没有跑到后院打扰。欣赏方外仙家世界的黄昏与夜景,今天恰好有月光照到近处,丁齐也听见了月灵芝发出的异声音。

但今晚的小境湖并没有风,视线被草丛挡住了,丁齐并没有看清那株月灵芝。直到十点多钟,意犹未尽的丁齐才回到房间休息。刚坐下刷了几下手机,石不全敲门进来了。

“怎么样,好看?我看你在凉亭站了那么长时间!”石不全笑着问道。

丁齐:“仙家景象,的确非凡,若能入内一游,简直不枉此生。”

石不全:“我们都是这种感觉,丁老师算是有思想准备的,而我当初你更震撼。”

丁齐:“这么晚找我,有事吗?哦,我先把公寓钥匙给你,明天开车送你过去。”

石不全:“钥匙给我行,告诉我准确地址,我不会找不着地方,丁老师不必大老远送一趟了。”说到这里,有些不舍地递过那串念珠道,“这个也还给你。”

丁齐却没有接,而是笑道:“你继续拿着,能告诉我这串念珠有什么讲究吗?我听你说了天台菩提四个字,但是我不太懂。”

叶行把玩着那串念珠道:“现在说菩提子,谁都搞不懂,绝大多数都是玩市场炒出来的,各种坚果植物的种子都拿来做菩提子了。一种东西的价炒去之后,炒不动了或者炒崩了,生玩家不太好接盘了,然后再换一种花样、炒另一种东西。

但是土佛教所用的菩提子,有明确记载的只有两种,一种是无患子,一种是天台菩提子。从历史、地域、宗教传承关系来讲都有其来历与蕴意,而不是后来的玩界强行附会的。

天台菩提产于江浙天台山,结果前枝节先抽一叶,叶下生菩提,白天为叶所覆,夜间翻转于叶面。其天然有孔,质地润而坚,天生是穿佛珠的材料。而这一串粒粒饱满,产于树龄至少千年的古树。天台菩提如今虽然不少见,但这种菩提子却很罕见了。”

丁齐:“顶云大师说它是赤山寺的传承佛器,你能给它断代吗?”

石不全:“差不多三百年往的东西,而且是一直是活物。”

丁齐微微吃了一惊:“这么多年了!活物是什么意思?”

石不全:“绳子是后来换的,也不知换过多少根了,珠子都是古物。但和我们在博物馆见到的很多物不同,它一直是日常生活使用的东西,不是埋起来或是放起来的。太完美了,而且气息纯正祥和,一入手知道是好东西啊。”

丁齐:“既然你这么喜欢,那留着。”

石不全:“那怎么好意思呢?顶云大师明明是送给你的……”

丁齐笑道:“顶云大师是因为有事相求才送出了这串念珠,有缘之物当寻有缘之人,你既然认识它又这么喜欢,而且又是你答应帮忙仿制经卷,东西当然应该是你的。算是送给我的,那么如今我说了算,再送给你不行吗?”

石不全又将念珠绕回腕道:“那谢谢丁老师了,您有什么事情,可以尽管找我。”

丁齐:“不用跟我客气!我看见你从顶云大师手里接过去的时候,知道我是拿不到手了……阿全,你还有什么事吗?”

石不全进屋时把门带了,接了钥匙、收了念珠之后还不走,丁齐知道他还有事。果然只见石不全坐下道:“丁老师,我的确有些问题要和您探讨,想占用您一点时间。”

丁齐:“不用这么客气,有话说。”

石不全:“下午的时候,您不仅自己看见了小境湖,也让叶总看见了小境湖,印证了我先前的想法。”

丁齐:“想法,什么想法?”

石不全:“找齐江湖八大门的传人,可能是开启小境湖的关键,这句话当初是我说的。”

丁齐:“的确是你的提议。后来范总请来了冼皓,朱师兄去请他的朋友鲜华。鲜华没来,却来了庄先生与尚妮。”

石不全:“找更多信得过的人来,其实是朱师兄的意思。一方面我们的确没有找到打开小境湖的办法,江湖八门手段包罗万象,请高人相助说不定会另有发现。另一方面,这件事起初是范仰与叶行撺掇的,却撺掇到朱师兄家里来了,朱师兄也想控制住场面。

但我的想法也是真的,你们开玩笑说是集齐七龙珠召唤神龙,我的确是这么想的,包括谭师兄当时也是这么认为的。从今天的结果来看,虽然八门传人没有聚齐,但至少聚齐了七门,果然召唤出了神龙。丁老师,你是那条神龙!”

丁齐吃了一惊:“我?怎么会是我?你也太抬举我了!”

阿全却很认真道:“丁老师先别着急否认,且听我把话说完。其实那天晚,谭师兄要搞双盲测试,让丁老师做检验人,我也参加那个测试了,当时隐约有这种感觉。我为什么会有那个提议,想必丁老师也清楚原因。

我们借助不同的秘术看见了小境湖,其必有相通之处,尽量把精通江湖八大门秘传的人都找来,看看他们能否也发现小境湖。那么由谁来观察总结呢?我们都有可能是这个人,但从一开始起,丁老师您是最合适的人选。

您曾在酒桌说尚妮师妹心无成见,所以她第一次能听见小境湖的声音。其实丁老师你才是心最没有成见的那个人,因为你没有得到任何一门的秘传。而我们七个人不同,是动用各自的秘术发现的小境湖,再怎么做,想的都是怎样运用秘术。

可是我们的秘术不是用在这种场合的,别人的情况我不清楚,至少入微术绝对不是,我以前甚至连想都没想过这种情况。丁老师一直在观察每一个人,所有人都和你单独交流过,表面是他们在请教你,实际更是你在观察他们。

然后你做到了,不依靠八大门的任何一门的传承秘术发现了小境湖,这是我们一直在找的关键啊!那个精神病田琦不说了,像涂至、卢芳那样的普通人,究竟是怎么进的方外世界、在什么状态下进去的?丁老师今天总结出了观身境,至少指出了一个靠谱的方向。”

这位工科出身的技术型、研究型宅男,开口来了这么一番长篇大论,思路层层递进逻辑非常严谨。丁齐算想反驳,却感觉自己好像反驳不了,只好苦笑道:“这的确是我自己观察总结出来的,但也是受到庄先生和谭老师的点拨,况且我并没有打开小境湖。”

石不全:“从小到大,我们所会的一切,哪样不是受人点拨?算是自学成才,也得有前人的东西先让你学呀。算还没有打开小境湖,但这已经相当了得,丁老师知道自己有多了不起吗?”

丁齐:“哦,我还真不知道,至少还没法和你们这些高人。”

石不全有些不满道:“丁老师别装糊涂了,实话实说,你做的其实超过了我们。我们的秘术都是和师父学的,一对一的师徒传承。而您受的是大众教育,哪怕是读研究生时的导师制,也是大众教育的一种,包括心理学知识和催眠技术,其实别人都能学到。

但是没有听说哪个学校、哪位导师能教人观身境。你是开创者,开创了这一门秘术。而且是在寻找方外世界的过程,为此开创一门秘术,是用于发现这个世界的未知。”

丁齐:“我还不算开创者,这也是误打误撞。”

石不全倒没有完全否认,而是沉思道:“你已经在开创,但还不能完全算一位开创者。”

丁齐:“这话又是怎么说?”

石不全:“我们所学的秘术,是由祖师开创的,历代师徒传承,在这个过程还有不断的补充完善,从而自成体系。师父能教会我怎么学、怎么练,丁老师虽然总结出了观身境,但你能教会别人吗?

你能否总结出具体的步骤,用什么样的方法去一步步的锻炼或训练,达到什么标准便算完成了哪个阶段?可以检验、可以重复,直至真正掌握了观身境。那样的话,你可以教会一个原先与你一样的普通人,也达到同样的状态。

说锻炼和训练较容易理解,其实说修炼更贴切。你如果做到了,这便是一门秘传,而你能教会另一个人的方法,便是所谓的法门或秘诀。如果只是自己会,却没法教会第二个人,那便像佛家的说法了,叫报通或者是天生福报。我这么说好像有点迷信了,不扯远了……”

正文 正文_066、丁老师发福利

这番话还真是点中了关键,石不全说完之后丁齐沉默了好半天,在心中默默地思索。下午的时候,他就试图尽量清晰地向众人描述自己所领悟的观身境。那是一种什么样的状态,他还可以勉强形容出一个大概。

但是怎样达到那种状态,比如让一个像叶行那样的普通人,不借助别的方式,只凭自己的锻炼或训练,或者干脆直接说修炼,也能掌握呢?丁齐尚没有清晰的思路。

他很清楚自己的经历,充满了太多的偶然。一个人不可能完全复制另一个人的经历,那么想学会观身境,在丁齐曾经的经历中,有哪些过程是充分且必要的,或者换一种方式效果可能会更好甚至达到最佳?

第一步训练从哪里开始,每个步骤都应该怎样修炼,达到什么程度、符合什么检验标准便可以进入下一个步骤,直至掌握所谓的观身境。这就是石不全刚才的问题,或者是石不全希望丁齐去思考总结的东西。

见丁齐良久不语,石不全又开口道:“丁老师,我知道这很不容易,但你已经做到最关键的第一步,想必也能做到第二步。此事也着急不得,我今天找你,不是让你立刻就总结出来,而是想给你一点参考。”

丁齐抬头道:“什么参考?”

石不全:“入微术,我和师父学的入微术!我可以从头告诉你,师父是怎么教我的,每一个步骤可以怎么练,有不同的方法可以采用,但都是要达到一个标准,然后进入下一步修炼。得到了入微术的传承,丁老师可能就会明白重点要总结什么了。”

丁齐惊讶道:“入微术!这不是你们江湖册门的秘传吗?”

石不全叹了口气道:“都什么年代了,还谈什么秘传不秘传?你以为我师父当年是不想传授给别人吗,只是找不到合适的传人而已,所以才把我留在了身边、从小开始教。

而且所谓秘传,可不像给你个账号和登陆密码,告诉你就能用了。就算我把所有的修炼法诀都说了出来,该不会的还是照样不会,有人是不可能下那个功夫去练,还有人是练也练不成……”

丁齐万没想到,石不全今天敲门进来,是为了传授他册门入微术。石不全也没管丁齐反对不反对,一开口便没有再停下,接下来便讲述了如何修炼入微术。他本就是个话唠,但思路很清晰,讲得非常详细,唯恐丁齐有听不懂的地方。

说实话,丁齐有一种感觉,无论册门秘传的入微术有多么神秘复杂,但想将它的诀窍讲出来,用最精炼的语言,可能半个小时就够了,更何况阿全讲了足足有两个小时。用两个小时说出来的东西,但真正想将它掌握,石不全可是下了十几年的修炼功夫。

这就像六祖惠能的那句诗:“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谁都会念,随便哪位后人都可以引用一下以示禅心佛性。但实际上呢,把六祖的诗念出来便成了六祖了吗,这完全是两码事!

修炼入微术,具体有三个步骤,第一便是心手通感。丁齐身为一名心理学者,对此倒是不难理解。阿全从小蒙眼睛玩华容道、拆装孔明锁,其实都是在进行这方面的锻炼。他也可以用别的办法,但总之目的是一样的。

第二个步骤是心物通感。说起来有点玄,就是把手中的东西都当成是活的,能感受到它们的各种微妙状态,但这种感受又是实实在在的体验。到最后,就像入手的东西真的活过来一般,仿佛能以某种方式诉说它们自己的故事。

第三个步骤是随动入微。它不仅需要感知,还需要精微的掌控,身体和意识高度的协调,这一步是最难练的。所以师父教阿全练抟云手,这是一种辅助入门的方式,目的当然不是为了玩鸟。

就阿全本人的经历而言,抟云手练成之后,达到随动入微的状态就是水到渠成。他最后说道:“师父曾经告诉我,假如直接就能达到随动入微的状态,前面那些锻炼都可以省,便能掌握入微术。但如果没有那些锻炼,又怎么可能掌握随动入微?

但是后来我明白了,我的导师周小玄绝对也有随动入微的水平,他却从来没有得到过入微术的传承。所以说丁老师如果用另一种方式,也能掌握随动入微,就没必要像我那样去练抟云手了。我告诉你这些,是希望能帮到你总结修炼观身境的诀窍。”

丁齐起身躹了一躬道:“阿全,我很感激,真的非常感谢你!”

石不全也起身相扶道:“你先别着急谢我,我还有件事情想向你请教呢。”

丁齐:“您说!”

石不全:“丁老师曾经提了一个问题,就是我们能不能瞬间就看到小境湖?请问你领悟了观身境之后,是不是做到了?”

丁齐实话实说道:“我的确是做到了。这并不是说我比你们更高明,可能只是办法更对路。”

石不全叹了口气道:“你已经做到了,至于其他人的情况,我并不是很清楚,但我自己却很难做到。这不是功夫修炼得不到家,而是入微术本身如此。”

丁齐:“哦,这又是什么道理呢?”

石不全:“我已经对你讲了修炼入微术的所有诀窍,再解释起来就不难了。无论是入门时随动入微还是后来的感应入微,施展秘术的对象都是东西,一件本就存在的东西。

可小境湖本是不存在的,我不可能一开始就进入状态,无论如何先要感应到它,然后才能看见它。所以无论怎么做,都达不到你的要求,这是从原理上就决定的。”

石不全说完之后,就诧异地发现丁齐正在用一种不太正常的样子看着他。只见丁齐坐得很端正,但是并不拘紧,令人感觉很放松极具亲和力,神情很认真,并没有笑,却感觉仿佛随时都会微笑,目光中带着询问与鼓励的意思。

“丁老师,你怎么了?我的话哪里不对劲吗……”

丁齐露出了笑容:“不好意思,我只是进入状态了。阿全啊,像你这种问题,我遇到过不少,我们或许可以想个办法解决它。”

石不全更惊讶了:“什么,你遇到过很多我这种情况?”

丁齐:“不是你这种情况,而是类似的问题,有问题我们就想办法去解决问题。我们可以先定……算了,就不谈小目标了。明天你陪我回公寓一趟,我正好有一件东西要送给你,顺便领你认认地方。”

石不全莫名有些发毛:“丁老师,你现在给我感觉怎么和庄先生一样,搞得神神秘秘的?”

丁齐笑着摇头道:“不神秘,一点也不神秘,就是很正常的办法。我可以给你制定一个方案,但还需要你自己去努力。”

石不全:“你有办法让我瞬间就看见小境湖?”

丁齐一脸真诚道:“可以试试,主要还在你自己。”

石不全有些激动地上前一步:“什么办法?”

丁齐:“明天你就知道了。”

丁齐刚才究竟进入了什么状态?就是他这些年来最习惯的工作状态。两个人关上门,坐在房间里谈了两个多小时,基本上都是阿全在诉说,他的经历、他的想法、他遇到的问题,而丁齐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倾听与思考,偶尔插话讨论。

这不就是心理咨询室或者心理诊室中的场景嘛,这种状态不需要找,丁齐已经习惯了,坐好了就有。所以阿全说出最后那番话时,丁齐并没有将眼前的他当成一位江湖册门高手,而就是遇到问题需要解决的求助者。

使用入微术无法瞬间发现小境湖的情况,他在心理诊室中当然从未遇到过,但类似的困扰见的就多了。无论能不能解决,丁齐都会先设法制定一个尝试性方案,听完了阿全的问题,再结合自己看见小境湖的感悟,他的脑海中便有了想法。

至少吊人胃口的套路,丁齐不用跟哪位江湖八大门传人去学,他自己就精通得很。原本石不全说不用丁齐送,告诉个地址就行,但第二天石不全还是乖乖地跟着丁齐走了。

丁齐已经挺长时间没回公寓了,先打开窗户通通风,收拾浮尘打扫了一下卫生,阿全顺手帮他一起整理了屋子。丁齐道:“你在图书馆仿制经卷,如果时间晚了不方便回去就可以在这里过夜,白天也可以在这里休息,总之在近处有个落脚的地方。”

石不全:“倒不用天天住这儿,反正都在境湖市,过了晚高峰车也不堵,回朱师兄那儿不算麻烦,偶尔歇个脚倒是可以的。谢谢丁老师,你昨天说的事……”

丁齐打开书桌抽屉,取出一块手心大小的石头道:“这块魔法石你先拿着,它很神奇,你只要每日用心祭炼、与它沟通,凭借它就可以瞬间看见小境湖。”

石不全眼神有些发直,接过石头道:“丁老师,您这唱的是哪一出啊?这石头还挺漂亮,含铁量较高,纹路是网状分布的,所以断面的花纹很特别……嗯,是随着水流从山体上冲刷出来的石头,开采位置应该在河流的上游。”

丁齐:“我刚只是和你开个玩笑,这叫景文石,采于我的家乡宛陵市青阳河的上游。去年暑假我带朋友一起去玩,顺便拣了一些。”

石不全的眼神好,刚才已经看见抽屉里还有不少,笑道:“丁老师真是高人啊,攒了这么多魔法石。你说每日用心祭炼,又是什么魔法呀,是不是要来段现场教学?”

丁齐招呼石不全先坐好,带着笑容但语气很认真地说道:“这都是在里看来的词,昨天你和我谈修炼,今天我就和你拽魔法……其实道理很简单,石头就是老谭,老谭就是石头。”

石不全:“这和老谭有什么关系?虽说他这个人的确怪憨的,有时候像块石头。”

丁齐:“借用昨天庄先生的话,我说顺嘴了。跟老谭没关系,应该说石头就是小境湖、,小境湖就是石头……”

丁齐的办法并不复杂,就是送给阿全一块景文石,所谓的用心祭炼,就是让他以入微术平日都和这块石头保持“沟通”。并不是偶尔来那么一次,而是在没事的时候都要用入微术感应这块石头,保持感应入微的状态,甚至有事的时候最好也拿着这块石头,无意识中去感应它,直至形成一种习惯,再由习惯过度到一种状态。

为什么要用这块石头呢?其实从理论上讲,任何一件东西都可以,只要是适合用来随时施展入微术的。但这块石头的大小正好合适,也便于随身携带,更重要的是,既然是丁齐制定的“咨询方案”,那肯定是用丁齐最擅长、最喜欢的方法。

景文石他也曾送给涂至一枚,当成催眠道具,魔法石的玩笑就是这么来的。在各种影视作品中最有代表的、给人印象最深刻的催眠道具可能就是带着链子的怀表了。而丁齐也试过其他很多种催眠道具,但他发现景文石的效果是最好的,先不谈原因,他要的就是效果。

丁齐当然不是把阿全催眠了,因为阿全不是叶行,他本来就可以看见小境湖。可是施展入微术首先要有一个具体存在的对象,小境湖相对于这个现实世界来说原本是不存在的,所以阿全想找状态,总需要先有一个感应的过程。

丁齐给石不全的提示就是,根据他的观察和实际体验,发现小境湖的关键,并不是对小境湖施展入微术,而是进入那种特殊的通感状态,类似他所悟的观身境。那么这块石头就是个引子,相当于阿全提前施展了入微术,已处于这种状态中。

究竟能不能成功,还需要石不全自己去印证。石不全收起那块景文石道:“丁老师,你原来也是个搞研究的学者啊,我算是被你一言点醒。确实早就该这么做了,而不是每天都傻乎乎地跑到门口去看风景。”

丁齐:“你们一直叫我老师,而我原先就是大学里的老师啊!”

石不全:“也可以让他们都试试,你那些石头,可不可以给他们每人发一块?”

丁齐:“当然可以,都是河滩上拣的,又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

石不全:“你们那里的河滩上都是这种石头吗?”

丁齐:“那倒不是,也得找,大块的大多让人挖走做成工艺品了。我挑的都是能随身带的, 翻了一下午呢,就找到了十块满意的。对了,你一拿到石头,好像就知道这块石头的来历,这就是入微术的本事吗?”

石不全:“那当然了,有时候就像一种直觉、经验性的直觉,但有时候又像一种感觉,你能沟通它的信息,仿佛在了解它的身世、它的经历。”

丁齐追问道:“假如这不是一块石头,而是一座山,就是一个世界,一片天地山河,那你的感觉不就相当于心盘术中的运转心盘吗?”

石不全愣了愣:“这得有多么庞大的念力!”

丁齐:“我再从中借个词,就说法力吧。尚妮的法力应该不如你,可她能运转心盘,其中应当另有巧妙。”

石不全眨着眼睛想了半天,最后才缓缓点头道:“丁老师说的有道理,您真是心无成见,观察得很仔细。入微术和心盘术是不一样的,侧重不同,使用的场合也不同,既是宏观与微观的区别,但也绝不仅这么简单。

但其中这种状态却是相通的,正是我们要找的……假如我用这种办法能够成功,那么尚妮师妹用这种办法,我想一样也能成功。我们今天就把石头都带回去,每人发一块,就当丁老师发福利了!”

丁齐:“我明天再把它们带回去,今天先住这儿。”

今天是周日,丁齐带石不全来回取东西,顺便认个门。图书馆那边当然还没有联系好,石不全也不用今天就住这里,但丁齐没有打算立刻回去。既然回到公寓了,那么就先在这里住一晚,明天去一趟小赤山公园,那里就是他感悟观身境的过程中最有感觉的地方。

石不全昨天找丁齐、对他说了那番话,并主动讲解了入微术秘传,原想假如丁齐总结出了观身境的修炼方法,然后再教给大家。以众人原先的根基应该不难学会,大家都可以在瞬间看见小境湖了。

假如是那样,观身境也成了一门秘传,所以石不全不惜先传授入微术,一方面是供丁齐参考,另一方面也是提前的交换。可是丁齐想要做到,不知道还要用多久,可能非常快,也可能一辈子都不行。不料丁齐却另有简便的手段,给了石不全另一个建议。

石不全当天中午就带着他那块石头回去了。丁齐留在了公寓里,第二天一大早,他又去了小赤山公园。先是沿着江岸漫步,与天地共情体悟观身境。昨天看见小境湖,只是观身境的施用,此刻才是其真正的日常修炼。

行走在天地间,这个世界不需要他来催眠,他也不可能将之催眠,丁齐需要体会与保持自己的状态。这已不适合用自我催眠来形容,而是如何凝炼与展示一个清晰的世界,借助身处的天地是最好的修炼方式。行走中的现实世界,就是他此刻的精神世界。

漫步之后,他又去了那座小山包半腰的灌木丛中静坐,但他的状态和平常不同,并没有放空心神而是在思考问题,而身心又仿佛融于天地,只有思维还在运转:另一个人要掌握观身境,究竟应该怎么修炼?

正文 正文_067、你是第二个

《方外:消失的八门》正文 正文_067、你是第二个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正文 正文_068、望气术

上楼进了朱山闲的房间,屋中的陈设是和丁齐住的那间一样的招待所风格。丁齐带上门坐在了椅子上,一指床铺道:“朱师兄,您请坐。”

朱山闲笑了,没有说什么,就在丁齐指的位置坐好了。这是朱山闲的家、朱山闲的房间,但丁齐的语气却有点反客为主了。因为他现在进入的就是一个心理医生或心理咨询师的角色,把房间当成了诊室,而面前的人都是会谈与观察的对象。

朱山闲坐下后说的第一句话是:“丁老师,您知道的,我是一名党政干部,坚定的马列主义与唯物主义者。

丁齐笑了:“我当然知道,这里也没别人,朱区长不必总是强调。”

朱山闲:“我是认真的!所以我现在要问你,你是否听说过有一种人,能看见别人看不见的东西?”

丁齐:“不仅听说过,我眼前就是,我自己也是,平常人是看不见小境湖的。”

朱山闲点了点头:“这就是客观事实!那么我们先不谈小境湖,在此之前呢,你听说过这种事情吗?你知道可以通过什么方法,能让一个人看见原本看不见的东西吗?”

架式有点不对,究竟谁是心理医生、到底是谁问谁呀?丁齐也点头道:“我当然听说过,也知道方法,我的导师刘丰院长就曾经做过这方面的实验。”

“哦,什么实验?”朱山闲很感兴趣地追问道。

丁齐终于抓住机会,将会谈带入了自己掌控的节奏。和习惯了和做领导的人会谈就是有点费劲,因为他们总是在无意间掌控着话题的方向,需要用点技巧把引导权拿过来。

丁齐慢条斯理地答道:“那是上个世纪八十年代的实验,那时候社会上正流行气功热,热衷于研究人体科学与特异功能,也波及到了心理学领域。我的导师当时还年轻,他就做过一个实验,将一批人深度催眠,然后告诉他们开了天眼,结果有人睁开眼睛后真的可以看见东西。”

朱山闲往前凑了凑:“什么东西?”

丁齐:“与暗示指令有关,主要是看见了光,人体所带的光环,不同的人有不同的光环……”

朱山闲:“这样就开了所谓的天眼?这不是开玩笑嘛!”

丁齐:“实验中所谓的开天眼,只是一种催眠暗示,改变了人潜意识中的感知。这是一种客观现象,并不是开玩笑。”

朱山闲:“那些可都是普通人啊,如果总是这样,不得疯了吗?”

丁齐:“朱区长说的太对了,那是他们本来所不具备的感知能力,所以是一种不正常的知觉,不可能长期保持。导师做的实验,暗示效果持续的时间大多只有五分钟,超出这个时间,效果就会消失,人也会很疲惫。

这种知觉就是催眠后暗示效果,其实人一直在被催眠的状态中。结束催眠后,这种状态必须要解除,否则会导致心理和精神问题。所以这个实验后来就没做了,只是导师在讲授催眠术的时候,对我们提到了这件事。”

朱山闲:“从七十年代末到九十年代初,这种实验做过很不少。其实现在也还有呢,只是研究的方向变了,不再做可能引人误会的宣传,舆论上也很注意控制。老谭的师父姓赵,上海郊区人,一九七九年的时候,他就配合生物力学研究所做过实验。”

丁齐:“哦,什么实验?”他说的话以及问话的语气,和朱山闲刚才几乎是一模一样的。

朱山闲不紧不慢道:“那时候流行研究‘外气’。外气不知道你听说过没有?这个实验就是为了验证所谓的外气有没有物质基础。老谭的师父发功,用压电晶体传感器进行测试,结果一组仪器有反应,另一组仪器却没反应。

把没有反应的仪器上的真空隔热纸去掉之后,也同样有了反应,初步判断测到的是特异压力波,呈涡流状脉冲,速度在二十四到四十米每秒。说得直观点,和现在的动车差不多,但还赶不上高铁……”

这些东西丁齐可从来没有听说过,社会上曾流行的都是各种神神叨叨的传闻,而朱山闲讲的是规规矩矩的科研测试。

朱山闲说了半天,见丁齐不说话只是很认真地倾听,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这些其实都是听老谭说的,老谭的师父当年是被研究对象,后来老谭也进生物力学研究所工作了,成了研究者。”

丁齐:“谢谢朱师兄,真让我长了见识!您说这些,是为了介绍爵门秘传的望气术吧?”

朱山闲点头道:“是的,我刚才说那些只是做个铺垫,否则不太好解释。在江湖八大门各自的秘传中,有人说爵门望气术是最接近于疲门观身术的,有时候甚至很难分得清。这也不难理解,古人就说过,‘不为良相,便为良医’。

不当官就去当医生,要么治世要么治人,而治人也是治世、治世也是治人。丁老师将自己修炼的功夫称为观身境,就是借用了疲门观身术的名字,想必你对观身术也有一定了解吧?至少是听他们说起过……”

朱山闲不是石不全那样的话唠,可一旦进入状态后,也够能说的,而且风格不一样。石不全的话很琐碎,但一开始就切入了正题,直接讲入微术以及怎样修炼入微术。朱山闲的话听上去就像领导在做报告,前面做了很多铺垫,便于丁齐领会其精神。

丁齐答道:“我不清楚观身术的秘传,只是听过侧面的介绍,有两个典故,一是《韩非子》中的‘扁鹊见蔡桓公’,二是《庄子》中的‘季咸见壶子’。第一个典故可以理解为中医中的望诊,至于第二个典故,就我的感受,就是可以展示自己的身心状态与精神世界,甚至将身心状态转化为某种特定的精神世界。”

朱山闲:“你了解这些,那就不难交流了。其实爵门秘传的望气术,看的并不是人有什么病,而是一个人的情志。情志本是内在的、无形的,但人们总会通过某种方式流露出来,可以间接地观察分析。而望气术,却把它变成了一种可以直接观察到的东西。”

丁齐:“那么朱师兄望见的是什么?”

朱山闲:“若是按古代的说法,那可就玄了!有人说是气运,也有人说是头顶和肩膀上的三把火,还可以说成你刚才提到的人体光环。都是也都不是,究竟是怎么回事,是无法形容的,总之是一个人的情志,还有情志的变化……”

情志是什么,情绪、情感、意志、志向?按《黄帝内经》所述:心有所从谓之情、情有所属谓之意、意有所指谓之志,总之这是一个很复杂的概念。

中国古代就有情志病的说法,比如郁郁而终、忧愤成疾,史书上经常能看见这种记载,揭示身心状态本属一体。那么通过情志能否看到一个人的气运?既能也不能。

通常人们说某个人的运气好不好,有时并没有真正看见这个人的意志品质是否顽强,对待事物的心态是否乐观健康、总是充满自信与魄力。不同的人给人的感觉是不一样的,而望气术观察的恰恰就是这样的状态。

但望气术观察的结果不仅止于此,情志还包含着对不同事物的反应,哪怕一个人掩饰得再好,无意间也会流露出来,更何况用望气术能直接看到。

朱山闲还举了个官场上的小例子。比如某个部门提拔领导搞公示,符合条件的候选对象有一批。你就观察这些人的“气运”吧,气运最佳的就是最后的胜出者吗?结果往往就是这样的,但也有其讲究。

你会发现其中一个人会突然变得非常乐观,甚至隐含着亢奋,提到这件事或者在竞争对手面前时情绪反应非常自信。从情志的变化中就可以看出来,可能有上级领导暗中已经打了招呼,透露早就内定好的人选是他了。

总之很难用语言表述清楚望气术望的是什么,也可以说是人气,而施展望气术的过程,就是察知一个人的情志状态能给自己什么样的感应。有时候从这种感应中得不出直接的结论,还要结合具体情况去分析。

朱山闲最后说道:“丁老师,这是很难表述清楚的,你如果没有切身体验,别人怎么说也不会明白。不知道我刚才说的话,你能不能理解?”

丁齐思忖着点头道:“我非常能理解,其实在我的工作中,就是要观察和体会对方的情志状态,从而进行各种判断和分析。而朱师兄的望气术,是把这种间接的判断变成了一种直观的综合测量。”

朱山闲:“对对对,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和专家沟通就是方便。既然你能理解,那我就讲讲望气术是怎么修炼的。要想入门,须经历三个阶段,分别是养气、养神、养望……”

所谓养气,是一套内养与外练之法,主要针对自己的身心状态,这是基本功。动静之间讲究气定神闲,却又保持清醒敏锐。朱山闲曾跟随师父修炼养气三年,有些方法和丁齐的经历类似,也包括特定方式的静坐和行走,但其中另有法诀。

古人常说“养浩然之气”,这浩然之气是什么,却很难描述清楚。其实它也是一种情志、一种品质,以及相应的身心修养。就朱山闲而言,说是养浩然之气当然有点夸张,他修炼的就是养气功夫,要对自己的身心状态体察入微,并及时做出调整。

养气要修炼到什么地步才能进入养神,朱山闲的说法是“见神而养神”,也就是说功夫到了自然就知道。当然了,假如没有师父传授的诀窍,有可能修炼到了还没有反应过来。

这一阶段需要继续养气内练,但同时需要在市井人群中行走,讲究气机相感,只有明晰自己的身心,才能体察他人的情志。

至于什么时候从养神进入到养望,师父教给朱山闲的口诀是“神明而望气”。假如有一天,你发现自己“看见了”,那就是练成了!

假如没有养气与养神为根基,一个人直接就看见了某些本来看不见的东西,比如刘丰曾做的催眠实验,说不定会引发精神异常,更别提掌握什么秘术了,或者干脆就是得了神经病。

从修炼的过程来说如此,望气术的三层次第还各有其关窍,这属于秘传内容,朱山闲也都尽量向丁齐讲解。他并不是要收丁齐为弟子,只是向他介绍秘传,有些话很难说明白,所以一开始才有了那么多的铺垫。

待朱山闲说完之后,丁齐取出一块景文石道:“朱师兄,这个送给你。你今后没事的时候,可以对它施展望气术,以观其情志。”

朱山闲笑道:“望气术是用来看人的,石头有情志吗、有气运吗?”

丁齐也笑道:“景文石是一种赏石。这世上就有赏石之人,可见其情趣。它从我的手中到你的手中,有如此际遇,便是其气运。再说了,没有情志也是一种情志,朱师兄是怎么看见小境湖的?小境湖也不是人!”

朱山闲:“刚才只是开个玩笑,我明白你的意思,寄托心神之物,就算它没有情志,但人对它自有情感投射,这就是看见小境湖的那种状态,对吧?我曾听老谭提起过炼器之法,和你的建议很像啊,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丁齐:“朱师兄,我发现你这个区长做得很是悠闲啊。屋里挂着桃花源记,后院守着方外仙家世界。有些话说出来您别介意,我刚才突然想起去年看的一部电视剧,叫《人民的名义》,里面也有个区长,名字叫孙连城。

这位孙区长酷爱天文,沉醉于宇宙星空,既不贪污也不受贿,但就是不正经干工作。每次他一出场,网友发的弹幕都纷纷高喊‘连城大仙’。朱区长,您是不是也想成仙啊?”

朱山闲哈哈笑出了声:“那部电视剧我也看了,但我和那个孙区长可不一样。你看我过得悠闲,好像不是特别忙,那是因为能者自闲。我可从来没有懒政、惰政,该办的事情都尽量办好。但有一点,我觉得现在这个位置就很好,并没有向上走的野心。

有能力没野心,所以才不会那么累,而且我确实守着一片方外仙家世界……假如我真想往上走,别说雨陵区的一把手了,当年姜家初的位置也是我的,轮不着他上去。”

丁齐:“您是指姜家初在市政府的位置,还是他在看守所的位子?”

朱山闲拍了他一巴掌道:“假如当年上去的是我而不是姜家初,我或许位置已经更高,哪还有时间陪你们探索方外仙境?……我们聊得时间可不短了,老谭正在等你呢,你快给他送石头去吧。”

丁齐推门出来,见谭涵川正站在屋门口冲他招手道:“丁老师,是不是轮到我了?快请进吧!”

丁齐:“您稍等,我回屋再拿块石头。”

正文 正文_069、石头的故事

丁齐又拿了块石头来到谭涵川屋中坐下。谭涵川说话可比朱山闲直接多了,开口便道:“朱师兄方才已经对你讲授了望气术的秘传,丁老师都听明白了吗?”

丁齐:“说的话基本都听明白了,但并不代表我就会了。”

谭涵川:“那是当然,这对你而言只是一种借鉴,您的修炼还应该是自己的观身境,我要讲的炉鼎术也一样。其实江湖火门炉鼎术,在八门秘术中最不像一门秘传,反倒像是显传,因为它和丹道很接近,而介绍丹道的典籍公开流传的有很多。

当然火门也有其他的秘传,甚至包括各种下三滥的手段,那些我就不向丁老师介绍了,只说炉鼎术。所谓炉鼎,指的就是人的身体,神魂所住之所。按照传统的说法,讲究炼精化气、炼气化神、炼神还虚……

丁老师已有根基,所以可以把它视作一种境界的参照。你自创的秘法,是直修心性,由世道而观人心、由人心而观大千,其实非常了不得,近乎于道啊!假以时日,如果你能将它总结开创为一门传承,将不在任何现有的秘法之下。

但是现在,丁老师的根基还不算稳固。正因为你的观身境是直修心性,所以还缺少养炼功夫。朱师兄修炼望气术,起步就是从养炼功夫开始的,而其他各门秘术的修炼多少都有配套的养炼功夫,以改善人的体质,否则无法承受施展秘术所需。

丁老师,你前天看见了小境湖,后来又到院门口看了很长时间,有没有感到身体乏累或精神疲倦?”

丁齐:“你不说我还真没注意到,现在仔细想想,确实有这种感觉。当天晚上睡得特别沉,脑袋一沾枕头就着了。第二天好像觉得特别饿,吃得特别多。”

谭涵川笑了:“你这算是体质很好了,并没有因过度施展秘法损耗形神,就是体力和精力的消耗有点大。”

丁齐的体质当然很好,从小到大几乎就没生过病。去年经历了那么一连串的打击,年三十晚上喝断篇就那么倒在地上过了一夜,换个人恐怕早就病倒了,但丁齐却挺了过来。他苦笑道:“我的身体确实不错,但是不能和你们比。那次上山搞测绘,我就差点跟不上。”

谭涵川:“但你毕竟还是跟上了,这已经很不简单了。其实你自己琢磨的观身境中,也包含了养炼之法,所以你的感觉才不太明显,经我提醒才意识到。

但你还没有清晰的总结,所以我今天结合炉鼎术秘传,根据你的情况,教你一套能用于观身境中的养炼之法。你修炼起来最容易上手,因为你其实已经入门了。”

谭涵川本人也没有得到疲门观身术的秘传,谈的就是丁齐自悟的观身境。据他分析,这是一门直修心性的观法。收摄心神以内观,而身中自成天地,便是内养;放心神于天地间,而天地犹如我之形神,便是外炼。

这套凝炼神气之法,也可以与朱山闲所传的养气、养神之法相参照,对现如今的丁齐最为适合。若将来丁齐的“修为”更高,那他就需要在自己开创的秘传基础上,再总结相应的养炼之法了。

听完之后丁齐感激道:“多谢谭师兄,您是我的老师!”

谭涵川摆了摆手:“不用客气,彼此彼此,您还是我们大家的老师呢!”

丁齐:“我刚开始还以为谭师兄要教我练武呢,您的功夫真是太棒了!”

谭涵川苦笑道:“我习武,是因为我师父练武,所以从小就顺手教我了。小时候不懂事稀里糊涂地就练了,否则还真吃不了那个苦、受不了那个罪。总是有人说习武可强身健体,但这话未必对呀。

力量和反应确实是练出来了,但未必对健康有好处。以前有很多武术家,其实身体并不好,寿命也不长。有很多门武功虽然威力不错,但容易留下各种暗伤,总是和人动手的话更是如此,比如最容易伤到肺腑,所以要以养炼功夫为辅助。

如今早就不是冷兵器年代了,所谓习武防身,也就是对付几个小流氓还行。其实真要和人动手,秘术修炼得到家,用处可能更大。而八大门的江湖套路,想对付谁往往是不必直接动手的。”

丁齐:“八大门的江湖套路,这阵子我已经领教了,叹为观止啊!这块景文石送给谭师兄,我不知道该给你什么样的建议,但我可以把给阿全、老朱、冼皓他们的建议都告诉你……”

谭涵川接过石头道:“谢谢了,我知道该怎么用。寄托心神祭炼,就以我看见小境湖时的心境。”

丁齐从谭涵川屋里出来,已经晚上十一点了,抬眼只见尚妮站在主卧门口招手道:“丁老师,我都等您半天啦!”

原本只听冼皓说,她和谭涵川与朱山闲商量过,要分别将隐峨术、望气术、炉鼎术的秘传讲给丁齐听,但没听说尚妮也要教授心盘术啊?但这小妮子显然也知道了情况,竟主动来招呼丁齐。

丁齐来到尚妮屋中坐下,尚妮颇有些不好意思地低头道:“丁老师,我的心盘术刚刚修炼入门,尚未掌握纯熟。我这个水平,就算想教你也是教不了的。”

丁齐:“没关系,你又不是收我为弟子,老谭他们也都不是收我为弟子。”

尚妮:“一是我自己还没有掌握熟练,二是没有得到我师父的允许,我现在没法把风门心盘术的秘传教给丁老师。但是我可以将施展心盘术的体会、发现小境湖的体会都告诉你。其实我还是先得到了丁老师的点拨,然后才发现小境湖的……”

尚妮说的并不是如何修炼心盘术,而是直接讲如何运转心盘、以及运转心盘时是一种什么样的体会、人处于一种什么样的状态。丁齐确实是听懂了,尚妮在这一方面并没有藏私。但她没有介绍修炼心盘的秘诀,既无心盘,又如何去运转,只是给丁齐做个参照借鉴。

听完之后,丁齐递过一块石头道:“这个送你,你可以对它运转心盘吗?”

尚妮:“我已经和阿全交流过了,这么做倒不像是心盘术,更像入微术。”

丁齐:“谭师兄刚刚和我讲了内养和外炼,天地可以似形神、形神可以似天地,以大见小、以小见大,一块石头可以是一片山河、一片山河也可以是一块石头。你要找的,是看见小境湖的状态,重点并非运转心盘,而是怎么借助心盘术看见了小境湖?我给了阿全同样的建议,这才是最重要的,别忘了我们的目的是什么。”

尚妮:“我知道该怎么做了,这几天就试试。那个,那个……丁老师,假如你总结出了观身境的秘传,妙用就是能见世上未知,将来能不能也教给我呀?”

丁齐笑了:“那是当然!”

午夜十二点刚过,住在这栋小楼里的人,都已经和丁齐单独谈过了、也得到了他赠送的景文石。第二天一大早,丁齐就走出后院、穿过竹林进山“练功”去了。谭涵川昨天教他的内养和外练之法,其实就是丁齐一直在做的,只是如今总结得更加清晰、点破了某些关窍。

这条山中小路他已经很熟了,几乎闭着眼睛都可以行走自如,行走中外练,待来到那块卧牛石下,静坐中内养。丁齐手中也握着一块景文石,是那九块石头中最大的一枚。倒不是越大越好,反而是越小越方便,因为这东西是要随身携带的,他把方便都尽量给了别人。

巧合的是,这块石头的形状和那块卧牛石依稀有些相似,丁齐拿在手中更有感觉。

从山上回来,六个人一起吃了早饭,庄梦周、范仰、叶行这个时候还没到,有些话也没什么不好说的,大家又交流了一番彼此修炼秘术的心得。饭后每个人都去了自己的房间,关上门跟一块石头较劲呢——这都是丁齐干的好事。

石不全答应了帮顶云和尚仿制经卷,丁齐也答应了帮顶云联系图书馆。他心里记着这件事,吃完早饭刚准备打电话,不料顶云和尚已经主动联系他了。在很多场合,顶云的面子还是挺好用的,比如这种事情,他已经联系好图书馆了。

丁齐下楼去找石不全,而石不全恰好也上楼来找他打招呼,顶云和尚刚刚也联系了石不全。石不全随后出门了,还说晚饭不用特意等他,他有可能回来也有可能不回来,如果完工时间早就尽量赶回来住。

庄梦周是快到午饭点来的,而丁齐正准备出门。庄梦周一进门就纳闷道:“今天怎么回事?这么安静,这里就像没人住。”

丁齐:“大家都在屋里琢磨石头呢。”

庄梦周:“哦,我差点把这事忘了……丁老师这是准备上班吗?”

丁齐:“是的,还得工作呀,今天下午有预约。”

庄梦周:“丁老师哪天有空呀?”

丁齐:“就明天下午怎么样,我先把医院那边的时间空出来。”

庄梦周:“那好,就明天下午。”

石不全今天没有在公寓那边住,吃晚饭前就赶回来了,只是去图书馆做一下接洽,还没有正式开工。叶行和范仰下班后当然也过来了。

吃晚饭的时候,范仰和叶行感觉有点说不出来的怪异,好像一桌子人都变得有些不正经或者说不正常了。朱山闲、谭涵川、石不全、尚妮、冼皓、丁齐这六个人,都用一只手拿筷子吃饭,另一只手也不扶碗,而是拿着一块石头。

范仰见状也把石头掏出来了,单手吃饭。叶行犹豫了一会儿,干脆也这么办吧,以示对集体活动的参与精神。

九人中只有冼皓是左撇子,所以她是左手吃饭、右手盘石头。丁齐观察得很仔细,九人中最特别的是石不全,他用右手吃了一会儿饭,然后就换左手了,那块石头在双手中倒来倒去。

石不全的左右手一样灵活,平常人根本看不出有什么区别,也分辨不出他是左撇子还是右撇子。看着石不全吃饭时在那儿换着手用筷子,丁齐不禁想起这小子和大家闲聊时问过的一个问题:“假如用两根手指从油锅里往外夹铜钱,有多少种夹法?”

这谁知道!当时见大家皆不解何意,这小子得意洋洋地自己答道:“一共有二十种夹法,分别是拇指和食指、拇指和中指、拇指和无名指,拇指和小指、食指和中指、食指和无名指、食指和小指、中指和无名指、中指和小指、无名指和小指。”

尚妮:“那也就是十种啊!”

石不全:“左右手都得会,不就是二十种吗?”

尚妮:“你还真从油锅里往外夹过铜钱啊,手不成油炸猪蹄了?”

石不全:“老头子有时候挺变态的,净教我这些反人类的东西。不过刚开始油锅里兑了醋,烧滚了并不太热,只是有点烫而已。后来醋越兑越少,到最后便纯是油了,那就是真正的滚油锅呀!从里面夹铜钱,得讲究手疾眼快、气定心平。”

尚妮:“那也不对呀,就算你的手再快,能不被油烫着,铜钱也是烫的呀!”

石不全解释道:“不仅进油锅要快,出了油锅也得快。旁边放一碗清水,铜钱夹出来就要瞬间放到碗里,只见油花一漂……练完这个之后,老头子就让我练抟云手了。”

石不全竟将双手的每一根手指都练到了这个程度,他那位师父确实堪称变态。他要是去当小偷摸钱包,那简直无敌呀!幸亏他没这个爱好,也没必要有这个爱好……

丁齐正在心中回想,忽听冼皓在他耳边小声道:“丁齐,你怎么了,干嘛看着石师兄傻笑?”

叶行凑趣道:“丁老师啊,你怎么用这种表情看着阿全?我严重怀疑你是直的还弯的!”

尚妮也说道:“你不要这么色迷迷地看着阿全,是不是搞错人了?要看也应该看冼姐姐嘛!”

冼皓脸色微微一红,瞪了她一眼,不知该怎么接话。丁齐赶紧解释道:“我刚才走神了,看见阿全双手换来换去,左右手都能用筷子,就想起了他说的那个油锅里捞铜钱的事情。”

众人都笑了,笑声化解了方才的尴尬。谭涵川笑道:“阿全就是话多,什么事都说!”

石不全却来了兴致,放下筷子道:“说起油锅里捞铜钱啊,我想起了中学学的一篇课文,里面有个故事。两个村子为了争夺水源,聚众架起一口油锅,锅里放了十枚铜钱,两边各派代表轮流捞,谁捞出来多少就按比例分配水源。

我当时就想啊,假如我在场,走过去嗖、嗖、嗖就全捞出来了,那对面村子……”

朱山闲截住话头道:“非打起来不可,你就等着引发一场村民大械斗吧!”

众人又是一阵哈哈大笑。继续吃饭,丁齐还在无意间观察着大家的手,其实他早就有发现,现在像是做个总结。谭涵川不是左撇子,他也惯用右手,但其左手远比一般人的常用手都要灵活,毕竟也是练过抟云手的,只是没有石不全那么变态而已。

吃着吃着,丁齐又发现,庄梦周也换成左手拿筷子了。今天情况有些特殊,另外八个人都没喝酒,只有庄梦周在自斟自饮,而且他是唯一没有拿着石头吃饭的。

庄梦周显然不是左撇子,换了左手吃饭显得不是很熟练,但是喝着喝着,左手中的筷子竟越来越灵活。按照丁齐对喝酒状态的总结,差不多刚刚进入精神兴奋阶段后,庄梦周左手中的筷子已能使用自如,就连滑溜溜的炒毛豆都夹得稳稳当当。

丁齐忍不住问道:“庄先生,您怎么换手了?”

庄梦周放下筷子道:“我正想说呢,你们吃饭的时候大可不必玩石头,影响食欲!就是要拿着石头,除了阿全之外,你们也都用错手了!行走坐卧,常德不忒,应该用哪只手握着石头啊?当然是惯用手!”

这话有道理呀,朱山闲率先就把石头换到了右手,其他人都纷纷换了过来。一桌子人除了石不全,都成了以反手拿着筷子吃饭。石不全、谭涵川、庄梦周这三个人还好,其他人感觉或多或少都有些别扭,但是另一方面,拿着石头的感觉却自如多了。

尚妮突然道:“阿全,我也想练抟云手。”

石不全:“诀窍我都教你了,你可以自己多练练,这几天我有事不在,你也可以向谭师兄多请教……但你可别架油锅捞硬币呀,那太危险!空手练抟云劲的小架就行,和打太极差不多。这方面谭师兄比我更擅长,他毕竟是从小习武的。”

总之这顿饭从头到尾都有些古怪,至少在座众人都是第一次经历这等场面。晚饭后,大家都纷纷拿着石头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小楼里很快就安静下来。范仰见状,也拿着他那块石头去了后院凉亭中,客厅里只剩下了丁齐和叶行。

叶行有些抱怨地说道:“丁老师,都是你干的好事,用一块石头把大家弄得都跟神经病似的。”

丁齐笑道:“没关系,别忘了我还是一位精神科医师。我弄的,我负责治。叶总要是没事的话,就和我一起把碗洗了吧,总得找点活干呀,能干什么就干什么!”

次日一大早,阿全就出门去图书馆了。庄梦周是午饭前来的,吃完午饭便招呼丁齐道:“丁老师,你准备好了吗?”

丁齐:“昨天就准备好了。”

庄梦周:“那我们就出去逛逛吧。”

正文 正文_070、我也推荐一本书

070、我也推荐一本书

丁齐跟着庄梦周出了小区,在街边的人行道行走,似乎并没有什么目的,走着走着,还穿过了菜市场和一家商场,但庄梦周的脚步始终不紧不慢,并没有在哪个摊位或柜台前停留。!如此逛街倒也少见,庄梦周不开口,丁齐不问什么,反正跟着走是了。

走出了商场,庄梦周突然开口道:“你怎么总把石头拿在手里,不揣起来吗?看见刚才商场门口那保安的眼神了吗,他总怀疑你想砸玻璃,一直盯着你的动作呢。”

丁齐笑道:“这块石头有点大,揣兜里不太方便,还坠衣服,拿手里。”

庄梦周:“不错不错!”

丁齐:“什么不错?”

庄梦周:“我说拿着石头不错,你弄得大家这几天连吃饭都拿着石头呢,假如自己不拿着,不是那么回事了。”

丁齐又掏出一块石头道:“这是我送给您的景石,没我这块这么大,您可以揣起来。”

“谢谢丁老师!”庄梦周接过了石头却没有揣起来,而是握在了掌心,边走边说道:“我刚才带你逛了这么久,你有什么感觉没有?”

丁齐:“好像有点。”

庄梦周:“什么感觉?”

丁齐:“我以前在小赤山公园的江滩行走,后来在南沚山行走,都是练功,前天谭师兄又帮我分析了行走的外练之法。今天我才知道,行走在市井人烟也是一样的,但是状态更难掌握。”

庄梦周点了点头道:“说明你的功夫已经差不多了,这叫知常,入门之后求知常,知常之后求圆满,各门修炼的每层次第皆是如此。我今天带你出来逛街,是让你体会灵犀术的。知道什么是灵犀术吗?”

丁齐:“我不知道啊,请庄先生指教。”

庄梦周:“其实我也说不清楚。惊门套路,是观察天地间万事万物的痕迹。从这些痕迹捕捉到轨迹,便是所谓的灵犀。以有缘之物为引,也是这个道理。”

这话说的有点玄虚,但是结合具体的事例有时也挺简单,并不难理解。丁齐又不禁想起了社会学人际关系传递最多不超过三次的原则,这是轨迹。庄梦周扮做算命先生能把尚妮唬得一愣一愣的,便是捕捉与利用了这种轨迹。

丁齐不说话,只是倾听,边听边琢磨。庄梦周接着说道:“其实江湖各门秘术,都是再捕捉天地间万事万物的痕迹与轨迹,也都可以为惊门所用,所以江湖八大门以惊门为首。提到惊门,很多人首先想到的是看相算命,那么观身术、隐峨术、入微术、心盘术、炉鼎术、兴神术、望气术,其实都可借用。”

仔细一琢磨,还真是这样,观身术与望气术很好理解,看相算命,首先不得观察一个人的身心状态吗,假如看准了,开口能惊人。丁齐问道:“观身术和望气术很好理解,但心盘术和入微术呢,它们的对象是物件、环境,并不是针对人的。”

庄梦周笑了:“谁说算命仅仅看本人,一命二运三风水不说了,难道物与人无关吗?丁老师做心理咨询,应该有这方面的经验。”

“您说的对,的确如此。”丁齐不禁想起了刘国男戴的那串项链,还有他刚刚送给所有人的景石,然后又说道,“其实我对要门兴神术并不了解,庄先生能否做点介绍。”

庄梦周却摇头道:“其实丁老师自己会,范仰那天不是说了兴神术有什么效果嘛,你甭管他是怎么修炼的,以你自己的方式能做到同样的事情行。兴神术夺人心神,过去还常配合下三滥的手段用"miyao",这倒不必学了,但你是个医生,这方面不用我多解释了。”

丁齐意识到今天是个难得的机会,赶紧又问道:“那么火门的炉鼎术呢,好像和惊门神算没什么关系?”

庄梦周扭头瞟了丁齐一眼:“这种问题你也问?”

丁齐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低头道:“这个问题确实较傻,若说有关系,那当然有关系。”

庄梦周背手前行,又谈起火门道:“过去很多火门传人,干得都不是什么好事,买卖主要有两种。第一种是炼金,如用煤球用铅加点药引烧成黄金白银,几乎全是坑蒙拐骗的把戏。第二种是炼丹,像史书记载的那些神仙方士,给帝王炼长生不老药。”

丁齐:“真有长生不老药吗?”

庄梦周:“你希望它有,便认为它有,于是它有!丁老师是专业人士,难道还不懂吗?”

丁齐讪讪道:“我明白。可是您刚才说到炼金,说几乎全是骗人的把戏,用了‘几乎’这两个字,并不是完全否定的语气,难道还有真的吗?”

庄梦周反问道:“我那天不是给你讲了个点石成金的故事嘛,你说呢?”

丁齐苦笑道:“我知道了,刚才不该问的。”他感觉自己在庄梦周面前问了一连串仿佛是很白痴的傻问题,于是暂时又住口不言。

庄梦周继续介绍道:“所谓炼丹,不论内丹还是外丹,据说倒是真有。但是火门江湖把戏,大多干得不是这个,有几个江湖人能见到皇啊,都是给大户富贵人家炼丹药,都说是延年益寿的神仙丹药。

但是延年益寿的东西,哪有吃下去知道效果的?假如没法印证效果,谁又能花钱当呢?所以火门秘传当,有很多药方都是催情、兴奋之物,吃下去之后要么雄风亢奋,要么精神大振。其实这种东西都是透支精力与元气,久服并无益处。

不论是炼金还是炼丹,只有富贵人家才能玩得起。火门秘传的炉鼎术,倒是真功夫,而且是火门的最后一道门槛。你得让人家相信你有神仙手段,自己总得身轻体健?和富贵人家打交道,得手之后得快点撤,因为时间一久露馅了,对方肯定不能轻饶。

想走也要走得了,走了之后假如对方发现当找门来,也得有那个本事脱身、防身。所以火门人多习武,过去还有养一票弟子当打手的。老谭的功夫不错,是他师父从小教的,虽然时代已经不同了,但习惯还是留下来了。”

丁齐:“听了庄先生的话,真是长见识了!”

庄梦周:“这些都是过去的事了,也不算什么见识,如今的讲究不同……哎呀,说着说着,我是不是又跑偏了?”

丁齐:“您尽管跑偏,我都爱听。”

庄梦周:“我们还是说惊门套路,如看相算命,你第一眼看见一个人,大致知道他是什么人。有这种技术吗,这种情况不是骗人的?”

丁齐:“当然不是,您也不想想我是干嘛的,这是心理医生的工作技能。我们首先是要通过摄入性会谈对求助者的各种情况进行判断,然后再通过提问来验证分析。时间久了,看见一个人大致知道这是一个什么样的人,虽不说绝对准确,但也往往**不离十。”

庄梦周:“哦,那你对相术是怎么理解的?”

丁齐想了想道:“心理学有一们心理画像技术,我的导师是这方面的专家,常用在犯罪侦察领域。通过罪犯留下的各种痕迹,推断一个人的心理特征,进而推断他的生理特征,这与看相的过程恰好是反过来的。

相术是通过一个人的生理特征推断他的心理特征,进而推断他的生活状态与行为特征。既然心理画像技术存在,那么遵循同样轨迹原理的相术也应该存在。”

庄梦周点了点头道:“丁老师,你这番话其实总结出了相术的本质。相书是怎么来的?是古人通过这样的观察经验总结出来的,但将它教条化之后未必有道理了。最高明的相术是最淳朴的相术,它需要你的阅历足够多、观察得足够仔细,并时刻做出总结。”

说着话庄梦周突然停下了脚步,指着人行道的一个烟头道:“丁老师,你现在看看,这个烟头是什么人丢的?”

这离是一家银行营业部的门外,地躺着一个被人踩灭的烟头。丁齐低头看了一会儿,又在周围走了几步望了望,沉吟道:“是一个满怀心事的人丢的,女的,她刚进银行办事去了,个子挺高的,在一米七到一米七五之间。”

庄梦周笑眯眯地追问道:“解释解释,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丁齐:“只是分析而已,首先要看特征。这是华的烟屁股,没抽两口丢下了,用脚尖踩灭的,脚尖的方向是冲着银行的大门。”

庄梦周:“为什么说是满怀心事呢?”

丁齐:“有人等车的时候刚点完一根烟车来了,所以丢下烟头了车,但这里又不是公交车站,而且脚尖的方向也不对。所以这个人精神状态有点恍惚,刚刚点了烟抽了两口,发现已经要进门了,于是把烟丢下给踩灭了。

你看见那边的街道保洁员了吗,这地方他刚扫过去,所以烟头是刚刚丢下的。看它面以及地的痕迹,只有那人踩过一脚,还没有来往的行人碰到。”

庄梦周:“为什么是女人?”

丁齐:“烟头有口红的痕迹,当然了,男人也有可能抹口红,但女人的可能性显然更大,而且我感觉是个女的。”

庄梦周:“身高呢?难道从烟头的脚印也能看出来?”

丁齐:“那倒不是,您看看那边那辆车,根据车座的高度和它与方向盘之间的距离,假如是车主人调整到自己最舒服的位置,可以大致推断出驾驶员的腿长,然后再推断她的身高。她是开这辆车来的,下车时点了根烟,抽两口扔了。”

丁齐指的是一辆停得有些歪的银灰色宝马,庄梦周饶有兴致道:“那边有五辆车呢,你怎么指那一辆?”

丁齐笑道:“也是一种感觉,是直觉而已。”

庄梦周:“所谓直觉并非毫无缘由,只是并没有清晰地分析总结出来原因,所以才说是直觉。”

丁齐:“是的,给我点时间,我可能会琢磨清楚为何会得出这样的结论。”

庄梦周走了过去依次摸了摸车前盖道:“你说的是对的,只有这辆车的发动机还是热的,它刚停下。”

丁齐也走了过去摸了摸,果然如此。庄梦周看着他赞道:“丁老师,你刚才说得完全准确,几乎一点不差。路的一根烟头,有人看见的只有烟头,而有人却能看见这么多。我还可以告诉你,这个女的身材挺好,年纪大概不到三十,穿着一身蓝裙子,深棕色的半高跟皮鞋,光腿没有穿丝袜,留的是短发。”

丁齐惊讶道:“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这也太惊人了,无论是丁齐和他的导师刘丰,也没有这等本事啊。丁齐说话时已经动了念头,守在银行门口等那个女的出来,看庄梦周说的对不对?假如都说对了,那可真是碰到活神仙了!

不料庄梦周却呵呵笑道:“刚才我看见她了。在路口拐弯的时候,我看见那人丢下烟头刚刚走进银行。而你还在往前看,视线也被我挡住了,所以并没有看见。”

真相原来如此简单,这门槛拆得,丁齐简直都无语了!庄梦周又摸出一盒烟道:“我们也抽一支,丁老师抽烟不?”

丁齐接过一支烟答道:“只是偶尔抽,陪庄先生当然得抽一支。”

庄梦周:“偶尔抽?在过年点鞭炮的时候吗?”

看似不经意的一句话,却瞬间把丁齐给惊到了,因为他刚才心里下意识想到的,是过年时抽烟点鞭炮的场景,一时呆立当场。见他这个反应,庄梦周又解释道:“我是不是说了什么事情?丁老师可别误会,这不是神仙话。很少抽烟的人,往往也会在过年放鞭炮时点根烟。”

丁齐岔开话题道:“庄先生怎么换烟了,我记得你前几次都是抽软华的,今天怎么改红塔山了?”

庄梦周又笑了:“出门啊、开会啊,都抽软华,平时自己抽红塔山,已经习惯了。丁老师是自己人,所以也不见外了!”

两人在边走边抽完了一根烟,将烟头掐灭扔进垃圾桶里,庄梦周感叹道:“丁老师,冲刚才看那根烟头的功力,很多惊门人也不如你啊,你完全可以摆摊了。”

丁齐:“我已经摆摊了呀,只是把摊子摆在了诊室里,收纳还很贵呢!”

庄梦周被逗得哈哈大笑,笑着问道:“惊门灵犀术,有体会了吗?”

丁齐当然有体会、非常深的体会!但要他具体说出灵犀术究竟是怎么回事,感觉还真的说不清楚,有太多东西只可意会。他只得答道:“正在体会。”

庄梦周:“那我们回去。”

来的时候丁齐一直跟着庄梦周在走,庄梦周进什么地方他进什么地方,往哪边拐弯他往哪边拐弯。回去的时候当然不用了,丁齐下直接走了另一条路,是刚才并没有走过的,却是回南沚小区最近的方向。

庄梦周突然道:“丁老师居然认得路。”

丁齐:“对呀,我这一带很熟,当初为了寻找古籍记载的小境湖,来回转了好几遍。”

庄梦周直摇头道:“可不仅仅是很熟啊,你有心盘。”

丁齐也突然意识到庄梦周是什么意思了,刚才两人逛街可是相当随意,穿过市场和商场,还有各条大街小巷,拐来拐去并没有明确的方向,一般人恐怕早给绕晕了。但丁齐心有一张清晰的图,如导航示意一般,假如原路回去也不会有丝毫差错。

修炼心盘术有一个基本功,是平日在地形很复杂的地方走过,心要有清晰的路径和方位图景。这些并不是什么秘密,尚妮也都对他介绍了,而丁齐不用练会。这和他掌握的心册术有异曲同工之处,难怪庄梦周说他有心盘,走路散个步试出来了。

既然如此,丁齐也在前面带路了,他们先前逛了大概有一个多小时,以同样的步速,差不多二十分钟走回了南沚小区门口。

庄梦周忽然又停下脚步道:“叶行是不是给你推荐了一本书?”

丁齐:“是的,我次已经告诉您了,那本书介绍了江湖八大门,还有个人物名叫周梦庄。”

庄梦周:“那我也给你推荐一本,也是络。”

丁齐:“什么书?”

庄梦周:“

书名叫《神游》,丁老师有空可以找来看看。书提到了各种修炼,但是,看似煞有其事,其实都是诌出来的,丁老师可千万别照着练啊!”

丁齐:“我有那么弱智吗?”

庄梦周点了点头道:“嗯,我的目的是让你有个开脑洞的参照,你修炼自己的观身境,修为大概到了什么地步也好有个对。

书有个人物叫风君子,据说他生而为仙,整本书讲的是他在人间如何为人的故事。

风君子收了个徒弟叫石野,他教石野丹道、教各种神通法术。

但风君子有一样本事,石野始终没学会。而风君子生来会,却没法教给别人,别说石野这样的凡人了,神仙也教不了。

风君子的这个本事是能穿行各种洞天结界,推门进去了,没有任何阻隔,有时候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今天发现了小境湖,又认识了丁老师,我不禁想起了这本书里的故事。方外世界小境湖,和书里写的仙家洞天很像啊。假如丁老师能自创一门秘传,教人如何发现这种地方、还能进出这种地方,那是开辟一脉道途的大成!”

丁齐哭笑不得道:“您这说得也太夸张了!我感觉你们这些江湖高人,简直跟书里走出来的一样。”

庄梦周笑眯眯道:“丁老师也可以走进书啊。”

(哈哈哈哈,风君子终于以这种方式出场了!围观群众:“说仙家洞天,还以为要推荐《太章》呢,搞了半天是《神游》,这广告刷得也太……”)

正文 正文_071、南门妖王朱敬一

这天晚上石不全没回来,饭桌上少了点乐子,显得更加古怪。八个人包括庄梦周在内都拿着一块石头,以反手用筷子吃饭。庄梦周每天晚饭都得喝点酒,拿杯子的时候就得放下筷子,拿筷子的时候就得放下杯子,有点忙啊。

吃完之后,大家都回房间继续琢磨石头去了,又是丁齐拉着叶行去洗碗。别人为什么不洗碗?手里拿着石头不方便呗!丁齐是暂时放下了,叶行是拿着也没用,天天都吃现成的,总得做点贡献。

当夜无话,第二天早上,丁齐坐在露台上手握景文石看风景,谭涵川、冼皓都在旁边。他们也不能总在屋里待着,换成户外环境“祭炼”景文石可能效果会更好,这也是丁齐的建议。三人好像都找到感觉了,都在用心体会。

但也有耐不住性子的,尚妮就跑到后院凉亭中去看小境湖了。今天庄梦周来得比较早,进门后没有上楼,直接就到了后院。他看见尚妮打开门站在那里,便问道:“小师妹,你今天一来就看见小境湖了吗?”

门是开着的,原先在院中直接就可以看见远处的群山,但如今视线被挡住了,因为墙外也种了一片竹林,抬眼只见竹影婆娑。尚妮答道:“我一推门就看见了,但不清楚算不算瞬间看见,因为我走到门前已经入境。”

庄梦周:“丁老师就是这个目的,看来你们都做到了。”

露台上的丁齐用疑问的眼光看了看谭涵川和冼皓,那两人也轻轻点了点头,意思和尚妮的情况差不多。正因为已经印证了丁齐的方法可行,他们才会继续用心“祭炼”各自的景文石,连吃饭的时候都拿着。

凉亭中的尚妮又说道:“庄先生,我们也别总拿着石头了。来来来,试试我新练的抟云手,让你也见识见识!”

庄梦周刚刚坐到美人靠上,闻言赶紧起身摆手道:“别别别,我又不会功夫,你还是找阿全去试吧……找老谭也行啊。”

尚妮:“您别客气嘛,咱俩搭个手。”

庄梦周:“我这是客气吗?”

尚妮:“您别害怕,我不会伤着您的……要不你先打我一拳,看我如何在空中截住你的拳劲卸力。”

庄梦周直摇头:“不不不,我坚决不干!”

尚妮:“那我就拍你一巴掌,让你感受一下劲力掌控,拍肩膀就行,你别闪啊……唉哟!”

阳台上的三人忽听尚妮发出了一声惊呼,紧接着庄梦周又喊道:“小妮子,你没事吧?咦,你这一个跟头摔哪儿去了!”

丁齐等人赶紧跑下楼冲进了院子里,只见庄梦周一脸懵逼的站在门口,而门外哪还有尚妮的身影!刚才尚妮非要跟庄梦周显摆她新练的抟云手,趁庄梦周不备,突然蹿过去拍他的肩膀。庄梦周往旁边闪身一躲,抬手搭在她的手腕上往后一引……

尚妮的确会功夫,显然是练过的,身法很不错,但没有掌握好劲力。为了卸力,她向前翻了一个空心跟头,直接就翻出了门外。照说人应该落进竹林中的,可她却不见了,不过眨眼功夫而已,人能跑到哪里去呢?

众人在门外的竹林中找了一圈,竹林外的山野间也不见尚妮的踪影,这么短的时间,就算她会飞也飞不出这片范围啊。丁齐突然道:“她是不是进了小境湖?”

众人陡然都反应过来、想到了这种可能,纷纷拿出石头站在凉亭中各施秘术向小境湖里望去,果然看见了尚妮的身影。一个跟头翻进了小境湖,尚妮也有些发懵,等她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陡然又是一阵惊喜,还在那里兴奋的大叫:“我进来啦,我终于进来了!”

等众人在凉亭中看见她的时候,她已走到草丛中去找上次发现的月灵芝。现在是白天,她好像没找到,然后又从兜里掏出了手机,就对着后院门方向以及门梁上方拍了很多照片,看上去就像给丁齐他们在拍照一样。

接下来尚妮又在周围转了一会儿,身影时而被遮挡、从视线中消失,然后上山了,从凉亭中再也看不见。出了这样的事,大家首先通知了在区政府上班的朱山闲。等到朱山闲赶回来的时候,尚妮的身影又在众人的视野中出现了。

见她下山走向了远处的湖边,丁齐突然转身走出了凉亭,回来时拎着一副三角架和一个箱子,正是他们第一次进南沚山测绘时用的仪器。

丁齐打开箱子现场安装,一边问道:“朱区长,我不太懂测绘,上次也没细问,这是什么仪器?”

谭涵川答道:“这是老式的光学经纬仪,上世纪七十年代的产品了,但是质量很好,到现在一点毛病都没有。”

庄梦周:“这么老掉牙的仪器,早就是淘汰的产品了,现在都用全站仪了,带激光测距的。”

朱山闲:“就是因为淘汰了,我才能从区水利局的库房里拿出来啊,放这么长时间忘了还回去都没人管……丁老师,你这是拿它当单筒望远镜吗?”

丁齐:“是的,就是拿它当望远镜,尚妮走得有点远了,这样能看清楚些。”

冼皓:“你用望远镜也能看见小境湖吗?”

丁齐:“是的呀,我看见了,你也可以试试。”

冼皓试了试,有些纳闷道:“我没看见。”

丁齐提醒道:“石头,你忘了石头。假如门外就是小境湖,有没有望远镜都一样,你从望远镜里看见的也应该是小境湖。”

刚才弄仪器的时候,冼皓把石头揣兜里去了,此刻又掏了出来,闭目凝神片刻重新睁开眼睛,凑到仪器前惊呼道:“是的,我看见了!小妮子居然在玩水,她不会忘了回来吧?”

还好尚妮并没有忘了回来,看样子她只是想探探路,走到湖边用手试了试水,又拍了几张照,然后便起身上山直奔后院门方向而来。走到门口的时候,她又面露困惑之色。这时她离院中的几人已经很近了,只有几步远,就是面对面,但眼神却有点不对。

朱山闲:“坏了,她好像没有看见这边,不知在看什么东西,难怪进去就出不来吗?”

谭涵川:“刚才她是怎么进去的?我们需不需要试着再进去一个,把她给带出来?”

冼皓:“先别着急,看尚妮师妹能想什么办法,假如进去就出不来,再进去人不是一样的结果吗?石头……尚妮师妹,快把石头拿出来!”

丁齐:“她听不见,看不见就是听不见,喊再大声也没用。”

尚妮倒也不笨,皱了一会儿眉头,然后就从兜里把石头摸了出来。方才她和庄梦周试着搭手显露功夫的时候,顺手把石头揣兜里了,翻了个空心跟头居然还没掉,一直就随身带着呢。摸出石头后,尚妮突然眼神一亮,目光中的焦距似有了变化,向众人招手道:“我看见你们啦!”

冼皓喊道:“看见了就赶紧出来,试试能不能出来!”

尚妮向前一跃,嗖的一声就蹦进了凉亭里,亭中四人不约而同赶紧伸手把她扶住。朱山闲赶紧问道:“师妹,刚才是怎么回事?”

却见尚妮的神情变了,一脸懵逼的样子,又好像是被吓着了,看着大家道:“你们会瞬移吗,怎么突然出现在这里,朱师兄怎么也在……我怎么了,你们抓着我干嘛?”

丁齐突然反应过来道:“她失忆了!”

尚妮:“谁十一了?我都二十了!”

丁齐:“你还记得刚才发生了什么吗?”

尚妮:“刚才我和庄先生试试新练的抟云手,我伸手这么一拍,他往旁边一闪,我的劲用空了,结果就往前一栽,眼前一花……然后就被你们抓住了,你们的动作怎么这么快……咦,这是什么表情,怎么都傻掉了?”

大家确实都傻眼了,手也不由自主的松开了。尚妮根本不记得刚才发生的事情,从一个跟头翻进小境湖,到她穿出门户回到凉亭,中间这一段记忆就这么离奇地消失了。

尚妮随即也发现了不对,一指三角架和经纬仪道:“这台仪器怎么跑这儿来了?刚才分明没有的!”

冼皓小心翼翼地说道:“妹妹呀,把你的手机拿出来,打开相册看看最近的照片。”

尚妮:“要看我的相册?里面有很多私人照片!”

冼皓道:“我们不看,你自己先看,看完或许就明白刚才发生什么事了。”

尚妮满怀疑惑地掏出了手机,打开相册后便变了颜色,神色越来越凝重,一张俏脸渐渐变得煞白。不用看手机,丁齐也得出了结论,记忆虽然消失了,但手机拍的照片还在。他很理解尚妮此刻的感受,这种经历不能细想,越想越有莫名的恐惧感。

丁齐也有过丧失记忆的经历,但印象中从小到大只有过那么一次,就是去年的大年三十晚上,他喝断篇了,早上醒来后根本就不记得那一夜发生了什么。这种感觉越琢磨越恐怖,会让人非常不安,消失了一段记忆就仿佛消失了一段自我,不知道自己做过什么。

丁齐那次的情况还好,他知道自己是喝多了,而且当时屋里只有他一个人。但如是在别的场合,比如说可能会发生各种事的场合,这会令人越想越不安。

好半天之后尚妮才把手机屏幕翻转了过来,上面是她在小境湖中拍摄的一张照片,颤声道:“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这些照片哪来的?”

丁齐尽量语气温和道:“尚妮师妹,你先别害怕,进屋坐下慢慢说……”

众人没有进屋,最适合谈天的地方还是二楼露台,有棚子遮阳挡雨,地方也足够宽敞。颇费了一番功夫,尚妮才接受了自己无意间一个跟头翻进了小境湖,却失去了记忆的事实。餐桌上放着一本笔记本电脑,手机上新拍的照片都已经输入到电脑中,众人在一张张放大观看。

谭涵川眯着眼睛道:“像素还不错,拍得挺清晰。”

尚妮盯着屏幕心不在焉道:“新换的爱疯叉。”

冼皓:“在这道门的后方山上,居然还有一座庄园,从我们这边的视角是看不见的……尚妮妹妹,山庄里有人住吗?”

尚妮哭丧着脸道:“我哪知道,完全不记得了!”

朱山闲:“还好你有到哪里就拍照的习惯,否则这些记录都留不下来……对了,你当时有没有发朋友圈啊?”

“朋友圈?”尚妮一愣,赶紧掏出手机看了看,然后道,“没有发朋友圈,也没发微博。我当时的样子应该是清醒的吧,没那么傻,把这种东西公开发出去……再说了,里面恐怕也没有网络信号吧?”

庄梦周:“你还记得什么?”

尚妮有些不确定地答道:“我本来是什么都不记得了,就以为自己在和你搭手,被晃了一下。但是经你们这么一说,朦朦胧胧好像又有点印象,我回忆起来一个场景,我隔着门对你们招手,而你们就站在后院凉亭中……

但我不知道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情,只是记忆中似乎有一种印象而已,好像曾经做过这样的梦一般。”

谭涵川:“这就是刚刚发生的事情。”

丁齐分析道:“如果一整段记忆消失,只在潜意识中某些片段印象,就会引起时间感的错乱,不知道那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仿佛是曾经梦见过一般。”

冼皓:“你能把尚妮催眠了,然后唤醒这段记忆吗?”

丁齐:“就我的经验而言,这种可能性并不大。就算我在她的潜意识中再现场景,那也是意识再加工的结果。而且这么做的意义也不大,尚妮师妹并没有心理异常更没有精神异常,她已经清楚地知道发生了什么,而且我们也都看见了。”

庄梦周沉吟道:“有道理,我们还是研究一下里面是怎么回事,搞明白进去之后会发生什么,看来需要谨慎。”

谭涵川:“先仔细看照片,这个庄园里好像没有人的样子……”

尚妮一共拍了四十五张照片,其中有二十张是拍那个庄园及其周边的景物。还有二十五张拍的是山中以及湖边的风景。尚妮当时应该是清醒的,她虽然下了山去了湖边,但并没有走远、也没有在小境湖中逗留太长时间,很快就回来了。

虽然尚妮已经不记得,但根据众人的观察以及照片拍摄的角度,可以大致推断出她在小境湖中的行踪以及遭遇。走出后院门后回头看,并不是门,而是半山腰的一面石壁,但石壁上却“画”了一道门。

这道门还画得有模有样,门槛、门柱、门梁、门楣俱全,就是没有门板,所以看上去又有点像一座牌坊。左右门柱上还写着一副对联,上下联接起来又是一首五言诗:“洞天门自开,尘客径往来。仙境花闲落,湖月任抱怀。”

门楣上方有四个大字:方外之门。左侧门柱下方还有一行小字落款:南门妖王朱敬一。书法非常漂亮,极富妖韵,且自成一体、别具一格。

这和朱山闲历代祖师口口相传的秘闻便吻合上了。据说朱山闲的祖师陈眠竹曾与明代在小境湖遇到一位仙人,该仙人名叫朱敬一。众人先前却不知道,这位传说中的仙人朱敬一居然自称南门妖王。

尚妮嘟囔道:“为什么叫南门妖王?我们这边的门才朝南,他那边的门应该朝北啊。”

冼皓分析道:“那里面有座山庄,在这边看不到的位置,与我们是同一方向,相对于庄园的位置,这道门也应该在南边。”

假如从后院门走出去,转过身,是画着门坊的石壁,石壁的右侧有一条石板小路通往往山上,上方有一座庄园。庄园的门前有一块平地,平地上也有一座四角凉亭,造型竟跟朱山闲家后院中的凉亭类似,就连位置都差不多。

假如两个空间能够重叠的话,那座凉亭就悬于这边的凉亭的正上方。凉亭中放着一个架子,架子上放着一柄明晃晃的如意。尚妮特意将这柄如意给拍了下来,放大照片仔细看,竟似是纯金质地。

尚妮:“这会是纯金的吗?”

谭涵川:“拿到实物用手掂一掂份量就知道了,应该是黄金的,这也和传说相吻合。采取月灵芝的汁液,就是要以黄金抚摩其顶,这柄金如意应该就是干这个用的。”

冼皓:“表面颜色好像有深浅过渡,上面怎么还有手爪印?”

谭涵川:“那是浮尘积垢,手指印就是尚妮师妹的,她当时应该伸手抓了一下。”

凉亭是敞开的,置于露天中的东西通常都不会有太多的灰尘覆盖,因为起风时会把积尘吹走,但是经年累月下来,物体的上表面会形成一层似包浆似的积垢。这说明这柄金如意已经放在架子上很久没人动过了。

再看别的照片,庄园形制古色古香,经众人初步鉴别应该是明代的形制,可以等阿全回来再做进一步的准确鉴定,那小子才是这方面的专家。

也不知这庄园有没有人住,或者以多久无人居住了,却丝毫没有朽坏的迹象,黛瓦白墙竟似半新半旧,连门上的朱漆都是完好的,铜钉也没有生绿锈,只是颜色稍显发沉。

尚妮显然推门进去了,还拍了几张庭院中的照片。庭院中有四株高大的桂树,树冠张开非常浓密,其高度已经超过两层楼了。院中应该是石板铺地,但如今已看不见石板,铺满了厚厚一层落叶和落花,底部估计已淤积成泥,简直没地方下脚。

尚妮应该没有去踩这厚厚一层花泥,只在回廊上转了转,还可能喊了几声有没有人,然后可能就出来了,并没有继续向里走,至少没有再拍庄园更深处的照片。接下来的照片变是远处的湖山风景,和大家在后院门处看到的差不多。

但是尚妮下山时拍的很多近处的景物,是众人先前不可能看到的。有很多奇花异草,丁齐现场下载了一款植物辨认软件,扫描照片进行辨识,又不少辨认出来了,还有不少则难以判断,因为软件给出的答案和原图有明显的差异,只是形似而已。

尚妮下山来到湖边后,还拍了好几张湖面上的照片,而且连续拍的都是同一位置。丁齐手指屏幕道:“就是这里,湖里好像有东西,尽量放大……”

(插播一条广告,南门书法创始人朱敬一先生的‘南门字体’已上线,小米魅族手机可选用。)

正文 正文_072、如此简单

将电脑中的图片放到最大,湖面上有一个灰白色的朦胧轮廓,前后连续几张照片对照着看,可以发现这是一条大鱼的形状,却生着海豚那样的平行尾鳍。尚妮应该是在湖边发现了它,所以特意拍下来了。

尚妮纳闷道:“这是什么东西?”

丁齐失声惊呼道:“白鱀豚,长江中的白鱀豚,小境湖与外界之间应该还有门户!”

尚妮:“你怎么知道的?”

丁齐掏出了自己的手机,打开一款app找出了特意收藏的一条往日新闻,就是网友在境湖市江北区长江岸边拍下的那段视频,标题是“已灭绝的白鱀豚疑似重现长江!”丁齐解释道:“我亲眼在长江里看见过这种生物,白鱀豚早已灭绝,那可能就是从小境湖中跑出去的!”

长江中去年出现了疑似白暨豚的生物,而今天又在小境湖中发现了同样的生物,使人很难不将这两者联系到一起。可能长江中的白暨豚早已灭绝了,但方外仙家世界小境湖像一片保留地或保护区,其中仍有白暨豚栖息。

不知道什么原因,可能有一条白暨豚从小境湖中跑出去了。它肯定不是从朱山闲家的后院跑出去的,因为这里不是水域。由此推断,小境湖可能还有一个出入的门户,应该与外界的水域相联,甚至可能是在水下。

最有可能与之联通的水系就是泾阳河,泾阳河从宛陵市经境湖市流入长江,途中就绕过了南沚群山的东侧。假如水中真有那样一道门户,白暨豚是怎么跑出去的呢?这就谁也说不清了,可能纯属误打误撞,比如田琦、涂至、卢芳那种情况。

众人对方外世界的探索才刚刚开始,还远远谈不上了解。水中是否另有门户且不提,眼下最重要的是确定两件事:一是怎么进去、二是如何才能不失去记忆?

怎么进去看似倒也简单,众人已经分析了情况,钥匙似乎就是每人手中的景文石,但关键却不在于石头,而在于当时的身心状态。丁齐曾提出的那个问题,能否瞬间发现小境湖?指的就是走到门前,抬眼并非南沚山森林公园,门外就是小境湖。

这说明开门前人已入境。尚妮为什么会一个跟头翻进去,因为在庄梦周来之前,她一直拿着石头在看小境湖,心中眼中皆无南沚群山。她被庄梦周晃了一下,看似是个意外,但这个意外的跟头却恰成机缘。

假如换成另一批人,可能早就下楼去尝试以同样的方式进入小境湖了,但是在座的几人显然不同寻常,他们已经很能沉得住气,先把情况分析清楚再说,否则难以保证还会不会出别的意外状况,毕竟那是一个未知的世界。

怎么保证进去之后再出来,这段记忆不会消失,那么首先就要搞清楚,人为什么会失去这段记忆?大家都看向了丁齐,谁叫他是心理学家呢,就是研究这个专业的。

丁齐沉吟道:“我有一个假想,比如折叠的时空,门户就是不同时空的连接处,不知有没有道理?”

谭涵川:“我明白你的意思,有什么想法直接说就行,我们现在研究的是意识问题。”

丁齐:“只能先做假设了,假设小境湖是另外一个时空,与我们这边是不同的世界。我们本是不属于那个世界的,而在那个世界中留下的记忆,也是不属于这个世界的。”

冼皓:“听上去有点玄幻啊,但暂时也能这么解释。但是这种假设,又怎么解释尚妮拍下的照片呢?照片还在手机里,我们也都看见了。”

丁齐:“这说明内外虽然是不同的世界,但都是真实的存在,是可以被感知的,我们站在门外看见小境湖的风景,这就是一种感知。但感觉和知觉是不一样的,相机可没有自我意识,而人却有,这种有意识的知觉再出来后好像无法保留。”

就在这时,就听石不全在楼下喊道:“你们都在哪儿呢,尚妮师妹没事了吧?”

朱山闲大声招呼道:“没事了,我们都在楼上呢。”

尚妮出了事,众人也通知了石不全,石不全得到消息就赶紧从图书馆跑回来了,难得这小子能放下手中的工作。众人让石不全看了照片,又谈了刚才的讨论分析,话还没说完呢,范仰和叶行先后也到了。

有了最新“突破性”进展,当然也不能只告诉阿全,同伴都得通知到,这两人也马上赶了过来。九个人凑在一起分析了很多种情况,最后范仰站起身来道:“我也去试试,就算失去了记忆,也算是给大家做了印证!可是究竟该怎么进去呢?”

丁齐道:“你先去后院,入境再说,庄先生有办法送你进去。”

庄梦周一挑眉正要说话,丁齐却同时对他和谭涵川都使了个眼色,两人皆露出恍然的神情,悄悄点了点头。大家来到后院,范仰摸出石头在后院门口刚刚站定,又突然转身往旁边一闪,谭涵川刚刚蓄势未发力的一脚没踹出去。

范仰叫道:“原来你们真想暗算我!”

有意无法复制无心,想再现尚妮那种情况几乎不可能,所以丁齐想了另一个办法,欲趁范仰毫无防备时,让谭涵川一脚把他踹到门外去。假如成功了,范仰便是被踹进了小境湖,假如不成功便是被踹进了门外的竹林中,掌握好劲力他也不会受伤。

不料范仰这小子太精,已经识破了丁齐的套路,居然提前闪开了。俗话说吃一堑长一智,范仰上次被“催眠”时就上过丁齐的当,怎么还能再吃同样的亏。

尚妮打了个哈欠道:“被范师兄识破了,换个人也不好使了,这一招不能再用了。”

冼皓站得离尚妮最近,突然道:“妹妹,你怎么发烧了?”

石不全也随即反应过来道:“尚妮师妹,你身上好烫,这是怎么回事?”

这些人的感官绝对敏锐,哪怕并没有伸手触碰,离得近也能感受到对方的体温变化。尚妮的确发烧了,脸蛋都显现不正常的红色,她以手抚额道:“不知道怎么回事,我突然觉得有些晕,好像身上也没力气。”

石不全:“赶紧回屋躺下吧,假如严重的话就送你去医院。”

众人把尚妮送回了房间,就这么短短的功夫,好像症状就加重了,她迷迷糊糊地躺了下去,过了一会儿竟然在那里喃喃自语:“小白兔……大灰狼来了……快跑,你会飞啊……”

谭涵川看来懂点医术,给尚妮把了脉,又检查了她的耳垂和眼睑,皱眉道:“温度不低,大脑过热,她已经开始说胡话了。”

好端端一个人,怎么说病倒就病倒呢?石不全急切地问道:“难道是在小境湖中惹了风邪,需不需要送医院?”

谭涵川眉头紧锁:“若真是这个原因,送医院的恐怕起不到什么作用,先物理降温,别把人给烧坏了。我开张单子,列几种非处方退烧药,还有一副中药,朱师兄快去买回来。”

石不全:“我去,我的腿脚快。”

石不全出门买药去了,这边赶紧给尚妮做物理降温。没有捂被发汗的说法,而是直接把她放到了浴缸里,泡上水,水温调节到二十八度左右,然后随时注意体温和水温的变化,再用冰袋敷头部,同时给她喂水。这些事男人就不方便了,由冼皓负责看着她。

六个男人回到了客厅里,朱山闲问道:“谭师兄,你既然能开出药方,应该知道她得了什么病吧?”

谭涵川答道:“免疫系统应激反应,这种情况很常见,但她的反应特别强烈。”

范仰:“你说通俗点,这是什么病症,和她进小境湖有关系吗?”

谭涵川:“当然和她进小境湖有关系,这就是病因。我举个例子,水土不服都听说过吧?气候与环境差异导致的身体不适,也跟微生物环境有关。环境中的各种微生物和我们是一种共生关系,已经达到了一种适应性平衡。

小境湖看似与这边的环境差不多,但如果从明代开始就与外界隔绝,环境中的各种微生物也会与外界有所差异,突然进去并不容易适应。阿全说她染上了风邪,也可以解释为这种情况。

人的生理机能是可以自我调节的,免疫系统也能适应各种环境、重新达到平衡,所以水土不服往往不是大问题。但是这种差异很大的话,症状就会非常明显了,有时甚至是致命的。”

丁齐:“那么尚妮会有事吗?”

谭涵川:“像这种病症没有特效药,否则刚才第一时间我们就应该把她送到医院了。通常需要的是一段适应的过程,挺过去应该就没事了,假如……”

庄梦周突然道:“朱师兄,你去前院挖一把土,用火烧干、烧透碾成末,去掉细碴只留澄泥,然后再用水煮一遍,最后混到到药里喂她喝下去。假如症状还得不到缓解,我们就赶紧派人去一趟杭州,在西湖边取一把土回来做药引。

从这里去杭州,高铁只要两个半小时,现在还有班次,能在午夜之前赶回来。就是怕杭州市内堵车,假如那样就不要去西湖,在高铁站旁边就近找个公园或绿地取土。”

叶行纳闷道:“庄先生,您这是什么药方?”

庄梦周:“治水土不服的药引。我不知道她老家是哪里,但我知道这两年她在杭州读大学,所以去杭州取药引。境湖市虽然不是杭州,但与杭州的差异毕竟很小,所以也可以先用这里的土试试。”

谭涵川:“水土不服的方子未必有用,因为她已经出来了,而且症状很严重,但好歹先试试。”

朱山闲起身道:“我这就去取土。”

“还要派人去杭州吗?其实开车走高速三个半小时就到了,路线不用绕弯,还不用等高铁的班次。我开朱师兄的车,也能在午夜赶回来。”随着话音石不全走进了客厅,他在门外时已经听见了众人方才的话。

庄梦周想了想道:“其实不必去杭州,这里的药引应该差不多,先看看效果吧,把谭师兄开的药都喂她先吃了。”

众人折腾到天黑,晚饭也没顾得上吃,给尚妮喂了好几波药,有退烧的西药,也有谭涵川开的中药加庄梦周说的药引。尚妮的情况终于变得稍微稳定了些,体温不再像刚才那么吓人了,但还有三十九度多,依旧昏睡不醒。

冼皓把她从浴缸里抱了出来,换上一套干净衣服又放在了床上,依旧用冷毛巾不断给她敷前额以及头部。七位男人坐在二楼露台上,餐桌上还放着那笔记本电脑,石不全忧心忡忡道:“看样子药有点效果,可是尚妮师妹还没有完全好转,也不知道她能不能挺得住?嗯,一定能挺住的!”

过了一会儿,他又抬头道:“虽然没刚才烧得那么厉害了,但她还在发烧,这样下去可不行!也不知道是哪种药起了效果?朱师兄,车钥匙给我,我连夜去一趟杭州。”

谭涵川突然重重地一拍桌子,把众人都吓了一跳。只见他猛然站起身道:“我怎么把这茬给忘了?最有效的灵丹妙药,其实就在小境湖里面!”

庄梦周好似也意识到了什么,随即道:“从月灵芝中采取的月凝脂。”

谭涵川:“据古籍上得记载,采取月凝脂,需1以黄金抚磨其顶,那里面就放着一柄金如意。”

庄梦周起身道:“我们需要进去一趟。”

丁齐:“怎么进去?”

庄梦周:“下午研究的时候,丁老师你说过一种可能,但我们还没来得及试,尚妮师妹就病倒了。本来大家说要再谨慎些,可是事态紧急,那就先试试吧。丁老师,你说的办法,你在前面带路。”

冼皓留下照顾尚妮,叶行当然也留下,石不全本想一起进小境湖采药,朱山闲劝道:“石师弟,你也留下来吧,万一尚妮师妹有什么状况,你也可以帮着搭把手。假如我们真进去了,回来后却失去了记忆,你也可以提醒大家。”

石不全觉得也有道理,再者他也确实不放心尚妮,于是便留了下来,却跑回房间拿出一个三寸来高的小玉瓶交给谭涵川道:“谭师兄,就用这个装月凝脂。”

谭涵川惊讶道:“羊脂玉呀,你还有这种好东西?”

石不全:“老头子留给我的,这次随身带到行李里了。”

谭涵川接过小玉瓶,五人来到后院,丁齐当先,庄梦周紧随其后,大家右手各持一块景文石,鱼贯走出后院门,而石不全就站在凉亭外看着。

怎么进入小境湖?尚妮已经进去了,但那是个无意识的意外,怎么能将这种无意识的意外变成有意识的常态,丁齐下午已经做过一番分析。这有一个前提,就是只知有小境湖、不知有南沚山。

尚妮在与庄梦周试手之前,一直拿着石头在观望小境湖,而且这几天她都是这么做的,每次来到后院门前,抬眼只见小境湖。也就是说在尚妮的潜意识中,门外就是小境湖,已非南沚群山。

丁齐原先有两个问题,第一是问大家能否瞬间就看见小境湖,第二是问大家能否不受干扰的同时看到小境湖?第一个问题解决后,却发现第二个问题已经没必要再问了,今天下午他们已经同时看见了小境湖,互相之间未受干扰,因为心神都寄托于各自的那块景文石中。

所以丁齐推断,拿着景文石保持入境的状态,对每个人而言门外就是小境湖的话,那就这么走进去便可以了。事情就是这么简单,简单地甚至出乎意料!本来下午就该印证的,先是将范仰踹进去的套路被识破了,紧接着尚妮就病倒了,所以才耽误到现在。

丁齐走到后院门前,门外就是小境湖的夜色,他特意叮嘱道:“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不可以放下石头,这样做的消耗可能比较大,但诸位的养练功夫根基都不错,坚持几个小时应该问题,最重要的是心境勿散失。”

庄梦周淡淡地总结了一句:“绵绵若存,用之不勤。”

朱山闲:“这样就能保留记忆了吗?”

丁齐:“这只是我的推断,还需要印证。就算失去记忆也不要紧,只要我们带着月凝脂出来了,也会明白发生了什么,阿全更会提醒我们的。”

范仰又问道:“口诀便是——门外就是小境湖,并非南沚山?”

庄梦周插话道:“这是心法,并非口诀,你要是念这个口诀的话,那是肯定进不去了,因为你已经念着南沚山了!注意拿好你的石头,那就是钥匙。”

说完话,丁齐手持景文石迈过门槛,已置身于小境湖中,随即庄梦周、谭涵川、朱山闲也都出现在身边。四人站定脚步,回头看了一眼,朱山闲纳闷道:“范仰呢?”

回头看是一面石壁,石壁上画着一道门坊。他们先前已看过了尚妮拍的照片,而此刻门坊与门楣之前仿佛是空的,直接望见的就是朱山闲家的后院,只见石不全站在芭蕉旁惊讶道:“范总,你怎么回来了?”

然后范仰的背景就莫名出现在门那边,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刚才走错地方了,我再走一遍试试。”

石不全没拿石头,他此刻也看不见小境湖,就见丁齐等四人迈过门槛便奇异地消失不见,只有范仰直接走到了门外的竹林中,然后转身又回来了。

朱山闲咳嗽一声道:“这小子该不会是在骗我们吧,他根本就没看见小境湖?”

丁齐道:“再等他一会儿吧,范总这个人说话虚虚实实,但还不至于这么掉链子,应该能进来的。”

谭涵川:“我们赶时间采药救人,最多只等他一分钟。”

正文 正文_073、采药

范仰没用一分钟,大约只用了三十秒。只见他又回到院子里走进了屋中,再从客厅走出来穿过竹林直奔后院门,然后抬脚就进了小境湖。

朱山闲:“范总,你终于进来了,刚才可是令我们很意外呀。”

范仰尴尬道:“只是出了点小差错,调整了一下便好……丁老师真是神了,您的判断完全准确。”

谭涵川:“进来了就好,赶紧去上面的亭子拿金如意,然后去找月灵芝。”

石壁的右侧有一条石板小径,显然是人工修筑的,路基高出两侧的地面,小径上只有些许落叶,夜间的清风吹过,很多落叶又被吹到了路的两边。看条石的材质通体润白,竟似美玉一般,也不知何人在于年何月修成,更不知多少年已无人走过。但它竟似不染尘埃,每日凭山风扫净。

众人也来不及研究这些,登上小径绕到了石壁上方,这里有一座庄园,门前是一片空地,空地上修了一座四脚凉亭,亭中有白木架,架上放置了一柄金如意。幸亏尚妮白天拍了不少照片,众人事先就了解了这些情况。

丁齐去拿金如意,却差点把手腕给闪了。谭涵川伸左手拿了起来,掂了掂道:“还真是黄金,竟然是实心的,足足有四十多斤!”

范仰:“仅仅按外面的金价,至少也值六百多万啊!”

庄梦周:“你的账算得倒挺快!”

四十多斤重的东西,丁齐单手应该也能拿起来,可是刚才没有思想准备,用的力道不对,关节和肌肉都太放松了,所以差点闪着。谭涵川已将玉瓶递给了朱山闲,一手持石头一手拿过金如意道:“今天运气不错,有月光,要是阴天就麻烦了,赶紧去找月灵芝。”

月灵芝怎么找,听声音。近处是找不到的,就算有也发现不了。平台后面是庄园,平台前方总有云雾飘荡,那天尚妮听见了近处月灵芝的声音是因为运气好,平台前方的云雾恰好散开,月光照了下来,这种情况是不多见的。

众人向山下月光能照到的地方走去,潭涵川在前方领路,大家皆凝神细听。月灵芝发出的声音并不大,但众人的知觉都相当敏锐,大约走出五百多米,终于发现了一株月灵芝。它生长在一株大树下的草丛中,过于炽热的阳光会被大树挡住,而月亮要在特定的角度才能照到这个地方。

丁齐终于见到了这种传说中的仙家饵药,与他在田琦和卢芳的精神世界中所见几乎是一样的,但没有那么夸张。首先是体形明显要小一号,其次发出的声音也要弱很多,主干上生长出两根分叉,并没有在空中舞动。

精神世界中的景象是意识再加工的结果,对于印象过于强烈的东西,知觉反应往往比较夸张,比如形状看上去比实际情况要大一圈,可能还有引起注意的各种附加动作。

现在倒不是讨论这些的时候,谭涵川蹲了下去,手持金如意轻轻抚摩月灵芝的顶部。这需要相当强的掌控力,月灵芝看上去十分柔弱,这么沉的金如意放上去一不小心就可能把它给压碎了,老谭来干倒是最合适。

随着黄金的抚摩,月灵芝的顶上渗出了乳白色的汁液,眨眼间就聚成了一滴,就如一粒黄豆大小的珍珠,随即向下滚落。见过荷叶上的水珠吗,它是根本不沾叶面的,可以随风滚动。眼前的情景就差不多,而月灵芝的顶部是半球形的,液滴直接就落了下来。

早有准备的朱山闲手疾眼快,伸玉瓶将其接住。继续来,过了大约十秒钟,又滚落了第二滴,再过十几秒,滚落了第三滴……三滴过后,再以黄金继续抚摩,已不见汁液滴落。月灵芝身上的那两根分叉也垂了下去,样子显得有些萎靡。

谭涵川站起身来道:“看样子只能采取三滴,它需要恢复元气,再找下一株吧。”

范仰:“一株才有三滴,我们得采到什么时候?”

谭涵川:“救人要紧,我们尽量快点找吧,把这个玉瓶装满再说。也不知道尚妮师妹能不能挺得住,或者能挺多久。”

大家曾无数次设想过第一次进入小境湖的情景,但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种情况,无心欣赏仙家世界中的湖光月色,反倒搞得跟偷地雷似的,竖着耳朵倾听各种细微的声音,四处钻草丛寻找月灵芝。

月灵芝的分布好像有点规律,没有两株长在一起的,离得最近的也在百米开外,所以找起来有点麻烦。幸亏大家的知觉都远超常人,能分辨各种细微的声音,一株接着一株找了过去,沿着面朝大湖的这座山坡呈之字形往下走。

采取月凝脂的时候,范仰刚开始就在旁边看着,后来忍不住道:“老谭,你用瓶子接,把金如意给我试试。”

范仰揣起石头接过了金如意,谭涵川也从朱山闲那里拿过了玉瓶。很显然范仰也是有功底的,沉甸甸的金如意在他手中也是举重若轻,很快采够了三滴月凝脂。众人的速度很快,大约用了三个多小时的时间,就已经走到了山下的湖边。

他们一共找到了二十二株月灵芝,把这座山朝湖这面的山坡几乎都搜遍了,小玉瓶也差不多装满了。放眼望去是一座大湖,环湖群山,他们其实只走了小境湖中很小的一片范围。丁齐觉得很累了,精神也有些疲倦,但他最近的养练功夫没有白修,至少还是跟上了。

谭涵川转身道:“我们回去吧,这一瓶应该够用了。”

众人原路返回走到那石壁前,范仰问道:“把这个也带出去吗?”他手中还拿着金如意。

庄梦周面色微沉道:“先放回去,还不知道是谁的东西呢。很显然是有人特意放在那里的,我们有急事借用一下也就罢了,可不能擅自带走。”

谭涵川从范仰手中拿过了金如意,脚点石壁,几步腾空就到了上面,将金如意在原位置重新放好,又腾空跃下道:“我们赶紧回去吧,阿全他们应该等急了。”

石壁中有门,门外是另一片天地,放眼便是朱山闲家的后院,这是非常奇异的景象。众人穿门而出,石不全在凉亭中站起身来道:“你们终于回来了,尚妮师妹还没醒!”

这时范仰突然道:“你们这是干什么,不是说好了要进小境湖采药吗?”

丁齐骤然一惊道:“范总,你刚才没进小境湖吗?”

范仰:“进什么进,我看你们都不见了,我第一次没进去,正想调整状态再试一次呢,结果眼前一花……”

朱山闲:“范仰,你失忆了!”

石不全提醒道:“你们清楚刚才的事情吗,都有什么记忆?”

丁齐:“我进小境湖采药去了,在山中找了三个多小时。”

谭涵川、朱山闲、庄梦周亦点头道:“我们也是。”

范仰一脸懵逼,他是真的想不起来了,丁齐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又提醒道:“范总在里面把石头放下来了。”

的确,范仰拿过金如意也要自己试试采取月凝脂的时候,顺手把石头揣起来了,后来才重新掏了出来。而丁齐进去之前曾经做过推断,石头不能放下,寄托心神的状态始终要保持,这可能就是留住记忆的关键。

庄梦周笑道:“范总倒是做了件好事,亲身给我们做了验证,在什么情况下会失去记忆、又怎样保留记忆?”

石不全:“先不说这些了,月凝脂呢?”

谭涵川一摸兜,脸色随即就变了,急转身道:“坏了,连小玉瓶都没带出来!”

石不全手持景文石走到门前,伸手一指道:“我看见了,滚到草丛里了。”

说着话他也迈步走进了小境湖,向外走出了十几米远,将小玉瓶从草丛里拣了出来。他的眼神可真够好的,离得这么远,还发现了玉质表面微弱的反光。谭涵川纳闷道:“我明明是揣进兜里的,放得挺妥当,怎么会掉出去呢?”

阿全拿着小玉瓶又走回了后院,等他穿过门槛低头一看,左手还保持着持握的动作,但掌中却是空的!

丁齐这回看得清楚,石不全走进院门的时候,就像穿过了一道无形的屏障,那装着月凝脂的玉瓶奇异的留在了屏障之外、从空中跌落,然后又顺着山坡滚到了刚才的草丛中。幸亏门外是泥土地,玉瓶并没有摔碎。他看见了,其他几个人也都看见了。

谭涵川恍然大悟道:“看样子方外世界的东西带不出来!丁老师,这是怎么回事?”

丁齐上哪儿知道去,但众人已经习惯了有问题就找丁齐。丁齐只得思忖道:“看来这是两个不同的时空,我们是属于另一个时空中的事物,但小境湖中的东西却不属于门外的世界。我们能够带走的是对这个世界的感知,却带不走意识之外的其他东西。”

石不全:“现在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月凝脂带不出来,尚妮师妹怎么办?那个玉瓶怎么也拿不出来,难道是因为装了月凝脂吗?”

庄梦周:“你换个思路想想,其实这是好事。”

石不全:“怎么是好事?”

庄梦周:“假如玉瓶出来了,月凝脂却留下了,不都全洒了吗?我们不就白忙活了!”

石不全:“那现在怎么办?”

庄梦周:“既然月凝脂带不出来,我们就把尚妮师妹送进去。赶紧收拾好可能要用到的东西,山庄里面找个房间给她用月凝脂。事不宜迟,无论成不成现在就赶紧试试!”

也来不及讨论别的,他们立刻进屋通知叶行和冼皓,开始收拾各种东西。给尚妮穿上了外套,又在厨房里拿了一些吃的,准备了应急照明灯。冼皓心细,还收拾了枕头、被褥、尚妮的几套干净衣服,包了一个大铺盖卷。

石不全单手提着铺盖卷,谭涵川提着另一个大包,冼皓横抱着发烧昏睡的尚妮,每人手中都拿着石头,又一次鱼贯进入了小境湖。这次进去的是八个人,只有叶行在外面守着,他干瞪眼着急也没用,因为进不去啊。

第一次进入方外仙家世界小境湖这天,众人根本没时间想别的,显得十分忙碌。

拣回了落在草丛中的小玉瓶,众人直奔山庄。夜色下山庄里没有灯光,庭院中的树影显得有些许阴森,这里应该早就没人住了。他们没有往深处走,前院回廊两侧就有四间厢房,先打开其中一间进去了。

推开门的那一瞬间,似有一阵无形的风卷过,扰动了已沉寂数百年的气息。在应急照明灯的照射下,再看屋中的陈设皆完好如初,甚至是整洁如新,竟没有什么积尘,更没有陈腐的气息。屋里有高凳和座椅,短案上还放着一套瓷器茶具,另一侧是一张木质藤榻。

所谓榻,看上去像一张没有沿的床,又像一张床那么大的矮桌子,四脚和边框是木质的,中间绷的是藤面。冼皓在榻上铺好被褥,将尚妮放了上去。

冼皓已经将手中的石头放下了,转身朝众人道:“手里握着石头不方便,假如我出去后失去了这段记忆,请你们转告我。谭师兄,月凝脂怎么用?”

谭涵川:“具体不是很清楚,但大概可以推断,无非内服和外敷两种。外敷就是均匀的涂在肌肤表面,就像你们女人抹防晒霜那样,内服就是喂她喝下去,最好是空腹。要想达到最佳的效果,外敷应配合外练、内服应配合内养……但她现在还没醒,先不说这些了。”

冼皓:“空腹倒是没问题,一天没吃饭了。”

时间早就过了午夜,不仅是尚妮,除了范仰和叶行,大家昨天的午饭和晚饭都没吃呢,而且范仰和叶行也只吃了午饭没吃晚饭。尚妮是上午不小心一个跟头翻进小境湖的,朱山闲和石不全没吃午饭就赶过来了。下午尚妮病倒了,众人当然也没顾得上做晚饭。

这时丁齐也放下石头道:“假如我失去了这段记忆,你们回头转告我。”

石不全纳闷道:“丁老师干嘛放下石头?”

丁齐苦笑道:“我拿不动了,感觉身体很累、精神也很疲惫,脑袋还有些发晕。心神已经散开,继续用手拿着也没用。”

所谓拿不动了,当然不是因为石头太沉,而是丁齐的消耗已经到了极限。冼皓突然站起身,伸手用手背试了试丁齐的额头,惊讶道:“丁老师,你也发烧了!”

正文 正文_074、常见的桥段

丁齐的确发烧了,他觉得头晕,身上也发软,但这一瞬间感觉却很舒服,心里很抵触身体触碰的冼皓居然主动用手臂试了他的额头……

朱山闲道:“冼皓师妹,玉瓶里的月凝脂留一半,给尚妮用完了再给丁老师用。阿全,你就在门外等着,然后帮丁老师内服和外用月凝脂。老谭,趁着天上还有月光,我们再去采一些回来。”

丁齐病了,与尚妮一样的症状,算算时间,他们差不多都在进入小境湖三个多小时以后发病。所区别的是,尚妮是出去之后再发作的,而丁齐是症状发作时又进了小境湖。朱山闲、谭涵川、范仰又去采月凝脂了,石不全扶着丁齐去了对面的厢房。

庄园前院进门后有一座屏风,庭院被回廊环绕,院中落花堆积成泥,但回廊的地面还算干净。正厅两侧各有两间厢房,呈对称结构,把头第一间厢房中的陈设也几乎一样,屋里有高凳和座椅,另一侧是一张木质藤榻。

大概是担心丁齐,所以冼皓那边的动作很快,十分钟之后就把半瓶月灵芝送过来了。由于发现得及时,丁齐还没有昏迷说胡话,只是发了高烧浑身无力,但意识还保留了些许清醒,人也能在石不全的搀扶下坐起来。假如再晚半个小时,情况恐怕就说不定了。

石不全扶着丁齐坐好,将小玉瓶递给他道:“先喝一半,按老谭说的办法,含在舌下慢慢润进喉咙,不要管它,就像平常练内养功夫那样静坐,灵效最佳。”

丁齐此刻正在发高烧,是很难行功入境的,但是这一口月凝脂喝下去,随即舌下生津,浑身一片清凉舒爽,那股燥热之意竟然就渐渐退去。丁齐定坐于榻上,身中自有天地,就是这片方外仙家世界小境湖。

他的意识仿佛已经离开了屋子、穿透了墙壁和屋顶,将整座小境湖包容其中。起初时的感觉很特异,好像不是坐在庄园里,而是月光下的山野中。当时丁齐并未去思考琢磨,事后回想,那时的他仿佛已化身为一株月灵芝,似是在汲取天地之菁华。

渐渐的,丁齐不再是月灵芝,他就是菁华流转的这片天地、他就是小境湖、小境湖就是他。丁齐从未体验过这么清晰而奇妙的状态,按谭涵川当初的描述,这就是他现阶段的内养功夫达到圆满的标志。

当那股清凉之意渐渐消失,仿佛消散于天地间、融化于身体中,丁齐又感觉浑身一片暖洋洋,就连毛孔中出的细汗都带着淡淡的清香味。他睁开了眼睛,黑暗中有人正坐在对面,虽然看不太清,但也知道是谁,他有些纳闷地问道:“冼皓,怎么是你?阿全呢?”

冼皓:“阿全在那边照顾尚妮呢。”

丁齐:“尚妮的情况怎么样?”

冼皓:“烧退了,人应该已经没事了……你的烧也退了,我去叫阿全。”

丁齐下地活动了一下手脚,又张开双臂做了一个伸展的动作,他的确是没事了,不仅没事了,感觉从来就没有这么轻松过。有个成语叫身轻体健,指的可不是体重,而是那种从身体到精神都很轻盈的感觉。丁齐甚至有一种错觉,仿佛轻轻一跃就可以飘起来了。

冼皓出去了,过了一会儿,石不全拿着应急照明灯,还有剩下的小半瓶月灵芝进屋关上门道:“丁老师,该外敷了,尽量将全身都涂抹到。”

往身上抹月凝脂,当然要把衣服全脱光,难怪冼皓去叫阿全了,她一个姑娘家当然不方便。丁齐摇头道:“我已经没事了,这么珍贵的灵药,别浪费了。”

阿全却摇头道:“总要巩固一下效果,就得按老谭说的办,你别自以为没事!”

自己的情况自己清楚,假如仅仅是“治病”的话,确实不需要再外敷了,但丁齐拗不过石不全,只得点头道:“那好,我就自己抹吧。后背够不到的地方,再让你帮忙。”

就算是大男人,徒手往自己身上抹东西也不好意思啊,感觉甚至怪怪的,所以丁齐只让阿全帮忙抹后背。用指尖沾了一点点月凝脂涂抹,不太像抹防晒霜,却有点像抹护肤精华素或者是在做精油spa,肌肤感觉一片清凉,清凉之后又有丝丝暖意往身体里钻,令人舒服得简直想呻吟。

轮到阿全帮忙抹后背的时候,丁齐忍不住莫名胡思乱想,假如这双手是冼皓的,那该多么……

可惜他也只能想想而已,怎会有这种好事呢,除非小境湖中只有他和冼皓,而他又恰好病倒了,只能用月灵芝涂抹全身才有救……那么冼皓会不会这样救他呢?救了他之后,两人又会怎样呢……想多了!这不是很多武侠中常见的桥段吗?

或者把角色掉换一下,发病倒下的人是冼皓,而身边只有他丁齐,先排除掉内服这个选项,假定必须要外敷,那么丁齐又该怎么做呢?嗯,还是救人要紧……不能再想了,阿全还在抹后背呢!

是冼皓帮尚妮外敷月灵芝,那么阿全是不是也曾想过,假如把冼皓换成他该有多好……就在丁齐思绪联翩之时,忽听石不全道:“抹好了,外敷配合外练,你应该起来走走,假如还能走得动,就尽量在行走中入境行功。

现在天还没亮,山野中不能乱跑,你就在门外的平地上溜达吧。照说裸奔的效果最佳,但是有姑娘家在呢,还是穿上点衣服……需要我扶着吗?”

丁齐:“我已经完全行动自如了,感觉比没发烧之前还要好呢,不需要人扶,你还是去看看尚妮师妹吧。”

季节本就是江南的初夏,穿的就是轻便单衣短袖,丁齐穿好衣服和阿全推门出来,看见对面的回廊上,冼皓正扶着尚妮也走出了房间。尚妮的烧已经退了,人也醒了,听了冼皓的解释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但还是稍感虚弱。

外敷月凝脂之后,最好配合外练之法,哪怕状态达不到入境行功的要求,也要尽量走动走动把身体活动开,所以冼皓扶着她出来了。石不全见状赶紧过去道:“我来吧,我的力气大些!”

扶个人需要多大力气?冼皓闻言却松开了手将尚妮让给了石不全,对丁齐小声道:“你还好吧,需不需要我扶着?”

丁齐的状态非常好,甚至有生以来都没这么好过,感觉给他脚底安根弹簧就能蹿上屋顶,根本不需要人扶,一开口却鬼使神差道:“谢谢你了!”

前面石不全扶着尚妮出门去了,冼皓也扶着丁齐跟上他们来到庄园前的平地上。应急照明灯的电不足了,光线渐渐暗了下去。石不全干脆把灯关了放在门槛上,天空有月华洒落,在平地上来回行走不再需要照明。

庄梦周独自站在凉亭中,背手握着一块景文石,正在眺望远方的湖光月色。丁齐纳闷道:“庄先生,怎么就您一个人?”

庄梦周转过身道:“你们出去之后都会失去这段记忆,总得有个人告诉大家,进来时都发生了什么?”

尚妮不可能拿着石头进来,她是被冼皓抱进来的,当时意识就不清醒,冼皓、石不全、丁齐进来后陆续都放下了石头,出去之后将会失去在小境湖中的这段记忆。

朱山闲、谭涵川、范仰采月灵芝去了,脚下的这面山坡刚刚已经搜集过,需要到更远的另一座山上、朝着月光的那一面去寻找。夜间走山路还要找东西本就很困难且危险,还好他们都是艺高人胆大,但一只手始终拿着石头也很不方便。

更重要的是,那块石头可不仅仅是拿着而已,而要将心神寄托其中,保持入境不失。否则那不过是块普通的赏石而已,并没有什么作用。他们已经折腾多长时间了?这对体力和精力都是极大的消耗,还要再次翻山越岭去采取月凝脂,已几乎不可能再坚持,三人干脆把石头收了起来,专心采药。

最终商量的结果,是庄梦周拿着石头留在了庄园,既照看丁齐等人,同时也是唯一争取保留这段记忆的人。听明白后,尚妮说道:“那我们就自己溜达吧,不打扰庄先生看风景。”

话是这么说的,其实是不打扰庄梦周手握景文石寄托心神入境,已经这么长时间了,哪怕别的事什么都不干,也要尽量少受扰动。这两对人就在月光下的空地上来回转圈走动,既像在院门外溜狗,又像监狱里放风。场面静悄悄的很是诡异,乍一看还以为这里闹鬼了。

丁齐被冼皓的双手扶着右臂,身体时不时有轻微的触碰,还能闻到她的身体和头发上幽香的气息,感觉不禁有些……恰在这时,忽听庄梦周开口道:“机缘难得,需入境行功,能走就自己走!”

石不全和冼皓都把手松开了。其实尚妮此刻已能行走自如,两人都自行在空地上转圈溜达。庄梦周方才的话也提醒了丁齐,他收摄心神进入了状态,运转外练之法,步伐越走越是轻盈,仿佛足不沾尘。

这种感觉很玄妙,又仿佛是受天地的催眠引导,根本不需要自己用力,到后来甚至不需要去用意识,体内气机自行运转,人保持一个固定的节奏自行走动,足迹画出一副太极图案。天地即我形神,风云即我气机,这就是现阶段丁齐所修外练功夫的圆满境地。

只有到了这种境地,才会明白它是什么感受,否则谭涵川当初说得再清楚,丁齐也不可能有切身的体会。走着走着,天色已微明,丁齐进入了浑然忘我之境,他又出了一身细汗,在微风中随即挥发,带着一阵阵清香。

当他终于停下脚步时,自己也闻到了这股气息,不禁有点纳闷:看很多玄幻或者仙侠,主角服用什么灵丹,或者修成了什么神通,打坐之后感觉身体表面出了一层泥垢或者是污黑肮脏的东西,此所谓排除了凡胎杂质云云。

但今天亲身服用了传说中可易经洗髓的“仙饵”,养练功夫已达圆满之境,感觉怎么不是那么回事呢,连出的汗都带着这么沁人心脾的清香?再抬眼望去,谭涵川、朱山闲、范仰三人已经回来了,而那边的尚妮也停下了脚步。

谭涵川看着丁齐点头道:“内养、外炼的最佳良机,就是在退病之时,退病而养炼圆满,就是最完美的根基,丁老师真是好福缘!”语气中不乏羡慕之意。

养练功夫不足,曾是丁齐“修为根基”中最弱的一环。进来了八个人,其他六个人都没事,只有丁齐和尚妮病倒了,说明这两人比起其他人而言,养炼功夫还差了一层。但丁齐却因祸得福,至少观身境所需的养练功夫,得月凝脂之助一夜而圆满。

连谭涵川都忍不住要羡慕丁齐,这种机缘是可遇不可求的。但仅仅羡慕却没用,谁也很难复制这种巧合,而且过程中蕴含着大凶险。

谁也不敢保证自己在类似的经历下一定会急症发作,如果急症发作一定是这么猛烈,而且还能及时发现、保持清醒,同时还有恰好对症的仙家饵药、掌握了相应的养练之法,还能够行功入境。

其中只要有一环出了差错,别说练形圆满了,恐怕连命都保不住。就算安然无恙,也不可能得到这么大的好处。丁齐所得,已经是他目前情况下服用月凝脂,在理论上所能达到的最佳效果。

尚妮已经没事了,看她的状态也应该收益不小,但无法与丁齐相比。尚妮是在高烧昏睡中被动服用的月凝脂,就算外敷之后被扶出来行走,起初也没有达到外练的状态,只有最后才找到点感觉。尽管如此,这对她而言也算是难得的福缘了。

这一天一夜的经历,让丁齐充分体会到什么才是《老子》中所言“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

正文 正文_075、有迹可循

尚妮调皮,非要和庄梦周试抟云手,学艺不精却栽了个跟头,这当然挺丢人的,却碰巧一个跟头翻进了小境湖,这也算是意外之喜、因祸得福。可是进了小境湖一趟出来,她随即染上了风邪之症,差点送了命啊。

假如不是有一众高人在侧,就算送到医院急救都不好使,这是大凶险。但最终的结果,她被众人又带进了小境湖,内服、外敷仙家饵药月凝脂,养练功夫更进一层,极大地改善了体质,这又是大收获。

尚妮如此,至于丁齐,那就更不用说了。见丁齐和尚妮都没事了,范仰皱眉道:“我们同样也进了小境湖,会不会也有症状潜伏?说不定什么时候就病倒了!”

谭涵川思忖道:“丁老师和尚师妹的病症,差不多都是在进入小境湖后三个多小时急性发作,若是因环境差异染上的风邪症,症状潜伏的周期应该就是这么长。而我们到现在都没事,说明已经适应了,就不会再有事的。”

范仰:“我们又采了一瓶月凝脂,这东西又带不出去。保险起见,是不是也当场服用呢?反正我心里有点没底。”

谭涵川答道:“古籍上记载,月凝脂即应采即用,日出之后就会失效、化为净露。现在天都亮了,太阳也快出来了,既然如此,这瓶月凝脂我们大家就分了吧。”

范仰:“内服还是外敷?”

谭涵川:“就这么一小瓶,六个人分,还怎么外敷?你我养练功夫皆有根基,此刻内服即可,注意入境行功体会,将药力化入周身……庄先生,您先尝尝吧。”

谭涵川将一个小玻璃瓶首先递给了庄梦周,庄梦周接过瓶子打开塞子又递给冼皓道:“冼师妹,还是你先来吧。自己掌握点,喝差不多六分之一。”

这个瓶子是朱山闲带进来的,质地是非常纯净的水晶玻璃,也不知原先是装什么的。冼皓本欲拒绝,但是想了想还是接了过来,仰起脸朱唇轻启,向口中倒入些许,嘴唇并没有碰到瓶口。难怪庄梦周会先让她喝,冼皓有点洁癖,六个人都用这个瓶子喝,她难免觉得别扭。

冼皓喝完后便凝神不言,似是在体会月凝脂的效力。庄梦周拿回瓶子也喝了一口,就像饮酒一般,还咂了咂嘴道:“味道不错,老朱,你尝尝!”

朱山闲、石不全、谭涵川、范仰依次饮下月凝脂,玻璃瓶便空了,里面没有留下半点痕迹。谭涵川道:“月凝脂和水不一样,居然不玻璃,也不浸润黄金和白玉。”所谓不浸润就是不沾杯,比如水会将玻璃沾湿、会有一种挂壁现象,但水银却不会。

庄梦周又说道:“折腾了一整夜,还没有仔细查探这个地方呢,还是先参观一番这座庄园吧。”

丁齐忽然有些脸色发红道:“你们先进去吧,我找个地方办点事。”

说着话他冲下了山坡,跑进了灌木丛中。还算他机灵,穿过小树林时不忘观察环境,居然发现了一种低矮的灌木,树叶宽阔如掌、质地柔软如棉,且不带任何毛刺……

从昨天早饭后到现在,就没吃任何东西,但是水也喝了不少,而且不仅是水。刚才说话的时候,丁齐突然觉得肚子里咕咕响,却不是饿的,而是有点憋不住了。在树丛里找了个地方蹲下,放开束缚解决问题,又是一阵前所未有的轻松舒爽,但是那个味……太熏人了!

等丁齐跑回来的时候,尚妮皱眉弱弱地欲言又止道:“我也有点……”

丁齐:“灌木丛中有一种叶子,可以当纸用。”

石不全听明白了,赶紧道:“快去吧,我等你。”

等尚妮回来后,八人终于结伴又走进了庄园。石不全已确定这是明代的建筑,带着早期徽派风格。三进三重的院落,大体可以分几个部分?按传统的建造格局,并非九宫格,而是有五个部分,暗中对应五行。

这五个部分分别是前院、中庭、后园和东、西跨院。有时候因为地形、地势限制,宅院的形状会有各种的变化,但大体的格局轮廓还是能找出来的。比较讲究的传统宅院,主要房屋之间还有回廊相接,各个院落的回廊之间有耳门联通。

所谓“主要房屋”,就是宅院主人日常生活中会走到的地方,哪怕雨雪天气也不必打伞。众人刚刚到过的是前院,进门后以及左右两侧都有回廊,两边对称有四间厢房。头两间厢房昨天已经打开了,而后面两间的陈设却有些奇怪。

每间屋中都放了四个一人多高衣柜,四脚以及格柱的材质似是黄花梨,板材似是樟木,顶部比底部稍窄,柜子四面都有一个肉眼不易察觉的坡度。打开柜门后松手,柜门就会自行缓缓合上。黄铜合页与把手如今并无朽坏迹象,还能正常使用。

柜子里放的是衣服,明代的样式,有绸质、纱质、棉质、软麻质,还有厚一点的毡呢质,样式也是大小不一。左边厢房里是整整四柜子男装,右边厢房里是整整四柜子女装,给人的感觉,这一大宅子男女老少的衣服都放在这里了。

屋中还各有一面镶在檀木架上的大铜镜,椭圆形,约有六十公分高,三十公分宽,虽然无法和现代的穿衣镜比尺寸,但在那个年代也是相当大型的贵重器物了。

铜镜的材质并非纯铜亦非青铜,据石不全辨认,是一种铜、银、汞合金,还有特殊的表面工艺,使镜面可以打磨得非常光滑,并且耐氧化,可长时间保持光可鉴人的状态。此刻的穿衣镜表面并未生锈,但有些发暗仿佛是蒙上了一层雾,人站在镜前只能照出一个轮廓。

石不全道:“用绒布沾上细磨料好好擦一擦,这个镜子就可以照人了。”

朱山闲却纳闷道:“按照古典庭院的格局,前院两侧通常是门房和账房,前面的两间屋子倒像是门房,后面这两间屋子怎么放的全是衣服?”

石不全:“不仅有衣服呢,柜子最下面那一层放得的是整匹的料子,还可以拿来做衣服。”

庄梦周笑道:“许是给客人准备的,我们要不要一人来一套?”

冼皓赶紧摆手道:“我们还是先不要动这些东西,再看看别处吧。”

范仰似是自言自语道:“这里当然不是一般的庄园,所以布置也非同一般,一般人家谁会在大门外的亭子里放一柄金如意?”

绕过回廊进入正厅,这里是整座庄园中最开阔的一间屋子,正面有四方桌和两张太师椅,侧面对称放着两列高几与座椅,就是古典式的客厅,以大块方砖铺地。四方桌背后是中堂屏风,挂的是一幅画,画得就是站在庄园门前远眺小境湖的月色景象。

此画有落款还有篆章,仔细看篆章上刻的是“南门妖王”这四个字,落款题名是“朱敬一”,年月是永乐七年,也就是1409年。

绕过中堂屏风,后面门外还有个四方院子,就是整栋建筑的中庭。主厅非常高,其侧后方左右都有楼梯,可以登上围绕中庭的房屋二楼。中庭的两侧以及后方正面,房屋都是二层结构,这里也是主人居住的地方,一般女眷都住在楼上。

中庭院落中没有种树,摆着两口长条形的荷花池。这并不是在地上挖的池子,而是用整块的条石凿出来的四面雕花池槽,放在石板铺地的庭院中。这两口荷花池有一丈多长,差不多一米宽、高度也有一米左右。

池中已无荷花,池底积了一层湿泥,还能看出很久之前枯萎的荷花痕迹。谭涵川道:“这些淤泥里应该还能挖出来莲子,说不定还能种出古代的莲花。”

丁齐:“将来可以好好收拾收拾,假如你们有兴致住进来的话。”

范仰:“淤泥里能挖出来莲子?那莲子会不会也是什么仙家灵丹妙药啊?”

朱山闲:“有可能吧……你现在可别挖!”

丁齐:“冼皓师妹,你怎么不说话?”

冼皓:“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我是个做编剧的,以前写的是故事,今天感觉自己跑到故事里面来了。”

尚妮:“对呀,对呀,我也是这个感觉,都有些看傻眼了,可惜前面的经历都不记得了,真羡慕你们。”

石不全:“你也不用羡慕我们,除了庄先生,出去之后我们都会忘记。”

尚妮:“那我们还看个什么劲啊?”

石不全恍然道:“对呀,反正都记不住,我们在这儿参观什么呢?”

庄梦周:“先看看再说,谁带手机了,手机还有电吗?”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道:“对对对,赶紧拍照!”

尚妮撅嘴道:“我的手机没带进来。”

石不全:“用我的,国产品牌,超长待机,还有电呢!”

说着话他们已经走进中庭左侧的回廊中,庄梦周推开一扇门道:“这里应该是庄园主人的居所,楼上应该就是书房了。”

这间屋显然就是现代人所谓的“主卧”,因为面积很大,几乎占满了中庭左边这一侧,里面还隔成了三间。中间应该是个小型的起居室,右边的隔间像是个读书喝茶的地方,靠窗放着短案,里面有一张绣墩软榻,左边的隔间里放着一张大床。

这床很大,被后世戏称为“一室一厅床”。床还有一室一厅的?因为它就像一套小屋子,四柱框架可以挂蚊帐与帘幕,正面进去之后两侧还可以坐下,用来换衣服脱鞋,然后再上床。如今只有这么一张床,不见围帐被褥等床上用品,因此一览无余。

只看了一眼,冼皓就红着脸扭过头去,只见床围内测的描漆木雕竟是各色春宫。尚妮哼了一声道:“那个朱敬一就算是仙人,我看也不是什么正经神仙,难怪自称妖王。”

石不全小声道:“你可能是误会了,这在明代并不少见,无非是为了镇宅辟邪,还有求子之意……”

范仰:“阿全你不用解释,我们都懂。”

尚妮岔开话题道:“这里是主人的卧房没错,可是庄先生怎么知道楼上是书房呢?我看那右边的隔间就像书房。”

庄梦周摇头道:“右边的隔间是休憩玩赏的地方,也可以看书写字,软榻晚上也可以睡随时听使唤的婢女。但古人对读书十分重视,正式的书房不可能那么随意,书房也是处理公务和商谈要事的地方。像这种院落格局,主人卧房的楼上不可能再住别人,所以当书房最合适。”

木质的楼房有一个缺点,就是有人在楼上走动时楼下的动静会很大。主人卧房上面肯定不会再让别人随意走动,所以最好布置成主人自己的书房。几人上了二楼,打开“主卧”上面的房间,果然是书房。

书房中有一张宽阔的长案,还放着一排排格架式的书柜,但格架都是空的。书案上放着三块大小不等、形制不一的砚台,经石不全鉴定,有两块是宋代的,有一块应该就是明代初年的,皆是精品!在屋角一面带门的橱柜中,又发现了几刀宣纸。

石不全的眼神直发亮啊,这可是明代的古宣啊,而且生宣、熟宣都有,分开放得很整齐,保存得非常完好,这要是拿去做……算了,反正带不出去。书房中并没有书籍,有纸有砚却不见笔墨,多少也有些奇怪。

与书房相对的二楼西侧,应该是女子的闺房,里面也有床榻桌椅。围绕中庭的二层小楼呈三面凹字形格局,不同的房屋有不同的用处,有的屋子是空的、并无陈设之物。假如众人都搬进来的话,这座庄园也完全能住得下。

传统的古代庭院,只要上档次有规模,按形制中庭一共有几个楼梯?答案是四个,两个是在前厅后侧左右的角落,另外两个是在后面回廊的拐角处。下了楼穿出中庭,便来到了后园,这里有一道游廊直入园中,通往后园中央的一座小湖。

据尚妮判断,这座小湖竟不是人工开挖的,而是依照天然地势修建。有一座船坊探入水中,所谓船坊又称不系舟,修成船形的底座,上面并非开放式的凉亭,而是四面带花窗的屋子。可在坊中饮酒或推窗赏景,屋中放了一张八仙桌、两张靠背椅、六个象鼻脚坐墩。

前几年收藏市场上的明清古家具炒得很热,假如这里的东西都能搬出去,得值多少钱啊?可惜搬不出去,就算能搬出去好像也不该动这个心思,丁齐的感觉,这些陈设仿佛就应该与这座庄园、这片方外世界一体,真搬出去卖古董简直就是焚琴煮鹤。

后园中花草杂乱、有几株大树的树冠张开掩住了湖岸。小湖居然没有淤塞,水质看上去也非常清澈,居然是活水。后园的西北角是假山,竟与院外的天然山体穿连,假山中修有暗渠,引山中的泉水进入庄园。小湖旁另有水道将泉水引出,通往西跨院。

从后园西侧的耳门前绕到西跨院,石不全惊叹道:“古人就有冲水的厕所了,建造得真是巧妙!”

茅房在西跨院,就建造在引来的水流上方。西跨院中还有几间偏房,按照传统形制,应该是仆役所居,通常还有通往外面的侧门以及停车马的地方和牲口棚。但这里并没有马棚,可能小境湖中也不需要什么车马。

厨房在东跨院,有一大两小三个灶头,居然还有自来水。这当然不是自来水公司提供的,另有一道暗渠从后院引来,长流不断。厨房的隔壁还有一间屋子,屋中有池,同样可以引水蓄水。尚妮好奇地问道:“这个池子是干嘛用的,修得这么漂亮?”

石不全笑道:“当然是洗澡用的,修在厨房隔壁,好烧热水啊,还可以放个大木桶。”

东跨院中另有几间偏房,按传统形制应该是厨娘等婢从所居,照说还应该有柴房,与西跨院的马棚相对应,但这里同样也没有柴房。石不全又纳闷道:“修了厨房却没有柴房,到底做不做饭啊?”

朱山闲笑道:“也许神仙不食人间烟火,就算做饭也不烧柴吧。”

范仰:“神仙还用上茅房吗?我看西跨院也修了呀!”

丁齐:“主人是不是神仙,还搞不清楚呢。但这里也有可能来别人啊,这些设施说不定是为客人准备的,比如我们。”

石不全思忖道:“可以确定,修建这座庄园的人,是和我们一样从外面来的。”

这个结论并不难得出,因为这座宅院就是按照传统形制所建,所有东西都带着常人熟悉的痕迹。就算现代人不熟悉,当时的古人肯定也很熟悉,在石不全这样的考古专家眼中当然能看出很多东西来。

范仰道:“我总觉得屋子里少了很多东西,很多日用品并不齐全,如果带不出去的话,那又是去了哪里?有可能是被那位南门妖王带出去了,假如是那样,还是有办法把东西带出去的!”

朱山闲:“小境湖很大,我们已经探查的地方只有一小片。而且这里的东西,说不定就是主人带进来的。”

庄梦周:“庄园既然都看了,我们就赶紧回去吧。叶总恐怕都要急疯了,而且也该吃早饭了,有人吃完早饭还得上班!”

一看时间都快早上七点了,众人也意识到,他们的生活中并不仅有方外世界,穿过那道门户,外面的现实世界中还有很多事情在等着呢。他们一夜没有消息,把叶行一个人晾在外面,估计叶行是快急疯了。

正文 正文_076、我说了算

众人又回到那面画着门坊的石壁前。丁齐不是从旁边小径走下来的,而是从上面的平台跳下来的,向前趔趄了一步才站稳。这个姿势如果给个评分的话不会很高,但感觉也是身轻如燕,毕竟有三米多高呢。

见他带了头,大家几乎都没走台阶,纷纷纵身跃下,只有庄梦周施施然还是从那条石板小径绕了下来。冼皓掩口道:“印象中丁老师一向稳当得很,没想到还有这么调皮的时候。”

丁齐:“感觉真是太好了,真希望能够记住!”

尚妮:“你们俩在嘀咕什么呢?”

石不全:“你别管人家的闲事啊……咦?这幅画好奇怪!”

庄梦周:“好像并不是画上去的。”

除了庄梦周之外众人并没有拿石头,看见的只是石壁以及上面的门坊图案,看不到门那边的后院。假如科学家在火星上发现这么一面石壁,必会断定这是智慧生物留下的痕迹,应该是“外星人”干的,可问题是——用什么办法把它画上去的呢?

门坊图案并非以颜料绘于石壁,也不是刻上去的,青灰色的石壁、棕红色的线条,仔细看这些线条竟是石质中的天然纹路!石质中的天然纹路怎会恰好形成这种图案,甚至还有一幅对联和南门妖王朱敬一的落款,这显然是不可能的。

谭涵川喃喃道:“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炼器神通?这么大一面石壁!”

丁齐:“连方外仙家世界小境湖都见识了,有人能弄出这样一面石壁,当然也没什么不可能的。”

朱山闲叹道:“我等自诩江湖八门高人,今日一游,方知原是井底之蛙。”

庄梦周笑眯眯道:“已经不是了……大家把石头拿出来,等看见后院的时候,再对着门户拍张照,看看照片中是石壁还是后院?”

有五个人带了手机进来,其中三个人的手机还有电,取出石头行功入境,眼前看见了朱山闲家的后院,拿起手机拍下照片。再打开手机中的相册一看,照片上不见后院,只有那么一面石壁。

尚妮:“这是怎么回事?”

石不全:“有问题找丁老师。”

丁齐苦笑道:“手机可不会观身境,这是一种人的意识现象,我也只能解释这么多。”

朱山闲:“叶总在那边眼巴巴地望着呢,我们快出去吧!”

穿过门户之前,丁齐回望了一眼日出时分的小境湖,满是留恋之色,真的好美,尽管明知道还可以再进来,但这一夜经历了这么多,却无法再记得。

八人鱼贯走出门户,小小的凉亭几乎都被挤满了。叶行迎上来长出一口气道:“你们终于出来了!”

再看大家面面相觑,的神情都有些恍惚,朱山闲一拍脑门道:“我们刚才已经进去了?……哦,应该是这样的,尚妮师妹已经没事了!”

本来商量好了只有庄梦周保留这段记忆,可是众人出来之后当然连这事也给忘了,所以大眼瞪小眼一片茫然。尚妮没事了,他们却不知道丁齐也出过事,然后又被治好了,因为整个过程都发生在小境湖之内。

叶行惊愕道:“你们怎么都失忆了?”

庄梦周:“他们都失忆了,只有我还记得。”

叶行:“你对他们都干了什么?”

庄梦周:“就我啥都没干!”

范仰叫道:“我不信!我们都失忆了,你怎么还记得,蒙人的吧?”

尚妮也叫道:“我也不信!庄先生,您在诈我们吧?”

这事整的,居然有点说不清了。庄梦周只得解释道:“大家都很忙,所以都放下了石头,就留我这个闲人一直拿着石头寄托心神、保留了这段记忆,也印证了丁老师先前的判断。”

石不全:“闲人?要说闲也应该是朱师兄,他的名字里才带一个闲字。”

庄梦周:“就朱师兄最忙,你看他累得,人都瘦了!”接着又板起脸道,“你们知道自己都干了什么好事吗?我可是全都清楚!”

众人谁知道自己干过啥呀,全都在发懵,石不全又叫道:“这不对呀!我们怎么会只让庄先生一个人保留记忆呢?怎么也应该留两个人相互印证。否则等大家一出来,岂不是你说啥就是啥?”

庄梦周哈哈笑道:“对呀,你们干了啥,只有我知道,那当然是我说了算。”

尚妮:“这不公平,我们自己做过什么,怎么能你说了算?”

庄梦周一摊双手:“那也没办法,情况就是这样。快点吃早饭吧,都饿一天了,吃完饭该上班的上班。等晚上下班回来人到齐了,我再仔细和你们讲讲夜里的事情。”

冼皓:“好奇怪,我一点都不饿。”

不仅她不饿,大家纷纷表示都不饿。叶行纳闷道:“你们在里面偷吃什么了?”

庄梦周点了点头道:“不饿也正常,大家在里面集体嗑药了。”

叶行:“嗑药,您是指月凝脂吧?”

庄梦周:“对,就是月凝脂。叶总,你也该吃药了。”

叶行:“我吃什么药,你们也给我带出来一份吗?”

庄梦周摇头道:“我是说你该吃感冒药了。”

叶行:“我什么时候感冒了?”话音未落,就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

叶行的确感冒了。虽然六月的天气不冷,但夜间的山脚下还是有几分寒意。他夜里当然睡不着觉,就坐在凉亭中等着,等到后来有些坐不住,还在院中来回踱步。衣服穿少了,身上还沾了凌晨的露水,结果就着凉了。

等回到屋里吃完早饭,叶行开始发烧了。还好有现成的退烧药,中药西药都有,现熬了中药给他喝,就不用再加土了。但谭涵川开的药是给尚妮的,并不算太对症,好心的石不全又特意跑出去一趟买来了感冒药。

着凉感冒而已,不算什么大毛病,叶行和朱山闲、范仰先后都去上班了,石不全也赶往境湖大学图书馆。尚妮说道:“庄先生,小境湖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快告诉我们呗!”

庄梦周还真能沉得住气,摇了摇头道:“不着急,等晚上人聚齐了我再慢慢说——你们大家干得那些好事!”说着话打了个哈欠道,“我累了,得回去好好睡一觉。”

丁齐对尚妮道:“假如真像庄先生所说,只有他手持景文石心境不散,其实那才是最累的,应该好好休息。”

庄梦周连早饭都没吃就回酒店了,他倒是不着急,可是其他人心里没底呀。听庄梦周的语气,好像大家在小境湖里干了点什么,所以整个白天心里感觉都怪怪的,甚至莫名有些惴惴不安。

丁齐下午才去医院,上午在二楼的客卫里洗了个澡。主卧的卫生间里才有浴缸,外面的客卫中只有沐浴。冲澡的时候,丁齐感觉自己的肌肤很嫩滑,仿佛还带着淡淡的清香,很好闻!他有点纳闷,难道是洗发水或者香皂的味道,谁买的?

随着水流冲过身体,他又莫名在想,假如躺在一个白色如玉质般的大块条石砌成的池子里,池中上下都有水口,可以引天然的泉水注入,躺在里面任凭清泉浸泡身体缓缓流过,那感觉才爽呢……

洗完澡换了一身干净衣服,丁齐感觉神清气爽、浑身是劲,丝毫不觉疲惫,估计是昨天夜里在小境湖中休息得不错。他把积攒了一个礼拜的脏衣服都用手给搓干净了,然后拿到隔壁院子去晾,恰好碰到冼皓也来晾衣服。

居家就有日常琐事,比如说总得洗衣服晾衣服,这么多人衣服晾在哪里呢,就晾在丁齐那栋小楼的后院中,两个院子中开了一扇耳门联通。晴天的时候就搭根竹篙,阴雨天时就挂在厅后伸出的门廊下面。

冼皓颇有点不好意思,她晾的是姑娘家的贴身衣物,但也没有回避,轻轻点了点头有些腼腆地打招呼道:“也来晾衣服啊?怎么没到楼下用洗衣机,可以一起洗了。”

朱山闲当然不会在小楼里放两台洗衣机,只有楼下的客卫中才有,冼皓刚才在那里洗衣服呢。大件的衣物机洗,贴身的内衣手洗,洗好了一起端出来晾,却没见丁齐下楼用洗衣机。丁齐笑道:“刚洗完澡,顺手就搓了。”

冼皓:“丁老师真是勤快能干!”

这不是没话找话嘛。从小境湖里出来,虽不记得发生了什么,但两人之间的感觉却莫名亲近了不少,有一丝难以形容的变化,这搞得丁齐更加好奇了。其实好奇的不仅是他,其他人包括冼皓也一样。

终于熬到了晚饭时间,庄梦周来了,朱山闲、范仰、叶行下班后也到了,叶行路远堵车,众人特意等他,差不多八点钟才开饭。叶行吃了感冒药,有些头晕脑胀,还在发低烧,但也坚持着赶来列席,鼻塞比较严重,拿了一整包纸巾不停的擦鼻涕。

叶行一边擦鼻涕一边催促道:“庄……庄先生,人到齐了,您就赶紧说吧!”

范仰也催道:“快点啊,您都把我们大家憋了一天了。”

庄梦周笑道:“这就憋不住了?我说你在小境湖里尿裤子了,你信不?”

范仰:“切,当然不信!”

庄梦周:“其实不是你,是丁老师差点没憋住,还好没尿裤子。”

丁齐赶紧摇头道:“我也不信!”

庄梦周一耸肩:“你们既然都不信,还叫我说什么?”

朱山闲给庄梦周斟上一杯酒道:“庄先生,您先喝杯酒!不管他们信不信,您说您的。”

庄梦周端起酒杯开始讲述昨夜的经历,听似平淡无奇,但仔细一琢磨,却很有些惊心动魄的感觉。有很多细节,庄梦周是不知道的,比如屋中抹药,某些人的内心活动什么的,只能自己去想象体会了。

又对照众人手机上的照片,庄梦周描述了大家参观庄园的经过。冼皓突然取出平板电脑道:“我正在写一个古代的故事,故事里面有一座庄园,我当时脑袋就冒出来很多场景,干脆就画了一张效果图出来。庄先生,您看看,这就是那座庄园的格局吗?”

庄梦周接过平板电脑看了一眼,点头道:“不错,就是这个格局,你连荷花池、小湖、游廊、画舫的轮廓都勾出来了,记得很清楚啊。”

这是一张平面示意图,画出了一座宅院的总体格局,众人也拿过平板电脑传看。冼皓又摇头道:“我并不记得,只是在构思的时候,脑海中就好像有这些东西。怎么形容呢,就像很久之前做过的、已经遗忘了的梦。”

丁齐点头道:“看见你画的图,我也觉得似曾相识。这是一种意识重建,我们虽然记不得发生了什么,但看来潜意识中还留有印象。”

叶行担忧道:“丁老师进去后也发病了,那么我现在……”

谭涵川:“你又没进去!瞎担心什么?就是感冒而已。”

不论大家相不相信庄梦周说的话,但只有他清楚事情的经过,那也只能听他讲了。庄梦周说完之后,又看着丁齐道:“丁老师,我门印证了你先前的判断。能够自如出入小境湖,恐怕已经超出了你先前总结的观身境吧?”

丁齐点了点头道:“是的,在观身境之上的境界,我已经有所体会,可称之为入微境。”

他先前所悟的观身境,其实针对的问题只是怎样发现小境湖,而以景文石为引,能寄托心神自如出入并保留记忆,这已经超出了观身境了。还是借用江湖八门的秘术名称,他将这种身心状态称为入微境。

为什么要叫入微境呢?名字不是随便起的,这就是受到了册门秘传入微术的启发,但和入微术又有区别。

谭涵川叹道:“丁老师所修观身境的养练功夫已圆满,你自创的这门秘法,如今修为更进一层,已从观身境到达入微境。那么这门秘传,丁老师已经总结出来了吗?”

丁齐惭愧道:“还差一点。”

庄梦周点了点头道:“这也是正常现象,有时候自己修成了,但未必能教会别人,能留下传承自己修成要难得多。”

范仰插话道:“我们都有修炼各门秘术的根基,所以能达到丁老师所说的入微境并不难。可是来来回回总要拿着一块石头寄托心神,这实在太麻烦了。就比如说我已经进去两次,却一点都没记住!丁老师既能自创一门秘法,那么到修为境界更高之时,是不是就不需要拿着石头了?”

丁齐:“谢谢范总的提醒,我也是这么想的。假如这就是所谓的修为,若是比入微境更上一层,我们就不需要总是拿着那块石头了,来去自如且能保留记忆。”

庄梦周:“哦,有意思!那么丁老师又给那重境界起什么名字呢?”

丁齐:“我觉得叫‘隐峨境’最合适。峨可以是峨眉山,也可以是那块景文石。修为真到了那种地步,它已不必拿在手中,是看不见的。”

尚妮大感兴趣道:“该怎么修炼呢?”

丁齐苦笑道:“我只是刚刚有思路而已,还没达到那个境界呢,等练成了才会知道。”

朱山闲呵呵笑道:“看来江湖八门秘传之名,迟早都要被丁老师都借过去。”又拍了拍丁齐的肩膀道:“你自己开创的法门,你说了算。”

正文 正文_077、去烦恼丝

庄梦周干了一杯酒,打了个酒嗝道:“我还从未见过这样的法门,几乎无任何术法神通杂用,只为见方外之未知。”

尚妮追问道:“这怎么说?”

庄梦周解释道:“各门秘法修炼,每层次第境界皆有其神通术法,就像解开了先天束缚,或是抹去了镜面上的蒙尘,可以拥有常人所不能。这就像一株大树,修为境界是主干,术法神通就是分枝。

可是丁老师这门秘法像什么?它就是一根柱子!任何分枝都没有,观身境能见小境湖、入微境能入小境湖、隐峨境能来去自如。

这是直修心性、有干无枝的法门,好像就是专为这种情况所创,唯探方外未知。”

叶行:“这话说的,就像各门秘法您都会似的!”

庄梦周白了他一眼:“没见过猪跑,还没见过猪走路?至少也吃过猪肉啊!各种秘法典籍我可看过不少,自古神仙传说也读过,再不济也能吧,见过丁老师这门秘法吗?比如佛家修持虽说慧而不用、不仗神通,但毕竟也讲究定中生慧、神通俱足的。”

丁齐低头道:“不是好像专为这种情况所创,它就是为探索方外世界总结,而且我也不算创出了一门秘法。”

庄梦周:“从观身境到入微境,你已经趟出来了,只是还没有总结出传承。丁老师啊,从观身境到入微境再到隐峨境,这门秘法已有修行次第,假如你能自开一派,有很多人都可以修炼它,你打算给这个团伙或者组织起个什么名字呢?”

丁齐:“我是受江湖八大门秘术的启发,假如能于八门之外另开一门,又是为探索方外世界所创,干脆就叫方外门吧。”

石不全讶然道:“方外门?你还真想过这个问题呀!”

丁齐嘿嘿一笑:“怎么可能没想过?”

尚妮:“那么修炼方外门秘术的人,该起个什么样的称呼呢,魔法师、炼气士、修士、圣斗士、方士……方外咨询师?”

一桌人都被逗笑了,丁齐笑道:“将来我没打算藏着掖着,想学的人都可以教,就看他们能不能学得会了。修成这门秘法的人,可以穿行未知的方外世界,不如就叫做界师吧。”

冼皓掩口道:“丁老师创方外门,我们就是方外门中的第一批界师啊。”

丁齐拍了拍胸口道:“不是魔法师就好。”

朱山闲呵呵笑道:“我的年纪大了,不懂你这个梗。”

叶行有些着急道:“你们先别笑,我这里还有几个很重要的问题呢。这阵子就看着你们进进出出,昨天还在院子里等了一夜,今天上班的时候我也思考了很久,列出一张清单,正想找机会一项一项的提问呢。”

谭涵川:“叶总还有这心思呢?那你就问吧!”

叶行咳嗽一声,又抽出纸巾擦了把鼻涕道:“我怎么就不能有这心思?丁老师的成就,不就来自于观察与思考吗?我同样会观察会思考,今天用了一下午时间总结出来几个问题。第一个问题,假如人进了小境湖再出来会失忆,那么里面的人从小境湖出来再回去,是不是也会失忆呢?”

丁齐愣了愣,思忖道:“这种可能性倒是非常大,但首先里面得有人才行,土生土长的人,否则没法印证。”

叶行:“既然小境湖里的东西带不出来,那头白暨豚是怎么跑出来的?”

丁齐:“首先,还不能确定长江里出现的生物就是白暨豚,就算是白暨豚,也不能确定它就是从小境湖里出来的,只是有这种可能而已。其次,就算它从小境湖里出来了,白暨豚也不是东西,它是有意识的生物,可能恰好误打误撞,无意识中符合了某种状态。

我们能出入小境湖,不仅是一种行为状态,更是一种意识状态。”

叶行:“假如那只白暨豚真是从小境湖里出来的,那么它会不会也生病呢?我是指你和尚妮那种病症。”

丁齐没说话,看了一眼谭涵川。谭涵川沉吟道:“这种可能性非常大,就看它的免疫系统和适应能力了。”

叶行:“我们也没法找到那只白暨豚去问问,所以这个问题先不讨论了。下一个问题,你们能把昏迷的尚妮带进去,是不是也能把我带进去?比如我也昏迷了,或者是睡着了,或者是被催眠了。”

冼皓皱眉道:“把你带进去干什么呢?弄不好会送命的!”

就算能把叶行弄进去,但有没有必要这样做?有很多话大家都搁在肚子里,并没有说出口。首先,假如叶行达不到丁齐所总结的“入微境”的要求,他进了小境湖也不会保留这段记忆。对于注定记不住的经历,又何必经历呢?

而且从丁齐和尚妮的经历来看,进入小境湖后会有大凶险。丁齐和尚妮都算体质相当不错了,养练功夫已有根基,这还差点没挺住。假如小境湖中不是恰好有仙家饵药月凝脂,众人又恰好知道怎么采用它,估计就会有人送命了。

叶行这样一个普通人进去,病症发作得只会更猛烈,能不能用月凝脂救得过来还是两说。就算能用月凝脂救过来,也得众人专门为他忙活呀。把他带进小境湖里,他自己啥也记不住,就是为了让他内服、外敷特意采取的仙家饵药保命?他不进去不就没事了嘛!

见大家都不说话,朱山闲似是为了化解尴尬气氛,笑着开口道:“叶总很不简单啊,考虑得很全面,把大家想到没想到的都说了出来,还有什么问题?”

叶行:“还有最后一个问题,既然里面的东西拿不出来,为什么外面的东西能带进去?”

众人又是微微一愣,只见庄梦周放下了杯子,脸色好像变了,张了张嘴欲言又止。说实话,这个问题大家真没想过,迄今为止,将尚妮翻跟头那次也算上,众人也只进过三次小境湖。

尚妮那次是意外,她自己都没意识到是怎么回事,更别提去想了。第二次有五人进入,是为赶时间采药救人,也根本来不及想别的。至于第三次更是如此,尚妮的情况已经很危急了,众人带着她直接冲了进去。

早上出来后,除了庄梦周之外大家都失忆了,今天整整一个白天,众人其实都被另一个问题吊住了胃口,那就是小境湖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庄梦周晚上会说什么话?等到庄梦周讲述了小境湖中的经历,叶行才突然提出这样一个问题。

这个问题原本好像是不需要去想的,众人都是手握景文石寄托心神而入,随身的东西自然就带进去了,进去也就进去了!不仅进去了,还带出来了,比如身上穿的衣服、手里握的石头、兜里揣的手机。

常人可能无法理解在座这些人的感受,比如尚妮就曾先后两次进入小境湖,但什么都没记住,自己的经历也都是别人转述的。别说带东西了,她等于连自己都没有带进去过,此刻皱眉道:“可能是我们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假如……”

她一开口庄梦周就想伸手阻止,随即谭涵川、丁齐、朱山闲、冼皓、石不全也都反应过来变了脸色。他们已经意识到不对,可是再想堵尚妮的嘴已经来不及了。冼皓小声道:“丁老师,会怎么样?”

这话有些没头没尾,丁齐却不敢确定答案,抬头道:“庄先生,您说呢?”

庄梦周叹了口气:“说见知障,说心魔,说关碍,非要说破它干什么?混混沌沌岂不更好,有清明便有烦恼。我现在再说什么,恐怕已经晚了。叶总啊,并非你更聪明……”

说到这里,他又喝了一口酒,然后若有所思道:“说了也好,混沌中总归要见清明,而后才可能更进一层。”

尚妮与范仰皆是一头雾水,齐声问道:“庄先生,您什么意思?”

庄梦周:“范总,你再进一趟小境湖,以丁老师指点的入微境,然后就会明白了。”

尚妮首先站起来道:“我去!我先去!”

她和范仰两人,都是进去过两次小境湖,但完全不记得。庄梦周赶紧摆手道:“范总,你先别过去,就坐着等吧。冼皓,你跟着去看看情况,回头告诉我们发生了什么。”

两位姑娘带着石头下楼了,她们的身影穿过竹林走入凉亭消失不见,没过一会儿,突然听见尚妮发出一声惊呼。石不全起身喊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接着冼皓也有些惊慌的喊道:“没事,你们先别下来!”

可惜这声喊慢了,石不全已经从二楼露台上跳了下去。他身法不错,瞅准了竹林间的空隙,没有让竹子给扎着,就落在凉亭前面,又突然就是一个急转身跑回了客厅里。等石不全回到露台上时,低着头满脸尴尬之色,脸竟然是红的。

范仰问道:“怎么了,你也没喝酒啊?”

石不全干咳一声没有说话,也拿过瓶子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不一会儿,冼皓和尚妮上来了,庄梦周问道:“怎么样?”

尚妮又坐到了石不全的身边,丁齐总感觉这两人之间有点怪怪的,他已猜到刚才发生了什么,只听尚妮弱弱地答道:“我又忘记了。”

尚妮三进小境湖,一次都没记住,三次都出了意外。冼皓手握景文石在凉亭中看得清楚,尚妮穿过门户的那一瞬间,有很多东西落了下来,包括她的浑身衣物,站在门外的她是赤身裸体。

至于尚妮本人则更是震惊,穿过门户只觉身上一凉,便什么都没有了,除了右手中握的那块景文石还在。入微境的要求,是寄托心神不失,错愕之中尚妮保持不了这种身心状态,虽然还拿着石头,但也等于没拿,所以她还是失忆了。

尚妮没有光着身子乱跑,随即又凝神入境从小境湖中出来,已忘记刚才发生了什么,突然发现自己莫名变得赤身裸体,随即发出一声惊呼……冼皓很储蓄地讲了,众人皆沉默不语。

石不全跳到院子里看见了什么,大家都已经明白了,难怪会是那副尴尬的样子,这小子也算是饱了眼福。但众人更关心的是另一个问题,外面的东西也带不进去了吗,为什么会这样呢?

一片沉默中,只听尚妮小声嘟囔道:“我的手机屏幕摔裂了。”

石不全亦小声道:“我赔你一个新的吧。”

尚妮:“又不是你弄的,是石头砸的。”

她的手机揣在裤兜里,随着衣服落地并没有摔坏。但是尚妮从小境湖中回来后,突然发现自己变得光溜溜的,惊骇之下手中的石头一松……手机屏就碎了。

范仰突然站起身道:“我去试试,你们不用跟过来。”

他下楼了,来到凉亭中想了想,先把手机掏出来放在旁边,然后手持景文石进了小境湖,门前哗啦落了一地衣服。大约过了两分钟,他光着身子出来了,将地上的衣服拣起来穿好,脸色古怪地回到了露台上。

一看他的表情,众人已猜出了答案,但朱山闲还是忍不住问道:“一样的情况吗?”

范仰点了点头道:“对,就是一样的情况!”接着又以自嘲般的语气道,“至少这一次,我没有再失忆。”他没有失忆的原因,是因为早有思想准备,所以心境并未散失。

众人都有意无意瞟了叶行一眼,这神色多少有点不太友好。叶行进不去小境湖,于是就在观察、思考与总结,他提出了这么多问题,却捅了一个大娄子。但这事好像也不能怪他,人不可能永远混沌无思,总会意识到这种问题的。

冼皓开口道:“为什么?”

也不知她问的是谁,庄梦周只答了一个字:“我。”

谭涵川:“什么我?”

庄梦周却闭口不言,丁齐有些无奈地解释道:“庄先生的意思我明白,他指的是每个人的自我意识。人的意识中关于‘我’的概念,内涵和外延是会变化的。最狭义的我就是我的身体和意识,而广义的我是我所拥有的一切,通常人们的自我意识,是在这两者之间。

我们不需要思考什么是我,比如随身的东西,在意识中自然就被当成我的一部分,在这种状态下,我们能把东西带进去。可是意识中一但有了分别心,区分出了我和外物,那么外物就不再属于我,于是就带不进去了……这只是我根据现象做出的解释,也不知道对不对。”

叶行皱眉道:“这也太唯心了吧?”

庄梦周叹了口气道:“这的确是唯心唯我之境,丁老师解释得很专业。”

叶行:“我就不明白了,假如我不说,大家都没有去想,反而没事。我这么一问,大家都意识到了,东西就带不进去了!怎么会有这种事呢?”

庄梦周反问道:“方外仙家世界都出现了,这种事情又有什么不能?丁老师刚才已经说了,出入方外世界,不仅是一种行为状态,更是一种意识状态,这本来就是意识现象。”

叶行:“这完全就是心理问题好不好!难道小境湖会测量人的心理?”

庄梦周又摇头道:“不不不,到了这个地步,不再适合用心理问题来概括,而是心性修为。”

一桌子人都不说话,只听叶行和庄梦周在讨论。叶行已经意识到自己捅了个娄子,但别人也没有责怪他,他不好说什么却感觉有些憋气,所以一连串的问题都冲着庄梦周来了,此刻又问道:“心性算什么修为,这也太虚了吧!”

庄梦周:“你不懂就是不懂,心性就是修为,丁老师所创的方外门秘法就是直修心性。你看不见但它,它却是存在的,要不然你以为什么是修为,拳头才是吗?假如没有心识,你的拳头能举起来吗、知道该打在什么地方吗?”

丁齐终于开口道:“庄先生,这就是山坡上的那只羊吗?”

庄梦周长出一口气道:“当然是,你以为我干嘛要讲那个故事,是说着玩的吗?”

丁齐现在才彻底明白过来,庄梦周当初那个故事可不是随便说说,而是大有深意。心理学家又怎么样,同样逃不过心理规律,逃不过意识上的必然现象。冼皓小声道:“什么山坡,什么羊?”

丁齐转述了一遍庄梦周曾讲的“点石成金”的故事。石不全沉思道:“既然这么说,不是不可以把东西带进去,而是看我们能不能带进去?”

庄梦周:“那是当然,东西是能带进去的,我们已经带了不少东西进去。包括那座庄园里的很多东西,肯定不是小境湖中的原物,也是有人从外面拿进去的。阿全啊,你在庄园的书房里发现了三块砚台,两块是宋代的、一块是明代的,还鉴定出了产地,当时都舍不得放下了,那种东西肯定是有人带进去的。”

石不全:“还有这回事啊?我不记得了。”

庄梦周:“我记得。”

朱山闲又将谈话带回正题道:“那就是说,我们还是能把东西带进小境湖的,是吗?”

庄梦周:“当然。”

尚妮:“怎么弄?”

庄梦周:“已点破心障,再想办到,只能是心性修为更进一层。”

丁齐:“什么样一种心性修为呢?”

庄梦周:“这可不太容易说明白,我再给你讲个故事吧。”

(感谢君子居南京众,特别是思考奇书友!前天我父母因大雪被滞留南京机场,航班取消、周边酒店爆满。我在群里说了情况,是思考奇书友赶到机场将两位老人家接出来安顿妥当,多谢!)

正文 正文_078、玄机师太

庄梦周讲的故事也是一段禅门公案,典出《五灯会元》。话说唐代景云年间,有一位比丘尼法号玄机,常在大日山石窟中修行。有一天这位师太突然动了念头,下山去拜访著名的禅宗大师雪峰义存。

雪峰禅师问她:“你从何处来?”

玄机答道:“从大日山来。”

雪峰:“日出否?”

玄机:“若日出,将融却雪峰。”

这种对话风格,就是禅宗修士互相之间打机锋,雪峰没说什么,又问道:“请教名号。”

玄机答道:“玄机。”

繁体的玄字,字中有丝,所以“玄机”看上去也有织丝机的意思。既然玄机用雪峰的法号打机锋,雪峰也用她的名字做文章,再问道:“日织多少?”

玄机答曰:“寸丝不挂!”

雪峰禅师没话说了,等到行礼告辞的时候,玄机刚刚走出几步,雪峰突然在后面喊道:“师太,你的袈裟拖地上了。”

玄机赶紧低头提袈裟,雪峰禅师笑道:“好个寸丝不挂!”

这段禅门公案应该是后人杜撰的,因为雪峰禅师的生卒年月,比唐代景云年间晚了一百多年,但故事却挺有趣。庄梦周说完后就笑眯眯地端杯喝酒,一桌子人都听得直眨眼。丁齐好像听明白了什么,但感觉又不是太明白,总之似有所得。

如今出了问题,众人进入小境湖后,都会变得赤身裸体,所以庄梦周讲了这么一个“寸丝不挂”的故事,当然意有所指。若心有挂碍,衣服恐怕就穿不进去,若心中真能做到一丝不挂,那就反而没有问题了。

范仰突然道:“庄先生,您这个故事讲得可不厚道啊,分明是在嘲讽我们是师太嘛!”

庄梦周瞪了他一眼道:“你就惦记着师太!”

大家没绷住,又都笑了。石不全笑道:“你就是你,别说我们。”

范仰呛声道:“那你也去试试啊!”

石不全:“试试就试试!”

他果然下楼去试了,没过一会儿又回来了,满脸尴尬之色,大家不用问也知道发生了什么。紧接着众人依次离席,都是一个个单独去的,除了庄梦周和叶行之外,其他人都试了一遍,结果就不必细说了。

丁齐回来后,看着范仰苦笑道:“心里还真惦记着师太啊,寸丝不挂,好个寸丝不挂!”

叶行皱眉问道:“庄先生,你怎么不去试试?”

庄梦周:“明知道结果,就不必了,干嘛非得出洋相呢?”

叶行:“出洋相?您这话可是在开地图炮啊!刚才大家都试了。”

庄梦周:“就算是地图炮,也没把你捎进去。他们大家都不介意,你计较什么?”

就算是出洋相,也不包括叶行,但这话说出来挺伤人的,叶行此刻心里最计较的恐怕就是这个了,他宁愿自己也能出一回洋相。

叶行突然又皱起了眉头道:“你们进去之后是不是还握着景文石?既然什么东西都带不进去,那石头是怎么进去的?”

丁齐提醒道:“庄先生可从没说什么东西都带不进去,只说在什么情况下才能把东西带进去。”

谭涵川则解释道:“景文石不一样,它是寄托心神之物,是丁老师告诉我们这个出入小境湖的钥匙。假如连景文石都带不进去,说明我们根本没有达到入微境的要求,人也不可能进去。我刚才也想到了,既然景文石还在手中,说明我们是能把东西带进去的,就看怎么办了。”

庄梦周:“丁老师的方外秘法,由观身境到入微境,再由入微境到隐峨境。修成隐峨境,就不必总拿着那块石头了,或许就可以将随身的东西带进去。”

尚妮眼神一亮:“是这样的吗?”

庄梦周一摊双手:“我也不知道啊,就是瞎猜的,你该去问丁老师。”

尚妮扭头道:“丁老师?”

丁齐苦笑道:“我也不知道啊,还没修成呢,只是刚刚看到了一条道路。但是庄先生的猜测,应该很有道理。”

冼皓:“有什么道理?”

丁齐:“若修成隐峨境,就不必总把石头拿在手中。可是把石头放下之后,揣在哪里呢?”

冼皓:“揣进兜里呀。”

丁齐:“那你也得有兜啊!”

众人一愣,随即都反应过来,又是一阵大笑。没想到丁齐还有这么幽默的时候,这一问一答可够机智的。冼皓的脸红了,却故作自然道:“谢谢丁老师的解释,我想,我或许不必拿着石头进去。”

尚妮惊讶道:“丁老师一句话,你就修成隐峨境了吗?”

冼皓:“我没修成隐峨境,先前只会飘门隐峨术。但寄托心神之物,不一定非得是那块石头啊!换成别的东西,只要能达到同样的效果不也行吗?”

谭涵川点头道:“有道理,只要是能寄托心神之物,应该是一样的。但那块景文石是为了出入小境湖专用,并非简单的寄托心神,石头就是小境湖、小境湖就是石头,要达到感应入微之境,我们祭炼多日方得成功。假如换成另一件东西,恐怕并不容易。”

冼皓小声道:“我想试试。”

叶行突然又一拍桌子道:“我又想到一个问题!”

众人皆苦笑道:“叶总,您说。”

叶行:“既然外面的东西带不进去了,我们已经带进去的东西,是不是还能带出来呢?”

谭涵川当即起身道:“我进去试试。”

谭涵川也没走楼梯,直接从露台上跃进了后院。过了大概十分钟,他回来了,神情严肃地点了点头道:“我试过了,昨天带进去的东西,已经带不出来。”

石不全叹了一口气:“唉,看来砚台是没戏了。”

阿全刚才在想一件事,小境湖中不属于外面这个世界的东西拿不出来,可是有人从外面带进去的东西,应该是能拿出来的,这已经过印证。他又想到了那座山庄里的很多东西,肯定是有人从外面带进去的,比如庄先生特意提到的那三块古砚。

可是如今被叶行这么一点破,从外面已经带进去的东西也拿出不来了。小境湖中的原有之物不说,他们昨天带进去什么东西了?有一床被褥,一柄在灌木丛中开路的砍刀,尚妮的几件干净衣物,一个应急照明灯、还有几瓶矿泉水以及一包吃的。

早上出来的时候,这些东西都放在庄园里了。谭涵川又说道:“朱师兄啊,你可真有先见之明,拿进去的那盏应急灯是带太阳能充电板的,否则就没法再用了。”

叶行突然又一拍脑门道:“诸位,我刚刚又想到一个问题!”

众人今晚已经被叶行弄得快神经过敏了,但并没有不耐烦,因为他问的都是很关键的问题,有时候一个局外人反倒容易想多,然后提醒大家一起去琢磨。朱山闲:“叶总,还有什么问题,您就一次都问出来吧。”

叶行:“刚刚想到的,保证是今天最后一个问题了。现在看来,小境湖中本有的、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东西拿不出来。那么等到将来,假如符合什么样的条件,有没有可能把它们带出来呢?”

庄梦周伸手指了指丁齐,大家又都看向丁齐。丁齐沉吟道:“其实我刚刚也想了,有一个假设。假设在一种状态下,或许可以把小境湖里原有的东西拿出来。”

众人皆追问道:“什么状态?”

丁齐:“刚才讨论的是自我意识问题,假如小境湖就是我、我就是小境湖,不分彼此,、与我一体,那么什么东西都应该能拿得出来。但这只是我的设想而已,事实是否如此,恐怕还要等到将来有机会再去实际印证。”

朱山闲以近乎呻吟般的语气感叹道:“这怎么印证?话说得倒简单,但想做到,简直不知是何等境界了!”

庄梦周也长出一口气道:“世上很多事情,原本就是说出来简单。比如‘得道成仙’,就是这么四个字而已,再比如那个老梗——把大象装进冰箱里。”

终于成功进入了小境湖,又采取了仙家饵药月凝脂,本应令人欢心鼓舞,但由于突发状况,几次来去都很匆忙。大家还没有闲下心来去庆祝呢,叶行又提出了那个建设性的或者说破坏性的问题,使这个“重大发现成果”变得有些许尴尬。

众人这时才明白,那座庄园前院的厢房里,为何会有专门两间屋子放衣服,而且男女各种尺寸都有,恐怕就是为这种情况准备的。看来古代的庄园主人,应该早就知道这个情况,衣服就是为访客准备的。

再联想到石壁上题的那首诗:“洞天门自开,乘客径往来。仙境花闲落,湖月任抱怀。”顿时有种令人哭笑不得的感觉。

就算进去之后就会光着身子,但也比进不去强啊,只是情况跟大家原先想的不太一样,至少画风就很不对。接下来的日子,众人各有各的忙碌。

阿全每天都去境湖大学图书馆,有时候太晚了便不回来过夜,但都会分别和朱山闲与尚妮打招呼。朱山闲原先计划在后院凉亭中放一张八仙桌,但计划赶不上变化,后来却放了一面大衣柜。

见过谁家在凉亭里放大衣柜的?柜子的门就对着后院门,同时又像一道屏风,可以遮挡住视线。有谁要进小境湖,先躲在大衣柜后面脱光衣服把随身的东西放好,然后再进去,免得掉一地零碎尴尬。

有两位姑娘在,同时出入也不方便。所以众人也约定好,不论谁要出入小境湖,间隔时间必须在十五分钟以上。十五分钟时间,足够穿过门户换好衣服了。

从小境湖里出来倒是好办,进门就是大衣柜。可是从后院进小境湖怎么办,难道还要光着身子跑上台阶,穿过空地进入山庄,经回廊到厢房再穿上古代的衣服?假如这时小境湖里还有别人,不是全都看见了?

高人就是高人,办法总是能想出来的,小境湖那边也放了个大衣柜。大衣柜面对大衣柜,相距只有一米多远,却分属两个不同的世界,一个是现代的,另一个是明代的。明代的大衣柜,当然是从山庄里搬出来的。

他们还就地取材,在那面画着门户的石壁前搭了一个棚子,木柱草顶,样式十分古朴。幸亏先前已带进去一把砍刀,否则木头还真不好削呢,没有钉子,就以榫卯结构拼接。

若大的庄园,夜间仅有一座太阳能应急照明灯是不够的。这时就看出范仰的能耐了,他也有一双巧手啊,带着众人采集树结上分泌的树脂,以竹筒为模,寻找合适的纤维揉成芯,竟然做了很多根蜡烛出来,都快赶得上荒野求生之类的直播节目了。

可这里不是荒野,是方外仙家世界啊!众人原先想的是,如何打开它享受仙家逍遥……唉,世事哪有那么多想当然,居然有种穿越到原始社会的感觉!

说是原始社会也不太准确,因为小境湖中还有一座明代的庄园,大家穿的也是都是明朝的衣服。尚妮原先倒是有几件衣服带进去了,可是见大家皆着古装,她觉得好有趣,所以在小境湖中也穿古装。

众人各个宽袍大袖,看着飘飘若仙,假如这时候再有不明究理的人误打误撞闯进来,恐怕还真以为自己遇到神仙了呢!就是场面有些怪异,为什么这些“神仙”手中都拿着一块石头呢?

照说干什么事都拿着一块石头,的确很不方便,但没有人愿意轻易放下,有过切身体会的人才会明白,假如失去了某一段记忆,那种感觉会非常不好。而且丁齐、谭涵川、庄梦周都说了,坚持拿着石头寄托心神也是一种修炼,要想从入微境突破到隐峨境,这是必经的过程。

冼皓说她想换一件寄托心神之物试试,她换的是一把带鞘的短刀。接下来的这段时间,丁齐经常见到冼皓以左手握着短刀,就像前段时间握着那块景文石。从未见冼皓将这把刀拔出来,丁齐看见的只是描银嵌花的刀鞘与刀柄,非常漂亮。

冼皓是一位非常文静的美女,平日却总是握着一把刀,看上去很有一种违和感。当手中的东西换成这把刀之后,冼皓就进不去小境湖了。

冼皓的神情总是淡淡的,可性格中却有着相当坚毅的另一面,平时还真看不出来。一连过了半个月,冼皓都没有进入小境湖,但她也没有改变主意。半个月之后,她终于成功了,赤身裸体走到另一面大衣柜前,手中握着那柄短刀。

打开大衣柜的门,发现有一套叠好的衣服上放着一片树叶,树叶上有字:“冼皓师妹,这套衣服很合你的身材。已经用清泉洗干净了,可以放心换上。”

衣柜里的古装虽然保存完好,而且看上去也很干净,但毕竟六百年没洗呀,而且不是自己的衣服。冼皓有洁癖,穿到身上肯定别扭。丁齐心细,事先想到了这一点,挑了一套洗干净就备在那里,还放了张就地取材制作的字条。

树叶字条没有署名,但是冼皓一看,就知道是丁齐留的。

冼皓拿起这片树叶,嘴角微翘,露出一抹温柔的笑意,随即意识到自己还没穿衣服呢,又不禁脸色微微一红,赶紧把衣服换好。衣服旁边还放了一双草鞋,也顺势穿上了。第一次穿明代古装,她研究整理了好半天,这才走出草棚来到庄园前。

丁齐就坐在凉亭里,看着一身古装的冼皓走过来,一时间有些发痴,等回过神来才迎上前去道:“冼皓师妹,你终于进来了!”

冼皓将一片树叶递给了他,低着头颇有些不好意思滴说道:“谢谢!你怎么知道我今天能进来?”

丁齐:“我不知道啊,就是早就准备好了,你什么时候进来都能看见。”

冼皓:“那,那,那别人不是都看见了吗?”

丁齐转念一想,好像是这样啊。再看冼皓这羞怯的反应,他不禁又有些痴醉了,冼皓不希望别人也看见这张字条,看来她希望与他之间,能够拥有他们自己才知道的私密。丁齐就是心理学家,当然能读得懂这是什么意思。

莫名羞怯的冼皓一抬头,突然惊讶道:“你怎么没拿着石头?难道已修成了隐峨境!”

丁齐再一回头,只见他那块卧牛状的景文石还放在凉亭中的美人靠上,只得苦笑道:“不是修成了隐峨境,而是刚才见到你终于进来了,一激动,就忘了。”

丁齐没有说他刚才是看着美女犯花痴呢,瞬间就散开了那种寄托心神的状态,拿着石头也没用,他起身时已经把石头放下了。说着话丁齐突然也纳闷道:“你怎么没有拿着那把刀,只拿着这片树叶?”

冼皓又低下头道:“换衣服的时候没注意,就把刀放下了……”其实她是看见树叶的时候就放下了刀。

仙境中晚霞正照在两人身上,多么美妙的场景啊,丁齐有些惆怅道:“可惜呀!”

冼皓知道他在说什么,小声道:“下次还会再进来的。”

反正把石头和刀都已经放下了,丁齐的感觉莫名有些荡漾,他看着冼皓道:“出去之后,我们都不会记得这次发生了什么吗?如果我要做什么大胆的事,事后你也不会怪我,对吗?”

冼皓的神情莫名有些慌乱:“你,你想干什么?”话虽这么说,但身子却没闪开。

丁齐也没干什么,只是伸手把她的手给握住了。冼皓是很排斥与别人有身体接触的,但此刻身子只是微微僵了僵,竟然没有把手抽出来……

正文 正文_079、回档

《方外:消失的八门》正文 正文_079、回档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正文 正文_080、丁老师上课了

为什么说它是“看似完美”的修炼体系,因为丁齐虽根据自己的经历总结出来了,但还需要在另一个人身上印证。另一个与他以及在座江湖八门高人都不同的普通人。

此人应该没有修习过八门任何一门的秘术,先前也无法发现小境湖。他通过修炼丁齐所总结的方外秘法,若能成功发现与进入小境湖,方可印证。

这个人选早已有了,他一直就坐在大家身边,就是叶行。假如丁齐跑到别的地方找另一个人,说是要教对方这样一套秘法,对方可能会把他当成神经病。但是叶行不同,他从头到尾参与了这件事,了解所有的内情,无需丁奇作任何多余的解释。

叶行这段时间已经被这个团队彻底地边缘化了,虽然没有任何人刻意排斥他,但事实上他的确已成为一个可有可无的角色。丁齐虽然也不怎么待见叶行,但不论怎么说,他还念着叶行当初的“好”。

大年初三的时候,假如不是叶行主动登门拜年、代表博慈医疗特意向他发出了邀请,丁齐就没有如今这一系列的收获。虽说门槛后来已经被拆穿了,这些都是范仰在幕后运作,但毕竟是通过叶行之手将丁齐引进了这道门。

叶行等这一天也等了很久吧,估计心里都快急哭了!

对在座的朱山闲等其他七位江湖高人而言,叶行的讲授也同样重要,起到的并不仅仅是参照借鉴作用。他们在实践中已经掌控了观身境与入微境,因为各自都有修炼八门秘术的根基,但是另一方面,他们所修的秘术都不是专门用在这种场合的。

丁齐受到八门秘术的启发,自创了方外秘法,但他可不管什么江湖八大门的秘术,唯一的目的就是为了针对这种情况,追求那可探索未知的身心状态。朱山闲等人要想成为一名真正的“界师”,也需要系统地去修炼这门秘法,他们以前所学的秘术反倒只是参照与借鉴。

或许也是受到庄梦周推荐的那本网络修真的启发,丁齐将方外秘法的每一层次第的修炼也分为入门、知常、圆满这三个境界。眼下只有观身境、入微境、隐峨境这么三层次第,且只有前两层次第总结出了具体的修炼秘法。

观身境如何入门?丁齐先后想到了很多种可以借用的方法,最后确定的还是心册术,这正是他本人的经历,也是他最熟悉的方法。但丁齐为了修炼观身境入门而总结出的心册术,已经脱离了心理医生专业技能的范畴,毕竟他的目的可不为了培养一名催眠师或者心理医生。

所以丁齐今天讲授的心册术,就是他自己的心册术,是方外秘法的一部分。它首先是一种锻炼和训练,从一个普通人的日常生活开始,要能做到在脑海中打开一部“心册”。

所谓的心册可以是一份文档、一张地图或一幅场景,但必须与现实事物有关,就是对切身经历的观察与总计。比如修炼册门秘传心盘术,有一个基本要求,就是所走过的山川市井,要在心中呈现出一个清晰的立体沙盘,并且还要有动态的变化过程。心册术与之类似。

修炼心册术到什么程度才能符合要求?心理医生对此是没有标准的,但方外秘法却有。将它清晰无碍地东西呈现出来,从现实中客观的事物,演化为脑海中清晰的存在。假如做到了这一点,便可称知常。

观身境修炼到了这一步,“心册术”就变成了“心界术”。

所谓心界术,就是身心中自有一个世界,或者说身心就是世界。传说中的很多修炼法门,可能都包含类似的观法,但是丁齐不管那些,他所谓的“心界”,不是在定境中观想别的东西,就是现实世界。

每个人身处的世界,它是清晰的、明确的,当一个人在清醒日常活动中,他当时的精神世界就是他所在的现实,通过感官转化为知觉。而心界术的要求,是在心册术的基础上,将每个人所处的现实世界亦显化为精神世界。

世界就是我的身心,这听起来玄之玄,但丁齐的总结却很简单。

当观身境的修炼从心册术进入到心界术,便需要结合养练功夫。所谓养练功夫与丁齐先前所练并没有什么不同,就是谭涵川当初帮丁齐总结的内养与外练之法。这是必须的,否则人无法维持消耗,将来施展秘法时可能莫名就是眼前一黑,然后一头栽倒晕了过去。

由入门到知常,观身境到什么时候才算修炼圆满?心界圆满便自然圆满,它的衡量标准也很简单,就是能够看见小境湖。

假如身心不能自成一个清晰的世界,又如何能发现未知的世界?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世界是有意识的,这就是一种意识的共鸣。

观身境修炼圆满,可以发现小境湖,但想进去便需要修炼入微境了。许是受到灵犀术的启发,丁齐想到的办法就是以有缘之物为引。所谓的“缘”便是寄托心神,一定要是很顺手、很熟悉、更容易引起意识共鸣之物。

既然是丁齐总结的秘法,他教人用的东西当然是景文石,反正这东西也好弄,去青阳河上游的河滩上去拣即可。方外秘法的第二层次第,为什么要起名入微境?它首先就要求感应入微,要在发现小境湖的身心状态以及这块石头之间,建立直接感应的联系。

庄梦周当初说过一句话,“小境湖就是老谭、老谭就是小境湖”,到了丁齐总结方外秘法时,总不能把谭涵川也随身带着,于是就成了“石头便是小境湖、小境湖就是石头”。这块石头的作用是寄托心神,寄托什么样的心神?心界圆满之心神!

入微境或许还可以有别的修炼方式,但丁齐总结的秘法,就是这么修炼的。能够感应入微、寄托心神,便算是观身境入门了。那么入门之后再符合什么样的标准才是知常?便是丁齐当初提的那个问题——你们能否瞬间地、随时地看见小境湖?

只有达到这种状态,才符合“门外不是南沚山,就是小境湖”的要求,然后才可以自如出入。

至于入微境圆满,又是怎样一种状态呢?丁齐对此已有所体会,便是行走坐卧皆如知常,石头在手中却不像不在手中,总能寄托心神不失。

但丁齐如今也只是有所体会而已,还不能完全做到,据丁齐判断,他本人如今的境界,也不过是入微境知常,接近于圆满但还没有达到真正的圆满。至于入微境修炼圆满之后,便可以修炼下一层次第隐峨境了。

而丁齐自己还没有修成隐峨境呢,当然谈不上总结出什么秘法。他今日讲述方外秘法,只是从观身境入门到入微境知常。

为什么说这套方外秘法以小境湖为例,因为迄今为止,丁齐所发现的方外世界只有小境湖,而且这门秘法中的很多检验标准,目前都与小境湖有关。据丁齐推测,世上既然有小境湖,那么也应该有其他的方外世界。

至于其他的方外世界是什么样的,目前还不得而知。丁齐的方外秘法为探索小境湖而创,但从原理上讲,也不仅仅是为了探索小境湖。至于换一个方外世界还好不好用,这仍需要实际印证。

谭涵川等人都认为丁齐的推测很有道理,尤其是石不全直接用了非常肯定的语气,并在言语间对丁老师推崇备至。

那么印证方外秘术法的重任,眼瞎就落在叶行的身上了。但众人对叶行还有一点不满意,那就是叶行已经点破了那个问题,就算他修成了入微境,也同样无法把外面的东西带进小镜湖。

所以大家又谈了另一种设想,假如叶行真的修成了入微境,印证了丁齐老师所创的方外秘法可行。那么可以再找另一个人来,让他也学会,但事先不要点破叶行那个问题,暗中诱导他随身带一堆东西,将那些物资带进小境湖去。

最好在这个人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让他多带几次东西,包括各种用品与用具。假如这个人也反应过来了,那么也不要紧,再找一个人教会他。如果总能有人学会,不是总有机会带进去不同的东西吗?大家当初都是这么过来的。

这个脑洞开得可以,但目前也仅仅只是想想而已。

在座众人也及时指出了方外秘法的一个缺陷,或者说一个的弱点,那就是众人事先知道小境湖的门户在何处,才能施展这门秘法。假如世上还有别的方外世界,众人却不知在何处,那么无论是观身境还是入微境,便都没了用处,总不能随意到处施展吧?

据庄梦周分析,之所以有如此缺陷,还是因为方外秘法目前的境界不够高。丁齐只设想到隐峨境、只总结到入微境。假如将来能修成的境界更高,说不定就能解决这个问题,比如还可以发现其他未知的方外世界。众人皆深以为然。

丁齐讲授方外秘法,从晚上九点一直讲到凌晨一点,到后来已经成为众人互相之间的一场大讨论。前景如此美好,大家皆憧憬未来……

尚妮第二天便走了,她说七月初就会再回来,这期间众人若有什么有趣的发现,一定要及时告诉她。她离开之后,石不全为阅江寺复制经卷的工作也接近了尾声,需要加班加点,他也经常晚上不回来了。

范仰毕竟开了一家营销公司,前段时间耽误了太多的业务,这几天也不过来吃晚饭了。叶行虽然也是法人代表,但丁奇知道他平时的工作其实很清闲。可是叶行这几天居然也声称工作太忙,也没时间过来一起吃晚饭了。

丁奇能猜到,叶行恐怕正在抓紧时间修炼呢。原先九人齐聚的餐桌边,这几天晚上少了四个人,不像以前那么热闹了。

就在尚妮离开后不久,一天半夜十二点多,丁齐突然看见了尚妮发来的好几条微信,其中第一条是:“丁老师,你今天有没有看见阿全?”

丁齐当时刚从小境湖里出来,看见这条微信时已经在尚妮留言两个小时之后了。他是今天晚饭后八点钟左右进的小境湖,吃饭前还收到过石不全的微信,石不全告诉他今晚不回来了。石不全每次夜里不回来都会打招呼,以前是分别给朱山闲和尚妮,现在是分别给朱山闲和丁齐。

尚妮给丁齐发微信的时间是晚上十点十分,而且不止一条,先后发了十几条。她今天晚上突然就联系不上石不全了,发微信不回、电话也打不通,无论怎么拨手机,对方都是不在服务区。

丁齐暗道,可能是因为阿全那边的信号不好吧,这小子溜哪儿玩去了?阿全跟尚妮之间的关系进展很快啊,才几个小时不联系,尚妮就着急了?

看到最后一条微信,尚妮告诉丁齐,她和石不全每天都有联系,今天消息断得很突兀,她担心阿全是不是出事了,所以才找丁齐确认。

丁齐也感觉好像有一丝不对劲,赶紧打开与石不全的微信记录,发现大概在八点四十六分,就是他刚进入小境湖后不久,石不全也给他发来了一条消息。这条消息没有文字,只有一个常用的官方表情。

这个表情大家都很熟悉,打开微信表情的第一个就是,被很多人戏称为“谜之微笑”。这就有点莫名其妙了,石不全干嘛给他发这样一个表情呢?丁齐突然感觉身上有些发凉,这才意识到自己是光着身子站在大衣柜前,赶紧穿好衣服来到客厅。

进门一看,谭涵川、朱山闲、冼皓都坐在客厅里呢。冼皓正在和尚妮通电话,小声劝她不必担心,石不全应该只是去了没信号的地方,或者是手机没电了。尚妮不仅给丁齐留言了,其他人她也都联系了,就是询问石不全在哪里,结果谁都不知道。

就在这时,忽然听见有人敲门,难道是石不全回来了?丁齐赶紧跑过去打开门一看,来者却是庄梦周。庄梦周一进门便问道:“阿全这小子跑哪儿去了?我还没睡觉,正在看资料,尚妮突然联系我,说是联系不上阿全了,这小妮子好像很担心。”

朱山闲叹了口气道:“真是孩子脾气,为了这事大半夜把您也给惊动了。简直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啊,这才多长时间没联系啊,未免也盯得太紧了!”

丁齐却摇了摇头道:“我们又不是不认识尚妮,她应该不是这种脾气,看来是真的在担心。”

冼皓这时已经挂断了电话,抬头道:“她的确很担心,却说不清楚原因。女人的直觉,你们不懂,往往很难解释的。”

丁齐:“我理解,有时候这就是突然的感觉。”

庄梦周:“既然这样,我们还是去找找吧,找到了也就放心了。”

怎么找?想找人也得知道地方啊,简单商量了一下,丁齐开车先去他租的那套公寓里看看。最有可能的情况,就是阿全太累了睡着了,手机没开或者是没电了。

丁齐拿着车钥匙正准备出门,谭涵川突然起身道:“我跟你一起去。”

庄梦周点头道:“嗯,老谭在,有事也能放心。”

虽然大家都不愿意将事情往坏处想,只不过是几个小时没联系上而已,但不怕一万就是万一,万一石不全真出了什么意外呢?

须知石不全虽是位资深宅男,但毕竟也是江湖册门传人,绝对不白给,一般人也不可能将他怎样。假如阿全遇到了连他都搞不定的意外状况,那么事情可能就麻烦了,估计丁齐也够呛能搞定,所以谭涵川才会陪着一起去。

虽然众人都没有说多余的话,可是态度就代表了担忧。丁齐开车与谭涵川一起匆忙赶到了公寓,公寓是空的,床上的被褥铺得很整齐,石不全并没有睡在这里。

丁齐看了一眼门口,又进卫生间打量了一番,对谭涵川道:“阿全昨天住在这里,还在浴室里洗了澡,墙角缝里的水迹并没有完全干透。今天他也回来过,但是又离开了,而且离开得很匆忙。”

打开门之前,门前地上落了一张小卡片。卡片上印着两位性感妖娆的女子,还留着联系电话,老司机都明白这是什么东西。这是酒店式公寓的房间,丁齐是长租,而同一栋楼里还有很多日租房以及钟点房,每天都有人在门缝里插这种小卡片。

丁齐在这里住过,当然清楚情况。卡片都是插在门缝里的,不会直接扔在地上,一定是开门的时候掉下来的。公寓的走廊白天都有保洁员打扫,假如是昨天掉下来的,则已经被扫走了。

卡片是今晚刚插的,先前有人开门时掉了下来,这说明石不全应该回来过。

刚才他们开门的时候,发现门并没有反锁。这种公寓式酒店的门锁,假如没有反锁,用个身份证之类的硬塑卡,伸进门缝卡住锁舌一划就能弄开。阿全做事向来很细致,平时不太可能犯这种错误。这说明他走得很匆忙,顺手把门一带就离开了。

正文 正文_081、扑朔迷离

听了丁齐的推断,谭涵川的神色也变得凝重起来,皱眉道:“我宁愿一开门看见阿全是喝醉了,正在躺在床上呼呼大睡呢,手机被人偷了都不知道。”

丁齐苦笑道:“阿全的本事,他不摸别人的兜就谢天谢地了,谁能偷他的东西?”说着话又走回门口拣起那张小卡片道,“老谭啊,他会不会去干这种事去了,所以才关机联系不上?”

谭涵川:“你觉得阿全有可能吗?”

丁齐:“平时看着不太像,但也说不准啊。再说了,他是一个资深宅男,目前尚是单身,准女友也不在身边。其实他跟尚妮还不算正式男女朋友呢,在这种时候上点火很正常,也不算什么特别严重的大错误。”

谭涵川又取出手机拨了个电话,然后道:“还是联系不上他,不在服务区。这都一点了,他还没办完事吗,难道在外面包夜?”

丁齐:“我倒宁愿事情是这样,说明阿全并没有遇到什么意外,只是有点冲动没忍住而已……他会不会是遇到仙人跳了?”

谭涵川哭笑不得道:“别看阿全是个宅男,但要分跟什么人比。就那些鸡头玩的仙人跳,在阿全面前还不够看的,说不定谁收拾谁呢!”

丁齐又做“合理”推测道:“那会不会是正在办事的时候警察突然来了,扫黄打非被扫进去了?如今正在看守所里蹲着呢!假如是这样,联系不上倒也正常。原先我们学校有个老师,去年三月份就突然失踪了五天,家属急得都报警了,后来才知道是这种情况。”

假如正做大保健的时候被警察扫进去了,在境湖市一般是罚款五千,第二天早上就会放人。但如果恰好赶上严打,或者是得罪了办案人员,处罚有可能就会更严厉,拘留五天到十五天不等。总之标准是有的,但尺度不一,就看是什么状况了。

去年三月份,丁齐在境湖大学的一位同事下班后说是有饭局,然后晚上突然失去了联系,找了两天都没找到,家属就报警了。其实不报警还好,一报警却查出他在看守所里,结果学校就知道了。

这位老师也是不走运,赶上了严打,甚至有可能是碰到了钓鱼执法,还跟警察吵起来了,结果就被拘留了五天。在关进去之前通常会给一次与家人联系的机会,以体现人性化执法。但这位老师觉得丢脸便没有联系,他也不想让别人知道,结果还是闹得学校里人尽皆知。

就因为丁齐认识的人中经历过这样的事,所以他才会又这种猜测。谭涵川轻轻摇了摇头道:“假如明天白天还是联系不上阿全,也不排除这种可能,但是可能性并不大。且不说他是不是这种人,就算做了这种事,岂非一点眼力都没有,难道还无法脱身吗?”

丁齐叹道:“是呀,这小子精明得很,但是在那种时候,也未必能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啊……我说这些,是宁愿他不要出别的事。”

谭涵川:“最好就是在哪喝多了,手机也没电了……他这阵子不是在帮阅江寺的顶云和尚仿制经卷嘛,可以问问顶云和尚,是不是他俩去干什么了?”

丁齐突然又有了一个很荒诞的想法,会不会是阿全带着和尚去做大保健了,结果双双让警察给扣了进去,假如是那样,乐子可就大了……事发突然,也难怪他会胡思乱想。阿全本来应该在公寓里休息的,结果人却不在,这情况便不对劲。

已经夜里一点多了,但丁齐还是给顶云发了条微信:“大师,您休息了吗?”

没想到老和尚立刻就回了:“丁施主有何事?”

时代真是不同了,连和尚都用微信了,而且半夜不睡觉还在那里刷手机,否则不可能回得这么快。丁齐直接拨通了顶云的电话,开门见山道:“大师,我有急事找阿全,却怎么都联系不上,他今天是和您在一起吗?”

顶云大师的回答却让他很失望。就在今天,阿全仿制经卷的工作终于完成,为了尽快收尾,他连晚饭都没吃,一直忙到晚上七点半,顶云当然也在一旁陪着。终于将最后一卷《法华经》交到顶云手里,顶云是连连称谢,并说要请石不全吃饭。

庙里的和尚有偷肉吃的,也有真正的持戒修行者,顶云自己过午不食,他请阿全吃饭只是觉得过意不去。石不全笑道:“怎么能让大师您请客呢,难道是带着我去哪家饭店化缘吗?”又摇了摇左手腕道,“这串天台菩提,已经落到我手里了,可以顶多少顿饭了!”

石不全没让顶云请客,他们一起离开的境湖大学,从北门出来的,时间在七点半到八点之间。顶云和石不全在校门口就分开了,他直接回了阅江寺。根据顶云的回忆,石不全当时走的方向,是穿过地下通道往北,那就应该是回公寓了。

工作已经完成了,时间还不到八点,照说石不全没必要再住公寓,晚上完全能赶回朱山闲那里。他可能是回公寓拿点什么东西,也可能是自己找地方吃完饭去了,这是丁齐的分析。

挂断电话后,谭涵川问道:“老和尚的话可信吗?”

丁齐苦笑道:“根据经验,我没听出什么问题来。当然了,心理医生又不是神仙,没有听出问题并不代表就没有问题。假如老和尚没问题,他也没必要骗我们;假如他有问题,也别指望问出实话……谭师兄,你是在怀疑顶云大师吗?”

谭涵川:“我不是故意要怀疑谁,假如阿全真遇到什么意外状况,顶云大师是最后一个见到他的人,这就是一条追查的线索。但愿阿全没什么事,明天早上自己就回来了,否则我还会再去找那个和尚的。丁老师,这栋楼里应该有监控吧,我在电梯和走廊里都看见了摄像头。

丁齐:“物业有监控,办公室在十三楼,夜里应该有人值班。”

谭涵川:“我们这就去调阅监控资料。”

丁齐:“这莫名其妙的,值班的保安会配合吗?”

谭涵川:“用我自己的办法……这里有帽子吗,带沿的棒球帽之类?”

丁齐:“楼下街对面有卖的,还有衣服和鞋呢。”

他们没有直接去十三楼,而是先下楼出去了,几分钟后再进来时已经简单地化了装,换了外套,大超市里买的最便宜的那种,还各带着一副很夸张的遮阳镜挡住眼睛,棒球帽的帽沿压得很低。

事先已经观察过楼里各个监控镜头的位置土,他们走过的时候,都刻意低头或扭过身子避开了面部。

十三楼的物业值班室里,值班的保安正在那里打游戏呢,突然听见外面有敲门声。保安很不高兴地暂停游戏起身,不知是哪个住户的房间里的电表又跳闸了,或者是水管突然坏了,大半夜敲门往往都是这种事。

保安也没多想别的,甚至连猫眼都没看,直接开门道:“谁呀?”

他就觉得眼前一花,什么都没看清,然后又是眼前一黑,便什么都不知道了。等他恢复清醒时,发现自己竟然是趴在桌子上睡着了,只觉得脖子好酸,好像是落枕了。刚才是怎么回事,难道是打游戏打得太累了,结果出现幻觉了?

这保安连自己都懵了,根本没想到报案,因为屋子里啥都没丢,他甚至都没有去翻门外走廊上的监控记录,干脆睡觉了。

谭涵川做事足够谨慎,之所以要花几分钟先下楼换了装再进来,就是不想留下被追查的证据线索。做这种事是不得已,事急从权,省了很多不必要的麻烦。保安开门时没有关电脑,连输密码都省了,他们查到了今天的监控记录。

楼里的监控有两种,一种就是实时监控并不保留录像资料,另一种与行车记录仪类似,是在硬盘上保存监控录像并定期删除刷新。一楼门厅和二十二楼走廊的监控都有记录,阿全是在晚上七点四十七分走进这栋楼的。

监控视频的图像质量并不是很好,看不清石不全的表情,但他的确很匆忙。情形和丁齐先前推断的一样,石不全开门进屋后只过了不到十秒钟就出来了,把门一带便匆匆离去。公寓楼的大门口也有一个监控镜头,可以看见阿全离去时的背影。

阿全离开这栋楼的时间,是七点五十二分,前后只有不到五分钟,大部分时间用在等电梯和坐电梯上。丁齐掏出自己的手机,那个谜之微笑表情发来的时间是八点四十六分,中间过了近一个小时。这说明在九点钟之前,阿全并没有失联,他这段时间又去了哪里、干了什么呢?

谭涵川和丁齐从保安值班室出来之后,当然没有上楼回公寓,那样在监控中就等于暴露了身份,他们到了楼外的马路边说话。丁齐皱眉道:“有没有一种可能,阿全其实是有自己的私事要处理,并不希望被别人知道……我们这么做,是不是在调查他的隐私?”

谭涵川:“当然有这个可能,而且可能性很大……丁老师,你刚才还有什么发现吗?”

丁齐:“阿全离开时在身上藏了东西,他进屋就是去拿东西的。”

假如石不全想藏什么东西,当然不会让人看见,丁齐是通过观察分析得出的间接推断。六月末的天气已经很热了,大家穿的都是单衣短袖。但是碰到阴雨降温天,晚上起风偶尔也会有点冷,所以有人也会换上长袖衫或外套。

但是今天并不冷,阿全却穿了一件夹克。单纯看这一点倒没什么,阿全白天一直在图书馆的工作室里待着,那里面的温湿度都有要求,穿长袖夹克正好合适,可是他回来之后却没把衣服脱掉。

阿全进门时夹克的拉链是敞开的,可是从公寓里出来后,衣服却拉上了。难道这短短不到十秒钟的时间,他就是为了进屋拉上上衣的拉链?

看视频的时候丁齐就注意到了,阿全离开时夹克里应该藏了东西,这东西的尺寸应该比较大或者说比较长,兜里揣不下,所以要藏在衣服怀里。假如不是已经有了判断,单纯看监控录像是很难注意到的,但已经有了推测,便不难看出端倪。

石不全究竟在公寓里拿走了什么,有必要搞得这么匆忙而神秘吗?肯定不是丁齐的东西,丁齐在这间公寓里本来就没放什么东西,日常之物都已经搬到朱山闲那里去了。所以丁齐刚才才怀疑,阿全有什么隐私让他们给撞破了。

谭涵川瓮声瓮气道:“原来丁老师也看出来,你原先干过刑侦吗?通过一点痕迹,就能看出这么多东西,难怪庄先生都曾特意夸过你的眼力。”

丁齐低头道:“我的工作就是观察和分析,既从心理特征推断行为特征,也从行为特征推断心理特征。我的导师还一位犯罪心理学专家,研究心理画像技术,协助过警方做过不少案件调查。我是导师的助手,陪他看过很多次监控录像,对这些并不陌生。”

谭涵川似是喃喃自语道:“阿全一定是有事,就不知道是什么事。但愿明天他自己就回来了,假如他不说,我们也别问了,谁还不能有点隐私呢?江湖八门中人,其实不足为外人道的私事都很多。我们平日都做正经行当,但有时候也难免会干点黑活。”

所谓的黑活是什么意思,谭涵川并没有解释,但丁齐也不难猜测。仅仅看刚才进值班室调阅监控记录的那一幕,这位中科院的研究员,恐怕也不仅仅只干过研究工作,动作简直太熟练、太利索了,那保安根本一点反应都没有。

仔细分析石不全的行为确实很可疑。他和顶云是在七点半左右离开的图书馆,正常的步速,从图书馆走到学校北门需要十分钟左右,他大约是在七点四十与顶云分开的。仅仅七分钟后,石不全就进了公寓楼,这个速度是非常快的,说明他有事,而且很急。

学校北门口有很多饭馆,正常情况下,石不全应该找地方先吃饭的,却匆匆赶往公寓拿一件东西……

就在这时,谭涵川的手机震动了,是朱山闲打来的电话,问他们情况怎么样了?谭涵川想了想,并没有说出可能涉及隐私的推断,但也如实告诉朱山闲,阿全并没有在公寓里睡觉。

谭涵川还告诉朱山闲,他们也给顶云和尚打过了电话,并看了公寓楼监控记录,确认阿全是在七点半左右离开的学校图书馆,先回了公寓一趟,然后又匆匆离去。丁齐就在一旁静静地听着。

话还没说完呢,就听朱山闲发出一声惊呼,然后又是一阵杂乱的声音,他在那边语气很急促地喊道:“这边也有状况,你们赶快回来,不要让丁老师再落单!”

谭涵川和丁齐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立刻开车赶往南沚小区,在路上他们又拨通了朱山闲的电话,不禁惊出了一身冷汗。原来就在朱山闲给谭涵川打电话的时候,居然有人潜入那栋小楼行刺,刺杀的对象是冼皓。还好刺客并没有得手,反而被冼皓刺伤后逃去。

事情发生在凌晨三点左右,朱山闲和冼皓已经劝庄先生先回酒店休息了,并说有什么最新消息一定会及时通知他。朱山闲与冼皓也回了各自的房间,他们被尚妮弄得有些神经过敏,但也不愿意相信石不全真会出什么事,更没想到这里也会出事。

根据各种痕迹分析,刺客最初应该隐藏在丁齐的那栋无人居住的小楼里,然后从后院相连的耳门潜入到这边的后院,又无声无息地摸进了客厅。今天不是周末,小区中住人的小楼还不到三分之一,尤其是朱山闲家这栋小楼,周边都没人住,也给刺客提供了潜入条件。

他们平时并不关客厅后面的门,因为来往出入小境湖已经习惯了。冼皓当时在房间里,并没有锁门。刺客的动作很轻盈也很快,拧开门闪身就进去了,黑衣蒙面,右手中提着一把匕首。

但是刺客进屋后就是一愣,因为屋里根本没人!“没人”只是一种感觉或者说错觉,他随即扭头就发现了冼皓。冼皓站在门后靠墙的另一侧、刚屋进视线扫不到的地方,她已有所警觉,提前就做了准备,手中短刀早已出鞘。

飘门秘传的隐峨术,并不能真正做到隐身,但这一瞬间让对方感觉屋里并没有人,已经足够冼皓发起偷袭了。刺客左手推门进门右手拿着匕首,冼皓在他的左侧一刀刺来,刺客再想想先发制人已经来不及。

刺客的左肋中了一刀,他算闪身很快了,刀尖只是堪堪刺破衣服划开了一点皮肉。刺客受的伤绝对不算重,可是刺杀不成却被人反过来偷袭了,这可是行刺的大忌。见先机已失,刺客并没有丝毫的缠斗打算,闪身躲避刀尖的同时就已经飞蹿出去,穿过窗户逃走了。

冼皓没有关玻璃窗,只留了纱窗透气,刺客挥刀将一面纱网切开撞穿而出,落在后院的竹林中迅速逃离。也正因为冼皓没有关窗,所以才听见了后院传来的些许动静,及时做出了反应,没让刺客讨着便宜。

朱山闲当时正在楼上房间里打电话,听到动静才冲下了楼。

“这个刺客好像很怕暴露身份,他发现我已经有防备、一击不能得手,第一反应就是立刻逃走,根本没有打算跟我接着动手。”这是冼皓做出的判断。

谭涵川点头赞同道:“的确是这么回事。我根据冼皓师妹的描述回现了当时的场景。刺客站的位置离窗户还很远,闪开一步避开冼师妹的刀,拧腰就蹿进了后院,跃在空中还能及时挥刀切开纱窗,身手应该相当不错,但他却丝毫没有纠缠。”

他们说出这番话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五点多,天都蒙蒙亮了。除了不在镜湖市的尚妮和下落不明的石不全,其他七个人都聚在了小楼中。

正文 正文_082、谁都有嫌疑

范仰和叶行是接到消息赶来的。范仰的情绪很激动,而叶行的神色有些惊慌,看向谁的目光都带着狐疑之色。出了这样的事,他们当然也不可能再睡觉。还有些话不好说出口,大家却心知肚明——假如有谁在这个时候不到场,那恐怕就是有问题了。

范仰和叶行昨晚也都接到了尚妮的微信和电话,尚妮问他们知不知道石不全在哪儿?这两人当然都说不知道,回头还打电话到朱山闲这里问是怎么回事。朱山闲告诉他们,尚妮联系不上阿全着急了,丁齐和谭涵川已经去公寓找了。

这两人当时也没当回事,范仰还笑着说阿全可能上哪儿玩去了,故意让尚妮联系不上、以防查岗。可是到了三点多钟,竟有刺客摸进小楼来了,众人这才意识到事态严重,当然又通知了范仰和叶行。

刺客的目的是什么?众人不约而同都想到了同一个答案——会不会是冲着小境湖来的?

方外仙家世界小境湖,是大家共守的秘密,刺客是怎么知道的,难道是谁是有意或无意走漏了消息?冼皓险些遇刺,那么阿全很可能也是遇到了意外。从种种迹象分析,刺客应该非常了解他们这里的情况。

有人知道阿全落单,还掌握了阿全的行踪。假定阿全遇到的意外同一个人或同一伙人所为,那么这个人也应该知道谭涵川与丁齐、庄梦周当时都已经离开了,小楼中只剩下了朱山闲和冼皓,而且只有冼皓一个人在楼下。

能将众人的情况掌握得这么清楚,恐是十有八九出了内鬼!还有一个问题值得注意,刺客早不动手晚不动手,为什么偏偏现在动手?

目前应是最佳的时机,尚妮先离开了,石不全已经完成了仿制经卷工作,这是他在外落单的最后一天。更重要的是,丁齐已经总结出了方外秘法,并做了公开的讲授。不论是内鬼还是与之有勾结的外人,如今已用不着再留着他们。

谁得到了方外秘法,自行修炼成功,就可以发现和打开小境湖,而小境湖的位置在哪里已经明确。那天他们在讨论方外秘法时,还有人曾开玩笑说,将来再找不同的人传授,让他别将不同物资带进小境湖去,等一个人反应过来后再找下一个……

也许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假如真的要是这么干,掌握小境湖秘密的人岂不是越来越多?这恐怕不是某些人想看见的。偏偏小境湖的门户就在朱山闲家的后院里,想要占据小境湖,就要先下手除掉这些人,至少也要先瓦解这个团队。

在座的都是人精啊,这些话就算不明说,谁还想不到吗?有人能沉得住气,尚不动声色,而有人的目光便看谁都带着怀疑之色。

谭涵川与丁齐做事说话都很有分寸,也能分得清轻重。在没有搞清楚状况之前,谭涵川并没有在电话里告诉朱山闲可能涉及石不全隐私的情况,但现在出了更加严重的刺杀事件,他们便毫无保留地将夜间的所有发现都说了出来。

范仰的脸色非常难看,握紧拳头扫视了众人一圈道:“我们之间,恐怕是出了内鬼!”

其实谁都想到了,但只有他率先挑破了这个话题。朱山闲眯着眼睛道:“那你说谁的嫌疑最大呢?”

范仰没答话。谭涵川闷闷地说道:“当时不在场的人,恐怕都有嫌疑。”

丁齐追问道:“当时?具体是什么时候?”

谭涵川:“阿全出事的时候,晚上八点到十点之间。”

叶行又弱弱地问道:“在场?怎么样算在场?”

冼皓补充道:“就是在这里!当时我和丁齐、朱师兄、谭师兄都在这里。”

昨天的一起吃晚饭的有五个人,庄梦周吃完饭后就走了,冼皓在房间里工作,朱山闲、谭涵川、丁齐先后都进了小境湖一趟。朱山闲是第一个出来的、丁齐是最后一个。

大约是晚上十点刚过不久,尚妮发现石不全还没有回她的微信,于是就主动给石不全打了电话,却发现联系不上了。假如石不全真出了事,时间就应该在晚上八点到十点之间,朱山闲、谭涵川、冼皓、丁齐这四个人是没有作案时间的,但其他人都可能有嫌疑。

叶行又小声说道:“难道阿全就没有嫌疑吗?听丁老师和谭师兄介绍的情况,我觉得他的行踪就很可疑啊!他不是回去拿了什么东西藏在衣服里吗?会不会就是凶器?冼师妹刚才也说了,凶手拿着一柄匕首……嗯,他可能还拿了蒙面的头罩啥的。”

朱山闲反问道:“阿全干嘛要这么做?”

叶行低下头道:“可能是为了……”说到这里欲言又止道,“我也仅仅只是猜测,没说一定是阿全,只说他也有嫌疑,而且他的举动的确很可疑。”

丁齐看着叶行道:“阿全当初不是你请来的吗?”

叶行的头更低了,声音也越来越弱:“的确是我请来的,但我对他并不知根知底,但他和朱师兄显然更熟……其实我只是有种感觉,他显然有事瞒着我们。”

冼皓冷冷道:“江湖八门中人,谁没有点自己的隐秘?这不能说明什么问题!”

谭涵川:“冼皓师妹,刺客虽然蒙着面,但你应该能判断出大概的身材吧?”

冼皓皱眉道:“仅看身材,确实和阿全有点像,但是范总、叶总、丁老师甚至庄先生都差不多。”

这倒是实话,这五个人的身材都差不多,不算太胖也不算太瘦,身高最多相差不到几厘米,说了等于没说。

庄梦周:“如此说来,连我都有嫌疑喽?”

范仰:“庄先生,我可没有怀疑您的意思,您是有名号的前辈高人。”

叶行嘟囔道:“有嫌疑就是有嫌疑,既然不在场的人都有嫌疑,那么庄先生当时也不在场啊!”

庄梦周:“我吃完饭就回酒店了,接到尚妮的电话半夜又过来了,被老朱劝回去先休息、说有消息就通知我,结果这边又出了事,我再赶了过来,折腾了一整夜……我住的酒店号称五星级,有监控,你们可以去查。”

范仰:“其实没必要这样,冼皓师妹不是把刺客刺伤了吗,这才过了两个小时,什么伤口都好不了,大家就都解开衣服查验一下……冼师妹,刺客伤在什么位置?”

冼皓指了指左肋部,范仰第一个把衣服脱了下来。众人无奈,也纷纷脱了上衣以证清白。冼皓一个姑娘家,对着六个光膀子的大男人,感觉非常不自在,只是扫了一眼便摆手道:“你们都不是刺客,快把衣服穿起来吧。”

六人的左肋都没有伤口,不仅是冼皓扫了一眼,他们互相之间也看得很仔细,说明刺客并不是在座的任何一位。叶行套上T恤又嘟囔道:“我说是阿全的嫌疑最大吧!”

庄梦周穿的是盘扣半袖长衫,解衣、穿衣都最费劲,一边系盘扣一边说道:“这也不能说明刺客就是阿全,只能说刺客不在我们中间。但假如真有内鬼,他完全有可能勾结同伙,那个刺客可能就是他的同伙。”

范仰:“庄先生,您这可是把自己又绕进去了。”

庄梦周:“实话实说而已。”

谭涵川突然道:“范总,你的右肩是怎么回事,怎么有块淤青?”

范仰瞪了他一眼道:“在健身房不小心磕着器械了,怎么了,有问题吗?冼师妹,那刺客右肩是不是受伤了,或者磕着什么地方了?”

冼皓:“这倒没有!我可以肯定你不是刺客。”

朱山闲:“冼师妹,你看得清楚吗,真的刺伤了刺客的左肋?”

冼皓:“这绝无问题,我这点手感还是有的。刀尖虽然刺得不深,但绝对已经划破衣服刺进了皮肉。”

丁齐穿好衣服后不禁有点发懵,分析来分析去,反倒成了最先出事的石不全嫌疑最大。这时范仰又说道:“庄先生,假如按照您刚才的说法,其实‘在场’的人也有嫌疑啊,就算自己不动手,也可以勾结同伙。

假设刺客就是阿全……你们别误会,我这只是做个假设而已,你们谁都可能跟阿全勾结啊。”

冼皓反唇相讥道:“那么我也有嫌疑吗,勾结同伙来刺杀自己?”

范仰板着脸道:“问题没有查清楚之前,我们只是在谈假设、分析各种可能性。你有嫌疑的可能性也不是没有,因为只有你看见了刺客。朱师兄是听见动静才下楼的,他并没有看见刺客。那位刺客存不存在还两说呢,也有可能是你故布疑阵。”

朱山闲赶紧道:“我虽然没有看见刺客,但刺客还是留下痕迹了。”

范仰:“江湖飘门中人,其实最擅长潜行、暗杀、藏匿、逃遁,布置一点痕迹算什么?”

冼皓冷笑道:“我为什么要故布疑阵?”

范仰:“就是让我们人人自危、互相猜忌,你勾结的同伙才好找到机会下手……你先别发火,我只是说有这种可能性,没说事实一定是这样。”

庄梦周开口道:“既然要分析各种可能,那么还有另一种可能。是消息被谁无意间走漏出去了,得到消息的外人干的。”

范仰:“如果说走漏消息,谁都有可能走漏消息,而且早就有人走漏消息了。”

朱山闲:“你说谁?”

范仰:“就是你呀!最早你直接找来了谭师兄,然后又通知了鲜华,庄先生和尚师妹都是鲜华找来的。知道内情的并非只有我们九个人,外面还有一位,就是那位一直没有露面的鲜华先生,难道不该考虑他吗?”

朱山闲哼了一声:“且不说有没有这种可能,若真是鲜华先生动手,难道还会失手吗?”

范仰:“我哪知道?我又不认识他!或许不是鲜华,也可能鲜华走漏了消息,另外听说消息的人跑来动手。”

情况是越分析越扑朔迷离了,叶行突然抬头道:“这么说的话,尚妮也有嫌疑啊。是她说联系不上阿全了,使了个调虎离山计,然后丁老师和老谭就去找阿全,刺客却趁机摸上了门……”

朱山闲皱眉道:“你越说越没边了,小妮子有这心眼?”

叶行又低下头嘟囔道:“那可说不定,她也不白给,至少比我强多了。假如她和阿全是同伙,弄不好是阿全教她的呢。江湖相识,我们对他们又不知根知底!”

范仰:“对,就是叶总说的‘知根知底’这四个字最重要!你们真的清楚尚妮的底细吗、她真的叫尚妮吗、真是浙江大学二年级的学生吗?至少据我所知,浙江大学根本查不到这各学生!”

丁齐又吃了一惊,范仰这话肯定不是随便乱说的,因为很容易查证。“知根知底”这四个字确实很有冲击力,他们九个人当中,谁能算得上知根知底呢?

就像范仰刚才所问,尚妮的真名就叫尚妮吗?谁也没有看过她的身份证,事先也并不认识这个人。其实石不全、冼皓甚至谭涵川的情况都差不多,江湖八门中人互相之间有些隐秘,彼此是不会刻意去问的。

石不全是个话唠,主动说了自己的很多经历,关于他的身世以及学艺过程。可是这些经历并不能说明他是个什么样的人,甚至并不一定就是真的。

他们九人当中,谁能称得上知根知底的“小透明”?其实只有三个,就是朱山闲、叶行与丁齐。丁齐的情况最简单,他虽然没有介绍过自己的身世与来历,可是谁都能很轻松地查出来。他的一切都不是秘密,而且还曾是“全国名人”。

朱山闲就是土生土长的南沚镇坐地户,而且是雨陵区的区长,行不改名坐不改姓。至于叶行其实也挺简单的,他是境湖市当地人,爷爷还在赤山寺做过和尚,本人又是博慈医疗的法人代表,工商注册信息上都能查到姓名和身份证号码。

从这个角度看,范仰也算半个“小透明”。至少他也在境湖市开了一家公司,有正式的工商注册信息可以查询,真名实姓是跑不掉的。

朱山闲闻言板着脸道:“我对老谭知根知底。知道他的工作单位、家庭住址、祖籍何处、师承何人。”

叶行轻轻一拍桌子道:“对,就是知根知底最重要,我们连尚妮的身份证都没看过,也根本不了解她的情况。比如范总刚才说了,浙江大学根本就没这名学生。”

庄梦周不紧不慢地开口道:“也许是你误会了,尚妮可说从没说过她是浙江大学的,只提过一句在读浙江的大学,而浙江的大学可就多了。至于名字嘛,行走江湖换一个名号也很正常。”

范仰看着庄先生道:“庄先生,你是和尚妮是一块儿来的,还曾给她算过命,将她唬得一愣一愣的,那肯定了解她的真实情况吧?”

庄梦周:“怎么,你又怀疑我和尚妮是同伙?”

范仰:“我可没有怀疑您,您是前辈高人!”

庄梦周:“这话你已经说了第二次了,不用再说了,我宁愿你也怀疑我。”

范仰讪讪道:“这话说的,只是在分析各种可能性嘛,连我自己也有嫌疑呢。”

叶行忍不住道:“庄先生,尚妮究竟是什么情况?”

庄梦周白了他一眼道:“你以为我傻呀?且不说我知不知道,就算我清楚,现在也不可能说出来!”

朱山闲等人刚才已经想开口提醒庄梦周了,见庄梦周如此回答又把话咽了回去。现在有人想对他们不利,大家都有嫌疑的同时,也可能都有危险。且不论真相如何,假如尚妮没有问题,那么落单在外的她就最危险。

凶手找不到尚妮,尚妮就是安全的,怎么可能把她的真实情况说出来呢?

冼皓小声道:“尚妮师妹那边的情况怎么样了?她夜里可是很着急,连期末考虑都不想参加了,就想马上赶过来。”

朱山闲:“她可别过来……再说来了也帮不上什么忙。”

庄梦周:“尚妮已经稳住了,暂时不会过来,也不会被某些人查到,她待的地方是安全的。”

冼皓纳闷道:“庄先生是怎么把小妮子稳住的?”

庄梦周:“还是心理学家有办法,是丁老师出的主意把她稳住的。”

正文 正文_083、裂痕

083、裂痕

丁齐出的主意也不完全算撒谎,他只是告诉尚妮一些“事实”,同时暂时隐瞒了另一些情况。他们昨天夜里去找石不全了,阿全不在公寓,房间里却发现了那种小卡片,估计阿全是去“放松”了。根据这个情况推断,他突然失去联系,恐怕是被警方扫进去了。

假如是遇了仙人跳一类的把戏,以阿全的本事完全能应付,指不定谁收拾谁。再说那一类的把戏通常只为谋财,人也不会失踪。算阿全身没带足够的钱,好歹也打个电话给老朱他们,什么事也都摆平了。

那么唯一可能的答案呼之欲出了。丁齐还讲了大学同事的那个故事,劝尚妮先别着急,他们会查查阿全究竟被关进了哪里,并想办法捞人。算捞不出来,短则五天,多则十五天,阿全自己也回来了。

有时候女人的直觉有些莫名其妙,尚妮昨天觉得阿全应该是出了什么事,那么给她一个“出事”的答案。至于尚妮听说之后会不会很生气,暂时也顾不了。丁齐又劝尚妮好好参加期末考试,正经事可别耽误了。

尚妮听完之后半天没说话,电话那边传来的呼吸声很粗重,最后才恨恨地来了一句:“等姓石的回来,先让他去好好体检!”然后电话让庄梦周拿过去了。

庄梦周又给这个故事加了点料,编了另一些情况。阿全好歹也是江湖八门人,出去做个大保健还能让警方给扫进去?原因是有人想害他,故意给警方通风报信,甚至勾结坏警察做扣,而想害阿全的人在他们几个之……

尚妮听了之后又恨恨地骂了一句:“害得好!”

他们是在书房里给尚妮打的电话,在范仰和叶行赶来之前,这时候庄梦周又挥手示意丁齐先出去,他又不知和尚妮单独聊了些什么。等庄梦周单独从书房里出来之后,尚妮便联系不了,发微信不回、打电话也不通。

别看尚妮平时喜欢和庄梦周斗嘴,没事还找点小茬,但真有事的时候,她最信任的人还是庄梦周。肯定是庄梦周让她暂时别和这边联系的,而尚妮真的“隐形”了。

叶行认为石不全和尚妮最有嫌疑,但庄梦周的态度显然是先让尚妮置身事外,明摆着是要袒护或者说保护她。叶行向来看庄梦周最不顺眼,众人之间的第一次冲突是这两人之间的争执,如今看来矛盾是更明显了。

但叶行此刻却没有多说什么,又嘟囔道:“我们报不报警?”

朱山闲苦着脸道:“假如报警的话,说什么呢?如果言不尽实,对刑侦是误导,也别指望真能把案子查出来。如果全部实话实说,你觉得警察能信吗?”

叶行:“不说别的,说有人私闯民宅,还携带着凶器!”

谭涵川:“然后呢?让警方按照这个思路去查吗?假如连我们自己都搞不定,还指望派出所?且不说靠不靠谱,算他们能查到什么,我们也别把警察同志给害了!”

叶行道:“警察有枪啊!”

范仰有些不耐烦地回了一句:“我们还有光学经纬仪呢!”这话不太容易听懂,需要在脑筋里转两个弯。

叶行:“那么报案说阿全失踪,让警方帮着找阿全总可以?”

丁齐接话道:“这才失踪不到半天,还不够立案标准呢。再说了,算立了案警方也只是做个登记,很难下大力气去找人的,还需要我们自己找。”

假如一个人下落不明,多长时间可以报案、立案?有不同好几个标准。假如是无行为能力或者限制行为能力人,如未成年人或精神病人,可以随时报案;如果寻找二十四小时后仍无消息,警方应当立案处理。

假如是发生了灾害或事故,该人在灾害与事故失踪,可以立即报案、立案。至于其他情况,则是在该人下落不明四十八小时后,警方才会立案。阿全的情况显然属于最后一种,这还远远没到四十八小时呢。

丁齐原先经常跟精神病人打交道,所以对相关规定很清楚。警方查找下落不明者,假如当事者是未成年人是最受重视的,几乎会立刻动用各种资源去查找,精神病人其次,至于是自己主动出走的成年人,通常只是做个登记而已,顺便查找。

叶行:“朱区长可以利用职权嘛!”

朱山闲点了点头道:“这倒也是,早一班,我让区公安局的人帮忙去查。现在还不清楚阿全出了什么事,各种可能性都不能排除,已有的线索都要查。”

既然不排除各种可能,那么也不排除阿全真的去做大保健被警方扫进去的可能,这需要问问警方昨天晚究竟有没有把阿全扫进去?当然还有别的线索需要查,如顶云和尚,如那张小卡片的联系电话。

谭涵川也点头道:“老朱啊,你走官道,剩下的黑活交给我。”

丁齐听得心里有点打鼓,他多少已明白所谓的黑活是什么意思,难道要把顶云大师绑出来拷问?看来那个在公寓楼门缝里塞小卡片的卖春团伙,恐怕也要跟着挨收拾了。

范仰:“如果是通过公安系统找人,但也得有可用信息才行,阿全的身份证带在身吗?不论是真的假的,那也是个登记的信息。其实他的真名是不是叫石不全,现在还两说呢!”

朱山闲站起身道:“去搜他的屋的东西,事急从权,假如他没事回来了,想必也不会怪我们窥探**的。”

阿全的行李都放在书房里,事发突然,众人还没有来得及仔细察看呢。现在大家一起把所有的柜子和抽屉都打开,东西都翻出来一件件察看,连衣服可能有夹层的地方都仔细捏了一遍。

丁齐看见了不少稀古怪的零碎东西,有些甚至不知是干什么用的。阿全的钱包和身份证不在这里,应该是随身带着,但他们也查到了身份信息,是阿全当初从北京到境湖坐的高铁票。

如今坐高铁也需要用身份证,高铁票不仅有姓名,还有间带了一串星号的身份证号码。石不全叫石不全,至少他坐高铁的时候使用了这样一张身份证。既然如此,公安系统那边好查了,同时也可以找人去定位他的手机。

搜完阿全住的书房,已经接近六点半了,天完全亮了。范仰突然问了一句:“你们难道没有发现,这里少了什么东西吗?”

冼皓纳闷道:“阿全带来的东西,难道你全都知道,或者早翻过?”

丁齐点头道:“的确少了一样很重要的东西,假如没有那件东西,我们也不可能聚在这里。”

他们说的东西,是丁齐和石不全从境湖大学图书馆里“换”出来的《方外图志》。因为《方外图志》残卷已严重损毁,根本没法看,叶行才请来石不全帮忙修复。石不全是在这间书房里修复的《方外图志》。

据石不全说,《方外图志》损毁的情况太严重,想彻底修复几乎不可能,哪怕只是部分修复也非常耗时间。他抢时间修复了最重要的一部分,众人看见了放大打印后的照片资料,是关于小境湖的位置示意。

可是《方外图志》的原件,众人谁都没有再见过。当初阿全在修复的时候,声称进入工作状态不能有人打扰,每次都躲在书房里锁门。如今阿全不见了,《方外图志》也不见了,很难说说这两者之间没有联系。

冼皓问道:“《方外图志》修复前的照片,丁老师这里还有吗?”

丁齐的手机里一直保存着,当即打开给众人传看。此物直径两公分粗,大约三十厘米长,呈卷在一起的焦炭状,形状像一根粗火腿肠。

范仰又问道:“他修复的那一部分,照片再拿过来看看。”

拍照后打印的图片资料在书房里,谭涵川顺手拿了过来。这下谁都意识到问题所在了,这张图片如果不放大的话,在原件只是a4纸大小的内容。而《方外图志》所记录的全部内容,肯定不止这么点。

宣纸卷在一起受潮了,干结后像根两公分粗的焦炭,假如完全修复打开,这一卷东西会有多长?因为不清楚装裱衬纸的厚度,所以不能准确判断,从两、三米到十几米都有可能。很显然,《方外图志》的原件是装裱在衬纸而不是绸缎的,总之绝不会只有这么一点内容。

阿全修复了有关小境湖的部分,没再见他修复了,应是暂时告一段落,因为损毁情况太严重,完全修复的难度太大,而众人将主要精力都放在查探小境湖。可是私底下呢,阿全每天关门躲在屋里的时候,谁知道他又干了什么?

丁齐的脑海似突有亮光一闪,已然反应过来阿全回公寓拿的是什么东西,非常有可能是《方外图志》。而此时朱山闲已眯起眼睛道:“看来有人针对的不仅是小境湖,还包括阿全手里的《方外图志》啊。”

叶行:“我说的没错?阿全果然有事瞒着我们!”

谭涵川有点怒了,轻喝一声道:“叶总,你什么意思?这叫瞒着我们吗,谁都知道《方外图志》的原件在他那里,那又不是别人的东西!他想怎么修复、想藏在哪里,都是他自己的事。除了丁老师,别人恐怕也没资格说什么?”

《方外图志》究竟是谁的东西?肯定不是他们大家共有之物。严格的说起来,是境湖大学图书馆的东西,被丁齐和石不全“偷”出来的。前后因由众人都清楚,所以也不必纠结这个问题了,那么按照“江湖规矩”,这东西现在算谁的、谁有保管和处置权?

那当然是阿全了!得到《方外图志》的过程,阿全的出力最多,是他制作了赝品,是他进图书馆换掉了东西,也只有他才能将其修复。阿全提供了其有关小境湖的部分内容给大家,至于剩下的内容,说实话,已超出了众人原先的目的之外。

赤山寺早年收藏了一份《方外图志》,面很可能有方外世界的线索;而原住持张锦麟捐赠了一批珍本古卷给境湖大学图书馆,《方外图志》可能在其。这两条消息分别是叶行与范仰提供的,但这又怎么样?并不代表东西是他们的,哪怕按江湖规矩也不是。

朱山闲又叹了一口气道:“对方的目的既是小境湖,也不仅是小境湖,所以才先对阿全下手!看来我们的对手也精通江湖八门套路,很懂玩弄人心啊。”

他这是有感而发,丁齐亦深有同感。阿全下落不明,刺客一闪即遁,大家便已人人自危、互相猜忌,无论谁都有嫌疑,哪怕是已失踪的阿全和已开的尚妮。假如他们之间可以互相信任、通力协作,凭各自的手段本事,恐怕谁都很难打他们的主意。

他们曾经也有过团结一致、通力协作的时候,才能够发现与打开小境湖,可是现在呢?突发事件暴露了这个临时组成的团队脆弱的一面,互相并不知根知底,已出现了深深的裂痕。

前段时间在小镜湖,丁齐还曾感叹,这些江湖高人的门槛套路已无用处,因为面对的只是另一个世界的天地自然。可是到最后,终究还是没能逃出人世间这个江湖。

此时听冼皓又微微皱眉道:“《方外图志》的原件,未必是阿全带走了。阿全这段时间经常不回来住,书房里没人。假如他把东西留在这里,谁都能有可能悄悄地拿走。

而拿走东西的人,肯定不想让其的内容外泄,所以第一个要除掉阿全灭口。假如阿全已经遭遇不测,那么《方外图志》如今在谁手里,恐怕谁是凶手!”

这话说得丁齐打了个冷战。范仰却有些不以为然道:“阿全把东**得很紧,应该不会让人轻易拿到。算真是那样,那么你住在阿全的隔壁,阿全不在的时候,平时楼下只有你一个人。假如真有人偷偷拿走了《方外图志》,你的嫌疑岂不是最大?”

冼皓:“你可以去搜我的东西。”

范仰摇头道:“且不说是不是你拿的,假如真是你拿的,又岂能让人搜出来?”

冼皓冷笑道:“对呀,敢说这种话,说明心里有底。如敢提议验伤的人,肯定知道自己身没伤。”

一直没怎么说话的庄梦周突然开口道:“你们不必在这里斗嘴了,哪怕说到明天,有用吗?该办什么去办什么,已有的线索马去查!冼皓,你来一下,我有些话要和你单独聊聊。”说完话也没管冼皓答不答应,他已经甩手出了书房,径自进了冼皓的房间。

“我要和你单独聊聊”,这曾是丁齐的“专业套路”,怎么也让庄梦周给借用了?看着一脸疑惑的冼皓跟着庄梦周进了房间又把门给关,丁齐的感觉多少有点别扭。大家暂时结束了这场互相猜忌式的分析,都坐在客厅里等着。

谁也不知道两人在屋里私下谈了什么。范仰小声道:“庄先生该不会真去搜查冼皓的东西了?好歹先给她留点面子,所以在大家面前找了个借口。”

没人搭茬,或许是不知道该怎么接这话,或许是各怀心思。大约过了一刻钟,庄梦周突然推门出来了,好像是有点生气的样子,直接走向了门口的屏风处,一边走一边说道:“你不走,我走!”

叶行有些纳闷地站起身喊道:“庄先生,你要往哪儿走?”

庄梦周在屏风旁站定脚步,转身道:“当然是从哪里来、到哪里去!我要离开镜湖,不想再待在这里。”

叶行:“你怎么可以在这个时候离开?”

庄梦周反问道:“君子不立危墙。既然我们有人心怀叵测,已经出事了,连刺客都蹦出来了!这种时候还不走,难道我是白痴吗?”

叶行:“你想这么一走了之?怎么也得等到事情查清楚之后,否则也太不负责任了!”

庄梦周面现怒容道:“你有没有搞错?我欠你什么吗、对你有一毛钱责任吗?当初不是我自己要来的,是老朱请我来帮忙的。能帮的忙我也都帮了,难道还不够吗?江湖险恶,有些人终于暴露出心地丑陋,我懒得再看了!

素不相识前来相助,我有什么义务非得继续留在这里?你又算什么东西,有什么资格要求我冒着生命危险陪你们玩下去?居然说这种话,你这种人,有多远滚多远!”

刚才他说要走的时候,其他人都没有吱声,只有一直没太搞清楚状况的叶行提出了质疑,却当场挨了一顿骂。庄梦周骂完之后便转身而去,叶行又在后面喊道:“你这样做,分明是心虚!”

庄梦周头也不回道:“有证据报警抓我。”

他这么走了。叶行被骂得有些发懵,好像还没反应过来。而其他人仍然都没说话,脸色也都不太好看。

庄梦周的突然离去,让丁齐也很有些意外,诚如叶行所言,此时离去确实显得心虚、很有嫌疑。但这些江湖高人行事,虚虚实实,不能以常理度之,说不定偏偏反其道行之……丁齐刚刚这么想的时候,突然又醒悟过来,不禁暗暗心惊。

自己这是怎么了?十八岁那年不告诉过自己,将来不论遇到什么事,都不能乱了方寸吗?转念之间能明白的,其实庄梦周的离去,是一个正常人在这种情况下最正常不过的反应,反倒是丁齐自己刚才的思维方式不太正常。

这对于丁齐而言,是不应该的。有时候想多了并不要紧,但不能将显而易见的、最正常的情况反而给抛开了。江湖高人可能不是平常人,但也是正常人,刚才庄梦周骂叶行的那些话,虽然不听,但一句都没说错啊!

正文 正文_084、我的刀有毒

看待庄梦周的行为,要站在庄梦周的角度。假如庄梦周没有问题,那么他只是受人所托来帮忙的惊门前辈。《方外图志》不是他的,小境湖也不是他的。如今这些人搞出了状况,参与者都可能有生命危险,他干嘛还不离开,而且谁也不能要求他继续留下。

假如在这种时候还要纠缠不清,不及时抽身而去,那就不是老江湖而是愣头青了。君子不立危墙,这句话的确是至理名言。朱山闲等人都没有说话,甚至面露愧色,应该都想到了这一点,谁也没法开口挽留,好端端的怎能让别人再趟这趟浑水?

可是并非所有人都能这么拿得起、放得下、说走就走的。刚刚发现了仙家方外世界小境湖,又猜测那失踪的《方外图志》中可能记载了更多方外世界的线索,怎能不动心?

庄梦周也借此表明了态度,他并不贪图这些,能进入方外仙家世界一游、有所收获当然是好事,但绝不会迷了心窍。当然了,假如庄梦周真有问题,那么情况又完全是另一种可能了,他就是在故布疑阵,并借此潜伏到暗处。

庄梦周已经走了,叶行想还嘴都找不着对象,他有些尴尬地站在那里,似是解嘲般地说道:“要么庄先生有问题,要么他就是怕了!”

庄梦周是不是怕了,丁齐并不清楚,但他能看出来,叶行显然很惊慌,也非常害怕,这是一种推己及人的心理。正因为他自己怕,才会说别人也害怕。叶行之所以会站出来质问庄梦周,就是基于这种心态。

庄梦周能走,因为他本就不住在境湖,随便去哪里猫起来都可以,但叶行却不能像他那样潇洒脱身。一方面叶行肯定不会甘心,因为刚刚得传方外秘法、有了发现与进入小境湖的希望,另一方面他也走不了。

是叶行率先说出了“知根知底”这四个字,那时他想到的应该就是自己的情况。他的老家就在境湖市郊,他的工作单位以及倾注了心血的事业就在境湖市内,不可能放下这一切跑掉,再说又能往哪儿跑呢?假如真的跑出去落了单,又被企图杀人灭口的凶手追上,岂不如送死一般?

人的心理就是这样奇妙,叶行走不掉,所以很羡慕能脱身的庄梦周,因而不愿意看到庄梦周就这么脱身,想让他一起留在这个困局中。假如庄梦周没有问题,有这位江湖高人在身边,安全就更有保障;假如他有问题,那么转移到暗处潜伏岂不是更危险。

叶行自己可能还没有完全想明白这种心态,丁齐倒是替他看得很清楚。一屋子人仍然沉默,或者说正在沉思。叶行显得更尴尬了,恰好看见冼皓从屋里走了出来,赶紧问道:“冼师妹,庄先生和你说了什么?”

冼皓的脸色倒看不出什么来,因为她平日的神情一直很冷淡,总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可是架不住人长得美,便怎么看都好看,得了冰美人这样一个绰号。冼皓的心情显然不是很好,冷冷答道:“关你什么事!”

这时朱山闲起身道:“庄先生说的对,赶紧去办正经事吧。我去上班去找区公安局帮忙,老谭去查别的线索。你们几个要注意了,尽量不要落单,上下班也尽量不要走特别偏僻的路线。那刺客的身手相当不错,可能还会找机再动手。

平常情况下,比如大白天在公共场所、有在公安天眼系统监控的地方,倒也不必太过担心。刺客就是刺客,他很害怕自己暴露。如今毕竟是现代法制社会,公然行凶杀人的话,警方一定会当成大案要案来办的。”

这番话既像一种宽慰,又像是一种警告。冼皓淡淡道:“确实也不用太过担心,我的刀不沾血,但是却有毒。那刺客能不能活命还两说呢,就算是能保住命,十天半月之内也别想再动手了。”

范仰:“真的吗,什么毒?”

冼皓:“毒就是毒,有必要告诉你吗?就像你说的,江湖飘门中人,最擅长潜伏、追踪、逃遁、刺杀,怎么可能不会用毒?”

朱山闲和谭涵川已准备收拾东西出门,他们打算一起走,到了外面再分头行动。叶行正在犹豫,考虑是不是搭范仰的便车一起去上班?范仰又突然说道:“也许我们都忽略了另一种可能,刺客就是冲着人来的,就是阿全和冼皓在外面的仇家!”

朱山闲放下公文包道:“哦,你是这么想的?”

范仰:“该想的都要想到,我们谁知道阿全的底细,谁敢保证他有没有干过杀人放火的事情?”

丁齐道:“阿全不在这里,你想怎么说都可以。”

范仰扭头看着冼皓道:“我就不信你没有杀过人!”

冼皓没有搭理他,但居然也没有开口否认,只是低头看着左手中握的短刀。真正愣住的人是丁齐,谁都希望自己喜欢的姑娘纯洁无瑕,冼皓看上去美如冰雪般纯净,实在难以想象,这样一位姑娘居然也杀过人。

这也许本就不是一相情愿的事,冼皓身为飘门中人,怎么可能是一张简单的白纸?丁齐早该反应过来了,只是他潜意识中不愿意去深想。

今天凌晨三点,冼皓察觉院子里有动静、发现有人悄悄摸进来了,待到刺客推门而入时,她潜伏在门边抬手就是一刀。这是普通人能做到的吗?一般姑娘家哪有这种反应!冼皓刺的是左肋偏上部位置,查验众人身上有没有伤痕时,还特意指出来了。

丁齐好歹也算一位医生,他看得很清楚,那一刀就是奔着心脏去的,只要扎进去了,连抢救都来不及!那刺客只要稍微闪慢一点,早就是一具尸体了。怎么形容那一刀的感觉呢,隐蔽、狠准、果决,杀人丝毫不犹豫,绝不可能是她第一次这么做。

那刺客看似只是划破了一点皮,实则当时是命悬一线,估计也是被吓得魂飞天外,转眼就逃走了……却没想到,刀上居然还有毒!

其他人都出门了,叶行终究还是搭范仰的车一起去上班了,屋里只剩下了丁齐和冼皓,两人就这么默默地坐着。

最终还是丁齐率先打破沉默开口道:“庄先生究竟和你说了些什么?”

人和人的待遇是不一样的,叶行在同样的问题上碰了个钉子,冼皓此刻却抬头道:“庄先生劝我离开,隐匿行踪不要再回来。假如想回来,也要等到能确认这里彻底平安无事之后。但是我没有答应,他说来说去,好像有点不高兴了,也就没再劝我了,结果是他自己走了。”

丁齐:“他走的时候说的那番话,也很有道理啊,你为什么没听呢?”

冼皓淡淡一笑:“因为他在屋里说的又些话,我并不爱听。”

丁齐:“他说什么了?”

冼皓:“他说既然尚妮已经走了,我一个姑娘家也没必要单独留在这里,就让你们这些男人去折腾好了……他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看不起女人吗?况且我也不是什么弱女子,有自保之能。

我再说句实话,我们这九个人当中,若真要动手,只有对付老谭我没什么把握。至于其他人,我还真都不惧!”

丁齐:“惧不惧是一回事,走不走是另一回事。庄先生也未必是怕了,反倒是叶行真的害怕了。”

冼皓点了点头道:“你说的对,单我的想法是不一样的。想找我来便找我来,想让我便让我走,那我成什么人了?我已经分享了这个秘密,也付出了自己的努力,它就是我的人生经历。人一辈子,也很难经历这样令人动心的事情。要说危险,在哪儿没有危险?”

丁齐附和道:“庄先生可以置身事外,而你并不把自己当成外人。”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丁齐突然意识到,如今因各种原因已经离开的,居然都是“外面”的人。

第一个出事的石不全,并非境湖本地人,也不是这一事件的始作甬者,他也是被请来帮忙的,先后离开的尚妮和庄梦周都是属于这种情况。也许正是因为这样,庄梦周才会劝冼皓也离开、不要再参与这件事,这本就不是他们的事。

假如冼皓真听庄梦周的建议也走了,那么如今剩下的“外来者”就只有一个谭涵川了。其实谭涵川并不完全算是外来者,他和朱山闲就是一伙的,早就听过朱山闲的历代祖师传说,和朱山闲一起就在查找小境湖。

丁齐刚刚还在感叹这个团队已经出现了裂痕,那么庄梦周的离去,就是第一次公开分裂。先前尚妮是有事暂时离开,阿全是出了意外,庄梦周可是主动闹掰的。

冼皓轻轻叹了一口气道:“对,我如今并没有置身事外。我已经参与了这件事,它已经是我自己的事。”

丁齐很想问——你没有走,是不是也我还在这里的原因?但这话他没好意思问出口,想了想又问道:“江湖飘门中人,是不是真的最擅长潜行、追踪与行刺、暗杀?”

冼皓:“如果和其他八门相比,的确是这样的。你是不是觉得很意外,或者说有些失望,我并不是你想象的那样,还有不为人知另一面。”

丁齐直摇头,赶紧解释道:“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好奇而已。”

这话言不尽实,所以反应有点夸张。丁齐的感觉不能说是失望,而是多少有些惊诧。他刚开始接触这些江湖八门高人时,感觉个个神秘莫测,可是随着相处的时间久了,对各种门槛套路也开始了解了,也就渐渐习惯了,甚至将自己也当成了其中的一员。

可是现在看来,江湖水深呐,还有他并不了解的另一面,比如刚接触到的所谓的“黑活”。谭涵川干黑活显然很顺手,眼前的冼皓肯定也干过,至于石不全恐怕也不例外。范仰甚至公开的问大家——你们谁敢保证,阿全没有干过杀人放火的事情?

冼皓:“你还不如直接问我——是不是真的杀过人呢?”

丁齐有些尴尬道:“如果你自己不想说,这话我就不该问。假如真有这么回事,你能告诉我吗?只说你可以说的……”

谈话进行到这里,好像又进入了心理诊室中的会谈模式,丁齐其实是在引导冼皓,心中也隐约有所期待。他对此是很有经验的,一个人诉说出自己隐秘,就是打开心扉的过程,他好像真的很想“打开”她、真正地了解她。

“和你也没什么不能说的,我还没忘记你是个心理医生。我真的杀过人,是仇家。我小时很普通,过的就是平常的日子,但在一般人看来,家境也是很不错了。可是七岁那年,突然遭遇了家破人亡的剧变。

我的父母都进了监狱,再也没有出来。家里的企业也破产了,然后变成了别人的。而我名义上虽被亲戚家的收养,但实际上也和流浪街头差不多。我等于是被师父捡走的,丢了也就丢了,几乎没人过问。

我跟随师父学艺、长大,若不是这样,你觉得现在人家的孩子,能下功夫去练那些吗?当年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也不知道自己是犯了什么错,为何会遭遇这些?等到我出师之后,才明白那一切原来不是我的错,也查清了当年的变故真相。

我父母经营的企业确实有些问题,被人抓住了把柄,但他们的过错并不严重,就算被查了出来,也只是巨额罚款还不至于坐牢,所以就拒绝了某些人的敲诈。可是没有想到,他们等来的却是谋财害命,被人陷害入狱,我出师时他们已不在世。

我找到了当年那些谋财害命的人,我们杀了不止一个人,而是一伙人,共有十五个,让他们都尸骨无存……”

看着如冰雪般的美女,口中却说出了这样一番话,照说会令人心惊肉跳。但丁齐却没有这种感觉,他的心甚至变得越来越柔软、充满了怜惜。冼皓说话时微微低着头,发丝飘散在额前,他甚至想伸手帮她轻轻的拨上去。

冼皓性情冷淡,不仅有点洁癖,而且很排斥与人接触。在丁齐眼中,这些其实都是心理问题,而心理问题必有其根源,现在他明白了。

冼皓刚才回忆的往事,一连杀了十五个人,而且让对方尸骨无存,这简直令人毛骨悚然。但丁齐关注的却是另外的细节,下意识地问道:“你们?”他听得很清楚,冼皓说的分明是“我们不止杀了一个人”。

冼皓微微一怔,随即解释道:“就是我,也是我们,我代表的是我们一家人。”说到这里又抬起头来,眼中已闪着泪光,带着些许哽咽声音问道,“我是不是一个怪物?”

丁齐:“不不不!你应该也查过我的身世,我们同病相怜。而且你知道,我其实也杀过人。”

有时候想得到另一个人的认同,并不是单纯地表示能够理解或支持,而是告诉对方,自己也有过同样的经历。说着话,丁齐伸出了手,“第一次”握住了她的手。冼皓的身子微微一僵,又似轻轻抖了抖,却没有闪开,也没把手抽出来。

丁齐握住的是右手,她的左手刚才还拿着刀,此刻刀不经意间已经放下了,丁齐顺势又把左手给握住了。刀有毒,可是手却很柔软,就像在梦中已经握过,或者说就是梦中想要感觉。冼皓的头垂得更低了,似是紧张或是羞涩。丁齐能摸到她的脉搏,心跳显然加速了。

丁齐的心跳也在加速,忽然有种很萌动或者说很冲动的感觉,他很想用力地把她拉过来,然后紧紧地抱在怀里……好好安抚一番,或者是安抚再三。

他可真是色胆包天,眼前分明是一位曾杀人不眨眼的女子啊!但是话又说回来,他也的确相当够胆,否则当初又怎会主动进入一位变态杀人狂的精神世界,还把对方给弄死了。

丁齐此刻在想什么呢?当他意识到那种几乎抑制不住的念头时,又不禁想起了当初刘国男说的那句话——男人都不是好东西!

果然如此吗?冼皓刚刚诉说了隐秘的往事与凄惨的经历,他被深深打动之后,现在满脑子想的居然是怎么把她抱到怀里来!美色当前,自己也是男人,好像是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啊?

从脉搏就能感觉出来,冼皓此刻心中也很凌乱。丁齐正想再做些什么的时候,冼皓突然抬头道:“我差点忘了正事,现在时间差不多了。”

她说话时手还被丁齐握着,神情有些慌乱,脸上也带着红晕。丁齐正想好事呢,有些纳闷道:“什么时间差不多了?”

冼皓:“你去一趟庄先生住的酒店,看他还在不在那里?他应该已经走了,但在别人看来,你就是追过去想挽留他或者劝说他的。”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二月,我眼巴巴地看着大家——别忘了投月票啊!)

正文 正文_085、我想抱抱你

丁齐出了小区,步行来到庄梦周住的酒店,一路行色匆匆的样子。庄梦周已经退房走人了,丁齐还很关切地询问前台以及门厅的服务生,庄先生是什么时候走的、走的时候有没有说要去哪里,随身都带了什么东西等等。

若是普通的客人,服务员还真不一定能记住,但庄梦周鹤发童颜、器宇不凡,谁见了都有印象。他半个小时前就走了,只带了一口行李箱,箱子并不大,是无需托运就能拎上飞机的那种。庄先生没有坐在酒店门口排队等客的出租车,自己用手机软件叫了辆专车离开。

丁齐没有找到人,只好又返回了南沚小区。进屋一看,冼皓正坐在客厅里的沙发上等着呢,他有些意外道:“你怎么先回来了,不是应该跟在我后面的吗?”

丁齐既是一个人去的,也是和冼皓一起去的。这是什么情况?冼皓告诉他,尽管做出独自去找庄梦周的样子,也不必管她在什么地方。刚开始丁齐以为这是庄梦周和冼皓商量好的把戏,结果冼皓却说这是她自己的主意。

冼皓这么做的原因也很简单,假如他们中真有人有问题,甚至在外面还有与之勾结的同伙。那伙人肯定也关心庄梦周是不是真走了、去了哪里,说不定会在暗中观察。说实话,刚才因为有事打岔,其实丁齐去的晚了些,应该在庄梦周刚离开酒店时就赶到的。

这也不要紧,庄梦周既然敢走,就自有脱身之计,而且暗中说不定还有人保护和观察情况。别忘了冼皓能想到的,朱山闲和谭涵川同样能想到。老谭和老朱可是半个多小时前就出门了,假如真有人跟踪庄梦周的话,他们也应该能发现。

但丁齐这一趟也不算白去,因为对方同样可能在关注这栋小楼的情况,毕竟这里才是众人的“大本营”。丁齐突然独自出门,而且是步行没有开车,不知道他是去干嘛的。假如真有人在暗中盯着,说不定能将之引出来。

丁齐来回的这一路上,并没有发现冼皓的踪迹,冼皓也特意叮嘱他不要四处寻找什么,心里有数就行,就当她是不存在的。江湖飘门隐峨术的玄妙,如果不是刻意观察的话,丁齐也确实很难注意到冼皓究竟躲在哪里,却没想到进门就看见了她。

见丁齐的诧异之色,冼皓笑道:“看来你还不明白跟踪、追踪与盯梢的区别。我只是盯梢并不是追踪,事先知道你的行走路线和目的地,完全不必跟在你后面,那样反而容易把自己给暴露了。我要提前到达不同的地点,从不同的角度观察你周围的状况。”

飘门高手,真是飘忽如鬼魅呀!丁齐又问道:“你不是小区大门出去的吧?”

冼皓:“当然不是,今天那个刺客也不是,我们都是从南沚山森林公园绕的路。这个小区别看平时住的人不多,可是监控镜头却不少,不仅有物业装的,还有公安部门这几年装的天眼系统。

公安部门的监控系统就不说了,能碰也最好别轻易去碰,但小区物业的监控很容易被人黑进去。这样对方根本不用露面,就能掌控我们平日的行踪了。可是南沚山森林公园里并没有什么监控镜头。”

丁齐:“对方会有那样的黑客吗?刺客不仅身手不凡,还是计算机高手?”

冼皓:“什么可能性都要想到,刺客可能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伙人,说不其中就有人懂这些。黑客当然是有的,我们中就有,只是没有电影里那么夸张。阿全平时干的黑活,主要就是这些技术活;至于老谭的黑活,就大多是体力活了。”

丁齐微微一皱眉:“你的意思是说,如果阿全躲到了什么地方,还能观察到我们平时活动的情况?”

冼皓:“不排除这种可能,但是想太多也没用……丁齐,所有人当中,你最信任谁?”

各种可能性大家已经分析得很多了,搞得每个人都有嫌疑的样子。这是一种非常危险的信号,假如你怀疑所有人、谁都不信任,自己的处境反而是最凶险的,会成为对方最好对付的那一个目标。

不可能除了自己之外每个人都有问题,而且大部分人应该都是没有问题的,这是显而易见的事实。假如大多数人都有问题,而且是勾结在一起的,那还搞什么小动作啊,在小镜湖里直接把另外没问题的人就给收拾了。

所以冼皓这个问题很重要,这种时候必须找到可以信任的,能一起协作、互相保护与掩护的同伴。丁齐想了想答道:“除了你之外,我最信任的人当然是老谭。”

冼皓:“哦,为什么?”

丁齐:“阿全出事的时候,老谭和我一起在小境湖里,他只比我早出去二十分钟。你出事的时候,老谭就在我旁边……其实这些都不是主要原因,他当初能够展开自己的精神世界让我进入,就是一种完全信任的态度。

这种感觉可能不太容易理解,但是从我的专业角度,知道那是一种什么样的状态,这是骗不了人的,心理有丝毫顾忌都做不到。至少对于我来说,他是最光明磊落的一个人!其实话又说回来,将各自的秘术传授给我的人,都是值得信任的。”

冼皓:“那你是把尚妮排除在外喽?”

丁齐:“不是的,也包括尚妮和庄先生。尚妮的心盘术有师承的规矩,而且她自己修炼得还不到火候,但是介绍的时候,她并没有隐瞒什么。至于灵犀术,我有所体会之后也就明白了,它没有什么现成的法诀可以传授,只能靠点拨。”

冼皓:“你对这些人就没有起过疑心吗?包括我!也许我们传授你秘术,只是想利用你、通过你达到目的。你是除了叶行之外,所有人当中看似最好控制、最没有威胁的一个。”

丁齐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听你的说法,我好像也是最安全的一个了。说实话,今天凌晨坐在客厅里的时候,有那么一段时间,我看谁都觉得可疑,甚至也包括老谭,恨不得把身子缩起来,在你们眼中变得透明消失。

但在庄先生骂了叶行一顿、转身离开之后,我又突然醒悟过来,实在不应该有这种感觉的,至少不应该连老谭都怀疑,自己问自己——我这是怎么了?”

冼皓淡淡一笑:“其实那不是你的错,当时那种气氛,的确是人人自危的感觉。你刚才说除了我之外,你最信任的人是老谭,那么我还排在老谭之前吗?我和老谭可不一样,我有很多不为人知的事情,以前从未告诉你,现在也并没有全部告诉你。”

丁齐:“你当然和老谭不一样,你对谁的戒心都很重,人都有自己的私秘嘛。我说除了你之外,是指我现在并没有想应该信任还不是信任你……我可以说,这因为感情因素吗?”

他的语言组织得有些乱了,不知道该怎么描述,最后干脆给了这样一个答案。冼皓刚才说话时笑了,她还是露出笑容的时候更好看!

其实刚刚发生的事情,就说明丁齐选择了信任她,那就是一次协作。冼皓让丁齐“单独”出门,丁齐二话不说就去了,这已经很能说明问题。

冼皓:“那你说其他人会不会互相信任呢?比如老朱,他又会选择信任谁呢?”

丁齐:“老朱肯定也是最相信老谭,他们两个互相知根知底,几乎就像是穿一条裤子的。至于其他人嘛,我一时间还没有分析得太明白。”

冼皓瞪了他一眼,语气微带娇嗔道:“傻子!你从出门到现在,就没有看过一眼手机吗?”

“我还真没有没事就刷手机的习惯,除了感觉特别寂寞、情绪特别低落的时候。”说着话丁齐掏出了手机,发现朱山闲建了一个微信群,把他和冼皓、谭涵川都拉了进去。总共四个人的小群,名字起的却很特别,居然叫“方外:消失的八门”。

原先的九个人当中,石不全、范仰、叶行、尚妮、庄梦周都不在这个群里面,未必就是因为都不可信任,有各种不同的原因没加进来。但此刻群中这四个人,至少是朱山闲认为可以互相信任的,应该及时互通消息。

朱山闲先前只是建了群,并没有说任何话。丁齐刚把手机打开,朱山闲就发了第一条留言:“暂就我们四个,不必再拉其他人进来,也不要将这里的消息转出去。”

但现在最吸引丁齐注意的,不是手机而是冼皓,他的视线很快离开手机屏幕,又看着冼皓,因为他从未见过冼皓有刚才那样的表情和语气。冼皓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面露羞色低下头道:“干嘛这样看着我,丁老师在想什么呢?”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冼皓已经不再称呼丁齐为丁老师,而是直呼其名,这是不经意间发生的变化。此刻突然又叫了一声“丁老师”,可是语气又显得不同。丁齐不禁脱口而出道:“其实……我只想抱抱你!”

这真是言为心声啊,就在几秒钟之前,他也没想到自己竟会直接说出来。其实刚才两人单独在客厅里的时候,丁齐就一直在动这个念头,结果被冼皓打了个岔,让他出去溜达了一趟。但是这念头并没有被打断啊,此刻感觉又泛了上来。

冼皓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因为丁齐已伸手抓住了她的胳膊,还想顺势把她拉进怀里。这是要耍流氓吗?冼皓可是杀人不眨眼的高手,沙发上还放着那把刀呢!可是他的动作怎么显然得如此自然,还有几分熟悉感,难道是曾经演练过?

丁老师不愧是丁老师,该想、敢说还敢干。

这次冼皓一闪身就挣脱了,呼吸有些凌乱道:“别动手动脚的,也不想想这里是什么地方、现在是什么时候!今天刚刚有刺客闯进来,说不定还有人在暗中监视呢,你可千万别乱来,否则我会收拾你的!”

丁齐可是一位心理学专家,能从对方的反应和说的话中听出很多信息。假如一个人内心中真的完全不愿意,那么就直接拒绝好了,没必要说出那么多“不能”的理由。既然她是这种反应,那么潜意识中的态度就很明显了,不是不可以,只是此时此地不合适。

假如冼皓真想收拾丁齐,他此刻应该已经被收拾了。但丁齐毕竟不是流氓,既然冼皓挣脱了,他就讪讪滴把手缩了回去。假如这时候再有更进一步的强行举动,反而会遭人反感,那就不是调情而真的成了故意非礼了。

丁齐又在沙发上很老实的坐好,冼皓没有再坐下,就站在那里道:“我真不明白,你的脑袋是怎么长的,都在想什么呢?在这种时候,居然还动这种心思,你就一点都不怕吗?”

丁齐苦笑道:“我很清楚现在的处境,但这是两码事。人总会经历各种意外,包括负面的环境,但那又怎么样,就不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了吗?”

丁齐是一位精神科医师、心理咨询师、心理医生,平日接触到的各种负面信息简直不要太多,经常和各种心理扭曲和精神不正常的人打交道。假如受其感染,那他自己还过不过日子了?

每天都有可能会遇到令你担心的事情,可是每天也都有你想做的事情,这需要分清楚。比如知道世上有变态杀人狂,为此日夜揪心,难道就不能谈恋爱了,该搞对象还是得搞对象啊!所以丁齐的思维方式的确可能和一般人不太一样,这也决定了他的行为模式。

就比如说现在吧,的确出了事,但只能坐在这里愁眉苦脸吗?明明有机会和喜欢的姑娘单独相处,两人的关系可以更加亲近或者说亲热,那又何必不做些什么呢?又不耽误什么!

或者换一种说法,借用庄梦周的那句话,无论发不发现方外仙家世界,你能不能享受那一碗片儿川?这是一种人生态度。和他在一起相处久了,反倒容易受他的感染、接受他所引导的正面能量,这也是一名优秀的心理医生应有的特质。

就比如说冼皓吧,已经完全从刚才回顾往事的伤感情绪中脱离出来,进入了另一种状态。冼皓平复了一下呼吸,又瞪了丁齐一眼道:“假如刺客现在又来了呢?”

丁齐:“刺客不是中毒了嘛……你的刀是真的有毒吗?”

刚问出这句话他就后悔了,心理医生不该犯这种错误的,这不是破坏气氛、自己给自己打岔吗?但两人之间毕竟不是做心理咨询,而且这也是丁齐很好奇的事情。

果然只见冼皓有恢复了平常的表情,很郑重地答道:“当然是有毒!假如在普通人手中,那就是普通的毒,可是在我的手中,那就是剧毒。”

丁齐不解道:“这又是什么道理?”

冼皓嘴角微翘道:“道理很简单啊!比如那块景文石,假如在普通人手里,它就是河滩上捡来的普通石头,但是在丁老师手里,却是打开方外世界的钥匙。”

这可一点都不简单好吗?丁齐追问道:“在不同的情况下,毒性分别有多猛?”

冼皓拿起沙发上的短刀道:“假如是你拿着这把刀,不小心把自己的手指割破了,如果处置及时,最坏的结果可能就是那截手指坏死。假如是我故意划破的,就算你事后跑到医院去治疗,恐怕也得截肢了。”

丁齐倒吸一口冷气道:“这么厉害!那么假如处置得不及时呢?”问出口之后便意识到,这好像是一句废话。果然只见冼皓白了她一眼,并没有回答,因为答案是显而易见的。

丁齐只好又问道:“那个刺客的情况会怎样?”

冼皓低头看着短刀道:“我也不好确定。假如他有老谭那么厉害的内练功夫,及时把伤口周围感染的皮肉都剜掉,是能保住命的。但那样会失血较多,祛除残毒也需要时间,短时间内是很难再动手了。”

恰在这时,放在茶几上的手机亮了,朱山闲又在群里发了一条微信。

正文 正文_086、天眼

区长果然可以在某些时候适当利用职权,朱山闲找区公安局帮忙,已经查到了结果。这个结果就是没有结果。不仅是雨陵区,境湖市其他各区昨天晚上到今天凌晨,都没有拘捕过一个叫石不全的人。

昨天也不是什么特别的日子,警方并没有任何重大行动,全市范围内无非发生了一些治安案件或者说事件。从昨天下班后到今天上班前,因种种原因有十七个人被拘捕,其中六个是女的,另外十一人的照片甚至都发到了朱山闲的手机上,并没有石不全。

这条线索就此断了。其实丁齐的心情也很矛盾,他居然很希望阿全是被警方扫黄抓进了看守所,这样反而证明阿全是安全的,也没有别的问题。而朱山闲查的当然不止这么一件事,他还托人给石不全的手机定位,提供了号码。

结果雨陵区公安局那边反馈的消息,这部手机目前不在雨陵区能连上信号的范围内,否则哪怕是关机了都可以定位的。至于境湖市的其他几个区,暂时无法定位。因为在未正式立案的情况下,这种事情可能是侵犯公民隐私的。本区公安局可以私下给区长帮忙,其他区就不太好开口了。

冼皓可能是为了掩饰方才的羞涩与慌乱,拿起手机在后面跟了一条:“庄先生已经退房走了,丁老师刚才去酒店找了一趟,我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状况。”

谭涵川随即回道:“我亲眼看着庄先生坐车离开酒店的,当时也没有发现什么。”

没有发现并不能说明一定就没有状况,对方有可能在暗中盯着,但并没有什么动作,可能也想到了朱山闲等人也会在暗中观察。朱山闲又来了一句:“老谭,你那边的情况怎么样?”

谭涵川:“正在盯着和尚呢,在等合适的机会下手。”

顶云一直待在阅江寺里,和尚有早课、晚课,白天还接待了几拨有身份的香客,确实不太好下手。谭涵川一直等到黄昏后,才把顶云给“弄”了出来。

顶云在禅房中莫名被人劫持,头被蒙住了,嘴也被捂上了,动弹不得亦无法呼救,只觉身体如腾云驾雾一般被人夹着走。等到屁股重新落地、头罩掀开,才发现人已经来到阅江寺外江边的树林里,面前站着一位身着迷彩服的蒙面大汉,手持着一把镰刀架在他的脖子上。

顶云不愧是修过禅定的,没有乱动也没有大喊大叫,表现得很镇定,声音微颤地问道:“施主有何见教?贫僧是出家人,身无长物、不蓄钱财、持戒精严,平生慈悲为怀、亦从不与人结仇……”

蒙面大汉打断他道:“行了,你不必表白!我也不是坏人,更不是打家劫舍的。很抱歉,今天请大师来,只是想私下问点事情。请您告诉我,从昨天下午到今天早上的一举一动,哪怕在什么时间上了几趟茅房都不要错过。

请你您好好回忆回忆,可不要有意隐瞒任何一件小事,出家人也不打诳语。假如我听见有言不尽实之处,手会抖的……”

谭涵川没有直接问石不全的事情,那样既会引起对方的警觉也可能暴露自己的身份。另一方面,让顶云详细讲述其经历,假如他撒谎的话,在细节上最容露出破绽,毕竟为了掩盖一个事实,就需要凭空编造出更多的东西。假如是那样,这和尚就有问题了。

顶云倒也配合,什么都讲了。谭涵川没有听出什么问题来,所有细节和他已掌握的情况也完全能对得上,于是便收起镰刀道:“大师,今日多有冒犯。请您不要怪罪,就当这是一场修行吧!”

顶云起身念了句佛号道:“施主若有事,不必太过担忧。佛祖保佑,吉人自有天相,只要多行善事、广结善缘,当能逢凶化吉。”

这老和尚既然能混上境湖市政协委员的位置,当然也不傻,他已经隐约猜到对方是为什么事来的。凌晨两点多丁齐突然来电话问石不全的下落,晚上天黑后又出了这档子事,其中没有联系才怪呢!

谭涵川摆手道:“这里离阅江寺不远,您自己能走回去吗?我就不送了!”言毕闪身离去,身影很快消失不见。

顶云在原地愣了半天,这样就完了?假如不是出家人不犯口业,他简直想爆粗口。这tm算怎么回事?不就是想问几句话嘛,用得着这么干吗,也太吓人了,人和人之间还能不能好好交流了?

天太黑,精神也太紧张,顶云并没有看清蒙面大汉的身形,但他已经“猜到”了对方的身份,十有八九就是凌晨时打电话的丁齐。但是顶云并没报警,因为没有任何证据,而且这事就算报了警,tm的怎么说呀!

卖春团伙的组织者,俗称鸡头。谭涵川对顶云还算很客气,但对那位鸡头可就没那么客气了。谭涵川与顶云告辞后,就马不停蹄地从江北赶到了江南,然后打了那张小卡片上的联系电话,谈了一番生意,报了附近一家高档酒店的房间号。

小姐是被鸡头开面包车亲自送来的。小姐下车去酒店了,那里也是她经常做生意的地方,熟门熟路。鸡头将微面停在了附近一个僻静的小巷里等候,特意找了一个监控拍不到的地方,刚把车停好,就听后面咣地一声响,好像是尾灯被撞碎了。

鸡头打开门正准备下车查看并理论,就被人打晕了……等他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到了江边的树林里,面前站着一位死神般的蒙面大汉。对方二话不说,先把他给收拾了一顿。

鸡头彻底懵逼了,不仅当场吓尿了,而且涕泪交流、叩求好汉饶命!他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敢做这种生意的,多少是认识点人、有点关系的,而且平时有固定的地盘,该打点的也尽量都打点到了,怎么会冒犯这样一位尊神?

难道是自家的小姐哪次没服务好,把高人给得罪了,又或者是因为同业竞争?谭涵川警告鸡头老实点,否则就丢到江里去喂鱼。其实鸡头已经很老实了,还没等谭涵川怎么问呢,他就什么都交代了。

鸡头自称是个安分守己的生意人,也是个经常行善积德的好人,虽然从事特种行业,但也是为了满足社会需求、解决就业问题。他从未玩过仙人跳一类的把戏坑害过顾客,也从来没干过逼良为娼的事情,手下的小姐都是自觉自愿的。

虽然手下的每位小姐他都先试过,而且她们还经常免费为他服务,但那也是为了检验服务技术,并定期进行专业培训,以提高服务质量,更好地满足客户需求……谭涵川叫他闭嘴,只需回答问题——昨天晚上都在什么地方做了几单生意?

这种生意也是分片包干制的,丁齐租住的公寓那一带,都是这位鸡头负责。鸡头如实交代了问题,唯恐回答得不够详细,最后一咬牙,把临近地盘上几位鸡头的情况也供了出来。

谭涵川没发现什么线索,虽然本就没报太大希望,但也难免感到失望。他把鸡头给放了,还告诉对方,他就是开对方那辆面包车来的,车就停在公园墙外,自己去找!

鸡头如蒙大赦,临走前还不住的感谢对方肯放过自己,跑出树林才发现这里是小赤山公园。他在墙外找到了自己的面包车,后车灯居然是完好的,赶紧开车走了。鸡头意识到可能不是自己犯了事,而是昨天的某位客人可能有问题,他被无辜殃及了,可真够倒霉的!

但是他也不敢去追究,更没有报警,在车里找到手机,联系上那位早就给他打了很多电话的小姐,告诉对方事情出了点差错,先回去休息吧。

鸡头自己却没有回去休息,天一亮就开车去了江北的阅江寺,烧了当天的头一柱香以去去晦气。他还特意拜见了德高望重的顶云大师,请求这位高僧赐福……

朱山闲和谭涵川的调查都没有结果,最终查到有价值线索的人,反而是丁齐。朱山闲找区公安局帮忙的事情提醒了丁齐,他也认识警方的人啊,不论成与不成,总可以先找人帮忙试试。

昨天中午的时候,丁齐试着给市局的卢澈处长发了条微信:“卢处长,我有个朋友昨天突然失踪了,家属非常着急,担心他出了意外。能否请您帮个忙?”

大约过了二十分钟,卢澈应该是看见了这条微信,很简短地回道:“尽量把详细情况告诉我。”丁齐将他掌握的情况发给了卢澈,然后卢澈便再无消息,丁齐也不好追问催促。

卢澈曾特意对丁齐说过,假如将来有什么事情,可以找他帮忙。事实证明,这不仅是一句客气话。本来丁齐已经不抱什么指望了,就在今天早上,应该就是那位鸡头拜见顶云大师的时候,卢澈突然给他回了消息。

卢澈告诉丁齐两件事。第一是按照丁齐提供的的号码,石不全的手机无法定位,要么不在境湖市,要么手机就在没有基站信号的地方,或者已经损毁。第二是石不全昨天离开公寓后,又去了镜湖大学一趟,再从镜湖大学出来,然后去了小赤山公园。

卢澈能查到石不全离开公寓后的行踪,得益于现代科技手段。近几年,为了满足治安、反恐、维稳等方面工作的需要,公安部门在各大公共场所都安装了联网监控,被称为“天眼”系统。以石不全离开公寓的时间为起点,天眼系统记录下了他的行踪。

正文 正文_087、钓人的鱼

天眼系统分为两个部分,主干是公安部门监控网络,主要安装在各大公共场所,这也被称为内网。在必要的时候,这个系统还可以联上外网,比如某些企事业单位、学校、酒店、商场、小区内的监控。

卢澈只是私下给丁齐帮忙,所以动用的只是内网,他并不清楚石不全去境湖大学干了什么,但是发现后来石不全又去了小赤山公园,居然混在一群老头老太当中跳广场舞。一百多号人在空地上排队转圈边走边跳,转着转着,石不全就不见了。

公园里虽然也有监控,但毕竟数量有限,不可能照到所有的地方,而且镜头的角度范围也有限制。卢澈能提供给丁齐的情况,目前只有这么多了。

丁齐当然向卢澈表示了感谢,卢澈则回了一句道:“丁老师不用客气。我有个姐姐叫卢芳,前段时间还在我面前夸过你呢!”

丁齐不禁感叹世界真小,卢芳和卢澈竟然是姐弟俩!他立刻把消息通知了其他人。朱山闲中午的时候从办公室赶回来了,没顾得上吃午饭,和谭涵川、丁齐、冼皓四个人分析情况。

丁齐起初是一头雾水,他万没想到石不全在失踪前居然是跑去跳广场舞了,这演的是哪一出啊?经几位江湖高人一分析,这才恍然大悟,然后又为石不全深深地担忧。

假如遇到了危险,比如被人盯上了,应该往哪里躲藏再试图脱身?千万不能先往僻静的地方躲,反而要找人多喧闹的地方。阿全为什么要去小赤山公园?长江南岸的城市,六月末的天气,晚上八点钟左右,正是公园里最喧闹的时候。跳广场舞的队伍有好几拨,音乐声此起彼伏。

就算是高手,在那种环境下也很容易被干扰视听。阿全应该是察觉到了危险或者正在被人跟踪,所以就跑到小赤山公园去了,他混进了跳广场舞的队伍,然后趁机脱身……可是最终的结果,好像还是没有走脱。

有了范围就好办,谭涵川、丁齐、冼皓等三人立刻动身赶往小赤山公园。朱山闲却没办法,他还得回去开会。今天的会议很重要,是一周后市里某个大型活动的筹备会,朱山闲就是筹委会负责人,必须得主持,他这还是趁午餐时间赶回来的。

身在官场,有时候就是这一点不自由。

谭涵川等三人搜遍了整个小赤山公园,还是丁齐最先有所发现。他们最后找到的地方很僻静、很隐蔽,逛公园的人很少会走到这边来,靠着江边,岸上是一片树林。这里正是谭涵川昨夜收拾那鸡头的地方,没想到转了一圈又回来了。

丁齐走到这里,仿佛冥冥中有所感应一般,弯腰在江岸边拣起了一块石头。江滩上有很多石头,但这块不一样,丁齐认识,就是他送给石不全的那块景文石。这块石头是出入小境湖的“钥匙”,若是没有遇到意外的紧急状况,绝不可能被丢弃在这里。

发现石头之后,他们又仔细搜查了这片江滩,在泥泞的沙石间又找到了三枚菩提珠,应该就是顶云大师送的那串天台菩提中掉下来的。

冼皓和谭涵川又仔细验看了一番,分辨出了一些脚印痕迹,然后做出了推断。石不全应该是被人追到了这里,还发生了短暂地打斗。石不全当时没有带武器,紧急之下将景文石当暗器打了出去。他的手法应该是相当准的,非常有可能击中了目标。

石不全戴在手腕上的菩提念珠应该断了,大部分被江水冲走。据谭涵川和冼皓分析,石不全被逼到这里已无退路,打出景文石后便跳进江中逃走了。

这当然是一个乐观的分析,因为事情完全还有另一种可能,就是他遇害后被抛尸江中。可是谭涵川和冼皓都说江滩上留下的痕迹不像,应该是阿全主动跳进了江里,总算是保留了一丝希望。

现在是夏汛期间,长江中正涨水,波涛滚滚浪流很急。丁齐看着滔滔江水黯然神伤,良久之后才问道:“老谭,据你所知,阿全的水性怎么样?”

谭涵川似是自我安慰般地说道:“江湖二字,都是三点水旁,阿全身为江湖册门传人,水性应该很好吧!”

这话说得很没有底气,好像也没什么道理,因为谭涵川自己也是江湖火门中人,他的水性就很一般,仅仅是会游泳、体力比普通人好而已。再说了,就算水性很好,夏汛期间的长江,谁又敢说能平安无恙呢?

丁齐在江边坐了很久,甚至都没意识到裤子已经被泥土浸湿了,心中隐隐做痛,就像压着一块大石头,令他感觉喘不过气来。许是因为自身的经历,丁齐最不愿意看见的就是身边亲近的人出事。

虽然从认识石不全到现在不过短短三个多月,但是他们在一起经历的事情,恐怕是很多人一辈子都不会经历的。石不全这位有些嘴碎、见谁都自来熟的宅男,已成为丁齐的知交。他很少有这样的朋友,绝不愿意阿全出意外。

阿全如果能逃得性命,为何到现在还没出现,也没有和大家联系呢?丁齐也想到了很多种可能……

比如阿全是被江水冲到了下游,但是被人救了起来,却受了伤仍然昏迷未醒。或者阿全意识到了危险,不知道谁可以相信,所以就躲起来养伤,仍在暗中关注众人的动静。或者阿全迷了路,比如被莫名冲到了一个类似小境湖那样的方外世界中……

别忘了,石不全身上有《方外图志》原件,那上面应该记载了很多方外世界的位置。丁齐忍不住会胡思乱想,但这些想法都寄托了祈求平安的愿望。当他终于站起身时,谭涵川突然道:“我们先去一趟阅江寺,为阿全烧柱香吧!”

冼皓冷脸道:“他就是为阅江寺仿制经卷,才落单出了事!”

丁齐:“那么佛祖就更有责任了,我们还是去吧。”

人性就是这么复杂而矛盾,谭涵川应该是不信佛的,他昨天晚上还刚刚劫持了阅江寺的顶云大师,而今天到阅江寺为阿全烧柱香,居然也是他的提议。也许这与信仰无关,因为他们此刻不知道还能为阿全做什么,这样至少能有一种寄托心愿的仪式。

他们不仅烧了香,谭涵川还带头把兜里的钱都放进了功德箱,丁齐和冼皓也跟着这么做了。结果从阅江寺开车回来的时候,差点没钱加油了,幸亏还可以刷卡。

接下来的几天,丁齐的心情一直非常压抑,他在搜索长江下游一带的各种新闻消息,比如有没有什么人落水遇救,或者某地捞出了无名浮尸。他既在搜索着消息,又很害怕自己会看到什么不好的消息,结果什么线索都没查到,想必朱山闲他们也在做同样的事情吧。

这几天的晚饭,范仰和叶行都过来一起吃了,反倒是朱山闲有好几次不在,因为这位区长最近的工作确实很忙。

丁齐等人也没有隐瞒最新的发现,将追查的结果都告诉了范仰和叶行。叶行很害怕,惊慌不已,他和范仰也都感到非常遗憾与惋惜,并希望阿全最终能平安无事。

随着石不全的失踪,那卷可能记载着更多方外世界线索的《方外图志》也随之下落不明,还有可能永远都找不到了。

叶行决定暂时就搬到这里住,虽然在这里他也担心,但毕竟比别的地方强,毕竟有高人在身边保护。前两天他甚至没敢住在自己的单身宿舍,而是跑到丁齐的宿舍里住着了,还有“五朵金花”陪着,总比一个人更安全。可是那五朵金花,哪能比得上江湖高人呢?

尚妮走后,楼上的主卧一直空着,她的很多东西都没拿走,因为说过七月初就会再回来,所以屋子也给她留着。叶行只得搬进了阿全原先住的书房里,却很担心开向后院的窗户,每天夜里都把窗户关得死死的,也不嫌闷得慌。

又过了一个周末,周一早上,范仰还没过来,叶行和朱山闲上班去了。但是中午的时候朱山闲又抽空回来了,反正办公室离得比较近。丁齐、冼皓、朱山闲、谭涵川四个人又聚在了谭涵川的房间里。

进屋后朱山闲先用手画了一个圈示意,谭涵川点头道:“已经检查过了,我每天都会检查。”检查什么?当然是看看有没有被人安装窃听或偷拍设备,小心一点总不为过。

坐好之后,丁齐先说道:“我们总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朱山闲点了点头道:“对方估计快等不及了,假如那刺客中了毒却保住了命,现在也该恢复得差不多了,我们总该给他们一个机会。”

谭涵川:“他们早有防备,会上当吗?”

冼皓:“只要看准了机会,他们是一定会动手的!”

她这话说得非常肯定。朱山闲微微皱起眉头,语气凝重道:“冼师妹,你如此肯定,是不是还有什么情况没有说出来?”

冼皓抬头道:“我的确有些私事并没有说,但朱师兄放心,你绝对可以信任我,我同样是绝对信任你的。”

朱山闲没有再说什么,几人又在房间里悄悄商量了半个多小时,然后朱山闲又匆匆出门上班去了。周二晚上吃饭的时候,谭涵川突然接到了同事的微信,同事告诉他研究所有事,他必须要赶回去处理。

谭涵川当即打了个电话询问详细情况,说了很多生物专业的术语,放下电话后很抱歉的说道:“非常不好意思,研究所的工作出了点状况,就是我参与的项目,而且是我负责的那一部分,明天需要赶紧回去一趟。最多两天时间,我会尽快赶回来的。我不在的时候,你们也要注意安全。”

谭涵川当场就定了第二天去上海的高铁票,周三早上丁齐开车送他去高铁站。假如有人跟着谭涵川也进了候车大厅,会看见他到点就检票就去了站台、登上了开往上海的高铁。也就是这一天,市里有一个重要活动开幕,该活动日程为期三天。

朱山闲是必须要参加的,因为市领导都在,还有省领导来了,前段时间就是由他负责筹备的,因为论坛地址就选在雨陵区。像这样的会议,通常晚上也回不了家,相关领导都会住在酒店里。所以朱山闲今晚没有回来,他还出现在了当天的镜湖市晚间新闻中。

众人的晚饭一直是谭涵川做的,以前阿全在的时候偶尔也做过几次,尚妮帮忙打下手。而其他人除了洗碗,几乎就没进过厨房。今天的晚饭却是冼皓下厨,丁齐、冼皓、范仰、叶行等四人一起吃的。大家好像都没什么胃口,几乎没动几筷子。

饭后大家又都坐在二楼的露台上,却没有谁说话。

因为阿全的事,也因为那一闪即逝的刺客,最近这一周的气氛常常如此。丁齐突然站起身道:“那个刺客或许还在,或许已经中毒死了,但无论如何,我们不能总这样下去!你们在这里待着吧,我要进小境湖去散散心。”

他这种反应其实很正常,压抑的气氛已经延续一个星期了,假如神经总是这么绷着,人迟早会崩溃的。大约过了一刻钟,也就是众人约定好的进出小境湖间隔时间,冼皓也起身道说道:“丁老师一个人在里面恐怕不安全,我也进去看看。范总,你注意保护好叶总。”

冼皓也进小境湖了,那么范仰就必须留下来,不仅是因为不能让叶行落了单,而且冼皓也没说她会在什么时间出来。假如范仰也进小境湖,却恰好撞见冼皓出来,那样就尴尬了,所以这点规矩是不用说的。

叶行嘟囔道:“他们两个倒好,先躲到安全的地方搞对象去了!”

又过了一会儿,一阵风吹过,竹叶沙沙做响,听的令人心惊肉跳。范仰突然道:“屋子里好像有动静,我去搜查一下。”

叶行慌忙道:“我和你一起去。”

他们把楼上楼下都检查了一遍,每个房间的门都没有锁,也都没有藏着人。回到客厅里,范仰又说:“也许动静是外面传进来的,我再把后院检查一遍。不要担心,我就在外面,检查完了就进来。”

叶行不敢跟着出去,赶紧进了书房,窗户关死、门锁上,连灯都没敢开,竖着耳朵听外面的动静。范仰将相邻的后院都检查了一遍,又回到了屋子里。叶行推开门面道:“范总,没情况吧?”

范仰:“后面安全,我再看一眼前院。我们其实有点神经过敏了,总是疑神疑鬼的。”

叶行终于松了口气,又说道:“老朱和老谭今天都不在,范师兄晚上就别走了,也住这里吧,反正有空房间。我上去住老朱的房间,你住老谭的房间。”

正如冼皓先前对丁齐所说,在这种情况下,人总要选择可以相信谁,而叶行相信的人有两个半。第一个人是范仰,原因也很简单,因为自始至终,他和范仰都是“一伙的”,在这个团队里属于同一派系,这几乎是没得选择。

叶行和范仰认识得最早、打过的交道也最多,寻找方外世界的事情,最早就是他们两个商量的,其他人都是后加入进来的,动机与目的可疑。而且潜意识中还有一个说不清的原因,和范仰在一起,他就更有安全感。

第二个人是朱山闲,因为叶行自己曾说的那句知根知底。他相信朱山闲,也有潜意识中的原因,朱山闲毕竟是雨陵区的区长,这里也是朱山闲家。假如出了任何问题,朱山闲是第一个躲不掉的,而且朱山闲也没有必要做那种事。

最后那半个人,就是丁齐。他对丁齐也是知根知底,其人来历清白,叶行早就调查过。而且丁齐当初就是他请来的,曾经的“事迹”闹得满城皆知。

但丁齐为什么只算半个呢?因为丁齐虽然值得相信,但有事未必靠得住,他可没有范仰、朱山闲那么大的本身。对于叶行来说,假如换个场合,丁齐不过是他的一名下属员工。

范仰顺嘴答道:“行啊,我今晚就在这儿了!”说着话绕过屏风出门去了前院。

在叶行的感觉中,既然屋中和后面安全,前面就更没有问题。因为前面是人来车往的小区道路,不仅有路灯,两头还有监控。

可是范仰去了前院有一分多钟都没有进来,也没听见任何声音。叶行莫名觉得后背发凉,猛一回头,差点没有吓晕过去,张大了嘴,这一瞬间却发不出声音。

很多人不知道有没有经验,在完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人突然遭遇非常惊恐的场面,第一时间往往叫不出来。有人可能直接就懵了,有人会立刻尖叫,但先有很短暂的瞬间停顿。这不仅是神经反应决定的,也是生理结构决定的。

声带通常在呼气才能发出声音,呼吸停顿与下意识地吸气时,无法发出太大的声音,而这是恰恰常是猝然惊恐的瞬时反应,然后才能叫出来。

正文 正文_088、瞎胡抡

朱山闲家的这栋小楼,前院是开放式的,并没有围墙和栅栏。不仅后院有凉亭,前院正面的右角位置也有一个凉亭,居然是双层的,外面架了一个扶梯可以爬上去。而在前院的左角位置,还立了一根差不多有三层楼高的圆柱子。

这也是鲜华先生特意给朱山闲布置的“龙虎倒置”风水局,柱子就是龙,凉亭就是虎。前院这个双层凉亭纯粹是风水景观,平常除了可以晾晾咸菜,并没有别的用处。特别是凉亭的二层,平时根本就没人上去,范仰此刻却静静地待在里面。

他是坐在地上的,右手中握着一把三棱刺,不是军用刺刀,而是工厂里的钳工使用的那种刮刀。在这个位置,下面来往的行人看不见他,路灯光也照不到,就似消失在黑暗中,但他却可以方便地观察小楼周围的各种情况。

小区里的最后一排小楼是沿着山脚而建,所以并不是完全按直线分布,朱山闲家这栋楼所在的位置比较特别,恰好向前凸出来一块,小区道路也在这里画了个弧形的弯。就是这么一个小小的弯,却使这条道路左右两侧安装的监控,都照不到门前的位置。

范仰现在的样子以及他所在的位置,有点像过去军队扎营时在外面放的暗哨。他在观察周围的状况,也在留意屋里的动静。

他刚才不仅检查了整栋小楼,还检查了后院以及相邻的两栋小楼,甚至走出了小区大门再从暗处绕回这里的。也就是说在他人眼中,他晚饭后就离开了,至于小楼里剩下的三个人却不知是何时“失踪”的。

他已经确认了平安无事,却不是叶行所理解的那种安全,然后发出了信号。

屋里很快就会传出动静的,但动静不会太大,因为他清楚同伙的身手,对付叶行简直是太轻松了。其实撞上冼皓也没有关系,同伴上次失手只是因为暗算不成反中埋伏,假如是正面动手,应该能收拾掉那娘们,更何况还有他这个内应呢。

范仰要对付的第一目标当然不是叶行,叶行只是个捎带手的小角色。他最先要对付的目标就是冼皓,其次是丁齐。上次刺客首先盯上了冼皓,并不是偶然,范仰自己心里清楚原因。

紧随其后的第二个目标,为什么是丁齐呢?他并不急于除掉丁齐,而是要找机会好好拷问一番,目的当然还是为了《方外图志》。石不全那个书呆既溜滑又傻气,竟然宁愿跳入长江也不愿意被他们生擒,自己的肩膀还被他一石头打脱臼了。

但范仰当时看得清楚,石不全跳入长江之前身上不可能藏着东西,或者说根本不可能带着尺寸较大的长卷状东西,那么《方外图志》应该还放在什么地方。石不全最近活动的地方,除了小楼中的书房,就是境湖大学图书馆和那间公寓,那可都是丁齐的地盘。

而且《方外图志》的原件,就是丁齐最先找到的,也是丁齐和石不全合作将其从图书馆里偷出来的。阿全并没有将《方外图志》带在身上,那么丁齐就应该知道下落。

今天还真是巧了,恰好冼皓和丁齐这两个目标都在,而且还进了小境湖。先解决叶行之后,就守在后院门口,他们出来一个便收拾一个。

就算动静大点也不要紧,因为这栋小楼的环境很偏僻,不仅是左右隔壁,而且两侧隔壁的隔壁今晚都没有人。那几栋楼里的住户,平日只会在周末偶尔过来。前面倒是有一栋小楼平常有人住,但今晚人也因为突发状况离开了。

这个小区里的住户,基本在市区或乡下都另有房子。前面那栋平常有人住的小楼,今天下午因为电器短路烧坏了供电线路,至少要到后天才能修好,所以住户临时住到了别处。对于范仰这等江湖高人而言,制造这点小小的意外状况是手到擒来,也能让人根本看不出破绽。

今晚是个难得的动手机会,有可能是圈套也有可能不是,但范仰已经等不及了,他只能做到动手时尽量谨慎。每次看到冼皓手里的那把刀,他就感觉心惊肉跳。这把刀的主人居然又出现了,而他的师父当年就死在这把刀下。

冼皓就是他请来的,这个姓氏比较少见,她的相貌也依稀有几分眼熟,天底下没有那么巧合的事情。他请冼皓来,未尝不是存了调查其底细、甚至找机会下手的意思,而对方应该并不清楚他的身份。

可是冼皓那天居然取出了那把刀,没想到她居然就是那把刀的主人。所以范仰是根本等不下去了,必须要尽快将这个人除掉,否则他每天连觉都睡不好。

他的师父三年前是受伤后中毒而亡,范仰曾追问过凶手到底是谁?他师父也没有看清对方的样子,却给他画了一张图。图中是一把银鞘短刀,刀出鞘之后,银色的刀身上布满了如蝉翼、如蛛网、如蜻蜓翅膀般的黑色网状纹路。

师父临终前告诉他,那就是刺客的凶器,假如将来见到了一定要小心、一定要找机会先下手除掉对方!那把刀,一直是范仰的心理阴影,因为师父毒发身亡时的样子实在是太惨、太恐怖了,连完好的尸骨都没留下。

范仰正在回忆时,忽然愣了愣,他并没有忘记时刻观察周围的状况。小区道路的东侧施施然走来一个人,手里还拎了一根一人多长的棍子。此人的样子就像是饭后散步,在路灯光下大摇大摆,仿佛走得不紧不慢。

此人看上去应该就是最后一排小楼里的居民,就算保安在监控里看见了,也不会起任何疑心。至于他手里的那根棍子,其实就是一根核桃粗细、去了皮的树枝。这个小区的住户经常会弄些树枝、竹竿回来,扎篱笆、晾咸菜、搭架子种花。

可是这个人的身形怎么这么眼熟?等走近了,在路灯光下能看清他两鬓银白,居然是早已离开庄梦周!等范仰看清那人是庄梦周的时候,就有点反应不及了。庄梦周看似大摇大摆,其实速度并不慢,突然一转身就到了小楼门口,二话不说抡棍便打。

前院又没人,庄梦周打什么呢?他在打空气,这一棍完全就是瞎胡抡!

但事情就是这么巧,庄梦周仿佛能未卜先知一般。恰在此时屋里传出了动静,似有人发出压抑的惊呼伴随着什么东西倒地,客厅的前门是虚掩的,有人撞开门蹿了出来。

这是一位黑衣蒙面人,手持一把七寸长的匕首,他就像是把头送到了庄梦周的棍子下面,人刚蹿出来,棍子便兜头打到了。黑衣蒙面人的反应也很快,想完全躲开肯定是来不及了,当即一缩肩膀尽量躬身蹿向斜前方,企图顺势卸力。

棍子结结实实地打在了脑门侧面,听声音都觉得太疼了,那人由于脚下刚刚发力蹿起,头和上身却往下缩,竟翻了个空心跟头向前栽去。范仰已经从凉亭中飞扑而下,手持三棱刺叫道:“庄先生小心!”

他口中叫着庄先生小心,实际上人却是冲着庄梦周去的,脚刚刚落地又听见一声冷哼。客厅的前门被撞开了,那面八仙过海屏风已经倒下,范仰看见了一位身着迷彩服的蒙面大汉,也看见了手持短刀的冼皓。

这小子的反应确实太快了,落地便拧腰变向,手中的三棱刺就向那刚刚翻了个跟头还没来得及栽倒的黑衣蒙面人捅去,竟没有露出丝毫破绽!

庄梦周抡出一棍子,动作并没有停下,原地旋身转了一个圈,又是一棍抡出。俗话说枪扎一条线、棍扫一大片,棍子虽然有时候也可以当枪使、以棍尖捅人,但棍法和枪法的要领还是不一样的。

有句口诀叫棍打随身,尤其是长棍,无论怎么抡,棍身都要有一部分靠住身体的重心,棍势就是以身体的支点为圆心,否则连站都不容易站稳。

庄梦周应该并不是什么武林高手,他原地急旋又抡出来一棍,棍打随身的架子是拉出来了,腰部和肩部的力量也发出去了,但下盘却有些没带稳,竟向前踉跄了一步,这一棍……无疑是打偏了。

只听“啪”地一声,这一棍没有打中黑衣蒙面人,反而重重地打在了范仰的右肩部位。范仰的三棱刺抓得可真稳,在这种情况下居然还没有脱手落地,但他发出了一声痛哼,右臂瞬间就垂了下去,原来是肩膀被打脱臼了。

接下来就没庄梦周什么事了,他已立起长棍站在一旁,脚下也稳了、腰杆挺得笔直,仿佛一派高手风范。本来空荡荡的前院片刻间便站满了人。

谭涵川和冼皓已从客厅里飞掠而出,范仰再一转身,居然又看见了朱山闲。朱山闲就躲在前面那户人家的后院里,就是那栋今天电器短路暂时无法住人的小楼。这个小区最后一排小楼紧邻围墙,所以没有后院门,但前面几排楼都是有后院门的。

朱山闲推开对面那道后院门,大踏步而至。范仰再半转身,居然又看见了尚妮。尚妮是与庄梦周从一个方向走来的,但是落后了一段距离,此刻恰好走到。这小妮子脸色铁青,眼圈好像还是红的,显然不久前才刚刚哭过。

那黑衣蒙面人已栽倒在地,看样子好像是晕过去了,就算他的脑袋再硬,主动送过去挨那一棍子也绝不好受啊,没看范仰的肩膀都被打脱臼了嘛。

范仰的三棱刺已经换到了左手,头皮直发麻,暗中告诉自己一定要冷静,假如这个时候乱了方寸就死定了,但又不能表现得太镇定,语带惊讶和错愕道:“老朱、老谭……你们怎么都在这里?就算设局引刺客上钩,好歹也提前和我打声招呼啊!”

说着话他又发出一声痛哼,瞪着庄梦周道:“你的棍子净瞎胡抡,没打到刺客反而扫着了我!”

身着迷彩服的蒙面大汉就是谭涵川,此刻已摘下了头套,他走过去拎起那黑衣蒙面人的脖子,冷冷道:“都进屋说话吧。”

范仰忍不住想逃,可是这种情况下他又怎能逃得掉,只好硬着头皮也跟着众人进屋。

这时丁齐也出现在客厅门口,他刚刚把软倒在地的叶行扶到沙发上坐好,闻言转身又回去了。庄梦周背持长棍昂首走在最前面,但这根棍子有点长,进门的时候让门框给绊住了,只好顺过来再进门,这多少有点破坏高手形象。

等大家等进了屋,将黑衣蒙面人扔在了地上,就算他先前是装昏迷,脖子被老谭掐了一把,此刻也是真昏迷了。叶行瘫坐在沙发上仍惊魂未定,张大嘴直喘气,此刻又见到这么多人,更是惊讶得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叶行到底经历了什么?人有时候就像背后长了眼睛,尽管没看见也没听见什么,却总感觉后面有东西。其实这种感觉未必没有道理,空气的微弱流动、温度的细微变化,都是一种微感应,只是有时候说不清楚而已。

叶行当时在客厅里猛一回头,发现通往后院的门并没有关,一位黑衣蒙面人已经无声无息地进来了。也许是叶行太紧张、太害怕了,感觉有些错乱,他觉得这人仿佛是鬼魅一般,连走路都是飘的。

黑衣蒙面人没有拔刀,对付叶行也用不着刀,向前一蹿身挥手就向叶行的颈侧劈了过去,假如没有别的意外,必能在叶行喊出声之前将其制伏。可是这一记手刀却没有劈中叶行,不仅是因为叶行已主动软倒在地,还因为屋中又出现了另一位蒙面人。

身着迷彩服的大汉不是从门进来的,而是从通往二楼的楼梯上一跃而下,左手持一把只有三寸长的小刀,右手却挥出了一根甩棍。黑衣蒙面人动作也很快,趁着谭涵川人还没落地,一闪身避开了甩棍的攻击,拨出匕首便向其刺去。

谭涵川人在空中不好躲闪,直接用胳膊挡住了匕首,竟发出金铁交鸣之音,还擦出了一串火星。谭涵川的功夫再好,哪怕有传说中的铁布衫金钟罩,也不可能直接用胳膊去挡高手的持刀直刺,但他早有准备,小臂上套着一对钢制护腕。

刺客与谭涵川交手一击,冼皓也手持银鞘短刀从后院中冲了进来。这名刺客的身手非常灵活,动作也非常快,假如纯粹看反应和速度,连谭涵川都比他慢了半分。刺客已知落入陷阱了,他丝毫不恋战,脚下就像装了弹簧般蹿向了前门。

刺客撞倒屏风冲出了前门,外面本应该有范仰掩护接应,然后……脑门上就挨了一棍子!至于在前院发生的事情,叶行并没有看见,只知道这么多人突然又都回来了,还把那刺客给抓住了。

正文 正文_089、谁算计谁

089、谁算计谁

范仰的三棱刺已经放到了茶几,此刻如果还握着凶器,未免令人起疑,再说了,算他拿着家伙,也不是这么多人的对手啊。品書網他用左手扶着右臂道:“尚妮师妹不是回学校考试了吗?什么时候也回来了?”

朱山闲神情黯然地叹了口气道:“以前是没搞清楚阿全遇了什么状况,后来查出了线索,也不能总是瞒着小妮。是我给庄先生留言,让庄先生转告她。然后庄先生主动联系了我,老谭今天把她接回来的。”

范仰看着庄梦周道:“庄先生啊,您的棍法虽然不怎么样,但江湖隐峨术的套路,玩得可是挺精啊!”

庄梦周面无表情道:“确实你高明那么一点点。”

旁边的丁齐微微一怔,隐峨术?听范仰的语气,隐峨术不仅是一种修炼秘术也是一种门槛套路。要么是潜藏在暗处使人忽略,要么是吸引所有人的注意而忽略其余。如此说来,庄梦周的所作所为,还真符合所谓隐峨术的玄妙。

一屋子人都不怎么说话,只有范仰端着胳膊没话找话般问这问那,也难怪,显然这伙人已经设好了套,事先却把他蒙在了鼓里,所以尽量问清楚也正常。范仰又冲谭涵川道:“我的胳膊脱臼了,老谭,能不能帮忙接?”

除了叶行之外其他人都是站着的。蒙面刺客被扔在地,谭涵川和冼皓各站一个方位,封死了他突然逃跑或暴起伤人的可能。这时谭涵川走向范仰,朱山闲则移了一步站在了他刚才的位置。

谭涵川扶住范仰的肩膀道:“范总,我次看过你肩膀的淤伤,这是最近第二次脱臼了?”

范仰顿时一愣,而谭涵川已经发力了,只听咔的一声,右肩没接,左边的膀子却给卸了。这样范仰的双臂都动不了了,他惊骇道:“老谭,你这是什么意思?”

朱山闲又叹了口气道:“我们什么意思,你自己心里没点逼数吗?”这位平易近人、和蔼可亲的领导干部,连爆粗口的时候语气都那么端正。

范仰吼道:“我明白什么呀明白?你们设套抓刺客,却把我蒙在鼓里。刚才丁老师和冼师妹声称进了小境湖,我看叶总很害怕,去查看周围有没有什么状况,恰好碰见了这一出。我看见刺客冲出来,想把他截住,结果还挨了庄先生一闷棍……”

庄梦周打断他地话道:“杀人灭口不成,一定很失望?其实算你杀了同伙,今天也是跑不掉的。我们是不是该佩服你呀?对同伴下手都那么干脆利索!”

范仰激动道:“庄先生,你怎么可以血口喷人?我明明是为了帮你!说我是刺客的同伙,还说我想杀人灭口,刺客已经抓住了,你们审都不审下了结论,请问有什么证据?”

庄梦周:“你一直自以为演得还挺好?那天你说浙江大学查不到尚妮这名学生,已经等于自首了!”

范仰:“每个人都有嫌疑,我暗调查有何不可?我不信,你们没人查过别人的底细!”

庄梦周:“那天刺客是凌晨三点来的,然后老朱给你打了电话,你五点之前赶到了。后半夜这点时间,根本来不及查浙江大学有没有一名叫尚妮的学生。在刺客出现之前,你早在调查尚妮去了什么地方。”

范仰:“那又怎么样?素不相识而共谋秘事,当然要查清楚合作者的底细,你们凭什么都怀疑我?”

朱山闲:“早先我们不是怀疑你,因为你总是这么做事,所以才不得不防备你。想当初丁老师被卷进来,是被你在暗算计。你既然这么喜欢算计人,而且已经算计了同伴,我们没有理由认为,你不会再继续算计其他人。”

丁齐已完全听明白朱山闲的意思了,这是在评价一个人的行为习惯,用俗话说是狗改不了吃屎。打个方,假如发现一个人喜欢小偷小摸,你凭什么相信他不会再偷东西?仔细一琢磨,这个道理好像很简单啊。

范仰不忿道:“因为这些?”

朱山闲:“这些还不够吗?假如你身边有这样的人,你不得时刻留个心眼、警惕着点?别以为这世只有你聪明!”

谭涵川也叹了口气道:“说这些,其实都大家防着你的理由,算不得证据。但是那天我赶回来之后,在客厅里闻到了一股淡淡的硫磺味。刚开始以为是刺客留下来,后来说话时换了几个位置,终于确定,是你的鞋底尖粘的气味。”

当初改造后院时,沿着院子内外以及这座小楼,墙根下埋了一圈拇指肚大小的硫磺颗粒,是谭涵川、朱山闲、石不全三个人亲手埋的。丁齐当时还问过这是干什么,阿全回答是为了辟邪驱蛇虫。

硫磺颗粒埋在土里过了这么长时间,早闻不到任何气味了。但是那天下过一场雨,假如有人踮着脚尖贴着墙根站着,鞋底尖踩进泥里还是会沾硫磺气味。一般人恐怕闻不到,可谭涵川并不是一般人。

也是说,刺客出现的时候,范仰其实也在场。他躲在外面的墙根下,并不是事后从家里赶过来的。刺客失手了,而且还受伤了毒,所以范仰也没有再露面。

谭涵川今日点破了这些,说明他早知道范仰有问题了,而且除了叶行之外,其他人可能都知道了,只有范仰一个人还在那里耍得欢呢。

一听这话,范仰的身体反而放松了,眼底已露出绝望之色,又扭头看着丁齐道:“丁老师,你呢,你跟他们也是一伙的吗?”

丁齐也叹了口气:“范总,阿全遭遇意外是因为《方外图志》。你还记得大家看见小境湖的第一个晚吗?阿全弄了张桌子坐在后院门口,一坐是大半夜。而你说困了,先进书房睡一觉,进去之后我还听见你把门锁了。

这举动本不合常理,那是阿全的房间,你说睡睡啊,你们俩的关系有那么熟吗?我反正是没看出来!想必是没睡觉,我当时怀疑你是去找东西了,而且十有**是想找《方外图志》的原件。

你当初利用和算计我,目的是想得到《方外图志》。结果《方外图志》是找到了,最终却没有落到你的手里,我和阿全都没有把它交给你的意思,你却一直在惦记……其实说这些也算不得证据,甚至可能是一种成见,但你不应该在我面前做另一件事的。

那天凌晨,庄先生骂了叶总一顿,然后转身走掉的时候,我突然醒悟过来。你当时确实把水搅浑了,搞得人人自危、互相猜忌。但我无论如何都不应该怀疑老谭的,但是在那之前,我确实觉得连老谭都很可疑。

江湖要门秘传的兴神术,确实高明!暗引导情绪不露痕迹,可你实在不应该对我那么做。那是我的专业,当我意识到某种心态本不应该出现的时候,会去找原因的。”

在当时的那种情况下,有问题的人,是最想把水搅浑的人。丁齐没学过兴神术,可是他了解兴神术是怎样一种秘术,偏偏又是心理方面的专家,谁醒悟过来……是什么人用什么手段在故意搅浑水。

话都说到了这个份,范仰已没什么好狡辩或反驳的,此刻两边胳膊都被卸了,想挣扎都挣扎不了,干脆坐在了沙发。他的感觉除了绝望还有懊恼,原来从刚出事起,所有人都已经认定有问题的人是他,反倒是只有他自己被蒙在鼓里。

范仰当然清楚所有人都可能会怀疑他,但怀疑和认定是两回事,因为人人都有嫌疑,结果所有人的套路只针对他一个人,这样他还怎么玩?

范仰面露嘲讽之色道:“你们这些高人,合起伙来算计我一个,有意思吗?”

庄梦周冷哼道:“你是不是把事情搞反了,分明是你这样一位高人,竟然想算计我们所有人,这不是痴心妄想嘛!但世人总有妄想,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你可能是在江湖待久了,耍手段都已经耍习惯了,其实说穿了,不是那么几道破门槛吗?”

听见这番话,丁齐有点走神了,不禁脱口而出道:“我曾经还有过一种感觉,以为自己能催眠全世界呢!后来才明白,其实催眠的只是我自己。”

在场的都是人精啊,算是叶行显得废物了一些,但那也要看是和谁,若论玩弄人心的门槛套路,谁都精通,而且能耍出各种花样来。这样往往却容易被蒙蔽了双眼,自己把自己都给绕进去了。

假如不谈各种手段套路,这件事其实很简单,是两个问题,你相信谁、你怀疑谁?大家早把范仰当成怀疑的目标了,原因也是简单明了,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做过什么样的事、又正在做什么事?想通了这个道理,又哪有那么复杂!

众人都怀疑范仰,但又不好直接动手,因为刚才那些话都不能算铁证。范仰本人也是有警觉的,说不定会逃脱,而他还有同伙潜藏在暗处。所以必须要由范仰自己动手,大家好抓个现行。范仰今天的举动看似没有破绽,但假如暗一直有人观察的话,全是破绽了。

范仰检查了小楼和后院,告诉叶行已确认安全,然后再来检查前院。来到前院他却躲到凉亭藏了起来,像一个警戒的暗哨,紧接着刺客从后门摸进去了。

朱山闲又说道:“冼师妹,我得谢谢你!你那天等于是救了我,甚至有可能是救了我们大家!”

这话什么意思?在阿全出事之前,尽管大家对范仰有成见,甚至在暗防备着他,但并不代表对他有敌意或恶意,毕竟是并肩协作的同伴。可是那天的情况实在是太凶险了,石不全联系不,大家还没搞明白是出了什么事,刺客紧接着到了,所有人都不及防备啊!

但冼皓却有防备,察觉到刺客摸进了小楼,竟然反算成功。假如不是那样,后果不堪设想!冼皓如果遇刺,别忘了外面还埋伏着一个范仰,楼的朱山闲接着也得遭殃。收拾掉冼皓和朱山闲之后,谭涵川和丁齐还在路。

假如事先不知家里出了这样的变故,范仰在明、刺客在暗,等谭涵川一进门便猝然发难,谭涵川本事虽大恐怕也够呛。只要能解决掉谭涵川,丁齐可以忽略不计,顺手也解决了。接下来不知情的庄梦周再登门,恐怕也难逃毒手。

也是说,范仰和刺客选择在那天晚动手,除了已经离开的尚妮之外,可以把剩下的所有人一打尽。接下来呢?他们可以骗尚妮说找到石不全了,但石不全出了什么事,也会用这个借口把小妮子给骗过来,彻底解决掉所有人,剩下的一个叶行更是不足为虑。

若在心略做推演,能想到范仰的动手计划是一环扣着一环,但是在第一环出了差错,以致于后面几环都进行不下去。

最关键之处在于,冼皓提前有防备。刺客行刺不成反而受伤毒,算这时候范仰也冲进去,也必然会惊动朱山闲。范仰加已经受伤毒的同伙,恐不是冼皓和朱山闲加起来的对手,而且也等于暴露了自己,其他还没有赶回来的人便有了警觉。

冼皓闻言只是淡淡答道:“我曾经说过,朱师兄完全可以信任我,我也绝对信任朱师兄。”

朱山闲:“你和范仰之间有何私仇,现在也应该说出来了?你和我们不一样,你是范仰请来的。但是从一开始起,你一直在防备范仰。我留意过,每天吃饭的时候,只要桌之前范仰碰过的东西,你是一筷子都没动过。”

冼皓反问道:“你和谭师兄不也一样吗?只要是范仰和叶总碰过的菜,你们两个人总有一个人是不会动筷子的,究竟是谁却说不定。假如不是这样,你又怎会注意到我?”

这还真是个有意思的状况,丁齐其实也观察到了,但他注意到的只是冼皓,却没有注意到朱山闲和谭涵川,先前更没有料到其还有这么凶险的伏笔。众人之所以没注意到,是因为这种情况总共也没发生过几次。

负责做饭的一直是谭涵川,朱山闲去买菜,石不全和尚妮偶尔帮忙。庄先生是从来不进书房的,甚至也不帮忙端下菜、洗个碗,每天来了直接坐到餐桌旁等现成的。他是惊门前辈,倒也没人会在意。

可是其他人也不好意思总是这么厚脸皮呀,这时看出范仰的脸皮厚了。范仰曾经开过一句玩笑,你见过要饭的自己做吗?

范仰几乎从来不进厨房,也没洗过碗,只是偶尔有些时候,帮忙把饭菜端到楼去,算是经过了他的手。丁齐也注意到了,只要是范仰端来的饭菜,冼皓没动过筷子。

从心理学角度,这说明了一件事,她排斥范仰,而且这个人有洁癖,不碰他端来的饭菜倒也可以理解——丁齐当时是这么理解的。

范仰主动帮忙的时候并不多,所以这样的情况总共也没有过多少次,而且一桌子菜放在那里,其有一两、盘有人没落筷子,也是正常情况,或许是因为不爱吃呢。

丁齐注意到冼皓了,却没注意道朱山闲和谭涵川。因为这两人不是不动筷子,而是每次总有一人不动筷子,具体是谁却说不定。这太难观察了,恐怕只有保持同样习惯的冼皓才会注意到。

这时范仰突然喊道:“你们也太不把我放在眼里了!是杀是剐,给个痛快话!”

话说得好好的却突然偏了方向,范仰被晾到沙发居然没人理了。这时冼皓抬起了眼,这位冷美人的目光是平日少见的犀利:“范总,其实我应该叫你一声魏总?还记得十七年前,你在山东做过什么事吗?”

范仰刚才表现得一直还算镇定,显得很光棍,此刻却变色道:“十七年前我才多大?十六岁而已,还是个小孩!”

冼皓:“十六岁已经不小了,你这个小孩可不简单,从小不是好东西。我既然已经知道你不姓范而姓魏,再说这些还有意思吗、还记得你师父是怎么死的吗?”

范仰盯着冼皓,瞳孔在收缩,忍不住露出了惊恐之色:“原来真的是你,你是冼家的人!”

冼皓的眼圈渐渐变红了,咬牙道:“我一直姓冼,当然是冼家的人。”

范仰垂着双臂,下意识地将身子往后缩,反问道:“你怎么会知道我?我当年根本没有……”

冼皓打断他的话道:“家破人亡之仇,我怎么会忘记,又怎么会不追查到底?你曾经说的对,我杀过人,而且还不止一个。那么多人我既然杀都杀了,又怎能不从他们嘴问出很多内情?

你师父是第十五个,虽然他只是在幕后设局,并没有直接露面,但我最终还是找到了他。而且我还查出,他的身边当时跟着一个小伙子,最毒的主意都是那个小伙子出的。我却一直没有找到那个人,只知道此人姓魏……”

正文 正文_090、飘门律

众人都愣住了,除了丁齐事先心里有点数之外,其他人其实都不知道这回事。众江湖高人只是看出来,冼皓与范仰之间可能有私仇,但这两人互相的套路都很深。范仰以为冼皓并不清楚自己的身份,而冼皓也顺势装作不知道的样子。

说到这里,冼皓又扭头看着众人道:“诸位,非常抱歉,我其实也等于是利用了你们,事先并没有说出实情。”

朱山闲面色凝重道:“你就是冲着范仰来的?”

冼皓摇了摇头:“我当初并不敢确定,只是查到了点线索,所以有些怀疑。我的确也是为了你们所说的方外世界而来,人生不能仅仅只有仇恨,我是真的很感兴趣……”

没等众人继续追问,冼皓便讲述了一段往事,她描述的过程很简短,显然不愿意再触及更多伤痛的回忆。丁齐已听过大概的内容,但此刻又多了另一些细节。

这听上去是一个很老套的故事,父母被害、孤儿报仇的情节,在很多中都出现过,但它真的发生在身边的现实中时,仍令人惊叹与伤憾不已。

冼皓的父母在一座沿海城市经营着一家规模不小的私营企业,父亲是法人代表,母亲是财务主管,在当时出了两件事。其一是为了现金流,他们“修改”了财务报表,以便从银行取得贷款。这种事不仅在当时,在任何时候好像都很常见,不少企业的报表都有好几套,用在不同的场合。

这在通常情况下,只要还款不出问题,就不会有别的问题,就连银行都不会追究。

第二件事是他们公司吃进了一批走私的货物。这比第一个问题要严重,但在当时的时间和地点,这种情况也不少见。在国家加大打击力度之后,后来很多公司都收手不干、洗白上岸了。假如没有人举报并拿出确凿的证据,其实也不会出什么大娄子。

可是偏偏他们这家公司让人给盯上了,对方抓住了把柄上门敲诈勒索。这种事情本可以私下谈的,可是敲诈者的要价太高,简直到了无法承受的程度,冼皓的父母不得不拒绝。

身为商人,当然会衡量每一种可能性下的机会成本。在通常情况下,就算被举报揭发,假如运作得当,可能只是被巨额罚款而已,差不多用不着坐牢,就算被判了,差不多也是缓刑。既然如此,还不如把钱拿出来去疏通关系呢。

这样莫名其妙的敲诈,只要答应了一次,其实就等于脖子被套上了绳索,简直是后患无穷。所以冼皓的父母不仅拒绝了,而且把话说清楚了。但是他们也没想到,对方的手段竟会那么狠毒,从一开始就是奔着谋财害命来的,起初的敲诈只是试探与摸底。

更多的具体细节,冼皓没有细说,总之是被人设局了,他的父母被编织罪证、栽赃陷害送进了监狱。家族企业的现金和库存被掏空,最后也落进了竞争对手手中。冼皓那时候才七岁,当然不明白是发生了什么事,这些都是她二十岁出师之后调查清楚的。

先从当年吞掉父母企业的竞争对手开始查起,冼皓已不是那个懵懂无知的小丫头了。将父母送进监狱的罪证就是最直接的线索,她很快便发现父母当年聘请的事务所出了问题,这是早就被人设好的局,背后另有高人操盘,谋财害命的手法非常熟练。

这伙人挑选的肥羊都符合一个特点,身家丰厚却没有什么大的背景,他们在当地很容易找到更有势力的竞争对手合作、整垮并吞吃掉这只肥羊。既然是谋财害命,为什么冼皓却活了下来?因为这是经济案并不是凶杀案,表面上看不出其他的问题来,都是按法律程序办的。

没有谁直接动手杀人,冼皓流落街头,她的父母先后都死在监狱里。假如换成普通人,就算她长大了也查不清真相,况且时过境迁,很多证据早已消失。但冼皓偏偏是被师父拣走了,成了江湖飘门传人。

从当年的事务所和竞争对手的有关人员查起,冼皓下手不留情,一连除掉了十四个。从这些人口中冼皓也审问出了当年事件的细节。有一位高人虽没有直接露面,却在幕后设局指点。这位高人身边还跟着一位小伙子,姓魏,最毒的主意都是这小子出的。

冼皓这次是碰到八门同行了,设局者就是要门中人,而且最喜擅“恶要”手段。三年前,冼皓暗中刺杀了这位要门高手,虽然没有当场取了对方的性命,却让对方在事后毒发而亡。

但事情已经过去十几年了,那个姓魏子当时并没有跟随在师父身边,也没有留下任何身份资料可以查找,所以冼皓一直没有找到。但冼皓并没有放弃,一直在暗中留意。其实当初她在偶然的场合认识了范仰,也并不完全是偶然。

冼皓当时并不知道范仰就是自己要找的人,她只是不想放过任何线索而已。冼皓也清楚自己的样貌中带点父亲的轮廓,假如找对了人,不可能不引起对方的关注,而且冼这个姓氏并不常见。后来范仰邀请她到境湖市来一起探索方外世界,冼皓就感觉自己找对人了。

来到境湖市一看,差不多是江湖八门同道齐聚,而且还真有方外仙家世界的存在!她也渐渐搞清楚了这些人之间复杂的派系关系,范仰和朱山闲等人并不是一伙的。

朱山闲的祖师早就有过遗言,所以朱山闲在多年前就买下了这栋小楼,还在友人的指点下特意修了那道后院门,只是迟迟没有更进一步的发现。在这种情况下,范仰设局利用了丁齐和叶行,当然也包括石不全,找到《方外图志》之后插了进来。

假如范仰真是当年那个姓魏的小子,他肯定不甘心只是与众人合作探索方外世界。按照其人当年的套路与尿性,他恐怕会设局谋算一切,所以冼皓从一开始就有防备。

许是因为早有怀疑、许是因为女人的直觉,总之冼皓越看范仰就越是觉得他就是她要找的人,到最后反而是她自己先着急了。因为无论她怎么怀疑,也抓不住实质性的证据,江湖人做事自然有江湖人的手段,于是冼皓就亮出了那把刀。

她并不在乎范仰是否要对付自己,来的时候就有思想准备,但她要让范仰继续以为她还没有猜到其的身份。她拿出刀的方式很巧妙也很自然,就是取代景文石成为寄托心神之物。假如范仰真是那个姓魏的小子,这把刀就等于直接暴露了她的身份,恰恰证明她并没有戒心。

冼皓很清楚,范仰只要见到了这把刀,定会心惊肉跳、日夜不安,定会找机会对她动手的,如此一来反而就证明了她的判断。这么做,就是把自己当成了鱼饵。

事实证明,情况果然如此。只是她事先也不可能清楚,范仰具体会怎么动手?就在那天晚上,尚妮突然联系不上阿全,谭涵川与丁齐出门去找,庄梦周又不在,范仰终于找到了机会。刺客来了,而冼皓其实一直在等着呢。

冼皓以为自己会等来范仰,结果来的却是另一名刺客,而且对方的身手不凡、反应极快,中了一刀居然能及时走脱。范仰还有同伙,目标是她也不仅是她,还包括掌握了方外世界秘密的所有人。

冼皓的刀有毒,尤其在她本人手中更是剧毒。但对方既已知道她的身份以及这把刀的问题,只是划破了一点皮肉,肯定会立即处置的,并不至于中毒丧命。那名刺客当即遁走,就是因为被这把刀划中了,若不立即处置伤口还要继续斗下去就是找死。

实话实说, 冼皓其实也等于是利用了或者说借用了所有人。朱山闲早就看出点端倪来了,曾经问过她,冼皓却没有说出来,只说他们可以互相信任。

庄梦周也可能也看出点什么了,那天凌晨他就找冼皓单独聊过了。别人并不清楚庄梦周具体都说了什么话,但总之是劝冼皓离开是非凶险之地,而冼皓拒绝了这个建议。如今回想起来,那一幕也耐人寻味。

一个范仰就不太好对付,更何况冼皓并不知道范仰还有哪些同伙,尤其是那名身手不凡的蒙面刺客。假如是冼皓一个人,又孤身来到这么一个陌生的地方,恐怕是不好应付的。但这么多高人都看出了范仰有问题,范仰便死定了,他这也算是自己作死吧。

只用了不到十五分钟,冼皓便讲述完了,这是一段既令人同情又令人胆寒的经历,难以想象,它发生在看似文静而柔弱的冼皓身上。众人一时间都沉默了,不约而同地看着范仰。

冼皓当初为什么会认识范仰、为什么会接受邀请到这里来、为什么会做出那些事,答案已经清楚。可是范仰为什么会请冼皓来呢?他铁青着脸闭口不言,一副毫无兴趣再去解释的样子。但丁齐也可以从他的角度做出一些推测……

范仰害死了冼皓的父母,偶然的机会又认识了冼皓,她也姓冼、五官带着熟悉的痕迹,怎能不起疑心?听说冼皓如今已是江湖飘门中人,又怎能不忌惮!只要掌握了当年的线索,冼皓的身份便不难查出来,但这个人却不太好对付。

冼皓表面的职业是一位编剧,没有固定的工作地点,而且江湖飘门中人最擅潜行、藏匿、刺杀、逃遁,是很难直接找到她动手的。师父遇刺已经过去了三年,这三年来范仰平安无事,想必对方并不知道他的身份。

请冼皓到境湖市来,共同参与探索方外秘境,而方外秘境确实存在,这也是一个取得对方信任的机会。打开方外秘境确实需要找人帮忙,另一方面,这等于将冼皓放在了明处,范仰不论是在暗中调查还是伺机动手都更方便。

范仰既然早有计划谋算所有人,冼皓最终也是要顺手除掉的。而且范仰虽然认出了冼皓,知道冼皓的父母死在自己之手,但还不能确定究竟是谁杀了他师父。师父遇刺已经过去了三年,这三年来范仰平安无事,想必对方并不知道他的身份。

结果却是不用他怎么费劲查,冼皓直接把那把刀拿了出来,他的算计果然没有白费……实情是这样的吗?范仰没说,这一切都是丁齐的推论。

在一片沉默中,刚才一直没说话的尚妮突然开口道:“冼皓,你的遭遇我很遗憾。但是你有没有想到?你拿出那把刀就等于是逼范仰下决心动手,首先遭殃的却是阿全!”

这番话可能有责怪或质问的意思,也可能没有,总之就是在描述已经发生的事实。在座众人都不是傻子,有人其实也多少想到了这个问题,但没有直接说出来。

冼皓低头不语。庄梦周不得不开口道:“其实就算没有冼皓,范仰一样会动手的,他谋算的是小境湖和《方外图志》。只要《方外图志》在阿全手里,阿全就是他的目标,这一次不过是同时设局。我知道你很伤心,但要怪只能怪真正的凶手,不能迁怒他人。”

尚妮也低下头道:“我没有迁怒谁,我只忍不住会想,其实……”

其实什么,尚妮最终也没有说出来。今天的尚妮异忽寻常地寡言少语,能看出来,她的心情非常压抑,又听了冼皓刚才讲的那个故事,感觉就更压抑了,简直就不想再说话了。

她刚才的那半句话,可能是想问冼皓――其实你可早点说的!冼皓为什么不早说这些,身为心理医生的丁齐倒是完全能理解,这是成长经历所造就的性格使然。没出事前不说,因为冼皓没有任何证据,更不清楚众人的态度,贸然说出来反而不妥。

可是出了事之后,朱山闲那天问了她,为何还不说?或许再说什么也没必要了,该出的事已经出了,既然所有人都看出范仰有问题,那就先把范仰解决了吧。

谁都不愿意一遍遍触及伤痛的往事,而且以冼皓的性格,她也很难向别人完全敞开心扉,就连丁齐也仅仅是打开了一小部分而已。

朱山闲看着冼皓道:“冼师妹,我这才真正见识了隐峨术的手段,不得不佩服!事已至此,你又想怎么处置呢?”

隐峨术?丁齐转念一想,也意识到自己今天才算真正见识到了。隐峨术不仅是一种秘术,更是一种套路、一种江湖局。庄梦周前几天就是这么玩的,而冼皓一直都在用。“隐峨”又称“隐我”,既能隐起自己也能隐起一座山,有时候让人注意不到她,有时候又能让人只注意到她。

冼皓知道范仰一定会忌惮与调查自己,还主动与他认识了,而且又主动拿出了那把刀。她的手段根本就不是想隐藏自己,就是先暴露自己再让对方暴露。

这时冼皓淡淡答道:“按飘门律。”

所谓江湖飘门律,丁齐如今已有所了解,毕竟他看完了叶行曾推荐的那本书。这是一种江湖人在外行走的处事原则,并非飘门中独有,而是所有江湖八大门传人共同的讲究。飘门律所谓的“飘”并不是飘门的“飘”,而是指行走江湖。

飘门律首先要求江湖人不要轻易触犯律法,遇到事情能不动手就不要动手,尽量先利用各种律法规则、看似合理合法地去解决问题。哪怕在过去的乱世中也是如此,更何况如今这种太平文明社会。

飘门律的第二个讲究是强龙不压地头蛇,尽管精通各种江湖手段,甚至是身怀秘术与高超的功夫,但能不用就尽量别用,尤其是不要没事找事,更不要无端去招惹谁。毕竟是出门在外,你不可能完全清楚自己会遇到什么样的人。

总是撸着袖子想打架的人,并不是真的高手而只是流氓小混混。江湖人也一样,总是想搬弄的各种江湖套路的人,不是老江湖而是半吊子。

老江湖中的老江湖又叫什么,过去的切口称为老海。老海不轻易用门槛,只在关键时刻瞅准了再用,否则人人都会防备你,手段也耍不起来。假如养成了这种习惯,恐怕总有一天会倒霉的,因为你总会遇到惹不起的人,或者手段比你更高明的人。

不信就看看朱山闲、谭涵川、冼皓这些人,在外面谁能看出来他们是江湖八大门高手?

而飘门律的最后一个讲究,就是必须要动手的时候,当断则断,切忌心存幻想、犹豫不决。手段一定要干净利索,尽量不给自己留任何隐患,全力避免导致事态无法挽回。总之一句话,在有必要的情况下,动手就要把握时机并干净利索,不能搞得像《水浒传》里林冲那么惨。

当冼皓说出“飘门律”这三个字的时候,范仰就知道自己会是什么下场了,他坐在沙发上突然笑了,惨淡的冷笑,盯着冼皓道:“冼皓啊,你还有一个最大的秘密没有说出来,如今只有我清楚。你要想隐藏这个秘密,就赶紧杀了我灭口!”

丁齐闻言皱起了眉头。范仰一开口,便不是一般的毒啊,江湖要门兴神术的套路,也不是一般的厉害。

正文 正文_091、祖师爷的三句话

庄梦周当即道:“谁都有秘密,我们对别人的隐秘不感兴趣。范总既然这么感兴趣,你就自己把它带走吧。”

冼皓亦冷言道:“想灭口的人是你,而我杀你可不是为了灭口!你现在的嘴还没有堵上,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吧,还需多长时间才够?”

谭涵川弯腰提起地上那名黑衣蒙面人道:“不要在这里,我们去山上。”

朱山闲则看着范仰道:“范总,走吧。上山这段路,你还有时间,可以试着说服我们怎么放过你?这是最后一个机会了。”

有朱山闲和冼皓押着,两条胳膊都动不了,范仰不走也得走。众人都走向了后院,庄梦周却拉住尚妮道:“你就不要去了,那样的场面还是眼不见为净。再说在场便是人证,你既然没有参与,按飘门律,你就不必在场。”

尚妮:“可是我想亲眼看着……”

庄梦周打断她道:“你现在应该多想点别的!阿全很可能没事,《方外图志》的原件一直就在他手里,想必他已经修复了其中不少内容,此刻很可能困在另一个方外世界里出不来。如果我是你,就好好修炼心盘术,还有丁老师所创的方外秘法。

擅察天下山川、精通方外秘法,才可能找到阿全并把他救出来。当然了,你要做的远不仅仅是这些,还得好好在学校念书。我们所学的各种知识,说不定在什么时候就会有用处……”

庄梦周这么一打岔,尚妮就留在客厅里了,这两人并没有进山。其他人则穿过后院进了凉亭,再绕过大衣柜出了后院门。他们去的地方当然不是小境湖,而是门外的南沚山森林公园。

今天晚上,所有能出现的人都出现了。范仰确实检查了整栋小楼以及后院,不仅如此,他连相临的两栋小楼以及后院门外的竹林都检查了,为什么没有任何发现?

庄梦周和尚妮是从外面走来的,庄梦周还特意叮嘱尚妮拉开一段距离跟在自己后面,范仰事先当然不可能知道。而丁齐是真的进入小境湖了,这是冼皓等人的建议,因为那里面更安全,假如动手混战不会被波及。

其实小境湖也未必一定安全啊,因为范仰同样能进得去。可当时范仰并不在里面,而且冼皓就守在门外。丁齐也并没有走远,就在那明代的大衣柜前面原地待着呢。

冼皓其实并没有进入小境湖,但假如有人在暗中窥探,会“发现”她也进去了。后院门前修了一座四角凉亭,凉亭里还放了一个大衣柜,就用来是遮挡视线和存放衣物的。对于高手而言,假如有人藏在那里,就算看不见也有可能察觉到。可是冼皓不同,她精通隐峨术。

冼皓有可能是躲在大衣柜里,也有可能不是,反正谁都没看见。朱山闲则躲在前面那户人家的后院中,也是一个范仰没想到的地方。那么谭涵川在哪里呢?谭涵川在南沚山森林公园里,大约午饭时间后就已经隐蔽好了,居高临下监视这边的动静。

谭涵川一大早确实回上海了,与同样赶到上海的尚妮汇合。他与尚妮一起刚回到境湖市,然后庄梦周便露面带走了尚妮。谭涵川回上海还顺便办了点事,托人找来一副有红外兼微光夜视功能的望远镜。

刺客收到了范仰的信号,谭涵川同样收到了丁齐与冼皓的信号,进小境湖就是信号。刺客没有从后院门进来,他是在南沚山森林公园中贴着小区围墙的西侧摸过来的,然后翻墙进了丁齐那栋小楼的后院,再从耳门潜入这边。

他两次行刺走的差不多都是同一条路线,虚虚实实令人琢磨不透,也可能是因为这条路线最隐蔽,沿途不仅没有监控,而且还有诸多草木植被遮挡。

因为视野和隐蔽的要求,谭涵川的位置比较高,距离也比较远,假如不借助高科技仪器,他仅凭肉眼还真不容易发现刺客的踪迹。

既然已经发现了,谭涵川就放下仪器、带好武器,悄无声息地下山了,他是从打开的后院门直接进去的,进门时便汇合了冼皓。两人分兵两路,谭涵川跃上了二楼的露台,然后从楼梯上杀进了客厅,冼皓则直接持刀闯门而入。

等丁齐从小境湖里出来,打斗过程已经结束了。还好是夏天,穿衣服也没耽误太长时间,他赶到客厅里将瘫软在地的叶行扶到了沙发上,然后刚走到门口,众人也都进来了。

此番再走出后院门,丁齐不禁有些感慨,他已经很久没有来过南沚山森林公园了,就连每天的日常“修炼”,都是拿着石头在小境湖中,那里面的感觉当然更好。此刻他又突然意识到,门外不仅只有小境湖,还有南沚山,而南沚山也一直就在那里,宛如人世江湖。

谭涵川好像提前已经把进山的路线选好了,提着那黑衣蒙面人走在最前面。丁齐不禁又在感叹,这些江湖高人的处事风格,确实不能以常理度之。冼皓诉说的往事,范仰算是默认了,但拿里面没有黑衣蒙面人什么事呀?

他们甚至都没有把这名刺客的头罩拿掉,更没有把他弄醒审问,就这么把人带进了山。丁齐从专业角度也能看出点门道,把人晾在一旁其实也是一种心理上的审讯技巧。刚才所发生的事情,对于那位黑衣蒙面人而言也是一种审问的过程,假如他还清醒的话。

那黑衣蒙面人其实已经醒过来了,只是被老谭提在手中动不了,也没有机会逃脱,于是还故意装做昏迷不醒。丁齐是怎么知道的?掌握入微境之后,他不仅能像在观身境中那样体察自我身心,对周围环境的感应同样也远超常人。

冼皓在客厅中讲述往事的时候,丁齐就察觉到地上的黑衣蒙面人呼吸和心跳都有短暂的节奏变化,然后又恢复了平稳。假如是在睡眠状态中,这可能是在做梦,但显然刺客不可能在这时候睡着了,只能说是在昏迷中已经醒来、察觉了自己的处境。

丁齐发现了,悄悄向众人使了个眼色。范仰当时在他的侧后,是看不见的。其他人看见了,却都像没看见一般,想必同样是心中有数。

冼皓持刀跟在范仰后面,而朱山闲与范仰并肩而行,叶行和丁齐则落在最后。一路上其他人都没怎么说话,只听范仰在和朱山闲交谈。若不明底细,还以为这两个人是在正常地聊天呢。

范仰:“你们就不想搞清楚阿全的下落吗?”

朱山闲:“假如我们没有查到,还真的可能被你拿捏住了。现在再说这种话,除非你是长江里的龙王,否则这事找你也没用。”

范仰:“《方外图志》上记载了很多类似小境湖的地方,我可以把它交给你们。”

朱山闲:“你根本就没拿到《方外图志》,又能拿它做什么条件?”

范仰:“你怎么知道我没拿到?”

朱山闲:“听你的语气我就清楚,而且我也了解阿全是什么人。他的功夫虽然不如你的同伙,但他不想让你拿到什么东西,你就真的拿不到。”

范仰:“其实世上真的另有方外世界,我就知道其中一处,而且还知道怎么进去,包括把外面的东西带进去、把里面的东西带出来。”

朱山闲:“哦,谢谢你提供这样一条线索,我们会去找的。看来你也不是全无用处。”

范仰:“你可以说我的手段狠了点,但绝不能说我没有用处。”

朱山闲:“那又怎么样?这世上有不少该死的人,其实都比你有用多了!”

范仰:“我可以带你们去。”

朱山闲:“我们只要回到闹市,就等于露了白,也不好再对你动手了。”

范仰:“你知道刺客是什么人吗?刚才你们一直没有审问他,其实就算审问,他也不会开口的。但他的身上藏着一个秘密,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们。”

朱山闲:“我知道你的秘密很多,想说就说。”

范仰:“你们真的不对另一处方外世界感兴趣?为了寻找一个小境湖,你都花了这么多年!”

朱山闲:“感兴趣,非常感兴趣!但这和能不能饶了你是两回事。”

范仰又叹了口气:“假如我不在了,自古传承的要门兴神术恐怕就要从此失传了。朱师兄,就算你们要杀我,能否让我先留下传承?”

朱山闲:“你也太抬举自己了!兴神术不会失传,丁老师都比你强。倒是你们师徒这一脉,早就应该绝了。”

范仰:“看来我今日在劫难逃,既然如此,后事也只能托付给你们了。我的主要财产都存在一张银行卡上,没有别人知道,在我死后,你们能否把它交给我的家人,哪怕只给一半也行。我现在就告诉你们卡号和密码……”

前面带路谭涵川突然开口道:“不说出来,你还能继续说话,否则现在就了结你。”

范仰:“难道临死前这样一个要求,诸位同道都不能答应吗?祸不及家人啊!”

朱山闲:“假如你有家人,又与此事无关,我们是不会把账算到他们头上的,但仅此而已!你的废话太多了,这是在浪费生命,抓紧时间说点有用的。”

说话间好像已经到了地方。这里是两座山峰间的坳口,前方有道断崖,断崖下是一个湖泊,非常隐蔽、人迹罕至。很多风景区就是这样,哪怕平日游人不少,但是离开道路一段距离的某个地方,经年累月都不会有人涉足。

谭涵川将那黑衣蒙面人扔到地下,然后一只脚踩在他的后背上转过身来。众人都停下了脚步,范仰又问道:“诸位,你们也都听见了,难道我刚才说的哪些没用吗?”

仍是朱山闲答道:“要看是什么用处!来之前我已经提醒你,请你说说怎么才能放过你的理由,那些话能证明你不该死吗?爵门的最后半道门槛,当年祖师爷苏秦留下来的,就算是死了也能算计人。你明白这套路我更没明白,你就别在我面前耍了。”

范仰:“那朱师兄说,你要怎样才能放过我?”

朱山闲:“你还有什么话要交待的,我可以听你慢慢说。”

范仰低头看着地上的黑衣蒙面人道:“这个人是我的朋友,是我请来帮忙的,其实与此事无关,他只是照我说的做而已。假如有可能的话,希望你们能够放过他……”

朱山闲:“这你就不必操心了,他是什么情况,我们自会问他本人。”

范仰:“我很好奇,你们为什么到现在还不问呢?”

这时冼皓突然扭头对丁齐道:“你听说过江湖飘门律吗?”

丁齐:“已有了解。”

冼皓:“飘门律的最后一条,就是讲在什么情况下、该怎么动手的。祖师爷留下了三句话。”

丁齐:“这我还真不知道,叶总推荐的那本书上没写。”

冼皓:“估计写书的作者自己也没听说过,但我现在可以告诉你。第一,我没有害对方,对方却要害我。第二,我现在还活着,并不是因为对方手下留情或良心发现。第三,如果前两句都符合,就不要纠结对方是因为什么!

能彻底弄清楚当然更好,但如果来不及或者没办法,也不要纠缠不清。”

丁齐眯起了眼睛,仔细琢磨这三句话的含义,眼前的事实还真是这样。谁也没有害范仰,包括当年冼皓的父母,也包括如今的丁齐等人;他们现在还活着,也并不是因为范仰和那个刺客心慈手软。

至于第三句话嘛,其实有些问题是很难彻底说清楚的,而有些条件又是不可能答应的。假如一味纠结而不及时做出决断,反而没什么好处。丁齐不禁又想起了自己的经历,他当初弄死了田琦,就是同样的情况,只是站在导师刘丰的角度。

刘丰害过田琦吗?当然没有!刘丰能活下来,是因为田琦良心发现吗?当然不是!那么田琦为什么要杀刘丰,因为他是精神病?丁齐从专业角度或许可以解释,但更多人恐怕是无法理解的!

丁齐在思索,其他人也被这三句话吸引了,范仰闻言把身子转了过来。就在这个时候,冼皓突然动手了!

这一切发生得毫无征兆,冼皓正在和丁齐说话,甚至连看都没有看范仰。范仰恐怕还琢磨继续对朱山闲说什么呢,听见这边的谈话刚把身子转过来,冼皓便挥刀而至。

冼皓与丁齐说时特意移了一步,站在了丁齐和范仰之间,用自己的身子挡住了丁齐的视线,但其他人可看得清楚。刀出鞘极快,就似在空中随手一划,仿佛划的不是范仰只是空气,而范仰只是恰好出现在刀刃经过的轨迹上。

刀尖是从喉咙划进去的,斜着向下似未受到任何阻挡,就真的像是划过了空气,简直是削骨肉如泥,不知是因为刀的锋利还是冼皓的功力。范仰一个字都没再说出来,从喉咙到右侧的大腿根,他的身上留下一道两尺多长的伤口。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刀已归鞘,就像刚才并未拔出一般!

这么长的刀口,衣裤当然是被切开了,露出了身体,却不见鲜血喷涌,只见一线暗红色的细线,或者说是一条黑线。因为此刻并没有灯光,只有天上一弯朦胧的下弦月,肉眼是很难看清颜色的。

范仰艰难地低下头,以不可置信的目光看着身上这条黑线,接着便仰面倒地没了声息。

这时丁齐的视线未受阻挡了,他还有些没有反应过来,愣愣地看着范仰身上的那条黑线在缓缓扩大,渐渐变成了一道黑杠……然后陷了下去。

肌肤在快速的腐烂,消融之后露出了骨头,骨头又快速消融露出了断茬以及胸腔与腹腔里的脏器……冼皓不经意间又挪了一步,还是把丁齐的视线给挡住了。她不想让他看见这些,她心里很清楚,这是怎样一幕可怕的景象。

谭涵川看得很仔细,眉头渐渐拧成了疙瘩,最后竟然蹲下了身体,好像在仔细研究,但一只脚仍踩住那个黑衣蒙面人。朱山闲则面露伤感之色,将视线给移开了。至于叶行,则已经被吓傻了,手扶着一棵树坐在了地上,身子直打冷战。

正文 正文_092、给你两个选择

,最快更新方外:消失的八门最新章节!

丁齐的心理素质可比一般人好太多了,而且毕竟也是学医的出身,片刻之后便已回过神来。其实范仰刚才说什么都阻止不了这一刀,那只是他自己心存幻想。

朱山闲看似给了范仰说话的机会,范仰便竭力抓住这个机会,在上山的路上说了很多,暗藏手段花样百出,既在谈怎么才能放过他的交换条件,又在思考脱身的办法,甚至还想留下继续算计人的门槛,也算是很有急智了。

但再聪明的人也有一叶障目的时候,朱山闲真能放过他吗?或者说就算朱山闲不杀他,但朱山闲有资格代表冼皓做决定吗?从一开始这就是为了稳住范仰,让范仰不要有过激的举动,结果范仰很配合地自己走到了山中的葬身之地。

范仰或许也明白,但无论谁在这种情况下不想尽力挣扎呢?无非是挣扎的方式不同。范仰还用了自己最习惯的套路,假如当时他在客厅里就大声呼救或企图逃走,虽然一样会被干掉,但至少会给众人造成更多的麻烦。

范仰倒地身亡后,大家都默不做声。他的尸身包括衣物渐渐地融化消失,起初是颜色变黑似是在快速地腐朽,后来留下的碎渣细末却是白色的。尸身所化的腐液渗入了泥土中,沾染了它的杂草同样迅速地腐朽,最后地上留了一个浅色的人形轮廓。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形容不出的难闻气味,丁齐还能感觉到一股热量,那片地面现在明显很烫。一阵山风吹过,什么灰烬残渣都没留下,只有那一片发白、发烫、寸草不留的地面。

假如有人掐表计时的话,这一幕从头到尾是四十分钟左右,但感觉是极漫长又仿佛是极短暂。谭涵川终于站起身问冼皓道:“效果主要是针对有机物,对吗?”

这句话差点把丁齐给晃到,万没想到经历了这样的一幕,谭涵川开口首先说的竟然是这个,他的心可真大呀。冼皓也势微微一怔,有些意外地答道:“您是搞科研的,我不是,只知道这把刀的毒性猛烈。”

谭涵川似是在向大家解释刚才的现象,又似是在自言自语道:“这是一种快速氧化分解的连锁反应,持续反应的能量来自于有机物本身的氧化过程,这有点像自燃现象,只是没有火和烟出现。你的刀所谓的毒性,其实是一种催化作用,使有机体快速地氧化分解。

这种反应是能自我持续的,通过不断产生强氧化性腐蚀溶液的方式蔓延,最终将整个有机体都分解掉。在通常情况下,它对固态物质的效果并不是很好,对非有机体的效果应该也不明显。但是被这种有机体腐蚀液包裹的话,金属同样也会快速锈蚀……你曾观察到这种现象吗?”

冼皓楞了半天,终于憋出来一句话:“谭老师说得对!”

谭涵川显得很严肃,仿佛在探讨一个科研课题,但在这种场合怎么听都觉得不对劲,而起到的效果也同样出人意料。他将恐怖的毁尸灭迹场面,愣给掰成了一场科教节目,转移了旁观者的注意力,也成功缓解了情绪。

至少看叶行的神色,他已经松了一大口气,明显没有刚才那么害怕,身子也不发抖了。可能是为了缓解紧张情绪,反倒是最紧张的叶行颤声道:“老谭,你脚底下还有一个人呢!”

谭涵川抬起脚站到一旁,低喝道:“既然早就醒了,就睁开眼睛说话吧。”

黑衣蒙面人在客厅里就醒了,一直装昏迷装到现在,呼吸和心跳在上山的路上都保持得很平稳,连丁齐都不得不佩服他。

刺客坐了起来,自己解下了头罩。头罩下是一张陌生的面孔,月光下肤色有些惨白,但五官轮廓却很清秀,年纪大约在二十五、六岁的样子。

丁齐并不认识他,但不知为何,依稀总有几分似曾相识的感觉。谭涵川冷言道:“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们了!你是谁,为什么要做范仰的帮凶?”

谭涵川的语气很平淡,却给人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刚才的情形细想之下挺吓人的,不是谁都有本事能将毁尸灭迹的场合描述得像科研试验一般,他简直比冼皓更像冷血杀手。

刺客抬起头道:“不好意思,今天失手了,让你们失望了吧?我也姓魏,你们所说的那个范仰,他就是魏家在外面的人。”

谭涵川:“外面?什么意思?”

刺客:“外面就是外面,我知道,你不知道,我干嘛要告诉你?”他的声音很生涩刺耳,再看清秀的面容,感觉很有些违和。

谭涵川:“你们魏家还有谁?”

刺客看了他一眼并不答话,眼中竟是嘲讽之色,那意思仿佛在说:问这种问题,还指望我告诉你,你是白痴吗?谭涵川面无表情地又问道:“你自己应该清楚,范仰第一时间就想杀你灭口。他有什么事情,你也不必帮着遮掩了。”

刺客又看向冼皓,神气语气仿佛恢复了正常:“我不知道他和你的事,他在外面做过很多事,我都没有问过。但是这一次,他告诉我,要想保住我们的秘密,就得除掉你,也得除掉你们。我相信他说的是真的。”

这话说得没头没尾啊,谭涵川皱眉道:“他说了什么,你又相信什么?我们谁都不认识你,又能威胁到你的什么秘密?”

刺客:“你们的同伙,那个叫石不全的人,摸到我家门口来了。我出去想把他给杀了,却让他给逃了,他还把我祖传的宝物偷走了。

魏仰告诉我,你们找到了《方外图志》,里面记载了很多方外世界,其中也包括我家。他知道那个偷走宝物的人是谁、在哪里能找到,他还说他终于找到了小境湖……”

刺客的口才跟范仰比起来可差远了,甚至不怎么擅长与人交流,很多话都说得莫名其妙,却也没怎么掩饰,众人大概都听明白了。谭涵川沉声道:“所以你就和范仰联手对阿全行凶,然后又企图干掉我们所有人?”

刺客:“杀了那个叫石不全的,追回宝物,然后《方外图志》就是我的了。再杀了你们就可以拿到小境湖,祖先说的地方终于让我找到了。它本来就应该是我家的,只是原先弄丢了、不知道在哪里……”

说到这里,他居然张口笑了,月光下露出了森白的牙齿。丁齐不禁打了个寒战,他已经看出来了,这个人的精神有问题。此人的语言交流就不对劲,有着明显的自闭倾向,丁齐曾是精神科医生,这样的表情、这样的语气、这样的笑容见过不少。

精神有问题的人,未必就是笨蛋或弱智,同样有可能非常阴险狡猾,只是思维与行为方式有障碍或者说不正常。

谭涵川断喝道:“你们把阿全怎么样了?”

刺客:“没有怎么样,他不愿意被抓住,跳到江里面去了,估计已经喂鱼了!然后我就来找你们,在你们这里找回我的宝物和《方外图志》,就算找不到,小境湖也是我的。”

丁齐这时突然开门问了一句:“你家是不是住在大赤山?”

刺客猛一甩头,目光盯着他就像看着什么猎物,眯起眼睛很认真地答道:“我家不住在大赤山,我家就是大赤山!”

丁齐没等他说完,就继续以逼迫的语气追问道:“你家还有一个人,是位姑娘,对吧?”

刺客:“你死了之后,我会告诉你的!”

他这话的语速很慢,丁齐一听就知道不对,右腿已向后退了一步,侧身一闪,拧腰发力挥出了拳头。刺客说着话突然就从地上蹿了起来,双手如钩抓向丁齐,却被早有准备丁齐 “咣”的一拳打中了脸侧的耳根旁。

这个部位中拳,好像并不致命,但重则会让人有短暂的意识空白,轻则也会一阵耳鸣头晕、意识活动受到瞬间的干扰。精神科医师有时也可能会被病人攻击,丁齐这一招也算是练过的。他还可以打别的部位,但此刻这是最方便的位置。

谭涵川的反应更快,已经从后面一巴掌拍中刺客的肩膀,又把他一屁股拍回地上了。这一掌拍得他全身筋骨酸软,无法再站起身,只是挣扎着坐了起来。

冼皓看了丁齐一眼,有些惊讶道:“你的反应很快啊,刚才简直跟老谭差不多了!”

丁齐:“反应确实比以前快了很多,但这次我只是有预判而已,还不敢跟老谭比。”

冼皓:“你好像知道他的底细。”

丁齐:“我是知道一些情况,回头可以都说出来,现在还是先处置他吧!我提醒一句,这个人的精神不正常,思维方式是封闭的。他好像并不在乎我们会不会杀他,只是在等机会要做他自己的事。”

刺客好像没听见丁齐的话,又看着冼皓冷笑道:“大美人,你要杀我吗?等你杀了我之后,我再回来找你好不好?”

冼皓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然后又上前两步挥出一刀。只见刀光一闪,将那人左肋下的衣服割开了,却丝毫没伤及皮肉。刺客左肋下有个茶杯口大小的伤疤,就像是用刀剜去了一整块皮肉,但伤口已经愈合了。

冼皓皱眉道:“老谭,这样的伤口一个星期就能长好,还是在中毒的情况下,你觉得有可能吗?”

谭涵川:“也不是没有可能,比如我能想到的情况,就是……月凝脂。”

刺客又开口似自言自语道:“我是不会带你们去的,也不会告诉你们的,等你们都死了之后,就没人跟我抢了。”他的而脸上刚挨了一拳,此刻有些口齿不清,声音就更刺耳了,感觉简直象碎玻璃在摩擦。

这时朱山闲看着冼皓道:“冼师妹,他最早是对你动手的。你说该怎么处置,也按飘门律吗?”这话是疑问的语气。

冼皓突然又把刀拔了出来,却将它递给了叶行。叶行吓得向后直缩,连连摆手道:“冼,冼,冼师妹,冼女侠,您这是什么意思?”

冼皓淡淡道:“他今天也对你动手了,这个人交给你来解决,对准要害只需一刀。”

叶行:“这,这,这怎么可以,怎么能让我杀人?”

冼皓的语气有些森然:“叶总,你不能从头到尾只做看客吧?事已至此,今后我们怎么才能相信你?总不能也杀了你灭口!”

丁齐这才意识到,他们刚才都忽略了叶行。叶行怎么看都像是和范仰一伙的,幸亏大家倒是能明辨是非,清楚叶行也是被范仰蒙在了鼓里,要不然早连他一起收拾掉了。可事到如今,叶行参与了这一切,不仅知晓了众人所有的秘密,又亲眼看见了杀人灭迹的场景。

丁齐在月光下第一次看清了冼皓那把出鞘的刀。它形似匕首,单侧开刃,带饕餮纹吞口鞘。刀身乳白似骨质,布满似腐蚀成的、黑色如蜻蜓翅膀或蝉翼上的网状纹路。

叶行也明白了冼皓的意思,却很不甘心地指着丁齐道:“那么丁老师呢,你为什么不让他动手?”

朱山闲微微叹了口气道:“丁老师用不着!”然后又冲冼皓道,“冼师妹,这种事情,如果他不愿意,我们不能逼迫。”

谭涵川也提醒道:“从法律角度,这种情况是属于被胁迫。”

冼皓语气一转道:“既然这样,叶总,我不逼你。假如你什么都不愿意做,那么就此离开,就当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发生,这里的事你从来都没参与过。你只需发个誓,任何情况下都绝不透露半个字!”

叶行嘟囔道:“发誓有用吗?”

冼皓:“空口发誓好像是没什么用,但是朱师兄和谭师兄都说我不能逼迫你,所以只好这么办了。你记住,这不是对天发誓,而是对刀发誓。假如你不守誓言,哪怕只是无意间泄露了情况,老天爷不会管你,我的刀却会管。

我给你两个选择:其一是给刺客一刀,你可以继续留下;其二是发誓并离开,不将任何情况泄漏出去,而这里的事情再也与你无关。我不逼迫你,让你自觉自愿自己选。”

叶行:“我发誓不泄密,然后继续留下来探索小镜湖,还有其他的方外世界,不行吗?”

冼皓:“假如没有发生这一切,当然是可以的,也轮不到我来说行不行。但是现在,你说呢?今天的事,我们所有人都参与了,除了你。假如你想置身事外,那么就真的置身事外吧。”

看着叶行既惊恐又纠结的样子,丁齐忽然觉得后背有些发凉。当他渐渐接触到冼皓不为人知的另一面,感受就越来越复杂。若论刚烈果决,在场的人恐怕没有谁能跟冼皓相比,她看似淡、却包裹着浓,看似冷、却包裹着烈。

丁齐或许并不太赞同冼皓的做法,再看谭涵川和朱山闲的表情,应该也是这样,但他们谁都没有说什么,因为也不好说什么,况且冼皓话已出口。在这种情况下,确实也没有比这更好的处置办法。

冼皓这么做,也是按照过去“江湖规矩”,但还另给了叶行抽身的机会。从某种意义上讲,冼皓只是选择了自己来做这个恶人,免得其他人难办。

他们并不想滥杀无辜,总不能除掉叶行灭口。冼皓把刀递给了叶行,让叶行自己看着办,接还是不接?说实话,丁齐打心底里不希望看见叶行接过这把刀。

叶行见其他人都不开口,也明白了自己的处境,他甚至有些后悔干嘛要跟到山上来,难道就不能像庄先生和尚妮一样也待在客厅里等着吗?现在想这些已经晚了,况且就算留在客厅里,很多事情回头还是要面对的。

恐慌之色渐渐退去,叶行咬牙接过了刀,看着谭涵川道:“老谭,他还能动吗?”

谭涵川又是一掌拍在了刺客的左肩上,叹了口气道:“他动不了了。”

叶行上前一步,弯腰一刀刺出。他提前看好了位置,出手时把头扭到了一旁,但这一刀仍然扎得很准,直接刺进了心脏……

这个动作似是用尽了叶行所有的勇气,他一直没有回头再看那刺客一眼,手就似触电般缩回,连刀都没有拔出来。还是冼皓上前收回了刀,刺客倒地身亡……大约四十分钟后,他也和范仰一般在这世上消失得无影无踪。

似是想将情绪从刚才的事情中挣脱出来,第一个说话的反倒是叶行,他问道:“丁老师,你知道这名刺客的底细,现在可以都告诉我们了吧?”

丁齐环顾众人道:“我早就在怀疑,境湖市这个地方不止有一处方外世界。我曾经在古籍中考证出了两条线索,有一处就是我们已经找到的小境湖,另一处叫大赤山。田琦、涂至、卢芳他们曾经误打误撞到过的地方,应该就是大赤山……”

正文 正文_093、里面与外面

丁齐说到这里,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月色道:“我们先回去吧。”

叶行正听得入神,纳闷道:“话还没说完呢,干嘛着急走?”

丁齐一指周围:“荒山野岭、黑灯瞎火的,就在这儿讲故事?再说了,庄先生和小妮子还在屋里等着呢,要听也大家一起听。”

月光下树影重重,山坳间的地面上有两块寸草不留的浅色轮廓,一阵山风吹来,穿过不知何处乱石间的缝隙,竟似隐约发出呜咽之声。叶行突然打了个寒战,赶紧拍了拍屁股道:“那我们快回去吧!”

谭涵川打开一个微型小手电道:“你们先走,我再检查一下,看看是否还有遗漏,然后再取点东西,会在后面追上你们的。”

谭涵川白天并没有穿着这身衣服招摇过市,是午后进了山才换的,他还从上海带来了夜视望远镜,包括换下来的衣服等东西都丢在了先前藏身的地方,当然要拿回来。

朱山闲领路,其余三人原道返回,等他们回到小楼的客厅中时,谭涵川已经先到了。庄梦周没有问什么,尚妮也没有说什么,看来已经知道山中发生了何事。

落座之后,还没等朱山闲动手,冼皓便先给大家泡好了茶,并一杯杯斟上。丁齐稍有些意外,很少见冼皓主动做这些的,她就不是这种很热络的性格。这个细节说明,有些事情在她心里多少还是过意不去。

冼皓默默地双手把茶杯递给了丁齐,相处这么久了,这种情况也是第一次啊。丁齐接过茶杯一饮而尽,然后轻轻说了声谢谢。而冼皓的声音有点柔柔的:“你都知道什么情况,现在可以慢慢说了吧?”

假如是按从田琦、涂至、卢芳那里得到的线索,丁齐从一开始要寻找的地方就不是现在的小境湖。当初发现小境湖时,丁齐的感觉就有些不对。而丁齐见到那刺客的面目时,为何依稀有似曾相识之感,是因为他在涂至的精神世界中见过那位姑娘。

刺客和那姑娘长得有点像,他们可能是亲戚,从年纪上看,是兄妹的可能性比较大。田琦、涂至、卢芳都先后曾误入那处方外世界,说明其入口不可能在很私密的地方,而应该是一个开放的公共场所,不同身份、互相没有交集的人都有可能偶然走到。

而这三个人,是不可能没事溜达到朱山闲家的后院来的。所以丁齐推断,大赤山的入口就在小赤山公园或其附近,总之是某个公共场所的相对偏僻之处。

那刺客的精神虽然有问题,但从他说的话当中,丁齐也可以推断出很多事情。刺客说他家就是大赤山,还说石不全偷了他家祖传的宝物,而小境湖是他的祖先说过的地方。

刺客姓魏,那么可能就存在一个魏氏家族,世代居于大赤山,或者说大赤山就是魏氏家族世代传承的方外秘境。刺客和那个姑娘甚至有可能就是在大赤山中出生的。

范仰其实姓魏,是魏家在“外面”的人。说明这个家族中有人离开了大赤山,就在人世间生活,但还保守着这个秘密。魏氏家族既然拥有方外世界大赤山,很可能也知道小境湖的存在,却不清楚小境湖在哪里,只是听祖上说过。

范仰当年在酒桌上听叶行说了那些话,当即就明白他说的地方应该是大赤山。从一开始起,范仰就坚定地相信有方外世界的存在,因为他早已知晓。

否则仅仅是在酒桌上,听叶行这样一个人讲了几句不知真假的故事,就下大气力去查找线索,而且还真的查到了,未免有些不可思议。范仰的目的绝不是找大赤山,他是在找小境湖,更要找《方外图志》,并在幕后利用了所有人。

冼皓的出现,是另一个插曲,人不可能只做一件事。就算没有冼皓的出现,范仰也一样会图谋小境湖,为了拿到《方外图志》,他还是会对石不全下手,同时设局除掉所有人。

他最终的目的肯定是占据朱山闲家的这栋小楼,至于具体会怎么做,事情并未发生便不得而知了。反正以他的手段,假如除掉了其他人,总能想出办法占据这里的。

石不全究竟遭遇了什么?事情的始末如今也可推断出一个大概的轮廓。朱山闲家的书房毕竟是临时准备的工作室,条件且不谈,首先环境就不完全符合要求,所需的各种东西也不齐全。

阿全的手再巧,也不可能凭空修复损毁的古卷,还需要用到各种材料,他随身也不可能带着那么多。所以他住在这里的时候,只是修复了《方外图志》的一小部分,主要是有关小境湖的内容。

但境湖大学图书馆就不一样了,各种设备非常齐全,还有专门修复典籍的工作室。既然为顶云大师仿制经卷,阿全不可能不利用这个好机会顺便修复《方外图志》。而在修复《方外图志》的过程中,阿全可能就看到了有关大赤山的记载

。反正离得并不远,于是他就去实地查访。但大赤山可不是小境湖,就算阿全有那块景文石,恐怕也很难凭之进入大赤山。丁齐尚没有去过小境湖之外的方外世界,具体情形还无法推断。

毕竟他送给阿全的景文石以及总结出的方外秘法,都是针对小境湖的,换一种情况未必好用。就算好用,恐怕也需要重新经历一番寄托心神的“祭炼”过程。阿全有可能发现了大赤山,也有可能没发现,但他本人却被大赤山里面的刺客发现了。

阿全跑到那里去窥探人家的方外秘境,刺客便跑出来想除掉他。可能第一次下手没有成功,反而被阿全偷走了他身上很重要的东西。以阿全的身手,也许打不过那个刺客,但也绝不白给,尤其是想偷什么东西简直是手到擒来。

但盯上阿全的不止刺客一个人,范仰肯定也在暗中关注着阿全的一举一动,偏偏这两个人又是一伙的,更要命的是,阿全对此并不知情。刺客这名高手加上范仰这个老江湖,对付一个并不了解内情的石不全,石不全最终栽了跟头并不意外。

这就是丁齐所掌握的情况,虽然很多内容是推测的结果,但也符合已知的事实。听完之后,叶行有些懊丧道:“既然如此,那为什么要着急把刺客除掉呢?”

他的意思很简单,也符合很多人下意识的第一反应。刺客掌握了另一处方外世界的秘密,为什么不趁机审问他、让他把大赤山的情况都交待出来呢?

众人闻言相对苦笑。且不谈刺客的精神是否正常,就算他的神智是清醒的,能审问出结果吗、又该怎么审问呢?看刺客的反应就清楚,他没有任何谈条件求饶的意思,反而抓住机会还要对丁齐动手。

听范仰先前说的话,他倒是想用大赤山的秘密换自己一命,或者以此为借口拖延时间、从而找到脱身的机会。但是范仰在那种时候说的话,谁敢完全相信,焉知没有门槛在后面、又顺势布置出另一个陷阱?

别的不说,众人处理这件事的余地是很有限的。在没人看见的情况下,他们还能处置范仰,假如押着范仰离开了这里,一旦在公共场所露了面,范仰便有的是办法脱身,难道他们还能在大街上公然杀人吗?

那刺客的情况也一样。飘门律最后的讲究就是切忌犹豫不决、纠缠不清。有时候必须要解决一件事情,就得做出最合适的选择,同时放弃另外各种可能。

最终还是朱山闲开口道:“如果那样做,事情的性质就完全变了。我们并不是私设公堂,只是不得不解决问题、保护大家。我们的目的也不是为了谋财害命,只是为了处置凶手。假如有别的办法,我也绝不愿意让大家自己动手,早就把他交给警方了。”

谭涵川也说道:“其实刺客已经把能说的都说出来了,丁老师得出的结论已足够。境湖市确实另有一处方外秘境叫大赤山,它大概在什么地方、里面是什么情形、还有什么人,都已经不是秘密。

连这些都知道了,难道还指望那两个姓魏的把我们带过去吗?范阳就想让我们那么做呢!只要他们一离开这里、到了公共场合,情况就不由我们控制了。”

叶行微微低头道:“可能是我想的不周道,但还有一个问题……我们到现在为止只见到了范仰和刺客,魏家还有没有别的人、范仰还有没有别的同伙?这些都是需要防备的。”

丁齐沉吟道:“大赤山里至少还有一个人,就是那个姑娘,她很可能是范仰的妹妹。而且据我判断,她可能从来都没有离开过大赤山……至于范仰,应该没有别的同伙了。”

冼皓也点头道:“范仰应该没有别的同伙了,至少没有参与这件事的同伙,他的秘密已经被他自己带走。”

丁齐为什么认为那姑娘从未离开过大赤山?因为他在涂至的精神世界中见到那姑娘时,姑娘曾经说过一番话“你是从里面跑出来的吗,你不该来这里的,快回去!……河流的尽头,里面的世界,你知道怎么回去吗?”

而那刺客今天又说了另一番话“你们所说的那个范仰,他就是魏家在外面的人……外面就是外面,我知道,你不知道,我干嘛要告诉你?”。

对于众人所在的这个现实世界,两人用的是不同的词汇,姑娘说的是“里面”,而刺客说的是“外面”,其中的区别很有讲究。刺客的家就是大赤山,那么众人所在的现实世界就是家门外,所以他才会说“外面”。

再仔细想想“里面”这两个字的含义,竟然很像众人提到小境湖的情形。大家坐在客厅里,提到小境湖的时候都会说“里面”有什么。但是在小境湖中提到现实世界时,则不会用“里面”来形容,而只会说“外面”如何,这反应了一个人的思维定式。

除非那姑娘就把大赤山就当成了日常世界,以为河流的尽头还有另一个世界,但她从未去过、对现实世界并没有概念,所以才会说“里面”怎样。假如她真的走了出来,见识了外面的世界、了解到自己一直呆在什么地方,是应该不会再说那种话的。

心理学家就是心理学家,丁奇通过语言表达上一个细小的差异,便推断出这种可能。

至于范仰还有没有别的同伙,那要看“同伙”的定义了。公司中的下属或同事,其他事情上的合作者或同伴,肯定是有的。但具体到这件事,丁齐判断,他已经没有别的同伙了,至少在“外面”的世界中没有。

范仰和刺客都已经死了,自始至终并没有发现还有其他人参与。而且从事情本身来看,这一切就是范仰和刺客共守的秘密,绝对不会再让外人分享,就连已经知情的丁齐等人他们都要除掉。

冼皓也认同这一判断,她还有别的理由。范仰的师父三年前死在了冼皓的手里,在此之前还有十四个与之有关的人都消失了。从范仰的角度,很长一段时间都不知道凶手是谁,也担心自己会被刺杀。

至少三年前的社会关系,范仰全部斩断了,甚至连姓都换了,又跑回了祖居的境湖市。范仰在调查冼皓,冼皓何尝不也在调查范仰,私下里必然也掌握了很多情况,所以她做出这个判断还是有根据的。

叶行松了一口气,又问道:“大赤山中还有人,至少还有个姑娘,那么我们拿她该怎么办?”

谭涵川皱眉道:“不怎么办!范仰临死前也说过,祸不及家人。如果她与此事无关,那么就不要再有关系,也不必让她知道。”

叶行又像曾经的某个晚上那样,总是有一连串的问题,接着问道:“那我们还能不能找到大赤山了?”

丁齐答道:“现在想这个为时过早,好像也没有太大必要,我们就连小境湖都只查探了很小的范围。与其考虑怎么找大赤山,还不如想想,阿全究竟把《方外图志》放在什么地方了?找到《方外图志》就能找到大赤山的准确位置。而且按庄先生的猜测,那里面很可能有寻找阿全下落的线索。”

尚妮当即眼睛一亮道:“真的吗?”

庄梦周开口道:“非常有可能!”

简直可以给叶行起个绰号叫“问题叶”或“叶问题”了,只听他又问道:“那么阿全究竟把《方外图志》藏到什么地方了?”

卢澈都过公安部门的天眼系统,查到了石不全那晚离开公寓后的行踪,由于是私下帮忙,他不可能将内部的监控记录都发给丁奇,只是提供了一批截图。从截图中可以看出,石不全从公寓里出来时,夹克的拉链是拉上的,怀里应该藏着什么东西。

可是他从镜湖大学出来后、前往小赤山公园时,拉链又拉开了,因为天气确实有点热,很显然东西已经不在了,应该就留在了镜湖大学里。可是镜湖大学那么大,假如没有明确的线索,也是很难找到的。

冼皓皱眉道:“叶行,你问的问题,是大家都在想的、都要去找答案的,你不能一味只问别人。你看似总在思考,实际上却只等着别人去解决一切,就和说废话差不多!”

叶行显然不高兴,但如今也不敢再和冼皓顶嘴了。庄梦周站起身从书房里拿出来一个卷轴道:“大家要找的,就是这样一根小东西。它可以随便往哪里一藏,假如不知道确切的地方,确实很难找出来,否则范仰早就找到了。”

丁奇突然一拍大腿道:“对!阿全应该已经把《方外图志》修复完毕,如今它应该就是这个样子。那天他藏在衣服里面的,也是这样一卷东西。庄先生,您既然早就想到了,为什么不早说?”

庄梦周有些纳闷地瞅了丁奇一眼道:“这不是明摆着嘛!还用我说?你居然现在才想到?”

朱山闲苦笑道:“庄先生,你不能把别人都当成你。我也是刚听了丁老师的话,才突然反应过来的。”

庄梦周将卷轴放在茶几上道:“我还以为那天你们只要看见这东西就明白了。”

这事整的,上哪儿说理去?庄梦周认为显而易见的事情,想当然以为大家也都能一眼就看明白,连说都不用说。结果别人此前还真没反应过来。《方外图志》修复之后是具体什么样子的,比如卷起来的尺寸有多大、展开之后有多长?答案就在眼前。

这是一幅新制作的空白卷轴,缎料外衬、内裱宣纸,但里面什么内容都没有,应该是阿全最近拿回来的,就放在书架上。上次搜查书房时,大家都看见了,还仔细检查了半天,确定它就是一个没有任何内容的空白卷轴,于是又放了回去。

现在仔细一想,石不全为何要拿回来这样一件东西、他是准备干嘛用的?很显然就是用来仿制《方外图志》的。因为就算《方外图志》修复好了,原件也要尽量少翻动,平时想查看内容,可以弄一份仿制品,这样有利于保护古籍原件。

这事并不复杂,丁奇转念间就想明白了。此前没想到,是因为他根本没去想,无论当时还是后来这一周,都有太多别的事情要琢磨、分散了注意力。丁奇是一想就明白了,可对于庄梦周而言,则根本不用想,当时一看就明白了。

那么修复后的《方外图志》,应该是二十八厘米高,卷起来的直径五厘米左右,展开后内裱的宣纸长度是五点一六米,与眼前的卷轴一样,所区别的就是里面有内容。

叶行将那根空白卷轴拿过去研究了半天,又突然抬头道:“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阿全究竟偷了人家什么宝物?”

正文 正文_094、到达世界的尽头

这上哪儿知道去?刺客已经死了,只能纯粹靠猜。大家确实都很关心这个问题,但猜和猜也是不一样的,有人就是瞎开脑洞,有人却能一语中的,众人竟不约而同都将目光看向了庄梦周。庄梦周只得答道:“很可能是和我们的景文石类似的东西。”

尚妮追问道:“为什么呢?”

庄梦周一指丁齐道:“有困难,找警察;有问题,找丁老师!”

在座这些人,叶行好像是专门负责提问的,而丁齐好像是专门负责回答的。庄梦周已经给了一种答案,假如他是信口胡说,就让丁齐负责把话给圆回来;假如他是言之有据,那么就让丁齐去分析其中的推理过程。

丁齐想了想,解释道:“我也同意庄先生的判断,这不是瞎猜,而是建立在行为分析的基础上。首先那刺客说过,阿全偷走的是他祖传的宝物。像这种东西,假如没有必要,很少有人会随身带着吧?

那么就有两种可能。第一种情况,此物可能是一件首饰。我看刺客并没有打耳洞,手指上也没有戴过戒指的痕迹,所以很可能是镯子、手串、项链、挂坠之类的东西。另一种情况,就是此物与出入大赤山有关,就像我们手中的景文石。

所以刺客从大赤山出来追杀阿全时,将之随身携着。当然了,这两种情况可能同时都存在,那就是一件首饰类的东西,用途却类似于我们的景文石。

而且我还有一个判断,他那件宝物比景文石更有用,或者说效果更好,至少比现在的景文石效果要好,又或者大赤山的玄妙与小境湖不同。刺客凭借那件宝物,可以把外面的东西带进去,这是我们还做不到的。”

叶行忍不住插话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丁齐:“当初我将涂至深度催眠,进入他的精神世界,见到了那位姑娘。当时姑娘身上穿了一件裙子,是二零一四年夏天出的款式,我在一家商场中的专卖店里见过。这说明衣服是从外面买了带进去的。

能把东西带进去,有两种可能。其一就像我们当初那样,还没有从混沌懵懂中反应过来,其二就是真有办法将东西带进去。考虑到我们此前的判断,魏氏家族世代拥有大赤山,所以第一种可能性几乎不存在。”

说到这里,丁齐的语气顿了顿,停了几秒钟才接着开口道:“所可能性最大的推测结果已经出来了,那宝物是一件随身饰物,凭之能出入大赤山,而且还能把外面的东西带进去。当然了,也不排除另一种可能,那就是大赤山和小境湖不一样,东西本来就是能带进去的。”

尚妮惊叹道:“丁老师,你可太了不起了!几乎没什么线索,却把事情差不多全搞清楚了!”

丁齐谦虚道:“不是没有线索,其实我刚才也是边想边说,就是在整理线索。这可能和我的工作习惯有关,用我的术语来说,谈话的过程就是建立心册的过程,心册档案建立得差不多了,初步的结论也就有了。但还不敢跟庄先生比,庄先生直接就给了答案。”

冼皓却小声道:“四年前专卖店里的女装款式,你怎么会记得这么清楚,哪个牌子呀?”

这让丁齐怎么回答!四年前的那个夏天,丁齐刚刚本科毕业留校任助教,同时读刘丰导师带的在职硕士研究生。他是陪佳佳逛的商场,两人那时关系还比较暧昧,就像是即将成为恋人但还没有完全挑明的阶段。

佳佳试了这件衣服,问丁齐好不好看?丁齐感觉很好看,已经打算把衣服买下来送给佳佳了。虽然衣服有点贵,他的存款还差点,得先刷刚办的信用卡,等下个月发了工资才能还上。可是佳佳并没有让他买,说是没看上,也可能是出自女孩的矜持,或者知道他手头不宽裕。

这种事情他怎会不记得呢?其实佳佳穿什么都好看,当然了,没法和冼皓比……可是这些话丁齐只能在心里嘀咕,也不好说出来啊。他只得答道:“我也不记得是什么牌子,只是偶尔路过看见了,有点印象而已。”

这也是实话,他确实不知道那件衣服是什么牌子的,记住的只是佳佳穿衣服的样子。这可能是男性的思维习惯吧,至于哪家专卖店的位置,丁齐倒是记得。

冼皓淡淡道:“看来不是你自己一个人去逛的街。”

对于这话,丁齐只能很聪明地装做没听见。而冼皓又说道:“你还记得专卖店的位置吗?哪天也带我去看看。”

聪明如丁齐也立刻中套了,他点头道:“好啊,我还记得!就是不知道那家专卖店还在不在了。”

冼皓嘴角微翘道:“丁老师真是个很念旧的人呢,四年了,居然连逛过哪家店铺都记得。你是陪导师的女儿的一起去的吧?听说人家现在已经去美国了。”

丁齐微微吃了一惊,只得讪讪不言。就像叶行曾经说过的那样,大家对他知根知底,尤其在这些江湖高人面前,他简直就是个小透明,所有情况很容易就能调查清楚。估计冼皓在来境湖市之前就调查过他,因为范仰在请她来的时候,转述的可是丁齐的经历。

叶行不满道:“你们两个注意点,大家在讨论严肃的事情呢!”

丁齐不好和冼皓顶嘴,却瞪了叶行一眼道:“关你什么事?”

朱山闲站起身道:“确实不关我们的事,你们慢慢聊吧,我得回去了。”

说着话他已经打开了手机,发现了好几个未接来电以及微信留言,当即就回了个电话道:“孙市长,您找我呀?……刚才我关机了,省里有位领导找我谈话,了解一些情况。……您还没睡是吗?我马上就过去找您!”

朱山闲最近确实很忙,境湖市这次举办的新经济论坛邀请了很多商界名流,地址就在雨陵区,省里面也有好几位领导出席。按照常理,朱山闲是根本走不开的,他随时都可能有事。假如不是这样,范仰也不会轻易上套。

但朱山闲真就悄悄回来了,他趁着晚饭后直接把手机一关便走了。孙副市长找他有事呢,结果电话怎么都打不通,现在都凌晨一点了。

朱山闲终于回电话说是被省委领导找去谈话了,假如换成别的人,或许会追问是谁找他、谈了什么。但那位孙副市长却没有再追问,这也是官场上的思维方式。

如果可以说,朱山闲肯定就直接告诉他了,既然朱山闲没有说,那就说明必有内情。这位姓孙的副市长虽然已是副市级,但眼下还没有进市委常委班子。而这次有位参加论坛的省领导是分管组织工作的,很可能是找朱山闲谈话了解情况。

孙副市长心里就是这么想的,但他也绝不会跑去问那位省领导。朱山闲无故消失了几个小时,却一句话就把自己摘出来了,也算是无意间在众人面前演示了一番爵门小套路。

两天后,境湖市首届新经济论坛终于圆满闭幕,朱山闲也终于可以稍事清闲。大家的日子仿佛又恢复了平静,每天仍出入与探索着小境湖,并坚持修炼丁齐所总结的方外秘法。

尚妮变得有些沉默,仿佛总是有心事的样子。她当初来到这里,是为了闯荡江湖,心中向往着前辈们的江湖传说。可是现代社会,哪有那样虚幻的江湖让她闯荡?等她经历了真正的江湖险恶,才发现绝不是那么好玩的!

看尚妮的样子,应该是变得成熟了,也不知这是好事还是坏事,假如世事可以选择的话,宁愿谁都不要经历这些。在寻找方外世界的过程中,很多人都完成了人生中的另一场蜕变,成熟后的尚妮也许还是尚妮。就像丁齐曾对导师说过的,他还是那个丁齐。

尚妮不仅在下功夫修炼方外秘法,还多次跑到了小赤山公园以及境湖大学去转悠,她当然是在寻找大赤山,更是在寻找阿全留下的线索。其实所有人都在寻找,显而易见,阿全非常有可能把东西藏在了境湖大学图书馆,丁齐是最有条件找到的。

可是差不多半个月过去了,丁齐并没有发现什么,他虽然已对惊门灵犀术有所体会,但就算是真正的惊门大师,也不可能凭空知晓一切。

大约一周后,庄梦周先离开了,当然是因为有事,他也不可能总是待在这里。庄梦周是应众人所邀来帮忙打开小境湖的,如今小境湖已经打开,丁齐也总结出了方外秘法,庄先生便暂时告辞了。他这次是真走,不是耍隐峨术的套路。

庄梦周告辞的前一天晚饭时,他在饭桌上又对冼皓说了一番话:“我上次劝你离开,并不是为了借机掩人耳目,说的是真心话,可是你拒绝了。其实现在我仍然想劝你那么做,但你是更不会接受建议了……记住我那天说过的话吧,好好祭炼你那把刀。”

原来庄先生那天是真想劝冼皓走,并不仅仅是为了耍门槛,直到现在他还是这个建议,但很显然冼皓是不会听的,所以只能算了。

他这番话说得有些莫名其妙,丁齐事后也问过冼皓,庄先生那天到底都讲了什么?冼皓只是淡淡摇头道:“无非是些神神叨叨的话,事情都已经过去了,你就不必再打听了。”

对于冼皓而言,事情确实都已经过去了,手刃了最后一位仇人。冼皓出师的那年,就是丁齐大学毕业的那年,这四年来她无时无刻不想着报当年的父母之仇。如今所有的仇家终于都解决了,可能会感到很茫然,因为人生在陡然间失去了最重要的目标。

但幸运的是,她如今的人生有了新方向,就是探索方外世界。冼皓这几年的日子是怎样度过的?他人很难体会,而如今,她终于彻底放松了下来,可以去追求自己的生活,而不是总被仇恨笼罩。

冼皓甚至打算就在境湖市定居了,最佳的地点当然就是这个南沚小区。假如这么多人总是住在朱山闲家的小楼里,未免有点挤了,而且日子长了总归有些不方便,幸亏丁齐在旁边还有一栋小楼。

冼皓还半开玩笑般问过丁齐,打算什么时候重新装修?假如手头暂时缺钱可以找她借,装修设计方案也可以找她帮忙参考参考。当然了,装修小楼只是次要问题,他们的主要精力还是放在探索小境湖和修炼方外秘法上。

庄梦周走后不久,尚妮也又一次离开了,她要回家一趟,总不能一年到头都在外面野,总不回去露面的话家中长辈也不放心。但尚妮打了招呼,她这次暂时回去十来天,开学前还会再过来的。

朱山闲特意告诉她:“尚妮师妹啊,你随时可以过来,我们都在这里,小境湖也就在这里,楼上的房间就始终给你留着。”

真是中国好师兄啊,自己把主卧让了出来,还一直留给尚妮。不过没关系,旁边丁齐的小楼里还有六个房间、两间主卧呢,假如将来装修改造好了,冼皓可以搬过去,楼下的主卧就还给朱山闲了,而且庄梦周再来也不用住酒店了。

就在尚妮走后不久,众人对小境湖的探索又有了最新的进展,因为他们终于来到了这处方外世界的边缘。

方外世界有边际吗?小境湖的范围在记载中差不多有雨陵区那么大,当然不是无限的,可是站在高处向周围望去,却如一个世界般无边无际的感觉,这是一般人难以理解的空间结构。

他们对小境湖的探索是从那座庄园周边开始的,起初是向着大湖方向推进,迄今为止也不过探明了占整个小境湖不到五分之一的区域。

石不全“失踪”了、范仰“出局”了,庄梦周、尚妮又先后离开了,剩下的四个人就改变了探索方向,将重点搜索区域放在了另一面,翻过庄园所在的那座山峰,向着小境湖的边缘进发。

正文 正文_095、世界尽头的拥抱

小境湖的北侧边缘,其实距离那座庄园并不远,假如他们一开始就选择往这个方向探索,可能早就走到了。庄园建在山峰的南坡上,而这座山的阳面是生长月灵芝最多的地方。翻过这座山峰往北走,山脚下似是一片一望无际的开阔平原,但是前走不远,就到了尽头。

世界的尽头有什么?不是深渊,不是一条线,也不是一堵墙,而是什么都没有。“无”的概念本身就是无法形容的,因为连定义都不该存在,更非物理意义上的真空。

没有光线会不会是一片黑暗?实际上并非如此,因为黑暗本身也是一种视觉映像或热力学概念。语言是很难描述,若是谈感官,它更像是一片“迷雾”,意识无法感应,就连高人的神识也无法穿透。

走到这片“迷雾”时,就没法再往前了。这并不是害怕会一脚踩空,因为空本身也是一种概念,若是连空间都不存在,人是不可能走进去的。比如丁齐想往前走,但又发现身体其实没动,或者说意识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

当他停住这种念头时候,一切都恢复了正常,就像刚才的过程并不存在,他也不保留任何记忆,更没有消耗任何时间。什么都没有,当然意味着时间和空间也没有。没有人能走入迷雾中,不会记得经历了什么,只知道自己曾经尝试过。

意识停滞了,但意识并没有消失,一动念想回来,就会从原地回来。这是一种不可思议的体会,冼皓告诉丁齐,她连做梦都没想过到达世界边缘的感觉,也许在这里最适合修炼隐峨境。

冼皓每天都会进入小境湖,不断向世界的边缘进发,却永远就停留在世界的边缘。几天后,她就已将入微境修炼圆满、证入了丁齐所说的隐峨境,已不需要总是将那把刀拿在手中了,只要随身带着,放在随时可感应到的地方,出入小境湖也不会失去记忆。

这有可能是那把刀的原因吧,冼皓将它带在身边已有多年,甚至已成为她自己的一部分。用那把刀取代景文石成为出入小境湖的钥匙,可能并不合适,但她下的功夫也不一般。

在所有人当中,若论原先的“修为”最深厚者当然是谭涵川,若论对方外秘法理解最透彻的当然是丁齐本人,而如今境界最高的反而是冼皓。可能是在大仇得报后,冼皓心里已经没有别的事情了,这就是她的人生新方向。

方外秘法中的隐峨境并非飘门隐峨术,但丁齐既然冠以此称,想必状态也有相通之处,冼皓修炼起来也最为得心应手。

这天冼皓站在世界的尽头修炼时,丁齐也在世界的尽头看着她,时空仿佛总是定格。当两人转过身来,远处的夕阳斜照,丁齐手里还拿着石头,而冼皓的短刀插在腰带上。丁齐问道:“你那把刀,原来有名字吗?”

冼皓:“有,叫枯骨刀。”

通常情况下,谁也不会给一把刀起名字,比如家里的菜刀、水果刀,你会给它特地起个名字叫什么吗?还有一种名称是对器物形制的概括,比如金丝大环刀、厚背砍山刀,而不是刀本身的名字。刀有专属之名,仿佛就有了生命和灵性。

丁齐的语气一转道:“很特别的名字,还好你现在不用总是把它拿在手中了。”说着话他的左手握住了她的右手,然后轻轻一带。身后就是世界的尽头,失去重心倒下去只是一种错觉,人不会真的失去平衡,只会保持原来的姿势。

就是这么一愣神的功夫,冼皓已经被他抱在了怀中。丁齐早就对她说过:“我想抱抱你!”结果这个愿望到了世界的尽头才得以现实。

自从除掉范仰和刺客的那晚之后,冼皓在他面前似乎变得温柔了许多,不再是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神情,可是另一方面感觉却有些疏远了,仿佛找不到能更进一步的亲近机会。丁齐也明白,是时候该自己主动做点什么了。

与冼皓这样的姑娘相处,要有耐心,千万不能着急,但也要看准时机,这个过程是别有韵味。冼皓吓了一跳,然后就觉得腰被搂紧了。她没敢抬头,将脸埋在了丁齐的胸前……她的身子好软、散发的气息很是芬芳。

第二天冼皓没有进小境湖,拿着平板电脑和卷尺跑到丁齐那栋小楼里,测量数据画图去了。而丁齐则抽空回了一趟公寓,打算把自己的东西都拿过来。

阿全那晚离开公寓的时候,不仅带走了一样东西,还留下另一样东西,他将公寓的钥匙放在了桌子上,所以出门时才没有反锁。这是个不太寻常的举动,难道他自己知道回不来了吗?在正常情况下,就算石不全不再借用这间公寓,也应该把钥匙还给丁齐而不是留在屋里。

后来众人都寻找阿全的下落,再后来又去寻找他可能藏在境湖大学的《方外图志》。这间公寓,丁齐等人当然检查过,并没有发现其他的东西。前段时间丁齐把钥匙给尚妮了,尚妮常在这一带转悠,应该也检查过丁齐的公寓,但同样没有发现什么。

距离上次有人来,如今这间公寓的门已经关了半个月,今天再一次被丁齐打开。其实丁齐已经用不着这间公寓了,可以和房东商量提前退租,只要多补一个月租金就行。

但丁齐却没想那么做,他总觉得这屋子里还有些什么,当初既然租了一年,现在才过去半年,那么就继续留着吧,假如退回去,仿佛就断了某种线索或者说念想。

丁齐坐在桌前拿着那把钥匙陷入了沉思,大家都没有找到线索,事情仿佛又回到了原点,那么阿全留下的唯一线索就应该是这把钥匙。钥匙上贴了一张标签纸,就是丁齐这间公寓的房间号:2216。

这并不是丁齐贴的,也不是阿全贴的。钥匙上贴这种标签纸,是为了防止和其他钥匙搞混,当初房东给了丁齐两把钥匙,上面都已经贴好了标签。

丁齐拿着钥匙看了半天,又下意识地打开抽屉,抽屉里的杂物他翻过多少次了,有他并没有交回学校的学生证、教师证、校园一卡通,还有几节电池与两支签字笔……

笔都拆开检查过了,原先抽屉里还放了几块景文石,而石头已经取走了。随着抽屉打开,丁齐突然闻到了一股淡淡的气味,是很多家具经常散发出的那种松香味。他却突然像意识到了什么,猛地站了起来,把身后的椅子都给碰翻了。

他把抽屉整个拉了出来,看了看侧面、后面以及底部,并没有发现粘着什么东西,然后又钻到了桌子底下抬头看,接着伸手去摸桌板底面,指尖好像摸到了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他用指尖用力一抠,抠出来一把粘在小木片上的钥匙。抽屉上方的桌板底部,被人挖了一个很浅的小暗格,用一块很薄的小木片封住,几乎看不出来。阿全的手艺丁齐可是见识过的,曾将老谭削下来的那两截桌子腿给镶了回去,仅凭肉眼几乎难以分辨。

丁齐能发现,是因为刚才突然闻到了松香味。其实很多木质家具也经常散发出类似的气味道,来自于漆或者胶的挥发。很寻常的事情却让丁齐感觉到不寻常,因为这间公寓他住过、这张桌子他也用过,打开抽屉时从没闻到过这种气味。

小木片和钥匙是用松香粘上去的,很不容易看出来,但是很容易抠下来。别人为什么没有发现?因为他们根本就不清楚——打开抽屉不应该有这种气味。丁齐上次怎么也没有发现?或许是因为没注意,或许是因为抽屉在那段时间被反复打开过很多次。

因为这种缓慢挥发的气味,要在封闭空间里积累一段时间才会变得比较明显,假如总是开抽屉,挥发性气体便会随时散掉。如今已有半个月没人碰过这个抽屉了,所以打开的时候丁齐才能闻到。

这一把两厘米长的小钥匙,并没有任何其他的特征或标志,也不知道是开什么锁头用的?但阿全特意留在这里,必然就是线索。

阿全在公寓里留了两样东西,都是钥匙,一把在明、一把在暗,要说没有联系简直是不可能的!可他到底想说什么呢?丁齐把两把钥匙都放在手中,几乎像祭炼景文石那样,企图寄托心神去感应它们,又突然眼神一亮,似是想到了什么。

丁齐扶起椅子,将抽屉恢复了原状,钥匙收好,神色如常地离开了公寓。他开车去了市中心,将车停在一个大超市的停车场,等他离开的时候却没有再坐车,也换了装束做了简单的化装,先打车再坐公交,兜了一个大圈子来到境湖大学的南门。

丁齐并不知道也没有发现有谁在跟踪他,他这么做,只是出于经历了江湖险恶之后本能的谨慎,也是当初跟谭涵川学的。图书馆大楼修得很宽敞很漂亮,每层楼梯拐角处以及走廊上沿着墙的位置,放着一排排储物柜,旁边还贴着提示:每日离馆自行清理,否则撬锁!

这是老式的自助储物柜,需要自己带锁头锁上,方便存放随身物品。这么做也意味着保管责任自负,假如有贵重物品遗失,图书馆并不负责。为了防止有人总是占着储物柜不清理,所以才贴了那样的提示。

丁齐在图书馆工作了很长时间,他很清楚,那提示其实就是吓唬人的,图书馆的工作人员从来没有真的撬过锁。

阿全也在境湖大学图书馆混了一段不短的时间,想必也发现了这个内情,否则换一个人还真想不到把东西藏在这种地方,恐怕也不太敢想。因为旁边贴的提示太显眼了:东西只能在进馆的时候暂存,离馆的时候就得取走,是不能过夜的,否则图书馆就会撬锁清理。

丁齐找到了编号为2216的储物柜,果然已经被占用了,上面挂着一把黄澄澄色的锁头。丁齐尽量装做若无其事的样子,取出钥匙插进锁孔轻轻一拧,却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只听咔嗒一声,仿佛是发自脑海中的脆响,锁头打开了!储物柜里静静地躺着两样东西,一支很眼熟的卷轴和一个银色的镯子。丁齐尽量稳住心跳的节奏,没有在这里细看,顺手将东西都装在背包里,关上门便离开了,锁头当然也带走了。

石不全那晚回到公寓,只用了不到十秒钟就出来了,肯定来不及在桌板下面搞那种动作,应该是他此前就藏好的。其实就算丁齐找不到那把小钥匙,也没有关系,留在桌面上的公寓钥匙已经是一种暗示。

假如丁齐静下心来好好琢磨,是应该能想到的,而且恐怕只有他才能想到。就算没有发现那把暗藏的小钥匙,丁齐一样的能找到东西,所区别的就是去图书馆开锁还是撬锁。

《方外图志》是谁的?是镜湖大学图书馆的,也是石不全和丁齐一起“偷”出来的。从道理上讲,石不全要么把它还给镜湖大学图书馆,要么把它留给丁齐。而石不全的选择是将它放回图书馆,却把寻找它的线索留给了丁齐。

丁齐在学校的西门外拦了一辆出租车回到市中心,取了自己的车再往回赶……当天晚上,五个人在一楼的书房里关上门,仔细查看了丁齐取回来的东西,叶行今天也来了,所以也在场。

镯子似是银制,外圈有蓝黑色的云气纹饰,不知是以什么工艺弄上去的,看上去竟似是器物材质本身的纹路。丁齐把它戴在了右手腕上,稍微有点紧,但是还能戴。这应该就是阿全偷的“宝物”,果如丁齐此前所推断,它是一件随身的饰物。

丁齐总感觉这件饰物不同寻常,在入微境的状态下与心神之间有一丝若隐若现的联系。这与景文石类似,但此刻还达不到能完全寄托心神的效果,不仅是因为东西不合适,更因为它还是陌生之物。

至于那支卷轴,就是众人苦寻良久的《方外图志》。将之铺在书桌上缓缓展开,两边都有人小心翼翼地托着。五米多的长卷不可能一次完全打开,这边展开到头,那边就有人负责再卷上。打开之后首先能见到“方外图志”这四个字,旁边还有“朱敬一”的落款。

这位“南门妖王”的字迹,他们已经在小境湖中见过了,原来这卷《方外图志》也是他留下来的。

题头之后的第一幅图,便是小境湖的位置,众人已经看过了。再往后面看,其实还带着一列标注:去境湖驿南三十里,有小境湖。方外无主,门户自开,浑然纯素。为当年首见之方外,亦为我所见方外众世界之净范。

这一列标注是众人先前没见过的,想必当时阿全并没有修复。仔细看发黄的纸质,布满了蛛网状的纹路,简直是用碎片拼起来的,最小的碎片几乎只有米粒大,可以想见当初的损毁程度,还好能基本拼凑完整。

再往后,是一副残图,究竟是什么地方已经很难辨认了。因为损坏得太严重的,阿全的本事再大,也无法完全修复,只能将尚可保留的碎片装裱在相应的位置。继续往下展开……卷轴最后一篇记载的便是大赤山。

大赤山这幅图后面也有一列标注:泾阳入江处,沿东岸溯行千步,自古曰大赤山者,门户在此。不知何年有仙家炼两界环,为入界之宝,可随心意适腕。魏氏得之为祭主。此界之境,兴祭主之神。

旁边还画了个镯子,正是丁齐此刻右腕上截的那只银镯。卷轴展开到这里便到头了,后面只有朱敬一留下的几句话:吾平生寻方外,志于此,自境湖驿始,三百年后,又至境湖驿止,冥冥真有天意否。

再看落款,是永乐九年,也就是1411年。

留下《方外图志》的朱敬一,自称用了三百年时间寻访各处方外世界,最终制作了这卷图册。根据图册上最后的留言,那他岂不是从宋代就开始建议方外世界了?他最先找到的是小境湖,可能是偶然间发现。

什么人能活三百年?假如在别的情况下看见这个东西,可能是以为胡说八道,但现在大家都清楚,无论是小境湖还是大赤山都是真实存在是,那么这位朱敬一很可能并没有说假话。他为何能如此长寿,难道真的已经成仙,或者是因为仙家饵药的关系?

朱敬一在小境湖庄园里留下的那幅画,落款是永乐七年,也就是1409年。根据这些线索推断,他可能早在宋代就偶然间发现了小境湖,然后便不停地寻找其他的方外世界,三百年后又回到了境湖市一带,最终发现了大赤山。

也就是在那个时候,朱敬一于小境湖中建造了一座庄园,还留下了这卷《方外图志》。朱敬一后来去了何处,如今不得而知。《方外图志》后来为什么又被赤山寺收藏,更是难以考证了。

连同小镜湖和大赤山在内,这卷《方外图志》中记载的方外世界,总计有十五处之多。有些内容已难以辨认,但尚可解读的部分,仍包含了九处方外世界。

正文 正文_096、忽

《方外图志》是找到了,修复后的内容也看见了,但其中却有很多令人不解之处。比如朱敬一提到小境湖时,特意标注的“门户自开,浑然纯素”是什么意思?

联想到他在小境湖中留的那句诗“洞天门自开,尘客径往来。”说明这处方外世界的门户原本就是敞开的,朱敬一应该也没将它“关”上。一道敞开的门户,众人想发现它进而打开它都那么费劲,假如换成别的情况呢?

再结合“为我所见众方外世界之净范”这句话去理解,借用一句现代流行语,这小境湖好像是一块“不带任何属性的白板”,是众多方外世界中最原始、最干净的范本。那么也就意味着其他的方外世界可能还有不同的特点,但都是在此基础上的变化。

但这只是众人的猜测,实际情况究竟怎样,还要找到其他的方外世界印证才行。

又比如朱敬一最后提到大赤山时,特意指出古时仙家炼两界环为入界之宝,而魏氏得之为祭主,还说“此界之境,兴祭主之神。”这些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入界之宝不难理解,因为众人都各自祭炼了一块景文石。

可两界环是古时仙家炼制的,就大家现在这水平,还远远谈不上仙家吧?而且祭主又是什么意思,假如就是拥有并祭炼入界之宝的主人,那么大家现在都是景文石的祭主。但从祭主这两个字的含义来看,又不可能同时是很多人。

也就是说大赤山可能和小境湖不一样,并非无主之方外世界,谁得到两界环并掌握相应的祭炼方法,便可能成为掌控那处方外世界的主人。这与“洞天无主、门户自开、浑然纯素”的小境湖显然是不一样的。

众人之所以都能打开小境湖的门户,恐怕是因为那道门原本就是开着的。

石不全修复了《方外图志》,到最后看见了两界环的绘画。刺客跑出大赤山来追杀他,阿全当然不会客气,也认出了他手腕上戴的两界环、猜出了对方的来历,顺手就把两界环给撸走了,他绝对是有这个本事的。

可惜的是,暗中还有一个范仰,刺客仍然找到了他,石不全最终没能脱身。他已意识到危险,匆匆回到公寓取走了《方外图志》,并给丁齐留下了明显的暗示,就是桌上那把钥匙,然后跑到图书馆将《方外图志》和两界环都给藏了起来……这是丁齐的分析。

大赤山的门户,在“泾阳入江处,沿东岸溯行千步。”古时所谓的步是一种长度单位,相当于一个成年男子左右脚各迈出一步的距离,从唐宋到明清时期在一米三到一米五左右。溯行千步,就是以泾阳江汇入长江口的东岸为起点,向上游走大约一点三到一点五公里。

小赤山公园的北边是长江,西南面就是泾阳江,这一段是没有围墙的。由于泾阳江并不是笔直的,所以这段路应该是曲线。但从明代初期到现在,江岸与江堤的位置恐怕已有了不小的变化,这还需要考证古时的水文与地理资料。

还有一个更简单的办法,就是请一位精通风门心盘术的高手来,施展秘术直接定位。以尚妮现在的水平,或许勉强能够做到。实在不行,也可以鲜华先生出手,但是这一次,朱山闲并没有主动提这个建议。

其实或许也用不着这么麻烦,反正大概的位置已经有了,那就在小赤山公园的西南角沿着泾阳江慢慢找就是了,总之不会差得太远,而石不全很可能已经找到了。

丁齐将腕上的银镯摘了下来,让众人挨个都试试,最后戴在了冼皓的左手腕上。连同叶行在内,大家好像都有点感觉,但也都没太弄明白。这有可能是心理作用吧,但丁齐可以肯定,也不完全是心理作用,至少他本人不是,因为有过祭炼景文石的经验。

丁齐分析道:“按照这位朱敬一前辈的留言,两界环可随心意适腕,也就说它可以变化大小、成为合适的佩戴尺寸。祭炼到了那个程度,恐怕才能算所谓的祭主,也才能凭借它打开大赤山。阿全并没有进入大赤山,因为他是在外面被追杀的,两界环和景文石也都留在了外面。

冼皓,你有用那把刀取代景文石的经验,如今修炼方外秘法的境界也是我们中最高的,那么这枚两界环就暂时交给你随身带着。你可以试着用祭炼景文石或者你那把刀的办法祭炼它,假如有一天它真能随心意变换大小、正好适合你的手腕,就说明我们可以凭借它打开大赤山。”

丁齐提议暂时将两界环交给冼皓保管,其他人也没有反对意见。叶行了问了一句:“难道我们要等到那时候才去找大赤山吗?”

朱山闲沉吟道:“倒不必一定等到那个时候,但阿全既然不在里面,我们也不必太着急。这位朱敬一前辈说了,小境湖为众方外世界之净范,我们还是在这里好好修炼方外秘法,顺便试着找大赤山的位置。

先确定位置,不必着急打开它也不必着急进去,更要注意别被里面的人发现……然后再通知庄先生和小妮子一起来,商量商量该怎么办。”

《方外图志》中记载的方外世界共有十五处,经石不全修复后尚可清晰辨认与解读的图谱有九处,其中地点已明朗的有两处,就是同在境湖市的小境湖与大赤山。那么另外七处呢,为何尚不明朗?

别忘了图中标注的都是古地名,比如提到小境湖时,说的是“去境湖驿南三十里”。假如不是在座诸位对境湖这个地方很熟悉,知道它在明代就叫境湖驿,陡然看见一个陌生的古地名,又有几个人能立刻认出来是什么地方。

想找到其他七处方外世界的具体地点,还需要做一番考证。考虑到地名有可能重复,比如像“凤凰山”这样的地方,中国就有很多处,还有可能会找错了。至于图册中剩下的六处记载已难以辨认解读,唯一可能知道其内容的就是石不全了。

册门高手也不是神仙,有些内容石不全也没办法修复保存,但在打开卷册的过程中还是有可能看见的。

浏览一番那七处尚可辨认的方外世界的记载,地点应该都不在境湖市附近。假如石不全真的流落到另一处未知的方外世界,很可能就是那已难分辨的六地之一。

其实大家心里也明白,说石不全可能流落到这种地方,只是为了稳住尚妮以及自我安慰,就连他们自己都是不太敢相信的,天底下哪有那么巧的事情?

见朱山闲如此态度,叶行道:“你们真能沉得住气!”

谭涵川反问道:“刺客与范仰已经死了,是我们杀的人,难道这时候再往人家眼前凑吗?再说了,那里是人家,如果我们没有掌握两界环,就算能用现在的办法进了大赤山,难道光着身子往人家跑吗?”

冼皓也说道:“这位朱敬一前辈自称寻找方外世界用了三百年,我们倒不必这么夸张,但三、五个月或者三、五年总成吧?总不能三、五天都等不了!

谭师兄说得很对,那个地方如今情况不明,我们最好不要轻易让人察觉,而且更不能光着身子往人家跑。明天大家都进一趟小境湖,我有一件事情要印证。”

丁齐追问道:“究竟什么事呀?”

冼皓难得有些俏皮地笑道:“先不告诉你,进去了才知道,没进去我也说不好。假如印证成功了,明天我们就可以通知庄先生和小妮子,看看他们什么时候能抽空过来。今天大家先休息吧,好好养养神。”

既然话已经这么说了,而且天色已晚,大家就等明天了。冼皓有事要进小境湖去说,就等于把叶行撇开了。叶行自觉有些没趣,独自拿着他那块石头去后院待了一会儿,然后就回家了,今晚并没有住在这里。

第二天是周六,朱山闲不用上班,四人一大早就依次进入了小境湖。进小境湖还真挺麻烦的,每次间隔十五分钟,进门之前先把身上的衣服都脱下来放在衣柜里,然后再进那边换上古装。

朱山闲是最先进去的,接着是谭涵川、丁齐。三位古装男子都坐在那放着金如意的凉亭中等着,丁齐问道:“你们猜,冼皓有什么事要说,却非要在这里?”

朱山闲笑道:“恐怕等我们看见她的时候,就知道了。”

谭涵川点头道:“我也是这么认为的,这种事情应该说了不算,亲眼看见了才算。”

丁齐:“原来你们都猜到了?”

朱山闲呵呵笑道:“别忘了,我和老谭可都是老江湖了,不比你这位专家差多少。”

丁齐赶紧摆手道:“话可不能这么说,我跟你们还没法比呢!”

说话间冼皓已经绕过台阶走上了平地,大家听见动静扭头望去,尽管早有思想准备,但一时也都惊喜地愣住了。冼皓没有穿古装,就穿着丁齐第一次见到她时那件裙子,刀没有拿在手中,而是在鞘上挂了个环系在腰带上,左手腕戴着那只两界环,脚下穿着一双凉鞋。

尽管这就是她平常的装束,但此时此地看见,比当初更觉惊艳。丁齐一纵身就跃过了凉亭边的美人靠,快步迎上去道:“你终于成功了!”

冼皓笑道:“丁老师当初问过一个问题。若是修成隐峨境,就不必总是将石头拿在手中,可是把石头放下之后,揣在哪里呢?当然是揣在兜里,那么就等于把衣服穿进来了。我不用石头,而用这把刀,其实也是一样的。”

丁齐:“这真是大惊喜呀,能不能形容一下,是什么感觉?”

冼皓:“其实感觉和当初是一样的,我们也曾经把东西带了进来,但那时懵懂此刻清醒,只是境界不同了。就像丁老师说的,这是意识中‘我’的概念,也是隐峨境的玄妙,所区别的就在于能不能做到。我说是说不清的,需要你这位方外门的创派宗师自己去体会。”

谭涵川和朱山闲又各握石头过来祝贺,对于众人而言,这是一个突破性的重大进展,意味着大家终于可以正式“入驻”小境湖了。否则的话,他们每次只能暂在其中行游。别的不说,想睡觉总得有被褥吧,想做饭总得有油盐酱醋吧?

这也意味着他们可以改造小境湖,按照自己希望的方式,就像朱敬一当年建造了那座庄园。否则只有一把柴刀,假如弄坏了连木头都没法再砍,众人总不能空手在这里开矿架高炉炼钢吧?

冼皓又说道:“其实我当初改用这把刀是另有原因,它并不如景文石好用。回头我再试试景文石,应该比我这把刀效果更好。”

丁齐:“那你现在就去把景文石拿来试试,我陪你去。”

女人夏天穿的连衣裙通常都没有兜,就算有兜也揣不下巴掌大小的石头,就算能揣下也不好看,各种杂物一般都放在随身的包包里,所以总喜欢买各种包包配不同的衣服。冼皓并没有挎着包进来,景文石当然也没带进来。

朱山闲笑道:“那你们俩再去试试,我们就在这儿等着。顺便再带一箱冰镇啤酒,冰箱里有!”

谭涵川补了一句道:“可惜没法把冰箱搬进来呀,就算能搬进来也没电。”

朱山闲反问道:“要搞一抬柴油发电机吗?反正你搬得动,等你也修成隐峨境再搬。”

谭涵川摇头道:“那还是算了吧,有点破坏这里的气氛吧,显得不伦不类。”

既然冼皓已经能自如出入小境湖,再回去就没那么麻烦了,丁齐陪着她一起走到了那石壁门户前。丁齐就在这里等着冼皓去取景文石,自己当然不会出去,他还没那个本事,出去之后反而尴尬,但是他可以看着外面。

其实看也看不见什么,因为视线被大衣柜挡住了。冼皓就这么飘然走了出去。她的嘴角微翘带着笑意,难免带着些许炫耀之意……

就在此时,突然听见啪的一声响,就像空气被极度压缩后发出的爆裂音,冼皓的身体一震,竟然退回了小境湖中。她手捂胸口向后仰倒,已被冲过来的丁齐一把抱住,闪到了石壁的另一侧,就连衣柜都被撞倒了,发出很大的声响。

上方的谭涵川和朱山闲都被惊动了,已飞身跃了下来,惊呼道:“怎么回事?”

丁齐:“叶……叶行,他居然有枪,刚才……”

丁齐说话时一只手摁在冼皓胸前的伤口上,鲜血正沽沽地往外涌出,他的大脑几乎是空白的,简直无法思考,刚才的动作完全是下意识地反应。就在冼皓刚刚走出小境湖的时候,叶行突然出现在衣柜的侧面,抬手就开了一枪。

冼皓的反应很快,已经侧身向后闪了,可是这么近的距离、完全没有料到的状况,她根本躲不开,只是顺势闪进了小境湖中,但在门外时已经中枪了。

众人做梦也没有想到,躲在门外突下杀手的,竟是一直最不起眼的“废物”叶行。而不小心中其暗算的,竟然是最擅长潜行与刺杀的冼皓。丁齐也看见了叶行,他从没有见过他那种表情,一脸冷静,目光中却满是狰狞。

开了那一枪之后,叶行显然也愣了几秒,随即一闪身躲到了大衣柜后。小境湖中的众人根本想不到会有这种事,但对于小境湖外的叶行而言,这何尝不也是一个意外!

叶行的计划原本非常完美,因为众人出入小境湖间隔时间至少有十五分钟,他可以在外面埋伏着,一个一个全解决掉,谁都想不到、谁也逃不掉!是谁给了他这么做的勇气,也许是出于贪念,也许是出于恐惧,也许是出于怨忿……除了他自己之外,恐怕谁都说不清。

总之,他选择了一个看似好的不能再好的时机。

在正常情况下,就算他手里有枪,也不可能是这么多高人的对手,甚至连拔枪的机会都没有。可是今天其他人都进了小境湖,而且大家并不知道,他已习练方外秘法有成,刚刚求证了观身境,虽然还没有办法穿过门户,但手持景文石凝神定心,却能看见那边。

在通常情况下,就算叶行躲在旁边,冼皓有可能早就察觉到了,不会被其暗算。但恰恰在这种情况下不能,因为她刚从小境湖里出来。

更重要的是,没有人把叶行当回事,既然不当回事,也就没有人特意防备他。对于范仰,众人早有戒心,对于叶行,大家偏偏都大意了。最可怕的人,往往并不是最强大的,而是最阴险的,且令你最意想不到的。

叶行是什么时候、从哪里弄到了这把枪,如今已不是最重要的问题。冼皓遇到刺客的那天凌晨,大家曾讨论报不报警的问题,叶行当时说了一句“警察有枪”,却遭到了众人的嘲笑。或许就是从那时起,日夜心怀忧惧的叶行便想尽办法搞来一支枪防身。

叶行为何会铤而走险?其实他已经杀过人了,当初冼皓给了他两个选择,叶行接过刀杀了刺客。第一次杀人,他仿佛是用尽了所有的勇气,事后连看都不敢多看一眼,但冷静下来之后,人的心态会发生怎样的变化?

也许大家都忽略了这种变化,甚至包括身为心理医生的丁齐,因为他们忽略的是叶行这个可有可无的人。

正文 正文_097、忘江湖

杀了刺客,也给了叶行以底气和信心,至少让他明白了一件事,这些江湖高人同样也是血肉之躯,同样挡不住明枪暗箭,只要他能掌握好时机。而机会简直等于是送上门来的。

《方外图志》已经找到,还得到了大赤山的控界之宝两界环,众人尚未通知庄梦周和尚妮。只要把丁齐等四人在这里都解决掉,所有的一切都将归叶行自己。他已印证了方外秘法,将来可以继续修炼,终可占据方外仙家世界,还有他一直想寻找的赤山寺藏宝之地。

可是叶行刚动手就出了意外。开第一枪时,可能是他一生中最冷静的时刻,同样也是最紧张的,他甚至没有注意到冼皓根本就没换衣服,抬手便是一枪……然后冼皓便闪身进了小境湖、从他眼前消失了。

叶行右手持枪左手拿景文石,他虽能看见小境湖中的场景,可是开枪时心境已散。按照他的计划,应该是至少每隔十五分钟才出来一个人,足够他慢慢解决了。在小境湖中能不能听见外面的枪声?既能也不能,要分情况,而叶行早已了解情况。

与站在后院往小镜湖里面看的情况是一样的,只有你看见里面的情形时,才能听见里面的声音。众人平日在小境湖中活动时,听不见小境湖之外的声音,因为那属于另一个世界。除非手持景文石站在石壁前,特意观望朱山闲家的后院。

叶行曾经详细打听过这些,众人皆以为他只是好奇,却没想到他竟有此图谋。至少每隔十五分钟才出来一个人,也就是说在每个人出来的时候,不会有第三者在场,更不会有第三者听见枪声,他完全可以做得神不知、鬼不觉……

冼皓感觉到不是疼痛,而是浑身发冷,看着抱着她泪流满面、徒劳地摁住伤口企图止血的丁齐,神色很是温柔,带着些许伤感。她好像是在为对方伤感,吃力地从腰带上解下了枯骨刀,用并未沾血的右手。

她将刀交到丁齐的手中道:“隐峨不死,我会回来。等你再见到我的时候,别忘了把这把刀还给我……”

手中的景文石早已落地,丁齐下意识地接过了这把刀,又听见朱山闲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丁齐,你想让叶行怎么死?”

丁齐:“我不想让他死……”

又听谭涵川道:“明白了!”

紧接着丁齐就失去了意识,因为冼皓对谭涵川使了个眼色,谭涵川一掌斩在了丁齐的颈侧。丁齐坐在地上晕了过去,一只手还将冼皓抱在怀中,另一只手握着那把刀。

冼皓从他手中拔出枯骨刀,抬头看着朱山闲和谭涵川道:“我杀过很多人,早就想过会有这一天,可是没有料到,居然栽在那样一个人手中。我听师父说过,自古江湖到老,总有意想不到。”

说到这里她又咳嗽几声,嘴角已咳出了血沫。朱山闲压低声间道:“冼师妹,你还有什么话要交待?”

冼皓:“范仰曾经说过,我有一个秘密,这是真的……丁齐不会记得今天发生的事情,告诉他,我会回来的。如果你们担心自己也会记不住,可以回到山庄里,那里有纸有笔,把所有的经过都写出来……”

谭涵川沉声道:“我能记住,为以防万一,还是让老朱去写下来。”

叶行等在外面,心中惊惧不已,因为他知道小境湖中的其他人已被惊动。但此刻他已骑虎难下,只能继续守在门外。

假如谭涵川等人一辈子都不出来怎么办?他不可能永远都守在这里!但是还好,众人不可能永远留在小境湖中,手持景文石寄托心神,在入微境的状态下虽然可以保持很久,但终究还是有时限的,目前最长的记录是一天一夜,否则体力和精力都难以为继。

也就是说,叶行要只要在这里守一天一夜。至于一天一夜之后,就算里面的人出来了,也记不住小境湖中发生的事情,同样给了他暗算的机会。

但人不可能长时间保持着精神高度紧绷的状态,叶行躲在衣柜后只等了一个多小时,谭涵川猝不及防间突然就出来了、光着身子一脚踹出。谭涵川看不见叶行,他踹的是大衣柜。叶行听见动静刚想闪身开枪,就被大衣柜砸中了肩膀,和大衣柜一起飞出了凉亭。

枪响了,是走火,子弹打进了泥土中,而叶行已经被大衣柜砸晕了……

丁齐醒来的时候,睁眼看见的是古色古香的雕花木刻房梁,接着眼前一黑,他又失去了知觉。这是在小镜湖中的庄园里,朱山闲站在床前一脸戚色,扭头问道:“老谭,你怎么又把他弄晕了?”

谭涵川:“冼皓交待的事情,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还是等庄先生来了吧。”

当丁齐再一次醒来时,扭头看见的是坐在床边的庄梦周。庄梦周见他睁开了眼睛,收起了凝重的表情,和颜悦色道:“丁老师,你终于醒了!”

丁齐摸了摸后脖子,有一种睡落枕的感觉,一头雾水道:“庄先生,您是什么时候来的?我怎么躺在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他完全不记得小境湖中发生了什么,只记得冼皓有事情要说,然后大家都进了小境湖。

庄梦周叹了口气道:“出了点意外状况,你可能是太想早日练成隐峨境了,或者是想在冼皓面前逞能,在小境湖中始终拿着景文石耗神气过度,最后居然晕倒了。再后来,又有仇家追杀至此……”

丁齐还没反应过来,纳闷道:“仇家,什么仇家?”

庄梦周:“不是你的仇家,是冼皓的仇家。冼皓杀过那么多人,而且都是身份不一般的人,怎会没有仇家?有人就追到这里来了,她的行踪暴露了,很可能是范仰在之前有意透露出去的。”

丁齐掀开毛巾被坐了起来:“冼皓怎样了?”

庄梦周又叹了一口气:“冼皓没事,叶行却疯了!唉,他最近受的刺激太多了,一次接着一次,精神终于崩溃了!这种人,早就不应该留在这里,反而是害人害己。我就不明白了,你们怎能一直容得下他,是太不把他当回事了吗?我好几次都想把他骂走的……”

一觉醒来,记忆断篇,却听说冼皓的仇家找上门,而叶行居然疯了!丁齐完全懵了,下了地套上拖鞋就往外走:“怎么会出这种事?我去问问冼皓。”

庄梦周并没有拉住他,只是起身跟在后面道:“冼皓已经走了,行踪暴露、被人追杀到这里,那还不赶紧避祸?其实我当初就劝过她,可惜她没听……”

谭涵川和朱山闲在楼下已经听见了动静,放下手头的事情都迎到了楼梯口,丁齐下楼时又纳闷地问道:“尚妮,你怎么也来了?”

尚妮:“我听说这里出了点事,还听说你们这里有了最新发现,所以就赶过来了。”

丁齐觉得尚妮的神情很有些不对劲,眼神中隐藏着哀伤,说话时不敢看他的眼睛,甚至还隐约带着同情之色。尚妮前段时间情绪一直不太好,但这种眼神又是什么意思?

走在丁齐身后的庄梦周瞪了尚妮一眼,尚妮低下头站到了一旁。丁齐下楼来到冼皓的房间,冼皓真的已经走了,她所有的东西都不见了。朱山闲递过那把枯骨刀说道:“冼皓师妹走的时候说过,你送她的景文石她带着了,这把刀留给你。等到再见面的时候,你别忘记还给她。”

丁齐纳闷道:“她为什么要把刀留给我?”

庄梦周:“这我们怎么知道?等你下次见到她,问她本人好了。”

谭涵川则叮嘱道:“这把刀非常危险,你平时要收好了,绝不能轻易拿出来用,最好连拔都不要拔出来。”

丁齐只觉得心里空落落的,有种形容不出的难受,就像莫名失去了什么很珍贵的东西,他拿起那把刀问道:“为什么不等我醒过来,连声招呼都不打就走了呢?”

朱山闲:“仇家已经追杀上门,行踪暴露了,避祸得当机立断。”

丁齐喃喃道:“她确实结下了不少仇,可是天下之大,又能避到哪里去呢?其实最好的避祸之地,就是方外世界!莫不如躲进小境湖。”

谭涵川和朱山闲的脸色都有点难看,假如只是为了避祸,躲到小境湖里确实是最好的选择,除了他们谁也不知道那个地方的存在,就连发现都发现不了。庄梦周适时开口解释道:“这是江湖规矩!”

如今的丁齐已不是一无所知的雏了,他的确了解这条江湖规矩。仇家是冼皓引来的,她的行踪已暴露,就不应该继续在这里藏身。在这种情况下,朱山闲可以视做收留与庇护她的友人,而她更不可以牵连友人。

按江湖规矩,不应该等朱山闲劝她走,她自己就应该立刻离开,并斩断所有线索。在离开之前与离开之后,她还要解决掉已经追杀到这里的人以及获悉她在此地行踪的人,这才算脱身干净。

追杀到这里的“仇家”哪去了?反正丁齐是没见着,而其余众人也不愿多说,再想想冼皓的手段,肯定是让对方尸骨无存了。想到冼皓经历了什么以及正在经历什么,丁齐又感觉不寒而栗,她还要隐遁踪迹继续漂泊江湖吗,是否能从这种连环仇杀中脱身?

前段时间冼皓是什么状态,丁齐最清楚不过,能看得出来,冼皓已经完全放下了。她以为自己已经结束了江湖仇杀生涯,就想隐居在此地,开启一段新的生活,但终归还是没有如愿。

丁齐也自以为想明白了,冼皓为何会把枯骨刀留下?既然是在躲避仇家的追杀,人可以化装、姓名也可以改换,但这把刀确实是太明显的线索了,会直接暴露她的身份,假如对方已经知道的话。

古老的江湖也得适应现代文明社会,出门不可能总是步行或者自己开车,必然会借助飞机、高铁等现代交通工具。在很多场合,这把刀是不能随身携带的,根本过不了安检。就算放在行李里面托运,有心人也可以凭此查出她的身份。

既然人已经暴露了,刀就得留下,否则会很不方便。丁齐还有一种感觉,冼皓带走景文石留下枯骨刀,搞得就像两人交换定情信物似的……庄梦周一句话,就把丁齐的思路给带偏了,让他自己联想到了这么多。

这时朱山闲又拍了拍丁齐的肩膀道:“冼师妹是飘门高手,只要有心藏匿,恐怕谁也找不到她,能不被她反算就谢天谢地了,所以你也不用太过担心。她也说过,还会再回来的,等解决掉这些麻烦之后,就能再见面了。”

丁齐又突然想到了什么,扭头问道:“既然我是在小境湖里晕倒的,那是怎么出来的?”

朱山闲:“当然是冼皓把你带出来的,那天她让我们进小境湖要说的事情,就是她修成隐峨境之后已经可以把东西带进去,当然也能把你带出来。”想了想又补充道,“其实不仅是冼皓,庄先生也做到了。”

既然撒了谎,就得想各种办法编圆。枯骨刀是怎么拿出来的?是庄梦周来了之后,才把它给带出来的。庄梦周的确也修成了隐峨境,能把东西带进小境湖,也能把带进去的东西再带出来,否则丁齐醒来的时候就不会在外面。

丁齐终于勉强露出了一丝笑意道:“恭喜庄先生,这真是太好了!”

庄梦周摆了摆手道:“这得多谢你,是你创出了方外秘法。”

丁齐低下头道:“可是我自己尚未修成隐峨境。”

庄梦周:“方向是你指出来的,这倒不着急,因为你此前毕竟没有修炼秘术的根基,往后你只会比其他人的境界都高……至于这把刀,我建议你还是放在小境湖中收藏吧,防止被外人找到。”

丁齐:“好的,麻烦庄先生帮我带进去。”

庄梦周却摇头道:“这个忙我不帮,你自己带进去!”

要求被拒绝了,丁齐也就没有继续强求,在他看来,这也算是庄梦周对自己的一种激励,督促他早日修成隐峨境。说这到丁齐又眉头一皱道:“叶总怎么了?”

说完了别的事他才问起叶行,不知为何,他的潜意识中根本不想提这个人,可是于情于理,又不可能不关心,而其他人也没有嘲笑他重色轻友的意思。

朱山闲亦皱眉道:“仇家上门追杀冼皓,叶总也在场,他受了刺激……具体是怎么回事,我们也说不清,丁老师你才是专家。”

丁齐:“他现在人呢?”

朱山闲:“他是在宿舍里发的病,昨天已经被你们单位送到安康医院去了。”

丁齐:“昨天?我昏迷了多长时间?”

朱山闲:“今天是星期一,你昏迷了两天。因为庄先生要来,我是特意请假留在家里的。”

这时尚妮说道:“你肯定饿了,先吃点东西吧。”

丁齐这时才意识到自己不仅饿,而且身体虚弱得厉害,刚才下楼时都有些吃力,而且嗓子眼有种向外冒火的感觉。

第二天,丁齐去了境湖市安康医院去“看望”叶行。这个地方其实他很不愿意来,这里也算是他的“成名之地”,上网搜索“境湖市安康医院事件”,讲的就是他去年的事迹。丁齐见到了叶行,先是在监控里,后来又通过特护病房房门上的观察窗。

叶行正在昏睡,还穿着束缚衣。这间特护病房没有床,只有一个床垫,放在了屋子的正中央,病房里所有的东西都不带尖锐的棱角,甚至连墙壁都打了软包。

丁齐看了叶行的病历资料,还包括几段入院后的影像记录,结果令他很震惊。在来之前,听说叶行是被“吓疯了”,他所估计的症状是急性应激障碍。像这种病程一般为数小时至数天,然后急性症状就会得到缓解,如果治疗不当,也可能会留下永久性的精神创伤。

可是叶行的症状很难说,因为根本没法治疗,只能持续用药物使其保持镇定。在“清醒”的时候,叶行明显对周围环境感到恐惧,他怕人,不是某一个人,而是周围出现的所有人。

不论看见了什么人,他都会惊恐的叫喊:“鬼呀,鬼呀!”然后试图逃离。若是逃离不掉,他又会面露狰狞之色,进入一种歇斯底里的状态,表现出很强的攻击性。

叶行不仅害怕人,还害怕周围环境中一切有形体的东西,比如衣柜之类,他会尽量躲得很远。无论是人还是东西,如果实在避不开他就会试图发起攻击,把自己搞得头破血流。

应激障碍往往会导致认知错乱,而治疗或者说缓解症状的前提,就是让患者暂时避开可能加深精神创伤的刺激源。

可是叶行对周围中的所有人都感到恐惧,甚至包括各种有形体的东西,那还怎么治?医生不是神仙,看叶行的症状,认知已经完全错乱。丁齐见过这种病人,他也清楚,这几乎是不可逆的,想治好恐怕得依靠奇迹,甚至主要是靠病人自己。

到底是怎样的刺激,让叶行变成了这个样子?或许叶行的精神压力一直都很大,一次又一次受到刺激,一次又一次地强行压抑,终于导致了精神完全崩溃。丁齐没有亲眼见到他发病时的场景,只能做此推断。而精神病学的发展水平,和其他很多学科相比,如今还远远谈不上成熟。

正文 正文_098、貌似高手

丁齐本是抱着同情与惋惜之心来看望叶行的,可是亲眼见到叶行之后,在查阅病历资料时,心中却没来由的升起一股深深地憎恶。假如换个人可能说不清楚原因,但丁齐习惯做自我分析,或许正是因为叶行所表现出的症状吧。

精神类的病症与其他的疾病不同,它往往带着患者的人格倾向特征,反应了一个人的情感投射,只是因为某种原因导致了精神异常。叶行的症状竟然是针对周围的所有人,而不是特定的某个人与某一类人,表现出了逃避性与攻击性。

再结合他惧怕周围的有形物体,简直是对整个环境产生了恐惧感与抗拒感,在他没有发病之前,这个人的心理得有多么压抑?而且埋藏了怎样的恶意?

打个比方,假如某个人坚定地认为整个世界都对他充满了敌意,如果不是特别极端的情况,那么只能说明一件事,对于这个世界而言,他确实不是好东西。

叶行“疯了”之后的症状,会暴露出他没有发病之前的心态。对于这样一位病人,医生应该保留同情之心,但无论如何不会有好感。

境湖市博慈医疗的法人代表叶行突然住进了精神病院,并没有影响到这家民营医院的正常运行,一切照旧,上级机构很快就任命了一名新的法人代表,姓蒋。

丁齐是叶行特聘来的,但这位蒋总并没将丁齐怎么样,反而对他很客气,单独找丁齐谈了话,表示会继续大力支持他的工作,并让丁齐有什么要求都可以提。这很正常,丁齐早已是心理专科门诊的头牌专家,他的业务干得很好,与博慈医疗只是提成合作关系。

只要能创造效益,无论换谁做法人代表,都会重视丁齐,没有道理无故得罪他。倒是那“五朵金花”一度很是担忧,领头的那位经理小张还特意来找丁齐,有点希望丁齐能罩着她的意思。丁齐只得劝慰她们,只要业务没问题,也不必担心别的。

总之叶行不在了,几乎没有对博慈医疗运转造成任何影响,仿佛有他不多、没他不少,他就是一个这样没有存在感的“废物”。如果说一点存在感都没有也不是实话,博慈医疗全体员工还为叶总发起了一场募捐。

安康医院的特护费用相当昂贵,可是叶行的症状也没有办法接回家去看护。叶行当然有医疗保险,可是其中还有相当一部分费用需要自行承担。叶行的亲属找到了单位,表示叶总是在工作岗位上病倒的,博慈医疗要承担全部责任。

这种事情扯不清楚,博慈医疗倒是给了一笔补助,出于人道精神,还在单位内部发起了一场募捐。丁齐也捐款了,数额和院长以及新来的蒋总一样多。募捐的款项加上博慈医疗给的补助,够特护一年的费用了。

叶行有二百多万存款,都落到了他的家人手中。他们收拾叶行的物品找到了所有的银行卡,然后拿着叶行的身份证和医疗诊断等各种证明去银行询问并将钱取了出来。但是这笔巨款他们却没打算用来治病,而是先到博慈医疗来要钱,包括发起募捐也是他们要求的。

丁齐为何会知道这些,他是听朱山闲说的,看来朱山闲也很关注叶行的状况。可是叶行并没有在安康医院住满一年,他三个月后就去世了。他死于镇静药物依赖导致的多器官衰竭,从某种意义上,也可以说他是被自己活活累死的。

假如一个人总是在高度紧张甚至歇斯底里的状态下,惧怕环境中的一切,总是吃不好也睡不好,需要药物才能镇定,身体机能必然衰竭,所以叶行这些都是后话了。

丁齐到安康医院看望叶行后的第二天傍晚,谭涵川把他叫到了后院里,庄梦周、朱山闲、尚妮也都在。谭涵川说道:“丁老师,你的身体素质和反应速度,包括感官的敏锐程度,如今已经远远超过了一般人,也算是养练功夫有了根基,我们今天做个小测试好不好?”

做个小测试?丁齐有点莫名其妙,以前都是他对别人说这句话,而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对方就应该已经被他催眠了,今天谭涵川怎么也来了这一出?他笑着问道:“老谭,你想测试什么?”

谭涵川:“我用这个小球打向你,你伸手把它接住。”他拿出的是一个红色的橡胶小球,直径不到两厘米,半透明的质地弹性非常好,就是小孩玩的弹球。

丁齐站在凉亭前,谭涵川说话时慢慢往后退,一直退到竹林中离他大约有五米远的位置,话音刚落就弹指把小球打了出来,事先没有任何征兆。丁齐的视线被竹叶挡住了,那小球在空中竟划出了一道诡异的弧线,绕过一丛竹子打向丁齐的耳侧。

丁齐侧身一闪再一拧腰,伸出右手把小球给捏住了。他的动作居然还有变化,一开始是面朝谭涵川的方向,后来发现小球走了弧线,又调整了一下姿势。原本他下意识地是想伸出食指和中指把小球夹住的,大概又觉得不太保险,手形一变,用三根手指把小球给捏住了。

很多武侠片中所谓高手接暗器的水准,恐怕不过如此。就按丁齐此刻的表现,别说飞来的是个小球,哪怕是把飞刀都能捏住,这玩意毕竟不是子弹。而且谭涵川退得比较远,尽管动作很突然,但也给了他反应时间。

这本应是很精彩、很潇洒的表现,然而紧接着丁齐却发出哎哟一声,呲牙倒吸了一口冷气,左腿微曲,腰也弯了下来,还用左手扶住了右腕。

庄梦周笑眯眯地问道:“丁老师,伤到哪里了?”

丁齐苦笑道:“小腿好像拉伤了,腰也扭了,肩膀也扭了”

朱山闲也笑道:“老谭,你可真厉害,一个小橡胶球,就把丁老师全身都打伤了。”

丁齐赶紧解释道:“不是谭师兄”

尚妮也看出门道来了,插话道:“当然不是谭师兄,是丁老师把自己弄伤了。”

谭涵川走回近前道:“丁老师现在的感官和反应没有丝毫问题,其实身体素质也相当不错了。但身体勉强跟上意识,却不够协调,也适应不了这么大的负荷。”

丁齐刚才的动作是快如闪电,可做出那样的动作之后,全身至少四处受伤,都是拉伤和扭伤,这和很多运动员在竞技场上受伤的情况是类似的。

尚妮关切地问道:“伤势不要紧吧?假如扭着腰就比较麻烦了,可能需要卧床。”

朱山闲摇头道:“还不至于,只要腰椎没事就没问题。”

谭涵川一挥手:“走,我们进小境湖给丁老师调治调治。今天是晴天,但愿晚上有月亮,顺便采点月凝脂,也到时间了。”

不是每株月灵芝上都能采到月凝脂,需得是成年的植株才行。众人对这种灵药还缺乏足够当然了解,不知道它需要多少年才能长成,只是对其生长环境有一定的熟悉。

月灵芝生长在正午炽热的阳光无法直射到的地方,往往与其他几种植物伴生,却在月光经常能照到的地方。它在什么时候能被月光照到?要看月亮出现的角度。每株月灵芝之间都会间隔相当的距离,从未出现过两株生长在一起的情况。

谭涵川推测它可能是一种菌类,是通过地下的菌丝繁殖的,有成片分布的特征。小境湖中已探明的区域内,庄园所在的山峰以及左右两座山峰的阳面分布最多,这一带也是小境湖中最安全的区域。

而在小境湖其他区域中,偶尔也有发现月灵芝,三三两两成片分布,大多不成规模,加起来还赶不上这三座山峰中的多,想采集也非常不容易,毕竟要在月夜中深入险地,路非常不好走,每一片地方离得又很远。

采集月凝脂要赶上好天气与好运气,每株成年的月灵芝在月光下以黄金抚摩其顶,可以滴落三滴,再想采集就要等到至少一个月之后了。

在最佳的情况下,假如是趁月夜搜遍三座山峰,以最快的速度把可采集的月凝脂都采集到,以石不全留下的那个小玉瓶的容量,大约可以采集到两瓶半,约三百多毫升。

每个月都可以采到四百毫升月凝脂吗?这只是理论上的最佳情况,实际上绝不可能。月凝脂被采取之后,月灵芝都会变得萎靡枯槁,至少要一个月才能恢复。假如它刚刚恢复就再来一遍,总是如此,非得把这种灵药都弄死不可。

谭涵川做了一番研究统计,观察植株在各种情况下的状态,得出的结论是他们大概每月最多可以采取二百毫升月凝脂。他们将三座山峰中的月灵芝分为三个区域,每片区域隔一个半月采集一次,时间分别在阴历初八与阴历二十二左右,具体要看天气。

也就是说每半个月可以采到一百毫升左右的月凝脂,只能少不能多,今天差不多该到时间了。

众人又一次进入了小境湖。没见庄梦周手里拿石头,他斜挎着一个棕灰色的样式很古典的帆布包,石头应该就放在包里,两只手还提了两大包东西,又背了一个大包。看着挺累的,但他只负责将东西带进门而已,然后就放下了,等谭涵川他们进来再搬进庄园。

庄梦周不止进去了一次,已经带进去很多东西了。大家搬进来的都是各种生活用品,虽然没有柴油发电机那么夸张,但也有几块可以组装的太阳能电池板以及相应的配套设备。庄梦周不能总是留在这里给大家捎东西,所以趁此机会尽量准备齐全些,最好是他们每个人都能修成隐峨境。

后院凉亭中的大衣柜换成了另一个,原先的那个据说是冼皓的仇家来袭时给弄坏了,亭前的竹子也断了一片。不必补种,等来年春天发笋,便会有新竹长成。

在小境湖中,谭涵川给丁齐作了个“全身按摩”,绝对不是那种让人舒服的大保健,而是松一松筋骨,松之前还得先抻。丁齐疼得是直冒冷汗,咬牙忍住了才没叫出来,感觉全身几乎都要被谭涵川弄散架了。

谭涵川说给他松一松筋骨,还真不是假话,折腾完了之后,丁齐感觉全身都松快了,只要没什么大的剧烈动作,就连受伤的地方也感觉不到疼了。这一天一夜,丁齐享受的是贵宾级待遇,夜间朱山闲他们又采来了月凝脂,让他内服外用。

在这种情况下,丁齐注定无法始终手握景文石寄托心神,这段经历他是记不住的。等到出去之后,丁齐不知道在小境湖中经历了什么,却发现自己的伤竟然好了。他还是听尚妮转述了一切,当时感激万分,找到谭涵川等人表示感谢,却又一次被带到了后院中。

谭涵川说道:“丁老师所创的方外秘法,是直修心性的法门,虽然也有养练功夫,但目的终究不是为了与人争斗。可是我们经历了这么多凶险,所有人都得有戒备,得有防身自保之能,我建议丁老师也得练点功夫了。”

朱山闲点头附和道:“这个年纪才上手,照说已经太晚了。但是谭师兄试过丁老师的筋骨,身体素质本来就不错,又有最合适的机缘得到了月凝脂之助,只要肯下功夫,还是能练出名堂来的。”

丁齐有些错愕道:“你们想教我练武?”

庄梦周在一旁摇头道:“不能说是练武,武这个字的涵义既太窄又太宽泛,其实是让你有防身自保之能。你想想啊,冼皓有麻烦,被仇家追杀,假如你在她的身边,若没有自保之能,岂不是成了拖累?”

丁齐赶紧点头道:“有道理!老谭,我要拜你为师吗?”

谭涵川摇头道:“那倒不必,我们都学了方外秘法,也没有拜你为师啊。”

丁齐:“你想教我什么?”

谭涵川:“先从基本功练起吧,身姿特别是下盘要稳,练站桩扎马。桩法也是心法,同样是在锻炼定力。”

正文 正文_099、棍尖上的抟云手

谭涵川指点丁齐扎马站桩,就在凉亭的一角,扎好马步从尾椎到后脑勺呈一条直线,离凉亭的柱子大约有一指的距离,但是不能碰着。丁齐的面前有一株芭蕉,双手前抱,就像抱着这株芭蕉,但是手也不能碰着。

教了姿势要领之后,谭涵川又花了好几分钟纠正各种细节,最后说道:“这也是养练功夫,自有其心法配合,要注意呼吸,动中有静,气机发动似万马奔腾,都在悄然之间……”

谭涵川大约讲了十几分钟,看丁齐做得挺好,又吩咐道:“你就这么站着吧,至少要一个时辰,感受到我说的体内气机发动、悄然如万马奔腾,才算到了地步。”

丁齐一个人被留在院子里了,其他四个人回到客厅中喝茶。尚妮不解地问道:“谭师兄,您这是在教丁老师练基本功吗?可是他的根基已经非常好了!”

谭涵川笑道:“补补课而已,还可以更好的。”

朱山闲:“老谭啊,你教丁老师扎的是什么马,我怎么没见过呢?你师父教你的时候,也是抱着芭蕉吗?”

谭涵川:“那当然不是,就是两根杆子,一根在后背,一根插在两腿之间,不小心碰到了就给我一棍子。至于这扎的是什么马,师父说叫狗熊抱树,名字好不好听无所谓,只要功夫好用就行。”

庄梦周插话道:“老谭,说实话!你这只狗熊第一次抱树,抱了几分钟啊?”

谭涵川低下头,神色竟有些腼腆道:“我那时年纪还小,只扎了十分钟,就坚持不住了……”

尚妮惊讶道:“什么,你第一次只坚持了十分钟?刚才你给丁老师讲解的时候,时间都不止十分钟了,你还告诉他至少要坚持两个小时?”

谭涵川嘿嘿一笑:“不是你说的嘛,他的根基很不错。再说了,他又不知道这些!”

朱山闲:“他要是硬挺的话,可能会受伤的。”

谭涵川:“假如真的掌握了要领就不会。”

可怜的丁齐,还不知道自己让老谭给忽悠了,一个人在后院中扎马呢。长时间保持一个紧张的姿势,首先感觉到的会是肌肉酸疼、血流不畅,然后全身都会发僵……假如是这样,其实就等于练错了。

打坐也好,扎马也好,首先讲究的都是“松”,不做到真正的放松是很难进入状态的,既不能紧也不能僵。丁齐将身体调整到谭涵川讲的姿势,过了二十多分钟,首先感觉到的是肌肉发热,又过了十几分钟,又在轻微的震颤,看上去好像快坚持不住了。

说实话,丁齐能挺这么长时间,身体素质已经相当不错了。接下来,他没有碰柱子也没有碰芭蕉,居然有一种由观身境至入微境的体悟。他能够感受到身体细微的变化,也体会到什么叫气机发动,他的全身其实都在动,但人却站在那里没动。

似有无形的力量流转,身体自然就保持了这个姿势,双手之间似乎也有了感应,仿佛怀抱的不是芭蕉,而有无形之物……就这样,两个小时过去了。

谭涵川在客厅里伸着脑袋望向后院道:“真是一个时辰,丁老师有点变态啊!”

庄梦周反问道:“你什么时候看出他不变态了?”

尚妮有些坐不住了,起身道:“你们不能欺负丁老师啊,我去看看情况。”

丁齐正在“狗熊抱树”呢,尚妮走过来问道:“丁老师,已经一个时辰了,什么感觉?”

丁齐开口答道:“气机发动,我体会到了,但是悄然间万马奔腾,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尚妮吃了一惊,因为丁齐开口说话时表现得很正常,身架未散,呼吸不乱不喘。丁齐其实出汗了,不是那淋漓种大汗,而是全身都冒了一层牛毛细汗,这么热的天气里很快就蒸发了,带着一股清香的气息。

这应该就是月凝脂的功效,昨天夜里采的那些全给他用了。

尚妮想了想道:“风门秘术中有也桩法,桩法就是心法,我可以告诉你其中的诀窍。气机发动便可落地生根,扎根于大地与之一体。传说中的高手将那门桩法修炼到极致,举步之间甚至可以让周围的人站不稳,感觉大地在晃动。”

丁齐:“尚妮师妹练到这个程度了吗?”

尚妮不好意思的答道:“我还没这个本事,只是隐约有点感觉而已。既然是练桩法,动的肯定不是你自己,天地万物皆静中有动,这是我师父说的。”

丁齐眼神一亮道:“多谢师妹指点!”

其实尚妮所描述的身心状态,就是丁齐修炼方外秘法的体会,只不过他没有在扎马时想这些,以前也没有体会到自身的气机发动。落地生根,整个人好像是真的扎根于大地,狗熊抱树,他就似真的抱住了一棵树,然后进入了一种玄妙难以描述的状态。

仿佛他不是站在后院中,而是骑在一匹马上,置身于千军万马之中,全身的气机流转,是天地间万马奔腾的回应……

又过了半个小时,大家全来到后院,谭涵川竟然叹了口气道:“丁老师,你可以收功了。来喝了这碗温水,要小口喝。”

丁齐一直在出汗,蒙蒙细汗,夏天衣服很轻薄,汗出来很快就被蒸发,然后接着出汗,这两个半小时下来,几乎都快脱水了。他接过谭涵川递过来的大汤盆,小口喝着水,但一口接着一口就没断过,这时又开始出大汗,衣服很快就浸透了,简直跟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谭涵川问道:“这门桩法名字叫狗熊抱树,你真的抱到树了吗?”

丁齐:“抱到了。”

谭涵川:“骑马冲锋了吗?”

丁齐点了点头:“嗯。”

谭涵川盯着他道:“你知不知道,当年我练到这个程度,用了多长时间?”

朱山闲挥手道:“那不一样,你当年怎么能跟丁老师现在比?你那时候还是什么都不会的小屁孩,丁老师可是修炼有成了,甚至创出方外秘法已修炼至入微境。还有,你小时候用过仙家饵药月凝脂吗?”

原来这是在夸他,丁齐赶紧谦虚道:“还是老谭教得好!”

朱山闲饶有兴致地看着丁齐道:“既然丁老师的基础这么好,那我也教你一套拳法吧。我把资料都传到你的手机上,你下载看看,各种套路讲解以及招法分解都有,你自己慢慢练吧。”

庄梦周:“哪有你这么教人的,直接发一套资料吗?”

朱山闲叹了口气道:“这套拳法名叫靠山拳,视频资料是我自己录的。早年师父教了我,我也下过几年功夫,但后来就放下了。科技进步了就是好啊,当初可没有这样的拳谱。靠山拳不难学会,关键看基本功和怎么用。

基本功嘛,老谭教了。怎么用,所有的拆解步骤我在资料中都演示了,那时的架子比我现在标准,就不必再来一遍了。练这门拳法,最重要的秘诀,看资料是不可能看见的,是真有一个人在和你过招,无论是练套路还是拆招数。”

丁齐终于放下喝干了的大汤盆道:“真有人跟我过招?”

朱山闲反问道:“老谭说狗熊抱树,你不是抱着树了嘛?”

丁齐若有所思道:“虚拟对话技术?这个我懂,而且也会,对练习催眠技巧很有帮助。”

所谓虚拟对话技术,就是假想出一个虚拟的、并不存在的人,或者是一个真实的人,但对方并不在眼前,却将之当做就在眼前,与之对话沟通。

这也是一种自我催眠技术,但练习的时候得小心,不要导致自己精神异常,在某种状态下,甚至可以达到真的与对方沟通的效果。

朱山闲点头道:“不错,和专家说话就是方便,换个人我不知要解释多久恐怕还解释不明白。就是虚拟对话技术,但你要做的不是对话,是跟他动手……行,我就不多说了,回头你把资料都下载下来,自己慢慢琢磨吧。”

庄梦周看了看众人道:“无论是桩法还是拳法,其实都还差点意思。真要跟人动手,最好的办法还是抄家伙!既然今天这么热闹,丁老师,我也教你一套棍法吧。”

丁齐好奇道:“什么棍法?”

庄梦周:“击天镇地灵犀棍法。”

众人皆吃了一惊,尤其是尚妮倒吸一口冷气道:“这么厉害?”

庄梦周笑道:“跟你们开玩笑的,刚才只是随口一说。这其实是一个朋友教我的,我这人不会武功也不爱练武,所以他怕我学不会,把各种棍法简化简化再简化,连套路都没有,甚至连招数都算不上,就是五式棍击术。我没怎么练过,但可以教给丁老师。”

尚妮小声道:“庄先生,我看你抡过棍子,你那基本功……”

庄梦周打断她道:“不要提我,现在是让丁老师练,帮我拿棍子去。”

尚妮拿来的就是庄梦周上次用过的长棍,这根棍子当然没带走,一直就立在客厅的墙角。庄梦周持棍在手,教的并不是一套棍法,就是最简单的五式棍击,分别是点、拨、崩、砸、扫。

就连从来没有习武经历的丁齐,也是一听就明白了,更别提在场的其他的人了。但是听明白了不等于就会了,这五式棍击术的要求非常难,甚至可说很变态。

首先是“点”,有点像枪术或剑术中的扎或刺,主要练的是准头。从对象来看,分为点静物与点动物,从招式来看,又分为双手、单手与脱手,所以这一式其实包含六式。

以双手持棍点静物为入门,比如悬一枚小球,人在站成不同身位出棍点中小球。仅仅用棍尖点中还不行,到后来在棍尖上涂墨,在小球上留一个黑点却不把它击飞。炼收力永远比练发力更难,这意味着出棍已可收发由心。

这五式棍击术可以同时习练,但也有次第要求,第一式“点”入门、出棍收发由心之后,才可以习练第二式“拨”。

至于第一式中包含的其他五式,诸如单手点静、脱手点静、双手点动、单手点动、脱手点动,可以接着慢慢练习,各有不同的讲究,不能从一开始就要求那么高。

第二式“拨”又称挑,就是用棍子将东西拨开或者挑飞,同样也包含六式,以双手持棍挑静物入门。达到什么标准算入门呢?能用棍子挑飞一块豆腐,并把它挑到指定的位置。

听上去简单,其实豆腐一碰就碎了,很难整块飞起来。当然了,这用的是老豆腐而不是内酯豆腐。庄梦周特意强调道:“这已经是降低标准了,豆腐碎不碎没关系,只要能整体挑飞到指定的位置就算入门。否则的话,要求将豆腐从一个盘子挑到另一个盘子里,还不能碎!”

谭涵川插话道:“那样的话,就不是挑飞了,而是用棍子将豆腐送过去。”

庄梦周赞道:“高手就是高手,一听就明白了。”

尚妮惊讶道:“练这门棍术,得浪费多少块豆腐?家里开豆腐坊也不够啊!”

朱山闲笑了:“那只是检验入门的标准,平时也不必用豆腐练。”

谭汉川又思忖道:“这点、拨二式,既是粘字诀,也是抟云手啊!”

尚妮不解道:“怎么是抟云手?”

谭汉川解释道:“第一式点,点运动之物,比如点中一只飞鸟,再结合第二式拨,棍势随心变化,可以让鸟停在棍梢上飞不走,但又不会伤着它,这不就是棍尖上的抟云手吗?”

庄梦周点头道:“所谓器,就是身心之用,棍子就是手臂的延伸。有个成语叫如臂使指,这五式棍击练到最后,就是这个效果。这不仅是在练棍法,也是在寄托心神炼器,假如丁老师没有领悟直修心性的方外秘法,这五式棍击术也是没法完全练成的。”

用了快一个小时才讲完了“点”和“拨”,但也仅仅是讲了该怎么练以及初步入门的标准。接下来第三式是“崩”,庄梦周又说道:“这五式棍击,前两式是基本功,最难入门,但对丁老师倒不难。后面三式讲起来就简单多了,第三式崩,老谭可以做个示范。”

庄梦周让丁奇抓住那只大汤碗的沿,将之横着悬在空中,又将棍子交给谭汉川道:“老谭啊,你能不能一棍将碗底打穿,但是碗却不动?”

谭汉川接过长棍道:“拳法中的寸劲?杖法中的破甲劲?这我倒可以试试!”

棍子有点长,谭汉川退出了两米多远,周围有竹子,棍子是轮不开的,但他的动作并不大,只是持棍这么一抖,就听啪地一声,碗底被打碎了。丁奇感觉微微一震,汤碗并没有脱手飞出去,但只剩下了一个没有底的圈。

谭汉川收棍道:“这招师父教我练过,是用一块立起来砖头,侧面发力将砖头打碎而不能打飞。”

朱山闲:“你怎么不早说?找块砖头不就得了,这套瓷器很贵的!”

谭汉川憨笑道:“是庄先生要求的。”

正文 正文_100、如意金箍棒

,最快更新方外:消失的八门最新章节!

无论抄什么家伙,若能达到如臂施指的境界,它就是相当于身体延伸出去的一部分,而且强度和威力远超血肉之躯。

从这个角度,近代以来流传的各种所谓的武功拳法,哪怕被吹得神乎其神,其实都是被阉割过的技击术,因为赤手空拳本就是最迫不得已的选择。人和动物的区别、开启灵智的标准之一,便是有自我意识、擅于利用各种工具。

每种兵器又有不同的特点,比如说棍,尤其是长棍,便可以通过杠杆原理,达到人体本不具备的力量和速度。五式棍击中最后两式“砸”与“扫”,注重的就是这种技巧,其中砸是双手棍、扫是单手棍,都以前三式为基本功。

庄梦周最后道:“五式棍击术已经讲完了,丁老师好好练吧,大家也都可以练练。”

谭涵川持棍道:“我从小习武,可是庄先生讲的这五式棍击,练起来好像没有止境啊,无论多高的水平都可以继续练。”

庄梦周的语气有些高深莫测:“是啊,练到最后你就明白了,据说能以武入道。我之所以教给丁老师,就是因为他已经领悟了观身境、修成了入微境,否则很难入门。没有修为根基,瞎练是练不成的。”

尚妮小声问道:“庄先生,您自己练到什么境界了?”

庄梦周瞪了她一眼,还没说话,那边谭涵川又突然惊讶道:“这根棍子……就是妖王木啊!庄先生,你是怎么把它弄出来的?”

庄梦周上次用来打范仰的棍子就是这一根,看上去就是一根核桃粗细、去了皮的树枝,所以谁都没怎么注意。可是谭涵川今天拿到手里试了一棍,就感觉出了不对劲,这根棍子非常沉,质地致密且坚韧,再仔细一看,不就是小境湖中的妖王木嘛?

众人若修成隐峨境,才将能把东西带进小境湖,但还不能将原先就是小境湖中东西带出来。

庄梦周笑着摇了摇头道:“的确是境湖木,也是妖王木,都是大家起的名字,但它却不是来自小境湖,我在别的地方找到的。它可是好东西,就留给丁老师练棍吧。这五式棍击术,要注意随时随地练习。”

丁齐:“这么长一根棍子,也不可能随时随地带着啊?庄先生,您推荐的书我可都看了,您能不能找到里面提到的那种空间神器?假如真有的话,您能不能弄几个?”

尚妮也起哄道:“对对对,就是储物装备,空间戒指、次元腰带啥的。庄先生,您那么大本事,是不是也能给弄一批来?”

庄梦周像看白痴一样瞪着他俩道:“你们是认真的吗?教你们练棍法,跟我扯玄幻,是不是脑袋秀逗了?”

丁齐:“刚才只是开个玩笑。”

尚妮却仍然起哄道:“也不全是开玩笑啊,连方外世界这种地方都找到了,出现书里写的空间装备,也不是不可能啊。”

朱山闲居然也跟风道:“小妮子这话不是没有道理啊,庄先生,您是怎么看的?”

庄梦周有些哭笑不得地一指后院门道:“我看什么看,空间装备当然有了,小境湖就是,能装多少东西啊!可关键是,你们谁能把它祭炼了,还能随身带着?到时候想装什么装什么、想拿什么拿什么,那多爽啊?所以啊,还是好好修炼吧!”

尚妮:“我们还是谈谈怎么随时随地练习棍法吧,丁老师说的对,也不能总带着这么长一根棍子呀。”

庄梦周:“说来说去,你们难道忘了教丁老师练棍法的目的了吗?就是空手不如抄家伙呀!谁知道什么时候会动手、是不是恰好带着家伙?所以随时随地什么东西都可以拿来用。

有本事的话,你可以拔棵树、拆了房梁当棍子都行,板凳、椅子抄起来也能当棍子用,如果恰好能抓起一根棍子就更好了,管他还是短棒还是长棍,哪怕是一根筷子也行啊……”

谭涵川眼神一亮道:“提到筷子,五式棍击的第一式,就有脱手点运动之物的功夫,假如是用筷子的话,不就成了暗器手法了?”

庄梦周:“老谭不愧是会家子,一通百通啊,谁说棍子就不能当暗器了?其实筷子也可以不脱手,点、拨、崩都可以用。回头买几箱结实点的筷子,最好是铁木的,留着慢慢练吧。练基本功的时候用这根棍子,真到动手的时候,用什么都可以。”

尚妮:“那么烤羊肉串的铁钎子呢?”

庄梦周:“假如你当时正好在撸串,还用我说吗?”

朱山闲:“铁木筷子,论箱买?可不便宜呀。”

庄梦周:“所谓穷文富武,不论筷子、砖头还是豆腐,不花本钱是不行的!小境湖中有月灵芝,你们觉得那些仙家饵药值多少钱?”

尚妮:“庄先生,这五式棍击术,究竟是什么人教你的?”

庄梦周:“说了你也不认识,是谁就不告诉你了,不过他有一个网名,叫悟空。”

网名悟空?这人还真有意思!丁齐笑道:“那么他教的棍法,岂不就是如意金箍棒?想想还真是这么回事呀,既可以用房梁,也可以用筷子,大小随意,顺手能抄着什么算什么。”

庄梦周:“这就对了呀!否则你以为什么叫如意金箍棒?”

丁齐这一天可学了不少东西,首先是谭涵川教的狗熊抱树桩法,其中还结合了尚妮指点的风门秘术心法,接着朱山闲又教了他一套靠山拳,最后是庄梦周所教的五式棍击术。

说练就练,第二天一大早,丁齐先在凉亭边虚抱芭蕉练了两个小时的桩法,然后进小境湖练棍术去了。庄梦周把棍子扔进了小境湖,告诉丁齐先在那里面练入门的基本功。方外秘法修为不到隐峨境,是不会记得每次练棍的经历的,但也不需要记得,这样效果反而更好。

小境湖中有一种猎隼,都有固定的栖息地盘,有人侵入其领地就会发起袭击。它袭击人的时候会傻乎乎地先在高处叫一声,然后如闪电般的飞掠而下。假如能用长棍点中猎隼,并让它停在棍尖上飞不走,这门棍击术就算初步练成了。

当然了,丁齐暂时还没这个本事,先在安全的地方从基本功练起。开始练习的时候,丁齐才真正意识到,这五式棍击术听起来简单,但想入门太难了。庄梦周之所以教给他,就是因为他有修练方外秘法的根基。

哪怕最简单的双手持棍点静物,这么长的一根棍子,不同的身位出棍,准确地点中一枚悬在空中的小球,对准头的要求就近乎变态。最后还要在棍尖上抹上墨汁,点中小球留下一个黑点,却不把小球击飞,对力量的掌控更是变态。

对丁齐而言,这必须要结合他所悟的方外秘法,从观身境到入微境。观身境是掌控自己的身体,入微境则是掌控外物。这根棍子到了手中,就像变“活”了。

等上午练完了棍术,丁齐就得去上班了。至于朱山闲教的靠山拳,就是一套资料,丁齐还得慢慢看,尚未开始入手练习。假如再连着拳法一起练,可够他忙乎的。

这天晚饭前,朱山闲已经下班了,丁齐还没到家。庄梦周、谭涵川、朱山闲、尚妮四人坐在露台上又聊起了丁齐。

尚妮皱眉道:“丁老师今天练了两个小时的桩法,接着又练了两个多小时的棍法,随身带着根筷子出门了,兜里还装了几根牙签……他这还没开始练拳法呢!你们一下子教他这么多,就不怕把他给累趴下了?就算习武,也不能这么练啊!”

朱山闲摇头道:“我们的目的其实不是教他习武,就是尽量给他找点事情做。无论是桩法、拳法还是棍法,不仅要消耗大量的体力和精力,而且都讲究投入心神,这样不会有太多时间去想别的。”

尚妮:“可是冼皓姐姐的事情,他根本就不记得呀!”

庄梦周叹了口气:“一切就当成他记得吧,只是想不起来而已,但潜意识中总会有印象的。”

尽量找事情做,且投入全部的心神,甚至没有精力去想别的,这是从伤痛中恢复的办法,不论丁齐还记不记得小境湖中的那段经历,众人也是这么处理的。

尚妮又说道:“可是人也得受得了呀!”

谭涵川:“身体素质行、营养跟得上、方法合理,就不会有问题。丁老师的根基很好,营养嘛也不必担心,更难得还有仙家饵药月凝脂,这可是机缘造化。”

朱山闲:“尚妮师妹,你要有丁老师这股沉稳劲,又能像他这么用功,那就好了。”

尚妮站起身道:“我也会用功的,庄先生教的五式棍击术,现在就去练。”

那五式棍击术,并不是专门教丁齐的,庄梦周也说了,其他人都可以试着练习,而且他们的基础比丁齐都好。朱山闲却一把拉住尚妮道:“刚说沉稳劲,你就想起来一出是一出。马上就快吃晚饭了,突然跑去练什么棍法?你可以每天下午练嘛!”

尚妮坐下了,谭涵川又沉吟道:“庄先生教的棍法,我也得好好练练。不知道像丁老师那么练,会练出什么结果来?”

庄梦周不紧不慢道:“会练出法力。”

“法力,什么法力?”三人齐声发问。

庄梦周:“你们修炼过了八门秘术,别告诉我对法力一点概念都没有。至于法力是怎么回事,反正我是没有的,问我也没用,你们回头可以好好问问丁老师。”

法力是什么,还真不好形容,因为它的概念太抽象了,但又是实实在在能感受到的,这便是丁齐的感觉。所谓法力,从字面上看就是施法之力,那么施的是什么法呢,对丁齐而言就是方外秘法。

其实从最初开始,他就一直在动用法力,以一个人的体力和精力为基础。运动久了会累、思考久了会疲倦,但可以通过锻炼使人的能力增强。有人说这锻炼的是神气之力,也就是说元神和元气。但不论怎么说,它都要求进入很特别的身心状态,需要以一种特殊的力量为支撑。

这种力量没有概念没有定义,却能感受到,如果勉强起个名字,可以称之为法力。如果不喜欢用法力这个词,叫什么魔力、原力都可以,它以人的神气为根基,还可以与天地沟通,至于能将这种力量动用到什么程度,那就是修为了。

丁齐所修的养练功夫,练的就是神气,当他能清晰地感受到神气增长,那么就是法力。方外秘法直修心性,主要体现为精神力量的强大与清晰,那么精神力或念力也是一种法力,哪怕是催眠师和心理医生所讲究的意识控制力,也可以视作法力运用方式的一种。

丁齐当年领悟观身境时,清晰地体会身心状态,其实已经在修炼元气了,由观身境至入微境,以景文石寄托心神,其实已开始修炼元神。但方法秘法与其他各门法诀不同,它本身并不讲究这些,目的只是为了发现与开启方外世界。

谭涵川和庄梦周教丁齐练习桩法和棍法,实际上是让他清晰的体会到这种法力,通过在别的场合运用的手段。特别是庄梦周所教的那五式棍击术,本身并不是养练功夫,而是运用力量的方式,假如仅凭普通的武功,根本达不到最终的要求。

想控制好手中的那支长棍,最终要运转法力,也是就一种与身心相融的力量,谭涵川等人早年可能也有所体会,但是并不清晰。他们修炼各自的八门秘术,其实也是在修炼另一种不太好形容的力量,如今修炼方外秘法,就应该对所谓的法力有所体会了。

庄梦周这次待了一周左右,他离开之后,众人也都对所谓的法力已有所体会,或多或少也都在习练那五式棍击术。但棍击术本身并不是重点,它就像点破了一层窗户纸。

庄梦周离开的时候,丁齐已经突破到隐峨境。他也明白了冼皓当初的感觉,想说是很难说清楚的,这是一种身心境界,当然了,也与他所领悟的法力有关。

所谓法力,绝不仅是一种蛮力。比如有人认为“他的法力可以打碎一块砖、我的法力可以打碎两块砖”,实际上不是那么回事,它首先要求的还是所能达到的状态。

否则就算能打碎一地球的砖,也没法把东西带进小镜湖。但是话又说回来,假如真能打碎一地球的砖,那也不可能只是身体的力量了。

方外秘法所修炼的法力主要是一种精神力量,强大而清晰的自我意识,可以将自我意识延伸到各种物品上,而不必刻意去想我能不能把它们带进去。当然了,法力也有强弱之别,丁齐不可能无限制地带进去很多东西,而且也得拿得动才行。

尚妮在庄先生走后又留了半个月,修成隐峨境后离开,她开学了。在此之前,谭涵川和朱山闲也先后修成了隐峨境。尚妮走后,谭涵川也告辞了,他当初和研究所请了三个月的假,又找借口拖了一段时间,不想辞职的话,终究还是要回去上班的。

不论是从杭州还是上海,坐高铁到境湖南站只需要两个小时,他们约定,只要能抽出空来,每个周末都会在这里相聚,共同探索方外世界。其他人都走了,小楼里只剩下了丁齐和朱山闲,感觉顿时冷清了不少。

但丁齐的日子过得很充实,除了习练桩法和棍法,他又开始练靠山拳。朱山闲许是受他的影响,也将放下了多年的靠山拳拣起来重练。

这天丁齐主动做了晚饭,朱山闲回来一起吃。两人吃饭的时候话不多,吃完之后到客厅里喝茶,朱山闲拿出那枚两界环道:“丁老师,此物你可以试着祭炼一番了。”

冼皓走了,两界环当然留下来了,就放在朱山闲那里。不知为何,朱山闲这段时间一直没有把它拿出来,照说《方外图志》已经找到,大赤山的位置也知道了,可以试着去探索这处方外世界了,但众人最近连大赤山这个名字都没有提过。

看见两界环,丁齐又想起了仍无消息的冼皓,叹了口气道:“朱师兄,你也修成了隐峨境,难道没有试着祭炼两界环吗?”

朱山闲摇了摇头:“我试过了,就用祭炼景文石的办法,但是祭炼不了它。不知是我的方法不对还是法力不行,所以让丁老师再试试。”

丁齐拿起两界环道:“如果冼皓还在这里,她来祭炼两界环是最合适的。如今就让我试试吧,也许等到祭炼了两界环、打开了大赤山的时候,冼皓就回来了。”

朱山闲:“不着急,她会回来的。”

正文 正文_101、寻

其实只要朱山闲愿意,他每天晚上都有饭局,毕竟管着这么大一个雨陵区。别看只是一个正处级干部,但是想巴结他的人不要太多,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能用得上。很多人初入官场时,其实并没有贪渎和奢靡的想法,但环境会改变一个人。

这种改变最早往往就是从各种饭局开始的,虽自以为身守清廉,但有时候会觉得磨不开面子,有时候是觉得应该和“人民群众”打成一片,有时候是因为领导发话了。可是花天酒地、夜夜笙歌的日子过久了,人就不容易回去了。

思维习惯会决定行为习惯,但行为模式同样也会改变思维模式,一切发生在潜移默化之中。所以怎样才能坚守清晰的自我,这也是一种修行,或者说是一种修养。所有的功夫包括官场功夫,都是个人修养。

前几个月朱山闲大部分时间都回来和大家一起吃晚饭,可想而知他推掉了多少饭局,能推得掉又不得罪人才是功夫。最近朱山闲的工作看似清闲了,可是饭局却多了起来,晚上经常不回来。

他不回来,小楼里就丁齐一个人,感觉也没什么意思。这里不是一栋小楼而是两栋,丁齐自己在旁边还有一栋呢,谁能住得了这么大的地方?原本丁齐那栋小楼早该重新装修了,他做了个预算,大概要花三十万左右,手里也有这笔钱。

可是丁齐始终没有动工,因为最终的装修方案他还想参考冼皓的意见。再说了,如今经常就他一个人住这儿,再把另一栋小楼也装修好了,有必要吗?

朱山闲最近的饭局很密集,似是抓紧时间把前期推掉的都给安排回来,到了八月末九月初,就在他把两界环交给丁齐后的第二天,他就请了公休假去上海了,不是看老谭,而是看老婆孩子。

朱山闲的女儿在上海读大学,朱夫人特意通过关系把工作也调到了上海。这阵子朱夫人也回来过,每次她回来的时候,朱山闲就不住在小楼里,他在区政府附近另有房子。但是朱夫人从没跟众人打过照面,甚至不知道朱山闲在这里做的事情。

这不是朱山闲不信任家人,也不是他在防备着大家,而是出于对家人的保护,不想让家人卷入这种事情里。

过完暑假,朱山闲的女儿就读大学三年级了,在学校里争取到去美国某家大学读一年的交换生机会。朱夫人大概是陪读上瘾了,居然也想办个停薪留职,到美国陪女儿读一年的书,否则实在不太放心。

朱山闲不太同意,但同样也不怎么放心女儿。最近国外各种负面报道太多,出现了不少起针对中国留学生的恶性案件,不论其中有没有舆论导向的因素,但事实就是事实。

丁齐不禁感慨,朱山闲这一身本事,为什么就没有教给女儿呢?哪怕他女儿只学会了朱山闲的五成功夫,包括各种江湖套路、搬弄人心世道的伎俩,出门也就能放心了。但是转念一想,这毕竟是亲生的呀,本可以过着舒适优越的生活,又怎忍心让宝贝女儿吃那个苦。

江湖上有种现象,功夫大多不是父母教的,后来就变成了一条规矩,包括旧社会跑码头的梨园行都遵守这条规矩。比如说相声的,并不收自己的孩子当徒弟,孩子要想入这个门,便拜与父亲关系亲近的同辈为师。

假如老婆孩子都出去了,至少要在这一年内,朱山闲可就是裸官了。还好他这不是真正的裸官,因为老婆孩子一个是读书、一个是伴读,并没有真正的移民。

连朱山闲都走了,丁齐一个人清晨练桩、上午练棍、下午上班,晚饭后休息一会儿,然后再练拳,日子过得看似充实可也无聊啊,人毕竟是群居动物。

谭涵川所说“棍尖上的抟云手”,丁齐算是练成了,他能将空中飞扑而来的猎隼点中,既不伤着它,又能通过棍尖不停的拨动让它飞不走。他不仅体会到了法力,也体会到了神识。所谓神识也不太好解释,可以勉强形容为能延伸出去的感知。

棍子在他手里仿佛变活了,感觉能够顺着棍身延伸出去,棍尖仿佛就成了他的手心。练到这个程度,把棍子放下来闭上眼睛,比如离身体几米远的地方有块石头,不去看它却能清晰的感觉或者说感应到它,这就是神识。

神识的敏锐与否也依赖于法力的强弱,但没有神识就很难施展法力,因为任何力量都要有作用的对象。

丁齐就是在练成“棍尖上的抟云手”的同时,方外秘法的修为突破了隐峨境。也不知道是练棍帮助了秘法修炼,还是秘法境界帮助了练棍,总之是相辅相成。以丁齐现在的身手,只要拿着这根棍子,白天在小境湖已探明的区域中行走已没有什么危险。

至于夜间,特别是范围更广袤的未探明区域,却不是他一个人能独自乱闯的,总有未知的凶险。无聊的时候,丁齐喜欢刷手机,然后就祭炼两界环。

丁齐本不是低头族,但最近却养成了这个毛病,有空时就把手机掏出来看一眼,打开微信看看有没有冼皓的留言。回想起来,这竟是他与冼皓唯一的联系方式。“方外:消失的八门”这个群冼皓已经退了,丁齐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也被她从好友中删除了。

因为朱山闲等人都告诫他,冼皓正在逃避仇家的追杀,这时候最好不要和她有任何联系,否则可能会带来麻烦。所以丁齐没有主动给冼皓留言,只是被动地在等待。

至于两界环,丁齐的祭炼并不成功,他本想像祭炼景文石那样去寄托心神,结果发现神识根本切不进去。此物有主,并不归丁齐掌控,但是主人已死,丁齐可以慢慢消磨。用了一周左右时间,他的神识终于似突破了某道屏障,感应到了这枚两界环。

麻烦就出在这个时候,定境中的丁齐突然就似陷落到另一个世界,这个世界的气息充满肃杀和压抑,正在侵染他的意识。还好丁齐只是略做试探,神识并未深入,随即断开了感应,不禁出了一身冷汗。

他坐在室中抬头望向周围,目光有些诡异,就酷似那刺客的眼神,过了好一阵子,眼中诡异的光泽才渐渐消去。丁齐长出了一口气,他也明白这东西不能再碰了,至少暂时不能碰,更加庆幸冼皓并没有将它带走。

假如换一个人,可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但丁齐却能从自己的专业角度得出结论,假如神识强行切入这枚两界环企图祭炼它,反而会在定境中被其催眠。

他突然想起了刺客在被杀前对冼皓说的那句莫名其妙的话:“大美人,你要杀我吗?等你杀了我之后,我再回来找你好不好?”不禁又惊出了一身冷汗。

就算是精神异常的人,说的话也应该意有所指,只是其逻辑正常人难以理解。刺客是两界环的祭主,两界环中有他祭炼时留下的意志,这种意志并不是记忆,而就是一个人的精神倾向和心理特征,或者说情志。

若是不明白其中的关窍,拿到两界环去强行祭炼,那么就会被这股意志侵染,精神状态和思维方式也会在不经意中发生改变。丁齐就是这方面的专家,所以才没有中招。无论谁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去祭炼这件宝物,当然不会变成那名刺客,却很可能变成与那刺客一样的人。

有没有办法消除这个隐患?理论上应该是有的,但丁齐现在还没这个本事。他甚至有一种感觉,两界环不像是这个世界的东西,而是承载着来自另一个世界的意志。这个世界应该就是大赤山,那么在大赤山之外,无论怎么祭炼都是很难成功的,至少难以成为其祭主。

丁齐不仅庆幸冼皓没有把两界环带走,也庆幸朱山闲没有祭炼到他这一步。他将两界环小心地收了起来,然后搬回了境湖大学附近的公寓中。

丁齐为什么要搬回这里来住,许是因为一个人独住一栋小楼太空荡冷清了,许是因为小境湖中能走的地方都走遍了,也可能是因为上班地点比较近。至于潜意识中的原因,很可能是因为这里离大赤山很近。

丁齐、谭涵川、朱山闲、尚妮等四人约好,每个周末都会在境湖相聚、结伴探索小境湖中的未知区域,庄先生若有空也可以一起来。那么丁齐可以每个周末再回去,平时没必要一个人住在那么空荡荡的地方。

而这次朱山闲请了公休假,特意说周末也不回来了,谭涵川和尚妮周末也不来,丁齐可以在公寓里一直待差不多半个月。

每天清晨,丁齐都拎着那根棍子去小赤山公园练功。他如今练桩已经不需要柱子和芭蕉,但还是习惯性的将棍子插在身后。练完桩法再练习棍法,他如今是虚练,也就是不会真的用棍子去打东西。

他将靠山拳的拳意也用了棍法中,虽然没有真的打中各种东西,但又像真的施展出了劲力打中了攻击对象。所谓的虚拟对话技术,对象可不仅是人,也可以是其他各种本不存在的东西。

其实带着这根棍子也没什么不方便的,特别是在户外更没人会管,它又不是凶器。小赤山公园里就有练棍的,还有耍大刀的、甩九节鞭的,一大早各占一片地方很是热闹,丁齐就混迹于其中。

练完棍法之后,丁齐便提棍漫步,他在寻找大赤山,沿着公园西南角的泾阳江岸,这是发源于他的家乡的一条河流。《方外图志》上记载的很清楚,大赤山的门户位于泾阳江入长江口、沿东岸往上游行走千步。

丁齐本以为它是在赤山寺的遗址附近,如今看来还有一段距离,他寻找的就大概就是那一段江岸,可是始终没有发现。丁齐会方外秘法,手持景文石为什么就发现不了大赤山的门户?原因很简单,他的神识找不到施法的对象。

丁齐如今才明白,朱山闲修的那道后院门意义是多么重要。后院门本身并不是小境湖的门户,但它定位了小境湖的门户,众人朝门外施展秘术即可。而朱敬一在小境湖石壁上画的那道门坊,也有同样的意义。

这其中也包含着惊门灵犀术的玄理,那就是以有缘之物为引。所谓的有缘之物。就是朱山闲修的后院门以及朱敬一在石壁上画的门坊。神识找不到施法的对象,那么向天地万物施法?别扯了,丁齐可没有那个本事。

他一连找了五天,都没有任何发现,第六天是周末,丁齐不用上班,练完棍术之后,又沿着江岸走了很久。他没有以神识锁定天地万物的本事,却有另一种本事,就是心理分析。

分析谁的心理,当然是田琦、涂至、卢芳的心理。这三个不同的人,都在无意间误打误撞走进了同一个地方,这个地方应该就在江岸边。这三个人的行为习惯完全不同,是什么原因让他们在同一个地方停下了脚步,那只能是环境本身的吸引。

大赤山的门户应该不在水中,否则那三个人也不可能无意间走进去,可是泾阳江的水位会随季节变化,冬季的河岸在夏季会被淹没。丁齐又仔细回忆了在涂至的精神世界中所见,当时涂至穿的是夏天的衣服,那么如今的水位也应该没有问题。

丁齐这天沿着江岸漫步,他已经不是在寻找方外世界的门户了,转换心态就是在漫无目的地看远近风景,寻找不同的人都可能会驻足的地方。终于,他在一个浅水湾边停下了脚步。

这里是一片江边的湿地、河流向岸上延伸的一个水湾,水是流动的,带着轻微的小漩涡,看上去清澈见底,水中有不少银色的游鱼在飘动的水草间嬉戏。

假如沿江岸散步的时候走到这样一个地方,前面的路等于被水湾挡住了,需要绕过去才行,但是水中的游鱼又很漂亮,无论是谁都会停下脚步,甚至蹲下身子去看一看。丁齐也蹲下了身子,看着水中一道道流动的银光,被绿色的水草和褐色的鹅卵石衬托得格外引人注目。

然后他站起来转身,背朝江岸,无论是谁在这里停下脚步,然后继续往前走,都会面对这个方向,因为要绕过这个浅水湾。直觉告诉丁齐,就是这里了。丁齐的神识仍然感应不到任何门户,他试着锁定江岸、水面都没有发现什么。

于是一咬牙,他终于又一次取出了两界环。

正文 正文_102、一个人的世界

102、一个人的世界

既然两界环这东西最好别再碰,为什么丁齐又动用了,难道他不怕性情大变?实际情况倒也没那么夸张,这有点像官场的饭局,没事来几顿也没什么,怕的是久而久之潜移默化的影响,到最后变成了一种行为方式、思维方式以及生活方式。

动用两界环尤其是祭炼两界环,会被另一股情志侵染,像脑海里突然出现了本不属于自己的情绪,这种感觉非常不舒服,但只要清楚原因且守得住心神,倒也不是完全不能碰,更何况丁齐此时只是催动两界环,并没有去祭炼两界环。

催动两界环之后,丁齐看见了什么?不是一道门户,是另一个世界,或者说世界变了!

从丁齐的视角,世界原先是什么样子?这里有点像人迹罕至的荒郊野外,由近及远是偏僻的河滩、稀疏的灌木、密密的树林,但视线越过树林的方,却能看见远方林立的高楼大厦。此刻却完全变了,树林和高楼大厦都消失了。

丁齐站在一条溪流边,方才那个浅水湾其实是这条溪流流入泾阳江之处。溪流很浅很清澈,可以看见水底的卵石和游鱼,放眼望向前方,蓝天白云下大大小小的山丘起伏,已不在现代都市。

丁齐持两界环向前迈步进入了大赤山,他似是无意在学庄梦周当初的样子,将那根长棍倒持在身后。还好这里并没有一道有形的门,所以也没有门框将棍子绊住。

丁齐“来过”这里至少三次,分别在三个人的精神世界,感受各不相同。今天他终于亲自走了进来,在不受他人影响的情况下感受这片的天地的原貌,越往前走,越能感受到天地间有一股隐约的肃杀和压抑的气息。

这是两界环给他的感觉,还是这个世界原本有的特质?走到这里,丁齐又一次将神识深入了两界环作死般企图去祭炼此物,随即明白了一句话。

丁齐当然不是真的作死,他只是试一试而已,然后明白了朱敬一在《方外图志》留的那句话:“此界之境,兴祭主之神。”

祭炼两界环,应该在这个世界寻求与天地共情的状态,然后将心神寄托其,才能真正感受到两界环与这个世界之间玄妙的联系,从而能通过两界环来掌控这个世界,这是控界之宝的涵义。

这个世界有着怎样的气息,或者说这片天地会对人的心神产生怎样的影响,当然也会影响到祭主的情志。但是另一方面,祭主有怎样的情志,在祭炼两界环的过程,也会影响到这个世界的气息。

天地之间隐约有股压抑和肃杀的气息,假如换个迟钝的人可能感觉不到,但丁齐这方面的感觉偏偏异常敏锐,他接着在又想另一个问题,那刺客从一开始其精神异常吗?假如在刺客得到两界环并成为其祭主之前,这个世界是这样,他有可能是受世界的影响。

但是另一方面,祭主的情志也会影响到这个世界给人的感觉,祭炼两界环的过程,是以自己的心神在渲染这个世界的过程。至少丁齐所察觉到的这片天地隐含的某种气息,是那刺客留在两界环的意志。

且不谈哲学的“物质决定精神,但精神对物质有反作用”,环境可以影响人,但人也可以改变环境。假如那刺客的心理本来有问题,在祭炼两界环的过程,受到环境微弱的负面因素影响,心理问题可能会被放大,甚至最终导致精神异常。

至于具体是怎么回事,刺客已死,便无从查证,可能两者兼而有之。

现在两界环已经变成了这个样子,那么怎样才能改变这种人和环境的循环负面影响呢?办法倒也不是没有,首先需要更强大清晰的精神力量,将刺客留在两界环的意志抹去,然后再重新祭炼两界环,渐渐改变这个世界的气息。

丁齐从心理医生的角度判断,那刺客在祭炼两界环之前,心理有问题。环境原本会对人产生各种各样的影响,包含了很多负面的因素,但并不意味着人人都会成为精神病。

假如两界环原本是“干净的”,丁齐有把握在这个世界祭炼它,不受环境负面因素的影响并进而最终改变这个世界的气息。但是现在嘛,两界环算是被“污染”了,丁齐暂时也没有办法。

想到这里,丁齐掏出了手机,在他与朱山闲等人的群里发了一条消息:“修成隐峨境之后,方外秘法的下一个境界是什么?我体会到了,可称之为兴神境!”

方外秘法是丁齐所创,借用江湖八门秘术之名,但又不是简单的借用,其都有参照借鉴之处,由观身境到入微境,目前修炼到了隐峨境。那么再往后呢?并无前人可指引,只有靠丁齐自己继续去开创总结,今天走入大赤山,他似突然开了窍。

假如隐峨境圆满,修为更进一步,在景石不仅可以寄托自己的心神,也可以祭炼方外世界的气息与意志。怎么形容这个境界呢,可以称之为兴神境。假如修成了兴神境,或许可以解决两界环的问题……

丁齐兴冲冲地给大家留言,然而等了半天消息却发送失败,这才想起大赤山根本没有信号。第一次进入大赤山,丁齐很谨慎,始终手握长棍保持着戒备,并没有向前走得太远,见消息发送失败,便转身又往回走。

来到河流的尽头,所见并非泾阳江,而是一片赤色的石壁耸立,这里的很多山丘像切开了的半个馒头,河流消失在石壁下。丁齐又一次催动了两界环,看见了另一个世界——他来的那个世界,然后收起了两界环,举步走回到江岸边。

丁齐并不是凭借两界环进入的大赤山,他只是借两界环感应到了门户,虽然那门户是无形的,但它在那个位置。能够出入大赤山,丁齐凭借的还是随身携带的景石,或者说是他修炼的方外秘法。

丁齐心还有一个猜测,那是使用两界环可以将大赤山的门户关闭,但刺客离开时显然没有关闭门户,所以他今天才能进得去。至于这个猜测是否正确,那要等到两界环有了一位新的祭主之后才能印证了。

回到江滩,他终于把消息发了出去,还给大家留了另一条信息,然后又一次进入了大赤山。这次他不必再借用两界环了,因为他已经出入了这道门户,神识自可感应。

丁齐沿着溪流前行,然后拐了一个弯,进入了丘陵间,走的是涂至当初走过的路,周围分布着稀疏的参天古木,这么高大的树木当然不可能长得太密,树冠张开挡住阳光,深褐色的树身在阴影下显得肃穆阴森,这种感觉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环境的因素。

大赤山也是有月灵芝的,但是丁齐来的时间不对,白天看不见这种物。走着走着,有些肃穆压抑的环境突然显现了一抹柔和的颜色,人的感觉也变得顿时轻松起来。那是林间空地的一丛花树,这个季节已很少能见到野花,但是这丛花树仍在娇艳地绽放。

假如记得没错,涂至应该是在这里见到了那位姑娘,她仿佛是这大赤山另一种令人觉得舒适与温暖的气息。丁齐将长棍插在了地,深吸一口气,放声喊道:“有人吗——?”

大概谁也想不到,丁齐居然会这么干,居然亮嗓子喊人,不怕自己暴露了吗?其实这才是聪明的选择,假如有人在暗窥探,他一进来恐怕会被发现了。丁齐并没有感受到这个世界对他有什么敌意,他还真是来找人的。

大赤山虽然没有小境湖那么大,但是范围也不小,都搜一遍需要不短的时间,鬼鬼祟祟地到处乱找反而会引人误会,莫不如直接打招呼。丁齐在花树旁叫了好几声,转身望向周围,却发现没什么动静,不禁有些失望。

在这时,身后突然有一个声音问道:“你是谁,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丁齐急转身,又一次看见了那个姑娘。姑娘穿的裙子并不是次那件,但样子几乎没什么变化,肌肤如雪、长发乌黑,赤着一双脚没有穿鞋。涂至见到她应该是好几年了,她看怎么还是那个年纪?她是什么时候来的,简直如鬼魅一般!

丁齐身后退了一步道:“你是谁呀,怎么突然冒出来了,吓了我一跳!”这完全是一个正常人的反应,丁齐也确实被她吓了一跳。

姑娘有些疑惑地答道:“我在花树后面睡觉,是你把我给吵醒了。”

睡觉,在花树后面?丁齐走了几步绕到了花树另一侧,果然看见地铺着一个柔软的草垫,草垫半边阳光半边花影。姑娘刚才还真在这里睡觉,丁齐的视线被花丛阻挡没有看见,这也算是灯下黑。

丁齐赶紧解释道:“不好意思,刚才没有看见你,把你给吵醒了。我叫丁齐,是从河流的尽头、外面的世界来的,偶然发现了这里。你叫什么名字,这里还有别人吗?”

姑娘:“我叫魏凡婷,这里只有我和我哥哥,没有别人了。我哥哥现在不在,你还是快点走,否则等我哥哥回来,他会生气的。”

丁齐反问道:“走?请问我怎么才能回去呢?”

姑娘居然被问住了,皱着眉头想了半天道:“好像只有等哥哥回来才能把你送出去,我也没办法。”

丁齐:“这里原先也有外人来过吗,都是你哥哥送出去的?”

魏凡婷:“是的,每次有人来到这里,哥哥都很生气,要不是我拦着,他会伤到他们的。因为哥哥说这里是我家,那些人不打招呼闯进家里来了。”

丁齐:“不好意思,我也跑到你家来了,但只是作客而已,并没有恶意。以前有多少人来过,都是什么样的人?”

魏凡婷眯着眼睛回忆道:“我见到过五个人,都是从河流的尽头、里面的世界跑出来的,有好人也有坏人,都是哥哥不在家的时候。”

看来除了田琦、涂至、卢芳之外,还有另外两个人也曾误入大赤山,时间都是那刺客外出的时候。他们之所以能误打误撞进得来,看来都是因为门户已开,究竟是怎么回事,丁齐此刻也没有搞得太明白。

丁齐又问道:“你还记得这样一个人吗……”他尽量形容了一番涂至的相貌。

魏凡婷:“我记得,他不是坏人,那次他被我哥哥打晕了。”

这位姑娘简直单纯得像一张白纸,别说撒谎了,简直连半点心机都没有,在他人看来可能是很隐秘的事情,她也丝毫没有隐瞒的概念。丁齐几乎没费什么劲,把想打听的情况都问出来了。

姑娘叫魏凡婷,她甚至不清楚自己今年多少岁了,她的哥哥也是那名刺客名叫魏凡超。他们出生在这里,早年这里还有其他人生活,但如今只剩下了他们兄妹俩。至于其他人,都是离开后便没有再回来。

这里是她出生的地方,也是她生活的世界,对于她来说,世界是这个样子,所以她的观念和平常人不同。丁齐在谈话时也一直在做判断,这位姑娘并没有什么心理问题或者精神问题,只是经历与生活环境决定了她的认知。

魏凡婷从小听说,河流的尽头有另一个世界,一个充满了危险的世界,那里的人都生活在水深火热、尔虞我诈、劳顿挣扎之……丁齐都觉得有点牙疼,让魏凡婷这么一说,自己生活的地方简直成了传说的炼狱了!

但“里面的世界”不仅充满了莫测的凶险,也有不少好东西,只要有本事又有运气,能克服与战胜那些凶险,能带回收获。姑娘的哥哥经常去往那里,每次都能带不少东西回来,大多是吃的用的。听到这里丁齐更觉得牙疼了,怎么又成了游戏里刷副本的感觉?

正文 正文_103、藏宝之地

从姑娘的描述中,丁齐也得出了一个推论,那就是生活在大赤山中的魏氏族人好像有一个传统,那就是在生命的尽头到来之前,都会离开这个世界。也就是说,他们生于此,但并不归于此。

离开这个世界,本是形容去世的一种委婉的说法,在这里,却成了一种实际的行为。但是仔细想想,这也并不令人意外。假如这个世界只有这么大,谁没有探索更多未知的欲望呢?

只要见识了外面真正的广大世界,谁还会有兴趣继续生活在这里呢!方外仙家世界?生活在这里的人可不会这么认为,就连丁齐都不这么认为。从某种意义上说,这里不过是一方天地牢笼。

况且想回来也不是那么容易的,甚至不可能,因为只有掌握了控界之宝两界环才能找到门户并来回出入。那么对于这个世界而言,有人出去了往往就等于永远消失了。

魏凡婷也提到了魏氏历代传承的控界之宝两界环,但她并没有什么宝物的概念,只知道这件东西的用处是可以打开河流尽头的世界。但不是人人都可以拿来就用的,它只能由一个人掌握,而且要用很长时间才能掌握其用途。

魏凡婷记得哥哥魏凡超得到两界环之后,花了一年半才能够使用它,而且每个月都需要血祭。所谓血祭,就是把自己的鲜血涂抹到那银色的手镯上。那样会使人变得很虚弱,所以每个月都要用到肉脂帮助恢复。

血祭?丁齐听到这里感觉很纳闷,在他看来,自己如今想彻底祭炼两界环尚且修为不足,但若是修为到了,根本用不着什么的血祭呀。但这么做未尝没有道理,它可能就是一种仪式,帮助人达到寄托心神的状态,带着一种很强烈的自我催眠效果。

在魏凡婷的记忆中,魏凡超自从祭炼了两界环之后,脾气就变了,没事就喜欢自言自语。魏凡超的脾气本就很孤僻,但由于没有足够的正常人群为样本参照,魏凡婷也不清楚这种变化究竟是正常还是不正常。

总之魏凡超掌控两界环之后就可以出入河流尽头的世界,但他经常会忘了在河流尽头的世界发生了什么,总是莫名其妙带回很多东西。

听到这里丁齐又得出了一个结论,自己先前的判断没错,魏凡超祭炼两界环可能并不得法,或者魏氏所传的祭炼之法与他所创的方外秘法并不一样。如果从方外秘法的角度,魏凡超虽然能凭借两界环把外面的东西带进来,但他本人的修为并未达到隐峨境。

假如一个人总是消失某段记忆,就像遗失了一段又一段生命,很容易造成精神问题。丁齐等人前段时间其实也遗失了不少记忆,但那都是在有准备也有清醒认识的状态下,并未导致什么严重的心理问题,而魏凡超可就说不定了。

丁齐当然也问到了在大赤山中怎么生活?衣食住行中的“行”暂时可以不考虑,但其他三个方面都是要解决的。由于有两界环,所以可以得到外界的物资,另一方面,大赤山中也可以相对地自给自足。

魏凡婷从小最常吃的一种食物,就是肉脂。丁齐一听就明白了,她说的是月凝脂。魏凡婷对月灵芝的称呼是“小肉肉”,大赤山中共有五百二十六株小肉肉,原先有三百六十四株小肉肉上可以采到肉脂,但后来被外面来的人害死了三株,还剩下三百六十一株。

看来在这漫长的岁月中姑娘也挺无聊的,竟将每一株月灵芝都数得这么清楚。也许她本人却并不清楚无聊的概念,这只是丁齐的感慨。

魏凡婷显然没把月灵芝当什么仙家饵药,肉脂中是她从小吃到大的东西,早就习以为常了。从这里走出去的那些人,恐怕也没有把月灵芝当成什么宝物,对他们而言,广大世界中的各种新奇事物,才是数之不尽的无价之宝,那是在大赤山中想都不敢想象的。

除了月灵芝之外,大赤山中还有其他很多种果蔬、种子、根茎、嫩芽可以食用,甚至可以加工成很好吃的东西。但在魏凡婷的概念中,最好吃的东西还是来自河流尽头的世界,都是哥哥冒险带回来的。

丁齐适时抓住了一个可能是很关键的问题,他问魏凡婷怎么从小肉肉上采取肉脂?魏凡婷毫无机心地跑到花树后面,从花枝上摘下来一个金色的镯子告诉他,就用这个东西在月光下抚摩小肉肉的头顶,便会有肉脂滴落,接在手心就可以了。

在涂至的精神世界里,丁齐并没有看见魏凡婷戴着这只金镯,而今天魏凡婷今天在花丛后面睡觉,也是将金镯摘了下来挂在了花枝上。丁齐试着问道:“可以给我看看吗?”

魏凡婷什么话都没说就把金镯递给了他,这只镯子她戴着显得有些大了,因为丁齐都能扣到手腕上去,和两界环一样觉得稍紧一些而已。丁齐暗中用神识感应,发现这件器物很“干净”,所谓的干净就是和两界环不一样,并没有受到带着负面信息的意志侵染。

丁齐还有一种感觉,这个镯子仿佛能守护心神,就像撑起了一道屏障,使人不受这个世界中那股肃杀压抑的气息影响。或者它本身并不是一道屏障,起到的作用只是安抚心神的,使人觉得放松宁静。

难怪魏凡婷长期生活在这个世界里,却没有像她哥哥魏凡超那样“变态”。丁齐忽然又有一个想法,难道所谓的两界环并不是一件东西而是两件,包含一个金界环和一个银界环?但没有人能告诉他答案,就连魏凡婷也不清楚。

魏凡婷所知的两界环就是他哥哥戴的银镯,至于这个金镯嘛,实际上是她从小截的脚镯,只是一个镯子而已,但随身带着却感觉很舒服。

丁齐没说什么,这毕竟不是他的东西,不动声色地将镯子还给了魏凡婷,又问起她平时住的地方在哪里?她不可能天天都睡在花丛下的草垫上吧,那里应该只是平时玩耍休闲的地方。不料这一问,却问出一个千古之秘,丁齐找到了叶行一直想寻找的地方。

魏凡婷告诉他这里有房子,他们家的房子,那么这整片大赤山,都可算是他们家的院子了。既然丁齐问了,姑娘就带他去了,半点戒心都没有。

离开这里回到溪流边,再沿着溪流前行,岸边时而能见到一丛丛娇艳的花树,在这片天地中给人的精神感受,竟有点像沙漠中的一片片绿洲。走出一里多远,丁齐看见了一个水潭,不禁稍微愣了愣。在田琦的精神世界里,他到过这里,也就是在这里弄死了田琦!

绕过水潭便离开了溪流,翻过一座小山前方是一片谷地,谷地间有一片建筑。建筑分为五个部分,有前面的左右厢房、中庭和后面左右的配楼,就像一个没有围墙和穿廊的古典式庭院,在这个地方,好像也用不着修围墙。

进入这座山谷处,小径旁立着一块一人多高的石碑。丁齐停下脚步观看了很久,他一时间竟走神了,差点忘了身边还站着一位姑娘。假如换成一年前的丁齐,可能并不清楚这石碑上刻的是什么,只会当成古人所留的一段玄学文字。

但如今的丁齐却能看明白,假如他没有弄错的话,这是一篇法诀,就是讲如何祭炼两界环的法诀,没有提名没有落款,也不知是何年何月由何人所留。也许最初是有落款的,但这块石碑的年月已太过久远,很多字迹都已经消失难辨。

丁齐曾自悟养练功夫、自创方外秘法,还得到谭涵川等人的指点,他能看得出来,这篇法诀包含两个部分,第一部分就是如何养练身心,第二部分就是如何祭炼两界环。至于高明不高明,丁齐倒无法做出评价,因为它几乎是为大赤山专设的。

最初的开篇,就是讲定坐入境,放开形神感应天地万物,仿佛能与天地万物沟通,形神与之融为一体。接下来讲到寄托心神于银环之中,神气与之交感,宛若与天地交感。

当他看到“心血祭炼”这四个字的时候,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扭头问魏凡婷道:“你哥哥用鲜血祭炼两界环,是从哪里放的血?”

魏凡婷答道:“是从心口,每次都流很多血,怪吓人的,所以要用到肉脂。”

丁齐莫名打了个寒颤,也许是精神病人思路清奇吧,居然就按字面的意思去理解了,从心口处放血祭炼。他应该没有刺破心脏,否则人恐怕也活不下来。但也难怪,这几个字的上下文都看不清了,在大赤山中好像也找不到别人请教,所以就这么祭炼了。

石碑上最后八个字倒是还能辨认,就是“此界之境兴祭主之神”。丁齐还在石碑上看见了另外的断续字迹内容:“银环为控界之宝……平日佩金环可护心神。”

看来那银镯才是两界环,但金镯亦有辅助用处。可能是石碑上残缺的文字内容有点多,而那魏凡超想要的只是控界之宝,所以金镯倒一直留在魏凡婷的身边。

丁齐已经拿到了石碑上提到的银环,假如换一个人比如叶行,可能会想把姑娘手中的金环也给弄走,但丁齐却没这个想法。假如仅仅是为了出入大赤山,他如今已经不需要两界环了。丁齐虽然也会杀人,但对这样一个白痴般无辜的姑娘,无论如何也没法心存不善。

魏凡婷在丁齐眼中确实就像个白痴,并不是说她天生弱智,而是其经历造就了她就是这么单纯无知。当丁齐停下脚步看石碑的时候,魏凡婷并没有着急催促的意思,也停下脚步就站在一旁等着,甚至连问都没有问。

丁齐又指着石碑道:“你没看过这上面的字吗?”

魏凡婷很坦然地答道:“我不识字,但我哥哥认识。”

丁齐:“你就没和你哥哥学吗?”

魏凡婷:“哥哥没有教过我,他说我没必要学。”

丁齐没话说了,前走两百米就到了那片建筑中。建筑是古典的梁柱结构,从形制上来看居然很像是宋代的。丁齐虽不是这方面的权威专家,但也不算毫无概念,大体还能分辨出来。

梁柱结构的中式古典建筑,有一个很重要的特点,那就是墙壁是用来挡风和御寒的,并不承重,所以也有人形容为“墙倒屋不塌”。这些建筑看上去有些旧了,但并不破败,显然修建它的材料都经过特殊的处理,所以才能保存到如今。

屋顶上的筒瓦似琉璃非琉璃,因为它没有琉璃那种光泽,却显示出陶瓷般的质地,是浅青色的。也许早年这些瓦片是有光泽的,但在漫长的岁月中变成了这样,假如用阿全介绍的古董行术语,这应该叫“消火”。

魏凡婷就住在西配楼的楼上,那里有床铺,床上用品居然都是现代的,收拾得很干净整齐。至于中庭从外面看是两层,但是到了屋里发现却是一层,房梁非常高,就是传统建筑中的主厅。这栋建筑应该经过修缮,很多部位显得新旧不一,里面的陈设当然也是什么年代的东西都有。

丁齐居然还发现了一个半导体收音机,红灯牌的,用两节二号电池的那种,他小时候经常见爷爷捧着这东西在院子里晒太阳。它也不知是什么人带进来的,估计是拿进来之后才发现收不到任何节目,然后就扔到了大厅的角落里。

这些都不算意外,真正让丁齐震惊的是前面两侧厢房里放的东西,若是按照传统的大户人家宅院的格局,那里本应该是门房和账房。东厢房中放的是各种器皿,进去一看是满眼熠熠生辉,几乎全是黄金所制!

金佛像、金烛台、金灯座、金钵、金锣、金杖、金盆、金盏、金碗、金瑞兽、金莲花座……等等,好像画风有些不对,丁齐拿起一根小指粗的金链子问道:“这东西是哪来的?”

东厢房中其他的东西明显都是古物,而且很多是佛教法器,可这根金链子显然是现代物品,工艺上根本没法比,就是黑帮片中的团伙老大脖子上常戴的东西。类似的物品这里还有好几件,显得很是不伦不类。

魏凡婷答道:“这东西是哥哥从外面带回来的,他带回来好几件,其他的就是一直在这里的。”

好吧,丁齐颇有些无语。这里应该就是叶行想要寻找的赤山寺藏宝地,而魏凡超从小生活在这里,大概认为这个地方就应该放点金器,所以出去的时候也顺便捎了几件回来。

其实丁齐再别的地方也看见金器了,在魏凡婷的住处就有一个非常精美的莲花纹金盆,就是她平常用的洗脸盆,而毛巾则是现代的纺织品。不仅如此,魏凡婷平常用的餐具,比如碗碟之类,用的也都是珍贵的金制法器,其价值要远远高于黄金本身。

但这又怎么样呢,在这里只是普通的日常器皿而已,需要用就拿去用了。除了金器之处,这里还有玉器和瓷器,显然都是相当珍贵之物,但数量远没有金器那么多。

很显然这是乱世藏宝之地,赤山寺历史上经历过多次兵灾火劫,又多次重建,而乱世之中黄金恐怕比玉器和瓷器珍贵多了,也更容易保存。

西厢房中放着几排架子,收藏的是各种田契和地契,还有不少放贷的借据文书。丁齐小心翼翼地抽样翻看了一部分,这的里保存条件很不错,大部分文书还是能看的,居然都是宋代的。

给东厢房那一屋子器皿断代还比较麻烦,但是这些文书上都有年月记录。此地的收存到南宋末年为止,甚至可以说是戛然而止,最大量的契约文书都是南宋末年的。

这些古代的不动产权证和债权证书,到了当代早已失去了实用价值,却有珍贵的文物价值。这种文物价值,并不是在古董市场上的炒卖价值,假如拿到外面应该被档案馆收藏。据魏凡婷说,她偶尔会到东厢房找点东西用,但西厢房这边几乎不进来。

正文 正文_104、兔子的春天

仔细想想,魏凡婷确实也用不着进来,反正她也不识字,不认识这是什么东西。就算她认识,这些宋代的地契和借据,在大赤山中也毫无意义。丁齐只是有些惊讶,它们竟然能保存得这么完好,并没有被毁弃。

丁齐的家乡,也是一座历史文化名城,古时素有耕读传统,出过不少文化名人,从汉代至明清,两千年文风昌盛。很多大户人家比如说当地的茶商,赚了钱之后想的就是送孩子去读书,以求光宗耀祖。

所以在丁齐的家乡一带,过去有很多藏书,但到了近代的战乱时期,大量的藏书并没有保存下来。古代用来印书的纸张质量都是非常好的,有人就拿来引火,甚至用它当手纸,至于最多的用处很多人恐怕想不到,是用来制作爆竹。

据说用旧版古书的纸张制作的爆竹非常好,爆炸的声音清脆响亮。假如生活在民国末年到建国初,在丁齐的家乡逢年过节看到有人放爆竹,那些碎屑上往往是带字的。郑振铎先生解放前还特意去过那一带,从制作爆竹的作坊里收购了大量的珍本宋版书。

这里一屋子契约文书却没有遭此厄运,也是因为它们是祖先遗留之物,在后世的魏氏族人看来,不论其有什么用处,也不能轻易损坏。

在一个图书管理员眼中,从这些文献里也能读到历史。历史上的赤山寺曾囤积了大量土地,还向外放贷,它的很多寺产恐怕就是这么来的。遇上灾荒之年,很多人会将土地抵押给寺院借钱,有些人可能成为流民再也没有回来,另一些人则无力偿还,土地就成了寺庙的。

这样的寺院在普通百姓眼中是庞然大物,在另一些眼中也会成为肥羊,到了战乱年间往往是被洗劫的对象,所以赤山寺在历史上曾多次毁于战火又重建。有了历史经验,寺庙里的和尚估计也学精了,将大量的财富变成黄金,打造成各种器皿秘藏。

到了南宋末年,赤山寺又一次囤积了大量财富,看看这里的房契地契就知道。估计是趁着战乱放出了不少贷款,留下了不少借据。但是后来……赤山寺的传承彻底断了,大赤山中收藏的东西再也没有拿出去,在外面只留下了传说。

掌握大赤山的魏氏家族,在历史中和赤山寺肯定是合作关系,弄不好还曾暗中掌控过赤山寺,但这种关系也不是永恒的,假如连赤山寺都不存在了,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丁齐考证过赤山寺的历史,它曾在蒙元南下期间被毁得很彻底,直到元代中期才又一次重建。所谓寺庙的重建,往往只是宗教意义上的继承关系,比如这里原先有一座什么寺,某个僧众团体发愿募资、募地皮,又在原址重新修了这么一座寺院。

那么这座赤山寺还是原先的赤山寺吗,从寺庙角度说应该是的,但原先赤山寺的东西还属于他们吗,这就未必了。比如顶云的师父就想重修赤山寺,结果条件已不允许,只能在江北区又修了一座阅江寺。

顶云和尚听说境湖大学图书馆中发现了当年赤山寺收藏的经卷,于是跑去求取,结果没人给他,因为那东西本就不是阅江寺的。其实就算顶云再修一座赤山寺,原先赤山寺的东西就属于这座赤山寺了吗,恐怕也没那个道理。

所以赤山寺在南宋末年有过一次传承断代,当年所有的收藏就等于封存在了大赤山中,后来的寺中僧众也不知大赤山在何处,只是隐约知道有这么个传说而已。至于朱敬一留下的《方外图志》在解放前为何会被赤山寺收藏,恐怕也与此有关。

不仅赤山寺的传承断代了,其实世代居于大赤山的魏氏家族也传承断代了,如今只剩下了这么一位不识字的魏凡婷。

丁齐甚至还推测范仰其实根本没有进过大赤山,他只是找到了魏凡超,或许是魏凡超没带他进来。按照范仰的心性,假如成功对付了朱山闲等人,谋夺了《方外图志》和小境湖,回过头来恐怕也会谋夺大赤山吧,魏氏兄妹并不清楚此地收藏的价值。

假如真是那样,纯洁无知的魏凡婷恐也没什么好下场,但如今魏凡超与范仰已死,这些假设便不存在了。假如丁齐没有进来也就罢了,既然他已经进来了,并见到了魏凡婷,眼下就有一个头疼的问题――这姑娘怎么办?

参观完了住处,眼见时间已经不早了,丁齐说道:“我该回去了。”

魏凡婷刚见面时就劝他赶紧走,结果丁齐反问她该怎么离开,魏凡婷却愣住了,她显然没有仔细想过这个问题。现在丁齐主动这么说,魏凡婷便好奇道:“我哥哥还没有回来,你怎么离开呢?”

丁齐:“我既然能进得来,就应该有办法出得去,可以试试。你就在这里等着吧,我还会再来的。”

魏凡婷居然很听话地就留在这里等着了,并没有跟随丁齐走出山谷。离开大赤山的时候,丁齐的心情多少有些沉重。魏凡超固然有取死之道,可是魏凡婷对此毫不知情,丁齐隐约觉得自己有责任帮助这个姑娘,至少要想办法解决她尚不自知的困境。

刚刚走出大赤山来到江岸边,兜里的手机就一个劲地震动,丁齐还以为是来电话了,掏出来一看,微信群里有上百条留言,几乎都快炸锅了。

就是朱山闲建的“方外”群,冼皓暂时退群了,后来庄梦周和尚妮又加了进来,但是大家没事很少在这个群里说话,今天丁齐可谓一石激起千层浪。

丁齐中午进入大赤山之前在群里发了两段留言,第一段是关于隐峨境之后的方外秘法是什么境界,第二段则是打了声招呼,说他找到了大赤山先进去看看。

他发完留言就进去了,其他人可就坐不住了。首先是尚妮来了段语音,让他一定要小心谨慎,不要一个人冒险。然后所有人先后都看到了留言,七嘴八舌都发言了,有人问丁齐怎么找到大赤山的、具体在什么位置,有人则劝他不要轻举妄动,乱糟糟地刷了很多条。

大家很快就发现,丁齐并没有回复,应该是已经进去了,然后几乎每个人都给丁齐打了电话,当然都打不通。谭涵川就在群里问:“丁老师进大赤山了,我们怎么办?”

庄梦周说道:“稍安勿躁,范仰和刺客都不在了,未必会有危险。丁老师的功夫练得怎样了?”

朱山闲:“假如带着棍子,寻常壮汉来个七、八条也不是对手。”

谭涵川:“就怕遇到高手,比高手更可怕的是未知凶险。”

庄梦周:“曾经有三个普通人都误入过大赤山,还能安然而回,估计里面也不会有什么危险,大家不必太担心,我们先等等看。”

尚妮:“等多长时间?”

庄梦周:“要沉得住气,且等三个小时吧!”

丁齐看到这里时差点没噎着,庄先生老神在在地劝大家稍安勿躁,显得很有底气的样子,结果就等三个小时啊?这哪里是沉得住气了!然后大家就开始讨论假如三个小时后丁齐还没有消息,该怎么办?

谭涵川说道:“老朱,你先忙你的事,我请个假去一趟境湖找丁老师。”

朱山闲:“你别一个人又陷进去了,要去大家一起去。尚妮,你就不用过来了,有消息我们会告诉你的。”

尚妮:“说好了一起去,凭什么不让我过来?我已经在收拾东西了!我现在不比当初了,修为可是长进了不少,功夫也有进步……庄先生,你什么时候能赶进到境湖市?”

庄梦周:“我正在查机票信息呢,最快也得今天晚上了。”

看到这里丁齐赶紧留言道:“你们不用忙乎了,我已经出来了!”

这一条消息又把整个群给点爆了,大家或语音或打字,纷纷询问详情。慢慢打字来不及,丁齐发送了一段又一段语音,解释了一番出入大赤山的经过。有些地方可能讲得还不够清楚,众人又不断追问各种细节。

丁齐在大赤山中待了差不多正好三个小时,出来之后啥也没干,就拿着手机站在那里讲了快两个小时,差点把手机都讲没电了,这才基本回答清楚所有的问题。他讲完了,众人一时间也都没声了,好像刚才的热闹场面只是一种错觉。

过了好半天,还是朱山闲留言道:“丁老师啊,我们既然眼下不在境湖市,就先不过去了。那里的情况,你最了解,就看着办吧。假如有什么事情需要帮忙,你再打招呼。”

庄梦周的留言更直接:“大赤山是你发现的,无论是金钱还是美女,你自己看着处理。”

尚妮则插问了一句:“阿全真的不在里面?”

丁齐:“我说过好几次了,阿全真的不在大赤山中,也从来没有进去过。大赤山虽然也不小,但没法跟小境湖比,估计连小境湖的十分之一都不到,地势跟小赤山公园一带很像,没有什么凶险难至之地。”

尚妮:“那我们就先不去人家凑热闹了,别把人给吓着。丁老师自己看着办吧,假如可以的话,拍几张照片或者来几段视频发给我们见识见识。”

魏凡超虽然是死在冼皓手中,但这件事大家都份,虽谈不上什么心怀愧疚,可多少也不太想面对魏凡婷。大赤山中有宝藏,但那又怎么样?众人并不贪求,更何况他们已经拥有了小境湖。若从“宝藏”的角度,大赤山是没法和小境湖比的

不论大家原先是什么样的人、对所谓的宝藏是什么看法,但有了这一系列的经历之后,观念都已有所改变,至少和普通人不太一样,甚至是寻常人不好理解的。

其实众人修成隐峨境之后,已经可以把小镜湖里的很多东西带出来,比如那柄金如意,比如山庄中的很多古董,哪怕搬一件明代家具出来都是很值钱的。但是没人动过这种念头,他们没有从小境湖往外拿什么东西,反倒又搬进去不少东西。

小境湖就是一个仙家世界,他们所拥有的共同世界,这是多少财富也无法比拟的。碰到一件珍奇之物,有人的第一反应就是拿出去能卖多少钱,但有人的反应就是它有什么用、是否值得拥有与保存?这就是观念的不同。

这世上的大部分宝物,都在第二种人手中,第一种人得到了往往也留不住。

大赤山中有的,小境湖中并不缺,而且只多不少,他们连小境湖中一大半的区域还没有探索完毕呢,又何必贪求大赤山。况且大赤山并不算无主之地,那是魏氏兄妹的家,哪怕魏凡超该死,而且已经被众人杀了,也并不代表大赤山就不属于魏家人了。

大赤山唯一让众人感兴趣的地方,就是“兴祭主之神”这个独特之处,丁齐已经解释清楚,回头可以再找机会去体会。但大家目前也都是刚刚修成隐峨境,还是等到需要感觉兴神境的时候再说吧。

一见众人都不说话了,丁齐也只得苦笑。他站在江边想了想,趁着手机还有点电,拨通了一个记忆中的号码。

不得不说丁齐的记忆力非常惊人,系统地修炼方外秘法之后,那就更好了,别忘了方外秘法入门就是从心册术开始的。这个号码是涂至的,涂至当初找丁齐做心理咨询时,预约登记就留了手机号码。对于位有特别意义的求助者,丁齐对他的信息当然记得特别清楚。

时间是下午五点左右,涂至好像有点忙,电话响了好几声才接通,声音也有些无精打采:“喂,是哪位?”

丁齐:“涂至吗,我是丁齐,刘丰的学生,给你做过心理咨询。”

涂至:“丁老师啊!您找我有事吗?我现在正在开会,过半个小时再联系您好吗?”

丁齐:“好的,您先忙,我只想告诉一声,我找到你梦中那个姑娘了。”

“什么?你真的找到她了!”涂至的声音陡然变高了,人也好像突然精神了或者说神经了,丁齐甚至能感觉到电话那边的他已经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在对什么人大声道,“散会,散会!下午就到这里,晚饭后由郑总主持继续讨论。我有紧急的事情要立刻处理,就不参加了。”

又过了几秒钟,估计涂至已经跑出了会议室,在电话中急切地追问道:“她在哪里、叫什么名字、有没有对象……丁老师,你是怎么找到她的?”

丁齐:“就在你的梦里曾经见到她的那个地方,我找到那个地方了。她的情况有点特别,三言两语说不清楚。如果你近期有时间回境湖的话,我当面告诉你。”

涂至:“近期?我现在在广州,从广州飞境湖晚上有航班,马上就看看有没有机票。赶到境湖市区的话,估计快半夜了。”

丁齐:“那好吧,我们境湖市见。你到了再联系我,我在境湖大学北门附近等你。其实你也不用这么急,先休息一夜,明天早上再见面也不迟。”

涂至:“这话说的,我哪能睡得着?哎呀,是不是耽误丁老师您休息了?”

丁齐:“我倒没关系,你想半夜就半夜吧,但见到她估计得等明天白天了。我总不能大半夜带着你往人姑娘家跑,她家现在已经没有别人了,只有她。”

涂至:“那我更应该过去关心了,马上就去机场,明天早上就明天早上吧。丁老师,我们先加个>

心理医生一般不会给求助者或患者留私人联系方式、不在心里诊室以外的地方打交道,所以丁奇虽然知道涂至的手机号码,却没有主动联系过。现在情况不同了,丁奇加了对方的微信,发现涂至的网名就是其姓名的谐音――兔子。

兔子的速度很快,当晚十一点五十分就赶到了丁奇的公寓。

正文 正文_105、挑担子

“你相信这世上有寻常人看不见、也发现不了的神秘未知之地吗?”这是丁齐问涂至的话。

涂至很认真地答道:“我相信!”接着又补充道,“我一直认为,我就是在那样的一个地方遇到的她,而不是仅仅是在梦里。但是这种话,说出去也没人信啊!”

丁齐在观察涂至的反应,他曾是他的心理医生,了解这位游戏策划人的脾气。涂至往往能把很搞笑甚至很荒诞的事情说得很认真,这不是故意装的,他是真的很认真。另一方面,他又能把很严肃的事情说得很搞笑,一本正经地搞笑。

既然这样,丁齐也一本正经地说道:“那么我要恭喜你,猜对了!”

丁齐颇费了一番功夫,才大致解释清楚了魏凡婷住在一个什么样的地方、如今是什么处境。他当然没有提魏凡超被杀之事,更没有提自己和朱山闲等人的隐秘,只是尽量解释了什么是方外世界,而大赤山又是怎样一处方外世界?

他还告诉涂至,原本是兄妹两人住在大赤山中,可是魏凡婷的哥哥一个多月前外出至今未归,很可能是遇到了意外,恐怕回不去了。

涂至有些发懵,在发懵之余,他更是充满了迫切的期待,迫切想见到朝思暮想了好几年的魏凡婷。假如换一个人,可能很难相信或者很难理解丁齐说的话,但是涂至本人的经历不同,而且丁齐的身份好像也不一般。

丁齐能理解涂至此刻的心情,就和他当初一样,有种解开世界谜题、实现人生夙愿的感觉。最后丁齐问道:“涂至,你能保密吗?为了她的安全。”

涂至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在谈话过程中已经被丁齐催眠了,仍然很认真地答道:“那是当然,我听丁大师的!”

丁老师晋级成了丁大师,丁齐暂时也没有纠正他的称呼,又问道:“我上次给你的那块景文石,带来了吗?”

涂至随身挎了一个名牌男士包,从包中掏出景文石道:“你特意在电话里叮嘱的,我当然带来了,去机场前专门回去取的。”

丁齐:“那好,你先回去好好休息,明天早上十点,在小赤山公园西门见面,知道地方吧?”

涂至:“我知道那个地方,原先经常去,我小时候家住得就离那里不远。十点,是不是有点晚了?我可以更早的。”

丁齐:“不用太早,十点正好。”

涂至:“那我需要准备一些什么东西,第一次见面,总得送点礼物吧?”

丁齐:“你们不是第一次见面了!我的要求,你带着那块景文石就行。至于你还想准备什么,自己看着办。”

第二天早上,丁齐起床出门吃了早饭,饭后一个小时来到公园里先练桩后练棍。不多不少正好上午十点,他背持长棍来到了公园西门口,大老远就看见了正东张西望的涂至。

涂至已等了二十分钟了,假如不是因为早上要等商场开门买东西,他估计能来得更早。丁齐一现身,涂至就看见他了,背着一个大包、拎着一个大包跑过来道:“丁老师已经来了哈……您真有先见之明,连扁担都准备好了!”

扁担?丁齐随即反应过来涂至说的是他拿的这根棍子,看上去挺结实的,可不正好能用来挑东西嘛!丁齐问道:“你都买了些什么东西?”

涂至:“都是些能用得着的东西,丁老师要检查吗?”

丁齐:“我看一眼吧。”

涂至有些不好意思地打开了两个包的拉链,里面有各种吃的用的,甚至还有两套纯棉睡衣。丁齐感觉颇有些哭笑不得,本以为涂至来见姑娘会送束花啥的,不料净是这种东西,这人可够实在的。

他又让涂至将拉链拉好,用棍子一头挑起一个包,掂了掂,起码有三、四十斤,点头道:“那就都带着吧,我们走。”

涂至一把抢过棍子道:“东西哪能让丁老师您挑呢,您是我的老师,应该尊师重道,担子就让我挑吧。”

丁齐也不跟他争:“好,你挑就你挑吧。”

丁齐背手进了公园,穿过小径向西南方向的泾阳江边走去,涂至挑着担子跟在一旁。有了“扁担”确实轻松多了,涂至看上去不是很壮,但还算有把子力气,而且显然是挑过担子的。

会不会挑担子一眼就能看出来,丁齐这根棍子有弹性,挑在肩膀上颤颤悠悠,涂至就连换肩的动作都很熟练。丁齐有些纳闷地问道:“涂至,你小时候挑过担子?”

涂至:“当然了,我还砍过柴呢。”

丁齐就更惊讶了:“你家烧大灶的?”

涂至:“那都是二十年前的事情了。那时候这一带是郊区,出了境湖大学就是城乡结合部了。我家住平房,家里也有大灶,逢年过节走油的时候也会烧。我上中学之后,平房就拆了,住楼房了,也就再没烧过大灶了。”

说话间已经到了那个浅水湾边,丁齐让涂至将担子放下来。丁齐昨天走的时候,做了一番简单的布置,就是为了防止有人再误入大赤山,虽谈不上是什么法阵,但也符合某些心理学原理。

他搬来了一些普通人搬不动的石头,就放在浅水湾边大赤山的门户处。石头的分布、棱角的朝向都有讲究,使人转身面对这个方向时会感觉到一种潜意识的视觉冲击,会不自觉地就避开这个方向绕过去。

到现在为止,丁齐还没完全搞清楚为什么会有人误入大赤山,这当然和魏凡超每次外出时把门户打开有关,但他还不明白确切的玄理,只是隐约有几种猜测。如今只有魏凡婷一个人住在大赤山中,他也怕再出现这种情况。

涂至看着水中的游鱼道:“这个地方我小时候就来过,样子几乎没变。我经常蹲在这里看水里的鱼,有时候腿都蹲麻了。”

丁齐:“你看鱼的时候,是不是在想它们好不好吃?”

涂至笑了:“丁老师怎么知道的?我还在这里捞过鱼呢,一指多长的白条鱼,回去用粉面子裹着一炸,稍微蘸点盐,那味道简直绝了……”

丁齐:“这事我小时候也干过,也是在泾阳江边上。”

涂至:“不说鱼了,您说的地方就在这里吗?”

丁齐:“不要着急,想进去的话,你得先好好看看这些鱼,看出感觉来才行。你看这些水中的游鱼,是不是一道道银光在游动?”

涂至:“嗯,是的,真是一道道银光,好漂亮!”

丁齐:“银光很亮,在水中拉出丝线,可以绕到手指上。手指一出水面,它便散开了……”

随着丁齐的话音,涂至真的将手伸到了水中,就似用指尖挑起了一丝丝银光,然后看着它们散落。丁齐点了点头道:“好了,你现在转过身看向那丛乱石后面,就是你要找的地方。”

涂至站了起来,看向丁齐手指之处,所见不再是小赤山公园的情景,而是大赤山中的景象。丁齐提起挑着两个大包的长棍,带他走了进去。

怎么才能把涂至带进去?丁齐也是想了很久,他如今已修成了隐峨境,最简单的办法就是把涂至给打晕了,就像挑包袱那样挑进去。尚妮在昏迷不醒时曾被他们带进了小境湖,而丁齐在昏迷时也曾被庄先生从小境湖里带出来,这个办法应该是可行的。

但考虑到涂至将会不止一次进入大赤山,假如总是这么干,有点不太合适也很不方便,所以丁齐又做了另一种尝试,他先把涂至给催眠了,就像当初催眠叶行那样。

但鱼当初也有不一样的地方,他是让涂至在潜意识状态下认为前方就是大赤山,而且在催眠状态中下指令让他走进去。他实际上还是等于被丁齐带进去的,因为潜意识是受丁齐的控制。

这么做的前提,当然是涂至本人不会抗拒,而从实际情况来看,涂至是丝毫都没有抗拒的,他的潜意识中甚至是迫切地想配合。带着涂至走进了大赤山,丁齐便意识到自己的试验成功了,看来普通人确实有可能误打误撞闯入这个地方,只要恰好符合某种状态。

丁齐修成隐峨境,尤其是体会到法力之后,催眠技术是更加娴熟或者说更加精深了。他甚至发现所谓的法力也可以用在暗示引导中,借以让另一个人进入潜意识状态,这就是催眠技术的核心。当然了,空有法力也没用,施术者本身得精通催眠才行。

很多催眠师包括心理医生,或多或少都能体会到所谓的意识控制力,听上去很玄,但它有时候又是真实存在的。催眠师首先要能控制自己的意识,才能进入更加专注的状态,然后通过精神去感知对方。

这种技巧也需要长期的锻炼,假如没有这种技巧,所谓按摩催眠法一类的暗示引导技术也不会有效果。

但是这种体会只是朦胧的,说不清道不明的,丁齐到如今才清晰地感觉道所谓的意识控制力其实也是法力的一种,或者说法力通过某种方式也能转化为意识控制力。他昨天晚上和今天早上两次催眠涂至,过程都十分顺利,而涂至本人甚至都没意识到。

当然了,涂至对于丁齐而言,是标准的催眠易受者。所谓催眠易受者,就是容易被催眠甚至是瞬间被催眠的对象。很多舞台催眠师在公开场合表演催眠术时,有一个基本素质就是迅速在人群中寻找到催眠易受者。

而另一方面,假如一个人已被某位催眠师反复成功催眠过多次,那么这位催眠师想再次催眠他就会变得更简单,这个人也会自然成为这位催眠师的催眠易受者。想当初给涂至做心理治疗的时候,丁齐就不止一次催眠过他。

沿着溪流前行了几百米,丁齐又说道:“我从一数到十,然后你就会恢复清醒……好了,这副担子你继续挑着吧。”说话间其实他已经解除了催眠状态。

涂至这才反应过来,赶紧接过丁齐手中的棍子道:“哎呀丁老师,是我失误了,怎么能让您挑着担子呢?……这里,这里,对,就是这里!”

涂至这时才突然变得激动起来。丁齐笑道:“你先不要激动,会把人家姑娘吓着的。跟我来吧,她应该就在前面不远的地方。”

离开溪流走进山丘间,前方已看见了那丛花树,丁齐放声喊道:“魏凡婷,你在吗?我带人来看你来了,他带了不少东西要送给你!”

“是丁齐吗?你果然又回来了!”随着声音魏凡婷绕过了花树,一只手还在整理着头发。丁齐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这姑娘好像每天中午的时候只要不下雨,都会在这丛花树后面睡觉,在这大赤山中好像也没什么别的事可做。

她的声音很好听,说的是境湖当地的方言,外地人恐怕不太容易听得懂,丁齐是因为在境湖市生活了多年才没有交流障碍。至于涂至,他就是境湖长大的本地人,已经挑着担子小跑着奔向姑娘道:“小婷婷,是你吗?我是兔子呀,你还记得我吗?”

他忘了自己还挑着担子,甚至跑出了身轻如燕的感觉,来到她近前才停下了脚步,脸色红扑扑的。魏凡婷吃了一惊,眯着眼睛看了他一会儿,也露出笑容道:“我记得你,你来过这里。但你怎么会是兔子呢,原来兔子就长你这样呀?”

涂至赶紧摇头道:“不不不,我的名字叫兔子。”

魏凡婷:“你为什么挑着这么两大包东西走路?”

涂至这才想起来还挑着东西,赶紧解下两个大包道:“这些都是我带给你的东西,打开给你看看。”

丁齐在后面摆手道:“你们俩慢慢聊吧,我先去周围转转。”

涂至和魏凡婷就在花丛边聊了起来,还将那两大包东西都打开了,一件件放在了魏凡婷睡觉的草垫子上,搞得就像摆地摊一样,两人聊得挺热乎。

丁齐带着棍子离开了,他尽量用最快的速度只朝一个方向走,这次他想探明大赤山的大概范围。丁齐如今的脚程已经很快,没用半个小时就走到了这处方外世界的边缘,然后沿着边缘行走了一圈,脑海中已有一张大致的地图。

这一圈大概有二十多公里,假如是个圈的话,其实直径应该在七公里左右,整个大赤山的面积差不多有三、四十平方公里。但它并不是一个圆形的地域,边缘并不太规则,大致呈正方形。等丁齐转回来的时候,也微微出了一身细汗,而那两人还坐在花丛下聊得起劲呢。

丁齐带涂至来之前,心里并不是很有底,因为他不知道魏凡婷究竟会有什么样的反应,此刻看来倒是可以暂时放心了……

“丁老师,刚才究竟是怎么回事,我怎么觉得有点恍惚呢?”这是涂至离开大赤山之后,转身说的第一句话。

丁齐不动声色地问道:“你还记得刚才发生了什么吗?”

涂至:“我记得丁老师叫我看水里的游鱼,然后再起身看那边,我看见的就是曾经梦到过的地方。我刚走了过去,怎么一恍惚又站在这儿了?”

丁齐:“你再看看表。”

涂至低头看了一眼手表,随即惊叫道:“已经过去快四个小时啦!”然后又抬头看了看天空,接着惊呼道,“天哪,这是真的,日头都不对了!”

丁齐尽量语气平和道:“你已经进了大赤山,见到了魏凡婷,你们两个还整整聊了一下午。但我事先提醒过你,你很可能会失去这段记忆,看来真的是没记住。”

涂至:“扁担还在,两包东西没了……天哪,我果然失忆了!”说话间一把揪住丁齐的衣服道,“大师,这怎么办呢?你一定有办法的,对吧?”

丁齐拍掉他的手道:“好好说话,别拉拉扯扯。我今天好人做到底,先带你去见她,然后再带她来见你。一个记不住那边的事,另一个恐怕也记不住这边的事。先别说了,你就在这里等着吧,很快又能看见她了。”

正文 正文_106、预料之中

当丁齐又一次将魏凡婷带到涂至眼前时,尽管刚刚才和她聊了一个下午,涂至站在那里看着她竟有些痴了。在他的记忆中,这又是在梦境之外的第一次见面,上前道:“小婷婷,你还记得我吗?我是兔子!”

魏凡婷有些困惑道:“我当然记得你,我们不是刚刚见面吗……丁齐说的对,你果然是忘记了,回头我也会忘记吗?”

丁齐在一旁道:“在这里的经历,你暂时会忘记,不过也没有关系,将来终究会记得。如果你们彼此都愿意,还可以把每一次见面的情形都录下来。”

魏凡婷放眼望向四周道:“这儿就是里面的世界吗?不对,按兔子的说法,它应该是外面的世界、真正的世界,我终于走出来了!”

丁齐:“这是一个什么样的世界,让兔子慢慢告诉你吧。它暂时还不是你能长期停留的地方……你们先接着聊,我去旁边等。”

丁齐提着棍子走开了,将地方留给了涂至和魏凡婷。魏凡婷放眼望向泾阳江对岸,又环顾着远处林立的高楼,这个陌生的世界让她感觉有些不知所措,下意识地就抓住了涂至的衣角,涂至顺手就把她的手给牵住了。

这个地方有点偏,很少有人会过来。远远地看过去,涂至和魏凡婷就像一对谈恋爱的青年男女,特意钻到僻静之处搞对象。其实这是不安全的,境湖和中国大部分城市一样,治安状况并不差,但也并非毫无隐患。公安部门安装的天眼系统,也覆盖不到所有的角落。

比如这个公园,偏僻的树林中偶尔也能见到流莺的身影,这些流莺主要是勾引那些逛公园的老头,背后都有鸡头团伙。这一带也发生过一些恶性案件,只是没有公开的新闻报导,相关消息在坊间流传,丁齐在境湖大学里也听说过一些。

所以丁齐走开了,却并没有走远,他既像一个看别人搞对象的偷窥者,同时也相当于这两人的保镖。看着远处的太阳缓缓沉入城市中高楼大厦背后,丁齐这才意识到自己没吃午饭,晚饭时间也快过去了。

那俩人应该是不饿的,下午在大赤山中,丁齐还看见他俩坐在花树边吃零食来着。他叮嘱过涂至,可以将魏凡婷带出来见面,但不能让她走得太远,每次也不能停留太长时间,至少目前暂时还不能。

能够成功将魏凡婷带出来,也是丁齐做的另一个试验。魏凡婷就出身在大赤山,从有离开过,她就相当于方外世界中的生灵,那么能否离开?

这个问题其实早有结论,看看魏凡超就知道了,那么接下来的问题就是,怎样离开?魏凡超能离开大赤山当然是借用了两界环,在不动用两界环这种控界之宝的情况下,方外世界中原的生灵该怎么出来,便是丁齐做的试验。

丁齐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是有关小境湖的。假如长江中曾出现的那条白暨豚真是从小境湖中跑出去的,既然小境湖中原有的东西带不出去,白暨豚是怎么出去的?生灵和其他的东西的区别,就是其有自我意识,那么答案可能就与自我意识有关。

他在大赤山中问魏凡婷,想不想出去与兔子见面?魏凡婷说想,然后他就用了将涂至带进去时同样的手段,也将魏凡婷给催眠了。催眠的过程不是那么顺利,至少比催眠涂至困难多了,但最终还是成功了,丁齐的实验也成功了。

丁齐没有动用两界环,也将魏凡婷给带了出来,然后他得出了一个推论。方外世界中的东西之所以带不出来,是因为它们属于另一个世界,带着另一个世界的意志。但是生灵本身有自我意识,虽然这种自我意识也诞生于那个世界中,却可以做出自主的选择。

得出了这个结论,丁齐接下来还有两个试验要做,但眼下并不着急。许是受到谭涵川等人的影响,丁齐把探索方外世界的过程几乎也当成了一个科研项目,在不断低提出设想并验证,同时修正着方外秘法的理论。

太阳落山之后,丁齐走回两人身边道:“魏凡婷,该回去了。”

涂至的样子十分不舍,丁齐又说道:“你可以送她回去。假如今晚有月亮的话,还可以采些肉脂,我教你们肉脂真正的用法。”

涂至记不住大赤山中的经历,魏凡婷恐也记不住大赤山之外的经历,但是换一个角度想,魏凡婷能记住在大赤山中与涂至的见面经过,而涂至能记住与魏凡婷在大赤山之外的见面经过,而且他们都能理解发生了什么,丁齐也不算白忙活。

记得第一次进入小境湖时,尚妮和丁齐都曾突发急症,原因应该是对环境的不适应,时间差不多都在进入小境湖的三个小时之后。所以丁齐今天也一直在观察涂至,距涂至进入大赤山早就过了三个小时,他却好像没什么反应。

想想这也是正常情况,小境湖恐怕数百年已无人涉足,但大赤山一直有人居住,而且还能和外界往来,微环境差异也许并不是那么大。再说了,其实涂至早就进去过,田琦和卢芳也进去过,他们后来不也没事吗?

但为了保险起见,丁齐还是想把涂至带进去,让他内服与外用月凝脂,大赤山中产的月凝脂。至于魏凡婷,丁齐倒不是太过担心,人家从小就是吃仙家饵药月凝脂长大的。

等回到大赤山中,天边一轮上弦月已经升起,魏凡婷突然问道:“咦,我怎么在这里?不是刚刚已经出去了吗……兔子,你怎么又来了?”

涂至叹了口气:“你果然忘记了,但是不要紧,你会记住在这里见过我!”

丁齐也哭笑不得道:“无论如何,你们都能记得今天见过了彼此,只看保留了哪一段记忆。”

魏凡婷突然道:“丁齐,那你怎么好像都能记得?”

丁齐:“这正是我要说的。我有一门秘法,假如修炼有成,不仅能自行出入方外世界,而且还能保留彼此的记忆。”

涂至:“我们能学吗,可不可以拜您为师?”

丁齐:“当然能学,拜我为师就要立誓守我的规矩。”

魏凡婷:“太好了,怎么才能拜您为师?”

丁齐:“先到你住的地方吧,听我慢慢说。方外秘法不是一两天就能学会的,先不必着急,找一件东西、采取一些肉脂,不要再像以往那样用手去接了。”

到了魏凡婷住的地方,涂至也被那一屋子金器给惊呆了,等他回过神来掏出手机想拍,丁齐在一旁提醒道:“你如果不想给她惹麻烦,这样的影像资料就不要带出去,最好连拍都别拍!”

说话时丁齐也在观察涂至的反应,见涂至果然将手机收了起来。这小子来的时候准备的东西还挺齐全,连充电宝都带了。丁齐观察涂至并不仅是此时此刻,事后他还给了涂至单独活动的机会,就想看看涂至是否会将那些东西都拍下来?

这也是一个心理测试,因为涂至知道自己出去之后不会记得,那么提醒自己的最好方式,就是保留影响资料。假如他这样做了,提醒自己特意记得这些器物的潜意识是什么?答案恐怕不言而喻。假如换做范仰,就算丁齐警告了,回头恐仍然会偷偷拍下来。

涂至没有那么做,就说明他真正听从了丁齐的建议,对宝物动不动心不清楚,其实动心也没关系,但丁齐至少知道他更在意的是什么。丁齐告诉涂至,想拜他为师修炼方外秘法便得守他的规矩,什么规矩还没说,暗中先来了这么一个测试。

在东厢房找了一个精美的玉壶,顺手拿了一根敲钵的黄金小锤,丁齐带着两人去采集月凝脂。他之所以要亲自动手,就是想节约时间,怕这两人的速度太慢。那玉壶是一对,魏凡婷有样学样,也拿起另一个跟着走了。

大赤山的范围有三十多平方公里,月灵芝散落分布在不同的地域,每一株生长在哪里、哪一株今天可以采取月凝脂,魏凡婷都很清楚。采取月凝脂的时候,丁齐发现,魏凡婷的身体素质非常不错,轻盈而敏捷,反应也远远超过一般人,反倒显得涂至有些跟不上节奏了。

魏凡婷穿鞋了,很舒适的女式凉鞋,并不是高跟,涂至今天刚买的。

为了照顾涂至,丁齐特意放慢了速度,他们采取了大约八十多株月灵芝上的月凝脂,玉壶有点大,只铺满了底部薄薄的一层,但差不多已经够了。丁齐又带着两人回到了那栋古式建筑里,先将月凝脂放到一旁,说起了拜师的事情。

丁齐并不清楚传统的拜师需要怎样的仪式,也没要求两个人下跪磕头,只是要他们简单地行礼敬茶。大赤山中有茶,这里就生长着茶树,魏凡婷自己采、自己炒制茶叶。这工艺不是古代的,估她也是见过从外面带进来的茶叶,然后自己学着做了,装在一个黄金罐子里。

两人敬茶的时候,丁齐的感觉有点怪怪的。涂至可能不认识而魏凡婷也没意识,两人手中的茶盏是出自宋代定窑的白瓷,且精美异常。丁齐并不是文物鉴定专家,他只是读过一些相关资料而已,而在大赤山这种地方,好像也没有制作赝品古董的必要。

简短的拜师仪式之后,丁齐又问涂至:“你这次可以在境湖留多长时间?”

涂至:“我暂时请了三天假。”

丁齐:“那就趁这三天,把事情都办了吧。”

涂至瞪大眼睛道:“这也太快了吧!”

丁齐:“你想什么呢!我说的是能办的事情。你今天先内服外用月凝脂,我明天再分别传授你们方外秘法。能否修炼入门,入门后能修炼到什么程度,就看你们自己的造化了。”

为什么要分别传授,因为在同一个地方传授,总会有其中一人记不住啊,包括这个拜师仪式,等涂至出去后,弄不好还得单独再来一次。拜师之后,丁齐便让涂至外用和内服月凝脂。

其实使用月凝脂最好配合养练功夫,但涂至此刻还不会,先用了再说吧。丁齐没有帮涂至月凝脂,让他自己找个地方去抹了,就在那藏满宝贝的东厢房。魏凡婷也拿着另一瓶月凝脂去试了,在西配楼自己的卧室里。

丁齐倒是想看看,涂至会不会趁机占魏凡婷的便宜,悄悄跑去帮人家姑娘抹月凝脂?结果涂至并没有那么做,至少没有着急那么做。

这天从大赤山中出来,时间已接近午夜了,看着又是一脸懵逼的涂至,丁齐笑着问道:“还记得刚才在大赤山中发生了什么吗?”

涂至很机智地掏出了手机,看看自己有没有留下记录。手机里不仅有影像记录,还有文字备忘录,翻了半天然后抬头道:“师父,我已经拜您为师了!”

丁齐:“知道就好!都一天没吃东西了,你饿不饿?”

涂至:“是呀,但我怎么一点都不饿?”

丁齐:“你和魏凡婷吃了一下午零食,晚上又服用了肉脂,当然不饿!”

涂至:“哎呀,师父您是一天都没吃东西了,我请您去宵夜。”

丁齐:“还好你能反应过来,走吧,宵夜去!”

吃宵夜的时候,丁齐问道:“涂至,对于这件事,你是怎么打算的?”

涂至没怎么吃东西,正在那里发愣,一边发愣还一边带着古怪的笑容,听见丁齐发问才回过神来道:“我刚才就在想这个问题,眼下暂时还不适合把婷婷长期带出来,她暂时还是生活在大赤山中更好,也有太多的东西需要学。我不着急,可以慢慢来。”

丁齐:“怎么慢慢来?”

涂至:“师父,您就受累了。我也不天天打扰您,但每个周末都会赶回来的,您能不能带进去一次、再把她带出来一次……等我们都练成了方外秘法,达到您所说的隐峨境,您就轻松了,接下来的事我们可以自己想办法。”

丁齐点了点头道:“好吧,你既然已经有了主意,那暂时就这样办。今天先回去好好休息,我明天再传授你方外秘法,先在大赤山外面教你,然后再进去教她。”

丁齐之所以把涂至叫来,不仅是想解决魏凡婷的问题,也是想通过他们印证很多东西。和这样一位心理专家打交道,会不知不觉按照他预设的路线去走,今天所发生的一切,其实都在丁齐的预料之中,包括拜师。

**

祝全体书友元宵佳节快乐!

正文 正文_107、法不轻传

丁齐也算给自己找了点事,接下来的这段时间,每个周末恐怕都有的忙了。原先朱山闲等人就约好,每个周末大家只要有空就会来镜湖相聚、结伴探索小镜湖,现在丁齐还得抽空再跑一趟大赤山。

忙点就忙点吧,丁齐倒不在乎,至少每天都有事做、每天都有收获。从小到到大,丁齐从来不怕事情多,几乎所有的事情都是自己解决的。尤其是最近一段时间,他反而不喜欢闲下来无所事事的感觉。

一个人想修炼方外秘法有成,究竟需要多长时间?仅仅入门其实很短,因为这是一门直修心性的秘法,几乎没有任何旁支末节,专为发现与寻找方外世界所创。

想入门既要有基本素质又要肯下功夫,如果达不到要求可能一辈子都练不成,但如果符合要求又能下对功夫,在丁齐看来其实并不难。尤其是在他的亲自指点下,甚至每一步都可以在精神世界中、潜意识状态下直接示范引导。

当然了,这里所谓的“不难”是指练成观身境。接下来想练成入微境,在丁齐看来也不存在太多障碍,重点在于随时随地寄托心神的功夫,最终要找到那种状态。只要功夫用足了,至于找到状态的事情,丁齐这个师父可以帮着想办法。

再接下来的隐峨境,可能就需要悟性了,因为在修炼过程中将体会到什么是法力以及如何运用法力,还要锻炼出清晰而强大的自我意识。但这一切仍不算太难,真正难的应该是如何突破下一步的兴神境。

丁齐本人虽然尚未修成兴神境,但他也有感觉,想要突破兴神境,心境恐怕要经历一次重大的考验,而且若修炼不得法,精神状态也可能会出问题,相关秘法是不能随意尝试与传授的。

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想探索方外世界,修成隐峨境也就够了。

修炼方外秘法的前三层境界“并不难”,这只是站在丁齐的角度去看,而且还有一个前提,那就是修炼者不仅得到了方外秘法传授,还得到了丁齐本人的亲自指点、不走弯路。

比如丁齐第二天教授魏凡婷和涂至时,用的手段就很不一般,不仅在随眠状态下留下了很多诸如加强记忆、加深理解、坚持用功的暗示,还将向两人展示了自己的精神世界,以相应的场景帮助他们体会。

这种教学方式,注定只能是传统的师徒传承,而不可能是大规模的普及教育,因为丁齐不可能一次教授太多人,哪怕将他的教学过程录制成课件,和丁齐本人亲自传授的效果也是两回事。

而且每次他都传授了两遍,大赤山外面一遍、里面一遍,因为总有一个人会记不住。这没关系,一起教就是了,潜意识中的暗示引导还是会有效果的。

修炼外方秘法的过程中,虽然能体会到法力的运用,但它本身却不以修炼神气法力为目的,就是一种很纯粹的心性修为。可是在运用它的时候,也会消耗神气,所以必须结合养练功夫。

丁齐已经总结了一套养练功夫,可以强身健体、补益神气,可是谈不上与人斗法啥的。就连丁齐本人,还另学了桩法、拳法以及棍术,才有防身自保之能。

假如丁齐的弟子另有想法,你如想修炼其他各种秘传法术或者绝技,就得和丁齐一样另下一番功夫了。但是另一方面,外方秘法的境界同样大有用处,比如丁齐,假如不是将方外秘法修炼到隐峨境,也不可能这么快就练成“棍尖上的抟云手”。

假如换一种情况、换一个人,断没有他这么轻松,不知要下多少年苦功,所以修炼方外秘法也是一种根基,就看怎么利用了。丁齐此刻还不知道,朱山闲等人都说他变态呢。当然,这是一种夸奖。

丁齐大在赤山中拍了一批图片与视频资料,发给了朱山闲等人,并说了收涂至和魏凡婷为徒的事情,大家也都成了师伯、师叔。众人倒没什么异议,大赤山的事情本就说好了让丁齐自己看着办,而且方外秘法是丁齐所创,他想教给谁就教给谁。

谭涵川等人还说了,众人所传的桩法、拳法、棍术都不是什么秘密,丁齐也可以传授给弟子,能练到什么程度算什么程度。但是另一方面,大家也都不约而同地提醒丁齐,秘法不可轻传,首先要考察弟子的心性,特别是人可不可靠、适不适合,尤其是有没有这等缘法。

方外秘法本身倒没什么,重点是它专为发现与探索方外世界所创,修炼时必然会涉及方外世界的秘密,这有时就是对人性的考验,与丁齐藏不藏私无关。

庄梦周特意强调,修炼方外秘法虽不算凶险,至少比修炼道家丹书“安全”多了,但也有走火入魔的可能。他还拿叶行举例,说得比较委婉,没有直接说叶行是修炼方外秘法走火入魔,而是说叶行没有这等缘法,就算他继续修炼下去,恐怕也会走火入魔。

庄梦周在群里提到叶行的时候,其他人都不说话了,但都背着丁齐在私聊庄梦周:“庄先生,您可千万被说漏嘴了,丁老师不记得那回事。”

庄梦周一一私聊回复道:“放心,我自有分寸。”

丁齐至今还不清楚,叶行做了什么、又遭遇了什么。其实在庄梦周看来,叶行就是走火入魔了。有人可能对所谓走火入魔的概念还有所误解,它绝不仅是在修炼什么秘法时如痴如狂甚至精神异常,也包括日常生活中的心性扭曲。

不提丁齐如何传授与指点涂至与魏凡婷,他本人的生活节奏并未因此有太大的改变,只是每周多了点事情。每天早上,他还是会到小赤山公园中锻炼,先练桩法再练棍术。

桩法没什么好看的,就像在练气功,好半天也没有动静。但如果留意的话,也能发现丁齐的不同寻常之处,因为他每次都能姿势很标准地站两个小时,这可不是普通人随随便便就能做到的。

练棍术的时候就很精彩、很有观赏性了,因为丁齐人长得帅啊,而且身姿漂亮,简直就是一道风景线,因此经常有人看热闹。可惜并没有多少美女来搭讪,因为大清早就来逛公园的单身美女实在不多。

搭讪的人也有,基本都是大妈,没话找话地问他在练什么功夫?进而问他是做什么工作的、有没有对象等等,估计是家里有姑娘想介绍相亲吧。

要说完全没有美女也不是事实,总有一个姑娘会来。她来的时候丁齐一般都在站桩,而等丁齐站完桩炼棍的时候,姑娘往往已经走了,因为她还得上课。丁齐认识她,她已经上大三了,就是孟蕙语。

孟蕙语曾经是丁齐的学生,上过丁齐带的选修课。对于这个女生,丁齐是有好感的,甚至还心怀感激。想当初她在图书馆给他留了那张纸条,也算是帮丁齐解开了一个心结。

后来丁齐加了她的微信,逢节日孟蕙语都会发来问候,丁齐也会礼节性的回复问候,但两人之间并没有其他的联系。

最近孟蕙语每天清晨都会到公园里跑步,就在丁齐站桩的地方附近,沿着公园里修的水泥小径,穿着远动鞋、扎着马尾辫,跑起来像一只可爱的松鼠。

学校里就有操场,跑步何必要到这里来?她就是来看看帅哥的,但又不太好意思,所以每天都做出跑步的样子。终于有一天,站桩的丁齐收了架子,主动走过去打招呼道:“孟蕙语!”

孟蕙语站定脚步,心跳有点快、脸色有点红,可能是刚刚在跑步的原因,语气有点紧张地问道:“丁老师,您叫我……有什么事吗?”

丁齐:“你在锻炼身体?天天这么跑步,其实会伤到膝盖的,只是年轻的时候没什么感觉。”

他说的是实话,这姑娘跑步的姿势不太对,鞋穿得也不太对,跑的路更不合适,久而久之确实会伤到膝盖。长期跑步本身就可能导致这个问题,有些以竞技为目的、每天运动量很大的专业运动员员,若是训练方法不科学,其实并不健康。

孟蕙语一愣,随即露出很可爱的表情道:“哎呀,那怎么办?丁老师每天在练什么,能教我吗?”

丁齐还真教她了,首先就是桩法。女子炼桩法和男子有些区别,主要在于膝盖家,其他的要领倒是一致的。首先扎马不需要那么深,差不多就是双膝微屈,其次是双膝稍稍向内收。

丁齐为此还专门请教了谭涵川,但没有像谭涵川教他那么夸张,他告诉孟蕙语,刚开始的时候,每次站桩十五分钟就可以了。假如孟蕙语真能练出感觉来,丁齐再打算教她方外秘法中的养炼功夫,那套功夫也是可以单独练的。

丁齐也不仅教了孟蕙语,还指点了另外两名男生,就是上次在公园里曾遇到的毕学成和叶言行。

孟蕙语之所以知道丁齐每天早上都会在公园里锻炼,就是听他们说的。毕学成和叶言行周末会到公园里来锻炼,看见丁齐练功了,后来也很好奇地跑来看热闹。他们不像孟蕙语那么羞涩,主动跑过来问好,还向丁齐发出了一个邀请。

正文 正文_108、险

在大学里上什么选修课,一是为了学分,二是为了爱好。毕学成是微电子专业的,叶言行是土木工程专业的,本专业课程很枯燥,都选修了心理学。两人就是在选修课上认识的,然后还成了好朋友,他们都参加了课外兴趣组织心理爱好者协会。

境湖大学就有心理学类专业,偏重于医学应用,确切的名称是精神卫生专业,划在医学分院所属各专业之中。这本是个冷门的专业,之所以引人注目,多少是因为有刘丰这个学术带头人存在,是刘丰撑起来的。

精神卫生专业这个称呼可能不太时髦,而心理爱好者协会这个名头会让很多外专业的学生感兴趣,尤其是在“境湖市安康医院事件”之后。

丁齐低估了自己的影响力,他“弄死”田琦那件事,境湖大学的很多学生都听说了,口口相传中他甚至成了一个英雄、当仁不让的催眠大师,很多人甚至对他被境湖大学开除的遭遇感到同情与惋惜,进而对心理学的感觉就更加神秘了。

可是真正接触到心理学之后,感觉又不是那么回事,学习的过程与很多专业没什么两样,都是背书、做题、考试。毕学成和叶言行也是丁齐的崇拜者,他们加入心理爱好者协会之后,就想搞个催眠爱好者协会,算是心理爱好者协会的分支组织。

可是谁懂这些呢?他们就想到了叶行,想请叶行来做这课外辅导老师,教大家催眠术,在学校里一定会火起来的!这两小子甚至还有想法,也不能让丁老师白干活,接下来可以在校内组织催眠术培训班,有偿教学,一定会有很多人报名的。

年轻人就是想法多,他们找到丁齐一商量,却被浇了一盆冷水。对于校内成立心理爱好者协会的事情,丁齐倒没什么异议,有爱好者就有协会嘛。但他却指出,没有必要将心理学神秘化,这种心理倾向本身就很不好。

心理学不过是一个专业,从学习的角度,与微电子、土木工程没什么区别,想要有所建树,都需要某种天赋并下苦功。兴趣是研究的动力、是学习热情的来源,这是没错的,但要看抱着怎样的一种目的。

如今对心理学感兴趣的,有不少人目的不纯,他们是希望掌握普通人并不了解的神秘手段,从而变得与众不同,甚至解决人生的难题,这是不切实际的。

偏偏这种心理倾向,在当代社会中很常见,寄托于心理学只是其中之一,更多的人则是寄托于仁波切,有点像二十年前的气功热。

很多人并不清楚怎样解决人生所面对的问题和压力,很多时候所谓的洗涤身心、净化灵魂,其实不过是一种自我麻醉和逃避,却自以为找到了人生的真谛。

在日常生活中脚踏实地做每一件事的态度才是最重要的,假如这些都做不好,寄托于什么都没用,这也是心理咨询师工作的必要之处。

丁齐这位“神秘的催眠大师”,还有一个观点可能不被很多人士的接受。比如在他看来,都是一样的人,有人读了十几年、二十年的书,接受了经过千锤百炼所总结出来的现代学科教育,从知识体系角度,难道还不如读了十几年、二十年的经、接受寺庙教育的“大师”?

后者的学识和成就未必超过前者,更未必比前者高明,只是大家研究的领域不同,前者更没有必要对后者抱着不切实际的另一种心态。哪里都有书读得不好的人,哪里都有失败者,需要考虑其中真正的原因。当然了,这也只是丁齐的个人观点。

毕学成和叶言行还很年轻,只是大三学生而已,他们未必有这种心态,但丁齐在他们的潜意识中看出了这种倾向,及时做出了提醒。丁齐也拒绝了他们的邀请,并没兴趣成为课外活动组织中的催眠术辅导老师。

他很郑重地告诉这两名学生,催眠术做为一种心理治疗中的应用技巧,并不比外科大夫手术台上的功夫更高明、更值得向往与崇敬。更重要的是,它是一种很专业的应用技术,不像魔术、钢琴演奏那样的适合当成一种业余娱乐项目。

传统的治疗催眠师与舞台表演催眠师之间素有分歧,主要原因就在于此。因为前者认为后者将一门严肃的、有很多禁忌事项的专业应用技术,变成了一种大众娱乐消费节目,由此还导致了很多误解。

在大学里成立催眠术兴趣小组,除了好奇之外,多少带着一种娱乐的心态。催眠术虽不神秘,但其中的很多专业技术目前也不算是显学,至少不是在公开场合能随便学到的,原因也在于此。

假如学得不好到处卖弄,自己闹了笑话同时让人对催眠技术产生误解,这些倒是其次。最怕的就是有人学得半生不熟,没有遵照严格的操作程序以及职业操守,可能会造成一些不良后果。

假如有人抱着课外娱乐的心态去学习催眠术,企图掌握一种神秘的超人手段,刘丰是绝对不会教的,还会对这个学生很反感。丁齐的态度也是如此,他不仅拒绝了这两名学生的邀请,而且详细解释了原因。

这两名学生的反应并没有让丁齐失望,他们也意识到了自身想法的偏颇之处,并没有狡辩什么,仔细想想,他们之所以想请丁齐当兴趣小组的课外辅导老师,其实内心中真正的愿望就是想和丁齐学习催眠术,从此在同学中与众不同,掌握了某种神秘的手段。

丁齐也告诉他们,催眠术没必要乱学,就像普通人没必要去学怎么去使用外科手术刀,它就相当于对潜意识动手术的技巧。但他们真感兴趣的话,丁齐可以教点别的东西,对锻炼一个人的思维模式以及理解能力很有好处。

丁齐教他们的是心册术与心界术,没错,就是方外秘法的入门功夫,但是暂时并不涉及到方外世界的秘密。方外秘法虽是专为发现与探索方外世界所创,但它的基础还是某种心理学技术,是可以拿出来单独练的。

丁齐也想看看这两人有没有这种素质、是否能够修炼入门?假如真能将观身境的前两个步骤心册术和心界术都练成,再经过一番考查后,丁齐倒不介意传授他们系统的方外秘法,并指引他们去探索方外世界。

丁齐对这两名学生的印象不错,在其 “落迫”之时,他们见到丁齐还保持了对师长的尊敬。有时候一个人给另一个人留下的印象,就是因为这么简单的小事。

丁齐肯指点这两名学生,潜意识中或许还另有原因。比如他看见了叶言行,莫名就会想起叶行,因为两个人的名字就差一个字。叶言行和叶行是完全不一样的人,但叶行多少也算丁齐心中的一个遗憾,叶行不行,那他就来指点叶言行吧。

至于毕学成,丁齐在他身上看见了一种熟悉的气质,却不太好形容是什么感觉,技术研究型工科男?总之看见他,丁齐莫名就想起了石不全。

石不全如今下落不明,但在此之前他将册门秘传的入微术教给了丁齐。丁齐总想找到合适的机会、合适的人,将阿全所教的入微术再传下去。他感觉毕学成某些方面的气质很像石不全,肯指点他或许就因这一念之间。

无论是孟蕙语还是毕学成、叶言行,情况和涂至、魏凡婷都不一样,对丁齐而言,指点他们都是另一种缘法,能练成什么当然更好,练不成方外秘法也无所谓,就当锻炼身心了。

孟蕙语最近很高兴,她一直崇拜的小丁老师主动和她说话了,还悉心指导她练功,这让她每天都觉得心里暖暖的,幸福感洋溢,就连走路的步子都轻快了不少。这天下午放学后,她到校外的老居民区中办点事,结果却没有找到人。

她同寝室的一名女生,这学期搬到校外与男友同居了,这在如今的大学里很常见。这名女生和孟蕙语的关系很好,以前在宿舍里也很亲密,这天叫她去出租屋里取件东西。孟蕙语放学后去了,敲了半天门却发现屋里没人,只好又回来了。

她离开这栋老式的居民楼,穿过外面一条偏僻的小巷时,在巷子口被一对老夫妻拦住了去路。这对老夫妻花白的头发,脸上脏脏的,身上的衣服也很破旧。他们对孟蕙语低声下气道:“小妹妹,我们是从乡下来这里找亲戚的,结果地址不对没有找到人,已经两天没吃东西了……”

假如有点经验的人,恐怕就遇到过这种情况,这是碰到要钱的了。现在很多乞讨者都是这个套路,也不知是真是假。孟蕙语最近心情不错,看这对老夫妻也挺可怜的,就顺手掏了十块钱道:“我是附近大学的学生,钱也不多,这点钱就送给你们去买点吃的吧。”

那位老大妈却摇头道:“小妹妹,我们不是要钱的,我们就想吃点东西。找个小饭店请我们吃顿饭就好……”

嗯?不要钱就要吃顿饭,看来是真的,网上不是有那么一个段子嘛:碰见要钱的就给点饭、碰见要饭的就给点钱。孟蕙语既有助人之心,便点头道:“好啊,我请你们吃顿饭。找个饭店点些东西,我帮你们把账结了。”

那位老大爷一指不远处道:“那边就有家饭店,老板人很好,昨天还给我们东西吃了,我们就去那里好不好?”

孟蕙语当然没有反对,转身就走向了老大爷指的那家饭店,她走在前面,那对老夫妻跟在后面。可是走到门口的时候,孟蕙语却本能地感觉到一丝不对劲。

这间屋子外面挂着饭店的招牌,大夏天却垂着厚厚的门帘,连窗帘都是拉着的,看不清里面的情景。也许仅仅是一种直觉,孟蕙语总感觉里面有什么危险的东西潜伏,而这条小巷未免也太僻静了。

就是这种不安感使她停下了脚步,从兜里掏出了二十块,转身递给那位老大妈道:“我在学校里还有事,得赶紧回去,你们拿着钱自己进去吃吧。”

她把钱往老大妈手里一塞,抬腿就想走,不料那位老大妈却顺势抓住她的胳膊道:“闺女,都到门口了,干嘛不进去?”

老大妈的力气出乎预料的大,孟蕙语挣脱不了,也根本没反应过来,眼看就要被她拉进小饭店中。这时只听“啪”的一声,不知在哪里突然抽过来一根棍子,正打在那位大妈的肩膀上,她的手当然松开了。

孟蕙语赶紧闪身跑到一旁,同时惊喜地叫道:“丁老师!”只见丁齐不知何时已出现在这条小巷中,手里正拎着一根长棍。

丁齐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当然不是特意跟踪孟蕙语,他刚才正在这一带漫无目的地行走。最近教了毕学成和叶言行心册术和心界术,这是方外秘法的入门功夫,多少也整合了尚妮所讲的心盘术秘传。既然教了学生,丁齐自己也要有更清晰地体会,他在凝练心盘呢。

走在错综复杂的大街小巷中,仿佛凝神入定,放形融入天地,心神与世界共情,脚下曾走过的路,在脑海中是一根根清晰的线条,由线条组成了一张平面导航图,再由一幅平面导航图组成了一个三维立体世界。

它就是这一带的街区景象,转化为精神世界所具现,这是心盘术的入门技巧,也是丁齐所创方外秘法中心册术与心界术的一种锻炼方式。

在改革开放之初,境湖大学西门外这一带还是郊区城乡结合部,有很多菜地,涂至小时候就住在这一带。在改革开放之后,这里也是城区延伸后最早进行改造开发的地方,平房拆掉了建了楼房,而如今二、三十年过去了,这里又成了龙蛇混杂的老旧城区。

如今城市发展的速度很快,境湖市的重点开发方向在一南一北,就是雨陵区和江北区。因为那两个地方的历史遗留问题比较干净,至少动迁改造不难。而境湖大学西边这片地方,由于建设得较早、产权关系复杂,成了城市发展不平衡中的相对落后地区。

这里的很多居民楼都是改革开放初期建设的,那种方格式的四层楼,和沿街的二层商铺交错在一起,街巷很窄很多,弯弯曲曲很复杂。很多老居民已经不住这儿了,只等着动迁改造呢,把房子都租出去了,而开发商好像也不喜欢这种地方。

但是这里的房子却很好租出去,聚焦了大量外来务工人员。而且它离境湖大学不远,也有学生在校外租房。每一所大学所在,通常都聚焦了很多做小生意的,他们中很多人平时也住在这里。所以这一带的街区很乱,流动人口多,情况复杂。

当然了,这里的情况和外国那种贫民窟或黑人区不一样,绝没有那么夸张,毕竟是在中国,但相对于整个境湖市其他地域而言,也是治安状况不太好的地段。丁齐倒不在乎这些,这里是他凝练心盘的好去处,所以就拎着根棍子在大街小巷漫步,恰好走到了附近。

在这种状态下,丁齐的感官是异常敏锐的,那对老夫妻拦住孟蕙语说的话,丁齐大老远就听见了,脑海中甚至还隐约浮现出了相应的场景。他当时心中还有一闪念,孟蕙语怎么跑这儿来了,好像是遇到要门中人了。

正经的要门传人是另一回事,但是用这种手段乞讨弄钱的,也都是广义上的江湖要门中人。丁齐以前也遇到过这种要钱的,有时不论真假,他都会给几块钱。可是今天这两人却有点特别,不要钱却要孟蕙语请他们吃饭,而且还指定了一家饭店。

丁齐便走过去想看一眼,等他转过巷口看见那对“老夫妻”时,一眼就发现了不对!

正文 正文_109、七杀棍

那对“老夫妻”,根本不是什么老夫妻,他们只是稍微化了化妆,看上去年纪很大而已,实际上却身强力壮。朱山闲教了丁齐江湖爵门秘传的望气术,要诀就是能观人情志,或者说能分辨一个人的气场。丁齐虽然没怎么练过,但这点看人的眼力还是有的。

既然这样就有问题了,孟蕙语显然是碰到麻烦了,丁齐二话不说上去就是一棍子,将那位“老大妈”的胳膊给打开了。

他的出现是个意外,所有人都吃了一惊,包括那对“老夫妻”,也包括躲在饭店门帘后面的同伙。像这种事情,假如失手了怎么办?比如孟蕙语挣脱之后跑掉了。失手了就失手了,对于这个团伙来说,通常不会遇到什么麻烦。

就算孟蕙语事后打电话报警了,她又能怎么说呢?就事论事,就是一对老夫妻要饭,想让她请他们到饭店吃一顿,还拉了她一把,结果把她给吓跑了。这种事情,警察接警之后是没法处理的,只能是孟蕙语自己吃一堑长一智,并留下心理阴影了。

可丁齐的突然出现改变了事态,他二话不说就动手了,而且手里还拿着家伙。打眼一看,就是特意上门来找事的,那个团伙也认为自己有什么事情暴露了、被人打上门来了,这是仓促间的自然反应。

这一棍子虽突然,可是那边一看只有丁齐一个人,“老大爷”随即就扑了上来。门里面也冲出来两个人,他们手里还拿着绳子、匕首和口罩呢,那口罩上不知沾了什么药,就想把丁齐摁住并拖进去,垂着一条胳膊的“老大妈”也冲了过来。

面对这么多人,丁齐身边还站着一个孟蕙语,一条长棍很难抡得开,照说很难抵挡。此刻就看出那五式棍击术的精妙了,丁齐并没有把棍子抡开,只是向后撤了一步,棍稍如灵蛇吐信,点、崩交替,在很小的空间内发出一连串的抽击声。

丁齐的棍子有多重?按谭涵川的说法,练习五式棍击术的第三式“崩”,要将一块立起来的砖头给打碎,却不能将之打飞,才算入门。假如是用这根棍子,丁齐如今已经做到了,刚才情况不明,他还有所保留,此刻却不留手了。

四个人两秒钟就被他抽趴下了,躺在那里惨叫着起不来。丁齐出手还是有分寸的,不要人的命,也将人没有打得筋断骨折。但身为一名精神卫生专业曾经的博士生,他可是学过神经解剖的,很清楚打在什么地方疼、打在什么地方麻,能让人暂时动不了失去反抗能力。

门里扑出来的两个人手上抄着家伙,胳膊被打脱臼了,四个人每人的膝盖弯都挨了一棍,当即就噗通摔倒站不起来了。在这根棍子下别说人站不起来,连鸟都飞不走。

有个家伙还挣扎着想翻身起来,丁齐也不客气,一脚跺上去,踩着他的后背就冲进了饭店,同时对孟蕙语吼了一句:“快打电话报警!”

丁齐一棍子将门帘给挑脱了,顺势一抖再给挑飞进去,门帘正好蒙在屋中另一个人的头上,丁齐再一抖棍子将之打翻。店中还有个年轻女子,像是服务员的模样,发出了半声尖叫,随即也被丁齐抖棍抽翻在地。

饭店里最后冲出来的一个人拿着菜刀,像是一个厨子。丁齐抖了两个棍花,第一棍将菜刀挑飞,第二棍将此人重重低打翻,让他爬不起来同样只能躺在地上直哼哼。

从门外打到屋里,总共放翻了七个人,丁齐出手是干净利索、半点都没有犹豫,中途只对孟蕙语说了一句话,其他人他则是问都没问。

能不动手就别动手,有话可以好好说,既然非得动手不可,那就先别啰嗦,有什么话打完了再说,这是丁齐从小总结的经验教训。在旁观者看来,丁齐可是够暴力的,就这么提着棍子打了进去,人仰马翻一片。

就连丁齐自己都有感觉,仿佛心中压抑着一股无名之火,使他感觉很暴躁,莫名就想发泄出来。出第一棍之前他还很平静,出了第二棍之后,就感受到那种压抑良久之后的暴发。

这家饭店不大,前面的厅中有四张桌子,左边有一间小包间,后面是厨房和卫生间。右边有个小走廊,开了两道门。打开一道门是间有床铺的卧室,另一扇门则通往一个小院子,院子里停了一辆面包车。

饭店里还有另一个人,但对丁齐没什么威胁,那是一个婴儿,看上去甚至还没满月。他被放在卧室的床上,大热天裹着襁褓,长了一身热痱子,而且身上很脏,好像喝奶吐到了脖子上,连身体带衣服都没有及时清理,旁边还放着一个脏兮兮的奶瓶。

丁齐看见这孩子就是一皱眉,本能感觉的情况不对。外面那么大动静,这孩子仍然昏睡不醒,丁齐一手提棍,另一只手抱孩子走出了饭店,脚下一片哀嚎之声。

警察赶到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副情景,孟蕙语焦急的等在巷子口,而丁齐一手抱孩子一手提棍站在饭店门口,门里门外倒着七个人。期间有人还想爬起来,又被丁齐补了一顿棍子,于是他们又都继续趴着了。

警察来得很快,首先赶到的是一辆110巡逻车,估计先前就在附近不远。这是一辆涂着警方标志的捷达,车顶上架着天线、警笛和可以转动角度的摄像头,从车上下来两男一女三名警官,都带着肩携式执法记录仪。

孟蕙语一看见警察就跑过去喊道:“警察同志,你们终于来了!这里有人绑架妇女儿童!”

为首的那名警官一愣,瞪了她一眼道:“什么绑架?什么妇女儿童?”

孟蕙语:“我就是妇女,儿童在那边抱着呢,刚才有人想绑架我”

警官已经看见了巷子里的情景,皱着眉头走过来道:“那不是王老四的饭店嘛,怎么大白天的,又有人打架斗殴了?”

丁齐看着这位警官走进来,又看着他走进饭店,拿着棍子、抱着孩子没说话,也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仿佛只在冷眼旁观。刚才那位被门帘闷住头又让丁齐打翻的男子,应该就是饭店的老板,那位领头的警官走进去掀起他身上盖的门帘,大声问道:“王老四,这里怎么回事?”

王老四估计已经听见那警官在外面说的话,挣扎着喊道:“打架斗殴,是打架斗殴!也不知道哪来一个疯子,冲进饭店把所有人都给打翻了,就连吃饭的客人都被打了!”

警官走出屋子,冲丁齐吼道:“你是什么人,这些人都是你打伤的吗?还不快把凶器放下!”另外两名警官也一左一右站在了丁齐的背后。

丁齐能有什么动作,他手里还抱着个孩子呢,这个姿势就显示了自己没有攻击性和危险性,另另一只手把棍子松开了。

他看着那领头的警官道:“孙达警官,你还没有调查清楚,就想给问题定性吗?”然后又一指孟蕙语道:“我曾经是境湖大学的老师,今天碰见这伙人想绑架我的一名学生,我把她救了下来,这是正当防卫与见义勇为。”

“正当防卫?”那位孙达警官呵斥道,“正当防卫用得着持械打伤这么多人吗?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以前认识我吗?”

丁齐不紧不慢地答道:“街道的治安宣传栏,贴着你的照片呢,下面还有你的手机号码。至于正当防卫,我当然是正当防卫,而且还是无限正当防卫。正当防卫,指对正在进行不法侵害行为的人,而采取的制止不法侵害的行为。

无限正当防卫,是指对正在进行行凶、杀人、抢劫、强奸、绑架以及其他严重危及人身安全的暴力犯罪,而采取防卫行为,造成不法侵害人伤亡的,不属于防卫过当,仍然属于正当防卫,不负刑事责任。”

丁齐懂法律,回答的就是标准条文,这方面可抓不住他什么破绽。至于这位孙达警官,丁齐的确在二十分钟前刚刚见过他的照片,就是在社区的治安宣传栏里贴的便民服务卡。孙达是下口街道派出所的治安警,这一片就是他负责的辖区。

这一片地方的名字有点奇怪,叫下口街道,丁齐也没搞清楚还有没有上口街道。

丁齐此刻心中有一股怒意升腾,伴随着一种暴戾情绪,但是被压住了。这名孙达警官显然是认识饭店老板的,在他负责的辖区倒也是正常情况。可是孙达的态度不善,丁齐能感觉出来,这名警官一来就想把问题定性为打架斗殴,而且对丁齐的态度很恶劣、感觉很厌恶。

这位警官到底是怎么想的,只有他自己清楚,但丁齐当然很生气,凭什么?他的确是见义勇为救下了孟蕙语。要说动手,说句实话,那一棍之后,是饭店里的人冲出来先行凶的。

孙达警官吼道:“你说正当防卫就正当防卫呀?惹是生非的混混我见得多了!”

这时地上已经有人挣扎着坐了起来,看着孙达道:“警察同志,我们不认识他,这家伙冲进饭店就把我们全给揍了,谁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丁齐尽量保持着冷静,声音很清晰地反问道:“谁家的饭店,准备着凶器、绳子和迷药呢?”

饭店门口落着几样东西,有匕首、软索,还有一个口罩。丁齐本能就感觉那口罩上一定沾着迷药,至于是不是这样,反正警察已经来了,拿回去鉴定一下就行。关键是他现在绝对不能改口、松口,让面前的警官有糊弄过去的机会。

王老四一哆嗦,随即喊道:“这不是我们的东西,都是他的!”

那对老夫妻也坐了起来喊道:“我们饿了,就是想要点吃的,想让这位小妹妹请我们吃点东西,没想到这家伙冲过来就打人!”

这伙人显然是老手,也可能早有准备,反应过来之后纷纷开始反咬丁齐并装无辜。孟蕙语也意识到事态不对了,在一旁叫道:“不是这样的,刚才我给他们钱想走,他们不让我走,还要把我拖进饭店里,是丁老师路过把我救下来的,里面就有人拿着凶器冲出来了!”

丁齐也反问道:“这孩子怎么解释?他就是我从饭店里找到的,你们给他下了什么药?这么点大的孩子也能下得去手!”

孙达警官:“你问还是我问呢,这孩子是怎么回事?”

丁齐:“这孩子是我在饭店里找到的,应该是被拐卖的,否则谁会给这么点大的孩子下药?”

那名女警官已经伸手把孩子接了过去,伸手摸了摸孩子的额头,并没有发烧,闹成这样却依然昏睡不醒,再看脏兮兮的样子显然也不是被照顾得很好。她皱眉道:“孙头,这孩子好像真被人喂药了。”

那名男警官则喝问了一句:“这是谁的孩子,到底怎么回事?”

有人张口欲言,最终却没有答话。假如换一个场合,他们可能会找借口冒充孩子的父母或者长辈,可是在这个场合,有些话就不太好说了。丁齐又看着孙达道:“孙警官,这里当然是你在问,你倒是把事情问清楚啊!”

孙达恶狠狠地瞪了丁齐一眼,有些不耐烦地摆手道:“全带回去做笔录!看看有人伤的重不重,该送医院的先送医院。”

这个处置到没毛病,丁齐又说道:“不用送医院,我下手有分寸,没人受伤也没人骨折。”他刚才下手的确很有分寸,只是把人打翻了暂时起不来而已,没有想杀人或者伤人。虽然他很想那么做,但还是压住了心中那股暴戾的情绪。尽管知道这些人该死,但他也不想给自己惹麻烦。

孙达警官掏出了手拷,一转身竟然把丁齐给拷住了,显然把他也视为了危险分子。其实手拷搭过来的时候,丁齐完全可以一肩膀将他撞飞,就用靠山拳中的靠山劲。丁齐差一点下意识地就做出反应了,但终究还是忍住了没有动。

丁齐只是沉着脸看着孙警官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孙达警官板着脸道:“究竟是怎么回事,要把你们都带回去问清楚了再说,也不能听你的一面之词。你打伤了这么多人,我当然要采取控制措施!”

这么多人一辆捷达可带不走,几位警官用对讲机叫支援,过了一会儿又来了一辆面包。面包车是改装过的那种,驾驶座后面有隔壁铁栅,包括后面的车窗上都有铁丝网罩着,被押运的不法分子从后面塞进去,后面的门能从外面锁死。

丁齐居然也被塞进去了,和那七名歹徒挤在一起坐地上,面包车的空间显得有点小了,但也只能将就。看孙达警官的架式居然还打算把孟蕙语也塞进来,丁齐这回是真怒了,瞪着他喝然道:“把报案人和犯罪分子关一起押送,这符合程序吗?”

孟蕙语终究没有被塞进面包车后面的铁笼子里,坐着警察的捷达车走了。到了派出所,所有人分别接受讯问,果不出所料,那七名歹徒全部反咬了丁齐一口。

那对“老夫妻”不能再扮老夫妻了,他们承认只是想骗点钱花,却莫名其妙让丁齐给揍了一顿。至于强拉孟蕙语进饭店的事,他们一开始是不承认的,但这与孟蕙语交待的情况对不上,后来又不得不承认的确是拉了孟蕙语一把,目的就是想吓唬吓唬这个小姑娘,想让她多掏点钱。

至于王老四和另外两个人,咬死了就自称是饭店的老板、服务员和厨师,别的什么情况都不知道,就是莫名其妙被丁齐冲进来揍了。剩下的两名歹徒,王老四则自称不认识,他们就是来饭店吃饭的客人。

警方当然不是傻子,不可能他们说什么就信什么,无论如何有两件事情是解释不通的,第一是那些凶器是怎么回事?第二是那孩子是怎么回事?

孟蕙语也不笨,被带到派出所之后便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清楚自己坚决不能改口,绑架就是绑架。她也不需要撒谎,如实说了情况,特别是强调亲眼看见有人拿着凶器从饭店里冲了出来,然后丁老师才持棍打进去的。

丁齐当然也接受了反复的盘问,他也只需说实话就行。情况已经很清楚了,有问题的绝不会是丁齐和孟蕙语,他们两人的身份也经过了核实。那对“老夫妻”和那家饭店绝对是有问题的,问讯的警官也意识到,今天可能是破获了一起重大案件、抓住了一个团伙!

这边还没问完呢,问讯室的门突然打开了,丁齐扭头看见了导师刘丰,还有陪在刘丰身边的另一名警官,看警衔还不低。

刘丰一眼就看见了丁齐还戴着手拷,脸色立刻就沉了下来,皱着眉头道:“赵局长,我的学生是见义勇为,协助警方破获绑架拐卖妇女儿童的犯罪团伙。你们怎么还把人拷上了呢?有这么办案的嘛!”

正文 正文_110、报警

刘丰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还来得这么快?孟蕙语并没有被限制自由,她坐警车来派出所的路上就打了几个电话,找辅导员和同学说了事情的经过,应该是有人通知了刘丰。

刘丰走的路线自然不同,他直接去找了辖区公安分局的赵局长,然后分局长亲自陪着他就来了。其实这位赵局长听说过丁齐的事迹,还认识丁他,当初特意看过丁齐在境湖市安康医院留下的监控记录、参加过相关会议讨论呢。

赵局长一听丁齐的名字就觉得头大,心道怎么招惹了他,那可是个连疯子都惹不起的家伙。丁齐自己恐怕还不清楚,他在公安系统内部,如今可是“威名”不小,孙达警官在现场是没搞清楚状况,后来核实他身份的民警可是吓了一跳。

另一方面,赵局长也算是刘丰的学生,早年在警方组织的犯罪心理学培训班上,就上过刘丰的课。其实案件并不复杂,对于一个老公安而言,问几句也就明白了。赵局长此刻满面赔笑道:“误会,全是误会!我刚才过问了小孙警,现场情况比较复杂,所以都带回来做笔录,这也是正常程序。至于这手铐嘛,实在不应该,我回头会严肃批评他们的!”

赵局长叫人拿来了钥匙,亲自把丁齐的手铐给解开了,还对丁齐说道:“这次有可能破获了一个重大的犯罪团伙,辛苦丁老师了,回头我会亲自给你申请见义勇为好市民的称号与奖励。”

丁齐看见刘丰,眼眶差点都湿润了,有种小孩子在外面被欺负了、终于见到家里大人的感觉。刘丰却没说什么,只是对丁齐摆了摆手道:“先做完笔录,有什么话回去再说吧!”

丁齐和导师又有好几个月没见面了,但是一见面并没有生疏的感觉,仿佛也不需要多说什么。在笔录上签了字,刘丰跟着导师来到了外面的大厅里,又看见了孟蕙语、毕学成和叶言行,他的另外两名学生闻讯也赶来了。

孙达警官将丁齐被收走的手机亲手还给他,赔笑道:“丁老师,委屈您了!我也只是照程序办事,刚才多少有点误会……您可真生猛啊,一根棍子打翻了那么多人!回头我请您吃饭,算是赔礼道歉。”

丁齐接过手机道:“孙警官也不用太客气,照章办事嘛!您稍等,我也照章办个事,打个电话……”

他就站在那里拨通了一个号码,声音很清晰地说道:“喂,110中心吗?……是的,我要报警,其实是投诉一名警官。他的姓名叫孙达,孙悟空的孙、发达的达,工作单位是下口街道派出所,警号是……

今天下午镜湖大学西门附近发生了一起恶性绑架案件,受害人是一位大三女学生,我恰好路过遇到了,是孙达警官出警处置的,目前犯罪分子已经落网。但是孙达的警官的处置方式非常有问题,种种迹象表明,他与犯罪团伙可能有勾结。”

110不仅可以报案,也可以投诉警官执法。这些投诉都会转到公安部门的监查科,至于会怎么处理就是另一回事了。平时有很多投诉是的确无理取闹,但按规定都必须记录下来并转到监查科,但也有些投诉确实是相关的执法人员有问题。

丁齐投诉了孙达几件事。第一是在出警现场没有问明事态的情况下,就企图将事件直接定性为打架斗殴。第二是他严重违反了程序,将见义勇为的报警人戴上了手铐,而且是和犯罪分子混在一起押送。

这些倒是其次,关键是他在电话里说的另一番话令人心惊肉跳:“这位孙警官和犯罪分子认识,据知情人反应,他们经常在一起喝酒并称兄道弟。在案发现场,他还企图包庇犯罪团伙,改变案件性质。对于这种警匪勾结现象绝不可容忍……”

有人说急脾气报仇不过夜,丁齐这是连派出所的大门还没走出去呢!所有人都被惊呆了,因为他就是在派出所的大厅里打的电话,在场的所有人都听见了,包括派出所的工作人员、前来办事的群众,也包括分局的赵局长。

刚开始孙达警官没反应过来,听到这时脸色已经涨得通红,抢步上前指着丁齐道:“你这是造谣污蔑,快把电话放下,再胡说我就不客气了!”假如不是赵局长就站在旁边,估计他就直接上去动手了。

丁齐看了他一眼,就在看一个白痴,而且眼神有点冷,令人直起鸡皮疙瘩,不紧不慢地说道:“我只是报案人,不是法官,在陈述我所知道的情况,如果你没有问题,相信督查部门会还你清白的……喂,你都听见了吧,也录了音吧,我就在下口街道派出所,孙达警官就在我旁边,分局的赵局长也在。刚才孙达警官在恐吓和威胁报案人……”

丁齐以前从没有见过孙达,他只是今天才在宣传栏中看过孙达的照片,然后是第一次和这位警官打交道。至于所谓的“据知情人反应”,孙达和那饭店老板经常在一起喝酒还称兄道弟,当然是丁奇随口说的,但丁齐也清楚投诉的时候该怎么说最狠,反正去调查就是了。

有一点丁齐可以肯定,孙达绝对认识王老四,两人之间应该还有些交情。至于孙达是不是故意包庇要犯罪团伙,哪倒还不至于。但他今天对案件的现场处置方式,假如换一个人被整懵了、吓唬住了,弄不好会遗害无穷。

丁齐心中一直压着一股情绪,有发泄的冲动,谁让这位孙达警官撞枪口上了,他虽然压抑但是也很冷静,知道在这种场合打这种电话,别人偏偏还不能把他怎么样,而且是非调查处理不可的。丁齐可不是个老好人,他的下手也挺狠的,而且是当面!

赵局长的笑容早就僵住了,脸色比锅底还难看,冲孙达吼道:“你一边去,别丢人现眼了!”然后又冲刘丰道,“刘院长,丁老师投诉的事情,我们公安部门一定会调查清楚的,给人民群众一个交待。”

刘丰叹了口气道:“那就辛苦赵局了!”然后瞪了丁齐一眼,没说什么话,只是做了个手势,终于把丁齐从派出所里带出来了。

来到马路边,刘丰才开口道:“丁齐呀,我刚想夸你变得稳重多了,经历了那么多事,学会了看清形势、不吃眼前亏,转眼你就来了这么一出!”

刘丰原本想夸丁齐什么?总结起来就是六个字“识时务,不装逼”。丁齐的确是一位见义勇为的英雄,他对孙达警官的处置非常不满意。但是在执法现场,他并没有顶撞警察,而且表现得很配合,可以说是乖乖地被带进了派出所。

有很多人自以为牛逼,进了派出所还想装逼,结果都是被麻溜地被教育做人了。丁齐没有大吵大闹,很配合地戴上了手铐进派出所做笔录,如实地讲述了情况。这是一种很明智的态度,所以刘丰才很满意。

但是丁齐在问训室里签完字出来后打的那个电话,将所有人都惊呆了,他难道是疯了吗?简直是原地引爆了一颗炸雷啊!

丁齐却很认真地反问道:“导师,假如我就想给他一个教训,那么在什么时间、什么地点、用什么方式效果最好呢?我能打那个电话,就是因为您在啊!”

刘丰瞪着丁齐看了半天,最终无奈道:“你的确是专业的,很果断,一般人就算想,也不会那么当机立断。这种事情最好少做,但既然做了,仅仅这样还不够,影响还应该更大点,尽量用外部舆论的力量,否则你会吃亏的。要记住,真正能收拾他的,还是公安系统。”

丁齐:“导师,我明白!”

刘丰又扭头看着毕学成等人问道:“你们有没有人是校园网或者境湖生活网的版主啊?”

校园网当然是指境湖大学的校园网站,包括网上社区论坛,至于境湖生活网,是专门报道与讨论境湖市各种事情的一个网上社区,也有不少境湖大学的学生利用业余时间在相关版块当版主。毕学成等三人皆是一愣,摇头道:“我们不是,但有认识的同学是。”

刘丰语气和蔼道:“今天的事情,不能就这么无声无息地过去,否则不仅你们丁老师可能会受到不公平的对待,而且其他人也可能遇到类似的危险。所以一定要把事情的经过说出来,提醒广大同学提高警惕。

包括丁老师投诉那名警官的事情,也需要大力要宣传,给其他执法人员也提个醒。当然了,重点还是丁老师见义勇为的事迹。不仅是校园网和境湖生活网,你们每个人的朋友圈都应该宣传转发,总之越多的人看到、越多的人知道便越好。”

三名学生立刻就明白了刘丰的意思,当即点头道:“我们回去就办,一定要提醒广大同学提高警惕,并宣传丁老师的英雄事迹。”

刘丰:“那名孙警官的姓名、警号、工作单位,你们都记住了吗?”

孟蕙语点头道:“记住了,记得很清楚!”

刘丰摆了摆手道:“那你们先回去吧,我和你们丁老师还有点事情要说。”

三名学生走后,刘丰突然把脸一板,瞪着丁齐呵斥道:“丁齐,最近长能耐了是不是!你也老大不小了,做事情还这么不稳重?这段时间是不是跟人学了几手功夫,会两下子就觉得自己了不起了?你特太冲动了,知不知道今天的情况有多危险……”

刘丰劈头盖脸骂了丁齐五分钟,等骂够了才说道:“我正好在区公安局有事呢,接到消息就拉着赵局长一起来了,现在还得回去办事。你回去之后老实待着,不要到处乱跑,防止有人打击报复。等我的消息,我有空了再找你!”

刘丰是自己开车来的,车就停在路边,说完之后便上了车。丁齐站在路边深鞠躬道:“导师您走好!辛苦导师了!谢谢导师了!”

丁齐心中本有一股躁动的情绪,就像某种压抑的暴戾冲动被释放了出来。但是挨了导师一顿臭骂,感觉竟然是被骂爽了,就连心情都好了不少。回想起来,已经有多久没挨过导师的骂了?真的很怀念这种感觉啊!

丁齐却没有直接回公寓,而是又回了案发现场。那家饭店门口拉着警戒带还停着两辆警车,有不少警务人员正在进进出出。看来警方已经清楚到发生了什么按键,正在现场取证呢,并不让闲杂人等靠近。

丁齐又见到了方才那位女警官,点头打招呼道:“警察同志好!我是来找东西的,刚才在这里丢了一根棍子。”

女警官显然也听说了派出所里发生的事,露齿微笑道:“丁老师啊,今天真不好意思,让您受委屈了。我们所的孙头脾气向来有点臭,您别跟他一般见识。您的那根棍子,刚才被报案的那个女生拣走了,说是丁老师的东西要拿回去,她是和另外两个男生一起来的。”

妖王木的长棍,看上去平淡无奇,其实也算是一件宝物了,有它在手,丁齐的棍术可说是威力倍增。假如今天没带这根棍子,丁齐断不能打人打得那么潇洒,看上去短时间内就把那伙歹徒全抽趴下了,其实过程也很惊险,丁齐多少还是冲动了。

导师刘丰刚才骂得也有道理,只要丁齐反应稍慢不小心挨了一刀,恐怕也有生命危险,别看他的功夫不错,但也是血肉之躯。听说棍子已经被孟蕙语他们拣走了,丁齐也有些感慨――嗯,真是好学生啊,这也是尊师重道的表现!

假如这是一起打架斗殴事件,丁齐的行为被定性为持械伤人,那么棍子就是物证,肯定不能让他拿走。但现在事件的性质变了,丁齐拿走自己的东西倒没什么,至少现场的警察没有为难。

那名女警官又说道:“我叫李青花。丁老师的功夫相当不错啊,今天不仅救了那名女大学生,还救了那个孩子。往后有机会,我还想和丁老师多请教呢。”

李青花?丁齐莫名想接一句:“我叫丁白瓷。”他当然没有真的说出口,只是很客气地点头道:“我只是遇上了而已,今后有机会,一定和李警官多交流。”

今天率先赶到案发现场的三名警官,让丁齐感到不满的只有孙达,至于另外两名警察尤其是这位女警,其实对丁齐并没有什么敌意。孙达好像是他们的领导,所以另外两名警官也不好拆台,但对孙达的做法显然也不是很赞同,孟蕙语就是李青花叫上警车的。

这位李青花警官长得挺白净,人还挺漂亮的,身材稍显丰腴,穿着一身警装凹凸有致挺性感的。她是来协助分局的办案人员封锁现场的,站在门口也没啥事,就和丁齐多聊了两句。

丁齐回到公寓之后,先是收到了孟蕙语的微信,告诉他那根棍子被拿回来了,还问他要不要送过来?丁齐回消息说不着急,明早练功的时候带过来就行,然后叫了份外卖便没有再出门,就在公寓里待着。

当然晚饭后,发生在晚饭前的事情就传开了,先是发在境湖大学校园网和境湖生活网上,迅速引起了广大师生的关注。消息不仅传播在论坛上,也转发在每个人的朋友圈里,呈病毒式扩散的势态。

丁齐并没有授意学生们做什么,刘丰教授只是给了点提示。但是事件本身太过耸人听闻了,而且是境湖大学某位学生的亲身经历,消息一放出来,没法不吸引眼球。到了上晚自习的时候,几乎全校学生都在交头接耳谈论这件事。

几千学生在发朋友圈,最关注这些消息的就是这些学生的家长,然后这些家长也转发了朋友圈……消息传播的范围急剧扩大,而且是自发传播,并没有谁特意去请什么公关公司做推广。

在社会大众自发传播的消息中,除了提醒大家注意提高警惕、表扬丁齐老师见义勇为之举,还造成了另一个后果,就是孙达警官被骂惨了。一夜之间,孙达突然就出名了,在这一起事件中,他甚至比丁齐更令人关注,而1且丁齐投诉孙达的内容也被发到了相关消息中。

公安网监部门当然也注意到了这一情况,可是再想发通知删贴已经来不及了,而且这样的消息也不太好删啊,弄不好会激起境湖大学所有学生的不满情绪。

丁齐坐在家里,也上网刷了刷,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今天投诉了孙达,假如按照常规,公安监查部门会处理的,但也不会有什么结果,倒不是说刻意包庇谁,但谁也不能在没有确凿证据的情况下冤枉自己的同志啊。

孙达今天的现场处置方式有瑕疵,但也挑不出大毛病,他确实是把所有人都带回去调查了,而且也没有耽误破案,顶多是态度和方法上有些问题。最终的处理结果,恐怕就是被政委找去谈话教育,连内部通报批评可能都够不上。

更重要的另一点,今天可是破获了一个重大犯罪团伙,当时赶到现场的负责人就是孙达。所以这起案件,弄不好还是孙达立功受奖的机会!

可是丁齐却不愿看见这个结果,他对此事另有看法。只有他本人清楚,自己和孟蕙语下午经历了怎样的凶险,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这个团伙能够被成功揪出来的关键,可不在于现场执法的孙警官慧眼如炬,而是那伙人当时被丁齐一棍子打懵了,以为他是上门来找麻烦的,又见他只有一个人,所以就抄家伙冲出来了,然后又被丁齐打进去了。

假如没有这一出,事情是很难被定性的。要么就是丁齐带着孟蕙语及时离开,那犯罪团伙没什么办法,只能提醒大家小心。要么就是丁齐打进去,弄不好真被定性为打架斗殴,他也会因为持械伤人被带进去关几天。

丁齐自己受点委屈事小,但假如是那样的话又意味着什么?

说孙达警官与犯罪团伙有勾结、故意包庇他们,这种话丁齐自己都不太相信。那么孙达为何会有那样的态度呢?他就是负责那片辖区的治安警,饭店老板王老四肯定是认识他的,他恐怕也是王老四刻意巴结奉承的对象。

丁齐在投诉电话中说,孙达警官经常和犯罪分子喝酒并称兄道弟,看似是随口瞎编,其实也不是完全没谱。可以想象,王老四平时肯定请孙达喝过酒、免过单,平日也会刻意奉承,将这位孙警官捧得挺舒服。

身为负责那片辖区的治安警,孙达警官肯定不愿意看到自己的管片里出乱子,假如有人打架闹事,他是肯定不会有好感的。他赶到现场一看,原来是自己的熟人王老四被揍了,而且还有人拿着棍子打翻了一片。

当时并不知道具体内情的孙达对丁齐能有好感才怪呢,他本能地不想把事态搞得太严重,所以在现场才会是那个态度。丁齐就是一位心理学家,岂能看不透?

孙达的问题就是态度过于嚣张了,可能是习惯了。这也许只是个小毛病,但是从原则角度,却是大问题。所以丁齐必须要给他一个教训,否则自己心里都会过不去的。

丁齐一直在等导师刘丰的消息,可是刘丰一直没消息,估计是很忙吧。晚上十点半的时候,丁齐已经洗漱完毕准备休息了,这时突然听见了敲门声。

打开门一看,来的是导师刘丰,但刘丰不是一个人来的。另一个人让丁齐很意外,竟然是快一年没见过面的田相龙。田相龙一进门就把丁齐吓了一跳,只见他噗通一声就给丁齐跪下了,抱着丁齐的大腿道:“谢谢丁老师、谢谢丁大侠,我们老田家要谢谢您!”

丁齐一把就把他拉了起来,一头雾水道:“导师,这是怎么回事?”

刘丰似是想笑,但又憋住了,板着脸道:“你今天救的那个孩子,就是田老板的儿子。”

PS:天突然意识到,已经是新的一个月了!假如您有空登录PC端,请给《方外》投张月票,求月票,多谢您的月票!

正文 正文_111、表扬信

居然有这么巧的事情!将情绪激动的田老板劝到椅子上坐好慢慢说话,丁齐这才搞明白了事情的始末。去年田琦出事的时候,刘丰曾私下找过田相龙,谈话间暗示了他什么。田相龙事后果然动了心思,又找人生了个孩子。

田相龙的传统观念很重,否则也不会在发达之后捐款重修田氏宗祠,并牵头成立了田氏宗族联谊会。他的家大业大,不能没有继承人啊。所以田琦犯事之后,洪桂荣能那么折腾,也是得到了田相龙的默许,因为他要保住儿子,哪怕是有病的儿子也比没有儿子强。

其实田相龙心里也清楚,田琦并不是合适的继承人,所以在田琦死后,他又找了一个叫小红的女人。田相龙属下的分公司有不少,这个小红就是某家分公司的前台。洪桂荣在家中积威已久,田相龙有点怕她所以总是让着她,这件事他是背着洪桂荣干的。

孩子上个月刚刚出生,还差三天才满月,就是前天丢的。前天天气不错,小红带着保姆和孩子到楼下绿地里晒太阳。有人主动过来搭讪聊天,夸这孩子长得好,并伸手接过去抱了抱。恰在这时有人在他们脚边丢了串鞭炮,把他们吓得转身就跑,等回过神来,孩子已经不见了!

田相龙听说消息立刻就报了案,都快急疯了,曾有过那样绝望的经历,好不容易又老来得子,一般人恐怕没法理解他的感觉。结果今天孩子找着了,居然是被丁齐救出来的。

丁齐的感觉也很复杂,他“弄死”了田相龙一个儿子,却救了他的另一个儿子,与田相龙的缘分纠葛还真是不浅啊。他看着田相龙似笑非笑道:“田老板,你的动作够快,效率也够高啊,我是不是得恭喜你心想事成?”

田琦出事是去年十月、国庆长假之后,而如今是九月中旬,不多不少正好十一个月,这孩子还差三天就要满月了,说明田相龙的动作确实够快的,是个实干家!

田相龙竟被他说得有点不好意思,讪讪道:“这就是撞大运的事!……我田相龙做事向来恩怨分明,有一码是一码,今天你救了我儿子,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帮忙的,尽管开口!”

丁齐:“我只是遇上了而已,田老板也不必客气。”

刘丰在一旁说道:“丁齐为了救你儿子,遇上了什么事你也知道了,刚才我还给你看了网上的消息。你去年不是请过公关公司的水军吗?眼下还没有什么事情要你帮忙,但真有必要的话,田老板自己知道该怎么办的。”

刘丰今天就是带田相龙来表示感谢的,临走前还告诉丁齐,分局已经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孙达被休假了、正在接受内部调查。如果他没有问题,组织就会还他一个清白,并提醒他今后在工作中注意方式方法,如果他有问题,那就给人民群众一个交待。

对于这个结果,丁齐的感觉还是挺满意的。第二天他清晨又去了小赤山公园练功,并把棍子拿回来了。下午正常上班,回来后就没有再出门,他在家里等人呢。晚上八点多钟,等的人终于来了,就是穿着一身警服的孙达。

孙达今天是不得不来,而且是带着必须完成的任务来的。也许是已经意识到这起事件的影响,公安部门也感受到了压力,所以效率非常高。昨天晚上,孙达就被通知暂时休假了,今天下午,他接受了督查人员的问询,是正式的、有记录的调查谈话。

本来像这种内部调查,辖区分局处理就可以,可这次市局也来人了,由分局的政委陪同,场面还挺大的。其实现场情况也没什么好扯皮的,几名警官都带着执法记录仪呢,调出来一看就清楚。

丁齐说的都是实话,孙达的确一到现场就说是打架斗殴,而且他的确把丁齐带上手铐和犯罪分子团伙混在一起押送到派出所了。但假如仅仅是内部调查,也查不出太大的问题,顶多是处置程序上有瑕疵,工作的方式方法不对。

孙达并没有包庇罪犯,也没有耽误破案,还是把所有人都带回派出所问清楚了。所以督查人员并没有纠结于现场情况,而是直接问孙达:“据报案人反应,你经常和犯罪分子一直喝酒并称兄道弟,有没有这回事?”

这就是丁齐给孙达埋的雷呢!别看孙达在丁齐面前挺横,到了公安内部的督查人员面前,秒怂。

孙达满头冷汗地回答,的确有这么回事,他确实和王老四一起喝过酒,都是王老四请的客。有时候在王老四的饭店吃饭,对方都给他免了单,不是他不想付钱,而是人家坚决不收啊。至于喝酒的地点也不止在王老四的饭店,还去过别的更高档的地方。

酒喝多了称兄道弟的情况,应该也是有的,都是王老四叫他哥,他也不能不让别人叫啊!下班之后,谁不能没点私人生活呢?而且他这么做也是和人民群众打成一片嘛。

但是孙达也着重强调,甚至拍着胸脯发誓,他事先根本不知道王老四还牵扯到那样的犯罪案件中,也绝对没有包庇纵容的主观意图,更谈不上什么是犯罪分子的保护伞。实际情况也证明了这一点,他把王老四那伙人都带回去了,案子也破了,犯罪分子都将被绳之以法。

情况其实并不复杂,很短时间就调查明白了。督查人员最后对孙达说,组织上还是相信他的,但鉴于事件影响很大,孙达本人也要做深刻检讨。所有事情都得按程序来,今天只是刚刚进行到内部调查核实阶段,最终的处理结果还需要领导讨论。

督查人员走后,分局政委单独留下来了,首先把孙达给臭骂了一顿。然后政委又告诉孙达,这次的检讨一定要深刻,而且分局决定扣发他这个季度的绩效。虽然最终的处理结果还没出来,但政委既然这么说了,估计这就是结果了。

至少在公安系统内部,没有谁故意要整他。

但是政委还交给了孙达另一个任务,就是让他去找丁齐赔礼道歉。因为丁齐是报案投诉人,也是见义勇为的好市民,问题的关键就在他身上。假如丁齐本人不站出来说句话、对公安部门的处理表示满意,这件事就不太好收场。

假如丁齐本人满意了,还写了一份正式的情况说明并签上字,那就是皆大欢喜,坏事也变成了好事,凡事都要讲辩证法嘛!

政委还撂下了狠话,假如丁齐那边的事情没处理好,就扒了孙达身上这层皮。所谓的皮就是指这身警服,孙达知道政委这是在吓唬他呢,也不得不认真对待,尽管心里也觉得委屈,但也只能先忍着。

政委临走前见孙达的情绪有些低落,还语重心长地说道,现在的情况有些敏感,怎么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出这种事?

政委说的情况孙达心里清楚,下口街道派出所的所长马上就要退休了,接下来要提拔一位新所长,事先已有消息,这个人选就是孙达。所长在某些人眼里虽然只是个不起眼的小官,但孙达今年已经四十出头了,这就是他要抓住的人生机会啊。

到这个月为止,孙达所负责的管片,就快连续一年没有发生过重大治安案件了,这也是孙达的业绩,在分局下辖的几个所里是最优秀的。虽然这可能并不是提拔他当所长的决定因素,但组织部门真要提拔他的时候,这也是一个很好的理由。

所以孙达昨天看见有人闹事,而且是持械打翻了那么多人,现场情况看上去很严重,弄不好还会有死伤,当即就冒出一股无名业火,差点没急眼了。他的这种心情也可以理解。

政委也提醒他了,坏事可以变好事,这次他算是破获了一个重大犯罪团伙,虽然因为工作的方式方法问题需要做检讨,但事情一码归一码,弄不好还是立功受奖的机会。只要这次立功受奖坐实了,提拔他当所长便是顺理成章。

谈话最后的气氛还算融洽,孙达发了一番牢骚,抱怨基层工作太难做,还经常被群众误解。政委也表示理解,并劝他首先要端正自己的态度,趁着这次休假的机会,赶紧把该处理的事情都处理好。

孙达被谈话之后,当天晚上就找到了丁齐这里。丁齐见到孙达并不意外,他知道孙达迟早会来的,开门后便淡淡笑道:“孙警官,您怎么来了?快进屋坐吧!”

孙达进屋坐好之后,欠身道:“丁老师,我是来向您赔礼道歉的!今天督查人员已经找我谈过话,分局的政委也对我进行了批评教育,让我意识到所犯错误的严重性……”

既然他是这个态度,丁齐也没法再说什么狠话,只是摆了摆手道:“有些事情,态度一定要谨慎,稍不小心就可能造成重大后果。还好这次没出什么大事,犯罪分子已经归案,只要公安部门能够公正处理是,我也不想再说什么了。只是想打听一下,案子查清楚了吗?”

孙达:“我休假了,案子被分局的刑侦中队接过去了。据我知道的消息,那的确是一个拐卖妇女儿童的团伙,成员都是外地人。王老四也不是本地人,他是外来人员在这里租了个房子开饭店,并不是团伙主要成员,只是给团伙提供掩护。

丁老师救出来的那个孩子,已经查清了身份,是江北建设集团老板田相龙的儿子。我今天刚听说,你和这位田老板还有过节。田老板今天来我们派出所了,送来了锦旗和感谢信,还要捐赠我们几辆警车。

但是这孩子的情况比较复杂,案件可能另有内情,我们正在进一步调查,目前还没有什么结果。据已经落网的犯罪分子交待,这个团伙还有三人在逃,其中有两个是首脑人物。

有一个人当时并不在饭店里,后来应该是听到风声便潜逃了。至于另外两个首脑,平时并不和他们一起行动,很有反侦察经验。我们已经发出了通缉令,但并不了解这两人的真实姓名,他们和团伙其他成员之间的称呼也都用外号。

目前这个团伙还有在逃人员没有归案,所以丁老师也要小心安全,有什么情况可以及时向公安部门求助……”

谈话进行到这里,可以说气氛很正常。但是孙达在这里坐了半天就是不走,该道歉已经道歉了,丁齐也没有继续为难他的意思,至少态度还算客气。到最后丁齐主动问道:“孙警官还有什么事吗?”

孙达从兜里掏出三张a4打印纸,上面已经打满了字,双手递给丁齐道:“这是一份关于此次事件的情况说明,请丁老师配合警方签个字。”

丁齐接过这两张纸仔细阅读,看着看着脸色就沉了下来。他忍住了将东西摔回孙达脸上的冲动,又将之递了回去,面无表情地说道:“孙警官,既然你今天主动登门道歉了,而公安部门正在进行调查处理,我就不打算继续追究什么了。但是这样还不够吗,难道还要我给你写封表扬信和感谢信?”

纸上的内容是已经打印好的,而且是以丁齐的语气、丁齐的名义写的,就是对此次事件的情况说明以及对公安部门处理结果的意见。看来孙达今天也没闲着,和政委谈过话之后就抓紧时间干了这件事。

这篇文字首先介绍了现场情况,既然是以丁齐的语气写的,介绍的当然就是丁齐的亲身经历。孙达警官工作的方式方法有些问题,其中当然也提到了,但是从丁齐的角度又为孙达警官做出了解释,重点强调这只是一个误会。

误会的成因是双方面的,首先是丁齐的态度不好,当时手里还拿着棍子呢,身边躺着被打翻的一群人,无论是谁看见了都难免有所误解。另一方面,是因为孙达警官嫉恶如仇,面对扰乱社会治安的犯罪嫌疑人时,态度都很严厉。

除了这些小情况,孙达警官在犯罪现场的表现堪称英明神武。他接到报警后及时出警,并迅速控制了事态,不仅震慑了犯罪分子,而且将他们全部带回了派出所,在场的犯罪分子无一逃脱。

因为误会,丁齐在派出所打电话投诉了孙达,但了解情况之后,已和孙达警官达成了谅解。孙达警官尽管受了委屈,但仍然不计较个人得失,主动登门赔礼道歉。丁齐因为的冲动和误解,对孙达警官的工作造成了不利影响,了解情况之后,感到非常抱歉。

这篇文字最后的四分之一篇幅,是丁齐作为见义勇为好市民的代表,感谢以孙达为代表的警务人员不顾个人安危保护人民群众利益的奉献精神,并且着重表扬了孙达警官的工作严肃认真,为破获这一起案件做出了重大贡献。

丁齐刚才问孙达的那句话没错,这就是一封表扬信和感谢信!孙达已经替丁齐写好了,丁齐只需要签上自己的名字就行。假如孙达拿到这个东西,这次内部调查就算能结案了,他不仅过了关而且有莫大好处。

好套路啊,居然就这么套路到丁齐头上来了。

但见丁齐的态度,显然是不想签字了。孙达拿回那三张纸,脸色也沉了下来道:“丁老师,这份情况说明有哪些地方与事实不符,你可以指出来,我们一起修改。但我个人认为,描述应该是属实的,你也有义务配合警方实话实说。假如没什么问题,就请你签字!”

丁齐不紧不慢道:“从程度上讲,拿这份东西来的不应该是你本人,更不应该事先写好了让我签字。假如督查人员到我这里来了解情况,我会如实地讲述,如果记录是准确的,我也会在上面签名。但是这份东西,还是请你自己拿回去吧。”

孙达的脸色变了变,又尽量挤出一丝笑容道:“丁老师,我这不是主动登门道歉了嘛,好心好意和你协商。这么做,是对我们双方都有好处的。你还有什么要求和条件,不妨都提出来,我能满足的尽量都满足,假如是针对公安部门的,我也会向上级领导反应。”

丁齐摇头道:“我没有什么要求和条件,就是不想签字,孙警官请回吧,请照章办事。”

孙达:“这是分局政委交给我的任务,今天一定要完成!”

丁齐:“这是你的任务,不是我的任务。我不信这份东西是你们政委写的,它也不是我写的。既然是你自己写的,你就自己留着、自己签字吧!”

正文 正文_112、后悔药

孙达坐直了身体,用手整理了一下衣服,眯起眼睛道:“丁老师是对我们警方有意见喽?”

丁齐:“我对警方没什么意见,就是不认同你的做法。既然不认同,当然就不会支持,否则我不成精神分裂了?”

孙达猛地站了起来,上前一步道:“你这是不给面子喽?”

丁齐得到了江湖八大门中的各门秘术传承,但他也不可能一一全部修炼,只是当成方外秘法的借鉴。比如朱山闲所传的爵门望气术,丁齐就是个将入门未入门的半吊子,先前并没怎么练过,只是最近才稍微有点体会。

孙达站起来的时候,丁齐恍惚间就似看见了一团火,从孙达的肩膀和后背升腾而起,火光中似乎还有一头怪兽的轮廓,张牙舞爪就像要扑过来把他一口吞下去——孙达此刻给人的感觉就是如此。

难道是修炼秘法练出错觉来了?这是一种心理感应,却有了具象化的体现,望气术能观人情志,就是这么直观啊?丁齐已经看出来,孙达并不是真心道歉,只是迫于形势不得不如此,他也没有真正意识到自己做得不对,内心中仍然是那个态度。

孙达自以为受了委屈,他的心里压抑着一股火,心里深处还是看丁齐不顺眼的,甚至是恨丁齐。看来每个人心中都可能压抑着一股躁动的暴戾情绪啊,丁齐自己最近也有体会。

丁齐并没有害怕的意思,抬头看着孙达道:“我为什么要给你这种面子?”

孙达抬手指着丁齐,指尖都在发抖:“你不要给脸不要脸,我告诉你,这字今天签也得签、不签也得签!假如我过不去,你也别想好过!”

丁齐很配合地把双手伸了出来道:“我今天就是不签字,孙警官想怎么办,再把我铐回去吗?”

孙达还真的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他今天不是出任务,当然没带着手铐,又瞪着丁齐道:“得罪警务人员,你有没有想过后果?”

丁齐:“你这是在威胁我吗?”

孙达:“我不是在威胁你,就是在告诉你!”

丁齐突然笑了,职业性的微笑,就像平日在心理诊室中看着一个病人,他笑道:“孙警官,你忘了今天是来干什么的吗?坐下好好说话。”

孙达见丁齐的神情语气突然变了,以为对方是被吓唬住了,又坐了下来,伸手整了整警服道:“本来就应该好好说话,你何必呢?跟警方作对,能有什么好结果!”

丁齐:“我让你坐下来,不是想签字,而是想对你讲个故事,是我亲身经历的事情。你大概还不太了解我的情况吧,我上初中的时候,母亲就不在了,高二那年,父亲也不在了。我从那时起成了一个孤儿,没有到亲戚朋友家,就是自己生活。

记得那时候学校附近有个混混,长得身强力壮,经常拦路要钱,要那些落单学生的午饭钱,我也被他抢了不少次。你说我当时情况,兜里有点钱容易吗?那是个未成年人,拦路要的也都是小钱,派出所处理过,但还是放出来了。

后来有人用了一个多月的时间,专门去研究他平时的活动规律。终于有一天晚上,那家伙从网吧出来穿过一条小巷子的时候,突然被人从后面用一个面口袋罩住了,胳膊被套进去了当然就没法反抗,所被揍得非常惨,到最后连他妈都认不出来了。

这事不知道是谁干的,那家伙也没看见打他的人,只是有人隔着面口袋在他耳边说了一句,告诉他以后不要再到学校外面拦路要钱,否则下一次会更惨,就不仅是用板砖了。

有人说了,那只是个孩子而已,下手何必那么狠呢?可我当时也是个无依无靠的孩子,而且我不想挨饿,也不想别人的午饭钱被他抢走。

孙警官,你可能不了解我,我怎么才能一个人长这么大还活得好好的?说起来,我其实是光棍一条,相信您不是吧……”

孙达应该听明白丁齐是什么意思了,脸已经涨成了老猪肝色,又一次站起身道:“你这是在威胁办案的警务人员吗?”

丁齐面不改色道:“我没有威胁谁,只是讲了个故事。而且孙警官也不是来办案的,据我所知你正在休假,而且今天是来赔礼道歉的,不是吗?”

孙达“被休假”了,照说他今天应该穿着便服更合适,却特意穿着这么一身警服,就是想给丁齐制造一点心理压力,这点小心思丁齐岂能看不透。而孙达此刻已经被激怒了,冲丁齐吼道:“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今天跟我过不去,明天就有你哭的时候!”

丁齐仍然在微笑:“我本来想就这么算了,可是刚才又想了想,这身衣服还真不适合你。但是也不要紧,人生可以重新开始,只要记住今天的教训,你还能另谋出路。”

孙达:“你想怎么样?我告诉你,如果今天不配合,后果自负!”

丁齐:“我也告诉你,刚才我们的谈话过程都录下来了,看见桌上那台笔记本没有,摄像头一直开着呢……”

说话时丁齐坐在椅子上,后面是桌子,笔记本电脑在他的侧后方,而孙达坐在床上,此刻已经站了起来。听见这句话孙达的脸色就变了,伸手一推丁齐就去抓电脑,并且喊道:“给我删了,否则我跟你没完……”

情急之下他居然动手了,而丁齐突然起身一耸肩,肩膀撞在了他的腋下。这一下撞得很重,孙达差点没飞到床上去,半边身子都动不了,甚至怀疑自己的肋骨是不是被撞断了?但他没有真的飞出去,因为丁齐展臂把他的腰抱住了,整个人横着就被提了起来。

等孙达再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听见嘭的一声响,那是重重的关门声,他已经被丁齐扔到了走廊上。孙达爬起来之后愣了好半天,抬脚似乎想踹门,但是看看了走廊两端安装的摄像头,又抬手似是想敲门,终究还是转身走了。

丁齐坐在屋中,顺手把桌上的笔记本电脑给扣上了,神情竟有些伤感,他也不想把事情搞成这样。刚才的话是骗孙达的,这台笔记本电脑根本没开机,丁齐只是从心理学角度做了个反应测试,结果……令他很失望。

蠢材!丁齐在心里骂了一句。这个世界有时令人总感觉不那么美好的原因,就是总有那些蠢材。个人心理倾向,丁齐其实更喜欢跟聪明人打交道,因为那样至少更容易沟通,彼此也都明白会发生什么。

心理医生做久了,怕什么?最怕遇到弱智!

孙达未必是个弱智,但他的内心深处并没有真正改变态度,没有改变早已习惯了的行为模式,这才是最要命的。人总是要在自我诉求和社会约束之间找到平衡,一旦有什么意外事件打破了习惯的平衡,要么是自我升华的契机,要么就是堕落的开始。

很多事件看上去就像平静的世界好端端地突然又了波折,其实是早有伏笔。王老四的饭店一直就潜伏在孙达的辖区内,直到有一天,他们遇上了丁齐。

就拿今天晚上的事情来说,假如就按照前面半段的节奏,丁齐已经不打算再继续为难孙达了,只要孙达汲取教训就好。孙达可能就是在内部做个深刻检讨,然后被扣除本季度的绩效,在晋升和评奖上受到一些影响而已。

可是这位孙达警官还真是个作死小能手,既然这样,那么丁齐也救不了他。

丁齐并不是个心慈手软的人,但他从来不心怀恶意,只是看得比较透而已。他虽然对孙达警官提起少年时期遇到的坏人,但从小到大,他也得到过更多善意的帮助。若人总是带着阴影生活,身心也不会健康。

比如当初“弄死”了田琦,手段看上去挺狠,但丁齐自己清楚,那是间接的救了更多无辜的人。他也知道孙达被扔出去之后,又在外面待了很久,这位警官到底是会踹门发怒还是冷静下来很礼貌地敲门、为刚才的行为道歉呢?

然而孙达居然走了……

丁齐刚才也并不完全是骗孙达,笔记本电脑虽然没有打开,但这里是他的地盘,岂能没有准备,他的确录音也录像了。摄像设备是淘汰下来没有扔的旧手机,放在书架上,夹在两本书中间只露出来一个头,另外他还用兜里揣的手机录了音。

丁齐整理了录音录像资料,在电脑中留了备份,正在想该怎么处理呢,电话突然响了。他以为是孙达警官冷静下来感到后怕了,又想打电话找他聊聊,不料来电话的却是朱山闲。

电话一接通,朱山闲就说道:“丁老师啊,我才走几天功夫,你自己在家就闹出什么大的动静!”

丁齐:“朱区长,你都听说了?”

朱山闲:“我当然听说了,我们都听说了!但还想问问你本人,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丁齐将昨天到今天的遭遇介绍了一遍,包括刚刚发生的事情。朱山闲听完后叹了口气道:“总有人说这世上没地方买后悔药,其实后悔药一直都是有的,但有的人药送到嘴边上都不吃,那就没办法了。

丁老师,我给你个建议,你手里的资料不要再像昨天那样发出去,否则事态会扩大,到最后会超出你自己的控制。很多事情,你能决定怎么开始,却没法决定怎么结束。你可以把手里的资料发给我,我通过正规渠道提交,保证结果让你满意。”

丁齐想了想,点头道:“好吧,我听你这个官场老油条的。”

朱山闲:“看到你手中的这份记录,他们市局、分局的领导,特别是那位找他谈话的政委,估计连弄死他的心都有了,也会感谢你和我的。”

两人又聊了一会案情,丁齐请教朱山闲有什么看法?朱山闲分析道:“在逃的三名团伙分子,其实并不是最需要担心的。他们肯定在第一时间远远地潜逃了,没心思回来报复你什么,但该小心还是要小心。

有时候真正需要注意的,反而是那些不起眼的人、容易被你忽略的人。这起案子有两个疑点,首先就是拐谁的孩子不好,干嘛非要拐田相龙的儿子?这恐怕不是简单的拐卖,田相龙的儿子,也不仅仅只值卖孩子那几个钱!

既然还有涉案人员在逃,而且孩子已经救回来了,就让警方去操心吧。你要担心的已经不是那个犯罪团伙,而是什么人会针对田相龙这个孩子?人是你救出来的,可能是坏了人家的好事,而且其中牵涉到的利益可能不是一点半点,弄不好有人会对你恼羞成怒。

还有一件事,就当是老江湖的直觉吧。你说那个姓孟的女生,为什么会一个人跑到那种地方?有些小事情看上去好像不重要,但老江湖不应该忽略。”

丁齐:“我早上问过小孟,她是去找同学的。同宿舍一个女生和男朋友在校外租房子,叫她过去拿东西,但是去了却没找着人,回来的路上恰好遇上了这事。”

朱山闲:“我不是说她那个女同学一定有问题,而是这件事本身就不寻常,你既然管了闲事,那么最好就把情况都搞清楚……也不需要你亲自去查,给派出所打个电话就行。他们折腾了你这些事,这点忙肯定会帮的。”

朱山闲和丁齐通话的时候,孙达其实也站在楼下拨丁齐的电话,但拨了好几次都是占线,因为丁齐和朱山闲聊得时间挺长。下了楼之后孙达也冷静下来了,随即感到了后怕和后悔。他原本就是来赔礼道歉并求丁齐办事的,怎么到最后又没压住火?

他的态度应该更好些,哪怕低三下四地去求人,也要过了眼前这关再说呀!刚刚已经撕破脸了,他也没脸转身再上去敲门,而且对方恐怕连门都不会给他开,只有打电话道歉并好好再聊聊了。

孙达也清楚,他最后好像上当了,桌上那台笔记本电脑并没开机。他当时手已经碰到了那台电脑,笔记本还在桌上磕了一下,屏幕没有任何变化。

孙达意识到自己对丁齐这个人的脾气估计不足,他今天也了解过丁齐的情况,但他的理解方式可能和分局的赵局长不太一样。

他听说丁齐如今并不是境湖大学的老师,只是曾经在境湖大学做过老师,因为违反纪律并导致重大医疗事故,早就被学校开除了,如今在一家民营医院打工。他被开除的原因,是处置手段失误,把一个病人给弄死了,而且那个病人就是田相龙的儿子。

当时这件事闹得挺轰动,还被人称为“境湖市安康医院事件”,孙达也隐约有所听闻,但并没有太关心。如今听说丁齐是这样一种背景,和刘丰的关系也不过是刘丰曾经带过的研究生而已,而且已经被开除学籍了,他来之前便难免存了轻视之心。

孙达在楼下打了好几次电话都没打通,只好放弃了。

而朱山闲结束通话之后,并没有放下手机,又在一个微信群中把情况转告了谭涵川、尚妮、和庄梦周。他们原先就有一个微信群,丁齐也在里面,结果后来又建了一个群,却没把丁齐拉进来。

曾经有一个笑话,说是某女生宿舍六个人,彼此之间竟然建了八个聊天群。但朱山闲他们可不是这种情况,只是背着丁齐另建了这么一个群而已,因为有些事不好让丁齐知道。

听完了朱山闲介绍的情况,谭涵川留言道:“丁老师有点暴力倾向啊!很多年轻人学了点功夫,往往容易收不住脾气,因为自己觉得本事大了嘛。这也是教功夫的人最担心的情况,但丁老师不至于啊?”

庄梦周发言道:“冼皓的事情,丁老师虽然没记住,但潜意识中的感觉还是有的。他可能一直压抑着自己都不知道的悲愤呢,碰到什么机会就可能需要宣泄出来。他是个心理医生,自己应该清楚该怎么调整,这一关迟早也得过。”

尚妮一发言就把话题给带偏了:“魏凡婷的事情也就罢了,他好歹把那个涂至叫来了。可是转眼又收了个如花似玉的女学生,这情况又有点不对了,你们男人是不是都这样啊?”

庄梦周:“什么如花似玉?不要乱用成语!”

尚妮:“朱师兄刚才不是发了张照片吗,我看长得挺漂亮的……丁老师现在一个人好像情绪有些躁动,总想搞点事情,冼皓姐姐的交待是不是该落实了?眼看就是中秋节了!”

谭涵川:“时间确实差不多了,我来安排吧,先做个铺垫,人就在中秋节出现……认真说起来,丁老师可够变态的,简直越来越妖孽了,干起黑活是无师自通。”

正文 正文_113、黑活

丁齐可不知道朱山闲等人在背后这么议论他,还背着他好像在商量什么事。但他也意识到自己的情绪有点问题,需要好好自我疏导了。丁齐也感觉今天晚上给孙达的那一记肩撞有些狠,假如不是最后时刻收了力,恐怕真能把对方的肋骨给撞断了。

包括昨天拎着棍子打进饭店的时候,丁齐真有一股杀人的冲动,虽然他心里清楚杀人绝不是明智的选择,更没有那个必要。还好,丁齐最终都控制住了,说明这种心境的躁动还没有达到无法疏导的程度。

究竟是什么原因,难道是受了前期祭炼两界环的影响,还是受到了大赤山的影响?但他观察魏凡婷和涂至的反应,那两人并没有收到压抑与暴戾的负面气息感染。看来这还是他自己的问题,或许与方外秘法的境界即将触及兴神境有关,当然也可能与最近的经历有关。

丁齐既然意识到了,也注意平复心境。该出手的时候还是要出手的,但要拥有清晰的自我意识,尤其是不能变成另一个孙达。

丁齐将录音录像拷贝都交给朱山闲之后,接下来的两天过得很清闲,没有谁再来烦他。倒是他主动给派出所的人打了电话,找的就是那位李青花警官,李青花上次特意给他留了名片。他求李青花帮忙打听一件事,就是派出所辖区内的租房信息。

孟蕙语的那个女同学名叫茅玉湜,茅玉湜是和谁一起在校外租的房子,她的男朋友又是什么背景?调查这种小事情,对派出所来说很简单,打开电脑看一下登记表就行。假如入户登记调查信息不全,在社区中走访一下即可。

不料李青花根本就不需要去查记录,因为她昨天刚查过,所里还有人找到茅玉湜了解过相关情况,当即便把知道的信息都告诉了丁齐。丁齐挂断电话后脸色阴沉如水,心中不得不佩服朱山闲不愧是个老江湖,果然有问题。

当天晚饭后,丁齐拎着棍子就出门了,刚把门锁上又想了想,再开门把棍子又放了回去。拎着一根棍子走在老居民区中有点太刺眼,而且他要对付的也不是什么高手。

丁齐又一次走过了案发现场,警方拉的警戒带还没撤,那家饭店仍然被封着,旁边却聚了一堆人在看热闹,因为有位大婶正在骂人。这位街坊骂街的水平很高,她骂的是王老四,捎着祖宗十八代翻新出各种花样,多少是有一定听赏价值的。

丁齐听了几句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这位大婶是房东,他们两口子都是这一代的老坐地户,如今已经搬到其他地方去住了,把这里的老房子租给了王老四开饭店。谁成想出了这档子事,房东也成了嫌疑人,她男人已经被带到局子里配合调查去了,现在人还在局子里呢。

就算她男人没事,名声也不好听啊。而且房子当成案发现场被封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还回来呢,就算还回来,出了这样的事情,还不知道好不好租出去呢。这真是无妄之灾啊,天杀的王老四……围观群众纷纷附和,表示赞同与同情。

穿过这群街坊,丁齐走进了一栋感觉有些杂乱老式的四层单元楼。这楼有些年头了,楼道里的感应灯是新装的,但楼梯间不少地方墙皮都已脱落,还画着各种涂鸦,相当于某种民间弹幕,比如谁谁谁是小狗、乱丢垃圾死全家之类。

他走到了最顶层,站在四零一门前敲门道:“茅玉湜,我是顺丰的,有你的快递!”

茅玉湜正在屋里收拾东西呢,这房子是她男朋友租的,可是男朋友犯了事,恐怕出不来了,房东也要赶她走了,她打算再搬回学校宿舍。

听见声音她将防盗门打开了一条缝,神情有些发愣。她现在的精神状态有些恍惚,在猫眼里看见丁齐就觉得眼熟,开门时才想起来是谁。茅玉湜认识丁齐,原先在宿舍里就经常听孟蕙语提起丁齐,还在校园里打过照面。

丁齐可不管茅玉湜是什么反应,他的动作很快,脚尖一伸就插进了门缝里,一只手顺势就把门给拉开了,在茅玉湜还没来得及发出尖叫之前,另一只手闪电般伸出去掐住了她的脖子,然后闪身进屋把门关上了。

茅玉湜猝不及防被掐住了脖子,感觉丁齐这只手就跟铁钳一般扼住了颈部两侧,她的大脑一阵迷糊差点没失去知觉,人不由自主地就被丁齐拎着向后倒着走,然后仰面倒在了沙发上。

丁齐的手松开了,茅玉湜感觉血脉通畅了,大脑好像也恢复了一丝清醒,但手脚仍然有些不听使唤,估计是被吓的。只听丁齐的声音冷森森道:“茅玉湜,你应该知道我为什么来找你。识相的话,就不要乱动也不要乱叫,好好回答我的问题。”

茅玉湜已经被吓傻了,哪里还敢乱动乱叫。丁齐已经进来了,而且还把门给关上了,她想呼救恐怕都来不及,看刚才那架势,对方一伸手就能把她给掐死!他颤声道:“丁,丁老师,你要干什么?”

原来她认识他,那么刚才冒充快递员就有些失误了,丁齐第一次干这种事,难免业务不够熟练。但其实也没关系,无论如何,丁齐都有把握让她不敢不开门,无非是在门外多说几句话的事情。

丁齐:“既然你知道我是谁,那么话就更容易说了。你的男朋友叫王卫群吧?就是那个开饭店的王老四!他犯了什么事你应该已经清楚了,现在人也落网了,是绑架、拐卖妇女、儿童的犯罪团伙成员。”

茅玉湜突然哭了出来,她哭着说道:“我,我,我真不知道!”

她的确不知道王老四涉黑居然这么深,更不清楚王老四竟是这样的犯罪团伙成员。她是在酒吧里认识王老四的。好端端的大学生干嘛要去那种乱糟糟的酒吧,恐怕只有她自己心里清楚了,可能是想找刺激,可能是想体会所谓的大都市的生活方式吧。

她喜欢泡吧,当然去了不止一次、不止在一家酒吧玩耍,还拉过女同学一起去,当然也拉过孟蕙语。可是孟蕙语不去,这个人胆子比较小,挺没劲的。孟蕙语不仅自己不去,还多管闲事劝茅玉湜也别去那种地方,她好像对去那种地方的人有偏见或者说成见。

都是有合法手续的正规营业场所,有什么不能去的!装什么清纯呢?这是茅玉湜内心中的台词。后来有一次她遇到了王老四,王老四请她喝酒,也不知怎么迷迷糊糊地就被带出去开房了,两人就是这么搞上的。

本以为这只是一夜的放纵,可是后来茅玉湜却发现,自己有些不太好的证据资料留在了王老四的手中。茅玉湜搬出宿舍和王老四同居,多少也是被胁迫。

但她的处境还不算太惨,至少王老四是以男朋友的身份在和她搞对象,也把她当成了正式的女朋友,偶尔给她点钱花,还经常带她逛街买东西。也许对于王老四而言,有个大学生女友,人长得不错还跟他同居了,也是挺有面子的一件事吧。

她和王老四一起曾在学校附近碰见过孟蕙语,两名女同学还很亲热地打招呼。王老四当时就问她孟蕙语是谁、什么情况,明显很感兴趣的样子。别看茅玉湜当初和王老四同居是迫不得已,可是看王老四对孟蕙语这么感兴趣,感觉也非常不高兴。

茅玉湜对王老四介绍了她所知的孟蕙语的情况,恐怕也没说什么好话,也没用什么好语气。王老四岂能看不出来,便问她是不是看孟蕙语不顺眼、孟蕙语是不是得罪过她?假如是那样,他可以帮她出口气、给孟蕙语一个教训。

王老四是主动要求“帮”这个忙的,好像也由不得茅玉湜不答应。最后茅玉湜还是按王老四的意思办了,就是找个机会让孟蕙语来一趟,是王老四告诉她的时间,结果就出了事!不是孟蕙语出事了,而是王老四和同伙都被警察带走了……

但是这些话,茅玉湜怎能跟丁齐说呢,恐怕说也说不清楚啊,昨天对警察她也没说,只说自己是在酒吧里认识的王卫群并搞起了对象,然后就搬出来同居了

听说了王老四的事情,茅玉湜感到非常害怕,害怕之余又有一丝庆幸。她在庆幸什么却同样说不太清楚,是终于有机会摆脱王老四的控制,还是避免了将来可能会很凄惨的命运?

当得知王老四犯的是什么案子时,茅玉湜也是吓出了一身冷汗啊。王老四应该只是和她玩玩而已,假如过段时间玩腻了,弄不好也把她卖到山沟里去!另一方面,茅玉湜也庆幸自己并没有“暴露”,这件事并没有把她牵连进去,甚至都没有同学知道。

茅玉湜现在最担心的,就是警察再来找她,她思前想后,自己好像也没犯什么罪,但就是不由自主地感到害怕。她心中最大的希望或者说是幻想,就是这件事无声无息地过去,王老四进去之后也永远不要再出来。

结果她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丁齐来了,几乎是破门而入把她摁在了沙发上。又惊又怕的茅玉湜泣不成声,几乎都说不出话来了,只是一个劲地哭。

丁齐只是冷冷地看着,等她哭得差不多了,才开口道:“你不知道王老四是什么犯罪团伙的成员,这倒也有可能,但你不应该不清楚王老四是个什么东西!关于孟蕙语,你跟王老四说了什么,王老四又对你说过什么,你为什么要那么做?”

茅玉湜:“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我哪知道事情会变成那样?他只是告诉我,要给孟蕙语一个教训,我做梦也想不到……”

丁齐:“他为什么要给孟蕙语一个教训?”

茅玉湜:“他是犯罪分子,他那么做当然是想……”

丁齐又一次打断她的话道:“那么你呢?你的同居男友为什么说,要给你的同学一个教训,你和孟蕙语有仇吗?”

茅玉湜捂着脸道:“没有,没有,我只是说过看她不顺眼,没有别的意思。”

丁齐:“孟蕙语是你打电话叫来的吧?是你们故意找个机会让她到这个地方来。仅仅是看同学不顺眼,就要置人于死地吗?”

茅玉湜又哭哭啼啼起来:“我没有,我根本没想到……”

“别哭了!再哭我就不客气了!”丁齐上前一步伸手扯住了她的头发,将她的脸扯得向后仰起,盯着她的眼睛,模样异常凶恶道:“事情是你做的,还是刚才那句话,你可能不知道王老四是那样的犯罪分子,但你应该清楚他是个什么东西。

世上有些事,是可以买到后悔药的,有些事却是买不到的。因为只要做了,事后再怎么道歉、悔过都于事无补。”

茅玉湜不敢哭了,全身都在瑟瑟发抖,看着丁齐道:“丁老师,你想让我怎么样?”

丁齐:“收拾东西滚吧!自己主动退学滚蛋,永远不要再回到这里、不要再和这里的人有任何联系,也永远不要再犯这样的错误。这是一个机会,人生重新开始的机会,但是你在这里的人生已经结束了。”

退学?丁齐让她放弃境湖大学的学业自己主动滚蛋!境湖大学可是一家名列211与985的全国重点大学,当初好不容易才考上的,而且她已经读到三年级了。满面泪痕的茅玉湜忘了哭了,看着丁齐道:“孟蕙语不是没事吗?”

丁齐又一次松开了手,声音毫无感情:“她没有伤害你,你却要毁了她。她现在没事,并不是因为你良心发现,也不是因为王老四那伙人心慈手软,是她自己走运。我现在给你两个选择,要么被学校开除,要么自己主动退学。”

茅玉湜突然就似从梦游状态下惊醒,向前扑了过去抱住丁齐的双腿,用身体蹭着他道:“丁老师,您就不能放我一马吗?您想要我做什么,我都会愿意的!”

她现在的样子面带泪痕,头发和衣裙凌乱,很惊慌很无助,身体很柔软很性感,很能激起某种让人想狠狠蹂躏的欲望。很显然,她想利用女人的武器来祈求丁齐。

丁齐被她蹭得有些心烦意乱,又莫名有些恶心,抬左腿膝盖发力向前一顶她的胸口,将她给踹了出去。茅玉湜屁股落地后背撞在沙发上,两眼翻白差点没晕过去。

丁齐又上前一步抬右脚踩在她的肩膀上道:“我给你重新选择人生的机会,就已经是放你一马了,但有些事情必须付出代价。不要考验我的耐心,二十四小时之内我要看见结果。

也不要怀疑我的手段,王老四那伙人我都能给弄进去,难道还收拾不了你?你也应该听说过我的事情,连变态杀人狂,都死在我的手上!”

最后这番话简直太吓人了,被丁齐的鞋底踩在左肩上,茅玉湜气都喘不过来,感觉就要崩溃了,只能下意识地哭道:“好,我就按丁老师说的办,明天就去办退学手续,再也不回来了!”

丁齐收回了脚,转身边走边说道:“记住今天的教训,再也不要犯同样的错误,否则就算你滚蛋了,我还会再出现的。等到我下一次再出现,你就没有新的人生了。还有一件事你一定要清楚,我不仅是救了孟蕙语,其实也是救了你。

我救了你并不代表我会原谅你,今天我已经足够仁慈了,但仁慈并不意味着没有原则的宽恕一切。我不指望你能感谢我,只是你必须要付出代价!”

走到门口的时候,丁齐又突然转身道:“我也是被镜湖大学开除的。”

说完这句有些莫名其妙话,他关上门离开了,只留下犹在哭泣不已的茅玉湜。

回到公寓之后,丁齐又仔细回忆了一番自己刚才的表现。面对茅玉湜的时候,他其实有一股暴戾的冲动,想着要“弄”这个人,但他清醒地意识到了,也将这种情绪疏导了出来。虽然当时看上去几乎穷凶极恶,其实丁齐非常有分寸。

茅玉湜这种情况其实不好办,就算把她交到警方,警察好像也没法处理。严格地说起来,她并没有犯罪,而且对案件的确不知情。但是另一方面,这是一个极其恶毒的阴谋,几乎必然会毁了孟蕙语的一生。

丁齐的出现才是意外中的意外,假如不出意外的话,孟蕙语的凄惨下场可以想象。丁齐是一位心理咨询师和心理医生,在这些年的执业过程中,见过不少心地狠毒的人,他也很清楚这种行为意味着什么。

丁齐并不是执法者,就算是执法人员恐怕也拿茅玉湜没办法。

丁齐此刻也隐约有些明白,为什么江湖人有时会干黑活了。这是他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干黑活,好像是无师自通啊。但也不能完全算无师自通,以前跟着老谭干过一次,算是经历了现场教学,但是他的风格跟谭涵川又不一样。

正文 正文_114、奖励

丁齐让茅玉自己退学滚蛋,无论如何,都不能再留这样一个人继续待在孟蕙语的身边了。如果茅玉不照做,有些内情抖出来,丁齐也有把握照样让学校开除她,所以茅玉没得选。但假如是那样,对谁的影响都不好,尤其是对无辜的孟蕙语。

那么做,矛玉固然是彻底完了,但这世上什么样的人都有,消息在传播的过程中难免会被添油加醋地篡改,孟蕙语还不知道会被人怎样编排呢。丁齐这么做是在保护孟蕙语,从某种意义上说,甚至也捎带着保护了矛玉,就看着她自己能不能明白了。

丁齐就是护犊子,这应该是和刘丰学的。刘丰是一位优秀的导师,同时也是一位非常护犊子的长辈,丁齐怎可能不受他的影响。孟蕙语对丁齐有好感,而丁齐对她未必有别的意思,但孟蕙语毕竟是丁齐的学生,出了事情怎么可能不护着!

丁齐找茅玉“谈话”,是星期五的晚上。到了星期天早晨,在公园里锻炼的时候,孟蕙语告诉了他一件事,同宿舍的女生茅玉和男朋友分手了,而且居然要退学回家。所有人都劝她、为她感到惋惜,辅导员也极力挽留。可是茅玉坚决要退学,准备明天就办手续。

孟蕙语觉得不能理解,她昨天晚上劝了茅玉很久,这简直是自毁人生的决定啊。可是她劝不了茅玉,甚至还把对方给劝哭了。茅玉哭得很伤心,却又不说退学的具体原因,只说是家里出了事。

孟蕙语告诉矛玉,不管家里遇到什么困难都可以说出来,老师和同学们可以一起帮助她。可是茅玉却没有改变决定,只是一个劲地哭。孟蕙语觉得很揪心啊,所以今天就来请教小丁老师――像这种情况究竟该怎么问、怎么劝?

究竟告不告诉她真相,丁齐考虑了好几分钟。假如不说出来,孟蕙语恐怕永远会带着一份不解与遗憾;如果说出来,孟蕙语恐怕会难以接受这个事实。但他最终还是选择了后者,人总应该看清这个世上应该看到的未知。

他对孟蕙语说道:“小孟啊,有一件事我要告诉你。茅玉在校外交的那个男朋友,就是开饭店的王老四。王老四开的,就是那家你遇到危险的饭店,他是犯罪团伙的成员之一。那天茅玉要你去她那儿取东西,就是王老四让她干的。”

孟蕙语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当初遇到犯罪分子的时候她没哭,因为当时的情况还反应不过来,眨眼间丁齐就出现了,后来就只顾着看丁齐大发神威了,感觉还挺过瘾的。但是今天听说了这件事,孟蕙语真的是被惊到了。

假如不是丁老师就站在面前、让她感觉心里很有底,估计立马就会傻掉的。她有些站不稳,一把抓住了丁齐的胳膊,嘴唇颤抖了半天才问道:“丁老师,您去找过她,对吗?”

丁齐回答得很干脆:“是的,前天晚上我去找过她,给了她两个选择,要么自己退学滚蛋,要么就弄死她!”

这话说得好狠啊呐,简直令人后背直冒凉气。但奇怪的是,不知道为什么,孟蕙语居然没觉得丁齐有多可怕,她自己甚至都不觉得害怕了,这一刻心中最强烈的感觉竟是――丁老师好帅啊!

尽管已经知道了真相,但孟蕙语还是很乐于助人,她回到学校后仍然忍不住帮助了矛玉――帮她收拾东西。

丁老师的确很帅,而且也很忙。等孟蕙语回去之后,早上十点整,他又提着棍子来到泾阳江边与涂至汇合,这是每个周末的节目。涂至照例带着两大包东西,丁齐先把他带进大赤山与魏凡婷见面,然后就把时间交给他们俩。

等到黄昏时分,丁齐再把两个人都带出来,让他们在泾阳江边聊一会儿,最后把魏凡婷再送回去。也不知这两人怎会有那么多话题好聊,每次见面都说个没完没了。那个世界里好像只有他们两个人,丁齐则显得多余了。

丁齐有点不太明白,涂至周六早上带两大包东西进去也就罢了,估计是用一个星期时间准备的,怎么第二天早上又来两大包东西,难道是看魏凡婷那边的房子太大、太空吗?

魏凡婷和涂至眼下都在练习心册术。方外秘法中的心册术,脱胎于丁齐早年练习的心理会谈技术,也融合了江湖风门秘传的心盘术入门秘法。当心册术“进阶”到心界术,就相当于能在脑海中呈现出一个世界。当心界术圆满无障,也就练成了观身境。

涂至和魏凡婷分别都有各自的寄托心神之物,魏凡婷用的就是那个金环,涂至就用丁齐送他的那块景文石。其实在观身境中还用不着这种东西,但也要提前做好准备,每次修炼时都将东西带在身边,以若有若无的心神维系,丁齐称之为“温养”。

假如换一个人、换一件东西,恐怕并不容易进入状态,但是对这两人而言却很容易。金环就是魏凡婷从小戴的东西,令她很舒服,只要在身边就有感觉。而景文石是丁齐给涂至的催眠道具,涂至一直把它放在床头帮助睡眠,同样是有感觉的。

丁齐心中亦有感叹,他做心理咨询师与心理医生这么长时间,只把景文石送出过一次,其他时间虽然也当催眠道具用过,但是并没有送给人带走。难道这就是缘法吗,他早就为今天的事情做好了铺垫?

丁齐最近也在修炼心盘术,不完全是尚妮传授的心盘术入门法诀,可以说就是他自己的心盘术,与修炼方外秘法的体会有关。丁齐发现在两种地方凝炼心盘的效果最佳,一是人气繁杂之处,比如丁齐那天逛的老居民区,对锻炼神识很有帮助。

另一种地方,可是说是最好的地方,就是一个完整的世界。外面的世界太广大了,那连想都不要想,哪怕丁齐现在每次修炼心盘的范围,也不过是一个街区而已。但大赤山却正好合适,它就是一个完整的世界。

相比较而言,小境湖则太大了,山深林密、奇峰迭起、泉壑纵横,众人用了这么长时间才探明了一小半区域呢。但是终将有一天,丁齐会把整个小境湖全部探明,也能在元神中建立关于它的完整“心界”。

心盘术入门心法,被丁齐演化成了心界术,他的两名弟子魏凡婷和涂至当然也要这么修炼。而大赤山又是如此合适的地方,丁齐打算将来把朱山闲等人都带进来逛逛,至少对修炼方外秘法很有帮助,尤其是对尚妮的帮助更大。

但这些事,且等他们都回到境湖市再说吧,最好是丁齐炼成了兴神境、解决了两界环的隐患,当然了,更好是等到冼皓也回来了,他和冼皓一起来逛大赤山。看见涂至和魏凡婷腻味的样子,丁齐心里想的就是这个。

这个周末朱山闲还是没有回来,看样子要待在上海过完中秋了,而谭涵川等人也没到境湖市来,就是让丁齐一个人折腾。星期二早上,丁齐刚拎着棍子从小赤山公园晨练归来,就有两名警察登门拜访。

来的还都是熟人,一位是派出所的李青花,另一位是市局的小程警官。去年在安康医院,丁齐与田琦做“会谈”的时候,小程警官就坐在一旁监督。他是警方的见证人,结果在现场却被丁齐给催眠了。丁齐是当着他的面“弄死”了田琦,却什么证据都没留下来。

小程当时感觉毛骨悚然,在他眼中,丁齐是比田琦更变态的可怕人物,可是今天又不得不来找丁齐。小程警官这次是代表公安局的督查部门来的,而李青花是当地派出所的陪同人员。

丁齐请他们进屋坐下之后,笑着问道:“小程警官,我记得你原先不是在鉴证部门吗,怎么又调到督查部门了?”

小程警官心里也苦啊,和李青花并肩坐在床上,甚至不太敢抬头看丁齐的眼睛,暗道怎么到哪里都躲不开这个变态?同时心里也不得不佩服这位丁老师真有本事也真能折腾,这次不仅救了一名女大学生,还让警方破获了一个犯罪团伙。

他难道能告诉丁齐,就是因为去年那件事,他简直留下心理阴影了,后来就想办法调到了督查部门,处理内部违纪情况,不用直接跟那些罪犯打交道。但是这一次领导偏偏又派他来了,理由竟然是他认识丁齐,还有过合作,所以说话方便。

小程警官低着头小声道:“督查部门收到了你对孙达警官的举报材料,正在研究处理决定。我是代表警方来向你表示道歉和感谢的,顺便核实情况、征求反馈意见。李所长是特意陪我来的,她代表辖区派出所。”

丁齐一愣,看着李青花道:“李所长?几天不见就升职了呀,恭喜恭喜!”

李青花可不像小程,她笑眯眯地、饶有兴致地看着丁齐道:“其实我也得感谢丁老师这位好市民啊,本来连自己都没想到,刚下的文件,还没正式上任。小程是我在警校的师弟,我今天特意陪他来的……小程,快把东西拿出来吧。”

小程警官是带着东西来的,一份荣誉证书、一个白色的大信封,还有一张需要丁齐签字的收据。荣誉证书是颁发给见义勇为好市民的,信封里装的是五万现金,是境湖市见义勇为基金会给丁齐的奖励。

所谓核实情况只是顺便,丁齐提交的录音录像资料很完整,完全能说明问题,这次主要是为了给他送证书和奖金。丁齐还有点纳闷呢,怎么来的只是小程这样一位科员,陪同的“领导”也只是即将上任的辖区派出所所长。

丁齐原先还以为,怎么也得来一位市局的处长或者分局的局长啊!其实他不知道,对于他这次的讲投诉材料通过内部渠道提交而并非发到网上,市局和分局的领导都挺感谢的,否则办事效率也不会这么快,但是另一方面,大家好像也都有点怕了他。

丁齐笑呵呵地表示了感谢,在收据上签了字,然后就将证书和信封都收进了书桌的抽屉里。小程警官有些好奇地问了一句:“丁老师打算怎么处理这笔奖金,会捐献出去吗?”

李青花瞪了这位师弟一眼,又笑眯眯地说道:“见义勇为基金会的经费,就来自于社会爱心人士的捐款,用于对见义勇为行为的奖励。假如丁老师再捐出去,这不是来回白折腾吗?”

然后她又冲丁齐道:“我这位小师弟不太会说话,丁老师您别介意。我可是听说了,您救的是江北建设集团田老板的儿子。田老板这次很大方,给见义勇为基金会捐了一百万呢!他还要捐给我们派出所一批警务车辆,派出所不好直接接受,我建议他去找分局领导了。”

很难说田相龙是不是一位慈善家,当初丁齐的同学田容平就曾得到过两千块钱的奖金,来自江北田氏宗族联谊会,出钱的人当然是田相龙。但是除了田氏宗族联谊会和各大寺庙,田相龙这还是第一次主动给其他机构捐款,而且出手很大方。

田相龙当然愿意直接给丁齐钱,但丁齐却没要他的好处,于是田相龙便捐款了一百万给境湖市见义勇为基金会。至于丁齐拿到的奖金是五万,那也是根据规定发的。

丁齐也笑道:“我应该感谢田老板,更要感谢见义勇为基金会,做好人好事当然要受到褒扬。说来也巧,我最近正缺钱呢!”

如果仅看明面的收入,丁齐的收入可比基层公务员高多了。他在博慈医疗拿的提成,算下来每年能有三、四十万。如今他才工作了半年,累计净收入也接近二十万了,谁叫他是本市每小时“谈话费”最高的心理医生呢。

丁齐如今的情况,属于一个人吃饱了全家不饿,他也没什么不良嗜好,眼下更没有搞对象花钱的支出,所以每月总有节余,加上手头原先的存款,银行卡里已经有三十多万了。而且他也算是有产人士,在老家县城有套商品房,最近在雨陵区又搞了栋小楼。

丁齐没有买车,可是单位给他配了辆车。博慈医疗最近虽然换了一位新的法人代表,但丁齐的待遇并没变。按照他与博慈医疗的收入分成比例,他本人一年收入三、四十万,便相当于给博慈医疗创收了七、八十万。

这只是他一个人直接创造的毛利,至于间接的业务带动作用还没算呢。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丁齐的工作性质并不算稳定,严格说起来还只是个合同制的临时工,与博慈医疗签的合同只有一年,到期之后需要接着再续。

总体而言,眼下的丁齐的虽算不上是那种钻石级的王老五,但也是一位优质单身男,属于白金级往下,差不多够得上黄金级的那一类。

但丁齐也没撒谎,他最近确实正好缺钱花,因为一直计划着装修那栋小楼。小楼的面积有点大,超过了二百平,光卫生间就有四间,再加上买家具什么的,丁齐的总体预算已经超过了三十万,差不多会把手头的存款花光,总不能一点应急的钱都不留吧?

办完了这件事,小程警官又取出一个文件夹道:“丁老师,有一些情况公安部门需要找你核实,并征求您的反馈意见,这个过程会被记录下来,您不会介意吧?”他没有拿出录音笔之类的东西,因为进屋时就带着肩携式执法记录仪呢,很方便。

丁齐笑道:“当然不介意,都是应该的。”

李青花在一旁插话道:“其实情况已经很清楚,并没有太多内容需要核实,上级部门就想询问一下丁老师您本人的意见。

孙达警官回去之后已经承认了错误,做了多次检讨。小程警官其实是想问您,还有没有接受道歉、撤回投诉的可能?当然了,就算您撤回投诉不再举报,孙达警官仍然会受到严厉处分的!”

丁齐收起了笑容,很郑重地答道:“如果没有上次的事,我其实很愿意挽救一位工作上有失误的警官。但是呢,我现在认为,他的确不再适合这样的工作。”

正文 正文_115、该充值了

小程警官虽然拿出了文件夹,却没有在上面写什么东西,只是做了个姿势而已,此刻又放下笔道:“丁老师,您的反馈意见就是拒绝谅解,也不撤回投诉?假如是这样,我也可以给你透露一点内部消息,他会被开除公职的。

孙达警官从警校毕业后就加入了干警队伍,在这个岗位上一干就是二十年,也没有什么别的专业技能,假如被开除公职,您让他怎么生活呢?处理决定其实已经出来了,只是文件还没有正式下发,因为流程没有走完。

这些话不是代表领导,也不是代表公安督查部门,就是我个人说的。如今唯一还能帮孙达警官求情的,就是丁老师您了。如果你愿意谅解,撤回投诉并帮他说话,他虽然会被降职处分、调到另一个清水部门去,但至少还能保住饭碗。”

从小程的角度,这番话是他必须要说的,哪怕不是说给丁齐和领导听,也要说给系统内的同事们听,至少显示丁齐的决定不是他怂恿与暗示的。李青花此刻脸上也没有表情,而且不再插话了。

其实对孙达而言,丁齐在派出所里的第一次投诉,并不能真正将他怎样,大不了就是一个通报批评,恐怕连降职都不会,顶多只会影响到此次提拔所长。他本有机会去挽救自己的职业生涯,被批评之余,弄不好还真会立功受奖。

可是丁齐的第二次内部举报,却让孙达再难翻身了,因为事情的性质过于恶劣,而且证据确凿不容辩驳。鉴于上次事件的相关消息已经在网上发酵,就算有心想袒护孙达的人都不好再为他说话了,谁都担心连自己也被牵连进去、顺带着出个名。

如今能为他求情的人,恐怕只有丁齐了,丁齐叹了口气道:“我不是没给过他机会,但是对这世上唯一能为他说话的人,他都是那个态度,那么我还有什么话好说呢?”

他说到这里,语气又顿了顿道:“被开除公职也不是世界末日,更不是人生的结束。别人这么说也许只是便宜话,但我还是有点发言权的。难道你们忘了吗,我就是被境湖大学开除的,不仅丢了大学老师的公职,博士学位也没拿到。

原因你们都很清楚,小程警官还是现场的见证人,就是去年那起事件。我知道我会被处分的,从安康医院出来的时候就清楚,我的确违反了学校和医院的纪律。但我既然做出了那种选择,那就是我应该付出的代价,我没有抱怨和责怪任何人,而且仍然在积极生活。”

假如换个人表达这种观点,可能会被认为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但是丁齐本人说出这种话,别人还真不好反驳。

话谈到这里,气氛有些僵住了,好像变成了俗话说的尬聊。现在就告辞吗?好像有点不合适啊。小程和李青花是代表警方来表示道歉和感谢的,要和人民群众深入交流、打成一片,首先就要联络感情、融洽气氛,这才刚坐下没说几句话啊!

冷场了几秒钟,李青花看着丁齐开口道:“丁老师,你刚提到了去年的那件事,难道你是有预谋的吗?在和那个变态杀人狂谈话之前,你就知道他会死吗?”

怎么突然间画风就变了?李所长这话很有攻击性啊,让丁齐很不好回答。一旁的小程有些不敢说话了,想到去年在安康医院发生的那件事,他又不禁打了个冷战。

丁齐的脸上倒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的表情,很平静地答道:“我没有杀人的预谋,那次我去的目的有散个,一是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二是看清楚那是个什么人,三是为了配合与协助警方的调查工作。

现场发生了什么意外状况,就不用我多说了,这位小程警官就是当时的见证人。我从医院出来之后,就知道自己会被学校处分的。当然了,处分比我预想的重了一些。原因嘛,是有人将内部监控记录发了出去,还有人请了水军在推动舆论,影响太大了。

怎么说呢?孙达警官上次来找我之前,他不知道自己将会被开除公职,谈不上有什么预谋。而我那次去找田老板的儿子田琦之前,也不知道自己会被学校开除,更谈不上有什么预谋。”

李青花居然露出了一丝笑意,她似笑非笑地追问道:“丁老师拿孙达举例子,那么你和他又有什么区别呢?”

丁齐也笑了,笑着反问道:“你说呢?”

李青花嘴角微翘,神情有些俏皮道:“你们的经历似乎很像啊,都是做错了事情,然后受了处分丢掉了公职。”

丁齐却摇头道:“我承认我违反了纪律,也应该受到处分,但我不认为我不该那么做。”

李青花的言辞很犀利,随即追问道:“孙达警官的内心中,恐怕也不认为自己做错了事情,否则他来找你的时候就不会是那个态度。这么说,你和他好像没什么两样啊?”

丁齐居然又笑了:“不同的,当然不同了。孙达警官假如知道今天的结果,那天他就绝不会是哪个态度。他现在一定很恨我,但恐怕肠子都要悔青了吧?

至于我去年出的那件事,我曾经失落了很长时间,但是每次仔细回想,也问过自己,假如明知道后来的结果,我还会不会去?

答案是肯定的,我还是回去的,然后承担代价,哪怕是被学校开除。当然了,假如有所预见,我或许会设法做得更聪明一些、对自己保护得更好一些”

没等他说完,李青花便接着追问道:“哪怕知道自己会被开除?”

丁齐:“嗯,我当时就没有为自己辩解过,因为我很清楚自己违反了纪律、应该受到处分。至于处分得那么重也是有原因的,田老板把事情闹大了,这是我无法控制的。”

李青花又问了个更犀利的问题:“哪怕明知道你去了田琦就会死,还是会去?”

“是的。”丁齐回答得很平静,也很干净。

屋中的气温似在这一瞬间陡然下降了好几度,至少小程警官的感觉如此。就这样又安静了好几秒钟,李青花忽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饶有兴致地看着丁齐道:“丁老师,你这个人有时候确实挺带人恨的!”

丁齐也笑了,点头道:“我也是这么认为的。”

小程警官有些目瞪口呆,面前这两人好像是对上榫子了,而他则被撇在了一旁插不上话,感觉智商好像该充值了,否则完全跟不上节奏啊!

李青花话锋一转道“程颖警官是我在警校的师弟,而我和丁老师也算是同学啊!我也听过刘丰教授的课,是公安系统的内部培训,到现在有五、六年了吧,但印象一直非常深刻。”

程颖这个名字,好像有点女性化啊。小程警官突然听见李师姐提到自己,为了刷一下存在感,赶紧接话道:“刘教授讲的是什么课呀,师姐过了这么久还印象深刻?”

李青花:“当然是犯罪心理学了,是对刚参加工作不久的一线干警的培训。我们在警校也学过犯罪心理学,但刘教授讲的是实践应用。他着重强调,一线干警的工作,那怕是刑警,绝大部分时间也不仅是在犯罪分子打交道。

在很多场合,刚开始你根本不知道对方是不是犯罪分子。警察因为工作的关系,容易形成一种思维定式,就是看见调查对象时,总是在想对方是不是、像不像犯罪分子?但实际的工作而且也包括在生活中,首先是要判断自己是在和什么样的人打交道”

丁齐插话道:“的确应该是导师讲的课。”

李青花接着说道:“刘教授的培训内容,就是怎么从一个人行为特征中看到心理特征,进而大致推断对方的行为企图、社会背景甚至是成长经历”

说道这里,她又扭头问小程警官道:“程颖,丁老师和孙达都违反了纪律,而且都被单位开除了。不谈事情,就说人,他们两人有什么不一样?”

小程感觉有些突然,下意识地答道:“当然不一样了,刚才丁老师不是已经说了吗?”

他还想继续组织语言,李青花已经接着说道:“我之所以想起来刘教授的课,就是因为他当时讲到了这个问题。类似的事件、类似的经历,怎么看出人的区别?我们以什么标准去判断,一个人的道德修养水平?”

小程有些发愣,道德标准社会自古就有,但是具体到个人,怎么评价其道德水平?这东西看不见摸不着,好像很难给出一个量化的标准,只能笼统而言。

丁齐在一旁道:“这不是犯罪心理学的内容,而是发展心理学的内容。”

李青花:“我记得很清楚,刘教授讲了心理学中一个著名的两难故事,叫‘海因兹偷药’。丁老师,您是专业的,就给小程讲讲呗。”

丁齐赶紧摆手道:“我看李所长也很专业啊!既然是你听的课,还是你来介绍吧。”

李青花倒没推辞,便介绍了一番。当时是在一次课堂讨论中,其实刘丰是讲跑题了。也许真正有学问的人总喜欢“跑题”吧,因为他们会随手引用课件之外的各种知识。

海因兹偷药的故事,是说海因兹的妻子病危,他却没钱买药,药商又不肯赊账或降价。为了救妻子的性命,海因兹破门而入偷了药。

这是一位美国心理学家柯尔伯格讲的故事,仅从这个故事本身,并不能判断出海因兹的道德水平,因为在现实中,王老四、孙达、丁齐甚至李青花都有可能干出这种事。

这实际上是一道测试题,让每个人去回答海因兹应不应该那样做、又为什么会这样认为?通过判断理由、分析其认知结构,柯尔伯格划分出道德发展的三个水平。每个水平又包含两个阶段,总共是六个阶段。

首先是“前习俗水平”,是通过后果来判断行为,而非依照内心中已有的道德标准。假如自己是海因兹,究竟偷不偷药,要视后果能否接受而定。

第一阶段是惩罚与服从取向,以尽量避免受到惩罚为标准,不认为其中有价值观的冲突,没有什么应该不应该。

第二阶段是功利取向,以尽量满足个人需要为标准,首先从个人利益考虑,要看能否逃脱处罚并得到好处。比如若能利用舆论同情避免处罚,就可以做,假如避免不了,就不做。

其次是“习俗水平”,以遵守社会规范、法律制度为标准。偷不偷药,要看这种行为是否符合社会规范。

其中第三阶段是好孩子取向,也就是俗话说的“听话”,行为目的是要取得社会大众的认同,不能违反已制定好的社会准则与秩序规章。

第四阶段是好公民取向,行为目的就是遵守社会规范,进而自觉维护社会规章秩序,并提倡他人一起遵守。

道德发展的这两个水平与四个阶段,其实已经涵盖了大部分人,大多数普通人基本都处于这四个阶段中。再往上,还有一个“后习俗水平”,就是道德标准已不是外在的要求,而成为内在的准则与修养。它也包含两个阶段。

第五阶段是社会契约取向,清醒地认识到社会规范背后所服务的公众利益与权利。假如其符合公众需要,便须遵守与维护;假如不符合,便须按照公众意愿去修改。

这种人不会去偷药,因为窃取他人财物不符合社会公众利益与权利。但他们可能首先会呼吁社会救助与舆论帮助,并致力于建立相应的救助制度。

第六阶段是道德原则取向,个体的道德操守已超越了社会规范要求之上。这种人很清楚自己的道德责任,也清醒地认识到行为中包含的价值观冲突,从而做出选择。

这种人有可能去偷药,首先完成救助妻子的责任,但也清醒地知道自己可能承担的后果与应该付出的代价,愿意去面对它。

大致介绍了这个理论之后,李青花又说道:“刘教授告诉我们,这最后一个阶段,说起来简单,实际上是绝大部分人做不到的,很多人顶多是放放嘴炮而已。刘教授还说了,柯尔伯格举的这个例子并不太合适,因为它太极端了,又太明显了。

小程啊,今天我觉得,其实丁老师这个例子更合适。因为丁老师当时不那么做,没有任何人会指责他,他并不会承担社会道德压力;而他那么做了,大部分人不会真正明白,他却会付出个人的代价。

再说孙达吧,你觉得孙达该用那种态度吗?丁老师是一位见义勇为的英雄,假如知道后果,孙达是绝对不会那样做的,但是不知道后果,他就能那样做吗?而丁老师去年的事呢,难道那个田琦不该死吗?多少人都盼着他死呢!可是谁为此付出代价了?”

她最后这番话是对小程说的。假如按照刚才说的道德水平阶段,仅就两人“违纪”的经历而言,丁齐好像应处于最高的第六阶段,而孙达处于第二阶段,两人之间差了四个档次呢。

小程感觉自己的智商被充值了,因为大致的意思是听懂了。而丁齐笑着问道:“李所长,你去年也打算考心理咨询师吗?”

李青花:“你是怎么知道的?”

丁齐不紧不慢道:“五、六年前我的导师讲课的内容,令你印象深刻、至今还能记得,这我不意外。但是你能记得这么清楚,还能复述得这么详细、一点都没有错,这就不太可能了。除非你天赋异禀,过目不忘、过耳能详,还能把短期记忆轻松转化为长期记忆。

所以只有一种解释,你反复背过。其实你刚才介绍理论的时候,已经不像是在复述导师讲的课,而就是在背书。你背的书我也背过,就是心理咨询师考试教材上的。你背这种书干什么?当然是打算考心理咨询师了。”

李青花挑大拇指赞道:“丁老师果然厉害!我去年是打算考心理咨询师来着,结果国家把心理咨询师资格考试给取消了。”

丁齐叹了口气道:“李警官都不想再干了,辞职不成结果却被提拔当所长了,这也是领导在挽留你吧?”

李青花这下是真被惊到了,赶紧摆手道:“丁老师,咱今天不说这些!我是陪小程来完成工作的,我们说的话,小程那里都有记录呢。”

小程警官感觉刚刚充了值的智商又有些不够用了,李青花什么时候辞过职,他怎么一点消息都不知道?刚才李青花也半句都没提到这些,怎么丁齐就看出来了?而且看李青花的反应,丁齐说的应该都是事实。

丁齐又说道:“孙达想留下却得走,李警官想走却留下来当所长了,这是好事。辖区内的居民,当然希望留下的都是李所长这样的警官,而不是孙达那种人。”

正文 正文_116、撩汉

告辞的时候,是丁齐亲自将两位警官送下楼的。原本还可以多聊一会儿,可是时间来不及了,丁齐下午在博慈医疗有预约,甚至都没有请两位警官吃一顿午饭,他就得赶过去。

看着丁齐开车离去,小程警官站在路边问道:“师姐,你前阵子真的辞过职吗?”

李青花摆了摆手道:“确实找领导谈过,不太想干了,结果……唉,别提了!”

其实早在一年多以前,李青花就已萌生去意。不想干了的原因也很简单,待遇不高,工作繁重,节假日加班简直成了家常便饭。市里不论有什么大型活动都会抽调警力值勤,哪怕来个明星开演唱会这种商业活动也不例外。

而且如今的干群关系紧张,很多事情确实不被群众理解甚至误解,当然了,其中也有孙达这种人的因素。

否则李青花干嘛要去考心理咨询师?她不仅准备考心理咨询师,还考了另外两个资质证书,虽然工作上好像用不着,但是找别的工作时总能添点底气,这也是社会上所谓考证一族的常见心态。

就在几个月前,李青花不仅对领导流露了这个意思,也找姨父谈过。她的姨父在检察院工作,也算是司法系统的干部,那时刚刚从正科级提拔到副处级的岗位上。

境湖市不是江淮省的省会,但在江淮省内也算是一线城市,经济、人口规模在本省仅次于省会,可是在全国范围内恐怕就得排到第三线了。境湖市的级别是正厅级,市检查院的级别是正处级,副处级干部也算是系统内的一位领导了。

姨父劝她不要着急,且等等,更不必辞去公职,看看能不能找机会设法把她调到更喜欢的岗位上。估计姨父也找李青花的领导提过,这还没过去多久呢,所里就出了孙达这档子事,结果李青花居然被提拔当所长了,看样子领导也想留下她。

姨父前天也打电话告诉李青花,既然都提拔了,就不要再矫情了,这样大家的面子都好看。姨父还说了,就算将来还想调动岗位,有职务和没职务的区别也很大。至于目前嘛,刚刚提拔,还是要留在岗位上好好做出成绩来。

但是这些话,李青花怎么对小程说?小程也看出来李青花不想多谈了,又叹道:“师姐的口风可真紧,我事先一点都没听说,那位丁老师是怎么看出来的?”

李青花:“推理,当然是心理学家的推理,这个人的专业水平很厉害!”其实她还不清楚,那是丁齐的一句江湖惊门神仙话,是和庄梦周学的。

小程:“你不觉得这个人挺变态、挺可怕的吗?我当初可真是被他吓到了,差点留下心理阴影了。那样一个变态杀人狂,就坐在他面前聊了一会儿,居然就被聊死了!就说孙达吧,得罪谁不好,偏偏去得罪他,结果连公职都保不住了。”

李青花:“话可不能这么说,丁老师多好的人啊!看人多透彻、为人多干净!”

小程:“反正我挺怕他的。”

李青花:“你怕他干什么?刚才我们和他聊了这么半天,也没见你被他聊死啊!你这种思想态度是不对的,孙达是因为得罪丁老师才受了处分吗?又不是丁老师开除他的公职,那是因为他严重违纪。”

小程:“道理我都懂,但就是看见他心里就打怵。”

李青花:“你得好好端正一下心态了,他又不是变态杀人狂,他是见义勇为的英雄。动脑子想一想,假如走在大街上,你希望身边出现什么样的人?你看见他心里打怵,有的是人愿意花钱找他聊天呢,他可是本市收费最高的心理医生。”

小程好奇道:“他收费到底有多高啊?”

李青花:“反正我们不能报销的话,肯定是找不起他的,他一小时收费一千五。”

小程:“哎呀,那我们刚才岂不是占便宜了?和他聊了三千块钱的。”

李青花笑了:“可不是嘛!”

小程:“师姐,我瞅你这样,好像有点看上他了。你在学校的时候不是天天喊女权,说这辈子不指望男人吗?”

李青花仍然在笑:“也没说要指望男人啊,就许你们男人没事泡妞,难道我们女人有兴趣就不能撩撩汉子吗?”

小程:……

丁齐的确是境湖市收费最贵的心理医生,恐怕也是最出名的,而且他最近又出名了。慕名到博慈医疗来找丁齐做心理咨询或心理治疗的人就更多了,可是丁齐并没有趁机提价,他还是保持了习惯的工作节奏,每天最多三小时会谈时间,基本都安排在下午,而且周末休息。

这样一来造成了两个后果,其一就是想约丁齐变得很困难,得排队,其二是丁齐的日程也几乎被排满了。前几个月偶尔他还有下午得空的时候,而现在除了周末每天下午都得去上班。

别看就是这半天班,假如每天都面对求助者谈话三个小时,其实是相当高强度的脑力劳动,而且真正的工作时间远不止这三个小时。心理医生的工作状态和其他人不太一样,容不得划水摸鱼,甚至都不能走神,得时刻观察并做出判断分析。

假如不是丁齐也算修炼有成,恐怕还真有些顶不住,就算勉强坚持下来也会影响咨询质量。

丁齐每天接触各种各样的心理问题或精神异常,体会各色心理阴影与焦虑情绪,见证人间诸多悲欢离合,在工作中还要寻求一种共情的状态、拿捏好分寸,并保持清醒、透彻、干净的灵魂。这也是一种修炼啊,而且就是突破到兴神境的修炼。

丁齐曾经开过玩笑,出于职业习惯,他最不喜欢和什么人打交道?答案是最不喜欢和弱智打交道,和聪明人交往感觉更轻松。

比如魏凡婷,很美的姑娘,假如没有冼皓或者涂至的因素,丁齐恐怕也不会对她动心思。魏凡婷不是弱智,但是太单纯了,其实一个人的智商并不仅是天生的,后天的学习以及思维锻炼非常重要。至少丁齐现在认识的魏凡婷,不是他感兴趣的类型。

孟蕙语是丁齐的学生,如今也算他的半个弟子,这姑娘其实人很聪明。至于今天这位李青花警官,显然是比孙达聪明多了,所以丁齐还是很愿意和她聊天的,至少能聊到一块去。假如今天仅仅是小程警官来,那恐怕就不太好交流了。

随着孙达被开除公职、丁齐拿到见义勇为证书与奖金,这件事好像就无声无息地过去了。很多人的朋友圈中还在转发关于这一事件的讨论,但内容主要都是提醒大家注意危险,有关丁齐和孙达的内容在相关帖子中渐渐都消失了。

转眼又过了一周,丁齐在群里问了一声,大家周末过不过来?结果所有人这个在周末还是不到境湖来。不是说好了每个周末相聚、一起探索小境湖吗?这都连续三周了,大家都放了丁齐的鸽子,看来是都有事吧。

朱山闲还留在上海,下周一就是中秋节了,看样子他要过完中秋才能回来。过完中秋紧接着便是国庆黄金周,到时候大家便会都有空了吧。丁齐去年“出事”,时间就在国庆前后,到如今不多不少恰好一整年。这一年又发生了很多事,田相龙的儿子都生了。

周六早上十点,涂至又准时出现了。短短半个月的时间,不知不觉中他的身子骨强壮了不少,每次扛的东西则更多了。他是坐周五晚间的航班回境湖的,事先就在网上订了批东西发货到镜湖,加上又去市场买的,总共有百十来斤。

中秋小长假有三天,涂至干脆又请了几天假连上了国庆黄金周,总计能有十多天呢,准备的东西也多。到了周日上午,涂至带来的东西仍然有百十斤,这家伙简直成了送货员了。

丁齐发现,涂至也算是个技术型人才啊,他还挺喜欢和这种人打交道的,石不全、谭涵川都算这一类的人才。涂至在网上订购了一整套设备,然后跑到大赤山中安装,包括小型太阳能发电装置,还有配套的套电池组与电源构件。

电池组不仅能用太阳能充电,也可以拿到外面插电源充电。涂至给魏凡婷买了笔记本电脑和,并预存了大量的视听资料,又教会她如何使用。平时涂至不在的时候,魏凡婷就可以看着玩了,同时学习各种知识。

魏凡婷先前可是连字都不认识,需要补的课太多。涂至将从小学到中学的整套课程以及课外辅导讲座都下载到笔记本电脑上了,平时让魏凡婷自学,周末他来辅导和答疑。

丁齐也不禁在心中暗暗点赞,找涂至来还真是找对人了。他也吩咐了这名弟子一件事,同样的设备再搞一套来。丁齐打算把它装到小境湖里去,这样就可以部分解决电力问题了。

仅仅依靠太阳能充电是不够用的,尤其是碰到天气不好的时候。但也没关系,电池组每天都可以拿出来充电,无论是在朱山闲家还是丁齐的那栋小楼里都很方便,还可以轮换使用。

那样的话,小境湖中虽然上不了网,但也可以看片了,还可以处理一些日常工作。

对师父的吩咐涂至当然不敢怠慢,立刻又订购了一套设备,估计国庆期间就会送到。丁齐问涂至花了多少钱?涂至则坚决不收他的钱,正愁没机会孝敬师父呢!

涂至在大赤山中安装设备、辅导魏凡婷的功课,他们也在一起修炼方外秘法。新订购的设备还没到货,朱山闲等人也没回来,这个周末丁齐便没有去小境湖,也在大赤山中练功。

方外秘法中的观身境,丁齐本人早已练成,但从“自创一门秘传”的角度,丁齐可不能仅仅是自己练成。所以他仍然要巩固修为根基。拎着棍子行游于大赤山中构建心册、锻炼神识,以大赤山独立而完整的世界,在脑海中建立心界、凝炼元神,丁齐已经做到了。

他的心中有一座大赤山,假如使用谭涵川当初对他使用的手段、将他人引入自己的精神世界,那么可以让他人如身临其境般进入大赤山。那不是真正的大赤山,而就是丁齐精神世界所展现的景象。

丁齐有体会,他的隐峨境修炼已经接近圆满了,这个速度可够快的。也许这就是方外秘法本身的特点,直修心性不问其余,在积累的基础上更像是一种顿悟。前段时间遭遇犯罪团伙以及孙达的经历,好像使丁齐对元神更加清晰、对兴神境也更有感悟。

当涂至和魏凡婷在一起腻味的时候,丁齐行走在大赤山中,又一次取出了两界环。他有一种感觉,加入能消除两界环中魏凡超留下的意志,自我意识又不受其影响,恐怕就意味着兴神境修炼入门。

这种修炼方式是有凶险的,但方外秘法想要更进一层,都得经历这种心性上的考验。丁齐对此倒很淡然,他连犯罪团伙都不怕,难道还怕一枚银环?从小到大,他经历过的考验还少吗?

两界环中蕴含的气息,对丁齐而言就像一种外来的负面情绪,压抑而暴戾。不去碰它也许没事,可是想寄托心神,这种情绪就像主动出现在了自己脑海中,很可能会影响神智。对别人来说可能有些不适应,但别忘了丁齐的日常工作,他接触的各种负面情绪还少吗?

丁齐就是带着这种心境重新开始祭炼两界环,就像脑海中突然多了某种东西,有了本不属于他的意志。这种意志并不是具体的事件或记忆信息,而是一种思维和行为模式。丁齐必须要保持清醒的元神,首先不受其影响、拥有清晰的自我。

重新祭炼两界环的过程,就像是丁齐用自我意志抹去魏凡超留下的意志,就看两者之间谁更坚定、更清晰、更强大了。客观地说,丁齐当然是占绝对优势的,因为他是主动的,可以不断地持续下去,而魏凡超已经死了。

人的生命结束之后,并不等于不存在了,比如两界环中的意志就是魏凡超留下的痕迹。丁齐虽然占优势,但并不代表他一定能成功。其实最有可能的结果,是在他的意识中融合了魏凡超的一部分意志,最终虽然掌控了两界环,但心神也受到了影响。

这显然不是丁齐想要的结果,但有些事情也不是你想怎样就怎样的,所以丁齐要时刻反省自己的身心状态。当他开始这么修炼的时候,便发现这是个水磨功夫。

假如有个人很烦,总是喋喋不休说些很难听的话,你怎么办?通常明智的做法是可以不理他,躲远一点落个耳根清净。可是还有一种情况,你不仅躲不开,而且必须主动让他来找你、听他说话,这便是丁齐如今祭炼两界环的状态。

丁齐也感觉到了两界环与这片天地之间有隐约的联系,仿佛就映衬了这个世界的情志,它们是互相侵染的,甚至是融为一体的。朱敬一在方外图志中提到大赤山时曾说过“此界之境,兴祭主之神”,指的应该就是这种情况。

假如丁齐成功祭炼并掌控了两界环,又会发生什么事情呢?那么大赤山给人的感觉,就是丁齐给人的感觉,进入这个世界就像进入了丁齐的精神世界。而丁齐的目的倒并非如此,他并不想这个世界带着过多自己的影子,就是想让它重新变得纯粹而干净。

假如到了那个时候,就可以找个机会将两界环传给魏凡婷了。丁齐并没有将两界环和大赤山据为己有的意思,好像没这个必要。这个地方他已能自如出入便走够了,它本就是魏家世代所居之地,两界环也是魏家世代传承之物,丁齐并不是大赤山的“山主”。

方外图志中记载了很多处方外世界,足够丁齐去慢慢探索了,他甚至还在想,除了方外图志的记载,这世上应该还有更多不为人知的方外世界。

时间很快就到了中秋节,丁齐本想去看望导师并送份礼物,结果刘丰又跑美国去了。刘丰和涂至一样请了几天假,总共有十多天的假期呢,干脆没在国内待着,丁齐只得发去了问候消息。

就在中秋这一天,丁齐又把涂至送进了大赤山,晚饭时分才把他们带出来,黄昏时分再把魏凡婷送进去。折腾完了之后掏出手机,丁齐发现了很多条节日问候信息。李青花居然还给他打了两个电话,但是在大赤山中收不到。

再看微信记录,李青花问他中秋怎么过、吃完晚饭打算去哪里赏月?看来是有点想约他的意思,但始终没联系上,最后只好发来一条中秋祝贺。丁齐回到公寓里,一一回复祝贺信息,然后坐在窗前看着那一轮圆月,有些怅然出神。

就在这时,手机又震动了,丁齐低头看了一眼便站了起来。是方外群中的消息,朱山闲拉进来一个人,尚妮率先留言道:“冼皓姐姐,你终于回来了!”

正文 正文_117、觉知魔事

朱山闲、谭涵川、庄梦周也纷纷发言欢迎冼皓回归,丁齐不动声色的在群里跟了句欢迎之语,然后第一时间就给冼皓发了私聊,发现自己果然被对方从好友名单里删除了,又赶紧重新申请,过了几秒钟便通过了。

丁齐:“你没事了吗?”

冼皓:“大事情都处理完了,没留什么后患。”

丁齐:“你什么时候能回来?”

冼皓:“还有些另外的小事情要处理干净,大概国庆黄金周吧。”

丁齐:“快点回来吧,我想你。”

冼皓:“你想我哪里了?”

丁齐看见这条消息就是一愣,这不是冼皓的语言风格啊,有点调情的意思了,他和冼皓的关系当然很亲近,但冼皓是属于那种外冷内热、外柔内刚的性子,神情看上去总是淡淡的,从来没有主动和丁齐调过情。

难道是时间和距离升华了感情和感觉,冼皓也在想他?丁齐正在想该怎么回复呢,不料对方瞬间把这条消息就给撤回了,接着又发来了一句:“你怎么想我了?”

丁齐笑了,回了一句:“哪里都想。”

冼皓没接这茬,接着说道:“这么长时间,丁老师恐怕把我都忘了吧,再见面或许都不认识我了。”

这是在撒娇吗?丁齐回道:“这才多久呀,不过两个月而已。”

冼皓随即问道:“那你是觉得时间很短喽?”

丁齐:“不不不,感觉简直是度日如年。”

冼皓:“这么算的话,就是六十年了,还不久?”

丁齐:“不是六十年,准确的说是五十三年,但感觉又像在刚才,就是第一眼看见你的样子。”

冼皓:“丁老师很熟练啊,是不是泡过很多小姑娘?”

丁齐:“哪有这话,我的情况你还不了解嘛!当初就调查过吧?”

冼皓:“我可是听说了,这不到两个月的时间,你先是去了那个叫大赤山的地方找美女。这还不算,又收了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弟子。假如再过几天,是不是连警花都要泡上了?如果说丁老师不是个老司机,谁信啊?”

丁齐:“我信,你也信!”

这画风有点不对啊,冼皓是生气了还是吃醋了?丁齐思前想后,自忖没有做过什么让冼皓生气的事情,如果说吃醋倒也正常。女人嘛,丁齐见得多了,这当然不是老司机的意思,是指他在心理咨询和心理治疗的过程中见过很多。

这是谁在背后乱嚼舌头根啊?最近这点事情,居然全让冼皓知道了!

冼皓的话很有点找茬的意思,通常一个人像这样找你的茬,潜意识中可能就是要吸引你的注意力,或者宣示某种存在感。但这种语言风格,可不像丁齐认识的那个冼皓。按照这种风格,丁齐已经下意识地在推断下一句她会接什么了。

果不出所料,对方来了一句:“我可不敢信。”

“真的好想你!”丁齐没有继续纠缠这种没有营养的问答,直接发了语音,差点没唱出歌词来,“你现在在哪里?我想看看你,方便的话来个视频吧。”

丁齐发出了视频邀请,过了好半天对方也没有接通,他不禁有些失望同时又有些疑惑。丁齐现在怀疑对方是不是冼皓本人了,假如不是的话,对方又怎么能用冼皓的微信号,而且朱山闲他们都毫不怀疑?须知那可是一帮人精啊!

冼皓并没有拒绝邀请,只是没有接通而已,等着自然挂断。又过了一会儿,正当丁齐的疑惑越来越浓的时候,冼皓突然又发过来一张照片。显然是刚刚照的自拍,应该没有用美颜修图,她也用不着修图。

只见冼皓站在窗前,穿着一身浅色的绸睡衣,头发绾起搭在右肩上,窗外的远方是一轮圆月。丁齐不愧曾协助导师接触过公安部门的鉴证工作,还在街头现场接受过庄梦周的灵犀术指点,立刻将这张照片下载放大,结论是的确是今晚刚拍的。

拍摄的地点应该是一家酒店套房的客厅里,酒店的档次还挺高。虽然照片中没有任何酒店的物品出现,但根据玻璃上隐约的反光,丁齐还是能判断出这是一个什么样的房间,包括大致的格局与陈设。

这个房间的楼层不低,差不多在二十层左右。这个结论倒未必准确,是通过窗外的背景对比判断出来的。冼皓所在的城市离这里很近,丁齐将照片放到了最大,分辨窗外远处楼顶上的霓虹灯以及标牌,发现她人在南京。

照片没有ps过的痕迹,窗外有一轮圆月,远处一栋楼上丁齐居然看见了悬挂的大钟,时间也能对的上,就是刚才。静态的照片能够反映出的信息不多,她的神情、姿态、模样甚至显露出的气质,当然就是冼皓。

丁齐留言道:“你在南京吗?坐高铁也就半个小时的车程,为什么不回来,何必住酒店呢?”

冼皓:“丁老师好厉害,一眼就能看出来。小楼装修好了吗?”

冼皓总叫他丁老师,这让丁齐有点不适应,突然问起装修的事情,显然就是岔开话题不想回答。丁齐答道:“还没装呢,等你回来一起商量。”

冼皓:“那好,你等着,我国庆过来。今天挺晚了,先好好休息吧,过几天见!”

冼皓主动结束了聊天,并让丁齐好好休息,可是丁齐怎么睡得着,望着窗外的明月,心中杂念纷呈。丁齐不好问冼皓这段时间经历了什么,感觉上怎会有种难以形容的改变?

冼皓被什么仇家追杀、她是不是把对方除掉了、这次又杀了几个人?这些话没法说更没法问,丁齐很清楚应该在什么时候控制住好奇心。有些事一旦说出来,将来万一出了什么差错,都有可能成为某种证据。

人不是告诉自己不要有思虑杂念就可以心无杂念,好在丁齐很善于自我调节,当他意识到思绪杂乱之后,干脆就没有睡觉,而是在床上定坐。丁齐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修士,他所创方外秘法只是为了发现未知的世界,接触其他的各门的法诀秘术,也只是起到印证和参照作用。

他通常半夜是不打坐的,正常睡觉,定坐的时间一般在清晨,感受那种与天地共情的状态,同时修习养练功夫,也是朱山闲说的养气与养神,或者是谭函川说的涵养神气、洗炼炉鼎。方外秘法并无一定之规,本质上只是直修心性而已。

最近这一个多月,因为要练习桩法拳法与棍术,丁齐已经没有在早晨定坐了,他的时间和精力都是有限的,平时每天都得上班,周末还得忙乎涂至与魏凡婷的事。但不知不觉中,他的方外秘法修为又有精进。今日一定坐,收摄心神放下杂思,很快就沉入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状态。

不再是与天地共情,而仿佛像是一种遗忘,忘记了外界的一切,忘记了自己还在呼吸,甚至渐渐不再想自己的存在,仿佛就是一种纯粹而纯净的意识状态,然后他出现了幻觉。这不是睡眠状态,假如是在睡眠中,这种经历就是做梦,而在定坐中便是幻境。

幻觉是什么?就是没有客观刺激的主观感知。它和错觉的区别又是什么?就在于刺激源是否存在。比如一个猎人将草丛中的樵夫看成了野猪,这是错觉,错觉也有心理方面的原因,从而导致了对客观刺激源的误判。但是幻觉不同,它是凭空产生的。

丁齐当初读本科的时候,这些内容就背过,考试的时候还考过。有时候要说服一个有幻觉的人,告诉他所看到、听到的事物并不存在,往往是很困难的,因为对方是真的听见了也看见了。比如有人就固执的宣称,他一直能听见上帝的声音。

像这种情况,要么就是上帝实在闲得慌,要么就是他的知觉出了问题。有时候出现幻觉并不代表精神病症,但大部分时候,幻觉却与精神病症有关。想分辨出幻觉,必须依靠体验者自己的理智判断,因为别人无法代替他去体验。

丁齐听见了一声枪响……冼皓倒在了他怀里,开枪者是门外的叶行。她将刀交到丁齐的手中道:“隐峨不死,我会回来。等你再见到我的时候,别忘了把这把刀还给我……”然后丁齐就被谭涵川一掌斩晕了。

在幻境呈现的场景中,丁齐应该失去了知觉,但他仍然看得见也能听得见,意识以一种奇异地、无法理解的方式保持着清醒,仿佛无处不在。

朱山闲压低声问道:“冼师妹,你还有什么话要交待?”

冼皓:“范仰曾经说过,我有一个秘密,这是真的。我不是一个人,我还有一个双胞胎妹妹,冼皓这个名字,她也用过。我除掉了很多仇人,很多时候都是她在掩护我的身份,别人并不清楚我们其实是两个人,吸引目标是她,动手的是我……

她一直想掩护我,而我一直想保护她,并不希望她继续参与这种事情,那是可怕的经历,她应该拥有更美好的人生。我不能继续保护她了,想把她托付给你们,希望有丁齐能照顾和保护她,丁齐也不会太过伤心。”

朱山闲:“丁老师比你想象的要坚强。”

冼皓:“他不该再经历这些了,她不该再那样漂泊了。庄先生……庄先生说过,假如我不肯走,那把刀……那把刀就是我……让丁齐交给她。就算他最终知道了,也会明白我的意思。”

定坐中幻境,好像是没有主动意识参与的,更接近于一种自我催眠状态。假如有主动意识参与,要么幻境就会打破,就像梦会惊醒;要么就相当于潜意思被修改,会发生不可知的变化,甚至导致精神异常。

丁齐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醒来的,刚才在幻境中,他好像对所发生的一切都无动于衷,只是在冷眼旁观,此刻用双手捂住了脸颊,才意识到已泪流满面。他经历过这一切,真的经历过,虽然记忆已消失,但那种痛彻心扉的感觉还在。

丁齐很清楚那是幻觉,他的神智很清醒,刚才不可能坐在公寓里经历那一切,可是幻觉同样有其成因,很可能就来自一段已经消失的记忆,或者潜意识中的臆想。这究竟是记忆还是臆想,丁齐本人无法分辨,而幻境中的经历又是那样真切。

太阳升起的时候,丁齐擦干了眼泪洗漱了一番,他的动作很慢很仔细,仿佛怕一不小心就会打破什么东西。洗漱完毕,他想了想,给庄梦周发了一条微信:“庄先生,定坐中会出现幻境吗?”

庄梦周应该正在睡觉,可能要等到午后才会回复。不料庄梦周立刻就回复了,可能是被他吵醒了吧,留言道:“会,当然会,很多人都这样说过。也许要恭喜你,终于修炼到这一步了,但是要小心,这是心境的考验。”

丁齐:“幻境是真的吗?”

庄梦周:“这种想法很危险,既是幻境,就不要理会。丁老师是专业的,不需要我多解释。”

丁齐:“有没有一种可能,幻境呈现了遗忘的经历,比如在小镜湖中曾忘记的事情。”

庄梦周:“当然有可能,比如涂至,以为自己梦见过魏凡婷,其实他是真的见过。”

丁齐:“以您的经验,那该怎么办呢?”

他没说自己经历了什么样的幻境,庄梦周也没问,居然直接发来一段古文,标题是“觉知魔事”。丁齐莫名很生气,甚至想骂人,给谁发读书卡呢,这是把他当文盲白痴了吗?这段古文出自《修止观坐禅法要》,他多年前就读过,甚至还能背下来。

别说《修止观坐禅法要》,相关的《释禅波罗蜜次第法门》、《六妙法门》、《摩诃止观》他都读过。丁齐怎么可能只看过考试教材,学习心理学有很多相关的跨专业读物,他当然不是为了修佛,只是为了研究各种意识体验状态。

再稍一转念,丁齐又意识到自己并不应该生气,看来还是修养不到家,人不知而不愠嘛!丁齐也明白过来,自己刚才为什么会生气,因为他认为庄先生没有告诉他真相,而且到现在也打没算告诉他当初发生了什么。

他也明白了庄先生的意思,定坐中的幻境就是幻境,不论它是真是的记忆还是无端的臆想,关键在于丁齐本人的身心状态,如何去面对它?

丁齐又低头看着手机上的文字:悉知虚诳不忧不怖,亦不取不舍……用止不去即当反观,能见之心不见处所,彼何所恼?如是观时寻当灭谢,若迟迟不去但当正心。

无论那幻境是不是真的,丁齐心里也得明白,无关幻境的事,他要面对的是真实的人生,这不是定坐能解决的问题,事实恰恰相反,定坐中幻境才是他要解决的问题。丁齐不知沉默了多久,然后收起了手机,提着棍子出门了。今天他还要送涂至进大赤山,时间已经到了。

在大赤山中,丁齐又一次取出两界环祭炼。今天的感觉有点特殊,仿佛方外秘法突然有所精进,至少他的法力大涨或者说精神力量大涨,自我意识变得格外强大。神识切入两界环之后,他有一种感觉或者说有一种冲动,能将其中魏凡超留下的意志碾压得粉粹,带着某种摧毁的快感。

丁齐当然没有这么做,他随即就意识到了不对劲,自己的状态不对,心境也和以往不同。他早就清楚祭炼两界环是水磨工夫,不能受魏凡超所留下的意志侵染,最终将之还原到纯粹与纯净的状态。就算方外秘法修为更进,也不可能有这种碾压式的冲动与摧毁般的快感。

这种情绪就是魏凡超留下的意志,丁齐无意间还是受到了影响,好在他及时意识到了,须再次平复心境,找回清明的自我。有时候这种影响是在不知不觉中发生的,人们根本就意识不到,以为那就是自己的本心,就像幻觉是很难自我辨析的。

丁齐此刻的经历有点那句偈语“时时勤拂拭,勿使染尘埃”。至于另一句“本来无一物,何处染尘埃”,的确境界更高,但在大部分情况下是做不到的,感觉往往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对于另一些人来说,那就是纯装逼用的。

丁齐收起了两界环不再祭炼,他要洗炼的是自己的心境。这天从大赤山中回来后,丁齐又一次去了南沚小区、朱山闲家的那栋小楼。他已经有三个星期没过来了,这里也没人住,丁齐放下东西之后,先把楼上楼下都打扫了一番。

这里好像有人来过,不像是整整三周完全没人住的样子,可是大家都没回来啊,除了他也没人在境湖市,究竟是谁来过呢?丁齐带着他那块卧牛状的景纹石,又一次走进了小境湖。

正文 正文_118、戏如人生

天上一轮明月高悬,似乎比昨晚更圆了。丁齐在山庄门前放着金如意的凉亭中看了一会湖光月色,今天倒是个采取月凝脂的好日子,但他并没有去采,让那些山中的小肉肉们都歇歇吧。

丁齐转身走进了山庄,那种感觉更强烈了,这里一定有人来过,连走廊都打扫过了。他穿过客厅来到中庭,中庭两侧的荷花池中荷叶亭亭。这是他们种的,用的就是池底淤泥中清理出来的古莲子,今年刚刚抽芽,叶子长得并不大。

山庄中没有灯,大晚上独自跑到这种地方也怪吓人的,但丁齐倒没什么好害怕的,他对这里已经很熟悉了,取出手机打开内置手电,拎着棍子上了东配楼。东侧的二楼应是闺房所在,丁齐打开房门看了一眼,就知道真的有人来了。

床铺明显收拾过,桌上还放着一盏没有点亮的应急照明灯,屋角放着一口很大的旅行箱。这箱子很眼熟,就是冼皓曾用过的那一口。丁齐赶紧打开了柜子,柜子里挂着很多衣服,女式的,连内衣都有。

柜子的底部有个暗格式的小抽屉,就是设计用来存放贵重物品的,当初还是石不全和大家讲解了这种家具的结构。丁齐将小抽屉打开,收藏在里面的枯骨刀不见了。

果然是她回来了,没有住在小楼里,而是拎着行李直接进了小境湖。丁齐又想起了幻境中的经历还有昨晚的微信聊天,她究竟是不是冼皓?

假如幻境揭示了曾经忘却的经历,那么这个人又是怎么进入小境湖的呢?能把行李带进来,说明她也修炼了方外秘法,且修为突破了隐峨境。

方外秘法是怎么回事,没有人比丁齐更清楚,在他看来,只要能修成观身境入门,接下来的入微境和隐峨境并不难练成。丁齐以及朱山闲等人,都是在不长的时间时就修炼到了隐峨境。

但丁齐也很清楚,假如没有名师指点,仅仅看他所总结出的方外秘法,修炼起来并不容易甚至可以说很难,弄不好还容易练偏了。有些前所未有的体验,不到那一步是不可能明白的,就算到了那一步也不清楚是对是错。

丁齐教授弟子的方法,已接近于所谓的心传了。朱山闲等人能修炼得那么快,是因为早有修炼江湖八门秘术的根基。齐所创得方外秘法,本身就是融合与借鉴了江湖八门秘术。记得冼皓突破到隐峨境,是所有人当中最快的,因为她本就有江湖飘门秘传隐峨术的根基。

要么来者就是冼皓本人,假如不是的话,那她就是从朱山闲等人那里得到了方外秘法的传承,在这段时间内便已经修炼到隐峨境。方外秘法的修炼当然需要方外世界的存在,否则根本就没有可以印证的对象,那么这段时间以来,她应该就在这里修炼!

只有这样,当她以冼皓的身份出现时才不会露出破绽。丁齐仿佛已经看到,大家都瞒着他在背地里在商量事情、合起伙来演戏。众人倒没有恶意,这不仅是冼皓的托付,对丁齐而言也是情感上的缓冲,他需要时间来平复伤痛。

她为什么也会答应以冼皓的身份出现,又是抱着怎样一种心态来的呢?以冼皓的身份面对丁齐时,难道她自己不会觉得别扭吗?丁齐心里这么想着,先把人找到再说,这大半夜的,在小境湖中乱跑可不安全。

山庄前院的东西厢房,中庭两侧楼上楼下,以及东西跨院都找遍了,没有见到人。丁齐走进了后院,后院也有一座凉亭,在池塘旁的假山上,丁齐一眼就看见了坐在凉亭一侧的她。

月光下,那分明就是冼皓,一样的容颜与身姿,同样静美的气息,与丁齐曾认识的她别无二致。这一瞬间丁齐仿佛看得痴了,只听“当啷”一声响,打破了月夜的寂静,原来是他手中的棍子落地了。

听见动静,冼皓站起身望了过来,右手中的枯骨刀扬了扬,开口问道:“丁齐,你是在找它还是在找我?”

当她不说话静静地坐在月光下,完完全全就是冼皓,可是这一动一开口,感觉就不对了。不是声音不像也不是样子不像,这种感觉是很难形容的。冼皓通常是用左手拿刀,而眼前的女子用的是右手,说话时的神情带着某种审视的意味,而冼皓从未用这种眼神看过他。

此刻丁齐仿佛又有了另一种错觉,眼前的池塘、假山、凉亭,甚至远处月光下的山峦都不复存在了。哪怕就在那里,他也会视而不见,眼中好似只有她。

冼皓的气质是恬静而收敛的,这与她修炼的隐峨术有关,而眼前的女子就像一朵绽放的鲜花,哪怕在月夜中也感觉有些热烈。丁齐突然明白过来,这才是隐峨术,而冼皓曾经展示的隐峨术,应称为“隐娥术”才更确切。

这是和冼皓长得一模一样的人,而且她也叫冼皓这个名字、用了冼皓这个身份。所有人都在演戏吗?丁齐倒想看看这场戏该怎么演下去,“冼皓”在审视他的时候,他也在审视着对方。

“冼皓,我在找你。”说着话他走上了假山,走近了她,在月光下仔细看着她。幻境无论是真是假,他面对的就是这样一个真实的人。丁齐夜无法证明眼前的冼皓不是真正的冼皓,至少眼下毫无证据。

冼皓稍微侧了侧身子,笑着答道:“我受了重伤,很多事情不记得了。庄先生告诉我,拿回枯骨刀,可能就会找到往日的感觉,他们也都告诉我,不妨重新认识你。”

这个解释……也太扯淡了!她的笑容很好看,有些顽皮,又像是某种挑逗。但从她的体态语言来看,丁齐明显体会到一种疏离感。她虽然没有向后退,但是那稍稍的一侧身,就显示她不太适应和他这么近的距离。

人和人之间的心理距离和熟悉程度有关,这也许并不代表她排斥他,可能只是因为还不够熟悉、关系并没有亲近到那一步。丁齐本来下意识地想去抓她的手,手刚刚伸出来便又收了回去,看着她道:“你终于回来了,回来了就好!”

气氛有些尴尬,恰在这时,冼皓突然扭头道:“又有人来了!”

丁齐也听见了动静,转身望去,朱山闲、谭涵川、尚妮、庄梦周居然全来了,走在最前面朱山闲居然还打着一盏灯笼。这些家伙,要么就是总也不出现,要么大半夜突然都冒出来了。

大老远就听见朱山闲笑道:“丁老师,你已经见过冼皓师妹了?”

尚妮跳上了假山,一把抱住冼皓的胳膊道:“太好了,冼姐姐终于回来了。”

庄梦周则背手点头道:“冼皓啊,你这次忘记了很多事。但是没关系,丁老师还是丁老师,你可以重新再认识他,就像人生可以重新开始。”

丁齐:“你们怎么大半夜都跑过来了?”

谭涵川解释道:“听说冼师妹回来了,我们就都赶过来了嘛……别在这儿说话了,黑灯瞎火的,出去聊。”

看眼前这些人的表现,就是要将这出戏演到底了。不知为何,伤感中的丁齐又有些无奈,他无法去戳穿什么,或者说并不想戳穿什么,不得不也扮演了其中一个角色,只是这个角色有点别扭。

在客厅中坐下,丁齐没有问什么,只是静静地看着冼皓,仿佛想从她身上看出什么不同的线索来。冼皓当然注意到了他的目光,笑盈盈地主动问道:“丁齐,听说你进了大赤山,我很感兴趣那里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世界,魏凡婷又是什么样的姑娘?我们大家能不能一起去看看?”

丁齐:“我本就打算让大家一起去的做客的,只是现在时机还不成熟。那个世界可能会对人的心神产生影响,等我彻底祭炼了两界环再说吧。”

庄梦周:“你什么时候能彻底祭炼两界环?”

丁齐:“等旁边那栋小楼装修好了,也就差不多了。”

冼皓:“你不是说,要等我回来一起商量装修方案吗?”

丁齐:“是的,现在你回来了,就可以开始了。”

丁齐和冼皓曾经是什么关系,或者说关系走到了哪一步,连丁齐自己都糊涂。但现在的感觉又变了,冼皓就像一个刚刚认识的人,偏偏还对他的各种情况都很熟,许是听朱山闲他们介绍的吧。

牵手、拥抱这种亲密关系是没有了,就算对方愿意,丁齐的感觉也不对。他喜欢的那个人是冼皓,而不是长得和冼皓一样、自称冼皓的姑娘。丁齐莫名想起了存在主义者的一句名言――人的本质就是存在本身。

对丁齐而言,冼皓之所以是冼皓,是因为她曾经存在过的那一切,而不是她的样子和名字。当然了,丁齐还是接受了这样一个人的存在,那就以现在的方式相处吧。

冼皓一回来,居然就操心起装修小楼的事情来,似是做好了在此定居的打算。小楼的装修方案就是她设计的,现场监督施工的也是她,丁齐只负责买东西,至于工程队是朱山闲介绍的。

国庆长假期间,丁齐很忙,忙着去买装修材料、订购各种家具,他还在博慈医疗值了几天班,同时每天早上把涂至送进大赤山,黄昏时分再给带出来。

冼皓喜欢穿暖色的衣服,说话时常常带着笑意,眼中波光流转,就像一朵绽放的鲜花,充满了诱人的魅力。但是她看向丁齐的时候,总是带着观察和审视的意味。

装修的效率很高,用了一个半月时间就装好了。一楼是客厅和餐厅,另有一个套间和一间书房。二楼原本有四间屋,将其中两间屋打通变成了一个大活动室,甚至可以放张案子打台球,另外还有一间主卧与一间客卧。

装修设计方案让丁齐很满意,无论是线条还是装饰,都是简明的风格,带着很舒适惬意的生活气息。仅仅看这栋小楼的装修,丁齐甚至认为就是曾经冼皓的风格,也是他喜欢的。有时在小境湖中看见冼皓,她手握枯骨刀定坐练功,就带着丁齐曾经熟悉的影子。

众人结伴探索小境湖也有了很大进展,他们涉足的区域超过了一半,足迹踏入了湖泊另一边的深山。在小境湖的深处,又发现了另外几片宁静祥和之地,假如有兴趣的话,可以再造几座山庄或者几处庭院。

但暂时倒没有那个必要,朱敬一所建的那座庄园足够大家都住进去了。涂至“孝敬”丁齐的那套设备早已到货,众人一起动手将之安装在庄园中,包括太阳能充电设备,电池组和电源转换构件,电池组还可以分拆拿出来充电。

总之众人在小境湖中的生活更加方便了,享有这样一片的方外仙家世界,的确体会到了一丝逍遥的意味,仿佛外界的尘世纷争已经显得不是那么重要,至少心态上变得更加超然。

自从冼皓离去后,丁齐就感觉这世上少了什么东西,当冼皓以另一种方式再度出现时,他的生活中又多了另一种不同的感觉。冼皓对他总是一种若即若离的态度,很亲近但又不是那么亲密……这样也好!

小楼装修完毕后,冼皓就搬了进来,住进了一楼的套间中。她甚至都没征求丁齐的同意,就像在自己家一样。那么丁齐就只能住二楼了,他们并没有住在一间卧室中。

丁齐的修炼从未间断,他近来总在夜间定坐,相同的幻境一次又一次出现……到最后,幻境又发生了变化。他看见了冼皓,就是当初的冼皓,他握住她的手问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冼皓靠在他的胸前,很温婉地答道:“你已经知道了?我们从小相依为命,很多时候甚至感觉她就是我、我就是她,我们就是同一个人。但是她从来没有杀过人,动手的都是我,我不希望她的双手沾上血腥、生活在噩梦中,她就是我的寄托……”

说到这里,冼皓又抬起头道:“你不该在幻境中与我说话的。”

丁齐点头道:“是的,我不该这样做的。”

丁齐很清醒地知道这是幻境,假如按照“觉知魔事”的要求,他不应该和幻境中出现的人物有任何交谈和交流。可是丁齐也清楚,他并不是真的见到了曾经的冼皓,这一切只是他本人的意识活动。

当他说出这句话之后,幻境便消失了,丁齐在静室中睁开了眼睛。

这段时间丁齐也一直在祭炼两界环,消除其中魏凡超留下的意志。他发现了一件事,两界环好像是并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东西,只有在大赤山中才能最终完成祭炼。

又是一天周末,丁齐一大早将涂至带进了大赤山,紧接着就听见了一个好消息――魏凡婷已修成了隐峨境。

这也许是天赋吧,也许是因她心无杂念,当然也与丁齐的传授方法有关。这样就意味着一件事,不用丁齐总是送他们来回了,魏凡婷自己就可以出入大赤山。当然了,她也可以想办法带着涂至出入,比如把涂至打晕了。

丁齐可以用催眠的办法把涂至带进来,魏凡婷好像并没有这个本事,方外秘法中并不包含这些,那是丁齐本人的专业技能。

涂至很兴奋地告诉丁齐,他想找机会带着魏凡婷出去逛逛,去见识更广大的人间世界,等时机成熟了,还要带着她去见家长。丁齐只问了一句话:“她有户口本和身份证吗?”

不料涂至却很认真的点头道:“我问过了,有,这些她都有!只是以前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是她哥哥带回来的,她也不识字……我看过了,我们小时候还是邻居呢,只是没有见过面。”

这个回答令丁齐感到很意外,他从来没有问过魏凡婷这些,想当然地就认为她没有外界的身份,不料她居然既有身份证也有户口本,身份证还是第二代的呢。看来有些事不能太想当然了,这些东西是怎么来的,魏凡婷也说不清楚。

魏凡婷户口本上的住址,如今已经不存在了,因为那地方五年前被拆了。近些年城市动迁改造的进程很快,动迁户要么搬进了置换的新房,要么拿到动迁款重新买了房子,户口也会变动。但是魏凡婷没有办这个手续,保留的还是老户口本。户口本上有两个人,她哥哥魏凡超是户主。

再看她的身份证,颁发日期是七年前,丁齐一眼就能看出照片上并不是魏凡婷本人,只是长得比较像而已。魏氏家族掌控两界环,世代居住大赤山,但这里并不是完全封闭的,前人可能在外面置办了房产,所以外界的身份还是有的。

那处住所是怎么回事,魏凡超是找的什么人拍的身份证照片,眼下都不得而知。但这却解决了一个大难题,那就是假如魏凡婷出去之后怎么办?

丁齐又问道:“你打算现在就带她出去吗,甚至到别的城市?”

涂至:“那倒不着急,她还有很多东西要学,就算出去也得慢慢适应,且过一阵子再说吧。其实这里真挺好,一个独立的世界啊,适合当据点。”

涂至居然用了“据点”这个词来形容大赤山,丁齐道:“慢慢来也好,总需要一个适应的过程,在外面你得照顾好她。我还有一件事正想和你们说呢,你们俩拜我为师,就是我方外门的弟子。而在方外门中,你们还有几位师伯、师叔,他们过几天也会来大赤山中作客。”

涂至:“太好了,我和阿婷一定会好好招待!”

丁齐:“魏凡婷已经修炼到隐峨境,你是不是要加紧用功了?”

涂至有些不好意思地答道:“不是师父您说的嘛,她的心性更纯,根基也更好,所以修炼得比谁都快。我嘛,就快修成入微境了,以后不用师父每次都送我,我自己也可以进来了。”

丁齐看了看他身上穿的衣服,有些话忍住了没点破,只是点头道:“很好,要继续努力!”

正文 正文_119、两个试验

交待完这些事之后,丁齐又独自在大赤山中找了一片幽静的谷地。当他祭炼两界环的进展起来越多,这片天地的气息也在不知不觉中发生改变,不再那么压抑与暴戾,变得越来越纯净与祥和。

丁齐甚至有些说不清,究竟是他的心境洗炼了大赤山的气息,还是这个过程洗炼了他的心境。他取出了两界环,以神识祭炼半个时辰,感觉其中寄托的最后一丝东西消失了,魏凡超留下的意志彻底不复存在。

这一刹那,仿佛是量变引起了质变,丁齐沉浸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状态中。怎么形容呢,好似他就是大赤山、大赤山就是他,若说与天地共情,现在他就代表了这片天地本身的意识,通过手中这枚两界环,他的感知甚至可以延伸到这个世界的任何一处。

他“看见”了坐在屋中魏凡婷和涂至,两个脑袋凑在一起,正在看一部纪录片呢,涂至一边看还正在一边对魏凡婷讲解……这种一切尽在掌控的感觉真的很好,甚至会令人产生一种错觉,仿佛在这个世界中自己就是上帝。

但丁齐清楚这只是错觉而已,而且这种状态很短暂,片刻之后他就感觉到了疲惫,收回神识,法力几乎消耗一空。方外秘法中的兴神境,丁齐终于在今日修炼入门,他祭炼的并不仅是两界环,而是在沟通整个世界。

丁齐又在原地坐了一个多时辰,神气稍有恢复之后,突然将两界环抛了出去。这枚银环在空中飞舞却没有落地,丁齐伸出了右手,两界环就像听见召唤一般飞了回来、戴在了他的手腕上,尺寸大小竟然正好合适。

如今的丁齐,已可称得上是大赤山的祭主,这是他所掌握的、两界环的第一个变化。他同时也清晰低感觉到了大赤山门户的存在,催动两界环似乎可以开启或关闭它。

为什么说似乎呢?因为丁齐还不能真的开启或关闭大赤山的门户,也就是说,他还不能发挥两界环的所有功能。

如此说来,丁齐只是初步祭炼了两界环,但还没有达到真正能将它完全掌控的程度。两界环如今在他手中,不过相当于另一块景文石,而且用处还不不如景文石呢。丁齐凭借景文石可同时出入大赤山与小境湖,但是两界环仅仅只能用于大赤山。

但是另一方面,并不能说景文石就比两界环更高明,至少丁齐就没有办法制造出两界环这种东西,顶多是拿到已有之物后,能初步的祭炼与掌控它。接下来,丁齐还有两个试验要做,这两个试验可能会解答他早就有的疑问,今天终于具备了条件。

丁齐折了一根草叶,戴着两界环走到了大赤山的门户处,他的试验就是祭炼两界环之后,能不能将这里的东西给带出去?从外面拿进来的东西,掌控两界环之后就可以带出去,否则这里也不可能成为当年赤山寺的藏宝之地了,宝物放进去就拿不出来怎么办?

不同的方外世界有相同的特点,这也是方外秘法对大赤山和小境湖同样有效的原因。丁齐在小境湖已经试过了,山庄里的有些东西,包括那些宣纸是可以拿出来的,想必是朱敬一当年带进去的。而其他一些东西,比如月凝脂就带不出来,哪怕已修成隐峨境也不行。

当丁齐走到门户处便停下了脚步,他用不着真的出去便已知道了结果,因为两界环。当他在大赤山中任何一地催动两界环的时候,都能感应到门户的存在,而且这道门户是已经打开的,理论上他可以借助两界环施法关闭它,但实际上却关不了。

怎么形容这种感觉呢,就像有那么一扇门,你虽然拿到了钥匙,但是门板太沉推不开,因为力气还不够,或者说丁齐的方外秘法修为还不够。法力绝不仅仅是强弱的区别,更重要的在于境界的不同。

而丁齐所创的方外秘法根本就不追求什么神通法力,所谓的法力只是伴随着修炼中的一种体会而已,它是自然出现的。

当丁齐站在门户前想把那片草叶带出去的时候,便感受到了世界的屏障,就像进入了方外世界边缘的迷雾中。他这时才清楚,自己远没有真正掌控这一方世界,更没有彻底祭炼两界环。

或许有一天、在某种情况下他能够做到,但那也是遥远的将来。在祭炼两界环的过程中丁齐就有感觉,魏凡超当初虽然能勉强使用两界环出入大赤山,其实是因为前人已经把门户打开,而且魏凡超的祭炼并不得法,甚至还远远赶不上现在的丁齐。

丁齐即使突破到兴神境,初步掌控了两界环,也仍然不能把这里原有的东西带出去。转念一想,这或许是正常情况,因为大赤山与外面是不同的世界,假如什么东西都能轻易带走的话,就等于消失了呀,久而久之,这个世界恐怕会崩溃的。

世界也是有意志的,这种意志可能与普通人的理解有所区别,它也是一种自我平衡与保护,显化成某种规律。丁齐想做的事情显然是违反了这个世界的意志。

他虽然初步祭炼了两界环,能够沟通这个世界的意志,能够将自己的意志融合进去,但毕竟不能为所欲为,至少眼下的境界还做不到。至于能做到的那种境界,丁齐目前甚至还无法理解。

第一个试验失败了,尽管早已猜到了结果,丁齐还是忍不住叹了一口气。然后他去了那座庭院,将魏凡婷单独叫了出来,却让涂至回避。涂至很好奇地问道:“师父,你有什么事情要对小婷婷说,却不能告诉我啊?”

丁齐笑道:“就是因为你的修为境界还不到,所以有些事情不能提前点破。好好修炼,不要乱打听。”

来到门户前,丁齐将草叶递给魏凡婷道:“你拿着它,走出去。”

丁齐没有提醒魏凡婷里面的东西带不出去,就想看看在这种无意识的状态下能否成功?魏凡婷不明所以,但还是拿着草叶走出了大赤山来到了泾阳江边。丁齐紧跟着也走出去了。只听魏凡婷惊讶道:“咦,那片叶子怎么不见呢?”

丁齐是亲眼看见那片草叶落在了门户另一边,他的第二个试验又失败了,幸亏魏凡婷穿的衣服是外面买了带进来的,否则刚才就得裸奔了。第一个试验失败倒也正常,可是第二个试验结果却稍有些出乎意料。

丁齐做这个试验是基于一种假设。他是外面的人,修成隐峨境之后可以把外面的东西带进来。而魏凡婷这是里面的人,那么基于同样的理论,她修成隐峨境之后就应该能把里面的东西带出去啊,结果还是没有成功。

这只能说明一点,里外是不同的世界,或者说世界的意志不同。魏凡婷很好奇地追问这是什么原因,丁齐只得尽量详细地解释了一番。

魏凡婷没有反驳也没有质疑,只是眨着眼睛听着,最后突然问了一个问题:“兔子修成了入微境,却还没有修成隐峨境。他不知道自己不能带东西进来的时候,东西是能带进来的;可是他如果知道的话,反而就带不进来了?”

丁齐点头道:“的确如此,那是心有挂碍。你先不要告诉他,否则他就得光着屁股来回了。”

魏凡婷突然笑了,就像想到了什么很好玩的事情,笑着笑着突然又红着脸低下了头,小声道:“他或许突然就会想到的。”

丁齐:“假如真是那样,你得罩着他。”

魏凡婷点头道:“嗯,我会罩着他的,谁叫我的修为比他高呢!”

丁齐的两个试验都失败了,或许也谈不上失败,因为他至少得到了印证结果,这就是收获。而且他还有另一个更重大的收获,是从两界环中得到的,就是修成兴神境之后如何去祭炼景文石?不仅要寄托心神,还要融入世界的意志。

景文石与两界环不同,两界环是传说中的仙人所打造,丁齐当然还没有打造出两界环那的本事。

丁齐当初在青阳河的上游拣了十块景文石,如今他本人、涂至、庄梦周、朱山闲、谭涵川、冼皓、尚妮各持一块,另外还有三块,分别是石不全、范仰、叶行留下来的。这三人或失踪、或被杀、或发疯,但巧合的是,景文石都拿了回来。

已修炼到兴神境,接下来丁齐又做了另一件事,他取出范仰和叶行留下的景文石开始祭炼,同样感受到那两人留下的意志,就像石头里藏着另一个范仰或叶行。

看来兴神境的根基,就在此前的修炼过程中早已打下,所有境界都不是凭空突破的。当丁齐的修为突破兴神境后,才能清晰地感受到这些,景文石还是那几块景文石,但已与刚从河滩上拣回来的时候不同,经历了各人寄托心神祭炼的过程。

这样的景文石是不能随便传给弟子的,假如弟子毫不知情,就把这样一块景文石当做修炼秘法的寄托之物,在不知不觉中也会受到范仰或叶行的意志影响,虽说完全变成另一个范仰或叶行的那种可能性很小,但心性多少会有所改变。

丁齐要做的事情,就是抹去范仰与叶行留下的意志,就像他祭炼两界环那样。这个过程有点像将电脑硬盘重新格式化,范仰和叶行前期的祭炼都等于做了无用功。其实他也可以不这么做的,主要看景文石中寄托的是怎样一种意志。

比如丁齐本人的那块景文石,假如想传给弟子完全可以直接传,若弟子的心性符合要求,反而更容易掌控与使用它。重新洗炼那两块景文石,借用从中看来的术语,也可以称之为“炼器”吧,这是丁齐突破兴神境后掌握的第二个手段。

至于石不全的那块景文石,丁齐并没有动,仍然保留了下来。他当然希望阿全最终没事,将来能亲手再交给其本人。

小楼装修好了,两界环也祭炼成功了,到了周日,众人终于来到了大赤山。朱山闲等人皆已经成了隐峨境,只要丁齐画出门户所在,大家也都自己进去了。假如他们没有见识过小境湖,这样一个世界、这样一种经历,一定会感觉很震撼。

可以已经见识了小境湖,大赤山与之相比,就显得不是那么出奇了。朱山闲眺望四周,问丁齐道:“不是说‘此界之境、兴祭主之神’吗?我怎么没有感受到这个世界的气息有什么特别呢,甚至都没什么感觉。”

丁齐笑着答道:“第一,你并不是祭主,第二,我并没有将自己的情绪强行融入这个世界,就让它恢复纯粹与纯净。”

庄梦周赞道:“丁老师好手段,这位魏姑娘也好漂亮!”

涂至和魏凡婷就站在小溪边迎接诸位师伯师叔呢。魏凡婷听见庄梦周夸自己,很开心的笑道:“谢谢庄大爷!”

抢在庄梦周没有瞪眼之前,丁齐赶紧解释道:“庄先生,这孩子不太会说话,您别介意。”然后又对魏凡婷道,“以后看人可得仔细了,银发的未必是大爷,就像短发的未必是小子。”

涂至也在一旁小声提醒道:“应该叫庄师伯。”

尚妮插话道:“师伯都不必叫,叫庄先生就好。”

魏凡婷很听话地又点头道:“谢谢庄先生!”

庄梦周笑了,点头答应了一声。魏凡婷看着众人又说道:“两位师叔也好漂亮啊!”

两位师叔当然是指冼皓和尚妮。其实两人的年纪都比涂至小,但人家也是师叔,谁叫她们辈分高呢。冼皓却挽起丁齐的胳膊,娇笑道:“其实你也可以叫我师娘!”

见此场景,朱山闲等人的表情都有些不太自然,平时大家在一起的时候,从没见过冼皓主动与丁齐有如此亲热的举止,以前没有,现在更没有,这一幕来得太突然了。感觉更突然的当然是丁齐本人,他的身体几乎都僵住了。

冼皓“回来”后,丁齐能明显体会到一种疏离感。冼皓很信任他,拿他那栋小楼就当自己家一样,装修的时候自己做主,装修完了就搬了进来。可平时两人的关系并不像情侣,更没有什么亲密地肢体接触,冼皓冷不丁突然来这么一下,丁齐还真有点不适应。

但冼皓的表情却很自然,笑容是那么娇艳,不明情况的涂至有些夸张地说道:“哎呀,师父,你真的好厉害、好有福气,能泡上这么漂亮的师娘!”

冼皓:“现在还是准师娘,将来能不能转正,还要看你师父愿不愿意呢!”

这是在打情骂俏吗?丁齐突然明白冼皓此刻的心态了,她看见魏凡婷美丽动人,是故意如此。这戏演得不错啊,丁齐都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赶紧摆手道:“我们今天是来作客的,快带我们进去参观吧。”算是把话题岔过去了。

正文 正文_120、怎么证明你是你

往大赤山里面走,冼皓松开了胳膊,但一直保持着与丁齐并肩的位置。这里的景象类似于小赤山公园临近江岸那一段,只是大赤山中并没有长江,只有小溪和湖泊,环境也算得清幽舒适,但远没有小境湖那么宽广,更没有那些奇峰秀瀑,大多是一些丘陵谷地。

来到庭院躲在的山谷中,先看了那块字迹残缺的古碑,庄梦周说要找机会这碑文拓下来研究,然后打击又参观了东厢房中赤山寺的古代收藏。这些都是重宝啊,但众人并没有什么贪婪或惊喜之色,只是在欣赏而已,氛甚至显得有些低沉。

因为看见这些东西,就想到了赤山寺的历史,然后难免想到了叶行。只听尚妮幽幽道:“假如阿全在这里,一定会惊叫连连,也只有他才能一眼看出各种器物的来历。”

提到了石不全,众人的神情都有些黯然,朱山闲打岔道:“都去大厅喝茶吧!魏姑娘自己采、自己炒制的野茶,纯绿色天然环保,别有一番风味啊。”

来到客厅中坐下喝茶,众人最感兴趣的话题就是魏凡婷这些年是怎么生活的,还有涂至与魏凡婷将来的打算?听说魏凡婷居然有户口本和身份证,大家都很感兴趣地让她拿出来看看,还问了上面的信息。魏凡婷说不清楚,涂至介绍了一番情况。

冼皓突然道:“涂至啊,你最好带魏凡婷出去一趟,先到入境管理局办张护照,留有指纹信息。然后带着护照再去派出所办张新身份证,不要把旧身份证拿出来,就说是丢了。”

涂至纳闷道:“为什么呀?”

丁齐也反应过来了,解释道:“这身份证上的照片很像她,但不是她,用人脸识别技术还是能区分的。她将来出去之后,如何证明自己就是自己?这是个麻烦事。但只要拿到相关合法证件,别人就算对她的身份置疑,也没法证明她不是她。”

涂至:“二代身份证是要录指纹的,假如手续不是小婷婷本人办的,恐怕有问题啊!”

冼皓:“这张身份证是2011年颁发的,而录制指纹的规定是从2013年开始执行的,所以我才建议你去补办一下手续,把证件换掉。”

涂至:“好的,我明天就领小婷婷去办。”

丁齐:“办身份证就在下口街道派出所,我陪你们一起去吧。”

冼皓扭头看着他,似笑非笑道:“所长是不是叫李青花呀?”

丁齐:“是的呀,我认识,怎么了?”

冼皓摆了摆手:“没什么,有熟人好办事,先去办身份也行。”

涂至:“师父,您和师娘还有诸位师叔、师伯先坐着,我和小婷婷去给你们做饭。假如手艺不好,还请诸位多担待!”

知道今天有客人上门,所以涂至买了不少菜,这里也有厨房可以做饭的。本来上饭店吃最省事,可是这一带没饭店啊,去外面跑一趟也挺远的。朱山闲笑道:“无论饭菜怎么样,就冲这里的餐具,这顿饭也值了。”

丁齐:“油盐酱醋、锅碗瓢盆啥的都齐全吧?”

涂至:“都齐全,师父您就放心好了。”

尚妮突然道:“刚才我们来的时候,见到小溪里有鱼,一指长银光闪闪的小野鱼,看着就感觉味道不错的样子耶!庄先生,您不是喜欢用油煎小野鱼下酒吗,要不要弄一盘?”

庄梦周显然动心了,下意识地咂了咂嘴,却矜持道:“这时里是方外世界,我们不能破坏环境,要保护其平衡”

谭涵川:“一盘小野鱼而已,还不至于,任何一个稳定的环境系统,都有自我恢复平衡的能力,只要不过度滥捕就行。”

庄先生点了点头道:“那就弄一盘尝尝吧!”然后又叮嘱道,“涂至,魏凡婷,这里是你们的地方,要注意维护好环境,可不能天天抓鱼吃啊,只能偶尔为之!”

涂至心中暗道,我什么时候在大赤山里抓过鱼了,话还不都是你们说的吗?但还是很恭敬地点头道:“记住啦!”

晚餐还算丰盛,涂至在外面带进来一些加工好的半成品,只要最后做一下就行,最美味的当然还是那一盘油煎小野鱼。这顿饭值多少钱?饭菜本身就二百多块,但是放在外面恐怕是无价的,因为逼格几乎都高出天际了。

筷子是普通的,可是器皿却不是涂至从外面带进来的。装菜的盘子、盛汤的盆,宋代五大名窑就有三种,更可气的是他们每个人面前都放着一个金盏,纯金打造的唐代莲纹盏。这些都是原先赤山寺的藏宝,被魏凡婷顺手就拿来当生活用品了。

第二天早上,丁齐带着涂至和魏凡婷去下口街道派出所办身份证。冼皓起初的建议,是让魏凡婷先带着户口本与身份证去办护照,然后再拿着户口本和护照去办身份证。但涂至还是先带她去派出所办身份证,因为派出所更新、办新身份也更快。

魏凡婷还是第一出远门,原先她离开大赤山也只是在泾阳江边僻静之处和涂至待一会儿,今天是第一次来到了现代都市中,看见什么都好奇。

还好事先已有了足够的铺垫,她早就知道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而且涂至在电脑中给她下载了很多影像资料,包含各地的风光介绍与各种纪录片,她倒不至于一出来就彻底懵了。

实际情况,与她原先听到的说法不一样的,河流的尽头不是一个充满了危险的世界,这里的人都生活在水深火热、尔虞我诈、劳顿挣扎之中

但这里看上去竟然这么热门有趣,充满了各种连想都想不到的新奇事物,就像打开了一扇通往无穷未知的大门,而且还有兔子和师父这样的好人。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有点太闹得慌,很多东西显得怪怪的。

办手续该说什么话,昨天一桌子江湖高人都已经叮嘱过了,魏凡婷并不笨,都一一仔细记下。来到窗口前,魏凡婷就脆声道:“警察同志,我的身份证丢了,来补办一张。”

对面坐的是一位三十多岁的男警官,他看见魏凡婷时愣了愣,这姑娘好漂亮啊,随口问道:“户口本带了吗?”

魏凡婷将户口本递了过去,警官打开看了一眼又有点发怔,在他的印象中,辖区里好像没这个地址,又打开电脑调出了记录,这才反问道:“你家房子都动迁五年了,一直没有变更户口?”

魏凡婷:“是的呀,我一直在外地,这些年没回来过。前两天身份证丢了,才想起来回境湖补办。”

那名警官微微皱了皱眉头道:“这就不太好办了而且你这张照片也有点不像啊!”电脑中没有指纹记录,却有上次办身份证照的照片,他虽然只是一个基层的户籍警,但这种工作做得久了,分辨的眼力还是有的。

涂至听着就觉得有点冒汗,看来冼皓准师娘的提醒还真是很有必要,魏凡婷怎么能证明自己才是自己?这时突然听见一个声音道:“林达果警官,补办身份证要什么手续?”

这是丁齐的声音,那警官的名字就写在柜台前的服务牌上呢。林达果抬头道:“需要携带本人的户口本到辖区派出所咦,丁老师,您怎么来了?”

这个地方丁齐虽然只来过一次,但他的大名现在已是如雷贯耳。这位林达果警官上次也是见过他的,还亲眼看见丁齐在大厅里打了那个投诉电话,后来更是知道了孙达警官做的事情以及最终的下场,曾经唏嘘感慨过很久呢。

刚才他的注意力都被面前坐的美女吸引住了,并没有注意在侧面站着的丁齐,冷不丁发现竟然是这位主,差点没从椅子上跳起来。丁齐笑呵呵地答道:“这位魏凡婷,是我的学生,我势陪她一起来的。请问这个户口本是真的吧,也是有效的吧?”

听见丁齐的语气中有质问的意思,林达果下意识地打了个哆嗦,赶紧点头道:“对,是有效的,我立刻就办。”然后又对魏凡婷道,“你在本市假如有新住址,最好再补一个户口变更手续。”

魏凡婷:“我一直在外地,本市还没有新住址。假如有的话,我会来做变更的。”

林达果也不废话,解释道:“假如你的新住址在别的辖区,将来还需要办个迁移手续现在就去交费照相吧。”

新身份证要下个星期才能拿到,离开派出所的时候,涂至看向丁齐的目光无比佩服。别看年纪轻轻,但师父就是师父啊,他刚才还在担心魏凡婷办身份证会不会遇到点小麻烦,经手的警官也提出了质疑,不料丁老师开口说了两句话,便什么事都没有了,所有办事人员包括照相的态度都非常之好!

传说中有一种人,具有无比强大的人格魅力,无形中就能令打交道的对方心折,看来师父就是这种人啊!

涂至却不知道,丁齐也在心中苦笑,那位林达果警官好像是被他吓着了,在其眼中自己就是位惹不起的主啊,生怕被挑出什么毛病来。这至于嘛,自己其实是位见义勇为的英雄啊,不仅拿了奖金还有证书呢,有那么吓人吗?

与此同时,那位林达果警官也刚刚放下茶杯,伸手拍了拍胸口,丁齐就那么笑眯眯地说了几句话,自己的小心肝怎么就有点受不了呢?嗯,那可是位同时挑翻了犯罪团伙和办案警察的主

听说这位丁老师是一年前违反纪律被境湖大学开除的,怎么现在越过越滋润了,女学生一个比一个漂亮,真是人跟人不能比啊!

“丁老师的女学生都这么漂亮吗?”丁齐刚刚走出派出所大门,迎面就碰见了李青花。打过招呼之后介绍了身边的涂至和魏凡婷,这是李青花问的话。

丁齐笑着解释道:“说是学生不如说是徒弟,刚收不久的,他们两个都是,我教他们点功夫,魏凡婷是涂至的女朋友。至于上次那个孟蕙语,是我曾经的学生。”

李青花:“哦!丁老师就算不在大学教师的岗位上,也仍然在指点学生呢。”然后又冲魏凡婷和涂至道,“你们的丁老师,那是有真本事的。能跟着他学习,你们一定要好好珍惜机会。”

涂至和魏凡婷一齐点头道:“是的,师父的本事可大了!”

李青花又笑盈盈地看着丁齐道:“来都来了,也不去我办公室坐一会儿。”

丁齐:“你刚才又不在。”

李青花:“给我打个电话不就得了?中秋节我想约你,结果没联系上。丁老师有一身好功夫,我一直想找机会请求指点呢,什么时候能赏光一起吃个饭?”

丁齐:“指点不敢当,互相交流切磋吧,只是最近有点忙。”

在门前聊了一会儿,李青花显得好像和丁齐很熟悉很随意的样子。告辞之后,魏凡婷弱弱地问道:“师父,那位李所长也是师娘吗?”

正在背手而行的丁齐差点一个趔趄,板着脸道:“你胡说什么呢,我和李所长只是普通朋友。”然后又瞪着涂至道,“你怎么教的小婷婷?有些课还得好好补啊!”

涂至赶紧对魏凡婷小声解释道:“李所长还不是师娘呢,我们现在还没有师娘。你没听冼皓师伯说吗,她是准师娘,那么李所长也可能”

魏凡婷接话道:“也可能是准师娘。准,就是预备的意思,对吧?”

丁齐听得脑门直冒黑线,他差点忘了涂至一本正经的搞笑风格了,这算什么解释?刚想开口呵斥,就听后面有人喊道:“丁老师,等一等!”

转身一看,刚刚走进派出所的李青花又追了出来,丁齐纳闷道:“李所长还有什么事找我?”

李青花一指魏凡婷道:“我不是找你,是找她你叫魏凡婷,对吗?”

魏凡婷一头雾水道:“是的呀,刚才丁老师介绍了。”

李青花又问道:“你的住址是龙关镇拥政路42号,对吗?”

魏凡婷点头道:“是的。”她的户口本和身份证上都是那么写的,但魏凡婷此前对这个住址毫无印象与概念,就连识字都是最近刚学会的,而且还有很多生僻字不认识呢。

李青花:“你们家五年前动迁了,你不知道吗?”

魏凡婷:“我一直在外地,没有回来。这些手续都是我哥哥办的,他叫魏凡超。”

李青花:“你哥哥现在在哪里,能联系上吗?”

魏凡婷:“我哥哥也在外地,我已经好几个月联系不上他了,也不知道他是换了号码,还是有别的事。”

李青花:“你确定五年前没有回来过?”

魏凡婷:“当然没有。”

李青花:“在拆迁补偿协议上签字的不是你?”

魏凡婷:“没有这回事啊,应该是我哥哥签的字吧?”

李青花:“我可以肯定就是你魏凡婷签的字,那四百万补偿款也是以你的名义领走的!”

涂至和魏凡婷都有些发懵,魏凡婷签什么字啊,五年前她连名字都不会写!丁齐也意识到有什么事情不对劲,皱眉道:“这是怎么回事,李所长怎么会知道这些?”

李青花看着魏凡婷,神情有些古怪,顺手抓住丁齐的胳膊道:“没想到随口一问,还真问出事情来了,三言两语说不清,找个地方坐着慢慢聊吧。丁老师,怎么每次你一出现,事情好像都有点不简单啊?”

正文 正文_121、谁签的字

四人在附近找了一家咖啡屋,在角落里的卡座坐下。这种卡座又称情侣座,椅背很高,可以遮挡住邻座的视线,中间放一张桌子,面对面有两张双人座。其实通常有一张就够了,因为如果是情侣两人来的话,肯定是坐在一起的。

魏凡婷当然和涂至坐一起,李青花只能和丁齐并肩坐下。

角落里是卡座,邻窗以及屋子中间是小圆桌,沿着吧台是高脚椅。这里离境湖大学西门不远,顾客大多都是境湖大学的学生,看上去很稚嫩打扮得却挺成熟。有人点上一杯咖啡在刷手机,有人则摆出笔记本电脑不知在干什么,还有人在看书。

学校的自习室已经紧张到这种程度了吗,一大早跑到这里来上自习?可能是因为环境或者所谓格调的吧,在这里感觉更轻松惬意,还可以处理别的事情,不像在自习室或图书馆阅览室中那样得遵守纪律。

丁齐读本科的时候从没有来过这种地方,这里的一杯咖啡看似不贵,可是价钱已经够在食堂吃顿饭了。后来他跟佳佳搞了对象,佳佳倒喜欢约在这种地方碰头,但也从未来过这家店,因为在佳佳眼里,这里的档次还差点。

李青花坐下后要了杯黑咖啡,说了句加班的时候经常喝,又问丁齐喜欢喝什么?丁齐是不喜欢喝咖啡的,莫名想起了当初和佳佳在一起的时候,他却陪着喝了很多种名字听起来有些奇怪仿佛逼格很高的咖啡,笑着摇了摇头道:“我不喝咖啡,就来杯绿茶吧。”

李青花:“这里只有红茶,没有绿茶。”

丁齐:“那就红茶吧。”

魏凡婷对什么都好奇,但很乖巧地不乱说话,她和涂至有样学样,都点了一杯红茶。丁齐问起了正事:“李所长,你特意追出来,究竟是想起什么事了?”

李青花:“六年前的事了。我上次对你说过,参加工作不久接受了内部的培训,听过刘丰教授讲的课,事情就发生在那次培训结束之后……”

魏凡婷户口本和身份证上的住址是五年前被拆掉的,但动迁工作在六年前就开始启动了。那时李青花刚参加工作不久,身份是户籍警,也是她第一次参与这种事情。当时的大背景,是城市改造加速以及动迁工作改革。

早年的动迁工作存在这么一种模式,开发商直接负责拆迁补偿。这其中产生了不少矛盾,甚至是暴力冲突事件,有大量的负面新闻,社会影响很不好。

很多问题出现之后,政府、开发商、动迁户三方都不满意,后来工作方式就进行了改革开发商不再负责动迁工作,也不再直接与动迁户打交道,整体动迁由地方政府负责。

地方政府负责拆迁,和动迁户谈完补偿协议、平整好土地之后,再做出规划。规划中用来做商业开发的地块,通过挂、招、拍等手续,让各大开发商投标。江关区龙关镇一带的整体动迁改造,就是在这个背景下展开的。

但政府并不是一个具体的人,它只是很多部门的集合体,实际工作还是需要很多经手人来操作的。动迁项目主管单位是城建部门,但城建部门的工作人员也不可能自己拿着大锤、开着挖掘机去拆房子,还是要聘请工程公司。

龙关镇一带的拆迁公司,是江北建设集团下属的洪福工程公司。说起这个洪福工程公司,背景还比较特殊。它的负责人名叫洪桂柱,一看这名字就像五行缺木,此人是洪桂荣的亲哥哥、田相龙的二舅子。

洪桂荣十六岁的时候,肚子被田相龙搞大了,他这可是捅了马蜂窝。洪家兄弟多,在当地很有势力,打上门来差点拆了田家的房子。后来田相龙做生意,正好赶上了境湖市搞江北开发的大背景,他就是干拆迁起家的,多少也借助了洪桂荣娘家的地方宗族势力。

所以洪桂荣在家中一向很强势,田相龙在其娘家亲戚面前一度也很吃憋。田相龙搞拆迁赚了第一桶金,后来生意又延伸到建材和装修领域,最后搞起了房地产,才有了如今的江北建设集团。

田相龙发达了,若论财雄势大,远远把当年的媳妇娘家甩了下去。他吃肉,洪桂荣娘家那边也得跟着喝汤啊,否则洪桂荣那关也过不去。可是洪家兄弟虽多,能拿得出手的人却很少,在乡镇里耍个横还可以,层次再高点就上不得台面了。

这洪桂柱是洪桂荣的二哥,算是本家兄弟里最能拿得出手的一位了,江北建设集团注资成立了洪福工程公司,这个公司的负责人是洪桂柱,也算是洪桂荣娘家的保留地了,田相龙把早年的拆迁和装修工程业务都整合了进去。

田相龙也不指望这个下属公司能赚钱,洪桂柱想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吧,洪家兄弟想用钱,在这家公司里走账就行,别直接跑来找他、乱了整个集团的规矩。对于洪福工程公司的很多事情,田相龙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还经常将江北建设集团的一些项目交给他们做,同时利用自己的关系给他们介绍一些工程项目。

江北建设集团的根据地是在江北区,江关区一带的改造项目,江北建设集团后来也参与投标了,但是并没有中标,而且田相龙也清楚自己只是来陪标的。但是在此之前,江北建设集团还是接到了一个小的工程项目,就是龙关镇的旧房拆除,交给了洪福工程公司。

动迁如今是政府行为,是有总预算包干的,所以这活并不算太好干。名义上是城建部门牵头,但政府机关人手有限,实际工作又太繁琐,既然请了工程公司,很多工作比如挨家挨户商谈拆迁补偿、签属协议,也都推给工程公司去办了,只是最后确认时走一下过场手续。

当时也抽调了警力进行配合,李青花也是其中之一,他们的小组长就是孙达。其实这活大家都不太愿意干,不仅麻烦而且容易得罪人,而且意味着总要无偿加班。但如今动迁工作变成了政府行为,抽调警力配合也无话可说。

孙达因为年纪比较大、对辖区情况比较熟悉,所以才成了这个苦差事的小组长。龙关镇一带的动迁工作,总体上还比较顺利,至少没有出现网上那种炒得沸沸扬扬的钉子户,那一带也确实需要彻底改造了。

它的位置已经处于新延伸的市区内,居民也基本上都是城市户口,但大部分建筑是建国后到改革开放前修的,基本都已经很老旧,甚至属于危房。水电管网系统已经老化,一到下雨天污水四溢,新铺设的煤气、通讯、光纤宽带系统很难规划,只在局部修补已不可能跟上城市现代化的进程。

而且政府拆迁的地皮也不可能全用作商业开发,还有不少地皮要用来修筑城市道路和公共设施。比如在泾阳江的西岸,过去是个码头,沿江修了很多小楼,向前砌一个可以停船的地方,随着时代的发展这个码头区的功能在几十年前就废弃了,但住户还在。

这些老建筑影响行洪,需要整体拆除。后来江关区将江堤后移,将江岸一带还原成大片的湿地,这些都是只有投入没有收入的。但是改造之后,其他地块的商业开发价值却大幅上升,可以成为地方财政收入的来源。

拆迁工作差不多进行了一年,李青花回忆当初,所遇到最多困难并不是谁抗拒拆迁,而是联系不到登记的住户。很多人不住在那里,要么搬到了外地,要么外出打工了,假如连老人也接走了,那么逢年过节也不会再回来。

动迁的消息传开了,很多人倒是主动回来联系了,但有少数人却始终联系不上,这时候也需要公安部门的协助。李青花记得很清楚,下关街道派出所负责的龙关镇,就有那么一户人家始终联系不上。

那是一栋三层带院子的小楼,显得有些破旧了,主人不在家也没有出租,甚至还被一批外来打工者临时占据,直到拆迁时警方入户调查才把人给撵出去了。这里的登记的住户是魏凡超和魏凡婷兄妹俩,而房屋产权所有者是魏凡婷,这两个人都找不到。

当时洪福工程公司很着急,派出所这边的组长孙达也很着急,因为找人就是警方的协助任务,所以李青花的印象很深刻。整个镇子的前期工作都做完了,就差这么一户人家,而上面布置的任务规定了期限,这么无限期地拖下去谁都得跟着坐蜡。

还好事情最终解决了,是洪福工程公司那边找到了人,把拆迁补偿协议给签了。对方选择了一次性现金补偿,按照规定可以拿到三百八十九万。政府规定的标准其实留了一定的讨价还价余地,双方应该还经过了协商,最后的结果是一次性支付了四百万。

拆迁补偿协议签了,拆迁工作也顺利完成了,皆大欢喜。李青花并没有见到魏凡婷,据说人是洪福工程公司找到的,具体情况恐怕也只有孙达清楚。

这么多年过去了,魏凡婷突然又出现了。李青花在派出所门外听丁齐介绍魏凡婷的名字时,就觉得有点熟,她走进大厅问了一声丁齐来办什么事,林达果警官把手续给她看了一眼,她看见魏凡婷这三个字的时候,突然就想了起来。

她又问了几句,随即意识到情况不太对。不愧是干警察的,假如换一个人可能不会想到那么多。当她得知魏凡婷本人那时候根本没回来,也根本没在拆迁补偿协议上签过字的之后,就意识到问题恐怕比较严重了。

李青花喝完一杯咖啡,讲述了这段往事,魏凡婷本人倒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但涂至和丁齐的脸色都变了。

丁齐看着魏凡婷道:“你确定当时没有来签过字?”

魏凡婷:“当然没有了,我根本就不知道这回事!”

丁齐的心念急转,向导了几种可能。第一种可能是魏凡婷出来签了字,但她根本就没有方外秘法的修为,所以不会保留记忆,但转念间就推翻了这个推测。原因很简单,魏凡婷那时候根本就不识字!她自己的名字,还是涂至最近才教会她写的。

第二种可能是魏凡超办的手续,找了一个人来冒充魏凡婷的身份签字。这种可能性是有的,但好像也不大。魏凡超自己签或者直接把拆迁协议带进大赤山让魏凡婷签字就行了,所麻烦的就是教她写三个字而已,或者直接把魏凡婷带出来。

还有一情况,丁齐注意到了。魏凡超的精神不正常,虽然不能准确判断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但通过魏凡婷的描述,大概就是从七、八年前开始的出现症状的。

魏凡超出入大赤山也需要在外面有个身份,而魏氏家族在外面也留了产业、做了准备,早年他还记得办身份手续,可是再后来,他的行为模式就很难判断了,很可能把这事给忘了或者完全不在意了。

按照李青花的描述,魏凡超可是始终都没联系上。那么最后一个可能,就是那份拆迁补偿协议上的签字是伪造的,拆迁补偿款也被人冒领了。能干出这种事还能不被发现的,只能是内部经手人员所为。

丁齐想到了三种可能,而听了魏凡婷回答之后,李青花暂时只想到了最后一种可能,她叹了口气道:“具体是怎么回事,我并不了解情况,但既然当事人并没有签字也没有领钱,那就真的有问题了。那份拆迁补偿协议,城建局还应该有一份存档,你们如果想调查的话……”

她说到这里欲言又止,丁齐点头道:“谢谢李所长,我们会想办法调查清楚的。”

李青花又看着魏凡婷道:“你这姑娘,心可够大的!家里的老房子被拆了,你都不问清楚吗?”

魏凡婷有些委屈地道:“我也不知道找谁问啊,一直以为是我哥哥办的手续,可我现在联系不上他。”

李青花突然又想到了另一种可能,可是她想拧了,微微一皱眉头道:“还真有可能是你哥哥办的手续,所以你这次回到境湖联系不上他!”

类似的事情,李青花可是遇到过不止一起了,参与调解的就不下十起,都是拆迁遗留问题,比如兄弟争财产,还有儿女瞒着父母签了协议领走了全部的补偿款,以至于后来一家人打官司。魏凡婷还有个哥哥,完全有可能干出这种事,毕竟是四百万巨款啊。

话刚说到这里,李青花的电话响了,接通听了几句便道:“行,我马上过去!”然后站起身来道,“不好意思,派出所有事得我过去处理,下次再约吧。”

丁齐赶紧起身道:“您忙您的,千万别耽误工作,今天实在太感谢了!”

李青花走后,涂至问道:“小婷婷,你说当初的手续真是你哥哥办的吗?假如不是的话,就可能被人冒领了!你现在究竟能不能联系上哥哥?”

魏凡婷摇头道:“自从他上次走了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不知道去了哪里,我怎么可能联系得上?”

涂至并不清楚魏凡超的事情。丁齐与朱山闲等人早有默契,关于魏凡超和范仰的事,只有他们几个当事人知道,从此烂在肚子里不会再对任何人说。那天去大赤山参观的时候,他们甚至一句都没有提到小境湖的情况,这倒不必永远隐瞒,但眼下时机还不成熟。

丁齐:“你们先别操心了,我想办法去打听打听情况,既然是白纸黑字的事情,就不难查清楚,等消息吧。小婷婷还是赶紧把所有手续都办完了,先拿到新身份证,再办护照,否则你怎么证明你才是你?”

说完话丁齐去结账,老板恰好在店里,拦在收银员前面道:“李所长带来的客人,喝几杯茶而已,还收什么钱?”

李青花方才走得匆忙,丁齐当然不能忘了结账,板着脸道:“你这是在给李所长抹黑吗?几杯茶的账还要赖你的,回头因为这事让人举报了,你负责啊?”

老板一听这话,只能讪讪赔笑,赶紧让丁齐把账结了。

刚刚走出咖啡厅,李青花的电话又来了,估计是处理完什么事又想起来这茬,她叮嘱:“丁齐啊,其实你可以去问问孙达。他在一家公司当保安部经理,收入比以前高,日子过得还不错,没有想象得那么惨。这种事情可能牵扯的情况比较复杂,还是先问清楚了好。”

丁齐:“好的,多谢提醒,有必要的话我会去问孙达的。”

李青花:“算了,你俩有过节,而且这事也和你没直接关系,我帮你先问一声吧,不说魏凡婷也是你的学生,就问问孙达这回事,有消息了再告诉你……丁老师啊,你的学生不仅人长得漂亮,而且挺有身家啊!”

正文 正文_122、轻描淡写

挂断电话丁齐瞄了一眼涂至,这小子挺走运的,算得上是财色兼收了。李青花说魏凡婷挺有身家,其实她并不清楚甚至都不能理解魏凡婷真正的身家。

不知从何时起,社会上开始流行所谓“财务自由”的说法。与其说有多少钱算账务自由,还不如说在什么地方、以什么方式生活。财务自由的定义是什么?丁齐的理解,是在有能力安身立命的基础上,身心是否受到财富的束缚?

假如不符合这个定义,有多少钱都不算财务自由啊!

魏凡婷的身家有多高?简直超乎想象!比如大赤山庭院东厢房那一屋子宝藏价值连城,可是众人见到那些东西的时候,并没有拿出来换钱的想法。不仅是因为那些东西不太好露白,而是基于一种看待事物的心态。

那些器物身就是社会财富的结晶,拥有财富之后才可能拥有它们,财富的意义也不仅仅是现金啊。

如果纯粹从狭义的财务自由角度,朱山闲、谭涵川这些人算不算财务自由呢?他们应该算不上,更不是田相龙那种富翁。但他们都有安身立命的能力,在哪儿都能活得挺好,而且心态也不会受所谓宝物的束缚。

众人的最新发现,最大的价值在哪里?不是小境湖山庄里的收藏,也不是大赤山庭院里的宝藏,其实就是方外世界本身,能给他们另一种人生、享受另一个世界。就比如说大赤山吧,这是亿万财富也换不来的,魏凡婷却已经拥有。

既然李青花要去问孙达,丁齐便没有去找孙达,晚上回去之后,先将此事告诉了朱山闲和冼皓。今天不是周末,庄梦周、谭涵川、尚妮都不在。

朱山闲皱眉道:“既然江关区城建局有拆迁补偿协议的存档,我明天就找人查一下。城建系统的事情好办,我原先也是雨陵区城建局的局长呢。”

冼皓却摇头道:“这种事情最怕打草惊蛇。魏凡婷手里没有拆迁补偿协议的原件,那份存档就是唯一的证据。假如有人听说消息,把那份存档拿走销毁了,事情就查不清了。这种事只可能是内部经手人干的,朱区长可不要高估了某些人的下限!”

朱山闲:“若说打草惊蛇,假如那位孙达前警官是知情人,而李所长又给孙达打电话问了这件事,就已经打草惊蛇了。我打招呼找人查这份存档,就是警告某些人不要乱来。”

冼皓:“我还是那句话,不要高估了某些人的下限!四百万,这可足够进班房了,假如真是内部人干的,什么事情都能做得出来。

朱师兄突然找人去查这份存档,等于逼人狗急跳墙。对方肯定会想办法把协议原件拿出来销毁,那又不是什么戒备森严的地方。所以动作一定要快,假如人家今天晚上就动手了呢?”

朱山闲:“那冼师妹说怎么办?”

冼皓却瞪了丁齐一眼道:“你干嘛要让李警官给孙达打电话,通风报信吗?”

丁齐苦笑道:“我还是江湖经验不足啊!其实也不是我让她去找孙达问情况的,是人家好心主动帮忙。”

冼皓:“她对你的事情倒是很上心嘛,所以你也帮着她说话?”

丁齐板起脸道:“我这是实事求是,不是帮着谁说话!再说了,这事能埋怨李所长吗?假如不是她,我们连情况都不清楚,小婷婷得感谢人家才对。”

朱山闲打了个哈哈道:“冼师妹,别说这些没用的,你是什么建议?小婷婷是丁老师的弟子,也叫我一声师伯,既然知道了她这回事,总不好不管吧?”

冼皓:“朱师兄明天该找人查还是正常找人,但我今天晚上就去一趟,先把那份协议找出来。”

朱山闲:“别拿走,拍下影像资料能做证据就行。”

冼皓:“朱师兄告诉我江关区城建局的位置,你应该去过他们那里不止一趟吧,存档放在哪个地方、怎么编号、该怎么找都知道吧?”

朱山闲:“这些我都知道,开车陪你一起去,路上再慢慢告诉你。”

冼皓:“你不用进去,在外面等我就行,好歹是个区长,这身份不适合干黑活。”

他们俩聊得热闹,三言两语就有了方案。丁齐感觉自己好像被晾在了一边,忍不住插话道:“你们俩个是打算今天晚上就把那份协议偷出来吗?”

冼皓:“不是偷出来,是找出来,拍完证据记录再放回去。”

丁齐:“是不是有点冒险?”

冼皓笑了,瞄了他一眼道:“不比你拿棍子闯饭店更冒险!那里又不是银行、博物馆,连个正经的防盗系统都没有,谁能想到有人会去偷东西?你就留在这里看家吧,我们去去就回。”

冼皓和朱山闲一起去干“黑活”,却让丁齐留下来看家,冼皓给的理由让人挺无语的——就你这江湖经验,带着也是个累赘。

丁齐坚决要求一同前往,语气很诚恳道:“我只是不放心而已,假如嫌我是个累赘,我就坐在车里等好了。”

朱山闲劝道:“冼师妹,就带着丁老师一起去吧,否则他留在家里也不安心。”

既然丁齐也要去,就没有开朱山闲的车。丁齐当了司机,他也想现场学习一番。

朱山闲在路上打了个电话:“杨主任啊,我朱山闲,你还在单位加班呢?……我想找一份文件,你那里有没有?太好了,我们区这边还没收到呢,但我明天有急用……不用那么客气,不用复印了派人给我送过来,我派个人去你办公室拿,顺便还拜托你一件私事……”

挂断电话后,朱山闲笑道:“好了,不用干黑活了,咱们走白道,而且把明天的事一起办了。这个办公室的杨主任,就是从雨陵区城建局调过去的,算是提拔了,当初也是我向组织部门推荐的。龙关镇拆迁的时候,他还没调过来呢,和这件事没关系。今天真是巧了,他还在加班……”

冼皓也笑道:“朱师兄啊,你真是四两拨千斤。”

朱山闲:“能走白道就不要干黑活,这也是江湖规矩。”

开车的丁齐颇感无语,刚才还觉得有些紧张刺激呢,结果就让他学习这个?车开到离江关区城建局不远的路口停下,冼皓独自走了出去,大约过了半个多小时,拿着两个牛皮纸文件袋回来了。一份是朱山闲问杨主任要的文件,另一份就是今天要找的东西。

朱山闲问了一句:“怎么这么久?”

冼皓:“找东西比较麻烦,还好没过存档期,都留着呢。”

拆迁补偿协议的格式比想象的简单得多,就是一张A3纸对折成A4纸的大小,连着封面和封底不过四页,主要内容只有两页,是一份制式合同,中间需要填写的内容就是拆迁的房屋位置、面积,补偿核算标准、方式,最后果然有魏凡婷的签字,签字上还按了手印。

冼皓不仅在手机里留了电子存档,还带出了一份四张A4纸装订在一起的复印件。复印件上加盖了城建局办公室的专用骑缝章,有了这个红章,就意味着这份复印件经过了官方确认,是有法力证据效力的。

丁齐不禁感叹,江湖上“拆门槛”的手段也可以是这么轻描谈写,有时候身份就是门槛,假如换一个人,断不可能这么轻松就拿到这份东西。

冼皓在车上翻看那份协议道:“签字就不说了,这手印就是破绽,找魏凡婷对一下指纹便知真假。”

丁齐:“拆迁补偿协议拿到了,接下来该怎么办?”

冼皓:“暂时别动,先等着,等小婷婷把所有身份证明文件都办齐了再说。这一次她办的身份证和护照都是留指纹的,到时候没人能证明她不是她,而这份协议上的指纹又不对的话,就是证据了。”

第二天一大早丁齐去了趟大赤山,找魏凡婷核对了一番文件照片上的手印,魏凡婷十根手指都的指纹果然对不上。出了大赤山他又拎着棍子来到小赤山公园里,每天这个时间,他都要指点毕学成、叶言行、孟蕙语这三名学生练功。

三名学生练差不多半个小时就得去上课了,然后丁齐继续练习桩法,又过了两个小时才收功,这时已经快到上午十点了。他拔出插在地上的棍子,转身朝不远处道:“孙经理,你是来找我的吗?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

那被开除公职的前警官孙达已经来了,站在空地旁的一棵树下都等了快半个小时了,听见丁齐主动招呼他,走过来讪讪笑道:“丁老师啊,我的确是有事找您。见您刚才练功练得很投入,就没敢打扰。”

算起来这是丁齐和孙达第三打交道,如今再见孙达,他已经没穿警服而是一身便装,神情不再那么倨傲,眼神也有些躲闪甚至不太敢与丁齐对视。身份不同、场合不同、事态不同,孙达的气势也完全不一样了。

丁齐昨天也打听了孙达的情况。孙达虽然脱下了警服,但毕竟在公安系统干了二十年,也积累了不少人脉关系,甚至还有不少老同事、老领导挺关照他的,他很快就找到了一份新工作。

他去了一家大型企业集团担任保安部经理,这个职位需要经常和公安系统打交道,孙达关系广、熟人多,还帮着公司找关系捞过几回人,挺受领导器重的。假如不算灰色收入与隐形福利,工资和奖金加起来比原先的收入还高出不少。

丁齐看见孙达便在心中暗叹,冼皓的担心没错,老江湖就是老江湖,果然已经打草惊蛇了,人这么快就找来了!丁齐倒没有计较曾经的过节,语气很温和地问道:“你找我有什么事?”

眼前的年轻人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神情语气都是那么极具亲和力,可是孙达看见他手里拎的那根棍子就不禁想起了什么,嘴角忍不住有点抽搐。他尽量镇定地笑道:“事情有点复杂,三言两语不太方便说清楚,我们还是找个地方坐下来谈吧。”

坐下来谈,去咖啡屋?丁齐可没那个兴致,他伸长棍一指道:“那边有张椅子,我们就过去坐着聊吧,反正这地方也没什么人。”

那儿啊?孙达只能硬着头皮和丁齐一起坐在了公园的长椅上,这个时间公园里的人已经很少,周围很僻静,谈话倒也合适。只是两个大男人早上在公园里坐着一张长椅聊天,不知情的还以为他们在搞基呢,其中一个居然还拎着一根长棍。

坐下之后,孙达也不敢啰嗦,开门见山道:“昨天李所长给我打了电话,问起了五年前的一件事,但是我并不知情。后来我又打电话问了派出所以前的几个同事,才知道丁老师昨天又来派出所办事了,那个魏凡婷也是您的学生……”

丁齐打断他的话道:“既然孙经理不知情,又特意来找我干什么?听你说话的语气,显然知道魏凡婷这个名字,应该很久以前就有印象吧?”

孙达有些尴尬道:“丁老师听我详细解释。我虽然不清楚内情,但这件事却是知道的。当年龙关镇拆迁的时候,魏凡婷始终找不到,后来洪福公司把人给找到了、签了协议,最终完成了任务。

我昨天接到李所长的电话后,就给洪福公司的洪总打了电话,问他是怎么回事?洪总跟我说了一些情况,我们都不知道怎么联系上魏凡婷,他就托我来找您协商。”

丁齐一皱眉:“孙经理是来做说客的?这么说的话,事情果然有问题,那份拆迁协议上的签字和手印都是伪造的,四百万补偿款也是被人冒领了,对吧?”

孙达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声音有些干涩道:“丁老师,您先别误会,的确有这么回事,但事出有因……”

昨天李青花给孙达打了电话,问的就是当年龙关镇拥政路42号拆迁的事情。孙达推说时间太久已经忘了,完全没有印象,李青花也没法继续追问。孙达还是有侦察意识的,挂断电话后便联系了派出所的几个前同事,询问今天究竟出了什么事?

结果他得知魏凡婷出现了,心中就暗道不妙,赶紧联系了洪桂柱。孙达当年和洪桂柱没少在一起喝酒、唱歌、逛夜总会、洗桑拿啥的,他对李青花撒谎了,这件事他多少是知道一点内情的,也怀疑过那份拆迁补偿协议的真实性。

但在当时他也要完成上级指派的任务,而且碍于洪桂柱的面子,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有质疑什么,事情就这么过去了。没想到五、六年后,魏凡婷又突然出现了,这可就有些麻烦了。

孙达立刻又给洪桂柱打了电话。洪桂柱听说消息也有些慌神,再三请孙达帮个忙,托他来打听情况、看看能不能协商?

洪桂柱托孙达传话,为当初的行为做了一番解释。他并不是故意要冒领那笔补偿款,也是迫不得已。当年接这个工程的时候,洪桂柱可是夸下了海口,保证按期完成。结果到了最后,其他所有的事情都摆平了,却还剩一户人家联系不上,你说寸不寸?

假如能找到人的话,还可以商量,不论是加价或者用点别的手段都行,可是找不到人就没辙了。在这种情况下,也可以报住户失踪,然后将房屋拆迁算成政府征用,等到能联系上住户的时候,再发放规定的补偿款。

但是这个程序走起来麻烦,而且谁都怕担责任。假如房子拆掉之后,住户又突然出现了,说政府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就把房子给推了,再闹出什么新闻来,恐怕对谁的影响都不好。这是个政府项目,接工程签合同的时候就有相关约束条款,事情便都推到了工程公司头上。

假如因为这个原因,耽误了江关区的动迁改造整体进程,这个责任洪桂柱可担不起,由此造成的损失可不止那四百万,而且没地方说理去。洪桂柱也是实在没有办法,就自己背了这个锅,伪造了那份补偿协议并领走了补偿款,使城市动迁改造项目得以顺利推进。

至于那笔钱,洪桂柱也根本没想私吞,只是没法联系上魏凡婷而已,原先按政策规定一次性补偿款是三百八十九万,他还特意替魏凡婷争取到了四百万。如今魏凡婷又出现了,洪桂柱当然会将这笔钱还封不动的还给她。

当然了,这只是洪桂柱的一面之辞,实情究竟是怎么回事,恐怕只有他自己清楚了。总之洪桂柱给自己找出了理由,并表示了请求协商的态度,也愿意把钱还回来。

正文 正文_123、脑洞清奇

听完之后,丁齐倒是松了一口气。看洪桂柱做事并不像是什么江湖老手,就是胆子大人比较楞,敢想敢干,现在眼看要东窗事发,立刻就慌了神,托孙达来做中间协商人。

当然了,事情还有另一种可能,昨天雨陵区的朱区长突然派人去城建局找出了那份协议的存档,把洪桂柱给吓着了。洪桂柱一时不敢轻举妄动,又不能不有所动作,于是便找人来试探情况。

丁齐的脸上看不出有什么表情,问孙达道:“你的意思是说,这事是洪桂柱干的,钱也是他私自匿下了,现在愿意把钱还回来,对吗?”

孙达:“是的,洪总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丁齐:“他想怎么还,还多少啊?”

孙达:“刚才不是说了嘛,四百万原封不动。”

丁齐:“假如是你,你干吗?六年前的四百万,和现在的四百万是一回事吗?”

孙达咽了口唾沫道:“确实不是一回事,丁老师这个问题很合理。我今天就是受人之托来与您协商的,可以把您的意见反馈给洪总。要不您看这样吧,按同期银行利率,再加一笔利息。”

丁齐:“存款利率还是贷款利率啊?”

孙达:“都是可以商量的。”

丁齐:“我看就没必要商量了,真想私下调解,倒是有一个很公平的解决方案。”说到这里他抬起棍子往公园南门外一指道,“就按照这片地方的房价吧,从签字日期算起,差不多五年零七个月,这里的平均房价涨了多少,他就再补多少。”

孙达的屁股扭了扭,好像有点坐不住,苦笑道:“丁老师,这有点太多了吧!”

五年零七个月时间,江关区的平均房价涨了多少?丁齐无法立刻就得出准确数据,但这七、八年他就生活在这一代,大概的印象还是有的。

境湖是江淮省仅次于省会的第二大城市,但在全国范围内只算三线,原先的房价还不算太离谱,但恰恰就是近几年经历了两波急速上涨,而且最近这波就发生在近半年。

以六年前为起点,假如倒退到半年以前,房价差不多涨了百分之六十。可是就在半年前,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传言,说是境湖市也要搞限购了,房价突然又涨了一波,如今累计涨幅已超过百分之八十了。

全国一线城市和准一线城市搞限购,是因房价上涨太快,而且大量外来人口涌入,加剧了城市基础设施负担。可是像境湖这样的城市,也学着北上广搞限购干什么?城市化进程还在加速中,房地产是财政收入的重要来源,地方政府也不愿意啊!

于是有关部门便站出来辟谣,说是根本没有限购这回事,传言后来便不了了之。听坊间议论,这个传言其实是几家有大项目将开盘的地产商联手制造的,而房价涨幅已是既成事实,就连丁齐“买”的那栋小楼,如今也升值了。

就按百分之八十计算吧,四百万如今就是七百二十万,的确是一笔巨款。丁齐扭头看着孙达道:“孙经理,我问你一件事。动迁户拿到补偿,第一选择是做什么?”

孙达有些尴尬道:“当然是首先买房子。我了解情况,当时的补偿方案有现金和房屋置换两种。魏凡婷家的面积比较大,按她的情况如果选择置换,其实可以换到一套三室加两套两室的住房,或者两套两室住房加一间门面房。

有人不想要置换房,就选择现金补偿,拿到现金再到别的地方买房或者做点买卖。既然魏凡婷联系不上,就没办法给她办置换手续,所以洪总只能办现金补偿了……”

丁齐接话道:“所以这个要求完全合理,而且不用孙经理你出钱。你既然只是个传话的中间人,就把这个意思传回去吧。”

孙达:“好的,我会把丁老师的意思转达给洪总的。还有一件事,洪总希望能够联系上魏凡婷本人,想亲自和她谈谈,解释当初的事情。”

丁齐摆了摆手道:“这件事我可以做主,而且我和魏凡婷谈过了,她完全也听我的。假如需要一份魏凡婷的全权委托书,我回头就能拿给你。至于魏凡婷本人,就不必联系了……好了,我的意见说完了,时间也不早了,得去上班了,孙经理您请便。”

丁齐想走,孙达当然也留不住,只得起身还躹了一躬道:“丁老师,您慢走。”

目送丁齐拎着棍子的背影走远,孙达才重新坐了下来,长出了一口气。刚才他心里一直在打怵,丁齐这个人,他本是不想再打交道了,又楞又横的,还很有手腕,根本惹不起啊,但今天他还是硬着头皮又来了。

严格地说,此事好像与孙达无关,可他莫名总觉得心虚。当年他可是和一度洪桂柱称兄道弟,有那么大半年时间,洪桂柱经常请他吃喝以及各种娱乐。他怀疑过那份补偿协议的真实性,却没有去追究,也有多方面的原因。

但如今的身份有点不一样了,他给洪桂柱打电话,还得很客气甚至很讨好地叫一声洪总。自从丢掉公职之后,他总觉得做事没了底气,还能够继续过日子,凭的就是以往的一些人脉关系。洪桂柱这种人,是他想继续保持关系且不能得罪的。

昨天他给洪桂柱打电话,洪桂柱一听就有些慌了,在电话里接连叫他孙哥,并请他来问清楚情况、做一个中间协商人。这种事情最好不要一开始就直接见面谈,那样反倒没了余地且容易留下更多把柄,这么做倒也正常。

于是孙达就来找丁齐了,而丁齐好像也没有为难他,就是开的条件……不能说不合理,只是实在有些高。孙达也清楚洪桂柱的尿性,花钱从来都是大手大脚,七百二十万现金一下子真的拿不出来。

但也没办法,事情是洪桂柱自己做的,就让他自己去操心吧。孙达拿出了手机,他没有打电话也没有发语音,而是很耐心地以文字介绍了今天“协商”的结果,通过>

与此同时,在离境湖市五百多公里、邻省一个小县城下属的乡镇中,有两个男子正在一个院子里喝酒聊天。其中一个瘦高个说道:“大哥,你说我们怎么就这么倒霉呢?有个发大财的机会就在眼前,干完了就可以收手回家了,突然被个莫名其妙的家伙拎根棍子全打没了!”

另一人是位黑大汉,手里抓着啃了一半的鸡腿道:“那个人可惹不起,我打听过了,一年前曾经轰动全国呢。他叫丁齐,是个心理医生,据说能用催眠术杀人,很邪性,功夫也厉害着呢!洪桂荣的儿子,那个乱杀人的精神病,就是他给送上路的。”

瘦高个:“这个人我们惹不起,但就一直躲着吗?风头应该过去了吧,警察那边不知道我们的真实身份,连张照片都没有,我们平常做事很小心的。”

黑大汉:“既然这么长时间都没人追到这儿来走访,说明警方的确没有查到我们是谁,但还是要谨慎。这次失手可能是个意外,那个丁老师的来历绝对有问题。根据我这么多年的江湖经验判断,他肯定是田相龙的人,而且是田相龙暗中养的高手!”

瘦高个一愣:“大哥,您这有点扯淡了吧,田相龙的儿子可是他弄死的!”

黑大个喝了口酒、啃了口鸡腿,又扭头向地上吐了口东西,才有些高深莫测地说道:“这你就不懂了!你也不想想,那个丁齐弄死的是什么人,又救了什么人?田老板的大儿子,是个变态杀人狂,别说继承家业了,一旦发作恐怕六亲不认。

那个丁齐当初弄死了田相龙的儿子,那么大的老板,居然没把他怎么样,人家还活蹦乱跳的。要说这里面没有猫腻,谁信啊?他这次又救了什么人,也是田老板的儿子!是谁要弄死田老板的小儿子,就是田老板的婆娘和她娘家的人。

那个洪桂柱在打什么主意,我还不清楚吗?他就是想把自己的小儿子过继给田老板,婆娘也逼着田老板要答应这件事。洪家人听说田老板在外面又找人生了一个,怎么能不急眼?所以才找到了我们,想把那个孩子给弄死。

结果怎么样,又是这个丁齐杀出来了,把孩子给救走了。所以这个丁齐呀,就应该是田老板暗地里养的高手,专门给他干黑活解决事情的。田老板这些年做生意恐怕也结下了不少仇家,手底下没这种人怎么行?”

瘦高个一拍大腿:“大哥,听你这么一说,我是毛孔顿开啊!再仔细一想,还真是这么一回事,您真是太有眼力了!”

黑大汉:“是茅塞顿开,没学问就不要乱用成语。老三啊,江湖险恶,你还得多学着点。”

瘦老三:“大哥,等风头过去之后,我们再干点什么买卖?也不能总是在家里窝着吧。”

黑老大嘿嘿一笑:“买卖?如今就有现成的发财机会!那洪桂柱不是有钱买凶吗,事情却被丁齐给搅黄了,而这个把柄落在了我们兄弟手里。现在洪桂柱最怕的就是消息泄露出去,那样就算警察抓不住他的证据,田相龙也会撕了他。”

瘦老三眼神一亮道:“对呀,好好敲打敲打洪桂柱,让他来个大吐血!”

黑老大慢条斯理地啃着鸡腿,自信满满道:“不光是让他吐血,我们也等于给他帮个忙、提个醒,那个丁齐真正的身份,他恐怕还不知道吧?告诉他这个消息,他也得感谢咱们兄弟俩!”

瘦老三:“我们什么时候给联系洪桂柱?”

黑老大:“做事要能沉得住气,不着急,且等等,过半个月再说。”

这两人居然认为丁齐是田相龙暗中养的高手,说得就像黑帮养打手或者战国贵族养门客似的,堪称脑洞清奇。

丁齐撞上的那个绑架、拐卖妇女、儿童犯罪团伙,当时跑掉了三个人。其中有一个案发时恰好不在饭店,事后警方发了通缉令,半个月后便被抓了回来。另外两个却始终没抓住,就是此刻正在喝酒聊天的黑大汉与瘦高个。

他们是团伙的首脑,与团伙其他成员平时都是用通讯工具联系,遥控指挥并不露面,称呼也是用代号,从不使用真实姓名,很有反侦察意识。比如说黑大汉这位团伙老大,自诩聪明、江湖经验老道,也的确非常狡诈。

田相龙小儿子那个案子,就是洪桂柱找人做的。洪桂柱开的价钱是五十万,分成两笔支付,先给一半、事成之后再付另一半。洪桂柱还提了一个条件,就是让那个孩子彻底消失、再也不可能被找到,它虽没有直接说杀人,但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洪桂柱为什么要除掉一个尚未满月的婴儿,当然是因为田相龙的亿万身家。田琦死了,洪桂荣又不能生育,田相龙就没有了继承人。田相龙本是家中独子,两代单传,到了田琦这里就是第三代单传了。

后来在洪桂柱的怂恿下,洪桂荣提了个建议,要把二哥家的小儿子过继给田相龙。田相龙当然不答应!按照传统,就算过继也要找本宗族内田家的孩子,怎么能过继娘家外姓的小孩呢?但是洪桂柱又说了,他的小儿子愿意改姓田,过继给田相龙入田氏宗族的族谱。

田相龙仍然不愿意,而且说句难听的话,就算从外面抱一个弃婴回来收养,也比这样更强,毕竟自己从小养大的。

洪桂柱的小儿子今年都十五岁了,就算过继来当亲儿子养,恐怕也是养不熟啊。而且十五岁的人已经懂事了,居然自己也愿意换个爹,这给人的感觉很不舒服。

洪桂柱的家境不错,至少比普通人强多了,又不是在旧社会日子过不下去,那孩子更不是受了田相龙的大恩无以为报。他自己愿意这么做,在田相龙这种传统观念很强的人看来,就是大不孝!所以田相龙的心里很排斥这件事,进而也很厌恶这个孩子。

其实一般人显然不会提出这种明显不合常理的建议,这也算是脑洞清奇了。但洪桂荣不是一般人,既然娘家人给她拿了这个主意,她也觉得不错,就闹着逼田相龙答应。田相龙在家里虽然总让着她,可这件事却坚决不松口,于是洪桂荣便骂田相龙有了外心。

她这一句还真骂对了,田相龙那时已经在外面暗渡陈仓,找了那个叫小红的姑娘。俗话说纸里包不住火,后来洪桂荣也听到了风声,于是就私下里找人去查。等她查到确切消息的时候,田相龙那边孩子都已经生下来了。

洪桂荣的愤怒可想而知,像往常一样,她又找到本家兄弟去商量,让他们帮忙去教训那个小红。洪桂柱答应了,还叮嘱洪桂荣不要声张,就装做不知道此事,以免引起怀疑。

洪桂荣找本家兄弟帮她出气,但洪桂柱却另有打算,他要针对不是小红而是那个孩子。犯罪团伙把孩子弄到手之后,黑老大却听说了另一个消息,孩子居然是江北建设集团老板田相龙的儿子!

黑老大本就没想把那孩子弄死,不仅是因为假如那样事情性质就变了,另一方面这孩子还可以卖钱啊。至于信誉,那是什么东西?他们是拐卖团伙又不是杀手组织!

可是听说孩子的身份之后,黑老大的想法又变了。田相龙的儿子、如今唯一的独子,价值可远远不止那五十万!所以他让手下暂时把孩子留了下来,除了黑老大和瘦老三这两个首脑人物,团伙其他成员并不知道孩子的身份,只知道老大说了这孩子很有用。

这毕竟是拐卖团伙干的事情,风格跟通常的绑架敲诈案不一样。通常的绑架勒索是把人弄到手之后就立刻索要赎金,而黑老大这种老江湖并没有打算立即联系田相龙,而是准备把孩子先留下来养几个月。

在几个月的时间内假如没有任何消息,警方也会被误导,认为这就是单纯的拐卖,这么长时间过去了,孩子恐怕早就不知被卖到什么地方去了。

到了那个时候,该过去的风头都过去了,洪桂柱那边给的尾款也拿到了,他们再通过另一种方式联系田相龙,简直就成了帮田相龙找回儿子的好心人,顺便索要一笔感谢费,那样就可以回家盖楼过逍遥日子了……

如意算盘打得挺好,但发财美梦旋即就被丁齐的一顿棍子打碎了,就连剩下的二十五万尾款都没来得及拿到,黑老大便带着瘦老三闻风逃回了老家。总是猫在家里感觉也难受啊,两人就经常在一起喝酒吹牛,今天这酒喝着喝着,又喝出了新思路。

正文 正文_124、学习了

发财的道并没有被堵死,田相龙那边动不了,可是洪桂柱这边还有门啊!洪桂柱雇凶杀人,要杀的还是一个没满月的婴儿,简直令人发指!如今知道这件事的只有黑大汉和瘦高个两人,完全可以反过头来敲诈洪桂柱。

至于能上法庭的确凿证据嘛,好像并不充分,只要他们两个人没归案,警方就很难定洪桂柱的罪,可是这个消息本身对洪桂柱而言就是致命的,洪桂柱绝不敢让人知道。否则就算警察定不了他的罪,田相龙也不会放过他。

黑大汉很有把握,洪桂柱绝不敢报警,也绝不敢把这件事说出去,只能捏着鼻子大出血了。大哥和老三相谈甚欢,频频碰杯庆祝即将实现的发财大计,瘦高个连连称赞大哥足智多谋、手段过人,黑大汉很是受用,端着酒杯已有些醺醺然。

且不提这两位的发财计划如何实现,又打算在什么时候动手,丁齐第二天上午还是在同样的时间、同样的地点看见了孙达。仍然没去别的地方谈,还是找了昨天的那张长椅并肩坐下,搞得有点像特务接头了。

孙达首先说道:“丁老师,您的意思我转达给洪总了。而洪总的意思,是想找到魏凡婷本人,他打算当面道歉,并亲自与当事人协商,您看能不能帮个忙?”

丁齐断然拒绝道:“这就别想了,我可以全权代表魏凡婷,谈出结果之后,把钱打到她指定的账号里就行。”

魏凡婷可谓傻白甜中的傻白甜,虽然最近几个月在涂至的突击培训教育下进步神速,也懂了外面的很多事情,但还应付不了这种状况。而且丁齐已经叮嘱了魏凡婷,这段时间就留在大赤山中不要出来,出来办事的话也必须有人陪着。

四百万巨款,以欺诈手段侵吞政府拆迁补偿款的罪名,足够有些人铤而走险了。

见丁齐的态度如此坚决,孙达无奈道:“那这事就先不说了,就谈该怎么补偿吧。我回去之后查了一下数据,这五年零七个月,江关区这一带的房价涨了差不多有百分之八十。七百二十万,实在太多了,谁都没法一下子拿出这么多现金来。

当初那件事,洪总也是迫不得已,并没打算私吞那笔钱,就是等着找到魏凡婷之后再把钱给她。洪总说了,按同期银行存款利率,连本带利一次性补足,这就是他能承受的底限,再多了也拿不出来。

洪总还说了,多个朋友多条路,何苦抓住点把柄就狮子大开口,把人往死里整呢?就算这件事情捅出去,他也是不怕的,毕竟有当初的历史背景,他也是为了保证境湖市江关区的动迁改造项目顺利完成,工程期限可是政府定下来的!”

丁齐哼一声道:“底限,他还好意思谈底限?以欺诈手段侵吞政府的拆迁补偿款,数额达到四百万之巨,你说够判几年的?我之所以愿意协商,就是考虑到了当时特殊的情况,所以给他一次机会。至于按照同期房价涨幅归还,原因我上次已经说了,应该没什么不合理的。

假如按照同期银行存款利率,这不是耍流氓吗?我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他说没有私人侵占的想法,就是把钱留着等将来找到人再给,这种说法他自己信吗?

既然他这么说了,我也再给一个机会。假如这笔钱他真的没动过,就是一直存在银行里等着找到人,那么不论活期、定期还是理财项目,如果能拿出完整的银行对账单来,如今连本带利还有多少,魏凡婷这边就全认了!

假如不是这样,而是钱到手之后就私下分了或者花了,不论是做生意、搞投资还是自己买房子,只要他到手之后就用掉了,那么就按我提出的标准来吧。”

孙达擦了擦汗,他昨天晚上见过了洪桂柱,特意问了当时那笔钱的去向,是洪家四兄弟给分了,洪桂柱拿大头独吞了三百万,当时就用这笔钱在市中心的境湖区买了套房子。所以丁齐给的另一个机会,无论如何是抓不住了,根本提供不出这样一份银行对账单。

孙达咳嗽一声道:“丁老师啊,我曾经也是个老公安了,就谈一谈个人的看法。这件事情假如被捅了出来、闹上了法庭,洪桂柱要承担什么刑事责任且不说,至于民事赔偿这一块,恐怕就得按同期存款利率判决,而且程序繁琐、执行困难。

假如真到了那一步,赔偿还是这个结果,而且对谁都没有好处。洪桂柱未必会被判重刑,甚至可能只判个缓刑,恐怕连牢都不用坐。这其中有三个原因,第一是当时魏凡婷确实联系不上,第二是魏凡婷出现之后,他也愿意把钱还回来,只是在数额上有分歧。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条,虽然没法说得太明白,但是谁都清楚,当时地方政府把很多事情都推给工程公司去想办法,还要在规定期限内赶上工程进度。洪桂柱是实在没有办法,为了保证市政工程顺利推进才那么干的”

丁齐笑了:“你说的这三条,才是我们能坐下来协商的原因,否则就直接报案了,哪里还会给他私了的机会?但孙经理不要忘了,我既不是警察也不是法官,不负责破案子也不负责判案子。我是代表魏凡婷来处理这件事的,只是在维护魏凡婷的正当利益孙经理啊,你有没有学会博弈论?”

孙达一怔,怎么讲着讲着就跑题了,有些不解道:“有点印象,比如‘囚徒的困境’啥的,但是早忘光了。”

丁齐:“那就不谈了吧,说点别的。对于魏凡婷来说,假如闹上了法庭,赔偿还是四百万加银行同期存款利率,而现在洪桂柱只答应赔这么多。也就是说把事情捅破了,魏凡婷并没有损失,但是洪桂柱呢?

从心理学角度,这是个双避式冲突,要么回避刑事惩罚,要么回避更大的经济赔偿,道理明明白白,我就不多说了,看他自己怎么选吧!但他不可能同时回避这两个结果,而且说句实话,假如真上了法庭,他的各种损失加起来恐怕远远不止这七百二十万,这是弱智都能想明白的问题!”

孙达尴尬道:“丁老师啊,我清楚你的态度了,要么报案让法庭判,要么就赔七百二十万。既然是这样,洪总托我带了另一句话,不是对魏凡婷说的,就是私下里对丁老师您说的。他现在就算想尽办法去筹款,最多也只能拿出来五百万,总不能去砸锅卖铁吧?

这五百万不论魏凡婷最终拿多少,剩下都是给丁老师您的私人感谢,交个朋友嘛!也就是说,如果魏凡婷同意收下四百万,那么剩下的一百万就是丁老师的。就算按照同期银行存款利率,连本带利也就四百二十万,剩下的八十万也都是丁老师您的。

当然,这个情况您心里有数就行,不必告诉任何人。洪总希望委托您去找魏凡婷好好谈谈,协商出一个合适的赔偿数字来。”

丁齐闻言差点气乐了,洪桂柱也不是草包啊,做事敢想敢干,这分明就是要收买丁齐,将魏凡婷的委托人变成他的委托人。诱饵先抛出来了,假如丁齐真的上了钩,跑到魏凡婷那边去压价,回头能不能拿到好处、能拿到多少好处则是另外一回事了。

丁齐似笑非笑的看着孙达道:“孙经理呀,你这么跑来跑去的,又有什么好处呢?”

孙达就像是受到什么惊吓,赶紧侧身摆手道:“我哪有什么好处,真的,我就是帮忙传个话!”

丁齐:“既然这样,你这又是何苦呢?和你完全没关系的事情,却费心费时,还可能落个两头不讨好。”

孙达低头道:“其实也不能算完全没关系,我当初也参与了这个项目,还是警方的小组长。当时我也意识到这件事可能有问题,但事出有因,就没有追问。前天一听说这件事,我心里也没底,怕被牵连进去,所以就给洪总打了电话。

结果洪总果然是伪造了协议,冒领了那四百万。既然是我打电话告诉他的,就等于揽了这件事,洪总便托我来找您协商。您我是得罪不起的,可是以我现在的身份,洪总也是得罪不起啊,他托我办事我也没法推辞”

丁齐眯起眼睛道:“你现在什么身份?”

孙达的表情都快哭了,他现在什么身份丁齐还不清楚吗?一见面就叫他孙经理!至于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还不是拜丁齐所赐。被开除公职之后,孙达凭着往日积累的人脉关系才找到现在这份工作,像洪桂柱这样在社会上还算有头有脸的人物,都是他要小心对待的。

丁齐倒没等孙达回答,接着又问道:“孙经理,你就说句实话,这件事你当初有没有参与,有没有在其中拿好处?”

孙达一惊,赶紧坐直身体抬起右手道:“我可以指天发誓,一分钱好处都没拿!那段时间,洪桂柱倒是经常请客,出去喝酒、娱乐都是他买单。但是这件事我没参与,更别提参与分钱了。假如真闹出来,我顶多是监督不力的责任。”

丁齐笑了:“既然这样,你怕什么?就算你当时失职,现在被查了出来,顶天也不过是被开除公职吧?而你现在已经被开除公职了,谁还能追究你什么?”

孙达一怔,放下手道:“好像是这样啊,我纯粹就是管闲事的,但好像又不好不管。”

丁齐不紧不慢道:“所以这件事上,孙经理不存在得罪谁的问题,就是在帮忙,双方都应该感谢你。你得把心态放正了,不要总想着什么人该巴结,什么人能得罪,就是看事情该怎么做。这件事不需要你站哪边,本来就和你没关系,好好讲道理就行。”

孙达愣了半天,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忽然长出一口气,有些颓然地靠在椅背上道:“丁老师,我真得谢谢你呢,有些事情是我自己没想明白,总是没把位置放对。您说说,我好不容易过了几天安生日子,又给人通风报信揽这事干嘛?”

再见孙达,这位前警官就像换了一个人,从一个极端走到了另一个极端。他当初做错了事情,已经付出了代价,但真正的心理问题还没有解决,丁齐今天算是顺便点了他几句。

丁齐笑道:“想明白了就好,你就是来帮忙的,我也应该表示感谢。”

孙达:“不敢、不敢!那么洪桂柱说的那五百万标准?”

丁齐摆手道:“免谈!”

孙达仿佛放下了什么负担,又说道:“既然是这个结果,那洪桂柱还托我带了最后一句话,就是告诉丁老师不要不给面子、他也不是好惹的。这是他说的,我只是转告而已,其实我也觉得这话很没有营养”

丁齐:“给面子?我已经很给面子了,你知道我这是在给谁的面子吗?”

孙达纳闷道:“给谁的面子?”

丁齐:“现在几点了?”

孙达有些莫名其妙地看了一眼表:“差不多快十点半了。”

丁齐掏出了手机道:“你别吱声,等着听一个电话吧。”

话音刚落电话就响了,丁齐按了免提键,只听电话那边的声音传来道:“丁老师啊,实在不好意思!我的下属公司出了这种事,连我都臊得慌,又让您给碰上了,我田相龙这张脸都不知道往哪儿搁了!

我刚才已经把洪福公司负责人叫过来了,狠狠训了一顿。丁老师放心,只要你画出道来,该提什么条件就提什么条件,洪福公司这边一定满足要求!这件事咱们就私下解决,我还要点脸面,我们集团更要注意影响,就是在政府那边的形象,请丁老师千万要给我一点面子”

丁齐不紧不慢地说道:“田总,我这次给你个面子,可以劝劝魏凡婷,就不追究伪造协议、冒领补偿的责任了。我的意见就是,按照同期房价涨幅,连本带利一次性赔偿。如数赔偿之后,小魏那边可以写个调解证明材料,不再追究洪福公司的责任。”

田相龙:“那好,那好,就按丁老师说的办,实在太感谢您了!”

挂断电话之后,丁齐看着身边已目瞪口呆的孙达,笑着解释道:“孙经理昨天晚上见过洪桂柱,但还不知道今天早上的事情吧?我今天一大早给田相龙打了一个电话,说明了一下情况,问他想怎么解决,刚才就是田老板回的电话。”

洪桂柱自己不来找丁齐,却让孙达这个中间人来回传话。他先是哭穷,强调客观原因,企图讨价还价;讨价还价不成,接着又想收买丁齐;假如收买不成,最后还想威胁丁齐。

丁老师很忙,你不来找我、我就不去找你。前天晚上,朱山闲在车上打的那个电话,直接找到区城建局的办公室主任,三言两语便什么事都搞定了。丁齐也学习了,他又不是不认识田相龙,洪福公司毕竟是江北建设集团的下属企业,他和洪桂柱扯什么淡?

丁齐找到田相龙,也是一个电话就搞定了。孙达过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仍不解地问道:“丁老师怎么知道,田总恰好会在这个时候来电话?”

丁齐笑了:“我早上就跟田老板说了,上午十点半给我回电话,其他时间没空。”

ps:月底还要到杭州参加一个活动,暂时还只能尽量隔日更新,下月二号恢复正常。求月票!

正文 正文_125、小金庄往事

孙达张大了嘴,又是好半天说不出话来,人家解决问题的手段和想象的不一样。丁齐拍了拍孙达的肩膀道:“真不好意思,麻烦孙经理这么来回跑。今天就不耽误你的时间了,回头恐怕还有事要麻烦你。”

孙达:“丁老师还有什么吩咐?”

丁齐:“洪桂柱恐怕还要继续托你办事,比如什么时候把钱打到什么账号上、如何确认这件事已经了结?你告诉洪桂柱,这周我没空,等下周末吧。我会把魏凡婷的银行卡号告诉你,钱到账之后,还有一份魏凡婷签字的证明材料,让你带给洪桂柱。”

为什么是下周末?因为魏凡婷的新身份证要到下周中才能拿到。按丁齐的意思,魏凡婷以后办各种手续,都要使用新的证件。拿到身份证之后再去办张银行卡,然后才能让洪桂柱打钱。

孙达走了,丁齐回到公寓收拾收拾,出门吃午饭然后上班。而在江北建设集团总部的办公室中,田相龙气得连午饭都不想吃了,他感觉非常没面子、十分窝火。

洪桂柱在洪福工程公司做的很多事情,这些年田相龙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且业务上还很关照。不料洪桂柱居然背着他捅了这么大篓子,差一点就被抖出来了。

幸亏丁齐一个电话打了过来,否则他还蒙在鼓里呢。当初龙关镇一带的拆迁工程,还是田相龙厚着脸皮找关系才拿到的,如今翻出了这种事,这不是给他上眼药吗?假如闹开了,整个江北企业集团弄不好都会受影响,往后谁还敢再给他面子、交给他们集团这种项目?

等生完了闷气,田相龙居然莫名又感觉很痛快,甚至还有点暗爽,人性就是这么矛盾而复杂。今天上午九点,他把洪桂柱叫来臭骂了一顿,骂得是狗血喷头。洪桂荣听说消息也赶过来了,却没法像往常那样帮着娘家人呵斥田相龙,只能在一旁求情。

田相龙这次可没给洪桂荣面子,对洪桂柱是照骂不误。洪桂荣就不是忍气吞声的性子,小声求了几句情之后嗓门立刻就高了,斥责田相龙还有完没完?胳膊肘怎么能向外拐呢,出了事应该维护自家人才对,哪有帮着外人骂自家人的?

田相龙拍着桌子,把洪桂荣也骂了一顿,说这些年都是她惯得毛病,把娘家人的胆子越惯越大,什么事都拦着不让说,结果是什么篓子都敢捅!假如这次的事情处理得不好,洪家兄弟可都得进班房,整个江北建设集团都得跟着受连累!

田相龙的气势提上来了,洪桂荣的气焰就被压下去了,到最后被骂得没了声,只能转过头来数落二哥不该背地里做那种事。

多少年了,田相龙从来没有这么痛快地骂过洪桂柱,更别提当着洪家当兄弟的面呵斥洪桂荣了,所以也感到有几分暗爽,仿佛是出了积累多年的一口气、过了一把瘾。

田相龙问洪桂柱事情要怎么解决?洪桂柱则说出了丁齐这边的反馈意见,要按同期房价涨幅算补偿,连本带利得拿出七百二十万,而他根本拿不出来。

田相龙又问他当初那笔钱用到什么地方去了?洪桂柱如实回答,是本家四兄弟分了,他拿了三百万,大哥和三弟、四弟分了剩下的一百万。他当时用这三百万在市中心的境湖区买了套三居室的房子,然后还有富余呢。

田相龙也不客气,让他赶紧把那套房子卖了还债。那套房子当初是二百三十万买的,如今急着出手的话,差不多也就能卖四百万,这也不够啊。田相龙毕竟还是要解决事情的,在洪桂荣的哀求下,表示可以先借三百万给洪桂柱把窟窿堵上,这笔账回头再算。

等把洪桂柱和洪桂荣给撵走了,田相龙看着表等到了十点半,才给丁齐打了那个电话。打完了电话,火也发过了,暗爽的劲头也过去了,体会到诸般滋味,田相龙又不禁靠在椅子上长出了一口气,神情显得有些无奈。

洪桂柱能干出这些事情来,恐怕多少也是和他田相龙学的。想当年田相龙就是江北区搞拆迁起家的,工程中的猫腻还少吗?别的不说,就说小金庄的整体动迁工程吧,歪门斜道的事也干过,而且就是田相龙教唆洪家兄弟一起干的。

小金庄就是洪桂荣娘家所在的自然村,村庄里的人家几乎都姓洪。这样一个地方为何不叫洪家村而叫小金庄呢?因为在历史上这里村民曾经都姓金,后来因为战乱、灾荒等各种原因,这里被洪姓家族给占据了,但地名还保留了下来。

附近还有个自然村叫大金庄,村中仍然有金姓人家居住。

小金庄村委会也曾经打过报告提出申请,想把村庄的名字改成洪家村,但是市里的主管部门没批。首先史志办办就提出了反对意见,地名是各种历史原因形成的,应该保证一定的延续性和稳定性,否则会对很多事情造成困扰、带来不便。

可无论是小金庄还是大金庄,如今都已经不存在了,随着江北区的整体开发被拆迁,现在那一带叫金洪新村。假如有人再想找小金庄这个地方,本世纪的地图上是看不到了,恐怕只能去查上个世纪七、八十年代出版的地图。

比如丁齐等人得到的《方外图志》上记录了十五处方外世界,其中内容尚可完整解读的是九处。但想根据这些记录找到地方,却是相当不容易,因为上面记录的都是宋代到明代的地名,如今有很多早已不存在。

小金庄的整体动迁,当初就是田相龙的公司负责的。那时村里有好几户孤寡老人,住的房子很旧可是面积却不小。田相龙便打起了歪主意,他让田家兄弟上门去认亲,顺便还帮人家翻修扩建房子,承诺给这几孤寡老人养老送终,只要将来房子留给他们。

认亲的戏码一出来,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了。那几位孤寡老人根本就没念过书,如今还能认识几个字,全要感谢毛主席他老人家建国后在全国推行的扫盲运动。过了不久,小金庄就整体拆迁了,就是洪家兄弟替那几位孤寡老人签字办的手续,补偿款也落到了他们手里。

这几笔补偿款,洪家兄弟得一半,田相龙得另一半,在当时也算是一笔巨款了。如果说他们有什么区别,就是洪家兄弟钱到手之后便花了,而田相龙把钱用在公司运营以及拉关系、走门路上,后来又接了金洪新村的建设项目,一举发了家。

当然了,宗族内认亲也不是乱开玩笑的事情,洪家兄弟既然承诺了养老送终就得做到。后来当地政府建了养老院,他们就把那几位孤寡老人送到了养老院里,一直是田相龙在出钱,还专门请了护工额外照顾。如今那几位老人都已经离世了。

田相龙当初为什么能从洪家兄弟那里分到一半的钱?就是利用了信息不对称。他通过关系提前知道了小金庄将要整体动迁的消息,而且也接下了拆迁工程,是他教唆洪家兄弟那么干的,也算是投机取巧吧。

有这样的历史打底,洪桂柱如今多少也是在学习田相龙,只不过好像学得有点歪啊,而且主意竟然打到田相龙头上来了!且不说伪造协议冒领补偿款,就说洪桂柱想把自己的小儿子过继给田相龙这回事吧,亏他能说得出口,大概也是效仿当年在小金庄认亲的戏码吧。

田相龙答应“借”给洪桂柱三百万,估计这钱是肉包子打狗,拿不回来了。但田相龙肯拿这三百万给洪桂柱补窟窿,也是有条件的,往后就别再提过继那回事了。

田相龙没吃午饭,而在离江北建设集团总部不远的一家饭店包间里,洪家四兄弟正在边吃边聊。洪桂柱把大哥、三弟、四弟都叫来了,商量该怎么分账,当初钱不是他一个人拿的,现在债也不应该由他一个人来还。

洪桂柱喝了一口酒道:“田相龙现在生意做大了,还当了政协委员,也要身份、讲门面了,嫌我们几个给他丢了脸,影响江北集团的形象。今天逼着我非得按人家画出的道走,老老实实还七百二十万。当初钱是大家一起分的,如今就按比例再分担这笔债吧。”

大哥洪桂梁不满道:“老二,你这话就不对了!这些年你是洪福公司的负责人,我们几个都是敲边鼓的,有好处你先占,我们只能弄点汤汤水水。现在出什么事,当然也得你顶着了!”

老三和老四也随声附和,反正就是不想掏钱,而且还连连诉苦,最近手头很紧,孩子上学、老婆出门等等花销太高,已经欠了不少债云云。

洪桂柱恼怒道:“你们还好意思说这话?这些年的公司业务都是我在做,你们几个占的便宜还少了吗,平时什么费用都拿到公司来报销,就连搬个家、装修个房子都要公司员工去帮忙。现在有事情了,一个个却不想沾手,可能吗?”

老三洪桂栋突然恨恨地说道:“七百二十万啊!这么大一笔钱,都够买好多条人命了!”

老四洪桂庭眼神一寒,压低声音道:“老二,你看能不能找人……”

洪桂柱断然摇头道:“假如就是一个下落不明好几年,又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小姑娘,说不定可以试试解决掉,至少能吓唬吓唬,让她不敢乱提条件。可是这个丁齐却不好惹,你们又不是没听说过他的事情,现在他插手了,更头疼的是,田相龙也知道了!”

洪桂梁冷哼道:“田琦就死在他手里,田相龙怎么还帮着他说话?居然让我们按他画出的道走?”

洪桂栋小声道:“你们可别忘了,田相龙在外面的那个野崽子,这次也是他救出来的。”

洪桂庭放下酒杯,看着三位兄长:“你们不觉得有问题吗?我是说田相龙和那个丁齐,他们弄不好是一伙的。丁齐就是田相龙的人,用来对付我们洪家的!”

座上众人皆是一惊,仔细一想,好像还真有这种可能啊。洪桂柱脸色阴沉,敲着桌子道:“这件事先记下了,这笔账以后再慢慢算。但是眼下,我们还得商量出一个办法来。”

商量来商量去,结果是洪桂柱拿四百万,田相龙又补了三百万,剩下二十万的零头,则由洪桂栋、洪桂梁、洪桂庭三兄弟一起凑。这三兄弟有点耍无赖了,坚持只能拿出这么多,就这还得去砸锅卖铁呢,洪桂柱也没办法。

这个结果其实还算满意了。洪桂柱在田相龙那里打了埋伏,他托孙达去传话,说最多能拿出五百万,并承诺不论魏凡婷要多少,剩下的都是给丁齐的好处费。如今这样一来,他还能省下一百万,还是田相龙有钱啊,出手就补了三百万。

无论洪家兄弟是怎么想的,洪桂柱终究没有来见凶名赫赫的丁齐,仍然委托孙达当中间人,最终乖乖将七百二十万打到了魏凡婷银行卡上。魏凡婷拿到新身份证之后,星期六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在涂至的陪同下去银行办了一张卡。

到了星期天,孙达又来了,是丁齐约他见的面,还有一张魏凡婷签名的证明材料要让他带回去。丁齐又递过去一个牛皮纸袋,孙达打开之后吓了一跳,赶紧推回去道:“丁老师,您这是什么意思?”

纸袋中是五万元现金,丁齐笑道:“孙经理不必客气,你来回跑了这么多趟,不论谈什么买卖,一点辛苦费或者说提成总是得拿的,这也是魏凡婷表示的谢意。”

孙达连连摆手道:“我没起到什么作用,是丁老师您直接找到了田老板,要不然哪能这么容易搞定。”

丁齐却摇头道:“您当然帮了很大的忙,魏凡婷答谢也是应该的。而且洪桂柱应该叮嘱过你吧,到此为止,不要再对任何人提起,有没有这回事?”

孙达:“的确有这么回事,洪桂柱是这么对我说的。”

丁齐又笑了:“可是他并没有感谢你,甚至都没有意思一下,对吧?假如没有你,事情断不能办得这么快,也不可能这么利索,这是你应得的,没什么不好意思拿的。”

这五万块钱不仅是感谢费,也是封口费,此事过去了就不必再提了。丁齐心里也清楚,假如不是私下调解协商,而是去走诉讼途径,不仅耗时费力且执行困难,最终魏凡婷也拿不到这么多钱。

孙达这个中间人客观上促成了协商,受益人表示感谢也是应该的。孙达推辞不过,最终还是把钱收下了。丁齐又说道:“孙经理,我还想拜托你一件事。”

孙达:“丁老师有话就说,我能帮忙的一定帮忙。”

丁齐:“我不认识洪桂柱,连他长什么样都不知道。你能不能帮我弄一份洪家四兄弟的详细材料,包括照片资料和各种情况介绍。免得以后在什么场合撞到,我连对方的身份都不清楚。”

孙达:“这是小事,我过两天就给您,直接传电子版。”

事情终于搞定了,魏凡婷拿到了七百二十万现金补偿,又在丁齐的提醒下,拿出五万答谢中间人孙达。她虽然对钱财没什么概念,但如今也知道钱在外面的世界有什么用,就是可以买各种喜欢和需要的东西。

得到这么一笔巨款,魏凡婷当然很高兴,大家也都替她开心。周日的晚上,众人特意找了家饭店庆祝了一顿。席上点了一只野生甲鱼,现杀现做,是谭涵川跑到厨房现场看着厨师杀的。甲鱼肚子里居然还有蛋,成串黄色的、拇指肚大小的甲鱼蛋,非常好吃。

借用赵本山的一句台词,这玩意还能杀出蛋来,太不容易了!喝酒的时候,庄梦周笑道:“幸亏是老谭到后厨盯着他们杀的,否则我们可能就吃不到这些王八蛋了!”

魏凡婷给丁齐敬酒,感谢这次师父帮忙。对魏凡婷而言,这件事等于从头到尾都是丁齐帮她办的,最后就得了这么一大笔钱。冼皓笑着问道:“小婷婷啊,想怎么感谢师父呢?”

魏凡婷:“不仅要感谢师父,还要感谢准师娘。”

冼皓笑得更开心了:“我也没做什么,还是感谢你师父吧。”

涂至在桌子底下悄悄踢了魏凡婷一脚,让她说话注意点。幸亏魏凡婷还算懂事,说的是“准师娘”而不是“准师娘们”。她要感谢的人当中也包括李青花,当然了,冼皓和朱山闲也是帮了忙的,那份存档文件就是冼皓从城建局拿出来的。

冼皓站起身来招手道:“小婷婷,我有件事情和你商量。走,我们出去说。”

正文 正文_126、琴鱼

恋上你看书网 ..,最快更新方外:消失的八门最新章节!

也不知道她们私下商量了什么,反正就是不告诉别人。等两人都回来后,庄梦周又问道:“小婷婷啊,你打算怎么花这笔钱呢?钱在大赤山中没什么用,只能在外面花。”

涂至答道:“我和小婷婷商量了,打算让她先买套房子,这样就可以把新户口迁过去。住不住没关系,总之在外面也有个落脚的产业,就像以前一样。至于剩下来的钱,就暂时买笔稳妥的理财。”

尚妮插话道:“假如平时不住,就是买个房子放着,朱区长家隔壁倒是很合适。那也是一栋独门独院的小楼呢,丁老师的房子也在那里。现在的行情,差不多要二百五十万吧。”

庄梦周:“二百五多难听,二百五十一万也行啊!”

朱山闲:“现在的行市,二百三十多万就行了。但是房东人在澳洲,得先联系上谈一谈。我出面,那边应该是愿意卖的。买下来之后,还需要再收拾收拾,好久没人住了。”

涂至:“暂时不需要收拾,先放在那里又不住,改天带小婷婷去看看。”

朱山闲:“不用改天了,吃完饭就去。假如小婷婷看得满意,我就和房主联系。”

朱山闲当年特意买下那栋小楼,就因为小境湖的门户在后院中。南b小区最后一排小楼依山脚而建,恰好在朱山闲家那里向前拐了一个弯,所以那栋小楼与相邻的两栋小楼呈品字形排列,朱山闲家向前伸出一截。从旁边两栋小楼的二楼,是能看见后院动静的。

还好朱山闲使了个手段,把东边那栋小楼弄给了丁齐,而西边那栋小楼空着没人住,所以他们做什么事都方便。如今魏凡婷想在境湖再买一处房产,尚妮便提议买下那栋小楼,如此一来,那片区域就彻底都成了他们的地盘,往后也就更方便了。

其实在此之前,朱山闲等人对魏凡婷多少还有点顾忌,因为魏凡婷的哥哥魏凡超可是死在众人手中。魏凡超是叶行杀的,当初冼皓让叶行自己选,要么动手要么退出,叶行则选择了一刀杀了魏凡超。此事包括范仰之死,是众人共守的秘密,永远不打算再说出去。

尚妮既然提了个这建议,大家也没有再反对,就这么办吧。魏凡婷不是魏凡超,而且她也不住在那里。要讲究居住条件和修炼环境,对魏凡婷而言,又有哪里能比得上大赤山呢?

当天晚饭后众人就带着魏凡婷和涂至去了南b小区,钥匙就在朱山闲手里呢,现场看了那栋小楼的情况。魏凡婷当然没什么不满意的,况且师父和诸位师伯、师叔都住在这里呢,事情当场就定了下来。

接下来的日子,魏凡婷要做的事情,就是先办一份护照,然后再买一套房子,把户口从江关区迁到雨陵区来。诸事安顿完毕之后,她就可以好好在大赤山中修炼方外秘法,并继续学习与熟悉外面的世界,将来可以满世界去浪了。

魏凡婷的遭遇和处境,原本令大家都很同情。可是现在一看,她这日子过得,简直都令人羡慕!这也算她走运啊,恰好碰到了丁齐。而世上还有另一些人,碰到丁齐就不那么走运了。

将魏凡婷和涂至送回去之后,众人又跑到小境湖山庄中喝茶。庄梦周说道:“丁老师啊,你可不只有魏凡婷和涂至这么两个弟子啊,在境湖大学不是还有三个学生吗?如果修炼有成、人也合适,也该正式拜师、让他们认认长辈了。”

丁齐:“我正有这个打算。”

庄梦周:“你教了他们方外秘法吗?”

丁齐:“教了,但是没有点破那是方外秘法。”

庄梦周:“他们修炼到什么程度了?”

丁齐:“虽然没法跟魏凡婷比,但进展也挺快的,从心册术到心界术,都已经修炼差不多了,观身境算得上已练成。我分别给了毕学成和叶言行每人一块景文石,下一步就该寄托心神随时祭炼了,突破入微境应该不难。”

朱山闲叹了口气道:“秘术难寻传人啊!我师父那等到九十岁,才得了我这么一个弟子,传了我爵门望气术。丁老师倒好,这才多长时间啊,徒弟都收五个了,而且都能修炼入门。”

丁齐谦虚道:“各有各的缘法,碰运气而已。”

谭涵川:“这可不仅是运气,也是丁老师看人看得准、教人教得好啊。假如换个师父,断不可能修炼这么快,连能不能入门都两说。”

尚妮:“那是当然,丁老师可是方外秘法的创派宗师!”

朱山闲:“看丁老师收的这几个学生、弟子,这么快就能入门,感觉我当初简直就是废物。我修炼望气术的时候,可是用了很久才找到点感觉。而那几个年轻人,并没有什么修炼根基,居然也能掌握得这么快。”

丁齐:“不一样的,完全不一样。假如教他们爵门望气术,估计修炼进度也赶不上朱师兄当年。方外秘法毕竟不是江湖八门秘术,连我本人也没有从小修炼的根基,是认识你们之后才开始琢磨的。

但这几个孩子确实很不错,魏凡婷就不说了,还有那个毕学成,我打算将来让他修炼册门入微术。有了方外秘法入微境的根基,修炼入微术也容易入手。”

尚妮低下头不再言语。冼皓问道:“为什么你只给毕学成和叶言行一人一块景文石,却没有给孟蕙语呢?同样是学生,不适合搞区别对待吧?”

丁齐:“那两块景文石,是范仰和叶行留下来的,我重新洗炼纯净才交给他们。现在手头只剩下最后一块,那是阿全留下来的,将来有机会我还想再还给阿全呢。不过没关系,有空可以再去拣,反正河滩上有的是。”

冼皓:“不必你跑那么远去深山拣石头,我手里就有一块。改天你把他们三个都叫来,我把手中这块景文石交给孟蕙语,反正我有枯骨刀。”

庄梦周突然道:“没有方外秘境,也能修炼方外秘法吗?”

丁齐苦笑道:“当然不能,方外秘法就是专为发现与探索方外秘境所创,修炼的过程就是印证的过程。假如没有方外秘境为印证,顶多只能修炼到他们这个程度了。我正想和诸位商量这件事呢,假如他们拜师之后,到底找哪个方外秘境去印证?”

如今他们已经找到并能自如出入的方外世界,只有大赤山和小境湖,而且这两个地方都在境湖市。就地点来看,大赤山倒是最合适的,因为其门户就在小赤山公园的角落里,离大赤山公园并不远。

但大赤山并不是很方便。首先它在一个开放的公众场所里,门户就面对着泾阳江,虽然东边有树林阻挡,但朝西边的方向却是一览无余。偶尔进出倒不会引人注意,但一群人总是在那一带消失又出现,恐怕迟早会闹出问题。

而且修为不到隐峨境,就算能够来回出入,弄不好也得裸奔啊,这在公园里怎么整?假如涂至回过神来,恐怕也得面临这个问题,但那自有魏凡婷去罩着,可是其他人嘛……

而且大赤山是魏凡婷的家,那里平时没有别人,假如魏凡婷出去了,就完全空了,其中却有古代赤山寺的宝藏。这不是要怀疑毕学成等三人,但这样随意出入人家毕竟不好,他们只要知道了门户,又掌握了方外秘法,想偷偷进去的话是没法约束的。

这三名学生会不会动贪念或者起别的心思?这没法说,在修为或者修养没到那一步之前,就不要轻易给人性以那么大的考验。小境湖则比大赤山要方便得多,但同样有这个问题,看似只是另一片山河世界,却也相当于一个无穷无尽的宝藏,价值无法衡量。

尚且稚嫩之人,内在与心性与外在的能力不够强大,若得重宝,往往可能会害了他们,所以大家多少还是有些顾忌的。庄梦周又不紧不慢地问道:“丁老师,你打算怎么办?今天既然主动找我们商量,想必心里已经有了章程吧?”

丁齐:“你们稍等,我去拿样东西,的确有件事要和你们商量。”

他出去回了自己的小楼一趟,拿来两张a4打印纸,将茶桌上的东西挪到一旁,再将两张纸拼在到一起道:“《方外图志》上所记载的十五处方外世界,我如今又确定了一处,而且离境湖市很近,就在我的老家泾阳县。我们可以去那里探寻一番,顺便把他们也带上。”

冼皓皱眉道:“这一处地方,只有图片而且文字不全,图画上的标示也有缺损,连方外世界的名字都不知道,你是怎么确定的?”

丁齐:“说来也巧,我偏偏认识这个地方!它叫琴高台,离泾阳县高铁站只有不到十公里。我们从这里坐高铁的话,车程只要半个小时。假如自己开车过去,走一段高速再走一段国道,开的快也就两个多小时。” 说着话,丁齐拿笔在纸上写了“琴高台”这三个字。

尚妮:“琴高台,难道是古人弹琴的高台?”

庄梦周摇头道:“不是这个意思,琴高是指一个人,号琴高公。”

丁齐抬头道:“庄先生,您知道这个人?”

庄梦周点了点头:“你不提我还想不起来,听说过这个名字,汉代的神仙方士,我也记不清是在哪本传记里看到的,据说他的洞府遗迹就在泾阳县。还是丁老师心细,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朱山闲一指那两张图道:“因为这上面根本就没有出现琴高公或琴高台的名字,能够辨认出的只有‘高台’两个字,这上哪儿猜去?”

《方外图志》中记录了十五处方外世界,其中有九处内容尚可辨认,另外六处的内容残缺不全,就包括丁齐指出的这处琴高台。文字内容缺损的尤其厉害,只可勉强辨认出“汉处士……高台……长不盈寸龙鳞银腹……”等依稀字迹。

图画缺损的内容较少,可以看出那是一座山,正面是嶙峋高崖,很多地方被凿平了,有是一块块石刻。靠近崖顶的位置有一个半掩的洞穴入口,被朱砂笔记特意圈了出来,旁边应该有标注的地名,可是标注的字迹缺损了。

在这个洞口的右下方,也有一处摩崖石刻,长方形,上面的字迹比较大,所以朱敬一给画出来了,可以看到“琴流丹厅”这么四个字。

丁齐解释道:“我这阵子一直在考察古地名,对照《方外图志》上的内容看看能不能有所发现。那天看到‘长不盈寸龙鳞银腹’这八个字的时候,脑海众突然灵光一闪,想起来我家乡的一种特产……”

丁齐的家乡有一条河叫琴溪,也是泾阳江的支流。琴溪中有一种特产叫琴鱼,丁齐好像记得自己看过一份旅游宣传手册,上面就是用这八个字介绍琴鱼的。想起来之后,他又特意去查了有关琴鱼的介绍。

处士,在古代是指有德才却没有出来做官的人。比如诸葛亮躬耕于南阳的时候,也可称为诸葛处士。汉代有处士名赵高,不是秦二世宠信的那个赵高,而是同名同姓之人,隐居于泾阳琴溪之畔。

赵高隐居在山洞中修炼,还经常给周边的百姓看病,大家便尊称他为琴高公,将他隐居的地方称为琴高台。传说琴高公仙丹炼成、得道飞升之时,将炉中的药渣倒入了溪水,化为了无数小鱼,长不盈寸、龙鳞银腹。这便是琴鱼的来历。

找到了这个线索就好办,再对照《方外图志》上残存的图片和文字记录,可以确定上面记载的那处方外世界就是琴高台。

听完丁齐的介绍,众人皆称奇,这还真是巧了,只能说是缘法使然。庄梦周突然问道:“琴鱼好吃吗,比大赤山的油煎小野鱼味道如何?”

丁齐笑道:“庄先生,琴鱼在过去可不是做菜的,在当地是一种零食,主要用来泡茶。”

众人皆惊讶道:“什么?用鱼来泡茶!”

琴鱼很小,长不及一寸,不太适合做菜,这一盘菜得用多少鱼啊?当地的做法是用传统的工艺晾制成鱼干。这种鱼干的背面是金色的,腹部却是银色的。可以直接拿它当零食吃。更特别的是,可以投几尾鱼干于杯中冲泡,就像泡茶那样。

据说琴鱼干会重新化为琴鱼的模样在杯中游弋、栩栩如生,异常神奇。这琴鱼茶的味道也很好,有独特的鲜香,喝完茶之后还可以把琴鱼干也吃掉,口感细嫩酥脆。

泾阳县山区就是茶叶产地,出产兰香、火青、云雾、云尖等各种茶,但琴鱼干这种“茶叶”还真是独一份,众人先前闻所未闻。

听完了丁齐的介绍,庄梦周眼神发亮道:“丁老师,你吃过琴鱼干、喝过琴鱼茶吗,味道怎么样?”

丁齐:“小时候喝过,别人送我爸的,味道的确好,而且非常独特。”

尚妮在一旁道:“庄先生,您的口水都快流下来了!”

庄梦周摸着下巴道:“这种地方,当然要去见识一番,考察摩崖石刻、探寻古人遗迹,更重要的是,还有方外世界等待开启,再顺便尝尝琴鱼。”

丁齐苦笑道:“这恐怕不太容易。有不少特产出了名,结果都不是太好。在过去没有细孔尼龙网,也没有电鱼、炸鱼的工具,这么小的鱼很难捞。有人去外地走亲访友,弄点琴鱼干做礼物,因为是特产嘛。

可是后来就不行了,几乎把琴鱼给捞绝迹了,县政府设立了琴鱼原产地保护区,不许在琴溪上游打鱼了。只能在下游打鱼时顺便捞上来一点,还有人在上游偷偷捞一些,产量已经非常稀少。一种东西没有产量,上不了规模,就不太可能有名气,所以你们都没听说过。

现在到泾阳县城,还有不少饭店卖琴鱼做的菜,也有特产商店卖琴鱼干,但绝大多数都是假的,用形状大小差不多的小野鱼甚至是家鱼苗冒充的。反正真正见过琴鱼的人很少,尤其是外地人更看不出来。”

庄梦周:“那还真是遗憾了,这东西应该好好保护!”

谭涵川:“如果琴高台也是一处方外世界,说不定里面还有不少呢,弄一些做成鱼干尝尝,倒也未尝不可。”

庄梦周点头道:“老谭这个建议很不错,我们去吧!”

冼皓插话道:“小境湖中山高水深,泉流湖泊众多,各种鲜鱼还不够庄先生吃的吗,天天吃,把你吃腻了都行!”

庄梦周一脸严肃道:“真正的好东西,怎么可能吃得腻呢?你天天吃大米饭,吃腻了吗?”

冼皓:“主食跟副食能一样吗?”

尚妮又插话道:“大米饭算什么美味?”

谭涵川在一旁笑着解释道:“尚妮师妹,这你可就误会了,庄先生说的很对!主食为什么能成为主食?这是从远古到现在,无数代人进行挑选和培育的结果,它的条件太苛刻了。

第一点,它首先要具备最适合人类吸收的营养价值,能保证充足的体力。用修炼的话来说,就是最能补益元气。

第二点,它要易于栽种,在绝大部分地区和气候条件下都能栽种,还要能保证足够的产量。

第三点更重要,从生物学角度,那就是对几乎所有人而言,它都不会过敏。当然了,对主食过敏的这种遗传基因,可能在漫长的历史进化中都已经被淘汰了。

最后一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主食不仅要符合上述三个要求,它还要有最适合人类的口感,也就是说,它是一种吃不腻的美味!也许是太常见了,天天吃都已经习以为常了,你就不会去琢磨它漫长的历史形成过程。”

朱山闲笑道:“老谭不愧是科研工作者,讲什么话都一二三四,言之有据。”

丁齐有些无奈地摆了摆手道:“我们先不讨论吃的吧,说正事好不好?”

正文 正文_127、十戒

谭涵川点头道:“对,说正事!你是打算把毕学成、叶言行、孟蕙语他们三个带到琴高台,让他们在那里印证方外秘法。照你的说法,他们现在观身境差不多已修炼圆满,再以景文石寄托心神,经过实地印证之后,就可以突破入微境了。

但这其中有一个问题,尚妮、丁老师,别忘了你们第一次进入小境湖,三个小时之后就发病了,差点连命都送掉了,幸亏我们采到了月凝脂。那三个孩子只是修炼了方外秘法,养炼根基恐怕还不到家,直接跑到琴高台去,弄不好得出事。”

朱山闲点头赞道:“别看老谭平时话不多,但每次发言都能说中要害。”

冼皓:“他这还算话不多呀?刚才净听他说了!”

朱山闲:“平时话不多嘛,但一遇到学术问题就来兴致,职业习惯。”

庄梦周又开口道:“其实这也好办,找个好天气把那三个孩子带进小境湖,内服外用月凝脂打打底子。”

冼皓:“那不还得先进小境湖吗?我们大家的意思,是不让他们一开始就知道小境湖和大赤山这两个方外世界,等机缘到了再说。”

庄梦周:“方外秘法修为未到隐峨境,他们又记不住!”

尚妮提醒道:“他们虽然记不住在小境湖中的经历,但会记住在外面的经历,知道朱师兄家后院中有一道通往方外世界的门户,他们在外面曾看见了方外仙家世界,这还不是一回事吗?”

庄梦周摇头道:“他们不会知道的。他们不知道后院那道门通往一个方外仙家世界,只会记得自己被丁老师催眠了,然后在深度催眠中见识了一个前所未有的世界,至于其他的事情那就记不住了。”

尚妮一拍脑门道:“哎呀,我怎么没想到这个办法呢?就像是丁老师最早把涂至带进大赤山那样!丁老师,你行不行?”

这话问的,丁齐面无表情地点头道:“行,我当然行!”

庄梦周一挥手道:“那就照这么准备吧,我们大家还等着去考察琴高台呢。”

你们相不相信这世上有未知、未解的世界存在?注意,我说的是世界,而不是事件,这样的世界可能就在我们身边,很平常甚至是很显眼的地方,常人却无法发现,甚至无法理解,古人称之为方外。

你对这世上的未知是否永远充满好奇,愿意去寻找与探访,并为此投入身心?

这是丁齐问三名学生的两个问题,他仔细观察着三名学生的反应,皆得到了肯定的回答,然后又说道:“我教你们的心册术与心界术,是一整套修炼体系的一部分,而且是入门的部分。这个修炼体系我称为方外秘法,修炼这套秘法的人我称为界师。

你们现在已经站在了门槛上,假如能往前走一步,就能迈入这扇未知的门。既然是未知,我也不能告诉你们这扇门后有什么。假如你们没有做好准备成为一名界师,也没关系,至少我教给你门的东西在生活中还是有用的。

假如有志于成为一名界师,并发自内心地愿意遵守一名界师的行为准则,那么明天,我可以带你们去一个地方,让你们认识几位长辈,并且拜我为师”

其实在丁齐开口之前,他就知道这三名学生一定会感兴趣的,而且一定会同意。没有哪个年轻人会对这种事情不感兴趣,而且丁老师在他们的心目中早已是神秘莫测的高人。但丁齐看重的可不仅是兴趣,还有出色的天赋、坚持的毅力,而且愿意为此付出。

星期六早上,丁齐开车把三名学生带到了南沚小区,在朱山闲家的客厅里,介绍了诸位师叔师伯。当他介绍到冼皓的时候,冼皓又来了个突然袭击,笑盈盈地挽住丁齐的胳膊道:“你们也可以叫我师娘,当然了,是准师娘!”

当冼皓“归来”后与丁齐之间仅有的两次亲密接触,程度也就是抱住胳膊而已,却都发生在这样的场合。丁齐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想否认吧,人家现在就是冼皓,丁齐也没有任何证据指出她不是冼皓

毕学成和叶言行都躹了一躬道:“师娘好!”

孟蕙语则说道:“师娘好漂亮,师父真有福气!”

冼皓松开丁齐的胳膊,上前两步抓着孟蕙语的手笑道:“还是小孟会说话,嘴真甜!难怪丁老师喜欢,连我看着都喜欢。

小孟啊,你师父这人有点偏心,同样是弟子,他给了小毕和小叶一人一块景文石,却把你给忘了。还好我这里有一块,今天就送给你了,正可拿着当修炼方外秘法的器物。”

孟蕙语悄悄看了丁齐一眼,见丁齐没有什么反对的意思,便称谢收下了这块景文石。冼皓也瞟了丁齐一眼,她看见丁齐也没有什么赞成的意思,态度就是不干涉。

其实丁齐心理多少还是有点介意的,交给弟子一枚修炼方外秘法要用到的景文石,他当然是赞同的。可是这块景文石是他送给冼皓的东西,“冼皓”却又送给了别人,还想看他是什么反应,丁齐干脆就来了个没反应。

庄梦周说道:“他们三个是来拜师的,赶紧办正事吧。”

丁齐举行的仪式很简单,他坐在那里,让三名弟子躹躬敬茶就可以了。敬茶之后,丁齐又说道:“在正式成为我方外门弟子之前,还有些话要说清楚。师徒传承不同于社会教育,老师和师父也是不太一样的概念。修习方外秘法有其行为准则,你们如果能做到,才能成为方外门弟子。”

丁齐讲的行为准则,换一种说法其实就是戒律。丁齐并不太了解修行门派的戒律是什么样的,他首先制定了三条大的准则,是从书上的“散行戒”中学来的。

第一条,秘法之所以称之为秘法,它是每个人自己保守与享受的秘密,不要对不了解的人去吹嘘或卖弄。那样不仅会引起误解,甚至会给他人带来困扰与灾难。丁齐开创方外秘法的过程,是非常严肃的研究与探索的过程,弟子也必须遵守这个态度。

依仗方外秘法去故弄玄虚甚至招摇撞骗,是严格禁止的。

第二条,除了方外秘法之外,丁齐可能还会传授其他的秘术与手段,但这些都是探索与认识世界、完善与保护自己的工具,切不可用以害人。

第三条,不论掌握了什么样的手段,都不可用于谋求不当的利益、用于实现自己阴暗的目的,不要心存恶意与邪念。

这是最基本的三条,丁齐讲述的很详细,三名弟子听得连连点头。庄梦周则在一旁笑道:“丁老师,我给你推荐了一本书。你这三条行为准则,就是参照书中的散行戒吧?但我刚才听你这么一介绍,再一琢磨,感觉又有点像心理咨询师的职业准则。”

丁齐笑道:“兼而有之!我看过的两本书,一本地师讲江湖,一本神游讲修行,虽然是也很有意思,也会让他们好好去读的。”

这是三条大的准则,另外还有五条具体的准则,换一种说法,可以称之为三大戒加五小戒吧。

第四条,方外世界并不是每个人的秘密,它是天地间的未知,但毕竟不为常人所知。假如没有特别的必要,每一处具体方外世界的存在,要注意保密。这不仅是在保护界师自己,也是在保护每一个方外世界,更是在保护可能擅闯之人。

第五条,上述的保密性准则是对外面的世界而言的,而对里面的世界而言,应该遵守保护性的准则。每一个世界可能都是独特的,甚至是不可替代的,假如被破坏了可能就永远不会再有。所以要保护好每一处方外世界,任何利用和改造必须要遵循这个前提。

第六条,丁齐及其方外门弟子,对于方外世界而言,只是发现者与探索者,并不是殖民者与征服者,所以要尊重每一个世界中原有的事物。有的方外世界可能是有主人的,那么就不要随便乱闯,客人应该有客人的规矩。

第七条,方外世界可能是奇特的,在其中的经历也可能是精彩的,要永远保持探索的热情,但也要清醒的自我意识,不要忘记自己来自哪里,更不要迷失其中。假如将来随着对方外世界的探索越来越深入,这一点恐怕越来越重要。

第八条,丁齐所创的方外秘法,每到不同的境界都有不同的禁忌和讲究,丁齐希望它能够流传下去,使人们能够掌握这样的手段、发现与享有这世界的未知。但弟子得到传承之后,也要严格按照师长的要求去做,切不可随意传授他人。

这并不是一种敝帚自珍的态度,而是非常有必要。比如发现了一个特殊的方外世界,可能会引起一些人的贪念,甚至会导致各种阴谋争夺。再举一个小例子,出入方外世界有可能会导致失忆,这就会导致某些人的精神异常或心理问题了。

所以在学习与传授方外秘法的过程中,每一个步骤都要有相应的考察标准。毕学成等三人尚是初学,每一步骤应该有什么讲究,丁齐会在今后教授过程中详细告诉他们。将来假如他们有资格再去传授他人时,也要遵守同样的准则。

这五条具体的行为准则讲完了,丁齐问三名弟子能不能做到并发自内心的去遵守与维护?三名弟子当然都说能,这样就等于正式拜了师。气氛又变得轻松了,毕学成笑道:“师父啊,学习方外秘法的八条准则,也就是八条戒律,那我们是不是都成了八戒啊?”

丁齐笑道:“难道你还想当猴啊?既然嫌八戒太少,就再加两条吧,也是绝对应该有的两条,甚至不必说。其一是尊师重道,其二是关爱同门。对于师长当然要尊敬,这种尊敬也包括要指出他们的过失,避免他们因过失而导致更大的错。

对同门的关爱也是一样的,假如你们中有人遇到了麻烦,其他人不可视而不见。假如你们中有人做错了事情,其他人也不能视而不见。这是一种道德上更高的要求,我不可能去要求所有人,但应该要求门中弟子。”

三名学生又赶紧恭谨点头说记下了毕学成又说道:“这样一来八戒就变成了十诫,那我们岂不是成了摩西?”

丁齐没绷住,又让他给逗乐了,接着呵斥道:“就你嘴碎!你想当摩西,我还不想当上帝呢。好好想想,刚才说的第一条准则是怎么讲的?

现在给你们十分钟,坐在那边在心中默诵这十条准则,打造一专门的心册。要发自内心的去遵守,随时随地就以其为行为指导,甚至不需要刻意去思考。”

戒律就应成为心册,传授完身为一名界师的行为准则之后,丁齐坐在那里又等了他们十分钟,然后说道:“都差不多了吧?现在站起来吧,我们做一个小测试,听我的声音”

丁齐说这句话的时候大概是上午十一点,等三人回过神来,发现自己还坐在原先的地方,时间已经变成上午九点半。客厅的墙上挂着钟呢,叶言行首先发现了不对,抬起头纳闷道:“咦,这个钟怎么好像往回走啊?”

毕学成和孟蕙语随即也发现了不对,特意向外面看了一眼,一脸发懵的样子。太阳的方向也变了,难道是自西向东倒着转了?丁齐笑道:“能随时观察身处的环境,并在潜意识中就意识到差别,这也是修炼方外秘法的要求之一。你们都注意到了,这很好!”

朱山闲在一旁笑道:“我们几个也别演了,都换个姿势吧,否则会把他们几个越整越迷糊的。”

时间已经过去了一天一夜,但朱山闲他们几个还穿着同样的衣服,待在房间里与昨天同样的位置。三人皆疑惑不解道:“师父,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难道已经过去一天了吗,我们怎么什么都不记得?”

丁齐收起笑容,很严肃地说道:“的确已经过去了一天一夜,你们记得刚才就坐在这里,那其实已经是昨天的事情。中间这段记忆消失了,至于为什么会消失,只要继续修炼方外秘法,就会知道原因。我想问你们,还记得刚才,也就是昨天发生了什么吗?”

昨天就是刚才,这是一种让人非常不适应的体验,会引起时间感的错乱。所以丁齐需要好好观察三名学生的反应,有必要的话,还得做适当的心理疏导。

孟蕙语小声道:“我只记得刚才看着师父的眼睛,然后好像世界的就变了,来到了一山清水秀的地方,就像传说中的世外仙境。至于接下来的事情,就都不记得了。”

毕学成和叶言行也点头附和道:“是的,我们都是这样的。”

丁齐:“你们看见的,是我的精神世界。我当时向你们展现的,就是我曾到过的一处方外世界的景象。假如你们能将方外秘法修炼到兴神境,或许也可以做到这一点。

现在回去准备准备,拿着景文石好好修炼,假如能够突破入微境,我和几位师伯、师叔打算带你们去一个地方,做一番实地印证。”

丁齐昨天是同时把他们三个给催眠了,就像将涂至带进大赤山那样,也将这三人带进了小境湖。朱山闲、冼皓等人当然一起进去了,采取月凝脂让他们内服与外敷,并指点他们修炼养练功夫。虽然记忆没有保留,收获却是实实在在的。

毕学成等三人其实已将观身境修炼入门,丁齐只是没有点破而已,如今正式收为弟子、传授方外秘法,想求证入微境并不难。他们回去之后都感觉到身轻体健、耳聪目明,却怎么也想不明白那一天一夜到底发生了什么,师父究竟给他们吃了何等灵丹妙药?

有些事情丁齐并没有解释,只是告诉他们,等将来境界到了自会明白,这也算是江湖门槛吧,让传人见识到了迫切想寻求解答的未知,可以让他们自觉地用功修习,不需要他这个师父再去时时督促。

丁齐送三名学生回学校了,尚妮说道:“丁老师教徒弟很有一手啊,一套一套的,简直就是无师自通,我怎么感觉比我师父当初教我教得都好!”

冼皓却说道:“怎么能说是无师自通呢?丁齐自己也是有老师的,而且他就是老师啊,干这种事是专业的,否则你们干嘛都叫他丁老师呢?”

朱山闲:“老谭啊,依你看,那三个孩子什么时候能突破入微境?”

谭涵川:“我看得不准,庄先生,您说呢?”

庄梦周:“他们昨天就掌握了,只是忘了而已。但这种境界上的东西,其实忘不忘都无所谓。”

尚妮:“那我们下个周末就可以去琴高台了?恰好是元旦小长假!”

谭涵川:“到时候就可以印证丁老师教徒弟教得怎么样了。我们也得把各种物资准备得尽量充足点,毕竟不知道那是一个什么样的世界。要带的东西有点多,还是先到这里集合,然后自己开车去吧。”

十二月三十号,丁齐、冼皓、毕学成、叶言行、孟蕙语、朱山闲、庄梦周、谭涵川、尚妮等九人开着三辆车来到了泾阳县的琴溪桥头,后备箱里都装满了东西。

正文 正文_128、所有人的试炼

琴溪大桥的位置,在宛陵市区通往泾阳县城的国道上,附近有个琴溪镇。从桥头找岔路口往河流的上游走,是一条碎石路,沿着河滩前走不远便到了琴高山。琴高山古称琴高台,就是传说中的琴高公的修炼之地。

山脚下有一道泉水汇成的溪流,沿着布满碎石的河滩流入琴溪,崖边还有古时凿建的泉池。通过水面向崖下看有一眼眼石窟,泉水就是从这里流出来的,岩壁间的孔隙幽深复杂,不知通往何处。

琴高山离琴溪很近,涨洪水时琴溪可以直接将山脚淹没。崖下的河滩边有两块碑,一块是泾阳县政府立的“省重点文物保护单位——琴高山摩崖石刻”,另一块是琴溪镇人民政府立的“中国琴鱼原产地保护区”。

现在是枯水季节,众人把车就停在了路边的河滩上。露出水面的这一段河滩很宽,散落分布着很多大石块。庄梦周下车后便说道:“这里原先有一座桥,河边这一段还能看到桥墩的残迹,好像刚拆除没几年。”

尚妮转了一圈道:“这里的溪水不深,是那种平铺的石板桥,但是水面较宽,所以溪水间立了很多桥墩,用石板相连通向对岸。中间的桥面和桥墩现在看不见了,但是我们站的这个地方,有段石桥保存得还算完整,刚拆掉没多久。”

毕学成小声问道:“师父,这里原先真有座那样的石桥吗?”

丁齐苦笑道:“我也不清楚,有关琴高山的资料都是在网上查的,今天也是第一次来。网上的资料中,可没有提到这里有一座桥。古时候应该是有的吧,遗迹还在,你们看看河滩上这些石头,还有河边那半截地基。”

叶言行叹道:“师伯和师叔真了不起,只是一片乱石,一眼就能看到这么多东西。”

丁齐:“你们将来也会有这等本事的,只要好好修炼。”

孟蕙语好奇地问道:“琴鱼是什么鱼?”她方才已经看到了那块碑。

冼皓已经走了过来,笑着解释道:“这可是一种传说中的奇鱼,之所以奇特,它居然是当地人的一种茶叶!”

她解释了一番琴鱼的传说,三名弟子皆啧啧称奇。孟蕙语又惋惜道:“琴溪中的琴鱼,如今已经快绝迹了吗?我刚才看见的那块碑是琴溪镇人民政府立的,落款是二零一二年十月,到现在也只是刚过六年,保护得还是晚了呀!”

冼皓特意看了孟蕙语一眼,点头赞道:“我们只是刚才看了一遍,你居然就能把石碑上的落款日期都记得这么清楚,嗯,的确很有心。”

他们不是来看琴溪风景的,在河滩上转过身就是琴高台,这片临水分布的高崖,远望确实像一座高台。

灰白色的石壁上分布着自唐代到清代大大小小很多摩崖石刻,字迹大多已斑驳难辨。众人看见了方外图志中特意画出的那块石刻,图上画的是“琴流丹厅”,字迹只有绿豆那么大,实地一看,每个字都接近一米方圆。

如今他们只能勉强看清“琴丹厅”这三个字,那个“流”字以及落款已经无法辨认了。朱敬一游历各地记录方外图志的时间,大致是宋代到明初,可见那时这面摩崖石刻还是很清晰的。可惜到了近代以来,雨水的含酸量越来越高,对古迹的腐蚀也越来越严重。

在这面摩崖石刻的上方,众人看见了要寻找的洞口。洞口并不是正对河岸方向,而是侧对着山壁间的一条缝隙,露出一个半掩的轮廓,根本看不出里面有多深。谭涵川以手遥指道:“我们要去的地方就在那里。”

叶言行皱眉道:“这山好陡好高,根本上不去呀!”

谭涵川:“我先上去放一根绳子下来,你们几个不用担心,会有人在后面托着你们爬上去。实在不行,我一个一个把你们拽上去。”

很多古代遗迹之所以能保留下来,就因为它们在常人难以涉足之地。像琴高山这样的地方虽并不偏僻,可是平常来的人也很少,因为没有什么知名度。至于琴高公的洞府入口,更是在悬崖峭壁上,离地面有二十多米高呢,普通人根本上不去。

谭涵川背着一盘绳子率先爬了上去,手攀峭壁身形异常灵活。孟蕙语在下面看得很紧张,生怕他会失手摔下来,但朱山闲等人神情都很轻松。

谭涵川很快就到了洞口的位置,闪身消失不见,过了一会儿,又把脑袋探了出来打了个手势,意思是里面有地方,大家都可以上来了。假如找错了山洞、里面的空间很小的话,这么多人还真挤不下。

孟蕙语先上,戴好手套抓着绳子,脚蹬峭壁向上攀援,冼皓特意在后面跟着,有意外情况便托一把。接下来是叶言行,朱山闲跟着。然后是毕学成,丁齐跟着。这三名弟子也算是养练功夫已有根基,自己爬上去了,并没有让长辈帮忙。

再把随车带来的大包小包装备都用绳子拉上去,接着尚妮爬进了山洞。最后是庄梦周,他没有自己爬,而是将绳头盘在腰间一扣,脚蹬石壁被谭涵川拉着走上去的,最省劲。

山洞的入口在下面看着好像不大,实际上并不小,足够一个人直起身来走进去。两侧的洞壁上还可以见到不少古人留下的摩崖石刻,由于位置在洞内,所以保存的情况比外面好得多。他们显然并不是第一波来探访琴高公遗迹的人,自古以来已有不少人到过这里。

通过弯曲的山洞走入山体深处,谭涵川打着强光手电在最前面探路,庄梦周断后。每人都背了一个包,毕学成、叶言行、孟蕙语背的是普通的大登山包,里面的东西塞得满满的,但比其他人的包明显都要小一号,只和庄梦周的包差不多大。

丁齐背了一个特制的狭长形大包,比一个人的身子还宽点,下端垂到膝盖的位置,顶端差不多与头顶平齐,里面还塞了一顶野营帐篷,所有东西加起来有上百斤重。他左手提着棍子,右手拿着强光手电,跟在毕学成的身后。

谭涵川、朱山闲这两人带的东西比丁齐只多不少,冼皓和尚妮带的东西则和丁齐差不多。由于不知道将要去一个什么样的方外世界、在里面会遇到什么事情,所以物资准备得很充足。

山洞往里走便出现了分岔,每个岔道其实都不深,尽头好像都是一个石室,有的就是在主洞边较大的空间。谭涵川走的是最宽敞的那条通道,大约前行了两、三百米终于到了尽头。这是一个山中的洞厅,面积大概有六、七米方圆,抬头看也有五、六米高。

不知有多少人见过这样的山中洞厅,它的上端是一个半球形的穹顶,而且很光滑就像人工凿摩过一般,其实是天然形成的。洞厅中的地面很平整,放着几块桌案、座椅、床榻形状的石头,一看就让人联想到古时仙家洞府。

洞厅尽头有一面摩崖石刻,却没有字迹,就是凿出了一块石碑的形状。看上去像是有人要在这里立一块碑,将轮廓凿出来之后却还没有来得及刻上图文。但众人是为了探寻方外世界而来,一看见它,便意识到这里很可能就是门户所在。

谭涵川点亮了一盏太阳能充电的应急照明灯对着那片石壁,转身问道:“丁老师,你看就是这里吗?”

丁齐没有掏出景文石,如今的景文石就随身带着,拿不拿在手中都可以催动。他站在石壁前凝神望去,这面石壁仿佛消失了,外面是一片山林谷地。这种感觉很奇异,他就像站在一道通往山林谷地的门口,仿佛是这条山洞将这座山给打穿了,他们一直走到了另一边。

但实情并非如此,因为山洞中是黑暗的,需要照明设备才能看清,而外面白天的光线根本就照不进来。丁齐点头道:“这里就是门户,我已经看见了里面的景象。”

朱山闲:“可以让他们三个试试了。”

冼皓:“孟蕙语,你先来,以景文石寄托心神,就用师父教你的办法。”

孟蕙语手握景文石凝神站在了那面石壁前,她的目光仿佛不是在看石壁,而是穿过石壁望向了很远的地方,惊叹道:“这里可以走出去,外面就是山野!”随即就意识到这句话不对,又压低声音喃喃道:“太神奇了,怎么会是这样,明明就是一面石壁而已!”

丁齐:“你看见的就是方外世界琴高台,这里是进入它的门户好了,换毕学成来。”

毕学成站在了孟蕙语方才的位置,随即叫道:“天呐,我看见了什么?现在已经入冬了吧,那边却是鸟语花香啊!”

谭涵川皱眉道:“季节确实不对,这种状况我们还是第一次遇到。”他当然已经看见了门户那边的景象,现在只是在让三名弟子印证方外秘法。

丁齐:“哪有那么夸张,的确有山花开放,我却没有看见鸟也没有听见鸟在叫,不要乱用成语。”

毕学成:“我就是听见鸟叫了!”

叶言行:“毕师兄待会再听鸟叫,先换我来吧哎呀,真的是山花烂漫呀,简直太不可思议了,那便的确是另一个世界。”

庄梦周:“没有方外世界,哪来方外秘法?你们跟师父学的就是这些!等进去之后再慢慢感叹吧,我们先商量商量该怎么进去。”

尚妮:“这还不简单,走进去呗。”

庄梦周:“我们还不了解这处方外世界,目前只知道季节不同。为了防止出意外,还是谨慎些好。我们几个,自可以直接走进去,至于他们三个,我建议还是用上次的办法,反正该印证的已经印证了。”

他是惊门长辈,说的话也有道理,大家也就同意了。三名弟子在震惊中还没有完全回过神来,丁齐已开口道:“你们都站到我身边来,将背包背好,石头也暂时揣起来。这背包比较沉是不是?它现在会变轻,你们会感觉肩膀上的压力会缓缓消失”

等三名弟子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站在一道山坡上,旁边有一棵几人合抱粗的参天巨树,远方是如手臂般的两条山脊,左右环抱着一片植被茂盛的谷地,再回头看,哪还有山洞以及那面石壁的影子。

毕学成惊讶道:“师父,我们进来了吗?”

丁齐点头道:“是的,我们已经来到了方外世界琴高台。”

叶言行兴奋道:“天呐!真会发生这么神奇的事情,我相信世上有神仙了!”

孟蕙语:“我也相信了,师父就是神仙啊!”说这里又忽然眉头一皱,看着丁齐小声道,“师父,您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劲的吗?”

丁齐的心情确实不是太好,他已经意识到可能遇上麻烦了,但为了避免几位弟子惊慌,尽量没有表现出来,可孟蕙语还是很敏锐地察觉到了丁齐细微的情绪变化。

丁齐尽量以轻松的语气道:“是有一点小问题,你们看见庄师伯和尚师叔了吗?”

三人望向四周道:“没有啊,他们还没有进来吗?”

丁齐摇了摇头道:“他们应该都进来了,却到了不同的地方。”

丁齐刚才把三名弟子都给催眠了,当时尚妮说道:“那我就先进去了。”

庄梦周也说道:“背的东西怪沉的,你扶我一把。”

这两人当时已经进了琴高台,而丁齐正在催眠三名弟子所以并未留意。毕学成等三人已经处于被深度催眠的状态,更是对这一切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可是丁齐进来之后,却没有看见尚妮和庄梦周。

这一带的视野很开阔,他们不会走很远,而且只有短短几秒钟功夫,在正常情况下,庄梦周和尚妮也应该站在原地等其他人的。所以丁齐得出的第一个判断就是,这道门户与小境湖以及大赤山都不一样,进入之后会随机到达方外世界不同的地点。

这倒没什么,大不了把人都找着便是,但另一个发现却令他差点惊出了一身冷汗。回头望去,并没有发现离开这个世界的门户所在。丁齐说话时已经把景文石掏了出来,他的背后什么都没有。

他还能记住走进来的地方,假如门户是无形的,以神识锁定也能使其显现。可是丁齐无论怎样手持景文石展开神识,都察觉不了任何门户。既然能够进得来,也应该有办法能出得去,可假如每个人到达的都是不同的地方,那么门户的位置就不知在何处了。

这才是最大的麻烦,假如找不到这边的门户,就意味着他们回不去!

这时毕学成又惊呼道:“哇,原来是随机传送啊!”他显然没有意识到遇上了什么样的大麻烦,显得非常兴奋,反正有师父领路呢,无论出什么事都不必担心。

丁齐心里直发苦啊,但又不能让三名弟子感觉到这种焦虑的情绪,只得镇定心神道:“的确是随机传送,我们需要尽快找到其他人,然后确定在这边的门户位置毕学成,你刚才真的听见了鸟叫吗?”

毕学成终于有了详细解释的机会,赶紧点头道:“我真的听见了鸟叫,还看见了树枝上的鸟,羽毛可漂亮了!”

叶言行:“鸟呢?哪根树枝啊?”

毕学成:“这里没有,我先前看见的不是这个地方。”

丁齐又问道:“叶言行,你方才说看见了山花烂漫。这里虽然也有花,但是在前面的山谷里,也根本称不上烂漫,你说的也不是这个地方吧?”

叶言行点头道:“是的,我看见的也不是这里。”

毕学成一拍大腿道:“我明白了,那道门是随机传送门,每个人在门外看到的景象都是不同的,看见什么地方就会被传送到什么地方。”

毕学成是明白了,而丁齐在心里直叹气,他也是刚刚反应过来,为什么三名弟子在山洞中的描述有所区别,原来是每个人看到的景象都不一样。这时孟蕙语问道:“那我们四个人怎么会来到同一个地方呢?”

丁齐尽量使自己的表情变得轻松,微笑着反问道:“你说呢?”

孟蕙语:“哦,我也明白了,因为我们是被师父带进来的,不是自己走进来的!”

丁齐:“方外世界就是这世上的神秘未知,探索就是一种考验。现在考验你们的时候到了,你们说说,眼下的第一步应该做什么?”他这一句话,就把这三名弟子的注意力先给转移了。

毕学成:“当然是先找到其他人。”

丁齐:“这是当然,可是怎么找?我们不知道这里的情况,也不知道他们在哪里,自己应该怎么办呢?”

叶言行:“我看不过不少期荒野求生节目,首先应该找水源地。”

丁齐:“嗯,这个想法有道理,在不熟悉的荒野中应该首先保证生存,然后再设法寻找同伴。”

孟蕙语补充道:“不仅是找水源,更要找地表径流,然后沿着地表径流走,就可能走到有人烟的地方。假如师伯、师叔他们也是这么做的,就可能会在路上遇到师父,这个世界里还有别人吗?我指的是原住民。”

正文 正文_129、天使降临

孟蕙语提到了一个专用术语叫地表径流,其实就是水指在地表汇集成的溪流与江河。不论是什么原因,假如不小心流落于陌生的野外,根据荒野求生的法则,首先要寻找的就是地表径流,假如附近有人烟的话,沿着溪流就能到达有人居住的地方。

但在特殊的地形地貌中,泉流未必都会在地表上,业有可能从地表消失形成地下河,所以这种寻找既要凭经验也要看运气。孟蕙语还提到了人烟,假如按这种方法想找到有人烟的地方,前提是这里得有人居住。

小境湖中是没有人烟的。至于大赤山,里面只住着一个魏凡婷,因为她的规模较小,就相当一户硕大无比的人家。眼下还不清楚琴高台的地界有多大,但看眼前的景象,恐怕也不比小境湖小啊,而他们身处的位置,好像在崇山峻岭深处。

丁齐想了想答道:“这里弄不好还真有原住民。”

毕学成追问道:“什么样的原住民,是这个世界的土著吗?”

丁齐:“有可能是古时进入这里,并在此定居的人。我小的时候,听过这一带的一个传说……”

丁齐小时候听过什么传说?老人讲的故事。清朝末年,太平天国自广西起事,一路北上攻占了长江中下游,一度定都南京改名为天京。后来太平天国被清政府剿灭,天京陷落,有一支五万人的残部撤退到泾阳县境内。曾国藩的湘军在半个月后掩杀而至。

但是大战并没有爆发,这支太平军就在泾阳县突然离奇地消失了,湘军遍寻山野搜寻不得。有人说这支军队是躲到山洞里去了,但这不是一、两个人啊,而是几万大军,哪个山洞能躲得下、哪片山谷能藏得下?

但无论如何这支军队就真是凭空消失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再也找不到,留下了一个历史谜团以及当地的传说,据说他们撤退时还带着很多财宝。

听了这个故事,毕学成瞪大眼睛道:“桃花源记啊!我们是来到桃花源了吗?”

丁齐:“我只是听过这个故事,并不能确定传说就是真的。就算传说是真的,也不能肯定那些人是来到了这里,只是有这个可能而已。”

孟蕙语:“假如他们真的到了这里,又是怎么进来的呢?”

丁齐:“既然我们能进来,理论上他们就也能进来,可能是用了别的办法。”

叶言行:“那么小的一个山洞,五万人马是怎么进来的?”

丁齐:“那个山洞其实不小,只要搭好斜梯、队列不间断,速度可以很快的,一天进个万把人没问题。而且传说中的数字往往很夸张,也未必有五万人那么多。我说这些就是让你们有个思想准备,这个方外世界中很可能有人……我们先去找溪流吧。”

尽管心中意识到麻烦不小,但丁齐表现得越来越镇定,他很清楚自己是三名弟子的主心骨,只要他不慌乱,这三名弟子就不会惊慌失措。刚才他一直以提问的方式问三人该怎么做,看上去就像师父对弟子的考验与试炼。

想寻找泉流,应该往两山之间的低谷中走,而且随时注意听声音。丁齐左手持长棍,右手拿着一把砍刀在前面开路,并叮嘱三名弟子注意周围的植被,看看有什么植物都是他们平常认识的。

走出不远后,三名学生手中都拿了一根细长的竹枝,尖端带着连叶小叉很有弹性,在手中稍一抽动就可以发出哨音。野地里行走,这是用来惊走和驱赶虫蛇的。

背着包走没有路的山野,丁齐还要时刻关注后面三名弟子的状况、寻找合适的路径,所以他们的速度很慢。几人已经把外套都脱了下来,因为季节不对。他们进来的时候外面已经入冬了,虽然泾阳县一带的天气不算太冷,但也穿了外套和毛衣,进来之后就觉得热了。

大约用了一个小时,他们走到了谷地中央,丁齐在周围转了一圈,确认安全之后,让三名弟子稍事休息,并把衣物换了,但还穿着长衣长裤,这是在荒野中穿行所必须的。山谷中没有发现水源,叶言行指着一棵形状很奇特的乔木道:“这是红豆杉吗?”

他指的这种树在附近有很多株,有一根很高大的主干,主干上的横枝很密,整株树木呈现出塔形,最低的横枝几乎都贴地了。丁齐点头道:“的确是红豆杉。”

孟蕙语问道:“那么树上结的绿色的果子是什么?”

丁齐:“那是香榧,你们应该吃过的。“

毕学成:“香榧啊!那它应该是香榧树吧?”

丁齐解释道:“香榧就是一种红豆杉科的植物,现在果实还没成熟,所以是绿色的。等这种坚果熟透晾干之后,你们恐怕就认识了。”

山谷中没有找到水源,几人的背包里虽然带了水,但在负重赶路的情况下肯定是不够消耗的,所以休息半个小时之后就继续出发。当他们穿出如左右环抱般两条山脊形成的谷口时,前方是一片更开阔的谷地,远望仍是峰峦连绵。

毕学成突然手指前方道:“师父,那是什么果子,能吃吗?好像樱桃耶!”

丁齐:“那就是樱桃,野生的尾叶樱桃,当然能吃,味道还不错!”

孟蕙语赞道:“师父的见识真广,什么都认识。”

丁齐:“现在把背包都卸下来,找好爬的树去摘樱桃。尽量多摘点,注意安全!”

丁齐之所以认识香榧和尾叶樱桃,因为它们就是泾阳县山区中常见的植物。他刚才要三名弟子注意植被,目的主要有两个,一是确定季节与这里的气候,二是寻找可以吃的东西。

他们随身虽然带了压缩饼干和军用罐头、巧克力等高热量食品,但若要在这里被困很长时间,食物迟早是不够的。

看见这里的植被,便可大致判断此地的气候与外面的泾阳县山区差不多,只是季节不同。香榧刚刚挂果,而野生尾叶樱桃已经成熟,那么大致就相当于外面的阳历五月中下旬。

丁齐让三名弟子去摘樱桃,并不是为了好玩或解馋,假如今天没有找到水源,那么这些成熟的樱桃就是摄入水分的主要来源了。环境真可以造就人,带着三名弟子陷入这种境地,丁齐仿佛立刻就成了一位成熟稳重、思路缜密的尊长。

尾叶樱桃丁齐在山中见过,但没有见过眼前这么大的,树干直径超过了一米,树龄恐怕也超过了五百年吧?这样的大树当然不好爬,但在其周围还分布着大大小小的一片樱桃林,自可寻找好摘的树。

三名弟子卸下背包很兴奋地去摘樱桃,就用随身带的多功能尼龙兜,很快就各摘了一大兜,每人差不多都弄了五斤以上,反正这里有的是。孟蕙语率先回来道:“师父,您也尝尝,味道很不错!”

野生的尾叶樱桃比超市里卖的大樱桃小得多,颜色鲜红,味道酸甜可口。丁齐尝了两个道:“把樱桃都收起来吧,带不了的都放我这里、挂我的在背包上。这种东西一次不能吃太多,主要是补充水分的。假如我们再找不到水源,就要找地方宿营了,你们注意到现在是什么时候了吗?”

孟蕙语看了一眼腕上的电子表道:“下午一点半。”随即就意识到了什么,又抬头看看天空道,“太阳的位置好像不太对啊!”

丁齐点头道:“既然季节不同,时间也有可能不同,我们进来之后,太阳的位置一直在往下落,虽然还不能确定准确的方向,但根据经验目测,离天黑差不多只有两个小时了。我们必须在一个小时之后寻找到合适的宿营地,否则在荒山野岭过夜很危险。”

说话时丁齐也暗自庆幸,幸亏是他把三名弟子“带”进来的,而不是让他们自己走进来的,否则散落到不同的地方,那就真的太危险了!

尚不知朱山闲等人目前身在何处,照说他们各自身怀绝技,用不着丁齐担忧,可丁齐还是忍不住有些担心,他最担忧的人是冼皓。其实冼皓有枯骨刀在手,功夫可比丁齐强多了,但丁齐就是觉得不放心。

在他的意识中,如今的冼皓并不是当初的冼皓,功夫怎么样还不清楚呢。虽然他平时看见现在的冼皓总觉得有些来气,可此刻最关心的人还就是她,不论从哪个角度,他都不希望他出事。

谭涵川和朱山闲,丁齐倒不怎么担心。至于尚妮,丁齐认为她应该和庄梦周在一起,因为穿过门户时庄梦周让尚妮扶了一把。

但是眼下,他还是想着怎么保护好这三名弟子吧,一边这么想着,一边手持砍刀继续开路前行。他们的运气还不错,大约一个小时之后便听见了水声,在山谷中发现了一条小溪。三名弟子很兴奋地叫道:“师父,终于找到水源啦,还是地表径流!”

丁齐也很高兴,赶紧嘱咐道:“身上带的水都喝得差不多了,先取水,然后往高处走,找一个能避风避雨的地方,动作要快!”

为什么不在水边宿营?假如遇到暴雨会很危险,山中的洪水涨势可是很迅猛的;而且水边也是野生动物经常出没的地方,虽然到现在还没有看见什么大型猛兽,但也不能保证没有。

丁齐小时候放假虽然经常去老家山村玩,但“荒野求生”之类的经历还真没有,他这些经验都是在影视节目以及书本上看到的,此刻必须要带队拿主意的时候,立刻秒变专家,而三名弟子对他的决定都是深信不疑。

取水之后往高处走,他们在一个山丘的半坡上找到了一处宿营地,这里有巨大的岩石挑空伸出,下端形成了一间屋子大小的半开放式空洞。把背包都卸下来,取出装备搭好帐篷,然后在附近砍来足够的树枝预备着夜间点篝火。

丁齐此刻又感到很庆幸,因为三名弟子的背包比较小,里面没有帐篷,随身也没有带着砍刀,假如真走散了,宿营就是个大麻烦。同时他又为庄梦周感到庆幸,因为庄梦周的背包也是比较小的,幸亏尚妮的背包里带了足够的装备。

他们这一行人中,朱山闲和谭涵川带的东西最多、最齐全。而丁齐、尚妮、冼皓这三人带的东西稍少一些,但也都有上百斤重。

至于庄梦周、毕学成、叶言行、孟蕙语这四人,都背着普通的大登山包,看着装得很满,其实也就带了不到三十斤的东西,主要包括两套换洗的内衣和衬衣以及各种吃的,还有瑞士军刀、盐、调味包、防风打火机、雨衣等。

帐篷很快搭好了。这种野外露营帐篷并不大,顶多只能睡两个人,主要作用是隔潮、保温和防风。还好现在的天气并不算太冷,他们又找到了能避风和避雨的地方,点上篝火也能过夜,帐篷就让孟蕙语睡吧。

就在丁齐等人下午摘樱桃的时候,庄梦周和尚妮正走在一片田野间。他们到的地方并不是丁齐所在的深山密林,这边的田地成片分布在低矮的丘陵之间,还挖出了田垄修了引水灌溉渠,显然是人工耕作的。

尚妮好奇道:“庄先生,这里居然有人种田!”

庄梦周:“那我就放心了,走了这么久,终于看见了人烟痕迹。这片方外世界显然是有人居住的,而且人还不应该太少了。”

尚妮:“什么人会住在这里呢,像魏凡婷那样的人吗?”

庄梦周沉吟道:“恐怕还不太一样,要么是古时避祸之人,要么是偶尔误闯的人困在了这里,后代繁衍便在此居住。”

尚妮:“困在这里?”

庄梦周:“是啊,这完全有可能!我们进来之后,你发现出去的门户了吗?”

尚妮大惊失色道:“那我们会不会也困在这里?”

庄梦周笑道:“不必担心,既然能进得来,就有办法出得去。我们先找个地方等其他人吧,只要丁老师来了就好办。”

尚妮:“先找个地方等其他人?我们不主动去找他们吗?”

庄梦周:“都不知道谁在哪儿,怎么找?假如他们也进来了,走来走去最终也是来到有人烟的地方。我们是外地人,有什么情况最好找当地人打听。放心吧,有田地就有村庄,我们找到村庄就可以等到他们。来之前我起过一卦,结果是有惊无险!”

尚妮:“您算得准吗?”

庄梦周:“我也不是没给你算过,你说准不准?”

尚妮不纠结这个问题了,又问道:“您说当地人会是什么样的人呢?”

庄梦周:“弄不好是穿着古装的。”

话音未落,尚妮突然手指前方道:“那里有人!”

有一名中年男子扛着一根锄头状的东西,正从田地间的另一条小道上走过来。他穿着不知什么布料的衣裳,上衣宽松很似古装的短衫,裤子很像灯笼裤,裆和腿都很肥,裤角却用个一盘扣扎了起来,赤脚穿着一双麻鞋,脚上沾满了泥。

尚妮这一声喊倒把那人吓了一跳,手里的东西都落在了地上,转身结结巴巴道:“你,你,你们是什么人?”

此人的口音很怪异,听不出是何地的方言,像是夹杂了南方一带各地口音揉和成的一种语言,但勉强还能听得懂。尚妮答道:“我们……”

“我们是天外来客。”庄梦周抢过话头答了一句,并用手指了指远方的天际,正是他们走来的山野。

那汉子愣了一会儿,突然激动地叫道:“你们上帝派来的天使吗?感谢天父,天使终于降临了!”说着话竟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冲着两人匍匐拜倒。

正文 正文_130、装

尚妮吓了一跳,不知道该不该过去扶,赶紧摆手道:“我们不是天使,就是从外面来的!”

而庄梦周大声道:“勿呼天使!”

那汉子抬起头道:“一万年了!耶火华终于派来的使者,我当如何称呼二位尊上?”

庄先生微微一皱眉道:“不好妄提上帝之名,你忘了吗?天下一家,皆兄弟姐妹。我等不过是天外来客,皆是在世之人。”

那汉子神情一怔,赶紧叩头道:“是白勇疏忽了,白勇恭迎二位天兄!”

庄先生:“天兄也不必称,就称天外贵客吧。”他说这几句话的时候,已经把背包卸了下来,背手往那里一站。别看都是从外面进来的,他可不像丁齐等人那么狼狈,衣服上一点灰都没沾,满头银发自有一股出尘气质。

那位名叫白勇的汉子赶紧点头道:“二位天外贵客降临天国,是要去中大营吗?”

庄梦周:“对,就是你们村,那里可有歇脚之处?起来说话吧!”

白勇站起身来,拍了拍衣服躬身道:“请天外贵客稍等,我立刻就回大营禀报,叫众人来迎。”

他告了声罪,转身匆匆走了。尚妮一头雾水地问道:“庄先生,他干嘛叫我们天使啊,难道是夸我长得可爱吗?”

庄梦周瞟了她一眼道:“他们是拜上帝的。”

尚妮:“在这里?拜的是哪个上帝啊?”

庄梦周:“反正不是昊天上帝,也不是玄元太上帝或者玄穹高上帝,你说是哪个上帝?”

尚妮:“昊天上帝我听说过,玄元太上帝和玄穹高上帝是谁呀?”

庄梦周:“就是太上老君和玉皇大帝。”

尚妮:“玉皇大帝我明白,太上老君是怎么回事?”

庄梦周:“唐朝封的,你问我,我现在问谁去?”

尚妮:“原来他们拜的是基督教那个上帝,这些都是什么人?”

庄梦周眯着眼睛道:“看来是太平天国的后人。”

尚妮:“您是怎么知道的?”

庄梦周:“太平天国就是搞拜上帝会起家的,他们颁布过所谓的十款天条,我刚才背了其中一条,看反应就能猜到了。看来当年有一支太平天国的残部跑到了这里,就在此地繁衍定居,已经过去很长时间了。”

尚妮:“太平天国到现在的时间并不算太长吧?可是刚才那个人说什么已经一万年了!”

庄梦周:“你有没有注意到,这里的季节和外面不同,时间也和外面不一样。那么有没有一种可能,时间尺度也不同?太平天国战败,残部突围途经宛陵市是一八六四年,到现在差不多是一百五十四年。假如就按一万年算吧,那么外面的一年,差不多就相当于这里的六十年,如此才能解释得通。”

尚妮目瞪口呆道:“庄先生,这您都算出来了?”

庄梦周:“小学二年级的数学而已,有什么算不出来的?”

尚妮:“我不是这个意思,就是想问――怎么会有这么神奇的事情?”

庄梦周:“方外世界嘛,一切尽属未知,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既然有这种可能,你现在是什么感觉?”

尚妮:“原先还挺着急的,现在不必着急了,可以在这里慢慢玩,先找个地方等朱师兄他们。”

庄梦周:“你先别告诉他们这些。我们恐怕一时半会儿出不去,我想看看他们是什么反应……先把包放下来吧,怪沉的,别背了。”

尚妮把背包卸了下来,又发现白勇方才掉在地上的“锄头”没带走,又好奇地拣起来研究了一番。这东西应该就是锄头,却是竹木结构的,木头把,以磨尖了的弧形厚竹片为锄嘴,锄嘴与锄头把的连接部位还插进去一块楔形的石头。

尚妮:“庄先生,这个农具好奇怪啊,他们竟然这么做锄头!”

庄梦周拿过锄头道:“这个地方恐怕很难冶炼金属,他们只能就地取材制作农具。锄头是用来挖地、除草、打碎泥土结块的,头部必须要有一定份量才趁手,所以在顶部插了块石头。

这块石头也是个锁紧件,只要把它拔下来,这个竹铲头就可以卸掉。竹制的铲头容易坏,这样也能很方便地随时更换,倒是磨制一块这样的楔形的石头很费工夫,看来他们也懂零件互换工艺啊。”

说着话他放下了锄头,摘下了挂在尚妮背包侧面的砍刀,在路边找了块石头不紧不慢的磨起刀来。尚妮纳闷道:“庄先生,您又磨刀干什么?”

庄梦周:“不误砍柴功嘛!你等着就是了,觉得无聊就喝口水歇歇。”

尚妮的背包很长很大,放在地上差不多有胸口那么高,包外的右侧原本挂着砍刀,水壶则挂在左侧。她摘下水壶喝了几口水,便听见前方传来喧闹之声。前面一下子来了上百人,在这条也就两米来宽的土路上排得很长。

并肩走在前面的是两男一女,一眼扫过去就知道他们刚刚洗过脸换过衣服,因为很干净。这三人带着黄颜色的布帽,帽子的后两侧还有垂下来的帽帏,好像是很有身份的人。

白勇的装束就跟他们不一样,只有一块头巾系在头顶,就像古代的包巾髻。白勇跑上前来介绍道:“二位天外贵客,这是我们中大营的元帅冯国新、军师王红菱、司马田小丽,听说二位从天外降临,都一起赶来迎接。”

那三人已经上前跪倒,匍匐行礼道:“拜见二位天兄!”后面那一百多人也都跟着跪了下来行礼。

庄梦周挺身而立,面无表情地摆手道:“都免礼吧!我不是说过了嘛,不要称呼天兄。所谓天机不可泄露,称呼天外贵客即可。”

旁边的尚妮都替他捏一把汗,初来乍到,仅仅是问过一个人、刚见第一面,这也太能装了吧?但庄先生既然已经装了,尚妮也不能露怯,尽量学着他的表情和样子。看庄梦周这副做派,其实就顺水推舟当一回天使或者天兄应该也没问题,但他好像就是不喜欢这种称呼。

众人都站了起来,神色很恭敬谁都没敢乱说话。那位司马大人田小丽,看上去就是一位肤色黝黑、粗手大脚、体格健壮的普通农妇;而那位军师大人王红菱也是女子,大约二十出头的年纪,假如在外面虽称不上什么大美人,但和这里的其他人比也算很有姿色了。

至于元帅大人冯国新,看上去三十多岁,肤色白净,带着那么一点书生气质,假如不是在庄梦周面前,应该也能称得上儒雅风流了吧。他眼中有疑惑之色,有些迟疑地开口问道:“既是天外降临,圣上帝所派之天兄,为何不让如此称呼呢?天国万年以来从未见天兄降临,不知二位……”

尚妮一听就知道,这个人好像起疑心了,在这一百多名淳朴的原住民中,就是这个人的心思比较活泛,对他们的身份与来历有疑虑,或者说有点忌讳。

庄梦周却好像没听见他说话,或者根本没理会,径自走了两步来到路边,将手中的砍刀挥了出去。路边有一棵三指粗细的小桑树应声而断,看这一刀的架式劈得很漂亮,树干的断口非常平整。

见到这一幕的村民们都吓了一跳,大气都不敢出,不知道他在干什么,难道是因为元帅大人乱说话,引贵客发怒了吗?冯国新元帅也是陡然一惊,上前一步颤声道:“这,这就是传说中的钢铁吗?”

传说中的钢铁?尚妮闻言差点没站稳,看来这位元帅大人听说过钢铁这种东西,但从来没有亲眼见过,他已经算是这些人中最有见识的,居然还能认出来!

庄梦周高深莫测地点头道:“不错,就是钢铁,尔等可闻如钢似铁之说?今日所持,便是真正的钢铁,元帅大人还有何指教?”

冯国新赶紧低下头道:“不敢不敢,二位天外贵客快请上轿!”

他一招手,后面的人闪到道路旁边排成整齐的两行,有人抬过来三顶轿子。这里的轿子有点像风景区的滑杆,由一前一后两个人扛在肩上,中间是一把带着扶手的座椅,上面还一个能遮阳挡雨的顶棚,几乎完全是竹制的。

但这三顶轿子可比普通的滑杆精美多了,仔细看制作工艺精湛无比,所有露出竹皮的材质表面,都用某种烙印的方法绘制了精美的纹饰,草木、走兽、人物皆工。坐上轿子才知道这里不是没有金属,坐骑两边的扶手以黄金封口。

一共来了三顶轿子,平常应该是元帅、军师、司马所乘。第一顶轿子的扶手封口是龙形,第二顶轿子是凤形,第三顶轿子是虎形。庄梦周和尚妮一人坐了一顶,另顶也没空着,抬着他们带来的两个背包,冯国新等三名首领随轿步行,带着一百多人浩浩荡荡而去。

庄梦周和尚妮这边倒是舒服了,丁齐和三名弟子还在深山中过苦日子呢,但这也不妨碍他们苦中作乐。黄昏时分看晚霞灿烂,垒土为灶架锅做饭。锅是一个长方形的铝合金槽,一边带着一个挂耳,形状和尺寸正好可以放在背包里面的最底部,随身携带不占地方。

野生的樱桃不能一次吃太多,而且他们已经找到了水源,但这东西放久就坏了,也不能浪费。丁齐居然煮了一锅樱桃汤,甜丝丝的,就着压缩饼干和军用牛肉罐头吃了晚饭。假如在学校食堂做这种菜,恐怕会被不少学生发到朋友圈称作奇葩料理,但在这里吃倒也挺可口。

他们这里还有十几斤樱桃呢,都煮甜汤也喝不完啊,丁齐就拿着一根小木棍搅动着熬,下面用小火慢慢煨。到后来樱桃肉都熬化了,又把樱桃核捞起来接着熬,汤渐渐成了黏稠的糖浆状。

叶言行兴奋道:“我在老家的镇子上看见过有人熬梨膏,熬出来的就像这样。”

毕学成:“这不是梨膏,是樱膏啊!纯天然无污染绿色有机野生樱桃膏,假如不是师父带我们出来见世面,上哪儿能吃到这种东西?”

孟蕙语:“还要熬多久?师父,让我们帮你来吧。”

丁齐:“那好吧,你们轮流来操作。注意火要小、搅动要均匀,别把樱桃膏给熬糊了。”说着话又往锅里稍微撒了一点盐。

樱桃兑水做甜汤,煮了大半锅,熬到最后只剩下锅底浅浅的一层,丁齐让他们把锅从火上拿下来冷却,凝结成淡黄色的固状物,大概只有半厘米厚。用小刀将这层固状物切成糖块大小,然后一块块都起出来。

丁齐吩咐三名弟子道:“这东西应该叫樱膏糖吧,我们每人都分一点,就揣兜里带在身上,明天走路的时候可以不时吃一块,防止血糖过低。”

背着包走山路相当消耗体力,除了小心别受伤之外最忌讳两件事,一是因大量出汗盐分流失导致体内电解质紊乱,二是能量消耗太大导致血糖过低。不能总停下来做饭吧,边走边吃点零食很有必要,所以丁齐现场加工了樱膏糖。

孟蕙语拿起一块樱膏糖对着天边的黄昏余光道:“好漂亮的糖啊,我简直都舍不得吃!”

丁齐笑道:“舍不得吃也得吃,吃完了回头还可以再做点。”

师徒四人合力加工的樱膏糖的确非常漂亮,浅黄色半透明的方形小块,质地就如琥珀一般,用手捏一捏很软有弹性,里面还带着金色的丝状纹路与红色的片状斑点,那是没有熬化果肉纤维和樱桃皮。

做完樱膏糖之后天就黑了,众人点起了篝火。这里并不是一个很深的山洞,就是一个半开放式、有一间屋子大小的岩下石窟,所以在正面和侧面分别点了三堆篝火。他们搜集的木材很多,需要看着火势慢慢往里加,总之这一夜火都不能灭。

丁齐让孟蕙语去帐篷里睡觉,他与另外两名男生轮流守夜,孟蕙语却坚持让师父睡,她也要守夜。丁齐想了想便说道:“那好吧,我们四个人两小时一班,注意别让火堆灭了,有动静及时把别人叫醒。帐篷还是孟蕙语住,我们几个睡帐篷外面就行。”

天黑之后,丁齐就注意到这里的环境与外界不同,明明是个万里无云的晴朗天气,可抬头却不见星星和月亮。当天边的最后一丝余光消失后,离篝火不远的世界就陷入了彻底的黑暗,那是一种伸手不见五指如浓墨般的纯黑。

正文 正文_131、丁老师讲故事

生活在现代社会尤其是都市中的人,已经很少有这种“绝对黑暗”的体验。因为环境中总是有各种光源,哪怕光线很微弱,根本看不清周围的东西,也能引起潜意识中的视觉反应,也就是说双眼可以在相应位置对焦,从而让大脑获得空间感。

可是在没有任何可见光源的环境中,眼睛便很难自然对焦,人就像失去了某种感官,同时也会引起空间感的错乱。绝对黑暗中分不清事物远近,仿佛一切深不见底,又似就压迫在身体周围,这是一种令人很恐惧的体验。

绝对黑暗可能导致空间感的错乱,空间感的错乱又会影响到运动感的判断,某种“鬼打墙”的现象往往就发生在这种情况下。比如云层很厚的夜间,荒郊野外,周围没有一点参照光源,人会怎么走都走不出某片地域。

其主要原因并不仅是左右脚的步幅有差异,主要在于空间感的错乱导致了运动感出了问题。在缺乏远处参照物的情况下,假如地势又比较复杂,人就会在潜意识顺着最好走的地方走。比如恰好有一段平缓的路面绕住了一个范围,而两侧都有倾斜的坡度,那么人恐怕真的很难走出去。

当然了,导致鬼打墙的原因可能不止这一种,而绝对黑暗的环境只是其中之一。有人可能要问了,那就不能使用光源照明吗,比如打手电筒或者点个灯笼。

理论上确实可以这样,但实际情况取决于你携带的光源有多强,能否照到远处的参照物并反射回来,从而能给予空间判断上的指引。而在绝对黑暗的环境中,随身携带的光源是照不远的,人们几乎看不到远处的东西。

比如有人在很开阔巨大的地下溶洞中打开强光手电照向远方,却发现什么都看不见,便以为手电坏了,转过来往自己脸上一照,结果强光把眼睛都给晃花了。

这处方外世界夜间的体验就是这样,丁齐等人虽然点了三堆篝火,昏暗的火光照亮了这处石窟以及近处的山坡,但不到十米外便是一片黑暗,宛如沉沉黑幕。毕学成还特意取出强光手电往外面比划了几下,除了能照见近处的山坡,换个方向照向前方的山野,手电筒便好像完全坏掉了一般。

这种感觉令人十分压抑不安,还好有这三堆篝火,火光照亮了丁齐老师的脸庞,使三名弟子又有了足够的安全感。丁齐说道:“你们先休息吧,保存好体力,明天还得赶路呢。毕学成,我两个小时之后叫你,然后再过两个小时你叫叶言行……”

孟蕙语看了一眼手表道:“时间还早呢,现在才八点半,睡也睡不着。”

丁齐:“假如睡不着就练功吧,把景文石拿在手中,修炼我教你们的定坐之法,感应入微、寄托心神。” 话音未落,他就提着棍子站了起来,因为黑暗中传来了扑簌簌的声音,就像无数飞鸟在扇动翅膀。

丁齐的耳朵很灵,他不仅听见了空中的声音,远处的地面上也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活动。众人不由自主都紧张起来,丁齐摆手叫三名弟子都待在火堆后面,他则提着棍子走到了篝火之外,站在将将能看到近处一点地面的位置。

空中的声音更明显了,丁齐突然挥起长棍,只听啪啪两声,在黑暗中打下来两只东西,再以棍尖一挑,将它们挑落到火堆附近。

三名弟子惊呼道:“这是什么怪物?好像蝙蝠,这么大的蝙蝠,还是白色的!”

丁齐赶紧提醒道:“离远一点,千万别碰,小心被咬伤或者感染细菌、病毒。”

打下来的东西有脸盆大小,正在火堆边扑腾着翅膀,看样子就像两只巨大的蝙蝠,展开膜状的肉翼,全身长满了白色的绒毛。其实仔细看这些绒毛好像是没有颜色的,只是因为太过细小,由于光线的折射呈现出纯白色。

但它们跟普通的蝙蝠又不太一样,至少丁齐从未见过这种东西,嘴很长,长满了细小的尖齿,挣扎时发出吱吱的声音。此物有翼有爪,体形似鸟,一双前爪长在薄膜状肉翼的第一个关节处,伸出三趾两前一后。

孟蕙语突然惊讶道:“师父,这东西居然没有眼睛!”

这两只白色的大蝙蝠好像真的没有眼睛,只在脑袋的两侧各有一小片没长毛的地方,形成了两个小小的凸起,表面似是蒙着一层肉色的薄膜,看上去像是眼睛,却睁不开,或者说已经退化了。

丁齐思忖道:“它们应该是此地的夜行动物,这里的天空没有星星和月亮,夜晚是绝对的黑暗,看来眼睛已经退化了。我在外面没见过这种东西,应该是这里特有的物种。”

毕学成:“很像科幻片里白色的小翼龙啊。”

丁齐:“那你可以给它起个名字,就叫白翼龙。看来它在夜间的感知器官和蝙蝠差不多,有可能是通过超声定位,也有可能感觉到温度变化。”

众人刚才听见了天空中扑扇翅膀的声音,应该有大群白翼龙飞过,但是都没有接近火堆。看来这种东西虽然看不见,却能感觉到温度,或者退化的眼睛还保留了一点光感,火堆的热源辐射是它们不想接近的。

丁齐特意向外走了一段,距离火堆比较远,就有两只白翼飞过来准备发起袭击,结果被他用棍子打下来了。这两只东西还是活的,只是一时间飞不起来,挣扎着向远离火堆的黑暗中扑腾而去。丁齐也没有管它们,就让两只白翼龙扑腾走了。

看来点起三堆篝火护住宿营地是个明智的决定,这里的黑暗充满未知的凶险,至少这种白翼龙是会对人发起袭击的,也不知被咬一口或者被抓一下会有什么后果,但想必不会是好事。假如比照蝙蝠,这种生物往往携带各种病菌、病毒和寄生物,最好还是避免接触。

两只白色的大蝙蝠扑腾着逃回了黑暗中,丁齐又拎着棍子走了出去。他刚才不仅听见了天空中的声音,地面上也有动静,假如不搞清楚原因总归不太放心。这也算是艺高人胆大吧,而且有三名弟子在后面,他也不得不负起责任、有所作为。

这次他在黑暗中走的距离比上次更远,三名弟子在火堆边看他的背景已经朦胧不清了。丁齐突然出棍往地上一挑,有个吱吱叫的小东西又被他挑飞到火堆边。这只小动物很灵活,落地之后起身刚想往回跑,丁齐已经几个箭步跃了回来,伸出棍尖将其压在地上挣脱不得。

丁齐这次劲力用得很巧,没有伤到它,却将它给活捉了。三名弟子惊呼道:“这是一只耗子……好像也没有眼睛!”

此物长得有点像田鼠,身子肥嘟嘟的,但体型要小一号,黑褐色的毛发带着云朵状的纹路,反正比家鼠要漂亮多了,尾巴也短不少。但它的眼睛同样也呈蒙着两块肉膜的凸起状,好像也退化了,就算还有功能,恐怕也只能保留一点光感而看不见东西。

丁齐:“盲鼠?应该也是此地特有的夜行动物,夜里溜出来觅食。”

叶言行:“应该叫花盲鼠,身上带花纹的。”

毕学成:“它也没有眼睛,靠什么觅食呢?”

孟蕙语:“应该靠听觉和嗅觉吧,你看它的耳朵又大又薄,鼻子又尖又长。”

这小东西被棍尖压住了,挣脱不得,发出吱吱的叫声。天空中振翅的声音也陡然变得密集了,刚才飞过去的那群白翼龙好像又被重新吸引到了附近,它们畏惧火光的辐射不敢靠太近,就在周围不远处盘旋,甚至已能看见很多扑腾着翅膀的朦胧影子,令人有些头皮发麻。

丁齐把棍子松开了, 这只花盲鼠溜就跑进了黑暗中,天空中振翅的声音也跟着追了过去。看来这种花盲鼠应该是那种白翼龙的食物,就不知道这小东西能不能跑得掉了。

又过了一会儿,天空中振翅的声音渐渐稀疏远去,远处草丛里的声音也听不见了。丁齐让三名弟子先休息,如果睡不着就定坐练功。他告诉他们,在这种未知的环境下还能保持定心,就是一种境界,眼下的经历就是很好磨炼。

话虽然说得轻松,但丁齐自己也时刻保持着警惕,长棍就放在手边,坐在火堆后似定非定。还好这一夜并没有发生什么异常状况,火堆一直没有熄灭,三名弟子轮流起来值夜,到天色微明的时候,丁齐也睡了一会儿。

其实定坐也是一种修行,至少丁齐掌握了养气养神之法,虽还不能完全代替睡觉,但丁齐每天睡一、两个时辰也就够了。当太阳升起之后,天边霞光灿烂,又是一幅山清水秀的景象,远处林间还传来悦耳的鸟鸣声,仿佛昨夜的黑暗经历只是一种幻觉。

师徒四人整理好装备,背着包又出发了,沿着溪流行走。

这一天没有遇到什么危险,只是道路难寻,还好三名弟子的体质都不错,而且丁齐特意控制着速度和节奏,他们走得并不快,体力的消耗在可承受的范围内。丁齐还要孟蕙语注意太阳高度的变化,把太阳大致升到最高时的手表时间记下来,到明天同一时间再对照一下。

这里的季节与时间和外界都不一样,昼夜更替的时长可能也不一样,丁齐想确定此地一个昼夜大致相当于外面的多少个小时?根据经验判断,好像和外面差不多。

沿着溪流走并不是听上去那么容易,因为山中并不是总有便于行走的河滩。上午的时候,他们就遇到了一点麻烦,这条水流穿过了一个两岸都是峭壁的地方,他们只得从旁边的山上绕了过去。等到顺着水声又绕回了溪流边,发现这条溪流在穿过山崖后形成了一道瀑布。

当他们走到高处的时候,终于见到此地大型的野生哺乳动物,长得有点像鹿,在远处听见动静便飞快地钻进灌木丛中跑掉了,三名弟子都没来得及看清。

毕学成:“师父,那是什么东西?好大的个!”

丁齐:“那是麋鹿,俗称四不像,胆子很小的。”

孟蕙语:“师父的眼神真好,那么远一闪而过,您也能认出来。”

丁齐笑道:“我的眼力确实比你们好一些,而且我见过麋鹿,还吃过呢,味道很不错!其实你们的眼力也相当不错了,听力也可以,刚才都听见了也都看见了,普通人在那么远的距离恐怕注意不到。”

叶言行:“是的,我现在的感觉比以前敏锐多了,就是因为修炼了师父教的秘法。”

丁齐:“那就继续修炼吧。”

说话时丁齐也更加留意周围的动静,既然发现了大型食草动物,那就说明可能也有食肉猛兽的存在,得多加小心了……

“师父,我们得用多长时间才能找到回去的门户,还有师伯、师叔他们?”这是第三天晚上宿营时几名弟子问的话,他们脸上已露出了焦急之色。

这是难以避免的情况。此地一个昼夜也是二十四小时,和外面一样,那么算算日子,今天已经是一月二号了,元旦小长假已过,学校也开始上课了。虽然在大学里缺两天课倒也不算太严重,但要是继续耽误下去,甚至连期末考试都错过了,那可就不太妙了。

丁齐很理解这种焦躁情绪,假如短时间内再找不到其他人以及出去的门户,一方面要考虑生存问题,另一方面就要考虑心理问题了。

人在极端的环境下往往会出现情绪崩溃,虽然在他的带领下,三名弟子这几天情绪都很稳定,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恐怕就会越来越焦躁了,行走在这种环境下很容易出事。

丁齐很清楚状况,而且他们所有人都面临这个问题。首先是假如永远出不去该怎么办?其次就算能够找到门户,但时间拖得太久又怎么办?不说太长就说几个月,学校肯定会报警说学生失踪,学生的家长也会焦急万分。

又比如朱山闲,雨陵区的区长莫名不见了,恐怕会引起官场动荡以及各种猜疑。就算朱山闲最终回去了,还不知会被怎样审查呢,因为他解释不清楚行踪啊,官职肯定会丢掉的,离任期间被调查审计出什么问题还说不定呢。

莫名其妙几个月不上班也毫无消息,谭涵川那边恐怕也会丢掉工作。其实丁齐在博慈医疗的情况也差不多,至于冼皓,应该也会耽误外面的不少事情。

这还是建立他们还在几个月之后就回去的基础上,照眼下的情况,这已经算是很乐观的预期了。丁齐等人必须做好被长期困在此地的准备,那么就要调整好长期留在这里的心态,千万不能焦躁,因为于事无补。

这个道理也许谁都懂,但也不是说到就能做到的,丁齐一边炖鸡汤一边思忖,微笑着抬头道:“不要着急,我给你们讲个故事好不好?”

三名弟子皆点头道:“好啊,边听故事边吃鸡!”

他们哪来的鸡?丁齐今天在山林中抓到的野鸡,看品种应该是野生竹鸡,毛色黑白相间,有点像家养的芦花。丁齐不是用棍子打下来的,而是用削尖了的细竹枝当飞梭射中的。

丁齐所学的五式棍击术,不仅仅只能用长棍练,比如第一式“点”,就有脱手点运动之物的功夫,其实就相当于暗器手法。庄梦周当初只是教了个架子,后来倒是谭涵川对丁齐的点拨最多。

当丁齐练成“棍尖上的抟云手”后,也开始用别的东西习练这五式棍击术,比如用筷子。他们没有带猎枪和弓箭,想捕猎的话很困难,结果丁齐就用削尖了的细竹枝,施展脱手点运动之物的手法,射中了两只竹鸡。但只拣回来一只,另一只落到深涧里去了。

丁齐随身带的物资中就有盐和调味品,盐当然是荒野生存的必需,其实调味品也是。很多文学或者影视作品,在野外打到什么猎物简单做熟就很好吃,这其实是不太可能的。就比如说很多鱼类吧,假如只用白水煮或者简单地烤,那简直腥得难以下咽,更别提美味了。

鸡可能是最好做的美味,直接放点盐炖汤味道就非常鲜,取细树枝现场做成筷子,三名弟子吃得都很满意,一边吃一边听丁老师讲故事,这是一个云南某地的民间传说――

在某个村庄里,古老相传,村外的深山中有一个神秘的无忧乡,那里人们永远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某个小伙子很向往无忧乡,他觉得每日的劳作实在太艰苦了,而到远方的城镇闯荡更是艰难,只喜欢每天无所事事地躺在村外的草垛上发呆。

某天他正躺在草垛上晒太阳呢,眼前突然飞过一只特别美丽的蝴蝶,他被只蝴蝶吸引了,便跳下草垛追了过去。蝴蝶飞呀飞呀,小伙子追进了村外的山中,来到了一片从未见过的山谷。这里有青翠的田野、娇艳的鲜花,还有美丽的村庄,再看那只蝴蝶,也变成了一个美丽的姑娘。

这里就是无忧乡,小伙子后来便娶了姑娘生活在这里。无忧乡的人们无需劳作,田地中中自然会生长出美味的食物,鲜花四时不谢……

就这样,不知不觉中十几年过去了,这天小伙子正懒洋洋地躺在村外的草地上晒太阳,突然想起了家乡。不知为何,他强烈地想回去看看,于是便起身朝山谷外走去,好不容易找到了来时的路,走出了这片深山。

他回到了原来的村庄一看,什么都没有变化,就连村外的草垛都还是原先的样子。他回进村一打听,日子竟然还是他刚刚离去的那一天!邻居家的孩子差点没认出他来,因为他已经过了十几年,模样有点变了,而且装束完全变了。

小伙子将自己的经历告诉了村民,而村民们谁都不相信他的话。小伙子为了证明自己没有撒谎,便带着村民们再去寻找无忧乡,却怎么样都找不到了。

PS:突然想起来,已经四月啦,求月票,多谢您的月票支持!

正文 正文_132、无忧乡的彪

故事很简短,很快就讲完了。叶言若有所思道:“我怎么感觉这个传说很像南柯梦、黄粱梦的故事啊?”

丁齐微笑道:“的确很像,很多传说都有类似之处,然后被文人加工成了故事,反应了某种社会心理现象。但在此时此地,这不是重点,你们谁能总结一下这个故事的重点?孟蕙语,你先来。”

仿佛又回到了课堂上,丁老师讲完故事在点名提问。孟蕙语眨了眨眼睛道:“这个故事的重点,好像就是那小伙子在无忧乡过了十几年,但回去之后,日子还是当天。也就是说,无忧乡的时间和外面是不一样的。

老师,您的意思难道是说,我们也来到了一个像无忧乡一样的地方?可能会在这儿待很长时间,但等到出去之后,外面还是我们刚刚进来的那天吗?”

丁齐点头道:“不错,重点抓得很准!以前听见这样的故事,只感觉是神话传说,不可能真的发生。但是今天,我们亲身见证了神秘未知的世界,而且你们也都发现了,这里的季节与时间和外面不同,很可能就是类似无忧乡那样的地方。

所以你们也不必着急了,其实干着急也没用……还有谁要补充什么吗?毕学成,你来说一说。”

被点名的毕学成很认真地想了一会儿,这才开口道:“故事中的小伙子虽然找到了传说中的无忧乡,但和没找到没什么区别,他完全是在虚度光阴,对他的生命没有任何意义。在家乡的村庄,他无所事事地躲在草垛上晒太阳,在无忧乡中,他仍然是躺在草地上晒太阳。

师父讲这个故事,是想告诉我们,要珍惜这一段难得的经历,把握好这几个机会,使它成为人生中的一大收获,不要白白进来了这一趟。”

丁齐又笑了:“不错,很不错,明白道理就好!”

叶言行小声嘟囔道:“其实也不算虚度光阴了,不是还有个蝴蝶姑娘吗?……我会不会也在这里遇到一只蝴蝶,然后变成美女跟我好了?明天赶路的时候,我得好好注意注意,看看哪里有蝴蝶飞过去。”

孟蕙语打趣道:“现在再找蝴蝶已经晚了,你没听故事里是怎么说的吗?是从外面飞进来的蝴蝶,到了无忧乡变成了美女,叶师弟应该从外面找一只蝴蝶带进来才对!”

众人都笑了,某种情绪就在笑声中化解于无形。丁齐讲这个故事,其实就是在做一场心理咨询,不着痕迹地改变了三名弟子的心态,他的确是一位非常高明的心理医生。这个故事其实并不是他杜撰的,真的就是一个民间传说,是他在某本书上看见的。

但丁齐讲的并不是书中原本的故事,根据现场需要,他将结局做了修改,而且说话的时候,他一直在暗中施法,对三名弟子的情绪施加影响。

方外秘法第四层兴神境,丁齐借助在大赤山中祭炼两界环修成。祭炼两界环,可以感受到整个世界的意志,同时也可以将自己的意志赋予大赤山这个方外世界。这里不是大赤山,两界环也不是琴高台的控界之宝,但掌握兴神境之后,丁齐还可以做到另一件事。

在展开神识、法力所能及的范围内,以身心为根本,就像形成了一个局部的小世界或者说小环境。这个小世界是看不见也感觉不到的,但丁齐可以在悄然间影响它人的情绪或情志。他讲的故事内容本身就有暗示作用,神情语气也在无形中引导。

三名弟子知道师父想告诉他们什么道理,而且听完之后很自然地就调整到了丁齐想要的心理状态,但他们却不清楚这也是丁齐暗中施法影响的结果。丁齐能做到这一点,当然与他是一位心理医生及催眠专家有关,但更重要的是兴神境修为。

三名弟子听故事的时候处于一种什么样的状态?意识清醒下的类催眠状态。人在大部分时间意识其实都是清醒的,但潜意识又受到周围环境的无形影响。丁齐就是在三名弟子意识清醒的时候,无形中改变了他们的潜意识倾向。

丁齐并没有得到江湖要门兴神术的秘传,当初范仰也不可能教给他,时至今日,丁齐自己却有所体会,结合他的心理学以及催眠术知识,倒可以总结出他自己的兴神术传给弟子。兴神术就是兴神术,与方外秘法中的兴神境不同,丁齐只是借用了这个名称。

看三名弟子都变得很兴奋,一幅兴高采烈的样子,丁齐又感觉自己刚才好像有点用力过猛了,赶紧又问了一句:“我前两天看见你们拍了不少照片和录像,嗯,确实应该留一些影像记录,但是你们的手机还有电吗?”

孟蕙语:“我的早没电了。”

叶言行:“我的也没电了。”

毕学成:“我的手机待机时间比你们长点,这两天发现没地方充电,特意省着点用,没事就关机,但也就剩最后一点点了,估计打开之后很快就没了。”

丁齐:“好好把手机收起来,别弄坏了,它是你们这段经历留下的证据与痕迹。在通常情况下,等你们出去之后,是不会保留这段记忆的,你们甚至都不知道曾有过这样一段经历。”

三名学生是第一次听说这些,皆惊诧道:“这又是怎么回事?”

丁齐:“我也不是完全清楚,可能是因为这段记忆本不属于外面的世界吧,所以会被抹去,这是我的亲身经历证明的。”

毕学成:“师父,难道您也记不住吗?不对呀,如果您记不住的话,怎么确定有方外世界的存在,一定是有办法的,对不对?”

孟蕙语也问道:“师父刚才说是在通常情况下记不住,那么特殊情况下呢?”

丁齐又笑了:“你们想保留这段记忆,知道自己来过这样一个地方、经历了什么,就得珍惜在这里的时间。除非你们能在出去之前,就将方外秘法修炼到隐峨境。”

丁齐也不清楚要他们在这里留多久,扭转了三名弟子的心态之后,干脆又给他们定下了一个需要完成的目标。在这崇山峻岭中,也是不受俗事所扰专心修炼方外秘法的好机会。

“师父,这是什么动物,美洲虎还是花脸猫?”这是行走到第七天时,三名弟子问的问题。假如没有四天前丁齐所做的心理辅导以及各种铺垫,他们可能早就坚持不下去了,原因并不完全出在体力上,而是会陷入一种看不到希望的精神疲惫与焦虑状态中。

可现在倒好,丁齐那天好像真的是用力过猛了,三名弟子变得兴高采烈,仿佛真的来到了传说中的无忧乡,在享受这样一段带有奇幻色彩的人生经历。在不可思议的传说世界中游山玩水,哪个年轻人不喜欢?况且还有师父罩着,什么事都不必担心。

途中见到了不知名的野花野果,有的野果看着很好吃的样子,但丁齐绝对不敢让弟子随便品尝,但也有不少野果是他认识的,比如树莓、山楂、桑葚……

这里的桑葚是野生品种,结果不大,刚刚粉红色的时候就已经很甜了,等到变成紫色便已落地。众人吃得很欢乐,丁齐还不时提醒弟子们一次不要吃太多了。

三名弟子最喜欢的还是尾叶樱桃,这片山中能见到很多尾叶樱桃林,每次总能摘一大包,晚上宿营时便用来敖樱膏糖。时间一天天过去,他们带来的压缩饼干、牛肉罐头等食物越来越少,背包里空出来的地方却塞了不少樱膏糖。

不仅有山中美味的野果以及大家自己加工的樱膏糖,丁齐几乎每天都会打一些野味,打的最多、最好吃的还是那种羽毛黑白相间的野生竹鸡,这日子过得真舒坦。

看着三名弟子无忧无虑的样子,丁齐只能在心中暗自忧虑,他这几天之所以会打猎,就是想节省带进来的食物。虽然食物可以得到补充,但有些物资却补充不了,比如盐。虽然丁齐已经有意地在控制了,但按照现在的消耗量,顶多还能再支撑一个月。

其实来之前他们准备的物资很充分,尽量将各种情况都考虑到了,但没想到会遇见这种状况,不仅找不到回去的门户,而且所有人都分散开了。四人中只有丁齐背了一个比较大的包,三名弟子只背了普通的登山包,每人平均拥有的物资应该是所有人中最少的。

丁齐还总在担心另一件事,就是在山林中遇到猛兽,这一天终于遇到了。他们看见了一只奇怪的动物,蹲一根很粗的树木横枝上,看大小像一只豹子,但没有豹子那样的花纹,身上的毛皮是棕黄色的,有点像狮子,但体型比狮子稍小。

这只猛兽好像在睡觉,被他们路过的动静吵醒了,睁开眼睛打了个哈欠,露出两对猫科动物特有的尖锐前齿,然后竖起尾巴伏低身子,冲着这边做出了警戒的姿势。这头猛兽的身上没有花纹,脸上却有,头部的毛发带着黑褐与金黄相间。

脑袋上的皮毛黑褐的底色,从头顶到鼻子两侧,有两道长长的金黄色竖纹,在这两道竖纹中间额头的位置,还有两道横纹,就像写了一个两边不出头的“井”字或者是上端出头的“开”字。

更特别的是它的两侧嘴角直到耳边,各有三道向上翘起的弧形的花纹,远望就像很夸张的胡子。

丁齐很紧张,但还做出若无其事的镇定样子,只是叮嘱三名弟子不要大声说话,也不要与那头猛兽对视,稍微偏转方向绕了过去。当时他手中的长棍握得很紧,已经在心中做出各种假设——假如那头猛兽跳下树冲过来发起袭击怎么办?

或许可以先用五式棍击术中的点字诀先攻击它的眼睛,或者趁其张开嘴的时候,直接将长棍插进它的喉咙里……丁齐的脑筋飞快地转动,做好了动手的准备,但这种情况并没有发生,那头猛兽终究没有发起袭击,只是目送着他们远去。

很多山中的猛兽通常不会主动袭击人类,因为人这种用两只脚直立行走,身上裹着很多奇怪东西的动物,是它们不认识的物种,也不是它们熟悉的食物。有时候野兽主动袭击人是因为要保护幼崽或者感觉领地受到了侵犯,而在通常情况下,野外的猛兽遇到人第一反应是试探与回避。

已经走远了,展开神识关注身后的动静,那头猛兽并没有追上来,丁齐这才稍微松了一口气。这时三名弟子终于开口发问了,丁齐答道:“那不是狮子或老虎,也不是豹子,这种东西你们应该听说过,它的名字你们也都认识,叫作彪。”

毕学成:“彪?还有真有这种动物啊!”

丁齐:“我原先也以为没有,没想到今天终于碰到了,也许在外面已经灭绝了吧,但古人早有记载。”

孟蕙语:“师父的知识真渊博,就连谁也没见过的动物都认识!这一路走来,您就好像什么都知道似的。”

丁齐苦笑道:“我怎么可能什么都知道,比如我就不知道这里的夜晚为什么没有星星和月亮。”

叶言行:“那师父怎么知道我们刚才看见的就是彪呢?还有您知道的那么多东西!”

丁齐:“别忘了我是个图书管理员,从大学本科开始,当了好几年的图书管理员,平时在图书馆值班也喜欢看书,包括各种杂书。书不仅是看的,看完了还得记得住。古人不仅提到过彪,还描述过彪的样子,甚至连图都画出来了。

其实就算没有见过古人画的图,看到那东西也能想到。你们注意到它的头了吗?长得很像老虎,但脸蛋两侧各有那三道纹路,活脱脱不就是虎字旁边那三撇吗?我一眼看见它的样子,脑海中就冒出来一个彪字。”

毕学成:“彪子?我们宿舍有个东北来的同学,他们说彪子,是指傻子的意思!”

孟蕙语和叶言行也点头道:“对对对,我们也听过这样的东北话,彪子就是傻子的意思。”

看他们三个笑嘻嘻的样子,显然没有当回事。这既是好事也不是好事,心态轻松很重要,但也不能丧失警惕,有时候人们还是需要害怕的,那样才能及时避开很多危险。

丁齐板着脸道:“传说中的彪可不傻,它凶猛着呢!既然我们遇到了彪,说明这里很危险,你们也都要小心。从今天起再加一门功课,你们都开始练习棍术吧,接下来注意找合适的树木,我给你们每人加工一根棍子。”

山中也有野枣林,下午的时候摘了一兜子野枣,丁齐取粗细合适,长而直的树枝加工了三根枣木棍。这天宿营的时间比较早,找到合适的营地后他便开始教三名弟子开始练习那五式棍击术,他们必须在这里拥有防身自保之能。

丁齐当初习练庄梦周所传五式棍击术时入手很快,但三名弟子显然赶不上他。也不能要求太高了,其实这三人表现都很不错,入手已经比普通人快多了。这五式棍击术听着简单,其实入门很难,他们练得还都算像模像样。

看来传说中的仙家饵药月凝脂果真名不虚传,这几人的养练根基都不错。而另一方面,丁齐所教的方外秘法,虽然好似没有别的用处,但对感官和反应的锻炼效果也非常明显,他们已经明显超过了普通人。

丁齐带着弟子沿着山中的溪流一连走了二十七天,其中苦乐自知。三名弟子倒是没有太多担心,所有的压力只有丁齐一个人暗自扛着。到了第二十七天的时候,还没有望见人烟,但丁齐走着走着突然说道:“我们的目的地已经不远了,这一带曾经有人活动。”

“哪儿呢,哪儿呢,我们怎么连个鬼影子都没看见,哪有人呢?”三名弟子望向周围又惊又喜,纷纷开口问道。

丁齐提醒道:“我从第一天开始就要你们注意周围的植被分布,你们忘了吗?注意这一带的植被,是很明显的次生林!”

ps:前段时间耽误的更新较多,所以这个小长假一直在码字,有点累了,明天休息一天,后天继续。多谢诸位书友的宽容!

正文 正文_133、千里之行

所谓次生林,就是原始林地被破坏后,重新形成的森林系统。假如有足够长的时间,次生林又会重新恢复到原始林地的状态,达到一种新的平衡。但如果外界的干扰始终存在,那么次生林的特征就会很明显。

原始森林系统被破坏可能是自然原因,比如说火灾,但更多的是因为人为的采伐。今天他们经过的这一片林地显然和前些天不太一样,并没有多少茂盛的大树,较大的植株稀疏分布,中间夹杂着很多灌木和大片的草丛。

就在丁齐说话的时候,众人看见了一个树桩,平整的断口显然不是因为天然原因倒伏,就是被人锯断的。这说明此地经常有人活动,来此砍柴伐木或采摘各种山货。

他们这些天一直沿着那条地表泾流行走,山中也有其他的支流不断汇入,但溪流的水势都不算太大,总能找到合适的地方趟过去。到了这片山谷中,他们身边已经是一条水势不小的河流了,尽管河床开阔,很多地方并不深,但不会游泳的话,已经很难趟过去。

既然发现了原住民活动的痕迹,丁齐又看了看周围,手指前方道:“我们爬上那座山顶试试,或许远处已经能看见村落。”

在水边吃完了午饭,下午爬上了那座山,他们终于看见了人烟痕迹。山脉这边是个缓坡,高大的树木不多,分布着大片的灌木丛和绿毯般的草地,开着各种不知名的野花。

山坡下是一片平原,平原上还分布着一些丘陵,丘陵间显然有一片片人工开垦的田地。那条河流进入平原后如扇面状撒开,又在田地和丘陵间形成了很多大大小小的湖泊,有些河道和沟渠显然是沿着地势人工开挖的。

平原的尽头又是连绵的山脉,山势好像并没有这边高,接近山脉的地方有村庄,能看见成片的房屋。这里的村庄共有四个,离远方山脉最近、他们所在位置最远的村庄最大,另外三个村庄呈品字形环绕周围,它们离中央村庄的距离都差不多。

湖泊中有绿色的植物以及开放的花朵,远处的看不清,看近处的应该是莲花。有比较大的湖泊中还停着小船,现在这个时间照说也不太晚,可是能看清的地方,田地中却没有人。

毕学成好奇地问道:“有田地,有水塘,为什么没有人在干活?”

丁齐摇头道:“不是没有人,而是你们看不见。你们能看清的地方都是山脚下,这里离村庄还远,离村庄比较近的田地里现在还是有人的。别忘了这里的黑夜,村民应该都要在黑夜降临之前赶回村子,而现在的时间已经不早了,他们不会还待在远离村庄的地方。”

叶言行:“师父,我们现在就往村庄里赶吗?”

丁齐摇头道:“不着急,已经到了有人烟的地方就好办。我们先找宿营地,洗个澡换身衣服,先把自己收拾得干净整齐点,明天再去找当地人打听情况。”

他们在山里差不多走了一个月,还好一直有丁齐手持砍刀于前方带路,而且行走的速度并不快,才没有变成叫花子模样。来之前他们穿的都是高帮山地靴,质量很好很结实的那种,另外还备了一双鞋轻便的休闲鞋。

路上他们也洗过澡、洗过衣服,有孟蕙语这个女生在稍微麻烦一些,但也好办。找到安全合适的地方,三名男士在周围警戒不偷看就是了,只是孟蕙语觉得颇有些不好意思。可她也挺爱干净的,还好气候不错,假如是冬天就没这个条件了。

趁着时间还早,几人转身往山下走,先找到合适的宿营地,然后再到溪流边找到合适的洗浴之地。忙完之后天就快黑了,赶紧生火做晚饭,带来的最后一盒牛肉罐头终于吃掉了。

吃饭的时候,孟蕙语问道:“我们已经走了多远的路了?”

叶言行:“绕来绕去记不清了,但我感觉几百里是有了吧,这辈子从来没走过这么长的路!”

毕学成:“你才多大呀,还这辈子?”

叶言行反问道:“你徒步走过这么远的路吗?”

毕学成摇头道:“当然没有了,就感觉,差不多有一千里了吧!古人云‘千里之行,始于足下’,这都快赶上进京赶考了。”

丁齐此时闭上了眼睛,神情又似在凝望什么,突然开口道:“如果算直线距离,我们其实只走了十几公里,差不多十二公里到十三公里之间吧。”

毕学成惊呼道:“这么短!怎么可能?”

孟蕙语小声提醒道:“师父说的是直线距离。”然后又问道,“师父,我们真的就走了这么远吗,那么曲线距离又是多少呢?”

丁齐:“三百多里吧,也就是一百六十多公里。我们顺着水流走,在这片山地里来回绕了好几个大S形。”

叶言行:“走了这么多弯路?”

丁齐:“这是个笨办法,也是个聪明的办法,因为我们根本不了解这里的地形,也不知道水会流向何处。崇山峻岭很不好走,这可比平原上走直线慢多了,而且我们还耽误了七、八天,并不是每天都是在赶路。”

他们在路上确实耽误了,因为山中下雨,虽然背包里带了雨披,但在雨中翻山越岭可不是个明智的决定,说不定脚下一滑就会摔伤,甚至跌落深谷,所以白天干脆也待在宿营地中练功。

丁齐觉得很幸运,至少这一路走来谁都没生病或受伤,而且山中总能找到合适的宿营地。他们第一天在山丘半坡上找到的那种地方,就是挑空的山崖下如一间房屋大小半开放的石窟,这片山地里虽不是随处可见,但只要路走得足够远,几乎每天都能发现。

这一带的山中也有很深的山洞以及复杂的孔隙,但丁齐不会找这种地方宿营,有天下午他们倒是进了一个很大的山洞,曲曲折折走到一个很大的洞厅中,随即就退了出来。那里面的气味很难闻,地上粪便成堆,不用抬头看,就知道洞壁上挂满了那种夜间活动的白翼龙。

这里的黑夜是如此深沉,想必很多动物也是躲在洞穴中,所以宿营地最好还是选择在一眼就能看清楚的地方,以避开未知的危险。还好总能找到这样的地方,这不得不说是幸运。

夜间宿营的时候,丁齐于定坐中也曾与这些山岩下的石窟“沟通”。山洞又不会说话,怎么能与人交流呢?这用语言不太好解释,就是一种感觉。

比如说册门入微术,想入门就要将手中的东西看成是活的。而修炼方外秘法,便讲究与天地共情,哪怕不用“心灵感应”这个词,这也是种心理现象。

当方外秘法修为到达兴神境,这种感觉更是明显。感受天地的意志,首先要感受周围环境的气息,山洞不会说话,但感觉中仿佛却能告诉你什么。

这是纯粹的精神体验,丁齐仿佛穿越时空看到了很久之前。如果当年真有五万太平军进入了琴高台,那么也会散落在这个方外世界中不同的地方,恐怕到处都有。在这样的环境下,首要的生存任务就是寻找合适的宿营地,并做好长期坚守的准备。

但天然的宿营地哪有那么好找的,成建制的军民可以快速集结,然后根据地势自己建造一些适合临时宿营的地方,比如在山坡的岩层下挖出一个个这样的空间来。他们为什么不去寻找平原或村庄?因为那时候根本没有村庄啊,山中的人也不知平原在何处。

今天在高坡上看见的田地和村庄,应该是那些太平军残部走出崇山峻岭之后对环境进行改造的结果。而在他们来之前,平原上应该也是原始丛林吧。

像四不像这种擅于奔跑的大型食草动物,其实平原上更适合它们生存,如今却只能在深山里见到,还不是因为适合开垦与居住的平原都让人类给占据了。丁齐坐在石龛中与石壁共情,可能是一种感应也可能是一种猜测,他认为山中这些宿营地就是前人留下的。

丁齐正在闭目沉思,又听孟蕙语问道:“一百六十公里,师父怎么能记得这么清楚?”

丁齐睁开眼睛答了两个字:“心盘。”

方外秘法以观身境入门,而观身境的修炼首先从“心册”开始,由“心册”到“心界”,其实借鉴的就是丁齐所学的心理学技巧以及风门心盘术入手功夫。身心就是一个世界,与身处的世界共情,才能去体会与感应另一个世界,然后寄托心神祭炼手中之物,以突破入微境。

景文石相当于一把开门的钥匙,能够感应到方外世界之后,就在平常时刻保持这种状态,将景文石就视做那个世界,这就是寄托心神祭炼的过程。只要做到了,接下来的事情就变得简单,拿着景文石走进去就是了。

修炼到隐峨境,其实是锻炼了清晰的自我意识,同时伴随着那妙不可言的神识出现。景文石已不必拿在手中,它就与身心一体,是属于“我”的一部分。

进一步修炼到兴神境,就是真正的与世界共情了,相当于自我意识的延伸与再发现。方外秘法与世间流传的其他秘术不同,伴随着修炼丁齐能感觉到所谓法力的增长,但它本身并不追求什么神通法力,只为探寻与发现方外未知。

其实每一层境界的修炼都可以是无穷无尽的,比如观身境、比如入微境,就算没有突破下一层境界,也可以继续修炼下去,掌握得越来越纯熟。

琴高台是如此之广大,丁齐眼下尚无法影响与感受整个世界的意志,但并不意味着他没有突破兴神境,也不妨碍他继续探索更高的境界。

那么方外秘法修炼到兴神境之后,下一个境界是什么?丁齐已经给它起了个名字,还是借用江湖八大门的秘术,称之心盘境。他甚至隐约有一种感觉,在琴高台中找到出去的门户,恐怕关键就在于能否将兴神境修炼圆满,并突破到下一层境界。

这二十多天的路途,丁齐其实一直在修炼,他在凝炼心盘。虽不知整个琴高台的景象,但只要走过的地方,都会在元神中清晰的呈现,像一个正在展开的世界,又像一幅立体的时空图景。

等到走出崇山峻岭,丁齐才发现他们兜了这么大的圈子。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谁知道水流会在山中拐多少个弯,他们也不能在山野中漫无目的地乱闯。找一个方向走直线更是不可能,很多地方根本无法攀援和翻越。

这些天丁齐的速度一直不快,一方面是因为道路难行,而他还要保护好身后的三名弟子,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他在凝炼心盘。正因为元神中有这样一个心盘,所以他才知道如今究竟走了多远,如此地形假如按直线距离大致是多少公里。

方外秘法中凝炼心盘的原理并不复杂,而且几名弟子都已修炼过入门功夫,趁此机会丁齐就对他们详细讲解了一番,也算让他们对将来的修炼轨迹有个清晰的认识。

次日天明后,他们收拾好装备背上包,尽量打扮得干净整齐些,至少显得不是那么狼狈,而且精力体力都调节到最佳状态。谁也不清楚此地的原住民好不好打交道,保持最佳的状态也能防范意外,总之尽量不要引起误、避免起冲突。

天亮不久,近处的田地里没有人,但远处的村庄里已升起了炊烟。他们从山坡上往下走的时候,已能看见有人从村庄里出来了,虽看不清人形轮廓,但也能看见一个个小点移动着往外走,有不少人就是迎着这个方向来的。

“师父,这里居然有向日葵,是野生的吗?”

丁齐:“纯野生的可能性不太大,最早应该是有人带进来种的,后来就在野外生长了。”

山坡上有向日葵生长,无规律的成片散落分布,像是野生的。向日葵是明代引进中国的,成为一种重要油料作物,葵花籽也迅速取代了西瓜子与南瓜子的地位,成为一种最常见的休闲零食,生吃亦可,炒熟了更香。

如果当年的太平军中有人带进了葵花籽,然后就在此地播种,也是完全有可能的情况。这里是方外世界,可能最早就有向日葵,但这种可能性不大。因为他们在山中这么多天都没见过,只在接近人烟的山坡上看见了,可见不是此地的原生物种。

山坡下的平原水系纵横,田地间有明显的道路,他们找了最大的那条路,这条路上有很多座小桥,而且基本都是砖桥,以大块的方砖砌成。他们背着包大约走了一个小时,终于和一群人在道路上迎面相遇。

丁齐正准备打招呼呢,那帮人也看见他们了,赶紧小跑着冲了过来。这是想干什么?丁齐下意识地握紧了棍子,不料那些人来到身前几米远的地方,一起跪下叩首道:“恭迎几位天兄!得上谕之后,我等日夜守候,终于也有天兄降临我们东大营了!”

正文 正文_134、真约

《方外图志》中记载的“琴高台”,在当地原住民眼中就是整个世界,他们将这里称之为“天国”,这个称呼显然带着当年太平天国的影子。但外界太平天国的历史早已模糊,甚至只是已久远难以考证的神话传说,他们在这里已生息繁衍了上万年。

丁齐对三名弟子讲的那个“无忧乡”的故事,竟然得到了某种巧合式的印证。琴高台与外面的世界时间流逝速度确实不同,外面只过去了一百五十多年而已。

丁齐等师徒四人被当地原住民称为天兄,他们来到的地方叫东大营,总共包含四个村庄,居民有七百余人,可见每个村庄的规模都不大。整个天国内共有东、西、南、北、中五个大营,分布在五片适合聚居的平原上,每个大营的人口都差不多,这个世界的总人口有四千三百人左右。

如果从生物学角度,这也是一个勉强能维持基因多样性、使种群不退化的数量。

整个世界的地域是有限的,假如以太阳升起的方向为东,从东到西约有一百二十里,从南到北约有一百里,粗略估算一下,琴高台或者说天国的面积在三百平方公里左右。丁齐他们很不走运,首先到达的地方已接近于这个世界的最东端。

假如他们当初朝东走,翻山越岭后,几公里之外就可以到达世界的边缘,那里的景象就像未知的迷雾。天国的东部很大一片区域都是崇山峻岭,他们所走过的绝大部分地方,已有三千年人迹罕至。

由于黑夜的原因,原住民在绝大多数的情况下的活动范围,都限制在白天能够往返或到达之地,这已经是在历史传统中形成的习惯。整个天国中,像那样远离村寨、交通不便、人迹罕至的地方还有好几片,丁齐他们所到达的地域是其中最大的一片。

这种地方甚至在天国地图中特意被画了出来,被当地律法规定为“保留地”。有意思的是,保留地这个称呼撞车了。想当年的欧洲殖民者到达美洲大陆,将好地方都占据了、印第安人杀得都快绝种了,最后在荒山野岭划了几块地方给还剩下的印第安土著部落。这种地方翻译成汉语,恰好也是保留地。

但两者的含义和形成的原因是不一样的,而且在天国的书籍中,保留地的“保”字还写错了。汉字中的保是单人旁加个呆,呆是上口下木,而这里使用的汉字保,右边是上口下十,少了一撇一捺那两笔。

几名弟生分析这个“错字”是怎么形成的?当初避入此地的太平军中肯定有识字的,所以这里才有文字流传下来,假如当初留下文字的人就把保字给写错了,那么以讹传讹,后代人就会一直使用这个字。

但丁齐告诉弟子,在最早的甲骨文中,保字就是这么写的,左边是一个人,右边就是一个口加个十字,看上去也像一个张长手臂的人。所以这个保字可能是汉字在此地流传中经历了再简化,当然了,也有可能是最早的人写错了。

在当地的书籍中使用的很多还是繁体汉字,但也有不少字经过了简化,而且大部分跟如今外界使用的简化字几乎一样。太平天国时代可没有经历过简化字运动,大陆推行简化字是在新中国成立之后,伴随着扫盲运动展开的。

有不少人可能有误解,认为简化字就是在那个年代强行生造汉字,其实不然。汉字的简写古已有之,最早甚至可以追溯到汉代,而其后的两千多年间伴随着书法的发展不断有简化字体出现,新中国成立后的简化字运动是在历史基础上一次大规模的全面总结。

比如我们现在所使用的简化字,有很大一部分都是来自于古人的草书。中国书法艺术的发展早已登峰造极,草书绝不是信手涂鸦,它有内在的艺术表达范式,也形成了很多约定俗成的字体,然后又成为民间所使用简化字体的来源。

汉字在这个世界中已经流传了上万年,必然经过了一定的演化,有趣的是,大部分简化的就是外界所使用的简化字。

还有少数已改变的字体,虽然和现在的简化字或原先的繁体字不太一样,但对于熟悉汉字的人而言很容易就能认出来,通过其字形以及在文章中出现的位置,不难判断出它原先对应的是哪个汉字。

它们有可能经过了简化,或者就是当初写错了,但只要整个语言文字体系传承了下来,它们在这里就是正确的汉字,而且一眼就能看懂,这也许就是汉字的独特之处吧。

这里有书籍,当然就有纸张,而且也有印刷技术。只有少数几本经典使用了雕板印刷,其他大部分书籍都是手写的,因为人口少,不需要发行那么多,刻板主要是为了保存内容。这里的纸张有两种,一种是竹纸,比较厚,另一种是桑皮纸,质地类似于生宣。

泾阳县就是古时重要的产纸地,当地应该也有造纸匠人加入了太平军,后来跟随残部来到了这里,把造纸工艺也带进来了。上等的宣纸是用青檀树的皮制作的,而下等的宣纸也可以用桑树皮制作。

这里显然没有足够的青檀皮,但工匠仍能以桑皮造纸。纸张在这里的产量当然不高,是很珍贵的物资,而桑皮纸比竹纸更是珍贵得多,连同书籍一起保存在专门的地方,原住民家中只有竹纸。

丁齐等人是坐着轿子被迎进东大营的,途中还经过了一个村庄,直接到达了最中央的那个大村庄,住进了村中修得最漂亮、最舒适的一栋三层楼中。这里是东大营最高的建筑,也是原住民的神祠,是供神与藏书所在。

神祠有前后两个跨院,跨院两边有厢房,后面的阁楼有三层。后阁与主殿的一层大厅也是东大营所有孩子的学堂。东大营的所有适龄孩童都得定期在这里接受教育,教育分两个阶段,被称为小学和大学。

三名弟子被安排到了后跨院的厢房居住,而丁齐则住在了后阁的二楼,这里原先是不能住人的,是收藏书籍以及笔墨纸砚的地方,是神圣之所,也只有“天兄”才有这个资格。

天兄就是这里的原住民对丁齐等人的称呼,在庄梦周和尚妮到来之时就定下了。最早庄梦周是不喜欢这个称呼的,但是后来中大营的元帅大人冯国新说:“天兄之称,上古神话便有之。贵客来自天外,而天下皆兄弟,称呼天兄亦无不可,也是对皇天上帝之敬。”

他说的好像也有道理,庄梦周也就勉强认可了这个称呼,而且将它定为对所有天外来客的统称。庄天兄带着尚天兄到达中大营后,所发布的一条“上谕”是个预言,还有七位天兄将陆续到达,并让中大营通知东、西、南、北各大营做好迎候的准备。

庄梦周和尚妮是最先“降临”的,他们当天就进入了中大营,被好吃好喝的当天兄供着。谭涵川是在两天后到达北大营的,当时北大营已经接到了上谕,所以谭天兄也被恭恭敬敬地迎进了村寨。三天后,朱天兄与冼天兄分别达到南大营与西大营。

这可把东大营给急坏了,难道他们被皇天上帝给忘记了,为何没有天兄降临呢?足足等了快一个月,天兄终于降临了,而且一来就是四位,比中大营的两位都要多啊。这又把东大营民众给高兴坏了,四个村寨当天一起欢庆。

这也可以解释,那些村民看见丁齐等人为何会那么激动?丁齐当时也有点懵逼,因为对方说话太快,口音又有些特殊,所以他没听懂,后来慢慢细问之下才搞明白是怎么回事,这才坐上了轿子被抬进东大营。

东大营等待的时间最长,为了迎候天兄所做的准备也最充分,当得知尚未降临的天兄还有四位时,又特地新做了一顶轿子,因为原先只有三顶轿子。原先三顶轿子的座椅扶手上,分别以黄金打造了龙形、凤形、虎形装饰,最后这顶轿子装饰的是云形,总算赶在丁齐他们来之前做好了。

丁齐等人被安顿好住处之后,东大营的元帅肖博知就取出了一批书籍请丁齐观看。这也是尚天兄所颁布的上谕,指定了每个大营都有收藏的几部典籍,要求各大营要在第一时间提供给降临的天兄阅览。

第一部典籍是《圣经》。这是个世界的《圣经》而不是外面的《圣经》,在当地也被称为《真约》,它包含前后两个部分,《真约旧书》与《真约新书》。这与天国的信仰以及历史有关,需要对照史料阅读才能搞清楚是怎么回事。

第二部典籍就是《天国史》,它是当地官定的最简单的版本,记载的都是最重要的历史事件。长达万年的历史中必然发生过很多事,有些不太重要的细节可能记载在别的普通书籍中,而这一部《天国史》则是传承经典。

这两部典籍都是用桑皮纸印刷的,整个天国各个大营都使用统一的标准版本,据说其雕板是以黄金制成,保存在中大营的神祠中。

第三部典籍是一套,共有九册,以手绘于竹纸上,记录了整个天国中几乎所有的物产以及它们的生产、加工方式。它也是了解这个世界最好的技术资料,名称就叫《天国物志》。

第四部典籍就是很薄的一本小册子,是印刷体,印在竹纸上,就是当地的历书。

这四部典籍选择得非常好,可以让外来者在最快时间里了解这个世界。这条“上谕”是尚妮发布的,可能是出自庄梦周的指点吧,也让她过一把发布上谕的瘾。

东大营的元帅肖博知将四部典籍和三道上谕恭恭敬敬地呈给丁齐,并告诉他东大营所有藏书就在隔壁,天兄可随时取阅,如有需要也可以随时传召众人。东大营派了一批人住在神祠的前跨院厢房,就是为了随时听候诸位天兄使唤的。

除了四部典籍怎么还有三道上谕?都是别的大营送来的。第一道上谕是庄天兄发布的,不仅通知各大营准备好迎候陆续降临的天兄,还制定了一套复杂的礼仪――

一,不得碰触天兄之躯体发肤。

二,未得天兄允准,不得触动其所携天外之物。

三,与天兄面谈,须远隔四尺之外,不得接其气息。

四,天兄居所,当高轩宽敞,有阔窗向阳,明透通风。

五,天兄降临,当备汤浴。

六,天兄所食所用,他人不得再食再用。

第二道上谕是尚天兄颁布的,就是规定在天兄降临抵达村寨的第一时间,各大营要把她指定的四部典籍呈上。

第三道上谕更奇怪,是谭天兄颁布的,居然是开了一张药方供汤浴所用,并指定各大营备好,最好在天兄到达的第一时间就奉上汤浴。假如第一时间没有备好,那么接到上谕后也要尽快准备好药方,以供天兄汤浴。

在谭天兄颁布这道上谕时,其实朱天兄与冼天兄已经到达了南大营与西大营,这张药方汤浴只能事后补上,能在第一时间享受到的,也只有丁齐等四人。看谭涵川开的这张药方,上面很多药材丁齐等人都不认识,可能外界没有或者称呼不一样吧,对照那部《天国物志》或许就能了解个大概。

师徒四人都在丁齐房里看这些东西呢,叶言行皱眉道:“庄师伯利用人家的宗教信仰,到这里冒充天兄也就罢了,可是制定的这套礼仪也太复杂了,架子是不是端得太大了?”

丁齐苦笑着摇了摇头道:“天兄自然得有天兄的威仪,庄先生表面上是定了一套礼仪,实际上却是在保护当地人,怕我们给这里带来瘟疫。这里已经与外界隔绝万年,微生物环境恐怕不同,我们身上也许会携带一些细菌和病毒,是这里原先没有的。

孟蕙语:“难怪这里的人说话时都离得好远,想靠近一点,他们就会往后退。进村的时候我还看见旁边的小孩,想拿几块樱膏糖给他们,结果小孩子马上就被大人拉远了……师父,这样做就能避免我们带来的危险吗?”

丁齐:“完全避免不太可能,但也要尽量避免,你们谭师伯开的这张药浴方子应该也是这个用意。”

话刚说到这里,就听门外有人恭恭敬敬地说道:“几位天兄,汤药浴已经准备好了。”

众人烧好了四个大木桶的热水,还准备好了擦身体的瓜瓤与大布巾,孟蕙语单独洗浴,自有女子侍候。看见这种瓜瓤,就知道这里产丝瓜,看见这种布巾,就知道这里不产棉花,至于布料究竟是什么质地众人并不认识,反正不是最适合吸水的棉布毛巾。

舒舒服服洗了个热水澡,木桶中的热水散发着很好闻的药香味,事先就煮过了谭涵川开的药方。洗完澡之后,饭菜就已经在前厅中摆好了。

来之前丁齐就在想,这里的人平时都吃什么,有没有外面的主食和蔬菜?结果主食就是大米饭,口感非常好,好像比外面的米饭香多了,也许是很多天没有吃着米饭的原故吧。菜也很丰盛,鸡鱼肉蛋都有。

鸡肉的口感就类似他们在山中猎到的野生竹鸡,但感觉更肥嫩一些。这里是产盐的,甚至还有桂皮、花椒以及野蒜,还有一种不知名的根须是辣味的,因为在菜中都吃到了。鱼非常新鲜,蛋应该就是那种竹鸡蛋,至于另一个肉菜嘛,居然是一盘青蛙。

青菜有两盘,一盘应该是南瓜藤上掐下的嫩尖,另一盘则不认识,但是清脆爽口。原本以为这里可能缺乏外界那么丰富的调味品,不会做出什么美味来,结果却出乎意料,几人都感觉有生以来几乎从未吃过这么好吃的一顿饭菜。

丁齐吃饭前还特意叮嘱道:“根据你们庄师伯发布的上谕,我们食用过的东西别人不得再用,这些饭菜如果吃不完就浪费了,所以尽量别留。”等到真的吃了起来,才发现根不用吩咐也留不下,连汤都喝光了,多少天没像这样正经吃过饭了?

吃完饭都回到丁齐的房间阅览典籍,几人各取一部观看,然后再做交换,要尽快了解这个世界的情况。丁齐先拿的是《圣经》,打开之后才发现跟自己想象的大不一样,这部典籍的核心就是“旧十款天条”与“新十款天条”,其他大部分内容是历代人做的注解。

旧十款天条明显能看出当年太平天国的痕迹,可能有若干字句跟历史上不一样,分别是――

第一,敬拜皇天上帝。

第二,不好拜xie神。

第三,不好妄题皇天上帝之名。

第四,逢一礼拜。

第五,孝顺父母。

第六,不好杀人害人。

第七,不好奸邪yin乱。

第八,不好偷窃劫抢。

第九,不好讲谎话。

第十,不好起贪心。

如果说有什么变化,主要在第四条。七日一礼拜,传统源于基督教,后来发展成世俗中的星期制度,所以星期天又称礼拜天。但在这里,变成了每月一号、十一号、二十一号礼拜,而且礼拜天同样也成了公共休息日。

对照《历书》可知,这里使用的历法是太阳历,与外界的公历或者说格高历是一样的,却同时使用干支纪年。这里的春夏秋冬变化与外界也一样,却有大年和小年之分。一个小年就是平常的一年,而一个大年是指六十年一个天地轮回。

这里的气候有其独特的规律,一年之内虽有春夏秋冬,但变化不是很明显。在大部分情况下,最冷的时候河水也不会结冰,最热的时候也不会太热。可是天地间六十年一轮回,每六十年总有那么十几年最冷,冬天河水会结冰;也总有那么十几年最热,夏天温度比较高。

丁齐他们进入这里时间是五月中午,到达东大营时已是六月中旬,小年的初夏时节。而今年是乙酉年,对应大年也相当于初夏,正是天国中气候最好之时。

而《圣经》后面的新十款天条,却看得丁齐目瞪口呆,竟然是――

第一、不得烧制红砖,所有桥梁房屋凡需用砖者,皆用青砖。惜护陶器,失手碎陶者当罚,故意碎陶者当刑。

第二、天国地域天分,有东、西、南、北、中五大营。每大营人口过六百,户可生三子;每大营人口过八百,户可生两子;若人口不足六百,户所生不限。

第三、天国年产铜不得超百斤,产锡不得超五十斤。

第四、凡耕原之田,单种连作不得超三年,同种轮作不得超五年。凡散播坡田,作物不得少五种,不得尽除荒植。凡作物种子,各营库须留足,饥荒亦不可食。

第五、炊煮燃火之物,先用稻草、秸秆、蔓藤等田收余料。此诸物及灰烬由各大营公管,不得随意弃置。入山伐薪,不得斩株。取材之地,十年轮休。

第六、凡七、八、九月,不得以网捕鱼。

第七、惜护科斗,蛙可食不可贩。

第八、初一大市,于中大营。十一、廿一小市,于各大营。

第九、各营平等,男女平等,世人皆兄弟。元帅主教,军师主库,司马主作,是为三公。三公由各营公推,若不才当换。

第十、天使降临自上界,而非天国所生。凡生于天国者,若宣言天兄附体,乃不敬皇天,皆叵测妖邪,斩。

正文 正文_135、天国史

这新十款天条内容很简短,却是构成圣经后半部真约新书的核心,而真约新书的篇幅占了这整部圣经的四分之三,其中大量的内容是后人写的注释。乍看上去,这十条规定一点都不高大上,很难配得上“天条”这么神圣的称呼。

但在这里,没人会这么想,它的每一句话都是神圣庄严的。如果结合这个世界的历史和实际情况来看,才会发现这其中的每一条规定都是那么睿智且必要,它就是为了解决这个世界最重要的实际问题而出现的。

天国中的孩童也是要接受教育的,而且最终要经过考核,以评定学绩优劣,就像外面学校中的考试。新十款天条为什么要那么规定,就是每年必考的内容

比如第一条,禁止烧制红砖,建筑所用只能是青砖,这又是什么道理?

红砖和青砖所使用的材料一样,区别不仅是颜色的不同,更重要的是加工工艺以及特性不同。小时候老家山村里也有烧砖窑的,据丁齐所知,红砖的工艺比较简单,使用开口窑烧制并自然冷却。黏土中的铁元素经过充分氧化为三氧化二铁,所以砖块呈红色,砖体呈细微的多孔结构。

烧制青砖的工艺更复杂,使用的是封顶水冷窑,烧制末期要封窑隔绝空气并从窑顶向里面淋水,在窑内形成水蒸汽,好似在降温过程中将砖块蒸熟。在这种情况下粘土中的铁元素没有完全氧化,三氧化二铁会还原为氧化亚铁,砖块呈青灰色。

这里的人并不知道这些知识,但他们清楚青砖的特性,比红砖更结实、更致密,不仅能够保温透气,而且更抗环境和岁月的腐蚀。用青砖和红砖建造同样的建筑,青砖建筑要经久耐用得多。

当然了,生产青砖的窑体复杂,难以大规模制作,但是这个世界很小,也不需要搞那种大规模的工业化生产。

黑夜限制了人们的活动范围,就算没有黑夜的限制,这个世界也是有限的。制砖所需的粘土和燃料都是珍贵的资源,往往都是以破坏可耕作土地与可利用植被为代价的,所以烧制青砖当然更好。

因为有这一款天条的存在,天国中如今的原住民从来就没见过红砖。但典籍中记载了红砖与青砖的烧制方法,并讲解了以及它们的特性有何不同。那么同一款天条中关于惜护陶器的规定,也是基于同样的道理。须知制陶烧陶,都要消耗黏土和燃料,为了达到所需的高温,很多时候还要先加工木炭。

在典籍的注解中还有具体的细节规定,比如成人故意损毁陶器当受鞭刑,而幼儿无意损毁陶器可免罚,但其父母应在神祠中当众接受训斥。

新十款天条中的第七条也很特别,竟然对一种东西特意做出了强调:“惜护科斗,蛙可食不可贩。”

所谓科斗就是青蛙和蟾蜍的幼虫,如今也写做蝌蚪。在坐轿子来的路上,丁齐等人就听见蛙声成片,今天吃饭时还吃到青蛙了。他们在山中有水的地方见到过青蛙,但蛙鸣声没有平原上那么密集,平原天地间青蛙很多,走在路上都不时能看见青蛙跳下水坑。

这里并没有外面的化工产业,也就没有常见的农药和化肥。传统农家肥是重要的肥料,有些树木的叶子捣碎发酵或者烧成灰也可以当做肥料或能除虫,但田地防治虫害主要还是依赖生态,所以青蛙非常重要。

蝌蚪需要惜护,不可以伤害,而青蛙是可以食用的,当地居民偶尔抓两只做菜可以,但不能抓了之后拿到集市上去贩卖。注解中还有细节规定,捕捉青蛙自食必须是即食,不得腌制作成肉干之类长期保存。

新十款天条中的第三条,规定天国年产铜不得超百斤、产锡不得超五十斤。可见这个地主也是有金属出产的,而且铜和锡还可以配比出各种青铜合金。为什么将产量限制得这么严格?须知大规模的冶金会耗费大量的人力、物力以及环境资源,在这里是不可能持久的。

仅仅是燃料这一项,就需要大量的木炭,短时间内就可能把能砍的树都砍光了。而且假如劳动力都去开矿冶金了,几千人全去了矿山恐怕都不太够,耽误了其他的生产就会威胁到所有人的生存。

这里没有钢铁,只出产两种金属,铜和锡,当初进来的太平军中应该也有匠人,而且找到了矿石。如今铜、锡以及青铜制品皆产自北大营,也就是谭涵川到达的那个地方,那里有一个村社专门就是搞冶金的。

在这里,所有的金属器物哪怕毁坏了也不能随意丢弃,都要交还营库,统一再送到北大营去重新冶炼。如今北大营新出产铜与锡的年规模加起来也只有几十斤,大量时间都是在冶炼回收的旧金属。

尽管损毁金属器物可以回收,但在使用过程中毕竟会有腐蚀、消耗,每年新出产的金属又不多,所以铜器、锡器、青铜器在这里非常珍贵。圣经的注解中做了严格的规定,除了必须回收利用之外,还禁止用以制作赏玩之物。

所谓赏玩之物,就是放在那里玩赏,平时却用不到的东西。这里用的加工最多的金属器物是青铜,主要用来铸造刀具、炊具以及各种砍伐与建筑用具,小件的还有渔网上的坠子等。更有意思的是,这里的黄金很多,几乎家家户户都有不少。

黄金并不是当地出产,而是从远古时代一直留下来的。根据当地的历史推测,想当年那几万太平军撤入这里的时候,应携带了大量的黄金制品。万年前他们带到这里的刀枪等钢铁制品早已朽蚀无存,但化学性质极其稳定、万年不朽的黄金却保存了下来。

黄金在这里主要用作流通货币,铸造成差不多五分硬币大小,但份量可比外面的五分钱钢蹦重多了。一枚金币可以在集市上买到一只鸡。金币也是由北大营统一铸造的,包括当地所使用的装饰性金器。

北大营的特产就是金属器物,同时也负责整个天国的冶金工艺,因为那一带有金属矿,堪称整个天国的重工业中心,虽然这里所谓的重工业也仅仅是手工业。

冼皓所到达的西大营,特产是油和纸,还有各种竹木制工艺品,堪称天国中的轻工业中心了。因为那里平原田地比较少,周围是大量的丘陵山地,生长着大片的竹林,只能因地制宜发展出这些产业。

当地人食用的油主要有三种,葵花籽油、西瓜籽油与南瓜籽油,以葵花籽油产量最高。其实每个大营都产油,但北大营最多,常用来与其他大营交易别的物资。至于竹纸和桑皮纸,只有西大营出产,这是天国中默认的分工。

朱山闲所到达的南大营,有一种非常重要的物产,就是盐。因为那一带有盐井,也不知是什么时候被什么人发现的,上古时代还因此发生过战乱争夺。除了盐之外,他们还盛产花椒、桂皮、辛草根等各种调味品,多是在缓坡上人工种植的。

这里没有辣椒,这个世界没有原生物种,万年前应该也没有人把种子带进来。但后人却发现了一种草,叶子可以炒菜,根须则可以当调料入味,口感辛辣,如今已人工种植数千年了,培育出的品种非常优秀。

至于丁齐所到达的东大营,则堪称整个天国的鱼米之乡。所谓鱼当然是指水产了,这一带的湖泊水塘面积加起来比耕田还大。米指的却不是大米,而是另外四种东西:藕粉、莲子干、菱角米和鸡头米。

东大营也有水稻田,出产稻米,还有小部分麦田,但粮食产量赶不上中大营。中大营是天国中最重要的粮食产地,它的人口将将超过整个天国的五分之一,粮食产量却占到整个天国的五分之二以上。

中大营有五个村庄,其他四大营各有四个村庄,当地人称之为“社”,整个天国共有二十一社。这些营和社的位置颁布很有讲究,在每一营内部各个社彼此的位置,都在白天能够往返之地。

比如天亮后从某个村庄出发,正午之前能到达目的地,然后在那边办完事情,天黑后还能赶回来。

东大营有东营库社、东营一社、东营二社与东营三社这四个村庄,每个村庄的规模都不大。东营库社有二百多人,共五十三户人家,而其他三社的居民皆在一百八、九十人左右,不超过五十户人家。

这么小的村庄规模,为什么不干脆都住在一块儿呢?因为当地民众的活动范围必须要向外扩展,才能占据所有适合开垦的平原区域,开垦更多的田地、采集更多的资源。

五个大营的位置是天然形成的,中间都有山地阻隔,交通不便难以联通。从东、西、南北、每个大营的库社,也就是神祠所在的村庄,到达中大营库社所需的时间,脚程快的话差不多正好一个白天。天一亮就出发,路上别耽误,差不多能在天黑前赶到,当天却不可能回来。

所以中大营也是整个天国的交通、交易与信息集散中心,每月一度的大市就在那里。

当地的黑夜是很可怕的,不仅伸手不见五指,而且在野外还有能遭遇夜龙袭击。假如不幸被夜龙咬中了,很可能会染上“恶风”,药石难治。所谓夜龙就是丁齐等人在山中遇到的那种白翼龙,样子像脸盆大小的白色利齿蝙蝠,当地人则称之为夜龙。

白天在山中最危险、最凶猛的东西是山彪,在接近山区的地方偶尔能碰见。果然是彪,丁齐当初没有认错,或者当地的古人也是这么认为的。

东大营元帅呈上的天国物志供有九册,其中第一册讲的就是各大营的特产以及主要物产,对照圣经阅读,可以帮助理解那新十款天条以及天国历史。

那么这新十款天条究竟是谁颁布的?此人被称为天国中万年一出的圣人,也是此地的最后一位天兄,名叫陶昕。提到陶昕,就必须要了解天国的历史。天国的历史长达万年,但重大事件所发生的年月日都很清晰的编年史,始于三千年前的陶昕时代。

至于更久远的时期,虽然有些事件的历史年代尚可考证,但大部分历史事件已难知确切年月,有些甚至已难辨真伪。整个天国的历史可大致分为四个时期,上古时期、远古时期、中古时期与近古时期。

上古时期是神话传说时代,据说人类的祖先漂泊在凶险的战乱流徙时空,是皇天上帝开辟了世界,指引人类安居。还有一种传说,当初有数万人来到这个世界,当所有人都走出崇山峻岭到达可安居的平原时,剩下的只有一万来人。这在天国史中,被称为万民创世。

万民创世是官定说法,就是当年的陶昕天兄确认的。读到这里,丁齐也能猜测到万年前的情形。数万太平军民到达这个方外世界,被分布到不同的地方,因为各种原因折损,比如在深山中饿死、受伤而亡、遭遇虫兽袭击、感染上了瘟疫。

最后剩下的这一万来人,应该都是精英了,至少免疫力特别强。他们到达平原集结起来,开垦田地建造房屋村寨,为后人的生存打下了基础。这段历史很长,留下的明确记载已经很少,大约到了七千年前,此地进入了上古时代,也就是五营争霸时期。

由于天然地势的原因,人们的聚居地自然分成了五片,渐渐形成了五个大的部族。各个部分之间为了争夺对整个天国的领导权,同时也是为了控制所有的物产,部族首领们开始发起战争。最倒霉的是中的部族,因为其他四个部族谁都会先打他们,然后再去进攻别的部族。

所以五营争夺实际上四营争霸,只是因为天国中的现代人习惯了五营这个称呼,而在史书上被称为中原之战。如今中大营所在的位置,先后被不同的部族占领。

最早挑起战乱的是北方部族,因为他们生活的环境很贫瘠,物产并不丰富还需要用大量的特产到中原部族去交易粮食。北方部族发现了矿藏,开始冶炼制作青铜武器,开矿消耗了大量的人力物力,其他物产就更加匮乏了,于是便武装起来去掠夺。

北方部落首先占据了中原,然后再进攻其他三个部落,几次被打退甚至连中原都丢了,然后再打回来……这场战乱断断续续绵延了近千年。为什么仗打得这么磨叽?因为当地的实际情况限制了战争规模以及持续的烈度。

当地的黑夜影响行军,更影响扎营。所以军队一般都是在清晨出发,日落前到达目的地开打,假如攻占不了村寨就得在黑夜里扎营。而夜间扎营是非常危险的,必须点燃足够的火堆,附近的树都砍光了,后来就得从更远的地方运来木料,这对进攻方非常不利。

战争的结果造成了人口的锐减,到最后整个世界已经不足两千人了,尤其以北方部族最惨,战争几乎进行不下去了,道路以及村寨两旁的树几乎都被砍光了。这是一段艰难的黑暗岁月。中原之战到底在什么情况下停止的,史料中并没有明确的记载,那个年代毁坏的东西太多了。

中原之战结束后便进入了远古时期,史称王朝时期。西方部族的领袖号称天兄下凡附体,向所有人颁布了上谕,他同意将盐按人口提供给各部族,只需交易所缺的物资,他还提议在中原建立大市,最终统一世界建立了第一代王朝。

这个王朝延续了五百年,王位由那位天兄的子孙世袭。最终王朝的覆灭是因为天王没有了子嗣,其他人趁势争位,结果又是一场战乱。从此之后的王朝时代战乱不断,少隔数十年,多隔上百年,就有一场争夺天王之位的战乱出现。

据史书记载,争王成功者往往都是天兄下凡。有时候在同一个时代,冒出好几个人天兄附体,那么失败者又该怎么定义呢?世人自然给了一种解释,那就是天兄曾经附体,但是后来皇天上帝不看好此人品行,天兄也就离开了。

就连胜利者也认可这种说法,宣称自己才是皇天上帝最后看好的那个人。

王朝时代延续了两千多年接近三千年,它终结于一位天兄之手,此人名叫陶真功。陶真功也是天兄下凡附体,推翻了当时的天王,但他却没有登上天王大位,而是以天兄的名义发布了上谕,宣布天国不再有天王,这是皇天上帝的意志。

天国中如今的五大营制度,就是陶真功制定的,一直延续到现在。陶真功之所以能够成功地改变了天国,不仅因为他是天兄、拥有足够的权威,还因为他活得足够长。据史书记载,他活了一百七十二岁。

其实天国这个称呼,也是陶真功定下的,他借用了上古神话中的说法,当然也对外宣布这是皇天上帝的旨意。从陶真功正式创立天国开始,天国就进入了中古时代,中古时代持续的时间很短,大约只有三百年。

这三百年,是天国最好的年代也是最坏的年代,它经历了前所未有的繁荣,也差一点到达了人类灭绝的边缘。如果不是天国中最后一位天兄陶昕的出现,人类恐怕就会真的灭绝了。

正文 正文_136、末世

,最快更新方外:消失的八门最新章节!陶真功医术精湛,他为民众治好了很多此前根本治不了的病,而且走遍天国中所能涉足的山野,寻找到不少药材和作物,并向世人传授了他的医疗技术。这使得婴幼儿夭折率大为降低,人们的平均寿命大大延长。

陶真功创立天国后,人类社会迎来了空前的大繁荣,世界一片太平,既无内忧亦无外患,各种制造技术以及艺术创作都得到了飞速的发展。

医疗水平提高后,首先获得发展的是农业技术。在漫长的历史选育的基础上,天国民众又培育出了大量高产作物,并发现了很多新的作物可供人类享用。与此同时,他们又大规模的驯化了野生动物为家畜,最早就是那种野生的竹鸡。

丁齐等人在村寨中吃到的竹鸡和山中的野生品种已经不太一样,经过人们历代选育之后的家养竹鸡,生长更迅速、肉质更鲜美,产蛋量也更多。人们还驯化了另一种可以替代人力的家畜,就是山中的麋鹿。

麋鹿在这里被称为“牛马”,这就是一个词,表示它可以取代传说中的牛和马的功能。天国中没有马,早年的太平军残部曾经带进来不少马匹,但那些都是被骟过的战马,无法在这里繁育出后代。

麋鹿在外界并没有被成功驯化,只是在神话传说中曾是姜子牙的坐骑。但在这里人们并没有别的选择,捕捉野生幼崽饲养,并经过不懈的努力一代代选育淘汰,留下其中最温顺的个体再进行繁殖,终于勉强成功了。

牛马可以取代人力犁田、拉磨、背负货物,使劳动力获得极大的解放,再加上粮食亩产量的提高,意味着可以用更少的人养活更多的人。于是其他技术也随之发展,比如冶金业,更多的人可以去开矿冶金,铜、锡、青铜等各种金属产量也越来越高。

人们还把这种贵重的金属制造成各种精美的工艺品,比如装饰性的酒器、大型摆件以及各种雕像。天国史上最著名的一座雕像,就是陶真功的塑像,内部镂空,外壳以青铜铸就,表面包金,有数丈高,重达三千余斤,堪称奇迹。

这尊包金铜像是在陶真功去世后第三年铸成的,以纪念这位圣人。他在人们心目中的地位已不仅是代表皇天上帝意志的天兄,更是一位人间的圣人。

陶真功活了一百七十二岁,在他去世之时,也是天国史上人类社会发展的巅峰时期,整个世界都呈现出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生产技术提高之后,更多的劳动力被解放出来投入创作与创造之中,文化艺术亦空前繁荣。

在接近七千年的历史中,人们从来没有体会过这样的物质生活与精神享受。除了金属器物,各种其他工艺品也纷纷出现,皆精美无比甚至巧夺天工。直到今天,天国中的竹编工艺仍是那个时代的继承以及再发展。

人们在平原上开挖了很多沟渠水道,既能用以灌溉,也使交通运输更加便利。如今的很多水渠以及湖泊都是当初的水利工程遗迹,后人又加以改建利用。

物质丰富、技术进步之后,人们理所当然要享受更好的生活,而且人口不断增长,原先的村寨也难以容纳,他们建造了更多的村寨,将活动范围一直延伸到远方的山坡脚。世界上所有适合居住的地方都开发了,又向着更深的山野进发。

原先的房屋当然显得狭小与破旧了,几乎全被推倒重建,人们当然要追求更新更好的东西,建造了很多宽大宏伟的建筑。金属产量毕竟有限的,这里最发达的工艺还是制陶,各种精美的新型陶制器皿也纷纷出现,成为了天国的一种时尚。

无论是烧砖建造房屋还是制陶,都需要消耗大量的黏土,这有可能会破坏耕地,但这没有关系,新开垦的土地更多,而且各种作物产量在不断提高中。人们的足迹进入了山野,砍伐了森林之后,又在坡地上种植了各种新作物,基本上一片地方只专种一种东西,以便管理。

在天国的最巅峰时期,总人口已经超过了两万,平原上满是村寨与田地,到处升起浓烟,就连山野边缘适合开发的坡地上也密密麻麻种满了各种经济作物。

当时的人们已经在考虑炼制钢铁了,却因为没有找到铁矿石而作罢,虽然很多岩石和土壤中都含有铁元素,但缺乏真正的富铁矿,从技术上无法实现,就算能实现代价也过于巨大。

灾难是突如其来的,就在那尊陶真功的雕像落成后不久,天国中突然爆发了一场前所未有病虫害,很多作物欠收甚至绝收。病虫害过去之后,情况仍未好转,有大片作物枯死,粮食产量也开始锐减。土地早已耕作多年,尽管更换了高产良种,但肥力毕竟不足了,病虫害时时侵袭。

伴随着粮食匮乏的是燃料匮乏。这里并没有发现外界如煤炭、石油那样的矿物燃料,所使用的一直是植物燃料。平时生火做饭,用的主要是稻草、秸秆、藤蔓之类等田收余料,所产生的灰烬也是重要的肥料,可是这些东西越来越不够用了。

不仅如此,冶金和制陶也要消耗大量的燃料,这些燃料主要是木炭,后来木炭不足也使用了竹炭,聚居地附近能砍的树几乎都砍光了,只能到更深的山野中去伐木。但是燃料的匮乏也了限制了人们的活动范围,民众很难再走到更远的地方,活动区域不得不渐渐收缩。

这里的黑夜是绝对的黑暗,而且还有夜龙这种危险的生物。夜龙惧怕火光,人们要点燃火堆才能驱赶它们,在夜间行走就要举着熊熊燃烧的火把,或者推着车在特制的陶缸里点一堆火,这都是需要燃料的。

活动范围被压缩,人们更难获取各种资源,再加上食物的匮乏,附近物种就遭了殃。青蛙是一种重要的肉食来源,几乎被捕食绝迹了,于是病虫害便越来越严重,而河流中的鱼虾也几乎绝迹。

当陶真功在世之时,对世人的很多行为还有所节制,而且那时是整个世界飞速发展时期,发展掩盖了一切。等到陶真功去世之后,人们的热情和**再也无法抑制,彻底地爆发出来。那时候的人们,真的相信他们就是整个世界的主宰,可以掌控天地间的一切。

当灾难一而再、再而三的降临,世人的处境急转直下,很快又出现了战乱纷争。战乱首先又是从北大营开始的,因为那里连年饥荒已无余粮,人们把最后留的种子都吃完了,次年无法播种,缺乏燃料的情况下甚至都无法走到远处的山野中去采集可怜的食物。

要么就等着饿死,要么就想办法出去掠夺,他们选择了后者。首先是北大营各村寨之间的互相掠夺与洗劫,然后骚乱又漫延到中大营以及天国中的各个村寨。在生存的考验下,很多人不再考虑善良与廉耻,一旦有人开始劫掠,很快就会有其他人效仿,整个天国乱做一团。

几乎各个村寨之间都曾爆发过争夺生存空间和资源的械斗,留下了难以化解的仇恨,而仇恨导致了更大规模的冲突,这是一个恶性循环。当第一次灾难到来之后,短短不到二十年的时间,曾经无比辉煌的文明时代就彻底崩溃了,很多村寨都化为了废墟。

很多人聚众称霸,率领一批手下四处劫掠,发起战争,都是以天兄附体下凡的名义为号召。这一段历史有很多缺失,史料记载中的说法也很隐诲,但丁齐能想象,那恐怕是一个所谓天兄层出不穷的年代,到处闹天兄,闹得越凶,整个世界便越快地滑向深渊。

无数精美的工艺品被毁弃,田原荒芜,伴随着人口的大量死亡,很多知识与技术的传承断绝了,世界仿佛重新回到了饮毛茹血的蛮荒时代,很多物种也灭绝了。据史料记载,天国中人口最少的时候,不多不少恰好只剩下了五百人,此时据第一次大灾害来临差不多是三十年。

短短三十年时间,两万几千人就锐减到五百人,确实已经到了灭绝的边缘。这五百人能够活下来,多少还要感谢这里独特的环境。因为黑夜的存在,少数离得很远的人很难直接起冲突,活动范围已不会产生太多交集。

当人口锐减接近灭绝之后,争斗当然也就渐渐平息了,幸存者散布在各村寨废墟中苟延残喘。这时陶昕站了出来,宣称天兄下凡附体,并自称是秉承皇天上帝意志的救世之主。

陶昕这一年已经五十岁了,但仍然身强力壮。他的青年时期,正是这个世界文明崩坏的年代,之所以还能活下来,一方面是他的天赋过人,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他的身份。

陶昕是陶真功的玄孙,在他幼年时陶真功还在世。陶真功最喜欢的后代就是陶昕,经常将之带在身边亲自教导。后来人们不管怎样互相争斗,但对陶真功无比尊敬的,没有人去刻意伤害陶昕。

在各处“闹天兄”的年代,很多人不仅自称是天兄下凡附体,甚至也宣称是陶真功意志的继承人。当时有不少人劝过陶昕也自称天兄下凡附体,以他的威望必然能聚集一大批追随者,成为最强大的一股势力。

但年轻时的陶昕却没有这么做,一直等到了五十岁,等到曾经所有的“天兄”都已经不在了,人们甚至已经放弃了信仰与希望。

陶昕本人的经历也足够有传奇色彩。据说他小时候很调皮,有一天黑夜里偷偷溜到了村寨外,就因为他想知道这个世界的黑夜里究竟有什么?结果他被夜龙咬伤了,一连发了十来天的高烧,但在陶真功的精心救治下,竟奇迹般地活了下来。

大难不死的陶昕仿佛获得了一种免疫力,就算被夜龙咬伤也不会染上恶风,当然了,还是不要被咬伤的好,假如被太多的夜龙袭击恐怕仍然很危险。他的另一个本事就是能穿行黑暗,哪怕没有任何照明,在黑暗中行走也不会迷路或失足。

陶昕制作了一副披满全身的金丝竹甲,连面孔和眼睛都能挡上,穿行于这个世界的白天和黑夜中,找到了所有的幸存者,给他们带去希望。他一共找到了四百九十九人。

陶昕能找到所有人,这已被视做神迹了。而且他继承了祖先陶真功的医术,为很多幸存者治好了伤病,赢得了一致的尊敬。他宣称天兄下凡附体,没有任何人会质疑,当然了,陶昕还宣称自己是秉承皇天上帝意志的救世之主。

他引用“敬拜皇天上帝”的教义,告诉所有幸存者:刚刚经历的黑暗年代,就是传说中的末世,也是皇天上帝对世人的惩罚。因为人们忘记了天条,用无穷无尽的贪欲企图索取世间的一切,还彼此掠夺、无节制的杀人害人。

末世之后救世之主来临,率领世人自救。世人要真正地敬拜皇天上帝、谨守天条,这个世界才会重新迎来生机。这是救世主的预言,而这个预言在世人眼中无比准确。真的是天无绝人之路,荒原中渐渐重新长满了草木,河流中也渐渐出现了鱼虾。

陶昕找到了所有的幸存者,先让他们聚居在中大营、东大营、西大营这三个地方,然后率领人们在荒原上找到了很多曾经的作物。这其中有不少应该是早年人工种植的,少数种子落在了荒原,又在野生环境下生长保留了下来。

人们收集种子开垦田地,重新恢复了耕作与生产。在缺乏工具的情况下,陶昕作出决定拆掉了陶真功的塑像,重新融铸金属制造工具分发给大家。

陶昕还做了一件很重要的事,他记录了所有幸存者还能记得的知识,然后分门别类整理保存,再教授给后人。当天国一点点恢复元气,人口渐渐增长,他又恢复了五大营的制度。

天国五大营制度是陶真功开创的,陶昕则新增了一项制度,就是要求所有儿童都要在各大营神祠中入学受教,神祠也是保存典籍资料的地方。而陶昕最重要的举措,就是在其晚年颁布了“新十款天条”。

陶昕和他的祖先陶真功一样很长寿,据记载他活了一百六十岁。在他去世时,天国的总人口已经恢复到三千左右了,算是已基本摆脱了灭绝之忧。

新十款天条中的最后一条也最特别,就是:末世之后,“天使降临自上界,而非天国所生。凡生于天国者,若宣扬天兄附体,乃不敬皇天,斩。” 这一条断绝了后人再自称天兄下凡附体的可能,算是釜底抽薪之计。

所谓天兄下凡附体,就是宣称能代表皇天上帝说话。然而陶昕以皇天上帝之口说了,以后不再有天兄下凡附体。这是一个难以反驳的结论,假如今后有谁再有谁宣称天兄下凡附体,便意味着皇天上帝的说法自相矛盾。但这又怎么可能呢,那只能是其本人妄言。

以陶成功一百五十岁那年颁布“新十款天条”为起点,天国进入了“近古时期”,安然延续三千年直到如今,而如今这里是一个人人安居乐业的太平世界。

新十款天条中有一条固定:每大营人口过六百,户可生三子;每大营人口过八百,户可生两子;若人口不足六百,户所生不限。当代中国人看着肯定感觉眼熟,这不是就是某种计划生育政策吗?但这里有什么技术条件能保障其实施呢?

陶昕既然定了这一款天条,就有办法解决问题。他在山野中找到了一种絮树,以絮树籽榨油服之,男子行房事将不会使女子受孕。

假如谁家生育“名额”已满,在刚出生的孩子满半岁之时,其父就会被军师大人请去吃菜,一盘由三钱絮树籽油炒的菜。这样的菜要一连吃十天,且这十天内不得行房事,然后接下来每个月还要吃两次,就在“小市”之时,便可以持续避孕。

假如因为某种原因,这户人家又可以再生孩子怎么办?比如原有的孩子意外夭折或者本大营人口下降。这也好办,只要停止服用絮树籽油,三个月后就会恢复正常。

絮树籽油产量很少,因为絮树并不是一种很经济的作物,天国不可能大规模种植,所以絮树籽是一种管控物资,由营库统一保管。符合条件的,不想吃都不行;而不符合条件的,想吃都吃不着。

这些内容,都记录在《圣经》的注释中,丁齐和三名弟子轮流观看了这部典籍。毕学成是最后一个看的,当他看到这里时,突然哎呀怪叫一声道:“谭师伯开的那张汤浴药方,其中就有一味‘三钱絮树籽焙干磨粉’。那我们几个男的,是不是都被避孕了?”

叶言行瞟了他一眼道:“毕师兄啊,难道你把那一桶洗澡水都给喝了吗,而且还打算连喝十天?”

正文 正文_不好意思,请个假!

《方外:消失的八门》正文 正文_不好意思,请个假!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正文 正文_137、三千年前的体会

,最快更新方外:消失的八门最新章节!毕学成这个人有点嘴碎,经常满嘴跑火车,而且还总带着一股书生气。见到他,丁齐就会忍不住想起石不全,所以才动了收徒的念头,不仅教以方外秘法,还传了册门入微术。这小子练得还不错。

丁齐收徒的时候,毕学成已经是大三学生了,今年二十一岁。石不全当年可是从小练习入微术的,假如丁齐只按照传统江湖八大门的那一套去教毕学成,毕学成恐怕很难入门,就算能入门也得耗费很长时间,以他的年纪甚至都已经晚了。

可是丁齐发现,用一种间接的方式修炼效果可能会更好,那就是先传授方外秘法,假如方外秘法能够修炼入门,以此为根基,再习惯江湖八大门秘术,便有触类旁通的效果。表面上看这是走了一条弯路,实际上却成了一条弯道超车的捷径。

其实丁齐本人也是受益于此,以他的年纪从现在才开始习武,哪能那么容易就练成“棍尖上的抟云手”?开创方外秘法并突破层层境界就是其根基,另一方面,指点他的都是各门高人,且仙家饵药月凝脂的确名不虚传。

丁齐的众弟子也算是享受了尊长的福荫,庄梦周曾经特意称赞过丁齐,方外秘法是了不起的大成就。在丁齐看来,毕学成修炼入微术是走了一条捷径,但在他人看来可未必是这样。因为方外秘法并不是那么好入门的,甚至比单独修炼入微术更难。

丁齐的几名弟子都能入门,因为他们得到了丁齐本人的亲传,丁齐的特殊天赋和所掌握的种种手段可不是人人都会的。假如换一个师父教,再换一批弟子学,一辈子都入不了门恐怕都有可能。

有修炼方外秘法的境界为根基,再修炼其他秘术则更好入门,但修炼秘术也会占用大量的时间和精力,弄不会舍本逐末,所以丁齐只打算教授毕学成入微术。而毕学成想把入微术修炼到石不全当初那种水平,恐怕还得下好几年功夫。

叶言行与毕学成同岁,今年也是二十一,他跟毕学成同寝室,是关系最好的朋友。叶言行平时的话不多,为人有点腼腆,但时不时总能蹦出几个金句或者段子来,是个典型的在网络时代成长的青年。

对叶言行,丁齐想教他疲门观身术,他的名字和叶行只差一个字,而当初叶行自称疲门弟子却不会观身术。但眼下时机还不成熟,主要是丁齐这个师父自身的水平还不够。

丁齐并没有得到疲门观身术的秘传,虽然他与疲门大师吴申守有过一面之缘,还将方外秘法的第一层境界起名为观身境,对观身术也有感悟,但还没有总结出属于自己的观身术修炼体系,只能等将来再说了。

至于孟蕙语,她比两位师兄小一岁,今年二十,能拜丁齐为师也是缘法使然。丁齐打算教她要门兴神术,其实也不能完全说是要门秘传了,那是丁齐根据要门秘传自己总结出来的兴神术,范仰当初并没有教他。

根据丁齐的专业和经历积累,他如今已能总结出一套类似要门秘传的兴神术,假如要在这里滞留很长时间,就不妨找个机会传授给孟蕙语。

丁齐何动了传授三名弟子这三门秘术的心思?因为他所认识的江湖八大门传人中,石不全如今下落不明,范仰已经不在,而疲门传人则不知在何处,他也想在自己的手中补全八门秘术传承。

丁齐还有两名弟子在外面呢,就是涂至和魏凡婷。涂至是大师兄,今年三十了,年纪比丁齐都大。至于魏凡婷,则搞不清她确切的年纪,身份证上是二十五岁,但看上去却只有十六、七岁的样子,不愧是从小吃月凝脂长大的。

对这两名弟子,丁齐暂时倒没有想教他们八门秘术,一方面他自己也没有修炼那么多,另一方面还是让他们去过小日子好了,暂时也考虑不到。假如丁齐等人在这里困守一年,也不过相当于外界的六天左右,连一个星期都不到。

教授弟子之余,丁齐本人也要修炼,行走在深山中的时候他就已经有一种感觉,假如方外秘法的境界不能更上一层,他们恐怕就出不去了。

听见两名弟子的搞笑对话,丁齐也忍俊不禁,将手中的《天国物志》第一册翻开到其中一页道:“你们该好好看看这里的介绍,絮树籽也是这个世界的一味药,就是圣人天兄陶昕发现的。据陶昕所说,其药性可‘除溃疮、去恶虫’。

假如不慎被夜龙咬伤,要赶紧用火罐拔出伤口的污血,以焙干的絮树籽磨成的粉,在一个时辰内煮热水浸泡全身汤浴,或许还能救回一命。可见此物应该有杀菌消毒的作用,你们谭师伯在汤浴药方里加了这一味药,不是没有原因的,他应该已经看过了此地的医书。

絮树籽不是絮树籽油,内服和外用的效果也不一样。根据书中记载,絮树籽油想达到最佳的避孕效果,最好和荤油一起食用,也就是用来炒肉或炒菜时加一点动物脂肪。再说了,这和你毕学成有什么关系,难道你还想在这里做点什么吗?可别忘了你们庄师伯颁布的上谕!”

叶言行打趣道:“假如你真被避了孕,在这里做点什么岂不是更方便?可是庄师伯早有远见,提前颁布了那道上谕,你已经没机会了!”

毕学成讪讪道:“你别总扯我,是谁在路上嚷嚷要找蝴蝶姑娘来着?我刚才只是有点担心,会不会影响到我将来的功能……”

叶言行:“根据此地这么多人三千年的实践,应该是不会影响的。师兄啊,你就别再扯这些不正经的了,你没看孟师妹脸都红了吗?”

孟蕙语的确脸红了,低着头甚至有些坐立不安,好像有什么不对劲。丁齐关切道:“小孟,你怎么了?”

孟蕙语颇不好意思地小声道:“我想上洗手间。”

他们住在神祠的后跨院,后跨院中并没有茅房。因为这里平时根本没人住,谁会在没人住的地方修茅房呢?而且在这里的黑夜中,走出屋子去茅房也不方便甚至会有危险。但这里的人考虑得很周到,屋中备好了各种可能会用到的物品,每个人的床帏后都有一件现代都市人很熟悉名称但几乎没有见过的东西——马桶。

丁齐放下手中的书本道:“这部《天国物志》共有九册,你们各取其中两册拿回去看,看完了再交换。今天不要睡太晚了,天亮后再看不迟,避免浪费蜡烛,我先送你们回房间。”

此时天已经黑了,每个人的房间里事先都放好了四根蜡烛,核桃粗细一尺长短,每根都能点很长时间。与外面常见的矿蜡不太不一样,这里的蜡烛呈褐黄色摸起来有油腻感,应该是用树脂以及动物脂肪制作的。

蜡烛在此地非常珍贵,普通人家平时根本不用,就连油灯都很少点,天黑后就关上门窗睡觉了,他们几人这是享受了天兄的待遇。桌上还放了火镰,以火镰打火其实很不方便,他们也不太会用,还好众人来的时候都带了防风打火机。

丁齐一手拿着蜡烛,一手提着棍子走下了楼,将三名学生送回了他们各自的房间。他站在院中看了会儿黑沉沉的夜空,然后回屋将蜡烛熄灭放下,周围陷入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他在黑暗中提着棍子又出门下楼了,穿过院落径直走出神祠。

来到前院的时候,旁边的厢房中突然有了动静,黑暗中听见了开门声,东大营元帅肖博知的声音问道:“丁天兄,您夜里也要出去吗?还是在屋里待着比较好,外面会有危险。”

丁齐答道:“不用担心,我只是想在附近走走。”

肖博知:“天兄若想夜间出行,我这就叫人点上火车护送。”

所谓火车,与外面的火车当然不一样,就是上面载着一个陶缸,陶缸中可以点燃火堆的手推车,是此地夜间出行的必备物品之一,而且人们不能离火堆太远。

丁齐摇头道:“不必了,我只是想感受一番当年陶昕圣人穿行黑夜的体会,不会有什么危险的,你睡你的吧,不必管我。”

肖博知:“那要不要披上竹甲?我这就叫人给您拿一副合身的。”

丁齐摆手道:“竹甲也不必了,你既称我为天兄,就应该相信我说的话,我说没事就不会有事。”

天兄的话都这么说了,肖博知也不敢反驳,只得在门前躬身道:“丁天兄一切小心,若有事便随时呼唤我等。”

他们交谈时带着动作和手势,但彼此都是看不见的,因为环境中没有丝毫亮光。说完话肖博知已经把房门关上了,丁齐突然又问了一句:“元帅大人,你一开口就叫出丁天兄。这里看不见,又怎么知道是我?”

肖博知:“丁天兄的脚步声与其他三位天兄不同,感觉也不一样,我自能分辨。”

丁齐推开神祠的大门来到村社中,发现环境并非完全的黑暗,外面还可见微光,而光源来自左右两个方向。

东大营的主社只有五十多户人家,规模并不大,但占的地方却不小,所以每户人家的住所院落都很宽敞。神祠大门朝南,村社中最宽敞的一条道路恰好从其门前穿过,神祠对面有一大片空地,那里是每月两次的“小市”所在地。

村社周围修了一道约四米高、八十厘米宽的围墙,用块石和碎砖垒砌而成。相对于村社的人口规模,这道围墙的工程量相当大,可能是在漫长的历史中好几代人修成的,其后的岁月中便只需历年维护修补。

围墙有东西两道门,在接近门口的道路中央,各有一个砖砌的四角小亭子。亭子不大只有一米见方,中间放着一个陶盆,陶盆中点着火,下雨天也不会被浇着。火并不大,但在这绝对黑暗中就显得格外醒目了。

木栅大门夜间并不关,在外面很远的地方就能看见发亮的门洞。此地居民假如因为意外在天黑前没有赶回来,野地里也能得到方向指引。丁齐的脚步尽量放得很轻,不想惊扰已经入睡的人们,但他走到东门口的时候,还是把人给惊动了。

围墙内侧有一间屋子,有点像外面世界的大院传达室,夜间是有人值守的。丁齐还没有走近呢,有人就听见动静从屋里开门出来了,看见是他,赶紧行礼道:“丁天兄,您这是要去哪里?”

值守人员就是负责看火堆的,为了节约燃料,火不会烧得太旺,需要每隔一段时间就往里加燃料,以保证一夜都不会熄灭。丁齐摆了摆手道:“你不必理会,就在这里看好大门,我出去走走。”

那人却跪下道:“启禀天兄,天黑后有夜龙飞袭,荒野中很不安全,您还是待在屋里关好门窗稳妥。假如天兄出了什么意外,就是我等的罪过!”

丁齐摆手道:“你不必总是跪下行礼,站着说话就行。我既然敢出去,就不会有问题,今日只是为了感受三千年前的陶昕天兄如何穿行黑夜。你不必烦扰,我有事自会出声招唤。”

丁齐背手持杖走出了东大营主社的东门,这和庄梦周曾摆过的某个姿势很像,但现在这扇门很宽,所以棍子没被门框绊住,背影显得很是潇洒从容。那位值守的社民看着丁天兄的背影,眼中满是崇敬之色。

黑夜中有危险,主要来自两方面。一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别说看见道路了,连方向都分辨不了,不可能正常行走,假如不小心失足掉进水中,恐怕连岸都找不着。另一个危险来自天空,随时可能会遭遇夜龙袭击。

村社中相对比较安全,因为夜龙通常很少飞进去,只是偶尔出现。村寨周围的旷野上并没有夜龙的巢穴,夜龙出现的概率要比深山中小多了,可仍然时常会碰到。毕竟夜龙会飞,在夜间四处觅食,十几公里的距离对它们来说并不算太远。

当地有一种竹甲,传承自陶昕圣人制作的那副金丝竹甲。如今当然不是用金丝制作了,而是在质地坚韧的楠竹片角上钻孔,以丝线或细麻线穿系,穿在身上有点像古代的金缕玉衣,此物可防范被夜龙咬伤。

尽管有竹甲,这里的人也不会没事夜里披上它跑出来溜达,只用在某些特殊的场合。丁齐却拒绝了肖博知劝他披上竹甲的好意,因为这会影响动作和反应,他依仗的还是手中的长棍。

脚下就是白天坐轿子来的路,回头还能看见村社发亮的门洞,但转身朝着别的方向,便是吞没一切的黑暗。丁齐干脆把眼睛闭上了,不紧不慢的前行。他夜里出来主要是想印证一件事并寻求一个答案,三千年前的陶昕究竟是怎样穿行黑暗的?这被当地的人们视为神迹。

没有风,周围很安静,甚至是一片死寂。如今的季节相当于初夏,丁齐记得小时候在老家山村里,夏天有两样东西很吵人,就是知了和青蛙。知了还好,而水塘里的青蛙可是彻夜呱呱叫的。

这里的青蛙非常多,可是夜晚竟然不叫,也许是环境使然吧。有意思的是,这里的公鸡清晨也不打鸣,因为品种和外面的鸡不一样。但清晨仍然有声音叫人们起床,就是田野中传来的蛙鸣声。这个世界的青蛙要等到天亮才叫。

在一片死寂中,尽管丁齐的脚步声很轻,但也清晰可闻。随着脚步,他用手中的棍梢轻轻点地,通过回声仿佛“看”见了周围的情形。这是一种通感现象,就是以一种感官取代另一种感官,对于一位心理学家而言并不是神秘。

丁齐现在的样子就像一个盲人拿着明杖在走路,而黑暗对盲人是没有影响的。外面的世界已经有很多医疗机构搞过实验,训练盲人通过回声定位判断周围的物体,而且已经进入到应用阶段。

这看起来是用听觉取代视觉,但知觉与感觉不同,它是脑海中对信息处理加工的结果,通过声音最终还是在脑海中形成了空间景象。而这种空间景象的来源也可能不仅仅是声音信息,还包括大脑对别的尚未意识到的信息进行了推测或想象加工。

丁齐此刻在黑暗中行走并不会迷路,也不仅仅依靠听觉上的通感,因为他有心盘。在来此的一路上他都在凝炼心盘,哪怕闭着眼睛也知道已走过的道路以及方位,就像穿行在脑海里已有的一个世界中,哪怕眼睛看不见,心中也是“清明”的。

假如仅仅依靠心盘,丁齐便只能去原先已到过的地方,如果拐个弯走向以前没走过的路,黑暗中仍难以辨认。可是丁齐偏偏拐了一个弯,离开这条主路进入了岔道。须知东大营一带湖泊遍地、水系纵横,黑夜里乱逛是很危险的。

丁齐以棍梢敲地,在某种通感状态下,仿佛能分辨周围的空间景物,过了一会儿,他把棍子也收起来了,在这么寂静的环境下,脚步声就够了。丁齐还有另一个结论,他此刻依仗的并不仅仅是听觉,另有一种不太好形容的感应。

方外秘法突破隐峨境之后,丁齐就体会到了神识,神识就像感官的延伸。在庄梦周给他推荐的中,也提到过灵觉神识的概念,丁齐就是借用了这个名词。但他并不喜欢那种很玄幻的解释,若说丁齐本人也是某种修士,那也是学者型的修士。

书中说到的灵觉与神识,丁齐本人已有亲身体会,但他却在思考另一个问题,所谓得灵觉与神识从何而来,它们诞生的基础以及原理是什么?

丁齐首先从通感现象中得到了启发。其实通感并不是绝对意义上的用一种感官取代另一种感官,而是大脑将一种信息加工成了另一种信息。那么通感的最高境界是什么?就是所谓的灵觉!所有的感官互通,被大脑加工成综合的感知信息。

你却说不清楚它究竟来自于哪一种感官,表面上就是一种精神感应,背后的原理却是潜意识综合了人所有的、甚至平时都意识不到的感知功能。当这种感知经过长期的训练变得清晰而稳定,成为一种随时可以使用的能力,所谓的灵觉也就化为了神识。

这就是丁齐的结论。有人可能说这是一种“神通”,但丁齐宁愿用另一种说法,这是在通感现象的基础上,经过训练、锻炼或者说修炼所掌握的一种能力。

在一座陶砖垒砌的小桥上,丁齐暂时停下了脚步,没有声音,但他展开了神识,神识所及的范围内,周围的一切皆可感知。没有光亮便没有颜色,这和普通的视觉不一样,他所感知到的是事物的空间轮廓,同时也包含着它们的质地或者说物性。

丁齐展开神识继续前行,他已经体会到当年陶昕的状态了,也明白了这位古人为何能穿行黑夜。他此刻就像三千年后的另一位陶昕,在体会着陶昕当初的体会,又仿佛穿越时空在与之沟通,进入了一种身心状态的共鸣。

但丁齐跟陶昕又有区别,他并没有披着那身竹甲,只是手里拿了根棍子。

正文 正文_138、杖夜行

,最快更新方外:消失的八门最新章节!神识所及之处,便能够感应外物。丁齐甚至有种感觉,只要他愿意,还可以隔空触动外物。但他并没有那么做,因为那样会对精力、体力造成极大的消耗与负担。方外秘法突破隐峨境之后,好像自然就有了这种能力,但它本身所追求的并不是这些。

丁齐以另一种方式使用了这种能力,不以感知隔空触动外物,就是纯粹去感知它们,将它们容纳入自我意识之中。突破隐峨境便可以将东西带进方外世界,就是这个原理,但东西还是人自己背进去的,这样最省力。

走了这么久也没有遇到危险,丁齐甚至隐约有所期待,希望来几只夜龙让他试试棍法。这片天地的意志仿佛也感应到了丁齐的想法,很快就满足了他的要求。走过这座小桥后不远,又来到另一座桥上,天空中便传来振翅的声音。

丁齐站在桥中央挥起长棍,只听啪啪几声响,他接连抽落了五只夜龙,有的落在田地里,有的落在了水中,总之令其无法近身。这动静仿佛惊动了什么,或者说他站在桥上就像黑暗中一个醒目的大灯泡,假如夜龙是通过声音和温度感应到黑暗中的事物,一定会注意到。

五只过后,又飞来了两只,两只被抽落,接连飞来了七只……这时丁齐已经退到了桥下一片相对空旷的地方,因为桥上狭窄的空间有些施展不开了。他的棍法再好也架不住夜龙多,需要配合步伐闪躲再挥棍抽击。

接连打落了几十只夜龙之后,丁齐也显得有些狼狈,仿佛这一片夜空中飞行的夜龙都被他给吸引过来了,它们可能是从深山中飞到原野上方的一个小群落。丁齐疾飞几棍打落了最后几只夜龙,赶紧收敛气息往悄步回疾行,不能把别的夜龙群再吸引过来了,他方才有点托大了。

丁齐终于明白陶昕当年为何要穿着竹甲了,并不是本事不如他呀。以丁齐的身手,对付一小群夜龙应该没问题,但假如成百上千只夜龙同时扑过来,别说棍子,锤子也不好使啊!

在陶昕的年代,田园荒芜,很多村社化为废墟,荒野中的夜龙肯定比现在多得多,而且陶昕时常还要穿行山野,处境也比丁齐此刻危险得多。还好如今的情况已大有改善,只要不离开人们已开发的聚居地太远,不作死跑进深山里,丁齐基本还是安全的。

丁齐又回到了大路上向前行走,路上时不时挥棍抽落几只夜龙,又遇到了一次小规模的成群袭击,但都对付了下来。他终于感到有点累了,不仅是胳膊酸,更是精神的疲惫,他一直展开神识感应外物,神气法力消耗不小?

走着走着,丁齐在无边黑暗中又看见了一点亮光,那是东大营二社的位置。东大营主社周围分布着三个村社,二社在正东方,距离主社大概八公里。丁齐等人白天来的时候,途中就穿过了二社。从二社再往东行走大约五公里,便到了人迹罕至的荒山野岭,也是丁齐他们走出深山的地方。

丁齐径直走向了二社的西门,围墙后屋子里值守的社民也被惊动了,小心翼翼地推开门看了一眼,立刻就认出了丁齐,赶紧出来匍匐跪地道:“丁齐天兄,您怎会在此刻驾临?”

丁齐摆了摆手道:“不必总是跪下行礼,起身说话就好。”

那人却没有起身,抬起头一脸震惊之色道:“您是怎么走过来的?”

丁齐:“就是这么走过来的。”

值守的社民:“我这就去把大家都叫起来,庆贺天兄展示的神迹,此乃我东营二社千年之幸!”

丁齐赶紧阻止道:“别,别打扰大家睡觉!我就是走过来看看,在这里稍微休息一会儿,你就继续安心值守吧。”说完话他把棍子放下,就在火堆前坐好,先从兜里摸出几块樱膏糖吃了,然后闭目凝神不再言语。

那位社民不敢违背天兄之意,并没有跑去叫醒大家,但也没有回到屋中,就是静静的侍立一旁,连大气都不敢喘,心中却似升起了惊涛骇浪。

丁齐等外来者被这里的原住民视为“天兄”,需要特别强调的是,他们就是天兄下凡,而不是天兄的意志下凡附体于当地出生的某个人。陶昕当年申明,在末世之后,天兄不再下凡附体,防的是世人再自称天兄作乱,但防不住本不是这个世界上的人啊。

这里的人都敬拜皇天上帝,当然相信天兄是存在的,天国历史上就有,但自从末世之后,天兄就不会再下凡附体了,只能直接来自天外。天国民众之所以对丁齐等人的天兄身份深信不疑,也不仅是庄梦周能装啊。

有天兄自天外降临,到达了中大营,其他各大营得到消息都将信将疑,要么怀疑这事是不是真的,要么怀疑天兄的身份是不是真的。但紧接着大家疑虑就被打消了,因为南、西、北各大营先后都有天兄降临,而且还展示了神迹。

除了庄梦周和尚妮是直接来到中大营附近、白天就进了村社,其他人可至少在野外待了两天啊,能够穿行黑夜到达村社,本身就是传说中的神迹了。可以此前所有人到达村社时都是白天,当地民众没有谁亲眼见证过他们是如何穿行黑夜的。

但此刻的情况不同,这位值守的村民亲眼看见了丁齐从黑暗中走来,没有打火把也没有披竹甲,却安然无恙,心中的震撼可想而知。

丁齐端坐涵养神气,他确实需要回复一下体力和精力。就这么过了一个多小时,那位社民还在一旁站着呢,忽听丁齐的声音道:“你再发愣,火就要熄了!”

那人这才如梦方醒,赶紧回屋取来一捆稻草和三根木柴添进了火堆,而丁齐已经站起了身,拎着棍子重新向来路走去。那位社民在大门中央跪下,向着他的背影不住的叩首。丁齐明明已说过不必下跪,但此刻没法管了。

回去的时候他没有再走不熟悉的岔路,不时挥棍抽落几只夜龙,并没有遇到什么大麻烦。他在想一个问题:此地的黑夜虽然对人们的活动造成了很多限制,但从某种意义上也是保护了他们。

假如没有这样的黑夜威胁,人们的活动区域恐怕就会延伸到这个世界的各个角落,而且历史上的战争和冲突规模也不会受到那么多的限制,此地的人类当年说不定就已经灭绝了,就算陶昕想挽救都没有机会。

丁齐等人最初到达的地方是险恶的崇山峻岭,不适合开垦居住,想涉足那一带也极为困难,所以万年以来罕见人迹,在近古时代还被划为了保留地。那种地方很重要,至少保留了这个世界上丰富的物种资源。

近万年来,这个世界上的人与外界有何不同?从生物进化的角度,这其实是很短的时间,还不足以发生明显的改变,但也能看出一点痕迹。如今的天国**有二十五姓,民众都是三千年前那五百名幸存者的后代,那些幸存者到底拥有哪些共同的优秀基因?

体质好、免疫能力特别强,这是毋庸置疑的。丁齐今天夜里又发现了另一件事,这里的人都拥有很好的通感潜质,至少听觉特别敏锐。比如他先后遇到的两位值守社民,从很远的地方就察觉到他来了,而外界绝大多数的普通人,则不可能听到他的脚步声。

尤其是那位东大营的元帅肖博知,仅仅是今天才见面,就能分辨出他的脚步声,而且当时还说了一句话:“丁天兄的脚步声和其他三位天兄不同,感觉也不一样,我自能分辨。”

在丁齐看来,最重要的就是那句“感觉也不一样”。也许肖博知本人也说不清楚,他就是能感觉出来,而这种感觉恐怕就是所谓“灵觉”的雏形、建立在通感基础上的潜意识能力。之所以会如此,也与此地特殊的环境有关。

丁齐突然发现,这一夜的行走,对锻炼神识很有帮助。假如将来三名弟子突破了隐峨境,也可以让他们用这种方法锻炼与掌握神识。这里的黑夜真是绝佳的修炼环境,就是有点危险,不可以走得太远。

就在他这么想的时候,远近的田园与村社轮廓于天地间渐渐浮现,耳边传来了此起彼伏的蛙鸣声,回头一看,东边的霞光已经升起,一轮红日将出未出。再转回身来,前方已能望见东大营,竟有不少人已守在了大门内外的道路两旁。

丁天兄在黑暗中走出了村社,一夜未归,元帅肖博知也睡不着啊,等来等去还没有等到丁齐回来,他干脆就爬了起来跑出去问情况,得知丁齐是走出了东大门,于是干脆就站在门口候着。

他这么一折腾,又惊动了不少人,有人便跑出来问是怎么回事?得知丁天兄在黑夜中出行,然后更多的人被惊醒了。等到蛙鸣声响起,村民们纷纷起床的时候,东大营中几乎所有人都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然后大家一起在东门口守着,不久后便亲眼见到了终身难忘的一幕。

只见丁齐从黑暗与光明交替的晨曦中施施然走来,背后的霞光渐渐升起,他背手倒持着一根长棍,身姿挺拔步履从容。丁齐走进东大营的时候,道路两旁人们纷纷下跪叩首。当他走回村社中央的神祠前,看见了刚刚走出大门一脸懵逼的三位弟子。

村子里所有人都在外面跪着呢,面朝着这个方向。孟蕙语小声道:“师父,他们这是怎么了?”

叶言行压也低声音道:“他们犯啥错误了?”

毕学成则凑过来神神秘秘问道:“师父,您夜里干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啊?”

正文 正文_139、富足之乡

,最快更新方外:消失的八门最新章节!丁齐苦笑道:“没什么事,就是我夜里出去逛了一圈,结果把大家都给惊动了。先进去吧,否则他们不会起来的,我还有事要交待。”

回到后跨院,正看见有社位村民把他们屋里的马桶都挑了出来,还戴着布制的口罩和手套。也不知这口罩和手套是这里原先就有的,还是按照庄天兄或谭天兄的吩咐特意制作的。见到几位天兄走进来,两位社民赶紧将担子放下,闪身到一旁行礼,不敢离他们太近。

三位弟子是刚起床,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跑到神祠门口一看,结果被吓了一跳,等回到房间发现洗漱之物都准备好了。新的木盆,里面是温水,旁边的架子上还有竹杯、牙刷,牙刷旁另有一个小盒子,地上还放了一个桶,应该是倒水用的。

这里的人也知道清洁牙齿,而且制作了牙刷。其实牙刷就是中国古代发明的,丁齐在博物馆里还见到过宋朝的实物,贵族使用象牙、牛骨、玳瑁制作牙刷柄,平民使用竹木,样式和现代的牙刷几乎相同,顶部钻小孔插入动物鬃毛。

这里的牙刷是竹制的,刷毛应该是麋鹿身上的鬃毛。旁边的小盒里放的就应该是牙膏,以细盐调和一种凝胶状的东西制成,想必也是这里的特产了。旁边当然还备好了梳子、头巾与头绳。

梳子是枣木的,头巾是染成姜黄色的丝绸料,像是一块手帕,而头绳是红白两色的丝线编成,非常精致。丁齐等人未留长发,当然用不着这种东西,只是简单梳了梳头。而在孟蕙语的房间里,居然还备好了发簪。

发簪并不是黄金和青铜的,木质镶玉饰。所谓玉当然不是外面的和田玉或蓝田玉,就是当地发现的质地温润的美石,造型是细长飞云状的如意形,工艺非常精湛。

姑娘家当然喜欢这种东西,孟蕙语特意编了几根小辫还盘了个髻,用头绳系好插上发簪,所以多用了点时间,她是最后一个走出屋的。这时早饭已经准备好了,丁齐等三个都坐在前厅的桌边等着呢。

一见到孟蕙语毕学成就叫道:“我说怎会这么长时间呢,原先在屋里打扮呢!”

叶言行:“女生嘛,可以理解。师妹,你这发型挺别致的!”

孟蕙语有些羞涩地道:“好看吗?”

丁齐点了点头:“嗯,挺好看的。快吃饭吧。”

孟蕙语一低头,又小声惊呼道:“泡泡小馄饨,我最爱吃了!这里居然也有泡泡小馄饨?”

丁齐笑了:“这里可不是穷乡僻壤,更不是偏远蛮荒,很多东西都很精致,甚至比外面的世界精美得多!”

毕学成:“这是两盘什么菜啊?”他用筷子指了指导两盘蔬菜,一盘是炒的嫩叶,另一盘应该是撕掉皮的嫩茎,并用盐腌了。

丁齐板起脸说了两个字:“猪草。”

叶言行:“猪草!这是把我们当猪喂了吗?”

丁齐:“民间所谓猪草有两种,一种叫鱼腥草,有的地方也叫折耳根。另一种就是地瓜,在境湖叫山芋,叶子和藤蔓都是可以喂猪的,根茎当然更好。这就是山芋的叶子和藤梗,都是刚发出来的尖,很嫩。这里又没有猪,就是拿来当蔬菜。”

毕学成:“还有一盘肉,大清早就吃肉,酱烧的肉……呀,真好吃!”

丁齐:“这里的大部分人天亮后出门干活,所以早餐要吃饱吃好,天黑前赶回来吃晚饭,基本上是一天两顿,中午在外面饿了就吃点随身带的干粮。”

这盘肉确实好吃,是用黄豆酱烧的,放了辛草根和当地产的野蒜调味,其实也不能说是野蒜,早已人工培育种植了很多年。切成小块状的肉是连皮烧的,肉皮很薄,口感酥嫩,咬一口简直感觉舌头都要融化了。

叶言行:“师父,这是什么肉?我从来没吃过,但真的好好吃呀!”

丁齐也吃得津津有味,摇了摇头道:“慢点吃,别把嘴烫了……这肉我也没吃过。”然后朝厅外叫了一声,“有人吗?”

他们吃饭的时候,当地其他人都退出去了,听见招唤,东大营的军师陈容赶紧进来躬身道:“几位天兄有何吩咐?”

丁齐:“这是什么肉?“

陈容答道:“这是猪肉,难道不合几位天兄的口味吗?那我叫人换菜。”

丁齐赶紧摇头道:“不不不,味道非常好,我就是问一声。”

陈蓉又退出去后,丁齐笑道:“我刚说这里没有猪,结果就有了。当地人说的猪,显然不是我们认识的猪。”

毕学成:“我想起来了,这是兔子肉,当地的一种短耳兔,这里的人把它叫成猪。”

叶言行:“净胡说八道,我又不是没吃过兔子,兔子肉哪有这么好吃?也根本不是这味道!”

毕学成:“不信我拿证据给你看。”他当即跑回了房间,取来了昨晚看的《天国物志》第七册,翻开其中一页,上面有图有文,画着一只像兔子样的动物,旁边的文字写的是猪。

孟蕙语皱眉道:“这也不像兔子呀,耳朵那么小,假如嘴再尖点,就像一只大耗子……咦,怎么有点像在宠物市场见过的荷兰猪?”

叶言行凑过脑袋道:“这东西啊……我认识,明明就是竹鼠嘛。你们看旁边的文字,不是说它‘擅掘洞,喜食竹’,这里的人居然把竹鼠叫成猪。”

这里的很多东西确实颇有意思,按照中国传统的说法,此地没有六畜,却有三牲,指的就是三种家养的禽畜:鸡、牛马、猪。

所谓鸡就是人工驯养的野生竹鸡,这东西到现在还会飞呢,所以幼鸡长大到一定程度便要将翅膀上的硬毛剪掉,它既提供肉食也能产蛋。所谓牛马不是两种动物而是一种动物,就是人工驯化后的麋鹿,是主要取代人力的大牲口。

当地人也听说过猪这种东西,却从来没见过外面的猪,便把人工饲养的竹鼠叫成了猪。竹鼠肉很好吃,连皮吃更是美味,当然了,这种吃法比较浪费,因为竹鼠皮还可以做衣服。

吃完饭后,上茶漱口,这里居然有茶叶。东大营的元帅、军师、司马都来了,站在门前问道:“几位天兄今日有何吩咐?”

丁齐:“我今天想在附近参观一番,夜里虽然走了一些地方,但毕竟不太方便,很多东西也看不到……还有,我想和其他各大营的众天兄尽快联系上,看看什么时候能见面?”

元帅大人答道:“几位天兄要参观,我这就命人备轿。今天一大早,我就派人往中大营送信了,然后再通过中大营将消息传到南、西、北大营,告知他们我东大营已有四位天兄降临,并于昨夜展现了神迹,相信很快就有消息回复。

今日恰逢小市,东大营各社民众来此,正可礼拜各位天兄。再过十一天便是天国大市,届时众位天兄可于中大营相聚……”

按天国历法,今天正好是五月二十一日,各大营小市,其他村社的人都会聚齐到主社来交易物品。再过十一天也就是六月一日,天国大市,各大营的很多人又会聚集到中大营交易。

天国中没有其他的节日,小市就是小节日,大市就是大节日,而一月一日的大市是每年最隆重的节日,就相当于外面的过年了。

这里传递消息很不方便,都要通过中大营中转,信使吃完早饭就出发,加紧赶路不要耽误,差不多能在天黑前赶到中大营。这还得是体力好的,老弱病残可不行。东大营主社的位置为什么如此贴近山脚,就是尽量使这段距离更短。

假如碰上下雨天,那就麻烦了。当地约定俗成的规矩,若遇雨天大市顺延,大家雨停了再出发,什么时候各大营的人都聚齐了、交易过了,大市才算结束。最夸张的时候,曾有大市一连顺延了一个月,两次大市并做了一次大市。

丁齐本不想叫人备轿,难道出去逛逛还要坐轿子吗?但转念一想,今天是小市,村社里来得人太多,按照庄梦周颁布的“上谕”,众人与天兄说话至少都要隔四尺,还不能触碰天兄的身体发肤,坐轿子确实更方便,所以就没有阻止。

孟蕙语小声道:“我觉得太不好意思了,被人当成天兄好吃好喝的伺候着,出门居然还要人太轿子,简直太**了!”

丁齐:“暂时就入乡随俗吧,有些话不太好说,有些事等见到几位师伯、师叔后再商量。你们在这里也别只顾着舒服,同样有苦头要吃。这几天夜里,就跟我一起出去练功吧。”

丁齐昨夜穿行黑暗走到东营二社,感觉神气法力消耗极大,在那里休息一番后才重新出发返回,走到天亮时突然感觉,其实这种方式对修炼神识的帮助极大!这是一个好机会啊,在外面很难找到这种天然的修炼环境。

他当时就在想,等三名弟子的方外秘法修为突破隐峨境之后,也可以通过这种方法锻炼神识。只是他这个做师父的恐怕要辛苦一点,得拿着棍子跟着,防止出意外,最好也不要走得离村社太远。

等回到神祠见到了几位弟子,丁齐转念间又改变了主意,决定将这种修炼提前。穿行黑夜可以锻炼神识,同样也可以帮助修炼出神识。

入微境讲究的就是感应入微,以见平常感官所不能见的世界,并寄托心神祭炼景文石、借助景文石保持这种状态。这不就是通感的最高境界吗,假如能超越平常的感官掌握一种延伸感应的能力、凝炼清晰的自我,其实就是所谓的凝炼元神,那样就意味着突破了隐峨境。

穿行黑夜对他们就是一种很好的修炼,有助于达到通感的最高境界,能够尽快的突破隐峨境。丁齐当初带着三名弟子来寻找方外世界琴高台,目的是什么?不就是一场试炼吗!先却没有想到出现了如今这种状况,但也不能忘了当初的目的呀。

对三名弟子讲解了一番要修炼的内容,四顶轿子已经在神祠前院中备好了,登轿出门。神祠门口是大路,路对面就是一片空地,是每月两次的小市所在,如今已经聚集了很多人。

见到四位天兄坐着轿子出来,大家纷纷停下了手中的事情,向着四位天兄下跪叩首,杂闹的声音瞬间就消失了,场面一片肃然寂静。

丁齐坐在轿上朗声道:“大家都起身吧,今后如无必要,不必总是下跪说话,这样太麻烦!今日小市,我等只是来观摩,诸位不要受扰,该做什么还是继续做什么,我等才好看得明白。”

元帅肖博知也大声道:“天兄上谕,诸位都听清楚了吗?都起来吧,平时做什么就继续做什么,天兄想好好看看。”

众人称谢起身,按照天兄的吩咐继续做刚才的事情了。丁齐暗暗松了一口气,场面还好,大家没有一齐都拥过来,就连很多好奇的孩子都被大人拉住了。丁齐坐着轿子开始参观集市,元帅大人在前面领路,丁齐指哪个方向就往哪边走,军师和司马跟随两旁。

所到之地,众人都很自觉地退出四尺之外,虽没有下跪,但也纷纷躬身行礼。一看这个架势,丁齐干脆吩咐轿夫离那些交易摊位远一些,不要妨碍到大家做事情。小市上出售东西,基本是各家的物产以及制作的手工艺品和日用器物。

丁齐发现,这里的商品从某种意义上说其实非常丰富,尤其是竹编工艺非常发达。各种竹编的日用器物如篮、筐、扁、筒、碗、杯、椅、凳、帽、伞……应有尽有,还编出了很多漂亮的装饰性花纹,件件精美。

这里还有很多竹制装饰品,或雕或编,制作成各种动物或人像,还有小孩的玩具,可见竹子在此地是一种很重要的材料。

根据《天国物志》所载,这里一共有十三种竹子,形态不一、各有其用。竹料比木料更好获得,一片竹林只要限定一定的采伐量,每年都会有竹料出产,更兼竹笋可食,细嫩枝叶还可以饲养竹鼠。

丁齐看见了竹鼠,也就是此地的“猪”,经过长期的人工培育,个头很大,跟小猪仔似的,一只估计有十来斤重。集市有卖竹鼠肉、竹鼠皮还竹鼠油的,其中油最贵。

此地的买卖同时有以物易物和货币交易两种方式,假如双方的东西恰好可以交换最省事,否则就用金币买。有意思的是,竹鸡蛋也有部分某种货币功能,很多人拿竹鸡蛋换东西,比如丁齐就看见有人用一小蓝竹鸡蛋买了两筒樱桃膏。

此地也有人制作樱桃膏,不是像丁齐那样做成半透明固体乳糖,而就是熬成浆膏状出售。固态的糖也有,山楂糖,集市上甚至还有糖葫芦。集市上居然还有卖炕山芋的,炕山芋其实就是烤地瓜,地瓜在这里很便宜,主要是烤的工夫值钱。

人最多的摊位是卖豆腐的,还有豆腐干和豆腐皮出售。地瓜、水稻、小麦、黄豆、向日葵、南瓜、西瓜,应该是当初从外面带进来的物种,数万人的大军不可能没有粮草,粮草同时也是种子,各种瓜子可能是某些人带在身上的零食。

整个天国总人口是四千三百多人,而东大营的人口是七百二十六人。今天因为天兄降临的缘故,所有人都来了,就连襁褓中的婴儿都被大人抱到了东大营主社,其他三个村社完全空了。丁齐等人在四处参观时,其他三个村社的居民正在陆续赶来。

这么小的人口规模,却有这么丰富繁多的物产,简直令人惊叹。以丁齐亲眼所见,此地居民过的日子,比外面他的老家山村要舒服多了。

正文 正文_140、天国游

140、天国游

空地的东西两旁,各有两栋二层的小楼,有点像外面的联排别墅,但是不带院子,和村社其他的建筑不太一样。品書網 旁边的军师陈容答道:“那里是学舍,一间属于小学,另一间属于大学,孩子们的食宿之地。”

“进学”期间的孩子,“公家”是管饭的,粮食由大营公库出,但平时想改善生活吃点更好的,那要各家大人自己给孩子送了,通常都是每月小市或大市的时候。因为几位天兄的到来又恰逢小市,所以学舍的孩子都放假了,暂时停课以免打扰到几位天兄的休息。

几人离开集市来到村社小巷,所谓的小巷是各家院落之间自然形成的道路,这里不缺地方,村社的面积较大,只有五十多户人家,所以每户人家的院落都很宽敞。

全是青砖瓦房,修得很宽大舒适,每栋建筑都很精致。门槛用条石砌成,而门楣和窗楣以及屋檐下,几乎都装饰着精美的花砖,花砖的内容有飞禽走兽、草木花卉,还有此地历史传说的各种人物故事。

如今此地建房用的大料早不在山采伐了,而是取自大路两旁种的行道树,每到一定年限便采伐大料储存再种新的。储存方式是用石条压住沉在湖泊里,假如谁家修房子需要梁柱等大料,可以取出来,如今几百年千年的水沉木都有。

当地的建筑极讲究经久耐用,一旦修好了至少要用百年,所以才会修得那么精致用工。那些精美的花砖其实并不算太费工,因为砖模大多是现成的,历代人加工好了留下来的。真正费手艺的是木工,走进房子一看,也算是雕梁画栋,哪怕只是普通人家。

这里几乎家家户户都养鸡,白天散放在院子里,到了晚间则关进鸡笼。鸡是他们平时最主要的肉食来源,鸡蛋还可以拿到集市换东西。而且在院子里养鸡有个好处,是各种虫子几乎都会被啄吃了,包括蜈蚣蟑螂之类,鸡的粪便还可以做肥料。

火麻籽可以榨油,更重要的是麻纤维可以织布,这里的布料有三种,麻布、葛布和丝绸,其麻布的产量最大。此地有野蚕,古人捕捉之后人工饲养,并且在田间植桑。丝绸的产量很低,但是此地的人口也少啊,而且对东西非常珍惜。

冬季里的御寒衣物主要是裘皮,麋鹿皮是最珍贵的,还可以用来做被褥,更多的是竹鼠皮。竹鼠皮的衣物,此地的大人小孩几乎都有几套。

丁齐等人曾在深山看见了桐油树,当时毕学成还认成了没有熟悉的小桔子,其实那是桐油果,丁齐小时候见过。他们在山还看见了香橼果,果实也很像桔子,但是枝条带刺,果实有一种特的香味,可以制作香料或芳香剂。

竹鼠擅打洞,牙齿很厉害,要砌成它们爬不出来的砖圈饲养,连地面都要铺砖。养竹鼠也意味着平时要种竹林和地瓜,这里用来喂竹鼠的东西主要是地瓜,经常也会采集嫩竹投喂。

成年人甚至不少孩子都是好竹匠,但精力用的有多有少,效率有高有低,加工的竹器品种也不同。能加工竹器拿到集市当商品卖的,都是制作竹器最多、最好、最快的人家。此地最多的青铜器物是破竹、刻竹、刮竹用的竹工刀。

这有两方面的原因,一方面当然是此地的居民勤劳朴实,另一方面,这个世界的化传统是讲究物尽其用。假如是外界特别是西方的消费主义者来到这里,肯定不会喜欢这种习惯。

所以这里的耐用品往往都做得非常精致,因为都要尽量使用更长时间,那当然要做得更漂亮才好,很多日用器物都像工艺品。而容易损坏的消耗品都尽量做得简单结实。在物尽其用和不断积累的基础,才能做到如此富足。

当地人不会认可这种消费主义的观点,倒也不是所谓的勤俭节约,他们不过是单纯的想物尽其用,尽量把东西做到最好。

参观村社的人家,丁齐对当年陶昕制定的“新十款天条”理解更深,那不仅仅是十条规定,更是代表了此地的化传统,包含了对待这个世界以及对生活的态度。

行道树有两种,银杏和云杉,都是主干很直的乔木,也是建筑所需的大料。按照当地的规定,每株行道树等距间隔一丈五,六十年一伐料,树木被采伐或者因意外枯死倒伏之后,要及时补种。假如各营所储的大料已满,可不必六十年一伐,随缺随伐。

大料不仅是建筑所需的梁柱材料,在当地更多的用途是造船。东大营的河道与湖泊众多,所以船是一种重要的运输工具,尤其是在收割的季节。但是船行速度较慢,在水道走得太远夜里赶不回来,需要在船的两头放缸点火。

当地居民如果去远离村社的地方干活,往往会随身备火把,以防在黑夜没赶回来。算点燃火把也看不清楚远方,难辨方向,但只要能回到大路,沿着行道树的箭头走行。

东营一、二、三社距离主社大约都有七、八公里,这路可不短啊,绝大部分人是直接走过来的。队伍也有麋鹿拉的车,但车基本都是装东西的,有的小孩坐在面。

生活在外面都市的人,平时很少会走八公里的路,但当地三个村社的人今天全过来了,很多人不到两个小时赶到了,他们还着背筐呢!可见此地人的体力和耐力都很好,很多了岁数的老人,步履丁齐认识的很多年轻人都要轻健。

当地最大的日用消耗品是鞋,有布鞋和麻鞋,最好的是用鹿皮和鹿筋制作的软靴。好鞋一般都在过节需要长途赶路的时候穿。

他一边走一边看,还询问了各种问题。这里的田地分公田与留田两种,所谓公田是村社公有,主要种植粮食和油料作物。而留田则相当于外面农村里的保留地,是各家自有的,想种植什么根据需要和擅长。

东大营所在这片原野湖泊与平原、丘陵交错。平原基本都在离村寨较近的地方,田间地头种着不少树。假如地头桑树较多,可能这户人家是养蚕纺绸的,假如地里种的黄豆较多,那么这户人家可能是做豆腐的。

原始部落制?有点像,但又不完全是。当地的生产水平很发达,在有限的资源条件下几乎达到了物质极大丰富。老子所说的小国寡民?有些地方也有点像,但也有很大的区别。

但这种概括也不尽准确,总之不能给它下一个已知的定义,在漫长的万年历史,经过了太多的灾难,几度从灭绝的边缘重新走出来,才有了今天这个世界。人们过得太平安宁,之一百五十多年前外界发生的事,这里倒更像真正意义的太平天国。

https:///html/book/44/44433/

正文 正文_141、上古天真论

141、古天真论

这里是一片起伏的丘陵,再往前方是连绵的崇山峻岭了,丘陵坡地是公田,交错生长着西瓜、南瓜、地瓜、向日葵和枣树等作物。

此地已远离村寨,白天赶过来能干活的时间有限,是在适当的时候来撒些种子,到成熟时再组织人来收割一番,不用施肥灌溉,纯属野种天收。

毕学成大惊小怪道:“西瓜,圆溜溜的西瓜!正走得渴了,打开一个尝尝。”

打开西瓜一看,毕学成有点傻眼了,瓜的内部和西红柿一样是半空心的,长满了密密麻麻的籽。这里的西瓜与他熟悉的品种不同,叫打籽瓜,主要是产西瓜籽的。西瓜籽可以榨油,也是一种零食。

丁齐笑着一指前方道:“那边的山谷里有片枣林,是黄金枣吧?可以摘来解渴。”

丁齐:“这里的黄金枣好像也很少见,我们今天运气不错。”

丁齐朝三名弟子道:“既然运气不错,你们也多摘一些。”

这也不完全是碰运气,《天国物志》第二册记载:东营主社东南十余里,有丘谷可植黄金枣。他是朝这个方向走了这么远。

家言当然不可深信,可丁齐是亲眼见过月凝脂的,书的黄金枣虽不是月凝脂那样的仙家饵药,但也很有灵效之物了。天国有两种枣,一种是普通的枣树,院里院外、田间地头都能种,另一种便是黄金枣,只有极少数地方能生长。

山谷的枣林不大,只有十几株,半数果实已成熟,看来下个月还能再摘一次,但此物在当地也很少见,丁齐身为天兄也不好意思跟人争抢,只得今日随缘了。

一个长条口袋装不下,元帅大人说了声失礼,把外衣也脱下来了,袖口一扎打成了一个布包袱。枣林已成熟的黄金枣还有百余枚,这些基本都让毕学成等三人装背包里了。

天兄如此吩咐,于是每人都摘了几枚品尝。此物和普通的枣不一样,通体呈明黄色,咬在嘴汁液香甜很是解渴,还带一股异的清香。

冯国新陪笑道:“敬奉天兄大人,都是应该的!”

尚妮也拿起一枚黄金枣,笑眯眯地对冯国新道:“多谢一大早去采摘的天国兄弟!元帅大人也不必总是这样客气。”

尚妮把送到嘴边的枣子又放下了,站起身欢呼道:“他们终于来了?太好了!”

冯国新:“那么其他各大营天兄降临后的情况,也一并通知东大营吗?”

冯国新:“九位天兄已来到各大营,即将于大营相聚。我次说的事情,庄天兄有没有考虑过?”

冯国新一怔,有些无可奈何道:“不是这件事,而是如今天国的形势。二位天兄已降临多日,想必对天国的情况已有了解。自末代天兄陶昕之后,再无天兄出世,一盘散沙群龙无首,万民只图安逸,举世再无进之心。

庄梦周微微一皱眉道:“志闲而少欲,心安而不惧,形劳而不倦,气从以顺,各从其欲,皆得所愿。美其食、任其服,乐其俗、有什么不好吗?

冯国新低头道:“这不是我私人的志向,而是对天国的愿望。庄天兄有所不知,三千年无天兄降临,天国子民虽敬拜皇天帝,但其信奉早已不同以往,只图安逸享乐,早失万民一心之力,全无奋进之志。

庄梦周面无表情地看着冯国新道:“元帅大人操心的事情还不少啊,你本不必如此劳神。我们九位天兄的事情,可以自己商量,有什么不明白的再请教天国众人。”

尚妮插话道:“我说我们是来看看的,恐怕你也不信。但等我们走的时候,你会明白了。”

庄梦周:“等九位天兄在此齐聚之后,自会商议何时离去。但天机不可泄露,你多问亦无用。”

他刚刚走到门口,庄梦周突然又问道:“元帅大人,你可知何谓万众一心?”

庄梦周:“指教不敢,只谈谈我的看法。所谓万众一心,是共守其志、共乐其俗、共护其世,而非以某人之愿为心,以某人之欲为志……算了,我还是说白话吧!还天地清宁,保人世丰盈,物尽其用、人各适志,以享有生之天年,便是此地万众之心。”

庄梦周:“只要他能听懂行。”

庄梦周无奈道:“意思很简单。所谓的万众一心,其实这里的人已经做到了,是有共同的精神信念与化传承,都认可彼此对世界、对生活的态度,乐观自信,共同维护与维系他们所拥有的一切,但不是那位元帅大人刚才所说的万众一心……”

假如按天国的现状,他是不可能实现愿望的,也没人会支持他。可是我们来了,情况变了,有天兄降临,使他看到了的机会。他想利用我们达到目的,要么假借天兄的名义独霸世界,要么挑起争斗趁机控制机整个天国。”

https:///html/book/44/44433/

正文 正文_142、各显神通

142、各显神通

各大营推选元帅的标准是一致的,是公认的最有学识之人,因为元帅最主要的职责其实是当教师,他是这里所有孩子的授课老师。陶真功当初定下天国制度时,明确做了职责的分工:元帅主教、军师主库、司马主作。

这里实行的是“两年制义务教育”,假如有的孩子“大学毕业”后还想继续学,可以自己跟随在元帅身边受教,平时也帮助元帅打理学堂。神祠是藏书之地,所有典籍不可带走,但所有人都可以自备纸张抄录,拿回家自学也行。

大营是天国的交通、信息、商贸心,各大营民众往来的必经之地,人口超过了八百。大营的元帅不仅是当地最有学识之人,恐怕也是整个天国最有见识的人。冯国新对“天兄降临”之事有不同的看法,甚至暗忧虑警惕,也是正常情况。

在天国历史,最混乱、最黑暗的年代都有什么特征?是不断有人宣称天兄下凡附体,甚至同时有不少这样的野心家冒头,导致人类一度到了灭绝的边缘。一旦出现了这种情况,准没有好事!

庄梦周对尚妮解释了一番,这位大营的元帅大人可能在想什么,接着又问道:“小妮子,你看,这里需要有人一统世界吗?”

可您为什么说丁老师把他给吓着了?丁老师也没有插手什么事啊,要说吓着,应该也是被冼姐姐和朱师兄吓着了,尤其是冼姐姐。”

冼皓是突然出手杀人的,事先谁都没想到,她杀了人之后才公布了鲁花帮的罪状。

元帅和司马带人搜查了鲁花帮的家,还有他单独的另一处住所,果然发现了本不应该属于他的东西。如很多把青铜竹工刀,还有很多金币,更有营库收藏的珍贵药材。有两种东西肯定是不应该有的,其一种是棉絮籽油。

另一件东西更不应该出现,是加工好的驻颜果药散。

这是一种能美容养颜的灵药,更夸张的竟还有驻颜的神效,假如是真的,拿到外面去恐会令整个世界疯狂,尤其是女人以及那些想讨女人欢心的男人们,而男人们自己也会大感兴趣的。

谭涵川不算走运,“降临”位置几乎是天国的最北端,也在崇山峻岭深处。那里也是一片保留地,面积大概相当于丁齐他们到达的保留地的一半,但也相当不小了,是天国第三大保留地,而且地势最为险恶难行。

谭涵川在山看见了驻颜果,形状大小有点像牛油果,但质地、花纹、颜色不同,他当然也没敢乱吃。实际谭涵川除了寻找水源没有吃山的任何东西,他背包里带的食物已经足够了。

他又找来了当地自陶真功时代起留下的医学典籍,研究之后开了一张汤浴药方,药方有一味驻颜果药散。可各大营根本没有驻颜果呀,谭涵川便自己解决,他又带齐各种装备回到了深山,亲手采来了二十五枚驻颜果。

大营那边庄梦周留下了两份,往往南大营和西大营各送去一份,往东大营则送去了四份。那时候丁齐等人还没到呢,但这边已经提前做好了准备,预计他们四个将会到达东大营。

仅是这条罪过应受到严惩了,更严重的是他居然敢冒犯天兄,那真是死有余辜。冼天兄不绝会乱说,说他冒犯那肯定是他冒犯了,而且搜查的结果也证明了鲁花帮的罪行。

冼皓冷着脸说道:“错在鲁花帮,不在你,你不过是生得貌美,令其动了心思,欲以此物讨你欢心。他一定说过会为你弄来养颜果,让你与他相好。但听闻此言者,并不止你一人!”

此事造成的影响之大可想而知!冼皓并没有责罚这三名女子,但是天国已经有很多年没有发生过这种杀人之事了,最近一起凶杀案已是三百年前,在世之人谁都没有遇到过。天兄威严不容触犯,天兄能看穿一切,众人皆对冼皓敬畏无。

至于南大营那边,朱山闲虽然没有杀人,可是他到来之后,便将元帅和司马大人先后都劝退了,原因倒没直接说学识不足、组织劳作不力,而是说他们年事已高、精力早已不济,好几年前该休息了。

新任的两位首领算是朱山闲一力提拔的,当然非常感激这位天兄,对其是言听计从。三个首领掌控了两个,再加天兄的超然身份,朱山闲已经牢牢地控制了南大营的形势,地位是说一不二。

倒是最先到达大营的庄梦周与尚妮,表现得极为平凡,出来最初发布谕与居转达消息,别的几乎什么事都没干,是成天好吃好喝地享受天兄生活,尚妮跟着他也是有样学样。

首先是老谭,他的脚程快、身手好,这里的人算想追踪都追踪不,只知道他去深山采来了驻颜果,但谁都没有亲眼见到过程。或许他是运气好,走得远一些,发现了别人未曾发现的地方呢?

你朱师兄的事情更简单了,无非还是官场的那一套。元帅和司马已占位多年,或学识不足、精力不济,早该退了,但是大家碍于情面,没有再推选新人。朱山闲和他们可没有情面可讲,初来乍到情况不明,于是自己提拔了新人,而且这事做得也没什么错。

丁老师看似没有插手当地的任何事务,可是他来到的当天夜里展现了这样的神迹,影响是最大的,已拥有了至高无的权威。我不认为丁老师是故意的,但无心之举起到的效果却是最夸张的。

你想想啊,日子过得好好的,谁愿意自己头凭空冒出几位至高无的神灵?而且我们也不是神灵,我们做到的事情,这里的人们也曾经做到过。包括历史那些所谓的天兄是怎么回事,明白人恐怕也心有数,否则不会有那样的新十款天条了。

尚妮听完之后好半天没言语,过了一会儿才眨着眼睛道:“大营的元帅怕了,其实还可能有另一个原因。你想想啊,东、西、南、北各大营的天兄陆续降临,而且纷纷展现了神迹或控制了形势,都拥有说一不二甚至至高无的权威。

但是庄先生您呢?天天是吃吃喝喝啥事都不管,来了跟没来没什么两样,也不展示个神迹啥的,好像最没存在感啊,元帅想抱大腿都抱不住。各大营的天兄都那么厉害,我们却悄无声息甚至默默无闻,假如真有什么事,大营的地位是不是受影响啊?

庄梦周:“难道我不像吗?”

庄梦周:“这些小事,用得着我亲自来干吗?我做了什么,他们几个心里都清楚,无非是让他们少点麻烦,避免跟当地人起冲突……再说了,我能展示什么神迹呀,难道跑到大市摆摊给人算命?赶紧吃枣吧,这么好吃的黄金枣,还堵不了你的嘴?”

庄梦周点了点头:“你还算聪明,也看出来了。他不了解我们,也不清楚我的身份来历和彼此间的关系,假如往坏处想,是来了九位历史的野心家,该怎么对付呢?首先挑起我们的内斗,这也是将我们打落神坛的最好方式,再对付剩下来的人便简单了许多。

PS:求月票,多谢!

https:///html/book/44/44433/

正文 正文_抱歉

《方外:消失的八门》正文 正文_抱歉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正文 正文_143、有一个称霸世界的机会就在眼前

143、有一个称霸世界的机会在眼前

为何说挑起天兄内斗,是将他们打落神坛的最好方式呢?

历史所谓的天兄,是指“天兄下凡附体”, 因为天兄本人都是当地出生的,原先和大家没什么两样,突然站出来自称天兄,总要有个说得过去的借口。 天兄号称是皇天帝的使者,能够代表皇天帝的意志,这才是他们的权威所在。

皇天帝意志唯一,不可能自相矛盾、出尔反尔。可是如果同时冒出来两位或者好几位天兄,他们的意见相左甚至彼此间发生了争斗,那么谁才能真正代表皇天帝呢?

这个问题的答案且不谈,但傻子都能得出另一个结论——他们肯定有人不能代表皇天帝。天国历史对这个问题是这样解释的,有人根本不是天兄下凡附体,有人则是天兄下凡附体后又离开了。

天国历史“闹天兄”最凶的时期,是最动荡黑暗的年代。想必如今天国以冯国新为代表的有识之士,对那些所谓的天兄究竟是什么货色多少也心有数。

天国史籍明确记载了姓名和生平的天兄,只有陶真功与陶昕两人。至于其他那些天兄,甚至连名字都没有留下来,恐怕是这个原因。

情况对于丁齐等人也是一样,只要他们之间产生了分歧内斗,说明其有人必然不能真正代表皇天帝,到底谁是真天兄且不论,说不定都不是!

冯国新并不清楚庄梦周、尚妮等人是什么身份、从何而来、彼此之间是什么关系、到这里的目的又是什么?根据已发生的事实,他所能预见到的最坏的情况,是天国战乱。

不同的天兄控制了东、西、南、北各大营,在各自的地盘拥有了权威,然而谁才是至高无的天兄呢?称霸世界的野心会卷起整个天国的内战,历史的情况是如此。

除了最坏的可能,其次的结果是众天兄各霸一方,将各大营视为他们控制下的王国。这会造成天国的分裂,对大家都没有好处,至少情况不会现在更好。

最次还有一种情况,是九位天兄都是一伙的,他们为了控制整个世界而选择了合谋。那样他们会成为高高在的“神灵”,联合起来统治世界的“凡人”。在现实,无论什么人拥有了“不证自明”的神圣权威,对其他人而言恐怕都不是什么好事。

若想防范述三种情况出现,最好的办法是挑起九位天兄的内斗。这么做需要避免一种情况,是各位天兄裹胁各大营民众内战,所以要创造机会让他们单独聚在一个地方,让九个人自己去争斗出一个结果来。

所以在九位天兄抵达各大营之后,冯国新才会这么关心他们的聚会之事,并建议庄梦周去争夺“天兄之首”的位置。假如真来了一群野心家,这是最好的试探与挑拨,冯国新可谓深谋远虑。而庄梦周的反应是让冯国新安心,表示他们几个根本没有称霸天国的打算。

待庄梦周将道理都解释清楚,尚妮笑道:“难怪您天天吃吃喝喝不管闲事,是为了打消他们的疑虑啊?”

庄梦周叹道:“你也读了天国史,假如我们来到的是陶真功或陶昕那个年代,而世又没有陶真功或陶昕,恐怕免不得要当一回有所作为的天兄了。

所谓无为而无不为,无为之道也要看用在什么时候,并不是什么都不做听天由命,而是该顺其自然顺其自然。这原本是很难达到的境界,偏偏这里已不需要我们多做什么。”

尚妮:“您是这么做的,可他们还是不放心啊。”

庄梦周看着她道:“假如有一个称霸世界的机会放在眼前,你会不会动心?”

尚妮一撇嘴:“称霸哪个世界,琴高台方外世界吗?我可没兴趣,有这工夫还不如回去称霸我们班呢!”

庄梦周似笑非笑道:“到了外面,你想称霸世界了?”

尚妮:“那怎么可能?纯粹是痴心妄想!我又不是美帝,没这个心思。”

庄梦周:“这恐怕是问题所在,到了外面你不可能称霸世界,所以想都不会想。而在这里却看似有可能实现,假如有谁头脑发热,说不定真会这么想。你不动心,那么其他人呢?”

尚妮收起笑容,语气有些低沉道:“其他人?朱区长他们都不会有这个想法,毕竟我们只是来游历的,我们的世界不在这里……再说了,范仰和叶行已经死了,我们没有那种人。”

庄梦周感慨道:“所站的位置不同,眼界不一样,想法也不一样,这里不是我们的世界。可是冯国新不知道呀,而且值得担心的不仅是我们,还有天国的野心家。冼皓杀人恐怕别有内情,那人可能也曾私下里煽动冼皓想做什么。”

尚妮:“这里三千年来太平安宁,像传说的大同世界,难道也有野心家吗?”

庄梦周:“当然会有,哪怕是大同世界,甚至是书说的**社会,理论已经物质极大丰富,但还有一种**必然不能让所有人都满足,是野心。”

尚妮皱眉道:“庄先生,您认为什么才是野心?”

庄梦周:“我所谓的野心,是有些人想要的一种结果。这种结果需要整个社会去付出代价,但注定只有少数人才能享受。”说到这里又话锋一转,“小妮子,你对现在流行的成功学感不感兴趣?很多人的朋友圈都喜欢转那些东西,还有很多毒鸡汤。”

尚妮赶紧摇头道:“从来不感兴趣。”

庄梦周追问道:“为什么?”

尚妮边想边答道:“我也说不太清,感觉搞得像传销似的。如《某某某身家多少,你已被同龄人抛弃》、《掌握xxx,你能月入xxx万》、《在xx岁之前,你应该做到什么》、《怎样才是xx后的人生》……这种东西传得太多了,我连名字都记不太清。

它们在宣扬某种单一的成功模式,非要告诉你人生要符合什么标准才算有意义。而且像您说的,假如成功的标准被定义为那样一种结果,需要整个社会付出代价,却注定只能少数人享受。那么世界绝大部分人应该都是绝望的,那已经定义了他们的人生没有意义。”

庄梦周饶有兴致地点头道:“不错,继续说,最好说一些细节。”

尚妮有些为难道:“细节嘛,这个,我想想。将权势定义为成功的唯一模板,尤其是财富带来的权势感,表面看是一种物质标准,实际是定义了一种精神标准。它总是在暗示你,只要没有达到这个标准,你是失败的,应该感到焦虑……这方面丁老师应该我更懂。”

庄梦周:“先别提丁老师,说你自己能想到的。”

尚妮:“其实我有一个问题想不明白,如说某位马老板,我不否认他的成功,但总觉得只将他这样的情况定义为成功,是有问题的。假如这么说,那么多为马老板工作的员工是不是都算失败者?

再说这里的情况,假如称霸天下才算成功的标准,那么天国其他的所有人,是不是都是失败者、人生都被否定了?那样的世界又有什么意义呢,是为了谁而存在?庄先生,您又是怎么看的?”

庄梦周:“你恐怕还不明白,为什么会有那些成功学鸡汤,只宣扬那样一种成功模式。很多人其实没有读懂它背后的思维逻辑,它还不仅仅是急功近利那么简单。

总是告诉人们怎样才算成功,并不是让大家都能成为同样的成功者,实际也根本不可能。但它却能传播一种潜意识,让人们认可那些所谓成功者的不证自明的地位。

有人制定了一种标准,定义某些人才是成功者,理应得到追捧和尊敬。他们所说的、做的,便代表了人生成功的标准,是理所当然。那么他们不应受到质疑、理应拥有一切,因为你也想做他们那样的人……”

尚妮:“我有点听明白了,但感觉您的话有些绕。”

庄梦周:“确实有些绕,说太清楚了也不好,我们还是谈天国史吧。喊着造福世界的口号,却做着只有自己才能称霸天下的事情……正因为有过太多的经验教训,付了那么多的代价,这里才会有今天的大同世界。

但无论是什么世界,出几个野心家总是难免的,哪怕只是做白日梦,想一想总行吧?这里的现实使他们不可能实现那种野心,但是我们来了,情况可能发生变化,事情说不定了,至少有人会这么认为。”

尚妮看着桌那部《天国史》道:“历史真的好重要啊!”

庄梦周:“历史当然重要!有人总认为史一类的学问没有意义,只需要了解现在和未来行,没必要知道过去的事情。

但历史是无数代人智慧的留存,无数经验和教训的总结。而且有太多的教训,是付出了当代人再也无法承受的代价才得到的。”

尚妮:“我们还是谈成功学吧,说现在这个天国,怎样才是在社会成功前提下真正的个人成功?”

庄梦周:“提挈天地,把握阴阳,呼吸精气,**守神。”

尚妮:“您说的也太玄了!能不能讲白话?”

庄梦周:“白话其实也简单,你去问丁老师也许更合适。心理学关于个人追求的最高标准,是最终完成自我实现。你想要一个什么样的世界,怎样面对这个世界,你是否拥有了这个世界?它既是现实的,又是超脱的。

你仔细想想,丁老师创出方外秘法,追求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尚妮的眉头锁得更紧了:“您这还不够白话!照这说法,人还能不吃不喝不努力了,只要精神满足,能自我实现了?”

庄梦周无可奈何地苦笑道:“谁说丁老师不吃不喝不努力了?我了解他的身世,几乎没见过他更努力的人!他也在医院班啊,也在追求社会意义的成功。

今天说这些,并不是劝你出去之后别努力追求现实的成功了,你该称霸你们班还是去称霸你们班吧,只是要看清现实,清楚什么才是自我实现。

如这个世界的人,他们首先要使自己的日子过得富足,享受这个世界的太平,然后对世界和人生的意义有更多的了解,找到真正的自己。那样谁又能说他们不努力、不成功了?”

尚妮:“您说得还是不够清楚!什么才是自我实现,怎样才算找到真正的自己?”

庄梦周:“举一个例子吧。假如是一本或者是一个故事,故事有这么一个世界,有一个称霸世界的机会在眼前,而主角却没能或者没有称霸世界,会怎样?”

尚妮:“会有人骂主角的,不是笨是蠢,总之是看他不爽,”

庄梦周:“可是在现实,你身边有一个人没有或者没能称霸世界,你会因此看他不爽吗?当然不会!这又是为什么呢?”

尚妮:“这不一样啊,看故事会带入主角、感同身受,像在经历另一种人生,这是学作品的功能。有人想在故事里称霸世界啊,怎么能不让他成功呢?”

庄梦周:“你说对了,这个喻可以回答刚才的问题!主角又是谁定义的呢,作者吗?那只是一种视角,假如换一个视角,谁都是自己的主角。

无论是从心理学还是哲学的角度,人有两个自己。第一个自己代号a,是你想成为的那个人,那是理想的自己;第二个自己代号b,是你能成为的那个人,那是现实的自己。

有人认为,假如a是b,能成为他想成为的那个人,便是人生的成功,话倒也可以这么说。但还有人却想当然地认为,这是找到了自我、最终完成了自我实现……”

尚妮插话道:“难道不是吗?”

庄梦周:“当然不是!如有人想称霸世界,结果真的称霸了世界,是完成了自我实现吗?换而言之,假如有人只想混吃等死,结果真的在混吃等死,难道也是完成了自我实现?

真正的标准是,假如a是另一个人,而b是自己,你愿不愿意与他终生相伴?现实世界,可能不存在那样的另一个自己;但精神世界里,你又必须与他形影不离。

如有人希望自己拥有轰杀一切的力量,任何人都将服从自己的意志;或者有随眠一切的能力,所有人都会顺从自己的意愿。但他却不可能真与这样一个自己相伴,要么早被另一个自己干掉了,要么早被抹去了自我意识。

你自己的世界,你最想与之相伴而且能够与之相伴的另一个我,是每个人要寻找的自我,这可不是在说找对象!在这个前提下,假如能最终成为那样一个人,才是完成了自我实现。

假如做不到这个前提,算按照他自己认为的标准做得再成功,也永远化解不了内在的冲突,而且看去越成功,越是对自我的否定。

再举一个例子,如有人天天骂贪官、骂奸商,但假如他自己有机会,其实想做的是一个更大的贪官、更成功的奸商,只要不被人发现好。

自我实现不是没有代价的,希望你的世界出现什么、不出现什么,都要付出努力。而这样的努力,才是每个人真正的修养与修行。”

尚妮眨着眼睛道:“我明白冯国新在干什么了!”

庄梦周:“讲了这么半天,你终于明白了?”

尚妮:“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不是这里的事情,还是刚才说的那些成功学毒鸡汤。您说有人宣扬那种单一的成功标准,其实是在确立所谓的成功者想要的地位。

假如他们达到了目的,绝大多数人真按照那样的标准,注定无法完成自我实现,甚至连找到自我都不可能,必然会感到压力与焦虑,矛盾冲突也会越来越严重,怎么解决?”

庄梦周:“这是个死结,无法真正解决。但人们的注意力可以设法转移,矛盾也可以转移,如转移到民族问题、种族问题、宗教问题甚至性取向问题……实在不行,转移到被创造出来的兴趣,如娱乐至或者娱乐至死吧。”

尚妮:“您天天吃吃喝喝不管闲事,看到的事情却不少啊。”

庄梦周:“我是顺便指点你几句,有很多事你也不能总不明白,否则怎么给同龄人当师叔?至于老谭他们,倒是不用我再多说了。”

一听这话,尚妮又开心地笑了:“对呀,我和毕学成、孟蕙语、叶言行他们都读大三,但我已经是师叔了!可是您讲课好像不如丁老师那么通俗易懂。”

庄梦周:“不说这些了,我们还是继续研究琴鱼干吧。”

尚妮:“这杯琴鱼茶您快喝了吧,要不凉了。”

庄梦周面前有一个雕花竹筒杯,水没有泡茶叶,却放了五条琴鱼干。滚水刚冲下去的时候,琴鱼干随着水的流动在杯翻腾,渐渐变成栩栩如生的样子。

庄梦周将这杯茶一饮而尽,鱼干也嚼着吃了,点头道:“真不错,别具风味……小妮子,这琴鱼干令你想起了什么?”

尚妮:“瑶柱和香菇,都是干制以后的再发出来,味道新鲜的更好。”

庄梦周:“这里没有味精,琴鱼干简直可以当天然味精了,我看他们做汤的时候喜欢放几条提鲜。”

丁齐等师徒四人这天的晚饭有一道汤,汤有蛋花、嫩毛豆、罗汉笋,滴了几滴南瓜籽油,还放了一小把琴鱼干调味。他们终于吃到了传说琴鱼干,此地水域有出产,以几千年来流传的工艺晾制,放入汤可提鲜。

日子过得好惬意呀,当地民众变着花样给几位天兄做好吃的,看每顿饭的菜谱很见心思,所有日用之物也都是最好的。

丁齐吃饭时说道:“我昨夜无心之举,却震动了各村社民众,我们如今已被当地人奉若神明。但我们究竟是什么人,自己要心里有数,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做,你们几个是怎么看的?”

ps:不好意思,这一章几乎全是对话,没什么情节。

正文 正文_144、师父真不简单

144、师父真不简单

毕学成放下筷子率先答道:“我方外门门规第五条有言,每一个世界可能都是独特的,甚至是不可替代的,假如被破坏了可能永远不会再有。 所以要保护好每一处方外世界,任何利用和改造必须要遵循这个前提。”

叶言行接着背诵道:“我方外门门规第六条有言,师尊及方外门弟子,对于方外世界而言,只是发现者与探索者,并不是殖民者与征服者,所以要尊重每一个世界原有的事物。”说完之后又看了一眼孟蕙语。

孟蕙语:“门规第七条有言,方外世界可能是特的,在其的经历也可能是精彩的,要永远保持探索的热情,但也要清醒的自我意识,不要忘记自己来自哪里,更不要迷失其。”

丁齐很满意地点头道:“很好,你们都记得很清楚!门规是修习秘法所必须,要以之时刻警醒心境,不仅是在这里,将来无论去了那一处方外世界,都要恪守。不仅是要把它记住,更要融入行为变成自觉,不需要去背、去想,自然会这么做。”

孟蕙语:“师父您是早有预见、心有数。我们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有这样的经历,简直跟做梦一样。想当初听您传授门规,感觉还不深刻,如今来到这里,才是真有体会。”

毕学成:“师父高明!”

叶言行:“实践出真知啊。”

丁齐不动声色道:“吃完饭你们先回房间休息一会儿,今夜开始练功,尽快将感应入微修炼圆满。”

这天入夜后,丁齐率三名弟子又一次走出了村社,走进了伸手不见五指的无边黑暗。来这里的路,丁齐给他们每人加工了一根枣木长棍,好练习那五式棍击术,但此刻却没有带在身边,三名弟子还没有在黑暗抽落夜龙的本事,手拿着长棍反而容易干扰状态。

三人手都拿着一块景石,此物可帮助他们寄托心神入境,保持感应入微的状态。这样的训练首先以通感为基础,如通过脚步声或其他的回音,仿佛能看见周围的事物。这其实也不完全是通过声音来做出判断,而是一种综合的感觉或感应,不**依赖于特定的感官。

他们首先感应到的是丁齐的位置,然后是脚下的大地与周围的景物。丁齐手持长棍在前方领路,时刻注意头的天空以及身后的弟子,保持一种不紧不慢的稳定速度。

在种情况下,慢吞吞摸摸索索地走反而不容易进入状态或者容易出现错觉。但想走出稳定的速度来,首先要克服心理的障碍,因为的确什么都看不见,只能依赖那玄妙的感应,一旦心存犹豫,感应会迷失。

丁齐对三名弟子的表现很满意,他们都跟了的节奏,首先说明心理通过了考验。三名弟子彼此之间保持了稳定的距离,谁也没有碰到谁,也说明其感应是清晰准确的。

这其实未必需要有什么“特意功能”,丁齐走的是平坦的大路,他们只要跟着前面师父的脚步声,同时注意身边两名同伴的脚步声可以了,但想真正做到却很不简单。丁齐在心感叹,看来环境和经历真的能改变与造一个人。

不久之前,他们还都是普通的大三学生。当代大学生虽不能说人人都是温室里的花朵,但也很少经历过困苦磨难。近一个月的山“苦行”,对他们的确是很好的磨砺,精气神在不知不觉都发生了改变,更难得是他们能苦作乐,像游山玩水般嘻嘻哈哈便走过来了。

丁齐感到很欣慰,同时多少也有几分自得,也这是他这个师父带得好啊!看三名弟子此刻在黑暗走得很从容、很自信,正是找到了这种修炼所需的心境,也说明他们对丁齐以及丁齐所教方外秘法毫无保留地信任,不疑师、不疑法。

想到这里,丁齐决定给此番试炼加点难度,有意离开了道路的正央,贴着路边的一侧行走。但三名弟子步履如常,并没有都挤到路边或者撞到行道树,这又说明他们并不是单纯在跟随师父的脚步声,而是真感应到了周围的景物。

丁齐很快又回到了道路央,因为贴边行走影响长棍挥动。离开村社一段距离后,夜空便不时有零星的夜龙飞来,皆被丁齐一一抽落到路旁的野地里。

抽击声不时传出,却没有对几名弟子造成干扰,因为出发之前丁齐告诉他们会发生什么。而他们在山时见过师父击落夜龙,尽管放心大胆地行走便是,趁此机会还可以尽量感应更多的事物,不仅有静态的还有动态的,包括天飞来又被抽落的夜龙。

渐渐走到一公里之外,心有些暗暗叫苦反而是丁齐。昨夜他是独自出行,想走走、想停停,还可选择地形边闪避边挥棍抽击。可是今夜只能在大路保持不紧不慢的步伐,还要注意保护好身后的三名弟子。

这看去倒是极潇洒,可惜谁也看不见,而且极累啊。没有闪避进退的空间,只能在第一时间将飞袭来的夜龙击落,劲力还要掌握得很好,不能将它们打落路,以免惊扰或伤害到后面的弟子,只能抽落到路边的野地里。

夜龙张开翅膀有脸盆大小,想将其抽落并使之不能再挣扎蹿起,所需力道也不小,差不多可以打碎一块普通的红砖了,对精力和体力的要求都很高。看来在弟子的绝对信任下,师父想装逼也是要付出代价的,幸亏没有深入旷野。

丁齐有一种感觉,假如这么一直走下去,首先扛不住的不是三名弟子,而是他这位师父。这不仅是弟子的修炼,更是他的修炼,而且锻炼神识的效果竟独自行走要好得多,只是也辛苦得多。

走出一公里之后,丁齐摸出一枚黄金枣悄悄地吃了。在这情况下吃东西不能太急,轻咬慢咽尽量不发出声音,可口的汁液顺着喉咙润下,感觉格外香甜。白天当水果吃的时候,体会得还不太明显,此刻才感觉它的确是一味灵药,在这种情况下尤能滋补神气。

大约走了一个小时,走出了差不多两公里,丁齐终于停下脚步开口道:“可以了,在这里稍事休息,然后我们便往回走……小孟,注意点,这怎么了?”

说话间他伸手扶住了孟蕙语的肩膀,因为孟蕙语差点撞在了他身。而那边只听哎呦一声,毕学成和叶言行碰到了一起,叶言行脚下一绊摔了个屁墩。

叶言行爬起来拍了拍屁股道:“你撞我干啥?”

毕学成:“不好意思,刚才走神了,没看见。”

叶言行:“你本来看不见,是注意力突然分散了。”

孟蕙语也很不好意思地小声道:“刚才师父您停下脚步一说话,我分心了。”

丁齐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了,这是行走的定境受到了惊扰,一瞬间便难以再清晰地感应外物,他点了点头道:“这说明你们的方外秘法还没修炼到家,假如入微境修炼圆满、突破到隐峨境,不会出现这种状况了。”

毕学成拍马屁道:“还是师父了不起,这一路胜似闲庭信步,随手打落那些白翼龙,跟玩似得,不仅时刻罩着我们,一边走着还在吃零食呢。”

孟蕙语:“师父当然是最棒的!”

叶言行:“要不怎么是师父呢?”

丁齐这一路已经“偷吃”了六枚黄金枣,这几名弟子真有出息,居然发现了或者而说感觉到了。丁齐苦笑道:“这也不算是吃零食,黄金枣可补益神气,在这种情况下服用,可让修炼的效果最佳。你们每人也吃三枚吧,不着急,一枚一枚慢慢吃,吃完了再回去。”

丁齐取出了随身带的还剩下的九枚黄金枣,却有意没有直接递过去,而是让三名弟子伸手来接。令他惊喜的是,三人很自然地都接过去了,并没有感觉到这有什么不正常。

这是下意识地的动作,说明他们在刚才短暂地分神之后,又“恢复”到了感应外物的状态,看来修为距离凝练出清晰的元神已不远。

毕学成是话多,吃枣的时候又问道:“师父,时间早着呢,我们干嘛不继续往前走?听说您昨夜一个人走到东营二社那边了,我们也想试试呢。”

丁齐:“修炼讲究循序渐进,根基要扎实,欲速则不达。每夜这样修炼一个时辰差不多了,回去之后还不耽误休息,而且不惊扰这里的社民。”

这话说得是不错,徒弟们方才的吹捧听着也舒坦,但丁齐却些脸红,幸亏黑暗看不见。从东营主社走到东营二社,差不多有八公里,现在才走了两公里,假如按刚才那种节奏,三名弟子应该能走到,他这位师父却顶不住,更别提再走回来了。

孟蕙语:“我们听师父的对了,毕师兄不要自作主张。”

毕学成:“我没有自作主张,刚才是随口一说。还是师父的话有道理,听师父的当然对了!”

正文 正文_145、驻颜果

145、驻颜果

次日丁齐等师徒四人没有出门,留在各自的房间里抓紧时间读此地的典籍,有很多东西并不是在外面转一圈能了解的,而且今天也下起了细雨。

丁齐已将《真约全书》、《天国史》以及《天国物志》前三册都看完了,后面六册还在三名弟子手。他并没有着急去隔壁取来新的典籍,在二楼房放下书卷定坐行功,没有双腿盘坐,是靠在椅子端坐,看似闭目养神,却已神游方外。

他在练功,修炼兴神境功夫,假如换一名道家修士,可能会认为他是在修炼元神外景,但丁齐修炼的是他独创的方外秘法。坐在屋闭目展开元神,意识仿佛已超脱了寻常的感官之外,延伸到神祠外的村社,依稀可见此地社民的生活景象。

兴神境讲究与天地共情,首先要能见身外的天地,这不仅是丁齐最初摸索方外秘法时的体会,也是修为突破兴神境后很直观的感受。这一阵子他在凝炼心盘,而凝炼心盘的根基在于有一个现实世界为依托。

坐在屋能见到村社情景,还不算是心盘,要将这一切融入元神凝炼成某种认知或者意识印象,那才算是心盘,而丁齐此刻只是在观察。

雨天不出远门,很多人留在屋劳作,如编竹器、织布,也有人去了近处的田地,还有人到离村社较近的水边捕鱼、捉虾、抓几只青蛙,顺便照料庄稼。

这里没有油纸伞。虽然油纸伞的工艺对此地人来说没什么难度,但材料还是奢侈了一些,大家用的是竹叶伞,而且已经形成了固定的制式。用细竹篾扎成圆锥形的框架,再用那种可以包粽子的宽边大竹叶,像盖瓦片般一片片编去,既轻便又透气。

伞柄是一根竹棒,而且这根竹棒还可以卸下来,将竹叶伞直接当帽子戴在头,两边用带子在下巴系住,箬笠和雨伞两用。除了箬笠还有竹叶编的蓑衣,围在肩可挡雨,主要是在野外干活时穿的。

学童们来神祠里课了,这是丁齐昨天特意叮嘱的,不要因为他们的到来而打扰这里的日常生活。小学加大学只有十几个孩子,却在村社央的空地旁修了两座联排别墅式的二层楼,因为学舍也是临时的驿馆。

如邻村有人来了,办事情耽误了时间,天黑之前没法赶回去,住在学舍休息。小学八名孩子在前厅课,桌凳都从厢房搬了出来,他们主要学写字和算数。认字从背诵《真约全书》开始,一边背一边学面的每一个字,算是此地的开蒙方式。

大学课堂在神祠的后厅,也是丁齐住的房间楼下,但老师只有一位,是元帅肖博知。肖博知通常分别给大学和小学个讲半天的课,隔天则让孩子们自习。需要自修的内容很多,如《天国物志》一类的课程都是学生自己看书,有不明白的地方再问,肖博知还有两名助手。

这天午肖博知在给大学孩子讲《量数之术》,很快吸引了丁齐的注意力,丁齐也坐在楼听讲。肖博知所讲的内容居然是“堆垒论”与“筹算论”,这应该是借用了国古典数学的名词称谓,至于有什么而不同之处,丁齐倒不是很了解。

当年太平天国残部未必有这样的数学家,可是此地有这么长的历史,虽然受到生产条件以及应用技术的限制,但数学也有很大程度的发展。

在国古代,真正需要运用数学解决复杂问题的人并非账房先生,而是“大匠”,那些大型工程的设计者与施工组织者。

堆垒论是一种喻。如将一堆同样粗的木头堆在一起看截面,在已知面积的情况下,计算里面有多少根木头,或者在已知数量的情况下,计算要有多大的空间才能堆下,进而推广到各种复杂形状的面积与空间丈量计算。

几何学的祖暅原理,又称幂积原理或卡瓦列利原理,是在堆垒论的基础得出的。这里的大学孩子已经学了一段时间,肖博今天讲到了“移细目修填法”,用以计算复杂形状的面积或体积,感觉有点像围棋里的算目。

丁齐有种感觉,这种理论已经很接近于微积分了,其实再进一步是微积分了,甚至连一些具体形状的计算公式都出来了,但是这么差了那么一层尚未总结。

当肖博知再讲到“筹算论”的时候,有点超出丁齐的知识范围了,因为丁齐毕竟是学精神卫生专业的。此地课程并不强调理论,是为了应用,肖博知讲的是如何计算建筑各个部分的重量以及各个部位的受力,并进行空间结构的分解。

这不是结构力学吗?或者说是结构力学的一种运用与计算方式,虽然只是其最简单的原理。这也是丁齐在大学里没有学过的,他居然听得津津有味,但学堂里有几个孩子显然觉得很枯燥无聊,他们也不想当盖房子修桥的工匠,而且村社里很少盖新房子。

丁齐感到有些惊讶,这里的孩子只接受两年的“义务教育”,居然已经讲到这么深的内容了?须知外面的小学二年级,数学还只是百位以内的加减乘除呢。

当然了,这里和外面的情况完全不同,外面的很多课程这里是没有的,孩子年满十二岁“小学”,年满十三岁“大学”,教的东西其实都是将来的生产活动会用到的,内容很简练,不指望所有人都能学会,只要各有一部分人会行。

假如有人都学会了还想继续深造,那有希望成为下一任元帅了……丁齐正在听课呢,孟蕙语走出房间楼了,手里拿着一本书,来到房间外敲门。丁齐睁开眼睛把她叫了进来,问道:“有什么事?”

孟蕙语的神情很激动也有些兴奋,打开手那本书册道:“师父,这里面记载了一种神的东西,叫驻颜果。我记得没错的话,谭师伯开的那张汤浴药方,里面有驻颜果药散。书说它是传说之物,此地已没人见过,现在又是从哪儿弄来的?而且我好像……”

这番话说得又急又快,丁齐截住话头道:“你好像在山见过吗?”

孟蕙语点头道:“是的,果子的形状像梨,但纹路有点像小苹果,白白的带粉色锯齿状条纹。当时我们都看见了,还讨论过能不能吃,结果谁都不认识,所以没敢乱吃。”

丁齐把她手那本书拿过去,仔细看了面的记载,也不禁在心惊叹。他这一路都在凝炼心盘,足迹所至过目不忘,当然能够清晰的回想起来。确切的说,是在他们到达此地的第十三天,于深山见过此物。

那里一共长了五棵同样的树,其有三棵结果,但是果并不多,总共也是十来个。孟蕙语觉得果子好漂亮,还摘下来一个把玩了半天,终究没有吃,后来扔掉了,现在终于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心懊悔万分啊。

驻颜果顾名思义,有驻颜之效,可不仅仅所谓的美容养颜那么简单,别说女人了,连男人都会动心,谁不希望自己更年轻英俊呢?至于它是否真有这个功果、效果究竟怎么样,倒是谁也说不准,但仅仅是有这个可能,足以让世人疯狂了。

假如只是传说,倒也没谁会当真,可是真的找到了这种东西,消息再传到了外界,定会有人不惜代价都要弄到此物。丁齐微微皱起眉头道:“我知道这回事了,但你要明白,此地消息绝不可外泄,否则遗患无穷。”

孟蕙语还在兴奋,随口道:“这我当然知道,师父放心好了!但我想说的是,驻颜果耶,我们真的找到了驻颜果,而我居然把它给扔了!”

丁齐:“扔了扔了吧,现在不是已经有汤浴了吗?方子是你谭师伯开的,想必他也是在山遇到了,看了《天国物志》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又返回山采来的。”

孟蕙语眼神一亮:“师父,那我们可不可以也回去……”说到这里她发现丁齐的神情有些不对,正用一种审视的目光在看着她。她回过神。来赶紧低下头道,“师父,我是不是太贪心了?”

丁齐:“你真想回去采驻颜果吗?”

孟蕙语弱声道:“我不是那个意思,也没有那个本事。”

他们在崇山峻岭走了二十七天才望见人烟村寨,而发现驻颜果是第十三天。山野茫茫,哪里再去找那途曾偶尔经过的地方?而且算知道地方,以孟蕙语的本事,绝没有办法自己再找回去,那简直和找死差不多。

丁齐:“你是想让我回去帮你采驻颜果吗?”

孟蕙语直摆手,神情有些委屈道:“师父,您误会我了,我绝没有这个想法。只是刚刚有这个发现,觉得很兴奋又有些惋惜,我们曾经碰到了,当时却不认识。”

丁齐笑了:“我并没有指责你的意思,看见这种东西动了心,也是人之常情。有些话我原先没有说过,今天需要告诉你。天地珍之物,讲究的是机缘。得之是福,却不可强求,强求恐怕是祸了。

你看这面的记载,据传说三千年前的陶昕圣人发现了驻颜果。如今看来这个传说是真的,但那位陶天兄却没有记录驻颜果生长的位置,你知道是什么原因吗?是怕太多的人会不惜代价去寻找,这绝不是好事。”

孟蕙语:“弟子明白了,师父,您可真能沉得住气!不管遇见什么事情,都能分析得这么透彻。”

丁齐:“道理并不是没事的时候讲着玩的,遇到事情的时候才有用。这驻颜果的确是好东西,你们谭师伯已经将它采来了,还制作成药散让我们一连汤浴十日,这已经是福缘。

在离开这里之前,假如还能顺便采摘一些,倒也不是什么坏事。但要注意,不要因此带坏了这里的风气,甚至引起人们的争夺,那得不偿失了。”

孟蕙语:“师父真好!其实我的意思是说,假如有机会能采到驻颜果,师父可以拿它送给师娘啊。师娘一定会很高兴的、很开心的,没有女人能抗拒这种礼物!”

丁齐瞟了她一眼:“多谢你为我操心了!这本书看完了吗?看完了给我看,你把第一册拿去。”

孟蕙语拿着书出去的时候,心对师父的敬仰那是滔滔如潮。淡定,太淡定了!听见此等天地珍的消息,还是那么神色如常,果然是高人风范!相之下,自己刚才的反应简直是太失态了,丢人啊。

丁齐在想什么呢?他怎么可能不震惊,只是没有在弟子面前那么明显地表露出来。他刚才在想,冼皓发现这种东西后会有什么反应,估计要孟蕙语更激动吧?冼皓在山野未必发现了驻颜果,但她肯定看完了《天国物志》,也见到了谭涵川开的汤浴药方。

丁齐又闭眼睛以元神暗查心盘,分析了一番返回驻颜果生长之地的路途。假如脚程快的话,来回不再需要当初那么长时间,但至少也得半个月。而不到十天是与庄梦周等人在大营的相聚之期了,眼下也不好节外生枝。

算丁齐有本事再回去一趟,那也是一段艰辛的路途,充满了各种凶险。孟蕙语所不知道的是,他们三名弟子跟随师父在崇山峻岭跋涉了近一个月,看似是累赘,但其实和丁齐一个人行走是有很大区别的。

假如让丁齐独自在那样的山野穿行半个月,恐怕也有点吃不消,那是非常艰难地考验和磨砺,非大毅力不可完成。反正现在谭涵川已经开了汤浴药方,而且驻颜果药散已经送来了,不必再刻意强求了,等回去之前顺路再说吧。

《天国物志》并没有记载驻颜果成熟的日期是从几月到几月,也没说几年才成熟一次,但是没关系,只要能找到出去的办法,外面的六天差不多相等于这里的一年……所以眼下最重要的事,还是先找到出去的办法。

丁齐隐约有一种担忧,有人找到驻颜果的消息,应该已随着那张汤浴药方散播到天国各大营,恐怕会引起什么事端。

正文 正文_146、难得之货

146、难得之货

丁齐等四人在五月二十日到达了东大营,当天夜里他便展现了“神迹”,次日是小市,元帅肖博知一大早派人将消息送往了大营。!照说五月二十二日应该有消息送回来,可是并无消息,可能是因为当天下雨吧。到了五月二十三日下午,大营那边的消息终于送到了。

元帅、军师、司马三人亲自来禀报,还带着两位体格健壮的棒小伙子,他们分别是东大营派过去的信使以及大营派过来的信使。丁齐听说消息大吃一惊,他担心的事情果然没错,而冼皓居然在西大营杀人了!

丁齐感觉很揪心,不禁想起了在定境被唤醒的、那段曾被遗忘的记忆——

冼皓枪倒地,丁齐被谭涵川打晕,冼皓对朱山闲说道:“我不是一个人,我还有一个双胞胎妹妹,冼皓这个名字,她也用过。我除掉了很多仇人,很多时候都是她在掩护我的身份,别人并不清楚我们其实是两个人,吸引目标是她,动手的是我,她从没有杀过人。

她叫冼晴,她一直想掩护我,而我一直想保护她,并不希望她继续参与这种事情,那是可怕的经历,她应该拥有更美好的人生。我不能继续保护她了,想把她托付给你们,希望有丁齐能照顾和保护她,丁齐也不会太过伤心……”

冼晴后来以冼皓的身份出现在丁齐的眼前,而庄梦周等人也配合她在演戏。丁齐明白,大家是好意,不想让他受到太过剧烈的伤痛打击。

可是无论哪出戏都有演到头的时候,而大家的目的应该是让他有足够的缓冲时间,可以形成情感的转移投射,要么有了更多感兴趣的事情,要么会更关注身边与冼皓长得一模一样的冼晴。

可假如此事最终被拆穿,彼此会不会感觉很尴尬呢?她曾经与姐姐之间没少互换身份,江湖飘门隐峨术,是让人搞不清她究竟是什么人、会在哪里出现,一般人还真分辨不出来,甚至连她自己都入戏了。

冼皓一直在保护这个妹妹,从来不让她的双手沾血腥,可是没有想到冼皓走后,冼晴还是在这里杀了人!也许失去了姐姐的庇护,终于有很多事需要冼晴自己去面对了吧。丁齐觉得这也是他的责任,他有责任照顾好她,也有责任找个机会私下好好说说她。

见丁齐走神,而且脸色不太好看,肖博知在一旁小心翼翼地问道:“丁天兄,您怎么了?”

丁齐摆了摆手道:“没什么,是刚刚想起一些事情。”然后又看着东大营的那位信使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小伙子答道:“启禀天兄,小人叫王竹林。”

丁齐摇头道:“既然天下皆兄弟,你不要自称小人……前日一早出发,今日下午才返回,昨天是因为下雨才没有回来吗?你是否见到了庄天兄与尚天兄?”

王竹林:“我前天午后赶达了大营,一点时间都没耽误,但我没有见到庄天兄与尚天兄。大营元帅冯国新大人告诉我,二位天兄正在休息,不能打扰,他会将我送到的消息转告,然后再请示二位天兄有何吩咐,让我等着便是。

我并不知道昨天会下雨,实际大营那边也没下雨,其实算这边下了点小雨,我带了可以绑在靴子的木齿,也可以赶回来的,没有木齿都行!可昨天我一直在等消息,直到天黑前冯国新元帅才来找我,说二位天兄已经有了吩咐……”

这小伙子在天兄面前有点紧张,答话唯恐不详细,言语也显得很啰嗦。丁齐全听明白了,此人根本没有见到庄梦周和尚妮,又扭头朝大营派来的那位信使道:“你呢,叫什么名字,见过庄天兄和尚天兄吗?”

大营那位信使道:“启禀丁天兄,我叫李英杰,当然见过庄天兄和尚天兄了,他们已经来了一个月了。”

丁齐:“他们在大营都做些什么呢?”

这位李英杰说话可王竹林利索多了,人也显得很机灵,躬身答道:“二位天兄一来到大营,便命人通知东、西、南、北各大营等候其他各位天兄的到来,并说此番降临的天兄共有九位,又颁布了两道谕。当朱天兄、冼天兄、谭天兄到达南、西、北大营之后,又命人互通了消息……”

丁齐:“那都是早先的事情,最近这段时间呢?”

李英杰:“最近这段时间嘛,二位天兄闲居神祠,每日品鉴天国诸般物产……庄天兄还托我给您带来一封信。”说着话他将一张叠成几折并用树胶粘口的纸递了过来。

丁齐接过这张纸道:“信写的是什么?”

李英杰:“这是写给您的信,我当然不清楚。”

丁齐摆了摆手道:“辛苦你了,我没事了。你回去禀告庄天兄与尚天兄,说我们会随东大营的队伍,于大市之日到大营与诸天兄相聚。”又扭头问肖博知道,“元帅大人,每次大市,这边过去多少人啊?”

肖博知答道:“按例六十到百人不等,要看带多少东西过去,又要运多少东西回来。”

丁齐:“那这次按最多的人数准备吧,挑选东大营百名最健壮之人,大家一起过去热闹热闹。”

待这些外人都告辞之后,毕学成嘀咕道:“闲居神祠,每日品鉴天国诸般物产,这不是天天吃喝玩乐吗?还真是庄师伯的性子,尚师叔看来也跟他天天吃吃喝喝,不知道会不会都长胖了?”

叶言行:“这事用你操心吗?弄不好还长漂亮了呢!我们可是天天都用加了驻颜果的药方汤浴啊。”

孟蕙语则问道:“师父,您特意问信使为何昨日没有赶回,难道有什么问题吗?”

一听这话,毕学成和叶言行的表情又变得严肃了。丁齐笑了:“也没什么,只是将各种可能的情况都考虑到。你们也不要成天没心没肺的,要学会观察,大营那边还是有点状况的。

你们看看东大营这边,我们下午到来,他们第二天一大早派出了信使。而信使今天下午赶回之后,毫不耽误被带到我们面前了。

但是大营那里呢,王竹林前天下午已经到了,被带去见庄先生了吗?等了一整天连面都没见着。大营也没有马回复消息,而是又过了一天,还特意再派了一名信使。这说明了什么?”

毕学成皱眉道:“说明庄师伯和尚师叔可能被软禁起来了!”

叶言行:“你这也太危言耸听了!”

孟蕙语:“说明大营那便有人好像并不是完全信任他们。”

毕学成:“这倒是很有可能啊,大营接到东大营的消息,私下里还商量了一下才去禀报,然后又特意派了一个信使过来,是不让这边的信使直接和庄师伯、尚师叔接触。”

叶言行补充道:“假如我们和庄师伯、尚师叔不是一伙的,恐怕会以为那边的天兄在忌惮我们。但现在这种情况,显然是大营的人有所顾虑。”

丁齐:“分析得都有道理,可是为什么呢?”

毕学成耸肩道:“很简单啊,我们其实并不是什么天兄,是碰巧进入这个世界的客人,却被这里的人当做神灵一样供起来。有人恐怕也担心,担心我们会成为征服者,或者把这个世界搞乱,我看他们的历史曾经挺乱的。”

丁齐点头道:“你们明白好!”

孟蕙语:“刚才听说冼师叔杀了西大营的军师,我也是吓了一跳啊,又听说朱师伯把南大营那边的元帅和司马都换了,估计这里也有人害怕了吧。”

毕学成提醒道:“师父,您还没看庄师伯的信呢。”

丁齐将庄梦周的那封信打开,面只写了两个字——无为。他苦笑着对三名弟子道:“你们朱师伯和冼师叔所为,都是事出有因,也不能算错,而且受到了当地大营民众的拥戴和敬畏。

但你们庄师叔显然是在提醒我们,此地已有三千年没有天兄出现,太平安宁至今。我们突然来了,肯定会让有些人忌讳,尤其是要注意,不能让某些人利用天兄降临作章,把这个世界给搞乱了。”

毕学成:“师父说得太有道理了!我刚才是胡说八道,庄师伯和尚师叔不可能是被人软禁了,倒有可能是被人暗控制起来了,好吃好喝的供着。只要控制了天兄,可以利用天兄的名义达到自己的目的,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叶言行:“挟天子以令诸侯。”

毕学成:“假如庄师伯和尚师叔真被人软禁或被控制起来了,我们是不是要带人去搭救他们呀?”

孟蕙语:“师父不是叫东大营这边带足百名青壮嘛,相信其他三个大营也会这么做的。”

丁齐摆了摆手道:“我这么做只为有备无患,并不是真的想挑起什么十段,反而是尽量保证不要起什么冲突。具体是什么状况,等到了那边见到了大家再说……你们先回去吧,继续看书,《天国物志》今天都应该看完了,还要能记得住。”

等众弟子各回房间后,丁齐又听见有人楼了,居然是军师陈容,他直接走过去把门打开了。陈容恰好来到门口,被吓了一小跳,赶紧向后闪身道:“丁天兄!”

丁齐招手道:“军师大人找我有事?进来说话吧!”

陈容走进房间,还顺手把门给关了,站在四尺之外神情有些扭捏不安。这位军师大人是女子,年纪不到三十,单独跑到丁齐的房间里关门又不说话,这是想干什么呢?还是丁齐率先开口道:“军师大人究竟有何事,难道不好开口吗?”

陈容:“是有些不好开口,想必丁天兄已经听说了西大营那边的事情,西大营军师鲁花帮私自截留驻颜果药散,被冼天兄当众斩杀化灰。”

丁齐语气平和道:“我是刚才和你一起听说的,事出有因,而且内情也不止私下截留驻颜果药散那么简单,鲁花帮所为自有其取死之道。但他只是南大营的军师,此事与东大营无关,更与你无关,只要行止端正,你也不必担心什么。”

陈容低下头道:“我其实是想问,天兄真能采来驻颜果吗……丁天兄别误会,送到的东大营的驻颜果药散,我丝毫不敢截藏,每日都如数放入汤浴之,供四位天兄享用。”

丁齐看着面前的陈容,突然感到有点头疼,这位军师大人的模样和身段其实都不错,只是皮肤稍微糙了点,肤色也偏黑。不用想也知道身为女子,她肯定也对驻颜果动心了,不敢私藏,却希望能在天兄这里求得。

无论生活在什么世界、什么样的人,总有自己实现不了或者不可能实现的愿望,难免会将这样的愿望寄托在所谓的天兄身。眼前这位军师的祈愿,恐怕是丁齐来到这里后所要解决的第一个问题。

他想了想才开口道:“你可知谭天兄为何要开那样一种汤浴药方,还特意在其加了驻颜果药散?这是为了保护大家!我们带来的天外气息,此地民众恐难以承受……”

陈容:“您说的话…,我大概能听懂,指的应该是陶昕圣人在医书所说‘外乡之疫气’。原先有所不解,因为天国并无外乡,如今倒是明白了一些。”

这下轮到丁齐吃惊了,前倾身体道:“哦,三千年前的陶昕圣人还留下了这样的医书?”

陈容:“是的呀,谭天兄开的那张药方是医书里的呀,只是稍微做了几味调换。丁天兄应该还没看到,放在您隔壁屋呢,您若是感兴趣,我这帮您找出来。”

丁齐:“这倒不着急,我有空自会仔细拜读。我想问你,今天是想找我求驻颜果吗?汤浴药方的驻颜果不可挪做他用,你是想求我帮你采来?”

陈容低头道:“不敢,只是想问怎样才能采到驻颜果?”

丁齐:“你可知为何三千年来从未有人见过驻颜果,只当它是传说?”

陈容:“想必是生长在山深险恶、人迹难至之地。”

丁齐:“且不说我无法告诉你怎样才能采得,算能告诉你并说了出来,此去也是九死一生,甚至十死无生。你听说消息动心,此地其他人亦会动心,众人纷纷去寻,又是什么后果?

我再说一例。假如此地有一女子,某男子爱之,女子则言,若能寻来驻颜果方得与他欢好,结果又会怎样?这等于是让他去送死!虽是举例,但绝非妄言,此风气一开,还不知会闹出什么乱子来。

当日陶昕圣人,虽然留下了此物传说,却没有记载它们生长在何处、如何才能采得,原因你还不明白吗?凡天地珍之物,讲究的是随缘,得之是福却不可强求,强求恐怕是祸了。”

最后这番话是丁齐昨天说给弟子听的,今日又对陈容讲了一遍。陈容闻言跪倒在地,匍匐叩首道:“多谢天兄教诲,我不该强求此物。若有人听说消息欲求欲寻,我亦会将此番道理说与他听。”

丁齐:“你起身说话吧!其实道理你早已明白,无需我说,只是心难免有所念想,因为如今已有能采得驻颜果之天兄到来。但我还想问,假如我真能采得驻颜果,又该赐予何人?假如人人欲得,又该如何?”

丁齐终究没有告诉她怎样才能采得驻颜果,接下来的几天,师徒四人也没管什么事情,每日白天只在神祠闲居读书、品鉴此地诸般物产,入夜后则走入村社外的黑暗修炼。

一连十天过去了,很快到了五月三十日晚间,丁齐和往常一样带着三名弟子走到一公里之外再返回,走着走着,丁齐突然开口问道:“你们几个修炼了这么多天,最明显的感觉是什么?”

正文 正文_147、开饭了

147、开饭了

最明显的感觉?话最多的毕学成率先答道:“假如师父不问,这几天我都想说了。 这阵子吧,我觉得身轻体健、精力旺盛,总有使不完的劲,总想找到什么事情做,嗯,像心有一种躁动感……”

平时话最少思维最跳脱的叶言行冷不丁插了一句:“不是身体的躁动吗?”

毕学成:“身是心,心是身,我话还没说完呢,你先别打岔……我刚才说到哪儿了?”

丁齐:“躁动感。”

毕学成:“对,是躁动感,主要是心灵的躁动、灵魂的躁动!总觉得世界不一样了,也说不清它是真实还是不真实,总觉得应该做点什么或者发现什么。师父让我们每夜行走在黑暗修炼,让我又重新找回了宁静,心定了下来。”

叶言行接话道:“黑暗使人宁静,你的心不定也得定啊,必须保持清醒、必须冷静、必须相信判断,要不然你撞树或者掉沟里了。”

孟蕙语开口道:“你们说的感觉我也有,在这里的黑暗修炼,让我克服了很多障碍……主要是因为有师父在,我们的心才能这么定,找到和保持住这种状态。”

丁齐:“这是我当初的感受,由身及心,你们的体质已有根基,这几天的修炼主要在于心性的突破。坚定、自信,但也要冷静、清醒,才能凝炼出清晰的元神感应外物,这是修炼方外秘法的要领。”

说话间,远处已经能看见一点亮光,那是东大营主社门口点燃的那堆火,他们又走了回来。他们差不多是晚八点半出发,十一点之前返回,也不耽误睡觉。

因为在山耽误了近一个月,他们所携带的各种电子产品,包括手机和手电筒都没电了,只剩下两样东西还能用,防风打火机和孟蕙语的那块电子表。防风打火机也是有电池的,而电子表的钮扣电池使用时间很长。

其实黑暗的这番谈话本身,证明了三名弟子已经突破了隐峨境。记得第一天夜里出来的时候,丁齐停下脚步突然说了一句话,结果孟蕙语差点撞到他身,而毕学成将叶言行绊了个屁股墩。

但今夜在黑暗他们已能自如交谈,并没有受到任何干扰,感觉很自然,甚至连他们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已在不知不觉迈过了那道看不见的关口。毕学成的感受形容得很准确,他们的确是克服了某种东西,心性经历了考验。

仅是这个收获,这一趟琴高台之行没有白来,而且他们出去之后也能记住此地发生的事情。

这段时间,他们已经看完了那三部指定的典籍,丁齐又在神祠藏书挑了另一些典籍让三名弟子研读,特别是将陶昕所著的《医书》交给了叶言行。叶言行不是学医的,很多地方看不懂啊,有更多地方看得似是而非。

但丁齐不是让他现在能完全读懂,主要是背,而且要准备纸笔将这部典籍抄录下来,连其插图都要尽可能按原样描下来。陶昕所著的医书名字叫《医书》,倒是简单直接,丁齐本人也在看这部典籍,同样在做抄录。

为何要这么做?方外世界原有的东西都是带不走的,算用此地笔墨纸张再抄录一份,同样也是带不出去的。可是这个抄录的过程却能加深记忆,好记性不如烂笔头嘛,丁齐等于是将这部医书印在了心。

天国大市是每月一日,其实前后差不多有四天时间。五月三十日白天,各村社的民众便赶到了主社,这也相当于一次小市。小市之后的当天晚,东大营挑选的百名青壮便留在了主社。小学的八名孩子放假回家了,大学的七名孩子却留了下来。

相关人等提前集合,并把需要携带的货物都准备好,五月三十一日吃完早饭便出发。丁齐要肖博知挑选百名青壮,实际这支队伍共有一百一十一人,因为还有四位天兄加七名“大学生”。

天国的“大学”教育,有一门“必修课”,每个孩子至少都要参加一次大市,而且得自己跟着队伍走过去,这是他们成年后要做的事情,得提前积累经验。司马胡小雨留下来看家,元帅肖博知和军师陈容带队,他们两人也将自己算在了青壮之列。

集合了东大营的牲口,共备了十辆双麋鹿拉的车,九辆车装的都是公库的货物,每辆车有三人照料。这些货物都是要和其他四大营进行交换的,每次大市之时,五大营都会商量好下次大市所交换的物产及数量,提前做好准备。

那些不需要照料车辆的青壮,几乎每人都背着东西,那是各家各户的私人货物,运到大市出售,然后再购物其他大营的特产背回来。这是一场负重远足。那七名学童倒没有背货物,只需携带自己的饮水和干粮,跟大部队即可。

肖博知事先还问过丁齐等四位天兄,是不是要坐轿子让人抬过去?个提议当然被丁齐拒绝了,他拎着棍子走在车队和背着货物的步行社民之间,还让三名弟子将背包都背了,他们手也拿着枣木长棍。

从东大营主社西行不到两里,便进入了山野,起伏的丘陵渐高,前方横亘着峰壑连绵的山脉。道路蜿蜒但并不算太过崎岖陡峭。历代人在山开了一条路,路线选择的都是相对平缓的地势,哪怕要拐弯绕远,也要保证能让麋鹿拉的车顺利通行。

这条路居然不是泥路,有点像外面的煤渣路,但这里当然没有煤渣,仔细看铺的是碎砖和碎陶,夹杂着少量碎石。

青砖算再耐久、陶器算保存得再仔细,也有损坏的时候,碎砖头和碎陶片会被打碎成更细小的颗粒,然后便被运到山铺路。这样的路面在雨不大的时候也可以行走,并不泥泞,尤其是能保证车辆通行,几千年累积下来,已经铺得挺好。

九辆车装的是公库的货物,还有一辆车装的是废砖碎陶砸成的小块,另加了一些碎石。假如路面有坑洼或者被雨水冲坏,便在路过时填补夯实。

山除了大路还有小路,小路基本都是捷径,避开拐弯翻山直接插到前面去,信使送信往往喜欢走这种路,可以节约时间,而且他们不需要背负货物或者照看车辆。

东大营和西大营之间有山脉阻隔,这一带并没有山彪之类的猛兽,可是岩洞里同样有夜龙栖息,所以夜间是很不安全的,必须在白天穿过去。

他们大约是早八点多出发的,午一点钟左右停下来吃了点东西,休息了大约半个小时,到下午三点钟左右走出了山野。

丁齐在心默算了一番,这段山路大约有二十五里,在山赶路很多人还是负重的,这个速度已经相当不慢了,这里的青壮体力与耐力都很不错。走出山野来到平原之后,大约再前行三公里,便到达了大营东社。

大营总共有五个村社,除了主社之外另外四个村社,分别建在通往其他四大营的必经之路。这四个村社都修了一个能容纳百人的大院子,是给其他村社的人临时休息用的。

大队人马在这里歇下了,时间大约是下午四点。大市的日期是明天,明天一早把货物直接运到大营主社去,晚还是回到东社休息,五月二日再返回东大营,所以每次大市前后总计需要四天。

丁齐等人却没有留在这个村社,趁着天还没黑继续赶往大营主社,元帅肖博知也陪着他们一起。从东社到大营主社大约还有四公里,这段路走得很快,等他们赶到大营的时候,发现很多人都在门口伸场脖子等着呢。倒是没有跪下叩首。

迎候者远远地望见他们便迎前来行礼,肖博知赶紧给丁齐等人介绍了一番。大营的元神冯国新、军师王红菱、司马田小丽都在,陪同的还有北大营的元帅范少卿、西大营的元帅甘洋、南大营的元帅袁婷。袁婷是一位美女元帅,是朱山闲刚刚提拔的。

待众人见过四位天兄,肖博知问道:“你们怎么都在这里,其他各位天兄呢?”

冯国新:“另外六位天兄都已经到了,在神祠等候。庄天兄还特意吩咐,要等东大营的四位天兄到齐了之后再开饭……”

说话时冯国新在心暗叹,原先想挑起九位天兄内斗的计划恐怕不好实现了,看这架势,这些人早是一伙的。目前看来九位天兄好像没有什么野心,但也可能是尚未暴露。

肖博知倒没有想那么多,一听这话道:“那我也要去拜见那六位天兄,尚未见过面呢!”

众人又一起赶到了大营神祠,此时已是下午五点了,家家户户炊烟升起,有不少人听见了动静都走出了屋子,在道路两旁跪拜叩首。冯国新见此情景眼暗藏忧虑,却不敢表露出来。丁齐开口道:“往后不必跪拜,既然天下皆兄弟,天兄亦应平等。”

肖博知在一旁解释道:“他们都是第一次见到你们四位天兄,叩首行礼也应该的,往后如无必要,也不必总是这样,确实不方便。”

来到神祠进入前院,庄梦周正站在大厅门外抽烟呢,见到他们便迎前道:“哎呀,你们终于来了!听说东大营的路是最近的,你们几个却到得最晚……好久不见,甚是想念!”

孟蕙语在一旁帮师父解释道:“我们是跟着大部队一起走的,而且我们几个走得慢,拖了师父的后腿……庄师伯,您这衣服看着挺潇洒呀?”

庄梦周没有穿自己带来的衣服,而是换了当地样式的绸布长衫。紧接着听尚妮的声音道:“庄先生没带多少换洗衣服,你们猜他的背包里塞了什么东西?居然有整整十条烟,占了一半的地方,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

听见动静,朱山闲等人已经走了出来。庄梦周转身道:“这说明我深谋远虑啊,这地方哪二买烟去?我还多带了好几个打火机呢!”

朱山闲打趣道:“庄先生,您这可是违反规定啊。香烟是专卖物资,私人异地运输或跨地区邮寄,每次不得超过两条!”

这番话把所有人都逗乐了,大家笑得很开心,虽然一月不见,但毫无生疏感,非常融洽自然,跟今天早还在一起似的。朱山闲、谭涵川都走过来给丁齐一个拥抱,然后拍了拍三名晚辈的肩膀。

冼皓却没有拥抱丁齐,而是用拳头在他胸口怼了一下,小声道:“听说你们在山走了一个多月,没生病吧?”

丁齐:“身体好着呢!”

冼皓:“你把他们三个都平安带出来了,我听见消息才放下心来。”

丁齐:“我听见你的消息,可是吓了一跳,有些话我想私下找你谈谈。”

冼皓:“等吃完饭吧,要不我去你那里,要不你……”

丁齐:“还我到你房间去吧。”

这里已经准备好了九间屋子,让九位天兄居住。朱山闲招呼道:“都进屋坐下吧,有什么悄悄话回头再说,要开饭了。”

众人进屋落座。这是一个长条形的大方桌,把头坐着庄梦周,左手边是朱山闲、尚妮、孟蕙语,右手边是谭涵川、丁齐和冼皓,毕学成和叶言行坐在庄梦周的对面。饭菜很快齐了,五位大营元帅却还没有走,庄梦周招手道:“五位元帅大人,要不再摆一桌?大家在这儿一起热闹热闹!”

冯国新躬身道:“恭贺诸位天兄终于聚首!我只是想请示,明日大市有何安排?是否要组织各大营民众拜见,是否要搭起高台,如何安排座位?”

庄梦周笑了,手扶桌面站起身道:“冯元帅,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今天我们人都到齐了,其他各大营的元帅也都在,有些话不妨说开了。

你是不是一直在担心我们挑起天国内乱?如今又在担心我们是一伙的,会合谋控制整个天国,成为高高在的神灵?

实话告诉你,我们其实是来看看的。或者换一种说法吧,此地民众视我等我为天兄,那么此次天兄降临,是巡视天国是否谨守陶昕当年所定天条?

此地若无事,我等便无为。假如这里又有当年之乱象,便设法还此地太平安宁。但如今看来,也不需要我们多做什么,算有些许小事,冼天兄和朱天兄也顺手处理了……其实算我们没来,你们自己也能处理的。”

说完话他坐下了,倒把冯国新闹得面红耳赤。丁齐也有些惊讶,庄梦周做事还真是出人意表,居然直接把什么话都抖了出来……这样也好,谁也不必在暗地里动那些小心思了,省得别扭。

其他四大营元帅更是惊讶,甘洋瞪了一眼冯国新道:“小冯啊,你这是什么意思?听庄天兄的话,你好像还又别的想法……”

冯国新连忙摆手道:“误会了,完全是误会了,我先前只是有些担心,三千年来天国已无天兄降临,如今怕招待不周啊……”

朱山闲也开口道:“我等不会在此久留,此番见到天国太平安宁景象,心甚慰。既是从天外而来,过段时间自会返回天外。”

毕学成却横插一句道:“我们什么时候回去呀?”

庄梦周瞟了他一眼:“问你师父。”

尚妮却笑道:“我看等庄先生带来的烟快抽完了,时间应该差不多了,否则还真没地方买去。”

孟蕙语好地问道:“庄师伯一天抽多少烟啊?”

尚妮:“刚开始是一天一盒,这两天怕不够已经省着抽了,一天抽半盒。”

叶言行嘟囔道:“这也不少啊。”

丁齐扫了三名弟子一眼道:“你们别打岔,说正经事呢,怎么又扯抽烟了?”然后也站起身道,“诸位元帅大人,我们来到此地之后,谭师兄采来了驻颜果,按陶昕圣人的医书记载配置汤浴药方,只为洗除外乡之疫气,免得此地民众难以承受我等所携天外气息。

此乃不得不为之,但我想问冯元帅一句,谭天兄是否命当地民众为我等采来驻颜果,且只为自身享用?或以驻颜果为饵,让众人俯首听命?仅此一事,我想诸位应该明白我们的来意了。”

正文 正文_敬您一杯

《方外:消失的八门》正文 正文_敬您一杯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正文 正文_148、天兄的秘密

驻颜果的事情,就是丁齐最近在担忧的,也是一直在琢磨的,此刻也干脆挑开说了。谭涵川在山中遇见了驻颜果,后来知道了那是什么东西,但他有没有利用天兄的身份,命令当地民众为自己采得那天地奇珍呢?

谭涵川并没有那么做,而是独自涉险返回了山中,亲手采回了驻颜果,这又是为什么?因为这种事太冒险,就算派一批人侥幸采得,结果恐怕也是九死一生。所以谭涵川宁愿自己去,而且一个人都没带,这对他而言也绝不是轻松愉快的经历。

另一方面,谭涵川采取驻颜果的目的是什么?这东西有没有效果、效果究竟怎样,其实谁都说不准。传说中能够养颜甚至驻颜的东西多了,比如千年何首乌啥的,其实功效也就是那么回事,甚至是有毒的!

谭涵川采取驻颜果是为了让众位天兄“洗除外乡之疫气”,并不是他一个人用的,而是分成了九份,自己只留下了一份,其目的还是为了保护当地民众,这是不得不为之。事实摆在眼前,也可以看出众天兄对天国的态度了。

南大营元帅袁婷道:“一提驻颜果这事,我就来气。西大营军师鲁花帮找死,实怪不得天兄。天国中有人不安分,想趁着天兄降临图谋私搞事,冯元帅,你是不是也有这种想法呀?”

北大营元帅范少卿道:“你可得把话说清楚,到底在琢磨什么呢?”

冯国新头上全是汗,不知该如何解释,就冲他私下里煽动和挑拨众天兄的那些话,现在众位天兄到齐了,各大营元帅也都在,用这个理由弄死他都行。庄梦周适时解围道:“冯元帅倒未对我等不敬,他可能只是有些担忧,今天把话说开了,让大家也能安心。”

肖博知:“惹天兄不悦,我等怎能安心?”

丁齐:“天国无事,你等就能安心。”

冯国新扯住范少卿的袖子道:“其实是我有小人之心,先出去说,不要打扰众位天兄吃饭了,我会对你们细细解释的。”

五位元帅都出去之后,众人这才重新坐好。丁齐苦笑道:“庄先生,你说话什么时候这么直接了?”

庄梦周:“我从来都是这么直爽啊。”

朱山闲:“这样也好,无论他是自己也野心还是怕我们有野心,都别再搞小动作了。”

丁齐扭头问道:“冼皓,你怎么在这里杀人了?”

原本想等到晚上私下里再谈的,可丁齐实在是有些没忍住,当众就问了出来。庄梦周在一旁解释道:“我们刚才已经问过了,那鲁花帮确实不是什么好东西,居然跑到冼皓那里献策,鼓动冼皓重振天兄神威,联络其他天兄趁势行一统天下之功业,还说他愿尽全力相助。”

丁齐叹了口气道:“野心家哪里都有,不受他的蛊惑也就罢了,人毕竟不因野心而获罪。就算他暗中搞了这些动作,以你天兄的身份,也可戳穿其面目,让当地民众看清事实。另找一个借口将其当众斩杀,并不是好主意。”

尚妮:“怎么能说另找借口呢?他可是私自截藏了驻颜果药散,还拿去勾引……”

丁齐:“此事确当严惩,但也罪不致死吧?我听说天国已有三百多年没有出现过杀人之事了,更何况当众突然杀人、令其尸骨化灰,把所有人都给吓坏了。”

冼皓终于幽幽道:“那鲁花帮不仅野心满满,风流好色,而且的确冒犯了天兄。”

丁齐:“哦,他怎么冒犯你了?”

冼皓:“他趁机摸我手了!”

丁齐:“这……以你的身手,也能让他摸着?”

“你这是什么话?”冼皓瞪了丁齐一眼道,“那鲁花帮其实已经病了,我说不清楚是什么病,但恐怕治不了,而且很可能会传染。他对我有不轨之心,不仅煽动我以天兄的身份称霸天国,还说什么我为天兄他为天王,里应外合结为一体。

他没有遵守庄先生颁布的天兄上谕,说话时总是凑得很近,还趁机摸了我的手以试探的反应,被我当场呵斥。当天下午他就发烧了,又被我下令扣留在神祠不得与外人接触,然后在小市上当众将其斩杀,为免除后患,动用了枯骨刀……

我还在他的身上搜出了迷药和别的药,你们想想,他暗中准备这些东西,欲放在我的饮食中,又是什么目的?”

众人都不说话了,只看着丁齐,丁齐一拍桌子道:“败类,杀得好!”

冼皓撇嘴道:“你现在知道杀得好了?”

朱山闲:“吃饭呢,就别说杀人的事了!丁老师,你终于来了,是否已经找到怎么离开此地的办法?”

丁齐:“已有思路,但好还需要时日印证。”

众人齐声道:“什么思路?”

丁齐:“我们进来的时候,是随机出现在各个地方。那么此地出去的门户,也有可能出现在任意一处,它不是被找到的,而可以在任何一处打开。”

尚妮纳闷道:“任何一处都能打开,那么这里也行喽?可是我们动用方外秘法,根本看不到门户啊!”

庄梦周却点头道:“丁老师说的有道理,且不管外面的那个洞府,对于这个世界而言,我们可以从任何一个地方进来,理论上便可以从任何一个地方出去。”

朱山闲:“可是怎么才能出去呢?”

丁齐:“这里曾有人出去过,至少有一个人,就是三千年前的圣人天兄陶昕。”

谭涵川附和道:“不错,陶昕应该出去过,他在医书中提到了‘外乡之疫气’,还特意留下了那样一张汤浴药方。假如没有出去过,知道外面的世界,怎么可能呢?”

朱山闲:“那么问题又转回来了,那位陶昕天兄是怎么出去的?”

庄梦周一摊双手:“问丁老师啊……我们边吃边聊,今天这菜真不错,别放冷了。”

丁齐拿着筷子沉吟道:“与其问他是怎么出去的,倒不如想想当初那么多人是怎么进来的?”

冼皓:“你不是也把小孟他们三个带进来了吗?”

丁齐:“我把他们三个人带进来当然没问题。可是你想想,当初是几万军民加上随行辎重,后面有清军掩杀,短短时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用我的办法,绝无可能做到。”

说话时冼皓突然看见了丁齐手腕上戴的两界环,脑海中灵光一闪道:“只有一个办法才行!”

丁齐摘下两界环拿在手中道:“对,只有一个办法,就是用控界之宝。我怀疑此地关于天兄的传说是真的,不仅与当年太平天国的教义有关,而且是专指一种人,能够掌握控界之宝的人。

掌握控界之宝便是掌控了这方天地的意志,从某种意义上来讲,不就是代表了皇天上帝吗?”

毕学成好奇道:“师父,还有控界之宝这种说法?您这镯子,难道就是一件控界之宝?”

丁齐:“它是控界之宝,但不是这里的控界之宝,是属于另一个方外世界的。今天倒可以告诉你们了,你们在外面还有一位师兄和一位师姐,他们住在另一个方外世界中,等回去之后再细说吧……”

尚妮突然一敲面前的盘子道:“我明白了!一百五十多年前,有人用控界之宝将几万太平军残部带进了这里。后来的天兄,其实就是指能掌握控界之宝的人,历史上那些人争来争去,可能就是在争那件宝物。后来控界之宝落到了陶昕手里,所以他曾经出去过。只要我们能找到那件控界之宝,也就能出去了。”

冼皓却摇头道:“陶昕的确可能拥有控界之宝,但他应该没有把此物传下来,甚至有可能丢弃或者毁掉,总之不会再让人找到。他立下了新十款天条,宣布从此天兄不再下分附体,应该就是这个意思,让此物在历史记载中都消失了。”

尚妮:“那怎么办啊?庄先生,您可是说过丁老师会有办法的!”

丁齐:“办法倒是有一个,既然找不到控界之宝,我们自己做一个就是了。虽然不能成为真正的控界之宝,也无法掌控这个世界的意志,但只打开一道出去的门户应该还是可以的。”

孟蕙语小声道:“怎么做啊?”

丁齐取出他那块景文石道:“就用我手中这块石头。”

控界之宝是专属某个方外世界之物,不可能用在另一个方外世界,就像一把钥匙对应一把锁。可是丁齐祭炼的景文石或者说他创出的方外秘法,就相当于一把万能钥匙。他的目的并不是重新打造一件控界之宝,实际上也不可能做到,他只是想打开出去的门户而已。

方外秘法就是丁齐所创,如今已将兴神境掌握纯熟,而且他还有在大赤山中祭炼两界环的经验。其实不需要两界环,他如今也可以自如出入大赤山,因为大赤山的门户本就是打开的,只是对于普通人而言相当于不存在。

而如今只是换了一种方式,怎么再炼化一件类似控界之宝的东西?这首先有一个前提,就是要能与整个世界共情,也就是说他心中要有一个琴高台世界。怎么才能做到呢,借助于凝炼心盘的手段,走遍这里的山河。

只有将琴高台世界凝炼成完整的心盘,他才有可能祭炼出那样的景文石、打开出去的门户,同时也意味着方外秘法突破了他所谓的心盘境。这可不是说说而已,需要真正修炼到那个境界去印证。这无疑是一场艰辛的苦行,可不是十天半个月能办到的,能不能办到还两说呢。

假如这么做了,未必能成功,但不这么做,那肯定是成功不了的,所以丁齐必须要试试。庄梦周沉吟道:“我们先吃饭吧,吃完饭把天国最详细的地图拿来,商量商量该怎么办,首先要保证丁老师能走遍这个世界所有的地方。”

吃完饭天已经黑了,厅中点燃了蜡烛。冯国新等五位元帅又前来致歉,他们已经私下里聊了很多。冯国新也挨了不少埋怨,此刻满面愧色,直言不当猜忌众天兄,并请示明日大市怎么安排?各大营民众都想拜见天兄呢!

朱山闲吩咐一切照旧,此番大市就和往常一样,他们原本不想去凑热闹的,可现在有了新情况,也改变了主意,还是坐上轿子出去转一趟,并让当地民众不要离得太近。接下来丁齐要走遍天国各地,混个脸熟也好,到了哪个村社都可以得到补给。

谭涵川又说道:“诸位元帅大人,你们能否将天国中所有图册资料都拿出来?”

冯国新:“我马上就亲自去找,众天兄要这些东西干什么?”

庄梦周手指丁齐道:“丁天兄要效仿当年陶昕圣人之行,将徒步走遍天国各地。我们既来巡视天国今日状况,不能只看有人烟之地,亦要巡查无人烟之所。”

当天晚上,他们就点着蜡在那张大方桌上查看冯国新找出来的典籍资料,上面记录了天国历代地图和各种地形地势,并在一张桑皮纸上重新绘制。天国的地域分布并不复杂,这张新地图很快就绘制好了,除了有人烟活动的范围,其他大片保留地则是空白。

众人又在上面填补了一些内容,就是他们来到这个世界后曾走过的地方。冼皓皱着眉头道:“几乎有一大半地域是空的,只有一个轮廓。”

谭涵川:“两千多平方公里呢,只有这么点人,此地的黑夜又这么特别,人们没有办法深入山野,当然会有大片不明之地。”

丁齐:“无论如何,必须得走这一趟啊!”

谭涵川:“我陪你一起去。”

朱山闲点头道:“有老谭和丁老师一起,也能让人放心。”

丁齐:“那就准备一番,尽快出发吧,提前规划好路线。这部典籍中记载了一个传说,这个世界的边际很特殊,假如是真的,那么我们规划路线的时候也要考虑到……”

冼皓:“我也和你们一起去,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丁齐苦笑道:“你就不用去了,在这里好好待着吧,有我和谭师兄就行。”

冼皓:“我怎么就不行,难道你看不起我?”

丁齐:“不是看不起你,但是这不是什么游山玩水,没必要……”

冼皓:“你是认为我吃不了苦吗?”

丁齐:“当然不是,但我和老谭两个大男人,再带上你一个女的,确实很不方便,有时候或许会耽误行程。”

这倒是实话,丁齐他们进来的路上带着孟蕙语这个女生,确实多了不少事,换衣服、上厕所、洗澡的确都不太方便。

冼皓反问道:“带上我不方便,和老谭就方便了?这分明嫌我是个累赘,你放心,我的事自己搞定,不需要你们分心照顾。”

谭涵川咳嗽一声道:“你们俩就讨论你们俩的,不要带上我,怎么样我都没意见。”

丁齐:“这事明天再决定吧,我们先商量路线。”又扭头看着冼皓道,“等回头我单独找你谈谈。”

冼皓倒也没有再坚持,只是哼一声道:“谈就谈呗。”

当天夜里众人都休息了之后,丁齐走出了自己的房间,穿过神祠后院来到对面冼皓的门前。神祠后院左右各有三间厢房,后厅二楼也收拾出来三间屋子,供他们九位天兄居住,丁齐住在东厢房的中间,恰好和冼皓门对门。

周围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丁齐并没有点蜡烛,脚步声尽量放得很轻。这大半夜的,摸黑去一个姑娘家的房间里,令他总感觉有些不自在。走到门前刚要敲门,门就开了,冼皓在黑暗中说道:“进来吧……请坐。”

两人隔着桌子在黑暗中坐下,丁齐能感觉到她的体温和气息,他原本有很多话想说,事到临头却又不知怎么开口,一时间竟沉默了。

还是冼皓先开口道:“你这闷闷的样子,还在为我杀人的事情生气吗?究竟是生我的气,还是生那位西大营军师的气?事情我都已经说清楚了,你好像特别不喜欢再看见我杀人。”

丁齐叹了口气道:“我没有说那人不该死,而是想起了一件事。我们自己就是人,若非迫不得已,谁又愿意去杀人呢?那绝不是愉快的经历!你姐姐说过,她不希望你的双手沾上血腥,她一直想保护你,希望你能有更美好的人生,可是她走了之后……”

他终于把话说了出来,丁齐暗暗喘了一口气,感觉如释重负。而冼皓却吃了一惊,打断他的话道:“我姐姐?”

丁齐的声音显得很低沉:“是的,你的姐姐冼皓,其实我早就知道了你的身份。”

冼皓的反应很意外,就像被揭穿了什么秘密:“那么我是什么身份?”

丁齐:“你是她的孪生妹妹,很多人并不清楚,你们其实是两个人,也经常互换身份彼此掩护,吸引目标的都是你,动手杀人的是她……”

冼皓:“你为什么会这么认为?”

丁齐:“你的方外秘法还没有突破兴神境吧?突破兴神境,会进入一种很专注清晰的状态,就像书中说的、更深的定境,会感到很多平时看不见的东西,甚至唤醒已经遗忘的记忆。想当初在小境湖……”

这是丁齐最不愿意回忆的伤痛记忆,但今天他还是说了出来。冼皓深呼一口气道:“我明白了,难怪我出现之后,总感觉你有些不对劲,别别扭扭的!”

丁齐心中突然升起一股怒意,在黑暗中轻喝道:“不要笑!提到你姐姐的事,你怎么可以笑呢!”

冼皓:“又没点灯,你怎么知道我在笑?”

丁齐:“我看不见,但是我能感觉到。”

“丁老师好厉害啊,连表情都能感觉到,也许是你感觉错了呢?”冼皓已经收敛了笑意,在黑暗中说道,“我只是在笑你,憋在心里这么久,到现在才说出来。但是你的话,怎么样才能让人相信呢?”

丁齐:“你愿意毫无保留地信任我吗?”

冼皓:“我愿意试试。”

丁齐:“我也愿意试试……你可以把蜡烛点亮,看着我的眼睛。我让你进入我的精神世界,向你展示一段记忆。老谭曾经这么对我做过,我今天也对你这么做。”

冼皓摸出打火机将桌上的蜡烛点亮了。灯光驱走了黑暗,就像打开了一个世界,冼皓看见的不是他的眼睛,也不是此刻的房间。她、来到了小境湖中的那面石壁前,通过丁齐的视角,看见了他抱怀中着的另一个自己……

正文 正文_149、丁老师挺喜欢看书啊

不知过了多久,这个世界终于消失了……原来是桌上的蜡烛被丁齐熄灭了,冼皓又“回到”了黑暗中的房间里。两人就这么默默地坐着,谁都没有说话。

最终还是冼皓先开口道:“很抱歉,我感觉到了,你当时是那么悲伤。”

丁齐嗯了一声,他的情绪仍然很低落。冼皓又说道:“在你的那段回忆中,我叫什么名字?”

丁齐:“你应该也听见了,你姐姐告诉我,你叫冼晴。”

冼皓叹了口气道:“这毕竟是你在定境中所见,唤醒了忘却的记忆。但人的记忆也会出错的,就像回想我们曾做过的梦。你记错了一件事,或者当时听错了,我不叫冼晴。”

丁齐:“那你叫什么?”

冼皓:“我叫冼皎。”

丁齐一愣:“洗脚?”

黑暗中的冼皓嘴角微微一翘,随即收起了这转瞬即逝的笑意,板起脸道:“是皎洁的皎,形容月光明皓。”

丁齐:“原来如此。”

冼皓:“我也用过冼皓这个名字,有时候我也分不清自己究竟是谁?但今天我在这里,我仍然是冼皓,名字其实只是一个代号。”

丁齐:“我明白你的意思,并不是想戳穿你什么,只是想告诉你我知道,也希望你明白我是什么感受。”

冼皓:“你是什么感受?”

丁齐低下头道:“其实我也说不清楚,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冼皓:“既然说不清楚,那就回去睡觉吧!”

她居然说变脸就变脸,当即下了逐客令。丁齐站起身道:“我要走遍琴高台,凝炼心盘的事情……”

冼皓打断他的话道:“我知道,就不做你的累赘了,有谭师兄在我也放心。你就跟谭师兄两个人好好去逛世界吧,可惜阿全还没回来,否则你跟阿全一起去,更是一对好cp!”

丁齐:“cp是什么意思?”

冼皓:“丁老师不上网吗?自己去查!”

这地方到哪儿上网去?丁齐晕晕忽忽地就被冼皓赶出了房门,他甚至有点没反应过来,鼓足勇气终于把事情给说开了,冼皎也承认了,但感觉好像和预想的不太一样。丁齐不禁问自己,那么预想的情况又应该是怎样的呢?他其实也说不清楚。

第二天起床洗漱完毕,众人又在前厅一起吃早饭、冼皓神色如常,她显然对现在的身份已经习惯了,而且感觉似乎还挺好,这也许正是她姐姐所希望的吧。但冼皓不经意间看向丁齐的眼神,总让丁齐觉得有些不同寻常的意味。

冼皓没有再坚持要跟着丁齐和谭涵川一起去。大市之后,丁齐并没有跟随东大营的队伍返回,收拾好各种装备与谭涵川一道出发了。孟蕙语留在了中大营,毕学成返回了东大营,叶言行则取代谭涵川去了北大营。

各大营中仍有天兄坐镇,主要是为了方便接应。丁齐和谭涵川要走遍天国各地,穿行野地和人烟村寨之间,不知得用多长时间,途中需要多次补充物资,各地都有人守着更好。

毕学成和叶言行还嫩了点,但跟随丁齐修炼了这么长时间,也不完全是菜鸟了,他们各自以天兄的身份待在东大营和北大营,平时也不需要插手别的事,应该也没问题。

丁齐制定的路线首先往西走,走到这个世界的边缘再拐弯往北一段距离,然后折回来向东走,呈反复的之字形或者说类似贪吃蛇游戏那种路径,就像一个人形扫描器,将琴高台世界尽收元神,最终凝炼出完整的心盘。

有人烟村寨的地方倒好办,真正艰险耗时的路途是那些保留地,而各个大营所在的地域,他们可能要反复穿过很多次,那就是沿途补给物资的机会。两人都各带了两把砍刀,背着包,手拿一根长棍,丁齐拿的还是那根妖王木的棍子。

多带砍刀是备用,否则在深山中坏了也找不到地方修,长棍可防身,而且还可以当拄杖。他们从中大营主社出发,穿过中大营西社,翻过一片不算太艰险的山地进入西大营,继续前行进入了荒芜人烟的深野。

按照天国典籍中的说法,人们生活在世界的中央,恰好有五片适合安居的平原地带。由于此地特殊的黑夜,人们的活动范围不可能离村社太远,所以世界的边缘都是保留地。

琴高台世界的最西端也是群山,但比丁齐曾到达的最东端地势要缓和多了,山不是那么高也不是那么陡峭。只是因为距离的关系,所以才无人涉足。

走在路上,谭涵川问道:“这里有两千多平方公里,要凝炼出整体的心盘,你有这么强大的元神吗?”

丁齐答道:“我看过一本书,叫《惊门》。书中有个人叫成天乐,为了祭炼一幅画,走遍了姑苏城,将大街小巷人烟景象尽收眼底,化入元神自成世界。连那么大的一座姑苏城都可以,何况这区区琴高台方外世界?”

谭涵川:“毕竟是,更何况这个世界可比苏州市区大多了。”

丁齐:“我当然明白,没把当真,只是受到点启发。其实所谓大小可不能只看面积,苏州市区的情况可比这里复杂多了,假如论建筑和人口,琴高台世界简直没法比。”

谭涵川:“庄先生推荐你看的吧?”

丁齐:“那倒不是。想当初叶行给我推荐了一部《地师》,让我侧面了解一番所谓的江湖八大门,后来庄先生又给我推荐了一部《神游》,让我了解所谓的修行。我越看越感兴趣,后来就把同一系列的书都找来了,包括《鬼股》、《人欲》、《灵山》、《天枢》、《惊门》。

前不久刚把最后一部《太上章》看完,那本书里面就有很多仙家洞天,有的是天然形成的,有的是神通造化开辟,感觉很有点像我们现在发现的方外世界。神话只是神话,但也必有其现实的素材来源,或者说有所影射。

更有意思的是那里面讲上古修行境界,说法很简单,就是一境、二境、三境、四境……假如这么对照,那么方外秘法的观身境就可以参比一境,以此类推,兴神境可以参比四境,我希望这段时间能突破的心盘境,便相当于的五境了。”

谭涵川笑道:“你说的书我也看过,但那里面的修炼,和方外秘法不是一回事吧?”

丁齐:“当然不是一回事,但还是可以得到一点启发。一定要勉强类比,方外秘法可能是另一条脉络吧,就是为了探索未知的世界。你当初不是也说过嘛,这就是直修心性的法门,其他的枝节都顺其自然。”

谭涵川:“丁老师挺喜欢看书啊。”

丁齐:“那是当然,我曾经就在图书馆工作,成天和书打交道,原先还是个教书的。这阵子要不是手机没电了,我还想多看几遍呢。”

谭涵川:“《太上章》中的上古修行境界,到了现代背影的《神游》中,便换了种称呼,分别是内视、炼形、大药、灵丹、还转、金汤、真空、婴儿、阳神。

这其实是借用古代丹道家的说法,讲的也是道家内丹术,追求长生久视,也可以视做另一条脉络。那么丁老师所创的方外秘法追求与探索未知,又有多少重境界呢?”

丁齐:“目前只总结到兴神境,至于第五层心盘境,正是这一趟修炼中要印证的。”

谭涵川:“祝你成功,也一定要成功,这关系到我们每个人能不能回得去。这样的行游经历,也是难得的修炼机会,如今的人已经很难做到了……我师父就说过这样的话。”

两人用了四天时间,终于来到了世界的边缘,也就是天国的最西端。算直线距离,他们其实只走出了六十公里。琴高台世界的边缘,看似和小境湖差不多,也是无法形容的,不是空虚也不是黑暗,勉强可形容为一片迷雾——意识的迷雾,感知无法再延伸。

站在世界的边缘,丁齐道:“这段路还挺好走,至少比最东边那片山地好走多了,看来冼皓当初没吃多少苦头,很快就到达了西大营村社。我带着毕学成他们三个,可是在山里走了差不多一个月。”

谭涵川:“假如就是你自己呢,还是同样的路,需要多久?”

丁齐想了想:“差不多十天左右吧,但也不能这么简单地算。那样会非常难熬,就自己一个人,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走到头,弄不好会精神崩溃的。”

谭涵川:“我出现在北边,那里的山势也够险恶的,但是我运气比较好,到的位置离村社不算太远,爬上高处就看见远方在冒烟。要说运气最好,还得是庄先生和小妮子。”

丁齐:“可惜我并没有到达过最东端,不知道那边是什么情形,就不在这里印证传说了吧。”

谭涵川点头道:“是的,别一迈过去就跌入悬崖深潭。”

他们沿着方外世界的边缘又向北走了一段距离,转身向东返回。丁齐又问道:“传说会不会是真的?”

谭涵川:“走到最东边就可以印证了,这边的地势我们已经知道,不怕一脚踩空。”

他们在中大营绘制琴高台新地图的时候,翻看了冯国新找出来的天国典籍,上面记录了一个传说。据说走到世界的边缘,比如到达最西端,假如继续向前走,就会直接出现在最东端,宛如穿越一般。

传说到底是不是真的,反正如今的当地人谁也没有验证过,也没谁有这个本事去验证,这和小境湖和大赤山的情况显然是不同的。也许传说有误,也许是另有所指,但丁齐和谭涵川也没有敢随便印证。

丁齐疑惑道:“我当时看见这个传说,感觉就好奇怪怪,难道这个世界也是球形?可是看不出来啊!这点表面积,可不够形成察觉不到弧度的平面。”

谭涵川:“我可以肯定是个世界不是球形的,也和外面不一样。我来到这里之后做过试验,还想办法测过地平线,没有外面那种水平面弧度,等重力场就是个平面。假如传说是真的,可能就是一种我们尚无法理解的空间结构。就像我们还无法理解方外世界,但不妨碍我们去观察发现。”

丁齐:“谭师兄好专业!你是怎么测的?”

谭涵川:“我让人在主社和二社之间的大直道上,挖了一条一公里长的沟,十厘米宽,取直线。将沟里注满水,我观察水平面。天黑后在另一端点一根蜡烛,我在这端还能看见,哪怕俯下身子都能看见……”

以成年人的平均身高,在平原上看见的地平线大约有一公里远,这是因为地球上的水平面有弧度。谭涵川做的这个试验,假如在外面的世界,他蹲下身子,应该看不到一公里外同一水平面上点燃的蜡烛。可实际情况是,哪怕他趴下来仍然能看见。

回去的时候花了两天半时间,走出了世界最西端的山野,又来到了西大营的二社所在,当天晚上就在这里过夜。冼皓已经返回西大营,特意在这里等着。社民们做好了晚饭,又给他们的背包里装满了补给物资,冼皓还带来了两双鞋。

鞋是新做的,鞋面与鞋邦的材质是麋鹿皮,鞋底是用麋鹿蹄子削成的材质拼起来的,上面又垫了一层软皮。谭涵川惊讶道:“这是当地人做的吗?尺寸竟然正好合适!”

冼皓:“你还没穿呢,怎么就知道合适?”

谭涵川:“我是说丁老师啊,他刚才试了,不是正好合适吗?”

冼皓:“假如眼力连这点准头都没有,还算什么江湖飘门传人?”

丁齐:“冼师妹,这鞋是你亲手做的吗?”

冼皓:“不喜欢吗?那我再找别人给你做!”

丁齐:“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就是觉得惊讶。你还真是多才多艺,居然连鞋都会做。”

冼皓:“这有什么好吃惊的?别忘了我是个编剧,还是作协会员呢!”

丁齐忍不住笑道:“此作协非彼做鞋吧?”

冼皓板着脸道:“我是和当地人学的,其实也不复杂。”

平原上走倒没什么,难的就是翻山越岭,两人带了砍刀、绳索和手套,但损耗最大的其实是鞋。假如鞋坏了恐怕就寸步难行了,所以这是最重要的补给物资,他们背包里带着好几双当地人做的鞋呢,冼皓又亲手给他们各做了一双。

这双鞋确实够结实耐用,但现在的天气穿着有点捂脚,暂时先收起来备用吧。第二天继续出发,他们穿过了一片山野又到达了中大营所在的地域,但没有走山中现成的大道,而是尽量走直线找捷径穿行……

走在路上,谭涵川又问丁齐道:“师弟,我沾你的光也捞了一双新鞋。但你和冼师妹是怎么回事?感觉怪怪的,是不是吵架了,还在为什么事赌气?告诉你一个经验,赶紧认错吧。”

丁齐摇头道:“算了,情况你都清楚,我不想再提了。”

谭涵川:“啥情况啊,我就都清楚?你们两自己的事,不提就不提了吧!”

半个月后,他们到达了世界的最东端。这一带是天国中最大的保留地,山势很险恶,所以用了这么长的时间。两人只能在白天赶路,丁齐还要在行走中修炼,展开元神凝炼心盘,谭涵川则负责保护他的安全。

到达世界的最东端之后,两人对视了一眼,谭涵川率先迈开了脚步,他就在丁齐的视线中消失了,就像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假如在小赤山公园里,有人不小心看见了涂至进入了大赤山,估计也是这种感觉吧。

丁齐也向前迈出了一步,前方突然呈现出一片山野,他又回到了世界的最西端。只听谭涵川叹息道:“果然如此!”语气中却带着一丝失望。

这一路上他们都在猜测那传说是不是真的,或者另有所指,甚至不约而同都想到了一种可能——走到世界的边缘,或许就是找到了出去的门户。可惜传说竟然就是真的,并没有别的意思。

正文 正文_150、知己

接下来的路途,两人仍是来回折返,并没有利用世界的边缘“穿越”。因为根据已验证的结果,那样只会沿着穿过世界中心的直线到达另一端,与他们原先规划的路线不附。

东西来回折返,路线渐渐北移,世界东部和北部的保留地应该是最艰险的地带,足足三个月之后,两人才到达世界的最北端。

夏天过去了,琴高台世界已经入秋,鞋穿坏了好几双,丁齐终于穿上了冼皓亲手做的那双鞋。他们没有从世界最北端直接穿越到最南端,而是转身向南回到了中大营,再一次与众人汇合。

九位天兄再度相聚,大家纷纷慰问丁老师与谭老师,这一路真是辛苦了。冼皓看着丁齐道:“倒没有我想象的那么黑。”

丁齐晒黑了些,但还不算太黑。孟蕙语道:“师父好像清瘦了些,其实是更结实了。”

此时距他们进入琴高台世界已过去了四个多月,丁齐用了三个月的时间将这个世界走完了一半。庄梦周问道:“丁老师,你大概还要用多久才能走遍这个世界?”

谭涵川在一旁答道:“北边这一半用了三个月,南边那一半应该用不了这么久。丁老师越走越快了,而且听老朱说,南边保留地的山势没有那么险。”

丁齐摸出一包东西道:“我又采到了十七枚驻颜果,在谭师兄的指导下制成了药散保存。不知道它是不是真有效,我们以前只是拿来泡澡,可不可以内服啊?”

北部山区有三处生长驻颜果的地方,全部被谭涵川找到了,等他们走遍了那一带,才发现其实只有那么三处,事情就是这么巧。北边的驻颜果都已经被谭涵川采完了,但是在东部的山野里,他们又发现了两处,包括丁齐曾经遇见的那一处。

冼皓:“月凝脂既可内服也可外敷,这东西或许也可以。”

毕学成:“月凝脂是什么啊?”

朱山闲:“这事忘了告诉你们,它是传说中的仙家饵药,等出去之后就能见到了。”

尚妮摸了摸脸蛋道:“我感觉这东西好像真有用啊,除了丁老师和谭师兄,我们都变白了。”

毕学成:“师叔本来就挺白的。”

孟蕙语也摸着脸蛋道:“不仅白了,还嫩了呢!”

叶言行:“师妹本来就挺嫩的!”

庄梦周呵呵笑道:“行啦,就不要互相吹捧啦,我们都是帅哥美女。”

尚妮:“庄先生,我发现你的头发好像变黑了不少啊。”

庄梦周:“是的吗,带小镜子没有?借我照照。”

尚妮身上没带镜子,倒是冼皓从兜里摸出来一个粉盒,打开了盒盖后面是面小镜子,递给了庄梦周。庄梦周对着镜子照了半天,自言自语道:“人还是应该谦虚低调,不能那么自恋。”

朱山闲也伸手道:“镜子也借我照照。”然后接过镜子左看右看道,“是有效果呀,我这眼角的褶子好像都变淡了不少……嗯,脸皮也变嫩了。”

庄梦周笑道:“那恐怕是成天不操心,在这里悠哉游哉闲的,就算这东西有美容的效果,我们也不过三个月前泡了十天汤浴,哪有这么神?如果说驻颜,短短几个月也看不出什么。我听说天地奇珍之物,并不是什么人都能吃的,也不是随便吃了就有灵效的。”

毕学成盯着桌子上的那包药散道:“说了半天,这东西到底能不能内服啊?”

谭涵川:“看陶昕留下的记载,只提到外用没说内服。外用药最好不要随便内服,我们在路上也不方便做实验,特意带回来,让你们找只竹鼠喂着试试,先看看有没有毒。”

叶言行:“天地奇珍,要拿来喂猪啊?”

竹鼠就被当地人称为猪。丁齐瞪了他一眼道:“要不先喂你?”

叶言行赶紧摇头:“那还是先喂猪吧,稳妥。”

庄梦周:“这里的藏书,我基本都翻完了,没有看到更多的记载。此物既然是当年的陶昕发现的,要是有机会问问他本人就好了。”

尚妮:“上哪儿找他去,都三千多年前的人了!”

庄梦周:“丁老师在山中多多留意,说不定能发现什么。”

丁齐:“山里面也不可能找到陶昕啊。”

庄梦周:“说不定能找到他留下的其他东西,或许是这里的人不知道的。”

谭涵川:“这段时间,除了用竹鼠做实验,你们再想想,我们会给这个世界带来什么,离去之前,又能留下什么?”

在中大营修整两日,补全了物资装备,丁齐和谭涵川继续出发。这一次他们直线往南,大约花了五天时间,到达了琴高台世界的最南端。然后还是东西折返行走,“扫描”的区域渐渐向北推进。

谭涵川带了一套书,就是全九册《天国物志》,对照上面的记载,随时做记录。他还带着笔和本,补全天国地图,并将发现的各种东西随时标注在上面。丁齐刚来的时候,路上碰到了很多不认识的野果,不敢随便吃,现在有了《天国物志》就方便多了,可以按记录采摘各种东西野炊,还不时打点猎物。

每天宿营,假如是在山中,他们都要在下午找到山崖下向内凹陷的地方,就似一个半开放的的石窟。这一带山中这样的地形很多,可能是古人留下的。在石窟前点燃三堆篝火,并备足木柴。唯一耽误的行程的状况就是下雨,而秋后的雨并不多。

每天宿营后、日落前的这一段时间,丁齐基本都在看书,陶昕所著的那部《医书》。其实丁齐完全可以不把书拿出来,所有的内容包括插图都已记了下来成为“心册”。他虽然是医学院毕业的,但毕竟不是学中医的,很多地方还要请教谭涵川。

这方面的知识,谭涵川懂得比丁齐多多了,不时为他讲解。

《医书》的前半部分,讲的是脏腑经络结构以及元气运行,类似于解剖但与纯粹的解剖学又有很大区别。区别主要在于方法论,《医书》的核心思想是研究一个整体生命系统,牵一发而动全身,在此基础上,又讲到了辩症、用药和治疗。

这是一个很复杂的体系,就算丁齐都看懂了、记住了,恐怕也成不了一名神医,培养医生从来都是依靠实践,但它可以成为一种知识储备或者说见知。

《医书》的后半部分令丁齐和谭涵川都感觉大开眼界,居然是“望气内景篇”与“望气外景篇”。仅看名字,很容易令人联想到江湖爵门秘传的望气术或者《黄庭经》,可是看内容,丁齐发现这应该就是疲门秘传的观身术!

丁齐在外面并没有得到疲门观身术秘传,没想到在琴高台世界中却发现了完整的传承。“望气内景篇”讲的还是脏腑经络结构以及元气运行,但关键是如何能察知这一切?仅通过解剖是不可能的,若没有方法去验证,《医书》中的理论系统便是空中楼阁。

察知的方法就是“内视”,它是一种自省式的体验,但又不完全是唯心的。人能察觉自身的状态,在一种特殊的情况下,若能入静生感,这种体验就会变得很清晰,不仅能内察脏腑,还可见气血经络运行,从而及时调整自身状态。

认识是一个整体,内外呼应,所以观察一个人的外部特征,可以了解他的身心状态。这就是望诊,由此也可解读“扁鹊见蔡桓公”的故事。

“望气外景篇”是在内景篇的基础上,讲解天人互感。人是一个完整的系统,但不是孤立的系统,自身是一个天地世界,又置身于一个天地世界中,两个世界有共情与共鸣。首先要能掌控自我身心……最终到达天人合一的境界。

由此也可解读“壶子见季咸”的故事。

内视并不复杂,丁齐很容易就能做到,无非是将元神感应用于自身。而对于谭涵川来说,也是早就能做到的,观身术只是另一种应用方式。

丁齐对谭涵川讲了“扁鹊见蔡桓公”与“壶子见季咸”的典故,两人皆认定《医书》的后半部分就是疲门观身术秘传。谭涵川叹道:“壶子说,渊之象有九,可能就是对应观身术的九种境界。”

丁齐:“每一们秘法,可能都对应九种境界,或者说,在不同境界下有不同玄妙,方外秘法也是这样。”

谭涵川点头道:“这我已经有体会了,这段时间将方外修炼到兴神境,火门秘传的炉鼎术也更上一层……今天得到观身术传承,关于内视,我突然想到了另一个用处。”

丁齐:“什么用处?”

谭涵川:“驻颜果啊!我们不是知想知道驻颜果究竟有没有功效、可不可以内服吗?不用再拿猪做试验了,只要试过了它没毒,就可用自己做实验。从小剂量服用开始,在内视的状态下观察自身的感应和变化……”

丁齐:“神农尝百草吗?”

谭涵川:“你说得还真形象,我现在就想试试了!”

丁齐:“那你不用陪我了,回去吃药吧。接下来的这段路,我一个人完全可以。”

谭涵川:“不急不急,说不定在路上还能看见驻颜果呢”

丁齐:“季节已经过去了。”

谭涵川:“你怎么知道驻颜果是一年一开花、一年一结果?”

丁齐:“难道不是吗?”

谭涵川笑道:“有可能不是啊,你想想传说中的蟠桃,还有人参果。”请大家关注威信“小 说 全 搜”

正文 正文_151、穿越时空的对话

接下来丁齐与谭涵川以世界的最南端为起点,仍是东西往返折走,路线逐渐北移。半个月后,他们还真在东部的山野中又发现了驻颜果。这里的驻颜果树一共有五株,其中已开花结果的有三株,总共不到二十枚果子,有十余枚已经成熟。

这情形有点不对呀,他们在五个月前就发现了成熟的驻颜果,如今的季节应该早就过去了,怎么山中还有驻颜果?

据谭涵川分析,这是因为此地的气候有大年与小年之别。所谓小年就是每年春夏秋冬一个循环,而大年则是指六十年一个大循环。据当地人说,他们来到的时间相当于一个大年的春末夏初。看来这驻颜果很可能是六十年一开花结果,这一次他们恰好赶上了。

将已成熟的十几枚果实摘下,第二天走出山野到达了北大营二社。朱山闲就在这里等着呢,为他们补充了物资装备,好好吃了一顿。在丁齐劝说下,谭涵川留了下来,没有再跟随他一起继续前进。

他们来到琴高台世界的时间差不多已有五个月,丁齐行走于世界各地已近四个月,如今跋山涉水已能健步如飞,只要小心些,一个人也不会有太大危险。

朱山闲带来了一个消息,这段时间庄先生又组织他们开了个会,决定留下一种知识传承,就是数学。尚妮、毕学成、叶言行、孟蕙语他们三个最近正在编写教案呢,尽量以当地人熟悉的方式传授,程度就到本科二年级的水平,那是他们刚刚学过的。

并不指望当地人能立刻都学会,让各大营元帅带着助手学,最后整理成当地的典籍,感兴趣的人也可以自行研究。这件事仅靠四个大三学生还不太行,需要老谭回去帮忙。

谭涵川离开后,丁齐走在各大营占据的地域中倒没什么问题,但是进入山野后,就意味着没有人与他轮流守夜了,假如遇到什么意外状况也都得自己解决。谭涵川之所以会离开,不仅因为确认了丁齐有这个本事,而且这既然是一场试炼,到最后总得加点难度。

大约又过了半个月,丁齐回到他最初来到的东大营。两天前他在山中又发现了最后一处生长驻颜果的地方,摘取了十几枚成熟的果实,为了便于携带保存,宿营时将之加工成了药散,以干制的荷叶包成五份,用细麻绳系好装在背包里。

从田野中拐了个弯,绕过东营二社来到大道走向东营主社,这趟艰苦的行游历程总算结束了,他已经走遍了琴高台世界,或者说以元神完成了一次“全面扫描”,历时四个半月。

离日落还一个小时,他来到的地方在东营二社与东营主社之间,离两个村社大约都有四公里远,附近已看不见人影。沿着大道前行,远远的却发现一个人却站在道路中央,那人看见他走来便跪下行礼,双手还托起了一个包袱。

这四个半月,谭涵川和丁齐也经常穿过人烟村社,人们看见他们都会躬身行礼,但这种拦路下跪的情况还是第一次遇见。丁齐走到近前问道:“军师大人,请起来说话!你是特意在这里等我吗?”

来者正是东大营的军师陈容,她打开手中的包袱道:“天气已渐凉,丁天兄巡视天国各地,亦需要御寒衣衫,特来奉上。” 包裹里是一套竹鼠皮缝制的衣服,做工十分考究。

需要介绍一个情况。九位天兄降临之时,穿的是当地人眼中的奇装异服,后来也引发了天国中服装设计的新潮流。天国民众也开始仿制九位天兄的服装样式,在这几个月间很快就流行开了。

竹鼠皮做的夹克,以丝绸为里衬,左胸以及衣摆两侧还有三个兜,在外面的世界穿着也毫无违和感,甚至还显得时髦华贵。但是竹鼠皮做的裤子……就有点不伦不类了,假如穿在现在都市中好像爱斯基摩人。

丁齐叹了口气道:“难为你有心了,但穿在我身上实在浪费,还是自家留着吧。”

陈容:“这衣服是做得还不够好吗?我已经用了最好的料,而且您放心,不是从营库里挪用的,是我自家养的竹鼠,自己买来的绸缎,也是我亲手缝制。”

丁齐摇头道:“我不是嫌它不好,而是太好了,送给我未免可惜。我们很快就会离开此地,这里的东西都带不走。”

陈容诧异道:“众天兄就要离开了吗,什么时候?”

丁齐:“我也说不准,假如一切顺利的话,估计最多还会在这里待半个月吧。”

陈容:“那还有半个月时间,千万请您收下。我已经准备了两个月了,哪怕天兄只穿一天也好,这既是我的心意也是我的荣幸!”

丁齐没有办法把此地原有的东西带出去,而且天兄用过的东西,当地人不得再用,是为了防止他们传染未知瘟疫。但见陈容坚持如此,假如自己不收她简直都要哭出来,丁齐也就没有再多说,将包袱拿了过来道:“那我就多谢了!天快黑了,我们一起回去吧。”

陈容:“神祠中晚饭已经准备好。”

丁齐边走边问道:“你怎知我今日会来,特意在这里等候?”

陈容:“丁天兄已数次穿过东大营地域,东西折返而行,我根据您的行程规律计算了一下,您当在今日回到东大营主社。”

丁齐:“除了送这套衣服,你还有什么事要找我吗?”

陈容:“别无她他事,就是迎候天兄并奉上心意……天兄,这包袱还是我帮您拿着吧。”

丁齐:“不必,我碰过的东西你就不要再碰,以免沾染外乡之疫气。神祠中已经准备好了晚饭,毕学成也在等我吗?”

陈容:“毕天兄不在东大营,他这几日又去了中大营。”

丁齐:“又去了?他是最近经常去中大营,还是我不在的这段时间都总爱往中大营跑?”

陈容:“这几个月,他隔三差五就去中大营,不仅仅是最近。我刚开始怕出意外,总派两个人跟着,后来听说毕天兄脚步轻健、身手不凡,别人还不太容易跟得上,所以只要天不下雨,也就由着毕天兄自去自回了。”

丁齐暗自叹了口气,没有再问什么。最近这段时间,庄梦周组织四名大学生编写数学教材,毕学成总往中大营跑倒没问题。可是自从丁齐离开后,原本让毕学成驻守东大营,这小子从那时起就总爱往中大营跑,原因只有一个,他是去看尚妮的。

丁齐是明眼人,他岂能察觉不出毕学成对尚妮有意思。毕学成看尚妮的眼神与看别人是不一样的,一有机会就总爱跟这位小师叔套近乎。毕学成在很多方面给丁齐的感觉都像石不全,如今就连眼光都相仿,至少喜欢的姑娘都是一样的。

毕学成与尚妮是同龄人,而且都是大三学生,这种事情很正常。可偏偏之前已经有了一个石不全,而丁齐也没法干涉,不论是赞成还是反对都不好。假如阿全回来了怎么办,假如阿全回不来又当如何,这种事情更没法假设。

丁齐如今多少也能理解,当初刘丰看见他和佳佳搞对象的时候,为何是那种既不促成也不反对的态度了。

除了毕学成,另一名弟子叶言行的小心思,丁齐也看出来了。叶言行对孟蕙语有意思,他的性格比较内向,所以表现得没有那么明显,可是怎能逃过丁齐的眼睛?但据丁齐观察,孟蕙语对叶言行并没有那种意思……

唉,正是动情的年纪,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憧憬与烦恼,丁齐也不好说什么。

前方远远地已能看见村社的围墙和大门,丁齐突然开口道:“陈军师,听说你是陶昕圣人的后代?”

陈容答道:“我虽然不姓陶,但我的母亲姓陶,我姥爷是陶昕天兄的嫡传后人。”

丁齐:“我打听过,很多人说你是天国中最好的医师,这里没有人比你的医术更高明。”

陈容:“不敢说最好,但医术确系家传。当年我的两个舅舅也学了医术,但都没有我母亲学得好,母亲后来也传给了我。”

丁齐:“陶昕天兄所著的《医书》,你应该从小就读过了,上面记载的医术你是否都已掌握?”

陈容:“不敢说都已掌握,但辩证、用药、治疗等手法,也掌握了大概。可是后面的望气内景篇与望气外景篇,体会并不深,并未得其精髓。记得小时候姥爷曾说过,《医书》的后半部分已不仅是医术,而是圣人之医道,既要有天赋也要有缘法方能得其传承。”

丁齐追问道:“体会不深,那么究竟体会到什么程度了?”

陈容:“全然无碍的内视,我尚办不到,只是隐约有所内感。至于书中所说的内外相通之理,倒是能够理解。”

丁齐:“那么你一定精通望诊喽?”

陈容:“倒是有所心得。”

丁齐:“既如此,我要找你帮个忙。”

陈容纳闷道:“天兄是要诊病吗?其实您与另外八位天兄的气色我都看过,神气完足、身强体健,简直令人羡慕,并没有任何问题。”

丁齐:“倒不是给我诊病,届时你就清楚了,明天早上你来找我一趟。”

天黑前两人赶回了东大营主社神祠,司马胡小雨早已命人把晚饭备好。元帅肖博知不在,他和两名助手都被召到中大营去学数学了。饭后洗了个澡,丁齐回房间休息,当吞没一切的黑暗降临、小睡片刻后,他从床上坐了起来,又一次入定行功。

丁齐要最终完成凝炼心盘的过程,并不是走遍了天国各地,就算凝炼出了完整的心盘,假如是那样,岂不是背着包走一圈就能突破心盘境。这一趟路途很辛苦,但真正的辛苦不在于脚下的山野崎岖陡峭,而是他要随时展开元神感应周围的景物。

每天夜间宿营时,丁齐仍要定坐修炼,就像曾经给求助者做心理咨询的过程中以及谈话后,他都要整理心册。而如今的“心册”就是他每天走过的世界,可谓日夜都在修炼。直到今天,他终于走遍了世界,要记住所走过的每一片地方、所见到的各种景物。

其实他每天都在这么做,但仅仅如此还是不够,他要将对这个世界的印象凝炼成整体的心盘,并与这个世界发生感应联系。

丁齐手握景文石定坐在床榻上,已入浑然忘我之境,正以一种奇异的视角在观察这个世界,非前、非后、非左、非右、非上、非下、非内、非外,也不是单纯的视觉或听觉,就是一种元神感应。

心盘终于完整了,可随意变化,在元神中能收得很小,就像手中握的石头,也可以随意展开呈现某一个局部。他手中那块景文石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祭炼,如今也发生了变化。

丁齐自己留下的那块景文石,原先是最大的,形状像一头卧牛,拿在手中很显眼,假如从商店橱窗前走过,保安看见了都会担心他想砸玻璃。而如今这块石头变得只有两寸长短、一寸多高,握在手心都看不见。石头的质地似乎也变了,就似蒙上了一层包浆,表面非常光滑盈润,就像一块打磨之后又盘玩许久的美玉,月白的底色带着粉红的网状纹路。

丁齐手握这块景文石,就似掌握了这个世界。以凝炼完整的心盘为根基,以景文石为中介,丁齐感应到了这个世界。在这一瞬间,他仿佛进入了前所未有的玄妙状态,意识已经离开了身体,感应到这个世界的呼吸。

这其实是他自己在呼吸,在这种状态下,他甚至能通过景文石感应到这世界每一处正在发生的事情,宛如无处不在。丁齐的修为突破了心盘境——他自己总结的心盘境。

就在这时,他突然看见了一个人。此人拱手对他打了声招呼道:“小友请了!”

丁齐是坐在床上的,但意识仿佛离开了身体无处不在,什么人能看见这样的他呢?可这个人偏偏看见了!此人是突然出现的,或者说丁齐在这种状态下才能感应到此人的存在,就站在神祠前厅中,随着这声招呼,有很多原本不存在的信息涌入了元神。

丁齐立刻就知道这人是谁了,下一瞬间,他也出现在神祠前厅,向那人还礼道:“陶先生好,没想到三千年后,我还能见到您!”

那人微微一怔道:“已经三千年了吗?你见到的不是我,而是我当年留下的一缕意识,包含着我当时的见知,如今天国中终于有人能触发并解读。”

丁齐:“其实我并非此地的人,而是从外面来的。”

那人吃了一惊:“你是从外面来的?难道我当初抛于琴溪中的摇光轸,是被你得到了?不对呀,你现在没有凭借此物唤我,我也感应不到摇光轸的存在。”

丁齐:“说来话长,我就简单告诉你经过吧。”

丁齐见到的人,就是三千年前的陶昕,或者陶昕当初所留下的意识显化。而丁齐本人还坐在后厅二楼的床上呢,与陶昕正在交谈的他,也是某种意识的显化。这一切都发生在定境中,假如此刻有别人走入神祠前厅,这两人其实是不存在的。

陶昕的相貌看上去在四旬左右,令丁齐比较意外的是,此人居然是个大光头。他对陶昕讲了自己进入此地的经过,简单介绍了一番天国中这三千年来的状况,重点是解释他为何能进入这里,又如何在寻找出去的门户。

陶昕惊叹道:“真没想到,世上竟有此等妙法!无控界之神器,亦能出入此方外之界。”

丁齐:“无非是一门秘法而已!我还没请教您是怎么回事呢,为何能在这种情况下与我相见?”

陶昕:“我留在这里的御神之念,本是留给天国后人的,却被你触发。既能相见便是有缘,我会原原本本都告知……”

正文 正文_152、消失的历史

陶昕是陶弘景的后人,而陶弘景是南北朝时期的丹道、医药、文学大家。陶昕的医术继承自代代家传,他的祖先曾是太平天国中的医师,后来跟随从天京突围的残部来到琴高台。

陶昕既然知道魏晋南北朝、知道远祖陶弘景,当然清楚这是一个什么样的世界,而天国民众当年来自何方。在他年少之时,陶真功交给了他一样很重要的东西,就是摇光轸。

摇光轸是琴高台的控界之宝,相当于大赤山的两界环。此物不知是何人所留,但后来被陶真功得到,便再也没有公开示人,只是私下交给了他最看重的后人。

陶真功告诉了陶昕两件事。摇光轸是传说中琴高公留在人间的宝物,事实是否如此,他也无法确认。掌控此物便可以掌控这个世界的意志,宛若能代表皇天上帝,所谓“天兄”也就是这个意思,在历史上它曾引起过无数次争夺。

并不是拿到了摇光轸就能发挥其妙用,比如两界环假如是普通人得到,那也不过是个普通的手镯。天国陶氏亦有医家丹道传承,但想入门并不容易,资质、悟性、性情皆属上流方可,想修炼到高深境界更须缘法。

陶真功去世之时,陶昕年纪尚轻,陶氏家传丹道虽已入门,但修为尚浅,不足以催动摇光轸的妙用。一直等到他年近五十,那时的天国已经到了覆灭的边缘,陶昕才开始走遍天国各地,试图祭炼并掌控摇光轸。

陶昕并没有介绍陶氏医家丹道秘传,也没有具体说他是怎么祭炼摇光轸的,但结合其人的生平事迹,丁齐大概也能猜到。因为丁齐本人就有在大赤山中祭炼两界环的经历,而且刚刚走遍天国凝炼心盘并祭炼景文石。

丁齐只是插问了一句:“您为什么要穿那身竹甲?”

陶昕解释道:“刚开始之时,是为了防范夜龙袭击,到后来便是为了掩人耳目。所有不能理解之事,人们都希望能给它一种解释。”

丁齐此番走遍天国各地,夜间是不赶路的。假如非得在夜间赶路,恐怕也得学陶昕当年的样子穿一身竹甲,否则就算棍术再高明也抵挡不了那铺天盖地的夜龙。但若祭炼并掌握了控界之宝的妙用后,那身竹甲根本就不需要了。

别说真正的控界之宝摇光轸,哪怕是丁齐如今祭炼的“伪控界之宝”景文石,持之在手也可以让夜龙对自己视而不见,更别提袭击了。而且黑夜已毫无影响,陶昕可以让自己的意识无处不在,很轻松就能找到所有的幸存者。

可是根据记载,陶昕穿行黑暗的时候,始终披着那身竹甲,看来目的就是为了掩人耳目,不希望大家知道摇光轸的存在。倒是丁齐拎着一根棍子夜间在村社外面溜达,显得比当年的陶昕天兄神气多了。

陶昕挽救了天国,并留下了新十款天条,被后世尊为圣人。当年整个天国只剩下了五百人,很多传承都断绝了,是陶昕组织大家重新整理发掘。可是在天国所有的典籍中,有关摇光轸的记载都消失了,此物再无人知。

陶昕既然掌握了摇光轸的妙用,当然也打开门户出去过,而且还不止一次,累计在外面待的时间差不多有半年。最后那一次,陶昕留下遗言,说自己将要离世而去,然后独自进入山野不知所踪。当地传言他是受皇天上帝招唤登天,其实他是去了外面的世界,并将摇光轸抛在了琴溪流水中。

听到这里,丁齐忍不住插话道:“陶先生,您到底多大岁数?”

陶昕答道:“留下这道御神之念时我是一百八十岁。至于后来如何,非我所知。”

陶昕留下的这一缕意识,他称之为“御神之念”。说来也巧,丁齐最近看过的书中恰好有介绍,按照上古说法,这是“七境”修为才能掌握的神通。这缕意识包含了陶昕当时的见知,甚至可用一种特殊的方式就像他本人一样与人交流。

但既然是当时的见知,那么后来的事情,便非这一缕意识所知了。丁齐立即就听出了问题所在,追问道:“既非你所知,你又如何知道自己后来离开了天国,并将摇光轸抛于琴溪?”

陶昕:“因为那就是我将要做的事情。我曾犹豫良久,是否将摇光轸传下去?就在留下这道御神之念前,终于做出了决定――我将离开这里,并将摇光轸抛入琴溪。方才听说你是外来之人,本以为摇光轸是碰巧被你得到,不料你是另有缘法。”

丁齐:“假如不是因为误会,您恐怕不会对我提起摇光轸,因为你不想再有人知道此物的存在。可是你已经提到了,所以才会对我解释了这么多,是这样的吗?”

陶昕叹了口气道:“的确如此。”

丁齐:“你将摇光轸弃于琴溪,就是关闭了天国的门户,这里的人再也无法出去。你为何不告诉他们真相,为何不在天国危亡之时将所有人都带出去呢?”

这个问题,丁齐能想到的原因有两点。首先五百人都带出去,其中大部分人恐怕根本就活不了,沾染外乡之疫气几乎无药可救,只能靠自身体质和免疫力硬抗。其次也很难解释这么多人的来历,陶昕并不想暴露天国的秘密。

陶昕又叹了口气,做了另一番解释。他出去过,知道外面的世界已不是清朝末年,早已结束了战乱。可是他想到了另一个问题,已拥有了一个世界,又寄望于另一个世界,难道结果一定会更好吗,人们的希望究竟在哪里?别忘了他们的祖先就是在外面的世界逃进来的!

外面的世界的确结束了战乱重归太平,但这一切与天国民众无关,也不是天国民众努力的结果。人们要想要生活得更好,甚至到达理想的天国,最重要的是亲手创造属于自己的世界,那一切才是真正属于他们的。

假如将自己的世界搞得满目疮夷,然后便一走了之,不仅是不负责任,更不是希望所在。假如人人都这么想、这么做,那么任何世界都是没有希望的。所以陶昕更想看到,天国民众就在此地创造一个真正太平安宁的天国。

丁齐又问道:“那您为何还要给后人留下这缕意识?”

陶昕:“我有一个疑问一直未得解答,所以我最终离开这个世界去外面寻找。当初是谁发现的这个世界,又是谁打造了摇光轸?古人能做到的事情,后人也可能会做到,虽然我并不清楚要通过什么样的方式,但不能否认有这种可能。

相比外面,这个世界很小,但是很完整,我也留下了陶氏医家丹道传承。这么少的人口,有谁能修炼有成的可能性极小,但无数代人积累,说不定也会出现那么一两位天才。后人拥有我当年的修为,可以走遍这个世界,山野与黑夜都不再是障碍,甚至能掌控这个世界。

到了那一步该怎么办?我要给这样的后人留下希望或是一条出路,让他不必困守于此,亦能避免很多不测事端。到了那时,他就会感知我留下的这一缕意识,在答应两个条件之后,我会告诉他外面的世界,并指引他离开这里,而且离开之后就不能再回来。”

丁齐纳闷道:“你既然已把摇光轸弃于琴溪,怎么还可以再打开门户让人出去呢?”

陶昕:“我借助摇光轸的妙用炼制了一件东西,就似你手中的破界之物,拥有它不能掌控这个世界,却可以临时打开出去的门户。这件东西谁也带不走,人走了之后也不可能再回来。可惜我的传承不是留给你的,也没必要告诉你,所以老朽也只能说这么多。”

眼前的人是陶昕留下的一缕意识,会按照陶昕当年的意志行事。离开这个世界的办法就是陶昕留给后人的传承,但丁齐等人并非天国后人,所以陶昕并不想告诉他。而且陶昕也没必要告诉丁齐,因为丁齐已经掌握了出去的办法。

丁齐:“如果方便说的话,我还有别的问题想请教。”

陶昕:“只要能告诉你的,自当知无不言。但是你们的来到出乎我的意料,老朽也有一事相求。”

丁齐:“您先说。”

陶昕:“我所担心的,主要是未来之人,没有得到摇光轸却也能进入此地的外人。假如他们也被天国民众视为天兄,未必会像你们今日这般,说不定会是恶客。”

丁齐:“我们不会给天国带来灾难,更不会打扰此地的太平安宁,如果有可能,只想留下更多的希望。我们临去之前,也会做好安排,告诉此地民众如何看待外来之人。”

陶昕行礼道:“那就多谢小友了!”

丁齐:“理应如此,先生不客气。”

陶昕:“不知小友还有何事想问,请尽管开口。”

丁齐:“这个世界是何来历?”

陶昕:“惭愧,我亦不知。”

丁齐:“你是怎么留下这缕意识的?”

陶昕:“七境修为自有此神通,若修为未至,说亦无用。”

丁齐:“你到底活了多少岁?”

陶昕:“方才已经说过,留下这道御神之念时,我实为一百八十岁,而天国民众皆以为我是一百五十岁。至于后来我又活了多久,便不知了。”

丁齐:“这里的东西怎样才能带出去?”

陶昕笑了:“你虽能出入此地,但是带不走这里原有的东西,除非是打开门户之时,他们自己愿意出去,对吗?”

丁齐:“的确如此,所以才想请教。”

陶昕:“有三个条件,缺一不可。首先你要得到控界神器,其次你要能祭炼并掌控它,最终你要能突破六境修为。假如神器有指定的传承,你却没有得到传承,那么至少要突破九境修为才有一丝可能。

但你真做到了这些,恐怕就不会再随意将东西带出去了。到了那时你自会明白,每个世界都有自己的意识和生命,它既然已属于你,你又怎能随意割撒其血肉、损伤其根本?”

丁齐:“如此境界,尚非我能及,但您的话我可以理解。我还有一问,驻颜果能否内服,真有驻颜之功吗?您此刻应是一百八十岁的相貌,可看上去只有四旬出头,难道就是驻颜果之功?”

陶昕又笑了:“驻颜果之灵效,既有亦无所谓有……”

驻颜果这种天地奇珍之物,天国中如今共有七处生长,丁齐都找到了。它六十年一开花结果,花期大约有半年,挂果的时间差不多也是半年。此物确有驻颜之效,但对于普通人而言其效甚微,甚至吃了还会拉肚子,根本吸收不了,因为其物性偏寒。

所以它最好用做汤浴呢,放在热水中泡澡,不仅能除疮去恶,还能洗除疫气,并有美容养颜的功效,就和如今到外面的美容院去肌肤保养的效果差不多,不能说没有用,但绝对算不上什么神物。

想服用它并能真正发挥其灵效,至少要有四境修为,服用之后内视腑脏经络,运化法力吸收。如此可洗经络、祛外邪,当然也有驻颜的效果。可是四境修为本身就有延年驻颜之功,驻颜果的驻颜之效其实已无所谓。

所以驻颜果的驻颜灵效是真的,但对能吃的人而言用处又不是那么大。

丁齐:“多谢告知,它总归还是有些效果的。我还有最后一问,您留下的这缕意识,能在三千年后让我再见到您,难道它会永世长存吗?”

陶昕苦笑道:“你们带进这里的手电筒,恐怕早就没电了吧?御神之念依托封印的法力,我每出现一次便损耗一分,直至无存。但三千年来无人触动,我才能保存至今,但也绝不能永世长存。所以后人每次见到我,最好能以自身法力补充封印之损耗。”

丁齐:“告诉我该怎么做,我会尽量弥补。”

陶昕:“其实老朽想求你另一件事。”

丁齐:“不必多说了,我知道是什么事,会尽量试试的,能否成功却不敢保证。”

陶昕拱手长揖道:“无论如何,请受我一拜!”

ps:祝全体书友节日快乐!五月啦,求月票!

正文 正文_提前打声招呼

《方外:消失的八门》正文 正文_提前打声招呼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正文 正文_153、另一种方式

陶昕留下的这一缕意识,也是一种神通法术,依托于封禁的法力,只能在特殊情况下显现,比如此刻。假如丁齐愿意,可以在与陶昕交谈的同时,也运转自己的法力稳固这个场景,等于弥补了这道御神之念的损耗。

可是丁齐并不能改变这道御神之念,而这道御神之念就算无人触动,在长期的封禁中也会缓缓消散直至微不可察,尽管这个过程极为漫长,但也总有散尽的一天。

三千年了,天国中没有一个人能触动陶昕留下的这缕意识,假如不是丁齐,恐怕永远也不会有人知道。看来陶昕当年或许是失算了,就算他是真正的天兄,也不是全知全能。

这个世界太小了,区区四千多人口,还赶不上一个镇或者规模大些的小区呢。陶昕留下了医家丹道传承,入门的典籍就是他所著的那本《医书》,除此之外可能还有口传心授的内容。

但是三千年来,显然没人能学会。就算历史上有出色的天才偶尔入门,最终也没有修炼到能唤醒这一缕御神之念的境界。它可能在天国中早已失传,就算没有失传,也很难有人得到真传。三千年都没有一个,那么再过三千年恐怕仍然难出现这样的后人。

另一方面,医家丹道传承可不是打开世界门户的秘法,只是修炼到某一境界之后,能够唤醒这道御神之念。假如将来陶昕留下的这一缕意识已不在,就算后人能修成也出不去。

可是丁齐来了,却让陶昕看到了另一种希望或者说另一种可能。他想求丁齐的事情,就是在此地留下方外秘法的传承。丁齐的方外秘法可是不需要摇光轸的,也不是专门针对琴高台世界而创,假如有人能修炼到丁齐如今的境界,亦可“见到”陶昕。

其实后人就算见不到陶昕也没关系,也可以打开出去的门户。陶昕想打造一个天国并保护这个世界,但他并没有想把所有人永远困绝于此的意思。丁齐答应了他的请求,只说自己会尽量尝试,因为此地的人想修炼方外秘法恐怕不是那么容易。

当结束这番交谈后,元神归位,丁齐仍坐在黑暗中的床榻上,放眼只觉满室生光,一切都那么清晰。其实周围并没有光,他也不是用眼睛看见的,这是刚刚突破境界后的感受。下一瞬间他又长出一口气,忽觉得疲惫异常,几乎立刻就想沉沉睡去。

他与陶昕好像谈了很长时间,可是元神回转后,其实只过去了短短一瞬。这番交流包含着太多的信息,又加上他以自身的法力弥补了那道御神之念的消耗,差点没累趴下。

这不是身体上的累,而是精神上的极度疲惫,感觉连胳膊都抬不起来了,不是胳膊没力气,而是动一个抬起胳膊的念头都很困难。丁齐并没有躺下,他摸出了一包驻颜果药散,下床取来一杯清水服下,又端坐良久才稍有恢复。

此物果然有补益之效,丁齐在乎的倒不是驻颜之功。这时它他又觉得非常饿,这种饥饿感并不仅来自于身体,亦来自于元神。他又从背包里取出一样东西,是切成小块的黄金枣泥,坐在黑暗中慢慢服下,一边在思考问题,仿佛大脑终于能正常运转了。

怎么在这里留下方外秘法传承?最大的问题就在于,这里本身就是一个方外世界。须知丁齐所创的秘法,目的就在于发现与探索方外未知,需要一边修炼一边印证。他已经传授了五名弟子,方外秘法修炼入门之后,都需要实证才能更上一层。

魏凡婷和涂至好办,他们就拥有大赤山。毕学成、叶言行、孟蕙语也好办,丁齐这次带他们来琴高台,不就是一种实际印证吗?可是这个世界中的人,上哪里去找另一个方外世界去印证呢?除非是把他们带出去修炼,但这显然并不是真正的解决之道。

假如不把人带出去,就让他们在琴高台世界中修炼方外秘法,想最终突破境界打开门户,至少要修炼到丁齐如今的水平。可是在这里,连第一步的印证条件都没有……

丁齐在沉思,不知不觉天已经亮了。陈容的声音在门外道:“请问丁天兄起身了吗?早饭已经备好。”

丁齐回过神来开口道:“门没有栓,你进来吧。”

陈容走进屋中刚要行礼便吃了一惊,目瞪口呆道:“丁天兄,您这是怎么了?”

丁齐抬头问道:“你能看出我有什么病症吗?”

陈容:“天兄并无病症,就是不知昨夜做了何事,显然耗神过度。虽然体格并无问题,但这样易感外邪。”

丁齐:“你果然精通望诊!本来今天找你有事,可惜我状态不好需要休息,只能请你明天上午再来一趟了。”

陈容:“天兄有事尽管吩咐,现在该吃早饭了。”

丁齐摆了摆手道:“我今天不吃饭了,你放心,不会有问题的。还有一件事想请陈军师帮忙,你明天能不能帮我找个人?”

陈容:“不知天兄要找什么人?”

丁齐:“最好是个小孩子,天赋特别好的孩子。所谓天赋这东西很难说,你就按自己的感觉找吧,你得到了陶昕圣人的医道传承,在接触过的孩子当中,有没有觉得谁特别适合学习它?”

陈容想了想道:“应该是有的,我明天就帮您找来。天兄若无他事,我就不打扰您休息了。”

丁齐:“别着急,我给你一样东西。”说着话指了指桌上的一个荷叶包,又提醒道:“你最好还是戴上手套拿吧,打开时不要接触荷叶。这里面的药散足够十次汤浴之用,就算是我的一点谢意,但请你不要告诉他人。”

陈容激动得声音都发颤了:“天兄,这真是赐给我的吗?”

丁齐笑道:“就是送给你的。其实这驻颜果的灵效,对普通人而言并没有传说中那么夸张,只是有些许养颜之功。相比之下,饮食有度、起居有节更加重要。”

陈容:“这些道理我当然明白……多谢天兄!”

陈容走后,丁齐这天根本就没出门,全天都在涵养恢复神气,休息了一天一夜,到了次日凌晨时分,终于完全恢复过来。他天不亮起身洗漱,又听见有人上楼了。

天还没亮呢,谁会摸黑跑到他的房门前,连个灯笼都不打!丁齐听见动静却快步过去打开门道:“你怎么来了?”

来者是冼皓,或者说是冼皎,但丁齐还是习惯叫她冼皓。冼皓穿着一双麋鹿皮短靴,还背着一个登山包,笑道:“算算日子和你的行程,你应该已经回到东大营了,可能会在这里休整两天,我特意过来看看。”

丁齐:“你是怎么过来的?”

冼皓:“当然是走过来的。”

丁齐:“这天还没亮呢,你是从哪儿走过来的?”

冼皓:“是从中大营过来的,山里面的大道修得还不错。”

丁齐:“这也太冒险了吧!又没什么急事,你何必连夜赶路?”

冼皓:“听说丁老师带着三名弟子利用此地暗夜修炼,那我为何不行?特意赶过来看你,丁老师好像不太欢迎啊!”

丁齐:“不不不,欢迎之至!”

冼皓:“那干嘛把我堵在门口说话,连屋都不让进去,里面黑灯瞎火的难道有什么秘密吗?”

丁齐:“抱歉,只顾着说话了,快请进!”进了房间请冼皓坐下,丁齐又顺手点燃了桌上的蜡烛。虽然在黑暗中也能感应外物,但谁也不会平日总是展开元神干这种事情,点根蜡就足够了,又何必那么费劲呢?

坐下之后丁齐又说道:“我带着三名弟子练功,并不会走到离村寨很远的地方。而你是独自一人穿行的山野,这太危险了!”

冼皓将背包放在脚边道:“我没那笨也没那么自大,随身带着一副竹甲呢,但路上没用上。这次遇到的夜龙并不多,还是能应付的。”

丁齐纳闷道:“我也没见你拿着棍子,难道是用枯骨刀防身吗?那种短兵器可不适合用来对付夜龙。”

冼皓从背包里取出一物道:“我自有趁手的家伙。”

这是一根盘起来的长鞭,用特制的藤条和细丝绳编成。这一瞬间丁齐脑子有点抽筋,莫名又联想起了滴蜡、高跟鞋、束身衣……那画面不要太美,他赶紧又甩了甩脑袋。

冼皓很敏感,忽然皱眉道:“想什么呢,怎么是这种表情?”

丁齐:“其实……我一直在想一个很头疼的问题,怎么在此地传授方外秘法?”他解释了一番自己的打算,并简单说了昨夜与陶昕相见的事情。

冼皓吃了一惊,听完之后长出一口气道:“没想到此地还有这样的隐秘,那位陶昕天兄可谓用心良苦!但想在这里传授方外秘法可不容易,除非你直接把人带出去教,但是那样做又失去了本意。”

丁齐:“我倒是想到了一种办法,只是不知能否成功。”

冼皓:“什么办法?”

这里的人想修炼方外秘法,最大的困难就是找不到方外世界去印证。假如把外面的世界也视为一个广袤无际的方外世界,至少也要修成第五层心盘境才能打开门户发现它,那么这需要前面几层修为境界为根基,事情仿佛陷入了一个死循环。

丁齐思索了一天一夜,回顾了自己修炼、总结并传授弟子秘法的过程。不知道方外世界的存在,其实观身境入门并无问题,同样可以修炼心册术与心界术,毕学成他们就是这么过来的。重点是到了突破入微境那一步,需要以一个实际存在的方外世界为印证。

假如不具备这个条件,那么只能换一种思路,创造出这么一个世界来。这是个什么样的世界?就是每个人自己的身心!由内视入门,感应入微,视己身为一方天地,从心界、心册、直至在心中凝炼一方世界。

这就是方外,它既存在又不存在。心中这个世界就以人们生活的天国为蓝图,假如在内省状态下能进入这个世界,也就是进入自己的精神世界,便相当于突破了入微境。

找一件像景文石那样的东西寄托心神祭炼,找到并保持这种状态,凝炼出清晰的自我,便是突破了隐峨境。与以往的秘法不同,人们不可能将现实中的东西真的带进精神世界,但可以在精神世界中显化出来。

更进一步的修炼,便逐渐回归丁齐所熟悉的方外秘法了,以自身为一个世界,并与现实中的天地万物沟通互感,最终凝炼为心盘。做到这个程度,便可像丁齐今日这般走遍琴高台……每个人所寻找的方外,便是他自己凝炼的世界。

听完之后,冼皓惊讶地站了起来:“如此一来,方外秘法便成了内求,丁老师不愧是创派之人!”

丁齐:“我只是有思路而已,不知能否成功。假如是我自己,若是从头修炼的话,这样是可行的,但是别人能不能学得会,我实在没有把握。”

冼皓:“可行就成!至于他人能不能学会,那恐怕要看缘法了。你知道吗,方外秘法如此变化,意味着什么?”

丁齐:“意味着更难,尤其是观身境圆满之后,想突破入微境实在太难了。”

冼皓:“这是当然,还有呢?”

丁齐:“意味着就算没有找到方外世界,就算不知方外世界的存在,人们也可以修炼发现与探索方外世界的秘法。假如真有人能修炼有成,某天他遇见了方外世界,就会明白这门秘法的妙用。对这里的人而言,假如他们修成了心盘境,就会发现离开这个世界的门户。”

冼皓击掌道:“是啊,这太高明了,我想不佩服你都不行!”

丁齐:“可惜我只总结到第五层心盘境。”

冼皓:“如此已经不很错了,你自己也是刚刚突破了心盘境,还想怎么样……差点忘了问,你真的已能打开出去的门户吗?”

丁齐:“是的,随时随地皆可。”

冼皓:“既然这样,那就不必太着急了,等你先把这件事办完。”

丁齐:“我虽然总结了秘法,但还要琢磨该怎么传授,首先要让别人听懂,然后他们才知道去修炼……今天我叫了两个人来,试着先教教他们。”

说话间天已经亮了,门外又传来了脚步声,陈容带着一个小姑娘出现在门前,一起躬身行礼道:“二位天兄好!丁天兄,你要找的人我带来了,她叫彦若,是我收养的孩子。”

彦若是个眉清目秀的小姑娘,今年只有八岁。她三岁那年,父母在野外被夜龙咬伤了,染恶风救治不及。这在当地是比较少见的事情,因为社民们去远处干活都很谨慎,就算能赶回来,也会带上特制的火把以防万一。

那天两人干活的地方离村社比较远,回来的路上彦若的父亲不小心脚下滑了一下跌进了水塘,彦若的母亲则把他拉了上来。彦若的父亲脚扭了,带的火把也被打湿了所以没法点燃,他们还没赶回村社时天就黑了,不幸被夜龙咬伤。

当时两人被送到陈容那里救治,但是陈容没把他们救回来,一直心怀歉意,后来就收养了彦若。陈容醉心于陶氏家传医术,一直没有嫁人,收养了彦若也有将之当成传人的意思。

这里的孩子十二岁才上“小学”,但也有家族教育。陈容从小就教彦若认字读书,并向她讲解一些简单的医药知识。彦若非常聪明也很认真,几乎是一学就会。丁齐要陈容找一个在她看来天赋最好的孩子,陈容当即就想到了彦若,今天就给带来了。

陈容见到冼皓也在屋中并不吃惊。冼皓虽是夜间来的,但也惊动了主社西门的值守者,等到天亮之后,大家也都知道冼天兄连夜穿过山野来到了东大营。而彦若见到两位天兄,很乖巧的上前跪拜叩首。丁齐笑道:“先起来吧,我有些事情找你们帮忙。”

陈容:“天兄究竟要我们做何事?”

丁齐:“你既精通望诊,昨日一眼便能看出我耗神过度,那么此刻呢?”

陈容躬身道:“天兄不愧是天兄,今日已神气完足,并无虚弱之症。”

丁齐点了点头:“真是好眼力!现在就请你做一件事,出去关上门,做十次深息,然后打开门进来,再仔细看看我。”

陈容出去并关上了门,丁齐也闭上了眼睛做了十次深息。冼皓不知他想干什么,此时脸色突然变了,显得很惊讶。而一旁的彦若也露出一脸困惑之色,显然同样感到吃惊与意外。

十息之后,陈容打开门又进来了,丁齐睁开眼睛问道:“你看出了什么?”

陈容目瞪口呆,过了好半天才讷讷道:“您,您这是生机已绝的样子。”

冼皓突然插话道:“你的气息完全内敛不发,我差点以为你消失了。”

丁齐又扭头问道:“小彦若,你看见了什么呢?有什么就尽管说,没关系的!”

彦若有些犹豫道:“我没看见别的,就是看见你了,但是有一种感觉……”

丁齐以鼓励的语气道:“什么感觉?”

彦若:“黑夜,每天的黑夜。”

丁齐:“黑夜是什么感觉?”

彦若:“什么都看不见啊,都藏起来了。”

丁齐:“难道不是黑夜中的大地,寂然不动吗?”

彦若赶紧点头道:“对,天兄您说的对,就是黑夜中的大地!我刚才形容不出来,您一说,我就知道是这种感觉。”

丁齐又摆了摆手道:“陈军师,你再出去一趟,十息之后进来。”

又过了十息,陈容推门而入,定定地看着丁齐道:“看上去,您又有了一线生机萌发,好像是有救了。”

冼皓这回没有说话,只是以饶有兴致丁着丁齐。而丁齐又微笑着问彦若道:“你是什么感觉呢?”

彦若想了想道:“春天,脱了猪皮袍子的春天,地里有草要发芽。”

丁齐:“非常好……陈军师,你再出去一趟。”

正文 正文_154、牛冲天

过了十息,陈容又进来了,还没等丁齐发问,她便摇头道:“我什么都看不出来,仅凭望诊没法做出判断。我感觉您气机紊乱,精神恍惚,可偏偏您很清醒,这是我无法理解的状况。”

丁齐:“假如不是我,你在这里看见别人有这种症状,你又会做何诊断呢?”

陈容:“就是气机紊乱、精神恍惚啊,看不清是什么症状、也不知道什么原因导致。假如换作别人,我需要切脉,并询问他的家人患者究竟是遇到了什么事?”

丁齐扭头问彦若道:“你又是什么感觉?”

彦若一脸疑惑道:“我也是什么都看不出来,感觉好奇怪。”

冼皓笑着问道:“怎么奇怪了,他是不是随时会变成妖怪?”

彦若:“呃,我不敢这么说!”

丁齐笑着摆了摆手道:“好了,不用再看了,先去吃早饭吧。等吃完早饭,我还有点事情想请二位帮忙。”

陈容:“我们已经吃过了,二位天兄的早饭一会儿就准备好。”

陈容带着彦若先出去了,冼皓看着丁齐道:“这又是哪一门的秘法,你该不会是把我们都催眠了吧?”

丁齐笑道:“似催眠又非催眠,我展示的可能是一个世界演化的不同阶段,它其实是江湖疲门秘传的观身术……”

丁齐取出了陶昕所著的那部《医书》,翻到了后半部分指给冼皓观看,又介绍了《庄子》中“季咸见壶子”的典故。冼皓眨着眼睛道:“丁老师也很适合做神棍啊,这是跟谁学的?人家壶子找季咸,是一天来一趟,在你这里只用十个呼吸!”

丁齐:“节约时间嘛。”

冼皓:“方才我差点以为你用的是飘门隐峨术或者要门兴神术呢,但感觉都似是而非。”

丁齐:“江湖八门秘法,皆有相通之处,否则当初他们怎么都能看到小境湖呢?我的方外秘法也是在此基础上总结的。”

冼皓又似笑非笑道:“丁老师可以啊,年纪那么小的姑娘,方才就看出来你在发春。”

丁齐:“你胡说什么!”

冼皓:“我怎么胡说了,可是亲耳听到的,感觉到了春天,有东西要发芽。看来你和那位陈军师的关系很不错啊,这次又采到驻颜果了吧?还私下悄悄送给她了!你柜子里放的那套竹鼠皮的衣服,也是她给你做的吧?”

丁齐:“我连人家的手都没碰过,也根本没别的意思。”

冼皓:“说重点,驻颜果是怎么回事?她和那个小孩,今天早上都用驻颜果药散洗过汤浴,人一进来我就闻出来了!”

丁齐哭笑不得,只得解释了一番。陈容先前曾问过他怎样才能采得驻颜果,却被丁齐说了一顿,惭愧而退。后来她用了两个月时间为丁齐精心制作了一套竹鼠皮衣裳,丁齐问她是否有什么要求,她却说没有。

这次丁齐有事找陈容帮忙,而且驻颜果药散他们又带不走,所以私下里就送了她一包,差不多够十次汤浴的份量,也算是表示谢意。

冼皓微微点头道:“嗯,不欠人情也好。”

丁齐又拿出三包驻颜果药散道:“这里还有,全是带给你的。”

冼皓眼神一亮,却撇嘴道:“得了吧,我不稀罕!我想要可以自己去找。”

丁齐笑道:“我知道你不稀罕,但这里已经没有了。此物六十年才开花结果一次,琴高台世界中共有七处生长,已成熟的果子都被我和老谭采摘了。我其实是想请你帮个忙,你的方外秘法修为已经突破兴神境了吧?此物确有驻颜之功效……”

他对冼皓讲了驻颜果的功效以及服用方法,是前天夜间从陶昕那里得知的。他想请冼皓帮的忙,就是试试服用驻颜果。

“原来如此!那我就帮你这个忙吧。”冼皓将那三包驻颜果药散都收了起来。

丁齐又提醒道:“这些东西我们带不出去,就在此地服用并炼化灵效。虽然对你而言它的灵效倒无所谓,但只要有效总归是好事。”

冼皓:“这话说得对,有点效果就不能浪费。这三包吧我自己服用一份,另外两份就给小妮子和小孟吧……可惜,她们的修为还不到兴神境。”

丁齐:“那就都辛苦你了,她们以后再说,我们先去吃早饭吧。”

两人吃完了早饭,又把陈容和彦若叫到了屋中。丁齐正色道:“今天叫你们来,是想传授一种医家修功夫,它也是得自陶氏家传医术的启发。我说你们听,听不懂就问,该记的就记下来,用你们能理解的方式整理成典籍。”

丁齐遇到陈容是前天下午,当时他还没有见到陶昕,就已经叫陈容第二天上午来找他了,当时的打算就是验证观身术,或者说是验证季咸见壶子那个典故。可是见到陶昕之后,丁齐又做了一个决定,尝试着尽量在此地留下方外秘法传承。

他要陈容再找一个孩子来,就是这个用意。并不是丁齐能把功法总结出来,别人就能听懂,也不是能听懂之后就能修炼成功,更不等于他留下了传承。假如这里还能有谁能听懂丁齐的讲授,应该就是陈容了。

仅仅是陈容听明白了还不够,假如陈容也能用她自己的方式对彦若讲清楚该怎么修炼,就具备了留下传承的初步条件。

陶昕当年修炼的是陶弘景所传的医家丹道,其传承就记载在《医书》的后半部分。丁齐在其中看到的是疲门观身术,但他自己要总结传授的,是适合此地的方外秘法。

丁齐对陈容讲了整整三天,冼皓也陪在一旁听着,还包括小姑娘彦若。讲授的过程也是整理思路的过程,根据陈容的理解和反馈,重新调整内容与方式。丁齐还用了教授毕学成等弟子的方法,让对方进入自己的精神世界去体会种种境界。

三天之后,陈容已经将方外秘法修炼入门了吗?事实上并没有也不可能,但她已经明白该怎么修炼了,也整理出了这部秘籍的草本。丁齐所传授的内容或者说他留下的秘籍,将将到突破心盘境为止。

陈容能够修炼成功吗,或者多少年后此地才有人能修炼成功?丁齐不敢保证,他只能保证自己留下的秘法可行,假如理解与修炼的方式正确,最终是可以练成的。

丁齐并没有告诉陈容这是方外秘法,也没有说修炼方外秘法的目的是什么。他换了一种说法,这是受到陶氏家传医术的启发,整理出的一套修炼身心的功夫。修炼它最终可以发现这个世界的奥秘,但不是每个人都能练成,入门需要天赋和机缘。

三天后,丁齐与冼皓收拾好行装,向当地民众告辞,离开东大营前往中大营。他已派人送出了消息,让其他天兄都在中大营等着,而且要把各大营元帅都召来。其实也不用特意召集,最近五位元帅都在中大营上数学课呢。

这天庄梦周坐在桌边拆开了一条烟,朱山闲在一旁道:“庄先生,这是最后一条了吧?”

庄梦周:“丁老师说了,他还要一周时间,然后我们就可以出去了。一晃就过去半年了,还真有点舍不得啊!”

朱山闲:“您是舍不得琴鱼干吧?”

庄梦周:“岂止是琴鱼干。”

朱山闲笑道:“丁老师来的时候教会了三名弟子做樱膏糖,小妮子最爱吃了,可惜也带不走。”

庄梦周:“今天晚上再让他们炒盘美人腿。”

朱山闲:“是啊,出去之后可就不容易吃到了……哎呀,我是来找您商量事情的,怎么就给您带跑偏了!方才说的最后一件事,应该怎么办?”

临别之前,丁齐等九位天兄给这个世界留下了三样东西,或者说三种传承。其一就是数学,教案已经编写完毕。其二是谭涵川与丁齐绘制的一张天国全图,天国众首领一致决定将以金版刻制保存。

其三就是丁齐留下的那套修炼身心的“医家功夫”,这阵子仍在编写秘籍。不仅各大营元帅带着他们的助手都来了,各大营的军师和司马也都到了,丁齐组织了一个培训班,陈容带着小彦若继续参加。

丁齐继续讲授方外秘法,并询问每人是如何理解,及时指出偏误之处,以当地人能够接受的方式,在陈容所作草本的基础上,编写成更完善的秘籍。

朱山闲今天来找庄梦周商量的事情,就是他们走后,此地该怎么办?假如再有外人来此,也被此地人奉为天兄,可不敢保证不会出乱子。既然他们能进得来,就意味着还有人能进来,这种概率就算再小也要考虑到。

庄梦周眯着眼睛道:“丁老师如今在天国中的威望,直追当年的陶昕圣人啊,干脆让他也制定两款天条吧。”

丁齐为天国所做的贡献,当然远远无法与陶昕相提并论。但陶昕毕竟已是三千年前的古人,大家都只是在史书中读到他的记载。而丁齐则是活生生的当世人,大家亲眼见证了他的所作所为,所以感觉是不一样的,至少在此时此刻,他的威望直追陶昕。

最后商量的结果,是由以丁齐为代表的九位天兄共同制定两款天条,补入当年陶昕制定的新十款天条中,这样就成了新十二款天条。

其一:皇天上帝有诏,天兄不必再降临天国。今后凡天外来客,亦属平等兄弟。再有自称天兄者,便是妖邪之属。

其二:后世若有客来自天外,当洗外乡之疫气一年。

天条本身就是这么简单,细节可以用具体的注解补充,比如所谓“洗外乡之疫气”是怎么回事、应该怎么操作等等。

朱山闲点头道:“以前是天兄不再附体下凡,往后是天兄不再直接降临了。其实还会再来的人,最大可能就是我们,或者是方外门的传人。”

庄梦周:“就算我们明年再来,此地也过去了六十年,恐怕很多人都已经见不到了。假如天国无事,也不必再惊动他们。”

朱山闲:“您不想吃琴鱼干了?”

庄梦周:“我们来自己捞,可以不?”

朱山闲:“那倒没问题……您慢慢品茶,我也去听丁老师讲课了,老谭他们都在听呢。”

又过了七天,丁齐终于将方外秘法典籍整理完毕,次日便是天国大市。当天下午,谭涵川命人在院中支起一个炉子和一口大锅。将那些可以留下继续用的东西,就放在锅中以热水蒸煮消毒。

比如他们带来的砍刀、陈容送给丁齐的那套竹鼠皮衣服,还有这些日子来他们使用的各种餐具器皿。其实他们已经在这里待了半年多,基本适应了环境,或者说所谓的外乡之疫气已经洗除得差不多了,但还是谨慎点更好。

有些不能回收利用又不便蒸煮消毒的东西,就直接焚烧掉,比如丁齐与叶言行亲手抄录的那部医书没法放进锅里蒸煮,他们在当地加工使用过的枣木棍、藤条鞭等物也都烧了。做完这一切,他们又换上了当初穿进来的衣物,整理好了行装,庄梦周兜里还剩最后两盒烟呢。

第二天大市之时,神祠前已搭起一座竹台。这竹台有两丈来宽、一人多高。中大营元帅冯国新、东大营元帅肖博知、西大营元帅甘阳、南大营元帅袁婷、北大营元帅范少卿守在台前告知众人——九位天兄将于午时现身与大家相见,并颁布两款新天条。

这个消息搞得大家逛市场都没心情了,还没有到中午的时候便纷纷聚到了高台前。中大营神祠前的空地很大,但来的人太多了,所以周边的很多摊位都撤了。高台前还留出了五丈方圆的一片空地,五位元帅命精壮后生手牵手设了个防护带。

据不完全统计,今日聚在中大营神祠门前的天国民众共有一千一百余人。听上去好像不多,外面的世界踢一场足球赛观众都有好几万呢,但整个天国的总人口才有四千多人啊。每次大市之时,大家也都不可能跑到中大营主社来,可以说能来的人都来了。

神祠的前院中,九位天兄还在那里商量呢。丁齐谦虚道:“我看还是让庄先生来代表大家颁布天条吧,庄先生的气场最强……庄先生不愿意,朱区长也行啊,您是我们中唯一的领导干部。”

朱山闲:“我是雨陵区的领导,又不是天国的领导!丁老弟啊,你的威望高、形象好,这次代表天兄宣言是最合适不过。”

丁齐:“若论威望高、形象好,还得是……”

庄梦周打断他道:“行啦,别推辞了,丁老师,只有你拿着棍子,不是你又是谁呢?时间快到了,大家都等着呢,我们出去吧。”

正午时分,九位天兄从神祠中鱼贯而出,登上了那座竹台。庄梦周是惊门前辈,当然走在最前面,后面依次是朱山闲、谭涵川、冼皓、丁齐、尚妮、毕学成、叶言行、孟蕙语。等他们在竹台上一字排开后,便成了丁齐站在正中间。

广场上的民众瞬间都不再言语,只闻一片衣袂擦动之声,大家都跪下行礼。五位元帅背手站在竹台前,面对天国民众也是一脸肃穆之色,神圣庄严的气氛瞬间就出来了。

再往台上看,九人一身远足的打扮,背着大小不一的包,正中间的丁齐最为醒目,因为他还拄着一根一人多高的棍子。假如在外面的山野中冷眼看到这么一伙人,就是标准的驴友团队呀,而且很可能是一伙野驴子。

但在这里,他们就是万民景仰的天兄,怎么看都是神采气度不凡。

丁齐左手持杖,右手虚抬道:“诸位天国兄弟姐妹请起,不必多礼。”等大家都起身后,他又说道,“诸位敬拜皇天上帝,而皇天上帝有诏,天下皆兄弟。兄弟之间,往后不必跪拜叩首,此为天兄上谕。”

五位元帅带头,千余人一起道:“遵天兄上谕!”

等场面重归安静,丁齐又开口道:“受皇天上帝之召,亦受陶昕圣人所托,我等九人降临天国、巡守四方,见万民太平安居,此乃天国之幸……”

他说一番早就准备好的词,最后颁布了两款新的天条。五位元帅转过身来率领天国民众一起躬身行礼,发誓世代谨守天条,并重新刊印《真约全书》。

这套仪式做足了,丁齐又命五位元帅闪到一旁,手中抛出一物,正是他祭炼至今的那块景文石。只见一道流光落到台前空地上,瞬间化为一块卧牛状的巨石。

仔细看,它的形状酷似南沚山中的那块卧牛石,但是更大,牛背有三尺多宽。这块卧牛石似真非真,由光影渐渐凝实,然后就像活过来一般抬起了头……在场民众发出一片惊呼之声。

丁齐率先从竹台上踏步而上,走过牛背持杖在牛肩上左定,其余八位天兄随后依次登上这头卧牛坐了下来。待众人坐定之后,这头牛摇头摆尾,起身奋蹄腾空,就似飞天而去,然而它向前一扑,转瞬间便消失不见……

这是天国民众这辈子见到最震撼的场景,大家久久没有回过神来。现场只听一片噼里啪啦的声音,很多东西从天空中掉了下来,是很多用裁成小片的干荷叶包好的糖块。怎么还带撒糖的?这是一种新式糖果,名叫百果糖。

提起这百果糖的来历,还与丁齐当初加工的樱膏糖有关。此地有各种可口的水果,包裹山中的野果,那么可以不可以都用类似的方法制作成膏糖呢?庄梦周尝了孟蕙语等人带来的樱膏糖,便提出了这么一个严肃的问题。

大家集思广益,在尚妮的居中住持下,研发了这么一种新型糖果,采集当地各种美味可口的水果提炼而成。加工的时候还动了点小心思,并不单纯煮火熬浆,还动用了神识法力借鉴了炼器手法。今日也不知是谁在了背包里夹带了百果糖,结果还是没带出去……

不提天国民众是何反应,下一瞬间,九人出现在一个山洞中,他们并不是骑着巨牛飞出来的。其实丁齐完全可以正常地打开一道门户,带着大家穿出去,但庄梦周建议最好是搞得拉风一点,给天国民众留下难以磨灭的印象,他们所颁布的两款新天条才有足够的权威。

冼皓伸手扶了丁齐一把:“你怎么了,腿好像有点发软?”

丁齐苦笑道:“法力消耗一空啊!”

搞出了刚才那等场面,虽然只是短短一瞬,丁齐的感觉亦是十分吃力。他所修炼的方外秘法不是用来耍神棍的,这么干确实非其所长,而且他并没有得到琴高台真正的控界之宝摇光轸,用自行祭炼的景文石充数,能打开门户把大家都带出来,已经很不容易了。

尚妮抬头道:“咦,这里不是我们进来的那个山洞!”

正文 正文_155、妖怪在哪里

进入琴高台的门户,是在离地面的二十多米高的峭崖岩洞中,当时众人向山腹中走得很深,尽头是一个洞厅。而这里是一个开放式的洞厅,向左看,是两块巨岩交叠形成了一个出口,视线穿过岩壁上生长的矮树枝叶,可见山外半空的星辉清光。

再向右看,高处还有另一个出口,有一条修着栏杆的台阶通往那里,尽头也透出一缕星光。庄梦周打开手电道:“这个地方叫澡锅洞,还是个风景区呢……这传说有意思!”

毕学成:“您怎么知道的?”

庄梦周:“这里立着牌子,上面写着呢。”

低头果然见石室的一角立着个木牌,上面红底白字,居然还是汉语、英语、韩语三种文字:“澡锅洞。相传此处为仙女洗澡的浴池,一日,两妖溜进洞内偷窥,不想惊动了正在沐浴的仙女,仙女大惊之下披衣站起,头却撞向山岩,留下一个美丽的印记。”

丁齐带的手电早就没电了,没想到庄梦周的手电还有电,看来这阵子一直没用,而且还把电池卸下来保存了。这个风景区的牌子有意思,也不知故事是怎么编出来的。仙女脑袋撞山岩?编这个故事的人估计脑袋也让山岩给撞了。

牌子的左上角还有二维码,用手机扫二维码加公众号可以看到景区更多的介绍。但是气人的是,牌子上却没有景区的落款,众人不知来到了什么地方。

再抬头看这间洞室,上方是个倒扣的圆顶,目测有七、八米高,还真像是脑袋撞出来的。他们站在洞厅的正中央,旁边的天然岩石形成了一个池状,越还真像洗澡的浴池,只是池中没有水。此洞分两层,往后面高处看还有一层洞厅,就像一室一厅的越层户型。

丁齐突然道:“我想起来这是什么地方了。”

冼皓:“这是哪里呀?”

丁齐:“应该是宁乡县天山洞风景区,距离泾阳县琴高台少说有一百多里呢!”

毕学成:“出口和入口居然不在一个地方,还离得这么远?”

叶言行:“这也正常,你想想,我们在琴高台世界中走了多远?”

丁齐:“难怪陶昕先生说过,出来的人没法再回去。”

丁齐可在琴高台世界中任意一处打开出去的门户,但不管从哪里出来,到达的地方都是这个澡锅洞,地点已经不在泾阳县境内。假如不知入口在何处,出来的人当然不可能再找到回去的路,其实就算能找到,没有控界之宝摇光轸也进不去。

朱山闲:“我们出去看看吧。”

庄梦周晃着手电道:“不走两个小妖怪探头得那条路,我们从上面出去。”

孟蕙语惊讶道:“哪有妖怪啊?”

叶言行也说道:“庄先生,这荒山野岭黑灯瞎火的,您可别吓唬我们!”

庄梦周一指左边出口处那交叠探出的岩石道:“那不就像两个小妖怪探头在偷窥吗?要不然那木牌上的故事是怎么编出来的?”

这是左右贯通的山中岩洞,庄梦周打着手电抬阶而上走在前面,众人很快就钻了出来。放眼只见一条弧形的小山脉环抱的谷地,却不见村庄灯火。他们站在半山坡上,山并不高,洞口处距山脚也只有几十米,山脚下是条公路,公路对面是一大片莲池。

假如是夏天,接天莲叶、映日荷花,风景一定很美。但现在已经是冬天了,水面上只有一片光秃秃的枯杆。脚下有石阶,沿着石阶向下面走了几步,便看见了路边立的一块碑,碑文的介绍与洞中的那块牌子完全不同。

方才那个岩洞,在民间叫澡锅洞,但是历史记载中又称灵岩洞或瞿硎石室,相传为东晋名士瞿硎的隐居之所。区区一个并不起眼的路边岩洞,还住过另一个大人物。皖南事变之后,新四军军长叶挺曾被秘密关押在瞿硎石室,这一带想必曾经非常偏僻隐秘。

这条呈弧形环抱谷地的小山脉,叫天门山。全国各地有很多相似或相同的地名,这也是寻找《方外图至》中所记载地点的困难之一。比如天门山这个地方就不止一处,如今最出名的当然是张家界的天门山。

宁乡县的天门山中有大大小小各种复杂的岩洞,有些岩洞还深入地下形成了暗河,如今这一带被开发成一个开放式的风景区,并不出售门票,这个地方也没法用围墙圈起来卖票。

众人沿着半山腰的小径绕过澡锅洞又向前走了一段距离,又看见一个洞穴叫紫云洞,里面立着牌子:“此洞经常有神仙往来,祥光紫气常沐浴,所以被冠以紫云洞。”这牌子写的,甚至没有在介绍前冠以“传说”两个字,语气一本正经,搞得好像真有神仙经常来似的。

洞中供了菩萨,根据造像风格看,中间应该是阿弥陀佛,两侧分别是寿星和地藏,很有点不走寻常路的意思。

从紫云洞再往前走,又有一个朝阳洞,洞口还砌了墙、修了门,上书朝阳寺三个大字。这里竟是一座修在岩洞里的寺庙,外面挂着门锁,里面的人显然已经下班了。庄梦周道:“我们进去看看。”

尚妮纳闷道:“庄先生,您这是把我们往哪儿带呀?我们不是得赶回琴高台拿车吗?还得尽快找人问问,现在是什么时间了?”

冼皓抬头看看天空道:“大概晚上九点多。”

庄梦周:“进庙里找电源给手机充电,还得查一下确切的日期和时间,重点是我们所在的位置与地图导航。”

冼皓没费什么劲就把锁给撬开了,居然还没弄坏,几人进了这间寺庙。这个朝阳洞空间较大,一进门就是大殿了,殿中供的观音菩萨。

岩洞中修庙当然得接电源,旁边有工作人员用的柜子和桌子,桌角有插座。领导先来,先让朱山闲给手机充电,而且只有他带了充电器和充电宝,但要稍过一会儿才能打开,因为手机已经彻底没电了。

趁这功夫众人在洞里转了一会儿,发现洞中有洞。大殿左侧角落有一条狭窄的通道以非常陡峭的角度上行,通道中还修了石阶,入口处也立了一个牌子:“通天洞。神仙们往来天上人间的通道。”

庄梦周看见这个牌子就乐了。谭涵川打趣道:“要不您也上去探探?”

庄梦周:“说什么呢,忙正事要紧……老朱,手机打开没?”

朱山闲的声音传来道:“打开了,现在时间是一月二号晚上九点十九分。洞里没信号,想定位查地图得出去……我再充几分钟电。”

他们是十二月三十日中午进入了琴高台方外世界,在那里待了半年多,出来之后是一月二日晚间,外面的时间过去了三天半。元旦小长假只有三天,一月二号已经该上班的上班、该上课的上课了,众人要么翘了一天班,要么逃了一天课。还好,问题不算太严重。

庄梦周:“出去还得用一会儿手机呢,你先充到九点半,然后我们再走。”

众人就在朝阳洞中等了大约十分钟,然后离开了这里,还将大门重新锁好。走之前庄梦周带头向佛龛上的菩萨鞠躬致谢,还在功德箱里放了一百块钱。

来到洞外就有信号了,朱山闲打开电子地图道:“我们的位置果然在宁乡县天门洞风景区,离泾阳县琴高台,直线距离有五十多公里。我刚才查了下导航,开车过去大约要八十公里。”说话间他的手机震动不停,接连收到好几条短信以及>

尚妮:“我们到哪儿弄车去?这地方一个人影都看不见。”

朱山闲:“电子地图显示,沿山下这条公路向左走有一个村庄,离我们其实只有四百多米。”

他们刚才为何没有看见村庄中的灯火,因为村庄在山脉的另一边。众人下了山沿着公路朝那个方向走去,公路的右侧是大片的池塘,然后有一个凉亭和一个停车场。这里并不是一个热门景点,而且时间已经很晚了,停车场中一辆车都没有。

在停车场和山脚之间的空地上,有一个小天坑,直径大约有二十多米,深五、六米,外面用栏杆围上了,在近处还能听见坑底传来的流水声。探头能看见天坑底部有洞穴通往地底深处,原先这里修了台阶可以下去参观,但现在路被封死了,禁止游人进入。

这真是一座七窍玲珑山,地上地下孔洞无数,一条公路穿山而过。不用打隧道,因为这条不高的小山脉中央有一个天然的巨大拱洞,天门洞便因此而得名。拱洞周围的山壁上,有各种磨崖石刻,还修了不少佛龛,但年代都比较近。

沿着公路穿过天门洞便是村庄,路边停了不少车当地村民的车。庄梦周道:“找个地方先吃饭吧,看哪家饭店还亮灯,丁老师饿了。”

毕学成:“我们不是应该先找辆车吗?”

丁齐:“找饭店老板帮忙租车。”

假如是普通的村庄,到这个点估计也就没有地方找饭了,但好歹这里也算风景区,他们找到了一家门还开着、灯还亮着、挂着“农家野味”招牌的饭店。这就是村民自家的买卖,也无所谓打不打烊,大家敲开门就说要吃饭,老板一家人便给做了。

季节已经是冬天了,但他们并没有坐在屋里,而是在院中拼了两张桌,点了几个锅子,吃得热气腾腾。这家饭店的位置很特别,就在山崖下的一条小溪边,院子一侧就是流水,这条小溪竟是流进了山中。

顺着溪流往山中看,那里也有一个洞穴,小溪流进去便成了一条地下河。水中还有一块块垫脚的大石头,沿着洞壁旁边排列,应该是供人进洞探险路。据老板介绍,从这个洞口穿进去,有条通道能从山的另一侧穿出来,而地下河则不知流向何处。

厨师就是老板娘,而端菜的是老板的母亲。那位老太太看见他们的装束便说道:“你们是不是进洞探险迷了路,到现在才钻出来?真是命大呀!我告诉你们,这山里的洞太复杂了,没有修路开放的地方,千万不能乱钻!”

老太太进屋了,庄梦周递给了老板一根烟问道:“这里的游客多吗?我看村子里好像没有客栈。”

老板道:“我妈妈年纪大了,说话有点吓人,你们别介意,但是乱钻山洞确实很危险,假如出了意外想找都找不到,你们这些驴友也要注意……这个季节游客不多了,平常都是节假日有人来,但当天都回去了,也没必要在村里住。”

朱山闲:“老板啊,能不能帮我们找辆车去一趟泾阳县高铁站?你们这里既然是风景区,也应该有人做旅游车生意吧?”

老板:“九个人,那需要一辆面包了,你们出多少钱?”

朱山闲:“八十多公里,可能要空车回来,就是一百六十公里,你就按正常价呗。”

老板摸出手机打了个电话,帮他们谈了个价钱,几分钟就搞定了,等他们吃完饭便有人开车来接。叶言行叹道:“师父说的对,先吃顿饭就好。”

三名弟子对望了一眼,几位尊长都给了他们同一种感觉,就是两个字――从容。从琴高台世界穿行而出,莫名来到一个陌生的地方,黑灯瞎火的半山腰,到处都是岩洞,放眼不见人烟灯火,只找到一座无人的破庙。假如换成别的人,恐怕早就抓瞎了。

可是看看几位长辈,完全是不慌不忙,很快就把所有的事情都搞定了。从容也许来自于自信,而自信来自于能力,各位尊长都是老江湖了,仿佛不论遇到什么事,在他们面前情都变得很简单。

其实三名弟子包括以前还不太靠谱的小师叔尚妮,如今也算是锻炼出来了。经过了半年多的琴高台之行,那样的世界都闯过来了,遇到别的事还有什么好慌乱的?

三人正在暗自感慨,尚妮突然叫道:“老板,你这锅小野鱼是从哪儿买的?”

老板在院门口答道:“不是买的,就是今天在旁边的小河里捞的,新鲜着呢!”

所谓小野鱼,就是不分品种的杂鱼,因为鱼都很小,就混在一起卖了。庄梦周低声道:“这里面也有琴鱼,刚还在感慨不容易吃到了,没想到转眼就又有了!”

琴鱼在琴溪中几乎已绝迹,但就在这个农家饭店旁边的小河中还有,他们吃的就是今天刚捞上来的。琴鱼并不是一种很知名的特产,除了当地人之外,恐怕很少有人听说过。这里离琴溪很远,小河里打上来的琴鱼混在杂鱼中当小野鱼卖了,没人特别留意,也没人拿来加工琴鱼干。

谭涵川用筷子一指旁边的岩洞道:“这条小河连通地下溶洞,洞里面的鱼可打不着,这也是一种保护。”

吃完饭已经十点多了,他们坐了一辆饭店老板二叔开的面包车,还没到高铁站就在琴溪桥头下了车,走到石壁下的那片河滩时,正好是晚上十一点半。夜色下看着琴高山石壁以及峭崖中那隐藏的洞穴入口,莫名竟有一种很不真实的感觉,恍如隔世。

他们开来的三辆车还停在那里。幸亏琴高台世界的流速与外面不同,他们已经渡过了大半年时光,假如外面也是大半年,就算没人偷车,这三辆车也会被夏季的洪水冲走,而且大家的工作或学籍恐怕也得丢了,亲戚朋友早就报警了!

从这个角度看,众人也算是躲过了一劫。他们开的三辆车,朱山闲、谭涵川、丁齐分别是司机,朱山闲走过去手一搭自己那辆车的车门,便皱眉道:“有人撬过锁!”

谭涵川也伸手搭了搭了他那辆车的四个门把手,点头道:“这辆车有一个门也被人撬开过。”

丁齐都没有伸手去试,便苦笑道:“我这辆车也免不了,还好车窗没被砸碎。”

将车停在这个僻静的地方三天三夜,周围又没有监控,不被偷才怪呢,。现在直接把车偷走的情况并不多,因为目标太大,各种信息都已经联网,不太好出手销赃,但是偷车里的东西却不少见。假如有谁不小心把一个包落在车座上,在这种地方很可能玻璃就会被砸了。

冼皓却摇头道:“为什么不砸玻璃呢?”

河滩上遍地都是石头,想偷车里的东西砸玻璃最省事,何必还要那么费劲的撬锁?而且锁并没有撬坏,显得手法很高明,换一般人甚至还看不出来锁被撬过,这就更不寻常了。

俗话说事出反常必有妖,朱山闲当即向众人打了个噤声的手势,又指了指那三辆车,意思是仔细检查一遍,但不要开口说话。

目测检查结合神识扫描,车里并没有藏着人,也没有丢什么东西。油箱、电路、发动机、轮胎、刹车系统都没有异常,朱山闲却在自己那辆车的空调进风口里拆出来一样东西,面色凝重地拿给大家观看。

ps:不好意思,有天有事耽误了,下午才更新。这几天连续都是二合一长章节,明天有事停一天,后天继续更新。

正文 正文_156、问题在哪里

毕学成好奇道:“咦,带钮扣电池,有微型电路板,好像还拖出来两根天线,做得好精巧啊!这是什么东西?”

话音未落,他的后脑勺就挨了一巴掌,庄梦周扇的,众人皆瞪了他一眼。毕学成赶紧一缩脖子,双手抱拳向众人连连作揖,意思是他知道错了,不该多嘴的。

车里拆出来的东西丁齐虽不认识,但也能猜到是一个微型窃听器,看来他们是被人盯上了。假如盯梢者正在监听,毕学成那句话就可能暴露他们已发现窃听器的信息,引起对方的警觉。但最重要的问题是——谁在暗中监听他们呢?

朱山闲有些哭笑不得道:“我已经把这东西拆了,现在可以说话了,而且我们未必正在被监听。”

拆这东西比拆炸弹简单,也不需要太多的专业知识,把钮扣电池卸掉,两节裸线从电路板上拔下来,它就失去监听功能了。而且窃听设备并不像间谍电影里那么神奇,这是个有源发射装置,接受监听信号的距离不可能太远。

庄梦周:“还有吗?”

丁齐沉吟道:“应该是没有了,只有朱区长的车中有这么一个,我都仔细查过了。”

谭涵川:“我相信丁老师的元神感应,他说没有就应该没有了,难道是冲着朱区长来的?”

冼皓:“也可能是冲着我们大家来的。”

尚妮:“究竟会是什么人呢?”

朱山闲看着手中的东西道:“假如在过去,能用这种东西的基本都是官方的人。但现在可说不好了,各种微型监听和偷窥设备,连淘宝上都能买着!”

冼皓:“十有**是江湖同道,我们鬼鬼祟祟聚在一起这么长时间,引起某些人关注也很正常。”

鬼鬼祟祟?假如在有心的旁观者看来,感觉恐怕还真是这样。一伙江湖八大门传人凑在一起这么长时间,假如说没有暗中琢磨什么大买卖,恐怕也没人信啊。而且范仰失踪了,警方虽然查不出什么线索,可是和范仰有过联系的江湖中人定会起疑。

谭涵川:“老朱,会不会是官方的人呢,有人想搞你这个区长?”

庄梦周插话道:“如果是官场上有人想搞老朱,这还不算是官方的人,也是最好对付的。假如真是官方的人也没什么,只要老朱没问题就不必怕。但如果是江湖中人,反而最难缠,就得想办法引出来了。”

假如官场上的对手在监听朱山闲,想搞掉这个区长,按庄梦周的说法,对方并不算是官方的人。因为这是私下的动作,对方并不代表公权,很多手段也都见不得光。

严格意义上所谓官方的人,是指能代表与行使公权者,比如公安、安全、纪检等部门,出于调查的需要,对某些人实施监控措施。

朱山闲:“兵来将挡吧,我们也不能晾在这里,先回去休息。”

冼皓招呼毕学成等三名晚辈弟子道:“你们跟我和丁老师坐一辆车。”

谭涵川带着尚妮开车走在最前面,朱山闲开车带着庄梦周紧随其后,剩下的五个人都挤在了丁齐的车里。夜间道路通畅,他们只用了不到两个小时就赶回了南沚小区。

朱山闲在路上回了很多条微信,还打了两个电话,主要是询问区政府有什么事情。他来之前多请了一天假,今天并没有打算去上班,得到的反馈的消息并没有任何异常,大家都知道朱区长请假了,也没什么急事找他。

朱山闲放下电话后叹了口气。庄梦周问道:“你在担心有人针对你吗?以朱师兄的手段,应该不必怕这些吧?”

朱山闲:“庄先生啊,你也知道我擅长什么。假如是我认识的人,哪怕听说过的、熟悉的,只要面对面打交道,我能看出来他想干什么,可是这事……有点莫名其妙!”

庄梦周:“假如你真有什么问题怕被人查出来,不妨现在就说清楚,我听听是怎么回事。如果足够严重,你干脆投案自首得了!”

朱山闲苦笑道:“我说我没有问题,您信吗?”

庄梦周:“我信啊。”

朱山闲:“可是别人未必相信啊,这种事最怕的就是栽赃陷害,假如一个证据做实了,其他不算证据的事情都能给你算成证据。我跟你说个笑话吧,也不算是笑话了,哪怕出去吃饭有人给你打折优惠,出事之后被扒出来,打折的钱都能算成受贿……”

庄梦周:“夸张了吧?你这么一说,我以后出去吃饭还不敢叫老板打折了!”

朱山闲:“也不是太夸张,我见过类似的事情。至于庄先生您倒不必担忧,您既不是干部又没有公职。”

庄梦周笑道:“你说的我明白,但是点了一顿满汉全席,结账就收二百块钱,像这种事情,谁自己心里没有点逼数吗?”

朱山闲也被逗乐了:“您说的也是,太明显的便宜没必要占,但有时候架不住别人设套呀,简直是防不胜防。”

庄梦周:“确实是江湖越老胆子越小啊,因为见过的花招太多,自己懂得更多,总怕不小心掉到坑里去,可是这件事嘛……”

朱山闲:“这件事怎么了?”

庄梦周:“你也不是不懂规矩,纪检部门会在领导干部车里安窃听器吗?”

朱山闲:“那倒不会……其实现在也用不着了,有很多技术监控手段可以用。”

庄梦周:“公安、安全部门也不会呀,时代不同了,现在全都特么转行当黑客了,有天眼系统还可以监控手机和通信软件,谁还干这种事啊?这趟我们出门之前,你已经被人定位了,肯定是通过官方的监控手段。”

朱山闲突然反应过来道:“确实是被定位了!”

他们利用元旦小长假开车来到琴高台,没有对任何外人说过行程与目的地,在路上也没有发现跟踪者。有人却能找到朱山闲的车,而且悄悄把窃听器给装上了,这说明对方早就掌握了朱山闲的行踪。

偶然找到或者一路跟踪至此的可能性几乎不存在,那么最有可能的方式就是两种:一种是朱山闲的手机被定位了,而信号消失的位置就是在琴溪大桥旁;第二种是车被监控手段追踪了,有人连续调用公路上的摄像头,自动识别并锁定了朱山闲的车,最终找到了车辆停放的位置。

偏偏这两种手段都是不是私人能掌握的,需要调用官方资源,对方的大致身份已经可以确定。朱山闲又皱眉道:“难道是公安的人,认为我涉嫌了什么大案?”

庄梦周反问道:“能想起来自己涉嫌了什么重大案件吗,或者与你关系密切的人?”

朱山闲:“我想不起来。”

庄梦周:“想不起来就是没有,而且公安机关查案,偷偷在区长的车里装窃听器,这种非法取证弄来的东西能当证据用吗?更别提它已经坏了官场规矩!”

朱山闲:“确实不能当直接证据,但它可当一种间接的线索,帮助刑侦部门查到其他证据。可这么干确实不是公安部门的风格,难道是国家安全部门?”

庄梦周又笑了:“你是鬼子收买的间谍吗?”

朱山闲:“当然不是!”

庄梦周:“你可能涉及什么国家安全的事件吗?”

朱山闲想了一会儿:“好像也没有。”

庄梦周:“那你干嘛会有这种想法?”

朱山闲:“可是我的老婆孩子如今在国外。”

庄梦周笑出了声:“大学交换生,每年不知道有多少,你老婆出去陪孩子一年,这也很正常,既没有入籍更谈不上叛逃,安全部门会特意监控你?”

朱山闲:“我是怕她们在美国遇到了什么事,比如被人特意套近乎、给好处,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被间谍机关利用,我看见过这样的内部通报……庄先生,您怎么还在笑?”

庄梦周止住笑声道:“原来如此!我说你这个老江湖怎么还有犯糊涂的时候?原来是关心则乱,想到了自己的老婆孩子……请问你是多大级别的干部啊,掌握了什么国家要害机密呀,哪个间谍机关用得着这么费劲对付你?”

朱山闲:“那您说是怎么回事?”

庄梦周:“这不是明摆的嘛!一开始冼皓就说了,我们这些人聚在一起这么长时间确实可疑,有可能被江湖同道盯上了。而对方的身份可能与你类似,不是有那么一句话——身在公门好修行啊!”

朱山闲突然一拍方向盘道:“公器私用!”

庄梦周:“你才明白过来呀,用不着我说这么半天吧?那你还担心自己有什么问题呢,这种事情,应该是对方心虚才对!”

朱山闲:“看来我是闲散的日子过得太久了,突然碰到这样的事情,难免有点想多了。”

庄梦周:“回去之后,直接报案吧。但别说猜到对方的身份了,让公安部门去查,也有可能是商业间谍干的呢。”

朱山闲:“多余的话我当然不会说,但是查出来的可能性很小。”

庄梦周:“不管能不能查出来,这也是一种震慑和警告。朱区长已经发现了窃听器,假如连报案都不敢,反而证明了自己有问题,至少对方会这么认为。”

两人最后得出了什么结论?监听者的身份应该与朱山闲类似,在国家机关工作,而且很可能是个领导。此人的工作单位应该是公安、安全、纪检一类掌握了监控手段的部门,利用这些资源跟踪监控了朱山闲,但这不是国家行为而是个人行为,属于公器私用。

对方盯上朱山闲的原因,就是想知道他们正在图谋什么事,有暗中插一手或者黑吃黑的打算。

此时在最后一辆车中,冼皓问丁齐道:“有没有发现什么车在跟踪我们?”

丁齐:“没有发现。”

冼皓:“我也没有发现。”然后转身冲后座的三名弟子道,“这件事情,与你们无关,你们就当作不知道。这几天先回学校,那里是最安全的地方,但是不要到处乱跑,每天就在宿舍、教室、食堂这人多的地方,也不必担心什么。”

毕学成小声问:“会有什么问题吗?”

冼皓:“照我说的做,就不会有什么问题,有事也不冲着你们来的。假如真遇到什么异常状况,要记住不能怕也不要好奇,不能跟着对方走,包括跟着对方的思路走。在学校那种场合,第一时间把动静闹大就对了。其实你们的身手已经很不错了,对付一般人没问题。”

叶言行:“我估摸着,有人可能就是冲着我们发现的方外世界来的。”

冼皓:“这还用你说?对方未必知道我们发现了什么,目的可能就是想知道我们发现了什么,你师父没说过我们这些师伯师叔的身份,其实我们都是江湖八大门传人……但是你们没必要参和这些,跟着师父修炼方外秘法、遵守方外门的戒律就行了。”

孟蕙语小声道:“假如有人问我们,这几天去干什么了,我们该怎么说?”

冼皓:“假期外出旅游了,到泾阳县和宁乡县山区。你们先到丁老师那里歇一晚,明天中午再回学校,反正已经缺了一天课,就再缺半天吧。明天早上我会给你们讲一个故事,就是这几天外出旅游的故事,你们要仔细记住,特别是各种细节都得记清楚。

假如有人问,你们可以不必说,更不必说得那么详细,不相关的人也可以不必理他们,但回答不能出错,尤其你们说出来的话,彼此不能出现细节上的矛盾。”

拜丁齐为师学得方外秘法,又发现了有琴高台那样的方外世界存在,在里面渡过了大半年的时光,外面才过了三天,还各自习得了一身本领,出来之后发现车上被人放了窃听器……

这对于三名在校大学生而言,简直是做梦才能发生的事情,不料现实中都经历了。他们现在的感觉并不是害怕或者紧张,甚至隐约有点兴奋。但冼皓已经代丁齐发了话,暂时把他们都摁回学校不要乱跑,也不要再参与别的事。

半夜一点多钟,他们赶回了南沚小区。众人的“据点”如今已不是一栋小楼而是三栋小楼,左边那栋是丁齐的,如今已经装修入住,右边那栋被魏凡婷则买下来了。有的是空房间,安排毕学成他们三个临时休息一晚没有问题。

第二天吃早饭的时候,众长辈讲了一个元旦小长假去山区旅游的故事。剧本是冼皓写的,丁齐负责补充各种细节,甚至还调出了很多图文资料,庄梦周帮着修饰完整。

丁齐最后开了个玩笑道:“这就是一部心册,你们好好凝炼完整,没必要跟人都说出来,但自己心里要有数。”

丁齐开车将三名弟子送回了境湖大学,然后他去医院上班了。今天下午还有预约,而且是两位,每人约的时间都是一个小时,已经提前交了费用。丁齐在诊室中熟悉了一番预约登记资料,第一位求助者便进门了。

这位求助者名叫龙观水,年龄二十七岁,登记的职业居然是一名游戏玩家,自述的症状是精神抑郁和社交障碍。心里诊断其实从一进门就开始了,龙观水进门后先互相打了招呼,然后在沙发上坐下喝了一口水,丁齐语气温和道:“龙先生,请问我有什么可以帮助你的?”

龙观水问道:“丁老师,听说你是我们境湖市最好的心理医生,对吗?”

丁齐:“话不能这样说,有很多人都比我优秀。但只要是一个合格的心理治疗师,都会针对你的问题,给出提供专业的建议,请问你想进行哪方面的求助?你必然是遇到了问题才会来找我的,那么就先请您描述一下自己的问题,或者说受到了什么困扰?”

龙观水:“我有抑郁症。”

又碰到一位自己给自己下诊断结论的,假如人人都有这么大本事,还要医生干什么?但丁齐并没有直接反驳他什么,而是和颜悦色道:“哦,你为什么会这么认为?”

龙观水:“我经常觉得情绪低落,一阵一阵的,有时候就觉得特别消沉,对什么事情都提不起来兴趣,没有快乐的感觉,还总是会担心自己会出事……”

求助者一开口,就讲了十多分钟,而丁齐一直在观察他。从微表情反应来看,此人不像是在回忆什么,反倒像在尽量想象什么。这就说明了一件事,他的故事编得不太好,至少细节不完整,还需要一边说一边去想,甚至一边在编撰补充。

今天早上丁齐等人给三名晚辈弟子讲故事的时候,可是特意强调了回忆与想象的区别。所以丁齐才提醒他们要将故事凝炼成心册,所有细节补充完善,就当做一种经历,并进入其中去体会,那样感觉就差不多了。

而面前的这位龙观水,显然没有受过专业的指点和训练,露出的破绽很多,但丁齐并没有着急指出来,只是耐心地听着。

正文 正文_157、铁口神算

龙观水自述完毕之后,又问道:“丁老师,您现在可以给我做出诊断了吧?”

丁齐笑道:“假如你真有抑郁症,像你自己描述的这么严重的症状,心理门诊是不可能给你开诊断书的,我会建议你到安康医院转诊。”

龙观水有些失望道:“啊,你这里不给诊断书啊,我还得跑一趟别的地方?您可是本市最有名的心理医生!”

丁齐:“如果我认为你有抑郁症,就得建议你到专门的医疗单位接受治疗。”

龙观水:“您给我做出诊断就行。”

丁齐:“在给你做出诊断之前,我们先谈谈你的心理问题。你刚坐下的时候我就说过,心理门诊只解决心理问题,然后我们再谈你自述的病症好不好?”

龙观水:“哦,那好吧,我还有别的心理问题吗?”

丁齐:“能问一句你和父母的关系怎么样吗?”

龙观水:“这和我的病有关系吗?”

丁齐:“与你的心理问题有非常大的关系,如果你想解决问题,最好如实介绍。你放心,假如涉及个**,我们会严格遵守保密规定的。”

龙观水有些不满道:“我的父母和我有代沟,他们总是劝我换一份工作。”

丁齐:“我注意到了,你预约登记的职业是游戏玩家,父母对你天天在家打游戏很不满吗?”

龙观水:“我那不叫天天打游戏,他们不理解这也是一种职业,时代不同了。丁老师,您玩过……吗,我可是黄金级!”

丁齐:“游戏玩家如今确实是一种职业,老一辈人可能不理解,这些情况我都清楚,是这个问题造成了你的困扰吗?”

龙观水点头道:“对对对,就是他们不理解我,总是嫌我呆在家里不务正业。”

丁齐:“能透露一下你每个月的净收入是多少吗?”

龙观水有些没底气地低下头道:“反正够我零花。”

丁齐:“仅仅够零花?”

龙观水又抬起头道:“除了游戏玩家,其实我还是个网络作家。丁老师,您了解现在的网络文学吗?非常火、发展非常快……我总有一天也会成神的。”

丁齐笑着点头道:“每种职业只要付出努力,都有成功的机会,并能从中找到成就感。”

龙观水眼神一亮道:“丁老师,您是想说不是我有问题,而是我父母的观念有问题?”

丁齐:“你的父母并不是求助者,你才是求助者,我们现在要解决的是你本人的心理问题。你的登记资料中还提到了社交障碍,这又是怎么回事呢?”

龙观水:“我这个人比较宅,又不太会说话,所以不太愿意跑出去跟人打交道。”

丁齐:“根据我的观察,你并不是不会说话,你和我之间的交流就非常好,你也很擅于用自己的思路去引导或说服别人。我能多问一句吗,你最近看过的一部电影或者是电视剧是什么?假如还有印象,能否对我详细描述一下,这对我做出诊断很重要。”

龙观水:“最近啊?我刚刷了一部美剧,第三季了,很精彩……”说着说着,他便有些眉飞色舞起来,丁齐也不时接几句话。

讨论完电视剧之后,丁齐笑道:“我可以告诉你初步诊断的结果,你并没有心境障碍,更没有抑郁症。”

龙观水:“什么,您说我没有问题?可是我明明有那些症状!”

丁齐仍然微笑道:“你说的那些症状,网上都可以查到,每个人都可以声称自己有,或者认为自己有。但我没说你没问题,事实恰恰相反,你有比较严重的心理问题,是行为障碍。”

龙观水有些发懵:“什么!难道我有别的病?”

丁齐解释道:“你不是病人,很多正常人都存在心理问题,但还达不到精神疾病的程度。假如不做适当的矫正,问题越积累越严重,恐怕真会导致精神和行为异常。”

龙观水有点被吓着了:“有这么严重吗?”

丁齐尽量放松道:“你也别紧张,没那么严重,我只想问你,我刚才说你没有抑郁症,这本是一个好消息,你为什么会感到失望呢?难道来之前,你很希望自己有病,或者希望我认为你有病?你可不回答,听我给你讲两个故事。”

丁齐先讲了一个小学生的故事,但很多人听了都会感觉似曾相识。有个孩子感冒了,居然还挺高兴,因为这天他不用上学了。后来这孩子不想去上学,就躺在床上哼哼唧唧地装病,说自己感冒了。

然后丁齐又讲了个某单位的故事,这个单位在上海。某年夏天台风登陆、暴雨倾盆,横扫浦西、浦东,灾害带来了巨大的损失,但该单位众员工却一片欢腾,因为市政府通知放假了。

半个月之后,又有一场台风从浙江北部登陆直扑上海市区而来,市政府已经做好了应急预案,不料台风临时转向,绕过上海奔东海去了。该单位很多员工纷纷发朋友圈叹息——台风如此不解风情。

这两个故事讲完,龙观水有什么问题,已经很清楚了。

生病确实应该休息,刮台风确实应该放假,这很正常。至于故事里的孩子以及公司员工,也不算有什么问题,尤其是那些成年人,应该只是开句玩笑。

但如果形成了一种行为习惯,为了不上学而总是声称自己有病,那就不对了。还可以假设的夸张点,某位公司员工有呼风唤雨之能,仅仅为了自己能休息一天,便施法把台风招来了,问题可就严重了。

在普通人看来,龙观水其实就是懒,怕吃苦又贪玩,天天赖在家里打游戏不肯认真的做事,却又不想受到指责,于是便企图给自己找个借口,其行为模式就像那个没有长大的小学生。不是他的父母有问题,也不是游戏玩家和网文作家的职业有问题,而是他本人有心理问题。

这个人还有点小聪明,或者说有点想当然,上网查了抑郁症的症状,又自称有社交障碍,特意跑来找丁齐这位境湖市最有名的心理医生,想让丁齐给自己做一个诊断,然后就有了继续在家贪玩不正经工作的借口,并取得父母的谅解与同情,不再受指责。

没病找病也是一种病,有病就得治,他意识到得这种行为背后真正的逻辑,以及意味着什么。

丁齐最后说道:“人总得面对自己,无论你想做什么,出发点都不应该是逃避现实。社会有压力,每个行业想成功都得付出努力,总想给自己一个逃避的借口,这就是你的问题,如果你总是这样想,甚至也这样做了,就会导致行为障碍。要解决这个问题,我们可以先定一个小目标……”

龙观水离开的时候,丁齐看了一下时间,这场会谈总共进行了一小时零十分钟,是丁齐特意多给了他十分钟。龙观水的目的并没有实现,却带着另一个需要解决的问题走了,而且丁齐很清楚,这个人不会再来了。

丁齐身为心理医生,龙观水有什么问题,可以从什么方向解决,他都已经指出来了。但龙观水能不能解决,还得看他自己。

第二位求助者的预约时间原本间隔半个小时,现在还剩下二十分钟,有意思的是,这位求助者自称的问题也是精神抑郁。丁齐熟悉了一番登记预约的资料,对方就走进了诊室。此人名叫余成仁,今年三十九岁,登记的职业是公务员,但没具体写是哪个部门的公务员。

他的目光明显有些呆滞,丁齐招呼他坐下的时候,他定定地看着桌面,甚至没有抬头与丁齐对视。只有在谈话过程中,有什么问题好像刺激到了他,他才会微微抬头看丁齐一眼。

此人描述的经历以及表现出来的症状,非常符合心境障碍的特点,在通常情况下,丁齐其实已可以得出结论并建议他转诊了。像这样的患者,应该到安康医院或者境湖大学心理健康中心去治疗,而不仅仅是接受心理咨询。

此人好像不是来接受心理咨询或心理治疗的,反倒是像来和丁齐探讨人生哲理的,他甚至提了三个很深奥的问题:怎样才能感到快乐、人生的意义是什么、人应该做什么?

会谈已进行了半个多小时,丁齐微笑道:“余先生,我的导师有一种观点,是在大量调查统计之后得出的结论。他认为,当代很多心理问题或者说精神病症,都是被创造出来的,或者说是被所谓的心理学家制造出来的,越出名的病症便越流行。

假如告诉人们,他们的很多问题可能来自于某种心理疾病,需要看心理医生,按照某种模式才能解决,反而会造成大众心理的的脆弱。因这是一种暗示,告诉他们自我疏导是无能为力的,在某种情况下就应该出现心理问题。

有一个现实的例子,非洲某小国经历了一场种族冲突于战乱屠杀,给整个社会带来了巨大的创伤。西方派去了一个援助团,他们带去的不是粮食和生活物资,而是一批心理医生。这些志愿者的目的是为了找到与治疗‘创伤后应激障碍’患者。

这个国家近百年来一直在各种战乱、暴力、瘟疫中渡过,这就是当地人习惯的生活,他们的风俗和信仰,生活方式以及观念,使每个人能面对这种生活。这些志愿者去了之后造成了什么后果?他们其实是灌输了一种脆弱,带去了‘创伤后应激障碍’的流行。

在别的地方也可以看到这种例子,当某种未被发现的心理疾病或精神疾病被发现后,假如过度宣传广为人知,符合这种描述的病症就会大量出现……”

丁齐来了一番自顾自地长篇大论,说到这里,余成仁终于有些不耐烦地打断他道:“丁医生,您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丁齐:“因为你在谈理论,所以我也配合你谈谈理论。假如不介意的话,能不能谈谈实际的东西?据你自称,同事看你的眼光、对你说的话经常让你觉得厌恶,能不能举一个具体的例子?哪个同事、叫什么名字、他对你说了什么话引起了你这种感觉?最好一个字都不要遗漏……”

这天丁齐下班比较早,下午一点钟接待第一个预约的求助者,两点半接待第二个,三点二十就离开了博慈医疗,趁着交通晚高峰还没到来,四点钟便赶回了南沚小区。朱山闲也提前下班了,庄梦周、谭涵川、冼皓、尚妮都在客厅中坐着呢。

丁齐有些纳闷道:“都在呢!朱区长下班也这么早?小妮子,你怎么没有回杭州上课呢?”

尚妮:“缺几天课没关系,我把教材都带来了,只要期末赶回去考试就行。刚才我们在一起分析安装窃听器的是什么人?有一种心理画像技术,可以通过行为特征推断心理特征,再从心理特征推断生理特征,大家正想请教丁老师呢,我也跟着见识见识。”

丁齐:“说起心理画像技术,我的导师才是专家,我的水平和经验还差得多。”

冼皓:“为这事把你的导师卷进来也不合适吧,丁老师啊,你的水平已经很高了,不妨试试。尽管掌握的线索太少,但也可以分析出一个大概,错了也不要紧!”

丁齐笑道:“那我就试试吧,有没有小黑板?”

黑板当然没有,就在墙上挂了一张大白纸,给丁齐拿来一支粗黑笔,在白纸上一条条列出他的分析结论。丁齐先写了第一条:国家机关工作人员,工作单位应该是执法机关,身份应该是个领导干部,至少是一位部门领导。

尚妮道:“这些庄先生和朱区长都已经分析出来了,不算丁老师的本事。”

丁齐又写了第二条:男性,身高在一米八零到一米八五之间,不是左撇子,五官比较端正、牙齿整齐,没留长指甲,肤色偏白,体形不胖。

尚妮惊叹道:“这,这么具体?丁老师,你是怎么知道的?”

庄梦周则笑道:“江湖惊门灵犀术,看来你已经入门了呀。”

丁齐答道:“这不算具体,假如是刑侦部门要找嫌疑人,这样的特征信息远远不够,除非是在已有的嫌疑人中进行甄别。至于这些结论是怎么得出来的,要讲理论过程就复杂了,我们一般是直接给信息。”

冼皓沉吟道:“没留指甲,惯用右手,身高大概在一米八到一米八五之间,体形不胖,这些结论我们也早就看出来了。其他几条倒是挺有意思,有直觉成份。”

尚妮:“冼皓姐姐,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冼皓:“朱师兄的车,后视镜左边向上翘了一点,应该是被脑袋碰到的。装窃听器的人很仔细,几乎没有留下别的痕迹,就是起身时脑袋稍微碰了一下后视镜。

他是撬开车的左前门钻到驾驶位置安窃听器的,根据车座、方向盘的空间和他安装窃听器的位置,可以推断出他当时的姿势,也可以推断出他的身高。而且这个人不可能太胖,否则身子就俯不下去,会把窃听器安得更高一些……”

庄梦周摆了摆手道:“继续听丁老师说。”

丁齐又说道:“这个人肯定是在干私活,也不想让单位和同事知道,并不是朱区长犯什么案子被调查。”

他接着在白纸上写了第三条:可能是江湖中人,利用职务之便掌握资源牟利,可能和某些社会团体有联系,这不是他第一次这么做。

朱山闲追问道:“还有呢?”

丁齐写了第四条:此人用过一个名字,叫余成仁,可能是冒名。他很快就会来拜访,很可能就是今天晚上!

这条一写完,大家都站了起来,齐声道:“这是怎么回事?”

丁齐放下手中的笔笑道:“今天下午,我接待了两名求助者,都是没病装病的。第一个装得很不像,就不说了。第二个装得挺好,预约登记的名字就叫余成仁,我刚刚见过他,还差点动手了!”

将时间倒回下午三点多钟,当时在博慈医疗的心理诊室中发生了什么?丁齐要余成仁说现实中的经历细节,余成仁说了一段。丁齐突然插话道:“余成仁不是你的真名吧?”

余成仁一愣:“丁老师,您这是什么意思?”

丁齐不紧不慢道:“您应该是受过专业训练的,自诉病症几乎没有什么破绽。但我想指出两点,第一是你介绍症状的时候太熟练了。你是在描述抑郁症的症状,而不是在描述自己的感受,当然了,你把这些症状放在了自己身上,并且读过相应的病历记录。

第二点,我要你转述同事说你的话,包括当面说的背后的议论,你提到自己的名字时,语速有变化,就像说到了需要特别注意的细节。没有人会不熟悉自己的名字,谈话时还要特别注意,说明这个名字你并不熟,就是临时借来用的。”

余成仁站起身道:“丁医生,你太过分了!我信任你才来找你,你居然胡说八道,我要投诉,就没见你这样的心理医生!”

丁齐居然笑了:“你尽管去投诉,但我也没有见过你这样的抑郁症患者。为了尊重**,我们这里是没有录音录像记录的,你跑来找心理医生,却在衣兜里藏了支录音笔,把我们的谈话都录了下来,这也是职业习惯吗?”

余成仁的脸色终于变了,退后一步道:“你,你信口开河!”

正文 正文_158、花开哪一枝

丁齐也站起身上前一步道:“你很纳闷我是怎么知道的吧?是你的姿势有问题。有人如果暗中想做一件事,总会露出痕迹。你总是低着头,却下意识地挺胸,这个姿势不舒服。你既然不愿与我对视,却总是尽量让左胸对着我,衣服里到底藏了什么?”

余成仁已经冷静下来,冷笑道:“什么都没有!丁医生既然这么不专业,我想这次会谈就没必要再继续了。”说完话已经转身想走,仿佛吃准了在医院中这位医生不敢对他这位病人怎样。

结果他的身子刚刚一动,丁齐就突然伸手抓向他的面门,余成仁的反应倒挺快,看架势应该也是练过的,啪地一下就把丁齐的手给挡开了,然后一捂胸口,定在了当场。丁齐左手抓面门是虚招,右手则快得多,已经伸入他的衣服里怀将一支录音笔抽在了手中。

余成仁满面怒意,咬牙道:“身手不错呀!”

丁齐面无表情道:“你不是就来试探我的吗,现在满意了?”

余成仁:“乖乖地还给我,不要逼我动手。刚才你只是出其不意,真动手的话,没你的好果子吃!”

丁齐不紧不慢道:“东西就在我手里,你想动手的话,尽管试试!”

余成仁:“告你一个殴打病人,你可知道对一个医生来说是什么后果?”

丁齐:“你忘了这里是什么诊室,假如我们真动了手惊动了外面,猜猜你会被揍得有多惨?让我来想一想吧,首先得挨电击棒,然后被两根防暴叉叉地上……都不用我揍你。假如余先生身手不凡,能从这里一路打出去,那动静就更大了,我期待着你的表现。”

没有哪个医生会在医院里对病人动手,只听说过病人或病人家属打医生的,但心理诊室的情况不太一样。这里的门是不上锁的,外面走廊另一端有保安值班,值班室还配了防暴器械,参照精神病院的配置,只是从来都没有用过。

心理门诊理论上不接待精神病人,但不能保证精神病人不会来心理门诊,来这里求助的人大多有心理问题,保不齐就有精神病状,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躁狂发作,心理医生也需要有自我保护措施。普通的私家小诊所可能没这些配置,但这里毕竟是正规的大型医疗机构。

假如在这里动了手,会不会有人冲进来把他当精神病制伏,余成仁也不敢赌,他刚才只是想吓唬丁齐,不料丁齐根本不吃这一套。站在余成仁的角度,丁齐现在这个样子其实是太气人了!

余成仁面色阴沉道:“丁医生,我是按照正规登记手续来这里的求助者。既然到了心理门诊,有什么心理问题都有可能,在身上藏一支录音笔也不算是什么事。你身为医生对病人动手动脚,还摸到怀里去了,难道是不想混了?”

丁齐面不改色道:“做买卖的,最讨厌就是有人假装顾客来找磋,当医生的,最讨厌就是有人假装患者来搞事,这种行为简直就是找揍。不过你放心,我是有职业素养的,只要你不动手,我绝不会在这里揍你。再告诉你一句,老朱今天早上已经报警了。”

余成仁:“他报不报警,关我什么事?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丁齐:“你当时有没有注意到行车记录仪?也有可能把你的样子给拍下来。”

余成仁:“胡说!”说到这里又突然住口道,“你别想套我的话。”

丁齐:“你就不怕老朱真把你查出来?”

余成仁:“别想着往我身上栽赃,不论你在说什么,也和我一点关系没有,区区一个区长,我也不在乎!”

丁齐笑了:“我可没有说老朱就是朱区长!你刚才应该先问老朱是谁吧?余先生,这笔录音笔我可没关掉,我们的话也录下来了。要么你现在动手抢回去,要么自己登门和朱区长解释吧……你不动手?那么此次会谈到此结束,走好不送,欢迎下次光临,记得提前预约交费。”

丁齐对朱山闲等人介绍了心理诊室中的经历,众人面面相觑。朱山闲瞪大眼睛道:“你还真敢在那种场合动手,说掏别人兜就掏了?”

丁齐:“我也是有把握才掏的。”

这倒是实话,仅仅能看出来那人在撒谎装病,而且姿势有问题,上衣的左胸里兜可能揣着一件东西,这些都不算有把握。真正能确定的原因丁齐当然没对余成仁说,他是用神识发现的录音笔,余成仁未免也太低估他了。

庄梦周笑道:“那家伙肯定查过丁老师的资料,但也没想到丁老师在医院理里做事也这么干脆,真是说动手就会动手的人。”

丁齐:“我也是气不过!就算和朱区长的事没关系,他这么做也是用心险恶。假如我没有看出他的破绽,正常给他做了诊断,又被他录了音,麻烦可能就大了。那份录音都不需要修改,把前面的会谈过程忽略,只留最后那一段,就够我喝一壶的。

一个心理医生,将一个精神完全正常的人,诊断成患有严重的抑郁症,还建议他到安康医院接受治疗。假如被大肆宣扬出去,再来个投诉索赔啥的,恐怕名声就会臭了,还会毁掉职业生涯。我的人生已经被我自己毁过一次了,不想让他有机会再毁一次。”

冼皓皱眉道:“你倒是当场出了口气,可还是没有搞清楚那人是谁,连对方的真实姓名都不能肯定,又怎么能肯定那人会亲自登门?”

谭涵川插话道:“他会来的,我们还不清楚他是谁,但他也不知道我们不清楚啊,而且丁老师已经跟他打过照面。”

尚妮伸指着墙上的大白纸道:“丁老师,你还有什么要总结的吗?”

丁齐又拿起笔写下了第五条:他想知道我们聚在一起在干什么买卖,特别我们前几天出门干什么去了?他还有别的手段监控我们,但是没起作用,所以才会在车里装窃听器。

朱山闲点头道:“是的,我们在家里没搜出来窃听器,只在车上有,说明他是通过别的手段查不出来线索,才上这一招的。”

尚妮:“我们现在怎么办,就坐家里等他来吗?”

庄梦周摆了摆手道:“来不来随便他,我们先吃饭。”

晚上八点半,有一位四旬左右的男子步行进了南沚小区,来到朱山闲家的小楼门前刚准备伸手摁门铃,却发现门上贴了一张小纸条:没锁,自己进来。

他揭下纸条推门而入,绕过前厅走进客厅,一屋子人正坐着喝茶呢。丁齐想招呼老朋友那样招手道:“你终于来自首了!余先生,你到底姓不姓余,该怎么称呼呢?”

朱山闲的脸色却没有那么好看,皮笑肉不笑道:“你还真敢来!”

那人却在早就准备好地空椅子上大大方方地坐下了,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掏出一本证件打开道:“如果我在这里出了什么事,保证你们吃不了兜着走,所以还是老老实实的配合谈话。自我介绍一下,我姓张,叫张望雄,是省国安局六处处长。”

冼皓一撇嘴:“哎呀,原来是省局安全六处的张处长,失敬,失敬!”

朱山闲反问道:“我就不明白了,我哪里危害到国家安全了,你要在我的车里装窃听器?”

张望雄:“朱区长,你应该也知道规定,假如涉及国家机密,我没必要对你解释。”

丁齐有些好奇地扭头问道:“这人好大的口气啊,难道真有中国龙组或者特异调查局这样的部门?”

庄梦周:“据我所知,除了里,现实中并没有这种机构。”

谭涵川咳嗽一声道:“庄先生,这您可就搞错了,其实国防科工委是有这种机构的,我们还在一起做过试验。”

尚妮惊讶道:“真有啊?”

谭涵川解释道:“不是你想象的那样,只是做一些研究而已,比如我的师父当年就做过外气的物质基础研究,有些结果并不公开,以避免公众误解。”

尚妮:“哦,那也不是丁老师说的中国龙组或者特异调查局呀。”

张望雄终于忍不住打断他们道:“你们说够了没有?我已经亮明了身份,你们还在这里聊天呢?”

朱山闲:“等你说正经事呢!你也不正经说话,大家就只好先聊天喽。张处长,别以为我不懂规矩,今天你是用私人身份来的吧,事情也是你用私人身份做的吧,你知道自己违反了多少条规定吗?”

张望雄:“我们的工作不需要朱区长来指点,对有可能危害到国家安全的事件,哪怕只是蛛丝马迹,我们也有责任监控关注。你们能不能如实交待,元旦小长假这三天,究竟去了什么地方?在这里说,事情还有缓和的余地,假如换个地方问话,可就由不得你们了!”

说完话他以威严的目光环视一圈,观察着众人的反应。坐在他身边的谭涵川一缩肩膀,好像是被吓着了,众人都没有开口说话。张望雄很满意的点了点头,正准备再说点什么,却突然身子往后一缩。

原来谭涵川冷不丁侧过身一拳打在了他的肚子上,剧痛传来,他的身子缩成了虾米,张嘴却没有叫出声来。谭涵川的另一只已经掐住了他的脖子,把他提了起来,接着又是一拳打在肚子上。

张望雄勉强以脚尖踮地,身子在发抖,两只手抓住谭涵川的胳膊企图把他的手掰开,张脸色涨得通红,眼瞅着就是快断气的样子。朱山闲等人好像一点都不意外,就坐在那里一边喝茶一边冷冷的看着。

然后谭涵川就像拎小鸡一般掐着脖子把他拎进洗手间了,顺手带上了门,紧接着里面就传来了呕吐声。脖子被掐住了,肚子上又挨了两记重拳,腹内感觉如翻江倒海,谭涵川手一松直接把他扔到了马桶边,张望雄立刻就吐了,差点连苦水都吐出来了。

等他吐得差不多了,又被谭涵川拎回了客厅扔在椅子上。张望雄的脸色不再是涨红而变成了惨白,喘了口粗气道:“你们竟敢这样,知不知道后果……”

话音未落,肚子上又挨了一拳,脖子又被掐住了,还是谭涵川动的手。假如在正常情况下有所提防,张望雄或许还能比划两下,但刚才已经被折腾成这样了,想躲都躲不开。然后他又被谭涵川提了起来,肚子上又被补了一拳,继续被拎进洗手间,接着吐。

这回他这可是真连胆汁都吐出来了,等再次被扔回椅子上之后,样子已接近于虚脱,有气无力地说道:“你们到底想干什么?”此时他想喊都喊不出来了,因为嗓子已经哑了。

丁齐在一旁看得直叹气,老实木讷的谭涵川、和蔼可亲的区领导朱山闲,似乎人畜无害,但真以为这帮人招惹那可就大错特错了,这顿揍真是挨得太不值了!旁边还有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冼皓呢……算了,她是冼皎不是冼皓,就算也杀过人,那也是事出有因。

尚妮在一旁很善意地提醒道:“谁知道你刚才拿的证件是真的假的?真的就不应该那么做,假的就更不对了!你就不会好好说话吗?明明是你招惹了别人,而且干的是见不得光的勾当,怎么还上门耍横?”

朱山闲则冷笑道:“到底想干什么,这话应该我问你!张处长久在公门,这些年养尊处优,恐怕已经忘了江湖飘门律吧?请问我们什么时候招惹过你,又碍着你什么事了?我们对你客气,你就会对我们客气吗?我好心好意最后再问你一句,花开哪一枝,枝上几片叶?”

张望雄哑着嗓子答道:“落地打箍子,斩柴留叶子。”

朱山闲点了点头,扯了张纸巾递过去,又推过去一个杯子道:“早这么说话不就得了!官场规矩已经被你坏了,江湖规矩总还得讲吧?擦擦嘴、喝口水,有什么话慢慢聊。”

丁齐小声问冼皓道:“他们刚才说什么呢?”

冼皓:“江湖八大门的切口,解放前的讲究,互相拜码头报身份的,你当然没学过。这位张处长也是爵门中人,师父不在世了,同门就他一个人单干。”

同为爵门传人,为何朱山闲不认识张望雄,甚至连听都没听说过?这也很正常,首先是因为时代不同了,旧社会的码头帮派势力建国后早就被打掉了,甚至被连根铲除了,江湖人上哪找码头互相拜去?

就算八大门还有传人,那也是遗落民间的零散传承而已,比如朱山闲就是在工作期间帮扶乡下的一个孤寡老头,结果却拜了一位爵门师父。这只是个人偶遇,早已没有什么江湖八大门的信息交流组织,他和谭涵川也是因为私人原因结识。

江湖八大门传人有时也会互通消息,毕竟人们都会寻找同类交流,但往往只在小范围内。根据社会学人际关系的传递原理,只要留心的话,时间久了也会与不少江湖同门搭上关系。

朱山闲又问道:“你是怎么注意到我们的,又是从哪里得知我的身份?对在座的其他人,你又了解多少?”

张望雄喘着粗气道:“我和范仰打过交道,知道他是江湖要门传人,也留心过江湖同道消息。爵门传人朱山闲、火门传人谭涵川、飘门传人冼皓、要门传人范仰、册门传人石不全,你们这些人凑在一起,肯定是要干什么大买卖,多少年没见过这种场面了。

后来范仰和石不全突然不见了,连我都查不着任何线索,所以才特别留意。看来你们的买卖已经得手了,说不定分赃不均,他们俩是被你们除掉了……”

朱山闲:“那两人是自己有事走了,我们也不清楚什么事,可能还会回来吧。你已经动手技术手段监控我们了吧,为什么还要在车里装窃听器?”

张望雄:“你们好像特别谨慎,也有反侦察手段,我重点盯的就是朱区长你,每过一段时间,你好像都处于无法监控的状态。这一次你们在小长假期间突然出远门了,而且消失得无影无踪,技术监控手段不好用,我就在你的车里装了窃听器。”

朱山闲:“为什么今天要去找丁老师?”

张望雄:“我知道和你们一起的还有一个丁医生,丁医生曾经很出名,我只是想试探试探,能掌握点把柄就更好了。”

朱山闲笑了:“你想知道我们元旦小长假去干什么了吗?”

张望雄:“这次我认栽,往后井水不犯河水。”

朱山闲摇头道:“不不不,这话我可不敢信。我知道张处长的能量大,可以动用技术手段监控很多事情,说不定还有别的人替你办事。我就算不担心自己,也得担心老婆孩子啊,所以还是跟你老实交待的好。”

张望雄脸色一变:“不不不,我绝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搞清楚你们在做什么买卖。”

谭涵川冷哼一声道:“没别的意思就好,否则让你出什么意外也很容易!”

庄梦周和颜悦色地开口道:“张处长想知道我们做了什么买卖吗?稍等一会儿,我拿给您看看。”

庄梦周去了楼上,不一会儿捧了一大把金币下来,哗啦一声摊在茶几上道:“这是我们元旦小长假带回来的东西,好像很值钱!张处长,您看需不需要上交国家,或者直接上交给您得了?”

张望雄无力地摆手道:“不敢不敢!能不能问一句,你们是从哪儿弄到的?”

庄梦周:“泾阳县黄田古镇知道吗?镇子前面有一座狮山还有一座象山,象山里面还有很庞大的人防工程,以前有过驻军。在镇子后面的山上,曾经有一座古塔,但是后来倒塌了,你只要去当地打听一下,很多人都知道的。”

张望雄眼神一亮道:“你们去山里找到了古塔遗迹,把下面的地宫给打开了?”

庄梦周一摊双手:“这话可是张处长说的,不是我们说的,不是实话,我们绝不会承认的!”

正文 正文_159、幽谷抱黄田

159、幽谷抱黄田

张望雄走后,丁齐有些冒汗地问道:“庄先生,您怎么带了这么多金币出来?”

庄梦周:“这不是我一个人的,刚才楼把老朱、老谭的也一起拿下来了。 ”

他们离开琴高台世界时,那个世界原有的东西都带不走,但有一样东西却可以,是黄金。琴高台世界有铜矿,铜矿也伴生金矿,但是产量极低可忽略不计,大量的黄金都是原先的太平军残部带进去的。

太平军当年洗劫了很多豪门大户,那支残部从天京撤退时也卷走了大量财宝,高高台世界万年之后,只有黄金还留了下来,成为了天国的流通货币。在天国集市,一枚五分钱钢G大小的金币可以买到一只竹鸡。他们走的时候,每个人都带了一捧金币。

这些金币是各大营送的,只是路途的零花钱而已,聊表心意,也是众天兄唯一能带走的东西。假如按外面的金价,每个人差不多都带了价值三十多万的黄金。今天张望雄跑来闯门子,正好用这些黄金下钩子。

丁齐又叹了口气道:“张望兄心术不正,可偏偏只能揍他一顿。”

朱山闲:“如果不是他自己闯进门来,连揍他都不太方便。”

尚妮:“谭师兄下手不轻啊,今天绝对结仇了。”

冼皓冷笑道:“不动手不结仇吗?是他盯了我们,已经在搞事情了。动手至少是一个警告和震慑,告诉他不要乱来,否则我们也会乱来的。”

朱山闲:“这个人既然敢来,知道我们不能把他怎么样,以他的身份还真的不好随便动,他来之前肯定做了准备。挨一顿揍已经是出乎意料了,也不能事事都在他的意料之。庄先生,你看他的证件和身份能是真的吗?”

庄梦周:“人家已经把东西亮出来了,摆明了是不怕你查,你能查证吗?”

朱山闲:“很不好查,至少百度是查不到这种单位和人员信息的,私下里去调查这种部门,很犯忌讳,弄不好反而被官方盯了,是自找麻烦。我估计他真在保密机关工作,也可能是个部门领导,既然这样,证件真假反倒无所谓了。”

庄梦周:“既然这样,你们谁去一趟黄田古村?”

尚妮:“他会咬钩吗?”

庄梦周:“如果发现我们又去了,肯定有人会咬钩的,但不太可能是他本人。注意看丁老师下午写的小黑板了吗?重点是第四条,此人很可能与某些社会团体有联系,这不是他第一次这么做。那种人在那个位置,肯定会利用和控制很多人为他做事,他分明也想过利用和控制我们。”

尚妮:“只能发现被他利用或者私下为他办事的人吗?”

庄梦周:“这也算是发现啊!他既然能来试探我们,我们也可以去试探他……说来说去,到底谁去呀?”

尚妮:“我去!”

庄梦周:“你不行,谁都不放心。”

尚妮:“您不是最喜欢游山玩水吗,带我一起去呗!”

庄梦周:“我最近没空,忙着呢。你也没空,该回学校课准备期末考试了。”

他们为什么要把那些黄金拿出来,并提到黄田村的古塔遗迹?人们总愿意相信自己认定的事情,假如丁齐等人坚称是出去旅游了,张望雄根本不会信。既然如此,他相信什么让他看到什么吧。

他们还得“再”去一趟黄田古村,发出一个信号,让人以为那里的东西还没有来得及全拿走,可能还有更贵重的宝物。商量到最后,大家一致认为还是丁齐和冼皓结伴前往最合适,是一对去旅游的情侣。丁齐还得班挣钱呢,所以时间定在了周末。

一月五日午,丁齐去了一趟小赤山公园,他先是进了大赤山见到了魏凡婷,然后又等来了涂至,私下叮嘱了两名弟子一番便离开了。现在这两人的小日子过得挺好,也无需丁齐再过多操心,至于修炼得怎么样,只要他们自己满意行。

想想也是,修炼的目的又是什么呢?涂至和魏凡婷如今都已经达到了当初目的。走出公园,在门外的停车场与冼皓汇合,丁齐问道:“有没有发现谁跟踪?”

冼皓摇头道:“没有。”

今天丁齐不是一个人来的,后面有冼皓跟踪,如果还有别的盯梢者,很难逃过冼皓的眼睛。丁齐笑道:“看样子现在都流行搞技术监控了。”

冼皓把丁齐交给她保管的手机递回去道:“我来开车,你坐后面。”

丁齐:“那怎么好意思?搞得像个领导,出门还带司机。”

冼皓:“少油嘴滑舌的,快车吧!”

早八点钟出发,开了三个小时车,午十一点赶到了黄田古村。如今很多知名的古镇与古村,都已经开发为旅游景点,黄田古村也不例外,但它也有不太一样的地方。

这个山的古村落,几乎完全保持了明清时代的原貌,并不像其他古村镇那样扩建或翻新了很多现代仿古建筑充数。在大片古代建筑之间也夹杂了不少近代民居,并没有被拆除改造,这是一个世代有人居住的村庄应有的样子。

古村凭山依水而建,在外面几乎看不见,因为左右各有一座象山和狮山如双臂环抱,进了谷口不远便是村口,如今修的公路也是从这里穿进去。村口有停车场和售票处,四十块钱一张门票,丁齐和冼皓老老实实地掏钱买票进村,先找地方吃了午饭。

吃饭时冼皓问道:“这地方离你的老家山村不远吧?”

丁齐:“还得翻好几座山呢,但是都在一个县里,远又能远到哪里去?”

冼皓:“这是一个自然村,进村居然也要买票了,还收四十一张呢,我看来的人也不多呀。”

丁齐:“收费也是一种保护,让村民们认识到这个地方的价值,还有他们的祖先都留下了什么?维护费用也不能全靠政府拨款呀,门票收入至少够工作人员的工资。

这个地方太偏远了,知名度也不高,没法和周庄、木渎相,是个古老的村子。其实在江南一带,类似的村庄还有很多,但这里真的很特别,你看看知道了!”

冼皓:“我以前没听说过这个地方。络时代资讯太发达了,几乎什么东西都能查到,但也形成了聚焦效应,越引人关注的地方越热闹,越不知名的地方便越冷清,除非能炒出什么动静来。”

饭后两人又花钱请了一位当地的导游,带着他们进村参观。这个村子不大,百余户人家的规模,却有很多深宅大院。这么小的村子,却出了不少人才啊。清代这里出过巡抚、翰林,近代这里出过实业家、音乐家,当代还出了一位工程院的院士。

这里像一片世外桃源,历史很少遭受天灾兵祸,连当年的日本鬼子都没打过来,最近一次遭受战火,是在清末曾被太平军占领。

沿着溪水走进村落,旁边这条小溪的两岸包括河床都是用大块的条石砌成,这在古代是相当浩大的工程,不知用了多少年才修建完毕。村的很多高宅大院,是数百年来一直有人居住并不断修缮保存至今的。

深山的古村太过偏远,如今很多年轻人都外出打工了,这里被划成风景区之后,才保留了更多的居民,他们仍然生活在这些堪称历史瑰宝的宅院。黄田古村最具特色的东西是徽州古花砖,带着白色的云状纹路,竟像当代某种所谓的纳米材料一样,特性是不沾灰。

导游这么介绍的时候,还特意让冼皓和丁齐伸手去摸古院墙,果然不沾灰。当然了,这可能也与当地的空气特别好有关。

当地最有名的景点,是村外一片相对独立的建筑群,名叫洋船屋,始建于清代道光年间。据说一位实业家父子先后在海经商,他们的母亲却没有离开过黄田村,听儿子回家谈起外面的大洋船很好,可是山深路远交通不便无缘得见。

朱氏父子便在当地修了一座宅园,样子酷似一艘狭长的轮船,占地四千二百多平方米,船头对准一条涓涓细流,分开水流从船身两侧流过。走进洋船屋参观,丁齐还特别注意到那些八面石雕的柱础,花鸟、瑞兽、人物、葫芦、书卷等古石刻极尽精美。

从洋船屋出来,村外象山的半山腰有一个观景台,从这里可以看到洋船屋以及黄田村的全貌。村外是一层层坡度不大的梯田,从山坡一直延伸到村口。导游带领的参观到此结束了,前后也一个小时。丁齐说了声谢谢,他们接下来再自己逛逛。

导游走后,丁齐和冼皓走下观景台穿过田地,登了村落背后的黄子山。黄子山脚下也有一片废弃的古建筑,离村子较远,看年代也很久远了,看痕迹应是毁于大火。这片地方根本没人来,这么被遗忘在山野。

丁齐刚才问过导游,黄子山是否有一座古塔?导游听说过,但是从来没见过,很多年前已经坍塌了,或者是被雷劈坏了。据老人们说,早年在村子里可以看见山有一座高塔,却找不到路能走到塔下。

两人登山的时候,冼皓纳闷道:“没听说过这座山建过寺庙,谁会在深山高崖修一座孤伶伶的高塔呢?”

丁齐:“这确实很怪,可能是风水塔或者传说的镇妖塔吧。史志没有记载,塔也早没有了,如今的当地人谁也没见过,当然说不清楚了。”

山无路,地势陡峭,两人根本不知道那座塔在什么地方,甚至它有没有都不敢确定,所以只能是漫无目的地攀登,看去却像早有目的地的样子。

在接近山顶的密林,丁齐说道:“听说这里有野猪,偶尔还有豹子出没。”

冼皓:“我带刀了,你却没带棍子。”

丁齐掏出手机道:“一点信号都没有了。”

冼皓:“村子里和山脚下都有信号,假如张望雄利用官方的监控系统在追踪我们,知道手机号可以定位,也知道我们跑这儿来了。”

丁齐:“那我们现在已经完成任务了。”

冼皓:“既然来了,尽量找找吧。传说不会没有依据,古塔遗迹应该在这一带。”

丁齐闭眼睛道:“要找也不能乱找,我观察过这一带的地势。假如古人在地势这么陡的山里修了一座塔,肯定选择在能打地基的地方,或者开辟出来一块平台。而且根据地势,应该能找到一条路便于运送材料走去。

这条路应该早废弃了,被草木掩盖,很多地段也可能被水冲毁了,所以近代人找不到能走到塔下的路。但只要留意观察,还是能发现痕迹的,按古人的思路想一想,假如我们也要在山修一座高塔,应该选什么样的地方?”

冼皓:“丁老师不愧修成了心盘境,你说这样的地方在哪里?”

丁齐:“大概有三处,我们一处一处看吧,最有可能的地方在前面不远。”

ps:我在书写到的很多景物,并不是坐在家拍脑门想象的,而是尽量到实地去采风。这两天也在整理实地考察素材,会耽误点时间,抱歉明天不能更新,后天继续。这么写书花费的时间、精力等各种成本很高啊,也希望大家能正版订阅支持,求月票!

正文 正文_160、葫里葫芦

160、葫里葫芦

他们并没有将山三处疑似的地点都走遍,前走不远发现了痕迹,只见陡坡横着一个两尺多长的石葫芦。 石头不会天然变成这么规则的葫芦形状,肯定是人工雕凿的。此物应该是从高处滚下来的,在山坡被绕着枯藤的树根拦住,已覆满了苔藓,仅仅露出一小块干燥的石质表面。

假如不留意的话,它像是一大一小两块盖着苔藓的石头或土包,可是丁齐觉得形状特,特意以神识扫过才发现那是一个石雕。他招呼冼皓爬到近前,手扶树藤站稳,用脚底擦掉了石头表面的苔藓,渐渐露出了一个葫芦。

冼皓皱眉道:“这应该是宝塔的葫芦顶。”

丁齐点头道:“是的,我见过很多古塔有这种葫芦顶,很多是用青铜做的,有的还镀了金。”

两人对视一眼,又异口同声道:“那座塔在面!”

冼皓:“那我们赶紧去吧。”

丁齐:“等一等,我总觉得这石葫芦有点古怪,你说她会不会是空心的,像葫芦那样装着东西?”

冼皓:“这可不是用青铜浇铸的,用大石头雕成的葫芦,还想是空心的,那得是什么手艺?不过……我也觉得这葫芦有点特别,你的神识能透进去吗?”

丁齐摇了摇头道:“石头太厚了,我没法感应到里面,但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阻挡神识,先把它翻过来看看吧。”

冼皓:“我扶着你,你小心点。”

两人在山的陡坡,连个落脚站稳的地方都没有。冼皓抓住旁边的树藤,另一只手从背后抓住了丁齐的腰带。丁齐踩着树根伸手握住了葫芦嘴,用力将它掀了起来。两尺多高的石葫芦非常沉重,一般人根本弄不动,丁齐也只是将其扶正了而已。

兜住石葫芦的树藤发出脆裂的声音,丁齐的动作很小心,别一失手这葫芦又会继续滚到山下,再想找可不太容易了。将葫芦扶正后,看到了被压住的另一面。石葫芦肚子可能在滚落的过程磕损一大块,里面居然露出了一点金光!

冼皓:“葫芦肚子里果然有东西,看看能不能拿出来?”说着话从丁齐的背包里掏出了一柄地质锤递了过去,是地质考察人员做岩石采样用的工具。

丁齐用锤尖小心的敲击石葫芦缺损处的裂口,又从里面剥出来一个金葫芦。这个葫芦有两寸高,像握在手心里把玩的物件,入手却非常沉,掂一掂大概有两斤多重。 更特的是,它的轮廓和石葫芦是严丝合缝,也不知道当初是怎么放进去的。

冼皓接过葫芦掂了掂道:“这是纯金的、实心的,只有黄金才有这么大密度……我只是想不通葫芦是怎么放进石头里的?”

丁齐:“有可能是开了一条细缝,然后用金汁浇铸进去的。”

冼皓:“你傻呀?算用这种办法,又怎么在一块大石头里面掏出一块葫芦形的空间?”

丁齐:“那只能是将石头切开一块,然后再镶回去,否则我想不出什么别的工艺了。”

冼皓:“你发现浇铸的孔了吗?还有切开之后再嵌合的痕迹?”

丁齐:“没发现,但这个石葫芦缺损了一块,痕迹可能在缺的那块面。”

冼皓:“你说有没有可能,这金葫芦是直接放进石头里的,只是手段我们不知道。”

丁齐:“当然有可能了,小境湖、大赤山、琴高台我们都进去了,这世还有什么别的事不可能呢?”

冼皓:“这葫芦会不会是法宝?”

丁齐:“它是一件法宝,不信你试试硬度,和小境湖里的那柄金如意一样。”

黄金的质地很软,用硬物一划能留下痕迹,可是小镜湖里的那柄金如意,哪怕用挫刀也挫不出来印子。丁齐当初很是不解,后来才明白,它应该被高人用神识法力祭炼过,像他手的那枚景石一般,已经成为某种意义的法宝。

传说或者学作品的法宝是什么样子,丁齐并没有见过,但若按类似的标准,他的景石应该勉强也算是一件法宝了吧?

冼皓拿过地质锤,在那金葫芦敲了几下道:“还真是耶!这东西我先收着,有空研究研究。”

丁齐抬头道:“我们怎么去?”

再往是一段陡坡,湿滑的泥土和山石表面覆满青苔,无处立足难以攀援。冼皓白了他一眼道:“你走遍琴高台世界,这点山坡还能难得住,是在考校我的身手吧?”

说着话她从丁齐的背包里掏出一卷绳子,顶端带着坠子和挂钩,抖开后发力往一抛,伸手一拉便绷紧了。丁齐好道:“这是武侠的飞虎爪、登城索吗?”

冼皓:“丁老师这么理解也行,这东西行话叫飘丝挂。我先去,你在下面注意着点。”

冼皓借助绳索很轻松地去了,不一会儿在面喊道:“挂得很紧,你也来吧。”

两人攀这段陡坡,前走不远见到了很多碎石和砖块。冼皓拣起一块完整的青砖道:“这应该是塔砖了,好大呀,一块差不多有十斤重。”

塔在哪里?塔已经看不见了,假如不是这些散落的石块和青砖,恐怕谁也不会意识到这里曾有过人工建筑的遗迹。往前走到尽头又是一片陡峭的山崖,崖是山顶了,而崖下抬头却不见天日,因为他们站在一株茂盛异常的大树的树冠下。

大树枝桠虬结向四面八方展开,主干差不多有近三米粗,扎根在一堆碎石,延伸的根系露出地表像一条条巨蟒虬龙。古塔的遗迹在哪里?在这棵大树的树根下面。

丁齐闭眼睛静静地站了一会儿,样子偏偏又像在观察着什么,睁开眼睛后,便得出了一个大致的结论。曾有人在山崖下削平了一片地方,然后修建了一座塔。古塔落成的数百年后,高处的崖壁山体崩塌了一片,把这座塔也给压倒了,塔顶的石葫芦滚到了远处的陡坡下。

看那古树根所盘绕的东西,不仅有人工凿平的大石块和塔砖,也有天然的碎石和泥土,还有几块重达数吨的山岩。而这棵古树是在宝塔坍塌之后,扎根于废墟长出来的,树龄应该也有好几百年了。

丁齐:“这树长得可真好,我看恐怕都成精了!”

冼皓反问道:“树会成精吗?”

丁齐叹了口气道:“去年夏天,当时你姐姐还在,我们曾经在一起讨论过一个哲学问题,世界有没有意识,或者说世界有没有可能具备意识?结论是世界可能有意识,只看我们怎样去理解,和平常的概念或许不一样。

当方外秘法突破兴神境之后,我印证了这个结论,每个世界都有其独特的意识,你可以与它沟通,无时无刻不受它的影响,在某种情况下,甚至可以把自己的意识也融入其。

那么推而广之,其他东西呢?如看似没有生命的一块石头,像我一直在祭炼的景石,它也会不会具备某种特殊的意识呢?说是意识也许不太合适,用灵性来形容也许更恰当,这所谓的灵性其实是我赋予它的。

那么再推而广之,这棵树不会有灵性呢?它毕竟不是石头,在天然环境接受某种祭炼,或者机缘巧合,在灵性的基础也出现了一种特殊的意识,那么我们可不可以说它成精了?”因为提到了冼皎的姐姐冼皓,所以他的语气很低沉。

冼皓却似没有意识到这一点,接过话茬道:“你说的这番话,包含了原始萨满教的思想啊。在原始时代人们信奉的萨满教,便崇尚万物有灵。”

丁齐若有所思道:“所谓萨满,不仅是指北方一带的古宗教,从广义的角度,也泛指各种原始崇拜和神道巫术,是人们最早认识世界和沟通世界的尝试。我如今创出了方外秘法,假如在古,也可能被当成一位大萨满或者大巫。”

冼皓:“丁老师到底有多污啊?”

这个玩笑不好笑,此情此景也显得不合时宜,丁齐干脆没理她,仍然在观察面前的这堆废墟和异的大树。冼皓大概觉得有些无趣,抱起胳膊又说道:“这地方好阴森啊,你说这棵树会不会突然变成个妖怪?感觉很聊斋啊!”

丁齐:“阴森?你难道还会怕这个,这不是我们遇到过最阴森的环境吧?”

冼皓似是有感而发道:“说到最阴森的环境,我亲身经历过的,应该是琴高台的黑夜。”

丁齐:“琴高台的黑夜,对人们虽然是一种威胁,但是换一个角度,对那个世界未尝不是一种保护。”

冼皓:“我们别在这深山老林里对着树精谈哲学了。古塔的遗迹找到了,但是好像发现不了别的东西,也不可能打开塔下的地宫。”

山体崩塌,岩石和泥土压倒了宝塔,废墟又长处了这么一棵大树。要想把地宫挖掘出来,首先要把这棵树移走,然后再把崩落的山体岩石都清开,这是他们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丁齐:“我们本不是来寻找古塔地宫的,只是顺便寻访遗迹。我现在更好了,这里不可能有寺庙,古时候有人修了一座孤伶伶的塔,到底是干什么用的?我刚才站在这里,莫名有有一种感觉。”

冼皓:“我也有一种感觉。”

丁齐:“你先说!”

冼皓:“在山下的时候你说过,这可能是一座风水塔或者传说的镇妖塔。我在想,它会不会是一座像蜀山的镇妖塔,塔下镇压了一个妖怪?现在塔倒了,妖怪会不会跑出来,然后变成了一棵大树?”

丁齐笑了:“塔虽然坍塌了,但地基还在,假如塔下真有地宫的话,应该还是完好的,反而被掩盖得更严实了。你知道我的感觉吗?那座塔还在,或者塔的灵性还在,是这棵树。”

冼皓眨了眨眼睛道:“我突然又有了一个想法,塔下未必是镇压了一个妖怪,你猜还有可能是什么?”

丁齐:“一个方外世界的门户?有人在这里发现了一个方外世界,所以特意修了一座塔为标记?”

冼皓:“对,我是这么想的,你说有没有可能?”

丁齐:“算有可能,现在也没法印证,塔基的位置已经被深埋地下了……你把那个金葫芦先给我用用,假如你的判断是对的,它也可能是控界之宝。”

丁齐背着一个双肩包,但这个包是冼皓的,里面装的东西也都是冼皓准备的。冼皓在他后面掏出那个金葫芦递过来道:“我刚才试过了,神识根本透不进去,果然不是一般的东西。”

法宝须寄托心神祭炼才能掌握其妙用。在琴高台世界,陶昕曾对丁齐介绍,控界之宝皆属神器,至少要六境修为才能掌握其妙用;假如是具有特殊传承的神器,若未得其传承,那么至少要有九境修为才有可能完全掌握其妙用。

但这并不代表若修为不够,拿到法宝完全无用,若是肯下功夫祭炼,也可能掌握与发挥其部分妙用,至于这金葫芦是什么情况,眼下还不得而知。此座古塔下有方外世界,而这金葫芦很可能是控界之宝,这也仅仅是一种猜测而已。

还有另一种可能,是古塔下真的镇压了什么东西,那么乱用这个金葫芦将门户打开,再把那东西给放了出来,那么麻烦大了。塔已倒塌,但是废墟又生长了一株大树,丁齐感觉这棵树应有灵性,是取代了原先那座古塔。

丁齐手握金葫芦朝那株大树v躬行了一礼道:“不好意思,打扰老先生了!” 然后踩着树根走那座像小山般的废墟。

他尚未祭炼手的金葫芦,但以物为引运转心盘境秘法,元神真的出现了一座塔,塔影与树影重合,七层八面,塔顶正是那个石葫芦。

冼皓跟着他走废墟,悄声道:“你刚才在和这棵树打招呼,还叫他老先生?”

丁齐:“老家山村里的习俗,在山里面碰到一些怪的东西,最好不要冒犯,像出门要讲礼貌一样。”

冼皓:“有意思的风俗!”

树很大,主干直径接近三米,根系展开露在表面的范围至少也有百平方米。正在说话间,树根下嗖的攒出来一只小动物,眨眼间跑得没影了。

丁齐赶紧朝那小动物消失的方向拱手v躬道:“不好意思,我们只是来寻访古塔遗迹,并不想惊扰大仙,路过而已,行个方便!”

冼皓:“大仙?你是说黄大仙吗?刚才跑过去的是只黄鼬?这也是你老家的风俗?”

丁齐笑道:“是的,像念咒一样,我爷爷教的。”

冼皓:“它躲在洞里,我们也没想打扰,但它好像有点怕,感觉得罪不起自己跑掉了。”

丁齐:“你拿着刀呢,那刀杀气很重,它怎能不怕?”

冼皓:“能感觉到枯骨刀的杀气,看样子也应该有点灵性啊。”

丁齐:“你能感觉到那只黄大仙的情绪?”

冼皓:“有点感觉,毕竟我也修炼到兴神境了。”

丁齐摘下两界环递给她道:“这是大赤山的控界之宝,你拿着它去大赤山修炼,或许能帮助你早日将心盘境修炼圆满。此物我已祭炼,你需要重新祭炼。”

冼皓接过两界环似有些不满道:“现在才还给我!”

丁齐:“将来若时机合适,你直接传给魏凡婷吧,来是他们家的东西。这个金葫芦,我先留着研究研究。”

冼皓:“小器样!我也没想和你抢宝贝……你看出什么来了吗?”

丁齐:“如今的树,是当年的塔,至于塔下究竟有什么,掩埋太深,我也没法搞清楚,也不是我们现在动得了的……天黑了,我们该回去了。”

两人今天游玩了一番黄田古村,下午山寻访古塔遗迹,捡到了了一个法宝金葫芦,直到天黑时才下山。山势险要无路可行,下山山可要难多了,两人走得很小心,直到晚十点钟才钻出密林来到山脚下的田野。

走在田小路,丁齐说道:“看来去了琴高台一趟,你大有收获啊。”

冼皓:“丁老师不也是吗?尤其是黑灯瞎火爬山钻林子的能耐!”山野当然没有路灯,白天钻行已经很危险,更何况是黑夜呢,而这两人居然都没有打手电,这么走出来了,当然得益于在琴高台的修炼。

丁齐叹了口气道:“刚刚走出琴高台,不想又卷进江湖事。我们也没招惹谁,只想安安心心寻访方外世界。”

冼皓:“假如总是被人盯着,也没法安心寻访方外世界,先解决眼前的事吧。”

正文 正文_161、咬金钩

整个古村已经沉睡,偶尔传来几声犬吠,只有村口的风景区售票处和停车场还亮着灯,但值班人员早已下班。他们出来的时候没有惊动任何人,先用神识检查了一番车辆,换成丁齐开车,冼皓则坐到了副驾驶位置上。

开出一段距离后,丁齐才问道:“在村庄内外,你发现多少监控摄像头?”

冼皓:“一共二十九个,不仅售票处和停车场有,重要的古建筑里面也有,有些还是新装的,就是不知道哪些联了网。”

有的监控只是连到值班室的监控器上,有的监控则是和警方的天眼系统联网的。但这也不绝对,以现在的技术手段,假如有必要的话,只要稍微改造一下,公安和安全部门便可以遥控调取所有的监控信息。

前方就快到廊桥镇了,此地盛产桃木梳,这里有个下坡的大拐弯,隔着坡下的桃林,他们远远地看见这条公路上有警方设卡检查。有警察拿着荧光棒在拦车,路边还停了两辆警车。这个时间这条路上的车并不多,只有一辆卡车正被拦到了路边。

丁齐皱眉道:“这个时候在这条路上搞临检,而且是单向检查,好像只拦我们这边过去的车。”

冼皓:“这个设卡的位置一点都不科学,就在廊桥镇外面,公路上大老远就能看见。真要是有问题的车,早就调头跑掉了。”

丁齐:“可能就是想让我们调头跑掉吧……我查了一下,有一条乡村公路可以绕过去,大概要多花半小时。”

冼皓打轮调头道:“那就绕吧!”

他们有问题吗?好像也没什么问题,就算碰着了警察临检,车里也没有什么违禁物品。可能会引人起疑的东西,就是冼皓的枯骨刀和他们刚刚得到的金葫芦,但随身带着这种东西也不能说明什么,而且两人完全有手段让警察根本搜不出来。

可他们还是调头绕路了,假如有人定位追踪的话,难免就会得出一种判断――他们肯定是干了什么或者拿了什么不该拿的东西,所以很心虚。

正在设卡检查的五位乡镇民警此刻也在心里骂娘,大晚上的突然接到上面的通知,要在这里配合上级执行安防任务,却没有说是什么任务,只是说要注意可疑人员和车辆并进行登记。忙活了大半天,只抓了两台趁着天黑超载行驶的大货。

丁齐和冼皓回到南b小区已经快凌晨两点了,当夜无话,第二天是周日。尚妮回杭州了,这次并没有过来,毕学成等人还老老实实待在学校里,涂至和魏凡婷则在大赤山继续腻味,其他人则都聚在了朱山闲家的小楼中。

丁齐和冼皓介绍了黄田古村之行的经过与发现,并把那个金葫芦拿出来让众人传看,还重点提到了回程的路上遇到警察临检的事情。

庄梦周把玩的金葫芦笑道:“我们真是与黄金有缘啊,先是在小境湖中发现了一柄金如意,又在大赤山发现了一屋子金器,还在琴高台带出来不少金币,如今丁老师和冼师妹去古村游玩,居然还能拣到一个金葫芦!”

朱山闲皱眉道:“警察临检可能是巧合,也可能是张望雄搞的鬼,接下来就看有没有人会偷偷摸摸地上山了。”

丁齐:“我们也不能总盯着黄田古村啊,不知道会不会有人去,也不知道他们会在什么时候去。朱区长,你有办法调用黄田村的监控镜头吗?”

朱山闲苦笑道:“我只是境湖市雨陵区的区长,哪有权限调用宛陵市一个风景区的监控?有什么事偶尔找人帮忙查一下倒也不是不行,但不可能天天都盯着。”

冼皓:“不用说了,我去吧,只能守株待兔了。”

丁齐:“陪你一起去。”

冼皓摇头道:“不知道要等多久,不知道是什么人,丁老师不用上班挣钱养家了?还是我一个人去吧,江湖飘门就是干这个的,况且我在哪里都不耽误工作,你们行吗?”

丁齐:“你一定要小心,有什么情况及时联系,我们会赶过去的,千万不要……”

冼皓摆手道:“得了,我也不是三岁小孩,这种事情也没什么难度。丁老师假如连这都不放心,也不想想我这些年都干过什么、是怎么过来的?”

丁齐没话说了,只得让冼皓独自离开。冼皓具体会怎么做,不用别人操心,江湖飘门传人最擅长的“黑活”就是干这些。接下来的几天,丁齐一个人住在他那栋小楼里。

小楼经过了改造,楼下有一间主卧和一间书房,楼上有一间主卧、一间客房和一间打通了的大活动室,只住丁齐一个人未免显得冷清。冼皓不在的这几天,丁齐总觉得这栋小楼空荡荡的,这种感觉说来也怪,平时只多了冼皓一个人,便好像已经把这里装满了。

冼皎,姑且称之为冼皓吧,反正她坚持要用姐姐的身份,丁齐也只能由着她了。她住在这里的时候,感觉总是别别扭扭的,平日没事还总喜欢挤兑丁齐。她在某些场合还搞得跟丁齐很亲密的样子,但在私下的场合,却又不是那么……

丁齐说不清自己这是被撩拨了还是被折腾了,但丁齐也没法介意。当她不在这里的时候,丁齐又发现自己总是忍不住为她担心,尽管这种担心好像没有必要,她的本事大着呢。若论方外秘法的境界,她还比丁齐差了一层,但论其他的手段,丁齐可不敢和她比。

其实冼皓也就出去了三天,周四中午就回来了,带回了很多照片,不是用手机拍的,是用高清数码相机拍的。丁齐看见照片便吃了一惊道:“这里面至少有三个人曾经是范仰的手下,现在居然在帮张望雄干活!”

周二下午,一行五人来到了黄田古村。这个村庄不大,照说有课不需要留宿,但他们在村子里逛了一圈之后当时晚上便找地方住了下来,自称是摄影爱好者,这就引起了冼皓的注意。

黄田村有一个摄影基地,这里的确是拍徽州古建的好地方,天气好尤其是花开的季节,经常有人背着相机来摄影,还有背着画夹来写生的。但现在是一月初,季节不对,出现一批摄影爱好者就显得反常了。

这些人第二天一大早就在村子周围参观,拿着相机到处拍照,拍着拍着就钻进了村子后面的黄子山。

直到傍晚时分,这五个人才下了山,领头的那个好像是在山上受了伤,是被另外四个人抬出树林的,看上去昏迷不醒。他们没有叫救护车,把人抬到了自己开来的车上便匆匆离去。

丁齐为何能认出其中三个人曾是范仰的手下,因为他见过。

几年前在宛陵市开往境湖市的火车上,丁齐偶遇范仰带着小袁、小朱、小沙、小马等四名手下搞“员工培训”,就是各想办法在火车上要钱。小袁要来了八十五块,小朱要来了四百三十块,小沙最厉害,要来了三千零五块,其中那五块的零头还是丁齐给的。至于小马,是负责望风的。

冼皓拍的不少照片都很清晰,丁齐一眼就认出了小袁、小沙、小马这三个人,尽管只是几年前见过一面,但印象十分深刻。小朱倒是没看见,还多了两张陌生的面孔。在山中受了伤昏迷不醒被抬下来的,正是那位“本事最大”的小沙。

丁齐说了自己的发现,并讲了当年的事情。冼皓回屋拿来了笔记本电脑,朱山闲也回屋拿来了一个牛皮纸袋,打开之后居然都有这五人的资料。

朱山闲解释道:“我也觉得照片上有两个人很眼熟,一时没想起来,丁老师一提醒,我才想起见过他们的照片。当初我也调查过范仰,包括他们公司的员工资料都拿到了,另外两个人曾经也是范式营销公司的员工。”

范仰当初是神秘失踪,几乎什么线索都没留下,就像是早有预谋的跑路。那时候他与魏凡超在一起,正准备干杀人越货的勾当,当然不希望被人查出痕迹,所以异常谨慎小心,到头来反而是帮了丁齐等人的忙。

那天晚上,范仰开车将魏凡超带进南b山,将车停在南b山脚下的一处小树木里,避开了周围的监控,离南b小区还有挺远一段距离。当夜他与魏凡超皆尸骨无存,谭涵川找到了范仰的车,并让丁齐简单化装成范仰的样子,他趴在后座上跟随,开车一路前往西南方向,赶到了邻省的山区。

车最后被弃入了一个深山中的水库,就算大旱时节也不会露出来,谭涵川还很小心的抹掉了车上所有可能被辨认出的痕迹,车牌摘了,车架号和发动机号都刮掉了,车里所有的遗留物品也都找地方烧了。

范仰这个人平时总是神出鬼没的,有时候外出办事好几天都没消息,所以直到半个多月后公司才意识到范总可能是出事了。这时候才报警,还上哪儿查去?

警方只是按照程序进行了登记,并没有查到什么线索。范仰好像没有欠下巨额债务,更没有什么苦主站出来找他,警方也不可能投入更多的精力专门去调查这样一起人员失踪事件,假如没有新的线索出现,恐怕也只能不了了之。

有人说范仰有可能是卷款跑路了,他诈骗了一大笔黑钱,但对方也不敢报警。也有人说范仰可能是借高利贷还不上才跑路的,如今有可能已经被做掉了。无论怎么猜疑,谁都没有再见过他。

范式营销公司一度人心惶惶,有不少员工离职,但不知道为什么,这家公司最终还保留下来了。说是保留也不太恰当,而是骨干团队又另外注册了一家朗政服务公司,继承了原先的大部分业务,相当于换了个牌子。

沙朗政、袁天通、马唤然、牛永贵、白顿这五个人,原先都是范式营销公司的员工,朱山闲和冼皓原先分别都有他们的资料,如今也都在朗政技术公司就职。现在看来,范仰培训的这个团队是被人接手了,有人在幕后利用与操控他们为自己办事,那个人应该就是张望雄。

众人通过试探和暗中观察终于得出了一个结论,确实有人在暗中替张望雄办事,他们至少查证了其中一个团队或者说团伙。以此为线索,再调查朗政技术公司曾经做过的业务,找出其中有问题或者可疑的交易,也可能能查出张望雄背地里干的很多勾当。

朱山闲叹息道:“范仰留下的人马,居然让张望雄给收编了。”

冼皓:“这不意外,这批人好用,很多套路都熟,正适合干黑活。”

朱山闲:“我是替他们觉得可惜,没有趁着范仰失踪的机会赶紧脱身,反而越陷越深,这可不是什么好出路。”

冼皓:“兴许是他们自己愿意,也可能有什么把柄被张望雄抓在了手里,这伙人在范仰手下的时候,估计坑蒙拐骗的缺德事也没少干!”

丁齐:“张望雄不是爵门传人吗?怎么想起来派人跑到山上挖古迹了?这看上去像是册门倒斗的手段。”

朱山闲:“江湖八大门分得没那么清,只要是有利益的买卖谁都会干,只是精通的手段不同。庄先生拿出那么一大把金币,把他的胃口调起来了,而且我现在怀疑,他寻访古迹另有目的,就是想找一些特别的器物帮助修炼秘术。这还真是册门的手段,但爵门也可以借用。”

丁齐纳闷道:“这是什么讲究?”

朱山闲解释道:“你知道册门传人为什么擅长倒斗吗?这除了是挣钱的买卖,也与他们修炼的入微术有关。入微术修炼到一定程度,想更进一步,需要找一些很特别的东西来练手。按老话说就是一些有灵性的物件,或者说有故事有来历的器物。

可惜阿全不在这里,否则他能说得更清楚。这是修炼更高深境界入微术的一种手段,但爵门也可以借鉴。就拿爵门秘传望气术来说,想入门首先要养气、养神、养望,然后可观人情志。如果每种秘术都分成几层境界,观人情志就相当于第二境。

那么更高明的望气术呢,就不单纯是看某个人的情志了,甚至能看人气运,气运交缠而现,再进一步,看得就不仅是一个人了,更是世道人心……据说修炼到最高境界,可观天下风云,当然了,这只是传说而已。

望气术为什么会成为江湖爵门的秘传?因为观人情志气运,观一人、一家、一社、一城甚至一国,在官场中最有用也最方便。

其实修炼望气术最佳的环境,是风云乱世。但乱世草民不如狗,能安享太平才求之不得,我也没指望过将望气术修炼到什么境界,只是接过了师父的传承而已。我想那张望雄也得到了望气术的传承,可是迟迟突破不了更高境界,所以才会想到另辟蹊径。

丁老师你曾经就说过,能观人情志也可以观物灵性,其实观物灵性也是锻炼神识的一种方式。望气术,不仅是单纯地望人,还要结合望地、望天,这叫望三才气。张望雄派手下去找那些东西,能用来辅助修炼望气术,出手之后还能挣一大笔钱呢!”

冼皓插话道:“我看见了,他们带下来两块完整的古塔砖。这东西不值钱,可能就是张望雄有要求,让他们必须带点特别的物件回去。”

丁齐:“那么隐秘的地方,他们居然能找到?”

冼皓:“这也不算太难,因为我们刚刚去过,草叶、苔藓上留下的痕迹并不难发现,追踪我们走过的足迹,就能找到古塔遗迹,无非是需要专业登山工具,多费点力气而已。”

丁齐:“朱师兄说了这么多,您的望气术修炼到什么境界了?”

朱山闲嘿嘿笑道:“托丁老师的福,修炼了方外秘法之后,我的望气术也刚刚更进一层,勉强算是第三境吧。”

丁齐:“那你看看我的气运如何?”

朱山闲摇头道:“这可看不出来,而且以丁老师的修为,恐怕你想让我看什么,我就会看见什么。”

冼皓:“朱师兄就给看看呗,就看丁齐平常的样子。”

朱山闲仍然摇头道:“丁老师比我高,他这种人我看不了……其实不用看,阿全早就说过,丁老师就是一条神龙,我们这伙人凑在一起召唤出的神龙。俗话说神龙见首不见尾,我这种凡人是看不出名堂的。”

冼皓见朱山闲坚持不肯看,又说道:“接下来我们可以先查查那个朗政服务公司,看看他们私下里都干过什么见不得光的勾当。我和朱师兄双管齐下,分别从不同的途径查。”

丁齐微皱起眉头道:“我刚才想起来一件事。那个朗政公司的法人代表沙朗政,这几年一直和一个女人纠缠不清,不知道这个线索有没有价值?本来我是不应该说的,因为这涉及到求助者的隐私,那个女人到心理门诊找过我,还不止一次。”

正文 正文_162、疑似拆白党

大约半年多之前,丁齐接待了一位求助者,名叫关小茵,女,三十三岁,职业是一名私营企业主,登记预约的问题是情感纠葛,却没有更多的自我介绍资料。

对于这种求助者,很多心理医生包括丁齐在内往往都会感到很头疼。她们大多都是遇到了失恋、吵架、家庭矛盾等问题,跑来诉苦与发泄,通常只是为了发泄大量的负面情绪,诉说谁如何如何不好,而自己又为谁做了多少多少……

可惜心理诊室并不是情感调节机构,也不能帮助求助者解决现实中的问题,只能发现与尽量解决求助者本人的心理问题。在这种情况下,假如心理医生处理不好,可能会引起对方的反感甚至强烈的应激反应,医生也会成为攻击的对象。

我明明是个爱害者,你怎么能说我有问题呢?这是大多数求助者的第一反应。她们花钱来找心理医生后咨询师,是为了斥责负心人并取得赞同的,从而得到自我肯定。而心理医生并不能解决婚恋问题,也不能解决她们的伴侣存在的问题,只能指出她们本人的心理问题。

有些经验不足的心理咨询师在接待这种求助者的时候,一不小心会被投诉,挨一顿并要求退钱啥的,因为求助者的情绪本身就不太稳定。

还有的咨询师自作聪明,他们能看出求助者的心理,了解她们来到这里是想要什么,于是便采取了安抚和赞同的引导方式,让对方的情绪稳定下来,重点是让她们意识到这不是自己的错,肯定她们的优秀之处。

这么做也是有效果的,但往往会有另一个后果,就是不能解决真正的问题,反而会导致求助者的依赖心理与移情现象。当求助者一有负面情绪需要发泄的时候,就会想到来找这位心理医生,甚至会形成一种不自觉的潜意识。

被当成知心大姐还是好的,假如心理医生是一位男性,可能就经常会被求助者邀请,比如喝个茶、吃个饭啥的,对方会想各种办法拿到他的联系方式。无论是从专业要求还是职业规定的角度,心理医生都是应该拒绝的。

对于大部分此类求助者来说,安抚还是十分必要的,也要对方的情绪有渲泄的途径,心理医生扮演的角色就是转移与吸收这些负面情绪的,过去了也就没事了。但对于某些比较特殊的求助者,她们总是反复遇到类似的问题,那么就有问题必须要解决了。

关小茵走进来的时候,丁齐就觉得有些有眼熟。这世上有很多人,你有印象却想不起来究竟是谁,比如曾在某种场合扬寒暄、还互相交换过名片,隔了很久之后再次见面还能认出来,但是就想不出来对方叫什么名字、是干什么的。丁齐此刻就是这种感觉。

但他并没有流露出来,还是像平常一样很温和的点头微笑道:“关女士吗?你好,请坐!……我是你预约的心理咨询师丁齐,请问有什么地方可以帮助你的?”

关小茵:“你就是丁齐医生啊?比照片上还帅!我在网上看过你的事迹,觉得你很了不起,也很不容易,所以特意才来找你求助的。”

丁齐微笑道:“看来关女士做事很仔细,请问你找我需要哪方面的帮助?我注意到你预约登记上诉说的问题是情感纠葛。”

关小茵叹了口气道:“还不是因为我的男朋友,他总是那么不着调,所以我想找老师帮我分析分析,他究竟有什么问题……我对他那么好,给了他那么多机会,可他怎么总是不珍惜呢?”

丁齐:“能不能描述一下你们结识恋爱的经过?”

关小茵:“我们是在火车上认识的,那时候我就是被他骗了……”

她一说这话,丁齐就突然想起来为什么会觉得这位求助者眼熟了。四年前,丁齐第一次在火车上遇到了范仰及其手下的团队,当时那位小沙谎称是刚刚被减刑释放的服刑人员,在车厢里来了一场声情并茂的演说,打动了很多人,总计要来了三千零五块。其中给钱最多的,就是眼前这个女子。

当时她化的是浓妆,显得很是妖娆,眼圈都红了,抽出一叠钞票递给了小沙还说了一番话:“男人就应该好好干,老婆跟人跑了也没关系,只要努力把日子过好,还可以再找更好的!加个微信吧,还有什么困难可以再和我联系。”

小沙当时摇头道:“我从监狱里刚出来,还没买手机,不知道怎么加> 女子道:“没关系,我先给你留个电话,通过号码就可以加我的> 她真给小沙留了自己的电话号码,如今丁齐才知道,她的名字叫关小茵,而小沙的名字叫沙朗政。有时候不得不说颜值就是正义,小沙长得很帅,身材健壮挺拔,全身肌肉轮廓分明,五官英俊稍带点粗犷的感觉,对女人确实很有吸引力。

假如换成小袁或小朱以同样的方式来那样一番演说,可能也会多要不少钱,但效果恐怕远远赶不上小沙,至少关小茵不会主动留联系电话。

过了不久,小沙主动加了关小茵的微信,在她晚上睡不着的时候陪她聊聊天啥的,虽然话不多,但总是嘘寒问暖很贴心。小沙说有事想找关小茵帮忙,关小茵问他是不是想借钱,小沙说不是借钱,是想找个便宜点的房子,最好在市中心的境湖区附近,离他的工作地点不远。

两人就约着见面吃了顿饭,小沙还特意将关小茵上次给他的六百块钱还了回来,说自己已经找到了工作、拿到了工资,并对她曾经的援助表示感谢。

关小茵推让了半天,到底还是把这六百块钱给收回来了。小沙想在境湖区租房子,关小茵就住在境湖区而且有好几套房子。她在某个小区里有两套住宅,自己住一套,同一栋楼里还有另一套仍然空着。

关小茵便好心地建议小沙暂时就住在她那套空房子里,而且不收租金。小沙怎么好意思,坚决要付租金,两人争执了半天,最后关小茵还是坚持不收钱。小沙也说了,那么只能是暂住,等找到更合适的房子他就会搬出去。

吃完饭结账的时候,小沙为了表示感谢,坚决要求请客。又是争来争去,为了满足男人的自尊心,关小茵最后还是让小沙请客了,并后悔自己点的菜有点贵了。

又过了不久,小沙自称找到合适的房子了,等签完合同就会搬出去,为了表示感谢,他想再请关小茵吃顿饭。两人就住在同一栋楼里,关小茵便说何必去外面吃呢,就在家里自己做得了,然后她难得亲自下厨在自己家做了一顿饭。

吃饭时两人都喝了一点酒,庆祝小沙成功迈向新生活,关小茵竭力劝小沙不必另租房子,就继续这么住下去也挺好,她也不缺那点房租收入……喝着喝着,不知道怎么着,两人就喝到床上去了。

这看似是这个意外,但是说句实话,在丁齐这种心理学家看来,现代孤身男女进入此情此景,简直就是必然的演化结果,潜意识中早有期待。

后来他们俩就同居了,发展成了类似恋人的关系。为什么说“类似”呢,因为关小茵心里的感觉总是很不踏实,说不清自己究竟是小沙正式交往的对象,还是一个保持固定关系的炮友?她经常在心里问自己一个很经典的问题——小沙对她究竟有没有真爱?

两人第一次分手,源于一场争吵,或者说只是单方面的争吵,因为小沙并没有大声的呵斥或争论,只是拒绝了关小茵的建议。关小茵建议小沙不要在外面打工了,她可以给他安排一份更好的工作,或者干脆就到她的公司里来帮忙。

但是小沙不答应,关小茵便赌气不理他了,小沙又搬到了楼下那套空房子里。过了不久,关小茵又觉得于心不忍,便主动原谅了他,两人又合好了,或者说又上床了。

这几年来两人的关系就这么分分合合、反反复复,每次“分手”的时候,小沙就会搬回到楼下那个空房子里住,过了不久关小茵便又决定再给他一次机会。

两人之间最大的矛盾,是关小茵认为小沙对生活缺乏长远的规划,没有责任心,尤其是对她没有责任心。另一方面令关小茵感到最不安的问题,就是她经常不知道小沙在干什么?小沙在一家营销公司工作,每过一段时间就会外出好几天,还神神秘秘的联系不上。

关小茵怀疑小沙在外面还有别的女人,根据她的观察和分析,也确实发现了这种迹象,但总是抓不住确凿的证据……其实说来说去,旁观者听她对小沙的形容就是两个字:渣男。

关小茵最后带着哭腔道:“我万万没有想到,他竟然是这样一个人,很多事情都不告诉我,而且一点责任感都没有。丁老师,您是心理专家,能帮忙分析一下他究竟有什么问题吗,这种情况还有救吗?”

丁齐想了想,反问道:“你刚才说了在火车上和他的结识经过,你们的结识就是基于一场谎言,对吗?”

关小茵点头道:“是的,后来我才知道,他根本就不是什么刑满释放人员,也没有坐过牢!但他对我解释了,那是公司领导搞的员工培训,他的表现最好,后来还被提拔了,我当时也等于帮了他的忙呢。”

丁齐:“他是在你们第一次同居后多长时间,才坦白这件事的?”

关小茵:“有半年多吧,在我们第一次分手后,我调查过他的情况,才发现他根本没有坐过牢,然后去问他当初是怎么回事,他才对我解释的。

这件事情我原谅他了,也没怎么介意,没有坐过牢不是更好吗?但是我觉得,他不能再跟着那么不靠谱的老板混了,可是说他的时候他总是不听。”

丁齐:“对于你们的关系,我想多了解一点,假如涉及个人**也请放心,我们会为求助者保密的。虽然很多女人都说男人的承诺并不靠谱,但是有承诺和没有承诺还是有区别的,他和你保持了这种亲密的关系,对你们两人的将来有过承诺吗?”

关小茵:“没有,一句都没有,这才是令我最失望的。”

丁齐:“你对他有什么期望,或者说希望他为你做什么吗?”

关小茵:“我不要求他能为我做什么,只要他能全心全意对我,肯为我努力改变就行。只要他能做到,我就愿意帮助他……我说过愿意成立个分公司让他做法人。”

丁齐:“你们有过多次争吵,有几次是他主动挑起的?”

关小茵:“那倒没有过,他的态度一直都挺好,从来都不主动跟我吵架。但不论我怎么说,他还是我行我素,一点都没有变,最近比以前更变本加厉了,经常神神秘秘地不知道在外面干什么,总是好几天都联系不上。”

丁齐虽然只是在火车上见过小沙一面,但对此人的情况或许比关小茵更了解。小沙是什么人?范仰这个江湖大骗子带出来的江湖小骗子,而且是一伙小骗子中最出色的那个!

再听关小茵对两人关系的描述,丁齐已经可以得出一个结论,小沙可谓综合了很多所谓浪子的特点。丁齐现在关心的问题,小沙玩的是不是江湖上所谓钓红线的拆白党那一套,事先调查过关小茵的情况,然后就是来骗财骗色的,其中以骗财为主,但是又不太像。

想到这里,丁齐又问道:“你的经济情况应该很不错,也愿意在他身上花钱。能否告诉我,这些年你到底在他身上花了多少钱?”

关小茵神情有些矛盾道:“他并不贪我的钱,第一次见面就将那六百块钱还给我,给我的印象很好,我就是看中了他这一点。这几年他从来没有主动问我要过钱,我给他买什么东西,也都不是他主动开口要的。”

丁齐:“你们在一起前后三年多了,分分合合好几次,可是每次分手的时候,他便住到楼下那套空房子里。那套房子也是你的呀,为什么不把他赶出去,彻底断了念想?”

关小茵:“那也不能让他无家可归啊,我还是愿意再给他一次机会,可他总是不珍惜。”

丁齐:“能问一下你的情感经历吗,以前是否遇到过类似的男人?”

这句话好似击中了要害,关小茵突然低下头捂着脸哭泣起来,声音含糊道:“我怎么总是遇到……”

丁齐取出一包纸巾,走过去放在茶几上。换一种场合,假如想安慰对方,会拍拍肩或者摸摸头啥的,但在心理诊室中不可以,无论是同性还是异性,在心理咨询会谈过程中,都要坚决避免身体接触。

丁齐又在座位上坐了下来,不需要再追问什么,关小茵擦干眼泪后,主动讲起了自己的情感经历。她是一个善良并充满爱心的人,却总是遇到“渣男”。小沙当然不是第一个,发生过亲密关系的,他恐怕已经是第七、八个了,但情况总是类似。

但小沙好像是其中最特别的一个,到现在他们也没有完全断了关系,持续的时间也最长。就在前不久,关小茵和小沙又一次分手了,她觉得已经彻底失望了,却还是不甘心。

正文 正文_163、灰姑娘与青蛙王子

丁齐很长时间没有插话,只是静静地听着,等关小茵说完后,他才和声细气地问道:“不论这些人有多渣,你能不能仔细想一想,就以为这个小沙为代表的这些男人,他们究竟是什么地方吸引了你?”

关小茵低下头想了一会儿道:“形象都不错,而且都挺会说话,贴心的时候是真贴心,虽然都有各种各样的缺点,但也不是不可以改变,就是交往到后来……”

丁齐适时打断她道:“先不要说后来,这种吸引是始终存在的,要不然也不会分分合合,你好好想一想他吸引你的地方就可以了。”

很多人有一句忿言叫“美女爱渣男”。不少人都曾有过这样一句感慨:“挺好的姑娘,怎么就让那样的男人给祸祸了?”由此还衍生出另一句俗语――鲜花插在牛粪上。可是说这句话的人往往没有看到另一点,就是那些姑娘究竟是被什么吸引了?

那些女人爱得其实不是渣男,而是浪子。那样的情场浪子有足够的经验,他们知道怎么讨人欢心、怎么赞美与肯定对方、怎么去展示异性的吸引力。情感经历越丰富的人,在这方面就越擅长,知道怎么引起别人的好感与好奇心。

在这一方面,很多老实巴交、见到女孩子说话都会紧张的宅男恐怕比不了。

关小茵的心态很矛盾,她自称已经彻底失望了,却又跑来向心理医生求助,这也证明了她仍是欲罢不能。女人遇到这种男人,甚至被他吸引,这并没有关系,关键的问题是――得知道自己究竟想要什么?

丁齐想了想,又换了个话题道:“关女士,听你的语气,事业上应该很成功。看你的预约登记资料上的职业是私营企业主,能稍微谈一下自己的事业情况吗?”

刚才还在伤心哭泣的关小茵,一听这个话题情绪立刻好了起来,甚至变得有些兴奋,开始绍自己的创业史,语言和思路很连贯,甚至让丁齐都插不进去话。

二十五岁那年,她接管了父亲的企业,那时候父亲年纪大了又有病,已经没有精力再支撑了。原先只是一家规模不大、勉强维持的小公司,到了她的手里发展得越来越好。五年前,也就是她二十八岁的时候,父亲去世了,而公司已经脱胎换骨。

如今关小茵已有数千万身家,在境湖市有三套住宅两套门面,在上海还有一套房子,经营着一家收入和利润都很稳定的企业,虽算不上是亿万富豪,但也基本实现了财务自由。这些都是她自己辛苦打拼的结果,她为此感到骄傲,也令不少同龄人羡慕……

等她说完之后,看上去心情已经完全平复了,丁齐又问道:“你的事业很成功,那么在和男人交往的时候,是不是有种防备心理,害怕对方仅仅是看上你的钱,只是想图财?”

关小茵:“说实话,是有这么一点担心。但我也不是小器的人,只要是全心全意对我,我并不介意帮助他……”她诉说时甚至自己也没意识到那种矛盾的心理,一方面她为事业的成功感到骄傲,认为这也是能力和魅力的证明,不更让人看轻,另一方面,又不希望别人是看重了这些。

丁齐摸出了一张纸和一管软笔递了过去,微笑道:“我们先做一个小作业,我在这上面列四个问题,你试着回答一下。回答不清楚也没关系,可以慢慢想。”

在心理咨询室里一般不会放多余的东西分散求助者注意力,像笔这种可能成为伤害工具的危险物品通常更不会拿出来,所以丁齐准备的是一管没有尖头的软笔,他在纸上写下了四个问题――

一、那些男人,或者就说他,需要我拯救吗?

二、我想拯救他的目的是什么?

三、为什么不和那些不需要拯救的男人交往?

四、需要拯救的人是谁?

关小茵看了半天,却没有拿笔写答案,抬起头道:“丁医生,我能不能把这些问题带回去再好好想想?”

丁齐也没有指望她立刻就能答清楚,假如答得太快反而未必准确,点头道:“当然没问题,你可以回去之后好好思考。我是心理医生,在这里解决的就是你本人的心理问题,通过你的描述,我最深切的感受,就是一种拯救与被拯救的渴望……”

很多人的潜意识中,都有一种证明自己比其他人更优秀的冲动。有不少女人,会被看上去很有魅力的男人吸引,同时也能看到这种男人身上存在的缺点,近而有一种想拯救他的心态,这也是一种企图自我证明的心理。

假如她成功了,便能证明自己比其他人更优秀、更有魅力。所以吸引她们的不仅是异性的魅力,也包括“改造”一位“坏孩子”的诱惑。对这种关系投入越多,期待感就越强――也许更进一步,他就会被我改变呢?

在这种关系当中,有时身体都会成为一种“布施”,当然也包括钱财。这种心理不仅局限于女性,男性也有。根据丁齐在工作中的总结,如今说“女人不是好东西”的男人,数量上已经逐渐超过说“男人不是好东西”的女人,这可能是当代社会的一个特点吧。

对于男性来说,这是一种灰姑娘情结,有个落难的灰姑娘需要他来拯救,再说得过分点,可以形容为“风尘女情结”,说是“女特务情结”也行。对于女性来说,这是一种青蛙王子情结,有个不幸变成青蛙的王子需要她来挽救,再说得过分点,可以形容为“大魔王情结”。

这种心态,每个正常的人或多或少都有,并不是什么心理问题,很多情况下反而是一种善良的品质。但如果形成一种固定的、总是被内心驱动的行为模式,应用在情感关系中,而且自己还没有认识到,这就是有问题了。

曾经来找丁齐的求助者刘国男,也说过“男人不是好东西”,但刘国男的问题与关小茵完全不一样。刘国男是害怕受伤害,从而拒绝交往,并将自己的行为进行外部归因,所以给出的解释是男人都不是好东西。她想收起自己的魅力。

关小茵表面上在说,我为什么总是遇到这样的渣男?实际上却是将自己的遭遇进行内部归因,她已知道这些男人的缺点,内心中的问题是――他们为何不为我改邪归正?难道我这么优秀与善良的人,还做得不够好吗?她想证明自己的魅力。

这也是一种潜意识中缺乏自信的表现,他们需要通过某种方式被肯定、也渴望被肯定,拯救的同时也是一种自我拯救,所以丁齐刚才写了那四个问题。

第一个问题,他需要被拯救吗?可能需要吧,但更需要的是被惩罚,而不是被奖励。在旁观者眼中看来,以奖励的形式进行拯救,已经是一种纵容与妥协,也是这种人能在花丛中屡屡得手的原因。所以最关键的问题,是要认识到他本来就是那种人。

第二个问题,拯救他的目的是什么?造福社会、维护世界和平、让更多的女人免于同样的命运?不不不,其实不是这样,而是为了满足拯救与自我拯救的心理,实现自我价值的证明。但从心理医生要告诉求助者,证明自我价值,不必通过这种方式。

第三个问题,为什么不和那些不需要拯救的男人交往?最简单的原因,就是他们吸引不了她,满足不了内心深处的拯救欲、控制欲和安全感。潜意识中缺乏自信,认为自己得不到正常的尊重与肯定。

第四个问题,只要认真回答前三个问题,其实已经有答案了。

也许有人又说了,假如拯救成功了,比如小沙按照关小茵的希望改邪归正了,那么两人的关系就完美了吗?其实未必,这往往会进入另一种情境,可能导致另外两个问题。

首先是在这种情况下发展起来的关系并不稳定,两人之间的位置是不平衡的,拯救者会对被拯救者拥有一种道德优势。

假如遇到什么其他的矛盾,哪怕是很正常的矛盾,拯救者往往就会说:“你曾经有那么多缺点,我都原谅了你,还帮你改正了,你怎么就不能好好对我、听我的话呢?事实已经证明,你应该全听我的!我是这么优秀,这么善良,是我拯救了你。”

这种情况多了,久而久之就会积累出更大的矛盾,然后又进入下一个循环――你说自己已经改了,其实是在欺骗我,其实你并没有改好。想当初你就是这么骗我的,比如某年某月……进入了翻旧账的模式。

拯救者不是不介意被拯救者曾经的缺点,其实很介意,因为没有这些,就证明不了其自我价值。

其次拯救欲往往也伴随着控制欲。拯救者将对方的改变,视为自己的价值证明,难以接受对方再脱离自己的控制,对方违反自己的意愿往往就被视为背叛,这也是导致很多矛盾的根源。

这种控制欲源自于安全感需求,否则拯救者就会感到内心不安,重新回到潜意识中缺乏自信的状态。从某种意义上讲,拯救的成功就是宽容的结束。

所以在这种情况下,被拯救者往往也会感到困惑,我明明已经告别了过去,按你的要求选择了新的生活,为何你的态度又变得那么挑剔呢,甚至不再像以前那样宽容?

有这两种情况的存在,很多时候难以判断被拯救者是否已做出了满意的改变,假如根本就没有改变,那就更不用说了。如何从心理上解决这个问题,要从一开始就清醒地认识到自己的心态,了解对方究竟是什么人。

今天的求助者不是小沙,而是关小茵,所以丁齐只能分析关小茵可能存在的心理问题,他最后说道:“这种拯救与自我拯救的矛盾心态,可能与成长经历有关,要么父母特别严厉,要么父母毫不关心。”

关小茵愣了半天,也不知听进去多少,此刻才点头道:“丁老师说的太对了,我父亲对我很严厉,而母亲根本就不关心我,看来我是这两种情况兼而有之。”

丁齐把纸和笔都拿了回来,将纸翻到了背面,一边写一边说道:“既然已经意识到问题,就要想办法解决。首先要认识到自己的心态,并做出改变。帮助并使一个人改邪归正,这并不是什么错,也是值得赞扬的品质,但它不合适与男女情感需求混淆。

把自己放在拯救者与控制者的位置,这是没有必要的。你并不是观音菩萨的化身,就是一个普通人,在情感关系中对等的人。假如打破了这种对等关系,就会感到苦恼。我们先定几个小目标,你一条一条去实现,能做到哪一步,需要看你自己的努力。”

丁齐在纸的背面上写的是另外几个问题――

一、他是什么样的人,他的缺点是不是我的错?

二、和这样一个人交往,我是被什么吸引,又从中得到了什么?

三、我对此是否满意,又能接受到什么程度?

四、不要强求对方为我而改变,又该怎么选择?

丁齐的建议已经很明显了,假如关小茵就是被小沙所吸引,觉得对方英俊强壮又会讨人欢心,或者床上功夫好啥的,能够满足自己某方面的需要,也可以继续和他交往,但得搞清楚他是什么样的人,自己想得到什么、又能得到什么,最后做出清醒的选择。

心理医生遵守价值中立的原则,丁齐不会批判她的这种思想不健康,所谓的思想健康和心理健康常常是两回事。但关小茵要调整好心态,才能最终解脱出来。

至于小沙与关小茵的关系会怎样发展,这不是一场心理会谈能解决的事情,也是丁齐决定不了的,但首先需要改变的是关小茵自己。这场会谈进行了两个小时,最后关小茵带着那张纸走了。

后来关小茵又来找过丁齐两次,每次预约会谈的时间都是两个小时。她和小沙好像并没有完全断了关系,这两次她主要是为了倾诉,那么丁齐就听她说吧。丁齐觉得有些无语,自己这是被当成闺蜜了吗?

而关小茵肯花一小时一千五的价钱找“闺蜜”聊天,也是够阔气的。

最后一次关小茵提到了小沙的近况,她认为小沙已经有所改变。小沙已经不在原先的公司上班了,成立了一家公司自己创业,而且没要关小茵的资助,就是某些毛病依旧,经常不知道去哪里干了什么,好几天都联系不上。

丁齐当然清楚是怎么回事,因为范仰失踪了嘛,小沙便出来单干了,他也的确挺能干的。他能看出来,关小茵对小沙有点上瘾,恐怕很难戒掉这种瘾头。有时候哪怕明知道自己有什么问题,要想改变也很难,或者要改变的并不是关系,只是心态。

今天有了在黄田村的最新发现,丁齐这才清楚,原来沙朗政又在为张望雄办事。他将这段往事简单介绍了一番,最后说道:“我不是故意要透露求助者的隐私,但如果涉及到社会危害事件,可以引用保密例外原则,你们需要更多了解沙朗政的情况。”

冼皓撇嘴道:“有些男人真可怕!也不知道一天到晚都在琢磨什么?丁齐,你别那种表情,我不一定是说你。”

丁齐和朱山闲都闭嘴不搭话了。冼皓又看着丁齐道:“你明知道沙朗政不是好东西,为什么不干脆建议她坚决分手呢?”

丁齐苦笑道:“每一种角色都有自己的行为界限,我在心理诊室中不能那样做。听我说件真事,你们就能明白了。我有个师兄姓张,比我早一年从业,做心理咨询师的第一个月,就遇到了类似的问题。

张师兄当时就直接建议求助者和男朋友分手,并且告诉她坚决不要再和对方纠缠。你们猜结果怎么样?第二天他就被那姑娘的男朋友堵在了半路,被打得满地找牙。原来是姑娘找小伙子分手,说这是心理咨询师的意见,还声称心理专家都认为――那小伙子就是个渣男。”

朱山闲追问道:“后来是怎么处理的?”

丁齐:“打人者被治安拘留十五天,出来后姑娘居然和他和好了,虽然后来又分手了,但当时的确是和好了。张师兄则受了纪律处分,不仅做了检讨,还被暂停执业半年。

这也没办法,张师兄确实违反了心理咨询师的执业原则,做出了不符合专业要求的咨询建议,还引起了严重的不良后果。

心理医生不是控制者,不可能控制求助者的行为,更不能代替求助者去做决定,只能指出求助者本人的心理问题以及解决的方法,让求助者自己去做决定。心理医生也不是武林高手,更不是神仙。”

朱山闲叹了口气道:“神仙也不能控制和代替他人做决定啊,能指出问题就是高人了。”

冼皓插话道:“关键人物不是那个女的,而是沙朗政。那个女的对沙朗政是怎么回事,丁大专家已经分析清楚了。但是沙朗政对她是怎么回事,你们两位男士兼老江湖,又是怎么看的呢?”

正文 正文_实体书签售会公告

《方外:消失的八门》正文 正文_实体书签售会公告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正文 正文_164、假期综合症

一听这话,丁齐赶紧摇头道:“我可不是什么老江湖!”言下之意,朱山闲才是老江湖。

朱山闲倒也没甩锅,皱着眉头道:“情况是明摆的,这个关小茵是沙朗政的一条退路。拆白党的套路,也不是以色骗财、卷款走人这么一种。假如有个可以随时抽身而退、舒舒服服过日子的机会,也未尝不可留着。

要么那个沙朗政还没有下定决心抽身,仍在犹豫中,要么是他还没有机会抽身,被人抓住把柄控制了,但他还总想留一条退路,就在关小茵那里。他们相处的时间也有三年多了吧,或许也是有点感情的呢,日久生情嘛……”

冼皓冷笑道:“丁大专家刚才也说了,那个关小茵防备心理很重,就怕男人是冲着她的家产来的。有可能沙朗政一直没办法得手,所以才拖到现在。”

丁齐反问道:“用得着花这么长时间吗?”

冼皓:“放长线,钓大鱼嘛!或许这一票干完他就打算退休了呢,或许就像朱师兄说的,那是一条退路,但退路不止一条,关小茵只是其中之一,她到最后还是人财两失。

沙朗政自以为吃定了关小茵,无论他想要什么,最后总会得手的。至于关小茵嘛,她就是傻,总以为自己再做多一点便能拯救沙朗政,最后是会吃大亏的!”

丁齐:“既然你看得这么明白,干嘛还要问别人?”

冼皓:“我想问清楚你们这些男人是怎么看的!”

冼皓的语气有些不善,也不知道是冲谁,朱山闲左手抚额,摆着右手道:“不讨论这些,别忘了我们的目的是为了对付谁。丁老师说的情况就是线索,从老江湖的角度,有时候不仅要注意谁出现了,也要注意谁没出现。

丁老师曾经在火车上看见范仰带着四名手下“要饭”,其中沙朗政、袁天通、马唤然这三个人如今都出现在黄田村。他们都被张望雄收编了,独独只少了一个朱友权。

他有可能也在这个团伙里,只是这一次没去,或者犯了什么事已经像范仰那样失踪了。但假如他没事,而且已经离开了这家公司,那么这个人或许掌握了某些情况。”

冼皓:“那朱师兄就去查查这个朱友权,你们是本家嘛。我去查查那个朗政服务公司,看看他们这阵子都干过什么勾当。”

朱山闲:“冼师妹去调查朗政公司一定要小心,先不必惊动对方,不要让张望雄知道他的小动作又暴露了,等老谭来了再说。”

冼皓:“这位江湖同门,手伸得未免太长了。这次至少要剁掉他一条手,好让他记得规矩!”

众人以琴高台世界中带出的金币为饵,果然钓上了鱼,计划虽然成功了,结果却有点失望,证明了张望雄还没有放弃,仍然在暗中继续盯着他们。按照江湖规矩,同道之间,一方出手,而另一方已经将门槛给拆了,就不应该再继续纠缠。

这个张望雄显然不太守规矩。也许规矩就是用来打破的吧,如今的年代,旧江湖早已不在,恐怕规矩也没太多人会记得。假如张望雄那伙人只是盯上了黄田村的古塔遗迹,倒是不算太麻烦,麻烦的是他仍然会暗中盯着朱山闲等人不放。

丁齐问道:“你们分别去调查朱友权和朗政公司,那我干什么呀?”

冼皓:“你继续在医院坐台呀,上班挣钱!不论江湖怎样,都得安身立命,冒出来个张望雄,就不好好过日子了?”

朱山闲:“有些活不适合丁老师干,需要帮忙的时候我们会找你的。你现在还是好好修炼方外秘法、研究心理治疗吧。”

丁齐叹了口气道:“说实话,这两天我的感觉经常有些恍惚,假如不是一出来就遇到这样的事,说不定会更恍惚呢。”

朱山闲也苦笑道:“我们都一样。这两天坐在办公室里,有时候会走神,总想问自己——咦,这是什么地方,我在这儿干什么?”

他们在琴高台世界中待得太久了,足有大半年,而出来之后,外面不过是一个元旦小长假而已,时间感会有错乱,恍惚间真有点不太适应。

分明只是几天前的事情,可是已经过去了大半年,而且这大半年中有另一番不可思议的奇遇,觉得一切都有了很大改变,却又形容不清到底变化在哪里。

冼皓道:“我们倒无所谓,经历的事情已足够多,倒是小毕他们三个,恐怕需要好好疏导疏导。丁老师就是专家,知道该怎么办,也不能把他们扔回学校就不管了。”

丁齐:“我这个周末就找他们好好聊聊。”

正如冼皓所说,不论这世上冒出来什么人,自己还得好好过日子,丁齐还是照常去单位上班。周末的时候,涂至又从深圳飞回境湖,钻进了大赤山。涂至是周五晚上飞回来的,连夜进了大赤山,如今也不需要再让丁齐送他。

周六上午,丁齐拎着棍子又来到了小赤山公园,把三名弟子都叫了过来。如今快期末考试了,毕学成、叶言行、孟蕙语都在学校用功呢,考完试就该放寒假了。假如张望雄暗中监视过丁齐,应该早就知道他在教三名大学生“习武”,所以这样见面也没什么。

丁齐问三名弟子最近都有什么感觉?结果答案都差不多,就是有时会走神恍惚,有种错乱感。比如上课或者看书的时候,莫名就好像人不已在这里,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丁齐听完就笑了,又询问了一番睡眠、饮食等情况,并没有什么太严重的心理问题。

丁齐笑道:“这是假期综合症。”

毕学成语气有些夸张道:“综合症!严重吗,需不需要打针吃药?”

丁齐:“你想打针吃药,可以到博慈医疗去找我,我免费给你治疗,动手术都行,他们两个就不必了。所谓假期综合症就是开个玩笑,你们闲散的时间太长了,事先没有做好思想准备,才会有点不适应。”

叶言行:“听说很多上班族周一的时候也会犯这种症状啊。”

孟蕙语:“那可不一样,我们可不是放了个暑假或者过了个周末,而是……”

丁齐:“这就是你们要适应的,没什么不一样。保持良好的生活习惯和节奏,做任何事情都不拖延,注意力就会很容易集中起来,恢复到这个节奏中就能适应了。太长时间没有好好上课,最近就要考试了,你们都得用用功。”

孟蕙语突然压低声音道:“师父,那里如今是不是又过了好几年?”

丁齐:“你想说什么?”

孟蕙语:“假如,我是说假如,我们把教材带到那里去复习,复习两个月,外面也不过是一天而已,肯定能考好的……师父,您别这么看着我,我就是想想而已,没打算真干。”

丁齐:“你这么想,我倒不意外,但是你得想清楚。凡事有得有失,想得到什么都得有相应的付出。期末考试而已,原本付出的不过是这几天好好用功,也是你们应该做的。结果你倒好,居然想付出流逝生命的代价,一天就失去两个月。”

毕学成插话道:“师妹,你傻不傻?”

叶言行接话道:“是挺傻的!按这个思路,以后工作了就有时间加班了,每天加班两个月。”

他们在琴高台世界中度过了大半年,是实实在在的大半年,虽然外面不过三天半,但是回来之后,相当于每个人都长了大半岁,这样的“穿越”经历并不是没有代价的。丁齐摆了摆手道:“那样做,你不是得到了两个月,而是失去了两个月。不论在哪里,都要面对真正的问题,回去好好复习吧。”

天黑后丁齐回到南沚小区,冼皓不在屋里,展开神识一扫,发现她坐在朱山闲家后院的凉亭中。如今这三栋小楼的后院都已经打通了,各有一扇耳门连接,丁齐穿过自家院子来到凉亭里,看了冼皓一眼,而冼皓与他目光对视点了点头。

两人不需要开口说话,用眼神就能交流。丁齐是问朱山闲那边已经动手了吗,冼皓则回答人已经带进小境湖了。

丁齐也进了小境湖,沿台阶来到山庄,一进大门就听见东厢房里传来谈话声。屋中坐着三个人,朱山闲气定神闲,谭涵川端正威武,对面有一人却是畏缩不已,正是丁齐几年前在火车上见到的那位小朱、范仰曾经的手下,名叫朱友权。

调查张望雄的信息不太容易,因为这个人很可能就在保密部门工作,而且这个名字的真假都不能确定,但调查朱友权并不难。

在范仰失踪后,朱友权便离开了范式营销公司,并没有跟着沙朗政那伙人继续干。不久后他就结婚了,娶了一个带孩子的单身女人,在境湖师范大学门口开了一家商店。

那女人带的孩子年纪不大,是个小姑娘,今年只有五岁。据朱山闲调查的结果,其实孩子就是朱友权的。看来这两人早就好上了,只是出于某种考虑没有公开关系而已,看上去却像是新近结识的。

朱友权一家在境湖师范大学后门外有三间门面房,而且是并排挨着的,两间门面房在那个女的名下,另一间在朱友权名下。他们用其中一间开商店,另外两间都出租了,不仅自家商店不用付租金,而且每个月都有不菲的租金收入,日子过得还算滋润。

这是前天朱山闲就查清楚的资料,昨天晚上老谭过来了,计划今天就把朱友权弄进小境湖好好问问。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把人弄来的,也不知道在这里是怎么吓唬的,反正朱友权已经在交待事情了,问什么就答什么。

看朱友权的表情,应该是受了不小的惊吓,完全属于懵逼状态。这多少也是因为朱山闲和谭涵川的恶趣味,连丁齐看了都直摇头,这两位师兄年纪也老大不小了,居然还有兴致玩这种把戏。

朱山闲和谭涵川都穿着明代的古装,连帽子都戴好了,他们自己这样打扮也就罢了,居然给朱友权也来了这样一身装束。再看看这间屋子,那可真真切切的明代古建,并不是现代仿古建筑,屋中的陈设也一律都是古物。

屋里当然没点电灯,桌上点着一只杯口粗的大蜡烛,烛光照得几人的面庞明暗不定。朱友权估计是被打晕了带进来的,莫名发现自己居然出现在这样的场景中,感觉就跟做梦一般吧,不需要动什么其他手段,心理防线很容易就被突破了。

丁齐起进屋的时候,朱友权又吓了一跳,结结巴巴道:“丁,丁老师!这是哪里,你们在拍戏吗?”

丁齐脸色一沉:“你认识我?”

朱友权:“范总要我搜集过你的资料,所以我知道,但这两位古代大侠……”

他话音未落,又突然从椅子上一头栽倒,原来又被谭涵川给打晕了。谭涵川提起朱友权道:“该问的都问了,这就把他送回去,他不会记得发生了什么。”

朱山闲提醒了一句:“别忘了给他用点月凝脂,否则出去会没命的。”

为什么要把人带到这里来审问,因为平常人进了方外世界再出去,记忆会被抹去,这样就省了不少事情。

丁齐当然没有换古装,一进门还被朱友权认出来了。朱友权见到谭涵川和朱山闲时的就跟见鬼了一般,骤然又见到穿着现代服装的丁齐,感觉更是见鬼了,还好随即就被打晕了。

谭涵川做事很果断,拎着朱友权就走了,不能让他回家太晚,否则可能会节外生枝。丁齐坐下道:“老朱,你和老谭问出什么来了,有没有线索?”

朱山闲:“当然有线索了。这是个聪明人,而且为人不算太坏,他知道很多事情,但没掌握证据,所以还需要我们再去查证。”

朱友权曾经是范仰的手下,坑蒙拐骗的事情也参与了不少,但还有很多更重要的事情他并没有参与,所以并不是太受重用。在范仰失踪后,他便抽身退出江湖。

朱友权能够脱身的另一个原因,是他参与的一桩诈骗案暴露了,被警方抓住刑事拘留了一个月,最终因为证据不足、情节轻微又放了出来。像这种情况已经引起了警方的关注,所以张望雄也不会再用他。

如今回头看,朱友权参与诈骗案件被警方抓到,最终因证据不足、情节轻微,只被关了一个月便放出来,很可能就是他自己安排的苦肉计,所以朱山闲说他是个聪明人。

朱友权当初怎么会跟着范仰混?那就没法细说了,总之有很多“大事”他并没有参与,但多少了解一些情况。

据朱友权所知,范仰的背景很深,有不少道上的朋友,包括一些所谓的“大人物”,但他并不了解具体情况。通过他的交待,朱山闲却可以推断,范仰与张望雄可能早有合作,或者说互相利用。

范仰应该帮张望雄做过很多事情,也利用过张望雄的资源做过不少买卖。但有关方外世界的消息,范仰应该从未告诉过张望雄。以范仰的性子,他肯定不希望再把这个人拉进来,否则就无法独占好处了。

范仰当然干过不少伤天害理的事情,沙朗政等几名手下都有参与,范仰失踪后,把柄却抓在张望雄手中。说到这里,朱山闲叹了口气道:“丁老师啊,我给你讲个故事,听起来像段子,却是真正发生的。你以后碰到类似的情况,也得多长几个心眼。”

正文 正文_165、仙人跳

在邻省的苏北某市,有一户人家姓顾。顾家有两件世代相传的古物,形制特别,难以断定年代与用途。前些年收藏热,很多媒体到各地组织大型的征集民间藏宝活动,并现场录制综艺节目,老顾也动了心。

他便拿出两件家传的古物参加了一次民间藏宝征集活动,但是没有通过初选,更没有在正式的节目中播出,因为节目组请的鉴定专家也没能给出明确的意见。据专家分析,这两件东西应该是古物,可能出自南宋时期,但结论并不敢确定,更不能确定其形制与用途。

第一件东西类似金刚杵,有二十多厘米长,看纹饰和形制非佛非道,只能怀疑是某种法器。第二件东西是一尊形似飞天的女子雕像,大约有二十厘米高,该女子斜着身子衣袂飘飘似正欲飞天而去,却展开双臂在侧上方托着一面铜镜,铜镜的直径大约有五厘米。

和绝大多数民间藏宝人的心态差不多,鉴定不出明确的结果,老顾便认为自己收藏的东西更贵重了,应该是了不得的宝贝,回去之后便租了银行的保险柜专门存放。或许正因为他把东西拿出去露了白,结果就被人盯上了,不久后范仰便派人找上了门。

范仰先是派手下冒充鉴定专家和拍卖行人员去找老顾,说是能给他的收藏品做正式的权威鉴定,然后再组织专场拍卖,一定能拍出天价来,只要老顾将拍卖事项委托给他们就行。但是老顾拒绝了,声称这是祖传之物,坚决不能卖,将来还要传给下一代呢。

范仰又另派手下伪装成收藏家上门,提出想重金求购,哪怕买卖谈不成,也请老顾把东西取出来让他鉴赏一番。但是老顾很固执,不仅没有答应,还将自家的宝贝藏得更紧了,谁都不让看。后来范仰又想了好几种办法,但都没能得手。

老顾的儿子小顾,在江淮省省会逍津市工作。小顾就是在逍津市读的大学,硕士研究生毕业又通过了公务员考试。虽然只在逍津市某区当一名基层公务员,但名牌大学毕业,年纪轻轻、前程远大,一直是老顾的骄傲。

二零一四年的一天,小顾下班后晚上有应酬,吃完饭之后又被新交的朋友拉到酒吧里坐了一会儿。他在酒吧里和一个姑娘撩上了,不到三十岁的未婚男子,本就容易被异性吸引,而且对方体格娇小、相貌甜美,连声音都那么嗲,更何况他已经喝了酒。

接下来的剧情很老套又带着神转折。小顾没回宿舍,请姑娘出去宵夜然后又去了宾馆开房,一番云雨之后,姑娘把小安全帽等物证一收,穿好衣服站在门前道:“顾先生,告诉你一件事,我还差半个月才年满十四周岁,不信你看身份证!想怎么样,你看着办吧。”

小顾当时就懵了,这姑娘的模样娇小,可身体发育已经很成熟,说是十七、八岁倒也可信,但说未年满十四怎么都看不出来。本以为是因为自己的魅力有了一番艳遇,结果却遇到了这种事,小顾冷静下来之后便问道:“你想要多少钱?”

姑娘却摇头道:“我的表哥马上就要来找我了,他刚来微信问我在什么地方,我告诉他了。”

一听这话,小顾就意识到自己可能中了一个早就设好的圈套,结果还没等他有所动作,姑娘身后的门就开了。门外冲进来两条大汉,而且是和警察一起来的——他们已经报警了。警察检查了姑娘的身份证,小顾就被带走了……

小顾从小到大一直是家中的骄傲,受到的都是夸奖和赞扬,也是左邻右舍口中那种“别人家的孩子”,像这种丢人的事,他根本不想让亲戚朋友们知道。

但是远在邻省另一个城市的老顾接到了一个电话,问他是想要古董还是要儿子?打电话的人说了小顾犯的事情,还劝说老顾,不要为了两件连专家都鉴定不出来的不明器物,毁了儿子的大好前途。老顾震惊万分,马上就给小顾打电话,但已经联系不上,他立刻赶到了逍津市。

老顾请了律师,在看守所里见到了儿子。而小顾坚持不认罪,也告诉父亲坚决不要答应对方的要求,他认为自己是遭人陷害,而对方是敲诈勒索。老顾当然也报了案,结果却查不出敲诈者,那姑娘也坚称自己根本不知道有这回事。

事情到了这一步,那就只能凭证据说话了。小顾起初还是自信能打赢这场官司的,因为那姑娘看上去根本不像未成年的样子,而且他事先对此也是毫不知情,双方是自觉自愿发生的关系,没有任何强迫与诱骗的行为。

根据最高人民法院的当时的一条司法解释:“行为人确实不知对方是不满十四周岁的you女,双方自愿发生性关系,未造成严重后果,情节显著轻微的,不认为是犯罪。”小顾的律师做出的无罪辩护,主要就是想抓住这一条。

但那姑娘的证词与小顾的自辩完全不是一回事。姑娘声称是因为好奇才去的酒吧,在酒吧里认识了小顾。小顾请她去吃宵夜,还说要给她买东西,吃完宵夜又请她去宾馆喝茶。姑娘说了自己还不满十四岁,但小顾却说就喜欢小的,还是把她带到宾馆去了。

小顾这下是有口都说不清了,偏偏他从酒吧把姑娘带出去,先吃宵夜又去宾馆开房,都是证据确凿。最后法庭裁定小顾犯了嫖宿you女罪,判处五年有期徒刑。这个案子发生在二零一四年,当时的刑法还没有修改,嫖宿you女罪仍然单列。

一审判决出来之后,老顾彻底慌了。又有不知名的陌生人找到他,问他想不想把小顾捞出来,或者就让小顾在监狱里待满五年?二审上诉要想成功必须要有新的证据,也就是那个姑娘得改口供。对方声称假如老顾把东西交出来,那边就可以想办法让人改口供。

老顾终于把两件传家宝交了出来,并且后悔不迭,他觉得自己从一开始就不应该听儿子的,应该早把东西交出来,否则事情也不会弄成这个样子。

在二审之前,小顾的辩护律师拿到了新的口供。姑娘终于改口了,她承认自己根本没说过尚未年满十四岁的话,当时就是想到酒吧找点刺激……在被刑事拘留三个月后,小顾终于被放了出来。

朱友权并没有参与这件事,他只是有所耳闻。此事是范仰吩咐的,从头到尾都是沙朗政负责策划,而那两件东西是一个大人物想要的,沙朗政终于给搞到手了。沙朗政得手之后,兴冲冲地跑到范总那里去表功,朱友权还在范仰的办公桌上看见过那两件东西。

见沙朗政洋洋得意、自以为手段高超,朱友权私下里还说过他:“就为那两件东西,弄得无辜者家破人亡,这不算什么能耐!”

沙朗政却不以为意,还反过来说朱友权:“想知道为什么范不肯重用你吗?因为你就这点出息,总是干不了大事!”

听到这里,丁齐忍不住皱眉道:“朱友权说沙朗政的这番话,听着好耳熟,好像是《红梦楼》里贾琏的台词。”

朱山闲:“听你这么一说,我也有点印象,的确是贾琏的台词。”

在《红楼梦》第四十八回中,有个叫石呆子的人收藏了一批古扇,偏偏让贾赦给看中了,贾赦便命贾琏给弄来。贾琏登门以重金求购,结果石呆子坚决不卖。贾雨村听说此事便使了个毒计,陷害石呆子拖欠官银,将其家产抄没充公。

石呆子生死不明,扇子被送到了贾赦这里。贾赦便责问贾琏:“人家怎么弄来了?”贾琏则顶了一句:“为这点子小事,弄得人坑家败业,也不算什么能为!”这句话和朱友权说沙朗政的那句很像。

丁齐又摇了摇头道:“其实贾琏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朱山闲则苦笑道:“你是想说朱友权吧?身在江湖,良心已经让狗吃了一半,但另一半还得好好留着。”这又是另一本书《地师》中的台词。

丁齐追问道:“那个姑娘真是未成年吗?那小顾是什么眼神,这其中恐怕有问题吧!”

朱山闲叹息道:“小顾的辩护律师当然也查过这个问题,说来也怪,有些记录资料居然找不着了。那姑娘出生在一个边远村庄,当初的卫生所已经不在了,出生证明找不到了。因为一场水灾,最早的纸质落户档案记录也没有了。

只能根据电脑记录和身份证来确定出生年月,从法律上来讲她就是未成年。虽然从医学角度还可以测定骨龄,但是骨龄测定有误差,法律证据上没有身份证登记年龄有效。而且这姑娘最后改口供了,小顾也放出来了,这件事也没必要再去查,就更加说不清了。”

丁齐:“那一家人后来怎么样?”

朱山闲摇头道:“据朱友权说,小顾死了。他虽然被放出来了,但受到的打击太大,工作丢了,名声也完了,大好人生毁于一旦,精神有点失常,后来落水身亡。据说他是失足溺水,但也有人认为他是跳水自杀。老顾则大病一场,好歹抢救过来了,如今应该还在世。”

丁齐不知道说什么才好,过了好半天才咬牙来了一句:“五年前的事情了?范仰死得好,他早就该死了!”

朱山闲:“像这样的事情,朱友权刚才说了三件。后来范仰死了,但应该还有人了解内幕、掌握证据,沙朗政可能是被人抓住了把柄。”

丁齐:“这也是仙人跳吧?居然还有这么歹毒的套路!”

朱山闲反问道:“那你以为呢?所以刚才我说,假如丁老师以后遇到类似的事情,也要多留几个心眼,防不胜防啊!”

平常听说的仙人跳,往往就是给光棍介绍对象,骗了财物之后女方便不知所踪。更过份一点的则是以美色下套,到了宾馆刚脱衣服,外面就有自称女方丈夫之类的人砸门,敲诈一笔钱财。但是玩得这么狠的,丁齐以前没听说过,的确有点突破想象力。

丁齐:“那两件东西,应该就是被张望雄拿走了,所以他了解内幕并掌握证据。范仰死后,张望雄还收编了沙朗政那伙人为他继续干活。前几天他们跟踪我去了黄田村,还从山上带下来几块古砖呢。”

朱山闲:“范仰和张望雄有过不少合作,应该一直都在互相利用……丁老师,你难道没有注意到别的吗?那两件器物,有没有印象?”

丁齐微微一怔,随即便反应过来,惊呼一声道:“《方外图志》!”

说着话他把手机掏了出来,小境湖中虽然没有信号,但可以打开相册与文件,《方外图志》那套高清照片就保存在手机中呢,翻开其中的一张,上面画了三件器物。

左边似是一尊雕像,一位女子衣带飘飞似欲腾空,双臂在身体的斜上方举起了一面镜子,镜子旁边还有小字标注:“禽兽国之影器。”

右边则是一短杵状的器物,上面镂刻着流云形的纹路,线条非常细密,似是勾勒出了很多写意的禽兽图案,旁边也有小字标注:“禽兽国之身器。”

中间是个异兽雕塑,似麒麟非麒麟,肩背上还刻有翅膀,也不知是什么动物,或者就是臆造出来的,旁边的小字标注是“方外禽兽国控界之宝,名禽兽符。”

仅听语言介绍,很难有直观的对应印象,这和直接看图像的感觉不同,方才丁齐只关注朱山闲讲的故事了,此刻听见提醒,才想起故事中的两件器物好像在《方外图志》中见过,打开图片一看果然如此。

所谓禽兽国是朱敬一所记载的方外世界之一,《方外图志》中是这样描述的:龙安村外水回还,高壁卓立望龙潭。铁崖深深锁禽兽,世人至此去衣冠。孤国旷野云笼岫,雨涤风光尽烂漫。燕京繁繁皆袍带,问心何须寻远山。

这是一首让人看了感觉一头雾水的诗,不知道朱敬一究竟想表达什么意思?这首七言八句诗题在另一幅画上,画中有一面高崖,崖下则有一座水潭,水潭中还画了一条盘旋的龙。高崖上的某个位置则标出了一个小圈,注有“禽兽国”三个字。

想必哪个圈的位置就是方外世界的门户,而禽兽国就是方外世界的名字。至于它为什么会叫这个名字、里面又是怎样一个世界?除了那首诗,并没有任何其他的介绍,就算原先还有介绍,如今也没保存下来。

丁齐等人还没找到禽兽国这个地方,想找也很难,因为记载不明确。诗中提到了燕京,就是如今的北京,但并没说禽兽国就在北京附近。

至于龙安村和龙潭这两个地名,全国几乎遍地都是。只要初略地搜一下,大大小小的“龙潭”就能查出来上百个,龙安村也有很多,详尽的资料几乎无法统计,因为很多地名在历史中有过多次变迁。

比如境湖市就查到一个龙安村、两处龙潭,经过考证,这两处龙潭是近年来才被命名的景点,龙安村的来历则难以考证。与境湖市相邻宛陵市境内也查到一处龙潭,是古已有之的地名,如今并没有龙安村,但不知古时有没有。

丁齐等人最近一直都很忙,还没顾得上去寻找禽兽国呢,没想到今天却发现了线索。控界之宝是何物,如今已经清楚,可那“影器”与“身器”又是什么鬼,迄今为止众人还没有搞明白。没想到这两件古物早就被范仰弄到手了,他很可能是帮张望雄搜集的。

丁齐沉吟道:“二零一四年,那时候《方外图志》根本就没有找到。这可能只是巧合。张望雄正在搜集特殊的器物,顾家的东西露了白,恰好让他给看中了。”

朱山闲:“有可能是巧合,也有可能张望雄也在找类似的东西或地方,他掌握了什么线索。范仰也可能在他那里听说了什么,否则后来也不会对《方外图志》的传说那么感兴趣,设局让你去找,还利用了我们这些人。”

丁齐:“可是《方外图志》中画了三件器物,如果它们在顾家手中传承,那么还差一件呢!另一件最重要的控界之宝在哪里?”

这时冼皓的声音传来道:“很简单,控界之宝应该还在顾家手里。老顾把家传的宝贝拿出去鉴定,也不会一次全拿出来,他可能只拿出了其中的两件。范仰和张望雄当时也不可能看过《方外图志》,应该并不知道这些东西的具体来历,更不知道共有三件……”

随着话音,冼皓和谭涵川也走了进来。

正文 正文_166、我买了

谭涵川已经把朱友权“送”回去了,冼皓也从他那里听说了朱友权供述的内容,又得出了另一个结论。

朱友权方才说了不少事情,朱山闲却特意对丁齐详细讲了顾家的事,就因为其中涉及到方外世界禽兽国的线索。那么张望雄是否也知道什么内情,同样也在寻找方外世界呢,否则为何会通过范仰费那么一番手脚拿到那两件东西?

谭涵川坐下道:“丁老师在没有发现《方外图志》之前,就已经在寻找方外世界,只是那时他不知自己要找的究竟是怎样一个地方,从古籍考证中得到线索,推测出或许传说中大赤山与小境湖。

范仰也在找小镜湖,他早就听说过赤山寺曾收藏一部《方外图志》,并利用丁老师找到了。小境湖的门户就在朱师兄家的后院中,朱师兄同样已经找了很多年了,这些都发生在阿全修复《方外图志》之前。

再往前几百年,朱师兄的历代祖师口口相传,此地有方外仙家世界小境湖,还提到过朱敬一的名字,只是后人没有找到而已。

这说明世上绝不仅有我们才知道方外世界的存在、正在寻找方外世界。远的不说,就说魏凡超和魏凡婷兄妹俩,他们就住在大赤山中,魏凡超还经常出来。对于他们而言,方外世界的存在并不是什么秘密,就似天经地义。”

冼皓插话道:“自古以来,所谓仙家福地、洞天世界的传说很多。”

谭涵川:“我们现在知道了,传说并非无凭无据,因为我们已经见证了这么多方外世。,那么张望雄也完全可能得知相关的线索,也在寻找之中,就像当初的范仰。”

冼皓:“被范仰叫来之前,我却不知方外世界的存在,就算听过一些传说,也仅仅只当成传说而已,根本就没有在意。

假如没有修炼方外秘法,其实就算知道了也没用。小境湖的门户就在自家后院,朱师兄这些年找到了吗、进去了吗?”

谭涵川反问道:“也不能只说朱师兄这种情况,那魏凡超修炼方外秘法了吗?”

冼皓:“如果没有修炼方外秘法,想出入方外世界,目前所知只有一个办法,就是得到控界之宝,并且掌握祭炼方法,特别是控界之宝的传承。”

谭涵川:“所以我们是有优势的,哪怕没有控界之宝也能出入方外世界,前提是能找到并打开门户。方外秘法是丁老师所创,而其人便没有我们这么好的运气了。我说了这么多,意思就是张望雄就算找到了什么线索,也未必能发现方外世界,哪怕发现了也未必能打开。”

朱山闲点头道:“他这些年在收集特别的器物,应该就是借助册门修炼神识之法,让爵门秘传望气术境界更进一步。至少在这一方面,他未必比我们当初高明多少。”

丁齐终于开口道:“你们几位老江湖,究竟在讨论什么?”

朱山闲解释道:“我们在分析那张望雄到底掌握了多少情况,是否知道我们在干什么?”

丁齐:“又意外得到了禽兽国的线索,但我们的精力有限,想太多没用。事情要一件一件的来,不能顾此失彼,先抓住主要矛盾。”

冼皓:“丁老师说的对!”

朱山闲总结道:“没有线索的时候不知道该怎么办,但线索太多也不好。我们现在好像有三个调查方向,一是冼皓师妹先前负责的,调查那个朗政服务公司背地里做了什么买卖?二是调查张望雄究竟掌握了纳西情况、他想干什么?三是调查顾家的事,找出禽兽国的线索。”

冼皓:“目前最重要的目标还是张望雄,被一位爵门高手暗中窥视,这种感觉真的不太好,做什么都不安稳。”

谭涵川问道:“冼师妹调查朗政服务公司的业务,有什么发现吗?”

冼皓:“这才几天啊,我又不是神仙,还没查出什么勾当来,但是我发现了另一件事。沙朗政他们去了黄田村,从山上带下来两块完整的古砖,后来我就盯着这伙人,发现他们把那两块砖送到新市口古玩市场,卖给了一家叫物华堂的店铺。”

并不是所有的古物都是值钱的古董,比如很多古砖通常并没有什么市场价值。假如是非常稀少、工艺精湛的金砖,可能在古玩市场上还能值几个钱。所谓金砖当然不是用黄金做的,而是御窑烧制的细料贡砖,经过精心打磨,颗粒细腻质地密实,叩之若金石之声,

其他一些质量非常好的澄泥古砖,可以用来磨制一些器物,比如砚台之类,但它本身在古玩市场当中并不值钱,也没人特意去淘这种东西。沙朗政受伤住院了,他的另外几个同伙却把从黄田村带来的两块古砖送进了一家古玩商店,这个情况就有点不正常了。

辛辛苦苦大老远跑一趟,就为了搬两块古塔砖卖到古玩市场,恐连两碗牛肉面都买不回来,更别说赔进去多少了。他们这么做必有原因,也就是说那家古玩商店有问题。

丁齐突然想到了一件事,开口提醒道:“我去年协助警方破获了一个绑架拐卖妇女儿童的犯罪团伙,恰好把田相龙的儿子给救了。但这个团伙跑掉了两个头目,警方到现在也没有抓到。落网的团伙成员甚至不知道这两个头目的真实身份,连照片都没法提供。

一个拐卖团伙就有这样的反侦察措施,张望雄那种人做事当然会更谨慎了。我估计沙朗政那伙人根本没见过他,也不知道他的身份,张望雄只是在幕后遥控。可是沙朗政他们搞到的东西总要交到张望雄手里,假如不直接接触,便需要一个中转点,可能就是那家古玩商店。”

朱山闲点头道:“丁老师越来越像个老江湖了!朱友权这边暂时放过,接下来我就负责调查那家古玩商店吧。”

冼皓:“顾家那边,我去查一查,先确定禽兽符是不是真的还在老顾手中。”

丁齐摆手道:“还是我去吧,那一家人的遭遇也够可怜的,最好不要在人家的伤口上继续撒盐。”

谭涵川:“丁老师是心理医生,他去最合适,冼师妹还是继续盯着朗政公司。”

冼皓:“那谭师兄干嘛?”

谭涵川叹了口气道:“我也得上班啊!下个月单位派我去北京出差,要去中科院办点事,估计得等十来天才能回来。但我也不闲着,顺便查一查禽兽国的线索。”

丁齐纳闷道:“去中科院查?”

谭涵川似笑非笑的点头道:“是的,就是去中科院找人帮忙。”接着又叹了口气道,“假如阿全在这里,可能就不需要这么麻烦了,有很多事情就是他最擅长的。”

冼皓:“什么事情?”

谭涵川:“大数据分析啊!我们之所以难以确定禽兽国的位置,不是因为线索太少,而是信息太多。全国各地有很多龙潭和龙安村,再加上古代曾出现过的地名,实在有些找不到头绪,那就借助现代科技吧。”

朱山闲突然一拍桌子道:“提到阿全,我想到了一件事。这个张望雄做得很多事情,都带着册门的痕迹,要么他并非爵门中人而是册门中人,要么他身后另有一位册门高手,而且那位同道很不简单啊。”

冼皓皱眉道:“他身后原本还有一位要门传人呢,就是范仰,他和范仰之间早有合作。顾家遇到的那种仙人跳,就是要门常用的门槛,而且是最歹毒的恶要。俗话说人以类聚、物以群分,我们这些江湖八门传人聚在了一起,张望雄那边也可能聚集一伙江湖败类。”

谭涵川:“所以大家一定要留心,与张望雄有合作的很可能还有一位册门高手,目前不知是什么人、与张望雄又是什么关系。我要去出差,小妮子最近还是好好待在学校准备考试吧,庄先生又不知去哪儿喝花酒了,暂时指望不上,眼下就辛苦你们三位了。”

次日是星期天,谭涵川一大早就赶回上海了,但张望雄却又一次出现在境湖市。张望雄曾自称的身份是省安全局六处的处长,眼下尚不知真假,姑且认为他说的是实话吧,那么他的工作地点应该在省会逍津市,为什么要把联络点设在境湖市,不嫌麻烦吗?

这其实很合理,换一个城市联系更安全,而且境湖市有全省最大的古玩市场,就在新市口一带,一家古玩商店隐迹其中并不引人关注。如今的交通已经很发达,从逍津市坐高铁到境湖市也不过一个小时,比在北京开车从五环到二环耗时都短。

张望雄喜欢搞收藏,节假日总喜欢逛古玩市场一类的地方,淘一些小物件,通常都是不值钱玩意,熟悉的人都知道他有这个爱好。

张望雄在新市口古玩市场逛了一个多小时,进了好几家店铺,还买了一串崖柏珠子。崖柏前几年一度炒得很火,搞得很多人跑到荒山野岭的悬崖上去挖枯树根,但如今炒作势头已经降了下来,很多东西的价格比巅峰期回落了不少。

张望雄戴着新买的崖柏手串,溜溜达达终于走进了物华堂。物华堂这个名字应该就是引用“物华天宝”这个成语,将“天宝”隐去只说“物华”,也带着某种暗示意味。

牌子的口气虽然不小,但是店面并不大。临街一间门面,屋里摆着货架和柜台,后面是个小仓库,楼上也是库房还可以住人。这样的铺面,老板一个人就能看过来,通常不需要再雇伙计。

张望雄早已不动声色的观察了周围的情况,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于是背着手刚走进店铺。老板很热情的迎上来道:“您又来了?”

张望雄笑道:“老板,最近又收了什么好玩意啊?”

老板:“我家的东西您还不清楚吗,最近没有什么新玩意,倒是收了一把古剑,应该是战国时期的真家伙,看形制是楚剑,就是品相有点残……在这边架子上放着呢。”

张望雄从货架拿起一把绿迹斑斑的古铜剑,还做出很内行的样子放在鼻子前面闻了闻,估计是想闻有没有尿骚味吧。很多青铜器造假,做旧的手段就是把东西扔进粪坑或尿池里泡一段时间,再捞出来洗干净,表面的浮锈便很像是埋藏多年留下的痕迹。

张望雄似乎对这把古剑并不是很感兴趣,又注意到架子上还有两件东西,用手指点着问道:“这两块砖有点意思,怎么卖?”

老板有些错愕道:“就是两块旧砖头,不是卖的,我拿来当个剑架。”

那两块砖头看上去确实不是卖的,就是一前一后放着用来架古剑的,不料张望雄偏偏看中了,他将古剑递还给老板道:“我就想买这两块砖,开个价吧。”

老板:“这东西不值价,您买它干嘛?”

张望雄用手指敲了敲深青色的古砖道:“这砖的质量不错,如今很少见到这种澄泥工艺了,我打算买回去找人磨两方砚台。”

老板:“您是老主顾了,这两块砖我就白送得了!”

张望雄:“那怎么可以,好歹你也得给个价,我不能白拿东西。”

老板无奈道:“您还真是讲究人,五块钱一个,十块钱全拿走得了。”

张望雄正准备掏钱,店铺门口忽然有人大声道:“二十块,那两块砖我买了!”

正文 正文_167、物语

两人转身望去,只见又有另外两人走进了店铺,其中一人还穿着警服、配着肩携式执法记录仪。老板赶紧迎上前去道:“郭主任,您怎么来了?”

穿警服者名叫郭益。这一带店铺众多,人流复杂,所以新市口街道派出所特意在市场内设了一个治安联防办公室,一共只有三名正式在编的民警加上几名协警,郭益只是负责人,不算什么正式编制上的领导,但这一带的店铺老板都叫他郭主任,以示尊敬嘛。

郭主任答道:“我今天值勤巡逻,正好碰见个领导朋友,就陪他逛逛。王老板,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区检察院的李品李科长。李科长没事也喜欢搞收藏,他刚才看中你那两块砖了。”

王老板赶紧和李科长握手打招呼,弯腰躬身递上了名片。李科长脸上并没有什么笑意,表情很严肃,微微点了点头道:“王老板啊,那两块古砖我也看中了,你卖不卖?”

王老板陪笑道:“您这话说的,开门做生意,哪有把顾客往外赶的道理?但是刚才这位先生已经看中了,我答应卖给他了。”

张科长倒是一点都不客气,仍然板着脸道:“我听见了,他想买,要你开价,两块砖一共十块吧?还没买定离手嘛,我也想买,价高者得,我出二十。”

王老板:“就是两块不值钱的砖头,但做生意要讲究信誉,这位先生也是老主顾了,我不好出尔反尔。”

郭益插话道:“难道我就不是老主顾了?这天天见面的!”说着话居然把执法记录仪打开了。

李科长又说道:“做生意就得像个做生意的样子,都是顾客,谁出的价高卖给谁!老板,你说对不对?”

一旁的张望雄脸并没有流露出太大异状,就像一个普通的顾客,此刻才开口道:“老板啊,我是真看中了这两块古砖,诚心想买,不让你难做,更不让你吃亏,也出二十块吧。这位李科长,做生意也得讲究先来后到,是我先看中的!”

说着话他就想继续掏钱,两张十块钱的票子刚掏出来还没递出去,李科长突然又说道:“我出两千!”

其他几个人都愣了愣,就没见过这么抬价的,这位李科长好冲的脾气。刚才是二十块,张望雄也愿意出,他倒好,没有再十块、八块的加价,直接翻了一百倍。拿两千块钱买两块不值钱的砖头,难道他是疯了吗?

要么他就是真想买,要么他就是来找茬的。开门做生意,假如这个价都不卖,要么是老板有问题,要么是那两块砖头有问题,要么就是张望雄这名顾客有问题。

王老板回过神来赶紧赔笑道:“李科长啊,两千我也不能卖。您看这样好不好?质量更好的古砖,我再给你淘几块,这东西不值钱,我也不收钱,回头就送到郭主任那里去。”

张科长皱起眉头道:“我就是逛街买个东西,你这是什么意思,想腐蚀党政干部吗?我想买这两块砖,有别人也想要,那就现场出价呗。”说着话还用挑衅的目光看着张望雄一眼,那意思仿佛在说——有种你就喊两万。

张望雄的脸色也不太好看,压低声音开口道:“李科长,身为国家政法干部,逛市场买件东西,这么胡搅蛮缠,就不注意点影响?”

李科长一听就怒了,上前一步直瞪着张望雄的眼睛,几乎就快鼻尖碰鼻尖了:“你什么人啊,这话什么意思?我可没有强买强卖,你出二十我出两千,难道老板非得卖给你不卖给我?那你可就是欺行霸市了!少在这里阴阳怪气的,我最讨厌的就是你这种货色!”

从旁观者的角度看,李品是一点毛病都没有。买东西通常是往下砍价,但如果有好几个人同时看中一件东西,那就是往上抬价了。王老板和张望雄的买卖还没有做成呢,李品出一个更高价毫无问题。

假如非得说有什么问题,那就是李科长出的价未免太高了。两千块钱买两块砖头,虽然贵得离谱,但也并不是一笔普通公务员出不起的钱。而张望雄说那番话隐约有点威胁的意思,多少也能反应出他平时的习惯。

气氛瞬间变得有点火药味,但别忘了旁边还站着一名警察呢,执法记录仪也开着。张望雄突然又退后一步笑了,摆手道:“算了,我不买了。既然这位领导出了高价,老板,你就卖给他吧,犯不着为两块砖头置气。”

说完话张望雄转身走了,因为他看见门外又出现了两个人,正是朱山闲与丁齐,随即意识到自己有很多事情已经暴露了。在老江湖眼中,他和那位王老板的问题简直就是不打自招。朱山闲也转身跟着他一起走了,丁齐则迈步进了店铺。

见张望雄走了,李科长居也摆手道:“算了,为两块砖头的确不值得,既然那位先生不买了,那我也不买了。”

老板诧异道:“您不买了?”

李科长:“不是我不买,而是你不卖。我出二十你不卖,刚才出两千你也说不卖,现在我就不想买了,哪怕白送都不要了!……小郭,我们走吧,怎么遇到这种老板?”

郭益警官是一头雾水,很不满意地瞟了王老板一眼道:“你搞什么花样,还想不想好好做生意了?”说完话也陪着李科长一起走了,与刚进门的丁齐擦肩而过。

老板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把那柄青铜古剑放回两块砖搭起的支架上,转过身来又露出职业性的微笑道:“这位先生,您想淘弄点什么,还是先随便看看?”

丁齐指着货架上的砖头问道:“老板啊,刚才怎么回事?我好像听见两名顾客为买砖头争起来了,争到最后又都不买了?”

老板很夸张的叹息一声:“唉,就是为了置气嘛!现在的人啊,火气都是这么大,何苦呢?”

丁齐一直在观察这位老板的反应。在正常情况下,哪个店铺老板假如遇上刚才那一出,估计都快被玩坏了,但眼前这位老板的反应明显不太正常。在张望雄没有表明态度之前,无论突然搅局的李科长出什么价,老板显然都不敢擅自做主将那两块砖卖给别人。

其实站在王老板的角度,并不存在得罪张望雄的情况。假如张望雄只是一名普通顾客,东西还没有买定入手,李品也想买,出高价很正常。

在这里开门做生意,其实更不能得罪的是那位“郭主任”。李品是郭益陪着一起来的,他又出了那么高的价,老板还是不想卖给他,显然就有问题了。照说李品搅和了那么一顿,最后又不买了,老板应该很生气才对,但是李品走的时候,王老板却是明显松了一口气。

在古玩商店里遇到这种事情,比如明显不值钱的东西被报出了不合常理的高价,通常老板的也会有另一种反应,就是这东西是不是自己看走眼了,其实是个宝贝,于是便不想卖了。但这位王老板的关注点,自始至终都不在那两块砖头上。

这些细节,丁齐都看在眼里,他又拿起那把青铜剑问道:“老板,这把剑怎么卖?”

老板:“最近刚收的,五千块!”

丁齐:“便宜点行不,五百块怎么样?”

老板:“您这价就不是诚心想买了,我最低只能给你三千。我看您是个识货的,这把剑可是好东西,只是品相稍微有点残……”

丁齐:“这剑是哪来的?”

老板:“收来的呗,古董行的规矩,我们是不打听来历的。”

丁齐拿着剑,微微闭上了眼睛,感受这柄剑所蕴含的气息。他刚才不仅在观察人也在观察东西,发现这一屋子大大小小的器物中,恐怕只有三件东西才是真正的古董,同时也是具备某种“灵性”的器物,它们就是这把青铜剑剑和充做剑架的两块砖头。

丁齐并不是石不全,更不是考古鉴定专家,他感受到的只是东西本身的气息,动用的也说不清是兴神术还是入微术,抑或是观身术与望气术,可能兼而有之吧,总之就是如今境界的感知能力。这件东西仿佛会说话,用一种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方式在诉说。

店铺老板曾对张望雄介绍这是一柄战国时期的楚剑,丁齐不太懂这方便的专业知识,当然鉴别不出来。他只能分辨出这的确是一件有年头的古物,而且被埋藏了很长时间,大约一年前才被发掘出来。

战国时代的古剑,怎么会出现在一家古玩商店的货架上,而且只卖五千块?这也很正常。近二十年来,各地大搞城建开发,城市群的规模急剧扩大,高楼大厦纷纷拔地而起。楼越修越高,地基也越打越深,经常有地下埋藏的古物被挖出来。

假如是重要的历史遗迹现世,文物部门获悉之后会尽量采取保护性抢救措施,然后组织考古研究。但各种零散的器物被挖出来,很多时候不为人知,往往就暗中流入文玩市场,还有很多东西就是盗墓来的。

很多人可能对考古与盗墓之间的区别不是太清楚,还有人甚至故意混淆视听带节奏,以至于不少人都有所误解,其实两者之间有本质的不同,完全不是一回事。

考古学者的目的并不是找什么市场上值钱的宝贝,其首要任务是为了保护和抢救文物。而所谓文物的价值,与市场价格也是两回事,在于古迹与古物所承载与传达的信息,它能够告诉人们某个时代、某个文明的生活方式、社会结构、发展水平与思想文化内核。

这是考古研究的最终目的,也是文物所谓的“文”。有人可能认为年代越久远的东西便值钱,这其实是一个最常见的误解,文物的价值绝不仅仅来自于单纯的时间,所谓时间年代是一个历史中的参数。

文物的价值是它传达与承载的信息,包含着成系统的文明与文化的整体缩影,越有代表性的器物便越珍贵。假如破坏了它所传达信息的整体性,仅仅孤立地拿出来一件东西当古董,其文物价值便大打折扣。

所以器物的价值并不是挖掘者所赋予的,而是历史中整体的文明和文化传承所赋予的。具体到中国文物,是历朝历代祖先的付出、创造与传承的智慧赋予其价值。

文物被发掘或发现之后,考古工作者并不是把东西据为己有,只是负有保护传承的责任,首先要进行精心的修复与保护,然后再进行考证和研究。

这个过程是极其漫长与艰辛的,对于珍贵文物,仅仅是修复工作往往都需要好几年甚至几十年,其投入的成本巨大,甚至远远超过了假如将这一件器物放到古玩市场中的价格,耗费的心血与精力就更不用提了。

比如石不全的导师周小玄,这一辈子修复了数不清的文物,大多来自于抢救性的保护发掘现场,这些东西都不是他自己的,却在他的手中得以“重生”。

而盗墓就是另一回事了,完全是破坏性的,更别什么保护与传承的责任了。有什么东西会被盗走,只取决于当时的古董市场价格以及是否容易出手。那些难以修复保存的,不好出手变现的东西,则被大量破坏与毁弃。

比如很多被盗掘的古迹中,有大量的陶器被毁,因这种东西拿到外面根本卖不出来价,而且在盗掘过程中稍微碰一下就会被破坏。很多人大概不清楚,刚刚打开埋藏的时候,很多陶器其实是软的,用手一捏就能出印子。

在古代,盗墓贼找的主要是红货,也就是金银财宝。比如曾有盗墓贼挖到了金缕玉衣,只把玉衣上的金丝抽出来带走,玉片则是随意毁弃。因为金丝值钱并且好携带,零散的玉片是不值钱的,更不好出手交待其来历。

有很多金银器皿,为了防止暴露其来历,甚至直接被融化成了金锭、银锭。而遗迹中大量的纺织品、竹木简牍、书籍卷册,往往都被破坏或风化损毁了,因为这些东西很难保存与修复出售。

近年来的收藏热,不少器物都拍卖出了天价,有人便以为所有的古董都很值钱,这其实也是一种错觉。热门收藏品的市场价格,大多是刻意炒作的结果,而且往往幕后有人操盘。

这种炒作必须符合几个要素。首先要存世量足够大,其次是以大部分人的审美水平基本能够鉴赏,在此基础上能形成公众鉴赏体系与有规模的流通市场。假如原本并不存在相应的鉴赏体系,那么便建立一个甚至是编造一个。

当有资本囤集了大量的这类器物时,以资本炒作为目的的市场热便出现了。原本就有完备的审美价值与鉴赏体系的器物,最典型的代表就是明清瓷器。它是最早被炒起来的,也是市场炒作最火爆的。

有些东西可能并不是文物,甚至以前没人关注,却忽然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其实都符合这个套路。比如前些年的天珠,各种菩提子以及崖柏,都是比较典型的案例,有人在炒作的同时也编织出了所谓的鉴赏体系。

说到底,其实都是江湖册门“滚珠局”的门槛,只是在新的时代背景下变换了花样。

而丁齐手中的这柄古剑,显然不符合上述的炒作条件。这种东西存世量有限,大多来历不明,很难公开拍卖,鉴赏与鉴定困难,往往只能私下转让交易,形成不了有规模的流通市场,所以也没有很明确的参照价格。

不谈文物价值只说文玩市场价格,谁也说不清楚它值多少钱,只能买卖双方自行商议。而且不同器物之间的差异极大,比如越王勾践剑,根本没有价格,那是不可能在市场上流通的国宝。而一柄来历不明、品相残缺、工艺普通、无法鉴别的古代青铜剑,或许就能卖个几百块。

这柄剑是一年前被某个埋水管的工人挖出来的,然后悄悄拿到古玩市场卖了,王老板当时以五百块钱收的。这个价合不合适,谁也说不清,在不属于自己的地方挖出不属于自己的东西,顺手卖个五百块好像也是赚了。

它还被张望雄拿走过一段时间,后来又被拿了回来,可能是他用不上了或者是没有发挥作用。但今天它到了丁齐手里,却有另一种感觉,丁齐仿佛能感觉到这柄剑的??“情志”,甚至能感受到一丝悲伤的气息。

一柄剑也许不会悲伤,但是感知它的经历所留下的气息,人会产生某种情绪,既是器物所传达的感觉,也是人们自己的感受。

在丁齐的元神感知中,这柄剑仿佛在哭。它一年前出土的时候,品相还是很完整的,剑刃仍然锋利,但是未经专业修复并且保存不善,一度被丢在潮湿闷热的地方,很快就变成了这个这样子。它曾被很多只手随意摸来摸去,也有人企图与它对话……

正站在古玩店铺中与老板谈生意,丁齐也不可能深入定境去感受,只有初略的感知。他觉得借鉴册门手段帮助修炼神识,自己也未尝不可一试,所以才想把这柄剑买下来,打算带回去之后再好好琢磨。

正文 正文_请假条

张望雄甩手离开了物华堂,朱山闲就大摇大摆地跟在他后面。到了一个僻静的角落,张望雄主动站定了脚步,转身压低声音道:“朱区长,你想怎么样?”

朱山闲一脸冷笑道:“张处长,明人不说暗话,都到这个地步了,该露的全露了,需要解释清楚的是你!”

张望雄的语气有些气急败坏:“那家古玩商店的情况,不是你该问的,它是安全部门设的一个信息采集点,老板也是一命情报联络员,属于国家机密。”

朱山闲:“少特么跟我扯淡,假如是真的,你刚才的话就是违反了保密条例,忽悠谁不行,忽悠到我头上?假如那里真是一个情报站,那师弟的罪过可就大了,你公器私用都干了些什么?控制社会上的犯罪团伙,欺诈财物、盗掘古迹……这些和保护国家安全有关系吗?”

张望雄:“无非是有人在荒山上捡到了两块砖头,我在商店里看中了,朱师兄难道就以为能抓住我什么把柄?”

朱山闲:“不要自欺欺人!我们能在这里堵住你,沙朗政那伙人还有那家古玩商店,就是把柄。俗话说事不过三,我们该拆的门槛都拆完了,剩下的得你自己拆了。最好不要赌我们有没有查清沙朗政那伙人和那家古玩商店的关系、还有那家商店和你的关系。”

朱山闲等人从未招惹过张望雄,甚至素不相识,但张望雄已经暗中出手三次了。第一次是在朱山闲的私家车里装窃听器,第二次是装作“病人”去心理门诊试探丁齐,带三次是派人盯梢与跟踪丁齐和冼皓。

尤其是第三次,证明张望雄还不想收手,仍在暗中监控朱山闲等人。现在他被朱山闲反查了回来,当面堵住了,按江湖规矩,张望雄必须要给个交代。

张望雄沉吟道:“我是怀疑范仰发现了什么,却被你们灭口,所以才……”

朱山闲:“少扯范仰,他就是失踪了,和你我没关系!你做些事的原因已经不重要,我要结果。”

张望雄叹了口气道:“沙朗政那伙人,我断掉,这家店铺,我也放弃,就此收手不再打扰你们。”

所谓断掉,就是张望雄和沙朗政等人切断任何联络、不再发生任何关系。他一直都是躲在幕后操控,沙朗政等人根本就没见过他、不知道他的身份,所以说断就能断。而那家店铺,张望雄也放弃了,不再当成他在境湖市的联络点。

失去一个暗中替他卖命的团队、放弃一个可能已经营多年的据点,对张望雄而言是不小的损失,但也是他必须付出的代价。朱山闲却摇头道:“不够!”

张望雄:“这还不够?”

朱山闲:“当然不够!就算我不开口,你自己也会这么做,现在我开了口,你就想这么敷衍?”

沙朗政等人以及那家店铺与张望雄是什么关系、暗中在为他做什么事情,朱山闲都已经查出来了。就算朱山闲不提要求,张望雄也会主动斩断线索,其实今天朱山闲出现在这里,就已经意味着这个结果了。

张望雄反问道:“朱师兄还想要什么?”

朱山闲:“把柄!沙朗政那伙人有什么把柄被你握在手里,才会在范仰失踪后继续替你卖命?这些我全要!给个小提示,比如徐州有人家姓顾,曾被人玩了一出很歹毒的仙人跳……”

张望雄微微一怔,随即便点头道:“好,没问题,我要恭喜朱师兄招兵买马了!”

朱山闲听出了张望雄的语气中有嘲讽的意味,便知道他是误会了。张望雄以为朱山闲不仅要让他放弃沙朗政这批手下,而且还想收编这伙人给自己卖命,所以才会提出这个要求。

张望雄所掌握的把柄,给朱山闲也无所谓,反正这伙手下已成弃子。沙朗政等人当年的犯罪证据,就算被抖出来,也查不到他张望雄这里,顶多是早已失踪的范仰背锅。

而且这伙人变成了朱山闲的手下,张望雄同样也等于抓住了朱山闲的把柄。假如将来朱山闲通过沙朗政等人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买卖,张望雄也不难查出线索,所以他答应得很痛快。

朱山闲清楚张望雄在想什么,但也懒得和他解释,爱误会就误会去吧!

ps:这里只有小半章内容,因为今天只写了这么多,特殊情况,写了多少就发多少吧。

正文 正文_168、有故事的砖(小半章)

张望雄甩手离开了物华堂,朱山闲就大摇大摆地跟在他后面。到了一个僻静的角落,张望雄主动站定了脚步,转身压低声音道:“朱区长,你想怎么样?”

朱山闲一脸冷笑道:“张处长,明人不说暗话,都到这个地步了,该露的全露了,需要解释清楚的是你!”

张望雄的语气有些气急败坏:“那家古玩商店的情况,不是你该问的,它是安全部门设的一个信息采集点,老板也是一命情报联络员,属于国家机密。”

朱山闲:“少特么跟我扯淡,假如是真的,你刚才的话就是违反了保密条例,忽悠谁不行,忽悠到我头上?假如那里真是一个情报站,那师弟的罪过可就大了,你公器私用都干了些什么?控制社会上的犯罪团伙,欺诈财物、盗掘古迹……这些和保护国家安全有关系吗?”

张望雄:“无非是有人在荒山上捡到了两块砖头,我在商店里看中了,朱师兄难道就以为能抓住我什么把柄?”

朱山闲:“不要自欺欺人!我们能在这里堵住你,沙朗政那伙人还有那家古玩商店,就是把柄。俗话说事不过三,我们该拆的门槛都拆完了,剩下的得你自己拆了。最好不要赌我们有没有查清沙朗政那伙人和那家古玩商店的关系、还有那家商店和你的关系。”

朱山闲等人从未招惹过张望雄,甚至素不相识,但张望雄已经暗中出手三次了。第一次是在朱山闲的私家车里装窃听器,第二次是装作“病人”去心理门诊试探丁齐,带三次是派人盯梢与跟踪丁齐和冼皓。

尤其是第三次,证明张望雄还不想收手,仍在暗中监控朱山闲等人。现在他被朱山闲反查了回来,当面堵住了,按江湖规矩,张望雄必须要给个交代。

张望雄沉吟道:“我是怀疑范仰发现了什么,却被你们灭口,所以才……”

朱山闲:“少扯范仰,他就是失踪了,和你我没关系!你做些事的原因已经不重要,我要结果。”

张望雄叹了口气道:“沙朗政那伙人,我断掉,这家店铺,我也放弃,就此收手不再打扰你们。”

所谓断掉,就是张望雄和沙朗政等人切断任何联络、不再发生任何关系。他一直都是躲在幕后操控,沙朗政等人根本就没见过他、不知道他的身份,所以说断就能断。而那家店铺,张望雄也放弃了,不再当成他在境湖市的联络点。

失去一个暗中替他卖命的团队、放弃一个可能已经营多年的据点,对张望雄而言是不小的损失,但也是他必须付出的代价。朱山闲却摇头道:“不够!”

张望雄:“这还不够?”

朱山闲:“当然不够!就算我不开口,你自己也会这么做,现在我开了口,你就想这么敷衍?”

沙朗政等人以及那家店铺与张望雄是什么关系、暗中在为他做什么事情,朱山闲都已经查出来了。就算朱山闲不提要求,张望雄也会主动斩断线索,其实今天朱山闲出现在这里,就已经意味着这个结果了。

张望雄反问道:“朱师兄还想要什么?”

朱山闲:“把柄!沙朗政那伙人有什么把柄被你握在手里,才会在范仰失踪后继续替你卖命?这些我全要!给个小提示,比如徐州有人家姓顾,曾被人玩了一出很歹毒的仙人跳……”

张望雄微微一怔,随即便点头道:“好,没问题,我要恭喜朱师兄招兵买马了!”

朱山闲听出了张望雄的语气中有嘲讽的意味,便知道他是误会了。张望雄以为朱山闲不仅要让他放弃沙朗政这批手下,而且还想收编这伙人给自己卖命,所以才会提出这个要求。

张望雄所掌握的把柄,给朱山闲也无所谓,反正这伙手下已成弃子。沙朗政等人当年的犯罪证据,就算被抖出来,也查不到他张望雄这里,顶多是早已失踪的范仰背锅。

而且这伙人变成了朱山闲的手下,张望雄同样也等于抓住了朱山闲的把柄。假如将来朱山闲通过沙朗政等人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买卖,张望雄也不难查出线索,所以他答应得很痛快。

朱山闲清楚张望雄在想什么,但也懒得和他解释,爱误会就误会去吧!

ps:这里只有小半章内容,因为今天只写了这么多,特殊情况,写了多少就发多少吧。

正文 正文_168、有故事的砖(大半章)

丁齐的元神中,仿佛听见那柄青铜古剑在轻轻哭泣。面对的店铺老板却有点错愕,这位客人好生古怪,说是在鉴定东西吧,却把眼睛给闭上了,好半天都不说话。老板终于忍不住开口道:“这位先生,您怎么了,到底买还是不买?”

在这种场合下,丁齐也没办法凝神入定专心感应,只是很粗略地感受一番,他睁开眼睛道:“一千块,怎么样?”

老板不满道:“您这是开玩笑呢!我刚才说了,最低三千,再低我就得折本了。”

“这把剑不是你去年花五百块收的吗,怎么三千就赔本啊?我说王文通,你今天到底怎么回事?一点都不像好好做生意的样子!”又有个声音从门外传来,扭头一看,还是刚才那位治安联防办公室的负责人郭益。

郭益很窝火,今天值勤巡逻时恰好遇到了同在政法系统工作的领导李品,他陪李科长逛了逛店铺,结果却遇到王文通这么个倒霉老板。送走李科长后,郭益又回来了,想问问王老板今天到底是什么意思,恰好又看见有人想买那把剑。

郭益只是一名基层警务人员,虽然官不大,但在这个市场中管的事情可不少,消息也非常灵通。古玩市场向来鱼龙混杂,很多事他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因为实在管不过来,也没法得罪太多人。

王老板在埋水管的工人手中花五百块收了一柄青铜剑的事情,郭益恰好是听说过的,此刻干脆就给说破了,也算是寻寻晦气。

王老板苦着脸赔笑道:“郭主任啊,刚才您也看见了,分明是两个客人在那里怄气。开门做生意,我是谁都不好得罪,左右为难呀”

郭益:“不说刚才,就说现在,你这把剑是怎么回事,是不是来历有问题?”

王老板赶紧解释道:“来历没有问题呀,我就是花五百块收的,郭主任不是都知道吗?至于人家是怎么来的,我们古董行的规矩是不打听的。”

郭益:“这是文物吧?公开出售符不符合国家规定,是不是需要好好查一查?”

王老板上前躬身做揖道:“这就是一件现代仿品,不是真的古董,我哪能收到真东西。”

这是一句当代古董商店的标准行话,将赝品当真品卖给顾客算是本事,但是遇到官方检查或者有人找茬时,比如来历有问题的文物,老板都会说这是现代仿制的工艺品,反正他就是当赝品收进来的,不是专业的鉴定人员其实也分辨不出来。

一旁的丁齐笑了,拿着那把剑道:“现代仿制的工艺品啊?那您可卖贵了!”

王老板:“我虽然是五百块钱收来的,但房租水电、市场管理费用,还有我自己的人工,这些也都是钱啊。您如果真喜欢,就再给个价吧。”

说来说去,一千五百块成交。做生意的都会察言观色,刚才王老板见丁齐拿着剑出神、那么长时间都没放下,分明就是已经看中了,通常在这种情况下,十有**都会买的。所以他已经打算好了咬死三千块不降价,不料让郭益找了个茬,结果还是打了个对折卖掉。

丁齐刷手机付了钱,把剑递给老板道:“帮我包起来吧。”然后又一指架子上的那两块古砖道:“连剑架一起打包。”

老板一怔:“那两块砖头您也要拿走?”

还没等丁齐说话呢,郭益又嚷道:“废话!这市场上也不止一家卖刀剑的,谁家卖东西,不是连着架子一起卖的?你刚才自己说这两块砖就是放剑的架子,剑卖了,架子当然也要给人包上。”

丁齐笑道:“这位郭主任说得对,的确是这个道理,把剑架一起给我吧。”

王老板:“可是这两块砖”说到这里,突然止住了声音,因为他看见了丁齐的眼神。

丁齐转过身背朝着郭益,目光直视王老板的眼睛,脸上的笑容已经敛去,竟显得异常冷冽。王老板从未过这种眼神,仿佛一直能看透到灵魂深处,令人有一种无法隐藏的感觉,神智也有一阵阵恍惚,好似心神都失陷了,就像被瞬间催眠。

只听丁齐不紧不慢道:“刚才那位客人,不会再来买这两块砖了,也不会再到你这家店铺买东西了”

王老板自己知道这两块砖是什么来历,也不算什么稀奇物件,大不了再去拣就是了,真正有问题的是他这家店铺以及刚才那位客人。恰在这时丁齐语气顿了顿,王老板突然回过神来,感觉就像溺水的人终于扑腾上岸,已出了一身冷汗。

他立刻摆手道:“说这么多干嘛,我给你把东西包起来就是。”

那两千块都没卖的两块砖头,此刻就当成剑架白送给丁齐了。古剑太长,用长条状的硬纸壳包着,砖头太沉,找了个尼龙袋拎着,丁齐带着东西离开了新市口古玩市场。

晚饭是冼皓做的,丁齐吃现成的。晚饭时分,朱山闲也回来了,丁齐将买来的古剑和两块砖头放在了桌上,两人分别向冼皓介绍了白天的事情。丁齐又问道:“朱区长,那个张科长和郭主任都是你的人吗?配合得挺好啊,演技都不错!”

朱山闲答道:“我就是境湖本地人,在这里生活了四十多年,也工作了二十年,怎么会没有一批信得过的自己人?就算与江湖八大门无关,找谁办点事情也是可以的。李品确实是我的人,但那个郭主任嘛,我不认识,纯粹是凑巧碰上的。”

冼皓又问丁齐道:“你陪朱师兄去堵张望雄,逛古玩市场顺便淘把剑回来也就罢了,干嘛要把这两块砖头也弄回来?这东西山上还有不少呢是不是看人家在店里争得热闹,顺便也想占个便宜?”

丁齐解释道:“那倒不是,只因为这两块砖有故事。”

朱山闲:“故事,什么故事?”

丁齐似是答非所问:“朱师兄,是你推断的,张望雄在找特别的器物,利用册门手段辅助修炼元神感应,企图让爵门望气术境界更上一层。册门入微术我有点研究,爵门望气术您也教过我,所以我也想试试。

今天进了那家店铺,我是有感觉的,我好像听见了这把剑在哭,然后就似看见了它的经历但感应得不是很清晰令我更意外的是这两块砖,它们居然有故事,仔细感应的时候,就像在读它们身上发生的故事,很清晰,所以我把它们也带回来了。”

冼皓蹙眉道:“有故事的砖?我和你去过黄子山,这两块砖当时应该就在山上,你怎么没有发现?山上那么多砖,都是有故事的?你都要搬回来看看,或者干脆再去一趟黄子山好好读故事?”

丁齐长叹道:“那是一座有故事的山,一座有故事的塔,一片有故事的天地,满地都是有故事的砖。但这两块砖不一样,我当时应该见过它们,可是它们下了山来到红尘中走了这一遭,感觉居然变了,真能在它们身上读到故事,与山上其他的砖不同。”

朱山闲好奇道:“它们到底对你讲了什么故事?”

丁齐摇头道:“不是它们在讲故事,但如果仔细感应,能看到、能听到,或者说能感觉到它们身上发生的故事,仿佛是器物有了灵性。

阿全介绍入微术的时候曾经说过,修炼有成后,手里的东西就好像变成了活的,它们会说话。不是东西会开口说话,而是人能感受到。朱师兄修炼的爵门望气术,看的本来就是活物,主要是看人。但假如用来观察这片天地间的每一件事物呢?

冼师妹,在黄子山上的时候,你提到原始萨满和万物有灵。这天地间的万事万物都有其灵性,包括那座山上的每一块砖,可是我们怎么才能发现?或者说一件器物怎样才能具备特殊的灵性,其实我也说不清,今天却突然有了点感觉。

这是一把会哭的剑,而这两块砖当时给我的感觉,它们长了脚会走。我看到了它们走过的路,甚至感应到了围绕着它们发生的事情,所以才说它们是有故事的砖”

砖头也没长腿,怎么会行走呢?丁齐看见这两块砖的时候,元神中莫名出现了一座心盘,包含着地点和路线。从黄子山开始,这两块砖被人带了下来,然后送进了那家叫物华堂的古董商店里。

老板特意将两块砖放到了货架上,为了掩人耳目,架起一柄锈迹斑斑的铜剑。后来张望雄来了,要买这两块砖,又围绕着这两块砖发生一系列的争执。假如砖头有灵性,能够诉说自己的经历,这就是一段离奇的故事。

朱山闲哭笑不得道:“这不是砖头有故事,而是丁老师你有故事。你清楚的知道这两块砖经历了什么,所以才会有这种感觉。”

丁齐:“的确如此,但它又真真切切是我从这两块砖上感应到的。”

冼皓:“会不会只是一种心理暗示,因为这两块砖,你把自己催眠了。”

丁齐也没有反驳,只是点头道:“的确有这种可能,但器物对人能产生心理暗示现象,本身就值得研究。还记得阿全搞的双盲测试吗?你们可以一人拿一块回去好好感应。

朱师兄,你应该不知道黄子山的上的细节。冼师妹,你应该不知道古玩市场的细节。假如你们都能感应清楚,而且与事实相符,就证明这两块砖本身确有灵性,从有故事的砖变成了讲故事的砖。

我如今还在想另一个问题,所谓器物的灵性是从何而来?从天地间得到、为环境所造就、或者干脆就是人们所赋予?比如我们一直在祭炼景文石,又为什么能赋予它打开方外世界门户的妙用”

朱山闲点头道:“行,那我和冼师妹就一人拿一块砖去好好研究,你呢?”

丁齐:“我就好好研究研究这把剑。”

冼皓:“不着急,先吃饭。”

朱山闲:“对对对,先吃饭。吃完饭还有另一件事要商量呢,我拿到了沙朗政那伙人当年的罪证。”

正文 正文_169、炼器

,精彩免费!

晚饭后,朱山闲取来了一个牛皮纸袋,里面装着一大批卷宗资料,夹杂着各种签名文件和照片。看完之后,冼皓说道:“有了这份东西,顾家就可以报仇了。范仰当初既然是我杀的,还是我去吧。”

丁齐摇头道:“不是说好了我去吗?”

冼皓:“上次是没有拿到证据,你是去当心理医生的。现在拿到了这份材料,我去更合适。”

丁齐:“不不不,你还是不合适。”

冼皓:“为什么?”

丁齐:“因为你是女的,而且长得太漂亮了!”

这算哪门子道理啊,但话又说得挺好听,冼皓想生气都生气不起来。朱山闲笑着附和道:“冼师妹,你想想啊,小顾当年是遇到了什么事?就是遇到了一个女的,见人家长得漂亮动了心,所以才中了圈套。假如你去的话,潜意识中可能会令人反感……丁老师应该就是这个意思,对吧?”

冼皓没有再坚持,突然摸出一张身份证扔给丁齐道:“假如你坐高铁过去,可以用这张身份证买票,我还用这张身份证给你办了一张新电话卡,买了个新手机。这件事只有我们几个知道,假如那张望雄通过技术手段监控我们,也不会暴露行踪。”

丁齐拿起身份证看了一眼,有些错愕道:“朱大福?这个名字……”

朱山闲笑出了声:“好喜气,而且也姓朱,我又碰到本家了!”

丁齐并没有追问这张身份证是从哪来的,冼皓既然给了他,那肯定是真的,而且是没有问题的。这个叫朱大福的人年纪比丁齐大三岁,五官轮廓乍一看与他有七分相似。

现在的人工智能技术越来越达,很多机场安检处都安装了人脸自动识别设备,拿着别人的身份证很难过蒙混过关,但大部分高铁站还没有安装这种设备。

朱山闲又递过一份材料道:“这是顾家现在的情况,丁老师提前熟悉一下。该商量的都商量完了,现在我得回去研究砖头了。”

当天夜间,冼皓和朱山闲每人拿了一块砖头回去,丁齐则坐在自己房中,那把剑就横架在双腿上。如何祭炼器物,都是修仙与修真中的文学虚构,现实中的丁齐可从来都没有学过,他用的是自己的方法,也借鉴了八门秘术。

丁齐能进入他人的精神世界,假如世界是有意识的,将这片天地就看做一个精神世界,这是他创立方外秘法的缘起。从修炼心册到修炼心界,内审清晰的自我,打开身心与外界沟通能做到感应入微,当初便是由此现了小境湖的门户。

借助一块景文石寄托心神,时时保持在这种感应入微的状态中,才可以走入小境湖,也可以进入其他的方外世界,就像走进了另一个人的精神世界。再凝炼厨清晰的自我,就像某些道家秘籍中所说的无神处现、神识可以延伸,便可以把东西带进方外世界。

方外秘法更进一步,便是真正的与天地共情,感受世界的意志,甚至能将自己的意志融入其中。丁齐又在琴高台世界中历尽艰险,凝炼了完整的心盘,心中有了那个完整的世界,从而由兴神境突破到心盘境。

不能说丁齐的修行不够扎实,事实恰恰相反,他每一步都做得非常扎实,包括当年学习各种知识与技能时,都是务求掌握透彻,专心用功从不糊弄,这也是导师刘丰最欣赏他的地方。但纯粹从方外秘法的角度,他最近的修炼积累却不够深厚。

在琴高台世界中,丁齐凝炼心盘的过程其实就是沟通天地的过程,通过这种方式最终将兴神境修炼圆满,突破到了心盘境。但他当时的唯一目的就是要找到办法打开出去的门户,感受过于宏观了,没有也不可能关注太多的细节。

丁齐的方外秘法修炼虽然到达了五境心盘境,但第四境兴神境的修为还是有所欠缺的。想当初的目的性太强了,如今拿到这柄古剑,也算是从宏观转向微观,仔细体会在修行中未及好好体会的事物。

说不清丁齐用的是哪一层境界的功夫,也说不清是哪一门秘法,只能说今天的丁齐,已经可以进入这柄古剑的精神世界。可以古剑有意识吗、有精神世界吗?或者换一种说法,丁齐将自己的意识充当了古剑的意识,从而体会到它的感受。

丁齐先感受到的是黑暗,但并没有恐惧,仿佛被紧紧包裹着,只是有些压抑而已,不知过了多久,又似听见了镐头在凿挖土石的声音,接着出现了亮光,仿佛看见了希望、身心得到了释放。

可惜这一幕好像只是错觉,然后这把剑的表面便快地氧化了。假如换成人的感觉,估计就是浑身痒,生疮起泡接着掉渣吧。但一把剑的感觉是难以形容的,而此刻的情景,丁齐就是这把剑,他的感受就是剑的意识……

第二天吃早饭的时候,冼皓很关切的皱眉问道:“丁齐,你的气色不太对呀,好像是生病了。”

朱山闲则在一旁眯着眼睛道:“不是生病,我看怎么像是生锈了?”

丁齐骤然警醒道:“这是因为那把剑!用这种方式锻炼神识得小心,这也是兴神境修炼最需要注意的问题……”

有时候自己出了什么问题可能自己意识不到,需要别人去提醒。丁齐显然是受到了那把古剑的影响,精通望气术的朱山闲一眼就能看出来,而且能形容的很准确。心理医生也经常遇到这种情况,平时面对的都是求助者、接触到大量的负面信息,不知不觉中也会影响到自己的心理状态。

所以心理医生更需要自我疏导,保持清醒的认知与分辨能力,但丁齐并没有去防备那把没有生命的古剑,被古剑的气息沾染了身心,因为在昨天夜里,从某种意义上来讲,丁齐自己就成了那把剑。

冼皓沉吟道:“这就是所谓的外感风邪吧?”

朱山闲:“难怪我看那张望雄的气息驳杂,似是沾染了不少东西,原来是这么回事。”

丁齐又突然想到了另一件事,扭头看着冼皓道:“你最近一直在祭炼枯骨刀吧?那把刀煞气太重,过于锋利冰冷,而且还有毒。你也要注意,别被它的气息侵染。我们可以祭炼器物,但不能迷失心神。”

想当初的冼皓长得极美,可是总有一种令人无法接近的感觉,在普通人看来或许是一种“冷艳”的气质,但今天的丁齐已然明白,这不仅与她修炼的秘法有关,也与她一直随身携带的枯骨刀有关。

为了进入方外世界,众人都在祭炼景文石,唯有冼皓以枯骨刀取代了景文石。虽然丁齐看到了冼皓外冷内热的一面,也打开了她内心中对温情中的渴求,但她那种冷艳或者说冷厉的气质确实是越来越明显了,应该就与祭炼枯骨刀有关。

为什么丁齐第一眼见到冼皎时,就认定她不是当初的冼皓?因为她没有给他这种感觉,或许就因为枯骨刀一直在冼皓手中,而冼皎之前并没有长期接触与祭炼过枯骨刀。但最近这种感觉渐渐又回来了,许是因为冼皎也开始祭炼枯骨刀,并将方外秘法修炼到兴神境。

冼皓眨了眨眼睛道:“丁老师既然已经说了,那么有没有办法解决这个问题呢?”

丁齐想了想:“风邪外感是不可避免的,就像人生活在世界上,总要接触各种环境、和各种人打交道,感受到各种情绪……冷热寒凉还有各种病毒。”

朱山闲插了一句话道:“比如佛家就有‘八触’之说。”

丁齐点了点头:“解决问题先要现问题、面对问题,意识到会生什么、在自己身上又生了什么,比如你们刚才就提醒了我。我终于明白,传说中所谓的炼器究竟是怎么回事……”

丁齐所理解的炼器,先是冼炼自我身心。身心是一个完整的世界,拥有清晰的元神并展开神识,将某件器物融入“自我”,比如那柄古剑。器物是与身心一体的,不想受其沾染,先要能洗炼自我身心,当然也就是洗炼了身心的每一部分。

丁齐祭炼景文石,在无意间就是谙合了这个过程。通过感应外物灵性的方式,确实能锻炼神识,但身心同时也容易被外邪所染,这是要时刻注意的。

吃完早饭后,丁齐又带着那把古剑进了小境湖,坐在那凉亭中感受仙家方外世界的气息,洗炼身心的同时也在祭炼与安抚手中的古剑。临近中午他出来之后,就已经没有那种生病或生锈的感觉了。

下午丁齐去了博慈医疗上班,只要他挂了牌,总是不缺求助者预约上门。在心理诊室中面对求助者的时候,丁齐现,自己仿佛一夜之间变得异常敏感。

这种敏感,其实是一名优秀的心理医生的特质。心理咨询与心理治病的一个基本要求,就是要与求助者共情,能够代入对方去体会对方的感受。丁齐原本在这一方面就做得很好。而此刻他做得更好甚至是常了。

转念一想,丁齐也意识到了原因,在某种状态下,他连一柄古剑的感受都可以体会,更何况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但这种过于敏感的状态有时是不必要的,心理医生的情绪可能会被求助者感染,所以丁齐也注意要适当收一收。

丁齐的另一个现,与今天上午在小境湖中的经历有关。他虽然没有直接进入求助者的精神世界,但也可以感受到,在尽量不受对方影响的同时,还也可以调整自己的身心状态,于无形中去改变与改善对方的精神状态。

这一方面的心理技术,丁齐原本就很擅长,而如今成了一种近乎无迹可寻的催眠手段了。

当天晚上,丁齐坐高铁去了苏北徐州,买票时用的就是那张名叫朱大福的身份证,果然没有什么问题。他在当地找了一家快捷酒店,入住登记时同样是用的这张身份证,也没有被现不对。第二天一大早,他便来到了一家公园中。

小顾的父亲老顾,是一家中外合资企业的领导,他是代表国资方的副总经理,今年五十八岁,还没有退休。小顾五年前犯了事,经过几个月折腾后被放了出来,但半年后又意外溺水身亡。老顾深受打击曾大病一场,可还是坚强得挺了过来,因为生活总得继续。

小顾的母亲是一名公务员,今年五十五岁,刚刚退休,正好在家带孩子。小顾已经不在了,哪来的孩子呢?在小顾去世后,老顾将老家的侄子接过来了,这在过去应该叫过继,虽然顾家没有明确地这么说,但实际情况就相当于过继了。

老顾替侄子解决了工作,就在一起住着,还给侄子介绍对象结了婚。前不久侄媳妇生孩子了,老伴还帮着在家带孩子。他们这就是把侄子当儿子养了,将来侄子一家也得给老两口养老送终。

老顾的家境殷实,在当地也不算弱势群体,而且他的性格非常强势,所以才能做出这样的安排,而老家的侄子当然也愿意。或许正是因为这种强势的性格,所以当初老顾并没有在第一时间接受范仰的要挟,而是选择了请律师上法庭。

老顾曾经大病一场,但还是咬牙挺过来了,甚至没有提前退休,仍然在单位上班。医生告诉他要注意锻炼身体,所以病好之后老顾便坚持晨炼,每天清晨在离家不远的公园里疾步快走半个小时,然后再去单位吃早饭。他们单位的福利待遇不错,食堂也给员工提供早餐。

这是朱山闲调查出来的资料,所以丁齐知道在什么时间什么地点能找到老顾。当他看见老顾的身影走进公园的时候,不禁在心中感叹,老顾一家人当初并没有请心理医生,但也以他们自己的方式走出了伤痛,如今已恢复了平静而正常的生活。

假如没有必要,丁齐是不愿意去打扰他们的,唤醒痛苦的回忆绝不是美好的事情,所以他才不让冼皓来……老顾走近了,丁齐迎上前去道:“顾助军先生吗?”

老顾被陌生人拦住便是一愣,但见丁齐的面相很和善,而且给人的感觉也很亲近,所以并没有太惊愕的反应,只是有纳闷的问道:“我是顾助军,请问您是哪位?”

丁齐并没有绕弯子,看着老顾的眼睛开门见山道:“我是一名心理医生。前不久我接触了一位求助者,了解到一些情况,涉及到一起刑事敲诈案件,然后又搜集了一批资料。我想应该把相关资料交给你看看,因为它与你儿子顾小军有关。”

顾助军愣住了,伤痛的回忆瞬间涌现于脑海,一时竟有些恍惚,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接过丁齐手中的牛皮纸袋的,坐到了不远处的一张长椅上打开观看,看着看着,不知不觉中已是老泪纵横……

丁齐就站在老顾的身边,看似一言不但也没有闲着,他一直在体会着老顾的感受,并在调整自己的身心状态,无形中安抚着对方,不让老顾的情绪反应过于激烈。

正文 正文_170、解脱

17o、解脱

有时候人们安慰另一个人时,常常会说??“你不要再伤心了,事情已经生了,更要好好保重自己。”、“我们不应该总是沉浸在悲痛中,凡事向前看才有意义……”等等。可是这样往往起不到效果,越劝对方会越悲伤,甚至在痛苦的情绪中无法解脱。

这些话中的道理大多都是对的,但结果为什么会这样?人们使用语言交流时,很多词汇本身就带着特定的暗示含义,假如反复强调某种情绪,看似在劝说,实际上却是在继续渲染这种情绪,往往就成了一种潜意识中的暗示。

人们有时告诉另一个人“你不要再伤心”,其实内心中的潜台词就是对方经历了必定会伤心的事情,并伴随的同情与怜悯的语气,这往往也会在不经意间形成负面暗示。很多人甚至包括专业医生,在面对有抑郁倾向者时,经常会犯这种错误。

所以在劝慰一个人的时候,最好不要反复地、不断地提及“伤心”、“悲痛”等字眼,这样做反而是在强化相应的情绪,有时还不如不说。

再举一个小例子,在一个女孩子哭的时候,男孩子劝她“不要哭了!”、“这种事情不值得你哭!”、“你别哭了好吗?”……女孩子往往越哭越凶。因为男孩子总在强调哭这个事实,这时候他还不如说点别的话、做点别的事情,引导与改变她的情绪。

所以丁齐根本没有说“请节哀,事情早就过去了,伤心已经没有意义,要振作起来……”之类的话。人们总觉得在这样的场合就该说这样的话,假如不说就显得自己不够善良,其实有时是没有必要的。

老顾不仅性格强势,而且内心坚强。丁齐并没有花任何时间去渲染悲剧或悲情,一见面就直截了当给了他这份材料,此刻默默地看着老泪纵横的顾助军,他也清楚,老顾的情绪焦点很快就会被引导到别的事情上。

果然,老顾过了一会儿便不再流泪,皱起眉头仔细看手中的材料,神情显得异常专注和认真,他一连看了两遍才抬起头道:“这位先生,非常感谢你!我这几年过得看似平静,但心里有个结始终没解开,本来以为是要带到坟墓里去的……”

丁齐语气平静道:“只要它对你有用,我就算白来。”

老顾的眼神不再是悲伤,而是充满恨意,目光不知望向何处,咬牙道:“当然有用,这次我一个都不会放过!”然后又扭头看着丁齐道,“我想知道,这是为什么?”

丁齐取出一张打印纸,上面打印了《方外图志》中的一页,内容就是三件器物,举到老顾眼前道:“他们是为了这几件东西,你曾经拿出其中两件送去鉴定,所以被他们盯上了。中间那一件,应该还在你手里吧?”

丁齐拿来的材料,是张望雄交给朱山闲的,其中也提到了小顾当年的案子。张望雄很鸡贼,可能牵扯到他本人的信息都没有提供,所以材料中并没有提那起敲诈,因为那两件器物如今就在他手里,只提到了小顾遭遇仙人跳的真相。

材料中介绍,那个姑娘是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出生的,五年前并非尚未年满十四岁,而是刚刚年满十八岁。她的身份证是真的,但上面的年纪是假的,是在某乡镇派出所向外转户籍时改的,但是其他的原始记录都找不着了。

这些手续都是范仰帮她办的,当然也是收买了某些人才办成,目的不言而喻。材料中还讲了这起仙人跳事件是谁策划的、都有哪些人参与、扮演了什么角色等等。

假如仅凭这些,也仅仅是揭示了小顾遭人陷害的真相,还不能将沙朗政那伙人怎么样,至少不能让他们接受法律上的严惩。原因很简单,二审时那姑娘改口了,小顾也被放出来了,材料中并没有任何该团伙在幕后敲诈老顾的记录。

但朱山闲问张望雄要的罪证,不仅仅是关于这一起案件的。张望雄以为朱山闲想控制这个团伙为己所用,所以还提供了其他的材料。就比如说小顾吧,他并不是被那姑娘陷害的第一个人,而是第五个。

前四个受害者都选择了妥协,并没有报警,只是被敲诈了财物,受害者的名单以及事件生的时间、地点,材料中都记录得很详细,甚至还有相应的银行转账记录。

最重大的案件,并不是这五起仙人跳,而是另一起绑架敲诈案。沙朗政等人绑架了一名男子,敲诈他妻子手中保管的一件东西。结果被绑架者的妻子报警了,敲诈没有成功,然后人质被撕票了。警方迄今都没有破案,也没有抓到犯罪嫌疑人,甚至连受害人的尸体都没有找到。

在张望雄提供的材料中,原原本本记载了这起案件的诸多细节,是哪些人是实施的、用了哪些手法,也包括最终的埋尸地点。这份材料假如落到警方手里,沙朗政那伙人绝对是一个都别想跑。老顾要想为儿子报仇,并还儿子一个清白,拿到这份材料就足够了。

老顾看见丁齐手中的这张纸,神情已经恢复了冷静,身体甚至变得放松了,他叹息道:“你的目的,就是我手中剩下的第三件东西吗?”

丁齐摇了摇头道:“因为我搜集到的材料中,缺少了某些内容,所以才想和您确认一下,当年敲诈者是不是冲着这些东西来的?据我所知,他们只拿走了其中两件,但还不知道有第三件的存在。

假如真是这样,那么这个情况你一定要保密,否则仍然会有危险……我并不贪求您的东西,也没打算用这件份材料和您做什么交换,只想打听一件事,这些东西的来历,您清楚吗?”

老顾用审视地眼光看着丁齐,缓缓摇了摇头道:“我并不清楚,只知道是祖上传下来的。”

丁齐:“您的祖籍在哪里?”

顾助军:“我曾祖父那一辈就已经迁到徐州了,至于祖籍地应该是现在的北京市房山区一带,叫张坊,是一个古镇。”

丁齐:“北京市房山区,张坊古镇?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顾助军:“应该是我谢谢你才对!你能拿出这张图,知道这些东西是做什么用的吗?”这句话是他一定会问的,因为祖上传下三件器物,顾助军这些年一直都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甚至拿给专家鉴定也没有结果,最终儿子还因此送了命,当然想搞清楚。

丁齐想了想答道:“对于普通人来说,它并没有什么用,只是造型特殊的古代器物而已。其实它们是三件法器,在特殊的人手中,可能用在某种特定的场合,甚至是打开某个遗迹的关键物品。我能告诉你的,也只有这么多了。”

这时顾助军的电话响了,他接起电话说道:“今天路上有点事儿耽误了,我稍晚一会儿到办公室。”不知不觉中时间已经过去了很久,已过了上班点,公司那边有人找他。

老顾揣起电话站起身道:“这位先生,你没告诉我名字,这我能理解,收集这份材料也是冒风险的,我也就不问了。但我还想问一句,我手里剩下的最后一件东西,对你有用吗?”

丁齐答道:“对我可能是有用的,假如你愿意的话,将来我或许会来借用,但并不想据为己有。”

顾助军:“你来的目的,就是想让我把东西借给你?”

丁齐摇头道:“那倒不是,其实那伙人也曾在暗中陷害我,虽然没有成功,但我也不想放过他们。而且我觉得,把这些材料交给您或许更好,也应该让您知道真相。”

顾助军神情黯然地低下头道:“我明白了,无论如何我要谢谢你。假如你还在徐州,明天上午同一时间,还是这个地点,你能不能再来一趟?”

丁齐:“好的,明天上午六点半,我还在这里等你。”

老顾转身走出了公园。他走进公园的时候,腰杆挺得很直,但此刻却微微有些驼背,手中紧紧抓着那个牛皮纸袋,步履也有些许蹒跚。丁齐看着他的背影暗暗感慨,这个老顾其实很不简单啊,尤其是了解他曾经历了什么事,更有这种感觉,可惜这样一个人当初也没有斗得过范仰。

第二天一大早,丁齐又来到了公园里,坐在昨天那张躺椅上微微闭着眼睛像是在休息。老顾约他今天见面,究竟是什么目的?或者存在一种情况,那就是老顾觉得他的来历与身份可疑,干脆报了警,带着警察将他一起扣住问清楚。

假如是这样,丁齐就不会再露面,他虽然闭着眼睛,展开神识也能查探到周围的动静。其实丁齐并不是太担心,生这种情况的可能性很小,而且实际上并没有生。

老顾还是一个人来的,他的形容似乎变得苍老了不少,但走进公园时脚步很稳,也重新挺直了腰杆,手中捧着一个看似很普通的木盒。

丁齐抬手打了个招呼,老顾走到他身边坐下,将手中的木盒递过来道:“这是我的一点谢意,送给你了!”

丁齐不用打开盒子,就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赶紧摆手道:“其实您不必这样,我并没有谋夺您的家传宝物的意思。”

看似坚强的老顾此时声音却突然变得哽咽了,将木盒硬塞向丁齐手中道:“我知道,昨天你让我直接带着材料走了,我就知道了。其实我当初并不是舍不得东西,只是不想被人敲诈,我儿子也是这个想法,所以才坚持要上法庭。

这些年我一直在后悔,假如接到第一个电话的时候,就答应把东西给他们,我儿子也许就不会出事了,他是为这些东西送了命!这些年一想到这些事,心里就痛得不行,但又找不到人说。

他们只拿走了两件东西,我手里还剩了最后一件。但是这些年我不敢告诉任何人,手里还剩了这么一件东西。我的确是怕了,这东西我不敢再拿出来,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每次看见它,都会想起当初的事情,已经成了折磨我的心病。

有无数次,我都想悄悄把它扔了,可是总有些不甘心,因为我还没有搞清楚……假如能救回我儿子的命,再多东西我也愿意,可是他已经不在了。我谢谢你……假如能为他报仇,我不惜任何代价……”

丁齐接过木盒,以很清晰、坚定的语气道:“那好,我收下了,也谢谢你,你也解脱了!”他的话音仿佛带着某种魔力,老顾闻言便止住了悲声。

当天上午丁齐便带着东西乘高铁返回了境湖市,下车后找地方先吃了午饭,然后直接去了博慈医疗上班,因为下午还有预约。令丁齐感到有些意外的是,预约者竟是好久不见的关小茵,登记的求助原因是情绪焦虑。

据丁齐所知,关小茵与沙朗政一直似断非断,时常同居,保持了一种似情侣又似炮友的关系。关小茵当初想改变与挽救沙朗政,虽然已经被丁齐指出了她的这种心理,但她还是有念想的,心有不甘或者有些舍不得,毕竟已经付出了那么多。

沙朗政前不久去了一趟黄田村,鬼鬼祟祟地上了黄子山,最后是昏迷不醒的被同们抬下山的,看样子是失足摔伤了。丁齐等人这阵子一直在对付张望雄,通过这个线索堵住了张望雄,并拿到材料交给了老顾,倒没怎么去关注被送到医院的沙朗政。

关小茵走进心理诊室的时候,神情有些憔悴,但是很显然,她出门前仍精心化了妆,衣物搭配得也很好,很能显示出女性的魅力。丁齐记得最早在火车上看见她的时候,关小茵化的是浓妆,样子很妖娆,后来再见时,已经会打扮多了,妆容越来越得体。

哪怕每次来找心理医生,她都不忘精心修饰一番,可见此人非常注重自己的形象,或者说非常在意别人看自己的眼光。有人可能会很奇怪,都什么时候了,怎么遇到什么事出门前都不忘化妆打扮一番呢?但这确实反应了一种心理,也与丁齐此前对她的心理诊断结论相符。

请关小茵坐下后,丁齐给她倒了杯水,语气温和地微笑道:“关女士,我们又见面了,这次有什么地方可以帮助你的。”

关小茵语气有些急切道:“有,当然有了,丁老师就是本省最好的心理医生了!”

丁齐摆了摆手道:“话不能这么说,有很多人在专业上都比我更优秀,还是说你的问题吧。”

关小茵:“不是我的事,是我对象的事情。他叫沙朗政,我和您提过的,他现在生病了,我是来找您帮忙救人的。”

丁齐有些纳闷道:“这里是心理门诊,并不是外科或者内科病房。我们只解决求助者本人的心理问题,如果他有心理问题需要解决,也应该是他本人来。”

关小茵:“您就是境湖市最优秀的心理医生,收费也是最高的,我都打听过!您还是心理治疗师和精神科医生,对吧?”

丁齐:“这和你的对象有什么关系呢?看来你今天不是为了解决自己的问题。”

关小茵:“的确不是我的问题,是我对象的事情。他本人来不了,已经住院了。”

丁齐:“他住在什么医院,就由什么医院的医生给他治疗,你怎么找到我这里来了?”

关小茵:“因为他得的是精神病,住在境湖市安康医院,那里的医生治不好,还说要给他上电击。我就相信丁老师您,您就是境湖市本事最大的精神科医生,我想请您去给他做个诊断和治疗。”

丁齐坐下道:“精神病症?突的吗?究竟是什么病症?”

关小茵:“听他的同事说,应该是外出时冲撞了黄大仙,被黄大仙上身了。我亲眼所见,的确是这个情况,他就像是变了一个人。可是那里的医生说他是得了什么妄想型精神分裂症,这都住院一个礼拜了,症状却始终没有缓解……”

心理诊室不是精神科病房,沙朗政也不是求助者,像这种情况,丁齐通常会直接拒绝,因为的确不符合规定,而且也太离谱了。但关小茵说的事情却引起了丁齐的兴趣,他摆了摆手道:“不着急,你先喝口水慢慢说。”

上周三,沙朗政招待客户,陪着客户去附近的风景区游玩,结果在山上惊走了一只黄鼠狼,当即便浑身抽搐倒地,口吐白沫昏迷不醒,被同事带回境湖市送进了医院。关小茵听说消息,也跑到医院去陪护,恰好看见了沙朗政醒来的情景。

沙朗政当时睁开眼睛抬起了一只手臂,关小茵赶紧关切地问道:“小沙,你终于醒了呀?”

不料沙朗政却从床上坐了起来,阴阳怪气道:“小妞,你挺漂亮呀!”

ps:祝大家六一快乐!童心永在、童颜永驻!新的一个月了,求月票!

正文 正文_171、杀猪匠

171、杀猪匠

关小茵今年三十三岁了,已有很长时间没听过谁叫自己小妞了,而且沙朗政的神情很怪异,声音也细声细气的就像换了一个人。她吓了一跳,赶紧伸手去摸沙朗政的额头道:“你怎么了?”

沙朗政一扭身子道:“哎呀,你怎么随便摸我呢?……算了,喜欢摸就摸吧,小手挺软的。”

这时沙朗政的同事小马提着东西推门走进了病房,沙朗政又突然脸色一变,指着他道:“我好端端的待在家里,你们干嘛要来打扰我?让我不得安生,我也让你们不得安生!”

小马也吓了一跳,手里拎的东西都掉地上了,问道:“沙总,您到底是怎么回事?”

沙朗政:“什么沙总不沙总的,你们几个冲撞了我,还不赶紧磕头认罪!”

感觉心里毛的关小茵马上叫来了医生,医生一看这个症状,立刻就让病人转院,沙朗政直接被救护车送到了安康医院。

到了安康医院,院方组织了以辛霜红主任为的专家进行了会诊。沙朗政言谈怪异、自我认知错乱,并存在明显的妄想症状。会诊专家有两种意见,一是精神分裂症(妄想型),二是癔症性身份识别障碍,总之都是属于认知障碍类病症。

辛主任当然要问病人遇到了什么事。小马仔细回忆了一番,他其实就是在山上惊走了一只黄鼠狼,那黄鼠狼还放了一个屁,气味非常熏人。当时其他人位置都比较远,只有沙朗政离得最近,估计是被熏倒的。

沙朗政当晚被送到医院的时候,身上还带着难闻的气味呢,就算换了衣服、用酒精擦了身体,气味也没除尽。三张病床的病房里,另外两张病床上的病人都熏跑了,甚至他最初用的床单和床垫也都换下来扔掉了,后来又换了单间病房,气味总算淡了不少。

其实沙朗政被送到安康医院的时候,参与会诊的专家还能隐隐闻到他身上散出的气味,不能说完全是臭,而是一种令人闻了脑壳作疼的怪味,还好已经很淡了。

最倒霉的其实是带着沙朗政开回境湖市的那辆车,后座以及车厢里的气味还浓得很,打开门放在太阳底下晒着,各天仍散出一股令人闻了想吐的气息。假如在过去的民间,沙朗政的情况很明显,任谁都会说他是冲撞了黄大仙。

在境湖市安康医院里,医生做的诊断其实也没错,完全符合精神病学标准,但关键是该怎么治啊?

在博慈医疗的心理诊室中,关小茵介绍了沙朗政的怪病。她说完之后,丁齐面无表情道:“关女士,你难道是把我当成巫婆神汉了吗?”

说这句话时候,丁齐忍不住想笑,不禁想起了在黄子山上他曾对冼皓说过的话——我如今创出了方外秘法,假如在上古,也可能被当成一位大萨满或者大巫。

关小茵赶紧欠起身,连连摆手道:“不不不,我绝不是这个意思!他就是病了,无论是冲撞了黄大仙还是得了精神病,反正都是病了。您就是我认识的最好的医生,他在安康医院治了一个星期都没有起色,所以才想请您帮忙治病救人。”

丁齐不紧不慢道:“你调查过我吧?应该知道我在安康医院出过事,当时有一名精神病患者,在和我的会谈过程中突急症,死于心源性呼吸衰竭。”

关小茵:“不一样的,当然不一样!那是他的身体本来就有问题。这世上很多人都会得绝症,治不好也不能怪医生;人人都会死,当然更怪不着医生。您遇到过各种情况,经验只会更丰富,我相信您。”

丁齐靠在椅背上道:“我可不敢保证一定能把他治好。”

关小茵:“只要您肯帮忙就行。”

丁齐:“我不是安康医院的医生,而他现在的情况又不适合出院,我直接跑到那里给他治病,不符合规定,院方也不能允许。”

关小茵:“手续我来办,只要您是有合法资质的精神科医生,应病人家属要求,而院方也同意,就可以请您去给他看病。这是辛主任告诉我的,也是他建议我来找你试试的。我并没有您的联系方式,辛主任也没给我,只能先预约见面,其实我周末就想约了,可是您直到今天才上班。”

住院病人请外地或外院专家看病,也是比较常见的情况。比如一个小县城的人得了病,就住在当地的县医院里,却可以请北京、上海的专家来给他动手术,也可以邀请外地的医生来做会诊,这需要病人和病人家属支付车马费以及其他报酬。

丁齐点头道:“既然这样,我直接和辛主任联系吧。你先去办手续,假如没有问题,辛主任会通知你的。”

关小茵:“请问您出诊的费用是多少?”

丁齐:“我就住在本市,车马费什么的就算了,也不需要你解决机票和宾馆费用。你去问问辛主任吧,像这种情况大概是什么标准,就按他说的标准办。”说话时丁齐又在心中暗笑,他以往都是在博慈医疗“坐台”,如今改成“出台”了。

关小茵站起身道:“我这就去办手续,非常感谢丁医生!”

丁齐又招了招手道:“不要着急,我还有些话想问问你。明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态,又明知道对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可是你的行为并没有太大的改变,还想这样到什么时候?我不否认你的善良,但从一开始我就说过,人没必要用这种方式证明自我与找到自信。”

关小茵低下头道:“丁医生,我都明白,等他的病好了之后,我会找他好好谈谈的,这是最后一次了。”

丁齐不置可否道:“你自己也需要解脱了。”

关小茵只在心理诊室中坐了四十分钟,她走后丁齐便给辛霜红打了个电话确认,结果辛霜红就在二楼呢,丁齐便上楼一趟当面聊了聊。辛霜红也是博慈医疗的外聘专家,当初还是丁齐介绍过来的,两人都是刘丰的学生。

丁齐问道:“师兄啊,你怎么想到建议那关小茵跑来请我?我可是在安康医院治死过人的!你就不怕再出事?”

辛霜红苦笑道:“你还记着田琦的事情呢?说实话,我们好多人心里都想弄死那个家伙,而你当时可是把大家都吓了一跳!此一时彼一时,这是两回事。关上门私下里说话,病人的情况其实就是民间说的冲撞黄大仙,我还特意打电话问过家乡的老人……”

辛霜红是精神卫生专业的博士,一名精神科医生,但同时也是一个普通的人。在中国的文化背景中,几乎各地都有冲撞黄大仙的传说,上网上搜一搜,就可以现大量的帖子,甚至很多人都自称亲眼见到过。

辛霜红虽然是个精神科专家,但他说出的这番话,某种意义上也是一种实事求是的态度,精神性状的病症,往往就与患者身处的社会环境以及文化背景有关。

丁齐:“师兄这是把我当成村子里的巫师了?”

辛霜红反问道:“我们这些师兄弟中,如果要挑出一个最像巫师的人,不是你又能是谁呢?”他说完这句,两人居然都笑了。

丁齐笑道:“师兄既然打电话回老家问过,那么也应该听说,按照过去的土法子,怎么对付这种情况吧?我们也不可能真请一个出马仙来对付这个黄大仙。”

辛霜红:“我倒是听过我二大爷讲了一个办法,假如请不到巫师,可以请十里八乡杀气最重的、八字最硬的人,教训病人一顿或者干脆给几个耳光,也就能把黄大仙给赶跑了。他还说被黄大仙上身的人,身上有个地方最怕被人捏住。”

丁齐颇感兴趣道:“哦,有具体病例吗?”

辛霜红:“我二大爷说了件‘真事’,信誓旦旦地告诉我,是他年轻的时候亲眼所见!他们村有个老太太收拾自家柴垛,结果冲撞了黄大仙。当天老头回家,看见老太太扭着腰、妖里妖气的跟他说话,都快八十岁地人了,居然蹭的一下就能蹦到锅台上……

那时候村子里已经没有什么巫婆、神汉、出马仙之类的人物了,就把乡里的杀猪匠给叫来了。那杀猪匠满脸横肉、凶得很,上谁家去狗都不敢乱叫,见到老太太,过去一把就抓在了她腋窝下面,啐了口吐沫大骂了一顿。

那老太太当时就软了,连连求饶说不敢了。等杀猪匠松开手,旁边有人把老太太扶住,病也就好了,或者说黄大仙已经走了。”

丁齐:“听着挺离奇啊,你咋不试试这个办法呢?”

辛霜红:“现在的生猪都是送到联合屠宰场,先做检验检疫,然后在流水线上屠宰了,根本不让直接运进市区,我还上哪儿去找过去那种杀猪匠啊?就算能找着,也不可能带到安康医院乱来啊,就算家属从外面请专家,也必须是有资质的。”

丁齐:“所以你就想让我去当一回杀猪匠?”刚在楼下还想着当什么大萨满,结果转眼就变成杀猪匠,这人设崩得也太快了吧!

辛霜红摆了摆手:“咱不谈聊斋了,说点正经的。我刚开始是按照精神分裂症安排治疗方案的,但是没见效。最初会诊时就有另一种意见,那就是臆症型身份识别障碍。

从专业角度,假如是精神分裂妄想症状,患者是很难被催眠的,而且催眠起到的作用也不大。但如果是臆症型身份识别障碍,催可能是最有效的疗法,那么还有谁比你更擅长呢?”

丁齐:“我看未必需要催眠,也可以试试别的办法。”

辛霜红:“既然病人家属请的是你,你尽管用自己的办法试试。”

丁齐:“我可以带两名助手吗,他们可没有精神科医生的资质。”

辛霜红:“当然可以了,只要你有资质就行。这种情况不带人还不放心呢,就算是安全措施吧……对了,你要多少出诊费?”

丁齐:“我也不清楚,你就按照标准来吧。”

辛霜红:“这哪有什么标准,只有一个大概的行价。这钱既不是医院收病人的,也不是医院给你的,而是病人和病人家属请你过来的费用。就比如说我们的导师吧,假如他没空或者自己不愿意,花多少钱也请不动啊,得有关系才行!”

丁齐一耸肩:“这我不懂,还是师兄看着办吧。”

辛霜红:“那就三万吧。上次我有个亲戚,从外地请了位专家来做了台外科手术,还是通过熟人介绍的,总共也花了这么多。”

丁齐:“这也太多了!八千就可以,而且先治好再说,精神病症可不像外科手术。”

辛霜红:“你不知道自己现在的名气吗?凡是来这里找过你的人,回去后几乎没有不夸你的,很多人想预约都排不上时间呢。你要是敢收这么低,消息传出去,信不信就有一堆人排队请你‘出台’啊?估计得把你请到全国各地去。

你要是嫌三万太多,那就两万吧,不能再低了,我说了算!你要搞清楚,这是‘出台’,而且是要冒风险的。你的‘坐台’价已经是本省最高了,更何况这次不是你自己要去,是病人家属指定要请你去,人家本来就不在乎费用。”

丁齐没再和辛霜红争论这些,去就去吧,假如能治好沙朗政的“病”,收费用也是应该的。但无论是关小茵还是沙朗政本人此刻都不清楚,假如丁齐真的把病给治好了,接下来等待沙朗政的却绝不是什么好结果。

当天下班后,丁齐带着那个木盒回到了南沚小区,见到了冼皓和朱山闲,简单介绍了在徐州见到老顾的经过,并把木盒里的东西拿了出来。木盒中是一方印章,高约五厘米,边长差不多也是五厘米,材料非金非玉,似是某种骨质。

此物就是《方外图志》中记录的禽兽符,印钮是一头长着翅膀的异兽。把印章翻过来,印面光洁如洗,没有刻任何花纹和字迹。但以元神感应并以法力催动,却能“看”见印面上浮现出很多线条于纹路,且在不断的变化中,呈现出种种禽兽图案。

冼皓看了半天禽兽符,又抬头看着丁齐道:“这次你去,的确比我去更合适。”

正文 正文_抱歉,还是请假条

《方外:消失的八门》正文 正文_抱歉,还是请假条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正文 正文_172、一网打尽

冼皓指的显然是丁齐此次徐州之行。丁齐去了徐州一趟,和老顾见了两面,帮助对方从痛苦的背负中解脱,还顺利地拿到了禽兽符。看起来丁齐并没有多做任何事,甚至都没有主动安慰与开导老顾,就是用了最简单直接的方式。

但就是这么简单直接,或者说通透干脆,换一个人未必能够做到,冼皓自忖假如是她去了徐州,恐怕没法做得比丁齐更好。

丁齐手握禽兽符,尝试着以法力催动,将其融为自我的一部分,莫名有另一种感应,仿佛感受到了一个来自遥远世界的召唤,或者说这枚小小的印章中蕴含了一个世界的气息,这个世界应该就是《方外图志》中所记载的禽兽国了。

据老顾介绍,他的祖籍在如今的北京市房山区张坊镇一带。丁齐查过了,张坊镇附近还真有一个龙安村。至于龙潭找个地名,仅在北京市周边就不下十余处,但只要有了确定的范围就可以一一寻访,催动禽兽符时的感应也是最好的线索。

说完了这件事,丁齐又介绍了今天在心理诊室中的“奇遇”。冼皓拍到沙朗政被同伙抬下了山,原来他不是在山中失足摔伤的,而是被黄鼠狼的屁给熏倒的。更离奇的是,沙朗政居然被黄大仙上身了,被送到安康医院一个星期都没治好。

如今“病人家属”要请丁齐这位专家到安康医院给沙朗政看病,安康医院那边答应了,而丁齐也点头了。

冼皓好奇道:“黄大仙的故事我也听说过不少,但还从来没见过呢!你真要去给他看病吗?”

丁齐:“我就是个医生,已经答应了,当然会去的。”

朱山闲插话道:“我就是不明白了,黄大仙真有那么厉害吗?假如真是那样,我都不知道冲撞过多少黄大仙,被上身多少回了!”

朱山闲爱好书法,屋里挂的字就是他自己写的,平时也有不少人找朱区长来求墨宝,甚至还有商户来请他写招牌的,这也算是一种高明的马屁了。朱区长一律不收笔润,免得有变相受贿的嫌疑,但总不能倒贴吧,所以求字者大多文房纸墨自备。

朱山闲收藏了不少文房四宝,大多是熟人送的。其中砚台不多,因为这东西可能比较贵,来路不对的人,东西他也不敢收,但是毛笔则有很多。

历史传说中第一管正式的毛笔是紫毫,据说是秦国大将蒙恬在路过宛陵市时,取兔子毛和细竹管制成。而如今写书法最常用的笔是羊毫和狼毫。

所谓狼毫笔,笔锋的材料并不是狼毛,而是黄鼠狼的毛,如今以湖州出产的毛笔最为有名,甚至有人专门豢养黄鼠狼采毛制笔。这东西怎么养,丁齐并不知道,可能有切除臭腺的技术吧。

朱山闲不知用过多少支狼毫笔了,那可都是黄鼠狼的毛做的呀,全国还有那么多书法爱好者,特别是古代,毛笔就是读书人的书写工具,也没见黄大仙去找谁算账啊。由此可见,很多传说并不怎么靠谱,或者说类似黄大仙上身的事,只有在特定的情况下才有可能发生。

丁齐又问道:“现在遇到实例了,你们就不感兴趣吗?”

冼皓笑了:“当然感兴趣,丁医生也能把我们带进去见识见识吗?”

丁齐:“我辛主任说了,要带两名助手。”

朱山闲击掌道:“太好啦,还有丁老师这位专家负责现场解说!如此看来,那两块砖头还是真有故事。”

这回轮到丁齐纳闷了,扭头问道:“怎么回事?”

朱山闲:“我这两天就在感应那块砖头呢,定境中好似见到了它的经历。从砖头的视角,那沙朗政确实不是摔伤的,而是惊走了一只黄鼠狼,然后抽搐着倒地不起……”

朱山闲居然通过那块砖头“看”见了这个场景,而丁齐带回来的最新消息,也印证了朱山闲所见与事实相符。丁齐闻言又用询问的眼光看了看冼皓,冼皓也点了点头。这说明了两件事,一是那两块砖头确有所谓的灵性,二是朱山闲与冼皓的兴神境修炼有成。

辛主任的办事效率很高,两天后就安排好了,丁齐在观察室中见到了沙朗政。还是上次他与田琦谈话的房间,面对面放了两把椅子,椅子腿是固定在地面上的,沙朗政与丁齐各坐一张。冼皓和朱山闲则站在丁齐的身侧,像两个保镖。

会谈过程当然是受监控的,辛主任和关小茵就坐在隔壁的监控室中,通过电脑屏幕可以看见屋里发生的事情,也能隐约听见他们的说话。

沙朗政看上去很清醒,眼波流转甚至有几分媚态,见到丁齐等人后妖里妖气的说道:“你们来了呀?是来看我的吗?为什么要把我关在这里,天天请那么多人来看我,我有什么好看的呢?”

丁齐语气平淡道:“沙朗政,你还记得自己是谁吗?”

沙朗政扭着脖子道:“我是仙而呀!有人冲撞了我,现在还不来磕头道歉……你们把我关在这里是关不住的,我想走随时就能走,本事大着呢!”

丁齐扭头对朱山闲道:“果然是分离转换型障碍,有心因性失忆症状。”他的声音很大,与其说是对朱山闲讲话,还不如说是讲给正在看监控的辛主任听的。”

冼皓在一旁道:“丁老师,你能不能讲普通话?”

丁齐解释道:“简单地说,他暂时忘记自己是谁了。再说得更透彻一点,他现在不是平时的那个自己,这并不是真的遗忘,而是他暂时不想再用那个身份,或者说潜意识中回避那个身份,这也符合臆症型身份识别障碍的症状。”

朱山闲:“我们当着病人的面说这么大声,合适吗?”

丁齐笑道:“没关系,他听不见的。”

朱山闲纳闷道:“听不见?”

丁齐又解释道:“他的听觉没有问题,但是大脑会自动把不想听到的东西过滤掉,像这种症状,往往伴随着选择性注意和选择性忽略。我们把他当成沙朗政在谈病症,而他没把自己当成沙朗政,所以听不见……这种情况我见过。”

丁齐和朱山闲有这么一段大声的谈话,其实也是在观察沙朗政的反应,从而做出诊断,而实际上沙朗政根本就没有对丁齐这番话做出反应。冼皓突然说道:“丁齐说得没错,他刚才根本就没听见,而且他连我都没看见!”

沙朗政对面有三个人,但如果仔细观察他的眼神,特别是瞳孔的聚焦反应,他好似根本没有注意到冼皓的存在、对冼皓视而不见。冼皓也感觉到彼此的目光根本没有实际的接触,每次沙朗政看像她这边的时候,视线就像划过空气一般。

丁齐压低声音道:“可能是因为你的隐峨术修为,也可能是他不愿意看见你这样的人,所以在潜意识中自动将你忽略了……朱师兄,你又看见什么了?”

朱山闲悄声道:“黄鼠狼,真的是一只黄鼠狼!”

冼皓插话道:“带你来看病人,你倒看出妖怪来了!”

朱山闲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道:“这是望气术,我看到的就是一只黄鼠狼,用丁老师的专业术语解释,应该是一种心理印象,或者干脆说是心象吧。”

冼皓追问道:“他得的到底是什么病?”

丁齐:“就是臆症型身份识别障碍。如今的心理学发展水平,还不能明确地解释很多精神现象,但这个人的症状嘛,倒是可以理解的,他平时过得太压抑了……”

丁齐给了一种“正常”的、不涉及任何迷信思想的诊断。沙朗政确定无疑是个犯罪分子,而且是个掩饰得非常好的罪犯,由于“职业”的关系,他无时无刻不在进行着表演、极具表演型人格,比如丁齐第一次在火车上遇见他时,又比如他这些年在关小茵面前时。

这样一个人,心理素质无疑是相当好的,或者说脸皮绝对够厚,自控能力非常强。但心理素质好未必精神压力就不大,实际情况恰恰相反,沙朗政一直承受着相当大的心理压力。想想他在范仰手下干的那些事吧,哪一件不是伤天害理?

心理压力并不仅来自于道德负疚,更来自于对暴露与惩罚的恐惧。尤其在范仰失踪后,沙朗政发现自己居然还不能脱身,他的把柄又被神秘未知的幕后大人物掌握了,不得不继续听从其安排、为这位大人物卖命,干得仍然是见不得光的勾当。

沙朗政不是笨蛋,而是个相当聪明的人,他很了解自己的处境,在这种情况下,当然更担忧自己的将来,但又无可奈何。偏偏在日常生活中,他还要装做若无其事的样子,将各种身份都扮演得很好。

黄鼠狼的那个屁,化学成份不明,很可能包含某种神经毒素,导致沙朗政的意识模糊,同时也削弱了他的自制力,释放出另一个自我、一种逃避现实压力的人格。

很难说清现在这个沙朗政和平时那个沙朗政哪个更真实。至少在现在这种状态下,沙朗政可以不承认自己是自己,他也就不必承担内心中那么多压力,潜意识中不必再为另一个身份所做的事情负责,甚至也不必再去表演。

由于会谈是受监控的,丁齐不能把内情说得这么清楚,但省略了某些敏感信息后,这番解释仍然能听得懂。丁齐不知道其他人被黄大仙上身是什么症状,单但此刻至少已明白沙朗政是怎么回事。

冼皓又问道:“你打算怎么治疗呢?”

丁齐看着坐在椅子上正左顾右盼的沙朗政道:“这是急性应激型症状,只要保持情绪稳定,过段时间会自然缓解的。”

朱山闲:“那倒也是,从来没听说过谁能被黄大仙上身一辈子的。”

丁齐将手中拿的文件夹递给朱山闲道:“你看看他住院这一个星期的记录,谁跟他说话他就调笑谁,居然还在这里调戏女护士,估计平时太装,都憋坏了吧,这回来了次天性释放。”

安康医院和别的医院不太一样,很多护工都是男性,但也有女护士,因为工作环境的要求,几乎全是五大三粗的健妇类型。可是沙朗政逮谁都撩,而且精神状态极不正常,撩的目的好像就是为了证明自己多有魅力,或者自以为在满足对方被自己撩的需求。

朱山闲看着这份文件夹也是哭笑不得,冼皓又问道:“就算他自己会好,你也是别人花钱请来的,怎么也得露两手啊,要不要给他做个催眠?”

丁齐:“他已经被自己催眠了,正处于一种潜意识状态。在正常情况下,心理医生能做的,就是引导和修改他的潜意识,使其恢复正常的主体人格状态。但是今天嘛,倒不用那么麻烦,冼皓,该你露一手了!”

冼皓:“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丁齐:“你就别收着啦,显一显,你又不是不会,露个面吓唬吓唬他!”

前天辛霜红和丁齐私下谈话的时候,曾经提到一个家乡老太太被黄大仙上身的故事,当时请来了乡里杀气最重的杀猪匠。但论杀气,谁能比得过冼皓?冼皓今天没有带着枯骨刀,方才也是刻意收敛了气息,但沙朗政的潜意识中还是很害怕,所以才选择对她视而不见。

冼皓瞪了丁齐一眼,但还是上前一步朝着沙朗政喝道:“够了,别在这里耍了,丢不丢人!”

沙朗政突然面露惊恐之色,手扶着椅子身体下意识地就往后靠,想站却站不起来。在他的感知中,冼皓是突然出现的,带着一股令人恐惧的气息,一时间别说自己是谁,连自己是仙儿都给忘了,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冼皓又扭头对朱山闲道:“该你上了!”她有洁癖,不想和沙朗政这种人有任何身体上的接触,精神上的接触甚至都不喜欢。

丁齐也压低声音道:“朱区长,你不是看见黄鼠狼了吗?就上去抓住吧。”

朱山闲用手一抹头发,也露出了一脸凶相,大步上前伸手抓在沙朗政的左腋下,厉声喝道:“还敢在这里装神弄鬼?”

沙朗政哆哆嗦嗦地喊道:“我错了,是我错了,你放过我吧!”

朱山闲:“还不快滚!”

沙朗政:“你松开手,我就走,保证会走。”

朱山闲松开了手,只见沙朗政的脑袋一低,身体软倒在椅子上似是进入了潜昏迷的状态。丁齐摆了摆手,示意朱山闲退回来,用一种节奏很奇怪的声音不紧不慢地说道:“沙朗政,你听见我的声音,右臂就会举起来……”

接下来很奇怪的一幕出现了,沙朗政明明耷拉着脑袋似是晕过去了,可是随着丁齐的话音,他的右臂竟然缓缓地举向了半空。

丁齐又说道:“我从一数到五,你就会醒过来,一、二、三、四、五!”

五个数数完了,沙朗政的右臂又垂了下去,但人还是坐在那里没有反应,看上去并没有醒来。冼皓小声道:“怎么不灵了呀?”

丁齐没理她,而是突然厉喝一声道:“沙朗政!”

沙朗政好似吓了一跳,身体一弹差点没从椅子上摔下来,抬头一脸懵逼道:“谁?谁在叫我?”

丁齐没有再管他,站起身冲朱山闲和冼皓招了招手道:“没我们什么事了,走吧。”他今天的人设没崩,还是一位大萨满或心理专家,却带来了另外两位 “杀猪匠”。

丁齐刚打开房门,关小茵便冲了进来。她跑到沙朗政面前,一手扶着肩膀一手捧着他的脸颊道:“小沙,你终于醒了吗,知道自己是谁了吗?”

小沙已经睁开了眼睛,眼神深处似在极力掩饰着什么,却做出一脸茫然的样子道:“怎么回事,这是什么地方,我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丁齐在走廊上遇到了辛主任,辛主任握着他的手道:“这次多谢你了!”

丁齐笑道:“不用谢我,反正我是病人家属花钱请来的。让他再住院观察两天,确定没有问题之后再让他出院,记住一定要开诊断证明。”

辛主任:“放心好了,这些我当然会办,会给病人和病人家属一个满意的交待!”

辛主任显然是会错意了。关小茵可是花了两万块钱请来了丁齐,辛主任得证明丁齐真把沙朗政的病给治好了,所以经过观察确认之后,这个医学上的诊断证明必须得开。至于丁齐真正的意思,辛主任现在还不可能明白。

三天后的上午,沙朗政终于出院了。关小茵握着辛主任的手连声道谢,而辛主任笑道:“你们不必谢我,要谢就好好谢丁齐医生。”又对沙朗政道,“小沙啊,你这次要好好谢谢小关,丁医生就是小关请来的。”

这天是周末,安康医院门外的大街对面,一家甜品店里,李青花和丁齐正面对面坐着,李青花在喝奶茶,而丁齐在喝红茶。

丁齐刚刚给李青花讲了一个仙人跳的故事,而李青花的脸色明显不太好看,叹了口气道:“虽然我已经知道这个案子了,也看过了材料,可是听你亲口讲一遍,感觉仍然不一样!”

丁齐:“这次是跨省行动吗?”

李青花:“是的,跨省联合行动,江苏那边来的人,这边的分局负责协助。可惜不是我负责,否则真想亲手抓住这伙人。”

丁齐喝了口茶道:“没关系,亲眼看着也痛快!”

李青花饶有兴致地看着他道:“丁老师这次够狠啊,一网打尽,而且不用自己轮着棍子冲上去。”

丁齐:“那只是迫不得已,事情还是越简单越好。”

这时沙朗政已经走出了安康医院的大门。今天来接沙总出院,当然不止关小茵一个人,公司里的下属也来了不少。大门外不知何时停了好几辆警车,有一队警察迎上前去,当中那名警官亮出了证件和别的东西。

隔着玻璃橱窗和那一队警察的背影,看不清沙朗政等人的反应,但想必一定很精彩。时间不大,沙朗政那伙人就全部被带走了,而且是被拷上手铐押走的,只剩下关小茵一个人提着东西在风中凌乱。

正文 正文_173、殊途同归

173、殊途同归

李青花看着街对面的关小茵道:“丁医生,她特意把你请到安康医院,就是为了治好沙朗政的病,大概做梦也想不到会是这个结果吧?听你刚才讲的故事,分明知道内情,这是故意的吗?”

丁齐苦笑道:“是故意的,也不是故意的。李警官应该清楚我的经历,我曾经就在那里面治死了一个人,一个让司法系统和心理学界都无可奈何的变态杀人狂。我也为此付出了代价,博士学位没拿到,境湖大学的教职也丢了,如今在民营医院打临时工呢。

我怎么可能再让这种事情重演,也不会让沙朗政躲在安康医院里逃避惩处,治好他,就是为了让警察带走他。但是话又说回来,的确是那位关女士主动找上门来的,我是医生,沙朗政是病人,治病救人也是我的职责。”

李青花:“你这个打零工的,档次可够高!最无辜是那位关女士,她恐怕又得找心理医生了。”

丁齐摇头道:“她如今已经不需要再去找心理医生,更需要的是警察和她自己,实际上她这才是真正解脱了,你说呢?”

李青花笑了:“谁说不是呢!你这位医生,真是治病救人啊。沙朗政被带走了,这位关女士不会有麻烦吧?”

丁齐:“她和沙朗政不过是同居关系,这难道也违反法律吗?”

“那倒不违法!”李青花含着吸管,饶有兴致地盯着丁齐道:“丁老师很忙啊,约了你好几次都没空,这次终于把你约出来了,那么你本人对不违法的事情有没有兴趣呢?”

今天不是丁齐约的李青花,而是李青花主动约的丁齐。因为李青花知道有这个案子,也知道分局配合江苏警方今天有行动,抓捕的重点对象就是沙朗政。她还听说沙朗政得了精神病住进了安康医院,是其女友请来了丁齐将他的病给治好了。

所以李青花才找了个借口将丁齐约到这里来喝茶,告诉了丁齐这个戏剧性的案件,并让丁齐亲眼看着病人在出院时被警察带走。不料丁齐却对她讲了一个仙人跳的故事,显然是早就清楚内情。

丁齐听见李青花的话,感觉却有些尴尬,低下头避开了她的眼神,不知该怎么回答。李青花又噗嗤一声笑了:“我就是和你开个玩笑,看来你的心理素质也不咋地嘛!”

李青花并没有追问丁齐是从何处知道的内情,在一个专业的刑侦人员看来,线索其实很清楚。丁齐是关小茵的心理医生,而关小茵与沙朗政已经同居好了几年。关小茵很可能现了沙朗政的犯罪事实,既没地方说又不敢说,于是找到心理医生倾诉。

丁齐掌握线索之后,暗中将情况告诉了受害人顾助军。顾助军根据线索搜集了材料,向当地公安机关报案,所以才有了这次跨省联合行动。

这就是李青花推测,虽与事实不符,但并非不靠谱。像这种事情当然不方便公开说出来,所以李青花并没有刨根问底,可眼神中对丁齐的欣赏意味显然更浓了。

回到南沚小区之后,丁齐没敢告诉冼皓今天是被李青花约出去看现场执法了,只说自己去了安康医院一趟,亲眼看见沙朗政那伙人都被警察带走了。倒不是他心里有鬼,只是不想惹不必要的麻烦。

第二天是周日,最近一直北京出差的谭涵川从终于回到了镜湖市,好久不见的庄先生和尚妮也来了。学校已经放寒假了,在离校回家之前,丁齐把毕学成、叶言行、孟蕙语等弟子也叫来了,还有魏凡婷和涂至,如今方外门的全体成员终于第一次聚齐了。

总共十一人,六名长辈加五名晚辈,于小境湖中露天聚餐,就在山庄门外的平地上摆了一张大餐桌,桌边放了一圈明代的花梨木椅子,桌上的餐具都是珍贵的古瓷。

山庄里有厨房,烧的是柴火大灶,油盐酱醋等物可以从外面带进来,小境湖中也有很多现成的食材,包括各种野菜和野味。眺望着湖光山色,在这方外仙家世界中推杯换盏,堪称神仙享受。

孟蕙语等三人是第二次进入小境湖,但是他们上次进来只是为了内服外用月凝脂,那段经历根本就没记住,如今修为突破了隐峨境,算得上是真正意义上第一次清晰的经历。三人几乎都被惊呆了,假如不是已有了在琴高台中的经历垫底,估计都会反应不过来。

对于涂至和魏凡婷而言,小境湖也是个如梦幻般的地方,远非大赤山所能比。大赤山相当于一个精致的庭院,里面只住了一户人家,而小境湖才是真正的仙家世界啊,风光灵秀、山高林密,远望峰峦叠嶂不见尽头。

小境湖有多大?南北长约四十公里,东西宽约三十公里,总面积过了一千平方公里。它大约只相当于琴高台世界的一半,但也足够广阔了,更重要的是,它没有琴高台世界那种奇异的时间流,也没有那奇异的黑夜,更没有别人,就是众人坐拥的世外仙家福地。

须知小境湖的面积,已经过了世界上的很多小国家了,而且是这么好的地方,这是花多少钱也买不到的享受。

有一句话叫大隐隐于市。南沚小区就已经是个很好的地方,出了正门便是雨陵区的闹市,而后面则是南沚山森林公园。这还不算,后院就通往如此广袤的方外仙家世界。毕学成等人在小境湖中流连忘返,简直都不想出去了,天天待在这里多爽啊!

丁齐看出了他们的心思,笑着说道:“今天让你们来,主要是和大家聚一聚,同时也见识一番小境湖。这里是方外门的根本之地,也是当初我和诸位师伯、师叔研创方外秘法的地方。

方外世界虽好,但心中拥有即可,没必要四处宣扬。拥有这一切,是人生的成就与享受。就像我们读一本书,往往是在见证另一个世界或另一个时代、另一种人生,而此刻你们是真的走进来了。享受这一切的前提,是不要迷失自我,该干啥还是要好好努力……”

这番话当然是有所指。无论是谁有了这样的经历,可能都会在心中有那么一闪念的感叹:“掌握了方外秘法,能拥有这样的仙家世界,我还上啥学、考啥试呀?”或者“我还上什么班、受老板的气干啥?”

但看看在座几位尊长,丁齐还在博慈医疗当“临时工”呢,谭涵川也仍然在做研究员,朱山闲更是一位尽职尽责的区长,并没有因为现了小境湖就不好好做事了,更没有从此脱离现实的打算。

人生在世,其实就是在和身处世界打交道;而自我实现的过程,就是找到并拥有自己的世界。做一个假设,假如丁齐就躲到小境湖中从此隐居不问世事,那么他的人生,也仍然是在和小境湖这个世界打交道。

不论在什么样的世界里,人生的过程并没有什么实质的不同,这是众人在琴高台世界中就应该明白的道理。一个人的阅历,决定了他的眼界,一个人的能力,决定了他的底气,一个人的感悟,决定了他的心境,这些都不是凭空而来。

众弟子包括涂至和魏凡婷皆连连点头称是,感谢师父教诲。吃完饭后丁齐又把他们带到前院,介绍了小境湖的地形地势分布。这段时间,丁齐等人早已探明小境湖中的各处地界,并且制作了一个沙盘,就放在前院中。

沙盘上还插旗标明了各处的物产、出没的禽兽、需要注意的事项等等。今天当然不可能让几名弟子参观整座小境湖,但可以对照沙盘了解个大概。等开春之后再回来,平时周末他们可以住在这里,魏凡婷买下的那栋小楼里也留了房间,众弟子没事就可以到小境湖中游历与修炼。

如今已经放寒假了,丁齐让三名学生先回家过年,将魏凡婷和涂至也暂时打走了。晚辈弟子都离开后,丁齐又对尚妮道:“快过年了,你也先回家吧。”

尚妮却不肯走,噘着嘴道:“你们几个分明有事,别想把我撇开,我也是长辈!”

谭涵川苦笑道:“就让小妮子也听听吧,咱不瞒着她,也不背着她。”

庄梦周、朱山闲、谭涵川、丁齐、冼皓、尚妮等六人来到了山庄后院的假山上坐好,此时天边已升起一轮明月。朱山闲率先开口问道:“老谭啊,你说到中科院找人帮忙搞大数据分析,有结果了吗?”

谭涵川点头道:“有结果了,我基本已确定了禽兽国的位置。”

尚妮突然蹦起来道:“我说你们果然有事吧!找到禽兽国了?刚才居然还想不带我玩,真是太不够意思了!幸亏我机灵,早看出来你们私下有事情……”尚妮手中也有修复后的《方外图志》影印本,当然知道其中记载了禽兽国这个地方。

庄梦周招手道:“小妮子,你先别蹦,坐下来好好听着,我今天也是头一回听说呢。又不是你找到的地方,吵吵什么?”

朱山闲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道:“上次我们从琴高台出来的时候,在车里现了窃听器。后来我们把装窃听器的人找到了,对方应该是情报部门的,说不定还有什么监控手段,所以我们就没有在电话和>

庄梦周:“到底是怎么回事?”

朱山闲:“假如不是那个人送上门来,我们还真找不到禽兽国的线索,此事说来话长……”

他简要介绍了一番最近生的事情,从张望雄冒充病人去试探丁齐开始,后来又有了黄子山上的现,意外拿到了范仰团伙当年的罪证,其中竟牵连到方外世界禽兽国的线索。

他说完之后,丁齐又补充了一番,从几年前火车上的奇遇开始,重点是到徐州一趟拿到了禽兽符,一直讲到沙朗政那伙人昨天已经被警察带走了。

丁齐又取出在黄子山上得到的金葫芦以及老顾送给他的禽兽符,交给众人传看。尚妮掂着金葫芦道:“我回学校这段时间,居然生了这么多事情,可惜我都错过了呀!下次再有这样的事,你们千万别忘了带我玩。”

庄梦周皱眉道:“刚刚在琴高台玩了大半年,你还没野够吗?不能一天到晚就知道玩,而且这也不仅仅只是好玩的事情!丁老师方才教育弟子,不好意思直接教训你,但那些话也是说给你听的。”

尚妮又噘嘴道:“好吧,丁老师说的对,我接受教育就是了,只是好奇而已嘛。其实这段时间的事,也确实不太适合我参与……”

“你明白就好。”庄梦周接过她手中的金葫芦道,“丁老师怀疑这也是一件控界之宝,那么在黄子山的古塔下面,也可能存在一个方外世界吗?”

丁齐答道:“当然有这种可能,但也不敢肯定,至少我没有找到门户,现在也没条件去开启。”

庄梦周看着葫芦道:“说不定那个方外世界不在塔下面,就在这个葫芦里呢?”

众人一怔,然后都笑了,纷纷点头附和,声称这个想法未尝没有道理。的确有这种可能啊,大家已见证了这么多方外世界,什么样的脑洞都可以接受了。但就算葫芦里真有一个方外世界,他们现在也没办法确认。

庄梦周又把金葫芦还给丁齐道:“先收好了,以后再琢磨,我们今天主要讨论禽兽国的事情。”

冼皓感慨道:“《方外图志》中根本就没有黄田村和黄子山的记载,其实除了本地的小境湖和大赤山,我们先后找到的琴高台与禽兽国,都是记录不全的地方。”

丁齐:“也许这就是缘法吧……老谭,你是怎么用大数据分析确定了禽兽国的位置?”

谭涵川介绍道:“就是通过那诗,用关键词搜索,然后进行关联性分析,最终得出可能性最大的地点排名……”

《方外图志》中有关禽兽国的记录不全,最主要的内容已经缺失了,只留下了两副图和一诗。其中一副图中记录的是三件法器,另一副图上画了一面山崖,旁边还写了一诗——

龙安村外水回还,高壁卓立望龙潭。

铁崖深深锁禽兽,世人至此去衣冠。

孤国旷野云笼岫,雨涤风光尽烂漫。

燕京繁繁皆袍带,问心何须寻远山。

大数据分析的原理本身并不复杂,真正困难的是数据采集和录入。将全国各地叫龙安或龙潭的地名都找出来,包括古代曾出现过的地名,然后再输入系统中,这几乎是仅凭人力在短时间内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谭涵川这次去中科院出差,找人帮忙设计了一款软件,用那诗中提到的内容为关键词,通过搜索引擎在网络上直接抓取数据,然后进行运算分析,最终得出关联度排名。结果出来之后,排在第一位的,就是如今北京市郊十渡景区附近一个叫铁锁崖的地方。

谭涵川还抽空去了那里一趟,拍了很多照片。他把照片从手机里调了出来,再与《方外图志》上那幅图做对比,已经可以确定那里就是他们要找的地方。

铁锁崖在拒马河边,位于北京市房山区张坊镇与河北省易县交界处,附近有个龙安村,崖下的水湾曾被称为龙潭,但如今龙潭已经不存在了。而丁齐从顾助军那里得知,顾家的祖籍地就在如今的北京房山区张坊镇一带,与谭涵川的现完全吻合。

尚妮赞道:“你们真厉害,兵分两路,从不同的线索都找到了地方。线索只有一诗和两张图,简直和猜谜一样,你们居然都能猜得这么准!”

丁齐摆手道:“不不不,我不如老谭。只是那位顾先生告诉我他家祖籍在张坊镇一带,我并不能确定禽兽国就在那里。老谭可是直接找到了准确的位置,连照片都拍回来了。”

谭涵川也谦虚道:“还是丁老师厉害,我只是拍了一张照片回来,丁老师连控界之宝都拿到了!”

冼皓打断道:“你们就别互相吹捧了,先商量商量,我们什么时候过去、该做什么准备吧。”

正文 正文_174、金山院与禽兽国

探索方外世界,可能包含着莫大的凶险,甚至是做梦也想不到的意外。也许是因为先后发现了小境湖和大赤山,众人的思想多少有些麻痹,以为方外世界基本都是那个样子,结果贸然闯进了琴高台,事先并没有做好足够的准备,尤其是心理上的准备。

如今回想起来,他们其实足够幸运。琴高台中的险峻山野与诡异黑夜都有可能带来致命的伤害,幸亏他们皆身手不凡,最终有惊无险。而最让人不放心的尚妮则是让庄梦周直接带到了平原中央,庄先生还为大家垫定了“天兄”的身份,使他们从一开始就避免了与当地人的冲突。

琴高台世界还有那奇异的时间流速差异,外界的六天差不多就相当于里面的一年。假如倒过来,里面的六天相当于外界的一年,那么等他们出来后,世上恐怕已经过去了四十年。

方外世界如此诡异难测,他们在探索时要格外小心,恐怕什么样的状况都能遇到,也不能次次都凭运气,所以丁齐起初并不想让尚妮参与。就算要带着尚妮一起去,最好也要等到他们把禽兽国的情况基本探明之后,可尚妮还是留下来参与讨论了。

就算宛若人间仙境的小境湖,其实也暗藏莫大凶险,尚妮和丁齐第一次进来都差点送了命,幸亏有仙家饵药月凝脂解救。

所以这一次去禽兽国,难免会遇到什么状况,仅听这个方外世界的名字,最大的意外可能就来自于凶禽猛兽。可惜《方外图志》中缺失了最重要的内容,没有对禽兽国具体情况的介绍,只留下了那么三件法器的图样和一首诗,引人无限遐想。

朱山闲沉吟道:“我们没有办法事先估计里面的情况,只能尽量做足准备,带的东西和上次去琴高台差不多就行。但这次我们也有一个优势,就是已经得到了控界之宝,由丁老师掌管控界之宝,假如发现不对,也可以随时出来。”

冼皓又问丁齐道:“你现在可以催动禽兽符吗?”

丁齐:“我这几天一直寄托心神祭炼,可以催动它感受到另一个世界的气息。但控界之宝这种东西,祭炼的主要过程必须在相应的方外世界中,而且我如今的修为境界还不够,还不能完全祭炼并掌握它。”

谭涵川:“能催动就好,进去之后可以继续祭炼,但是也不必着急。我的建议是分成两步,只要丁老师能以控界之宝打开门户,第一步先进去,搞清楚基本状况就立刻出来。根据里面的情况,再商量下一次该怎么探访,或者过一段时间再去。”

丁齐:“你们还记得进入琴高台时发生的状况吗?为了避免万一,第一次进去的人不能太多,最好是我一个人,有什么发现就立刻出来。”

当初他们进入琴高台时,随机到达了那个世界不同的地点,不敢肯定在禽兽国是不是也会出现这种状况,但还是小心为上。冼皓则插话道:“一个人进去太危险,但人的确不要太多,我陪你一起吧。”

丁齐:“假如又出现琴高台那种情况怎么办?我们可能会出现在不同的地点。”

冼皓:“没关系,当初庄先生是怎么和小妮子出现在同一个地方的?你又是怎么把小孟他们三个一起带进去的?可以把我也那么带进去,这样无论会不会出现琴高台那种状况,我们俩都会到达同一地点。”

庄梦周点头道:“有道理,我看就这么办吧!冼师妹进去,还能保护丁老师,我相信她的身手。”

尚妮问道:“那我们呢?”

庄先生:“我们就在外面等着呀,等他们出来了再说,总得有人站岗放哨打个掩护吧?而且老朱他们最近被人盯上了,对方还可能是情报部门的,我们就更要在外面留人了。”

谭涵川总结道:“要去就快去,因为马上就要过年了。假如发现那里面很大,需要很长时间才能探查清楚,那么就先搞清楚基本状况,剩下的事等到年后再说。”

冼皓:“那我就订计划了……我们先分兵几路,就像各自回家一样,然后不要带任何可能被张望雄追踪的东西,约好时间在铁锁崖汇合。”

就在同一时间,张望雄却没有待在江淮省的省会逍津市,这个周末,他来到了东南沿海某地,在郊区一个风光优美的庄园里,见到了一位神秘的高人。两人正坐在露天的楼顶花园中品着酒,眺望着远方山脚下的黄昏海景。

张望雄一改平日的倨傲,神色很是恭谨,坐在藤椅上微微欠着身。只听旁边那位男子道:“你说范仰那批手下被你接过来用了一段时间,最近交给了那位爵门的朱区长,可是没过多久便让警方给一锅端了?如今还有这样的江湖同道,真是正义感爆棚啊!”

张望雄:“ 田师不要说笑了,我看那朱山闲是另有目的。”

坐在他旁边的男子,年纪看上去答曰五旬左右,略显花白的短须修剪得十分整齐,气质显得很是儒雅,虽然身材不是很高大,但往那里一坐便自然给人一种高深莫测的感觉。他的名字叫田仲络,是一位低调的实业家,重点做文化产业的投资,也是一位艺术品收藏家。

田仲络平时并不爱抛头露面,以儒商自居,虽然财力雄厚,但公众几乎没有听说过他的名字,他的生意基本以投资为主,本人也并未直接经营哪家企业。而且很少有人知道,这位田仲络先生还是一位江湖册门高人。

如果论辈分,张望雄应该叫他师叔,但是叫师叔仍显得不够尊敬,叫大师又不太好听,叫老师则是太普通了,所以干脆就叫他“田师”。这种不伦不类的称呼也不知是从哪儿学来的,但田仲络听着还很受用。

田仲络早年认识范仰的师父。师父亡故后,范仰也曾多次来拜见过这位册门前辈,态度很是恭敬,而张望雄也是通过范仰才认识的田仲络。田仲络也有很多事情需要张望雄帮忙,所以两人之间的联络后来反而更多。

范仰当初在幕后操盘寻找小镜湖,却没有把张望雄和田仲络拉进来,甚至一点消息都没有透露给他们,当然也是存了自己的私心。范仰的最终目的是想独占小境湖,假如把张望雄和田仲络这种人都拉进来,恐怕就难以实现愿望了。

田仲络闻言微微一笑道:“那位朱区长当然有目的,白白放弃那么一个能干的团队,付出这种代价,显然是想得到的更多。你查出来了吗?他把你提供的罪证材料交给了什么人,应该不是他自己直接举报的吧?”

张望雄答道:“我查出来了,是江苏徐州一位姓顾的国企领导向警方举报的。此人名叫顾助军,顾助军的儿子曾经被范仰设局送进去了,据说是为了弄到顾家的两件东西。后来他儿子虽然被放出来了,但是精神受了打击出意外死了,所以顾家与那伙人有仇。”

以田仲络的消息渠道,这起案件的内情不难打听清楚,所以张望雄选择了实话实说,但有些情况他并没有说出来。

田仲络:“这就对了!朱区长牺牲掉范仰那批手下,就是为了让顾家报仇,那么他一定能从顾家那里得到更大的好处,你查出是好处了吗?”

张望雄:“这倒没有。具体情况我也不是很清楚,都是范仰当年做的事情,已经过去五年了,如今范仰已经失踪了。”

田仲络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道:“小张啊,你就别跟我绕弯子了,那两件东西不是在你手里吗?上次还拿来找我看过!

你早不拿过来晚不拿过来,范仰一死你就拿过来了。现在的情况已经很清楚了,朱山闲那伙人应该也在寻找方外世界,他们从顾助军那里得到的,应该就是金山院的线索。”

禽兽国的“影器”与“身器”确实是落到了张望雄手里。范仰失踪后,张望雄还把这两件东西拿来请田仲络“鉴定”,但他并没有说东西得自范仰,更没有说清楚其来历。不料田仲络也不白给,早就把内情调查清楚了,还当面说破了。

这就有点尴尬了,还好张望雄的脸皮也够厚,做出恍然大悟的样子道:“原来如此,田师不说我还不知道呢,范仰从来没有告诉我!那两件东西确实是他帮我弄到的,我却不知就是从顾家那里弄来的。”

田仲络也懒得戳穿他,不置可否道:“现在知道也不迟!顾家的祖籍在北京房山区张坊镇,铁锁崖就在那一带。你上次拿来的那两件法器,应该就和我们要找的金山院有关,可惜我们还没有找到打开门户的办法。”

张望雄眼神一亮道:“那么朱山闲他们是不是已经找到了办法?我们要不要……”

田仲络摆了摆手道:“先不要打草惊蛇!我们知道铁锁崖中可能有一个方外世界,那里面应该就是传说中的金山院,但始终没有找到打开门户的办法,让他们先去探探路也好。等确定他们真找到了地方,而且打开了金山院,我们再出手不迟。”

张望雄赶紧点头道:“还是田师高明,就让他们再蹦跶几天吧!他们不知天高地厚竟然得罪到田师头上,可惜我人单势弱,没法对付那他们……”

张望雄这次来找田中络,编了一个理由,声称找到了一件珍贵的器物,本来想送给田仲络,不料却被朱山闲出手给截走了。这也不能算撒谎,假如田仲络去调查,估计也能查出实情来。确实有人弄走了张望雄本来想买的那两块古砖,而田仲络也不知那古砖是什么来历。

田仲络呵呵一笑道:“小张啊,你在人家手底下吃了亏,想借我来收拾他们,这些话直说就好。”

张望雄露出颇不好意思的神情道:“我的确是在他们手底下吃了亏,有借重田师帮忙的打算。但那伙人也确实是个大麻烦,弄不好会威胁到我们的事情,田师不可掉以轻心。”

田仲络面色微沉道:“如果我猜得没错,范仰应该已经死在他们的手上。此前范仰一直在调查民国时期境湖赤山寺住持张锦麟的情况,应该就是在寻找赤山寺的宝藏下落。”

张望雄补充道:“不仅是赤山寺的藏宝,更重要的是那藏宝之地,很可能就是另一处方外世界。范仰应该已经有所发现,所以才会被那帮人灭了口。估计朱山闲现在已经找到那处方外世界了,却又打起了金山院的主意。”

田仲络:“这也正常,假如他们发现了方外世界的存在,肯定会对别的方外世界感兴趣的。范仰当年设计陷害顾家,拿到了与金山院有关的两件法器,估计是掌握了什么线索,后来被朱山闲那帮人知道了。

那伙人我调查过。朱山闲的师父是一名隐居的爵门前辈,如今已经不在世了。他那个马仔谭涵川,师父倒是有真功夫,如今也不在了。都是独行客,凑在了一起,这伙人当中,重点要盯住朱山闲,他才是领头的,那个谭涵川也不可小看,至于其他人都好对付。”

张望雄提醒道:“我听说他们当中还有一位惊门前辈!”

田仲络冷笑道:“庄梦周吗?我打听过了,就是个装神弄鬼的家伙,可能懂些江湖门道,但是不足为虑……张处长,你现在能怎么监控他们?”

张望雄:“我可以随时掌握他们的手机定位情况,也能监控他们的通话和短信,但社交通讯软件则有点麻烦,毕竟只是私活,不是官方正式立案搜集信息。”

田仲络:“这些就够了,有什么情况就跟过去,先不要惊动他们。假如发现他们去了铁锁崖,而且打开了金山院,我们就立刻行动。”

张望雄:“我平时工作也很忙,不可能天天跟着他们呀,只靠定位手机毕竟不行。”

田仲络:“如果你发现他们去了铁锁崖,就立刻通知我,我会派人去的。还有,无论有没有发现,我建议你春节长假期间都去铁锁崖盯着,他们很可能会去。”

张望雄:“田师这么肯定?”

田仲络:“他们平时各有各的事,尤其是领头的朱区长,平时不可能到处乱跑,更何况眼瞅着就要过年了。可是你别忘了春节有长假,那是最合适的行动时间了,但他们已经知道你在暗中监控,很可能不会让你追踪到。”

张望雄点头道:“我明白了,一定照办!”

田仲终看着他道:“大侄啊,你对方外世界这么感兴趣?”

张望雄:“那是当然,谁不感兴趣?田师仍当世高人,眼界和手段深不可测,又坐拥方外世界,小侄是既佩服又羡慕啊!”

田仲络:“那两件东西是你拿来的,金山院的线索也是你查到的,你跑来找我帮忙,可惜我也没能打开那个地方。假如这回能打开金山院,我就要恭喜你也能拥有一个方外世界了。”

张望雄低头道:“小侄并不贪心,能与田师分享即可。假如真是一个世界,我一个人也占据不了。”

丁齐等人的猜测没错,在张望雄的身后,确实还有一位江湖册门高手。这伙人也知道方外世界的存在,甚至已经拥有某个方外世界,并在寻找着其他方外世界的。有意思的是,丁齐等人要找的方外世界名叫禽兽国,而张望雄和田仲络要找的方外世界名叫金山院。

金山院和禽兽国其实是同一个地方,只是从不同的线索查到称谓不同。禽兽国是《方外图志》中的记载,是朱敬一留下的名字;而金山院这个称谓,则来源于当地的一个传说。

正文 正文_175、你们是干嘛的

铁锁崖,崖高一百二十余米,有一条自上而下贯穿整面山岩的深色裂隙,从远处望去,它就像矗立水边的两扇巨大门户。当地自古传说,铁锁崖是一道门,打开门之后里面就是有着无穷宝藏的金山院。

关于金山院的传说故事有很多。最早的一个,是说要有十二个兄弟,齐心合力才能将门打开。传说有户人家有十一个儿子和一个女婿,在某天夜深人静时前去探宝,他们将沉重的山崖石门推开了一条缝,望见了里面闪耀的金光。

最小的儿子当时就着急了,想一个人先钻进去,于是喊了一声:“姐夫加把劲!”然后他松开手就往门缝里钻,结果大门瞬间就关上了,他们再也推不开。

还有一个传说,要在月圆之夜才能打开金山院的大门,而且必须找到钥匙,钥匙据说就是崖上的某一根古藤。

据传曾有人在月圆之夜攀上了山崖,在月光下果然看见一根绳索般的长藤伸出了岩隙。他伸手去拉这根藤条,山崖渐渐打开了,正当他高兴的时候,藤条却断了,人也从高崖上摔了下来……

至于当地流传最广的故事是这样的:有个贫家小伙,是个大孝子,与母亲相依为命。有天他上山打柴回来晚了,天黑后迷了路,突然看见前方有一座黄金打造的院落。院墙是用金砖砌的,屋顶铺的也是金瓦。

小伙子走进院子,看见一个老婆婆正在推碾子磨大碴子。所谓大碴子,就是颗粒比较粗的玉米面。小伙子问老婆婆这是什么地方、怎么才能走出去,他着急赶回家给母亲做饭。老婆婆告诉他出门一直往前走就能找到路,还问他需要什么帮助?

小伙子只想跟老婆婆讨点粮食,于是老婆婆就抓起碾子上的玉米粒给他装了一袋。小伙子背着袋子回家,却没现袋子上有个洞,一路走一路撒……结果第二天人们现村外的路上全是金豆子,而小伙子也现自己背回家的玉米粒都变成了金豆子。

当地有个村庄叫满金玉村,据说村名就源自于这个传说有关,周边一带还流传一句话——打开金山院,能富九州十八县。

朱山闲等人既然找到了地方,当然也调查了当地的历史包括这些传说。他们来到了拒马河边的铁锁崖下时,还在谈论当地流传的故事呢。这天是阳历一月二十六号,再过两天就是农历腊月二十三、北方传统的小年了。

时节早已入冬,正是每年中最冷的时候,拒马河处于枯水期,潜湾处的水面结了冰,崖下寒风拂面。朱山闲、谭涵川、尚妮三个人背着大旅行包沿着河滩走来,却没有看见庄梦周、丁齐、冼皓在何处。

谭涵川讲了当地各种传说故事,朱山闲笑道:“如果说聊斋一类的神仙鬼狐传说,是文人的意淫,那么金山院一类进山得宝的传说,就是乡野村民的意淫。老谭啊,你是搞科研的,有没有考证过这些传说背后的含义啊?”

谭涵川答道:“别的故事不好说,但那个金豆子的故事,出现年代绝不会太早,因为玉米最早传入中国大约在明代,在这一地区种植差不多已经是明末,引进优良品种大面积种植,那已经是清代到民国年间的事。

明末气候曾进入一次小冰河期,华北一带有过大范围的饥荒,主要是主粮欠收。所谓’打开金山院,能富九州十八县’纯粹是扯淡,也是一厢情愿,九州何止十八县?为了押韵,过去的人也是什么顺口溜都敢瞎编,就跟现在的人写歌词一样。

哪怕真的找到了一座金山,也解决不了当时的饥荒问题,黃金只是一般等价物,拣来的黄金并不天然带来劳动产品。所以传说是一种暗语,所谓金豆子指的应该就是玉米,那时候刚刚出现的一种新的主粮作物。

玉米的产量高,中国大部分地区的气候条件都可以耕种,在华北一带还可以在春小麦收割之后轮种、能多收一季粮食。更重要的是玉米不怎么挑地,在房间屋后的空地上都可以种上几排,而且玉米芯和秸秆还可以当饲料。

在那个年代、那种情况下,新出现的这种粮食作物,不管能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饥荒问题,也是给人们带来了某种希望。所以传说中的金豆子,其实就象征了玉米粒,包含了人们的一种期待。而新粮食作物的引进,也是清朝中叶人口爆增长的原因之一。”

朱山闲又笑道:“哥伦布现新大路,他是去找黄金的,结果最有价值的现却是玉米,然后传遍了世界。玉米在我们那边的乡下叫六谷,也就是说传统的五谷之外又多了一谷,可见其重要性。”

尚妮接话道:“在东北叫苞米,也叫棒子,就是说人傻的意思。我们宿舍的东北同学笑人笨的时候就经常说——你这个苞米。”

谭涵川:“东北俚语中这种话很多,棒子、狍子、彪子……差不多都是这个意思。”

尚妮赞道:“谭师兄不愧是学者,一提到研究考证就来了兴致。我最爱听谭师兄说这些了,真是长学问啊!”

谭涵川谦虚道:“若说学问,我可不敢跟庄先生比。”

尚妮:“咦,庄先生哪去了?不是说好了在这里汇合吗,怎么连他的影子都看不见,是不是还在睡懒觉啊?”

时间是早上九点刚过,在这寒冷的冬日还很早,也没人愿意起床跑到郊外来。拒马河边并无游客,铁锁崖下的河滩上,却有人在背手散步,嘴里还嘟嘟囔囔不知在抱怨着什么。他穿着军大衣,戴着棉帽子,脚下蹬着厚厚的劳保皮靴,左臂上还套着着红箍,上面有四个黄字:治安巡逻。

一看这个袖箍就知道他是不太好惹的人物,这里还是北京房山区,假如换成朝阳区,那就是更加惹不起了。此人是当地的治安联防员,一般都是退休后仍有活力的大伯大妈,在郊区也会聘请附近的闲散村民。

这位联防员许是在抱怨天气太冷吧,他的棉帽子压得很低,两侧还挂着帽耳,根本看不见头,带着一副很老式的厚框眼镜,脸上黑乎乎的好像还沾着灶灰没洗干净。大清早跑到这里来巡逻确实挺不容易的,但看背影腰杆挺得很直,身子骨也算壮实。

拒马河古称涞水,古时的铁锁崖也是一个景点,水流冲到崖下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浪花滚滚深不可测,被当地人称为龙潭。每当雨季,崖上的水流汇成一条条细长的白色瀑布泄入潭中,“龙安夜雨”也是古时所谓的“涞水八景”之一。

而如今这一段的拒马河修建了人工河道和堤坝,铁锁崖对岸不远处还在搞房地产开,宽阔的河湾消失了,龙潭也被填平了。拒马河的水流明显变小了,铁锁崖下也露出了一片河滩。

bsp;这里并不是景区,游客通常都会去上游的十渡,而这么一大片百米高崖矗立,倒成了很多攀岩爱好者经常来的地方。他们在崖顶的岩石上钉锚,??垂下绳索练习攀岩,天气好的时候,每天都能见到不少人爬上爬下,附近还停着很多越野车。

但攀岩爱好者大多是在夏天来,现在可是大冬天啊,河滩上一个人影子都没有,有什么好巡逻的?这位治安联防员出现得未免有点突兀,但还有更突兀的。

只见沿着河流的下游,又走来了一个人,他左肩挎着一个簸箕框,右手拿着一个长长的大竹夹子,穿着镶反光带的桔红色外套,就是常见的清洁工打扮。

联防员刚刚点燃一支红塔山,抬头恰好看见了清洁工,招手喝道:“唉,你干嘛的,怎么跑这儿来了?”

清洁工凑过去赔笑道:“大爷,我负责这一段河滩的卫生啊。”

联防员:“啥时候这里也有保洁了,咋没人告诉我呢?”

清洁工:“我是新来的,镇上聘的,刚刚上班,您老人家还没见过。”

联防员似有些不满道:“夏天人多的时候不请保洁,这冬天没人的时候却聘来一个,领导都是咋想的呀?”

清洁工解释道:“冬天干,夏天也干,人多人少都要搞好卫生,爱护环境嘛。”

联防员叼着烟瞅着他道:“你来了,我干啥呀?”

清洁工:“您老负责治安巡逻,我负责保护环境,不妨碍的。”

联防员:“镇上给你开多少钱一个月啊?”

这个问题似乎有些突然,那清洁工好像缺乏思想准备,怔了怔才答道:“不多,一个月一千五。”

联防员皱着眉头道:“才这么点钱?我看你年纪轻轻的,干点啥不好,去市里面随便打个工也比这儿挣得多得多啊,干嘛要跑到这里来喝凉风?”

清洁工又解释道:“我正好家里有点事,暂时走不开,这都是顺便的活……您老每个月又挣多少啊?”

联防员吐出一口烟道:“这我不方便告诉你,就算挣得比你多,你也不要心理不平衡。”

清洁工平白无故挨了一顿训,但还是陪着笑道:“那是,那是,您干得比我早嘛。以后在一起工作,请您老人家多关照。”

这段河滩没有人,也很干净,既不需要巡逻也不需要收拾垃圾,所以两人干脆就站在河边聊天。清洁工又问道:“这里平时来的人多吗?”

联防员:“天好的时候人挺多的,经常有人在这里搞攀岩。我平时巡逻主要是提醒他们不要乱扔垃圾,把带来的东西都带走,更不要搞破坏,还不要下河游泳。”

清洁工:“那么这阵子你见到有什么人来了吗?”

联防员:“这大冷天的哪有人来,我就没见过什么人,除了你。”

恰在这时,清洁工抬手一指道:“那边不是过来三个人吗?”

来的正是朱山闲、谭涵川和尚妮,联防员迈步走了过去喝道:“你们三个,干嘛的?”

尚妮上前招呼道:“大爷,……”

还没等她把话说完呢,联防员就怼回去道:“你大爷!我问你们是干嘛的,大冷天跑这儿来?”

这人说话咋这么冲呢,朱山闲赶紧上前道:“这位师傅,我们是来玩的,请问您是干嘛的?”

联防员没说话,很傲气地拍了拍军大衣左袖上套的红箍。朱山闲:“哦,您在巡逻呢,这大冷天的,辛苦了。”

联防员:“自觉维护社会治安,是每个公民的责任,我在这里巡逻,就是防范可疑份子,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尚妮颇不高兴的怼了一句:“这地方又不是你家,我们来玩不行呀?”

联防员瞪眼道:“大冬天的跑这儿玩?我没说不行,就是提醒你们一声!”

谭涵川拉了尚妮一把,也上前和声细气道:“师傅,我们是来攀岩的。”

联防员一摆手道:“攀岩?谁告诉你们能乱攀的?有证吗?”

朱山闲等人一愣,跑到野外攀岩还要办证,这人的脑回路有点奇特啊!尚妮不满道:“有证没证归你管吗?”

联防员:“怎么不归我管?你们跑到这里的山崖上挂绳子、打楔子,这是破坏山体,有可能引起岩石崩塌,存在安全隐患。”

谭涵川解释道:“我们不在山崖上打岩楔。”

联防员:“那也不合适,还是存在安全问题,出了事谁负责?”

谭涵川:“安全我们自负,绝对不会连累到您的。”说着话从兜里摸出五张一百元的钞票塞到了联防员的手中。联防员没把钞票还回去,但还是看着谭涵川不说话。谭涵川无奈,又摸了五张递过去,这位联防员才满意地转身走开了。

清洁工一直在旁边看着呢,此刻才凑过来说道:“老师傅,您可真行啊,这也能赚到钱?”

联防员:“我就说了,你不要心理不平衡嘛,要不也分你二百?”

清洁工摆手道:“不用不用,我怎么可以分您老的钱。”

联防员将钱揣进兜中道:“现在还有人出门带这么多现金啊,不是微信转个账就行了吗?嗯,肯定有问题,我们得盯着点!”

清洁工却帮谭涵川等人解释道:“搞远足野游的,身上带现金很正常,也不是哪里都能用电子支付的,很多地方也没有网络信号。大爷,天挺冷的,也没什么人,我帮您看着点就行,您老没事就回去歇着吧。”

联防员却很严肃地说道:“不行,我还得过去提醒他们几句,然后再回去歇着。”

清洁工:“那您老先忙着的,这一大段河滩都是我负责,我先去上游看看,回头再过来。”

他说完话向上游走去,来到僻静的地方了条微信:“老板,目标已出现!”还附了一张刚才悄悄拍的照片,照片上正是朱山闲等三人。

ps:这两天有事,周日、周日请个假,周二恢复更新。

正文 正文_176、雪原白马

张望雄突然收到手下的消息时吃了一惊,那名“清洁工”姓蒋,就是他派去的,但是张望雄也没想到,朱山闲等人会出现得那么早。

张望雄和田仲络的关系既有合作也是相互利用,互相之间当然不可能掏心交底,但张望雄在很多事情上也不得不佩服田仲络的眼光老辣,几乎是言出必中。而这一次,田仲络将大部分事情都说对了,只是把时间给判断错了。

朱山闲等人的确在顾家那里得到了金山院的线索,而且也找到了铁索崖这个地方,但田仲络认为他们会在春节长假期间来,不料他们在年前就出现了,时间是春节前的最后一个周末双休日。

田仲络拥有一个叫“奇岩境”的地方,那是世人所不知的神奇世界,能独享一片世外山水之国,宛如神话传说中的洞天福地,据说是从长辈手中继承的。张望雄还了解到,世上还有别的方外世界以及与田仲络一样幸运的人,他很是羡慕,也想寻找与得到属于自己的方外世界。

金山院的线索是他查到的,他还通过范仰找来了那两件法器。范仰事后可能回过了味,但当时并不清楚张望雄的真正目的。张望雄找到了铁锁崖,通过那两件法器好似也能感应到另一个世界的存在,却不得其门而入。

想想这也正常,想当年朱山闲将自家后院门开在了小境湖的门户处,却始终没能现与进入小境湖,每次打开门就走到南沚山森林公园里去了。

张望雄的爵门望气术手段,恐怕还赶不上当初的朱山闲呢。况且他并没有得到控界之宝,虽然找到了铁锁崖这个地方,但手中并无《方外图志》的指引,难以确定门户的准确位置,看不见也很正常,更别提进去了。

在范仰失踪后,张望雄终于拿出了那两件古董去找田仲络??“掌眼”,这也是不得已。在张望雄看来,田仲络的本事比他大、手段比他高明,而且已拥有一处方外世界,应该有办法打开金山院。一个人守着秘密却无法解开,还不如另找高人帮忙一起分享。

田仲络带着那两件法器去了铁锁崖,他很肯定地告诉张望雄,能感应到另一个仿佛并不存在的世界,那面像两扇巨门般的悬崖就是通往它的门户,而这个世界应该就是传说中的金山院。但是口说无凭,田仲络也没能把金山院给打开。

张望雄其实很后悔,他分享了自己的秘密,却没有达到目的,早知道就不去找田仲络帮忙了。后来张望雄在朱山闲手里吃了亏,不仅让人给揍了、门槛也被拆了,还损失了一个据点以及一批很能干的手下。

朱山闲并没有控制沙朗政那伙人,反而通过老顾将他们送进了监狱,这让张望雄有点慌了,他担心朱山闲也抓住了自己的某些把柄,同时也担心朱山闲查到了金山院的线索。由于几次较量都落了下风,张望雄自忖不是朱山闲的对手,勉强硬刚说不定会落个两败俱伤,所以想借助田仲络的力量来收拾朱山闲。

他的小心思让田仲络当面看破了,田仲络还告诉他先别打草惊蛇,等朱山闲等人打开金山院再说。张望雄又动了私心,假如能从朱山闲这里得到打开金山院的办法,他并不想再与田仲络分享。

那名清洁工是他派来的,任务就是盯住铁锁崖,有什么现及时汇报。给张望雄干活确不好受,扮做清洁工的小蒋年都过不了,大冷天还得守在这片荒郊野外。张望雄并不认为朱山闲等人会在年前去,派个人去盯着只是以防万一,反正辛苦的又不是他自己。

张望雄有官方身份,当然也有正经工作,不是有什么事说走就能走的,年前正是最忙的时候。接到小蒋的消息,他感觉有些措手不及,周六要加班,白天肯定无法离开逍津市,就算尽量抽时间赶到北京郊外的房山区,最早也得明天中午了。

张望雄能利用官方资源监控朱山闲等人,但实际情况并没有想象的那么夸张,一方面因为他本人的权限不足,另一方面这毕竟只是私活。

在本省范围内,他可以监控朱山闲等人的手机定位、通话以及短信内容。假如有必要的话,他还可以监控以身份证购票或住宿登记信息,还包括指定车辆路过国道检查站、高公路信息采集点的情况。但也就仅此而已了,而且出了本省范围,再想监控这些信息就要提出专门申请。

朱山闲等人突然出现在铁锁崖下,张望雄事先没有监控到,这就说明了一件事,对方早就在防着他了,而且也动用了反侦查、反追踪手段。该怎么办呢?张望雄想了半天,还是决定暂时不通知田仲络,让小蒋继续盯着。

他告诉小蒋,只要远远地盯住朱山闲等人的行踪就行,不要靠得太近,有异常情况随时汇报。张望雄想确认的是——朱山闲能不能打开金山院?一切等打开了再说!

小蒋得到了老板的指示,并没有再靠近铁锁崖,找了个地方远远地观望,还悄悄摸出了一个单筒望远镜。那片高崖无遮无挡,假如朱山闲等人在玩攀岩,他从很远的地方就能看见。

朱山闲等三人站在崖下卸了装备,抬头看着这面高崖仿佛在寻找攀登的路径,尚妮有些不满地嘟囔道:“那个戴红箍的太可恶了,我们就是来攀个岩,他居然还要敲诈,回头一定得投诉他!谭师兄也是,怎么一下子给那么多钱,这不是把坏人的胃口给养刁了吗?”

朱山闲小声笑道:“你还真没地方投诉去!大冬天的没有人,治安联防员跑这里来巡逻,你不觉得奇怪吗?”

谭涵川也笑道:“原来你没认出来呀?我刚才还在心里夸你,今天演得真好,一点破绽都没有!”

尚妮突然反应过来了,张大嘴道:“啊,那人原来是……”

朱山闲打了个手势:“知道就好。”

尚妮压低声音道:“那个清洁工……”

谭涵川也压低声音道:“你说呢?”

“嗨,你们不是要攀岩吗,在这里琢磨啥呢?”正在他们小声嘀咕时,那位治安联防员又大声吆喝着走了过来。

谭涵川转身解释道:“我们正在找合适的路径呢。”

联防员:“找路径?你们想从这下面背着绳子徒手爬上去呀?那样可不行!”

朱山闲:“怎么不行了?”

联防员:“且不说摔死了谁负责,你们不是说好了不打岩楔吗?从下往上爬,怎么可能不打岩楔?你们应该先派个人到崖顶上去,把安全绳坠下来……往下游走,那边有条路能上山。一点经验都没有,就敢跑到这儿来胡作!”

尚妮则笑着躹了一躬道:“谢谢领导提醒!我真没想到,还有人能把军大衣也穿得这么帅!”

扮做联防员的庄梦周很满意地冲着尚妮点了点头道:“算你有眼光!我得回去洗把脸歇着了,你们要注意安全,不许破坏岩体,带来的东西事后也都要带走,将垃圾收拾干净,那边就有个清洁工盯着呢。”

说完话庄梦周离开了崖下的河滩,也不知去哪儿歇着了。朱山闲和尚妮留在原地,谭涵川背着绳子绕路来到了崖顶,固定好之后将绳子坠了下来。

攀岩的保险绳一端挂在攀援者的腰上,穿过固定在崖顶的滑轮组把另一端坠下来,崖下站着一个人随时拉着。尚妮戴上了护腕、护膝和攀岩手套,挂上绳子、率先攀上了崖顶,然后换成谭涵川滑了下来,再换朱山闲爬上去。

这三人玩得挺欢,一百二十多米高的崖顶,每个人都登上去两次。崖顶上的油轮组可以调整,就算尚妮的体重远不如朱山闲和谭涵川,但站在地上也可以拉住保险绳。其实也不用她拉,就是做个样子而已。

看上去他们真是来玩攀岩的,这倒是苦了在远处监视的清洁工小蒋,在河滩上吹了一整天的冷风,脸都冻木了。

下午四点钟左右,朱山闲等人收起装备离开了,他们去了附近的张坊镇,先找了家酒店入住,然后又在镇上找了家饭店吃饭。而小蒋已经换下了清洁工的装束,一直在暗中盯着他们,一直等到他们吃完饭回酒店休息。

这时天已经完全黑了,冼皓与丁齐来到了铁锁崖上,两人都穿着深色的衣服,就像夜色中潜行的影子。冼皓说道:“附近一带我都暗中搜过了,没有什么可疑的人。朱师兄他们也确认了,只有一个人在这里盯着,现在那人被引到张坊镇去了。”

丁齐皱眉道:“果然有人在这里盯着,看样子张望雄也在寻找禽兽国,而且找到了地方,我们也得小心了。”

冼皓:“谭师兄已经来了,他在上面盯着,庄先生在河对面的小区里注意崖下的动静,我们先试试能不能进去吧。”

以两人的身手,其实用不着绳索,但为了安全起见,还是垂了一条绳子下去。挂绳子的地方十分隐蔽,不在崖顶,而在那条岩隙的侧面,就算在近处也很难现。铁锁崖中有一道贯穿整面岩体的深色缝隙,是自古以来的水流冲刷形成的,遇到下雨,山上的水流就会顺着这条岩隙汇入拒马河中。

这条岩隙之所以颜色很深,就是因为岩石表面生长了很多苔藓,从远处看去,它就像两扇巨大门板中间的那道缝。《方外图志》上标注了禽兽国的门户位置,按照比例,大约在离地六十米高的地方。

丁齐和冼皓沿着这条岩缝向下攀缘,来到大约六十米高的位置,岩缝中的山体向内凹陷,形成了一个可以落脚的天然小平台。丁齐取出禽兽符道:“应该就是这里了!”

冼皓:“怎么把门打开?”

丁齐:“我感应到了门户,但好像还缺点什么。”

冼皓:“根据传说,要十二个兄弟齐心合力才行,我们好像人不够。”

丁齐:“传说未必完全准确,还有一个说法,要在月圆之夜。”

冼皓:“今天是腊月二十一,日子不对,难道要等正月十五?”

丁齐:“我们先等等,等月光照进来。”

今天是晴天,天上有一弯下弦月。两人在这里等了半个多小时,随着月影移转,终于有一线月光穿过山崖上岩缝照在了他们的立足之地,丁齐突然道:“有了!”

他在月光下托起禽兽符往崖壁上一按,禽兽符居然化做了一对门环,仿佛一拉这对门环就能将这片山崖给打开。冼皓又问道:“你上次是怎么把小孟他们带进琴高台的。”

丁齐解释道:“其实我是把他们给催眠了,在他们的潜意识中显现我所见到的情景。”

冼皓:“那你也对我这么做吧。”

丁齐:“那你得完全信任我才行。”

月光下的冼皓笑了:“我从来没有不信任你,你也得完全信任我才行。”

丁齐叹了口气:“我并不是不信任你!”

夜色下的世界,白雪飞舞,一弯下弦月朗照雪原,清辉映衬着银装素裹。一匹白色的骏马走在雪原上,眼神有些迷茫,它好像不知道自己是谁、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地方?但它就是莫名来到了这里,而且就是一匹马。

这匹马长得极为雄骏漂亮,浑身纯白不带一丝杂色,额头上还有一根银色的独角,微翘的弧度就像半截月芽。茫茫雪原上,白马行走得并不快,它好像在寻找着什么,但又不知道自己究竟要找什么。

雪花落在身上,白马抖了抖长鬃,它并不畏惧寒冷,但总归不太舒服,于是又迈步小跑起来。离白马不远的地方,有一只白鹭在雪原上起舞,用长喙梳理着羽毛,然后展翅在夜色下飞翔,似乎也在寻找着什么。

月光下的雪原,无论是白马和白鹭,都仿佛隐去了踪迹,所以它们彼此都没有现对方。那匹长着独角的白马不知跑了多久,天色渐渐亮了,雪也停了下来,它在一条河边止住了脚步。

时节应该是冬季,但这片原野中的雪却很奇异,以这条河流为分界,对岸却并没有下雪,远望可见枯黄的草地、起伏的山丘,落叶的树木间还点缀着些许常绿的颜色。河流的浅湾处有些碎冰,但河面并没有完全封冻,流水声淙淙如乐。

白马在一个静水湾边照见了自己的影子,还歪着脑袋左看右看,似是有些不解,可能是不明白自己头上为什么会长出那一根独角,或者不明白自己为何会是这个样子?就在这时,它好似有所感应,抬头向河中望去。

水中站着一只白鹭,一双长脚露出一半,似是在捉鱼,又似在四处逡巡。这只白鹭通体雪白,长喙鲜红,长着漂亮的冠羽和胸羽,有一人来高,体形比鹤还要大了。马是应该没有动物学知识的,可是白马看见对方,莫名就认出这是一只白鹭。

白马与白鹭之间仿佛有着某种精神联系,白马看见白鹭的时候,白鹭也有感应,扭头望了过来并出一声鸣叫。这声鸣叫落在白马耳中,在脑海里却仿佛化成了另一个人的声音:“你是谁?”

白马打了个响鼻,就似突然冲梦中惊醒,仰头喊道:“冼皓,是你吗?”但它的声音传出去的时候,却只是一声马嘶。

正文 正文_177、忘我

丁齐出现在禽兽国,莫名化身为一匹头生银角的白马,也有点像西方传说中的独角兽。他看见了河水中站立的白鹭,感应到自己与白鹭之间有一丝莫名的精神联系,然后听见了白鹭的鸣叫,这才突然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是谁、为何来到这里?

丁齐听见的明明只是一声白鹭的鸣叫,可是传到脑海中却化为了一声疑问,表达的意思应该就是——你是谁?

他随即意识到,这是一种精神意念交流,也就是说在这个世界里,他能听懂禽兽之语。这并不是直接听懂了禽兽的语言,而是信息交流的方式非常奇异,能够传达情绪与情感,从而领会与判断对方的意愿。

丁齐是一位心理学家,研究过各种非语言交流方式,对此并非不可理解。但在外面的世界里,通过语气、声调、眼神、表情、身体姿态等非语言类的信号进行交流,信息传递往往并不清晰,而且非常含糊简单,可是在这里,禽兽之间交流的就是最直接的精神意念。

那么根据同理,他刚才发出的是一声马嘶,而白鹭听见的也应该是马嘶中包含精神意念,丁齐也能感觉到这一点。

尽管已见证过不止一处方外世界,还去过像琴高台那样神奇的不可思议之地,但丁齐还是觉得自己的想象力有点不够用,做梦也没想到会出现禽兽国中这种状况。他再转念一想,这个禽兽国还真是名符其实,更明白了朱敬一那首诗的含义。

丁齐明白过来了,但那白鹭好像还在发懵,似是难以理解马嘶中那么复杂的含义,或者说她的自我意识还不是很清晰。丁齐又叫了一声或者是说了一句:“跟我来!”

这回白鹭是听懂了,扑扇着翅膀飞到了白马面前,有些好奇地看着这只从未见过的动物,特别是白马额顶上那只银色的弯弯尖角。丁齐看着它的眼睛,又发出了一声低鸣,听上去是很轻柔的呜呜声,这次连语言都没有用,就是直接通过声音和眼神来传达意念。

一位催眠大师是可以做到这一点的,更何况丁齐已将方外秘法修炼到兴神境,自有手段去影响与改变另一个人的潜意识,甚至包括另一个生灵的潜意识。很多小动物的意识简单,并没有清晰的自我意识,在清醒状态下其实就是相当于人类的潜意识状态。

丁齐与这只白鹭存在着特殊的精神感应,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因为冼皓是被他“带”进来的,她等于是被丁齐催眠了。一进入禽兽国,丁齐本人也迷失在雪原中,化身一匹白马忘记了自己是谁,当然也不可能想起与解除这种催眠状态。

也就是说,他到现在仍然可以影响到冼皓或者这只白鹭的潜意识,难怪他一进来就感觉自己好像要寻找什么,而看见白鹭时突然回过神来。假如不是这样,丁齐估计还不知要多长时间才能恢复清醒,白鹭那一声叫也等于是叫醒了他。

丁齐传达的潜意识信息很复杂同时也很简单,他告诉这只白鹭,你叫冼皓,是我和一起来到这个世界上的,现在要和我一起回去。白鹭应该听懂了一半,有些迷茫地点了点头。丁齐转身向雪原中跑去,白鹭展开翅膀伴随他飞翔。

飞了一会儿,白鹭大概是觉得累了,或者是想安静下来思考什么问题,双翅一拢落在了白马的背上。她低头看着白马,又抬头望着前方的雪原,困惑的眼神中似有一丝明悟,但还没有完全恢复清醒,陷入了一种似迷茫又非迷茫的出神状态中。

雪已经停了,白雪覆盖着枯黄的软草,马蹄声很小,在雪地上留下一串足迹。幸亏下了这场雪,又幸亏雪停得正是时候,白马昨夜奔行时留下的足迹还在,所以丁齐还能找到来事的路,可以顺着足迹跑回去。

他们进入禽兽国之前就有过预案,只是先进来看一眼,搞清楚大致状况就立刻出去,等众人汇合后再详细商量下一步的详细探索方案。所以丁齐现在就要赶回去,计划出现了一点小小的偏差,他与冼皓进来后化为禽兽皆“迷失”在这个世界中,此刻天都亮了。

白马越跑越快,它的体态极为神骏,高速奔跑中也非常平稳,鼻孔中也呼出一团团白色的蒸汽。跑着跑着,白马突然觉得鬃毛一紧,紧接着后背一阵刺疼。

马跑得再平稳,高速奔行中也会感受到扑面而来的风压,白鹭是站在马背上的,而不是骑在马身上的,下意识地一只爪子抓住了马鬃的末端,另一只爪子扣紧了马的肩胛。这种水禽的爪子是很尖的,平时可以抓紧纸条在树上睡觉,此刻一用力就把马的皮肤给抓破了。

白马吃痛不已,丁齐在心中告诉自己——算了,这次我忍了!

终于跑到了雪原上的马蹄足迹消失之地,怎么打开门户、禽兽符又在哪里?白马一扬首打了个响鼻,禽兽印就凭空浮现在眼前,它好似是随着一团白气被喷出来的,又好似是从形神中被摄出来的。空荡荡的雪原上随即出现了一道门户,门户外是岩隙高崖……

冼皓回过神来突然发出一声惊呼,反手就把丁齐给抱紧了,随即又反应过来,丁齐的一只手正搂着她的腰,这只胳膊也勒得很紧。他的另一只手抓住了岩隙中垂下的绳索,两人竟然悬在半空中。

白鹭从门户中出来的时候,感觉很突然,几乎毫无思想准备,结果冼皓一步就踏空到了悬崖外。丁齐早就堤防着呢,蹿出去伸手把她的腰给搂住了,另一只手抓住绳子才避免了两人一起摔下去,算是救了冼皓一命。

两人紧紧抱在一起,就、悬在一根绳子上左摇右荡,身体还不时碰到岩壁,这姿势要多暧昧有多暧昧,该感应到的都感觉到了。他们从未有过这么亲密的接触,别说是现在的“冼皎”,就连当初的冼皓和丁齐也没有啊。

冼皓回来后,没事总喜欢在别人面前与丁齐做亲密状,但是在私下场合根本就没什么特别亲密的举止,但这一次……冼皓的脸腾地就红透了,连身子都软了,低下头小声道:“你还不松开?”

丁齐:“你傻呀,我一松开你不就掉下去了?这里有六十多米高呢!”他虽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其实身体也是有反应的,心跳的速度明显比平时更快。

冼皓这才意识到自己也紧紧地搂着丁齐呢,赶紧也抓住了绳子松开了手,脚尖向岩壁上一点,很轻盈地跳到了禽兽中门户处的那个小平台上。丁齐仍然抓着绳子道:“天都亮了,我们快上去吧,老谭他们肯定等着急了!”

两人攀上了崖顶,谭涵川正坐在一个从崖下看不见的位置,见到他们赶紧站起身道:“怎么这么久才出来?”

丁齐摆手道:“遇到一点意外状况,三言两语说不清,我们先到下一个地方汇合吧,大家一起讨论,看看究竟是什么状况。”

铁锁崖下的河滩上,穿着军大衣的治安联防员又来了,时间是上午是八点半,他起得可够早的,一边踱着步一边打着哈欠。他还带着那副老式的厚框眼镜,脸上沾着灶灰,不知是昨天的没洗干净还是今天的又弄上了。

丁齐和冼皓从禽兽国出来的时候,他好像也听见了动静,抬头望了一眼,嘴里不知嘟囔着什么,样子似乎很不满。待丁齐等人消失在崖顶,庄梦周也摘下了肩膀上的红箍,施施然离开了铁锁崖下的河滩。

大约又过了一个小时,清洁工又来了,左手挎着垃圾筐右手拿着长竹夹,在河滩上左顾右盼,神情很是沮丧,因为他把人给盯丢了。

假如不借助高科技辅助手段,普通人想在不暴露自己的情况下盯住另一个人是非常困难的,假如对方已经有所察觉,那就更困难了。

小蒋昨天盯着朱山闲等三人一直到他们回宾馆休息,他总不能跑到人家房间里继续盯着吧,连谭涵川再夜里悄悄出去了都不知道。而且小蒋自己也是要睡觉的,就在同一家宾馆开了一间房,大清早就起来坐在大堂里守着。

他见到朱山闲和尚妮出来退房,却没有看见谭涵川,正在张望间,朱山闲和尚妮出了大门就上车走了。有一辆车是事先约好的,就在门外等着呢,等小蒋再追出去想拦车跟上,已经来不及了。朱山闲和尚妮甩掉小蒋用的就是很平常的手段,但很有效。

小蒋无奈地报告张望雄,他把人给跟丢了,朱山闲在张坊镇坐车走了,看车行的方向应该是往北京市区。假如真的到了北京市区,那么大的地方上哪儿找去,而且那也不是张望雄能够滥用职权的地盘。

张望雄正在赶往北京的高铁上呢,接到消息便让小蒋再次赶到铁锁崖看看,但这里空空荡荡的,一个鬼影子都没有。

中午时分,朱山闲等人已经吃完了早饭,聚在了西三环航天桥附近、中核集团原子能情报所十二楼的一间办公室里。办公室不大,只有三张桌子、六把椅子,都是样式很老旧的实木桌椅,六个人将将能坐下。

丁齐好奇地敲着桌子道:“这是什么年代的办公桌了?在别的地方早就淘汰了吧,这里居然还留着!”

朱山闲笑道:“我看差不多是六、七十年代的东西了,真是物尽其用啊,作风太勤俭了!”

这些用了几十年甚至半个世纪的老旧办公桌椅,在全国很多地方恐怕都看不见了,偏偏在北京的很多单位包括某些部委的办公室中还留着,而且还在继续使用。尚妮闻言也站起了身,将屁股底下的椅子拎了起来,仔细敲着一根根木头。

冼皓纳闷道:“小妮子,你干什么呢?”

尚妮解释道:“我听阿全说过,很多老旧家具用的木料都很好,当时的人不讲究这些,现在有专门收旧家具拆木料的,我想看看这是什么木头?”

庄梦周瞪了她一眼道:“就算有根椅子腿是檀木的,你还想把它拆走车珠子吗?”

丁齐岔开话题道:“庄先生,您怎么在这里有间办公室?”

庄梦周解释道:“它现在不是我的办公室了,但我曾经在这里办过公,现在还是这个部门的顾问,有这栋的出入卡和这间办公室的钥匙,今天借用一下。

这栋楼里面其实没什么保密信息,就是平时人员往来的一个落脚办公地点,真正的研究机构都在别的地方,但毕竟是个保密单位,张望雄不可能查到这儿来……朱区长,你也别敲了,那张桌子从六十年代末到八十年代初,是一位院士用过的。”

谭涵川叹道:“这是文物啊!”

庄梦周:“别说这些了,还是谈谈禽兽国吧。”

丁齐详细介绍了一番自己在禽兽国中的经历,众人皆啧啧称奇。冼皓又补充了几句,她的经历其实没什么好描述的,能回忆起来的东西不多,但也非常有价值。

据冼皓回忆,她进入禽兽国之后就忘了自己是谁,意识处于混沌状态中,甚至不能清醒地认知自我,就凭着一股本能行事,而那本能好像是来自于一只白鹭。其实等到冼皓离开禽兽国之后,才清醒地意识到自己化身为一只白鹭,想起她与那匹白马之间发生了什么。

谭涵川取出了纸和笔,面色凝重道:“我们先分析现象,一条条都列出来,然后再分析成因……”

首先第一条,禽兽国的时间流速和外界是一样的。丁齐和冼皓进去的时间是夜里,出来的时间是天亮之后,季节应该也相同,都是冬天。但是内外的小环境或者说气候是有差异的,外面是晴天,而里面在下雪。

第二条,也是很重要的一条,就是自我意识的迷失。在其他的方外世界中其实也会出现类似的状况,比如修为若不到隐峨境,进去之后再出来,则无法保留其中的记忆。而禽兽国则更特别,进去之后则想不起外面的事情,别说记忆了,连身份都忘掉了。

说到这里,庄梦周笑道:“那真是一个朴素的世界啊,每一个到那里的人,好像都要回答两个最朴素的哲学问题——我是谁?从何而来?”

尚妮不解道:“可是人为什么会变成禽兽呢,而且还是不一样的禽兽?”

丁齐思忖道:“我曾经看过一本书,就是那本《地师》,里面有个人很特别,能把其他人都看成各种动物,那其实是一种意向投射,或者说是一种心相。每个人的气质类型都不同,给人的感觉可能就类似于某种动物。”

尚妮:“那丁老师为什么会是一匹白马呢,还长得像独角兽一样?阿全说他是一条神龙啊!”

庄梦周笑眯眯地说道:“在神话传说中,除了鱼、蛟之类,马也可以化龙啊,上古还有一种瑞兽叫龙马呢!冼师妹,你当时看清楚那匹马了吗,是不是没有一丝杂色?”

冼皓沉吟道:“我其实没记住,但在听丁齐的回忆的时候,才朦胧想起来一些事,的确是一匹雪白的骏马,浑身没有任何杂色,头上那根银角非常漂亮。”

尚妮感叹道:“白马王子呀!”

丁齐:“只是白马,哪有王子?”

朱山闲插话道:“庄先生,您应该懂相术,这是怎么回事呢?”

庄梦周:“我看丁老师就是那样一匹骏马,前途无量,忘我奔行,而且我从未见过他这么单纯的人,所以不见一丝杂色。”

冼皓反问道:“丁老师单纯吗?”

假如换一个人,绝不会得出丁齐很单纯的结论,想想他经历的那些事吧,简直复杂得不能再复杂了。庄梦周却摇头道:“我说的单纯,是指一种透彻。丁老师难得那么透彻又那么干净,你们想想他经历了什么、又有什么本事吧?

我们这些老江湖,哪个能把他给带坏了?事实恰恰相反,几乎每个人都被他给看透了。他根本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心思,也没必要有,因此才能见人所不能见,开创出方外秘法。”

正文 正文_178、最真实的世界

丁齐谦虚道:“庄先生、庄前辈,您说得太夸张了,我哪有那么厉害,还能看透所有人?不说别人,您我就一直琢磨不透啊!”

尚妮突然来了一句:“假如庄先生也进了禽兽国,你就不能看透了吗?不知道我们大家进了禽兽国都会变成什么样子?想想就好期待啊!”

谭涵川却放下手中的笔,皱眉道:“我还是不明白,这一切现象背后的成因是什么?假如就是所谓的心相,那是心目中的自我形象,还是别人眼中的自己?很多人的自我认知与旁观者对他的认知,大多数时候都是不同的,甚至是截然相反的,更别提化为某种禽兽的形象了!”

朱山闲也补充道:“我也觉得很奇怪,丁老师现自己是一匹白马,冼师妹看见的他也是一匹白马,假如进入禽兽国中,我们所有人看见的丁老师都是一匹白马,纯粹从心理印象的角度就不太好解释了。并不是所有的人都那么了解他,说不定在某些人的心目中,丁老师还是一条毒蛇呢!”

丁齐想了想,有些迟疑地开口道:“我认为那是一个精神世界,反映的就是一个人真实的精神面貌,不因为自己或他人的认知而改变。”

庄梦周饶有兴致地追问道:“那是怎么显现出来的呢,又为什么会显化为禽兽,而不是别的形象?”

丁齐思忖道:“应该是那个世界的意志,将进入那个世界的人显化为各种对应的形象,可以说在那个世界里,你是什么就显化为什么,对应某种禽兽。所以我才说,我们进入的是一个精神世界,也因此它的名字才叫禽兽国。”

谭涵川:“这是你的猜测,还是根据观察到得出的分析结论?”

丁齐答道:“兼而有之,其实更重要的依据,是我通过禽兽符感应到的世界意志。”

谭涵川点了点头道:“那应该就是最准确的!那么有没有另一种可能,其实你和冼皓并没有真正进入禽兽国,只是进入了一个现实和虚幻之间的地方,而在禽兽国中的经历都是精神投射,就像做梦一般,或者类似于某种催眠状态。”

丁齐摇头道:“不不不,那一切都是真实生的。”

谭涵川却以很严谨的态度坚持道:“有很多种类似幻觉的精神体验,当世人都坚持认为是真实生的,你有没有证据能证明呢?”

丁齐拍了拍自己的右肩胛位置道:“这就是证据。我往回跑的时候,冼师妹化身的白鹭停在马背上靠前的位置。白鹭的爪子很尖,她大概是想站稳,所以把我抓伤了。”

尚妮站起身探头道:“哎呀,衣服都破了!”

虽然是冬天,但以丁齐如今的体质已不怎么害怕寒冷,所以衣服穿得并不多。里面是衬衣,为了避免过于惊世骇俗,外面穿了一件带绒的厚外套,看上去也算正常。丁齐用手一扒,外套后面就露出了破口。

冼皓惊讶道:“是我弄的吗?伤得重不重?”

丁齐:“一点皮外伤而已,早就没事了。”

谭涵川:“衣服脱下来,让我们仔细看看。”

丁齐脱掉了外套,里面的衬衣也破了,而且明显沾上了血迹。再把领子往下扒开,身上有明显的伤痕,一处在颈椎下方,一处在右肩胛位置,都是三道对着一道的细条状伤口,看痕迹就像是被指甲挠的,此刻已经结痂了。

尚妮用狐疑的眼光看着丁齐和冼皓道:“冼姐姐,这都是你弄的吗……你们到底在禽兽国里干了什么?”

冼皓的脸莫名又红了,瞪了尚妮一眼道:“还能干什么,就是不小心而已……我其实也不记得了,只是能回忆起站在一匹奔跑的马背上。”

庄梦周笑道:“下次一定要注意啊!丁老师,你快把衣服穿好吧。”

冼皓颇不好意思地小声对丁齐道:“伤口要不要处理一下,再找商场买两件新衣服换上?”

丁齐:“不用了,没什么关系的,早就不碍事了。衣服也不着急,先谈正事要紧。”

谭涵川:“虽说在某种潜意识状态下,通过暗示也可能留下伤痕,但衣服不会。所以这就证明了丁老师和冼师妹是真的进去了,而并非仅仅是精神景象,这又怎么解释呢?”

朱山闲:“很简单,在一个以物质为基础的世界里,也有精神的存在。那么在一个精神世界里,同样有物质的存在,只是显化的方式不一样,可能不好理解。”

谭涵川:“我能理解。”说着话又提笔在纸上写下了第三条:类似精神显化的世界,世界的意志或者规则,是让每个人显化成某种禽兽的形象。

朱山闲:“这一条应该是最重要的一条了。”

庄梦周却摇头道:“最重要的应该是第四条,那是一个最真实的世界……”

这句话怎么理解?丁齐并不是马,到了禽兽国中却显化为一匹白马,至于冼皓就更不是白鹭了,这是显然并不是真实的,只是一种精神上的显化,而这种显化又对应着相应的物质。

可是换一个角度想,人们平常的很多东西却是无法掩饰的。比如每个人显化出的禽兽形象,并不以自我认知或他人认知为转移,就是映射出某种本质。更特别的是那个世界中的交流方式,无论是鸟鸣还是马嘶,其实就是一种最直接的精神意念交流。

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每个人都掩饰不了自己,连撒谎都做不到!

庄梦周解释了一番。尚妮张大嘴愣了半天才小声问道:“丁老师,就你的亲身经历来看,是这样的吗?”

丁齐很郑重地点头道:“庄先生说得没错,的确是这样的,在那个世界里,交流的信息就是意识活动的过程,而欺骗的企图也包含在意识活动里。假如你想欺骗对方,在交流时相应的精神活动也会被对方感知,就看对方能不能反应过来了。”

尚妮:“哇,真是个好奇妙的地方!我们什么时候进去玩?”

谭涵川正色道:“先别着急,假如有一个问题不能解决,我们还不能进去。”

冼皓附和道:“谭师兄说的对。我记得在禽兽国中化身为白鹭的时候,见到白马时并无一丝恶意,而且莫名就对它很信任,但没想到竟会把它给弄伤了。”

尚妮醒悟过来道:“是啊,这还真是个大问题!假如有人化身为刺猬,会不会把别人都给扎伤呢?刺猬还好,假如化身为豪猪,那就更麻烦了!”

庄梦周被逗乐了,又笑道:“假如化身为大老虎,会不会把别人给吃掉呢?”

丁齐却很严肃地想了想才说道:“我认为不会,当时我虽然化身为一匹马,但还是保留了一些潜意识中的思维习惯,并没想着吃地上的草。”

庄梦周:“迷失自我确实是个麻烦事,丁老师既然进去过,那么有没有想到可以用什么办法解决呢?”

谭涵川:“应该是可以解决的。我们的修为都突破到了兴神境,也早就解决了方外世界不能保留记忆的问题,应该也可以在进入禽兽国后保持清醒。”

丁齐开口道:“其实是有办法的,我仔细回忆了一番,问题就出在我们是用什么方式进入的禽兽国,而进入其他方外世界又是用什么方式?要想保持清醒,还须以景文石寄托心神。我将门户打开,你们都拿着景文石进去,就像当初进入小境湖一样。”

庄梦周:“还是要借助方外秘法啊!”

冼皓:“这样能行吗?”

丁齐看着手中的禽兽符道:“应该是可以的,稳妥起见,我们先让一个人进去试试。”

冼皓:“那就让我试试吧,假如成功了,我们都这么进去,那么你呢?”

丁齐:“我也这么进去,门户已是开启的,我先不动用禽兽符,只用景文石,进去之后再去祭炼禽兽符。”

关于方外世界的门户,有一个概念可能一般人很难理解,就是它的开启与封闭状态。此前众人所现的方外世界,实际上门户都是开启的,只是普通人看不见也进不去,比如小境湖、大赤山与琴高台。

小境湖并无控界之宝,或者说他们从来都没得到过控界之宝,而琴高台的控界之宝早已被陶昕遗弃。大赤山虽有控界之宝两界环,但丁齐等人能够出入那个地方,凭借的也不是控界之宝,而是方外秘法。

但是昨天夜里,丁齐是直接使用禽兽符进入了禽兽国。假如不借助禽兽符呢?丁齐等人如今其实也能出入方外世界的,只要找到了门户所在。

通过祭炼两界环,丁齐也有一种感觉,可以借助控界之宝将大赤山完全封闭起来,也就是说让门户消失。假如是那种情况,大赤山存不存在,与现实世界就毫无关系了。丁齐现在还做不到这一点,但他感觉,若有朝一日修为更高,理论上是可以做到的。

如今他已经找到了禽兽国的门户,而且门户已是开启的,能够与外面生联系,那么只要掌握了方外秘法,想出入那个世界理论上并不一定需要禽兽符。

朱山闲起身道:“说试就试,事不宜迟,我明天还得回去上班呢。”

谭涵川:“要试也得是夜里,现在才中午,着什么急呢?这一次先别让他们盯上,等出来之后,不妨给那张望雄安一道门槛。”

冼皓点头道:“我赞同!范仰死了,沙朗政那伙人也进去了,但是那张望雄更不是好东西,手中恐怕早就血债累累。”

尚妮:“你们想把他也骗进禽兽国吗?”

丁齐叹了口气道:“不需要骗,只要我们有意让他查到某些线索,他自己就会进去的,不让他进去都不行,而且他很可能还会带着最得力的手下。大家猜猜,他们到时候会变成什么东西、还能不能出得来?”

冼皓:“假如丁老师不救醒他们,他们是出不来的。丁老师,你会去救他们吗?”

丁齐淡淡道:“该死的人自己找死,我可没那个闲情逸致。”

庄梦周看着丁齐道:“丁老师啊,我刚才夸你,你还谦虚呢!江湖盘局术主要有两种,穿珠局和滚珠局,你这不都无师自通了吗?”

丁齐:“也不能算无师自通,和你们在一起这么久,又接触了那么多人、经历了那么多事,学也会学了。”

江湖盘局术千变万化,但从原理上来讲,基本上都是请君入瓮或愿者上钩的套路,布局手段主要有两种,滚珠局与穿珠局。

滚珠局又称盘内滚珠局,通俗的说,就是把某个人最在意的东西包装一番卖给他,买卖的对象也不限于具体的实物,还包括所谓的地位、名望以及虚幻的期待等等。这些东西对别人而言是没有价值的或者价值不大,但恰恰是这个人愿意花大价钱。

穿珠局又称按线穿珠局,通俗的说就是你想要什么、就让你得到什么,但最终得到的结果是对方早就设计好的。比如说事先知道某个人在寻找什么东西,就设局不断让他查到有关这件东西的线索,牵引着他跟着自己的思路走,到最后这个人拦都拦不住。

张望雄的目的就是要找到禽兽国这个方外世界,丁齐等人已经打开了禽兽国的门户,想把他引进去不要太容易了,就算想不让他进去,张望雄自己都不干。

谭涵川又补充道:“不要忘了方外世界的凶险,想想我们当初刚进入小境湖的状况吧。无论他们能不能出得来,假如体质不行、修为不够,根据经验,绝大多数人进去之后三个小时左右就会病,然后很快就会送命的。”

朱山闲:“假如张望雄带着一批手下莫名失踪了,他的身份又很特别,官方部门会不会追查到我们头上?”

谭涵川反问道:“怎么查,又能查出来什么?”

庄梦周:“放心好了,张望雄既然想干这种事,计划好在暗中对我们动手,就会把所有痕迹都抹干净、让人想查都没地方查,他自己也不会留下行踪线索。唯一需要注意的,反而是那些与他有过合作的江湖同道。”

朱山闲:“那倒不怕!张望雄背后还有什么人,也可以趁机再引出来。”

冼皓:“既然这样,设局的时间就定在春节长假,大家都方便。”

谭涵川:“初一到初四我没空,只能定在初五到初七这三天。”

朱山闲:“我也一样。”

庄梦周一拍桌子道:“就这么定了,给张望雄一个机会,就让他在那个时候动手。”

正文 正文_179、海市蜃楼

张望雄是在中午时分赶到的铁锁崖,因为他得先坐高铁到北京南站,然后再租一辆车赶到张坊镇。在高铁上的时候,张望雄用手机上网,突然搜索到一条有关铁锁崖的即时新闻,并不是什么正规媒体的报道,而是网友自发上传的消息。

铁锁崖所在那段河滩的斜对岸,近几年搞起了房地产开发,已有一片林立的高楼,其种中有不少栋已经装修入住。早上八点半过后,有人在封闭阳台内晾衣服,抬头望向天边时突然发觉不对铁锁崖上方的天空中,出现了一片海市蜃楼景象。

本是个万里无云的大晴天,空中却出现了一片飘带状的白云,仔细看那又不像是云彩,而是浮现在天上的一片雪原。雪原的尽头是一条河流,河流的对岸却没有雪,是一片冬日里的山野景象,山坡上枯黄的草地,还有落叶的林木间点缀着些许常绿的颜色。

起伏的山丘上空偶尔还有黑点在移动,那应该是飞翔的鸟儿,因为距离太远看得不是很清楚……

有人赶紧拿起手机拍了下来,有图像也有视频,发到朋友圈里或上传到网上。坐在高铁中的的张望雄恰好在搜有关铁锁崖的消息,立即就发现了。他吃了一惊,铁锁崖上空居然在这个时间出现了海市蜃楼,难道显现的就是金山院那个方外世界的景象吗?

海市蜃楼现象从原理上来讲,是光线在大气中折射所导致的。有不少人声称海市蜃楼中出现的景象,在现实世界中根本找不到对应的地方,所以应该是来自另一个世界,这其实是一种谣传或误传。很多海市蜃楼中的景象,其实能找到现实中的对应之地。

举一个例子。二零一四年五月二十号下午四点半左右,广东东莞市新沙港一带出现了海市蜃楼,天空中的景象就是广州市标志性的景观“小蛮腰”高塔。从广州小蛮腰到东莞新沙港,距离大约有二十公里。在这样的距离内发生海市蜃楼现象,完全符合光线在大气中折射的原理。

可还有一些海市蜃楼现象却很难得到解释,有的是真找不到现实中的对应之地,至少在目击地附近没有那样的地方。假如是世界上现实存在的、非常遥远的陌生之处,就不能仅用光线折射来解释其原理了,因为视界中的景物大小完全不对。

铁锁崖上出现的海市蜃楼,虽然令见者惊奇,发在网上也引起了一片惊叹,但它的景象就是一片雪原以及山野,并无太多特殊之处,所以也没有太多人想到别的地方,只有张望雄这种有心人才觉得不太对劲。

此番海市蜃楼,持续了不到半个小时就消失了。算算时间,丁齐和冼皓就是八点半左右从禽兽国出来的,然后和谭涵川一起匆匆离去,他们并没有看见随后出现的海市蜃楼的景象。假如丁齐当时看见了,一定会认出那就是禽兽国!

“清洁工”小蒋等到九点半之后才赶到铁锁崖下,那时海市蜃楼已经消失了,反倒是高铁上的张望雄立刻知道了消息。

这个世界上的很多天地异象,就守在当地的人往往并没有发现,甚至导致其出现的人在当时也没有意识到,比如这一次。

张望雄来到铁锁崖下,小蒋正等着在这里呢,脚边还放着那个垃圾筐,只是筐里并没有装垃圾。张望雄开口便问他有没有看见海市蜃楼?小蒋是一脸懵逼,他根本就不知道这回事。

就算小蒋在九点钟之前赶来了,他的位置在崖下的河滩上,视线被高崖所阻,也看不到崖顶上方天空中的海市蜃楼,河对岸的小区楼上才是最佳视角。

张望雄又在铁锁崖一带转了一圈,感觉也有些傻眼。这个地方他早就来过,很清楚仅凭一个人不可能监视崖上、崖下这么一大片区域,可是这次来的匆忙,他也不可能调集大批人手。还好他是带着设备来的,和小蒋一起在高崖的顶端和底端悄悄安装了一些东西。

田仲络拿着那两件法器也曾到铁锁崖考察过,虽然没有找到进入金山院的门户,但也指出了门户的大概位置,应该就在那道自上而下贯穿整面山崖的岩隙中间。张望雄不可能在一百二十米的岩隙中各个位置都装上监控设备,但也好办,只要监控底部和顶部就可以。

他上次就能在朱山闲的车里装上窃听器,这次在野外可以安装的设备更齐全,在隐蔽的岩缝里装上了窃听器和微型摄像头,都是感应触发式的。接收设备连接一台平板电脑,可以随时监控并记录音频与视频信号,他把设备留给了小蒋。

在很多影视作品中,间谍使用的监控设备似乎无所不能,远隔千里都能随时监控到某地隐秘的情况,但实际情况远没有那么夸张,都存在各种限制条件。

比如这种在野外安装的微型监控器,都属于有源设备,摄录以及发射信号都需要耗电,又没办法接电源,只能依靠自身携带的电池,持续工作时间以及能接收到信号的距离都很有限。所以还得有人盯着,随时更换电池并接收信号,然后再通过网络传给张望雄。

朱山闲等人早已不见踪影,张望雄也不可能无限期地守在这片荒郊野外,他还得回单位上班呢,身在公门有很多事情很方便,但也有不少事情很不方便。他又交待了小蒋一番,晚上便返回了逍津市,差不多凌晨时分才到站。

张望雄刚刚走出高铁站,小蒋那边就有消息发过来了。铁锁崖上出现了动静,有人触发了监控设备,拍下了一段视频,虽然看得不太清,但也能分辨出共有六个人从崖顶顺着那条岩缝爬下去了。但是崖底的设备却没有触发,说明他们到达的位置是在那条岩缝的中间……

张望雄心里当时就有一股火直往上冒,怎么他前脚刚一走,朱山闲他们后脚又出现了?从逍津市坐高铁到北京南站差不多要四个半小时,再从北京南站赶到铁锁崖,快的话也要两个半小时,加起来至少就是六个小时了,这还是一路都不耽误的情况下,也没有计算其他时间。

一天一夜之间,张望雄已经跑了一个来回,连觉都没睡好,难道又要赶过去吗?再想赶回去,飞机和高铁都没有班次了,自己开车或者乘坐普通列车时间又太久,一千多公里呢!就算现在立刻出发,等他赶到铁锁崖,恐怕朱山闲等人也早就走了,而他上午在单位还有别的事。

张望雄最终叹了口气,只得吩咐小蒋继续盯紧了,一点动静都不能错过。这下小蒋惨了,大冬天夜里裹着羽绒服守在铁锁崖附近的隐蔽处,不仅睡不成觉,而且还得在野外过夜,他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但小蒋可是一点都不冤,他有很多把柄落到张望雄手里,假如那些罪证让警方查实,足够拉出去枪毙好几回了。寒夜里冻得哆哆嗦嗦的小蒋,心里还有一丝期待,希望这一次能有实质性的发现,更希望朱山闲等人不要再折腾了,否则他就得留在铁锁崖过年了。

朱山闲等六人入夜后攀下了铁锁崖,稳妥起见,他们在不同的位置与高度留下了好几条绳索,有的绳索很隐蔽,不徒手攀下来根本发现不了。来到岩隙中那个向内凹陷的小平台上,冼皓手持枯骨刀率先走进了禽兽国。

假如从旁观者的视角,她的身影就似凭空消失在月光照射下的崖壁中,跟见鬼了一般。然而闹鬼还没有结束呢,没过一会儿,她又似凭空从崖壁中走了出来,冲丁齐点了点头道:“你的方案可行,我进去之后仍然化身为一只白鹭,但还保留了自我意识。”

岩隙中的平台空间有限,只能容三人立足,庄梦周也站上来了,而朱山闲、谭涵川、尚妮还在上方的岩壁上攀着呢。庄梦周饶有兴致道:“哦,那我先进去了!”说着话手持景文石率先走入了禽兽国。

接着是丁齐、冼皓、尚妮、朱山闲鱼贯而入,谭涵川是最后一个进来的。丁齐又一次来到禽兽国,所见仍是月光下的雪原,转身一看,那只白鹭就站在身侧,白鹭旁边还有另一只飞禽。丁齐或者说白马的视力很好,借助雪原上的月光,能认出这是一只蓝羽山鹊。

丁齐曾在老家山区中见过这种鸟,蓝色的羽毛非常漂亮,翅根位置还点缀着黑白相间的纹路,通常出没在海拔较高的深山中。普通的蓝羽山鹊体型只有岩鸽大小,喙是红色的,而这只蓝羽山鹊的体形却明显大得多,假如抬起把脖子伸直了差不多有尚妮那么高,鸟喙是漂亮的明黄色。

这还是在月光下呢,假如是在白天的日光下,这只山鹊的模样应该更加显眼好看。山鹊此刻却显得有些滑稽,正扭着脖子向下侧着脑袋,尽量把眼睛转过来打量自己,同时发出叽叽喳喳的鸟鸣声。

这鸟鸣声传入耳中,脑海中出现的意念是:“哇,我原来是这个样子!这究竟是什么鸟啊?真好看!”

不用说,这只是山鹊应该就是尚妮了,假如她的体形再小个几号,羽色也没那么鲜艳,倒有点像小镜湖中特有的猎隼,就是尚妮经常用大网兜扑着玩的那种鸟。就在这时,丁齐又突然听见一声嗥叫,声音非常洪亮带着一种震动感,能把人给吓一跳。

白马似乎受惊了,向前跳了一步扭头回身看去,只见后面竟然站了一头大象,甩着一根长鼻子,有一对长长的白色象牙,看品种应该是亚洲象。大象旁边还站着另一头大家伙,如盔甲般厚厚的灰白色皮肤,鼻梁上长着一长一短两根直立的角,竟是一头犀牛,看品种应该是苏门犀或者说是在野外早已绝迹的中国犀。

受惊的山鹊飞了起来,落在了犀牛的背上,看着大象叽叽喳喳叫道:“你是朱师兄吧?”

大象的声音放轻了,扭着大脑袋问道:“为什么我就不能是老谭?”

山鹊:“猪鼻子插葱,你终于变成大象了。”

犀牛笑了,发出憨厚沉闷的声音,尚妮没有认错,它才是谭涵川,而大象就是朱山闲。、尚妮又扑扇着翅膀飞了起来道:“咦,庄先生呢?我还想看他变成了什么样子,他怎么不见了?”

白马、白鹭、大象、犀牛皆扭着脑袋四下张望,却没有看见另一只禽兽。白马纳闷道:“庄先生是第一个进来的,怎么转眼就不见了,他会不会变成一只鸟已经飞走了?这地上也没留下脚印。”

朱山闲:“庄先生可能跑到前面去了,我们也到前面去找吧,见了面不知道能不能认出来,这里应该还有别的禽兽吧?”

丁齐回忆道:“我昨天走到了雪原尽头的河流边,河对岸的山丘上应该有别的动物,至少我看见了有鸟儿在树梢上飞过。”

尚妮:“庄先生会不会有危险啊?他别碰上大老虎了,我们快去找他!”说着话她又飞了起来,似乎想去远方寻找。

大象扬起鼻子喊道:“小妮子,快回来!不要到处乱飞,还是让丁老师带路。”

犀牛开口道:“丁老师,我们还是走昨天那条路吧,雪没化,这地上还有马蹄印。庄先生如果往前走了,应该也是顺着这个方向,他不会乱跑让我们都找不到的。”

白马顺着昨日留下的足迹向前奔行,大象和犀都跟在它的身后,枯黄的草叶上积雪乱溅,连大地都在轻轻颤动。白鹭喊了一句:“丁齐,你不要跑那么快,别让后面两个大家伙滑倒了,假如扭着了腿,想扶起来可不容易。”

白马放慢了脚步,而白鹭又一次落在了马背上,却小心翼翼地避免将马抓伤。山鹊还在空中左右盘旋的飞翔,显得很是欢快。

白鹭发出了一声鸣叫,声音很尖锐极富穿透力,听在众兽耳中是传达了一句话:“小妮子,快落下来,不要乱飞了!你没觉得飞得越快越高,意识就越模糊吗?”

山鹊好像被惊醒了,一拢翅膀落在了大象的背上,叽叽喳喳地叫着说:“冼姐姐,还真是这样,我刚才只顾飞着痛快了,差点忘了自己是谁,就把自己当成一只山鹊,要不是你突然提醒,估计就真变成一只山鹊了。”

冼皓:“我上次进来的时候并不清醒,这次也飞了一会儿,便察觉出不对劲了。这个世界的意志不仅能让我们显化出不同的禽兽形象,也会侵沾心神,一不小心就会迷失。”

鸟儿飞翔是一种本能,而人是不会飞的,就算突然变成了一只鸟,潜意识中也缺乏飞翔技巧与身体记忆。可是山鹊和白鹭就这么飞起来了,在这个世界中进入了一种忘我的状态,无意中把自己当成了一只飞禽,才能飞得这么自如。

越是陷入到这种状态中,原本清醒的意识就会越模糊,假如没有及时反应过来,就算进来时清醒的,恐怕也会在这个世界中逐渐迷失。

犀牛闷闷地叫了一声道:“冼师妹提醒的不仅是小妮子,也提醒了我们所有人。”

众禽兽继续前行,尚妮虽然不再到高空中乱飞,但还时时扑扇着翅膀从牛背上和象背上来回跳跃滑翔,突然又说道:“我好像不太会飞了,越提醒我自己是谁,就越飞不起来。”

精神的直接交流,包含的信息不仅是语言,也有其他的意念,众人都明白了她的意思。白马答道:“这很正常,因为你本来就不会飞,保留清醒的意志,也限制了一只山鹊的本能。”

山鹊倒不是完全飞不起来,还能扑扇着翅膀滑翔很长一段距离,但姿态明显没有刚才那么自如,此刻更像一个人而不是一只山鹊。尚妮叽叽喳喳地嘟囔道:“我能不能既像山鹊一样自由飞翔,又能保持意志的清醒,那样感觉才更爽!”

大象笑道:“我明白你为什么会变成一只山鹊了。”

犀牛则思忖道:“可能是你的修为还不到家吧,这个世界的规则很奇妙。”

这时白鹭在马背上扭过脖子道:“你们不觉得在这样的雪原中,出现二位这样的动物很奇怪吗?”

山鹊:“哪里奇怪了,这里是禽兽国!”

丁齐解释道:“亚洲象和犀牛都是热带动物,怎么会奔跑在雪地里?这个世界确实有意思!”

他们一路向前,却始终没有发现庄梦周,天光放亮的时候,终于又来到了那条河边。对岸的山林中飞过来一群麻雀,好像是被什么东西惊走的,一边飞一边发出嘈杂的声音。

丁齐居然听懂了麻雀的叫声那边来了个大怪物,好可怕呀,我都不敢靠近,赶紧躲开了……哎呀,这边又来了几个大怪物……嗯?好像没那么吓人。

鸟是不会说话的,丁齐只是听懂了它们那种意念,然后在脑海中翻译成类似人的语言,大致是表达这种意思。他发出马嘶声道:“这群麻雀好像说那边山林里来了个大怪物,可能就是庄先生,我们快过去看看。”

尚妮兴奋地跳了起来,扇着翅膀羽毛直抖道:“哎呀,庄先生变怪物啦,我们快去看啊!”

:抱歉,本周末又有活动,周六、周日这两天不能更新,下周一恢复更新,提前祝大家端午快乐!

正文 正文_180、风门山水大阵

白鹭和山鹊展翅滑翔到了对岸,白马在河这边喊道:“先别着急上山,等我们一起过去。”

大象扬起鼻子道:“我先试试水有多深,然后丁老师再过河。”

天然环境下的河道是水流侵切形成的,并没有人工修筑的堤坝与河岸,这与大部分人平常见到的河流不一样,水面往往很宽,河滩是一片湿地。这条河清澈见底,看上去好像并不深,但恰恰是这种特别清的水往往很有欺骗性,因为一眼就能看到底,再加上远处的光线折射,很深的地方也会让人误以为很浅。

大象是会游泳的,这里的水流也不快,所以它先去试试。白马和犀牛站在岸边看着大象过了河,还好,最深的地方刚刚到大象的肚子,白马扬着头能趟过去,犀牛浮在水上也没什么问题,这才一起渡过了河流。

大家一起走上了河对岸的山坡,这是一片丘陵地带,小山包从几十米到百余米高不等。草木很是茂盛,在冬季大多已落叶枯黄,但还有一些常绿的植物,比如高大的雪松,还有一丛丛长这翠绿小圆叶的灌木。

翻过两座山丘,地势渐高,前方是一片平坡,一株孤零零大树下有一片软草。这片草地看上去感觉就很舒服,冬日干燥的草叶呈浅白色,细密而柔软。

这株大树也非常漂亮,粗壮的主干微微弯曲如一条苍龙扎入大地,树冠像甩开的龙尾,冬日里仍然保持着青翠的颜色,巴掌大小的掌形树叶如一片片碧玉。

在树下的白色软草中,有一头大家伙正爬着睡觉呢,鼾声如雷。隔着一座小山丘他们就听见了这奇怪的声音,莫名就感受到一种极具震慑性的威压,假如不是仍保持清醒,估计也和那群麻雀一样早就被惊走了,走到近前才现,原来是这家伙在打呼噜。

尚妮也愣住了,不再叽叽喳喳地乱叫,而是小声低鸣道:“这是庄先生吗?”

犀牛目瞪口呆道:“这,这,这好像是一头麒麟!”

他这么一提醒,众都认出来这是一头麒麟了,好像和神话传说中的样子稍微有些差异。传说中的神兽麒麟,据说狮头、麋身、虎眼、龙尾、马蹄、肉角,还长着龙鳞。所谓肉角就是角上有肉,不是牛羊那样的硬质角,有点像刚长出来的嫩鹿茸。

但是这头麒麟的身上并没有鳞片,微红色带着金光的毛很漂亮,就像经过特意的理一般,一缕缕微带卷曲,就像很多石狮子造像的髻,远看还真的有点龙鳞的样子。它脑后披散到脖子下的鬃毛是雪白色的,样子十分威武神气,但此刻却趴在那里闭目大睡。

这就是麒麟吗,众人谁也没有见过真的麒麟,一时面面相觑。尚妮本来是跳得最欢的,此刻却不无担忧道:“这是不是庄先生啊?”

白鹭:“把它叫醒问一问不就知道了?”

山鹊:“假如它不是庄先生,就是本地人,被吵醒火了,我们不得倒霉了?”

假如众人真的只是白马、白鹭、和山鹊,在这样一头传说中的神兽面前,估计早就吓跑了,就连大象和犀牛恐怕也不会待在这里,但他们知道自己是谁,所以才能站在这里说话。

白马摇了摇头道:“听那些麻雀的意思,这头大怪物也是刚来的,应该就是庄先生,见到它在这里呼呼大睡,我就更确定了。庄先生平时爱睡懒觉,但前天夜里肯定没睡好,今天夜里更是没睡,一进来就补瞌睡了。”

山鹊叫道:“庄先生,快醒醒!我们大家找你半天了,你怎么跑到这里睡着了呢?”

麒麟睡得太香了,依旧鼾声如雷,根本没有理会。山鹊叼起一块石头飞到了树上,将石头丢向了麒麟的脑袋。麒麟好似有所感应,挪了一下身子,睡梦中还咂了咂嘴,石头没砸中。丁齐看了大家一眼道:“我们一起把它叫醒吧。”

白鹭、白马、犀牛、大象齐声呼喊,嗥叫、长鸣、嘶吼声交织一片,或高亢或低沉。这动静可不小啊,震得山鹊站立不稳,从树上滑翔了下来。麒麟也被吓了一跳,打了个激灵抬起头睁开眼睛,口吐人言道:“谁呀?这么吵!”

山鹊:“庄先生,果然是你呀!咦,你怎么会说人话?”

众人进入禽兽国后化身为不同的禽兽,出的也是各种禽兽的声音,交流方式就是直接的精神感应,内容包含语言信息也有非语言信息。人类和动物、甚至成人和婴儿之间,最重要的区别之一就是是否掌握了语言。

语言代表了一种抽象的、间接、有指代性与逻辑性的思考方式,也是智慧成熟的标志。

比如有人想说一块石头,她表达这件东西的时候,脑海中可以浮现出一块石头的样子,包含着它的质感,在这里可以把这种意念直接传达给对方。

但在外面的世界是无法直接传达意念的,可以指给对方看一块石头,让对方明白自己的意思,这种交流方式是很困难的,有时甚至无法完成。

可如果掌握了语言、掌握了对事物的含义概括,你只需说“石头”就行了,既准确又简练。这是出本能之外、知识传承的基础。

有一个现象,人类保留不了三岁以前的记忆,不同学科的专家提出了各种解释,其实真正的原因很简单。人类并不是不能保留三岁以前的记忆,更确切地说是保留不了掌握语言之前的记忆,因为内在的思维方式以及与外界的交流方式完全改变了,所谓三岁只是虚指。

语言的作用远比一般人想象的神奇,它绝不仅是一种信息交流方式,更是对世上的万事万物以及它们之间的规律、关系的总结、描述方式。

丁齐等人进入禽兽国中说不了话,出的只是马嘶和鸟鸣声,但他们也可以使用语言交流,这种方式体现在思维过程上。比如丁齐可以说一句话,让对方感受到自己的意念,而对方根据对此意念的理解再翻译成自己熟悉的语言。

像这样的交流必须有一个前提,那就是彼此之间有使用语言的能力,能将复杂的思维意念在脑海中“翻译”成所掌握的某种语言,至于对方说的是不是外语,比如英语或法语,这一点倒并不是最重要的。丁齐等人都是说汉语的,彼此交流就更没有障碍了。

假如换一种情况,对方根本就没有掌握复杂的语言能力,那么这种交流方式就是无效的,哪怕包含语言的精神意念也没有用,只能传达各种直观的意念,交流的信息便受到了很大的限制。

而这头麒麟倒好,它出的并不吼叫声,而是口吐人言,说的就是汉语,听口音便是庄梦周。

麒麟虎眼,而虎和猫的区别之一就是眼睛与脑袋的比例,猫的眼睛显得很大,而虎的眼睛相比脑袋就显得比较小了。麒麟瞪着一双虎眼挨个看看了这些禽兽,哈哈笑道:“我是麒麟啊,传说中的神兽!会说话有什么稀奇的?看看你们这些妖怪,一个个都被打回原形了。”

尚妮反唇相讥道:“你刚才没有听见那群麻雀怎么说吗,你也是个大怪物。”

庄梦周:“那是它们没见识,你难道也要和它们一般见识?”

丁齐终于忍不住道:“庄先生啊,我见过臭屁的,但还没见过您这么自恋的!”

麒麟又一瞪眼:“丁老师,你啥意思?”

丁齐赶紧解释道:“哎呀,我心里就是这么想的,没想到直接就说出来了。”??在正常情况下,丁齐可能会说得更委婉一些,但是在这里是直接的精神意念交流,庄梦周听见的就是他的真实意思表达。

大象呵呵笑道:“不小心把实话说出来了吧?庄先生又不是自己要变成麒麟,是在这个世界中显化为一头麒麟……其实吧,庄先生您这个样子确实够松香的。”镜湖方言,松香约等于臭美的意思。

麒麟:“不会说话就别说话,没人把你当一头哑巴象。”

犀牛也开口道:“我不是犀牛,老朱也不是大象,我们就是我们自己。可能在这个世界的意志看来,庄先生比较臭美吧……不不不,您就是一头威武的麒麟。”

麒麟:“你还不如不夸我呢。”

白鹭也说道:“庄先生啊,我不是不想说你,只是不敢说您。”

麒麟抬起一只前蹄做摆手状:“那就不用说了,聊点别的吧,你们现了什么?”

山鹊:“我们没现什么别的,就现一头麒麟在这里睡觉打呼,把山中鸟兽都惊走了。”

麒麟:“你们难道没有现这是一个什么样的世界吗?”

犀牛:“那倒是现了,还亲身感受到了。庄先生,您又现了什么?”

“我还真现了一个奇怪的地方。”说着麒麟踹了旁边的那棵树一脚,众人皆出一声惊呼。

穿过这片平坡向前望去,前方的景物突然生了变化,就似拉开了一层无形的大幕,放眼一片峰峦起伏,高处云雾缥缈,隐约有亭台楼阁的轮廓,却看不真切。

山鹊惊呼道:“庄先生,您是怎么弄的?”

麒麟耸了耸肩道:“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啊,就是踹了一脚,嗯,应该说是拍了一巴掌。”

白马神色凝重地点头道:“您这一脚是踹中地方了,我方才也有所感应,好像这里有一处地方被隐藏,它应该就是曾有人祭炼出禽兽符之地。”

白鹭问道:“是通过禽兽符感应到的吗?”

白马:“是的,假如庄先生没有踹这一脚,等我回过神来,也会试着催动禽兽符令其显现。”

麒麟:“看来我们可以把这里类比成大赤山,小婷婷不是住在大赤山里吗?大赤山相当于她家的院子,而她家还有房子。我们先前相当于进了院,现在等于是打开了房门。”

大象望着高处云雾缥缈之地,似是自言自语道:“那里会不会就是传说中的金山院?”

犀牛点头道:“很有这种可能啊,看来传说果然有依据!”

山鹊:“我们过去看看吧。”

众人穿过长着白草的高坡,来到了那片群山脚下,尚妮本来蹦蹦跳跳地走在最前面,此刻却突然张开翅膀止住脚步道:“停下,停下,不要再往前走了。千万不能走进这片山,前面是一座风门山水大阵!”

众人闻言皆停下了脚步,不约而同的问道:“怎么回事,这是什么阵法?”

尚妮解释道:“我也看不透这个阵法,但是能感应出来,也能认出来。假如直接走进去,肯定会迷路的,转来转去又转出来还算好的,有可能就困死在里面永远出不来了。我师父说过风门山水大阵,但我也没想会遇见这么高明的……”

尚妮毕竟是江湖风门传人,她说前方是一座大阵便不会有错。所谓风门山水大阵,移转地气灵枢布成,用常人能理解的方式解释,走入其中最简单的一种手段,就是能够影响到人的感官、使人找不到正确的方向,说不定会永远被困。

麒麟又扭头问道:“丁老师,你有控界之宝,能不能破了这座大阵?”

丁齐沉吟良久,终于还是摇头道:“我差点没看出来,尚妮师妹提醒之后才有所警觉。前方的山丘看似简单,走入之后实则暗藏千岩万壑,若不能将禽兽符完全祭炼并掌控其妙用,便破不了这座阵。”

冼皓问道:“假如从天上飞过去呢?”

丁齐仍然摇头道:“无论是从地上走还是从天上飞,结果都是一样的,你看到的天空并不是真正的天空。”

庄梦周叹了一口气道:“看来还是丁老师的修为不够啊,我们今天没有办法到山上了,也不知道那里是不是传说中的金山院?”

山鹊:“说丁老师修为不够,庄先生,您这位前辈又是干嘛的?”

庄梦周:“你别看我啊,我就是来扮演麒麟的!”

犀牛思忖道:“我们今天本来也没有时间上山,按照计划,要在中午之前出去。怎么破这座大阵,等以后再说吧,反正我们年后还会再来。”

庄梦周:“破不了就是破不了,丁老师刚才已经说了破阵的方法,等他能做到的那一天,阵法也就破了。”

白鹭:“我们不进这片山,再到别处看看吧……咦,那边有块石碑。”

顺着白鹭的翅尖所指,右边十丈开外的山丘脚下立了一块石碑,碑面就是一整块突出地表的山石削平,上面好像刻画了什么东西。但走到近前仔细观看,石面却光洁如镜,什么字迹都没有,只是一些奇怪而复杂的线条状纹路,像是岩石本身的纹理。

白马打了个响鼻,禽兽符似是凭空浮现在它的前方,然后印面翻转朝向石碑。碑面上的岩石纹路就似活了过来,在流动、在变化,同时众人的脑海中都接受到一段信息,其内容竟是一篇文字。

ps:今天终于赶出来一章,祝大家节日快乐!明天还要请个假,后天完全恢复正常更新。

正文 正文_181、智商测试

“此界之异,入境各化禽兽,所御之物皆无形……宛若生灵蒙昧,一点灵光初现,方得找寻真我……身器护心神,影器照旁人,一方禽兽符,可破山水阵……世人寻金山,千岩万壑不得见,一朝踏过玄关,方知早在院阑……”

这段信息是直接印入脑海的,应是前人留在这面石碑中,被禽兽符激。说它是文字信息其实也不尽然,它出现在众人的脑海中,自然就转化为每个人最熟悉、最便于理解的语言,比如丁齐就仿佛是听见了一段不知何人所唱的歌谣。

丁齐曾在琴高台世界中见到了陶昕,那不是陶昕本人,而是陶昕当年留下的一段御神之念,此刻的情况与当初类似,只是御神之念的内容与显现的形式不同。

它不知是何人所留,就是对这个世界的介绍,所包含的信息还有很多是单纯用语言无法描述的内容。众人皆静立良久,凝神入境各自体悟。

这道御神之念先告诉来者,进入此地皆化为禽兽。冥冥中仿佛有一双眼睛能看透每一个人,从而将之对应化为这个世界的意志所认为的某种禽兽。进入这个世界的人会迷失忘我,就以禽兽的本能行事。

逐渐唤醒清晰的自我意识,就是那所谓的一点灵光初现,宛若世上的生灵从蒙昧走向清明,甚至象征了灵智开启的过程。人类社会从原始蛮荒时期展到如今高度的智慧文明形态,经历了漫长的历史过程。而每一个人自己的经历,又很像这个过程的缩影,从婴儿蒙昧到长大成人。

禽兽国有三件传承法器,先是禽兽符,它应是控界之宝,不仅可以开启门户,而且可以通过它掌控整个世界。另外两件法器丁齐等人并没有得到,但石碑信息中也有介绍。

所谓身器的作用是护持心神。记得魏凡婷在大赤山中也拥有一件祖传之物,并非两界环,而是一个金镯子,佩戴在身上能够守护心神,使人的意识尽量不受大赤山的肃杀气息影响。而禽兽国所谓的身器,妙用应该与之类似。

拥有身器,可以尽量保证来者进入此地后不会迷失自我意识。但同时还有另一个问题,他如何能认出同伴、分辨禽兽国中其他的生灵来历?影器挥的便是这个作用,通过影器可以照出此地的禽兽的“原形”,认出他们在进来之前是什么人。

然而无论身器和影器,想动用它们并不是没有代价的,都需要消耗所谓的元气,或者消耗法力。对于丁齐而言,方外秘法修为达到兴神境,也就是所谓的第四境,方能运用无碍。而且就算拥有身器,也只能保证刚进来时拥有清醒的自我意识,并不能保证进来之后一定不会迷失。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里很像一个试炼之地。可以想象一下,假如有人手持禽兽符打开了这个世界的门户,把一群人给带了进来,然后这群人各化禽兽……

那么这样的试炼其目的何在?石碑上存留的信息也给了解释,就是为了打开金山院。金山院并不是传说中以黄金打造的院子,所谓金山也只是一种指代,它其实象征着每个人所寻找的真我。

禽兽国不仅可以是一群人的试炼之地,也可以是一个人独自的试炼之旅。再想象一下,假如有人得到了禽兽符能打开门户,并拥有身器护持心神,还能用影器照出此地其他的禽兽来历。当他最终堪破这个世界之后,也等于将禽兽符祭炼成功,破开风门山水大阵,开启传说中的金山院。

当他真正开启金山院的那一刻,才会明白所谓的金山宝藏,其实就是他自己。

那么进入这个世界,每个人要堪破的是什么呢,应该就是石碑中所谓的“寻真”。按丁齐的理解,那就是完成真正的自我实现,“现实中的我”与“想成为的我”不再相悖……这是一种理想化的人生境界,丁齐可以用自己的方式尽量去理解,但他如今还没有做到,或者说还没有求证。

以上是丁齐对石碑中所留御神之念的解读,而朱山闲等人也有各自的解读与感悟,所以一时间大家都沉默不语。

不知过了多久,还是犀牛率先开口道:“这一次,我们并不是凭借禽兽符进来的,也没有凭借身器护持心神,留下这段信息的人恐怕也没想到吧?”

麒麟感慨道:“还是丁老师了不起呀!”

白马:“您就别夸我了,我还差得很远呢。我没有完全祭炼禽兽符,也破不开那座山水大阵。”

大象:“不着急,慢慢来就是了。我只是很好奇,怎么会有这样的世界?”

白鹭也开口道:“我更好奇的是,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不同的方外世界,它们从何而来?”

麒麟:“丁老师、我们的老师,你是怎么看的?”

白马沉吟道:“就像世界上有不同的人,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精神世界,或者说每个人都是一个世界。”

犀牛笑道:“你这个答案好佛系啊!其实我更感兴趣的是,这些世界是天然形成的,还是被人创造出来的?”

白马:“或许兼而有之吧,也许就是我们探索这么多方外世界最终要寻找的答案。”

一直在愣的山鹊突然开口道:“不谈那么远的,丁老师现在现什么了?”

白马:“我还真有所现,明白了什么是控界之宝的传承……”

控界之宝是一种特殊的神器,它的妙用能与一个世界的意志沟通。有的神器需要得到特定的传承才能彻底祭炼掌控,丁齐读过的某些书里曾有介绍,但不能拿文学作品当真,倒是陶昕在琴高台中对丁齐讲解的最为详实。

无论是两界环还是禽兽符,丁齐并没有得到控界之宝的神器传承,可能是早就失传了。但丁齐看到这面石碑后,根据控界之宝的特点却领悟了怎样找回其传承,简直可是说是无师自通。沟通世界意志的过程,就是祭炼控界之宝的方法,也是这种神器的特殊传承。

也就是说控界之宝这种特殊的神器,无论其传承有没有断绝,丁齐都能用自己的方法将其找回,从现世界到认识世界,他所创的方外秘法就与此谙合。但在目前来看,这还是理论上的,因为丁齐本人的修为境界还不够。

麒麟饶有兴致地追问道:“丁老师还有什么现?”

白马想了想,有些迟疑地开口道:“小境湖尚未现控界之宝,假如有,也不在小镜湖之内,否则我早就现它了。琴高台有控界之宝摇光轸,被陶昕弃于琴溪中,假如它还在琴溪里,我沿着河流或许能把它找到,因为我已能与那个世界的意志沟通,可以感应到它的存在……”

众人正在认真听着,冷不丁山鹊又来了一句:“所御之物皆化无形,这是什么意思?”她问的是石碑上的御神之念,这思维够跳跃的,把大家的思路都给打断了,但也正是因为丁齐刚提到了景文石,好似提醒了她什么。

麒麟又笑着提醒了一句:“这很好理解呀,我们带进来的东西,现在都哪儿去了?”

众人一时都愣住了,对呀!他们可不是光着身子进来的,至少都穿着衣服、背着背包。可是进来之后便化身为禽兽,所有的东西好像都不见了!上次丁齐和冼皓进来,白鹭将白马的后背抓伤了,出去之后现丁齐的衣服破了,但在禽兽国中,白马是没有穿衣服的。

衣服化为了马鬃和毛?好像是这样又好像不是,总之这是一种难以理解的现象。众人进入禽兽国后,遇到一系列奇异之事,还没有来得及去思考这个问题,经尚妮和庄先生这么一提醒,大家这才意识到。

等意识到这个问题之后,忽然就有了感觉!这种感觉怎么形容呢,就像当初他们刚刚进入小境湖的时候,是能把东西带进去的,可是叶行多事问了一句,为什么能把东西带进去?结果就带不进去了。

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时,众人是没感觉的,此刻就似突然感觉到了他们带进来的那些东西。虽然各自化身为禽兽,但还能感觉到衣服好像还是穿在身上、包也背着呢。

为什么说好像?与其说是感觉还不如说是一种感应,因为这些东西并没有真的出现,能感应到却动用不了,就像在另一个空间里,或者以另一种不可理解的状态存在着。

山鹊有些懵道:“这是怎么搞的?”

犀牛:“方外世界本就出我们的理解之外,出现什么样的奇异现象都有可能。”

白马沉吟道:“这是一个精神显化的世界,物质存在的方式可能不一样。”

大象也开口道:“从一个唯物主义者的角度,先接受事实,在没有搞清楚原因之前,且存疑不论。”

白鹭补充道:“事实就是我们进来之后,唯一能召唤出来的东西,就是丁齐带的禽兽符。”她是个编剧,用词也很有意思,说的居然是“召唤”。

麒麟又提醒道:“别忘了我们是怎么进来的,又怎样保留了自我意识?都是因为方外秘法,凭借的是景文石,试试看能不能将景文石召唤出来?”

白鹭随即出了一声长鸣,枯骨刀凭空浮现在她的前方。但这把刀并不是平常的样子,就似一团虚影,既没有质感也没有份量,似在有形与无形之间,又似处于存在与不存在之间。随着枯骨刀的出现,其他人身前也都浮现各自的景文石,皆是悬在空中的一团虚影状态。

犀牛叹了口气道:“这是我唯一能召唤出来的东西了,而且还没有实体。”

朱山闲:“看样子我还是修为不够,无法在禽兽国中久留,除非我真的像一头大象那样去吃草啃树皮。”

白鹭:“也许打开了金山院,便能摆脱禽兽身,然后才能把所有的东西召唤出来。”

山鹊突然又眨着眼睛叽叽喳喳道:“张望雄那伙人,会不会带着刀枪凶器进来?假如他们现什么东西都召唤不出来,会是什么感觉?”

白鹭:“假如迷失了自我意识,恐怕根本就想不起来这些。”

大象甩了甩鼻子道:“时间差不多了,我们先回去吧,要赶在今天中午之前出去,等下次再来。”

一马、一鹭、一象、一犀、一山鹊、一麒麟,众禽兽结伴返回。山鹊仍然在象背和犀背上来回滑翔跳跃,变成这个样子似乎感觉很嗨,意犹未尽地问麒麟道:“庄先生啊,先不问这个世界是怎么来的,我就是很好奇,这样一个世界的存在有什么意义,或者说对进来的人有什么用?”

麒麟没好气地答道:“用来变山鹊玩的!看看你,多好玩啊?”

山鹊追问道:“除了好玩呢?”

麒麟的语气突然又变得很严肃:“怎么会没有意义?它会给你完全不同的体验,在这里只能用精神意念直接交流,展现的就是真实的自我,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如果谈修炼,这是运用神识最好的锻炼;如果谈修行,保留清醒的自我意识,在这个世界里找回自己,便是一场修行……好好想想,来到这里变成了禽兽,最终怎么才能由禽兽再变回自己、成为自己?”

尚妮向来喜欢和庄先生斗嘴,又抬杠道:“既然是直接的精神意念交流,你怎么又能说话呢?”

麒麟反问道:“你不也会说话吗?我化身为神兽麒麟,就能口吐人言,我说的话,也是直接的精神意念,只是用了你们最熟悉的语言。”

尚妮:“哦,是这样啊……咦,那边有个麻雀在偷看我们,它的胆子很大啊!”

山鹊又注意到了一只麻雀。刚才麒麟在山中呼呼大睡的时候,把这一带的鸟兽都给惊走了,丁齐等人来的路上就碰到了一群麻雀,没想到还有一只麻雀又飞了回来,躲在一棵树的枝叶间悄悄打量着他们。

丁齐笑道:“它不是胆子大,而是有好奇心。我们其实并不可怕,交谈的同时就是在出各自的精神意念,并没有任何威胁性,包括麒麟都不吓人。”

那只麻雀能听见他们的声音,虽然理解不了复杂的信息,但也能感受到他们并没有恶意和威胁性。麒麟在睡醒之后,也收敛了神兽特有的威压气息,至少在一只麻雀看来,这头大怪物刚才在和一只山鹊交流,显得很和善。

犀牛笑道:“一只有好奇心的麻雀,真挺少见的。生活在这样一个奇特的地方,这里的禽兽是否也很特别呢?”

白马停下脚步,向着麻雀的方向出一声低鸣,无论是声音还是其中包含的意念都很温和,令人不由自主就有种亲近的感觉,很像他心理诊室中对求助者说话的语气。那只麻雀竟然扑扇着的翅膀飞了过来,停在白马面前叽叽喳喳叫了好几声。

麻雀不会说话,传达的精神意念中不会包含人类的语言,但大概也能听懂它的意思。它是在问丁齐等人是什么东西、跑到这里要干什么?

白马问了一句:“你知不知道你是谁?”他说的并不是汉语,只是马嘶声中包含的这种意念。

不料这一句却把麻雀给问懵了,它站在那里开始呆,可能是理解不了。白马见状又问了一句:“小麻雀,你知不知道自己是麻雀?”

麻雀抬头又叫了一声,小眼神充满了困惑,它的意思表达得比较模糊,勉强可以翻译成——麻雀是什么东西?

一只麻雀能用这种奇异的方式与人交流,而且它自己还不知道麻雀是什么东西,这真是太意思了。丁齐低下头出一声呜鸣,用他自己的方式告诉这只麻雀——麻雀是什么?传达的意念就是从一只到一群动物的形象。

小麻雀好像是明白了,又叫了一声道:“它们都是麻雀,我也是麻雀。”

丁齐听见这声雀鸣,就感觉这只麻雀不同寻常,它居然拥有理解能力!这时大象、犀牛等也都围了过来,好奇看着丁齐与这只小麻雀怎么交流。白马抬起一只前蹄,在地上画了并排的三个图案,一个圆形、一个三角形和一个正方形。

然后它退后几步,又在这排图案下方另画了一个三角形,画完之后用马蹄指了指,对麻雀叫了一声,意思是让麻雀将同一类图案挑出来。麻雀似是觉得很有趣,双翅一展蹦到了第一排图案中的三角形上,然后抬头出鸣叫,意思分明在说:“这个,这个!”

山鹊站在犀牛的背上、问道:“丁老师这是在干嘛?”

犀牛解释道:“心理量表测试,丁老师真不愧是专业的,这也能想出来办法。”

山鹊:“他在测什么呀?”

犀牛:“测智商。”

山鹊:“这题目也太简单了吧?”

犀牛:“他测的可是一只麻雀,既不会说话也不认识字的麻雀!刚才丁老师对它解释了什么是麻雀,这只麻雀居然听懂了,说明它有形象分辨能力,所以丁老师才用这种方式确认。特征分辨与归纳能力,是智商的基础……”

接下来丁齐又用蹄子在地上画了并排的三个圆,每个圆都留下了缺口,就像蛋糕被切走了一块。第一个切口呈九十度,第二个切口大约是一百二十度,第三个缺口大约三十度。然后丁齐又退后一步,在下面画了一个九十度的扇形。

这回不用丁齐再说什么,那只麻雀主动跳到了被切开九十度缺口的圆上,叽叽喳喳叫得很是兴奋,听它的意思应该是说——再来,再来!

丁齐一连出了十道测试题,而麻雀居然答对了其中的八道。大象也上前帮忙,用蹄子将草地抹平,露出平整的浮土,好让白马在上面出题目。等这十题答完,麒麟凑过来问道:“怎么样,什么水平?”

白马答道:“差不多五、六岁小孩的智商水平。”

正文 正文_182、成个精也不容易

有人可能经常听到一句话:“狗很聪明,智商相当于五岁的小孩。”这其实是一个误解,表述得并不准确,甚至是以讹传讹。

并不是所有品种的狗都很聪明,挑选最聪明的几类品种,并在那几类品种中再挑选最聪明的个体,经过训练,然后用某一类心理量表去测其智商,可以达到五岁小孩的分数区间(狗和小孩都不计算年龄系数)。

测智商类的心理量表有很多种,动物测试能得到高分的,基本上都是分析与判断类的量表,在这一类测试中可以得到与某些五岁小孩差不多的分数。要注意是“某些”而不是全部,因为人类个体的差异极大,最聪明的狗也只能达到普通五岁小孩最低的分数区间。

假如换一种量表进行测试,比如记忆、理解类的或者抽象、推理类的,再或者表达、形容类的,狗可能完全没有分数,因为它往往无法完成这类测试。

三岁的小孩可能就会背唐诗,狗无论如何是不会背的;一只受过训练的鹦鹉倒有可能背出几首,但它也无法理解其中的含义。其实无论是什么动物,其智力与学习能力都无法与已经掌握了语言能力的孩子相比,尤其是学习潜力,物种之间的差异就像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

丁齐告诉谭涵川,这只麻雀的智商相当于五、六岁小孩,指也就是刚才那一套量表测试的分数,差不多能达到五、六岁小孩的最低水平。这已经相当了不起了,一只小麻雀其智商已经超过了世上最聪明的、经过严格训练的狗。

眼看时间已经不早了,丁齐让大象将刚才所有的字迹都抹平。“擦黑板”这种事,马蹄子当然没有象蹄子好用。丁齐在平整的地面上写了“麻雀”两个字,然后又指着这两个字向小麻雀解释了半天。

只听马儿的呜声和麻雀的鸣声交织,他们交谈了好半天,也不知都在聊些什么。麻雀最后好像是听懂了,低着头看着地上的两个字发愣。丁齐甩了甩脑袋打了声招呼,众人渡过不远处的河流离去。发愣的麻雀回过神来,飞上树梢远望,眼神颇有些恋恋不舍。

回去的路上,白鹭问道:“你到底教了那小麻雀什么,是让它认识‘麻雀’这两个字吗?”

白马摇头道:“还不能说是认字,我只是让它理解那两个符号组合的意思,同时也是一个测试,测试它对复杂三维图形的记忆与学习能力。假如下次见面,我让它画出代表麻雀的符号,它还能模仿出来,恐怕就意味着其智力水平超越了物种限制。”

山鹊插话道:“什么意思?”

麒麟道:“就是麻雀成精了!”

山鹊:“成精了呀?天哪,还真有动物能成精!”

麒麟:“你这只山鹊也不成精了吗?”

山鹊:“那不一样,我本来就是人变的。”

麒麟:“你本来就是人,并没有变,只是伪装成了一只山鹊。”

白鹭没有理会那边的拌嘴,又问白马道:“汉字不是二维图形吗,你怎么说是三维?”

白马解释道:“汉字是二维图形的组合,二维的笔画通过不同方式组合成不同的汉字,然后才有含义,比如‘天’和‘夫’,有含义的汉字其识别方式是三维的。而且汉字还有一个特点,不同的汉字之间再进行二次组合,构成更复杂的词语。

比如洗、衣、机,这三个字组成一个词语,指代人类创造出来的一种机器,换掉中间一个字,还可以是洗碗机,又是另一种机器,掌握汉语的人都很容易理解。那些从来没有出现过的新事物,可以很方便的进行总结归纳。所以从运用方式上来看,汉字甚至是四维的。

那只小麻雀现在不可能完全弄明白‘麻雀’两个字是怎么回事,因为它根本就没有掌握汉语文字体系,也没有经过这方面的思维训练。但它只要能够记住这个复杂的三维符号组合,而且还知道它代表了某一个种事物,就算是成精了。”

犀牛笑道:“成了精的小麻雀,也要碰到丁老师这样的心理专家,才有表现的机会啊。”

麒麟赞道:“丁老师可不是一般的心理学家,他可是方外秘法的开创者。”

山鹊也凑过来道:“既然丁老师对那只麻雀那么感兴趣,为什么不把它带出去好好研究研究?”

犀牛开口道:“是你想把它带出去玩吧?这可不能随便乱来!忘了你第一次进小境湖出什么状况了?突发急症高烧不退,险些送了命,幸亏有仙家饵药月凝脂救命。丁老师也是和你一个症状,发病时间都在进入小境湖三个小时左右。

两个微环境长期隔绝的世界,突然穿行很可能就会出现这种状况,把这里的生灵带出去也是一样,弄不好会要了那只麻雀的命。”

山鹊问道:“从这里赶到小境湖最快需要多长时间,三个小时行不?”

犀牛:“三个小时不够,而且就算够的话,也不能轻易尝试。麻雀和人的体质不一样,能不能坚持三个小时很难说,就算能坚持,月凝脂的效果对它究竟怎样,同样很难说。”

丁齐补充道:“人和人的体质差异也很大,比如第一次进小境湖,谭师兄你们都没事,就是我和小妮子病倒了。”

犀牛:“你当时的炼体功夫还没入门呢,就我观察,突破二境之后应该就没什么问题了。所以想把那只小麻雀安全带出来,需要有两个前提。要么就是我们能把月凝脂带出方外世界并带进这里,或者那只小麻雀自己能突破二境修为。”

山鹊:“那小麻雀有这么大的本事吗?”

犀牛:“成精了呀,一切皆有可能。”

白鹭沉吟道:“那么有没有另一种可能,那只麻雀其实不是麻雀,它只是误入禽兽国的人,却化身为一只麻雀迷失了自我?”

白马思索道:“我也想过这个问题,所以才会给它做了那么多测试,主要目的就是为了唤醒其自我意识。下一阶段的试验,就是测试其是否已拥有了自我意识?假如是那样,它便能意识到自己是谁……”

麒麟叹道:“还是丁老师专业!但你也要悠着点,别把小麻雀给玩坏了,人家成个精也不容易。”

说话间已经来到禽兽国的门户所在,放眼望去这里就是一片空荡荡的雪原,没有任何可辨认的明显标志。假如不是正好下了雪能留下足迹,丁齐与冼皓第一次进来恐怕就很难再找回去了。

丁齐已将方外秘法修炼到心盘境,照说走过的路便不会忘记,哪怕没有任何辨别标志,他只要留意凝炼心盘,也会找回原来的空间位置。但恰恰在丁齐第一次进来的时候,因为不明状况也有短暂的自我意识迷失。

这次丁齐没有动用禽兽符,众人各自使用景文石打开门户,白马却站在原地未动,突然说了一句:“你们先出去吧,我们大年初五见!”

山鹊一愣:“丁老师要留在这里过年吗?”

丁齐点了点头道:“是的,反正朱区长也不在家,我在哪里过年都一样,还不如留在禽兽国中好好修炼,顺便继续祭炼禽兽符。”

山鹊:“可是这里没吃的,你要待十多天呢!带进来的东西无法召唤,难道真像马那样去吃草?”

丁齐笑了:“真要是饿了,出去吃就是了,到附近的村子里或者去镇上,都很方便的。”

犀牛和大象对望一眼,神色都有些古怪。朱山闲问道:“不到两周的时间,丁老师,以你如今的修为,难道还不能辟谷吗?”

丁齐有些诧异道:“辟谷?我倒是看过一部短篇叫《辟谷生涯》,难道真能辟谷吗?”

庄梦周忍不住开口道:“发现了这么多方外世界,连禽兽国都见识了,辟谷又有什么不可能的?”

丁齐:“可是我没学过呀,连想都没想过。”

庄梦周:“没想过倒也正常,有酒有肉有享受,没事谁辟谷啊?”

丁齐:“究竟该怎么做呢?”

庄梦周:“你可以问老谭,火门有辟谷功法。”

谭涵川笑道:“其实爵门也有,修炼到一定程度,八大门应该都有。庄先生刚才的话也不完全对,辟谷在特定的情况下是有好处的,只是不能随便尝试,也有条件要求。简单地说,它是肠道菌群的一次清理改善,复杂地说,甚至是一次身心的净化……”

谭涵川教了丁齐一套辟谷功法,同时结合了火门与爵门秘传的特点,叫做“食气法”,看字面的意思就是采炼天地间的精气为食,从而达到不食五谷的效果。但从功法特点来看,是采摄外气补益自身元气,假如不说这是辟谷功法,一般人可能会以为就是几十年前社会上流传的某派气功呢。

传统的辟谷,最早源自于的斋戒,后来被修士们总结出一整套包含理论与实践的方法,并附会了种种神话传说,带着某种净化身心的仪式感,与纯粹的挨饿不吃饭是两码事。在古代的普通人中,恐怕也只有衣食无忧、不需劳作的贵族才能玩得起。

辟谷并不是永远不吃东西,也不是完全不吃东西,主要就是不食五谷,既然伴随着一种净化身心的仪式,当然也不食荤腥。真正的辟谷要符合几个条件,首先要有净化自身的心境,而不是单纯为了减肥等其他目的,其次是真不觉得饿。

假如饿了怎么办?很简单,那就吃呗!

而修士的辟谷又是一种更高境界的身心状态,同时是一种修炼。丁齐的方外秘法修为已经达到心盘境,也就是五境,在谭涵川和朱山闲看来,他早就可以辟谷了,连普通人掌握了合理的方法都可以在短期内辟谷。

辟谷并非完全不食,首先肯定得饮水,对于修士而言,还可以服用一些物性特别精纯的丹药。比如古代修士就经常以红枣、茯苓、黄精、人参炼制一种辟谷丸,就跟大山楂丸差不多,辟谷的时候每天吃几粒。

关于辟谷丸还有个笑话。古时某地某大和尚号称修为深厚,可以不食五谷。有官宦富豪经常迎入家中,置高台小阁供奉,观摩其如何辟谷修行,果然见其每日只饮清水,月余无恙。远近皆赞其为有道高僧,纷纷施舍钱财。

这大和尚还悄悄在庙外面蓄了个粉头,经常夜间在粉头家留宿,有一天大和尚许是因为过于操劳,突发暴病竟然死在了粉头的床上。这下事情就瞒不住了,传开后令众人目瞪口呆,后来还是大和尚身边的小和尚揭开了他所谓辟谷的秘密。

原来大和尚每次辟谷,都戴着一串很大的念珠,就像戏台上的沙和尚戴的那种,但是辟谷完了念珠就不见了。其实这“念珠”是用风干了捣成渣的牛肉,再配上细盐和茶叶末搓成的,每天吃几颗确实很顶饿,还能补充电解质和维生素呢。

至于在饮用的清水里加糖、在茶汤中加奶,等等作弊手法不一而足,干这种事的,都是招摇撞骗、欺世盗名之辈,而这些其实也是江湖手段。

谭涵川教丁齐辟谷功法,授课过程还颇有趣味性,穿插讲了大和尚吃牛肉丸辟谷的故事,逗得众人嘎嘎直乐。他最后对丁齐道:“丁老师可以试试修炼辟谷功法,至于能不能入境,你自己完全是清楚的,主要在于气机充足、身心纯净。”

有根基的修士和普通人辟谷,最大的不同就在于对日常生活的影响,普通人辟谷时要注意避免剧烈活动,但修士并不受此影响,坚持的时间也更长。至于究竟能坚持多长时间,要看实际需要或修为根基。

传授完辟谷功法,谭涵川等人便告辞欲离去,白鹭却站在马背上没动,样子显得很不高兴。偏偏尚妮这个没眼色的还回头问了一句:“冼姐姐,你也要留在这里过年吗?”

冼皓道:“我当然也能留在这里,丁齐你说是不是?”

丁齐赶紧道:“冼师妹也能留下来,我当然很高兴,其实我方才就想……”

冼皓:“这话说晚了!”

丁齐:“我说的是真心话。”

白鹭扬首向天道:“我当然知道,在这里你又撒不了谎。”

山鹊挥了挥翅膀道:“那么你们就一起辟谷吧,大年初五见!”说完话转身离去,情绪似是忽然有点低落,许是想到了下落不明的石不全吧。

谭涵川、朱山闲、庄梦周、尚妮离开了禽兽国,顺着岩缝攀上崖顶,将绳索都收起,背着包消失在崖后的山野中。他们绕了一条隐蔽的小路赶往张坊镇,快到镇子的时候,朱山闲突然道:“庄先生,您为什么一直都不提醒丁老师呢?”

庄梦周叹道:“也许他就是这样一个人,这正是方外秘法的特点,正因为如此,他才能创出方外秘法,并参悟出一层层境界。”

这话有点莫名其妙,也只有他们自己能听懂。什么意思?丁齐如今的方外秘法修为已达心盘境,不同的修行传承,其修炼的方式、追求的目的不同,但修为境界却是可以彼此参照的,也就是说丁齐的修为达到了所谓的五境,比谭涵川等人都高。

根据自古流传的诸多典籍,五境修为早已拥有神通法力,可以施展种种法术,辟谷更是不足为奇,可是丁齐根本没想过这些。除了运用方外秘法探索与发现方外世界,丁齐根本就没有施展过任何神通,他甚至不认为自己有异于常人的神通。

丁齐早已领悟与掌握了炼器知道,他炼化了随身法宝景文石,否则也不可能在琴高台中打开出去的门户,但景文石对于他而言,就是探索方外世界的钥匙和寄托心神之物,并没有用来做任何别的事情,他似乎也没有这个想法。

朱山闲也叹了口气道:“我们真的遇到了一位慧而不用、不显神通的修士,他不是刻意如此,真的就是不起一念。”

庄梦周:“方外秘法前所未有,就是直修心性、透彻纯净。假如丁老师不是这种心境,也不可能创出来。我们就跟着看吧,看他究竟能有多大的成就?”

尚妮:“丁老师也不是这么佛系的人啊。”

庄梦周又笑了:“他当然不是佛系。”

朱山闲沉吟道:“其实绝不能小看丁老师,他虽然不求神通,但真要动手可不弱。我们几个中斗法最厉害的应该是老谭吧……老谭,你能打得过现在的丁老师吗?”

谭涵川苦笑道:“我恐怕不是对手,想想丁老师最擅长什么?假如他一上来就影响到我的意识,我再强的力量,恐怕连目标都找不着……”

麒麟:“丁老师自己恐怕都不知道。”

朱山闲:“等遇到了这种事情,丁老师自然会知道自己的厉害。他可从来都不是手软的人,当初多少人想弄死那个田琦,也只有他真的做了。”

尚妮:“我们江湖八大门传人,做事怎么会想着先动拳头,动脑子才对!如此说来,丁老师的确很厉害。”

丁齐并不知道朱山闲等人出去之后还在议论他,白马与白鹭又结伴走过雪原、渡过河流,来到刚才遇见那只麻雀的地方。他写的那两个字还在,在这两个字旁边,还有麻雀用脚印踩出来的、歪歪扭扭的另外两个字,勉强可辨认出也是“麻雀”。

正文 正文_183、你这个禽兽

183、你这个禽兽

白鹭看着地上这两个字,惊叹道:“那只小麻雀真的不简单,居然学会了!”

白马点头沉吟道:“这说明它已拥有学习和模仿能力,还有复杂的空间记忆能力……它飞哪儿去了?我把它叫过来再做些测试,这段时间也可以好好教教它。”

白马在空地周围走了一圈,向各个方向出嘶鸣声。马嘶声很嘹亮,能传出很远,但语气却显得很轻柔,就像在哄小孩子,它是在召唤那只小麻雀。白鹭见它的注意力完全在那只小麻雀身上,有些不满道:“你特意留在这里,就是为了玩鸟吗?”

白马站定脚步扭过头道:“在这里,你不就是鸟吗?”说完之后立刻就觉得不对,赶紧又解释道,“我,我并没有别的意思,你千万别误会!”

这该死的禽兽国,说出来的话就是直接的精神意念,连掩饰都无法掩饰。丁齐或许真没有别的意思,但是谁知道呢,这要看冼皓怎么理解了。白鹭似有些恼羞成怒,振翅飞起以长喙啄向白马,尽显爪牙之利。

白马转身就跑,奋蹄落荒而逃。一只小麻雀从远处飞来,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马什么时候成为鹭的食物了,这么大的家伙,白鹭能吃得下去吗?而它们这个样子,好像也不是在捕猎和逃亡……且跟在后面看看热闹吧。

许是因为白马跑得太快,白鹭始终没有伤着它,跑着跑着,白马气喘吁吁地回头道:“别闹了,那只小麻雀已经过来了,正跟着我们俩呢。”

白鹭回头看了一眼道:“它飞得倒挺快,居然能跟得上……丁齐,我这次就饶了你,看你以后还敢不敢胡说八道?我还有账没跟你算呢!”

白马:“是因为我刚才突然决定留在这里,却没有事先和你商量吗?”

白鹭:“你知道就好!”

白马叹了口气道:“其实,你和她毕竟是两个人……”

白鹭跺脚道:“都这么长时间了,你还是这么糊涂,我就是冼皓!”说完话它不再理会白马,又招呼了小麻雀道:“小麻雀,你跟我来,不理这个混蛋。”

白鹭居然在禽兽国中说出了这种话,那就是内心中真正的想法,白马又叹了一口气。冼皎出现后一直就以冼皓的身份行事,她已经入戏太深了,真的把自己当成了冼皓,丁齐也不知说什么才好。

守在铁锁崖下的“清洁工”小蒋,今天中午终于有了重大现,朱山闲那伙人又出来了!靠近崖顶位置,隐蔽的岩缝位置安装了监控器,另一边还有很难现的窃听器。先上来的人是谭涵川,他的身形恰好把监控器的摄像头给挡住了,从视频上看不到究竟上来了几个人。

但这没关系,夜间他们从崖顶下去的视频也拍到了,虽然有些模糊不清,但也可以分辨出一共下去了六个人,而且这次还录到了他们的谈话。

朱山闲道:“太棒了,我们终于打开了这个世界,找到了传说中的金山院。”

谭涵川:“可惜时间太仓促了,金山院还没有开启,我们大年初五再来。”

就这么简简单单的两句对话,但已透露了足够多的信息。小蒋听完后大喜过望,赶紧将详细消息和所有监控记录都转给了张望雄,这也意味着他春节期间不必守在荒郊野外了。

张望雄收到消息也是惊喜不已,他考虑了各种可能之后,最终还是做出了决定,召集所有的精锐手下,在大年初四那天就赶到铁锁崖,要在最恰当的时机堵住朱山闲等人,无论如何也要从朱山闲那里逼问到打开金山院的方法……至于接下来该怎么办,届时再见机行事。

张望雄又考虑了很久,决定暂时不通知田仲络。他和田仲络只是合作关系,虽然表面上对这位册门高人前辈很尊敬,但并不是对方的弟子或下属。找到金山院,田仲络也没有做出什么贡献,都是张望雄自己现的线索,就没必要和对方分享好处了。

想着想着,张望雄不禁心头火热。田仲络总给他一种世外高人的感觉,人家也的确是一位世外高人,拥有方外世界奇岩境,那种心境和作派也不全是装出来的,也是自然流露。能拥有一个世界,那么面对世事时自然有了不为人知的底气。

田仲络能拥有的,他张望雄也将拥有,那可是一个只属于他的独立王国啊!眼下还有时间,他可以做好充足的准备……

江湖门槛中的按线盘珠局,你得到的线索都是对方有意让你现的,顺着这些现走下去,就会落到对方早就设计好的圈套里。而盘内滚珠局,是对方知道你想要什么、什么东西对你而言是最有价值的,那么就制造出来卖给你。

双方都是老江湖,但就算张望雄明知道这件事可能有问题,但他也会这么做的,只能尽量准备得更充分,计划的更稳妥。无论哪种江湖局,成功的关键就在于设局者是否掌握了信息不对称的优势,而禽兽国中的状况,就是朱山闲等人最大的底牌。

不提张望雄如何策划行动,丁齐这几天就生活在禽兽国中。他先确定了一件事,那只小麻雀已拥有了自我意识,不仅能分辨出什么是麻雀,而且知道自己是一只麻雀,既能理解群体与个体的概念,也能意识到客体与主体的区别。

丁齐还得出了一个结论,这只麻雀就是禽兽国中的生灵,而不是外面的人进来后化为的禽兽。原因很简单,假如是外面进来的人,因丁齐的诱导唤醒了自我意识,就会渐渐想起来自己是谁,但这只麻雀还是麻雀。

这只小麻雀无疑是幸运的,因为它碰到了丁齐。假如一只麻雀已开启了灵智,拥有了越物种的智力与学习能力,就一定能脱族类吗?那倒未必,而且概率是非常小的!因为它成长与生活的环境,依然是在一群麻雀当中,过分的聪明甚至只会让它感到困惑与苦恼。

别说麻雀了,就算一个正常的人类,如果从小就脱离人类社会生长在一群动物当中,它也不会正常地长大成人,世界各地都有狼孩、猪孩等例子。因为他们没有办法得到正常的交流,更别谈什么社会文明体系与知识传承了。

幸亏丁齐来了,对于小麻雀而言就是打开了一扇通往新世界的大门,拥有了无穷的未知与可能。假如还是它独自在禽兽国,仍待在一群麻雀当中,逐渐拥有了自我意识,宛如一点灵光初现,也可能逐渐成长起来,但更有可能的是永远无法更进一步。

短短几天时间,小麻雀就和丁齐学到了很多,如果第一次做测试,它的智商在某种程度上相当于五、六岁的小孩,那么几天之后,就相当于七、八岁的水平了。如此神的进步,就像打开了灵智的枷锁。但眼下丁齐只能做到这么多了,这只小麻雀的成长还要靠学习积累。

这么聪明的一只小麻雀,冼皓当然很喜欢,她和丁齐商量:“该给它起个什么名字呢,不能总叫小麻雀吧?”

丁齐:“就叫它小巧吧。”

巧,就是北京方言中“雀”的音,这只小麻雀从此便拥有了自己的名字,而且它也知道这是它的名字,还能用爪子在地上写出来。可惜的是,丁齐想教会它说话暂时却办不到,哪怕是能听懂人类的语言也不行。

直接的精神意念交流确实很方便,但在这里也有诸多限制,因为丁齐也无法直接开口说话,他出的都是马嘶声。假如想教会这只小麻雀听懂真正的人类语言,恐怕还得等庄先生化身的那头麒麟进来才行。

但是庄先生也不能专门在这里教一只麻雀听懂人类语言呀,丁齐与冼皓讨论过这个问题,他还想到了另外两种办法,第一是将来能把小巧带出去,第二是彻底堪破这个世界、开启金山院,它在禽兽国中“重新”修炼成人。

但这两个条件眼下都不具备,冼皓又指出了另一种可能,她提醒丁齐道:“你不是有那么特殊的天赋吗,可以把麻雀催眠了,让它进入你的精神世界。在你的精神世界中,你当然能够说出人类的语言,教它听懂那些话。”

丁齐苦笑道:“小巧现在还达不到要求,它需要有更强的理解能力才行,否则很能接受暗示引导。就算它符合条件,我想做到也很难,那可不是一般的脑力劳动。”

并不是所有人都适合被催眠,比如催眠田琦那样的精神病人就很困难也很危险,丁齐当初是用了很特殊的引导暗示手段。催眠并不是让小巧睡着,假如就是这么简单,丁齐有的是办法。

冼皓的建议,不仅是让小巧进入潜意识状态,而且在这个状态中保持清醒,进而被引导进入丁齐的精神世界。就算小巧能行,丁齐眼下也很难做到。

做那么几次试验倒可以,但别忘了目的是教会一只麻雀学会人类的语言啊!这样的催眠需要保持最专注的状态,催眠师是相当累的,不比职业围棋手下正式比赛的消耗小,短时间内肯定无法完成,而长时间的消耗将乎想象。

冼皓笑道:“慢慢来嘛,也许等将来你的修为更深,这些事就不成问题了。”

丁齐:“等到那个时候,我可能就会直接教它说话了,用不着这么复杂。”

禽兽国中的生活既充实又逍遥,只有置身其中才能体会。身为禽兽,别的什么东西都没有,带进来的东西也召唤不出来,好像也不需要。在这里无需在意世事纷争,甚至无需理会世道人心,收入问题、工作问题、人际关系问题包括住房问题,这些好像都不用考虑。

对于白马和白鹭而言,甚至也不必考虑生存问题。

白马并没有为自己盖一间马厩,最好的休憩之地,就是麒麟曾睡觉的那一片树下的白色软草地。白鹭也在树冠中找了一个地方,就似一个天然的、很舒服的鸟窝。

他们在修炼辟谷功法,而待在禽兽国中的这段时间,就是最好的净化身心仪式,每日教导小巧,除了山水大阵所笼罩的金山院,他们已走遍了这个世界,丁齐还一直在祭炼禽兽符,同时也祭炼着自己的景文石。

这个世界的规模比小境湖略小,略呈直径三十多公里的圆形。有一条河流源于东端的山脉间,将整个禽兽国分隔成不规则的两部分,又在世界的西端形成了一片很大的湖泊湿地,湿地中栖息着不少白鹭与灰鹭。

仅仅看样子,冼皓化身的白鹭和这里的白鹭想不多,就是体形要大得多。

河流的北边是草原,冬日里被一片白雪覆盖,面积大约占整个世界的三分之一。河流的南边是起伏的丘陵与谷地,金山院在世界正中央位置。

这里有很多种禽兽,形成了一个完整的食物链。除了麻雀、白鹭、灰鹭之外,还有很多种鸟类。有种食腐的猛禽,样子有点像秃鹫,但体形比秃鹫稍小一号。这种猛禽不仅啄食动物的尸体,同时也捕捉小型禽兽。

禽兽国中体形最大的猛兽,丁齐在外面从来没见过,看脑袋有点像大狗,身上却有老虎那样的条状斑纹,体形比老虎小点,和豹子差不多,丁齐给它起了个名字叫斑虎。这里还生活着兔子、麂子、獐子和体形最大的马鹿。

獐、麂、鹿、兔,丁齐家乡人民所称道的四种山中美味,在禽兽国中倒是凑齐了,可惜丁齐只是一匹马,如今还在辟谷,当然享受不了。

禽兽国中有猛禽猛兽,会对小巧造成威胁,所以丁齐和冼皓平时没少提醒这只麻雀,遇到什么状况该做出什么反应,总之要尽量避免危险、保证生存。

麻雀是一种群居动物,往往都是大群结伴行动,这也是对族群的生存保护,总是最强壮最灵活的麻雀能生存下来。小巧如今脱离了麻雀群体,跟在丁齐和冼皓身边当然没什么危险,可是丁齐和冼皓也不能永远待在禽兽国,暂时又没法把小巧带出去,只能提醒它自己要注意安全。

见丁齐很担心小巧,冼皓安慰道:“其实我们也不用太担心,小巧聪明着呢。你难道没有现吗,它的感官非常敏锐,听觉、嗅觉、视觉都远远过一般的麻雀。”

丁齐不是没有现,而是没有注意,因为他根本就没把小巧当做一只普通的麻雀,此刻也意识到了,不禁感慨道:“我当初修成观身境时,也经历过这个过程,感官变得非常敏锐,假如不懂得自我调整,会很不适应的。”

冼皓点头道:“我们都经历过,在我们来之前,小巧就已经度过了那个适应阶段。意识来源于感官,感官敏锐是意识清晰的前提,无论修炼什么秘法,这也都是第一步。”

丁齐:“那么第二步呢?”

冼皓:“第二步还用说吗?敏锐的感官意味着旺盛的精神活动,而精力需要体力保证,第二步当然是需要足够强壮与健康的体质,这就是所谓的二境了。当初你和尚妮一进小境湖就病了,而其他人却没有,就是这个原因。”

丁齐饶有兴致地追问道:“如此说来,假如小巧也拥有这种体质,我们就可以把它安全的带出禽兽国了,但怎么才能看出来呢?”

冼皓想了想才说道:“或许可以观察体形变化,它在成长中突破了物种的限制,可能在身体特征上也会有反应,比如明显长得比其他麻雀更大,出现普通麻雀明显不具备外观……比如你我,虽然化身为禽兽,但是与普通禽兽一样吗?”

丁齐点头道:“说得太对了,还是你比我有经验!”

冼皓却突然怒道:“你什么意思?”

呃,丁齐好像又说错话了,但他这回可真没有别的意思,赶紧晃着马脑袋道:“你想多了,我就是夸你比我有见识。”恰在此刻又见小巧从远处飞来,他突然想起来一个问题,又问道:“冼皓,到现在我们还不知道小巧是公是母呢,怎么才能认出来?”

冼皓:“丁齐,你这个禽兽!在想什么呢?居然连麻雀都……”

这番话吧丁齐说愣住了,算是充分见识到了冼皓的如今的思维问路。他看着冼皓道:“我没想什么,你居然是这种反应,我倒想问问——你在想什么呢?”

怎么说丁齐也是位心理学家,而且在这里所谓的交谈就是精神意念交流,冼皓说丁齐的话,恰恰反应了她在往什么地方想。假如不是化身为一只白鹭,估计此刻冼皓脸都要红透了,干脆一扭头不理丁齐了。

正文 正文_184、禽兽不如

丁齐终究找到个机会私下里悄悄问小巧,它到底是公的还是母的?颇费了一番脑筋向这只小麻雀解释了公、母的含义,结果小巧答道:“我是女的,白鹭已经问过了。”

转眼到了腊月二十九清晨,白马坐在树下对着朝阳修炼食气。它的姿势有点别扭,一对前蹄支地,身体端正但没有挺直,有一个向前倾斜的角度。因为它是一匹马呀,除非是生了病才会卧下,否则连睡觉都是站着的。

等白马吐气收功,重新以四蹄站直,白鹭也从树冠中飞了下来,很自然地落在了马背上,以长喙梳理着羽毛道:“以禽兽之身修炼养练功夫,的确很不方便。”

丁齐点了点头,他也深有体会。白鹭又说道:“可是修炼方外秘法却毫无妨碍。”

丁齐解释道:“谭师兄早就说过,方外秘法是直修心性的法门,所追求的目的非常纯粹,与其他各门各派的修炼秘法截然不同,其实我也没想过别的……方外秘法修炼的是精神世界,也需要足够强大的精力和体力支持,包括辟谷功法在内的各种养练功夫都是辅助。”

丁齐与冼皓都有切身体会,修炼各种养练功夫以人身确实最为方便,但方外秘法却不在此列,哪怕以禽兽之身,只要保留了清醒的自我意识,都没有丝毫的障碍。

冼皓突然又说道:“我饿了!”

丁齐:“听你这么一说,我也饿了。”

丁齐原本是不饿的,以他 “相当于”五境的修为,修炼辟谷功法还不至于只能坚持这么短时间。但辟谷也是一种心境,并非单纯地不食五谷,许是因为以白马之身修炼不便,许是因为冼皓说的话,总之他念头已动,忽然就觉得饿了。

冼皓:“我们出去吃饭吧,和小巧打声招呼,我们不在的时候,要它自己注意安全。”

白鹭以鸣叫声唤来小麻雀,叮嘱了它一番,然后与白马一起离开了山丘渡河而去。雪还没有完全化,走在原野中,白马问道:“不多不少正好一个星期没吃东西了,你想吃点什么那?我们可以去北京市里,毕竟是大都市,春节期间也有很多饭店开门,全国各地的菜系都能找到。”

冼皓却答非所问道:“去年这个时候,你在干什么?”

丁齐愣住了,去年这个时候无论是冼皓还是冼皎,他还都不认识呢,一个人留在空荡荡的学校单身宿舍楼里……这才短短一年时间,如今回想起来,恍如隔世啊!

他答道:“在买东西,鞭炮、啤酒还有罐头。”

冼皓没有追问他买这些东西干嘛,又问道:“那么前年呢?”

丁齐:“前年我在老家掸尘。”

去年的腊月二十九,丁齐的确是在学校附近的超市里买东西,到了大年三十,他一个人喝醉了,平生第一次失忆。而前年春节他回老家山村了,和大伯一家人一起,但他是大年三十上午才过去的,腊月二十九那一天,他在县城的老房子里打扫卫生。

丁齐的习惯,无论在什么情况下,都要把自己的地方打扫干净、收拾整齐,这样内心中才能得到宁静。

冼皓:“那我们就不要去北京市里了,现在也不算太饿,直接去你老家泾阳县吧,你今年难道就不掸尘了?”

丁齐又是一怔:“去泾阳县?我还以为你要回境湖市呢。”

丁齐为什么决定留在禽兽国中,一直等到大年初五朱山闲他们再进来?不仅是为了在这里接应,使这次设局的把握性更大,主要原因很简单,就是因为冼皓,或者说因为冼皎。

冼皎以冼皓的身份出现,大家难道看不出来吗?可是众人都不点破,丁齐也只能默认了,直到在琴高台中才忍不住问了出来。冼皓出现后,丁齐心里对她始终有一种疏离感,冼皎对他好像也是若即若离。可是渐渐的,这种疏离感又被另一种形容不出的感觉所取代。

这让丁齐有些尴尬又有些别扭,可能是内心深处想挣扎一下吧。朱山闲春节期间肯定不在南沚小区,庄梦周、谭涵川、尚妮他们也不在,而冼皓已经定居在那里。

丁齐当然不会一个人回老家山村,但是两人同居一栋小楼,哪怕是一起进了并无旁人的小境湖,这感觉未免都太亲密了……禽兽国是一个想不到的地方,一匹马和一只鹭,再怎么样也不能怎么样吧?

就算在这里是用精神意念交流,说话无法伪饰,但身份就一种掩饰。他想躲进禽兽国里装禽兽来着,可惜禽兽终究没有装成,冼皓还是要出去,目的地竟直指泾阳县。丁齐讷讷道:“的确半年没回去了,还是要把屋子收拾干净,一次交足水、电、卫生费。”

冼皓:“你心里明明惦记着呢,还犹豫什么?直接去泾阳县吧,高铁只要五个半小时,现在出发,还能赶上中午十一点那班。”

丁齐:“好吧,一起去,我家在县城的老房子也是三居室的,有地方住。你要是嫌那里住得不舒服,我们今天赶去掸尘,后天还可以回境湖,就是来不及准备什么年货了。”

冼皓:“有我就行,你还需要多少年货?” 这句话一说出来,她自己就觉得不对了,这该死的禽兽国……干脆站在马背上闭口不言,

而白马也装做没听见,继续缓步前行。马可以跑得很快,但此刻丁齐却走得很慢,显得有些磨蹭,身体语言包括行为方式都能反应某种心态。沉默了好一会儿,白鹭又很突然地说道:“丁齐,你不真实!”

白马纳闷道:“何出此言?”

庄先生曾经当面赞过丁齐——从未见过如此透彻、干净的人。说实话,丁齐听了虽表面做谦虚状,但心里也是有几分得意的。如今冼皓却说他不真实,而且是在禽兽国中的精神意念交流,令人有些莫名其妙。

冼皓:“因为你没有面对自己真实的内心,所以对某些事视而不见。”

白马:“没有吧?你忘了我们还在禽兽国吗,这里是没法撒谎的!”

冼皓:“没办法撒谎,并不代表你就是真实的。”

白马:“既然这么说了,就举个例子吧,总得让人心服口服。”

冼皓:“就比如你杀的那个人吧,他叫田琦。你始终认为那是一次意外,是一个突发事件,事先并没有想到。在医院门前被那个叫刘国男的女人刺激到了,是个意外;在催眠的过程中又被田琦刺激到了,做了一个临时的突发决定……

当然了,从专业和法律角度,你可以说也应该说田琦其实是自我毁灭,判断事件性质的权力也不在于你。但是当你面对自己的时候,始终没有承认过最简单的事实,是谁引导他走向自我毁灭?其实你就是想弄死他,便想办法让他去死,那不是一个突发的意外。”

白马停下了脚步,默然良久之后才长叹一声道:“冼皓,你说得对!但你真正想举的例子,应该不是这件事吧?”

白鹭冷哼一声道:“我说你不真实,不是说这件事做得不对,也不是说他不该死,就说你没有面对自己真实的内心……能举的例子还多着呢!”

白马:“再比如呢?”

白鹭:“再比如现在吧!这几天你一直在祭炼禽兽符,为什么还不能完全掌控它?你为什么破不开那座山水大阵、开启金山院?”

白马:“道行不够啊……你不是也没有吗?”

白鹭:“不要转移话题,现在说的是你!”说完话振翅飞向前方,没有等丁齐来开启门户,祭出枯骨刀打开门户率先出去了。

两人离开禽兽国攀上崖顶,动作无声无息,叶避开了监控器能拍摄到的位置,顺着崖后的小路离开,并没有留下踪迹。他们在下午四点半到达泾阳县高铁站,五点钟就赶到了丁齐家的老房子里,有高铁就是方便。

小县城里每年春节期间都是最热闹的,因为很多在外地工作或外出打工的人都回来了。丁齐对这一带的情况当然熟,带冼皓去了附近一家特色小饭店。这里的菜做得非常地道,而且价格很公道。冼皓边吃边赞道:“真不错,但好像比琴高台里面的美味还差了点。”

丁齐哭笑不得道:“这只是一家大众小饭店,做的都是当地特色家常菜。而我们在琴高台的时候,可都是天兄的身份,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在享用整个世界最精华的资源与服务。”

冼皓颇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道:“我就是想起琴高台了嘛。”

丁齐说要回来交水、电、卫生等费用,其实也是个借口,因为收费单位已经关门了。但是他们在居民楼的楼道中发现了贴在宣传栏上的二维码,现在可以用手机扫码,下载泾阳市公共服务号进行支付,用不着特意跑收费处。

丁齐取出手机扫码的时候,冼皓还提醒道:“小心点,别碰到耍门槛的。”

现在有一种新型的诈骗手段,就是悄悄将别人的收费二维码换上自己的,当有人扫描付钱的时候,实际上是把钱转到了骗子的账户中。这个二维码就贴在楼道里,冼皓这位老江湖本能地就想到了这种门槛,提醒得相当有必要。

也许是骗子没有注意到吧,也许是不敢动这种官方收费账户,丁齐扫码的时候,冼皓就在一旁看着,最终确认并没有问题。

吃完饭回到家中,大冬天的先把窗户都打开通风,反正他们也不觉得冷,然后将屋子仔细都收拾干净。有现成的铺盖,丁齐还特意在柜子里放了干燥剂,所以取出来就能用,只是床单和被子都带着一股樟脑球味,而且也有些旧了。

第二天两人都起得很早,先下楼品尝了当地的特色小吃,然后丁齐陪着冼皓逛泾阳县城。当地的很多商店要到年三十中午才歇业,所以上午仍然很热闹。来到泾阳市最大的商场门外,冼皓突然说道:“你就在这里等我一会儿,我去解决点事情。”

丁齐还以为她要去洗手间呢,所以就站在马路边等着,不料这一等就是半个多小时,打电话没人接、发微信不没回。丁齐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正打算四处去找呢,却有一辆越野车忽然停在了他的面前,冼皓摁下电动车窗道:“上来吧。”

这居然是一辆当地牌照的车,还挺不错的,丁齐虽然对车没什么研究,也知道这个牌子的新车少说也得八十多万。他上了车一头雾水地问道:“这车咋来的呀?”

冼皓面不改色道:“我偷的呀!”

丁齐大惊失色道:“什么,你刚才跑去偷了一辆车!干嘛要做这种事情?这满大街都是摄像头,你想进去过年吗?就算想用车,也用不着偷啊……”

冼皓看着丁齐既着急又认真的样子,居然笑了,她笑着解释道:“其实也不能算偷啊,就是暂时借来用用!这是一家单位的车,单位早放假了,车主和司机都去外地过年了,要等到初八才能回来,车就停在库里,根本没人动也没人用。

我先借来用两天,然后再加满油还回去,没人会注意到。既然丁老师这么正直,我就在在车座下面放点钱吧,这样车主回来还以为是自己不小心丢的呢。在这里租这样的一辆车,一天该给多少钱啊?我绝对不会少放的……”

丁齐叹了口气,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终究没有说出来。最近这段时间的相处,令他差点忘了冼皓是什么人、有什么样的经历和出身。此刻不禁又意识到,她可是江湖八大门中的飘门传人,“借”辆车就跟玩似的,而且短短半个多小时就把情况都打听清楚了。

丁齐甚至不想追问她是怎么打听情况的、又是怎么把车偷来的。

冼皓早年被仇家所害,家破人亡流落江湖……这是一段丁齐既知道又不了解的黑历史,也是冼皓不愿意让人去深究的过往。在这段人生经历中,顺手偷一辆车用这种事恐怕不值一提,精通江湖隐峨术的她甚至都不会留下痕迹。

见丁齐又在发怔,冼皓突然道:“我们去旅游好不好?”

丁齐有些没反应过来:“旅游?大年三十?去哪里旅游?”

冼皓:“去琴溪呀!你说假如沿着琴溪走,如果摇光轸还在河里,你说不定能感应到到,那我们就去找找试试。就算今天不找,大年初一初二也可以找……我们可以去琴高台里面过年,那里有很多老熟人呢。”

这个提议让丁齐更发懵:“琴高台?那里已经过去多长时间了?”

冼皓:“我们出来了一个月,那里应该正好是五年。”

丁齐:“才出来一个月啊?我怎么感觉已经过去很久很久了。”

冼皓:“在琴高台中确实确实已经很久,我们也该回去看看了……去不去给句话,我要开车了!”

丁齐:“既然你想去,那,那,那就去吧,反正只有十几公里,两脚油门的事。”

正文 正文_185、得来全不费工夫

泾阳县户籍人口三十五万,和冰岛总人口差不多,冰岛是个国家,而泾阳县只是国一个不起眼的小县城。??琴高台很偏远,并不是什么景点,仅仅是一处历史遗迹,绝大多数人可能根本没有听说过。

它既偏僻无名但又离闹市很近,丁齐与冼皓开车,从泾阳县城最大的商场门口出,二十分钟后来到了琴高台附近,时间大约是午十点。他们这次没有将车随便停在河滩,而是停在了琴溪镇派出所对面的商业银行门前,两人步行走到了琴溪桥头。

如今的琴溪大桥是一座公路桥,按照国家一级公路标准修建,连接泾阳县高铁站和琴溪县城,延长段直达宛陵市区。次来的时候,庄梦周和尚妮都指出,离此往游不远的地方,还有一座古桥遗迹,并非石拱桥,而是一座多桥墩连接的平板桥。

如今在琴高台山崖面对的河滩,还能看见很多白色的大型碎石块。站在桥头,冼皓说道:“时间还早,我们从这里出,沿着河滩往游走走,看看能不能找到摇光轸。”

丁齐:“往游走?已经过去很久了,它弄不好早被山洪冲到了下游,或者疏浚河道的时候被人挖走了。”

冼皓:“其实也不算太久,假如按照外面的时间,陶昕将摇光轸弃于琴溪应该是五十年前,这里的变化并不大。如果游找不着,我们先进琴高台,出来之后再去下游找……这次实在找不到算了,反正我们要在大年初二赶回禽兽国,在那里等着接应老朱他们。”

本以为希望很渺茫,算能找到恐怕也要走很远,这一次时间应该来不及,结果十分钟之后丁齐有了感觉。陶昕将摇光轸弃于何地?在那座古代的石板桥下面。那座桥五十年前应该还在,摇光轸落于水,被河流央的桥墩挡住了,因此并没有被冲到下游。

如今在水面已经看不见那个桥墩,河流央只留下一堆大块的碎石,又被泥沙和鹅卵石掩埋,河床显然是升高了。现在是冬季枯水期,琴溪只剩下细细的一条涓流,因此丁齐和冼皓可以沿着河滩向河床央走得很深,丁齐忽然间有了感应。

这个位置在冬天露出了水面,两人搬开碎石,有两块石头很大,假如换做一般人恐怕要用起重机或者绞盘才能弄得动,但丁齐和冼皓合力给掀开了。

河滩留下了一个大坑,坑有水,而且被搅得很浑浊。冼皓是个爱干净的人,看着这一坑浑水皱眉道:“这怎么找啊?难道要继续挖泥、挖沙、挖泥鳅吗?埋得究竟有多深?”

丁齐笑了笑:“不用那么麻烦。”

他取出了自己的景石,闭着眼睛感应了片刻,然后又把石头揣回了兜里,站在水坑边伸出了右手,连眼睛都没睁开。只见一道七彩的光芒从水坑飞出,落到了他的手,再定睛观瞧,那是一个细长水滴状的东西,长约七、八厘米,一头圆一头稍尖。

它的截面并不是完全是圆形的,有等分的七道棱纹,从圆的那头看过去像七片花瓣。当它落在丁齐手不动时,表面呈棕红色,不再出七彩光芒,虽然是从浑水坑里飞出来的,但一尘不染、滴水不沾。

冼皓惊叹道:“我不知道你竟然还有这个本事!”

丁齐略带得色道:“这是所谓的四境御器之功吧,但是我的感觉,好像和看过的书里说的不太一样。其实我们能把东西带进方外世界,应该也是所谓的三境御物之功。打个方吧,假如你的枯骨刀被埋在这个水坑下面,你能不能这么把它找回来?

冼皓:“枯骨刀?那我当然能了!可是这摇光轸并不是你祭炼过的法宝,你甚至从来都没见过它。”

丁齐解释道:“控界之宝是什么?它是整个世界的缩影。我曾在琴高台祭炼景石,其实也是在感受那个世界,凝炼为我自己的心盘。通过景石我可以感应到琴高台世界,当然也能感应到摇光轸。我虽然从未见过它,可是已经相当于祭炼了它。”

冼皓:“丁老师很得意啊!”

丁齐:“这么快找到了,我当然高兴了。”

冼皓:“那个陶昕丢东西也太随意了,假如他真想把摇光轸丢掉,怎么会丢在琴高台外面,居然让你一找找到了。”

丁齐又解释道:“行为反应了心理,将摇光轸丢在琴高台的门口,说明他并不是真的想丢弃掉这件东西,只是不想把它留在琴高台世界继续引纷争。但它毕竟是古人传下来的控界之宝,并非陶昕自己祭炼,所以他把它留在琴高台外的琴溪。”

冼皓:“你别什么时候都把自己当心理专家,今天是撞大运而已。在我看来,陶昕把摇光轸丢在这个地方,原因主要有两个,一是他自己很容易再找回来,第二点嘛,从琴高台世界出去的人恐怕不可能想得到……”

琴高台世界的入口在琴高台,可是出去的门户却通往天门山澡锅洞,离这里还有一百多里呢。出来的人几乎不可能再找到回去的路,丁齐等人的经历几乎是不可能复制的,他们是从外面进去之后再出来的,而且没有用到控界之宝。

丁齐手握摇光轸笑道:“你这是在打击我的专业自信吗?你指出这两点原因,还不是在做心理分析?”

冼皓:“没有打击你的意思,刚才摇光轸从水里飞出来的那一下,确实挺帅的!”

丁齐:“你也可以这么玩枯骨刀啊。”

冼皓面容一肃道:“枯骨刀可不是飞刀,也不是耍着玩的。我要动这把刀的时候,刀是不会离手的。”

丁齐打岔道:“东西已经找到了,我们可以进琴高台了,正好试试这件控界之宝。”

两人攀崖壁进入了那个狭长的山洞,连手电都没带。在琴高台世界大半年的经历,对神识也是极大的淬炼,尤其是经历了那异的黑夜,如今他们已无惧黑暗的环境。来到门户处,丁齐取出摇光轸向前一指,七彩光芒乍现,石壁出现了一道门户。

门户外是一片山野景象,丁齐当即道:“这里是琴高台的东南部,离最近的田地大约有两里路,离最近的村庄有六公里。从这里前走不远,有一片黄金枣林,假如往西北方向进山走三公里,还有个地方生长着驻颜果。”

丁齐曾走遍琴高台凝炼心盘,所以一眼能认出这是哪里。冼皓补充道:“看季节和次进来时差不多,应该也是夏初,正好是驻颜果成熟的时候,既然没法带出去,那我们在里面用吧。”

丁齐:“你难道是为了采驻颜果,所以才算好时间来的?”

冼皓嫣然一笑:“我哪能算得那么准!”然后又指着门户外道:“进入琴高台的位置是随机的,次我们都散开了。每个人打开门户时看见的是什么景象,会到达什么地方,次我们并不清楚这一点,后来才明白。这次你怎么敢肯定我和你看到的是同一个地方?”

丁齐:“因为门户是我打开的,动用了控界之宝,而你也看见了。你看见的是我打开的世界,我们并不是凭借各自的景石与枯骨刀。它的原理,和我次带小孟他们三个进琴高台,还有第一次带你进入禽兽国是一样的。”

这是什么原理?丁齐手持摇光轸,对于他而言琴高台这个世界当然是存在的,但对于除他之外的其他人,琴高台世界并不存在。丁齐手持摇光轸打开琴高台,假如有别人在场,相当于为他们打开了另一个世界。

丁齐最早把尚未修成方外秘法的涂至带进大赤山,用的是什么方法?他把涂至催眠了,向涂至打开了自己的精神世界,而展现的是大赤山,然后把处于催眠状态的涂至带了进去。后来他又用这种方法将毕学成、叶言行、孟蕙语三名弟子带进了琴高台。

第一次进入禽兽国时,为了防备意外状况,丁齐也是这么把冼皓带进去的。从原理来看,是丁齐为他们打开了一个世界,只是在这种情况下,丁齐成为了一个介。

冼皓皱了皱眉头道:“如此说来,我们次散落琴高台各地,其实是个意外?因为我们是各自打开门户进去的。假如当时你拿到了摇光轸,而且能够动用它打开门户,我们其实都会到达同一个地方。”

丁齐点头道:“的确是这样的。你说我在琴高台没有将禽兽符完全祭炼成功,也没能开启金山院,那是因为修为不足。其实我还是有收获的,领悟了控界之宝这种特殊的神器传承,自然也明白了这个原理。”

冼皓:“可还是有点怪呀,当初太平军残部进入琴高台世界,应该是有人手持摇光轸为他们打开了门户,可他们并没有集体到达央平原,而是散布在世界各地。这又怎么解释?”

丁齐:“做个试验知道了。”说着话法力一收,那道门户凭空消失了,两人仍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岩洞深处,周围都是冷冰冰的石壁。然后丁齐再度祭出摇光轸,七彩光芒绽放,眼前的门户再度打开,却又换了景象,位置在琴高台世界的东北地区。

冼皓恍然大悟道:“哦,我明白了!动用摇光轸打开门户,能把人送到同一个地方,但是五万多人马,不可能一次全进去。所以门户被打开了很多次,而每次到达的地点都是不一样的……我们别再换来换去了,快进去吧!”

五年过去了,琴高台世界的变化并不大,仍是一片太平宁静的世外天国。丁齐带着冼皓先到达的还然是东大营,他们受到了天国民众的热烈欢迎。

五年前丁齐等人离开时,曾颁布了新的天条:今后凡属天外来客,亦属平等兄弟。再有自称天兄者,便是妖邪之属。

所以这一次进来,丁齐和冼皓并没有再以天兄的身份自居,但天国民众仍然像天兄一样尊敬他们。两人并没有再插手天国的任何事务,是告诉大家只是回来看看,假如一切情况都好,也不会在此久留。

当初他们还留下了另一款新天条:后世若有客来自天外,当洗外乡疫气一年。

丁齐进来之前当然也想到了这一点,不料冼皓提醒他道:“这么做是为了防止疫病,但如今对我们而言已经不必要了。”

丁齐纳闷道:“哦,为什么?”

冼皓幼儿好地看着他道:“因为这次来的只有我们两个人。你已有五境修为,我也有四境修为,自能洗炼形骸不携疫气。所有带进来的东西,包括穿的衣服,虽然没法炼成法宝,但也可以用法力祭炼处理,什么消毒办法都好用。

谭师兄这次教你辟谷功夫,其实你早可以练习掌握了,讲究的不是洗炼身心吗?你又不是没有这个修为法力,只要自己愿意,难道还不能洗除外乡之疫气?”

丁齐:“哎呀,好像是这样啊,你教教我该怎么做,我好像不会。”

冼皓:“我一说你会,你不是不会,而是没想。”

丁齐笑了:“世各种手段无穷无尽,拿你们江湖八大门来说吧,各种门槛术又有多少啊?平时没必要去想,只要明白行,有必要的时候才会用。”又想了想道,“虽说我们不必再洗除外乡之疫气一年,但自己订的天条还是要遵守,免得将来有误入者带来危险,并非人人都能免除这个过程。”

冼皓:“你想遵守,我们遵守吧,也能免了很多麻烦。”

大营元帅冯国新、西大营元帅甘洋、南大营元帅袁婷、北大营元帅范少卿一如往昔,皆赶来拜见天兄。而丁齐与冼皓平日住在东大营,偶尔到天国各地逛逛,在当地民众眼,仍如天兄巡视四方。

原东大营元帅肖博知,三年前以“年事已高,精力不济”为由,已辞去元帅职务。在丁齐看来,肖博知虽然年纪不小但还不至于精力不济,其实他是找个借口去专心研究几位天兄留下的“秘传”,用功修炼方外秘法。身为天国的元老,肖博知仍然负责天国典籍的整理工作。

丁齐在琴高台留下的方外秘法传承,其实极难修炼。第一层“观身境”的心册术、与心界术还好办,最关键的是第二层“入微境”,因为琴高台世界根本找不到另一个方外世界来印证,后续的修炼更是无从谈起。

所以丁齐换了一种方式,让天国的修炼者自己创造出这么一个世界来,是每个人的身心!

由内视入门,感应入微,视己身为一方天地,从心界、心册、直至在心凝炼一方世界。这是方外,它既存在又不存在。心这个世界以人们生活的天国为蓝图,假如在内省状态下能进入这个世界,也是进入自己的精神世界,便相当于突破了入微境。

找一件像景石那样的东西寄托心神祭炼,找到并保持这种状态,凝炼出清晰的自我,便是突破了隐峨境。与以往的秘法不同,人们不可能将现实的东西真的带进精神世界,但可以在精神世界显化出来。

这样究竟可不可行?丁齐自己心里也没底,算可行,对悟性天赋以及精神专注度的要求也是极高,很难能办到。丁齐原先的想法,是在漫长的时间,由无数代天才去尝试,或许总有人能够成功,那样他也能得到印证。

如今外面的世界才过去一个月,而琴高台世界才过去五年,居然有人初步成功了,肖博知已突破了入微境,难怪他会辞去元帅职务潜心修炼呢。

如今东大营的元帅是原军师陈容。陈容被推举为元帅,在外人看来不仅是因为年富力强,更因为她与几位天兄尤其是与丁天兄的关系亲近,还受到过丁天兄的特别指点与关照。

天国修炼方外秘法如今境界最高的人并不是肖博知,而是陈容。再见陈容时,丁齐和冼皓都吃了一惊。

陈容醉心于陶氏家传医术,一直没嫁人,后来收养了小彦若,将其视为传人。她模样和身段都很不错,是皮肤有点糙,肤色也偏黑,还曾私下里向丁齐求过驻颜果,后来丁齐也给了她。如今再见,其肤色白嫩,形容也年轻了好几岁,约二十出头的样子,活脱脱一个美人胚子。

更让丁齐吃惊的是,陈容的方外秘法已修炼至“隐峨境”。能突破到这一步,证明丁齐在琴高台所留的传承是可行的,其意义难以形容。

它证明了什么?假如一个人从未见过方外世界、也没有找到方外世界,可以修成方外秘法吗?丁齐现在知道了答案——可以!

b

正文 正文_请假一天

《方外:消失的八门》正文 正文_请假一天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正文 正文_186、鲜华与柳芬

186、鲜华与柳芬

冼皓私下里感叹道:“陈容的变化好大啊,驻颜果的功效真有这么神奇吗?”

丁齐摇了摇头道:“她的变化很小,几乎就没怎么变,我们一眼就能认出来还是她。只是这微小的变化带来的效果太明显了,精气神不同,身姿体态也不同,不仅仅是皮肤变白变嫩了。”

冼皓:“你观察得挺仔细啊!”

丁齐:“一眼就能看出来的事,还用观察得多仔细吗?”

冼皓:“我是说驻颜果的功效居然这么好,记得你上次给她留了三包驻颜果药散。”

丁齐:“也不完全是驻颜果的功效。驻颜果确实有养容之功,但修炼秘法本身就有这种效果。达到四境修为才可以内服驻颜果,否则根本吸收不了其灵效,还会拉肚子,对于普通人而言只能用于汤浴。

上次我们也没有少用驻颜果,你看看庄先生,还是那一头白,其他人的变化也不大。只是对于陈容这种人而言,一点微小的变化效果就很明显,不仅因为她的方外秘法修为突破到隐峨境,更因为她有陶氏医家丹道传承,这才是最重要的。”

冼皓摸了摸脸颊道:“你说这么多,是不是这次不想帮我采驻颜果?”

丁齐赶紧摆手道:“不不不,哪怕它还有一丁点效果,我这次也把天国中的驻颜果全给你采来。”

冼皓:“可是我感觉好像没什么效果啊?”

丁齐解释道:“对于陈容来说,原先是美中不足,只要弥补了缺陷就效果明显。而你已经美到了极致,毫无瑕疵,当然就好像没什么效果了。”

冼皓笑了:“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会说话了?”

丁齐:“我是这个心理医生,什么时候不会说话了?说没效果其实还是有的,它毕竟是一味灵药,有助于内炼经络、外添容光,辟谷时服用效果更佳。”

冼皓:“辟谷?跑到琴高台来辟谷,我才不干呢,有这么多美味佳肴!”

这回轮到丁齐笑了:“又不是要你不吃东西,就算吃东西,同样可以修炼辟谷功法,包括谭师兄所教的食气法……没得好吃的又不想吃的时候才不吃的。”

冼皓掩口道:“你说绕口令呢?”

丁齐:“不是我说的,是庄先生说的,禽兽国中那头麒麟私下告诉我的。”

冼皓:“庄先生还说什么了?”

丁齐:“他说辟谷有上中下三品,最高境界的辟谷,其实就是洗炼身心,是一种清净的心境。假如能达到这个境界,吃不吃东西是无所谓的。传说中的神仙可以不食人间烟火,那是人家的本事,但同样可以享用人间烟火啊!

只是一般人很难拥有这等心性,所以修炼辟谷功法,只能从下品或中品入手,从净化身体开始,由身而洗心。其实上品境界,同样可以由心而炼体,从而身心俱净……”

冼皓打断他道:“说重点!”

丁齐:“主要意思就是,辟谷功夫可以练,好东西也可以吃,只要身心俱净。”

冼皓又噗嗤笑出了声:“这有点扯淡哦,难怪庄先生用了那么多驻颜果还是一头白……既然前辈高人这么说了,我们也可以试试,看看能不能达到这个境界。”

琴高台世界中修为最高的,如今就是陈容,而最早接触方外秘法传承的各大营元帅,五年后至少都修成了观身境。修成观身境在丁齐看来并不是最难的,真正的莫大考验是由观身而入微,这是功法本身所决定的。

丁齐已经感觉很惊讶了,因为他自己清楚想把这套方外秘法修炼入门有多难,先前心中甚至根本没底,原以为要等很多年、很多代人才能有这样的天才出现。或许是因为琴高台中的世界和外面不一样吧,这里太平安宁,民众心性淳朴。

尽管如此,这里的人想把方外秘法修炼到能够打开门户出去的程度,恐怕也是非常艰难的。在这一代人当中,丁齐最看好的既不是肖博知也不是陈容,而是小彦若。天国中总共有三个人已将方外秘法修炼到入微境以上,另一个就是小彦若。

彦若今年十三岁了,模样已经长开了,亭亭玉立眉目含情,显然也是个小美人胚子。和肖博知一样,她也将方外秘法修炼到了入微境。

修炼方外秘法本身并不受年龄所限,只要有清晰的自我意识,甚至以禽兽之身都没有障碍。但对心性以及精神专注度要求很高,对体力和精力当然也是有要求的。在丁齐看来,肖博知的潜力差不多已经到达极限了,但小彦若的潜力才刚刚被掘出来。

对于小彦若,丁齐也叮嘱她不必急于求成,她毕竟年龄还小,理解能力、心理承受能力、精神专注度还在成长之中,打好根基即可,不必过早地追求更高境界的修为,那样对她甚至没有太多好处,假以时日,更高境界的修为可能是水到渠成。

丁齐和冼皓在琴高台世界中的日子过得很舒服,不仅是享受人生也是在享受这个世界,日常种种就不必一一细述了,他们在这里待了两个月,然后告辞离开。

这次丁齐并没有当众打开门户离去,而是和冼皓先到了山野无人之处,在路上先摘了几颗黄金枣品尝。然后丁齐取出了摇光轸,手握控界之宝微微一皱眉。

冼皓问道:“你怎么了,还不开门,在干什么呢?”

丁齐:“我在感应这个世界,上次没有得到摇光轸,这次的感觉不太一样。”

冼皓:“什么感觉?”

丁齐:“这个世界变得很清晰,清晰得让我感觉到了还有一层隔膜。”

冼皓:“隔膜,什么样的隔膜?”

丁齐:“不太好形容……这世上有什么东西,你看得见却摸不着?”

冼皓:“要来段佛系的切口吗,镜中花、水中月?”

丁齐摇了摇头道:“不太准确!所谓镜中花只是因为光线反应,不要往镜子里面看,镜子外面肯定有那么一束花,水中月也一样。怎么说呢,就像一副画,画中是一个世界,你能看到它,却只能站在画外,它并不是一面镜子。”

冼皓:“如果你说的是方外世界,我们现在已经进来了。”

丁齐:“我说的就是这样一幅画,这是多么高明,就是一个真正的世界,能让人进入这个世界中。正因为如此——我才有现在的感觉,这是怎样一幅画、它是怎么创作出来的、又为何要这样创作?需要体会的不仅是这个世界的意志,还有开辟这个世界的心境。

可惜以我如今的修为境界,也只能将摇光轸祭炼到这个程度,否则……”说到这里他欲言又止。

冼皓追问道:“否则会怎样?”

丁齐:“我有一种感觉,假如我的修为境界更高,彻底祭炼并掌握了摇光轸,甚至可以改变这个世界的时间流,使它和外面的世界一致。只是那种境界现在看来还遥不可及,须消耗的法力也是难以想象的,现在想多了也没用,我连金山院都还没打开呢。”

冼皓:“迟早有一天你会打开的。”

两人离开琴高台世界,到达的地方仍然是天门山澡锅洞,进去的时候是大年三十中午,出来的时候是大年初一中午,远处的村庄正传来鞭炮声。

沿着石阶走下山坡的时候,冼皓突然长叹道:“在禽兽国中会迷失自我,迷失的只是自我意识。但在琴高台世界中,同样会迷失,使人情不自禁、不知不觉……”

丁齐明白她的意思。不知不觉间一晃就是两个月过去了,而出来的时候外面才过去一天,好像谁都没有意识到他们曾经消失。

有句俗话叫“山中方一日,世事已千年”。可这里的情况反过来了,是“山中好享受,啥事不耽误”。假如是这样,谁不愿意时常到琴高台世界中享受逍遥呢?

但真的是啥事不耽误吗?今天进去几个月,明天再进去几个月,在自己的世界中,生命很快就会流逝,这也是一种沉迷与沉溺。在这样的经历中更需要保持清醒,不仅要有清晰的意识,还要有清醒的意志。

稍微多费了点劲,也就是比上次多花了点钱,又找了辆车把他们送到琴溪镇,取回冼皓偷来的那辆车返回泾阳县城。丁齐先前的担心是多余的,冼皓很快就把车送回去了,什么事情都没生,估计车主或司机回来后都不会注意到里程表上多了二十来公里。

他们当天就乘高铁赶到了北京南站,大年初二凌晨时分又一次悄然进入了禽兽国,并没有触动张望雄留下的监控设备。而这个时候,那位清洁工小蒋也没有留在崖下监控了。

大年初四一大早,张望雄来了。他带了十五名手下,开了三辆车,为了对付朱山闲等人,他显然做足了准备,而且也有充足的时间去做准备。这么多人居然没闹出什么动静,甚至都没有引起关注。

在铁锁崖斜对面的拒马河对岸,这几年搞起了房地产开,修了很大一片楼盘,有的已经装修入住,有的仍然在施工中。在这里买房子的,一部分是当地的村镇居民,另一部分是在北京市区工作,还有不少人只是为了投资。

张望雄这伙人直接把车停到了小区里,然后进入了某一栋楼相邻的两户人家。与冼皓在泾阳县“偷”车一样,他们这次直接闯了空门,来之前肯定早就调查过情况。这两户人家的房主都是外地的,这里的房子平时就没人住,更别提春节期间了。

他们只需要用两天,等用完之后房主人再回来,甚至不会注意到有人曾进来的痕迹。

张望雄带来的这批手下各有分工,有人在朝向铁锁崖的窗前架起了天文望远镜,有人负责盯着监控信号,还有人轮流在铁锁崖周边一带布控。张望雄布置得很专业,只要朱山闲等人来了,就逃不过他布下的天罗地网。

大年初五上午十一点半,朱山闲和谭涵川出现在张坊镇,他们先找了一家开门的饭店吃了顿午饭,这时就已经被人盯上了,行踪立刻就被报告到张望雄那里。

张望雄叮嘱手下的暗哨继续监视,但注意不要暴露,一定要确认朱山闲和谭涵川还有没有别的同伙跟在后面?等谭涵川和朱山闲吃完午饭,背着登山装备来到铁锁崖下,监视者终于确认,来的就是他们两个人,并没有别的同伙。

张望雄多少觉得有些奇怪,怎么就来了两个人?再仔细一想又觉得可以理解,别人或许是有事,又或许朱山闲与谭涵川不想有太多的现与同伴分享。总之堵住这两个人就够了,再确定朱山闲没有其他同伙于暗中跟随后,张望雄立刻下令开始行动,所有的人从不同的位置迅向铁锁崖顶收拢。

朱山闲和谭涵川刚刚在崖顶上固定好了绳索,顺着这条岩缝将绳子放下去,再转身一看,已经被张望雄带着十五名手下给包围了。除非他们现在就跳下一百二十多米高的铁锁崖,否则已无路可逃。

朱山闲的脸色比这高崖上的冬风还要寒冷,沉声道:“张师弟,你这是什么意思?”

张望雄的脸色如春风般得意:“都是明白人,说话就不用兜圈子了。你既然叫我一声师弟,我也给江湖同道一个面子。打开金山院,能富九州十八县!我们现在这里正好有十八个人,大家就一起财吧。烦劳二位带路,帮我们把门户打开。”

朱山闲:“把枪收起来,里面是若大一个世界,好东西足够分享,没必要这样刀枪相向。”

张望雄:“还是谨慎一些好,但二位放心,我是懂礼貌的,也希望你们能懂配合。”??他望雄和另一名心腹手下各拿出了一支手枪,其他人也取出了匕、钢管之类的凶器。

在铁锁崖斜对面的那个小区里,某栋楼的顶层的一户人家里,有几个人正站在封闭的阳台上隔窗眺望崖顶,正是庄梦周、尚妮还有另一对面孔很陌生的男女。

铁锁崖有一百二十多米高,即使在二十八楼,也看不清崖顶上的情形。尚妮手中拿了一个平板电脑,屏幕上显示的正是崖顶的动静,看镜头的位置应该安装在远处的灌木丛中。张望雄等人在这里找两套房子“入住”,他们同样也能找一套,张望雄可以在铁锁崖安装监控,他们也可以安装。

尚妮道:“他们已经抄家伙把朱师兄和谭师兄围上了,真不会在外面就动手吗?”

那陌生男子道:“不会的,铁锁崖一带空旷,枪声会传出很远,而且杀了人更不好毁尸灭迹。张望雄又不是傻子,怎么会在那里动手?他的目的只是想逼问打开金山院的方法,怎么也要等到得手之后在想别的。”

庄梦周点了点头道:“小华说得对。”

这位陌生男子就是鲜华,看年纪三十左右,个头不算太高,身形稍显削瘦,但人显得很精悍。鲜华身边的女子眉清目秀,身材稍显丰腴,很有一种古典的美感,她叫柳芬,和鲜华是一对。

鲜华是江湖风门传人,朱山闲的朋友。朱山闲在南沚小区那栋楼的后院门,当年就是鲜华定的位置,就准确地定在了古代梁云观的后门处。他的年纪虽然没有朱山闲大,但朱山闲却尊称他一声鲜华先生,可见其人是很有本事的。

想当初石不全建议集齐江湖八大门传人以“召唤神龙”,朱山闲便想到了请来鲜华。鲜华当时有事不能来,却把庄梦周和尚妮给介绍来了。而今日鲜华与柳芬联袂而来,还和庄先生与尚妮在一起,他们都没有出现在铁锁崖上,而是留在了禽兽国外面。

如此布置也是为了接应里面的人,不仅禽兽国中有丁齐和冼皓接应,外面也得有人盯着。因为禽兽国的门户在崖壁中央,假如张望雄留了手下在外面堵门,里面的人恐怕就很难出来了。如果出现这种情况,就需要这几个人解决。

柳芬又说道:“进去之后也不会立刻动手,张望雄得先把情况搞清楚,怎么才能把金山院打开、如何每次都能安全出入?进去之后假如遇到什么未知凶险,还会拿枪顶着朱师兄和谭师兄在前面当探路的炮灰……”

尚妮:“等到他们进去之后,就啥也做不成了……咦,怎么全进去了,一个人都没留在外面?”

张望雄等人又在不同的位置坠下几条绳子,用枪顶着朱山闲和谭涵川一起攀下了崖壁,朱山闲在最前面,而谭涵川在倒数第二位。尚妮又换了一个监控画面,这个摄像头应该是按在崖壁中间的,能看见所有人都进入了禽兽国。

鲜华微微一皱眉道:“老江湖也会犯这种错吗?”

庄梦周叹了口气,摇头道:“他不是不知道这么做有点冒险,所以事先才会在周围一带布控,确认朱区长他们还有没有同伙。他只是不能完全信任自己同伴,所以一个人都没有留在外面。另一个拿枪的,应该是他的心腹,是最信得过的,但也要陪他一起进去才行,否则他担心控制不住局面。”

https:

正文 正文_187、困兽

张望雄的处境,从某种角度看挺尴尬的,很多所谓的江湖高人可能都与他有同样的处境,就是“幕后者的困境”。张望雄拥有官方身份,是某保密单位的部门领导,这使他能掌握很多常人接触不到的信息,但也使他很难直接抛头露面干黑活。

张望雄擅于在幕后操控布局,利用职务之便抓住了不少人的把柄,驱使这些人为自己卖命。比如沙朗政那伙人,从来就没见过张望雄,也不知道自己给谁干活,但却不得不听命于张望雄。情报工作者当然也擅于反侦察,知道怎么搞安全隔离。

但是等到这种人需要亲自出面的时候,往往会现无人可用,并非没有同伙,而是同伙中无人可信。比如像沙朗政那一伙人,如果直接和张望雄在一起行动,张望雄暴露身份后敢把后背交给他们吗?

这一次进入金山院,张望雄带来的都是精锐手下,也都是表过态效忠于他的人,但张望雄却不可能完全任何他们。张望雄自己肯定是要进去的,他还有一位最得力的心腹、这群人当中唯一值得信任的手下,也是要跟着他一起进去的,这样张望雄才能放心自己的安全。

那么把谁留在外面呢?金山院的门户可是开在悬崖中间的岩缝里,只要外面被人一堵,到时候谁都出不来。哪怕只是在崖顶丢石头,那也是出来一个便能干掉一个。所以最稳妥的办法,就是把所有人都带进去,等出来的时候,再让手下先探头。

张望雄有自己的困境,而对于朱山闲来说,也有一个问题。修成方外秘法,手持景文石打开门户,能不能把别人也带进方外世界?答案是不能!

方外秘法先是一种心神的感应,然后在精神世界里投射出方外世界的景象,在在每个人的自我意识领域。没有谁能直接看到别人的精神世界,就比如朱山闲手握景文石打开了禽兽国的门户,张望雄等人看见的仍然是那面石壁。

那么丁齐曾经又是怎么把人带进去的?比如涂至进入大赤山、毕学成等三名弟子进入琴高台?他是使用了另一种手段,直接将对方催眠并引入自己的精神世界。

世上也有不少普通人误入方外世界的例子、比如当初的田琦、涂至与卢芳,可能是在恍惚中偶然符合了某种身心状态,但这种状态是不可自我重复的,他们自己也找不到原因,甚至没有留下记忆。

谭涵川最早向丁齐展示了自己的精神世界,一方面是因为丁齐有这种天赋,另一方面是因为两人之间能够互相信任。谭涵川或许也有这种本事吧,但他在这方面显然没有丁齐更擅长,而且与张望雄等人之间也不可能达到心理上毫无障碍的彼此信任。

那么张望雄等人是怎么进去的?当然是丁齐用禽兽符为他们打开了门户,施展方外秘法与催动控界之宝最重要的区别就在于此。

丁齐并没有守在门户的位置,他虽然没有完全掌控禽兽符,但也将这件控界之宝祭炼到了相当的程度。就算留在河流对岸,朱山闲手持景文石触动门户的时候,丁齐通过禽兽符也能立刻感应到,随即催动禽兽符打开了门户。只要身处方外世界中,催动控界之宝是没有距离限制的。

张望雄看到的情景却完全是另外一回事,他用手枪顶着朱山闲的后腰,只见朱山闲掏出一块石头握在左手,右手居然取出了一只粉笔。那个向内凹陷的小平台尽头有一片相对平整的岩壁,朱山闲用粉笔在上面画了很多小方格,就像电话的播号键,又或者是一个密码盘。

然后朱山闲用石头依次在不同的方格中敲了一番,就像输入了一串密码,那其实是他办公室的座机号码。张望雄站在后面将他的敲击顺序用心记下,然后金山院便开启了。山壁间凭空出现一道门户,门户那边是茫茫雪原……

在平常情况下,哪怕是掌握了方外秘法,也得在月光照进岩缝时才能开启门户。但这次不一样,掌握控界之宝的丁齐就在里面,直接开门了。用钥匙开门和敲门让里面的人打开,难易程度完全是不同的。

岩隙间的小平台空间有限,最多只能容三人立足,此刻只站了朱山闲和张望雄两人。张望雄也是平生第一次见到这种奇异的景象,张大了嘴有瞬间的失神。

假如朱山闲想动手,这是最好的机会,一个侧转身肘靠就能夺过枪并把他打下山崖,而上面的谭涵川也一定会配合行动,但是朱山闲并没有动。

张望雄随即就意识到自己不应该在这个时候走神,用手中的枪口一顶道:“我们进去,你走在前面,不要有任何小动作!”然后又向上招呼道,“你们跟好了,一个一个进来,小韩在最后,看住那个姓谭的。”

其他人还抓着绳子攀附在崖壁上呢,闻言也一个接一个下到这个小山洞中,见到如此奇异的景象,皆瞪大了眼睛有那么片刻的失神。

因为他们是6续进入山洞,没有人注意到,在朱山闲和张望雄进去之后,有那么半秒钟的时间,门户又恢复成了山壁的模样,随即再度开启,就像电脑的黑屏闪了一下。这种情况持续了十多次,每个人站在门户前看见的都是空旷的雪原,并没有看见已进去的同伴。

为什么会这样,眼前的奇异的景象已经出了理解,这些人也没法再想别的。谭涵川是倒数第二个进去的,走到雪原中转身就一甩脑袋。持枪的小韩原本就紧贴在他的背后,他这一脑袋甩飞的却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头灰狼。

灰狼落在了一群鬣狗当中。这群鬣狗正出呜呜的低鸣声,想扑出去却不敢上前,因为一头大象正盯着它们呢。难怪在外面看不见已经进来的人,这群鬣狗都让大象一只只依次用鼻子卷飞到后面,聚在门外看不见的位置,大象也站在门后一侧。

鬣狗很凶残,经常成群结队的活动,甚至敢挑战落单的狮子、抢夺狮子猎物。但此刻它们却不敢对一头强壮的大象动手,只能在远处龇牙瞪眼示威,而且看神情有些懵,显然还没有反应过来、搞不清这是什么状况。

雪原上又出现了一头犀牛,那也不是它们敢攻击的对象。可是鬣狗群中突然落进了一头灰狼,而且显然是被砸懵了的样子,它们凶残的野性立刻被激出来,这也是一种驱逐群体内有危险的异类的本能,鬣狗们纷纷扑上去撕咬。

一头落单的狼当然不是一群鬣狗的对手,它惨叫着挣扎突围逃窜,身上已血肉模糊。血腥味刺激得鬣狗更加凶残,它们似乎已经忘了大象和犀牛的存在,追着受伤的狼跑向远方。狼很快就被扑倒了,哀嚎着被咬断了喉咙、撕破了肚子,葬身于一群鬣狗的利齿下。

大象和犀牛有些愕然,张望雄那伙人一进来就被干掉了一个,而且是死于自相残杀,那群鬣狗可够凶残的。

朱山闲纳闷道:“这个世界的意志真奇特,假如它是被一个人创造出来的,那么这个人一定去过非洲,否则怎么可能把它们变成一群鬣狗呢?”

谭涵川:“那倒不一定,你和我都是亚洲象和亚洲犀,而在古代,中亚地区包括西藏一带,好像都有鬣狗类的动物活动的迹象。我真正觉得奇怪的是,庄先生怎么会变成麒麟?难道这个世界的意志或者说创造这个世界的人,也见过麒麟吗?”

朱山闲苦笑道:“这就得问麒麟自己了!”

就在这时,他们突然听见一声清脆的枪响,就从鬣狗群那边传来的。那群鬣狗正围在一起,灰狼的尸体被挡住了,只能听见撕咬和低吼声,不知怎么突然就响了一枪。这一枪正打在一只鬣狗的头部,这只鬣狗当场倒地身亡,把其他的鬣狗都惊得散开了。

大象和犀牛赶紧冲上前去,将受惊四散的鬣狗驱赶得更远,然后看见了两具尸体,不是狼和鬣狗的尸体,而是两个人的尸体。

不久之前还拿枪指着谭涵川的小韩,此刻尸身已血肉模糊,身上虽然还穿着衣服,但已经被撕咬成碎片,胸腔和腹腔都被剖开,内脏流了一地。他背进来的包也落在了地上,尸身旁边还落着一把手枪。

刚才那群鬣狗争着撕咬尸体的时候,有一只鬣狗不小心踩到了手枪,结果枪走火了,恰好打死了旁边的一只鬣狗。鬣狗死后又变成了人的尸体,全身上下还挺完好,只是脑袋上多了一个弹孔。

谭涵川倒吸一口冷气道:“原先是这么回事!”

禽兽国世界中的很多现象都不可思议,除非已在眼前生,否则事先根本就想不到。谭涵川等人上次进来的时候,就现带进来的东西无法“召唤”,此刻倒是现了一个能将带进来的物品召唤出来的办法,但这个办法又太过歹毒……

按丁齐的判断,禽兽国生的一切,先是精神的显化,包括不同的人化为不同的禽兽。精神显化的世界也存在对应的物质,只是物质存在的方式与外面不太一样。进来的人死了,他的精神意识也就消失或消散了,原回复成了原先的模样,留下的只是人类的尸体,带进来的东西也全部暴露散落。

假如想把外面的东西带进来用,可以找一个或者骗一个同伙,让他带着东西进来,进来之后再把他给杀了,便可以办到。朱山闲等人是不可能用这个办法的,但张望雄那种人可真说不定,可惜张望雄现在已自身难保。

大象和犀牛刨了个坑,先把手枪给埋了,这时天空传来白鹭的鸣叫声,朱山闲道:“丁老师布置作业了,我们要阻止这群野兽过河,把它们留在雪原上。”

张望雄的心腹手下小韩进来后化为一只灰狼,旋即送命,另外十四名同伙化为一群鬣狗,已被手枪走火打死了一只,那么张望雄在哪里呢?

茫茫雪原上,有一头动物正在飞奔,它的样子似狼又似狗,浑身的毛呈棕红色,仔细看是一头豺,但体型要比普通的豺大得多,几乎相当于一头花豹了,正是张望雄所化。

丁齐第一次进来时,也曾一度迷失了自我意识,更何况张望雄呢?但看这头红豺的样子,明显要比那群鬣狗清醒得多,眼神中透露着疑惑和惊慌,它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究竟是来到了一个什么样的世界?

但是这头豺很狡猾,也很警惕,它进来之后立刻远离了大象,落地之后又看见一头头鬣狗接连被大象用鼻子卷飞,本能就感到这个世界上的一切活物对它而言都充满威胁,撒腿便逃向远方。它果然很机灵,在第一时间就避过了鬣狗群的攻击。

禽兽国世界被河流分为两个部分,河对岸是山丘林地,地域大约占三分之二,而河流这边是一片草原,如今被尚未融化的白雪覆盖。

这样的环境,对野生动物而言是缺乏安全感的,暴露在雪原上无遮无挡,在很远的地方就会被天敌现。所以禽兽国中的禽兽,如今几乎都没有到河流这边来活动,可能到了夏季,等草长起来可以隐蔽和觅食的时候,很多禽兽才会到这边来吧。

奔跑中的红豺看见了一条河流,河流对岸是了山丘和林木,那样的地方才能给他足够的安全保障。它的度已经很快了,快得让大象和犀牛都未及追踪。

红豺不顾水流寒冷,淌过湿地扑腾着游过了河流,终于来到对岸的浅水湾中,眼看就可以上岸跑进山林了。这时它突然听见了一声马嘶,眼前冲来了一头额顶上长着银色独角、体态雄骏的白马。

豺目露凶光出一声嘶吼,张开利齿獠牙摆出欲攻击的恐吓模样,随即便听见嘭的一声,感觉一阵天旋地转。

白马在河岸边把红豺给堵住了,趁其立足未稳一蹄子又给它踢回了河里。丁齐那五式棍击术可不是白练的,虽然这里不能取出棍子,但棍招同样能用手臂施展……好吧,白马是没有手臂的,但可以飞起马蹄踢击。

红豺被踢懵了,呛了好几口水,它不敢再游向白马守护的对岸,挣扎又扑腾到雪原那边上了岸,出像人那样的咳嗽声,一条前腿已经一瘸一拐,显然是被白马踢伤了。

犀牛和大象此时已渡过了河流,就在河岸边巡视,那群鬣狗也跑到了河边,它们看见了对岸的山野,本能地想离开雪原渡河过来。但是白马、犀牛、大象隔着河出威胁的嘶吼声,不论那群鬣狗沿着河岸跑到什么位置,它们总是赶过来堵住,鬣狗们也只能放弃渡河。

一群鬣狗在雪原上漫无目的的乱窜,显然它们很不适应这里的环境,也不能接受与理解自己的处境,很快现了那一头受伤的红豺。或许是一种潜意识直觉,让它们本能地感觉这只红豺很可恨、就想弄死它……

鬣狗群围上来的时候,红豺惊恐地吼叫着,张开利齿恐吓着,可是掩盖不了自己的虚弱与慌张,那条受伤的腿使它无法再逃离……

这只红豺的体型比鬣狗大不少,也更加凶猛,但毕竟一条前腿受了伤行动不便,它在殊死抵抗中接连咬伤了好几条鬣狗,但最终还是被鬣狗群撕成了碎片。张望雄的尸身到最后只残存了一副骨架,随身带的东西也散落在雪原上。

白马、犀牛、大象就在站在河对岸的高坡上远望。白鹭已经飞走了,好像是不愿意看到这一幕的场景。远处又飞来一只好奇的麻雀,小心翼翼地落在白马身上。

鬣狗群咬死张望雄之后,在雪原上奔向远方,四处游荡不知在寻找着什么。几个小时后,这群鬣狗群渐渐变得暴躁起来,纷纷扭动着身子出不安的吼叫,仿佛很难受的样子。很快就有一头鬣狗情绪失控了,带着痛苦的吼声咬向身边的同伴,随即引了一场大乱斗。

没过多久,一群鬣狗躺在那里浑身伤痕累累已是奄奄一息。还有最后一条鬣狗很幸运地从混战中逃开了,身上还带着一道道被撕咬的伤痕。但它同样没有幸存下来,进入禽兽国的十二个小时之后,深夜里,最后一头鬣狗终于倒毙在雪原上。

当初丁齐和尚妮第一次进小境湖,大约都是在三个小时后病倒的。这群鬣狗好像也病了,差不多也在这个时间,身体的难受引起了情绪的狂躁,最终一一毙命,雪原上散落的却是人类的尸体。

白马、大象、犀牛终于过了河,它们先来到了张望雄的尸骨边。地上有一只手枪,还有手机、钱包、断成几截的皮带、衣服碎片等杂物,其中最显眼的是两件东西。

第一件东西类似金刚杵,有二十多厘米长,看纹饰和形制非佛非道。第二件东西是一尊形似飞天的女子雕像,大约有二十厘米高,斜着身子衣袂飘飘似正欲飞天而去,展开双臂在身体侧上方托着一面铜镜,铜镜的直径大约有五厘米。

它们正是方外图志中记载的禽兽国的“影器”与“身器”。

张望雄当年通过范仰,费尽心机从徐州顾家弄到这两件祖传古董,就是为了寻找传说中的金山院。如今他终于进入了禽兽国、来到金山院外,却是这样的下场。看那红豺样子与那些鬣狗、灰狼有所不同,好像还是保留了一丝清醒的,或许就是“身器”的作用吧。

身器能护持心神,张望雄进来后尚能保持一丝清醒的意识,反应比其他人要机灵得多,但这依然没能救得了他的命。他没能成功渡河,一头受伤的豺怎能敌得过一群鬣狗的围攻,偏偏那群鬣狗还是他自己带进来的手下。

https:

正文 正文_188、辛苦了

188、辛苦了

白马低头看着地上的两件法宝,神情很是古怪,它们就竟然就这样唾手而得,这算什么,难道是打怪爆装备吗?但眼前惨烈的景象,又使每个人都没心情开玩笑。

丁齐叹了口气道:“挖坑把他们都埋了吧,辛苦朱区长了!”

朱山闲也叹了口气:“怎么脏活累活这次轮到我了呢?”

谭涵川:“谁叫你是大象,随身有两把月牙铲呢,正适合用来刨坑。在外面你是领导,舒适日子过惯了,到这里就多干点活吧。”

朱山闲:“要埋就埋深点,别开春之后让别的野兽刨出来了。所有东西也都埋进去,除了这两件法宝。”

张望雄的真名到底叫不叫张望雄、他当初给朱山闲看的那本证件是不是真的、其人究竟在哪个部门工作?直至他身死,朱山闲等人也没有搞清楚。张望雄连同他带来的十五名手下就这么简单就被一网打尽,成功的江湖局便是如此,假如出了差错,麻烦就会很大。

在雪原上刨坑,将那些散落的尸骨一一深埋,包括他们带来的物品,最后将地面压得结实平整,几乎看不出一点痕迹。雪和草当然也被刨去了,露出了下面的泥土,但等到开春之后,这里很快就会有新草芽,而且会长得比别处更茂盛。

众人又回到了地上落着影器和身器的地方,白鹭也飞了过来。大象用鼻子卷起影器,将那面小镜子对着自己照了半天。镜子太小它的脑袋太大,不得不将鼻子尽量伸长离得远一点,还闭上眼睛再睁开……

白鹭终于忍不住问道:“朱师兄,你到底看见了什么?”

朱山闲笑道:“我看见了我自己呀。但想让这面镜子照出人影来,还得费些功夫,冼师妹你也试试。”说着话象鼻子一转,将镜面放低对准了白鹭。

影器的造型是一尊女子飞天的雕像,双臂展开举着一面铜镜。这面铜镜的表面只是普通的平面,反光模糊照不出什么影子来。冼皓纳闷道:“我什么都没看见啊!”

朱山闲提示道:“需要凝神入境,不是随便照的。”

冼皓眯起了眼睛过了几秒钟,点了点头道:“我看见了自己。”

白马在一旁道:“这简直就是传说中的照妖镜啊,能照出大家的原形。”

朱山闲再把象鼻子一转对准白马道:“丁老师也试试。”

一眼看过去,确实照不出什么来,凝神入境以神识感应这件法器,忽觉眼前一花,镜中就似出现了另一个世界,透过镜面可以看过去,就是禽兽国的倒影,但丁齐看见了穿着衣服的自己。

丁齐沉吟道:“好奇怪的法器,要在意识完全清醒并且高度专注的情况下才能看清镜面,我感觉到了法力的消耗。没有修为的普通人是很难看见镜面的,假如真的勉强看见了,也会被抽取一种东西……”

犀牛问道:“什么东西?”

丁齐:“谭师兄自己试试,不要动用神识法力,就像一个普通人照镜子那样看。但你可以凝神入境,达到意识完全清醒并高度专注的状态。”

谭涵川试了一下,果然看见了自己,又点头道:“果然被抽取了什么,应该是精神力量。在这个世界中动用影器,就会被抽取精神上的力量,丁老师又是怎么察觉到的?”

丁齐:“这些野兽死的时候,我就通过禽兽符感觉到了。原先他们只是进入了这个世界,可是在身亡时意识消散的那一刻,我却感觉到有什么东西被这个世界吸收了,应该就是他们的精神意念或者说全部的精神力量。”

人有精神力量吗?当然有,最简单的理解就是人们常说的“精力”,在大脑高运转的时候,人很快就会觉得精神疲惫。谭涵川只是照了照镜子,感觉却像参加了一场大考,所以才会得出这个结论。

冼皓:“听上去有点可怕呀。”

朱山闲:“这个世界确实诡异。”

丁齐又提醒道:“根据那面石碑上留下的信息,影器不是用来照自己的,而是用来分辨此地其他的禽兽来历。”

朱山闲:“那我就试试这只小麻雀。”

冼皓:“不要总叫它小麻雀,它的名字叫小巧。”

大象举起镜子偏转了一个角度,从它的角度正好可以照见投影在镜面中的小巧,然后大家也都试着看了看,皆点头道:“果然是本地人啊,照妖镜照出来的还是一只麻雀。”

朱山闲用象鼻子卷着影器舍不得放下,感慨道:“好东西呀,简直是施展望气术的最佳神器。你们知道吗,上次我在安康医院见到沙朗政,施展望气术看见的就是一只黄鼠狼。而这面镜子的妙用,简直就是为了修炼望气术的人准备的,可不仅仅只能用来在禽兽国中看禽兽。”

丁齐:“既然如此,朱师兄就留着这件法宝吧,那身器你也拿着。”

朱山闲:“怎么拿呀,我又没手。”

丁齐笑道:“你的鼻子挺灵活的,卷两件东西没问题。”

谭涵川突然道:“你们没现有什么不对劲吗?我们是怎么拿到这两件东西的?它是张望雄带进来的,张望雄死了之后便露了出来。假如是朱师兄从外面直接带进来的,又会是什么情况呢?”

朱山闲:“那我也做个试验。”

这时天光已放亮,尚妮走出房间穿过客厅来到阳台上,打了个哈欠道:“还没有动静吗,会不会出事?”

庄梦周:“当然会出事,就看出事的是谁了,外面没有动静才是正常情况……你睡醒了?盯着平板电脑,我去睡一会儿。”

昨天夜里,鲜华、柳芬、庄梦周三个人轮流值守,让尚妮先去睡觉了。尚妮刚刚接过平板电脑打开监控画面,就突然叫道:“有动静了!庄先生,你先别着急睡觉。”

朱山闲出现在岩缝中央的小平台上,怀里抱着两件东西,向着监控镜头的方向打了个手势,然后转身又钻进了石壁中。鲜华道:“里面已经得手了,设局成功,张望雄那伙人一个人都没跑掉。”

庄梦周也打了个哈欠道:“那我终于可以好好睡一觉了。”

柳芬笑道:“庄先生着什么急啊,你昨天不是已经睡觉了吗?”昨天晚间到今天凌晨,他们三人每人值班三小时,等于每个人都休息了六个小时。

庄梦周揉了揉眼睛道:“没有睡好啊,现在才彻底放心了。”

鲜华:“现在说彻底放心还言之过早,别忘了那位册门高人田仲络也参与了这件事,还没见到他的人露面呢。”

庄梦周:“田仲络,那个卖假肥皂的?他到现在还没有露面,那么这一次就不会再露面了。”

柳芬:“哦,这话怎么说?是庄先生算出来的吗?”

庄梦周厚着脸皮道:“昂,就是我算出来的。”

尚妮好奇道:“庄先生这次又是怎么算的呢?”

庄梦周解释道:“看张望雄这一次的行事,把所有人都带进去了,外面并没有留下同伙看门,说明他并不信任同伴,事先肯定也没有通知田仲络。假如田仲络事先不知道消息,这大过年的,再派人来已经晚了,别说黄花菜了,什么菜都凉了!”

鲜华:“那以庄先生看,田仲络究竟知不知道消息呢?”

庄梦周:“田仲络既然参与了这件事,他也不是不清楚张望雄是什么人,怎么会不盯着呢?田仲络的打算,肯定也是想利用张望雄找到并打开金山院,来个得来全不费功夫,这才是他的行事风格。”

尚妮不解道:“那么田仲络的人在哪里呢,您怎么又说这次不会来了?”

柳芬笑着接话道:“庄先生说得没错,如果田仲络事先就在盯着张望雄的行动,那么这次他的人已经来了,而且已经进去了。”

以江湖八门高人的手段与行事风格,田仲络假如已经盯住张望雄,那么最好的办法并不是再派一拨人跟在后面。张望雄也不是白给的,而且很有反侦察经验,那么做极容易被其现。最简单也是最稳妥的办法,就是在张望雄的手下中安插内应,可以随时掌握情况。

张望雄召集的手下很多,内应最好设法安排两个,而且这两个人之间互相还不知道彼此的身份,可以防止在传递消息时有人撒谎。以田仲络的手段,要是有安排的话,恐怕早就安排好了,岂能让张望雄撇开他独自单干。

所以说田仲络如果派人来,那么他的人应该已经进去了。可惜张望雄带进去的人全军覆没,一个都不可能再出来,也就没人能再给田仲络通风报信。假如田仲络迟迟收不到消息,肯定会意识到张望雄这边已经出事了,但那时候已经晚了,至少现在是来不及有什么举措了。

柳芬突然说了一句有些莫名其妙的话:“丁老师太辛苦了!”

尚妮也颇为感慨道:“是啊,一家一家地找方外世界,每次都这么不容易,确实太辛苦了。而且仅仅依靠一部《方外图志》,且不说记录内容残缺,考证起来也麻烦得很。”

鲜华若有所思道:“这么多光怪6离的方外世界,真是令人神往。有很多方外世界恐怕已被人找到甚至早已占据,却不为世人所知。看丁老师这么辛苦,我们是不是要想个办法帮帮他?”

庄梦周:“哦,你有什么想法呢?”

鲜华:“我们不知道世上还有哪些方外世界,而这些方外世界又在哪里、在什么人手中,与其让丁老师这么一处一处找下去,还不如让这些方外世界主动来找他。”

庄梦周微微一皱眉:“你难道想把丁老师给卖了吗?虽然会卖出个大价钱,但也会给他本人带来大麻烦。”

鲜华赶紧摇头道:“不不不,我当然不想那么做。其实把麻烦给我也行啊,只要传出去风声,说我创出了一门方外秘法,可以现与开启各自处方外世界,而且用不着掌握控界之宝,你猜会有多少人闻风而动?”

这回轮到庄梦周摇头了:“不不不,你也别惹这个麻烦!虽然你有几把刷子,但是江湖越老,还是越谨慎越好,你这样玩得就太大了。”

鲜华:“我刚才只是打个比方,其实可以不是我,真正创出方外秘法的人还是丁老师,请问丁老师有什么别的身份吗?”

尚妮插话道:“好像有一个,我记得名字叫朱大福,是冼姐姐给他安排的,绝对没有问题。”

鲜华一摊双手:“那就好办了!”

庄梦周看了他半天,突然笑道:“小华呀,你可真会玩。近代以来,就没有听说谁布过这么大的江湖局!我琢磨了半天,感觉你好像才是那个幕后的大boss啊?”

鲜华做谦虚状:“人总得有理想、有抱负、有出息嘛。”

柳芬笑着打趣道:“还得有道德、有文化、有纪律……”

禽兽国中的丁齐化身为一匹头生银角的白马,此刻并不知道鲜华在幕后策划着什么,他还从未见过这个人呢。丁齐重新打开门户将朱山闲放了进来,众禽兽一时都有些惊愕。因为进来的并不是那头大象,而就是朱山闲本人。

朱区长背手踱步,面带微笑打着官腔道:“同志们好!”

众禽兽回应道:“领导好,领导辛苦了!”可惜这是精神意念交流,听见的只是一片嘶鸣声,大家又七嘴八舌地问道,“朱师兄,这是怎么回事,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朱山闲:“我本来就是这个样子,不是变的!”接着又解释道:“我终于知道身器的真正妙用了,需要从外面带进来,并保持意识清醒,然后才能避免化为禽兽。张望雄虽然拥有身器,但他进来时的自我意识并不是完全清醒。一般人得到这件东西,结果恐怕也和他一样。”

谭涵川沉吟道:“我们是因为修炼了方外秘法,才能不借助控界之宝打开门户,进来后还能保护自我意识清醒。

其实像张望雄那样进来未必是坏事,会经历一个逐渐唤醒清晰自我意识的过程,又能体会到物质不同的存在方式。这就是一段修炼,也是更高境界修为的提前体验与铺垫。”

朱山闲:“该体验的,其实我也体验到了,不是也当了那么长时间的大象嘛!”

冼皓:“拥有了身器,可以口吐人言,就能教小巧说话了。”

朱山闲:“我得回去上班啊,要不身器你拿着?有时间就来教小巧说话。”

丁齐突然道:“你的身器和影器都在哪里呢?”

朱山闲这次来并没有背包,看身上肯定藏不下那两件东西,单他也没有拿在手中,所以显得有些奇怪。朱山闲一招手,身器凭空出现在手中,就和丁齐祭出禽兽符的场景一样,然后再一翻手,就像变魔术一般,身器又消失不见。

谭涵川惊叹道:“这不就是传说中的将神器融于形神吗?”

朱山闲点了点头:“可惜我只能在禽兽国中做到,在外面就不行了。”

丁齐叹道:“这个方外世界,现的事情越多,便越觉神奇。”

传说中的神器,若能彻底祭炼掌控,便可在有形与无形之间变换,甚至融于形神不露痕迹,就像携带于另一个空间中。控界之宝就是一种特殊的神器,照说也可以融于形神,但以丁齐等人现在的修为根本做不到。

但是在禽兽国中,他们却能够提前体会到这种奇异的现象,别说神器了,就连普通物品都仿佛融入了形神不露痕迹,以另一种方式存在着。但这仅仅是一种体会而已,他们无法将普通的物品召唤出来。

众人如今能召唤出来的,只是景文石的虚影还有控界之宝禽兽符。而朱山闲又印证与演示了另一种现象,只要在禽兽国中,拥有身器并保持自我意识的清醒,他也可以将身器和影器融于形神。

这并不是他自己有了这种本事,而是禽兽国中显化的特异现象,但是这样的体验却非常有价值,甚至万金难求。有些感觉你没有真正经历过,是不可能体会到的,别人再怎么描述都没用。有了禽兽国中的体验为铺垫,将来修为境界达到了要求,掌控和使用神器会更容易入手。

总之这个禽兽国,仿佛拥有无穷无尽的未知等待掘,就相当于一座宝藏,也象征着历练的过程。

https:

正文 正文_189、把这几个货给忘了

189、把这几个货给忘了

大年初八,众人各归岗位,朱区长还是朱区长,丁医生还是丁医生。经历了惊心动魄的禽兽国之行,又好似什么都没生,这个世界一切如常,但朱山闲手中却多了一件法宝,名为照影,他又给起了个名字叫望气镜,众人则称之为照妖镜,来历实为禽兽国之影器。

朱山闲等人并没有和庄梦周汇合,而是取得联络之后便分头离去,丁齐也没有见到鲜华和柳芬,他甚至不知道这一对江湖高人也参与了此事。庄梦周等人还有些事情要收尾,走得比朱山闲他们晚一天,先要把张望雄他们开来的那三辆车处理掉,不能留在小区里。

冼皓暂时留在了禽兽国,说是要教小巧听懂人类的语言,其实也是为了在那里修炼。朱区长开年后很忙,谭涵川也回了单位,所以丁齐平时就一个人,便老老实实去博慈医疗上班挣钱吧。

丁齐在境湖大学北门外那套公寓原本是租了一年,年后就到期了。他联系房东打算把剩下的一些零碎物品都搬走,同时要回押金,结果却出了点变故。

房东告诉他,这套房子已经被人买下来了,新房主知道房子出租的情况,并没有介意,只说自己会跟住户联系的……房东还没说完丁齐就反应过来了,这事十有八九是魏凡婷干的,她很可能是受了冼皓的怂恿,涂至应该也支持。

魏凡婷见到丁齐不过短短半年,虽然她人很聪明,但单纯的像一张白纸,很多东西仍在学习中。丁齐帮她从洪桂柱那里追索回被侵吞的拆迁补偿款,连本带利总共七百二十万,其中给了前警官孙达五万块的跑腿好处费,其余的钱丁齐是一分都没要,全给了魏凡婷。

魏凡婷自己不会搞投资,这笔钱也不能干放着呀,众人出主意,让她先买了南沚小区朱山闲家隔壁的那栋小楼,花了二百三十万,收拾屋子添置家具大约又花了二十多万。呈品字形排列、围绕小境湖门户的那三栋楼都成了方外门的产业,大家出入小境湖也方便了许多。

小婷婷的手头差不多还剩了四百六十万呢,大家建议她暂时买几份相对稳妥的理财,留点应急的现金就行了。

当时众人在一起喝酒庆祝,小婷婷被冼皓单独拉出去了,说是有事和她商量,丁齐也不知道她们说了什么。现在听说自己租的这套公寓被人买下来了,丁齐立刻便意识到新房东应该就是魏凡婷。

假如换一个人,可能一时间脑筋还转不过来呢,但丁老师反应快啊。买下了一栋已出租的房子,自己不过来住,租约到期了,新房东也不联系住户谈续租和租金的事情,好像是完全忘了。除了小婷婷,还有这么不靠谱的房东吗?

旧房东啰里啰嗦说到最后,终于给了丁齐一个新房东的手机号码,一看果然就是魏凡婷的。这套四十年产权、面积接近五十平的商住公寓,当时的市价在八十万左右,新房东花了八十五万买的,这些都是丁齐从旧房东那里打听出来的情况。

但小婷婷也没吃亏,年后这套公寓的市价已经涨到八十五万左右了。境湖市是江淮省内经济最达的一个市,但是房价比省会逍津市还低不少,只能说逍津市的房价已经炒得太高了。这种情况也吸引了周边一带不少人跑到境湖置业,境湖市的房价一直在稳步上扬。

魏凡婷在南沚小区拥有一栋二层小楼,又在境湖大学周边拥有一套商住公寓,没有贷款负债,手里还有几百万存款,妥妥的白富美,涂至真是拣着了。涂至和魏凡婷都是丁齐的弟子,这也算是肥水不流外人田吧。

其实小婷婷家本来就有钱,有那么大的“院子”,还有一间专门的库房,陈列着赤山寺历代以来收藏的宝物,几百万根本就不算什么。

丁齐时常感叹,那个魏凡何必跟着范仰折腾?但凡他脑子正常点,就能舒舒服服活得很滋润,比这个世上的绝大多数人都要逍遥自在。可惜呀,魏凡的精神不正常,范仰也是曾经的魏家子弟,他只是将魏凡当成一个个打手。

假如范仰当初的阴谋得逞,精神不正常的魏凡迟早是要被他玩死的,小境湖也会落到范仰手里,那么魏凡婷的下场堪忧。幸亏他们都不在了,也幸亏丁齐找到并打开了小境湖,等于是解救了小婷婷。

回到境湖后不久,境湖大学开学了,毕学成、叶言行、孟蕙语等三名弟子又见到了师父。对于他们而言,琴高台之行刚刚过去一个半月。在那样的奇异世界中有那样的奇异经历,而且度过了大半年的时光,回到现实世界只有短短一个半月,他们还处于心理适应期呢。

这天清晨,丁齐没有让三名弟子在公园中练功,而是直接把他们带进了大赤山。魏凡婷不在,她跟着涂至跑出去玩得很开心,到现在还没回来呢。丁齐让三名弟子就在此处方外世界中修炼,并叮嘱了他们应该注意什么,便独自离开了。

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毕学成等三人已将方外秘法修炼至隐峨境,其实不必师父带路,也可以自行出入大赤山,那里确实是一个更适合修炼的地方,天地间那股肃杀压抑的气息早已化散。丁齐重点叮嘱他们出入大赤山的时候要小心,不要暴露行踪。

丁齐确定三名弟子进入大赤山时没有被人跟踪,但他重新穿过公园准备回公寓的时候,却现自己被人盯上了。显然有人掌握了他的行踪规律,知道他这个时候会出现在小赤山公园里,就是冲他来的。

晨练高峰期过后,小赤山公园里显得很冷清。丁齐穿过一条树丛中的小路时,迎面被两条大汉挡住了,树丛中又窜出来四个人,总共六个家伙把丁齐围在了中间。他们从衣服里掏出了黑黝黝的短兵器,有三个人贴近丁齐用凶器抵住了他的身体,另外三个人站在外围。

丁齐面不改色,也没有说话。他这副镇定的样子假如换一个角度看,也可能是非常害怕的表现,很多人遇到这种场面,往往根本就反应不过来,大脑一片空白,更别提是逃跑或者反抗了。而看这个架势,对方也没给丁齐逃跑或反抗的余地。

有一人压低声音道:“我手里拿的是三棱刀,只要手一抖捅进去,送医院抢救都来不及,所以你不要有任何小动作。”

丁齐神情木然道:“你们想干什么?”

那歹徒又问道:“你姓丁吗?”

丁齐答道:“姓丁又不犯法。”同时在心中吐槽这帮人问话不讲逻辑,应该先问他姓不姓丁才对。

歹徒又说道:“我们老板想请你谈谈,我们只是送你过去见个面而已。乖乖地,不要让我们难做,否则你会死得很难看!”

丁齐乖乖地就跟着他们走了。其中一人伸手搂着丁齐的肩膀,仿佛很亲热的样子,另一只手却藏在衣服下面,手持三棱刮刀顶着丁齐的腰肋。这帮人都穿着运动服、戴着棒球帽,帽檐压得很低,好像也知道躲避各个摄像头的位置,至少能使监控画面拍不到他们的脸。

他们手中的三棱刮刀也经过了伪装,为了避免锋芒闪光,表面都涂了一层沥青。来到公园门外,丁齐被推进了一辆面包车,然后脑袋被套住了、让他什么都看不见,兜里的手机、钱包、钥匙啥的也都被搜走了。

丁齐又忍不住在心中吐槽,套上头罩就能让他什么都看不见了吗?想当初他可是在琴高台世界那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中都能从容行走山野的。

这帮歹徒显然是不想让他知道被带到了什么地方,可是丁齐的方外秘法已修炼到心盘境,只要凝炼心盘,闭着眼睛也能“画出”空间方位。

吐槽归吐槽,但丁齐并没说什么,只在心里琢磨究竟是什么人想对付他?难道是张望雄在外面还有同党,又或者是范仰仍有残余的同伙?但仔细想想又都不像啊!用这六个人来绑架一个普通人应该是足够了,但来对付他丁齐却很不靠谱啊。

面包车走得还挺远,经大桥过了长江,穿过江北区又到了市郊。这个地方丁齐从未来过,是一片在建的工程项目,和南沚小区差不多,都是一栋栋小楼,而且都是三层的。周围有不高的山丘和郁郁葱葱的林木,显得环境还不错。

这些别墅小楼总计有三十多栋,大部分已经封顶,但还没有做内装修,大白没刮、门窗也没安呢,好像是停工了。

有一些情况丁齐不可能未卜先知。这里是附近一位村民土豪搞得别墅小区,但是因为地皮审批和产权性质问题遇到点麻烦,如今正在打扯皮官司呢,所以暂时停工了,只留了几个看守工地的工人,平时并没有人来,正适合干一些非法的勾当。

丁齐被带进了一栋小楼,两个人架着他走入了地下室。他被摁在一张椅子上坐下,双手也被反绑在椅背上,头套终于被扯了下来。地下室里挂着一盏节能灯,丁齐终于看见了眼前的人。

他毕竟是学过望气术的,就算没学过望气术也精通心理学,一看这伙人的气场以及身体姿态,就知道面前的人就是这场绑架行动的主事者。丁齐暗叹了一口气……怎么把这几个货给忘了?

在上世纪七十年代,意大利和法国合拍了一部电脑名叫《佐罗》,主演是阿兰·德龙,它也是改革开放后中国大6最早引进的西方电影之一。这部电影一度风靡全国,阿兰·德龙所扮演的佐罗更是成了很多人崇拜的偶像。

佐罗最典型的扮相就是在一根黑布条上抠两个眼,往脑袋后面一系做成一个眼罩,而眼前的男子也是这个扮相。此人年纪也不小了,当年肯定看过那部电影,可能也粉过一段时间烦扰佐罗吧,如今终于有机会亲自扮演一回。

对佐罗的形象不太熟悉的人可以想象一下蝙蝠侠,把脸和下巴都露在外面、只戴眼罩的蝙蝠侠。

丁齐小时候也看过《佐罗》这部电影,不是在电影院看的,而是放寒假时在老家山村的打谷场上看的。当时县里的电影队下乡,免费给村民们播放,居然有这部很洋气的外国电影,把很多小伙子看得五迷三道,把很多大姑娘看得春心动荡。

此刻冷不丁又看见这个扮相,丁齐忍不住又在心中吐槽:导演为了让明星耍帅,打造出一个经典的偶像造型,就设计了这么一个眼罩以示蒙面。但是这个眼罩顶屁用啊!耳朵、鼻子、嘴巴、脸颊、下巴都露着呢,帅是帅了,可熟人哪有认不出来的道理?

可是剧中的那些熟人,偏偏一个都没认出来。这部影片的风靡,可能也带出了一股很不好的风气,后来的很多影视剧中对乔装改扮的设计便显得很不严肃。

比如拿一片透光的薄纱罩住脸,型和衣服都不换就算是蒙面了,素昧平生的观众都能认出来是谁,偏偏剧中朝夕相处的亲朋好友都认不出来,这得是多脑残的眼神啊!

丁齐一眼就把这个“佐罗”给认出来了,他叫洪桂柱,是洪桂荣的哥哥、洪家四兄弟中的老二。

丁齐虽然没有见过此人,但当初特意搜集过他的详细资料,各个角度的照片包括视频都有。当时他直接找到了田相龙,让洪家兄弟连本带利吐出了侵吞的拆迁补偿款,一共是七百二十万,这算是把洪家人往死里得罪了。

后来他又让魏凡婷拿出五万感谢跑腿的中间人孙达,并托这位前警官帮个忙,就是搜集一份关于洪家四兄弟的详细资料。七百二十万可不是个小数目,得罪了他们也要防止被报复,不能连人都不认识。

丁齐做事很谨慎、很周密,搜集洪家的兄弟的资料只是以防万一,但是后来嘛……他就把这几个货忘得干干净净。

这并不是丁老师的记性不好,否则也不会一见面就能认出洪桂柱,实在是因为他最近经历的事情太多,而且也没再把洪家兄弟当回事,平日对付江湖高人都忙不过来,谁还能天天想着他们啊?

丁齐忘了洪家兄弟,洪家兄弟可没忘了丁齐。人和人之间哪怕生活在同一个世界上,时间尺度也是不一样的。对于丁齐而言,这件事仿佛已经过去了很久,甚至都不会再去想。但是对于洪家兄弟而言,这就是正在生与经历的事情。

那七百二十万,田相龙“借”了三百万,另外三兄弟凑了二十万,洪桂柱一个人掏了四百万,谁叫当年的事情就是他干的、好处也是他拿的最多呢。为此洪桂柱还卖了市区的一套房子,就是他正在住的,赶在春节前搬家,年都没过好,心中深恨丁齐。

这还没出正月呢,洪桂柱就这么着急对丁齐下手了?他也被逼无奈,因为最近又被人敲诈了。

https:

正文 正文_190、记住了

田琦死了,宗族观念极强的田相龙没有了继承人。洪桂柱脑洞清奇,居然提议将自己已经十五岁的小儿子过继给田家。只要眼不瞎,就能看出来这是冲着田相龙的财产去的,而且想要的不是一点半点好处,居然是打算继承田相龙的整个家业。

除非田相龙脑抽才会答应这样的事情,假如他真的答应了,接下来洪桂柱恐怕就会成天盼着他早死呢。但这世上还真有脑抽的,洪桂荣就觉得这个主意很好,天天跟田相龙闹。结果田相龙暗度陈仓,在外面找了个名叫小红的姑娘,又生了个儿子。

其实就算田琦不死,这个精神病患者兼变态杀人狂也不可能继承田相龙的家业。田相龙私底下悄悄干的事情,刘丰曾经隐诲的提示过,并没有做其他的评价。

但这件事却让洪桂柱知道了,洪桂柱便想了条毒计,他花钱雇人让那个孩子永远消失,当时找到的是黑老大的团伙。“黑老大”在这个团伙中就叫这个名字,普通成员并不知道他的真名实姓,甚至连他的样子都不清楚。

黑老大的真名叫郎黑,可能生下来就很黑,而父母起名也太随意了。他的名字中有个黑字,又是团伙的老大,所以就自称黑老大,够霸气的。

郎黑的团伙接了这单生意,洪桂柱开价五十万,先付一半,事成之后再付另一半。郎黑团伙干这种勾当已是轻车熟路,经过一番踩点计划后,很轻松地就把那孩子弄到手了。但郎黑却知道了孩子的身份,觉得留着这孩子能从田相龙那里得到更多的好处。

但是他的如意算盘没打成,旋即被丁齐一顿乱棍打灭了美梦,孩子也被警方救走了。郎黑连后来的二十五万都没拿到,便和瘦老三一起逃回了老家。

瘦老三叫李瘦梅,也带一个瘦字,这名字可是起得够文雅的。李瘦梅和郎黑是从小一块长大的邻居,当年郎黑带着他一起出去闯荡,如今也是只剩下他们两个人逃回老家。等春节都过了还不见任何动静,郎黑和李瘦梅便意识到风头已经过去,警方并没有查到他们两个的身份。

他们的心思又活泛起来,新年总得干新买卖呀,于是就把主意打到了洪桂柱身上。正月里洪桂柱就接到了一个电话,是李瘦梅打来的,要他拿出五百万来花钱消灾。

郎黑和李瘦梅毕竟是在道上混过的,事先摸过洪桂柱的底细,五百万这个数不是随口说的。假如洪桂柱东拼西凑,差不多正好能拿出来这么多。但他们躲在乡下消息太闭塞了,不知道洪桂柱刚刚大吐血拿出了四百万赔偿给了魏凡婷。

这件事谁都没有对外声张,丁齐是为了保护魏凡婷、不想给她惹来麻烦,而田想龙、洪家兄弟则更不可能说出来了,所以郎黑与李瘦梅就算想打听也不可能知道。

洪桂柱接到电话后怒不可遏,一度还想耍横。但是耍打尽,至于该怎么做,就是你的专业了”

李青花目瞪口呆道:“你是怎么掌握这些情况的?”

丁齐:“都是问出来的呀,我跟洪桂柱聊得挺好现在是不是可以组织抓捕行动了?我再回地下室把自己绑椅子上,还原一下现场。”

李青花:“喂,喂”而那边丁齐已经把电话挂了。

等警方大队人马赶到江北区那个别墅工地,走进丁齐被绑架的地下室时,只见丁齐坐在椅子上双手被反绑着,他面前还站着十个人,皆做一手持本一手拿笔状,都认认真真地不知在记录什么东西。直到警察为他们带上手铐,这些人才清醒过来

在境湖市警界,尤其在江关区司法系统内,丁齐的名字早已如雷灌耳,几乎所有人都听说过他的“事迹”,此刻在场的警官们看向丁齐的眼神都跟见鬼似的!

李青花很轻松地就解开了反绑丁齐双手的绳索,出一声呻吟般的叹息道:“丁老师,你把它们都随眠了吗,这是怎么办到的?”

丁齐淡淡道:“谁叫他们给了我足够的时间,不仅没有心理防备,而且还愿意主动配合呢?这就是我的专业,这次是免费的!”

将洪桂柱等人带走并不算完,当天晚上八点,李瘦梅又联系洪桂柱,终于得到了一个好消息。洪桂柱那边五百万已经快筹齐了,差不多三天后就可给他打款,双方商量了一番付款方式,通话时间挺长的。

李瘦梅还挺谨慎,告诉洪桂柱三天后再联系,到时候再说怎么给钱。时间又到了三天后,一队警察如神兵天降,郎黑和李瘦梅都没反应过来

洪桂柱当然是进去了,其他的事不必再多提,但有一个问题始终困扰着他,丁齐那天究竟告诉了他什么账号和密码?在洪桂柱的意识中,他千真万确已经牢牢记住了,事后却怎么都想不起来。

https:

正文 正文_191、绕晕了

“真不好意思,你们大队的同志们那天连午饭都没吃,我要找个机会请大队的全体警官!”

“你不知道现在有八项规定吗?还想象让我们大队的全体同志接受吃请,让我这个教导员怎么做呀?我一个人代表他们就行了!既然是丁老师诚心请客,那我就不客气了??……老板,来个燕窝炖鲍翅!”

站在桌旁的饭店老板苦着脸道:“李所长,我们这里没这道菜!”

丁齐也笑了:“我没听说过这道菜。”

李青花小手一挥:“没有啊?那就一人来一头澳龙,要三斤一只的!”

老板:“这个也没有。”

李青花:“那你们这里最贵的菜是什么?”

老板:“境湖一锅鲜,一百二十八块,份量足够你们两个人吃了,我免费再赠送两个凉菜。”

李青花:“今天是丁老师请客,他有钱,不用赠送,照常算账、照常打折就行……这也太便宜了!”

老板在心中吐槽:李所长是跑到这儿寻开心来了吗,上哪里给她弄什么燕窝鲍翅澳龙啊,明知道没有,还装模作样地点了半天。但这话也只能在心里嘀咕,不敢说出来,赔笑道:“李所长,我这里只是一家大众小饭店,主要做在校大学生的生意,讲究的就是物美价。”

李青花:“好了好了,就点一道境湖一锅鲜,老板你看着配两个凉菜……丁老师,喝点什么酒,五粮液还是茅台……这里也没有,那么桃花潭还是境湖大曲?”

丁齐:“我开车了。”

李青花:“你没吃药吧?感冒药、消炎药啥的。”

丁齐:“那倒没有。”

李青花语气就像领导在安排工作:“叫代驾!”

丁齐:“我下午还有预约,你下午也得上班呢。”

李青花:“那就整点啤的吧。”

丁齐:“好好好,就陪教导员整点啤的。”

丁齐请李青花吃饭,结果李青花把时间选在了中午,地点就定在境湖大学西门外。等两人见了面,李青花把丁齐带进了街边的一家小饭店。丁齐说这也不像个请客的样子呀,李青花却说就是这里,让丁齐只管结账。

饭店老板当然认识李青花,虽然她春节后已经调到分局刑警大队当教导员了,但是老板还是习惯叫她李所长。酒菜很快就上齐了,李青花笑道:“便宜你了!”

丁齐给李青花倒了一杯酒:“您这是唱的是哪一出啊?跑到这里来点三斤重的澳洲大龙虾,还一人一只,不是在调戏老板嘛!”

李青花很爽直地答道:“我是在调戏你!”

丁齐被噎了一下,顿了顿才说道:“调戏我干嘛呀?”

李青花:“因为丁老师的档次高啊,要点就点最贵的,否则配不上你的身份。”

丁齐:“这话从何说起?”

李青花:“我可是听说了,昨天晚上田相龙田大老板请客,在境湖市最高档的饭店,你挑菜谱上最贵的点了一桌,田老板买了五万多的单!就一顿饭呐……”

丁齐苦笑道:“原来你想说这回事啊。田相龙要感谢我,我也不想要他的钱,但总不好一顿饭都拒绝吧?做了好事,接受好意也是应该的。他把我的导师也叫去了,在座的还有你们分局和江北分局的领导。

田老板既然定了那么高档的地方,我要是只点一盘醋溜土豆丝,那就是存心让人尴尬下不了台了……其实我点的菜越贵,他心里越好受,这也是满足他的心理需求,倒不是为了自己吃什么。”

李青花:“就是看人下菜碟呗?丁老师,我敬你一杯!”

丁齐:“也可以这么说吧,该我敬你,教导员辛苦了!”

李青花放下杯子又叹了口气道:“案子终于水落石出,该进去的也都进去了,但田老板心里不会好受吧?”

丁齐点了点头道:“这事搁谁身上都不会好受,他有必要去做个心理辅导。”

李青花:“田相龙的亏心事也没少做过,说起心理辅导,他可以去找你呀,十倍的谈话费都付得起。”

丁齐:“人性总是复杂的,不好一概而论。我对他现实中的事情参与太多,根本不适合做他的心理医生,已经给了他建议,还推荐了别的心理医生。不提田老板了,那天才知道你调到分局刑警大队当教导员了,我是不是该祝贺你升职了?”

李青花:“升什么职啊,说起来我好像还相当于降了半级呢!”

丁齐一愣:“好端端的为啥降了半级,难道是犯啥错误了?”

李青花:“我能犯啥错误!是我自己申请调过去的,其实也不能算是降级。”

丁齐:“我没整明白。”

李青花:“这么跟你说吧,按照国家公务员序列,派出所所长和大队教导员在职务上是平级,都是实职正科。但根据境湖市的土政策,派出所所长高配半格,是副处。这个副处是境湖地方的副处待遇,而刑警大队教导员这个正科,是国家公务员序列中的正科。

从去年开始,中央文要求清理整顿各地方的公务员序列,地方政策与中央规定不一致,要以中央规定为准。那怎么办呢?只能是老人老办法、新人新政策。我是恰好卡在老办法的线上,所以职级上还是地方上的副处,但职务是国家规定的正科。”

丁齐:“我勉强听明白了。”

李青花:“很多体制内的同志经常都被绕晕了呢。”

丁齐:“那你干嘛要调到刑警大队当教导员啊,所长不是更好吗?”

李青花:“派出所婆婆妈妈的事情太多,而我一直是想干业务的,最感兴趣的是主审侦察,否则也不会去学心理学还想考心理咨询师了……丁老师,我觉得你如果加入公安系统的话,一定是位最优秀的主审侦察员,就是收入比你现在低多了。”

丁齐:“我真要去了,你们能收吗?”

李青花笑着摇头道:“看你的档案记录估计就通不过,而且领导也不敢要啊,现在谁都怕了你。还有好心人提醒我呢,既要对你保持尊敬,但又不要和你走得太近,你是个好人,也很有本事,但是太邪乎……”

丁齐苦笑不得道:“只要不害人,就用不着怕我。”

他们两人点菜的时候,南沚小区朱山闲家的小楼中,庄梦周、谭涵川、朱山闲这三个人也在边吃边聊。庄梦周和谭涵川又溜达到镜湖来了,朱山闲便回家陪他们吃午饭,只听庄梦周说道:“我早就说过,真要是和人动手,丁老师绝不可小看。”

朱山闲:“丁老师也没动手啊,兵不血刃便一网打尽。”

谭涵川:“这才叫厉害呢,假如眼神就能搞定,干嘛还要动拳头?”

朱山闲:“现在公安系统内都在传,丁齐把一帮绑匪都给催眠了,然后让他们乖乖地投案自,把警察都吓了一跳,太特么邪乎了!”

庄梦周:“事情好像传歪了,普通的催眠师可没有这么大本事,就算是丁老师也不可能做到传闻中的那种事。但事真相更邪乎,江湖要门兴神术,丁老师已经玩得贼溜,假如按过去的说法,那伙绑匪都被他拍花了……”

就在这时冼皓拖着一个行李箱走了进来道:“几位师兄吃饭呢,丁齐哪去了?”

朱山闲:“你也是听说消息赶回来的吧,他中午有事出去了。”

冼皓:“去哪儿,干什么了?”

庄梦周:“好像是请办案的警察吃饭表示感谢什么的吧,你干嘛不自己问他?”

冼皓取出手机给丁齐了一条微信,丁齐很快就回复了。她放下箱子转身就走,朱山闲在

后面喊道:“冼师妹,不一起吃饭吗?”

冼皓:“你们先吃吧!”

境湖一锅鲜,是这家饭店老板自己起的菜名,就是支上炉子炖一锅鱼虾河鲜,再加点豆腐腌菜,口感偏辣,味道还是挺不错的,足够两个人吃的,假如不喝酒的话,都够四个人下饭了。

丁齐和李青花正边吃边聊呢,冼皓走了进来,笑容灿烂举止大方,先点头和李青花打了个招呼,便很乖巧地坐在了丁齐身边,笑盈盈地说道:“李教导员,又见面了,您看着越来越精神、也越来越漂亮了,就是比上次瘦了点。工作可不要太忙太累,也要注意身体呀!”

李青花:“瘦点好啊,我还想减肥呢。”

丁齐在一旁插话道:“怎么我认识的很多美女,明明身材很不错,却总说自己要减肥呢?”

李青花:“这在心理学上有解释啊,我记得好像叫镜头错觉,生活中的很多现象都是镜头错觉导致的,丁老师应该比我更专业。”

冼皓:“这次可真的要好好谢谢李教导员,把丁齐从绑匪手里救了出来!我不喝酒,待会儿还要帮丁齐开车呢,就以茶代酒,敬李警官一杯!”然后又看着丁齐以撒娇的语气道,“请李警官吃饭,你怎么不挑个好点的饭店?这心也不诚啊!”

丁齐解释道:“是李警官选的地方,方便,待会还要上班呢。”

冼皓:“那下次还得再请,不要在中午了,请李警官吃晚饭,地方我选。”

李青花:“你们可别谢我,我还得谢谢丁老师呢,那伙绑匪是他抓住的,还提供了另一个破案线索,我们警方只是拣现成的……我下午还得上班,就先走了,你们慢慢吃哦。”

李青花走了,冼皓点了一碗白米饭,就着锅里的河鲜吃得挺香,一边吃还一边点头赞道:“李警官对这里的情况很熟,选的这家小饭店菜做得真不错,挺有眼光的!”

饭吃完了,冼皓伸手道:“车钥匙!我开车送你去上班,免得叫代驾了。”

冼皓开车送丁齐去博慈医疗,丁齐本以为冼皓会问他与李青花的事,比如干嘛单独在中午约人吃饭,结果冼皓根本就没提这茬,而是问了这起案件的详细经过。

等把事情都问清楚了,冼皓才有些不高兴地说道:“你是不是傻啊?人家绑架你,你就跟着去了?就算你有几把刷子,行走江湖也须谨慎!”

丁齐赔笑道:“我当时只是有点好奇,想知道究竟是什么人会干这种事?”

冼皓:“你的心可真大啊,啥事都好奇。你完全可以在公园里制伏那六个人,先审出他们的口供报警,然后再顺藤摸瓜追查……”

丁齐:“那样可能会走漏风声啊,假如一堆警察跑到公园里抓人,幕后的人肯定知道事情败露了。”

冼皓:“所以你才会先把那些人都控制住,然后再单独给李青花打电话?”

丁齐:“是的。”

冼皓:“丁老师的本事太大了!我可是听到传闻了,你把一伙绑匪给催眠了,然后让他们乖乖地去排队自。”

丁齐笑了:“我可没那么大本事,也没有哪个催眠师能有这么大本事。我甚至没法给他们下达放了我或者解开绳子的指令,只能让他们站在那里记笔记,更不可能让他们去自了。

催眠说穿了不过是一种潜意识状态,就算我在潜意识中给他们构建了一个虚构环境,但在那个环境里,他们的行为模式仍照遵照自己的人格特性。而且说实话,假如倒退一年前,我也是办不到的。”

冼皓:“那是当然,普通人根本不可能在那种情况下还能那么镇定,慢条斯理把歹徒一个个都催眠了。有手段才有底气,因为你心里根本不怕他们,所以才能这么干。但我还是很好奇,这回你怎么能干得这么漂亮?是我见过的最厉害的拍花贼了!”

丁齐:“我差点听成采花贼了。”

冼皓:“那是两个行当!”

丁齐:“其实是江湖要门的兴神术,但也不完全是兴神术,主要还是方外秘法的兴神境修为。想当初我为什么能创出兴神境,就是因为进了大赤山,感受到天地意志对人的情志影响。后来进了禽兽国,天地意志甚至能把人显化为各种禽兽。

我很受启呀!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精神世界,这个世界也是一方天地,有其意志。我虽然不能开辟一个方外世界,但也可以影响到身边的人,兴神境的修为不仅是与世界的意志沟通,也是在凝炼自我啊……你干嘛这样看着我?”

冼皓噗嗤一笑道:“我很喜欢看你谈专业问题一本正经的样子。”

丁齐:“这好像是跟老谭学的。”

冼皓手扶方向盘,望向前方道:“你这事虽然做得很冒险,但我终于可以放心了!”

丁齐有些奇怪道:“放心什么?”

冼皓:“放心你啊,至少行走江湖已有自保之能。就算我认识的很多江湖老手,也未必是你的对手了,你不必总是让别人保护。”

丁齐笑了笑:“我从小到大,很多时间,都是自己在保护自己呀,也在保护别人。”

今天下午有人特意预约了丁齐两个小时,看见求助者的名字的时候,丁齐就微微一惊。这位求助者谈不上很熟,但以前也经常见面,居然是境湖大学附属医院的颜院长,登记的求助心理问题是“内心冲突”。

颜溪乐是境湖大学医学院的院长,丁齐当初就是镜湖大学医学院的讲师兼在读博士,颜溪乐曾是他的单位领导。但丁齐的直属领导是刘丰,所以并没有和颜溪乐打过太多交道。

颜溪乐是著名的外科专家,也是教授、博士生导师,同时兼任境湖大学附属医院的院长,校内职务比刘丰还高半级呢。邵院长有什么心理问题,不去境湖大学附属的心理中心找刘丰或其他的专家,居然找到了丁齐这里。

丁齐转念间也就想明白了,颜院长这是不想让别人知道,尤其是不想让校内以及医院的同事知道,但又想找一位能信得过、大致了解他情况的心理医生。

下午两点整,颜溪乐准时走进了心理会谈室,他的年纪比刘丰小,今年刚刚五十出头,但是抬头纹很深,头花已经完全花白。丁齐迎上前去道:“颜院长,好久不见了!”

颜溪乐握着他的手感慨道:“是啊,有一年多没见了……当初学校做出的处罚决定,我个人不赞成的,可是没办法,就连老刘都没办法。

后来还在图书馆见过你,我听赵馆长说,可以帮你要一个转正名额、重新列入大学教职员工的正式编制,但是你拒绝了。我以为你在赌气呢,还给老刘打过电话,让他好好劝劝你。

现在才知道,你是真走出来了,也不用在意那些了。现在这社会,真是人才在哪里都吃香!可惜啊,镜湖大学没能留住你这位青年才俊……”

他说的都是实话。想当初在讨论如何处理“丁齐事件”的校内会议上,校领导班子做出了处罚决定,但身为医学院领导的颜溪乐却一言未,沉默本身就表明了态度:处罚决定是校领导做出的,而不是他和刘丰做出的,医学院只是在执行决定而已。

丁齐:“我们就不要站门口说话了,颜院长请坐!您今天来找我,有什么事情是我可以帮忙的?请放心,您找我说的任何话,包括您来找过我这件事,我们都会为您严格保密的。”

颜院长坐下道:“小丁啊,我对你当然放心了,当初的事情我都清楚,哪个导师不想要你这样的学生?今天我来找你,其实遇到了和你当初差不多的事。”

丁齐微微一惊:“和我当初差不多的事?”

颜院长:“原来你不知道啊,最近没看镜湖新闻吗?”

丁齐:“哎呀,这段时间比较忙,确实没怎么关心。究竟是什么事?您别着急,慢慢说。

ps:可惜罗和梅啊,明天请个假,休息一下,后天继续更新。

https:

正文 正文_192、找谁说呀

颜溪乐在预约时登记的求助问题是“内心冲突”,实际上几乎所有的心理问题的表现形式都是内心冲突,比如焦虑、紧张、悔恨、自责、失落、压抑……等等。这位颜院长恐怕也形容不清自己究竟有什么样的心理困扰,所以才登记了这样一个笼统的说法。

境湖大学附属医院上周发生了一起离奇的医闹事件,改时间主要就是针对颜院长的,但令颜溪乐郁闷的是,他当时根本就不在场。

很多大学在校区内建有教职员工的生活区,主要分两种,一是校领导和知名专家住的专家楼,二是年轻职工住的单身公寓。刘丰就住在专家楼,而丁齐曾经住过单身宿舍。

境湖大学校区内的专家楼早就被历任校领导以及成名较早的大牌专家占满了,颜溪乐相对比较年轻,轮到他的时候已经没有房子了。所以他住在学校附近的一个小区里,路并不远,坐两站公交车就到东大门,假如天气好完全可以步行上班。

这天上午,颜溪乐像往常一样走出家门,身为一位著名的外科专家,他既有教学任务又有医疗工作,这天应该到附属医院坐班,走到医院大约需要二十分钟。在小区外的街道上,一辆厢式货车停在一家小超市的门前,有人正在卸货。

卸货的工人就是货车司机,打开车箱门往外搬一件件矿泉水、听装啤酒、方便面之类的纸箱,小超市老板站在下面接着。等货物卸完后,司机下车时没留神站立不稳突然摔了下来,恰好被远处走过来的颜溪乐看见了。

等颜溪乐走到近前便发现了不对劲,超市老板想把货车司机给扶起来,但货车司机捂着胸肋部表情很痛苦,脸色也涨得发紫好像无法呼吸。出于专业的敏感,颜溪乐立刻制止了超市老板要扶起司机的举动,给伤者做了一个简单的检查,同时提醒打老板打120叫救护车。

这一跤摔得很不巧,伤到了肋部导致了气胸,而且情况很严重已危及生命,看样子等不到救护车赶来就会死于呼吸困难。颜院长当机立断,在小超市里就地取材,经过简单的消毒,做了一个穿刺排气的紧急外科处置手术。

救护车大概是在二十分钟后赶到的,上班高峰期路上有点堵。饭店老板拨打了120,医疗救护中心的调度根据就近治疗与交通方便原则,派来的急救车并没有将伤者送往境湖大学附属医院,而是往另一个方向送到了江关区人民医院。

救护人员赶到的时候也吃了一惊,没想到还有人能在这么简陋的条件下及时做了穿刺手术、救了伤者一命。他们并不认识颜溪乐,颜院长则自报了身份,也跟着救护车一起走了。

颜溪乐并不是不信任区医院的医生,紧急手术就是他做的,他最了解情况,伤者还要送到医院接受正式治疗,他要交待一些注意事项。颜溪乐还担心万一患者在路上或者送到医院后再出什么意外,那样不仅患者有危险,他也不好说清楚。

到了江关区人民医院,确认伤者已经没有危险后,颜溪乐还坐在院长室聊了一会儿才离开,等赶到境湖大学附属医院,他已经迟到了近三个小时。

一位外科专家,在上班路上救人一命,虽然对于颜院长来说只是一个很简单的小手术,但也足够自傲了。这种行为值得赞扬,这样的人也值得尊敬。

但就在这天上午,境湖大学附属医院也出了一件事。急诊收治了一位外伤病人,抢救无效候死亡。患者家属很悲伤,但当时没有什么其他的意外发生。

两名在急诊室值班的实习护士私下聊天时说了一番话,一名护士道:“文大夫好像思想压力有点大,因为人没有救过来,躲到外面抽烟去了,看着心情好压抑。”

另一名护士道:“毕竟还年轻啊,好像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情,经验多了就好了,假如是颜院长估计就不会……咦,颜院长哪去了?他就是文大夫的导师啊。”

先前那名护士又说道:“是啊,今天该颜院长坐班的,怎么到现在也没来?就如是颜院长,说不定就能……”

其实颜溪乐到了区医院后就给办公室打了电话,说自己有事耽误了会晚点来,而办公室那边告诉他医院里没什么事,让他不必着急。但这个情况,两位实习护士不知道啊,也没人会特意通知她们。

很难说这两名护士的对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她们说的应该并不是文大夫的医疗水平有问题,只是文大夫确实还比较年轻,以前没有遇到过太多这种情况,眼睁睁地看着急诊病人没有抢救过来,承受能力还是比较弱,所以会感觉心理压抑与情绪低落。

其实这种反应无关年龄与经验,只是更有经验的人已经历了足够多,知道怎样去做自我调整。可是这番话偏偏恰好让死者家属给听见了,他们对此有着另一种理解。

有一位知名外科专家,本来应该在医院值班却没有来,伤者被送到急诊室的时候只能由另一名没有经验的年轻大夫负责,所以才导致了抢救无效死亡……这个逻辑好像也是可以成立的,更何况家属正处于失去亲人的痛苦中,需要找到情绪宣泄的途径。

两名护士的谈话中明明白白地提到了颜院长,只要稍微打听一下就会知道颜院长是谁,而那天上午他本来应该在医院却没有来。有些事情是没法假设的,但偏偏阻止不了人们去做出各种假设,然后找到最符合自己的那一条。

假如颜院长当时在场的话,可能伤者就不会死,是文大夫的经验不足与颜院长的擅离职守正是导致了伤者的死亡,所以颜院长、文大夫和医院都应该为此负责……情绪一旦放大就很难再控制,颜溪乐不仅被死者家属投诉了,而且也遭遇了各种攻击。

医院方面当然不可能把颜院长甩出去顶锅,颜院长的迟到与伤者的死亡无关,更没有影响到急诊室的正常工作,医院当然不止他一个外科医生,就算颜院长在,也不会轮到他。而颜院长调看了病历以及急诊手术记录之后,也坚决否认文大夫的处置有任何失误之处。

这起事件,其实连医疗事故都谈不上,投诉当然没有成功。但这个结果激怒了死者家属,于是他们把事情捅到了媒体上,传播的主要内容内容就是:外科专家擅离职守,急诊患者抢救无效死亡。

舆论一旦被煽动,颜院长便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他觉得很无力。

尽管他可以声明自己迟到是因为在上班路上救人,但这种声明本身就像是一种过错方的辩解。其实他的迟到与患者死亡毫无关系,假如强调这一点,反倒像是承认了医院与丁大夫的包括他自己责任,只是为了挽回自己的声誉。这令他无话可说。

所以颜院长问丁齐最近有没有看境湖新闻,指的就是这件事。

死者家属构建了一种事件逻辑,这种事件逻辑是完全能得到社会舆论支持的;而得到了舆论支持,又一次激化了他们的失控情绪。他们跑到了医院堵在院长室门外企图直接攻击颜溪乐。这起戏剧性的事件,最终却以另一种更戏剧性的方式平息了。

颜院长在上班路上救了一位货车司机,货车司机知道他的身份后,也来到医院感谢救命之恩,却看到了这样的一幕。他也非常生气,情绪很冲动,一个电话叫来了一群工友,拎着板手、大钳子,把堵在院长室外闹事的人打得四散奔逃,最后对方报了警。

其实是医院先报警的,但是警方并成功劝阻死者家属,突然又来了这一出,在医院里斗殴的双方最终都被警察带到派出所去了。

但是派出所也不太好处置啊,只能尽量调解并对双方都进行了批评教育,有一方虽然被打得鼻青脸肿,但也没有受什么大伤,最后……就只能这么散了。货车司机们占了上风,走出派出所之后还威胁对方,假如再敢找颜院长无理取闹,就见一次打一次。

遇到了这种事情,死者家属好像还可以再度借助舆论力量,比如炒作院方不仅回避责任、而且还雇用社会闲散人员殴打死者家属之类的话题。但是这一次,他们却没有选择这样做,或许是已经冷静下来了,或许是有别的原因,总之在旁观者眼中,事态已经平息。

死者家属也只是普通人,他们本身并没有能力操控社会舆论,此前之所以能引发舆论热潮,只是这个能引起社会关注的单方面话题在大众媒体上发酵传播。

但是第二个事件好像没什么炒作价值。一伙人堵门围攻一名医生,而医生救了一个货车司机,这伙人指责医生不该在上班路上救人,结果一群货车司机把这伙人给揍了,然后派出所经过批评教育把双方都给放了。

这事没什么好炒的,找不到引导舆论的爆点,也就是俗话说的不好带节奏。

事态表面上虽然已经平息了,但颜溪乐的内心却难以安宁。他首先是一名学者,和很多学者一样,对名誉、声望以及社会影响很看重。颜院长并不是没上过新闻报道,但以往那些新闻都是报道他取得了什么成就、得到了什么表彰、参加或列席了什么活动,并没有多少大众关注度。

这是他第一次成为大众舆论的关注对象,而且是以一种非常负面的形象,就像是对人生的评价崩塌。一个知识分子在学术上有所建树之后,往往都很在意自己能否拥有良好的社会形象,所以这样的遭遇对颜溪乐的打击尤其之大,而且他也没地方说理去呀。

颜溪乐已经失眠快一周了,但在学校和医院里,他还装做若无其事的样子,不想让别人看出他又什么思想负担。至少在他的社交圈子内,没有任何人批评他,表达的都是慰问,校领导也明确告诉他,在这起事件中他并没有过任何错,救人的行为应该得到表彰。

但颜溪乐自己却尽量避免再提起在上班路上救人的事,因为那会让他联想到更多不愉快的、甚至是无法接受的事情。

听完颜院长的讲述之后,丁齐也暗中长叹一声,颜院长的心理问题的确就是内心冲突,而且可能是最严重的那一种,秉承的人生理念与社会现实之间的冲突。颜院长虽然是一位外科专家,但也懂心理学,可他也不能解决来源于“自我”的压力。

丁齐尽量温和的微笑道:“颜院长,事情的对错其实您自己很清楚。假如谁要说什么道理,恐怕您也都懂。但就是内心的冲突无法解决,所以你才来找我。”

颜溪乐笑了笑:“是的,心理学我也懂一些,其实今天来就是想找你聊聊,排解胸中积郁。”

丁齐:“您真没有救错人啊,那个货车司机很仗义!我就是有点好奇,他怎么一个电话就能叫来一群货车司机,而且还能帮他一起动手呢?”

看似就是简单的聊天,丁齐的表情和语气都很放松,但精神却高度专注,大脑也在飞速运转。这一系列事件的信息量太大,他在建立心册的过程中也在寻找最合适的会谈切入点,好像很随意地先聊起了这个话题。

颜溪乐又笑了:“小丁啊,你不太了解情况,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这一批货车司机原先都是一个国企车队的,后来企业被收购了,他们被裁员了。那个姓布的司机原先就是车队的队长,也有点关系资源,就把队伍拉出去搞货运,加入了一家物流公司。

他们平时上路都用对讲机联系,遇到什么事情叫一声,有空的司机都会赶过来,总共有那么二十多台车吧。小布是这伙人的头,他自己平时也开车送货,很有号召力的……”

丁齐:“哦,原来是这样啊,这人真是不错!”

颜院长点头附和道:“对,我也是这么认为的。”

丁齐的话风一转道:“既然颜院长道理都懂,今天到这里来,恐怕不是想要我问您问题,事情本身很清楚,您是有问题想问我吧?”

颜院长:“对对对,我的确是想咨询你这位专家几个问题。”

丁齐:“专家不敢当,我也是您的学生,您有问题尽管问。”

颜院长:“那你就告诉我,我应不应该处分自己,哪怕就是按迟到的处罚?”

按一般的常规,像这样的单位,闹出了影响很大的事件,通常都要有人承担责任,就是俗话说的背锅。可是这一次,没有谁能说颜院长有什么责任,大家说的都是安慰的话。颜院长在医院内部也坚决保护了文大夫,也没有让文大夫承担任何责任,连当月的绩效奖金都没扣。

但是颜院长当天毕竟是迟到了,几乎整个上午都不在。死者家属投诉他擅离职守,虽然这个投诉没有道理也没有被受理,但颜院长内心还是忐忑的。尽管他在上班路上救了人,但迟到了就是迟到了,至少应该扣个奖金吧?

但是谁能做这种决定呢?其实还是院长说了算。假如发生在别的医生身上,该怎么处理肯定是由颜院长决定的,可是这回发生在自己身上。

假如一点都不处理自己吧,颜院长觉得不够以身作则,但假如真的这么处理了吧,颜院长又觉得太刻意了。这么大的事,事后处分一下自己迟到,未免太轻松,而且好像是故意做出来的、沽名钓誉的姿态,反而会引起更多的议论。

丁齐笑了:“假如当事人不是你,而是医院的另外一名医生,你会处分他迟到吗?”

颜院长摇了摇头:“当然不会!你们心理医生的职业规定,也有各种例外原则。上班路上遭遇突发意外,既没有主观故意,也不能事先预计,完全可以不给迟到处分,更何况他就应该那么做。我既然有不做处分的权力,那我肯定不会处分他迟到。”

丁齐适时小结道:“所以您的问题,实际上是如何面对自己,面对那个遭遇这一切的自己。你既是当事人又是观众,同时在假想着更多的观众。你好像很在意别人对自己的看法,但实际上纠结的是自我评价与外部评判的矛盾,这才是内心冲突的根源。”

颜溪乐身为院长,处不处分自己这一次迟到,其实是微不足道的小事,别人都恐怕都不会在意。假如真是他的擅离职守导致了受伤者的死亡,仅仅是一个迟到的处分能解决的吗?但颜院长总觉得自己应该做点什么,却又不清楚究竟该怎么做,这种感觉很苦恼。

一位学术专家爱惜名誉,希望拥有良好的形象,想通过某种方式去尽量挽回,这种心态可以理解。但是通过这么一个小问题可以看到,他的自我认知出现了动摇,明明清楚一件事情应该怎么做,却又不那么确定了。

这样的问题,其实大多数人都能看到或者能体会,但很多时候明明知道却没有办法解决,劝慰也没有效果。颜院长找到了这里,并不是要丁齐去评价谁的对错。而丁齐的责任就是还他安宁,让这位长者从心理诊室中走出去的时候,内心不再受困扰。

颜院长闻言点了点头道:“是的,就像你说的,我明明清楚道理,可偏偏就是很不安。不瞒你说,我这几天时常感到很虚弱,明明告诉自己应该坚强面对,但还是觉得心虚……你说说,我有什么好心虚的?”

丁齐:“颜院长,您好像对坚强这两个字有所误解,坚强不是身强体壮,也不是固执地认为自己没错、不必在意他人的眼光。它首先要有清晰的、清醒的、合理的、健康的自我认知,贯彻到行为中去遵守并坚持,这是一种意志品质。”

颜院长:“小丁,那你认为我该怎么做呢?我怎么才能摆脱这种状态?一个外科医生假如心里很乱,是不适合上台做手术的,我现在连讲课都经常有些走神。”

丁齐想了想道:“颜院长,我跟您讲一个故事吧,一个小孩子的故事。你们不是一样的人,遇到的也不是同一回事,但问题的性质却可以参照,他也是受内心冲突的困扰……”

正文 正文_193、心魔

包勤(化名)二十五岁,重点大学硕士毕业,刚刚能参加工作不到半年。他是一名神经症患者,症状属于精神障碍。

包勤最早去的是境湖市安康医院,是辛霜红主任负责的病人。辛霜红的治疗收效甚微,凭着专业经验,辛霜红感觉患者的病状也包含创伤后应激障碍的特征,只有找到真正的病因才能有效治愈,所以他建议患者的父母带着患者来找丁齐。

心理咨询师碰到这种求助者,通常会建议转诊,让他们到专门的医院精神科去接受治疗,如今的情况倒过来了。这是一个特例,辛霜特意给丁齐打了招呼,并把详细的病历资料转给了他。丁齐本人不仅是心理咨询师、心理治疗师,也是一位精神科医生。

包勤的症状很奇特,最早是从单位生的一起事件开始的。

包勤的父母都是公务员,有些社会关系,在其硕士毕业后就把他安排进一家大型国企工作,待遇和效益都很不错,总之是令人羡慕的。

包勤刚刚参加工作两个月时,其部门中一台价值几十万的进口检测设备损坏了。像这种单位,设备损坏报损或者报修就是了,但这台设备几乎是全新的,而且很明显是被人为故意损坏,程度已无法修复。

这台设备放在一个大开间办公室旁边的小屋里,外面的大开间就是包勤所在的部门,出入办公区都需要刷门禁卡,然后绕过办公区打开小屋门才能接触到这台设备。谁会特意跑到这里来损坏一台检测设备呢?外人干的可能性很小。

嫌疑最大的就是这个部门的工作人员,总共有三十多位,目的可能是为了泄,比如对单位或者对某位领导有所不满。可到底是谁呢,放设备的小屋中并没有监控,角落里还有一台复印机,大家都经常进来复印资料,所以谁都有嫌疑。

领导非常生气,当然也报了警。警方也认为嫌疑人主要是这个部门的员工,还特意找每一名员工谈话调查并做笔录,其中也包括包勤,可是到底也没有查出来是谁,迄今还没有破案,在缺乏证据又没人承认的情况下,好像也只能不了了之。

包勤的症状就是从那时开始出现的。他莫名其妙感到不安,并且变得敏感多疑,这种痛苦来源于一种很荒诞的自我怀疑。他始终在害怕别人认为这事是他干的,当同事们聚在一起说话的时候,他也会忍不住想是不是在指证他损坏了部门的设备?

正因为这种心态,他感觉部门的环境与气氛都变了,每一个人都像防贼似的盯着别人,而他更是被每一双眼睛盯着。

其实包勤自己心里也清楚,这些想法并没有道理,事实也并非如此,可他就是忍不住有这种感觉。他是个新员工,加之沉默寡言,跟同事们的关系原本就不太熟悉亲近,如今变得更加疏远了,哪怕正常工作环节中的交流联系都出现了障碍。

设备当然不是包勤损坏的,照说包勤没有必要心虚,可他就是觉得心虚、终日忐忑不安,心里很没有底。坐在办公室中,他时常出虚汗,精神很紧张,注意力也无法集中。

在这样的状态下,他回家后也连续失眠,简直忍受不了,于是便告诉父母想辞职不干了。父母也很诧异,好不容易安排了这样的好工作,怎么说不想干就不干了呢?追问之下才知道原由,小包每天去上班就像是去承受一场折磨,令他痛苦万分。

父母一琢磨,这不是工作有问题,而是人有病啊!于是他们就帮小包请了病休假把他带到安康医院接受治疗,还特意托人专程找到了辛霜红主任……辛霜红后来不仅把病历资料转过来了,还特意告诉丁齐他做的诊断。

损坏设备的事千真万确并不是小包干的,这就令很多人奇怪了。小包明明没有干坏事,为什么会感到心虚呢?丁齐倒不觉得太奇怪,这世上心虚的往往并不是罪犯,很多并没有做错事的普通人时常也会莫名不安,如果仔细追究,其实都有潜意识的原因。

丁齐看了病历,确认包勤的确是患有神经症。神经症患者往往会感受到持久的痛苦,能体验到内心的冲突,这种冲突已经妨碍到工作和生活,但没有任何器质性病变为基础。

但神经症患者还拥有自知力,所谓自知力就是自己能够认识到事实。比如小包,他就很清楚事实是怎么回事,也认为自己没有损坏设备就不应该心虚。是否拥有自知力,是神经症患者与精神病患者的主要区别。

精神症是一种精神障碍,精神障碍与普通的心理问题最主要的区别就是,精神症患者的心理冲突是变形的。所谓变形,简单的理解,就是与正常的逻辑不匹配。

心理冲突分为常形冲突与变形冲突。

常形冲突就是与现实处境直接相关,符合正常的思维逻辑。比如攻击颜院长的死者家属,你可以说他们有心理问题,但他们是因为失去亲人的痛苦而需要情绪渲泄,或者想敲诈院方以谋求现实利益,这些都属于常形冲突。

可是包勤的心理冲突明显属于变形冲突,一般人可能理解不了,明明事情不是他干的,他为什么会有这种反应?

辛主任根据多年的临床经验,认为必定有一个潜伏的心理病因存在,可是他始终没有找到,所以才推荐患者来找丁齐。

包勤第一次来见丁齐,是在父母的陪同下。小包的父母也听说过丁齐的大名,知道丁齐是一位“催眠大师”,所以他们希望丁齐能给小包催眠一下,可能就会把小包的心病给消了。但丁齐自己清楚,简单的催眠不可能治好这位神经症患者。

催眠的本质,还是在不违反对方意愿的前提下去修改某些潜意识。而包勤的病症是心因性的,在没有找到病因的情况下,就算直接下达暗示指令告诉他不要再有这种感觉,这种指令也是无效的,否则催眠岂不成了万能?

所以丁齐第一次并没有给包勤做催眠,只是进行了摄入性会谈,尽量观察与收集材料、建立心册。包勤看上去情绪很低落,非常内向,话很少,几乎没有主动开过口,需要丁齐反复提示他才会详细回答一些问题。

第一次会谈进行了两个小时,结束时丁齐只是给了简单的情绪安抚暗示,并没有给小包“留作业”。但是会谈结束后,丁齐特意又联系了小包的父母,表示有一些情况需要单独咨询他们。

本来在电话里说就可以,可是小包的父母非常重视也非常焦急,又特意跑来了一趟。丁齐是本着尽职的原则这么做的,这次谈话并没有收费。

丁齐问道:“你们的孩子性格不仅非常内向,而且明显有自闭的特征。你们有没有注意到,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出现这种性格特征的?”

小包的父母皆答道:“他从小就是这个脾气,不太爱跟人说话,也不爱跑出去跟人乱耍,就知道闷头学习,成绩很不错……”

丁齐:“他不太可能一生下来就是这样啊!所以我才把你们私下叫来,请你们认认真真的回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性格出现了这种明显的特征?”

小包的父亲答道:“很小的时候,他其实还是挺活泼的,长大了就变得文静了。仔细想想的话,应该就是从小学高年级到快上初中这段时间。”

小包的母亲则给了一个更准确的答案:“假如这么说的话,应该是十岁吧。从小学四年级到小学五年级这段时间,他突然就像变得懂事了,不再像以前那么调皮了。”

丁齐追问道:“那么在他十岁那一年,究竟生了什么重大事件,令你们至今还记忆清晰的?”

小包的母亲回忆道:“都十五年了,有很多事记不清了,好像也没什么重大事件,我只记得四年级的期末,他得了境湖市三好学生的奖状……”

其实类似的询问调查,辛主任也做过,在小包的父母这里,丁齐也没有问出更多的线索来。然后丁齐与小包进行了第二次心理会谈,这次他把小包给深度催眠了,并用了时间退行技术。会谈进行了三个多小时,丁齐的体力和精力消耗都非常大,终于找到了病因。

小包十岁那年放暑假,父母还要上班,便告诉他不能到处乱跑淘气。他却跑到街边去爬树捉知了,结果失足从树上掉下来摔伤了。一位路过的小伙子现了,及时把他送到了医院里,小包的父母也闻讯赶来……

母亲先到的医院,当然要搞清楚孩子是怎么受伤的,她特意问了一句:“你是不是被人骑自行车撞了?”这一句也是随口出来的,因为她单位同事的孩子就曾遇到过这样的事。

结果小包居然点头答道:“嗯,是的!”

就是这个回答,将一件见义勇为的好事,变成了一起肇事伤人事件。救人的小伙子当然不会承认,他声称自己连自行车都没骑。在那个年代,公安部门的天眼系统根本就没有安装,事地点也没有监控,所以好像也说不清楚。

小包的母亲报警了,警察来了之后做的调解主要就是和稀泥。因为小包的母亲态度很强硬、情绪很激动,最终救人的小伙子自认倒霉,赔偿了医药费了事,还好小包伤得并不重……

颜院长完全被丁齐讲的故事吸引了,暂时忘了自己的事,一直在很专注地听着,此刻忍不住开口道:“这件事,就是那个小包的病因,对吗?”

丁齐点头道:“是的!十岁的孩子内心活动已经很丰富了,他们最擅长分辨的,就是在各种事件中父母对待他的态度。小包当时已经敏锐地察觉到了母亲的态度,所以才顺着母亲的话回答,这样以来,事故的主要责任就不在于自己,便可以逃过父母的责罚。

其实不仅是孩子,我们在很多新闻报导中看到,有些老人出了类似的事情也会这么做。他们为什么会撒谎?因为相比对陌生人造成的伤害,他们更担心子女晚辈的责怪,还有给这些子女晚辈带来的麻烦与负担。

说出真相,就意味着过错在自己,他们害怕承认自己的过错,也觉得难以承担过错的责任。小包撒了一个谎,这个谎言是自私的,只是想避免受到父母的责罚。

以他当时的心智,或许还不能完全理解这个谎言的性质,这是恩将仇报,实际上也是在伤害他自己。等他渐渐长大,他会理解得越来越清楚,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但也越来越不敢说出真相……他的性格变化也是从这时候开始的。

所以单位出了这件事之后,尽管他没有过错,却也会自我怀疑。当警察做询问笔录的时候,又触动了他当初的心境,他上一次接受警察询问,其实就是十岁那年。

单位的事件只是一个诱因,导致积累的心理冲突爆,现实事件与内心感受之间产生了矛盾。所以辛主任说他的症状可能还包含着创伤后应激障碍,而且病因是长期潜伏的,可以说判断得很有道理,他是被另一个想忘掉却又不可能忘掉的自己给伤害了。”

颜院长叹了一口气道:“原来如此。”

丁齐:“当年的事,当年的那个自己,一直潜伏在他的心里……我最近在和一群搞修行的人打交道,也看了一些有关的与典籍,这种状况,也可以称为心魔。心魔是自己种下的,不是想摆脱就能摆脱的。”

颜院长若有所思道:“心魔?这个称呼有意思!那么丁老师,你后来是怎么化解了这个小包的心魔?既然对我讲了这个故事,病人一定被你治好了吧?”不知不觉中,他对丁齐的称呼已经从小丁变成了丁老师。

丁齐微笑道:“既然找到了病因,我便结束了催眠状态,让他在清醒状态下讲述了这段往事,说出了隐瞒了十五年的真相,他的父母也是大吃一惊。既然他说了出来,接下来的事就好办了,可以用认知疗法结合行为疗法……”

颜院长:“说具体点嘛!”

丁齐:“我的治疗方案很简单,但实施起来有点麻烦,需要他们愿意主动去配合。我让小包带着父母去找到当年那个救他的小伙子,说出真相并道歉。

假如有可能的话,还要尽量找到见证这一切的当事人,比如十五年前医院的医生、派出所的警察,不论他们还记不记得,也要说出真相,不仅是替那个小伙子说的,也是替他自己说的。”

颜院长饶有兴致地追问道:“已经过去十五年了,他父母都记不起来了,还能找到那个救人的小伙子吗?是不是通过警察的询问记录?”

丁齐摇了摇头道:“当时警察只是来做现场调解,根本就没有立案存档,查不到记录了。但是小包却记得那个小伙子的姓名与手机号码,因为当年警察在询问的时候,那小伙子自己说了。

您觉得惊讶吗?时隔十五年,在我给他找到病因之后、当他愿意面对回忆的时候,居然还能记得这么清楚,连手机号码都能背处来!”

颜院长微微颔道:“听了你的讲述,我并不觉得奇怪,这就是他的心魔啊,挥之不去……这是哪一年的事情?”

丁齐:“去年上半年,就是我刚到博慈医疗上班不久,再往前倒推十五年,是二零零三年。那时候还没有智能手机呢,这么多年了,手机号一直没换,所以还能联系上。”

颜院长:“我很感兴趣那小伙子现在干嘛呢,他到底是什么人?”

丁齐:“他姓陈,叫陈志军,当年二十多岁,现在四十出头,是一家生物医药公司的高管,工作地点在上海。不仅这个人联系上了,当年来调解的警察以及在医院的医生,小包一家人想方设法都找到了……”

颜院长:“那个小包现在怎么样了?”

丁齐笑道:“挺好的,做完这一切之后他就没事了。现在还在原单位上班,性格变得很开朗甚至很外向,前不久还听说他参加了单位组织的各部门演讲比赛拿了奖呢,据说很喜欢耍嘴皮子,喝点酒就啰嗦个没完没了。我还在想,当时是不是矫枉过正,劲有点使大了?”

颜院长也笑道:“劲使大点好啊,这样就对了!”

丁齐将话题拉了回来:“其实类似事情,生活中并不少见,只是不同的形式生,往往体现得不是这么极端,有可能只表现为心理问题而非精神障碍,比如这次找您麻烦的死者家属。

您既然审查过病例与急诊记录,认定丁大夫没有责任,那么您能告诉我患者的死亡原因吗?既然是外伤急诊,家属是否存在送医不及时或者救治失误的地方?”

颜院长:“还真让你给说中了!患者的直接死因是失血过多,假如能够早点送来,或者在送医之前就及时采用正确的包扎止血方式,还是有可能抢救过来的。”

丁齐:“死者家属明白这些吗?”

颜院长:“他们确实是耽误了一点时间,到医院之后,才知道止血方式不正确,但他们并不是专业人士……”

丁齐:“这就更符合心理逻辑了!这样的结果其实是最难接受的,因为错不在别人,反而很可能就在他们自己。在痛苦之中,更没有办法去承认与面对这样一个事实,那么在潜意识中,他们就需要找到另一种自以为的事实,让他们更能接受。”

颜院长又叹道:“还是丁老师看得透啊!”紧接着就似突然回过神来,一拍大腿道,“咦?不对呀,我才是求助者!我来这里不是为了分析他们的心理问题,而是找丁老师分析我的问题该怎么解决?”

丁齐笑了:“刚才只是搂草打兔子,顺便的,不好意思,职业习惯!重点当然还是您的问题。其实刚才讲的故事,重点就在于心魔两个字,每个人有不同的心魔。”

ps:月初了,求月票!

https:

正文 正文_194、颜溪乐

颜溪乐神情很郑重地追问道:“丁老师,那么我的心魔是什么呢?我的确知道自己有问题,但没有想得太明白究竟是什么问题。”

丁齐反问道:“没想太明白,那说明您肯定想过很久,是怎么想的呢?”

颜溪乐:“我知道这是世上的某些人、某些事出了问题,并不是我的错。说句实话吧,虽然这次文大夫没有责任,但我也不敢说我的医院里都是好医生,有很多人连我自己都看不惯,尽管他们也是我的学生。

他们究竟出了什么问题、我这次遇到了什么人,丁老师刚才已经分析得很透彻了。但我来找你,是因我自己的状态不对,可是又摆脱不了。”

丁齐:“您的状态已经好多了。”

颜溪乐露出了笑容:“是的,和丁老师聊了这么半天,不知不觉中情绪就好多了,也不觉得胸闷了。刚才忘了告诉你,我这几天一直觉得胸闷。”

丁齐:“您的病因已经找到了,是与另一个假设中的自己不兼容,彼此产生了冲突,在进行不断地自我怀疑和否定。”

颜溪乐:“我有点被你绕晕了,能不能说清楚点?”

丁齐取出纸和笔道:“我们可以用心理图表分析法,我在这张纸上列表提出选项,您来回答。先您是否想过,假如这一切没有生,该有多好?”

这场心理会谈终于好像进入了“正常”的节奏,颜溪乐点头道:“当然了。”

丁齐:“假如这一切并没有生,可以分为两种情况。第一种情况是医院里根本没出事,那天早上那个外伤急诊患者没有来过,或者说您没有遇到那样一群死者家属。”

颜溪乐:“这当然是最好不过!”

丁齐却摇头道“可是这个假设对您没有意义,因为从心理逻辑上没有作用,这不是你能预见,只世界足够大、经历足够多,总能遇到这种人,这也不是你自己能够选择的。”说着话他用笔把这一条给划掉了。

颜溪乐附和道:“是的,这不是我自己选择的。”

丁齐接着边写边说道:“那么只剩下另一种可能了,你自己能够选择的情况,就是在路上没有救那个货车司机,你想过吗?”

颜溪乐神情有些萧索道:“我承认,我真的这么想过,就是那么一次次的闪念。假如我在路上没有遇到这种事,没有人在我眼前受伤,可能就不会生这些了。”

丁齐把颜溪乐的话也写了下来,然后再一笔划掉道:“您又多提供了一种情况,但这个假设同样没有意义,因为这也不是你能决定的。其实在心理逻辑中,您自己能选择与决定的只有一件事,就是救不救他。”

颜溪乐叹息道:“我反复想过这个问题,可是我不可能见死不救啊,而且我完全有能力救他的命,那只是举手之劳。假如我当时不那么做,恐怕一辈子都会内心不安。”

在这起事件中,颜溪乐并不是一个普通的路人,他是一位德高望重的外科专家。假如看见货车司机受伤却,明明做个简单的小手术就可以救人一命,却选择袖手旁观,这根本就不符合他自己的人设,假如这件事情传出去,更是对他人生成就与评价的颠覆与嘲讽。

丁齐点了点头道:“您的心魔,便由此自生。只要您想过这个选择,就等于假设了另一个自己。我们常常会对已经生的事情做出另一种假设性选择,就像开辟了另一个平行世界,那个世界中还有一个自己。这另一个自己是你不能接受的,所以就有了内心冲突。”

颜溪乐动容道:“我曾经不止一次的想,假如当时没有救人会怎么样?脑海中的确出现了另一个自己,我很害怕成为那样的人,更不希望遇到那样的人。”

丁齐:“这种内心深处的害怕和恐惧,导致了你的症状。现在我们可以换一张图表了,在各种情况下的你,以及你会做出的选择。”他又拿出了另一张纸,边写边说道,“刚才出现了一个假想中的自我,我们编个代号,名字叫颜甲乐,就是见死不救的颜甲乐。”

颜溪乐补充道:“我实际上还在害怕另一件事情,假如今后再遇到这样的事,我否真会成为你说的这个颜甲乐?”

丁齐:“我们无法决定自己会遇到什么事,但可以决定自己成为什么人,您是严甲乐吗?”

颜溪乐:“我不是。”

写完之后,丁齐又笔将这个名字划掉道:“这个颜甲乐已经不存在了,因为你不希望自己成为他。而事实上,您并没有成为他。那么接下来就是另一个问题了。

您是一位外科专家,拥有出色专业的成就,希望得到良好的社会声望。您选择救人,对您的内心来说没有任何矛盾,不仅证明了您的专业水平,而且会得到社会舆论的尊敬与赞誉。

这就是您希望中的自己,您已经成为了这样的人,您就是这么做的,所以这个名字不必用什么代号,他就叫颜溪乐。颜溪乐院长德高望重,专业水平高,怎么可能不救那个货车司机呢?”

颜溪乐连连点头道:“对,这话真是说到我的心坎里去了,可是……”

丁齐截住话头道:“可是现实好像并非如此,一位德高望重的专家,却被千夫所指,因为擅离职守而被导致了患者抢救无效死亡。这样一个自己是您无法接受的,我们也用一个代号吧,就叫他颜乙乐。”

颜溪乐又无奈的叹息道:“是的,我无法接受这样一个颜乙乐存在。”

丁齐:“这就是您的心魔啊,正是因为严乙乐的存在,才导致了严甲乐的出现!很多事情不是您能选择的,假如您不想让颜乙乐存在,好像可以做出的选择只能是不救那个货车司机。但是那样的话,你就变成了颜甲乐。这就是您内心的冲突,一直存在于潜意识当中。”

颜溪乐张大嘴愣了半天,最后只说了一句:“心理图表分析法?丁老师不愧是丁老师!您把我的内心活动都理顺剖清了,问题找得很准。这真的就是我的心魔,那么怎样才能……”

丁齐以一种非常平缓但又非常肯定的语气道:“真正的颜溪乐一直都是存在的,从来没有消失过。而颜甲乐是不存在的,他已经被你抹掉了。至于颜乙乐,事实上从来就没有存在过。”说着话,他在纸上将颜乙乐这个名字也一笔勾销。

颜溪乐有些失神道:“怎么就不存在呢?”

丁齐:“因为这个颜乙乐,只是死者家属编造出来的一个形象,并不是你自己做出的选择。当我们审视真实的内心时,事实上他从来就没有存在过。

所以你自始至终面对的,只是那群泄情绪的死者家属,这只是社会生活中的遭遇。真正在工作和生活中了解你的人,都知道颜乙乐并不存在,你自己也很清楚。

你自始至终所恐惧的,就是自己会变成颜甲乐。您的问题和小包不同,小包的内心冲突,是真正有那样一个自己存在,他曾经选择了成为那样一个人,所以他需要重新做出选择,而您不需要。”

说着话丁齐将第二张纸举到了颜溪乐眼前,纸上只并排写了三个名字,颜溪乐在中间,而一左一右的“颜甲乐”和“颜乙乐”都已经被抹掉了,他的语气节奏有些奇怪,不仅不慢地说道:“我现在从一数到五,您就会完全恢复清醒,当你醒来之后……”

颜溪乐“醒”来后,神情稍显茫然,但情绪和身体都非常放松,感觉懒洋洋地靠在沙上不想动,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反应过来,重新坐直身体问道:“丁老师,你刚才难道把我催眠了吗?”

丁齐笑着点头道:“是的,我讲那个故事的时候,就已经把你催眠了。”

颜溪乐欲言又止道:“可是催眠不应该是……”

丁齐又笑着接话道:“意识模糊,浑身放松或僵直,我说什么指令你就做什么动作?那些只是舞台表演,与心理治疗有很大区别。催眠的形式有很多种,完全也可以在清醒状态下进行,只是适当调整某些潜意识。这么跟你说吧,有些人听音乐都能把自己给催眠了……”

接下来是一段很轻松的谈话,颜溪乐对刚才所生的一切记得清清楚楚,两人聊了一会催眠的话题,丁齐甚至都没问颜溪乐的感觉是否恢复了正常。倒是颜溪乐自己又主动说道:“丁老师,真的非常感谢您,我已经没事了,就是觉得有点饿。”

丁齐:“因为你来之前,中午就没吃饭吧?待会儿我请您吃饭,也差不多快到点了。”

颜溪乐:“不不不,当然应该我请你。”又一看手表,“哎呀,都三个多小时了,我只预约了两个小时。”

丁齐:“我们聊的时间比较长,多出来时间,就算我请客了。”

颜溪乐:“这种事还能打折吗?再说了,我也不是直接交费给你,是你们博慈医疗要收费用,就别跟我客气这些了!”

丁齐:“那就让我请您吃饭吧,已经快到下班点了。”

颜溪乐:“现在三个半小时了,那就凑个整,我们再多聊半小时呗,我还有话想问你呢。”

丁齐:“您想问就问吧,就当普通聊天。”

颜溪乐:“你和辛主任对小包做出的诊断都是神经症,他的心理冲突属于变形冲突。我也是搞医的,这些专业术语都能听懂。那么你再给我做一个医学诊断,我的心理冲突是不是变形冲突,症状也是神经症吗?”

丁齐以不容辩驳的语气道:“您已经没有症状了。”

颜溪乐:“我是说来之前嘛,你就给我诊断一下,这也是专业上的好奇心,满足满足吧。”

丁齐笑了:“你没有神经症,还没严重到那个程度,只是心理冲突但没有精神障碍,心理冲突的类型也属于常形冲突。”

颜溪乐似是有些不服气的反问道:“为啥我的问题就是常形冲突呢?我觉得也很严重啊!”

丁齐:“这完全符合现实逻辑呀,无论是谁遇到您这样的事,不郁闷才怪呢,!假如您不仅不郁闷反而眉飞色舞、兴高采烈,那就不止是神经症这么简单,绝对是自知力出了问题,我会诊断您得了精神病的!”

这番话把颜溪乐给逗笑了,气氛一时变得很轻松,颜溪乐笑着说道:“原来我真的没病啊。”

丁齐:“您从来就没有病,得病的另有其人。”

谈笑中颜溪乐突然又叹了一口气,有些无奈地摆手道:“丁老师呀,我的确是没事了。但是转念一想,好像也并没有解决什么问题啊,走出这间心理诊室,世界还是那个样子。”

丁齐:“心理医生解决的只是心理问题,而不是求助者在现实中的其他问题,比如我们就不能帮失恋者介绍对象。但您自己也是这个世界的一部分,你的心理问题解决了,便等于世界也改变了一部分。”

严院长遇到事情很复杂,充满各种意外状况,千头万绪令人难以理清。但丁齐帮他找到了内心冲突的根源,其实就是很简单的一个问题救不救那个货车司机。答案必须明确,因为其他的遭遇都不是严院长自己能够预见和选择的,在内心深处,他能做出的选择只有这么一个。

这种冲突存在于潜意识中,严院长自己都没有清楚的意识到。假如不解决,他的症状就难以缓解,更严重的,他可能会变成一个令自己失望的人,还自以为已经无所谓。

颜溪乐最后又说道:“趁着还在这里,你是心理医生,我就说几句心里话。知道我现在的感觉吗?我想骂娘,还想揍人,这伙操蛋的……”他居然骂出了一连串的粗话,难以想象,这些话会出自德高望重、温文尔雅的颜院长之口。

等他骂过瘾了,丁齐才说道:“心理医生不能解决现实中的问题,比如不可能帮着您跑到外面去骂人揍人,但有人已经帮您解决了呀,就是那个货车司机。是他打电话叫来了一群人,拎着扳手和大钳子把围攻你的人都给打跑了。”

颜溪乐一拍茶几道:“说的也是!走,吃饭去,好好喝几杯!”

https:

正文 正文_这章没写完,明天更

《方外:消失的八门》正文 正文_这章没写完,明天更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正文 正文_195、我叫风君子

195、我叫风君子

请颜院长吃完晚饭,丁齐回到了南沚小区,正中间的那栋小楼中没有人,再展开神识一扫,人都在丁齐家的二楼呢,而且还不少。冼皓、朱山闲、谭涵川、庄梦周、尚妮、涂至、魏凡婷、毕学成、叶言行、孟蕙语都在,等丁齐回来了,目前的方外门便等于凑齐了。

丁齐“买”下那栋小楼后又重新进行了装修,拆掉了二楼的一堵墙,将两间屋子连在一起改造成一个大活动室。原先还开玩笑说可以放一张台球桌的,后来感觉台球桌确实不实用,于是放了一张长条桌,围起来坐十二个人没问题,既像一个大餐厅又像一间会议室。

此刻方外门众人正在这间大活动室里吃火锅呢,境湖市二月底的天气还有点冷,吃热气腾腾的火锅正合适。他们自己准备了一些菜,还打电话叫了海底捞的外卖。如今的外卖服务就是方便,连锅都能送来,包括点的菜和各种调料。

丁齐已经吃完饭回来了,他们这顿火锅还没吃完呢。辣汤底火锅味道很香也很重,他们把窗户打开一半在透气。

丁齐站在院子里就能闻到一股浓浓的火锅味,恐怕要通两天风才能把屋子里这股味道给散尽,心中暗道冼皓是有洁癖的,居然也愿意聚众这么干,看样子变化也不小,越来越有人间烟火气了。

他上了楼走进屋道:“你们怎么都来了?”

朱山闲一边伸筷子捞肉片一边答道:“丁老师回来了呀?今天是周五,小妮子特意从杭州跑过来了,庄先生和老谭本来就在这里。”

冼皓放下筷子拉开身边的椅子道:“涂至他们五个,是我叫过来的。他们打算周末去逛小境湖,今天干脆就先过来住了。”

世上最好玩的地方在哪里?至少对于涂至等五名弟子来说,眼下就是小境湖。小境湖的面积比北京五环内还大一圈,他们想都逛遍害的很长时间呢。年前他们就曾结伴探寻小境湖,今天还是年后第一次聚在一起。

五名弟子赶紧起身给师父问好,丁齐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坐下接着吃,自己也坐在了冼皓冼皓身边。冼皓又说道:“中午有饭局,晚上又有饭局,丁老师业务挺忙啊!我觉得好奇怪的,在别的医院里,都是患者给医生送红包,怎么到了你这里,变成了医生请病人啊?”

丁齐下班时就告诉了冼皓,自己不回来吃饭了,晚上要请一位求助者吃饭,不料回来的时候仍然赶上了聚餐。

丁齐笑着解释道:“今天的情况比较特殊,求助者是我的长辈,也是我以前的老师和领导,境湖大学医学院兼附属医院的颜院长。他是个好人,遇到了麻烦……”

吃饭就是社交,就着火锅丁齐聊起了颜院长的事情。众人纷纷插话询问各种细节,显然都很感兴趣。丁齐讲完之后,毕学成问道:“师父,我上高三的时候借过同学的钱,后来忘了还,等想起来的时候已经联系不上了……你说我会不会留下心魔呀?”

丁齐瞪了他一眼没说话,然后继续吃自己的火锅。旁边的叶言行道:“师兄,你有心理症状吗?”

毕学成反问道:“你有治疗方案吗?”

叶言行:“你有病我就有药……”

两人斗了一会儿嘴,说的都是老梗。丁齐微微一皱眉,这个叶言行平时比较内向,怎么也学会这么饶舌了?

扯了半天淡,毕学成又有些不甘心地问道:“师父,颜院长没什么好说的,他是个好人。而您讲的那个故事,故事里那个小包,也算是个有良心的,他感受到了道德压力。

假如还有一种人,他根本就是没心没、没有道德观念,心态上就是极端自私,一点都不内疚,是不是就没有心魔了?”

庄梦周听见了,有些不满地放下筷子道:“这才是纯扯淡!你根本不知道你师父说的心魔是什么,那不过是他借用的一个名词。冲突来自于内心,因为我们有灵智,才有正常的感受和判断。一条疯狗咬了人是不会感到内疚的,但你是想评价它天真淳朴还是念头通达呢?丁老师,你该好好上上课了!”

毕学成赶紧摆手道:“不不不,我可不是这个意思,也不是这种人。但世上真有这种人嘛,我就是想问问师父,假如小包是这种人,是不是就能摆脱心魔呢?”

丁齐也放下了筷子,神情很严肃地说道:“庄先生说的对,不要听说一个名词就随便乱扯。你刚才说到了道德压力,那么也不想想大众公认的道德准则是从何则来?不说别的了,就说小包这件事,假如他是一个精神正常的人,自己爬树摔伤了,难道不希望有人救助吗?

只要他内心中存在这种希望和期待,那么就存在这样一个自己,用心理图表分析法,可以给这个人起个名字叫包甲,一个意外受伤渴望得到救助的包甲。他真的得到了过路人的救助,但随后又出现了一个包乙,那个伤害了救助者、否认被救助事实的自己。

包甲和包乙都是客观存在的,只要他们存在又不兼容,内心中的冲突就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假如你的道德观念有问题,不承认自己做错了,但只要你的心智还正常,就只能选择回避。回避只是故意遗忘并非消失,因为事实如此。

实际上小包早就把这件事情忘记了,也根本不知道自己的病症根源,假如不是我将他深度催眠并使用了时间退行技术,他自己根本就想不起来,当然也不存在认不认错的问题。但他潜意识中的内心冲突一直是存在的,自知力也是完好的。”

孟蕙语试探着问道:“我可不可以这么理解毕师兄的问题,假如一个坏人做了坏事,但他的心理素质非常好,不会得小包那种病,也不会悔改,是不是就能克服心魔了?”

朱山闲摇了摇头道:“还是在乱扯名词,丁老师啊,你就不该用心魔这两个字。”

丁齐有些无奈道:“你说的这种人是存在的,内心冲突可能会导致精神障碍,但也不是一定会导致精神障碍。我们已经指出这种人的问题了,为什么还要问他们是否没有问题?

人的问题有很多种,并不仅仅是心理问题。心理问题也有很多种,并不仅仅是情绪问题或精神障碍,也并不是谁都认为自己需要去找心理医生。”

叶言行小心翼翼地问道:“师父,您就举个具体的例子呗,您遇到过种人吗?”

丁齐:“当然了,我遇到过不止一个,就说最典型的那个吧。你们都听说过我的故事,那么也应该听说过这个人,她叫洪桂荣,是田琦的母亲。她就从来都不认为自己有什么错,也缺乏愧疚感。但我可以做出明确的诊断,她不仅有认知障碍,还有更严重的人格障碍。”

谭涵川笑了,夹着一片肉在锅沿上沥着油道:“丁老师说的对,那不是什么念头通达,而是人格障碍。比洪桂荣更严重的是田琦,用心理学术语来说,他已经失去自知力了……这个人我们就不用再多谈了吧,来,吃肉。”

庄梦周:“别光吃肉啊,喝酒,大家一起干一杯,庆祝丁老师今天治疗成功!”

众人一起举杯,包括几位女生,尽管她们的杯子里只倒了小半杯啤酒,但也都干了,和庄先生在一起就学不了好。

放下杯子后,冼皓又问道:“丁大专家,小包和颜院长都是您的求助者,您却把心理治疗过程中生的事情都说了出来,这是不拿我们当外人啊,但是不是违反了保密规定?”

丁齐:“你对保密原则有所误解。”

孟蕙语接了一句术语道:“是不是保密例外原则?”

丁齐摇头道:“也不是保密例外原则,因为它本身就不是保密的内容,而属于另一种情况。小包的故事是一个病例,将真相说出来,就是他本人同意并支持的治疗方案,我并没有透露他的真实身份。

至于颜院长遇到的情况,本身就是一个公开的事件,他承受了不白之冤。他的要求和期待,就是希望更多的人去了解真相。”

尚妮饶有兴致地插话道:“丁老师用的那个心理图表分析法,真的很有意思。您告诉颜院长,对已经生的事情做出另一种假设性的选择,就像开辟了一个平行世界,那个世界中有另一个自己。

其实正常人都会这样呀,不仅对已生的事情,还会对没生的事情做出假设。比如假设自己买彩票中了奖、假设穿越到秦朝、假设重生到世界杯开幕前赌球……”

丁齐笑道:“对自己不能决定与选择的事情做出假设,其实不是在假设另一个自己,而是在假设另一个世界。那就是你的精神世界,人的精神活动无比丰富精彩,人们常常想体验另一种人生,比如带入某一部文学作品,就像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尚妮:“这种情况,真的能体验到吗?”

丁齐:“可以去假想、去体会,却难有真实的体验,它只是精神活动的一部分。”

尚妮:“那么方外世界呢?会不会有这样的方外世界,比如你在看一本书,然后就进到书里面了……在另一个世界中,那个人到底是谁?”

孟蕙语:“嗯,这个想法有意思!”

丁齐恍惚间有那么一愣神,脑海中似乎闪过了什么,但也没有抓住。庄梦周若有所思地看了丁齐一眼,似是想说什么但终究没有开口,又继续喝酒吃肉。

尚妮的思路打开了,喝了点酒人也变得兴奋起来,叽叽喳喳地说道:“我就想过,能不能像一只鸟那样学会飞翔?结果还真有这样的方外世界,就是禽兽国,我进去之后化身为一只蓝尾山鹊,长得可漂亮了,飞得可潇洒了……你们几个那是没看见!”

涂至等五名晚辈弟子上次并没有去禽兽国,立刻被这个话题吸引了,纷纷询问禽兽国中的情况,不时出一阵阵惊叹。尚妮最后说道:“什么时候,我们再组团去刷一波禽兽国?小巧还在里面呢,也看看你们都会化身为什么禽兽?”

五名晚辈弟子纷纷点头叫好,然后又期待的目光看着丁齐。丁齐沉吟着点头道:“这阵子先不着急,等时机合适我会带你们去一趟的,好好体验体验!”

五名弟子纷纷鼓掌叫好。丁齐其实也在暗中观察五名弟子的反应,禽兽国中会生的奇异状况刚才都已经说清楚了,假如有人心存疑虑和犹豫、不敢进去的话,恐怕就有问题了。但看他们兴奋与期待的反应,就是真实的情绪流露,所有人都很坦然,丁齐也觉得很欣慰。

毕学成和叶言行这两名弟子,先前情绪有些低落,却尽量没有流露出来,在饭局上扯谈也是在无意识中做自我排解。但这与是否进入禽兽国无关,想必是遇到了别的不开心的事,而人总会遇到不开心的事。

当天入夜后,五名弟子没有住在魏凡婷买下的小楼里,他们都跑进了小境湖,住进了那座庄园还换上了古装。谭涵川不放心,也住进了小境湖暗中看着,假如在小境湖中夜间乱跑,也是会生危险的。

都大半夜了,毕学成和叶言行还没有睡觉,坐在凉亭中看着远方的大湖。远处的山坡上还有两个人手牵手在逛呢,一人拿着金如意一人拿着小瓶子,顺便采点月凝脂,正是涂至和魏凡婷。他们俩很开心,但是看在毕学成和叶言行的眼中,就有点撒狗粮的意思了。

毕学成突然莫名叹了口气。叶言行问道:“师兄,你是不是失恋了?”

毕学成嘴硬道:“我根本就没表白,哪有什么失恋?”

叶言行:“你就别嘴硬了,在琴高台的时候,你表现得那么殷勤,可是尚师叔总是提石师叔的事情,被打击了吧?”

毕学成:“今天听了师父讲的故事,有些话我没敢问出来,只能说给你听。其实我也想过,假如那个我们没见过的石师叔永远都不会回来,或者是已经遇难了,那又会怎么样?”

叶言行:“那就面对现实嘛,假如石师叔的确回不来了,就按回不来处理。”

毕学成:“我不是这个意思,就是想问你,我这种想法是不是不应该?”

叶言行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想多了!石师叔回得来或者回不来,不是你能决定的。这两种可能性都是存在的,所以你的想法很正常啊,并能不说明你是个坏人。但假如有一天你现了被困的石师叔,明明能救他脱困却不救他,这就不能接受了。”

毕学成又点了点头道:“我的确想多了,而且也想偏了。其实这种事情不在于石师叔,而在于尚师叔她喜欢的人究竟是谁?是我,还是能回来的石师叔,或者是回不来的石师叔。如果对于她来说,我连一个已经失踪了的石师叔都比不上,那就不用再想别的了。”

叶言行:“这就对了,我们只能选择自己怎么做。”

毕学成又扭头道:“不要只说我,你也失恋了吧?”

叶言行瞪眼道:“胡说,我什么时候失恋了!”

毕学成:“当我看不出来吗?你对孟蕙语有意思,在琴高台的时候天天围着人家转,怎么放完寒假回来就变了个样子,不再献殷勤了?”

叶言行:“我承认,我曾经是有那么一点想法的,但是人家没那个意思,我也就面对现实了,这可不算什么失恋!”

毕学成:“承认失恋也没什么丢人的,单恋或者暗恋也可以失恋嘛,我都七、八回了。这没什么关系,失恋就失恋吧,我们还有彼此呢。”

叶言行:“切,我可不跟你搞基!”

毕学成:“谁跟你搞基啊!难道你的思想境界只有这么狭隘吗?”

丁齐并没有进小境湖,其实他进不进去感觉好像都差不多,此刻正端坐在床上练功。丁齐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修士,修炼的也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秘法。

假如按照传统的说法,每一脉传承,不论修炼到什么境界、不论能施展多少千变万化的神通法术,都有一门基础功法或者说根本功法。比如丁齐看过的修真中,讲丹道就有四门十二重楼、三十六洞天等等功法,讲阴神之修,还有世间三梦大法……

那么方外门的基础功法或者说根本功法是什么?就是方外秘法!从来就没有别的秘诀,简单而纯粹。那么丁齐一直都在怎么修炼什么?心册术、心界术……直至目前的心盘境,就是方外秘法吗?好像都是,但好像也都不是。

丁齐的修炼方式好像从来都没有变过。最早是在小赤山公园的江滩边与小山包中,后来在南沚山森林公园的卧牛石下,再后来进入小境湖,然后是大赤山、琴高台、禽兽国……此刻是在自家小楼的二层主卧里。

他修炼的是什么功夫?就是凝炼清晰的自我去感应世界的过程,随着定境越来越深入,这种感应也越来越清晰、越来越精深,直至在元神中凝炼心盘……所谓心盘就是在精神中显化的世界,将外在的天地,凝练为内在的身心。

所谓观身境、入微境、隐峨境、兴神境、心盘境,原本无名,都是丁齐借用了八门秘术给它们起的名字,但并非江湖八门秘术。这些都是丁齐在修炼方外秘法过程中一层层境界的感悟与收获,以及相应的成就求证。

传承之所以成为传承,必有其内在的思辨体系,所谓的修行法门,必定有对应的身心追求,这就是所谓的“体”与“用”。比如丹道求长生,所谓的“长生诀”就是体,而延年益寿、养颜美容、身心不二直至所谓的长生,便是用。

还有一些修行法门,很多人看不出来有何“用”,比如修禅。但你看不见并不等于它不存在,禅追求心境的圆融、无挂障的智慧,境界存在于体验中却很难描述。最简单的例子,初入禅定时的“喜乐俱足”,就足以让很多人一头雾水了。

另一方面,很多修行法门都有外显的手段。那么方外秘法呢?仔细想想,好像也是有的,就是景文石。

一块石头算什么手段?要看用这块石头能干什么!也许在很多年后,江湖上会有传说,方外门祖师丁齐创出了方外秘法,可现与打开世上诸多的未知世界,还留下了门中传承至宝十枚景文石。而此时此刻,最重要的那块景文石正握在丁齐手中。

丁齐当初想到以景文石寄托心神,其实也是受到惊门灵犀术的启,以一物为引,感应天地缘法。景文石本身就是一块普通的石头,却被祭炼成一种特殊的法宝,它是寄托心神之物,是一个引子,是一个中介,借以修炼与施展方外秘法。

这倒是谙合了自古以来的“借假修真”之术。但很多事情又不能简单的类比,比如丹道修行修炼的是金丹,那么方外秘法修炼的是什么,一块石头?听上去就令人觉得滑稽,而且并非所有人都是以景文石寄托心神,比如冼皓用的就是枯骨刀。

之所以说丁齐进不进小境湖感觉好像都差不多,是因为他已经凝炼了心盘,包括小境湖的心盘。在已经现的方外世界中,除了禽兽国中的金山院尚未开启,小境湖、大赤山、琴高台他都已经走遍了。

有一种感觉难以形容,怎么说呢,他掌心中的那块景文石,就似以包纳了这些世界,或者说丁齐已将这些方外世界祭炼其中,带着那些世界的印记、可以与那些世界共鸣或共情。

说差不多,其实还是有所区别的,精神世界中凝炼与显化的天地,就比如小境湖,来源于小境湖又并非真正的小境湖。小境湖还在后院门外世人所不见的地方呢。

丁齐修炼了大约一个时辰的方外秘法,然后取出景文石继续祭炼。假如他此刻身处小境湖中,催动景文石,就可以感应天地的意志,随时察觉方外世界所生的一切,也包括毕学成与叶言行的谈话。

但他此刻是在小境湖外手持景文石练功,凝炼的只是元神中的小境湖,所以并没有听见。没听见也没关系,其实丁齐已经看出来了,只是没说而已。人的心理问题大多需要自己去认知并疏导的,不可能都依靠心理医生。

说丁齐不是传统意义上的修行者,因为没有任何人教过他方外秘法,下一步境界是什么,永远都在自行探索中。江湖八大门秘术他倒是接触了,但那只是借鉴与参照,并非方外秘法本身。

起初的时候,丁齐端坐的姿势并不标准,至少在一名修士眼中是如此。在他没有认识谭涵川之前,反正也没有人教过他,只求中正平顺。但如今再看,他的坐姿已经挑不出任何毛病,还学会跌坐了。

修炼了方外秘法,又祭炼了一番景文石,往常到这个时候他就该睡觉了,他并不是那种打坐不睡觉、辟谷不吃饭的修士。可今天的状态却有些奇特,他有些心血来潮,躺在床上居然有点睡不着。

可能是因为屋里的空气不够清新吧,还有着一股淡淡的火锅味,是从斜对面的大活动室那边散过来的。

睡不着就起来看书吧,他打开台灯坐在写字台前开始读书,看的就是庄先生推荐的那一系列。以前他在手机上刷电子版,后来越看越感兴趣,便买了实体书,有很多本,此刻翻看的是其中一本。

这些书他早就看过了,以丁齐的修为,当然可凝炼成心册,想看的话完全可以在定境中翻阅,不必坐在书桌前。但丁齐还是觉得这种感觉更好,翻开每一页的时候,就想亲手打开了某个场景,让这一切生……

他自己也说不清今夜为何会有这种感觉,看完一段文章之后合起书本,也在思索这是怎么回事,不仅回忆起了今天吃火锅时的情景,究竟是在什么时候好似心境有所触动?

他闭上眼睛,用了直觉回忆法,就是不去思考也不去回忆细节,只是在脑海中重构那个场景,看看是什么印像会直接浮现出来?他立刻就得到了答案。

先是丁齐自己对尚妮说的:“对自己不能决定与选择的事情做出假设,其实不是在假设另一个自己,而是在假设另一个世界。那就是你的精神世界,人的精神活动无比丰富精彩,人们常常想体验另一种人生,比如带入某一部文学作品,就像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然后尚妮反问:“这种情况,真的能体验到吗?”

接着丁齐又回答:“可以去假想、去体会,却难有真实的体验,它只是精神活动的一部分。”

尚妮又说道:“那么方外世界呢?会不会有这样的方外世界,比如你在看一本书,然后就进到书里面了……在另一个世界中,那个人到底是谁?”

最后孟蕙语插了一句:“嗯,这个想法有意思!”

就是在这个场景中,丁齐的心境有所触动,脑海中就似灵光一现,但当时却没有抓住。此刻回想起来依然不太明白,然后他低头看见了桌上的那本书,如鬼使神差般拿过放在枕边的景文石,展开神识就锁定这本书催动了方外秘法。

连丁齐自己都觉得有些荒诞,实际上他也从来没有这么做过。能找到各处方外世界,是因为有《方外图志》的指引,否则的话,谁会特意爬到铁锁崖半空中的一条岩缝中,对着一无所有的山壁施展什么秘法?

众人此前现的方外世界,虽不能说藏于名山大川,但也都是现实中的古迹福地。可是出版社行的一本书又算怎么回事,它不可能是方外世界的门户。丁齐觉得这么做很搞笑,但接下来的一瞬间,他却笑不出来了。

只见桌上放的那本书消失了,同时打开的还有一道门户,这道门户就在书桌和椅子之间,他只要站起身就能迈步走进去。目瞪口呆的丁齐手握景文石起身走进了门户,再一回头,门户已消失不见,脚下是一条黄土路,路两旁桃花盛开。

季节不太对呀,如今刚刚阳历二月底,哪来的桃花,但在方外世界中,这种场面并不奇怪。门户从眼前消失了,但丁齐还能感应到,就似在琴高台世界中一样,只要他愿意,可以随时打开门户回去……

十里桃花夹道,春风迎面轻拂,丁齐一直走到了桃林尽头的山脉脚下。这山不算太高,自东向西分布,抬头可望见起伏的山脊线,风光灵秀而温柔。有一条山泉汇成的涓涓细流出现在路边,丁齐沿着泉流旁的石阶缓步而上,山中竹木青青。

丁齐在林木中穿行,石阶蜿蜒不知通往何处,终于来到半山腰一处平坡上,视野豁然开朗。他看见了一座山神庙,庙门前盛开着两株娇艳的海棠,庙中供奉的是一尊古装女子神像,身形窈窕眉目如画。

经过山神庙再往前走,道路右边上方是郁郁葱葱的植被,野藤缠绕杂花绽放,而左边下方是一个陡坡,延伸到远处山木环抱的谷地中。这一大片朝阳的山坡上没有长一棵杂树,全是茶园。

远望过去,就像一片绿色的雪地,绿得是那么柔嫩又带着一种形容不出的飘逸韵味。茶园边的路旁,有人正背手眺望这片山谷。

丁齐微微一怔,抢步上前道:“庄先生,您怎么会在这里?”

那人并没有回答,似是看着山中风景已经出神了。丁齐到了近前又喊道:“庄先生,庄先生……我是丁齐呀!”

那人终于听见了,转过身来道:“你认错人了,我叫风君子。”

ps:长篇幅大章,一更顶四更啊!求月票!

https:

正文 正文_196、误入昆仑界

196、误入昆仑界

丁齐愣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道:“你,你就是风君子!你为什么是这个样子?”

这样的问题任谁都不好答啊,风君子却微微一笑道:“相由心生。”

丁齐:“这里是什么地方?”

风君子看了他一眼,神情有些诧异道:“昆仑界。”

丁齐:“这里不是昭亭山吗?”

风君子:“知道还问!你从哪儿来的呀?”

丁齐:“我是从外面的世界进来的,误闯贵宝山。”

风君子微微皱眉道:“外面的世界,什么世界呀?你是天外飞仙?瞅着也不像啊!”

丁齐也不知道怎么解释,想了想才答道:“我说的是方外世界。”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自己觉得有些荒诞,但是转念一想又没什么毛病。对于他来说,这里是一个未知的方外世界,但对于这里的人来说,他来的地方也算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方外世界,就看站在谁的角度了。

比如从小生活在大赤山中的魏凡婷,她虽从未出去过,但也知道“外面的世界”存在。当丁齐找到她之后,终于把她带出了大赤山,眼前无穷无尽的未知世界,不也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方外吗?

想把这番话解释清楚却很难,不料风君子却好似听懂了,点了点头道:“方外?天地四合、宇宙八荒之外,难怪我没见过你,而你也没有听说过昆仑界。”

丁齐:“昆仑界是什么地方?”

风君子:“就是人间世,看过《庄子》没?”

丁齐赶紧点头道:“懂了,懂了!”他很激动地补充道,“我以前虽然没听过昆仑界这个说法,但听说过您的故事,您的事情我都知道。”

“都知道,是吗?”风君子似笑非笑地反问道,“那么我接下来是先迈左脚还是右脚,你就告诉我呗!”

丁齐一脸尴尬道:“我错了!这我还真不知道。”同时在心里嘀咕——先迈左脚,嗯,就押左脚!这感觉就跟看世界杯赌球押输赢差不多,自己图个乐呵。

风君子:“认错倒挺快,你是来干嘛的?”

丁齐实话实说道:“我是偶然现了昆仑界的门户,进来探索这个世界,没想到能遇见您……请问这片茶园中生长的就是绿雪茶吧?”

风君子点了点头,用手一指下方的陡坡道:“此地名为昭亭山大坪,就是绿雪茶的原产地,自古以来共有二十六亩。”

假如一种茶只有二十六亩的产量,便很难广为人知。绿雪茶在山脚下也有种植,但最好喝的、拥有口感辨识度的绿雪茶,偏偏只有这二十六亩茶园出产。那么丁齐是怎么知道的?他是从一本书里看到的,包括眼前这位风君子。

在丁齐读过的故事中,风君子是一位在世仙人,据是说生下来就是仙人,但另一方面他又完完全全就是个凡人,并没有什么法力,却可以借用天下一切神通。

令丁齐最感兴趣的内容,是风君子的手可以打开世上所有的洞天结界。假如按照丁齐的理解,就是能打开各种的方外世界,无论他得没得到控界之宝、拥不拥有洞天传承,都可以穿行无碍。

庄梦周给丁齐推荐了一系列的书,还特意提到了书中的这个人物,介绍了风君子的这个本事,用来类比丁齐所创的方外秘法。

风君子疑似青帝转世,或者是青帝在人间的化身,至于是不是并不重要,文学作品嘛,只要设定没毛病,就看怎么写了。可是风君子的本事与丁齐所创的方外秘法不同,那是他的天赋神通,别人是学不来的。

风君子在人间收了两个徒弟,梅野石和柳依依,在仙山上还有云中仙、火灵儿等几名弟子。但风君子的传人弟子都没有学会这一手本事,想想也正常,比如鸟儿自己会飞,但也没法教会一个人像鸟儿那样飞翔。

所以庄梦周在推荐那些书时,特意感叹丁齐所创方外秘法的不凡,他可以教一个普通人怎样去现与打开这世上未知的世界。

至于风君子在人间收的两个徒弟,在书中也各有故事。大弟子梅野石成为了两昆仑盟主,而风君子刚才告诉丁齐,这地方就叫昆仑界。奇异的是,风君子只说了这三个字,但包含的意思丁齐好像都听懂了。

“昆仑”有多层含义,现实中的昆仑山就不说了,先在上古神话传说中,它是天帝与众神仙所居之地。而在丁齐看过的书中,还有东昆仑和西昆仑的说法。

西昆仑是一片广袤无垠的天成仙家洞天,又称昆仑仙境,乃众多世外高人的修行之地,而东昆仑就是人们所生活的世间。所谓两昆仑盟主,是指梅野石打通东西两昆仑屏障,被所有修士公推为立约之盟主。

而风君子刚才所说的昆仑界,还有更广泛的含义,不仅包括东昆仑、西昆仑,还包括上古传说中的昆仑,也包括众人所在的间世……就是丁齐所读作品中的那个世界,不局限于一时一地,还包含古今中外,宏大而完整,且是开放式的。

没想到丁齐今天居然打开门户进来了,而且还遇到了风君子。如果这里也是一个方外世界,那么丁齐不可能探索完,它不仅在空间上是无限的、时间上也是开放的,与丁齐曾到过的小境湖、大赤山、琴高台、禽兽国都不一样。

丁齐一边在心里琢磨,又开口问道:“这里是绿雪茶园,那么神木林何在?”

在丁齐所看的故事中,绿雪也是一位草木之精的名字,其原身是昭亭山中的一株茶树,修行有成化身为一名女子。在唐朝的时候,武则天先是派一位法号智诜的高僧,册封绿雪为昭亭山神,后来又派了一位名叫善无畏的高僧,下诏取消了山神的册封。

昭亭山中有一座山神庙,始建于唐代,庙中供的就是绿雪的神像。但后来绿雪失去山神位,这座山神庙在后代也渐渐废弃了。到了上个世纪八十年代,风君子为了救助一位驻留世间的阴神,也就是他的弟子柳依依,又自作主张册封柳依依为昭亭山神。

绿雪的原身是一株茶树,扎根之地叫做神木林。神木林是一处仙家洞天,就在昭亭山中却不知何处,凡人也不得见,很像丁齐所见过的方外世界。丁齐既然来到了昭亭山见到了的风君子,当然会有此一问。

风君子笑了:“神木林就是神木林,能见到就是能见到,见不到就是见不到。既然是方外来客,又认识我,那我请你喝杯茶吧,请随我来。”

丁齐又在心里嘀咕道:“果然不是庄先生!要是庄先生,应该请我喝杯酒才对呀?”他也在注意风君子到底是先迈出哪一只脚,然后暗叹一口气——押错了!

风君子先迈出的是右脚,而非丁齐先前“下注”的左脚。看着风君子迈出的脚步,丁齐莫名又有些恍惚。这里是他无法穷其究竟的昆仑界,但若换成他已经探索“完毕”的其他方外世界,比如小境湖、大赤山或琴高台,难道就能穷其究竟了吗?

就比如琴高台世界,丁齐留下了另一种方外秘法的传承,但他能决定什么人在什么时间将方外秘法修到哪一个境界吗?他知道陈容是否会变得更漂亮、小彦若能否打开琴高台的门户来到外面吗?

丁齐并不能也不知,哪怕他已经走遍琴高台世界、凝炼了完整的心盘、能够与天地的意志共鸣与共情,同样也不能。因为世界是“活的”,在自行演化中。眼前风君子的脚步仿佛就意味着世界的演化,哪怕丁齐刚才猜对了,其实意义也是一样的。

风君子离开了山路向山坡上走去,丁齐紧随其后。没有路,就是穿过山中的杂花野树丛林,偶尔能见到野生的茶树,前方翠竹掩映间露出了凉亭的一角。

高坡上有一座六角凉亭,风君子是穿捷径过来的。凉亭中有石桌石凳,有一名高簪长的绿衣女子站在亭中微笑点道:“见过丁先生”

她看上去约双十年华、挽着高髻,仔细看又现那精美的长簪是带叶的细枝,身姿窈窕容颜秀美,站在那里远观似近、近观似远。看见她时又好像没看清,只觉山中草木景象仿佛平添萌动生机,如画中神韵天成。

丁齐不禁怔了怔,然后赶紧拱手道:“昭亭山神绿雪?居然还能见到您,幸会,幸会!”

绿雪答道:“我早已不是昭亭山神,如今的山神另有其人。丁先生不必多礼,请坐下品茶。”

风君子、绿雪、丁齐皆在石桌旁落座,说是品茶,可桌上并无茶具,亭中也没有别的东西,连炉子、水壶都没有。只见绿雪一挥袖,丁齐面前凭空出现了一只杯子,看上去就是造型很常见的单耳白瓷杯,但质地雪白剔透不带任何杂色。

绿雪再一招手,杯中似出现了嫩绿色的雪花飘舞。仔细一看那是茶叶,却没有落在杯底,而是似随风飘旋于杯中。紧接着又有一线热水注入,这水也是凭空出现的,就似半空中有个看不见的水壶在冲茶。

20570403

正文 正文_197、神游

丁齐惊叹道:“好神奇的一杯茶,别说品茶,就算能看到它,也是人间幸事!”

绿雪淡淡道:“丁先生过谦了。桌上本无茶,我泡了这么一杯茶,你有此惊叹。但对于世人而言,天地间本无方外世界,丁齐道友却能指引世人现与打开。与之相比,区区一杯茶算不得什么。”

这番话说得丁齐很舒服,神仙就是神仙,这才刚刚见面,丁齐并没有做自我介绍,对方居然已经看出来了,他赶紧谦虚道:“方外世界本就在那里,桌上原本可没有这杯茶,当然不一样了!”

风君子开口道:“丁道友,既请你品茶,你刚才看见什么了?”

丁齐:“杯中只见飞雪黄芽。”所谓飞雪就是茶叶上的毫,黄芽是嫩绿的叶片,茶毫在水中飞舞,叶片纷纷舒展,这幅场景只有短暂的几秒钟,但丁齐的印象十分深刻。

风君子笑道:“丁道友知道可不少啊,居然还会拽几句丹道术语。”

丁齐半开玩笑道:“我看过一些介绍丹道的书,飞雪黄芽,是指采大药成丹之像,这杯茶喝下去,是不是就可以采大药成丹了?”

风君子反问道:“丁道友可知何为灵丹?”

丁齐:“神气相合,身心自在,即为灵丹。”

风君子:“说普通话!”

丁齐有些尴尬道:“白话就不太好说了,没法解释元神、元气的概念,这些是存在于体验中的,有意识的能量、有能量的意识?总之是精神感应越了普通的感官,行为方式也越了身体的束缚……”

风君子:“不好说还说了这么多,你是从书上看的吧?”

丁齐:“的确是在书上看的,但也有一些自己的体会。”

风君子:“区区一杯茶,喝下去就想采大药成丹,哪有这种好事,对普通人无非是清心明目而已。但是丁道友你嘛,既然能够来到这里,说明早已越结丹之境了。”

丁齐:“那么我喝下这杯茶,就可以返回头结成灵丹了?”

风君子又笑了:“你咋这么幽默呢?你修的并不是丹道,自有独门法诀,但你对灵丹自有理解,那么这杯茶倒便可以帮你再好好体会一番,请喝吧!”

刚才泡茶的过程虽然很简单,但也是品茶的一部分,它冲完之后当然不能立刻就喝,因为太烫了。此刻丁齐将杯子举到唇边,先低头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微微闭上眼睛一脸陶醉。这样子可不是装出来的,有一股清香沁入心脾,筋骨百脉包括全身的每一个毛孔仿佛都舒张开了。

他微闭着眼睛饮下了一口,水温竟然已经正好合适,含在舌下,流向舌根,只觉口感绵柔,回甘悠长……品茶居然品出美酒的意境来了。

此茶入口生津,怎么形容呢,含在舌下竟不像是喝入口中的茶,反倒像舌下玉液自涌而成的清茗,然后缓缓咽下,只觉一股茗香直透重楼,然后散入形骸百脉。

假如换一个人,可能会扯一句:“哎呀,好茶!这一口下去,感觉大、小周天都通了……”

丁齐当然不会扯这些,他什么话都没说,这杯茶将他带入了一种意境,曾经体会的意境。置身于天地之间,身心亦是一个天地,仿佛两者可相融一体,感应万物与之共情。

这就是他在大赤山中突然兴神境时的体会,此刻是换了一种方式,又有了另一种感受。良久之后,丁齐才睁开眼睛道:“多谢!”

绿雪淡淡道:“不必客气!”

丁齐:“我突然明白了神木林在何处。”

风君子:“哦,你是怎么现的?”

丁齐:“绿雪所在,就是神木林所在。”

风君子:“这么说……好像也对啊。”

绿雪:“丁道友并没有说错。”

风君子一摆手:“那就算他说对了!”

丁齐看着面前传说中的两人,有些好奇地又问道:“如今是古代还是现代?”

风君子:“怎么会有这种问题?”

丁齐有些不好意思的解释道:“看二位的装束,还有这里的感觉,我有点分不清。”

风君子穿的是中装,而绿雪穿的是唐代的古装。风君子伸手一指凉亭外:“你自己看!”

凉亭所在的地势较高,视线穿过翠竹之间,可以望见山下的远方,是一片高楼林立的现代都市。丁齐问道:“那就是芜城吗?”芜城是丁齐看过的中的一座城市,昭亭山就在它的北郊。

风君子:“既然丁道友认识这个地方,那我不打扰你继续参观了,请自便!”

辞别风君子与绿雪,丁齐顺着凉亭边的一条小路走下了山坡。小路通往山神庙的西侧,而风君子带他上山的时候没走这条路,两旁是竹林,而竹林边还生长着不少野茶树。

刚才那杯茶让丁齐有那般玄妙的体会,当走出林间小路,重新回到半山腰的平坡上,环顾四周风景,他又掏出景文石。在小境湖、大赤山、琴高台与禽兽国中,丁齐都曾祭炼景文石寄托心神,与天地的意志沟通共情,这就是他眼下的修为境界。

然而他刚刚掏出景文石,元神中就听见一个声音道:“丁先生,何事唤我?”

声音是从左侧山神庙方向传来的,丁齐扭头望去却什么人都没看见,再转回头来,又差点吓了一跳,面前不远处站着一个姑娘。丁齐可以对天誓,这姑娘刚才还不在呢,绝对是凭空出现的。

丁齐赶紧抱拳道:“不好意思,请问您是……?”

姑娘答道:“我就是昭亭山神,你方才见过我的师尊。”

丁齐恍然大悟道:“哦,原来是柳山神,失敬失敬!”

丁齐在昭亭山中动用景文石施展方外,企图去感应沟通天地意志,但这座山是有山神的,他这么做立刻就把山神给招出来了,如今此地的山神就是风君子的弟子柳依依。

丁齐一眼能认出绿雪,因为山神庙中供的就是绿雪的神像。而柳依依的样子与一般人印象中的山神差别有点大,所以丁齐一时没反应过来。眼前的柳依依,完全是一副现代都市装束,穿着一件呢绒大衣,黑长裤,配一双半高腰皮靴。

但说她就是一位现代都市姑娘,感觉又不像,其人就站在那里,假如不是现身让丁齐看见,丁齐根本就感应不到她的存在。她的肤色雪白,白的就像常年不见阳光,但此刻偏偏就站在昭亭山中明媚的阳光下。她的形容很美,却给人一种疏离感,仿佛不带一丝人间烟石还是摇光轸,其实都不再拥有台神的能力。这并不代表景文石或摇光轸无用,通过它们丁齐还能感应到琴高台世界的存在,甚至在精神世界中显化出一个琴高台。

只是台神这个称呼好像不太好听,感觉跟杠精似的,而大赤山的山神、小境湖的湖神,听起来感觉就好多了……丁齐刚刚琢磨到这里,便听柳依依又说道:“但我不论身在何方,只要还能感应到昭亭山,一念之间便能回到此地。神念所及,亦可知山中一切。比如方才我就不在山中。”

正在做着“台神”美梦的丁齐又被这番话给打击了,看来与真正的昭亭山神相比,他眼下的那点本事还差得很远呢,最显著的区别有两点。

其一是丁齐必须要身在琴高台中,手握景文石或摇光轸施展秘法,才能拥有那种“台神”的感觉。只要他离开了琴高台世界,就只能在精神世界中显化心盘了,仿佛能见琴高台却不是真正的琴高台。而柳依依不论身在何处,几乎都可以查知昭亭山中生的一切。

其二是只要柳依依还能感应到昭亭山的存在,不论身在何处,转念间就可以回到昭亭山中,而丁齐是绝没有这个本事的。

这种“打击”同时也是一种指引甚至是一种激励。丁齐现方外秘法突破心盘境后,在昭亭山中居然可以召唤山神,通过山神的描述,他又现在方外世界中,在某种状态下自己也可以成为像山神一般的存在。

方外秘法是丁齐所独创,他自己也不知道更高层次的修为境界应该是怎样的,仍在探索中。“山神的境界”也是一种非常重要的参考借鉴。也许将来有一天,丁齐将景文石祭炼出更多的妙用,说不定就能随时随地察觉方外世界中的一切了,这也是一个求证的方向。

至于柳依依一念之间就可以回到昭亭山,那么丁齐是不是也可以在一念之间就进入某个方外世界呢?这还不敢想象,也许是他差得实在还太远了,或者这只是专属于纯能量体的能力。见丁齐站在那里又似陷入了沉思,柳依依再度开口道:“丁先生还有何事?”

丁齐暂时止住浮想,又行了一礼道:“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想请教柳山神,我方才见到的绿雪,是曾经的绿雪还是后来的绿雪?”

为何有此一问?在他读过的书中,绿雪的原身是一株茶树,扎根于昭亭山中迄今已有一千六百多年,修为深不可测。想当初风君子曾折断绿雪向上的一根枝条,又名神木刺,他将神木刺扎入自己的肋下化为一根肋骨。

后来风君子与一个叫七叶的高人在昭亭山中斗法,引了天刑砺雷。绿雪为风君子挡住了天刑砺雷,她也化为飞灰,就连神木林都消失了。

俗话说天机留一线,风君子当年好似就已窥见了这一丝天机。他将那根一直由仙人血滋养的神木刺从肋下剔了出来,重新种植于昭亭山中,并借神通施法令其枝繁叶茂,恢复了绿雪的原身,并使绿雪这位草木精灵再度化形重现人间。

绿雪重现人间后,见到风君子时居然不认识他了……在丁齐读过的书中,有关绿雪的故事就讲到这里,丁齐也不知道后来的情况。

丁齐读这个故事时不仅有感叹也有思考,绿雪后来为什么不认识风君子了?在他看来,绿雪由一根枝条恢复了原来的植株,那便是她的身体,再度化身为草木之精,那便是又拥有了意识。

但那相当于一个新生的意识,并未保留此前的记忆,对于她来说一切都是重新开始,所。但是今天在昭亭山中相见,绿雪显然和风君子很熟,通过凉亭中的交谈与观察,至少在丁齐这个心理医生眼中,绿雪并没有表现出有记忆障碍的症状。

那么丁齐见到的究竟是哪个绿雪?所以他方才在凉亭中才会问如今是什么年代,此刻又向柳依依请教。

柳依依看着远方的山谷答道:“绿雪当年在天刑砺雷下化为飞灰,师尊将神木刺重植于昭亭山中化为神木林,施法让绿雪新生。绿雪重现人间时虽不记得当年的事,但人间还在、昭亭山还在,过往一切缘法痕迹仍在。

她扎根于此一千六百余年,生过太多的事,在天地间仍可感应其痕、由痕而知其人,如此便是她新生后的修行。修行有成之日,她便自知从何而来……所以你见到的既是当初的绿雪,也是后来的绿雪。”

这番话有点玄,要拐几个弯才能完全理解。先可能又涉及到一个深奥的问题,如今在学术上仍争论不休,就是关于一个人存在本质的定义。

究竟是“存在的本质”决定了“自我意识”,还是“自我意识”决定了“存在的本质”?但不论怎么说,对存在本质的自我认知,就是一个特定的人自我意识觉醒。

一个人消失了,但还存在,因为其人留下了各种痕迹。绿雪曾扎根于昭亭山一千六百多年,她重现人间后的修行,就是以原身感应天地间的缘法。所以她既是新生的绿雪也是曾经的绿雪,怎么可能不认识风君子呢?

丁齐又想起有的学者对纯意识体的那个类比,就是存贮于电脑中的程序信息。由这个类比再将思路延展开来,绿雪留下的缘法痕迹并不是存在于某一块电脑硬盘上,而就是存在于昭亭山中、存在于这天地间,能被她被感应并找回。

如此说来,世界就像一个大硬盘啊,可以记录天地间生的一切……这个比喻好像又不太对,丁齐感觉自己的脑洞还远远不够开阔……但这么理解应该是可以的,否则他自己也不可能修成心盘境。

本书来自

正文 正文_198、三个和尚

柳依依见丁齐又在发愣,淡淡道:“丁先生若无事,我便回去了。”

丁齐赶紧躬身道:“今日打扰柳山神了!”

柳依依旋即消失不见,一句废话都没多说。丁齐又来到山神庙中,见案上还放着香烛,便向山神焚香礼拜,然后才出门走下昭亭山。下山的路上,他还在琢磨如今的绿雪是怎样一种存在,或者她的自我意识来源于什么?

丁齐总感觉这牵涉到另一个对自己很重要的问题。究竟是什么问题呢?他始终都没想起来,样子显得浑浑噩噩,但在山路上并没有摔倒,迈步行走皆是潜意识中的动作。

干脆就不想了吧,等丁齐回过神来时,发现自己竟然恰好停留在打开门户进入昆仑界的位置,脚下是一条黄土路,两侧是盛开的桃花林。他忽然感觉有些疲惫,就像刚刚连续做了很长时间的心理会谈。

难道进入昆仑界也有这样的消耗吗,和柳依依那番谈话确实很费脑子,暂时回去休息休息吧,既然已经找到了昆仑界的门户,想来可以随时再来。丁齐摸出了景文石施法打开了门户,门户那边依然是他在小楼二层的主卧房间。

出入不同的方外世界丁齐已经很有经验,但这一次的感觉又有不同,似乎并不是走过一道门户,而更像是穿越了一个世界,有那么瞬间的恍惚。等他再度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竟然还坐在椅子上,面前的书桌上放着那本已经合上的书,仿佛方才的一切根本就没有发生。

自己的经历自己清楚,哪怕只是幻觉,丁齐也是“真的”出入了方才那个世界。拿着景文石对着书本施法,丁齐是临时起意,事先并没有任何思想准备,万没想到竟会有这样一段奇遇。待到从昆仑界回归,丁齐坐在那里看着桌上的书,这才真正懵了。

昆仑界在哪里?它的门户居然是一本书!那么只要将这本书带在身边,岂不是就可以随时随地进入昆仑界?丁齐还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连想都不敢想,在书店里不可能买到这样一件宝物,它就是出版社出版的普通读物,怎么会拥有如此神奇的妙用呢?

丁齐随即又意识到,问题应该出在自己身上。他那块景文石原本就是河滩上一块普通的石头,寄托心神祭炼至今,才会变成神奇的法宝。那么这本书呢,他已经反复翻看过很多次,书中的内容甚至已凝炼为心册,书中描绘的世界差不多也凝炼为心界。

也许就在这个过程中,他也无意间寄托心神凝炼了这本书,所以一本普通的书也拥有了像景文石那般妙用。但昆仑界又是怎么回事呢?书中描写的世界居然真的存在,假如不是亲身经历,丁齐无论如何是不敢相信的。

昆仑界应该是存在的,有人可能曾经进去过,更大的可能是那里面有人出来了,所以昆仑界的故事也在世上流传,又有人把它写成了……而一本普通的书,像景文石那样经过丁齐无意间寄托心神祭炼,便化为了出入昆仑界的门户 。

但是,世上有这么奇妙的事情吗?连禽兽国那样的方外世界都有可能存在,那么更奇怪事情未尝不可能发生。今天遇到的状况,许是因为他的方外秘法修为又有所突破,同时也是因为昆仑界的玄妙。

这是丁齐得出的一个推测结果,并不是确定的结论,只是无数种推测中可能性最大的那一个。至于事实究竟是怎么回事,他还无法完全搞清楚。

丁齐下意识地又拿起放在床头的手机,今日临时起意误入昆仑界,他并没有带手机,回想起来,他是穿着睡衣在昭亭山上下转了一圈。还好遇见的都不是普通人,对方对他的样子见怪不怪,并没有介意也没有说什么。

手机屏幕亮起,首先看到的就是时间,凌晨两点五十二分。丁齐又有点懵了,他进入昆仑界之前看书时虽然没有刻意看时间,但心中大概是概念的,应该就是在这个时间左右,怎么出来时还是这个时间?

他在昭亭山中上山下山、喝茶聊天,待的时间可不短啊,至少也有好几个小时,怎么回来之后只过去了短短一瞬,甚至可以说没有耗费任何时间!这也是奇异难解的现象,但丁齐有过在琴高台中的经历,倒不是完全不能接受。

凌晨三点钟左右,冼皓也醒了,所谓醒,就是被丁齐惊动了。她的知觉当然很敏锐,只要有意展开神识,就能察觉道丁齐的动静。

丁齐先是下楼去了厨房,在冰箱里拿了不少东西,然后又去了二楼的大活动室。时间不大,冼皓又闻到了一股火锅味。虽然关着门,但这香辣火锅味实在太浓了,后半夜哪怕只有那么一点点,冼皓都能够感觉到。

今天的肉和菜还有很多没吃完,包括调料,暂时都收进了厨房里。丁齐下楼拿了一半,海底捞外卖送来的锅还在,丁齐点上火锅继续开涮,有把窗户都打开了散味。他蘸着调料还没吃几口呢,冼皓推门走了进来,皱眉问道:“大半夜不睡觉,怎么一个人又涮起来了?”

丁齐放下筷子道:“不好意思,还是把你给惊动了,因为我饿了。”

冼皓:“今天晚饭你就吃了两顿吧,怎么还饿呢,这是修炼了什么功法?”

丁齐:“我本打算明天再跟你细说呢,既然来了就坐下一起吃点,我刚才有一番奇遇……”

丁齐一边吃火锅一边讲述了方才的经历,从昆仑界回来后他觉得很疲惫,精力和体力好像消耗都很大,人也饿了,这才大半夜起来找东西吃。听完了丁齐的讲述,冼皓目瞪口呆道:“竟有这等奇事!庄先生推荐的书我也看过,原来讲的是昆仑界中的故事。”

丁齐:“真正不可思议的是,我居然把一本书变成了出入昆仑界的门户。”

冼皓:“我也想试试。”

丁齐:“你不说我也想找你做个测试,好印证刚才的一些想法。书就在这里,你去把枯骨刀拿来。”

冼皓:“不着急,你先吃完了再说。”

丁齐如风卷残云般,很快就将几斤肉和几盘菜给扫荡干净,既能吃又能吃得这么香,也是人生的幸福啊。等他吃完之后,将桌子稍微收拾一下,冼皓已拿来了枯骨刀。那本书就放在桌上,冼皓手握枯骨刀施展方外秘法,好半天却不见动静。

丁齐问道:“怎么样,打开门户了吗?”

方外秘法的特殊之处,就是每个人打开的门户只有自己才能看见,别人是感觉不到的,这是与使用控界之宝的最大区别。想当初众人刚刚看到小境湖时,石不全曾做了一个双盲测试,就是为了印证大家是不是真的看见了,或者只是心理暗示导致的幻觉。

此刻丁齐让冼皓试试,同样也是在做测试。又过了一会儿,冼皓终于摇头道:“不行,我没有打开任何门户,这就是一本普通的书。”

丁齐皱眉道:“怎么回事呢?”

冼皓分析道:“要么是因为我的方外秘法修为不够,或许要达到你如今的境界才能打开门户;要么是因为这本书并非我寄托心神祭炼,所以我无法打开它;或者那只是你心中的世界,就像定境或幻境。”

丁齐站到了冼皓身边,手握景文石打开了门户,门户那边仍是十里桃花夹道。如果说这是做测试,那么从他的角度至少已印证了两件事:一是这本书果然可以成为昆仑界的门户,二是冼皓打不开。

他有些不甘心地又问道:“我现在打开了门户,你能看见吗?”

冼皓仍然摇头道:“方外秘法就是你所创,你自己还不清楚吗?你打开的门户不论是真是假,我都看不见,别说是昆仑界了,小境湖都一样。”

丁齐:“那只能用最后一个办法了,还记得我第一次是怎么把你带进禽兽国的吗?”

冼皓:“你就试试吧……稍等,我先下楼换身衣服,你也去换。”

丁齐:“呃,我这就去。”

冼皓出门时又叮嘱道:“这次别忘了带手机,多拍几张照片回来。”

两人都穿着睡衣呢,两件套的纯棉家居服。丁齐就是这个样子跑到昭亭山时转了一圈,而冼皓可不会犯这种错误,不论昆仑界是真是假,哪怕只是丁齐的幻觉,她也不能用这个形象跑过去见人啊。

丁齐先前也意识了这个问题,但他关注的焦点不在于此,吃火锅的时候在琢磨别的事,结果又给忘了。两人都回屋换了正式的外出装束,丁齐取出景文石施法很顺利地将冼皓也带进了昆仑界——至少最后这个测试是成功了!

看着路旁绽放的桃花,冼皓惊呼道:“我居然来到了昆仑界!”

丁齐:“还没有搞清楚是真是假呢。”

冼皓:“哪怕只是你的幻境,构造得也足够真实,能让我走进你的内心世界,这已经非常了不起!”

丁齐:“我好像也没有这么大的本事,昆仑界应该就是昆仑界……我们去哪儿?”

冼皓:“你刚刚打扰了风君子和绿雪,还召唤出了山神柳依依,我们就不要再上昭亭山了。庄先生推荐的那些书我也都看过,我记得芜城有一条滨江路,滨江路上有一家知味楼,就是两昆仑盟主梅野石开的饭店。书中还有一味美酒叫老春黄,我们去尝尝。”

丁齐大手一挥道:“好,去芜城!”

冼皓:“不着急,这儿的风景好漂亮,我们先拍几张照。”

他们带手机进来的目的,就是要留下影像记录,假如出去之后手机上还有照片,就说明昆仑界可能是真实的存在,假如没能照片,那恐怕就有问题了。拍了几张桃花,丁齐又笑道:“人比桃花娇,我也给你拍几张。”

丁齐给冼皓照了几张像,冼皓说道:“我们找人拍几张合影呗。”

丁齐:“这儿也没人啊……咦,那边过来一个老和尚。”

说没人就来人了,黄土路拐弯处走来了一个老和尚。这老和尚看上去年纪已经很大了,眉毛雪白而且很长,披着一件破破烂烂的袈裟。人们形容一件衣服破往往会说打满了补丁,而这件袈裟全是补丁,仔细看完全就是用碎布片拼起来的,布片的形状很不规则,颜色也斑驳不一。

两人赶紧上前道:“法澄大师好!”他们都读过庄梦周推荐的书,对书里的这个和尚印象十分深刻,在此地见到立刻就认了出来。

法澄的样子说是有一百多岁都行,但一双眼睛却十分澄净丝毫不见浑浊,表情天真烂漫就像个小孩子。他站定脚步合什还礼道:“丁施主好!冼施主好!”

冼皓纳闷道:“大师竟然认识我们?”

法澄笑眯眯地答道:“你们认识我,我就认识你们呀!”

丁齐:“您是怎么知道我们的?”

法澄反问道:“你们是怎么认出我的?”

丁齐:“我读过的书中有大师您的故事,对您的印象很深,所以一眼就认出来了。”

法澄:“你们认出我的时候,我就认出你们了呀,二位是方外之人。”

这番谈话很滑稽,通常出家人才会自称方外之人,此刻这位老和尚却称丁齐与冼皓是方外之人。法澄很和善,看上去也很好玩,冼皓又问道:“大师,您还知道什么,为何称我们为方外之人?”

法澄:“你们自己的事情,干嘛还要问我?”

丁齐:“那么请问大师,您是来干什么的?”

法澄答得很干脆:“春游,赏花,拍照。”

丁齐:“您来的正好,能不蹦帮我们拍张合影?”说着话把手机递了过去。

法澄接过手机道:“你们站好,笑一笑……好,再来一张。”

拍完之后,丁齐接回手机点头道:“谢谢大师!”

冼皓又说道:“等等,我还想和法澄大师拍张合影。”

丁齐又拿起手机给冼皓和法澄拍了几张合影,这场面真有点像春游了,还遇到一位传说中的高僧,当然不能放弃合照的机会。丁齐又说道:“我也想跟法澄大师合影。”

冼皓建议道:“那我们一起跟大师合影呗!”

丁齐:“可是找谁拍呢?”胳膊没那么长,三个人的合影不太容易自拍,来之前也没有想到这一出,当然也没带自拍杆。

法澄这时转身喊道:“师兄,来帮个忙!”

随着他的召唤声,桃花林尽头又走来一个和尚。此人龙行虎步、宝相庄严,看形容应是中年,头顶上还有十二个戒疤。这和尚一看就给人一种高僧的感觉,气质卖相绝佳,丁齐与冼皓又赶紧行礼道:“法源大师好!”

法源气宇轩昂的合什还礼:“二位施主好!”然后又扭头问道,“师弟,何故唤我?”

法澄:“这二位施主要和我合影,你就帮忙拍几张呗。”

法源接过丁齐递过的手机道:“何必执著于相?”

冼皓反问道:“无相可著,又怎知执著?”

法澄插话道:“九林禅院的庙门口还有摆摊的,牌子上写着合影留念。”

法源没接茬,板着脸道:“请你们站好!”

法源给三人拍完了合影,丁齐突然又说道:“我们能不能请二位大师拍张合影?”

冼皓问:“还要找谁来拍呢?”

法澄又扭头喊道:“师兄,你也来帮个忙吧!”

随着话音,桃花尽处又走来一个和尚。他看上去非常年轻,穿着很普通的僧衣,只有二十出头的样子,身材高大、容颜俊朗,论相貌完全可以成为女频的男主角了。听见法澄喊的那一声师兄,丁齐和冼皓已经反应过来了,又赶紧行礼道:“法海大师好!”

在他们所读的书中故事里,芜城有一座九林禅院,九林禅院有三位高僧,法海、法源、法澄,此刻居然全见到了。因为《白蛇传》的缘故,法海这个名字可谓家喻户晓,而这位高僧偏偏也叫法海,但此法海非彼法海,九林禅院也不是金山寺。

法海合什还礼,并没有多说什么,接过手机就给四人拍照。拍完之后冼皓眨了眨眼睛道:“丁齐,我们能不能与三位大师一起合个影?”

法海还没答话,法澄已经点头道:“不必再找人了,给法海师兄留个空就行。”

丁齐正想问谁来拍呢,不料法澄已经安排好了,只要空出个位置给法海就行,还是让法海来拍。这怎么拍啊?难道是让法海施展分身神通,再变出另一个法海来?丁齐很期待,书中的法海神通广大,有这个本事也很正常,但丁齐还没亲眼见过呢。

不料法海并没有分出化身,就是很正常地对着众人拍照,他应该站的位置就是空着的。拍完之后丁齐接过了手机打开相册一看,法海居然就站在众人之间,照片上有他!

合影都拍完了,法澄却掏出一个手机道:“师兄,用我的手机也拍个合影呗,今日难得见到这两位方外之人。”

冼皓也掏出手机道:“用我的手机也拍几张,麻烦大师了!”

丁齐:“你就别凑热闹了,回头我传给你……法澄大师,您也用手机啊,是充话费送的吗?”

法澄竟有些紧张地反问道:“丁施主,这违反戒律吗?”

丁齐:“我不知道呀,法澄大师您才清楚,应该不违反吧。”

法澄似是松了一口气道:“不是充话费送的,我不捉财物,拿什么钱去充话费呀。这是庙产,庙里发给我用的。有位施主捐了一批手机,据说他的公司和电信部门有合作,电信部门连机带号送了一批……先不说了,拍照。”

用法澄的手机也拍完了合影,丁齐又掏出手机道:“法澄大师,我们能不能加个> 法澄却摇头道:“贫僧没有> 冼皓问道:“那你拿手机干什么?”

法澄打开手机道:“欢迎下载九林禅院APP。随时掌握佛事法会动态,了解历史名人典故,学习禅修真谛……在线功德捐助,扫描二维码一键完成。”然后又扭头问法源道,“住持师兄,我没背错吧?”

法源把身子转过去了装做没听见,却抬手指向他走来的地方对冼皓与丁齐道:“从这里往芜城的路旁便是九林禅院,山门在此,不必远求。”

丁齐与冼皓再度行礼致谢,辞别三位高僧,走出了这片桃花林。法海、法源、法澄亦合什还礼,太阳照着三个和尚,光头闪闪发亮。

正文 正文_199、两道菜

走出桃花林就来到一条公路旁,可见人来车往,与外面的世界没什么两样,公路旁还有公交站牌。丁齐与冼皓并没有坐公交车,沿着公路向芜城市区方向走去,前走不远又闻到了一股酒香。道路对面有一家酒厂,修得很漂亮的大门楼上还立着旗杆,国旗迎风飘扬。

这景象,那里像是方外世界啊。假如真有这样一个方外世界,也不可能与外面的世界几乎什么都一样吧?这里反倒更像是一个传说中的平行世界,但是现实中真有这样的平行世界吗?就算有,难道这么轻松就能穿越吗?

丁齐的感觉已说不清是玄幻还是科幻了,反正已经来了,先看看情况吧。

走过酒厂又看到不少处工地,还有很多已竣工的楼盘。近年来城市都在向周边延伸,老城区的面积有限,很多房地产开项目都分布在外围的新城区,比如境湖市的雨陵区与江北区。而芜城市的规模比境湖市小多了,从市郊的昭亭山脚下步行就可以到达市区中心。

他们进入芜城市区先经过的地方是老北门,有一条由北向南城贯穿旧城区的街道。城北这条路显然很多年都没有拓宽过了,马路两旁的树木都很高大,前行大约一公里左右,路的右边人行道上立着一块牌子,指向民居间的一条小巷,牌子上写着“九林禅院由此向前三百米”。

丁齐问道:“进去看看不?”

冼皓:“既然来了,当然应该去参拜一番。”

两人拐进了路旁的小巷,巷子里是水泥和石板混合铺就的地面,弯弯曲曲高低起伏,周围是参差错落的老房子,有些显然已经没人住了。小地方的老城区搞动迁比较麻烦,很多开商宁愿在新城区起楼盘,反正距离也不远吗,所以城市中不同地点的风貌对比显得很强烈。

在巷子里走了几百米,眼前突然出现了一片开阔地,感觉就似柳暗花明,他们来到了九林禅院的大门口。九林禅院不收门票,空地侧面得禅房是用斋的地方,香客可以在这里吃早饭和午饭,都是免费的大锅素菜与白米饭。庙里平日用的米和油等物,基本也都是香客捐的。

庙门前空地上有摆摊卖香烛的。有一人的样子最醒目,手持九环锡杖、身穿明黄色的僧袍、披着大红金线袈裟、脑袋上戴着电视剧里唐僧那样的帽子。他站在那里,身旁边还立着一块牌子:“欢迎合影留念,每次收费十元”。

九林禅院大开中门不卖票,每天两顿素斋也是免费提供给香客,香客自己往功德箱里放钱就行,多少随意。但是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有这么座庙在这里,附近无事的居民也可以找点小生意做。一看这“和尚”就不是庙里的和尚,而是附近的居民装扮的。

见丁齐和冼皓走来,那“和尚”招呼道:“帅哥美女,来张合影呗,背景就是九林禅院的大门,留个纪念!”

旁边卖香烛的小贩也招呼道:“进庙要烧香的,我这里全套都有,有二十的、八十的、一百八十的,你们要哪一种?”

丁齐悄声道:“我们刚才和三位高僧合影,好像没给钱啊。”

冼皓掩口笑道:“庙里有功德箱啊。”

九林禅院的格局十分奇怪,它没有单独的山门殿和前后院,整个寺庙都是开放式的,周围这片空地就相当于院落了,四周那些民居就相当于院墙了,进庙直接就到了大殿。

这里的大殿的格局也是丁齐从未见过的,从前往后深而狭长,进去之后先看见当中供的地藏菩萨,两侧是十殿阎君。香案上摆着香,还立着一个小牌子,黄线很昏暗,仔细看才能注意到上面的字迹“烧香免费,每人限取三支。”

丁齐与冼皓对视一眼,将随身带的现金都放进了功德箱里,然后各取了三支香,在油灯上点燃,退到香案前的团蒲后面举香敬拜。两人都不是佛教徒,并没有下跪叩,而是将三支香高举过顶深鞠躬,随即便听见了当、当、当三声清越的鸣响。

殿中坐着一位僧人,背朝着大门方向,穿着深青的僧衣,位置在香案的右侧,他手持数珠闭着眼睛好似在念经,丁齐和冼皓进来的时候也没什么反应,两人也没有去打扰他。当丁齐和冼皓举香敬拜时,他却拿起一根棒槌敲响了身前的紫金钵。

这样突然响起的声音,往往会把人吓一跳,可是丁齐和冼皓并没有被吓着,甚至感觉很自然。这钵声清越悠长,仿佛在元神中回荡,丁齐甚至有一种莫名的感觉,前方的地藏菩萨很两侧十殿阎君好像都看了他们一眼。

塑像当然都是睁着眼睛的,但只是泥塑木胎,当钵声响起的时候,这些塑像却仿佛都“活”了过来,令丁齐有一种被目光注视的感觉,冼皓亦有同感。

敬拜之后,他们将香插进炉中。而那敲钵的僧人又闭上了眼睛,仿佛什么都没有生过,甚至都没有扭头看两人一眼。

丁齐和冼皓并没有打搅这位僧人做功课,只是向他点以示感谢,然后绕过地藏菩萨走进了后殿。大殿的前后两进是一体的,中间并没有庭院,都在一间狭长的厅堂里,通过布置分隔成前后两进。

但是一走进后殿,就感觉光线明亮了不少,仿佛穿行了阴阳两界。后殿更像一间陈列室,左中右三面的柱檐上,依次挂着禅宗三十三祖的画像,就像在介绍禅宗传法的历程。

左手第一幅是禅宗祖师摩柯迦叶的画像,也就是在灵山法会上见释尊拈花而微笑的哪位。禅宗传至二十八祖菩提达摩,达摩东来中土,为中华禅之始祖,留衣钵又传至中华禅六祖慧能。后殿中右手最后一幅慧能的画像,恰恰与迦叶相对。

参观完九林禅院出来,两人很长时间都没说话,也没有找人问路。丁齐走过每个路口时都注意看路牌,又走了十来分钟,向左转进入了滨江路,他终于开口问冼皓道:“你在想什么呢,怎么一直不说话?”

冼皓开口时仿佛长出了一口气:“我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好像是想起来什么了,又好像什么都没想起来,这种感觉无法形容……”

丁齐掏出手机打开相册道:“法海大师给我们拍照的时候,我们身边明明是空着,但他却把自己也拍进了照片中。”

冼皓:“这位大师一句话都没说,但他什么意思呢,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丁齐:“境界不到,就不必多想了……咦,前面知味楼到了!”

知味楼共有三层,前门朝街,后临句水河。大堂里挂的电子钟显示的时间是下午四点多,而日期比外面的世界快了两个月。

现在不是饭点,但大堂里还有好几桌食客,显然生意不错。两人要了一个二楼的小包间,丁齐拿过菜谱翻看,冼皓则直接问服务员道:“我能不能点菜谱上没有的菜?”

服务员答道:“可以呀,只要我们能做,你先说说是什么菜?”

一听这话丁齐也不翻菜谱了,抬头道:“来盘油炸花生米,再来盘尖椒皮蛋,还有两斤老春黄。”

服务员笑了:“菜没有问题,但是老春黄有论瓶卖的也有论壶卖的,你要哪一种?”

冼皓问道:“有什么区别吗?”

服务员:“论瓶卖的是五十块一瓶,论壶卖的是五百块一壶,都是一斤的量。”

丁齐和冼皓一起道:“那就来壶的……两壶!”

服务员又问冼皓道:“这位美女,您还想点些什么?”

冼皓:“我想点两道菜,蒸蟹粉和野鲫籽,能不能做?”

服务员一怔:“这我得去后厨问问,假如能做,我再来告诉你们价钱,你们看看点还是不点。”

服务员出去后,丁齐道提醒道:“你好像点串了吧,那两道菜不是这本书里的!”

庄先生推荐了八部书。丁齐用来施法打开昆仑界门户的那一本叫《神游》,他们进入昆仑界之后,见到的也都是《神游》中的地点和人物。但冼皓点的这两道菜,却出自另一部名叫《灵山》的书中。

《灵山》讲的主要是唐朝的故事,主角名叫梅振衣,是如今两昆仑盟主梅野石的先祖,这两道菜就是梅振衣小时候很爱吃的。

蒸蟹粉是用芜城青漪湖特产的金鳌蟹,蒸熟之后专门剔出蟹黄蟹膏,按比例配合蟹足肉一起绞碎成羹,一盘菜要用好多只蟹。更有讲究的是那道野鲫籽,说起来材料不复杂,就是红烧野鲫鱼的籽,但复杂就复杂在这盘菜专门吃籽,配上其它的新鲜茎叶菜看不见鱼。

野生鲫鱼的生长度极慢,半斤重左右的鱼,籽才适合做菜,而且需要鲜活的。做菜的时候也不是专门做籽,而是好几条鲫鱼一起红烧,做熟之后单独把籽取出来,再与别的配菜一起加工好端到桌上。

唐朝的菜现代当然也能做……只从备料和用工来看,这两道菜可不是普通饭店说端就能端上来的,所以那服务员才说要去问问。

冼皓吐了吐舌头,表情难得这么可爱,笑道:“不是你告诉我的嘛,风君子所说的昆仑界,包含古今中外,本就不应该局限于一本书中。再说了,你看过的书里,提到了绿雪后来的故事嘛,如今不是也见到了?我点两道菜,就是想这么试试!”

丁齐:“蒸蟹粉,如今有些饭店的菜谱上倒是有,只是用的蟹不同,上次田相龙请客,我就点了一道……但是野鲫籽,从来就没见过!”

冼皓:“你说的是外面的饭店,而这里是昆仑界、是知味楼,服务员并没有在第一时间说没有嘛,这就说明有戏。既然到了这里,当然要尝尝特别的菜式了,否则上哪儿吃去?”

丁齐深有同感道:“太对了,我怎么就没想到呢?只是这两道菜,恐怕不会便宜了。”

冼皓:“五百块一壶的酒都点了,就不妨更大方一些。待会儿问问价钱,只要吃得起就吃,假如实在吃不起……那就算了吧。”

时间不大,服务员敲门进来道:“后厨说了,那两道菜可以做。”

丁齐又惊又喜道:“多少钱?”

服务员:“我们老板又说了,不收钱,就算她是免费赠送给二位品尝。”

还有这等好事!点了盘油炸花生米和一盘尖椒皮蛋,饭店老板居然又免费赠送了蒸蟹粉和野鲫籽,哪有这么做生意的?丁齐赶紧站起身道:“这太不好意思了,我们又不认识你们老板,能不能当面表示感谢?”

服务员道:“这样啊,我去跟老板说一声。”

服务员又出去了,时间不大,有一女子推门而入,盈盈笑道:“丁道友好,冼道友好,欢迎二位光临知味楼。”

此人看上去二十五、六岁的年纪,浑身上下都散着成熟的味道。她的眉毛略弯,细长的眉梢有一种挑逗的韵味,她的唇是粉红的,红润中微显饱满的唇线有一点诱惑的气息,鸭蛋脸在下巴的位置稍尖。最主要的还是那双眼睛,单眼皮的女人有时候媚态更足。

现在很多女人天天都叫嚷着要减肥,其实她们并不胖,而且骨感未必就是美感,假如真是芦柴棒也不好看,更谈不上性感。再看看她,该纤细的地方纤细、该饱满的地方饱满,有一股形容不出的魅力。

不用介绍,丁齐和冼皓立刻就认出来了,此人应该就是知味楼的老板娘、梅野石的道侣韩紫英。书中的韩紫英是个尤物、是个妖精,这里说的妖精可不是形容词,她本就是妖修出身。

丁齐和冼皓赶紧起身行礼:“韩老板好!久仰大名啊,果然见面更胜闻名!可是初次见面,您就赠送这样两道菜,太客气了!实在让我们不好意思啊……”

韩紫英:“听说二位昨日在昭亭山上见到了风君子与绿雪,请问仙师可好?”

丁齐有些纳闷道:“您是说风先生吗,他挺好的,难道您最近没有见过他?”

韩紫英:“仙师行踪飘忽不定,我也有些日子没有见到他了。仙师既能请二位品茶,区区两道小菜而已,当然也欢迎二位尝尝。”

几人又聊了一会儿,酒菜很快就上齐了。韩紫英还有别的事,便没有继续打搅他们两人吃饭,打了声招呼便出去了,临走时还顺手把门给带上了。

冼皓压低声音道:“听说这女人是个妖怪,真是娇艳性感的尤物啊。”

丁齐嗯了一声,不置可否道:“书里说她的原身是香飞麝,如今已经绝迹了。”

冼皓似是开玩笑道:“人毕竟还是比不过妖怪啊,我和她谁漂亮?”

丁齐不紧不慢地答道:“假如是在两昆仑盟主梅野石眼中,应该是她。但要是问我的话,当然是你了!难道你还有什么不同的意见吗?”

冼皓瞪了他一眼道:“口是心非!吃菜吃菜,这么好的菜,赶紧趁热尝尝。”

冼皓点的这两道菜太好吃了,入口鲜香四溢,令人连连叫绝。好菜当然得配好酒,两人互相斟酒对饮,连吃带喝节奏简直都停不下来,两壶酒很快就见了底。老春黄极易入口,感觉度数也不算高,可是后劲还挺大的。

丁齐已有三分醉意,再看对面的冼皓俏面粉生红,那身段、那眼眸、那说话的声音,酒意中带着几分撩人的媚态。丁齐何曾见过她这副样子,忍不住怦然心动……

美味、美酒、美人,眼前都齐了!丁齐平生第一次感觉到,自己名字中的这个“齐”字,在生活中居然也可以得到这样的诠释。也许是感觉太好了,反而又觉得不那么真实,他不禁又回想起了某些往事,莫名竟又添了一丝伤憾的情绪。

冼皓亦有醉意,但好似又比平时更敏感,立刻就察觉到了丁齐这么细微的细微变化,开口问道:“你怎么了?”

丁齐举起酒杯,好像在看杯中的酒,视线却穿过杯口的上沿望向冼皓,语气竟有些呢喃:“因为感觉太美了!”

冼皓打趣道:“你都美得冒泡了吧,想说点什么呀?”

丁齐突然转身大声朝门外喊道:“再来两壶——!”

等两人喝完酒下楼结账的时候,丁齐才想起来身上没带钱,现金全部放到九林禅院的功德箱里了,他掏出手机道:“能用>

这话问得有点底气不足,谁知道外面带进来的手机在这里能不能刷,应该不是一个世界的信号啊,假如不能刷手机,这顿饭岂不是成了霸王餐?知味楼是什么地方呀,不知道的人也就罢了,假如明知底细还敢跑这儿来吃霸王餐,那不是找死吗?

收银员笑容可掬道:“当然可以,现在都什么年代了!”

刷微信结账成功,丁齐松了一口气。这顿饭总共花了两千零几十块,主要是那四壶酒钱,丁齐点的那两盘菜只是零头,而冼皓点那两盘菜是韩老板送的。出了大门来到滨江路上,微风吹来,两人都有了些酒息醺醺、春光旖旎之意。

逛得差不多了,该回去了。丁齐挽着冼皓,步履有些飘,走到句水河边僻静无人之处,取出景文石差点没打开出去的门户,因为喝多了嘛,还好,终究还是打开了。

门户那边是小楼二层的大活动室,火锅还在桌上放着呢。穿过门户回桌旁,又是那种令人很不适应恍惚感,他们还保持着进入门户前的姿势。

丁齐的反应很快,及时伸手往旁边扶了一把。因为冼皓的身子有些软,恍惚间有点没站稳,向他这边倒过来了。说是扶,其实是用身体扶的,就让冼皓靠在了自己身上,那只手却好像搂住了她有腰,这完全是下意识的动作。

这个突然的动作却让冼皓有点不适应,扭了扭身体站直了,又扭头道:“我这就出来了?”

丁齐:“是的,已经回来了。”

冼皓:“可是姿势有点不对啊!”

丁齐:“怎么不对了,刚才不是挺好吗?”他酒劲还没缓过来呢,假如按照“科学标准”,应该处于饮酒后神经兴奋阶段的末期,尚未到达神经麻痹阶段,就是俗话说的似醉非醉。

冼皓:“我们不像是从里面走出来的,而就是站在原地没动!”

丁齐:“我上次出来时也是这个情况……咦,你说话怎么没有酒气?”

冼皓:“你也没有啊。”

他们“刚才”走出知味楼在芜城滨江路上漫步,丁齐能闻到冼皓说话时吐出的气息,暖暖的很香很好闻,似是酒香又带着她的体香,似春风夜色。这才眨眼功夫,怎么一点酒气都闻不到了呢?可是两人分明都带着醉意。

话刚说到这里,酒就好像突然醒了,他们同时提醒对方道:“看手机!”又同时把手机掏了出来。

冼皓秀眉紧锁道:“我进去之前看了时间,现在刚刚过去不到一分钟。”

丁齐:“如果扣掉我们出来之后的时间,其实只过去了一瞬间而已。我们出入昆仑界,可能在现实中没有消耗任何时间!”

冼皓又提醒道:“看钱包!”

有句俗话叫“伸手要香火钱”,指的不是庙里的和尚从事的行为艺术,而是出门在外的人需要记住的一句口诀。伸是“身”的谐音,是指身份证;手是指手机;要是“钥”的谐音,是指钥匙;香是指香烟;火是指打火机;钱是指钱包,总共六件套,出门别忘了带好这六件东西。

对于不抽烟的人,口诀就更简单了,只要记住“伸手要钱”这四个字就可以了。总之大家出门在外,都别忘“伸手要钱”,当然了,也不用拿碗拄棍那么夸张。

丁齐和冼皓此刻看完手机又掏钱包,然后两人都愣住了。移动支付时代,在很多场合已经不必用现金,但多少得随身带点以备不时之需,尤其是江湖人有这个习惯,否则万一手机没电,或者到了没信号的地方怎么办?

进入昆仑界之后,他们把随身带的现金都放进了九林禅院中的功德箱里,但此刻钱包里却一分都没少!明明已经花出去的钱,回来后都还在。

正文 正文_200、研究者丁齐

丁齐又打开手机道:“我再看看> 冼皓:“你能记得住准确数字吗?”

丁齐:“大概的数字还是知道的,应该有五千多……五千二百四十块三毛,还是这么多啊?”

丁齐平时把闲钱基本都放进理财通了,只留几千块微信零钱备用,他没有关注过具体数字,只记得大概还有五千多。在知味楼结账花了两千出头,那么现在应该剩三千多才对,怎么还是五千多呢?

冼皓长出一口气道:“在现实中,我们根本就没去过那里!”

丁齐却摇头道:“不,我们去过了,真的去过了!”

冼皓:“你难道还要这样认为吗?”

丁齐很认真地解释道:“不,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我说的是另一种意思。对于其他人来说,昆仑界可能并不存在,但对于你我而言,刚刚才那一切怕只存在于精神世界中,也是我们的经历与感受,并非没有意义。”

冼皓亦若有所思道:“对呀,它不是假的,那两道菜是真好吃啊,酒也真好喝。但如果说它是真的,又怎么定义这种真实呢?”

丁齐想了半天才答道:“身心体验上的真实。”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丁齐忽有一种很荒谬的感觉,这种感觉居然是——好爽啊!他低头看着手机上的微信零钱,想到了一个非常神奇的东西,就是传说中的聚宝盆。

他怎么会突然想起了聚宝盆?传说中的聚宝盆将什么东西放进去,便取之不尽、用之不竭。还有的传说版本将聚宝盆的功效稍微修改了一下,弥补了逻辑上的破绽,说是放一个东西进去,便能拿出来两个或十个。

不论是两个还是十个,实际上仍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因为拿出来的东西还能再放进去,然后又拿出来更多,如此循环往复无穷尽,且能放进去各种不同的东西,还能够控制数量。

这不和丁齐他们的经历很像吗?进入昆仑界之后,把身上带的钱都给花了。等到再回来,无论是钱包里的现金还是手机微信里的零钱,都自动恢复原数。也就是说他们在昆仑界中享受了美酒美食,实际上可以一分钱都不花!

这等好事上哪儿去找去?昆仑界的存在虚实且不论,但身心的体验是真实的!这还不仅仅是钱的事,花多少钱能到那种地方去享受?这特么就是随时随地的穿越啊,而且一点时间都不耗费,却能享受另一个世界的、只有传说故事中才有的一切。

冼皓的声音又在丁齐的耳边响起道:“你怎么笑得这么古怪?好像还有点猥琐!”

丁齐从美梦中收回神思,也收起了那有些滑稽的笑容道:“你再想想,我们是不是忘记了什么?”

冼皓:“照片!”

丁齐:“对,就是照片!”

两人都打开了手机相册。桃林中照的相,包括他们与九林禅院几位高僧的合影,根本一张都没有!其实检查了钱包和微信零钱之后,他们就已经料到了这个结果。昆仑界既是那么真实又是那么虚妄,除了身心的经历与体验,所有的一切都带不到现实中来。

冼皓又突然道:“丁齐,我好像饿了。”

丁齐正看着手机有些愣神,顺嘴答道:“我们不是刚刚在知味楼吃过饭吗,怎么这么快就饿了?”

冼皓在他的腰眼上怼了一记粉拳:“在现实中,我们并没有吃那一顿饭,只是在精神世界里体验到香色味俱全。我现在不仅饿了,感觉又馋了呢!”

丁齐:“馋了没关系,下次再去吃……无论卖多贵,都能吃得起!”

冼皓:“那也不顶饿呀,就是过过瘾,等回来了只会更饿,冰箱里还有吃的吗?”

丁齐:“肉和菜都剩了不少,我刚才只拿上来一半。”

冼皓:“把剩下的全拿上来吧,接着涮。我觉得出入昆仑界还是有消耗的,否则也不会这么快就饿了。”

丁齐:“有体验就有消耗。”

后半夜都快到凌晨四点了,两人又开始涮火锅,一边吃一边分析刚才究竟是怎么回事。冼皓问道:“你是专业的,说说这属不属于妄想症状?”

丁齐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你说呢?”

冼皓眯起眼睛做思索状:“乍看起来很像精神异常患者表现出的妄想症状,但仔细一琢磨应该又不是。妄想症状有个主要的特点,就是缺乏自知力。患者无法分辨妄想,以妄想取代现实。而你的自知力没有出问题,很清楚自己经历了什么,哪怕无法解释。”

丁齐微微一笑,接过话头道:“妄想症状还有一个特点,就是无法找到客观的刺激源,意识感受与客观事物不符。比如有人出现幻视幻听症状,实际上他看到的东西,听到的声音并不存在,只是他自己的妄想……你对此又是怎么看的?”

冼皓也笑了:“你的情况看上去也挺像,但仔细琢磨也不符合。因为你并不是在现实中进入昆仑界的,现实中根本也不存在这种经历。不论你在昆仑界经历了什么,现实中也只是短短一瞬。这就像是做了一个梦,而且做梦的人也知道自己在做梦。

还有一点需要补充,这虽然只是你的精神体验,但别人并不是没有办法观察到,你把我也带进了昆仑界,我所有的感受都是与你一致的,这就证明了意识感受与客观事物并不矛盾,精神体验中的客观也是一种客观……这就是你要找我做测试的目的吧?”

丁齐点了点头道:“我就是这个目的,冼医生又是怎么诊断的呢?”

冼皓:“你很清醒,没有精神异常。”

丁齐:“你最近在看健康心理学教材吗,难道也想当个心理医生?”

冼皓瞟了他一眼道:“我不想当心理医生,也没那个兴趣天天坐在诊室中和脑袋有病的人打交道,我就是想知道丁老师的专业到底在学什么?也不能等着被你糊弄啊……”

丁齐:“我什么时候糊弄过你?”

冼皓“有还是没有,你自己心里有数!”

丁齐:“那么我再请教一下冼老师,我这是什么情况,或者说是什么神通?”

冼皓:“你自己已经有判断了,何必要问我?”

丁齐:“我有什么判断啊?”

冼皓:“妄境,修行中的妄境!书里面都提到过,你不可能不知道。”

丁齐又长叹一声道:“书中提到的妄境各俱精彩,我都是当故事看的,没想到我的妄境却是这样。”

冼皓:“妄境本就是因人而异,你的妄境也够精彩的!”

在琴高台世界中,“陶昕”曾对丁齐讲解过修行境界,其中六境被称为大成境。不同的修行法门中对大成境界有不同的称呼,比如有人叫金丹境、金汤境、真人境,甚至还有人称之为罗汉果、自了境、自觉境等等。

五境修行圆满,想要突破六境,必须先堪破妄境。妄境又称妄心天劫,听名字挺吓人的,实则是一种美妙得不能再美妙的体验,甚至也是一种神通成就,可以得到心想事成的莫大满足。妄境的经历说不清会有多长,有的人会在妄境中度过很多年,渐渐洗去妄心方可堪破。

无论在妄境中度过多久,现实中也可以只是短短一瞬。比如你可以穿越到古代,建功立业、击退外敌、改写历史,然后谋朝篡位登基为帝……或者直接穿越回去当皇帝,唐宗宋祖皆可,四爷也行,坐拥天下,嗯,还有三宫六院七十二美。

假如皇帝当腻了,还可以去当神仙啊,呼风唤雨无所不能,弹指之间改变世界或者再造世界……其实当上帝也行啊。但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又会怎么发生,则是谁也说不清,就算是过来人,所了悟与勘破的也只是自身的心境历程。

假如看修行典籍或者神仙传记,对妄境可以有上述这般直观而简单的理解,但它究竟是怎么回事,需要自己证入妄境才能有所体会。妄境是人生无与伦比的莫大享受,证入妄境也是一种成就,很多人修炼了一辈子也无法真正地证入妄境,更别提破妄大成了。

破妄的前提,首先是要能明晰妄境、意识到自己证入了妄境中,而明晰妄境之后,方能自如出入妄境与化转妄境。很多人证入妄境之后,根本不清楚自己身在妄境,当然也没有想到过要回到现实,那恐怕就会殒落在妄境中了。

传说中有很多修士在洞府中默默坐化,可能就是这个原因。为什么说“可能”呢,因为妄境若不自知,他人亦不可能知,只是这么猜测而已。

据说身在妄境中若能明晰妄境,便可以自如出入妄境。也就是说可以回到现实中,想进去的时候随时再进去。比如有这么一位修士,他平时可能就在某个风景区看大门,但只要愿意,便可以随时穿越到各个朝代去当皇帝,甚至到各个世界中去当上帝。

修行自有大乐趣,而不为他人所知。丁齐是怎么知道的?不谈他已有的修为境界,关于妄境种种,他此前也都是在书上看的。

丁齐此刻已意识到自己证入了妄境,每人证入妄境的机缘皆不同,既与自身的经历有关,也与所修行的法门有关。丁齐证入妄境的机缘就很奇特,他是忽然心血来潮取出景文石对着一本书施法,结果进入了书中描绘的世界。

这可能就是修习方外秘法证入妄境最独特的方式吧。丁齐是个心理学家,他有自己的特点,假如换个人可能只是在体验,而他既是体验者也是研究者,主动把这样的经历当成了精神现象或心理现象来研究。

冼皓又问道:“既然有了切身体会,你对妄境又是怎么看的呢?”

丁齐想了想道:“在神仙传记中看到入妄、破妄的故事,只觉有趣,但那只像在照片里看风景,终究不得真切。

我以前认为,所谓妄境,就是现实中的自己如何成为理想中的自己,它源于每个人的妄心。所谓妄心,就是那个理想中的自己。而现在才意识到,这种理解可能并不准确。”

冼皓:“我没太听明白。”

丁齐又解释道:“其实每个人都有妄想,你说成不切实际的白日梦也行,它基于一种最简单的心理——假如我是谁谁谁。比如有人读《西游记》就会想,假如我是孙悟空,该怎么大闹天宫;假如我是某妖怪,该怎么吃唐僧肉。

有人读史书就会想,假如我是崇祯该怎么利用魏忠贤,该怎么对付关外铁骑和李闯王。还有人回忆往事便会想,假如重生到某个年代,会做出怎样不同的选择,或者抓住一些没有注意到的机会,不仅是为了改变命运、改变世界,也是为了弥补遗憾。”

冼皓撇了撇嘴道:“这些基本上都是你们男人的想法。”

丁齐:“女人也可以有女人的想法呀,比如怎么征服英俊邪魅霸道总裁。”

冼皓:“这也太片面、太庸俗了!”

丁齐:“我只是举个例子。这些就是正常人的妄望,妄望不等于妄境,人人都可以有妄想,但想证入妄境却几乎不可能。妄境是一种真实的经历和体验,所以很多人证入妄境之后并不自知。

就比如说我吧,假如我把昆仑界当成一个方外世界,自以为的方外秘法修为更上一层、居然有了这等本事,却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那么就算自以为出来了,其实也没出来。”

冼皓:“所以说明晰忘境是自如出入妄境的前提,那怎么堪破妄境呢?”

丁齐摇头道:“我不知道,也没有人知道。”

冼皓追问道:“那些已经堪破妄境的高人也不知道吗?”

丁齐:“他们当然是清楚的,可是这种体验没法告诉你,一旦告诉你了,你便会照着他们的方法去做,这种经验反而会成为见知障。每个人都是不一样的,你并不是他们。”

冼皓:“庄先生推荐的那些书里,讲了很多高人破妄的故事,据说破妄的前提就是真妄相合,不论在什么样的妄境中,你是什么人就做什么人。”

丁齐一摊双手道:“我就是这么做的呀,但事情要是这么简单就好了。有一种破妄,叫自以为破妄,书里也这么说了。”

冼皓饶有兴致地看着丁齐道:“你也读过《西游记》吧,可是你并没有变成孙悟空啊?”

丁齐笑了:“我没有这样的妄念,我想做的人一直就是自己,哪怕在昆仑界中也一样。”

冼皓若有所思道:“我突然想起来你对小妮子说的那番话。”

晚上大家一起吃火锅的时候,丁齐曾对尚妮说:“对自己不能决定与选择的事情做出假设,其实不是在假设另一个自己,而是在假设另一个世界。”

没想到这番话转眼成真,丁齐对妄境又有了新的理解。在他看来,所谓妄境的实质,并不是此前所认为的,让现实中的自己成为理想中的自己,而是让现实中的世界变成假设中的世界;所谓妄心,就是假设的世界。

丁齐感慨道:“这应该就是触动心境的机缘,我当时没有意识到。”

冼皓:“你已经知道那是妄境,那么就可以自如出入妄境,到了这一步,据说就可以化转妄境,妄境到底该怎么化转呢?”

丁齐又苦笑道:“我也不知道。”

冼皓:“那你知道些什么?”

丁齐:“我只知道妄境是很多人所追求的人生目标,也是一种自我现实的终极方式。”

冼皓的问题好似没完没了,盯着丁齐仍追问道:“那你自己是怎么想的呢?”

丁齐沉默了片刻才答道:“其实吧,我只是把它当成一种现象来研究。”

妄境就是妄境,什么离奇古怪的事情都有可能发生,它来源于人的妄心,而妄心来源于见知。所谓的明晰妄境、出入妄境、化转妄境直至最终的堪破妄境,只不过是丁齐在神仙传记和修真当中看到的内容。

它们并不是什么修炼秘法,只是妄境本身的特点,各门各派也没有任何关于妄境的修炼秘法,师长甚至都不会去提。

古代很多高人修士,在妄境中做的事或许没有造反登基那么LO,但他们想的最多的是什么?当然是得道成仙了!那么在妄境中就真的可以得道成仙,所有体会都好似真实不虚,所有欲望都可以得到满足。

有人就算明知道这是妄境,也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好,只是在享受这种成就,反正也不耽误现实中的任何时间,还能去体验不同的世界中自己最想要的人生。

妄境可以不消耗现实中的任何时间,那么消耗的是什么?是寿元!这种消耗在短时间内时看不见的,比如丁齐去昆仑界昭亭山逛了几个小时,又带着冼皓去芜城滨江路逛了几个小时,现实中仿佛没受到任何影响。

但假如丁齐今天去妄境中逛了几个月,明天再去妄境中享受几个月,那么短短时间内,他可能就已经度过了几十年,而人的寿命是有限的,最终会因为耗尽寿元而殒落。但对于某些人来说,这也不枉此生了。

正在说话间,外面又有了动静,冼皓向丁齐示意道:“朱师兄过来了,从阳台上进来的。”

话音刚落,朱山闲便推门而入道:“你们两个大半夜不睡觉,折腾个没完没了,一次还不够,又来一次!”

这话很容易让人想歪啊,丁齐居然很没有底气的脸红了,赶紧起身道:“朱师兄,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朱山闲:“我想什么了?我什么都没想!我就是很好奇,你俩到底干了啥,晚上又不是没吃饭,半夜爬起来涮火锅,涮了一顿还不够,接着又涮第二顿,这天都快亮了!”

冼皓也很不好意思地解释道:“丁齐遇到了一些事,朱师兄既然来了,不妨也坐下来听听。庄先生和小妮子呢,他们在不在?”

朱山闲坐下道:“他们俩和老谭都溜进小境湖了。大半夜的究竟遇到了什么事?我只听见你们楼上楼下来回拿东西,把窗户开着涮火锅,还是香辣味的!”

丁齐后半夜不睡觉在活动室涮火锅,还大开着窗户。朱山闲也住二楼,味道全飘他那边去了。只涮一次还能忍,朱山闲也没理会,可后来他们又涮了第二波,这还没完了!朱山闲也很纳闷,便跑过来看看是怎么回事?

朱山闲倒没穿睡衣,出门前已经换好了外套。听完了丁齐和冼皓的讲述,朱山闲也是目瞪口呆,愣了好半天之后一把抓住丁齐的胳膊道:“太神奇了,我也想进去看看!”

丁齐:“去哪儿啊?”

朱山闲:“当然是昆仑界。”

丁齐:“吃火锅的功夫,我都去了两回了。你刚还说我们大半夜不嫌折腾,怎么现在自己又要凑热闹,改个时间好不?”

朱山闲又突然一拍大腿道:“不对!”

冼皓被吓了一小跳:“什么不对?别一惊一乍的。”

朱山闲:“丁齐,你两次进入昆仑界,门户都开在同一个地方,就是昭亭山脚下的桃花林,对不对?”

丁齐:“对呀。”

朱山闲:“你刚才说改个时间,我看还不如改个地点,凡是昆仑界,古今中外任何的地点都可以啊!”

丁齐有些没反应过来:“这样也行吗?”

朱山闲用手指连连敲着桌子道:“你们刚才不是分析了吗,按书上的说法,明晰妄境便能出入妄境,而后还能化转妄境。你说不知道怎么化转妄境,因为每个人入妄的机缘和方式不同,那么可以做个测试啊!

你以一本书为门户,施展方外秘法证入妄境,能够出入昆仑界。那么这个门户应该能随你的心意打开,到达昆仑界中的任何时间地点,哪怕是书里没写的内容,也可以在妄境中出现。书里写了绿雪后来怎样了吗?这就是化转妄境啊!”

冼皓眼神一亮:“朱师兄说的有道理呀,丁齐,你可以这么试试。”

正文 正文_201、惊门

丁齐想了想,有些迟疑地摸出景文石道:“现在就试吗?”

朱山闲:“反正也不耽误时间,我们就去看一眼。假如成功了,就说明你已能化转妄境。”

丁齐:“朱师兄想去哪里?”

朱山闲:“上有天堂,下有苏杭,我们就去苏州!”

丁齐:“苏州很大,朱师兄想去什么地方?”

朱山闲:“山塘街啊——七里山塘,绘人烟一卷!”

丁齐还是有些犹豫:“苏州?出门左转奔境湖南站,高铁到苏州不到一个小时。今天是周末,其实想去随时可以去。”

冼皓不轻不重地给了丁齐的肩膀一巴掌:“此苏州非彼苏州,是书里写的那个苏州、昆仑界中的苏州,朱师兄是想去找妖怪……再说了,高铁哪有你方便啊,施个法术转眼可达,我们还出什么门啊?”

朱山闲点头道:“冼师妹说得对,我想去找妖宗成天乐。”

丁齐:“那你是不是搞错书了?桌上放的这本是《神游》,我回房间给你换本《惊门》试试?”

庄梦周给丁齐等人一共推荐了八部书,都是同一个世界观下系列的作品,内容包含古今中外。《神游》里可没有苏州山塘街的故事,但在另一本叫《惊门》的书中,故事就是从苏州山塘街开始的。

大唐宝历元年,白居易告别杭州转任苏州刺史。白居易到任之时,前往吴王阖闾葬剑处虎丘凭吊怀古,看到当地河道於塞、水路不畅,便找来工匠与官吏测量设计,向商贾募资动民夫开凿了一条山塘河。

此河东起阊门渡僧桥,西至虎丘望山桥,全长七里有余,沿河形成了一条热闹繁华的山塘街,又称七里街。山塘河开凿的地理位置非常好,不仅有利排涝灌溉,而且水路交通便捷,邻河的山塘街一出现,便成了苏州商业与人文风景荟萃之地,后人亦称山塘街为白公堤。

山塘街与其它很多旅游景点不一样,它并不是一个相对封闭的水乡小镇,就是苏州古城外一个繁华的街区,河道与小巷四通八达。沿山塘河北岸的山塘街是旅游区的主体,它没有被围墙或大门封闭,并不设卡收门票,就是城市里的一条步行街。

山塘街景区其实也卖门票,凭票可参观沿途由文物部门修复保护的几处景点。如果不买这张票,虽然无法进入那几处景点内部参观,但对于逛山塘的情趣而言并无大碍。

延山塘街一线自古总共有七座石狸像,如今看到的都是近年根据历史传说重修的,分别为山塘桥的美仁狸、通贵桥的通贵狸、星桥的文星狸、彩云桥的彩云狸、普济桥的白公狸、望山桥的海涌狸、西山庙桥的分水狸。

在他们读过的书中,有个叫成天乐的小伙子,在欧洲留学数年一事无成,不得不回国又混了张文凭,正在四处找工作,被同学一个电话叫到了苏州,说是有很有前途的大事业邀他共同开拓,其实他是被骗进了传销团伙。

传销团伙的驻地就在山塘街附近的小巷民居中。成天乐进入传销团伙之前,在山塘街上走过,见到路边有石狸像便伸手乱摸,结果感觉却好像被雷劈了,或者说触电了,也可能是中大奖了。古人留下的一道妖修法诀莫名融入了他的元神,而且石狸像之灵也被他带走了。

石狸像之灵,就是那道妖修法诀所化。后来的事简而言之,妖怪的修炼秘法竟然被成天乐这个人修炼入门了。当成天乐被传销团伙开除之后,便在苏州一家饭店里边打工边修炼……最终开宗立派成为一代高人,并被人尊称为妖宗,还创立了一个门派叫做万变宗。

在昆仑界,自古有很多修行宗门,但万变宗很特殊,它是专门指引妖物修行的。成天乐收的徒弟也都是妖物,原身为猪马牛羊等等,都混迹人间人模人样,其中当然也有狐狸精、美女蛇啥的。

朱山闲去年下半年刚去过苏州,当时是参加上级组织的干部学习班,学习班的最后一天还组织大家参观了当地的风景区——吴中第一名胜虎丘。从虎丘出来后,晚上自由活动,朱山闲没有去同学们私下攒的酒局,而是顺便逛了一番山塘街。

朱区长当时就想起了妖宗成天乐的故事,在山塘街上施展望气术到处乱望,还跑到周围的小巷民居中寻找,但终究也没找到妖怪,事后念念不忘。此刻听说丁齐能够出入妄境中的昆仑界,他便有此提议。

听见丁齐的反问,朱山闲解释道:“你好好想想,冼师妹在知味楼点了两道唐朝的菜,已经从《神游》串到《灵山》了,我再串到《惊门》也未尝不可啊。既然是妄境嘛,你的脑洞得开阔一点,就当是做个测试好了!

丁齐终于点头道:“好吧,那我就试试。”

庄梦周推荐的书,丁齐闲暇时已看过很多遍,以他如今的修为,当然早就凝炼为心册,书中描写的世界,也相当于凝炼成了心界。他也觉得朱山闲的话很有道理,所谓昆仑界就是一个完整的世界,而不仅局限于书中曾描述到的内容。

丁齐取出景文石对着桌上的书施展方外秘法,同时将脑海中的“心册”翻开到某一“页”,眼前随即便出现了一道门户,门户那边正是“心册”中的山塘街。他问朱山闲和冼皓道:“测试成功了,门户已经打开,那边应该就是山塘街,你们看见了吗?”

朱山闲与冼皓皆摇头道:“我们看不见,只有你自己才能看见!”

丁齐叹了口气:“还是老办法吧,我带你们进去。”

三人一起出现在山塘街僧渡桥的桥头,时间是太阳刚刚落山后,周围来往的行人游客很多,但大家对突然出现的三个人并没有感到奇怪,仿佛他们早就在这里一般。从僧渡桥前走不远便是山塘桥,七只石狸像中的美仁狸便在这里。

丁齐还特意翻过栏杆去摸了一把石狸像的脑袋一把,既没有被雷劈也没有触电的感觉,当然更没有摸到什么妖修法诀。山塘街的这一段就是个热闹的商业旅游区,沿山塘河两岸都是古色古香的建筑与店铺,有很多店铺是新修的,其中也夹杂着不少历史遗迹。

沿着熙熙攘攘的山塘街前行,冼皓突然问道:“丁齐,你以前来过山塘街吗?”

丁齐摇头道:“我只来苏州玩过两天,当时都去逛园子了,后来想到虎丘但是没时间了,所以也没来过山塘街。”

朱山闲打趣道:“你这语气,逛园子说得跟逛窑子似的。”

丁齐正色道:“朱师兄想多了,我当时还是在校学生,又不是领导干部,哪能逛什么窑子,就是逛园子。”

冼皓:“你当时和谁一起来的?好雅兴啊!”

丁齐:“就是和同学一起来的。”他上次是和前女友佳佳一起来的,当时他在读研而佳佳在读本科,两人都在境湖大学,也可以说是同学。

冼皓瞟了他一眼没说什么,而朱山闲笑道:“冼师妹,那些都是过去的事了,你还问干嘛?这里是丁齐的妄境,此刻在妄境中,是你和他一起来了。”

冼皓好像又想起了什么,追问道:“既然你没来过山塘街,这个地方是什么样子,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丁齐似是反问又似是自言自语道:“我以前也没到过昆仑界呀!大脑就有演绎与加工各种信息的功能,就是俗话说的脑补。”

朱山闲却摇头道:“丁老师这可不是凭空的脑补,我来过山塘街,这里就和我见过的山塘街一模一样。”

冼皓惊讶道:“这么神奇!假如真的和现实中的山塘一模一样,那么我们恐怕就找不到妖怪了,你上次不也是没找到嘛?”

朱山闲突然打了个手势道:“嘘,小点声,我好像看见了一只狐狸精!”

只见前方人丛中出现了一位妙龄女郎,她刚刚从一家挂着“肉骨烧”幌子的店铺出来,手里还提着一袋打包的东西,扭着腰向前走去。那腰扭得可是真够风骚的,身材也极为妖娆,穿着一身碎花旗袍,浑身的曲线都显得那么勾人。

有意思的是,她的腰肢虽然扭动得那么性感撩人,但手中提的袋子却纹丝不荡。丁齐等人看见的只是背影,但再看迎面走过来的路人目光,无论男女,几乎都被这女子给吸引过去了。

丁齐悄声道:“朱师兄,你怎么知道人家是狐狸精,这到底是形容词还是名词?”

朱山闲答道:“我上次去了一趟禽兽国,有化身为禽兽的经历,又得到了一件神器望气镜,嗯,你们也叫它照妖境,我的爵门望气术境界大有长进。

在禽兽国中,老谭化身为一头犀牛,但是我后来看他就是老谭。现在到了这里,我看见的这个女子就是一只狐狸,感觉很勾人的狐狸精啊。我上次没有找到万变宗所在,这次跟着她,说不定就能有所现。”

冼皓皱眉道:“老朱,你确定自己没看错?”

朱山闲:“绝对没有看错,那就是个狐狸精,你们也可以试试嘛,不要用肉眼看,以元神观之,不要看她显化出的样子,而要善望其气……”

冼皓:“我的意思是说,在这大街上鬼鬼祟祟跟踪一个姑娘家不太好吧?说不定会引起什么误会。”

朱山闲:“我和丁老师两个大老爷们当然不太方便,可是冼师妹你没关系啊,而且你最擅长追踪,应该不会被她现的。”

冼皓:“那可说不准,她可不是一般人,是只有道行的狐狸精!要不然也不能在这里招摇过市……”

他们俩还在悄声争论呢,丁齐却突然开口朝那女子喊道:“张潇潇——!”

这一嗓子把朱山闲和冼皓都吓了一跳,那女子听见声音转过头来道:“谁叫我啊?”

她的声音并不是很脆,软绵绵的稍带点鼻音却很好听,莫名就给人一种骨头都酥的感觉。她旁边一个胖胖的中年人崴到脚了,另一个小伙子好险撞在路灯杆上。

丁齐走到近前小声招呼道:“请问是万变宗的张潇潇道友吗?”

张潇潇眨着一双水汪汪的眼睛道:“是我啊,请问您是……”

丁齐赶紧解释道:“我叫丁齐,这两位是我的师兄朱山闲、师妹冼皓,我们都来自方外世界,特意寻访到苏州山塘街,欲拜访妖宗成天乐大人。”

张潇潇露出惊喜的神色,掩口笑道:“原来是丁齐老师,您果然来了。如今又不是古代,可从没有人称呼我家宗主为大人,我们都叫他成总。成总知道你们会来,今晚就在万变宗设宴等着你们呢,没成想在这碰上我了,就请诸位随我来……”

这狐狸精的眼睛并不大,但媚态十足,丁齐看见了那个崴了脚的胖子和差点撞路灯的小伙子,假如换一种场合,他可能以为遇到了一位同行,对方仿佛精通传说中最高明的催眠术,那是只有影视作品中才会出现。

当张潇潇开口说话并眨着眼睛看过来的时候,丁齐甚至觉得意识有一阵恍惚,仿佛下意识地就会跟随这个声音的指令行事。但丁齐并没有中招,他的修为早已突破了兴神境,转眼就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对方可能动用了某种扰乱意识的手段。

当丁齐自报家门后,这种感觉就消失了,对方应该是收回了手段。果然是狐狸精,这就是书中说的天赋神通魅惑之术吧,过了世上绝大多数的催眠师。

丁齐怎么知道她叫张潇潇?万变宗还真有一只狐狸精,名字就叫张潇潇。在他看过的书中,张潇潇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小角色,但丁齐是记得很清楚,已将故事凝练为心册了嘛。

他觉得朱山闲和冼皓说的话有点太磨叽,而且现前面那女子的耳朵尖在轻轻动,对方应该已听见他们的悄声谈话。再说下去估计真会引起误会了,丁齐干脆直接就喊了出来,假如喊错了其实也没有关系,而事实证明他喊对人了。

其实在朱山闲在提醒他和冼皓那姑娘是个狐狸精之后,丁齐也看出来了。丁齐从朱山闲那里得到了爵门望气术的秘传,而他也有自己的秘法修为,感其气息不似人类,然后他闭上了眼睛以元神观望,就似在心盘中去观望天地万物,看见的果然是一只狐狸。

这只狐狸长着漂亮的红色毛,随着身体扭动,一条毛茸茸的尾巴甩来甩去……当他再睁开眼睛时,眼前仍然是那妖媚的女子。这是丁齐平生第一次看见妖怪,当然了,这是妄境中的经历。

不提丁齐的内心活动,朱山闲纳闷道:“张道友,你怎么知道我们今天会来?”

张潇潇答道:“是两昆仑盟主梅野石先生说的,他今天恰好到万变宗做客。我刚才出来买点东西,出门前訾浩大总管有吩咐,他交代梅盟主说了,有三位方外来客已到山塘街寻访万变宗,叫我们出门时都留意一点,看到客人就给领过去,诸位就随我来吧。”

冼皓又问道:“梅盟主怎么知道我们会来?”

张潇潇道:“这我哪知道,反正梅盟主神通广大,能知人所不知也不算什么稀奇。”

丁齐在心中暗道:“反正是妄境,生这种事同样不算稀奇。”

跟着张潇潇继续往前走的时候,冼皓似是无意间走在了丁齐和张潇潇之间,反正把两人的视线都隔开了。而朱山闲凑到张潇潇身边问道:“张道友,我们就这么走过去吗?听说万变宗的驻地远在山塘街的另一头,还有好几公里呢。”

张潇潇虽不再施展魅惑之术,但那神情语气仍是媚态十足,娇笑道:“当然不用走过去,我们坐船吧,都已经准备好了。”

山塘河上有旅游区运营的游船,往返于山塘桥与虎丘之间,假如在外面的现实世界,如今只有这种船可以航行。但在通贵桥边,此刻却停了一只小船,两头尖尖细长如梭,船舱可容五、六人坐,张潇潇便领着他们上了这艘船。

此时天已经黑了,山塘河里响大型游船穿梭往来,两岸店铺林立灯火通明。他们这艘小船就在游船间穿行,无桨无篙亦无舵,当然更没有动机,就这么自行漂游,而河中和两岸的游客却毫无惊异之色,就好似没有看见。

坐船游山塘别有一番滋味,两岸风景就似画卷般徐徐展开。山塘河两岸以京沪铁路桥为界,被分成明显的两段。

西段是当地政府、文保、旅游部门修复开的风情旅游街,规划整齐店铺林立,黑瓦白墙看上去都是崭新的,但那老楼上的窗棱、墙基下的界石、河道上的石桥仍透露出古老的痕迹。而东段大体还保留了老巷子的原貌,除了修复沿途有重要文物价值的景观之外,并没有大规模的改造开,还是典型的老苏州居住区,略显杂乱却另有生机情趣。

等到达虎丘附近时,又是灯火通明的热闹商业区,但等小船驶过虎丘之后,山塘河中已不见游船,两岸也渐渐没有了人声,水中只倒映着民居的窗口、檐下的点点灯光。

正文 正文_202、闻仙醉

河边有一条石阶延伸到水中,像是过去的居民洗衣服的地方,又像是一个简易的小码头。几人就在这里弃舟登岸,小船就这么随意地停在那里,也没有找根绳系上。

上了岸是一片老居民区,和现代都市高楼林立的景象不同,周围大多是平房,最高的楼也不过三层,但修缮得都很漂亮,并不显得破旧,古朴中还有几分现代感。

丁齐问道:“朱师兄,你去年来山塘街寻访万变宗,到过这个地方吗?”

朱山闲看着周围道:“我上次还真没找到这里,这一代的民居小巷很复杂,绕来绕去七弯八拐。”

丁齐打趣道:“您也不能只专注爵门望气术,也需要好好修炼一下风门心盘术,或者方外秘法中的心盘境功夫。”

三人跟着张潇潇边说边走,又发现周围的景物在不经意间已有所变化,他们好像进入了一个开放式的园林中。

苏州园林多,古时多为私园,当然是用围墙圈起来的,现在很多园林开发成了风景旅游点,对外卖票收费参观。而丁奇等人就是从居民区的小巷中走过来的,却发现周围的建筑和景观格局很像古典的园林。

这一带有很多很多百年古树,应该是从别处移栽过来的,这么大的树木想整体移栽可不容易。亭台楼阁包括点缀其中的宅院大多是新修的,但用的很多材料却是古物,这里仍然是居民区,可以看见很多居民在房前屋后各行其是,仿佛并没有什么异状。

冼皓却用肩膀轻轻碰了丁齐一下,还对朱山闲使了一个眼色,朱山闲也点了点头,虽没有语言交流却明白了彼此的意思。当他们发现街区的景致悄然变化的时候,其实周围的居民也都变了,一路走过见到的全是妖怪——各种各样的妖怪!

很显然他们已经来到了万变宗的道场中,没想到万变宗竟是这样隐于市井,如果换个普通人偶尔路过此地,根本就不会意识到自己闯进了一个什么样的地方。比如路边小卖部的老板面目和蔼,但其实是一头野猪变的。

这里是一个巨大的妖怪窝啊,妖怪窝的正中央有一座很大的宅院,门楼以及花檐围墙古色古香,远望很气派,大门旁挂着一块牌子——苏州市园林风景研究会。

这一片开放式的居民区就是万变宗的道场,而这个研究会所在的宅院便是万变宗的宗主之地。与其他很多的修行宗门不一样,如今万变宗并没有祖师殿,因为创派宗师成天乐还活蹦乱跳呢。

大门前站着一名男子,形容约三十岁左右,中等身材留着小平头,看上去显得很精明的样子。张潇潇上前介绍道:“三位方外来客,这位就是我们万变宗的大总管訾浩。”

其实不用她介绍,丁齐也认出来了,一眼看见訾浩时,他就有种想伸手摸对方脑袋的冲动,因为他不仅看见了这个人,也“看”见了一只石狸像的影子。这只石狸像并不像山塘街七尊石狸造像中的任何一尊,却又都有点像。

万变宗总管訾浩喜欢别人叫他“大总管”,在书中是石狸像之灵,后来修行有成,能独立化形而出。书中的訾浩是十八九岁的少年人模样,如今又有了变化。

訾浩的形容与年纪关系并不大,主要在于其身份和心境。妖修亦是如此,别看张潇潇是位妙龄女郎,说不定已经有二百岁了。

訾浩赶紧上前行礼道:“是丁道友、冼道友与朱道友吗?今日万变宗设宴招待贵客,酒宴已开始。成总知道三位会来,特命我在大门前迎候,快请进!”

跟随訾浩走进苏州园林风景研究会,迎面只见前院正中有一座假山,相当于屏风的作用。假山当然不会太高,立于此地却给人一种千岩万壑之感。在来的路上,丁齐已在悄然凝练心盘,将所见的一切都纳入元神见知,但这座假山他却无法凝练为心盘,以元神观之,简直就是连绵不绝的雄浑群山。

这是一座风门大阵,守护万变宗道场,假如有人擅闯此地,开启阵法就可以把人困在连绵无尽的群山之中。故事里读到的景物,如今他们亲眼见到了。假山上还生长了一株青翠的小树,宛如盆景的造型。此树也是阵法的一部分,绝不是看上去那么简单的小树苗。

从假山旁绕过,丁齐有一种绕过千山万水的感觉,赶紧收回神识不再凝练心盘,想凝练也凝练不了。打个比方,这超出了他的大脑处理信息的能力,若是勉强如此,说不定会大佬当机直接晕过去。就是方才的一瞥,假山上的那株小树仿佛已化为参天巨木,树冠张开遮天蔽日,无数枝条垂下罩住了这一整片居民区。

穿过布置得像议事大厅一样的正殿、两侧有厢房的中庭,几人直接来到了后院。后院也有假山,不像前院那般布置在正中间,而是呈弯月形分布,像一条小山脉,怀抱着一座池塘,假山和池塘的连接处还修建了小桥流水的景观。

丁齐此刻已经收回了神识,所以没有看出更多的玄妙。在假山的对面,池塘边有一座水榭,水榭中已摆好酒席。有一群人正坐在那里,见訾浩带着朱山闲等人进来,皆点头示意却没有开口说话。

有一个声音直接在三人脑海中响起道:“三位道友,欢迎到访我万变宗。我是成天乐,诸位快请入座。兰德先生正在舞剑,稍后再为诸位引荐。”

假山的上空确实有一人在舞剑,他竟是凌空飘舞在天上的,要抬头才能看得见。只见一轮明月下,片片剑光如雪,但那人手中却并没有剑,他就是在舞动洒落的月光化为凌厉的剑意,剑光围绕在他的周身流转不息。

此人名叫梅兰德,原名游方,身份是当代地师。在庄梦周之前,叶行也曾给丁齐推荐过一本书,名字就叫地师,讲的便是梅兰德的故事。英雄不问出身啊,梅兰德还叫小游子的时候,曾在中关村卖过碟,还真是巧了,石不全也是中关村长大的。

梅兰德其实也是江湖八大门中的风门出身,而风门有一套独特的传承就是地师心盘术。这些都是里的故事,而在外面的现实世界,丁齐也确实接触过风门秘传心盘术。

成天乐不仅在丁齐等人的脑海里说了一句话,而且这句话中还包含着很复杂的意念信息,介绍了在座的每一个人,只要听见了声音,自然就明白了他要传达的意思。

这就是神念啊,据说要突破大成修为后才能掌握。丁齐自己虽没有这等本事,但他在琴高台世界中有见过“陶昕”的经历,所以并未感到太惊讶。

身为东道主的成天乐,并没有坐在酒席正中间的位置。正中间坐着一位相貌堂堂的中年男子,浑身气息收敛仿佛很平凡的样子,正是两昆仑盟主梅野石。梅野石身后还有三个人,是他的三名弟子,分别名叫丹紫成、丹游成、丹果成。

丹紫成长得虎头虎脑,是人类修士,看上去二十出头的样子。丹游成长着一双小眼睛,身形偏瘦,其实是一位五步蛇妖,形容也在二十左右。丹果成看着就要小一些,大约十六、七岁的样子,她其实是一株花精,这种花的名字叫仙人不留果,很奇特。

这三名晚辈弟子在师父身后陪席,假如在外面他们都很能惹事、很霸气的主,但此刻却低眉顺眼显得很乖巧的样子。

两侧横过来的坐席,左手边第一席就是万变宗宗主成天乐的座位。大名鼎鼎的妖宗成天乐年纪也在三旬左右,没事总是带着笑容,看上去傻乎乎的。但若有谁真以为成总傻,那可就要倒霉了。

成天乐身边坐着一位古装女子,如云长发斜插着一支飞鹤簪,就连丁齐也不得不承认,她生得比冼皓都美。这样的女子人间难得一见,其人不仅眉目如画,她坐在那里,整个人就仿佛是从画卷美景中走出来的。

没错,她还真就是从画里走出来的人,名叫闻箫韶。而那幅画的名字就叫惊门,出自仙人之手,描绘的是唐代山塘河美景。画卷本身也是神器,其中别有洞天,甚至能走进去见到另一座姑苏城。闻箫韶就是画卷之灵,后来走出了画卷现身人间,她是成天乐的道侣。

在成天乐与闻箫韶的对面,右手边第一席也坐着一男一女。男子看上去很年轻,也就二十出头的样子,模样很是俊朗,神情似笑非笑。但他的眼神不经意间却能给人一种看透一切的感觉,此人名叫白少流。

在庄梦周推荐给丁齐看的一本书人欲中,讲的就是白少流的故事。据说他的前世就是长江中最后一头白鳍豚,后来转世为人修行有成。其实这位白少流还有更大的来头,属于知道了也不能说的,他此世在人间就是白少流。

白少流身边的女子名叫清尘。看见她,丁齐莫名有一种感觉,好像看见了当初的冼皓,总之其人有一种冷艳的气质,模样生的很俊,却令人不好接近。但感觉与冼皓也有不一样的地方,丁齐主要感受到的是那种凌厉的锋芒,就像一柄出鞘的剑,而在座的其他人都将气息收敛的很好,看上去就与普通人无异。

白少流与清尘旁边,右手边第二席的座位是空着的,但杯盘明显有动过的痕迹,应该是梅兰德的座位,而梅兰德此刻正在天上舞剑呢。

成天乐和闻箫韶的旁边,左手边第二席座位也是空着的,已经放好了酒菜和三副杯盘。訾浩将丁齐三人等引到这里坐下,他自己则坐到了成天乐身后的陪席位置。万变宗道场中的妖修弟子很多,但今日有资格列席水榭酒宴的,也只有这些人。丁齐他们的面子好大啊!

由于众人正在观赏梅兰德舞剑,假如在这个时候乱糟糟地打招呼显得很没有礼貌,所以大家只是点首示意,新来的三位客人入席之后陪着众高人继续观赏剑舞。

少顷,梅兰德舞剑已毕,从半空飘落重新入席,众人皆起身喝彩,赞秦渔姑娘剑法精妙、神乎其技!舞剑的不是梅兰德吗,为何大家赞的人却是秦渔?原来梅兰德从半空飘落时,那漫天剑光却化为了一位身形妙曼的白衣女子,也落在了他的身边。

梅兰德舞的“剑”原来是她啊,或者说他并不是在舞剑,而是和秦渔一起在半空飞舞。但说舞剑并没有错,因为秦渔就是一把古剑,剑格上刻着秦渔二字,此剑有灵,剑灵亦名秦渔。后来秦渔化形现世,就是这女子模样,可以将那古剑视作她的原身。

朱山闲在来的路上曾提醒丁齐和冼皓,如何看出狐狸精张潇潇的原身,此刻用同样的方法去看秦渔,确实能隐约看到一把连鞘古剑的虚影,仿佛她的衣裙就是剑鞘所化。但也仅仅是能看见虚影而已,秦渔给人的感觉却不像一把剑,反倒是清尘的气质更像是一把出鞘的剑。

看见秦渔显形,丁齐似是无意地瞄了冼皓一眼。冼皓当然是带着枯骨刀进来的,但此刻已经把刀给收起来了,不可能在酒宴上还拿在手里。

成天乐起身招呼道:“丁道友、冼道友、朱道友,这位就是梅盟主,你们已经在昭亭山上见到了风先生与绿雪仙子,还有山神柳依依副宗主,梅盟主就不用我多介绍了。

这位是坐怀山庄的白少流庄主,也是昆仑修行界大名鼎鼎的人物,威震中外啊!我和白庄主是老朋友了,想当年是在传销团伙里面认识的。我是被同学骗去的,而白庄主不一样,他是主动混进去体验生活的

这位兰德先生,也是我的老朋友,我们所在的这座宅院当初就是他送给我的,而后才有了万变宗的宗门道场。秦渔姑娘是他的佩剑,剑灵竟化形为人,我当年深受启发,否则你们今日也不能在这里见到小韶”

其实刚才在神念中,成天乐已经将在座众人介绍得很详细了,但此刻开口再引荐一番则显得正式,否则感觉总是怪怪的。丁齐等三人赶紧一一行礼,连声道着久仰,这可不是客套话,真的是久仰大名啊!

想想看,读三国突然碰见了曹操、刘备,还进了菜园子与他们一起煮酒论英雄,这是什么感觉?

再度落座之后,成天乐又笑道:“三位贵客来的真巧,今日梅盟主携来了闻仙醉,还是用他师尊的雪葫芦装的,我们大家都有口福了。不瞒你们说,兰德先生和白庄主都是听说消息,特意赶来蹭酒喝的,你们的消息也很灵通啊!”

朱山闲惭愧道:“我等只是特意到山塘街来寻访万变宗,希望有幸能见到成总,事先没想到能赶上这等酒宴,真不是听说消息特意赶来的啊。”

成天乐笑呵呵道:“来了就是来了,一起尝尝这闻名天下的仙酿。”

闻仙醉的基酒就是老春黄,又经过仙家手法酿制,那可比普通的老春黄好喝太多了,别说五百块一壶,花多少钱也买不着啊,想喝只能看缘法了。想当年在昆仑仙境闻醉山中,风君子以此仙酿款待众宗门修士,闻仙醉从此扬名。

只要闻一下,神仙都醉了!这当然只是夸张的说法。只见梅野石率先举起面前的琼玉杯,众人一起干了。丁齐只觉满口生香,回味妙不可言,浑身上下都舒爽透了,瞬间就出了一身细汗,就连汗珠都带着一股令人陶醉的香味,感觉如余音绕梁。

余音绕梁?这个成语好像用得不对啊!酒明明是喝的又不是听的,但丁齐饮下这杯闻仙醉,耳中仿佛真的听见了飘渺仙乐之声。这也许是一种通感现象吧,由味觉和嗅觉触发了听觉感应——反正丁老师自己在心里是这么解释的。

有酒怎能无菜,这是一桌水八仙席。所谓水八仙指的是包括茭白、莲藕、水芹、芡实慈菇、荸荠、莼菜、菱角这八道菜。怎么听上去全是素的?其实不然,素菜也可以荤烧啊,总之滋味尽极鲜美。

包括訾浩及丹紫成等三人在内,水榭中共有七张桌案,每张桌案只是位置不同,上面的酒菜都是一样的。敬了第一杯之后,梅野石问丁齐道:“我师父可好?听说你刚刚见过他。”

丁齐:“挺好的,他还在神木林中请我喝了一杯茶,我见到了绿雪仙子。”

梅野石:“哦,有兴致请您去神木林中喝茶,看来心情的确不错,我也有些日子没有见到他了。来,我单独敬三位一杯,还有些问题想请教。你们是怎样从方外世界而来,或者说是如何来到这一方世界的?”

这是在座众高人最感兴趣的问题,他们实在也没有别的事好请教的。可怜丁老师不会神念啊,还好上讲台讲过课,思路与口齿都很清晰,颇费了一番功夫,才解释了一个大概,从他如何自创方外秘法讲起当然了,他并没点破身在妄境的事,就是将面前的众高人当成真正的存在。

丁齐并没有藏私的心思,虽说秘法不可轻传,尤其不能将叶行、范仰那种人教会了用以作恶,但对在座的这些高人,丁齐是毫无保留,他等于是将方外秘法的关窍都讲清楚了,听了后好像完全可以依照习练。

众高人听完则是啧啧称奇,对这套另辟蹊径的秘法传承赞不绝口。丁齐都被夸得不好意思了,在座的都是传说中的神仙人物,今日居然会坐在一起夸赞他,真是做梦都想不到啊!

赞叹之后,白少流又皱眉道:“方外秘法虽绝妙,但若无灵引相授,就算是修士也极难练成,走的完全是独门路数。”

丁齐纳闷道:“我知道它并不容易练成,但也没觉得像您说的这么夸张啊?”

白少流笑着反问道:“你肯定是教了不少人,而且感觉都教会了,所以觉得虽然有点难,但修炼起来也不至于很夸张。但你有没有仔细想过,如今将修成方外秘法之人,都是谁教会的?除了你本人之外,世上还有谁能传授方外秘法吗?”

正文 正文_203、总感觉有哪里不对劲

白少流的一番话让丁齐沉思良久,他不禁又从头回顾起自己创立与修炼方外秘法的历程。所谓会者不难,从丁齐的角度,他已经做到的事情就是成功的印证,主要考虑的永远是方外秘法的下一步境界。当他传授别人时,也没觉得有太大的难度,该学会的人都学会了。

但成功的经验真能如此简单地被复制吗?世上敢开口就说这种话的往往有两种人,一是讲成功学的,二是搞传销的。还有很多成功人士,比如知名的企业家,往往也被很多人看成是演说家,因为他们会在各种场合受邀介绍创业成功的经历与经验。

假如听了世界首富事无巨细的讲述了他的创业经历,然后你照着做了,就能成为下一个世界首富吗?这当然是不可能的!且不说这种情况是否现实,也不说环境能否复制,其实很多成功的因素,就连成功者自己都讲不清。

丁齐创立方外秘法,是从发现小境湖开始。但小境湖最早可不是他发现的,而是谭涵川和石不全等人。更早的时候还有南门妖王朱敬一,朱敬一甚至留下了一卷方外图志。

丁齐就是受到了这些人的启发,自古以来有不同的人,凭借不同的方法能够发现与出入方外世界,那么这些方法中必然有其共性,然后他成功了。

世上先有方外世界,而后才有方外秘法,就算没有丁齐、没有方外秘法,也早就有人发现了方外世界、能够出入方外世界。那么丁齐创立方外秘法与前人所使用的各种方法有何不同,其意义又在哪里呢?

丁齐的想法其实很朴素,那就是让平凡的普通人去发现与探索世上的未知,随着方外秘法的境界越来越高,其核心实则是凝炼精神世界、完成自我实现,不论身处什么样的世界,最终有意义的都是内心中的世界。

丁齐的确做到了,他不仅教会了谭涵川、朱山闲这些本身就有八门秘术传承的人,也教会了毕学成、孟蕙语这些普通的大学生。不仅如此,他还在琴高台世界中留下了另一套秘法传承,让人们在没有找到方外世界的情况下,同样可以修炼方外秘法。

但白少流的问题是,假如换一个人,还能教会别人吗?丁齐的经验适用于其他人,因为他已经把大家都教会了,但另一方面,眼下的方外门中,除了丁齐还没有谁能教授传人。

白少流这番话也是带神念的,他提到了“灵引”二字。所谓灵引的概念很难说清楚,可以理解为一种体验,那种假如你没有真实的经历就不可能得到的真切体验。比如你不可能告诉一个瞎子,天蓝色是什么概念、与靛青色有什么不同。

丁齐之所以能教会他人方外秘法,因为他能以自身为媒介,把人带到那个世界、那种状态下去体验,虽然前提条件很苛刻,但他所传授的人也都达到了要求。

丁齐没有创出方外秘法的时候,其他人一样能发现小境湖,甚至进入小境湖,但丁齐解决了一个关键的问题,他将偶然的状态变成了必然的结果。不论谭涵川等人是用什么秘术看见了小境湖,丁齐总结出了观身境,告诉众人这样就可以看见了。

涂至、卢芳、田琦等人也曾误入大赤山,不论是出于什么偶然的原因,丁齐总结出了入微境,告诉大家像这样就可以进去了。其实最难的是第三步隐峨境,隐峨又称隐我,但丁齐做的并不是把自己隐藏起来,而是如何在另一个未知的世界中保留自我。

从方外秘法修炼之初,丁齐就用了一块景文石寄托心神,祭炼景文石的同时也是在感受世界感受自我。景文石曾是丁齐最习惯使用的催眠道具,但在方外秘法中它同时成了心神的寄托与世界的象征。

第一个突破隐峨境的人,并不是丁齐而是冼皓,但冼皓用的也是丁齐指出方法。朱山闲等人后来都是从头修炼了方外秘法,在丁齐的直接指引下。

丁齐在琴高台世界中留下传承时曾经有一个设想,假如这一代人练不成,只要秘法典籍传承下去,无数代人中总有天才涌现能够练成。这个想法不能说错,但多少有点不切实际,至少陈容、彦若等人可都是丁齐亲自教出来的。假如没有丁齐亲自传授,后人极难练成。

再比如冼皓、谭涵川等人可不可以传授弟子?理论上当然没有问题,但实际上却是极难,成功的概率比丁齐亲自去教要小得多,除非他们又碰到了丁齐这样的天才。

见丁齐沉吟不语,梅野石又笑道:“丁道友,我师尊也有你等的本事,而且他的手段比你只高不低。他用不着什么秘法,伸手一摸就行,什么洞天结界都挡不住,但他却不可能直接教会我。

而我如今亦有自己的神通修为,走访过不止一处洞天福地,那些洞天福地也算是方外世界的一种吧,我当然也能自如出入。但我却很难教会弟子你所使用的方法,哪怕我已经得到了你的法诀,就算我本人想修炼,最好的办法也是和你学啊。”

在书中,梅野石拥有两件宝物,都可以用于发现与出入洞天福地,一是青冥镜、二是瑞兽舍利。但是这种神器太难得了,而丁齐所创的方外秘法需要用到景文石,那就是随手拣的石头,两者没什么可比性。

青冥镜本身也是一处洞天福地“菁芜洞天”的控界之宝,宛如摇光轸之于琴高台,但丁齐的方外秘法,用不着控界之宝以及洞天传承。而且这里说的仅仅是所谓仙家洞天的情况,仙家洞天可以算是方外世界的一种,但方外世界可不仅仅只有仙家洞天。

听见这话,丁齐赶紧谦虚道:“梅盟主太谦虚了,您神通广大,我哪能跟您相比。”

梅野石又笑了:“若谈眼下的修为,这倒是实话,但这更证明你了不起啊。”

梅兰德也说道:“我若运转心盘,亦能发现地气灵枢异常之处,以此为线索,应该也能发现小境湖那样的地方,也可能进得去。可是我没法拣一块石头,就能教会一个普通人,而且凭我的手段,恐怕也发现不了各种不同的方外世界。”

成天乐点了点头,叹了口气道:“自古很多秘传法门,惊艳一时却如昙花一现,包括很多宗门都是如此,大多是因为传承难继而渐渐销声匿迹,人间不复再现。丁道友的修为若不得大成、不能留神念心印,方外秘法也很难延续传承。”

这番话是什么意思?自古有很多秘传法门后来都不见了,最主要的原因有两点。一是有一个天才般的人物自己能做到的事,却无法教会别人;二是他虽然能够教会传人,但是传人却很难再传弟子。在这样的情况下,再高明的手段、再强盛的宗门,恐怕也不得长久。

所谓神念心印丁齐能理解,因为他亲眼见过,就是在琴高台中见到的“陶昕”。那不是陶昕本人,而是陶昕留下的一道神念心印,却能像陶昕本人一样与丁齐交流。

要么丁齐也有了这个本事,要么是他的传人中总能再出现另一个丁齐,否则方外门也很难存续。就算丁齐留下也秘法典籍,得到典籍的人想练成也太难了,这就是师传心授的重要性。

丁齐赶紧举杯道:“多谢诸位高人的教诲,我一定会好好考虑这个问题的!”

闻箫韶插话道:“今天万变宗是招待贵客,还是先品尝酒菜。”

梅野石又环顾众人道:“其实除了我之外,你们都算是自创了独门传承,来,我再敬大家一杯!”

不得不说,坐在这些高人面前,压力还是挺大的,方才除了回答问题,丁齐等人都没敢主动说什么,尤其是朱山闲和冼皓更没有怎么吱声。等喝了几杯闻仙醉,酒意渐渐上来了,感觉才变得轻松不少。

冼皓放下酒杯道:“成总,我一直在琢磨您方才说的话,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闻箫韶莞尔道:“他说话经常不过脑子,有什么不对就指出来。”

冼皓:“方才成总提到了神念心印,说丁齐只有留下神念心印才能让方外秘法得以传承延续。可是据我所知,要有四境修为才能解读神念心印,比照方外秘法,那就要求至少已经修炼到兴神境。但既然已经有人修炼到了兴神境,就说明传承未绝啊!”

白少流方才的观点,是担心后人学不会方外秘法,所以要丁齐留下“神念心印”亲自去教。可是想解读神念心印,又至少要有四境修为,那就要求要将方外秘法修炼到兴神境,这本身就说明后人已经学会了,所以在逻辑上是有问题的。

梅兰德鼓掌道:“冼道友说得对,这的确是个逻辑悖论。”

成天乐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脑门道:“连上帝都会犯错,更何况是我,我刚才说的话确实有毛病。”

清尘则一本正经道:“小白其实也经常犯错误。”

梅野石总结道:“没有丁道友亲自传承,方外秘法确实很难练成,但也不是绝不可练成。方外秘法又是谁教给丁道友的呢?并没有人教!但丁道友同样创立、同样练成。如今已有法门,后人再修炼方外秘法,毕竟比丁道友当初简单多了。”

梅兰德:“说得不错,值得为此干杯秦渔,你怎么已经干了?”

秦渔:“你说的啊,值得为此干杯。”

梅兰德:“等大家一起啊。”

秦渔:“你也没说啊那就再来。”

酒席上的气氛渐渐热烈起来了,丁齐趁机问道:“兰德先生,没想到今日能真人当面,我一直向你请教地师心盘术。”

在座众高人,丁齐都需要仰望,但说请教,有些人他可能还够不着,因为修为境界差得太远了。他如今已将方外秘法修炼到心盘境,向一代地师梅兰德请教心盘术倒是最合适的,也属于他自己能够理解的范畴。

梅兰德端杯道:“你的心盘境,并非地师心盘术,只是借鉴其思路。你问我倒不如问成总,我的心盘是天下山川,而成总的心盘是整座姑苏城,包括姑苏城中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一山一水,甚至是一猫一狗,人们的一颦一笑。那就是一个世界,与你的方外秘法更为贴合。”

白少流也插话道:“不错,成总的画卷里就有一座姑苏城,那就是他自己的姑苏城。”

梅野石又补了一句:“嗯,坐拥姑苏,成总真乃土豪!”

大家纷纷笑道:“我们今天就是来吃土豪的。”

成天乐:“还要多谢梅盟主的酒。”

闻箫韶:“主要是梅盟主的酒!”

其实丁齐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心里就有一种很古怪甚至很荒诞的感觉,因为他清楚,眼前的一切都是自己的妄境,而妄境中的事物都是精神世界中演化出来的。假如他在这里真想向梅兰德学习地师心盘术,那就一定能得到传承,而且肯定能修炼成功。

可这只是妄境中的梅兰德,他所得到的只是妄境中的秘法、妄境中的成就。包括他今天问的问题、与众人的谈话,其实都反应了他内心中的自我诘问,只是以这种方式具像地呈现出来。

这场酒宴一直持续到月影西斜,众高人终于纷纷告辞离去,他们是从天上飞走的。只有丁齐等三人是原路返回。成天乐将他们一直送到大门外,丁齐则说不必再送了。

走出万变宗的道场范围,来到僻静的民居小巷中,丁齐取出景文石正准备打开回去的门户,朱山闲却说道:“丁老师先别着急呀,我们再逛逛,顺便醒醒酒。”

冼皓:“朱区长若想醒酒,回去之后立刻就醒了。”

朱山闲:“所以我才舍不得马上就回去呀,刚刚喝到了闻仙醉,感觉正飘飘欲仙呢,假如马上就醒酒,那得多浪费呀?丁老师,我还有问题要问你。”

丁齐:“朱师兄想飘就再飘一会儿吧,想问什么尽管问。”

朱山闲:“我在书上看到的,自古妄境不言亦不问,都是独私的感受,除了入妄者本人谁也不知道,而且入妄者本人也不会说。你为何就这么奇葩,把我们一起带进来了?”

丁齐笑出了声:“这就是我的人设呀,想当初我为何要创出方外秘法?”

冼皓也问道:“仅仅就是这个原因吗?”

丁齐收起笑容很认真地说道:“其实还有另一个原因。既是妄境,又如何破妄成真?身在其中很难断言真妄,所以我用了一个办法,就算周围的这一切都是妄境,但你们是真的呀!这就像催眠中的锚定暗示,随时提醒我不可妄心肆起。”

在影视作品中很常见的一种情况,比如某个催眠师对被催眠者说:“等你醒来之后,听我说到‘苹果汁’三个字,就会把右手举起来现在我数到五,你就会恢复清醒。”

这其实是一种催眠后暗示,等被催眠者恢复清醒之后,看上去没有任何异常,但催眠师一说“苹果汁”三个字,他就会不由自主的把右手举起来,“苹果汁”这三个字就成了锚定暗示语。

锚定暗示不仅可以是催眠后暗示,也可以用在催眠前,比如事先就告诉被催眠者,在什么情况下就会立刻醒来。

丁齐意识到自己证入了妄境,妄境中的一切都是妄心所化,所以他把朱山闲和冼皓也带进来了,这两个人是真实的,成为他保持真实自我的一种手段。丁老师不愧是丁老师,他是真的把妄境当成一种现象在研究。

ps:抱歉,今天有事耽误,更新晚了。

正文 正文_204、根本就没有什么破妄之说

当三人终于从昆仑界中的苏州山塘街打开门户回来后,仍然站在二楼大活动室的长条餐桌前,姿势都没有变,仿佛刚才的事情根本就没有发生。丁齐和冼皓已有思想准备,但朱山闲却有点发愣。

丁齐拍了朱山闲一把,朱山闲这才打了个激灵道:“我们这就回来了?”

丁齐点头道:“是的,回来了,朱师兄有什么感觉?”

朱山闲:“我感觉还是有点发飘!”说着话掏出手机看了一眼,又大惊小怪地叫道,“果然就是一瞬间啊!”

冼皓:“现在酒醒了吗?”

朱山闲的神情还有些恍惚,摸了摸后脑勺:“听你这么一说,好像立刻就醒了。”等说完这句又似突然反应过来,一把抓住丁齐道,“丁老师,你这本事可是太了不起了!岂不是想去哪儿就能去哪儿、想干什么就能干什么?”

丁齐:“理论上……好像是这样的。”

朱山闲抓着他的胳膊不撒手:“太棒了,你以后一定要多带我去几个地方,好好享受享受。我这个区长跟着丁老板混,弄不好还有机会当皇帝过把瘾呢!”

冼皓眉头微皱道:“朱师兄,你先松开手说话,都是大男人,抓那么紧干什么?那是丁齐的妄境,你只是跟着丁齐进去经历一番。我看丁老师表现还算正常,倒是朱师兄想上天了,还想当皇帝?”

朱山闲松开手,略有些尴尬道:“我知道是妄境,才会想想嘛。假如就在现实中,我还是会老老实实地做区长,但既然跑到妄境里,干嘛不过过瘾呢?”

冼皓不依不饶道:“丁齐的妄境他做主,你想当皇帝,还得让丁齐找个朝代去穿越,然后领兵造反,最后再把你扶上宝座。你倒是舒服了,可是丁齐凭什么呀?有闻仙醉喝还不满足,真是妄心难破啊!”

朱山闲赶紧摆手道:“我只是打个比方嘛,不一定是要当皇帝,其实当个神仙也不错。”

丁齐提醒道:“妄境中的经历,无论多久都可以在转瞬之间,但会消耗寿元啊。”

朱山闲:“你出门去问问,用一年半载的寿命,过一回神仙皇帝的瘾,谁都会哭着喊着求你的……再说了,这也不算浪费,在妄境中,你真的是渡过了那么长时间。”

冼皓:“可那也消耗了丁齐的寿元!朱师兄若是想过当皇帝的瘾,应该是在自己的妄境中!”

朱山闲泄了口气道:“冼师妹说的对!证入妄境,也是了不起的大成就,我的修为还差了一大截呢,真的好羡慕丁老师啊。可惜妄境会消耗寿命,否则凭丁老师的本事,出去当个大师,专门带人体验各种异界,成为世界首富估计都没问题!”

丁齐笑了:“既已能入妄,想过当世界首富的瘾,用不着这么麻烦。”

朱山闲一拍脑门:“对呀,我怎么把这茬给忘了!”

冼皓突然来了一句:“朱师兄难道不饿吗?”

朱山闲又似是突然回过神来道:“听你这么一说,我真觉得好饿呀。”

丁齐一摊双手:“火锅已经吃完了,朱师兄那边还有什么吃的吗?”

朱山闲:“反正快天亮了,我们去小境湖里面吧,和大家一起吃早饭。昨天我还听小妮子在撺掇老谭,说今早要吃片儿川。”

冼皓:“这季节哪有鲜笋?”

朱山闲:“老谭在小境湖中发现了一种特产,是种水草,把露出水面的那段根茎挖出来切成片,味道比嫩笋还香脆呢……昨天庄先生还说了,要抓两只野鸭子来炖汤,顺便再弄点野鱼,大的小的都要。”

丁齐:“那我们快去吧!原以为在昆仑界享用了那么多好酒好菜,现实中的美味已经没什么好入口的,可是听朱师兄这么一说,我居然又有点流口水了。”

冼皓:“这是好事呀!我好像也被说馋了……”

几人下楼穿过后院进入小境湖,朱山闲还不忘叮嘱丁齐道:“丁老师啊,做皇帝的事情就是开玩笑,但以后你再去什么妄境,可别忘了带上我。”

冼皓则在一旁道:“也不是什么样的妄境都适合带别人进去,丁老师总得有点隐私嘛!”说着话还瞟了丁齐一眼,眼神包含着双重意味,丁齐都能读得懂。

朱山闲:“那是当然,就看丁老师方不方便了。”

小境湖中早就能生火做饭,山庄里有现成的厨房,各种调料和食品都可以从外面带进来。偌大的方外世界中也有不少纯天然的食材,眼下还又新品种被不断地开发,比如谭涵川刚刚发现的那种特产。

“改良版”的片儿川更加鲜香可口,也是用野鸭汤炖的。谭涵川还打了一网小野鱼与一条大白鱼,有些菜本打算中午和晚上再做,结果大清早就都被朱山闲给做了。这顿早饭吃得大家满头细汗、连连称赞,本来准备好的今天三餐的食材,结果一顿早饭就给吃光了。

谭涵川纳闷道:“你们三个昨天夜里出去搬砖了吗?这么能吃!朱师兄,就属你吃的最多,饭量惊人菜量也惊人啊!”

朱山闲嘿嘿笑道:“最近功夫练得好,境界有所突破,消耗大了点。”

毕学成也纳闷道:“我听谭师伯说,修为境界更高之后,就可以修炼辟谷功法了。朱师兄修炼的又是什么功法,怎么越练越能吃啊?”

朱山闲:“独门秘术,反正不是饭桶神功,现在还不是告诉你们的时候,且好生修炼去吧。”

吃完早饭,五名晚辈弟子又结伴去逛小境湖,其中有一对撒狗粮的,还有两个自以为失恋的。庄梦周、谭涵川、朱山闲、尚妮、丁齐、冼皓等六人则来到了中庭西厢房二楼的书房中。关上门之后庄梦周便问道:“老朱啊,吃面的时候你就在使眼色,究竟有什么事啊?”

朱山闲解释道:“有些事暂时还不适合让那几个孩子知道,我们先关上门说一说。”

尚妮:“哦,少儿不宜吗?”

朱山闲呵呵笑出了声:“可能是有点少儿不宜吧,其实不是我的事,是丁老师的事……请问诸位,你们听说过妄境吗?”

丁齐、冼皓、朱山闲三人分别开口讲了一段。先是丁齐介绍他如何心血来潮取出景文石对着一本书施法,结果竟打开了一扇奇异的门户进入了昆仑界;然后冼皓介绍了丁齐在餐厅里做的测试,接着讲了他们去芜城知味楼的经历;最后是朱山闲介绍了苏州山塘街以及万变宗之行。

这是一场非常精彩的故事会呀,尚妮听得满眼直冒小星星,谭涵川亦听得目眩神驰。三人说完之后,庄梦周眯着眼睛问道:“你们是想组团再去刷昆仑界吗?”

尚妮立刻鼓掌道:“好啊好啊,这个主意真好!”

谭涵川也言简意赅道:“我看行!”

庄梦周:“我还有更好的主意呢。”

众人齐声问道:“什么主意?”

庄梦周:“既然是妄境,思路不妨更开阔一些,想多开阔就有多开阔,可上九天揽月,可下五洋捉鳖。也不必就局限于昆仑界,古今中外甚至神话传说都可以啊,比如把中国历史上的四大美人都叫来……一起搓麻将!”

尚妮:“这也行啊?”

庄梦周:“看丁老师的喽,既然是妄境嘛,只有想不到的,没有做不到的。”

尚妮:“庄先生要把四大美人叫来搓麻将,是不是还要把四大名妓叫来唱小曲呀?”

庄梦周:“你小小年纪,思想有点不健康啊!”

尚妮:“我是顺着你的思路说的……”

丁齐赶紧苦笑着摆手示意道:“你们先别说这个了,我有问题想请教,特别是想请教庄先生。”

庄梦周:“你的妄境,又问我什么?”

丁齐:“我想请教如何破妄。”

庄梦周锁起眉头道:“你怎么知道我能知道这些呢?”

丁齐:“那就先不说请教吧,大家一起讨论分析。庄先生,您毕竟是惊门前辈,见多识广,所以我想听听您的意见。”

平时这些人坐在一起讨论的时候,往往都是大家提问、由丁齐来回答,谁叫丁齐是丁老师呢,但今天是丁齐提问,众人都看向了庄梦周。

庄梦周没说话,双手扶着桌案就这么盯着丁齐看了好半天,方才热闹的场面一时竟变得沉寂无声。到最后还是冼皓忍不住开口道:“庄先生,您干嘛这么看着丁齐,看得我心里都直发毛。”

庄梦周终于开口道:“依我看,根本就没有什么破妄的说法,又叫我谈什么呢?”

丁齐不解道道:“怎么会没有呢?我明明白白的证入了妄境!您推荐让我看的那些书中,也描写了很多高人破妄的经历。”

庄梦周沉吟道:“这么跟你说吧,在我看来,所谓破妄只是一种名相,不同的人都经历了洗去妄心的考验,事后却不知该怎么样去形容,只能勉强称之为破妄。没有经历它的人难解其真意,就只能空谈破妄,而实际上,破妄这个说法根本就不存在。”

尚妮:“我还是没听明白,您再说清楚点呗。”

庄梦周依然看着丁齐道:“身在妄中,谈何破妄呢?所谓的大成修为,是身心达到的一种境界。如果你总想着破妄这回事,就说明人在妄境之中。想破妄是破不了妄的,只有你放下这个念头才有可能。”

尚妮:“哦,不再想着破妄,甚至忘记身在妄境,就可以破妄了吗?”

庄梦周摇头道:“这么说也不对,忘记就是忘记,不是刻意想也不是刻意不想。能做到这一点并不一定能破妄大成,但如果做不到的话,那肯定不得大成。丁老师,以你研究的专业,不难理解这些吧?”

丁齐:“我好像明白了一些。”

庄梦周依然摇头道:“这不是你想明白就行的事,而要切实求证、真的到达那种身心状态。想的越多、说的越多,说不定就越走越偏,这个问题本就不适合拿来讨论。讨论如何破妄,本身就是一种妄心。”

丁齐:“那我们就不讨论破妄的问题,但还有一个问题想请教庄先生,人真的能穿越吗?”

庄梦周笑了:“这个问题已经有答案了,你不是穿越了好几回了嘛!”

丁齐:“那我现在属于什么状态?”

庄梦周:“你修成了一项大神通啊,可以穿越到各种世界里,人生有如此享受,为什么不好好体会一番呢?”

谭涵川玩笑道:“丁老师,你真是想到哪里就能穿越到哪里吗?能不能带我们去蟠桃会喝杯酒呀,顺便吃几个蟠桃。”

丁齐思忖道:“我证入妄境的方式,是用景文石对着一本书施展方外秘法,但这只是表象,其实是打开的心界,因为那本书我读过好几遍,心中早就有了那样一个世界。但不是随便拿本书来都可以的……”

谭涵川转身从旁边的书架上抽出来一本书,递给丁齐道:“这本书行不行?”

丁齐打开一看是一本散文集,其中收录了当代三十多位作家写的散文,他摇了摇头道:“以我修炼的方外秘法,将之整理成心册不难,凝炼为心界却不可能,这本书不适合。”

谭涵川:“什么样的书才适合呢,吗?”

丁齐摇头道:“那倒不一定,历史书也行,书中描绘了一个世界,整个世界观刻画得越完整、越丰富、越清晰越好。”

冼皓若有所思道:“这些到可以理解,我就是搞编剧的,懂这种感觉。对世界观的刻画方法,最好是心中早就有了那样一个世界,然后再去描述其中种种事物。没有写到的东西比写到的内容要多得多,读书的时候却可以体会到。”

朱山闲点附和道:“历史书就是最典型的代表,无论多么详实的记载,也不可能记录历史中所有的事件,但通过研读史料却可以看到那整个时代。”

冼皓补充道:“有的故事书也是如此,就看作者有没有那个功力了。”

谭涵川分析道:“其实不仅仅是书啊,电影、电视剧甚至包括游戏、连环画,只要符合这个要求就行。”

庄梦周又笑眯眯地从书架上抽出一本很厚的书,问道:“丁老师,你看这本书行吗?”

这间屋子原是山庄中的书房,书都是众人从外面带进来的。庄梦周如今每次来通常不住在小楼里,而是直接住进这里,书架的上的书大多是他拿来的。

丁齐接过书看了一眼道:“《西游记》?”

庄梦周:“刚才老谭说想他去天庭参加蟠桃会,那只好用这本书了,你看过吗?”

丁齐:“说来惭愧,小人书和电视剧都看过,还有好几部根据西游记故事改编的电影,但是原著真没有好好读过。”

冼皓:“这没有关系,现在读就是了。越是这样,越说明西游的世界观很丰富、很完整,你可以试试能不能穿越西游世界……先不提妄境,就说穿越吧。”

庄梦周又笑着添了一句:“假如真能试验成功,这还是无限流双向任意门穿越呢,丁老师有福了!”

丁齐:“那我得好好读一读,先凝炼心册然后再凝炼心界。”

尚妮满怀期待道:“丁老师得用多长时间啊,这周末就可以吧?”

庄梦周瞪了她一眼道:“你着什么急呀!这只是做个测试,而不是让丁老师沉迷妄境,一夜都进去三回了,还嫌不够多吗?凝炼心界也需要慢慢来,我看先等到下周末再说吧。”

冼皓也有些担忧地提醒道:“丁齐,妄境虽妙,你可不能沉迷其中,不要没事就跑进去。”

丁齐很认真地点头道:“我明白的!”放下书本又似自言自语道,“其实昆仑界中,就已经包罗万象,古今中外、天上地下什么都有。”

朱山闲问道:“周末这两天,丁老师就要待在家里读《西游记》吗?”

丁齐:“不,我想先去一趟苏州。”

朱山闲仿佛突然明白过来什么,眼神一亮道:“我和你一起去。”

冼皓、尚妮、谭涵川齐声道:“我们也去!”

正文 正文_205、灵山

小境湖有上千平方公里,比北京五环内的总面积还大,其中既有崇山峻岭也有丘陵谷地,散落分布着大大小小很多水潭泉流。大的湖泊有三座,最大的就是福地中央的那座大湖,比杭州西湖还要大。

另外两座湖泊分别位于世界北部的山腰上以及更高处的群山环绕间。小境湖中最主要的一条河流恰好贯穿这三座湖泊,游走群山间宛如一条串着珠子的玉带。

最高处的大湖就是河流的发源地,它是由很多条涓细的山泉汇聚而成,面积相当于西湖的一半,站在被群峰环绕的湖畔可领略宛若天池的风光。

水流从山坳间泄下,形成多重叠瀑,在半山腰的深谷中又汇聚成一个湖泊,这里是小境湖的第三大湖泊,面积大约相当于杭州西湖的四分之一。说是它湖泊其实更像是一片湿地,大大小小的岛屿密布,这些岛屿就是露出水面的山尖,岛上生长着茂盛的植被,湿地中的鸟类和鱼类都很多。

水流穿过这片湖泊湿地再往下,在山间回旋流动,最终流入仙家洞天福地中央那最大的湖泊中,而那座明代的庄园则在大湖北面的半山腰上。

能坐拥这样一片世外仙家福地,再去面对世事纷争时,隐然就有了一种和普通人不同的超然心态。周日黄昏时分,微风吹拂,湖面上粼粼波光闪动,有水鸟在飞翔嬉戏,还不时有鱼儿跃出水面,湖光山色令人心旷神怡。

庄园所在那座山脚下,湖畔边有一片浅白色的沙滩,沙滩尽头有一株终于常绿、非常漂亮的大树。树下放着一张靠背藤椅,庄梦周戴着变色镜正坐在藤椅上看书。他的右手边还有一个造型简洁古朴的檀木小几,几上还有一壶茶。

远处的湖面上忽有几声鸟鸣传来,庄梦周合上书本抬头望去,他的视线似乎穿透了群山,望向远处半山腰的湿地湖泊。

在湿地湖泊间,丁齐与谭涵川正在款步行走。他们脚下是一条天然形成的长堤,其实是一条露出水面的山脊线,从远处看就像水中的一条长满树木的长廊,连同倒影美如画卷。

尚妮刚刚去了高铁站,她今晚就要赶回杭州;毕学成、叶言行、孟蕙语也回学校去了,明天也得上课;涂至带着魏凡婷刚刚去了机场,他们今晚就要去深圳,因为涂至明天还得上班呢。

谭涵川原本也要回上海的,却被丁齐拉到这里来私聊,他们昨天一大早去了苏州,是今天下午赶回境湖市的。

只听丁齐边走边说道:“老谭,我有个问题想请教,为什么我在昆仑界昭亭山上遇到的风君子,和庄先生一模一样?”

谭涵川反问道:“既然是和庄先生一样,你怎么不去问庄先生,反而来问我呢?”

丁齐想了想才答道:“或许是专业上的原因吧。庄先生可能会受到问题的误导,他更关心应该是我看见了什么,这么我的提问本身就是一种暗示,他的问答会更倾向于自我猜测而不是分析。我一直都很佩服谭师兄,您是位严谨科研工作者……”

谭涵川摆了摆手道:“你就不用夸我了!假如让我去分析,因为那是你的妄境,而境由心生。你在读书的时候,必然想象过风君子这个人物是什么样子,你当时想到的应该就是庄先生的形象,所以在妄境中才会有那样的结果。”

丁齐眯起眼睛道:“您说得很有道理,我仔细想了想,事实的确如此。那么谭师兄又如何看这次的苏州之行呢?我们确实找到了那样一个地方,既是书中的地方又不是书中的地方。”

昨天他们去了苏州,那是丁齐在现实世界离第一次游玩山塘街,那里的景致与妄境所见居然几乎一模一样。他们从虎丘门的桥上前走到了河对岸,由丁齐带路,根据记忆中的方位寻找,果然到了一片居民区中开放式的园林风景,还见到了那样一座大宅院。

宅院门前挂着苏州园林风景研究会的牌子,但那里并不是万变宗的中枢道场,更无法确定万变宗的存在。几人仗着有一身功夫还翻墙进去看了,周末没有人上班,但里面显然就是一个研究会。

在附近的居民区中,使用用与妄境中同样的方法,他们也没有发现妖怪,周围都是正常的居民。更有意思的是,虽然没有找到万变宗,但他们找到了一个小馆子,真的吃到了书中所说的一道小吃——虾仁荷包蛋。

谭涵川分析道:“在我看来,有三种可能,只说前两种吧。第一,艺术来源于现实,故事虽然属创作者虚构,但也要在现实中搜集素材。那本书的作者应该去过苏州,也到过那个地方,就以此为蓝本写了一个万变宗的故事。

这种可能性是最大的,宅院门前挂的牌子和巷口小馆里的虾仁荷包蛋就是证据。

第二,当虚构的作品面世之后,也成了另一种意义的客观存在,那些人和事物存在于故事的描绘中。有人看了书中的故事,就把那个地方修建成书中描绘的样子。比如《红楼梦》里的大观园是虚构的,但后来便有人却按照书里的描写修建了大观园,还成了一处景点。

再仔细想一想,你妄境中的昆仑界是从哪里来的呢?实际上就源自于你的意识、你的见知,由见知经过意识再加工创造出来的。当然了,丁老师与一般人不同,是有修为的,你能在元神中凝炼并呈现出那样一个世界,还能将其化为妄境出入其间。”

丁齐:“谭师兄,这就是我最佩服你的地方。分析什么事情,不论多么离奇怪异,思路总是那么条理分明……您只说了两点,那么第三种可能呢?”

谭涵川:“第三点最好别说,也不需要说。”

丁齐点了点头道:“是啊,不好说也不必说。”

此时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去,晚风微有寒意,丁齐又似是自言自语道:“假如能找到写书的作者或许就能问明白了。可惜我已经用各种方式去找了,但根本联系不上。”

谭涵川沉吟道:“假如你找到了,或许只是自以为找到了,他给的答案可能就是你自己心离认为他会说的话。所以我建议你最好不要去找了,至少现在不要,联系不上也罢。”

丁齐微微一怔:“这是什么意思,科学家的观点吗?”

谭涵川解释道:“别忘了你现在的状态,正在经历妄心天劫,证入妄境便能心想事成。假如你想找到他,便真的找到了他,又怎能说那不是另一种妄境呢?”

丁齐若有所思道:“还会这样啊?”

谭涵川:“怎么不会呢!昆仑界是妄境,但妄境不仅是昆仑界,否则庄先生为何要给你那本《西游记》?……其实我也在考虑一个问题,假如能证入妄境,那么最常见、最有可能的出现妄境是什么?你是研究心理学的,一定知道答案。”

丁齐答道:“应该就是每个人所生活的现实世界,这是妄心的基础、见知的来源。有什么愿望,并不一定需要穿越到别的世界里,最大的满足感就来自于现实世界的改变。所谓‘假设另一个世界’,最直接的方式就是假设现实中自己可以为所欲为。”

谭涵川:“我说的就是这个意思,所以庄先生才认为,根本就没什么破妄之说。丁老师先好好看书吧,我下周末还会过来,指望你带我们去西游世界里见识一番呢。”

说话间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多云的天气抬头不见月光,山中也没有路灯。假如换做普通人,黑暗中走这样的山路回去会很危险,但丁齐和谭涵川却无所谓。有过琴高台世界中的历练,而且也掌握了清晰的神识,别说此刻小境湖中还有点光线,就算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他们闭着眼睛也能行走无碍。

谭涵川当天晚上就坐高铁赶回了上海。庄梦周倒是留了下来,天天躲在小境湖中逍遥,据他自己说是要度个短假,就在这里歇一周。丁齐私下里还开玩笑道:“庄先生,既然来这里休息度假,要不要把历史上的四大美人找来陪您一起搓麻将啊?”

庄梦周闻言哈哈大笑,但并没有要丁齐“帮忙”。

接下来的一周,丁齐每日白天去上班,赚现实世界中的流通货币,晚上回来则仔细读那本《西游记》。整整一周,丁齐都忍住了没有再出入昆仑界,也没有刻意进入其他妄境中去过瘾。他能做到这一点,其实是相当了不起的。

假如有人可以随着心愿改变这个世界,或者穿行到各个世界中为所欲为,要他老老实实地待着不进入妄境,那心里恐怕会比猫抓还难受。丁齐倒不是一定能忍住,但他毕竟是在为周末的西游之行做准备,这一周也算是对心性的磨炼。

不要再想妄境不妄境的概念吧,就算能出入妄境,也就把它当作一种修炼方外秘法所得的神通,比如无限流双向任意门。

转眼又到了周末,这次没让五名晚辈弟子来,谭涵川和尚妮又赶到了境湖市。六人一起来到小境湖中,还是山庄那间书房,丁齐将那本《西游记》放在桌上,取出景文石道:“你们谁要一起去、去哪里,我最后再确认一次。”

朱山闲说道:“我这几天又想了想,与其去天庭蟠桃会,还不如去吃人参果,顺便看看唐僧取经。”

丁齐:“朱区长改主意了?那你们呢?”

其他人纷纷点头道:“听领导的,就去吃人参果吧!其实哪里都一样,主要是去见识见识。”

庄梦周则摆了摆袖子道:“那你们去吧,我留下来看家。”

尚妮:“多好玩的事啊,您干嘛不去?”

庄梦周一指丁齐道:“丁老师是把它当做一种现象在研究,对不?”

丁齐点头道:“是的,我是有这个心态。”

庄梦周:“那你有没有想过,既然是做测试,也需要有一个观察者,从旁观者的角度观察你们出入妄境的整个过程。我就留在这里看着你们是怎么出入妄境的,假如人都进去了,就得不到结论。”

谭涵川赞同道:“庄先生说得有道理,确实很有这个必要,要不我留下来吧。”

庄梦周:“不用,你还是进去玩吧,假如吃到了人参果,别忘了告诉我是什么味道。”

丁齐手握景文石,看着桌上那本《西游记》:“这我可不敢保证一定能成功。”

庄梦周笑了:“只要你愿意,就一定能成功。”

出玉门关西行,人烟田庄渐渐匿迹,放眼是一片草原,草原之外是地形地貌怪异的戈壁。走过戈壁与断续的小片绿洲地带,又是一望无际的大漠,只能看见连绵起伏的沙丘,还有沙丘间偶尔露出的驼马枯骨。

大漠深处有一条无根无定河,说不清发源何地、流向何方,河畔多流沙。越过流沙与无根无定河,再前行数百里,地势渐高又现稀疏草原,越往上走草木越见茂盛,已经到达天山山脉的南麓、唐代的龟兹国附近。

穿山古道边,群峰簇拥间有一片山谷名叫海天谷,远望山高峻极,眼前日映晴林,丘壑中杂花漫野,竟呈现一派仙家洞天福地景象。谷中参天古木掩映处隐约可见一座很大的庄园,青瓦白墙居然是中土道观的风格。

这一日,海天谷中走来一行奇形怪状的人,正是丁齐、冼皓、尚妮、朱山闲和谭涵川。说奇形怪状是因为他们穿的都是二十一世纪的衣服,还拿着手机到处拍照。冼皓和尚妮当然都是美女,可是在这个年代却未必符合人们的审美标准,因为她们还不够胖。

他们走到那座道观式的庄园前,抬头只见门匾上写着三个字——五观庄。

朱山闲当即就是一愣,扭头看着丁齐道:“丁老师,你是不是走错片场了?这里不是《西游》而是《灵山》啊!”

他们好像是走错地方了,在《西游记》中,镇元大仙的道场、生长人参果之所,名叫五庄观,是一座道观。唐僧师徒取经路过这里,发生过一段故事。

简而言之,就是孙悟空在猪八戒的怂恿下偷了人参果,被看守道观的仙童清风斥责,一怒之下又推倒了人参果树。结果师徒等人被镇元大仙捉拿,孙悟空只得四处找寻医树之方,请来了各路神仙都束手无策,后来还是观音菩萨用玉净瓶中的甘露救活了果树。

最后镇元大仙和孙悟空结拜为兄弟,并设宴以人参果招待前来帮忙的众仙家。这就是《西游记》第二十五回“镇元仙赶捉取经僧,孙行者大闹五庄观”的故事,而朱山闲就是冲着这场人参果法会来的。

在庄梦周推荐给丁齐看的网络《灵山》第一百五十一回“玄奘西行发宏愿,镇元待客五观庄”中,却有这样一段描写——

镇元子交待完毕,率众弟子离去,清风送至庄园门外,回头看见大门两旁挂着一副桃符题字“清虚人事少,寂静道心生”,而门匾上写的是“五庄观”三个大字。

清风一皱眉,手指门楣道:“镇元子,你要在此地接待玄奘,却让和尚怎么进门?”

他说的有道理,镇元子要在此地等玄奘来,以人身果布施,可是挂了这么一块门匾,一看就是一家道观。自古以来,还没听说过行脚僧人跑进道观里化缘的。

镇元子哦了一声,点头道:“亏你提醒,是我失于计较了。”手中拂尘一挥,门匾上后两个字调换了位置,“五庄观”变成了“五观庄”。

这本书大家都看过,经朱山闲这么一提醒,众人也都注意到门匾上的字不对了。谭涵川笑道:“都一样,都一样,反正都有人参果。”

尚妮纠正他道:“假如我们来错了地方,是《灵山》而不是《西游》。那么这里有的就是人身果,身体的身,并不是西游里面的人参果。一字之差,效果不同。”

《西游记》里的人参果,据说闻一下就能活三万六千岁,吃一个能活四万七千岁。可是仙人已得长生,三万六千岁还是四万七千岁都无所谓,实在看不出又什么稀奇,又没有说它的味道有多好吃。

而《灵山》中的人身果,是一味天地灵根上结出的仙家灵药,据说能助仙家渡劫。如果仙家本尊法身被毁,可能是因为天刑或者别的原因,只要神识未散就可以重新凝聚法身,相当于多了一个真正的渡劫法身,不必转世托舍重修。

它的服用方式也不是简单的吃下去,而是以净露化开,含之如舌下生津,以玉液炼形之法送服……至于这些说法是是真是假,反正都是书里讲的。

冼皓闻言噗哧笑出了声:“小妮子,你太可爱了!这里是妄境,你想吃太上老君的九转紫金丹都行,我上次还喝了闻仙醉呢。我们来次只是开开眼界,难道还真指望在这里吃一颗人参果长生不老吗?”

朱山闲也呵呵笑道:“对对对,我们就是来凑个热闹、过把瘾。老谭说的也对,不能算走错地方,管它五观庄还是五庄观,其实都一样。”

冼皓又笑盈盈地看着丁齐道:“你怎么会犯这种错误呢?”

丁齐以手扶额,尴尬道:“可能是先入为主吧,你听说过‘已发生事件的唯一性’吗?你也修炼过方外秘法,清楚‘心界术’是怎么回事。”

冼皓掩口笑道道:“就不要谈哲学了,你就是走错了片场!还不如谈谈你的专业心理学,我最近也在看教材,错误来自于潜意识……”

丁齐颇有些无语,其实冼皓说对了。他用方外秘法方法化转妄境,妄境来源于心界,而心界就是认知中的世界。偏偏《西游》和《灵山》中的这段讲的是同一个故事,他早已将《灵山》凝炼为心界,先入为主,莫名就跑错了片场。

丁齐苦笑道:“既来之则安之!玄奘师徒应该还没到,我们先去敲门吧”

正文 正文_206、你听说过江湖八大门吗

,精彩免费!

走到五观庄门前,丁齐突然又注意到大门两侧挂的楹联也变了,不再是“清虚人事少,寂静道心生”,而成了“五观端正千金易受,六根不净杯水难消”。对联从道家口诀变成了佛家偈语,看来还真是准备招待和尚的。

但这个细节无论是在《西游》还是《灵山》中都没有出现过,应该是妄境中的新变化,也是所谓妄境的奇异之处。丁齐在心里这么琢磨着,伸手去敲门环,手还没碰到门环呢,大门便打开了。

有一位童子和一个小女娃走出大门,向众人行了一礼。童子的看上去只有十三、四岁,模样十分俊秀,眉宇之间稚气未脱,却身披一件丝光鹤氅神情很拽的样子。女娃只有七、八岁,小小年纪长得秀美出尘,更兼粉雕玉琢煞是可爱。

不用问,这就是看守五观庄的仙童清风和明月了,众人赶紧回礼,丁齐道:“见过二位仙童,我们从方外世界而来,特拜访五观庄。”

清风:“方外来客?镇元子不在,此地别无歇脚之处,你们若想等他,可以在庄中小住,请进吧!”

众人跟随清风、明月进了五观庄。这座庄园还不小,格局有点像小境湖中的那座庄园,清风把他们带到进了旁边的西跨院,那里有一溜五间厢房,看陈设应都是修行静室,让他们自己挑。

众人这么轻松就敲开门住进了五观庄,还一人分了一间房,而对方连问都没有多问一句。等他们都安顿好了,明月才好奇地问道:“你们也是取经人吗?”

丁齐反问道:“请教仙童,经为何指?”

明月眨了眨眼睛道:“知常真义。”

丁齐点了点头道:“那我们也算是取经人吧。”

明月又扯了扯清风的袖子:“也是取经人,是不是该给他们两枚人参果?”

众人只觉这小女娃实在是太可爱了,刚进门就有人身果吃了吗?清风却摇头道:“还不到时候!”

这一句话又打消了众人的念头,只见清风仙童又样子很拽地转身说道:“诸位要等镇元子就请自便,想吃什么可以去厨房自己做。”

丁齐赶紧道:“我等已辟谷,就不劳二位仙童费心了。”

清风:“这庄园内外你们可以随意行走,假如等得不耐烦了,也可随时离去,只有后园是禁地,不得涉足!”

两位仙童走后,众人都聚到了朱山闲的房间里。关上门坐好之后,尚妮有些不满地嘟囔道:“那个清风好拽啊,明月都说了要送给我们两枚人身果尝尝,却被他拦下了。”

冼皓笑道:“别着急,剧情不对,故事里本来就没有我们。清风仙童不是说了嘛,还没到时候,这说明到时候还是有的吃!”

朱山闲:“那当然,这是丁老师的妄境,他想有就有,到时候我们就跟着一起吃呗。”

丁齐:“能不能别再提‘妄境’这两个字?”

谭涵川突然道:“你们难道没有现,那位清风仙童长得很像一个人吗?”

众人也都反应过来,纷纷惊讶道:“听朱区长这么一说,长得还真挺像的……就像他小时候的样子啊。”

这时庄园外好像又传来了声音,丁齐道:“玄奘他们应该来了,只比我们迟了一步。”

尚妮兴奋地跳了起来:“我们先过去看看……这是直接进了剧组啊!”

山谷中又走来一行人。一匹枣红色的老马上,坐着一位三十岁左右的僧人,五官端正气色甚是祥和。有一名弟子在前面牵马,长得尖嘴猴腮,目露精光左顾右盼,戴着一顶花帽,身穿红艳艳、金灿灿的锦布直裰,这衣服穿在他身上就跟偷来似的。

有位肥头大耳的汉子跟在马后,一边走还一边嘟囔道:“这路还要走到什么时候,连个歇脚的地方都没有,饿了!”

队伍最后是一位挑着担子的年轻沙弥,接话道:“从此地往婆罗门国,路还远着呢。”

马上的僧人道:“路莫问远近,只要见性至诚,恋恋回处,便是灵山。”

前面牵马的猴头道:“这一路就师父开口,句句打机锋,当不得饭吃。前面有个大庄园,正可借宿一晚,明日好翻山。”

丁齐等人已经来到了庄园门外,看见这行人,尚妮惊讶道:“唐僧骑的为何不是白马?居然是一匹枣红马!”

丁齐没好气道:“不告诉你走错片场了嘛。”

尚妮却不像是个来看戏的,更像是个演戏的,她已经迈着轻快地步子跑过去道:“请问你就是唐三藏吗?”

那边玄奘已下马步行,见到尚妮赶紧双手合什道:“贫僧法号玄奘,来自东土大唐,不敢称三藏。此地气象非凡,乃非常人所居,请问你等就是庄园主人吗?”

猴头在后面小声嘀咕道:“无半丝邪祟之气,应修士隐居之地,这几人也不是邪魔妖怪,就是样子有点怪。”

肥头大耳者也嘟囔道:“就是打扮怪点,人也不怪……那两位小娘子生得好俊俏,就是身子单薄,没多少肉。”

这时朱山闲也迎上前去掏拳道:“我等并非庄园主人,就是庄园客人,有幸能在此地见到大名鼎鼎的玄奘法师,还有法师的各位高徒。我叫朱山闲,这几位是丁齐道友、谭涵川道友、冼皓道友、尚妮道友……”

朱山闲在众人中最像领导,嗯,他本来就是个领导干部,来到此地也是他的提议,此刻就由他出现给大家做了一番介绍。玄奘一一行礼,并介绍了自己的几个徒弟。那牵马的猴头是心猿悟空,不是西游记也不是元杂剧里的齐天大圣,就是《灵山》里的心猿悟空。

玄奘的二徒弟名猪八两,就是那肥头大耳的汉子。三徒弟叫智诜,也是唐代有名的高僧,此刻便是那挑担子的小沙弥。

心猿悟空和智诜都只是合什行礼而已,但介绍到猪八两的时候,这汉子却双脚一软,噗通跪下去给朱山闲磕了个响头。朱山闲赶紧把他拉起来道:“猪道友何故行此大礼?”

猪八两摸了摸厚厚的肥耳根道:“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双脚一软不由自主就拜倒了……可能是走累了吧,要赶紧去庄园歇歇,用些斋饭。”

心猿悟空斥道:“你这憨货,天天喊累,就知道吃!师父是取经,你难道是要去取饭?”

朱山闲赶紧道:“前面就是五观庄,庄主是镇元大仙。镇元大仙今日不在,有清风、明月二位仙童守庄,他们正在等着诸位呢。”

这时清风、明月已经来到了门外,和唐三藏师徒见了礼,将他们也迎进了庄园中。玄奘见庄主不在,并没有多打扰,叫大徒弟歇了马,命二徒弟解开包袱取些米粮借庄中的炉灶做饭,三徒弟则帮着烧火。三名弟子都各自忙去了,玄奘本人则在厅中小坐休息。

朱山闲打了声招呼,便把众人又都拉回了西跨院,没有继续陪唐僧说话。等回到屋里关上门,尚妮又有些不满道:“朱师兄,干嘛把我们拉回来呀?好戏马上就开始了,猴子要去偷人身果,我们要不要提醒一下清风、明月注意防贼?”

丁齐道:“真正的好戏还没开场呢,我们就是来开眼界的,难道尚师妹不想看猴子四处搬救兵吗?”

几人在西跨院等了一会儿,前院正厅那边终于传来了争执之声,好戏开场了。尚妮第一个蹿了出去,朱山闲伸手一把没拉住,众人也都跟着到了前厅。

只见玄奘师徒都在,清风仙童正指着他们骂道:“镇元子只托我以人身果两枚施予玄奘,并未说施予旁人。你们这些个贼和尚上门,是化缘还是打劫呢?这西行万里路上,遇好心人家留宿,也是这般行止吗?”

心猿悟空反诘道:“此庄主人要布施两枚人身果,我们也取用了两枚人身果,前因后果明明白白,你一个看家的童子啰噪什么?我明白了,我师父不吃,你们便自己吃了,回头主人家问起,便好推到我师父头上……你这个监守自盗的小家贼,偷吃了果子没法栽赃,因而恼羞成怒!”

这猴头伶牙俐齿,不仅打架厉害,吵架也从不吃亏,很是咄咄逼人。清风也动了真火,没理会猴头,而是指着玄奘的鼻子骂道:“子不教,父之过,已有贼行偏好指人为贼,你这个师父就是这么教徒弟的吗?我有没有吃人身果用不着你们多言,你带这个尖嘴矬个的杂毛贼猴上门,究竟安的是什么心?”

不用问,众人已早知事情始末。清风、明月取了两枚人身果请玄奘吃,玄奘却坚辞不受,这果子离枝不可久放,不然灵效便会散失,于是清风、明月便一人吃了一枚。这事偏偏让猪八两知道了,便怂恿心猿悟空便到后院偷了三枚果子,第一枚落地即无踪,另外两枚让他俩吃了。

见众人吵得不可开交,朱山闲赶紧上前劝解,尽管心中已明知内情,但还是询问了一番。他说话公道,指出此事确是心猿悟空和猪八两的不对,弟子犯错,师父玄奘亦有责任,毕竟是玄奘的徒弟,人也是玄奘带来的。

智诜一直就没说话,低着头在那里不坑气,想必也清楚是自己这边理亏。朱山闲站出来之后,此事的始作俑者猪八两也躲到一旁不坑声了,只剩心猿悟空还在忿忿不休。

玄奘是个厚道人,连声感谢朱山闲,又上前致歉道:“贫僧本不欲受此间主人如此珍稀之物,但我两个徒儿贪嘴吃了,就应该算在贫僧头上,否则小仙童也不好向镇元大仙交待。我徒儿行止不端、出言不逊,我自会责罚,在此向小仙童赔罪。”

冼皓在丁齐身边耳语道:“这才像个样子嘛!出了事就应该站出来承担责任,假如闯了祸觉不妙,收拾东西带着徒弟就跑,又哪里像个得道高僧,还取什么真经?”

谭涵川亦小声道:“心猿难驯,意马游缰。一个用来闯祸,一个用来跑路。”

不料这话被心猿悟空听见了,扭头怒道:“谁说的?”

玄奘拉住心猿悟空道:“孽徒,你得罪了此间主人还不够,难道还想冒犯客人吗?”又转身对清风道,“小仙童,你想如何处置?”

清风看着玄奘道:“你说话还有几分道理,那两枚人身果就算了,但树上少了三枚,多出来的一枚你得赔。”

冼皓也忍不住开口道:“对呀,偷了东西就得赔。”

尚妮则兴奋地叫道:“这事就是猴头不对,当然要赔!”

谭涵川亦点头道:“理应如此。”

居然能有和孙悟空吵架的机会,想想都令人激动,他们就不怕挨猴子揍吗,反正有丁老师罩着呢。心猿悟空龇牙喝道:“你们说了算吗?”

丁齐不得不开口道:“我等只是旁观者,在此做个见证。祸是你闯的,事由你负责,我们说了不算,镇元大仙说了才算。”

清风点头道:“我守护天地灵根一千八百年,镇元子许诺我三枚人身果。若是依我,就罚那猴头守树六百年。但这位道友说得对,我做不得主,得镇元子说了算。在他没回来之前,断不能放你们离去。这种事都搞不明白,尔等也不必再取经了!”

猪八两突然呵呵笑出了声:“罚我大师兄守树,那果子还有得剩吗?”

看见这一幕,丁齐莫名有些恍惚,他已分不清这里究竟是西游还是灵山的世界了,这两本书他都看过,此刻眼前的场景已奇异的融合,都化为了他所证入的妄境。

方才心猿悟空和清风仙童吵架,朱山闲上前询问并指出谁是谁非,看做派就像个领导,许是这样的场面已经经历过很多了,吵架就是吵架,哪怕神仙吵架也一样。尚妮显然很兴奋,她巴不得能凑这种热闹,而冼皓与谭涵川既已身临其境,当然也有参与感。

至于丁齐呢?他将自己定位于研究者与观察者的角色,将妄境当成一种现象在研究,仿佛就变成了冷眼旁观。丁齐莫名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他不仅分不清这里究竟是灵山还是西游,甚至搞不清自己到底是身在其中还是置身其外。

丁齐又现心猿悟空有那么一瞬间的走神,意识到这猴头是干什么去了,按照书中所述,他应是化出分身去打倒后园中的天地灵根了……

究竟是哪里不对呢?丁齐怎么想也没想明白,此时后园突然传来明月仙童的一声惊呼,打断了丁齐的思路。清风仙童神色一变化为一道清风而去,紧接着山谷中风声四起,笼罩在五庄观内外的仙灵不染之气竟随风散去。

丁齐等人心知肚明,而玄奘等人疑惑不解,只见心猿悟空突然抖了抖身子道:“解气!”

玄奘上前一把抓住他:“悟空,你刚才做了什么?”

心猿悟空一龇牙:“那小童子得理不饶人,一口一个贼猴,我一生气动念,就使了个分身法,真身去后院打倒了那棵树!多施舍一个果子,就如要了命一般,算什么仙家修行?不如帮他们断了这烦恼根,倒也清静。”

旁边一直没说话的智诜被唬得一哆嗦:“大师兄,你怎么如此胡来?”

心猿悟空:“你怎知我是胡来?人身果再神奇,能替人修行吗?死守一棵树,怎能得真解脱?不舍一个果,哪有缘起因?你还不懂其中玄妙。”

“如此说来,我还要谢谢你喽?”一个冷冷的声音传来,只见清风不知何时已站在了院门处,手中拿着一支二尺长的金锏,那是他的法器金击子。

心猿悟空一耸肩,摆手道:“不必客气。”

清风反常的没有再生气,只是冷笑不止:“玄奘,我问你,你刚才是不是说,事情算到你的头上?”他绕过其余众人,径直来到玄奘身前。

玄奘无言点了点头,后面心猿悟空见清风语气不善,目露凶光正要过来,却突然抱头摔倒在地,不住的呻吟打滚显得痛苦异常。而玄奘嘴唇微动,不知在念什么咒语。

清风没有理会这一切,沉声道:“那么天地灵根所受的一棒,我也打在你的头上。”说话间已挥起金击子,朝着玄奘当头打落!

清风忿然出手,这一击打得又是毫无征兆,猝然之间猪八两与智诜都来不及相救,金击子结结实实地打在了玄奘的顶门上,将僧帽打的粉碎。玄奘并未躲闪,整座五观庄以及庄外的海天谷都似震颤了一下,他被打得跌倒在地。

等猪八两与智诜抢步上前去救师父,心猿悟空从地上弹起来挥棒欲击清风,而清风已化作无形之风往后院飞去。

“尔等住手!”这时听见一声断喝,玄奘从地上站了起来,伸手掸了掸僧衣,看他全身上下竟毫未伤。

“欲求真法,就依宏愿之心去求,不打灭你的护体金身,算不得人间功德。”风中传来清风的一句话,然后就再无他的声息。

神仙说话,哪怕是吵架时说的话,也不能不当回事啊。清风说账要算在玄奘头上,真的就算在他头上,而且是手挥法器当头打落。《灵山》中的这位小仙童很凶的,而且来头也很大,他不仅打了玄奘,据丁齐所知,事后也揍了心猿悟空。

尚妮一握粉拳道:“过瘾,真过瘾!”那感觉就像是她自己打了那一棒子似的。

谭涵川摇头叹了口气,而冼皓则不动声色道:“换成我早动手了,不过应该先打猴子。”

到底生了什么事?按照书中描述,这玄奘也并非是个完全的凡人,他乃大乘天本尊法身轮转,带着前世的金身福缘庇佑,有六丁六甲、五方揭谛、四值功曹、一十八位伽蓝随行护法。西行路上玄奘经历重重劫数,总能有惊无险,不是仅仅仗着他几个不靠谱的徒弟。

清风那一击,打灭了他的护法金身,六丁六甲无踪,五方揭谛尽灭,四值功曹弃守,护教伽蓝皆去,只留一个凡人和尚。

朱山闲也叹了口气,事已至此,他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此地是海天谷五观庄,不是境湖市雨陵区,事情也不归他管啊,只得回头招呼道:“我们去后园看看吧。”

众人来到后园,竟似走进了另一方天地。这种感觉丁齐很熟悉,就像进入了一个方外世界。这方世界就是一株大树,这株树有多大,这个世界就有多大,残枝败叶倒伏,他们就站在倾倒的枝桠空隙里。

清风仙童背手站在那里,面色阴沉似水,而明月仙童已消失不见。冼皓上前问道:“小仙童,明月呢?”

清风面无表情道:“她已化形融入天地灵根,护持这方世界不散。”

朱山闲走到他身边道:“仙童啊,其实你是被人套路了。”

清风转过身来:“朱道友意欲何指?”

朱山闲:“你听说过江湖八大门吗?”

清风答得很干脆:“没听过。”

朱山闲:“那我就给仙童讲讲其中的江湖门槛。”

清风却摆手道:“你不必说了,我已然明白。这些都是镇元子的设计,他有意如此。”

朱山闲:“仙童明白就好,所以天地灵根应无恙,你也不必太担忧。”

冼皓亦开口道:“所以你打玄奘不如打猴子,打猴子不如打镇元子!”

尚妮:“对对对,冼姐姐说得对。”

清风却道:“玄奘是缘起,若无因哪有果。”

仔细想一想,此事确有蹊跷,连朱山闲这种老江湖都能看出来,更何况神仙呢。镇元子在哪里建五观庄不好,偏偏要在这个地方?玄奘路过此地时恰恰人身果成熟,而镇元子又恰恰因故不在,还特意嘱托清风送玄奘两枚人身果。

以镇元子的大神通,就想不到可能会生什么事吗?他应该是故意的,全是套路啊!镇元子肯定不会凭白无故让天地灵根毁了,树上的人身果还有大用处。至于镇元子是什么打算、还有什么后手,丁齐等人都清楚,因为都看过书嘛,而清风仙童此刻已然看透了。

但尚妮和冼皓的话,却听得丁齐额头直冒冷汗,真是看热闹不嫌乱子大。一向憨厚少言的谭涵川居然又开口道:“小仙童,前面那些人可就要走了。”

清风又摇头道:“爱留就留,爱走就走,我已不想理会,自有镇元子理会。你等是客人,若想留下来也请自便。”说着话银丝大袖一展,连同那残缺的天地灵根世界一起消失不见,众人只站在了空荡荡的后园中。

ps:今天二合一大章。明天休息一天,后天恢复正常更新。

正文 正文_207、找个请客的

丁齐当然等人当然留下来了,热闹还没看完呢,人身果法会也没开呢。丁齐在天地灵根世界中见到了清风的样子,总觉得心情不好,无论是谁经历了这样的事,若能感同身受,情绪都不会太好的。

接下来生的事情不必赘述。玄奘师徒走了,镇元大仙回来了,然后镇元大仙又把唐僧师徒抓了回来……猴子去四处搬救兵,想方设法救活天地灵根。

猴子请各路仙家帮忙,大家都束手无策,但镇元大仙老神在在、毫不担心,这分明是想借此事结交众仙家、传扬其声名事迹。

五观庄中又来了了福、禄、寿三星,他们受心猿悟空所托,关照镇元子不要为难玄奘。其实镇元子哪会为难玄奘啊,想请客还来不及呢,只可惜来的客人并不多,幸亏西跨院又多了五位,就是丁齐等人,庄中气氛显得比较热闹。

镇元子回到五观庄后,对丁齐等客人也以礼相待,挽留他们多住些时日,尽显好客之风。福、禄、寿三星亦在五观庄中,宾主没事坐在一起品尝仙家碧藕琼浆,丁齐他们也算是饱了口福。只有猴子来回折腾找人求助,反正他会筋斗云,一会儿功夫就能游遍三山五岳。

在五观庄中等了一天,心猿悟空请来了福禄寿三星,又去找了东华帝群以及瀛台九老,依然没有办法救治天地灵根,在那里急得抓耳挠腮。尚妮没忍住,跑去提醒他道:“猴子,你怎么不去求观音菩萨呢?她玉净瓶中的甘露能救治天地灵根。”

猴子一拍后脑勺:“观自在?对呀,我这就去找她!”

这时清风仙童突然现身道:“我不放心,与你同去。”

清风仙童和心猿悟空走了,尚妮溜回西跨院以表功的语气对丁齐等人道:“我刚才提醒了猴子,他终于去找观音菩萨了!”

冼皓笑道:“猴子搬救兵,原来是得了你的提示。”

尚妮:“真好玩,真没白来!”

丁齐突然想起了一件事,起身取出景文石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清风仙童和观自在菩萨半路会芜城昭亭山停留,顺手救活了一株茶树,而那株茶树就是绿雪的原身。我曾在昭亭山中喝过茶,也想知道神木林究竟在何处,不如一起去看看。”

谭涵川:“我们又不会腾云驾雾,怎么赶得上。”

丁齐沉吟道:“我正想做个测试,如何化转妄境?”

谭涵川:“怎么测试?”

丁齐:“既是我的妄境,当然用我的办法,庄先生不是说了嘛,无限流双向任意门穿越,那我就验证一下。”说着话他左手握景文石,右手向面前一画,居然就像打开方外世界那样打开了一扇门户,又转身道,“你们随我来。”

丁齐带着众人穿过了这扇门户,下一瞬间,他们已来到昭亭山中。刚刚站定脚步,就见半空已有两人站立云头。其中一名童子身着银丝羽衣,正是清风仙童。另一位是莲台上的一尊女身菩萨,宝相庄严仪态万方,正是观自在。

清风正一指脚下道:“此山中有一株古树,根骨不俗,只差一步便可化形自感、踏上仙途。但正因此劫难渡,今已枯槁衰残。菩萨且试一试,能否救活这株树。”

清风这是不放心啊,虽然请到了观自在菩萨,菩萨也说净瓶甘露能救天地灵根,但在正式施法之前,这位小仙童还要做个测试,腾云驾雾的半路上将菩萨拉到了昭亭山中,让她救一株古茶树。

说话间清风与观自在已落下云头来到山中,远望数十里外有一座城廓,正是唐时的芜城。半山有一株茶树,约三丈来高,枝杆窈窕颇有灵姿,但已枯槁衰残。

这可不是一般的树,得天地所钟,只差一步便能自感成灵,也就是说快成精了。但对于草木而言,这一步非常之难,因此也遭遇了枯槁之衰。用任何普通的手段都救不了它,浇水、施肥,哪怕施展神通法力补益生机也无济于事。

观自在菩萨来到树前,抽出插在玉净瓶中的杨柳枝,就那么信手一挥。不见甘露洒落,只觉润物无声……远处的丁齐闭上了眼睛,莫名感觉那株古茶树“活”了过来,待来年再新芽便可恢复如初,而且还得了一场大机缘造化。

观自在菩萨的手段有何玄妙,就站在他身边的清风仙童当然最清楚,已确信她能救得了天地灵根,清风当即伏身拜倒:“多谢菩萨慈悲!”

观自在:“仙童因何而谢。”

清风:“非为天地灵根,我为明月而谢。”

仙童下拜菩萨受礼,两人姿势未动,脚下祥云升起到了半空,这一瞬在云端上露出了身形。山中有砍柴的樵夫和采药人恰好看见了这一幕,慌忙丢下手中的东西纷纷下拜。

观自在菩萨见已露了行藏,便在山顶上现出了五彩庆云与百丈法身,以妙语殊胜大神通传音道:“我乃灵山圣境普陀道场观自在菩萨,今日下界显圣,众生若有佛心,当结善缘。”

这下不仅是山中的樵夫和采药人,远方的满城民众也都听见了声音,走到空地上望见了昭亭山顶的这一幕,皆跪倒叩头行礼,口诵菩萨名号。待众凡人抬起头来,天空的庆云与法身已收,再不见菩萨踪影。

丁齐等人当然也亲眼目睹了这一出“童子拜观音”,皆躬身行礼。菩萨和仙童走了,应是赶往五观庄去救治天地灵根,丁齐等人则从半坡谷地中走上了山腰,来到那一株古茶树前。冼皓感慨道:“这就是绿雪原身吗?”

丁齐环顾四周道:“这里就是我第一次进入昆仑界与风君子和绿雪品茶的地方,但此刻尚无神木林。”

山还是那座山,地形地貌依稀相识,但他们所站的地方并没有那座凉亭,旁边的平坡上也没有山神庙,下方的谷地中亦无绿雪茶园,远方的城廓则是唐代的古城。忘着山中风景,丁齐突然就似想明白了什么,不禁露出一丝微笑。

冼皓敏锐地察觉到了,好奇地问道:“你怎么了?”

丁齐反问道:“我有什么问题吗?”

冼皓:“在五观庄的时候,我就现你闷闷不乐,恍恍惚惚总是走神,就像有什么心事,但刚才感觉你好像又没事了。”

丁齐笑道:“我只是想通了某些事情……先回去吧,人身果法会快开始了。”

丁齐取出景文石打开一道门户,带着大家穿过门户又直接回到了五

观庄的西跨院。尚妮啧啧称奇道:“丁老师,你的这一手本事实在太厉害了,简直比孙悟空的筋斗云还快。”

丁齐笑而不语,又抬头看了一眼后园方向道:“天地灵根已无恙。”

丁齐看不见后园中的天地灵根,但是能感觉到,那一方仙灵不染世界又重新笼罩了海天谷内外。这时福星走进西跨院招呼道:“诸位道友都在呢,镇元大仙在前面开人身果会,答谢庄中众客,请我等一起过去呢。”

通过这件事,镇元大仙之名已传遍仙界,他与心猿悟空还结拜为兄弟。丁齐有点纳闷,假如在唐僧面前,这辈分又该怎么算呢,镇元子是该叫玄奘师父还是师叔?结果在人身果法会上,大家还是各论各的,镇元大仙只称玄奘为法师。

人身果法会的规模并不大,观自在菩萨坐在上面正席,福、禄、寿三星左席,玄奘师徒右席,镇元大仙在前席相陪,列席法会者还有丁齐、冼皓、谭涵川、朱山闲、尚妮。丁齐等五人其实并没有帮上什么忙,但他们是五观庄呃客人,也曾出面调解并为整件事做了见证。

他们每人都吃到了一枚人身果。此仙家灵药是什么滋味?其实尝不出任何味道。它须先以净露化开,含之如舌下生津,再以玉液炼形之法送服。

所谓玉液炼形,要诀就是定坐中舌尖轻抵上鄂“搭鹊桥”,待舌下生津便称“玉液”。随着呼吸的节奏,出息时缓缓服下玉液,并没有特意吞咽的动作,就似自然润透重楼而下,入丹田洗炼周身。

此玉液练形之法,火门弟子谭涵川当然精通,早就教过众人,此刻正好用以服用人身果,也不必在众仙家高人面前露怯了。人身果入口即化,只觉一片清凉弥漫周身,全身不仅凉而且麻,就像失去了知觉一般,瞬间就僵化如木。

这时需要定坐行功化开药力,谭涵川当初在琴高台研究养颜果,最后也是用了玉液炼形之法,众人已早有经验。菩萨仙家化开药力用不了多长时间,可他们五个却用了好几天,待僵木感渐渐消失,就似休眠沉寂的树木重新芽吐露生机,又似完全换了一副身躯。

人身果谈不上好吃或不好吃,但感觉简直妙不可言!待丁齐等人睁开眼睛,菩萨、神仙早就走了,唐僧师徒也在几天前就重新上路了,只见镇元大仙坐在堂前道:“几位终于回转,请问是想多留几日,还是要到别处玩赏?”

朱山闲率先起身道:“多谢大仙款待,我等就不打扰了,想去别处看看,也会将人身果法会盛况传扬四方。”

镇元大仙:“尔等有穿行色界之大神通,自可随想随去。”说着话大袖一展,他也消失不见,五观庄变成了一座空荡荡的庄园。这座庄园本就是为了迎接玄奘师徒而设,事情已经办完了,其实就没必要再留着了,就连天地灵根都将被移走。

众人走出五观庄,却现清风、明月仍站在门前。丁齐赶紧打招呼道:“二位仙童,叨扰多日,我们也要告辞了,多谢这些天的款待!”

清风:“我也要带着明月离开了,将来或有再见之时。”

丁齐想了想,终究还是没忍住,伸手一指五庄观的大门道:“这副楹联是怎么回事,谁写的?好像错了一个字,那五官端正的‘官’有点不对。”

五观庄大门外的楹联原本是“清虚人事少,寂静道心生”,而在丁齐的妄境里,却变成了“五观端正千金易受,六根不净杯水难消”。其中五官端正的‘官’字,写成了五观庄的‘观’字。

清风反问道:“你见过这幅对联吗?”

丁齐想了想道:“我有印象,应该是某座观音庵后堂侧门的门联,那里不是香客出入的地方,就是内部人平时走的小门,也是后门。”

他怎么会知道这副对联,也是在书中看到的。据说观自在菩萨于芜城昭亭山上显灵,后来芜城民众就修了一座观音庵,一直到二十世纪八十年代都还在,观音庵的后门上贴着这样一副门联。这些都是另外一本书中的故事了。

清风答非所问道:“观自在菩萨不是来了嘛,镇元大仙早知如此。”

明月扭头看了门联一眼,眨了眨眼睛道:“没错呀!”

清风一摆袖道:“错就错了吧。”

辞别清风、明月,来到海天谷外,朱山闲咂了咂嘴道:“人身果是吃着了,可是没会么味道。镇元大仙开人身果会,也不来点酒、来点菜。”

丁齐笑道:“那就不叫人身果会了,干脆直接找个地方去下馆子。”

冼皓也笑道:“朱区长饿了吗?”

朱山闲:“饿倒是不饿,就是嘴里没味,想来点人间烟火。”

丁齐:“我们是回去吃,还在就在这里吃?”

尚妮:“当然就在这里吃了,尝尝唐朝的菜!”

丁齐取出景文石道:“你们想去哪家馆子呢?”

众人齐声答道:“昭亭山下,万家酒楼!”

尚妮又特意强调道:“挑个好时间,我想看看玉皇大帝!”

丁齐可在昆仑界中任意穿行,这是他领悟的化转妄境之法,说是穿行还不如说穿越,因为打开门户穿行的不仅是空间,应该也包括时间。在他们所读过的书中,昭亭山下有一座万家酒楼,掌柜姓纪,老春黄最早就是纪叟所酿。

当初丁齐和冼皓进入昆仑界,还曾去芜城知味楼去品尝老春黄,此刻又有机会品尝千年前的原酿,大家怎能错过。这座凡人开的万家酒楼,可是经常有各路神仙来喝酒,连仙界的大天尊都曾多次光顾,那档次、那逼格,可比后来的芜城知味楼要高多了。

谭涵川又一摸兜道:“可是我们没带钱啊。”

他们不是没带钱,兜里有钱包呢,但钱包里装的是人民币,唐朝人不认啊。他们还带手机了,不用现金也可以移动支付,可惜唐朝也没有这个设备。就算有移动支付设备,他们在五观庄耽误了那么长时间,好像手机也都没电了。

丁齐微微一笑道:“没关系,找个请客的不就结了!”

说着话他取出景文石打开一道门户,带着众人穿行而过,下一瞬间便出现在一座酒楼的大堂中,恰好听见掌柜的在吩咐伙计道:“刚刚梅公子包下了二楼,已有的客人不必惊动,但不要再让新来的客人上去。”

正文 正文_208、清风笑

他们来的正是时候,梅公子包下二楼,点啥酒菜都是他请客。丁齐微微一笑,没有走楼梯,而是一晃手中的景文石,带着大家又穿过一道门户便出现在二楼,大堂里的掌柜和伙计都没有注意到这一幕。

二楼原本只有一桌客人,靠窗的西北角那桌坐着两个人。如今变成了两桌,丁齐他们也找了张桌子坐下,高声招呼道:“伙计,上些酒菜!”

伙计闻声蹬、蹬、蹬跑上楼来,居然也没有太惊讶,好似在他的印象里楼上原本就有这一桌客人,笑着问道:“诸位客官,想点些什么?”

朱山闲:“我们五个人,先来五壶老春黄,你们家最拿手的菜是什么?”

伙计:“我们万家酒楼最拿手的菜是燃炒野雉,吃过的都说好。”

朱山闲:“那就来一大盘,份量要足,其他的菜你看着上一桌吧,只要都是拿手的就行。”

伙计很快就把酒菜给上齐了,六菜一汤五壶酒。那道燃炒野雉果然美味,唐代还没有辣椒,但也有别的辛辣调味料,这一大盘野雉是香辣味的,而其他几盘菜也都很不错。唐代的老春黄原酿稍显浑浊,度数也低了些,但口感更甘甜。

酒菜全部上齐之后,伙计哈腰道:“几位客官慢用,今天是梅公子请客,二楼的账都算在梅公子身上。”

朱山闲明知故问道:“哦,哪位是梅公子啊?”

伙计一指窗边道:“那位就是梅振衣梅公子。”

众人皆举杯朝向梅振衣道:“多谢梅公子!”

窗边那桌坐着两个人,其中一位约二十出头的样子,看打扮就是一位富家公子。梅振衣也举杯回敬,算是打了招呼。众人曾看过的《灵山》这本书,讲的其实就是梅振衣的故事。他是药王爷孙思邈与仙家钟离权的弟子,行走人间时还用过一个身份,姓吕名岩字洞宾,号纯阳。

梅振衣是梅野石的远祖,其人定“散行戒”划分了东西两昆仑,约束修士在人间的行止,被誉为一代神君,后来还打上天庭协助青帝定立天条,甚至成为新的大天尊统领仙界。

所谓散行戒主要有三条,针对在世修行的凡人:其一,不得矫众显灵自称圣,惑乱乡里;其二,切勿得神通而忘法本,残害众生;其三,禁止仗道术以图淫邪,勒索黎民。

所谓天条也是三则,针对已证长生的仙家:其一,不可妄拟天心为己心;其二,不可在世显圣自称神;不可欺夺他人之信。

这些事听着过瘾不?能和这样的神话传说人物坐在同一家酒楼里喝酒,而且还是对方请客,感觉更过瘾!只是此时的梅振衣尚没有那么大本事,他仍在修行途中,还是个凡人。

但梅振衣对面坐的可不是凡人,那是一位中年男子,身穿淡黄色的长袍,腰束玉带,五官端正面如冠玉,长髯及胸修剪得十分整齐好看,坐在那里神色平和,却莫名就有一股威严气度。

此人的名号非常长,有个简短的称呼叫“玄穹高上帝玉皇大天尊”,有人翻译西方的《圣经》,就是从这个名号中窃用了“上帝”两个字,因为感觉其逼格已经高得无以复加。当然了,在民间他还有个更简短的称呼,老百姓都知道——玉皇大帝。

在丁齐等人读过的书中,其人出身侯冈氏,又称史皇氏,名仓颉。没错,他就是那个造字、著书、立史的仓颉,曾宏愿欲令凡人皆可得大成。仓颉成为大天尊之后,就不再用凡人时的姓名,众仙家亦只尊称其为大天尊。

大天尊真身下界游历人间,一年前就在这家酒楼里遇到了梅振衣。梅振衣当时问他怎么称呼,大天尊不想表露身份,便说了一句随便你。结果梅振衣也够皮的,便称他为随先生,如今两人又在万家酒楼中见面了。

梅振衣与随先生正在聊天呢,被丁齐等人打断了一会儿,此刻只见随着酒杯朝北望去,看着昭亭山的方向道:“去年我来到芜城,想见清风仙童。他却不愿见我,命一位小树精挡驾。梅振衣,还是你客气些,请我在此喝酒。”

丁齐打开门户穿行的手段真是神奇,一下子就来到十几年后。当初清风带着明白离开了五观庄,后来就到了昭亭山中立道场。十几年后大天尊跑到了昭亭山,清风仙童却避而不见,命一位小树精挡驾,那小树精就是绿雪。

梅振衣晃着杯子,神情有些吊儿郎当道:“老随啊,几杯酒下肚,看你也没有以前那么讨厌了,交个朋友也无妨。你的来历非同小可,哪怕金仙恐怕也不得不给面子。但你知道为什么一个小小树精,去年就能把你挡在敬亭山外吗?”

随先生:“哦,你有何指点?”

梅振衣笑容中已有醉意:“我给你讲个故事好不好?”

随先生:“记不清有多少年没听过别人讲故事了,请讲!”

从前有个皇帝,好微服私访,打扮成平民跑到市井中提溜乱转,打听张家长李家短。有一天他来到一户人家门外,见院子里的风景很好,主人应该是位雅士,就想溜进去看看,顺便找主人谈一谈风月雅事。

不料他却被把门的小厮拦住了,小厮对他喝道:“哪来的闲杂人等,在这里探头探脑?快走开!”

皇帝一听不高兴了,瞪眼道:“你一个看门的小厮,敢这么跟我说话,知道我是谁吗?”

小厮斜着眼睛上下打量着他道:“你以为你是谁,不就是一闲逛的?”

皇帝也没办法,只好灰溜溜地走了。

这就是梅振衣所讲的故事,讲完之后他自己咯咯直乐。随先生也跟着呵呵笑道:“梅振衣,你的嘴可够损的!”

这时酒楼中又传来一阵放肆的笑声,两人扭头看去,只见另一张桌旁的尚妮笑得前仰后合,还拍着桌子道:“有趣有趣,这个故事真有趣!”她见梅振衣扭头看过来,又端起酒杯道,“就冲这个故事,我也要敬梅公子一杯!”

梅振衣的神情有些古怪,但还是端杯道:“多谢姑娘!”说完话与尚妮一起干了。

随先生则笑眯眯地问道:“这位小娘子,看你笑得这么开心,要不坐过来一起喝酒吧。”

冼皓伸手一把没拉住,尚妮居然端着杯子真过去了。酒楼上放的是方桌,就是后世人所称的八仙桌,一边一条长凳可以坐八个人。梅振衣和随先生面对面坐在靠窗的位置,尚妮则端着酒杯坐在了两人中间面对窗户的位置。

谭涵川抓起尚妮的酒壶晃了晃,现里面已经快空了,就这小妮子方才喝得最多最快,此刻已有些醉意。

那边随先生又问道:“这位小娘子,你说梅公子的故事究竟怎么有趣了?”

尚妮答道:“你说那位皇帝有没有意思,本来就是微服私访,还怪别人不知道他是谁,这不是自找没趣吗?”

随先生:“我刚才说了去年的遭遇,梅公子却讲了那样一个故事来损我,你知道我是谁吗?”

尚妮伸手一指他道:“我当然知道,你就是……”

丁齐心中已暗叫不妙,但却不及阻止,其实他也没想阻止。尚妮当然知道随先生的身份,也不知是她要说的是“玉皇大帝”还是“大天尊”,但话说到这里便戛然而止,张着嘴再也不出声音来。

随先生还要行走人间呢,倘若身份被喝破还怎么玩啊。此时众人又听见噗哧一笑,声音仿佛来自很远的地方又仿佛就在耳边。他们竟然听出来了,就是清风仙童的笑声。

随先生听见笑声便面色一沉,起身拂袖而去,下楼时说道:“真不知天高地厚,这么爱多嘴可不是好事。我帮你们一把,假如学不会说话,以后就别再说话了!”

见随先生下楼,梅振衣起身欲招呼,神色也是陡然一惊。因为他想说话时却现自己张口无言,喉咙里不出一点声音来,仿佛声带失去了控制,又仿佛自己根本就不会说话。他和尚妮一样,被随先生施展大神通禁言了。

尚妮说不出话,又端着杯子走了回来,用可怜兮兮的眼神望着丁齐。丁齐摇头苦笑道:“我可解不了随先生的法术,除非精神错乱!”

尚妮又瞪大了眼睛,那神情分明是不信,这里是丁齐的妄境,照说丁齐想解开法术就能解开,说解不了简直就是故意的。众人皆摇头苦笑,朱山闲道:“小妮子,你不就是跑来过瘾的吗?这下过足瘾了吧,让随先生亲手收拾了!”

谭涵川也叹气道:“不论何时何地,皆应谨言慎行,今后引以为戒吧。”

冼皓:“尚师妹这是放飞自我了,但放飞自我也不能忘乎所以。”

这时酒楼上又凭空出现了一个一个灰衣道人,相貌古朴清癯,腰间挂个酒葫芦,手中拿着一把芭蕉扇,正是梅振衣的师父钟离权。

钟离权一现身,便沉着脸教训梅振衣道:“知道你错在何处吗?你若不知那随先生的身份也就罢了,既然已经猜了出来,还要那么说话,就是矫情!既已明了,有事说事,不该有妄讥之心。”

梅振衣面容一肃,躬身行礼,那神情仿佛在说——师父教训的对,弟子错了!

钟离权神情稍缓,又说道:“你知错就好,但责罚却是免不了的。凡夫俗子妄谈神仙,怎么胡扯八道都也没人会怪罪。但你不一样,你是修仙之人,明知自己在和谁说话,开口还是轻狂矫情,与山野狂夫何异?我看你也不用修仙了,天天弄口舌讥笑神仙之流,自命不凡不也是挺逍遥吗?”

这话说得有些重,梅振衣又双膝跪下,低头似是在请求师父责罚。

尚妮也说不出话来,用手指沾酒在桌上写道:“我也知道错了,我们回去吧。”

丁齐笑了,取出景文石道:“既然已经到了万家酒楼,不妨多看一出。”说着话将手中的景文石一晃,又打开了一道无形的门户。众人坐着没动,但这门户好似会动,相当于他们就这么从门户中穿了过去。

众人只觉眼前一花,下一瞬间,他们还是坐在酒楼中同样的位置,但面前景象却变了。

二楼已经坐满了客人,只听一个男子的高声道:“我家祖上也曾是贵胄大门阀,五胡乱华时渡江南逃建康,隋末战乱时又收拾细软逃往芜州,路上遇到游兵劫掠东西全被抢去了,到了芜州几乎身无分文,流落为梅家田庄佃户。

幸亏我父亲勤劳能干,辛苦一辈子当了个小庄户头,我子继父业,如今才有几个闲钱能出来喝酒。若世上真有神仙,五胡乱华时他们在哪里?天下战乱民生涂炭时他们又在哪里?”

此男子名叫白言则,是梅振衣家的庄户。而他对面坐的那人穿着很夸张的五彩花衣,搞得像个行为艺术家。此人可来头小,是五彩雉鸡修炼成仙,名肖晓鸣,又号肖妖王晓鸣。丁齐方才一晃景文石打开门户原地穿越,又不知到了多少年后,恰好赶上了这一出。

肖妖王不惊不怒,举杯摇头道:“不过瘾不过瘾,骂得不过瘾,继续!”

“还能怎么骂?”白言则有些不解地问道。

肖妖王笑了:“我替你骂罢!你想升官财时,菩萨为何不保佑你?你想呼奴唤婢时,神仙为什么不帮你?你被人打的头破血流时,神仙为什么不救你?世上盗匪横行时,神仙为什么不抓贼?你婆娘想生个胖儿子,神仙为什么不……”

白言则忍不住也笑了,打断道:“儿子有了好几个,这事就不用神仙帮忙了,前辈话虽有点过,但也是这么个理,我有时候忍不住就这么想,越想越生气。”

肖妖王:“如你所愿,今天真见着神仙了。我就是仙人,也问你几个问题好不好?”

白言则醉眼朦胧,有些不敢相信地问:“前辈真是仙人?”

肖妖王:“我是五彩雉鸡成仙,这家酒楼有一道名菜叫燃炒野雉,你也吃过吧?你们在这里吃野鸡的时候,我在哪里?今日我成了仙,是不是该把这酒楼里的人包括你,都给宰了呀?”

见白言则错愕不能答,肖妖王不紧不慢又说道:“修行历苦海劫,见前世轮回种种,谁敢保证自己曾是什么东西?苍鹰缚兔、兔子蹬鹰,是帮猪说话还是帮狗说话呢?我不与你计较,也无亏欠你之处。”

白言则愣了半天才问了一句:“前辈不是开玩笑吧,就算你说的是真的,为什么要变成人的样子?”

肖妖王:“人身炉鼎最利于修行,你天生如此已是福缘。照你的说法,我是不是该骂轮回不公,让我此世托舍成鸡?”

白言则表情已经有点傻了:“仙家真的不亏欠于人吗?”

肖妖王:“那也说不定,我只是不亏欠你。”

这时酒楼中突然传来鼓掌声,肖妖王扭头看去,是朱山闲在那里拍巴掌呢。见肖妖王看过来,朱山闲笑道“这位妖王道得精彩,当浮一大白!我先敬您一杯,但有几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肖妖王:“既说了这种话,你就是想讲,不让你讲只会憋得难受,不知有何指教?”

朱山闲干了一杯酒,放下杯子道:“不敢说指教,只说说我的看法。世人就当处理好世事,若是当初连凡间的事都做不好,又谈何修行成仙?”

肖妖王举杯道:“你的话有道理,既是凡人,就不要妄谈成仙之后的事,若真有亏欠也不可能飞升成仙,须知天刑会将一世相还。”

丁齐亦开口道:“这是为什么呢?”

肖妖王:“你想问天刑吗?”

丁齐摇头道:“不,我不想问天刑,只想问天刑为何能将一世相还。”

肖妖王沉吟道:“在你的天地、你的世界中,你的一切所作所为都会留下痕迹,否则便意味着你本人未存。哪怕你不承认、或者你已忘记,这痕迹始终存在,那就是你。凡人常自伐自夸,我是谁人、我本心如何、我为人怎样……其实不必。”

丁齐端杯致意道:“多谢指教!其实我想听的就是这个答案。”

丁齐得到了想要的答案,那边白言则犹自强辩道:“庙里的菩萨号称普渡众生,也没来渡我呀?”

肖妖王反问道:“菩萨是你家养的吗?我不是菩萨只谈自己,我欠你的吗?众生之乱象是众生自取,故此在轮回中不得解脱。谈修行先谈为人,骂祖宗不争气致自己破落,那就自己争气别让子孙再骂,骂世道纷乱,那就自己莫乱于心,如此才不枉轮回中一世。”

他又一指酒楼中众食客道:“一眼望去,这些人都会死,以仙家岁月而论,几乎都是死在眼前,你是否又要骂我见死不救?人间疾苦或可医,但生死轮回不可免。”

白言则酒喝多了眼神已经有点直了,醉醺醺的又问了一句:“肖前辈,你真的是神仙吗,不会是逗我玩吧?”

肖妖王一瞪眼:“你既然不知就不要妄言!你认为我在逗你玩,那就是在逗你玩。……”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觉得后脖子一紧被人提了起来,然后眼前一花就到了敬亭山脚下的桃树林中,回头一看很不满地喝道:“老徐,你搞什么鬼,我正和人聊得好好的,干嘛把我拽出来?”

将他弄出酒楼的,是一位摇着折扇的男子,此人眯着眼似笑非笑,扇子上好像还题着一诗,字迹飞舞潦草难以辨认。他也是一位神仙,名徐妖王胜治。

徐妖王横了肖妖王一眼道:“都是成仙的鸡了,怎还那么多废话呢?别人请你喝一顿酒,也不管有没有仙缘,你就告诉他你是仙人,这与你无益,与他也无益。”

肖妖王很不服气地说:“你成了仙,我也成了仙,凭什么听你的?”

这时桃林外有人开口道:“肖妖王酒楼中所言,对我甚有点拨,在此谢过了!……而徐妖王所言也是正理,该论什么就论什么,不必自恃仙家或凡人身份。”??两位妖王转身望去,竟是酒楼上刚见过的丁齐等人。

丁齐见肖妖王突然不见了,就知道生了什么事,也打开门户直接穿行到了这里。这个地方很巧,就是丁齐第一次进入昆仑界时到达的那片桃林。

徐妖王皱眉道:“你们本事不小,居然还能跟过来。”

丁齐上前道:“徐妖王,我其实就是冲您来的。有一事想请教,请问您看过《灵山》吗?”

丁齐为什么留在万家酒楼又穿越到这一幕场景中,其实就是在等徐妖王现身呢。因为这位徐妖王,与庄先生推荐的那一系列书的作者同名,既然在现实世界中联系不上作者,便在这里试着问问。

徐妖王答道:“路莫问远近,只要见性至诚,恋恋回处,便是灵山。”

丁齐微微一怔:“这不是玄奘法师的话吗?我在五观庄外听他说过。”

徐妖王一瞪眼:“和尚说得,我就说不得?”

冼皓噗哧一笑:“怎么又变成了阿Q的话?”

朱山闲:“阿Q的话可是和尚摸得……”

谭涵川却冷不丁来了一句:“说这是阿Q的话也不对,其实还是鲁迅写的。”

他们说得热闹,尚妮在干嘛呢,她干瞪眼说不出来话呀,就算穿行到这个场景中,仍然被随先生的法术封住了口。

“换个地方啰嗦,休要在我门前呱噪!”众人的脑海中突然响起了敬亭山上传来清风仙童的声音。

肖妖王与徐妖王闻言便消失不见,丁齐有些无奈地取出景文石道:“我们也回去吧。”

在桃花林中打开一道门户,丁齐带着众人穿行而出,只觉一阵恍惚,他们还站在小境湖庄园书房里,仿佛从来就没有离开过,再一扭头,庄梦周仍坐在一旁。

庄梦周见大家都看向自己,纳闷地问道:“丁老师,你的法术好不好使啊,怎么还没动静?”

尚妮终于能开口说话了,抢先答道:“庄先生,我们早就进去了,现在已经回来了!”

庄梦周讶道:“已经回来了?”

对于丁齐等人而言,他们在妄境中的时间已经过去了很久。但从庄梦周的角度看,根本就没有现任何痕迹,时间还停留在刚才,他差点以为他们还没进去呢。

正文 正文_209、清醒的梦

仙家洞天福地小境湖,山脚湖泊旁的沙滩,连遮阳伞都不用撑,就在那株终年常绿的大树下,丁齐等人支起炉子在搞BBQ。现在的外卖业真是达,只要出去打个电话,烤炉、烤架、烤盘以及各色菜品、调料都能送到南沚小区。

庄梦周很娴熟地在烤盘中刷了少许油,垫好烧烤纸,然后将一盒酸菜五花肉铺在上面,不一会儿便烤得滋滋冒油,拿着筷子翻动,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诱人的香味。旁边已弄好调料尚妮情不自禁地咽下了口水,而大家也都端着盘子等着呢。

庄梦周笑道:“据说吃了人身果,一万年都不会饿,你们怎么又都饿了?”

丁齐:“早上就没吃饭,现在都下午三点多了,饿了也正常。”

他们为了再度进入妄境做了足足一周的准备,事先也做了各种分析总结。比如前几次从妄境中出来都会觉得很饿,可能是因为那短短一瞬的消耗非常大。这是不太正常的情况,有饥饿感,消耗的是普通人的元气,而元气来自于五谷摄入,但他们可不是一般人啊!

众人都是有修为的,哪怕是丁齐,方外秘法修为也同样是修为,对于修士而言,进入妄境消耗的主要是寿元,其次是神气法力。所以谭涵川就出了个主意,在进入妄境的前两天,大家就开始修炼辟谷功法。

最上品的辟谷,其实是一种净化身心的状态,可以不吃东西,也等于是在某段时间里改变了补益元气的方式,当然了,想吃东西的时候随时都可以吃。你还别说,这么做还真有用,他们这次在妄境中停留的时间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长,回来之后并没有那种饥饿感。

可是庄梦周没有去妄境里吃人身果呀,更没有跑到芜城万家酒楼去吃燃炒野雉,等众人回来,他出去打电话叫了烧烤外卖,提进来一大一小两个纸箱。小纸箱里的装的是菜和各种调料,大纸箱里装的是烧烤用具。

烤炉、烤架、烤盘这些东西吃完后就留下了,以后还可以在这里继续搞烧烤。庄梦周又让谭涵川出去买了点菜,在厨房里收拾了一下,也一起拿进了小境湖。等他在湖边支好了摊子开始烤肉,香味冒出来的时候,众人都觉得馋了,然后也觉得饿了。

一盒酸菜五花肉烤好了分成六份,每人几筷子就吃完了,感觉意犹未尽。冼皓说道:“庄先生,您就别忙了,让我来烤吧。”说着话换了一张烧烤纸,又取出一盒洋葱拌牛腱子肉。

庄梦周坐到了一旁,咂了咂嘴又说道:“这种烤盘,其实煎小野鱼也挺好!”

谭涵川搓了搓手道:“这个简单,我现在就去弄点。”

庄梦周:“不着急,吃完了这盘烤牛肉再说。”说着话又看着旁边正在烤架上用叉子烤鸡翅的朱山闲道,“燃炒野雉,不就是辣炒野鸡吗?其实小境湖里也有野鸡,白天扑腾扑腾飞,晚上有时还能听见咕咕叫。唐代的调料肯定没有现在丰富……”

他的话还没说完,朱山闲便放下不锈钢叉子道:“我去打两只,也用不了多长时间。”

庄梦周笑眯眯道:“也不着急,你先吃几口垫垫。可别在这里现场拔毛杀鸡啊,找个远点的地方收拾干净了再拿过来……冼师妹,你会做不?”

冼皓:“当然会做!就是现在季节不对,假如有荷叶,叫花鸡都能做。”

庄梦周一指远处的湖边道:“那边的蓑蒲叶,也可以做叫花鸡,味道比荷叶做得更好,还带着一股粽香味呢。”

他指的蓑蒲叶,有点像粽叶,但叶面比粽叶大得多,并不是水生植物,但通常生长在雨水充足的地方,并非小境湖中的特产,外面的世界也有。在过去,这种叶子可以拿来编斗笠和蓑衣,没想到还可以用来取代荷叶做叫花鸡。

尚妮跑过去摘来不少蓑蒲叶道:“庄先生,这些够不够?”

庄梦周笑了:“够了,做件衣服都足够了!”

丁齐:“您不是要尝燃炒辣雉吗,怎么又改主意要做叫花鸡了?”

朱山闲:“没关系,反正野鸡也没多少肉,我去弄两只,一只做燃炒野雉,一只做蓑蒲叶叫花鸡。”

庄梦周:“你们看看,还是领导有水平,都好好学着点!”

先吃了两盒烤肉过过嘴瘾,然后小野鱼和两只野鸡也弄来了,或煎或炒或焙,都弄得香喷喷的,众人吃得美滋滋的。庄梦周喝了一口酒,长出一口气道:“在这仙家福地,如此逍遥享受,实在不必到处折腾啊!”

尚妮:“您是指我们去丁老师妄境的事吗?那感觉和现在是各有千秋,多点见识也是好的……丁老师,在万家酒楼,大天尊施展神通让我说不出话,你为什么解不了他的法术呢?”

吃得舒服、聊得热闹,风光优美、心情欢畅,众人又谈论起了妄境中的经历。丁齐放下筷子道:“小妮子,看来你对妄境有所误解,它并不是一个清醒的梦境。对于我而言,只要置身其中,那就是真实的世界、真实的经历、真实的人与事。

既然是我的妄境,理论上我就可以解开随先生的法术,让你能当场开口说话。但我不能那么做,既是不愿意,也是不会做出那种决定。那样一来,你知道意味着什么吗?便意味着我不再是我,随先生也不再是随先生,我们便是去错了地方……”

清醒的梦境,相信很多人都曾经历过,就是做梦的时候突然觉自己在做梦,这时候往往就会醒来。假如还停留在梦境中没有醒,那就有趣了,有人就会壮着胆子做出一些事情,并不是所谓的做梦都想不到的事情,而是只有做梦才会干的事情。

在现实世界中,有很多事情人们根本就不会去做,要么是明白那不应该,要么是知道根本没可能,但既然是做梦嘛,不妨都试试。比如就会有人去最高档的饭店点最贵的菜,然后吃完了不给钱,有人就会把感兴趣的异性给弄到手,做一些最刺激的活动。

这恐怕也是很多人对于妄境的理解或想象,可是只有证入妄境之后才能体会到妄境是怎么回事,而且每人都有不同的妄境,远不止清醒的梦境那么简单。

妄境能让人心想事成,这么说当然没有问题。比如丁齐想进入昆仑界,开启无限流双向任意门在各种传说世界中穿行,他做到了。又比如朱山闲想让丁齐带他去吃人参果,然后尚妮又想去找大天尊一起喝酒,丁齐也都做到了。

这就是心想事成啊,世上还有比这更美妙的经历吗?

但这与清醒的梦境不同,对于体验者而言,妄境并不是模糊的、虚幻的,感受就是真切的、真实的。就像另一个平行世界里真正生的一切,在那个世界里的所作所为都会留下痕迹,而这所有的痕迹便是另一个真实的自己。

比如丁齐在昆仑界中遇到的大天尊,就是真正的大天尊,意味着他的心想事成。但是这种“真”来源于见知,来源于丁齐对大天尊这个人物的认识与理解。

假如丁齐随手就化解了大天尊的神通法术,便可能意味着两种情况,要么是这个大天尊根本就不是大天尊,偏离了丁齐对他的认知,要么丁齐根本就不是丁齐,他凭空变成了一个比大天尊还要厉害的人物,那么这个世界就会生异化。

丁齐将妄境理解为自我的精神世界,把它当成一种意识现象在观察研究。如果这个世界生违反自我认知的异化,便意味着认知生了扭曲。在一个专业的心理医生眼中,这就是心理异常与精神异常的征兆。

所以他并不是不能做,而是根本就不会那么做。

否则的话,跑到妄境里去见孙悟空,结果把孙悟空异化为一只根本不会耍棍的猴子,那又有什么意义呢,而且那根本就不是孙悟空!

在那个世界里,梅振衣那么说话,被大天尊施法让其开不了口,尚妮也那么说话,当然也会有同样的遭遇。否则那就不是大天尊了,可丁齐等人要见到的就是大天尊。

丁齐说话的时候,众人皆沉思不语。尚妮眨了好半天眼才弱弱地问道:“假如,我是说假如,假如大天尊当时要杀了我,你会不会救我呢?假如丁老师当时没有救我,我会不会就真的没命了?”

丁齐笑了:“当然不会。”

尚妮很不放心地追问道:“你当然不会不救我?”

丁齐解释道:“我是说——当然不会生这种事。我不会让你们置身危险,那是我的妄境,所有出现的人和生的事,都来源于我的见知。我知道他们不会对你有恶意,也清楚我们不会有危险,就像我知道跑到五观庄就能吃到人身果一样。”

尚妮坐在那里又眨了半天眼睛,好像还是没有完全想明白的样子。庄梦周晃着手中的香喷喷的鸡腿道:“你想不明白很正常,因为你还没有那个修为,妄境是怎么回事,也只有入妄者自己才能体验。所以书上才说妄境不问也不言,因为它问不明白也说不明白。”

丁齐:“庄先生啊,其实我还有问题想请教您。您推荐我了的那些书,书中的世界化为了我妄境中的昆仑界,可是我在现实中却怎么也联系不到书的作者。”

庄梦周似笑非笑道:“这很正常啊,举个例子,你们知道兰陵笑笑生是谁吗?”

写《金瓶梅》的兰陵笑笑生究竟是什么人,自古及今有很多研究者做过考证,但都没有得出明确的结论,更别提找到这个人了。可是庄先生这么一问,在座的众人仿佛都变成了好孩子,皆露出一脸茫然状,好像根本没听说过这个名字似的。

见大家都这么“纯洁”,丁齐只得咳嗽一声道:“庄先生,我真不知道您说的这个兰陵笑笑生是干嘛的,但您这个例子举得不恰当,这是两回事!我在妄境中见到了徐妖王胜治,他与你推荐的那些书的作者同名,这又该怎么解释呢?”

庄梦周一摊双手道:“有什么不好解释的。比如你也写了一本书,在书里面安排一个人物就叫丁齐,就是过过瘾给自己点福利嘛。你甚至可以把书里的那个丁齐写成妖怪,但这个妖怪和你也没太大关系??,反正你也不是妖怪。”

谭涵川点头笑道:“那倒也是!”

冼皓又眯起眼睛道:“可是我总感觉,好像在哪里见过那位徐妖王,但是怎么想都想不起来。”

庄梦周颇感兴趣地追问道:“哦,他长什么样子?”

冼皓:“他……”说到这里她突然愣住了。不仅是她,丁齐、朱山闲、谭涵川、尚妮都有点懵圈,其实他们都与冼皓有同样的感觉,但此刻庄梦周一问,居然都想不起来徐妖王究竟长什么样,只是知道自己曾见过那样一个人。

好奇怪呀!众人又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庄梦周举杯道:“聊天别耽误正事,喝酒喝酒,继续喝酒……两只鸡都吃完了,再烤盘肉。”

这顿烧烤一值吃到日落黄昏后,众人把剩下的东西都收拾干净,BBQ的用具就留在了庄园里。庄梦周心满意足道:“这个假度得真舒坦,我得回去工作了。你们有什么事给我留言,我啥时候有空再过来享受享受。”

丁齐:“庄先生啊,其实我还有些问题想请教。”

庄梦周:“有话快说,我待会儿就得走了,订的今晚的机票。”

丁齐有些迟疑道:“其实也没什么事情,庄先生一路平安,我送您去机场吧。”

庄梦周:“不用了,我已经约好了车。”

众人结伴走出了小境湖,今天是周六,庄梦周要回去,尚妮却留下来了,明天涂志、魏凡婷、毕学成、叶言行、孟蕙语他们几个也会过来。穿出门户走进后院的时候,丁齐给冼皓使了个眼色,冼皓心领神会。

庄先生走后,众人各回房间休息,丁齐则坐在他那栋小楼的二楼活动室里沉思。冼皓推门进来道:“你找我有事?”

丁齐:“有些事情没想太明白,想找个人一起聊聊。”

冼皓:“妄境中的事情?”

丁齐点头道:“是的。”

冼皓笑盈盈道:“我能看出来,你方才有话想问庄先生,但临时又改变了主意不问了为什么呀?平时真有什么疑问想找人请教,你问得最多的是庄先生。而朱师兄见多识广,为人老成;谭师兄知识渊博、思维缜密,也都是很好的求教对象。”

说着话她在丁齐身边坐了下来,两人挨得很近,几乎是肩膀贴着肩膀。丁齐答道:“因是私密的话题,像这样的话题,人们往往不会找最聪明的或最有见识的人,而只会与最亲近的人讨论。”

冼皓佯嗔道:“你是说我不够聪明也不够有见识吗?”

丁齐:“当然不是这个意思,就是觉得你最合适。”

冼皓很开心地一挥手:“那你就说吧。”

ps:又是月初了,求月票!

正文 正文_210、脑补的往事

丁齐看着面前的桌子,仿佛要把空荡荡的桌面看出一副画或者看成一个屏幕,缓缓开口道:“在五观庄的时候,你现了我的情绪不对。”

冼皓:“是啊,我一直站在离你最近的位置,当时就觉得你好像有心事的样子,后来在昭亭山中问过你,你却不想多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丁齐:“看见天地灵根的遭遇还有清风仙童的样子,我的感觉非常不好。”

冼皓:“无论谁见到那个场面,心情都不会太好,而你是心理医生,当然能够感同身受。你就是因为这些吗,那后来到了昭亭山为什么又笑了?”

丁齐:“当然不止这么简单,你先告诉我,那猴子做的对不对?”

冼皓:“这有什么好说的,当然不对!心猿顽劣,在书中就是个隐喻。”

丁齐:“不要谈书中,不谈《西游记》,不谈《灵山》,也不谈什么妄境,就说我们遇到的这件事。”

冼皓:“那就别管他是谁,哪怕顶着齐天大圣的名头,哪怕以西天取经的名义,长途赶路遇到好心人家留宿,结果却偷了主人家的东西,被现之后不仅不知悔改还恼羞成怒打砸一番,这事搁哪儿也说不过去。”

丁齐点头道:“是啊,清风仙童当时就是这么说的。可就是这么简单的一件事,我当时却没有阻止。”

冼皓反问道:“你阻止得了吗?在万家酒楼,你就没有阻止大天尊对小妮子施法。”

丁齐摇头道:“这是两回事,性质完全不同。尚妮的遭遇是她自己做错了,事后也意识到错在哪里。她跑到昆仑界放飞自我玩得太嗨,有点跳脱了,受点教训也是应该的。

可是清风、明月以及天地灵根无辜啊,人家又没有做错什么,明知道猴子做得不对,我却听之任之、冷眼旁观。

能不能阻止事情的生,我说不好,但我也应该做自己该做的事,至少得试试劝阻吧。其实我是有机会那么做的,玄奘师徒刚进门的时候,尚妮就想去提醒清风,让他注意猴子可能会偷东西,却被我制止了。

等到他们在前厅吵开了,我们都过去了,朱师兄询问调解,你们说的也都是公道话,只有我冷眼旁观。当时我还有一个机会,就是提醒清风仙童猴子要干什么,可是我依然没有,就是那么眼看着天地灵根被猴子打倒。

后来我们进了后园,看见清风站在残破的天地灵根世界中,而明月已消失不见,那种感觉简直无法言述,明明知道是猴子干的,却像是自己导致了这一切的生。”

冼皓:“你这是自责吗?”

丁齐:“其实不是自责,而是一个疑问——为什么?那是我的妄境,假如我认为它不会生,那样的场面就不应该出现,可是它偏偏生了。后来我又把你们带到了昭亭山,看见清风把观自在菩萨拉下云头救活了那株古茶树,这才突然想明白。

妄境反应了我的精神活动,人的行为模式必然有其内在的动因。我是个心理医生,天天都在分析这样的事情,当然也需要审视我自己。

我第一次进入昆仑界,就是在昭亭山绿雪茶园旁遇到了风君子,然后被风君子带进了神木林,绿雪现身请我喝了一杯茶。那么在一千三百多年前呢,绿雪是昭亭山中一株衰残的古茶树,行将生机灭绝,却很幸运地被人救了。

我很清楚的知道这一切是怎么生的,又将如何演化。天地灵根被猴子打倒之后,镇元会做什么、猴子会做什么、清风又会做什么……这就是我潜意识中一切行为的动因,原来我等着绿雪在昭亭山中得救呢。”

冼皓笑了:“那杯茶还真没有白请你喝!”

丁齐:“那么问题就来了,从一个旁观者的角度,你怎么评价我当时的行为?”

冼皓收起笑容陷入了沉思,过了好半天才答道:“好像无法评价。对于一件事情,人们会做出不同的反应。有人的会想到去提醒清风仙童,让他防范猴子乱来,比如尚妮,我绝不能说尚妮这件事做错了,也绝不能说猴子做的事情就是对的。”

丁齐:“你接着说!”

冼皓:“所以你的行为就变得很复杂了。你毕竟没有提醒清风,反而阻止了尚妮去提醒,看上去冷血无情。但听你剖析了行为的动因,我又想到了一句话——凡人畏果,菩萨畏因。

在你的妄境中,你其实是无所不知的,因为一切都来源于你的见知。观自在只是你认知中的菩萨,而你自己才是那个真正的菩萨。你很清楚自己怎么做便会生什么事,所以选择了先让绿雪得救,然后再让天地灵根得救,这就是你的潜意识。”

丁齐展开眉头道:“我怎么被你说成是菩萨了,我又不是佛系的人。”

冼皓:“不是吗?我看丁老师可够佛系的!”

丁齐:“所谓遇事做事,先是要清楚自己遇到了什么事。而破妄的关键,先是要明晰自己身在妄境,然后便是不要把妄境当成妄境。庄先生告诉我根本没有什么破妄之说,应该就是这个意思。”

冼皓又笑了:“你证入的妄境从一开始就很特殊,简直太明显了,好端端的怎么会穿越到书中的世界,只要是神智正常的人,也能意识到是进入了妄境。至于不把妄境当成妄境,道理好像是对的,但你这么想的时候,仍然是刻意了。”

丁齐皓又看着冼皓道:“我当时没想,此刻才在思考。所有的经历都是收获,就看你能不能有所收获。妄境是难得的体验,它能告诉人们很多,所以突破大成之前才要经历它,你说是不是?”

冼皓:“丁老师又要当哲学家了吗?特意把我单独叫来,就是要说这些?”

丁齐看着她的眼睛,并没有移开视线,又说道:“有一件事其实我撒谎了,既欺骗了你也欺骗了我自己。”

冼皓:“哦?”

丁齐:“我这一星期根本就没有进入妄境,但就在刚才,我又进去了,而且去了不止一次。相对现实来说,只是瞬间而已,等于什么都没生过。”

冼皓瞪大眼睛道:“你自己偷摸跑进妄境里,却没带着我?让我猜猜,你是不是跑到洛阳白牡丹的船上去喝花酒了……张若虚没有吟诗占花魁,却让你给占了;白牡丹也没有留下吕洞宾过夜,而是把你给留下来了!”

丁齐想笑却没有笑出来,只得摇头道:“和白牡丹没关系,只和我自己有关。我并不是没有带你一起进妄境,你本来就在我的妄境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妄心,我当然也不例外,否则怎能入妄呢?

你如果问我,有没有什么悔恨的事情,让我想着穿越到过去改变一切,让有些事情不再生?那当然是有的……”

冼皓的神情也变得凝重起来,轻轻咬了咬嘴唇道:“什么事?”

丁齐:“我请教过老谭,他说最常见的妄境其实就是每个人身处的世界,对这个世界的重新假设。我刚才不止一次穿越回去,就在现实世界中穿越,穿越到叶行还没有来得及开那一枪之前。我们从小境湖出来,我一把拉住了你,他那一枪并没有打中。”

冼皓的声音颤道:“然后呢……”

丁齐仍然看着她的眼睛:“然后,那就是另一种然后了,什么事都会生,你可以尽情去想象。”

冼皓避开了他的眼神,眼圈却莫名红了,轻轻吐出了两个字:“流氓!”

这是骂人呢还是调情呢,丁齐让她可以尽情去想象,她究竟想到了什么?丁齐好像也挺无辜的。然后冼皓又抬起头,红着眼圈看着他问道:“你干嘛又说中枪的人是我呢,她不是已经不在了吗?”

丁齐又握住她的手道:“我们一起去看一看当时生的事好吗?希望那不是我的妄境。”

冼皓的手也在颤:“怎么看?”

丁齐:“妄境不仅是昆仑界,也可以是经历过的事情,或许已经遗忘,但它真的生过,我也想在你这里找到答案。”

说着话他取出景文石一晃,拉起冼皓向前走去。两人面前已不再是那张长条桌,而是穿过一道无形的门户,出现在了小境湖中。

小境湖的门户是一面山壁,石壁上似是天然纹路形成了一幅画,画中就是两扇大门,连两旁的门柱都有,门柱上还有一副对联:洞天门自开,尘客婧往来;仙境花闲落,湖月任抱怀。

正对门户处放着一个明代的大衣柜,挡住了正面的视线,两人就站在了大衣柜的侧面。丁齐施法打开了门户,穿过门户可以看见那边的后院。后院凉亭中也放着一个大衣柜,与这边的大衣柜门对门,叶行躲在大衣柜的侧面,手里拿着一支枪。

没过一会儿,只见丁齐陪着冼皓一起走到了石壁门户前。他俩明明就站在衣柜旁边,妄境中却出现了另一对丁齐和冼皓,而且对他们视而不见,这种自己旁观过去的自己的感觉很是诡异。

丁齐带着冼皓进入妄境,穿越到了半年前,然后旁观着曾经的自己,就像一对在看电影的观众,并没有干涉任何事情的生。这一幕过去的时间并不久,仅仅就在半年前,之所以感觉是那么漫长,因为从那以后他们又经历了太多。

丁齐陪冼皓出去拿东西,冼皓此刻已突破了隐峨境,出入小境湖门户不必再换衣服,而丁齐就站在门前等着。

冼皓刚刚走出门户,突然听见一声枪响,她身体一震退回到小境湖中,手捂胸口向后仰倒,被丁齐一把抱住闪到了门户的一侧,就连衣柜都被撞倒了,出很大的声响。谭涵川和朱山闲都被惊动了,飞身从上面跃了下来。

丁齐抱着冼皓坐在地上,用手按住她胸前的伤口企图止血,手中的景文石早已落地。只听冼皓挣扎着将枯骨刀交到他的手中道:“隐峨不死,我会回来。等再见的时候,别忘了把这把刀还给我……”

丁齐下意识地接过了刀,然后谭涵川一掌砍在他的颈侧,他便晕了过去失去了知觉,一手抱着冼皓一手紧握着枯骨刀。

冼皓抬头看着朱山闲和谭涵川道:“我杀过很多人,早就想过会有这一天,可是没有料到,居然栽在那样一个人手中。我听师父说过,自古江湖到老,总有意想不到。”

说到这里她又咳嗽几声,嘴角已咳出了血沫。朱山闲压低声间道:“冼师妹,你还有什么话要交待?”

冼皓:“范仰曾经说过,我有一个秘密,这是真的……丁齐不会记得今天生的事情,告诉他,我会回来的。如果你们担心自己也会记不住,可以回到山庄里,那里有纸有笔,把所有的经过都写出来……先送我去世界的尽头。”

谭涵川沉声道:“我能记住,为以防万一,还是让老朱去写下来。”说着话伸手点了冼皓几个穴位,抱起她翻过庄园所在的这座山飞而去。谭涵川功夫了得,这是拼了命地在飞奔,翻过山便是一片平原,穿过平原就到了小境湖的边缘。

小境湖的边缘就似世界的尽头,世界的尽头有什么?不是深渊,不是一条线,也不是一堵墙,而是什么都没有。“无”的概念本身就是无法形容的,因为连定义都不该存在,更非物理意义上的真空。

没有光线会不会是一片黑暗?实际上并非如此,因为黑暗本身也是一种视觉映像或热力学概念。语言是很难描述,若是谈感官,它更像是一片“迷雾”,意识无法感应,就连高人的神识也无法穿透。

走到这片“迷雾”时,就没法再往前了。若是连空间都不存在,人是不可能走进去的。想往前走,会现身体其实没动,或者说意识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当停住这种念头时候,一切都恢复了正常,就像刚才的过程并不存在。

什么都没有,当然意味着时间和空间也没有。没有人能真正走入迷雾中,假如这样做了,不会记得经历了什么,只知道自己曾经尝试过。意识停滞了,但意识并没有消失,一动念想回来,就会从原地回来,这是一种不可思议的体会。

谭涵川轻轻将冼皓放了下来,看着她用最后的力气走向世界的尽头,身形仿佛凝固成了永恒,又回头道:“快去想办法,给冼师妹做急救!”

后面跟上来的朱山闲道:“这能行吗?”

谭涵川:“或许行,或许不成,冼师妹既然这么说了,这可能是唯一的机会。”

朱山闲:“可是我们什么东西都带不进来。”

谭涵川:“可以就地取材……赶紧联系庄先生和小妮子。”

冼皓还有没有救?那一枪并没有打中心脏,但任谁看见当时的场面都知道她没救了,因为来不及。假如当时她就在医院的急救室里,或许还可以把这条命抢回来,可是她在小境湖中,什么医疗器械与药物都来不及准备。

谭涵川和朱山闲把冼皓送到了世界的尽头,然后再返回小境湖的门户,而昏迷不醒的丁齐还倒在地上。两人当时的修为都没有突破隐峨境,没法把丁齐带出去,只好把他放在庄园的房间里,又出去通知庄梦周和尚妮。

庄梦周和尚妮当天就赶来了。庄梦周问谭涵川需要什么急救设备和医疗器械,谭涵川开了一张清单,朱山闲都给弄来了。庄梦周将东西都带进了小境湖,他的修为不知何时也突破了隐峨境。几人中最擅长外伤急救的人并不是谭涵川,居然是尚妮,她从小就学过。

小境湖中有一味仙家灵药,对治疗内外伤有奇效,就是月凝脂。可是事时是白天,众人不可能采到月凝脂,而当天夜里却采到了。

冼皓就在那种意识凝固的状态下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好像只是一瞬,又好像是无尽的岁月,其实只有不到半天。然后她被尚妮抱了回来,就近进行了急救,这时她已经彻底失去了意识。接下来生的事,就像一幕幕快进的画面,做手术取出子弹止血,包扎好伤口……

丁齐和冼皓就像是两个并不存在的旁观者,默默的看着这一切生。而“故事”中的丁齐,在小境湖庄园中醒来过一次,接着又被谭涵川打晕了。然后他被庄梦周带出了小境湖,安置在外面的小楼中,再一次醒来时,扭头看见的是庄梦周。

丁齐带着冼皓在妄境中经历的场景便到此为止,然后两人回归现实,他扭头问道:“我记得在此之前,庄先生曾说你可能会遇到危险,建议你暂时离开境湖市。他为什么会那么说,又对你说了什么?当时你们曾经私下聊了很久。”

正文 正文_小假条

《方外:消失的八门》正文 正文_小假条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正文 正文_211、验伤

小境湖中当时发生的事情,理论上丁齐不可能知道,他被打晕过去了,就算他没有晕过去,出来后也不会保留记忆。朱山闲并没有在第一时间离开,他留在小镜湖中照看丁齐与冼皓,事后也没有保留记忆。至于庄梦周和尚妮,当时根本就不在场。

只有谭涵川以景文石寄托心神未失,并在第一时间冲出去收拾了叶行,他是唯一记得事情经过的人。谭涵川将叶行捆得结结实实堵上嘴暂时塞进了柜子里,又给庄梦周和尚妮打了电话,然后转身进了小镜湖,前后只用了几分钟。

待到再一次进入小镜湖,谭汉川也不记得后来发生的事,唯一的知情者变成了赶到的庄梦周,而庄梦周当时已突破了隐峨境。

庄梦周在电话里告诉谭涵川,他恰好到了境湖市,已经在雨陵区,正坐车往这边赶呢,问谭汉川需要带什么东西?谭涵川用很快的速度说了一些医疗器械和用品,要庄梦周不惜代价在最短的时间内弄来。

庄梦周真给弄来了,附近既有药房也有医院,但是时间太紧,其中还缺几样东西,比如他没有弄到血浆,只是带进来简易的输血设备与验血试剂。

尚妮也是当天赶到的,而在尚妮赶到之前,他们已经给冼皓输了三次血,居然也给丁齐输了一次血。因为第一次他们给冼皓输的是丁齐的血,几人中只有丁齐和冼皓的血型一致,当时抽得有点多。

输血的同时,庄梦周又和朱山闲一起出去了,让朱区长紧急找人弄血浆。朱山闲动用各种关系资源,血浆很快就弄来了,返回小镜湖继续给冼皓输血,想想还不放心,也给丁齐输血了。

及时输血很重要,但并不是全部,动手术取出子弹并消毒缝合同样重要。尚妮赶来时,能做的处置大部分都做完了,但冼皓仍昏迷不醒。当天夜里,他们又采来月凝脂,让尚妮给冼皓外敷伤口与全身,并喂她服用……

朱山闲确实写过一张纸条,但是事态紧急,接着就忙开了,他也不可能详细记录所有的事情。这张纸条实际上并没有发挥什么作用,上面也只有三句话

叶行在门户外躲着,他开枪打中了冼皓。

冼皓在小镜湖,身受重伤生命垂危。

丁老师被打晕了,留在庄园二楼的房间里。

所以,丁齐在妄境中展示的场景并不是真的,只是他的脑补,或者说是他的推演。所谓在世界尽头的时空凝固,显得非常荒诞。但有一个最关键的事实是对的,那就是冼皓并没有死,也没有什么所谓的冼皎,后来的她还是她。

这些经过,是谭涵川与庄梦周事后拼凑出来的,没有人知道或记得全部。至于冼皓,她把一切都忘了,醒来后甚至想不起自己是谁,所有情况也都是事后听说的。

冼皓为什么会一度失忆,谁也说不清,原因可以列举出很多,比如她曾长时间陷入缺血性休克,比如方外世界的特殊,或者心因性遗忘、创伤后应激障碍……但是无法确定。

“你叫冼皓,想知道自己是谁,就好好祭炼这把刀,按我教你的方法……”这是冼皓恢复意识睁开眼睛后,庄梦周对她说的话。

在这场变故发生之前,庄梦周曾经建议冼皓离开境湖市以回避凶险。因为范仰的暴露说明了一件事,她当年的仇家还有漏网之鱼。范仰不仅找到了她,而且知道她做过什么,有第一个范仰,就可能有第二个范仰。

按照江湖规矩,冼皓确实应该立刻就走,甚至改名换姓销声匿迹。可是冼皓不愿意离开,所谓江湖规矩也不是什么金科玉律,只是无数江湖人的经验总结。假如不那么做,可能有危险,也可能不会有危险。

庄梦周当初和冼皓私下聊了什么?其实冼皓也不记得了。她后来找回的记忆中,只记得庄梦周教了她一套秘法,而且不是别的秘法,就是丁齐所创的方外秘法,只是稍加变化。

丁齐所创的方外秘法,以景文石寄托心神祭炼,实际上就是将景文石当成了方外世界,借助景文石去感应方外世界,这是能保持自我、保留记忆的关键。冼皓用的却不是景文石,而是她自幼相伴的枯骨刀,这把刀也象征着她的人生过往。

冼皓有过一段不堪回首的艰辛岁月,在很长一段时间内,这把刀就是她最值得信赖的同伴,甚至是唯一的同伴。

一位孤身女子乔装改扮、潜行追踪,将仇家一个一个找出来除掉,她不能暴露自己,更不可能对任何人诉说,所以在很多时候,她只能和枯骨刀聊天。她的潜意识中,甚至抗拒让任何人触碰真实的自我,直到后来,丁齐堪堪触碰到了。

在丁齐的妄境中,他见到了秦渔,琴鱼梅兰德的佩剑,此剑有灵,最终化形为人。而冼皓的枯骨刀并没有变成另一个人,庄梦周教授冼皓的秘法,就是怎样祭炼枯骨刀的灵性。假如当时的冼皓想告诉将来的冼皓,她是谁?那么就寄托于这柄枯骨刀,其中有她的世界。

今后无论是谁得到了枯骨刀,只要按相应的秘法与之通感,就可了解这把刀身上发生的故事,以之为媒介,也可以了解这把刀曾经的主人。

这种手段很像惊门灵犀术,以一事一物为引,施展出各种变化。但是本质上,庄梦周教冼皓的还是方外秘法丁齐所创的方外秘法。

冼皓当初是怎样祭炼枯骨刀的,她后来也忘了。等她醒来之后,庄梦周不仅重新教了她方外秘法,还有怎样寄托心神与枯骨刀通感共鸣,以此找回曾经的自己。

这种感觉怎么形容呢,就好像她醒来的只是一具躯壳,然后又被另一个人的意识渐渐夺舍,而这另一个人就是曾经的自己。

这个过程,又有点像绿雪的新生。丁齐在妄境中就曾思考过这个问题,还特意向山神柳依依询问,可能就是潜意识中想到了什么。

为什么冼皓回来后,给丁齐的感觉就像是另一个人?原因很简单,人是会变的,这种变化可能是心性的转变、与过往的告别,也可能是一种成长的进步。冼皓当初寄托心神祭炼枯骨刀,究竟想告诉自己什么?或许也包含了一种期待吧。

冼皓回来后,对丁齐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我受了重伤,很多事情不记得了。庄先生告诉我,拿回枯骨刀,可能就会找到往日的感觉,他们也都告诉我了,不妨重新认识你。”这是实话。

可是丁齐却以为她在撒谎,甚至以为是庄梦周等人串通起来骗他,就是为了让他不要太难过,甚至认为这也是冼皓临终前的交待……

冼皓的经历听上去很离奇,但是从一开始,她就没有骗丁齐。丁齐带着冼皓在妄境中经历了当初的事情,就是想从冼皓这里得到真实的答案。而冼皓告诉他的答案,其实就是当初重逢时所说的第一句话。

说完了当初的事情,冼皓的神情似是无限委屈,看着丁齐道:“为什么直到今天,你才能想通呢,为什么一直怀疑我不是我?”

丁齐低下头道:“为什么那么长时间,你都不来见我?”

冼皓:“因为我根本就不认识你!当时的我谁都不认识,也谁都不信任,包括庄先生,我根本就不敢确定他说的话是真是假。但是见到枯骨刀,我却有一种与生俱来的信任感,所以才试着照庄先生的话去做了。”

丁齐:“你不想见到别人?那么当时你在哪里?”

冼皓:“我就在小境湖,你把枯骨刀也放在小境湖了。但是那段时间,你却很少再进小境湖。老朱老谭他们也不来打扰我,就算他们偶尔进来,我也会避开不见。这种感觉就像与生俱来的本能,后来才知道,这是我从小养成的习惯,不信任甚至抗拒陌生人接近。

我拿着枯骨刀修炼,一点点找回自己,就像在审视另一个人的经历,我对曾经的自己很惊讶,尤其是对你更好奇。我们之间有过那样的过往、那样的关系,我却想不起来了,只是通过枯骨刀得知。

你能体会这种感觉吗?一觉醒来忘了自己是谁,而一把刀会天天告诉你曾经发生了什么。老朱老谭他们还好说,但是你,我想重新认识,后来也是我告诉他们先不要惊动你。当我恢复曾经的修为之后,又离开小境湖出去了一趟,做了点事情。”

丁齐有些紧张地问道:“你去杀人灭口了吗?”

冼皓摇头道:“那倒没有,范仰死后,我所有的仇家都已经解决了,我不会仅仅为了灭口而杀人,只是去抹干净一些痕迹。然后我就回来了……后来的事情就不必再说,你都知道。”

丁齐握着冼皓的手,不知道该说什么,过了好半天才憋出一句话:“冼皓,我们又认识了!”

冼皓却把手抽了出去,瞪着丁齐道:“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为什么会把我当成另一个人?”

丁齐低头答道:“因为我在定境中所见。在琴高台世界中我对你说过,还当面问过你。你却告诉我你不叫冼晴而叫冼皎,的确和冼皓是双胞胎姐妹。”

冼皓:“你对我讲了那样一个故事,我终于明白为什么你给我的感觉一直是怪怪的。我都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那样自以为是?我当时就告诉你了,那毕竟是你在定境中所见,唤醒了忘却的回忆,但人的记忆也会出错。

你问我是不是叫冼晴,我告诉你我叫冼皎。但我从来都没有什么双胞胎姐妹,冼晴和冼皎都是我行走江湖时曾用过的化名,我都不清楚你是怎么知道的!”

丁齐的头更低了:“也许你在小境湖中告诉过我,可是后来我忘记了,但潜意识深处还有点印象。曾经有那么一段时间,我们并不是每次都能记住小境湖中的事情。”

冼皓却不依不饶道:“可是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为什么会在定境中看到那样的一幕。现在我知道那是魔境,你为何会有那样的心魔,而且还信以为真?”

丁齐讷讷不能答。冼皓已经站了起来,低头看着他道:“在你潜意识里,在回避我的过去,宁愿把我假设成另一个人!你知道我有一段过往,曾潜行江湖杀了一个又一个仇家。你是一个心理医生,知道不应该去触碰别人的心灵创伤,所以你从来就没有主动问过我。

可是你我之间,又不是心理医生与病人的关系。你不问,也有另一种担忧,害怕问出什么更加不堪的经历来。这样一个女人,怎么可能纯洁、怎么可能善良?你知道我经历过什么,却不清楚所有的细节,你对我这个人感兴趣,却又害怕知道更多,这就是你的心魔。

你不希望我有那样一段过往,所以你假设了另一个人,一人和我一样的人,她是我的孪生妹妹,在我的保护下,双手从未沾过鲜血,也没有经历过任何你不想让她经历的事情,让她来继承我的身份……

你知道吗,我为什么要去研究那些心理学教材?就因为你在琴高台世界中你对我说的那些话,我想搞明白你究竟在琢磨什么!”

丁齐抬起头道:“别说了,你可能是把我看透了!”

冼皓:“还不想让我说吗?我偏偏要说,我也憋在心里很久了!既然把话都说开了,我还有个问题,既然你把我假设成了另一个人,一个你宁愿看到的人,那为什么对我又是那种态度?”

什么态度?他们住在同一间屋子里,在弟子面前,冼皓就以师娘自居,表现得与丁齐很亲热,但在私下的场合,两人之间并没有什么亲密的举动,至少丁齐没有主动过,他甚至在刻意回避着什么。

丁齐苦着脸道:“我是真的把你当成了……内心很复杂、很矛盾。”

冼皓双手摁住了他的肩膀,看架势有点像要掐他的脖子,恨恨道:“你可真够纠结的!”

丁齐:“可是,可是,隐峨不死,我会回来,你当时真的说过这句话吗?”

冼皓:“我不记得了!假如你想知道,可以去问老谭。假如这是真的,我又为什么会说,你可以去庄先生。”

丁齐感觉有些呼吸困难,尽管冼皓的手并没有用力,他喘息着说道:“我不是纠结,只是没有想明白。你刚才说的话都没错,我明明喜欢你,但潜意识中却难以接受你的过往。直到今天,从妄境中出来,我在剖析自己,才知道为什么。”

冼皓:“那么现在呢,你都知道了,是否还在纠结?”

丁齐:“我没必要也不想再去问老谭或者庄先生了。你看见的妄境,就是我想要的结果,你给我的答案,就是我想听的答案!”

冼皓突然语气一转道:“那你有没有想过另一个问题呢?比如,比如,刚才我都是骗你的,反正你也不记得事情的经过。”

两人的身体挨得很近,冼皓胸前隆起的曲线几乎就要贴到丁齐的脸,丁齐下意识地伸双手扶住或者说握住她柔软的腰,喘了口气道:“我,我可以看看你的伤口吗?我记得在什么位置,但不知道是不是记错了。”

冼皓的脸突然就红了,样子又像是醉了,声音似委屈又似呢喃:“到现在才想起来,你这到月凝脂和驻颜果的功效,可以消去伤口疤痕……假如再过段时间,你想看都看不到了!”

冼皓的伤口,在胸部正中稍微偏右,靠近锁骨下方不到十厘米的位置,胸骨和相邻的两节肋骨之间。假如夏天穿着大开领低胸的衣服,应该是能看见的,但在丁齐的印象中,冼皓从来没有穿过那种衣服。

丁齐从冼皓的腰间抽回右手,解开了她的衣襟,果然看见了她的伤口。冼皓的胸脯,是一片令丁齐炫目的白,白得很柔软、白得有起伏、白得有质感……伤痕已经很淡、快要消失了,就像一滴粉色的墨汁不小心滴落到白纸上。

丁齐看见的不仅是淡淡的伤痕与起伏的雪白,他的手没停下,将衣襟打开的有点多、有点深、有点高,然后又看见了更艳媚的颜色。

冼皓的身子突然就软了,就似支撑不住,她的手原本是想推开丁齐,却莫名变成了包住丁齐的后脑勺。丁齐也顺势将她抱了起来,这间屋子不方便,当然要去卧室。他的脸掩埋在柔软的沟壑中,像是在寻找着什么,视线完全被淹没了,幸亏修为不俗,不看路也能走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天已经完全黑了,喘息与呻吟声渐渐平复,光滑的四肢还缠绕在一起,只听冼皓的声音断断续续道:“你这头野兽……我原先还以为你是禁欲系的……总是那么冷静、克制……生怕自己会失去控制。”

话刚说的这里,又发出一声娇呼,好像嘴被堵上了……就似刚刚有些平静的水面再起涟漪,涟漪很快又化为汹涌的浪潮。

又不知过了多久,窗外的天色已明,浑身酥软无力的冼皓蜷在丁齐的臂弯里,弱弱道:“床单弄脏了,要不要先起来收拾一下?”

丁齐:“先不用管床单了……”说话间丁齐的手臂又搂紧了,将她抱了过来揉进了自己怀里。

冼皓似是想求饶,用颤抖的声音道:“丁老师,你就不能放过我吗?”

都说出这种话了,哪还能放过……

正文 正文_212、醉闲亭

&1t;nett>&1t;h1>212、醉闲亭&1t;/h1>

第二天也就是星期日,涂至、魏凡婷、毕学成、孟蕙语、叶言行他们五个又来了。探索小境湖是他们进来最感兴趣的活动,每次都和过节一般,只要有空就不会错过。要不是因为境湖大学离得太远,毕学成他们三个恨不能就住到南沚小区来。

涂至和魏凡婷周五晚上就到了境湖市,但是丁齐打了招呼,让他们周六别过来,因为几位长辈要去丁齐的妄境一游,都偷摸跑去吃人身果了。直到周日上午,五名弟子才一起又到了南沚小区。

现在回头看,其实这五名晚辈弟子当时就在小境湖也没关系,丁齐他们出入妄境只在弹指间,就连旁边坐着的庄梦周都没看出任何痕迹来,不耽误现实中的任何事、也不妨碍其他的任何人,更不用担心被谁现,哪怕不相干的人就近在眼前。

朱山闲早上接了个电话匆匆出门了。最近上面来了巡视组,尽管是周末,市领导要求各级干部二十四小时待命,昨天能偷一天闲已经很难得了。而丁齐和冼皓一直没起床,这也不像他们平时的生活习惯啊。

还好有谭涵川在,这位谭保姆领着孩子们去附近的菜市场买了不少菜,一部分上午就做了,算是早饭和中饭放在一起吃,另一部分则收拾了一下,打算下午带进小境湖里搞bbq。众晚辈弟子听说长辈们昨天在方外仙家福地中搞烧烤,他们也来了兴致,非得再烤一顿。

坐下来吃饭的时候已经是上午十一点了,尚妮嘟囔了一句:“还没起,难道要来个从此君王不早朝吗?”

谭涵川憨厚地笑道:“可能是有点事要办,丁老师最近比较忙。”

孟蕙语好奇地问道:“师父最近在忙什么呢?”

“没忙什么,就是解决点问题……咦,朱师兄哪去了?”开口者回答正式是丁齐,他和冼皓并肩走了进来。两人样子好像与平日有些不同,但并不太好形容,丁齐容光焕、精神抖擞,而冼皓白皙的脸颊上多了一抹红晕,颜色中带着些许娇羞。

谭涵川头也不抬地答道:“一大早就被电话叫走了,最近上面来了巡视组,境湖市的各级领导都很紧张。来的正好,一起吃吧,孩子们下午要去小境湖搞烧烤,东西都是现成的,你们去不?”

丁齐:“我和冼皓就不去了,让他们自己玩吧。”

谭涵川:“还有事情要忙啊……嗯?”说到这里他突然怔住了,用一种探究的眼光看着丁齐,好似现了新大6。

丁齐摆了摆手道:“有什么事吃完饭再说吧。”

谭涵川不无羡慕道:“丁老师,恭喜你了!”

“怎么回事,师父怎么了,买彩票中奖了吗?”几名弟子纷纷开口追问。

谭涵川一本正经的点头道:“是的,中大奖了,丁老师的方外秘法修为又更进一层……这第六境什么称呼?”

丁齐:“还是按老习惯,借用江湖八门秘术的名称,就叫望气境。”

尚妮惊讶道:“哎呀,丁老师突破大成修为了!望气境又是什么讲究?”

丁齐微笑道:“妙不可言,等你到了这个境界自会明白。”

在座的五名弟子当然大喜过望,纷纷起身祝贺师父,丁齐摆了摆手道:“吃饭!只要你们好生修行,迟早也有堪破大成的这一天。”

吃饭的时候,几名弟子依然兴奋道:“师父,真想不到,您已经是传说中的大成真人了!”

丁齐淡淡道:“我非道家弟子,大成真人这个称呼也许不太合适,我只是将方外秘法修至大成境界。若说想不到,当初你们更想不到这世上有方外世界吧?你们自己的经历,听上去岂不是更像传说?”

孟蕙语点头道:“对,只有想不到的,没有师父办不到的!”

冼皓笑道:“小孟,你这也太夸张了。”

叶言行插话道:“这就是师妹由衷的想法!”

毕学成又问道:“师父,您的修为境界又上了一层楼,接下来打算带我们再去哪里开开眼界啊?”

几名弟子跟随丁齐总有不断的奇遇,起初是琴高台,后来是大赤山,如今又有小境湖,感觉就像人生开了挂一般。如今师父的本事更大了,是不是能找到并打开更多的方外世界,带他们经历与见证更多的玄奇。

丁齐想了想:“我还正想问问你们呢,再和几位师叔、师伯商量商量,挑一个大家都有空的时间,去一个很奇妙的地方。我很想看看——你们在那里会变成什么样子?”

毕学成:“我们随时都有空。”

丁齐板其脸道:“你不用上课啦?”

毕学成:“师尊有命,怎敢不从,逃课也得去啊。”

丁齐:“在学校就得好好读书,假如挂了科,啥地方都不带你去,也别告诉别人你是我的弟子,我丢不起那个人……上学期你们谁挂科了?”

毕学成:“报告师父,我们谁都没挂科!”

丁齐:“谁拿奖学金了?”

毕学成低下了头,身手一指旁边道:“他们俩。”

丁齐忍住笑意瞪着毕学成道:“我给你一个缓刑的机会,假如这次你拿不到奖学金,下次出行游历就不会带着你。”

叶言行岔开话题道:“师父究竟要带我们去什么有趣的地方?”

尚妮抢先答道:“那地方相当有趣,先说出来就没意思了,你们去了就知道了。”通过丁齐刚才说的话,尚妮就已经猜出来丁齐是想组团再刷禽兽国。如今丁齐已突破了大成修为,想必能彻底祭炼并掌控禽兽符,而且能够破开山水大阵打开金山院了吧。

孟蕙语又说了一句:“只要师父带路,反正我什么地方都去。”

吃完饭后,几名晚辈弟子抢着收拾了桌子洗了碗,然后又说说笑笑进了小境湖,带着下午要搞烧烤的东西,山庄里就有现成的烤炉烤架和烤盘。

谭涵川道:“只有尚妮跟着他们,我有点不太放心。小境湖中有些地方对他们而言还是有危险的,冼师妹也跟进去看看吧。我有些问题要请教丁老师,待会儿再进去。”

冼皓拍了拍丁齐的手背,也进了小境湖。谭涵川则上楼回房间取出了一张叠成四方块的纸,打开一看,应该是从一整幅古宣上裁下来的,上面写了三行字,书法很漂亮也很潦草,正是朱山闲的笔迹——

叶行在门户外躲着,他开枪打中了冼皓。

冼皓在小镜湖,身受重伤生命垂危。

丁老师被打晕了,留在庄园二楼的房间里。

谭涵川在饭桌旁刚见到丁齐的时候,为什么突然吃了一惊?因为丁齐开口说话的同时又给他送了一道神念。所谓神念,可以勉强理解为一种直接的意识传输,将要传达的信息印入对方的元神中。

这些信息可以是一幅画、一幅图像、一段场景,还可以是一篇文字甚至是一本书或一段完整的记录,包括录音录像等资料,比如一整部电影、一个人的经历。总之你能想到的信息内容皆可以包含在神念之中。

在禽兽国中,丁齐等人好像就有过类似的体会,因为当时他们化身禽兽出的都是禽兽的声音,似乎能进行直接的意念交流。而如今丁齐破妄大成之后,才清楚在禽兽国中的体会只是与神念相似,但与真正的掌握神念还相差很远呢。

掌控神念之能,须要清晰而强大的元神,能在瞬间印入对方的元神中多少信息,取决于自身在一念之间能展开多少信息。

而对于接受者而言,也要求有清晰的元神,通常至少要有三境修为,四境修为更好。当然了,假如神念中包含的内容过于复杂,甚至出了四境修为的承受能力,那可能就需要时间去慢慢解读了。

假如是普通人呢?那么意识可能会受到冲击,导致恍惚症状,因为大脑无法处理过于庞杂的信息,除非是接受非常简单的神念,否则无法清晰地解读。

丁齐送给谭涵川的神念并不复杂,就是和他说了一件事,当时在座众人中只有谭涵川知道是什么事。丁齐能施展出这种手段,就证明了他已有大成修为,所以谭涵川很惊讶,当即开口恭喜。

等到其他人都离开之后,谭涵川单独拿来了这张纸条。丁齐刚才的神念就是问他记不记得有这张纸条,还能不能找到?

谭涵川叹了口气道:“当初老朱匆忙写下这个纸条,记录小境湖中生了什么事,但是后来他自己又把这些事都给忘了。纸条是我现的,就贴在衣柜门上,顺手收了起来。已经过去了这么久,你怎么突然想起来找这张纸条?要不是你问,我都差点忘了它放在哪里。”

丁齐:“谭师兄也不记得后来的事情了?”

谭涵川:“我只记得冼师妹中了枪,然后我冲出去收拾了叶行,又打电话给庄先生和尚妮。再次返回小境湖之后的经历便不记得了,总之万幸,冼师妹抢救回来了。你如果想知道详细经过,可以去问庄先生。”

丁齐摇头道:“不,我并不打算问什么,就是想看看这张纸条,能不能把它留给我当个纪念?”

谭涵川:“想拿就拿去吧!”然后又凑近了,用肩膀碰了碰丁齐的肩膀,压低声音道:“你和冼皓……?”??丁齐有些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两人并没有多说什么,更没有用神念交流,但话中的意思谁都明白。

谭涵川又摇了摇头道:“丁老师啊,你们俩是怎么回事?磨磨叽叽到现在!说实话,我天天看着都替你们着急!冼皓是因为曾经失忆不太适应,那你呢,难道是因为不适应她的失忆?”

丁齐:“只是有点问题,现在已经解决了。私事,私事而已,老谭你就别问了。”

谭涵川:“你们没事就好,我可没那么八卦!”口中说自己没那么八卦,但难得八卦的老谭刚才还是八卦了一回。

丁齐:“老谭啊,我知道你没那么八卦,但我还是想问问你。你看看现在的冼皓,和我们当初刚认识的冼皓,是不是就像两个人?”

谭涵川:“谁说不是呢!这是因为你,也是因为我们经历的这些事。”然后又拍了拍丁齐的肩膀道,“当然了,主要还是因为你。”

丁齐将纸条揣进兜里道:“多谢了!”

谭涵川:“那我先进小境湖看着那些孩子了,把冼师妹换出来。等有空的时候,再向你好好请教。”

丁齐:“请教不敢当,互相交流嘛,关于方外秘法,有什么想问的尽管问。其实你也不必进去看着他们,我有景文石在手,可随时察知小境湖中的一切动静。”

谭涵川惊讶道:“这就是突破大成修为掌握的神通吗?”

丁齐点头道:“别的门派我不清楚,但是方外秘法突破大成修为,我的确可以通过景文石察知方外世界的一切动静,但前提是我已凝炼心盘……”

这种感觉怎么形容呢?令丁齐想起了在昭亭山中遇见的山神柳依依。柳依依不论身在何处,都能察知昭亭山中的一切动静。丁齐如今也能办到了,是通过他手中的景文石,前提条件是他以景文石寄托心神将这个世界凝练为心盘。

这么做是需要耗费法力的,和动用神念一样,消耗的都是元神之力。但丁齐也不是无时无刻都要关注方外世界中所有的动静,就像平常人一样,大脑会自动过滤很多无用的信息,只有值得注意的时候才会去注意。

比如此刻,尚妮带着魏凡婷等人正在山下湖边搞烧烤呢,还是昨天那个位置。冼皓正坐在醉闲亭中远远地望着,并没有跑过去一起凑热闹。

就在此时,冼皓突然听见一个声音道:“你出来吧,不必在这里盯着他们,我随时都可以察知小境湖的动静,他们也不会有什么事……”

这个就像整个世界在对她说话,但分明又是丁齐的声音,冼皓惊讶道:“丁齐,这是怎么回事?”

丁齐笑道:“我只是做个测试,果然可以这样。”

丁齐可以借助景文石察知小境湖中生的事,也可以通过这个世界的意志送简单的神念,有种一切尽在掌握的感觉。当然了,他还做不到像山神柳依依那样一念之间就出现在昭亭山中,假如他本人想进入小境湖,还是得老老实实走进去。

五名晚辈弟子中,时间最自由的是魏凡婷。师伯朱山闲还曾跟小婷婷开玩笑,送了她一幅字,上书??“最闲婷”三个大字。众人又都笑话朱山闲写这幅字一定是嫉妒,因为朱区长的工作很忙,经常不能回家吃饭。

后来“最闲婷”这三个字又让庄梦周给改成了“醉闲亭”,依然是让朱山闲写的,做了块匾就挂在小境湖山庄大门外的那座凉亭中,倒也挺应景的。

其实魏凡婷一点都不闲,她每天都要花大把的时间去学习,学习各种知识、学习熟悉和适应现代社会,她需要补的课太多了。之所以给人很闲的印象,就是因为她不需要上学、不需要工作,每天就跟着涂至到处跑,谁叫人家生来就是富十八代呢。

魏凡婷原本可能成为众人中身世与际遇最凄惨的人,如今却成了最幸福的人。所以,大家都非常、非常地羡慕涂至。

涂至反倒是众人中最忙的,比朱山闲这个领导干部还忙,他也算是一位领导吧,是一家大型it企业的游戏项目组负责人,经常要加班。最近倒是学会忙里偷闲了,他经常在周末溜回境湖市,原先是去大赤山,现在是到小境湖。

众人要组团再刷禽兽国,别人的时间都好调整,主要就看朱山闲和涂至的。因为有巡视组来了境湖市,涂至手头有一个项目正开到紧要关头,所以这一等就是大半个月。直到三月中旬,才找到一个大家都能抽出空的周末,假如再等下去,估计只能是清明节了。

这大半个月,丁齐和冼皓也没闲着,天天腻在一起,妙处不必多言。

正文 正文_213、如梦亦如幻

&1t;nett>&1t;h1>213、如梦亦如幻&1t;/h1>

众人是分头出赶往北京的。朱山闲、丁齐、冼皓、毕学成、叶言行、孟蕙语等六人一组,周五下班后从境湖市坐高铁赶到北京南站,晚上也是在车上吃的,到宾馆休息了半夜,天亮后赶到了张坊镇与其他人汇合。

涂至和魏凡婷从深圳飞过来,也是昨天晚间到的。谭涵川从上海,尚妮从杭州,庄梦周不知从哪儿,总之大家上午十点都来到了铁锁崖。来这里攀崖,属于近郊自驾游活动,爱好者好歹开个路虎或者大吉普啊,他们倒好,在张坊镇弄了两辆农用三轮车。

众人背着包带上装备,从铁锁崖上腰挂绳索沿着岩隙攀至半空,丁齐掏出禽兽符打开了门户。冼皓先进去了,然后丁齐站在门户前一个一个接人,主要是接背包。比如朱山闲来到小平台上把背包交给丁齐,然后丁齐将东西拿进去再出来,又接应下一个。

为什么要这样,因为禽兽国这个地方很奇怪,假如进去之后化身为禽兽,带的东西好像也不见了,或者说就似存在于另一个空间取不出来。冼皓拥有身器,又有四境修为,当然没这个顾虑,但是除了她和丁齐,其他人依然会化身为禽兽。

假如不带这几名晚辈弟子,他们其实不需要绳索,但既然把大家都带来了,还是更安全妥当更好。丁齐是倒数第二个进去的,依旧是谭涵川殿后,还将外面的绳索收了起来。待丁齐和谭涵川走进小境湖,他倒没什么变化,而谭涵川又化身为一头犀牛。

冼皓也没什么变化,而他们拿进来的背包分成整齐的两列,此刻都挂在象牙上。朱山闲是大象,尚妮是一只漂亮的蓝羽山鹊,庄梦周还是那头能唬人一大跳的麒麟。此刻这几只禽兽都有些愣,看着不远处另一只很奇怪的动物。

那应该是一只飞禽,论体形和丹顶鹤差不多,但样子可不像。它只有一只脚,爪下生三趾牢牢的地住地面,仔细看它真的只有一只脚,并不是把另一只脚缩回了肚子下面。此鸟青羽白喙、黄爪红斑,青色的羽毛上有一道道红色火焰状的花纹,翅膀和尾部最为明显。

这只怪鸟仿佛病没有意识到自己正在被众禽兽围观,扭着脖子梳理着身上的羽毛,一副自我陶醉的样子。

冼皓见丁齐进来了,有些纳闷地问道:“这是什么鸟,你认识吗?”

丁齐惊讶道:“这……居然是传说中的灵禽毕方!”

这时朱山闲的象鼻子举了起来,鼻孔就像瞄准镜一样朝向毕方道:“不对呀,怎么是小毕?我还以为是尚妮或者魏凡婷呢……看样子我们先前搞错了,禽兽不分男女啊。”先前他们进来的时候,男的皆化身为兽、女的皆化身为禽,现在才知道这并不一定。

尚妮说道:“既然庄先生能变成麒麟,还有人变成毕方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丁齐又问:“其他人呢?”

冼皓:“好像都没回过神,跑开了,但也没跑远。”

远处有两只兔子趴在草丛里,体形和猎豹差不多大,但还是兔子的模样。一只白兔是魏凡婷,一只灰兔是涂至。这两只兔子虽然跑开了,但它们两个还是聚在一起,此刻正在吸着鼻子互相嗅着彼此的气味,样子有点像在亲嘴。

丁齐既已突破大成修为,掌控禽兽符以神识扫过去就知道是他们俩,而带着影器进来的朱山闲也能把其他人都认出来。

在另一个方向,七、八十米开外还站着一头麋鹿,用既好奇又警惕还带着些许迷茫的眼神看着这边。它是叶言行所化,这小子有意思,变成了一头四不像。

再转身望去,三十多米外还站着一头羊,不知是什么品种,体形和一头梅花鹿差不多,白色柔软的卷毛,头上没长角,似是一头可爱的羊羔,应该就是孟蕙语了。

丁齐突然吹了声口哨,尖锐的哨音传出很远。两只兔子、一头麋鹿、一头白羊都吓了一跳。灰兔和白兔蹦起来就跑,跑了十几米远现没什么危险,然后又趴在草丛里望向这边。麋鹿也快地逃地远方,见没什么事又慢慢地溜达回了原地。白羊则出了咩的一声叫。

只有毕方没什么反应,还在那里扭着脖子歪着脑袋,一边欣赏着自己一边梳理着羽毛,完全沉浸在自我陶醉的世界中。

随着哨音传出,远方有一只鸟儿飞了过来,落在冼皓的肩膀上出了欢快的叫声,仔细看它的样子应该是只麻雀,但长得胖乎乎的差不多有鸽子大小。丁齐皱眉道:“小巧,你怎么变这么胖了?”

小巧鸣叫道:“不是长胖了,是修炼出来的。”在禽兽国中依然是直接的意念交流,但小巧表达的意思比原先可清楚多了。年后曾有一段时间,冼皓带着身器来到禽兽国中修炼,有空教小巧学说话来着,这只麻雀很聪明。

丁齐则送了一道神念:“别忘了你是只麻雀,在这个地方太显眼了并不好,小心被猛禽抓去吃了。”

小巧眨了眨眼睛好像有点迷糊,过了好几秒钟才反应过来,应是彻底读懂了这道神念,然后飞到空中开始扑扇着翅膀,样子有点像小蜜蜂。丁齐伸手托住了它的爪子,只见小巧的翅膀扇着扇着……体形竟渐渐变小了。

等到小巧收拢翅膀站在丁齐的手上时,已经又恢复了一只普通麻雀的模样。它果然不是长胖了,而是修炼的变化,否则也不可能扇扇翅膀就瘦回原样啊。

小巧又叽叽喳喳道:“刚才那个样子其实也没关系,其他麻雀不敢惹我,猛禽也抓不住我,我只要飞得比其他的麻雀都快……”

丁齐被逗乐了,笑着问道:“谁教你的?”

小巧抬起翅膀一指冼皓,然后又跳到了冼皓的肩膀上。把小巧叫来主要是为了询问禽兽国的近况,有没有其他人进来过、有没有新出现的危险等等,得知并无异状后,丁齐又像众弟子送了一道神念。

进入禽兽国化身为禽兽,往往都会迷失自我意识,就连丁齐当初都不例外,想唤醒众弟子,通过神念是最好不过了。白羊露出疑惑之色,眼神渐渐变得清澈,率先跑了过来,还在丁齐的身上蹭了蹭。

冼皓开口叫道:“孟蕙语?”

白羊又叫了一声,以意念道:“是我呀……太神奇了!我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它们都是谁呀?……师父、师娘,你们怎么没变?”

解释起来太复杂,丁齐直接以一道神念回答了所有的疑问。两只兔子和一只麋鹿也走了回来归队,各自出不同的声音聊得很热闹,感觉既新奇又刺激。

这时麒麟出了一声低吼,口吐人言道:“毕学成,你臭美够了没有?”

丁齐刚才独独没给毕学成送神念,就是故意把他晾一会儿。毕方这才有点回过神来,看向这边道:“谁叫我呀,怎么回事?”他不会说人话,传达的仍是意念。

尚妮:“你还知道自己叫毕学成啊!刚才怎么回事?”

毕学成终于彻底清醒了,大惊小怪道:“天哪,我居然变成了这个样子!你们都是谁呀?师父,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丁齐终于回了一道神念解释清楚,又问道:“你刚才在干什么呢?”

毕学成颇不好意思地解释道:“我就是觉得自己的样子太美了,怎么欣赏都欣赏不够……”接着又兴奋道,“禽兽国呀,世上居然有这么好玩的地方!”

丁齐:“别只顾着好玩,这里是淬炼元神的绝佳场所,须时刻保持自我清明。既然人都聚齐了,我们先去金山院吧。”

丁齐曾走遍禽兽国祭炼禽兽符,但他并没有完全掌握这件控界之宝,亦未将禽兽国凝炼为心盘,因为世界中心的山水大阵始终没有打开,今日终于等来了机会。丁齐向前迈步化身为一匹头生银角的白马,身后的白羊随即惊叹道:“师父太帅了!”

旁边的庄梦周冷哼一声道:“难道他能还比麒麟更帅吗?”

白羊只得违心道:“不一样,您是不一样的风采。”说着又赞叹道,“师娘好漂亮!”

只见冼皓双臂一展,化为了一只白鹭。她拥有身器,不仅可以保持清醒的自我意识,还可以不变化为禽兽,但只要自己愿意,也可以再度化为心相中禽兽的模样。至于丁齐,掌握禽兽符突破大成修为后,当然更是如此。

冬日的积雪早已融化,绿色的春草已破土芽,一群禽兽奔跑在草原上,前方飞着一只麻雀似是在领路。毕方觉得很爽,振翅飞向了高空。尚妮叫道:“毕学成,你不能乱飞,最好不要这样飞。好不容易把你唤醒,但你如果忘乎所以,还是会迷失自我。”

毕方:“那我怎么办?我只有一只脚啊!”

尚妮:“你就张开翅膀蹦着走吧!”

毕方就张开翅膀用一只脚走路了,蹦一下滑翔一段,样子说不出的滑稽搞笑。尚妮自己化身的蓝尾山鹊倒省劲,落在了大象身上,而白鹭一直就站在白马身上。队伍中有一头麒麟压阵,沿途禽兽退散,它们很快就过了河来到了金山院外。

前方的景物朦胧缥缈,视线仿佛隔了一层无形的大幕看不真切,放眼一片峰峦起伏,远处的高山上隐约有亭台楼阁的轮廓,皆隐在雾气祥云之间。上次来的时候,假如不是尚妮看出这里有一座山水大阵,众人差点就闯进去了。

此番故地重游,丁齐有种很熟悉的感觉,就像他在妄境中去了姑苏万变宗,在宗门道场看见的那座假山。那座假山就是一座大阵,一旦运转开来,若有人闯入其中就会陷入连绵无尽的群山。

丁齐祭出了手中的禽兽符,此神器飞到天空化为一方大印,朝着前方的千岩万壑盖了下来,只见光影破碎,面前的景物化为了一座假山。这座假山约有一丈多高、三丈多宽,造型奇秀灵巧,上面的树木就似漂亮的盆景。

丁齐恢复了人身,收回禽兽符绕过假山走了过去。刚才那座假山就像一道屏风,屏风后是一座院落。这座院落修在山脚下,像是一个值班室或者是一座山门殿,前后修了门,两侧是穿廊和厢房,从院落中间穿过去,则是一条登山的石阶。

石阶约有五尺宽,蜿蜒曲折通往高处,似是白玉削成,平滑齐整纤尘不染。众禽兽越走越高,玉带般的祥云缠绕在半山腰,在祥云飘荡间继续前行,上方出现了好几条岔路。一一数过去,共有十二条玉阶通往别处。

这些玉阶竟是悬在空中的,每条玉阶的尽头都有一座悬空的小山,山中各有一座洞府,似仙家修行之所。这个场景似曾相识,不知是蜀山还是阿凡达,总之就是金山院。

沿着主路走上峰顶,地势很开阔,放眼可眺望整个禽兽国,这里也有一座最大的洞府,或者说是一片园林式的建筑,并没有围墙。众禽兽纷纷惊叹道:“这里可比小境湖气派多了……就是仙境啊……我们都是神仙了吗?”

丁齐转身道:“你们不是神仙,至少现在还不是。找个镜子照照看,都还是禽兽呢。”

穿过山脚下那门房式的建筑登上石阶后,越往上走,丁齐就越有一种感觉,整个禽兽国在元神中呈现得越来越清晰。不仅是空间景象的清晰,也包括世界意志的清晰,他一边走一边祭炼着手中的禽兽符,仿佛就在掌握着这个世界。

等到登上峰顶后,感觉一切已是尽在掌握,才转身说了这么一句,然后祭出禽兽符向众人照去。流光华彩扫过,大家都恢复了平常的模样。只听噼里啪啦一阵响,众人带来的背包掉了一地,因为大象又变回了朱山闲,原先挑着背包的象牙当然不见了。

众人并没有见到此地有其他人,也没有找到任何典籍记录。丁齐在一处水榭种坐了下来道:“我需要好生参悟一番,你们可以去别处看看。”

丁齐手握禽兽符闭上了上眼睛,这件控界之宝仿佛化为了整个禽兽国世界,他已完成了心盘凝炼。只要他愿意,就可以察知禽兽国中的一切动静,还可以将自己的意志化为神念传达给这里所有的生灵,仿佛就是世界的意志。

方才他就体会到了,能够察觉身边的禽兽都是什么人变的,一念之间可以让它们恢复原状,一念之间也可以将他们打回心相所显化的禽兽。这里确实没有别人来过,整个世界中还有很多野生禽兽,但都不是人变的。

丁齐手持景文石在水榭中端坐不动,但又能尽知一切。众人在查探金山院各处,尤其是几名晚辈弟子显得非常兴奋,他们又跑下玉阶走到岔路上去参观那些悬空的小山,搜寻了每一座洞府,所见皆美轮美奂。

这里是一座仙山啊,而且是他们的仙山。毕学成兴高采烈道:“我们有十一个人,这里有十二座仙山洞府,是准备好每人来一座吗?”

叶言行反问道:“那中央峰顶上的园林算什么地方?”

涂至:“总部啊,方外门的总部!”

尚妮:“方外门的总部不是在小境湖吗,难道要搬到这里来?”

涂至:“那就是分部!很多大公司……不不不,我听说很多大门派不都有分舵吗?”

魏凡婷:“你们刚才说十一个人有十二座仙山洞府,算的不对,我们就是十二个,还有小巧呢。”

毕学成:“天意呀!”

涂至:“什么天意?假如住在这里,难道师父、师娘分开住两座洞府吗,我和小婷婷也是住在一个地方。”

尚妮又似想到了什么,叹了口气道:“其实,如今的方外门真的是十二个人,今天还有人没来。”

魏凡婷又弱弱道:“我饿了,什么时候吃饭啊?”

涂至:“我们带吃的进来了,都放背包里了,先回去吃东西吧。”

他们是上午十点多钟进来的,并没有吃午饭,折腾到现在太阳都快落山了。众人又返回峰顶上的园林中,只见几位长辈已经在水榭旁的长案边坐好,正在打开包袱取出各种吃的。这时丁齐睁开眼睛站起身来,伸手一挥,天空中突然传来了一片翅膀扇动的声音。

有一只鸟儿从天空飞了下来,叼来了一枚粉红色的果子,看上去就饱满多汁、美味可口的样子。接着一只一只鸟儿飞过,它们都叼着各种各样的食物,放在长案上便飞开,很快就堆满了一桌东西。

正文 正文_214、梁园虽好

涂至惊叹道:“百鸟朝凤?师父,难道您就是传说中的凤凰!”

冼皓纠正道:“凤为雄,凰为雌,并称凤凰……假如这么说,你师父是凤。”

尚妮:“那么这座金山院也可以起个别名,就叫凤凰山了。”

庄梦周:“什么凤凰山,懂不懂百鸟朝凤的典故?那是苍梧山。”

尚妮有些疑惑道:“苍梧山?我书读得没您多,您可别骗我。”

朱山闲在一旁点头道:“庄先生没骗你,那的确是苍梧山。”

谭涵川看着满桌的东西微微皱眉道:“季节不对呀,今天才是阳历三月十六号,不会有这么多瓜果成熟。”

孟蕙语:“师父本事大嘛,而且这个地方是仙境,说不定四季都有各种瓜果。”

叶言行:“我们走过来的时候,看见的可是初春景象。”

魏凡婷关心的却是另一个问题,她看着丁齐道:“师父,您能来个百鸟朝凤,能不能再来个百兽献果啊?能让飞鸟送来吃的,那么其他的野兽也行吧?”

丁齐看着手中的禽兽符答道:“理论上当然也行。若不得我的允许,禽兽国的禽兽平日无法进入金山院的范围,刚才是我放它们进来的。鸟儿飞得快,可以直接把东西送到山顶上,所以我才召唤飞禽。假如是兽类爬山上来就慢多了,而且它们没有手,用嘴叼着东西送来,你吃吗?”

魏凡婷:“哦,是这样呀。我就是问一问,师父您果然是可以的!”

庄梦周拿起第一只鸟送来的那只果子,咬了一口点头道:“嗯,不错,味道很不错!”

朱山闲抓起一把歪歪扭扭形状很怪的东西道:“好些年没有吃过野生拐枣了。南沚山里就有,我小时候经常跑到山里去摘,味道酸酸甜甜的别提有多好吃了。可惜等到长大了,便少了童年的很多乐趣,就算偶尔在乡下看见有人卖拐枣,买一把也尝不出原先那个滋味。”

谭涵川也抓起一把拐枣道:“不是拐枣的味道变了,而是你已经不同了。”说着话尝了一口,忽然眼神一亮道,“嗯,老朱,这个好吃!不是外面的品种。”

朱山闲:“当然不是外面的品种,也不想想这是什么地方、现在才几月份……咦,真的很好吃啊,就是记忆中小时候的滋味!”

众人品尝桌上的东西,纷纷出赞叹之声,果然好吃得很啊。吃着吃着,庄梦周突然叹了口气道:“怎么全是素的呀,也不来点肉!”

谭涵川笑道:“就算有肉,那也只能是生的。丁老师召唤飞禽能把吃的送来就不错了,难道还指望野地里的禽兽炒盘菜端上来吗?它们如果会生火炒菜,那早就成精了!假如召唤猛禽抓只半死不活、连皮带毛的耗子直接扔下来,您是吃还是不吃啊?”

庄梦周赶紧摆手道:“别说了,倒胃口,我正在吃东西呢!”

尚妮眨着眼睛道:“我们上次在小境湖里做的叫花鸡就非常好吃。丁老师,你能不能召唤一只野鸡飞过来自愿当叫花鸡啊?”

丁齐苦笑道:“不能!我只能召唤飞禽给送来食物,而且是我们能吃的东西,但不能让它们自愿飞来送给我们吃。你说的那只野鸡,除非它并不知情,假如它知道我们想干什么,估计就不会飞过来了。”

毕学成:“这又是什么原理呢?”

丁齐解释道:“我通过禽兽符沟通世界的意志,向它们送神念,影响其意识、操控其行为。手段再玄妙,其原理也和催眠类似,不能违反其本能的自我保护意识,不能操控它们去做自身爵不愿意做的事情,比如说送死,除非它们根本不清楚结果。”

尚妮:“那,那么可不可以这样做?丁老师,我们只是做个学术上的探讨……假如那只野鸡根本不知道你想做什么,它就是被你召唤来,然后被我们抓住了做成叫花鸡。”

丁齐:“理论上倒是有这个可能,但实际上却很难。因为神念不会撒谎,只要我是带着这个目的、心里是这么想的,它被召唤时就能感受到这个世界的恶意,本能地就会回避。”

庄梦周插话道:“小妮子,你自己亲手去抓一只野鸡很难吗?非要兜这么大的圈子、搞得惊天动地!”

尚妮讪讪道:“我就是在探讨学术问题嘛,谭师兄,你说对不对?”

吃完这顿饭,天色就渐渐暗了下来,众人在仙山上住了一夜。园林各处以及那十二座洞府内外都装饰了不少夜明珠,可以用黑幔罩住,假如打开黑幔便可放出光亮。

丁齐和冼皓就在园林中挑了一间静室休息。尚妮、毕学成等人则是满山乱跑,最后倒也没有一人住一间洞府,而是结伴住了三间洞府。谭涵川、朱山闲、庄梦周则是一人寻了一间洞府住下。

第二天日出后,众人四处游历玩赏仙山风景,一切所见都是那么新奇,到了该吃饭的时候,他们又聚集在峰顶园林那处水榭中,很自然的就把这个地方当餐厅了。也说不清是早饭还是午饭,这次有肉,不是去山下打的猎,而是他们自己带进来的罐头,丁齐又召唤来飞禽送来不少吃的。

朱山闲笑着问道:“庄先生,昨天是您说要吃肉的。今天开了牛肉罐头,您怎么一筷子都不动?”

庄先生:“还是百鸟朝凤送来的东西好吃啊,素点就素点吧。”

毕学成遥望远方道:“假如能长驻仙界为仙人,那可真是太爽了!”

庄梦周却摇头看着丁齐,意味深长道:“丁老师,梁园虽好啊!”

冼皓点头道:“庄先生说得对,此非久居之地,亦非久恋之家。”

谭涵川却若有所思道:“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呢?”

丁齐分析道:“在古代,应是仙家宗门试炼之地。在金山院或者说这座仙山之中,我可以用禽兽符让你们都恢复意识与本来面目。假如离开了这座仙山,到了外面的禽兽国中,你们该是什么禽兽还是什么禽兽。

假如有这样一派宗门,弟子平日下山历练,化身为各种禽兽。通过这种方式逐渐找回自我意识并保持清醒,可锻炼元神。有朝一日突破大成,他们便可自行登上仙山。

而尊长坐镇山中,手握禽兽符可以察知世上的一切,能借此分辨出各位门人弟子的心性。假如现有谁意识迷失,还可以将之唤醒,假如有人遇到了危险,也可及时救助,而平日只是暗中守护,让众弟子自行修炼……”

谭涵川总结道:“山中为人,下山便为禽兽。有意思啊,这是一处试炼之地。”

毕学成有些不甘心地又问道:“那么为何不能久留呢?”

朱山闲笑着解释道:“不是不能,而是不适合。你难道不回去读书了?就留在这里与禽兽为伍,甚至把自己也当成禽兽?”

谭涵川接着说道:“想当初上古时代,人类好不容易走出蛮荒开启灵智,累积传承至今才有文明社会。外面有大好人间,而你倒好,又独自回归蛮荒吗?这里不是不能来,也不是不好,但仙山就是仙山,非凡人久居之地。别忘了你是什么人、该做什么事,还没成仙呢!”

丁齐摆手道:“你们想玩就多玩一会儿,想下山当禽兽也行,但今天下午四点我们就该出去了,大家还得赶回去呢。我明天得上班,你们也是该上班的就上班、该上学的就上学。”

涂至站起身道:“还愣着干什么?我们下山玩一会儿去……小婷婷,我们比一比,看哪只兔子跑得快?”

涂至、魏凡婷、毕学成、叶言行、孟蕙语都兴冲冲地跑下了山,他们都是第一次来禽兽国,昨天化身禽兽后只顾着跟着师父赶路山上了,在山下还没有过足瘾呢。尚妮也跟着他们跑下山了,她虽然是师叔的身份,但也是一名大三学生,年纪还比涂至小不少呢。

小巧倒是乖乖地留在了山上,它也是有生以来第一次登临这座仙山,对这里的一切同样很好奇,一会站在冼皓的肩膀上到处望,一会趴在丁齐的腿上打瞌睡。丁齐看着这只麻雀道:“小巧的修炼也算有所成就,这次我们能把它带出去了吧?”

庄梦周却摇头道:“最好不要这样做!请问这只麻雀学会了方外秘法吗,无论是你还是冼师妹,都没来得及教它吧?原先的情况,就算教它也没用。而且就算教了它,它也未必能练成,就算练成了,此刻也没有突破隐峨境。

方外秘法未能突破隐峨境,会有什么结果?对于它来说,外面的世界就是方外世界,假如它出去再回来,是保留不了记忆的。假如它不适应外面的环境,你再把它送回来,假如时间过长,那么消失的就不是短期记忆了,恐怕就会像冼师妹当初那样失忆。”

丁齐皱着眉头想了想:“那还是把小巧留下吧,我给它留下一道神念心印,有朝一日它若能修成方外秘法,而且修为能突破隐峨境,我把再把它带出去。而且在这个环境下修炼,对淬炼元神很有好处。”

谭涵川很感兴趣地追问道:“丁老师,我一直想找机会请教,神念究竟是怎么回事?”

丁齐有些为难地答道:“这是很难解释清楚的,谭师兄不是已经体会到了吗?”

谭涵川:“我真正感兴趣的是,你是怎么修炼出来的、怎么掌握神念的?这个过程总是有迹可循的,能讲出来多少就讲讲。”

丁齐想了半天才说道:“勉强的解释,或许与妄境有关。弹指之间可以经历那么多,还能出入妄境不迷失,这就是无比强大的元神。所谓神念也在一念之间出,堪破妄境之后,就可在一念之间留下心印,包含庞杂的信息。”

谭涵川点头沉吟道:“嗯,这完全是符合逻辑的。”

庄梦周笑道:“老谭最喜欢搞理论研究,动手也很厉害,对这样的话题最感兴趣。但是丁老师,你不觉得这一切都太顺利了吗?”

丁齐微微一怔:“什么顺利?您是指我堪破妄境吗,我觉得并不太顺利啊,甚至有点艰难。”

庄梦周摇了摇头,抬手指着周围道:“我不是那个意思,而是指所有的一切。你看看这座仙山,看看我们所经历的一切,得到的都太顺利了,换种情况是不敢想象的。”

冼皓却有些不高兴道:“这里我们家丁齐厉害!不是您说的嘛,从未见过如此清醒、如此冷静、如此透彻之人。再说了,您不能只看见顺利,也不看看丁齐有多努力、多认真。”

庄梦周似笑非笑道:“有些事不是努力和认真就可以了,办不到就是办不到。至于透彻、纯粹,的确是丁老师的品质,他很干净。但那也不能解决所有的问题,他还很固执呢。”

冼皓:“那不是固执,叫坚强!”

众人都露出了笑意,丁齐有些不好意思地拍了拍冼皓的手背道:“你就别夸我了。”

众人在下午四点离开了禽兽国,此番行游历练堪称圆满。毕学成等人还恋恋不舍呢,但也得回去读书啊。几千年文明所传承的知识,比这里的见识更重要,只是因为太常见、太容易得到,所以很多人反而不觉得。

接下来的半个多月,生活仿佛又回归了平淡无奇,但在南沚小区的后院,却隐藏着小境湖这么一处仙家福地,那是他们享有的方外世界。而禽兽国同样是他们享有的世界,并不需要总是留在那里,而是正在享有、也在见知之中。

很快到了四月,清明小长假,几名晚辈弟子都回家了,朱山闲、谭涵川也回老家了,小境湖中只剩下了丁齐和冼皓。这天早上,丁齐似有些闷闷不乐,冼皓问道:“你要去什么地方吗?我可以陪你一起去。”

丁齐搂着她柔弱无骨的腰肢道:“我们先去商场买点东西把,家里用的东西。”

他们从小境湖里出来,开车去了境湖市最大的商业中心,家里有些东西需要购置,比如床上用品啥的。逛着逛着,两人就偏离了预定的购物目标,不知怎么手挽手逛到女装柜台一带了,然后迎面看见了两个人,丁齐当即微微一怔。

假如换一种情况,比如丁齐一个人逛商场,可能早就现这两个人提前避开了,可是他刚才的注意力全在冼皓身上,等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丁齐站定脚步招呼道:“佳佳,你好!最近回国了呀?”说话时带着温和的微笑,给人一种很自然的亲近感与信任感,就像他平常在心理诊室中面对求助者那样。

他碰到的是两位美女,刘佳和她当年的大学室友、如今的好闺蜜。刘佳的表情很不自然,显然很是意外,小声答道:“是的,回来办点事情,顺便看看我爸……你和朋友一起逛街呀?”

刘佳的注意力更多的放在了冼皓身上,而冼皓抱着丁齐的一只胳膊浅笑着问道:“丁齐,以前的同事吗?”

丁齐:“嗯,以前的同学,刘佳。”

冼皓很乖巧地招手打了声招呼,一句多余的话也没说,两拨人很快便擦肩而过,只有刘佳的闺蜜很好奇地回头看了好几眼,想说什么终究没有说出口。

前走不远,冼皓仍然左手搂着丁齐的胳膊,右手搭着他的手腕。丁齐突然笑道:“你干嘛摸我的脉搏?”

冼皓:“就想看你的心跳有没有变化,是不是突然加了?”

丁齐:“看出什么了?”

冼皓:“还行,基本上波澜不惊,看来丁老师的控制力真是太强了!”

丁齐:“以你的本事,想观察一个人的心跳,用不着摸手腕啊。”

冼皓:“我就喜欢摸着……”说着话柔软而饱满的胸蹭着丁齐的胳膊,语气有些夸张道,“丁老师,你的心跳怎么突然有变化了?”

丁齐:“因为你太漂亮了,越看越美……我们不买东西了,先回去吧。”

冼皓:“不行,床单被套要换新的,还得再买两套的备用,一共是三套。”

丁齐突然停下脚步扭头看着她道:“再多买两套床上用品,然后我们开车去泾阳县。”

冼皓低着头道:“嗯。”

从境湖市到泾阳县,坐高铁其实更快一些,但是自己开车更方便。路上有点堵,他们花了三个小时才赶到丁齐的家的老房子里。春节的时候回来过,如今不多不少刚过去两个月,两人将屋子重新打扫收拾一番,开窗通风换气,下楼简单吃了顿晚饭,回家后又换上了新买的床上用品,天已经完全黑了。

点上灯坐在客厅的沙上,冼皓看着很干净的墙壁,神情有些好奇,似是想说什么却没有开口。丁齐似能与她心意相通,主动开口道:“你是不是想问我,这里为什么没有我父母的遗像?”

冼皓:“嗯,是啊。”

丁齐望着墙壁有些出神道:“因为我不想,我从来不认为他们已经离开了,始终感觉他们还在陪伴我。”

冼皓握住丁齐的手道:“从高二那年,你就一个人住吗?那年你才十七岁。”

丁齐没有说话,冼皓又柔声道:“你是带我回来见人的吧?”

丁齐终于长叹一声道:“是的,他们见到你一定会很高兴,只可惜……”

冼皓打断他的话道:“其实你一样可以做到,破妄之后,难道就失去了神通吗?”

丁齐看着她的眼睛道:“那你愿意吗?”

冼皓微微噘着嘴道:“就看你愿不愿意啦,假如是嫌我……”

她的话音未落,屋子里的光线突然变得明亮柔和起来。他们所坐的沙垫变成了新的,客厅里也多了不少东西,都是零碎的生活用品,对面墙边还多了一台老式的电视机,正在播放着不知什么节目。

厨房里传来了炒菜的声音,油烟的香味飘进了鼻子里。只见一位三十多岁的女人端着一盘菜从厨房走了出来道:“丁齐,你别干坐着呀,招呼小冼吃点水果!”再低头一看,面前的茶几上有一个洗切好的果盘。

又有一位四旬左右的男子,系着围裙端着一盘鱼走进客厅,将菜放在桌子上道:“你们去洗个手,马上就开饭了。”

丁齐愣愣地坐在沙上,冼皓倒是赶紧起身道:“我来帮忙摆碗筷,叔叔、阿姨,你们先坐着吧。”

屋子里出现的人就是丁齐的父母,记忆中还很年轻的样子。丁父赶紧摆手道:“小冼啊,不用你帮忙,等着尝叔叔的手艺就行。”

母亲瞪了丁齐一眼:“你干嘛还坐着,快去洗手,再去厨房把汤端过来。”

这是一顿家常饭,但味道非常可口。吃饭时父亲质问丁齐道:“刘院长一直那么关照你,你怎么不在境湖大学工作了,跑去什么民营医院……”

冼皓赶紧替他解释道:“假如真有本事,不在体制内其实也挺好,丁齐如今可是我们江淮省收费最高的心理医生,专业水平也是公认的,人家就是聘请他去当金牌坐镇专家。”

丁母板着脸对丁父道:“你管的也太宽了,只要有出息,在哪干不都一样!”然后又笑着对冼皓道,“小冼啊,我们家丁齐从小就有主意,脾气可固执了。假如有什么事他气着你了,你就告诉我……我和他爸会收拾他的。”

冼皓笑着点头道:“嗯,我会的,谢谢阿姨!”

晚饭吃得时间挺长,因为一直在唠家常,然后冼皓坚决要求帮忙洗碗。劝阻不了,丁母就和她一起进了厨房收拾。而丁齐在客厅陪着父亲喝茶,两人还各自抽了一根烟。母亲闻着味从厨房里跑了出来,把他们两个都批评了一番。

到了晚上快睡觉的时候,??父母显然是想问什么,却不太好开口,只用眼神跟丁齐示意。丁齐当然能看懂,也回了一个眼神。见他们最终是在一间屋里休息的,丁父、丁母也蹑手蹑脚地回到了自己的卧室,对视一眼皆有笑意。

第二天早上,老两口很早就起来买菜做早餐,听见丁齐的卧室里有了动静,老两口又很自觉地跑回自己的房间里待着。等丁齐和冼皓洗漱完毕、穿戴整齐进了客厅,他们才出来道:“饿了吧,早饭马上就好。”

吃完了早饭,丁齐放下筷子抬头道:“爸、妈,我们得回境湖市去上班了。”

老俩口招呼道:“嗯,工作不能耽误了,有空就带小冼一起回来。再捎点东西回去,反正是开车来的,带着方便。也不是啥好东西,都是泾阳特产,境湖那边买不到的。”

丁齐挽着冼皓出了门,下楼开车离开了小区,这时眼前的景物瞬间又变了……他们还坐在屋子里的旧沙上,面对着空荡荡的墙壁。

两人好半天都没说话,冼皓微微一侧身,伸手将丁齐的脑袋轻轻搂到了自己的胸前,另一只手抚摸着他湿润的脸颊。

丁齐的声音有些压抑,带着哽咽道:“谢谢你,真的谢谢你!”

冼皓:“我也得谢谢你……你是怎么做到的?”

丁齐:“化转妄境去经历这些,我想经历而未曾经历的,消耗的只是寿元。”

冼皓:“为此消耗寿元,也是心甘情愿……其实我们有点赖床了,应该早点起来,我陪你妈去买菜。”

丁齐:“你果然没睡醒,从来都是我爸去买菜。”

冼皓:“哦,我还真没睡醒,谁叫你那么缠人……时间还早,我们可以继续,只要你想,随时都能办到,而且,不一定非要是在这里。”

丁齐:“我知道的,但我想先带你回这里。”

冼皓:“我也知道……明天你去陪你爸买菜,我来做早饭,吃完饭可以一起去市民公园溜个弯。”

丁齐:“他们都得上班呢。”

冼皓:“可以是周末啊,只要你想。”

他们又不知在这样的场景中停留了多少天,但这不消耗现实中的任何时间,无论如何只是一瞬。而实际上他们在泾阳县住了三天,就是清明小长假,但假如进入妄境,可以是很多天,也可以是好几年,没有别人知道他们度过了多久。

小长假终于结束了。这天上午,丁齐又一次收拾好本来就很干净的屋子,与冼皓一起坐在客厅里的旧沙上,看着对面那空荡荡的墙壁。他伸手将冼皓搂到胸前,忽然出一声长叹道:“梁园虽好啊——!”

随着这声长叹,怀中的冼皓就这么凭空消失了,不仅是冼皓,眼前的一切都消失了……丁齐坐在床边的桌子前,身上穿着睡衣,屋里还能闻到一股淡淡的火锅味。

这里是境湖市南沚小区,他在自己那栋小楼的二楼的卧室里,手中握着景文石。桌上是一本打开的书,这就是他当初第一次“进入”昆仑界、遇见风君子之前的场景。刚才那一瞬,或者说曾经那么漫长的所有经历,仿佛从未生过。

有一种破妄,叫做自以为破妄。丁齐当初离开昆仑界回归“现实”,其实依然在妄境中,包括后来几次“出入”妄境,乃至所谓的“破妄大成”,所有的一切经历,一直就生在妄境里,直至他出那一声长叹……

ps:总共一百八十万字的,我居然写了十万字的妄境。感谢大家,对我这么任性的作者能如此宽容!今天这一更顶三更的篇幅,我把明天更新也在里面了,因为不想断章。明天请个假,后天继续,求月票!

正文 正文_215、撞破好事

丁齐究竟在妄境中度过了多久,他自己也说不清楚,若论寿元的消耗,至少是三年。也就是说他比前一瞬间长了三岁,但是样子并没有明显的改变,只是无形中的气质似是有所变化,假如有旁观者应该能看出来一些,但又形容不出这是怎样一种感觉。

记得在妄境中,丁齐等人进入昆仑界去吃人身果,然后又到了万家酒楼见到传说中的神话人物,“归来”后看见坐在旁边的庄梦周,丁齐有恍如隔世之感。但此刻的感觉却不同,他并没有恍惚迷离,也没有短期记忆与长期记忆的错乱,现实中刚才仍是刚才!

丁齐披上外套悄然下楼,穿过侧门来到朱山闲家的后院,并没有看着后院门的方向,手握景文石轻轻点了点头,似是发现了什么又似在印证什么,动作微不可察,然后走入凉亭进了小境湖。

已经是后半夜了,小境湖中的其他人早已在山庄中休息。今天是农历十八,天空的一轮皓月还很圆,只是右上侧微微缺了一些。丁齐走在月光下的小路上,这条路是从洞天门户处通往山脚下的湖边,原本并没有,是被他们踩出来的。

月夜静谧,但并非完全无声,偶尔还能听到如婴儿牙牙学语般的叫声,那是月灵芝在月光下发音。丁齐从兜里掏出一枚金币,是从琴高台世界带出来的,走进草丛轻轻抚摩一枚月灵芝的顶部,陆续有三滴月凝脂滴落,就像滚落的玉珠。

丁齐伸手接住,玉珠很快在掌心中化开,他解开前襟将这些月凝脂敷在胸前,闭上眼睛调匀神气,似乎在感觉着什么,脚下不停继续往湖边走去。

湖边有一片沙滩,沙滩旁的小土包上有一株终年常绿的大树,树冠张开非常漂亮,就是妄境中众人搞烧烤的地方。丁齐在这里坐了下来,手握着景文石寄托心神祭炼。这枚景文石他已祭炼很久,仿佛就快发生某种蜕变,但此前总也无法完成蜕变。

但是此刻,一切仿佛水到渠成,他手中的景文石渐渐发生了变化,就似小了一圈,质地也变得更加润泽,在丁齐手中,原先天然的纹路好像活了过来,在月光下变幻不定,再仔细看,又好像只是一种错觉……丁齐终于睁开了眼睛,露出一抹笑意。

在山庄后园的水塘边,谭涵川正在月光下打坐,却突然有些疑惑的睁开了眼睛,视线仿佛穿过中庭与前院望向了丁齐所在的方位。他起身登上假山越过围墙,然后绕过庄园也下山了,动作轻巧敏捷,尽量没有惊动在山庄中休息的尚妮等人。

谭涵川手上还握着家伙。那是一对短锥状的武器,两端稍钝并没有磨尖,大约只有五寸长,正中间有一圈格手,无论握哪一端都可以。这东西很好携带,准备打架时将半截握于手心、另外半截藏于袖口中,很难被发现,突然出手怼人也是很厉害的。

待谭涵川来到湖边发现月光下坐着的丁齐时,这才松了一口气,双肩微微一沉走过去道:“丁老师,怎么是你?”

丁齐扭头微微一笑:“老谭啊,你手里拿的是什么家伙,奇门兵器吗,以前怎么没见你用过?”

谭涵川笑着亮出那一对兵器道:“有的场合用不着,有的场合更适合用刀。这一对小镢是师传兵器,平时练劲用的,也可以用来打人,还可以当暗器扔出去,比较隐蔽。”

丁齐:“小镢?”

谭涵川:“名字比较土,但是没办法,我师父就是这么叫的。”

丁齐:“大半夜的,你干嘛要抄家伙呀?”

谭涵川:“你吓了我一跳!照说小境湖中不应该有什么事,但为了以防万一……快告诉我,你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丁齐:“谭师兄不知道是我唤你来?”

谭涵川:“我只是定坐中忽有所感,这方天地似是活了过来,我能感受到天地的意志,它召唤我来到此处。”

丁齐:“谭师兄已将兴神境接近修炼圆满,本就能感应天地意志,干嘛这么吃惊?”

谭涵川:“是的,我能感受到,但是天地本无言,却在那一瞬间突然有了变化,怎能不惊讶,我的确是被吓了一跳,不知道此地出了什么变故。”

丁齐:“那是我施展的手段,我的方外秘法修为方外秘法修为更进一层,也刚刚将景文石又祭炼了一番。” 说话的同时,他向谭涵川发送了一道神念心印,也在心中暗叹一声。

在妄境中的有些事,看来是他想当然了。话又说回来,既然是妄境,只要他想,就是当然。但是此时此刻,他却做不到妄境中那样,并不是一切尽在掌握的天地主宰。

他早已走遍小境湖,将这方世界凝炼为心盘,如今重新祭炼景文石,通过这枚景文石能察知这方世界中的所有动静,但也不是无限制的。小境湖的范围太大了,上千平方公里,一念展开察知一切,他还很难办到,对神气法力的消耗也太大,那只是理论上的可能。

在理论上,他的确可以察知小境湖的任意一个角落,手段就是将注意力集中在那个角落而忽略其余。他可以通过这方天地的意志,向这个世界的存在发送自己的意念,但还做不到将神念发送到每一个角落,只能朦胧的传达某种意念。

他知道谭涵川在庄园中,通过景文石感应天地察觉了他,然后给他发送了一种意念,召唤谭涵川到此相见。景文石虽经过重新祭炼,假如继续祭炼下去甚至可以在某种程度上化为有形与无形之间,但它毕竟还不是神器,也非控界之宝。

丁齐如今能做到的只有这么多,假如将来修为更高又会怎样呢,那尚属未知。谭涵川先是愣了愣,接着又惊又喜道:“丁老师,恭喜你,我也得谢谢你!”

丁齐:“你恭喜我也就罢了,干嘛还要谢谢我?”

谭涵川在他身边坐下道:“丁老师,你是天空的月亮,你是大海的灯塔……”

丁齐哭笑不得,赶紧打断他道:“老谭,你还有这么酸的时候啊?”

在妄境中,所有人的行止反应仿佛都在丁齐的意料之中,因为那些人的出现本就源于丁齐对他们的认知。而此刻谭涵川的说的话实在是出乎意料,丁齐怎么也想不到啊,简直有点颠覆心目中的人设。

谭涵川:“开个玩笑嘛,想当年,他也曾经是个文艺小青年……你的方外秘法境界更上一层,并不仅是修为的提高,而是路走得更远,也算是为我将来的修炼指路啊……心盘境之后,更高的境界又该叫什么名字?”

丁齐:“我早就想好了,还是借用江湖八大门秘术的名称,就叫望气境。”

谭涵川点头道:“这个名字好,朱师兄一定高兴……你大半夜这么把我叫来,不仅是为了显摆修为突破吧?”

丁齐苦笑道:“哪敢在谭师兄面前显摆,你连奇门兵器都抄出来了。我只是做个测试,或者说印证一下……叫谭师兄来,确实是有件事想私下请教。”

谭涵川:“什么事?”

丁齐想了想,似是在心中组织语言,过了一会儿才开口道:“当初范仰暴露了,也等于是冼皓暴露了,我们大家都知道她经历了什么、与范仰有什么仇。那时候我们与冼皓认识的时间并不长,只有短短几个月吧。

以朱师兄的习惯,不可能听他们说什么便信什么,肯定会去调查求证。冼皓父母的事情,只要朱师兄想查是一定能查到的,哪怕查不出真正的内情,也能查出确有其事、确有其人。我就想知道朱师兄的调查结果,别告诉我没有,你们当初也查过我。”

谭涵川微微皱眉道:“那你为什么不直接去问老朱?”

丁齐:“朱师兄在外面休息,如果我大半夜去找他,肯定会惊动冼皓。其实找你也是一样的,老朱调查了就等于你也调查了,你们两个从小青梅竹马,是穿一条裤子长大的。”

谭涵川本来皱着眉、板着脸,此刻差点被气乐了,瞪眼道:“丁老师,你好歹是当过老师的人,能不能不要乱用成语、不要这么腐……真受不了现在你们这些年轻人。”

丁齐:“我也开个玩笑嘛,说正事。”

谭涵川叹了口气道:“朱师兄确实查证过,我也参与了。”

丁齐:“她原先肯定不叫冼皓,否则范仰早就能确认了,她小时候叫什么名字?”

谭涵川:“户籍记录上,她叫冼心晴,的确就姓冼,后来改了名但是没有换姓。她在青岛出生,父母在当地经营一家企业,是做外贸生意的。七岁那年,她的父母因为经济犯罪入狱,罪名主要是逃税和走私,后来就死在狱中。

这些都是能公开查到的档案记录。在那个时间、那个地点,确实有那么一家企业、有那么一家人,遇到了那么一件事。那公司的法人代表姓冼,叫冼鸣泽,他有一个女儿叫冼心晴。查证了这件事之后,我和老朱就需要查证那个冼心晴是否就是现在的冼皓。

我们找到了冼心晴的一些照片,都是六、七岁时候的,然后也找到了她父母的照片,比照一下,的确应该是她。这个冼心晴在七岁的时候被亲戚收养了,又过了不到一年就跑丢了,然后便下落不明……”

假如事先并不知情,通过一张六、七岁时的照片,确实很难认出成年后的那个人。但假如已经了解情况,用多张照片进行对照,再通过那个孩子父母的照片,确实能够得出判断。世上不可能有这种巧合,假如有,那就是真的。

丁齐又问道:“冼心晴还有没有别的兄弟姐妹?”

谭涵川:“没有,户籍档案上其他相关记录中都没有,冼鸣泽夫妇只有这么一个女儿。后来收养冼心晴的,是冼鸣泽的堂兄,他原先得到过冼鸣泽很多接济……丁老师,你怎么突然想起来问这些,难道是想调查冼皓,对她有什么不放心吗?”

丁齐:“不是这样的,我只是想更多的、更深入的了解她。”

谭涵川扭头看了丁齐半天,忽然摇了摇头道:“现在这些年轻人搞对象,我是越来越看不懂了!丁老师呀,你干嘛不和她本人谈呢?”

丁齐:“我是个心理医生。”

谭涵川似是想到了什么,点头道:“我懂了,你是有所顾忌,不想揭人家的伤疤。但是,你怎么早不来问我或者老朱呢,难道我们还能瞒着你吗?”

丁齐低下头呐呐不能答。谭涵川有些感慨地又说道:“我很纳闷,我们都很纳闷,你们俩到底是怎么回事?磨磨叽叽到现在!说实话,我天天看着都替你们着急!

冼皓可能是因为曾经失忆不太适应,那你呢,难道是因为不适应她的失忆……我说正经话呢,你笑什么呀?还笑得这么古怪!”

谭涵川此刻说的话,与丁齐的妄境中听他某次说的话几乎完全一样。很多事情,丁齐在今夜也都想明白了,所以才会不由自主露出笑容。

话刚说到这里,谭涵川却突然起身一个侧步转向后方,摆出了攻防兼备的架势,双肩一抖,那一对小镢也握在了手中,低喝道:“谁?”

丁齐的反应比谭涵川慢点,他其实是被老谭的举动吓了一跳,随即一个凌空翻也摆开了架势,左手持景文石,右手则扣住了那枚金币。他没带武器出来,但那五式棍击术中也包含暗器手法,金币也可以打出去。

丁齐的架势刚摆好又收了,神情很是尴尬。只见冼皓从月光下走来道:“你们两个大男人,后半夜不睡觉,鬼鬼祟祟的跑这儿干什么?被我撞破了还这么大反应,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正文 正文_216、一惊一乍

修炼了方外秘法之后,冼皓的飘门秘传隐峨术修为也更加精进,她原先就擅长潜行、追踪与刺杀,如今那是更了不得。假如她是一名刺客,那么谭涵川和丁齐刚才就危险了,来得猝不及防啊,而且她手里的刀还那么厉害。

假如是正面动手,双方早就摆好架势做足了准备,谭涵川不惧冼皓,可如果是在突然偷袭的情况下,估计老谭也够呛。至于丁齐,他不是已经突破大成修为,怎么反应比谭涵川还慢呢?谭涵川已经察觉到冼皓走近,丁齐还没发现呢,只是跟着谭涵川做了戒备反应。

理论上丁齐可以借助景文石察知小境湖中的一切动静,哪怕只是在无意之间,假如有什么意外的变故,他也会有直觉的反应。但冼皓潜行至此未带一丝杀气,也没有任何恶意,更没有展开神识窥探什么,就似不存在一般突然冒了出来。

丁齐根本就没有思想准备啊,他的心神刚才完全被谭涵川的话吸引了,根本就没有想到察看小境湖以及周围的动静,完全没有发现冼皓。

从仿佛一切尽在掌握的妄境回归现实,丁齐立刻就被弄得一惊一乍的,他尴尬地笑道:“冼皓,你怎么神出鬼没的?”

冼皓冷哼道:“你才神出鬼没呢!大半夜睡得好好的,怎么跑这儿来了,特务接头吗?”

谭涵川的样子比丁齐更尴尬,一对奇门兵器已经揣了起来,搓着手道:“是丁齐有事想找我聊聊,他的心事……冼师妹,你都听见什么了?”

冼皓冷着脸道:“我一来就听见在谭师兄在做诗夸赞丁老师呢!他是天空上的月亮,他是大海中的灯塔。谭师兄,你的功夫很不错,但是这文采嘛……”

连这句话都听到了,说明后来的话她也全听见了。谭涵川赶紧摆手道:“你们聊,你们慢聊,我就不当灯泡了!”说完话转身就走,没有走冼皓站的那条小路,直接腾身而起跃进树丛走直线上山了。他的身姿十分潇洒,功夫好嘛,但看架势就像落荒而逃。

老谭跑了,境湖月色下只有丁齐和冼皓。两人好半天都没说话,丁齐低下头看着冼皓的脚尖,一副做错了事的样子。最终还是冼皓冷声道:“你想知道这些事,怎么不来问我,却跟外人打听?”

一听“外人”这两个字,丁齐的心就陡然一跳,冼皓的意思可不是跟老谭见外,而是没拿他当外人。冼皓还挺敏感,随即又追问道:“你的心跳怎么突然加速了,是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

丁齐终于抬起眼睛道:“我没做什么亏心事!这些并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我不问你本人,只是不想让你想起伤心往事。”

冼皓避开了他的视线,似是不想搭理他,径直走到那株树旁坐了下来,神情明显黯淡下去。有些事,只要提到了就不可能不想起,只要想起了就不可能不黯然神伤。丁齐默默地走了过去与她并肩坐下,两人挨得很近,他伸出一只手搂住了她的肩膀。

冼皓的身子稍微僵了一下,随即又放松了,也松开了手中一直紧握的枯骨刀,将之连鞘插进了沙地里。

这时谭涵川已经到了庄园门外的平坡上,回头远远地望了一眼,叹了口气道:“对呀,这才是搞对象的样子嘛……你们两个大半夜不睡觉,可别折腾我呀,这一惊一乍的,太吓唬人了!”

丁齐和冼皓又是好半天没说话。丁齐见冼皓情绪有些低落,小声问道:“你是不是有点生气?老朱和老谭当初调查过你,其实不必介意,江湖人的习惯嘛。那时刚刚认识,他们也调查过我的资料,估计连我上学时的档案都看过了。”

冼皓撅了撅嘴,声音似是无限委屈:“我才不会和老谭他们计较呢,这事我早就知道。可你为什么非要把我当成另一个人,难道我还是我,你就接受不了吗?”

丁齐赶紧解释道:“不不不,我绝没有那个意思!假如你不是你,我才觉得接受不了,否则这段时间也不会这么纠结了。”

冼皓:“你是够纠结的!”

丁齐:“我当初在定境中,见到了那样的一幕,一度信以为真。我在琴高台世界中告诉你了,还当面问了你,你却骗了我。”

冼皓瞟了他一眼道:“不是我骗了你,是你自己在骗自己。你既然那么问了,我当然会那么说,就是想看看你还能作出什么妖来?”

丁齐的手从她的肩头滑落到腰间,却顺势搂地更紧了,柔声道:“你有很多事不记得了,对吗?”

冼皓:“是的,我曾经忘记了很多事,拿回枯骨刀才慢慢想起来。”

丁齐:“那你还记不记得,回忆往事的时候,你曾经说过一句话‘我们杀过很多人’。你说的是‘我们’而不是‘我’,我的印象非常深刻。后来入定时所见的魔境,可能就是受这句话的误导,人的意识活动就是这么复杂而微妙。”

冼皓:“少跟我说专业,你这是在怪我吗?”

丁齐:“哪有怪你的意思,就是想问——你当时干嘛要那么说?”

冼皓又低下了头:“我确实不记得了,但我知道为什么,就是‘我们’而不仅仅是‘我’。我报的仇,不是我一个人的仇恨,也代表了我的父母,我们一家一起在报仇。”

丁齐:“你这个傻子,既然改了名字,为什么不连姓一起改?冼这个姓氏并不多见,你的年纪恰好又能对得上,所以才引起了范仰的怀疑。他原本不可能找到你的,就算见了面,也不太可能直接怀疑你。”

冼皓答道:“他找不到我,也意味着我很难找到他。况且冼这个姓是父亲留给我的,我就是冼家的女儿,这是印记也是纪念,我不想改也不可能改。”

丁齐忽然道:“我们是同一类人。”

冼皓:“怎么说?”

丁齐望着月色回忆到:“我当初出过一件事,你知道的,然后被学校开除了。我的导师曾给我一个建议,他可以找人帮我改名字,然后再给我推荐外校的一名导师,让我继续去读博士。但是我拒绝了。”

冼皓没说什么,只是把头靠到了丁齐的肩膀上。又过了一会儿,还是丁齐问到:“你不想改姓氏却改了名字,难道名字就不是父母起的吗,有没有想过将来再改回来?”

冼皓:“冼心晴这个名字,真不是我父母亲自起的。”

丁齐有些诧异道:“怎么会不是呢?”

冼皓:“是他们花钱请一位‘大师’起的,那位大师就在妇产医院的对面租了间门面,业务不仅是给小孩起名字,还给公司商店起名字呢,据说生意挺不错的。”

丁齐:“这你都记得?”

冼皓:“我哪能记得!是小时候听妈妈告诉我的。”提到了母亲,她的眼神又变得伤感起来。

丁齐顺着话题问道:“当时花了多少钱啊?”

冼皓:“据说是二百块。”

丁齐故意大惊小怪道:“这么少?你的名字啊,哪能这么不值钱!”

冼皓伸手掐了他一把道:“怎么不值钱了?二十多年前啊,二百块给小孩起个名字已经很贵了!据说市场价是一百块,我爸爸给了大师双倍,就是让他给起个好名字。”

丁齐:“反正也就是二百,改就改了吧。”

冼皓刚想说什么,感觉忽有点不对劲,疑惑地问道:“你在干什么呢?”

丁齐说话时居然闭上了眼睛,手握景文石仿佛有些走神了,他其实在“看”冼皓的胸前的伤痕,通过另一种方式去感应。在小镜湖中,他可以察知一切动静,这种感应与直接用眼睛看见的景象不同,但他也能知道,冼皓胸前确实还有伤痕……

听见冼皓的问话,丁齐睁开了眼睛,转过脸看着她道:“你真美,越看越美!”

冼皓仿佛是一只受到惊讶的白鹭,却无处躲藏,只得垂下眼帘颤声道:“你,你在想什么呢?”

丁齐:“我在想你啊,一直在想你,我想抱抱你。”

很久之前,他曾对她说过同样的话,两人可能都已忘记,而此刻他又说了出来。冼皓显得有慌张,不知道是该起身躲开还是……丁齐已经将她抱了起来,放在了腿上、抱进了怀中。冼皓想挣扎,却感觉身体好软、仿佛没有了力气。

她微微张开双唇想说什么,但随即就说不出话来,感觉到一阵窒息般地、湿润地晕眩。当丁齐的手游移到她的胸前,滑进领口、抚过伤痕、握住……的时候,她才挣脱了双唇,喘息着说道:“不要……不要……这里光天化月的!”

“我们回家去。”丁齐将她抱了起来,转身向山上走去。

冼皓:“放我下来吧,我自己会走路……”

他们出了小镜湖,回到了自己小楼,进了一楼的冼皓的卧室,关上了门……涟漪化为汹涌的浪潮,浪潮化为涟漪,涟漪再度化为浪潮……不知多了多久,窗外已天色微明,冼皓娇弱的声音道:“床单弄脏了,要不要先起来收拾一下?”

丁齐:“先不用管床单了,我不想放过你。”说话间丁齐的手臂又搂紧了,将她抱了过来揉进了自己怀里……

丁齐并没有再追问冼皓从受伤到获救的详细过程,亦无意于验证妄境中所见的真假,因为他该知道的都已经知道了,已没有什么好纠结的。丁齐更没有告诉冼皓自己在妄境中的经历,那一切仿佛根本就没有发生,他还是现在的他。

永远不要低估一位大成真人,他们所求证的境界恐怕是未求证者难以想象的。哪怕只是一位十七、八岁的少年,昨天尚未破妄,而今日刚刚堪破大成,那也绝不能低估。因为你无法得知他曾在妄境中度过了多少年、经历了多少事,恐不再是那个不谙世事的少年。

有人可能会有一种想当然的疑问,那么这样一来,这个十七、八岁的少年会不会就变成一个七、八十岁的老头子?已怀着苍老的心境,只保留着少年的外貌。

当然不会出现这种情况,假如真是这样,他也不得堪破妄境。那究竟是什么发生了变化?其妙处难言。所以妄境不言也不问,因为说也说不清,问也问不明。

现实中发生的事情,与妄境中的经历并不一致,但对于丁齐和冼皓而言,结果还是一样的。假如说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或许更凶猛、更刺激……妙处更多吧。

第二天是周六,尚妮等人陆续从小境湖中出来了,都在朱山闲这里吃饭,算是早饭和午饭一并解决。时间已经挺晚了,可是丁齐和冼皓好像还没起床。这有点不正常啊,也不是像他们平时的生活习惯。

尚妮嘟囔一句:“还没起,难道要来个从此君王不早朝吗?”

谭涵川憨厚地笑道:“可能是有点事要办,丁老师最近比较忙。”

孟蕙语好奇地问道:“师父最近在忙什么呀?”

“没忙什么,解决点问题……咦,朱师兄也在啊?”开口回答者正是丁齐,他和冼皓并肩走了进来。两人的样子好像与平日有些不同,但又不太好形容,丁齐容光焕发、精神抖擞,而冼皓白皙的脸颊上多了一抹红晕,颜色中带着些许娇羞。

朱山闲抬头看了两人一眼,目光特意在冼皓身上多停留了一瞬,似笑非笑道:“我又没别的事好忙,周末当然在家。”

丁齐:“听说最近境湖市最近要来巡视组,你这位区长要开始加班了吧?”

朱山闲叹了口气:“公职在身,就是这点不好。巡视组下周到境湖,我得折腾大半个月了……丁老师,这事你怎么知道的,啥时候开始关注官方动态了?”

丁齐答道:“偶尔听说的,早就有风声传出来了。”

丁齐是怎么知道的?那是妄境中的见闻。在他经历的妄境中,再过一周就会有巡视组到境湖市,朱山闲一忙就是半个月。妄境中的见闻也来源于现实中的见知,有巡视组到达的风声早就传出来了,丁齐虽不关心,但日常中也会偶尔接触相关信息。

比如他虽然不看境湖新闻,但走过哪个地方时,人家的电视里正在播境湖当地新闻,他无意间也会听到几句,平时拿手机刷网上新闻的时候,也曾快速扫过相关的信息,所以在妄境里才会出现那样的一幕,而且与现实是一致的。

早午饭比较简单,就是面条加几盘小菜,还有谭涵川特意做的打卤汁,味道还算不错。吃饭的时候朱山闲一直在瞟丁齐,好像很感兴趣的样子。冼皓终于忍不住问道:“朱师兄,你干嘛老看着丁齐啊?”

朱山闲呵呵一笑:“我在望丁老师的气色与气运。”

众人一听也来了兴致,纷纷追问他看出了什么结果。朱山闲笑道:“气色好得不能再好,春风满面、春光得意、春意盎然啊!”

冼皓的脸不禁有点发红,打断道:“说体格,丁齐当然没问题,气运呢?”

朱山闲摇了摇头道:“气运之说玄之又玄,我习练望气术到现在,也不敢说摸着门了。但按照师传的说法,以丁老师现在的气色,气运当然是好得不能再好。”

一直冷眼旁观的庄梦周突然开口道:“望气能观人情志,从情志可见人心境,从心境可知人处境,从处境与情志又可推人运势。朱师兄,你到底看出什么来了,要不要把照妖镜也拿出来照照?”

丁齐摇手道:“我又不是妖怪变的,用照妖镜照我干什么?”

涂至等五名晚辈弟子不知禽兽国的事情,皆惊讶道:“照妖镜是什么,朱师伯还有这等法宝呢?”

尚妮有些着急了,凑过去道:“朱师兄,你到底看出什么来了?”

朱山闲又摇了摇头:“假如我说什么都没看出来,你们信不?我只看出来丁老师和昨天不一样了,却形容不出那种感觉。神气完足自然运转,看上去普普通通,但却没有普通人身上常见的任何破绽……丁老师,恭喜你了!”

“怎么回事,师父怎么了,难道真是买彩票中奖了吗?”几名弟子纷纷开口追问。

谭涵川一本正经地点头道:“是的,中大奖了,丁老师的方外秘法修为又更进一层,这第六境就叫望气境。”

尚妮:“哎呀,丁老师突然大成修为了,这望气境又是什么讲究?”

丁齐微笑道:“等你到了这个境界自会明白。”

在座的五名弟子当然大喜过望,纷纷起身祝贺师父。丁齐摆了摆手道:“吃饭!只要你们好生修行,迟早也有堪破大成的这一天。”

吃饭的时候,几名弟子依然兴奋道:“师父,真想不到,您已经是传说中的大成真人了!”

丁齐淡淡道:“我非道家弟子,大成真人这个称呼也许不太合适,我只是将方外秘法修至大成境界。若说想不到,当初你们更想不到这世上有方外世界吧?你们自己的经历,听上去岂不是更像传说?”

孟蕙语点头道:“对,只有想不到的,没有师父办不到的!”

冼皓笑道:“小孟,你这也太夸张了。”

叶言行插话道:“这就是师妹由衷的想法!”

毕学成又问道:“师父,您的修为境界又上了一层楼,接下来打算带我们再去哪里开开眼界啊?”

眼前的这一幕似曾相识,因为在妄境中已经发生过,只是细节有所不同。妄境中相同的场景发生在一周后,而现实中就发生在今天。丁齐并没有刻意追求妄境的中场景重现,也没有刻意回避,总之这一切都是自然而然。

丁齐本就打算带几名弟子去禽兽国历练一番,无论是妄境中还是现实中都一样,在饭桌上就商量了一番,主要就看朱山闲和涂至的时间。下周有巡视组要来,涂至的工作也比较忙,暂时把时间定在了三月中旬。

面吃完了,庄梦周放下筷子道:“还是片儿川好吃啊,有点怀念上次吃的片儿川了。”

冼皓:“这时节哪有新鲜的笋?”

丁齐看了朱山闲一眼,见朱山闲没有什么反应,他便主动开口道:“老谭啊,我在小境湖中发现了一种特产,是种水草,假如把露出水面的那段根茎挖出来切成片,味道可能比嫩笋还香脆呢,要不要找来试试?”

谭涵川颇有兴致道:“小境湖中的物种我已经研究了不少,知道你是说的是哪种水草,或许真可以拿来代替嫩笋做片儿川呢,明天就试试。”

庄梦周显然已经听馋了,掏出手机不知道在刷什么。几名晚辈弟子已经起身收拾碗筷,孟蕙语很勤快地给几位长辈泡好了茶。见庄梦周拿着手机刷了半天,似是打开了某个APP在找什么,丁齐突然问道:“庄先生,您是想在小镜湖里搞烧烤吧?”

正文 正文_假条

《方外:消失的八门》正文 正文_假条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正文 正文_217、堵门槛

庄梦周愣了愣,放下手机看着丁齐道:“丁老师,你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吗?”

冼皓一皱眉:“这个比喻不太好听。”

尚妮咯咯笑道:“蛔虫知道啥呀看来丁老师是猜中了!”

丁齐也笑着解释道:“我就是了解庄先生的爱好与脾性,难得有空跑到小境湖来度周末,估计搞个bbq很对胃口。”

庄梦周板起脸道:“其实丁老师没有猜中,我刚才就是想找点能带进小境湖搞野炊的东西,但还没想好找什么呢。而丁老师的话正合我意,就搞烧烤!我找一找,看看有没有连烤炉、烤架都能送来的店铺,东西可以留下来以后继续用”

几名年轻人闻言皆欢呼雀跃,毕学成跑过来道:“我来搜,我知道哪家店铺有。”

庄梦周:“你把链接给我,不用你花钱,今天我请客。”

这天下午,他们真的跑到小境湖里搞烧烤了,就在湖边沙滩旁的那棵大树下。烧烤用具都是叫外卖送来的,还包括不少菜,众人也去菜市场买来了一些,加工好了都带进小境湖。他们在小境湖中还吃到了燃炒野雉和叫花鸡,就是用湖边的蓑蒲叶做的叫花野鸡。

若说这一幕与妄境有什么不同,那就是朱山闲并没有错过这次烧烤,同样品尝到了美味。第二天早上,大家又品尝到了新式的片儿川,纷纷赞不绝口。

中午的时候,长辈们就打五名晚辈弟子都离开了。涂至本就有点忙,下午和魏凡婷赶了深圳,而毕学成等三人则学校去了。他们临走时还有些恋恋不舍,相约下周末若有空则再来小境湖搞bbq。

等晚辈弟子都走了,朱山闲才压低声音道:“对面那栋楼,今天终于亮门槛了。”

冼皓点头道:“昨天我们进小境湖的时候,有人进来过。奇怪的是,他们没有进房间,好像是在院子里搜查了一遍,应该是在找什么。”

尚妮也说道:“我们每个人都有未接电话吧?让我猜猜,应该是不同的陌生号码。”

庄梦周取出手机道:“小妮子,你的进步不小啊。”

尚妮扬了扬下巴道:“我怎么可能没进步呢,好歹也是江湖中人。”

尚妮说的没错,他们六个人都有未接电话,来自不同的陌生号码。在小境湖中,手机当然没有信号,外面的电话是打不进来的,可是出来之后却能收到提醒短信,而朱山闲的常用手机一般是不带进小镜湖的。

庄梦周又掏出一个手机、慢条斯理地打开后盖装上电池道:“再看看,他们到底掌握了我们多少情况嗯,不是自己人!”这部手机打开了,并没有未接电话。

谭涵川、朱山闲、冼皓也各房间拿来了一部没装电池甚至没有上卡的手机,处理一番打开之后都没有现未接电话,然后又把电池取了出来重新放好。庄梦周又问道:“丁老师有什么现?”

丁齐苦笑道:“我能现的,你们这些老江湖也都现了。对面那栋楼有问题,就是为了盯住我们的动静,专门花二百多万买下一栋小楼,代价不小啊。”

庄梦周冷笑道:“说明人家挺有钱的,几百万并不在乎吧。”

冼皓:“买下那栋小楼也没啥损失,就当顺手置业了,显然是做好了长期的打算。”

丁齐有些意外道:“长期什么,长期做邻居吗?”

尚妮解释道:“长期打交道啊!否则租下来就行了,或者使个手段把房东暂时弄走。”

朱山闲又说道:“假如我们是门外汉,根本没反应过来,那就是一举一动都长期被监控了。”

他们在谈什么呢?朱山闲家对面那栋小楼最近被原房东卖出去了。为什么说卖出去了而不是租出去了,看一眼就知道了,因为这阵子楼里正在搞装修,而且装修得很彻底,原先的东西几乎一点都没保留,能拆的都拆了,就连墙皮都重新铲开了布线。

原有的装修不算旧也不算土,突然动这么大的工程,只能是换了主人。有秘密的人,潜意识中都会对周围的环境保持谨慎的观察态度,就像别人都有秘密。众人在这里守着小境湖,当然很警惕,不能仅凭经验判断,朱山闲还特意去查了一下,对面那栋小楼果然是易主了。

这两天装修工程已经接近尾声,地板安好了、新家具也搬进来了,但还没有人正式入住,今天又突然在户外装了四个监控器。装修正常,但是装户外监控就不正常了。屋子的四个角檐下都有监控器,基本上没有留死角,就是今天上午新装上的。

有安全意识、装上户外监控倒也可以,但这里是中国江淮省境湖市啊,又不是美国城市的郊区。小区本身就有户外监控,大门口以及各条道路都有,还与公安的天眼系统联网,谁家再装这个干什么?整个小区里原先就没有一栋小楼安装了。

别人恐怕还没有意识到什么异常,但在朱山闲这些人眼里,这栋小楼未免太刺眼了。假如对方就是冲着他们来的,这么做就等于是明明白白地在打招呼,并没有隐藏的意思,就看朱山闲等人是什么反应了。

谭涵川绕过屏风走到窗前,打开窗户冲着对面小楼左上角的摄像头比划着什么。丁齐好奇地问道:“老谭这是什么手势,也是江湖切口吗?”

冼皓忍不住笑道:“你想太多了,这就是聋哑人用的手语啊。”

丁齐:“他在说啥呢?”

庄梦周也笑道:“他在骂街啊!老谭动手不动口,这么有修养的科学家,骂人都不带出声的。”

尚妮:“活该挨骂!”

假如朱山闲等人误会了,对方不是在监控他们、不是在通过这种方式在跟他们打招呼,那么谭涵川比划的手势可能也不会引起注意。

对方这种情况,其实并不一定代表了恶意,可以翻译成某种语言:我知道你们在这里、我知道你们有秘密,现在我也在这里。

这代表了很多种可能,假如朱山闲这边是江湖老海,就直接拆穿了应,假如朱山闲这边都是菜鸟反应不过来,那对方就会进一步调查他们的秘密。而谭涵川的应很有意思,站在窗前用哑语骂街,也没骂多长时间,然后就关上窗户来了。

丁齐又问道:“老谭这是什么意思?”

尚妮答道:“这是让对方自己上门来解释清楚。”

冼皓叹了口气:“还是得坐下来谈吗?”

朱山闲皱着眉头道:“对方已经亮了门槛,而且是用你无可奈何的合法手段。我们的地方搬不走,我的身份也是明朗的。这就是被动之处,只能请他们见面摸摸路数了。”

庄梦周沉吟道:“一般这么玩‘堵门槛’的,都是财雄势大,要不就是自信,要么就是自我膨胀了,吃准了你拿他没办法。”

谭涵川补充道:“还有另一种情况,就是有足够的自信又有足够的诚意,想谈合作,摆明了让你没法拒绝。”

丁齐和这伙江湖高人一起待了这么长时间,各种门槛套路,就算没见过的也听说过了,说穿了其实都不神秘,甚至很简单,只是变化多多,尤其是到了现代社会更是花样翻新。很多人做的“买卖”,其实就是玩过去的江湖套路,但他们自己恐怕都不太清楚。

理论来源于实践,但不知道理论也不妨碍实践,还可以在实践中再总结嘛。

所谓堵门槛,最早是江湖要门中的一种手段,大多属于“恶要”。比如逢年过节,或者赶上婚嫁喜事,堵在商铺门前或者娶亲队伍经过的大路中央,或敲梆子唱莲花落,或者跪地磕头讨喜,总之不给钱就不走,钱给得不够也不走。

堵门槛的精髓在于我明明就堵在你的门前,你却拿我没辙。

比如逢年过节谁都图个喜庆,被讨钱的堵门也影响做生意,所以最好的办法只能是给点钱打走。假如翻脸轰人甚至动手赶人的话,对方就往门口一躺闹开了,更加不好收场,或许损失更大,所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还有一种属于“恶要”的“堵门槛”手段,多现于当代社会,大家都很熟悉,就是俗话说的碰瓷。堵门槛是有限度的,也需要有眼力,就说碰瓷吧,要观察好什么车、什么路,什么交通状况、什么司机,是不能乱碰的。比如雪天的下坡路就千万不能碰,再比如碰个消防车试试!

讨喜和碰瓷与普通的乞讨不同,都属于堵门槛,不给钱就堵在那里不走。而堵门槛的手段并不局限于要门,江湖八大门中的其他七门也有,各有不同的变化和讲究。

比如碰瓷起初就是册门的套路,店家故意将易碎瓷器放在容易碰到的地方,谁碰倒了就讹谁,后来这个词又被人们用以形容当代社会的另一种恶要手段。

再比如对面这栋小楼吧,朱山闲等人明知道对方是冲着他们来的,但也没办法,因为躲不开啊,也不能将对方赶走,那是人家合法买下的产业。肯花这个代价就是为了打声招呼,说明对方很有实力也很自信。

几人又到客厅中坐下,朱山闲道:“现在就等着吧,估计今天就会有人上门的。”

庄梦周:“也不能干等,我们打麻将吧。”

六个人摆开桌子打麻将,尚妮是个看热闹的,四家牌都看,而冼皓只坐在丁齐后面看牌。打了好几圈之后,庄梦周问道:“丁老师啊,堂堂大成修士,你怎么没赢呢?”

丁齐笑道:“打麻将就是打麻将,何必动用什么手段呢。假如我偷看牌,你们也都能偷看,岂不是成了明牌?假如是用推衍,那等于是用生命在打麻将啊!”

用神识确实可以偷看别人的牌,但那样做会被察觉,同时也会收神识干扰,如此一来打麻将就成了斗法了。假如打成了明牌,理论上丁齐可以用定境中的推衍神通,但推衍需要消耗寿元,为区区百八十块的麻将实在太不值得了,其实为多少钱都不值得。

所谓推衍,是大成修士才能掌握的一种神通手段,就是一念之间进入类似妄境的场景,根据已知的信息,让某件事自然的生,从而预见到它的结果。推衍往往能给人一种料事如神的感觉,但也未必准确,取决于每个人对事物的见知。

动用推衍神通须消耗寿元,推衍多长时间的事情就消耗多久的寿元。就算是大成修士也绝不能轻易动用此等手段,假如形成了习惯,那真就是不要命了。所以在通常情况下,高人料事,还是根据经验和常识去推理判断,与普通人差不多。

话刚说到这里,丁齐又微微挑了挑眉毛道:“对方有应了,朝这面的两个监控器都拆了。”

尚妮叫道:“丁老师,你还是偷看牌了!”

丁齐赶紧解释道:“我真没偷看牌,就是看了看外面。”

对面小楼在四角檐下装了四个摄像头,就在众人打麻将的时候,朝向这边的两个摄像头已经被拆掉了。刚装上去的就拆下来,要不是对方吃错药了,就是在释放应的信号。丁齐坐在屋里打麻将呢,居然连这些都“看”到了,就说明在理论上他也可以偷看大家的牌。

朱山闲打出一张白板道:“有点烦人啊,最关键的问题是门就在这里,搬也搬不走。”

谭涵川碰了这张白板,然后就胡了,把牌推倒一边搓一边说道:“真要是彻底撕破脸,那楼也不是不能拆了,关键是地方啊,对方也知道了我们的身份。”

朱山闲:“先摸清楚来路再说吧,只能如此了。应得倒挺快,估计主事人不在当地,今天晚上应该就会登门吧。”

丁齐却悄然送了一道神念,众人的神情皆是一惊,朱山闲压低声音道:“你怎么不早说?”

丁齐:“我先前还不敢太确定,需要印证。”

谭涵川皱眉道:“不好印证啊,需要专业装备,而且很冒险。”

丁齐又以神念道:“我大概知道那门户通往什么地方,不是长江就是泾阳江。我曾经在长江里见到了白鳍豚,当时还以为是眼花了。但后来找到了小境湖,现这里也有白鳍豚,才确定当初没看错。”

尚妮:“白鳍豚是怎么出去的呢?”

丁齐:“当初涂至、卢芳、田他们是怎么进去的,那白鳍豚就是怎么出来的”神念中又做了一番解释。

庄梦周:“先不谈这个了,打麻将,谁赢了谁请客。”

丁齐现了什么?当突破大成修为后,祭炼景文石能察知小境湖的每一个角落,他现这个方外世界还有一道门户,这也与此前的猜测相符。这道门户很隐蔽,在世界中央的大湖深处。假如用平常的手段,神识几乎不可能窥探到那么深、那么远的地方。

众人已经开启了很多方外世界,诸如小境湖、大赤山、琴高台、禽兽国,但打开门户的前提是知道门户在什么位置,否则方外秘法亦无用武之地。他们需要手握景文石寄托心神,对着门户所在的位置施法,才能看见方外世界然后进入方外世界。

否则就算知道小境湖中还有一道门户,那千山万水的,拿着景文石向着每一个地方都施展方外秘法试探,得找到猴年马月去!另一道门户所在的位置还真找不着,在大湖中央几十米深处呢。

丁齐的方外秘法修为突破望气境后,别的且不谈,只谈方外秘法,他又多了两种手段。其一事神识所及之处,他就能现方外世界的门户。那天夜里堪破妄境之后,悄悄进入小境湖之前,他就试过了,展开神识扫过后院,现了小境湖的门户。

这种现属于再现,但并非没有意义,假如他事先并不知道那里有一道通往方外世界的门户,通过这种方式也是可以察觉的。

仅仅是掌握了这个手段,还不足以现小境湖的另一道门户。丁齐掌握的第二种手段,就是理论上的,可以通过景文石察知方外世界的一切,由此感应到那道门户的存在。至于门户外面是什么,好像还是水,不知与何处的水系联通,要么是泾阳江、要么就是长江。

想实地印证考察的话,是比较危险的,几十米深呢,需要专业的潜水装备才行,更重要的是门户那边的水域情况未知。但无论如何,总算知道了小境湖另有一道门户。

谭涵川皱眉道:“好消息当然是好消息,但解决不了眼前的问题,就算探明了情况,也不适合我们平常出入。”

庄梦周:“那就先解决眼前的事情吧,今天的晚上谁赢了谁请客!”

麻将打到下午六点钟,算总帐三家输一家赢,庄梦周、谭涵川、朱山闲每人输了七、八块,丁齐一个人赢了二十多。然后丁齐请客吃晚饭,去了小区门外的小饭店,六个人花了二百多块。

他们从外面走来,看见三个人站正在朱山闲家的前院门口等着。当中那人见到他们,便上前打招呼道:“是朱区长吗?我姓田,叫田仲络,今日特意登门拜访!”

,精彩!

(m..??=??)

正文 正文_218、湖主和院主

&1t;nett>&1t;h1>218、湖主和院主&1t;/h1>

田仲络形容在五旬左右,略显花白的胡须修剪得十分整齐,穿着收腰新式中装气质很是儒雅,身材不算太高,看上去还不到一米七,但站在那里腰板挺得很直,神情似笑非笑,给人一种高深莫测的感觉。

他身后站着两名男子。一个二十出头的小伙穿着西装,健硕的胸肌把领口撑得很开,个子差不多有一米九,长得也挺帅,就像t台上的时尚男模。这样一位颜值高、身材好的标准型男,走在哪儿都会很吸睛的,可是站在田仲络身后,感觉却是田仲络更受关注。因为他就是给田仲络拎包的,左手提着一个尺寸不小的名牌男士包。

另一人是位四十来岁的男子,头梳得很整齐很有型,身穿中山装,一张国字脸面色红润,气质敦厚大方,一看就像个领导,还是个级别挺高的领导呢。像这种人,假如和一帮领导组团出去旅游,对方事先并不认识的话,往往会搞错人,接待人员会率先迎上去主动和他握手,现实中偶尔也能见到这样的笑话。

可是这样一个人往田仲络身后一站,气场完全被田仲络覆盖了。假如外出谈业务,接待方肯定不会搞错人的,先要和田仲络握手,就算引路也要让田仲络走到最中间。他是给田仲络端茶杯的,双手捧着一个很考究的景泰蓝保温杯。

有个女孩曾在论坛上问过一个问题,怎样能让我看上去更美?网友们给了很多答案,其中最搞笑也最有效的一个答案是:雇一群丑八怪环绕在周围。但这个答案放到眼前的场合未必正确,田仲络完全是反其道而行之,居然带了这样两个随从,反而显得自己派头十足。

这种派头十足的感觉是从怎么来的呢?丁齐是专业人士,他也在冷眼观瞧,难道是隐峨术?须知隐峨术有两种变化,一种是让人忽略自己,另一种是让人不得不注意自己。田仲络这样子有点像但又不太像,能营造出这种气场另有原因。

先田仲络本人长得并不难看,身材有多高并不是最重要的,关键是姿态挺拔气质非常不错。在一位心理专家眼中,所谓的气质并不是看不见摸不着的,而是反应了一种精神状态和心理状态,自我是否强大、精神是否饱满、身体语言是否充满自信。

身后的两名随从也非常配合田仲络,甚至可以说是训练有素,他们的身体语言都保持了对田仲络很恭谨的态度。这些细节一般人可能不会太注意,只是有种形容不出来的感觉,田仲络才是绝对的老大,哪怕看眼神都能看出来。若用现代语言描述,总之其人是个装逼高手。

田仲络自报家门时向前走了两步,两名随从以同样的身姿与步调也紧紧跟随了两步。丁齐还有一种感觉,这两名随从无意中流露出的气息和谭涵川有点像,但又有区别,看来都身手不凡,同时兼任保镖的角色。

田仲络自报家门,身后那中年男子紧接着就说道:“田师从福建赶来,久闻境湖市藏龙卧虎,尤其朱先生乃是一代江湖大隐,特意登门拜山。”

朱山闲的神情微微一怔,而对面的田仲络已经抬起了一只右手。这是要握手的意思啊,田仲络的样子就像是中央领导接见外宾,虽然地点是在朱山闲的家门口。朱山闲却往旁边一侧身,动作显得很自然。

他这一侧身,就把庄梦周让到了众人最前方的正中间。众人本就在往前走,庄梦周脚步未停、度不变,恰好上前握住田仲络的手道:“田老板,好久不见!”

田仲络也是一怔,但随即露出矜持的微笑,很有涵养地点头道:“庄先生也在这里啊?的确有些日子不见了,幸会!”

庄梦周显得很有礼貌很热情,虽然是挺胸抬头,但是他伸出了两只手,紧紧握住了田仲络的一只手道:“田老板,你怎么有空跑这儿串门,难道是卖假肥皂也卖到境湖市了?走走走,进门坐,品一品朱区长藏的好茶!”

丁齐突然听见身后的尚妮出噗哧一声轻笑,他知道尚妮在笑什么,简直是秒破功啊!田仲络谱很大,气场摆得很足,但庄梦周一伸手,画风瞬间就不对了。无论是想甩帅还是想摆范,庄先生还真不是装,田仲络就是比不了啊。

怎么形容呢,假如有人抓拍一张照片,可以配个某书记下乡慰问五保户之类的标题。看田仲络的打扮和相貌,完全不像个被慰问的五保户啊,但感觉偏偏就差不多。

庄梦周双手一握他的单手,就把他的右肩带歪了一点,身体也带得稍微有点前倾,而且庄梦周站在稍微侧面的位置,虽然旁边有没有拍照的记者,但无形中却似留出了一个很好的摆拍或亮相角度。

握手的同时,庄梦周说了一句让田仲络反应不过来的话,顺势把他往旁边一带,田仲络不由自主就跟着迈步了,然后庄梦周才把手松开。

丁齐观察得很仔细,田仲络的下盘很稳,庄梦周握手就算稍微用点力,他只要挺住腰腹也是带不动的。但田仲络是登门拜山的呀,庄梦周说了请他进屋坐,他也不可能挺着腰僵在原地,所以就得被庄梦周带着走了。

朱山闲及时上前道:“请进,都请进!”他不仅在招呼田仲络,也在招呼田仲络身后的两名随从,已上前一步与田仲络并肩,身为主人,这也很礼貌的态度,但把田仲络刚才摆出的架势彻底给搅了,他和田仲络看上去就像是庄梦周的两名随从。

丁齐并不认识田仲络,感觉有些纳闷也有些好笑。田仲络的随从称呼田仲络为田师,态度极为恭谨,就像在介绍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这也是江湖俗称的“抬门槛”或者说“抬轿子”,通过他人的口吻,显得某人很有身份。

可是庄梦周很亲切又很熟络的上前,一句“田老板”再加一句“假肥皂”,就让田仲络彻底破了功。这个田仲络是干啥的,难道真是卖假肥皂的?就算是真的,假如换一种场合,一见面就这样打招呼,未免太不给面子了。

丁齐也一直在观察田仲络的反应,现此人并没有什么恼怒或怨恨的意思,只是露出些许无奈的苦笑,涵养还算可以。他身后的两名随从微微皱眉看了庄梦周一眼,注意力仍在田仲络身上。

其实也不能怪庄梦周不给面子,买下对面那栋小楼堵门槛的主事人应该就是这个田仲络。朱山闲这边出回应,让他登门解释,人确实是来了,但却站在人家家门口装逼。若论装,他哪能装得过庄先生呢。

其实这种抢风头的事情,是很容易得罪人的,丁齐就不愿意这么干。因为在不少人的潜意识中都希望突出自己,假如在某个人面前,想耍范都耍不起来,会很有挫折感、让他失去了存在感,甚至会心生怨忿。所以有些时候有些人,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得罪对方的。

进了客厅坐下喝茶,田仲络却喝自己带来的茶,不用他自己解释,随行的那位中年人说道:“田师这些年已经养成习惯,只喝奇岩境中自家产的茶,请朱区长不要介意。”

奇岩境是什么地方,听上去好像是个茶园,众人虽表面上不动声色,但心中皆暗暗一惊,因为《方外图志》中记载了这个地方。朱山闲没计较也没有追问,而是扭头问庄梦周道:“庄先生,你和田总认识啊?”

庄梦周点头道:“是的,去年在上海举行的华东新经济论坛上见过面。”

田仲络也点头道:“有过一面之缘,此前在江湖上也久仰庄先生的大名。”

尚妮插话道:“庄先生,您跑新经济论坛去干什么?”

庄梦周笑道:“我是跑去装专家蹭酒,而田老板真是一位低调的实业家。白天的论坛我没参加,睡过头了,晚上的酒会我出席了,在酒会上见到了田老板。”

田仲络身边的年轻人终于有机会开口道:“田师是一位低调的儒商,酷爱低调与收藏,知道他名字的人并不多。”

朱山闲指着那两位随从道:“田总,这两位你还没介绍呢。”

田仲络指着中年人道:“这位是我名下投资集团的董事长李修远,朱区长可以叫他李师弟。”又一指那年轻人道,“这位是我的助理也是我的晚辈弟子,姓于,叫于鹏飞。”

李修远站起来姿态很端正地躹了一躬:“诸位师兄、师弟、师妹好!”

于鹏飞也站了起来,深躹一躬道:“诸位师伯、师叔好!”

众人也都站了起来点头示意,朱山闲摆手道:“不用这么客气,坐下说话!田总,干嘛要这么称呼啊?”

田仲络面带微笑道:“朱师弟啊,明人不说暗话,庄先生也应该早就知道,我也是江湖册门传人。”

屋子里的气氛仿佛有瞬间的凝固,安静了那么几秒钟之后,朱山闲面无表情地开口道:“既然如此,我就叫你一声田师兄。田师兄,买下对面那栋小楼的人就是你吧?”

李修远在一旁答道:“不是田师本人,是我让一个朋友买下了对面那栋楼,将来就和朱师兄做邻居了,大家互相关照。假如是田师的手笔,那就不止买下一栋小楼了,恐怕连整个小区都会买下来。”

对面那栋小楼新户主的名字,朱山闲当然已经查到了,并非今日在座的三人,但这不要紧,只要知道幕后的事主是田仲络就行。谭涵川板着脸道:“为什么呢?”

田仲络仍在微笑:“我是来和朱师弟谈合作的,先买下一栋小楼,今后便于联系。”

朱山闲:“什么合作啊!江湖八大门早已是历史往事,现在是新社会、新时代了,我就想安安心心谋一份差事,江湖既不在,也不想卷进江湖事了。”

田仲络却不紧不慢地来了一句:“朱师兄已经是小境湖的湖主了吧?”

朱山闲的眼神突然变得凌厉起来:“这是什么称呼?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田仲络摆手道:“师弟别紧张,我没有别的意思,对小境湖也没有丝毫染指之意。天地秘境的存在,朱师弟也是刚刚现的吧,所以还不熟悉这种称呼。再做个自我介绍,也有人称我为奇岩境的境主,奇岩境就是我拥有的天地秘境。

而我的情况可能和朱师兄还有些不同,小境湖是你最近才现的吧,是不是难以想象世上还有这种地方?而我很早就知道了,奇岩境是世代传承的。所以我们是同一类人,朱区长是新加入的,欢迎成为秘境联盟的一员!”说着话他在沙上欠身,向着朱山闲伸出了手。

朱山闲有些迟疑地与之伸手相握道:“秘境联盟?”

田仲络:“这是我起的名字,就是指同一类人,我们天然就是一个联盟,拥有世人所不知的天地秘境,共同守护着自己的秘密。”

朱山闲:“你是怎么知道小境湖的?”

田仲络高深莫测道:“朱师弟是怎么知道的,我就是怎么知道的。小境湖的传说古已有之,只是当代没有人再见过它,恭喜朱师兄找到了,看来你也是得到了传承……我还想问一句,这里谁是金山院的院主?”

这话也很突兀,众人都没有回答,只有庄梦周伸手指了指丁齐。田仲络在沙上又欠身伸出手道:“原来是丁医生成为了金山院的院主,恭喜,恭喜!”

他虽然向前欠身,但丁齐的座位离得比较远,这手也够不着啊,丁齐只得站起来和他握了握手道:“田老板,在这个场合不必叫我丁医生,听着总像看病似的。”

田仲络:“对对对,应该叫一声丁师弟。”

冼皓淡淡道:“我们都叫他丁老师。”

田仲络很有涵养地笑道:“是的,我听说丁师弟曾经做过老师,如今该叫丁院主了。”

丁齐摆了摆手道:“还是别这么叫了,听着怪别扭的,我又不是开医院的。再说了,金山院并不是我一个人现的,是我们几个一起找到并打开的。”

田仲络又反问了一句:“是丁师弟掌握控界之宝吧?”

丁齐没有答话,谭涵川问道:“此事隐秘,你是听谁说的?”

田仲络:“我说是猜的,你们信吗?”

庄梦周很干脆地答了一个字:“信!”

这个回答让下面的话都不好接了,田仲络干笑两声道:“庄先生好洒脱,假如换成我,可能是不会信的。但有些事情只要做了,不可能不留下痕迹。要门传人范仰去年失踪了,据我所知,他一直在寻找小境湖。

爵门传人张望雄,一直在寻找金山院,上个月连同很多手下一起也都不见了,至今毫无音信。他的身份有点敏感,无论是官方和民间都有人在过各种渠道寻找。”

冼皓手握枯骨刀,眼睛却望着门外道:“姓田的,你什么意思?”

田仲络身边的李修远和于鹏飞明显在戒备,身体已经崩紧了随时可以劲,而田仲络的表情仍然很轻松,又摇头道:“冼师妹不必紧张,我没有任何恶意。只想告诉你们,我的耳目还算灵通,江湖上也认识不少朋友,所以听说一些消息便能猜到一些事情。

那范仰或者说魏仰是什么货色,我心里很清楚,他十有八九是卷款跑路了。至于张望雄,他的身份就更特别了,私下里做过很多见不得光的事情,估计是被什么人盯上了,见机不妙就潜逃海外了。

至于今天来找诸位,我先自报家门,态度也很坦诚。你们有小境湖和金山院,我有我的奇岩境,我们大家又是同一类人,今后可以有很多共同语言。但是今天,我是为另一件更重要的事情,特意来找诸位商议的。”

正文 正文_219、五心谷与响水峰

,精彩无弹窗免费!

田仲络的意思很简单,暗示朱山闲等人,他知道范仰和张望雄的事情。虽说知道不等于有证据,但有没有证据也无所谓,他并不是为追究这些事而来,也无意为难朱山闲等人,搞清楚小境湖与金山院如今落到谁手里就行了。

朱山闲没有理会这番话中潜在的要挟之意,而是追问道:“究竟是什么重大的事情?居然惊动了田师兄跑到境湖市来找我们,还特意在对面买了一栋小楼,然后登门自报隐秘,连奇岩境境主的身份都亮出来了!”

田仲络答道:“既然谈合作,我先就得坦诚,假如不说出自己的秘密,你们又如何能信任我呢?今天要商议的事情对我们所有人都很重要,来的人也不止我一位。我还约了另外两拨客人,过一会儿就该到了。等人来齐了,大家坐下来一起谈。”

朱山闲面色不悦道:“田师兄,你自己登门也就罢了,难道还替我做主请客吗?”

田仲络微笑道:“师弟别生气,待会儿你就知道原因了,肯定会感谢我的。我并不敢替朱师弟做主,所以才买下了对面那栋小楼待客。这里有点坐不下,我那边有装修好的地方,请大家一起到那边坐坐。”

此时客厅里已有九个人,差不多快坐满了,假如再来两拨客人,地方确实有点不够。对面那栋小楼最近装修好了,二楼格局没动,但把一楼打通成一个大开间,只留了支撑柱,书房和卧室都给拆了。小楼外面的前院后院都修起了院墙,搞得像个楼上带客房的小会所似的。

那边小楼的一楼大厅里放了一张很大的椭圆形会议桌,二、三十人都能坐得下,看来田仲络是早有准备,好像就是打算召集人来开会用的。

冼皓收回望向门外的视线,看着田仲络问道:“来的是什么人?”她说话的时候,田仲络的两名随行保镖都很紧张,尽管没有感受到什么杀意,却总是莫名感觉到一种冷厉的杀气。

田仲络却好似不以为意,仍然不紧不慢地答道:“五心谷的叶谷主与响水峰的崔峰主。五心谷和响水峰,与小境湖、金山院、奇岩境一样都是天地秘境。而天地秘境各有各的奇异,只有拥有了它才会知晓。”

一听这话,丁齐就知道田仲络应该没有撒谎,这不仅是心理专家以及大成修士的观察结论,更重要的是《方外图志》中也有关于响水峰和五心谷的记载。

《方外图志》虽经石不全的修复,但很多内容已残缺不全,就算有相对完整的记载,也很难找到现实中对应的地方。五心谷的记载相对比较完整,但若找不到对应的地形地貌,还真搞不清在哪里,与对小境湖的记录不同,《方外图志》中并没有标注五心谷门户位置。

至于响水峰,记载缺失的内容比较多,在一张模糊的图上勉强就能辨认出一个名称。江苏盐城市有个响水县,辽宁大连市远郊有个响水观,丁齐原想应该去那两处的地方找线索。

看来朱敬一当年作《方外图志》,并非完全是他自己找到了一个个方外世界,也包括登门作客。所以在写《方外图志》的时候,有些方外世界他留了记录,却没有标注准确的门户位置,比如五心谷。

原因很正常,既然受邀去人家作客,总要遵守起码的规矩、保守人家的秘密。当然还有另外一个原因,就是朱敬一也没有找到,只是听过传说,考证到了相应的大概的位置,所以留下的记录并不明确。这一点在《方外图志》的某些残存篇幅中,朱敬一也提到过。

谭涵川又问道:“他们来多少人?”这个问题其实很重要。田仲络他们只来了三个人,对朱山闲等人构不成威胁。假如田仲络带一大帮人登门的话,那就不像是作客了,强宾压主或宾主易位,其用意就很令人怀疑。

田仲络知道他在担心什么,依然微笑着答道:“宾不压主,他们各来三人,总共是六个。”

庄梦周笑道:“丁老师那边就有现成的地方,就不用到你那里了。你那边刚装修,有味,对身体不好!”说着话已站起身来招呼道,“走吧,我们换个地方喝茶,边喝边等!”

他一站起来,朱山闲这边的人就全站起来了,跟着庄梦周鱼贯走出小楼。朱山闲走在最后面,还不忘对田仲络等三人做出一个邀请的手势。

从朱山闲这边到丁齐那边,走后院更方便,但他们走的是前门。原因很简单,后院凉亭中的那扇通往南沚山森林公园的门,其实就是小境湖的门户位置,他们本能地不想让田仲络等人靠得太近。

众人刚刚走出大门,就有一辆黑色的奔驰开到门前停下,有个小伙子从驾驶室出来,神态很恭谨地打开了后面的门,车中又走下两位女子。田仲络笑容可掬地上前招呼道:“叶谷主,你终于来了!”

他身后捧茶杯的李修远也开口道:“叶谷主,田师已恭候多时,今日还要为您介绍几位同道。”

叶谷主是位女子,穿着贴身的羊绒套裙,搭着银灰色的披肩,看形容在三十左右,模样生得很俊俏。敢穿全身纯一色衣服的,通常对自己的身材都比较自信,而这位叶谷主的身材的确很好,丰纤合度。

她的打扮也不能说是完全纯色,除了银色的披肩外,左胸上还别了一枚金色的胸针,是大小不等的五枚叶片构成的缠枝造型,非常别致漂亮。当然了,胸也很漂亮,而丁齐不是故意要看人家的胸,他就是注意到了胸针。

田仲络已经越过了庄梦周走到了众人的最前面,挺直腰杆很有风度地伸出了右手。然而叶谷主却没有和他握手,先看了看周围,又侧身拢了拢披肩道:“有些话就不要在这里说了,进去谈吧。”

五心谷并不是一个公开的地方,所谓谷主也不是一个公开的身份,在这里叫出这个称呼确实有点不合适。而田仲络买下对面那栋小楼后,这一带前后左右其实都是他们的地盘了,也没什么不方便的,但新来的叶谷主不知道啊。

田仲络的助理于鹏飞又抢前一步道:“三位这边请!”右臂张开示意,左手还拎着包。

丁齐也笑着招呼道:“请大家这边来。”

众人都来到丁齐那栋小楼的二楼。丁齐装修时拆了一面墙做了个大活动室,屋子里放了一张长桌,坐十几个人没问题,架起案子打乒乓球地方也够了。尚妮把朱山闲那边的茶具也都搬了过来,就在这里为大家现场泡茶。

田仲络一进屋就吸了吸鼻子道:“丁师弟,你们刚在这里吃过火锅吗?”

丁齐解释道:“不是今天,确切的说是前天晚上,田老板的鼻子可够灵的!”

田仲络:“我们这样的人,感官自比平常人要敏锐得多。”

那位叶谷主和田仲络打招呼的时候,神情总是淡淡的,好像也有点看不惯他的做派,此刻听见这句话,嘴角又露出了一丝微笑。田仲络的手下都叫他“田师”,显得很高大上,而丁齐既不叫田师也不叫田师兄,田老板这个称呼确实有点煞风景,这是跟庄梦周学的。

大活动室里的长方桌假如坐满了,不挤也不空,正好是十六个座,都是不带扶手的餐椅,两头各有三张,两侧各有五张。

庄梦周径直走过去坐在了把头的正中间,朱山闲、谭涵川坐在他的两边。丁齐、冼皓、尚妮依次在靠窗的一侧坐下,位置在谭涵川的左手边。座位也是一门学问,就看田仲络自己怎么挑位置了,他挑的位置就代表了他给自己的定位。

田仲络似是思考了半秒钟,坐在了另一端正中间的位置,与庄梦周恰好面对面,他的两名随从便坐在了他的两侧。叶谷主则坐在了朱山闲的右手边、与丁齐面对面,她的两名随从则依次坐下。这时庄梦周又抬手道:“小于啊,你往旁边调个座,给响水峰的客人留个整位置。”

座位是够的,可是安排得不对,还要来三名客人,长条桌的另一端两侧各有两个空位。大家都是自己人坐在一起,只让最后来的客人分开坐有点不太合适。

于鹏飞用疑问的目光看了一眼田仲络,田仲络一指李修远的身侧道:“你坐那边去吧。”于鹏飞便换了座位,将田仲络的右手边空了出来,与拐过去靠窗的两个空座相邻。

丁齐起身为各位客人斟茶,泡的是朱山闲收藏的老班章,也不知是谁送区长的。田仲络只喝自己带来的茶,所以他就免了,其余人不论喝不喝,都很客气地说了声谢谢,接过茶杯放到面前。然后田仲络主动向叶谷主介绍了一番其他人。

刚才在朱山闲家的客厅,丁齐等人没有做自我介绍,因为没那个必要,田仲络想必早就把他们的情况调查清楚了。此刻田仲络介绍的是江湖身份,比如谭涵川是江湖八大门中的火门传人、冼皓是飘门传人、尚妮是风门弟子……

介绍到丁齐的时候,丁齐主动开口道:“我并非江湖八大门传人,只是交了这些朋友,我的职业是一名心理医生。”

叶谷主笑道:“我也不是江湖八大门的人,只是学过飘门隐峨术。”说着话她又向冼皓点头示意。

并非江湖八大门的人,又学会飘门隐峨术,这是什么意思?叶谷主名叫叶宗清,五心谷是世代传承的天地秘境,她便是当代的主事人,拥有控界之宝。五心谷有前辈谷主留下的飘门隐峨术传承,但也仅仅只是这门秘术。

所谓飘门的飘,最早是指孔子周游列国,后来成了走江湖谋生的各种手段。而叶宗清没有学过任何门槛套路和所谓的江湖术,只是学了隐峨术。

五心谷究竟在什么位置,这个场合当然不好刨根问底,众人只知叶宗清是从云南来的,想必五心谷也应该在云南一带。她带来的后生名叫贾谷林,看上去很是精明干练。另一个姑娘年纪不到二十,名叫晏斌彬,是叶宗清的晚辈,叶宗清平时只叫她的小名波波。

听说朱山闲和丁齐分别是小境湖的湖主和金山院的院主,叶宗清有些惊讶地点头打了招呼,并没有追问太多。她姿态很优雅地拿起茶杯观赏一番,却没喝,放下杯子朝田仲络道:“老田,你特意约我来,就是想介绍两处天地秘境的新朋友一起认识吗?倒是有心了,谢谢!”

田仲络:“今日召集大家,其实还有一件更重要的大事,还有一拨客人稍后便到。”

叶宗清:“哦,又是什么人?”

田仲络:“响水峰的人,请叶谷主稍安勿躁。”

叶宗清微微一皱眉道:“老田啊,你喜欢别人叫你田师或境主,那就尽管叫。但我并不是什么谷主,只是五心谷当代的主事人。刚才朱师兄和丁老师都不喜欢这种称呼,我也不太喜欢。早就说过,你不必叫我谷主也不必叫我师妹,我们并非同一师门,我也不是江湖中人。”

李修远赶紧笑道:“那还是叫晏总吧。”

叶宗清淡淡道:“我管你们田总叫老田,老田叫我小叶也可以啊。”

田仲络看了一眼手机道:“他们应该快到了,小于,你下楼在门口迎一下,别让他们找不到地方。”

这时一辆白色的越野车停在了朱山闲家的门口,司机并没有熄火,好像正在找停车的位置。谭涵川突然站起身打开窗户喊道:“崔工,是你吗?”

楼下那司机也摇开车窗喊道:“谭工!你怎么在这里?”

谭涵川:“是啊,太巧了!车就停这边门口吧,先上来再说。”

谭涵川下楼将新来的三位客人迎了上来,来者是一对夫妻带着一个孩子。响水峰的峰主名叫崔山海,夫人名叫水若,孩子今年十二岁,是个很可爱的小姑娘,名叫崔小曦。一家三口最近请了公休假开车出来旅游呢,让田仲络从苏州喊过来了,他们原本住在陕西。

看见他们有说有笑的走进来,谭涵川手里还牵着崔小曦,田仲络惊讶道:“谭师弟,你和崔峰主早就认识吗?”

谭涵川的神情有些哭笑不得:“的确早就认识,但我先前不知他还有这样一层身份,世界真小啊!”

崔山海在一家中科院和国防部合作的单位中工作,工程师出身,如今也兼行政管理,具体是什么单位与什么职务,属于国家保密信息,就不必介绍了。

谭涵川和崔山海一个搞生物力学,一个搞电子通讯,两人是在一款新式战机的研项目中认识的。当时谭涵川参与研的是飞行员生命指标监测以及保护支持系统,而崔山海负责的是雷达通讯系统项目。

谭涵川当年一见到崔山海,就有种很熟悉的感觉,因为崔山海也修炼了火门炉鼎术。但崔山海却不能算江湖八大门传人,他甚至都没有听说过江湖八大门。

崔山海的情况跟叶宗清差不多,但叶宗清至少还知道隐峨术的渊源,而崔山海当初只知自己学了一套名叫炉鼎术的修炼秘法。

近代以来,改天换地,旧江湖早已不在,江湖八大门早已凋零,乃至渐渐被人遗忘。但八门秘术却仍然在某些地方、以某种方式继续传承下来,比如叶宗清和崔山海就各得其一。他们都有自己的事业,也不需要走江湖讨生活,仅仅是修炼了某门秘术而已。

叶宗清的所学隐峨术由五心谷历代谷主传承,而崔山海所学的炉鼎术也一样。谭涵川原先并不知道响水峰这回事,他也没追问过崔山海的秘术来历,两人只是有一段切磋交流,还是谭涵川向崔山海介绍了江湖八大门以及火门炉鼎术的渊源。

直至今日,谭涵川才知道炉鼎术也是历代响水峰峰主的传承秘术,至于最早是怎么回事,年代已太过久远,连崔山海都说不清楚。

ps:不好意思,原本只想小睡片刻就起来改稿更新,结果睡过头了,所以更新晚了。明天出差,请假一天,后天(周五)继续。

正文 正文_220、嚣张的朱大福

崔山海坐在了田仲络的右侧,崔夫人和崔小曦则坐在靠窗的两个空位。崔小曦就挨着尚妮,落座时还很有礼貌地打了声招呼,而她进屋时就已向叶宗清、田仲络等人问好,跟个小大人似的。

看来这三拨客人互相都认识,并不是第一次见面。虽不知奇岩境、五心谷、响水峰具体都在什么位置,但应该大体在福建、云南与陕西。众人天各一方,拥有天地秘境又是各自的隐秘,他们是怎么认识并了解情况的呢?

仔细一想这也并非不可思议,因为这三处秘境都是自古传承至今,在漫长的历史中,总有人因偶然的机会现了同类,渐渐形成了这样一个小圈子。还有人会收集各种信息寻找其他方外世界的线索,比如田仲络今天不就找到了这里吗?

等大家都坐好之后,田仲络有些疑惑的看了崔小曦一眼,小声问身边地崔山海道:“崔峰主啊,你怎么把闺女也带来了,她这年纪……”

这话还没说完,崔夫人水若便抢先开口道:“我家小曦已经不小了,关于响水峰以及天地秘境的事情,半年前我们就告诉她了。”

崔小曦也跟着点头道:“是的,爸爸妈妈已经告诉我了,我什么都懂!”

十二岁的小姑娘,模样还有些稚嫩。众人都清楚田仲络在担心什么,大家谈论的话题,涉及在座每个人的隐秘,这样的场合让一个孩子参与合适吗,会不会在外面说漏嘴?结果崔夫人当场表态让大家不必担忧,自家孩子对天地秘境的事情早已知情。

丁齐很羡慕崔小曦啊,小小年纪就能接触神奇方外世界。别人家里有个院子、院子里能架个秋千就已经不错了了,这孩子倒好,家中坐拥方外世界响水峰。但另一方面,他的感觉又有点复杂,让孩子过早地在心中隐藏这样的秘密,是不是给的压力有点大了?

丁齐还意识到一件事,以崔小曦的年纪,还不太可能将任何一门秘法修炼到三境,她是怎么进入方外世界还能保留记忆的呢?或许她并没有完全记住,或许这她还没有进去过,只是听父母介绍了情况,或许控界之宝另有玄妙。

在这个场合,大家才刚刚见面认识,丁齐也不好追问。丁齐的景文石并非真正的控界之宝,他突破大成修为之后,还没有带着禽兽符、两界环、摇光轸等控界之宝进入相应的方外世界祭炼,看来要抽时间好好研究一番了,见知毕竟不足啊。

朱山闲等人的神情都很镇定,至少看上去很镇定,一副不动声色、见招拆招的样子。转眼之间,各处方外世界的来客便聚在了眼前,要说心中不震惊是不可能的,只是他们都没有表露出来,不愧都是老江湖了。

就连平时总爱大惊小怪、口无遮拦的尚妮,今天的表现也异常稳重,几乎就没怎么开口。这可能恰恰说明她内心中受到的冲击不小,正在极力保持着冷静,因此言谈举止才与平日不同,也说明她比一年前刚认识的时候长进多了。

当初找到小赤山并现魏凡婷后,丁齐就想到了或许会有今天,当他突破大成修为后,这种预感就更强烈了,但没想到眼前的一幕会来得这么快。丁齐一直在留意观察,感觉就像平日坐在心理诊室中,将所有人的言谈举止包括行为、心理特征都整理为心册。

听刚才的谈话,就知道崔山海一家平日并不住在响水峰,他们和其他人一样生活与工作,当孩子到了可以知晓并保守这个秘密的年纪,父母便告诉了她。而掌握响水峰秘密的人显然不会太多,很可能只有他们一家三口。

所以崔山海一家人看上去没有任何异常,言谈举止以及行为习惯与普通人更没什么两样,无非是拥有秘密而已,世人谁又没有自己的秘密呢?

然而叶宗清给人的感觉却不一样,丁齐推断叶宗清就是从方外世界出来的,甚至是在那里面长大的。她能够在方外世界中长大,还能在外面的世界正常行走,说明五心谷中可能住了不少人,有一个村落甚至是群落。

五心谷既是隐秘的世外之地,同时也应该是半开放的,能接触到外界的各种信息。当里面的人做好准备可以走出来的时候,也能来到外面生活与工作。叶宗清的神情总是淡淡的,有种气质和魏凡婷类似,就似一位外来的游客,不太像“本地人”。

但叶宗清流露出的心理特征与魏凡婷也有明显的不同。如今的魏凡婷就像一只走出笼子放飞自我的鸟儿,对世界上的一切都很好奇,正在学习与融入的过程中。而叶宗清可能早就了解外面的世界,也能像正常人一样出来活动,带着来自另一个世界的身心状态。

而丁齐还有一种感觉,这个女人好像对他很感兴趣,坐下来不一会功夫,叶宗清已经悄悄打量他好几次了。这是怎么回事呢,或许只是错觉吧,是丁齐的自我感觉太良好了。

丁老师不愧是丁老师,不需要对方主动说,他就推断出了这多情况。在座众人又重新做了一番介绍,纷纷互道幸会,气氛还算融洽。崔山海问道:“田总,你说还有一件重大的事情要商议,究竟是什么大事啊?”

庄梦周也说道:“对啊,人都到齐了,田老板就别卖关子了。”

田仲络先喝了口茶,然后双手扶案道:“的确是一件关系到我们每个人的大事,甚至是可能影响或威胁到我们每个人,否则今天我也不会这么大费周章。你们听说过朱大福吗?”

众人见他态度郑重,听得都很认真,冷不丁听到最后一句又都是一愣。水若诧异道:“什么朱大福?我只听说过周大福,卖黄金珠宝的。”

田仲络摇了摇头道:“朱大福不是一家店铺也不是一个品牌,就是一个人。”

叶宗清也纳闷道:“不认识,连听都没听说过,这个人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田仲络压低声音道:“江湖传言,此人独创了一门秘法,不需要控界之宝,甚至也不需要得到秘境传承,也能现各处天地秘境,甚至还能出入自如。”

众人皆露出凝重之色,一时间谁都没再开口。丁齐的感觉可能是所有人中最震惊的,尽管他的镇定功夫极好,也不禁变色当场。好在大家的脸色或多或少都变了,也不会有人特意注意到他。田仲络说的这个人,分明就是他丁齐啊!

刚才田仲络说出“朱大福”这三个字的时候,丁齐就很疑惑,因为他也用过这个名字。当初去徐州找老顾调查禽兽国与禽兽符的线索,顺手帮老顾报了儿子小顾的仇,冼皓曾给丁齐弄来一张身份证,上面的名字就叫朱大福。

这张身份证是新的也是真的,上面的出生年月比丁齐的实际年龄大了三岁,而这个周大福的照片也与丁齐本人有几分相似。但是这件事,只有在座的丁齐、庄梦周、朱山闲、谭涵川、冼皓、尚妮等六人知情。

就连丁齐到徐州找的老顾都不知道这个名字,因为丁齐在老顾面前并没有表露身份,至于方外门中涂至等五名晚辈弟子,则更是不知。

丁齐曾用这个身份证买了从镜湖到徐州的往返高铁票,但他并不是在高铁站里面的取票机上取的票。丁齐购票用的那款app就有选座和送票服务,可以要求送票上门,也可以要求将票送到指点地点。

所谓指定地点,也就是镜湖市高铁站外面的一个报刊亭,在那里取票只需要简单看一眼身份证,并不会留下任何影像记录。丁齐当初之所以那么做,就是潜意识中觉得应该谨慎,既然用了假身份,最好就不要留下什么线索。

冼皓还用这张身份证给丁齐办了一张电话卡,外加一部新手机,但丁齐只用那部手机下载app买过那两张票,然后就再没用过,那张身份也是如此。假如今天不是听田仲络提到了朱大福这个名字,连丁齐自己都想不起来了。

有个名叫朱大福的人,独创了一门秘法,能现与出入各处方外秘境,显然说的就是丁齐,但怎么会搞出这样乌龙来?已有大成修为的丁齐当然不傻,转念间就想到了——这个消息肯定是知情人放出去的!

而且这个消息还放得似是而非,将事情安到了朱大福这个假身份头上。所谓的知情人,是指既知道丁齐创出了方外秘法,又了解朱大福这个身份的人。那么除了丁齐本人,就只有庄梦周、朱山闲、谭涵川、冼皓与尚妮。

丁齐先看向了身边的冼皓,因为朱大福那张身份证就是冼皓弄来的,而冼皓也恰好望向了她。两人不用说话,看眼神便知道意思,冼皓的意思显然是说不是她,同时也提醒丁齐在这个场合别说漏了。

丁齐突然又意识到,尚妮很可能是知情者,难怪小妮子今天的表现和平常不太一样呢,就像早就知道会生什么事。因为座位的关系,丁齐现在没法和尚妮对眼神,于是他又看向了庄梦周。

庄梦周正在环顾众人,视线扫过恰好与丁齐有瞬间的对视。丁齐从他眼神中立刻就反应过来,这事绝对与庄梦周有关,至少庄梦周是知情的,而庄梦周则在暗示他稍安勿躁。庄先生可真能装啊,比尚妮能装多了,丁齐事先竟然一点端倪都没看出来。

这到底唱得是哪一出呢,又是什么江湖套路?丁齐只能耐住性子继续看戏,还是以他自己为主角的戏。

庄梦周扫视了一圈,又直盯着田仲络的眼睛,伸手一拍桌子道:“老田,这事真的假的?你可不能瞎忽悠!”

于鹏飞答道:“田师开口,必言之有物、言而有信,从不忽悠人。”

崔山海又追问道:“田总,你有证据吗?”

田仲络:“当然有,假如是没影子的事,我怎么会乱说?就在半个月前,大约元宵节前后,有人潜入了翟丰屹的白云洞,但他可不是翟洞主请来的客人,还差点偷走了白云洞的控界之宝。”

叶宗清失声道:“有这回事!他们现这个人了吗?”

田仲络:“谁也没有看见这个人,事后才现被他摸进来了。”

叶宗清:“控界之宝丢了吗?”

田仲络:“幸亏没丢。”

叶宗清:“丢了什么其他的东西吗?”

田仲络:“也没有。”

叶宗清不解道:“没有人见到他,也没有丢任何东西,那怎么能证明有这样一个人来过?”

田仲络:“翟洞主事后现,控界之宝被人动过了,没有放在原先的位置。”

崔山海插话道:“我虽没有去过白云洞,但也认识翟洞主,那里不止他一个人吧,会不会是谁好奇动了东西?翟洞主未免太多疑了!”

丁齐则问了一个最关键的问题:“既然没人见过他,田总怎么知道那人叫朱大福?”无意之间他也换了称呼,和崔山海、叶宗清一样叫田总,不再叫田仲络为田老板。

田仲络摆了摆手道:“你们别着急,听我仔细说啊,那人还在白云洞最醒目的位置写了诗!”

尚妮瞪大眼睛道:“哦,什么诗啊?”

这时田仲络的助理于鹏飞拿出手机道:“诸位都收到邀请了吗?请加一下我的好友,我拉大家进一个群……有些事情,咱们可以在群里说。”

丁齐掏出手机打开微信,果然现了新的好友申请,对方就是于鹏飞。看来尚妮的猜测很正确,今天上午大家现的那些未接电话,都是田仲络指使人打的,还换了不同的陌生号码,看来田仲络暗地里早把众人的情况都调查清楚了。

丁齐通过了于鹏飞的好友申请,紧接着就被拉进了一个群。这个微信群的名字叫“秘境联盟”,而且群名片有特定的格式。田仲络已经在里面,他的群名片就叫“奇岩境—田仲络”,李修远和于鹏飞当然分别叫“奇岩境—李修远”、“奇岩境—于鹏飞”。

丁齐还看见了三个陌生人,分别叫:“白云洞—翟丰屹”、“白云洞—白暮迟”、“白云洞—赵子毅”。其他人加进来之后,不用提醒,都将群名片修改为相应的格式。比如丁齐就是“金山院—丁齐”,朱山闲就是“小境湖—朱山闲”,搞得就像分属不同的特务组织。

冼皓自然跟着丁齐加入了金山院,谭涵川则跟着朱山闲加入了小境湖,尚妮也加入了小境湖。庄先生拿着手机想了想,然后在自己的名字前面写上了金山院。群里已有来自六处方外世界的人,恰好每个地方都是三个人。

等众人都加进来并修改完了群名片,田仲络先留言道:“欢迎大家加入秘境联盟!”然后他又a了一下翟丰屹,留言道:“翟洞主,五心谷和响水峰就不用我再介绍了,今天给你介绍来自小境湖和金山院的新朋友。”

那位翟洞主连续了好几个惊喜与欢迎的表情,然后留言道:“田师,你终于找到金山院和禽兽国,也联系上他们的人了?”

田仲络回复道:“今天刚刚联系上的,但此前也是江湖上的老朋友了。翟洞主,你把那诗的照片再一下。”

翟丰屹随即了一张照片,乍一看还以为是在某个地方旅游时拍的风景照。照片正中间似是一根天然形成的钟乳石柱,拍照的地点应该是在一个洞窟里面朝洞口外。视线穿过石柱的两侧,可见洞外是一片清幽的山谷,远方的半山腰上修建着一片像古村落般的建筑群。

这里应该就是白云洞中的景象了,照片中最醒目的是石柱上有人提了一诗:“秘法谁独创,姓朱名大幅。叩开洞门关,白云行自如。”

这诗没有落款,但意思显然就是说有个叫朱大福的人独创了一门秘法,能够现天地秘境,而且来去自如,那么应该就是朱大福自己写的。

田仲络放下手机道:“诸位,都看清楚了吧?”

崔小曦脆生生地抢先答道:“看清楚了,那里就是白云洞吗?听名字我还以为是在山洞里面呢!”

田仲络解释道:“门户附近以及秘境里面确实也有不少洞窟,洞窟中有很多奇石状若白云,所以那处天地秘境就叫白云洞。你们都没有去过,但我受翟洞主之邀曾去他那里做客,可以确定照片就是在白云洞里拍的……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有人留下的那诗!”

尚妮看着手机直摇头道:“这诗写得可真不咋的!”

庄梦周瞟了她一眼:“打油诗嘛,还想怎么样?关键是朱大福这个名字,太土了,又不是李太白、杜工部,只能配得上打油诗。”

崔山海则皱眉道:“我的爱好就是搞摄影,虽然没看出来有ps的痕迹,但这张照片显然是站在洞窟中向外拍的,从光线来看,却不像是逆光啊?”

田仲络又解释道:“你们没去过白云洞,不了解地形结构。这个位置是白云洞里视野最好的地方。白云洞分前后两部分,中间有一道山梁,山梁正下方有一个天然的拱洞,就像连通前后院的门廊,拱洞中间立有一根天然石柱。所以站在这个位置拍照并不背光,前后都是一片开阔的山谷。”

这种地形挺有特点,令丁齐不禁想起了宁乡县天门洞风景区,从琴高台世界出来后到达的就是那个地方。那里有一条小山脉。山脉下方有一个天然的巨大拱洞联通南北,还有一条公路就从拱洞中穿过,都不用人工开凿隧道了。

假如翟丰屹没有撒谎,那么这张照片就是确凿的证据。有人不请自来摸进了白云洞,还动了白云洞的控界之宝,最后留下了那么一诗。天地秘境居然也会被人闯空门,而且那个朱大福也忒嚣张了!

正文 正文_221、方外联盟

于鹏飞拉众人进群的时候,白云洞的三个人就已经在群里了。刚才在朱山闲那边,田仲络也曾说了一句“欢迎加入秘境联盟!”丁齐当时还以为这是一个自古流传的隐秘组织呢,就像西方传闻中的共济会那样。

结果它就是刚刚草拟的、由田仲络召集并准备起的组织,而今天在座的应该都是这个所谓的联盟的创始者。

众人就那一打油诗又分析讨论了半天,叶宗清最后问道:“田总,白云洞的人今天怎么没来?”

田仲络叹了口气道:“翟洞主现在忙着呢,把所有人都叫回白云洞了,而他本人就守在门户外,正在搞新的安防工程。今天的事情他是知道的,成立秘境联盟的想法最早就是翟洞主和我谈的,他委托我代表白云洞。”

安防工程?丁齐随即就反应过来了,应该就相当于在天地秘境门户外再加一个人工的门户。比如他们可以在小境湖的门户外再修一座房子,甚至修得像银行金库那样保险。其实他们买下了相邻的两座小楼,并改造后院修了那座凉亭,某种意义上也算是安防工程了。

叶宗清淡淡道:“翟洞主当然什么事都听田总的,白云洞在外面的营生也一直都是田总关照的。天地秘境虽然各有其主,但是人出来之后,田总就是他们的领导啊。”

果然还是熟人了解情况,一听这番话,丁齐就知道白云洞其实和奇岩境是一伙的,或者说那些人都是田仲络的小弟。人也不能只生活在天地秘境中,只要来到外面的世界,就得有安身立命的营生以及相应的身份。

由此可见,田仲络的生意可能做得很大,很有钱也很有势力,白云洞中的那些人,在外面从事的工作、干的买卖,都受田老板的关照或者干脆就是他安排的。当某群人的事业和生活都依赖某一股势力的时候,那他们必然也成为这股势力的附庸。

难怪田仲络能到白云洞做客,也难怪他能在第一时间知晓白云洞中生的事情,还能在这个场合代表白云洞。白云洞与奇岩境应该是从属关系,至少田仲络有办法控制与影响白云洞,那么他起这个秘境联盟,是不是也存了同样的打算呢?

这个田仲络究竟是什么来头?庄梦周认识他,还开玩笑说他是卖假肥皂的。一位江湖册门高手干点啥不好,卖什么假肥皂?回头再好好问问庄先生,同时问清楚朱大福的事情——丁齐如此思忖。

崔山海显然在思考另一种可能,眯着眼睛道:“田总,你说会不会是白云洞内部有人在搞鬼?想让翟洞主疑神疑鬼,趁机有什么图谋。”

田仲络点了点头:“这种情况也不是不可能,所以翟洞主这次才没有来,还把所有人都叫回去了,就是在逐一排查呢。”

庄梦周附和道:“崔峰主的怀疑很有道理啊,假如是那样,我们可就是虚惊一场了。”

田仲络又很认真地解释道:“像这种事情,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而且白云洞生的事只是证据之一,我通过别的渠道也听说了最近江湖上的传闻。据说有个叫朱大福的人,创出了一门秘法,能够现世人所不知的方外之地。

更值得注意的是,听说这个传闻的并不是我们这样的人,他们根本就不知道天地秘境的存在,就是当市井传说在酒桌上侃大山,却说得有鼻子有眼。别人听不明白。可是在我们这种人的耳中,却很清楚是什么意思。”

说到这里,他又停顿了几秒钟,然后环顾众人道:“诸位,假如真有这样一个人能做到传闻中说的那些事情,大家好好想一想,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什么?众人都在思考,其中最需要想清楚的恐怕就是丁齐。丁齐的出现,对于朱山闲等人来说,是指明了一条新的道路;对于魏凡婷来说,是帮助她逃脱天地牢笼;但对范仰而言,是值得利用的工具;对张望雄而言,既值得利用同时又是一种威胁。

而朱大福的出现,对方外世界的拥有者都造成了影响。白云洞的那件事,很可能就是庄梦周干的,听他和尚妮的对话,那诗十有八九就是他写的。这先就意味着原本不可能被外人现的天地秘境,突然就变成了不设防,随时可能被人闯入。

你家的防盗门突然失效了,被人摸进来转一圈还在墙上写了诗,你都不知道对方是怎么进来的,而且还没地方报警,当然会非常不安。

其实从表面上看,假如有人创出了一门秘法,可以找到并出入未知的方外世界,这本身并没有任何问题,只能说是人家的本事。但往深层次想,对于这些秘境之主而言,恐怕就是另一种感觉了,包括心理层面上受到的冲击。

方外世界,原本是各方势力坐拥独享之地,也是每个人的隐秘。但是转眼之间,自己的秘密可能就会被人现,就算方外世界无法被夺走,但也失去了某种安全感,更重要的是失去了某种优越感。

高人一等的底气、行走世间的依仗、游戏风尘的退路,都隐约受到了威胁啊。如今还只有一个朱大福,假如更多的人学会了这门秘法,又意味着什么呢?田仲络只是提出了一个问题,让大家自己去想,而所有人可能都想到了这些。

在座众人的反应早在田仲络的预料中,他又轻咳一声道:“所以,我们早该成立一个联盟。大家团结在一起互通有无、互相合作,既能保护所有人的利益,也能带来更大更多的好处。”

这时崔山海又突然伸出一只手道:“老田,你等等!我刚才琢磨了半天,也琢磨出一点味道来了。假如真有这么个人创出了那样一种秘法,这是很有价值与意义的事情啊,其中最有价值的就是他现的方法!平心而论,这并不是什么坏事。”

丁齐忍不住直点头,果然是人以类聚,要不然崔山海怎么就是谭涵川的朋友呢。比较有意思的是,崔山海并不排斥峰主这个称呼,还很乐意听人这么叫他,大概是觉得挺有范吧。其实这也没什么,崔山海这个人的气质中就带着工科知识分子的清高和单纯。

谭涵川也附和道:“崔峰主说得对!”

田仲络叹了口气道:“小崔啊,你们并不生活在响水峰中,那处天地秘境,对你们一家人而言不过是平时旅游度假的风景区,更不依赖于那里面的任何东西。你们手中有控界之宝,想去随时可以去,也不在乎别人能否现与出入那个地方,所以才会觉得无所谓。

可是你想想叶谷主,五心谷就是他们的家园啊,世代生活隐居的世外之地,也是所有族人共同保守的秘密。白云洞的情况也差不多,感觉是不一样的……”

他话还没说完,叶宗清便打断道:“其实我也觉得没什么不好,五心谷还是五心谷,自古以来也不是没有外人偶然现那里。就算那朱大福找到了,来做客也没什么不可以的,主要是看他是什么人,带着什么目的。”

朱山闲和丁齐也点头道:“对对对,我们也是这么想的。”

一见大家都是这个态度,田仲络感慨道:“我果然没有找错人!”

庄梦周纳闷道:“哦,田老板何出此言?”

田仲络正色道:“由我们来创立秘境联盟,这就对了!因为大家都没有私心,都希望彼此能够更好地相处,能看到更积极、更有价值的东西,这样的联盟才能团结、才有生命力、才更有展前景。

我们如今能联系上的天地秘境,全算上至少有十几家吧,但今天为什么先找到你们,我就是有这方面的考虑。我们先不要把这个人、这件事视为一种威胁,而是要把它当成一个机会、一种契机!

连朱大福这种人都出现了,我们还有什么理由不团结起来互通有无,不成立一个属于自己的组织?今后无论出现了什么状况,大家都可以守望相助。包括那个朱大福,假如真能找到他,而且也能谈得来吗,不妨也邀他一起加入秘境联盟嘛!”

屋子里突然响起掌声,是李修远和于鹏飞率先鼓掌,庄梦周也笑着拍起了巴掌,既然这样,大家都很给面子的鼓了掌。田仲络很谦虚地双手往下压了压,笑容可掬道:“我们今天是不是可以先达成一个共识,庆祝秘境联盟的成立?”

朱山闲率先道:“我没意见!”

丁齐随即道:“我也没意见!”

崔山海看了水若一眼,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很潇洒地一摊双手道:“这是好事啊,我们也没有意见。”

叶宗清开口道:“我我们已经来了,已经参与了,当然不会反对。可是既然成立联盟,就得有个宗旨和章程吧?”

田仲络:“这个我们一会儿再详细讨论,现在可以宣布——秘境联盟已成立,成员也是创始者包括:奇岩境、白云洞、五心谷、响水峰、小境湖、金山院。”

庄梦周有些起哄般喊道:“大家再度热烈鼓掌!”他带头拍起了巴掌,这一次的掌声比方才热烈多了。

丁齐已经看出来田仲络的打算了,就是抓住这个契机,成立一个联合所有天地秘境的组织,而且选择的创始人很有讲究。白云洞就不必说了,它就是从属于奇岩境的。而崔山海和叶宗清,都是属于并没有什么野心和权力欲的人。

响水峰中并没有一股势力,它只是崔家拥有的方外世界。五心谷中应该有不少人,但他们偏安一隅,看叶宗清就知道,已拥有方外世界,并无心在世上再争夺什么。

至于小境湖和金山院,其实是同一股势力,朱山闲等人是刚刚现方外世界的小萌新,很多情况都不了解、很多事情都不懂呢,正需要加入这个联盟搞清楚状况以自保。而且田仲络自忖掌握了拿捏他们的秘密,就是范仰和张望雄的事。

另一方面,在座这些人加在一起也绝不可小看,他们率先成立秘境联盟后,就是一股不容忽视的力量,其他任何一家方外世界恐怕都单独对抗不了。

有些事情的套路就是先入为主,田仲络先联合六家天地秘境搞起了联盟,然后控制了这个联盟,后加入者就得跟着田仲络的套路走。打个比方,譬如这就像……世贸组织?

成立与加入这个联盟是有好处的,而不加入它可能会受到排挤甚至有潜在的威胁。将世上已知的方外世界尽数联合起来,有更多的交流和交换,这其实不是坏事,否则大家也不会都赞成了。至于某些人想实现的个人目的嘛……谁又能没有个人目的呢?

别看田仲络摆谱的样子很搞笑,但还是很会做事的,把大家的心态拿捏的很准,事情也做成了。唯一出乎田仲络预料的,恐怕就是“朱大福”正坐在他们当中。

再度热烈鼓掌之后,庄梦周也变得正经起来,好像立刻就切换到会议主持人的角色中,率先开口道:“既然联盟已经成立,接下来就要讨论宗旨和具体规章了。我有两个提议,先是名字,秘境联盟不太合适,听上去就跟打野扫怪的特务组织似的;其次,我强烈推荐田仲络田老板当盟主!”

田仲络刚想讨论名字,紧接着就听见了庄梦周的第二个提议,赶紧摆手道:“不不不,我们来自五湖四海,为了同一个目标走到一块,要说盟主,其实大家都是盟主!”

庄梦周:“龙无头不行,就算都是盟主,也得有个总盟主吧?老田,你就不用谦虚了,起设立联盟,就是你的倡议,你的功劳最大、贡献最多,当仁不让啊。”

众人皆赞同道:“对对对,就应该是田总当这个总盟主,当仁不让,当仁不让!”

田仲络仍然摇头道:“庄先生啊,其实是您谦虚了,您是惊门前辈,我推举您当总盟主。”

庄梦周也摇头道:“我又不是山主洞主、院主府主,就不当这个总盟主了,而且在这件事情上,诸位才是前辈,我还是个小新人呢,主要是跟着大家学习、多长见识。”

这时水若插话道:“大家先别争论这个,我倒有个想法,总盟主这个称呼并不好,我们又不是在武侠里成立帮派,假如为了方便活动,还是成立理事会比较好,大家都是理事,而田总就是理事长了。”

田仲络点头道:“这个提议很不错,但这个理事长我是坚决不当的。这真不是客气也不是谦虚,我平时的事情比较多,恐怕精力顾不上。”

李修远适时开口道:“田师说的是真心话,他老人家向来就是这么低调无私。”

庄梦周:“那不行啊,你不当这个理事长谁当?你没有私心我有啊,看看在座这些人,就属田老板你最有钱了!”原来他是这个意思啊,大家都笑了。

田仲络笑道:“庄先生不必担心,我可以打个保票,虽然不当这个理事长,但奇岩境可以指派一位副理事长,我看就是小于吧。让他给各位长辈做好服务,提供后勤和经费支持。今后无论联盟有什么活动,比如会务啊、旅游啊、考察啊,都可以让小于来安排,就等于我为联盟出力了。”

丁齐也看出来了,田仲络是真不想亲自当这个理事长。再转念一想,其实这人挺聪明的,空挂一个理事长的头衔并没有太大意义,还容易吸引矛盾,站在幕后操控也许更好。

推荐于鹏飞做掌管经费与安排各种事务的副理事长,就等于掌握了联盟的各种情况。联盟的经费都是田仲络提供的,副理事长就是田仲络的助理,那么田仲络的地位肯定比理事长还重要了。

叶宗清却摇头道:“田总,你这么做不合适。你虽然有钱,但别人也不是要饭的啊。既然是联盟,如果有什么联盟活动需要经费支持的话,我建议大家一起出,分摊下来也没多少,我们又不是什么投资消费联盟。”

水若:“有道理,我赞同叶总的建议,也赞同田总指派一名副理事长。”

庄梦周:“那我们就先商量一下副理事长的人选和分工,这样联盟的雏形就出来了。至于理事长嘛,最后再说。”

在座的都是办事很干脆的人,当即就商量出三名副理事长的人选。先是田仲络的助理于鹏飞,全面负责理事会日常工作,相当于常务副理事长。诸如联盟成员的情况统计、新加入联盟成员的审核、联盟日常活动的安排等等,也由于鹏飞分管。

第二位副理事长是叶宗清,她的身份相当于一名监事,负责内部监察,监督各项规定的遵守与执行情况,各项活动是否按照计划完成、经费使用是否合理等等。

第三位副理事长是水若,职责相当于一个管家或者组织部长,负责具体的活动策划、联络、财务支出安排等等。副理事长的人选都安排好了,已经入群的十八人皆是理事会成员。

于鹏飞很快进入了角色,以常务副理事长的身份言道:“我们联盟的宗旨,是团结所有的天地秘境互相合作、互通有无。但是有一点需要注意,天地秘境毕竟是大家每个人的隐秘,我们内部还是需要保密级别的,不能随意把消息散布出去。

所以关于各天地秘境的详细情况和联系方式等等信息,我提议只公开到理事一级,而每处天地秘境,可以有三名理事名额,就按我们创立时的情况定下规矩。”

叶宗清若有所思地点头道:“我正有这个疑虑,小于就说出来了。响水峰可能没有这种顾虑。但我们五心谷的情况就复杂了,里面有很多人,而联盟毕竟涉及了每家各自的隐秘,并不适合让太多人都知道所有情况。所以我赞同这个提议,这也能打消新加入者的疑虑。”

水若:“对于各处天地秘境的普通成员,他们知道有这个联盟就可以了,假如有什么事情需要与其他天地秘境交流或交换,可以通过理事处理……咦,我家小曦也是理事了!”

崔小曦兴奋道:“对啊,我也是理事啦!”

众人都笑了,感觉多少有些不严肃。但也没办法,谁叫响水峰人就这么少呢,有时候劣势也可以成为一种优势。

理事会的成员结构确定了,该商量名称问题了。庄梦周坚持认为秘境联盟这个名字不合适,也得到了在座大部分人的认同,朱山闲等人肯定都是支持庄梦周的。田仲络最后问道:“庄先生,您认为这个联盟应该叫什么名字呢?”

庄梦周很干脆地答道:“方外联盟!”

ps:热烈祝贺方外联盟成立!其实这阵子在外面出差,今天抽空码字到凌晨四点多,明天请个假,后天继续更新,求月票!

正文 正文_222、悬赏

方外联盟这个名字,得到了在座众人的一致赞同,叶宗清还特意解释道:“所谓的天地秘境,自古便称方外。”

崔山海也点头道:“我得到响水峰的传承后,只知那是世外之地,并没有听说过天地秘境这个称呼,还是方外这个名字更有意境。”

既然如此,田仲络也是从善如流,叫什么名字本就不是最重要的问题,联盟的名称便定了下来,接下来就要推举理事长了。到了这个时候,丁齐早就看出来了,所谓的理事长恐怕就是个挂名的祥瑞,三位副理事长早就把实权给分走了,难怪田仲络根本不争呢。

在座的奇岩境、五心谷、响水峰三家,每家占了个副理事长的名额。而白云洞的人没来,他们一切以奇岩境马首是瞻,那么理事长的人选就应该在小境湖、金山院这两家中推选了。田仲络笑呵呵道:“庄先生,您是前辈,这个位置非你莫属,就不要再推辞了。”

庄梦周却直摇头,语气不悦道:“老田啊,你高风亮节淡泊名利,难道就把我当成了没有风节、贪慕虚荣的人吗?这个理事长既然你不当,我也坚决不当!”

这番话不仅挤兑了田仲络,而且好像也挤兑了在场的所有人啊,搞得谁都不好意思出来争这个理事长了,否则不就成了贪慕虚荣之辈?

朱山闲赶紧打圆场道:“庄先生啊,话也不能这么说!无论谁做这个理事长,都不是为了名利,外人谁知道我们这个理事会啊?主要是为大家做贡献、为联盟做服务。庄先生您的性子我了解,平日如闲云野鹤,只好吃喝玩乐,这个差事确实不能辛苦您,但可以让年轻人多挑点担子嘛。”

庄梦周瞅了他一眼道:“朱湖主,你就是这样的年轻人吗?”

朱山闲赶紧摆手道:“您不要乱开玩笑,我算什么年轻人。而且我的工作很忙,也没有太多时间……”

庄梦周打断他道:“太年轻了也不好吧,难道你要推选小曦当理事长?”

崔小曦吓了一跳,赶紧举起小手用力摇道:“不不不,我不能当,我还得上学呢,放假也得上培训班、课外班,根本忙不过来!”

这番话把大家都给逗笑了,等笑声平息之后,朱山闲语气舒缓地又说道:“那么,我推选金山院的丁院主当理事长,大家不会有意见吧?”

没意见,谁都不会有意见。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个名义上的理事长就是要从朱山闲等六人中挑选一位,最合适的还真就是丁齐了。一看这个形势,丁齐也没有太多的虚伪客套,当场就点头答应了,并对大家的信任与抬爱表示了感谢。

丁齐有一种感觉,庄梦周好像早就料到了今天的局面,一切都计划好了,这个联盟肯定会成立,而且会顺势推选他来当理事长。不知朱山闲等人事先有没有参与,但众人在一起合作了这么长时间,早有默契,都很会配合。

最重要的是,丁齐本人并不排斥这个安排,不仅不排斥而且很愿意,这不能说是虚荣心作祟,而是他真觉得很有趣,怎么会遇到这么有意思的事情呢?再看冼皓的眼神中暗带笑意,显然也支持他这个决定。

众人再度热烈鼓掌,庆祝方外联盟首任理事长的诞生。按方外联盟的章程,每个方外世界可以有三名理事会成员名额,副理事长与理事长由全体理事选举产生。刚才的商谈过程其实就是在搞选举了,选举的过程也是各方势力在找平衡。

丁齐尽管已有大成修为,此刻也有一种云里雾里的感觉,好像一觉醒来,遇到了田仲络登门拜访,大家晕晕乎乎就创立了方外联盟,然后忽忽悠悠他就当上了理事长。

须知方外联盟的成立,是田仲络抓住了朱大福出现这个契机,在有外部威胁的情况下,才能将天各一方、关系松散的众方外世界给联合起来。可丁齐就是朱大福啊,他感觉自己就像打入敌方内部最大的卧底,就像……戈尔巴乔夫?

想到这里,丁齐又甩了甩脑袋,心中暗道呸呸呸,自己怎么可能是那种人呢,接着他又回想起自己的经历,不禁感慨万千。

一年多以前的那个大年初三,当叶行敲响他宿舍房门的时候,生活好像就完全变了,随后不知发生了多少事情。不往远说,就说最近吧,年前发现了琴高台,在那里度过了大半年,而外面只有短短三天,出来之后又发现被张望雄监控了,时间就是今年一月初。

丁齐等人顺藤摸瓜,找到了禽兽符,还顺手将范仰剩余的团伙成员沙朗政等人送了进去。到了春节后,又设计将张望雄连同他的心腹手下引入了禽兽国,然后全部除掉。田仲络肯定与张望雄早有勾结,春节后,张望雄带着大批手下消失得无影无踪,他便猜到发生了什么。

丁齐刚才还有点纳闷,田仲络既然知道张望雄的事情,为什么到现在才找上门?此刻才突然意识到,其实田仲络的动作已经够快了,因为张望雄失踪不过是上个月的事,而紧接着还有更重要的“朱大福事件”。

如今仅仅是三月份啊,短短时间内就经历了那么多,人生可真是丰富多彩。假如将时间倒退到叶行敲响房门之前,这是做梦也难以想象的。而且就在昨日凌晨,丁齐刚刚堪破妄境突破大成修为,在妄境中他又经历了多少不言又不问之事呢?

丁齐不禁又想起了叶行,他当然深恨此人,但同时感觉又很复杂。无论是什么感触,叶行都已经不在了,他疯了,去年死在了安康医院中,而丁齐不仅突破了大成修为,今天还当上了方外联盟的理事长。

新任理事长丁齐正在感慨发怔,而方外联盟的首次理事会已进入到下一个议程。方外联盟虽然成立了,但需要注册一个民间组织为掩护,这样不仅显得正规,而且做事情会更方便。对内的称呼叫方外联盟,但对外显然不能这么叫,那么这个民间组织以什么名义设立?

朱山闲笑道:“其实这个称呼早就有了。从去年开始,我们和丁老师一起寻找方外世界,为了不引人起疑,对外宣称就是在举办心理学爱好者沙龙,这次我们可以注册一个催眠学会或者心理学发展研究会。”

崔山海:“催眠学会可能不太好吧,听上去有点神秘,我们尽量不要让外人朝神秘的方向联想,还是叫心理学发展研究会更合适。”

朱山闲一摊双手道:“这不是巧了吗!丁老师就是著名的心理医生和心理学家,就应该让他来当这个理事长嘛,顺理成章。”

丁齐在心中暗暗吐槽,巧什么巧,这分明是打完了枪再画靶子!假如谭涵川当了理事长,难道就不能成立一个生命科学爱好者研究会?

但这样也好,既然以这么一个名义成立掩饰性的组织,丁齐这个理事长的身份就不太好撤换,除非再找一个更有权威的心理学家来,而且还得是方外联盟理事会的成员,这种概率恐怕就很小了。

会议已进行到商谈具体事务的阶段,副理事长叶宗清便开始做记录,作出的决议接下来便要安排相关人员去具体落实,比如便要率先注册一个这样的机构。丁齐莫名又想起了妄境中的经历,成天乐在苏州注册了一个“园林风景研究会”,外人却不知那里其实是个妖怪窝。

境湖市心理学发展研究会,注册地址已经有了,就是田仲络买下的那栋小楼。朱山闲等人尽管心里不太情愿,但也不太好反对,田仲络毕竟先手落好了子。对外有这么个机构就行,大家也不真搞心理学研究,但对内的职能部门得设立完善。

首先是行政部,也就相当于总办公室,由常务副理事长于鹏飞管理,并对理事长与理事会汇报工作。于鹏飞今后就常驻这里,他还兼管发展部。

发展部的主要工作是吸纳与审核新的方外世界成员加入,并整理与汇总各方外世界的信息。因为各方外世界都是大家所独有的,每人愿意将情况介绍到什么程度、又有怎样的交流交换需求,情况可能都不一样,这不能勉强,需要统一协调。

一听就知道,这个发展部是最核心的机构,掌握方外联盟最重要的情况,难怪田仲络要专门派于鹏飞常驻这里。

其次是稽核部,由叶宗清负责,工作上的具体职责就不必细说了,但对于方外联盟而言,还有一些独有的职能,比如说对各种信息的保密程度进行分级,对理事会成员发布消息,监督大家是否遵守了方外联盟的规定。

在有必要的时候,稽核部可以召集理事会对违反规定的成员进行处罚,具体的处罚措施由理事会商议决定。叶宗清也不可能亲自常驻此地,但她当场指派了晏斌彬就留在这里,代表她负责日常的工作。

还有一个部门是活动部,对于方外联盟而言,它负责组织大家进行现场交流研讨活动,所需的经费由理事会提供,最后的报销与核算由办公室负责。这个部门理论上由副理事长水若分管,但水若不可能常驻此地,他们一家也无人可派。

但这没有关系,副理事长也算是高层领导了,凡事不必亲力亲为,平日远程遥控了解情况就行,尤其对于这样一个“地下组织”,可以有很多通讯联络手段。

水若笑着说道:“我不可能在这里常驻,也不能像你们这样派下属过来。活动部的日常事务,就委托朱区长也麻烦朱区长了。”

丁齐这个理事长,原先是大学讲师,所从事的工作也都是在学校做研究或在医院当医生,并没有管理大型机构或企业当领导的经验。所以在讨论这些事情的时候,他就尽量不发表意见,在座有的是人比他更在行,筹划起来轻车熟路。

但丁齐想到了另一件事情,在座众人可能都想到了。既然成立了这样一个研究会,其实就相当于方外联盟的总部啊。总部的工作人员或许比那些不常驻的理事更重要,因为他们能及时掌握各种情况,因此谁都想尽量安插自己人。

在这一方面,田仲络无疑最有优势,因为他能派出足够多的手下。像响水峰就没有这种优势了,所以水若将她所分管部门的日常工作委托给朱山闲,倒不是让朱区长亲自到那里上班,而是让朱山闲来安插人的意思。

对于田仲络而言,这倒是个意外状况,就算他消息再灵通,事先也想不到谭涵川和崔山海竟是故交。谭涵川当年与崔山海的合作项目,是属于他田大老板也无法插手的,甚至想打听都打听不到。

心理学发展研究会嘛,最后当然还有个部门叫研究部,由理事长丁齐亲自主管。研究什么呢?笼统地说,就是搜集与寻找世上还没有被发现的、无人占据的未知方外世界。假如真有了研究成果,又该怎么分配呢?具体细节由理事会商议决定,原则上主要看谁的贡献最大。

想法听上去很好,实际上却很不靠谱。因为根据经验,拥有方外世界须得到控界之宝及其传承,那么到时候控界之宝又归谁呢?假如谁能够独力找到方外世界,并能掌控那个世界,怎么可能拿出来由方外联盟共享?

只有在一个前提下,才可能出现这种情况,那就是新的方外世界是动用了整个联盟的资源、由大家合力找到的。在这种情况下,新的方外世界就由方外联盟总部掌控,大家共同享有。

眼下谈这些还为时过早,研究部目前最重要的任务只有一个,就是找到朱大福。该工作由理事长牵头,有必要的话可以动用整个联盟的资源!

丁齐忽有一种很荒诞的而感觉,由自己负责寻找朱大福?这时田仲络又很郑重地开口道:“翟洞主今天没能来,但他托我宣布一件事。白云洞悬赏一百万,奖励给找到朱大福或者提供其确切行踪线索的人。等到研究会注册完成后,这笔钱就先存进联盟的账户里。”

叶宗清当即表态:“我们五心谷也悬赏一百万。既然是悬赏,这笔钱需要找到朱大福之后才能动用,不能提前挪做他用。”

崔山海一拍桌子道:“你们都好有钱啊!既然这样,我们也出一百万悬赏,但有一个前提条件,需要先找到那个朱大福,而且我得亲自和他谈谈,确认一些事情。”

叶宗清点头道:“可以,我先记下了,翟峰主先不必把钱打过来。待会儿我们还要讨论会员的权利和义务,只要响水峰愿意,有很多资源可以开发变现,这就是成立联盟的好处。”

庄梦周看着田仲络道:“有三家都悬赏一百万,田老板又打算悬赏多少?”

田仲络的手一挥:“奇岩境悬赏一千万!”

庄梦周眼睛瞪得老大:“你真是财大气粗啊,但是让奇岩境一家出这么多,有点不太合适吧?”

田仲络笑了:“能者多劳嘛,有钱出钱、有力出力,我出一千万并不是为了炫耀。这样吧,其中一百万存在账户中先不动用,等找到朱大福之后再奖励有关人员。

另外九百万嘛,暂时就当方外联盟的经费了。毕竟联盟成立之后,最首要的任务就是找到这个朱大福,不能只等找到人之后再发奖励,联盟的工作也是需要花经费的。”

水若摇头道:“我不赞成研究会的经费只由田总一个人出,应该来源于会员费和今后的其他收入。但在目前情况下,工作经费可以从这九百万里垫支,帐先记清楚,到时候还得还上。田总这一千万,最终还是列为悬赏。”

丁齐听得有些发懵,转眼间悬赏就加码到一千三百万了,假如他现在站起来承认自己就是朱大福,是不是当场就能卖这么多钱啊?当然了,这只是想想而已。

于鹏飞又问道:“小镜湖和金山院,又打算悬赏多少呢?”

水若不悦道:“有钱出钱、有力出力,悬赏这回事全凭自觉自愿,不能搞摊派。难道说没有悬赏,联盟就不去找朱大福了吗?”

朱山闲看了丁齐一眼,笑眯眯地开口道:“小镜湖,悬赏十斤。”

正文 正文_223、实在是高

众人闻言皆是一愣,别家悬赏都是一百万起,田仲络还特别大方地代表奇岩境出了一千万,朱山闲居然代表小境湖悬赏十斤!究竟是十斤大米还是白面啊,别不会是豆油吧?见众人惊愕的反应,朱山闲又微微一笑,说了两个字:“黄金。”

大家这才露出恍然之色,丁齐也笑着拉长声调道:“那么金山院也悬赏十斤——黄金!”

要说一万百现金,丁齐可能立刻掏不出来,但是黄金他有啊。无论是小境湖还是大赤山都有不少黄金制品,那些珍贵的古代金器其文物价值已远远超出了黄金的价格,当然不适合拿出来当黄金用,可他们还有别的黄金,完全能凑齐二十斤。

且不说从琴高台世界中带出来的那些金币,仅仅在大赤山的库房里,除了赤山寺的古代宝藏之外,还“收藏”了很多现代金器,比如手指粗的大金链子、整斤重的小金条、沉得压手的金镯子、大块疙瘩似的金锁等等。

那些都是精神不太正常的魏凡超从外面顺回来的,常人很难理解他的思维回路和审美情趣,可能是看见祖上留下了各种金器,身为后人的魏凡超也自觉地这样做了,也不知他是偷的、买的还是抢的,挑选的都是充满土豪气息的粗傻器件,因为够份量啊,如今正可以派上用场。

丁齐等人若想筹集大笔现金,从小境湖拿一件古董出来找门路卖掉就行,但他们显然都不愿意那么做,所以用黄金是最合适的。

田仲络点头笑道:“你们两家都出黄金?看样子收获不小啊!十斤黄金五千克,目前的市价大约一百好几十万,假如想兑成现金,我有渠道帮你们直接出手。”

还没等丁齐答话,叶宗清便摇头道:“按现在的行市,我不建议将黄金兑换成现金,除非你们想拿钱去做别的投资。这笔黄金我先记在账上,你们暂时不用拿出来,有了田总垫的九百万,联盟目前也不缺经费,等找到朱大福之后再说吧。”

朱山闲点头道:“对,还是叶总考虑得妥当。”

田仲络笑了笑:“那就这样办吧,朱区长、丁老师,假如今后你们有大批黄金想找渠道出手换成现金,我可以帮忙。”

朱山闲:“那就多谢田师兄了,假如有这个需要,我会找你的。”

田仲络又看着丁齐道:“理事长,寻找朱大福这项工作,您还有什么指导意见吗?”

丁齐终于以理事长的身份开口道:“有几件事,我想大家最好先说清楚。假如找到了朱大福,悬赏自然要奖给有贡献的人。但假如就是我们自己找到的,那又应该怎么办?”

水若答道:“这不难办,就按贡献来呗。打个比方,假如就是田老板找到了朱大福,他那一千万就算自己奖励自己了,我们出的三百万现金再加二十斤黄金,也都是奖励他的。我们响水峰还有个前提条件,就是要和朱大福聊聊、确认一些事情,不能田老板说谁是朱大福就是朱大福。”

丁齐沉吟道:“不仅是响水峰,其他各方都需要确认。还有一件事,我不说大家恐怕也心照不宣,就是朱大福独创的秘法。但谁也不敢保证,找到这个人就能得到他的秘法,就算得到了,也未必能练成。”

崔山海点头道:“这些我们都明白。”

丁齐:“既然都明白,那就是第二个问题了。假如得到了这个朱大福所创的秘法,联盟又会如何分享这个成果呢?”

朱山闲笑了:“当然也是按贡献来了,有资格分享成果的人,在寻找过程中必须是出过力的,比如今天的悬赏……悬赏自觉自愿,不搞强行摊派,既然今天已经定下了标准,那后来的成员就是每家一百万起步。”

丁齐却摇头道:“花一百万就想得到那样一套秘法,未免太便宜了!”

田仲络附和道:“理事长说得对,哪有这么简单,这是我们七家创始人才有的福利。至于后加入的成员,要视他们为联盟所做的贡献再制定另一个标准……但这一切的前提,是找到了朱大福并得到了他的秘法。”

丁齐又摇了摇头:“其实这里有一个误区,找到朱大福未必就要抓住朱大福吧,抓住朱大福吧也未必能得到秘法吧?假如我们的首要目的是为了他所创出的秘法,用别的手段能达成目的也一样。”

众人一时间都没说话,但皆有赞同之色。丁齐接着说道:“如果联盟得到了朱大福的秘法,首先要印证其是否切实可行,然后也要建立内部制度,规定符合什么条件的成员才能分享这个成果。”

叶宗清:“这一点我们需要好好想想,但一切也要等到拿到成果之后再说。”

有些事情千万不要想得太简单,找到朱大福就等于得到他独创的秘法了吗?当然未必,也得人家愿意告诉你才行。最阴险的想法,就是抓住这个人动私刑逼供,但这恐怕是最不明智的,秘法传承得对方心甘情愿的教授才真实可信,否则谁敢瞎练啊?

在座的绝大多数人都不是穷凶极恶之辈,也不想干那种事。所以田仲络先前就有一个建议,找到朱大幅之后,尽量拉拢将之吸纳到方外联盟中。当然了,得到其秘法还可以通过别的手段,比如派一个人接近他、取得对方的信任……总之这些江湖套路,在座很多人都懂。

响水峰的峰主崔山海又说道:“我的感觉与翟洞主并不一样,他是被吓着了,因为白云洞的门户已经被发现。但我并不认为朱大福对响水峰是一个威胁,就算他有那样的本事,也未必能找到响水峰,就算找到了也无所谓,我真正感兴趣的只是他的方法。”

于鹏飞小声道:“那我们的悬赏条件是不是要变一下,重点不是找到朱大福这个人,而是得到他的秘法?”

田仲络有些不满看了这名手下一眼,摇头道:“悬赏就是用来找人的,找到人之后再谈怎么得到秘法……这六笔悬赏,就是我们六家为此事所做的贡献,将来有资格分享成果。”

丁齐用手指敲了敲桌子道:“既然达成了共识,那我就没什么意见了。”

这个议题的讨论暂时告一段落,下面的工作,就是草拟具体的会员章程。见崔小曦打了个哈欠,朱山闲笑道:“尚妮师妹,你领着小曦到附近转转,参观一下,再找个地方先休息一会儿吧。接下来要谈的事情怪无聊的,就不用小曦理事操心了。”

叶宗清也对晏斌彬道:“波波,你也陪小曦妹妹一起出去转转,先熟悉一下联盟总部附近的环境。”

三位理事离席,剩下的十二人继续逐条商讨会员章程。首先第一条,刚才已经讨论了,组织名称定为方外联盟,总部设在境湖市雨陵区新北路80号,南沚小区23栋,对外注册的民间组织为境湖市心理学发展研究会。

第二条是组织构架。每处方外世界,可以有三名理事会成员名额,设理事长一名、副理事长三名,理事长与副理事长皆由全体理事选举产生……

第三条的讨论比较热烈甚至是激烈,内容是关于新成员的加入方法。有这样一个问题,如何确定新加入的成员真的拥有属于自己的方外世界?因为这是各方隐秘,比如朱山闲不愿意打开小境湖让大家进去验证,谁也不好勉强,便谁也无法确认。

那么就存在这样一种可能,比如在座的某些人在背地里耍花招,派个人根据神话传说或地方史志编造出来一个方外世界,然后宣称自己是这个方外世界的代表,要求加入方外联盟,从而占据在理事会的议席人数。针对这种情况,联盟总部应该怎么审核呢?

大家争论了半天最终才达成一致,可以根据不同的情况采用三种方法区别对待。第一种情况,就是方外联盟现有的六家创始人,这是不需要任何审核的,创始人的特权嘛,已经是方外联盟的成员。

第二种情况,那就是今天虽然没有加入方外联盟,但已能明确知道且有联系的方外世界势力。

对于这样的方外世界,大家可以现场写下来,列一个备注名单。为了防止在座有人现场编造,每一方都独自默写,至少有两方都写出来才算数。结果崔山海写出了五个,叶宗清写出了九个,田仲络写出了十四个,朱山闲是一家个都没写,丁齐则写出了一个。

丁齐写的这个方外世界就是大赤山,他当然有自己的考虑。首先大赤山的存在对田仲络等人未必是秘密,因为那也是自古传承的一个方外世界。田仲络既然知道范仰的事,那么也应该听说过大赤山,只是未必清楚大赤山在哪里。

列在这个名单上的方外世界,只要同时有两家都写了,今后就可以不必接受实地审核,便具备了加入方外联盟的资格,还可以安排进来三名理事,何乐而不为呢?

至于琴高台世界,丁齐和朱山闲都不想暴露它的存在,而田仲络等人恐未必知晓。加入方外联盟,只是各有目的的合作,也不可能把自己所有的秘密都交出去。假如田仲络也掌握另一个方外世界的情况,而且只有他才能掌握,估计也不会轻易告诉别人。

此刻众人在讨论将来可以免审核的新成员名单,那肯定是被人占据方外世界,不仅他们是听说过的而且是能想办法联系上的,在这个前提下,符合条件的一般都会写下来。

拿理事长丁齐拿到各方默写好的名单一看,不禁暗道一声佩服啊。这几份名单当中肯定有重复的内容,但无论是响水峰写的五家,还是五心谷写的九家,都包含在田仲络写的十四家名单之中,看来这位田老板应该一直都在收集相关信息啊。

崔山海的名单是:翠饶庄、清音谷、流照野原、壁书城、九放离空岛。

叶宗清的名单是:翠饶庄、清音谷、流照野原、昔名谷、飘花潭、风津村、卢余洞、诸次关山、游怀界。

田仲络的名单是:翠饶庄、清音谷、流照野原、壁书城、九放离空岛、昔名谷、飘花潭、风津村、卢余洞、诸次关山、游怀界、大小赤山、静沙岛、畅乘福地。

丁齐的名单是:大赤山。

对比这几份名单,有三家共同确认的是三处方外世界,有两家交叉确认的是九处方外世界。另有两处方外世界只有田仲络写了出来,在场其他人并没有确认,那么按照刚才商议的章程,就通不过备选审核。

田仲络叹了口气道:“其实我可以担保,静沙岛和畅乘福地这两处方外世界确实存在,沙岛主和杨福主我也都认识。”

水若说道:“那只能怪我们几家的消息不灵通了,而田境主见多识广。可是这没办法,章程就是章程。”

叶宗清也很严肃地说道:“从来都没有完美的办法,我们只能选择最可行的办法。净沙岛和畅乘福地只能按照第三种情况处理。田总刚才说可以给他们担保,这句话倒是提醒了我,我认为可以再加一条规定,新成员申请加入,必须有一家现有的成员保荐。”

田仲络又问道:“那怎么去审核呢?有些人可能不愿意暴露自家的隐秘。”

叶宗清:“这很简单,不愿意接受审核,我们就不欢迎,章程要明确、严格,否则暴露的就是联盟所有成员的隐秘。”

接下来众人又讨论了第三种情况下的新成员审核流程。审核由联盟总部派人,按规定至少有一名副理事长和另外两名理事参加,而且这三人要分属不同的方外世界。审核是为了确认事实,并不是为了窥探他人的隐秘,所以新成员可以采取必要的保密措施。

保密措施就不必细说了,比如可以把审核者的眼睛蒙上、等到了方外世界中再打开……具体措施各家自己决定,假如新成员不采取保密措施,那当然是更好了。

方外联盟派出的审核者,仅仅是确认真的有那样一个方外世界存在,而且归新成员所有,并不会也不需要窥探方外世界中的其他秘密。

就拿小境湖来举例,比如把谁蒙上眼睛带进南沚山,然后到了小境湖中看一眼,就可以确认这个方外世界的存在,不必走入山野或者进入庄园,更不必知道人家还有什么秘密。

可能又有人要问了,审核者怎么确定自己所见的小境湖就是一处方外世界呢?新成员把他们蒙上眼睛悄悄带到哪个风景区,然后说那里就是他们拥有的方外世界不行吗?

谁也不是傻子,使用这种手段不可能蒙混过关。比如在南沚山中走几步就来到小境湖,而现实世界中附近一带根本没有这个地方,那肯定就是未知的方外世界啊!

章程中还规定,三名审核人员要遵守严格的保密纪律,在审核过程中见到的任何秘密都不允许对他人泄露,包括理事会的其他成员,他们的任务只是提供一个明确的结论。

新成员加入的流程也商议完毕,并拟定了一份将来可免审核加入联盟的方外世界名单。丁齐看着这份名单心中暗暗感叹,《方外图志》记录中还可以辩认出名称的方外世界,如今都已经在这份名单上了,甚至还有三家在《方外图志》残卷中找不到记录。

丁齐此刻已经完全回过味来,不禁连连暗赞——高,实在是高!

不论庄先生是和谁一起设的局,这个局太漂亮了。假如就凭他们几个人拿着一部残缺不全的《方外图志》,想一一找到这些方外世界,在有生之年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而如今最大的难题已迎刃而解,这些家都送上门来了!

正文 正文_224、挖门槛

新成员加入的流程及规定已经有了,联盟下一步主要有两项具体工作:一是寻找朱大福,先确认其人是否独创了一门如传闻中所说的秘法,然后设法吸纳此人入伙,最重要的目的是得到其秘法。第二项工作就是吸纳新成员加入,先就从名单上的十二家开始。

既然大家都写出了名单上的方外世界,就说明是各自知道而且能联系上的。丁齐也不客气,以理事长的名义现场就分派了联络任务。

翠饶庄、清音谷、流照野原、壁书城这四家由响水峰负责联络,向他们介绍方外联盟的情况以及成立的宗旨,询问对方是否加入这个联盟。

昔名谷、飘花潭、风津村、卢余洞这四家由五心谷负责联络,另外九放离空岛、诸次关山、游怀界、大小赤山这四家由奇岩境负责联络。

联络人其实就相当于担保人了,只是名单上的这些十二家方外世界不需要实地审核。别人倒没有什么异议,只有田仲络说道:“最后四家我负责联络没有问题,但是丁理事长,您也写了大赤山,所以这一家还是由您来负责联络吧。”

丁齐谦虚道:“我和朱区长都是刚刚接触方外世界,不比诸位拥有世代传承多年,所以情况并不是很熟悉。刚才列名单的时候,朱区长是一个都没写,而我只写了一个。这大小赤山还是由田境主去联系更合适,您也更值得同道信任嘛。”

这番话也是试探,他就不信田仲络真能联系得上大赤山。

田仲络果然推辞道:“不不不,我与大小赤山并不是很熟悉,只在古时前代境主的笔记中看到过,听说此天地秘境……现在应该统一叫方外世界了,就在境湖市一带,所以把它写进名单了。既然丁理事长也能联系上,就由你来联络吧。”

田仲络在名单上特意写了“大小赤山”,其实也是一种试探,他确实知道境湖一带有这么一处天地秘境,就想看看丁齐等人是否知情。他的试探果然成功了,因为丁齐也在名单中写了一个大赤山,说明朱山闲等人已有现。

丁齐笑眯眯地又问了一句:“田境主,您该不会是联系不上吧?只是听说过这个地方,就这么写下来了?”

水若不悦道:“这怎么可以?我们刚才说好了规矩,名单上列出的,应该是大家已经知道的、能联系上的方外世界。仅仅是听说过却联络不上,写出来有意思吗?”

田仲络有些尴尬地解释道:“奇岩境前代境主在很多年前确实与大赤山有过联络,还曾受邀做客,但是近代以来却断了消息。我知道有这么回事,所以才想着先写进名单中,然后打算根据祖先留下的记录去试着联络。既然丁理事长能联系上,那就更好了!”

叶宗清也问道:“田总在名单上写的其他方外世界,不会也有这种情况吧?”

田仲络赶紧摇头道:“不会,当然不会!除了大小赤山我还需要根据祖先的记录去尝试联络,其他家都是已经有联系的。”

崔山海又有些不解地问道:“丁老师,田境主,你们写的名字怎么还有出入呢?一个叫大赤山,另一个叫大小赤山。”

庄梦周开口道:“都是同一个地方,境湖市现在有个小赤山公园,那么人所不知的方外世界称为大赤山更顺口,但在古时,对那里的称呼就是大小赤山……田总,既然奇岩境的前代境主有过记录,你应该了解情况吧,不妨也介绍几句。”

田仲络为了证明自己所言不虚,只得开口补充道:“诸位刚才都看了白云洞中的照片,白云洞分为前谷和后谷,中间有一道山脉阻隔,山脉中央又有天然拱洞相联。大小赤山格局与之相类,它呈葫芦形,有一大一小两片地域,中间有门户相联通……”

丁齐闻言不禁动容,朱山闲等人也都大吃一惊。看来方外联盟这样成员之间的交流的确非常有意义,假如田仲络不说,他们还不知道关于大赤山还有这样的记载。假如这个记载是真的,那么就意味着他们根本没有探明大赤山的全貌,而大赤山也应该就叫大小赤山。

这个消息太重要了,甚至连自幼就在大赤山中长大的魏凡婷都不知情!

田仲络也会察言观色,接着便问道:“我并没有去过大小赤山,这些都是看前人的记录所知,丁老师好像很吃惊啊?”

丁齐点头道:“我的确有些吃惊,不得不佩服田总的博闻广识!按田总所说,我其实只是到访过大赤山,并没有游遍其全境。这处方外世界,就由我来负责联络吧,询问他们是否愿意加入联盟。”

这时冼皓开口道:“我有一个疑问,因为除了大赤山,其他的地方、其他的人我都不认识,包括在座的诸位,今天也都是第一次见面。我们在这里成立了一个方外联盟,并且定下了章程邀请他们加入。他们就会加入吗,又凭什么愿意加入呢?”

崔山海答道:“其实这个问题倒不必太放担忧,冼理事可能是刚刚接触方外世界,有些感觉体会的还不够深刻。但对于我们大部分人来说,是很愿意有这样一个联盟的,只要能让人放心就好……”

崔山海说的是什么感觉?一种既希望寻找到同类交流又心存顾忌的矛盾心理。在他得到响水峰传承后,这种体会越来越明显。俗话说人以类聚,能拥有响水峰这样世人不知的方外世界,故然是莫大享受,但他也希望在世间寻找到可以交流的同伴。

可是这种寻找又带着很深的顾忌,因为他也不想暴露自己的隐秘,那样说不定会带来意想不到的麻烦甚至危险,所以很困难。假如不是有这种心态,自古以来也不会有这些方外世界互相知晓并保持联络了,因为圈子是在太窄啊。

那么古时有没有人尝试过建立这样的联盟?可能也有吧,但受限于当时的交通与通讯条件,很难建立统的一组织。近代以来战乱频繁,经历了各种社会动荡,大家天各一方,关系也仅限于小圈子内能联系上而已,这还是因为祖上曾相识。

如今田仲络抓住一个机会,联络六家方外世界率先成立了一个小联盟,并有了相对完善的组织构架与规章制度,再联络其他方外世界加入联盟,当然具备可行性。

叶宗清总结道:“是否加入方外联盟全凭自愿,我们绝不勉强任何人。所以现在要做的工作,就是让大家看见加入联盟后能有什么收获,重点是制定会员的权利和义务。”

接下来就是非常细节的讨论了,先是会员费。方外世界不论大小,每家每年十万,这是联盟经费的来源之一。托田老板那九百万的福,所有成员第一年免会员费,加入方外联盟后,从第二年起开始交纳。

所有成员都要向联盟提供方外世界的基本资料,分公开级和保密级两档。公开级资料包括方外世界的名称和大概位置,位置须具体到县区一级,另外还有大家愿意公开做出的情况介绍,比如有什么特点、面积多大、是什么样的风景地貌?

以朱山闲写的介绍为例:小境湖,位于江淮省境湖市区南郊。面积千余平方公里,似世外仙家福地,古有书生遇仙传说。南方部群山,水行山间如之字,山中遍布湿地湖泊,中央有大湖方圆百里,禽兽数类不见于外界,更有多种药材……

这些内容是不强求的,各家愿意公开介绍多少就介绍多少,只要符合最低要求就行。朱山闲写的资料中就保留了很多秘密,有些地方语焉不详。有外界早已灭绝的白鳍豚生存倒不是重点,他就没有提到那座明代的庄园,更没有提到传说中的仙家饵药月凝脂。

按照这样的范本,联盟已有的六家方外世界都现场提供了资料。像这样的资料开放到理事一级,联盟内的理事都可以申请查阅,但要遵循对等开放的原则。比如金山院申请查询小境湖的公开级资料,那么也意味着对小境湖开放了查询自家响应资料的权力。

方外联盟的成员还可以提供另一类保密级资料,主要是介绍一些不愿意公开的情况,比如拥有什么特产,或者有什么交流交换需求。想查询这一类资料,必须向对方提出申请,得到对方允许或答应某些条件后才可以。

当然了,第二类保密级资料不是勉强的,不提供给联盟也可以。比如朱山闲就没有提供小境湖的保密级资料,只提供了公开级材料。

金山院则不同,丁齐也提供了第二类保密级资料。他在资料中做了详细的介绍,金山院其实也叫禽兽国,并讲述了进入禽兽国中会生什么事情。每个人都会依据心相化为相应的禽兽,并有迷失自我意识的危险……

丁齐还介绍,身为金山院之主,他可以唤醒每个人的自我意识,使进入者意识到自己变成了某种禽兽。丁齐这么做当然有其目的,甚至可以说是布了一个局、提前挖好了一个坑,以应对将来可能出现的某些状况。

除了这两类方外世界的基本资料外,还有第三类信息,应该是最受方外联盟成员欢迎的,也将是很多新成员愿意加入的理由。成员可以自愿选择,是否向对联盟的其他成员开放自家的方外世界,以供参观游历。如果愿意,那就公布开放参观的条件。

丁齐第一个表示,可以开放金山院,供其他方外联盟成员参观游历,但需要符合几个条件。先对方要申请查阅金山院的保密级资料,代价就是要把自己的保密级资料也提供给金山院,假如不愿意提供自己的保密级资料,那就花十万块查阅费。

查阅费的百分之十归方外联盟总部所有,也算是联盟的经费来源之一,另外九万块就是属于金山院的收入。这个收费可够狠的,但是爱看不看。

打个比方,小境湖不愿意提供保密级资料,那么又想查阅金山院的保密资料,朱山闲就得掏十万块向联盟提出申请。当然了,朱山闲不必花这个钱,他和丁齐本来就是一伙的,但联盟的其他成员想看就得掏钱了,或者拿己方对等资料查阅权交换。

联盟还规定,在材料中看到的内容要保密,不能泄露给联盟内其他成员知晓,否则一个人看了不就等于大家都看了?

那么如何保证大家能遵守保密规定呢?联盟又制定了相应的监察与处罚措施,有些手段挺狠的,甚至可以说非常严厉,暂时就不细述了。

在此基础上,丁齐开放金山院供人参观游历的第二个条件,就是对等的参观游历机会。你想到金山院来,就承诺我也可以到你的方外世界中去游历。当然了,这还涉及到人次、时间、路线、地域等具体问题,细节都可以根据情况具体协商。

假如对方不愿意对等开放自己的方外世界,又想进入金山院参观游历,其实也可以,那就交钱吧。每人每次十万元,一次进入的人数最多不过十人、最少不低于三人,每次时间原则上不过二十四小时。

丁齐身为联盟理事长,率先做出了可以开放金山院的决定,极大的增加了方外联盟的吸引力与凝聚力。田仲络开玩笑道:“理事长,你这是借机搞创收啊?”

丁齐笑着反问道:“田理事,你也可开放奇岩境嘛!怎么样,是不是要跟个风?”

田仲络赶紧摆手道:“这不着急,以后再说,以后再说!”

叶宗清惊叹道:“还是理事长有气魄,说开放秘境就开放秘境。我现在就非常有兴趣花十万看金山院的保密级资料,然后再花一百万带十个人进去参观。请问什么时候能成行啊?简直太期待了!”

丁齐答道:“欢迎叶总率人参观金山院,但眼下这只是一个意向,我还有些事情要处理,等准备好了会通知各位的,大约再过几个月吧。”

冼皓也笑道:“叶总,其实你不必交钱啊,对金山院开放五心谷也可以,我们也很有兴趣到您那里参观。”

叶宗清饶有兴致地点头道:“这个建议也不错,但既然眼下还不着急,那我回去再考虑考虑。”

田仲络在一旁道:“我看大部分人更愿意花钱参观,丁老师要财了。”这话倒没错,相比直接暴露自家方外世界,花几十万就能见识金山院这样的传奇之地,代价实在不算高。

水若又问道:“每人十万块钱参观一次,这笔钱联盟要抽成吗?”

丁齐:“还是按刚才的规定,联盟总部抽取百分之十的费用。但这笔费用不是白抽,需要提供其他的服务,包括处理申请、中介联络、保密协议的执行监督,还包括财务上的很多问题,比如收款和转账。

我要求提前将款项打给联盟总部的,等完成参观之后,联盟总部再把那百分之九十转给我,并处理相应的税务问题。具体到几个人、在什么时间参观,联络协调工作也都由联盟总部负责。”

崔山海赞叹道:“这个主意不错,其实我们响水峰也可以开放嘛!但是每人每次收十万块,好像太贵了,恐怕没什么人愿意来。”

庄梦周笑道:“你们如果看了金山院的保密级资料,就知道为什么会收那么贵的费用了,而且还要限制时间,绝对值得体验!其实响水峰这样的世外仙山,花十万块去游览一次也值啊,联盟里有很多大老板都会愿意的,而且你们可以把时间期限稍微放宽点。”

水若一拍桌子道:“响水峰也可以开放,每次时限三天,每人每次收费十万,具体问题可以协商,还可以用对等条件交换……其实我也想去金山院看看。”

庄梦周:“对呀,你们向金山院开放响水峰,双方互相参观就不用花钱了!算一算,两家都省了好多钱呢。”

水若挑大拇指道:“好主意!丁理事长,我们就这么说定了。”

崔山海突然眉头一皱,扭头看着水若道:“老婆呀,这里有个问题不好解决啊,我们怎么保证每个进入响水峰的人都能保留记忆呢?假如需要动用控界之宝护住他们的形神,一堆人进来三天三夜,不得累死我啊?”

ps:很抱歉,明天要去金石滩开会,早出晚不归,肯定无法更新,后天情况待定,提前打声招呼。

正文 正文_225、原来如此

崔山海说这番话时眉头紧皱,丁齐听了却精神一振。有些问题他一直想问,但却没有找到合适机会开口,因为在这个场合不太方便,而且说出来会露怯,更容易暴露他自己的隐秘。严格的说起来,丁齐等人都不是因为得到控界之宝与秘境传承才找到并拥有了方外世界。

从一开始,他们就是从完全未知的状态下一点点自行摸索,走了截然不同的另一条路。最初是根据《方外图志》的记载找到了小境湖门户的准确位置,然后凭借八门秘法“看见”了小境湖。丁齐想了一个办法,就是利用景文石寄托心神,这也是他创出方外秘法的缘起。

丁齐所创的方外秘法,不仅借鉴融合了江湖八大门的秘传,更与他个人的经历与见知有关,主要是因为他那独特的天赋——能进入他人的精神世界。

众人首先在理论上解决了一个问题,就是世界有没有意识?假定世界是有意识的,既是精神的,是物质的,然后进入每一处方外的精神世界,也就进入了那个方外世界。

沿着这条思路,丁齐总结出了系统的方外秘法,由观身境到入微境。至少要将观身境修炼圆满,才能发现方外世界,然后寄托心神祭炼景文石,才能进入方外世界。但想出入无碍并能将身外之物带进去,那就要修炼到隐峨境……

在琴高台世界中,丁齐第一次对方外秘法做了修改,根据其原理留下了另一套传承,意味着秘法理论的成熟,待到他本人突破到大成境界后,更意味着了方外秘法已是一门完善的传承。恰恰在这个时候,江湖上传出了“朱大福”的消息。

所以说丁齐、朱山闲等人寻找与游历方外世界,从来都不是依靠控界之宝以及秘境传承,丁齐在这个过程中反而总结出了祭炼控界之宝这种神器的方法。

丁齐原先已有想法,但限于修为境界不到,只能等到突然大成修为后再去印证更多。如今终于突破了大成修为,但还什么都没来得及做呢,田仲络等三拨客人便登门了,然后方外联盟便成立了,事情快得让人有些反应不过来。

丁齐心中有很多疑问,比如若修为不到三境,其他方外世界的人怎么还能在出入时保留记忆?他本想找机会私下请教,崔山海却已经帮他说出来了,丁齐满怀期待地想听众人如何回答。

不料在座其他人却以一种很奇怪的目光看着崔山海,好像是很纳闷他怎么会问出这种问题?叶宗清忍不住笑道:“我差点忘了,响水峰的情况与我们五心谷不同,和田总的奇岩境就更不一样了,难怪崔峰主会有此一问。”

丁齐也适时试探着插话道:“崔峰主带着小曦游览响水峰,就一直用控界之宝护住她的形神吗?”

崔山海答道:“大部分时候,我都是坐在峰顶上施法,她妈妈带着小曦在山里玩,那样比较轻松……但是我很奇怪,你们是怎么解决这个问题的?”

田仲络也忍不住笑了:“崔峰主啊,你以为人人都是你家小曦吗?答案很简单,就是不用解决!该记住的就记住,记不住的就记不住。”

居然是这样一个答案,崔山海错愕道:“不解决,这样也行?”

叶宗清解释道:“也只能如此,但也不算不解决,方法已教给每个人。比如五心谷中的人,自幼会习练隐峨术,假如能够入门,每人每年都有动用控界之宝的机会,让他们去体悟天地秘境以辅助修炼。

假如有一天他们的修为到了,就可以出去了,立誓保守五心谷的秘密。我五心谷在外面也有产业,很多人在经营,除了本是就出生在外面的人,你认为其他人是从哪里来的?”

崔山海追问道:“假如功夫不到,本人却坚决要求到外面来见识呢?”

叶宗清:“也不是没有这种情况,但是比较少。假如实在是这样,也不是不行,但同样要立下誓言,而且出去之后就不能再回来,除非他在外界继续修炼到了境界,但这样可比五心谷中能借用控界之宝难多了。”

崔山海一看便知也是个搞研究的,既然有了疑虑就要刨根问底,又问道:“立誓管用吗?假如有人出来后向外人泄露了五心谷的隐秘,有可能就是喝多了吹牛不小心说出去的,那又该怎么办?”

又有人笑出了声,居然是庄梦周,庄梦周笑着反问道:“崔峰主,你可以试试喝多了跟人吹个牛,看别人到底信不信!”

大家转念间就明白过来了,确实不会有人相信,除非对方恰好也是来自另一个方外世界的人。别说方外世界了,这个地球上还经常有人宣称自己来自火星呢,常见于各种八卦猎奇新闻中,也没谁真的当回事啊。

其实就算有外人相信了也没关系,因为别人找不到啊,找不到就等于方外世界不存在,不存在就等于传闻是胡说八道,除非那个人是“朱大福”。因此也可以理解,为什么朱大福这种人的出现,会让各个方外世界的人感到紧张。

叶宗清又说道:“既然立了誓言,就应该遵从,假如出了这种情况,五心谷也会惩处。最简单的一种办法,就是把这个人带回五心谷,他会忘了在外面发生的一切。”

丁齐插话道:“假如这个人在外界停留的时间过长,变化已经很明显,会引起精神异常甚至意识错乱的。”

一个人失去短期记忆,可能并没有太大问题。比如丁齐等人都经历过,明明进小境湖逛了一趟,等出来的时候却愣住了,以为自己还站在门前。在这种情况下,生理和心理都没有明显的变化,也不会造成明显的意识困扰。

但是换一种情况,问题可能就很严重了。假如一个人明明已经经历了很多,突然失去了一段长期记忆,他的意识还停留在很久之前,生命中形成了一段很大的空白,无论从生理到心理都很难适应这种情况,有可能导致各种结果,最严重的甚至会变成白痴。

叶宗清:“丁老师不是刚刚接触方外世界吗,怎么就了解得这么清楚?”

丁齐:“这是因为我的专业。”

叶宗清:“我说的是五心谷的情况,奇岩境的情况又不同,田总可以和崔峰主介绍介绍。”

田仲络原本不想多谈,因为这些事可能涉及到各家的隐秘,但话题已经聊到这里,只得开口说了两句:“我的人和五心谷不同,大部分都在外面,我的生意也在外面。在我看来,没有比这更好的保密手段,因为不需要知道奇岩境的人,根本就记不住在奇岩境中的经历。”

他的话算是点到为止,并没有深说,但丁齐也能推测出来很多事了。这位田老板生意果然做得很大,还拥有奇岩境这样的方外世界,但他的手下并不意味着就是奇岩境的人。有些人就算被他带进了奇岩境,也记不住那里的经历,这就是最好的保密手段。

至于能够出入奇岩境的人,自然就是有这个本事的人,叶就是田仲络的心腹手下、有资格享有这个秘密的方外世界成员,在座的于鹏飞和李修远的应该都在其中。

叶宗清又总结道:“其实崔峰主不必担心这样的问题,我五心谷的人若到访响水峰,去的想必都是有本事能记得住的。”

田仲络又说道:“其实吧,还有个简单的办法。崔峰主担心进去太多的人、时间太长,而且都像小曦那样自己还没有本事记住,你完全可以先不管他们。

等出来之后,你让他们一个一个再进去一趟,动用控界之宝护住其形神,使他们知道自己去过那样一个地方。丁理事长开放金山院,也可以用同样的方法处理。”

庄梦周赞道:“高,实在是高!田老板,还是你老谋深算啊!”

田仲络:“庄先生过奖了!”

田仲络的办法确实可行。比如有一个人想参观金山院,他进去了之后再出来,却没有本事记得住,在这种情况下,假如认为丁齐在骗他怎么办?此人会不会赖账倒是另一回事,关键是他确实懵逼啊!

那么可以用一个办法解决,就是再让他进去一次,这次就不能是二十四小时了,可以是一个小时或者是半个小时,甚至只是十几分钟。丁齐动用控界之宝护住此人形神,让他出来之后还能保留记忆,这就证实了一切的发生,让他自己明白曾去过那样一个地方。

只有半个小时的记忆,怎么能证明二十四个小时的经历呢?很简单,因为时间真真正正地过去了。

在这番讨论中,丁齐不动声色地得到了一个最有价值的信息,就是动用控界之宝可以护住进入者的形神,使其能够保留记忆。丁齐对此没有经验,因为他根本没做过这种事,也没有人教过他,此刻也是自己反应过来该怎么办了,他毕竟已有大成境界。

丁齐为什么会愿意向方外联盟其他成员开放金山院?不仅是因为在金山院中的体验最具吸引力,更因为他开启与游历金山院的方式与其他世界都不同。丁齐先得到了控界之宝禽兽符,然后才打开了金山院,并在那里领悟了祭炼控界之宝的方法。

假如有人进入禽兽国化身为禽兽,会迷失自我意识,但丁齐动用禽兽符可以唤醒其自我意识,这就相当于护住其形神了。丁齐从一开始起就要这么做,动用禽兽符让那些禽兽的自我意识保持清醒,在这种情况下,他们出去之后便能记住这段经历。

假如已有三境修为,或者说相当于方外秘法隐峨境的修为,那么丁齐就不需要费太多事了,只需唤醒其自我意识即可,甚至都不必动用禽兽符。但若没有这个修为,就得麻烦丁齐一直当保姆了,直到把进来的人送出去。

丁齐在现实中从来没这样使用过禽兽符,但是在妄境中,他却施展了禽兽符的各种妙用。妄境很重要,不仅仅是为了洗去妄心,同时也包含着在现有见知的基础上进行种种推演,也是破妄之后掌握神念的根基。

丁齐下一步要做的,就是再度进入禽兽并打开金山院,凝炼完整的心盘然后祭炼禽兽符,以掌握控界之宝的更多妙用。此刻他还有一个疑问,看崔山海应该并没有大成修为,那么他又是怎么用控界之宝护住小曦的形神,使之能记住在外方世界中的经历呢?

这个疑问只是一瞬,随即丁齐便释然了,其实在他没有大成修为之前,动用禽兽符同样能做到,只是没有这么做过而已。更何况崔山海有天地秘境的传承,更有使用控界之宝的独门秘法。

想到这里,丁齐又问道:“我还想向诸位请教,假如开放方外世界,如何解决外乡之疫气?别有人进去之后就病倒了……”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发现崔山海、叶宗清、田仲络等人看向他的眼神都不对,就像看个白痴似的,与刚才大家看的崔山海的眼神差不多。偏偏谭涵川还在旁边解释了一句:“所谓外乡之疫气,就是指微生物环境的差异,可能会引起免疫功能不适。”

崔山海已经反应过来了,摆了摆手道:“我现在相信你们果然是新手,小境湖和金山院也的确是刚刚才找到的。至少我们响水峰是不存在这个问题的,否则我们哪敢带小曦进去?”

谭涵川:“为什么不存在呢?”

叶宗清忍不住提醒道:“因为自古就有人出入往来啊!虽然我不太懂微生物环境的差异,但在祖先的记录中倒是看过他乡之疫气的说法。那只是在长期封闭隔绝的环境中才会出现,五心谷、响水峰、奇岩境、白云洞都没有这种情况。”

丁齐也反应过来了,他所发现并进入的方外世界,都是自古以为长期与世隔绝的,根本没人进去过。想当初进入小境湖之后,尚妮与丁齐先后病倒,使他心有余悸,便总是在提防与担忧这种情况。可是总是有人往来出入不断的方外世界,是不存在这种问题的。

丁齐又很严肃地说道:“你们的方外世界不存在这个问题,可是金山院确实有这个问题,若是修为不到二境圆满,进去之后很容易发病,而且病来得很快。”

田仲络反问道:“二境是什么意思?”

丁齐有意没用“入微境”这个称呼,说的是从陶昕那里了解的二境,田仲络却听不懂。谭涵川解释道:“这只是一个笼统的说法,对于各家秘术而言不太一样,就以火门炉鼎术为例,是炼形退病之后。”

冼皓插话道:“以飘门隐峨术为例,是修炼到气息不外显之后。”

叶宗清与崔山海都露出恍然之色,田仲络也点头道:“这么一说,我也懂了,知道该怎么类比。既然如此,各家挑选人的时候,就注意要达到这个要求。其实还有一个笨办法,那就要辛苦丁院主了,动用控界之宝始终护住对方的形神,一刻也不能间断。”

这确实是个办法,丁齐刚才其实已经想到了,护住形神可不仅仅是护持心神,也包括对身体机能保护。只是这样做很难,崔山海刚才担忧的就是这个问题,可是对于已有大成修为的丁齐而言,假如能打开金山院并重新祭炼禽兽符,倒也不是不能般到。

叶宗清看了丁齐一眼,似是想了一会儿,然后才开口道:“理事长,您应该是刚刚接触方外世界,有很多常识可能还不太了解。我也不清楚您得到的传承是否完整,就再介绍一些情况吧……”

今天这番交流,对丁齐等人而言实在太重要了,免去了好多他们需要自己去反复印证试验的过程。仅仅冲这些收获,加入方外联盟也值了,更何况丁齐还当上了理事长呢!

叶宗清接下来讲的,就是方外世界的门户状态。方外世界的门户,理论上有四种状态,最平常的就是开启状态。

丁齐等人先后找到的金山院、大赤山、琴高台、禽兽国,其门户都是属于开启状态。所谓的开启并不是谁都能进去,平常人照样发现不了,但动用控界之宝可以随时打开。

那么第二种状态就是打开状态了,这种状态只是暂时的甚至是瞬时的,因为需要以法力催动控界之宝,人们才得以出入。

第三种状态是关闭状态,需要动用控界之宝将门户关闭,那样便谁都发现不了,相当于完全与世隔绝。但方外世界的门户不是说关闭就能关闭的,至少叶宗清就没这个本事,听说过祖上有的谷主曾有这个本事。听到这里丁齐也明白过来,想关闭门户恐须有大成修为。

叶宗清也告诉丁齐,先人有言,方外世界的门户绝不可轻易关闭,因为那样便意味着内部环境有自行演化并异化崩溃的可能。而在开启状态下虽然看似与世隔绝,但和外界之间仍以某种玄妙未知的方式产生联系。

在叶宗清能看到的前人记载中,自古以来,五心谷的门户就从未关闭过。

第四种也就是最后一种状态,便是彻底封印,而且这是不可逆的,相当于将方外世界与现实世界完全割裂、彻底断开了联系。那么对于现实世界而言,这个方外世界就等于不存在了,没有任何意义也不会发生任何关系。

假如有人动用控界之宝失误,从而导致方外世界彻底封印怎么办?其实不必担心,因这需要两个步骤,首先是要关闭门户,这就极难做到了。而要彻底封印整个方外世界,连叶宗清这位谷主都不知道办法,据说连神仙都办不到。所以完全不必担忧,只当它是个传说即可。

叶宗清介绍完了方外世界门户的四种状态,在通常状态下能实现的就是前两种。丁齐与朱山闲连连称谢,庄梦周却又问道:“那么存不存在第五种状态呢?”

崔山海不解道:“什么是第五种状态啊?叶谷主介绍的第四种状态已经是传说,我也不知道办法甚至想象不出来,怎么还会有第五种状态?”

庄梦周解释道:“我说的第五种状态,其实就是叶谷主说的第二种状态,打开的状态。但这种状态不是暂时的,而是长期并稳定的。不需要有人动用控界之宝施法,门户就是一直打开的,谁都可以自行出入,等到不想打开的时候,再把它关上。”

田仲络摇头道:“这应该是神话传说中的仙家洞天吧?像蜀山那种!我们所拥有的天地秘境门户,达不到您说的那第五种状态。”

丁齐皱着眉头愣了那么一瞬间,突破大成修为后,他第一次不惜消耗寿元动用了推演神通,然后对庄梦周说道:“您说的这第五种状态,的确做不到,至少我们所知的方外世界是做不到的。”

庄梦周若有所思道:“原来如此。”

正文 正文_226、夜会大赤山

眼看天色已晚,丁齐理事长率先起身道:“差不多该吃饭了,欢迎诸位同道来到境湖,今天我请大家。”说话的同时他又悄然发送了一道神念给在座的庄梦周、谭涵川、朱山闲、冼皓。

假如他不主动站起来打断,看大家的兴致,这会还不知道要开到什么时候呢,就算大人不饿,孩子也该饿了呀。而且今天的交流让丁齐等人掌握了很多重要的信息,他有事情要问庄梦周,同时也要找大家私下商量。

水若笑道:“怎么能让理事长私人请客呢,这顿饭就是方外联盟理事会的第一次聚餐,记得开发票就行。我们的组织对外以什么名义注册,发票就开什么名头,境湖市心理学发展研究会,回头找财务报了。”

众人都笑了,田仲络赞道:“还是水理事长办事利索!”水若是副理事长,但按照某种社会潜规则,当面的称呼一般是不带那个副字的。境湖市心理学发展研究会还没注册成立呢,吃饭的时候倒是先把发票开上了。

下楼去招呼尚妮、晏斌彬和崔小曦出门吃饭,小曦果然已经饿了,正在朱山闲家的客厅里吃点心呢。十五人开了五辆车,来到境湖市西郊的一家饭店,是朱山闲带的地方。这里是境湖市档次最高的饭店之一,幽静而清雅。

如今方外联盟也不缺经费,第一次聚餐档次当然不能太低了,否则也影响到方外联盟的档次啊,田老板出门时开口就要找境湖市最好的饭店,反正是花“公款”。

丁齐心里有事,就想吃完饭赶紧去办,但在酒桌上却没有露出半点不耐烦的神色,而朱山闲等人也都是能沉得住气的。已经开了一下午的会,方外联盟也成立了,大家说话的语气已经从陌生人变成了仿佛很熟悉的朋友,酒桌上的气氛比会议桌上轻松了许多。

庄梦周坚持要喝茅台,于是就上了一箱茅台。喝酒的时候丁齐发现,奇岩境来的田仲络、李修远、于鹏飞这三人都是海量,恐怕得朱山闲、谭涵川、庄梦周这三人组团才能镇得住。但朱山闲等人事先都收到了丁齐的神念,吃完饭还有事呢,所以在酒桌上也都是收着喝。

丁齐身为理事长当然要喝酒,但是尚妮和冼皓都没喝。

晏斌彬不喝酒,叶宗清喝得也不多,只让贾谷林代表五心谷多喝几杯。崔小曦当然不喝酒,崔山海两口子有意思,出门上了酒桌往往就派一名代表喝酒,两人商量了三秒钟,然后决定这次轮到崔山海不喝酒。水若频频举杯,她的酒量居然也不错。

等气氛起来了,丁齐不失时机地道:“请问叶总,假如想把方外世界原有的东西带出来,您应该明白我是什么意思,请问有什么讲究吗?”

好好的酒桌气氛居然在一瞬间冷场了,因为大家都放下了杯子、筷子不再说话,包括田仲络和崔山海在内,所有人好像都很关心这个问题。

丁齐为什么不问别人偏问叶宗清,从下午开会时就能看出来,叶宗清这个人比田仲络心思要纯朴得多,好像没那么多心眼。另一方面,五心谷所掌握的有关方外世界的各种记载信息,也比响水峰更丰富。

叶宗清见大家都看向自己,似是犹豫了一会儿,应是在思索该不该回答或怎么回答。一看她这个表情,众人就知道有戏,假如叶宗清完全不清楚线索,就没必要再思考了。

这时晏斌彬在一旁有些疑惑地插话道:“我们五心谷也没法把里面原有的东西带出来啊,难道你们有办法吗?”

众人皆摇了摇头,田仲络忍不住追问道:“叶总,假如您知道什么,不妨就说给大家听听,互通有无就是我们成立方外联盟的初衷。假如您的信息需要我们用什么条件交换,也不妨把条件都开出来。”

叶宗清终于带着苦笑开口道:“田总,我不是想谈条件的意思,而是不知道该怎么说。波波刚才说的对,如今的五心谷也无法将里面原有的东西带出来,但是我看历代谷主留下的记载,的确曾有先人能做到,但极少见。最近一位有这等本事的谷主,也是三百年前的人物了。”

田仲络的声音有些紧张,神态很迫切,双手扶着桌面身体前倾道:“那么五心谷的前辈,是否记载了怎样才能做到呢?就算我们这些后人惭愧,没有祖先那么大的本事,但至少应该知道方法吧?”

叶宗清有些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前辈谷主交待,方法就在传承之中,能做到的时候便自然知晓,并没有多说别的。”见众人都露出了失望之色,叶宗清又语气一转道,“但祖先还有别的交待,假如有一天能将五心谷中的东西拿到外面去,有些事一定要注意。”

在座众人几乎是齐声道:“注意什么?”

叶宗清:“祖师有言,若无万般必要,绝不可轻易将秘境世界原有、原生之物带走。祖师还说,假如有后人也能做到这一点时,自会明白其中的道理,那感觉不仅是拿走了一件东西,同样也是在割去自己的形神,只要是心智正常之人,就不会愿意为之。

假如有必须将东西带出去的理由,而且不能再原物带回来,那么就要遵从另一个原则,带出去多少东西,最好就带进来多少东西,勿增勿减。”

崔山海追问道:“带出来多少东西,就带进去多少东西,这我们完全听得懂。可是必须带出方外世界的东西,肯定是外面没有的或者很难找到的,那么再带进去的东西又有什么讲究呢?”

叶宗清:“对应五行之属。打个比方,你带出来的是一根木头,带进去的最好是另一根木头,只是木材品种不同。”

水若站起身道:“这下就明白了,我代表响水峰敬叶谷主一杯,多谢您的无私分享!假如今后您想到响水峰做客,事先打声招呼,只要我们夫妻有时间,随时欢迎,不需要您支付任何代价。”

叶宗清提供的确实是很重要的信息,而且是众人原先并不知情的,水若的承诺就是答谢。响水峰的已经做出决定向联盟内部成员开放秘境,要么对等条件交换,要么是每人每次十万。叶宗清这句话可不仅价值十万啊,而是意味着她今后每次去都不必支付任何报酬。

丁齐也起身举杯道:“叶谷主,多谢!今后您若想游览金山院,提前跟我打个招呼约好时间,您也不必支付任何报酬。”

朱山闲亦举杯道:“小境湖有些特殊情况,如今还不便对外开放,但无论是叶总本人还是五心谷,今后有什么事情想找我帮忙,请尽管开口,这份人情我记下了!”

田仲络的神情略显尴尬道:“我的情况和老朱差不多,奇岩境暂时也不便对外开放,假如有开放的那一天,一定邀请叶谷主前往做客,假如五心谷有什么事情要找我帮忙,也请尽管开口。

众人都敬了叶宗清一杯酒,不喝酒的以各种饮料代酒,叶宗清很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其实这些信息眼下并没什么用处,首先要能做到才行。”

丁齐摇头道:“怎么能说没用处呢,而是有大用处!有前人能做到,后人必定也能做到。”

这时李修远插话道:“我倒有个建议,叶谷主刚才说的那番话,可以形成一份保密资料存于方外联盟总部,以供其他成员查阅。

查阅的条件就是方才大家对叶谷主的答谢承诺,要么邀请叶谷主前往他们的方外世界做客,要么答应帮五心谷一个忙。假如还可以付费查阅,叶谷主现在就可以开个价。”

丁齐率先点头道:“这个建议很好,我赞成!”

大家也纷纷表示赞成,李修远理事的提议通过。如今的方外联盟还有一家成员白云洞并没有到场,那么就意味着白云洞想要了解这一保密资料内容,就得答应五心谷相应的条件。叶宗清答道:“就不需要费付了,因为没法定价,就按李修远理事说的办吧。”

到了酒桌上仍然是谈工作,只是换了一种更融洽的方式。根据众人的商议结果,方外联盟总部的工作人员暂时在十人左右,也就是俗话说的正式编制。来自奇岩境的副理事长于鹏飞长驻,来自五心谷的理事晏斌彬长驻。

朱山闲等人交换了一下眼神,冼皓开口道:“既然离得这么近,我也可以在总部工作。反正我平时是个做编剧的,在哪里写东西、什么时候写东西都一样,两不耽误。”

水若眼神一亮道:“说得也是哦!假如是这样,那我们响水峰也可以派一个人来。”

崔山海:“派谁啊?”

水若:“小妖啊!”

晏斌彬有些纳闷地小声道:“小妖,难道是个妖怪吗?”

水若笑了:“小妖是外号,他是个人,名字叫李志遥,也去过响水峰,知道方外世界的存在。”

方外联盟总部终于出现了第一位非理事的工作人员。这也很正常,现有的人手还不够,田仲络还打算再派两名财务人员过来,五心谷那边也要再派一名工作人员,首先把组织构架搭起来,各项事务性工作才能正常开展。

这也是创始人的优势,先在总部的各个位置上安插好自己人,等萝卜把坑都填满了,后加入的成员就不好再挤占位置了。丁齐和朱山闲这边当然也想多安插几个人到总部占个职位,可是他们现有的人员中,也只有冼皓勉强合适。

讨论了联盟总部的人员编制问题,水若又说道:“我刚才在心里估算了一下,以目前情况看,联盟总部一年的总经费预算大约需要三百万,其中有一半是人员薪酬……”

丁齐微微一怔道:“还有薪酬?”

水若:“既然来坐班了,而且是一个正式注册的机构,工作人员当然得有薪酬了,而且太少也不行啊,就算是象征意义的,也得过得去。所以那一百五十万是人员基本薪酬的总预算,假如联盟总部的各种创收项目经营得不错,再考虑奖金啥的。”

按水若的提议,方外联盟的理事与理事长都是没有薪酬的,但是总部的工作人员理所应当要领取薪酬,哪怕他们自己不缺这点钱,发工资也是应该的。

丁齐在心里飞快的算了一笔账,按目前十名正式在编员工的构架,一百五十万的薪酬预算,就意味着平均每人的税前基本月薪超过了一万二,这也很不错了。

丁齐随即就想到了自己的五名弟子。涂至当然是不用考虑了,魏凡婷也没必要,而且她也不太合适。但是毕学成、叶言行、孟蕙语等三人明年夏天可就要大学毕业了,假如不考研的话也得找工作,上哪儿工作不是工作呢?

毕学成是学微电子专业的,其人爱好搞研究,这里并不是最适合他的工作岗位,他本人也希望继续读书深造。叶言行和孟蕙语钟倒是可以考虑一个安排进联盟总部,而且孟蕙语的情况更合适,到时候就看她本人的意愿了。

丁齐在心中默念,真到了那个时候,就算孟蕙语愿意,估计已经不太好安插了,可能要动用理事长的身份以及在理事会成员中的影响力。人都是有私心的,丁老师也不能免俗,在方外联盟成立第一天的酒桌上,就开始盘算怎么把自己的弟子安插进总部。

酒桌上还谈了一些与工作有关的闲事,比如五心谷就决定,也在南沚小区买一栋小楼,做为将来五心谷人员往来总部落脚地,同时也是五心谷派驻到总部工作人员的住所。叶宗清让晏斌彬接下来的几天就办这件事。

崔山海笑着摇头感慨道:“还是你们这些大老板有钱啊!”

谭涵川说道:“崔工就不必在这里买楼了,假如响水峰的人过来,可以住在朱区长家西边的那栋小楼里,那也是我们的地盘,平时并没有人住,有两间主卧、四间客卧呢。”

这时田仲络微微一笑,语气略带得意道:“联盟总部确实需要给员工配宿舍,这个问题我早就考虑了……朱区长,你猜我们在南沚小区买了几栋小楼?”

丁齐闻言微微一惊,看来田仲络在南沚小区中买下了不止一栋小楼,而他们先前只注意到了朱山闲家对面的那栋,并没有发现小区内其他的住户也有问题。这位田老板真是个老江湖啊,手段有明有暗!

南沚小区是在新市区边缘的独栋别墅小区,虽然房子都卖出去了,但除了节假日住的人并不多,可是转手率却挺高的,总是有二手房交易买卖,所以丁齐也没有特别注意还有谁家的房子最近也转让了。

朱山闲有些诧异道:“吴明明和张思羽这两位新户主,难道也是田总的人?”朱山闲查过对面小楼的交易情况,顺便把小区里近期发生的交易转让记录都找出来看了一眼,这段时间恰好有三家,他也记住了另外两家新户主的名字。

但另外两栋转让的小楼并没有什么动静,离得位置也比较远,所以朱山闲就没有特别关注,没想到还是田仲络在背后搞得鬼。

李修远答道:“张思羽那栋楼,其实是白云洞买下的,我想他们目的和五心谷差不多。至于吴明明那栋楼,就是我托人买下来的,这两栋楼都是装修好的,没必要动太大的工程改造,简单收拾一下就行。按田师的计划,可以当成方外联盟总部的员工住所。”

叶宗清点头道:“的确有这个必要,那么这两栋小楼,包括总部的那一栋,就算方外联盟租下来的,每年结算租金给登记的户主。”

田仲络很豪爽地摆手道:“还要什么租金啊?就算是给联盟做贡献了,我想翟洞主也是不会收那点租金的。”

水若却很认真地摇头道:“租金必须要结算,亲兄弟还明算帐呢,管理要正规,财务上就必须这么处理。我刚才考虑预算的时候,就已经包括了这些支出。假如田境主与翟洞主真为联盟考虑,那就给个优惠价吧,但账是要做的,不能从一开始就扯不清。”

最后商议的结果还是按照水若的意思办,以境湖市心理学发展研究会的名义租下那三栋小楼,一栋做为总部办公地,另外两栋改建为员工宿舍。

接下来首先要做的,就是先把这个研究会的注册手续办妥,就算动用关系找人,至少也得花半个月。这些事就不用丁齐这个不拿薪水的挂名理事长亲自操心了,自有田仲络派人去办,于鹏飞具体负责,朱区长也可找人帮忙。

等这顿饭吃完了,也象征着方外联盟第一次筹备会议取得圆满成功。朱山闲率先起身道:“区里还有点事情,我晚上就不陪诸位了。”

谭涵川也打招呼道:“我要回上海了,明天还得上班呢。崔工啊,你可以带着老婆孩子在境湖市多玩几天,就住在老朱家旁边那栋小楼里……把钥匙给你们,你们自己挑房间,别客气,就当成自己家一样。”

崔山海摇头道:“我们得开车回苏州去,等有空再到境湖来,今后肯定会常打扰的。”

叶宗清说道:“我是第一次来境湖,倒想多玩几天,来之前已经定好了酒店,朱区长工作忙,就不必招呼我们了。”

尚妮也向众人告辞:“明天是周一,我今晚得回去了,下次再见。”

丁齐:“刚才接到条微信,境湖大学那边也有点事情,我得过去看看。”

冼皓:“你喝酒了,这么晚一个人来回也不放心,我开车送你。”

丁齐、冼皓、朱山闲、谭涵川、尚妮吃完晚饭都不回南沚小区,庄梦周叹了口气道:“我喝得有点多了,先回去睡觉,顺便帮你们看门……丁老师啊,有什么事情就问小妮子吧。”

丁齐一直想找机会好好问问朱大福的事情,不料庄先生已经暗示他去问尚妮了。而且他们六个人也不好全都不回去,总得留个人看家吧。

除了庄梦周之外,丁齐等五人各找借口离开,分头行动都来到了小赤山公园。丁齐首先进了大赤山,紧接着朱山闲、尚妮、谭涵川依次来到。冼皓是最后一个进来的,精通潜行跟踪的她,当然要负责断后观察。

正文 正文_227、再发现

这是个晴夜,虽然没有月亮,但漫天星光灿烂,以众人的修为哪怕在完全黑暗的环境也能感知外物,此刻当然能将周围看得很清楚。品書網冼皓一进来,丁齐问道:“有没有人跟踪?”

冼皓:“我没发现任何异常,但如果跟踪者修为实在太高,甚至超出我的想象,那我也发现不了。”

丁齐:“那位叶谷主的隐峨术境界未必在你之。”

这话说得有些莫名其妙。冼皓却长叹一声道:“如今才清楚什么叫井底之蛙,换做一年之前,我的隐峨术境界居然还不那个叫晏斌彬的小姑娘,当时还自以为是飘门高手呢!我也是自幼苦练,自忖天赋不弱于人,为何差距会这么大呢?”

众人为何这么谨慎,冼皓又为何会发出这样的叹息?今天突然来了岩境、五心谷、响水峰的一众高手,白云洞的人虽未现身,但说不定也来了,因为人家连小楼都买好了一栋。他们有很多秘密不想暴露,尤其是对田仲络得防着点。

但来客最难防范的,应该是五心谷的谷主叶宗清,那可是自幼修炼隐峨术的高手。所以他们没去小境湖,因为那样很容易暴露门户的位置,而是分头行动来到了大赤山汇合。每个人在路都留意是否有人跟踪,留冼皓在后面暗观察,等确认没有异状后她才进来。

从白天的谈话可以得知,达到三境修为才能离开五心谷。所谓三境修为,只是丁齐的说法,丁齐最早也是听陶昕说的,并不仅指方外秘法的隐峨境。无论修炼哪一门秘法,只要能达到能凝炼元神清晰的状态,便可笼统称为三境。

怎么衡量冼皓一年前的隐峨术境界呢?记得第一次进入小境湖时,只有尚妮和丁齐病倒了,而其他人包括石不全在内都安然无恙。丁齐回头总结,没病倒的人不论修炼的是哪一门秘术,从可类的境界说,都已经达到二境圆满的状态。

但另一方面,大家在进入小境湖后,假如以景石寄托心神的状态被打断了,好像都无法保留记忆。这也说明说众人都没有达到三境修为,只有庄梦周不太好说。

从二境突破到三境,是一道艰难的关隘,有时候甚至无论怎么勤修苦练好像都无法突破。这种感觉怎么形容呢?像从武侠变成修真似的!丁齐留在琴高台世界的那套方外秘法传承,最难突破的也是这一步。

叶宗清今天带来了一个晏斌彬,小小年纪隐峨术修为至少已有三境。冼皓等人原本已是当代都市残存的江湖八门高手了,在遇见丁齐之前皆苦练多年,却始终没有突破三境,怎能不令人泄气?

谭涵川和朱山闲对视一眼,显然对冼皓的话深有同感。丁齐一看这情绪有点不对,随即开口道:“我们也不必泄气,这并不能说大家的天赋不如人,也并不证明人家更高明。”

冼皓:“事实如此,你还想怎么安慰我?”

丁齐反问了一句:“你真以为自幼所下的苦功,都是用来修炼隐峨术吗?”

冼皓愣了楞,低下头喃喃答道:“不是,当然不是。”

朱山闲也感慨道:“我也不是。”

尚妮插话道:“我更不是了。”

谭涵川则苦笑道:“我闲暇时大部分功夫都用来练武了。”

冼皓当初为何要修炼隐峨术?她的目的并不是追求修为境界,秘术只是一种可以利用的手段而已,只要能够报仇足够了。修炼了隐峨术,使她擅长潜行、追踪、逃匿、刺杀,但隐峨术本身并不是潜行刺杀,它只是一门秘术而已,冼皓的功夫大多用在别的地方。

至于朱山闲,他成为爵门弟子完全是被动的,因为认识了那样一位爵门前辈,师父不想让传承断绝所以才收他为徒。朱山闲平日的生活跟其他人没什么两样,是一位公务员,工作单位从城建局到区政府,如今是区长。

朱山闲远不是一位“专业”的修士,其实已经算很用功了,师父教他的望气术与靠山拳都没有荒废,但也不可能将主要精力都用再这面,没荒废很不错了。而师父教他可不仅仅是爵门秘术,更多的是江湖门槛套路,这些手段平日的用处恐怕更大。

谭涵川的情况和朱山闲差不多,只是稍有区别,他自幼拜师习武,师父又教了他火门秘传炉鼎术,同时教了他各种江湖门槛套路。这些对于谭涵川来说更像是一种业余爱好,在平常生活用得极少,他也是读书学然后去当研究员,遇到什么事偶尔干点黑活啥的。

众人经历最特别的,反而是如今下落不明的石不全。石不全自幼跟随师父生活,苦练入微术,从技艺的角度可以说已是炉火纯青。但石不全修炼入微术并非自觉,而是用来帮师父干各种册门买卖。

石不全曾在丁齐面前自许“技术流”,可是他的技术同样也是一种套路,如假造一件古物玩调包,只是需要技术的套路而已。而入微术本身可不是一门造假的技术。所以石不全太过偏重于技艺了,或者说只注重于“术用”,反而忽略了入微术蕴涵的“道”。

尽管如此,石不全也是众人再江湖八门秘术用的苦功最多的,其次是冼皓。在石不全失踪后,也是冼皓第一个突破了隐峨境,速度甚至丁齐更快。

但叶宗清、晏斌彬、贾谷林这些人的情况并不一样,他们在五心谷出生,从不认为自己是江湖飘门弟子,只是修炼隐峨术而已。因为将隐峨术修炼到某种境界,意味着他们可以自如出入五心谷,这是自然而然每天都想也是每天都会做的事。

这些人在某一门秘术下的功夫,绝对朱山闲等人要多得多,而晏斌彬小小年纪能将隐峨术修炼到三境,恐怕也是天赋过人。

目的不一样,结果当然也会不同,更重要的是心境不同。有些手段,可以花精力去学习,但有些秘术却不能仅凭下苦功修炼,有时候算勤修苦练也未必能突破境界,无非是技艺更纯熟而已,因为所谓的境界谙合于道。

但是换一个角度,秘术境界更高未必是手段更高明。别说晏斌彬了,算叶宗清,假她和一年前的冼皓潜行刺杀、隐匿江湖,恐也完全不是对手。

丁齐知道大家在想什么,他可不希望同伴因此受到打击,进而在今后的修炼留下心障,所以回归心理医生的角色,为大家做了一番现场开解,道理讲得也很明白。他最后说道:“诸位如今的境界,包括小妮子都已相当于四境圆满,又何必自叹不如人呢?”

这才是最有说服力的事实!不论大家一年前的修为如何,如今短短一年时间后,已全部都突飞猛进!虽然这并不是指八门秘术的修为,而是方外秘法的修为,但从境界类讲不也一样吗?而且修炼了方外秘法之后,原先掌握的八门秘术境界也都有不同程度的精进突破。

尚妮开心地笑道:“是呀,短短一年时间,我也修炼到兴神境圆满了,想当初我还和丁老师一起病倒了呢!”

谭涵川也笑道:“多亏我们认识了丁老师啊。丁老师没有其他目的,哪怕学习江湖八门秘传,也只是总结其探索方外世界的共通之处。方外秘法直修心性,纯粹得很!”

冼皓也露出了笑容,轻轻给了丁齐一拳道:“怎么总是你有道理?”

丁齐笑道:“因为你们总叫我丁老师嘛,老师是讲道理的。”

这番开解或者说心理疏导只是进入大赤山后一个小插曲,丁齐又看着尚妮道:“朱大福是怎么回事?庄先生跑回去睡觉了,却要我来问你,难道是你与庄先生合谋设的局?”

尚妮赶紧摆手道:“这不关我的事!”

丁齐追问道:“但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对吧?”

朱山闲、谭涵川、冼皓也纷纷追问道:“小妮子,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今天可真把我们吓一跳!”他们事先也不知情,但当时一听知道是自己人设的局,所以当场随机应变也配合得很好。

尚妮解释道:“这是鲜华出的主意。但鲜华仅仅是出了个主意而已,事情都是庄先生干的,跑进白云洞乱写乱画的是他。我只知道鲜华出了这么个主意,也是今天才知道庄先生真干了这种事!”

朱山闲:“鲜华先生?他什么时候出的主意?”

尚妮:“春节长假的时候,丁老师设局把张望雄那伙人引入禽兽国,我和庄先生在外面望风,鲜华两口子也去了,本打算有什么意外状况也可以帮忙。鲜华当时说了,让丁老师一家一家去找方外世界实在太辛苦,还不见得能找得到,不如让那些方外世界找门来……”

听到这里,众人已经完全明白过来。大家探索方外世界的事情,若说还有什么知情者,是丁齐尚未见过的鲜华先生了,尚妮和庄梦周当初都是鲜华介绍来的。鲜华曾出了一个主意,是江湖盘局术的套路,从门槛角度说并不复杂。

但鲜华仅仅是出了这么个主意而已,不论是什么样的盘局术,最重要的是看具体怎么去实施。庄先生的做法令人哭笑不得,居然是跑进白云洞题了一首打油诗,还将人家的控界之宝挪了个位置。看似游戏之举,效果却出人意料的好,此刻方外联盟已经成立了!

丁齐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是该骂庄梦周一顿还是该夸赞他的手段真高。惊门灵犀术是这么出人意料吗?所谓的惊是能开口惊人,丁齐今天确实被吓了一跳。再转念一想,灵犀术的玄妙好像在于此,以一事一物为缘引,演化天地间万事万物痕迹。

难怪庄梦周没有跟着他们一起来大赤山,而是借口喝多了跑回去睡觉了。事已至此,丁齐觉得好像已经没什么话好说了,也只能这样吧。

众人来到大赤山,当然还有正经事要办。田仲络无意间透露了一个他们原本不知的重要信息,大赤山应该叫大小赤山,此天地秘境分为两个部分,像前院和后院,间有一道门户相联。他们此前却根本没有发现,连魏凡婷都不知情。

这说明在很多年,至少在魏凡婷记事之前,这道门户因为种种原因便已经找不到了,现在的任务是要把它找出来。

当然了,也有可能是田仲络看见的记载有误或者言不尽实,众人商讨了一番,丁齐问冼皓道:“你最近修炼方外秘法,是不是很少动用两界环?”

冼皓点头道:“我一直习惯用枯骨刀,像你一直习惯用景石。我认为方外秘法的独特之处,是无需控界之宝。我在大赤山修炼时,也习惯以枯骨刀寄托心神,几乎没有再动过两界环。”

丁齐又问朱山闲等人道:“你们最近修炼方外秘法,是不是感觉总差了没那么一点呢?”

谭涵川点头道:“按你的建议,大赤山是凝炼心盘最好的地方,我也是在这里将兴神境修炼圆满,可是感觉确实总像差了那么一点,无法突破到你所说的心盘境。”

丁齐长叹道:“是我的建议错了!按照我所创的方外秘法,你们不应该在这里继续修炼,假如换个地方,可能早突破了心盘境。”

方外秘法有没有缺陷?当然有!说缺陷也许不合适,任何一门秘法都有其讲究与限制。丁齐是在琴高台世界突破了心盘境,当时他将整个世界凝炼为心盘,下的功夫异常精深。但那是实在没有办法,假如不得突破,他们离不开琴高台。

丁齐的方外秘法修为更进一层后,当然也继续传授给了朱山闲等人。最好的修炼之地不是小境湖,因为小境湖有太多的水面、太过复杂的地形,绝佳之地是大赤山,他建议众人都来到大赤山继续修炼。

可是丁齐并没有搞清楚一件事,他们如今看到的大赤山并不完整,无论怎样凝炼心盘,世界本身都是残缺的。谭涵川和冼皓已经隐约感觉到了这一点,却始终没有搞清楚原因,今天才彻底弄明白。

朱山闲沉吟道:“由此可见,田仲络说的消息是真的!”

冼皓将两界环递给丁齐道:“控界之宝在这里,你已有大成修为,祭炼控界之宝是否能发现那道门户?”

丁齐却摇头道:“这很难办到,算勉强去做,也不知要花多长时间。”

尚妮纳闷道:“为什么呀?”

丁齐解释道:“我们根本没有得到天地秘境的传承,也等于没得到这控界之宝的传承。我是从方外秘法领悟了祭炼控界之宝的方法,仅仅是针对控界之宝这种特殊的神器。但有一个前提条件,我所感应到的世界要尽量完整。”

尚妮:“那怎么办呀?”

丁齐:“可以用另一个办法,但需要你帮忙。风门秘传的心盘术,讲究的是运转地气灵枢勘察山川地势。假如这里是一座庭院,我们所在的位置要么是前院要么是后院,那请你好好看一看,若有一道连接前后院的门户,最可能是在哪个位置或者是哪些位置?”

尚妮想了想:“我需要先找一个最适合的观察点,去感应这个世界的地气灵枢变化,你们先跟我来吧。”

众人跟着尚妮向大赤山深处走去,穿过了魏凡婷曾居住的那片建筑群,后面是一座小山,,山也有月灵芝生长。只是今天晚没有月光,那些“小肉肉”都没有出现。尚妮在山顶闭目端坐,应是在运转风门秘传心盘术。

如今的尚妮,可不是当初那个半吊子了,至少已将方外秘法修炼至兴神境,以此为根基,风门秘传心盘术的境界大为精进。大约过了一个多小时,尚妮的全身都已经出了一层细汗,她终于睁开眼睛往下一指道:“很巧,应该在这里的山脚下。”

众人走到尚妮指出的位置,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土坡,草木葱郁,没有任何异状。冼皓掏出了枯骨刀,谭涵川、朱山闲也分别掏出了各自的景石,然后皆面露疑惑之色。尚妮眯着眼睛道:“此刻动用方外秘法,却看不到任何门户。”

丁齐以鼓励的语气道:“但你刚才应该感应到了别的。”

尚妮:“很久之前,这里的确有路,似是通往门户的路。但是后来,这座山有塌方,把这一片山脚都给埋了,假如有门户可能也被埋住了。”

丁齐点头道:“不错,将这里堆积的土石挖开,后面的确有一道门户,我已经发现了。今天多亏小妮子了,假如只用笨办法还不知要找多久。”

本书来自

本书来自https:

正文 正文_228、精美的石头会唱歌

这里仿佛是一个与世隔绝的桃花源,只是没有桃花,地域大致呈圆形,直径约五公里,总面积在二十平方公里左右。假如在外面人烟繁华带,它差不多相当于一个乡吧,可以容纳十几个自然村,但如今却只有一个人。

此地风光很好,有山有水有树林,最高的山有四百多米,地势起伏间有平原谷地、溪流湖泊分布。在那座最高的山下,风景最好的半山幽谷中,有一片建筑的遗迹。

房屋如果长时间没人居住打理,自然就会慢慢朽坏。藤蔓爬上窗棂,杂草掩盖院落,树根生于墙缝,瓦片渐渐漏雨、椽子腐朽屋顶留下大洞……这里的很多房屋当初应该修建得很精致,但至少已荒废了上百年,很多屋顶都没有了,碎瓦片散落满地。

很多梁柱已经倒塌,但也有残存的屋梁和柱子或架或立仍然顽强的坚守原地,看上去应该都是经过防腐处理的上等木料。建筑群中不仅生长了杂草还有各种树木,有的大树居然就从屋中直接长了出来,在空荡荡的屋顶上空展开枝叶,树冠罩住了四面残墙。

山下有一座胡泊带着明显的人工痕迹,开凿了上下游的水渠,汇聚成一片活水,湖边有一座楼阁看上去却完好无损。此楼临水的一面挂着一张匾,上书“赤山金阁”四个大字,一楼的地面居然是以金砖铺就。

金砖并非金属黄金砖,而是古时皇家宫廷所用的苏造澄泥地砖。楼阁的柱子立在八面雕花的白玉柱础上,这些柱础并非最上等的白玉料,但这么大的整料也是相当珍贵了。

水桶粗的金丝楠料柱子,并没有上朱漆,呈现出岁月所沉淀的深沉颜色,表面仔细看还带着细碎的蛇皮状纹路,年代已经很久远了。赤山金阁的一层只有立柱没有墙和窗户,完全是敞开式的,但内部两边都有带着扶手的木梯可以登上二层。

二楼的穿廊位于背水的一侧,朝水的一面是三间屋子,雕花木板墙,中间的屋子双扇门,两侧的屋子单扇门,用的都是飞云状的赤金合页。假如打开最中间的屋子就会发现,这里好像是一间工作室,中央放了一张案子,显然是最近加工的。

这张案子很简陋,但是很端正很稳定,案旁放了一把保存完好的古代扶手椅,椅背上镶的大理石呈现出一幅天然的山水图案。条案上堆着不少东西,应该是正在加工或修补的各种用具,屋中还放着不少杂物,

有一根刚刚做好的锄头,锄尖居然是银制的,应是用什么大件银器的残片加工出来的。为什么不用金子?因为金子太软了,不适合用来锄地,其实用银也很勉强。

窗户当联排式的雕花格窗,朝外的那一面墙都是,总共开了八扇,这也是楼阁式建筑的特点,以每两扇为一组,窗格上的木雕分别以春夏秋冬为主题。古时没有窗玻璃,通常都用半透明的窗户纸。这里的木质的窗格保存完好,可是窗户纸早就没了,此刻窗内挂着草帘。

工作室左边的那间屋子,假如推门进去看看,像是一间卧室。卧室里有一张很简陋的床,就是用木板条拼的。床上堆积的并不是棉被床单,而是各种兽皮软草还有去了硬梗的羽毛,看上去还挺干净。假如有一头猪拱进去躺着,感觉应该挺舒服的。

右边的那间屋子应该是个储藏室,里面放着各种坛坛罐罐,还搭着木架子挂着东西,是各种烤干的肉脯,有鸟兽也有鱼类。旁边一个坛子没盖,可以看见里面装的是黄豆,就是颗粒有点小。还有几个瓷瓶里装的是挥白色的块状粉末,那是加工出来的藕粉。

这里显然是储藏食物的地方。一个精巧的纯金瓶中装得居然是盐,只剩了瓶底浅浅的一层,大粒粗糙还带着发红的颜色,显然不是如今的加碘精致细白盐。

楼上如此,而一楼更像是一个敞开式的杂物库,金砖上堆放着各种七五,大多已残缺不全,夹杂着不少金器银器和带绿锈的铜制品,居然还有锈迹斑斑的铁条、铁片,应该都是从不远处那片建筑废墟中搜集来的。

这座楼阁并非此与世隔绝之地方唯一保存完好的建筑。出了楼阁往山上走,半山腰上还有一座凉亭。块石铺成的地基是方形的,四角立着四根柱子,上面却是一个斗笠形的圆顶,这种形制应是象征着天圆地方。

这并不是瓦亭而是一个草亭,顶上原本铺着三重茅,每一重茅草大约都有五厘米厚,但已经被揭掉了一层,被揭去哪些的茅草都拿到阁楼卧室的床上去了。

那么多建筑都损毁了,这座草亭居然还能保存完好,就连亭顶上铺的软草都没有丝毫朽坏,洁白而柔软,显然并非凡物。

绕过凉亭再往下走,有一条河穿过山脚流向一个较大的湖泊,河边有一片连绵的裸露崖壁,从几米到十余米高不等,呈现出赤红的颜色,很像小赤山公园一带的景观。这个世界中唯一的居民此刻就站在崖下。

他赤着上身,腰间围着一块东西,竟然极似当代传说中最时髦的齐B小短裙。可惜这件短裙并非虎皮的,就像是一尺宽的麻布围着腰间缠了一圈,勉强遮挡住要害。

此人的头发很长,胡须也乱糟糟的,不太容易看清楚面目与年纪。他的须发呈现出褐黄的颜色,就像在外面的美发店里焗过,而且也焗得挺时髦。除了腰间的短裙,他居然还穿了鞋,纯天然材料编制的皮草鞋,样式很简洁但很结实。

此人左手拿着一个瓷碟,右手提着一只笔,碟子和笔可比他身上的麻裙草鞋要精致多了,碟子是明代的粉彩瓷,而那支笔应该就是最近做出来的,假如拿到外面工艺品市场上去,也是令人惊叹之作,能卖出高价来。

这是一只鼠须笔,笔毫就是此地特产的野鼠须制作的。这种野鼠半透明的胡须很特别,一段黑一段白交错分布,每段颜色的长度都在一毫米左右,整根鼠须有三、四厘米长。

此人制作笔毫时居然将每根鼠须的黑白色都给对齐了,因此整支笔毫的颜色也是黑白间隔整齐分布。笔管用得就是此地当然寸节文竹的根,经过了细致的加工打磨,明黄中带着浅翠,仿佛已盘出了一层玉质般的包浆。

这个黄毛野人,就是失踪已有八个多月之久的石不全。

石不全这身打扮居然还没晒黑,甚至还比原先白了些,好像稍微瘦了点,但明显更结实了。这大半夜的,他居然跑到这里好像在练书法,用笔蘸着白色的颜料往红色的石壁上写字,而且写得很慢。

只见他写道:“今天是农历二月初四,上弦月早就落山了。过了午夜,就是三月十一号,我来这里的第二百四十九天。刚进来的那天,恰好是农历五月十五,那是个月圆之夜……”

石不全写字时居然是闭着眼睛的,碟中的白色颜料应该是他就地取材研制的。更奇异的是,随着他每一笔写到石壁上,颜料就缓缓渗了进去,宛如岩石中的天然纹路,想擦都擦不掉。

再往旁边看,他在这一片连绵的石壁上已从左到右写了很多东西,有文字也有图画。假如沿着这些字画向前倒溯,会发现他早先留下的笔记很普通,就是白颜料涂在石壁上,用点力便可以擦掉或铲掉,但最近的字迹却不同了。

写到这里,石不全睁开眼睛放下了笔,开口问道:“你说,那天的月亮是不是很圆啊?”

这里又没有别人,他在跟谁说话呢?只听石壁上那片字迹答道:“是的,月亮好圆啊!不仅圆而且亮,就像悬在天上的路灯,上面还有斑影,是不是罩子没擦干净啊……”

石壁上的题字居然能说话,这是石不全施展的无聊法术,相当于他借助另一种方式发出声音,一开口就讲了半天。石不全又低头道:“他可真啰嗦,你说呢?”

这时他把碟子和笔都放在了旁边的一块大石头上,又掏出了一块石头。真没想到那么简陋的草裙居然还带一个兜,兜里装着一块石头。

石不全在清理废墟时找到了不少珍贵的珠宝玉器,但这块石头就是他在喝边挑选的一块普通石头,红白相间的纹路,原先有巴掌大小,有点像景文石。但如今这块石头只剩下核桃大小,质地就似玛瑙,显然经过了特殊的凝炼。

假如丁齐能看见这一幕,就可能猜到石不全已将入微术至少修炼到了四境。也不知该恭喜他还是该同情他,反正这小子也没别的事可干啊,修炼秘术是他唯一脱困的希望。

那石头也发出了声音:“是的,他好啰嗦呀,一说话就没完没了!”

石不全:“可惜说的没有唱的好听啊,石头啊石头,你会唱歌吗,给你石大爷唱一首解解闷呗?”

石头没有嘴,却奇异地唱出了歌声,是一首老歌——

“有一个美丽的传说,

精美的石头会唱歌。

它能给勇敢者以智慧,

也能给勤奋者以收获。

只要你懂得它的珍贵呀,

山高那个路远也能获得。

嗨……”

石头发出的就是石不全自己的声音。这小子被困此绝地八个多月,也不知瞎琢磨出了什么神通,哪怕在很多玄幻中都没有见过,估计连他的师父都想不到吧,这是咋练出来的呀?这应该就是他本人的独创绝技,跟大半夜闹鬼似的!

石不全通过手中的石头刚唱了一小段,突然听见远方传来轰然响声。声音的位置离他这里至少有三公里呢,正常情况下照说听不见,可是那动静有点大,石不全的知觉也异常敏锐,而且今天的夜里很安静,小肉肉们也没出来乱叫。

石不全被吓了一跳,难道是被他亲手收殓埋葬的那些骨骸诈尸了?但是方位也明显不对呀!石头发出的歌声戛然而止,石不全转身大叫道:“怎么回事?谁呀?是闹鬼了吗?”

惊讶之后,石不全此刻音调却不是害怕,反而带着兴奋与惊喜。在这个没人说话的鬼地方,哪怕是真闹鬼也好啊,能有个鬼来陪他也不错!他随即撒腿向着远方飞奔而去,一边还在大呼小叫,不知是在召唤人还是召唤鬼。

在大约三公里之外,这个世界的另一端,一座小山脚下的土坡突然崩开了,砖头大的碎石四溅,一人多高的灌木连根抛出,连带着后面的山体又形成了一次小塌方,露出了一面被掩盖的石壁,发出很大的声响。

一位挥舞着军工铲的大汉从土石横飞中冲了出来,正是谭涵川。

谭涵川的铲子仿佛带起了一股龙卷风,将泥土碎石和草木卷开,然后转身继续挥铲,劲风扫过之处,又将石壁前堆积的土石全部掀走。这里就是连接大小赤山前后两片秘境的门户,这边的地形和那边差不多,都是一片山脚下平整的岩壁。

不知是人为还是自的然原因,在这道门户的两边,上方的山体都发生了塌方,土石滚落堆积,将石壁严严实实的掩埋在里面,然后土坡上又长满了植被,再也看不出门户的任何痕迹。

丁齐所创的方外秘法,可以发现并出入方外世界,但前提条件是得找到门户的位置。假如用一堆钢筋混凝土将朱山闲家后院门的位置给厚厚的盖起来,他们也是看不见小境湖的,因为视线完全被钢筋混凝土挡住了,除非把障碍物都砸开才行。

丁齐寻找连接大小赤山两片秘境的门户,若用笨办法一个位置一个位置地试探,恐怕很难找。那么大的地域,面积几十平方公里,这是一个难以完成的艰巨任务。

但丁齐突破大成境界后,方外秘法修为已达望气境,他多了一样本事,或者说手段又有精进,只要神识所及之处有方外世界的门户,他便能够发现。可是这么寻找仍很费劲,不仅消耗巨大而且需要漫长时间,所以今夜他先让尚妮帮忙,判断出一个大概的位置。

尚妮指出了那片山脚,丁齐的神识勉强能透过土石发现了门户。接下来就好办了,先挖开,铲子之类的工具大赤山里原先就有。挖开之后大家都看见了门户另一边,照样进不去,因为也被土石掩埋了。

怎么办?还是谭涵川功夫不凡啊,拎着铲子硬冲着试了一把,真让他给冲出来了,然后清理了门户这边的障碍物。丁齐等人手握景文石能看见这边的情景,但暂时谁都没敢过来,得等谭涵川停手了再说,否则会被他的铲子捎着。

谭涵川终于把门户清理出来了,停下动作突然眉头一皱,隐约听见远处传来了什么声音,很微弱,但也能听得出是一个人在大呼小叫。谭涵川扔掉铲子,转身运足中气大吼道:“阿全——!是你吗?”

他已经听出来那好像是石不全的声音,随即大踏步向声音传来的方位迎去。远处的石不全的也听见了谭涵川的吼声,穿着皮草鞋跑得简直都要飞起来了,大喊道:“是我呀!老谭,还是你的功夫最好,终于找到这里来啦,你是来救我的吗?”

石不全跑着跑着,终于看见也大踏步向他跑来的谭涵川,兴奋得手舞足蹈脚下却丝毫不停,边跑边喊道:“老谭啊老谭,果然是你!天上地下无敌的老谭,我都想死你了!”

谭涵川却愣住了,他能听出石不全的声音,但一眼却认不出跑来的人。这光着膀子穿草裙、乱须披发的野人是谁呀?而石不全不仅看见了谭涵川,也看见了跟在谭涵川后面快步跑来的朱山闲、丁齐、冼皓和尚妮。

尚妮施展心盘术的消耗很大,所以落在了最后,她眼泪都下来了,一边跑一边挥着手,似是想说话却没说出来。石不全张开双臂呼喊道:“你们都来了呀,太好了,祖师爷保佑、老头子显灵啊!”

他就这么张开双臂冲向前方,与谭涵川擦肩而过,如旋风般绕过朱山闲,再从丁齐和冼皓两人中间穿过去,一把抱住了尚妮!

PS:热烈庆祝石不全回归!明天请个假,后天继续。求月票!

正文 正文_229、从天而降

&1t;nett>&1t;h1>229、从天而降&1t;/h1>

丁齐等人对石不全如此“重色轻友”的表现并不介意,看见他和尚妮紧紧拥抱的这一幕,反而鼻子都有些酸。丁齐感觉冼皓的手悄悄伸了过来,他顺势便将之握紧了。竟能在这里现石不全,完全是意外惊喜!

不知石不全为何会被困于此地,也不知他这大半年吃了多少苦头,但总之人没事就好,这是不幸中的万幸。看他光着膀子穿一件麻草裙的样子,还是让尚妮去抱吧,丁齐想抱也不合适啊。

尚妮哭了,鼻涕眼泪都蹭在了石不全的胸前和肩膀上,可能也没注意到石不全身上光着呢。石不全紧紧抱着她激动地说不出话来,又好像在低下头喃喃倾诉。他们曾经的关系到了这么亲密与亲昵的程度吗?丁齐并不清楚,但此时此刻,压抑的情感却似终于爆。

假如不是还有很多事要问,丁齐简直想招呼众人先回避了。

人和人之间的感情就是这样奇妙,且不谈石不全这个宅男,他此刻的真情流露是无可避免的。而尚妮与石不全认识的时间其实并不长,在石不全失踪之前只有短短几个月吧?

人与人之间的好感与吸引力,可能随着不再见面会慢慢变淡,或者被一段新的感情所取代。石不全在这里被困了八个月,但对于尚妮而言再加上琴高台中的大半年,时间过去得则更久啊。

但还有另一种情况,一段因为种种缘由未能实现的情感,反而会加深对彼此的渴望,再度重逢时仿佛经历了一次淬炼般的升华。看尚妮和石不全此刻的情景,显然就属于这后一种情况。

丁齐不自觉中又进入了心理医生的角色,站在那里成为一位旁观者与分析者。这时石不全突然抬起头朝众人喊道:“范仰!范仰来了没有?要小心,他是个杂碎!”

丁齐终于开口道:“放心好了,范仰已经被我们弄死了,他的阴谋败露并没有得逞。你留在境湖大学图书馆的《方外图志》,我们也找到了,否则今天也不可能找到你!”

石不全失踪的那天晚上,究竟生了什么事?他那阵子成天泡在境湖大学图书馆的工作室里,帮助赤山寺的顶云大量复制那七卷《妙法莲华经》。其实复制工作原本用不了那么长时间,石不全还利用图书馆的设施干点私活,就是修复《方外图志》。

为了阿全工作方便,丁齐还特意把自己的那套公寓借给了他。那天石不全的工作已经完成了,回公寓时却现自己被人跟踪了,在紧急情况下他也没有慌乱,虽是个技术型的宅男,但身为江湖八大门传人,很多套路可比一般人精多了。

他做了一番紧急处置,将已修复《方外图志》放到了境湖大学图书馆的储物柜里,并在丁齐的公寓里留下了寻找的线索,然后去了小赤山公园。他企图借助公园里跳广场舞的人群脱身,结果未能成功,还是被人追上来了。

江边生了一场激斗,石不全不是范仰的对手,他将手中的景文石当暗器脱手掷出,本想砸范仰的脑门,结果被范仰闪开只打中了肩膀。他趁机跳江逃走,这也是置于死地而后生,当时已没有别的选择,他绝不想落在范仰手里。

石不全的水性还不错,但那天长江的水势非常大,当时正值汛期,水流情况也非常复杂,在青阳江与长江汇流处卷起了急的漩涡,石不全被漩涡卷走了

石不全很冷静,精神高度集中,尽量不乱挣扎只顺着水流奋力游动,每一次偶尔将脑袋露出水面,都急地换气并观察情况,顺流向岸边靠近。

那段时间长江上游下了大雨,但青阳江的上游却没有下雨,因此长江的水位更高,形成了一种奇特的倒灌入支流的现象。所以石不全并没有被浪流带到下游,反而被漩涡卷到了青阳江中。

筋疲力尽的石不全在黑暗中一点点的向江岸接近,然后他看见了一幅很奇异的场景,随着浪流奋力前扑,然后好像是被一股巨浪打翻……接着就意识迷糊了,不仅是体力精力透支,神气法力也消耗到极限。

石不全记得自己好像还在随着水流漂浮,然后手抓到了实地,尽量往高处爬……等他恢复清醒的时候,现自己趴在一座大湖边,挣扎着起身四处查看,却不是青阳江的岸边景象,而是来到了一个与世隔绝的地方。

石不全并没有太慌张,既然是方外世界,他能进来想必也能出得去,只要能找到门户。接下来的事情就是种田和修炼了,先要保证生存,然后才能争取脱困。他现了那片废墟和保存完好的赤山金阁,在废墟中又清理出不少器物。

令石不全感到毛骨悚然的是,他还现了不少尸骸。看那些白骨的样子显然早已死去了上百年,就这么曝尸荒野,大多分布在废墟地带,其他地方也有。他总共找到了三十多具尸骸,经过勘验分析,结论是非正常死亡。

很多骸骨上带着明显的致命伤,他甚至还找到了腐朽残存的凶器留痕,看来杀人者与被杀者都动手了。更令人不寒而栗的是,其中还有老人、女人和孩子的尸骨。石不全不知道这里曾经生过什么事,但他将这些尸骨都收殓安葬了,然后在河流边挑了一块很像景文石的石头,重新寄托心神祭炼……

石不全又想到了另一个问题,出去之后自己恐怕会把这一切都给忘记,于是便在那河流边的赤石壁上留下记录。就地取材加工白色颜料很简单,刚开始他是用一根将尖端揉成碎细软条的树枝当笔,再后来……他就加工了那支精美的工艺品书写。

这不是因为石不全技痒,在这地方也没人可以让他卖弄手艺,实在是被困得无聊啊。他的方外秘法修为已达入微境,重新找块景文石不过是一种中介手段而已,但他却找不到出去的门户。

石不全记得自己是从水里爬上来的,于是便猜测门户在那个大湖之中,这可就太难找了。石不全的水性还算不错,湖中也没有太大的风浪,于是他就尽量到水中去寻找,找了八个月也没有成功。

裸潜的深度是有限的,石不全虽然比一般人厉害,但湖底最深处的好几片地方他仍然去不了,就算勉强潜下去了,也很难从容施展法外秘法。他意识到自己的修为有限,想脱困必须要继续修炼……

修炼必须先保障生存啊,他在废墟里找到了很多有用的器皿,能加工修复出很多用具。至于食物,他在这里找到了两样很重要的东西,黄豆和莲花。

古时应该有人在此地种黄豆,后来成为了野生作物,也有可能就是野生品种,总之石不全采集了不少黄豆。这里有莲池,很多浅水地带也生长了莲花,不仅莲子可以食用,莲藕也可以吃啊,还可以加工成藕粉保存。

二十多平方公里的土地,林木葱郁,只要认识什么东西可以吃,养活一个人是足够了。黄豆和莲藕保证了基本的蛋白质与淀粉摄入,石不全还可以去打猎开荤嘛,这里没有大型猛兽,小动物还是有不少的,比如野鼠以及捕食野鼠的枭,水中还有鱼虾。

尤为幸运的是,此地亦有月灵芝,虽不如小镜湖中那么多,但也非常珍贵难得。

石不全还在废墟中找到了盐,这小子可够能翻东西的。此地古时肯定有人生活,那场惨烈的变故来得太突然了,几乎什么东西都没有带走,很多生活物资当然都已经朽坏了,但盐却是不会坏的。

他在一个厨房废墟里找到了一个保存很好的罐子。罐子里有盐,可惜很少,假如一般的家庭平日做菜,估计用两个星期都不够。石不全不知自己还要被困多久,所以他很节约,每天几乎是按粒数着吃。假如丁齐等人再不来救他,石不全倒不会断粮,但是快断盐了。

石不全也不是死脑筋,也没有一味的在深水中寻找门户,他以自己醒来的位置为中心,也开始向四周寻找,几乎是对着一寸一寸的地方施展方外秘法,但直至今天都没有找到。在这个过程中,他的神识法力得到了极大的淬炼,方外秘法修为也突破了隐峨境。

在石不全失踪之前,丁齐就总结出了系统的方外秘法并传授给了大家。丁齐当时能指出的路径就是怎样到达隐峨境,而他本人还没有突破隐峨境,只是指出了可以印证的方法。在丁齐看来,石不全应该是最有希望的,其次是冼皓。

石不全失踪后,冼皓在丁齐之前突破了隐峨境,而石不全困在绝地中同样也突破了。更耐人寻味的是,石不全虽突破了隐峨境然后又修炼了这么长时间,他的方外秘法修为并没有突破兴神境。因为丁齐当初根本没教到这里呀,他想练都不知道该怎么练!

由此也能看出,丁齐这位老师的重要性,方外秘法毕竟是他开创,而想独创一门秘法传承,几乎是可遇不可求的机缘,丁齐能走到今天也算是一个奇迹了。

令人更意想不到的是,石不全居然把册门入微术修炼到了四境,将那块石头祭炼成了会唱歌的宝贝。其实石不全也不知道什么三境、四境的说法,只是按丁齐从陶昕那里听来的标准,再对照石不全如今施展入微术所表现出的境界,能得出这个结论。

其实江湖八大门的秘术传承,太过偏重于术用,并不是很合适的修炼秘法,但其中也有谙合于道之处,石不全算是在术法修炼中自己领悟到了并有所突破。

就算将册门入微术修炼到四境,方外秘法也修炼到隐峨境,石不全还是没有找到出去的门户。至于丁齐他们打开的那道门户,石不全根本就没现,这么大的一片秘境,他也不可能全部都挖开翻一遍啊。

这小子还真挖过,他把赤山金阁一层铺地的金砖全部撬开了。因为那样一栋建筑实在太显眼了,他也在想那里是不是留了什么门户,但是毫无现,然后把所有的金砖又给镶了回去,居然看不出任何痕迹。

就在前不久,石不全还开荒弄了几亩地,架子已经搭好,他打算自己种黄豆……

当石不全将自己这八个多月、总计二百四十九天的经历讲述完毕,已天色微明。这时他已经换了装束,既普通又至为难得的现代服装。上哪儿去找衣服给他换?还是老谭实在啊,从小赤山公园的门户出去了一趟,找了家已经关门的商店干了点黑活,把买东西的钱留下了。

石不全的披肩已经梳理好,胡子也修剪过了,变成了非常整齐的连鬓短须,就像好几位好莱坞明星留的那种胡须。假如不是很熟悉的人,几乎一眼认不出原先的他,就连气质无形中也有了很大的变化。

石不全原先是个技术型宅男,带点书生气,如今的样子却多了一份野性刚阳之美,至少在尚妮眼中如此!荒野求生的种田大师,如今谁还能说他宅?就算宅,他的宅院也是一整座世界!

石不全介绍完自己的经历时,众人所在的地方就是那连绵的赤石壁前,他们已经“参观”了那片废墟,还有赤山金阁与石不全开的几亩地,此刻又看见石不全在石壁上留下的图文记录……

尤其是近半个月来的图文笔记,居然解开了大家心中长久以来的一个疑问。朱敬一曾经在小境湖的石壁上画了一道门,他留下的图文痕迹就像岩石的天然纹路。这究竟是怎么弄的呢?看看阿全最近留下的字迹,也就明白了,这小子的手艺厉害啊!

坐在石壁前的河流边,石不全当然也要问外面生的事情。这就简单了,丁齐给他送了好几道神念,将种种经历介绍得如身临其境,最后居然是一道方外秘法的神念心印。

为什么要用好几道神念?理论上一道神念心印就可以包含古今中外所有的事物信息,但丁齐也得有那么强大的元神修为啊,同时石不全也得能够接受并解读。所以丁齐只能分步骤来,而且也只能择精要介绍,不可能事无巨细什么都转述。

饶是如此,石不全定坐入境,也用了快半个小时才将这些神念都清晰地解读完毕,然后睁开眼睛很夸张地怪叫道:“天呐,我都错过了什么!你们居然找到了那么多有趣的方外世界?而且方外联盟都成立了!”

尚妮就紧挨着他并座,双手抱着他的一条胳膊,头也倚在他的肩上。他俩给人的感觉就像刚出锅的麦芽糖,热热乎乎粘在一起。尚妮带着鼻音道:“我现在体会到了,成立方外联盟的确大有好处,今天的事其实也应该感谢田仲络……

这话倒不假,假如不是成立了方外联盟,哪能互相交流到这些信息。田仲络不论是出于什么目的,也是给众人提供了至关重要的提示,否则他们也不会跑来打开那道门户、救出了石不全。凡事都是有因果关系的。

石不全搂着尚妮的肩膀道:“我要感谢你们所有人!”

冼皓笑道:“说起田仲络,你的确应该谢谢他,但这些事就不必告诉他了……如此说来,你更应该感谢的其实是庄先生。”

这番话的逻辑也很有趣,假如不是庄梦周跑到白云洞里乱涂乱画,也不会惊动田仲络,然后推动了方外联盟的成立。有了方外联盟成员之间互相的交流,才得知大小赤山的隐秘,然后石不全才能脱困。

朱山闲突然笑道:“阿全出来了,我们可以再往方外联盟总部安插一名工作人员了。”

众人一起点头道:“对,这个主意不错,阿全出来的正是时候!等大小赤山也加入方外联盟,我们还能再多三名理事呢。”

丁齐一摊双手道:“阿全啊,你看看,这是双喜临门啊!脱困归来,连工作都给你安排好了。至于你原先的那些私活,其实也不耽误!”

石不全苦笑道:“我八个多月没露面,原先很多业务恐怕都断了联系,加入方外联盟也好,反正就在家门口,以后就在老朱那里长住了!”

丁齐:“先别说这些,我还有几个问题想问你呢。”

丁齐原先的第一个疑问,就是石不全怎么进来的?但根据石不全的回忆,就连他自己也搞不清楚。丁齐心中已有了一个朦胧的答案,石不全进来的方式,就和当初的涂至、卢芒、田琦误闯方外世界情况差不多。

那么第二个疑问,就是石不全进来的门户究竟在何处?肯定不是谭涵川闯进来的门户,又或者类似琴高台中的情况,那个门户只能进来却出不去?对此,石不全只得苦笑道:“我要是能找着,还会被困在这里吗?”

丁齐站起身道:“走,带我到你第一次醒过来的地方去看看。”

那个地方离这片石壁并不远,石不全带着众人顺着河流走到了一座大湖边。这个湖泊差不多有一平方公里左右,已是这片秘境中最大的一片水面。丁齐这一路都是闭目凝神行走,来到石不全当初醒来的湖岸边才睁开眼睛,神情有一种形容不出的古怪,似是哭笑不得。

石不全追问道:“丁老师,怎么了,你有什么新现吗?”

丁齐苦笑道:“阿全啊,门户其实一直就在这一带,你却始终没有注意到!”

石不全:“在哪儿啊?不可能,我每一寸地方都找了!”

丁齐招手道:“你跟我来。”

再沿着湖岸走回到河流的入口处,丁齐抬手一指上空:“我跟你走过来的时候就现了,门户不在水里,而在天上,接近二十米高吧。”

正文 正文_230、手段高明

&1t;nett>&1t;h1>23o、手段高明&1t;/h1>

石不全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当时他好像看到了岸边,然后觉得身体一空又落进了水中,以为是被一股巨浪卷起,实际上是掉进了河里,位置恰好是这条河流的入湖口处。他其实是被摔晕的,幸亏体质过人,也幸亏是落到了水里,否则这么高摔也给摔死了。

河水流向湖中,石不全被水流带走了,意识迷糊之余还保留着求生的本能,挣扎着爬上了岸。后来他一直在寻找门户,以为自己是从水里上来的,却根本没想到门户在天上。这上哪儿找去?他又不会飞啊!

石不全在湖底的搜寻倒不算完全没有收获,至少他找到了早就进水不能用的碎屏手机,还把钱包给捡回来了。钱包里有两张身份证和三张银行卡,可惜在这个地方都是没用的。

众人都很纳闷,门户为什么会在那么高的半空,假如不会飞谁也没法进出啊。石不全突然一拍脑门道:“我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你们看看河流两岸!”

门户的入门恰好在河流入湖口的上空,石不全早已勘探过这一带,包括水下的情况。河流的两岸明显曾有建筑,如今很结实的条石地基还在,沿着河岸一直延伸到湖边,足有五米多宽、五十来米长。

石不全原以为那是临湖的亭台水榭遗迹,但为什么要修成两岸对称的形制呢?他跑回去把那支笔拿了过来,又处理了一下就快干结的颜料,现场在石壁上画了一幅简要的示意图:河流两岸都修了楼阁,两案楼阁之间还架起挑梁,修了一座廊桥式的建筑。

廊桥下可以行船,差不多有二十米高,出入此秘境的门户就在上面!如今两岸的高阁和横跨上空的廊桥都已经塌毁,木料一类的东西也被河水冲进了湖中。石不全潜水找门户的时候,在河口一带现了很多建筑遗留物,想必就是这么留下来的。

石不全手握景文石看着空中感叹道:“古有灯下黑,今有灯上黑。我要早知道门户在那里,这么长时间,足够搭个高台爬上去了。”

大家都在看石不全画的图案,独独朱山闲对他手中的笔感兴趣,凑过去问道:“阿全,这是鼠须吗?传说书圣王羲之最爱用的就是一支鼠须笔啊!你在这里做的吗?太漂亮了!”

石不全将笔递过去道:“既然朱师兄喜欢,就送你了!”

朱山闲:“这太不好意思了!我就是收下当个纪念了。”说着话笑呵呵地将笔接过,在河水里清洗干净,很有些爱不释手的意思。

丁齐打趣道:“朱师兄,你可要把这支笔收好了,别让庄先生看见了拿去,又跑哪里乱写乱画,别不小心写在人家衣服上。”

朱山闲将笔收了起来道:“不会的,不会的!我们还是先看画,阿全的画。”

冼皓又指着图案道:“今后我们可以重新修复这座廊桥,这样大小赤山就有前后两个门户出入,中间还有一道门户相联。我们此刻所在的地方,应该是前院,小婷婷住的那个地方要大一些,可以看成后园。”

谭涵川似是在心中估算道:“就地取材搭个简单的架子倒不难,但想建一座这么高的廊桥,工程量可是非常大!”

朱山闲:“不用一步到位修得非常好嘛,先把简单的架子搭起来,能够从这个门户出入就行。”

谭涵川:“河流两边的地基还保留得非常好,先立柱子,用搭建展会舞台的那种四方钢梁结构,一节节安装本身就可以当梯子,中间也用四方钢梁,达到简单能出入的要求。这个架子的材料大概需要十几万吧,我们自己施工安装,东西都可以买到。”

尚妮:“你们干嘛着急商量这些呀?”

谭涵川笑道:“搞点研究嘛,看看怎么恢复这道门户的功能?你可以不管,继续跟阿全说悄悄话。”

丁齐又问道:“阿全,你在这里现了很多骨骸,都把他们安葬在了什么地方?”

石不全:“有点远,在山的另一边,丁老师要去看看吗?”

丁齐摇头道:“已经安葬了,就不必再去打扰了,我就是奇怪当年这里究竟生了什么?”

朱山闲分析道:“魏家可能生了一场内讧,也可能是两伙人之间起了冲突,最终幸存的一方带走了控界之宝,但是再也没有回来过。大小赤山的传承可能也是这么断的,再后来两界环落到了魏凡那个精神病手里,就彻底搞不明白了。”

事实是否如此,如今已无法考证了。魏氏家族自古拥有大小赤山,但他们不可能总是住在方外世界,也需要在世间立足行走并置办产业,比如赤山寺就绝对与魏家有关,久而久之家族就会形成分支,诸如内宗与外宗的区别,争端可能由此产生。

比如范仰,就是魏家流落在外的子弟后代,他终究还是寻了回来,不仅找到了魏凡,而且还利用魏凡刺杀冼皓等人。假如范仰的阴谋得逞,那个神智不正常的魏凡最终恐怕也得遭他的毒手,范仰便同时拥有了小境湖和大赤山,相当于又一次家族内斗的延续。

众人在这片秘境中参观得差不多了,石不全有点迫不及待想离开,已经在这里被困了二百四十九天,按他自己的说法,再多一天可真就成二百五了。穿过连接前后两片秘境的那道门户,魏凡婷从小住的这片地方,石不全也从未来过呢,很好奇地也逛了一圈。

丁齐突然又问道:“阿全,你的方外秘法虽然没有突破兴神境,尚未达到与天地意志沟通共鸣的这一步,但应该也是有感觉的。你在祭炼景文石感受天地意志的时候,有没有现什么变化?”

石不全答道:“有啊,当然有!刚开始的时候,我感觉天地一片压抑肃杀,总是有一股暴戾的情绪想要泄出来。可能是受当时的环境影响吧,莫名被困于绝地,一时找不到出路,又担心你们在外面遭了范仰的毒手,难免焦躁不安。

可是后来这种感觉慢慢就变了,这方天地的气息渐渐不再肃杀压抑,变得安宁详和甚至还有点欢快。可能是我的心态放平了吧,既然一时无法出去,那就好好修炼吧……”

丁齐笑了:“可能是有心态的原因,但你的感觉也是对的。这印证了一件事,大小赤山就是大小赤山,而不是大赤山和小赤山。”

此地前后两片秘境是否属于同一个方外世界,又或者是两个方外世界由一道门户相联?这两者的区别是很大的,尽管丁齐先前已有判断,亦可动用两界环去印证,但问阿全一句话就可以得到明确的答案。

大小赤山就是一处方外世界,只是格局很奇特,分成了前后两部分,而两界环就是这整个世界的控界之宝。丁齐先前在此地修炼兴神境,对阿全亦有帮助,至少在祭炼两界环的过程中,改变了天地间肃杀压抑的气息,对阿全的心境也是一种安抚。

众人说着话向出口处走去,迎面却看见庄梦周背着手正施施然走来。庄梦周大老远就喊道:“这是谁啊?阿全吗?你怎么搞成这个样子了!”

谭涵川昨夜出去“买”衣服的时候,就给庄梦周了消息,说他们居然找到了阿全。为了防止某些消息外泄,谭涵川并没有多说别的,但是庄梦周肯定能看懂,于是他一大早便赶了过来,恰好迎面遇上。

石不全走上前去给了庄梦周一个拥抱,庄梦周拍着他的后背道:“终于回来了,回来了就好!”然后又松开手,退后一步看着他道,“变得粗放了些,胡子和型都不同了。你在是哪儿焗的颜色啊,别告诉我方你呆的地方还有美店?”

石不全带着哭腔道:“庄先生啊,您看过《白毛女》吗?我这已经不错了,还没变成白毛男!”

丁齐已经送了一道神念,简要地告诉庄梦周他们是怎么现石不全的、而石不全又经历了什么。庄梦周皱着眉头道:“这应该不是饮食结构与生活环境的问题,你不是有盐吃吗?”

石不全:“就那么一小罐呀,我是天天节省按粒数着吃的,还得种田、还得干活、还得修炼……”

庄梦周摆手道:“别说了!我已经听明白了,反正你一个人也没闲着,而且忙得很,小日子过得很充实嘛!至于你的头和胡子,我看是因心火焦躁,在修炼中用意过重,由神入形而导致的变化……老谭,你给他把把脉。”

谭涵川走过去给丁齐把了把脉,然后点头道:“庄先生,还是你的眼神好啊,的确如此。”

尚妮把石不全的手抓过去,很紧张地问道:“严重吗?”

谭涵川似乎想笑,但还是保持严肃的神情答道:“脱困了就好,已经没什么事了,只要阴阳和谐便能恢复正常。”

庄梦周也说道:“他偏偏在这段时间修为破境,其实也比较凶险,差一点就有走火入魔之兆。现在已经没事了,但影响还是有的,他的色在很长时间内都变不回去了。”

尚妮松了一口气道:“那也没什么,我觉得更帅了!”

石不全看着众人道:“刚刚天亮,时间还早,可我现在就想出去大吃一顿。你们知道吗?这八个月我都是怎么过的,天天吃的都是什么东西!”

庄梦周笑了:“我们当然知道啊,都是纯天然绿色有机无公害食品,就是味道寡淡了一点,没把你咸着!境湖大学一带有的是早开门的饭店,找个地方撮一顿,大家好好庆祝!”

众人离开了大小赤山,出去的时候仍然很谨慎,谭涵川第一个走,然后众人6续穿出门户,确认没有被其他人现,又来到境湖大学北门附近汇合,。

在开门早的饭店中找了一家档次不错的,要了一个包间,朱山闲还特意跑去和老板商量,让厨师辛苦点提前做菜,石不全则点了满满一桌。老板也很纳闷,还没见过一大早就要摆席面的,幸亏今天的菜已经从早市买回来了,就让厨房加紧点做吧。

阿全吃得这个爽啊,一边吃还一边感叹,以前从来没有觉得外面的饭店里像鱼香肉丝、宫爆鸡丁一类的家常菜竟如此美味,还是回归现代文明生活好啊!假如不是众人拦着点怕他撑着了,阿全估计连桌子都能吃下去。

终于酒足饭饱,打着嗝在饭店老板惊讶的目光中离去,他们大清早就喝酒了。丁齐将公寓的钥匙递给阿全道:“你先去休息休息吧,醒醒酒,还是那套公寓,已经被小婷婷买下来了。”

石不全:“这不是原先的钥匙。”

丁齐:“锁换了!”

尚妮陪着石不全去公寓休息了,因为他喝多了得有人扶着嘛。刚才在酒桌上众人还问尚妮,打算什么时候回学校上课?尚妮却说暂时不去了,要陪着阿全一起参与方外联盟的筹建工作。

虽然丁理事长已经决定把石不全安插到联盟总部中,但筹建工作好像不关尚妮什么事吧?反正尚妮就是不回去,开学时她已经报道了,期末考试还早,去年的这个时候,她也留在境湖市来着。

尚妮不走就不走吧,谭涵川却要先回上海,而朱山闲则赶往区政府上班,今天是周一。丁齐、冼皓与庄梦周来到了另一个地方,这里也在长江南岸,与境湖市中心隔着青阳江。

解放前,这一带并不在镜湖城区内,而在镜湖城西门外十里,渡过青阳江有一个叫西埠镇的地方。整个镇子修建在青阳江流入长江形成的三角洲地带,青阳江西岸是一片码头,码头上方的河堤上还修着不少两层式的吊脚楼。

很多人认为吊脚楼只是西南少数民族的民居,其实不然,在过去南方很多地方的沿岸地带都有类似的建筑,只是风格与功能不同,码头一带的河堤上则更常见。西埠镇曾是从青阳江到长江的水路交通转运集散地,码头附近的河堤上方也有大户商家的宅院。

如今这些建筑早已全部拆除,一方面因为交通条件的改善,码头原有的而功能已经消失;另一方面是因为防汛抗洪的要求,不能留下阻碍行洪的安全隐患。就连原本在城西十里的西埠镇都已经消失在急扩张的新城区中,现在这里是境湖市的西埠区。

西埠区政府近年来重修了江堤,江堤内侧不允许有建筑也是不允许种树的。镜湖三月中旬的天气,杂草已遍地芽,三人走在草坡上,丁齐忽然停下脚步道:“就是这里了!”

他们背朝江水面对江堤,朝丁齐手指之处施展方外秘法已经看到了门户,门户那边就是小赤山的景象。这个小赤山可不是指小赤山公园,就是石不全被困的那片秘境,而魏凡婷原先生活的地方众人仍叫大赤山,以示区别。

庄梦周赞到:“丁老师如今果然手段高明,走过来就现了。”

丁齐谦虚道:“我能现,是因为事先知道门户就在这一带,否则也不好找。”

如今并非汛期,青阳江的水面离这里还很远,可以想见去年夏天的那个夜里,此处水势之盛。冼皓看着周围道:“幸亏江堤重修了,过去的建筑都拆除了。假如门户还在谁家院子里,或者周围总是人来人往,那还真有点麻烦。”

门户虽然找到了,但暂时还无法从这里出入,因为那边在近二十米的半空高处,一过去就会掉河里,只能先记下这个位置。眼看时间差不多了,丁齐先去博慈医疗上班,冼皓和庄梦周则分头回到南沚小区,并在微信群里联络了方外联盟的其他理事。

石不全和尚妮晚饭前也回到了南沚小区,尚妮一副娇羞之态,而阿全则显得精神抖擞。晚上还是方外联盟众理事一起吃饭,田仲络与叶宗清以及他们带来的人都没有走,只是崔山海一家离开了,朱山闲加班、谭涵川也不在,但饭桌上又多了一个石不全。

正文 正文_231、开挂了

方外联盟刚刚宣布成立,正式组建工作甚至还没有展开,便又有一家新成员加入,这效率可谓神了,这家新成员就是大小赤山。但按田仲络昨天透露的信息,大小赤山也在境湖市,丁齐既能联系得上,第二天便把人找来也属正常。

石不全也进了方外联盟微信群,群名片就是“大小赤山-阿全”,成为联盟的理事之一。按照联盟章程,大小赤山还有两名理事名额,但暂时先空着,石不全宣称要回去商议一番再确定。

其实人选早就有了,当然是魏凡婷和涂至。但有很多需要注意的事情,丁齐得提前叮嘱这两名弟子一番,然后才能让他们加入,而且短时间内最好不要露面,更不要透露太多个人信息。大小赤山在方外联盟中有什么事,就让阿全这个工作人员出面好了。

石不全代表大小赤山,也对寻找朱大福之事出了悬赏,标准和小境湖与金山院一样,都是十斤黄金。丁齐的身价又被炒高了。

众理事虽然建了一个名叫“方外联盟”的微信群,但为了避免某些麻烦,很多事情都不在群里说,就算说了也是尽量隐语。其实就算有外人看见了他们的聊天内容,恐怕也不会明白内情,难道这是一群分属不同阵营的游戏爱好者吗?

联盟总部正缺工作人员呢,吃了顿晚饭也就顺利地把阿全安插进去了,反正大家都在往里面安插自己人,也不能驳了丁理事长的面子。接下来的事情就是完成注册手续与机构设置,然后联络其他各家方外世界,等注册手续弄完至少也是半个月后了。

巡视组来到了境湖市,朱山闲变得很忙,经常晚上都回不来。谭涵川在上海,丁齐理事长每天都要去医院上班。倒是石不全和冼皓参与了方外联盟总部的筹建,也不需要花多少时间精力。照说最闲的人应该就是尚妮了,但尚妮同样很忙,得空的时候就和石不全一起悄悄溜到大小赤山。

石不全有个愿望,他要改造和修复小赤山的景观。那片废墟看似破败,其实很多东西还是保存完好的,诸多旧料都可以再利用,添一些新料完全能够恢复,只是需要时间。这些事恰恰是阿全最爱干的,尚妮也跟着帮忙。

按照丁齐的原先计划,将在三月末带五名弟子前往禽兽国,这次石不全也坚决要求同往。而丁齐也很想看看,阿全此番归来,到了禽兽国中又会变成什么样的禽兽?

丁齐已经私下通知魏凡婷和涂至,告诉了他们大小赤山的最新现,还有方外联盟以及石不全师叔归来的事情。这阵子涂至也非常忙,暂时回不来,魏凡婷陪着他。

丁齐告诉这两名弟子不必着急,月末后直接在北京郊外汇合,先去一趟禽兽国,然后有空再回大小赤山看看。魏凡婷于世事还有些懵懂,但涂至做事一向稳重,可以帮着魏凡婷拿各种主意。

毕学成、叶言行、孟蕙语这三名晚辈弟子已见过了石不全,他们早就听说过这位师叔的名字,如今终于认识了真人。毕学成曾暗恋尚妮,在琴高台世界中还尝试着表白过,但是并没有被接受,后来也就放弃了,如今见到尚妮和石不全如胶似漆的样子,只能叹息一声。

这天上午,尚妮陪着石不全办事去了,毕学成与叶言行这对好基友却在小赤山中闲逛聊天。原先熟悉的方外世界突然又多了一重秘境,他们当然也要进来参观游览,而且对石不全师叔在此地的经历很好奇。

两人看完了石不全在石壁上留下的图文,大概了解了他这八个月的经历,不仅暗暗感慨且佩服不已!叶言行突然问道:“石师叔回来了,尚师叔心想事成,你是什么感觉,有没有特别遗憾?”

毕学成有些诧异道:“遗憾?当然没有!难道我还希望石师叔回不来吗?潜意识的心念也不可以这样恶毒!说句实话吧,我突然觉得一阵轻松,最后一点点困扰也终于彻底解脱了,很高兴。”

叶言行盯着他看了半天,这才说道:“嗯,我能感觉出来这是实话,你好像轻松了不少……你这个人其实挺不错的!”

他俩谈话的时候,并不知道庄梦周与丁齐正坐在半山腰的那座草亭中。丁齐手戴着两界环感应大小赤山的天地意志,将这件控界之宝重新祭炼了一番,终于初步掌握了此神器的妙用,当然也听见了两名弟子的谈话。

庄梦周突然说道:“丁老师啊,你收的这几名弟子都挺不错的!”

丁齐答道:“他们当然都很不错,先了解其为人心性,才能传授秘法,决不能再出现叶行和范仰那种人。”

庄梦周:“了解其心性为人是一回事,师尊的指引教导又是另一回事。有很多事情,有很多人并未接触过,最典型的比如豪门破产,又比如穷人乍富,修炼方外秘法与接触方外世界更是如此。所以还是你这个师父教得好啊,很多言行要靠潜移默化。”

丁齐:“庄先生怎么突然想起来问这些?”

庄梦周解释道:“他们跟着你已见证了很多方外世界,别的地方也就罢了,但琴高台绝对很特殊。在那里过两个月,只相当于外面的一天,我们都很清楚这意味着什么。对于某些人、某些事而言,这是极大的诱惑,因为人们经常都觉得时间不够用!

你对他们讲清楚了道理,也叮嘱他们不要再去琴高台。据我所知,毕学成他们三人从未私下去过,这已是难得的心性,连我都喜欢这样的传人。还有涂至和魏凡婷,你要他们这周末在禽兽国汇合,他们便没有着急赶回大小赤山,这也很难得啊,至少是相当沉得住气!”

丁齐突然笑道:“听庄先生的意思,您好像又去琴高台了?什么时候的事情,您去干什么了?”

庄梦周咳嗽一声道:“丁老师啊,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丁齐:“有话请讲。”

庄梦周:“假如把刚出厂的茅台拿到琴高台世界中放一年,再带出来会变成什么样子?”

丁齐呵呵笑道:“且不论基酒年份,那至少也是六十年的陈酿啊!庄先生,您特意跑去琴高台居然就为了干这事?”

庄梦周:“有什么不对吗?”

丁齐赶紧点头道:“对对对,非常对,您简直太聪明了!”

庄梦周挠了挠后脑勺道:“所以过阵子还得请丁老师帮个忙,我把藏酒的地点告诉你,你去帮我拿出来。我这也不是为自己,而是让大家分享嘛。”

他为什么要找丁齐帮忙,因为仅凭方外秘法进入琴高台世界,到达的地点是随机分布的,庄梦周再想找到藏酒的地方,可能需要跋山涉水。

丁齐:“好的,我一定帮您这个忙,但最近再等等吧,酒的年份也可以更久一些。庄先生啊,我感觉您这么藏酒,有点作弊的意思啊?”

庄梦周直摇头道:“怎么能说是作弊呢?所谓作弊,是自己不知道怎么答题在那里打小抄。而我这是已知道答案,就在填答卷呢。”

丁齐:“说作弊确实不合适,我感觉您这更像是开挂。”

庄梦周仍然摇头道:“开挂?原本做不到的事情,因为走狗屎运居然做到了,那才叫开挂。假如可以验证、可以重复,不需要依靠幸运和意外,那不是开挂就叫本事。有些没本事的人自己做不到很多事,便喜欢说别人开挂了!”

丁齐苦笑道:“您这是说我吗?”

庄梦周:“当然不是,丁老师的本事大着呢!”

丁齐:“既不是作弊又不是开挂,那您那些酒又算什么呢?”

庄梦周一本正经地答道:“本质,这就是世界的本质,不同的世界有不同的本质。在琴高台世界中,那些酒是真真正正藏了那么多年。

我觉得丁老师除了社会学和心理学之外,还应该多研究点其他的东西,比如时空理论啥的。虽然现阶段的时空理论,不论是宏观的还是微观的,都还不足以解释方外世界,但它们却能帮助你去理解方外世界。换成老谭,就不会有你刚才那些说法了。

我弄了几箱茅台放到琴高台世界里,过一年再拿出来,便是六十年陈酿,你觉得好神奇呀。但是你想想,假如我放进去的是其他东西,比如两只烧鸡,六十年之后早就没地吃了吧?

再换个角度,有人从琴高台世界出来,逛一年再回去,琴高台世界已经过去了六十年,少年已变成了老年,但他还是原先的样子,是不是更神奇?

你能现并往来方外世界,比那几瓶酒神奇得多,因为酒无论放在哪里,只要有足够长的时间都会变成陈酿,但世人却少有这样的奇迹。丁老师,你就是这个奇迹啊!但是我想问问,探寻方外世界的目的是什么?”

丁齐:“先不说我了,您的目的是什么?”

庄梦周:“创造人生的成就,然后享受人生的境界。再反过来,你的境界也决定了你的人生。如此层层,如此绵绵。”

丁齐笑了:“道理我懂,就像您当初说的那碗片儿川。”说到这里他突然顿了顿,又抬手道,“等等!我们刚才不是在说酒吗?被您这一番高论都给绕到天上去了。我没听错吧,您弄了好几箱茅台带进了琴高台?”

庄梦周:“当然是几箱啊,几车皮我也买不起,就算买得起也买不着,就算买着了也扛不进去!”

丁齐赶紧摆手道:“得得得,我的意思是不少啊。”

庄梦周:“假如就是几瓶,我用得着费这个劲吗?就因为有好几箱,太沉,才找你帮忙搬出来。”

丁齐有一种被打败了的感觉,叹气道:“庄先生啊,刚才提到人生的境界与境界的人生,我觉得您就像一位魏晋名士。”

庄梦周却瞪眼道:“魏晋有什么好的?乱糟糟!”

丁齐:“听这意思,您好像还去过似的?”

庄梦周突然语气一转,笑眯眯道:“丁老师知道这世上有一门学科叫历史吗?我又不是不认识字!其实你想去也可以呀,先多找点有关魏晋的书来看,然后就可以亲自去逛了……”

丁齐接着摆手道:“我不会无谓地消耗寿元,仅仅是为了玩这种穿越,假如是为了体会,我已经体会过了……庄先生啊,我有个疑问,您的惊门灵犀术是不是早已大成?”

庄梦周眉头一皱:“干嘛突然想起来问这些?”

丁齐:“因为最近的遇到的事。比如那位五心谷的谷主叶宗清,她的飘门隐峨术早就突破三境了,如今我也不清楚她是什么修为,感觉至少应有四境。还有阿全,他就是被困在这个地方将册门入微术也修炼到了四境,这些都与方外秘法无关啊!”

庄梦周:“当然无关,八门秘术传承了多少年,方外秘法才出现几天?”

丁齐:“您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庄梦周:“假如我说是,你信还是不信?”

丁齐:“我信!尚妮有句话说得很对,阿全脱困先要感谢您。您跑到白云洞题诗一,这就是缘起……结果我们把阿全找到了。”

庄梦周一摊双手:“那你就信吧!”

丁齐:“可是,可是,可是……”

他连说了好几个可是却没有下文,庄梦周截住话头道:“可是我为什么看上去没那么神通广大呢?”

丁齐:“我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吧,但也不完全是这个意思,总之不太好形容。”

庄梦周反问道:“你看上去也没那么神通广大呀,来一手移山填海试试!”

丁齐:“我修炼的只是方外秘法!”

庄梦周笑了:“丁老师谦虚了,你已绝对算神通广大。就算能移山填海、碎灭星球,也没有本事自如现与出入方外世界,这是两码事。方外秘法就是方外秘法,而灵犀术也就是灵犀术。我们不是生活在你看的那些里,而是另一个世界中,就是现实的世界。”

丁齐苦笑道:“对,我们不是生活在那些里,而是现实中……那你是承认自己的惊门灵犀术修为早已大成了?”

庄梦周:“是又怎样?”

丁齐:“您可真够能装的!”

庄梦周哈哈笑出了声:“我根本就没有装啊,这才叫本事呢!尽管灵犀术大成,可我原先并不会方外秘法,都是后来跟你学的……就不说我了,丁老师,我得恭喜你了,终于祭炼控界之宝成功!”

两界环戴在丁齐的左腕上,就是一个银色的手镯,不松不紧正好合适,也不知是怎么套上去的。丁齐眯着眼睛道:“也不算完全祭炼成功,我的修为还低了些,但总算掌握了这件神器真正的妙用。”

庄梦周掏出一支毛笔和一块石头放在面前的桌子上,饶有兴致地看着丁齐道:“你祭炼两界环用了十天时间,比我预想的要快很多。怎么样,能不能把这里的东西带出去?比如月凝脂。”

草亭中原本并没有这张桌子,是他们在废墟中找到了石桌面和支柱,还有四个石鼓凳,然后搬到这里来的。此时距石不全脱困已经过去了十天,丁齐终于完成了对两界环的祭炼。

丁齐却没有回答庄梦周的问题,而是看着桌上的那支毛笔道:“庄先生,您是怎么把那支笔带出去的?”

那天众人离开大赤山的时候,还生了一个小插曲。石不全送给朱山闲一支笔,朱山闲就揣在身上了,后来一聊别的事便忘了。庄梦周是跟在朱山闲后面离开的,出去之后拿出一支笔问朱山闲道:“这是不是刚才你掉的?”

朱山闲吃了一惊,意识到方外世界原有之物是带不出来的,赶紧问道:“庄先生,您是怎么拿出来的?”

庄梦周当时的表情高深莫测,很拽地答道:“就是这么拿出来的!”

此刻听见丁齐问,庄梦周似笑非笑道:“其实是阿全告诉了我的方法,虽然他并没有说出来,但看见他我就知道了。当时阿全和尚妮走在朱区长前面,阿全已经带出去一样东西。”

丁齐立即反应过来道:“那块石头!”

庄梦周点头道:“对,就是那块石头,他在此地祭炼的景文石。当时我们都是凭借方外秘法出去的,假如石头出不去,阿全自己也出不去。我看见了便意识到,方外世界中的东西并不是都拿不走,但须符合特定的条件。”

丁齐追问道:“什么条件?”

庄梦周:“祭炼为身心一体,比如那块石头已经被阿全祭炼成一件法宝,他当时正在动用。而那支笔更有意思,只差一步便是传说中的法宝了,我拣起来之后便顺手完成了最后一步。

但是这种方法有很大限制,通常一次只能动用一件法器,当然也只能带出去这一件东西。并不是所有的东西都可以祭炼成法宝,而且带东西的人至少要有四境修为。”

丁齐疑惑道:“一次只能动用一件法器,可是我那天并没有动用两界环打开门户啊,你们都是自己出去的。您已经动用了景文石,怎么还能带出去那支笔呢?”

庄梦周咳嗽一声道:“你们谁都没有注意到,我出去的时候并没有动用景文石,用的就是那支笔。”

丁齐:“这也太夸张了!”

庄梦周反问道:“有什么夸张的,冼皓不也用一把刀代替景文石吗?”

丁齐:“这不一样,枯骨刀她一直在祭炼,可是那支笔是您从地上刚捡起来的!”

庄梦周笑眯眯道:“你就当我开挂了吧。”

丁齐突然又意识到什么,惊叹道:“不对!我的方外秘法突破望气境之后,出入方外世界也不一定需要景文石了,只是景文石在手,对感应天地、寄托心神仍然很有帮助。难道您的方外秘法也突破大成修为了?如此才能解释得通,因为您也不一定要用景文石了。”

庄梦周:“才反应过来啊?恭喜丁老师,你也开挂了!”

正文 正文_232、有眼不识金如意

丁齐突破大成修为后,就算没有控界之宝,出入方外世界也不一定要凭借景文石。景文石原本就是一种中介,不是这块石头有什么本事,真正有本事的是使用石头的人,其神通妙用也来自于人的祭炼。

可是想做到这一点也有个前提,就是已将相应的方外世界凝炼为完整的心盘,比如大小赤山、小境湖、琴高台如今都可以,禽兽国暂时还不成。至于五心谷、响水峰、奇岩境、白云洞这些他还没有去过的方外世界,那就更不成了,因为形神中尚没有那些世界。

这种感觉是不是似曾相识?是不是很像丁齐曾经的妄境?假如当初他没有看过《神游》、没有将本书中描写的世界由心册凝练为心界,也不可能证入妄境中的“神游”世界。这甚至就是他入妄的机缘,而勘破妄境,也是大成修为的根基。

再往更远处追溯,所谓心册,就是丁齐的日常工作技能,而心册术与心界术,后来又总结在“观身境”中成为方外秘法的入门功夫。修行秘法也是一套内在逻辑严谨的思辨体系,层层境界其实是一个整体,体现出其独有的特色。

如今丁齐出入小境湖和大赤山无须景文石,但并不意味着景文石没用,这件法宝对于丁齐而言妙用反而更广。心神寄托之物究竟是什么,其实说不清,在某些时候,它相当于一个容纳意识的存储与放大器,使丁齐能将世界感应得更清晰。

那天石不全带出去一块石头,庄梦周带出去一支笔,按照叶宗清提供的信息,从方外世界拿出去什么东西,最好对应五行之属再拿进来相应的东西。所以庄梦周今天又拿了一支毛笔和一块石头进来,但谈论的还是怎么把东西带出去。

丁齐若有所思道:“找到阿全居然还有新发现,我们也找到一个把东西带出去的方法。但是这种方法先要把东西祭炼成法宝,要求太高、耗时太久,对大多数东西也不适用。”

庄梦周补充道:“就算适用,其实带出去的已经不是原先的东西了。换一种说法,那些东西已经成了精,然后才能跑出去。当然它们也不是自己跑出去,得有御器之人带出去。丁老师,你现在有什么更简单的办法吗?”

丁齐低头看着左腕上的两界环道:“我倒是已悟出了某种方法,但还需要印证。”

庄梦周又掏出一个小玉瓶道:“说试就试吧,试着整点月凝脂出去。”

丁齐:“现在是早上!”

庄梦周讪笑道:“那就装一瓶水出去,假如试验成功,就证明也可以把月凝脂带出去。”

丁齐接过玉瓶道:“这不是阿全那个瓶子吗?”

庄梦周:“是也不是,在我的提醒下,他这几天把这个瓶子又重新祭炼了一番,目的就是保持月凝脂的灵效。”

月凝脂的灵效并不能长期保存,半夜采的,到了中午就会化为清水般的净露,基本失去了效用,装在普通的器皿密封中也不行。阿全这几天捣鼓处了这么一个瓶子,虽不能永久保存月凝脂的灵效,但可使这个过程得到极大的延缓,保存个把月没问题。

拿着瓶子下山,在河流中装了一瓶水,两人又来到了门户前,先施展方外秘法向外看了看,外面的公园里并没有人在附近。然后丁齐收起景文石催动了两界环,这是他突破大成修为后第一次将真正的控界之宝祭炼成功,用的还是自己所悟的方外秘法。

两界环仿佛就是大小赤山,此神器与身心一体,大小赤山仿佛就化为了丁齐的身体,而丁齐的意识便是这方世界的意志。这种与整个世界形神一体的感觉很难描述,只能勉强这样形容,然后丁齐打开了门户,带着瓶子走了出去。

丁齐能清晰地感应到瓶中的水被带了出来,同时还有另一种感觉,好像是……很疼?这是来自于形神中的痛楚,无法逃避也无法麻醉。整个世界仿佛就化为了自己的形神,现在把世界里的东西带出来了,就是在自己身上割肉。

这肉还不是割在某一个地方,而是所有的地方仿佛都被割裂出了那么一小部分。这一小部分虽看似微不足道,可你没事在自己身上割一小块试试?假如有这样的爱好与习惯、很愿意做这种事情,那绝对是心理不正常!

庄梦周也走了出来,拿过瓶子打开塞子道:“还真的成功了!”然后又看着丁齐道,“咦,你怎么这副表情,让谁给煮了吗?”

丁齐苦着脸道:“庄先生啊,您绝对不会喜欢这种感觉的,它以削弱形神为代价,而且感应特别强烈、特别清晰……”

庄梦周:“这瓶水带出来也没啥用,再试试把它送回去。”

丁齐又把这瓶水带回了大小赤山,这次就相当轻松了。庄梦周跟进来问道:“怎么样,感觉恢复了吗?”

丁齐没好气地答道:“你从身上割下来一块肉,然后自己吃回去,难道伤就好了吗?这次和从外面带东西进来没什么两样!”

庄梦周点了点头道:“这下我们至少知道了两件事。想把方外世界里的东西就这么带出去,至少要有大成修为,且能得到控界之宝并有办法祭炼,代价相当于自损形神。难怪五心谷的祖师会留下那样的叮嘱,不可轻易为之,也没有人愿意为之。”

丁齐也点头道:“的确是搞清楚了。如今我们已经拥有了两界环、摇光轸和禽兽符,假如有十足的必要,其实都可以付出代价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但要谨慎,谁也不知总是损伤形神会有什么后果,我现在甚至感觉两界环都需再重新祭炼一番。”

庄梦周:“我听明白了,连人带东西都要重新做个保养,丁老师辛苦了!我们如今发现了四处方外世界,得到了其中三件控界之宝。那么小境湖呢?假如没有控界之宝,很多东西还是带不出来。更重要的是,假如来客没有修成方外秘法,老朱就算想请人进去都不行。”

没有控界之宝,并不妨碍丁齐等人出入小境湖,却有另一个问题,只有他们这些修成了方外秘法的人才能进得去。当然了,还有一种变通的解决方法,就是让丁齐把人带进去,就像他当初将三名弟子带进琴高台那样。

但是这种变通的方法并不实用,须建立在双方都毫无保留信任彼此的基础上。这种信任并不是装出来的,而且无法勉强,丁齐和其他人之间几乎不可能做到。就比如田仲络吧,你让丁齐毫无保留地信任他,还是让他毫无保留地信任丁齐?

话刚说到这里,丁齐突然伸手重重地一拍自己的脑袋。庄梦周吓了一跳,赶紧问道:“这是什么后遗症啊,难受得想揍自己?就是带了一小瓶水出来,尽管形神有些许之损,但身为大成修士,也不至于这么夸张吧?”

丁齐一把抓住庄梦周的胳膊道:“我祭炼两界环成功的那一刻,脑海中就像有灵光一闪,但是后来被你一打岔又想不起来了。刚刚突然反应过来,小境湖也有控界之宝,我们一开始就找到了,只是不认识而已!”

庄梦周也怔住了,过了好几秒才问道:“难道——你是说那柄金如意?”

丁齐用力地点头道:“对,就是那柄金如意!它放在那么显眼的地方,是我们进去之后发现的第一件器物,一直以为它是用来采取月凝脂的,现在想想,这就是见知障啊!”

当初他们在小镜湖山庄园门外的凉亭中,发现了那支放在架子上的金如意,便以为是古人采取月凝脂的工具。现在回头想想,采取月凝脂也用不着几十斤重的金如意吧?假如不是臂力过人能举重若轻,一不小心恐怕就会把那些小肉肉给压坏了,随便换个轻巧的金器不是更好?

造成他们思维盲点最重要的原因,就是《方外图志》中也没有说这柄金如意就是小境湖的控界之宝。

其实那柄金如意很奇特,谭涵川按比重测算出它是纯金的质地,却比普通的黄金要坚韧得多。众人也很注意保护这件古物,并没有刻意损毁或破坏它做什么试验,可现在丁齐已能肯定,那金如意早已被祭炼成了法器甚至是神器。

他们出入小境湖并不需要控界之宝,先前就算得到了好像也没太大用处,所以就一直忽略了金如意,并没有多想,直至今日……

庄梦周长叹一声道:“这是灯下黑还是灯上黑?阿全在小赤山中被困了八个多月,一直在找门户,其实门户就在他的头顶上。而我们打开小境湖这么长时间,早就拿到了金如意,却始终没有想到它就是控界之宝,丁老师终于发现了呀!”

丁齐:“这只是我的判断,至于对不对还需要印证。”

庄梦周:“那现在就去吧。”

丁齐看了看时间道:“我得去上班了,等下了班晚上再说。”

庄梦周却笑眯眯地问道:“你现在都这么高的身价了,悬赏至少百万起,还用得着去民营医院上班挣钱吗?况且每天打交道的人,要么是心理有问题,要么就是精神不正常!”

丁齐:“那是朱大福的身价,是庄先生您弄出来的好事!”

庄梦周反问道:“难道是我凭空捏造的吗?你告诉我,关于朱大福的事迹,哪一句话、哪一个字不是事实?”

丁齐:“我忽悠不过您,不谈朱大福了!”

庄梦周:“对呀,谈工作,你为什么还要去博慈医疗上班?假如纯粹是为了挣工资,现在好像也没太大必要了吧,随便干点啥别的不行?”

丁齐:“我为什么要随便干点别的?这就是我的专业,而且做得不错。”

庄梦周:“这我们都知道,丁老师是本省谈话费最高的心理医生,你就不必再强调了。”

丁齐很认真地说道:“专业不仅是谋生的手段,也是成就自我的方式。您说得对,我在心理诊室中接触的是形形色色的人,很多是心理有问题甚至是精神不正常的。但您有没有想过,假如没有这样的经历,我便很难锻炼自己的天赋,可能就没有今天的方外秘法。

在找到方外世界之前,我就一直在观察一个又一个世界。就算生活在同一方天地中,每个人内心中的世界都是不同的,我能看到它们,也能进入它们,后来我才明白,这就是方外秘法!于我而言,还有什么样的修行比心理诊室中更好呢?”

庄梦周拍了拍丁齐的肩膀,以赞赏的语气道:“朱大福啊……”

丁齐的表情就好似被破功了,打断他道:“庄先生,您还是叫我丁老师吧,听着顺耳点,我厚着脸皮也就答应了。”

丁齐下午去博慈医疗上班了,庄梦周却给冼皓、朱山闲、尚妮、石不全都发了条消息:“有重大发现,醉闲亭见!”

石不全正和尚妮一起在选购办公室用的档案、保险柜,收到消息很纳闷地问道:“醉闲亭师怎么回事?”

尚妮悄声介绍了醉闲亭的“典故”,是朱山闲和魏凡婷开玩笑,给她题了三个字叫最闲婷,结果让庄梦周给改了,还做了块匾挂在了小境湖里的那座亭子上。

下班后丁齐等人都没有在外面吃晚饭,陆续来到了小境湖中,一个个行踪诡秘就跟做贼似的。方外联盟总部就设在南沚小区里,真是既方便又不方便。

方便的是就算他们不在总部就职,也相当于随时能掌握方外联盟的情况。但是不方便之处,就是很容易暴露小境湖的门户位置。别人没有小境湖的控界之宝,也不会方外秘法,就算知道了也进不来,但还是不要暴露更好。

庄梦周一直手持金如意在醉闲亭中晃悠呢,大家进来的时间都不一样,庄梦周不得不解释了好几次今天的发现,好在用神念即可。反正他有大成修为的事情今日已被丁齐点破,也就不用再藏着掖着了。

庄梦周不仅修炼惊门灵犀术突然了大成,也将方外秘法修炼到了望气境,可谓紧随丁齐这位创派宗师之后。

朱山闲是最后一个来的,进入小境湖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多,他不是从南沚小区里过来的,而是从森林公园那边绕到了自家的后院门。众人早就在山庄里吃完了饭,又来到外面的凉亭中研究那柄金如意。

见朱山闲走了上来,庄梦周招呼道:“老朱啊,你怎么这么晚?”

朱山闲叹了口气道:“唉,巡视组明天才走,我这阵子忙啊,今天也是好不容易才抽空脱身,到底有什么重大发现啊?”

丁齐将金如意递给了他,同时发送了一道神念。朱山闲愕然道:“这就是小境湖的控界之宝,你们验证了吗?”

丁齐点头道:“我已经印证过了,它的确是小境湖的控界之宝。”

朱山闲长叹道:“这么长时间了,我们居然都不知道!可能就是因为发现得太早,习以为常了,那时我们还什么都不懂呢……丁老师,你祭炼成功了吗?”

丁齐:“当然还没有,哪能这么快?两界环我当初早就祭炼过,大小赤山也比这里小得多,我抓紧功夫还用了十天呢!这柄从来没有祭炼过的金如意,初步掌握其神通妙用,以我现在的修为,至少需要几个月吧,这还是乐观的估计呢。”

朱山闲:“那也没关系,慢慢来便是。”

丁齐:“现在要祭炼它的人不是我,而是朱师兄您。您可是小境湖的湖主,就算不对联盟内部成员开放小境湖,但邀请特定的客人进来,也需要用到控界之宝。”

朱山闲:“我又没修炼到望气境,怎么祭炼控界之宝?”

丁齐笑道:“我们谁都没有得到秘境传承,一直修炼的就是方外秘法,就算朱师兄没有大成境界,同样可以祭炼这柄金如意,就像祭炼景文石一样。我当初拿到两界环和禽兽符的时候,也没有突破大成修为啊,还不是一样能用?

朱师兄现在拿它开门是没有问题的,对于小境湖而言它比景文石更好用,不仅能自己进来,还能把别的人带进来,只是对其他的方外世界不好用,待到突破大成修为后,还可以掌握此类神器更多的妙用,比如吧东西带出去。朱师兄,你现在已经突破心盘境了吗?”

朱山闲惭愧道:“最近忙得脚打后脑勺,根本没来得及修炼。”

丁齐:“那么正好,你就一边祭炼金如意一边修炼方外秘法,想用它开启门户,其实用不了多久。”

朱山闲把玩着金如意道:“这东西好沉手啊,初步祭炼,恐怕要等到从禽兽国回来之后了。”

很快又到了周末,方外门全体成员从不同的地点出发赶往北京市房山区。丁齐并没有刻意隐藏自己的行踪,反正金山院的大概位置已经提供给了方外联盟总部,而且他将来还打算对联盟内成员开放,眼下只是不想暴露五名晚辈弟子的身份。

丁齐和冼皓、尚妮、石不全、庄梦周坐高铁走一路,毕学成等三名学生走另一路,谭涵川从上海过去,涂至和魏凡婷从深圳过去。朱山闲惨点,单位还有点工作没办完,周六一大早飞到北京,中午之前赶到铁锁崖与大家汇合。

这次外出,丁齐小小奢侈了一把,他请客买的是高铁商务座,也正常啊,都是身价这么高的人了!高铁的商务车厢恰好是五个座位,等于是包厢了。前排是两个分开的座位,一边一个,尚妮和石不全这两块总是黏在一起的麦芽糖总算分开坐了。

因为车厢里只有两个并排的座位,在第二排的左侧,当然是让给了丁齐和冼皓。第二排右侧靠窗还有一个座,坐得的庄梦周。商务座可以调节角度,甚至可以完全放平躺着睡觉,众人正靠在座位上各找舒服的姿势聊天。

丁齐带了那个小玉瓶,玉瓶中装的是月凝脂,只有小半瓶,是给小巧准备的。祭炼金如意尚未完全成功,丁齐暂时也没法从小境湖往外带东西,这些是众人昨夜好不容易在大小赤山中搜集来的。为此丁齐不惜又一次自损形神,对那只麻雀很够意思了!

看着窗外的风景,尚妮突然问道:“那个田仲络的派头很大,上次说什么只喝奇岩境里带出来的茶,他是怎么把茶叶带出来的呢?”

石不全笑着反问道:“你还真信啊?”

冼皓说道:“初次见面,底细还没有试探,正事也没有谈妥,他怎么可能喝我们的茶?”

尚妮:“难道我们还能给他下毒?”

冼皓:“我们当然不会,可是他不知道啊,假如真碰到了范仰那种人,可就说不定了!你没有注意那天晚上吃饭吗?他带来的两名手下,李修远和于鹏飞,彼此都不会碰同一盘菜,而且从不会第一个下筷子,且不说是不是警惕性高,平时肯定受过这方面的训练。”

尚妮:“我还真没注意,这么谨慎?”

冼皓叹了口气:“江湖险恶啊,有时候不得不小心,谁知道他那种人又经历过什么?”

石不全插话道:“别说是他了,有很多运动员到外面参加比赛,也从不喝别人递过来的水。而且他让手下说自己只喝从奇岩境里带出来的茶,也显得逼格很高嘛!”

庄梦周笑道:“小妮子呀,我考考你。其实田老板也不是不能把茶叶从奇岩境里带出来,你说最简单的办法是什么呢?”

尚妮:“最简单的就是笨办法了,用缸那么大的花盆种上茶树,然后像盆栽那样运进去……好吧,这个主意确实挺傻的,还不如直接就种在外面呢。”

庄梦周:“傻归傻,但也确实可行,像他这样的大老板,为装逼是不嫌麻烦的。”

丁齐感慨道:“这个人很有意思,也很高明!”

庄梦周:“哦,丁老师又有什么看法?”

丁齐:“不论是多有钱的老板、多大的官、多有学问的专家、多凶狠的流氓,某方面的特征和其他人并没有什么两样,没必要将其复杂化与神秘化,尤其在心理分析角度,都遵从共同的模式。这是我刚做心理分析师的时候,导师就特意强调过的。

一个大老板和一个小职员,平时遇到的事情可能不一样,但他们的心理问题类型并没有什么区别,我们只要观察他的行为模式所反应出来的行为特征,就是俗话说的共同的人性。田仲络的行为反应的心理特征并不复杂,首先是一种转移补偿心理。”

阿全笑道:“丁老师又上课了!”

尚妮:“你别打岔,上课不要乱发言,让丁老师好好讲!”

丁齐接着说道:“很多特别爱显摆的、甚至特别膈应的人,往往潜意识中是自卑的,既要强又缺乏自信,所以迫切希望通过某种方式让人注意到自己的存在。

这种人往往又很敏感,常常处于一种自我怀疑的状态。说到底还是自我不够充实、内在不够包容,才需要借助这样一种外在的形式,获得一种被关注的满足感。”

冼皓插话道:“这种人我见过很多,但田仲络好像不是这种情况,田大老板可不是没底气的。”

丁齐点了点头道:“是的,田仲络又是另一种情况了,稍微复杂一点。这个人其实并不装逼,事实恰恰相反,他已经非常、非常低调了。奇岩境境主这个身份就不用说了,这是绝不可能在外面公开宣扬的。坐拥那样一片方外世界却不能让人知道,简直如锦衣夜行啊。

另一方面,我虽然不知道他是做什么生意的,但想必非常有钱,买卖做得很大很成功。他在一些政商小圈子里应该有很多人脉交往,但是大众舆论中,谁又知道他这样一位成功的企业家与收藏家?根本连听都没听过,甚至在网上都搜不到他的新闻。”

庄梦周又插话道:“就算有新闻,恐怕也找公关公司删掉了,他做的买卖不适合曝光,他本人也一直在幕后。有些删不掉的消息,也会买通搜索引擎,把它们放到关键词搜索的几十页后,反正你是不会注意到的。”

丁齐:“这就对了!这个人绝对不会自卑,事实恰恰相反,他应该非常自信甚至自负。能拥有方外世界,事业又做得如此成功,却不得不选择一种低调的生存方式。在他的内心深处一定会认为,假如自己做出另一种选择,一定会名扬天下的。

只要他有这种潜意识,就会产生内心冲突,这种内心冲突并不一定是心理异常,就是很正常的一种现象。所以在日常生活中就会用另一种方式来补偿,摆得谱特别大,身边的人都对他特别尊敬,一看就是个非常高大上的人物,这符合他自己的心理定位。”

庄梦周眯着眼睛道:“有点意思,但也不完全是这个原因吧?”

丁齐:“当然不完全是这个原因,所以我才说这个人很高明,也是个江湖老手。他的行为既反应了一种转移补偿的心理,更是一种角色掩护的手段。”

尚妮:“角色掩护?这我倒没听说过。”

丁齐:“简单地说,就是扮演一种角色,让观众看到的就是这个角色。用一个突出的行为特征吸引所有的注意力,使大家只注意到他的这个特征,无形中就会忽略其他的很多东西。田仲络的做法很简单,就是摆谱,讲究的不一定是排场而是氛围。

比如这次他带着两名手下,跟在后面亦步亦趋,一口一个田师,一个端茶杯一个拎包,还只喝从奇岩境里带出来的茶。这个人多简单啊,简单到你一眼就只看见他装逼了,和他打交道的时候已有先入为主的印象,殊不知这种印象就是他故意给你的……”

庄梦周哈哈笑道:“不简单,真不简单!”

丁齐:“确实不简单,一个人表现出过于强烈的某种特征时,其他的很多细节往往都会被忽略。”

庄梦周:“我是说丁老师你也不简单!”

尚妮好奇地追问道:“庄先生,刚见面的时候,你和田仲络开玩笑,说他是卖假肥皂的,他也没跟您生气,这是什么典故啊?”

庄梦周又笑了:“这不是什么典故,他真的就是卖假肥皂的!”

PS:近八千字的超长大章,二合一,连明天的一起更新了。明天请个假,后天继续。九月初了,求月票,保底月票!

正文 正文_233、人才啊

田仲络居然真是卖假肥皂的,庄梦周那句话不是开玩笑,尚妮惊讶地反问道:“啊!卖假肥皂也能挣那么多钱?”

庄梦周:“问你们一个问题,现在干什么买卖最挣钱?不要说什么毒品和军火,就说正常的买卖。”

丁齐:“金融?”

庄梦周:“丁老师说得对,但除了金融之外呢,搞实业生产的?”

石不全试探着答道:“卖假肥皂?”

庄梦周又笑了:“答对了,就是卖假肥皂!这可比你们册门卖假古董挣钱多了。假古董一年才能几个卖出去呀,还得碰上不识货的冤大头,既没法走量,而且风险又高,市场规模更是有限。

日用必须品的利润率非常高,尤其是有品牌加成的日化产品,肥皂就是代表。它的工艺很简单,至少对于田仲络而言绝不复杂。你们知道他当年是学什么的吗?本科是清华大学化工专业毕业,绝对的高材生!

清华毕业之后,又去美国留学,学工业设计,拿到了硕士学位,然后回国到了北京大学读了工商管理博士。他如今在政界、商界的很多人脉,其实都是当年北大的同学和老师,个个能量很大……

田仲络上清华是一九七八年,是刚刚恢复高考后的第一批大学生。他从美国留学回来,又在北京大学拿到工商管理博士学位,是一九九二年。然后他干了什么呢,就是卖假肥皂,刚开始产品还有点粗糙,后来越做越精良,专门仿冒名牌肥皂。

夏士莲、舒肤佳……这些牌子他都生产过,利润率惊人啊,而且铺货渠道非常广,避开一线中心大城市,重点就是三、四线城市以及广大乡村。我估计你们偶尔都用过,只是不知道而已。

但你们知道世界排名最靠前的日化用品公司的每年销售额有多少吗?仅仅是宝洁和联合利华,加起来就有上万亿了,而且毛利率很高,比想象得都要高。一块肥皂的成本其实没多少,田老板也算是舍得下本钱的,并不粗制滥造,就是仿制名牌。

卖肥皂发了家,他的业务越做越大,后来又引进生产线搞洗发水呢,还专门投资了一个厂子生产包装材料。多芬、清扬、飘柔、潘婷、海飞丝、伊卡璐、欧莱雅这些牌子他都仿,还雇了一批专业人才,有自己的研发实验室,研究怎么把这些假货做得更像,甚至做得更好……”

尚妮:“既然这样,还不如转型卖真货呢!”

庄梦周点头道:“他的确这么想过,也这么做过。”

石不全:“哦,他卖过什么真货啊?”

庄梦周眯着眼睛似是回忆:“起初的时候,他卖的是包装。刚才不是说了嘛,他搞了包装企业,这是一种掩护,研发各种名牌产品的包装,同时也对外接订单。你们想不到吧,他一度就为宝洁、联合利华企业在国内的订单,比如装肥皂的盒子,装洗发水的塑料瓶子。

这些包装材料由原公司提供设计,每一次的批量不大,经常更换,还有生产工艺要求,一般都是外包。田仲络的包装企业要技术有技术、要设备有设备、要人才有人才,这些外包加工单利润很薄,但田仲络也不是为了挣钱。

你们觉得滑稽吗?有那么好几年时间,他一边为真肥皂生产包装盒,一边在生产自己的假肥皂,但用的包装盒也他生产的。”

石不全不得不感叹道:“真是个人才啊!”

庄梦周也感慨道:“的确是个人才,但是可惜啊。大概就是上世纪末本世纪初吧,那时候他的资本积累已经有了,也开始考虑转型。转型干什么呢?还是卖肥皂!他注册了自己的品牌,设计了产品包装,成立日化企业,也开始卖真肥皂。

很遗憾,这次转型并不成功。并不能说他的产品不好,渠道也早就有,但是市场……一言难尽吧。

原先卖假肥皂的时候,工商、税务、消防、卫生、安监等等部门当然都得躲着,可是一旦设立自有品牌搞正式生产,就全部得打交道了。打这些交道也没什么不好,要想洗白上岸都是应该的嘛,但经营环境很恶劣,比产销假货艰难多了,让田仲络有些受不了。

田仲络当然有人脉、会打点,否则也不能卖那么多年的假肥皂了,产销真肥皂经营环境虽然差点,他也一直在做买卖,可企业发展到一定规模就很难再做大了。这时出了一件事,大概是零五年的时候吧,有人追着那些真肥皂的销售渠道,查到了他卖的那些假货来源,抄到他的老巢来了。

出了这事,田仲络便决定放弃了。假如这次转型能成功的话,他可能也会成为一位成功的民族企业家,至少在大众眼里会是这样!”

丁齐:“假肥皂不是假古董,他干了那么多年的买卖,直到零五年才被人抄了老巢,难道之前那么长时间都没被查过吗?”

庄梦周摇头道:“怎么没被查过,大查小查也被查了上百次吧,但是都没有伤筋动骨。田仲络也不是白混的,当地该打点的有关人员他早就买通了,往往都是雷声大、雨点小,等风头过去了则一切照旧。

但是零五年那一次,可不是当地要查他,而且上面搞的一次联合专项行动,查得非常准。田仲络的仓库都被查了,几乎所有库存产品都被没收销毁,那是真的伤筋动骨了,他注册的几家包装和日化企业也被查封了。”

冼皓:“他自己怎么没进去呢?”

庄梦周:“当然查不到田仲络本人头上,就跟干特务似的,买卖都是单线联系而且都是他的手下在干,更重要的是,当时没有查到假货生产设备与生产基地。田仲络很聪明,他的手下还有经销商的身份,查不到生产基地,反而可以说自己也是受害人,买到了大量假货而已。”

丁齐皱眉道:“生产基地查不到,难道是……”

庄梦周:“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也是这么想的,他的主要生产设备,或者说可能被查的重要证据,其实都转移到了方外世界,或者大部分一直就在奇岩境里面。”

尚妮惊讶道:“那样也行吗?”

庄梦周反问道:“只要发挥聪明才智,怎么不行呢?他得到了秘境传承和控界之宝,可以打开门户啊。只要门户的位置合适,直接把卡车开进去都行。但是把卡车开出来的时候就得注意了,司机至少得有三境修为,否则容易出事……”

石不全:“其实不用这么麻烦,控界之宝可以护住形神,只需要很短的时间就可以。完全能想另一个办法,比如从奇岩境里面往外运东西,司机开到门户前就下来。再换一个司机从门户外面进来开车出去,只需要短短的几秒钟,田仲络护住其形神即可。”

庄梦周:“你们果然都是册门的,我估计他就是这个办法运货吧。还告诉你们一件有意思的事,当年参加专项行动的经警,抓住了几个参与制假贩假的团伙成员,可是怎么都审问不出来生产基地的情况,那些人是真不知道!”

丁齐:“不是不知道,而是不记得了!难怪他说,方外世界就是一种最好的保密手段。至于奇岩境,只要他不打开门户,外人当然找不到。如此说来,有些事我还想多了,那于鹏飞和李修远未必有三境修为,他们知道奇岩境的存在也去过奇岩境,但也许只能记住田仲络想让他们记住的事情。”

冼皓:“奇岩境听着就好有诗意,按《方外图志》残缺中的记载,一片世外仙家气象,因秀水奇岩而得名。在里面生产假肥皂,搞得乌烟瘴气,不干了才好,那他后来干什么了?”

庄梦周:“零五年之后有那么十来年吧,田老板去搞房地产了,他不盖房子只搞投资,挣得钱可比卖假肥皂多多了,从土豪终成巨富。等房地产干得差不多了,政策也变了,几年前田老板又开始转型,这次算是彻底堕落了。”

丁齐:“他又干什么了?”

庄梦周:“就是你最开始的那个答案,他干金融了!屁吐屁听说过吗,前几年最时髦的互联网金融创新概念,他就转型干这行了。”

丁齐吃了一惊道:“P2P呀?我有不少同事都买了理财产品,从去年开始吧,相继有好多家爆仓的,钱都追不回来。”

尚妮也说道:“是呀,我们那边人更多,我们学校有不少老师都买了,从去年开始爆仓的好多呀,据说平台都跑路了,田老板那边生意做得怎么样?”

庄梦周苦笑道:“据我所知,他总共设立了十一家P2P平台,这两年先后爆仓九家,主要就集中在去年,其中有好几家都在杭州。小妮子,你们学校的老师弄不好就买过他的产品。”

尚妮:“十一家平台爆了九家,那他是不是赔惨了?”

庄梦周摇头道:“不不不,平台爆仓了,其实他赚爆了,比辛辛苦苦生产肥皂挣的多得多,比搞十年房地产来钱也更快。”

尚妮不解道:“这是怎么回事?”

庄梦周叹了口气道:“我就个成天吃喝玩乐不务正业的人,对这方面也是外行,讲不出什么门道来。”

丁齐忍不住道:“庄先生,既然都提到了,您就多讲两句吧,哪怕只讲其中的江湖门道也好。”

庄梦周:“哪有什么江湖门道!我就问一句,P2P平台为什么会爆仓?”

尚妮:“老板卷款跑人了?”

庄梦周:“也有平台老板没跑掉的,至少表面上的老板没跑掉,很多钱照样收不回来。”

尚妮:“那就是投资失败了。”

庄梦周:“对于金融机构来说,平台爆仓的原因并不一定是投资失败,当投资人的钱取不出来的时候,更多人挤兑就会引发爆仓。就说你们那边的事吧,好几家P2P平台突然爆仓其实是一个政策引发的,购房摇号。

在正常情况下,谁想买房子就拿钱去买,一套房子假如卖五百万,也只能卖给一个人,从投资市场抽走的流动资金只有五百万。可是一旦购房摇号,有可能一套房子出售,几百个人都在排号,瞬间就冻结了几百个人的资金,加起来恐怕就是几个亿啊。

你们大概没有经历过二十年前的股市,那时候哪天突然成交量锐减,肯定是有一批新股集中申购,流动资金全去排队打新股去了。你们那边的购房摇号政策一出来,每当有大型的地产项目开盘,就相当于抽走了巨额资金。”

尚妮:“可是购房摇号并不需要提前交款啊?”

庄梦周:“是不需要交款,但当时领号需要验资,验资验的是银行存款,股票或者理财产品的资产是不算的。很多人就从平台提现,存到银行里参加验资摇号,平台不可能保留那么多流动资金,立刻就形成了挤兑,流动性枯竭引起连锁爆仓……”

丁齐有些疑惑道:“难道仅仅就因为这个原因吗?”

庄梦周:“这当然不是全部,也不是最重要的,难道方外联盟的成立仅仅是因为朱大福的出现吗?朱大福仅仅是一个契机,小妮子那边的购房摇号也是。其实田仲络旗下的那些平台爆仓,也是他和他的同伙顺势推动的,不仅没损失反而赚大了,反正也查不到他头上……”

田仲络旗下的那些P2P平台,当然都不是他本人直接出面经营的,自有手下去干,从各种法律关系上根本查不到田仲络头上。一个金融平台出售理财产品,投资者买了理财产品之后,平台当然要拿这笔钱去投资。

这些钱都投到哪里去了呢?可以拿去买债券,也可以投资其他的项目,总之以各种投资项目的名义,大部分都流向了田仲络及其合作者手中。这些项目可能是真赢利的,那么在正常情况下金融平台就能持续运转下去,但也有可能仅仅是为了套取资金设立的。

比如丁齐投资了张三的平台,张三许诺的回报率很高,然后拿这笔钱投资田仲络的项目。丁齐和田仲络是不直接发生关系的,也根本不知道张三把钱投给了谁,他只是张三的债权人。而张三是田仲络的债权人或投资人。

假如张三这个平台爆仓,并不一定就是投资失败,也可能是流动性问题。假如这个平台还在,它所投资项目也在,而且账务很清晰,将来还是可以收回投资至少是收回部分投资。可是有人借着平台爆仓,顺势就让这个平台消失,那么丁齐的钱就真追不回来了。

张三跑路了或者是被抓了,平台死了,对外宣称是投资失败。这个平台没有了,账也追不回来了,对丁齐和田仲络的意义完全相反。丁齐的钱是收不回来了,而田仲络却是不用还钱了。所以想图谋暴利的话,对田仲络而言,反而是要这么做。

从严格的法律角度来说,田仲络还是要按照约定偿还本金和利润的,然后再由平台偿还给丁齐这一类的投资人。可是平台没有了,由谁来负责呢,丁齐又能去找谁?而且在投资过程中,可以有多种手段使投资项目失败,投资者也查不清资金究竟到了何方。

田仲络旗下有十一家平台,这两年爆仓了九家,也倒了九家,这些平台聚集了上千亿的资金,只有极少一部分是被所谓的经营管理者自己挥霍的,剩下的大部分当然是投资到各种各样的项目中去了,这些项目大多与田仲络及其同伙有关。

当然了,田仲络一个人也没有这么大的能量,他有大量的人脉合作关系,只是参与合作者之一。他们设立这些金融平台的目的,从一开始就带着这么敛财的打算,而这些人往往都带着商界精英、金融翘楚、慈善名流、经济学达人、投资新锐、时代先锋等等名衔。

庄梦周介绍到这里,石不全连连摇头道:“太简单粗暴了,一点技术含量都没有!”

庄梦周仍然摇头道:“怎么能说没有技术含量呢,其实难度也挺大的,需要做很多事情。任何一种看似正常的商业经营模式,只要存在可以巧取豪夺的漏洞,可以不通过正常经营而获得暴利,就一定会有人那么干的。册门卖假古董,不是一回事吗?”

尚妮:“您说田仲络旗下有十一家平台,接着爆仓顺势跑了九家,那么剩下的两家呢?”

庄梦周:“只要这个模式存在,倒一家就再干一家就是了。至于剩下的这两家,是优质互联网金融平台,田仲络那帮人特意做出来的样板。因为人们知道,大浪淘沙,总会剩下优质项目的。那帮人也不仅仅只会诈骗,同样也会做正经生意。

将来就算这个漏洞被堵死了,他们照样有正经生意可做,而且是经过市场风险检验的正规金融平台,信誉最佳!比如册门的买卖,铺子里也不能全是假古董,总得有几件真货镇场子,这也是讲究,否则这行买卖就不会存在了……阿全,你说是不是?”

嘴碎的石不全这次却没有回答,众人也好半天都没说话,最后还是丁齐开口问道:“庄先生,你去年在某个新经济论坛上见到田仲络,当时他又在计划探讨什么呢?”

庄梦周:“他当时谈的还是互联网金融创新,重点金融区块链业务。我也不太懂,算了,就不说了……”他已有些意兴阑珊,显然不想再继续聊这个话题了。

尚妮嘟囔了一句:“田老板还不如去卖假肥皂呢。”

庄梦周:“假肥皂还在卖啊,一直都在卖,好歹也是很赚钱的生意,路子早就趟出来了,不干多可惜啊!”

石不全:“不对呀,您方才不是说他从零五年开始就不干了吗?”

庄梦周:“他自己是不干了,但可以交给别人干啊。如今都是白云洞的翟少霖那伙人在干,假肥皂从奇岩境出品变成了白云洞出品。要不然,你们以为我是根据什么线索找到了白云洞?当然了,线索是鲜华查到的,我只是根据他提供的线索找到了白云洞。”

原来是这么回事,难怪庄梦周能够潜入白云洞,也难怪白云洞成为了附属于奇岩境的势力。大家终于了解了田仲络的发家史,难怪庄梦周会叫他卖假肥皂的,总某种角度说,这已经是个最好听的称呼了。

丁齐看着窗外叹息道:“以那位田老板现在的身家,追求的未必是金钱了,但有些事情就像吸毒,一旦上了瘾就停不下来。就算他不想,他身边的人、他的那些合作者也会继续的。

所以说有些底限,从一开始就要守住,因为一旦突破了,便有了说服自己的理由一破再破,然后就渐渐变得没有底限。”

庄梦周:“丁老师是个明白人。”

高铁到站了,众人下车赶往郊外的张坊镇。2019年3月23日中午,方外门现有的全体成员,在禽兽国门外的铁锁崖上汇合。

PS:求月票!

正文 正文_234、吟诗作对

众人挂好了绳索,沿着铁锁崖中的那条岩缝向下攀援,冼皓第一个进入禽兽国,丁齐则站在平台上。这就是丁齐妄境中经历过的场景,但也有不一样的地方,妄境里可没有石不全。

这一次丁齐并没有掏出禽兽符打开门户,而是让大家各凭方外秘法修为自己进去,他还是最后一个走入禽兽国。

大象、犀牛、蓝羽山鹊、麒麟都在,拥有身器的冼皓并没有化为禽兽,丁齐没有动用禽兽符,但他也保留了人身。看来想在禽兽国中恢复“原形”,除了拥有禽兽符或身器,就得突破大成修为。

此刻大家都在发愣,正看着不远处一只奇异的禽类。此禽青羽白喙,红爪黄班,青色的羽毛上有一道道黄色如火焰状的花纹,翅膀与尾部最为明显,它仿佛并没有意识到自己正在被人围观,扭着脖子梳理着身上的羽毛。

丁齐并没有告诉过别人妄境中的经历,他认出了这就是传说中的灵禽毕方,这次却抢先问道:“咦,这是什么鸟啊?”

麒麟答道:“看这样子应该是毕方,可我从来没见过两条腿的毕方啊!”大家再仔细一看,哎哟,这鸟还真的长着两条大长腿。

朱山闲的象鼻子举了起来,鼻孔就像瞄准镜一样朝向毕方道:“对呀,怎么是小毕!我还以为是小孟或者魏凡婷呢……看样子我们先前搞错了,禽兽不分男女啊。”先前他们进来的时候,男的皆化身为兽,女的皆化身为禽,如今看来这只是巧合并非规律。

丁齐又问道:“其他人呢?”

冼皓:“好像都没回过神来,跑开了,但也没跑远。”

远处的草丛里趴着两只兔子,灰兔是涂至,白兔是魏凡婷,它们的体形和猎豹差不多大,但还是兔子的模样,毛绒绒的挺可爱,正凑在一起嗅着彼此的气味,看上去像亲嘴似的。在另一个方向,七、八十米开外还站着一只麋鹿,正用好奇的眼光望向这边,应该是叶言行。

这三名晚辈弟子进入禽兽国中变成的样子,与丁齐妄境中所见没什么不同。这就是妄境的神奇,但说穿了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它来源于丁齐对弟子的认知,而丁齐看人的眼光很准。

再转身望去,所见当然不是禽兽国的门户,在平常状态下那道门户是看不见的,此地就是一片草原,丁齐却吃了一惊。记得在妄境中,他看见的孟蕙语是一只白羊,体型和一头梅花鹿差不多,长着柔软的卷毛,头上没有角,似一只可爱的小羊羔。

但今天真的来到了禽兽国,他看见的孟蕙语却是一只羚羊,说不清是什么品种,但是体形很漂亮,既性感又矫健——假如在一头公羚羊眼中应该如此吧。浑身毛色发亮,带着浅黄色的条纹,头上还长了一对细细的、弯月形的犄角。

孟蕙语到了禽兽国中变成了这个样子啊,看来以前对这名弟子认识的还不够,或者说还保留在最初的印象中,而如今的孟蕙语已经有了很大的改变……这时丁齐又发现漏了一个人,赶紧扭头问道:“阿全哪去了?”

山鹊抬起翅膀叽叽喳喳地叫着,意念中表达的意思是阿全变成了一只白色的大马猴,胆子还挺小。这一带的原野上生长的杂草高矮不一,石不全跑到了一片草叶最高大茂盛的地方猫起来了。

丁齐的目力很好,穿过草叶的缝隙也看到了一个白乎乎的影子,果然有只野兽躲在那里。第一次进入禽兽国的人,难免都会有短暂的自我意识恍惚,能不能回过神来就因人而异了。丁齐随即祭出了禽兽符,将五名弟子与石不全都唤醒。

羚羊发出一声叫,率先跑了过来,还用角轻轻蹭了蹭丁齐,意思大致是在说:“师父,这太有意思了!”

两只兔子、一头麋鹿和一只毕方也都跑了过来。那两脚毕方姑且就称之为毕方吧,它是迈着双脚一蹦一跳的半滑翔过来的,发出奇怪的鸣叫声,意思是说:“咦,师父、师娘,你们俩怎么没变样子?”

麒麟在一旁口吐人言道:“你师娘有法宝护身,至于你师父已突破大成修为,可以不受禽兽国的天地意志干扰而保持原身……咦,阿全那小子磨磨蹭蹭地干嘛呢,难道还没清醒过来?”

蓝羽山鹊:“我先过去看看。”

庄梦周阻止道:“你先别过去,让他自己醒过来。”

众人又等了一会儿,才见石不全从草丛里钻了过来,神情有些腼腆的向众人走近。在场的所有禽兽纷纷用不同的声音发出了一阵爆笑。

石不全确实变成了一只白毛猿猴,这只白猿以双腿直立行走,个子就跟他原先差不多高,但五官长得没有猿或猩猩那么另类,而是团头团脑很萌的样子。这难道就是“白猿献果”传说中的那种白猿吗,更特别的是,这只白猿还穿着一件草叶编的裙子。

在所有的禽兽中,猿类的手应该是最巧的,五指分开可以完成很多复杂的动作。石不全自我意识恢复清醒后却没有立刻过来,而是编了一件草裙给自己穿上。至于原因嘛,其实也不难理解,猿和猴的区别就是没有尾巴,假如站起来直立行走,前后露出的都是什么?

白猿发出吱吱的声音道:“你们就知道笑话我,因为我比你们都聪明!”

麒麟的笑声更大了:“好吧好吧,你是一只心灵手巧的聪明猴!”

白猿纳闷道:“咦,庄先生您也没有保持人身,怎么还能说人话呢?”

丁齐在一旁解释道:“只要突破大成修为,就可以在这里保持原身。庄先生的惊门灵犀术早已大成,最近又将方外秘法修炼到了望气境。”

石不全又冲庄梦周道:“那你干嘛还要变成麒麟的样子?”

庄梦周:“你们难道不觉得这个样子更帅吗?好不容易来一趟禽兽国,就得享受一下做禽兽的感觉!丁老师、冼师妹,我倒要说说你们俩了,干嘛要搞特殊化?”

丁齐与冼皓哭笑不得,对视一眼然后摇身一变,丁齐化身成额上生着银色独角的白马,冼皓则化为一只白鹭振翅落在了白马背上。庄梦周说的也是,他们有本事保持人身,或因修为或因所持的神器,但也同样可以享受化身禽兽的乐趣啊。

白马率先向前奔行道:“都跟我来吧!”

它跑得并不快,照顾后面所有禽兽都能跟得上,同时还以神念提醒毕学成不要变成鸟就乱飞,那样很容易再度迷失自我意识。蓝羽山鹊这次不在大象和犀牛的背上跳来跳去了,而是经常落在白猿的肩膀上。众禽兽奔行于原野,一片欢呼雀跃之声。

白鹭在马背上发出了一声长鸣。远处又飞来了一只麻雀,落在马背上很兴奋地挥着翅膀鸣叫。五名弟子也发出各种叫声道:“这就是小巧吧,好可爱啊!”

小巧叫道:“对呀对呀,我就是小巧,你们这些新来的都是谁呀?”

石不全大惊小怪道:“好聪明的麻雀呀,居然能听明白我们的意思。”

犀牛在他后面瓮声瓮气道:“你这只猴不也挺聪明嘛!”

小巧的样子和上次妄境中所见差不多,胖乎乎的几乎有鸽子大小,丁齐已知道是怎么回事,故意逗它道:“小巧,你怎么变这么胖了?”

小巧鸣叫道:“不是长胖了,是修炼有成。”

丁齐:“别忘了你是只麻雀,太显眼了可不好,说不定会被猛禽抓去吃了。”

小巧闻言眨了眨眼睛飞到了空中,使劲扑腾着翅膀就像一只蜜蜂,体型竟然渐渐的恢复了一只麻雀的样子,叽叽喳喳道:“刚才那个样子其实也没关系,别的麻雀不敢惹我,猛禽也抓不住我,我只要飞得比其他麻雀都快就行。”

已经滑翔到前方的两脚毕方兴奋的鸣叫道:“我们的队伍里又多了一只麻雀,方外门可以起个别名了,就叫方外禽兽门!”

话音刚落,就有一只象鼻子甩过来,不轻不重的抽在他的脑门上。朱山闲训斥道:“就你小子话多!”

大家的体力都非常好,一路奔行不歇,跑过原野、渡过河流、翻过山丘,终于来到了那风门山水大阵前。白鹭从马背上跳了下来,麻雀也飞到了那棵树上,丁齐恢复人身祭出了禽兽符。

前方景物朦胧缥缈,放眼一片峰峦起伏,皆隐在祥云雾气之间,此刻光影破碎,面前出现的是一条野径……丁齐却愣住了,记得在妄境中打开这座大阵,眼前出现的是一座假山,绕过假山又登上了一座仙山,实际发生的情景则完全不一样。

丁齐随即就反应过来了,妄境中之所以会出现那一幕,与他此前入妄去了万变宗的道场有关。在万变宗的道场前院有一座假山,那座假山也是一座风门山水大阵,所以他在禽兽国中打开大阵时看见的也是一座差不多的假山。

将这座大阵真正打开的时候,就像撤掉了天地间的帷幕,前方仍是山丘,脚下是一条能往山脚下的野径。这条小路看似平淡无奇,但这么多年来都没有被杂草树木掩盖,仍清晰地向前延伸,就显得很不简单了。

山脚下有一座石坊,似是汉白玉质地。所谓汉白玉并不是汉朝的白玉,而是纯白色的大理石。石坊上刻有“金山院”三个大字,字迹涂成了金色。走过石坊再回头一看,背面也有字,上书“禽兽国”,字迹涂成了黑色。真是进门金山院、出门禽兽国啊!

走过石坊后,众人皆恢复了人模人样,衣衫完好,带进来包也背在身上。只有石不全有点滑稽,腰间还围着一条草裙,赶紧摘下。丁齐此刻此刻已然验证,打开那座山水大阵的前提,是拥有禽兽符并突破大成修为。而打开大阵进入金山院,便可以恢复人身。

走过石坊,脚下并不是妄境中所见的玉阶,而是看似很普通青石阶。石坊的右侧有一排建筑,总共是五间,青砖碧瓦古色古香,并没有丝毫的朽坏迹象,屋子里却是空的,看样子像是门房。金山院就是前方的这座山,它不需要围墙,因为那座大阵就是屏障。

沿着石阶登山而上,此山并不算太高但也不矮,目测高度大概有五、六百米吧。山路回环穿行竹木之间,时而可闻泉流之声,身在山中往往看不清远方风景。到半山腰时,地势重见开阔,回头可望见山下的丘陵与原野,这里有一座凉亭。

凉亭以青石为基,四角立木柱,三面都有围栏,围栏内侧还镶了长板,可以供人休息闲坐。此亭的形制和小赤山中那座亭子很像,都是四方亭、圆顶,而顶上铺的是白色的软草,不知已经历多少年也未曾朽坏,甚至没有被落叶杂草覆盖。

记得在妄境中,丁齐走上金山院的白玉阶,在高处还见到了十二条岔路,通往一座座悬空的小山,而山中皆有洞府,就如仙境一般。但此刻所见却大相径庭,除了山脚下那座门坊与妄境中相似,山中的景物则完全不同,虽然风光很美,赶得上很多风景区了,但也没有仙境那么夸张。

妄境来源于见知,当然也包括想象与幻想的成分,想象与幻想也是在见知基础上的推演,有可能很夸张、很荒诞。回想起妄境经历,丁齐也有点佩服自己想象力了。

所谓金山院,其实就是个院落,它的位置并没有修在峰顶,而在离峰顶不远的缓坡上,后面的峰顶就像衬托这个院子的靠山屏风。丁齐差点以为自己来到老家山村了,唤醒了年头有点久远的记忆,远看这个是个土墙院落,里面的屋子也是草房。

干打垒的土墙现在恐怕很多人没见过了,颜色深黄,但这个院落的土墙抹得十分平整,走到近前一看又像是砖墙。为什么这么说呢,众人还特意上前摸了一把,它的表面居然毫不沾灰,就像是陶土已被烧结了一般。

走进前院,迎面是三间正房,其实是五间屋,因为两侧的房子前后开窗,中间都被隔开了。这四间屋子里都有床,很朴素的木板床,但能保持完好就说明它既朴素又不简单。每间屋里还有一个脸盆架子、一个方凳和一张桌案。

其中一间屋子里靠后院窗的位置还放了一张梳妆台,梳妆台上镶了一面铜镜。按阿全分析,应该是含锡量较高的青铜镜,所以打磨后呈现出银白色。如今丝毫没有锈迹,仍可照出人影,这就说明它不是一般的铜镜了,可能经过特殊的法力祭炼。

中间那座大屋就是俗话说的堂屋,堂屋中央偏后的地方有一扇素屏风。什么叫素屏风?就是山形木架中间镶着木板,木板上却没有任何图案。主人家可以在上面挂中堂,通常是一幅画再配上一副对联,但此刻并没有挂中堂。

朱山闲看着这面素屏风笑着说了一句:“金山人家院。”

庄梦周也笑着接了一句:“方外禽兽国。”

毕学成:“你们在干什么呀,对诗吗?”

石不全在一旁解释道:“对对子呢,为中堂写一副对联。”

朱山闲又说道:“角爪或冠履。”

庄梦周再接道:“飞羽似绫罗。”

毕学成一拍巴掌:“这还不是在对诗嘛!”

石不全:“这两句都可以当对联,连起来也是一首诗。”

朱山闲却没理会他俩在聊啥,依然吟道:“登阶蜕鳞甲。”

庄梦周张口便对:“出门去衣裳。”

毕学成:“这句不押韵了呀?”

石不全:“可以换韵的!”

朱山闲扭头瞪眼道:“被你们一打岔,这尾联出句我想不起来了。”

叶言行笑道:“师伯,我来一句吧——毕方两条腿。”

毕学成怼道:“麋鹿四不像!”

丁齐赶紧摆手道:“你们别捣乱了。”

涂至小声开口道:“坦身行天地。”

他居然来了一句,这有些出人意料。庄梦周听见了,随即对道:“真心化永乡。”

石不全鼓掌道:“这是一首五言律诗,你们听明白没?”

朱山闲笑着摇头道:“格律并不严谨,就是对着玩。”

律诗八句,按格律两两对仗,恰好好是四副对联,分别名为首联、颔联、颈联、尾联,讲究起承转合意韵相接。方才他们所对,去掉毕学成和叶言行捣乱的那两句,恰好成诗——

金山人家院,方外禽兽国。

角爪或冠履,飞羽似绫罗。

登阶蜕鳞甲,出门去衣裳。

坦身行天地,真心见永乡。

孟蕙语问丁齐道:“师父,这就是古人玩的吟诗对对吗?好有意思啊!”

丁齐笑道:“看似简单,功底可不简单,学得不好,就成毕方两条腿、麋鹿四不像了。”

众人都笑了,魏凡婷又说道:“好玩,好玩,我也要学着玩!”

正文 正文_235、生意上门

冼皓把魏凡婷牵到一旁,在她耳边悄声道:小婷婷,别听他们瞎扯,真想学,回头师娘教你。

魏凡婷纳闷道:怎么瞎扯了?

冼皓:庄先生和你朱师伯刚才玩的,叫四扇屏。你师父不懂,朱师伯留面子,石师叔纯起哄。

魏凡婷:四扇屏是什么?

冼皓:一种屏风,也是一种游戏,有空我再告诉你们。

再看屏风前是一张素方桌,两侧是两张素椅。两边靠墙的位置还各有两张椅子,椅子中间各有一个方几。据石不全判断,这些应该都是明代初年的东西,但他也不敢完全确定。三间正屋中所有的陈设就是这么简单。

屋子后面还有院子,堂屋里放山屏的作用也是让人不能一眼看到后院。前院后院皆以黄土铺地夯实,尽管多年没人居住,却未生杂草,就连落叶都没有一片。前院的左侧还有草棚,依着院墙的一角修建,外侧是半人高的矮栏,不知是马棚还是猪圈。

后院有做饭的厨房和堆杂物的柴房,柴房中如今当然没有柴,厨房中垒着灶,灶旁放着一口大陶缸。院子的右角还有一口井,井栏上盖着一块石板。将石板挪开探头观看,井中还是有水的,水面离井口大约有三丈来深,看似平静无波,以神识查探居然是活水。

这里看上去就是个农家院,而且还是很多年前的那种农家院。众人转了一小圈就把院落内外的情况都探查清楚了,丁齐又说道:去峰顶上看看,那里有座亭子。

在山脚下的时候,远望峰顶能见金光闪闪,但是走过半山之后,因为视线角度的关系反而看不见了。此刻众人出了院落沿着门外的石阶登上见顶,不由出一声惊叹,峰顶上竟然有一座气势非凡的六角金瓦亭!

此亭的瓦片就是纯金制成,六角亭当然有六道脊,每道脊都呈金凤朝阳的造型。墨玉地基,六根檀木柱,每根柱子上都绕有金龙,有的是双龙盘旋,有的是单龙锁柱,间隔排列,总共是九条龙。

这九条金龙并不是用金粉描上去的,而是纯金的浮雕绕于柱上,龙须与金瓦相触,却不见龙尾,就像是从地基里钻出来似的。六角亭五面有栏,带美人靠,亭中放着一个圆形的墨玉石台,石台中央有一个形状不规则的浅槽。

朱山闲看见这个浅槽就咦了一声,取出了随身带的影器,就是那个仕女飞天伸开双臂斜举着一面铜镜的雕塑。他把影器往浅槽中一放,底座竟严丝合缝正好嵌入。众人皆点头叹道:果然就是这里的东西啊,原先就应该安放在这个位置。

一路走上山,所见是朴实无华的金山院,峰顶上却有一座如此奢华精美的亭子。众人前后打量了半天,谭涵川笑道:这亭子造的就像个法拉第笼啊,坐在里面倒是不怕雷劈。

这里是整个禽兽国的最高点,放眼可望见这方世界的全貌,丁齐取出禽兽符对众弟子道:你们先下山玩去吧,山下禽兽国是最适合淬炼神识之地,仍然会化身为禽兽,时时要保持自我意识清醒。不要在山下睡着了,假如困了想睡觉,就回到金山院来,否则一觉醒来可能就忘了自己是谁。

毕学成点头道:对对对,还没过足瘾呢,下山再耍一会儿。

石不全:我那条草裙子呢?

尚妮:丢山门口了,再编一条就是了。

丁齐又取出那瓶月凝脂对冼皓道:把它给小巧用了吧,你教小巧怎么用,我恐怕需要在这里闭关一阵子。

众人都离开了,丁齐则在峰顶上坐了下来,将禽兽符放在身前。打开金山院,终于可以将此处方外世界凝炼成完整的心盘,然后便可以开始重新祭炼禽兽符他这一坐就是一天一夜。

第二天中午的时候,冼皓走上了峰顶,丁齐知道动静便睁开了眼睛。冼皓问道:你祭炼禽兽符还要用多久?大家今天晚上就该回去了。

丁齐却瞪大眼睛道:你肩膀上站的是什么东西,小巧吗,毛呢?

冼皓忍住笑意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喂它服用了月凝脂,结果羽毛全褪掉了。

丁齐:它这是要变异吗,还是月凝脂吃多了?

小巧的羽毛全掉光了,一只没有毛的麻雀就像个小怪物,形容不出的滑稽。听见两人在说自己,还挥着肉翅膀道:我是一只麻雀呀,又不是人,比你们小得多,可能是喝多了。

冼皓:这样也好,外用的时候就省事了。

小巧:我还打算和你们一起去外面呢,现在这个样子,恐怕暂时走不成了。

冼皓:你留在这里也挺危险的,飞都飞不起来。

丁齐:只要留在金山院不出去,倒也没什么危险,就让它住在那个宅院里,留下个背包给它当窝。这阵子我也要留在金山院闭关,它可以给我护法。

冼皓:你究竟需要多长时间?

丁齐:我也不知道要多长时间,根据在大小赤山祭炼两界环的经验,估计半个来月吧。

冼皓微微一皱眉:两界环一直不在你手里,而禽兽符你一直带在身边,早就祭炼了很久,怎么用得时间反而更长?

并不是说没有突破大成修为,丁齐就无法祭炼控界之宝,先前他就一直在祭炼禽兽符,用的方法与祭炼景文石差不多,否则今日也不可能催动这件控界之宝。只是在突破大成修为后,在原有的基础上可以重新祭炼一番,从而掌握真正的神器妙用。

丁齐解释道:禽兽国更大,情况也更复杂,每个方外世界的玄妙不同,控界之宝的神器妙用也不同。

冼皓:我知道了,过两周再来。

丁齐:帮我请个假,这段时间我不能去博慈医疗上班了,就算公休假吧。

冼皓:你就是个拿计时工资的临时工,还谈什么公休假?我找朱区长帮你打声招呼,想必他们也不会开除你,丁大专家就是个挂招牌的祥瑞!

众人在周日下午离开了禽兽国,只留丁齐一人在此地闭关,大家把带来的罐头之类的食品也都给他留下了,就算丁齐可以暂时辟谷,还有小巧要吃呢。

丁齐每日坐在金山院的峰顶,也是这里的世界之颠,潜心祭炼禽兽符。他已很久没有这样独处,苍茫世界唯有一人。但是很久之前,确切地说是十七岁那年父亲去世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内,他总有这样的感觉。如今又体会到了曾经的心境,但心境又有不同。

控界之宝的神器妙用是什么?先是能通过它感应到整个世界,就像神念的中介,只要刻意关注,甚至可以察觉一草一木的动静。其实丁齐通过景文石也能做到这一点,但每个世界的控界之宝还有其独特的妙用,比如禽兽符就可以用来操控那座山水大阵。

此番来到禽兽国,丁齐才知道与妄境中的体验有何区别,他能使用禽兽符打开大阵登上金山院,却不能堪破这座大阵的玄妙。这怎么形容呢,你有钥匙可以开门或反锁,但并不能搞清楚锁的结构。

丁齐一直在通过禽兽符感应这座大阵,企图搞清楚它是怎样布置的又如何运转。但直至将禽兽符祭炼成功,这座大阵的玄妙他也没有完全弄明白,看来还是修为不够啊。

可是丁齐至少搞定了一件事,他可以开启这座大阵放外人进入金山院,但假如来客图谋不轨,也可以运转大阵将其绞杀山中。这动用的是整个世界的力量,以自身的神气法力为引,利用禽兽符操控。

当然了,丁齐也可以用禽兽符护住某个人或某些人的形神,使他们保留记忆,但假如人太多或时间太久便有些受不了,看来田仲络的那个建议也可以适当采纳。他特意来此打开金山院祭炼禽兽符,当然是为了开放禽兽国做准备,目前看来条件已具备。

丁齐祭炼禽兽符用了十多天,对神器妙用的掌控越来越纯熟自如,而小巧也是一天一个样,等到丁齐将禽兽符祭炼完毕,它的毛也重新长齐了。丁齐看见新小巧就想乐,这哪里是麻雀,简直就是一只白鸽嘛!

小巧不刻意收敛的时候,体型就似鸽子大小,如今的羽毛也变成了纯白色。丁齐又不禁想到他们这帮人进入方外世界后,好像对白色挺偏好的,他自己化身为白马冼皓化身为白鹭,小巧可能就是和他俩学的。最搞笑的是石不全,为啥是白猿呢,他分明是黄毛啊!

丁齐问小巧:你这个样子太显眼,能不能变回去?

小巧有些傲娇地答道:当然可以啊!出叫声的同时蹦起来扑扇着翅膀,很快又变成一只普通麻雀的模样,还是那么小,仍然长着不起眼的杂色羽毛。

丁齐本是开个玩笑,没想到小巧真会变,他饶有兴致地追问道:你还会变什么?

小巧扭着脑袋道:不会别的了,我就会变这个!

丁齐笑道:看来还是一种本能啊,但你已经快成妖怪了。孙悟空会七十二变,你现在只会一变,还早得很呢!

小巧:孙悟空是谁呀,也是一只麻雀吗?

这解释起来就麻烦了,总不能跟小巧讲一部西游记吧,而且还得跟它解释清楚什么是虚构的故事和文学创作,而这些概念小巧从来没接触过。丁齐想了想,给小巧留下一道神念心印,等它出去之后,在学习世事的过程中慢慢去理解吧。

两周后的周末,方外门的全体禽兽又来了。石不全顺着绳索第一个来到门前,还没等他施展方外秘法呢,禽兽国的门户便打开了,脑海中响起丁齐的声音道:进来吧!

石不全走进禽兽国化身为白猿,第一件事仍是奔向前方的草窠里,编织了一件草裙围在腰上,手法更见精熟。众人都进来了,却不见丁齐的身影,尚妮大呼小叫道:丁老师,你在哪儿说话呢?

丁齐以神念道:我在金山院等你们。

一听到这个答案,众人便知丁齐已祭炼禽兽符成功,大家纷纷越过草原往金山院走去。山上的丁齐将四间屋中的桌案都搬到了前院,拼成一个大的条案,站在院门口等候。

大阵已经打开,众人恢复人身直接上山,来到院中一看这个场面便问道:你这是干什么呢,要摆席面吗?

丁齐笑着点头道:是啊,等你们来吃饭呢!

冼皓解下背包道:上次留下的东西都吃完了吗?都是些保质期长的野营食品,估计也不好吃,这次我们带来了不少新鲜东西,就在这里做吧。

丁齐:先不用做,这顿我搞定!说着话朝天空一招手,众人也顺着他的手势朝天空望去,好半天却没见什么动静。

石不全纳闷道:你这是干什么呀,难道天上会掉下来吃的吗?

丁齐:别着急,让鸟儿先飞一会儿!

话音未落,就听见院外的半空传来一片扑扇翅膀的声音,一只白鸽似的鸟儿飞了下来,叼来一只粉色的果子放在桌上。那果子看上去就饱满多汁,美味可口的样子。接着一只只鸟儿飞来,都叼着各种食物,放在长案上便飞开,很快便堆满了一桌。

涂至惊叹道:百鸟朝凤!师父,您就是传说中的凤凰啊?

冼皓纠正道:凤为雄,凰为雌,你师父应该是凤!??记得在妄境中,丁齐也曾如此施展禽兽符的妙用,同样听到了这样一段对话。

庄梦周笑道:今天真是开了眼界没凳子,就站着吃吗?

毕学成:我去给大家搬椅子去。几名晚辈弟子都跑进了屋中,把椅子凳子都搬了出来。总共只有六张椅子四个凳子,他们却有十二个人,谭涵川又出去居然搬了两块大石头回来,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弄得动的。

由于季节的原因,果子只有三样,都是早熟的品种,还有另外一些东西,比如从水底挖出来的荸荠,品种好像和外面还不太一样,已经被洗涮干净了,都是可食之物,而且味道很不错。众人品尝着众鸟送来的食物,又询问了一番丁齐操控飞鸟的玄妙,皆啧啧称奇。

朱山闲感慨道:这几天恰恰好是清明小长假,清明又称寒食节,我们这一顿也没有生火,就算寒食吧。

丁齐微微一怔,山中忘岁月,原来已经是清明小长假了。记得在妄境中,他带着冼皓回了泾阳县的老家,在那里度过了一个漫长的假期,然后才堪破了妄境。

石不全又看着周围道:假如把禽兽国开放成观光点,同时也是一个方外门的据点,还需要添不少家具呢,我们总不能拼桌子吃饭搬石头当凳子吧?

尚妮:禽兽国的门户,悬在铁锁崖的中间岩缝里,往这里搬家具可不容易。

石不全:带工具进来就行,就地取材自己做,我就是木匠!想当初困在小赤山,那是实在没有工具呀,显不出我的手艺

丁齐:等有空的时候你就慢慢来当木匠吧,我这两周没有出去,方外联盟的情况怎么样了?

朱山闲:我们一来,你就露了一手百鸟朝凤,要紧事都忘说了。境湖市心理学展研究会的手续早就注册好了,方外联盟总部也筹建完毕。除了大小赤山,到昨天为止,又有七家方外世界加入了联盟,多了二十一位理事。

丁齐:好高的效率啊!

冼皓:你知道他们加入方外联盟后,最感兴趣的是什么吗,就是你打算开放金山院的消息。理事长这段时间当甩手掌柜,知不知道家里已经进账了二百一十万?按分成比例,你得百分之九十。

丁齐:啊,这么快!都是谁付的?

冼皓:你不是弄了一份金山院的保密级资料吗,十万块看一次,有十一家方外世界都申请付费查阅了,只有响水峰愿意用对等资料查阅权交换。然后还有一家说要访问金山院,第一次就预定了十个名额,每人十万块,就是一百万。

丁齐:也不用这么着急呀,我人还没回去呢。

冼皓:人家说了,先预定上,钱也先交了,等你回去再商量时间,反正他们排在第一批。

丁齐又一皱眉:这数字也不对呀,七家新来的,再加上奇岩境白云洞五心谷,就算全部要求查阅金山院的保密级资料,也只有十家啊,哪来的十一家?

冼皓解释道:朱师兄的建议,大小赤山也申请查阅了,虽然用不着,但付这笔钱也算是个掩护,让人不清楚我们和大小赤山的关系。这十万块是我出的,回头你得还给我。

丁齐:好,还给就是了,其他的钱你也都帮我先收着。预定参观金山院的方外世界究竟是哪一家呀?好财大气粗的样子,问都不问就交钱了。

冼皓:九放离空岛,很奇怪的名字。我也告诉他们了,这阵子你在金山院中闭关。

正文 正文_236、丁老师的生意经

如今距奇岩境、五心谷、响水峰这三拔客人到访南沚小区、商议成立方外联盟,时间已经过去了近一个月,该办的手续都办了,方外联盟总部办公地点包括宿舍都已经弄好了,各部门人员皆已到位,丁齐等人这边还安插了冼皓与石不全这两位。

除了大小赤山,又有七家方外世界明确表态愿意加入这个联盟,其中清音谷、壁书城这两家是响水峰免责联系的,昔名谷、飘花潭这两家是五心谷负责联系的,而九放离空岛、游怀界、诸次观山这三家是奇岩境负责联系的。

当初的商议中,众起人确定了一份名单,上面有十二家可以“免审核”的方外世界,且都是可以联系上的。剩下的四家中,翠饶庄、风津村明确表示不想加入什么联盟;野照流原说还需要考虑;而卢余洞那边还没有反馈结果,但据叶宗清说问题应该不大。

根据方外联盟的章程,会员可以提供开放级和保密级两类资料,其中开放级是必须提供的,而保密级则是自愿提供。有意思的是,除了金山院和响水峰,其他的方外世界都只提供了开放级资料,显然是不想让太多人知道自家的隐秘。

其实保密级资料也是各家自己填写的,那些绝对不想让人知道的核心机密,肯定也不会写进去。但谁也不是傻子,这样一份资料假如不写点人所不知的“干货”,也没资格列为保密级并可作为对等交换的查阅资料。

所以干脆不提供就是表明了一种态度,自家更多的情况还是隐秘,不希望大家过多的打探。毕竟这个联盟刚刚成立,各成员彼此还在观望当中。有可能随着时间的推移、交流合作的增多、彼此间信任的加深,还会有更多方外世界提供保密级资料,甚至对联盟内部成员开放秘境吧。

如此看来,在联盟草创之初,金山院和响水峰就提供了保密级资料,并承诺可向联盟成员开放秘境,就显得尤为重要,极大地增强了联盟的凝聚力和吸引力。开放秘境是金山院先承诺,响水峰随即跟进,这两家的人担任了理事长和副理事长好像也是众望所归。

方外联盟如今已有十四家成员,除了金山院自己以及小境湖,其他十二家成员都申请查阅了丁齐提供的金山院保密级资料,只有响水峰是用对等条件交换,另外十一家都是交了钱的,总计一百一十万。

小境湖当然不会花钱查这个资料,因为大家知道在方外联盟创立之前,这两家方外世界就是一伙的,没必要掩饰什么关系。大小赤山还装模作样花了十万块钱,这也算是一种掩护,不想将私下里的内情公开。

另一家比较有意思的是白云洞,照说他们和奇岩境也是一伙的,奇岩境境主田仲络看过了资料,但白云洞同样花了十万块申请查看金山院的保密级资料。这不仅是表明了一种避嫌的态度,而且表示他们遵守方外联盟的会员章程。

根据会员章程,某一家看到私密情况,是不允许透露给别家的,假如奇岩境看了白云洞就不用看了,明摆着就是田仲络违反了保密规定,那何必呢,反正也不差那十万块钱。

而且想参观金山院有个前提,就是先查阅保密级材料。白云洞肯定也存了将来参观金山院的打算,先查阅材料就是入门的要求,不论他们事先是否已通过各种渠道知情。

另外十二家成员也全部查阅了响水峰提供的保密级资料,金山院这边则不必说,他们已经得到了响水峰保密级资料的对等查阅权,而剩下的十二家可是真真正正支付了一百二十万,其中小境湖的大小赤山可能算是花了冤枉钱,但也得做出这个姿态。

众人在吃饭时谈到了这笔支出,同样从丁齐的收入中扣,丁齐也没有异议。

金山院和响水峰这两家提供的保密级资料,方外联盟的全体成员可以说都申请查阅了。最特别的是九放离空岛,他们的人看了资料之后,直接申请参观金山院,好像生怕丁齐反悔似的,立刻就预定了第一批十个名额,钱都已经打过来了。

更有意思的是,九放离空岛虽然也看了响水峰的资料,眼下却没有申请参观那里,应该是对金山院更感兴趣吧。

至于其他的方外世界,目前还没有提出参观的要求,但丁齐心理清楚,大家都在观望呢。假如九放离空岛的人去了金山院,能平安归来甚至是大有收获,肯定就会有人接踵而至。

冼皓现场算账,丁齐收入了二百一十万,拿九成就是一百八十九万,再扣除大小赤山查阅金山院保密级资料的费用十万,以及小境湖和大小赤山查阅响水峰的保密级资料的费用二十万,已净得一百五十九万。

丁齐哭笑不得道:“原以为两个星期没上班,这个月的收入会大打折扣呢,没想到还赚了这么多。说出来不怕你们笑话,我从小到大,还从来没有过这么多钱呢!”

涂至一本正经道:“师父,您要财了,而且是大财,眼下这点钱不过是个零头而已。”

丁齐:“可我的目的产不是为了赚钱。”

朱山闲打趣道:“世事哪能尽如人意,丁老师的目的不是为了财,可是偏偏该着你财呀……”

丁齐以很淡定地语气说:“我倒不担心什么,只要有人肯来,必定会有更多的人来,来了第一次就想第二次……迟早会和我交换对等条件的。”

丁齐的目的,从一开始就是为了探索更多的方外世界。他承诺开放金山院,而且把收费定得那么高,也是为了这个目的服务。很多方外世界可能并不缺钱,就算十万块一次,感兴趣的人也会来参观的,而且金山院这么特殊的地方,大家必定会感兴趣!

如今有一句玩笑话,形容谁家不缺钱,便问一句——你家里有矿啊?而方外联盟的这些成员可不仅有矿,而拥有一个自古传承的世界。

但金山院或者说禽兽国实在太特殊了,进去之后就会化身为不同的禽兽,这样的体验是无法想象甚至是不可替代的。每次进去顶多停留二十四小时,这根本不过瘾啊,去了第一次的人肯定还想去第二次,不会觉得这钱花得不值。

另一方面,已经能确认禽兽国是试炼之地,对淬炼神识的帮助极大。就算你没有刻意淬炼神识,只要时时刻刻保持自我意识的清醒,并以那种奇异的方式进行意念交流,无形中就等于在淬炼神识,这对于修炼各门秘法的帮助都很大!

所以只要有人来过了,肯定还会再想来,再把消息带回各自的方外世界,也必定有更多的人想来,不仅是为了开眼界、体验禽兽的感觉,哪怕是为了修炼也是值得的。如此一来,就算家里有金山银山恐怕也受不了啊,因为这也太烧钱了!

除非是像田仲络那种钱多得都已经浑身痒的大富豪才会不在乎吧,但也不可能人人都是田仲络。更何况有钱人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有时候越有钱就会越注意该怎么花钱,不能这么没完没了地投入。

然而丁同时也提供帮了大家省钱的替代方案,想不花钱用对待条件交换就是了。等到时间久了,关系更深,彼此之间不再那么多隔阂,迟早会有人也对丁齐开放他们的方外世界,而在此之前,丁理事长还能好好赚一笔呢。

这就是丁齐的打算,或者说是他挖好的门槛,他做出这个承诺后,就能预见将来的情况。丁齐和众人解释了自己的生意经,几位长辈倒是早在意料之中,而晚辈弟子则纷纷夸赞师父深谋远虑、神机妙算。

石不全突然又问道:“丁老师,我有件事还没搞明白。您在金山院照说不会知道外面的情况,怎么我一走到门户前你就知道我们来了呢,还主动把门打开了?”

丁齐笑着站起身道:“吃得差不多了,我带你们去见识一下吧,上山!”

众人出了院落登上峰顶,跟着丁齐来到了那座六角金瓦亭中。仕女飞天高举铜镜造型的影器仍放在那个石台上,朱山闲上次并没有带走,留在这里让丁齐研究。丁齐用手一指那铜镜催动法力,亭中的光线突然暗了下来,同时那直径五厘米左右的铜镜却射出了一片光幕。

通过光幕,围住石台众人就像在看立体电影,更有玄奇的是,无论从哪个方向看,这光幕都是正朝着自己的。他们看见的就是门户外的景象,视角就是铁锁崖岩缝中的那个石台,从半空向前方望去是流淌而过的驻马河,河流的斜对岸还有一片新起的高楼……

魏凡婷惊呼道:“哇,好神奇啊!”

丁齐微微一笑:“还有更神奇的呢!”随着话音场景移转,众人所见的情景又回到禽兽国之内,变成了他们方才所在的前院,视角围着桌子转了一圈,紧接着场景再度变换,似是升到了高空,俯瞰着禽兽国的全貌……

丁齐以神念解释道:“这与金山院布下的大阵有关,这里有一个阵枢位置就是安放影器用的,以神念为引运转大阵不仅可以看到门户外,更可以监控整个世界的所有角落。我现在让镜中射出光影只是为了方便你们看,想省点法力的话,直接看镜子就行了。”

然后光影一收,众人依次凑近了观看,小小的镜面仿佛成了一个观察口,可以看到种种景象,当然都是由丁齐的神念操控展示的。

丁齐在将禽兽符祭炼完毕后,已掌握如何运转山水大阵,然后又祭炼了这件影器,现它居然有如此妙用。其实想查探禽兽国中的动静,丁齐借助控界之宝禽兽符也能做到,但那远不如操控影器来得这么直观,不仅能展示给大家,而且还省力得多。

更重要的是,通过影器可以看到门户外,也就是说别人还没进来,丁齐就能现。当然了,如此使用影器也有限制,只有放在这个墨玉台上才行。

朱山闲击掌道:“太好了,有了这件东西,开放金山院就太方便了!”

丁齐点头道:“我们所得的三件法宝,禽兽符和影器、身器都是神器,各有不同的妙用。想当初祭炼它们的人考虑得很周道,不仅留下了控界之宝,还留下了另外两件神器为辅助,就是针对禽兽国特殊的状况。”

毕学成眯着眼睛问道:“成立方外联盟后,加入联盟的那些方外世界都是自古有传承的,禽兽国当然也不例外。但它的传承为什么断了呢,又是怎么断的?”

魏凡婷就在身边,想到了大小赤山,丁齐暗叹了一口气,转身指着山下道:“那要看是什么意义上的传承了。据我推断,当年拥有禽兽国之人应该就是顾家的祖先,这三件神器,一直就被顾家世代传承,迁居到江苏徐州后也带着。

可是顾家人如今并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为什么祖先没有将天地秘境以及神器传承留下来?可能不是未留,而是后人未能继承。这禽兽国是试炼之地,就算手中有禽兽符与影器、身器,但若不能突破大成修为,也打不开金山院。

我们看见的金山院非常干净,几乎什么东西都没留下,说明当年的主人并非匆忙离去。如果说执掌控界之宝者就是金山院的院主,可以想见,曾经的院主当有大成修为,但后人却没有这个本事,在他离世之前也只能把东西都交给后人,不能留在金山院中。

后人再传后人,却始终无法打开金山院,传承渐渐断绝。这里又不像别的地方,修为不够就会化身为禽兽,甚至有自我迷失之忧,而身器只有一件。这样的试炼之地却不是安居久留之地,人不可能在方外世界中定居,更别提建立家园了。

假如已经无法打开金山院,这个方外世界的传承者只能住在外面,禽兽符与影器、身器当然也会带出去,不知从何时开始,可能就再也没有回来过。久而久之,后人不知金山院的传承,也不知这三件神器的用处,只是把它当古董保存。”

庄梦周也叹了口气道:“丁老师的推测合情合理。”

谭涵川沉吟道:“禽兽国不比别的方外世界,假如院主没有大成修为,这里没法住人,更不可久留,既非乱世藏身之地,更非安身经营之所,久而久之很可能就出现这种情况。”

正文 正文_237、竹节酒与梦生花

《方外:消失的八门》正文 正文_237、竹节酒与梦生花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正文 正文_238、鸟人

酒竹不是毛竹,而是另一种禾本科植物,它的竹壁比毛竹厚得多,碗口粗的竹子中间的空心部分只有一寸来粗,竹节酒就产自那里面。据崔山海研究,竹节空心的内膜有天然酒曲的作用,类似于葡萄的表皮,所以才会竹中生酒。

这种酒是在生长过程中自然形成的,崔山海也做过试验,人工钻孔灌酒、灌水进去皆无效,并且有很大概率引起整株竹子枯死。酒竹的生命周期据说不多不少正好六十年,崔山海今年还没有六十岁呢,这当然是祖师的记录。

竹节酒并不是年限越长越好,最佳的饮用年限就是十到二十年生的竹节酒,而竹龄超过三十年后,竹节中的酒也就自然消失了。而且并不是每一株酒竹中都会诞生竹节酒,找上千根竹子,往往也只能发现几节有酒,所以非常珍稀。

看完了这份资料,丁齐不禁暗叹一声,看来很多方外世界都有其特产,自古以来已有人研究了多年。崔氏夫妇对响水峰的描述,其实也就相当于一个人所不知的风景区,花十万块钱的门票去玩一趟,确实有点贵了,但能见识这样的特产,便也值了。

崔山海提供的那份保密级资料,假如不用对等资料交换,也得花十万块钱才能查阅。仅仅是这些内容,丁齐也觉得值,因为小境湖中也有梦生花!

小境湖有上千平方公里,崇山峻岭密布,有各种动植物,很多都是外界没有或者罕见的品种,哪怕身为学者的谭涵川也不可能全部都认识。丁齐已将小境湖凝炼为完整的心盘,看见这份资料时就想起来了,他曾在小境湖中见过一种花,与崔山海描述的梦生花极为相似。

究竟那是不是梦生花,找机会去响水峰走一趟便可得到答案,这省了丁齐等人多少功夫?假如没有看见这份资料,他们甚至可能永远都发现不了!

离开资料室之后,丁齐又交待了几件事情。其一是通过方外联盟总部通知九放离空岛,他两周后有空,可以开放金山院供来客参观。如果可以的话,就请九放离空岛一行十人于四月二十日中午十二点之前,赶到北京房山区张坊镇郊外的铁锁崖。

当然了,这个时间是丁齐暂定,还要和九放离空岛那边协商,假如那边不方便,双方可以再定日期。

然后丁齐又让李志遥联系响水峰,他愿意用对等条件和响水峰交换,也就是说可以开放金山院请响水峰的人来参观,而他也要带人去响水峰参观。具体的人次和时间,可以再协商。丁齐又通过晏斌彬转告叶宗清,随时欢迎她到金山院来参观,时间她自己定。

对响水峰开放金山院,是对等条件交换,而单方面邀请叶宗清参观金山院,是丁齐对她当初指点的答谢。丁齐还告诉联盟总部,假如没有意外状况,金山院便每两周开放一次,进入的时间都定在周六中午十二点,出来的时间是周日中午十二点之前。

如此一来,大家就知道该怎么预约时间了,省得来回商量那么麻烦。为什么不是每周都开放,因为丁齐说不定还会有别的事呢,不能把节假日都用在这上面。上午把事情安排妥当,下午他便去博慈医疗上班了,先前请了半个月的假,但也没人为难他,更别谈开除了。

反正丁齐也不拿固定工资和奖金,他在这里收的是谈话费,一小时一千五,自己得五百,要求是税后,另外的都是博慈医疗的收入。丁齐早已是博慈医疗心理门诊的金牌坐镇专家,他的存在就是一种广告效应,根本不缺预约,很多人想预约还预约不上。

但丁齐也有自己的工作原则,只在每天下午接诊,用于会谈的工作时间基本不超过三小时。如此算下来,他每月的收入也不会超过五万,基本都是四万出头,而这个月恐怕要打个对折,但也足够生活了。

丁老师从小节俭惯了,并不是追求奢侈享受的人,但发现这么多方外世界之后,他已享受了太多平常人难以想象的乐趣,那是花多少钱也买不来的。

在心理诊室中,丁齐当然是不接电话也不刷手机的,下午五点收工出来,掏出手机一看,九放离空岛的“岛主”已经在方外联盟群里@他了,而且还发了好友申请。这个人的群名片挺有意思,叫“九放离空岛—老飞侠”。

尽管加入了方外联盟,很多人在联系时也不用真实的姓名,不希望其他人通过这个线索查到自己在现实中真正的身份。公开以真实身份示人的众理事,反倒就是方外联盟几位创始人的成员,包括田仲络,他的真名就叫田仲络。

丁齐加了这位老飞侠,对方的微信名仍然叫老飞侠,微信中也没有任何相册记录,估计这个微信号都是特意单独办的。两人商量了一番参观金山院的事宜,丁齐还特意叮嘱对方最好带些什么东西。十个人要在禽兽国待一整天,得过夜也得吃饭,很多东西当然要准备。

晚上回到家中,待朱山闲下班一起吃晚饭,小巧也从南沚山森林公园里飞了回来,它没有以白鸽的样子示人,就是一只普通的麻雀。小巧告诉他们,这个小区里住的不少人白天也去了南沚山森林公园,哪儿偏僻往哪儿钻,天黑后才返回,像是在寻找什么东西。

朱山闲苦笑道:“他们定是在找小境湖的门户。”

丁齐:“这些人不会方外秘法,没有控界之宝,更没有得到秘境传承,就算到了门户前也发现不了啊。”

冼皓摇头道:“有经验的人自可根据别的线索判断,比如荒山野岭人迹罕见之处,却有一片地方有人来人往的迹象,到了某处痕迹却消失了,这本身就不符常理。

朱师兄提供的公开级资料,说小境湖在境湖市南郊,所以大家都判断它应该在南沚山森林公园中,假如真发现了那样的痕迹,很可能就是门户所在。”

朱山闲也提醒丁齐道:“就算不会方外秘法,同样能发现门户,前提是要找到准确的位置。在丁老师没有创出方外秘法之前,我们这些人也都看到了小境湖中的景象,凭借的是八门秘术。”

冼皓又说道:“朱师兄开的那扇后院门,反而把大家都给误导了,人人都去南沚山森林公园中去找,没人会到这后院中来找,想必也不方便。”

小境湖在境湖市南郊,朱山闲住在这里,却特意在小区围墙上开了一道门,门外有一条踩出的小路通往南沚山森林公园中。无论是谁都会得出一个推论,小境湖的门户应该也在南沚山森林公园里面,所以大家没事也会去找找看。

这倒未必是恶意,正常人都难免有好奇心。反正南沚山森林公园是开放的,游人想去自可以去。而那道后院门其实就是小境湖的门户,反而令人意想不到,这也算是灯下黑呀,

丁齐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皱着眉头道:“先前找上门来的这些方外世界,好像都有江湖八大门秘术传承。田仲络是册门弟子、五心谷有飘门隐峨术传承,响水峰有火门炉鼎术传承,甚至连琴高台世界中,都有医家丹道传承,其实和疲门观身术源自一脉。

那么我们也可不可以也推断出一个结论,这些方外世界的传承,是不是都与江湖八门秘术有关?他们的祖先至少留下了其中一门传承。各家提供的公开级的资料中都没有提到这一点,但我怀疑实情就是这样。”

朱山闲皱眉道:“丁老师的怀疑很有道理,这些方外世界的传承可能都和八门秘术有关。”

冼皓补充道:“且不说后来加入联盟的方外世界,我们先前找到的呢?小境湖、大小赤山、琴高台、禽兽国,控界之宝都已发现,说明都是有传承的,他们又传承了八门中哪一种秘术?”

丁齐分析道:“大小赤山传承的显然是兴神术;禽兽国传承的显然是望气术;琴高台传承的应该是观身术。至于小境湖,如今已确定那金如意就是那控界之宝,根据我和朱师兄这段时间祭炼金如意的感受,可能八门秘术皆有传承,最有可能的是入微术。”

冼皓:“那些天地秘境与控界之宝传承,会不会就与他们所修炼的八门秘术有关,或者以八门秘术为根基?”

丁齐:“非常有可能,我所创的方外秘法,其实也是整合借鉴了八门秘术。”

朱山闲:“可惜这是人家最核心的机密,关系再好也不会轻易告诉你。”

丁齐:“那个陶昕将摇光轸弃于琴溪,虽在琴高台中留下御神之念,指引后来者如何超脱天地牢笼,却没有留下天地秘境与控界之宝传承。”

丁齐之所以这么说,因为他见过“陶昕”。陶昕告诉了他很多事情,却没有留下天地秘境与控界之宝的传承。否则丁齐现在也不必瞎猜,直接就能得出结论了。

朱山闲摇头道:“陶昕的目的,就是不想琴高台中再出现祸乱世界的所谓天兄,他送出来的人都是不可能再回去了,否则也不必将摇光轸丢弃。”

冼皓总结道:“印证这个想法并不难,分两步。第一步就是看新加入联盟的那些方外世界,他们是不是都得到了江湖八大门中的某一门秘术传承?至于第二步就有点麻烦了,设法得到某一家的天地秘境与控界之宝传承。”

丁齐:“以后再说吧,这种事只能凭机缘。之所以说这些,我其实是在想另一件事,想当年创立八门秘术的祖师,其用意是什么,是不是就是为了指引后人发现未知的方外世界?只是后来在流传的过程中,被人用为行走世间的手段,还演化出了种种江湖门槛。”

朱山闲沉思道:“倒是有这个可能啊!但江湖八大门的祖师,是上古神话传说中的伏羲,有太多的事情已经无法考证了。”

两周后的周六,九放离空岛的岛主老飞侠带人来到的铁锁崖下,他们很守时,不早也不晚,到达的时间大约是十一点半。驻马河边背手站着一个人,老飞侠拿出手机打开一张照片看了一眼,然后走过去拱手抱拳道:“请问是谭先生吗?我是老飞侠。”

谭涵川笑着还礼道:“原先您就是老先生啊,我正在等你们呢。”

老飞侠:“我不姓老,那只是一个网名,谭先生叫我老飞侠就好。”

谭涵川方才是故意这么叫的,他以真实姓名示人,而对方跑来参观方外世界,却只留一个老飞侠的名字,连姓什么都没说。

再看老飞侠身后还站着十一个人,从少年到中年都有。这些人好像不是太懂礼貌,老飞侠过来打招呼的时候,他们就站在远处看着,表情很冷漠,既也没有点头微笑也没有走过来打招呼,显然并没有和谭涵川多客套的意思。

谭涵川也是老江湖了,一眼就看出这些人好像都带着一股傲娇气,但他也没有计较,冲老飞侠做了个手势道:“既然人都到了,就请跟我来吧!你们怎么是十二个人?”

老飞侠解释道:“有两位是不进去的,留在外面有事也好接应。谭先生也不必为他们操心,他们会自寻去处等候。”

谭涵川笑了:“那正好,我只是个带路的,也不进去,明天中午还会再来接应你们出门。”

九放离空岛为什么多来了两个人,当然是为了防备意外。一旦进了方外世界,就等于断绝了与外界的联系,假如出了什么事便谁也不知道。虽然这种可能性很小,但九放离空岛也不得不防,毕竟是刚刚加入方外联盟,第一次和联盟内的其他成员打交道。

至于谭涵川,也是丁齐特意请来的,同样是为了防范意外。因为铁锁崖的门户位置太特别了,假如对方出来之后起了什么心思,在外面把门一堵,里面的人出不来倒是小事,最怕一出来就会被控制住或者遭了毒手。这种可能性同样很小,但也不得不防。

谭涵川带着老飞侠等人从旁边的小路绕到了铁锁崖顶,解下背包道:“金山院的门户,就在这道岩隙之中。我们需要放绳索攀援下去,请大家注意安全。”

老飞侠点了点头道:“难怪丁院主特意叮嘱,要带登山的绳索装备,还要准备外伤急救药物。”

众人沿着绳索向下攀援,谭涵川在最前面领路,来到那崖壁间的石台上站稳,金山院的门户便打开了。谭涵川没有进去,而是看着老飞侠等十人依次进入禽兽国,然后门户关闭,九放离空岛还有两个人就守在崖顶没有下来。

谭涵川笑了笑,在门外打了个手势,他知道丁齐通过影器能看见,然后并没有返回崖顶,而是攀下高崖从河边径自离开。他也不可能在这里耗一整天,明天中午再来就是。九放离空岛的人除了领头的老飞侠都有点拽,谭涵川也懒得和他们客套。

谭涵川在驻马河边和九放离空岛一行人打招呼的时候,丁齐和冼皓在金山院的峰顶凉亭中,通过影器将当时的情形看得清清楚楚。冼皓皱眉道:“这些人好没有礼貌啊!”

丁齐玩笑道:“和你当初差不多,都不喜欢和人套近乎,但也不太一样。”

冼皓在不熟悉的陌生人面前,确实总给人一种不好接近的感觉。冼皓却皱眉道:“那是我潜意识中有防备心理,这些人怎么可能都与我一样?”

丁齐笑了:“确实与你不同。你看看他们的表情,就像什么大人物到乡下来参观猪圈。也许在他们的自我认知中,都是高人一等的,不屑与外面的人多打交道。”

冼皓纳闷道:“怎么会有这样的心态?假如是一两个人也就罢了,那十一个人全是这副样子,就有点不同寻常了。”

丁齐:“看来九放离空岛是个很特别的地方,住在里面的人自以为和外面不同,至少是高人一等的。”

冼皓:“你刚才那个比喻也太恶心了,什么叫大人物下乡参观猪圈啊,难道金山院是猪圈吗,那他们进来会不会变成一窝猪?”

丁齐笑道:“我估计不会,刚才只是打个比方……咦,怎么全飞起来了?”

冼皓也震惊道:“那个老飞侠,他居然没变!”

丁齐站起身道:“此人居然也有大成修为!”

老飞侠看上去四十出头的样子,国字脸五官端正,中等身材,既不难看但也不是特别显眼,属于走在马路上你不会特别留意的那种人。他是第一个走入禽兽国的,背着包拄着一根齐肩高的木杖。

在他的身后,一只又一只仙鹤飞起。九放离空岛的另外九人居然都化成了同一种动物,看上去很像丹顶鹤,但仔细看又有细微的差别。丹顶鹤的额顶没有羽毛,而是红色的结缔组织,但这些鹤的头顶上却长着鲜红色的冠羽。

这说明了什么?来自九放离空岛的这些人,居然都有着同一种心相,皆化为仙鹤。当然了,鹤与鹤亦有差别,就像人和人也有差别,这世上什么样的人都有,可他们却拥有某一方面共同的特质。

正文 正文_239、老乡长

比那九只飞鹤更令人惊讶的是,九放离空岛的岛主老飞侠居然没有变化,也就是说他并没有受禽兽国的天地意志影响。诧异之余,丁齐赶紧祭起了禽兽符,唤醒了那九只仙鹤的自我意识,再晚恐怕就有些麻烦了。

那九只仙鹤一进来就飞向了高空,而且散得很开,再晚点的话丁齐就得通过禽兽符一个一个那全世界去找它们了。其实它们刚进门的时候,丁齐就应该立即将每个人的自我意识唤醒,这也是为了防范意外。

举个例子,假如有人变成了一头老虎,而另一名同伴变成了一头羊,在迷失自我意识的情况下,保不齐会出什么乱子。丁齐之所以动手稍晚了些,就是因为看见老飞侠有些愣神,而且其他人都是仙鹤,也没什么危险。

那九只仙鹤被唤醒自我意识之后,一个个都愣住了,不妙的是,它们是在天上愣住的,倒是继续飞呀!丁齐觉得这些仙鹤很搞怪甚至有些不正常,一个个就保持着原先的姿势,难道这个样子就可以继续飞翔了吗,肯定会掉下来呀!

九只仙鹤果然都掉下来了。大型飞禽还好,只要张开翅膀还可以保持滑翔的轨迹,不至于摔得太惨。有几只仙鹤反应比较快,下坠了一段距离又扑扇着翅膀飞了起来,缓缓地盘旋落到了老飞侠身边。

只有一只仙鹤最倒霉,它拢着翅膀好像没反应过来,飞行的高度也不够,从天上掉下来摔在一块石头上,脚踝部位扭伤脱臼了,发出一声痛呼。虽然是鹤的鸣叫声,在禽兽国中却带着直接的意念交流,大意就是:“哎哟,我操,太疼了!”

没想到客人刚进门就出了意外,转眼间就有一人受伤。丁齐赶紧发送了一道神念,提醒他们进入禽兽国的注意事项,同时通知他们赶往金山院,先救治伤员再说。他发送的神念就像这片天地在众人的脑海中说话,指引众人前行的方向,同时表达了歉意。

老飞侠抱拳朝着空中道:“是丁院主在说话吗?您不必抱歉,是他们自己疏忽了,多谢援手提醒。”

其实在进来之前,谭涵川就反复叮嘱过注意事项,这些人也知道进入禽兽国后会发生什么。但他们都是第一次来,毫无经验,化身仙鹤一时迷失了自我意识,还是出了点意外。

听见丁齐的提醒,九只仙鹤又都振翅飞了起来,按照丁齐的指引的方向赶往金山院脚下。丁齐又赶紧提醒道:“诸位最好不要这么飞,很容易再度迷失自我意识。”

那位老飞侠却开口道:“丁院主不必担忧,尽管让它们飞吧,不妨事的。”他虽不知丁齐人在何处,但也知道丁齐能听见他说话。

这给人的感觉就更纳闷了,要知道人本来是不会飞的,所以化身禽鸟肆意飞翔很可能忘乎所以,觉得这种感觉很爽、很好,无形中很容易又会渐渐迷失自我意识。但老飞侠却告诉丁齐不必担忧,假如是普通人随便说说也就罢了,而此人显然有大成修为,不会乱说的。

冼皓纳闷道:“难道这些人原本就会买飞?”

丁齐苦笑道:“我也觉得很奇怪,但这的确是一种解释。”

仙鹤奋力飞翔速度是很快的,包括那只受伤的仙鹤也可以飞,因为它伤只是腿。它们飞到金山院的山脚下,越过那座门坊恢复人身,有两名同伴赶紧伸手架住了受伤人。这九人中有三名女子,受伤者是一个二十来岁的姑娘,一脸痛楚之色。

那座汉白玉门坊的右侧有一排房舍,总共有五间屋子,如今可供来客休息露营时使用。今天出了一点小状况,客人刚进门就先露营了。众人七手八脚帮同伴关节复位,然后又打绷带固定脚踝,看来都有些外伤急救经验。没有麻醉条件,那姑娘疼得是满头冷汗。

这时老飞侠也走进了金山院,没见他说话,只是扫视了众人一眼,但另外九人都在点头,可以推断他是发送了一道神念,叮嘱交待了些什么。然后老飞侠又向着山顶拱手道:“丁院主,能否现身一见!”

丁齐也回了一道神念,告诉进入禽兽国的十人,就在山脚下那五间屋子扎营,走出那道门坊便重新化身为仙鹤。他们想什么时候出去体验请自便,但须时刻注意保持自我意识清醒,禽兽国也有一些猛兽可能会造成危险,想休息或者睡觉的时候就回到金山院中。

他们在金山院的活动范围,到半山腰那座草亭为止,再往上便是不对游客开放的内部区域。从草亭到山脚这片地方可以随意活动,想生火做饭搞野餐都行,只要注意别引发山林大火。交待完毕之后,丁齐又以神念道:“老岛主,请到半山草亭一叙。”

九名“游客”忙着解下背包取出装备扎营,“领队”老飞侠沿着青石阶上山,他来到凉亭中的时候,丁齐已坐在那里等候。亭中放了一张桌子,桌子上沏好了茶,还放了一个空盘,见老飞侠走来,丁齐笑着招呼道:“老岛主,请坐喝茶!”

老飞侠坐下道:“不必称我老岛主,那只是一个网名,我并不姓老。”

丁齐:“请问贵姓。”

老飞侠:“我姓宗。”

丁齐:“宗岛主,请问今年贵庚?”

老飞侠微微一笑:“九十有六。”

丁齐举起茶壶给他斟茶道:“失敬失敬,原来是老前辈!”

老飞侠看上去只有四十出头的样子,没想到年纪已有九十六岁了,真是驻颜有术!丁齐也是大成修士,他判断老飞侠大概就是在这个年纪突破大成修为的,所以这么多年形容未变。老飞侠先前给他的感觉就应该是一位长者,没想到年纪比他猜测的还大。

老飞侠:“丁院主不必客气!”

丁齐:“方才的意外实在抱歉,我事先也没有想到。”

老飞侠:“这不是丁院主的错,让他们受点教训也好,这趟并不白来。”

丁齐一招手,凉亭中有很多禽鸟飞过,叼来了满满一盘瓜果,然后笑着说道:“宗岛主请用茶点。”

老飞侠惊叹道:“丁院主真乃当世高人,襟怀豪放、洒脱不凡!难怪会成为方外联盟的理事长。”

丁齐谦虚道:“那都是大家给面子,有好几位前辈推辞,所以才让我这个晚辈出面……假如我没有看错,九放离空岛中应有江湖八大门要门兴神术传承,不知是否如此?若涉及隐秘,宗岛主可以当我没问。”

既然老飞侠是自己前来作客,还主动要求与丁齐见面,两位大成修士谈话倒也不必兜圈子,姓什么、多大岁数、是否修习了八门中的某一门秘术,丁齐就直接问了。

老飞侠答道:“倒也不算什么隐秘,九放离空岛中确实有兴神术传承,但所得传承不仅止兴神术,这些我就不便多说了。我也想问丁院主,你对我此番带来的九名晚辈观感如何?”

丁齐答道:“体格健而不强,神强于形,我也不知他们是怎生修炼的。还有一点,我觉得您的这些晚辈都好像自视甚高啊。”

老飞侠叹了口气道:“丁院主不愧是当世高人,一眼就看得极准,所以我才要带他们出来历练,否则恐怕九放离空岛后继无人啊。”

这话丁齐也不知该怎么接,只有宽慰道:“人生各自精彩,后人自有后人的经历与缘法,为师长者,言传身教而已。九放离空岛能有这么多位年轻才俊,已是不凡。”

这话倒不是谦虚,老飞侠这次带来九个人,事先已打过招呼,无需丁齐用控界之宝护住形神让他们再进来一趟,也就是说他们至少都有三境修为,这就很不简单了。至于这九个人怎么都是一副脾气,恐怕与他们生活的环境有关。

老飞侠苦笑道:“丁院主还没去过别的方外世界吧?可不是处处都像金山院!”

丁齐:“别的方外世界倒也去过。我清楚金山院之是历练之地,并非安居之所,而别处各有神妙。想必九放离空岛中人很多,而且世代长居。”说话时他想到了琴高台,那么大一个世界,人口好几千呢,九放离空岛可能也相当不小。

老飞侠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丁院主是刚刚拥有天地秘境不久吧,此前应并未在天地秘境中长居。”

丁齐:“的确如此,您老看出来了。”

老飞侠:“对于世人而言,天地秘境神奇无尽,若能享有是莫大福缘,不仅可逍遥于世外,也可于乱世中守一方清宁。可是对于世代居住秘境之人,或许是另一番感受了。”

说着话他又转身望着山下道:“对于他们而言,九放离空岛才是真正的世界,外界只是取所需之地,并非安居之所,想来便来、想走便走。久而久之,哪怕翱翔九天,也是画地为笼。”

这话丁齐倒是听明白了。九放离空岛是世外逍遥之地,世代生活在里面的人觉得自己的世界很好,其实并不想出来。他们不觉得外面是什么好地方,哪怕出来逛一逛,心态也是格格不入,甚至没有把外面的人当成同类。

假如是这样,丁齐倒能理解那些人表露出来的态度了。而在老飞侠身上,丁齐并没有看到这种心态。老飞侠表现得很平和,并没有把自己视作来自另一个世界、身份不同的人,在他看来,九放离空岛再好,那只是一个居住的庭院,外面才是真正广阔的世界。

对于丁齐而言,发现方外世界当然是大开眼界、增长阅历。可是对于九放离空岛中的居民而言,他们世代就生活在天地秘境中,对那里的一切早就习以为常,虽然知道外面的世界,也可自如往来,但却不太适应外面的生活。

久而久之,这确实是有问题的,别谈什么开阔眼界了,从心态上就会变得很封闭。老飞侠的意思倒不是要把九放离空岛的人都搬出来住,而是希望他们有真正面对世界的开放胸怀,这一点有可能就是突破大成修为的关键吧,所以感叹后继无人。

丁齐:“您老带着晚辈出来见识一番,倒很有必要。但我也有一个建议,思维方式取决于生活阅历,仅仅是旅游观光可能不够,你可以挑选一批合适的传人,让他们就在外面生活,这也是一番历练。”

老飞侠叹息道:“祖师岂能想不到!其实历代以来,九放离空岛一直是这么做的,在外总能有安身立命的基业。但如今的族人都认为那是苦差事,所以大家都是轮流来。这话应该怎么说呢,就像派外勤,轮到了就出来,等时间满了立刻就回去,总之谁也不想多留。”

丁齐:“那么老先生您呢?”

老飞侠解释道:“我的情况不太一样。我的父母当年外出被战乱所阻,我就是在外面出生的,历尽艰辛直到十年后才得以返回祖地。但我那时已经十岁了,父母没有让我立刻进入秘境,在外面一直待到了二十岁,将传承秘术修炼有成,然后才进入九放离空岛。

正因为如此,所以我曾长住外间。不瞒你说,我当过小学教员、中学老师、赤脚医生、乡卫生所的所长、村长,后来叫村主任,还当过乡长、书记呢。祖地所在的那个乡,如今共有九个行政村,九个村的在籍居民全是我的族人。

可如今的局面却是越来越难以为继,田地抛荒、房舍空置,宣称都是外出打工了,这倒是个很好的借口,但其实都是跑回九放离空岛了。眼下尚得维系,但再这样下去,在世间的根基可就难保,谁都不愿意出来,我也只得轮流外派……”

老飞侠大概是很久都没有碰到一个合意的聊天对象了,今天见到了丁齐,对方也是方外世界之主,同样有大成境界,所以一时有很多感慨。

通过只言片语包含的信息推断,丁齐也了解到不少情况。九放离空岛在很多方面很像琴高台,地域非常大,里面生活的人很多,而且基本能够自给自足。但与琴高台世界不同的是,它世代与外界就有往来,并非是封闭的。

乡是建国后的行政区划,那个乡包含九个村,所有居民都是九放离空岛的人。自古以来,九放离空岛的族人就在那些村庄中生活,每逢战乱灾荒,他们便可以躲入九放离空岛避祸,这隐秘的传承延续方式始终不为外人所知。

九放离空岛一族的祖先为什么要这样做,从现实来看也很有必要。说最简单的,在外面你得有户口、有身份证,乡卫生所就可以开出生证明、乡派出所就可以办身份证、乡政府就可以开介绍信。所有的事情都能自己办,行走世间很方便。

假如外面的这些基业都废弃了,九放离空岛这么大规模的方外世界,与外界的交流往来就会变得很困难。偏偏现在很多族人已不愿意在外面待着,这正是让老飞侠犯愁的事。

丁齐说道:“若不缺物力,您可以把外面的村庄建设得好一些。”

老飞侠苦笑道:“哪怕建造为山水园林,又怎能及得上九放离空岛仙境?”

丁齐:“那只有外派值守了,告知众人这是必须之历练。”

老飞侠:“我就是这么做的,但心若不愿,行便难成啊,历练的效果未必尽如人意。所以听说方外联盟成立,我是很愿意加入的,能让他们出来开开眼界,了解这世上不仅有九放离空岛,还有更多神奇未知之地。这也要多谢丁院主肯开放金山院!”

丁齐:“宗岛主客气了。听您这么一说,我对九放离空岛也很感兴趣,不知能否有机会一游?”

正文 正文_240、高人风范

老飞侠有些尴尬道:“不瞒您说,九放离空岛向来排斥外人,自古从未有外人进入。我如今若邀您作客,恐会遭到族人反对,哪怕身为族长也不能一意孤行。”

丁齐赶紧点头道:“理解,理解,我方才只是那么一说,并没有为难之意。”

老飞侠又找了个台阶道:“此处历练之地非常难得,对我等而言也是大长见识,相信我的族人也很愿意来。等来的人多了、与丁院主处得熟了,相信将来他们也会愿意请您去作客的。古人说得好,来而不往非礼也!”

丁齐:“我开放金山院,就是希望大家多有交流往来。听宗岛主方才所言,还有一事想请教,您知道这些天地秘境的来历吗?”

老飞侠摇头道:“我不知,只知是九放离空岛是祖先传承。”

丁齐最想知道的,就是这么多各具神异的方外世界究竟是从何而来,可惜在老飞侠这里也没有得到答案。这时老飞侠又说道:“其实我愿意邀丁院主前往九放离空岛作客,却未必愿意邀请他人,族人的担忧也未必没有道理,江湖险恶,难免有人图谋不轨。

九放离空岛传承至今,也有数次险些遭劫,世道变迁人心莫测,不可不防。以丁院主的修为境界,开诚布公而谈,我自能放心,但其他人可就说不定了。譬如这方外联盟,我就不可能信得过所有人。”

这位宗岛主说话倒是直白得很,丁齐又给他斟了一杯茶道:“哦,那么对方外联盟,宗岛主又是如何看的呢?”

老飞侠:“是好事,亦有隐忧。先前诸秘境各守一方,虽互相闻名,亦偶有往来,但毕竟交涉不深、互相难寻,有心人更不可能一一找到。可如今聚为联盟,便等于浮出水面,有的人就算原先没想法,恐怕也会有想法了。

所以我有不少族人本是反对加入这个联盟的,而我却认为利大于弊。我等终究不能闭守一隅、坐井观天,而加入方外联盟,或可扭转很多族人心态,先知世上如金山院般诸多方外世界,而后胸怀广阔人间。

况且联盟既已成立,九放离空岛已为人所知,被排斥在外更为孤立,不如主动加入互通有无。只要天地秘境与控界之宝传承仍在,倒也不必担忧太多。”

丁齐:“可惜今天没有备酒啊,就以茶代酒,我敬宗岛主一杯!宗岛主或许可以带族人再去响水峰见识一番,您也看过了响水峰的保密级资料,那里的竹节酒值得一尝啊。”

老飞侠:“响水峰我一定会去,竹节酒也一定会尝。竹节酒对炼神有助,但对我的族人而言,它并非特需之物。而您也看见了,我带来的这些晚辈虽体健而不壮,皆神强于形。说出来不怕您笑话,在九放离空岛中更是形弱者居多。

具体是什么缘由,受族规所限,我倒不便与你多言。假如丁院主有朝一日能来到九放离空岛,自会明了。反倒今日这茶点白玉蹄,对我的族人十分有用,在九放离空岛也是珍惜之物。您不介意的话,待会儿我将这盘白玉蹄端下山去分给他们。”

老飞侠居然要把桌上这盘茶点端走,拿给山下那些晚辈吃,这多少有些失礼,所以要征得丁齐的同意。丁齐纳闷道:“白玉蹄,这不是荸荠吗?”

一个盘子里装不了多少东西,加上季节的原因,如今成熟的瓜果也不多,所以丁齐刚才召唤飞鸟送来的茶点只有三样,两种早熟的野果和此地产的荸荠。荸荠又称马蹄,盘子里的当然是本地特有的野生品种,比较小比较圆,和外面市场上卖的荸荠不太一样。

老飞侠看了丁齐一眼,哭笑不得道:“难道丁院主不认识白玉蹄?”

丁齐实话实说道:“我还真不认识,就把它当成了本地野生的荸荠了。”

老飞侠:“那你吃过吗?”

丁齐:“吃过。”

老飞侠追问道:“有没有感觉特别顶饿?”

丁齐:“原来是这东西顶饿呀!不好意思,我上次吃完之后便修炼辟谷功法了,虽然觉得特别顶饿,但也没有想到是此物的灵效。”

老飞侠叹了口气:“看来丁院主确实是刚刚发现金山院不久,真不认识这东西。方才我还在感慨,你年纪轻轻不仅眼力不凡,出手亦不凡,已看出我的那些晚辈所缺,特意以白玉蹄为茶点待客,送他们一场机缘呢。”

丁齐笑着反问道:“看来是误会也是巧合,难道您现在就不觉得我出手豪爽了?”

老飞侠赶紧摆手道:“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您肯率先开放金山院,已足见胸襟。”

丁齐:“说了半天,白玉蹄究竟是什么东西啊?”

老飞侠:“说它是荸荠也行,但并非普通品种,九放离空岛中亦有出产,只是产量很少,适合它生长的地域不多……”

丁齐上次在金山院中露了一手“百鸟朝凤”,那天恰逢寒食节,他召唤飞禽送来瓜果食物,其中就有这种荸荠。当时各种东西堆满了一桌子,大家也不想浪费,所以都吃得有点多甚至是吃撑了,结果居然两天都不饿……

这也可能是辟谷功法的效果,因为谭涵川所传的辟谷功法,大家进入金山院后也都在修练。至于这白玉蹄,听了老飞侠的介绍,丁齐才知道它的作用可不仅仅是顶饿,假如配合法力炼化别有灵效,能补益元气,尤其能辅助强壮筋骨。

所谓辅助强壮筋骨,并不是说吃了之后筋骨就强壮了,而是在锻炼体魄的前后服用白玉蹄,能够极大的增强锻炼效果、改善体质。

现在有很多人喜欢去健身房健身,健身教练也会推荐甲壳素、蛋白粉等各种东西,这些东西可能真有用,也可能只是帮人练出好看的肌肉块,未必能改善体质有利健康。但假如你不做锻炼的话,单纯吃这些东西恐怕也吃不出效果来。

白玉蹄就是一种类似的东西,恐怕最适合在健身房推销了,它真有辅助强壮筋骨、改善体质的灵效,前提是在锻炼体魄的前后服用。

当然了,白玉蹄还有一种作用,就是特别顶饿,小小的一颗就相当于一大碗米饭,甚至是一根大猪蹄子。它可被炼制成辟谷的丹药保存,或用在特殊的应急场合。而对于九放离空岛的居民而言,它另有特别的用处,老飞侠便没有过多介绍了。

听到这里,丁齐已经完全明白白玉蹄的灵效以及它对九放离空岛族人的价值了。方才见到来客中有一名姑娘化身为仙鹤,从天上掉下来的时候居然差点把腿给摔断了,脚踝脱臼伴随着韧带撕裂,伤势也不轻啊,这太出人意料了。

虽然有意外的因素,但化身大型飞禽就算愣神落地,也不至于伤得这么重,证明此人体魄筋骨不强。这倒不是说那姑娘不健康,实际上她的体质很好,也没有骨质疏松一类的毛病,精力充沛且神气完足,但身为一名至少有三境修为的“高手”,体格实在是弱了些。

而白玉蹄这味灵药,好像就是专门针对他们这种弱点而准备的,对这些人而言,可比响水峰出产的竹节酒珍贵多了。

丁齐又低头看着盘中的茶点,微微露出一丝笑意。盘中除了白玉蹄原本还有两种野果,两人喝茶聊天的时候,已经将另外两种野果都吃完了。丁齐虽没有刻意去数去记,但身为大成修士只要略一回想,就能把眼前发生的事情追溯得清清楚楚。

盘子里原本有十九枚白玉蹄,老飞侠虽然将其他的野果都吃光了,但白玉蹄只吃了一枚,剩下的十六枚便没有再动,显然就是想留给山下的晚辈。他之所以会吃那么一枚,丁齐估计也是为了验证此物是不是真正的白玉蹄,而并非只是相似的东西。

十九枚减一枚怎么是十六枚呢?因为并不是老飞侠一个人在吃啊,丁齐聊天的时候也吃了几枚野果和两枚白玉蹄。刚才丁齐还在暗暗感叹,这位老飞侠很不见外呀,好像在他面前故作随意以示亲近。

为什么这么说?两人都不是小孩子,丁齐请他上山一叙,以茶相待并摆出了一盘茶点,结果老飞侠说着话就差点把茶点吃光了。假如是田仲络,估计绝不会这样做,甚至连一口都不会碰,谁知道丁齐让鸟儿叼来的都是些什么东西。

须知丁齐和老飞侠今天是第一次见面,此前根本不认识,互相之间也谈不上完全信任。当然了,每一种茶点都是丁齐先吃的,但老飞侠接着吃得有点太多,这种看似不客气的随性举止实际上就是表明一种不见外的态度,让人感觉关系很亲近。

丁齐到现在才搞明白,原来多少是因为盘中的白玉蹄,这倒是个有趣的误会,或者说是一场无意中误打误撞的机缘吧。说实话,他也得感谢老飞侠啊,要不然还不知道白玉蹄是一味如此珍贵的灵药呢,就算将来能够发现,也得费很多尝试与验证的功夫。

于是丁齐再一招手,老飞侠扭头看向半空,这次等的时间稍久了一些,而后才见百鸟飞来。这些飞禽都是水鸟,每只皆叼着一只白玉蹄,从空中依次飞过将之投入盘中,很快就堆了满满一盘。

丁齐伸手示意道:“多谢宗岛主指点,这一盘白玉蹄便送于山下您的晚辈们品尝,略表谢意!”

老飞侠吃了一惊,已站起身来退后一步,无意间将身后当凳子的大石墩都踢开了,脸色发红连连摆手道:“这,这怎生使得!太多了,太贵重了,我哪能收下!”

他数得很清楚,盘中还剩十六枚白玉蹄,刚才又有一百一十一只鸟儿飞过,此刻盘中共有一百二十七枚。须知白玉蹄在九放离空岛最高处的净池中才有生长,稳定的年产量仅有百枚左右。百枚听上去好像不少,可是九放离空岛中有上万人呢,哪里够分!

今天刚刚来到金山院喝茶聊了几句,丁齐便送了一盘白玉蹄,超过了整个九放离空岛一年的产量,这礼物也太重了。老飞侠他们花了一百万进来游览金山院,对九放离空岛而言,这一盘白玉蹄的价值可远远超过了一百万,便宜也占得太大了!

所以老飞侠绝不好意思收,可是看着这一盘白玉蹄,也清楚它对族人的价值,内心中确实也没法拒绝,所以显得很为难啊。

丁齐岂能不明白老飞侠的心态,又笑着说道:“宗岛主不必客气,假如您不告诉我这白玉蹄是何物,我平日可能就当普通的瓜果吃了,还不知会浪费多少。而且我送您这盘白玉蹄并不是白送,另有一事想请教。”

这一招叫递门槛,丁齐身为心理医生当然更精通此来手段,说白了就是找个台阶让对方下,他知道老飞侠无法拒绝这份礼物,那就给对方一个接受的理由。

老飞侠果然眼神一亮道:“请问丁院主有何事?只要是我能说的,无不尽言!”

丁齐指着盘中的白玉蹄道:“此物应该不能长期保存,您方才提到它可以炼制辟谷丹,是否还能炼制成保存其灵效的其他丹药?若是都有,我想请教炼制之法。”

老飞侠笑了:“辟谷丹只是我随口一说,其实也是从仙侠上看来的。这白玉蹄的炼制手法并不复杂,若提纯其药性可长期保存,在九放离空岛称之为玉蹄丹,它不仅有辟谷丹的功效,而且其他的灵效也与白玉蹄一样,九放离空岛自古皆有炼制。”

说话间他以一道神念将玉蹄丹的炼制方法告诉了丁齐,并不算复杂,以丁齐的修为应不难掌握。丁齐转念间就弄明白了,他自己确实可以学会,而且谭涵川和石不全应该都行,甚至比他更擅长干这个。

丁齐又行了一礼道:“今日多谢宗岛主,令我收获良多!这盘白玉蹄,请老前辈千万要笑纳!假如在这里吃不完,明天我还可以帮你们带出去。”

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老飞侠当然会笑纳了,他本就没法拒绝啊,又说了几句客套话,就赶紧端着一盘白玉蹄下山了。转过山腰进入密林中的石板小径,九十六岁的老飞侠那是一溜烟地小碎步,看上去就如飘行一般,当真修为不凡啊,很快就到了山脚下的门坊处。

九名晚辈已将那五间空屋都收拾好,又在屋子后面找了片空地垒起土灶,正准备生火搞野餐呢。老飞侠端着盘子走来道:“你们几个都别吃饭了,看看这是什么!”

众晚辈弟子皆惊呼道:“白玉蹄呀,这么多白玉蹄,居然还是新鲜的!”

老飞侠感慨道:“这是金山院的丁院主赠送的一场福缘,尔等千万要珍惜!”

那位受了伤的姑娘听见动静,也拄着一根临时用树杈加工成的拐过来惊叹道:“哇,老祖,这回我们可赚大发了!”

老飞侠语带训斥道:“青青,你怎可如此说话?丁院主乃当世高人,修为造诣与胸襟气度皆非尔等可以想象。”

又有人问道:“老祖,这一大盘都是我们的吗?”

老飞侠:“你们想得美!一人一枚……两枚吧……算了,既然丁院主送你们的福缘,那就每人三枚。”

青青单手抱住老飞侠的胳膊,以撒娇的语气道:“老祖,您真是太好了!”

老飞侠板着脸道:“你们真正该谢的人是丁院主!只能在这里待一天一夜,就不要浪费时间了。一人先拿一枚服下,然后就出去历练,谁也不许偷懒……”

九名晚辈各取了一枚白玉蹄服用,在刚垒好的土灶周围静坐了片刻,然后便走出门坊化为仙鹤一只只飞向高空,就连受伤的青青都被老飞侠赶了出去放飞自我。

这时冼皓也来到了半山凉亭中,与丁齐并肩看着远方飞翔的仙鹤,感慨道:“就算是田仲络这种人,一辈子也不可能做得全是坏事。至少他推动方外联盟成立,不论主观上是什么目的,客观上都令你我大有收获呀。”

冼皓先前留在峰顶没有露面。对方有十个人进入金山院,初次打交道还没有摸清楚底细,万一来客图谋不轨猝然发难怎么办?有个精通潜行刺杀的冼皓暗中埋伏,也算是丁齐留的后手。他们所担心的情况并没有发生,但这种安排并非多余。

丁齐望着远方有些纳闷道:“他们到底会不会飞啊?”

冼皓:“我的感觉吧,他们好像是会飞的,但是不习惯这样飞。那位宗岛主让这些晚辈下山历练的目的,就是要求他们能在意识清醒状态下找到掌控自如的感觉。”

两人在半山观望,而老飞侠也站在白玉门坊前眺望。过了一会儿,老飞侠端着盘子进了最中间屋子,那是众弟子特意给他单独空出来的,端坐于地开始炼制玉蹄丹。

炼制这种丹药并不复杂,就是将其提纯能长期保持灵效而已,但没有九放离空岛中专用的丹炉,此刻也比较费事,而且一连炼制这么多丹药,老飞侠也觉得有些吃力。

一百二十七枚白玉蹄,已发出去九枚,再留下十八枚新鲜的,恰好还有一百枚白玉蹄需要炼制成丹,直到午夜之后才炼制完毕,老飞侠也显得有些疲惫。

他从行李里掏出一个玉瓶,瓶中原有九枚玉蹄丹。他这次带出来的九名晚辈,都是九放离空岛中的精英才俊,老飞侠原本也给他们一人准备了一枚玉蹄丹,刚才上山时没有带在身上,所以就没拿出来给丁齐看,不料又收获了丁齐送的那样一份大礼。

炼制好的玉蹄丹如弹珠大小,通体白色略带淡黄光泽,就像一颗颗小糖球,老飞侠把这个玉瓶装满了,总共只装了三十枚,实在是瓶子太小而糖球太多啊。然后他又取出一个装干粮的盒子,将里面的东西倒了出来,以法力处理干净,将剩下的七十九枚玉蹄丹都小心收好。

虽然已神气疲乏,但老飞侠的心情挺好,忍不住又在感慨。若说丁齐刚开始以白玉蹄为茶点待客,是因为不清楚这是什么东西,可是后来他已经告诉丁齐白玉蹄为何物,对方又送了这么一大盘,这份胸襟气度真令人折服啊,不愧是高人风范!

他的晚辈青青说这次来金山院赚大发了,话虽俗但也是事实啊。这让老飞侠觉得很不好意思甚至有些惭愧,他又想起丁齐很有兴趣到九放离空岛一游,而他已经拒绝了,感觉就更不好意思了。老飞侠在心中暗道,将来若时机成熟,怎么也得请丁齐去一趟。

这时屋外又传来了声音,一只只仙鹤从夜色中飞回金山院,落在门坊后化为人身,一个个都累得够呛。老飞侠又端着盘子走了出来,告诉他们晚饭也不用吃了,每人再服用一枚白玉蹄,在休息之前先行功炼化灵效。

半夜无话,天色刚亮的时候,九只仙鹤又被老飞侠赶到金山院外放飞去了,包括那只受伤的。然后老飞侠又向峰顶上拱手道:“丁院主,能否再现身一叙!”

他随即收到丁齐回复的神念:“还是昨日的草亭,请老前辈上山相见。”

PS:今日长篇大章,再求月票!

正文 正文_241、意料之中

老飞侠走到亭中,丁齐已经坐在那里等着,依然是摆好了茶和茶点,但今日的茶点只是三种野果,已经没有白玉蹄了。老飞侠坐下后取出一个玉瓶道:“丁院主,这瓶中是三十枚玉蹄丹,我昨夜炼制的,就留给丁院主赏赐晚辈吧,也省了您一番炼制功夫。”

昨天拿走了一百二十七枚白玉蹄,老飞侠终究还是觉得不好意思,今天又还回来三十枚炼制好的玉蹄丹,外加一个还算宝贝的玉瓶。

丁齐倒也没推辞,收起玉瓶道:“宗岛主太客气了。”

老飞侠摇头道:“真正客气的是丁院主。其实我今天找您,另有几事相商。”

丁齐:“有话请讲。”

老飞侠又取出一个盒子道:“这里面有七十枚玉蹄丹,是丁院主昨日所赠的白玉蹄,我趁夜炼制成丹,想请丁院主帮个忙。”

丁齐:“想让我今天中午帮您拿出去吗?没问题,我早就答应过。”

老飞侠摇头道:“不敢不敢,我知道那么做很不好受,若经常为之恐会损及形神。所以我并不打算把它们带出去,就寄放在丁院主这里。今后再有九放离空岛的族人来此历练,每人每次给他们一颗就好。”

这倒是个好办法,丁齐想了想便点头道:“那好,这些玉蹄丹暂时就寄放在金山院中,今后若有九放离空岛的朋友到此,每人每次发一粒,对吧?”

老飞侠:“是的,就这样办,这本就是丁院主您赠予给他们的福缘。所以我还要和您商量一件事,就是九放离空岛暂且再预定七十人次的名额拜访金山院。”

丁齐有些意外道:“这么多人?花销可不小啊!”

老飞侠又摇头道:“其实已经这是在占丁院主的便宜了,您赠送的白玉蹄才真正珍贵。这七十人次只是暂定,九放离空岛中有上万人,我希望以后有更多的族人能来金山院历练,并以为此机缘多多行走世间。九放离空岛自古传承蓄积,尚不缺些许金银财物……”

通过今日的谈话,丁齐了解到九放离空岛的更多情况,其中的居民竟然有上万人,差不多是琴高台世界如今总人口的一倍啊!九放离空岛并不缺金银财物,倒也不令人意外,因为那处方外世界已经传承逾千年。

他们拥有一乡之地,每逢乱世便可躲入天地秘境避祸,从而免于被收割洗劫,在太平年间又能安居乐业、耕作经营。在古时,这一支族人平日并不长住九放离空岛中,他们就在外面的世界种田、制艺、经商,加工出售各种物产。

当初老飞侠的父亲,就曾在成都的商号里当大掌柜,掌管着好几家商铺还有两家客栈、一家会馆,那些都是九放离空岛的产业。结果夫妻二人一度被战乱所阻,因种种意外十余年未能归乡。

到了当代,尽管大多数族人都想待在方外世界中不愿意出来,但外间的基业仍在,仍有不少族人在外轮流值守经营,在当地成立了也公司、企业,开办了不少创收项目。

九放离空岛内部或有分歧,但对外的是非常团结一致的,就是一个整体,可以调集很多资源做事情。上千年传承积累下来,金银财宝确实不缺,比如悬赏追查朱大福,九放离空岛也出了十斤黄金,这对他们来说非常轻松。

老飞侠一下子又预约了七十人次的“观光”名额,就意味着他要再付七百万啊。丁齐有些哭笑不得道:“宗岛主,此事你自可向方外联盟提出申请,然后根据时间安排。但恐怕时间会等得久一些,金山院也不可能每次都安排九放离空岛的人。”

这话说得对,九放离空岛的人这么多,而且也不缺钱,看架式是想把金山院给“包场”了。这可不符丁齐的本意,金山院就是金山院,方外联盟的成员之一,而不是只从属于九放离空岛一家的试炼之地,也不可能每次都安排他们的人进来。

老飞侠:“这我理解,也不能每次都是我九放离空岛的人占据名额。所以我就想和丁院主商量另一件事,您可不可以将每次的名额放宽一些,比如说不仅是十人,也可以是二十人、三十人。

当然了,这是我与您私下商量,也只是针对九放离空岛如此,并不需要您对其他方外世界也这样放宽名额。一下子来得人太多,难免出些岔子,这些担忧我也理解。

但我向您承诺,就算九放离空岛一次来再多的人,我也会约束他们的行为,严令他们遵守丁院主您的规矩,绝不会给您带来麻烦。”

这听上去是个不错的建议,而且老飞侠也做出了承诺,大成修士的承诺当然可信,假如真按这个办法,丁齐可一次就把九放离空岛的七十人放进来。

但是丁齐想了想却摇头道:“我向方外联盟开放金山院,所定规则应当一致。既然邀请大家来此做客,就得防范各种意外状况的发生。此地也不是没有凶险,假如人太多就难免有疏忽,有些状况可能顾及不到。所以这个规则还是不能变,至少眼下不合适。”

他拒绝了老飞侠的要求,也不能什么事都答应啊,况且现在双方的关系并不对等,丁齐同意九放离空岛的人来金山院参观,而九放离空岛却还没有答应他去游览呢。而且人多了确实容易出乱子,这次就有人受伤了,丁齐定下的规则并不是只是针对九放离空岛的。

老飞侠倒也没有坚持,点头道:“这是老夫考虑不周了,那还是希望今后能有更多的族人来此历练,他们也能与丁院主多多亲近!”

丁齐看着桌上的盒子又说道:“宗岛主,听您方才的话,应该早就知道怎么将东西带出方外秘境?”

老飞侠:“是的,九方离空岛历代祖师自古便知,只是极少为之,原因您应该清楚。”

丁齐:“那么您是否知晓,将秘境中原有之物带出去之后,还有什么讲究?”

老飞侠一听便知他话中有话,赶紧反问道:“难道还有什么讲究吗?”

丁齐:“原来宗岛主不知,我这么问另有缘由,在此不便直接相告。但我可以告诉您,五心谷的叶谷主提供了一份交流资料放在联盟总部,介绍的就是这种讲究。您想查阅的话,要么邀请她参观九放离空岛,要么答应将来帮五心谷一个忙。”

老飞侠惊喜道:“联盟总部还有这样的资料?我当然要申请查阅!邀请这位叶谷主去九放离空岛做客,眼下还不方便,但是老夫能承诺,九放离空岛将来定会尽力帮五心谷一个忙。”

这就是交流协作的好处啊!叶总清并不知道怎么把东西带出方外世界,五心谷的祖师只说修为境界到了自能明白,同时却留下了另一句叮嘱,应将外面的对应五行之物再拿进去。

假如叶宗清的修为突破了大成境界,确实自能明白,但若没有祖师的交代,却不会知道同时还应该怎么做。比如老飞侠就已知怎么把东西带出方外世界,他自己也有这个本事,却不知还有这等讲究。

九放离空岛的历代祖师为何就没有这样的交代呢?可能是他们也不清楚。这种事情并不容易注意到,因为自古以来,人们带进方外世界的东西,应该比带出来的东西多多了,可能无意间早就满足了这个要求。

叶宗清介绍的讲究,其实只是一句话,但丁齐也不便直接告诉老飞侠,因为先前众人已有约定,需要老飞侠自行申请去查阅资料。这不仅是做人做事的讲究,也是方外联盟的章程规定,丁齐这位理事长当然要以身作则。

不仅如此,按照方外联盟的章程规定,老飞侠等人此行所了解到的有关金山院的未公开情况,包括丁齐通过他们了解到的有关九方离空岛的种种内部情况,都不能随意向联盟其他成员透露,自己人知道就行了。

相关的规定虽不可能绝对完善,但必须要有,否则方外联盟也无法维系。

老飞侠希望丁齐放宽每次进入金山院的名额限制,却被拒绝,既然不能一下子进来太多人,那只得老老实实排队预约,就看丁齐怎么安排了。

大约上午十点之前,一大早被老飞侠赶出去放飞的仙鹤们又陆续回来了。老飞侠又让他们每人服用了一枚白玉蹄,待定坐调息一番炼化药力,就该告辞了,因为金山院每次开放的时间只有二十四小时。

老飞侠带着九名族人,收拾行装走出了汉白玉门坊,他看着九只仙鹤又飞上了天空,然后自己也化为一只仙鹤后发先至,飞到最前面领路。

仙鹤飞在高空,越过山丘与河流,下方是一片苍翠的草原,它们看见一道银光从草原上飞驰而过。那是一匹神骏非凡的白马,额顶上长着一根银色的独角。仙鹤们纷纷发出惊叹的鸣叫声,大意是好漂亮、好骏美、太帅了……之类。

白马在草原上飞驰,速度居然一点都不比空中飞翔的仙鹤慢。当这些仙鹤从空中落下时,白马已经站在了门户处,又有一只白鹭飞来,姿态妙曼拢翅落于白马身旁,然后它们便化为丁齐与冼皓。

老飞侠也赶紧恢复人身上前行礼。丁齐微笑着介绍道:“这位是冼皓,我的道侣。”冼皓先前并没有露面,而九放离空岛的晚辈弟子们也没有见过丁齐,告别前总得现身打个招呼。

老飞侠赞道:“贤伉俪真乃神仙中人,风采令人心折!”

九只仙鹤也纷纷拢翅做行礼状,各自发出鸣叫声。他们来之前自视甚高,但此刻却不敢轻视丁齐和冼皓。

想在金山院外的禽兽国中保持人身,至少得有大成修为啊,而且此番历练还受了人家那么大的好处,无论从哪一方面讲,丁齐与冼皓都比他们更高明,尤其是高人风范令人敬佩。丁齐自有大成修为,而冼皓是因为拥有身器,但这些情况就不必告诉外人了。

丁齐招手打开了门户,可以望见外界的景象,然后他率先走了出去站在平台上,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进来的时候老飞侠走在最前面,出去的时候他则走在最后,倒数第二个就是受伤的青青姑娘。第一只仙鹤穿过门户,随即化为一位二十出头的后生,还背着带来的装备,一抬脚就迈向了高崖外的虚空。

丁齐似能未卜先知,好像早就知道他会犯这种致命错误,闪电般的伸手抓住背包带一把将他扯了回来,提醒道:“你现在不是仙鹤,也不会飞!抓着绳子爬下去,千万注意安全。”

穿过这道门户,仙鹤就会变成人,难免会有一瞬间的愣神恍惚,偏偏门户外就是百米凌空高崖,一步踏空就可能送命啊。难怪丁齐会先出来站在那平台上,防范的就是这种情况,果然第一只仙鹤出来就有意外发生。

有了前面的提醒,后面的仙鹤或者说众人也就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依次顺绳索攀下高崖,还有同伴专门照顾受伤的青青。

丁齐发现白玉蹄的灵效果然很不错,或者说这番试炼的效果的确很好。青青脚踝的伤势已经恢复了不少,看来也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只是目前还不能太受力。

同样的伤势,假如是普通人用普通的治疗手段,至少也得一两个月才能恢复过来吧,而看青青的恢复速度,估计再过一周也就没事了。

老飞侠是最后一个走的,站在平台上跟丁齐又聊了几句,看着九名晚辈都到达了下面的河滩。老飞侠说道:“方才又要多谢丁院主了,您救了梁陆一命!”

丁齐:“原来他就是梁陆啊?其实他未必会摔下去,一脚踩空只要反应快点,还可以抓住绳索和崖壁,这个位置是在岩缝中,左右空间并不大。其实我能想到的,宗岛主也能想到,您为何事先不提醒他们呢?”他见过梁陆这个名字,就是九放离空岛在方外联盟的三名理事之一。

老飞侠的神情有些狡猾:“因为我看见丁院主已经出来了,肯定不会让他们出意外的。我不说,就是让他们自己记住教训……丁院主啊,听说方外联盟总部所在的小区,都是独栋小楼,现在还有哪家出售吗?钱不是问题,我也想买下一栋,就让梁陆和龙青青常驻那里。”

前段时间有七家方外世界加入了联盟,其中有六家都在南沚小区买了一栋小楼,独独九放离空岛没有,可能是看不上那里的产业或觉得没必要吧。但是来了一趟金山院,老飞侠便顺势做了决定——也买一栋。

九放离空岛不仅要在南沚小区买栋小楼,还要派人员常驻。丁齐问道:“您老为何要这样决定?”

老飞侠答道:“今后常来常往,需要有落脚之地,也需要有联络之人,否则很不方便。我也不能常年在外,总得派几个做事的过来。下一次领队的可能就不是我了,而是梁陆或者龙青青。”

丁齐以神念道:“我的意思不是指这个,而是想问您,为何是他们两个?”

九放离空岛有上万人,第一批来金山院的也有十个人,为何老飞侠派驻南沚小区的,偏偏是两个不小心出了意外状况的年轻人?龙青青一进金山院就受伤了,而梁陆更悬,刚才差点一脚踏空摔到崖下去。

老飞侠亦以神念道:“这些教训才是收获,他们的感触应该最深!如今众族人皆不愿意长期外驻,当然要派犯了错的人出来。这样看似惩罚,待时日更久,便知收获如何了。”

丁齐微微一笑:“前辈考虑的周道,堪称老谋深算。”

老飞侠:“怎么一出门您就变客气了,不必总叫我前辈。我姓宗,名字就叫飞侠。对了,卖楼的事就不用您帮忙了,连打听都不必帮他们打听。这种小事,就让他们两个自己搞定,否则还能办什么大事?”

反正是九放离空岛出钱,买下一栋小楼确实不算什么大事,但说不定也不好办。因为南沚小区并不大,也不可能所有的业主都想把小楼卖掉,短时间内已经转手交易了那么多栋,近期在中介那里肯定是找不到房源了。

这就得梁陆和龙青青自己去想办法了,怎么合情、合理、合法地在南沚小区买到一栋小楼,对于朱山闲等老江湖来说当然不是难事,但对这两个年轻人而言也是一种考验。老飞侠不仅要看结果更要看过程,假如是不计代价或者不择手段,那肯定不行。

原来九放离空岛的岛主名叫宗飞侠,晚辈族人皆称他为老祖,所以起了个网名叫老飞侠。说完这句话,老飞侠像刚才的梁陆一样一步踏向虚空,但他却没有踏空,也没有去抓绳索,脚尖交替在岩缝两侧的崖壁上轻点几下,便飘然到达崖底。

铁锁崖本就是近郊一带的攀岩爱好者喜欢来的地方,四月下旬的天气已不错,今天是周日,有好几拨攀岩爱好者正在这里玩呢。

人们先是看见九个人顺着崖缝爬了下来,这和通常的攀岩运动方式不太一样,其中有个姑娘还一瘸一拐的受了伤,然后又见一位中年人没带绳索装备,就这么从岩缝里“飘”下来了!

老飞侠没有理会旁人惊异的目光,向外走了几步转身冲崖顶打了个手势,岩缝中垂下的两条绳索便收了上去,然后他带着九名晚辈径自离开。丁齐站在门户外的石龛平台上掏出手机等了一会儿,收到谭涵川发来的消息之后,才转身走回了禽兽国。

看见丁齐回来了,冼皓笑道:“哪位宗岛主说话挺有意思的,刚才叫我俩‘贤伉俪’,文不文、白不白,今不今、古不古的。”

丁齐看着手机道:“以他的身份说出来,倒是挺自然的。老谭刚才来消息了,老飞侠他们与另外两名同伴汇合,已经直接离开,并没有什么异常。倒是有些其他的动静,至少有三拨人在暗中窥探铁锁崖的情况,其中两拨人刚才就在外面假扮成攀岩爱好者呢。”

冼皓淡淡道:“意料之中的情况。这两天我通过影器也看见了,还把他们的样子都记住了。这次我们过来,本就没有隐藏行踪,九放离空岛一行十人首次游览金山院,肯定会有人在暗中关注的。世上什么样的人都有,方外联盟也不例外。”

PS:抱歉,更新晚了,直到后半夜才写完。这几天要去参加网络文学+大会,可能无法每日更新,今天(13号)请个假,明天继续。

正文 正文_242、涂至说对了

冼皓取出老飞侠送的那瓶玉蹄丹问道:“这一瓶丹药,是留在金山院中呢,还是你带出去?”

丁齐答非所问道:“其实我们有更好的。”

冼皓笑道:“难怪你会这么大方!”

丁齐:“交情尚浅,月凝脂这种东西暂时还是不要让外人所知,我也不可能拿它与九放离空岛套近乎。但是这白玉蹄,金山院中并不缺,何不成人之美?”

传说中的仙家饵药月凝脂,对内养外炼皆有帮助,其效用不仅包含了白玉蹄的灵效,而且比白玉蹄更好。所以对丁齐等人而言白玉蹄的作用并不大,乐得送个顺水人情。

很多方外世界中都有其独特的珍稀物产,比如小境湖与大小赤山中有月凝脂、琴高台世界中有驻颜果,如今又知道响水峰中有竹节酒和梦生花、九放离空岛与金山院中有白玉蹄。这些特产以灵药为代表,假如不是前人的长期试用研究,后人不可能对其作用了解得这么清楚。

了解了这些,丁齐不禁对一个人万分敬佩,就是上古神话传说中的炎帝神农。炎帝神农氏的传说自古有之,而丁齐最近又看了庄先生推荐的一部,其中也附会了很多有关神农的仙家故事,虽都是家的杜撰,但也很有意趣。

在丁齐看来,眼下发现的这些灵药又分两档,白玉蹄、竹节酒、养颜果是一档,而仙家饵药月凝脂则属于更高的一档。

冼皓又看着手中的玉瓶道:“听宗岛主的意思,九放离空岛中也有白玉蹄,但产量绝不会太多,远不够那些族人所需。不知禽兽国中的白玉蹄有多少,每年最多可出产多少枚白玉蹄?”

丁齐答道:“宗岛主也对我介绍了白玉蹄的情况,此物是一种多年生的水草根茎,能存活三十年左右。通常不必种植,开花结种落水,若遇环境适合之地自可发出新苗,所以同一片水域的白玉蹄往往年份不一。

白玉蹄的生长速度极为缓慢,至少要十年方可长成,若想其灵效最佳要待到十五年后。我此番召集飞鸟采来的白玉蹄,年份基本上在二十到三十年之间。禽兽国包括金山院有多片水域生长白玉蹄,但此物产量确实不高,满打满算一年能出产五百多枚。

假如想采得更多些也不是没有,比如现在哪怕再采几千枚亦可,但那样就等于竭泽而渔了。此地有好几种水禽,偶尔也以此为食,否则也不可能将之献于我等。”

冼皓:“确实不多,但比月凝脂多多了,而且采取也方便,就是费些炼制保存功夫。平日自用锻炼体魄、或者拿来送送人情都是不错的。”

丁齐:“我们可以试试看能否在小境湖中移栽,那里面也有不少水域湿地。这事我不擅长,可以让老谭来研究研究。”

冼皓:“估计不容易,此等灵物应该对生长的环境很挑剔,否则九放离空岛早就找地方大面积移截了。但可以一试,小境湖中地势复杂,不同的地域环境差异也很大,说不定也能找到合适的地方……至于这瓶玉蹄丹,我建议你还是带出去,平时随身揣一些。”

丁齐:“为什么呀?”

冼皓:“别忘了它还有一个用处,就是当辟谷丹啊!此物可以应急,万一哪天遇到了什么事,比如连续追踪或逃亡根本来不及吃东西,或者不慎被困入绝地一时出不来,此物便可救人一命。这小小一瓶玉蹄丹,若配合辟谷功法,至少能支撑几个月呢。”

丁齐:“听你这么一说,身边倒是有必要常备一些。这瓶玉蹄丹你我一人一半随身带着,然后找机会再炼制一批,我们每人都备些……哎,我就忍一忍割裂形神之痛吧。”

冼皓:“这一瓶三十粒,你就全留着吧。我看了龙青青的伤势恢复情况,此物应该还有疗伤的作用,应就是强壮体魄的效果之一。”

丁齐:“随身带太多零碎不方便,这玉瓶不好揣身上。”

三十枚弹珠大小的糖豆,装满一个玉瓶,这玉瓶差不多就是一个保温杯大小了。假如是冬天穿宽厚的外套,大兜里还能勉强揣一个保温杯,但在其他的季节,确实不好随身带。

冼皓笑了:“这玉瓶确实不方便,小点的包都不太好放,就把它留着装月凝脂吧。其实更适合随身带丹药的东西是扁匣,我们可以自己制作一批,每人都揣一匣。这两天我再给你买个男式包,可以斜挎的那种,平时出门还可以装点别的零碎。”

丁齐:“好主意!那样景文石也就不必总揣裤兜里了。你设计一个样式,然后让阿全去加工。至于扁匣的材料嘛,就用小境湖里的妖王木,以炼器手法加工。”方外世界的珍稀物产不仅有灵药,还有其他东西,类似中描写的天材地宝,妖王木便是其中之一。

两人离开了金山院,将这三十枚玉蹄丹带出门户。丁齐的感觉很不好受,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他与冼皓飘然走下铁锁崖,也没有理会附近是否有人在暗中窥探。在赶往北京南站的路上,冼皓悄声道:“禽兽国的门户应该暴露了,你说会不会有人进去偷东西?”

丁齐回了一道神念,冼皓噗哧一笑。丁齐既然决定开放金山院,对各种情况都有过考虑。想保守方外世界的秘密,最好的办法就是不要让人找到它在什么地方。假如万一被找到了,其实也没关系,若未得天地秘境与控界之宝的传承也进不去。

可世上偏偏出了丁齐这么一个异类,独创了一门方外秘法。由此也可以理解,为何田仲络等人会对朱大福那么忌惮。假如方外秘法传出去被他人侥幸练成,或者世上又出了另一个朱大福呢?金山院门户已暴露,那么对方也可以摸进去。

尽管这种可能性很小,但假如真的出现了丁齐也不怕。因为禽兽国这个地方太特殊了,人进去之后就化身为禽兽,须有大成修为才能保持人身。而且就算有大成修为,若没有禽兽符也打不开最核心的地域金山院,更带不走方外世界的任何东西。

冼皓原本在笑,却突然又脸色一变。丁齐问道:“你怎么了?”

冼皓:“我突然想到了一件事,假如控界之宝丢失,对方外世界意味着什么?”

丁齐:“若不得方外秘法,恐就无法再出入了。”

冼皓:“若想谋夺方外世界,最简单的办法是什么?”

丁齐:“截获携带控界之宝的人,拿到控界之宝再逼问其传承。假如逼问不得,也可以将控界之宝拿回去自己慢慢研究。”

冼皓:“既然如此,除非万不得已,像田仲络、叶宗清、宗飞侠这些人外出时,是绝不会将控界之宝带在身边的。否则万一出了什么意外,后果便不堪设想!”

这么分析很有道理,比如宗飞侠来到金山院,恐绝不可能将九放离空岛的控界之宝带在身边的。那样万一要是丢了,就意味着九放离空岛中的上万人再也出不来,而已经出来的人便再也回不去。

不带在身边又如何保管呢?可以专门存放于某处,而留在方外世界中是最稳妥的,但这么做必须有个前提,就是方外世界中总有人值守,亦可催动控界之宝随时打开门户。比如庄梦周就曾经摸进了白云洞,不仅题了一道打油诗,还动了人家的控界之宝,把白云洞众人吓出了一身冷汗。

冼皓又说道:“不知外人能否猜到金山院平日无人值守,禽兽符是你随身携带。”

丁齐也有点冒汗道:“禽兽符我一直随身携带,但搜身却是搜不着的。”

禽兽符这件神器十分奇特,当丁齐打开金山院将其再次祭炼成功后,便融于形神中不见,就算把他扒光了搜身也找不到,过X光都发现不了。想夺禽兽符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丁齐本人死了,这件神器便会自然掉落。这听上去怪渗人的,就跟打怪掉装备似的。

旁人未必了解这个情况,万一有谁图谋不轨把丁齐抓住了,搜身不得,定会逼问禽兽符的下落还有金山院的传承。假如抓住他的人了解情况的话,那么丁齐就更危险了。

冼皓提醒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反正你千万要小心,假如被外人得知,你将禽兽符随身携带,说不定会有人暗中动手。”

丁齐点了点头道:“我自会注意的,也会提醒阿全和老朱。”

小境湖的控界之宝是那柄金如意,朱山闲从来没把它带出方外世界。这种情况也很特殊,因为小境湖中并不是总有人值守,假如不会方外秘法,朱山闲就必须把金如意带出来,因为那样才能打开门户再进去。

至于两界环,原先一直在冼皓手中,最近给了石不全。虽然他们出入大小赤山用不着两界环,但持有控界之宝亦有助于修炼方外秘法,谭涵川等人偶尔也会拿去用一用。

那么如今就要注意了,首先不能让人知道大小赤山的控界之宝是何物,更不能让人知道有人把它带出来了,其实平日就放在大小赤山中也许更稳妥。

丁齐和冼皓刚上高铁,就收到了石不全从方外联盟总部发来的消息。他们赶高铁的速度当然没有银行转账快,刚赶到北京南站的时候,宗飞侠就已经向方外联盟提出申请,又预约了七十人次参观金山院的名额,七百万现金已经打过去了。

宗飞侠的动作好快,但有人比他更快。短短两个小时之内,方外联盟总部收到的现金不是七百万,而是一千二百万!在宗飞侠提出申请之前,另有五家方外世界已抢先提出了同样的申请,每家都是预约了十个名额。

今天是周日,镜湖是心理学发展研究会也是休息的,可是石不全等工作人员自觉自愿加班,真是太敬业了。

虽然丁齐早就预料到了这种状况,但预约申请来得这么快、这么踊跃,仍令他暗暗吃惊呀。冼皓撇了撇嘴道:“老谭发现了至少三拨人在铁锁崖附近窥探,这三家肯定提交了预约申请。说不定那五家都派人盯着铁锁崖呢,有人潜伏得比较隐蔽,老谭并没有发现。

丁齐:“应该是这样,否则不会这么快,怎么样也得等到明天。”

冼皓:“涂至说对了。”

丁齐:“他说什么了?”

冼皓:“你忘了吗,他说师父你要发大财了,上次收到的钱,恐怕连一个零头都算不上。”

丁齐苦笑道:“那他还真是料中了。”

PS:在开会,明天请个假,后天继续更新。

正文 正文_243、丁老师很忙

当天晚间赶回南沚小区,一夜无话。第二天上午,方外联盟总部又召开了每周的工作例会,会议照例由常务副理事长于鹏飞主持,但于鹏飞并没有坐在正中间,因为理事长丁齐也出席了。其实迄今为止每周一上午的工作例会丁齐都会参加,因为他就住旁边嘛,上午也不用去医院坐班。

在丁齐的提议下,今天是一次扩大会议,不仅联盟总部的工作人员参加了,还叫来了很多“邻居”,因为大家都在同一个小区里买楼了嘛,都派来了代表常驻,索性就一起见个面,不必再私下传达消息。

会议首先向丁理事长及来客们汇报了方外联盟总部近期的工作,今天很重要的一个议题就是那些预约申请怎么安排。除了众成员纷纷预约参观金山院,还有另外几件事,首先李志遥代表响水峰发言,邀请叶宗清以及金山院前往参观响水峰,需要约定一个时间。

会议上就是这么说的,但私下里却是另一回事。昨天晚上,李志遥就跑来找过朱山闲,朱山闲又把丁齐、冼皓叫了过去,他们和崔山海与水若开了个视频会议,商量了开放响水峰的事情,就连远在上海的谭涵川都远程参加了。

崔山海两口子都在国防保密单位工作,平时跟这帮江湖人士并不熟,所以方外联盟总部的很多事情都托朱山闲照应,因为崔山海先前只信任谭涵川,而老谭和老朱从小就是穿一条裤子的。

响水峰前段时间提供了保密级材料供大家查阅,已经收入了上百万,崔山海一高兴就想来个“开业大酬宾”,欲邀请方外联盟众理事集体参观响水峰、品尝竹节酒,眼下共有三十多人吧。这第一次当然是免费的,就是大家聚在一起热闹热闹,等于是找个风景区搞团建呢。

但这个提议让谭涵川给否了,水若也持否定意见。谭涵川认为崔山海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而水若的否定意见更直接——这么做不是让其他方外世界难堪嘛,更是让金山院不好办。

丁齐已经开放了金山院,身为理事长他可没搞“大酬宾”之类的活动。响水峰这么一来,金山院是不是也应该搞一个?假如没搞,是不是显得崔山海大方而丁齐小气了?正经道理当然不是这么讲的,但难免有人会这样认为,方外联盟成员复杂,本应亲疏有别。

崔山海不得不收回了这个想法,改成了一次小规模的邀约,第一次开放响水峰仍是免费的,但只邀请一部分人前来做客,包括金山院、小镜湖的人以及五心谷的谷主叶宗清。

然后水若联系了叶宗清,告诉了她这件事并向她发出了邀请。叶宗清自己去当然是免费的,但叶宗清还想再带两个人前往,就是如今在联盟总部工作的晏斌彬与石和玉,其中石和玉是五心谷后派去的。当然了,她也不想额外占便宜,多带这两个人就向总部交二十万。

响水峰哪里会收,叶宗清却要坚持,结果还是丁齐提议别争了。明天开例会的时候,响水峰尽管发出邀请,至于去几个人则不必提。到了第二天真正开大会的时候,这件事早就商量好了。在大会之外开小会,是哪个单位都有的情况。

所以在工作例会扩大会议上,李志遥没说别的,只是代表响水峰向金山院和五心谷提出了邀请,特意申明是免费的参观。既没有提人数和时间,也没有提私下还邀请了小境湖。等这次邀请完成之后,响水峰便向方外联盟全体成员开放参观,每人每次十万元,每次参观人数的上限三十人,具体时间另行协商。

会议另一个议题就是参观金山院怎么安排。目前已有一百二十人次的申请,按照金山院每两周开放一次、每次最多十人的限制,日程得排满半年,需要协调各方的时间定一个计划表。

这次会议最重要的议题却不是这个,而是又有一家方外世界要加入联盟,情况跟此前的成员都不一样,这家方外世界的名字叫静沙岛。

当初在方外联盟的“成立会议”上,各家创始人都当场写下了他们所知其他方外世界名单。同时有两家写出来的,便可列为免审加入对象,九放离空岛等成员就属于这种情况。田仲络当时在名单上写了静沙岛这个地方,可是其他人都没写,就说明这个地方只有田仲络知道,并不符合要求。

这么做的原因也很简单,类似于双盲测试的要求,防止有人杜撰一个方外世界,然后向方外联盟里安插本不存在的成员。

如今田仲络已经联系到了静沙岛,向对方介绍了方外联盟的情况,而静沙岛那边也非常想加入这个联盟。按照方外联盟的章程规定,需要派三位来自不同方外世界的理事去实地审核,以验证静沙岛这个方外世界确实存在。

今天会议就要讨论确定这三名审核人员。这是难得的福利啊,等静沙岛加入方外联盟后未必会愿意开放,就算开放也可能提出很苛刻的条件,但在加入联盟之前却要接受审核,等于是提前对审核人员开放了。这当然是免费的,而且很可能是外人进入静沙岛唯一的机会。

虽然理论上审核过程可以很简单,只要进门看一眼,确定那里真有一处方外世界即可,但实际上却不太可能如此草率。哪怕从礼节上讲,静沙岛也要将这三人请进去招待一番,只是避开一些敏感的核心区域。

这种福利当然人人想要,可审核人员怎么定,大家早已心中有数,无外乎是来自奇岩境、金山院、响水峰这三家的理事。

原因很简单,这三家占据了正、副理事长的位置,而且都是方外联盟的发起人。静沙岛是田仲络联系的,奇岩境相当于静沙岛的担保人,审核人员肯定得有他们一位。而金山院和响水峰是目前联盟内同意开放秘境的唯二两家,他们派人去审核新成员的秘境,于情于理都更能说得过去。

所以会议确定的第一个人选就是田仲络,虽然田仲络今天并不在场,但于鹏飞推选了他,在座无人反对。第二名人选在金山院的三名理事中诞生,方外联盟成立以来第一次有这种事,理事长丁齐本人则当仁不让。

讨论到这里暂时休会,大家聊天抽烟上洗手间。这件事是于鹏飞今天在会议上突然抛出来的,别人事先并不知情。李志遥做不得主,立刻汇报了情况,响水峰有三名理事,小曦当然不太合适,崔山海与水若其实都想去,结果还是决定让副理事长水若前往。

上午十点半继续开会,三名审核人员的名单也就定下来了。会议结束之后,丁齐从于鹏飞那里拿到一张工作计划表,发现自己最近几乎每个周末的日程都排满了。

下周末,也就是5月4日到5日,响水峰邀请金山院和五心谷免费参观。

5月11日到12日,安排飘花潭一行十人游览金山院,人家那一百万昨天就打到方外联盟的账上来了。

5月18日到19日,金山院也邀请响水峰和五心谷免费参观,这是临时多插了一个周末。

5月25到26日,再安排九放离空岛一行十人参观金山院。人家还有七十人在排队呢,按丁齐的意思可以穿插安排。

6月1日到2日,丁齐又将和田仲络与水若一起,去审核静沙岛这个方外世界……

这其中最繁忙的“业务”,还是开放金山院接待参观者,原则上每两周一拨,日程都已经排满了半年,接下来肯定还会有更多。

丁齐下午照例去博慈医疗上班,预约的会谈时间满满三个小时。如今他名声在外,只要他有时间挂牌坐台,几乎肯定会有人翻牌子。

院长以及副院长最近都曾找丁老师谈过,拐弯抹角地建议他可以考虑适当涨涨价。按院长的说法,其实丁齐的谈话费哪怕再翻一倍,每小时收三千,照样不愁预约。境湖市这么大,既有钱又有心理问题的人肯定不缺,而丁老师只有一位,如今甚至有不少临近城市的人都慕名预约。

而副院长跑来告诉丁齐,今年在江淮省的省会,已有心理治疗师的谈话费涨到了每小时两千,言下之意就是丁老师已不是本省最贵的了。

丁齐觉得有点好笑,这又不是夜总会里争头牌,谈什么谁最贵?其实院长和副院长的意思他都明白,收费象征着档次,从而间接代表了地位和水平,他的收费提高了,博慈医疗其他的心理医生也可以跟随提价。这些也是江湖套路。

但丁齐就是装作没听懂,真正的专业水平不是从这方面体现的,而且他现在也不缺钱,刚进账一千多万呢。当然了,这笔钱也不是丁齐一个人的,而是开放金山院的收入。金山院并非丁齐独自发现、独自拥有,实际上是属于方外门的资产,而这些收入便是方外门的经费。

当天吃晚饭的时候,丁齐抱怨了几句“业务”太繁忙,主要还是开放金山院的日程被排满。冼皓笑道:“你不是早就预见到了吗?所以才决定每隔两周开放一次,每次不超过二十四小时。算下来就等于一个月才抽出两天时间加班,偶尔再出去开个会。想想那些天天跑通勤加班的人吧,人家又该怎么抱怨呢?”

朱山闲:“主要是因为开放金山院谁都可以缺席,唯独丁老师不行。否则就算把人带进了禽兽国,我们也打不开金山院啊。”

尚妮插话道:“丁老师要是觉得烦了,偶尔也可以请庄先生来帮忙啊。庄先生的修为也达到了望气境,只要按丁老师教的办法祭炼了禽兽符,开放金山院的时候同样可以坐镇。”

石不全:“这倒是个好主意,假如丁老师那天实在没空,可以找庄先生商量商量。丁老师啊,我还有个想法,比如这次吧,冼师妹和老谭也抽空去了,但是节假日也不能总尽义务吧。所以像这种事情,无论谁去帮忙,都得拿补贴,将来小毕、小孟他们去了也一样。”

丁齐点头道:“这已经成了方外门日常事务,确实应该这么办,有些事情也应该尽早明确……那你说该补贴多少合适呢?”

朱山闲:“那还不简单,进来参观的每人得交十万,提供服务的每人也补贴十万吧,手持禽兽符主持金山院大阵的丁老师最重要,那就加一倍,每次二十万……我们拿补贴只在收费开放的情况下。”

丁齐:“二十万有点太多了吧,跟大家一样,我每次拿十万就行。”

石不全:“不多不多,丁老师干的活我们干不了,假如庄先生有空替丁老师主持几回金山院的开放工作,也得按这个标准。”

开放金山院的收入并不能算丁齐一个人的,而是方外门的经费,没钱的时候好说,有了钱最好从一开始就定下使用与分配方案。丁齐也觉得不能再含糊下去了,他们在吃晚饭的时候,就把事情商量好了。

开放金山院每次至少需要三个人,必须有一人掌控禽兽符主持山水大阵,眼下要么是丁齐要么是庄梦周,以丁齐为主,丁齐实在没空偶尔可以请庄梦周过来帮个忙。

至于另外两个人,一个是在外面引路并查看动静,万一出什么状况也好接应和传讯,另一个则是留在金山院中禁止游客访问的核心地域,同样是为了防备意外。这三个人既然付出了劳动给方外门创收,就应该拿补贴,补贴标准也制定了。

既然定下来规矩,那么从这次就开始执行,丁齐得二十万,谭涵川与冼皓每人十万。每次开放金山院收入一百万,方外联盟总部拿走十万,补贴用掉四十万,还能结余五十万的经费用于别的开支。

方外联盟已能有章程,那么方外门也得有章程,还得制定一些细则。比如方外门成员不是被派出执行任务而是自己跑去游玩或修炼,当然没有补贴可拿。

还有另一种情况,那就是免费开放金山院,假如对方也用对等条件交换,方外门这边是不收钱的,但可以去参观对方的天地秘境。在这种时候也是没有补贴的,但是参观对方的天地秘境时,谁出力了谁优先,这也是方外门的福利。

以前大家去探索方外秘境,基本都是几位长辈自掏腰包,今后再有类似的“宗门任务”,诸如差旅、食宿、购置装备等费用,就可以在经费中支出了。

经费平常由谁来掌管呢?别人也没空,就让冼皓和石不全负责吧。随着方外联盟的成立、金山院的开放创收,方外门也渐渐成为一个正式的组织。

PS:明天继续请个假,后天恢复正常更新。

正文 正文_244、井水不犯河水

响水峰的位置在秦岭北麓,陕西省蓝田县境内一个叫辋川的地方。秦岭便是古时的终南山,为著名洞天福地,如今还有很多人在终南山中结庐修道呢。辋川的位置已在秦岭北麓边缘,距离西安市只有一个小时车程。

远古时期这一带气候温暖降水充沛,山中泉流纵横,汇聚成一条川道进入平原流入灞河。假如从高空望去,这些山中涧流汇聚形似车轮,此地因而得名为辋川。

这条川谷中分布着水流冲蚀留下的大型溶洞群,其中最出名的就是锡水洞,又称细水洞。在这些溶洞内的沉积物中,现代科研工作者找到了大量远古石器、动物化石、木炭灰烬以及被火烧烤过的动物骨骼,显示这一带远古人类的生活场所。洞中遗留的石器,最早可追溯到百万年前。

在上古神话传说中,蓝田便是华胥国所在,而华胥氏是伏羲之母。

崔山海夫妇约众人见面的地点就在锡水洞前,因为这个地方很好找,汇合的时间是周六上午九点,他们两口子自己开车过来,锡水洞风景区就有停车场。

丁齐、朱山闲、冼皓、石不全、尚妮周五下班后就出发了,在火车上休息了一宿,大清早到达了西安,又叫了辆商务车赶到了辋川。他们来的时间比较早,干脆先进锡水洞逛了一圈。

时间刚过七点,锡水洞当然没有开门,但也拦不住他们几位,悄悄摸进去打着手电参观了一番。此地传说是八仙之一的韩湘子修行处,所以洞中也有很多道家神仙的雕塑,很多都是当代所立。

出了锡水洞他们又去了位置更高的凌云洞。这个山洞非常深,有上下两层、十余个大厅,洞内钟乳形态各异。他们还看见一处景观的介绍牌上写着“仙女沐浴”,不禁都笑了。石不全不知何意,尚妮又给他做了一番解释。

上次众人结伴去琴高台探访,唯有石不全不在,他们被困在那处方外世界中大半年,打开门户后出来后到达的地点却不是外面的琴高台,而是直线距离八十公里外的天门洞风景区。他们当时出来的地方叫澡锅洞,据风景区的介绍也是仙女沐浴之处,洞口还有两块伸出来的岩石被附会成偷看的小妖怪。

看来人民群众的想象力都差不多,这反应了潜意识中怎样的心态,难道都对仙女洗澡感兴趣,或者都想当一回董永吗?

从“仙女沐浴”的景观前走不远,他们又遇到了几位熟人,正是来自五心谷的叶宗清、晏斌彬、石和玉等三人。他们也来早了,同样选择先参观一番附近的景点,众人笑着打了招呼,眼看时间也差不多了,悄然避开上班的工作人员离开了凌云洞,到达约定的地点,恰好崔山海、水若、李志遥也到了。

时间是上午八点五十,崔山海看了看表道:“稍等一会儿吧,老谭和庄先生还没来。”这时又听见谭涵川在不远处道:“我已经到了,刚在山上转了一会儿,风景不错。”

崔山海笑道:“其实这一带有很多地方可以参观,好几天时间都不够。”

谭涵川答道:“其他地方都好说,今天就是来参观响水峰的。”

上午九点整,庄梦周终于赶到了。一行十三人离开景区向山中走去,地势渐行渐高,山崖崎岖陡峭,周围没有了村庄,已进入秦岭之中。众人抱着包显得很悠闲,并没有着急赶路,大约走了四十来分钟,来到岩壁下一个不大的洞口前,需要猫着腰才能钻进去,崔山海率先进了洞。

丁齐纳闷道:“难道响水峰就在这洞里吗?”

李志遥摇头道:“这只是一个通道,还得走一截路呢。”

辋川某方面的地貌特征和宁乡县天门洞差不多,都有复杂的溶洞群分布。但是辋川溶洞群的规模要大得多,它的位置是秦岭北麓,远非天门洞所在的那一条小山丘可比。眼前的山洞很隐蔽,空间很小没有什么旅游参观开发价值,所以平时根本没人来。

猫腰钻进去之后,里面就可以站直了,是一条崎岖的甬道,但宽度仅容两人肩贴肩行走。甬道上方每隔一段距离就会出现一个小型穹顶,在这种位置往往都会有分岔的支洞。据崔山海介绍,他们走的是一条捷径,假如在外面翻山要走很久,而且地势险要几乎无路可行。

在这样的狭长蜿蜒、岔路极多的山洞中行走也是非常危险的,假如迷了路恐就出不来了,必须得有向导带领。

打着手电在山洞中上上下下钻了大约二十分钟,有好几处地方很狭窄,也得猫着腰才能过去,还有好几处地方得手脚并用上下攀援。走着走着,光线似乎变凉了,几乎是毫无征兆地拐了一个答弯,只见眼前豁然开朗,他们已经走入深山谷地中,放眼不见人烟。

又穿过一片乱石丛,崔山海停下脚步道:“就是这里了!”

其实不用他说,丁齐以神识扫过,便已经发现了门户,但丁齐并没有逞能暴露自家的本事。等大家都在门户前站定,崔山海取出了一支如意。这如意只有半尺来长,似是黄杨木的质地,竹节柄、灵芝头,向着前方轻轻一晃,众人面前便凭空出现了一道无形的门户,彼端是另一片天地山川。

想必那如意就是响水峰的控界之宝,崔山海手持如意率先走进了门户。叶宗清见崔山海就这么亮出控界之宝打开门户,面露惊异之色,似是想说什么但并没有开口,众人鱼贯而入。

方才众人是从犬牙交错般的乱石丛里走过来的,但进了门户之后地势却很平坦,脚下是一条林间小路,远望是一座座秀丽的山峰。谭涵川赞道:“这里是另一座辋川啊,风光更胜外面的辋川!”

眼前的风景确实很像外面的辋川,而且是取辋川风貌之精华呈现。谭涵川的目力很好,能看见正前方最高的那座山峰两侧各有延伸而出的余脉,形成了一个环抱的幽谷,幽谷周围有很多条泉流汇聚于半山,然后水流从半山高崖泻下,形成一条匹练般的瀑布。

那一条条汇聚向谷地中央的泉流,远望很像车轮的辐条,使周围的山谷看似辋状。假如再加上那道飞流而下的瀑布,其形象又像一柄带着穗子的团扇。由于山谷拢音反射的效果,在面朝它的正前方,离得很远就能隐约听见轰然水声。

几乎不用介绍,就知道响水峰应由此得名。

虽然那泉流瀑布已在望,还能听见响水之声,但想走过去可不近。众人在花草间穿行,道路蜿蜒起伏,水声似乎总在前方,时大时小、时隐时现。越过一道小山梁,他们到达了一个场院。

所谓场院就是没有围墙,一片空地旁分布着好几座屋子,看建筑年代已有些久远,但经过修葺保存得还很完好。大家随意参观了一番,丁齐发现这里简直就是个农家乐呀,有餐厅有厨房,还能空地上摆开桌子露天吃饭,旁边的空屋子还可以住宿。

谭涵川问道:“小崔呀,你说开放响水峰一次可接待三十人参观,但这地方也住不下呀?就算挤一挤,我看顶多也就住十几个人。”

水若解释道:“这里是我们平常来响水峰自己待的地方,山中另有待客之所,都是历代祖师所留。已经中午了,大家先吃午饭吧,把桌子凳子搬出来,就在露天吃。”

庄梦周:“来点竹节酒吗?”

尚妮:“大中午的就喝酒?下午还得爬山呢!”

崔山海也笑着摇头道:“竹节酒现在可不能喝,中午就整点啤的吧,否则下午进不了响水峰。”

响水峰既是这处方外世界之名,也指正前方那座高峰。庄梦周好奇道:“不至于那么大的酒劲吧,尝一口就倒?”

水若笑了:“不是这个原因,您下午上山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她卖了个关子没说原因,众人开始一起动手做饭。有不少食材都是从外面背进来的,这是大家事先说好的,背包里还有油盐酱醋米面之类,都是此地需要补充的物资,崔山海还特意背进来一箱易拉罐啤酒。要知道他们在外面可是走了一个小时的路啊,又爬山又钻洞的。

还好季节不错,不用背新鲜蔬菜,因为这里有很多野菜,是什么口味该怎么做,自古以来早就摸熟了。大家先去附近摘来野菜,然后到水边整理清洗食材。

有一条清澈见底的小溪就从场院旁流过,取水很方便,溪流中还有不少鱼儿,谭涵川和石不全顺手又抓了几条,都是半斤多重,看品种很像鳇鲤。小河边有一株大树,树冠张开遮天蔽日,树冠下的溪流中居然有一眼井。

此井的石栏呈方形,也就两尺多宽四尺来长,井中的水也只有两尺来深,非常清澈,却与小溪中的河水隔开了。叶宗清惊讶道:“井水不犯河水,典故就是从这里来的吗?”

河流中有井,的确是很少见的情况。庄梦周却摇头道:“外人又不知道响水峰,井水不犯河水的这个典故,出自一个叫朱旺村的地方。那里有一条溪流过村中,溪水中有很多口方井,村民在溪水中洗衣服,吃的却是井水。”

晏斌彬惊讶道:“还有这样的地方?”

丁齐解释道:“的确有那样一个地方。朱旺是个千年古村落,村中有九井十三桥,那九口井全部在溪水中,就跟这口井很像,从岸上的石阶可以直接走到井边。朱旺村后面的山上也有一道很漂亮的瀑布,瀑布下有一口水潭叫龙潭。”

庄梦周点头道:“嗯,朱旺龙潭,我去过那里。说出来不怕你们笑话,我当时是去找禽兽国的,就是金山院,但是跑错地方了,就当旅游观光了。”

石不全:“您还真去了呀?”

庄梦周:“是呀,我找了镜湖周边一带七、八个叫龙潭的地方,其中就包括朱旺村的后山。今天看见溪流中的这口井,又想起朱旺村了,看来丁老师也调查过那里的情况。”

丁齐:“那里可不算镜湖周边了,离得有好几百公里远呢,开车要四个小时。”

庄梦周:“总比铁锁崖要近多了吧?”

崔山海夫妇好奇地追问是怎么回事,丁齐便简单解释了一番。他们原先得到的线索,金山院在一个叫龙潭的地方,但是全国各地的“龙潭”实在太多了,起初他们先从镜湖周边一带开始调查,后来才根据新的线索找到了北京市房山区郊外的铁锁崖。

反正大家都知道金山院是刚刚发现不久的方外世界,而且丁齐已经对方外联盟内的成员开放,所以有些情况也没必要保密,可以和自己人当趣闻谈一谈。

响水峰中的溪流里,怎么也有一口这样的井呢?这口井可不是崔山海夫妇挖的,而是早就有了。大家纷纷开脑洞推测,可能性无外乎这么几种:要么是响水峰的某位祖师去过朱旺村;要么是朱旺村的祖先来过响水峰;或者干脆就是巧合,大家根据实地条件同时发明了这样的取水、用水方式。

井水清凉正适合镇啤酒,井上有树荫蔽日,井中居然不见落叶。崔山海把带来的啤酒放入井中,又从井中取出一批原有的啤酒——那是他上次带进来的。他每次来都会填补一些东西,今天背进来的啤酒换出了井中上次背进来的,可以常保存货不变质。

十几个人动手,午饭很快就做好了,空地上摆开桌子,在这令人心旷神怡的世外福地,就着野味喝点啤酒,感觉很是滋润。

石不全一边吃一边感慨道:“此地真好,就是路途艰险了一些,很多日常之物都要从外面背进来,包括米面油盐,假如能直接开车到门口就好了。”

谭涵川笑道:“不妨事的,反正也不累,大家多少都是练过的。”今天就数他背的东西最多,一个登山大长条包装了上百斤东西,钻山洞的时候,有些地方得卸下背包才能过得去。

背东西最少的庄梦周笑眯眯地说道:“在过去很多地方,上山进香的香客,都得背一些米面油盐,要不然都不好意思今进门,更别提求菩萨了。”

石和玉插话道:“我还以为给钱就行了,现在的和尚都是直接要钱了。”

庄梦周却摇头道:“那也说不定,如今还有这样的地方呢。你们听说过那个故事吗,从前有座山,山上有座庙,庙里有一个老和尚和一个小和尚……”

众人皆哈哈笑道:“听过,都听过,这是个无限循环讲不完的故事。”

庄梦周端起酒杯道:“我这个版本不一样,可是真人真事,那座山叫百尖山,那座庙叫铁瓦寺。百尖山中也有龙潭瀑布,铁瓦寺的名字中还有一个铁字,所以我寻访禽兽国的时候也去过……”

众人纷纷询问这段轶闻,庄梦周便介绍了一番。话说有个叫百尖山的地方,山上有座古庙名叫铁瓦寺,上山的路险峻陡峭,羊肠小道只达半山腰,再往上走就得沿着两山之间的峭崖攀爬。有香客上山,就背些米面油盐。

能去这样的寺庙里进香,本身就代表了虔诚,而米面油盐便是僧人所需。寺僧在山顶周围开了几亩田,自己种菜种豆,有了盐还可以用豆子做酱。铁瓦寺数十年前曾遭大火焚毁,后来只草略重修了一小半,因为在那个地方想搞工程太难了,天气不好的时候甚至根本没法上下山。

庄梦周当初来到百尖山下,看见了一座很有意思的庙,庙里住着一个老和尚。提到庙大家可能都会想到各种古典庙堂式的建筑,实际上并非如此,供奉三宝的地方便可称佛寺,而不在于建筑形制。

那座庙就是两间很破旧的简易红砖房,房顶上还盖着油毛毡呢,一间供菩萨,一间住和尚。庄梦周前来寻访龙潭,就给了老和尚一些香火钱和他聊了几句,才知道百尖山的山顶另有一座铁瓦寺,山上住着另一位老僧。

从山脚到龙潭瀑布,有凌乱破损的古旧石阶可行,从龙潭瀑布再到半山腰,尚有崎岖野径,但是从半山腰再往上便没有路了!

山下的老和尚告诉庄梦周,山顶上的铁瓦寺是自古清修地,但是和尚一直不多,今年来更是几乎都跑光了,要么还俗要么去了别的寺庙,因为山上的生活不是一般人能受得了的,就连出家人都受不住。山下这个老和尚曾上去过很多次,但他也没有常住山上,而留在了山脚下的破庙里,感觉还挺好。

每逢年节附近有香客上山进香,这些香客中有很多都是家里世代供奉铁瓦寺的,每次进香背些米面油盐。假如没有香客上山或者山上的东西不够了,那就得和尚们自己下山来背。

为什么山下还有这座破庙,那是因为寺僧下山之后当天便没法再回去,得有个歇脚的地方。山下这两间破房子正式的称呼应该是铁瓦寺外院,或者叫知客院、方便院。

庄梦周又问,难道现在山上就剩一个老和尚了吗?山下那老和尚又说,上个月又有个小和尚上山了,看样子还可以,已经快一个月没下山了。这小和尚是骑摩托车来的,摩托车就一直丢在山下呢。

话说到这里,石不全笑道:“庄先生这个故事有趣!若将百尖山比作响水峰,我们今天就是上山的香客啊,背着米面油盐。若响水峰需要什么日用之物,今后可以叫那些参观者带进来嘛,日积月累,也能省不少事。崔峰主告诉他们每次该准备些什么东西就行……下次我就多带一套厨房用品过来。”

庄梦周一本正经道:“我不是编故事,讲的是真人真事。”

正文 正文_方外盟主纪念章赠送通知

《方外:消失的八门》正文 正文_方外盟主纪念章赠送通知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正文 正文_245、铁瓦寺

丁齐突然皱起眉头道:“庄先生,您说的百尖山与铁瓦寺,我好像有点印象。其实我的老家就在那一带,刚才突然想起来,小时候放暑假回村里的时候,听老人们提到过。”

石不全:“哇,失敬,失敬,原来丁老师也是百尖山里出来人!”

丁齐笑着摇头道:“百尖山不是一座山,而是那一片山区,相传总共有一百座山峰……”

一百座山峰是多大一片地方?就是宛陵市政区、泾阳县、宁乡县交界的那一整片山区,丁齐的老家山村也在那一带,其实他们去过的天门洞风景区,同样在那一片山区的边缘。

丁齐小时候听山村里的老人们讲过两个故事。第一个故事是关于百尖山的,说是某日地藏菩萨路过,听说这里有一百座山尖,便坐在山头上数,可是数来数去只有九十九个。这时有一位牧童上山看见这一幕,问他在干嘛?菩萨答我在数山头,但是这里不够一百个山尖。

牧童哈哈笑道:“你忘了自己坐在什么地方了吗?”菩萨这才意识到,自己也坐在一座在山峰上呢,刚才只数了周围的,却忘了身下这座山。

第二个故事是关于铁瓦寺的。据说当年明太祖朱元璋起兵战败,借着僧人的身份躲避敌兵追杀,曾来到百尖山最高的那座山峰上一座破庙里藏身。那座破庙叫白云禅寺,当时庙中只有一个老和尚。

后来朱元璋当了皇帝,想起当年老和尚的收留之恩,便派人问老和尚有何心愿。老和尚曰:“只求片瓦遮身。”于是朱元璋便御赐了一片铁瓦,这就是铁瓦寺的来历。

听到这里,水若笑出了声,差点把刚喝到嘴里的啤酒给喷出来了,放下杯子道:“菩萨居然不识数,皇帝只赐一片瓦?这故事编的,也太埋汰人了!”

丁齐也笑道:“乡野传说嘛,什么离奇荒诞的故事都有,就是老百姓过个嘴瘾。菩萨数都数不明白,还不如俺家放牛小子;皇帝无非如此,报恩就赐一片铁瓦,还没我大方呢。聊来聊去,大家都图个心里舒坦乐呵乐呵,很多传说体现出的民间心态,就跟到处都能看到仙女沐浴的景观差不多。”

庄梦周喝了一口酒道:“丁老师,你讲的故事其实另有版本。”

丁齐:“还有什么版本啊?我就是小时候听村里的老人们讲过这些。”

庄梦周不紧不慢道:“话说那牧童哈哈大笑之后,菩萨突然飞上了云端。牧童再一看有点傻眼了,原来菩萨所坐的那山峰也消失了,那就是菩萨本人落座时所化。所以这百尖山真的只有九十九座山尖!”

这回众人都笑了,朱山闲笑道:“您讲的这个版本更扯,想必是有佛家信徒不满意传说中的菩萨怎能不识数,于是又加了这么一个段子。编段子嘛,自古以来的江湖门槛。”

庄梦周:“刚才讲的其实全是段子,但有些事情是可以考证的。唐代确实有位高僧到过百尖山,他叫金乔觉,被认为是地藏菩萨的化身,传说可能就是这么来的。

至于铁瓦寺,朱元璋确实去过,但铁瓦跟他没关系,倒是白云禅寺这个名字是他赐的。清朝雍正年间,白云禅寺的大殿屋顶突然塌了,后来重修时便加盖铁瓦。

我去了铁瓦寺,见到了老和尚还有小和尚。老和尚还保留着三块铁瓦残片呢,上面铸有字迹,的确是清代的物件。更有意思的是,铁瓦寺旁边也有一口龙潭,不是山下的龙潭瀑布。”

冼皓:“叫龙潭的地方太多了,庄先生找得辛苦。”

尚妮:“他哪是找得辛苦,我看是玩得尽兴!”

朱山闲打趣道:“幸亏要找地方是龙潭,而龙潭到处都有,假如是虎穴的话,还不知道要往哪儿钻呢!”

叶宗清:“庄先生,您还真上去了,那地方有多高?”

庄梦周:“海拔一千一百多米吧。”

崔山海:“风光怎样?”

庄梦周:“非常好!那一带有很多珍惜动植物,不少品种甚至是当地特有的,别的地方很难看得见。在临近山顶的地方,还有一片高山流石坡地形,很奇特,一般在海拔四千米以上的高原才能看见。丁老师说的对,山林里确实有四不像,我瞥见了一眼,还有猴子和豹子呢。

铁瓦寺并不是建在峰顶上,也没有人会把寺庙建在山峰的最高点,那样容易挨雷劈,它从峰顶往下一段距离的山脊窝子里,如今是一片废墟里修的小破庙,有的菩萨干脆就露天供在山崖下面,因为庙实在太小了。

但我在小庙里面确实看见了不少的米、面、油堆在墙角,至于盐,应该都放厨房里了吧,我也没有去翻人家的罐子。山上种了菜,素斋的味道还不错,相当于自助餐吧。”

石和玉:“高峰破庙,一个老和尚带着一个小和尚,请你吃自助餐?”

庄梦周笑了:“就是自己拿碗去厨房盛的意思,吃完了再到龙潭的下水口自己把碗筷洗干净放回去。人家没问我要饭钱,但我自己不好意思,就在破得掉漆的功德箱里放了二百。小庙虽破,但是风光极佳,尤其是沿途所见风景,不亚于很多方外世界呀。”

崔山海点头叹道:“那的确就相当于一处方外世界了。方外最早出自《楚辞》,形容天地四方之外未知之所,但后来就被用来指代出家人修行的地方。道路艰险难行,无限风光近乎与世隔绝,和我们所在的方外世界好像区别也不大。”

谭涵川补充了一句:“一听高山流石滩这种地貌,就知道至少在那一段是根本没法修路的。”

晏斌彬却对另一个问题感兴趣:“庄先生,您就放了二百块钱,没有给老和尚和小和尚背点米面油盐上去?”

庄梦周一脸歉然道:“不好意思,我没背,还吃了人家的饭。”

晏斌彬:“那些米面油盐都是香客背上去的?”

庄梦周摇头道:“我上山之后才知道不是,被山下那位老和尚给忽悠了。铁瓦寺的香客很少,平常去的最多的是驴友。那些自以为体格很棒、最能作死的野驴子。他们组队第一天上山,第二天再下来,我在当地论坛上就发现了不少招驴友组团刷铁瓦寺的贴子。

铁瓦寺废墟前面有一片空地,非常平整,就是那些驴友野营搭帐篷的地方,他们也可以在那里野餐、自己生火做饭,借庙里的一些东西用。那片空地,其实就是过去大殿的地基。跑到人家地界上这么耍,就算老和尚和小和尚不卖票,驴友们也得留点东西。

他们自己上山也得做饭,当然得带些米面油盐,便留一部分给铁瓦寺。山下的老和尚跟我那么说,估计是也把我当成驴友了,只要驴友供了佛,那也能称为香客嘛!”

朱山闲:“古代很多所谓的名士,好在各地寻幽揽胜,其实也和现在的驴友差不多。那些风光优美的险要野地,假如没座破庙啥的,总感觉就缺了点什么,好像不够意境。寻幽览胜总得有个名头和坐标吧,于是往往先有破庙,而后有驴友。”

丁齐:“古人寻访那些地方,都好吟诗作对啊。”

庄梦周:“现代人也可以写微博、发朋友圈嘛。”

石不全突然一拍大腿道:“说了半天,我终于明白庄先生的意思了。若把铁瓦寺比作响水峰,那我们也是驴友啊!”

尚妮笑着附和道:“对对对,标准的驴友,今后其他方外世界来参观的那些人,也都是驴友,每次得背点东西进来。”

崔山海哭笑不得道:“可我们两口子又不是老和尚和小和尚。”

石和玉:“你们也不住这儿,只能算管理员兼导游,或者是领队。”

晏斌彬还在想象铁瓦寺的情形呢,叹道:“如此说来,铁瓦寺的生活太清苦了。”

庄梦周反问道:“子非鱼,安知鱼之乐?就像我们身在方外世界,有何逍遥乐趣,只有自己心里清楚。”

叶宗清:“庄先生,铁瓦寺里住的是僧人吧,您怎么用庄子的话形容他们?”

庄梦周:“那里是禅寺,禅宗精义汲取了很多道家尤其是庄子的思想。到了唐宋以后,那些史上知名的禅师,我都分不清他们到底是佛陀的传人还是庄子的传人?”

崔山海似是自言自语道:“看来那铁瓦寺中一代代都是高僧啊。”

庄梦周却摇头道:“那倒未必,也可能是披着僧衣的禽兽。”

叶宗清皱眉道:“你干嘛这么说话呢,吃了人家的素斋,还出言不逊?”

庄梦周:“我说的可不是现在的老和尚和小和尚。”

朱山闲突然眯起眼睛道:“我想起来庄先生说的是谁了!这座寺庙的故事,我应该听我师父提过,铁瓦寺这个名字,我也有点印象……”

几十年前,铁瓦寺曾经只剩下一位老和尚,住在废墟中清修,发愿心要募资重修寺院。想重修铁瓦寺实在太难了,但不论怎么样首先得有钱,所以他下山行游四方化缘,路过镜湖南沚镇还见过朱山闲的师父,这两人曾经认识。

这位老和尚苦行清修、持戒精严,每年只回铁瓦寺两趟,其他时间都在到处募资。有一年他回山的时候,铁瓦寺来了一个人,此人愿意拜在佛前出家为僧,只求老和尚能够收留。原来这是一个杀人逃犯,想躲在这里藏身,但老和尚并不知情。

老和尚是便收留了这个逃犯,让他在寺庙里干活。老和尚平日下山募资,也得有个小和尚留下来看家,虽然当时铁瓦寺极少有人来。

重修铁瓦寺恐耗资巨大,老和尚能不能募来足够的钱很难说,总之某次回山之后,他收留的逃犯起贪念又发了歹心,就把老和尚给杀了。然后逃犯仍以和尚的身份住持铁瓦寺,老和尚一生化缘募资所得钱财也都落到了此人手中。

凶徒以老和尚的弟子自居,也时常下山在附近一带募资化缘,当然同时也花钱享受。他不敢走远,怕被人认出,只在附近一带活动,居然还蒙混了好几年。但是后来终究事败,有人说他被抓起来枪毙了,也有人说这个凶徒跑掉了。

这是大约三十年前的事情了,铁瓦寺一度荒废了十几年,后来才从小九华又来了一位僧人住持铁瓦寺,就是这现在这位老和尚……

朱山闲讲完了这个故事,众人皆震惊良久。尚妮追问道:“这是真的吗?”

朱山闲点头道:“确有其事,我后来还听别人提起过,只是哪座庙有点记不清了,今天才想起来是铁瓦寺。”

晏斌彬:“那老和尚真可怜。”

叶宗清:“庄先生提这件事,也是提醒我们要小心啊,这世上总有包藏祸心之人。”

崔山海:“我好像琢磨出一点味道来了,庄先生讲的故事,从井水不犯河水的典故开始,再到百尖山和铁瓦寺,然后又是老和尚和杀人犯,好像都是在提醒我呀。”

谭涵川苦笑道:“你才听出来啊?看来真不是江湖道上的!”

李志遥:“大可不必绕这么多弯子嘛,有什么建议直接说。”

朱山闲:“这不是绕弯子,而是真人真事,说出来能让你印象深刻。”

叶宗清咳嗽一声道:“既然这样,有些话我就直接说了。崔宗主实不该将控界之宝随身携带,还亮出来让别人都看见了。方外联盟如今这么多人,恐不一定全是心怀善意之辈,假如有人了解到这个情况,说不定就会起贪心图谋响水峰,那么崔峰主可能就有危险了。”

崔山海:“那怎么办?响水峰里平时又没人住,我要开放响水峰请人参观,只能随身带着东西带着人过来开门啊。”

庄梦周:“其实也好办,简单得很,回头让丁老师教你就是。饭吃完了,我们先去参观。”

崔山海这才彻底明白,为何谭涵川要反对他先来一个“开业大酬宾”,而是在正式开放响水峰之前先私下里组织一次小规模的观光。

吃完午饭也休息得差不多了,众人继续前行。在路上,尚妮故意问道:“庄先生啊,您是惊门前辈,灵犀术修为早已大成,怎么找个禽兽国还找错地方了?事先没好好算算吗,居然找到铁瓦寺去了!”

庄梦周瞟了她一眼,没有答话,紧走几步赶到队伍前面去了。石不全却扯住尚妮小声道:“庄先生并没有找错地方,至少铁瓦寺这个地方没错。”

众人皆是耳聪目明之辈,都听见了,纷纷凑过来询问究竟。石不全解释道:“据我所知,北京房山区也有一座铁瓦寺。离那座铁瓦寺最近的、名叫龙潭的地方,就在铁锁崖下。”

众人这才恍然,纷纷若有所思。尚妮赞道:“阿全,你的见识真渊博!”

前走不远,地势渐高,响水之声起伏不断,然后大家闻到了一股奇异的花香。谭涵川皱眉道:“这香气好特别,似能使人迷醉。”

李志遥介绍道:“这就是梦生花的香气,前走不远就能看见梦生花了,我们来得时间正巧是开花的季节,花期有一个多月呢。普通人闻到花香,稍不留神可能就能迷醉,但只要能保持元神清醒就没事了。我们都有这个修为,嗯,就是丁理事长说的三境。”

三境修为元神清明,只要事先有所防备,便不会被这花香迷醉。今天来的人出入方外世界都能保留清晰的记忆,说明无论是修炼了哪一门秘法传承,修为至少都到了三境之上。

庄梦周又问道:“那为什么中午不能喝竹节酒呢?”

李志遥又解释道:“庄先生再往前走几步就清楚了,拇指蜂很厉害的。”

庄梦周:“谁很厉害?”

李志遥:“响水峰中特有的一种蜜蜂,叫拇指蜂,它们在这个季节会采食梦生花的花蜜。竹节酒是用梦生花的花蕊泡出来的,而且喝了之后发汗很快,人身上就会带着梦生花的气息,很容易招致拇指蜂的攻击。”

正文 正文_246、见像如人

当脚下的山路变得陡峭时,丁齐看见了梦生花。它长得确实有点像萱草花,但是花盘比萱草花要大些,细长的花身在顶端分成五瓣张开,花瓣的边缘呈绯红色,而花蕊则呈紫色,整朵花的颜色过度宛如光谱竟呈七彩。

梦生花并不是成片生长的,在山坡上一丛丛的分布,每走不远就能见到几丛,叶子长得很像兰草。丁齐又听见了嗡嗡的声音,随后便看见了拇指蜂,差点被吓了一跳。

他从未见过这么大的蜜蜂,比大黄蜂、大马蜂都要大得多,体型差不多相当于成人小拇指了。不时有拇指蜂在花丛中飞来飞去,崔山海告诉大家,不去招惹它们就行,拇指蜂并不会主动攻击人。

谭涵川又问道:“这拇指蜂的毒性强不强?”

崔山海答道:“毒性很强,我还特意试着被叮过,立刻就鼓起一个大包、非常疼。普通人被叮三、五下可能不致命,但会难受得要命,但假如被叮个十几下,不及时救治就有危险了,它会引起神经麻痹,进而导致呼吸困难甚至心跳骤停……”

尚妮:“你的胆子可真大,这也敢试?”

崔山海:“我和老谭一样,都是搞科研的嘛!其实偶尔被叮几下倒也无所谓,反而能增加抗性。你只要不带着一身竹节酒的酒气,或者去偷它们的花蜜,拇指蜂也不会群攻你。”

石不全:“偷花蜜?听您这么说,一定是干过喽!”

崔山海笑了:“我的确干过。拇指蜂的毒,解药就是它们酿的花蜜,其中最好用的便是梦生花蜜,恰好是这个季节采的蜜,大约再过半个月就可以去偷了。”

谭涵川呵呵笑道:“小崔啊,你也有这么调皮的时候,那该怎么躲过一大群拇指蜂的追杀呢?”

崔山海:“躲是很难躲得过,总得被叮几口吧,后来我就用防护服了。”

谭涵川:“看这拇指蜂的体型,普通养蜂人穿的那种防护服和面罩肯定不太好用。”

崔山海:“那当然,我一开始试的击剑服和击剑面罩,不是训练用的那种,而是正规比赛用的,腿部防护稍弱了一点,得穿得厚皮大长靴。后来我又试了好几种新材料,比击剑服更好用。”

谭涵川:“是宇航员穿的太空服材料吗?”

崔山海:“我一说你就猜到了,的确是。”

晏斌彬惊讶道:“崔峰主,您穿着宇航服去偷蜂蜜?”

崔山海笑着解释道:“当然不是真正的宇航服,那我也弄不起,就算弄得起也弄不到。宇航服的研制,试过很多种材料,其中有几种材料很适合拿来做偷蜂蜜的防护服,所以我就选了其中一种,然后还是带着击剑服的面罩,很好用!”

石不全:“您可真会玩,啥时候也能带我们也去偷一回蜂蜜吗?”

崔山海:“看情况吧,今天可没准备,最好不要去招惹拇指蜂。而且那东西,除了能解拇指蜂的毒素,和普通的蜂蜜也没太大区别,没必要偷太多。我只是准备了一些存货以防止意外,那东西保质期很长,可以存很久的。”

走在最前面的庄梦周回头问道:“喝了用梦生花蕊泡制的竹节酒,就会受到拇指蜂的攻击,假如直接把拇指蜂的花蜜洒身上又会怎样呢?”

崔山海:“您可千万不能试,那效果就跟捅了蜂窝差不多。”

朱山闲似是玩笑道:“假如将蜂蜜稀释,装喷雾瓶里面,不小心喷在谁的身上……在这个地界,那可是居家旅行、阴人设绊子的良剂呀!”

水若微微一怔:“朱区长这是帮我们出主意吗?假如有人来到这里图谋不轨,就给他来这么一下……但是千万要小心,得站住上风头出其不意,别沾到自己身上。”

谭涵川点头道:“如此说来,有拇指蜂分布的地带,就是天然的屏障和陷阱啊……今天的话聊到哪里算哪里,在场的人可千万不要对外乱说。”

叶宗清赶紧开口道:“按照方外联盟的章程,参观别家方外世界时的见闻,都不得透露给联盟其他成员,我们当然会遵守。今天多谢诸位信任,设计隐秘之事,我也不会告诉五心谷中的其他人,波波、小石,你们都要记住!”

今天来参观响水峰的有三拨人,崔山海、水若、李志遥就是响水峰的,谭涵川等七人与响水峰之间彼此很信任。而叶宗清、晏斌彬、石和玉等三人就相对比较陌生了,但能邀请他们来此,响水峰也是表明了一种坦诚的信任态度。

话说到这里,叶宗清立刻就表了态,今日所见的很多秘时肯定不会泄露出去,哪怕是对五心谷的其他人也不会说。

他们说话时,丁齐也在注意观察众人的反应,发现李志遥曾欲言又止。丁齐与冼皓交换了一下眼神,彼此心领神会。

拇指蜂群就是响水峰中的一种防护手段,就算朱山闲不提醒,响水峰历代祖师以及崔山海夫妇岂能想不到?估计早就知道这一招了!

但庄梦周刚才将话题挑明了,崔山海夫妇也不能说我们早就掌握了这种对付人的手段,只得故作惊讶,想必李志遥对此也是知情的。

说话间脚下的路越来越陡峭,但还没有超出一般人的极限,只是体弱者爬起来就很艰难了。走了大概半个小时,众人穿出山林只闻水声如雷,面前是一道数十米高的飞瀑,飞瀑下是浪花与白雾翻腾的深潭。

崔山海引着众人走向左侧的山壁,沿着山崖有一条凿出来的石阶路,可以从侧面高处欣赏这道飞瀑,蜿蜒数百米之后,终于登上了崖顶,放眼一片湖光。只见周围群山如抱,有九条溪涧从不同的角度汇入一座湖泊,而湖泊的出水口便是那道飞瀑。

叶宗清长叹道:“好地界呀!这座湖、那道瀑布应该都有名字吧……咦,你们怎么了?”她的话说到一半,发现响水峰的三个人神情都有些古怪。

李志遥摸了摸鼻子道:“上面这座大湖叫上龙潭,下面那个水潭叫下龙潭,我们看见的瀑布就叫飞龙瀑布。”

众人都笑了,叫龙潭的地方真多呀,连方外世界中都有,在这里又遇到了。在笑声中沿湖岸而行,游山玩水很轻松惬意。山涧溪流都不深,汇入湖泊的小涧水面洒得很开,直接就能淌过去,很多地方都有大石头为落脚的桥梁。

走到了这座幽谷的尽头,崔山海却没有带着他们继续绕湖参观,又指着崖壁上的一条缝隙道:“从这里又得进洞了,是一条登上主峰的捷径,体力差点的人都上不去。”

这一带沟壑纵横有很多这样的岩缝,里面黑乎乎的不知究竟。这条岩缝并不起眼,稍微侧一下身可以站直了走进去,打开手电会发现里面弯曲幽深,空间越走越宽,竟然又进入了一个复杂的地下洞穴中,有各条分岔。

洞穴的深处气温极寒,几乎接近于零度了,并没有很多洞穴中常见的蝙蝠。还好大家皆体质过人,至少都是练过的,跟着崔山海这位向导钻上爬下,又过了半个小时左右,终于从山壁间钻了出来。

这个地方很隐蔽,就在山崖下的凹陷处,是半人工半天然的甬道连接的一个个石龛,可以望见山下的上龙潭以及远方的场院轮廓,但山下的人却很难看清这里。沿着崖壁下半开放的一处处石龛前行,前方有一排凿出的石室,而路旁的石龛中还有一尊尊雕像。

与一般的宗教造像不同,这里的每一尊雕像都极为写实,等身大小,雕刻得栩栩如生,包括衣服上的每一道褶子、额头眼角的每一条皱纹,都清晰得摩刻了出来,很难想象这是手工雕的,就像是真人扫描之后3D打印出来的。

而且这些雕像不是雕完了放到这里的,它们的底座完全与山岩一体,就是在山体岩石中直接凿出来的。雕像共二十五座,有男有女,甚至还有僧道等出家人。在阿全这种内行眼中,从衣饰就能判断出年代,最早的一尊雕像身着唐代的服饰,是一名体态丰腴的女子。

据崔山海介绍,这些雕像就是响水峰的历代祖师,下一任峰主为前任峰主凿建塑像,也是响水峰的传统。石不全惊讶道:“怎能雕得这么写实呢?古今中外哪一种雕塑风格都不像啊!”

崔山海介绍道:“这就是响水峰的风格,也是响水峰的修炼传承……”

响水峰的传承包括火门炉鼎术,而且以炉鼎术为根基,但秘传不仅限于此,还有其他修炼与印证手段,为祖师造像便是其中之一。古代没有照相技术,更没有激光全息技术,在前代峰主离去后,后代峰主才会为其造像,怎能雕凿得如此写实?

他们并没有学过雕刻,更不是美术学院造形专业毕业的,但都修炼了一种观想法——观想师尊。很多修行门派中都有观想法传承,比如密宗就有观想本尊、观想上师等等法门,但观想法门并不局限于某宗某派。

通过观想师尊在某一时期特定的形象,然后准确地将这个形象雕凿出来,见像如人。观想而出、雕凿而成,就代表了一种修为境界。这个过程不容失败,若没有把握可以慢慢来,但必须从头到尾一次成功。

听了崔山海的介绍,丁齐感觉响水峰中这门修炼传承大有深意。假如已有大成修为,想做到这一点当然不难,以神识控制斧凿,只要入境肯花些功夫,就算从没学过雕塑也能完成这样的雕像。

可是响水峰历代峰主不可能都有大成修为,其中大部分人恐怕终生都没有突破大成境界,那么就必须借助独门观想法了。

每走过一尊祖师雕像,崔山海都会躹躬行礼,众人皆跟随行礼。看过全部二十五尊雕像之后,丁齐也有所发现,其中三尊雕像的“作者”应该已有大成修为。这三尊雕像都出现于明代,而且是连续排列的,其中一尊雕像的作者修为境界应该比他此时还高。

虽然这二十五尊雕像皆如真人重现,但也有所区别。其中二十二尊就像是从石头里剥出来的,怎么形容呢,就是脑海中已有师尊的形象,将包裹的岩石层层剥去,使人像显露出来,这完全符合崔山海介绍的以观想法雕凿的过程。

至于另外三尊雕像则不是这种感觉,就像是真人直接站在这里化为了石像。真人化为石像当然不可能,这只能说明雕凿者已掌握了神念,那么至少已有大成修为。

特别是其中一尊雕像是一位高簪道人,给丁齐的感觉几乎就是活的,这使丁齐不禁又想到了陶昕。丁齐甚至推测,假如入境感应此像,就可与响水峰的某位祖师对面交流,甚至有可能从对方那里得到响水峰的所有传承。

但丁齐并没有擅自这么做,他此刻只是受邀请来访的客人,不可能在崔山海面前如此无礼。而且感应石像中的神念心印,宛如见当年之真人,在那种神念交流情况下无法欺骗彼此,对方自然会知道他的身份,若无特殊理由,并不会无故授以传承。

想当初丁齐在琴高台世界中见到了“陶昕”,但陶昕并没有把天地秘境和控界之宝的传承交给他,只是与他有一番友好交流。这也说明了一件事,就算有外人来到此地,能感应到雕像中的御神之念,若心怀不善,恐怕也很难借此谋算响水峰的传承与传人。

看见了道人的雕像,丁齐又特别留意了下一尊石像,是一位书生,这位书生才是留下御神之念的高人。因为根据响水峰的传统,道人的雕像就是书生雕的,留下御神之念的也应该是他。

想到这里,丁齐又悄然以神念道:“崔峰主,以观想法雕凿前代峰主之像,说来简单,其实非常之难。竹节酒最大的作用,恐怕就是帮助修炼观想法门吧?但对一般人来说,它只是有近似迷幻的作用,能让人做他想做的梦。”

崔山海的陡然一惊,许是因为第一接触神念,更是因为竹节酒真正的作用就在于此,非响水峰传承者不可能知道。他不动声色转身道:“丁院主,其实今日请您来参观,我还有很多事情想私下请教,等用过了晚饭,能否单独聊聊?”

丁齐:“好啊,没问题!其实现在时间还早,不用等吃过晚饭,只要崔峰主有空,我随时都可以。”

水若不解道:“你们两个,究竟有什么悄悄话要说呀?”

在众人面前,崔山海也不便明言,打了哈哈道:“就是有些问题要请教,可能涉及某些隐秘。”

水若玩笑道:“你们男人的隐秘吗?”

崔山海一耸肩:“你说是就是吧。”

谭海川插了一句:“小崔,接下来该怎么开放响水峰,您真得好好请教丁老师啊。”

正文 正文_247、火候

走过第二十五尊雕像,山壁旁还有一个石龛,石龛中立着一个两尺见方、一人多高的不规则石柱。崔山海有些惭愧地介绍道:“这是我为师尊凿建的造像,一直感觉修行未足,所以至今并未完成。”

谭涵川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不着急,慢慢来。糊弄谁也不能糊弄自己,修行须求精进,但从不能勉强。”

这里利用天然地势开凿出了很多石龛以及相连的廊道,甚至可以起个名字叫响水峰石窟群了。他们走到山崖正面最深处,那里有个半圆形的开放式大厅,正中是一个神坛。神坛上并没有造像,后方的天然山岩上刻着几个大字——炎黄始祖华胥氏之位。

华胥氏的确可尊为炎黄始祖,直至如今中国的国号还是“华”呢,而炎黄后裔各族民众皆称华人,此华就是华胥氏之华。

方才众人只是跟随崔山海朝响水峰历代祖师造像躹躬行礼以示敬意,此刻庄梦周主动上前,朝着华胥氏之位下拜叩首,众人也都跟着下拜行叩首大礼。神案上还放着香炉和线香,叩拜后众人依次敬香。

香炉是明代的鎏金铜炉,异常精美,石不全多看了好几眼。叩拜焚香礼毕,尚妮小声嘟囔道:“庄先生刚才说的对,驴友也可以变成香客啊,我们这不是都敬香了嘛。”

走过正中间这座石龛,另一侧的山壁上开凿了一间间石室,户外凿石墙为小院,院中引山泉为三叠池水,而后面的房间就是将山体掏空形成。这些石室分布的位置很不规则,显然是利用了天然岩洞以节约工程量。

崔山海介绍道:“这就是响水峰历代峰主及传人修炼之地,在古时尤其是宋代,这里曾一度居住近百人,但明代以后长居世外者就越来越少。如今我等也不在此长居,正如庄先生讲的故事,这响水峰就像那铁瓦寺呀,我们只是偶尔来住几天。

近代以来,这里已无太多古时遗物,大家可以随意参观,休息休息再吃晚饭……丁院主,趁这个空,能否移步说话,我想私下请教一番?”

丁齐:“好啊,找个地方坐坐。”

崔山海将丁齐领到了一间石室中,这里有石榻、石桌、石凳、石椅、石屏,都是挪不动也搬不走的,因为它们是直接从整体山岩中凿出来的。屋中能挪动的陈设就是一个木质的橱柜以及石桌上的一个茶盘。

崔山海从柜子里拿出茶叶放在两个杯子中,又拿着一把水壶去外面的泉池中接了一壶水,坐下后凌空端着壶把闭目凝神,也不知道在干啥。但丁齐能看出来他在运功施法,所以就静静地等候并没有打扰。

过了一会儿,壶盖的小眼中居然冒出了热气,接着壶中又传来咕嘟嘟的响声,等响水声渐小,水便凭空烧开了。崔山海睁开眼睛道:“献丑了,请用茶!”说着话给丁齐冲了茶。

丁齐一拍大腿道:“哎,原来你是在烧水呀!何必这么麻烦呢,生个火不就得了?假如嫌生火麻烦,我们还带了野营发热剂、简易自热小火锅……”

崔山海:“还有这些东西?。”

丁齐:“驴友必备之野外套装嘛,不用在山林中生明火,如今网上都能买得着。”

崔山海:“自热小火锅是怎么回事,不需要生火,也不用开水泡?”

丁齐:“网红小火锅,你没听说过?就是大盒子上面卡个小盒子,吃的东西都放小盒子里面。有个密封塑料袋套着无纺布包,把无纺布包拿出来放在大盒子里,兑点冷水就行,自动发热将水烧开,将上面小盒子里的东西蒸热,能持续蒸煮十五分钟呢。”

崔山海:“真是好有创意呀,现在只要有需求,什么产品都能提供。”

丁齐:“对了,崔工,您是搞科研的,我倒想请教一下,那都是什么原理呀,用什么材料加工出来的?”

崔山海笑了:“我虽不清楚具体的产品是怎么做的,但也知道理论上实现的方法有很多种,而且原理都不复杂。比如现在药房里卖的膏药就有带自动热敷的,不论文科、理科,中学应该都读过化学,我就举几个最简单的例子吧。

首先说比较危险的,金属钠遇水剧烈反应会释放出大量热能。再说一个最常见的,生石灰听说过吧?至于遇水反应或水溶过程中会发热的其他物质,那就太多了……”

丁齐:“您这么一说,我全想起来了,原理确实不复杂,但是能加工成安全简便的野营产品,那就是创意。我还想问问,您端着壶就把水给烧开了,能量是从哪儿来的?”

崔山海:“以丁院主的修为境界应该也有感觉吧?我们修炼的秘法手段,古人称为神通,其实就是一种转化和运用能量的方式……”

丁齐:“我倒没有特别琢磨过这些,今天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不不不,应该说胜练十年功啊……来,喝茶!”

崔山海:“丁院主太谦虚了,您的修为可比我高明多了!”

丁齐:“不不不,话可千万不能这么说,您刚才烧开水这一手功夫,我就没练过,自叹不如啊!”

丁齐所修的方外秘法,按庄先生等人的评价,是直修心性、不问其余的法门,所谓的法力也有,但平日只用在探索与发现世界的未知。丁齐并没有去“钻研”很多中描写的种种神通法术,他的目的也不在于此。

崔山海刚才露了一手,凭空把一壶水给烧开了,这已经是相当了不起的功夫。同样修炼火门炉鼎术的谭涵川有没有这个本事呢,估计也有吧,但他从来没有显露过。丁齐身边这些江湖高人,除了石不全有点爱得瑟之外,其他人都不爱显摆各种绝技手段。

这可能是因为跟丁齐在一起待的时候久了,跟随他修炼方外秘法,也受到了丁齐的心境影响,更大的可能是这些江湖八门传人压箱底的手段绝技,从来都不是用来显摆的。

以丁齐如今的修为法力,假如用心去琢磨这些,估计也能琢磨出来吧。但是丁齐的精力从没有用在怎么把水烧开这种事情上面,因为完全可以通过别的更简单的手段去实现。

喝了一口茶,崔山海才反应过来道:“哎呀,是我有事要请教丁院主,怎么聊起了网红小火锅?”

丁齐:“不好意思,我方才把话题给带偏了,崔峰主有话请讲。”说话时心中暗道,许是和庄先生接触的时间久了,不知不觉也被带出来一个毛病,就是聊天时话题总爱跑偏。

崔山海:“您方才直接传输到我意识里的信息流,应该就是传说中的神念吧?”

丁齐:“崔工真会捅词,的确是神念。”

崔山海感慨道:“今天终于见识到了!但我还有一个疑问,您并没有喝过竹节酒,我在响水峰中的保密级资料中虽介绍了竹节酒,但也没有说得太具体。竹节酒对我响水峰传人而言,就是辅助修炼观想法之灵药,这是不外传之秘,您是怎么知道的?”

丁齐答道:“略做推演而已,您已经给了我足够多的信息,完全能得出这个结论了。”

说话时发送了一道神念,介绍了自己的推演判断过程。他根据种种信息所得出最重要的一个结论就是,竹节酒能让普通人做美梦,梦中能见其所想见,或者说那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梦,只是化解梦生花的毒性后,竹节酒所留下的致幻效果。

对普通人来说是如此,但对于响水峰传人来说,它就是辅助修炼观想法门的手段。假如普通人在回忆几十年前一个特定的人物形象时,肯定不可能做到完全细致的呈现。这要求在定境中精神专注,激发出特定的潜意识信息,如见师尊在眼前。

至于所见的师尊是否是绝对准确的真实形象重现,那倒不一定。那是观想者潜意识深处所认知的师尊,甚至可以观想出所有的细节——只要你去想。

在丁齐看来,竹节酒的效用能够营造出一种近似妄境的效果,当然了那不可能是真正的妄境,其中还是有本质区别的。

妄境是一种修为成就,在五境修行圆满后的精进机缘。妄境不同于梦境,也不同于竹节酒营造出的迷幻经历或观想体验,对于身处其中的人,所经历的一切与真实无异,有时自身都意识不到,而且会消耗寿元。

竹节酒能让人做想做的美梦,假如保持元神清明,专注于所观想之事物,又是一种辅助修炼的灵药,既能帮助炼神也有可能伤神,就看怎么用了。丁齐还推测,当五境修行圆满后,竹节酒可能也是一种辅助证入妄境的手段。

每一门传承,所证入的妄境都有其特点,与秘法内在的逻辑思辨体系有关。比如修炼方外秘法,所证入妄境的手段丁齐已有体会,就是直接证入一个并不存在的、于元神中构建的方外世界。

那么响水峰的传人,有朝一日也可以借助竹节酒,证入他们所观想的妄境中。能做到这一点的前提是五境修行圆满,而且能不能堪破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但是关于证入妄境的推测,丁齐并没有对崔山海说太多。因为妄境不言亦不问,假如说的太清楚反而会形成误导,让崔山海认为到时候应该怎样怎样,那就是所谓的见知障了。丁齐从这么多零碎的信息当中得出这样的结论,不仅跟推理的过程有关,也与他的修为境界有关。

崔山海端着茶杯愣了好几分钟,这才长出一口气道:“原来如此!说实话,我刚才被您吓了一跳,现在才明白自己多心了。抱歉啊,多谢丁院主的坦诚相告,更感谢您的指点!”

丁齐淡淡一笑:“您又没说什么,只是在心里嘀咕两声,何必抱歉呢?我知道你的感觉,自家的不外传之秘被说破了,任谁都会有所猜疑,这是我多嘴了。”

崔山海:“不不不,我要谢谢您多了这句嘴,否则哪有请教的机会。”

丁齐:“请教不敢当,互相交流嘛,崔峰主还有什么事情想问?”

崔山海:“老谭和庄先生都说,如何更稳妥地开放响水峰,让我来好好问你。”

丁齐:“原来是这事啊,其实也简单!”说着话又发送了一道神念。

叶宗清吃午饭的时候就已经提醒崔山海了,不要轻易把控界之宝亮出来,更不要让人知道他平日就将控界之宝随身携带。那该怎么办呢?其实崔山海本人今天完全可以不带路,他可以提前来到响水峰中,在客人到达时打开门户便成。

其次要注意的是,响水峰必须要出一块中枢核心之地禁止客人涉足。这个区域很好划,就是他们现在待的地方。参观这座主峰,游客涉足的区域就到那就名为上龙潭的湖泊为止,不能再钻洞爬到有祖师雕像和修行石室的这一片区域来。

丁齐在这里就看破了响水峰的很多传承隐秘,其他的高人说不定也能看破。这样做还有一个目的,就是不能让外人知道响水峰中究竟有多少人。

所以每次开放天地秘境至少要有三个人:第一个人负责把来客带到门户前,但其本人不进来,只留在外面接应。第二个人相当于导游,领着客人参观响水峰。至于第三个人一般是不露面的,就留在不开放的核心区域中以防万一,也使别有用心的访客不敢轻举妄动。

至于这三个人怎么分配,则看响水峰自己的安排了。总之一句话,不要让人一眼就看出响水峰的所有底细,也不要让人知道响水峰中究竟有多少人。丁齐开放金山院就是这么安排的,如今把自己的经验都告诉了崔山海。

崔山海沉吟道:“比如说今天,我就是举个例子啊……小妖去锡水洞那边把你们带到门前,水若拿着控界之宝在响水峰里面开门,她可以就留在这里不露面,我则带着你们参观响水峰,小妖还留在外面观察接应。”

丁齐点头道:“可以这样安排。”

崔山海又苦着脸道:“可是我们响水峰的人太少啊,假如来来回回都是这么安排,总是这三个人轮流露面,别人照样能看出底细。”

丁齐:“方便说的话,能否问一句,响水峰如今到底有多少人啊?”

崔山海:“除了我和水若、小曦,就只有一个小妖了。小曦肯定不合适,我今天都没带她来,那么将将只有三个人能出面。”

丁齐:“这样啊,人确实少了点。其实也不用太多,只要露面的再多几个人就行,如此就能让人知道响水峰秘境中还可能有你们的人,至于真有假有那是另外一回事。实在不行的话,我可以借几个人给你们帮忙,只要你能信得过。”

崔山海:“那就多谢帮助了,丁院主办事,我当然信得过!”

丁齐:“先别着急谢我,我们的人过来给你帮忙,你是要付报酬的。”

崔山海:“那是当然!我开放响水峰供人参观,每人每次收费十万呢,工作人员怎么可能没报酬……对了,你们金山院是怎么算的?”

丁齐:“其实很简单,每次就按三名工作人员算。谁执掌控界之宝,每次发二十万补贴,另外两个每人每次发十万补贴。我借给你的人不可能执掌响水峰的控界之宝,所以就每人每次十万吧。至于剩下的钱该怎么分配,那就是你们响水峰自己的事情了。”

崔山海起身道:“先敬您茶,待会儿再好好敬您几杯酒!您这主意太好了,帮的忙太大了!可惜竹节酒不能多喝,我再现场砍几节有酒的竹子,我们多喝几杯没加工的普通竹酒。”

丁齐:“我们先出去吧,他们估计也该等着急了。假如崔峰主还有什么事,可以随时找我交流。”

崔山海再三感谢,搞得丁齐都不好意思了。丁齐先给了崔山海建议,然后顺势表示可以派人来帮忙,这是个互利互惠的决定啊。方外门的人尤其是丁齐的几位弟子,将来不仅可以免费到响水峰中历练,而且还有钱挣!每次十万呢,这份“业余兼职”比绝大部分正式工作收入都高了。

ps:实在更得太晚了,抱歉!今天有事,请个假吧,明天(23日)继续。

正文 正文_248、美

丁齐和崔山海走出了石室。冼皓正站在不远处看风景,听见脚步声扭头问道:“你们都聊什么小秘密了,这么久才出来?”

崔山海赶紧道:“就是请丁院主解答了一些疑惑,令我受益匪浅!”

丁齐则很干脆地发送了一道神念,告诉了冼皓两人私下里谈话的内容。其他人听见动静也都走了过来,水若问道:“老公,晚上吃什么呀,我们是在这里做还是去别院?”

庄梦周插话道:“吃什么无所谓,有竹节酒就行!”

崔山海沉吟道:“假如在这里饮竹节酒,就不太好下山了,还是得去别院。就是路有点远,时间也不早了,赶路怕有些辛苦,到时候来不及做饭。”

丁齐取出一个木匣道:“崔峰主,来不及做饭也没关系。我们倒是不怕赶路,这里有一匣玉蹄丹,可以每人服一粒,不仅能顶饿,还有助于滋养筋骨……”

此匣是妖王木所制,比普通手机稍小一些,但要厚不少,打开之后里面装了十五枚玉蹄丹。崔山海等人显然没见过此物,丁齐又介绍了一番它的灵效。

崔山海大喜过望:“居然还有这么好的东西,丁院主太大方了,我先尝一粒!”说着话伸手拿起一粒问道,“怎么吃呀?”

丁齐笑道:“就像吃糖豆那么吃,然后定坐调息片刻化开药力,接着最好适当运动舒活筋骨,正适合吃完了赶路。”

崔山海二话不说就把那枚玉蹄丹给吃了,然后便找了个地方端坐运功。叶宗清稍有些惊讶,想了想也走过来拿了三枚,自己吃了一枚,对晏斌彬与石和玉道:“你们每人也拿一枚吧,还不快谢谢丁院主!”

晏斌彬与石和玉各取了一枚,向丁齐行礼道谢,寻了间石室定坐行功去了。朱山闲等人也都一人吃了一枚,就在附近各寻定坐之处。

吃糖豆嘛,嚼碎了再咽下去,假如是普通人,可能只会有一种饱胀感或者没什么感觉,若修士定坐行功化转药力,就会有一片凉丝丝的感觉蔓延全身。这时候起身适当运动,这股凉丝丝的感觉又会变得温暖,就像在全身游走滋养着筋骨,让人觉得很有劲。

崔山海是第一个服用玉蹄丹的,也是第一个起身的,过了一会儿大家也都重新聚拢,崔山海大手一挥道:“我现在觉得浑身充满了力量,出发!”

水若提醒道:“别忘了带竹节酒。”

加工好的竹节酒就存放在此处的一间石室里,不是用竹节装的,而是以瓷瓶封存。崔山海拿了两瓶放进背包,又带了一把砍刀,领着众人重新出发。

看着崔山海的样子,丁齐等人笑着对望了一眼。刚才叶宗清为何有点惊讶,因为崔山海是第一个服用玉蹄丹的,而且非常痛快。

有人拿出一种从未见过的灵药,介绍了一番其效用,崔山海二话不说当面就吃了。这是非常坦然的心态,说明两人从石室中密谈出来之后,崔山海已经完全信任丁齐了。

离开主峰高处的石窟群地带,还是钻山洞原路返回,又来到了上龙潭湖边,崔山海看了看天色道:“我们得加快点步子赶路了,否则天黑之前可能赶不到别院。”

他们先前是从瀑布的左侧登上崖顶,绕湖转了半圈,然后钻岩隙山洞去了上面。返回湖边后又绕着湖泊转了另外半圈,来到瀑布右侧。这里有一条林间小径,比先前的路要好走多了。

沿着小径前行,地势基本在半山腰徘徊,丁齐又见到了梦生花。夕阳斜照,拇指蜂多已回巢,丁齐还在远处的林间看见了拇指蜂的蜂巢。这些蜂巢是椭圆形的,像一个个超大型的冬瓜挂在参天巨木间。

再往前行,又听见了淙淙水声,他们越过了好几条溪涧,已离开梦生花分布的地域,进入连绵的竹林中。周围生长的就是响水竹,乍看很像毛竹,但竹叶比毛竹要宽大得多,有点像稍小一号的粽叶了。

崔山海对这一带的情况很熟悉,知道在什么地方、哪根竹子里、有大约多少年份的竹酒,行走途中钻入竹林现场砍了好几节。玉蹄丹的灵效果然不凡,更兼众人也都不简单,尽管已经走了快一天的山路,赶路时脚步仍然轻健,终于在日落前到达了响水峰别院。

所谓别院就是一排房舍,前面还修了院墙围出了很大的一个院子,有那么十几间屋,临时住三十来人应该没问题,就是没有准备铺盖被褥等物,毕竟不是外面的宾馆嘛。众人卸下装备各寻房间简单安置一番,然后就在院子里点上照明灯晚餐。

应急照明灯都是从外面带进来的,弃完了电一次可以点两到六个小时,亮度分三个档。众人都服用了一枚玉蹄丹,照说可以不必吃东西,但也不影响大家再品尝美味,总得有点下酒菜吧。

别院中也有厨房,可以生火炒菜,摆好桌子之后先品尝的是普通的竹酒。这酒比较清淡,偏甜,带着一股清香,还有种不太好形容的微涩口感,总之很好入口也很好喝。众人在山野晚景中品酒闲聊,皆觉不虚此行。

等将普通的竹酒喝完了、菜也吃得差不多了,崔山海才打开了那两瓶特制的竹节酒。两瓶酒,每瓶只装了八两左右,在座共有十三个人,平均每人只有一两多。崔山海特意强调这不是他小气,而是此酒不可多饮,一次喝这么多已经不少了,好在大家都有三境以上修为。

依次给每个人都倒上一杯,给庄梦周倒得最满,差不多有二两了,丁齐的杯子里也不少……晏斌彬则少喝些,差不多只倒了半两左右。酒刚倒好还没喝呢,一阵微风拂过,众人都闻到了一股奇异的酒香。

普通的竹酒只是好喝而已,这特制的竹节酒所散发的气息,闻到就让人感觉很馋啊,再低头看杯中的酒,呈玫瑰红色晶莹剔透,宛若琼浆玉液。

还没等崔山海说什么祝酒词呢,庄梦周先端起杯子抿了一口,眯着眼睛做享受状似神游物外,过了一会儿才睁开眼睛点头道:“不错,不错,真馋人啊!”

水若笑道:“庄先生啊,您慢点喝,这酒不能喝得太快,要一口一口地抿才能体会它的妙处,对于修炼有成的高人而言,最好还能凝神入境。”

庄梦周起身道:“哦,那我就拿回屋慢慢品吧。”说完话他就端着杯子进屋了。

众人也纷纷起身道:“那我们就拿进屋去慢慢喝吧,品饮其妙处。”

崔山海:“先把桌上的东西收一下,不能留在露天,否则会招各种小动物还有蚂蚁。”

众人收拾好了桌子、洗净碗碟,也纷纷端着酒回房间。这里一共有十几间屋子呢,足够大家住的,丁齐和冼皓当然共住一间。

屋中的陈设很简单,只有响水竹做的一张桌子、两张椅子和一张床。响水竹和普通的毛竹不一样,竹壁差不多有一寸厚,用它来做家具更接近于木料。睡在这样的竹床上翻身,那种吱吱嘎嘎的响声比普通竹床要小得多,但毕竟是竹料,声音还是有的。

竹床上没有被褥,他们带了一张薄毯铺好,既然是到山中野营,就不必讲究条件了。冼皓和丁齐面对面坐在床上,互相碰了一杯,抿了一口酒细细品味,过一会儿再睁开眼睛碰杯,接着再抿一口,其中妙处只有自己能体会。

这酒喝下去真舒服呀,熏熏然飘飘若仙,而且酒劲挥发的非常快,感觉全身每一个毛孔都张开了,出的细汗都带着一股奇异的花香。假如是普通人,抿上两口恐怕就要醉倒了,那种感觉很美的陶醉……

以丁齐的修为,修炼的又是直指心性的方外秘法,还不至于被这不到二两的竹节酒给放倒。对于已经历过妄境的大成修士而言,也也不至于沉溺其中,只是单纯的享受而已。但另一方面,恰恰是因为修行境界不凡,丁齐也知道怎样更好地化转与体会竹节酒之效。

大约抿了三、五口,冼皓问道:“你在想什么呢?表情突然变得好奇怪。”

丁齐感慨道:“这竹节酒真是奇妙,心有所想便有所感,我刚才在想吃螃蟹。”

冼皓纳闷道:“你居然在想吃螃蟹,什么螃蟹这么好吃呀?”

丁齐:“重阳时节的大闸蟹,膏嫩黄酥,舔一口唇齿流香,那滋味……我刚才就是想了想,唇齿之间便果然充满了美美的膏黄味。”

冼皓似有些不满道:“难道你只想了这些?”

丁齐笑了,眨了眨眼睛道:“我们干了这杯?”

冼皓一怔,神情有些扭捏道:“然后呢?”

丁齐:“然后我带你去一个地方,你懂得!”

冼皓居然没问是什么地方,两人就碰杯一饮而尽,然后丁齐把屋中的应急照明灯关了。冼皓看着丁齐的眼睛,灯光熄灭后并非一片黑暗,而是来到了仙境之中,云台洞府缥缈。

可以说丁齐把冼皓给催眠了,也可以说他带着冼皓入境了,将其引入了自己的精神世界,展示的就是这样一方天地。在丁齐曾经的妄境中,打开金山院的时候,他曾来过这样一片仙境,如今把冼皓也带进来了。

竹节酒真是好东西,能喝出花样来。两人看似没有任何动作,不必担心竹床会发出响声,做的事情似神交又似实历,一切都发生在丁齐展开的精神世界里,妙不可言,甚至有很多现实中很难体会到的情趣,包括姿势……

丁老师有学问啊,十荣描绘之美、洞玄三十式之味,皆于仙境中演化。冼皓平日是很内敛的冷美人性子,哪受得了这些,娇喘淋漓……待退出定境之后,她倚在丁齐怀中,身子已经完全软了,简直一动都不想动,心里又恨不得狠狠掐这个冤家。

第二天清晨,众人收拾行装走出别院,把行囊中的很多东西都留在了此地,原本就是特意带进来的。下山这条路比昨天上山时要平缓得多,在竹木花草和山涧溪流中蜿蜒,风景非常美,行游其中令人流连忘返。

他们走得并不快,这条路上也没有看见梦生花与拇指蜂,快到中午的时候钻出一片野果林,前方是一条溪流,溪流边有一棵大树,树冠下的河水中有一口方形的井。这里就是昨日众人收拾食材的地方,他们居然又转了回来,溪流对岸便是昨天中午吃饭的场院。

崔山海解释道:“进响水峰到达上龙潭有两条路,我们昨天走的那条路比较艰险,不适合普通人攀爬;今天回来的这条路比较舒服,走起来相对轻松许多。我开放响水峰规划了两条参观线路,有体力身手好的人就走昨天那条路上山,体格弱一些的就走今天这条路。”

叶宗清建议道:“既然能来到这里参观,想必身手都不错,我们这两天行走的就是最佳路线。进门后先在前方场院吃午饭,下午从昨天的险路上山,爬上瀑布绕湖一圈,不必再去高处的石窟,天黑前直接赶到别院休息,第二天再沿今天的小路下山,再吃完午饭就可以出去了。”

丁齐补充道:“叶宗主的建议不错,这的确就是最佳的参观游览路线。但我还有个建议,假如是九放离空岛的客人来到响水峰,最好来回都带他们走今天这条路,太过艰险的地方不适合他们,至少眼下不太适合。”

众人又在场院中吃完了午饭,然后便离开了响水峰,依旧穿行秦岭南麓的山林洞穴,绘锡水洞风景区的门前。叶宗清等三人率先告辞离去,谭涵川道:“小崔啊,你的车里还能坐一个人,我也搭个便车去西安。”

谭涵川原本就没和丁齐等人一路,他是单独从上海赶过来的,此刻搭崔山海的便车离去。在车上,谭涵川问道:“小崔啊,拇指蜂离巢活动的临界温度是多少,你观测过吗?”

崔山海答道:“拇指蜂的体型比普通蜜蜂大得多,对低温的耐受性也更高。我观察过,它们离巢活动的临界温度在摄氏八度左右,蜂群低于这个气温就不会出来活动了。极限温度应该是摄氏五度左右,在五到八度之间,偶尔还能见到个别拇指蜂飞出来。”

谭涵川:“所以气温太低的时候,或者是夜间蜂群不活动的时候,响水峰便失去了拇指蜂的天然防护作用,这你要注意。”

崔山海:“其实最好的办法,就是不要让人知道响水峰还有这一张底牌,就算有人心怀不轨,事先不会做出针对性的准备。今天真要多谢你们了,特别是感谢丁院主!”

谭涵川微笑道:“半个月后,丁老师邀请你们参观金山院,我估计他还有事情要与你商谈呢。”

崔山海:“哦,丁院主还有什么事情要找我?”

谭涵川:“我不好提前说,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丁齐有什么事要找崔山海谈?在离开蓝田县的路上,冼皓问丁齐道:“你是不是在打响水峰的主意?”

丁齐摇头道:“我没打响水峰的主意,说句实话,我是在打崔山海的主意,这个人值得信任……而且话也不要说得那么难听嘛,这也不叫打主意,就是找他商量点事情、给他透露点情况。”

这是一辆从西安租来的商务车,石不全开车,尚妮坐在副驾驶位置,朱山闲坐在中间那排右侧的位置,冼皓和丁齐都坐在后座。开车的石不全问道:“丁老师,你是想传授崔山海方外秘法,然后把响水峰也发展进方外门吗?”

丁齐:“是的,他们看来很合适,甚至可以说找不到比他们更合适的人了。”

朱山闲:“你是什么时候有这个想法的?”

丁齐:“当我发现响水峰众人对我等不仅没有戒心,而且非常坦荡诚恳的时候。刚开始我只是想找机会提醒他们要谨慎,等上山见到了响水峰历代祖师造像,我就动了传授方外秘法的心思,待到崔山海第一个服下那枚玉蹄丹时,我便做了决定。”

朱山闲:“你打算什么时候摊牌?”

丁齐:“先和大家商量商量,等下下周到了金山院再见机行事,此事必须谨慎。”

丁齐为什么看中了崔山海而不是叶宗清?并非叶宗清本人不值得信任,最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响水峰的成员很简单,所有底细都已经很清楚。而五心谷则比较复杂,听说里面有好几个村庄呢,那么多人,便意味着不可控的因素太多。

崔山海、水若、李志遥大家都已经认识了,而且都是值得信任的,至于崔小曦的年纪还小,长辈的很多隐秘暂时也不会让她知道。丁齐很看好响水峰,更看好崔山海,想传授对方方外秘法,然后把响水峰也发展进方外门。

丁齐并无贪占响水峰这处天地秘境的心思,方外门拥有的方外世界已经够多、够大了,甚至连那么大的一个琴高台世界都没有再去走动打扰。令丁齐最感兴趣的其实是天地秘境与控界之宝传承,他并不想谋夺传承,只是想了解学习。

丁齐自创了方外秘法,可自如出入方外世界,而且他也能用自己的方法去祭炼控界之宝、掌握这类特殊神器的妙用。但相比崔山海、叶宗清这类人,丁齐还缺少一样很重要的东西,他毕竟没有得到过任何一种天地秘境与控界之宝的真正传承。

丁齐很想知道这一类传承秘法是什么样的,与他所创的方外秘法是否有谙合或互相借可鉴之处?这关系到方外秘法下一步修炼的方向,丁齐本人如今仍在探索中。

ps:祝大家中秋快乐!美想皆成!今日休息一天,明天继续更新。

正文 正文_249、我就是朱大福

方外秘法修为突破到望气境之后,是否还有更高境界的存在,对丁齐而言尚属未知,更别提下一步的修炼境界是什么、该如何求证?

方外秘法不同于别的法门,它的目标就是寻找与探索未知世界。修炼到望气境之后,丁齐好像已经做到了曾经想做的一切。比如他已能自如出入方外世界,在神识所及的范围内能够发现方外世界的门户,就算没有得到传承,也能用自己的方法祭炼控界之宝掌握其妙用。

那么丁齐还能做什么呢,或者他还能要求方外秘法做什么呢?连这种问题都尚存疑惑,他便不可能更进一步,更别提创出更高境界的秘传。身为开创者,丁齐如今自己都不知道路该往哪里走,连方向都不清楚呢。

当然了,这并不代表丁齐不可以继续修炼下去,一门已经有了完整而严密的内在思辨体系的秘法传承,每一层境界的修炼似乎都可以是无穷无尽的。

比如已达到望气境修为的丁齐,对内可以将自己的元神修炼得越来越强大,对外可以将神识修炼得越来越清晰、越来越精微、能覆盖的范围也越来越远,这些都是没有尽头的。

但如此积累下去,量变是否一定会导致质变,而突破的契机又是什么,方外秘法还有什么更多的玄妙,丁齐眼下并不清楚。丁齐只知道一件事,他目前的修为境界,绝不算已经达到了极致。

丁齐开创方外秘法,起初的目标就是为了发现与探索世上未知的方外世界,如今这个目标已经实现了,就算方外秘法修为到此为止,他也算拥有了大成就。方外联盟成立后,那么多方外世界都主动浮出了水面,丁齐自可找机会一家一家去探索。

可是在探索的过程中,又有一个疑问出现在丁齐的脑海中,这些方外世界是从何而来,或者说世上为什么会有这么多千奇百怪的方外世界?

庄梦周曾经问过丁齐一个问题,方外世界是否等同于传说中的仙家洞天。丁齐略做推衍便给了一个答案:不是!

这场讨论发生在方外联盟成立当天的晚宴上,叶宗清先介绍了方外世界门户的四种状态,而庄梦周问:“会不会有第五种状态?”

他还有一番解释,就是打开的状态。这种状态不是暂时的,而是长期并稳定的,需要有人动用控界之宝施法,门户就是一直打开的,任谁都可以自行出入,等到不想打开的时候,再把它关上。

田仲络又插了一句话:“这应该是神话传说中的仙家洞天吧?像蜀山那种!我们所拥有的天地秘境门户,达不到您说的那第五种状态。”

丁齐皱着眉头愣了那么一瞬间,突破大成修为后,他第一次不惜消耗寿元动用了推演神通,然后对庄梦周说:“这第五种状态,的确做不到,至少我们所知的方外世界是做不到的。”

丁齐身为大成修士自不会胡说八道,仙家洞天他也没见过,但可以根据传说或各种文学作品中的描述去推断,它们与方外世界的确是两回事。

这首先就涉及到一个定义的问题了,因为仙家洞天本就是传说,假如就将之定义为方外世界这样的情况,那么两者之间当然没有区别。可是按照庄先生的解释,仙家洞天的门户可以在某段时间内保持开启,任谁都能自如往来,那么两者就不是一回事。

因为丁齐已知的方外世界根本做不到这一点,或者换一种说法,传说中的那些仙家洞天,并不具备方外世界所共有的特点。

丁齐接触过的方外世界,像小境湖、大小赤山、响水峰,其中景象可能与传说中的仙家洞天并无太大区别。但是像琴高台世界,就有明显的不同了,在外面的一天,居然相当于里面的两个月。

比之神话传说,勉强还可以找到一些对照的记载,比如《述异记》中的“观棋烂柯”的故事。据说晋代有个樵夫名叫王质,在深山中遇到几位童子下棋唱歌,他就在旁边站了一会儿,手里的斧子就已经朽坏了,等到下山之后,发现世事已经过去了很多年。

而对于琴高台世界,情况倒过来了,假如有人从里面出来待几个月,再回去的话,那里面已过去了很多年。如此说来,对琴高台而言,外面的世界倒更像是传说中的仙家洞天。

琴高台世界还好说,它的奇异之处毕竟还能与某些神话传说相对照,可禽兽国就完全不同了,人进去之后便会化身为各种禽兽。这就是完全不同的另一种规则、另一个世界。最重要的是,方外世界的门户不可能真正的敞开。

比如琴高台世界,假如与外面的世界敞开联通的话,那么时间该怎么算?再比如说禽兽国,也不可能与世界真正的联通,否则规则怎么算?方外联盟成立后,丁齐已能确认并总结目前已知的方外世界都具备的某些共同的特点——

第一,普通人发现不了它的存在。如果你发现不了它,它就相当于不存在。,

第二,进入方外世界再出来,便不能保留记忆。

第三,假如意识到自己进入了另一个世界,想到能否将东西带进去,便不能将外面东西带进去。

第四,几乎每个方外世界都有控界之宝的存在,这是人们掌控与传承各个世界的关键。

第五,里面的东西带不出来。

其实每次出入方外世界的门户,都宛如一场穿越。根据种种痕迹判断,这些方外世界明显区别于传说中的仙家洞天,那就更令人疑惑了。丁齐所创的方外秘法,层层境界都是根据这些特点进行针对性的破解,就像解开一道道谜题,不知还有多少道谜题在等着他。

丁齐当初能创出方外秘法,首先利益于他独特的天赋以及他所受的专业训练,其次是参照与借鉴了江湖八大门秘术。

如今修为想更进一步,在找不到前行方向的情况下,也可以另辟蹊径,借鉴已有的方外世界传承。上哪里去找呢,响水峰就是现成的,他当然希望能够跟随崔山海学习,就看怎样才能得到传承。

崔山海加入方外联盟,最感兴趣的是什么?不仅是能与其他方外世界交流,更重要的是找到朱大福。崔山海悬赏时还提出了一个要求,希望能和朱大福本人谈谈,言下之意就是想向对方请教方外秘法。

所以丁齐决定,将方外秘法传授给崔山海,并坦然说出自己的目的,至于崔山海愿不愿意把响水峰的秘法传授给他,全凭自觉自愿,并不勉强。但身为大成修士自有推衍神通,丁齐也清楚结果会怎样。

返回境湖之后,日常琐事不必细述,丁齐等人除了关注方外联盟总部的各项事务,还经常到南沚山森林公园中溜鸟。丁齐又给小巧喂了好几枚玉蹄丹,以帮助它的修炼,同时叮嘱它不要暴露。

转眼又到了周末,就是五月十一日到五月十二日这两天,按照日程,安排飘花潭一行十人参观金山院。

记得在两周以前,金山院第一次对外开放,九放离空岛一行十人刚刚离开,飘花潭立刻就向方外联盟总部提出了参观申请。谭涵川发现,当时至少有三拨人在铁锁崖一带暗中窥探,其中两拨还伪装成了攀岩爱好者。

丁齐推断,第一个提出申请的方外世界,当时一定派人到了铁锁崖附近,亲眼看着九放离空岛一行十人安然无恙离开了。事实证明了丁齐的判断正确,飘花潭这次来的十个人当中,至少有五个被谭涵川认出来了,他们两周前曾在这里玩攀岩呢。

虽然这五个人当时戴着安全头盔,脸上也抹了东西做了伪装,但在留意之下还是能认出来的,可是丁齐等人并没有戳穿。这次还是谭涵川做向导,将人领到了崖壁中间的门户前。

十位客人进去之后,在里面当导游的是庄梦周,而丁齐和冼皓留在金山院的峰顶并没有露面,也没有邀请飘花潭的潭主黄圭泰去半山凉亭喝茶。飘花潭来的十人在金山院中都化成了什么禽兽?按照方外联盟的章程,这些也是丁齐不能对外泄露的秘密,就不必细说了。

转眼又过了一周,这个周末仍不得休息,早就安排好了日程要免费开放金山院,此次来的客人共有八位:响水峰的崔山海、水若、李志遥、崔小曦,五心谷的叶宗清、晏斌彬、贾谷林、石和玉。

贾谷林是五心谷在方外联盟中的三位理事之一,当初在商议方外联盟成立事项时丁齐等人就见过他。崔山海的夫妇把小曦理事也带来了,因为这个地方也很好玩嘛,当然要让小曦也见识一番。

小曦尚没有三境修为,但是庄梦周保证,小曦一定能记住所有的事情。这次在金山院峰顶上“值班”的就是庄梦周,此番也由他执掌控界之宝。

崔山海对这一带的情况并不是很熟,上午到了北京还特意打电话问丁齐铁锁崖怎么走。丁齐让他们先赶到房山区的张坊镇,然后与冼皓一起将他们接到了铁锁崖下,这时五心谷来的四名客人刚刚已被接进去了。

上了崖顶沿绳索往下爬,冼皓在最前面领路,李志遥跟在她后面,崔山海夫妇一上一下保护着小曦,丁齐则留在了最后。冼皓来到山崖间的平台上,似玩笑般伸手敲了敲石壁,就像敲门一样,然后门户便打开了,众人依次而入。

等到只剩下丁齐和崔山海的时候,门户突然又消失了。崔山海纳闷道:“咦,怎么把门关上了呢?”

丁齐笑道:“崔峰主,我研究方外世界已有很长时间,发现了另一种进入门户的方法,就是被人带进去,您想不想验证一下?”

崔山海纳闷道:“什么方法?”

丁齐发送了一道神念,同时开口道:“这需要彼此绝对信任,我引你入我境中,能见我所见,自然也能进入同一道门户。”

崔山海:“这有点多此一举吧?但也挺有意思的,我们试试!”

能否像带着毕学成等三名弟子进入琴高台那样,将崔山海也带进禽兽国,这就是丁齐要做的最终确认。人的很多态度是可以装出来的,但有些事情却做不得假,想做到这一点,就需要彼此之间完全信任,潜意识不能有一点抗拒和防备。

只有达到这个要求,丁齐才敢将方外秘法传授给对方,因为这也等于暴露了他自己最大的隐秘。丁齐没有让庄梦周以禽兽符打开门户,他直接把崔山海带进来了。进门之后一看,这是一只信天翁吗?再仔细观瞧,原来崔山海化为了形体有信天翁那么大的海鸥。

看着远方已飞起的白鹭,丁齐摇身一变化为额生银角的白马,笑着对崔山海道:“禽兽国中有溪流湖泊、还有大片湿地,但您不要抓生鱼直接吃哦,可以多抓几条鱼我们晚上烤着吃。”

崔山海一进门,远在金山院峰顶的庄梦周就催动禽兽符唤醒其自我意识,这只大海鸥笑着发出鸣叫声道:“我哪有那么傻,当然知道烤鱼更好吃,就算做生鱼片,也得洗剖好了呀……咦,有意思!”

他是说这种交流方式有意思,化身海鸥无法说人话,但是声却能传达直接的意念,正是禽兽国独特的现象。丁齐解释道:“此地有助于淬炼神识,这样的交流方式虽非神念,却有类似之妙,崔峰主可细细体会。”

海鸥伸长了脖子道:“他们都在哪里呢,谁是谁呀,我家小曦呢?”

丁齐:“那只飞貂就是小曦,和小曦在一起玩耍的雪貉是五心谷的晏斌彬,都是孩子呢,感觉很兴奋。”

晏斌彬所化的样子乍看像一只雪豹,雪白色的毛发上点缀着细碎的云朵状黑色花纹,再仔细看其实是一只貉,只是体型比普通的貉大,粉团团非常可爱。崔小曦化成的样子是一只团头团脑的貂,黑白相间的油亮短绒,眼神里透着一股机灵劲,而且它是会飞的。

丁齐从未见过这种飞貂,不仅可以张开四肢从一棵树上滑翔到另一棵树上,还可以蹿起很高在空中滑翔很长一段距离,就像鸟儿一样活泼灵巧。

雪貉也是擅于奔跑和跳跃的动作,从高处跃下以尾巴保持平衡,感觉同样像是在滑翔。这两头可爱的小兽正在兴奋的嬉笑打闹,发出叽叽咕咕喝喝哈哈的声音交流,玩得正高兴呢。

玩闹中的飞貂突然蹿起两丈多高,从一只毛绒绒的大狗上方滑翔而过,叫着问道:“你是大潘吗?”

大狗以吼叫声回答道:“我是老潘!”

崔山海:“那是小妖吧,他变成了什么禽兽啊?”

丁齐皱起眉头道:“我也不认识。”

这时庄梦周的神念在两人脑海中响起道:“达福兽,上古动物。这小妖还真会变,样子和百度上的图片不同。”

再看这只达福兽,长得毛绒绒的很萌,似犬又似熊,但动作可比熊敏捷多了,奔跑跳跃间显得异常矫健灵活。

丁齐纳闷道:“既然和百度上查到的图片不同,您怎么知道就是达福兽?”

庄梦周:“反正就是达福兽!”

丁齐又问崔山海道:“大潘是怎么回事?”

崔山海:“是李志遥养的一条柴犬,挺可爱的……水若呢?”

丁齐:“已经飞到那边山上去了,是一只白翎银鸥……先让他们玩会儿吧,我们先去金山院里喝杯茶。”

海鸥跟着白马来到了金山院,庄梦周已经打开了大阵,他们穿过门坊恢复了“原形”,丁齐带着崔山海上山参观,并没有在半山凉亭止步,两人一直走到了那个农家院中。

上次游览响水峰,崔山海将丁齐等人带到了根本重地参观。如今丁齐投桃报李,也将他带到了金山院不对寻常来客开放的峰顶院落。

院子里已经摆好了桌凳和茶点,涂至、魏凡婷、毕学成、叶言行、孟蕙语早已等在院中,一起向崔山海问好。丁齐已经答应“借人”给响水峰,今天当然要把五名弟子介绍给崔山海认识。

打过招呼之后,丁齐吩咐五名弟子下山自去玩耍,并与响水峰、五心谷来的客人们结识。大家在山下都是禽兽,见面都很坦诚,连交流都是用意念的。

院中只剩下丁齐与崔山海两人,丁齐先给崔山海斟了一杯茶,崔山海主动问道:“我听老谭说,丁院主有事找我?”

丁齐:“不要总叫丁院主,叫我小丁就行。”

崔山海:“那您也不要总叫我崔峰主啊。”

丁齐:“我就叫您一声崔师兄吧。”

崔山海:“那和老谭他们一样,我也叫您丁老师得了,听说您真的当过老师。”

丁齐:“崔师兄客气了!今天单独约您到这里,我的确有事想请教。假如方便的话,能否告诉我,我们第一次见面商谈成立方外联盟,田仲络是怎么把你们找来的?”

崔山海答道:“其实田仲络本人并没有去过响水峰,但是奇岩境的前代祖师曾去响水峰做客,而且不止一位。近代以来响水峰已无客人到访,但是和奇岩境之间还有联系,彼此知道对方的存在。

我有田仲络的电话,他也有我的,我们还在北京见过面,只是没有互相访问过秘境。那天突然接到老田的电话,他对我讲了白云洞的事情,江湖上出现了朱大福这个人,约我到境湖市见面商谈……”

丁齐点了点头道:“原来如此!你们都有方外世界传承,历代祖师早有交往联络,我则是一个彻底的新人。今天请崔师兄来,要告诉您一件事——其实我就是朱大福!”

正文 正文_249、我就是朱大福

方外秘法修为突破到望气境之后,是否还有更高境界的存在,对丁齐而言尚属未知,更别提下一步的修炼境界是什么、该如何求证?

方外秘法不同于别的法门,它的目标就是寻找与探索未知世界。修炼到望气境之后,丁齐好像已经做到了曾经想做的一切。比如他已能自如出入方外世界,在神识所及的范围内能够发现方外世界的门户,就算没有得到传承,也能用自己的方法祭炼控界之宝掌握其妙用。

那么丁齐还能做什么呢,或者他还能要求方外秘法做什么呢?连这种问题都尚存疑惑,他便不可能更进一步,更别提创出更高境界的秘传。身为开创者,丁齐如今自己都不知道路该往哪里走,连方向都不清楚呢。

当然了,这并不代表丁齐不可以继续修炼下去,一门已经有了完整而严密的内在思辨体系的秘法传承,每一层境界的修炼似乎都可以是无穷无尽的。

比如已达到望气境修为的丁齐,对内可以将自己的元神修炼得越来越强大,对外可以将神识修炼得越来越清晰、越来越精微、能覆盖的范围也越来越远,这些都是没有尽头的。

但如此积累下去,量变是否一定会导致质变,而突破的契机又是什么,方外秘法还有什么更多的玄妙,丁齐眼下并不清楚。丁齐只知道一件事,他目前的修为境界,绝不算已经达到了极致。

丁齐开创方外秘法,起初的目标就是为了发现与探索世上未知的方外世界,如今这个目标已经实现了,就算方外秘法修为到此为止,他也算拥有了大成就。方外联盟成立后,那么多方外世界都主动浮出了水面,丁齐自可找机会一家一家去探索。

可是在探索的过程中,又有一个疑问出现在丁齐的脑海中,这些方外世界是从何而来,或者说世上为什么会有这么多千奇百怪的方外世界?

庄梦周曾经问过丁齐一个问题,方外世界是否等同于传说中的仙家洞天。丁齐略做推衍便给了一个答案:不是!

这场讨论发生在方外联盟成立当天的晚宴上,叶宗清先介绍了方外世界门户的四种状态,而庄梦周问:“会不会有第五种状态?”

他还有一番解释,就是打开的状态。这种状态不是暂时的,而是长期并稳定的,需要有人动用控界之宝施法,门户就是一直打开的,任谁都可以自行出入,等到不想打开的时候,再把它关上。

田仲络又插了一句话:“这应该是神话传说中的仙家洞天吧?像蜀山那种!我们所拥有的天地秘境门户,达不到您说的那第五种状态。”

丁齐皱着眉头愣了那么一瞬间,突破大成修为后,他第一次不惜消耗寿元动用了推演神通,然后对庄梦周说:“这第五种状态,的确做不到,至少我们所知的方外世界是做不到的。”

丁齐身为大成修士自不会胡说八道,仙家洞天他也没见过,但可以根据传说或各种文学作品中的描述去推断,它们与方外世界的确是两回事。

这首先就涉及到一个定义的问题了,因为仙家洞天本就是传说,假如就将之定义为方外世界这样的情况,那么两者之间当然没有区别。可是按照庄先生的解释,仙家洞天的门户可以在某段时间内保持开启,任谁都能自如往来,那么两者就不是一回事。

因为丁齐已知的方外世界根本做不到这一点,或者换一种说法,传说中的那些仙家洞天,并不具备方外世界所共有的特点。

丁齐接触过的方外世界,像小境湖、大小赤山、响水峰,其中景象可能与传说中的仙家洞天并无太大区别。但是像琴高台世界,就有明显的不同了,在外面的一天,居然相当于里面的两个月。

比之神话传说,勉强还可以找到一些对照的记载,比如《述异记》中的“观棋烂柯”的故事。据说晋代有个樵夫名叫王质,在深山中遇到几位童子下棋唱歌,他就在旁边站了一会儿,手里的斧子就已经朽坏了,等到下山之后,发现世事已经过去了很多年。

而对于琴高台世界,情况倒过来了,假如有人从里面出来待几个月,再回去的话,那里面已过去了很多年。如此说来,对琴高台而言,外面的世界倒更像是传说中的仙家洞天。

琴高台世界还好说,它的奇异之处毕竟还能与某些神话传说相对照,可禽兽国就完全不同了,人进去之后便会化身为各种禽兽。这就是完全不同的另一种规则、另一个世界。最重要的是,方外世界的门户不可能真正的敞开。

比如琴高台世界,假如与外面的世界敞开联通的话,那么时间该怎么算?再比如说禽兽国,也不可能与世界真正的联通,否则规则怎么算?方外联盟成立后,丁齐已能确认并总结目前已知的方外世界都具备的某些共同的特点——

第一,普通人发现不了它的存在。如果你发现不了它,它就相当于不存在。,

第二,进入方外世界再出来,便不能保留记忆。

第三,假如意识到自己进入了另一个世界,想到能否将东西带进去,便不能将外面东西带进去。

第四,几乎每个方外世界都有控界之宝的存在,这是人们掌控与传承各个世界的关键。

第五,里面的东西带不出来。

其实每次出入方外世界的门户,都宛如一场穿越。根据种种痕迹判断,这些方外世界明显区别于传说中的仙家洞天,那就更令人疑惑了。丁齐所创的方外秘法,层层境界都是根据这些特点进行针对性的破解,就像解开一道道谜题,不知还有多少道谜题在等着他。

丁齐当初能创出方外秘法,首先利益于他独特的天赋以及他所受的专业训练,其次是参照与借鉴了江湖八大门秘术。

如今修为想更进一步,在找不到前行方向的情况下,也可以另辟蹊径,借鉴已有的方外世界传承。上哪里去找呢,响水峰就是现成的,他当然希望能够跟随崔山海学习,就看怎样才能得到传承。

崔山海加入方外联盟,最感兴趣的是什么?不仅是能与其他方外世界交流,更重要的是找到朱大福。崔山海悬赏时还提出了一个要求,希望能和朱大福本人谈谈,言下之意就是想向对方请教方外秘法。

所以丁齐决定,将方外秘法传授给崔山海,并坦然说出自己的目的,至于崔山海愿不愿意把响水峰的秘法传授给他,全凭自觉自愿,并不勉强。但身为大成修士自有推衍神通,丁齐也清楚结果会怎样。

返回境湖之后,日常琐事不必细述,丁齐等人除了关注方外联盟总部的各项事务,还经常到南沚山森林公园中溜鸟。丁齐又给小巧喂了好几枚玉蹄丹,以帮助它的修炼,同时叮嘱它不要暴露。

转眼又到了周末,就是五月十一日到五月十二日这两天,按照日程,安排飘花潭一行十人参观金山院。

记得在两周以前,金山院第一次对外开放,九放离空岛一行十人刚刚离开,飘花潭立刻就向方外联盟总部提出了参观申请。谭涵川发现,当时至少有三拨人在铁锁崖一带暗中窥探,其中两拨还伪装成了攀岩爱好者。

丁齐推断,第一个提出申请的方外世界,当时一定派人到了铁锁崖附近,亲眼看着九放离空岛一行十人安然无恙离开了。事实证明了丁齐的判断正确,飘花潭这次来的十个人当中,至少有五个被谭涵川认出来了,他们两周前曾在这里玩攀岩呢。

虽然这五个人当时戴着安全头盔,脸上也抹了东西做了伪装,但在留意之下还是能认出来的,可是丁齐等人并没有戳穿。这次还是谭涵川做向导,将人领到了崖壁中间的门户前。

十位客人进去之后,在里面当导游的是庄梦周,而丁齐和冼皓留在金山院的峰顶并没有露面,也没有邀请飘花潭的潭主黄圭泰去半山凉亭喝茶。飘花潭来的十人在金山院中都化成了什么禽兽?按照方外联盟的章程,这些也是丁齐不能对外泄露的秘密,就不必细说了。

转眼又过了一周,这个周末仍不得休息,早就安排好了日程要免费开放金山院,此次来的客人共有八位:响水峰的崔山海、水若、李志遥、崔小曦,五心谷的叶宗清、晏斌彬、贾谷林、石和玉。

贾谷林是五心谷在方外联盟中的三位理事之一,当初在商议方外联盟成立事项时丁齐等人就见过他。崔山海的夫妇把小曦理事也带来了,因为这个地方也很好玩嘛,当然要让小曦也见识一番。

小曦尚没有三境修为,但是庄梦周保证,小曦一定能记住所有的事情。这次在金山院峰顶上“值班”的就是庄梦周,此番也由他执掌控界之宝。

崔山海对这一带的情况并不是很熟,上午到了北京还特意打电话问丁齐铁锁崖怎么走。丁齐让他们先赶到房山区的张坊镇,然后与冼皓一起将他们接到了铁锁崖下,这时五心谷来的四名客人刚刚已被接进去了。

上了崖顶沿绳索往下爬,冼皓在最前面领路,李志遥跟在她后面,崔山海夫妇一上一下保护着小曦,丁齐则留在了最后。冼皓来到山崖间的平台上,似玩笑般伸手敲了敲石壁,就像敲门一样,然后门户便打开了,众人依次而入。

等到只剩下丁齐和崔山海的时候,门户突然又消失了。崔山海纳闷道:“咦,怎么把门关上了呢?”

丁齐笑道:“崔峰主,我研究方外世界已有很长时间,发现了另一种进入门户的方法,就是被人带进去,您想不想验证一下?”

崔山海纳闷道:“什么方法?”

丁齐发送了一道神念,同时开口道:“这需要彼此绝对信任,我引你入我境中,能见我所见,自然也能进入同一道门户。”

崔山海:“这有点多此一举吧?但也挺有意思的,我们试试!”

能否像带着毕学成等三名弟子进入琴高台那样,将崔山海也带进禽兽国,这就是丁齐要做的最终确认。人的很多态度是可以装出来的,但有些事情却做不得假,想做到这一点,就需要彼此之间完全信任,潜意识不能有一点抗拒和防备。

只有达到这个要求,丁齐才敢将方外秘法传授给对方,因为这也等于暴露了他自己最大的隐秘。丁齐没有让庄梦周以禽兽符打开门户,他直接把崔山海带进来了。进门之后一看,这是一只信天翁吗?再仔细观瞧,原来崔山海化为了形体有信天翁那么大的海鸥。

看着远方已飞起的白鹭,丁齐摇身一变化为额生银角的白马,笑着对崔山海道:“禽兽国中有溪流湖泊、还有大片湿地,但您不要抓生鱼直接吃哦,可以多抓几条鱼我们晚上烤着吃。”

崔山海一进门,远在金山院峰顶的庄梦周就催动禽兽符唤醒其自我意识,这只大海鸥笑着发出鸣叫声道:“我哪有那么傻,当然知道烤鱼更好吃,就算做生鱼片,也得洗剖好了呀……咦,有意思!”

他是说这种交流方式有意思,化身海鸥无法说人话,但是声却能传达直接的意念,正是禽兽国独特的现象。丁齐解释道:“此地有助于淬炼神识,这样的交流方式虽非神念,却有类似之妙,崔峰主可细细体会。”

海鸥伸长了脖子道:“他们都在哪里呢,谁是谁呀,我家小曦呢?”

丁齐:“那只飞貂就是小曦,和小曦在一起玩耍的雪貉是五心谷的晏斌彬,都是孩子呢,感觉很兴奋。”

晏斌彬所化的样子乍看像一只雪豹,雪白色的毛发上点缀着细碎的云朵状黑色花纹,再仔细看其实是一只貉,只是体型比普通的貉大,粉团团非常可爱。崔小曦化成的样子是一只团头团脑的貂,黑白相间的油亮短绒,眼神里透着一股机灵劲,而且它是会飞的。

丁齐从未见过这种飞貂,不仅可以张开四肢从一棵树上滑翔到另一棵树上,还可以蹿起很高在空中滑翔很长一段距离,就像鸟儿一样活泼灵巧。

雪貉也是擅于奔跑和跳跃的动作,从高处跃下以尾巴保持平衡,感觉同样像是在滑翔。这两头可爱的小兽正在兴奋的嬉笑打闹,发出叽叽咕咕喝喝哈哈的声音交流,玩得正高兴呢。

玩闹中的飞貂突然蹿起两丈多高,从一只毛绒绒的大狗上方滑翔而过,叫着问道:“你是大潘吗?”

大狗以吼叫声回答道:“我是老潘!”

崔山海:“那是小妖吧,他变成了什么禽兽啊?”

丁齐皱起眉头道:“我也不认识。”

这时庄梦周的神念在两人脑海中响起道:“达福兽,上古动物。这小妖还真会变,样子和百度上的图片不同。”

再看这只达福兽,长得毛绒绒的很萌,似犬又似熊,但动作可比熊敏捷多了,奔跑跳跃间显得异常矫健灵活。

丁齐纳闷道:“既然和百度上查到的图片不同,您怎么知道就是达福兽?”

庄梦周:“反正就是达福兽!”

丁齐又问崔山海道:“大潘是怎么回事?”

崔山海:“是李志遥养的一条柴犬,挺可爱的……水若呢?”

丁齐:“已经飞到那边山上去了,是一只白翎银鸥……先让他们玩会儿吧,我们先去金山院里喝杯茶。”

海鸥跟着白马来到了金山院,庄梦周已经打开了大阵,他们穿过门坊恢复了“原形”,丁齐带着崔山海上山参观,并没有在半山凉亭止步,两人一直走到了那个农家院中。

上次游览响水峰,崔山海将丁齐等人带到了根本重地参观。如今丁齐投桃报李,也将他带到了金山院不对寻常来客开放的峰顶院落。

院子里已经摆好了桌凳和茶点,涂至、魏凡婷、毕学成、叶言行、孟蕙语早已等在院中,一起向崔山海问好。丁齐已经答应“借人”给响水峰,今天当然要把五名弟子介绍给崔山海认识。

打过招呼之后,丁齐吩咐五名弟子下山自去玩耍,并与响水峰、五心谷来的客人们结识。大家在山下都是禽兽,见面都很坦诚,连交流都是用意念的。

院中只剩下丁齐与崔山海两人,丁齐先给崔山海斟了一杯茶,崔山海主动问道:“我听老谭说,丁院主有事找我?”

丁齐:“不要总叫丁院主,叫我小丁就行。”

崔山海:“那您也不要总叫我崔峰主啊。”

丁齐:“我就叫您一声崔师兄吧。”

崔山海:“那和老谭他们一样,我也叫您丁老师得了,听说您真的当过老师。”

丁齐:“崔师兄客气了!今天单独约您到这里,我的确有事想请教。假如方便的话,能否告诉我,我们第一次见面商谈成立方外联盟,田仲络是怎么把你们找来的?”

崔山海答道:“其实田仲络本人并没有去过响水峰,但是奇岩境的前代祖师曾去响水峰做客,而且不止一位。近代以来响水峰已无客人到访,但是和奇岩境之间还有联系,彼此知道对方的存在。

我有田仲络的电话,他也有我的,我们还在北京见过面,只是没有互相访问过秘境。那天突然接到老田的电话,他对我讲了白云洞的事情,江湖上出现了朱大福这个人,约我到境湖市见面商谈……”

丁齐点了点头道:“原来如此!你们都有方外世界传承,历代祖师早有交往联络,我则是一个彻底的新人。今天请崔师兄来,要告诉您一件事——其实我就是朱大福!”

正文 正文_250、钉子户

冷不丁听见这句话,崔山海差点把手里的茶杯给摔了,站起身退后一步连椅子都撞倒了,张口结舌道:“丁老师,您开什么玩笑?”

丁齐伸手往下压了压:“崔师兄,请坐下听我慢慢说。您曾经说过,想找我当面聊聊,我想了半天该怎么和您介绍,最终决定还是开门见山吧。”

崔山海以手抹额道:“稍等一下,让我好好捋一捋……您是方外联盟的理事长,也是方外联盟要找的朱大福,能告诉我究竟是怎么回事吗?”

丁齐:“这就说来话长了,恐怕得从我的专业讲起……”

丁齐讲了一个很长的故事,从他学习的专业、在专业学习过程中发掘的天赋开始,又讲到了田琦的案子、叶行找上门来的往事……直至方外联盟的成立。取得对方信任最好的办法,就是实话实说,丁齐也介绍了自己创出方外秘法的过程。

这么多事情仅凭三言两语的口述很难说清,因此讲述中该还着各种神念。除了琴高台世界的存在,以及小境湖、大小赤山具体的门户坐标,其他的隐秘丁齐几乎都说了。谈话中不时需要间断一下,好让崔山海回过神来继续听。

尽管夹杂了神念,但丁齐也讲了差不多有一个时辰,他讲完之后,也等于将方外秘法传授给了崔山海。这并不意味着崔山海就此就掌握了方外秘法,他还得从头开始修炼,丁齐留下了神念心印,可以在元神中随时对他讲解。

丁齐最后微笑道:“崔师兄,您已经见到了朱大福,有何感想?”

崔山海仍未在震惊中回过神来,愣了半天才说道:“我当时听见朱大福的传闻,只是感觉不可思议。我不知道他与白云洞有什么恩怨,只是想搞清楚是怎么回事。”

丁齐:“现在您已经清楚了吗?”

崔山海长出一口气道:“完全清楚了,可是您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丁齐:“崔师兄已经加入了方外联盟,且对我坦诚以待,我当然想告诉您这一切的缘由。至于方外秘法,我给您留下了心印传承,平日自可修炼,有什么疑难还可找我交流。”

崔山海又问道:“如此说来,跑到白云洞乱写乱画的,不是丁老师本人?”

丁齐苦笑道:“那是庄先生顽皮,我事先并不知情。听说他是追踪一批假肥皂的生产源头,然后摸进了白云洞。好端端的天地秘境竟然成了那种乌烟瘴气的地方,估计庄先生看着也不顺眼吧,没想到机缘牵引,却促成了方外联盟的出现。”

崔山海长叹道:“因为朱大福的出现,才促成了方外联盟的出现,而您就是朱大福,如今却成了方外联盟的理事长。看似荒唐,却又向注定一般!您这位朱大福,其实和这些方外世界没有任何恩怨,也从未招惹过他们,大家对您感兴趣,都是因为您创出了那样一门方外秘法。”

丁齐点头道:“是的,崔师兄不是也很感兴趣吗?”

崔山海:“我的确很感兴趣,今天您坦诚相告,我不知道怎么感谢才好!”

丁齐:“崔师兄也不必客气,方外秘法我同样传授给了老谭他们。所谓秘法,假如无人习练、不可发挥其效,便没有意义。”

崔山海:“丁老师,您肯定还有事,尽管直说吧!”

丁齐:“今日确实还有一件事要和崔师兄商量。我所创方外秘法传承,已总结到望气境,但更进一步却无路可寻。我毕竟是个野路子新人,从未接触过真正的天地秘境与控界之宝传承,对此非常感兴趣,很想向崔师兄请教。

我知道这是响水峰的根本隐秘,所以绝不勉强,崔师兄能指点多少就指点多少。我对响水峰也绝无染指之心,只是想学习借鉴,以期完善方外秘法。此时无论成与不成,只希望崔师兄能为我保守秘密,不要将我是朱大福的事情说出去,更不要将方外秘法擅自外传。”

崔山海主动给丁齐倒了一杯茶:“丁老师太客气,也太谦虚了!您传授的方外秘法,其实比我所得的响水峰传承要珍贵多了,也高明多了!您如果图谋响水峰这处天地秘境,根本也不需要跟我说这些。

我很高兴您能开口相求,否则平白无故得了您的秘法传承,我会受之有愧的。至于响水峰的传承,您想学我就教,这对您而言没什么大不了的。据我所知,每一处天地秘境的传承皆不相同、自成体系,都与控界之宝有关……”

崔山海介绍了一番响水峰的传承,答应了丁齐的要求。丁齐感叹道:“崔师兄,您这也太痛快了!”

崔山海正色道:“师父曾经告诉我,天地秘境并非我等所有,我等只是发现与见证之人。响水峰也不是一派宗门,只是不断有人将这处天地秘境传承下来。之所以没有对外界大肆宣扬,只是怕惹来麻烦,也怕所遇非人。但对于丁老师,我又有什么好担心的?”

丁齐:“我很佩服崔峰主的胸襟!”

崔山海:“我本人传授秘法恐不周全,丁老师可自去响水峰向祖师请教。响水峰中有一尊明代祖师造像,见之可如当年本人,能得秘法传承。师父传我的感应叩见之法,我先教给您,以丁老师的修为,想学会很容易。掌握传承传承秘法须借助控界之宝,您什么时候需要,我就把水如意借给您暂用。”

当了解到丁齐就是朱大福之后,崔山海已明白,响水峰的门户根本挡不住他,丁齐想去随时都可以自己去。不仅是丁齐,方外门的其他人都能做到这一点。既然如此,崔山海还不如更痛快点,让丁齐直接去叩见响水峰中某尊祖师造像,从那里得到秘法传承。

丁齐从崔山海这里也了解到,方外世界传承唯一,每家传承都独一无二与众不同,最核心的东西就是控界之宝,而崔山海也答应能将控界之宝水如意借给他暂用。

丁齐起身行礼道:“太感谢崔师兄了!等忙完了这一阵子,我自会到响水峰向祖师求教,假如需要用到水如意,也会向崔师兄借用的。假如崔师兄习成方外秘法,今后自可来往禽兽国,只是我或庄先生不在的话,入不得这金山院。”

崔山海:“也不知我能否练成方外秘法,看似很不简单啊。”

丁齐:“也没有那么难吧,迄今为止,我所传授的人全部都练成了,包括崔师兄刚才见到的五名晚辈弟子。”

崔山海:“那是因为您教得好,遇到的人也都合适。秘法修炼哪有那么容易的,想当年我师父想找一个合适的传人,以避免响水峰从此绝迹,好不容易才找到了我。而响水峰秘法也不是那么好学的,刚开始只有我一个人能催动控界之宝,水若也是修炼了很久后才掌控。

小妖也得到了响水峰的传承,但直至如今,他还没有练成响水峰秘法呢!所以我常常在担心,假如将来小曦练不成,响水峰又将传承给何人?如今既然加入了方外门,终于可以彻底放心了,至少响水峰不会在我手中断了传承。”

丁齐:“您愿意加入方外门?”

崔山海一瞪眼:“我已经是方外门的人了,您将方外秘法传授给了我,难道还把我当外人吗?”

丁齐笑道:“那也得等您练成了方外秘法,可以不借助控界之宝出入响水峰之后,才能算方外门的正式弟子……这里有一块景文石,先拿好了,是我特意为你准备的。”

崔山海收起景文石道:“那我是不是要拜您为师?”

丁齐赶紧摆手道:“不用不用,就和老谭他们一样,都是师兄弟。我虽教了您方外秘法,但也向您请教了很多……我还有一个疑问,李志遥明明已能出入响水峰无碍,为什么您说他还没有修成响水峰秘法呢?”

崔山海:“李志遥是我打开门户带进去的,按您的说法,他如今已有三境修为,可以保留记忆。尽管李志遥也得到了响水峰的传承,但至今还没有将响水峰秘法修成,假如我把水如意给他,他也很难打开门户,更别提把别人带进去了。其中奥妙,等您得到响水峰秘法传承之后,自然就会了解。”

丁齐:“我能了解,但还需要去响水峰求法印证。”

崔山海的神情此时已放松了不少,笑道:“您什么时候有空可以约个时间,我陪您一起去……别客气也别推辞,这是我身为方外门的一员,对领导的尊重!”

两人在院落中聊了差不多有四个小时,崔山海才告辞下山,冼皓从后面走了出来道:“你的阴谋得逞了?”

丁齐摇头道道:“这不算阴谋,就是堂堂正正的阳谋,对双方而言,都是只有收获并无损失。崔山海不仅答应将响水峰秘法传承教给我,他本人还要求加入方外门呢。”

冼皓:“就他一个吗?”

丁齐:“是的,暂时只有他本人。”

丁齐在响水峰中提醒了崔山海很多事情,崔山海刚才下山之前,也提醒了丁齐几件事。首先他告诫丁齐,千万不能把朱大福这个身份泄露出去;其次他虽然得到了方外秘法传承,但暂时不会告诉别人也不会教授别人,就算是水若,也要先等等再说。

崔山海清楚,他得到了丁齐的亲自传授,有很大希望练成方外秘法,但在他本人没有练成之前,以自己的臆断再传授他人,别人恐怕根本练不成。所以如今无论谁想习练方外秘法,最好还是让丁齐亲自去教。

既然已达到目的,丁齐反倒不着急了。响水峰就在那里,那尊祖师造像也一直都在,丁齐想请教响水峰秘法传承随时可自去。但经过崔山海的同意十分重要,因为神念交流无法伪饰,假如未经同意擅自前往,就算“见到”了那位祖师,恐怕也得不到真正的传承。

此番金山院之行,崔山海算是已加入了方外门,但其他人尚不知情。众人化身禽兽,或体会玄奇、或淬炼神识,感觉都非常开心,离去时还恋恋不舍。尤其是崔小曦,拉着冼皓的手说有空一定还要再来玩。

崔小曦离去之后还保留了完整的记忆,这得感谢庄先生始终催动控界之宝护持其形神。按规定每次开放金山院,执掌控界之宝者可以得到二十万的补助,但这一次没有,因为是免费开放,大家都是尽义务。

偶尔尽个义务也没关系,就算是为方外门做贡献了。等到下周再度开放金山院,还是庄梦周抽空赶来执掌禽兽符,这次就有补助了!

按照日程安排,隔一周之后再度来访金山院的客人,依然来自九放离空岛。但这回不是宗飞侠岛主亲自带队了,领队换成了理事梁陆,另有九张生面孔。按照丁齐与宗飞侠的约定,来客们每人都从丁齐手中领到了一枚玉蹄丹,以助锻炼体魄。

宗飞侠上次给梁陆和龙青青布置了一个任务,在南沚小区也买下一栋小楼,而且要用合理合法的方式,也就是说不能威逼利诱、敲诈勒索,买入价也不能远高于市场的正常价格。梁陆这次带队来访,在领取玉蹄丹的时候告诉丁齐,他碰着困难了。

梁陆和龙青青找遍了南沚小区的业主,最高开价到三百万,可是没一家肯卖的。他们在买房的过程中还听说了一个消息,南沚小区要动迁了。业主们都等着动迁补偿呢,还有好几家已做好准备要当钉子户,打定主意不赔五百万绝对不肯走。

梁陆倒是有心直接拍五百万把小楼买下来,劝对方也别费那个劲当钉子户了,但是有宗老祖的叮嘱在前,他不能那么干,此前其他人都是花了不到三百万买的小楼。

虽然买不下来,可是租一栋小楼却不难,而且租金也不算太高。梁陆和龙青青一商量,干脆就先租了一栋业主平日不住的空置小楼,租期一次就签了五年,也算是暂时解决了问题。

南沚小区要动迁了吗?这片沿着山脚修建的别墅小区才竣工十来年啊!

传言就是最近出现的,谁也不知真假,乍听此消息,丁齐以为只是个误会。因为前段时间不断有人在南沚小区购买小楼,最近则达到了一个高峰,导致以讹传讹。偏偏又碰上了梁陆和龙青青这两个不太懂事的,挨家挨户开价求购,更加坐实了传闻。

丁齐对此哭笑不得,可等回去见到朱山闲之后,他又笑不出来了。

朱山闲最近又比较忙,这次九放离空岛参观金山院,他并没有去铁锁崖,周末留在境湖市加班。因为区委书记到党校去学习了,区长朱山闲最近主持雨陵区的工作。也有传闻说书记这次从党校回来后会直接升迁,朱山闲这位二把手有望被扶为一把手,也就是接任区委书记。

但朱山闲自己清楚这不是传闻,市里有领导今天上午已找他谈过话,言语间不是暗示而是直接的明示了,声称像他这样的干部应该给更重的担子挑、要接受更大的考验。

朱山闲混迹官场二十年,从雨陵区城建局一个普通的科员做起,一步一个脚印坐到了区长的位置上。他就是原南沚镇普通的镇民家庭出身,并没有什么背景,这已经很不简单了。近些年也不是没有提拔的机会,但朱山闲本人并不想离开雨陵区,所以都没有主动争取。

官场上的事就是这样,就算领导给了暗示,说朱山闲可以争取进步。但朱山闲自己不主动打点关系、走通门路,有机会也会变成没机会的。哪怕多张罗、勤汇报也好,朱山闲什么动作都没有做,别的竞争对手则在尽力争取,便等于是他自己放弃了。

但如今的形式又有了变化,具体的说就是像朱山闲这样的优质干部成了紧缺资源,不少重要的领导岗位上都空出了位置。因为中央持续几年力度不减的反腐加上打黑除恶,苍蝇、老虎都进去了不少,境湖市也查处了多起窝案,连巡视组都来了,一度形成了比较缺领导的局面。

像朱山闲这样的领导干部确实不多呀,有主政一方的工作经验,虽然在主观上不那么积极要求进步,但客观上也避免了站错队伍。朱山闲当上区长后虽不求提拔,但也没有懒政惰政,雨陵区的建设与发展形势一直都不错,更难得的是与其他区相比,相对稳定无事。

假如组织部门做考评,朱山闲这位区长也应该得到一个优良的评价,当然了,工作成绩主要是区委书记的,所以区委书记这次要提拔了嘛。另一方面,朱山闲这位区长也没有什么毛病或把柄让人可抓,在反腐浪潮中行得正、站得稳。

那么在如今形势下,不提拔他又提拔谁呢?虽然从区长换成区委书记都是正处级,但也是从二把手变成了一把手。假如区委书记能进市常委名单的话,那又等于是高配了半格,从正处级提拔成为副厅级,总之有关领导找朱山闲谈的话大致就是这个意思。

丁齐等人周日午后离开了金山院,路上稍微耽误了点时间,所以没有赶回境湖市吃晚饭,朱山闲也是忙到十点半才回来。大家一起吃的宵夜,朱山闲提到了这件事,还叹了口气。

石不全笑道:“朱师兄啊,别人遇到这种事高兴都来不及呢,看你的样子怎么还不太情愿?”

朱山闲:“以往只要不积极主动争取,基本上也就轮不到我头上。可是这次的形势不同,就算我不去走关系找门路,恐怕还得被提拔。假如就是做区委书记倒也没关系,无非是工作会忙一些,多放权给新任区长就是了。

但是真当了区委书记,又进了市常委班子,下一步就身不由己了。据我所知,市里副厅级的实权岗位就空出来好几个,有的位置已经空了快半年,总得补人啊。我一旦做了区委书记,下一步恐怕还得往上提拔。”

尚妮嘟囔道:“你要是不愿意,干脆辞职算了,也不缺那几个收入!”

朱山闲苦笑道:“话虽这么说,但我这么些年所受的职业训练、掌握的专业技能、建立的社会交往关系,都是在这个体系中的。况且我已经这个岁数了,没必要自己再去折腾自己。”

冼皓:“什么岁数啊?我看朱区长还年轻得很,而且有越来越年轻的趋势!”

大家都笑了,丁齐又问道:“朱师兄,你是不是不想离开雨陵区?”

朱山闲点头道:“是的,我就是不想离开雨陵区,原因你们还不清楚吗?话又说回来,为官一任造福一方,我也没有糊弄事,我是雨陵区的人,那就坚持为雨陵区做贡献好了!”

石不全:“朱师兄这话说得好冠冕堂皇啊!你原先一直守在这里,是为了寻找方外仙家福地小境湖,如今找到了小境湖,又发现了更广阔的方外世界,这对你的吸引力更大。继续留在雨陵区当官,对探索方外世界也更方便是不是?”

朱山闲瞪了他一眼:“就你话多!”

丁齐想了想道:“方外世界虽各有精彩,探索未知也成了我们的生活,但人毕竟不能脱离社会啊。我记得庄先生说过,逍遥通达自是极好的,但所谓的超脱不在世外,所谓方外亦在世间。”

朱山闲:“这哪是庄先生说的,不就是你自己说的嘛。”

丁齐又语气一转道:“朱师兄的修为已经突破心盘境了,最近正在祭炼金如意,有没有找到上帝的感觉?”

朱山闲眯起眼睛道:“丁老师这个形容真有意思,我最近在小境湖里,的确就有一种自己就是上帝、掌控整个世界的感觉。那种感觉简直太好了,从小境湖出来之后,反而会有些失落。”

冼皓:“修为突破心盘境后,一度都会有这种感觉,但我做对上帝不太感兴趣,只想掌握我自己。”

丁齐接着说道:“面对名利宠辱,需要淡定的心境,但并不意味着对一切都无所谓、没感觉,事实恰恰相反,修行意味着对世上的一切都更认真。假如朱师兄真不想做官,那就不必做,只要能安身立命就好,但你现在的心境有点不对啊。”

朱山闲沉默了一会儿,缓缓点头道:“还是丁老师看得透,我的心境可能确实受了修为的影响,突破心盘境后,这种感受确实从未体会,需要从容应对。其实好好想一想,我没必要排斥当区委书记,哪怕更进一步也没关系,并不妨碍我的追求和爱好。”

尚妮:“况且朱师兄也是爵门老手了,有些事情你自有手段解决,难道还用别人教吗,这有什么好纠结的?”

朱山闲又点头道:“的确是这样,我有什么好纠结的?看来丁老师刚才说的对,心神沉醉于方外世界,心态多少有些脱离社会了。不论我在哪个岗位,小境湖还在这里呀,有什么问题我自己可以去解决,也不是不懂门槛套路、不通世道人心。”

丁齐:“我昨天还听梁陆说了一个传闻,南沚小区要动迁了,看来是以讹传讹。最近有太多人来这个小区买房子,终于有人觉得不对劲了。”

朱山闲放下筷子道:“我正想和你们说这件事呢,这不是传闻!今天上午有领导找我谈话重点说了两件事,首先就是告诉我要做好准备,挑更重的担子,其次就是让我配合政府的工作,做好党员干部的带头作用,也要劝说亲朋好友。”

尚妮插话道:“劝说什么呀?”

朱山闲:“劝说他们主动签订拆迁补偿协议,不要做钉子户。有人看中了南沚小区这块地,要把它买下来重新开发,这也是推动经济增长的好事。但动迁是一个难题,所以党员干部要起到模范带头作用,假如业主中有亲朋好友,还要配合政府进行劝说工作。”

丁齐惊讶道:“这是真事啊!什么人要买下这块地?”

朱山闲反问道:“丁老师难道不知道吗?”

丁齐:“我又不是领导,没人跟我汇报,上哪儿知道去!”

朱山闲:“那么丁理事长,我现在就给你汇报一下最新情况。确实有人看中了这块地,就是博慈医疗服务集团。丁老师就在博慈医疗工作,应该了解这个集团的背景,老板是新加坡人施良德,集团资产规模上千亿,旗下的民营医疗机构几百家……”

PS:今日是二合一超长大章节,月底了,求个票!

正文 正文_251、开会

博慈医疗服务集团想在境湖市雨陵区也设立一家医院,已经看中了一块地方,就是土地利用率比较低的南沚小区,目前正在谈投资意向。

如今的南沚小区确实算一块风水宝地,依山而建,繁华的市区就在大门的街对面,而背后是森林公园。小区内是四排共六十栋独立的二层小楼,每家都带了前后院,既幽静又舒适。

但是在十年前刚刚开发时,这里可是郊区农村啊,门外是一条简易公路,两边还有不少菜地呢。只能说这十年间的城市化进程太快,江北区和雨陵区又是境湖市重点建设的新城区,而雨陵区的发展优势比江北区更大。

那么现在再看,闹中取静的南沚小区土地利用率确实有点低了。

新城区高速扩张的同时,公共服务等配套设施却有些跟不上,比较突出的重点问题就是学校和医院。在朱山闲当上区长后,也做了详细的规划。

雨陵区的南部新城区一带只有几家原先由乡镇卫生所改建的社区门诊,诊疗设施与医务人员水平相对不足,急需成立一家新的公立综合医院,最好是镜湖大学附属医院雨陵分院之类,假如实在不行,哪怕成立一个雨陵区人民医院南沚分院也好啊。

这样一来,也方便医务人员的培养交流与医疗资源的共享。

这个申请报上去了,需要市政府领导班子以及卫生部门批复,还有很多具体的工作要做,等了大约两年多仍未落实,尚属于论证阶段。今天上午朱区长加班,市领导也加班,还把朱山闲叫去谈话了,提到了雨陵区需设立一家新的综合医院的事情。

领导告诉朱山闲,根据国家计生委颁布的《医疗机构设置规划指导原则(2016-2020年)》,要求严格控制公立医院单体床位规模的不合理扩张。原则上不得新增设三级综合医院,不得增加已有三级综合医院床位数量。

另一方面,要鼓励社会办医,加快推进社会办医成规模、上水平发展,将社会办医纳入相关规划,按照一定比例为社会办医预留床位和大型设备等资源配置空间。在符合规划总量和结构的前提下,取消对社会办医疗机构数量和地点的限制。

新设立公立医院审批手续很复杂,至少目前不太可能,引入民营医疗机构进行补充,是很好的解决方案也符合政策要求,应大力鼓励倡导。所以有关部门已研究好了方案,决定引入博慈医疗服务集团进行投资建设。

博慈医疗服务集团实力雄厚,已在境湖市设立了一家民营医疗机构,经营的情况很不错,如今想扩大投资,也能弥补公共服务设施配套的不足,这是两全其美的好事。博慈医疗服务集团的高层领导前不久已考察过雨陵区,看中了一块很合适的地方,是一片低密度的别墅小区。

博慈医疗打算出价将这块地皮买下来,改建成一家综合医院,但前期动迁工作需要政府的支持。他们的市场调研工作还做得很详细,知道雨陵区的朱区长在那个小区也有一栋物业,还经常住在那里。

于是领导就告诉朱山闲,假如过段时间真要动迁,朱山闲身为区长要起到模范带头作用……

朱山闲刚刚介绍完事情的经过,众人便异口同声道:“一定有问题!”

朱山闲不动声色道:“哦,你们说说有什么问题?”

石不全:“朱区长,你以雨陵区的名义打报告,是想设立一家公立医院,结果市里的回复却是引入一家民营医院,既然有政策导向,这些就不说了。但就算博慈医疗想抢占这块医疗市场资源,正常情况下首先也应该接触雨陵区啊。”

朱山闲板着脸道:“只要他们能走通市里的门路,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了。”

石不全:“可是这不符常理,他们都已经来做过调研,假如就是想设立一家医院,却连你这个区长都没有听到风声。在正常情况下,争取落实项目然后争取优惠政策,包括需要用到的土地以及转让性质,不是都应该和区政府协商吗?

最不正常的是,他们自己居然已指定了一片地皮,先不和区里打招呼直接去找市里,还是一个竣工只有十来年的小区!”

尚妮附和道:“我看就是冲着南沚小区这块地来的。”

朱山闲缓缓点头道:“确实是这么个道理,事出反常必有妖,我可以试出他们的目的。”

冼皓:“那朱区长对这件事是怎么看的,又打算怎么办呢?”

朱山闲:“不管博慈医疗是什么打算,别忘了我毕竟还是雨陵区的区长,最近还代替书记正在主持雨陵区的工作。今天上午刚刚听说这个消息,应该还在意向商谈阶段,我不会让他们就这么落实的,明天就把区里的相关部门都找来,召开会议专门讨论方案。”

尚妮:“朱区长啊,我们虽然不是区里的领导,但您不妨先这里开个会议,让我们也听听你打算怎么安排?”

丁齐也附和道:“对对对,朱师兄就拿我们做个模拟,先来个发言,让我们大家也学习学习。”

朱山闲苦笑着摆了摆手道:“你们别起哄了,但我可以谈一谈思路。我原先的想法,希望成立一家公立综合医院,位置就在雨陵区南部一带。因为这片地方都是新城区,发展很快、居民很多,看病非常不方便,假如有什么意外状况,急救车赶过来都需要很长时间,遇到堵车就更麻烦了,这是人命关天的事啊。

但事情不是我一个人能说了算的,假如实在不行,民营医院也是一种可以接受的替代方案,因为有总比没有好。只要博慈医疗是真心来搞医疗服务的,我当然不会反对,而且会在政策允许的范围内尽量支持。

其实市领导的决定也没什么错,不能设公立医院,只能在民营医疗机构中选择,那么博慈医疗其实就是最合适的。这不仅是因为他们有实力,更重要的是,他们在境湖市已经设立了一家医院,外地更多,各种资源尤其是有经验医务人员调配与招聘都方便。

我会找城建部门拿出规划,然后告诉市有关领导,雨陵区已经预留了配套土地。公立医院按A5标准,属公共管理与公共服务设施用地,但是民营医院就得转变土地用途,按B9标准,属商业服务业设施用地。在这个大原则的前提下,区政府可以尽量给予政策优惠。

按照这个方案,建设医院的成本,比动迁南沚小区要低多了,时间也要快多了,还能享受区里给的配套优惠政策。假如市里正式将这个项目定下来了,我代表区里就是这么回复。在这种情况下,如果博慈医疗集团还坚持要南沚小区这块地,那么就真有问题了。”

尚妮:“我还以为朱区长打算把这个项目直接搅黄了呢。”

朱山闲摇头道:“我在这个位置上,就要做这个位置上该做的事情,就算有个人目的,也要用合理合适的办法。假如博慈医疗集团拒绝雨陵区提供的方案,坚持要选南沚小区这块地皮,那就说明他们的目的不纯。”

丁齐:“博慈医疗不通过雨陵区,而是直接找到了市领导,已经指定了地点,恐怕早就料到了这种情况、存了这方面的打算。”

冼皓点头道:“是的,朱区长的应对措施,对方也可能早就料到了。假如上面有领导强压下来,就是要动迁南沚小区建设民营医院,朱区长打算怎么办?你只是一个区长,顶不住的,也否决不了,而且有些内情还无法解释。”

朱山闲的脸色有些不好看,沉默了片刻才开口道:“既然在江湖上走,那就江湖中见吧!”

有些话朱山闲没说,但丁齐等人心里都有数。朱山闲固然有办法试探出博慈医疗服务集团是否目的不纯,但在如今的背景下,他若违背市里的意思坚持己见,同样也代表他自己有问题。博慈医疗这么做,也未尝不是对朱山闲的试探。

更令人头疼的是,这种试探根本就没有额外成本。因为博慈医疗无论能不能拿下南沚小区这块地,同样能在雨陵区设立一家民营医院,这也符合他们的利益。

谁也不能保证自己不会生病,生病就得看病,在一定范围内居住的人口就是医疗市场资源。雨陵区发展这么快,新城区延伸到的南部一带已有大量的定居人口,却缺乏配套的大型综合医院,包括急救、住院和特色专科服务。

在公立三级医院不得设立的情况下,这就是民营医院争夺的市场资源,而且医疗服务是一种必须消费品。博慈医疗服务集团已先行一步拿到了项目,顺带还想占据南沚小区这块地。

假如就按照朱山闲提供的方案实施,博慈医疗并没有额外的损失,对建立私营医院而言反而更有利,只是没有达到私下里的目的而已,同时却试探出了朱山闲或者说这个小区真有问题。

朱山闲或南沚小区有什么问题呢?首先南沚小区是方外联盟总部所在,已加入联盟的各家方外世界,除了响水峰之外,在这里都拥有一栋小楼,同时它也是传说中的仙家福地小境湖的门户所在,而朱山闲是小镜湖的湖主。

假如博慈医疗真是因为上述原因才想买下这块地皮,那他们是怎么知道消息的?这就说明方外联盟内部有人泄密,或者说某些成员与博慈集团的高层原本就有关联。

周一上午,丁齐理事长又一次出席了方外联盟的每周工作例会,而且这一次仍然是扩大会议,把住在南沚小区的各方常驻人员都召集来了,包括从九放离空岛来的梁陆和龙青青。

在这次会议上,通报了飘花潭、九放离空岛等地人员参观金山院的情况,也宣布了响水峰正式对内部成员的开放通知,具体事宜由总部的李志遥负责联络协调。

响水峰现在能从方外门借到人了,所以也制定了定期开放的计划,暂时与金山院一样,每两周开放一次,时间恰好与金山院的开放时间错开。具体的时间表,周六上午九点在陕西省蓝田县锡水洞风景区门前汇合,周日下午返回这个地点。每次参观人数上限是三十人,每人每次收费十万。

当场有就很多家方外世界的代表提出了参观申请,预约的人数从五人到三十人不等。接下来就需要李志遥去具体对接商谈了,申请人数比较少的,可以好几家合并在一起参观,这样省时省力。

按照计划安排,第一拨参观响水峰的客人来自五心谷,五心谷一家就要满了三十个名额。其实在前天晚上,叶宗清于金山院中就当面向崔山海提出了申请,今天已经把三百万费用打到了方外联盟总部的账户上。

响水峰这次可赚大了呀,崔山海如愿以偿见到了朱大福,还得到了方外秘法传承,而他的一百万悬赏还在方外联盟总部挂着呢。这笔悬赏发不出去,也不好撤销,崔山海总不能跟人说已经找到朱大福。

响水峰加入方外联盟后所得的额外收入,足以在南沚小区也买下一栋小楼,只是最近博慈医疗闹了个妖蛾子,暂时没人愿意卖。

前天晚上在金山院中野炊时,李志遥曾笑着对叶宗清说:“叶谷主出手好大方呀,一下子就预约了三十人的参观名额!”

叶宗清则淡淡道:“生活在五心谷中的人,或多或少都有一种心态,以为自家得天独厚、与众不同,早该让他们出来见识见识。他们此前从未去过别的方外世界,来响水峰看一看,也能明白五心谷并非世上唯一秘境,他们也并非天地独眷之人。”

丁齐在一旁点头道:“只是因为世代祖居之地而能出入方外世界,并不是自己有什么不同,其实和外面的人是一样的,自我认知一定要清醒。”

叶宗清看着丁齐微笑道:“丁老师这样的人,才是真正的与众不同呢!”

她的眼神意味深长,看得丁齐心里有点打鼓啊,难道她已经知道什么了?不对呀,丁齐只将自己是朱大福的秘密告诉了崔山海,并没有告诉这位叶谷主,可能是因为自己长得太帅了吧。

五心谷一次就预约了三十个名额,出手大方的九放离空岛仍是土豪本色,也预约了三十个名额,而且声明这只是第一拨。

在工作例会扩大会议上,丁齐也提到了最近的传闻,其实在座众人应该多少也都听说过。丁齐向大家明确之处,传闻是真的,已从朱区长那里得到确认,博慈医疗服务集团想买下这个小区的地皮,建造一家民营综合医院。

丁齐介绍情况时也在观察所有的人反应,所有人都没有什么异常,大家都感到很意外与不满。在座很多人所代表的背后势力,都刚刚在这里买下了小楼,有的装修还没结束呢,碰上这种事情肯定不会高兴的。

他们谁都不是为了等动迁发一笔小财而买房的,都是为了来往方外联盟总部联络交流方便。方外联盟刚刚成立,居然就有人想把总部给拆了,站在他们的角度,这是万万不可接受的。

但众人并没有流露出沮丧或担忧的情绪,有人还冷笑道:“那就让他们来动迁吧,不管谁来,都得欲仙欲死!”

丁齐只得在心中苦笑,假如在座的这帮人想当钉子户,那的确能把动迁施工单位折腾得欲仙欲死,谁来都得吃苦头。可是这一切与博慈医疗并无关系,中间还隔着一层呢,如今动迁工作是统一由地方政府负责,到时候有麻烦的只是雨陵区政府。

寻常的钉子户,基本上就是想多要钱,哪怕狮子大开口也会报个数。但假如有些住户根本不谈钱,从一开始就声明给多少钱也不愿意搬,那恐怕也会被博慈医疗试探出来可能有问题。

医院项目的具体方案还没有落地,要等朱山闲那边的反馈消息,所以今天的例会上只是通个风,看看各家常驻人员有什么反应?丁齐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之处,再转念一想,假如真有某家方外世界泄密或者与博慈医疗有勾结,在这个场合也看不出来。

在南沚小区的常驻人员,大多是各方外世界的核心成员,但并非绝对高层,对有些幕后进行的秘密事项未必知情。比如在今天的会议上,只有丁齐和石不全这两位“院主”与“山主”出席,其他的各洞主、峰主、岛主、境主、湖主、潭主等都没亲自来。

下午去博慈医疗上班,在等候预约的求助者时,丁齐坐在诊室中又想到了另一件事。假如博慈集团是冲着方外联盟来做试探的,他们能够打听到朱山闲在南沚小区有一栋物业,同样也可能打听到丁齐在那里也有一栋物业,而且丁齐还是方外联盟的理事长。

已经有市领导找朱山闲谈话了,按照这个套路,会不会有院领导找自己谈话呀?有些事还真不经惦记,丁齐刚想到这儿,心理门诊部的姚主任就敲门进来了,很热情也很兴奋地告诉丁齐,今天院领导要请科室骨干吃饭,以表扬他们近期取得的工作成绩。

PS:弱弱地说,明天请个假,调整一下作息,后天上午十点更新下一章。

正文 正文_252、吃饭

这天晚上,丁齐没有回家吃饭,在博慈医疗附近一家大酒店包间里,院领导请心理门诊的骨干成员喝酒,董事长蒋新格、院长周特以及副院长龙义标都出席了。丁齐当初受聘的时候,正副院长就是今天在座的这两位,董事长是后调来的,接替发了疯住院不久便去世的叶行。

对于叶行的死,丁齐毫无遗憾之意,心里甚至恨不得他再多死几次才好,但回想起种种往事,也不禁感慨良多。席间说的大多是套话,院领导们口头表扬了心理门诊部所取得的工作成绩,重点提到了头牌坐诊专家丁齐。

酒宴在领导的表扬以及下属的奉承中进行者,丁齐的话并不多,他只是在等。等到人均二两下肚之后,果然等来了正戏。

蒋新格董事长对丁齐的工作和生活表示了亲切的关怀,连敬了他和几杯酒,语气和蔼地问道:“丁老师,听说您住的地方离医院比较远?”

丁齐答道:“也不算太远,我住在境湖市雨陵区一个叫小南沚小区的地方。虽然医院也给我配了一间宿舍,但我还是觉得平常回自己家住更方便。”

蒋新格:“丁老师天天是自己开车上下班吧?”

丁齐:“是的,就是博慈医疗给我配的车。”

蒋新格又一拍脑门道:“我想起来了,那是一辆旧帕萨特,车龄已经快十年了,差不多该报废了。丁老师这么重要的专家,配这样的车也不符身份,这样吧,院里再给您换一辆新车,怎么也得是宝马的档次。”

丁齐笑了:“那就多谢领导了,回头我就等着开宝马了!”他倒是一点都不客气,莫名其妙要给他换一辆宝马,那么肯定还有下文。

这时龙副院长又说道:“丁老师,你果然住在南沚小区。我恰好听说了一个消息,我们集团打算在雨陵区新开一家综合医院,看中的地方就是南沚小区,正在与地方政府商谈怎么动迁呢。”

与丁齐同为外聘专家身份的辛霜红主任也在席,听见这话便举杯道:“动迁啊?丁老师,我们得恭喜你要发财了!”

在座众人一起举杯恭喜丁齐,丁齐哭笑不得,只得干了这杯酒。蒋新格又语重心长道:“丁医生,这是我们集团的项目,下一步要动迁的时候,丁老师可千万不要做钉子户呀。希望您能做个表率,带头签订动迁补偿协议,也尽量动员身边的邻居,不要耽误了工期。”

丁齐还没答话呢,辛霜红有些不满道:“事情不能这么办啊,既然丁老师是自己人,那就更应该照顾了,补偿应该给够了才行,又不花蒋总您自己的钱!”

蒋新格赶紧补充道:“那是当然,我们集团绝对不会亏待丁老师,只要丁老师带头签订补偿协议,并发挥心理专家的特长劝说左邻右舍。博慈医疗可以给丁老师一笔奖金,足以让丁老师满意,而且丁老师今后的出诊费,也可以大幅度提高!”

院领导请客,并许诺换新车、给奖金、提高出诊费,从丁齐个人的角度,假如没有别的原因,恐怕没有拒绝的理由。

丁齐却没有直接接茬,而是看着蒋新格道:“将总,我刚才注意到龙院长说的一句话,‘你果然住在南沚小区!’这‘果然’两个字,就说明龙院长在此之前就已经了解情况,不仅清楚我住在南沚小区,还知道房子不是租的而是我买的。

我从来没在医院里说起过这回事,不会是几位院领导亲自去调查的吧?在雨陵区新设立医院的事情,应该是集团高层的意思。是不是有集团领导专门打过招呼,所以几位院领导今天才来找我这些?”

蒋新格有些尴尬地打了个哈哈道:“丁老师果然是我们院的头牌心理专家,一句话就能听出来这么多。不错,集团领导找我们谈话的时候特意提到了丁老师的情况,因为你恰好住在南沚小区。这是集团领导对你的关怀,更是对这个项目的重视。”

丁齐:“集团哪位领导啊?我只是一个外聘的临时工,居然连我最近在哪里买了房子都知道,难道是施老祖?”

蒋新格又笑了:“不过是设立一家区一级的综合医院,这等小事,还够不着施老祖亲自过问。但找我谈话的领导级别也不低,是集团大中国区的领导,说明重视程度很高啊,估计也和施老祖亲自来视察过我们这里有关!”

丁齐在心中暗想,不论这件事的幕后主使是不是施良德,眼前这几位院领导还用不着他亲自出面打招呼,中间差个好几个层级呢,施良德只要交待下属按他的意思办事就行。

这时龙副院长居然有些着急了,以催促的语气道:“丁医生,蒋总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你倒是表个决心啊!”

丁齐看了他一眼,不紧不慢地说道:“关于收费标准的事情,院领导也找我谈过,我觉得每小时一千五百已经很高了,不必再涨也不应该再涨。至于我在南沚小区的房子,那是我自己的,住得很舒服,我并不想搬更不想卖。

假如真要动迁,也要看政府的规划,按正常的商业规则办。但据我所知,南沚小区竣工还不到十年,动迁改造并没有什么政策依据,真想落实这个项目估计会很麻烦……”

丁齐的话还没说完,龙副院长便打断道:“丁医生,你这个态度就不对了!这可是集团的项目,而且刚才将总已经说了,是绝不会让你吃亏的!”

他已经尽量保持克制了,语气还不算太冲。但丁齐能够感觉到,在这一瞬间,这位龙副院长心中怒意升腾,甚至对自己充满了怨恨,有种抡起酒瓶子砸向自己脑门的冲动。

这个人怎么了?丁齐平常很少跟龙义标打交道,甚至连好几个月都见不着一面,自忖根本没有得罪过对方,为什么此人突然就对自己有这么大的恨意呢?刚才大家都已经喝了不少酒,但龙义标显然还没到喝醉的程度,按照专业判断,只是进入了精神兴奋阶段。

精神兴奋可能会放大各种情绪,最关键的问题是,这股怨恨的情绪从何而来?再转念一想,丁齐也就明白了。

共情,是一位优秀的心理医生应该掌握的职业技能,对于丁齐而言,他掌握的技能已绝不仅是普通意义上的共情了,甚至能进入对方的精神世界。在他的方外秘法修为突破望气境之后,想窥见一个普通人的情绪变化,哪怕对方掩饰得再好,也就是略一凝神感应的事情。

从总体上来说,人的思维活动极为复杂,但假如具体到某个人的某个时段,其实也很简单。在绝大多数清醒状态下,一个人潜意识中的精神世界是什么样子的?其实并不复杂,就是当时身处的现实环境。

所以丁齐只要看一眼,几乎就能看到每个人精神世界。集团领导找博慈医疗几位主要的院领导谈过话、打过招呼,提到了集团在境湖市的新项目,肯定也做了某种暗示和许诺,希望他们去配合落实工作,还特意提到了南沚小区这个地点以及丁齐的情况。

集团要在境湖市再设立一家综合医院,投资规模还挺大,相关人员除了招聘之外,主要是从现在这家医院调过去。多了一家医院,不就多了一个正院长的位置吗?而且主持一家医院从建造到开业的全过程,更有不少油水可捞啊。

假如现在的周院长调到雨陵区去当新医院的院长了,龙副院长就非常有希望升任正院长,全面负责医院的工作,或者还有另一种可能,龙副院长直接调到雨陵区去当新医院的正院长。

这位龙副院长已经把落实新医院项目,和自己升任正院长、独掌一家医院的事情联系在一起了。当丁齐表现出不听劝、不愿意配合的态度时,他便下意识地认为这是挡了自己的路,所以才会感到愤怒。

不就是从副院长升为正院长嘛,而且新医院项目真落实之后,院长的位子也未必就轮到他龙光标去坐。就因为这区区个人利益的期许,便恨不能马上就拆了丁齐的房子,假如丁齐不愿意,心中立刻充满恨意。

像这种人,最好是有多远躲多远,可世界很大也很小,总是有躲不开的场合呀,比如今天不就坐在一起吃饭?

丁齐只在心中冷笑,不动声色的又说道:“龙院长,你恐怕误会我的意思了。雨陵区的朱区长也住在南沚小区,就在我家隔壁。他知道我在博慈医疗工作,昨天特意告诉我了这个消息,我也从他那里打听到一个新情况。”

几位院领导都被丁齐的话吸引了,一齐身体前倾道:“哦,什么情况?”

丁齐:“雨陵区早就有规划,也向市里打过报告,希望在新城区设立一家新的综合医院,集团的这个项目正好满足了需求,区政府会大力支持。不必动迁居民小区那么麻烦,区里早就预留了现成的土地,可以马上落实、尽快开工,涉及到区里负责的各种审批手续,也会开绿灯配合。”

龙副院长大喜过望道:“原来是这样啊,丁老师不早说!大家一起干一杯,预祝集团新医院项目顺利实施!丁老师啊,你和雨陵区的朱区长那么熟,什么时候找个机会也给我们介绍介绍……”

众人一起举杯庆祝,听见了丁齐透露的“内部消息”,几位院领导都非常高兴。丁齐也看出来了,这几位根本就不明白内情,只是在完成集团领导所布置的工作任务而已,并盘算着各自在其中所能取得的利益。

在这家民营医院里,他们是领导,但在整个博慈集团的体系中,他们其实也不过是基层雇员而已。丁齐透露的情况,确实能使新医院的建设更快更顺利,从他们的角度,集团可以更低的成本更短的时间完成项目,当然会很高兴。

只有辛霜红这位老学长有些惋惜地对丁齐道:“小丁啊,既然雨陵区早有安排,你的动迁补偿恐怕就拿不到了。”然后又扭头对蒋新格道,“蒋总,丁齐的奖金还有吗?”

蒋新格的反应有点尴尬,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却很豪爽地大手一挥道:“我说过的话当然算数,明天就给丁老师换新车!”

酒继续喝,气氛更加热烈,龙副院长心中的怨恨已烟消云散,心情变得非常欢畅,频频向丁齐敬酒,态度很似热情,明显有刻意交好的意思。他自以为内心的情绪变化无人知晓,殊不知丁齐早就看得透透的。

董事长说话还真算数,第二天就给丁齐换了一辆车。白色的宝马四系,看上去还很新,但车龄已有五年多,也是外单位顶账刚刚收进来的。丁齐原先开的那辆帕萨特保养得还不错,配给与周院长关系很好的体检中心护士长开了,那位护士长也是新来的。

星期一丁齐没有回家吃晚饭,朱山闲也加班没回来,所以两人并没有见面。星期二丁齐倒是正常下班了,但晚饭时依然没有见到朱山闲这位主持工作的区长。朱山闲在陪市领导吃饭,地点是市卫生局食堂楼上单独的包间,在座的主要领导是分管医疗卫生的关越副市长。

单位食堂大师傅做的小灶,味道还不错,吃饭的时候都快晚上八点了。工作餐嘛,大家并没有喝白酒,只是上了几瓶简装啤酒,喝起来既解渴又廉洁,就是喝多了总要跑卫生间。

在座的除了关副市长,还有境湖市卫生、城建、规划部门的有关领导。其中市城建局的郝副局长与朱山闲是老相识了,他就是从雨陵区出来的,两人还坐过一个办公室。关副市长今天下午到卫生局牵头各部门谈工作,就是为了落实博慈医疗的新医院项目。

想设立一家新医院可不简单,从立项到落成开业,各种审批手续非常复杂。关副市长显然对这个项目非常重视,说话时明里暗里带出的意思,市里面有更重要的领导对这个项目也很关心、很支持。

忙了一整天,领导们吃晚饭时仍在谈工作。关越看着朱山闲道:“朱区长,你代表区里提出的方案,我觉得需要再考虑,首先应当尊重投资人的意愿嘛。”

朱山闲一本正经地回答:“今天下午我已经汇报了,区里的规划预留了公共设施用地。成立公共医院满足人民群众需求,我们当然要大力支持,按照雨陵区的方案,项目落实的速度更快、成本也更低,能够尽早的服务于人民群众。”

关越点了点头道:“雨陵区的规划是合理的,朱区长的考虑也很全面。你们区里担心的,主要就是动迁问题吧?这我也和博慈集团那边沟通过了,对方承诺,绝不会让住户吃亏,

既然是他们投资,他们愿意提供资金支持,可以按市场最高价收购现有的住宅,一定会让每一名住户都满意!

假如是这样,最大的难题就已经解决了。动迁最怕碰到钉子户,而钉子户的诉求无非是经济利益。博慈医疗服务集团已表态,愿意满足住户各种补偿方面的要求。

其实站在雨陵区的角度,这也是好事。反正博慈医疗服务集团那边愿意出钱,投资规模的增长也意味着经济指标的增长,这都是雨陵区的工作成绩啊!”

这话已经说得再明白不过了,按雨陵区的方案,建设医院项目成本低,周期短。但按照博慈医疗服务集团的意愿,他们愿意出更多的钱动迁南沚小区建设医院,总投资规模要大得多,这对雨陵区的经济指标增长是有利的。

朱山闲皱着眉头道:“关市长,我明白您是为雨陵区的经济增长考虑。但我就不明白了,博慈医疗服务集团是什么意思?明明有更有利的方案,区里的规划预留好了空地,为什么非要让我们去动迁居民小区呢?”

关越苦笑道:“其实我也觉得挺奇怪的,还找他们的人咨询过。博慈集团其实是看中了那个地方的风水和风景,商人嘛,就是讲究这些。南沚小区不仅位置合适,而且背靠南沚山森林公园,他们还计划和森林公园管理处合作,在医院后半部分修建一个提供高端服务的康复疗养区……”

前面是综合医院,后面是提供高端服务的康复疗养区?一听这话朱山闲心中便是一惊,这分明就是冲着小境湖来的呀,先前的某些猜测好像可以确认了。但他还是不动声色道:“原来是这样啊?可是雨陵区急缺的并不是高端康复疗养服务。”

关越:“这也填补了本市的一个空白嘛,境湖市目前还没有哪家医疗机构能提供这种高端康复疗养服务,市场前景很好,我们也应该支持。话又说回来,后面是高端康复疗养区,前面仍然是大型综合医院嘛,同时满足各方面的医疗需求。”

朱山闲:“这样的话,也不必改规划,我建议他们还是在雨陵区已预留的地皮上建设综合医院,南沚小区那块地并不够大。假如他们还愿意扩大投资规模,雨陵区热烈欢迎,可以考虑在紧邻南沚山森林公园的地方给他们再划出一块空地,用以建设高端康复疗养基地,这样才是两全其美。

无论如何,我是不赞成动迁一个落成刚刚十年的居民小区,这样不仅是重复建设开发,也不符合城市动迁改造政策,而且不可控因素太多……”

旁边卫生局的汪局长插话道:“老朱啊,刚才关市长已经介绍了情况,博慈集团又不是不愿意出多投资。他们既然想当这个冤大头,对境湖市的经济指标增长又有利,你何苦要拦着呢?你怎么知道小区的住户会反对动迁,只要补偿给的足够高,他们还巴不得呢!”

旁边城建局的郝副局长似是玩笑道:“是啊,据我所知,很多老街区的住户都对动迁翘首以盼呢,只是国家的棚户区货币化改造政策已经停了,他们盼来盼去没盼到啊。朱区长一定要反对动迁方案,假如消息传出去,我估计业主们都会骂你的,这是挡了人家发财的机会啊。”

众人纷纷笑着附和道:“谁说不是呢!”

正文 正文_253、朱区长发飙了

在一片笑声中,朱山闲板着脸的样子便显得有些刺眼,只见他仍然摇头道:“我就是业主,情况很清楚。我原先住在南沚镇,后来南沚镇被整体动迁划入雨陵区,我拿到拆迁补偿款在南沚小区买了一栋小楼。时间刚刚过去不到十年,又要把新建的小区给拆了、让老百姓再搬一次家,这么折腾合适吗?”

众人笑声都止住了,一时有些尴尬。不同的饭局有不同的讲究,在今天这样的场合,有些话是不好说的,甚至连语气都要注意。刚才众人不论带着什么目的,谁也没说什么出格的话,哪怕是开玩笑都很注意分寸。

就算有人暗中摄了像、录了音,披露出去也不会有什么大毛病。但是朱山闲这一开口,气氛就有点变了,他混迹官场二十年,怎会这么不懂事呢,哪里像是一个有多年工作经验的领导干部?

郝副局长赶紧打圆场道:“自己的家住久了,难免会有感情,谁都不愿意总折腾,但也要顾全大局嘛。其实那个小区的情况我多少也了解,空置率很高,几乎有三分之二的业主平时都不住。而且都是二层独栋小楼,又占了那么好的地点,土地利用率确实有点低了。”

汪局长接话道:“听朱区长的意思,好像不在乎拆迁补偿款,对钱已经无所谓了,只要自己占着风水宝地住着舒服就行。但小区的其他居民恐怕不会这么想,人家可能还盼着动迁呢。

完善医疗配套、服务人民群众、带动地方经济,这是利国利民的好事。朱区长也不能只考虑个人享受,郝局长刚才说的对,身为领导干部要以大局为重。”

这话很难听啊,也不是在这种场合该说的,什么叫朱区长对钱已经无所谓了,究竟在暗示什么呢?好像随着朱山闲的异常,在座有的人的情商水平也跟着一起下降了。

朱山闲在心里暗骂了一句——哪来的狗腿子,这么着急就往外蹦了!依然板着脸道:“我们现在不是在开会,只是在开完会在吃饭,大家边吃边聊,什么意见都可以发表。

博慈集团的意向方案,和雨陵区提供的方案都在这里,哪个成本更低、效率更高,工作实施起来更方便、麻烦更少,我想是一目了然的,他们完全可以过来好好谈嘛。所以有些事就很奇怪了,今天又没有博慈集团的人在场,为什么有人一定要代表博慈集团说话呢?”

此言一出口,所有人都不说话了,脸色都不好看。朱山闲起身出门上洗手间,郝局长赶紧追了出去,在厕所门口堵住他压低声音道:“老朱,你疯了吗?哪能这么说话!”

朱山闲大声道:“我说的都是实话,哪怕到正式的会议上,我仍然会这么说。我觉得博慈集团自己提出的方案是有问题的,区里可以提供更好的方案,他们真想投资,就过来好好谈,雨陵区只会欢迎绝不会为难!

可现在他们是怎么干的?连谈都没来找区里谈过,自己跑去看中了一个居民小区,不知道和谁打了声招呼,就让我们去拆老百性的房子?政府是他们家开的呀,想拆谁家房子就拆谁家房子,还不能有反对意见了?

那是个什么项目?国家重点工程项目吗?市政建设的公共服务项目吗?都不是,说穿了就是一个民间商业投资行为!医院的确有公共服务性质,雨陵区也需要建设,但是明明可以有更合理的方案。

我们坐在这里,代表的是谁?是代表人民群众、代表人民政府,而不是代表一个商业投资集团!立场问题就是原则问题,绝不能搞错了……”

郝采国副局长急得都要捂他的嘴,抓住他的胳臂道:“小声点,难道你不想混了,何苦这么头铁呢?”

朱山闲:“不就是一顶乌纱帽嘛,不戴了又怎样!”

郝采国:“你今天怎么回事,吃错药了吗?帽子是你说不戴就不戴的吗,哪有这么简单!”

待到两人回到饭桌之后,气氛在表面上已恢复了平和,至少谁也没有再呛茬。方才在卫生间门口,郝采国就站在朱山闲旁边,他只是觉得朱山闲的嗓门大了一些,可能是情绪有些激动吧,也自以为能理解朱山闲为什么会激动。

但郝采国并不清楚,朱山闲可不仅是嗓门大了一些,他发出的声音,不仅包间里坐的这些人听见了,而且楼上、楼下的闲杂人等包括食堂里还没下班的厨师,全都听得清清楚楚,效果堪比大喇叭广播。

朱区长为什么会发火?其实包间里的大部分领导都能理解,或者自以为能理解。在他们看来,这股火首先是冲着博慈集团的。博慈集团想在雨陵区建医院,只通过市里的领导打招呼,自己就把方案给定了,居然连个招呼都不跟区里打。

通过刚才饭桌上的谈话可以了解,至少在定下这个方案之前,身为区长的朱山闲并不知情。俗话说县官不如现管,很多具体工作是需要雨陵区去做的,更何况还涉及到动迁一个居民小区呢。

在座各位大小都是领导,假如和朱山闲易地而处,自忖肯定也会生气的,这已不仅是触犯了官场潜规则,甚至连明规则都不讲究了。生意哪能这么做,别说生意了,什么事都不应该这么办,否则不是等着被上眼药吗?

朱山闲这股火也是冲着卫生局汪局长的。汪局长刚才主动跳出来帮关副市长说话,居然给朱山闲扣上了“对钱已经无所谓了、只顾个人享受、不以大局为重”帽子。都在官场上混,扣帽子谁不会啊,朱区长不反击才怪呢!

果然不出所料,朱山闲反手就是一个“代表人民群众还代表一个商业集团”的帽子扣了回来。这个帽子更大、更戴不起,不仅是扣向汪局长的,也是扣向关副市长的。

在座的大部分人事先其实并没有立场,他们只是被领导召集来谈工作、商讨怎么落实项目。朱山闲这么一撕,他们也觉得有问题了,至少关副市长的确是带着立场来的,就是一味地在代表博慈集团在说话。

有问题归有问题,但众人也一致认为,朱山闲的反应太激烈了,没必要发飙啊,这实在太不明智了,官场上哪能这样撕破脸?众人也觉得奇怪,关副市长怎会搞成这种局面,难道事先没有和朱区长沟通好吗?放到明面上被朱区长骂街,让彼此都难堪,这不应该啊!

朱山闲在卫生间门口说的话,听在众人耳中就是骂街,偏偏从字面上却挑不出毛病来,发飙的官话也是官话。这场面太尴尬了,所以大家不约而同都装做没听见的样子。

关越副市长的心里是直抽抽啊,差点没绷住,他做梦也没想到朱山闲会这样发飙,来之前还自以为与这位朱区长已经沟通好了。他周末刚找朱山闲私下谈过话,告诉对方将升任雨陵区一把手,并暗示对方接下来还有希望进市常委班子,或者至少能争取个副厅级。

在官场上,这已经是最大的利益许诺了,在这种背景下,朱山闲不可能拆他的台,万没想到完全料错了……最可气是,朱山闲不是在饭桌上骂街,而是跑出去到走廊上发飙,等回到房间之后,这位朱区长居然跟没事人一样,仿佛根本没说过刚才那番话。

关副市长是极有涵养的,也仿佛根本没听见,或者听见了也完全不在意,仍然微笑道:“朱区长啊,你的意见,无论是市里、区里都应该慎重考虑。项目决策须集思广益,不能哪一个领导拍板说了算。

其实这个项目,雨陵区的姚书记在去党校学习前就已经了解情况,可能还没有来得及跟朱区长打招呼。我们会继续研究讨论,综合考虑各方面因素,但也要尽快落实,最重要是代表人民群众的利益!”

关副市长最后总结的这番话,也算是滴水不漏,然后饭局就散了。朱山闲已经确认了一件事,吃今天这顿饭之前,博慈集团已经做通了某些人的工作,他们的首要目的就是拿下南沚小区的地皮。

朱山闲精通爵门望气术,能看出每个人的情志倾向。饭桌上的大部分人并不知道内情,他们无论是站在什么立场,或想巴结领导或在考虑业务,也只是在完成任务而已。但关越副市长绝对有问题,肯定是被人用某种方式买通了。

因为关越的反应完全不合理,哪怕是收了好处想帮助博慈集团建医院,至少也会考虑一下区政府提出的方案。但无论是在会议上还是饭桌上,当朱山闲提出区里认为更合理的方案时,这位副市长的反应很明显,就是完全不想考虑。

这说明一件事,关越清楚博慈集团的真正目的,首先必须要拿到那块地。至于卫生局的汪局长,其实并不清楚内情,他就是关越的狗腿子,完全顺着关越意思说话办事。

无论朱山闲想试探什么,结果都已经出来了,他回到南沚小区已经快十一点了,发现丁齐正坐在客厅里等着呢。丁齐见朱山闲进门,笑着问道:“领导又去喝酒了?茶已经给你泡好了,先解解酒!”

朱山闲:“工作餐,只喝了两杯啤酒而已。我正想跟你说今天的事呢,有人确实就是冲南沚小区这块地皮来的,应该已经了解到某些内情……”

他介绍了今天的饭局,丁齐摇头道:“朱师兄啊,你也不是第一天出来混了,怎么表现得像个刚毕业的二楞子?”

朱山闲一耸肩:“我故意的。”

丁齐:“好吧,我就不研究朱师兄的套路了。昨天你没回来,我也参加了一个饭局,是院领导请客……我们已经试探出博慈集团的目的,但另一方面,也等于把自己给暴露了,对方同样可以确定你我有问题,这个小区也有问题。”

朱山闲:“互相试探而已!以施良德那种人的性子,就算他了解到什么内情,也要亲自做一番试探才会确信。事已至此,只能见招拆招了!”

……

福建省宁德市东部海岸,有交溪、霍童溪、南门溪、外梅溪、兰田溪、起步溪等多条河流进入大海。这些河流都不长,但当地降水丰富,尤其在雨季,水量都很充沛。水流的冲刷侵蚀,将海岸线切割成很多半岛地带。

半岛交错延伸,形成了面积很大的海湾。海湾中的岛屿星罗棋布,又形成了复杂的水道。对于熟悉的人而言,这一带是中小型船舶的避风良港,但对于不熟悉情况的人而言,这一片海湾简直像一个水上迷宫。

宁德有个北壁乡,位于临近外海最大的环臂状半岛顶端。假如从对面的半岛坐船过来,水路距离只有十几公里,但想从陆地上坐车到达那里,得从半岛上绕行上百里。

静沙岛提供的地址就是宁德市的北壁乡,丁齐特意请了半天假,周五一大早就从境湖市出发赶往宁德市,没有坐火车,开的就是博慈医疗给他新换的宝马。路途有些远,一个人开车很枯燥、很无聊,所以是冼皓和他一起来的,沿途观光就当是自驾游。

走在路上,丁齐开玩笑道:“你看看,我也开上宝马了,白色的宝马,是不是印证了传说呀?”

冼皓瞟了他一眼:“什么传说?”

丁齐:“白马王子!”

冼皓:“二手的,还是单位发的,而且是顶债的,这个白马王子也太贱了点吧?”说到这里语气一转,又做出一幅娇滴滴的样子道,“丁老师,你说我是不是遇人不淑呢?”

第一句话把丁齐打击得够呛,第二句话又那么挑逗撩人。后座上突然传来了咕咕的笑声,竟是一只麻雀发出的。车上居然有只麻雀,也不知是从境湖市带过来的,还是路边停车时飞进来的。

丁齐一打轮,把车开到了路边的山野树丛中,回头道:“小巧,你出去玩一会儿,过半个小时再回来。”

小巧听话地飞走了,冼皓做出很害怕的样子,用发颤的声音道:“这光天化日的,你想干什么?”

丁齐:“在这山清水秀的地方,风景如画的道旁……”

冼皓一愣:“丁老师要作诗吗?”

丁齐已经把前排座椅放平了,突然俯过身子道:“我要收拾你!”

小巧在附近的山中玩了快一个小时才飞回来,老司机继续开车上路,倒是啥也不耽误。来到宁德市区,下午五点半,丁齐在火车站附近独自下了车,斜挎着一个男式包步行到了出站口,看见了他要找的人。

那是一个四十来岁的汉子,手里正举着“境湖市心理学发展研究会”的牌子在向站内张望呢。丁齐一拍那人的肩膀道:“你是来接我的吗?”

那人吓了一跳,斜跨步扭身道:“丁理事长吗?”

丁齐点头道:“对,我就是丁齐,从境湖来的。”

汉子:“我是麻总派来接您的司机,真不好意思,刚才没看见您出站。”

丁齐:“人多没注意到很正常,你又不认识我。”

丁齐跟着那汉子出了车站上了一辆越野车,他注意到这位司机的身手很不错,应该是练过的且很有功底。刚才他拍了对方的肩膀一下,对方下意识的反应很快,那一撤步扭身的动作不是一般人能做出来的,很有攻击性和力量感,只是没有发起反击罢了。

看来这人不仅是个司机,平时也可能是保镖之类的角色。丁齐问了一句:“您贵姓?”

对方答道:“我姓麻。”

丁齐:“老麻呀!”

司机:“丁总可别这么叫,我们村的人都姓麻,叫老麻也不知道是谁,您叫我老六就行。”

麻老六话不多,默默地开车。离开火车站不久,从公路上就能望见大海。这辆车沿着海岸行走,道路绕来绕去,一开始大海出现在右边,后来大海出现在左右两边,然后又出现在左边……差不多花了两个小时才到达目的地。

ps:祝全体书友假日快乐,吃好喝好,玩得开心!

正文 正文_黄金周长假快乐!

《方外:消失的八门》正文 正文_黄金周长假快乐!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正文 正文_254、仙顶山庄

此地名叫仙顶山,听名字就很高端,半山腰处有一片庄园式的建筑。丁齐远远地一眼看见,就觉得风景真美,但同时又感觉若按照传统的风水理论,村庄或者说庄园并不适合建在这个地方。

这片建筑在半山高处,方向朝东,两公里外就是东海,无遮无挡视野极佳。庄园周围的山中植被葱翠茂盛,环境也是极佳。

但风光好并不一定代表风水好,丁齐可以肯定那座庄园是近年来新建的,过去那里应该没有村庄,因为不适合人们定居。

海边的渔村会修建在相对高处,但更重要的另一点,通常都要选择避风的地方,尽量避免在很近的距离内直面大海。因为那样夏天湿气会很重、冬天风很冷也很硬,更重要的是东南沿海一带常有台风,风暴能把树木连根拔起、房顶都能掀飞了。

哪怕十几年、几十年才会遇到一次那样的风暴,那里也不是适合定居的地方。沿海一带的大环境虽然无法躲避,但小环境却是可以选择和营造的。

这个庄园就像一个高档的度假疗养区,也不知是哪位有钱的大老板投资,怎么选择了直接面朝大海、毫无遮挡的半山高处?那就是个迎风的坡啊!自以为占了一片好地方,有他哭的时候,这是哪个二百五搞的项目?

等到越野车上了山腰的简易公路来到庄园中时,丁齐又微微吃了一惊,建造这座庄园的人绝不是二百五,事实恰恰相反,至少设计者应该是极擅风水的。

此刻海上有风,这种地势风本来就大,朝海的山坡上估计有四、五级,但是庄园中却只是微风拂面,有种令人很舒服的空气流通感。

这是怎么回事呢?这座庄园的地点选择非常有讲究,下方是弧形的山坡,坡度由低到高变得越来越陡。庄园所在的地基,就像是朝山体内削平了一块,左右也有山体环抱。当海面上风吹过来,局部气流会沿着山庄前的陡坡升起,形成了一道肉眼看不见的风障。

在庄园的前方总是一片上升气流,而上空则是凌乱的紊流,但庄园里面的风却很小,这就看出设计者的高明了。

道路入口处放着一块石屏风,上面刻着“仙顶山度假庄园”几个字,庄园里有好几片建筑群,既有联排的小楼也有独栋的别墅,总体规模并不算太大,顶多接待百来名客人。车停在了接待中心的门前,而田仲络就站在那里等着呢。

丁齐一下车,田仲络就招呼道:“丁理事长,你终于到了!介绍一下,这位就是仙顶山庄的麻总——麻元领。”

麻元领就是静沙岛的岛主,但这个场合应该还有不明内情的外人,所以田仲络并没有那么称呼。丁齐也心领神会,上前热情地与麻元领握手寒暄。麻元领的肤色有些黑,应该是常年晒太阳的缘故,手很有力而且茧子很厚,感觉有点像粗糙的砂纸。

按照约定的时间,丁齐应该是下午是五点半到火车站,感到庄园已经快八点了。麻总设宴招待远来的贵客,菜品大多是当地的特色海鲜,假如是对外营业的话,这一桌也是价格不菲。丁齐是一个人来的,但田仲络却带了六名随从,两男四女。

上次在南沚小区见面,田仲络只带了于鹏飞和李修远两名随从,主要是衬托一下他的气场。而今天来到仙顶山庄,这位田师的排场明显更大了,端茶杯、拎包的自不必说,所谓的助理肯定也是保镖,还有两名如花似玉的妙龄女子贴身相陪。

一看席间斟酒夹菜、竭力奉承的样子,就知道那两名女子和田仲络是什么关系。田大老板真是好享受啊,在这个场合毫不避讳自己腐化堕落的生活作风,在座众人也只能见怪不怪。

吃完晚饭天已经黑透了,打发走其他人,田仲络、丁齐、麻元领又来到餐厅三楼的带玻璃房的小露台上单独聊天,这才谈起了方外世界与方外联盟的事情。

静沙岛并不在仙顶山中,而东海深处,需要明天一早坐船过去,今天就在这里休息放松一夜。麻元领祖上世代都是渔民,而静沙岛据说就是其祖先出海打渔时偶尔发现的,至于是怎么得到天地秘境以及控界之宝的传承,后人说不清,总之是世代传承下来的。

东南沿海一带的村庄大多注重宗族传统,世代聚居祖地。麻元领原先住的村庄叫麻仙村,但现在这个渔村已经没了,因为交通很不方便,出入都得坐船,生活也很清苦,当经济发展起来之后,村民大多都迁到市区买楼了。

静沙岛是原先麻仙村族人世代共守的秘密,到如今也只有少数人知晓。麻元领不想离开这个地方,所以说服了外地有钱的大老板,投资修建了这么一座休闲度假山庄。知晓静沙岛这个秘密的麻氏族人,基本都留在这个山庄里挂名当个工作人员,此山庄也算是一个基地

仙顶山庄对啊是个休闲度假区,适合住在这里放松享受,而不是需要到处跑着参观的那种旅游景点。他们平时接待的客人也不少,有散客也有团体,比如各个大公司的部门跑到这里开个会、度个假,有不少都是熟客介绍的。

丁齐开玩笑道:“麻总,这个山庄就是田大老板投的资吧?”

田仲络却笑着摇头道:“不是我啊,我倒是想投资来着,可是麻总根本不缺门路啊,有的是大老板愿意给他砸钱。别看这个仙顶山庄在外面默默无闻,那只是为了低调经营,其实盈利很不错的,而且干点什么都方便!”

丁齐:“低调好,适合远离人烟的奢华!”

当天夜里,丁齐被安排了一处独栋小楼居住,楼上楼下共有三间卧室,还有专门的会客室与吧台。一个人住有些太大了,麻岛主就是为了显示接待的规格嘛,还特意问丁齐需不需要安排特殊服务?

丁齐当然不需要特殊服务,婉言谢绝了好意。至于田仲络那边就不需要麻岛主安排了,人家都是自带的。第二天大家起得都很早,没吃早饭便坐车下山,绕到了半岛面朝海湾内侧的一个码头上。

这是一个热闹嘈杂的渔船码头,修建在与外海隔着山、面朝港湾的避风位置,附近有好几个渔村。站在码头上可眺望海湾内大大小小的岛屿密布,各色船只交织往来。他们在一家露天的小吃摊坐下,等了大概十几分钟,水若副理事长终于赶到了,接人的司机仍然是麻老六。

水若有公职在身,时间安排没有丁齐那么自由,周六上午才赶到宁德市。众人之所以没在庄园里吃早饭,就是为了到这里来等她。码头边的小铺,东西意外的很好吃,鸡蛋煎小鱼、红豆酒酿味道都很不错。

吃完早饭众人登上了一艘渔船,水若有些意外的问道:“我们要出海吗,坐这条船?”这是一条在毫不起眼的渔船,一百多吨,满载排水量不超过二百吨,船壳上刷的防锈漆已经很斑驳。

麻元领解释道:“我们的目的地在外海,坐这样一条船,在那片海域才不引人注意。水总这次来迟了,下次有时间可以到仙顶山庄多住几天,那里的风景不错,条件还算可以,丁理事长可以作证。仙顶山庄也有高档游艇,可以带客人出海钓鱼兜风。”

现代人的社交场合,有那么三种标准称呼,其一是称呼职务,比如赵局长、钱科长、孙董、李处,其二是称呼老师,比如蒋老师、陈老师,其三不论是什么具体职务,就是叫总,比如韩总、杨总。

当然了,还有另一种场合,男的都叫哥,女的都叫美女。

人们对丁齐的称呼,偶尔有丁医生或丁理事长,但大多数情况下都叫丁老师,有时候也叫丁院主。至于水若是代表响水峰来的,叫水总或水理事就一定没错了。麻总、田总、水总与丁老师结伴上了渔船,从港湾中绕过北壁乡半岛驶入东海。

渔船开足了马力,但速度不算太快,大约有十几节,时速不到三十公里的样子。海上微有风浪,渔船起伏荡漾。假如是晕船的人肯定不会舒服,但不晕船的话,吹着海风远眺风景也很享受。

麻元领笑道:“我就是渔民出身,有那么十几年的时间,吃住都在船上。后来上岸的时间多了,又有那么一阵子,每天感觉不到床在晃,简直就睡不着觉!”

众人在甲板上看了一会儿风景,船速越来越快、风也越来越大,船头拍起的浪花渐渐飞溅到身上,周围已看不见其他的渔船,众人这才返回船舱坐好,感叹五、六月的天气真不错,正适合出海游览。

这条船从外面看着很不起眼,但船舱里布置得还挺干净舒适,桌椅固定在甲板上,就连放茶杯的地方都有固定的圆槽。麻岛主陪三位贵客喝茶聊天,还拿出很多特产点心让众人品尝。

大海的风光很好,可是位置到了外海,航行的时间久了也看不到陆地的时候,一成不变的景物与晃动感也会令人感觉枯燥,甚至是晕晕欲睡。出海已经快两个小时了,水若打了个哈欠问了一句:“麻岛主,还有多长时间才到啊?”

麻元领:“今天天气好,用不到五个小时,我们已经走了两个小时了,应该还要两个多小时,诸位先休息一下。”

麻岛主离开船舱去前面了,三位客人都靠在沙发上休息,丁齐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没有信号,便闭上眼睛假寐。在这一望无际的大海上,最可以将神识展开尽量延伸到最远的感应距离。

丁齐发现在这种环境下,神识覆盖面积大约在一平方公里左右,最远能延伸到五百米外。也就是说他闭上眼睛不用寻常五官,能够感应到那么远的事物。但这个距离仅限于海面上,有海水和船体的阻隔,他的神识也只能延伸到水下十米深左右,越远的地方感应的深度就越浅。

丁齐此刻仅仅是展开神识,在入境中什么都不去触动,保持一种无意识的状态,并没有刻意关注任何事物,所以也没有惊动其他人。这艘船上除了麻元领还有其他八名水手,货舱里也装了不少东西,居然是米、面、油、盐、茶叶和很多大桶矿泉水。

在过去,航海需要借助罗经、六分仪等仪器计算定位,但如今则简单了很多,直接使用全球卫星定位系统就可以,还能随时接收海况信息避过风暴区域。这艘船上肯定安装了卫星信号接收系统,但丁齐等人带的普通手机此刻是没有信号的,也就无法确定位置。

这也难不住丁齐,他也尝试着在这种环境下凝炼心盘,于元神中勾勒出一条准确的路径。这么做在参照物很多的陆地上相对容易得多,而在这茫茫大海上却很难,因为一望无际没有任何参照,入境行功稍有间断或走神,便等于前功尽弃。

丁齐上船后一直在凝炼心盘,保持着在清醒时入境的状态,说话时仿佛也有些心不在焉,假如是他没有突破大成修为之前恐怕是做不到的,如今倒可以试试。

但他第一次的尝试失败了,因为麻元领打招呼离开船舱的时候,从身边走过顺便拍了拍他的肩膀,把凝神运功的过程打断了。也许无心或许有意吧,但丁齐也没法说什么,只得暗自苦笑。

可丁齐仍有手段定位,因为渔船刚刚驶过宁德外海的一座大岛旁。那座岛叫东引岛,距离宁德海岸大约五十公里。根据丁齐刚刚凝炼的心盘路径,再对照时间和太阳的角度判断,此刻的位置在东引岛正东方十公里左右。

以这个位置为起点,重新凝炼心盘路径,虽然会有些误差,但想必误差范围也不会太远。丁齐靠在沙发上假寐,看似休息但歇得挺累,假如航程再长一点,他恐怕就坚持不住了。还好路途顺利,大约过了两个小时,有一名水手来到船舱招呼道:“我们马上就到了!”

丁齐有些疲倦地睁开了眼睛,再看田仲络和水若的精神都很振奋,已经走出船舱到了船头扶着甲板远眺。此时船已经减速,麻元领并没有出现,应该正在驾驶舱中掌舵。

前方一望无际的大海中有两块伸出水面的礁岩,相距大约有五百米。像这种区域,大型船舶是应该绕过去的,因为水面上出现礁岩,水下可能也有暗礁,目测距离内往往看不到。但这艘渔船到无所谓,就是向着两块礁石正中间的位置行驶。

丁齐此时已经发现了门户,就在三百米外的海平线上。他能发现当然是因为方外秘法修为已到达望气境,在海面上神识展开也能感应到这么远的距离,而其他人却是看不见的。

静沙岛的位置在什么地方?大略地说,假如以东引岛和钓鱼岛为两个点,中间画一条直线,静沙岛就在从东引岛出发沿这条直线走五十公里左右的地方。海面上有比较明显的标记,就是那两块礁岩。

水若正站在船头瞪大眼睛看着,忽然露出惊异之色,因为有那么一座岛屿就凭空出现在视野中,与此同时,天地间仿佛突然安静了下来。海上的风原先并不小,浪花涌动声很嘈杂,此刻突然变成了微风,原来这艘船在不知不觉中就已经穿过了门户。

丁齐感应得很清楚,渔船是将将到达的时候,方外世界的门户才突然打开的,船顺势就进来了,门户随即关闭,前后不到几秒钟。

方外世界的门户本属无形,假如换成别的环境,因为有参照景物的变化可以看得很明显,但在这大海上就仿佛隐形了,因为看过去仍然是一片海,只是突然出现了一座岛。

岛屿就像探出海面的山头,远望有三个峰尖,两大一小形似骆驼,而且有明显的颜色分界。下方约三分之一的位置是一片单调的灰色,仿佛寸草不生,上方三分之二的位置则是被绿色覆盖,应该长有植被。

ps:这章其实是篇游记,祝大家度假开心!

正文 正文_255、静沙岛

大约又前行了不到两公里,终于在靠岸几十米远的地方抛锚停船。这座岛的四周全是沙滩,没有地方适合修建港口,下船走的是漂浮码头。

所谓漂浮码头,就是用大块泡沫包裹防水防腐蚀的硬壳,捆扎连接在一起,上面铺着垫子弄平整,从岸边一直延伸出几十米远。几名水手皆身手矫健地跃下了船,在微微有些晃动的码头上站得很稳,架好了舷梯请客人们下来,而海岸上也站了三个人在迎接。

麻元领招呼道:“你们把东西卸下来运上去,我陪几位客人逛逛。”

终于踏上了静沙岛的海滩,脚下是起伏的沙丘,丁齐伸手抓了一把沙子仔细观看,发现了此地的特殊之处。严格的说这些不是沙子,而是绿豆大小的颗粒,呈灰白色。假如在显微镜下观察,这些砂砾的形状并不规则,边缘磨得很光滑,表面分布着很多细孔。

这种灰白的颗粒不仅仅分布在海边,往前走出很远都是,起伏连绵形成沙丘地貌,有的沙丘甚至有七、八米高。麻元领笑道:“丁院主已经察觉出不对劲了?”

田仲络也笑道:“我第一次来的时候,感觉也非常惊讶。听说金山院是试炼之地,而这静沙岛同样也是一处试炼之地。”

水若揉着太阳穴道:“你们说话的声音好奇怪呀,这里太安静了!”

田仲络和麻元领的声音奇怪,水若自己发出的声音同样很奇怪。她的声音原本挺好听,但此刻却显得很干涩,因为一点环境的回音都没有。从登上了海岸越往里走,感觉就越安静,走到这些灰色砂砾形成的沙丘中,连不远处的海浪声都听不见了。

就连脚踩灰砂砾产生的摩擦声都非常微弱,但在寂静的环境中又显得那么粗糙刺耳,自己的呼吸心跳声也清晰可闻,微风吹过在耳边产生的震荡声都很明显……也就是说在很安静几乎没有回音的环境下,感觉器官会向大脑传达平时被忽略掉的各种声音信号。

丁齐说道:“是这种砂砾,它好像能吸收声波,几乎不会反射声音。”

麻元领用变得有些刺耳的声音道:“是的,这就是静沙岛的由来。”

水若:“在这种环境下待久了,人会出现幻觉甚至发疯的。”

丁齐点头道:“谁说不是呢,会导致幻听甚至幻感。”

水若:“幻听我明白,但幻感是怎么回事?”

丁齐解释道:“人虽然不像蝙蝠那样直接通过回声定位,但潜意识中也会通过回声感应事物,大脑无时无刻不在接受日常中各种杂乱的声波,大多是从各种物体表面反射出来的,虽然没有刻意去注意,但潜意识中也是有感应的。

对于盲人来说,这种感应特别明显,甚至可以训练出有意识的回声定位。但在绝对安静的环境中,感官就会变得很不适应,因为听觉系统察觉不到周围事物的存在,潜意识里就容易产生错觉。比如总感觉周围有什么东西,但实际上是没有的……”

麻元领赞道:“久闻丁老师大名,不愧是专家!”

水若:“听你这么一说,我总感觉后面有东西在跟着。”

田仲络又笑道:“那水总走前面吧,我们在后面保护。”

丁齐:“麻岛主,这一片灰砂砾地带的分布范围有多大?”

麻元领:“岛屿四周围全是,宽度大概有一公里左右,穿过去要走十几分钟,到了山上感觉就好多了。”

继续前行,来到一处四面都被沙丘环绕的地方,这里连风都没有,那种寂静的不适感几乎到了极致,丁齐却居然看见了几间房子。这些房子就是用粘合剂塑起此地的灰砂砾为材料修建,他纳闷道:“麻岛主,你们在这里建了几座简易房,不是刑讯用的就是修炼用的吧?”

麻元领微微一怔,点头道:“丁院主好眼力,已经看出来了,这几间静室的确是修炼之所。静沙岛的传承秘法,借助此地环境修炼更容易入门。但另一方面,它确实也是一种折磨呀,跟受刑差不多,我当年就是这么过来的。”

丁齐:“如果我猜得不错,江湖八大门秘术,静沙岛也至少传承了其中之一,就是疲门观身术。”

麻元领这回是真正的惊讶了,有些错愕的看着丁齐,过了好几秒钟才反问道:“丁院主也精通观身术吗?”

丁齐笑了笑:“不敢说精通,但我和疲门传人打过交道,也接触过观身术传承。”

田仲络插话道:“那么金山院传承的又是八门中的哪一门秘术?”

丁齐:“应该是爵门望气术。”

田仲络纳闷道:“什么叫应该是爵门望气术,难道还有可能不是吗?”

丁齐:“我与诸位不一样,是后得到的传承,对历史并不是很了解。”

麻元领:“哦,您是如何得到的金山院传承?”

丁齐很坦然地反问道:“我可以不告诉你吗?”

麻元领有些尴尬地笑道:“是我失言了,有些事不该问的!前面就走出去了,感觉没有这么难受了。”

丁齐如何知道净沙岛有疲门观身术的传承?先前他已有猜测,每家方外世界的传承秘法都与江湖八大门的秘术有关,至少传承了其中一门;其次他在琴高台世界中遇到了陈容,听其介绍过医家丹道传承,还看到了陶弘景留下的医家典籍,其中就包含了疲门观身术的内容。

由此推断,琴高台这个方外世界的传承秘法也与观身术有关,虽然陶昕并没有将天地秘境与控界之宝的传承交给丁齐。丁齐如今已清楚,修炼观身术首先要能入静。入静也是一种入境,但有其独特的要求,讲究的是极静之境。

极静之境这种身心状态是很难大到的,这就阻挡了大部分人修炼入门的可能,它的修炼方法有很多种,最典型的便是“垂帘逆听”。所谓垂帘,不仅是垂下眼帘,而是在安静的环境中不受外界的任何打扰,直至能够断绝外缘,屏蔽寻常的感官不接受任何外来的信息。

所谓逆听又称内视,内视之视并不一定是指寻常的视觉,而是强调感官向内不向外,体察来自已身的一切。在极静的环境下,听不见来自外界的任何声音,这时呼吸、心跳、血液流动及腑脏运行的动静都清晰可闻,甚至宛若可见,在这种状态下去体察自身。

所以丁齐发现岛上有如此神奇的砂砾,还有人用这种砂砾在沙丘中建造了静室,麻岛主当年就是在这样的静室中修炼秘法,丁齐便猜到他修炼的是疲门观身术。

涉及各家传承之密的话题,当然不适合深谈。说话间地势渐行渐高,众人已经走出了灰色沙丘分布的范围,感觉舒坦了许多,至少听觉恢复了正常。净沙岛的高处有植被覆盖,接近沙丘的地带生长的都是椰子树,丁齐至少看见了三种不同的椰子,再往上则是各种杂木。

远望净沙岛有三个山尖,一低两高形式骆驼,低的那个山头超出海平面一百多米,高的两个山头都在二百米左右。麻岛主带着三名客人来到了高低两个山头之间的山坳里,这里有一排房屋,还有一栋二层小楼,应该是从外面运材料修建的。

这是一个避风的地方,空地旁还是一眼泉水和一个不大的小水潭。这座岛上居然有淡水水源,已经相当难得了,但若居住的人口太多,这么一点淡水显然不够用,所以还需要从外面补充淡水以及其他的日用物资。

水潭边长着一株非常高大的树木,目测至少有三十多米,上面挂着一颗颗冬瓜大小的果子,最大的果子几乎有上百斤重,这是菠萝蜜。丁齐在超市里见过菠萝蜜,但还是第一次亲眼见到长在树上的。

岛上有这么一眼泉,还有这株菠萝蜜和那些椰子,应能保障最基本的生存,但条件也绝不会太好。麻岛主介绍道:“我们到地方了,岛上的人员驻地就在这里,离陆地太远了,各种补给都要靠船运,而且太大的船开不进来,所以条件很简陋,请几位多包涵。”

水若望着四周道:“这地方简直太好了,能在海外孤岛上建立一个这样的基地,而且还是方外世界,麻岛主的祖上真不简单啊!”

此时又听见了马达轰鸣声,两辆四轮沙滩车驶进了基地。他们是从另一条好走的路穿过沙滩上山的,需要往返好几次才能把船上带的物资运送到这里。

等忙完了安顿下来,已经是下午四点多了,午饭连着晚饭一块吃。有人给做了海岛特色椰子饭,水果当然就是菠萝蜜了。这些东西很可口,但就是太甜了,丁齐不是很习惯,还好有别的菜,海里打的鱼配合从外面带进来的调料,烹饪水平也挺不错。

席间最重要的一道主菜令丁齐等人赞不绝口,就是热带海岛特产的椰子蟹。成年的椰子蟹有脸盆大小,强壮的鳌钳可以夹开椰子以椰肉为食,而它们自己的肉也非常鲜美可口。椰子蟹如今已是一种珍稀动物,很少能吃到,净沙岛中居然有这种蟹。

净沙岛南北长约六公里,东西宽约四公里,假如去掉灰色的沙丘地带,有植被生长的地方南北长约四公里,东西宽约两公里,不算大也不算小,有足够的椰子林供椰子蟹繁衍。但这种美味不能随意滥捕,要不然很快就吃光了,今天是贵客登门,才特意抓来一只尝尝。

海岛游项目,吃完主菜通常都要搞沙滩烧烤,但这里的沙滩就算了吧,就是在泉水旁的空地上架起了烤炉,肉串、调料、啤酒都是随船带来的,饮料就是椰子汁,众人倒也吃得挺开心。等到晚上休息的时候,三名贵客每人分了一间单独的屋子,陈设用品很简单但还算干净。

丁齐看了一下,厨房和公共卫生间不算,这里一共有八间屋子可以住人。与麻岛主同船前来的水手就有九名,在岛上还驻守的三个人。麻岛主自己住一间屋,他们三名客人每人一间屋,剩下的十二个人就得挤另外五间屋,条件确实够清苦的。

至于岛上是不是还有别的隐秘住处,是否还有驻守人员没有露面,丁齐就不清楚了。他的神识远远无法覆盖整座岛屿,而且受到山势和密林的干扰,能探查的范围就更有限了。

休息时丁齐提了一个令人颇感意外的要求,他不想住在山上的屋子里,而想去登岛时看到的沙丘静室中体验一番。

麻元领苦笑道:“丁院主,我知道你好奇,在那里稍微体验一下就可以了,过不得整夜。时间稍微一长,那简直就是酷刑折磨啊,能坚持半个小时以上都算是神经坚韧了。我可以陪您走一趟,就在外面等您一会儿,然后咱们再回来休息。”

丁齐:“不必这么麻烦了,我记得路,自己下山即可,假如真的受不了,那就自己回来,反正也不远。”

麻元领终究还是不放心,亲自打着手电送丁齐下山,来到了沙丘环绕的屋子前,把手电递给丁齐道:“这个你拿着,假如实在受不了,就自己上山回去休息。这座岛上没什么危险,除非你故意去逗椰子蟹被夹了……”

丁齐挑了一间屋子进去坐下,屋中没有任何陈设,别说桌椅了,就连个垫子都没有,地上仍是那种灰色的细砂砾。盘腿端坐,听不见任何声音,除了自己的身体器官运行发出的各种动静。屋子里也没有灯,黑暗中同样看不见任何事物,除非展开神识去感应。

丁齐收敛了神识,只向内不向外,感觉并不是住在屋子里,而是身处旷野中,假如不是还能感受到身下的砂砾存在,简直就像是漂浮于一无所有的虚空……随着定境的深入,丁齐连体外的触感都收敛了,整个人就真似置身于虚空了。

丁齐在修炼观身术,他的修为早已突破了六境,如今只是体验与修炼另一种秘术。丁齐曾接触过江湖八门秘术,比如石不全讲解的册门入微术、谭涵川讲解的火门炉鼎术、朱山闲讲解的爵门望气术、冼皓讲解的飘门隐峨术、尚妮讲解的风门心盘术、庄梦周讲解的惊门灵犀术。

除了惊门灵犀术太玄、只能靠领悟,其他各门秘术丁齐都算得到了真传,但在他创立方外秘法时还缺了两门传承,就是要门兴神术与疲门观身术。

要门兴神术,丁齐后来也有切身体会,因为其中的很多讲究就与他的专业有关。疲门观身术则是他所缺的最后一环,但在琴高台世界中也算是补齐了见知。

丁齐所创的方外秘法秘法,入门的第一步就称为观身境。观身境要修炼“心册”与“心界”,就是构建一个内在的精神世界。当人自身成为一个世界时,才能去寄托心神凝练景文石,而后去感应另一个世界。

而观身术的讲究,就是断绝外缘去感应自身。当身外的世界消失后,人的自身就是一个独立的世界。在这个基础上再去感应外物,修炼天人交感,最终天人合一。所以观身术很重要,丁齐将方外秘法的第一层境界命名为观身境,不是没有原因的。

此刻在沙丘静室中端坐,丁齐很快就证入了极静之境,感受腑脏气血运行,仿佛可清晰地内视。他自身就化为了一个独立的世界,有其运行的规则,而且这个世界是有意识的……

麻元领岛主并没有走远,坐在一座沙丘顶上能看见这几间屋子的位置,一边戴着耳机听音乐,一边不时看着夜光表。他在等丁齐出来,以应证自己所言不虚。按照经验,一般人顶多在里面呆上半个小时,极限不超过四十五分钟,眼看已经半个多小时了,麻元领也不禁露出佩服之色。

可是接着等下去,他的神色越来越惊疑不定,因为不知不觉间,都超过两个小时了,手机一直放着音乐也快没电了,丁齐居然还没出来!这时麻元领的神色又是一惊,他察觉到了屋子里的动静,并不是听见的,而是展开神识感应到的。

丁齐不再端坐,而是放开双腿仰面躺了下来,身子还在沙里拱了拱,仿佛是找到了一个最舒服的姿势。

难道丁齐要在这里睡觉吗?虽然说安静的环境有助于睡眠,但安静和极静完全是两个概念啊,人在极静之中是根本睡不着的!其实丁齐也没有睡觉,他就是换了个姿势在修炼。麻元领看着黑暗中的静室,眼神中有露出深深的忌惮之色。

第二天日出时分,海岛上的风景很美,丁齐带着手电回到了山中,精神饱满、容光焕发。这一夜的修炼虽不可能使方外秘法的境界更高,但根基更扎实了。再看麻元领,昨天晚上却好像没睡好,神情有些疲惫,吃早饭的时候连打了好几个哈欠。

ps:假日快乐,求月票!

正文 正文_256、谁的手套

吃完早饭,众人在附近溜达了一会儿,尽情享受海岛风情。麻岛主提醒大家不要走远,为防海上的天气变化,大家上午十点钟便上船返回,路上至少还要航行四个多小时呢。

这一带逛着最舒服的地方不是海边的灰沙滩,而是沙滩上方的椰林,由岛上人员陪同,拿着砍刀和带钩镰的长杆以及爬树用的脚登,可以现场摘椰子品尝。田仲络正谈笑风生,脑海中突然响起了丁齐的声音,暗中说了一番话。

田仲络面不改色,仍然和水若笑谈了几句,这才不经意地扭头问丁齐道:“听说你昨天夜里一个人去搞砂屋体验了,感觉怎么样?”

丁齐笑道:“感觉很特殊,不太好形容。”

田仲络:“既然这样,你也带我去见识一下。”

丁齐:“我记得路,你跟我走吧。”

田仲络很有领导范地挥了挥手道:“你们继续砍椰子玩,我跟丁院主去体验一下砂屋,看看能坚持多长时间。”

两人走出椰林来到沙丘间,进入了丁齐昨夜待的那间屋子,说话的声音听在耳中变得非常怪异干涩。田仲络开口道:“施良德这个人,我没有和他直接打过交道,但听说他很不简单,背后的水也很深。”

丁齐刚才以神念告诉田仲络的话,就是介绍博慈集团想买下南沚小区新建民营医院的事,并问田仲络是否了解内情?在这里说话,不可能有外人听见,丁齐又问道:“没有直接打过交道,那么一定是间接打过交道喽?”

田仲络想了想才说道:“我旗下与人合伙设立的几家互联网金融平台,也投资了博慈集团的一些项目。”

丁齐皱眉道:“我听说了,你旗下有好几家P2P平台去年都爆雷了,这些平台有投资博慈集团的项目吗,投资是否也有去无回?再问一句冒犯的话,你和博慈集团各自从中获利多少?我没有别的意思,也不是在调查什么,就是好奇。”

田仲络盯着丁齐看了好几秒钟,丁齐的目光清澈、坦然与之对视。田仲络终于苦笑道:“丁院主,我要纠正几个问题,也是纠正你的某些认识。首先我旗下的平台并不一定是我名下的,如果一定要查产权归属关系,恐怕查不到我身上。

我的确通过代理人参与设立了几家互联网金融公司,但我只是合伙人之一,其他的那些合作人个个都很有背景,非富即贵……或者说我只是富,而他们才是真正的权贵。

平台爆仓公司关门,从明面上说,我其实也是受害者,你去查查账,投资人损失不小。但这些差不多已经是一笔烂账了。公众买了理财产品,资金当然要有投资去向,博慈集团的项目就是其中之一,而且我可以告诉你,那大多是优质项目……”

投资市场中的资金流动关系,比社交场合的人际关系更复杂,就像一张更紧密的网,只要身在其中,拐弯抹角总能扯得上联系。田仲络并没有直接出面,而是通过代理人参与设立过不少家P2P平台,他的合伙人也是这么做的。

这些平台也投资过博慈集团的项目,其中大多都算优质项目。所谓优质项目,就是能够提供稳定的、超过市场平均利率回报的项目。这些项目,不仅已经爆仓关门的平台有投资,如今仍然保持良好运行的平台也有投资,其中分好几种情况。

博慈集团有些项目的投资回报率很高,普遍年分红汇报率能达到百分之十五以上甚至更高,但不是谁都有资格去投的。

这样的项目有时候就是寻租项目甚至是送礼项目,必须要控制甚至垄断一定地域内的某些市场资源,不论表面上账做得怎么样,暗地里分红给得都很多。能在里面分一杯羹的背景都很不简单,表面上做的账与暗地里的分红差异,就是可操作的灰色空间之一。

有些人甚至都不用自己掏钱,直接利用金融平台的募资投出去做利差就可以有大把收益,而且还不用承担风险。田仲络也是其中之一,但他自称在这个游戏中只是一个小人物,属于凭着积累的人脉混进圈子搭便车的。

博慈集团还有另一些项目其实投资收益也很稳定,但属于普通项目,金融平台也可以去投,但这其中的资金流向关系就复杂了。很多平台爆雷之后,查证追索困难,公众投资者的钱很多是要不回来的。

不仅是博慈集团的项目,与田仲络有关的其他很多项目同样拿了平台的资金,通过种种资产交易与资金转移手段,同样都赚了大笔的钱。所以从表面上看,金融平台的倒闭,田仲络的代理人是有损失的,但实际上盈利情况怎样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

举一个小例子。田仲络近几年主要精力都在做金融,只接过一个工程项目。某地方政府招标,田仲络旗下的公司中标,然后转包出去,田仲络与相关人员都赚了一笔。而且该项目前不久已顺利完工,运营情况还不错,算是成功的。

但是该项目的建设资金,除了银行贷款外,自有部分主要通过发行地方政府债筹集。投资购买这笔地方政府债的,也是田仲络参与设立的某家P2P平台,而这家平台去年也爆仓跑路了,地方政府债如今也好像不一定再须偿还。

这还是成功的项目,程序上也并无问题,假如是那些失败了甚至倒闭的项目,里面的门道就更多了。

但据田仲络介绍,无论是他还是博慈集团,在这个游戏中赚的都是小钱,真正能拿走大头利润的另有其人。田仲络如今在玩金融,而博慈集团好歹还是做实业的,而这种实业的特殊之处就是提供必须的社会服务,利益关系牵扯很深。

听完了田仲络的介绍,丁齐摇头道:“田老板,其实我不想问你们是怎么做生意的。”

田仲络仍然苦笑道:“其实我等于什么都没说。”他刚才说了很多,但也的确等于什么都没说,哪怕是举例子时,也没有提及任何具体的信息。假如丁齐想举报他,这些话也算不得任何证据。

丁齐:“我没问博慈集团或者施良德是谁的手套,只想知道境湖市的那位关副市长是谁的手套?”

所谓手套,就是站出来办事的人,就像戴在手上的手套,有什么问题也不会把自己的手弄脏。朱山闲知道关越一定是被人买通了,但他绝对不是博慈集团所买通的主要人物,因为关越对他做出的种种许诺和暗示,已经超出了一位分管卫生工作的副市长的权限范围。

田仲络:“这还用问吗?一定是能拍板做主的人!博慈集团财雄势大,至少能量比我这个小老板大多了,想拿下一个全国三线城市不起眼的近郊小区,其实很简单。”

丁齐:“田师也有谦虚的时候?”

田仲络叹了口气:“我说的是实话。他们在多少地方设立了多少家分支机构,就说明走通了多少门路,而且从二十多年前就开始了,积累至今,这是多大的能量?”

丁齐:“田老板事先也不知道博慈集团要动迁南沚小区的事情?”

田仲络:“我真的不知道,所以刚才吃了一惊。他们这一次动作很快啊,到现在都没有风声传出来。但想想也正常,不过就是在偏远的地方设立一家新医院,需要动迁一个旧小区而已,不算什么大动作,也不会有人关注。”

南沚小区是偏远的地方?仔细想想也是事实。境湖市在江淮省内虽然算一线,但在全国范围内顶多算三线。雨陵区是新区,而南沚小区已在新区的边缘,外面就是森林公园了。十年前这个小区刚刚落成的时候,周围还是菜地呢。

小区的住户大多是当年南沚镇的动迁户,还有周边土地被征用的农民,整体风格就像社会主义新农村修的那种成排小楼,住户中也没什么真正的权贵,朱区长都算是大人物了。假如以整个博慈集团的能量,想拿这么一块地方,绝对不算什么大动作。

丁齐一直在关注着田仲络的反应,基本可以断定他没有撒谎,此前是真不知情,于是又问道:“田大老板,您不生气吗?”

田仲络:“其实我很生气,但江湖上混了这么久,早已能做到喜怒不形于色。”

丁齐:“你应该清楚他们是冲着什么来的。”

田仲络:“当然是冲着方外联盟来的,也是冲着方外联盟所代表的各家方外世界来的。有这样的动作,说明施良德已经知道了一些内情,正在试探真伪,可能是某家方外世界将消息出卖给了他。”

丁齐:“如此说来,对方也清楚了你我的身份。”

田仲络:“整个联盟内部都清楚,就算没有方外联盟,原先很多人也是清楚的。”

丁齐:“田师有办法阻止吗?在方外联盟中,您是最有手段的人!”

田仲络摇了摇头道:“如果真的就是一个普通投资项目,我托人递个话、打声招呼就行了。并不是博慈集团怕我,而是犯不着因为区区小事不给面子。但现在他们就是带着目的来的,我打招呼不仅没作用,反而会暴露自己的身份。

假如我这么做了,你知道下一步的结果是什么吗?博慈集团就会直接找我来求证,然后谈合作,想收购或者收买我。只要他们对方外世界感兴趣,又确认了各家方外世界的存在,就一定会这么做的。

我是个商人,他们就会用商人的手段来找我谈合作,到时候你让我怎么谈?”

田仲络说的是大实话,他就算没有推衍神通,也是个老江湖,走一步就能看到后面几步。假如他出面去阻止这场收购,基本上就等于暴露了自己的身份,博慈集团的反应肯定是找上门来谈合作,合作或者收买不成,还会有接下来的动作。

丁齐看着田仲络道:“田境主,别的事不说,至少站在方外联盟和方外世界的立场上,我是信任你的。”

田仲络有些尴尬道:“丁院主,我也是信任你的,否则当初也不会和大家一起推举当理事长了。”

丁齐:“我很清楚,方外联盟是田师一手推动成立的,田师做事不居功、习惯了站在幕后默默做贡献,我只不过是被大家推选出来的一个代表。但我很希望方外联盟变成它应该有的样子,各家方外世界能够互通有无、合作互利,所以我也率先开放了金山院。

先前各家方外世界,大多只是难以求证的传说,比如我们现在待的这座静沙岛,但随着方外联盟的出现,传说变成了现实。我不清楚博慈集团是否已经控制了某家方外世界,但他们这么做,显然不是想以普通成员身份加入这个联盟,而是想得到更多的东西……”

田仲络:“丁老师应该见过施良德本人,你对这个人的了解有多少?”

丁齐:“我对他的了解并不比你多,很多情况都是听江湖传闻。但有一件事我可以确认,此前这三十年,施良德一直想得到疲门观身术的传承,但他并不清楚传说中的观身术是否真的存在……至于现在嘛,情况就不好说了。”

田仲络神色一惊:“所以你昨天一上岛就问麻元领——静沙岛是不是有疲门观身术传承?”

丁齐点头道:“恰好出了博慈集团这档子事,所以我对疲门观身术比较敏感,除了静沙岛之外,别的方外世界可能也有疲门观身叔传承,就是施良德一直在设法寻找的。”

田仲络:“三十年来,施良德什么都有了,干嘛还这么执着?”

丁齐:“我的导师刘丰教授曾经说过,越是拥有权势财富的人,就越对虚无缥缈甚至神秘荒诞的东西感兴趣,因为他们在现实中能够追求的目标都已经实现,所以在潜意识中会去追求那些普通人根本达不到的目标。

比如在古代,很多帝王会追求长生,结果往往被方士所骗。至于崇道礼佛,企图证明自已的地位与成就另有神秘宿命的人就更多了,有些人在现实中不得满足,而还有些人是因为现实已不能满足。”

田仲络苦笑道:“如此说来,我们也算是方士啊,但方外世界和秘法传承却是真的。丁老师这么说,难道是想设局对付施良德?听我一句劝吧,你最好不要这么想,这人也是个老江湖,门槛精得很。”

丁齐:“但有人未必不会这么想。是谁向施良德透露了消息,目的又是什么?非常有可能就是想利用施良德的财势实现自己的野心,结果却是引狼入室。”

田仲络又说道:“博慈集团想要南沚小区这块地,无非是在做试探,以印证得到的某些消息。他想买就让他买,反正就是些房子而已,我们可以再换个地方建立总部,哪怕自己买块地皮造楼都没问题。丁老师的反应这么强烈,是不是与小境湖有关?”

方外联盟总部可以换地方,另外买楼或者自己盖楼都行,但别人家都可以搬,丁齐和朱山闲却不好搬,因为小境湖的门户就在那里,田仲络也算是说中了要害。

丁齐摇头道:“我知道你会这么想的,但问题不止这么简单。假如真的动迁南沚小区,就等于给了博慈集团做背景调查,然后挨家挨户接触、商谈,甚至是收买施压的机会,只要一家家分别让他给盯上了,就有其他很多意外可能出现,所以第一步就不能退让。”

田仲络下意识的望了一眼门外,又凑到丁齐耳边悄声道:“丁老师,你今天既然说了这么多,有些话我也告诉你。我只说一次,也只说一句,你可不要透露是我说的。给麻元领投资修建仙顶山度假庄园的,就是博慈集团。”

这回轮到丁齐愣住了,转身看着田仲络好半天没说话。田仲络又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心里有数就好,静沙岛的麻岛主我多年前就认识,所以这次特意想着把他也拉进方外联盟。但我万万没想到还有这件事,至于他是不是你怀疑的人,没有证据不好妄下结论。”

丁齐:“你现在才说!你我和水若如今可都在人家的世界里,海外孤岛上!”

田仲络:“我来之前也不知道博慈集团盯上南沚小区的事情啊,是丁老师说晚了……回去的时候,我们都盯着点,注意互相保护。”

丁齐:“假如静沙岛真有问题,麻元领也不会在这里有什么动作,他还没有加入方外联盟呢。如果我们这次出了事,那也太明显了,对他们没有利。”

田仲络:“我估计这次出海也不会有什么状况,否则瞎子都知道静沙岛有问题了。待会儿回去之后,丁老师不要露出破绽来,我们目前只是怀疑而已,并不一定是事实。”

丁齐:“我会注意的,多谢你告诉我静沙岛与博慈集团的关系。”

田仲络似是在考虑着什么,终于还是开口道:“我还有一件事情要告诉你。假如真是博慈集团想做什么,这样一个庞然大物,你我恐怕终究不是对手。我的处境顾忌太多,有些时候可能只求自保。假如真是那样,希望丁老师好自为之!”

丁齐却说道:“田境主,静沙岛是你介绍假如方外联盟的,你相当于担保人。假如真出什么问题,首先就是你的责任!”

田仲络想了半天,最终反问道:“假如他们真有问题,也知晓了方外联盟的存在,隐藏在暗处更难对付,暴露出来不好吗?至少你我心中有数。”

上午十点,众人上船返航。随行的九名水手换了三个,原先驻守岛上的三人这次回去了,又留下新来的三人轮值。海岛一日游感觉固然很爽,但真要每天都驻守在这样一座孤岛上,时间一长也会变得寂寞无聊,甚至枯燥得要命吧。

在回去的航程中,田仲络虽神色如常,仍是一副谈笑风生的样子,但丁齐能感觉到,这位田老板的内心中其实很紧张,几乎时时刻刻在暗中关注周围的动静。毕竟这是一望无际的大海,假如出点什么意外都不会有人知道。

航行了差不多五个小时,艘渔船终于又一次靠在了码头上,田仲络看见了在岸上等候的四男两女六名随从,这才松了一口气。说实话丁齐也很担心,就算知道这趟航行不太可能出问题,但也免不了时刻保持警惕。倒是并不知晓内情的水若游玩得非常开心,大呼不虚此行!

正文 正文_257、定了规矩就得认

从福建省宁德市到江淮省境湖市,没有火车直达,需要先乘动车到南京或义乌站中转,最快也需要七个小时,通常需要十个小时左右。

但是从宁德到更远的西安,时间却更短。可以首先从宁德赶到福州长乐机场,开车的话只要一个多小时,坐大巴也只要两个小时。长乐机场有飞往西安的航班,飞行时间大约三个小时。

众人下船大约是下午三点钟,在码头附近找个地方先吃了点东西。水若因为到得晚,没有来得及去仙顶山庄,麻元领还盛情挽留她在山庄多住一夜,明天一早再飞回西安。

可水若明天单位还有事,所以不得不今天晚上就赶回去,还说下次有机会一定要来仙顶山庄度个假、多住几天。

麻元领对此热烈欢迎,并表示一定要热情接待,并希望找时间去响水峰参观。水若很欢快地点头道:“静沙岛加入方外联盟后,欢迎你们来响水峰参观。响水峰和金山院如今都对联盟成员开放参观了,只要按照联盟的规定申请就可以。”

聊到这里,众人又想起来意,他们此番不是来旅游的,而是做新成员审核的。麻元领顺势问道:“几位领导,我静沙岛算是通过审核了吗?”

水若看了丁齐和田仲络一眼,率先点头道:“你们二位怎么看?反正我是认为没有问题了!”

丁齐和田仲络对视一眼,也不得不点头道:“当然通过了,这都不通过,那还怎样才能通过?”

他们都在怀疑静沙岛有问题,因为博慈集团最近想通过境湖市政府动迁南沚小区,而静沙岛在外面的基地仙顶山庄,其幕后的投资人恰恰又是博慈集团,要说这只是巧合恐怕谁也不信。但这些却不能成为否定静沙岛的理由,甚至都没法拿到台面上来说。

换个角度看,博慈集团建新医院完全可以是正常的投资行为,人家是医疗服务企业,就是干这个买卖的,无非是看中了某个小区的地块。无论能否成功动迁,或者另换一块地皮,其实都是正常的商业手段。

自己住的旧小区要被动迁了,而且开发商还愿意出高价,很多人欢迎还来不及呢!说到底,这只是丁齐和朱山闲自己心里“有鬼”,在外人看来,未必是博慈集团有问题。

而博慈集团在福建沿海投资建设了一片海景度假疗养区,也是完全正常的商业行为,据说施良德的老家离这里就不远。而且这并不是通过公开途径能查到的信息,只是田仲络通过某些渠道打听到的消息,恐怕连证据都没有。

田仲络多年前就认识麻元领了,不仅知晓静沙岛的存在,此前就曾去过静沙岛。这次成立方外联盟,他将静沙岛也介绍进来,那么净沙岛在联盟内也会成为从属于奇岩境一派的势力,一切行动以他田仲络马首是瞻。

田大老板既存了这个打算,当然也会调查静沙岛的背景。麻元领哪来那么一大笔钱修建了仙顶山庄,还能维护并运营的这么好?田仲络也查到了最终的投资人是博慈集团,并不是博慈集团主动投资,而是麻元领想办法拉来的。

无论是谁都要保生存、求发展,这种事情无可厚非。而且从明面上的产权归属关系上,未必能直接查到博慈集团或者施良德本人头上。就像田仲络旗下的很多项目,查来查去也查不到他田大老板头上。

况且博慈集团是个庞然大物,投资这个山庄未必需要施良德亲自决策,他本人可能只是听过汇报而已,完全都是下面的分支机构经手的项目。

更重要的是,静沙岛完全是按照方外联盟的规矩办事,甚至超额满足了审核要求。方外联盟对新成员的审核,只是为了确认真有那么一处方外世界的存在,而不是虚构一个方外世界想混进联盟。审核的标准只要进入门户看一眼就成,并由来自三家不同方外世界的理事一起确认。

如今三名理事会的成员都到了,麻元领可不仅仅是带他们进去看了一眼,而是全程热情接待,不仅将他们带进了方外世界,而且登岛住了一夜。

当然了,这也与静沙岛所在的特殊位置有关,总不能航行了五个小时,进入门户看了一眼后掉头便走吧?就算丁齐等人可以不登岛,但船上的补给物资还得送到岛上呢,岛上的轮值人员也得接回来,索性再安排一次全程游。

既然规矩是方外联盟自己定的,别人也按照规矩做了,方外联盟就不能否认。话说到这里,静沙岛就等于正式加入了方外联盟,并现场确定了三名理事,除了岛主麻元领之外,另外两位也都姓麻。

三名新理事名单确定后,他们随即就加入了方外联盟的理事微信群和大家打招呼问好。丁齐深刻地体会到“虚与委蛇”这个成语的含义,世道复杂,有太多的事情不是非黑即白,就算猜测静沙岛有问题、让其加入方外联盟可能有莫大隐患,也不得不这样做。

已经错过了晚饭点,又要赶时间,众人只是在路边的大排档中炒了几个菜,叫了几瓶啤酒简单吃一顿。麻元领很高兴,兴奋地举杯道:“来,我们共同干杯庆祝一下!”

丁齐也只得和大家一起举杯干了,忽略别的因素不谈,方外联盟有新成员加入,而且是按照早就制定好的章程,的确也是一件值得庆祝的事。

干杯之后,麻元领又笑道:“听说响水峰和金山院都已经对联盟成员开放,无论如何我也一定要去参观。在这里我就拍板决定了,加入方外联盟后,静沙岛也开放参观,我要退出一个海岛游项目……”

兴奋的麻元领现场就敲定了开放静沙岛的各种细节,同样兴奋的水若还在一边提出了各种建议。静沙岛离陆地太远了,坐船的航行时间往返加起来要十个小时,如果观光全程时间太短未免吸引力不足。

游览静沙岛,全程时间可以是两天三夜,也不局限于周末。只要通过联盟总部那边协调好了,参观者有时间的话,静沙岛这边可以随时安排,唯一受到限制的是人数和天气。鉴于岛上的接待条件有限,每次参观的人数不超过五人,安排时间要提前看好天气预报。

鉴于远期天气预报不一定准确,假如人来了之后遇上风浪去不了静沙岛,那就暂时安排在仙顶山庄度假,下次还可以等好天气免费再来观光。

按照标准流程,客人可以提前一天到达宁德,静沙岛会派车将来客接到仙顶山庄。先在山庄中住一夜,第二天出海去静沙岛,再在静沙岛中住一夜,第三天下午返回岸上。上岸之后,假如客人想当天回去,静沙岛就立刻派车送到车站或机场。

假如客人们还有时间,当天并不着急回去,还可以再回仙顶山庄住一夜,次日早上再离开。空出来的这天下午,还可以安排游艇到海上钓鱼,黄昏时到海滩上搞烧烤,假如风浪小就去外海,若有风浪就安排在港湾内侧的海域与海滩。

全程时间算下来差不多是两天三夜,假如到得早点走得再晚点,那就是三天三夜了。整个“静沙岛三日游套餐”,每人每次收费十万,算得上是性价比极高了。

而且客人们可以自由选择时间,假如实在抽不出太多空,就是一日一夜游也可以,第一天上午赶到码头坐船直接去静沙岛,第二天下午上岸后便赶回去,就像水若这次一样,完全省略掉在仙顶山庄的度假行程,只去方外世界参观游历。

说性价比要分和谁比,和别的旅游项目比当然太贵了,但是和响水峰以及金山院一日游相比,至少静沙岛安排的项目更多、时间更长,接待的条件也更好。在响水峰中可以品竹节酒,在金山院可以体验化身为禽兽的乐趣,在静沙岛也可以见识那神奇的沙丘。

麻总不愧是经营旅游项目的,那样一个远离陆地的孤岛,只有如此安排才更具吸引力,否则有些人就算来过第一次也不太愿意再来第二次。

众人吃饭时就已经敲定了静沙岛加入方外联盟后对外开放参观的事情,还敲定了所有的细节。麻元领以岛主的身份随即在方外联盟理事群中发布了公告,引来其他成员的一片欢呼。有新成员加入,而且这位新成员一加入就愿意开放天地秘境,当然会受到所有人的欢迎。

这顿便饭吃了一个小时左右,该谈的事情几乎都已经谈完了,可见麻元领做事的效率之高,绝对是个很干脆、能决断的人。

吃完饭,水若和丁齐便分别坐车赶往福州机场与宁德火车站。还是麻老六开车送水若去机场,丁齐这边则换了个司机,也是方外联盟新加入的理,事一位身材脸蛋很是妖娆性感的少妇,名叫麻晓。

在群里看见“净沙岛—麻晓”这个名字,再见到穿着一袭红衫的麻晓本人,丁齐莫名想起了红彤彤、香喷喷,剥壳之后肉质鲜美白嫩的麻辣小龙虾。

麻晓请丁齐上车的时候,很礼貌地主动为他开车门,丁齐却暗自一怔,因为麻晓开的是副驾驶位置的车门。假如是旅游单位接待客人,而且客人只有一位,司机应该请客人坐在后座,只有熟悉的朋友之间,才会主动请人坐在副驾驶位置。

丁齐就是搞心理学的,所以会注意到这些细节,他和麻晓并不熟,今天只是第一次见面,但对方显然是想拉近心理距离。丁齐表面上没有任何反应,甚至连愣神都没有,顺势就坐到了副驾驶座上,当然也不忘笑着对麻晓道谢。

与来时的司机麻老六一路沉默言不同,这位麻晓理事话很多,而且声音娇滴滴的很好听,还总是挑好听的话说。麻晓以好奇与崇拜的眼神、总是略带惊叹的语气,向丁齐打听了方外联盟中的很多事情,身为新理事这些情况当然是需要了解的。

麻晓还聊起了很多有关学习、工作与生活的情况,以自己的经历为引子,但主要都在谈丁齐。对于男性而言,无论吹牛也好感慨也罢,这些都是非常愿意聊的话题。丁齐很健谈,他的职业就是靠谈话挣钱的嘛,能说的也都说了,反正也不是什么保密资料。

在交谈中,麻晓恰当地表达了赞赏、佩服、遗憾、感叹以及深有同感种种态度,总之说实话,有这样一位美女司机开车陪伴,路途可比来时要舒服多了。

麻晓车开得不算快,用了两个小时才到达宁德火车站,时间是下午六点左右,而丁齐买的动车票是七点二十三分发车。见时间还早,麻晓便主动留了下来陪丁老师等车,还请他在外面的咖啡厅里小坐了一会儿,一副能陪着丁老师说话就很开心的样子。

终于到点上车了,丁齐订的是商务座,不是出行旺季,这节有五个座位的商务车厢里居然只有他一个乘客,好像有点奢侈了。水若副理事长回西安买的也是头等舱,像这种事情也算是出公差,反正费用都可以找方外联盟总部报销。

这稍显奢侈的享受却好像被浪费了,因为丁齐并没有坐到车票上的终点站南京,时间过了没多久,他便在下一站温州下车了。出站之后丁齐没有打车,步行走到外面的街边,冼皓开着他那辆宝马恰好驶过,丁齐拉开车门便坐进去了。

两人没有直接开车去境湖,而是又回到了宁德市。宁德市的海岸线一带有很多半岛和渔港,也有不少酒店、度假村。他们来到了面朝海湾的一个半岛上,旁边有一家带院子的二层民宿,冼皓前天就已经把这里包下来了。

在路上,丁齐就已经告诉了冼皓此番静沙岛之行的所有经过。冼皓很惊讶,没想到静沙岛居然暗中与博慈集团还有牵扯。假如不是田仲络打听到了这个消息并告诉了丁齐,这次前来审核恐怕是看不出任何问题的,一切都显得那么完美。

两人坐在二楼的窗前望着海湾,冼皓道:“田仲络没走,今晚还住在仙顶山庄里。我让小巧又溜进山庄了,不知能探听到什么新消息。”

丁齐:“假如静沙岛或者那个麻岛主真有问题,我倒有点为小巧担心了。”

冼皓:“你就放心好了,既然是住在山里,没人会特别注意一只麻雀的,而且该提醒过的我都已经提醒过小巧了。你可不要小看它,人家可是差一点就称霸了一个世界的麻雀!”

丁齐被逗笑了,点了点头道:“小巧明天才会回来,我们先休息吧,干坐在这里也没用。”

正文 正文_258、叫一声麻总

小巧一度很郁闷,因为冼皓交给它的第一个任务没有完成,不是它不努力,而实在是因为物种的限制。它甚至在心中暗想,假如自己不是一只麻雀而是一只海鸥就好了。

怎么回事呢?前天丁齐上了麻老六的车,冼皓一直在目视距离外悄然跟着,到了郊区便停车放小巧。冼皓叮嘱小巧要跟住丁齐坐的那辆车,看清楚他被人带到了什么地方,同时注意不要暴露自己,假如发现什么异状就随时飞回来报告。

半岛上的环海公路,车速不可能太快,小巧变身成鸽子大小倒也能追得上。这一飞就是上百里啊,冼皓事先鼓励它就当是一次健身,如今社会上的精英白领们正流行干这个,还喂了它一枚玉蹄丹。

仙顶山度假庄园,住在里面环境很舒适,但对天上飞的鸟儿可不算友好。它建在面朝大海的山坡上,可是正前方沿着孤形的陡坡却总有上升气流,小巧张开翅膀想飞进去,却被气流带到了高空。

山庄的上方则始终是一片紊流,小巧想从天上飞下来的时候,被紊流卷了好几个跟头。幸亏它是一只鸟,对复杂细微的气流很敏感,按照人类的说法,在这一方面也算是感应入微了,及时调整身姿最终还是安然降落。

小巧根据最近学到的知识还在心中吐槽,这个地方是绝对不适合直升机起降。

小巧停在了山庄中的一棵树上,并没有接近丁齐等人吃饭的餐厅,因为它的任务就是想看丁齐会被带到什么地方。丁齐吃完饭被带到一栋小楼里休息,小巧也适时飞到二楼的窗台上了。丁齐拒绝了麻总提供特殊服务的安排,众人约定第二天一早坐船出发,小巧也都听见了。

小巧很谨慎地并没有跟丁齐“见面”打招呼,而以丁齐的修为境界,想必也知道小巧已经来了。小巧并没有留在山庄里过夜,反正已经掌握了丁齐的行踪,就赶紧飞了回去向冼皓通风报信,然后跟着冼皓来到租住的民宿小院中。

凌晨时分小巧又不辞劳苦地飞出去了,这次没有跟在汽车后面绕远路,而是走直线直接飞过了海湾和山丘,就在仙顶山庄外面等着。丁齐等人出来后,它一直跟到了码头上,看见了水若赶来上船,又跟着船从海湾里一直飞到了外海,然后便只能望洋兴叹。

小巧感觉中国古人发明的望洋兴叹这个成语实在太贴切了,它不正是望着太平洋而兴叹嘛!

麻雀的长距离飞行能力并不强,小巧虽然不是普通的麻雀,而且还能变身为鸽子大小,但归根到底还是麻雀。它无法在一望无际的大海上去追踪一条船,假如飞出的距离太远,又找不到合适的落脚岛屿,或者再遇上什么恶劣天气,很可能就回不来了。

它不是水禽,更不是海鸥那样的海鸟,所以只得又飞回了冼皓那里。

冼皓原先告诉小巧,就算发现了方外世界的门户,也千万不要跟着飞进去,只留在远处看着就行。现在倒好,它都不知道丁齐去了哪里,小巧的第一次任务在它自己看来算是失败了。冼皓也叮嘱过小巧,假如事不可为,就绝不要勉强冒险,它这么做也算是听话。

第三天小巧又飞过了海湾,就在码头上等着,看见丁齐等人回来了,它还飞到了那家大排档的房顶上,听见了丁齐等人的谈话。后来丁齐要去火车站,水若去机场,田仲络则仍然留在仙顶山庄住一夜,小巧便又飞过海湾去报告冼皓。

这是一只繁忙而勤劳的麻雀,还好它已经掌握了捷径,从冼皓租的那个民宿小院道仙顶山庄的直线距离并不太远。小巧飞走后,冼皓又开车赶往温州,接中途下车的丁齐。

这是他们早就约定好的,丁齐来宁德之前就订了这趟动车的票,下船后并没有给冼皓发消息。根据两人的约定,除非出了什么意外变故,否则无论有没有消息,都按商定好的计划行事。

……

水若只在宁德待了一天一夜,时间基本都在大海与海岛上度过,根本就没有去仙顶山庄。丁齐则在宁德待了两天两夜,分别在仙顶山庄和静沙岛住了一晚。至于田仲络则是在这里留了三天三夜。这三个人的行程,分别代表了静沙岛开放后访客们可自由选择的参观时间。

田仲络在静沙岛上听了丁齐介绍的最近情况,也怀疑静沙岛或者麻元领有问题,但他还是留在仙顶山庄中过夜了。

田大老板并不怕麻元领,而且在此时此地,也不担心博慈集团能把他怎么样。在海外孤岛中和一望无际的大海上,田仲络的内心中确实很紧张,可是一旦上了岸,田大老板的底气便又回来了。

他田仲络也不是好对付、好算计的人,区区麻元领还真没放在眼里。至于博慈集团虽然财雄势大,但强大的只是整个财团,不可能把所有的力量都集中到这个地方来对付他。

田仲络这次带了六名随从,其中四个都是身手不凡的兼职保镖。而且只要回到了岸上,他就相信麻元领不敢对他动手,更不可能在仙顶山庄这种地方对他不利,否则不论能否得手,后果岂是区区十几个麻氏族人能承担得起的。

回去之后吃了个晚饭,麻元领热情陪席,言语间仍是一如既往的尊敬之意。饭后田仲络对几名手下交待了几句,然后约麻元领出来单独喝一杯,找个地方好好聊聊。

庄园后面的小山坡上有个凉亭,是喝茶观景的好地方,没有闲杂人等打扰,田仲络与麻元领就来到了这里。他们谁都没有注意到,旁边的树冠中躲着一只小麻雀,就算发现了估计也不会当回事。

亭中的小桌上放着一瓶标签写的全是外文的酒,麻元领亲手给田仲络倒了三分之一水晶杯,又为田仲络切好了一支雪茄,这才赔笑道:“田师为什么要把我约到这里来单独聊天,是想叮嘱我加入方外联盟后的注意事项吗?”

田仲络看着麻元领:“麻总,我们认识已经有多少年了?”

麻元领望着远方回忆道:“从第一次见面算起,快二十年了吧。”

田仲络也叹息道:“是啊,一晃竟然过去这么久了,连麻仙村都已经没有了,想当年你二伯还是村长呢。”

麻元领也是苦孩子出身,祖上世代是渔民,父亲就是出海时不幸遇风浪身亡,后来母亲丢下他改嫁走了,他是被二伯抚养长大的。他的二伯就是麻仙村当时的村长,也是静沙岛的上一任岛主。

二伯自己也有孩子,为什么要把静沙岛的控界之宝传给麻元领呢?因为静沙岛秘法并不是什么人都能练成的,想找一个合格的传人并不容易,偏偏麻元领练成了。

麻仙村是一个交通不便的小渔村,生活非常清苦。后来随着大规模远洋渔业的发展、近海渔业资源的枯竭,小渔村的营生是越来越艰难,很多人便放弃了祖业迁居别处,连破渔船都没有剩下几艘,再后来……这个小村庄就废弃消失了,行政区划上也被撤并,就连地图上都找不到痕迹。

但是麻元领不甘心啊,他守着一个方外世界,但对现实中的营生却没有丝毫帮助。还有少数麻氏族人也知道这个秘密,但这个秘密存在与否,好像也对他们的生活并无意义。这时田仲络联系了麻元领,两人又见了面。

这不是他们的第一见面,田老板认识麻元领的二伯,当年曾寻访过静沙岛这个方外世界。

田仲络是麻元领的恩人啊,他出资帮麻元领在宁德市郊一个交通方便的小半岛上搞了一个民宿,就是由几间农家院改建,也算是一个能维持体面生活的营生,同时还能养着两条渔船。出海打渔并不怎么挣钱,但渔船却是往返静沙岛所必须,那两条船也是田仲络送的。

生活有所改善之后,曾经有一段时间,麻元领还用那另条船帮人搞过走私,总之什么赚钱就干什么,后来因为政策环境变化、国家加大了打击力度才不得不收手。跟着麻元领干活的几位族人还被抓进去了,差点把麻元领也牵进去,也是田仲络帮忙找关系摆平才把人捞出来。

对田仲络而言,这只是花点小钱将静沙岛的这批人安置妥当,同时也方便将他们控制在自己手中。为什么田老板不更大方一点、将他们安排得更好呢?那时候的田老板还没有现在这么财大气粗,更重要的另一方面,田仲络去过静沙岛,那样一个地方好像也没有多大的现实用处。

守着一个人所不知的方外世界,难道就能自在逍遥、身心舒畅,甚至是衣食无忧、飞黄腾达吗?当然不是,方外只是方外,而现实中总有问题要解决。否则的话,麻元领的日子怎会一度过得那么清苦,连麻仙村这个自然村都在时代浪潮中自然消失了。

静沙岛没有什么开发利用价值,守着这个秘密既是一种寄托,又像是一种负担。田仲络找到麻元领,只是让这一群人能够继续安稳的生活,说不定就什么时候能为他所用。这种感觉怎么形容呢……备胎?

好吧,静沙岛在田仲络的心目中就是一个暂时还用不上的备胎。而田仲络对待白云洞的态度就不同,直接收编并控制在手下的小弟了,将自己放弃了的假肥皂产业转移给了白云洞,使白云洞成为了假肥皂新的生产基地,解决了很大的问题啊,也使白云洞一干人对他俯首听命。

可麻元领这个人总是不甘于就这么平淡与平庸,在田老板那里拿不到大投资,他就自己出去找投资,结果还真拉来了新的金主,建造了仙顶山度假庄园,感觉社会地位以及生活质量比以前提高了好几个档次,就连田仲络见了面都得叫他一声麻总。

麻元领自己有本事能拉来投资,开发旅游休闲产业,田仲络当然也不会说什么,只是习惯性地暗中调查了一番,得知这笔钱的源头是博慈集团。

这次方外联盟成立,田仲络便想到了静沙岛,打算把静沙岛也拉进这个联盟。不论静沙岛在“世俗界”是什么情况,但在“方外界”,肯定是他田仲络麾下的势力。

田仲络的想法是不错的,却没想到博慈集团又冲着方外联盟来了,这中间泄露消息的人是谁、又带着什么目的呢?田仲络此刻看着麻元领,内心的感觉很愤怒,但仍然保持着平静,样子看上去有些高深莫测。

听田仲络提起往事,麻元领也很感慨的举杯道:“时间过得太快了,物是人非啊。这么多年来,我一直都得感谢田师的帮助。您是我的恩人和贵人,如今又把我引入了方外联盟,我得好好敬您一杯!”

田仲络微微一笑:“那你就干了吧!”

“好,那我就先干为敬!”麻元领仰脖干了这杯酒,又有些纳闷道,“田师,您怎么一口都不喝呢?难道这酒不对胃口吗,您想喝什么,我叫人马上送来。”

田仲络晃着手中的酒杯道:“恩人和贵人,我可不敢当,当年只是举手之劳,也没有帮过你太大的忙。但无论如何我们应该是老相识了,有些事麻总不应该瞒着我。”

麻元领赶紧放下杯子:“我有什么事瞒着您了?假如我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对,田师尽管指出来,我立刻就改。”

田仲络轻轻摇了摇头道:“这座山庄,是博慈集团投资的吧?麻总不要觉得意外,公开资料上查不到这个情况,这次介绍你们静沙岛加入方外联盟,我相当于担保人,所以就调查了一下背景信息,相信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麻元领的心中咯噔一下,却故作松了一口气的表情道:“原来是这么回事啊!人民币又不姓张姓李,那只不过是我拉来的投资,确实和博慈集团能扯上点关系。我不知道田师还对这种事情感兴趣,否则早就主动告诉您了。”

田仲络不紧不慢道:“这种事情当然没什么好说的,可是方外联盟和方外世界的秘密,你为什么都告诉施良德了?”

麻元领下意识地站了起来,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田仲络语气平淡地招了招手道:“坐!坐下来说。麻总不必这么紧张,我就是想问清楚情况而已。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所以不要问我是怎么知道的,只说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田大老板平日架子大,摆出来的气场很足,这种心态也不完全是装的,面对麻元领的惊慌反应显得极有底气,仿佛一切尽在掌握。

麻元领有些惊慌失措,在他看来,建造仙顶山庄的资金来源于何处算不得什么事,可是田仲络直接点明了,他将方外世界与方外联盟的秘密泄露给了博慈集团。在田仲络平静的外表下,他已经体会到那深深的不满甚至是愤怒,脑子在飞速地转动。

虽然攀上了博慈集团这根高枝,但田仲络仍是他惹不起的呀,麻元领很听话地又坐回到靠椅上,过了好几秒才以解释的语气道:“田师,您应该是这个世上最了解我的人了。想当年,我空守宝山,日子却仍然过得那么潦倒。后来遇见了您,境遇才有所改善,您是我的恩人与贵人,更是我的偶像……”

田仲络不耐烦地挥手打断道:“不要抒情,说干货!”

事情要从三年前讲起了。施良德这些年一直在找寻疲门观身术传承,也受过很多次骗。因为这本就是江湖八大门的秘术,有不少人并未得到真传,但也听说过疲门观身术的来历、知晓一些原理和皮毛,再根据网上的医道典籍拼凑出一套似是而非的东西,便拿去忽悠施良德。

这些江湖骗子,有的下场很惨,还有些人施良德并没有追究。至于怎么处理,施老祖视对方的来历、手段以及自己的心情而定。

比如一位来自台湾、自称龙虎山张氏后裔、在大陆亦有很多高层关系的某大师,也弄了一套看着很像的观身术秘籍给了施良德。施良德不仅没有追究或戳穿,反而以重金酬谢。

这些风声也传到了麻元领耳中,麻元领起初是吃了一惊,心中也有颇多猜疑。他虽非江湖疲门弟子、祖上世代都是渔民,但静沙岛传承中就包含观身术啊,难道施良德是冲着静沙岛来的?后来麻元领便刻意收集这方面的消息,发现情况并非如此,于是心思又活泛起来。

他主动设法联系施良德,说自己有疲门观身术的线索。施良德本人当然没有搭理他,只是派了一名手下过来,问麻元领线索是什么?

麻元领说线索在海外神秘之地,顺势就向对方介绍了静沙岛这处天地秘境的神奇。来人不敢相信啊,于是麻元领就开船带着他去见识了一番。这名手下回去汇报之后,施老祖便亲自来了,带着一群保镖也登上了静沙岛。

这次施良德虽然没有得到观身术秘法传承,却另有喜出望外的发现,知晓了有静沙岛这样神奇的天地秘境存在,而且就掌握在麻元领的手中。麻元领也告诉了施良德,他就是能打开天地秘境唯一之人,因为天地秘境已认他为主。

这一次施良德给麻元领投资两个亿,并找专人帮他选地址、跑手续、做设计,去建造仙顶山庄。施良德这么做当然也有条件,他交代了麻元领两件事:一是要保守秘密;二是要注意搜集其他方外世界的消息,若有发现立刻就通知他。

麻元领当时知道奇岩境的存在,他本人虽没有去过奇岩境,但祖上与奇岩境前代的境主有过交往,田仲络能找到静沙岛的前岛主他二伯,也是这个缘由。但麻元领并没有说出来,他还有所保留,就像他没有立刻告诉施良德自己手中就有观身术传承。

只要投资到位,仙顶山庄的建设非常快。这座度假庄园是施良德找设计师帮忙设计的,但在建设过程中,麻元领又提了不少修改意见和要求,规模扩大了,景观设计以及装饰装潢都是低调而奢华,总之就是更上档次。

主体建筑基本落成的时候,这两个亿就花完了,一部分是用于工程建设,另一部分当然成了经手人的好处,其中最主要的经手人就是麻元领。

在这段时间,施良德去过静沙岛好几次。静沙岛上如今的建筑,主要就是为他老人家及其随从修的,分布在两个地方。其中一处丁齐等人去过,而另一处在岛屿另一侧的山谷中,环境更好更舒适,麻元领并没有带丁齐他们去,那相当于施良德的海外私宅。

其实麻元领心里很清楚,静沙岛这个地方不尴不尬。假如说海岛风情,世界上有的是度假胜地,无论是风光还是条件都比它强太多。它最吸引人的地方,就是一处天地秘境,而且还有那神奇的环岛沙丘,能带给人一种别处想像不到的满足感。

可惜静沙岛太远了,每次坐船都得五个小时,来回就是十个小时,而且进去了之后就和外界断绝了联系,很多事情都不方便。所以施良德来的次数并不多,每次住的时间也不长,只是当做猎奇,同时满足那种与众不同的心理享受。

山庄快竣工了,可是账面上的钱也花完了,麻元领希望施良德能追加投资,照原本的预算再来个两、三千万也就够了。这时麻元领已经能接触到施良德本人,他便找了个机会,就在静沙岛上告诉了施良德,自己有疲门观身术传承。

施良德寻找多年的观身术,终于在麻元领这里得到了。那么麻元领怎样解释为何一开始没有说出真相呢?他给自己套了个“世外高人”的人设,告诉施良德,他的祖师世代隐居于海外仙山,如今传承到了他的手中。

高人当然得有高人的讲究,刚开始没说出来,则是对施良德的考验,经过这么长时间的考验,见他如此心诚,所以才决定授以疲门观身术的传承。

据丁齐所知,那静沙岛确实是一个修炼疲门观身术入门的好地方,但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入门,就算入门之后,也不是所有人都能突破更高境界。

至于施良德练没练成观身术、是否真的将麻元领当成了世外高人,这些皆不得而知。总之这次从岛上回来之后,他又追加投资了三个亿,一部分用于工程建成,剩下酒留作仙顶山庄开业后的运营资金。

仙顶山度假庄园从选址到落成,施良德一共掏了五个亿,这是当年的麻元领做梦也想不到的天文数字。在这个过程中,麻元领捞了最大的好处,手下的十几位麻氏族人也分到了不少油水。

施良德给的条件很优厚,这座山庄的一半权益归麻元领所有,平时也由麻元领负责运营。施良德还给仙顶山庄介绍了不少客户,既有博慈集团的下属部门,也有不少与施良德有关系的朋友、富商、官员。这个地方很隐秘很低调,很适合度假休闲。

当然了,更隐秘的是茫茫大海中的方外世界静沙岛,普通的客人就不可能知道了。

ps:今天又是三合一超长篇大章节,明天请个假,后天继续更新。没办法啊,虽然我并没有偷懒,但速度跟不上章节进度呀。求月票!

正文 正文_259、二皮脸

方外联盟刚刚成立时,田仲络在提供的名单中曾写下静沙岛的名字,但另外几家的名单中都没有,所以净沙岛未能成为免审核对象。回头田仲络就联系了麻元领,告诉了他这件事,问他愿不愿意加入方外联盟?假如愿意,就按照联盟制定的程序来。

麻元领是大喜过望。施良德交给他的任务,就是注意搜集其他方外世界的消息。而麻元领的处境就跟静沙岛这座海外孤岛差不多,与之唯一有联系的方外世界就是田仲络所代表的奇岩境,其他的情况则是一概不知。

如今突然冒出来一个方外联盟,等于将所有情报都送上门了,麻元领当然是满口答应,,并委托田仲络安排审核事项,再一转身,立刻就向施良德报告了情况。施良德很惊喜,很是夸赞了麻元领一番,并叮嘱他一定要把事情安排好,力争尽快加入方外联盟……

听完了麻元领的介绍,尽管还有很多细节遮遮掩掩,但田仲络已完全清楚了事情的经过。其实麻元领这边做得并无破绽,哪怕朱山闲那边已得知博慈集团盯上了南沚小区,他们也不会发现静沙岛有什么问题。

唯一的破绽反而就是田仲络本人发现的,居然早就查到了仙顶山庄与博慈集团的关系。听了丁齐的提醒后,田仲络今晚这么一诈,就在麻元领这里把实情都给炸出来了。

田仲络缓缓干了杯中的酒,压了压情绪,看着麻元领面色有些阴沉道:“麻总,我如今得叫你一声麻总了!你就这么把祖上世代传承的静沙岛给卖了?”

麻元领仍然赔笑道:“田师,这怎么能说是卖呢?我与施良德只是合作关系,甚至还是师徒传承关系。我只是利用他的资金搞资源开发,您也曾跟我提过资源变现的概念嘛,谁不想日子过得更好,这也是将有限的条件最大化的利用……”

田仲络很想骂人啊,但仍然压住火气道:“你难道没觉得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合适吗?”

麻元领又给田仲络的杯子里斟上酒,一副小心翼翼地样子道:“我刚才已经说了,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对,田师尽管指出来,不用给我留面子。”

他这副样子让田仲络心里稍稍有些受用,田大老板终于提高声调道:“你还有面子啊?首先第一点,你当初将施良德带进了静沙岛,告诉他方外世界的存在,就应该打声招呼的!”

麻元领连连点头道:“是是是,这是我的不对!其实我早就想告诉田师了,有好几次话都到嘴边了,却不知道该怎么说。我既怕您笑话我眼皮子浅,又怕您误会我是想问您要好处。我比不得田师您,就是想开发资源攒点小家小业。”

田仲络看了麻元领半天,张了好几下嘴,又发现有些话没法说。仅就麻元领和施良德搞“合作开发”这件事,外人确实没什么好指责的,那是静沙岛的自由。田仲络忽有一种很荒诞的感觉,怎么形容呢,就像是让“备胎”给耍了,遭遇了一次仙人跳。

为何这样说呢?田仲络也不能算是外人啊,别忘了当初是谁帮助了麻元领。田仲络又不欠麻氏族人的,更谈不上什么过命的交情,之所以肯出钱出力,不就是因为麻元领手中掌握着方外世界静沙岛嘛,所以他才会下这么一步闲棋。

如今这步随手落下的闲子终于能发挥作用了,却突然发现落在了别人家的棋盘上,怎能不恼火?如果说静沙岛是与人合作开发资源,在田仲络来看唯一的合作对象就是他呀,而他早就在合作中取得了领导地位。谁知道麻元领又用静沙岛为资本,拿去跟施良德合作了。

这就像是一个姑娘,田仲络原以为早就许给他了,结果又许了另一户人家,还是比他更大户的人家,这不就是被玩了仙人跳吗?

从某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江湖规则上来讲是如此,但他与麻元领之间并没有协议啊,所以又没法说什么,只能指责对方做事不讲究了。田仲络其实很清楚,他虽然出手帮过麻元领,但麻元领显然想得到更多。他从田仲络这里却得不到,便去找施良德以满足更大的欲望。

田仲络语气低沉道:“这件事就不纠缠了,你有你的原因,再说下去就显得我没风度了。但是另一件事呢,为何把方外联盟的事情都透露给了施良德,他并非方外世界成员,你这么做是违反规矩的!知道后果吗?”

麻元领到现在仍很纳闷,这件事怎么就让田仲络给知道了呢,难道田仲络跟施良德也有合作,或者另有什么隐秘的消息渠道?反正田师说知道了肯定就是知道了,他也不好多问,仍做出一副毕恭毕敬的姿态道:“这件事,我本就打算今天晚上便向田师好好解释的,正准备约田师聊聊呢,您便主动约了我。”

田仲络:“哦,麻总打算怎么解释?”

麻元领:“其实吧,我这也不算是向外界泄密,因为施良德也是方外世界的成员、静沙岛的成员。我还有一个情况要告诉田师,静沙岛在方外联盟中的三名理事,除了我和麻晓,还有一位此次没露面的麻云轩,您知道是谁吗?”

田仲络一听就反应过来了,沉声道:“施良德?”

麻元领:“田师高明,那就是施良德的号。我不清楚是不是施良德本人亲自掌管,也有可能是他派专门的心腹手下在用这个号。施良德如今是我的合作者,也算是静沙岛的一员,所以我给他留了一个理事的位置。”

这事做的,掰扯起来居然滴水不漏,假如施良德也是静沙岛的一员,而且是新加入方外联盟的理事,他了解方外联盟的情况是理所当然,麻元领根本算不得泄密,严格地追究起来也没有违反方外联盟的章程。

方外联盟各位理事的身份,其实都是隐秘,各方外世界的秘密多着呢,使用化名的情况也很多。

比如涂至如今也是方外联盟的理事,新弄了一个微信号,群名片就叫“大小赤山—兔子”。而大小赤山在方外联盟中有三名理事,除了石不全之外,还有一位“大小赤山—醉闲亭”,那显然是魏凡婷的化名。涂至与魏凡婷这两人的具体身份,其他方外世界的理事们也不清楚。

田仲络深吸一口气道:“你是想利用施良德的势力吧?”

麻元领:“怎么能说是利用呢,这只是互利合作。”

田仲络眺望着星辰下的大海道:“你是怎么打算的,自己心里有数,人心不足蛇吞象啊!麻云轩,麻云轩,原来就是施良德……你这不仅是蛇吞象了,简直就是蚂蚁吞象,我看你改名叫蚂蚁得了!”

麻元领赶紧掏出手机道:“田师叫我怎么改,我就怎么改。”居然很痛快地在方外联盟群里当即修改了群名片,变成了“静沙岛—麻乙”。

田仲络一时有些愕然,碰到了麻元领这个能屈能伸的二皮脸,就像一块滚刀肉,令人一时不知道怎么办才好。麻元领陪着笑又问道:“这样可以吗,田师还有什么吩咐?”

田仲络板着脸反问道:“你还有什么要告诉我的?”

麻元领:“该告诉田师的,我都说了,不知田师还有什么吩咐?”

田仲络:“既然这样,我也告诉你一件事。对付整个博慈集团,虽然有难度,但是博慈集团的摊子铺得太大、手脚伸得太远,谁能保证各地的分支机构都不出什么问题呢,真要是撕破脸,弄翻他几家下属机构、斩断他几根手指、脚趾还是可以的。

别的不说,就说你这家仙顶山庄,我想把它给拆了,而且拆得片瓦不留,自信还是能办到的!”这是狠话呀,假如是在施良德本人面前,田仲络估计也不可能这么横,但在麻元领面前,他的确敢这么威胁,也确实因为心里有气。

所谓城府极深、所谓老谋深算者,绝非任何时间都是喜怒不形于色、对谁都是一团和气,那样只会被人当成一个总是和稀泥的老好人。笑里藏刀也不是一味总是笑,否则刀也就没用了,该发作的时候一定要发作,也一定会发作的,更何况田师是那么好面子的人。

这番话听得麻元领心惊肉跳,笑得很难看:“田师干嘛这么大的火气?我刚才也解释了,我做的这些事情,并没有得罪田师您啊。我与博慈集团只是合作关系,赚他们一点小钱花,但在方外联盟中,我绝对是田师您的人,无论是什么事,只要您吩咐了,我绝对就会照办。”

田仲络笑了:“施良德给了你五个亿建造仙顶山庄、开发静沙岛,你是不是还在心中怨恨我,为何当初没有帮你这些呢,所以你才不得不去找施良德?”

说实话,麻元领还真有过这样的想法,但也只是偶尔闪念间想想而已,绝对不会说出来,甚至都不会对任何人表露出来。此刻被田仲络点破了,他哪里能承认,脸色涨红就像受到了莫大羞辱,连连摇头道:

“田师,您把我当成什么人了!您已经帮了我那么多忙,我不仅不感激您,反而怨您帮的忙太少,那不成了白眼狼了?我对您一直只有感激、只有敬重……”

田仲络又一次挥手打断他道:“我说过了,不要只是抒情,凡事不看怎么说的,就看怎么做的。你以为你和博慈集团是合作关系,施良德是静沙岛的一员,而你是静沙岛的岛主,你能利用他的势力,在方外联盟中,他能听你的。

你想多了,你们的地位根本就不对等,在施良德眼里,你可能只是一条走狗而已,只不过是花了大钱很用的走狗……麻总别生气,我说的是事实,博慈集团做什么事情不用和你打招呼,也不会跟你打招呼,我说的不是人家的买卖,而就是针对方外联盟的事。

你知道最近发生了什么吗?静沙岛如今加入了方外联盟,而方外联盟的总部在境湖市南沚小区,那是一个近郊的别墅小区。方外联盟的各家成员几乎都在那里买了一栋小楼,奇岩境则买了两栋,一栋当总部办公室,一栋当员工宿舍。

假如不出什么妖蛾子,我估计你们静沙岛也会在那里买一栋小楼的,上个月的市价还不超过三百万,你麻总不缺这个钱。可是博慈集团看中了那块地,声称要在那里建一家民营医院,还配套一个高档疗养康复区,所以打算通过地方政府动迁南沚小区。

各家成员的楼你都要拆啊,我的两栋楼也得拆,我拆你一座山庄算不算理所应当?你口口声声没有得罪过我,这都不算得罪吗?方外联盟总部你都想拆,难道还妄想别人不会还手?”

被田仲络连骂了几声走狗,麻元领脸皮再厚也有些绷不住了,表情已经僵了,腮帮子忍不住发跳,但是田仲络接下来的话却让他有些发懵。等田仲络说完了,麻元领也被骂得没脾气了,甚至心里直发慌啊,因为他万没想到还有这回事。

怪施良德擅自行事没跟他打招呼?但人家施良德做事用得着跟他打招呼吗?田仲络刚才的话虽然难听但也没错,施良德是他的金主又不是他的下属。就算退一万步说,施良德打了个招呼又怎么样,难道还要做出请示、征得他的同意吗?

麻元领赶紧说道:“田师,您先别发火,这事跟我没关系呀,我真的一点都不知情!您说出来,也把我吓了一大跳……”

田仲络露出嘲讽的神情:“现在想甩锅给施良德,是不是有点晚了?麻总刚才是怎么说的,施良德就是静沙岛的一员,既然这样,他做的事情就应该是静沙岛负责,不找你这位岛主算账又找谁?问题是——你能担得起吗?

麻岛主啊,博慈集团这么一搞,静沙岛可算是犯了众怒了。我知道除了仙顶山庄之外,你个人名下还有好几处产业,包括贸易公司和房产,毕竟这几年也捞了不少钱嘛。不过请麻岛主放心,大家要是想拆的话,一定会拆得很干净的!”

麻元领欠着身子连连作揖道:“田师,您就别吓唬我了,我的情况您是最了解的,这事我真不知情啊,事先一点风声都没听到!再说了,动迁还没有发生呢,我估计施良德只是试探而已,试探我告诉他的消息是不是真的。

当初我告诉他,静沙岛就是传说中的海外仙山,像这样的地方,凡人一辈子都难见识到。如今怎么突然一下子冒出来这么多?像他那种没见识的,心里肯定会打个问号,说不定还以为我和谁联手做局骗他呢,当然要自己试探一下……”

田仲络:“你好意思说人家没见识?”

麻元领:“是我没见识!”

田仲络此刻心里那口气已经顺了过来,又恢复了高深莫测的样子,看着麻元领道:“知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这些吗?”

麻元领:“田师当然是为了我好!”

田仲络以感慨的语气道:“你以为什么人都是我吗?我们祖上是世代相交,结识于贫贱之时。我帮你的忙,图过你什么好处吗,坑害过你吗?”

麻元领:“当然没有,所以田师才是我这一生中最崇拜、最敬重的人!既然话都说了,就请田师给我指点一条明路,您说我该怎么办?这瓶酒我吹了,先向田师表示歉意!”

田仲络:“你就别糟东西了,这酒不是这么喝的!那施良德既然是静沙岛的一员,名义上也是方外联盟的理事,那就按方外联盟的章程办事。该试探的已经试探了,就别出妖蛾子了。方外联盟中藏龙卧虎,连我都不清楚所有理事的身份,指不定就惹出什么人能收拾他。

你可以把我这些话转告给施良德,不必原话转告,总之这个意思要说清楚,相信麻总也知道该怎么说。这件事到此为止,也算有个交待,否则静沙岛就得背锅,我恐怕都得跟着你背锅。我一手创立了方外联盟,联盟就有联盟的规矩,不希望有人兴风作浪。”

麻元领:“我会这么转告施良德的,能劝就尽量劝,可是您也知道……”

田仲络:“我也知道你做不了他的主,现在明白自己的处境了?对这个施良德,麻总还是多长几个心眼吧!”

麻元领又连连点头道:“是的,我一定会的,往后有什么消息,我一定会及时通知田师,有什么事情也一定先向田师请示,总之不能听施良德的。”

田仲络:“麻总也不笨啊。”

麻元领:“我就是需要田师时时指点!还想还求田师一件事,仙顶山庄与博慈集团的关系,您暂时可不可以不要告诉方外联盟的其他人,只是暂时。”

田仲络:“你现在知道怕了?我这个人做事是很讲究的,出了这个亭子,我就绝对不会把今天的话说出去。”这番话是有埋伏的,因为他先前已经把情况告诉丁齐了,想了想又打了个补丁道,“但是我能查出来,别人恐怕也能查出来,你也得有个思想准备。”

麻元领:“我有思想准备的!其实施良德的动作应该只是试探,不会真的落实。只要没有真的落实,就不算犯了众怒。他将来应该会去其他方外世界参观的,那时候就可能自己暴露了身份,总不能把关系闹得太僵,所以他不会真的逼南沚小区动迁。”

正文 正文_260、我可不是吓唬你

田仲络突然想起了一件事,那就是施良德非常低调与神秘,只在幕后掌控一个庞大的资本集团,网甚至都查不到他的照片。可是方外联盟中却有人见过他,就是理事长丁齐。施良德借壳静沙岛加入了方外联盟,假如他本人露面去参观金山院的话,丁齐不可能认不出来。

也就是说,就算田仲络不把静沙岛与博慈集团的关系告诉丁齐,丁齐自己迟早也会知道的。

想到这里,田仲络拍了拍麻元领的肩膀道:“我言尽于此,麻岛主往后该怎么办,自己应该心里有数,事情不要闹到那一步是最好。施良德不是对方外世界感兴趣吗?除了静沙岛,响水峰和金山院也开放参观,他自可去好好见识一番,但是得按方外联盟的规矩申请预约。”

麻元领也端着酒杯站起身道:“我明白的!现在就有一件事要向田师请示,我会派一个人去方外联盟总部那边住着,就是理事麻晓。麻晓的名字真叫麻晓,不是什么化名,您早就认识她的,就是我二伯的小女儿。

她了解到的情况会及时跟我汇报,而我也会告诉施良德,假如田师认为”

田仲络摆手道:“我没什么好认为的,假如是正常消息,你该告诉那位麻云轩理事就告诉他,不违反方外联盟的章程规定就行。至于其他的嘛,你看着办。”

第二天凌晨时分,小巧飞回了冼皓租下的民宿小院。它刚进院子,丁齐就发现了,飞快地起身穿好衣服,下楼打开门把小巧放进了客厅里。紧接着冼皓也下来了,开口问道:“小巧,你这次怎么去了这么长时间,打听到什么消息了吗?”

小巧舞动着翅膀,两只脚在茶几蹦来蹦去叽叽喳喳叫个不停,仿佛很兴奋的样子。冼皓皱眉道:“别着急,你慢点说,我们不是太明白。”

小巧放慢了语速,又叽叽喳喳地叫了半天。丁齐与冼皓对望了一眼,沉吟道:“我先带小巧去一趟禽兽国,怎么走?”

冼皓:“我开车送你去福州机场,坐去北京的早班飞机,中午就能赶到禽兽国。我开车回境湖等消息,有什么事情立刻通知我别忘了和单位请个假,刚刚领了人家的宝马车呢。”

丁齐:“我今天下午没安排预约,明天下午就能赶回来。”

丁齐为什么要带小巧去禽兽国?因为很多话他们听不懂啊。丁齐和冼皓应该是最懂怎么与小巧沟通的人了,小巧叫声中所表达的含义,他们都能有一种直觉式的理解。怎么听懂人类的语言,当初就是冼皓教小巧的而丁齐则掌握与祭炼了禽兽符,修为境界更高。

但是离开禽兽国之后,小巧就失去了能在叫声中直接传达意念的“神通”。丁齐和冼皓就算能听懂它说话,其实也只是能理解它所表达的情绪和意图,再通过一系列的设问,得到肯定或否定的答案后,去判断相对复杂的事件描述。

可是小巧昨夜听到的那番谈话,无论是过程还是内容都太复杂了,仅仅是通过这样的交流与领会,是很难搞清楚的,所以还是回禽兽国去谈吧。禽兽国的神奇再加丁齐的神念,更容易问清楚事情的经过。

冼皓提醒道:“现在带它回禽兽国,会不会将出来这一趟的记忆都忘掉?假如是那样,会不会影响到它将来的神智,变成一只傻鸟啊?”

丁齐:“不会的,我刚刚发现,小巧已经突破了三境。”

冼皓又惊又喜道:“我也有这个感觉,只是不能确定,原来是真的啊,它这就突破了?”

丁齐笑道:“可能是这几天累得吧。”

冼皓:“它已经突破了隐峨境吗?”

丁齐摇了摇头:“不是隐峨境,其实方外秘法它还没入门呢,对于一只麻雀也确实太难了点。就是它自己修行的三境,我也说不清是什么秘法,或许可以去妄境中问一问妖宗成天乐。”最后这一句只是个玩笑,因为就算在妄境中问了传说中的妖宗成天乐,所得到的答案也是源于丁齐本人的认知。

冼皓伸手把小巧捧了起来左看右看:“我怎么没看出它很厉害呢?这三境可够弱的!”

小巧挺着胸一副很傲娇的样子,丁齐又被它逗笑了:“难道小巧还不厉害吗?想想看它这几天都做了什么吧,那是你我都办不到的事情!修行各有所长,假如按照那些修真仙侠里的描写,我这个六境大成修士,不是也弱得可以吗?”

冼皓似笑非笑的看着丁齐道:“谁敢说你弱,你是强得不能再强了!”

丁齐摇头道:“不,我还可以更强。”

冼皓:“别贫了,赶时间去坐早班飞机呢。我们这就去机场,在路买票。”

丁齐当即开车去机场。冼皓坐在副驾驶座,在路给他订了早晨七点十分去北京的票,搞定之后扭头问道:“你在想什么呢?”

丁齐:“我在想麻元领,守着那么一处方外世界,对于他那种人来说,感觉确实够鸡肋的。所以他才会找施良德,就是想把自己卖个好价钱啊。”

小巧有办法混进高铁,也有办法混飞机,它当然没有和丁齐一起过安检,但是丁齐登机的时候,它已经躲进了丁齐的衣兜里。为了掩人耳目方便,丁齐坐的是头等舱,大约三个小时的航程对小巧而言憋屈了点,因为它不能飞出来让人发现,但也受得了。

坐在飞机,丁齐还在想,静沙岛落到麻元领手中有什么用?假如是丁齐本人,这种问题可能不需要考虑,静沙岛的意义就是其存在本身,有那样一处天地秘境,可以去探索、感悟、享有。它就是另一个世界,人能要求世界为自己做什么呢?

但是麻元领并不会这么想,他继承了静沙岛的传承,把方外世界视做了一种稀缺资源,会想方设法为自己谋求利益。这样一来,静沙岛的感觉确实够鸡肋的,它能拿来做什么呢?

那么远的海外孤岛,假如是古代,只能做一个海盗基地。但是那个地方进不了大船,最多只能出入吃水不超过两百吨的小艇,而且淡水资源有限,当海盗基地都做不大,更别提商贸交通转运站了。

那么在现代呢,搞海岛游项目?那地方不可能建成机场,更没有大型码头、无法停泊大型船舶,往返还得在海航行那么长时间。风光虽不错,但也比不很多度假胜地,所以是没有什么开发价值的。

更何况那是个方外世界,每次出入都要动用控界之宝打开门户,普通人出来之后还无法保留记忆,麻元领也不可能用控界之宝护住每位访客的形神。它唯一有价值之处,就是海外仙山的奇异与神秘,值得施良德这种人花大价钱。

麻元领可谓是费尽心机,将祖传承的秘境甚至包括他自己都卖了个高价。但是麻远领想却没想明白,他将施良德拉进方外联盟后,他自己便没有更大的价值了,包括静沙岛也相对贬值了

丁齐坐在飞机快要到达北京的时候,田仲络也坐车离开了仙顶山庄,正对身边的心腹手下感慨道:“二十年啊,我居然养了一只白眼狼。把自己卖了,把我也给卖了,可惜他不清楚,这样一来,他已经贬值了。”

这番话的意思很简单。想当初麻元领把施良德迎入了静沙岛,得到了两个亿投资他又把观身术传承教给了施良德,又得到了三个亿的投资可是这一次他把方外联盟的消息出卖给了施良德,得到了什么呢?只是几句夸赞而已!

田仲络虽没有见过施良德本人,但也可以站在施良德的立场来考虑问题。施良德与麻元领非亲非故,给他掏了五个亿的投资图的是什么?假如是收买走狗的话,都能买下一片草原的狗了。

施良德图的就是静沙岛这处天地秘境,以及麻元领所掌握的观身术传承。施良德给麻元领的已经足够多了,不可能无限制地单方面给予下去,谁也不会做这样的买卖。当施良德知晓方外联盟的存在,借壳静沙岛加入方外联盟后,实际麻元领对他已经没有更多的价值了。

或者换一个说法,麻元领已经没什么东西可卖了。一个人想获得什么,最终还是要靠自己去创造的。如今静沙岛的价值在施良德眼中都大幅贬值了,因为又有那么多神奇各异的方外世界出现,汉满全席都了,谁还在乎一盘鸡肋呢?

而且静沙岛这盘鸡肋,已经是施良德自己的鸡肋,谁还会花钱去买早已买下的东西。他先前在麻元领身的投资,如今到了需要回报的时候。麻元领为他做什么事情,包括提供静沙岛供他享用,提供方外联盟理事的身份,都是在支付利息而已。

车几名随从纷纷附和道:“对,田师睿智!对那种白眼狼,田师绝不能客气。”

田仲络:“假如施良德真想谈合作,接下来也只会找我或者丁齐谈合作,就算找到了丁齐也会明白正主是我,他麻元领算个什么东西?谁会跟自己养的狗谈合作!假如施良德找门来,我提一个合作条件就是弄死麻元领,麻元领都不会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田仲络一行七人开了三辆车,前后分别是两辆轿车,他在中间坐的是一辆商务车,田师的派头向来不小。其实次施良德视察境湖市博慈医疗服务中心时,丁齐看见的车队也是这个配置。

前面开道的车中坐着一男一女,后面跟随的车只有一名司机。而中间这辆商务车中坐着四个人,司机和一名保镖在前排,田仲络坐在司机的后面,身后还有一名保镖,旁边则是一名妙龄女子,长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人也姓汪。

小汪娇笑道:“施老祖恐怕还舍不得弄死他,因为只有麻元领才能开启静沙岛的门户。假如把麻元领弄死了,就等于失去了天地秘境。”

田仲络点了点头道:“说的也是,麻元领最后能卖的,就是天地秘境与控界之宝的传承,所以连我都有点舍不得弄死他。”

前方坐在副驾驶位置的保镖兼助理小韩收到了一条信息,扭头道:“田师,那边已经准备好了,现在就动手吗?”

田仲络面无表情道:“拆,一定要拆!”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注意点,尽量不要伤到人。”

小韩点头道:“都安排好了,屋子里没人,也不会查出与我们的关联。”

田仲络:“那还在等什么?”

三辆车驶在环海公路已接近宁德市区。这一带海湾风光也很不错,有不少当地人发了财之后修的海景独栋别墅。车队驶过的时候,突然听见左侧传来一声闷响,车窗玻璃都感觉到明显震动冲击。

田仲络:“我居然亲耳听见动静了!”

助理小韩道:“我就是特意这么安排的,要让田师尽量满意。”

麻元领这几年通过建造与运营仙顶山庄,明面和私底下都捞了不少钱,个人也置办了不少产业。他名下有一家贸易服务公司,在宁德、福州、杭州都有房产,最近还买下了一栋三层海景别墅,刚刚装修完毕。

就在刚才,那栋别墅突然塌了,好像是一楼发生了爆炸,窗户里先有火球冒出来,然后又升起了浓烟。别墅的位置就离近郊的环海公路不远,再往前走便是宁德市区了,而田仲络的车队路过时恰好听见了那一声响。

昨天从静沙岛回来后,约麻元领单独谈话之前,田仲络就已经交代手下去办这件事了。田大老板做事效率很高,第二天一早就安排好了。田仲络不能让麻元领认为自己只是在吓唬他,这也是对麻元领的震慑与警告,对这种人只给好处是喂不熟的。

快到中午的时候,麻元领还在给施良德打电话汇报情况,接电话的却不是施良德本人,而是一位声音非常好听的女子。假如是丁齐站在旁边,可能会认出来,就是次施良德来境湖视察时的随行人员王助理。

王助理听完了麻元领汇报的情况,很满意地说道:“静沙岛已经通过了方外联盟的审核,这非常好,施先生很高兴!至于你说的那件事,施先生会处理的,总之按照目前情况,不会与其他方外世界把关系搞僵,这些麻总就不必操心了。”

麻元领打这个电话,主要是来报喜表功的,他完成了施良德交待的任务,昨天“麻云轩”就已经成为了方外联盟的理事,今天他已派麻晓出发赶往境湖,常驻方外联盟总部所在地,然后将能搜集到的情报都反馈给施良德。

麻元领当然不可能把田仲络的话都原封不动转告给施良德,他只是告诉施良德,田仲络不知通过什么途径打听到了静沙岛与博慈集团的关系,而如今又听说博慈集团想动迁方外联盟总部所在的南沚小区。

麻元领委婉地表达了自己的担忧,这么做会不会让大家对施老祖产生误会,也不利于与其他方外世界搞好关系。当然了,静沙岛难不难做无所谓,更重要的是为施老祖考虑。

听见王助理的大幅吗,麻元领赶紧解释道:“既然施先生已有考虑,那我就放心了,不知施先生还有什么吩咐?”

王助理:“有两件事,需要你以静沙岛的名义立刻去办。第一就是申请预约参观响水峰和金山院,越快越好,而且要求是最高的接待规格,钱不是问题,人员我这边来安排。第二就是赞助方外联盟一个亿的经费,施先生出钱,从你那边打到方外联盟总部的账。”

出手就是一个亿,这还真是施老祖的风格,麻元领暗自叹息啊,这一个亿的这次咋就没有落到自己兜里呢,口中却说道:“这么大一笔钱,人家未必敢接受啊,恐怕会怀疑我们另有目的,而且方外联盟总部如今并不缺经费。”

王助理:“施先生交代,让你代表静沙岛声明,拿出这笔钱没有任何附加条件,也不谋求联盟中的任何特权,就是无私捐赠。那个田仲络不是悬赏一千万寻找朱大福吗?其中一百万存入专门账户,另外九百万做为方外联盟的运营经费。

有这个先例,我们也可以这么做,一百万存入专门账户,另外九千九百万,也做为方外联盟总部的运营经费。如今这世道,办什么事不得花钱?没有人会嫌经费太充足的,以后凡是方外联盟各项活动的支出,都可以从总部经费里出,还可以给各位理事与工作人员发津贴嘛!

方外联盟就是一个互利合作组织,今后假如有谁家遭遇了什么困难,联盟也可以提供帮助嘛,但是帮助得有资本啊,所以需要充足的经费,取之于联盟,自觉自愿捐赠,也用之于联盟,在各种需要的场合无论如何,施先生交待了这件事,你去办就是了。”

挂断电话之后,麻元领愣了好几分钟,还在琢磨刚才往助理替施老祖布置的任务呢,有一名山庄员工推门冲了进来,差点撞翻了旁边的饮水机。麻元领不悦道:“小张,你怎么不敲门?”

那名员工赶紧解释道:“麻总,出事了!您新装修的那栋别墅,突然起火爆炸坍塌了!消防队已经赶过去了,幸亏是空房子,没什么人员伤亡。”

麻元领陡然一惊:“是什么原因?”

麻元领当了领导,有钱就得有势嘛,自家的别墅装修如今也不必亲力亲为,都是让手下这名员工小张负责跑腿卖力张罗。出了事他的手机又一直占线,所以电话就打到了小张那里。

小张:“据初步判断,可能是液化气泄漏引起的爆炸,因为废墟里发现了液化气罐,还是饭店里用的那种大罐。麻总,这不对啊,房子刚刚装修完,厨房还没开火呢,根本就没有液化气罐。这事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我可以肯定”

麻元领扶着靠背缓缓坐到了沙发,伸手擦了擦汗,喘了几口气定了定心神,这才开口道:“小张啊,我忘了告诉你,屋里真有液化气罐,我前几天叫人拿过去的。因为厨房比较大,所以就用了大罐子,可能是管子没接好。”

麻元领已猜到是怎么回事,却不敢把真相说出来,就算说出来恐怕也没有任何证据。田师的动作好快啊,人前脚刚走,他新装修的那栋别墅就被拆了,一点都不拖泥带水。把小张打发走了,麻元领琢磨了半天,终究还是拿起电话拨给田仲络。

电话不是田仲络本人接的,那边传来的也是个娇滴滴的女声,就是田仲络身边的助理小汪。麻元领一句都没提别墅爆炸的事,汇报了他刚向施良德汇报时的情况,并询问田师对此有什么指示?假如田仲络没拆那栋楼,他可能还不会这么做,此刻却不敢不打招呼了。

正文 正文_261、抱大腿的本事

这是一个套间办公室,王助理挂断电话之后推门进了里间,施良德就坐在里面呢。

施良德虽然被称为老祖,其实年纪并不大,今年实岁不过五十九。他早年做过游方郎中,在全国各地三、四线城市行医,也算是饱经风霜,但如今外表上已看不出多少风霜痕迹,保养得非常好,就连头发都白得不多。

施良德旁边还有三个人。一位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是施良德最器重的小儿子,名叫施秀为。施秀为是施良德的三老婆生的,自幼生活条件很好、人很聪明,已经在美国拿到了工商管理学位,刚刚回国不久。

施良德之所以特别器重他,还有另一个原因,施秀为已修炼观身术入门,如带在身边是当成接班人来培养了。

还有一人五十出头,名叫占守业,他是施良德的老伙计了,当初曾跟着施良德一起走街串巷打下手,后来等队伍扩大之后,又拉起一帮人马独挡一面,如今也是一家集团公司的总裁。

“博慈集团”其实是一个不太严谨的称呼,其实它根本就不是一家企业或集团,很多家企业、集团彼此之间有复杂的联系,形成了一个财团控制体系,比如博慈医疗服务集团只是其中之一。

占守业是这个财团中的重要人物,地位甚至仅次于施良德,也是施良德的绝对心腹与臂助。

另一人四十来岁的年纪,名叫陈木国,他是施良德的徒弟。施良德也算是江湖疲门传人吧,虽然他当年学到的只是一些门槛套路,还拿到了一张治皮肤病的丹方。教会他这些东西的那位疲门前辈曾告诉他两件事,一是可以凭这个混口饭吃,二是疲门另有观身术秘传。

假如这些东西到了一个普通人手里,估计也只是混口饭吃而已。可施良德绝不简单啊,他把江湖术中各种坑蒙拐骗的套路发挥到了极致,而且根据现代社会的发展变化灵活运用,尤其是在广告宣传投入上毫不吝啬,舍得砸出巨资。

在最高峰时期,博慈医疗集团将运营成本的一大半都用在了媒体宣传以及客户导流上,完成了极速的扩张。而在早年,施良德是从电线杆子上贴广告、旅社门口张条幅、广播电视台包时段渐渐起步的,他一个人也忙不过来这么多事,所以也带了不少徒弟。

等这些徒弟都培养得差不多了,再各自去外面带一支队伍,复制这样的经营模式,而经营模式也随着资本的积累以及时代的变化不断进化,然后进行再复制……直至如今已创建了这样一个庞大的资本集团。

陈木国可能不是这些徒弟中最出色的,但绝对是最听话、最能干的,这么多年一直留在施良德身边,也是他的左膀右臂之一。施良德的生意并不是他一个人挣钱,而是带领一群人挣钱,然后形成利益控制关系。

王助理转告了麻元领刚刚汇报的情况,施良德微微皱眉道:“这个田仲络倒是不简单,早就查出了麻元领与博慈的关系。”

占守业在一旁道:“这个人当然不简单,生意做得很大人却很低调,也是早年北大出来的那批人,什么买卖都做过,如今也算一条金融大鳄了。”

施秀为却摇头道:“他算不得什么大鳄,一条滑不溜手的大鱼而已,生意伙伴都是一帮手套。”

施良德摆了摆手道:“秀为,你可不要小看他,如今我才知道,他居然还有另一个身份,拥有世外仙境。”

世外仙境,就是施良德对方外世界的称呼,显然是受了麻元领的影响,因为静沙岛是他接触的第一个方外世界,而麻元领就是对他这么介绍的。至于方外联盟成立之前,像田仲络这些人一般称之为天地秘境,到了方外联盟成立后,才在丁齐的倡议下统一称为方外世界。

陈木国皱眉道:“既然麻元领早就认识田仲络,这两个人有交往,恐怕就是因为各自都拥有世外仙境,也说明麻元领早就知道田仲络以及奇岩境的情况。老祖早就要他注意收集其他世外仙境的情报,他先前却一直都没说,显然有意隐瞒。”

老祖这个称呼,只用在特定的场合,也就是施良德最亲近的弟子晚辈才能这么叫他。至于集团里其他的下属,比如王助理,都称呼他施先生。

施良德又摆了摆手道:“麻岛主想扮世外高人,就让他去扮吧,疲门观身术传承,也是过了两年多才告诉我的。他有自己的小算盘,有所保留很正常,但只要我们能用得上就行,现在不就是用上了吗?”

王助理提醒道:“既然田仲络已经知道仙顶山庄和博慈集团的关系,继续施压想动迁南沚小区恐怕就不太合适了,得尽快实行下一步计划。”

施良德:“我没想到静沙岛这么顺利就加入了方外联盟,那些都是世外仙境啊,我本来还以为他们很保守、很谨慎,就是想先试探一下。现在的反馈结果已经有了,没必要真得罪人,而且基本可以确定小境湖的门户就在南沚小区。

没想到这世上还有方外联盟,而且就是最近才成立的,不永费力气就可以找到那么多世外仙境的线索。传说中的小境湖与大小赤山居然真的存在,当我想找的时候他们便自动出现了,这可能就是气运吧。”

陈木国拍马屁道:“老祖向来都是引领时代、身怀大气运之人!”

施良德为什么要搞动迁南沚小区的动作?人和人的想法不一样,有些人再聪明也难免以己度人,方外联盟这样的组织真的存在吗?就算存在,他认为想加入它也是很困难的。他也并不完全信任麻元领,甚至怀疑麻元领是不是找一批人设局故意来骗他。

另一方面,施良德也不可能将一切尽在掌握,他本以为别人不知道静沙岛与博慈集团的关系,不料田仲络早就查出来了,那么动迁小区这一招就有点失算了。

但施良德也不是没有收获,他至少印证了很多情况,最重要的一点,就是推断出小境湖应该就在那一带。施良德怎么能知道小境湖和大小赤山?别忘了他手下有人啊,可以发动各种资源去查询各种资料,只要坐在家里听汇报就行。

关于大小赤山和小境湖的记载,丁齐当初是在哪里查到的?是在图书馆和档案馆的典籍里找到的,虽然只是只言片语的记载,但也是很有价值的线索。这些东西网络上搜不到,但很多资料并没有消失,当施良德听说了方外联盟的消息后,同样可以查到。

陈木国关切道:“这世上真的有仙家饵药肉灵芝吗?我读那些记载,还以为是太岁菌的误传呢!”

施秀为也说道:“看样子是真有那种东西,某个已经绝迹或者尚未被发现的新物种。但关键是,它真能使人长生不老吗?我看这也太扯了吧!”

施良德又摆手道:“长生不老恐怕是扯淡,但有延年益寿的效果应该是不假的,说不定还真有洗髓强身改造体质的效果。发现静沙岛之后,原先有些不敢信的东西,我是越来越相信了,连世外仙境都可以存在,还有什么是不能存在的?”

王助理:“施先生,您下一步打算怎么办?”

施良德:“先尽量搞清楚情况,找机会一家一家接触,不同情况不同对待,能拉拢的就拉拢过来,能用的就尽量用。这世上什么样的人都有的,方外世界也一样,所谓世外仙境,还不是掌握在人手中。但别忘了我们眼下的主要目标是小境湖……秀为啊,你对方外联盟是怎么看的?”

施秀为推了推眼镜道:“根据已经得到的情报,这是个松散的组织,各家成员几乎都保守着很多秘密不太想公开,但又在一起抱团,因为他们有结盟的基础,就是都拥有方外世界。目前看最重要的人物有两个,一个是田仲络,一个是朱山闲。”

占守业插话道:“为什么不包括丁齐呢?他可是理事长。”

施良德:“别着急嘛,你听秀为把话说完。”

施秀为接着说道:“田仲络就不必说了,他有钱又有人,据说就是他一手促成了方外联盟的成立,也是他提供了方外联盟总部的运营经费。而朱山闲是个地头蛇,根据我的分析,他至少控制了小境湖、大小赤山、金山院这三家方外世界。

方外联盟的总部,其实就把持在田仲络和朱山闲手里,再由其他几个发起人各自安插工作人员。田仲络和朱山闲都不想亲自出出头,所以才推出了丁齐这么一个傀儡当理事长,因为丁齐这个人没什么背景,很好控制。

朱山闲还把方外联盟总部设在了自家门口,这应该是田仲络和他互相妥协的结果。他是雨陵区的区长,做什么事都方便,更重要的是,为了巩固自己在联盟中的地位,他通过丁齐开放了金山院,这个举动很受欢迎,田仲络就做不到……”

施良德却摇头道:“谁说田仲络做不到?朱山闲不开放自家的小境湖,却通过丁齐去开放金山院。田仲络不开放自家的奇岩境,同样可以通过麻元领去开放静沙岛啊,他早就有这个打算。

秀为啊,我再问问你。朱山闲通过丁齐开放金山院,目的可不仅仅是为了巩固地位,还有更大的作用,你看出来了吗?”

施秀为又扶了扶眼镜道:“我当然看出来了,各方外世界的人就算再神秘,但只要他们去参观了金山院,就会留下行踪线索,久而久之,各方外世界的核心成员都是哪些人,至少体貌特征和照片视频资料等等重要情报,都会掌握在朱山闲手中。”

施良德很满意地点头道:“对,就是这个道理!只要能掌握这些资料,迟早能查出那些人的身份,这些就是最有价值的情报。所以田仲络先前撺掇麻元领开放净沙岛,我完全同意,简直是正合我意!那么占总刚才问的,你为什么不认为丁齐是重要人物呢?”

施秀为:“我已经看过丁齐的详细资料,这个人的背景其实很简单,出身于一个基层公务员家庭,他的父母已经去世了,只在一个小县城给他留了一套商品房而已。但这个人倒是挺聪明的,学习成绩也非常好,考上了境湖大学。

这个人最大的本事,其实就是抱大腿。他在上大学的时候就抱住了后来的导师刘丰的大腿,很会拍马屁,而且人长得挺帅,还和导师的女儿搞起了对象,所以日子过得很滋润,几乎是顺风顺水。

但是前年国庆前,他出了一次医疗事故,把病人给弄死了,事情闹得很大,连他的导师也罩不住了,体制内的前途也毁了。导师的女儿当然不能再跟他了,导师还算照顾,给他介绍了一个图书馆的工作。

这个人转身就抱上了境湖博慈医疗服务中心董事长叶行的大腿,因为叶行当初搞过心理咨询师考证培训,后来培训班没法搞了,就想搞心理专科门诊。丁齐便抓住了这个机会,他虽然在体制内混不下去了,但市场上的影响还不小,所以就跟着叶行一起干了,居然混得又不错。

后来那个叶行死了,但他又认识了朱山闲,抱住了这位朱区长的大腿,成了朱山闲的马仔,居然混进了方外联盟当理事长……”

王助理忍不住赞叹道:“倒是个人才啊!”

施良德:“倒不能小看这个人,据我所知,他的专业水平很不错的,否则也不能在心理门诊站稳脚跟,一直顶着头牌坐镇专家的名头。”

施秀为撇了撇嘴道:“我没说他的专业水平不行,从档案上看,他的学习成绩一直都很不错,这个人很聪明。但如果说水平很高的专家,我们博慈系统里也有的是,他最大的本事还是会抱大腿。”

王助理笑道:“那么我们博慈显然是一根粗得不能再粗的大腿,他会不会抱上来呢?”

施良德又摇头道:“这世上想抱大腿的人多了,能抱得住又能抱得好的人又有多少?本事就是本事!从履历上看,他从来没有让重用他的人失望过,至于那起所谓的医疗事故,死的也是想杀他导师的疯子,而且他没有过任何背叛的记录,这种人,谁不喜欢用?

既然已经说了,方外联盟中最重要的人物是田仲络和朱山闲,而丁齐抱的就是朱山闲的大腿。那么搞定朱山闲就等于搞定了他,而小境湖就掌握在朱山闲手里。”

陈木国:“朱山闲只是一个区长而已,搞定他应该不算太难。”

施良德:“这个区长很拽啊,连市领导都敢怼。他可不是一个普通的处级干部,还是江湖爵门传人,更何况还掌控着三家世外仙境呢,底气大得很。”

占守业:“按照老祖的意思,我这边已经在安排了。但是这个朱区长很滑,几乎没留下什么把柄,时间也太仓促,我来得及只查出两件事。第一件事是他九年前嫖过娼,第二件事是他去年改造庭院有受贿嫌疑。”

施良德:“仔细说说。”

占守业:“第一件事。九年前在一家洗浴会所的包房里,朱山闲和一个小姐被治安巡查人员给抓了个现形。但当时带队的民警认识他,就把他给放了,并没有带回去,也没有做笔录。

第二件事。去年他改造了南沚小区的院子,种了不少花草竹木,还修了座亭子,连设计带施工,付了十五万的费用。但据我们估算,假如按照正常的市场报价,恐怕得三十万。这里面也有权力寻租、变相受贿的嫌疑。”

施良德皱眉道:“第二件事就算了。那么小的工程,估计连正式预算报价都没有。我估计工程方也没有倒贴,只是没赚朱区长的利润而已。只是一些花花草草,朱山闲毕竟付了十五万,拿这个说事,弄不好舆论上还对他有利,炒出一个好官的形象来!

但他毕竟身在官场,想搞倒搞臭一个人,尤其是党政干部,第一件事就够了,而且是最合适的。唯一的问题是当年没有留下执法记录,那就没有证据,所以要搞定当事民警,再通过舆论曝光,然后让官方不得不去核实……而这种事情,他没法自证清白!

占守业:“他当然没办法,因为这是事实!就这一件小事,后果便足以把他拉下马,而他一旦被拿下了,身为领导干部就可以不止这么一件事了。我就不信他没有得罪过人,比如这次就得罪了市领导。

官场上的坑多着呢,很多问题正愁找不到人背锅呢,只要趁机查办他,很多不是事的事也都是事了……我叫人盯紧点,尽快落实,什么时候开始动作呢?”

施良德:“我们的目的并不是要与朱山闲结仇,事实恰恰相反,是要交这个朋友,要在最关键的时候帮他一把,让他感激我们也从此依赖我们。朱山闲这个人很难抓住把柄,那只能我们去创造把柄了,让他陷入困境才好去拉他上岸,我决定双管齐下。小王,你那边安排得怎么样了?”

王助理:“按照施先生的意思,动迁南沚小区的计划打住,但风声早就放出去了。我们已经组织了人,等事情落实之后,便去上街散步拉条幅抗议。朱区长以权谋私,为了一己之私利阻碍小区动迁、阻止医院项目落地,先联系好资讯平台,到时候一齐把消息放出来。”

施良德:“好,就这么计划,但一定要控制火候,我们可以在最恰当的时候出面把这位朱区长保下来。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不能让朱山闲查出来搞他的这些事与我们有关。”

正文 正文_262、顺水人情

施良德等人在密谋对付朱山闲的时候,那边丁齐已经带着小巧到达了铁锁崖。丁齐一个人进入禽兽国是不需要绳索的,他刚准备攀援而上,突然接到了一个电话。

丁齐觉得很奇怪啊,怎么是这个人打来的,自从去年打过一次交道之后就很久没有联系了,也想不到对方会有什么事情再找自己。

聊了一会儿丁齐却连连称谢,两人讲了足足有半个小时,丁齐又叮嘱了对方一番,挂断之后立刻拨给了朱山闲。丁齐和朱山闲在电话里又聊了半个多小时,然后才带着小巧进入了禽兽国。

进入自幼生长的熟悉世界,小巧的心情欢快,放飞自我般振翅冲向了高空,还做出了各种如飞行表演般的特技动作。丁齐看着小巧有恍惚间的愣神,它毕竟是这个世界的鸟啊,感觉就是回家了。

小巧撒了一阵欢,却突然落在了丁齐的肩头上,露出疑惑的表情望向远方的山丘。丁齐也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他是禽兽国之主啊,能感应天地情志与之共鸣,此刻莫名有一种错觉,这个世界仿佛是睡着了,好像还在打呼噜。

世界当然不可能像人那样打呼噜,这只是丁齐的错觉,丁齐随即催动禽兽符在元神中感应整个世界,很快锁定了一个方位,不禁哑然失笑。他化身为一匹头生银角的白马,奋蹄腾空,马肩上长出了一双洁白的羽翼,居然就这么展翅飞过了原野。

这是丁齐突破大成修为并祭炼禽兽符之后新掌握的本事,从某种角度来说,他在禽兽国中的感觉就像这个世界的上帝,假如没有堪破妄境,说不定真会迷失自我啊。所谓禽兽就是心相所化,修为大成后已能明晰心相,于元神世界中飞翔,白马也会生出双翅。

小巧飞得没有白马快,干脆就躲在马的鬃毛里被带着飞。越过山丘来到谷地,前方就是金山院,这里有一棵树冠非常漂亮的大树,树下趴着一头麒麟正在打呼呼大睡呢。

这呼噜打的有水平啊,可能就是与天地共情的入境状态中睡着了,所以也打出了与整个世界共鸣的效果,难怪丁齐今天一进来就感觉整个禽兽国不太对劲。

麒麟睡着了,小巧想飞过去把它弄醒,但飞近了又不敢上前,只落在树枝上叽叽喳喳的叫:“庄先生,您怎么又跑到这儿来睡觉了?快醒醒,我有事告诉你!”

麒麟睡得还挺香,居然没醒过来,丁齐只得发送了一道神念将它唤醒。麒麟睁开眼睛晃了晃脑袋,口吐人言道:“丁老师,是你啊,怎么星期一就跑来了?我刚刚做了一个梦,梦到你带着小巧进来了,你化成的白马还长出了一对大翅膀,结果一睁眼,果然是你们来了!”

丁齐哭笑不得道:“您那不是做梦,就是我发送给您的神念。”

丁齐此时已经恢复了人身,麒麟也站起来恢复人身道:“你周末不是去静沙岛了吗,怎么带着小巧回到了这里?哎呀,小巧突破三境了!”

说着话庄先生伸出了一只手。他这个样子小巧就不怕了,飞到他的手心上挺胸扭了扭,那意思仿佛在说——你看出来了呀,我了不起吧!

丁齐又发送了一道神念解释了来意,同时问道:“庄先生,您怎么会在这里睡觉呢?”

庄梦周:“不好意思,中午在北京喝了点酒,想找个地方眯会儿……田大老板果然消息灵通,居然查出了静沙岛背后的金主是博慈集团,这就有意思了!丁老师啊,小巧已突破三境修为,你想知道它那天晚上都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其实完全不必把它带到禽兽国来。”

丁齐:“带到这里不是更方便嘛,反正路上也用不了多长时间。”

庄梦周:“你忘了自己的天赋了,方外秘法境界越高、就变得越强的那种天赋?”

真是一语点醒梦中人啊,丁齐已明白庄梦周的意思,但仍有些迟疑道:“这样也行?”

庄梦周:“小巧灵智已开,且三境修为元神清明。你虽然不能完全听懂它的话,它却能完全听懂你的话。我想它是绝对信任你的,也知道该怎么配合你。”

庄梦周说的办法就是丁齐玩过的老套路,先把小巧催眠了,引导它回到曾经历过的特定场景中,丁齐进入小巧的精神世界,通过小巧的视角如身临其境般观察曾发生了什么。丁齐在没有修炼方外秘法之前就会这种手段了,如今掌握得当然是更加纯熟精妙了。

丁齐以前施术的对象都是人,现在换成了一只麻雀,可能是受固有习惯的影响,丁齐没想到,人都有思维局限性嘛,哪怕大成修士也难免。庄先生说可以这么做,丁齐回过神来也觉得可以,那么就现场试验吧。

大约过了二十分钟,小巧突然抖了抖羽毛,似是从一场大梦中惊醒。庄梦周在一旁问道:“这么快?”

丁齐答道:“是啊,精神活动的速度可以很快的,假如不算前后引导的时间,回溯经历其实只用了两分钟。”

田仲络和麻元领那番谈话,前后至少有两个小时,而丁齐进入小巧的精神世界中去经历这个场景,其实就用了两分钟。

这种感觉怎么形容呢,就像有人睡得正香,闹钟响了,点了一下延时,然后转身接着睡,十分钟后又被闹钟叫醒。就这短短十分钟,其却做了一个大梦,梦里的经历可能是好几个小时甚至是好几天。

丁齐与小巧的经历与之类似但也有所区别,因为他们是清晰完整地重历了那一幕,并非支离破碎的梦境。

庄梦周看着天空道:“定境中的两个小时,在现实中只有两分钟,我还以为你们去了琴高台呢。”

丁齐闻言怔了怔,好像想到了什么,但又好像没完全想明白,他点了点头道:“我有点理解为何有琴高台那样的方外世界存在了……庄先生,还是谈谈您对这件事是怎么看的吧?”说话间已用一道神念介绍了自己刚才的经历,大成修士之间的交流倒也方便。

庄梦周:“没必要怎么看,只是描述了一个事实。施良德不仅是麻元领的金主,如今也相当于雇主了。静沙岛这个方外世界,简直就成了他的私家后花园,而麻元领就是他家花园的门房老大爷。

静沙岛加入方外联盟后,幕后代表的就是施良德的意思。但现在田仲络警告了麻元领,往后施良德有什么动静或者指示,麻元领也会暗中跟田仲络打招呼的,希望他别玩砸了。”

丁齐:“麻元领如今可是两头不讨好啊。”

庄梦周嗤笑道:“他可是两头的好处都拿了。其实田仲络说的对,他想跟博慈集团合作也不是不可以,但得先跟田仲络打招呼,否则就太不讲究了!

我估计施良德那边对方外联盟的情况有误判,或者也是为了试探印证什么消息,所以才会搞出动迁南沚小区的动作。但他若是不想犯众怒,被田仲络挑破了之后,应该会收手的。”

丁齐又对小巧道:“你难得回来一趟,先去外面玩吧。我和庄先生还有些话要说,走的时候再招呼你。”

小巧飞走了,庄梦周凑近了问道:“干嘛要把小巧打发走,还有什么少儿不宜的事情要说吗?”

丁齐也压低声音道:“庄先生,你相信朱师兄会嫖娼吗?”

庄梦周的表情有些古怪也有些精彩,看了丁齐好几秒钟道:“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我当然相信!人生在世,谁还不能犯点错误、有点故事啊?而且这种事情,老朱在官场上混了这么多年,迎来送往那么多应酬,说实话也很正常嘛……说说,到底是什么事?”

丁齐:“九年前在一家洗浴会所,警方接到群众举报,有人在那里进行色情交易活动。然后扫黄行动小组就去了呀,将朱师兄和一名小姐堵在包房里。但当时那名警官认识朱师兄,没有为难他,把他给放了,当然也没有留下执法记录。”

庄梦周瞪大眼睛惊呼道:“这么惊险啊!咦,你是怎么知道的?九年前的事情,连个笔录都没有,外人不可能知情啊,除非是老朱自己说的。丁老师,你老实交待,老朱是不是拉你去喝花酒了,然后喝多了自己说漏嘴了?这太不像话了,喝花酒也不叫我一声!”

丁齐:“庄先生啊,您真是思路清奇,这都想哪儿去了?”

庄梦周:“通常在那种场合,才会聊到这种话题,要不然你是怎么知道的?”

丁齐:“这事还真是巧了!我进入禽兽国之前,在铁锁崖下面接到一个电话,居然是那位去年被开除公职的警官打来的,您应该听过他的名字,叫孙达。”

这位孙达警官和丁齐打过两次交道。第一次是孟蕙语在校外遇到了一伙人贩子,被恰好路过的丁齐所救并报了警。当时就是孙达带队出警,结果还和丁齐起了冲突、被丁齐当众投诉了。孙达被投诉之后登门道歉,又和丁齐起了第二次冲突,最终丢掉了公职。

丁齐和孙达算是结仇了。但孙达脱了警服之后,通过关系又到一家大公司做了保安部经理,其实日子过得还不错,甚至可以说更好。他的工资待遇比做警察时更高,只是少了一些灰色收入,但过得也更安生了,至少不用再那么紧张、有那么大的压力。

后来丁齐找到了魏凡婷,给魏凡婷办户口的时候,才知道她有一所院子在几年前被动迁了,拆迁补偿款却被人签字冒领,而这件事是田相龙的二舅子洪桂柱干的。

后来洪桂柱托孙达出面当中间人找丁齐协商,而丁齐直接找到了田相龙,不仅要回了一笔巨额补偿,事后还答谢了孙达五万块辛苦费。经过此事,丁齐和孙达算是解开了过节,孙达又一次见识到了丁齐的厉害。

此事还有后续呢。过完年洪家兄弟想绑架丁齐,结果全让丁齐给送进去了。孙达当然也听说了消息,对丁齐的观感已上升到敬畏的程度了。

今天中午的电话就是孙达打来的,他有丁齐的联系方式。孙达虽然已不在警察队伍中,但仍然喜欢出去应酬,经常找过去的朋友、同事喝喝酒、听听曲,这也算是维系人脉的一种方式。

境湖市白山区治安大队的副大队长任钟谨,是孙达在警校的同学,两人还住过同一间寝室,关系非常好。孙达当初能找到一家大公司当上保安部经理,其实任钟谨也帮过忙,后来在工作中遇到一些治安上的麻烦,孙达还找过任钟谨好几次。

孙达当然也不会白找人家帮忙,每次都会表示感谢,两人的关系一直维持得很好。但是任钟谨最近却不太顺心,遇到了些麻烦事,很可能副大队长的位置不保,说不定还会受到更严重的处分,心情非常不好。

孙达这个人其实很讲义气,只是这种义气用在有些场合会犯错误,但在另一些场合也算是某种不错的品质。他并没有因为任钟谨犯了事而疏远,又把他约出来喝酒,算是散散心缓解一下情绪吧。结果任钟谨喝多了,居然跟孙达讲了一件事。

因为这件事实在太奇怪了,越离奇的事放在心里憋得越难受,平时又没法说,在多年老铁孙达面前喝醉了酒,寻求压力释放时才讲了出来,等任钟谨酒醒了之后,连自己都忘了。

事情发生在九年前,当时任钟谨在区扫黄打非专项小组里挂了个小组长,这不是什么正式职务,同样的小组长有好几个呢,内部是分片包干的,甚至还有任务指标。某天晚上他突然接到了群众举报,某某洗浴会所有卖淫嫖娼活动。

有些事情不需要说得太清楚,这种社会现象是客观存在的,很多人心知肚明。但是举报人很内行,打的就是专项举报电话,这个电话是有记录的,只要接到了举报就必须核实。而当时那家会所的负责人居然联系不上,不知道有没有眼线通风报信,就算通风报信恐怕也来不及。

任钟谨就带队赶过去了,挨个包房搜查,堵住了好几对光溜溜的白条猪。当任钟谨打开一间包房的门时,居然发现两个人穿着衣服坐在床上,像是在聊天的样子。其中一个人他还认识,就是雨陵区城建局的副局长朱山闲。

朱山闲和那位小姐刚才是并肩躺着的,听见动静才坐了起来,但他们都穿着衣服。当时肯定不是正常的装束,小姐的衣服很露很透很性感,而朱山闲穿着洗浴会所的纯棉浴衣,还是上下两件套的那种。

他们可能还没来得及做什么,或者已经完事了。严格地说起来,这好像也不算抓住了现形,朱山闲当时很镇定,说了一句:“任警官,怎么是你?你也看见了,我们都穿着衣服,什么都没做,就是在聊天呢。”

这是实话,但要分情况,看是什么人对什么人讲的、对方跟不跟你讲这个道理。任钟谨既然认识朱山闲,就送了个顺水人情,把朱山闲放出去了,并且还叮嘱他:“从走廊回到休息大厅,假如碰见有人问,就说你是出来上厕所的。”

ps:明天请个假,后天继续更新。

正文 正文_263、全是套路

这在当时,就是很正常的处理程序,只能怪那家洗浴会所的老板不走运。此事过去没几天,分局的一位余科长却特意跑来请任钟谨吃饭。余科长名叫余舒立,任钟谨跟他不熟啊,但领导请客也不能不给面子,所以还是去了。

在席间余科长特意提到了这件事,表扬任钟谨在行动中表现得很出色,然后又说了局里对那家洗浴会所的处理。会所老板是外地人,当时并不在境湖,也不知道会所里竟然有人干这种勾当,他接受了处罚和整改,也感谢警方的及时发现与警告。

任钟谨心中暗道:“这可能吗?全是一贯的套路!可这家洗浴会所跟余科长是什么关系?”正在琢磨的时候,有人推门进来了,是位陌生的中年男子。余科长站起身为他们做了介绍,来者就是那家洗浴会所的老板,姓李。”

没有任何人能责怪任钟谨做的事,因为那就是他的职责所在,那天晚上换成谁都得立刻行动,大家除了表扬还是只能表扬。就连会所老板都是来表示感谢的,送了任警官一个红包和两条很名贵的烟。

红包任钟谨是坚决没收,但在余科长的一力劝说下,那两条烟还是收了,他自己没抽,后来过年时送老丈人了。

任钟谨当然不是傻子,他已经看出来了,这家洗浴会所就是余科长罩的场子。没点背景关系,只有白痴才会擅自干这种买卖,当时像这种场子的后台简直跟扫黄打非小组一样,都快成分片包干式的了。

余科长虽然没有挑明了说,但暗示的已经明显得不能再明显,他声称今天之所以组这么一个酒局,就是要介绍李老板与任警官认识,往后有什么事,不要大水冲了龙王庙。洗浴会所的李老板也连连敬酒,请任警官今后多多指导工作。

任钟谨还能说什么?只得回答一些不置可否的话,比如“有余处在,哪能轮得着我做主?有什么事,李总还是请余处指示……”、“李总也要注意了,今后要保持通讯联络的畅通,及时了解情况,别手下的员工做了什么事自己都不知道!”

他之所以这么说,当然也有所指,因为那天晚上的事情十分凑巧。当时余科长到外地出差,参加某个专项行动,按纪律规定恰好得关机不能与外界联系,而这位李老板也联系不上,不知道在干啥呢。

假如这两个人当时都能联系得上,或许会所那边会提前得到消息,或许仍然反应不及,但实际情况是让任钟谨带队抄了一回。

此事之后,余科长在系统内利用各种机会明里暗里向人宣扬——任钟谨是他的人。这事让任钟谨觉得有些好笑也有些无奈,自己带队抄了余科长罩的场子,回头余科长却非要向人暗示任钟谨是他的人。

任钟谨扪心自问,自己究竟是不是余科长的人?答案当然不是。

这只是一份公职而已,并不存在人身依附关系,而且就算按派系站队的潜规则,自己也算不上余科长的人啊。说实话,想自成一系势力,余舒立的职务还低了点。但是这种事任钟谨也不好否认啊,他总不能到处解释自己不是余舒立的人吧,从何说起啊?

此事过了大约一年半,任钟谨被借调到了雨陵区,而当时朱山闲已是雨陵区的副书记。说来也巧,朱山闲在洗浴会所被任警官抓现形的时候,就是他即将从城建局副局长提拔为正局长的时候。假如朱山闲当时真被带走处理了,那么这次提拔机会肯定也就毁了。

朱山闲当了城建局正局长还不到一年,区领导的位置又有空缺,他接着又被提拔当了区委副书记,升迁的速度很快。

任钟谨被借调到雨陵区之后,朱山闲和任钟谨第一次在一起吃饭是公开场合,在座的还有其他领导。朱山闲特地向任钟谨敬了酒,欢迎他到雨陵区为治安工作多做贡献。

但无论是任钟警还是朱山闲,不论是在公开还是私下的场合,谁都没有再提过一句当年的事,因为那也不是什么光彩的经历。

任钟谨在雨陵区的工作成绩很不错,升了两级警职,在朱山闲升任区长的时候,他又调回了白山区。而此时余舒立已经是白山区公安局的副局长兼治安大队的大队长了。任钟谨调回来之后不久,便担任了治安大队副大队长,算是熬资历熬出来的吧。

任钟谨在官场上其实并没有太多的野心,到这一步已经很满意了。因为他的年纪已经不小了,而且学历也不高,想当初上的警校只是本市的中专。其实孙达曾经的处境与他类似,那样的年龄、那样的学历很尴尬,再想进步也比较困难,除非有重大立功表现。

但是警察这个职业,说重大立功表现,往往是要拿命去换的。所以任钟谨也没有更多的奢望了,这几年就是老老实实干本职工作而已。可最近又出了另一件事,莫名牵连到他,那就是副局长兼治安大队大队长余舒立被拿下了。

余舒立可能会被拿下的风声去年就传出来了,这位副局长也曾四处找门路企图自救,但到了今年初,他还是被纪检部门带走了。

此事的起因是从去年开始的国家扫黑除恶专项行动。余舒立有几个堂兄弟,在白山区近郊的农村,近年来也发展成一股黑恶势力。

他们侵吞集体资产、强占当地的经济资源,在土地征用、政府工程等事上也干了不少非法勾当,还利用宗族势力把持与操控村委会的换界选举,总之不仅欺行霸市甚至还欺男霸女,终于在专项行动中被打掉了。

这股乡村宗族势力渐渐发展成为祸一方的黑恶势力,为什么没有得到遏制呢?那肯定是有保护伞嘛!那么保护伞是谁呢?当然就是余舒立了!打掉这股黑恶势力便牵出了余舒立副局长,他也跟着栽进去了。

余副局长一旦被调查,那么越查问题就暴露得越多,已不局限于乡下堂兄弟们的事情,甚至很多年前的不少旧账都被翻出来了,比如那家洗浴会所的事。随着消费习惯以及政策环境的变化,那家洗浴会所三年前就已经关门了,但曾经发生过的事情还在啊。

这样一来,又会牵连到一些人,比如副大队长任钟谨。任钟谨自忖并不是和余舒立一伙的,但余舒立已经把舆论造出去了,很多人就认为他是余舒立的人。余舒立被调查的这段时间,任钟谨也被领导叫去谈话了,意思是要他配合检举。

任钟谨尚没有被停职,但他也明白自己的处境,有些事情恐怕是解释不清的,很可能会受到余舒立一案的牵累。这些也就算了吧,但最近又发生了一件事。

就在前不久,突然有人联系了任钟谨,向他提了一个建议,就是在检举余舒立的问题时说一件事:九年前在某洗浴会所,雨陵区如今的区长朱山闲曾嫖娼被抓现形,但是余舒立打了声招呼,就让他把朱山闲给放了。

这个建议很歹毒啊。如今已查出余舒立就是那家洗浴会所从事非法活动的保护伞,再添一件佐证,对余舒立而言反正是死猪不怕开水烫,恐怕想否认都否认不了,而且否不否认关系都不大了,但是却把朱山闲给牵连进去了。

对方还许诺了他两个好处,一是只要他这么做了就可以帮他过关,不会再受到余舒立这个案子的牵连,二是给他五百万,用很安全的方法。什么安全的方法呢,对方要任钟谨去查他母亲的退休工资卡,是不是已经多了二百万?

对方还告诉他,这二百万是他母亲一位做药代生意的亲戚打过来的,有正当理由,让他心里有数,不必再去追问什么,事成之后还有三百万通过别的途径支付给他。

任钟谨的母亲已经退休了,老太太平时行动不便,就把自己的退休工资卡放在儿子手里,花什么钱也方便。任钟谨悄悄去了街头的取款机查了一下,账号里最近果然多了二百万!

当然了,对方还说了一些威胁的话,比如就算任钟谨不检举,别人也会检举的。他们既然能找到任钟谨提这件事,就证明已经掌握了情况。任钟谨当年私放了朱山闲,就是与余舒立勾结的证据……等等等等,就不必细说了。

任钟谨查完银行卡的这一天,有些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于是就约孙达一起喝酒,结果喝多了把这事给说漏了。他是绝对信任孙达的,喝醉酒后思想也丧失了警惕,而且当时断片了,第二天醒来啥都忘了。

孙达离开了警察队伍,但消息也比普通人灵通,后来还特意打听过丁齐的情况,知道丁齐与雨陵区的区长朱山闲关系很近。他听任钟谨说这起件事也是吓了一跳,考虑再三还是给丁齐打了个电话。

孙达给丁齐打电话,也是送个顺水人情,同时更重要的,他希望丁齐能想办法帮帮任钟谨。孙达也在警界混了快二十年,本能地感觉到此事水很深,无论任钟谨怎么做,恐怕都不会有好下场。

这事该怎么解套,孙达也想不出来好办法,但在他看来,丁齐本事很大、门路很多,或许能有更好的主意,还可以找朱山闲去商量对策。

丁齐接到电话之后,马上就打电话给了朱山闲,然后进了禽兽国又碰到了庄梦周,又将此事转告了庄先生。庄梦周听完之后眯着眼睛道:“有意思啊有意思,全是套路啊!”

丁齐皱眉道:“有人肯花这么大的代价对付朱师兄,现在这一局差不多将死了。无论任钟谨检不检举,这件事都会被翻出来,说大可大、说小可小,普通人无所谓,但在官场上怕的就是这个。”

这确实是一个死结,朱山闲很难摘得清。假如任钟谨按照对方的意思做了,那么结果就不用说了。就算任钟谨不按照对方的意思办,对方仍然可以通过别的途径检举,到时候任钟谨仍然是私自放人的警察,而且可以说他是按照余舒立的授意,这点是解释不清的,更何况还有那两百万。

假如任钟谨将实情全盘托出呢?向组织交待有人让他这么做,并且将那两百万上交,那样还是会牵连出朱山闲嫖娼被抓现形的往事。组织上可不管朱山闲穿没有穿衣服,反正是和小姐一起被堵在包房里了。

说一千道一万,就是因为这件事是实际发生过的!只要当事人对组织开了口,朱区长就有麻烦。

庄梦周闻言却摇头道:“我说的有意思,可不是指现在这件事,而是当年的事情。就算是九年前,朱区长也不是第一天出来混了吧?他已拜师成为爵门传人,靠山拳应该练成了、望气术应该也有根基了,怎么会犯那种错呢?”

丁齐:“犯哪种错,您说的应该不是嫖娼吧?”

庄梦周:“他十有八九是让人设计了呗,你不觉得九年前的事情就很蹊跷吗?我相信朱区长自己心里也有数,回去问他本人就清楚了。走,我们一起回境湖,今晚开个会,最好把老谭也叫过来。小妮子是不是去杭州了?就不用通知她了。”

丁齐唤回了小巧,与庄梦周一起离开了禽兽国,路上还打电话通知老谭,晚上赶到境湖来开会。谭涵川问清楚了究竟是什么事,在电话那边也有些愕然,表示一下班就动身赶往境湖。

庄梦周和丁齐赶到南沚小区的时候,差不多正好是下班时间,小区门口热闹的场面又让他俩吃了一惊。

有人拉着条幅好像在搞促销,旁边还有喇叭在放录音。再一看这些人又像是跳广场舞的队伍,但是他们现在没跳舞,站在小区门口两侧的人行道上,都显得很激动的样子,还有人买来肯德基全家桶与矿泉水正在那里分发呢。

等看仔细了,才知道他们是来抗议的,打的两个条幅写的分别是“我们要动迁!”、“反对以权谋私!”旁边的扩音器里放的也不是跳广场舞的音乐,而是一段录音,听了一会儿便明白这些人是来干什么的。

这些人都是两公里外锦绣小区的住户,他们也不知从哪听到的消息,最近市政府规划在这一带修建一家民营综合医院,本来投资方是打算动迁锦绣小区的,而且给的补偿价非常高,几乎可以在同样的地段买面积一倍的新房了。

但区里有领导以权谋私,为了照顾关系户居然改了计划,要求投资人动迁南沚小区。这种事情怎么能忍呢?于是就有锦绣小区的住户跑来南沚小区门口来抗议了,坚决要求区政府按照原计划动迁,并且追查以权谋私的领导责任。

这帮人还挺有组织的,就是以小区广场舞队伍为基础,下午的时候去了区政府门前抗议,被工作人员劝阻,因为谁都没听说过这回事啊。然后他们又跑到了南沚小区门口抗议,沿途都很遵守交通规则,并没有占用机动车道,但是动静搞得不小。

很多围观者看的是一头雾水,这是唱哪一出啊?

丁齐与庄梦周赶到朱山闲住的小楼推门一看,朱山闲正坐在屋里喝茶呢。丁齐问道:“朱区长,你这么早就下班了!还有闲情逸致坐着喝茶,不知道门口正在抗议吗?”

朱山闲摆了摆手道:“不着急,先坐下喝杯茶,听我慢慢解释。”

庄梦周坐下道:“朱师兄啊,看这样子,门口的事就是你搞的吧?”

朱山闲有些尴尬地一笑:“庄先生不愧是惊门前辈,一眼就看出来了。”

庄梦周没好气道:“我在小区门口看见有人发肯德基全家桶,就知道肯定有幕后组织者,手段不错、也肯下本钱,居然不是发盒饭……再进屋看见你这个反应,我还不明白嘛!”

丁齐:“怎么回事呀?听庄先生的意思,这些抗议的人是朱区长自己组织的?”

朱山闲叹了口气道:“我就是在本地长大的,在这里生活了四十多年,如果说找不到自己人办点事情,你们信吗?”

丁齐:“我当然不信,上次逛个文物市场,你还能安排一个自己人配合呢,这次唱的又是哪一出啊?我以前只见过抗议拆迁的,还没见过抗议不拆迁的,这也太滑稽了吧?朱师兄是怎么想出来的,又是怎么做到的?”

朱山闲:“那个锦绣小区的情况,丁老师不了解,我给你们讲个故事吧,也不算是故事,就是真事……”

正文 正文_264、流氓歌曲

《方外:消失的八门》正文 正文_264、流氓歌曲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正文 正文_265、老铁

《方外:消失的八门》正文 正文_265、老铁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正文 正文_266、找上门了

丁齐介绍了自己安排的计划,朱山闲起身走过来,握住他的手道:“丁老师啊,太感谢你了!无论怎么做,我只有一个要求,别害了任警官,当初是我欠他的人情。”

谭涵川插话道:“朱师兄,就算当初根本没有这回事,人家照样可以安排任钟谨这么一个人去检举你。提前知道了情况,我们可以主动处理,这次得谢谢那位孙达。”

丁齐:“老谭说的对,所以任钟谨会有内心冲突,才需要接受心理治疗。你放心,我给的咨询意见绝不会害他,只会尽量把他本人摘上岸。至于孙达那边,还是应该表示感谢的。上次因为小婷婷的事,我给了五万块跑腿辛苦费,这次的事,怎么也得给十万块的感谢费。”

朱山闲:“我出,二十万都行啊,就从我的补贴里扣吧。”

无论是他们这边开放金山院,还是崔山海那边开放响水峰时跑去帮忙,都是有补贴可拿的,众人如今都有丰厚的外块,老朱出这笔感谢费倒也没什么困难。

谭涵川又小声道:“总这样被人暗中针对也不是办法,要不要跟老秦打声招呼?”

朱山闲摇头道:“还远远没到那一步呢,这么多年我从来没有因为私事主动找过他,也不希望有种情况发生。”

石不全纳闷道:“老秦是谁啊?”

谭涵川说了一个名字,丁齐微微皱眉道:“怎么听着好耳熟啊?”

谭涵川苦笑道:“丁老师难道真的不关心时事吗?原先是省委副书记,两年前换届时担任了江淮省省长,这个名字你当然会耳熟。”

丁齐:“两年前?那时候我还真没怎么关心……他跟老朱是什么关系?”

谭涵川:“大学校友,他比老朱高两届,两人是过命的交情,这么说并不夸张,老朱不仅帮过他甚至还救过他。”

朱山闲:“当年出手救他的人是你,又不是我。”

谭涵川:“我当时又不认识他,只是帮你的忙。”

石不全:“老朱,你有这座靠山,为啥不早说啊?”

朱山闲摇了摇头道:“我从来没有主动找过他帮忙,就算他问我有什么事情要帮忙,我也只说不需要。我真不希望会遇到什么必须要去找他的事,外人也不清楚我和他的关系。”

丁齐笑了:“听老谭这么一说,我怎么立刻就觉得帮朱师兄办事很有底气了?除了这位老秦校友,朱师兄应该还有别的埋伏吧?”

朱山闲:“那只是你的感觉。”

庄梦周摆手道:“就这么定了,先让丁老师出面试试!我们继续吃饭,这菜都凉了。”

冼皓:“您就将就着吃吧,不耽误喝酒。”

石不全:“今天静沙岛来了一名理事麻晓,自称是丁理事长的朋友,跑到方外联盟总部,代表静沙岛悬赏追查朱大福……庄先生,您猜猜她悬赏了多少?”

庄梦周:“假如不知道静沙岛的幕后金主是谁,我要么猜一百万现金要么猜十斤黄金,大家也都是这个数,感觉就跟喝喜酒随份子差不多。但是现在嘛,我猜一个亿!”

冼皓:“您还真是神了,就是一个亿。我今天下午赶回来,也去了联盟总部一趟,还见到了那个麻晓理事……”

谭涵川皱眉道:“留一百万存入专门账户,另外九千九百万赞助方外联盟的运营经费,这就是在学田仲络呀。但是此一时彼一时,数额也太大了,这就是在炫耀财力,同时也是在收买人心,暗示大家只要肯抱他们的大腿,好处绝对不会少。”

石不全:“很多人恐怕未必稀罕。”

朱山闲:“但必定也会有人动念头的,就算各岛主、洞主不怎么稀罕,但各家方外世界的那些普通成员呢?只要林子大了鸟就杂,什么样的人都会有,总能找到可以收买的对象。静沙岛的岛主麻元领,不也是早就抱了施良德的大腿?”

丁齐:“田仲络当初恐怕也是存了这个心思,但施良德出手更狠,直接又加了个零。但这是阳谋,就是用在明面上,对所有人来说都是一种考验。”

冼皓:“你是理事长,打算怎么处理?”

丁齐:“我又不能一手遮天,等到下周一例会的时候再讨论。但我的个人意见,不接受这样的赞助,一是没有必要,二是联盟中也不希望出现这种局面。”

庄梦周突然放下筷子道:“你们该开会就开会,但是还有一件事我要打个招呼,你知道了就知道,但绝不要对任何人、在任何场合开口说出来!今天下午在禽兽国,我已经和丁老师商量过了。”

究竟什么事,他并没有开口说,只是发送了一道神念。众人尽皆变色,纷纷劝道:“庄先生,这样是不是有点冒险?您玩得也太大了!”

庄梦周却笑道:“没关系的,有丁老师、有你们、还有整个方外联盟配合我,一定会很好玩的。你们就放心吧,我已经找好了两个保镖……”

朱山闲等人吃晚饭时商量了什么,施良德当然不会知道。但是当天施良德自己吃晚饭的时候,便听说了境湖市雨陵区的最新消息——锦绣小区的居民跑到区政府以及南沚小区门口去抗议,搞出得动静还很大。

施良德吃晚饭,喜欢摆一张八仙桌,桌上必须有几个他最爱吃的家乡菜,他自己坐一面,另外三面都有人陪着说话。

小儿子施秀为陪席的频率是最高的,其次就是王助理,至于老伙计占守业、心腹弟子陈木国以及一批他最器重的手下,平时各自有事情要忙,但有空就会来这里陪施老祖吃晚饭。

今天陈木国和施秀为都在,听完了王助理汇报的最新情况,施良德也有些发懵,因为这次“群众事件”并不是他们组织的!施良德皱着眉头琢磨了一会儿,已猜到可能是朱山闲自己搞的鬼,居然和他想到一块儿去了。

施良德面色凝重道:“这个朱山闲,手段不简单啊,只当个区长实在太屈才了!”

施秀为有些不屑道:“只是他抢了先而已,要不然我们这边也安排人上街抗议了。”

施良德:“你别不服气,能想到这一招并不算什么本事,但想到和做到是两回事,他真的把事情做出来了,而且动作这么快,让我们都反应不及,这就太不简单了!更不简单的是,他并不清楚我们的计划,但只要一出手,便让我们的下一步计划没法再弄了。”

施良德这边已经有计划,组织一批群众拉着条幅上街散步,然后跑到区政府门前去抗议朱山闲为了一己之私利阻碍南沚小区动迁、阻碍民营医院项目落地。别的不说,南沚小区原先那些等待着高价补偿的住户们都会骂死朱山闲的。

而朱山闲就似未卜先知一般,还没等施良德这边动手呢,他那边就先组织人上街抗议区领导以权谋私,把本该动迁的锦绣小区换成了南沚小区。这分明就是逼着区政府出来辟谣啊,下一步显然是锦绣小区和南沚小区都不会动迁,就按照现有规划来落实项目。

施秀为又说了一句:“朱山闲未必不知道我们的计划,假如他事先听到了风声,有样学样先来了这么一手,也算不得高明!”

这话在座的其他人都不敢说,也只有施秀为不忌讳。施良德闻言就是一惊,手里的筷子也不禁停在了空中。过了好几秒钟,他放下筷子道:“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我们这边有人泄露了消息。”

施良德身边的心腹,不太可能把他的计划泄露给朱山闲,但计划总要具体的人去实施。博慈集团已经在雨陵区买通了当地人,私下里组织串联,计划着上街散步搞抗议。假如谋事不谨,在串联的过程中非常有可能泄露消息,而朱山闲就是消息灵通地头蛇啊。

王助理赶紧解释道:“施少的怀疑很有道理,但我可以保证,就算风声在当地传了出去、让朱山闲抢了先手,他也绝不会查到与我们有关的任何证据。”

这倒是个有趣的误会,施良德交待人安排的事情很隐秘,没有正式动手之前并无风声泄露,朱山闲亦不知情。但朱山闲来了这么一手,便使施良德等人怀疑到这种可能,既然计划已经泄露出去了,后续的很多手段恐怕也已经被朱山闲提前获悉了。

施良德面色阴沉道:“从现在开始,所有针对朱山闲的计划全部停止,已安排的事情全部断线。”

王助理问道:“举报嫖娼那件事,基本已经安排好了,后续计划也要断线吗?”

施良德:“那个姓任的警官,立刻断线,他追查不到是谁让他检举的,也查不到那两百万是从哪里来的,无论他举不举报,都和我们没有关系了。和朱山闲这个人还是正面打交道吧,反正我们已经加入了方外联盟。”

施良德原先的打算,是把朱山闲拖下水、让他接受组织调查,然后再拉他一把,将这位朱区长捞上岸,通过这种途径把朱山闲变成自己人,至少也能把这个人控制在手里,但意外的变故使施良德改变了计划。

就在这时,有一位保镖从门外走进来,在施良德身边耳语了几句。施良德摆了摆手道:“你们先吃,我去办点事。”

众人都很知趣地没吱声,看施良德的反应显然是有什么紧急的事情,既然老祖自己没说,就轮不到他们多嘴。只有施秀为问道:“出什么事了?”

施良德只丢了一句:“回头再说!”便走了出去,拐弯进了一间很私密的会客室,只见坐在里面的占守业赶紧站起了身。

施良德没带手机,占守业进屋之前也把手机交给了外面的保镖,还配合保镖做了全身搜查,确定自己身上没有被人装任何窃听设备。这间会客室,其实相当于一间安全屋,就是用来商谈绝密事项的,因为现在的各种科技监控手段实在是防不胜防。

房门关上之后,施良德言简意赅道:“什么事,为什么要在这里说?”

占守业喘了口气道:“我得到消息之后就立刻赶来当面向您汇报,我们打听到朱大福的下落了。”

施良德神色一惊:“你是怎么找到这个人的?”

占守业:“不是我们找到的,是人家主动找上门的。有人找到了我,自称是朱仙人身边的护法,说是朱仙人让我给您带句话,想见您一面、问您点事情。我问他是朱仙人是谁,他说就是朱大福朱仙人。”

施良德皱眉道:“朱仙人?口气倒不小啊!这世上难道还真有神仙,我看更像装神弄鬼的人。这件事、这个人,一定和方外联盟有关,今天下午净沙岛刚刚在方外联盟公布,愿意悬赏一个亿查找朱大福的下落,结果有人晚饭时就有人找上门了。”

占守业:“我也怀疑这是那帮江湖人设的局,我们不是重金悬赏要找朱大福吗?反正谁也没见过朱大福,他们就弄个朱大福出来领赏。一个亿啊,干什么都够了!

那个田仲络嫌疑最大,因为他知道净沙岛背后的靠山是您。他未必是为了这笔钱,可能只是想探我们的底,也可能是想设局坑我们。您想想啊,假如消息泄露出去,方外联盟各家都认为我们找到了朱大福,肯定都会针对我们的。”

施良德:“不排除有人设局的可能,可能是田仲络也可能是别人,我们与净沙岛关系田仲络既然能查出来,别人也能查出来。但是有没有最后一种可能,就是真的朱大福找上门来了?”

占守业:“当然有这个可能了!我们悬赏了一个亿,那朱大福也担心迟早会被人找出来。解铃还须系铃人,最好的办法就是直接来找您,那悬赏还不如自己领呢。

您决定重金悬赏的时候,不是已经想到了这种可能吗?我本来要麻元领盯着这这件事,没想到对方直接找到了我这里。”

施良德:“代表朱大福来找你的人,有没有给你提供什么证据?”

占守业:“有!他往我的办公邮箱里发了一照片,我刚刚已经打印出来了。他还给了我一幅字,我拿到手的时候墨迹还没干透呢。照片和字,我都带来了……”

施良德已经停止了暗中针对朱山闲的计划,而且注意力完全被突然出现的“朱仙人”吸引过去了。但任钟谨警官并不清楚这些啊,他也不可能知道无论自己举不举报,幕后的人都不再理会他了,仍然生活在焦虑当中。

星期三上午十点,任钟谨来到了博慈医疗健康服务中心的心理专科门诊,事先预约了两个小时的心理咨询,约的心理医师就是大名鼎鼎的丁齐。

ps:明天请个假,后天继续更新。

正文 正文_267、口苦症

最近任钟谨总是失眠,精神很紧张,患了口苦症,去医院检查却没有任何结果,医生只说可能是因为心理压力太大导致。孙达便建议这位老铁来做心理治疗,并且推荐了丁齐,还大肆吹捧了丁齐一番。当然了,对于孙达本人而言,这些话也可能就是由衷的赞叹。

孙达告诉任钟谨,丁医生可神了!不少大富豪、大领导都曾私下找丁齐做过心理治疗,有很多人甚至是慕名从外地、外省赶来。哪怕别的什么都不做,只是在丁医生那里放松了舒舒服服睡一觉,就能缓解甚至治愈很多心理压力导致的身体症状,更重要的是,心理咨询的过程是为求助者保密的……

孙达自称有门路弄到了一张代金券,可以约丁医生两个小时的咨询,要知道丁医生可是每小时收费一千五啊!其实这是孙达自己掏了三千块钱帮任钟谨做的预约,但他也不吃亏,从丁齐那里收到了十万块的感谢费呢。

丁齐很少在上午出诊,但本周他周一下午请假了,其他时间的预约也都排满了,所以破例安排在了上午。任钟谨穿的是便服,推门进来打过招呼坐下,丁齐仿佛看见了这位警官的心相,是那么地焦虑不安,就似站在了一个死胡同里。

丁齐面带极具亲和力的微笑,语气温和道:“任先生,您的求助原因写得很简单,就是口苦症。能否介绍一下具体情况,不知道我有什么地方可以帮您的?”

任钟谨:“就是嘴里始终有一股苦味,吃什么东西都觉得苦。我去医院查过肝功能了,并没发现什么毛病,医生给我开的药就是维c。后来我又上网查了一下,中医认为这是湿热引起的……”

丁齐笑道:“有了网络就是方便,资讯发达,什么信息都可以查到。”

任钟谨也笑了:“是的啊,方便是方便了,可还是治不了病,有病还得找医生,而且得找对医生,在网上受骗的人也不少。”

丁齐:“您能不能再介绍得详细一些,是吃什么东西都是苦的呢,还是仍然能品尝出各种滋味,只是又附加了一种苦味?”

任钟谨下意识地咂了咂嘴道:“就是嘴里自然带了一股苦味,不论吃什么东西,原先的味道还是能尝出来的,但又加了一种苦味进去,味道总是带着苦尾子。”

丁齐:“这种感觉清楚吗?我的意思是说,您能清晰地品尝并分辨出东西原有的味道,很清楚只是自己嘴里有发苦的感觉?”

任钟谨:“对,就是这样,非常清楚。丁医生,这种区别很重要吗?是不是意味着我的味觉还没有退化,就是很简单的口苦症?给我做检查的医生也说了,这可能是因为精神压力大,再加上饮食不规律导致的,按中医的说法就是热湿滞积……”

在丁齐这位医生面前,任钟谨倒更像个医生,自己先说出了一堆医学上的描述与诊断结论。丁齐并没有打断他,就听任钟谨说,同时在观察他的行为模式与心理倾向。

任钟谨是一名警察,他虽然跑来看心理医生,但潜意识中的倾向就是在告诉丁齐:你听好了,我什么都明白,你可别想糊弄我!这反应了任钟谨的职业习惯,他是不会轻易相信人的,尤其是这种一对一坐在房间里的场合,他不自觉地就对丁齐带着一种审视的态度。

心理医生也有自己的那一套望闻问切的讲究,从求助者进门时,丁齐就开始在脑海中建立心册,模型就是求助者的心理与行为特征。

假如一个心理医生走出心理诊室,与平常人并没有什么两样,或许只是对心理问题敏感一些。因为在平常生活中,一个心理医生绝对做不到总是像工作状态下那么专注,也不会给自己所见到的每一个人在心中建模,因为那样实在太累了,更重要的是也没有钱挣。

丁齐曾经就是那样一位心理医生,但他突破大成修为后,在心理诊室内外好似已无太大区别,很多事情都处于一种自然状态中。

丁齐看到此时的任钟谨气息紊乱、纠结,被焦虑的情绪笼罩,他甚至还能看出来此人最近吃得怎么样、睡得怎么样,什么时候吃过饭、消化得好不好,什么时候睡过觉、睡了多长时间、睡眠质量如何。

这就是丁老师的本事啊,他甚至能看出任钟谨内心中的想法,包括那些任钟谨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想法。

丁齐仍然微笑道:“有区别,当然有区别,我现在差不多可以确定,您的问题就是心理压力引起的,而且是外来的压力。内心冲突一般有可能来自自我怀疑,但是您并没有太多的自我怀疑倾向,对自己还是持一种肯定的、正面的态度,只是遇到了可能威胁到自我评价的事件。

说得通俗点,您自认为是个好人,却遭遇到外界强加给你的压力,逼迫你去做一个好人不应该去做的选择。

您的口苦症是心理压力的外在表现形式,目前来看只是一种心理症状,但心理问题也会导致生理问题,失眠、焦虑、食欲不振、烟酒过度都会影响到健康。而您这几天在每次睡觉前,都会吃很多东西、喝不少酒,更是直接导致了口苦的症状。”

交谈的重点往往就在于细节,任钟谨自己并没有说最近是否失眠、食欲不振,更没有谈到会在睡觉前吃东西、喝酒这些细节,丁齐也没有问他,而是直接用肯定的语气说了出来。

任钟谨眼神一亮道:“丁医生,您太神了,一眼就看出来了。我这几天的确在每次睡觉前都会吃点东西喝点酒,否则就睡不着觉。我在网上也查到了资料,吃完了就睡不活动,会引起肠胃功能呆滞,食物在肠胃停留过久,很容易产生湿热,也会引起口苦。”

这位警官还是按照固有的思维习惯,自己先给自己做了个诊断。给这种人做心理矫正其实挺费劲的,因为他习惯了在工作中去诱导别人,而不是接受别人的暗示引导。

丁齐很明确地以否定的语气道:“我看您的消化功能还可以,最近并没有出现什么积食、便秘、腹泻的症状,就是口苦。”

任钟谨诧异道:“这也能看出来?”

“当然能,这只是很简单的观察技巧。”丁齐做出了很肯定的回答,同时在心中暗道,根据刚才交谈中透露的只言片语的信息,一位优秀的心理医生就已经可以得出判断了,根本不需要什么观身术、望气术秘法。

任钟谨:“那以您看,我到底有什么问题呢?”

丁齐:“很简单的小问题。您之所以需要吃东西才能睡得着,是因为您总是在想某些事情,需要从生理和心理上同时转移注意力,才能缓解情绪放松下来。

您的消化功能暂时是正常的,却表现出了消化不良内积湿热的症状,是因为心里有无法消化的事情,而不是肠胃中有无法消化的东西。

我可以帮助您缓解精神压力,但想要真正解决内心冲突,你得找到问题的根源,想清楚是什么导致了这一切,更重要的是找到解决的办法。

请您放心,在这里说的事情,包括会谈的过程,我们都会遵守保密规定的。这样吧,我们先做一个压力测试,你听我的口令做动作,然后向我反馈你的感受……”

任钟谨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丁齐催眠的,或许就在做压力测试的时候,或许从他一进门就开始了。他在丁齐的暗示引导下做一些简单的肢体动作,很单调又没有规律,并时刻反馈自己的感受,渐渐的就变成了一种无意识的自然动作。

任钟谨觉得很舒服,当身体完全放松下来之后,精神也彻底放松下来,进入了无意识状态。但他并没有舒服太久,很快又仿佛沉入了梦境,类似的梦境经历了好几次。其实这些不是梦,都是在丁齐诱导下的假想经历。

任钟谨目前最大的内心冲突,就是不知道该怎么做,丁齐并没有直接告诉他该答案,而是引导他做出了不同的选择,以类似推演的状态去预见后果。起初的后果很严重,在深度催眠状态下任钟谨的身体都变得僵硬了,但是后来的经历又让任钟谨感到放松。

会谈用了整整两个小时,任钟谨睁开眼睛之后,丁齐给了他一杯水,问他这水苦不苦?任钟谨喝了一口,感觉已经不苦了,不禁大赞丁医生的治疗水平!他并不记得被催眠后发生的事情,只是觉得自己很舒服地睡了一觉,醒来后便放松了。

而且精神放松之后,任钟谨便想通了一件事,知道自己接下来给怎么做了,在他看来,事情是自己想通的,而不是丁医生告诉他的。

次日,任钟谨向组织交待了问题,源源本本讲述了最近的遭遇,并将母亲的工资卡交了出去。

他已经不记得九年前在洗浴会所遇到朱山闲的事情了,其实记不记得都无所谓,并不影响结果,但是不记得了,会让他在处理此事时态度更坦然、更有底气。任钟谨在交待问题的时候既没有撒谎也没有完全说实话,他打了个小埋伏。

任钟谨向组织反应,最近有人联系他,要求他在配合调查余舒立的问题时,“顺便”检举某位领导。检举的问题就是多年前任钟谨负责扫黄打黑工作时,曾在余舒立当保护伞的某家洗浴会所发现了某位领导嫖娼,但是余舒立打招呼把人给放了。

调查人员当然会追问,是什么人让他这么做的、究竟要检举哪位领导?任钟谨咬紧牙关坚持了三件事:一是他根本不知道是谁在幕后策划,希望组织去查;二是事件本身完全是凭空捏造的,实际上根本不存在;三是对方还没有告诉他这位领导的名字,只说再等下一步的联系通知。

这话说出来,几乎谁听了都发懵啊,但任钟谨母亲的工资卡里的确凭空多了二百万。这下不仅分局炸了锅,就连白山区都炸了锅。看似只是个内部调查,可小道消息满天飞,跟多人私底下都在议论这件事。

白山区的纪检部门、区警察局的纪检督查部门,都接到了很多电话,有多位领导做出了指示,还有不少领导托熟人打招呼带话,表达的意思都差不多:一是要彻查此事,二是不能冤枉好同志,三是表扬任钟谨对组织的坦诚态度。

有一种情况恐怕不太方便说出来,那家洗浴会所经营了十来年,谁年轻的时候没偶尔犯过错误,说不定某些人当年就去过呀!任钟谨负责扫黄打黑工作好几年,说不定也掌握了不少情况啊!像这种事情、像这样的同志,折腾他干什么?

任钟谨顶住了压力、拒绝了诱惑,及时向组织反应了情况,而且他没有说出对方想诬告的那位领导的名字。虽然理由是对方还没有告诉他,但在这种情况下,对方好像可以随便告诉他一个名字,反正目的就是让他出来当咬人的疯狗。

查,一定要查!唯一的线索就是那二百万,但追查的结果却令人啼笑皆非。钱是任钟谨的表姨也就是任钟谨母亲的表妹打过来的。警方找到了这位表姨,对方却说,这是借给表姐帮儿子买房子的钱,早就和表姐打过招呼。

调查人员转了一圈又跑回去问任钟谨的母亲。老太太有点糊涂了,经过询问诱导,老太太好像想起来了,有一次和表妹打电话,曾抱怨现在的房价太高,表妹说可以借她二百万……老太太当时以为是开玩笑呢,或者是表妹吹牛炫耀,并没有当真,没想到钱真打过来了。

事情调查到这里,二百万又变成了一场被有人心利用的误会。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只要任钟谨举报的问题存在,幕后肯定是有人在捣鬼,但是查不出来线索也只能淡化处理,最终不了了之了。任钟谨是一位值得信任的好同志,也没人再让他配合调查什么问题,领导甚至叮嘱他不要再提这件事。

在朱山闲等人眼中,任钟谨的那位表姨绝对有问题,可是官方查不出证据来,而且好像也不愿意深究,那只能他们自己去暗中盯住这个人了。

此事就这么很快地风平浪静,没有人再提起,就像从没有发生过,显得有些诡异。更有趣的是,又过了大半年,任钟谨居然被提拔了,就是接替了余舒立当初的职务。被提拔后的任副局长和他的老铁孙达一样,最佩服的人就是丁齐医生……这些都是后话了,暂且不提。

正文 正文_268、一眼看穿

丁齐送走了任钟谨,中午就在博慈医疗的食堂就餐。好几位同事碰到他都惊讶道:“哎呀,丁老师,稀客啊,您居然有空亲自来吃饭了!”

这当然是开玩笑,因为丁齐平时只在下午过来,通常中午并不在这里吃饭,下班后也就立刻回去,基本上不会出现在食堂里。与他一样的还有安康医院的辛霜红主任,辛主任在博慈医疗只是外聘专家,平时来的时间比丁齐更少,大多只在周末接受预约。

各科室相熟的人吃饭时基本都围聚在一堆聊天,这时周院长也端着餐盘也凑到心理门诊部的医生这边来了。大家都站起来打招呼,周院长伸手示意道:“坐,都坐下一起吃。”他特意坐到了丁齐的身旁。

吃饭也是社交,闲聊中可以交流不少信息。周院长一副和很丁齐很熟的样子,没话找话一直在聊,众人也都跟着一起捧着搭话。

聊着聊着,周院长就似突然想起了什么,放下筷子说道:“这个周六,医院有团建联谊活动,不值班的医生都要参加,包括心理门诊部,尤其是丁老师您这位大专家不能缺席!

对了,丁老师啊,上次您说的事情,集团已经有反馈消息,正式计划真的调整了。新医院项目不再动迁居民小区,就建在雨陵区政府规划好的预留配套用地上。这次团建联谊活动,也要宣布这个消息,将来还要从我们这边抽调业务骨干过去支援呢……”

自从知道博慈集团通过静沙岛已经打入方外世界,在博慈医疗中心遇到什么事,丁齐都会留一个心眼。而且这位周院长的意图也太明显了,就是冲着丁齐来的,否则没事怎么会端着餐盘出现在食堂,还特意凑到这一桌来?

丁齐是金山院之主、祭炼了禽兽符,据他判断,金山院的传承秘法中应该也包含了爵门望气术。虽然他没有得到金山院真正的传承,但也从朱山闲那里学到了望气术,最近也在修炼。刚才周院长走过来的时候,丁齐也悄然施展了望气术秘法看了一眼。

他看见了什么?还是周院长,心相折射中的周院长。这种感觉对没有切身体会者是几乎不可能描述清楚的,勉强形容一下吧,就似看见了另一个虚影、现实出真实情志的影子。周院长自以为做得很自然,其实他从走过来的时候注意力就一直在丁齐身上。

其实不用望气术,判断一个人的内心意图也是丁齐的专业,但望气术的神妙之处就在于,能把心相转化成具体的形象,甚至能看出一个人的气场变化。在眼前的周院长身上,丁齐又看见了与之重叠的、代表了各种信息的另一个周院长的形象。

丁齐不禁又想起了朱山闲。九年前的老朱毕竟还嫩了点,可能是望气术修炼得还不到家吧,否则他那位老邻居找上门来的时候,朱山闲就应该发现不对劲了,或者是根本没有提防从小就认识的邻居,谁会没事干无时无刻都施展秘术去观察遇到的所有人呢?

又或者是一听见阿芳沦落风尘的消息,朱山闲的心就乱了,便无暇顾及其余……但是如今的朱区长,应该不至于再中这种圈套了。

周院长特意跑过来搭话说事,丁齐却在想朱山闲的往事,他已经明白周院长是来干什么的,只是周院长还不完全清楚自己所扮演的角色。

周院长只知道自己接到了集团高层的通知,在雨陵区建立新医院的方案已经确定,而且印证了丁齐事先透露的消息。上次喝酒的时候,丁齐就告诉在座众人,他与雨陵区的朱区长是邻居,听说过雨陵区的规划,可以有另一种方案让新医院项目更快、更好的落地。

如今方案已经定下来了,事实果如丁齐所说,所以周院长觉得自己、该和丁齐打声招呼套个近乎。而且集团领导发通知的时候也安排了任务,就是组织医疗中心的医生搞团建联谊活动,就在这个场合宣布这件事情,并特意点了丁齐的名字,让丁齐一定要到场。

在周院长看来,丁齐居然已经受到集团高层领导的关注,那他更应该和这个人搞好关系了,以前的来往实在是太少了,一直就把丁齐当成前任董事长叶行的人。

周院长是今天上午才接到的通知,周六就要搞团建联谊,时间实在有点紧张,但他立刻就安排人去操办了。中午从食堂门口走过,发现丁齐居然出现在这里,立刻拐弯也进来吃饭,端着餐盘和丁齐坐在了一起落实此事。

既然上面的领导点名了,周六的活动,丁齐无论如何不能缺席。

而丁齐想到的却是另一回事。医疗中心周六搞活动,院长特意跑过来让自己一定要参加,这种反常的举动就说明,一定是上面有人特意打招呼让他这么做的。周院长并不清楚状况,只是在完成领导交待的任务而已。

这是有人想试探他,很可能就是出自施良德的授意。原因很简单,因为根据方外联盟总部公示的计划,本周末恰好又要开放金山院。假如丁齐不能去,那么金山院还能不能开放?这就是对方想试探的结果,而结果能反应很多问题。

博慈医疗对外将丁齐宣传为心理门诊的头牌坐镇专家,丁专家的照片也挂在大厅里,但实际上丁齐只是个临时工,像这种活动他完全可以找个借口不去。但已经看穿对方的目的,丁齐便点头答应了。

恰好庄梦周还没走呢,回头就把禽兽符交给庄先生,庄先生一样可以开启禽兽国和金山院。

到时候庄先生完全可以躲在金山院不露面,这样就可以证明一件事,掌控金山院控界之宝者未必就是丁齐,而控界之宝未必就被丁齐随身携带。至于丁齐不在的时候究竟是谁掌控控界之宝并开启禽兽国的门户?对不起,保密!不能所有的虚实都让人摸透。

假如丁齐找个借口请假,连院长的面子也不给,就是不参加周六的活动,那么可能导致施良德等人得出一个判断:只有丁齐才能打开禽兽国,而禽兽国的控界之宝很可能就被丁齐随身携带,哪怕平时不放在身上,在每次开放禽兽国之前、赶往禽兽国的路上也一定会带着。

丁齐当然不能让人得出这样的判断,否则会给自己带来麻烦。

有人或许要问了,成天动这些心眼琢磨来琢磨去是不是太累了?无论哪个单位搞团建联谊都很正常嘛,丁齐这么重要的外聘专家,院长特意打招呼让他务必出席也没什么,何必想那么多呢?

假如是普通人,这样确实活得挺累,但丁齐只是看了一眼就知道周院长的举止有何问题,转念间便想到这些内情。

这周六,丁齐参加了医疗中心的团建活动。中午的时候禽兽国如期开放,而丁齐还在境湖市某郊外度假村里被一帮小护士簇拥着调笑呢。

毕学成这回当了向导,将众访客从张坊镇带到铁锁崖、并陪着大家一起攀援到崖壁中央禽兽国的门户前。庄梦周操控禽兽符在里面打开了门户,但他一直就在金山院的山顶上并没有露面。

访客们进入禽兽国后,前来迎接的是一头白猿和一只蓝尾山鹊,等到达金山院中的宿营地后大家又都恢复了人形,负责接待的当然就是石不全和尚妮。

尚妮是小境湖的人,石不全是大小赤山的人,他们和丁理事长关系好,所以就跑来帮忙了,至少在外人看来是这样。至于毕学成当然就是金山院的人了,至于金山院还有多少成员,也没必要对外全部公开嘛。

毕学成身为方外门的晚辈弟子,也该出来历练一番并且适当露露脸了,而且这可比勤工俭学划算多了,一次就能拿到十万补贴呢。

每次开放金山院,扣除方外联盟总部的分成,方外门的净收入是九十万,净支出是四十万。门外的向导毕学成得十万,山顶上掌握禽兽符的庄梦周得二十万。至于在禽兽国中负责接待的石不全和尚妮其实算一份差事,两个人加起来得十万,但人家也愿意腻在一起干同一份活。

这天开放的方外世界可不止金山院一家,同时还有响水峰与静沙岛。因为申请参观金山院的人实在太多了,排队都得排到好几个月后,莫不如趁此时间先去别家逛逛。

响水峰一次可以开放三十个参观名额,这个周末已经被九放离空岛全部预定了,一次就去了三十人,并由岛主宗飞侠亲自带队。

还好有静沙岛的及时加入,开放了方外海岛游项目,并有仙顶山庄其他的配套服务。静沙岛每次开放的参观名额数量少点,一次不超过五个人,但静沙岛有另一个优势,就是它没有时间限制,并不局限在周末,平时也可以,只要天气不错便能安排。

“静沙岛三日游套餐”一经推出,也受到了方外联盟各成员的热烈欢迎,很多家都在预约参观时间、查询气象信息,麻晓理事一来就很忙啊,这几天都在处理预约的事情,通过联盟总部协调。

开放静沙岛当然也是收费的,丁齐给金山院定下的收费标准如今好像也成为了联盟内的“行业标准”,每人每次收费十万,或者用对等开放参观的条件交换。

不清楚静沙岛是否也给工作人员补贴,但响水峰那边是给补贴的,标准和金山院一样。这个周末,响水峰由水若执掌控界之宝,就留在不对外开放的中枢之地没露面。在响水峰中负责接待的是崔山海、叶言行和孟蕙语等三人,外面领路的向导则是谭涵川。

在响水峰中负责接待,叶言行和孟蕙语还得跟着崔山海熟悉情况、接受培训,带着方可跋山涉水并介绍方外风景与风情,对他们来说也是历练。

丁齐说借人给响水峰就真借了人,不仅谭涵川去帮忙了,把另外两名弟子也派了过去。谭涵川一个人从响水峰领十万补贴,至于叶言行和孟蕙语两个加起来算半份差事,在响水峰那边共领五万补贴,这些都是事先说好的。

总之方外联盟这个周末很热闹,不同的成员奔赴各方外世界参观,领略与各自世界不同的玄奇,这是前所未有的盛况啊。

丁齐参加团建联谊活动,周六晚上还在郊外度假村住了一夜,但是周日一大早,他便悄然出发赶往了陕西省蓝田县,不论是否被人惦记琢磨,最重要还是做好自己的事情。

周日午后,崔山海送走了来访的客人,其他工作人员也先后离开,谭涵川却又进入响水峰中。水若先回去了,这两位科研工作者正在那处农家敞院中搞烧烤喝啤酒呢,崔山海问道:“谭工啊,丁老师真的不需要我去接吗,他自己就能走到这里来?”

谭涵川苦笑道:“小崔啊,你都问三次了!丁老师上次不都告诉你了嘛,而且也将方外秘法传授给你了。”

崔山海:“不好意思,最近工作比较忙,耽误了很多工夫,我还没练成呢!我总是觉得有点不太敢相信,丁老师就是传说中的朱大福?”

“我的确有个化名叫朱大福,但叫朱大福的人未必就是我呀。”丁齐的声音突然传了过来,再一抬头望去,他已经施施然走进了敞院。

崔山海放下钎子站起了身,下意识地掏出水如意看了一眼,确认控界之宝还在自己手里呢,而丁齐就是这么进来了。他惊叹道:“果然是眼见为实,能认识丁老师实在是太幸运了!”

丁齐走到近前坐下道:“你们两位倒是会享受啊,把别人都打发走了,自己在这里烤烧烤。”

崔山海:“这荒郊野外的,也就适合搞搞烧烤了,丁老师也一起喝点。”

丁齐:“我是来拜见响水峰祖师的,就算事先沐浴斋戒,这喝酒吃肉的也不太合适吧?”

崔山海:“没关系,响水峰一脉没有这些讲究,不吃饱喝足待会儿怎么爬山啊?只要不喝多了举止失态,祖师也不会介意的。响水峰传承中就包含观想法,还专有竹节酒辅助修炼观想,所以是没这些忌讳的。我师父当年天天叮嘱我不要变成酒鬼,可是我发现他老人家自己经常悄悄偷酒喝……”

在响水峰中和这位崔峰主说话感觉很轻松,没必要忌讳什么。吃饱喝足之后,三人一起上山,走的就是正面的险路。到达那瀑布高崖上的湖边时,崔山海又说道:“我们没必要再钻山洞,另有一条小路可以到达历代祖师洞府,别人可能上不去,我们三个应该可以……谭工,丁老师的身手没问题吧?”

谭涵川笑道:“当然没问题,你就带路吧。”

他们又走了另一条非常险的小路,其实这根本就不算路,就在峭壁间曲折攀援而上,然后从峰顶折返下来,到达了响水峰不对外开放的中枢隐秘之地。沿着山壁开凿的石龛以及穿廊中,共有二十五座历代祖师雕像,皆极为写实。

崔山海将水如意递给丁齐道:“丁老师,你自去拜见响水峰祖师,我和谭工就不打扰了,在洞府静室那边等着。”

丁齐:“身上还是带了点酒肉气息,既要拜见祖师,心斋总是要有的。我也先去洞府那边歇歇,顺便洗漱一番、整理整理仪容。”

崔山海:“水如意你先拿着,你什么时候准备好了自去拜见祖师。我可以等你到明天早上五点,再晚出去的话恐怕就得耽误上班了。”

崔山海就直接把控界之宝交给了丁齐,让丁齐自寻静室心斋,这是极大的信任啊。这种信任也是互相的,丁齐早就把自己最大的秘密告诉了对方,还传授了方外秘法。

水如意并不大,只有半尺来长,质地似木似骨,连叶竹节柄,团云灵芝头,是丁齐自两界环、禽兽符、摇光轸、金如意之后拿到的第五件控界之宝。对控界之宝,丁齐有自己的祭炼之法,无需得到传承便可掌控它的妙用。

但是这件神器好像还不行,因为他尚未走遍整个响水峰世界,也没有将这个世界凝炼为心盘,祭炼的条件并不具备。待到他端坐静室感应此控界之宝,入境之后元神中却仿佛浮现出了整个响水峰世界,哪怕他并没有走遍这个地方。

假如丁齐就以此为基础去凝炼心盘,说不定也可以绕开响水峰秘传传承祭炼此神器,但这不是他的东西,当然不可能擅自这么做,只是暂且研究一番。

入夜之后,万籁俱寂。在山下时总能听见响水之声,但是在这个地方感觉却非常安静,丁齐手持水如意走出静室,沿着山崖间的甬道和穿廊,绕过正中供奉着“炎黄始祖华胥氏之位”的洞厅,来到那一排祖师雕像坐在的位置。

丁齐早有明确的目标,他向每一尊雕像行礼,最后拜祭的就是上次所关注的那位明代道人。

正文 正文_269、心界

此地的造像风格与通常的雕塑作品迥然有异,就似以真人全息扫描数据通过3D打印出来的,更形象的说,就像一个个人站在那里化为了石像,仿佛还是活的,却将时空凝聚为一瞬。尤其是当中那位高簪道人,令丁齐感觉雕造者的修为境界甚至在自己之上。

丁齐最后拜祭的就是这尊祖师像,行礼之后便端坐于像前入境以神念感应。只见那尊石像竟露出了笑容,冲着他点首示意行了一礼,丁齐也赶紧站起身来还礼。这时左侧有一位古装书生迈步走过来笑道:“小友免礼!在下宋山风,这位是我的师尊凌南上真人。”

居然有两尊雕像都活了过来化为了真人,与丁齐站在一起说话。其实丁齐的所见所闻,都源自这位明代书生宋山风所留下的御神之念。按照响水峰的传统,那尊道人凌南上的雕像,就是其弟子宋山风所凿建,丁齐拜祭凌南上所勾连的是宋山风留下的神意。

那为什么凌南上的雕像也“活”过来了呢?御神之念相当于宋山风的见知凝聚,在其见知中当然也有其师尊凌南上的形象,宛若其人,其实那也是宋山风心目中的师尊。此刻师徒两人都现身与丁齐相见,宛若一场穿越时空的会面。

三人究竟谈了些什么,外人不可能知晓。假如有人走到这里,也只会发现丁齐静静地端坐在那尊道人的石像前,不言亦不动。但对于丁齐本人而言,这一切就是如实发生的,发生在他的心界中。对,就是心界!

方外秘法入门的第一层修为境界,丁齐称之为观身境。修炼观身境的入手功夫便是心册术,心册术是丁齐在心理咨询工作中掌握的实用技术,并非什么神通秘法,是他的导师刘丰总结的。但想修成观身境,就必须在心册术的基础上更进一步,由心册化为心界。

描述得详细一些,所谓心册就像一份详备的档案记录,记载描述了各种信息;而心界则是将这些信息化为具体的、有智能的时空形象与事件过程,就像一个可以不断衍化的世界。由此可知,衍化心界是方外秘法的入门根基,也是丁齐所独创。

假如没有这个根基,寄托心神祭炼景文石突破入微境以及后续的层层境界都无从谈起。方外秘法借鉴整合江湖八大门秘术的相通之处,但它毕竟不等于八门秘术简单的相加,有其独有的内在思辨体系,方可称独创一门秘法。

方外秘法独有的修炼体系就是在建立在“自成心界”的基础上的,从它的目的来看,是为了发现与探索方外世界,所以称为方外秘法,但从手段上看,或许也可称为心界秘法。

观身境只是将心界初步凝炼出雏形而已,在其后的每一层境界中,方外秘法其实都在修炼心界。假如和丁齐所看过的那些仙侠修仙相比,丁老师似乎神通不显、平淡无奇,但他真正的过人之处,就在于其心界越来越宏大玄奇。

此时此刻,丁齐感通了响水峰祖师宋山风所留下的御神之念,而心界演化成这样的交流场景。看似坐在这里面对雕像,不过短短一瞬工夫,而神意交流中的心界演化,三位高人早就离开了山顶洞府一带,正在响水峰世界中四处游历。

现实中的响水峰、神意中交流的响水峰、宋山风当年见知中的响水峰,在心界中融为一体。凌南上这位尊长就像一位导游,向丁齐这位客人介绍此地风光、领着他行游玩赏,而宋山风随侍一旁。

丁齐的来意,眼前的凌南上与宋山风已然知晓,他就是来请教天地秘境与控界之宝的秘法传承。

心界之中,前辈祖师没有枯坐授法,而是行游中交流相论,在这个过程中便将响水峰秘法传授给了丁齐,并让丁齐行走此世界一步步祭炼手中的水如意,有何疑问可随时请教。丁齐若有自己的见解,也可与二位高人互论。

丁齐印证了自己先前的很多推测,同时也有了不少新的发现。其实庄梦周、朱山闲等人都早有推测,既然修炼方外秘法能够发现与打开各处不同的方外世界,那么所有方外世界的原先的传承核心,方外秘法应该都能包容,事实也果然如此。

响水峰秘法的核心究竟是什么?三言两语的文字很难说清,但可以谈一谈其修炼过程。比如宋山风本人,就是被凌南上找到的,然后师尊传授他火门炉鼎术。等到他将炉鼎术修炼到二境成就后,凌真人又把他带到了响水峰的门户前,让他入境感应。

当初丁齐尚未创出方外秘法时,石不全等人便纷纷凭借各自修炼的八门秘术“看见”了小境湖,而炉鼎术修炼有成的宋山风同样也可以“看见”。但有传承的好处就是,随后凌真人便直接把宋山风带进了响水峰,又把水如意交给他祭炼。

这个步骤与丁齐寄托心神祭炼景文石类似,但也有所区别。宋山风并没有修炼方外秘法中的心界,但水如意中自有一个世界,就是响水峰,控界之宝这件神器最基本的妙用,就是可以通过它感应沟通整个天地秘境。所谓祭炼的过程,相当于一点点打开这个世界的全貌。

宋山风入境时能感应到水如意中蕴含了一个世界,而且就是自身所在的响水峰,由此凝炼出清晰的元神,便相当于三境修为,而后能凭借水如意出入响水峰。

李志遥也是响水峰的一员,如今差不多快修炼到这一步了,但还差了那么一丝火候。必须要强调的是,响水峰秘法要拿到水如意才能修炼,而且必须是在这个方外世界中修炼。

这就有一个前提了,就是要得到传承才行,假如不是天地秘境中的原住民,还必须得由师父领进门。而像五心谷、九放离空岛那样的方外世界,其原住民修炼起来可能会更方便、更简单一些,因为他们本就生活在天地秘境中。

可是响水峰的情况不一样,假如外面有个人只是得到了水如意,在没有将响水峰秘法修炼到三境之前,他便无法打开门户进入响水峰。可是修炼响水峰秘法又必须在响水峰中,不进来就无法修炼,若没有师尊领进门,这就成了一道无解的难题。

宋山风就是被凌南上道人带进来的,然后把水如意以及秘法都教授给他,练不成他自己也出不去。而宋山风花了将近两年工夫,终于初步掌握了控界之宝的妙用,可以手持水如意自行出入响水峰。

据宋山风介绍,其实师尊凌南上还收过不少徒弟,都带进响水峰里传授,但后来实在练不成,又先后把其中一些人送出去了,反正他们也保留不了记忆。

这些弟子可不是凌真人强行抓来的,在当时那个年代,他们就把凌南上当成了在世神仙啊,心甘情愿跟着神仙来到仙境中修炼,只是没有练成仙法也记不住这段经历,归家之后宛如一场大梦。当时还有不少人尽管没有修成秘法,但也留在了天地秘境中生活。

那么突破三境之后继续修炼,通过手中的水如意勾连天地情志,能够以自己的意识与之共鸣,便是突破到四境了。在这个阶段,修炼炉鼎术已非必须,但也是很重要的辅助,可以巩固其修为境界,否则单独修炼响水峰秘法很难精进。

当然了,这一境、二境、三境、四境的说法,都是丁齐在交流中总结的,便于理解,而响水峰秘法中另有讲究。

四境之后继续修炼,已不能单纯地通过水如意感应世界,因为水如意毕竟是前人所留,要想更进一步,须在元神中亲自凝炼这个世界,成为自我认知中的世界。

这就需要弟子手持水如意走遍世界的每一个角落,将元神中呈现的世界也祭炼入水如意中,这既是自身的修为,也是留给后人的传承感悟。当元神中已有这个清晰的世界,而非仅仅通过控界之宝感应到的世界,便相当于达到了五境。

方外秘法的第五境叫心盘境,其实与响水峰秘法在这一层境界中的修炼类似。想当初丁齐突破心盘境,是手握景文石走遍了琴高台世界,将整个琴高台世界凝炼为心盘,也是化入自己的心界之中。

丁齐那时也是被逼得没有办法,他如果不修成心盘境,大家就离不开琴高台世界,所以才经尽艰险将琴高台也凝炼入心界,从而有了新的发现与突破。

假如一个人得到了水如意以及响水峰秘法,能否跑到琴高台世界中去修炼呢?答案是不能,因为从一开始起,水如意中所蕴含的世界信息就是属于响水峰的,对琴高台无用。

所以方外秘法更像是一种方法论,是解开所有的未知问题的公式,而响水峰秘法就是一种应用手段,借助控界之宝专门解决响水峰的问题。

当五境修炼圆满之后,想更进一步便非常难了,绝大多数人终其一生也难寸进。响水峰中不仅有火门炉鼎术传承,还有观想法传承,修炼观想法更有竹节酒相助,这也是辅助证入妄境的手段,能否堪破妄境则看个人的机缘了。

凌南上与宋山风当年都已堪破了妄境,宋山风的修为更胜于师尊,后来还达到了七境,因此才能在雕凿师尊的石像时留下御神之念。

突破六境拥有大成修为后,身心真如不二,可以把方外世界中原有的东西带出去,但也相当于割裂形神。这种事情绝不能经常为之,但这个过程也是一种感悟,将自我形神融入天地间的感悟。

那么如何修炼至更高的境界呢,大成之后其实并无典传秘法,只有境界上的指引,修炼因人、因机缘而异。从境界上来说,响水峰秘法就是修炼自身炉鼎,追求身心自成一界、便是响水峰世界,宛若形神消融而后再无中生有。

到达这等境界之后,其实自身就带有控界之宝的妙用了,出入响水峰无需凭借水如意……

至于再往上的境界,宋山风也没有修炼成功,只能从感悟角度去描述,而丁齐如今的修为还不如当年的宋山风呢,所以也只能从探讨角度交流。

三人于心界中的响水峰行游了半个多月,观山涉水,赏梦生花饮竹节酒,还就地取材品尝美味,在祖师的亲自指点下,丁齐已经祭炼水如意成功。这段经历发生在心界中,似真似妄,是妄亦是真,但既能在心界中修炼成功,回到现实中也是水到渠成之事。

至少在丁齐目前的修为境界下,祖师能传授的都已经传授了,能学会的都已经学会了,还需要丁齐在心界之外去修炼印证。这一日,三人在清溪流水边饮酒,是没有加梦生花的竹酒,丁齐则为两辈前辈烩鱼下酒。

凌南上:“丁道友,传承已尽授于你,此番行游也将尽兴了。”

丁齐举杯道:“多谢二位前辈祖师,晚辈最后还有一事请教,这方外世界究竟从何而来?”

凌南上与宋山风对视一眼,皆摇头道:“我等亦不能答,皆得自祖师传承,所知已尽传于你。”

丁齐其实也清楚,心界中出现的凌南上与宋山风并非他们本人,只是包含了宋山风当年见知的御神之念,用现代人更容易理解的说法,就相当于包含超级人工智能的AI程序。丁齐能与之交流沟通,但是他们不可能解答超过自己见知的问题。

但丁齐还是想尝试一下,又问道:“我非问祖师所知,难道二位当年就没有过猜测吗?”

宋山风叹了口气道:“我根据响水峰秘法层层境界推断,的确有过猜测,丁小友可曾听闻盘古开天辟地之说?”

盘古的传说,上古至先秦神话史料中并无太多记载,最早的详细描述见于三国时期,主要内容就是盘古的形神化为了世界。此话点到为止,丁齐已然明白。宋山风当年猜测,方外世界就是形神所化,那么按照丁齐的理解,可能就是心界所化。

究竟是什么人修炼到了何等境界,才能将自己的形神化为了一个本不存在的方外世界,或者说能把心界展开成一个真正的世界?那么这个人又哪去了,他的意识是否就相当于世界的意志或者说运行规则,所谓的控界之宝,是否就是形神凝炼而现?

事实是否如此,并没有答案,这些也只是宋山风当年的猜测而已。丁齐又问了一句:“宋前辈,据您当年推演,若将响水峰秘法修炼到极致,最终的境界又会怎样?”

宋山风又叹了口气道:“我还差得远呢,并未修炼到极致,只能称推测不能称推演。而据我推测,很可能是与这方世界同化,形神亦归于天地。”

丁齐微微吃了一惊,起身行礼道:“这些日子,承蒙二位祖师指点,此番行游已尽兴,即将归去,不知二位祖师还有何吩咐?”

凌南上展袖道:“不敢说吩咐,丁小友独创方外秘法,成就实超越我等之上,或可使诸方外世界免于传承断绝,于我响水峰同样意义非凡,贫道在此相谢!”

这话什么意思?像响水峰这样的天地秘境,如今传承是在外界延续的。假如出现禽兽国那种情况,控界之宝失落或者再无后人练成秘法,就等于再也没人能进得来了,那么传承也就彻底断绝了,这个方外世界便相当于不存在了。

其实就算传承在天地秘境之内延续,也有断绝的可能,比如琴高台世界,那样便意味着无人能出得去了。但是丁齐与方外秘法的出现,却使这种情况出现了转机。

三人相对行礼,再抬起头时,丁齐眼前的两位祖师已消失不见,周围也非清溪流水。一片黑暗中,丁齐仍端坐原地,面对着静立的石像。时间其实只过去了一瞬,而丁齐本人却消耗了半个多月的寿元。

正文 正文_270、前路

丁齐又在黑暗中定坐了良久,半个月的心界经历,他的愿望早已实现,但还在消化刚刚得到的消息。对丁齐而言,拜见前辈高人最重要的目的其实不是为了得到响水峰传承,而是为探索方外秘法的下一步道路指明方向。

丁齐无意图谋响水峰这处天地秘境,就算没有得到响水峰的传承,他也可以来去自如,请教天地秘境与控界之宝的传承,目的还是为了印证自家的方外秘法境界。当丁齐的方外秘法修为突破望气境后,下一步该怎么修炼,一直还没有看到明确的方向。

这也难怪,独创一门,前路无人啊!

拜见响水峰的两位祖师后,倒是给他指明了一条道路,就是修炼形神与天地秘境一体。这可不是简单地在定境中与天地共情,据宋山风推测,修炼到极致境界,身心甚至能与天地同化,那么是否也等于与天地同寿?

假如是那样的话,这个人还存在吗?或者仍是存在的,只是已超脱了现有的存在方式,成为另一种类型的生命了吧?这或许也是某种意义上的天人合一,尚非丁齐所能理解,这样的存在方式有何意义,亦非丁齐所能尽言。

假如按照宋山风的猜测,响水峰这片天地秘境就是形神所化,宛如盘古开天辟地,那么世上有很多方外世界,亦曾有过很多盘古喽?以此推论,丁齐所进入的方外世界,其实就是他人的精神世界,已化为实质的精神世界,世界的规则便是“盘古”的意志。

从心理学角度,人的需要由低到高分为五个层次,最低的也是最优先的生理需要,最高也是最终的是自我实现的需要。

无论怎么样的自我实现,都建立在相应的世界观基础上的,怎么看待这个世界、怎么定位我与这个世界的关系,从而确定我在这个世界上要做什么、如何改变了这个世界,而最终极的目标是拥有了一个怎样的、属于自己的世界?

假如方外世界的来历果如宋山风所猜测,那么这几乎是一种自我现实的终极形式了。

宋山风已都指出了下一步的修炼方向,对丁齐而言并不存在任何障碍,只要他愿意随时可以修炼,有望达到宋山风当年曾达到的境界。但丁齐却觉得这条路是有问题的,并不是说宋山风的路走错了,而是和他自己的路数不合,或者说与方外秘法的内在思辨体系不一致。

丁齐可以博采众家之长,但并不是说各门秘法都可以毫无保留地完全契合自身。首先从修炼的目的来说,就与丁齐的追求不同。响水峰秘法在突破大成境界后,继续修炼形神炉鼎,追求身心自成一界,便是同化于响水峰世界。

这对于宋山风而言当然没有问题,假如成功突破七境,便等于将身心修炼成了另一种意义上的水如意,他亦有心界,就是响水峰。

但对于丁齐来说,这么做并没有意义,有没有水如意,他都能出入此界,而且他的心界也不可能只是响水峰。而且从自我实现的目标来说,丁齐真的会追求与响水峰的天地同化吗?响水峰只是他经历与见证的世界,并非他完全认同的自我世界。

所以尽管得到了传承,他也不可能去修炼响水峰秘法,但此番经历对他而言仍是非常重要的收获。丁齐又取出他那块景文石低头看了看,还是继续走方外秘法的路数吧,该怎么做他已有所悟。

本以为突破大成修为后,景文石的用处越来越少了,比如丁齐如今出入小境湖、禽兽国、大小赤山、琴高台甚至包括不久之后出入响水峰,都不需要再借助景文石了。没想到在下一步的修炼中,景文石的作用又变得更加重要,不仅是寄托心神,而且要寄托心界中凝炼的一个又一个世界。

想到这里,丁齐收起景文石站起身来,再度向众位祖师一一行礼致谢,然后转身走了回去。这天是农历五月初七,这个周日其实是端午小长假的最后一天,一弯上弦月早已隐没不见,走在沿着山壁开凿的半挑空穿廊间,星光时隐时现。

当丁齐来到那些散落分布的洞府静室所在的区域时,崔山海与谭涵川正在星光下站着呢。他们也在关注丁齐的动静,察觉丁齐已经回来了,便走出静室询问情况,崔山海道:“丁老师,是否已在定境中见到了祖师?”

丁齐点了点头。崔山海又问道:“您是否已得到了响水峰秘法传承?”

丁齐晃了晃手中的水如意道:“凭借此物,我已经可以把竹节酒带出去了。”

这话的含义可不简单,仅仅一夜之间,丁齐不仅得到了传承,而且已经修炼成功了。其实就算没有得到响水峰的秘法,只要拿到了水如意这件控界之宝,丁齐一样可以把响水峰里的东西带出去,只是需要一段时间的祭炼,断没有此刻这般容易。

崔山海与谭涵川赶紧表示恭喜,尤其是崔山海直叹气啊,对丁齐那是佩服到不行。两人又询问了一番丁齐拜见祖师的经过,丁齐并没有任何隐瞒,就在星光下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一边转述一边夹杂着神念介绍。

半个月的经历,他也不想只用一道神念就印入他人的脑海,那样的冲击太大了,崔山海可能一时半会接受不了,所以还不如分开了慢慢说。这一讲就是一个多时辰,直至天色微明。丁齐最后说道:“方外秘法与响水峰秘法路数不同,崔峰主将来可自行选择。”

崔山海苦笑道:“现在谈这些还为时过早,我最近有些太偷懒了,方外秘法还没修炼入门。如果有可能的话,只要保持响水峰传承不断,我当然还是愿意选择方外秘法的路数……其实吧,这话也多余,只要方外门在,各方外世界包括响水峰的传承就不会断。”

谭涵川:“天不早了,我们该下山回去了,否则就耽误小崔上班了。”

崔山海:“别急,别急,多带几瓶竹节酒出去,我去拿。带多少合适呢?见者有份吧,我们响水峰以及方外门一人一瓶……”

丁齐连连摆手道:“别,可千万别,顶多两瓶!”

崔山海:“丁老师干嘛这么客气?”

谭涵川笑出了声:“他这可真不是客气,实在是事出有因。”然后解释了一番将方外世界原有之物带出去是什么感受,那相当于自损形神啊。

崔山海很夸张地哦了一声道:“原来是这么回事呀!那么就拿两瓶吧,一家一瓶,丁老师您受累了。”

九放离空岛的岛主宗飞侠已有大成修为,知道其中关窍,所以丁齐在金山院中送他玉蹄丹的时候,宗飞侠并没有让丁齐帮忙带出去,而是将玉蹄丹就留在了金山院,供九放离空岛弟子往后再来试炼时服用。

崔山海此刻也知道了讲究,所以这竹节酒就只带出去两瓶吧,他拿回家一瓶,丁齐带回境湖一瓶。

自明朝之后直至如今,四百余年啊,终于有人能将响水峰中的原有之物带出去了,怎么也得试试。其实想喝竹节酒自可道响水峰中饮用,只是在外面特殊的场合可能也需要用到此物,那么带一瓶备着就好。

路上无话,出了响水峰崔山海这次又没有钻山洞,而是带着两人走了另一条山中野径,翻越山岭来到了溪水洞门前,时间大约是上午七点半。崔山海先开车将谭涵川和丁齐送到西安机场,然后自己去上班。谭涵川却没有回上海,也随丁齐一起回到了境湖市。

因为丁齐上午赶不回来,下午又有预约,所以特意通知方外联盟总部,将每周的工作例会改到周二上午,也算是理事长利用领导职权了。

当天晚上,方外门全体弟子又一次全体到齐。涂至和魏凡婷小长假也回了境湖,但是没去南沚小区而是来到了大小赤山,尚妮也没有回杭州。方外门开了一个内部会议,地点就在大小赤山中。

丁齐门主主持会议,总结了方外门最近的情况,表彰了众弟子的表现。然后由冼皓公布了一番账务账目,其实就是告诉每人可以领多少补助,这个月该发钱了。

石不全说道:“兔子和小婷婷最近没有参加宗门活动啊,是不是也该给个机会让他们为宗门做点贡献?”

最近无论是开放金山院还是到响水峰那边去帮忙,毕学成、叶言行、孟蕙语这三名在境湖大学读书的弟子都参与了,但涂至和魏凡婷却没有出现。

这两位其实都是不缺钱的主,涂至的收入高,魏凡婷不仅有存款还有那一仓库的赤山寺宝藏当家底呢,补助倒是无所谓。但宗门活动还是要参加的,尤其是应该多去禽兽国历练,对他们如今的方外秘法修炼也是大有好处。

丁齐替弟子解释道:“涂至工作很忙,难得抽出空来。”

涂至赶紧表态道:“也不是每个周末都没空,我和小婷婷也要积极参加宗门活动,只要能抽出空就争取过来。”

冼皓又解释道:“你师父是不想让你们露面,既不想让方外门的所有底细都让别人摸清,也是想保护你们的安全。你们两个平时单独住在那么远的地方,假如让人知晓了身份,说不定会打你们的主意。

但这也不是没有解决的办法,你们有空可以来金山院做接待人员。每次就在禽兽国中守着,访客们进来了,由你们负责接待,把他们领到金山院门坊前即可,你们自己不必走进门坊,也就不必恢复人形,访客们见到的无非是两只兔子而已。”

庄梦周一拍石不全的大腿道:“这个办法不错,就这么定了!”

琐碎的杂事说完了,丁齐又谈起了此番响水峰之行,介绍天地秘境与控界之宝的传承内核,重点是方外秘法下一步的修炼方向。他最主要的交流对象是庄梦周,因为庄梦周的方外秘法修为也突破了望气境,同样需要更进一层。

庄梦周沉吟道:“丁老师,你如今是否需要找个地方闭关?”

丁齐点头道:“是的,我要寻找一处方外世界闭关。”

朱山闲:“就在这里吗?”

丁齐:“大小赤山确实可以,但还有点麻烦。我闭关时不能有人打扰,而且根据我的推演,方外秘法从六境突破到七境的过程中,我无法再开启方外世界的门户。

我也不知需要多长时间才能突破,也有可能无法突破。假如在大小赤山中闭关,我顶多跟医院请半个月的假,假如半个月后我还没有出来,你们便进来一个人接我出去。”

庄梦周提醒道:“既然是这样,你干嘛要待在大小赤山呢?方外世界有很多,琴高台不是更好吗?”

众人先是一怔,随即反应过来,纷纷赞同道:“庄先生说得对啊!”

石不全补充道:“这样丁老师就不用请假,下个周末就去琴高台世界闭关,在那里一天相当于两个月呢。”

庄梦周又说道:“丁老师不必着急,你可以等到周五晚上去,我周四先去。假如到时候我出不来,你就把我接出来。给你两天三夜时间,在琴高台世界中差不多就是七个月了,假如到了周一早上你还出不来,我们再派人把你接出来。”

冼皓:“不用再派人了,我陪丁齐一起去。假如到时候庄先生出不来,我们俩就把你送出来。”

庄梦周一伸手道:“好,就这么说定了。丁老师,先把摇光轸给我。此番闭关,最好还是拿着控界之宝以做印证,假如有谁打不开门户,把人送出来的时候也要用到。”

丁齐把摇光轸交给了庄梦周,又问道:“庄先生还有什么交待?”

庄梦周:“你这次去琴高台的时候,再带几箱茅台酒。出来的时候,把我上次放的那几箱茅台酒拿出来,算算日子,差不多也存了超过三十年。”

朱山闲笑道:“庄先生挺会过日子啊,拿几箱出来还不忘再新换几箱进去。”

石不全打趣道:“你让丁老师带几箱茅台酒进去,给不给钱啊?”

谭涵川打圆场道:“存进去的酒,再带出来也是大家一起喝的,不必个人掏腰包,就由方外门出经费,朱区长负责采购。”

PS:今天要出门开会,后天才能回来,所以明日无法更新,请个假,后天能更新就尽量更新!

正文 正文_271、日常工作

第二天一大早,涂至和魏凡婷便坐第一班飞机回深圳了。涂至平日工作很忙,这次难得借着端午节小长假又多请了一天假,回镜湖总共待了四天半,星期二上午也没上班。

丁齐不想让涂至和魏凡婷在方外联盟其他成员面前露面,目的确实是想尽量保护他们。这两人平日生活在深圳,离大家都很远,有什么意外状况也不好及时关照。

涂至从事行业,经常加班,周围的人际关系比较简单,为人也很朴实。而小婷婷就更不用说了,如今虽然不能算完全不通世事,但和很多老江湖相比,差不多仍是一张白纸。

方外门的长辈们精通各种门槛套路,但弟子想学会这些东西,空谈理论是没有用的,需要切身经历与体会江湖种种。众位长辈平日里倒也没少教他们,但他们大多时候就像听故事一样,不论能不能用得上,遇到事情心里有根弦也好。

至于方外秘法,两人皆已修炼到兴神境,算是修为不低了。涂至是刚刚突破兴神境不久,而魏凡婷已兴神境圆满。

丁齐收的五名弟子,品行和悟性都相当不错,就连庄梦周这位惊门前辈都忍不住夸赞丁老师的眼光好运气也好,收的徒弟教一个成一个。这种情况实在太少见了,师父教得好当然是最重要的因素,丁齐就是方外秘法的创立者,但弟子的资质同样重要。

丁齐这个师父心里也有考量,五名弟子都很优秀,而且如今的修为都已经达到了兴神境,但说谁最有希望第一个突破心盘境,反倒是最单纯、最不懂事的魏凡婷。这已经是很高的期许与评价了,要知道在众长辈当中,石不全和尚妮如今也是兴神境圆满。

丁齐和庄梦周就不用说了,朱山闲、谭涵川、冼皓的方外秘法修为最近也突破到了心盘境。石不全和尚妮其实也快突破了,并不存在什么实质性的关碍,从这个角度看,不仅弟子们优秀,方外门的这些长辈同样非常出色。

想想也正常,这就叫人以类聚。朱山闲、石不全这些人,都是在现代文明社会中早已销声匿迹的江湖八大门传人,而且不是崔山海、叶宗清那样依托方外世界而保留下来的八门秘术传人。

他们就是散落江湖的传统八门弟子。说是人中龙凤可能夸张了点,但基本都是人中翘楚啊,最起码也是人精了。否则当初他们那些隐居江湖的师父也不会看中这些弟子、动心收为传人了。

就比如石不全的师父老头子吧,一辈子行走江湖去过那么多地方、见过那么多人,最终把石不全留在了身边传授绝技,肯定是因为这小子足够出色。

丁齐等人身边,也曾有过不是那么出色的,或者说从本质上就不是一路人的同伴,比如叶行、比如范仰。时光既无情又无私,只要经历了足够长的时间、足够多的事情,他们便已经被淘汰了。

如果仅仅是修炼了方外秘法,就算达到了相当于四境的修为,但未必就拥有足够的自保之能,在面对世事时,可能还不如江湖八门秘术好用。所以在有限的时间内,丁齐也督促众弟子练其他的功夫,主要是朱山闲传授的靠山拳以及庄梦周指点的五式棍击术。

短时间想把靠山拳内练得多么高深那是不太现实的,朱山闲已经练了多少年?大家主要就是打个根基,好在他们有月凝脂相助,身体素质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丁齐如今的感受越来越深切,那五式棍击术的变化,特别适合他们这些没有习武基础却已有修为根基的人习练防身。元神清明、可用神识感应外物,体力与精力以及感官都远超常人,那五式棍击术才有发挥的余地,否则只能是瞎胡抡。

五式棍击术不仅可用棍子施展,也可以使用随手抄起来的东西,小到一根筷子、一根签字笔、一把钥匙甚至一支牙签,大到门栓、路灯杆,哪怕是一棵大树都行,只要你能把它抡得起来。最后一式还包含暗器功夫,假如修成兴神境,这暗器还带拐弯的。

如果身边实在捞不着家伙,结合靠山拳的基本功,也可以当拳脚功夫施展,因为手臂、双腿甚至肩、胯、肘、膝,哪怕是手指都可以当成棍子的一部分。只可惜涂至和魏凡婷虽然已将方外秘法修炼至四境,但是靠山拳和五式棍击术练习得还不怎么样。

这世上有些东西可以顿悟,假如资质悟性绝佳,师父也够牛,像方外秘法可能修炼起来精进神速。但有些事情比如习武,那必须是要下苦功的,没有什么捷径可走,哪怕再有天赋也要付出足够的努力。

涂至就是太忙了,而小婷婷又比较懵懂,将大量的精力都用在学习与熟悉世事上,他们习练靠山拳与五式棍击术已略有成就,这还多亏了有修为境界相助,否则连摸着门都不容易。

丁齐把两名弟子送到了机场,自己开车返回南沚小区参加推迟到周二早上的工作例会扩大会议,路上便在想涂至和魏凡婷的情况。昨晚冼皓说穿了他的想法,就是想尽量保护这两名弟子,丁齐又想到了自己,不禁微微叹了口气,笑着摇了摇头。

其实在方外门的这些长辈中,丁齐和尚妮也一直是被保护的对象。干黑活向来有老谭,假如需要点技术含量则有石不全,需要权谋手段则有朱山闲,更别提众人中还有终极大杀器,精通潜行、跟踪、刺杀的冼皓了,最后还有一位神机妙算的庄先生压阵。

假如出了什么意外状况,丁齐和尚妮首先都是处于被保护的位置,这就是大家有意无意间的习惯,曾经出事的反而是石不全。

丁齐自忖并非没有自保之能,但他确实不爱直接跟人动手冲突,想当初弄死田琦,也是问话把人问死的。而尚妮如今已非刚见面时的半吊子了,但大家还是习惯性地将她视为需要被保护的弱小者。

弱小者也可以成长得很强大嘛,丁齐赶到南沚小区之后,身份就切换为方外联盟的理事长,主持召开了工作会议。原先按方外联盟的构架,每周的工作会议讨论安排一些事务性问题,然后通过方外联盟理事群发布,有重大事项则由众理事集体表决。

但计划不如变化,丁齐也没想到各家方外世界出手都这么大方,几乎都在南沚小区买了小楼,有的方外世界还买了不止一栋。所以每次的工作会议都开成扩大会议,已成了方外联盟总部的常态,各家方外世界都有代表出席。

正式开会之前,照例有那么十几分钟的闲聊时间,丁齐扫视了会场一周,心中默默点名。

如今方外联盟中已有十五家成员,包括奇岩境、响水峰、五心谷、小境湖、金山院、白云洞这六家创始人,还有大小赤山、清音谷、壁书城、昔名谷、飘花潭、九放离空岛、游怀界、诸次关山这八家后加入的免审核成员,最近又加入了静沙岛这么一家需审核成员。

通过众人开会前的打招呼闲谈,丁齐也了解到一些最新情况。首先是静沙岛的动作好快,居然已经在南沚小区买下了两栋小楼,昨天下午刚刚签约,收购价都是三百万。

从去年开始房地产市场就不怎么景气,最近动迁的事又黄了,有些失望的户主干脆就松了口愿意出售小楼。

不仅是静沙岛搞定了两栋小楼,九放离空岛那边也搞定了一栋。梁陆和龙青青原本租了一栋小楼,签了五年长约,趁着这一拨形势,干脆劝说房东把小楼也卖给了他们,算是完成了宗岛主交给他们的任务。这其实都得感谢朱山闲区长啊。

那么仔细算下来,除了响水峰,方外联盟现有的成员都已在南沚小区置业,其中奇岩境与静沙岛还买了两栋,总共就是十六栋了,须知整个南沚小区也只有六十栋小楼。静沙岛出手为何也这么大方,估计与幕后的金主施良德有关。

工作例会扩大会议的原则是这样的,除了联盟总部的工作人员,各家方外世界指派一名代表列席,因为人太多了也坐不下。上午九点半会议正式开始,首先由主持日常工作的常务副理事长于鹏飞通报了联盟最近一周的工作情况。

其中最重要的大事,当然是新成员静沙岛的加入,而且也愿意对方外联盟其他成员开放天地秘境。其实不用他说,大家也早就知道了,周末的时候都有人去参观了,这两天依然有人去参观。

于鹏飞的发言算是一个引介,然后麻晓站起来做了一番自我介绍,并向在座的其他人转达静沙岛岛主麻元领的问候,随即切入正题,她代表静沙岛抛出一个提议,愿意给方外联盟提供一个亿的经费赞助。

在座不少人事先并不知情,不禁发出了一片惊呼。并非人人都是超级大富豪,更非人人都视金钱为粪土,就算方外世界不缺钱,也不代表方外世界的成员人人都有钱。一个亿的资金足够震撼,有强烈的心理冲击力。

现场便要讨论接不接受这笔赞助,大家都将目光投向了理事长丁齐。

丁齐面带极具亲和力的微笑道:“我想在座很多人恐怕都没料到静沙岛如此豪爽,但是我认为,方外联盟总部不缺运营经费,而且每个成员之间的关系都是平等的,不应该在我们的内部出现谁依赖谁的局面,更不应该有这种心态。

大家都是结盟合作关系,也不能只有一家出钱出力,这样会造成事实上的不平等。假如静沙岛想通过方外联盟总部悬赏寻找朱大福,不论赏额多高,别家都无权干涉。那笔钱你们可以自己留着,等找到了朱大福之后,再根据情况支付”

丁齐发言的时候,在座很多人都掏出了手机,因为待会儿都得表态啊,有不少人自己做不了主,比如代表九放离空岛常驻此地、此刻列席会议的梁陆,就得征求岛主宗飞侠的意见。

丁齐的话说得很客气,但也很明白,他本人不赞成接受这笔巨额赞助,最后又说道:“我们对外是挂着境湖市心理学发展研究会的招牌,接受捐赠以及提供咨询服务,名义上是两项最重要的经费来源。

但是这么大一笔资金的往来,显然是不符合常理的。只要银监与经侦部门不是傻子,肯定会盯上的,说不定会怀疑我们在从事洗钱一类的非法活动,给我们的财务工作也增加了不少难度。

总之从我的角度非常感谢静沙岛的慷慨,但是我认为这没有必要也不太合适,不知道大家怎么看?“

名义上每个方外世界有三个理事名额,重大事项由理事投票决策,但实际上不太可能出现内部拆台的情况,等于是各方外世界一家一票。丁齐表了态,就等于金山院、小境湖、大小赤山也表了态。响水峰、五心谷、九放离空岛这三家也随即表态,与丁理事长保持一致。

奇岩境、白云洞以及另外三家方外世界随后也表示赞同丁齐的意见。除了静沙岛自己之外,方外联盟现有的十五家成员,已有十一家认为联盟总部不必接受这一个亿的赞助。

还有三家的代表没有表态,既不反对也不支持,只是说还要请示商讨之后再做决定,估计是在会议现场没有联系上各自方外世界的主事之人。这种情况也正常,假如主事之人恰好在方外世界中,外面是联系不上的,除非有专人接收消息进出转达,但那样也需要时间。

有三家没表态也没关系,已有十一家的表态,事情就可以定下来了。但是方外联盟的所有成员都向静沙岛表示了感谢,这也是应有的态度。

麻晓微微有些失望,心中很有点挫败感,没想到一个亿的钱送出去,这世上居然有人不接受!这个结果却早在丁齐的意料之中,甚至能在会议上得到多少赞成票,都与他事先的预计差不多。

因为参与表决者并不是代表个人,而是代表身后的方外世界,假如把一个亿让在座的这些人分了,估计就会以压倒性的优势投票通过了。可是代表方外世界就不一样了,谁让你这么一个新加入的成员这么出风头呢,想用财大气粗来压人吗,还是存了什么别的打算?

麻晓又想起了麻元领前天晚上特意联系她时的叮嘱,不禁佩服麻岛主早有预见。麻元领前天就告诉她了,方外联盟总部很可能不会接受这个方案,但是也不要紧,通过这件事情要向大家传达一种意思,那就是静沙岛对方外联盟其他成员都很慷慨,而且实力雄厚。

想到这里,麻晓又表示了遗憾,带着歉意说这次是静沙岛考虑不周了,但既然加入了方外联盟,大家都是合作互助的关系。难得有这样的交流机会,能将散落各方的天地秘境聚集到一起,今后不论谁有什么困难,静沙岛都愿意提供帮助,也欢迎大家到静沙岛作客。

还有一件事麻晓并不清楚,这个提议会遭到否决,麻元领事先并没有想到,而是施良德嘱咐人暗中提醒麻元领的。麻元领听说施良德愿意以静沙岛的名义给方外联盟总部提供一个亿的赞助后,他其实也给了施良德另一个建议。

麻元领建议施良德,假如这一个亿方外联盟总部不收,还不如用在别的地方,那就是免费向方外联盟成员开放静沙岛。当然了,所谓的免费也不能让仙顶山庄吃亏,记人头算费用,就从这笔经费里出。

麻元领打的是好主意呀,仙顶山庄既能赚到钱,还能赚到方外联盟成员的人情。结果王助理连汇报都没汇报就把这个提议当场给否了,她提醒麻元领,那么做表面上虽然是赚到了人情,实际上却等于得罪了人,甚至把方外联盟所有其他成员都置于尴尬境地,所以就不要再瞎琢磨了。

麻元领除了接到王助理转达施良德的提醒,同时也私下里向田仲络汇报了情况。这次会议的表决结果,其实田仲络、施良德、丁齐都料到了,也算是达成了各自的目的吧。

表决之后,会议中间休息十五分钟,大家抽烟、上洗手间,私下交换交换意见。麻晓的提议虽然被否决了,但她明显能感觉到,在座很多人对她的态度都变得热情了不少,纷纷主动和她点头打招呼。

这些微妙的变化,当然逃不过麻晓的感知,她之所以能成为方外联盟的理事,不仅是因为身材和脸蛋漂亮,而且也习练了静沙岛传承的观身术,目前已有三境修为。她的父亲就是静沙岛的上任岛主,只可惜她修成秘法时父亲已经去世了,岛主传给了麻元领,否则她也很有希望的。

趁着会间休息,麻晓走过去坐到了丁齐身边,娇滴滴地说道:“丁老师,真不好意思,我们岛主那边考虑得不是很周到,多亏你发言提醒。但是人家第一次参加联盟会议,做的第一个提议就被否决了,心里还有点小遗憾呢希望丁老师不要误会,这真的只是一片心意。”

正文 正文_272、撩妹心理学

麻晓说话的时候,身子不由自主地就往丁齐那边靠,发丝都已经扫到了丁齐的肩膀上,说到“心里有点小遗憾”的时候,又伸手揉起了胀鼓鼓的胸房。在这个相对不那么正式的时刻,她也称呼丁齐为丁老师,显得很亲近。

冼皓刚刚出去了,此刻恰好走进门看见这一幕,没有说话,只是从侧后方冷冷地一眼扫了过来。麻晓并没有看见冼皓,却莫名打了个寒颤,手揉着胸口,心脏真的在止不住的乱跳。

这是怎么回事啊?麻晓很疑惑,可怕的当然并非面前的丁齐,而是对环境的感受突然有莫名的变化……这位丁老师真帅,真是一表人才?麻晓刻意接近丁齐,当然是出自麻元领的授意,她本来以为自己很清醒,但此刻竟莫名有些犯花痴了。

丁齐看在眼里,莫名想笑。冼皓肯定是看不惯麻晓这个态度,冷不丁把她吓着了,麻晓的确受不了那股杀气,但从结果上来看,却好像适得其反。

丁齐就是搞心理专业的,对人的植物神经反应很了解。它不受意识的控制,不需要大脑思考,这是一种生理上的自我保护本能。

感应到危险的时候会害怕,心中加速、呼吸变快、瞳孔放大并伴随着肾上腺素分泌,都是一种本能反应。而人们遇到喜欢的对象时,偏偏也是同样的反应,如同置身于危险的环境中,这也是不受控制的。

你可以不把这种反应理解为害怕,而是理解为刺激与兴奋,因为它们的植物神经表征是一致的。否则你不会理解为什么有的美眉会坐在作死狂飙的摩托车上尖叫,下车后再找个地方与骑手男友来上疯狂一炮。

有人说最真实的感受就来自于内心的体验,可是说出这句话的人恰恰不了解,大脑是会骗人的,体验来自于神经反射,也会出现错位表达。

巴浦洛夫当年是怎么调戏汪星人的?铃声和肉骨头明明是两回事,可是建立神经反射关系之后,每当铃声响起,汪星人就会流口水,自以为迎来了香喷喷的狗粮。

为什么有很人喜欢极限运动,或者喜欢挑战一些惊险游戏,举个最简单的例子,比如游乐场里的过山车。是为了找难受吗?当然不,其实就是为了找这种体验。

植物神经反应会释放出置身于危险的生理信号,而这些信号又与兴奋和刺激的体验一致,经过了意识的加工,在大脑中就会转变为兴奋和刺激的感觉。

明明某项运动、某些处境会给人带来毫无意义的危险,在有些人的意识中却体验为刺激与兴奋,甚至能上升到“挑战自我”这类心理需求高度,这也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斯特哥尔摩综合征。

那么植物神经反应,会不会导致人有种爱上了谁或者喜欢上谁的错觉呢?理论上也是有可能的,很多撩妹高手都擅长这一招,就是利用所谓的“好感错觉”。

比如带着美眉去历险,不需要搞得太复杂,一条摇摇晃晃的索桥,悬在高空的玻璃栈道,密林深处的小屋……都可以营造出差不多的效果。那种心跳的感觉,其实是来源于害怕导致的植物神经反应,但在有外因诱导的情况下,大脑会理解成另一种信号,在心理学上也可称之为一种移情现象。

假如你想这么撩妹的话,必须注意几个原则。首先是要安全,这种安全不仅是生理意义的也是心理意义的,感应到的危险程度不能太过强烈,否则可能留下阴影导致心理问题,恰恰能产生植物神经反应就可以了。

其次你要让对方有这种危险反应时,对你产生依赖感、与你亲近才有安全感,这就是所谓“好感错觉”的原理。假如姑娘的反应不是想离你近点,在吊桥上宁愿手抓铁索也不愿意抓你的手,那肯定就是你演砸了。

当然还有最重要的一个条件,那就是你自身要有足够的吸引力,或者能展示出足够的吸引力。总之想做好这些,也是需要技巧的。有很多情商感人的小伙子,哪怕已经创造出这样的机会但也把握不住,反而会使人更加反感,那只能说是凭实力单身了。

以上招数不仅可用于撩妹,也可用于撩汉,只是方式稍有不同。比如在上述场合中,其实小伙子也会害怕的,虽然不好在姑娘面前表现出胆怯,但心跳同样会加速,你趁机抓住他的手腕顺便摸一下脉搏就知道了。

在这种情况下,装作受惊吓的样子依到他的怀中,他也会有种为你心跳加速的感觉……

一本正经的丁齐,当然没有任何撩妹的心思,但是他精通心理学啊,冼皓杀气外显锁定麻晓,虽然只有那么一瞬,但当时正看着丁齐的麻晓便心跳不已啊,竟有了一种暗自为他心动的错觉,真是令人哭笑不得。

丁齐咳嗽一声,宣布会议继续开始。其实已经没什么议题好讨论了,但游怀界的代表又抛出来一个提议:鉴于申请参观金山院的人数太多,丁理事长是不是可以增加开放次数或者扩大参观人数规模,目前排队的都已经排到半年后了。

游怀界派驻南沚小区的有三个人,此次列席会议的代表也是他们的理事,名叫宋奎昭。

宋奎昭提议,金山院可以考虑像静沙岛那样开放,而不是局限于每两周才开放一次,假如实在做不到,像响水峰那样一次供三十人参观也行。宋奎昭说完了之后,还看向周围问了一句:“大家说是不是呢?”

有人在暗暗点头,还有人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但都没有直接开口附和。而宋奎昭刚刚坐下,就莫名打了个冷战,还没等他坐稳,冼皓便开口道:“这个提议不合适。”

宋奎昭赶紧哈腰道:“我只是提个建议而已,在会议上讨论讨论,其实这也是大家的希望。如果金山院认为不合适,当然就不必采纳。”

冼皓冷着脸道:“如果你想提建议,可以私下找机会商量,但在这种场合抛出这种提议,就是不合适。你说这是大家的希望,我不清楚究竟是谁家的希望。像这样的事情,是能通过会议讨论或者投票决定的吗?

方外联盟的章程早就定了,不干涉各家的内部事务,有些事情就不应该拿到这里来讨论。假如我也提议游怀界对联盟内成员开放,也声称是大家的希望,请问你尴不尴尬?开不开放、怎么开放天地秘境,全凭自觉自愿。”

冼皓真的是不给面子啊,通常只要懂些人情世故,都不会在这种公开会议的场合翻脸训人。这并不是说冼皓幼稚,而是这个口子不能开,必须第一时间就把苗头摁死。因为大家背后都代表了一个方外世界,原则的底限不能触碰,否则以后就没法在一起开会了。

宋奎昭让冼皓这么一说,也意识到自己可能会犯了众怒,赶紧站起身来连连躹躬道:“这是我考虑不周,在次向大家致歉!冼理事提醒得对,有些问题是各家方外世界自己的事,不适合拿到方外联盟会议上讨论,我今后一定会注意的!”

虽然都是站出来表示歉意、声称是自己考虑不周,但麻晓道歉后赢得了众人的一致好感,而宋奎昭致歉后却引来了一片暗中的鄙夷。

就连刚才跟着暗暗点头的人,此刻再转念一想,也觉得宋奎昭这个提议实在不应该,尽管他们心里也是希望金山院扩大开放规模的,但不应该通过这种方式。

可以在方外联盟的会议上提议让谁家开放秘境吗?当然不合适!就算以压倒多数投票赞成,这也是个无效的决议。同样的道理,更不能提议让谁家怎样开放秘境,这本就不应该是由大家讨论决定的问题。

这样的提议为什么不针对响水峰或者静沙岛?因为响水峰每次提供的参观名额足够多,有三十人呢,而静沙岛则不限制参观时间。当然更重要的另一方面,是金山院足够奇特,它还有一个名字叫禽兽国,而且山下的禽兽国是难得的试炼之地。

没有去过的人都想去体会一番,已经去过的人也知道了其中的好处,现在大家排队都排不上,所以才希望金山院增加开放次数或扩大开放规模。

待宋奎昭致歉之后,丁齐微微点了点头道:“冼理事说的对,在方外联盟的会议中,不适合讨论这样的议题,这不符合联盟章程的要求。至于金山院的开放规模和开放次数,目前条件有限,只能做到这样。

等将来有条件的话,可以适当增加开放次数,但开放规模一定是要控制的,进去之后就化身为禽兽,甚至有丧失自我意识的风险,人数绝不能太多,这也是为了参观者的安全考虑。金山院什么时候会增加开放的次数,我们也会提前通过方外联盟发布公告。”

丁齐身为理事长暨金山院院主已经定了性,这个问题就不必再讨论了。看看时间也快吃午饭了,于鹏飞问道:“谁还有什么事情要说吗?没事就一起去吃个午饭吧,我在小区对面的饭店里已经定好了位置。”

麻晓又起身道:“我还有一件事情想宣布。”

已经站起身准备去吃饭的众人又坐了下来,只见麻晓笑盈盈地朝着丁齐道:“理事长,我们这些人来自各地,如今各家方外世界都派人轮流在这里常驻,我看不少年轻人是不喜欢做饭的,甚至也不会做饭,总叫外卖或出去吃也不是个办法。

所以我们静沙岛买下了两栋小楼,打算将其中一栋改造成食堂,规模不大,餐厅设在一楼,可以容纳几十人同时就餐。至于厨师和服务人员,都是我们特意从仙顶山庄餐饮部派来的,每天可以提供早、中、晚三餐……”

她的话还没说完呢,大家已经开始鼓掌了,这种事情没人会反对啊。重新坐好的于鹏飞问丁齐道:“理事长,你怎么看?”

丁齐笑道:“大家都鼓掌了,我还怎么看?这当然是好事了!我们得感谢静沙岛做的贡献,但也不能白占某一家的便宜。方外联盟总部的正式工作人员,可以免费到食堂就餐,费用由财务部门统一结算支付。至于其他各家的派驻人员嘛,包括我,用餐那就自己交费吧。”

这件事确实没法反对,其实也不是联盟会议能够决定的。人家就把自家小楼改造成食堂,谁又能反对呢?而且这个食堂是为大家提供方便的,肯定会受到欢迎。站在方外联盟的角度,总部工作人员日常用餐要结算费用,就是丁齐所能表明的态度。

至于住在这里的其他人,他们跑到“仙顶山庄餐饮部南沚小区分部”去吃饭,静沙岛那边会不会优惠打折甚至干脆免费,那也是人家自己的事情。

看见众人的反应,麻晓就觉得自己临时做出的决定是正确的,在她看来,净沙岛既然一个亿的赞助都愿意掏,搞个食堂这点小事当然是更没问题。不就是想和大家都搞好关系嘛,那么提供一日三餐的日常生活服务或许更有效。

当天下午麻晓就喜滋滋地向麻元领汇报了会议情况,主要就是两件事,第一是那笔赞助没被方外联盟总部接受,第二是她宣布要搞个食堂,受到了方外联盟各家成员的热烈欢迎。但是麻元领的反应却让麻晓很不高兴,甚至很委屈。

麻元领听说消息后先是愣了一会儿,然后便训斥麻晓不该自作主张,并且质问道:“谁给你的权力,就擅自决定把一栋小楼改造成食堂?还要从仙顶山庄餐饮部调人过去,提供一日三餐服务,你算过其中的费用吗,这笔钱难道你来出?”

麻晓刚才已经解释了自己为什么会那样决定,闻言有些不满的回怼道:“三哥,不论多少费用,总不会超过一个亿吧!再说了,我们提供餐饮服务也不一定会亏本……”

麻元领的声调也提高了:“妇人之见!”

麻晓:“我现在已经宣布了,但事情还没做。岛主当然可以改变主意,我再宣布一次就是了!”

麻元领似是在生闷气,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道:“我不是说这件事情不能做,而是你不应该擅做主张,事先应该同我商量的,以后绝不能再这样!这次我先考虑考虑,再决定该怎么弄吧,你既然已经代表静沙岛宣布要搞个食堂,那么我们还是得把它搞出来的。”

麻元领回头又向施良德汇报了工作,却完全改变了语气。他告诉接电话的王助理,那一个亿的赞助方外联盟没有接受,但是他早就想好了另一个替代方案,让麻晓在会议上宣布,决定把其中一栋小楼改造成食堂,提供一日三餐服务。

在麻元领这里,麻晓灵机一动想出的办法,又成了他事先的决定,并通过王助理请示施良德的意见。王助理当即就说这个想法很好,叮嘱他一定要办好,并表扬他考虑得周到,表示回头一定会向施先生好好汇报的。

得到了王助理的表扬,麻元领挂断电话之后不禁又有几分得意,甚至都想为自己点赞了,但紧接着眉头一皱,又在心中思忖道:“哎呀,怎么忘了说费用的事情,开办食堂的钱谁出啊?”

王助理找机会向施良德汇报了情况。施良德微微点头道:“嗯,搞食堂给所有人提供一日三餐服务,还从仙顶山庄餐饮部专门调人过去,这个主意非常好。那麻元领还是个有点想法、能做事情的人,让他尽快办好。总之这个食堂的档次不能差了,至少得按五星级标准!”

王助理赔笑道:“那位麻岛主当然是会做事情的,否则哪会得到施先生您的帮助,又哪能有今天?”

施良德淡淡道:“我以前倒没看出来,他不过是运气好,得到了祖上的传承而已……现在是不是已经可以确认,金山院对外开放的时候,丁齐并不在场?”

王助理点头道:“是的,已经可以确定,当时他还在境湖市呢。但是第二天他应该去了响水峰,具体时间是在响水峰结束开放之后,我们在锡水洞风景区布置了监控,发现他周日中午以及周一的早上都曾出现在那一带。施先生,您还有什么指示?”

施良德摆了摆手道:“暂时没有,眼下还是以搜集情报为主。方外联盟昨天开会,讨论是不是接受那一个亿的赞助,有三家没有表态,可以试着私下里联系那三家,尽量给他们一些好处,只要能让他们接受就行。”

丁齐并不清楚这幕后的一系列汇报工作,但大概也能想到。就算被人惦记,最重要的还是做好自己的事情,到了周五深夜时分,他和冼皓终于又一次来到了琴高台的门户前,随行的还有涂至与魏凡婷。

上次涂至和魏凡婷就表态要积极参加宗门活动,所以这个周末又抽空赶回来了。丁齐这次却没有让他们去金山院,而是同样带进琴高台中历练,因为这两人没有来过琴高台。今天就是为了等这两人的航班到达境湖,所以这么晚才赶到琴高台。

先攀入山壁间隐藏的洞穴,打着手电来到洞穴的尽头,丁齐取出景文石道:“还是用上次的办法,我把你们三个一起带进去,不然就会散布不同的地方。可惜摇光轸不在我手中,否则就不必这么麻烦了。”

仅凭方外秘法修为,手持景文石打开的门户只有本人能见,别人是看不见的,远不如用控界之宝那么方便。但丁齐还有另外一种方法,可以将其他人带进去,但是这种方法的前提条件要求非常严格,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的。

用景文石打开门户所到达的地点是随机的,但琴高台世界已凝炼为心盘,进去之后丁齐便心里有数,这里是接近中大营的某处山野,时间是入夜不久,四周一片黑暗。

正文 正文_273、天兄与上帝

《方外:消失的八门》正文 正文_273、天兄与上帝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正文 正文_274、仙缘

丁齐说要亲手建造一处洞府,真的是亲自动手,就在庄梦周藏酒的洞室外的空地上,就地取材修建一座院落。他没有开窑烧砖,用的就是竹、木、石之类的建材,同时也改造了那座洞厅,因为他将洞厅就当成了采石场,这次进来时已带好了工具。

以块石铺就地墙基,以木料构建梁、柱、椽、窗,屋顶则铺以竹制筒瓦,主体建筑是二层,格局有点像他在南沚小区住的那栋小楼,但样式甚为古朴雅致。其实盖房子的木料是不能现采现用的,否则容易变形开裂,但丁齐好歹是有修为法力的,建材都经过了特殊的处置。

冼皓、陈容、涂至、魏凡婷都帮着打下手,他们也都有修为在身,因此这样的劳作也不算繁重,就当是一种锻炼吧。琴高台中不产钢铁,这里当然没有铁钉,丁齐也没有浪费铜材,房屋用的是榫卯结构,每个部件虽不追求奢华精美,但讲究契合精致。

假如换成五个普通人,想修建这样一座院落至少要一两年,没有各种器械的帮助恐怕还建不成。但这五人都不一般,用了一个月的时间便将这座洞府建造完毕,除了主体建筑那栋二层小楼,还修了前后院。

院墙就是干打垒的土墙,经过了法力凝炼不会被雨水冲毁,底部是石基,顶部亦覆以石片。后院还连接了静室,就是经过改造的洞厅。洞厅向内挖得更深了,又修建了耳室,洞口处改造为门户。

除了陈容之外,其他人都没做过这种事啊,看着这一座精雅的院落从无到有出现在眼前,大家心中都充满了一种成就感。丁齐并没有对弟子多说什么,但亲手为之就是一种指引,两位弟子包括他这位师父本人心中都有很多感悟。

他们也去过不少方外世界,那里都有修炼之所,比如小境湖中的庄园,禽兽国中的金山院,响水峰中的场院、洞府、竹林雅舍,但那些洞府都是前人留下来的,凡事不能只享用前人余荫,自己也得亲手创造。

丁齐还对这个“工程”有特殊的要求,收集建材可以在白天,但加工与建造必须是在夜间,而且不点篝火当然也没有灯,一切都在浓得化不开的黑暗中进行,每次派两人在周围警戒夜龙飞袭。可想而知这是一番怎样的历练,就连陈容都感觉收获颇丰。

洞府落成之后,丁齐便留在此地闭关,却对冼皓说:“你带着陈容和小婷婷,就像我当年一样,走遍琴高台去凝炼心盘,涂至留下为我护法。”

陈容不解道:“为什么要留涂师弟呢?我对这一带的情况更为熟悉,不如就由我来为天兄护法吧。”

丁齐摇头道:“你的方外秘法已修至兴神境圆满,只差这一步便可能突破至心盘境,而涂至火候未足,所以我才把他留在这里。”

陈容下拜行礼道:“原来如此,多谢天兄!”

涂至和魏凡婷看见这一幕还是有点傻眼,最近这段时日他们也听陈容介绍了“三十多年”前的事情,没想到方外门的众尊长与同门还有那样辉煌的往事,曾在此“天国”中并称九天兄。而丁齐又问道:“彦若当初是怎么做到的?”

按丁齐留下的秘法传承,想在这里修成心盘境那可是相当不简单啊,要么彦若借助了摇光轸的帮助,要么就是像丁齐当年一样走遍琴高台世界凝炼心盘。心盘境所谓的心盘,不仅是空间印记,还包含着对岁月变迁的体察。

陈容答道:“庄天兄两个月前重临天国,找大家一起品味美酒,在席间说想逛逛天国各地,要找一个人当保镖。彦若自告奋勇,别人都没争得过她。她陪着庄先生在天国四处观赏,归来后修为便突破至心盘境。”

冼皓忍不住笑道:“庄先生做事有意思,点化机缘却不明说。”

丁齐又微微一蹙眉:“庄先生只在这里待了一个月时间,彦若如何走遍琴高台世界?”

陈容解释道:“彦若已经去过很多常人不可至之地,庄先生这次逛的,都是她尚未涉足之所,应该也是在此期间指点彦若凝炼心盘。”

丁齐点头道:“那还真是彦若的机缘,而此番便是你的机缘,沿途碰见曾相熟的天国民众,替我打声招呼问候,但不要让他们来打扰我。”

冼皓带着陈容和魏凡婷走了,丁齐则留在此地闭关。很多人对闭关这回事可能都有所误解,认为就是找个静室把门一关,不吃不喝也不动,只在那里打坐练功。其实所谓闭关指得是静居自省、不受外界打扰,当然也不处理世间俗务。

在大多数情况下,闭关者正常的饮食起居还是有的,而且往往需要有专人照料。照料者又被称为护法,丁齐此番就留下了涂至为护法。

每日白天,丁齐与涂至一起劳作,闲暇时便指点涂至练功,在这里饮食起居都需要自己动手,而夜间便在小楼中端坐行功。起初的第一个月他在祭炼摇光轸,因为突破大成修为后这是第一次回到琴高台,摇光轸还需要进一步的祭炼,而且只有在这个世界之中才能完成。

在祭炼的过程中感应此神器的妙用,同时也是对这个世界的运行规则有更清晰的了解、更精妙的掌控。一个月后,丁齐祭炼摇光轸完毕,又开始祭炼景文石,伴随着方外秘法的修炼。这番修炼在外人看来可能很奇特,甚至不可思议,因为他好像是在散功。

定坐中将神气法力全部散去,形神也几乎完全放空了,就似消失在黑暗中,连神识都感应不到。但每天早上他走出小楼打水洗漱时,又宛若常人,而且就是一个毫不出奇的普通人的样子。

丁齐这是在干什么,想自废修为吗?当然不是,他已将望气境修炼圆满,而且看到了前行的方向,若不想迈出这一步便无需如此,但若想迈出这一步,自然就会这样,也必然就会这样。丁齐在重新凝炼心界,从方外秘法的第一步开始,直至彻底完成突破。

景文石不过是河滩上普通的石头,丁齐也不过是个普通人,石头为何有此妙用,丁齐为何有此神奇?一切皆属无中生有,放空形神将自身凝炼为一个世界,同时寄托景文石凝炼一个形神兼备的世界,就是从无到有重新开始。

也就是说只要他决定迈出了这一步,就得面临这种考验,因此在大小赤山开会时他曾说,假如此番闭关未能修炼成功,他就打不开方外世界了,需要有人把他带出来。

丁齐就像常人一样在山中劳作,结合当初的经验,他估计冼皓带着陈容和魏凡婷走遍琴高台世界大约需要半年,他能留在在这里闭关的时间最多也是半年。

冼皓等三人在琴高台世界中穿行,也曾回来过十几次,还给丁齐送来了不少补给物资。小婷婷采到了驻颜果和黄金枣,特意带到这里送给涂至和师父。

冼皓用了五个月,终于带着魏凡婷和陈容走遍了琴高台世界,又回到此地让两人短暂闭关巩固修为,她们都突破了心盘境。至于涂至当然也大有收获,至少每天闲暇时听师父指点还坚持练功,修为法力精进了不少,身手也大有长进。

涂至平日工作很忙,很难抽出太多空来,丁齐把他和魏凡婷带在身边指点的时间太少了,所以这一次才会特意把他们带进琴高台,也算是另一种方式的闭关修炼。

当陈容也突破心盘境之后,丁齐等人也该告辞了,临行前就在这栋小楼里,丁齐问她道:“你如今已随时可以离去,是否打算去外面的世界游历一番?”

陈容:“我暂时还不想离开。”

丁齐:“哦,为什么?”

陈容:“天兄所传方外秘法,我等几人虽已有所成就,但彦若已经出去了,我若修成之后便离开此地,谁来指点后人?回头我与范元帅等人商议,再有晚辈弟子有望修成并有望继续传下秘法之后,我再离开。”

丁齐点了点头道:“你既然自有想法,我给你留下了一道神念心印,随着你的修为精进自有更高境界的指引。有朝一日你离开了琴高台世界,也可得到我留下的信息。至于范元帅他们,也找来一起喝顿酒吧,我皆留下神念心印。”

庄先生上次带进来五箱酒,找琴高台中的故人聚饮已经喝掉了三箱,丁齐这一次嘛又喝掉了六瓶,最后只剩了一箱带出去。

他们在琴高台世界中总共待了七个月,建造房舍用了一个月,丁齐闭关用了五个月,待冼皓等人走遍琴高台世界归来,丁齐让冼皓祭炼摇光轸又用了一个月。离去时丁齐对冼皓道:“你用摇光轸打开门户,把他俩带出去吧。”

冼皓纳闷道:“你一直没说到底突没突破炉鼎境,难道自己打不开门户吗?”

丁齐似笑非笑道:“突不突破只在一念之间,但我觉得机缘未至。”

冼皓:“你的意思是说,一念之间就可以突破?”

丁齐:“修行之事玄妙难言,等你到了这个地步就会明白,此际是说不清的。”

冼皓哼了一声道:“不就是修为比我高嘛,有什么好拽的!”

丁齐又苦笑道:“我现在等同没有修为,本事远远无法与你相比,你可得好好保护我。”

冼皓撇嘴道:“那么多灵丹妙药就白吃了,这么长时间的功夫也白练了吗?”

丁齐:“我就是开个玩笑而已。”

冼皓又一指涂至和魏凡婷道:“别担心,我们都可以罩着你!”

说话间冼皓手持摇光轸已打开了门户,众人来到了宁乡县天门洞风景区的澡锅洞中。魏凡婷张大嘴道:“这么神奇啊,入口与出口相距百里之外?”

涂至却意识到另一个问题,有些不解地问道:“师父,您好像还没有把这件事告诉陈容,假如她从这里出来,可能就找不到回去的路了。”

丁齐:“我已经告诉了她,离开琴高台世界之后,就要做好再也回不去的准备,这就是当年陶昕的用意。我们毕竟只是琴高台世界的客人,若无十分必要,还是尊重陶昕的意思,他这么做自有考虑。出来的人若想再回去,其实可以去找陶昕。”

魏凡婷:“天兄陶昕已经是三千年前的古人了,上哪儿去找?”

丁齐:“陶昕于三千年前离开了琴高台,但在外面的世界,只过去了五十年。以陶昕当时的修为,五十年的寿元也不算什么,估计仍然活蹦乱跳呢。”

丁齐等人进入琴高台世界是周五夜间,而离开琴高台世界的时间是周一上午天光刚刚放亮之际。也就是在这一天上午,湖南省桃花江畔某地,施良德带着一批手下坐船渡江,来到了对岸的一片山谷中。

施良德背手望着四周道:“这里风光真不错,就如传说中的世外桃源,连公路都不通,必须得坐船才能过来。”

他的心腹弟子陈木国则问身边的一位年轻人:“邹先生,您说的仙境在何处?”

那位邹先生一指前方道:“沿此小径前行三里,风光最幽处,便是朱仙人驻跸的世外福地,若无仙缘,凡人不得一见。”

正文 正文_275、有缘人

《方外:消失的八门》正文 正文_275、有缘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正文 正文_276、仙境之真意

陈木国脸色一沉,以呵斥的语气道:“施先生特意从新加坡飞到国内,舟车劳顿、跋山涉水,事先约好了见面,怎能说走就走,把我们当什么人了?”

邹灵一脸无辜道:“约好了吗?邹宝,你上次和他们是怎么说的?这世外仙境,凡人有机会看一眼就是莫大福缘,两次打开门户允他们前来做客,居然还跑到这里发脾气?”

邹宝也沉下脸色道:“王助理,上次我和你是怎么说的?”

王助理一愣,还没等她搭话呢,邹宝又说道:“我上次明明白白告诉你,想拜见朱仙人请施老板亲自前来,有缘自能见面。我可没说一定能见到,也没说朱仙人天天没事就在这儿等着你们。”

王助理:“可是、可是……来之前我就通知你了啊。”

邹灵一摊双手:“原来是这样啊,时间是你们定的,又不是朱仙人定的。朱仙人听说你们今天上午会来,还特意在这里等了一会儿,中午有事便走了。下次你们应该先打听好情况,想拜见朱仙人,得挑朱仙人有空的时候。”

邹宝:“这次是我考虑得不周到,下次先问清楚朱仙人什么时间有空然后再通知你们过来。”

陈木国还要争执,施良德对随从摆手道:“不得无礼!”又和颜悦色地冲邹灵道,“真是可惜,是我年纪大了走得比较慢,遗憾错过了仙缘。不知朱仙人去了什么地方、有何急事?”

施良德心里也很不高兴啊,大老远折腾过来,在路上还跟属下吹嘘他已经看透了朱大福,结果人家竟来个了避而不见。但他没必要跟邹灵、邹宝计较,否则会显得有**份,而且江湖上抬门槛、上天梯之类的手段古已有之,当年诸葛亮吊刘备的胃口,不也是让对方来了个三顾茅庐嘛。

邹灵答道:“仙踪缥缈,非凡人所能知,朱仙人去做什么,哪能轮到我等过问?但是朱仙人知道施老板要来,留下了一件东西和两个问题。”

王助理适时替施良德开口道:“哦?朱仙人送了施先生什么东西,又想问什么?”

邹宝一指茶案道:“东西就摆在施老板面前,是一瓶月凝脂,相信施老板一定会感兴趣的……”

桌上已摆好了杯壶与茶点,就在施良德前面的果碟旁伸手能拿到的位置,放着一个小玉瓶。这个玉瓶是扁壶型的,带着金质的塞口,只有掌心大小,可以很方便地揣进兜里。

刚才坐下时邹宝并没有给众人安排座位,但玉瓶已经放在这个位置,那位未露面的朱仙人仿佛能未卜先知,早已知道施良德会坐在位置。施良德拿起玉瓶一看,是半透明的白玉质地,就似白骨瓷般毫无瑕疵,透过瓶壁,可隐约看见里面装了大半瓶液体。

施良德表现得很镇定,但是拿起这个小玉瓶时,指尖都忍不住在轻轻发颤,心跳得很快,嗓子眼有些发干,下意识地咽了一口唾沫。自从三年前通过静沙岛了解到方外世界的存在,施良德一直就在留意收集各种消息,花大代价请专业人员进行考证和探佚。

尤其是知道方外联盟的存在后,施良德更是命人紧急抓紧了这方面的工作,丁齐在图书馆和档案馆能查到的各种典籍资料,其他人也都能查到,除了那卷方外图志。小境湖与月凝脂的记载古已有之,还有人整理成专门的简报供施良德翻阅。

传说中的仙家药饵,据说服之能长生不老啊!就算传闻太过夸张,那总能强身健体延、年益寿吧?施良德早就想打月凝脂的主意了,没想到今日竟送到了眼前。

邹灵却没有注意到施良德的反应,就算注意到了,可能也当做没看见,接着又介绍了一番月凝脂的灵效以及内服外用之法。这么一小瓶东西,内服也就罢了,但怎么外敷呢,也不够抹匀的啊?邹灵告诉施良德,可以用纯净水稀释。

邹灵最后介绍道:“月凝脂于夜间采取,日出后灵效便会散佚,待到午后便会化为清水。此瓶是朱仙人特制的法器,可封存其灵效一月不失,但也应该尽早使用。最好是在夜间内服外敷,打开瓶塞之后立刻用掉,否则就会造成灵效的散失浪费。”

通常像施良德这么大的老板,有人送来礼物也不会自己处理,都是让下属去保管,能亲手去接就是很给面子了。但此刻施良德却没有把小玉瓶交给王助理,而是很小心滴揣进自己的兜里,起身道:“二位仙童,替我多谢朱仙人!赠送如此珍贵的灵药,不知道朱仙人有什么事情需要施某去做?”

俗话说无利不起早,面都没见着却留下这么珍贵的礼物,看样子那位朱大福所图不小啊,为了钓大鱼真舍得下本钱施良德就是这么想的。

邹灵却以很奇怪的表情看着他:“没什么事情,仙人能有什么事让你去做?只是看你大老远来一趟不容易,所以留一瓶灵药,免得你那些属下叽叽歪歪。”说到这里,她又换了语气解释道,“不好意思,这不是我说的,就是转述朱仙人的话。”

仙人就是仙人,凡人的思维节奏有点跟不上了,施良德一时不知道怎么接话才好。王助理赶紧插话道:“朱仙人不是还有两个问题吗,他想问什么?”

邹灵闻言脸色一变,又换成质问的语气道:“朱仙人让问施老板你悬赏一个亿找他,究竟安的是什么心?是不想让他逍遥自在,便煽动世上贪吝之徒想尽各种办法来搅扰吗?”

一个亿的悬赏就为了找一个人,足以让此人不得安生了,搁谁不生气啊?王助理赶紧开口道:“仙童,我上次已经和您解释过,施先生就是寻访仙缘的心情太过迫切了!”

邹灵板着脸道:“你说了不算,朱仙人要施老板本人回答。”

施良德赶紧解释道:“的确是寻访仙缘的心情太过迫切,不得已才出此下策,却打扰了朱仙人的清净,所以我才特意登门拜访并道歉。”

邹灵摆了摆手道:“等你见到了朱仙人,再当面和他解释吧。还有一个问题,问在场所有人,你们这一路走来,是否体会到这仙境之真意?”

仙境有什么真意?施良德答道:“风光毓秀、气象万千,不愧是世外仙境!”

邹灵撇嘴道:“你们是来逛公园的吗?风景区有的是,不必大老远上这里!朱仙人问仙境之真意,不是要你们写散文游记。”

邹宝小声提醒道:“就是问你们这一路走过来有什么感觉,在外面的世界体会不到的那种感觉!”

施良德扭头问左右道:“你们都有什么特别的感觉?”

保镖小李子有些迟疑地开口道:“我觉得越走越年轻,每过一座桥,感觉就像年轻了好几岁……”

王助理:“你本来就年轻啊,才多大?”

小李子有些窘迫地解释道:“不是那个意思,就是好像回到了过去,有很多小时候才有的感觉莫名涌上心头,我几乎连刚生下来吃奶的事都想起来了……嗯,也不是想起来,就是那种心情、那种感受,反正不太好形容。”

这话让众人都想笑,但也不好意思放肆地笑出声。施良德却微皱眉头道:“小李子说得对,我也有这种感觉,每走一段路,就好像回到了从前,莫名竟有当初江湖奔波的体会,已经很多年没有那些心情了。”

邹宝介绍道:“此仙境之真意,就是回溯过往心境种种,如游如观,观中有悟,悟中有得,阅历越丰富的人,体会便越深刻,收获往往也越多。”

邹灵补充道:“朱仙人临走时说了你们的心不静,杂念太多,这一路上不知道在想啥呢,因而难以体会仙境之真意。入宝山不可空手而归,假如下次再这样,以后就不必来了……”

小李子和施良德先后开口说出了那种不太好形容的感觉,就像捅破了一层窗户纸,众人也回过神来,再仔细回想,这一路走来确实也有类似的感受,只是朦胧间体会得并不真切。如此看来,这处仙境真是神奇啊,能唤醒已忘却的往日种种情怀。

朱仙人不在,留两位护法仙童待客,而这里好像也没什么讲究,全凭客人自便。水榭中已经备好茶点供访客休息,想吃饭的话自己做,想游玩可以到各处参观,但是穿过园林再往高处的道路禁止通行,那是仙家之禁地。

假如施良德等人时间充裕游兴又足,在这里过夜也没关系,朱仙人并不在意这些琐事。此处仙境与方外联盟中那些对外开放的方外世界并不一样,有缘者得入,也没有收费和限制时间的讲究,仙家气度一看就与凡人不同。

施良德并没有着急带着人去四处参观,他对于这处仙境的了解很有限,目前最重要的就是收集方外世界的各种信息。那朱大福自称仙人,但眼前的邹灵、邹宝显然就是普通人,他们也掌握了不少情况,对于老于世故的施良德而言,就是最佳的套话对象了。

邹灵与邹宝一个唱红脸一个唱黑脸,但在施良德来看,更好说话的反而是看上去不太好说话的邹灵,因为她更愿意介绍各种情况。施良德便坐在水榭中喝茶聊天,以请教的语气与邹灵、邹宝攀谈,言语中把这俩人捧得很高。

他首先问两位仙童对方外联盟了解多少,怎么会在第一时间就了解到静沙岛的悬赏,而且绕过静沙岛找到了占守业?两位仙童的言语中对方外联盟很有些不以为然,他们可是仙人身边的护法,而仙人无所不知……反正口气很大。

施良德不怕对方口气大,甚至就怕对方不吹牛,接着又请教了有关方外世界的各种问题。有些情报他通过静沙岛已有所了解,但心中还有更多的疑惑,此刻找机会都问了出来。两位仙童许是为了显摆,许是根本不认为这些算什么秘密,几乎都给了解释。

施良德由此了解到方外世界的很多情报,有不少都是麻元领先前没有告诉他的,甚至连麻元领本人都不太清楚。比如各方外世界都有其独特的秘法传承,其中核心的传承之物称为控界之宝,控界之宝有何妙用、如何祭炼……

当然了,各仙境之真意不同,控界之宝的妙用也有区别,这些没法一概而论,邹灵、邹宝介绍的都是通用的原则性问题。最重要的是,朱大福仙人所修炼的方外秘法,无须控界之宝也能开启方外世界的门户,无须各方外世界的传承秘法,拿到控界之宝也可祭炼使用。

众人在园林水榭中“聊天”的时候,仙境深处的山峰间,有一处清幽福地,翠树环绕这一片平坦的石台,石台中央居然有个水潭。看不见上下游的溪涧,而潭中居然是缓缓流动的活水,出水口与入水口应都是暗渠。

绕着水潭的四周,石台上还镂刻着复杂的花瓣状回环水槽。这是一处流觞池,用特制的酒杯倒上酒置入水中会沿着水槽流动,回环一周漂进水潭。入水口在水槽的起点,离水潭只有半尺之隔,而酒杯经过漂流后最终会停留在半尺外的潭边。

有一位形容十**岁、相貌秀美的姑娘就坐在水潭边,伸手将酒杯一只只从潭中捞出来,又放入水槽的起点处,饶有兴致地看着它们继续漂游,玩了半天竟仍乐此不彼。

水潭边还有一座凉亭,那些石槽就穿过了凉亭中的地面,坐在亭中可随手捞起一杯酒饮下。石槽回环的路线呈花瓣状,沿途有不少勾湾,有不少酒杯就停在了勾湾里。庄梦周坐在亭中道:“小彦若,就别玩酒杯了,水面都让你给搅花了,来看看潭中显影。”

水潭边的姑娘正是走出琴高台世界的彦若,居然跟着庄梦周跑到了这里。彦若闻言来到亭中坐下,潭中水面渐渐恢复了平静。随着细碎的波纹消失,才发现水潭中的景象并非倒影,显现出的就是那水榭凉亭中的场景。

随着施良德等人与邹灵、邹宝谈话的场景显现,就连声音都清晰可闻。彦若惊叹道:“这么神奇?”

庄梦周笑道:“每个方外世界都有其神奇之处,就像你出生的琴高台世界,可见证世事沧桑,甚至能观悟前身后世,但要走出来之后才会明白。而这里嘛,可令人回溯过往种种心境情怀,明辨己身之一切,但要走进来才能体会。”

彦若很认真的点头道:“是的,我走进来的时候,感觉就像回到了过去,很多忘记的甚至多年不再有过心情都体会到了,还想起了很多事情。”

庄梦周:“再回味,其实已是另一种体会,让你明白如今为何在此、为何来此、又为何如此。你有五境修为,当然感触颇深,而那些人心不静,因此几乎感觉不到。”

彦若:“这水潭显影又是怎么回事?”

庄梦周:“这是控界之宝的妙用之一。通过控界之宝,可察之天地秘境中的种种动静。我虽然没有控界之宝,但天地秘境本身就有这种妙处,我不过是借助水潭将之显化。其实不必是这一潭水,一杯酒也照样可以,不信你看看。”

彦若端起一杯酒,果然通过杯中倒影也看见了同样的场景,她放下酒杯道:“杯口太小,看着不方便,还是通过水潭看得清楚。庄天兄,这一招我能不能学会啊?”

庄梦周:“这就是丁老师所创的方外秘法,理论上你是可以学会的,而且已经学会了,否则怎能来到外面的世界。丁老师早就教过你了,但你如今的修为境界还差点,有朝一日修成炉鼎境,就有办法做到了。这其实是一个显弄的手段,假如不是为了让你看清楚,我根本没必要这么做。”

彦若:“外面的世界真有意思,那些铁龙跑的好快啊!”

庄梦周:“高铁跑得是不慢,困在琴高台中,可怜你有太多东西没见过了。我把你带到这里来,只是让你印证一番方外秘法,让你亲身见证世上还有其他的方外世界,让你清楚到底和丁老师学了什么。但你既然已经从一个方外世界出来,没要又留在另一个方外世界中。”

彦若:“您为什么不带我直接去找丁天兄他们呢?”

庄梦周:“幸亏我先进去了一趟,要不然你自己跑出来,弄不好就直接去找丁老师他们了,但现在的时机显然不合适。方外秘法、方外世界、方外联盟的情况我都对你讲清楚了,丁老师他们成立方外联盟,却根本没有向任何人提及琴高台的存在,用意你也该明白。

你好好看看今天来的这些人,记住了,出去之后不要和他们打交道,也绝不能让人知道你的来历。琴高台世界的存在是一个需要保守的秘密,而最好的保密方法,就是不要和方外联盟的任何人接触。那里面未必都是好人,你跟他们斗心眼还太嫩了,莫不如不去搭理。”

彦若:“那我在这里也不认识别人啊,怎么才能找到回琴高台的路呢?诸位天兄当初是怎么进去的?”

庄梦周答非所问道:“你见过陶昕了?”

彦若:“我见到了他留下的御神之念。”

庄梦周:“那你应该已经明白天国史上很多事情是如何发生的,陶昕又为何那样做?”

彦若:“我都明白了。”

庄梦周:“你与我们不同,你是天国的人,这是天国的事,我不好自作主张。想问怎么回到琴高台,回去之后又该怎么做,你该去找那个大光头。”

彦若:“我什么时候去找他?”

庄梦周:“不着急,等客人走了之后你再走,这些客人是来给你送盘缠的。”

正文 正文_277、少年的心

园林水榭中施良德正与邹灵、邹宝聊得热乎,其余随从在周围陪坐,王助理突然问道:“那是什么果子,好漂亮啊!”

她指着不远处假山半坡上的一棵树,细长的叶子挂满了橙红色的果,果实看上去像草莓,但表面比草莓细腻多了。施良德也来了兴致,起身走过去道:“这是树莓,我见过的树莓有十几种,这种是最好吃的,好些年没有尝过了。”

他摘了一把树莓放进口中吃得津津有味,陈木国诧异道:“老祖,您怎么吃了呢,也不担心有毒吗?”

施良德呵呵笑道:“我小时候住在镇子上,外面就是菜地和野山,也没什么零食,每次跑到山上找到这种树莓,别提多开心了。后来我走过不少山野,树莓看到过十几种,像这种最好吃的也最少见,每一都能想起来小时候开心的感觉……这东西有二十多年没见过了吧!”

他刚开口说话时还在笑,可是说到最后又发出一声叹息,听说了此仙境之真意,也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真有感觉,施良德看见了树莓就忍不住来采,采完之后就忍不住吃了,吃完手中这把忍不住又摘了一把。

其实刚走到这里时,施良德就看见这一株树莓了,当时闪念间回忆起早年走街串巷的游医经历,感叹白手起家的不易,为如今的成就而自得。待听到此仙境之真意介绍后,他又在回忆一路走来的感受,听见王助理又指着这一株树莓说话,竟找到了那种久违的简单童趣,仿佛又回到了童年。

施良德又摘了一把树莓,看着手心中橘红色的果子,突然想起了镇上斜对面人家的三丫头。记得十几岁的时候,他在山上看见了树莓,特意摘了一大把,走了很远的路小心翼翼地捧回来,裤子都被划破了,跑去请三丫头吃,还告诉三丫头这东西可好吃了。

结果三丫头都没拿正眼看他,还推了他一把道:“哪来的野果子?你也不怕有毒!”

三丫头跑去找别人玩了,橘红色的果子撒了一地,那是少年受伤的心啊……多年前已忘记的往事佛时光倒流般重现,更重要的是那种久违的感觉浮上心头,施良德忽然又觉得这树莓没有了滋味。

陈木国的话仿佛将施良德给唤醒了,他也在感慨自己这是怎么了,何必再为这些事情介怀呢?把手中的果子随手递给了王助理,又缓步走回了水榭。

话题谈的得不多了,施良德本人对方外世界所知有限,也问不出来太多的东西,但他总算知道为何进入方外世界后会失忆、又怎样才能保留记忆。下午又在园林附近参观了一番,这个仙境范围很大,他们只转了很小一片地方,晚上在这里吃了一顿饭。

施良德带了那么的属下,物资准备得很充分,邹宝指出厨房的位置让他们自己去做,等到吃饭的时候,邹灵又端来了一盘菜,说是请他们尝尝。

王助理问道:“这是什么,牛油果沙拉吗?”

邹灵:“凉拌驻颜果,此地特产灵药。朱仙人吩咐,给你们添一盘菜……”

她介绍了这味灵药,驻颜果六十年才成熟一次,殊为难得,有去疮除恶、洗除疫气、美容养颜之功效。一般人吃了却没什么用,不仅无法吸收其灵效,反而因其寒性太重会拉肚子,仅可晾干之后用于汤浴。

可是这一盘凉拌驻颜果,经过了仙家法力炼化,凡人服之亦有灵效,所以才会特意端上来。施良德笑道:“六十年才成熟一次的灵药,居然让我们赶上了!真是好运气啊,这也算是人间蟠桃会吗?”

邹宝解释道:“也不算是特别好的运气,其实仙境中每年都有。原因简单地很,既然六十年成熟一次,种六十棵不同年份的树,那样每年都有一株树上的果实成熟。此处仙境,共有一百八十株驻颜果树呢。”

二位仙童端上这盘菜后就走了,请客人们自便。施良德没有第一个动筷子,忠心耿耿的陈木国先吃了,过了半个小时之后,施良德也伸筷子吃了这盘菜。王助理小声提醒道:“您就不怕有问题吗?仅仅半个小时,恐怕看不出来什么反应。”

施良德摇了摇头道:“你们就不用神经过敏了,人家真想对我们不利,在这里有的是手段,何必在一盘菜中下毒。再说了,那个朱大福送了我们这么多好处,却从我们这里什么都没得到呢,我们担心什么?”

王助理:“还是施先生高明,那我也吃几块,说不定灵效很好呢。”

但在座的众保镖仍然训练有素,其中有八个人只吃自己带来的东西,包括那四个暗中配枪的。这时邹宝又走过来问道:“你们中是不是有人没吃这盘驻颜果?我告诉诸位,其实这盘菜不仅有驻颜美容之效,也能洗去外乡之疫气。

施先生就是搞医疗的,应该懂我是什么意思,此地长期与外界隔绝,微生物环境难免有差异,很容易染疫病倒。吃了这盘驻颜果,便可免除隐患。此物虽经仙家法力炼化,但依旧有寒性,现在吃下去明天中午可能会拉肚子,便是将疫毒排出。”

王助理惊讶道:“原来是这么回事,可我上次来也没吃着啊,不也没事吗?”

邹宝:“如此珍贵的驻颜果,哪能每次都有,这次你们都是沾了施老板光!上次你们只来了三个人,是我施法护住你们的形神,最后还让你保留了记忆。但这次你们来了这么多人,又不知要停留多久,我就没这个本事了,幸亏朱仙人早有安排。”

施良德:“那我们出去之后,能否保留记忆?”

邹宝:“您就放心吧,朱仙人早就安排好了。”

那八名保镖都以询问的眼神看着施良德,施良德挥手道:“你们都吃吧,把剩下的全吃完。”然后又抬头问邹宝:“此仙境中有驻颜果,请问月凝脂也是此地所产吗?”

邹宝摇头道:“那倒不是,此地没有月凝脂,送你的那一瓶,是朱仙人从外面带进来的。”

当来访的客人们都吃下了这盘凉拌驻颜果之后,山峰间那流觞池中的水潭显影突然变了,只有施良德一人还能看见,其他人都不见了……当夜无话,施良德等人在园林中自寻房舍住了一宿,次日天亮后告辞离开。

这里的环境很好,仙境嘛,风景怎可能不美,但是太过冷清了,而且无法与外界联系,这让习惯了每天于幕后掌控集团情况的施良德有些不适应,怎么形容呢,就像很多现代都市人出门忘带手机。

依旧是邹宝将众人原路送回去,这次施良德坐了滑竿,沿着蜿蜒起伏的道路迈过九座桥梁,一次又一次渡过那条游龙般的河流,感觉就像从过往重新回到如今、回到所生活的世界,似又一次重历了人生。

来到门户前时,邹宝停下脚步道:“这次我只送你们出门,就不送到桃花江边了。路也不远,想必你们已经认识。”

施良德下了滑竿与邹宝告别,感谢他这一路迎来送往,又给王助理使了个眼色。王助理赶紧上前掏出两张银行卡递过去道:“这是施先生的一点心意,感谢二位护法仙童此番盛情接待,让我们领略了仙境神奇。其实怎样感谢都是不够的,这只是一点小意思,待到面见朱仙人之后,施先生另有重谢……”

这两张银行卡的户名都是李乐泉,就是那位保镖小李子,密码都是六个八,每张卡里都有三百万存款。随卡还送了一部手机,安装好了电子银行系统,已经通过了身份验证,电子银行交易验证手机号就是这部手机号。

施良德的手下办事向来很妥帖,拿到这两张银行卡和这一部手机后,就算不是开户者本人,也可以通过网上银行消费或转账,免了不少麻烦。

邹宝笑呵呵地收起东西道:“谢谢了,也替邹灵谢谢施老板。朱仙人什么时候有空,我随时通知你们。对了,朱仙人还有一句话要叮嘱施老板,此番仙境之行的见闻,有些隐秘之事,希望施老板出去之后不要对人提起。”

这次一共有十五个人进来,为何只提醒施良德保密?等他走出门户又来到竹林间的空地上,随即就明白了邹宝那番话的意思,再回头已不见仙境,十五名随从背对门户方向,皆一脸懵逼之色。

陈木国一个健步闪到施良德身边,环顾四周道:“刚才怎么了?我们怎么突然转过身了?那个邹宝哪去了?有情况,注意保护老祖!”

不用他提醒,众保镖察觉不对反应也很快,立刻按照演练好的预案窜向四周,布成内外两层防线,有四人拔出手枪,将施良德围得严严实实。施良德挥手喝道:“不要一惊一乍的,我们昨天进的仙境,今天已经出来了,但你们都没有保留记忆!”

此时此刻,施良德已然反应过来,此番仙境之行只有他一人保留了记忆。以前出入静沙岛时,也发生过类似的情况,但与今天的感受显然有所不同。施良德忽然意识到,这次在仙境中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得到了什么,如今只有他自己清楚,不禁下意识地又摸了摸兜里的那瓶月凝脂。

众人纷纷询问施良德,这一天一夜在秘境里发生了什么,是否遇到了意外状况,那朱仙人是什么来头等等……施良德大概介绍了一番访问的经过,他们并没有见到朱仙人,但也有意忽略了很多细节,比如月凝脂。

假如换一个人肯定会被刨根问底的,但施良德是领导,大家也不好总是追问,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了。回去的时候感觉要比来时快得多,只走了十多分钟就到了桃花江边,有四名手下已站在岸边等候,船也从对面缓缓驶了过来。

上船坐下之后,王助理问道:“施先生,这次没有见到朱仙人,您是回新加坡呢还是留在国内视察?”说着话她在检查随身带的东西,有些迟疑地问道,“那两张卡我已经送出去了”

施良德:“是的,仙境中还有一位护法仙童名叫邹灵,和邹宝是两口子,你一人送了一张。不谈这些了,我暂时就留在国内,我们的分支机构中,哪家有设施齐全的生化实验室,给我找最近的。”

王助理:“长沙应该就有,我这就去落实。但说设施最好的生化实验室,以我们的关系,研究所或者大学的都可以借来一用,您是想做什么?”

施良德:“我要化验一份东西,有特殊要求,还是用我们自己的实验室吧。你把专家叫来,我当面交代,这个实验要绝对保密,跟所有参与人员都签一份保密协议,也发一笔保密费用……肚子怎么有点不得劲,船上有没有洗手间?”

这只是一艘临时雇来的渡船,船舱稍微布置了一下,坐得相对舒服点,但也没有洗手间啊,好在水面并不宽,说话间就靠了岸,赶紧到河滩上找地方解决吧。施良德这才想起邹宝昨天的叮嘱,吃了那盘凉拌驻颜果今天中午会拉肚子,实则是将疫毒排出。

这时间计算得太准了,一看表正是十二点。河滩上没什么东西遮挡啊,只得继续往上跑钻进灌木丛解决,不仅是施良德,昨天进入秘境的十五人都一样。

这驻颜果的灵效还真不错,解决问题之后,施良德感觉一身轻松,提上裤子往回走的时候,甚至有几分健步如飞的意思。也不知是否是心理作用,他用的手摸了摸脸颊,也觉得皮肤变得嫩戳了。

等人都回来之后,施良德又下了一道命令,叫几名保镖铲土把他们留下的痕迹全埋了,因为实在太熏人了,简直有点超出想象力,他刚才差点没被自己给熏晕了。几名属下一脸苦相,但施老板的命令不得不听啊,硬着头皮又回去干活了。

施良德当天赶到了长沙,那边的生化实验室以及专业人员都已经准备好了。施良德要化验一种液体,检查其成分是否有毒副作用,假如能够理想仿制则最好。但实验速度必须得快,而且化验得在夜间进行,因为这种液体的化学成分极不稳定,会在几个小时内迅速分解。

施良德没舍得给太多样本,只给了实验室五分之一小瓶,检验得出的唯一结论就是这东西没有毒,但也没有其他任何结果。施良德虽本就没抱什么指望,但仍觉得很失望,因为浪费了好不容易得来的月凝脂,他手头本就不多。

主持实验的专家难得有机会接触到施大老板,当然不忘尽量表现,声称主要是因为样本数量太少了,要求的时间又太紧了,很多化验分析来不及做,假如给他足够的样本与时间,他一定不会让施先生失望云云。

施良德耐着性子听完,赶紧把人打发走了,上哪儿找足够的样本去?就算有足够的样本,也经不起太多浪费,更别提仿制生产了。施良德并不清楚,同样的工作谭涵川早就做过,但也没有得出任何结果。

施良德一行人离去之后,庄梦周也带着彦若慢悠悠从下山了,来到园林中找了座凉亭坐下,邹灵摘来了一盘树莓。邹宝则取出两张银行卡和那一部手机道:“庄先生真是神机妙算,果然是来送盘缠的。”

庄梦周:“他们能入仙境一游,连吃带拿,这点钱其实还不够呢!不是说好了悬赏一个亿吗,怎么才六百万?”

邹宝笑道:“人家悬赏一个亿要找朱大福,但这次根本就没见到人。再有钱也不能那么乱花,总得见到兔子才能撒鹰,留着一个亿的念想,好继续吊胃口呢。”

庄梦周瞪眼道:“难道我是兔子?”

邹宝赶紧摆手道:“不不不,我就是引用一句成语。”

庄梦周:“小华,你以后说话注意点!交代你的事情办完了吗?”

邹宝其实就是鲜华,而邹灵就是柳芬,这次跟着庄梦周跑来当护法仙童了。鲜华点头道:“都办妥了,身份证、银行卡都有,还配了部手机,但户口本还得等几天才能拿到,时间太急了。”

庄梦周:“户口本暂时用不着,办好了你先收着吧。小彦若啊,这些东西你拿着,行走江湖都得用上……我们谈谈这六百万怎么分吧,这次不论大家有没有出面,但是都出力参与了,见者有份,每人一百五十万?”

ps:求月票!

正文 正文_278、见证

邹宝赶紧道:“庄先生,这是您摆的席面,钱可不能这么分,按江湖规矩您得拿大头,我们拿点跑腿费、辛苦费就得了。”

彦若也说道:“这事我也没出力啊,不能分这笔钱。”

庄梦周挥手道,“你怎么没出力?这里好几百年没人来了,是谁打扫收拾干净的?但是小华的话也有道理,这次他的确出力很多,不仅迎来送往,还特意跑了一趟新加坡,应该多分点……其实这六百万只是小钱,后面还有一个亿呢!”

最终的分赃,不,分配方案是庄梦周和鲜华每人拿了二百万,柳芬和彦若每人拿了一百万。

这笔钱怎么取出来很有讲究,施良德既然已经安排得那么妥当,很容易通过消费和转账记录查出最终花这笔钱的人的真正身份。所以庄梦周让鲜华去处理“干净”,并往彦若的银行卡里先打一百万,她在外面恰好能用上。

……

镜湖市南沚小区,入夜后很宁静,冼皓坐在一楼书房中对着电脑好像在工作,后院中有一只麻雀停在桂树枝上。如今这三栋小楼的后院是一体的,各有一道耳门相连,麻雀所站的位置,可以将最中间的小亭看得很清楚。

小亭三面环绕着竹林和芭蕉等绿植,内侧那一面不仅是通往森林公园的后院门,也是小境湖的门户。此刻小境湖的门户却被遮住了,不仅是普通人看不见,就算是修炼了八门秘术拥有“灵视”者也看不见。

所谓灵视,是丁齐起的一个名字,专指可以发现方外世界门户的能力。在丁齐尚未创出方外秘法之前,石不全等人也凭借各自修炼的八门秘术“看见”了小境湖。但此刻后院门是关上的,门户所在的空间位置让门板给挡住了。

这两扇门板很厚,门户所在的空间位置恰好在门板之内,假如不打开,不论在门里还是门外看见的都是门板。当然了,假如将方外秘法修炼到五境,只要神识扫过就可以发现方外世界的门户,当初丁齐就是这么发现了“大赤山”连接“小赤山”的通道。

其实不论是哪一门秘术,将灵视修炼到相当于五境的水准,只要靠近了仔细查探,都有可能发现端倪。冼皓和小巧在这里,显然就不会给别人潜入后院凉亭的机会,但她们更主要的目的,是防止被别人发现今夜有人出入小境湖。

小境湖中,庄园门外的平地前方,也有一座凉亭,丁齐、朱山闲、庄梦周等三人坐在亭中正在聊什么事情。最近因为小区里人多眼杂,他们已经很少来这里了,方外门开大会通常都选在大小赤山,但也不能总不进来啊。

“我一度很疑惑,为什么会有琴高台那样的世界?我一直相信,每一个方外世界都有其存在的意义,或者说自我实现的方式。因为在我看来,那就是一个个化为精神世界,世界的规则就是其意识的显化。但是琴高台世界,其意义是什么?

直到这一次再去,我才有些明白,那样一个世界,可以见证世事轮回与变迁,可以见证无数人的一生,甚至可以见证从古至今的很多时代。总有那么多似曾相识的轮回,可以见证世道人心,重要是轮回中的不变与改变……”

这是丁齐在讲述此番琴高台之行的感受,其实在不久之前,庄梦周也曾对彦若说过类似的话。庄梦周已经从桃花江赶回镜湖,就在坐在这里,但他并没有打断丁齐的话,反而听得很认真。

琴高台世界的时间流速和外界不一样,是外面现实世界的六十倍,如果是一种意志显化的规则,这样究竟有何意义?

人们所有的知识与技能,其实都来自于经验的总结与传承,这就是真正意义上的历史。很多人认为历史不重要,甚至了不了解都没关系,这恰恰是一种无知。历史不仅是学校里的那一门功课,其实学校里得任何一门功课,从广义上讲学习的都是历史。

历史不仅是一个进步与进化的过程,同时也是一个代价巨大的淘汰与试错的过程,其中有些代价,已经到了后来者再也承受不起的地步,只能也最好只能从历史中得到反思。一个人不可能去经历或亲眼见证所有的事,只能从历史中得到教训与收获。

但如果只从记载中间接汲取经验,可能并不会有真正的领悟,有很多事还要亲身经历,有的甚至需要用一生,比如真正认识某个人。

但是琴高台世界存在,却给能出入那里的人提供最好见证。比如陶昕是五十年前离开琴高台的,而那里已过去了三千年。三千年是什么概念?假如是外面的世界,便是从武王伐纣到如今。

朱山闲感叹道:“我一定要抽空再去一趟琴高台,嗯,应该是多去几趟。”说话间在指间转动着金如意,这件控界之宝如今已化为一支金色的签字笔的模样,就连分量都变得很轻了,正合适随身携带。这不是他干的,而是经过了庄梦周的最新祭炼。

庄梦周笑道:“朱书记刚刚上任,太忙了,饭局都安排不过来。”

正式的任命文件刚刚公布,朱山闲已升任雨陵区的区委书记,从二把手变成了一把手。这几天的确有不少饭局,很多人都以恭喜之名请他,假如来者不拒,预约的日程将排得比金山院开放还紧张。朱山闲大多婉言谢绝了,因为有些宴请未必是好意,吃不准情况那就干脆别去。

朱山闲:“正因为平时太忙,所以琴高台那样的世界对我才更有意义。”

丁齐:“这个周末又要开放金山院了,还得辛苦庄先生一次。还好这次又轮到九放离空岛了,比较省心。”

庄梦周有些不满道:“丁老师又要去哪里浪?”

丁齐:“我想去一趟九放离空岛。”

庄梦周:“哦?你从琴高台世界回来的时候并没有突破到炉鼎境,我还纳闷呢,后来听冼皓说,你自称突破就在一念之间,但是想先去一趟九放离空岛,为什么?”

丁齐若有所思道:“因为我所创的方外秘法与各方外世界已有的传承秘法不同,因此才能出入不同的方外世界,并且不需要控界之宝。

我已经得到了响水峰秘法,它必须借助控界之宝修炼,假如修炼到七境,也可以不借助控界之宝出入天地秘境,但仅限于响水峰,而且追求的最终境界可能是与天地同化。

我所求当然并非如此,方外秘法走得是另一条路,倒是庄先生已经修成了炉鼎境,证明我的思路可行。既然这样,我自己就不着急了,可以多观摩见证一些别家秘法。

其实崔山海也不会追求与响水峰世界同化,很多人都不会,比如那个陶昕,他分明已有七境修为,但是离开了琴高台,连控界之宝都丢弃了,当然是没有做这种选择。

所谓与天地同化,也只是响水峰祖师的猜想而已,还无法确定事实是否如此。可是要判断方外世界对生活在其中的人影响有多大,我见过最特别的,就是九放离空岛的那些居民,在他们身上真的看见了一丝与天地同化的影子。

从生理上看,他们就是与外面的世界完全一样的人,但是从心理上看,思维方式与行为特征又有很大差别,所以我想去实地看看。”

庄梦周:“那你可得尽快,等我见到施良德之后,估计就有人会对你动手了。你现在这个样子可不行,连小境湖都进不了,还是我们打开门户把你带进来的。”

丁齐:“那您就晚点去见施良德嘛,等我从九放离空岛回来之后。”

庄梦周:“再晚也不能太晚啊!我可是听说九放离空岛的族规了,不允许外人进入天地秘境,也不允许将九放离空岛存在的秘密告诉他人,你打算怎么去?”

丁齐笑道:“您是江湖前辈,这点事岂能看不穿,就别故意逗我了。所谓族规是人定的,也是给不同的人定的。此一时彼一时,以前可没有方外联盟,也没有外人开放自家天地秘境让他们参观。其实他们加入方外联盟,就等于将九放离空岛的秘密告诉外人了,或者说已经从心理上将某一类人不再视为绝对的外人。”

朱山闲也笑道:“其实很简单,只要丁老师提出要求就可以,九放离空岛那边肯定会讨论通过的,现在不都在讲改革嘛,只要有利就行。官场上的事情我熟,就算那里有上万人,但真正说了算的估计也就是几十个,就相当于下一个新文件。

能有资格出来代表九放离空岛参观金山院的,都是精英子弟,已经来过的都是受了丁老师好处的,还没来的人也对丁老师充满期待。且不说他们今后还想不想再来金山院历练了,就说怎么还丁老师现在的人情吧?这事就得丁老师自己主动开口!”

正文 正文_279、我们都是穿越者

九放离空岛的客人参观金山院,虽然也按规定交纳了费用,每人每次十万,但人情可不是只凭费用计算的。因为每人每次十万,已成为联盟中各家方外世界开放秘境的“行业标准”,静沙岛、响水峰都是这么收的。

假如只有金山院一家这么收费,可能还觉得挺贵,但它成为标准之后,也就没什么好稀奇的了。宗飞侠第一次带队参观金山院,丁齐就赠送了差不多一百枚白玉蹄,这相当于九放离空岛中一整年的产量了,仅看这一点,九放离空岛就只占便宜不吃亏。

宗飞侠将那些白玉蹄都炼制成了玉蹄丹,除去命弟子当场服用的,还留下了七十枚并没有带走。他又预约了七十人次的参观名额,并委托金山院将这七十枚玉蹄丹分发给来访的九放离空岛子弟。

也就是说,不论是已经来过的,还是将要来九放离空岛的访客,都受了丁齐的恩惠、欠他一个人情。更重要的是,如今参观金山院的名额很紧俏呀,数量有限次数也有限,每两周才开放一次、每次只有十个人,最新消息,预约申请都排到一年后去了。

九放离空岛一下子就占满了七次,别家也是有意见的。但是丁齐给宗飞侠面子,尽量优先安排九放离空岛,也就是说目前每个月两次的开放中,肯定会给九放离空岛安排一次,剩下的另一次才安排给别家,直到这七次参观结束。

丁齐这是给足了九放离空岛的面子与好处,九放离空岛那边的访客也是心怀感激,其实他们每来一次就多欠丁齐一份人情。火候已经差不多了,没必要等到这七十人次都安排完毕再开口,丁齐现在就可以提出要求。

丁齐的目的就是想见证另一个不同的世界,搞清楚那些人的心理习惯是怎么形成的,究竟受了天地秘境怎样的影响?

讨论了去九放离空岛参观的事,庄梦周有些突兀地又问道:“你们还记不记得,大约就是去年这个时候,我们在外面讨论过一个问题——世界有没有意识或者意志?假如有,它又是怎样一种形式?”

丁齐笑道:“我记得很清楚,当时朱师兄从一个党政干部、坚定地唯物主义者的角度得出结论,世界是有意识的,证据就是我们自己。因为我们都是世界的一部分,我们拥有意识,就证明了世界拥有意识。谭师兄则评价说,这个结论从逻辑上毫无问题……庄先生为什么又提到这件事?”

庄梦周的话很有跳跃性,在聊天中总爱跑偏,又问道:“你们怎么看待穿越?”

朱山闲微微皱眉道:“穿越?哪一种穿越?”

庄梦周:“任何一种穿越!比如说你朱书记,不论是穿越到另一个世界,还是穿越到过去、未来,从本质上说,它意味着什么?”

朱山闲:“穿越和穿越剧我看过一些,也听说过不少,但穿越的本质好像还没有人讨论过。我有点明白您的意思了,按刚才的讨论,其实穿越的本质,就是给某个世界增添了一种新的意识……”

无论穿越怎么定义、以哪种形式发生,无外乎是某个人到了另一个世界中。比如穿越到异界,建功立业成为某某大帝,又比如穿越到古代,引领潮流改变历史走向等等。假如在世界是有意识的这个前提下,实际上是多了一种新的、以前所没有的意识。

比如某人穿越了,来到了某个朝代或某个未知的世界,穿越者与其所穿越的世界互为主、客体,同时其本人又是这个世界的一部分。穿越者的意识与世界的意识如何碰撞融合、能带来怎样的变化,便是穿越后的故事。

跟整个世界相比,穿越者的意识可能很渺小,甚至远不及沧海中的一滴水,对世界带来的改变微乎其微。但这样的经历对穿越者自身的改变却是极大的,给这个世界的局部也可能带来剧变。

比如现代的穿越者到了秦朝,可能会改变整个历史的走向,甚至会对人类生活的星球造成很深远的影响。但对于星辰宇宙而言,可能只是极其渺小的尘埃中短短的一瞬。

庄梦周点头道:“穿越的本质,就是给一个既有的世界融入一中新的意识,自我意识既成为世界意识的一部分,又保持独立的清醒。这是我见证了这么多方外世界,将方外秘法修炼到炉鼎境之后的感受。”

丁齐总结道:“如此说来,其实不必要去方外世界,甚至不必要去别的世界。这世上的每一个人,包括我们在内,都是穿越者!”

庄梦周和朱山闲对视一眼,同时点头道:“对对对,我们都是穿越者!”

这世上的每一个人,原本都是不存在的,诞生意味着来到,伴随意识的渐渐觉醒。当这我们出现之后,与所在的世界就是互为主、客体的关系,同时也成为这个世界的一部分,相当于给这个世界注入了一种新的意识,也等于改变了世界的意识。

着这个意义上说,每个人曾经都不存在,每个人的出现都可能改变世界,每个人都是穿越者。丁齐玩笑道:“庄先生啊,我怎么越看您越像是穿越来的?”

朱山闲跟着起哄道:“我看也像!”

庄梦周呵呵笑道:“你说是就是吧,反正丁老师都说了,每个人都是穿越者……但是丁老师啊,你注意到九放离空岛的人心理习惯与正常人不同,其实所有方外世界的居民都可能有这个特点,所以在方外联盟中,这样的人反而不像另类。

你的观察力这么敏锐,那么有没有注意到真正的另类?我先做个假设,假如有人根本就没有见识过方外世界,也并不真正拥有一个天地秘境,却混进了方外联盟,丁老师能看出来迹象吗?”

丁齐微微一怔,眨着眼睛想了一会儿道:“假如说真有这种情况,我看游怀界的嫌疑最大。”

朱山闲:“为什么?”

丁齐:“上次开会的时候,游怀界当众抛出一个提议,要求金山院扩大开放规模,或者增加开放次数。”

朱山闲点头道:“你这么一提醒,我也觉得不太对劲了。”

庄梦周笑眯眯地追问道:“朱书记,你为什么一定要说游怀界有问题?他们的提议,也是方外联盟中很多人的希望啊?”

朱山闲解释道:“我不是一定认为游怀界有问题,假如您今天不提这茬,我根本不会去想。但按照您刚才的思路,假如方外联盟中有一家混子,那么最有嫌疑的就是游怀界。

像那样的事情,别人虽然也希望金山院去做,但不会公开提出来让会议讨论,只会私下请求。因为大家都拥有一座方外世界,清楚这种情况意味着什么。按丁老师的话说,这就是潜意识中的心理习惯,自家的秘境事务不会允许别人来做主。

假如游怀界的人并不拥有天地秘境,那他们潜意识中就没这个习惯,才会抛出这样的议题交给会议讨论。因为对他们而言,自家不存在开不开放方外世界、怎样开放的问题……当然了,这只是一种假设,基于庄先生您刚才那个问题做出的假设。”

丁齐面色凝重道:“庄先生,您发现了游怀界有什么问题吗?”

当初在方外联盟的成立会议上,拟定免审核成员的名单时,叶宗清和田仲络都写下了游怀界的名字,这说明他们早就知道游怀界的存在,而且能联系上游怀界的人。今天三言两语一番讨论,游怀界怎么就成了方外联盟中的混子呢?

这其实只是他们按照某种假设所做的猜测而已,并没有任何证据,也可能并非事实。怪就怪游怀界的理事宋奎昭,他上次在方外联盟工作例会上的提议不太正常。

庄梦周却苦笑着摇头道:“我不能告诉你们,包括刚才那些话,都是你们自己说的,我也不会任何肯定会否定的答案。”

朱山闲追问道:“为什么?”

庄梦周不紧不慢地答道:“因为等我见到施良德之后,将会告诉他,我并没有将某个秘密告诉方外联盟中的任何人,将来也不会说出去。我要说话算数,更要遵守承诺。”

这就有意思了,庄梦周还没见到施良德呢,但打算在见到施良德之后告诉对方一个秘密,而且这个秘密并没有也不会告诉方外联盟中的其他人。他为了自己将来的某句话算数,现在就按这句话行事,这也算某种意义上的未卜先知吗?或许算吧。

仔细想一想,假如谁家确有这种情况,也的确不是庄梦周说的。他真的是一个字都没透露,就是问了一个问题而已,连那家方外世界的名字都没提。

星期六上午,丁齐和冼皓出现在四川省乐山市境内的一个乡镇中。此地名叫四水坪,行政区划名称叫四水镇,原先叫四水乡,下辖九个行政村,户籍人口一万三千多。但大多数人当地人都外出打工或搬到外地了,常住人口只有两千多,这也是很多山区农村的常见现象。

所谓坪就是指山区中的平地或缓坡,四水坪因周围有四条河流环绕汇聚而得名。来到这里,所见风情与其他的山区乡镇却有明显的不同。

首先这里的基建很好,风景精华并不在镇子上,而是镇子周围的各个自然村。每个村子里都是一座座农家乐,很有规模,并修建了各种配套娱乐设施,条件比外面的三星级宾馆都要好,有不少甚至堪比五星标准了。

近些年国家加大了基础设施投入,不仅有一条县级公路通到镇子上,而且村村通工程早已完成,公路能到达每一个自然村。乡村公路的规格也很高,可容两辆大巴车交错行驶,两旁还修了人行步道。

这里的建筑也很有特点,古朴而别致,就像回到了很多年前的川中古镇。这些建筑很多都是新的,但并非很多风景区中那种拙劣的仿古建筑,当地人一直以来的风俗就是如此。

此地最大的特点,并非乡村建设的面貌,而是人。按照常理,户籍人口一万三千多,常驻人口只有两千多的乡镇,留守的基本上都是老人和孩子,青壮劳力大多出去打工了。甚至很多地方连孩子都很少见,已经被父母带到打工的地方或送入县城读书了。

但四水坪一带不一样,当地人大多是青壮年,老人反而很少见。这就有点奇怪了呀,难道这里的山村都是老弱病残出去打工?丁齐和冼皓当然明白,那些人其实都是躲进天地秘境了。

宗岛主曾经给丁齐介绍过九放离空岛的情况,其族人大多不愿意离开天地秘境,常年就在九放离空岛中生活。但是四水镇乡村里总不能没有人啊,所以当地人都是派出来轮值的,有很多甚至只在周末有事的时候才出来,其他时间便又躲回了九放离空岛。

丁齐来的时间还好是周末,见到的人很多,假如换在别的时候,整个四水镇包括所辖乡村,恐怕也只有几百人,都是特意留下来“值班”的。

但丁齐是周六来的,见到的人可不少,差不多有上万,其中两千多是当地居民,其余的全是外来游客。七月初的天气,四川盆地特别是成都平原一带已经很闷热,但周围的山中却要凉快得多,所以一到节假日,就有很多人跑出来休闲。

谈到旅游,人们的感受可能不一样,最有代表性的是两类人。有一类人走马观花般从一个景点赶往另一个景点,好像少参观了一个地方就吃了亏似的,每次旅游回来都疲惫不堪。还有一类人纯粹是为了休闲,在节假日找个地方放松身心,并不会到处跑。

川中的生活节奏舒缓,像这一类的休闲游客很多,天热的时候有空便找一个舒服凉快的地方待一阵子,搓个麻将喝杯小酒,不必是名山大川,不必挤在人流中参观,几乎已成了一种习惯的生活方式。

四水坪所在的位置是峨眉山区,但它并不在热门风景区中,位于峨眉山脉的后山里,与热闹风景区还有一段距离。外地游客基本上都去峨眉山,来这里休闲度假的几乎都是四川当地人。每逢节假日来的人都不少,因为这里的设施不错,有足够的接待能力,风景与气候也好。

这些情况既是丁齐观察到的,也是当地两位领导介绍的。四水镇的镇长叫文杰、书记叫龙军,他们俩亲自接待了丁齐与冼皓这二位贵客,并陪同他们参观了附近的乡村。

龙军书记就是龙青青的父亲,私下里还特意向丁齐表示了感谢,并说两个月后他也会去金山院参观,目前正在排队等着呢。至于文杰镇长,丁齐一见面就认出来了,因为他已经去过金山院。所以说大家都是老朋友了,见面说话也没太多拘束感。

果然不出丁齐所料,他几天前找龙青青说了自己的意思,周末想去九放离空岛参观,第二天就接到了宗飞侠亲自打来的电话,表示九放离空岛欢迎他来。但是宗飞侠也很抱歉地表示,这并不是对外开放九放离空岛的意思,只是私人邀请,这一次也只邀请丁院主伉俪。

丁齐当然明白九放离空岛不会愿意开放天地秘境,能请他来只是冲着私交。他和冼皓坐夜班火车入川,然后再坐九放离空岛特意派来的汽车到达四水镇。宗岛主有事没有露面,由两位镇领导亲自接待,九放离空岛也显得足够给面子。

他们在镇子里吃了午饭,然后参观了当地最有特色的一个村子,名叫大黄角村。还没到村口就听见了稀里哗啦下暴雨般的声音,放眼望去,村外的成片古树下摆满了桌子,足有三百多人证坐在那里搓麻将呢,场面很是壮观,还有服务人员穿梭来往提供各种点心和茶水。

冼皓叹道:“这里的生活真悠闲啊。”

丁齐也叹道:“来到这里,我觉得时间都变慢了。”

文杰镇长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都习惯了慢节奏,时间久了,人都变懒了。”

大黄角村有一家标准堪比五星级的度假酒店,他们说话间走到酒店外的水池边。这个水池的形状很不规则,道路绕着水池拐了个弯,文杰镇长一边介绍一边向前走,视线是没有任何遮挡的,他却似视而不见,抬脚就踩向了水面。

谁也没有想到文镇长还会来这一出,只见他一脚踩空扑通就栽进了水里。还好水并不深,丁齐手急眼快已经把他给拉了上来,但文镇长浑身上下都已经湿透了,还引来周围很多游客好奇的目光。

文镇长满脸尴尬道:“不好意思,我回去换身衣服。”

浑身是水的文镇长去换衣服了,龙书记恰好接了个电话,说了声抱歉也暂时走开了。冼皓有些纳闷道:“我刚才看得很清楚,那个文镇长明明是看见水池的,怎么抬脚就往水面上踩?”

丁齐小声道:“他正在和我们说话,走神了。”

冼皓:“正常人走神也不会犯这种错误,他就是面对着水池迈步的。”

丁齐:“因为在潜意识中,他真的认为自己能踩着水面走过去。”

冼皓:“难道在九放离空岛中,人还能凌波微步?”

丁齐:“我看不仅如此,恐怕还能飞呢!”

正文 正文_280、飘飘若仙

政府搞的村村通工程,尤其是在山区,投资额巨大,一般只能保障基本的公路通行条件。但是这里的乡村公路修得如此之好,显然是乡镇当地也集资追加工程造价了,应该是为了保障旅游业的发展。

当地人确实不用外出打工,旅游业就是很大一块收入,而且能容纳就业。除此之外,此地还有好几家乡镇企业加工当地特产,并在有固定的经销合作渠道。当地的人均收入并不低,更重要的是在这里生活没多少别的开销,而且日子过得很舒服。

四水坪一带的生活已这般安逸,但还是有那么多人就住在九放离空岛里不愿意出来,可见九放离空岛中的生活更惬意,甚至有外界无可替代的大享受。

待文镇长换好了衣服,顺着公路旁的人行步道,丁齐与冼皓又参观了附近的几个村庄,可以说各有特色。假如来这里休闲度假都可以走一遍,下次还可以再换个地方住,总之是个令人流连忘返的地方。

冼皓还注意到一件事,特意小声指给丁齐看。这里每个村庄都修了大型的健身房,各种健身器械与设施非常齐全,赶得上大城市里那种带私教的会员制健身中心了,而且健身房旁边还配了泳池,有室内的也有室外的。

这些游泳池的水都不深,且都有救生员专门看着。其实文杰镇长失足栽落的那个水池也是个游泳池,如果五星级度假酒店配这些倒也不令人意外,可在这山区乡镇里,每个村庄里都有大型健身房和室内、外游泳池,这就很令人惊讶了。

来这里的游客大多都是以节假日休闲为目的,泳池也就算了,每个村庄都搞大型健身房干什么,人家又不是来健身的!由此可见,这些设施就是为当地居民准备的,投入倒是不小,可是愿意使用的人不多呀,因为大部分人在大部分时间中都不住在村里。

转了一圈又回到镇子,再沿着一条公路去往后山方向,大概走了一公里是一个丁字路口。前方公路通向左右的两个村庄,村庄离得都很近,站在村口面对面都能望见,大声说话还能听见。

他们并没有拐弯,直接走进了山林,这里有一条可容一辆车通行的碎石路,碎石路的入口处还立着“前方危险,游客切勿进山”的牌子。碎石路拐了两个弯便到了尽头,这是一片林间空地,周围山深林密已无路可行。

刚才走到公路的丁字口时,丁齐就注意到左右的两个村庄是不对外开放的,既没有度假酒店也没有农家乐,而且村口处还各有一栋三层的建筑,就像两个岗楼。楼中还有值守人员专门盯着附近,虽然他们的位置很隐蔽,但是丁齐也察觉到了。

走到碎石路的尽头,丁齐和冼皓其实都已经发现了方外世界的门户,丁齐就不用说了,冼皓的方外秘法修为如今已有心盘境,更何况就站在了人家的大门口。

九放离空岛门户那边是什么样子?有意思的是,几乎跟这边的山野景象一模一样。这显然是刻意为之,在那边人工堆建出一片景观,站在近处视野无法展开,所见就是差不多的一片山坡和树林,就算有人因意外看到了门户那边,也几乎发现不了异状。

龙书记笑道:“九放离空岛就在眼前,希望二位贵客不要惊讶。”说着话门户已经开启,应该不是他和文镇长打开的,而是天地秘境内有人催动了控界之宝。

冼皓走入门户中笑道:“贵岛的心思倒是巧妙,用了这么一个障眼法,门户内外景象如此相似。”

文镇长有些高深莫测道:“冼仙友,您再回头看看。”

在外面的时候,两位镇领导称他们为丁老师与冼总,这在社交场合很常见,外人谁也听不出什么异常,但是一走进来称呼就换了,竟然叫了一声仙友。这说明他们就将九放离空岛视做了仙境,又将来自金山院的两位贵客视为了同一类人。

丁齐曾经就是靠谈话吃饭的,一听这个称呼就意识到了对方的心态,但他转过身来时仍是深感震撼。因为这个地方他好像来过,或者说他经历过类似的场景,不是在现实里,而是在妄境中。

他们立足之地是一座岛,从这个位置看不清这座岛有多大,但是应该相当不小。门户位置在岛屿的半山腰,有一个马蹄形的山坡对着门户,景观就和外面的山野相似,同时也遮挡了远处的视线。

但是转过身来,看见的就是岛外一望无际的水面。面前有一条玉阶通往空中,这是凌空的阶梯呀,大约有四米多宽,两侧还有白玉栏。玉阶的尽头也是一座岛,悬在空中的岛,或者说是一座飘浮在天上的山!

空中还不止一座山,他们面前是登空的主阶,连接九放离空岛的主岛,而主岛周边还有八条玉阶,通往周围八座浮空的岛屿。当初听见九放离空岛这个名字时丁齐曾觉得很奇怪,如今真来到这个方外世界中,才发现是恰如其分。

当初在丁齐的妄境中进入禽兽国打开了金山院,见到的也是很相似的一幅场景。待到丁齐破妄大成,在现实中真的打开金山院之后,才发现事实并非那样。妄境中所见,可能来源于丁齐对仙境的想象,包含了对神话传说以及文学、影视、游戏作品的认知。

而如今是真真切切见到了这样的世界,且比妄境中的金山院规模气象宏大得多。丁齐表现得还算镇定,毕竟已有大成修为,且在妄境中见识过类似的场景,此刻只是惊叹而已。而冼皓所受到的震撼冲击要比他大得多,下意识地抓紧了丁齐的手腕,仿佛不敢相信眼前所见。

冼皓也算是很有见识了,领略过不止一处神奇的方外世界,但此时仍然说不出话来。文杰和龙军就站在一旁看着两人的反应,只听丁齐惊叹道:“九放离空岛,果然名符其实!不亲眼所见,绝难相信世上真有这样的仙境!”

这回轮到两位镇领导惊讶了,因为丁齐并没有被惊呆了的反应,他虽然感觉很震撼,但只是在心中惊叹,也没有失神,随即就很清醒地开口接话了。龙军赞叹道:“丁老师真是好定力,第一次来到这里,居然如此淡定。”

丁齐笑着解释道:“倒不是我淡定,其实心中也是惊叹莫名。但在我曾经的一场大梦里,见证过类似的景象,没想到今日梦幻成真。”

这时冼皓左手握着丁齐的手腕用力,右手一指远方惊呼道:“你快看,天上真的有人在飞,好多人在飞呢,他们都在飞!”

一条玉阶通往天上的主岛,主岛周围又有八条玉阶连接八个副岛,可以看见很多人正在岛屿之间来往,由于距离比较远,身形就像鸽子大小。但冼皓的目力很好,能看清楚那就是当地的男女老少,穿得都是很宽松的、样式有些古典的衣衫。

虽有玉阶相连,但那些人并不是走在路上,而是凌空飞行来往!看见这一幕,丁齐与冼皓已然明白过来,为什么到达金山院得九放离空岛子弟大多数都化身为仙鹤,而且刚才在外面的村子里,文杰镇长明明看见了水面,走神时还下意识地一脚踩了上去。

文镇长面带得色道:“这就是九放离空岛最神奇之处,其实二位也可以飞行,只要你们想飞。”说着话只见他和龙书记都飞了起来,或者说飘了起来,但没有飞走也没有飞太高,就那么双脚离地一尺左右悬停在空中,含笑看着两位客人。

冼皓问道:“怎么飞?”

龙军答道:“意动而已,若心想事成。外人来此可能并不适应,但此地长大之人,感觉却是自然而然。”

在这个世界里,人是可以飞行的,假如就生在此地、长在此地,周围见到的人都会飞,谁也不会认为自己不能飞,潜意识中这就是很自然的事,念头一动也就飞起来了……这和很多人做的飞行梦差不多,反正想飞就飞,根本不必考虑是什么原因。

但对于初次来到这里的人来说,便存在一定心理障碍的,因为他们潜意识中根本不认为自己能飞,心念很难达到这么纯粹自然的状态,恐怕要调整适应一段时间。冼皓已有五境修为,且有在金山院中化身白鹭飞翔的经验,此刻略一凝神,身体就飘了起来,衣裙在风中飘扬宛若仙子。

文镇长赞道:“冼仙友果然是高人!”

冼皓领悟得确实很快,令人不得不赞。只是她的双脚刚刚离地只有半尺高,却突然又落了下来,重新站稳脚步很不好意思地说道:“早知是这种情况,我今天就不穿裙子了。”

七月初的天气,衣着已经很清凉,冼皓是穿裙子来的,这裙子虽然不算短,但飞到天上确实不雅观,很容易走露春光。丁齐挽住她道:“那我们就走上去吧,请二位飞仙领路。”

龙军和文杰一左一右飞在前方领路,他们的姿势并不是像超人那样伸着胳膊把身体展平了,而就是站在那里凌空飘浮移动,速度保持与二位客人同步。丁齐与冼皓则是步行登阶。

这时主岛上也有人沿着玉阶走了下来,远远的望见正是岛主老飞侠。宗岛主也是沿阶步行,却有两位姑娘像两只鸟儿般从高空飞翔而至。她们都穿着长裙,腰束丝绦,但下面有打底裤,衣饰看上去很是复古,张开双臂衣袖飘起就像两只仙鹤。

她们飞到到客人的身前落下,以惊喜的语气道:“丁老师,冼仙友,果然是你们呀!你们真的来了耶,老祖早就在等着了!”

这称呼有意思,冼皓进了九放离空岛便成了冼仙友,但丁老师还是丁老师。原因也很简单,这两位姑娘丁齐在金山院中见过,还亲手给她们一人发过一枚玉蹄丹。当时她们叫他丁院主,丁齐说不必如此称呼,冼皓则在一旁笑着说:“其实我们都叫他丁老师。”

后来九放离空岛的人都叫丁齐为丁老师,如今已经习惯,算是另一种形式的尊敬吧。

迎面而来宗岛主虽然是步行,但脚下却相当不慢,此刻已来到了身前笑着抱拳道:“二位终于来了,老夫已恭候多时,请问此地风物如何?”

丁齐赞道:“果然是仙境,诸位皆是世外仙人!”这话是说给所有人听的,暗中却以神念道,“宗岛主啊,我明白你当初说那些话的意思了。”

宗岛主微微露出苦笑,亦以神念道:“老弟明白就好,我也是一番苦心啊。”同时开口道,“千年以来,第一次有贵客到访本族仙境,欢迎之至!来来来,请随我来!”

宗飞侠领着两位客人走向空中的主岛,这时天上各座岛屿方向都不断有人飞了过来,站在两旁玉栏上空行礼打招呼,皆好奇的目光看着丁齐和冼皓,他们已经听说了今天的客人身份。

丁齐和冼皓也没什么好看的吧,不就是两个人嘛?这里的人们也不是没有出去过,外面的四水坪今天就有上万的游客呢,和大家也没什么两样。但丁齐和冼皓也堪称一表人才,男的英俊女的美丽,而且是自古以来首位访问九放离空岛的外人,也值得看个稀奇。

正是方外联盟的出现以及开放金山院,才使这里的人们开始对外面不同的世界感兴趣了,也期待着更多的交流接触。从这个意义上来说,今天的两位客人,也算是自古以来首次打开了九放离空岛与外界交流往来的门户。

飞来的人越聚越多,皆向两位客人行礼问候。丁齐与冼皓向上走的时候,已经飞来的人便跟在他们后面往上飞,结果人越聚越多,天空中乌压压飘了一大群。众人衣衫颜色各异,就像飘着一片色彩斑斓的云。其他所有人都在飞,只有宗飞侠、丁齐、冼皓这三人步行。

为了不让大家等得太久,三人也加快了速度,虽脚踏玉阶而行,看上去也宛若飘飞,但动作却很舒缓,又似逍遥漫步。

正文 正文_281、贪天功为己有

走到玉阶的尽头那浮空的主岛上,迎面是一个很大的广场,这时飞聚而来的人就更多了,从四面八方赶至足有好几千之众。还好这个广场足够大,而且大家都是站在空中错落分布的,所以尚不显得很拥挤。

有小媳妇抱着孩子站在半空看热闹的。还有老汉端着烟袋锅连着椅子一起飞过来的,坐着看稀奇还一边抽着烟袋,下方的人都闪开了,免得烟灰掉自己身上。

这是欢迎客人呢还是看戏呢,老飞侠脸上也有点挂不住了,张开双臂朗声喊道:“如此乱糟糟成何体统!都散了吧,各忙各的事,休要滋扰贵客!”

宗岛主在当地颇有威望,他这一嗓子相当好使,大家纷纷露出歉然之色飞走,广场上空终于清静了。还剩下的都是安排好的接待陪同人员,他们也都落地步行穿过广场。

丁齐问道:“宗岛主,这里是九放离空岛全体族人聚会之地吗?”

宗飞侠点头道:“是的,这个广场足以容纳万人。”

冼皓又指向左右两侧道:“那两边的建筑,我在外面也见过差不多的,是中学和小学,不在镇子上,而在镇子通往仙境门户的公路途中。但外面的有院墙环绕,这里的却没有围墙,也是中小学吗?”

宗飞侠:“是的,左边是初中,右边是小学。我们虽然在外面也修了四水镇中学和四水镇小学,但校长和教师都是自家族人。那里平日只是掩人耳目或应付检查,族中孩子们上学更愿意待在仙境中,家长们也放心。”

这其实不是家长们放心,而是家长们平时自己也待在仙境里,孩子们当然也在仙境中上学才方便。丁齐又开口问道:“高中呢?我在外面看见四水镇高中就在镇上,此地的高中又建在何处?”

宗飞侠解释道:“九放离空岛中没有高中,只有外面的镇上才有。这里的孩子上高中以后,就必须在外面住校读书,每两个周末才能回家一次。”

龙书记在一旁补充道:“这是十几年前发布的新族规,是老祖召众族老商议的,当初有人不愿,老祖挨家挨户亲自劝说解释,最终得以施行。小学和初中都是本族人担任老师,但高中有外聘的教师,都是高薪请来的优秀老师。”

仙境内外都有初中和小学,外面的学校并不修在镇子上,而是离镇子还有一段距离,平日里孩子们并不在那里上学,都在九放离空岛中读书,教职员工也都是本地族人。但是高中不一样,只有外面的镇上才有,而且学校里有外聘的教师。

如此安排可能有多方面的考虑吧,小孩子嘴不严很容易乱说,但到了高中之后已经相对成熟了,不会轻易向外人吐露九放离空岛之秘,守秘也是他们自古以来从小养成的习惯。

为什么到了高中必须在外面上学呢,这是锻炼本地族人必须适应外界,他们还是需要在外面的世界立足的,不能从生到死都躲在九放离空岛中。

其实在古代,九放离空岛的族人并不生活在天地秘境中,他们都是四水坪的山村乡民,共守着一个秘密,少数人才了解天地秘境的详情。只有在特殊情况下,由族老会商议允许,人们才能进入九放离空岛。

在公路没有修通之前,四水坪几乎就是一个与世隔绝的地方,想到达这里很不方便,除了本地族人出去做生意,也没有外人会来,这里的人也不与外界通婚。

可是到了近代,晚清至民国这段时间战乱不休,民生凋敝、社会动荡,四水坪也数次受到威胁,这里的人们渐渐便举族迁入九放离空岛。结果大家进来之后就不想出去了,外面的山村几乎废弃。

这种情况直到宗飞侠成为族长后才渐渐改观,而宗飞侠恰恰不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他生在成都,父母经营九放离空岛在外面的商铺和会馆,为战乱所阻,直到成年后才得以返回家乡,结果见到的是一片凋敝景象,族人们都躲进了天地秘境中,生活看似安逸其实有很多问题和危机。

宗飞侠号召族人走出天地秘境重新建设乡村,起初时响应者了了,但宗飞侠很有本事,他修炼九放离空岛秘法成就在那一代人中最高,后来成了岛主又突破了大成修为,随着时间的推移也越来越有威望,后来才渐渐扭转了局势。

丁齐和冼皓这次参观四水坪所见,大多是是近几十年重新建设的结果,尤其是近二十年的发展最为迅速……说话间已经穿过了广场继续向上攀登,这是一条顺着山势所修的蜿蜒石阶,两旁通往各处建筑,应该是此地的各种公共设施,整座浮空的大山就像一个园林。

从看似随意的谈话中,丁齐却得到了一个很重要的信息。

本地人如今几乎都是在“仙境”中出生的,那么他们离开仙境再回来,假如没有相当于三境的修为,应当不会保留记忆。可以本地的孩子上高中之后,都要在外面的镇子上读书,也就是说这些高中的孩子都是能保留记忆的,否则这书便读得毫无意义。

不仅是这些高中生,如今九方离空岛居民还会被派出去轮值,尤其是那些青壮年,假如他们回来后不能保留记忆,这简直是不可能做到的。也就是说,本地族人基本成年后,都有至少相当于三境修为。

岛主老飞侠有大成修为,这虽然少见但也正常,但此地的所有族人成年后至少都有三境修为,这是绝无可能的情况。任何一种秘法传承,无论什么高人来教授,都是不可能做到的,但眼前的事实偏偏又发生,这该怎么解释呢?

丁齐在金山院见过文杰,对方完全记得禽兽国中的经历,就是他自己记住的,并非丁齐施法护住其形神。但丁齐怎么看这位镇长都不像有三境修为的样子,否则正常走路还会一脚踩空栽进游泳池吗?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丁齐并没有着急询问,反正已经来到了九放离空岛,他想先通过自己的观察走访找到答案。

一行人首先到达的地方是九放离空岛的祖祠。祖祠的前厅很宽阔,很适合待客,但自古以来九放离空岛从未有过客人到访,往常都是族老议事之地。今日厅中已经摆好了座位,一共是三张大条案,共有三十多人在座,先请贵客坐下休息,喝茶用些点心。

上山这一路,不知众人得了宗飞侠怎样的吩咐,反正大家都是跟在后面步行,举止和在外面没什么两样,看不出多少异常,但等坐下之后就热闹了。

屋子周围还站着十几名充当接待人员的后生,这些人基本上都已经去过了金山院,等到上茶点的时候,杯盘壶碟不是用手端上来的,而是凌空飞过来的。一盘盘装着点心的碟子、一只只茶杯、甚至还有一壶壶已泡好的热茶,如蝴蝶穿花般飞到桌案中央以及每个人面前。

这场面让人目瞪口呆啊,不仅人会飞,连这里的东西也能飞?丁齐已经看出来了,这些物品都是受那些服务人员意念操控的,顺着他们的手势从空中飞来。

丁齐甚至担心壶里的茶水会不会洒出来把人给烫着?他还真见到有壶茶水溢出来了,但那位“端茶”的姑娘远远用手一招,洒出来的水又回去了。

空中杯盘穿梭很容易碰在一起啊,丁齐与冼皓注意观察,也看出来这些人是交错在控制东西,避免了物品在空中碰撞,场面看上去令人炫目。

看着落在面前那只很考究的宋瓷杯,丁齐笑道:“此地神奇令人目不暇接啊,难道大家不仅可以飞,还可以用意念控制物品吗?”

文镇长:“在外面做不到,但在这里却很简单,不要不是白痴,大家都能学得会。今天来的人,都是将东西控制得最好的,免得在贵客面前丢了面子。”

老飞侠补充道:“也不是那么简单的,若说飞行,就和外界的小孩学走路差不多,若说以意念控物,则有点像学着用筷子吃饭,需要一个过程。本族也有一些规定,从小就要教会这里的孩子,不能乱控物品嬉笑打闹,以防发生危险……”

他说话的时候,冼皓也盯着面前的杯子在看,没见她有什么动作,瓷杯就缓缓地飞了起来定在半空。众人皆鼓掌赞道:“冼仙友好本事,看一眼就学会了!”

龙书记一抬手,他并没有抓起茶壶,桌上的茶壶却随着他的手势缓缓飞了起来,壶身倾斜给冼皓倒了一杯茶。

九放离空岛从小教孩子的规矩之一,就是不要随意乱动别人已经操控的物品,那样很容易发生意外。所以龙书记只是操控茶壶倒茶并没有动那只茶杯,然后茶壶缓缓落回桌子上甚至没有发出声响。

冼皓笑了笑,打了个响指,只见壶嘴里又飞出一股水柱,给丁齐的杯子里斟上了茶,又引来了众人一片喝彩之声。然后大家纷纷学着冼皓的样子打了个响指,没有人去拿茶壶,壶嘴里纷纷飞出水柱将各自茶杯都斟上了。

众人方才显然是在夸赞冼皓,可是放眼望过去,只有冼皓控制得不太好,桌面上还洒了很多水滴,但是其他人斟茶时都控制得非常熟练,并没有一滴水洒到桌子上。冼皓苦笑道:“我的技术比诸位还是差远了,初学乍练,不够精妙啊。”

有人安慰道:“冼仙友太谦虚了,控制有形之物还好,但控制无形之水是最难掌握的技巧,我当初专门练了大半年呢。”

又有人开口道:“半年算什么,我十几岁的时候还不会呢。”

旁边有个后生插话道:“我上初中的时候还自己用手提壶呢,我妈妈不让我隔空倒水。”

这下等于是打开话匣子了,众人纷纷开始回忆自己是几岁开始掌握这一招的、用了多长时间,还有当初闯过什么祸、受过什么伤、被家长怎样揍等等。虽然大多数人说这些都是为了表示谦虚,但在客人面前仍然掩饰不了得意之色。

场面热闹而纷乱,搞得就像一个茶话联谊会,此起彼伏的笑声不断。宗飞侠咳嗽一声道:“行了行了,就别说这些了,又不是你们自己的本事,有什么好吹的?”

丁齐笑道:“大家说的都挺有意思啊,我们非常爱听,了解诸位掌握这般技巧的过程,对我而言也是大有收获。”

正是通过众人的聊天打屁,丁齐渐渐整理出了一条清晰的脉络。他也明白了这里的人为何不愿意在外面待着。在九放离空岛中可以自由飞翔,还可以用意念控制各种物体,不仅做什么事都极为方便,而且也是一种无法形容的享受啊。

这种感觉平常可能体会不到,可是一旦出去之后就会感受得异常深刻,因为在外面他们又会变成另一种人、失去了种种神奇能力的人。但老飞侠那句话说得很对,这并不是他们自己的本事,从本质上说,他们与外面的人并没什么两样。

所有的神奇,都来自于这个天地秘境,而非他们自身。他们自幼所做的,则是熟悉与利用这个世界规则或规律。其实在外面的世界也一样啊,很多习以为常甚至天经地义的东西,并非来源于自身的能力取得,而是世界所赋予。

想到这里,丁齐又追问道:“诸位学会飞,大约应该是空间位置感和运动中的速度距离感发育时期吧?而逐渐掌握用意念控制物体,则要更晚一些,而且是从模仿中学会、反复锻炼中掌握的,是不是这样呢?”

宗飞侠笑道:“丁老师的话好专业,但意思我大概明白,的确就是这样。”

九放离空岛的世界规则让这里的人生来就能飞,但不是生来就会飞。飞行能力是伴随着自我意识的逐渐清晰,对周围的人开始观察模仿而掌握的,渐渐成为自身的一种能力。而精确掌握用意念操控物品的能力则更晚,伴随着大脑以及感知觉器官发育完善,要等到少年时期。

众人在这里聊了好一阵子,算是喝茶休息,然后有人又提议去山上的“仙池”参观,再回来吃晚饭。大家离开祖祠继续向上登山,很多人的心态都放松了,看似迈步行走,其实脚不沾地只是做个样子,就是在那里飘飞呢。

冼皓也试了试,小声对丁齐道:“如此亦耗体力,但比在外面登山省力得多。”

假如谭涵川在这里,可能会做另一番总结:这里发生的事情,好像并不违反能量守衡定律,尤其是在以意念操控物品时体现得最为明显。所区别的是,人们是用意念,而不是直接用身体,所以浪费的能量要少得多。

人体并不是很完美的传动结构,做很多动作时,大部分能量其实是被自身消耗了。比如我们提一桶水上楼时,最主要的做功能量其实消耗在克服体重上,其次消耗在身体内部。

这里的人在空中飞行时,其实也是要消耗能量的,包括对抗风阻、操控身体上升或者加速。但真正神奇之处就在于,在意念操控的情况下让身体或物品停留在空中,几乎不消耗能量或者消耗得微乎其微,在同一高度匀速缓慢水平移动时也是如此。

登上同样高度的一座山,徒步走上去和用这种方式直接飞上去,理论上消耗的能量是一样的,但实际上飞却要省体力得多,速度当然也快得多。所以这里的人都习惯了飞行,既然能飞,谁还愿意慢慢走呢?用意念操控物品则更是如此。

九放离空岛共有九座浮空的岛屿,以当中这座主岛的面积最大,堪称一座天上的仙山。周围的八座岛高低错落分布,但最高也超不过中间主岛的峰顶。在接近峰顶的地方,一片山崖环绕中,有个一里方圆的湖泊,就是白玉蹄生长的地方。

宗飞侠的宅院就在湖边,环湖还有几座二层小楼,是守卫仙池的族人居所。白玉蹄以及以它炼制的玉蹄丹,是此地非常重要的灵药,但只有这里才能生长,每年稳定的产量不过百余枚。

据宗飞侠介绍,他和祖先们也曾试着将白玉蹄移栽到别处,包括在外面的山野中寻找合适的水域种植,但一律都没有成功。可见此物不是什么地方都能生长的,禽兽国中居然也有白玉蹄,实在是难得之至!

正文 正文_282、小测试

众人参观仙池完毕,宗岛主又在祖祠前厅设宴款待贵客,陪同的还是那三十多人。九放离空岛自古至今仍采取九老议事制度,这有点原始氏族社会的影子。此地总共有九名族老,每位族老还配了两名副手,他们大多也担任外面各个行政村的领导。

所谓族老不一定年纪很老,这只是一个称呼,比如文杰和龙军都在族老之列,但年纪也只有三、四十岁。族老之上则是族长,又称岛主,如今就是宗飞侠这个九十六岁的老妖孽了。每逢九放离空岛有重大事项,就由族长召集众族老商议。

假如是特别重大的事情,众族老则会召集所有族人在那广场上公议。但一万多名族人不可能都发表意见,代表大家意愿的还是那几十名族中领导。

今天的接待活动中,九放离空岛的重要人物都出席了。朱山闲先前判断得没错,已去过金山院的访客,要么就是这些重要人物、要么是他们的子弟,眼下在计划中正准备去访客金山院的族人,其实也是这些人。

晚宴上的很多菜式和外面没什么两样,但是食材很新鲜,就是产自当日当地,别有一番风味,酒也是当地自酿的。当夜无话,就在仙池边安排了一栋独立的二层小楼供两位客人休息。宗岛主交待了,闲杂人等不得前去打扰,亦不可在远处围观。

宗岛主告诉丁齐和冼皓,假如有什么事情大声招呼即可,离他们五十米外的仙池边还有一栋二层小楼,那里二十四小时都有值守人员,听见呼唤就会飞过来。他们在九放离空岛中一切自便,没有任何限制,唯一的禁忌就是不要擅自闯入宗岛主所居的院落以及祖祠后阁。

入夜之后,九座浮空岛上的灯光渐次熄灭,这仙境般的方外世界一片安详静谧。小楼外有一株高大的桂树,叶片在微风中轻轻摇动,发出的声音也很细微。冼皓坐在树梢上,看着天上的月光。

桂树梢很细,寻常情况下根本坐不住人,其实她是悬浮在空中。丁齐走出屋子,手扶树干脚点枝桠,也登上这株桂树坐在了她的身旁。冼皓伸手一招,窗户里飞出一把茶壶和两个杯子,她抓住茶壶给两只杯子都倒上茶说:“这里的人自种自收自制的红茶,味道很香。”

丁齐拿过杯子尝了一口道:“仙境中的东西想带出去虽非绝无可能,但也极为困难,物产只能自用。真正能与外界交易的产品或服务,只能由外面的四水坪提供,而这里人所需的很多物资,也要从外面运送进来。”

冼皓:“所以他们不可能真正与世隔绝。”

丁齐笑了笑:“虽说自古以来,此地族人的居住地都是外面的四水坪,但近百年来已举族迁入方外世界,早就不止一代人了。如今几乎所有的族人都出身于方外世界中,这就是他们习以为常的世界。”

冼皓一摆手,茶壶又飞回了屋子里,她换了一个斜靠的姿势道:“感觉真的很逍遥啊,不仅会飞,还能隔空控物,这里每个普通人都活得像神仙一般。”

丁齐也换了一个斜靠的姿势,看上去就像被树梢上的枝叶托住了身体,侧脸看着冼皓道:“躺得太舒服可别睡着了,否则你会掉下去的。”

冼皓瞪了他一眼道:“怎么可能睡着!无论是控制身体飞悬空中,还是隔空操控物品,都需要精神保持在非常专注的状态,尤其是在飞行中同时控制外物,则很不简单,我方才刻意试了试。”

丁齐点头道:“这需要相当程度的专注,在控制自身的同时注意到好几件物品,并借助通感,普通人不经过专门的训练是很难做到的,但这里的人却习以为常。”

冼皓:“这是他们的生活环境导致的,从小就有意无意接受这样的训练,所有人都是,只要是智商正常都能学会。”

丁齐:“但这里的重力其实并无异常,和外界是一样的。”

冼皓:“我白天到达广场的时候,看见天上飞来一个老头,连着椅子一起飞过来的,飞行的同时在控物,玩得贼熟溜。他坐在椅子上抽烟袋锅,而烟灰还是正常往下飘落的。这里的环境不会天然导致骨质疏松,但这里的人好像都很瘦弱。”

在金山院的时候,丁齐就发现梁陆、龙青青等人明显神强而体弱。这是相对而言,并非说这些人的身体不健康。他们在四水坪见到的当地居民看上去都还算正常,而走进九放离空岛之后才发现,那些人都算是体格好的了。

广场上曾聚集了数千人来看热闹,一眼扫过去,丁齐就没发现一个胖子,这就有些奇怪了。原因当然不是他们生活不好、营养不良,而是消耗过大。

在这里能以意念控物,很多事情不必动用身体,当然会导致很多人四体不勤、筋骨不强,照说应该长胖才是,但事实并非如此。不论是飞行还是意念控物,在很多情况下也是需要消耗体力的。

隔空端起一只茶壶或者飞上一座山,比用手拿起来或徒步走上去,体力消耗要小得多,而且很轻松便能完成。但也正因为太轻松,干什么事只要动动念头即可,所以当地人日常的活动量不觉间也远远超过了正常人,反而比外面的人体力消耗大得多。

所以外面的每个村庄都修建了大型的健身中心,就是让这些人出去之后要好好锻炼,当地的最新政策导向也是鼓励族人注意锻炼身体、强壮筋骨。

两人在又树梢上躺了一会儿,丁齐叹道:“此地真乃得天独厚!”

就这么悬在空中,看似不消耗任何体力,其实一直要保持精神专注的状态,时间久了人也会很疲惫,对精力的消耗非常大,而精力的消耗就是体力的消耗。在这一点上,当地的人天生就比外面的人能力强得多,因为他们自幼就经过不断的强化训练。

他们不仅精力旺盛,而且能长时间保持清醒并高度专注的“入境”状态,这是大多数普通人都难以做到的。

冼皓:“你解开疑惑了?”

丁齐:“已经大概明白了,明天再四处走走,好好观察一番,再找合适的人问问。”

第二天吃完早饭,丁齐还穿着自己的衣服,而冼皓则换上了当地的衣衫,两人想在九放离空岛中随意逛逛,并告诉宗岛主不必专门派人陪同。宗岛主笑道:“一切请自便,不要见外。这里的人都认识你们,就算先前不认识,待见了面也知道二位是谁。”

丁齐仍是步行,但脚下的速度非常快,冼皓则是在他身边时而步行时而飘飞,模样和姿态都非常美妙。这座主岛的面积有几十平方公里,环绕着山脚修了一条人行步道,铺着很精致彩色方砖。

这条环岛步道有八个岔路口,连着八条浮空玉阶分别通往另外的八座岛。这里的生活气息显然也受到了外面时代的影响,路口处还立着宣传牌呢,口号便是“脚踏实地”,这四个大字下面还有一行带破折号的小字“族老会宣!”

如果说这里也是一个乡镇的话,那么主岛就相当于乡政府与集镇所在,另外八个副岛就是八处聚居的山村。人们在岛上修建了错落的房屋,每家的庭院景观都很漂亮,房屋附近的缓坡上开辟了田地,村子里也能见到商店和作坊。

当地最大的商店还带着曾经某个年代的影子,名叫“仙岛供销社”,不能算是国营,应该说是仙岛公营单位,在每个岛上都有销售点,主要销售从外面集中采购来的各种货物,格局与现代超市类似,货架上也有一些当地的特产,而且这里使用的货币就是人民币。

岛上既然有农田菜地,当然也有水利灌溉设施,都是依据地势修建,高处有湖泊和水坝,就是半人工半天然的水库。山上的水从哪儿来?九放离空岛中也有降雨,这个世界的内部已形成了稳定的气候循环。

九放离空岛的族规经过自古以来的修订与发展,已经非常完善,针对可能出现的各种情况都有考虑,若干条款甚至与琴高台天国中的规矩类似,而且编成了小学高年级的必修课本,这可是国家九年制义务教育大纲规定之外的教材。

九放离空岛的政策或者说族规,既保护农业与手工业,同时也限制它们的规模,因为不论这个仙境的规模再大,资源也是有限的,更要保护环境。

所以岛上的农田与作坊的生产规模,基于一个前提:假如在特殊情况下需要长期封闭门户,当地的出产可以保证仙境中人最基本的日常生活。但在平常情况下,谁也不会只满足于最基本的生活,大家还是更喜欢现代文明社会所带来的种种便利。

方外世界中没有集中供电系统,但几乎家家户户都装了太阳能电池板与蓄电装置,这些产品肯定都是从外面采购的。太阳能是主要为了保证最基本的照明需求,偶尔也给小件电器充充电,最主要的是给手机充电,当地禁止把大型的发电设备比如柴油发电机带进来使用。

在这里也可以刷手机,但是手机没有任何网络信号,既打不了电话也上不了网,只能当作单机版的掌上娱乐设施使用,可以在外面下载好了东西到里面看或玩。

丁齐发现不少老人家也在玩,并点名要子女出去的时候下载一些新内容带进来,因为在其他的老头老太那里看见了。

丁齐和冼皓行走在村庄中,受到了每一户人家的热情欢迎,当地人太好客了,因为从来就没有过外面的客人嘛。人们拿出家里最好的东西请他们品鉴,几乎每户人家都要留他们吃饭,端上了自家做的各种小菜和点心。

宗岛主说得对,所有人都认识他们,就算昨天没见过,今天见了面也会知道他们是谁。丁齐和冼皓当然不可能在每户人家都吃饭,只能很客气地婉言谢绝,适当尝一些点心并夸赞几句。

他们在岛上还见到了酒坊和油坊,酒是以传统工艺酿制,而油则也是传统工艺的低温木榨菜籽油。传统的低温木榨工艺其实效率很低,假如处理不好油中的杂质也比较多,而且保质期比较短,但口感很好,当地人平常吃的东西也都是新鲜的。

加工木榨油是很累人的活,但在这里又不一样,不是直接用人力去操控榨床,而是以意念操控这些老式的设备,当然省力得多,而且也不需要太高的产量。

八座副岛的面积大约都有十几平方公里,相当不小了,九座岛加起来只住一万多人,其实显得很空旷,有大片天然园林般的山野,

岛上居民应该已得到了吩咐,只在自家接待客人,并没有跟着两位客人一起逛,否则丁齐和冼皓走一圈,身后非得再拉起上千人的队伍不可。他们没有吃午饭,这一路在各家尝各种点心都吃饱了,午后逛到第五座岛的时候,丁齐终于找到了想找的人。

这是在一片山林中,周围并没有别人,一位十几岁的男孩蹦蹦跳跳地从山上下来,并不时以警惕的目光看着周围,好像有什么秘密似的。他蹦跳的姿势也很有意思,就像大跨步在滑翔,奔跑中伴随着控制身体的短距飞行。

这里的人们也不可能每时每刻都在飞行或者以意念控物,那需要高度的精神专注状态,总是如此谁也受不了。实际上大部分时间内人们都是处于正常状态,只是在赶路、劳作和无意间做事时带着当地特有的习惯,可以省不少力气。

这少年从山上跑下来,恰好看见了山林中行走的丁齐和冼皓,赶紧止住了脚步,用有些腼腆又有些好奇的语气道:“你们就是从外面来客人吗?”说话时还特意偷偷多瞟了冼皓几眼,对于十几岁的少年而言,冼皓实在是太漂亮了。

丁齐笑道:“我们就是外面来的客人。你叫什么名字?我昨天在广场上见过你。”

这孩子昨天确实是去广场上看热闹了,他落到地上站得比较远,可是丁齐记住了他。男孩答道:“我叫阿瑞,就住在山下。你们究竟是怎么进来的?”

冼皓:“是宗老祖邀请我们来的,我们和这里不少人是朋友。”

阿瑞有些兴奋地搓着手道:“是这样啊,那太好了!”

这话有些奇怪啊,为什么太好了?丁齐却没有追问,从兜里掏出一把东西递给阿瑞道:“你刚才跑到山上玩去了,还没吃午饭吧?这里有不少点心,都是你们这里最好吃的。”

丁齐和冼皓逛了那么久,也抓了一些好吃又好携带的点心揣着,此刻都掏出来递给了阿瑞。阿瑞都接过来揣进了自己兜里,分别尝了几口道:“这应该是龙奶奶家做的糖疙瘩,这是五喜家的炸小条……这个最好吃,不知道是谁家做的。”

丁齐指了指旁边几块大石头道:“慢慢吃,我能不能问你几个问题?”说着话他坐了下来。

阿瑞也坐下道:“你想问什么就问吧,但是出去之后得保密,不能告诉外人,老祖肯定叮嘱过你们了。”

冼皓点头道:“的是,宗老祖早就跟我们说过了,否则也不会请我们进来。”

丁齐问道:“你多大了?”

阿瑞:“十三岁,上初中了。”

丁齐:“你什么时候学会飞的?”

阿瑞眨了眨眼睛道:“三、四岁吧,我能记得最早的事情就是学会了飞,但那时候飞得非常不好,总是摇摇晃晃的。”

丁齐:“那么其他孩子呢?”

阿瑞:“他们都一样。”

冼皓插话道:“都是从刚记事的时候开始吗?”

阿瑞:“对对对,确实都是从刚记事的时候开始的。有人晚点,有人早点,差不多能想起来最早的事情都是慢慢学会了飞。”

冼皓:“这里人们既会飞又能控制东西,令人好生羡慕。你能给我们演示一下吗?能不能让那块石头浮起来?”

她指着地上一块不大的石头,阿瑞有些炫耀地笑道:“那还不简单!”说着话也伸手一指,那块石头便漂浮到一人多高的位置悬停空中。

冼皓:“你不用手指着它呢?”

阿瑞放下手道:“不用手指着也行,就是用手指着习惯了,好像感觉也更轻松些。”

冼皓又问道:“假如你不用眼睛看着呢?”

阿瑞闭上了眼睛道:“不用眼睛看着也行。”

冼皓:“你看不见它,又怎么知道它的位置?”

阿瑞:“我能控制它,就能感觉到它。”

冼皓:“我们做个小测试好不好,你转过身不要睁开眼睛,把这块石头放开,还能感觉到它吗?”

阿瑞照着冼皓的话做了,只见石头缓缓落地。其实他可以直接“松开”石头的,但当地人从小受的教育以及养成的习惯,就是操控的物品不能突然放开,必须放好到固定的位置才行。从这个细节当中,也能看出他们自幼都是怎样学习和训练这种能力的。

等那块石头脱离了阿瑞的控制后,冼皓又说道:“你现在不要睁开眼睛也不要转过身,还能让那块石头飘起来吗?”

她说话时丁齐轻轻一指,那块石头已在无声无息间挪了个位置。阿瑞试了半天,终于还是摇头道:“不行,这样不行,我感觉不到也控制不了……以前没这么做过,一般都是看见了东西再去控制它。”

正文 正文_283、凭自己的本事

丁齐和冼皓又给阿瑞做了好几项测试,如同做游戏一般。有的测试阿瑞完成得不错,有的则很勉强,有的尚无法完成。

十几岁的孩子正是爱卖弄的年纪,阿瑞一直很兴奋,主动介绍起这种种技巧自己是怎么学会的、使用起来是什么感觉、还有哪些地方做得不好。通过阿瑞丁齐也了解到有些技巧是这里几乎所有人都会的,还有些最终只有少数人才能掌握。

这可比询问一个大人要清楚多了,几人正在聊天玩耍呢,冼皓又突然指着远方道:“你看,那边有艘飞船!”

所谓飞船当然不是神州五号,在这里就是字面的意思。站在山坡上可以看见远方的另一座浮空岛,一艘小船正从岛上飞了出去,缓缓地落向下方的水面。有一个不紧不慢地在后面跟着,应该就是他在操控着这条船。

小船平稳地落在水面上,那座岛上又飞下去几个人,有人站在船上,有人则脚踏水面凌波而行。阿瑞说道:“这有什么好奇怪的,他们在打渔!”

丁齐颇感兴致地追问道:“我看他们也带着渔网,难道不能用隔空摄物的办法把鱼直接从水里抓出来吗?”

阿瑞摇头道:“那不可能,我们操控不了鱼,也操控不了家里养的鸡,更操控不了人,哪怕别人睡着了都不行,谁都做不到!但是打渔也能不用网,高手可以操控水流把鱼卷出来扔到船上。”

冼皓:“你有这个本事吗?”

阿瑞摇头道:“我现在还不行。”

冼皓:“现在不行,那么将来呢?”

阿瑞:“应该可以吧,其实我们这里有种本事的人只有三百多个。”

丁齐:“最后还想问一个问题,你出去过吗,能不能记住外面的事情?”

阿瑞:“我出去过不少次,但是都不记得了,原先都是听别人说的,直到去年有一次终于记住了外面的事情,那次是上面的教育局来检查……”

丁齐笑了:“那我们再玩一个游戏,我这里有一块小石头,看看你能不能拿得起来。”

他从兜里掏出了自己那块景文石,卧牛状的景文石如今已经炼化得晶莹剔透,而且非常小巧,握起拳头能藏在手心里。他摊开手掌托着景文石,阿瑞站在旁边费了半天劲,也不见他有什么动作,神情却显得很吃力,渐渐汗都下来了,额上青筋直跳。

过了好几分钟,这少年终于放弃道:“不行,我拿不起来,力气没有你大。”

他所说的力气可不是掰手腕的意思,这里的人都能听得懂。丁齐却摇了摇头道:“我并没有控制它。”

阿瑞惊讶道:“是吗?那我再试试……不行,我不能再用力了,否则会伤到自己。”

丁齐:“你为什么不直接用手拿起来呢?”

阿瑞试着伸手拿起了那块小石头,非常轻,抛了几下又接住,满脸疑惑之色,突然一拍脑门道:“这难道是我们这里的祖传秘宝?老祖把这件东西都交给你们了?”

他曾听说过有一件东西是用意念控制不了的,除非是老祖那等了不得的人物,否则只能直接用手拿起来,就是九放离空岛的祖传秘宝。但那件东西一直是由族长保管,阿瑞连见都没见过。

丁齐摇头道:“这不是你们的祖传秘宝,是我自己的宝贝。”

当地人能以意念控制物体,但控制不了有意识的活物,丁齐的景文石虽不是有意识的活物,却包含着整个世界的意志信息。

宗飞侠正在仙湖边晒太阳,与几位晚辈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就着有客人来访这个契机,聊的都是族中的最新事务以及将来的发展。冼皓和丁齐在九放离空岛的一举一动,其实他都清楚,保持注意但又不会特别关注。

当丁齐和冼皓在山林中找到阿瑞这个孩子做测试的时候,宗岛主还暗赞两人聪明,知道找最合适的人去了解最想了解的情况。但丁齐取出景文石让阿瑞试试的时候,宗岛主却吃了一惊,闭上眼睛不再说话,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投向了这里。

丁齐能感觉到,这片天地的意识仿佛突然间苏醒,睁开眼睛目光注视着他以及手中的景文石,这种感觉肯定来自宗飞侠。丁齐既然把景文石掏出来,就不介意宗飞侠注意到,他其实是有意如此,收起石头又对阿瑞说:“谢谢你了,我们去别处逛逛,你继续玩吧。”

阿瑞很有礼貌地说了声再见,转身又蹦跳跨步跑向山上,身影很快消失在山林中。远方的宗飞侠又睁开了眼睛,看上去就像是闭目沉思了片刻,却在于心中暗道:“这位丁老弟,可真够信任我的,居然把金山院的控界之宝带进这里了。”

宗飞侠显然是误会了,在缺乏足够见知佐证的情况下,哪怕是大成修士也会判断失误。丁齐刚才拿出的是他自己的景文石而非禽兽符,但宗飞侠得出判断的大体思路是没错的。

冼皓看着阿瑞消失的方向突然道:“这孩子有秘密,他好像在山上藏了个人。”

丁齐:“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冼皓:“我们把带的点心都送给他了,但他每样只尝了一口,剩下的都揣起来了,显然是想留着给别人吃。我们看见他的时候,他正好下山要回去,刚才却没有下山而是转身又上山了,应该是给人送点心去了。”

丁齐:“你可真是好眼力。”

冼皓:“我能在江湖上活下来,又岂能注意不到这些?丁老师,你这么高的修为,能不能推演一番,阿瑞究竟给谁送点心去了?”

丁齐笑道:“不用推演啊,开脑洞就行,很可能是个年纪和他差不多的小姑娘。”

冼皓:“这小姑娘为什么会躲在山上,而阿瑞又悄悄给她送吃的呢?”

丁齐:“她可能是从外面悄悄溜进来的,被阿瑞发现了。”

冼皓:“这怎么可能呢,外人进不了门户,而且门户也有人值守。”

丁齐:“可能只是意外而已,别忘了涂至当初是怎么见到魏凡婷的,或者是别的原因。至于值守,九放离空岛自古以来从没有外人到访,值守只是做个样子,难免有所懈怠。”

冼皓:“假如是游客带来的孩子失踪了,恐怕早就报警了吧?”

丁齐摇了摇头:“未必是游客的孩子,你别忘了瓦面是山区,附近一带也不仅仅只有四水坪……”

两人就这么问答之间,居然脑补出了一个故事。附近的山区乡村不可能都像四水坪这样安逸富足,大多数青壮劳力都外出打工了,留守的基本都是老弱病残。

如今在很多偏远地区,重男轻女的思想仍然很严重,女孩往往不受待见。有个小姑娘的父母可能是外出打工了,或者因为其他的原因没在身边,平常也没人太理会她,日子过得很不好。

这个小姑娘有一次在山里玩,可能是迷了路,翻过山坳来到了四水坪,结果误打误撞进入了九放离空岛这个神奇的地方,恰好遇到了阿瑞。阿瑞知道此地不允许外人进入,就让她藏在了山上,每天悄悄给她送吃的……

冼皓连连点头道:“你这个故事有点感人,也有点小浪漫,令我想起了千与千寻,能是真的吗?”

丁齐:“只是开脑洞而已,有可能是真的,有可能只是瞎猜。”

冼皓:“假如真有这回事,我们要告诉宗岛主一声吗?”

丁齐摇头道:“谁都有自己的秘密,我们何必揭穿呢?再说了,假如真有这回事,你以为宗岛主能发现不了吗?”

两人转身离开了山林,冼皓还在想刚才脑补的那个故事,突然叹了一口气道:“你说的那个小姑娘,令我想起了当年的自己。我当初怎么就没有找到一个神奇的世界,遇到一个好心的阿瑞呢?”

丁齐瞟了她一眼:“你的故事比她更幸运,也比她更浪漫。因为你遇到了我啊,你就是我的小姑娘。”

冼皓瞪了他一眼道:“脸皮真厚!”但神情却很满足。

离开这座岛,两人到第六座岛上参观,冼皓又悄声问道:“你找到答案了?”

丁齐点了点头。此地人为何能进出方外世界保留记忆?难道他们成年后,或者说随着身体的发育成熟,都能拥有相当于三境的修为?事实还真差不多,但那并非真正的三境,只是他们都能达到某种状态。

三境修为是什么?修炼不同的法门可能拥有不同的神通手段,而丁齐的总结就是元神清明、能感知外物。就丁齐本身而言,他所修炼的方外秘法也不追求传说中神通法力,主要就是一种感知能力以及对身心状态的掌控。

当地人练习意念控物,首先要看到某件东西,然后在一定范围内才能操控它,而且要注意不能让东西离开视线。冼皓让阿瑞做了一个测试,其实东西离开视线之后他仍能感知并操控。但这样做很危险,因为他看不见这件东西以及周围的情况,可能会在移动中发生碰撞。

真正的三境修为,其实不用眼睛看,凭神识便能感知周围的环境,这是阿瑞做不到的。但据阿瑞介绍,九放离空岛中有三百多人能做到,他们都修炼了族中祖传的秘法。族中的祖传秘法,符合条件、通过考核的族人都可以学,但只有最优秀的那批人才能学得会。

一万三千多人,其中有三百人拥有真正的、相当于三境的修为,这已经是一个很惊人的比例了。那么剩下的那些人呢,他们不能说是三境修士,但达到了某种类似三境的水平,或可称为伪三境吧。

他们成年后基本都能达到保持意识清晰而专注的入境状态,而且是很自然地做到。如果说这也是一种秘法的话,那么他们从出生后就开始就在修炼秘法了,就似一种与生俱来的能力……

丁齐介绍了自己的发现,又问冼皓:“你注意到了吗?这里的人脑回路可能跟外面不太一样,我说的就是字面的意思,而且他们的脑袋也比寻常人稍微大一些。”

冼皓:“我还真没注意,他们大部分人都比较瘦弱,脑袋比例看着确实大一点。”

丁齐笑了:“并没有脱离正常范围,但从平均水平来看,脑袋真比外面的普通人大些。他们在此地能掌握神奇的能力,是伴随着生长发育的整个过程,也是环境使然。”

冼皓:“那外面的人进来呢,这个世界的规则如此,外人同样也能掌握这些能力啊,比如说我。”

丁齐摇了摇头没有说话,却给冼皓发送了一道神念,神念中描绘的是一幅场景,就像在演一出舞台剧。有个人控制一杯水向自己飞来,这时身后突然又有人叫了他一声,他走神回头看了一眼,连杯带水就砸在了自己身上。

接着场景一换,又出现了另外一幕情形。有个人在盖房子,用意念操控着一根主梁架到房顶上,这根主梁非常沉重,他显得很吃力。这是对精神和体力的双重消耗,超过某种极限他突然两眼一黑晕了过去,房梁滚落下来压在了身上……

神念中伴随的声音解释道:“你不会犯这种错误,因为你早有三境修为。而当地人是伴随着身体和意识的生长发育而掌握得这种能力,就像是一种天赋,他们自然就能达到元神清明的状态,也不会犯这种错误,但外人可就说不定了。”

冼皓突然眼神一亮:“如此说来,这里还真是宝地啊,是个批量培养某种特殊人才的基地!”

丁齐微微一笑:“你也看出来了?”

冼皓遥望远方道:“假如这里就是完全与外面隔绝的另一个世界,地域足够广大、人口也足够多,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丁齐:“那很可能发展出一种与外面完全不同的社会文明形态,就像很多玄幻里架空的世界,或者一个仙侠的世界。”

说话间又接近了村落,两人都是耳聪目明之辈,离得很远就听见前方一座房子里有人在谈话。其中一人就是当地的一位族老,名叫梁少泽,是梁陆的伯父,而他的儿子梁川则跪在父亲的身前。

梁川正大声道:“父亲,我真的喜欢她,这有什么不可以?我觉得这世上最伟大的就是爱情,它的价值远在任何事物包括族规之上!”

梁少泽族老以手扶额道:“你长大了,有自己的主意,我想反对也反对不了。现在外面的世界都讲究自由恋爱,年轻人都喜欢讲爱情,我也年轻过,理解!”

但是孩子啊,你的爱情只对你自己有意义,它伟大不伟大,也只是你自己的事情,族规则是全体族人的族规。

这三十年来,本地的娃想娶外面的姑娘,你是第五个,你情我愿的事情谁也不好反对,前四个怎么办你就怎么办,按族规来就是了。”

梁川:“按照族规,假如不得到族老会的允许,我不能把这里的秘密告诉她,也不能把她带进来。”

梁少泽:“的确如此,也应该如此,但族老会也未必不允许啊。”

梁川:“可我为什么一定要得到族老会的允许呢?我就生在这里、长在这里,仙境就是我的家乡,这个世界也属于我,为什么我就不能自己做主?”

梁少泽:“你想娶谁是你自己的事,族老会干涉不了。可是你将秘密告诉外人,并将外人带进来甚至留在这里生活,就关系到所有人了。

你可以为爱情付出,但别人不必为你的爱情付出什么。我是你爸,假如你想在外面买房子、做生意,我可以出钱赞助,但这件事还得按族规来。”

梁川:“规矩也是人定的,是可以改的!”

梁少泽叹了口气道:“我们的祖先发现了这个世界,后人订立了族规,族人才能居于仙境,我们只是这里的住客。族规确实是人定的,但不是为你一个人定的,它确实可以改,但在没改之前,你还得遵守。

每个人都只能决定自己能做到的事情,而这不是你能做到的。族老会如果不同意的话,其实你谁也带不进来。就算族老会同意你带人进来了,她也记不住这里发生的事情,外人在此地生活久了,出去之后还会导致神智不清。”

梁川:“那今天的两位客人呢,他们为什么能进来?既然他们来了,规矩就应该打破了,我也可以邀请我的朋友!”

梁少泽:“他们是另一个方外世界的主人,早就知道九放离空岛的存在,并不会泄露我族的秘密,来到这里也不会影响神志,而且也允许我们的族人去参观他们的世界,这完全是两回事。”

听到这里,冼皓向丁齐摆了摆手,示意不必再听下去了,两人也悄然绕过了这所房子。走出一段距离后冼皓才开口道:“此地人绝大多数都很纯朴,但那个小伙子却是个例外。”

丁齐:“你看不惯他?”

冼皓:“那是当然,他不就是想泡妞嘛!不谈实际情况,就谈抽象的概念有多伟大,其实和耍流氓没什么两样。当然了,流氓也是可以谈恋爱的。”

丁齐:“很显然,此地绝大多数人并不愿意和外人通婚,但人多了难免有例外。像这种情况,早就不止发生过一次了,九放离空岛自会处理。但像刚才那个小伙子,我肯定是不愿意传授这种人方外秘法的,估计教了也学不会。”

冼皓:“但是这里的人,比外面的大多数人都更容易学会方外秘法……其实你还没听明白刚才是怎么回事。”

丁齐露出很好奇的表情:“怎么回事?”

冼皓笑了:“还大成修士呢!”

丁齐:“你把话说清楚点。”

冼皓:“那小伙在外面看中了一个姑娘,想追人家但是没有追到手,可能另有情敌竞争吧,他感觉有些争不过,便想把姑娘家带进九放离空岛显摆一番。这对普通人来说简直就是仙境奇遇啊,免不了目眩神驰,是最好的搞定机会。”

丁齐憨憨道:“原来是这么回事呀!”

冼皓:“你还是心理专家呢,这都没听出来,到底会不会谈恋爱呀?”

丁齐:“我又没有同时被很多男人追求的经验,怎么会知道那些男人在想什么?”

冼皓:“所以丁老师和他不一样,向来只凭自己的本事泡妞,对不对?”

丁齐没话说了,揉了揉脸只得暂时闭嘴,不再讨论这个话题。

两人逛遍了全部的浮空岛屿,又回到主岛时,在山路上迎面碰到了正等在那里的宗飞侠。这位岛主笑道:“二位对此地的观感如何?不好意思,有些事情让你们看笑话了,但本地族规对此早有考虑,无论如何都会妥善处理。”

这位岛主果然什么都知道,清楚他们在此地遇见了什么事情。丁齐上前道:“宗岛主啊,我有些想法想和你说说,也有件事情想找你商量。”

ps:抱歉,明天请个假休息一下,后天继续更新。

正文 正文_284、合作

九放离空岛的世界规则与外面不同,但换一种角度,何尝不是外面的世界与九放离空岛不同呢?仙境居民来到外面也会有种疑惑,在这里居然不能飞,也不能以意念控物!对他们而言,能运用意念才是正常情况。

他们来到外界,好似就失去了与生俱来的神奇能力,实际上有一种能力并没有失去,就是伴随生长发育过程所得到的训练,这相当于三境的修为啊。

虽然这种修为不涉及神通法力,或者说要回到九放离空岛中他们才有神通法力,只可称为伪三境,但只要是在九放离空岛中长大成年的正常人,出入方外世界就能保留记忆,这一点太重要了!

有位哲学家说过,人的本质就是一切经历之和,就是其存在本身。不得不承认,在九放离空岛中长大的人,就是与外界不一样的人。丁齐认为这没什么不好,甚至很好,宗飞侠希望族人做出改变,但也没必要让族群回到古时的状态。

族人们愿意生活在仙境中,已经适应了那里,就没必要再整体迁居出来。长期居于仙境,会带来一些负面的影响,比如体格筋骨不强,来到外面不好适应,而九放离空岛又不能完全与世隔绝,所以宗飞侠所推行的各种改革措施只是为了弥补这些缺陷。

在丁齐看来,只要能尽量弥补负面的影响就可以了,没有必要做出根本的改变。九放离空岛是一个得天独厚的世界,能居于其中也是全体族人的福缘,他们只要学会如何往来不同的世界以及在外界立足即可,作为特色的存在,就保留其优势特色。

宗岛主闻言点头道:“丁老师所言,正是我近些年所想。你我经历不同,可能看见的东西也不一样。我当年刚回到这里时,只见村庄凋敝废弃,族人皆隐于秘境不出,久而久之已难在外界立足。无在外安身立命之基业,闭岛幽存绝非良途。

我用了几十年的时间,才推动族人走出天地秘境重建四水坪乡村。其实我也不清楚要做到什么程度才够,倒是丁老师看得明白,兴利除害达到稳定的常态即可,九放离空岛毕竟还是九放离空岛。”

丁齐笑道:“按照如今的族规,上高中后都要在镇上住校,这里也外聘了医生和教师,青壮子弟都要出来轮值,经营各种产业……我看你还搞了全族健身运动,以增强族人体质,尽量避免他们神强而形弱,年轻一代成年之后,火候就差不多了。”

宗飞侠感慨道:“是啊,早年那些老人们在天地秘境中待了一辈子,再想改变已经很难,就让他们继续颐养天年,不必再勉强什么。但年轻一代就按目前的模式培养,再传后人亦是如此,做到这个程度就差不多了,并不是让族人放弃仙境。”

丁齐:“您真是一位令全体族人敬重的老祖!”

与丁齐打过交道的人当中,有两位被称为老祖,一位是宗飞侠,另一位就是施良德,仔细想想,这两人简直太不一样了。宗飞侠摆了摆手道:“丁老师不用夸我,您不是还有事要找我商量吗?”

冼皓说道:“我们其实是想与九放离空岛谈合作。最近申请参观金山院的人太多,排队都排到明年了。宗老祖这边一次又预约了七十个名额,我们都尽量排在前面,每个月都安排一次,但这七十人排完之后呢?

此番访问九放离空岛,我发现很多人都想去金山院试炼,包括那些已经去过的人,所以我们想找老祖商量个办法。”

宗飞侠:“二位说,能有什么办法?”

丁齐:“等这七十人次安排完毕之后,便不能再这么安排了……宗老祖别着急,我另有打算,每次开放金山院,都额外提供十个名额给九放离空岛。但为了避免引起争议,九放离空岛派去的人得帮金山院办点事情,就是负责接待那些访客。”

宗飞侠大喘了一口气,接着又大喜过望道:“幸亏您一口气把话说完了,这事我当然求之不得,回头就挑选精英族人百名好好培训一番,专供金山院选用。”

丁齐笑道:“宗岛主别着急,我还有要求,就是这些人不要泄露身份,在外来访客面前,他们就属于金山院。”

宗飞侠点头道:“明白明白,我当然明白,其实我更不希望太多族人泄露身份,这事肯定会安排得漂漂亮亮!不就是以接待人员的身份进去嘛,我每次提供一百个都行!”

冼皓笑着摇头道:“我们每次只接待十名访客,不需要那么多接待人员,最多十人,人多杂乱也容易出意外。而且机会来得太容易,贵地族人恐怕也不会太珍惜。”

宗飞侠:“说得对,多谢二位照顾。我回头就挑选精英子弟百人,将衙门轮流派到金山院中负责接待访客,嗯,再挑选九名队长。梁陆和龙青青已经露过面,就不合适了。”

丁齐又说道:“不论宗岛主挑选了多少人,其中有人又将去多少次。这些人除了第一次参观,往后再以接待人员的身份去那里,我们就不收费了。不仅不向他们收费,如果是向访客收费开放金山院,接待人员每次还有十万报酬,每人能分一万吧,也不算太多。”

宗飞侠:“这如何使得!金山院不收费用,居然还要贴钱吗?不行不行,万万不行,我不能白占你们这么大便宜!”

冼皓又笑了:“宗老祖啊,我给你算笔账。金山院每年开放二十六次,每次你都派十个人过去,假如对你们也收费的话,一次一百万,二十六次就是两千六百万!”

宗飞侠:“这钱我们出得起,四水坪如今一年总产值五个多亿呢,而且我们自古积存的金银古玩很多,九放离空岛也不是没钱!”

冼皓又摇头道:“我相信九放离空岛出得起这笔费用,但这笔钱不应该您老人家出,也不应该由全体族人出,而是谁去谁出。假如有人表现很好,我们双方都很满意,让他一年去了十几次。他本人为此要支出一百多万,可能就是个很重的负担了,这并不是长期合作的良策。”

丁齐也说道:“我是让他们去当接待人员的,并非访客的身份。假如谁以访客的身份去,则照常收费。至于接待人员,我们总不能不发工资还收那么高的费用吧?”

宗飞侠:“我又不是没去过金山院,所谓接待也简单得很,不就是领个路、介绍下情况吗?那其实是金山院给他们的历练机会,每个人都要珍惜。”说着话又抓住丁齐的袖子道,“这样吧,所谓工资不必您付,一定要让九放离空岛出,算一算每年也就二百多万。”

丁齐握住宗飞侠的手道:“那就这么说定了!既然这样,您再挑选一批人,去响水峰去当接待人员,具体事情可以和崔峰主商量,也按照这个标准。”

宗岛主握着丁齐的手不放:“好的,好的,我回头就联系崔峰主,真是太感谢了!请二位放心,我一定挑选族中最优秀的子弟,品行也是最好的。他们不会泄露自己的身份,在金山院就是金山院的人,会遵守金山院的规矩,绝不向外人泄露任何隐密。”

与九放离空岛的合作事项就这么谈定了。往后金山院每次再对外开放,额外给九放离空岛十个名额,让他们以接待人员的身份去。不论这些接待人员去过多少次,对其中每个人来说,只是第一次去的时候金山院要收十万费用。

费用只收一次,等熟悉了情况可以胜任接待工作的时候,金山院不仅不收他们费用,他们每次还有十万报酬,平均每人能分到一万。而宗飞侠则坚决要求,所谓的报酬也不能让金山院出,由九放离空岛统一支付给族中子弟。

丁齐还趁机帮响水峰从九放离空岛借人,也是按这个规矩办。如今方外联盟中只有金山院、响水峰、静沙岛开放了天地秘境,静沙岛的事不归丁齐操心,但金山院和响水峰这边确实缺人手啊,如此也能解决问题,且对双方都有利。

宗飞侠非常感激丁齐,觉得自己占了对方天大的便宜,这等于是金山院单独对九放离空岛开放,为他们提供了难得的试炼秘境。

但丁齐也是愿意的,他不仅没什么损失而且大有收获。如今方外联盟中形势复杂,别看丁齐这边拥有小镜湖、金山院、大小赤山三处天地秘境,后来又拉拢了响水峰,但实力不是这么算的,他们大猫小猫加起来也没几只。

再想想人家施良德,可动用的人力、物力资源又是多少?如今一个九放离空岛,全体族人就有一万三千多,这不仅是很重要的盟友,也是潜力巨大的可发掘资源啊。

眼看时间已经不早了,丁齐与冼皓还要赶回境湖。宗飞侠亲自将他们送出了天地秘境,一直送到四水镇,看着两人坐上车挥手告别,便赶紧回去召集族老会落实合作事项。

丁齐和冼皓还是坐的夜班火车,第二天上午赶到了境湖。在路上,冼皓问道:“你是打算把九放离空岛也纳入方外门吗?”

丁齐摇头道:“我并没有占据九放离空岛的意思,也用不着那么做。但九放离空岛是一个绝佳的人才培养基地,我可以挑选其中的精英子弟,用足够的时间和各种方法去考察,假如真有合适的,未尝不可引入方外门。他们只要遵守方外门的门规就可以,也不必违反九放离空岛的族规。”

冼皓:“假如族中精英子弟都成了方外门弟子,那么将来的九放离空岛,就成了方外门的一个合作基地。”

丁齐:“这未尝不可啊,无损九放离空岛的任何利益。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找个机会首先把宗飞侠拉入方外门,其他的事情就都好说了。其实在宗飞侠看来,如今的金山院已经是九放离空岛一个合作基地,有来有往而已,只是他还不清楚方外门的事情。”

九放离空岛的族人能否成为方外门弟子?不仅可以,而且最适合不过了!他们了解方外世界的存在,而且从小就有保密意识、天生就有伪三境的修为。更重要的是,九放离空岛的存在,对方外门来说已经不是秘密,他们成为方外门弟子并不会违反任何族规。

回到境湖,两人从车站里出来,看着熟悉的纷杂场景,冼皓突然扭头问道:“上次在琴高台,你自称一念之间便可以突破七境,但想先去一趟九放离空岛。如今我们已经去过了,你的修为是否已经突破了炉鼎境?”

丁齐究竟有何变化,其实冼皓什么都没看出来,因而才有此一问。丁齐答非所问道:“九放离空岛的居民,和外面的人有何区别?”

冼皓想了想道:“若说有什么不同,是自幼生长的环境造就,外面的人就算进了九放离空岛,也很难做到与他们一样,有些过程是不可重复的,它会影响人的一生。”

丁齐笑道:“我的感觉,就是宛若新生。这是一个新世界,我是一个新生命,正在孕育之中。”

冼皓哭笑不得道:“这不是越活越回去了吗?你这还没出生呢!你说的这个新世界又在哪里呀?”

丁齐拍了拍胸口道:“就是此身心,我在感受另一个过程,此为炉鼎境。”

冼皓:“别说的那么玄,我问你方外秘法又有何精进?”

丁齐:“我们去一趟大小赤山,现场让你看看。”

两人来到了小赤山公园,悄然行至江边,丁齐取出景文石用手一指,冼皓便愣住了。丁齐伸手拉住她闪身进入方外世界,门户又凭空消失。等进了天地秘境,冼皓才回过神来道:“你如今已可以打开任何一处方外世界的门户?”

丁齐答道:“理论上是如此,但实际上,每一处世界皆须祭炼为心盘,至于大小赤山当然没有问题。”

以前的丁齐,能否打开任何一处方外世界的门户?其实是不能的。方外秘法只能让施法者本人出入,别人是看不见门户的,除非使用控界之宝。但刚才丁齐并没有动用两界环,冼皓也没有施展方外秘法,丁齐就像催动控界之宝那样直接把门户打开了。

方外秘法修炼到炉鼎境,最重要的突破就在于此,没有控界之宝却相当于拥有了控界之宝,不仅自己能出入方外世界,还能为他人打开门户。想做到这一点必须有个前提,那就是丁齐本人已经去过这个方外世界,并将这个世界祭炼为心盘。

这与真正拥有控界之宝还是有区别的,丁齐虽能打开门户,但并没有办法把方外世界里的东西带出来。

其实将某方外世界的传承秘法修炼到七境,也可以不借助控界之宝打开门户,但只能打开那一处方外世界的门户。比如说响水峰传人,能打开的只是响水峰门户,不可能打开小境湖的门户。但方外秘法不一样,只要满足前提条件,丁齐便能打开任意方外世界的门户。

正文 正文_285、丁老师你看

很多事情,制定计划后都需要根据实际情况磨合修正。比如方外联盟总部的工作例会吧,原定时间是每周一上午,只有总部工作人员参加,丁齐这位理事长以及其他人是不必参加的。

但实际情况却完全不同,丁齐不仅几乎每次都参加了,而且还以理事长的身份主持会议。由于各家方外世界几乎都在南沚小区置业并派来了常驻人员,所以每次开会,每家方外世界都会派一名代表列席。

渐渐的,方外联盟总部的例会就改在了周二上午召开,因为丁理事长经常周一上午赶不回来,规模也变成了包括全体成员代表的扩大会议。就算没有在南沚小区置业的响水峰,也有一名常驻代表李志遥在方外联盟总部任职。

本周二的例会又有一位很少露面的副理事长出席,就是五心谷的谷主叶宗清。五心谷是方外联盟的六位创始成员之一,五心谷还派了两个人在方外联盟总部工作。但自从成立会议之后,丁齐还没有再见过叶宗清呢,常驻南沚小区的很多人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位副理事长。

各家方外世界之主平日大多都很忙,基本上都是派代表常驻方外联盟总部,本人是很少露面的,像丁齐这种情况倒是例外,因为丁齐就住在这里嘛。

大家经常见到的方外世界之主,还有小境湖之主朱山闲以及大小赤山之主石不全。其实在方外门内部并没有谁是某个方外世界之主的说法,他们只是被推出来的代表,对外总要有这么一个名义,比如丁齐就是金山院之主的身份。

曾经的朱区长现在的朱书记工作也很多,就算住在总部对门也极少参加方外联盟的会议,倒是在总部工作的石不全大家天天都能见到,今天众人又见到了叶谷主。

叶宗清带来了一个消息,正是此次会议要公布的事项,又有一家新成员加入了方外联盟,名叫卢余洞。当初在方外联盟的成立会议上,叶宗清和田仲络都写下了卢余洞这个名字,因此它也有免审核加入联盟的资格,后来便让五心谷负责联系。

卢余洞那边的反应慢了些,直到最近才给出明确答复,同意加入方外联盟。这种情况其实也很正常,自古以来隐于世间的天地秘境,突然听说又个方外联盟成立还要邀请他们加入,也得把情况打听清楚了,再商讨一番才能做决定。

卢余洞这次并没有派代表来到南沚小区,按照方外联盟的要求,他们提供了一份公开级资料给方外联盟总部,可供其它成员查阅。也有一名理事加入了方外联盟理事群,就是卢余洞的洞主,群名片为“卢余洞—芦居子”。

每个方外世界有三名理事名额,可是卢余洞眼下只任命了这么一名理事,其余的两个名额说是先空着,内部讨论之后再决定。尽管卢余洞的人这次没有露面,只是委托联络人叶宗清办了加入手续,但众理事也在>

按照方外联盟不成文的惯例,卢余洞不仅提供了公开级资料,同样悬赏黄金十斤查找朱大福的下落。眼下口头悬赏就可以,黄金也不必拿过来存放,一切都等找到朱大福之后再说。

可是朱大福在哪里呢?目前至少有两个朱大福,一个正以理事长的身份在主持方外联盟会议呢,当然就是丁齐;至于另一个朱大福嘛,则是庄梦周扮的,设局去钓施良德这条大鱼。

但也不能说庄梦周这是撒谎骗人,因为朱大福只是一个化名而已,谁都可以给自己起个化名,叫朱二福也行啊!而且当初闯进白云洞题诗的人就是庄梦周,大家想找的人也是他。

庄梦周周末时去了金山院,执掌禽兽符主持山水大阵,谭涵川、毕学成、叶言行、孟蕙语也去了。还是谭涵川在外面领路,将访客从张坊镇接到铁锁崖,就算有的客人已经认识路了,这个过程也不可省略,必须有人在门户外监督。

叶言行等三名晚辈弟子则在金山院中充当接待人员,他们也是有报酬的,三人分十万,外面领路的老谭得十万,执掌禽兽符的庄梦周独得二十万。

方外门中的众长辈就不说了,毕学成等三名晚辈弟子如今才读大三啊,这段时间挣的钱已经比他们毕业后正常参加工作的年薪要多多了。

假如是别的方外世界,只要有控界之宝,其实方外门弟子都可以执掌其打开门户,但是金山院的情况比较特殊。金山院其实是两层秘境,像谭涵川、朱山闲等人虽然都可以执掌禽兽符把人带进去禽兽国,但他们却打不开金山院让那些禽兽休息时恢复人身。

至少要有大成修为,才能发挥禽兽符的另一层妙用,以之打开金山院大阵。所以每次开放金山院,丁齐与庄梦周两人中必须至少去一个。因而每两周开放一次是比较合适的节奏,假如他们俩轮流主持金山院大阵,平均每人每月抽出一个周末即可。

丁齐当然希望方外门中有更多的人可以打开金山院大阵,但这种事情无法强求,无论是哪一门秘法,大成境界都不是想突破就能突破的。

周末主持金山院大阵之后,庄梦周没有回境湖,谭涵川也直接回了上海。庄梦周托毕学成带回来一句话,他打算下周中与施良德见面,叫丁齐等人都做好准备。至于是什么准备,,总之是防范意外,具体情况事先也不好预计。

方外联盟的每周工作例会,照说也没什么事情,就是大家沟通一下消息而已,但最近每次都有特别的情况出现。比如这周吧,就有卢余洞的加入,然后麻晓宣布联盟总部食堂下周一就可以开业了,提供早、中、晚三餐五星级服务,众人皆热烈鼓掌。

最后是公布每周常规事项,确定各方外世界的开放时间以及参观人员与人数,其实这是早就沟通好的,只是拿到会议上说一声。响水峰本周不开放,它也是每两周开放一次,而且开放时间是与金山院错开的,但每次可以提供三十个参观名额。

静沙岛随时开放,提供“海滨度假村及海岛三日游贵宾尊享服务套餐”,但每次只有五个名额,目前也预定到三个月之后了。

在刚刚过去的周末,金山院接待的仍是九放离空岛一行十人,庄梦周还亲手给那十名访客每人发了一粒“糖豆”。按照早先安排好的日程,下周末该轮到游怀界一行十人了,不料又临时出现了变动。

静沙岛也想参观金山院,但是它加入方外联盟的时间太晚,所以提出的申请时间也晚,至少半年内是排不上号了。于是麻晓就想了个办法,找到游怀界派驻此地的理事宋奎昭商量,以参观静沙岛的名额,换取了游怀界此次参观金山院的名额。

为了达到目的,麻晓又承诺以二十人次参观静沙岛的机会,换这十人次提前参观金山院的机会,且一律优先安排。假如算账的话,游怀界等于是占了一百万的便宜啊!反正两处方外世界他们的人都没去过,参观谁家不一样呢?

麻晓还送了宋奎昭二十张仙顶山庄会员金卡,每张卡里预先都充值五千,持卡可以在仙顶山庄消费,哪怕自己不去,也可送给亲朋好友使用,算是下了本钱。

这些事麻晓自己当然做不得主,都是出自麻元领的授意。麻元领让她想办法插个队,总之要尽快拿到参观金山院的机会,她就想了这个办法。而外人更不清楚,麻元领这么做,也是出自施良德的授意。施良德正在搜集各方外世界的详细情报,小境湖和金山院是其中重点。

会议结束之后,丁齐却收到了一条私聊微信,五心谷的叶谷主想约他单独吃个饭。

丁齐当即就告诉了冼皓,问冼皓要不要一起去?冼皓抿嘴道:“人家单独约你,应该是有事情想私下谈,你就一个人去吧!好歹是地主,别让人请你,我帮你们找个好点的饭店,订个包间。”

丁齐当即给叶宗清回了微信:“怎么可以让叶谷主请客呢,我来定个地方请您。”随后把冼皓刚刚订的饭店位置发了过去,并约好了时间。

出门时冼皓又叮嘱道:“假如喝了酒,就不要开车了,叫代驾或者给我打电话。你是理事长,和副理事长谈工作要注意影响,别看人家漂亮就想调戏……酒也不能喝多了,失态就不好了。”

丁齐笑道:“关师太什么事?”

冼皓掐了他一把:“我说的是仪态!”然后又皱了皱眉头道,“我记得上次一起吃饭,那位叶谷主还是有点酒量的。假如是在饭店里点,一般的酒没有档次,高档的酒既贵又可能不是真的,这样吧,你干脆自己带一瓶去。”

丁齐:“带什么酒啊?我平时又不喝。”

冼皓:“你忘了呀,庄先生藏在琴高台里的酒,还有两箱被我们带出来了。你就拿一瓶过去,这样请客既有诚意又有面子……就一瓶啊,喝完了不要再点,顶多续点啤的。”

丁齐带着一瓶酒提前一刻钟来到冼皓定好的饭店包间,推门进去发现叶宗清已经到了,正坐在那里翻菜谱点菜呢。看见丁齐进门,她站起身道:“我没别的事就早来了,刚刚点了几个菜,丁老师有什么喜欢吃的?”

丁齐接过菜谱让服务员报了一遍已经点的菜名,随手又点了两道最贵的,便让服务员出去准备了。包间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叶宗清又问道:“丁老师自己带酒来了?”

丁齐笑道:“是的,请叶谷主吃饭,怕饭店里的酒不够档次,所以我自己带了。叶谷主难得来一趟境湖,这次是公干路过,还是特意来的?”

叶宗清答非所问道:“丁老师,你知道五心谷内外总共有多少人吗?”这事丁齐哪知道啊,她紧接着又自问自答道,“天地秘境中住了三万,外面还有两千。”

丁齐真是吃了一惊:“这么多?”

在丁齐去过的方外世界中,面积最大的当然是琴高台了,差不多有两千平方公里。琴高台中有大片山野是当地居民无法涉足的,所以如今的总人口在五千左右。面积第二大的则是小境湖,差不多有琴高台世界的一半,但除了丁齐他们几个,里面并没有别人。

面积第三大的则是禽兽国,差不多又是小境湖的一半,但也相当不小了。如今除了方外门的历练弟子以及周末的访客,平日也没有人常驻。

如果说常驻居民最多的,则是他刚刚去过的九放离空岛,全族人口总计一万三千多。九放离空岛的面积则不太好计算,水域广大,但九座浮空岛的陆域总面积加起来只有两百多不到三百平方公里,大致又是禽兽国的一半。

而五心谷的天地秘境中,居然有三万多居民,这简直有点超出想象了,放在古代就是个独立的小国家啊!

但叶宗清介绍这个情况的时候,并没有炫耀的意思,反而显得有些犯愁,她接着说道:“丁老师可以想象五心谷中有多么人多事杂,而且要内外兼顾,所以平日难有时间往来交流。这次既是处理其他事务路过,也是专程有事前来……等菜上齐了再细说吧。”

服务员开始陆续上菜,还不到关门谈正事的时候,叶宗清便给丁齐敬酒,丁齐也回敬了几杯。这酒确实好喝呀,几杯下去便脸色微红有些出汗,酒劲发散得很快,人却没有什么醉意。

假如冼皓没有事先叮嘱那一句“别看人家长得漂亮就想调戏”,丁齐可能还不会特别注意观察叶宗清,可是想起这句话就看了几眼。叶宗清的形容在三十左右,是一位很有魅力的少妇,模样和身段都相当迷人,加之眉目之间添了几分酒意,别有一番娇媚。

丁齐当然不会去调戏人家,但是欣赏一下总没关系吧!等菜上齐了,叶宗清主动起身把门给扣上了,这动作搞得丁齐还有点小紧张,赶紧问道:“叶谷主,您究竟有什么事,现在可以说了吧?”

叶宗清看出丁齐有点不自在了,给他斟了一杯酒露出笑容道:“丁老师,你好像有点怕我呀,我又不会吃了你……来,再敬你一杯酒,真是好酒!”

丁齐干了这杯,加重语气又问道道:“你到底有什么事呀?”

叶宗清看着他道:“丁院主上次请我参观了金山院,我想请你也去参观五心谷,不知道可不可以?这可不是五心谷对外开放,就是请你私人去参观,而且暂时只请丁院主一个人!”

这要求丁齐怎么会不答应呢,立刻又斟满一杯道:“求之不得!至于什么时间,就看叶谷主方便,我再敬你一杯!”

干完这一杯之后,每人差不多都喝了二两了,叶宗清放下酒杯神色突然变得凝重起来:“还有一件事,我想告诉丁老师一声,假如有可能,也请你帮忙留意。”

丁齐见她的神色郑重,也坐直身体正色道:“有事您说,能帮忙的一定帮忙!”

叶宗清应是施展了某种秘法,拢住了声音不会传出去,悄然道:“五心谷最近有一人外出时失踪,本来今天参加方外联盟工作例会的人应该是他,但他没有赶到境湖市,在半路不见了,所以我才会来。”

丁齐眯起眼睛道:“什么时候的事?”

叶宗清:“昨天的事。”

丁齐:“就是昨天?能确定是失踪吗,或许发生了别的意外。”

叶宗清:“我可以确定他上了飞机,从大理没有直飞境湖的航班,他计划先飞到南京然后坐高铁过来,昨天晚上就应该到了,可是他却没有到。此人身上带的一件东西比较特殊,按说他每到一个地方就要汇报行程的,在南京刚下飞机的时候也确实汇报了。

晏斌彬在他下飞机半个小时后又打过电话,问他什么时候能到,当时却联系不上了。我连夜派人去找了,从机场到高铁站这一路上的交通意外都查询了,但是没有查到任何线索,这个人就像凭空消失了。”

丁齐追问道:“这个人带了什么特别的东西?”

叶宗清伸右手指着自己的左胸部道:“丁老师你看。”

七月的天气炎热而衣着清凉,叶宗清穿了一件短袖紧身T恤,领口虽然开的不低,但是衣料轻薄贴身,勾勒出了成熟性感的曲线。丁齐有些尴尬,干嘛指着那里让他看啊,不过呢……确实挺好看的!

正文 正文_286、掌花使

叶宗清察觉丁齐的神情有点不对,好像挺尴尬的样子,也意识到了什么,脸色变得更红了一些,低头摘下胸前佩戴的一样东西递过去道:“丁老师知道这是什么吗?”

丁齐接过此物略一凝神感应,微微皱眉道:“我上次就见叶谷主佩饰此物,以为就是一枚胸针,原来竟是法器。我感觉它有点像控界之宝,又不完全是控界之宝。”

这是一枚五叶缠枝造型的胸饰,非常精致漂亮,似是金属质地,但入手感觉却比看上去要轻薄得多。此物明显分两个部分,五叶缠枝为一体影视法器,后面的别针应该是另配上去的。

叶宗清前倾身体道:“丁老师是怎么看出来的,您还看出来什么了?”

丁齐饰微微闭上眼睛道:“我能感应到另一个世界的气息,但它并不完全,包含的只一缕灵引,在特定情况下可能会与某个世界互生感应,而那个世界太遥远,此刻器中灵引并无回应……”

叶宗清长叹一声道:“丁老师果然是高人,伸手一摸便知玄妙!不知您修炼的是哪一门秘法,应当是金山院的传承秘术,如今的修为应该已经突破传说中的大成境界了吧?”

丁齐:“侥幸而已,也算不得什么高人!这究竟是什么法器?”

叶宗清:“它是属于控界之宝的副器,在五心谷中共有九十九枚。”

想说清楚副器为何物,又为何有这种副器传世,还要从五心谷的历史以及现状讲起。方外世界一定就是世外桃源或仙家福地吗?这还真不好说,每个世界都是独立的,情况各不相同,也因人而异。

九放离空岛的族人把他们的世界就视为仙境,愿意生活其中感觉非常逍遥惬意。琴高台又是另一种情况,那是一个与世隔绝之地,也是一个完整的世界,经过万年的动荡纷争,如今已建立了一个太平安宁的国度。

无论什么样方外世界,假如就是闭居其中,难道一定会比在外面的生活更好吗?有两个人已经给出了答案,便是魏凡婷和石不全。尤其是石不全曾意外被困于小赤山秘境中八个多月,他也算是一身本事且心灵手巧,但过得也差不多像个原始野人,被解救的时候都哭了。

能拥有一片属于自己的方外世界,在现代社会中感觉自是极好的,但是换一个角度,假如只能留在那样一个世界中,感觉就不是那么好了。

五心谷的地域很广大,比琴高台只大不小,但对有些人来说并没有太多意义。就比如说现实中的非洲吧,地域广漠,除了北部的沙漠,中南部也有大片气候不错的原始丛林与草原,风光自是优美,可那里的人还是希望跑到美国去,也会滞留在中国的广州不回。

五心谷中有三万居民,这是一个历史遗留问题,叶宗清接任谷主时情况就是如此了。三万多人看似很多,其实也很少,在一个封闭的世界里,不可能展出以社会化大生产为前提的现代文明体系,组织管理水平且不提,能集中的人力、物力资源就远远不足。

这样一个封闭的族群,能保持稳定的自给自足的农耕文明社会状态就不错了。丁齐曾去过的琴高台天国,那里就是农耕文明展到极致的理想状态。但那种理想状态也是很难实现的,琴高台世界中的文明社会几度被摧毁,甚至人类差点都灭绝了,幸亏出了一位圣人天兄陶昕。

五心谷的情况还好些,因为它并未完全与世隔绝,自古以来的传承一直沿续。它的位置在云南省大理市郊外,苍山南麓东段的缓坡上。这里有一个仓谷村可遥望洱海,而天地秘境的门户就在仓谷村后面的山壁中。

古时乡村以宗族自治为主,当地族人世代共守一个秘密,有很多人6续迁入五心谷中。因为外面的良田有限,天地秘境中不仅可以拓荒,而且能躲避战乱、不必交纳赋税,所以这些人迁居进去之后就不愿意再出来了。

说实话,他们也出不来了,因为没有三境修为便不能保留记忆,更别提自己打开天地秘境的门户了。这在漫长的农耕文明时代倒也没什么,五心谷更像一个世外桃源,繁衍至今已有三万多居民。

可是到了现代工业文明社会甚至进入信息时代后,就可以看出天地秘境内外的差别了。五心谷并不完全与世隔绝,里面的人还是能够了解外界各种情况,他们也需要外界的各种物资以及现代社会的文明产品。

五心谷地域广大,每个人都去开荒又能种多少亩地?而且里面的东西又带不出来,各种农产品包括手工业品并不需要太多的产量便能满足自需。有些资源太多了便不值钱了,外面的大理市区以及大理古城一带如今寸土寸金,但五心谷中的房屋田产只是最寻常之物。

那么能否将五心谷的居民都迁居出来呢?这是不可能的,恐怕几代人时间都不可能解决,因为数量太多了。他们几乎全是在天地秘境中出生的,打开门户出来倒是简单,但如何在外面的世界立足才是最大难题,甚至连个身份都没有。而且普通人出来之后想再回去,连记忆都保留不了。

还好外面的仓谷村一直都没有废弃,如今还有几百户人家、两千多居民。这两千多人仍是一个大的宗族,包含十几个姓,并不是人人都清楚天地秘境的详情,但宗族高层都知道。

叶宗清继任谷主后主要做的事情,就是尽量使五心谷内的居民不与外面的时代脱节,她组织族人运送各种物资进去,并在天地秘境里建了学校和图书馆。

五心谷有其秘法传承,传承中还包含飘门隐峨术,不论是在天地秘境中还是在外面的仓谷村,叶宗清皆组织族人习练。但无论哪一门传承秘术,想修炼入门都不容易,尤其是天地秘境与控界之宝传承,必须要到秘境中修炼才能掌握。

如今能将五心谷秘法修炼到三境以上的族人,秘境内外加起来也不到百名,这几十名族人非常重要也非常珍贵,五心谷与外界的交流往来都依赖于他们。

五心谷族人出入天地秘境门户是非常频繁的,几乎每天都往来不断,有时门户一天要开启很多次,甚至不分昼夜随时有人出入。这就带来了一个问题,由谁执掌控界之宝?照说控界之宝应该由谷主执掌,但是谷主就每天拿着控界之宝负责开启门户,不仅别的什么事也干不了,恐怕还得给累死。

九放离空岛是怎么解决这个问题的?通过两个方法。先他们采用轮值的方式,族长、九名族老、十八名副族老每天轮流负责以控界之宝开启门户。其次采用定时的制度,除了个别特殊情况,每天在两个固定的时间打开门户供族人出入。

但九放离空岛的方法显然不太适用于五心谷。九放离空岛中只要是正常的高中生都可出入秘境无碍,而五心谷内外只有那么几十人方可自如出入,所以这几十人的往来频率就特别高,次数多且时间零散不定。

五心谷有另一个办法能解决这个问题。

控界之宝是一种独特的神器,其形制未必一成不变,理论上是可随心意变化的,但修为不够便没有那个本事,能勉强祭炼并掌握其妙用就不错了。叶宗清继承的控界之宝是一朵睡莲的形状,名叫五谷莲,传说祖师摘下这朵睡莲的九十九片花瓣,又炼制了九十九件副器。

五心谷中有一座大阵,将控界之宝五谷莲置于阵中,天地秘境就会自生感应,无需有人执掌控界之宝,那九十九件副器皆有开启门户的作用。

只要佩戴其中一件副器,就可以像催动控界之宝那样打开门户出入五心谷,当然了,这要求至少将五心谷秘法修炼到三境。而且副器的作用仅限于此,并没有控界之宝其它的妙用,但这已经解决大问题了。

五心谷族人自古以来都是靠这些副器出入秘境,拥有副器者又被称为掌花使。理论上最多有九十九位掌花使,但实际上并没有这么多。这些副器的形制各异,叶宗清佩戴的胸针就是其中之一。

尽管丁齐已经见识过了很多方外世界,而且还成了方外联盟的理事长,但还第一次听说控界之宝有副器这种东西。可是仔细想想也不算太意外,金山院的传承中除了禽兽符,还有影器和身器,不就等于另有妙用的副器吗?

在丁齐看来,这九十九枚副器就相当于低配版的景文石啊,因为它们只对五心谷有用。但再低配人家也是神器,或者说是某件神器的一部分,且不需要使用者自己去打造。

叶宗清也不清楚这些副器的确切来历以及如何打造,只知道它们是祖上传下来的,丢一件就少一件。恰恰昨天失踪的人就是五心谷的一位掌花使,随身携带了一枚副器。

叶宗清介绍到这里,丁齐的手机震动了一下,原来是对方通过微信给他了一份资料,正是那位失踪者的详细介绍。此人名叫吕肖,今年四十岁,公开的身份是大理古城一家客栈的老板,其实这家客栈就是五心谷近年来在外面置办的产业。

资料中还有他携带的那枚副器照片,约有五角硬币大小,是个椭圆形的徽章模样。像这些祖上传下来的东西,后来五心谷又加工了很多附件相配。配以不同的附件,此物可以是袖扣、领带夹、领扣或其他的挂饰,直接揣兜里也行。

丁齐看完了这份资料,方才那些许酒意已经完全退下去了,他抬头道:“你想让我帮忙留意,找到这个人和他携带的副器?”

叶宗清叹息道:“就我所了解的部族历史,千年以来副器只丢失过不到十次,都是因为掌花使外出时意外身亡。但祖先们都想尽办法将副器寻回,最难的一次用了十几年时间,但终究还是找回来了,所以也不能在我手中失去。”

丁齐:“既然此物对五心谷如此重要,怎能让人佩戴着它满世界乱跑呢,万一丢了怎么办?”话刚出口丁齐就觉得这么说有点不合适,叶宗清自己也佩戴着副器到处跑呢,因为此物不随身携带确实很不方便。

叶宗清低头道:“吕肖在五心谷中的地位很重要,而且这种东西也不能轻易交给别人保管,出于慎重他才会随身携带,当然也为了方便。而且近百年来,五心谷从未有过丢失副器的情况,可能也是我疏忽了。”

丁齐又问道:“今天开会的时候你为什么不说,却要私下单独找我?”

叶宗清抬起眼帘反问道:“您说呢?眼下我只信任丁理事长。”

此事生的十分蹊跷,吕肖是在从五心谷赶往境湖市的路上失踪的,过了一天一夜仍没有任何消息。假如是生了别的意外还好说,比如得了疾病昏迷不醒、遇到了劫匪等等。

但假如这是人为的事件,而且对方就是冲着五心谷来的,那么最可疑的人是谁?不用说,先就是了解方外世界秘密以及五心谷存在的方外联盟成员。

就算只是纯粹的意外,相关消息若泄露出去,他人也会知道副器的存在以及那枚副器的价值,保不齐有人会打主意先下手找到副器,用以敲诈五心谷或者实现别的目的。所以叶宗清开会的时候根本就没说,只选择私下里单独告诉了丁齐。

丁齐沉吟道:“假如是人为事件,目的就是冲着五心谷来的,先要考虑有什么人了解吕肖的身份以及副器秘密。五心谷中有三万多人,外面的村子里还有两千多,掌花使每日往来门户不断,在我看来,想严守秘应该很难吧?”

叶宗清苦笑道:“岂止是很难,而是根本不可能。该泄露的秘密早就泄露出去了,甚至成为当地自古流传的神话。其实这也没什么关系,外人听说了也就听说了吧,哪里还没什么乡野奇谈呢,反正外人进不去也找不到。”

丁齐:“那你们内部的人呢?”

叶宗清:“内部确实有泄露的可能。天地秘境中的居民,绝大多数是不愿意出来的,生活自有惯性,出来之后也不知该如何立足。有个别人假如想离开秘境,且有本事在外界立足,那就在外面为族人服务,不得泄露秘密,但也难免无意中泄露出去。

可是这种情况大多也不要紧,就当成吹牛胡侃吧,但他们没办法把外人带进去。至于五心谷中的掌花使,都是修炼秘法有成的族中精英。他们都誓保守秘密,换做是你,当然也会自觉保守秘密。”

丁齐:“那么普通族人知不知道掌花使的存在?”

叶宗清:“这当然是知道的,但他们并不知道副器的存在以及妙用,只知道那些人练成了族中祖传的秘法,可以打开天地秘境的门户。”

据丁齐已了解的情况,五心谷恐怕是保密工作做得最不好的一处方外世界了,但自古以来也能相安无事。道理很简单,就算秘密传出去也得有人信啊,就算有人信了也得能验证啊。假如没有这两个前提,五心谷的秘密就算泄露出去,也只能成为民间的传说奇谈。

过去民间像这样的传说简直太多了,几乎各地都有。就算在现代文明社会,还时不时有人冒出来自称来自外星、来自古代、来自未来、来自异界呢。他们怎么说都行,反正也没法去验证,只有那些想尽办法要博人眼球的泛媒体小编们才会感兴趣。

但是换一个角度,比如在丁齐看来,已能确定五心谷的存在,还是很容易根据线索打听出一些机密情报的。五心谷族人中有掌花使的存在,这些人可以出入方外世界的门户。假如有人想知道掌花使以及五心谷的秘密,最好的办法就是找到他们。

想到这里,丁齐又说道:“外人可能知道掌花使的存在,却未必清楚副器的秘密。假如有人得到了副器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而且没有得到五心谷的秘法传承,也没办法使用副器。”

叶宗清摇了摇头道:“丁老师就不必宽慰我了,我也希望这纯粹是个意外。但我也要想到另一种可能,别忘了吕肖也是得到了五心谷的秘法传承。假如有人劫走他拷问,便有可能得到副器以及五心谷秘法!”

丁齐眯起眼睛道:“确实有这种可能,你想要我怎么帮忙?”

叶宗清低头想了一会儿,似是在考虑怎样组织语言,然后才抬头道:“丁理事常在方外联盟总部,对各家情况都很熟悉,而且您开放了金山院,能见识各方外世界形形色色人等,在禽兽国中更是几乎无所不知。

假如真是方外联盟中有人有问题,您是最容易现线索的,假如有所现,请您及时告诉我。假如吕肖已经遇害,五心谷一定要为他报仇,并且尽全力追回副器,假如他还活着,我们也要连人带东西都找回来。

还有一点很重要,当初参观金山院的时候,我就猜测您已拥有传说中的大成境界,今日一问果然如此。所以我想再给您一件东西,也是五心谷自古传承的副器之一。这些副器之间可以互生感应,假如那件副器落在什么人手中又离您足够近的话,您就可以现。”

叶宗清又递过来一件东西,看似是象牙雕的饰物,形状细长有烟嘴大小,上面还加镶了穿孔金箍,能系绳佩戴也可以当成挂饰。丁齐接过此物道:“五心谷已经丢失了一件副器,又交给我一件副器,就不怕再丢失了吗?”

叶宗清很认真地说道:“所以请丁老师一定要保管好,千万不能再弄丢了,凭您的本事我当然信得过,今天只是求您帮忙,不知您愿不愿意帮这个忙?假如您有什么条件,尽管可以提出来。”

丁齐叹了口气道:“没什么条件,我会尽力帮忙的,但不敢保证一定能找到线索。”

叶宗清:“丁老师这样反倒让我很不好意思,利用一件副器感应另一件副器,不仅要有大成境界,还需要掌握五心谷秘法。所以我不仅邀请您到五心谷做客,而且也把五心谷秘法传授给您。您可以到五心谷中修炼,只请您能为五心谷守秘,不要擅传他人。”

丁齐有些愕然道:“这,这怎么使得!”

叶宗清:“这如何使不得?五心谷自古以来,也不是没有外族掌花使,五百年前就曾有过。更何况你去了就知道,那处天地秘境在如今也没什么好图谋的,对您而言更是没什么价值。好不容易才能求到您这位高人帮忙,这还是我占您的便宜了!”

正文 正文_287、追

&1t;nett>&1t;h1>287、追&1t;/h1>

丁齐已得到响水峰秘法传承,进而推断各方外世界的秘法传承大同小异。以响水峰秘法为例,假如师父是在外面找到的弟子,先会让他们修炼火门炉鼎术,入门之后自有“灵视”之能,能“看见”方外世界。

待弟子拥有三境修为后,师父便会将其带进响水峰,并交以控界之宝并传授响水峰秘法,修炼的过程其实就是通过控界之宝感应一方天地的过程,入境后将自我形神融入秘境天地,与之共情共鸣,控界之宝则是感应的中介。

而对于九放离空岛、五心谷这样的方外世界,前一个过程是可以省略的,直接授以天地秘境与控界之宝传承即可,因为那些传人本身就已经生活在方外世界中。九放离空岛传承的要门兴神术、五心谷传承的飘门隐峨术,其实都是一种辅助修炼的手段。

理论上修炼任何一家方外世界的秘法,都必须在天地秘境之中才能成功,且必须都要借助控界之宝。加入不在那个世界中,身心又如何与之共情共鸣?而且在修为尚浅之时,也不可能直接去感应整个世界,需要借助已包含整个世界信息的神器。

所以叶宗清要传授丁齐五心谷秘法,当然会邀请丁齐去五心谷,因为丁齐只有在那里才能修炼成功。五心谷的九十九件副器之间可以互相感应,但须有大成境界才能催动这种妙用,这也是叶宗清来找丁齐帮忙的原因。

一个无需做过多解释便能了解情况的人,此人不仅信得过而且还有大成境界,这上哪儿找去?就算找到了也未必肯帮忙!所以叶宗清能找到丁齐已经很不容易了。

丁齐当然答应了叶宗清的请求,他们彼此还都认为自己占了对方的便宜。丁齐当然希望能够到五心谷见证一番,没想到还能暂时拿到一件副器并得到五心谷秘法传承。虽然他已经推演出各种方外世界秘法大致是怎么回事,但也须实际印证五心谷秘法与响水峰秘法有何异同。

既然答应了就得去呀,而且是越快越好。可是丁齐最近并不方便,庄梦周要在这周见施良德,而有关的情况还要找方外门中的老江湖们商量,所以眼下定不了确切的时间。丁齐只能说自己会尽快,假如没什么意外状况,最早是两周后。

五心谷要找到失踪的吕肖和他随身携带的副器,这其实是两个目标。而找那么一个外人可能并不知道来历的小徽章,通常情况下可比找一个大活人困难多了。

两人又讨论了一番可能生的种种情况,丁齐说道:“假如有人劫持了吕肖,想从他那里得到五心谷的秘法传承以及成为掌花使的秘密。他如果没有开口,人可能还活着,假如已经开口告诉了对方,便很可能被杀人灭口,甚至被毁尸灭迹。”

叶宗清缓缓点头道:“我最担心的是这种情况,人的下落可以去寻找,但如果人找到了副器却遗失了,就只能请丁老师帮忙了……”

话刚说到这里,她突然脸色一变,迅捂住了胸把那枚五叶缠枝胸针摘了下来。丁齐收下那牙雕式的副器后,已经把胸针还给了她,她也重新戴好了,此刻却突然察觉到不对。副器之间可以互生感应,而她对面的丁齐刚刚催动了副器。

叶宗清本人当然修炼了五心谷秘法,而且在五心谷这一代人中修为是最高的,差不多已相当于五境。她随身佩戴这一枚副器已有多年,有了异常反应自能察觉,不禁以惊骇的目光看向面前的丁齐,而丁齐手中正握着另一枚副器呢。

丁齐还没去五心谷,没有得到五心谷的秘法传承,更别提在天地秘境中将之修炼成功,怎么就催动了副器这种妙用呢?不得不说,丁老师是个天才,否则怎能独创出一门方外秘法,在他眼中,这枚副器就相当于低配版的景文石,拿到手里就忍不住试了试。

假如是五心谷的控界之宝五谷莲,丁齐的方外秘法修为哪怕已有炉鼎境,也得亲自到五心谷中祭炼一段时间才能掌握其妙用。

但这副器毕竟不是控界之宝,它的妙用很简单,甚至比景文石还要简单得多,至少不需要丁齐从河滩上拣一块普通的石头祭炼至今,包含的就是另一个世界的灵引。

无论任何一种法器,并不是拿到手就能用的,先要以神识感应其妙用,然后用法力祭炼一番方可催动。而丁齐已知此物妙用,以他的修为以及方外秘法的独特,谈话间已将法器初步祭炼成功,无意间便将之催动了。

在这里催动副器,当然无法打开五心谷的门户,但他先感应到了叶宗清佩戴的另一枚副器,并惊动了叶宗清本人。假如在一片缤纷花海中,有几朵一样的花,人们可能根本就分辨不出来,但假如是在一片红色的海洋中出现几个蓝点,就会显得格外刺目。

副器中的灵引实际是另外一个世界的指引,在这个世界中哪怕是很微弱的感应,丁齐也能察觉。丁齐也是一脸震惊之色,因为他察觉到的不仅仅是叶宗清这么一个方位,就在他身处的境湖市,还有另外两个方位也出现了同样的感应。

其中一个位置比较远,感应很微弱,稍不留神就可能被忽略,竟是来自南沚小区方向。另一个位置更令人惊讶,居然离他们只有几十米远,就在这家饭店的楼外!

叶宗清还没反应过来呢,丁齐突然问道:“叶谷主,你们眼下究竟有几位掌花使在境湖市?除了你身上的之外,我还察觉到另外两枚副器!”

说话间他又一次催动了副器,似是激了五叶缠枝胸针更进一步的感应,叶宗清同时也在催动副器,立刻也察觉到那另外两个方位。假如只是叶宗清本人,她尚无大成修为还做不到这一点,这是丁齐之能。

叶宗清的脸色瞬间变得凝重无比,施法拢音道:“晏斌彬年纪还小,我没有让她执掌副器。但石和玉也是掌花使,他也随身携带了一枚副器,就常驻南沚小区。”晏斌彬与石和玉,就是五心谷派驻方外联盟总部的两位工作人员,也是叶宗清的绝对心腹。

丁齐:“那么还有别的掌花使可能出现在这里吗?”

叶宗清:“连同我在内,五心谷如今共有六十名掌花使,平日没有特殊情况都不会离开大理市。如今除了我、石和玉和已经失踪的吕肖,其他五十七人应该都在大理。”

丁齐以神念道:“那么外面的人是谁?”

叶宗清很简短地答了一个字:“追!”话音未落便蹿起身推开窗户,飘身跃了出去,连放在椅子上的坤包都没管。

她平时都是一副淑女形象,没想到动作会这么迅猛,这个包间可是在三楼啊!叶宗清还惊起了窗台上的一只小麻雀,紧接着丁齐也跃出了窗户并以神念道:“小巧,盯住这个人。不要离太近,尽量看清其相貌、最好记住其气息。”同时在神念中送了那个人的方位。

丁齐从三楼窗口跃下,途中好似以脚后跟点了一下二楼的墙壁,然后飘然落地。其实早在琴高台世界中凝炼心盘时,丁齐便有了这等飞檐走壁的本事,否则也不可能跋山涉水行遍琴高台。但丁老师修炼秘法的目的是现未知,并不是做个爬楼翻墙的大盗,平日用不着显露这等本事。

叶宗清都打开窗户跳出去了,丁齐总不好意思不帮忙吧,他的动作稍微从容一些,把自己的男式挎包也给斜挎在身上了。这个包是冼皓给他买的,里面常备着一些重要之物,比如一个木匣中装着十几枚玉蹄丹,还他那块景文石与钱包、手机。

夏天的时候衣服穿得很单薄,很多东西不好往身上揣,这个包出门时就会随身带着,坐下时也顺手挂在椅背上,站起来的时候招手就斜挎到身上了,穿窗而出时还以神念吩咐了小巧。

并不是丁齐让小巧来的,小巧却出现在了这里,其实小巧来的时候丁齐就已经察觉到了,但此刻也没空细问。叶宗清的度非常快,丁齐落地之后便看不见她的身影了,当然也看不见她要追踪的人,不过没关系,通过副器还能感应到方位,随即拔脚追了出去。

这家酒楼面对着一条很热闹的主干道,而这间包间的窗户在侧面,外面是一条两车道的小街,街上同样有人来车往。叶宗清跳下去的时候居然没有人注意到,或者看见了也好像莫名忽略了。

丁齐跳下去的时候被人看见了,目击者却觉得眼前一花又似是错觉。叶宗清精通飘门隐峨术,在无意间就影响了目击者的感知,而丁齐说不清使用的哪一门秘术,却也能达到同样的效果。

他们要追踪的人并没有往僻静处跑,而是跑到了外面那条主干道上,沿着人行道急狂奔,身形似游鱼般从行人中穿过,居然谁都没碰到,带起一阵阵疾风卷动了行人的衣袂和头,引起一阵阵惊呼。

假如从路上行人的视角,只见一团黑影就这么飙过来了,然后嗖的一下便从身边擦过去,只带起一股劲风扑面。还没等反应过来呢,又一团黑影随即飙过,等尖叫声出来,那两团黑影早就跑远了。

第一团黑影就是暗中携带另一枚副器之人,后面追过来的黑影便是丁齐。丁齐其实并没有穿黑衣服,但是度太快了让人看不清,所以感觉就像一团黑影。时间是晚上八点左右,虽然已经过了高峰期,但主干道上还是稍微有点堵,他们两人跑得居然比车还快。

丁齐此刻深刻体会到往日习练的身法以及掌握的神识是多么重要,行人

正文 正文_288、有兴趣加入方外门吗

对方可能并不了解丁齐所擅长的手段,但是以力破巧迎击空中飞来的景文石,破了丁齐所谓的法术,这也可称为法术吧。法术被这样硬生生地破去,假如不是景文石已祭炼得足够坚韧,刚才都要被砸碎了,丁齐本人的形神也受到了冲击。

脑海中轰鸣声不断,有一种翻江倒海想吐的感觉,人也有些晕眩差点没站稳。但丁齐要的就是这一击的机会,景文石刚刚被砸飞出去,那人的侧后方就有一片光芒飞斩而来,就像五片叶子化成的飞刃,这是叶宗清突然出手。

丁齐在飞奔时一直不清楚叶宗清在什么位置,也不知道她追上了没有,但方才放慢脚步催动副器感应时,便察觉叶宗清居然已经绕到了这条巷子的另一端,所以他才会这么出手给叶宗清创造偷袭的机会。

这偷袭来得太突然了,但那人好像已有所防备,侧转身挥手一斩。偷袭的光芒被崩碎,叶宗清的身形也从黑暗中显露出来,向后飞退并发出一声闷哼。就在这时,丁齐手中又飞出一件东西,那人已经躲不开了。

丁齐仿佛也出现了错觉,看见那人的身形好像向外膨胀了一圈,或者说有隔空无形的防护,但他也来不及有更多的动作了,飞来的东西就在身侧被崩碎,然后发生了爆炸。

急切之间丁齐也没别的武器,景文石被弹飞还没收回来,他把手机砸了过去。丁齐和叶宗清站的位置非常好,两人从不同的方向交错发起攻击,那人还是让手机近了身。手机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崩碎,电池却爆炸了。

手机中的锂电池遇到高温或者撞击会爆炸,威力虽然不算太大,但距离太近了,那人一捂肋下转身跃起,一脚踏瘪了一辆车的前盖,身形腾空脚点墙壁飞掠而去,拐了个弯迅速消失不见。

从那人动手袭击丁齐斩断一根电线杆,到被丁齐的手机电池近身爆炸,前后不过几秒钟,然后这番交手便结束了。丁齐冲了过去,伸手扶住了叶宗清道:“你没事吧?”

叶宗清的右手扶着左肩,指缝里有鲜血渗出,显然是在刚才的交手中受伤了,她摇了摇头道:“一点皮外伤,没什么事!我们先离开这里再说。”

虽然交手已结束,他们追踪的人也跑掉了,但这条黑暗的小巷中此刻动静却不小。

如今很多城市里停车位都太少,虽然这里是一条小巷,但也有不少车紧紧巴巴地停在道旁。方才先是断了一根电线杆砸中了建筑物的墙壁,然后景文石又差点把另一面墙给打穿了,紧接着手机电池爆炸……车辆报警器的声音响成一片,周围已经有居民被惊动了。

丁齐收回了景文石,也带走了手机的碎片残骸,与叶宗清迅速离去。十几分钟后,两人出现在另一个地方,坐一条商业步行街旁的休闲椅上说话。叶宗清换了衣服,伤口的血早就止住了,刚刚过去的那一幕仍然令他们感觉惊心动魄。

丁齐:“据我观察,那条小巷里没有监控,谁也搞不清究竟发生了什么。”

叶宗清:“你们在大街上狂奔来着。”

丁齐:“车辆超速有警察管,法律却没有规定行人超速该怎么处理。”

叶宗清突然叹了口气道:“这是我见过最厉害的高手了!”

丁齐问道:“叶谷主以前经常与人交手吗?”

叶宗清摇了摇头:“我虽然自幼修炼秘法,族人之间也有切磋,但从来没有真正和人这样动过手,今天是第一次。”

和平年代和谐社会,从事的都是正常职业,就算身怀绝技也没什么机会去施展,更不可能没事就杀人放火。丁齐其实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场面,他曾用一根棍子挑翻一个犯罪团伙救下了孟蕙语,但那次的对手完全不同。

丁齐和叶宗清已经配合得不错了,出手的时机也掌握得很好,但总感觉差了那么一丝火候。特别是叶宗清发起突然偷袭的时候,事先已经被对手察觉了,然后她还受了伤。丁齐在心中暗想,假如今天叶宗清换成手持枯骨刀的冼皓,恐怕能叫那人吃不了兜着走。

但无论如何对方的身手很可怕,短短时间的交锋,甚至连丁齐也看不穿深浅。叶宗清的伤势以她的修为也不算大碍,控制身体自行把血止住,然后又找了家商场买了件衣服进洗手间换上,经过简单的包扎此刻已看不出来什么异状,只是这段时间左臂不能有剧烈运动。

五心谷丢失的副器出现在那神秘高手身上,吕肖恐怕已凶多吉少,而那人居然在叶宗清和丁齐吃饭的时候潜伏到那么近的地方,究竟是想干什么,令人细思极恐。但对方显然也低估了叶宗清和丁齐,结果暴露踪迹来了一番交手,应该也是带伤走的。

神气稍定之后,心神中那种难受的感觉也渐渐平复,叶宗清这才想起了另一件事,看着丁齐道:“您并未得到五心谷秘法传承,怎么能催动那枚副器的妙用?”

这已经有点突破叶宗清的认知了,假如换一种情况,叶宗清甚至怀疑丁齐才是劫持吕肖的人,并从吕肖那里得到了五心谷秘法传承。但吕肖是昨天刚刚失踪的,就算丁齐劫持吕肖拷问出五心谷秘法,并了解了副器的妙用,也来不及跑到五心谷中去修炼啊。

丁齐只得答道:“我另有一门秘法传承,修炼到大成境界之后便可以办到,方才无意间催动了副器的妙用,其实只是一个意外。”

叶宗清看着丁齐,张了嘴好几秒钟没有说出话来,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呀。丁齐有些尴尬地又解释道:“这件事情,我回头会与你细说,也希望你能为我守秘……现在我有个问题,那人是不是五心谷中的掌花使之一?”

叶宗清:“我虽然没看清他的相貌,但可以肯定绝对不是!”

丁齐:“你给了我一枚副器,希望我能找到那枚失踪的副器,可是我并不认识五心谷的其他各位掌花使,仅任副器感应可能会找错人,我总不能有了感应就动手吧?”

叶宗清:“我可以把五心谷中所有掌花使的详细资料都交给您,我信得过丁老师,丁老师也完全可以信得过我。”

丁齐:“眼下还有一件事。”

叶宗清:“什么事?”

丁齐:“我们从饭店出来的时候,结账了吗?”

两人在包间里说话时将门给锁了,后来又跳窗户跑了。这么长时间过去了,饭店服务员恐怕早就觉得不对劲了,包间的门虽然可以锁上,但也可以在外面用钥匙打开,进去之后就会发现两名客人都不见了,难道是遇上了吃霸王餐的?

丁齐:“借你手机打个电话。”

叶宗清:“我的手机丢在饭店里了。”她穿窗而出的动作太快,手机还放在桌子上,包也还在落在那里。

丁齐苦笑道:“估计服务员已经被惊动了,我先去借个电话。”

他站起身对旁边走过的一位姑娘道:“美女,我的手机刚才摔坏了,现在有点急事,能不能借你的手机打个电话?”

那姑娘看着丁齐似乎有点发愣,下意识地就把手机递了过来,丁齐拨通了冼皓的电话,开口道:“是我,刚才发生了一点意外,我的手机炸了,借了一个手机赶紧打过来。”

冼皓的声音显然是急了:“饭店打电话给我,说包间门锁着,客人不见了,东西还在屋里呢,他们差点以为遇到灵异事件了,找到我的电话打过来……我现在已经赶到饭店门口了,你们到底遇到了什么样的高手,搞出那么大动静?”

丁齐:“你怎么知道我们遇到了高手?”

冼皓:“小巧那人追丢了,回头找不到你们又飞回了饭店,恰好看见我了。”

丁齐:“小巧没什么事吧?”

冼皓:“小巧倒是没受伤,但是掉了好几根羽毛,还差点送了命。回头再细说吧,我先去替你们结账并把东西拿出来……”

饭店包间是冼皓定的,前台留有记录。客人在包间里关着门却不见了,但窗户却是打开的,难道是爬窗户跑了,怎么还有手机坤包等物留下来呢?饭店经理也懵了,只能找订餐记录联系上冼皓。冼皓当时也吃了一惊,拨丁齐电话的电话又没人接,立刻就动身赶了过去。

那神秘高手在小巷中脱身而去,但追踪他的不仅有丁齐和叶宗清,暗处还有一只小麻雀呢。小巧又追踪到好几条街外,它目睹了那场激斗,知道对方不好惹,所以很小心,但又想完成任务,至少要看清相貌并记住其气息吧。

那位神秘人的修为显然很高,居然发现小巧了。他进了一家商店,小巧不好跟进去,就在外面的行道树上等着,却突然有一枚小石子飞来。

这枚小石子就如子弹一般,把杯口粗的树枝都给打断了,还好小巧一直保持着警惕,怪叫着振翅飞走,只是被劲风擦过掉了好几根羽毛。小巧又不是雷达,它不知道丁齐和叶宗清后来去了哪里,所以又飞回了那家饭店,恰好发现冼皓赶来,这就是它的历险过程。

……

“我就是朱大福,早在方外联盟成立之前,我们就创立了方外秘法和方外门。这里就是小境湖,是方外门发现的第一个方外世界……”

这是在小境湖中,丁齐告诉叶宗清的话,伴随着神念。他们此时已经赶回了南沚小区,悄然进了小境湖,冼皓、朱山闲、石不全也在,还把小巧给带进来了。小巧没有受伤,但是样子有点蔫,显然是被吓着了。

丁齐没有去过五心谷,当然也没有修炼过五心谷秘法,为何能催动五心谷副器感应其他副器的位置?丁齐已能做到这一点,就完全可以凭借副器出入五心谷了。

不把原因搞清楚,叶宗清恐怕将来都会睡不好觉了。丁齐有这个本事,那么其他人呢?尤其是那位已经得到一枚副器的神秘高手!

丁齐从头解释了是怎么回事。五心谷就是方外联盟的发起人之一,当初有人自称朱大福跑到白云洞中题诗,惊动了田仲络,促成了方外联盟的成立。但丁齐也声明这事可不是自己干的,而是庄梦周的手笔。

叶宗清愣了好半天之后才长出一口气道:“原来如此!”

她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的感觉,不仅是惊叹甚至很荒诞。因为朱大福的出现,田仲络挑头成立了方外联盟,而方外联盟的总部居然设在了南沚小区,理事长居然是丁齐,大家还在那儿悬赏呢!

惊叹之后,叶宗清又似自语道:“假如田仲络知道这个消息,不知会有怎样的反应?”

冼皓反问道:“田大老板会知道吗?”

叶宗清摇头道:“我绝不会泄露半个字,哪怕是五心谷中的族人,我也不会告诉他们,请诸位放心好了。”

朱山闲笑呵呵地问道:“叶谷主,有兴趣加入方外门吗?”

正文 正文_289、都轻敌了

叶宗清一愣:“我?这合适吗?”

朱山闲:“你是虽是五心谷之主,但加入什么组织是个人的事情。你看看这里,我是小境湖之主,石师弟是大小赤山之主,不一样都加入了方外门吗?”

石不全也嘻嘻笑道:“叶谷主啊,这些秘密都让你给知道了,但您是友非敌,我们总不能杀人灭口吧?那怎么办呢,最好就是把您拉过来变成自己人。你就放心好了,我虽然不知道五心谷有什么族规,但加入方外门肯定不会让你违反五心谷的族规。”

叶宗清:“我还有的选择吗?”

丁齐:“有啊,你可以选择不答应,我们也不会为难你,只要你保守秘密就行。现在很多人悬赏寻找朱大福呢,假如消息泄露出去会很麻烦。”

叶宗清:“我怎会拒绝,只是刚才突然有点发懵,此事求之不得!”

冼皓笑了笑:“我猜你就不会拒绝。”

朱山闲又问道:“叶谷主,当初田仲络出面组织各方外世界成立联盟,为什么首先找到的是你们五心谷和响水峰?”

叶宗清苦笑道:“我当初也不是很清楚,曾以为我们两家应该是最好联系的,回过头才有些想明白。响水峰人丁稀少,其实也就是崔峰主两口子,李志遥的火候还差了点,小曦自不必说,就算加入方外联盟其实也没什么势力。”

石不全:“可是五心谷有三万多人啊,谁也没你们人多吧?”

叶宗清解释道:“人多未必势众,五心谷地处偏远,那三万多人都是方外世界的原住民,根本就出不来,如今只有六十位掌花使可以出入门户。在现代社会,尽量维持那样一个几乎与世隔绝的族群能正常生活已经很不容易,也没精力管太多的闲事。

所以田仲络首先找到了人最多五心谷和人最少响水峰,再拉上和他一伙的白云洞,加上势力更单薄的小境湖与金山院,率先把方外联盟弄起来,基本上一切事务都可以受他掌控,然后以方外联盟为基础,再吸引其他方外世界加入,这就是他的打算。

田仲络这个人,向来老谋深算,可他也或许是做低调生意太久了,算计得太多反而上不了台面。他想得倒挺好,可事实不是这样发展的,倒让丁老师抓住机会控制了局面……也难怪,谁能想到丁老师就是朱大福嘛!”

丁齐摇头道:“我并没有控制方外联盟的局面,只是尽量联合了一批盟友。如今方外联盟的形式,说实话我也没看懂,但感觉是越来越复杂。”

叶宗清:“这也正常,未知的秘密与利益越多,人们的企图可能就越多。”

冼皓:“那个神秘高手,叶谷主能猜到他的身份吗?”

叶宗清:“毫无头绪,我虽然没有看清楚他的相貌,但可以肯定原先根本不认识。这是令我最纳闷的,他为何要挟持吕肖?五心谷又有什么好图谋的,无非是一块世外飞地。”

朱山闲叹道:“你是从祖先手里接任谷主之位,自古遗留三万族人在秘境中生活,你不想让他们与外面的世界完全脱节,勉力维持已是辛苦。可是在另一些人眼中,天地秘境本身就是无价之宝。

方外联盟出现,不仅使各方外世界可以交流往来,恐怕也唤起了某些人的野心啊。一个个与世隔绝的广袤世界,包括其中的人口都是资源……”

朱山闲的话还没说完呢,冼皓突然又冷冷地插了一句:“卢余洞!”

叶宗清:“什么卢余洞?”

冼皓:“早不出事晚不出事,叶谷主联系上卢余洞,告诉了对方方外世界的事情,那边刚答应了加入方外联盟,吕肖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的事!”

丁齐:“叶谷主,我们发现方外世界皆属偶然,并非世代传承,而是因为练成了方外秘法,对很多事情并不了解,你是怎么联系上卢余洞的?”

叶宗清解释道:“祖上有过联系,卢余洞的人还曾到访过五心谷,后来就一直留下了联系方式。卢余洞在江西婺源,确切地点我并不知晓,但我知道一个通信地址,是一个村庄。我写了一封信,然后对方就打了我留在信封上的手机号……”

朱山闲:“收信人是谁?”

叶宗清:“我也不知道,当时只写了‘卢余洞主’这四个字。”

原来叶宗清是写了一封信,她也没指望一定能联系得上,而这封信能看懂的人自然能明白意思,不明内情者打开看了也会是一头雾水。不料还真有人回电话了,对方自称是卢余洞主,说的话跟叶宗清所掌握的情况完全对得上。

卢余洞的芦洞主经过考虑,决定加入方外联盟,但他有事暂时抽不开身,便委托五心谷帮忙,还把卢余洞的公开级资料发给了叶宗清。吕肖就是来办这事的,不料在半路上就失踪了,所以冼皓听说情况后首先就怀疑到了卢余洞头上。

叶宗清:“这没有道理啊,假如真是卢余洞的人,他们为什么要劫走吕肖,外人并不清楚副器的存在。”

冼皓:“不是你自己说的嘛,五心谷百年前就有外族的掌花使。”

叶宗清:“出生外族的掌花使并非外人,比如丁老师,他得到了副器了解秘密,但也不能向外界泄露,最后还是要把副器留在五心谷中传承。”

朱山闲解释道:“知道了有掌花使的存在就行了,至于五心谷的传承与掌花使的秘密,自可抓住一人拷问,对方就是这么干的。至于是不是卢余洞的人,如今并无任何证据,只是猜测而已。从现在开始,叶谷主就要小心了。”

叶宗清:“我已经提醒了五心谷那边,秘境内外皆严守门户,绝可不能让外人混进去。”

朱山闲:“要提防不仅是外人,假如没有内部人配合,外人其实也进不去,哪怕练成了方外秘法,一靠近门户就会被发现,就算穿过门户也躲不过里面的守卫。其实真正要堤防的是五心谷中那些掌花使,你们自己人,千万不能让谁趁乱偷走了控界之宝。”

叶宗清语气惊疑道:“朱师兄,你这是什么意思?”

朱山闲:“我并不是说那些掌花使都绝对不可靠,但是比劫持更好的手段是收买。假如是我打五心谷的主意,已经劫持了吕肖得到了五心谷秘法,也知道了副器的秘密,那么下一步的计划,就是拉拢收买一位或几位掌花使,把控界之宝也拿到手。”

石不全也点头附和道:“方外秘境这种地方,只要内部没问题,把守好门户,外人几乎不可能混进去,但自己人谁也没防备。叶谷主,你们那些掌花使,有很多都是自幼生活在天地秘境里的吧?”

叶宗清:“六十位掌花使,包括我在内,有五十五位是在天地秘境中长大的,他们将五心谷秘法修炼有成,才成为掌花使能出入秘境。”

朱山闲:“外面是个花花世界啊,很容易迷了眼睛。我并不以恶意度人,但有人真想打五心谷的主意,最好的办法就是打这些掌花使的主意、收买他们。所以我建议叶谷主赶回五心谷,亲自看护控界之宝,同时暗中观察是否有这种迹象。”

叶宗清一听这话就有点坐不住了,站起身道:“我要立刻赶回五心谷。”

石不全赶紧摆手:“叶谷主别着急,就算有人如此计划,动作也不可能这么快。吕肖昨天刚失踪呢,有很么秘密对方也是刚知道,来不及安排的。”

冼皓又问道:“你们确定那位神秘高手受了伤?”

丁齐点头道:“确实是受了伤,动静闹得太大,他不敢再纠缠才走的。”

朱山闲叹了口气道:“你们双方其实都轻敌了!”

丁齐摇头道:“我倒是没轻敌,事发突然,事先根本就不知道有这个人。”

叶宗清低头道:“是我轻敌了,现在回想起来,假如我一个人追出去,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幸亏还有丁老师在。”

冼皓还有些不放心:“丁齐,你能确定那人已经不在境湖市了吗?”

丁齐:“进来之前我还催动副器感应过,确实已经感应不到了。要么他已经走远了,要么就是有什么办法能屏蔽副器之间的感应。”

朱山闲:“跟踪被发觉,动手露了行藏,正常情况下肯定会暂时远遁。这里是境湖市,我们的地盘,也是方外联盟总部所在,对方必不敢再暴露行踪。就算方外联盟中有人有问题,也不可能全都有问题,他必然也怕被我们的人堵住。”

叶宗清和丁齐跳出窗户的时候,那位神秘高手也大吃一惊,没想到自己会突然暴露。就算他从吕肖那里已拷问出所有想知道的情况,世上也根本没有一个既有大成修为又得到五心谷传承的人。理论上没人可以催动副器感应到他的位置,所以他事先根本没想到,甚至会怀疑这是一个陷阱。

那位神秘高手为什么会潜伏在那里,很显然就是暗中盯住了叶宗清。假如能够劫持五心谷谷主,不仅能打听到更多的隐秘,而且还会引发五心谷内部的混乱,他就有机会实施后续计划了。当时的情况实在出乎意料,那两人居然就直接跳窗户来抓他了。

从这个角度看,那位神秘高手也是轻敌了。见不得人的家伙,哪怕本事再大也都有一种见不得人的心态,其实他未必斗不过丁齐加叶宗清两人,可是一旦动静闹出来了,自己也受了伤,便立刻遁走。

总之这是一场出乎所有人意料的遭遇战,双方都心惊不止,感觉摸不透对方的底细,倒是朱山闲这种局外人看得比较全面。

石不全惊叹道:“那人到底多高的修为,丁老师已经是七境了,居然还打不过他吗?”

冼皓撇了撇嘴道:“境界高也不一定打架厉害,别看丁齐的方外秘法已修炼到七境,我要想刺杀他,他未必能躲得过!”

丁齐苦笑道:“假如是你的话,我一定躲不过!”

正文 正文_290、芦居子

江西省近年来在全国范围内的经济发展速度不算快,但博慈集团的在这里的业务扩张速度却很快,领先于全国其他地区。

如今二、三线省份与城市的公共医疗资源相对不足,增长速度明显跟不上需求的增长,有经验的医务人员也经常流失,博慈集团瞄准了这一块空白,铺天盖地的媒体宣传,在这些地区还能体现出很大的竞争优势。

上次游览“仙境”之后,施良德并没有回新加坡,就在江西各地视察。他也是一位商界的大人物,受到了当地有关部门领导的热烈欢迎。在各大主要城市转了一圈,施良德最后又到婺源参观。

这次是私人行程,施良德谢绝了地方官员的陪同,只带着自己人观看风景品尝农家饭菜,第二天到达了一个村庄。这里的风景不错,还有条省道从村外穿过,靠山吃山,村里开了一个竹器加工厂,生产各种竹制家具、工艺品,主打产品是楠竹地板,尾料还生产竹炭。

村办企业的经营规模和经营状况都还可以,这里距县城只有不到半个小时车程,附近也有好几个旅游景点,因此相比其他很多偏僻山村人气要旺得多,国道旁还开了很多农家乐,大部分村民并没有外出打工。

此地多山,古时能耕作的肥沃田地并不多,很多地方都是沿着缓坡开辟的梯田,耕作十分辛苦,自古民生相对贫困。但就是这样的梯田,每年油菜花开之后,一片片金黄色的山间巨毯竟成了当地一道亮丽的风景,到了如今,每年都会有很多游客来参观拍照。

施良德等人来的时节,油菜花早就开过了,但恰逢早稻成熟。车辆在公路上驶过,两旁的缓坡上也能见到一片片黄色的巨毯,稻穗海从色调上也许没有油菜花海那么养眼,却能给人一种沉甸甸的收获感。

村庄就在花海环绕间的国道旁,左边是油菜花梯田,如今已收割补种了别的作物,右边的稻田正当成熟等待收割。王助理赞叹道:“真是个好地方,那位芦先生久居此地,想来也是个有雅娶的。”

施良德笑着摇头道:“自古以来,这里不算是什么好地方。如今时兴旅游观光,吟诗作对走马观花,小住几日享受享受田园之趣,当然是不错的。可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就待在这里便不是这个感觉了……那位芦先生的详细资料到手了吗?”

王助理:“详细资料包括他的档案材料,今天晚上就能拿到。”

他们从县城出发的时候是三辆车,其中有一辆车远远地跟在后面。施良德还留了后手,早在三天前,就有一批手下扮作游客住进了村中的农家乐,假如没有意外状况,接下来的三天内他们便陆续以游客的身份离开,不留下任何痕迹。

施良德是有备而来,他坐的这辆商务车直接开进村里停在了一座院落门前。一共是七个人下车,除了王助理还有他的心腹弟子陈木国,就和上次去“仙境”一样,得力助手占守业以及最喜欢的小儿子施秀为并没有一起来,另外还有四名保镖,两人手中提着礼物。

人多了显得不够礼貌,人少了又不够排场,后面那辆车根本就没有跟到院门前,为了这次行程,施良德明里暗里至少布置了三十人。

王助理抢步上前正要敲门,门就自己开了,但门后并没有站人。这两扇农家院的木头门,竟有点机场自动门的意思了。视线穿过前院,有一人正站在堂屋门口招呼道:“施总,您终于到了!”

施良德身边的人就没有喊他施总的,因为如今的施良德在明面上已不在任何一家集团公司任职,心腹属下要么称他为老祖,要么就叫他施先生,此人的称呼倒是个例外。施良德在众人的簇拥下进了院子,抱拳道:“芦居子先生好,我们又见面了,这次是特地登门拜访!”

那人笑道:“欢迎欢迎!不要叫我芦居子先生,子就是先生之意,我号芦居子,施总快请进吧!” 此人看上去三十出头的年纪,长着一张国字脸,五官端正带着一股威猛气息,卖相是极好的,眼神却显得有些凌厉,看嘴角的微表情总给人一种傲然的感觉。

这座院落应该有年头了,地基、砖墙包括梁柱,很多的细节都能看出久远的痕迹,但它古而不旧,因为一直都有人居住不断地修葺。客厅中的陈设也很简单,摆着八仙桌和长条凳,旁边靠墙的位置还有一张扶手椅与茶几。

扶手长椅应该是现代的红木家具。那张八仙桌虽然结构很简单,四个侧面也只是各镶了一块雕花板,但应是明代的东西。各寻座位坐好,芦居子要给客人们泡茶,施良德赶紧站起身道:“您别动手,让他们来。”

茶具、茶叶和水壶都是现成的,芦居子就坐下了,让施良德的手下泡茶。施良德又命人呈上礼物,都是价值不菲的奢华之物。芦居子看了看点头道谢,随手放进了屋角的柜子里,好像并不是很当一回事。

施良德和芦居子不是第一次见面了,两人又寒暄了几句,施良德主动说道:“能得芦居子您这等高人的邀请,前来拜访自古仙隐福地,乃施某之幸!”

芦居子站起身道:“那我们就不要坐在这里喝茶了,请随我来!”说话间他一招手,外面的院门和堂屋的大门便自动关上了。这两扇门好像是隔空人控的,而不是装了什么机关用电控的,这人真是好本事。

这个村子是依山而建,周围大片的平坡已经开辟成了田地,而村里的房屋高低错落,后院就连着山崖,只需修左右两道墙。这面山壁只有六、七米高,看上去是厚重坚固的岩层,并无滑坡崩塌之虞,好像还经过了人工的凿磨。

山壁正面有一个洞,高度和宽度都是两米多,似是天然形成,也经过了简单的人工的凿扩,走进去只有五米多深。里面的空间稍大一些,就是一个天然的储藏间,可以堆放各种杂物。

芦居子领着客人们走到洞穴尽头的石壁前,取出一截竹根向前一划,有一道门户凭空出现,门户另一边竟是一座精美的园林。园林的规模有大有小,大的比如皇家颐和园,规模较小的以江浙一带众多的私家园林为代表。

浙江省海盐县有一座绮园,占地面积仅有十五亩,却营造出小桥、流水、山丘、凉亭、湖泊以及以太湖石堆叠的群山等种种景观,通过精巧的设计回环掩映,走进去之后同样可以转小半天。

此处园林就是这种风格,它到底有多大,走进去之后因为建筑和景观的阻挡根本看不清。迎面是一面粉壁,粉壁两侧有假山、景植点缀,上书“芦居”二字。这里就是方外世界卢余洞。

绕过粉壁左侧是假山,右侧是一片篁竹,一条小径在假山中上下蜿蜒穿过,假山高处有凉亭,而凉亭又被左右两株参天古木的树冠笼罩。从凉亭边走过,前方有石板桥,桥下有流水,顺着台阶再走到水边,虽只是一人多高的假山景致,感觉就像进入了群山间的幽深峡谷

顺水流旁的石板小道而行,拐了一个弯视野又变开朗,前面的空地旁有一道半人多高、一米多宽的小瀑布,瀑布下是个几米见方的水潭,旁边的刻石是四个字:沧浪之水。

施良德赞叹道:“看这景致,或潜龙或飞龙,或在朝或在野,只看高人兴致了。”

芦居子笑道:“我祖上确实有不少人曾出将入相,世代以耕读传家,逢昏聩乱世便归隐于此。”

走过水潭是生长着茂盛植被的小丘,视线中的景观总在变化却看不清园林的全貌。绕过一座小丘再回头,两丘之间的远景,恰好是他们刚刚经过的高处凉亭被两株古木环抱。前方有几间房舍,房舍前开放的院落只修了简单的栅栏。

屋子不是草房,青砖碧瓦很是典雅,正中那一间应是待客之所,走进去之后比外面村中的堂屋要敞亮多了,陈设布置也是古色古香。施良德也算是见多识广,简单扫了一眼,大部分陈设都是现代的仿古家具,其中有几件应该是真古董。

芦居子招呼众人重新落座,面带微笑道:“此地如何?”

施良德赞叹道:“真乃世外仙隐福地,令施某大开眼界、叹为观止!”

其心腹弟子陈木国却很不应景地问了一句:“芦先生,这里总共有多大?”

芦居子答道:“一夫所居,三十亩而已。”

王助理赞道:“区区方寸之间,布置得太精妙了!”

三十亩多大?二万平方米,大约三个标准足球场大小,只有海原绮园的两倍。一平方公里就是一百万平方米,小境湖的面积大约有一千平方公里,相当于这里的五万倍,而琴高台相当于这里的十万倍。假如丁齐等人来到此地,恐怕会感叹——方外世界竟还有这么小的!

施良德心里其实也有这种感觉呀,这个地方太小了,甚至连江浙一带古时很多小规模的私家园林都比不上。若说景观嘛,确实不错,设计得也很精致,可是各地园林施良德也不是没见过,它也算不得太出奇,唯一不同的就是这里是一处方外世界。

王助理虽然是以赞叹的语气,但言下之意显然也是觉得这里太小了。芦居子淡淡道:“仙隐福地不在于多么偏远广大,若论地域规模,当然比不得静沙岛那等海外孤岛了。”

芦居子去过静沙岛,就是不久前施良德带他去的。施良德没吱声,王助理仍然有些不知趣地说道:“我上个月去过一处方外世界,广袤无边,我沿着一条河流走了大半天才来到一座山峰的半腰,不知道还有多大呢。”

芦居子微微动容道:“哦,那是何地?响水峰还是金山院?”

施良德开口道:“都不是,那是另一处仙境,我并没有见到仙境主人,也不知仙境何名,等过几天还要再去拜访呢。”

芦居子:“究竟在什么地方?”

施良德:“我可告诉您,但您可千万不要泄露给他人,这只是你我共知之秘。那里在湖南桃花江畔,群山绵延一望无际,有大河如游龙,沿河迈过九桥入山中,有仙家景致。”

芦居子皱眉道:“祖上记载中的仙境颇多,此地倒未曾听闻。但根据施总提供的方外联盟各家成员资料,湖南省桃江县,不就是游怀界所在吗?”

方外联盟各家成员提供的开放级资料,主要内容都包含方外世界的大致地点,具体到县区一级。除此之外,还可以描述方外世界的特色、特产以及交流、交换需求等。

其实方外世界中的特产很难带出来,而且也涉及到各自的隐秘。

比如响水峰中有竹节酒,假如不是请丁齐帮忙,崔山海一滴都带不出来,想交流交换只能请人进去喝。又比如小境湖中有月凝脂,朱山闲与丁齐等人先前皆秘不外宣,但这个情况让施良德调查出来了,庄梦周还送了他一瓶月凝脂。

所以各家成员的开放级资料中反而多了很多别的内容,比如有哪些生意可以合作,有哪些特产或商行需要代理、分销等等,差不多成了广告宣传资料,所谓的特产基本上也都是他们在外面生产的东西。比如奇岩境就承接理财业务,各家有好的投资项目他们也可以提供融资。

在游怀界提供的开放级资料中,这处天地秘境的地址就在湖南省桃江县。事情偏偏就是那么巧,那位自称仙人的朱大福,命人将施良德带到的方外世界也在湖南省桃江县。

开放级资料,各家成员之间都可以互相查阅,静沙岛那边看见了就等于施良德知道了,然后转告了这位芦居子。有些信息芦居子早已了解,但还不够详细,毕竟从古至今有很多情况已发生了改变,还有些消息他也是第一次听闻。

听了施良德讲述的情况,芦居子立刻就想到了游怀界。施良德微微点头道:“我也曾有过怀疑,但那里的人根本就没有提到这一点。游怀界如今已加入方外联盟,也派人常驻南沚小区,我顺藤摸瓜查到的线索,其主要成员并没有我当时见到的人。

这恐怕有两个可能,要么我去的地方就是游怀界,有人在故弄玄虚,要么就是桃江一带有两个方外世界。据我所知,境湖市周边就有小境湖与大小赤山这两个方外世界,这种情况并非不可能。”

芦居子皱眉听着,听完之后又突然笑了:“施总,还有一种可能你没想到。”

正文 正文_291、待价而沽

施良德露出诧异的神色:“什么可能?”

芦居子:“如今方外联盟中游怀界的三名理事都姓宋,岛主叫宋美锦,算是一伙宋家人吧。宋家祖上可能曾拥有游怀界,但后来游怀界易主,或者他们这一支失去了传承,只是知道有这么回事。

有人成立方外联盟,联络上了这伙宋家人,偏偏游怀界又不需要实地验证,他们便混了进去。这些人看过祖先所留的记载或传说,知道世上有天地秘境的存在,祖先还曾拥有过,当然也想见识一番,甚至还想借助方外联盟找回游怀界。”

施良德挑大拇指赞道:“先生真乃当世高人,经您点拨,我也觉得很有这种可能啊!”如今的施良德对方外世界已了解很多,他也早想就到了这种可能,但这位老江湖知道怎么捧人,刚才是故意没说出来,就等着夸赞芦居子呢。

芦居子笑道:“因为施总并未真正执掌过一处天地秘境,因此才没有想到。”

王助理好奇地问道:“难道芦先生拿的这截竹根,就是传说中的控界之宝吗?”

芦居子带领众人进入卢余洞时,拿出一截竹根比划了一下,然后门户就出现了。他领着众人走过来的时候,一直将竹根就拿在手中把玩,此刻看似很随意地放在桌上。这截竹根约一厘米粗,六、七厘米长,分九节,深黄色,表面就似已把玩出一层光润的包浆。

芦居子淡淡道:“此物就是卢余洞的控界之宝九节根。”

别人都盯着东西在看呢,陈木国突然道:“我就知道静沙岛那个麻元领对老祖不够诚心,这都好几年了,静沙岛的控界之宝是什么样子,我们都没见过!”

芦居子又笑了:“控界之宝是各方外世界最大的隐秘,绝不会轻易示人,你倒是错怪那位麻岛主了。至于我,早已无所谓这些。”

施良德:“你们都看看,什么叫高人风范?这才是高人风范!”又转回头道,“芦先生,假如您得到控界之宝,却没有得到传承秘法,也能掌控别家方外世界吗?我若记得不错,上次好像听您提过几句,言语之间应该是这个意思。”

芦居子有些傲然道:“以我的修为,只要给足够的时间应无问题,因为各方外世界的秘法传承精髓就在控界之宝中。但得有个前提条件,我当时已进入那处方外世界。”

施良德:“明白!多谢先生实言相告。我还有一点不解,那朱大福又是怎么回事呢?”

芦居子锁起眉头道:“我亦不解,或许传闻有误,或许是有人故意设局。施总您想想,假如没有朱大福潜入白云洞之事,方外联盟好像也不能这么顺利成立。但无论如何,各天地秘境的线索主动浮出水面,对您而言也是好事。”

施良德:“不仅对我是好事啊,对您更是好事。我今日来,除了见识世外仙隐福地卢余洞,更主要的目的,其实是想请芦先生您这位高人出山!”

芦居子眯起眼睛道:“请我出山?”

施良德恳切万分道:“是的,我想请芦先生出山。如今世间已有方外联盟,,已知的天地秘境就有这么多,那么未知的天地秘境又有多少?自古很多方外世界被人称为仙境,甚至有仙迹遗留,据我所知,小境湖就有传说中的仙家饵药月凝脂!

那么其他的方外世界又有什么?所见所知越多,收获便越多,而且都是外面的世界中得不到的。先生已经去过静沙岛,也听说了金山院之神异、响水峰竹节酒之妙处,这些都是仙缘际遇啊!”

芦居子看着施良德道:“施总的生意做得这么大,富可敌国应有尽有,怎么还会对这些事感兴趣?”

施良德神色坦然道:“在别人面前我可自称成功,但在芦先生面前这么说,恐怕就是个笑话了。我承认我很有钱,生意遍布全国与东南亚各地,可是我都这个岁数了,这一辈子也就到此为止了,生意做得再大又能怎样?我这么说,芦先生应该能明白。”

世上有两种人,对各种神秘的事物最感兴趣。

第一种大多是一无所有的失意者,他们意识到在现实中取得自己想要的成功非常困难,所以内心深处又希望能找到另一条捷径,可以绕过那些艰难的障碍,以另一种简单的方式取得成功。这种人,也是最容易被传销或者宗教组织洗脑的。

另一种人就是各行各业的成功者,要么已经功成名就,但已很难再进一步;要么就是成功来得太过容易,获得了连自己都不敢想象的财富与声望;要么就是在现实中已应有尽有,便奢望更多本不可能的愿望,比如不少政府官员、娱乐明星、商界名流甚至是古代帝王。

无论是什么人,假如能确认方外世界的存在,都会感兴趣的。有的人就算有心也无力去探索,但施良德不同啊,他可以想方设法实现自己的目的。

芦居子的视线一直盯着施良德的眼睛,追问道:“可是施总请我出山又想做什么?我归隐山野已久,对世间俗事不感兴趣!”

这后一句简直是废话,假如他真的不感兴趣,就根本不会问前一句。施良德在心中暗道:“你不感兴趣才怪呢!当初是谁主动找上门来的?”但表面上还是用很诚恳、很迫切的语气道:“先生,这可不是世间俗事,就是世外高人之事!

不瞒您说,各方外世界成员我也接触过不少,静沙岛上还有我可随时长住的别院,但无一人风范能与先生相比。

说实话您可别笑话我,我年轻的时候也读过不少杂书,现在有时还看那些网络呢。如今获悉世上真有仙境,仙境各有传承,先生归隐于此未免太过可惜,我们完全可以像书里写的那样开创一个修仙门派。芦先生今日为掌门、后世为祖师。”

芦居子笑出了声,饶有兴致的反问道:“那么施总您呢?”

施良德神情肃然道:“假如先生真能开创一派,我就相当于一个大总管,帮先生打理各种俗务,提供人力、物力、财力支持,先生只要给些仙缘便好。”

芦居子一直在笑,却笑而不语。王助理在一旁有些着急道:“芦先生,其实在我看来,这是一种合作。假如您想探索世上各处方外世界,了解仙家之秘,也不能总是亲自去做跑腿打杂的事情,更需要资源支持。施先生对此也很感兴趣,所以才会请您出山……”

芦居子摆手道:“今日就不要谈这些了,容我再想想……诸位既然来了,不妨好好参观一番卢余洞,刚才你们看到的地方还不到一半呢。”

几人起身从后面走出了屋子,后院没有围墙,就是一片竹林围出的空地,空地上生长着一株主干差不多有水桶粗的果树,树皮是黑色的,枝桠弯曲展开像一条条飞向天空的虬龙,树上挂着一枚枚果子,青黄相间的颜色,长得很像柿子。

施良德问道:“这种柿子我在外面从未见过,难道也是仙家灵药?”

芦居子微微点头道:“您猜对了,这可不是普通的柿子,名叫火阳柿,只有卢余洞中才有这么一株,长这么大可不容易。现在成熟的还不多,挂果期很长,这一树果子陆续成熟完毕,差不多要到三年后了。此物有壮大元神的灵效。”

陈木国手抚树干道:“这么神奇,谁都可以吃吗?”

芦居子:“不怕死就可以!普通人的身体太弱,根本受不了它的药力。只要吃一口,就会浑身高热、口干目赤、精神亢奋莫名,可能就会没命了。假如是体格很棒的,或许可以吃一小口试试,体会体会那种感觉。”

施良德似是想起了什么,又问道:“卢余洞中有火阳柿,小境湖中有月凝脂,响水峰中有竹节酒,不知静沙岛中是否有类似的东西?据我所知,好像是没有的,神奇之处只在于那环岛的沙滩,否则麻岛主世代拥有天地秘境,不可能没发现。”

芦居子冷哼一声道:“要么是那位麻岛主自己也不清楚,他所得传承并不完整,要么就是他不想告诉施总。据我所知,静沙岛中有仙家宝物,但产自海中而非产自岛上陆地,可能是一种宝珠。而静沙岛的控界之宝,也是一枚宝珠模样。”

施良德一怔,停住脚步躹躬行礼道:“多谢先生告知!像这种事情,若非您点破,我就算在静沙岛上待多少年也不可能发现,所以才要请先生出山……或者换一种说法,芦先生若有什么愿望,我愿鼎力相助您去实现它。”

芦居子:“今天不是不谈这些嘛!此事回头再说,施总还有什么发现可以跟我打声招呼。既然您如此有诚意,今后假如有什么事情,我也不介意出手相助,但一般的杂事就不要来打扰我了。”

施良德:“杂事怎敢劳动芦先生出手,您有什么杂事,我都可以帮您处理。”

芦居子:“事情倒是有一件,请施总尽量调查清楚朱大福是怎么回事,传闻是否为真?我听说您通过静沙岛打算悬赏一亿寻找朱大福,方外联盟没有接受。但重赏之下必有勇夫,私下里肯定会有人感兴趣的,有了线索别忘了告诉我一声。”

王助理赶紧道:“我们正在全力调查此事,通过悬赏放出风声,也是这个目的。我相信只要是知道内情者,恐怕都会感兴趣的。”

芦居子:“那倒未必,比如像我这种人,感兴趣的未必是那笔悬赏,而是能否找到朱大福,或者说只想确认传闻真伪。”

众人在园林中漫步,道路弯曲回环,地势高低错落,方寸之间竟营造出几分幽深无尽的感觉。施良德又问道:“这周末金山院开放,静沙岛从游怀界换取了十个预约名额,芦先生是否有兴趣前往一游?”

这话问出来,言下之意就很明显了,静沙岛那边有关方外联盟的事,施良德完全能做主,只要他想插手,麻元领就得听。静沙岛那边好不容易插了个队,争取到本周参观金山院的十个名额,其实就是施良德授意的,他想安排谁去就能安排谁去,哪怕不是静沙岛的人。

芦居子反问道:“施总,您去吗?”

施良德:“我很感兴趣,但现在还没到我露面的时候。”

芦居子显然意动,但还是摇头道:“谢谢施总的好意,这次就算了吧,等以后有了兴致候再说。”

施良德:“我还希望芦先生有空能再去静沙岛看看,在您的指点下,或许能找到静沙岛特产的仙家宝物。”

芦居子:“施总先准备好人员和深潜设备,各种需要用的东西先运进去,有空的时候我会去帮忙看看的。但您这么做,假如麻岛主并不知情,您又打算怎么解释?”

施良德:“我直接告诉他,就想潜水搜寻海域,看他的反应,就知道事先是不是有所隐瞒了。”

风景逛得差不多了,众人往回走又望见那座院落后面的火阳柿时,芦居子看着施良德突然问道:“施总,距上次见面时间并不长,今日再见,您的气色变化不小啊,难道是最近有奇遇?”

施良德:“哦,芦先生都看出什么了?”

芦居子言简意赅道:“年轻。”

施良德笑得很欢畅:“哪里年轻了?”

芦居子:“心怀所求所往,愿试险奇,不患得失,这是年轻人的心态。”

施良德:“您是说我的心态一直很年轻?”

芦居子:“您给人的感觉比上次变年轻了,体质明显经过了洗炼,体健而身轻,心境也会变得轻快,我没有看错吧?”

施良德:“芦先生真是好眼力,最近确实有点奇遇,就是探索方外世界的收获。”

上次去桃江县的“仙境”,虽然没有见到朱大福,却得到了“朱仙人”留下的一瓶月凝脂,施良德分出一点拿去做化验,剩下的稀释之后内服外敷。

也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仙家饵药确实灵效非凡,反正施良德就感觉体力精力都变得比从前旺盛,走路的脚步都轻快多了,吃得香、睡得好,甚至心态都变得年轻起来。

施良德并没有告诉别人,因为那次从仙境出来后只有他一人保留了记忆。不料今天在芦居子面前,竟被对方一眼就看出来了。施良德早就知道芦居子是高人,此刻更加确信自己找对了人,而他先前收买的麻元领,相比之下则逊色了许多。

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呀,更何况施良德本就是个相当识货的人。想当初麻元领也是在施良德面前扮仙家高人来着,可是施良德并没有怎么高看他,而今天施良德对芦居子的态度则显然不同。

假如芦居子想在施良德面前证明自己的本事,那么其人的目的又是什么呢?答案已不言而喻,所以施良德笑得很愉快。

正文 正文_292、江湖独行客

施良德等在卢余洞中参观了一圈便告辞离开,来意已明,没必要再说太多。芦居子并没留他们吃饭,卢余洞中有厨房,但没有冰箱也没有准备各种食材,待客也不太方便。那株树上只有三枚已完全成熟的火阳柿,芦居子特意摘下了一枚来。

此物体格健壮的人也可以尝一小口,而施良德带来的保镖身体当然都很棒,芦居子让施良德挑了两名保镖,每人用汤勺挖了一小口吃下,滋味甜丝丝的还挺不错。这是要让施良德亲眼见识见识仙家灵药,等出去之后自能看到效果。

即将走出门户时,施良德又以开玩笑的语气问:“芦先生,我们出去之后还会保留记忆吗?”

芦居子刚刚将手里拿的柿子吃完,淡淡道:“以我的修为护住尔等形神,区区小事而已,你们出去之后每个人都会记得刚才所有的事情。”

假如装逼的满分是一百分,这次可以给芦居子打一百二十分,多出来的二十分就是那个火阳柿。施良德选了两个保镖每人只吃了一小口,剩下的就被他拿在手中像寻常水果那样吃掉了。

其实火阳柿不是这么吃的,最好炼化成药丸配合定坐行功服用,以芦居子的修为倒是能直接吃,但是这样很浪费,简直有点糟蹋灵药了。

施良德离开了村庄走在路上的时候,那两名各吃了一小口火阳柿的保镖就开始有反应了,浑身燥热不停地喝水,然后又不停地出汗,衣服都给汗透了。施良德没有让这两名保镖在婺源县城停留,派了专车连夜把他们送到南昌去做检查了。

分别组织了两批专家进行会诊。第一批专家这边起初没有任何结论,后来听说是吃东西引起的,又推测是食物中毒,这期间进行了各种化验,治疗方案先是物理降温。另一批专家得出的诊断结论倒是很简单,就是上火了,但这火也太旺了!他们还开了药方,但不能保证一定会有效。

这两名保镖面红目赤连嘴唇都干裂了,发烧脑袋也迷糊,却睡不着觉,而且两天两夜都没有吃东西,直到第三天才渐渐退热……回想起芦居子随手将火阳柿当水果吃的样子,不禁暗暗乍舌

施良德这个老江湖,当然也能看出来芦居子的目的何在。假如芦居子想证明自己的本事,其实早就足够了,再来这一下甚至有些画蛇添足。在某些方面,芦居子显得深不可测,但在另一方面,对这种人施良德好似能一眼看穿。

两名保镖试着服用火阳柿只是一个小插曲,从卢余洞回来后,当天晚上施良德在上饶市区休息,没有住酒店的套房,而是安排了一处独栋别墅,周围派人警戒。施良德吃晚饭习惯叫一些亲近的手下陪着,并在饭桌上讨论安排各种事务。

餐厅的布置就是按照施良德平时的习惯,连桌椅都是差不多的样式,菜式以及食材都是平日施良德爱吃的,绝对新鲜,厨师也是专门带过来候命的,而且还在当地请了另一位特一级大厨,负责此地两种特色菜式。

餐桌上没有外人,陈木国问道:“老祖,您说那芦居子能出山为您效力吗?”

施良德:“不是为我效力,而是合作,虽然你说的是事实,但人家并不爱听,他可不是一般人。你们记住了,以后心里有根弦,不论是公开和私下的场合,对他的态度都要保持尊敬,哪怕他并不在场。”

陈木国:“我明白老祖的意思了,往后也会注意的,但他真能出山帮忙吗?”

施良德:“他当然会与我们合作的,你们很快就会收到他的通知。他如果不想借助我,当初又何必来找我,他只是想知道我对他有多重视而已。”

饭桌上的另一人突然开口道:“老祖,据我观察,今天他有点不对劲,好像是受了伤,伤处应该在左肋下。一般人看不出来,但他的细微动作总有些不协调,就是那个部位好像有点问题。”

施良德:“哦,光全,你能确定吗?”此人名叫侯光全,是施良德的贴身保镖,在集团内人称侯教官,施良德平日的安保工作也都由他负责。

侯光全:“我不敢确定,在那种人面前,我只能暗中观察,又不好用其他手段试探,只是感觉有这种可能,好像是左肋下受了点伤。”

施良德:“你怎么不早说?”

侯光全苦笑道:“我就是觉得他的某些动作有点不太协调,第一眼怀疑他藏了枪,但感觉又不像,刚刚才想明白可能的原因。假如这是真的,又有什么人能伤得了他?”

施良德进入卢余洞时带了四名保镖,其中两名已经送走做检查去了,因为他们都吃了一小口火阳柿。尝试这种东西当然是要求体格很棒,否则弄不好会送命,施良德的保镖体格当然都很棒,但如果比如实力的话,那两人恰恰是四人中实力倒数的。

施良德的保镖中身手最好、最他受信任的就是这位侯光全。让谁试药也不能让侯光全去呀,他还得贴身保护施老祖呢,也是他看出了一点问题。

陈木国:“本事再大的人,也可能会遭遇意外。”

王助理突然道:“这就有意思了,前天晚上境湖市刚刚出了一件事,我还正准备向施先生汇报呢,不知道与这位芦居子有没有关系。”

前天晚上境湖出了什么事?其实是两件事。首先是有两个人出现在闹市区沿着人行道狂奔,速度快得惊人,以至于行人都没有看清楚他们长什么样,事后回想起来,可能是有人在追小偷吧,跑得都快飞起来了。

但是道路两旁的各种监控却留下了记录,大部分视频中同样看不清这两人的相貌,但如果将某些监控记录一帧帧播放,可以认出后面追的那个人就是方外联盟的理事长丁齐。但是前面那个人的脸蒙上了,根本认不出来。

这两人后来不知跑哪去了,反正也没人报警。但就在这两人跑过闹市不久,另一个地方却有市民报警了。

在一条阴暗偏僻的小巷,巷口有一根电线杆倒了下来,是硬生生被外力折断的,巷中一侧建筑物的墙壁还被砸了个大坑,差点把墙都给打穿了。有一辆小车的前盖完全瘪了,挡风玻璃也碎成了蛛网状。

公安部门安装的天眼系统也不可能无处不在,总有监控不到的地方,这条小巷就是个盲区,谁也搞不清当时发生了什么事。据派出所的同志们判断,可能是有个疯子酒驾冲过了这条巷子,开的是底盘很重、很高的车。

这种推测其实也有很多细节解释不了,但谁也没想到是有人在这里打架斗殴,因为这些痕迹不太可能是人力导致的。

施良德早就派手下到了境湖市监控方外联盟总部的所有动静,甚至南沚小区里都有他的人,消息当然引起了这些人的而关注。结合那两人在大街上追逃的路线,以及那条小巷中动静传出来的时间,还真有可能就是那两人跑过去动手了。

施良德的手下还查出,丁齐那天晚上在一家酒楼的包间里请人吃饭,请的应该就是五心谷的谷主叶宗清,然后突然推开三楼的窗户跳了下去,两人连账都没有结……

以施良德的能量,只要肯花代价调查,就能查出不少信息,而且事涉丁齐肯定会重点关注。那条小巷周围虽然没有监控,但附近其他地方还有,他们又查到了不远处另一条监控记录:在巷子里有了动静之后,又有一人捂着左肋一闪而过。

这两天施良德正在视察并准备拜访卢余洞,其手下认为有价值的重要情报,只要是值得让施老祖亲自过问的,都会分析整理之后发到王助理那里。王助理其实也是晚饭前刚刚收到的消息,因为调查这些情况,再分析整理成简报也需要时间,这已经是最快速度了。

施良德放下筷子道:“难道是芦居子前天跑到境湖市与丁齐动手了,他还受了伤?小王,赶紧把书面简报拿给我看看!”

王助理起身道:“我马上就打印出来,芦居子的档案材料我也收到了,已经汇总整理好了,一起打印出来让施先生过目。”

消息先是发到王助理手机上的,而施良德习惯看书面的简报材料,而且是经过整理分析好的,他有时还会在材料上做各种分析批示。时间不大,王助理就拿了两份装订好的文件进来。每份文件都不算太厚,a4纸大约五、六页的样子,不仅有文字还有图片。

施良德首先看了境湖市那边送来的简报,速度很快的浏览了一遍,然后又重点看了几处细节,放下文件道:“假如那人真是芦居子,我就明白他为什么这周末不去金山院了。当时我还纳闷呢,现在才知道,他应该是怕被丁齐认出来。”

陈木国:“他当时不是蒙着面吗?”

侯光全解释道:“高手之间,假如已经过了招,就算看不清相貌,身形特征也会记得很清楚。金山院又称禽兽国,在那里可不好做别的伪装,所以老祖说得对。”

施良德:“如此说来,我们以前倒是小看了这个丁齐,假如想对付这个人,恐怕要重新制定计划了。”说着话他又拿起了另外一份资料,看着看着,突然又露出了笑意。

王助理问道:“施先生,这份材料有什么问题吗?”

施良德笑道:“材料没什么问题,这个人有点问题,孤家寡人一个,倒是个典型的江湖独行客啊。他早就忍不住跑到境湖市去了,居然亲自动手。今天见面他还端着呢,其实心里早就着急了,你们等着吧,兴许明后天他就会主动联系要合作了。”

王助理:“这份材料我刚收到,还没来得及细看,就是打印的时候瞄了一眼,这个芦居子还差点做了市长呢!”

施良德:“应该是江湖爵门中人,精通望气术,卢余洞的传承秘法应该也包含了望气术。他曾经官至副厅级,的确差一点就做了市长,也差一点就进去了,最后能脱身也算是有本事,如今回老家扮隐士,也是心有不甘吧。”

如今的施良德远非昔日可比,他对江湖八大门以及方外世界的基本情况,该了解的都已经了解。比如他已清楚每个方外世界的传承核心就在于控界之宝,而目前已知的各家方外世界,传承中都至少包含着八门秘术之一。

他已经和芦居子打过交道,还见到了卢余洞的控界之宝九节根,再结合芦居子本人的经历,判断卢余洞的传承中应包含爵门望气术,猜得一点都不错!

芦居子是号,就是芦居先生的意思,古人有姓有名有字有号,而“芦居”这两个字,就写在卢余洞入口处的粉壁上,也是这处天地秘境的雅称。芦居子以时代传承的天地秘境之名为号,从潜意识中能看出他有超越历代祖先的愿望。

芦居子名叫卢隐,祖上确实有不少人出仕,明代出过一任总兵,清代出过一位布政使,这两位算是最大的官了。他们也不是卢隐一个人的祖先,这个村庄里的人家几乎都姓卢,在明末叫濯志庄,从清代至今则叫卢官村。

卢家祖上也不是只出过官员,还出过不少小吏,清末民初时还有一位大土匪头子呢,就是卢隐的嫡亲曾祖父。这位大土匪头子麾下一度兵强马壮,在当地欺男霸女无人敢言,还收到过一张委任状,自称卢司令,但是还没等解放呢,在民国后期就被当地的另一股军阀给剿灭了。

卢隐今年五十岁,新中国成立后出生的,从小读书很好,改革开放后考上了大学,毕业后先是分配到国营工厂,然后又调到政府机关,曾任省国有资产投资集团的领导,后来又调任某地级市担任副市长。

那是一次平级调动,也是卢隐迄今为止的人生巅峰了吧,级别没变但是地位变得很重要,据说当时调他过去,就是准备接任即将被提拔的市长,他差一点就当上市长了。

当时竞争市长的后备领导干部当然不止卢隐一个,卢隐最终并没有通过组织考核,不仅市长没当上,还调到了一家国企担任副总。

这次虽然级别也没变,还是副厅,但处境是天壤之别啊,在竞争中败北后等于是完全靠边站了,最终只落了个几乎毫无实权的闲差。他到任没多久,企业就被外资收购改制分流,他没有接受安置而是自谋出路,从此离开了官场。

从差一点就当上了市长到这个下场,卢隐的人生机遇可以说是急转直下,显得很是蹊跷,但结合当时当地的官场情况来看,又是顺理成章,卢隐能脱身都算是走运了。

当时省内有一场贪腐窝案爆发,卢隐也算是这个派系中的一员。卢隐当时已察觉到苗头不对,主动放弃了竞争并迅速做了各种切割,该打点的打点、该摆平的摆平,为官那么多年的好处基本都吐了回去,最后才得以脱身。

所以卢隐也算是有本事的,但他再想回官场已不太可能。卢隐刚当上副市场长的时候只有四十出头,是一位大有前途的年轻后备干部,但是近七年来,他都是赋闲在家。

卢官村的那家竹器加工厂以及附近几个风景区的旅游管理公司,卢隐都有一些股份,但他只拿分红并不参与生产经营管理。

他毕竟为官多年,职务也不低,虽然人离开了,但不少关系还在,各种门路也精通,有时可以帮助当地摆平一些事情,或者帮忙找人打声招呼。但如今的社会,走门路办事情已不能仅凭交情了,也得用利益来维系。

卢隐每年拿的分红差不多有三百万,除去用来各方打点的费用,落到自己手里的也就是百八十万。这些收入对于普通人来说应该能过得很不错了,但卢隐却很憋屈,常有一种虎落平阳的感觉。

而且他离开官场的时间越久,曾经的人脉关系也就越淡、越疏远,不能总是这么混下去,更何况他还是一位修为不凡的隐士高人呢!

卢隐成家很晚,直到三十五岁才结婚,媳妇比他小了十一岁,是提拔他的某位领导的闺女。那位领导后来进去了,卢隐也离婚了,并没有孩子,回到家乡后始终孑然一身……这就材料简报中介绍的情况。

这份材料中有些情况不可能介绍得很全面,但施良德看了之后,根据已知的信息还能推断出另一些结论。比如卢隐现在住的那座院落,其实就是卢氏老宅,或者说是老宅后院遗留下的一小部分,恰好占据了卢余洞的门户。

卢官村的人家虽然几乎都姓卢,但卢余洞却是族中的秘传,如今便传到了卢隐的手中,村中其他人应该都不知情。卢隐也无意与人分享这个秘密,他在村中还算是有些地位与影响的大人物,所以能将那祖宅留在自己手里。

施良德说卢隐是孤家寡人、江湖独行客,从材料上看的确如此。卢隐当初在官场上若有什么势力,如今也早就烟消云散了。卢官村的村民虽然都算他的远亲,但已没有嫡系近亲。

假如这次被丁齐在闹市追赶、在小巷中动手的人真是卢隐,虽不知道他具体是干什么去了,但也能猜出必然是对方外联盟以及各方外世界有所图谋。这种抛头露面的黑活,居然也要亲自动手,也能说明他的处境。

卢隐手中无权、无势、无钱亦无人,还能干得了什么大事?但凡他心里还有点想法,抱住施良德这条大腿是必然的选择,只是架子还得端着点,毕竟不仅是世外高人,还曾经是卢副市长呢。

现在施良德毫不担心卢隐会不会出山投靠,他更关心另外两件事。其一是卢隐为什么会在境湖市闹市区被丁齐追赶,难道他掌握了丁齐的某些隐秘?其二以卢隐的身手,最后居然受伤而走,那么能伤了他的丁齐究竟又有多厉害呢?

ps:今天是二合一超长大章节,明天请个假,后天继续更新。

正文 正文_293、惊门要义

施良德判断,自号芦居子的卢隐很快就会主动和他联系谈合作的,最快恐怕就是明天。合作只是个好听的说法,其实就是抱住施良德这条大腿,加入他这个派系势力了。

合作也不可能是单方面的付出,施良德可以给芦居子提供各种资源帮助,按江湖规矩,芦居子也得交上投名状,也就是取得施良德的信任、获得其支持的保证。

但施良德多少有些失算,芦居子第二天并没有主动联系他。这天上午,芦居子独坐卢余洞被两株参天古木左右环抱的假山凉亭中,环顾着周围精雅的园林景象,在心中暗暗叹息,这片天地还是太小了,容纳不下他的胸襟,一身本领无从施展。

他已经下定决心与施良德合作了,刚才差点就打电话联系了,但最终还是决定再等等,凡事是要讲究技巧,不能跌了身价,怎么也得等到过了周末再说。

也正是这一天早上,占守业那边得到了邹宝的通知,朱仙人这个周末会返回仙界,施老板若想抓住仙缘,可在明日前去拜访。路途他们已经熟悉,直接去就行,邹宝会在门户前迎接。

施良德虽与各方势力都有合作或联系,但对方通常都不会直接联系到施良德本人,每项事务都有身边的专人负责。比如静沙岛麻元领那边就是助理王源负责,邹宝那边是占守业负责,芦居子那边则是心腹弟子陈木国负责联系。

这并不是说施良德没有给他们留自己的联系方式,但谁要是一个电话打过去,接电话的则不太可能是施良德本人。除了直接联系方式还有一些间接联系方式,比如近年流行的微信、之类其实都算是间接联系方式,因为你不清楚对方是否已经收到了信息。

占守业立刻就向施良德做了汇报。邹宝的这个通知也挺突然的,今天已经是周五,要想拜见朱仙人周六就得赶到桃江县了,几乎来不及做任何其他的准备,幸亏施良德早就做好了各种准备,随时都可以动身。

施良德召集手下讨论了一番,这次去的还是上次那些人,只是少了两个,就是那两位已经送走做检查的保镖。陈木国还特地提了一句:“老祖,要不要告诉芦居子一声?”

他的意思并不是要带芦居子一起去,而是告诉芦居子这个消息。假如芦居子也想去,自可以来求施良德,那么谈合作便是顺理成章。施良德也不能白白带着他呀,跟在身边就算是一名手下了。

施良德却摇头道:“不必!他没有联系我,你就不必再主动联系他。他若联系你谈合作,你就按自己的意思和他谈完了再向我汇报。他若现在联系我,我可能考虑带着他,也可能不带着他,毕竟我们还不清楚那位朱大福的底细,贸然带着这样一个人恐不太好。”

陈木国想了想,很认真地点头道:“老祖说得对,假如那朱大福也是一位高人,能为老祖您所用,那么也能与芦居子分庭抗礼、相互制约,现在还没必要让芦居子知道太多。”

芦居子恐怕还不太清楚,就因为他打算再抻一抻施良德,结果便失去了明天就能见到“朱大福”的机会。假如他今天就联系了施良德说愿意合作,施良德未必会带他一起去,但也可能会考虑带着他前往桃江县。但他没有主动联系,那么便错过了。

在同一时间,施良德上次去过的方外世界中,邹宝皱着眉头看了看远处的高台,又看了看身边的一面山壁。

高台就在上次施良德来过的半山园林中,从古典建筑的形制格局来看,那像是一座观星台或承露台。所谓观星台就是夜观星象之处,也是采炼月华之所。而承露台则用于夜间放置金盘承露,然后以净露调和玉屑制作仙药,古代有些帝王就喜欢这么干,后来“承露”一词又被用以指代某种不可描述之事,比如承恩雨露云云。

此刻高台上并没有放什么金盘,只有一辆很古怪的车,车的四脚放下支撑固定在高台上,上面是一个很怪的架子,架上安装了很多层叠的弓弩。通过复杂而巧妙的设计,这些弓弩上好弦后可以用三个不同的弩机分别操控。

左边的弩机可以同时把二十支弩箭都射出去,右边的弩机一次能射出十支箭,可以分两次将弩箭射完,中间的弩机则是单发点射,最快射速可达到一秒两箭。这竟然是一架很罕见的连射床弩,也不知道放在这里干什么。

邹宝身边的这面山壁,是质地较为疏松的细红砂岩结构,强劲的弩箭是可以直接射进去的,上面画了二十张靶子,有二十支箭每支都正中靶心。

邹宝也就是鲜华不得不叹道:“庄先生真是好箭法呀!”

一旁的邹灵也就是柳芬噗哧笑出了声:“你来晚了,刚才没看到庄先生试箭。他是先把箭射出来,然后再画的靶子,当然是箭无虚发!”

鲜华哭笑不得道:“庄先生,还带您这么玩的?”

两人身后的庄梦周得意洋洋道:“你们可不要小看了这百发百中的功夫,觉得是我作弊吗?它就是所有江湖盘局术的精髓,也是惊门灵犀术的要义所在。结果就是你给好的,方能料事如神!”

仔细一想,这话好像无比正确啊。当初尚妮并不认识庄梦周,庄梦周却早就从鲜华这里了解了尚妮的情况,扮作一位算命先生装成偶遇给尚妮算命还打了赌,当然是算得奇准无比,把尚妮唬得一愣一愣的,就像那正中靶心的一支支弩箭。

而各种江湖盘局术,说穿了就是设套让人钻。只要一道道门槛都布置好了,你一步步走过去,实际上就是走向了布局者想要的结局。

就说施良德悬赏寻找朱大福这件事吧,别人找不到朱大福的下落,朱大福自己还找不到吗?先制造出一个朱大福,就知道有人会来找,那么就给你这个朱大福。

当然了,江湖术尖、里并重,就算设了局,也得有那个本事能掌控局面,也不是随便来一个人都有本事能扮得了朱大福的。庄梦周早在摸进白云洞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布局,这一局原本是打算用来对付田仲络的,但是计划不如变化快,想钓大鱼结果钓上来一条大鳄鱼,最终来的是施良德。

柳芬又环顾四周道:“这个地方还真妙啊,我们事先也没想到,庄先生您居然能找到游怀界。”

庄梦周:“那得感谢丁老师,创出了方外秘法,也得感谢方外联盟的成立,让我知道了游怀界大体在什么位置。我沿着桃花江找得很辛苦啊,查阅了各种史志记录,还走访了不少当地老人家,搜集乡野传说,终究还是被我找到了。”

鲜华叹道:“没想到游怀界早已传承断绝,宋家那些人只是保留了祖先的记载,不拥有方外世界却混进了方外联盟。”

庄梦周:“金山院不也是差不多的情况吗?徐州老顾家保留着控界之宝,却根本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宋家的情况还好一些,至少还留下了祖先的记录、仍然持有控界之宝,其他的方外世界还能联系上他们,只是他们自己已经进不来也找不到地方了。”

柳芬皱眉道:“照说不应该这样啊,他们应该一直有秘法传承,后人还持有控界之宝,怎么天地秘境的传承就断了呢?”

庄梦周:“可能是后人修为不足便再也进不来了,久而久之连地方都找不到了。游怀界秘法中包含的传承居然是惊门灵犀术,这是全凭悟性啊,太难入门了!”

鲜华:“明天施良德他们就要来了,您就把这个床弩架在高台上吗?”

庄梦周:“找块布罩起来,到时候邹灵你也不用再负责待客,就留上面看着。”

鲜华:“那么端茶倒水的活都是我来吗?”

庄梦周:“你也可以让他们自己来呀!我还想好好说说你呢,叫你搞一挺机关枪,你居然花了这么多天功夫在这里造了一架床弩,这玩意能跟机关枪一样吗?”

鲜华咳嗽一声道:“庄先生啊,这里不是墨西哥、不是叙利亚,是中国!我上哪儿给您搞机关枪去?有床弩就不错了,你可知道我费了多大功夫才弄出来吗?”

庄梦周:“你到底是风门传人还是册门传人,连这东西都会造?”

鲜华:“八门技艺相通,我多少都会一点。这东西威力也不小啊,可以齐射也可以二十发连射,差不多就是一挺机关枪了。”

庄梦周哼了一声道:“上弦半小时,发射十秒钟!”

鲜华:“你就将就着点吧,这东西其实也用不上。”

柳芬也问道:“庄先生,您究竟想干什么呀?”

庄梦周:“不干什么,就是吓唬吓唬人。上次他们带着枪进来了,我有点不太爽,所以也想搞一挺机关枪架着,结果被小华搞成这个样子。”

鲜华:“还是不要太明显了,我去找块布罩上。”

……

周六上午吃完早饭后,施良德渡过了桃花江,周围制高点仍然潜伏人手做好了接应布置,一行十三人走往山谷深处。渡江之后的路并不长,穿行山林草木大约只需要二十分钟,但假如事先没有向导带领的话的话,却很难找到目的地。

众人已不是第一次来,路径方位早已记下,来到那片竹林间,邹宝正站在那里等着呢,见到众人便笑道:“施老板,你们果然来了,朱仙人已恭候多时!”说着话转身做了个请进的手势。仙境门户洞开,众人鱼贯而入。

仙境美如画,依然沿着那条游龙般的大河逆流而上,施良德一言不发,似已观仙境天地而忘形出神。上次听邹宝介绍了此仙境之真意,就是回溯过往心境种种、如游如观,他也是有体会的,只是没有那么清晰深刻。

这一次再来,施良德也尽量摒弃杂念,用心体会走入这片天地间的感觉。身边的几位保镖时刻保持着警惕,但谁也没有出声打扰施良德。施良德见识过方外世界,早在三年前就去过静沙岛,也得到了静沙岛秘法以及疲门观身术传承。

麻元领或许有藏私,并不想将完整的静沙岛秘法都教给他,但疲门观身术倒并没有什么保留。施良德曾在静沙岛那奇异的沙滩上试着修炼,感觉还是有的,几年后差不多已能入境内观,如今再来到这方仙境,施良德也在尝试着凝神入境。

正文 正文_294、游怀界

前方的道路在河滩、峡谷、山崖间上下穿行,连续九次越过了河流。

迈过第一座桥梁时,种种复杂的情绪忽然涌上心头,这些感受不是外来的,就源自于施良德本人的内心深处,是他曾经体会过的心境,又在此地被唤醒。由心境为发端,仿佛又回到了过往的某些场景中,重新审视着自己的某一段人生。

施良德忽有一股情绪想抒发出来,他甚至想吟两句诗:“白日放歌须纵酒,青春作伴好还乡。”这是谁的诗,施良德想不起来,上下文也不清楚,他只记得这两句,此时此刻仿佛特别应景。这就是他最近的心境,因为一系列的奇遇。

邹宝不久前主动跑到新加坡找到了占守业,带来了朱大福的线索。还有另一人也找到了占守业,就是那位世外高人芦居子。

方外联盟成立后,五心谷立刻就设法联系了卢余洞。通过五心谷那边的介绍,芦居子了解到方外联盟的很多情况,但他一直没有表态要加入方外联盟,只说自己会慎重考虑,先想把情况尽量了解得更清楚,然后就听说了静沙岛也加入方外联盟的消息。

芦居子知道静沙岛的存在,他虽然没有去过,但祖先留下的记载中提到过。芦居子私下做了一番调查,查到麻元领背后的金主竟是博慈集团,他直接就找到占守业那里去了。

施良德通过境内一家投资公司,投资兴建仙顶山度假庄园,并将该项目交给麻元领经营管理。这事是由占守业负责的,进行的十分隐蔽,明面上谁也查不到它与博慈集团的关系。不料朱大福查到了,芦居子也查到了,这让施良德多少有些吃惊,不愧都是世外高人啊。

其实这个线索还真不是庄梦周自己查出来的,而是田仲络查出来的,私下里告诉了丁齐,丁齐又转告了庄梦周,庄梦周才顺势设了那样一个局。但是芦居子也不简单啊,不愧是曾混迹官场多年的爵门高人,他也查出了同样的线索。

芦居子找到占守业,自称是仙隐福地卢余洞之主,由占守业引荐见到了施良德,他当时小露了几手,证明了自己确实有本事!芦居子宣称自己知道施良德在寻找方外仙境,给他留了一个地址,告诉施良德若感兴趣自可前往拜访,然后便飘然而去。

见到施良德之后,芦居子便回复五心谷那边,表示愿意加入方外联盟,并委托五心谷帮忙。他知道五心谷会派专人前往境湖市,于是在暗中跟随干了点黑活,起初得手很顺利,但将目标换成叶宗清想继续下手的时候,却差点栽了个大跟头。

这些情况施良德并不完全清楚,站在他的角度,一切仿佛都是心想事成,他想寻找方外世界,便接连受到了两处方外世界的邀请,有芦居子这样的高人主动投效,还得到了传说中的仙家饵药,而此刻朱大福就在这里等着见他。

这是什么感觉?简直就是天命所钟、时正待我!

就是在这样的心境中继续前行,施良德又迈过了第二座桥,心境莫名又有新的变化,内心更深处的感觉浮现了上来。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心境呢,没有办法直接形容,只能通过际遇体会,他回忆起的场景是当初麻元领找上门来。

麻元领住的地方,位置离施良德的家乡不算太远,起初仙顶山庄并不是一个受到施良德关注的项目。施良德确实交待过助理王源,在国内找个地方建一个度假疗养基地,主要用来召开各种学术会议、接待各方专家领导

结果随着这个项目的推进,却冒出来一个麻元领,他搭上了王助理这条线,暴出了“海外仙山”的秘密。海外真有仙山,这是麻元领最大的变现资源,但也得有人出得起价才行,麻元领抓住机会找到了他能找到的、最大的投资方,静沙岛也为施良德打开了大门。

亲眼见证神奇的静沙岛存在后,施良德的很多想法也发生了改变,人生走到他这一步,还有什么更高的追求吗?博慈集团的发展已经到了一个极致,他虽然很有钱,也善于利用权势,但又能再做些什么呢?没想到仙家秘境却为他敞开了大门。

带着这种心境,施良德走过了第三座桥,神情忽然变得凝重起来,心境的变化回到了三年前。就在麻元领找到他之前,博慈集团遇到了有史以来最重大的挫折。

从本世纪初开始,博慈集团一直保持着高速扩张态势,顺应时代的发展,整形美容成为新开发的重点业务,搭配传统的男科、妇科以及各类门诊,形成了完整的产业链。他们集中资源进行市场推广与客户引流,花巨资买断了搜索引擎的竞价排名。

施良德做生意,讲究的就是暴利,几块钱成本的东西能做出几千甚至几万的买卖来,简直超出外行人的想象力。整形美容行业的暴利自不必提,后来博慈集团又把注意力瞄向了肿瘤等重大疾病的治疗,号称引进国际最先进的技术、与国外最前沿的科研团队合作云云。

这些都是博慈集团的老套路了,曾经屡试不爽,而这些所谓国际最先进技术得治疗费用昂贵无比,甚至能掏空每一个患者的家底。

但是由于新媒体时代的到来,信息传播极为迅速。就在三年前,虚假宣传、天价无效治疗案例终于被曝光,激起了莫大的民愤,受到牵连的那一系列机构几乎受到举国民众声讨。

当时在幕后掌控局面、发大财不留名的施良德,也差点被人翻了出来,博慈集团内部不得不做出切割,放弃了一些有极大“市场风险”的业务。

那时的施良德已已经意识到,博慈集团的发展到达了一个顶点,有些新业务方向看似暴利更多,却不是能够轻易涉足的,因为积累的各种风险实在太大。

其实施良德对此早有预料,也有所准备,整个博慈集团已被他切割成三个不同的派系,占守业免责的这一派系是核心,另外两个派系则属于外围,出事受牵连的只是其中的一个外围派系。

博慈集团发展到这个地步,也在寻找着新的出路,而施良德本人也已经移民新加坡,开始投资房产、酒店、旅游业,重点还是结合老本行,搞起了跨境健康游。

利用国内机构积累的客户数据,组织重点客户出国旅游,并宣称可享受国外最先进的医疗保健技术进行健康检查于治疗云云。这其实是个噱头,但也是一门暴利的生意,当时的施良德已经看见了博慈集团可能会遇到的困境,并在寻求新出路。

三年前的博慈集团在寻求出路,施良德本人又何尝不是,恰好在不久之后麻元领就找上门来。

在过往心境的回溯中,施良德又迈过第四座桥,更久远的心境又伴随着各种场景浮现。那是他刚刚移民新加坡后不久,已掌握了一个庞大的资本集团,在外人看来正是意气风发之时。他之所以会移民,也是为了自保,既要保住巨额财富,也不想自己受到清算。

他移民新加坡便是退居幕后,不在任何一家公司或集团中担任具体职务,将麾下的资源分为三个派系,交给不同的人打理,而这些派系之间盘根错节,也只有他才能居中掌控。施良德一直认为自己有一个很大的优点,就是不介意带着大家一起发财。

在他掌控的资本集团或者说各资本派系中,众人所积累的财富规模越庞大,越意味着他能掌控、享受、动用的资源越庞大。他当时已是一位功成名就的商界钜子,给人的感觉很神秘,和政界、商界甚至宗教界、娱乐界诸多名流有过很多私下来往。

他和这些娱乐明星、政商名流打交道的过程中,发现他们种的很多人都对世上神秘的事物感兴趣,没事就喜欢拜个上师或结交某位大师,仿佛要给自己的成功找到一种宿命化的解释,或者寻求更多的神秘力量保障,或者证明自己拥有某种与众不同的高尚品质与情怀。

当时的施良德对此是很有些不屑的,他很清楚自己的成功来源于什么,没必要去借助那些荒诞不经的东西,但是内心深处也有些将信将疑。他拒绝相信世上有报应,但假如某种神秘的力量真的存在,他也希望自己能够掌握。

有人做了坏事去烧香拜佛并供奉大笔钱财,潜意识中何尝不是存了收买菩萨的心思?其实他们之所以没受到追究,何尝不也是因为收买了某些人?

继续前行,迈过了第五座桥梁,心境又变得更加复杂,施良德想起了二十年前做得最赚钱的一笔买卖。当时他觉得那些钱赚得实在太多、太快了,后来才明白,眼皮子还是浅了。

二十年前正是娱乐业大发展时期,各大夜总会、洗浴中心、包括恋歌房、洗头房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也催生了美容整形行业的突然崛起。博慈集团刚现雏形,施良德的手下在东欧发现了一种隆胸注射液,可以注射到胸部形成假体,成本只需要几块钱。

由施良德拍板并进行一系列详细的策划,将其包装成国际最先进的整形技术,由博慈集团控制的各大医院以及承包的科室进行推广,手术收费最贵时甚至达到了几万元,要知道当时的城镇职工平均月工资还不到一千呢,由此迅速积累了巨额财富。

而就在这段期间,国家政策改变,卫生部意识到医疗市场混乱问题的严重性,颁布了两条规定。第一条规定是禁止私人承包非营利性医院的科室,这其实就是在断博慈集团的财路,打压很多招摇撞骗的江湖游医的生存空间。

但第二条规定却为博慈集团打开了另一扇门,很大的们!就是允许社会资本进入医疗行业,同时公立医院改革拉开了大幕,要在市场化中自谋出路。

市场竞争需要庞大资本的支持,能够掌握在手中灵活运用的资本才是有效资本。要知道当时很多的地方医院连一台机的买不起,要不然怎会对外承包科室。博慈集团集中资本及时改变了策略,很多原先承包的特色科室趁机独立出来,并购公立医院与成立私营医院,这个庞大的集团由此诞生。

那种从东欧引进、由博慈集团大力推广、一度风靡全国、号称国际最先进技术的隆胸注射液是其中一个插曲。它只在市场中存在了七年时间,便被发现会导致多项严重的后遗症、对使用者的身体健康造成严重伤害,然后被禁用了。

但是这个插曲对博慈集团的发展很有意义,首先是积累了高速扩张期间的资本,其次是净化了立场坚定的队伍。当各下属分支机构的不少人得知自己给客户注射的是有害假体,会对生命健康造成严重危害时,有人失声痛哭,甚至不想干下去了。

施良德指示属下骨干及时组织了全系统的思想培训,强调从业者的心理素质,也淘汰了很多立场不坚定的成员。接着博慈集团又聘请专家进行专业培训,通过遍布各地的医疗机构,专门提供取出有害假体的手术服务,同样赚了一大笔。

那是博慈集团疯狂扩张的黄金时期,野蛮而高效,从略见雏形到抓住一切机会成为庞然大物,施良德完成了人生中最大的积累,后来便移民新加坡稳居幕后。

不知不觉中施良德又走过了第六座桥,蓦然回想起他的江湖游医经历。从电线杆上贴广告开始,凭着一张治皮肤病的丹方,行走全国各地。后来他又将各种普通药物包装成高价特效药,还雇人扮演各种专家在电台、电视台宣讲,直至拉起队伍形成规模。

这也许是施良德有生以来最艰辛的一段经历,也是他最值得骄傲的打拼过程,打下了创业时的班底,积累了人生的第一桶金。有太多往事值得感慨与回味,起初时的他真的只想混口饭吃,然后又想出人头地、回老家盖楼让乡亲们看得起,做梦也没想到三十年后的自己。

感慨中施良德又走过了第七座桥,太过久远的记忆从心头涌起,这一切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他又经历了怎样的心路?脑海中浮现出的竟是三十多年前的那个雨夜。

那天的雨很大,有一过路的老者走到了他的院门前,想找户人家避雨。他把这位老者让进了家中,在厨房中烧起大灶让其暖和身体、烤干衣服,天黑之后又在客厅里炖了一锅杂烩菜,两人热热乎乎地坐着一起吃。

那时的他年近三十蜗居乡镇,身无一技之长,人生仿佛看不到希望,而村子里已经有不少人陆续发了财。

那老者给了他一张治皮肤病的药方,并自称是江湖疲门前辈,和他讲了很多江湖门道,告诉他凭此可以混口饭吃,而且将来可能另有疲门观身术传授。老者走后便没有再回来,施良德却开始了自己的江湖游医生涯

回忆中施良德走过了第八座桥,眼中又露出一丝迷茫一丝不忿,心境仿佛回到了少年时代,好像又看见了镇子里斜对面人家的姑娘三丫。

三丫是施良德记忆中的青梅竹马,实际上他们只是在一个镇子上长大。就是上次来到这片仙境时,施良德莫名又想起了三丫,还记得他十几岁时在山上采来自认为最好吃的树莓,走了很远的路捧回去找到三丫,想与她一起分享。

结果三丫连正眼都没有看,还推了他一把道:“哪来的野果子?你也不怕有毒!”三丫转身找别人去玩了,地上撒落了一片桔红色的树莓,仿佛少年破碎的心。

三丫当时根本就没有看上施良德,她比施良德大两岁,就把他当成一个不懂事的小屁孩。尽管施良德只是是一厢情愿,但那种感觉是美好的,代表了少年时的情窦初开,单纯而萌动,那是久违了的纯真。

三丫是当时镇子上最漂亮的姑娘,至少在施良德眼中如此,有很多男孩子都想追求她。可是她后来出国了,不是留学也不是正规渠道的移民,而是举家偷渡海外。

将时光倒退到四十多年前,现在的年轻人恐怕很难想象那个时代。而当时的人们更想象不到现在,这是怎样翻天覆地的变化!

施良德的老家在福建,四十多年前,落后而贫困,有很多人偷渡海外,甚至有专门的“蛇头”搞起了有组织的产业。偷渡需要给蛇头一笔不菲的费用,当地的行规是先交一半,到了目的地之后打工再还另一半。偷渡者都是非法入境的黑户,经常还受到蛇头的人身上的控制与经济上的盘剥。

因为历史原因,祖籍在施良德的家乡而定居在海外的侨民很多,有很多偷渡者就是通过这种关系出去投亲靠友,三丫家就是这种情况,一家人都走了。

这些偷渡者有的去了香港以及东南亚一带,其中不少人又转道去了最终的目的地美国。按当时流传的说法,那边好像遍地黄金,就算在餐馆里刷几年盘子,也能攒出家乡中几辈子都赚不到的钱

四十多年后再看,这仿佛就是一个笑话。其实不需要四十年后,哪怕二十年后再看,当地流行的就已不再是偷渡而是走私。但那时的情况就是那样,三丫或以三丫为代表的这些人,在施良德眼中是失去了整个时代,而施良德则觉得自己是真正拥有了这个时代。

施良德就是在这种环境中长大的,他一直没有忘记三丫。后来看到新闻媒体上对偷渡事件的各种报导,经常发生各种惨剧,比如有的偷渡者被闷死在货轮的底舱里每当此时他都为三丫担心,茫茫大海,不知她是否已经到达了目的地?

这种心境,说不清是在怀念三丫还是在慰藉自我,施良德曾设想着或者说幻想着有朝一日能再见三丫会是怎样的场景?他期待那时的自己已功成名就,不比任何人差,这是一种强烈的自我证明与自我实现愿望,为此他甚至可以不择手段!

可惜施良德当时也只能想想而已,就算宁愿不择手段,他也没有什么手段可用。直到那个雨夜,遇到了那位改变他一生的老者,老者留下了一张药方,还有关于种种江湖门道的一夜交谈。

沉浸在回味中的施良德,甚至没有意识到脚下已迈过了第九座桥。天地一片清朗,空气是那么明净,流水是那么透澈,这片天地的意志已不再影响他的心境,但他仍沉浸在自己的内心中,恍然乎若忘形出神。

真的是那位老者改变了他的一生吗?那位老者教他的东西只不过能造就一个可以混口饭吃的江湖游医,而他后来的成就都是自己艰辛打拼所得。

十八年前,施良德终于打听到了三丫的下落。三丫当时人在美国,离过两次婚,带着两个女儿,日子过得十分艰辛。施良德听到消息之后亲自去了一趟美国,出现在三丫面前宛如天神下凡

施良德把三丫接到了香港,还在浅水湾买了一栋当地所谓的半山豪宅安置,当时花的钱几乎可以在家乡盖一座很大的庄园了,可谓一掷千金。

施良德身边的很多人都不理解,他这是图什么?美色吗,那时的三丫绝对谈不上什么美色,而只要施良德想要,他身边根本不缺年轻貌美的姑娘。但是他的得力助手占守业和得意弟子陈木国却好似能理解,因为他们都是同一个镇上的人,多少知道施老祖的往事。

施良德发达后便开始寻找三丫,也是在寻找一份内心中那份纯真的美好,但后来渐渐被另一种感觉所取代。他感觉证明了自己,人生中曾失去的东西能找回,他想要的终究可以得到。

博慈集团内部很多人都不太明白,施老祖为什么总喜欢把王助理带在身边,对她如此信任和器重。陈木国是清楚原因的,但他绝不会乱说。王助理其实就是三丫的女儿,她当然不是施良德和三丫生的,所以并不姓施。

此刻的施良德仿佛又回到了刚刚迈过第一座桥梁时的心境,他总能得到人生中想要的东西,不仅仅是三丫。想当年那位老者终究未传授他疲门观身术秘法,多年后他在境湖市找到了那位老者亦未能如愿,但还是在麻元领那里得到了传承。

施良德与麻元领打交道的时间已有三年,而得到疲门观身术传承则是一年前。麻元领曾经有所保留,可终究还是得交给他。

就在这时,施良德恍惚间好像听见了一声叹息,是在脑海深处传来的,又仿佛是这片天地所发出。他回过神来抬头望去,目的地已经到了,还是上次来过的那片山中园林,一派仙家景象

走过这九座桥梁,施良德的人生好似经过了一次洗礼或梳理,回顾了过往的种种心境,最终明晰的还是如今的自己,并没有改变什么,而是拥有更加坚定明确的自我。

庄梦周坐在凉亭中,面前的石桌上放着一把壶与两个杯子,他眼前的杯子里已经倒上了茶,视线穿过杯口看见的并不是倒影,而是一路走来的施良德。

施良德的心境变化以及心路历程,庄梦周通过这片天地秘境仿佛也能有所感触,待施良德走过第九座桥梁后,他发出一声轻轻的叹息。

:游怀九桥境境浑然一体,我实在没法断章,所以本章又是几合一超长篇大章节。月底了,求月票冲榜,多谢您的支持!

正文 正文_295、人中龙凤

还是上次待客的那座莲池水榭,已经摆好了座位,案上也放好了茶点果品,但是另一位“护法仙童”邹灵却不在,露面的只有引路的邹宝。施良德问道:“朱仙人呢?”

邹宝一指不远处道:“朱仙人在凉亭中等你,他只请你一个人过去。”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绕过莲池有一座小丘,小丘上有一座凉亭,凉亭中坐着一位白衣人。他的背影被小丘上一丛树莓遮挡,看得不是很真切,隐约能见一头银发。

贴身保镖侯光全以询问的目光看向施良德,施良德摆了摆手道:“既然仙家高人有邀,那我就过去拜见吧!”

施良德独自绕过水榭走向小丘,上次他就在这里摘过树莓,如今半个月过去了,还有很多桔红色的树莓挂在枝上,但地上已经落了不少。沿着一条小径绕到了小丘的另一端,登丘走入凉亭中,朱仙人坐在那里抬手示意道:“施老板,请坐!”

施良德终于见到了朱大福,他却站在那里愣住了,过了好几秒钟才开口道:“装,庄梦周?”

庄梦周淡淡一笑:“不错,就是我!施老板有什么疑惑,可以坐下慢慢问。”

施良德此前并没有见过庄梦周,但方外联盟的各种情报资料都看过,当然也包括庄梦周的资料,凡是能打听到的消息都由属下汇总整理提交到他的手上,因此一眼就能认出来。这太出乎意料了,但施良德也是见过各种大场面、大世面的,随即就恢复了镇定。

他坐下道:“怎么会是您?”

庄梦周:“名字只是一个称号,我可以叫庄梦周,也可以给自己起个化名叫朱大福。而施老板要找的朱大福,的确就是我。我只是很好奇,你花那么大代价想找我是为了什么?”

施良德有点摸不清庄梦周的底细了,但还是很镇定地笑道:“庄先生,整个方外联盟都在找您,您当然知道是为什么,这简直就是明知故问!但是我没有想到,您居然早就是方外联盟的理事,大家一直要找的人就在身边,佩服之至!”

庄梦周给施良德到了一杯茶,呵呵笑出了声:“施老板不用夸我,您隐藏得也很深嘛!”

施良德没有接这茬,又问道:“庄先生,您混入方外联盟的目的又是什么?”

庄梦周:“我就是觉得好玩,你信不?身为仙人,经历红尘而已,可以见证一处又一处方外世界,有什么比混入方外联盟更好的办法吗?”

施良德在心中暗暗吐槽,装得可真像啊!他早就看过庄梦周的资料,知道其人出身江湖惊门,还有一个外号叫“装先生”,就擅长装神弄鬼,而且装什么像什么,如今跑到他面前装起神仙来了!

吐槽之余他其实也有点佩服,这位庄梦周应该是有手段的,神仙当然是扯淡,但也算是一位世外高人了。

庄梦周显然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又面带微笑道:“庄先生可以装成仙人,仙人更可以装成庄先生,就看施老板您怎么看了。”

施良德忍不住追问道:“方外联盟的其他人呢,知晓庄先生的身份吗?”

庄梦周答道:“此地发生的事情,包括你我见面所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细节,都不会有外人知晓,我没有也不会告诉方外联盟中的任何人。施老板想问什么,现在可以尽管开口。”

施良德:“我想问传闻是否为真,您真的创出了那样一门秘法吗?”

庄梦周却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伸手指向周围道:“此天地秘境名为游怀界,想必施老板也听说过。游怀界如今也是方外联盟的成员之一,三位理事姓宋。但是很显然,如今他们并不真正拥有游怀界,因为你我就坐在这里。”

果然如此!施良德想起了芦居子和自己曾经的推断,这里就是游怀界,而宋家人早就失去了天地秘境的传承,没想到游怀界却落到了庄梦周手里。

施良德试探着问道:“宋家人只是保留了祖先留下的记载,而游怀界的传承却落到了您的手上?”

庄梦周则摇头道:“不,施老板猜错了!游怀界的传承与我无关,只是宋家后人修不成祖先留下的秘法,所以再也不能进入这处天地秘境,久而久之便找不到了,只是还留着控界之宝。”

施良德:“那您是怎么……?”

庄梦周:“当然是因为方外联盟啊!您说我为什么要混进方外联盟,现在知道原因了吧?这多有意思!我在方外联盟中看到了游怀界的资料,于是就做了很多考查和考证,终于在这一带找到了游怀界的门户。

施老板当然想问我是怎么进来的,又怎么能为你打开门户。我并没有得到宋家手中的传承,也根本不清楚他们的控界之宝在哪里。我此刻坐在这里,你也坐在这里,当然是因为我修成了方外秘法,这就是最好的证明!施老板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施良德深吸一口气道:“佩服佩服,果然是仙家高人!能够当面拜见,施某三生有幸!”

庄梦周笑眯眯地摆了摆手道:“就不必说这些客套话了,难得故人重逢,我们就喝杯茶,好好叙叙旧!”

“故人重逢?”施良德又有些愕然,又仔细打量着庄梦周道,“很抱歉,我有点想不起来了,我们在何时何地见过面?”

庄梦周叹了口气道:“很多年前的事情了,你想不起来或者认不出我也很正常。但我还记得你,一眼就能认出来,因为你当年给我治过病。”

施良德:“啊,什么时候?”。

庄梦周回忆道:“差不多有三十年了,那时候我还是个初中生,是我母亲带着我去找名医看病的……很久之后我才知道,其实给我治病的明医就是您!”

施良德已有二十多年没给人瞧过病了,博慈集团的老祖,怎么可能亲自给患者看病。但他当年可是做过很长一段时间的江湖游医,走街串巷足迹遍布全国,曾给无数人看过病。这段生涯能有三年、五年?最多不超过七年。

随着施良德钱挣得越来越多,营销手段越来越成熟,队伍的规模也越来越大,他亲自坐诊的时候越来越少,直至完全脱离。

施良德举起茶杯道:“没想到我们还有这等缘份,不知当时的治疗效果如何?”

庄梦周也举杯道:“药到病除!我还想找机会谢谢您呢,不料一等就是这么多年。”

施良德暗松了一口气,爽朗地笑道:“不必客气,医者应有济世仁心,解患者疾苦,这都是理所应当的……就算说得俗一点,收了钱就得治病嘛。我倒是很好奇,庄先生究竟是何出身,想必来历不凡吧?”

话说到这里,气氛已经轻松了不少,施良德在试探着询问更多的东西。在他看过的资料中,关于庄梦周的情报只有各种江湖传闻,但这个人的官方档案资料却查不到,就像是凭空从江湖中冒出来似的,不知出生何处、在哪里上学、工作等等,看来也是个化名。

庄梦周手扶桌案身体微微后仰,视线望向远方道:“这游怀界之真意,施老板已有体会,唤醒过往种种心境,给人重新审视自己的机会。施老板不仅想起了自己的过往,好像也对我的来历很感兴趣?”

施良德:“是的,非常感兴趣!”

庄梦周:“其实我的出身很普通,父母也都是普通人,他们是上世纪六十年代的大学本科毕业生。”

施良德怔了怔才接话道:“不普通,这一点都不普通,堪称人中龙凤了!看来庄先生出自世代书香人家。”

别说上世纪六十年代,就是改革开放恢复高考制度后的八十年代,大学生也不多见啊,那时候教育资源有限,可没有现在这种扩招,考大学就是人生中的一座独木桥。

那么倒退到文革之前的六十年代初期,新中国成立后不久、百废初兴的岁月,大学本科毕业生则更是少得可怜,而且人家父母两口子都是,说一句人中龙凤也不为过。

庄梦周却摇头道:“算不上书香世家,就是最底层的城市平民与乡村农民,说起来还稍微有点传奇。”

施良德露出很感兴趣的神色道:“愿闻其详。”

庄梦周:“我从来没有见过我姥爷,他在解放前是个瓦匠。在我母亲三岁那年,他从房上摔下来伤重去世了。我姥姥没有再改嫁,一个寡妇带着四个女儿讨生活,我母亲排行第四,是最小的。”

施良德皱眉道:“这在旧社会是过不下去的,家里没儿子,很可能被宗族的人吃绝户!”

庄梦周:“这不是赶上新中国成立了嘛,而且是生活在城市里。老太太原先不识字,后来参加了街道组织的扫盲班,也能读报纸、写点简单的东西了,甚至还当过几年街道主任。我母亲是家里最小的孩子,也是读书最好的孩子,后来考上了大学,事情就这么简单。”

施良德叹道:“不简单,这太不简单了!那么令尊呢?”

庄梦周:“我父亲就是普通农民出身,查族谱上追七代,辈辈都在乡间务农。但家里应该还算有点耕读传统吧,我大伯在解放前是高小毕业,后来参加了解放军。”

施良德:“现在没有高小这个说法了,解放前的高小毕业生也算是知识分子了,更何况是在乡村里。”

庄梦周接着说道:“我大伯从朝鲜战场回来之后就退役了,没有接受安置政策进城当干部,因为土改后家里分了田地,他仍然选择回乡务农,只是每个月还有一笔津贴。而我的爷爷奶奶都是很普通的农民,他们养大了四个儿子,我父亲也是排行第四。”

在解放前,婴儿的夭折率很高,生下来不见得能养活,所以他只介绍爷爷奶奶养大了四个儿子,并没有说生了几个儿子。施良德微微点头道:“一家有四个成年的儿子,在农村也不会吃亏了。”

庄梦周:“这我就不太清楚了,我没有在那里生活过。我父亲就在农村读的小学,后来在乡镇上读的中学,然后考上了大学,恰好和我母亲是同一个学校同一个专业,情况就是这样……发自肺腑地说,真得感谢感谢新中国,感谢啊!否则他们不可能有这样的人生机会。”

施良德连连点头道:“不容易,太不容易了!”

庄梦周:“按现在的说法,他们应该属于四零后,比施老板你大了十几岁。当初考上了大学,但家里谁也没有填报志愿的经验,他们居然都选了最难读的专业。”

施良德追问道:“什么专业?”

庄梦周苦笑道:“数学系!”

施良德也笑了:“确实很难念下来,是对智商要求最高的专业之一啊。令尊也就罢了,令堂居然也选了数学系。但在那个年代也可以理解,没现在那么多讲究……后来呢?”

庄梦周:“那个年代也不必考虑就业问题,都是国家包分配的。他们大学毕业后进了工厂当技术员,算国家干部的身份,恰好赶上了文革,一干就是十来年,改革开放后又调到了政府机关,一直到二零零几年才退休。

他们是六十年代参加工作的,而我上次见到你的时候是八十年代后期,那时他们参加工作差不多已有二十年,在工厂里干了十年,又调到机关里快十年,我父亲已经是一名工程师,母亲是一名统计师。”

施良德:“往事令人感慨呀,难怪庄先生也如此优秀!”这话就有点强行吹捧的意思了,因为庄梦周到底是干啥的,他到现在也没搞清楚。

庄梦周却很认真地摇头道:“就我出身的起点来看,远远不如他们优秀,因为我直接就生在这样一个家庭、这样一个环境中……施老板,您知道我为什么要说这些吗?”

两人这番谈话很有趣,甚至有点痛说革命家史的意思。施良德只是想打听庄梦周的出身来历,不料庄梦周主动说了这么多父辈的往事,他只得顺着话茬问道:“为什么?”

庄梦周:“我介绍了父母的出身和经历,施老板知道他们是什么样的人了吗?”

施良德赞叹道:“毋庸置疑,就是他们那个时代、我们这个社会,最优秀、最努力的精英!”

庄梦周:“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他们参加工作已有二十年,你知道他们每个月的工资是多少吗?”

施良德一怔:“多少?那是上世纪八十年代,应该很少吧?”

庄梦周:“的确不多,每人还不到一百块。我父亲常驻工地有补助,算上这一块收入,两个人的工资加起来将将超过二百。”

施良德叹道:“很不错了,这还是双职工家庭,而且都是国家干部,在当时看收入不算低。而如今回头看,时代发展得真是太快了!”

庄梦周微微一笑:“咱别着急到如今回头看,就说当时,我找您看病拿回来小半碗药膏,大约有五毫升,您还记得当时收了多少钱吗?”

施良德有点心虚地问道:“多少钱?”

庄梦周:“十六块!”

施良德:“您怎么记得这么清楚?”

庄梦周:“我那时一个月的零花钱才几块,十六块是多么大的一笔巨款,我怎么可能记得不清楚?”

这句话与前面的每一句都不同,因为它伴随着神念,印入施良德脑海中一幅场景,就是当年母亲带着他去找施良德看病的经过。这道神念也唤醒了施良德的回忆,他终于想起来在何时何地曾经历过这么一件事,宛若往日重现。

那是在江南的一个县城里,施良德带着还是小孩的陈木国,还有家乡的一位族叔,包下了国营旅社的一个房间,并在外面的街边拉彩幅打广告,专治皮肤病。所谓彩幅就是印在布上的各种照片,还配有各种皮肤病的名称,总之很刺眼很难看,经常引起过路人围观。

假如是在现在,城管肯定不会让人在街边随便拉起这种东西,但当时却没有人管,过路人还很好奇。他们在那里待了一个月,某一天有位母亲领着一个十几岁的孩子来看病,孩子的腿上长了七、八个一分钱银币大小的圆形斑癣,边缘凸起来表面是平的,摸上去有点硬。

她已经带着孩子去县医院看过了,县医院的医生开了一管克霉唑软膏,显然是当皮癣治的,但是抹完之后却没什么效果,因此才找到“专治皮肤病的祖传老中医”这里。

施良德一眼就看出来了,这是被山里的一种蠓虫叮咬引起的过敏性皮炎,在城市里很少见到。但在很多山村里,孩子被叮咬,皮肤上出现这种痕迹并不罕见,根本就不会去花钱治,反正也不影响什么,绝大多数人过段时间斑痕自己就消了,顶多留下色素沉积的痕迹。

看来这孩子比较娇贵,所以母亲带着他先去了县医院,县医院的医生也没看明白,然后又带着他找到了这里。只要诊断正确其实很好治,弄点药抹一抹就行了。

不得不承认,当时的施良德比县医院的医生要高明,而且高明得多!有一句俗话叫久病成良医,其医生更需要大量临床经验堆积出来。施良德当时行走江湖已近两年,而且一直就是打的专治皮肤病的旗号。

那位老先生给了他一张药方,但施良德后来走江湖也不能仅凭这张药方,他自己也查阅了各种医学书籍以及典籍,在不断地学习。假如施良德没有这个本事和这种努力的精神,后来也不可能成为博慈集团的施老祖。

更难得的是,施良德走街串巷行走各地乡村城市,亲眼见过了无数的病例,算是被经验堆起来的老医生了。虽然他的年纪并不大,但与县医院的坐诊医生相比,施良德这两年见过的各种皮肤病,恐怕要比对方行医生涯一辈子加起来都多。

所以当时的施良德已基本能做到一眼看出症状与病因,而且清楚该用什么药去治,哪些情况能治好、哪些情况下虽能起到效果但却很难根治、哪些情况根本治不好,这次恰恰碰到最容易治的了。

他的族叔装模作样的诊断了一番,然后指示扮作助手的施良德开始配药。施良德当时太年轻,所以在家乡找了一位卖相不错族叔来扮老中医,自己则扮做老中医的助手,负责配药啥的,实际上那穿绸衫、蓄白须的老中医只是个幌子。

但幌子也不是没有作用,施良德悄悄用手中的药匙打了个暗号,告诉族叔这病能治而且很好治,族叔则捻着胡须道:“这病有点重,是被山里的毒虫咬的。”

那位母亲赶紧点头道:“对对对,他就是前几天跑到郊外的山里玩,还穿着短裤……能治好吗?”

族叔沉吟道:“治当然能治,你想用便宜点的药还是贵点的药?”

“当然是用好药了。”

族叔:“好的药就贵些,但是见效快,不留疤痕。”

“贵就贵点吧,只要好用就行。”

族叔站起身开始“指点”施良德配药。桌子上摆了很多瓶瓶罐罐,施良德用小勺挑了很多粉末,放在一个小碗里搅动,而族叔其实是等着看他的手势好报价钱。

当时的施良德,不仅会看病,而且更会看人,一眼就看出这位带着孩子来的母亲应该是受过教育的知识分子,十有是国家干部,家庭条件应该还不错。于是就打了个暗号让族叔尽管报出个天价,等对方想还价再说。

那些药末加起来成本还不到两毛钱,按照施良德平常的经验,这笔生意差不多能收三到五块钱,但今天显然碰到了好主雇,族叔在他的示意下一口价就报了十六块。那位母亲显然也觉得太贵了,皱起眉头却说道:“行,十六块就十六块,但你得给我用最好的药。”

见对方根本没还价,族叔不动声色道:“好,我就给你用最好的!”其实施良德已经把药配好了,他则又填了一勺充当调和剂的粉末,再加了一勺菜籽油,然后又多搅拌了一会儿,就算把最好的药给配成了,这笔买卖也做成了。走江湖嘛,讲究的就是见人下菜碟。

终于回忆起了往事,证明庄梦周所言不虚,通过那道神念,也证明了庄梦周确实是一位世外高人。当初芦居子第一次见到施良德,也是通过一道神念震慑了他,看来世外高人都拥有这种神奇的手段,这两位的本事不相上下啊。

施良德露出笑容道:“我当时给您开的药,确实是最有效、最对症的,庄先生是嫌我收费贵了吗?”

庄梦周也笑道:“我那时候还小,后来才知道那虫咬性皮炎是怎么回事,也搞清楚您给我开的是什么药了。最后留下那点药末我都找人看过,当时成本也就一毛多钱吧。但无论如何,能现场调配出来也不简单,而且药到病除。

那时候的施老板没单位也没有人给发工资,住店吃饭雇人都得自己花钱,就算收费太狠了些,也是凭本事赚钱的,我能理解,只能说您是一位江湖老海。”

施良德摆了摆手,谦虚道:“不敢当,如今更不敢与庄先生您这种世外高人相比!”

说出这番话的时候,施良德心中也很感慨啊。遇到少年庄梦周时,还不算他的医术最高明的时期,到后来才是真正厉害呢。他行医五年后,积累的经验说实话已少有人及,那真是一眼就能看出来患者得了什么病、应该怎么治。

至于他那几年带出来的一批徒弟,论本事倒也都学到了几分,但比他本人还是差远了。

假如就是沿着这条路走下去,他也能成为皮肤病专科最权威的医疗专家,所缺的就是并非科班出身、没有正经的学历。但以施良德精通的江湖手段,给自己弄个学位包装个身份啥的不要太简单,他完全可以走这条路的。

那位给他留了一张药方,并和他谈了一夜江湖门槛的老先生,最终想指引他走的,应该也是这条路吧。

但施良德却没有选择这么走下去,亲自坐诊看病赚钱实在太慢了,也太辛苦了,他有更好的方式,拉起队伍向全国推广后来博慈集团的营销模式,在有了第一桶金之后,便迅速聚敛资本开始了飞速的发展扩张,施良德本人也从此不再是一位医生。

庄梦周却郑重道:“施老板谦虚了,仅就皮肤病这个领域,您曾是一位难得的明医,不是出名的名,而是明白的明。上次给您留的那瓶月凝脂,就是为了感谢您当年治好了我的病。”

这个评价确如其分,简直说到施良德的心坎里去了,谁不喜欢听夸奖呢,而且还是这样的世外高人夸赞,施良德哈哈笑道:“庄先生,您太过奖了,也太客气了!当初我开的那点药,怎么能与传说中仙家饵药相比,而且令堂也付过医疗费了。”

庄梦周淡淡道:“该怎么说就怎么说!刚才和施老板聊了这么多,其实是想问你两个问题。来到这方外游怀界,走过那九座桥,你最终的心境我多少也有所感受。天命所钟、时正待我!在你看来,理应拥有今日的一切。

我想问问,你所聚敛的财富是从何而来,这个时代又是从何而来?我见过很多比你更优秀、更有才华的人,在更艰苦的处境中,付出过比你更多的努力,才有这个时代的今天。而施老板如今只是施老板,你真的是你自认为的那个人吗?”

说出这番话的时候,庄梦周的语气忽然变了,看着施良德眼神也变得很复杂,竟令施良德有种被看得透心凉的感觉。

施良德这种老江湖最擅长的就是看人,他能读懂这种眼神,竟带着几分悲悯的意味,同时还能读出另一种意思,翻译成语言大概就是三个字——看不上。

ps:今天又是不好断章的内容,又是至少三合一超长篇幅大章节,继续求月票!

正文 正文_296、求仁得仁

这不是自诩仙人看待凡人的目光,而就是一位平凡的普通人的目光。施良德来到游怀界,朱仙人变成了庄梦周,两人刚才那番谈话也带着浓浓的人间烟火气。可是什么样的普通人敢说自己看不上施良德呢,这简直清高狂傲到了极点吧,或者说也太矫情了!

有一种心态在如今社会特别是年轻群体中很流行,玩世不恭的苟且与急功近利的浮躁交织。愿望很多,什么都想要而且想要最好的,但假如时求不到,就说那不是自己想要的,来一碗人生鸡汤谈谈诗与远方,往往还自称佛系。

这不是内在的真正强大,而是内心冲突中的自我妥协,没有一个完整的精神世界支撑自我,时而自嘲时而嘲人,看似清高实则自卑而脆弱。

可是庄梦周并没有说什么,就是看着施良德,半点矫情的意思都没有,就以一个平凡普通人的目光,完全就是发自内心真的看不上他。

施良德是个人才,很优秀也很努力,艰苦打拼多年,这是不可否认的。但方才庄梦周也告诉了施良德,这世上有比他更优秀更有才华的人,在更艰苦的环境中付出了更多的努力,他们同样也拥有时代的幸运,但他们不是施良德也不会是施良德。

与这些人相比,施良德并不是更幸运也不是更能干,仔细琢磨起来,好像只是不要良心而已。

庄梦周问了他两个问题,其实不需要回答,答案已经有了。施良德聚敛的财富从何而来?没有时代的发展,哪有他的今天,倒退四十多年前,他家乡的人们还琢磨着偷渡海外刷盘子呢,再会坑蒙拐骗也攒不出一个博慈集团。

施良德没有引领这个时代,他只是利用了这个时代,聚敛了无数有才华的人真正努力创造出的财富,他并不是自己所认为的那个人。

施良德也反应过来了,原来庄梦周兜了一个大圈子,门槛是在这儿等着呢。但他并没有生气,能混到如今的地步,什么场面没有经历过,各种非议也早就见惯了。

和什么人该打什么交道,就是老江湖的本事,施良德并不计较,反而点头道:“庄先生说得对,我不过是个时代的幸运儿,所得到的远远大于所付出的。并非是我自己有多大本事,只是恰逢其会,当年也是响应号召,带领乡亲们共同致富嘛。

现在有些人啊,成功来得太过容易,稍微做点什么便能万千宠爱加身、聚敛千财万富,往往就不知道自己是谁了,还真以为这是因为自己的才华和努力。今天听君一席话,我也得好好反省,将来多向庄先生请教!”

老油条啊,真不愧是老油条,说的话一点毛病都挑不出来,不论是不是真心的,场面上绝对没毛病,而且给足了庄梦周面子。庄梦周再看向施良德的眼神也变得有几分佩服了,有些无可奈何道:“施老祖果然是老江湖!”

施良德并没有忘记自己的来意,此刻语气一转道:“我仰慕朱仙人已久,苦寻不得,这才出下策悬赏寻找,今日终于如愿以偿。为人得言而有信,既然说了悬赏一亿,就得双手奉上,请庄先生不要拒绝,否则便是看不起我施某人!”开口时心中暗道——我看你还怎么装?

庄梦周笑出了声,笑了半天才说道:“施老板是个有信誉的人,但你的悬赏与我无关啊。”

施良德:“这话从何说起?”

庄梦周:“如果我记得没错,谁能找到朱大福的下落,这笔悬赏便给谁。我就是朱大福,帮你找到朱大福下落的人并不是我,是邹宝联系了占守业,也是邹宝把你领到了我面前。你想给钱应该给他才对,施老板请自便!”

施良德不禁想起了庙里的功德箱。佛门有戒“不捉金银财物”,也就是不用手去拿的意思,但并不代表和尚不收钱啊,让人放功德箱里就是了。高人就是高人,既端高人的架子又要高人的面子,让他直接把钱给邹宝,借口还说得冠冕堂皇。

心中吐槽面上却笑道:“和仙家高人谈这些,倒是我庸俗了,回头我就是让占守业和邹宝先生联系,商量怎么把钱打给他。请庄先生放心,一分都不会少的!”

庄梦周:“我没什么放心不放心,施老板自己的信誉自己操心,就不该跟我提这事。”

施良德:“对对对,不必说!庄先生,您应该知道我的目的吧,不知你还有什么要求?”

庄梦周很痛快地答道:“方外秘法吗?我传给你就是!”

为了找到朱大福,施良德就肯悬赏一亿,目的当然是为了得到方外秘法,进而得到方外仙家世界的一切,为此当然愿意付出更大的代价。假如朱大福坚持不传授,只要能找到人,施良德还会有别的后手。

但施良德认为,朱大福不传授方外秘法的可能性非常小,否则也不必等在这里见他了,还特意端架子让他来了两次,稍微急了一点啊,三顾茅庐都没凑够数呢。施良德方才只是在试探,想看看庄梦周会开出什么条件来。

不料庄梦周什么条件都没开,直接就答应了,连半点犹豫都没有。听见这句话之后,施良德就像被人施了定身法,坐在那里足足愣了有十多分钟。庄梦周也没打扰他,自顾自喝茶等待。

良久之后,施良德长出了一口气,站起身端起茶杯道:“多谢高人指教,施某感激不尽!您今后有什么差遣请尽管开口,我一定愿意效劳。您还有什么要求,能办到的我一定办到。”

庄梦周:“我刚才说得已经很清楚了,你想做什么都是你自己的事情,我只有一个条件,不要把我的身份说出去。”

庄梦周方才也没说这句话啊,其实他是给施良德留下了一道神念心印,不仅传授了方外秘法还叮嘱了他一番,其中就包含这个条件。以施良德的修为,其实他也谈不上有什么修为,不可能一次解读清楚复杂的神念心印,刚才只是稍作体会而已。

怎么形容呢,这就像给了施良德一本教课书,让施良德自行去学习研究,而且这本教课书还配了一个老师讲解,他能领悟掌握到哪一步,便会为他继续讲解下一步。方外秘法是怎么回事、大致该怎么修炼,施良德方才已经明白了。

明白了当然不等于就会了,能不能练成接下来就看施良德自己了。施良德点头答道:“我这当然明白,绝不会把庄先生的身份说出去,庄梦周是庄梦周、朱大福是朱大福。您有什么要求假如现在还没想好,将来可以随时对我提……”

庄梦周摆了摆手道:“我没什么要求,也没什么病要请你治了。你得到了方外秘法,好生修行便是……原路回去吧,我就不送了。”

施良德又想起了一件事,低头问道:“庄先生,我们今天来了十三人,请问出去之后,还有谁能保留记忆?”上次来到游怀界,出去之后只有他一个人保留了记忆,所以这次要提前问清楚。

庄梦周反问道:“你想让谁保留记忆?”

施良德点了三个人的名字,就是王源、陈木国以及贴身保镖侯光全,言下之意,剩下的人就不必知道今天发生的事情了。

陈木国等人坐在水榭凉亭中一等就是两个多小时,也不知施良德和朱仙人都在凉亭里聊了些什么,从他们的位置也听不见凉亭里的动静,更别提看清朱仙人长啥样了。正等的有些不安,便见施良德已经踱着步回来了,看表情是容光焕发。

王助理赶紧上前道:“老祖,那位真是朱仙人吗,你们都聊了些什么?”

施良德:“等回去之后再慢慢说,今日有幸见到朱仙人,大有收获啊!朱仙人方才已经说了不送客,我们就不要再打扰了。”

他带着随从走了,邹宝也没有送,就让他们自行迈过九桥从原路返回。等来到门户之外,其他的随从果然都失去了这段记忆,只有施良德、王源、陈木国、侯光全还记得此番游怀界中的经历。

施良德还下了命令,今天他来见朱仙人的事情要绝对保密,没有他的允许,不能透露给任何人知晓。就算没有保留游怀界中的记忆,来往路上的记忆大家都还是有的,大家都知道今天施良德又一次进入仙境拜访朱大福,而这件事情也要保密。

游怀界,方才那座凉亭中,鲜华与柳芬都已坐在石桌旁喝茶。柳芬抱怨道:“刚才好无聊啊,我待了好几小时没动弹,床弩根本没用上啊。”

庄梦周晃了晃脑袋道:“兵者,不祥之器,能不动最好还是别动,只是以防万一的手段。”

鲜华:“您和施良德聊了那么长时间,都聊什么了?”

庄梦周:“谈人生、谈理想啊!”

柳芬:“您就别逗了。”

庄梦周:“我没逗你,我们真的在谈这些,聊得还挺起劲呢。”

鲜华:“他找您就是为了聊这些?”

庄梦周:“当然不是了,他是为了印证朱大福的身份以及传闻真假而来,最终的目的当然是为了方外秘法了”

鲜华:“哦,那您是怎么说的?”

庄梦周耸了耸肩:“当然是实话实说了,该说的就说,不该说的就不说,最后如他所愿,我把方外秘法传给他了。”

鲜华与柳芬齐声道:“啊?这怎么可以!”

庄梦周低头看着杯子,莫名叹了口气道:“这有什么不可以的,传就传了呗。”

鲜华:“假如这种人练成了方外秘法,您可知道后果?”

庄梦周:“我传他方外秘法,就是最后一个机会。假如他真能修炼大成,我就算不甘心,也能放心了。”

柳芬:“您这是什么意思?”

庄梦周:“你们俩的修为还差点,有朝一日若能突破大成境界,也就明白了。你们不懂神念心印传承,我也不太好解释,总之我传的秘法本身就包含着条件。”

庄梦周是通过神念心印传授秘法,所谓心印自有要求,假如有朝一日施良德能将方外秘法修炼到大成境界,那么就意味着他达到了庄梦周对其心境的要求。虽然庄梦周对此几乎不抱指望,但他还是传授了。

这些要求是包含在秘法修炼的条件之中,施良德想摆脱这些前置条件修炼方外秘法,除非他有本事自创另一门秘法,但真有这个本事何必又来求庄梦周?

神念心印传承既简单直接又玄妙难言,师尊为了防止自己挑选弟子时看了走眼,会在神念心印中留下一些前提条件,弟子做不到就练不成,至少无法修炼到大成境界。

鲜华与柳芬多少听明白了,不禁松了一口气。鲜华又问道:“无法修炼到大成境界,那他可以修炼入门吗?”

庄梦周:“我传授的就是丁老师所创的秘法,只是单独为他做了一点小小的修改,他当然可以修炼入门。如果天资卓越,修炼到三境是没有问题的,如果是万中无一的资质与悟性,又肯下功夫,甚至有可能修炼到五境。

丁老师所创的秘法,只是为了探索与发现世上未知,宛若进入每个人的精神世界,对单纯的好人或者坏人并没有什么要求,谁都可以去发现未知、创建自己的心界。我也无法改变太多,只能说他若不是我想看到的人,最终无法修炼大成。”

柳芬眨了眨眼睛道:“他都这个年纪了,想入门都很难吧?”

庄梦周摇了摇头道:“那倒未必,丁老师所创的方外秘法对年纪倒没什么要求,只要不是弱智而且能够保持清醒专注,就有入门的可能。施良德年纪虽大了点,但修炼起来并不比其他人更难。”

柳芬:“但也不会比其他人更容易吧?方外秘法很不好练,除了丁齐亲传之外,还没听说有人能练成的。”

庄梦周白了他们两一眼:“你们不是人啊?”

鲜华笑道:“对对对,怎么把我们自己给忘了,我们俩都得到了庄先生的神念心印传授。”

柳芬:“可是我觉得入门很难啊,是不是庄先生教得没有丁老师好?”

庄梦周瞪眼道:“怎么不说你自己没好好练呢?都是一样的秘法,一样的神念心印,你到现在还没入门,小华怎么入门了呢?”

柳芬:“其实我的意思是说,连我都没有修炼入门呢,那施良德练起来应该更难了吧?”

庄梦周:“那倒未必!你可不要小看他,他这种奸商简直就是天才了。我估计他修炼方外秘法是能入门的,只要肯下功夫,入门后修炼到三境也不难,至于最终能不能突破更高境界,就要看机缘了。但有一点我可以肯定,他不是丁齐。”

鲜华突然想到了一件事,伸长脖子问道:“您教我们方外秘法,也是以神念心印传承,是不是也动了些手脚啊?”

庄梦周反问道:“你说呢?”

鲜华:“我就是问问,您能说就说呗。”

庄梦周:“我在神念心印中传了方外门的门规,这是丁齐定的,你们习此秘法就要守此门规,没有别的讲究了。我虽然没有告诉施良德方外门的事情,但同样在神念心印中传了方外门的门规,他习此秘法就得自愿遵守,否则就别怪方外门将来收拾他。”

柳芬追问道:“施良德要是不守门规,方外门还真能收拾得了他吗?别的不说,假如他修成了方外秘法,然后再传授他人,另立一个方外门都行。”

庄梦周笑了:“首先他得有那个本事,其次他得愿意这么做。你们只见到丁齐教一个会一个,便以为方外秘法是那么好学的,又是那么容易教会别人的?崔山海知道吧,响水峰的峰主,本事应该很不错了,到现在还没入门呢。

而我教了你们两个,你们也算人才了,到现在也还有一个没练成呢!小华呀,你现在修炼到什么境界了?”

鲜华:“将将修炼到入微境圆满。”

庄梦周:“慢了。”

丁齐开创了方外秘法,但他并不藏私,传授给了庄梦周等人成立了方外门。按方外门的门规,得到秘法者想再传他人,须经过传法者的同意,如果传法者已不在世,则需要得到宗门的允许。庄梦周传授鲜华、柳芬方外秘法,如今又加了个施良德,都经过丁齐同意的。

庄梦周同样将方外门的门规传给了施良德,假如施良德将来亦将方外秘法再传他人,须得到庄梦周的允许。施良德也可能违反门规,可庄梦周对此倒不是很担心,一来施良德没那个本事,二来施良德这种人也不会轻易将秘法传人。

柳芬好像有点受打击的样子,扯了扯鲜华的袖子道:“我想找个地方好好闭关修炼,去琴高台行不?”

鲜华:“我现在可没本事把你带进去。”

柳芬:“庄先生可以把我们送进去嘛!”

庄梦周:“我建议你们换个地方吧,那里不到五境出不来。”

柳芬:“庄先生再把我们接出来呗。”

庄梦周笑着问道:“假如我不小心忘了呢,或者有什么事耽误了呢?假如过一年才去接你们,你们可就在里面闷了六十年啊!别拿自己的人生冒险,还是换个地方闭关吧,从游怀界出去之后,你们先办点正经事,把钱收了再说。”

鲜华:“什么钱?”

庄梦周:“施良德悬赏的那一个亿啊,是你帮他找到了朱大福的下落,他就得给你。”

鲜华:“还真给啊?”

庄梦周:“他可以不给,但假如不给的话,就解读不了神念心印后续的内容。出去之后占守业就会和你联系,商量怎么把这笔巨款打过来。你注意点,别出纰漏,尤其是别让人查出来线索。”

鲜华:“一个亿?难度有点大啊,不过庄先生放心,我会处理妥当的。”

庄梦周:“叫你来帮忙,主要就是干这个活的,不是搞不到机关枪就造个床弩。”

柳芬:“这钱怎么分呢?庄先生您当然要拿大头,我们两口子也有点辛苦费吧?”

庄梦周:“我不该拿大头,丁齐才应该拿大头。没有他创出的方外秘法,哪来的朱大福?所以应该分给丁老师六成,也就是六千万。剩下的四千万嘛,我拿一半,你们两个每人一千万,就这么定了!”

鲜华眉飞色舞道:“哎呀,发财了啊!以后还有这种买卖,庄先生可千万别忘了叫我。”

庄梦周:“你就别总想着好事了,这段时间消停点,把这件事办完了就好好修行,别总在江湖上厮混。”

ps:月底了,再求月票!

正文 正文_297、一只白眼狼

丁齐早就知道庄梦周打算以朱大福的身份将方外秘法传授给施良德,但他并没有反对。庄梦周曾经笑着问他:“丁老师为何这么大方,你就不怕我这次玩大了吗?”

丁齐则反问道:“如今算上卢余洞在内,方外联盟的成员已有十六家。这十六家当中,小境湖、金山院、大小赤山是我们自己的地方,响水峰、九放离空岛、五心谷可以说是盟友,那么剩下的十家呢?

方外联盟这些成员都是什么人、带着什么样的目的、是否真正拥有方外世界,情况都不明朗。我不能说所有人都有问题,但肯定其中有些人绝对有问题。有些事情我们做不到的,施良德未必做不到啊。”

庄梦周点头道:“是啊,有些问题还是早点暴露的好。谁会被收买,那就让施老板去收买好了,谁要毛病就让施老板去看病,想站队的就快点站队。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方外联盟才成立多久啊,眼下就至少有三个派系,人以类聚、物以群分。”

哪三个派系?首先当然是丁齐这一派,本身就拥有小境湖、金山院、大小赤山这三处方外世界,同时还拥有五心谷、九放离空岛、响水峰这三个盟友。算方外世界的数量好像不少,但算势力却未必很显眼。

方外门不论拥有多少个方外世界,其实大猫小猫也没几只,响水峰也只是一家人而已,算不上什么势力,真正上得了台面的盟友就是五心谷和九放离空岛这两方势力。

田仲络则是方外联盟中的另一派势力,人家也是一条金融大鳄呀,论财雄势大虽比不上施良德,但也绝不可小觑,除了本身拥有的奇岩境,其实也控制了白云洞。原本静沙岛也算是田仲络一系的势力,不料麻元领却成了二五仔,私下里抱了施良德的大腿。

除了白云洞之外,还有哪些方外世界属于田仲络的势力,眼下并不清楚,谁也不会傻到主动暴露出来。而田仲络有意将静沙岛的幕后金主是谁告诉了丁齐,恐怕也不完全是出自好意,他知道施良德不好惹,所以希望丁齐顶在前面去对付施良德。

第三个派系势力当然就是施良德了,他已通过静沙岛进入了方外联盟,表面上好像只是掌握了这么一个方外世界。但以施良德的手腕,谁知道他还能拉拢、收买进而控制多少家呢?总有人不在台面上正经做事,就喜欢搞私下的勾当。

一个方外联盟就搞得这么复杂,烦不烦人?丁齐当然不愿意看见这些,但世事就是这样。方外联盟可是一个不小的组织啊,其成员来历各异,出现这种情况是再正常不过了。

丁齐也是见怪不怪,这世上精神不正常或心理有问题的人多得是,他曾经每天都和这些人打交道,如今只是换了一个地方去接触更多的世界、更多的人,方外也有江湖。

目前丁齐已经知道名字的方外世界有多少?确切统计是二十一处,分别为:小境湖、大小赤山、金山院、琴高台、奇岩境、白云洞、五心谷、响水峰、翠饶庄、壁书城、清音谷、流照野原、九放离空岛、昔名谷、飘花潭、风津村、卢余洞、诸次观山、游怀界、静沙岛、畅乘福地。

这二十一处方外世界,有五处眼下尚不在方外联盟中。琴高台自不必说了,翠饶庄和风津村明确表示不想加入这样的联盟而流照野原据说已经联系上了,但仍在考虑当中并没有给出答复畅乘福地当日只有田仲络写下了这个名字,但如今田仲络好像还没联系上。

有一个问题很有意思,从法律角度,这些天地秘境到底算什么性质?是方外之地其实也是治外之地,因为它们根本就不属于外面这个世界。

就比如琴高台吧,肯定不归外面的琴溪镇管辖,琴溪镇的工商、税务、派出所当然管不到琴高台里面的事情,因为那就是另一个世界。再比如九放离空岛则更有意思,在外面的四水镇上,当然要遵守外面的各种制度以及法律,但是进了天地秘境,那就是族人自己的世界。

假如有谁掌控了一个方外世界,就是一个完整世界的主人,这也是很多人对此感兴趣的原因。丁齐尽管知道庄梦周打算将方外秘法传给施良德,但他并没有反对,庄梦周会推演,丁齐同样会推演,他能想到可能会发生什么。

这个周末丁齐在金山院主持大阵,接待前来参观的静沙岛访客。其实静沙岛的人想访问金山院是不必交钱的,直接拿参观静沙岛的名额交换就行了,但这次已经有人提前交了钱,他们的参观名额就是游怀界让出来的。

麻元领亲自带队,理事麻晓也去了,但另一位理事麻云轩却没有露面,他们还带了八位静沙岛弟子至少这些人都是以这个身份去参观的。

静沙岛背后的金主是博慈集团,或者说就是施良德。这个情报是田仲络透露的,后来田仲络还悄悄给了丁齐一份关于博慈集团以及施良德身边骨干的材料,就算他不提供,朱山闲那边也在调查。所以这十个人一进来,丁齐就认出了占守业与施秀为。

这次开放金山院,丁齐持禽兽符亲自坐镇,还露了一面和客人们打了声招呼,而冼皓一直就在山上没现身。在外面领路的仍是谭涵川,在里面负责接待的则是石不全。

这次几名晚辈弟子并没有来,毕学成、叶言行、孟蕙语包括另一名方外门的“长辈”尚妮,如今都在学校参加期末考试呢,等过完这个暑假他们就要上大四了。

方外门如今业务繁忙,所以人手很紧张,已经和九放离空岛的宗岛主商量借人了。宗岛主答应专门组织族中百名精英进行培训,每次十人轮流到金山院来负责接待工作。但这件事是上周才谈好的,具体时间要等到九放离空岛将现有的参观名额都用完之后,还得过两个月呢。

在九放离空岛的人没有正式派来之前,开放金山院还得方外门自家这几杆枪顶着,偶尔还得抽出有限的人手去支援响水峰。但这也不算什么麻烦事,尚妮和三名晚辈弟子很快就要放暑假了,就当假期勤工俭学吧,过了暑假人手就该充裕了。

从金山院回到境湖之后,丁齐发现庄梦周也在南沚小区。这位惊门前辈并不常在境湖露面,最近好像也很忙的样子,今天倒是又溜达过来了。丁齐知道庄梦周这个周末以朱大福的身份去见了施良德,但庄梦周已声明不会将具体经过告诉他,他也就没有追问。

庄梦周还带来了一个好消息丁老师发财了!施良德悬赏的那一个亿,庄梦周居然分给丁齐六千万,这笔财发得也让丁齐哭笑不得。他本不想要,但是庄梦周、朱山闲、石不全都说这就是丁老师该得的。

庄梦周笑道:“摆摊卖老油条,不论买油条的人是谁,都一样得付钱啊。难道施良德来买油条,就想免费?这还是因为要让他自己去找咸菜稀饭,所以已经打了折上折。丁老师每天也博慈医疗上班,难道坐台不收钱?这也在帮施良德挣钱,你还是全省最贵的呢!

丁老师如果实在不想要,等钱到手之后再送给我们花吧,或者看谁顺眼送给谁花。今天就是给你打声招呼,具体的事是交待小华办的,假如有人联系你商量怎么处理账户问题,你也别感到太意外。”

这笔钱还没到呢,庄梦周只是提前打声招呼,别到时候把丁齐给吓着,而且这六千万并不是给方外门的,就是给丁齐本人的。冼皓也坚决劝说丁齐收下,并表示他如果不想管钱,这笔钱可以先放在她那里,丁齐也就没矫情了。

周一上午说完这件事,看时间丁齐就要去上班了。冼皓突然问道:“丁齐,丁医生,你是不是该辞职了?”

丁齐一愣:“发了财就不工作了吗?这钱还没到账呢!”

朱山闲笑呵呵地的说:“丁老师还在博慈医疗上班,早就不是为了钱吧?”

庄梦周也摇头道:“这只是你的一种习惯,总觉得应该有一份所谓的正经工作。你在心理诊室中能接触那些人,从而修炼自己的心界。其实走出来也一样,外面还有更广大的人间世界。”

冼皓:“庄先生说得对呀,你现在很多事都快忙不过来了。”

丁齐叹了口气道:“习惯也许真的很难改变,也到了我该辞职的时候,今天下午就找院领导说一声吧,反正只是临时工而已!”

丁齐开车去上班,当天下午就找到了院领导,表示接完这一周的预约之后,从下周开始他就不挂牌了。临时工也谈不上什么辞职,不在来就是了,车和宿舍都还给了医院,丁齐还向院领导和同事们表示了感谢。

院领导再三挽留,甚至表示丁齐的收费还可以再翻一倍,但实在没法限制丁齐的自由啊,最后只得又提了个要求:医院大厅以及网站上的牌子不要摘下来,就当医院还有这么一位金牌专家,只是无论谁想预约都预约不上而已。他们还表示,无论什么时候丁齐想回来坐台,都随时欢迎。

丁齐上班之后,庄梦周、石不全、朱山闲、冼皓仍坐在那里聊闲天。石不全眨了眨眼睛问道:“庄先生,你猜那个静沙岛岛主麻元领在禽兽国中化身为什么东西?”

庄梦周随口答道:“一只白眼狼。”

石不全:“哎哟,庄先生猜对了!”

庄梦周也是一怔,反问道:“还真有白眼狼这种禽兽啊,长什么样?”

石不全:“我第一眼看见还以为是哈士奇呢,后来发现眼神不对,尾巴也不对,毛是黄白花的,眉心的位置左右有两块吊白斑,那不就是白眼狼吗?”

朱山闲也插话道:“庄先生你猜,我们还看见谁了?占守业和施秀为。占守业您知道是谁,而施秀为就是施良德的小儿子。”

庄梦周:“哦,就是那个在国外拿了工商管理学位的?你不是让我猜吗,怎么自己说出来了?”

朱山闲:“我是让您猜猜他们都化身为什么禽兽,先猜占守业吧。”

庄梦周:“大蟒蛇。”

朱山闲一拍大腿:“猜中了!您见过占守业吗?”

庄梦周:“没见过本人,就是看过资料。”

石不全:“那您是怎么知道的?”

庄梦周:“就是瞎猜的。”

石不全:“那您再猜猜他是什么样的蟒蛇?”

庄梦周:“这我就不知道了,你告诉我呗。”

石不全:“一条金花大蟒,很漂亮也很吓人。”

见此情景,冼皓也饶有兴致地插话道:“那您再猜猜施秀为变成了什么禽兽?”

庄梦周摇头道:“这还真不好猜,对他的情况不熟。”

石不全:“谁要你熟了,不就是猜着玩嘛。”

庄梦周:“难不成是孔雀?”

石不全:“庄先生真是神了,又猜得**不离十!”

庄梦周:“到底是什么?”

石不全:“一只野山鸡!

庄梦周差点没把刚喝下去的茶喷出来,瞪着石不全道:“这也叫**不离十?差太远了吧!”

冼皓解释道:“您要是亲眼看见了,就知道差得不是太远,我也差点看成是白孔雀了。体型比孔雀还大一点,是一只长尾雉,毛色以白为主,带些棕黑色的花点,看上去很漂亮,头顶上也长了冠翎呢。”

他们在讨论禽兽国中见到的“禽兽”,而离开游怀界的施良德,也从江西省婺源县千里迢迢赶到了福建省苍南县,带着一众随从住进了仙顶山度假庄园,独享一片单独的区域。施老祖可够能折腾的,年纪不小却精神头十足,得到方外秘法后更是精神焕发。

他这次是要来静沙岛“闭关”修炼的,没有人知道他与朱大福见面都谈了些什么,其他的随从都没有保留记忆,王助理、陈木国、侯光全等三人虽猜测他肯定会请教方外秘法,但施良德没提这茬,他们也就很知趣地没有开口追问。

听说施良德要去静沙岛“度个假”,王助理很委婉地提醒道:“施先生,如今是多事之秋,在静沙岛中与外界联系不便,很多事情来不及请示您呀。”

施良德:“博慈的很多事情,我早就放手了。当年带出一支队伍,大家现在各自都成了气候,什么事该怎么办都心里有数。我如今只想过几天逍遥的日子,在海外仙山住一阵子,没有什么非我解决不可的大事,就叫他们不要来打扰。”

陈木国:“老祖说得对,各摊子早就做好了安排,假如没事还要烦动老祖,那他们这些年就白混了。”

施良德自从移居新加坡之后就渐渐退居幕后了,他还掌控着这个资本集团,但日常业务早已不亲自插手。这也是施良德的脱身之计,就算博慈集团的某一派系出了什么事,追究起来也牵连不到他身上。

施良德虽表面上已置身事外,但他只要说句话,博慈各个派系还得听,各种资源都可以随时调用。施良德如何在幕后还能保持这么大的影响力?不仅是通过多年来积累的威望以及复杂的人脉、资本控制关系,他还掌握着太多的情况。

早年跟随他创业的那批老伙计,如今都是一方大佬,掌握着很多分支机构与若干家上市公司。算起来他们都是施良德的弟子门生,是施良德一手带出来的,他们是怎么发的家、做过哪些见得人或见不得人的买卖,明面或私底下都有什么勾当,施良德都一清二楚。

这既是一个以利益捆绑在一起的资本集团,某方面也很像一个江湖派系,而施良德则相当于创派掌门人,势力根深蒂固。

寻找方外秘境、探索仙家之秘,其实只是施良德的私事,与博慈集团无关,除了身边少数信得过的绝对心腹,施良德也不想让太多人知晓。,但他动用了博慈集团的资源为自己服务,且寻访“世外高人”为臂助。

说起来也有意思,其实麻元领、芦居子、朱大福这些人,好像都不是施良德找到的,而是他们主动找上门的。

施良德来到仙顶山庄,准备出海前往静沙岛闭关修炼,提前交待属下一些事情。占守业和施秀为也从金山院返回与他汇合,汇报了在禽兽国中的经历,那里确实是一个不可思议的神奇之地。

有些事情不论听到了多少传闻,也必须派人去实地验证,而这一次确实证明了金山院的神奇。

这次由麻元领带队去金山院,也是为了搜集更多的情报。可惜他们并没有带回太多有价值的影像资料,因为进去之后就化身禽兽了嘛,等到了金山院山脚下的宿营地休息时,活动范围其实很有限。

麻元领又见到了施良德,以主人的身份忙前忙后接待,态度十分恭谨。施良德这次心情很不错,还招呼麻元领和他一起吃晚饭,在饭桌上说道:“麻岛主,我打算调一艘考察艇和一批潜水设备与人员到静沙岛,需要辛苦你配合了。”

正文 正文_298、黑脸的张飞

从芦居子那里听说静沙岛可能也有特产的仙家异宝,但不在岛上而在海中,施良德就已经做了安排,这就看出财雄势大的好处了,只要吩咐一声,短短几天内什么都准备好了。

太大的船去不了静沙岛,施良德弄来了一艘二百吨出头的快艇,带着潜水设备和七位专业潜水人员。他说这番话的时候并不是和麻元领商量,就是通知麻元领去做。

麻元领皱眉道:“老祖,您这个岁数怎么还玩潜水?太危险了!就在岛上修身养性好了。”

施良德淡淡道:“并不是我亲自潜水,而是派人去潜水寻宝。我最近又去了两处方外世界,认识了几位仙家高人,听说了一个消息。静沙岛中也有仙家异宝出产,但不在岛上,而是深海中的一种宝珠,所以想派人找找。”

麻元领惊讶道:“有这种事情?”

施良德反问道:“麻岛主不知道吗?”

麻元领:“我真的不知,长辈们也从未提过。老祖到底是听谁说的,会不会是误传?”

施良德:“我是听一位真正的世外高人说的,他是从祖上留下的记载中得知。至于有没有这回事,也不妨碍我们试着去找找。”

麻元领:“到底是哪位高人,他家祖上记载了什么,老祖能不能告诉我?假如静沙岛海域中真有宝物,那是什么样的宝物,又有什么用处呢?我帮老祖当然没问题,但老祖得把话说清楚啊!”

施良德的脸色微微一沉:“此事我也只是听说了传闻,怎么把话说清楚?无非是派人潜水寻找试试而已!至于那位高人,相信不久之后你就能见到,大可亲自问他。”

陈木国有些不耐烦道:“麻岛主,这不是你帮不帮老祖的事情,而是老祖交待你做的事情!静沙岛如果真有仙家异宝,你麻岛主却不知情,老祖告诉你难道不是好事吗?假如是真的,你难道不希望自己找到,也不想老祖找到?”

麻元领赶紧解释道:“老祖想做什么,我当然不会反对,假如静沙岛有宝物,我也非常想找到它,而且首先就要献给老祖。可是老祖想带外人进来,是不是有点不方便也有点不安全?静沙岛的人自幼熟悉水性,让他们学习怎么用那些潜水设备,我来负责这件事吧。”

施秀为沉声道:“不是外面的人,是老祖的人。既然是老祖找来的人,当然都是可靠的,也不会泄密的。而且以方外世界的特性,他们出去后根本不会记得发生了什么……”

施良德摆了摆手道:“麻岛主就派些属下参与吧,让那批专业人员帮忙,你们一起负责潜水寻找,事情就这么定了。能不能找到并不要紧,我只是想确认一下情报。”

安排好了眼下的各种事情,晚饭后施良德单独将陈木国留下来。这位心腹弟子虽然不算手下最聪明最能干的,有时还表现得很楞,却是跟随施良德时间最长、最忠心不二的,所以很多时候施良德都喜欢与他单独聊天。

陈木国能看到的事情,施良德基本都能看出来,而且比他看得更深远,通过陈木国的视角,施良德也能整理清楚自己的思路,这种聊天的感觉其实很好。

施良德笑呵呵地问道:“木国,你怎么看那位麻岛主?”

陈木国哼了一声道:“我越看他越不顺眼,假如不是老祖还想给他留几分面子,我早就不客气了!”

施良德:“哦,他今天接待我们不是很热情吗?鞍前马后一直在张罗。”

陈木国:“用得着这么虚里冒泡吗?听他说话办事的语气,别说在静沙岛,就算在这个仙顶山庄都以主人自居,把我们当成客人了。老祖您真是客人吗?也不想想,他今天的一切是从哪来的、都是谁给的、这个地方又是谁的?”

这话倒不算错。仙顶山度假庄园项目,连地皮带设计、施工、运营,先后好几次追加预算,总计投入五个亿的资金,其实根本用不了这么多钱。多出来的钱一部分用于开发静沙岛,其他的都哪去了?施良德心知肚明,麻元领自己当然更清楚。

这个项目麻元领一分钱都没出,白占了一半的股份,还由他来负责经营管理,如今加入方外联盟又开放了静沙岛,可谓财源滚滚。这一切是哪来的,还不都是施良德给他的!做买卖就是这样,收了好处必然得用东西交换,卖出去的东西难道还想继续归为己有吗?

施良德不动声色道:“话也不好这么说,我们如今只是合作关系。”

陈木国:“有这么合作的吗?他收了老祖这么多好处,能够拿出来交换的东西就是天地秘境和控界之宝的传承,到现在还装糊涂?还把静沙岛只当成自己的地方,老祖只是偶尔来度假的客人,就是搞错了身份……这个人应该好好敲打敲打了!”

施良德笑了:“我这次上岛,你就留在仙顶山庄,外面有什么事必须要我来拿主意的,你就派人通知我一声,否则我会在岛上待一阵子。麻元领这里嘛,你该敲打就敲打,我给他的,我都能拿回来,就看他的态度了。”

陈木国:“我记住了,老祖还有什么吩咐?”

施良德:“芦居子应该快联系我了,就按你的意思跟他先谈,该怎么谈就怎么谈,不用我教你。假如谈妥了便告诉我,可以考虑让芦居子来静沙岛一趟,既见识一番方外世界,也收拾收拾麻元领。”

施良德是上周四拜访的卢余洞,到了本周一晚上,卢官村的祖宅中,百无聊赖的芦居子终于拨通了施良德给他留的电话,接电话的是陈木国。芦居子很矜持地表示,经过考虑愿意与施总合作。陈木国则回答老祖已经休息了,有什么事和他谈就行。

施良德为何让陈木国负责联系芦居子,他这位心腹弟子有时办事比较愣也比较冲,有些话施良德本人不好说,就得让陈木国去说,还不用事先叮嘱,让其本色发挥就行。施良德对芦居子这位世外高人的态度一直是很恭敬的,但陈木国说话却不算客气。

想当年刘备三顾茅庐,态度谦恭得无以复加,但他身边还带着关张二将呢。刘备第三次去草庐的时候,诸葛亮还高卧不起,结果张飞一生气要烧人家房子,诸葛亮不就起来了嘛!俗话说阎王好见、小鬼难当,陈木国在施良德身边常常扮演就是张飞或者小鬼的角色。

陈木国告诉芦居子,他想做什么老祖都可以帮他,但他也要拿出足够的诚意,并真正为老祖效力。话到了陈木国嘴里,就不是对等的合作关系了,而成了芦居子为施良德效力。

怎么才能表达诚意?芦居子也不是第一天出来混了,自然明白。第二天施良德起床后,陈木国前来汇报,他已经跟芦居子基本谈妥了,芦居子交了一份足以让施良德满意的投名状。

芦居子让陈木国转告施良德,自己并非孑然一身,其实还有一儿一女,假如为施良德效力出了什么意外,则请施良德多加照顾,并介绍了他们的详细情况。这其实就是很委婉地把自己的弱点交到了施良德手上,使施良德有了钳制他的手段。

在施良德查到的资料中,芦居子如今已没有什么直系亲属,没想到在外面居然还有一双儿女,隐藏得可够深啊。

芦居子还表示,愿意将祖先留下的手札内容全部交给施良德,里面记载了卢余洞历代洞主对各方外世界的见闻介绍。芦居子知道净沙岛中有宝物出产,也知道其控界之宝是一枚宝珠,都是看的这上面的记载。除此之外,卢余洞的传承包括爵门望气术秘法,他都愿意与施良德共享。

芦居子还主动坦白了一件事,就是他最近针对五心谷的动作。根据祖先记载,五心谷位于大理郊外苍山东段南麓,天地秘境广袤无垠,其中奇花异草遍地,最重要的是有灵泉浇灌,哪怕普通的谷物或药材都能成为传说中可强身健体的灵植。

有些话芦居子当然没说。他其实早就觉得卢余洞规模太小不成气候,看了祖先的手扎之后就想拥有真正广大的天地秘境,甚至成为一方世界之主。当方外联盟浮出水面后,五心谷的谷主叶宗清还主动联系了他,这让他起了谋夺的心思。

芦居子只是告诉陈木国自己做了什么。他查到了五心谷的隐秘,历代都有几十位掌花使掌控门户,也掌握了能出入方外世界的秘密,这和其他方外世界只能依靠控界之宝的情况不太一样。他已暗中拿下了一名掌花使,打听出了究竟,还得到了五心谷的秘法,以及一枚能开启门户的副器。

但是他在追踪五心谷谷主叶宗清时,却被丁齐意外察觉,两人在境湖市区有过一番追逐,还在一条僻静的小巷中交了手……

芦居子交代的这些情况,只要施良德去调查一番,就会知道他所言不虚。施良德听说消息之后,拍了拍陈木国的肩膀道:“干得不错,那他有没有提什么条件呢?”

陈木国:“他没和我说,希望能与老祖您面谈。”

施良德:“让他来静沙岛见我。你接到他之后,不妨讲清楚静沙岛的情况,并告诉他,麻元领这些年训练了二十多名死士,仙顶山庄也是一个油水丰厚的项目,这些往后就是他的势力了,就看他有没有本事指挥得动……对了,把我准备好的那份材料也送给他。”

麻元领祖上世代传承方外世界静沙岛,这是宗族之秘,如今世代居住的渔村废弃了,族人也都散了,但他还是培养了一批自己的势力。静沙岛传承的可不仅有疲门观身术,还有其他几门功夫,过去在海上讨生活的很多都是凶悍之辈。

早在抱住施良德这条金大腿之前,麻元领也接受过田仲络的资助,买下几个小院搞农家乐,还养了两条船搞货运。所谓货运其实就是走私,在东南沿海一带曾一度很猖獗。麻元领手下有一批亡命徒一直跟着他干的,等到发家之后,培养出的打手则数量更多、实力也更强。

麻元领经营仙顶山庄与静沙岛,包括如今开放静沙岛供方外联盟的成员参观,岸上、岛上往来接待,动用的都是他自己的人手。如今芦居子要人没人、要钱没钱,施良德表示要把仙顶山庄以及这批人都交给他,就看他有没有本事去驾驭了。

在施良德登岛的三天后,芦居子也来了,是麻元领亲自将这位高人送上岛的。

从远处望过去,静沙岛略成笔架型,中间是一座最高的主峰,两侧还有两座山头。其实这只是从门户方向看到的侧影,其地势很复杂,丛林间有好几片谷地。

丁齐上次前来“考核”,晚间宿营的地方在主峰的左侧,并没有越过主峰去岛屿的另一侧。后来静沙岛对外开放,供游客们参观的也都是这一片区域。越过主峰之后,岛屿的另一侧如今就是施良德闭关修炼的地方,那一片海滩以及海滩上的静室都是他专用的。

在两座山峰之间有一座很漂亮小楼,背后高处引山中泉水还修了蓄水池,小楼中则有自来水和卫浴设备,屋顶上装的都是太阳能热水器与电池板,保证热水以及照明供应。

侯光全带着六名保镖陪着施老祖,施良德也让他们修炼疲门观身术,王助理则负责照顾其生活起居。生活物资大部分都从陆地上运送过来,平日也可以尝尝当地的特产。

芦居子来到这栋小楼见到的只有王助理,王助理让他稍待片刻。大约过了二十分钟,施良德才踱着步走了进来,笑呵呵地问道:“卢先生,我在天地秘境中度假,所以第一时间没有接到您的消息,实在抱歉!木国不太会说话,他没有得罪你吧?”

芦居子起身道:“当然没有,我们聊得很好!老祖您实在很会享受啊,令我好生羡慕。”既然已经决定为施良德效力,他对施良德的称呼变了,态度也变了。

施良德很和蔼地摆了摆手道:“我有什么好让你羡慕的,您才是真正的世外高人……对了,麻岛主还配合吧?”

“非常配合!”施良德叫芦居子坐下他并没有坐下,此刻又从兜里掏出来一枚东西道,“此物名叫钓元珠,请老祖您过目。假如老祖喜欢,就拿在手里多玩几天。但是出入门户的时候得用到,用的时候我便派人来取,用完了再送回来。”说话的同时又发送了一道神念。

施良德沉默了一会,接过东西感叹道:“我果然没有看错人。”

芦居子微微一笑:“只要老祖信任我,我必不让老祖失望。”

施良德:“麻岛主怎么突然想通了,将静沙岛秘法传给了你?”

芦居子:“很简单啊,因为我做事讲究,将卢余洞秘法也传给了他。”

施良德呵呵笑出了声,竖起大拇指道:“卢先生真是讲究人,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啊。这枚钓元珠我先研究几天,你们什么时候要用便派人来拿。”

芦居子交给麻元领的钓元珠就是静沙岛的控界之宝。此物是一枚核桃大小的珠子,质地并不透明,有点像珍珠,但这么大、这么圆的珍珠也太罕见了,白中微微带些肉红的颜色,施良德直至今日才第一次见到。

刚才那道神念,其实就是静沙岛秘法传承。麻元领当然不会神念,只是把自己所得的秘法原原本本告诉了芦居子,芦居子整理之后又以神念传授给了施良德。

其实芦居子两天前就来了,等到今天才上岛,这两天功夫,他已经把麻元领收拾得服服帖帖。麻元领做梦没想到,施良德居然能请来一位大成修士,安排其人到仙顶山庄做董事,而且话说得很清楚,就是来管理他们的。

说修理其实更合适,麻元领哪里芦居子的对手,包括他那批手下,现在也都成了芦居子的手下。芦居子的话说得也很清楚,麻元领收了施老祖那么多好处,想继续吃香的、喝辣的完全没有问题,但得忠心为施老祖办事。

仙顶山庄一半的股份归麻元领所有,他还可以继续参与经营管理并拿分红,他那批手下仍然能在山庄里挂职领取丰厚的工资与奖金。但另一半股份是施老祖的,芦居子就是代表施老祖的董事,负责监督所有事务。

更重要的是,往后江湖上的种种黑活,都由芦居子领着他们干。麻元领可以不干吗?当然不行!芦居子可不仅仅是靠武力震慑他们,他还掌握了陈木国提供的那份资料,随时可以把麻元领这伙人送进去吃花生米。

这份材料是施良德收集的,上面记录了麻元领做过的很多黑活。麻元领从来不是什么好东西,为了出人头地不择手段,连祖上传承的天地秘境都能拿出来卖了,也曾干过杀人越货的勾当。

比如二十年前,麻元领干走私的时候,就曾在外海杀了另一船的同行,劫了人家的货并把那艘船给凿沉了,来了个毁尸灭迹。有些事情施良德也查不出来,但施良德能查出来的,都足够判麻元领好几回死刑了。

三年前麻元领主动找上门之后,施良德对麻元领的调查就开始了,否则他怎能放心在这个人身上投入这么大一笔巨资。至于后来在建设与经营仙顶山庄的过程中,麻元领及其同伙贪污挪用公司款项数额过亿,这些也都是法律上的犯罪证据,都不需要施良德刻意去收集。

施良德提供的材料将麻元领查了个底掉,包括他小时候跟谁打架进过看守所,如今有几处房产、有多少个银行账号、哪个夜总会有相好的……都查得一清二楚。芦居子拿到了这份材料,可以说已将麻元领吃得死死的。

这些东西早就在施良德手里,只是先前没有必要动用,如今终于等到了合适的时机,交给了合适的人。施良德也是很有胆量啊,他让芦居子收拾麻元领的时候,自己就住在静沙岛中。

ps:今天又是超长篇大章节,月初了,求张月票!

正文 正文_299、高人

施良德显然对芦居子的表现很满意,收起钓元珠笑呵呵道:“待会儿一起吃个饭吧,今天新打了鱼,再让他们弄只椰子蟹来。”

施良德无论在哪里,吃饭的排场都差不多,一张老式的八仙桌,他自己坐正面,心腹手下于另外三面围坐。今天饭桌上只有四个人,王助理与芦居子各坐左右手,侯光全在对面。席间先唠了一番家常话,不乏相互间的吹捧。

等菜都尝了一遍,施良德才问道:“卢洞主到我这里来帮忙做事,不知有什么打算,又有什么要求?”

芦居子:“我从小的愿望就是想做一个探险家,可惜长大后一直为俗务奔忙,今日终有机会能如愿以偿。别的先不说,我需要团队和资金支持,不仅仅是仙顶山庄和麻元领那伙人,他们只是干活的,而且未必能信得过。”

施良德叹了口气道:“如果不是卢洞主,我还不清楚麻元领一直背着我给田仲络通风报信,前段时间他新装修的别墅被人炸了,我现在才清楚是这么回事。”

侯光全以鄙夷的语气道:“这种人,只做对自己有好处的事情,甚至连谁给好处就给谁办事都做不到,怎么喂都喂不熟,反而胃口越喂越大,得用鞭子抽才行!”

芦居子收拾了麻元领两天,麻元领这次很老实,把自己与田仲络的关系也交代出来了。麻元领早年曾接受田仲络的资助,这些情况施良德其实早就查来了,所以芦居子才会特意问起,并由不得麻元领不说实话。

从麻元领的角度,说的当然都是委屈和抱怨的话,夸赞施老祖多么大方无私,指责田仲络多么仗势欺人,前阵子还炸掉了他新装修的别墅,就是威胁他要及时通风报信。但麻元领也发誓,他未将任何对施老祖不利的消息透露给田仲络。

芦居子倒也没有太为难他,并告诉他今后还可以继续给田仲络通风报信,但任何消息都是这边想透露给田仲络的,麻元领不可自作主张。这实际上就是最常见的反间计,留着麻元领这条暗线,关键时刻说不定能坑田仲络一把。

施良德摆了摆手道:“不提他了,如今有卢洞主在,这些事就请卢洞主操心吧。卢洞主需要团队和资金支持,当然没有问题,不知道卢洞主自己有没有信得过的手下去组建团队?”

芦居子回答得很巧妙也很无奈:“老祖信得过的人,就是我信得过的人。”

施良德早就知道他是个孤家寡人,以沉吟的语气道:“那我就给卢洞主派两个可靠的人帮忙吧,他们可用卢余洞成员的身份成为方外联盟的理事。按照惯例,卢余洞也在南沚小区买一栋楼,派人过去常驻,这两人各自负责一个团队,都受卢洞主的直接领导和指挥。”

施良德给芦居子配了两个团队,一个负责情报收集与分析,这在现代社会太重要了,无论搞什么行动,都必须要有足够的信息情报支持。另一个团队则负责后勤支援,芦居子去什么地方、带多少人、需要哪些装备,甚至交通以及食宿安排等等都由他们负责,各项行动需要的经费也是后勤团队操心。

芦居子个人当然也有报酬,眼下施良德在仙顶山庄有一半的股份,相关的分红收益拿出一半归芦居子所有,也就是说芦居子可以拿到仙顶山庄项目百分之二十五的分红。

以前施良德并没有插手仙顶山庄的经营管理,其实他清楚这个项目是很挣钱的,每年有上千万的毛利,如今又对方外联盟成员开放了静沙岛,利润就更丰厚了。曾经麻元领怎么中饱私囊施良德没管,现在就由芦居子来管了。

麻元领还可以继续赚他能赚的钱,但不能像以前一样随意乱报账了。所以施良德虽然让出了百分之二十五的收益给芦居子,实际上他的收益反而更多。原先麻元领还一直叫唤着山庄亏损呢,借口便是钱都补贴到静沙岛开发上了。

另一方面,芦居子担任仙顶山庄的董事,也有丰厚的年薪。这些其实都是次要的,一个人的地位不仅是看他能挣多少钱,更要看他能调动多大的资源。

除了这两个团队,麻元领那伙人就是干黑活的,按时髦的话来说,是独立于后勤组与情报组之外的行动组,只有到了某些非常关键的场合,芦居子才会亲自出手。

芦居子的要求,施良德都可以满足。那他自己有什么打算,或者说他能为施良德做什么呢?说穿了其实就是探索一处又一处天地秘境,重点是有哪些仙家宝物可用,最好是能控制某些方外世界,甚至成为世界之主。

在饭桌上芦居子讲了自己的第一个计划,他想先对五心谷下手。那是一个广袤无垠的天地秘境,其中的居民超过了三万人,传说其中的很多药材和谷物都是灵植。

芦居子眼下已有一个大略的方案,他掌握了五心谷目前所有掌花使的身份,最好的办法就是收买其中的某些人,借机混进五心谷并拿到控界之宝。只要能进入天地秘境并得到控界之宝,以芦居子的修为就能掌控这个方外世界。

施良德没有说话。侯光全道:“卢岛主,你想怎么做,给自己的团队布置任务就行,他们自会向你汇报已经完成到哪一步、还可以完成到哪一步。但有一点要记住,这是你对自己的手下布置的任务,在外面发生的很多事情,和老祖无关,老祖也并不知情。”

这话什么意思?芦居子手下的团队就是施良德派给他的,有什么事施良德能不知情吗?换一种说法,就是无论他干了什么,假如追究法律责任,绝对不会牵连到施良德身上。比如芦居子在外面杀了人,被公安机关盯上了,那也肯定不会是施良德授意的。

芦居子点头道:“这我当然明白。”

施良德淡淡道:“出去之后,卢洞主就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安排吧。”

芦居子:“五心谷的事情急不得,需要从长计议。眼下我还想做一件事,就是除掉方外联盟的理事长丁齐!”

施良德又没说话,好像是没听见。还是侯光全说道:“等团队到位,卢洞主先让情报组拿一份分析方案,内容包括为什么要除掉丁齐、怎么才能除掉他、如何善后、这么做对我们有利还是不利。等安排妥当之后,卢洞主再做决定,至于安排谁动手也是卢洞主自己的事。”

施良德:“事情还得筹备,卢洞主不妨在岛上多待几天。你应该已经听说了潜水寻宝的计划,设备和人员这几天就到位了,麻元领也要参与,卢洞主就在现场指挥吧。”

芦居子也在静沙岛逗留了一段时日,他亲自传授施良德爵门望气术。其实留一道神念心印传授即可,但有他亲自指点,修习的效果要好得多。施良德同时修习疲门观身术与爵门望气术,能学得会吗?其实这两门秘术玄理相通,可以相互借鉴参照。

施良德调来的“科考舰艇”与专业潜水团队很快就到了,一共七个人,麻元领也带了五名手下参与此次潜水寻宝活动,由芦居子这位高人现场指挥。一个多月后,潜水团队总共打捞出二十二枚宝珠。

第一枚宝珠是芦居子手握钓元珠亲自潜到水下找到的,掌握控界之宝又得到静沙岛传承,理论上就可以察觉到这个世界的所有动静,以芦居子的修为祭炼钓元珠并不难。芦居子原本只想在岛上待个三五天,就因为打捞出了宝珠,结果一直留在岛上,只是中途出去了几趟。

这些宝珠的样子和钓元珠差不多,都是核桃大小的圆珠,银白略带肉红的光泽。此物并非珍珠,而是此地海域特产的一种贝类留下的奇异骨核。

这种贝类动物类似于砗磲,生长速度很快,珍珠质的贝壳很厚,生命周期可达百年,芦居子给它们起了个名字叫静沙贝,在水下所能找到的最大的静沙贝直径超过一米,贝壳上也有类似树木年轮一样的纹路。

将贝壳切开,较厚的底壳内部可以剥离出质地明显比其他部分更坚硬的骨核,但这种骨核并非宝物,或者说它还没有完全长熟。当超过百年以上的静沙贝自然死亡后,其遗留的贝壳再经过长达百年的时间会渐渐化为粉末,只留下一枚化不掉的骨核,便是静沙宝珠。

所以静沙宝珠并不是捕捉静沙贝所获,需要在海底的泥沙中寻找,也不是所有的静沙贝死亡后都会留下这样的宝珠,非常难得。芦居子用了五天时间才找到第一枚,有了经验之后,又用了一个月的时间总计捞上来二十二枚。

静沙岛海域中的静沙宝珠基本被他收集得差不多了,就算还有遗漏,也在人力难以打捞之处,潜水设备并非万能,芦居子这等高人也非无所不能。

虽然看上去很像,但静沙宝珠并不是静沙岛的控界之宝钓元珠。芦居子研究一番后得出了两个结论:这种东西要么与钓元珠是同源之物,当初钓元珠就是用它祭炼出来的;要么就是当年有人祭炼钓元珠时,刻意将它打造成静沙宝珠的样子。

芦居子不仅研究钓元珠,也在研究静沙岛,这是他走出卢余洞后见识的第一个方外世界,堪称传说中的海外仙山。他发现静沙岛的格局也是一个天然法阵,阵枢就在主峰山顶,布置一番,可将钓元珠置于山顶,自能感应这方天地。

再借助控界之宝、天地秘境以及传承秘法,就在这方世界中祭炼静沙宝珠,也可以凭借静沙宝珠开启方外世界门户,前提是将钓元珠置于法阵之中。

假如这一切都是芦居子自己发现的,那他堪称绝顶天才了,甚至可以媲美丁齐。但事实并非如此,他是借鉴了五心谷的经验,恰好又能找到静沙宝珠这种宝物,受启发才会尝试一番,结果侥幸成功了。尽管是这样,这位芦居子也是相当了得。

按照五心谷的经验,这二十二枚静沙宝珠便相当于二十二枚副器,静沙岛往后也可以拥有二十二位“掌珠使”。但静沙宝珠并不是拿到手就可以成为副器的,还须经过高人法力祭炼,且必须在静沙岛中才能祭炼成功。

芦居子用了一个多月,堪堪祭炼成功三枚,自己留了一枚,给了麻元领一枚,又给了施良德一枚。

静沙宝珠是传说中的仙家宝物,但芦居子祖上的记载中也没说它可以祭炼为副器,其实此物另有妙用。芦居子祭炼成功第一枚之后,当场给施良德做了个示范。他催动宝珠发出光芒照向麻元领,结果在众目睽睽之下,麻元领的衣服就变成透明的了。

衣服的形状与颜色还能看见,但视线却能穿过去,连底裤都是如此。看见这个场面,王助理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心中暗道幸亏卢洞主不是拿她做示范。接下来还有更神奇的呢,随着光豪照射,麻元领的骨肉都变得透明了。

众人可以看见他的骨头架子,心脏在跳、血液在流动、五脏六腑都清晰可见,总之这是一种难以描述的视觉感受。收起光豪之后,芦居子笑道:“麻岛主身体不错,就是有点痔疮,这几天上火了吗?照说以你的修为,不应该啊!”

麻元领被臊得说不出话来,也不敢说什么,他早就被芦居子的手段给镇住了。

芦居子又对施良德道:“此物配合疲门观身术修炼,大有助益之功,修习有成之后,更有辅助施术之妙用。我刚才只是为了展示,所以让你们大家都看到了妙用变化,在平常情况下,使用者完全可以只让自己察觉,不必搞出这种场面。”

芦居子刚才只是为了展示宝珠的妙用,同时也是在炫耀自己的神通手段,如此消耗法力甚巨。但在通常情况下催动静沙宝珠时,只有御器者本人能观察到变化,身边普通人是察觉不到的。

施良德惊叹道:“不知何时我也能有这等本领!”

芦居子笑道:“其实会者不难,老祖天资卓越,相信不久之后就能做到,而麻岛主如今就能办到。”

众人闻言又纷纷以奇怪的眼神看向麻元领,麻元领在心中暗自吐槽:“看我干嘛,难道把我当成变态偷窥狂了?我只是得到宝珠后有这个本事而已!”但这话不好解释,谁知道他会不会偷看呢,反正刚才芦居子已经说了,动用宝珠偷看的时候,身边的普通人是察觉不到的。

麻元领虽然能动用宝珠,但他还没有本事将打捞上来的宝珠祭炼成副器,更别提祭炼成那样的法宝了,现有已打造好的三枚宝珠都是芦居子祭炼的。

施良德毕竟事情多,他在静沙岛上只住了十来天,然后便带着第一枚祭炼成功的静沙宝珠离开了。因为打捞宝珠、布置法阵、祭炼宝物,芦居子这次待在静沙岛的时间很长,中间出去过几次布置各种事情,前后总计有一个半月。

芦居子已经把静沙岛与仙顶山庄看成自己的地盘了,哪怕离开了静沙岛平日也住在仙顶山庄,独占了一栋小别墅。

他手下的团队已经到位。情报组负责人名叫史艺节,是位三十岁左右的留美博士,如今常驻南沚小区;而后勤组负责人名叫孔丹如,是一位二十五六岁的美女,带这几名小组成员也住进了仙顶山庄,随时为芦居子提供必要的服务。

一个半月后,情报组那边在芦居子的布置下,提供了一份关于针对丁齐展开行动的分析报告。

正文 正文_300、谷

芦居子看到了丁齐详细的履历档案,连他大学的成绩单都有。其实大部分普通人从表面的履历上都看不出什么异常,只要不出事,基本都是好学生、好干部、好公民等等。但这份材料中有一段视频记录很特别,就是丁齐在会谈室中“聊”死田琦的经过,显示此人的手段很不一般。

情报组据此分析,丁齐可能早就得到了某一支秘法传承并自幼开始修炼,而且所修秘法与金山院传承有关。可以说这个判断错得离谱,但也并非没有道理,解释了丁齐为何能成为金山院院主。

报告当中另外的内容才是重点,假如丁齐看见了也会大吃一惊,首先是“丁齐集团”的名单。与其他人一样,芦居子手下的情报组也认为丁齐集团的核心是朱山闲,其骨干成员包括丁齐、冼皓、谭涵川、石不全、庄梦周。

谭涵川是朱山闲的发小,其师父曾是一名著名的气功师,七、八十年代还配合中科院做过科研实验,有一身过硬的功夫。冼皓是丁齐的女友兼贴身保镖,江湖飘门出身,据说身手也很不错。石不全则是江湖册门传人,是众人拉拢进团队的小老弟。庄梦周可能是混进这个团队的一位惊门前辈,好装神弄鬼,地位有点像狗头军师,但并不怎么管事。

这六人是该集团的骨干,另外还有四名晚辈弟子:毕学成、叶言行、孟慧语、尚妮。前面三位都是境湖大学的学生,应该是丁齐的人,而尚妮则是浙江大学的学生,应该是石不全的女友,其地位相对外围,大多数时候就是打酱油的。

不得不说这份情报大体准确。金山院已多次开放,这些人都露过面,所以确认身份收集情报并不难。但该报告中还指出,丁齐集团还有两名疑似外围成员,目前常居深圳,分别名叫魏凡婷和涂至。

这两人的身份是怎么查出来的?南沚小区每栋楼的户主资料情报组都查到了,丁齐这伙人拥有三栋小楼,其中一户的户主就是魏凡婷。根据这个线索,又查到魏凡婷与一个叫涂至的人经常往返深圳与境湖市,应该是与丁齐等人见面。

经查,涂至的父母与丁齐的导师是好友,涂至还曾找丁齐做过心理治疗,应该就是在这个过程中被发展入伙的。

丁齐集团与响水峰是结盟关系,响水峰成员并不是什么江湖势力,就是崔山海一家与一个外围成员李志遥,基本上不足为虑。崔山海可能认为响水峰势力单薄,才主动与丁齐集团结盟,然后效仿金山院开放响水峰牟利,这同时也是结交其他方外联盟成员的手段。

至于五心谷是否与丁齐集团是盟友关系,目前还需进一步确认,但据情报组推测,五心谷谷主叶宗清与丁齐私交甚密。得出这个结论也很简单,假如不是私交甚好,两人怎么会关上门单独在一个包间里吃饭?芦居子原本只是追踪叶宗清,结果丁齐却出手了。

一系列的情报分析,最终是为了论证行动方案。情报组认为除掉丁齐是有必要的,而且也是可行的,但得给行动组创造出手的时机,最好能把动手的嫌疑对象指向田仲络。

除掉丁齐有什么好处?首先,丁齐是叶宗清私交甚密,而芦居子的下一步计划就是针对五心谷的,那么这个人的存在就可能是障碍,最好能先行将其剪除,使五心谷在方外联盟中失去外援,同时也对方外联盟失去信任,甚至出了事也不敢轻易向方外联盟求助。

其次,丁齐这个人很有才干,就算他因为种种意外因素成为了方外联盟的理事长,如今看来却一步步控制住了方外联盟,还在不断地拉拢盟友。他首先提出开放金山院实在是一招妙棋,让处于观望状态的各家方外世界基本都趋向于认同他的领导。

除掉丁齐之后,可使方外联盟各成员之间互相猜忌,芦居子才有机会一家家去打主意,总之不能让这个联盟在丁齐的领导下越来越团结。芦居子加入这个联盟较晚,打破现有格局才有趁乱控制的机会。

那么除掉丁齐有没有什么不利的后果呢?首先是不能被人查出来,所以时间地点的选择非常重要,一定要做得干净。

另一方面,也要考虑金山院是否会因此传承断绝?据情报组分析,这种情况是不存在的。根据掌握的情报,丁齐留在境湖市的时候,金山院照常开放。假如能从丁齐身上的到控界之宝与金山院秘法当然更好,假如得不到也没有关系。

情报组是施良德配给芦居子的团队,他们的报告最后得出的结论当然也是施良德的意思。有些内情施良德并没有告诉芦居子,那就是庄梦周另有一个身份叫朱大福。施良德已经从朱大福那里得到了方外秘法,金山院的门户已经暴露,施良德修成方外秘法后便可自由出入,所以他并不反对芦居子除掉丁齐。

那么如何创造对丁齐下手的机会呢?情报组提供了两个备选方案:其一是在湖北神龙架一带动手,其二是在大理苍山动手,首选第一方案。

为什么第二方案是在大理苍山动手呢?因为就在芦居子拿到报告的时候,丁齐与冼皓去了大理。他们是坐飞机去的,行程记录被情报组查到了。看来丁齐和叶宗清是真的结盟了,可能要共同追查无心谷掌花使吕肖失踪一事。

既然他们想追查,就可以创造出线索让他们查,这样就有埋伏刺杀的机会。但这套方案并非首选,假如能在神龙架将丁齐神不知鬼不觉地干掉更好。芦居子看到报告后当然要问——丁齐干嘛要去神龙架?情报组只是让他等消息。

芦居子等消息的时候,丁齐正在五心谷中游历。他已经在这里呆了十来天,而且不是一个人来的,同行者还有冼皓和庄梦周,金山院在方外联盟中的三名理事都到了。

五心谷有多大?东西长约七十公里,南北宽度也接近了六十公里。有人可能认为这也不算太大啊,假如在高速公路上开车,几十公里也就是一脚油门半个小时的事。但它的总面积已接近四千平方公里,完全就相当于一个小国。

五心谷族人的聚居地集中在这个世界的南部。从门户进去,可以看见五座山峰,就像一只手放在地面上,手心朝天是地势相对较高的平原,周围则向上伸出了无根手指。平原北部最高的那座山峰宛若中指,恰好位于这个世界的中央。

三万多族人大部分都生活中“掌心”平原上,总计有四十多个村庄,分成十二个部族群落,当然也有十二个比较大的集镇。

丁齐去过的琴高台世界因为上万年的与世隔绝,发展出了独特的社会结构与文明形态,当地人除了从事农耕也有完整的手工业,甚至还能冶炼金属,完全自给自足达到一个均衡状态。而五心谷不一样,它并非完全与世隔绝,外界总有源源不断的物资运进来。

从某些方面来说,这里就是原始部族形态,丁齐甚至有一种感觉,假如把门户封闭的话,这群族人可能就会回归原始社会。

五心谷中的手工业很少,他们不曾冶炼金属甚至也不会织布,所有纺织品都是从外面运进来的,很多干脆就是成衣。从装束上看,这里的人几乎与大理市民没什么区别,但是从建筑上看,这里基本上都是竹木房屋,地基用的是石料。

五心谷不生产陶器,甚至也没有开窑烧砖。他们虽然种地,但和外面的传统耕作方式很不一样,接近于野种天收,除了修建有简单的灌溉工程,在这里种地从不用农药和化肥。

那片平原上土地肥沃、水源充足,气候宜人,他们就把各种作物的种子撒在原野间,等成熟后便去收割,有很多作物甚至都不是他们种的,直接到野地里采集就行。这种近乎自然的耕作方式,病虫害并没有太大的影响,因为生态环境保持得很好。

这里有两种最主要的农作物。其一是大豆,种子可能是好多年前从外面带进来的,然后就播撒在原野上,变成了这里的野生植物。每当大豆成熟,当地人便去采摘,都不需要重新播种,因为总有遗漏的豆子落地,再生根发芽长出来。

许是因为天地秘境独特的环境,这里的大豆已成为独特的品种,晾干后每一粒都黄橙橙、圆滚滚,直径在一厘米左右,就像一颗颗鹌鹑蛋的蛋黄。当地一种鸟形似鹌鹑,它们吃豆子,其肉质鲜美,下的蛋也很好吃。

另一种作物是此地特产,谷粒有点像稻谷,却比稻谷大得多,长度也几乎有一厘米。它抽出的穗形状很特别,秆很粗,一层层呈宝塔形,每一层只长五颗谷粒,这种作物的名字就叫五心谷。

五心谷原先是野生品种,后来当地人也收集种子,在居住地附近原野上每年播撒,到季节便去收割。像这种播种方式,亩产不可能太高,但这里又不缺地,原野上可以随意播撒,足够当地人所需,反正多了也运不出去。

当丁齐听说五心谷中最主要农作物也叫五心谷时,便笑着问叶宗清,此天地秘境得名是不是与这种谷物有关?叶宗清摇头道:“据我所知并非如此,早年此地并无人居住,后来族人才不断迁入,然后就把这种谷物也叫成了这个名字。”

庄梦周笑道:“五心谷既是这天地之名,也是此灵植之名,正符合谷之本意啊!”

丁齐:“庄先生,谷到底是什么意思”

庄梦周沉吟道:“涵容之意,亦指孕育之地,更可指容纳万物之所。谷的意思,最早并非是指果实,而是孕育一切结果之自然,亦可指运化万物之本源,仿佛生生不息。就比如植株抽穗结实,种子入地可再成植株……”

他话还没说完,叶宗清便接话道:“老子说的‘谷神不死,是为玄牝’。也是这个意思吗?”

庄梦周点头道:“对对对,叶谷主果然聪慧!还有另一句‘知其荣,守其辱,为天下谷;为天下谷,常德乃足,复归于朴。’大致也是这个意思。”说话时他们站在半山腰,每人手里拿了一根在山下采的谷穗,庄梦周又一指山下的原野道,“此地所产皆似灵植,连黄豆都能长成那样,我也是很服气啊!”

叶宗清:“此地作物尤其是五心谷,确有健体强身、补益元气之效,但要长期服用才行,而且这里的环境很好,也有助于延年益寿。”

丁齐问道:“这里的人均预期寿命是多少?”

叶宗清:“以前没有人注意过,我后来倒是统计了一番,差不多在百岁左右。”

这可是相当惊人的数字,也就是说这里的人只要不出意外,几乎都有可能享寿百年。庄梦周叹道:“这五心谷我看叫无心谷更贴切,至于这种作物,可以另起个名字叫五花谷,免得说来说去分不清。”

叶宗清:“庄先生愿意怎么叫就怎么叫吧。”

庄梦周:“刚才谈到了‘谷’的原意,其实还有一个成语,出自《诗经》,叫进退维谷,被后人引申为困守之意。”

长期生活在此地有助于延年益寿,当地人体质都非常好,他们仿佛无忧无虑,甚至可以说是没心没肺,所以庄梦周才会有“无心谷”一说。

此地给人的感觉就像使用着现代工业文明产品的原始部族社会,但生活很轻松,所有人都过得都很悠闲。他们之所以会采用那种野种天收的耕作方式,原因只有两个字——不缺。农作物的产量能满足需要,还能保有此地的自然风貌。

当地人也开垦田地——房前屋后小块的菜地,种得都是各种平日自家吃的蔬菜,有外面带进来的作物,也有当地特有的品种。五心谷中也不能说完全没有手工业,还有豆腐坊、酒坊、榨油坊,很多人家都自己加工酱和醋。

离聚居地大约二十里外,整个天地秘境地势最低洼的地方有一个盐湖,面积超过十平方公里。当地曾经最重要的、有组织的集体劳作就是制盐。

早年间,各个村庄都得派青壮劳力轮流去盐湖制盐,所得的盐巴则按人数分配到各户人家。但如今已没有这项劳役了,因为外面的食盐非常便宜,也是最方便运输的物资之一。

此地族人看似无忧无虑、自给自足,但日常生活中的很多物资都是从外面运进来的。本地不产金属,锄头、菜刀、铁锅……都是外面的东西,还有其他的各种日用杂物。如今消耗量最大的外来工业产品很有代表性,就是各种型号的干电池。

还好五心谷有规定,所有废旧电池都得集中回收然后再运出去,不能随意抛弃污染环境。

这里的生活虽不说说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但穿的衣服都是外面运进来的,饭基本上是老天爷的赏赐。绝大多数人已经很习惯这种生活,说得好听点就是享受上古天真之趣吧,并无心做出任何改变。

最近两代谷主特意拿了外面的教材进来,组织族人建造了学校,也想搞义务教育,主要还是这里的人不要与外面的时代太过脱节。但大多数人会读书写字之后就没有继续上学的兴趣了,因为学到的知识在这里确实用不上。

叶宗清还特意在五心谷中建了图书馆,让族人可以查阅各种资料,但是来看书的人也不多,就算来了感兴趣的主要还是休闲读物。当地虽然没有外面的计划生育政策,但每户人家生养并不多,基本上都是两到三个孩子。

这些情况,丁齐等人都看在眼里,听见庄梦周的话,冼皓突然说了一句:“这里的掌花使都很辛苦啊,叶谷主更是操心!”

叶宗清笑了笑,没说什么,但眼中却隐有忧色。五心谷这个方外世界能维持现状,主要是因为并不完全封闭。但他们与外界的交流与交换是单向的,只有外面的东西能运进来,里面的东西却运不出去。

理论上假如叶宗清突破了大成修为,催动控界之宝倒是可以把五心谷中的原产物带出去,但那样做相当于自损形神,只能偶尔为之。

这种只进不出的单方面供给关系,说实话并不合理,维系起来也很不容易。五心谷有六十位掌花使,看似人数不少,族人们需的外来物资也不算太多,但三万多人的需求加起来就是沉重的负担了。而且所有的物资并不是白来的,在外面都是需要花钱买的。

五心谷在外面有产业,经营这些产业的利润,绝大部分都换成物资运进天地秘境了,而天地秘境里的物产是无法拿出来出售的。

五心谷门户外是仓谷村,村中还有两千多居民,但他们中的大部分人并不知晓天地秘境的事情,只有少数核心高层才知道。五心谷在外面的产业,基本上都是由各位掌花使经营,为了维持天地秘境中的群族生活,可以说是操碎了心。

当然了,掌花使也又掌花使的好处。无论谁成为掌花使,在天地秘境中都会拥有尊崇地位,各村落都会拿出最好的物产尽其所用,并为他们修了最舒适、最漂亮的院落,找对象的时候更是深受异性青睐。

其实并非只有掌花使才能出入天地秘境的门户,但出生于此地的普通族人,假如出去之后再回来是不会保留记忆的。出生在外面的普通族人进来之后再出去,也是一样的情况。

绝大部分族人都愿意留在天地秘境中生活,但也有部分人接受了教育,对外面的世界很好奇,自己要求出去。叶宗清支持这种行为,只是要求他们出去之后保守秘密,有些人便留在了外面帮助族人打理产业。

还又有不少人出去之后,觉得外面的世界太复杂太乱,生活不易或者不舒服,陆陆续续又回去了,然后也忘记了在外面的经历。

五心谷虽然可以让族人出来,但也很难在短时间内大规模迁移人口,尤其是如今的户籍身份就是个难题,偶尔解决几个人还行,但不可能一次解决太多人。

这就是五心谷的处境或者说是困境,叶宗清心知肚明。乍看上去这里是个世外桃源,但也有很多问题。情况是随着古时躲避战祸的族人不断迁入,积累成了今日的局面。

那些在外界经营产业,以利润购买物资运入天地秘境的掌花使们,虽然在谷中受人尊敬、享受很高的地位,恐也不是没有怨言。人都是有私心的,就算他们本没有别的想法,但假如被外人收买挑唆,保不齐就会生出乱子来。

ps:本章又是二合一超长篇幅,所以更新晚了,抱歉!

正文 正文_301、可以给个满分

谷中族人虽享用各种外来的物资,但心态上还是相对排外的,否则也不会不愿意出去了。当叶宗清邀请了丁齐这么一位外族人成为掌花使的消息传开,其实很多族人都是持反对意见的,他们不愿意外族人涉足祖居的宝地,担心这会打扰他们安详宁静的生活。

但人多未必说了算,叶宗清得到了大部分掌花使的支持,事情也就这么定了。这些掌花使熟悉外面的世界,也了解方外联盟,知道丁齐是什么人,绝对值得他们交好。丁齐是金山院院主,丁齐也将金山院开放给五心谷的掌花使们参观,邀请其前来是顺理成章。

此事商讨过程中还出过妖蛾子,就有好几位族老提出,可以参照五百年前的做法,让丁齐与当地族人联姻,并提供足够的物资为聘礼。

五百年前,五心谷中也出过一位外族掌花使,否则叶宗清也想不到这茬,更难去说服族人。但那时的情况比较特殊,那位是一名大财主也是一名修士,他娶了一位五心谷外出的掌花使,又将大量聘礼运入五心谷。族人们得了好处也认可了他,结果他就成为了外族掌花使。

今日不同古时,这个荒唐的提议当然让叶宗清给否决了,她否决的方式也很有趣,告诉族人们如果谁家姑娘看中了丁齐尽管去表白,假如丁齐愿意也无妨,但不得勉强他人的意愿。

叶宗清把这件事告诉了丁齐,是当个笑话讲的。原本叶宗清只邀请丁齐一个人来五心谷,结果冼皓坚决要求同往,叶宗清当然也不好拒绝。而庄梦周听说此事觉得很有趣,也腆着脸主动要求一起参观五心谷。

原本只邀请一个人,结果却来了三个,不少族人又有非议,不是外族掌花使跑来干什么?叶宗清这次生气了,训斥了很多表示反对的人,理由也很简单,此番来的贵客就是方外联盟中金山院的三位理事,自家的掌花使也能去人家的天地秘境,来而不往非礼也。

当丁齐等三人进入五心谷之后,当地族人对他们还是很客气的,连丁齐这位外族掌花使住的院落都已经修好了,日用食宿都是当地最高的规格,与其他掌花使没什么区别。

丁齐是一位心理医生或者说心理专家,他能看出当地族人复杂的心态,对他这种外来人既排斥又有所期待,同时充满好奇。每位掌花使都是值得讨好的对象,外族掌花使也是掌花使,既然谷主已经做了决定,那就不能再得罪了,至少自己交好丁齐并没有坏处。

他们来到这里已有十来天了,但还没有走遍这处方外秘境。接近四千平方公里的广大地域,而且北部有大片的丛林沼泽和山地,人迹罕至无路可行,短时间内不可能全部涉足尽收元神,或者说凝炼成完整的心盘。想当初丁齐行遍琴高台,可是用了差不多半年。

但丁齐也没必要着急将五心谷凝炼为心盘,以他的方外秘法修为,本人可以自如出入五心谷,得到一枚副器后,再于此地修炼五心谷秘法,同样可用副器开启门户,与其他的掌花使并没有区别。

需要强调的是,方外秘法从某种意义上并不能真正开启天地秘境的门户,它只能令修炼者本人出入。但是修炼者得到控界之宝后,自有一套祭炼之法,凭之便可以开启门户,能带着他人一起出入,所以控界之宝仍是关键。

而将方外秘法修炼到七境也就是炉鼎境后,假如能将某个方外世界凝炼为完整的心盘,无需控界之宝亦能开启门户。丁齐和庄梦周如今都已经修炼到了炉鼎境,只是还没有将五心谷凝炼入心盘而已。

今天他们登上平原北部最高的那座山峰,就是为了修炼五心谷秘法。这座山峰异常陡峭,高度有近千米,尤其走到一半时,空中的风势非常猛烈,普通人很难爬得上去。但他们几人都是有修为在身的,用了半天时间就到了峰顶。

半山腰风势凌冽,山顶却没有风,一片蓝天白云祥和景象。向南看原野中点缀着村落,向北看则是一望无际的沼泽与山林。

接近峰顶的位置有一个水潭,平静无波,潭水呈深碧色,给人一种深不见底的感觉。潭面直径在百米左右,在水潭的中央有一朵黄色的莲花,形似睡莲有很多花瓣。它就是五心谷的控界之宝五谷莲,其实是一件特殊的神器。

见到五谷莲之后,就知道为什么此天地秘境要有副器了,因为这朵“花”的直径超过了半米,确实很难随身携带啊。

水潭周围有十二座坚固的石屋,代表了当地的十二个部族,如今每个部族都派人在这里看守,当地族人未得允许不能涉足此地。他们一出现,每个石屋中都有人走了出来,叶宗清点了点头又挥了挥手,这些人又都回去了。

叶宗清悄声介绍道:“我回来之后就下了命令,非是指定之人不得涉足此处,哪怕是掌花使也不行,总之不能让可疑者接近水潭。”

五心谷的掌花使吕肖失踪、副器丢失,随即叶宗清也察觉自己被人跟踪。这件事此地普通族人并不知晓,叶宗清并未宣扬,她只告诉了核心高层。这里外人根本进不来,假如有人真想搞动作的话,按朱山闲的推断只能收买内应,而内应则很可能能是那些掌花使。

所以叶宗清下令加强戒备,每个部族都派人来看守五谷莲,并指定了十二位绝对信得过的掌花使分成三班轮流于此地坐镇。

庄梦周问道:“这十二座石屋很有些年头了,原先是做什么用的?”

叶宗清解释道:“因安置五谷莲的法阵在此,五心谷秘法须在此地修炼,上下山峰很不方便,所以各部族的修炼者都得有住处,而各位掌花使原本也可随意出入此地。”

五心谷当然鼓励族人修炼秘法,能多一些掌花使是最好不过。这里远离村落,山高路险,这十二座石屋就是修炼秘法者的住处,当然也有人轮值看守五谷莲。但以前所谓的看守仅仅是做个样子,谁能想到这里会出事,近千年来就从未出过状况。

掌花使都是修炼五心谷秘法有成者,他们也需要继续修炼以突破更高的境界,所以在此之前,掌花使也是可以随意出入此地的,没有人会管。但现在叶宗清下了新命令,族中知晓内情的高层也当然都支持。

水潭边有很多圆形的石蒲团,表面已经磨得十分光滑,仔细看并不是从别处搬来的,就是天然山岩石雕凿而成,应该是五心谷族人平日修炼秘法定坐的地。一眼扫过去,这些石蒲团总计有九十九个,而五心谷也传承有九十九枚副器。

这时又有一名不到三十岁的男子从一座石屋里走了出来,手里捧五个坐垫,还背了一个竹筐,正是五心谷在方外联盟中的理事贾谷林。

想当初叶宗清受田仲络之邀,到境湖市南沚小区商谈方外联盟成立事宜,身边就带着贾谷林和晏斌彬。贾谷林后来回到了五心谷,叶宗清留下了晏斌彬,又派了一名后生石和玉去了境湖市。

贾谷林与石和玉都是五心谷的掌花使,也是叶宗清最信任的心腹,石和玉常驻方外联盟总部,而贾谷林如今就负责看守控界之宝五谷莲。

那么晏斌彬是怎么回事?她既然被叶宗清安排到方外联盟总部工作,也应该是叶宗清最信任、想重点栽培的心腹。可是晏斌彬年纪尚小、修为未足,还不是掌花使的身份,那么她如果离开五心谷再回去,是不会保留记忆的,并不适合长期在外。

丁齐私下里问过叶宗清,结果叶宗清告诉他晏斌彬并不是在五心谷出生的,而是在外面的大理市长大的。五心谷有族人在外经营产业,除了仓谷村、大理古城及周边的集镇,最重要的据点当然就在大理市区,也有族人出生在那里。

叶宗清很希望多培养一些出生在天地秘境之外的掌花使,不仅能修成秘法而且自幼就熟悉外面的世界,擅于处理各种世俗事务。修炼飘门隐峨术不需要待在天地秘境中,晏斌彬差不多已经入门,但境界尚浅,所以叶宗清将她派到境湖锻炼,对她也是寄于厚望。

五心谷如今有六十位掌花使,去掉可能已遭遇不测的吕肖还剩五十九位,其中只有五人是在天地秘境之外出生的,假如晏斌彬也能成为掌花使,那么又将多了一位。

贾谷林与三位老熟人了笑着打招呼,选了五个石蒲团放好垫子请大家入座,又从竹筐里拿出点心、小炭炉与铁壶,就现场以潭水煮茶。众人爬了一上午山,坐下来歇歇。等喝完一杯茶,叶宗清面对水潭中央的五谷莲,向众人示范讲解感应控界之宝、修炼五心谷秘法之要义。

原本不是说好了只邀请丁齐这么一位外族掌花使吗?可是叶宗清示范讲解的时候并没有回避冼皓与庄梦周。这一幕贾谷林看得很清楚,但心腹就是心腹,叶谷主既然这么做了,贾谷林就什么话都没说,没有丝毫质疑的意思。

丁齐以神识感应叶宗清如何施法,虽然不需要叶宗清去教,他自己也能办到,但观摩他人经验对自己的修炼也是印证。

叶宗清示范完毕之后,丁齐本应端坐潭边手持副器感应五谷莲,换个比较玄的说法,就是在这枚副器中留下自己的元神印记,能以之感应五谷莲进而与天地秘境沟通。可丁齐却站了起来,一步步向前走去。

他的前方就是水潭啊,水色深碧平静无波,丁齐就这么脚踏水面走了过去。贾谷林张大了嘴惊讶地说不出话来。周围的十二座石屋里也有很多道目光望向了这边,那里的人虽然听不见叶宗清等人在谈什么,却能看见这一幕,皆目瞪口呆。

有一种动物叫蛇怪蜥蜴,身体细长,体型最大的差不多有半斤重,它们有一种独特的本领就是能在水面上的行走或者说奔跑。大千世界真是无奇不有,蛇怪蜥蜴是靠脚蹼快速拍击水面形成的反冲力凌波微步的,但丁齐显然不是这样。

丁齐走得很慢,每一步都落得很稳,就像习武之人在踏桩,随着他的脚步,平静的水面上有一圈圈涟漪荡开,远望过去宛若步步生莲。庄梦周看着丁齐的身影嘴角露出了笑意,那表情仿佛在说:“丁老师这个逼装得,简直深得精髓啊!”

方外秘法直修心性,并不讲究什么神通法术,但无论如何也要有神气法力为根基才能施展。丁齐的修为已突破至炉鼎境,也就是相当于七境,他虽然还不会飞,但此时御天地之形在平静的水面上走几步也是没问题的。

丁齐平常并没有显露的心思,但此时此地却有些不寻常,他就是做给五心谷族人看的,让他们知道叶谷主请来了怎样一位高人!这既是给自己长脸也是给叶宗清面子,同时使此地族人心悦诚服。

说来也有意思,很多方外世界皆称仙境,比如麻元领就称静沙岛为海外仙山,芦居子称卢余洞为仙隐福地,其实最像仙境的地方是九放离空岛,那里的居民也以仙境族人自居,但五心谷却不是这样。

五心谷族人只将这方天地秘境视为祖居宝地,并不以仙境中人自居,丁齐跑到这里来了这一手,倒是更像个神仙了。看看贾谷林的反应就知道了,那是惊为天人啊!

丁齐缓步走到了五谷莲近前,照说他这样的举动很可能犯忌讳,但此时此刻却没人想到去阻止,一个个都看傻了。这就是逼格的不同啊,假如他游泳过去或者划个小船,恐怕早就被人劝阻了。

丁齐俯身伸出右手,用指尖轻轻触碰五谷莲的花瓣,那神情、那动作,简直就像拈花微笑的菩萨,而左手中还持着那枚副器。丁齐轻抚五谷莲绕着它走了一圈,然后面带微笑又缓缓走了回来,上岸之后朝叶宗清道:“叶谷主,可以了。”

贾谷林在一旁不知说什么才好,他十五岁开始修炼飘门隐峨术,十八岁来到五谷莲池边修炼五心谷秘法,二十岁被赐予副器,用了三个月才祭炼成功晋升掌花使。丁齐倒好,凌波微步走一圈就成了,人跟人不能比啊!

然而贾谷林并不知道,丁齐可是方外秘法的开创者,他甚至都不需要得到五心谷的秘法传承,早就将方外秘法修炼到炉鼎境。而且他也不是第一天进入五心谷了,在这里已经待了十来天,早就将五心谷秘法修炼得差不多了,此刻只是完成掌控副器的最后一步。

其实只要给丁齐足够的时间,若能将整个天地秘境祭炼为完整的心盘,他甚至连五谷莲和副器都不需要,就可以开启门户……。

叶宗清起身道:“今日亲眼见证丁师兄的手段,叹为观止啊,难怪方外联盟以您为首,我是心服口服!”其实论年纪她应该叫丁齐师弟,但此时改口叫了师兄。

庄梦周笑眯眯地说道:“丁老师啊,可以给你个满分!”至于是什么满分,丁齐自能听懂。

丁齐亦笑道:“方才只是有感而发,况且和庄先生在一起待了这么长时间,也应该学会了几分手段吧?”

庄梦周微微皱眉道:“有感而发?你这个成语用得好像不太对吧?”

丁齐却没有解释,又转身朝叶宗清道,“叶谷主,我们来的时日也不短了,多谢您此番的盛情款待。但三天后又到了开放金山院的日子,我们就不继续打扰了,明日便告辞,有事再来拜访。”

叶宗清:“不要再说拜访,丁老师如今就是五心谷的掌花使,就把这里当自家的地方。”

庄梦周嘀咕道:“又要开放金山院了?这次我不去,丁老师你去吧。我还想在五心谷中多待几天呢,你那个掌花使的院子就暂时让给我吧。”

叶宗清:“庄先生若是喜欢这里,想留多久都行。”

冼皓笑道:“都这么多天了,庄先生还没尽兴呢?”

庄梦周:“这里多舒服啊,环境好,吃得东西也都是灵植,有益身心!而且你们没发现吗?我最受此地的美女欢迎了,我们不论走到哪里,她们都用仰慕的眼神看着我呀!”

冼皓噗哧笑出了声:“是这样吗,她们是不是眼神有问题?”

庄梦周瞪眼道:“我看是你的眼神不好,以为她们都是在看丁齐吗?”

叶宗清也笑出了声:“庄先生说得不错,我可以作证。”

当天晚上,叶宗清为丁齐和冼皓设宴送行,当地特色的灵植菜肴自不必多说。晚宴之后,庄梦周又跑出去溜达了,叶宗清与丁齐、冼皓却有一番私下的谈话。

叶宗清问道:“庄先生白天提到一个成语进退维谷,说的应该就是今日之五心谷。丁老师您见多识广、修为高超,是否有以教我?”

正文 正文_请个假

《方外:消失的八门》正文 正文_请个假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正文 正文_302、算计

就这十天所见,五心谷看似是无忧无虑的世外桃源,其实既有内忧亦有外患。几万人没心没肺,几十人长年操持,这种情况本身就不合理。

假如仅仅听传说,世外有个忘忧乡,那里的生活逍遥自在,居民就似上古天真之人。但哪有这么坐享其成的便宜事,实则是天地在付出、他人在付出。

既然叶宗清问了,丁齐也不好不答,他发送了一道神念并开口道:“我可以给叶谷主两条建议,首先是逍遥者自足,这种自足并不是表面上的心理满足,而是真能取用自足、身行无碍……”

神念中介绍的就是琴高台天国。丁齐并没有说琴高台在什么地方,甚至没有说出它的名称,只是告诉叶宗清有这样一个方外世界,其历史以及现状如何。琴高台虽然人口不多,满打满算也就五千左右,却是一个完整的人类社会,现有条件下对资源的利用与环境的保护都做到了极致。

琴高台世界的现状只是无数种可能结果中侥幸的偶然,经过了历史上无数次试错,其经验弥足珍贵。它经过了上万年演化,假如人类在这个过程中灭绝了也不意外,因为在最黑暗的时代只剩下了五百人。

如今琴高台中的天国陶昕创立的,总结了七千年的教训,又经过了三千年的发展。如果五心谷门户完全封闭,不再与外界有交流往来,那么琴高台天国就是一个很好的效仿对象。就算五心谷仍与外界保持交流,琴高台世界中的很多做法也值得学习借鉴。

首先就要改变各种物资都依赖外界供给的习惯,尽量利用当地资源。可以不搞冶金业,但是各种竹木工艺完全可以大力发展,能制造出很多日用器物,也可以适当加工陶瓷用品,并采取琴高台世界中那样严格的管制措施。

有些措施还可以根据五心谷的具体情况而定,比如五心谷传统的制盐工业就可以恢复。这不仅仅可以取代外购,而且也是一种有组织的社会化活动,对整合一个群族来说很重要。总之以神念介绍了琴高台世界详细的风貌之后,具体该怎么做,已经不用丁齐再多说了。

除了学习琴高台之外,五心谷还可以有自己的特色,毕竟它并非与世隔绝,还有几十位掌花使能开启门户。有很多偏远地区与国家也存在类似的问题,就是当地的物资很难运出去,很多东西也无法自产,但假如环境与风景不错,完全可以发展观光旅游业。

五心谷其实也可以对外方外联盟开放天地秘境,更可以与个别盟友搞交流合作。丁齐其实想到了,最合适五心谷的天然盟友就是九放离空岛。

九放离空岛的族人去禽兽国历练固然大有好处,但每次去的人数有限时间更有限,可是到五心谷来却不受限制。对于这样的盟友访客,五心谷可以不收钱,只要他们带来谷中所需的指定物资就可以,比如电池啥的。有很多东西在外面很平常,却是五心谷中很难自足的工业产品。

与九放离空岛结盟是一个最佳的选择,因为九放离空岛族人具备几个独特的优势:其一是他们成年后基本上都有伪三境的元神修为,出入方外世界不会失去记忆其二是他们的人口足够多也足够富裕其三是他们不会对五心谷有什么染指之心,自家的地盘那才是真正的仙境呢!

当然更重要的一点,九放离空岛族人大多神强而体弱,这是他们的生长存环境造成的,所以也需要多出来锻炼与适应。而五心谷中出产的灵植,尤其是那独特的谷物,恰有强身健体之效,正是他们所需,这些访客甚至可以适当参与当地的劳作。

丁齐表示,假如五心谷愿意与九放离空岛结盟,他可以帮着联系,甚至已在心中盘算趁这个机会把岛主宗飞侠也发展进方外门,就像崔山海与叶宗清一样,而且宗飞侠是一位大成修士呀!

假如真能谈成了,每年的访客人数甚至不需要太多,只要有那么几百上千人次,再配合自足政策,五心谷必须从外面运进来的诸如铁锅、菜刀等物资也就能满足需要了,诸位掌花使也会轻松不少。

与特定的盟友交流合作可以用这种方式,另一方面,五心谷也可以用常规方式对方外联盟开放天地秘境,正常收费就是了。所得款项可以补贴值守的掌花使,也可以拿出一部分购买天地秘境中所需物资。

这种开放就不能是大规模、长时期的了,访客若有元神清明的境界还好,假如没有的话,还需派专门的掌花使以副器沟通控界之宝护持其形神,这是很辛苦的。

叶宗清听得眼神直发亮,连连点头道:“多谢丁盟主,我回头就召集族人商议,尽力推行这些措施。九放离空岛那边,也拜托丁盟主打声招呼,我也会亲自联系宗岛主的,然后找机会登门拜访商谈合作。”

丁齐:“宗岛主是一位大成修士,假如把他也发展成外族掌花使,对五心谷大有好处。其实五心谷的困境,某方面也在于此地物产运不出去,只能由外界单方面供养。若有大成修为又能成为掌花使,便可以把里面物产带出去,在方外联盟内部就可以交换啊。”

叶宗清皱眉道:“天地秘境原产之物可以带出,祖先确有相关记载,但按丁盟主所证,这不是自损形神之伤吗?偶尔为之尚可,不可能经常那么做,否则谁也受不了。”

冼皓在一旁似笑非笑道:“叶谷主,你可以多找几个人帮忙。”

叶宗清:“宗岛主吗?”

五花谷有强身健体补益元气的灵效,可以当成特产出售,也可用来与方外联盟其他成员交换物资,必定大受欢迎。丁齐表示可以帮忙,只是不能运送太多,每年两次,每次帮他们弄几十斤五花谷出来。

但罪也不能丁齐一个人受啊,所以丁齐又想到了九放离空岛的岛主宗飞侠。宗岛主若能成为五心谷的外族掌花使,其实也可以帮忙……远在四水镇上的宗飞侠,此刻忽然莫名打了个哆嗦。

丁齐又说道:“我这次回去还有些事要办,必须保持精气神巅峰状态,暂时就不帮叶谷主带五花谷出去了。”

冼皓突然眨了眨眼睛道:“这次丁齐帮不了忙,但还有一个人可以呀!庄先生不是说他要在这儿多逛几天吗,叶谷主不妨好吃好喝的先招呼着,等他告辞的时候再请他帮个小忙,想必他也不好意思拒绝。”

叶宗清惊讶道:“庄先生亦有大成修为,我怎么一点都没看出来?”

冼皓:“看不出来没关系,叶谷主心里有数就行。其实就算再加上宗岛主与庄先生,每年能带出去的五花谷数量也十分有限,但正所谓奇货可居,它也不需要太多,讲究的就是供不应求,可补贴五心谷中寻常物资所费。”

正在外面闲逛看星星吃烤鱼的庄梦周突然打了个喷嚏,有些纳闷地自语自语道:“这天气也不冷啊!”

叶宗清向冼皓伸出右手道:“就这么说定了,无论谁帮忙,都可得一半好处。”

冼皓与她伸手相握道:“我看完全可以。”

叶宗清又微微蹙眉道:“这样的话,我还有一点顾虑。别人不说,方外联盟各家成员定会问我是如何办到的?据我所知,各方外世界几乎都有灵物出产,但大部分都苦于无法拿出来交换啊。”

丁齐眯着眼睛道:“假如庄先生与宗岛主不愿惹麻烦,叶宗主尽管可以把我卖了,告诉大家是我帮的忙,但不要说我我是帮得忙。”

做事情做第一步就要想到后面几步,五心谷突然拿出天地秘境中特产的灵植,向方外联盟其他成员出售或用以交换物资,别人必定会问是怎么拿出来的?毕竟不是每家都有大成修士,就算有大成修士也要付出很大的代价。

叶宗清本人没有大成修为,她可以解释五心谷中另有大成长老坐镇,也可以说实话。但假如别人知道了真相也去请庄梦周或庄梦周帮忙,这事做得就不太地道了。因为这种事会伤及形神,到时候让人帮还是不帮呢?

但丁齐却允许叶宗清把自己“卖”了,那么很多方外世界也希望能将自家天地秘境中的特产拿到外面来,就也有可能来求丁齐帮忙。这样一来,丁齐便能见证更多的方外世界,否则他是很难有这种机会的。

方外联盟已有十六家成员,代表了十六处方外世界。但是迄今为止,只有金山院、响水峰、静沙岛这三处对方外联盟开放。

向方外联盟其他成员开放金山院,是丁齐在成立会议上率先提出的,目的就是增加这个联盟的吸引力,同时也是巩固他这位理事长的地位。而且金山院本就是试炼之地,并不适合占据久居,丁齐提供的是体验服务。

响水峰则是跟风,同时也是为了巩固在方外联盟中创始人的地位、拉近与盟友的关系。崔山海看得明白,自己在方外联盟中人单势孤,而响水峰闲着也是闲着,除了竹节酒也没什么好东西可贪,无非是个风景区,更何况还有拇指蜂这样的守护手段,也不怕外人乱来。

至于静沙岛,虽号称海外仙山,其实位置很尴尬,坐五个小时船才能到达的海外孤岛,以前既没有开发价值也不可能大规模开发。麻元领有仙顶山庄又有船,加入方外联盟后正可趁机捞一笔,至少将拥有天地秘境的利益最大化。

除了这三家之外,正常情况下恐怕不太可能有第四家,除非丁齐等人还愿意开放小境湖与大小赤山。如今丁齐又建议叶宗清可以考虑开放五心谷,也是因为五心谷中有问题需要解决。

其实在丁齐所提的四条建议中,尽量自足、运出五花谷、与九放离空岛结盟这三条是排在前面的,至于对方外联盟开放则是在条件完全成熟后才会最后考虑的。

有些方外世界因其特殊情况是不太可能正式对外开放的,比如九放离空岛。还有些方外世界则是没办法对外开放,比如游怀界。大家对此的心态是矛盾的,既希望得到别人家的好处,又不希望暴露自己家的隐秘。

在正常情况下,很多方外世界是不太可能的,除非丁齐能创造机会自己进去参观,比如九放离空岛和五心谷这边,其实都是丁齐自己创造出的机会。那么剩下来的机会怎么创造呢,就用这一招。

天地秘境中原产之物是拿不出来的,就算能带出来代价也很大。那也不是没有办法利用,比如竹节酒,可以开放秘境请人进去喝嘛,喝一次十万块,这就是响水峰的做法。五心谷能把灵植五花谷拿出去交换岂不更好是,当众人得知是丁齐帮忙之后,难保不会生出同样的心思。

丁齐是方外联盟的理事长,他奔放帮五心谷,同样也能帮别人啊。加入方外联盟最大的好处不就是能够彼此交流交换吗,只要丁齐肯承诺保守他们的隐秘,肯接受方外联盟的监督,估计就会有人求上门来,反倒不用丁齐再去求人。

就算丁齐答应帮忙了,也不可能像对五心谷这样承诺每年两次、每次几十斤东西,只会偶尔为之,而且还是看人情给面子的事情,至于割裂形神之痛,总得付出点代价吧。

丁齐打什么算盘,冼皓是一清二楚,不禁笑道:“你如今不仅是技术流,也是套路流了!”

丁齐亦笑道:“我有一个优点就是好学。”

三人又商量了一番具体的细节,冼皓最后叮嘱叶宗清道:“此事不能着急,得从长计议。推行自足措施现在即可开始,至于与九放离空岛结盟,我看贵地很多族人恐怕还不会支持,且商议着,让大家先知道有这么回事,回去好好想想。

上次跟踪你的那位神秘高人身份未明,掌花使吕肖失踪一案尚未查清,在这种情况下也不适合正式对方外联盟其他成员开放。就算真要开放,也要等到此事有了结果再说。

那人既然已有动作,迟早会再出手的,与其千日防贼,不如过段时间创造个机会引他出手。但无论如何,动静应该不会小,五心谷经此变故,当知居安思危,有些想法不改变也得改变了,到了那时,很多新举措便是顺水推舟……”

叶宗清:“冼师妹说得太对了!我也是这么想的。但瑞金把五花谷带出去倒无妨,只要诸位高人肯帮忙,随时皆可。我最早向方外联盟提交了一份保密级资料,就是祖先所记载将原产物带出天地秘境的讲究,如今首推这件事,亦是顺理成章。”

冼皓又笑道:“宗岛主那边还没联系,丁齐这次又不便帮忙,你就去找庄先生吧。但是对外可以说是丁盟主帮的忙,至于怎么帮得忙却不必细说。”

略去掌花使以及副器的传承不说,叶宗清可是将五心谷秘法也传给了丁齐,假如请丁齐帮忙运东西要有这个前提条件,估计很多家也就不会开口了。所以细节先不透露,遇到问题让丁齐现场去解决,总之先接受邀请进了那些方外世界再说,这也是套路。

叶宗清又说道:“方才丁师兄介绍了一处方外天国,我不便打听其所在详情,但见其中很多工艺独特,假如有可能的话,能否请此地匠师传授五心谷族人?必有重谢!”

琴高台中的手工业非常发达,就地取竹、木、骨、石等材料制作各种日用器皿,既精美又耐用,很多技艺都是外面没有的,因为人家是独自发展了几千年啊,包括制陶都极具特色,五心谷族人想学的话就得有专门的匠师来教导。

冼皓说道:“过段时间我可以给你介绍一个人,这些她都可以教。”

丁齐:“陈容吗?”

冼皓点头道:“对,就是陈容妹妹。”论年纪陈容绝对比冼皓大,但冼皓还是叫人家妹妹。

上次丁齐和冼皓回到琴高台世界,得知彦若已经离开。陈容也突破了心盘境修为却还留在当地,因为她还想巩固修为,同时安排好天国中的一些事务。但她迟早会离开琴高台的,去外面的世界对她而言宛若飞升。

眼见天色已晚,叶宗清暂时告辞离去。庄梦周溜达回来了,他走进客厅道:“你们两个还没休息呢?”

丁齐:“时间还不算太晚,等您一会儿,怕您在外面跑丢了。”

冼皓:“庄先生,您嘴角的油没擦干净,干啥去了?”

庄梦周从桌上抽了两张纸巾擦着脸道:“搞烧烤去了,钎子上蹭的。”

丁齐:“庄先生来了这几天,就教会他们搞烧烤了?”

庄梦周:“这还用教吗?烧烤是人类最原始的厨艺,烹烩才是文明的进步,代表了刀叉与筷子的区别……这纸巾也是外面生产的,这东西可不适合大规模运进来,体积太大,三万人习惯了用这个,一天的消耗量得有多少!”

丁齐:“我听说过一个笑话,假如英国和欧洲大陆之间的货运中断,第二天英国人就得用旧报纸上厕所。但这里不是英国,五心谷中也可以制作简单的草纸,工艺原始环保。我们是贵客,这里又是掌花使的住所,所以才会有外面运进来的纸巾与卷纸。”

庄梦周:“纸巾倒是小事,这里也不适合发展现代造纸工业,可以适当运进来一些书写记录用纸,我看真正的大宗物品是纺织品。假如每个人每年要添十件新衣服,三万人可就是三十万件啊,所以这里也得发展传统纺织,生产棉、麻、葛、绸等物,而且得省着点用,就像琴高台那样。”

丁齐:“每年用不了那么多新衣服吧?”

庄梦周:“谁说用不了?在外面的世界,内衣外衣都算上,普通人也不止十件啊。丁老师你这日子过得就没概念了,不信问问冼师妹,几十件都很轻松啊,而且很多都是买了穿不了几次的。”

冼皓掩嘴道:“还是庄先生有生活!”

庄梦周又一挥手道:“但是在五心谷中,此风绝不可长!所以我要告诉此地的姑娘们,为了新衣服,就去修炼五心谷秘法吧,争取成为掌花使!”

冼皓打断他道:“庄先生您来晚了,方才我们和叶谷主聊了半天,谈的就是这些事,也提到了琴高台天国中的情况。”

庄梦周:“哦,那倒是和我想到一块了,我刚才一边烤鱼一边还在琢磨呢……”他在和冼皓说话,丁齐的元神中却冷不丁收到一道神念。

正文 正文_303、空麻袋背米

庄梦周以神念暗问丁齐道:“我方才突然想起来一件事,你今天那个‘有感而发’的成语,用得不太对啊。别人有感而发来顿演讲或者几句惊叹,你怎么是到水面上走了一圈?

假如我猜得不错,这是有所感悟、触发神通的意思吧……难道丁老师在外面不会这一手吗,跑到这里来才刚刚领悟的?”

丁齐也以神念答道:“确实如此!我是上次拜访九放离空岛,修为突破至炉鼎境,宛若新生孕育、再凝形神、混沌欲分未分。此番来到五心谷,借五心莲感应天地世界,忽有所悟,很自然便做到了,感觉仿佛本该如此。”

庄梦周:“你在外面的世界没做到吗?”

丁齐:“是没想到,今天的确是有感而发,仿佛能运转天地之形。为何如此,还想找机会向庄先生请教呢。”

庄梦周:“天地为我形、我为天地神!这不就是你的方外心法吗?方外秘法不修神通,也没人教丁老师这些,所以很多手段你以前是不会的。可是到了如今境界,有些事情,仿佛就是与生俱来的本能。比如在九放离空岛中,那些人天生就会飞啊。”

丁齐:“可是他们并不会飞呀。”

庄梦周摇头道:“你错了,在那个世界中,他们的确天生就会飞。”

丁齐:“可是对我而言,天生并不能在水上走。”

庄梦周:“你又错了,炉鼎境宛若孕育新生,你既有感而发,便是天生就有这个本事了,以后本事还会越来越大呢。”

丁齐:“我是在五心谷中感悟这方天地,方得有感而发,那么出去之后呢?”

庄梦周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丁老师的方外秘法是在哪里创出的,你需要控界之宝和天地秘境传承吗?外面的世界也是世界,只不过是一个更大的,没有控界之宝和秘境传承的世界,与天地共鸣,就是你最早的悟道根基,何必执着于方外呢。”

丁齐恍然大悟:“我明白了,多谢庄先生指点!”

两人这番谈话是以神念暗中交流,说完之后各自回房休息。次日丁齐与冼皓离开,叶宗清亲自将他们送出了门户,并派车将两人送到机场。离开村庄时,丁齐又一次仔细观察了门户所在位置与环境。

仓谷村依山而建,地势层层抬高,前方山脚下是田地,田地外是环绕洱海的公路,公路另一侧便是洱海了,湖边有大片的草地。环洱海的风光很美,每年都有很多游客。仓谷村也开了不少旅馆饭店,游客可住在村中远眺洱海,还可以租用电瓶车、旅游车四处玩赏。

大理有好几家旅游公司就是五心谷的掌花使开的,在仓谷村中都设了营业网点,他们还经营特产商店。五心谷的门户则在村中祖祠的后院,那个地方平常并不开放,普通族人以及游客是进不去的。

祖祠的侧后面修了一个仓库对外出租,车可以直接开到仓库里,有暗门连接祖祠后院,运送物资很方便,门户外面总有三名掌花使值守,他们是轮流的。

至于门户之内,五心谷中还修了一片建筑群,就像一个小村落,其实是一个运输以及仓储中转基地,从外面运进来的东西都先存放在这里。叶宗清这次派了一百多人专门看守此处,一旦发现从门户中进来的人不对,就会立刻示警并将之拿下。

想打五心谷的主意,首先就要至少收买三名掌花使,并且拿到值守人员换班的日程安排,这三名掌花使得有在同一时间值守的机会。丁齐也私下里问叶宗清要了一份名单,可以拿回去好好分析,试着从对手的角度去考虑。

时间已经是八月,毕学成、叶言行、孟蕙语都放暑假了,他们回家了一段时间然后又跑到了境湖。这周末到了金山院开放日,他们也去帮忙,顺带勤工俭学。可惜眼下不管有多少人手,丁齐也必须去坐镇,因为庄梦周还留在五心谷中。

开放金山院一如往常,眼看又过了一周时间,一切似乎很平静,并没有什么意外发生。石和玉和晏斌彬这两名总部工作人员在方外联盟内发布了一条消息,五心谷可以提供特产灵植五花谷,感兴趣的人可以联系购买,或以指定的物资交换。

五花谷是什么东西?五心谷提供了图文并茂的详细介绍资料,此物可强身健体、补益元气,隔天弄个半两煮粥,再配合秘法修炼自能体验其灵效。五心谷做事大气,凡方外世界成员的驻点,每家先送了一斤尝尝。

目前每家方外世界都在南沚小区有驻点,就连响水峰也刚买了一栋小楼,就用开放天地秘境赚的钱。石和玉、晏斌彬挨家挨户送灵谷,就像很多年前的大杂院,谁家包了饺子都会送给邻居们一小碗。

他们不仅送去灵谷,还现场介绍此物的灵效与服用方法。五心谷有个好处,它是一种可以当成主食的东西,几乎没有任何毒副作用。虽然推荐的最佳服用量是隔日半两,但天天拿它当饭吃也行,只是普通人无法完全吸收其灵效而已。

相比于灵谷,大家更感兴趣的是五心谷怎么把东西弄出来的?石和玉与晏斌彬不仅送饺子还送福音,告诉各家方外世界常驻人员,这是理事长丁齐帮的忙,言语之间还暗示他们也可以去找丁齐帮忙。

他们虽没有公开说这件事,但是通过挨家挨户私下拜访,等于将消息全部传出去了,也没有要求谁保密。很多人收到礼物、听说消息,不禁感慨加入方外联盟的决定实在是太正确了,简直是惊喜不断啊。

丁齐等人从金山院回来也收到了三斤灵谷,便知道叶总清成功请动庄梦周帮忙了。询问之后才清楚,庄梦周这次足足带出来三十斤五花谷,并说了一句下不为例。叶宗清则说下次不会再让庄先生带这多了。

这次为什么是三十斤?因为事先说了好处分一半,方外联盟现有十六家成员,除了五心谷自己,一家送一斤恰好十五斤,另外十五斤则算庄梦周的。假如五心谷将这些灵谷卖了,收入也归庄梦周。

周日晚上,南沚小区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谷香味,仅仅闻到了便仿佛身上有了力气,十几户人家都在熬灵谷粥呢。

有趣的是,石和玉与晏斌彬拜访时的说辞就是送给邻居们尝尝,没有明确说是送给他们所代表的方外世界。这是总部驻点人员的福利啊!所以大家才会当晚就煮粥吃了,否则还不好擅自服用。

大部分人只是取用少许尝了尝,好亲身验证其灵效,然后立刻向各自的领导作了汇报,并将其余的灵谷都小心收存。九放离空岛岛主宗飞侠当天晚上就接到了汇报,然后便亲自联系了晏斌彬。

晏斌彬就在方外联盟总部工作,宗飞侠当然有她的联系方式,但是宗飞侠不首先去找叶宗清或石和玉,却找她这个小姑娘打听事,估计是因为比较好套话吧。

宗飞侠当然是冲着五花谷来的,九放离空岛希望能大量收购此物,听说目前定价很低,才十万块一斤,有多少要多少。

晏斌彬早就得了嘱咐,她很有礼貌地告诉宗岛主,是丁盟主帮忙运出的这些灵谷,这么做付出的代价很大,运出的灵谷数量也有限,不可能都出售给九放离空岛,但她从个人的角度帮宗岛主出了个主意。

五心谷中的灵谷很多,唯一的困难就是运不出来,宗岛主也可以像丁盟主那样去帮忙。无论宗岛主运出来多少灵谷,按照五心谷给丁盟主的报酬,他也可以将其中的一半直接拿走,不用买也不用换,想要就自己去背,背出来一百斤就能拿走五十斤。

还有这等好事?宗飞侠起先以为是小姑娘不懂事才会给他出这个主意,因为他很清楚,想把天地秘境中的东西拿出来,不仅须有大成修为,还要有控界之宝与传承秘法。这些都是不可能交给外人的东西,可偏偏事实就是——五心谷请丁齐帮忙了。

宗飞侠又问晏斌彬,自己怎样才能也帮得上忙?晏斌彬说这她可做不了主,得谷主决定,但据她所知,这涉及到五心谷的传承之秘,宗飞侠得发誓保守秘密并承诺不会做出任何有可能伤害到五心谷的事情,还要由丁盟主提供担保。

发誓没问题,但是找丁盟主做担保得求个人情,宗飞侠立刻就联系了丁齐说起此事。丁齐则笑着说完全信任他、愿意给他在叶宗清那里做个担保人,剩下的事情就让他亲自去找叶谷主谈。

宗飞侠回头便联系了叶宗清,态度恳切地提出了请求。叶宗清也笑了,说既然丁盟主愿意担保,她当然也不好不答应,但此事涉及五心谷传承之秘,需要当面商谈。她在电话里还劝告宗飞侠,此事会损及形神,请宗老前辈不要勉强为之。

宗飞侠当然要勉力为之,当即表示第二天便飞赴大理与叶宗清面谈。叶宗清则说您老来的正巧,庄先生也在这里,正可以一起喝杯酒。和叶宗清这边谈妥了,宗飞侠又把电话打给了丁齐,向丁盟主表示感谢。

不知不觉间,这些人对丁齐的称呼都变成了丁盟主,而不是丁老师或丁理事长,潜意识中他就应该是方外联盟的盟主。假如方外联盟现在再来一次选举,除了丁齐,估计也不会有别人当选。

挂断电话之后,冼皓笑道:“叶宗清这个小姑娘没那么多心眼,这些应该都是庄先生的套路。庄先生的这一招,说的土点叫空麻袋背米,说的文雅点叫按线串珠局,明知道他在钓鱼,鱼儿还是会主动上钩。”

按叶宗清原先的想法,应该是她去求宗飞侠帮忙。但还没等叶宗清联系宗飞侠,更不需要登门拜访,宗飞侠便主动来求她了,而且明天就飞到大理来。

丁齐点头道:“很多东西我还得继续学习啊!身为技术流人士,万万不能忽略了那些套路流的高手。宗飞侠肯定想弄到越多的五花谷越好,可是多来几次,他就会受不了的,叶宗清顺势就能给他出另一个主意。”

冼皓笑着接话道:“对啊,五心谷里得五花谷多得是,直接让族人进去吃就是了,何必烦劳他老人家进去背呢,双方结盟届时水到渠成,如今先有个铺垫也好。”

两人正聊得起劲,庄梦周来电话了,把丁齐一顿臭骂。丁齐给叶宗清出主意让她去找庄梦周的,事先可没给庄梦周打招呼,等叶宗清提出请求,庄梦周这才反应过来。

丁齐只得赔了半天不是,又问庄先生在哪里呢,打算什么时候离开五心谷?

周梦周当然不在天地秘境中,否则也没法给丁齐打电话,他跑到附近一个叫喜洲的古镇看白鹭去了,并表示这次带出三十斤五花谷受了损及形神之伤,所以要留在五心谷中好好疗养一番,暂时不会再管别的闲事了。但他也告诉丁齐——你既然这么坏,可得小心了!

这个消息传开,宗飞侠是大喜过望,但还有另一个人却气得一脚把桌子揣翻了,此人就是芦居子。芦居子想到了一模一样的套路,而且已经在做了,不料却被丁齐横插了一手,这就是抢他的生意、拆他的门槛啊。

芦居子也是多年江湖老海,丁齐能想到的招,他同样能想到。卢余洞加入方外联盟后,静沙岛的事也告一段落,芦居子便让手下联络各方外世界的理事,表示可以帮他们将天地秘境中的东西带出来。

已经有一家方外世界请芦居子出手帮忙了,因为这种机会实在太难得,还有几家明显也动心了,正打算与芦居子进一步商谈。结果就在这个节骨眼上,五心谷配合丁齐来了这一手。

丁齐还真不是故意针对芦居子的,他压根就不知道这个情况。芦居子并没有联系金山院、小境湖、大小赤山、响水峰、五心谷、九放离空岛这六家方外世界,再除去他自己的卢余洞和已经掌控的静沙岛,剩下的各家他都联系了,甚至还包括奇岩境与白云洞。

芦居子是让常驻南沚小区的史艺节私下里一家家去联系的,只说卢余洞可以帮这个忙,并要求对方保密,结果人家还都保密了,所以丁齐真的没有听说。丁齐这事做的可比芦居子敞亮多了,先帮五心谷把灵谷运出来,再挨家挨户送上门,等于是一个公开的宣告。

虽说芦居子和丁齐都有这样的本事,但芦居子只是新加入方外联盟的成员,身份不明。而丁齐可是大家早就认识的,不仅开放了自家的方外秘境金山院,而且是方外联盟的理事长。假如有谁真有这样的需求,首先会想到去找谁帮忙?答案不言而喻。

芦居子气得牙根都痒痒,他推断是有人把消息泄露给了丁齐,丁齐这是在故意拆他的门槛,最后在心中自我安慰道:“此人就该早一点除掉,不必计较,反正他也蹦跶不了几天了!”

正文 正文_304、丁老师的研究成果

周二上午,方外联盟的工作例会上,又讨论了两项近期以来最重要的议题。由于各家都有代表常驻南沚小区,私下总有交流往来,还经常在一个食堂里吃饭,有什么大事不用等到正式上会讨论,大家事先多少都已听到风声。

但是今天的第一个议题不在事先计划的这两项之中,属于临时插曲,就是五心谷昨天送各家灵谷的事情。众人到场之后都表示了感谢,然后纷纷询问能否收购更多的灵谷?五花谷的定价不贵,十万一斤,有那种财大气粗的比如奇岩境的代表,开口就想先来一百斤。

石和玉很为难地告诉大家,好不容易才运出这些灵谷,请大家免费品尝并体验其灵效,五心谷每年至多提供百余斤灵谷,不可能都卖给一家,所谓出售都是象征性的,五心谷更愿意用来和其他方外世界交换特产。

交换特产优先,所谓的特产当然不是普通的东西,都是产自方外世界的灵植或宝物,这些就不用明说了。拿钱来买也行,但只能按各家的求购需求再行分配,不可能全部都满足。

静沙岛的理事麻晓也是参会成员,闻言在心中盘算自家有什么特产可以交换,结果失望地发现好像没有。难道用椰子蟹?可惜椰子蟹算不得特产灵物。麻晓还不清楚静沙岛中最近的事情呢,更不知道芦居子带队找到了静沙宝珠。其实就算她知道也没用,静沙宝珠这种东西几乎是不可能拿出来交换的。

至于怎么把自家的特产拿出来,那就是另一个问题了,会上不好公开讨论,只能私下找丁盟主商量或者请卢余洞帮忙,只要是在同等条件下,大部分人还是更愿意去找丁盟主的。

众人又问五心谷眼下还有多少灵谷可以出售?晏斌彬答还有十五斤,然后在几分钟内就被现场求购完毕。除了金山院、小境湖、大小赤山、九放离空岛没有提出收购要求,其他各家将这十五斤瓜分,就连李志遥也代表响水峰收购了一份。这些收入其实都是庄梦周的,但庄梦周自己没出面,全部交由五心谷代办。

收购灵谷只是一个插曲,接下来商讨的便是计划中的重大议题。首先是又有一家方外世界申请加入联盟,这家方外世界田仲络早就提到过,名叫畅乘福地。与静沙岛一样,当初只有田仲络写下了畅乘福地的名字,因此它也是需要去实地审核的。

根据畅乘福地的杨福主反馈的消息,审核时间就定在本周,本次会议就要商定派哪三名不同方外世界的理事前去,地点在湖南省张家界武陵源风景区。这种事情大家当然都想去,但不论在什么场合做什么事,都得论资排辈啊,在这里论的不是资历而是资格。

此事是田仲络联系的,他也相当于担保人的角色,所以奇岩境要去一名理事,当然还是田仲络本人。第二个名额还是丁盟主,这也没有什么争议。至于第三个名额,讨论来讨论去,大家都认为应在五心谷与静沙岛这两家中选择,最后是给了静沙岛。

上次去静沙岛实地审核,方外联盟派的三位理事是田仲络、丁齐、水若。水若之所以能代表方外联盟审核新成员,是因为响水峰开放了天地秘境。如今静沙岛也开放了天地秘境,这是值得鼓励的行为,当然也有资格派代表去审核新成员。

静沙岛在方外联盟有三名理事,分别是麻元领、麻晓与麻云轩。副理事长于鹏飞当场摆手道:“我家田师的意思,就是麻晓理事一起去好了,否则田师和丁理事长两位大男人,路上也太无趣了些,就这么定了!”

他这话也有意思,静沙岛究竟派哪名理事去,田仲络能够决定吗,为什么不是岛主麻元领呢?田仲络这么做就是试探,想看看他说话好不好使。结果静沙岛在这件事上终究没和田仲络对着干,最后确定的人选就是麻晓。

确定第三名审核理事为麻晓,那是会后当天晚上的事情了。在会场上接着讨论下一个议题,就是有成员发现了新的方外世界的线索。这个方外世界的名字按古籍记载叫枭阳国,位置可能在湖北省房县境内、神龙架自然保护区北部。

方外联盟在成立的时候,就确定了寻找新的方外世界的职能。联盟总部设立了五个职能部门,分别是:行政部,由副理事长于鹏飞分管发展部,也由副理事长于鹏飞兼管稽核部,由副理事长叶宗清分管活动部,由副理事长水若分管还有最后一个部门叫研究部,由理事长丁齐亲自分管。

研究部的主要职能就是收集与寻找世上还没有被发现的、无人占据的未知方外世界。假如真能找到,那也是方外联盟的研究成果,再由方外联盟决定该怎么分享与开发这个新的方外世界。

想法是很好的,但实际上却很不靠谱啊。因为根据自古以来的经验,拥有方外世界须得到控界之宝及相应的秘法传承,既是未知无主的方外世界,又上哪里去找这些东西呢?

方外联盟最重要的职能部门,其实是行政部与发展部。行政部相当于总部办公室,负责方外联盟的日常事务,而发展部是最重要的业务部门,主要工作是吸纳与审核新的方外世界成员加入,并整理与汇总各方外世界的信息资料。

从方外联盟成立时的构架就能看出来,丁齐这个理事长其实是被架空的,由于另外两名副理事长水若与叶宗清都不常驻总部,常务副理事长于鹏飞实际上是把持了方外联盟的日常事务。

这是田仲络搞出来的构架,这只老狐狸算盘打得虽好,但实际情况却没按照他的设想发展。原先并不在总部工作的理事长丁齐,每周都会亲自参加并主持工作例会,他首先开放了金山院,而且扩大了方外联盟的会议规模,让所有成员代表都列席,直接控制了局面。

至于田仲络安插在总部的常务副理事长于鹏飞,反而等于被丁齐架空了,就相当于一个办公室主任。有心人在这次会议上也能注意到某些很有意思的细节,大家都已经不自觉地称呼丁齐为丁盟主,只有于鹏飞还称呼他为丁理事长,很注意分寸。

而这次枭阳国的线索,是飘花潭发现的,然后提交到方外联盟总部。丁齐名义上既然分管研究部,这就是他应该负责的事情。

枭阳国在不少古籍中都有记载。山海经海内南经云:“枭阳国在北朐之西。其为人人面长唇,黑身有毛,反踵,见人笑则笑,左手操管。”后世有关于枭阳国的记录,大多是一些野闻传说,而且都与野人有关,很多线索都指向了神农架。

在古代语境中,野人亦指山野中未识教化之人,到了当代才完全变成了另一个意思,指的是尚未被发现的类人物种,有点像尚未完全进化成人的猿人。古代对这一类物种的称呼有很多,比如山鬼、蛮獠、山魈、山都、木客、赣巨人、毛人、狒狒等等,它们有一个统称就是枭阳。

需要指出的是,山魈和狒狒如今是两种灵长类动物的名称,但古代并非如此。这两个词在古汉语中早已有之,到了近代动物学家给物种进行汉语命名时,借用了这两个词汇。而中国古人所言并非是指这两种动物,而就是如今人们所称的野人或传说中的山野精怪。

神农架一带自古就有很多目击野人的记录,在房县志中,还有这样一段文字:“房山高险幽远,石洞如房,多毛人,长丈余,遍体生毛。”在上世纪七十年代到九十年代,国家曾组织过多次科考。

这些科考并不能说没有收获,发现了很多间接的疑似证据,比如可疑的毛发、粪便、巢穴、脚印等,但并没有捕捉到真正的标本,因而无法确定野人是否存在。无论野人存不存在,反正是带动了当地旅游业的发展,从这个角度,神农架野人倒有点像尼斯湖水怪。

在古代,有关枭阳国和“枭阳”的传说记载很多,如今学术界的争议也很多。有人认为那就是大猩猩一类的灵长类动物,有人认为是南亚黑色人种,比如古代所说的昆仑奴之类,但都没有明确的结论。

飘花潭潭主花昭期,在整理历代祖师留下的手札记录时,发现了有关枭阳国的记载,甚至还附了一张地图,疑是另一个方外世界的记录。本来这些野史传闻记录也当不得真,花昭期也没有去寻找的想法,但是加入方外联盟后,他觉得可以借助整个联盟的力量去探索。

于是飘花潭就把相关资料提供给方外联盟总部,并说出了他们的想法让大家讨论。结果游怀界、卢余洞、五心谷这三家都反馈消息说,在祖师留下的手札中也看到了有关枭阳国的内容,但并没有明确地提到那里也是一处方外世界。

所有的资料都汇总到了丁齐这里,今天的会议就讨论了这件事。大家共同研究之后,觉得这些资料并不完全,记录的就是历朝历代的神异传说,各方外世界的祖师们也对这些东西感兴趣,平日里听到了什么传闻,随手便记录了下来。

枭阳国眼下只是疑似方外世界,接下来需要进一步收集各种资料进行分析确认,大家回去之后各自查找历代祖师们是否也留下了相关的记录。假如能有更多的线索,方外联盟可以组织一支“科考队”前往神农架去试着搜寻,但目前的条件并不成熟。

其实是否真的有一个叫枭阳国的方外世界存在,大家都不确定。退一万步说,就算这个方外世界存在,又怎么找到它、能否是无主之天地秘境?就算找到了这个方外世界,没有控界之宝和天地秘境传承,又怎么能进的去呢?

这些都是需要解决的问题,然后才能谈到共同探索与开发。大家在会议上就当来一场头脑风暴吧,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传看相关资料各抒己见,最后达成了初步的共识。

先不着急组织科考队,国家在上个世纪组织了多次专门的科考活动,先通过各自的关系设法将这些科考报告和详细的资料记录都拿到手,看看能否从这里面发现一些可疑的线索。假如真的有了发现,方外联盟再组织探索队伍前去,最好各家都派代表。

为何最好各家都派代表,除了体现共享原则之外,方外联盟研究部也不是白混日子的。通过实地考察以及与各家成员之间的交流验证,丁齐已经总结出不同方外世界的一些发现规律。因为丁齐早就创立了方外秘法,如今的发现只是一种回过头来的再发现。

为何各方外世界的传承中都至少包含江湖八门秘术之一?江湖八大门秘术据说是青帝伏羲所创,在伏羲的时代,可没有后世的江湖八门,他创下这八门秘术的目的,应不是让传人去跑江湖、弄门槛甚至坑蒙拐骗,而应该就是用来俯仰天地、探查微明。

忽略方外秘法不谈,就算没有得到控界之宝与天地秘境传承,只要将江湖八门秘术习练有成,也可以发现特定的方外世界。这是丁齐等人早就印证的结论,后来又做了更多的实地考察。

比如金山院的传承中应包含爵门望气术,那么修炼爵门望气术便可以发现其门户,并通过门户“看见”秘境中的场景。除了爵门望气术,丁齐又发现其实要门兴神术也行。但其他各门秘术诸如隐峨术、观身术、炉鼎术、入微术、心盘术并没有效果,至于灵犀术效果未知。

至于九放离空岛,除了本身传承的要门兴神术之外,爵门望气术也可以看见其门户。大小赤山的传承中也包含要门兴神术,同样以爵门望气术也能发现。这其中是有规律的,这三处方外世界适用同两门秘术去感应发现。

响水峰的传承秘法中包含火门炉鼎术,那么炉鼎术修炼有成便可发现其门户,其他各门秘术好似无效,灵犀术能否发现亦是未知。

传承飘门隐峨术的五心谷,以风门心盘术亦能发现其门户。

琴高台世界的传承秘法中包含了疲门观身术,静沙岛的秘法传承中同样包含了疲门观身术,通过丁齐的实地考察,其实用册门入微术也都能发现它。

如今大概的规律已经总结出来了,那就是不论什么样的方外世界,至少有一到两种八门秘术可以发现其门户,只要找到了正确的地点。

丁齐也明白了,为何朱敬一会在方外图志中称小境湖为“方外世界纯素之净范”,因为不论修炼江湖八大门的哪一门秘术,都可以发现其门户,其特性均衡不偏门。

那么若有一个未知的方外世界存在,首先要先确定其大致的地点,寻找时最好将江湖八门秘术传人都叫齐,总有一门秘术可与之适配。找到门户之后,然后再根据新的线索设法找到其传承,假如其传承还在的话,最起码要找到控界之宝。这些就是大家的讨论结果。

例会讨论就到此为止了,然后散会去食堂吃饭。麻晓可能是现在常驻南沚小区最受欢迎的方外联盟理事了,因为她为大家开办了五星级标准的食堂,提供了便捷的生活服务。冼皓却不太愿意丁齐去食堂吃饭,总是在家自己做。

出门的时候,丁齐特意叫住了飘花潭常驻此地的理事费来明,私下问道:“目前关于枭阳国最重要的线索,就是贵潭主找到得那幅古地图。据花潭主辨认,认为那是湖北房县一带的地形地势,其中有个朱砂红点标出的就是枭阳国的位置。古图原件能否借我一观?”

据说那是一张宋代的地图,原件当然很珍贵须小心保存,不可能拿到会议上让大家随手传看,飘花潭提供的是高清照片。但这张图是最重要的线索,如果没有它,其他的记载其实价值都不大,所以丁齐一定要拿到原件以确定真伪。

费来明笑道:“花潭主早就想到丁盟主可能会索看原件,已经派人送到我这里,我回头就送到丁盟主家中。”

丁齐:“那怎么好意思,我现在就跟你去取。”

ps:多谢大家的祝福,非常感动!非常开心!谢谢!

正文 正文_305、五号山谷

地图特意装在一个黑檀木的匣子里,下面还垫了绒布,只有半张a4纸大小,保存得很完整。图中标注了山川、河流以及几个地名,中间以朱砂点了个红点,但红点旁边没有任何标注文字。

根据飘花潭潭主花昭期的考证,那里应该是神农架北部。无论是考证上面的古地名,还是对照如今的卫星地图,基本情况都吻合。

丁齐这里有高手啊,他让石不全来仔细看看这张图,石不全认为这的确是宋代的古物原件,并没有做伪。但仅仅看这张图并不能说明什么,它完全就是一张普通的地图,那个朱砂红点是后来点上去的,也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花昭期为什么认为那个红点就是枭阳国的位置?因为这张地图夹在祖师留下的一份手札里,手札中的那一页恰好提到了枭阳国。

丁齐并没有拿到手札原件,但飘花潭提供了高清影印件,上面确实有一句:“路房山夜雨,感枭阳之国,人为禽兽兮、禽兽为人兮?”

读到这里,石不全皱眉道:“我怎么感觉这上面说的应该是禽兽国,别忘了禽兽国也在房山。”

房山是一个地名,而古地名多有重复的情况。禽兽国的位置就在北京郊外的房山区,那里古时亦称房山,有意思的是,周口店猿人以及山顶洞人的遗址也在那一带。

这句话完全可以从另一个角度解读,就是飘花潭的这位祖师知道禽兽国的存在,路过房山时夜里下雨,想到了人进入禽兽国就会化身为禽兽,不禁感叹一番,引用了传说中枭阳国的典故。

但由于这一页手札中夹了一张古地图,古地图上又点了一个红点,便很容易令人想到另一种可能。

湖北房县古称房陵县,房山也可以指房陵县一带的山野,在《房县志》中就用过这个称呼,而且明确提到了“毛人”的存在。

飘花潭与丁齐之间并无任何矛盾过节,照说没有必要故意伪造这么一份东西来误导谁,而且他们也没有确定图中的红点就是枭阳国的位置,更没说枭阳国就是一个方外世界,只说发现了疑似另一个方外世界的线索。

这一份材料提交到方外联盟总部之后,还有其他的资料为佐证。比如五心谷的祖师也曾留下一段文字,叶宗清则提供了高清影印件,上面写道:“先祖曾与卢余洞主谈世外秘所,若闭锁关门、失其所踪,虽得野趣,然与枭阳国何异?”

叶宗清提供的资料是没有任何问题的,从这段记载可以看出,卢余洞与飘花潭古时就有交流往来,这段文字是后人记载祖先曾说过的话。

五心谷的某位先祖与当时的卢余洞洞主交流时曾感叹,假如一味的隐居世外天地秘境中,哪一天传承断了或者门户完全关闭了,那么生活在秘境中的人,差不多就等于传说中茹毛饮血的野人了。

这段文字记录也是有背景的,当时正值仓谷村族人大举迁入五心谷,他们并不是为了暂时躲避战乱,而就是打算在里面定居不出了。看来五心谷的祖师也意识到这种情况在将来可能会导致某些问题,有所忧虑因而感叹。

仅看这段文字并不能证明枭阳国的存在,更不能证明枭阳国就是一处方外世界,五心谷的那位祖师完全可能读过枭阳国的传说,也只是当一段典故在引用。

卢余洞则提供了另一份祖师留下的笔记,上面写道:“闻古时有枭阳之国,国人毛身操管、穴居血食,而今不得见,亦为天地秘境乎?”

这一段文字其实也不能说明任何问题,只是提到自古以来关于枭阳国的传说,然后猜测那里是否也是一处方外世界,其中有毛人生活,人们见到的毛人是从方外世界中不小心跑出来的。身为一方天地秘境之主,对这样的传说感兴趣,做出这种猜测也很正常。

至于静沙岛,一度成为日子都快过不下去的渔村,当然没有什么祖师典籍流传下来。麻元领提供的消息,是他记得很小的时候好像听爷爷说过,在三峡一带有个枭阳国,那也是一个方外世界,里面生活的都是与世隔绝的野人。

麻元领这番话听听就行了,当不得真。“记得小时候好像听爷爷说过”,这样的托词根本没法印证,谁知道他爷爷是真说过还是假说过,或者就是他自己编的呢,记错了也有可能啊,反正拿不出任何证据来。

但是飘花潭、卢余洞、五心谷这三家都提供了相关资料,其祖先都留下过关于枭阳国的记录,特别是五心谷是真的配合方外联盟在找新的天地秘境线索。需要强调的是,首先是飘花潭拿出了记录和地图,其他各家才提供了各自的佐证信息。

这些信息汇总在一起,就是不可忽略的调查线索了,丁齐身为方外联盟的理事长,而且分管研究部,当然得继续调查研究。

朱山闲这位区委书记眼下并不在境湖市。他的女儿去美国做了一年交换生,今年夏天刚和母亲一起回国,大学马上就要开学,朱山闲请了假去上海陪老婆孩子了。谭涵川平日也有工作,据说参加了一个研究项目,涉及国防需要保密,所以目前也联系不上。

浙江大学这几天也要开学,尚妮回了杭州。庄梦周还在云南大理呢,往五心谷中一躲,外面的人更是谁也找不到他。所以这天晚上在南沚小区研究这些资料的,只有丁齐、冼皓、石不全等三人。

石不全总结道:“仅从资料考证的角度,我看不出任何问题。”

丁齐提示道:“你也别总是技术流了,也从套路流角度考虑一下问题。假如这件事有问题,有人在故意设局,你觉得关键在哪里?”

冼皓亦点头道:“对呀,阿全,你不觉得事情太巧了吗?”

众人说话时打开了电脑,屏幕上正是一幅地图,张家界景区与神农架景区正隔着长江三峡相望。而三峡一带,正是自古以来野人传说最多的地方,屈原还曾写过一首诗《山鬼》。所谓巧,就是指今天的工作例会上同时讨论的两件事。

丁齐明天就会动身前往张家界,实地审核新加入的方外联盟成员畅乘福地,此刻又拿到了这些资料,从畅乘福地出来再去一趟神农架,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在正常情况下,丁齐不可能不对这种事感兴趣,在方外联盟还没有组织考察队伍之前,他自己也会去一趟的。

石不全抬头看着丁齐道:“丁老师,这次你肯定会去神农架吗?”

丁齐点头道:“在正常情况下,我肯定会去的,你也不是不了解我。”

石不全:“这事可能有问题,也可能没问题,关键其实就在那张地图。地图和手札都不是假的,但人却有可能撒谎。找一张神农架一带的古地图,然后就说夹在祖师手札的那一页中,便成了指向明确的线索。”

丁齐沉吟道:“还是按计划行事吧,我也不希望有问题,但假如真有人想针对我,天天等着也不是个事,既然对方设了局,那就主动让他们跳出来吧。”

石不全:“我也去吧。”

丁齐摇头道:“那种地方,不可能进去太多的人,我们的人手已经够了,你就留在方外联盟总部吧,也好观察动静。你就是总部工作人员,假如突然不见了,反而让对方警惕。

飘花潭此举可能并无问题,各家提供的资料也可能毫无问题。但问题就如阿全方才所说,有人知道了这件事,便能猜到我一定会去一趟的。”

石不全:“但愿是我们想多了,没事就好,说不定真能找到一处新的方外世界。”

冼皓却冷着脸道:“想出手的人,迟早会出手的,还不如我们主动。”

因为境湖没有直飞张家界机场的航班,次日丁齐与麻晓从境湖出发,坐车前往南京市。方外联盟总部以研究会的名义也购置了办公车辆,开车送他们的是李志遥。麻晓居然能够执行这样的任务,而且是和丁齐一起出差,感觉很是兴奋。

两人从南京非到了张家界,麻晓始终紧跟着丁齐,神情语气都有几分娇媚羞怯。丁齐多少有点不自在,但也装做若无其事的样子,对她很礼貌。两人从机场出来的时候,迎面看见了田仲络。

田师向来都是很讲排场的,不论出现在哪里基本都要抢占位,但今天却很罕见的没有带保镖,他身边还站着一位中年男子。见丁齐和麻晓走出来,田仲络上前介绍道:“丁总、麻总,这位就是畅乘福地的杨大地主,杨晨功。”

麻晓娇笑道:“杨地主?这个称呼真有趣!”

杨晨功和麻晓握手道:“老田跟我开玩笑呢,麻小姐叫我老杨就行。”

丁齐也伸手道:“杨福主,您好!”

按方外联盟约定俗成的规矩,畅乘福地之主好像就应该叫杨地主,但地主这个词不是很好听也容易引起误会,所以在习惯上则称为福主,听起来也很有福嘛。只有很熟悉的人之间,才会叫声地主开个玩笑。

杨晨功又握住丁齐的手道:“您就是丁理事长?久仰久仰!刚才您和麻小姐走过来,我是眼前一亮啊,真是一对金童玉女!”

丁齐差点没被他噎着,这位杨福主应该是在夸奖人,但夸奖的味道不太对呀,难道把他和麻晓看成一对了,这是什么眼神啊?

田仲络没有带保镖,杨晨功却带了手下,众人离开机场上了一辆七座商务车,前方另有一辆suv开道,沿着弯弯曲曲的山路走了近两个小时,来到了张家界武陵源风景区一个叫五号山谷的地方,差不多就到了晚饭时间。

五号山谷既是一个山谷,也是一家民宿。现在很多旅游度假村以“村”为名,但看上去根本就不像村庄,但是五号山谷不同。丁齐下车的时候,还以为自己到了一个依山而建的土家族村落前,而这家民宿度假村其实就是在一个土家族村落的基础上改造成的。

走石阶进了木寨门,迎面看见的房屋是土墙草顶,走进去之后才发现里面装修得很精致。整个民宿的规模很大,从山脚很有层次的一直分布到半山腰,穿插点缀着各种景致。

“村”中还有两个湖泊,一个是鱼塘,另一个湖泊改造成可以遥望天边景色的游泳池。山脚下是石板道,走到半山处变成了木栈道,为了保护天然植被,木栈道的很多地方还缺了一块,让树木钻出来生长。

在公共餐厅里,他们见到了一位留着花白长发,脑后扎了一根辫子的中年男子,他身边站着一位气质温婉、披着蓝色印花披肩的女子。这是一对充满文艺气息的夫妇,杨晨功上前介绍道:“诸位,这就是五号山谷的陈子墨陈谷主和谷主夫人婉儿!”

陈谷主?这个称呼有意思,令丁齐想到了很多方外世界之主,比如五心谷的叶谷主、昔名谷的武谷主。此地虽非方外世界,但也很有几分世外桃源的意思。

土家风格的村庄依阳坡而建,村中就有果园和竹林,而村庄对面的山谷中开垦了菜园,可品尝四时新鲜果蔬。比如点一道鸡蛋炒辣椒,蛋可能是鸡窝里刚下的,而辣椒就是现出门从地里摘回来的。

众人都笑着和谷主夫妇打招呼,而陈谷主握住杨晨功的手道:“杨主席啊,什么风又把您给吹来了?还带了这么多贵客光临……”

杨晨功:“这个地方好啊,谷主过得真是神仙日子!你们这里去年刚刚被评为‘全球十大必睡民宿’,我当然要找机会多来享受。”

陈谷主:“这些都是领导支持、同行鼓励……”

从两人的寒暄中丁齐得知,原来杨晨功是当地的工会主席,也算是一位党政干部。各方外世界之主身份各异,既得江湖八门秘术传承,也有不少人身在公门。众人就在这里吃了晚饭,品尝时鲜特色菜肴以及当地的几种野味,还喝了谷中自酿的酒,感觉很是不错。

晚饭后天已经擦黑了,田仲络说不着急探访畅乘福地,因为还有一段野路要走,先在这里住一宿,明日天亮再动身不迟,假如丁总与麻总有雅兴,参观畅乘福地后还可以去张家界风景区玩一圈。反正如今方外联盟经费充足,像这样的公务出行花的也都是公款。

当晚给丁齐安排的是独立的套间,沿着木栈道在半山腰走到尽头,有一个木质的平台,还有一棵翠树从平台中央钻出来,恰如一张大伞,树下有桌椅可供小憩。屋子也是木质的,南面是落地长窗,不仅有客厅、卧室还有一间小茶室。

落地长窗可远眺对面的山谷,这样的格局视野很好,但从风水的角度并非最佳,因为太过无遮无挡,一眼望穿的视野给人感觉如临高崖,看平日居住倒未必舒适。而民宿的设计者显然也很懂讲究,窗外恰有几株古松,垂下的枝条弥补了这个缺陷。

从远处的山谷望过来,松枝掩映看不真切,但坐在屋中望出去景观却很清朗,近处窗前垂下的松枝,也成了构图的点缀。

丁齐在茶室中席地而坐,于面前的案上泡了一壶茶自斟自饮,眺望着长窗外的黄昏幽谷。阳历八月末的天气还很炎热,但这一带感觉却很清凉,白天刚刚下过一场雨,山中水汽升腾,于接近峰顶处形成层层白雾,在昏暗的光线里若隐若现,像极了一幅水墨画。

这里位于张家界武陵源风景区,而武陵源就得名于陶渊明的那篇《桃花源记》。朱山闲在南沚小区那栋楼的客厅中,就挂着他亲笔所书的《桃花源记》,还有唐人裴迪的那首诗:归山深浅去,须尽丘壑美。莫学武陵人,暂游桃源里。

也许每个人的心目中都有自己的桃源,那既是一种向往,也是一种情怀与境界,所谓逍遥风景也不必到方外世界中去寻找。他所见到的每一处方外世界,可能都是开辟者的精神显化……还记得去年的初夏,庄先生曾谈到那碗片儿川,谈的就是人生的境界。

丁齐此刻的感悟,人生不仅是在追求某种看似虚幻的境界,真正重要的是,当你拥有那等境界后,便实在地享受着那境界中的人生……

恰在此时,他的思绪被敲门声打断了,门外传来麻晓娇滴滴的声音:“丁盟主,您休息了吗?”

丁齐怔了怔,以他的修为居然没有发现麻晓已经到了门外。他刚才看远处的风景忽有所感,有点走神了,而麻晓显然也是有点修为的,走过来时收敛了气息。这里离其他的屋子都有一段距离,在半山腰上一条木栈道的尽头,好像并没有别人打扰。

丁齐站起身来到客厅打开了门,很礼貌地笑道:“我还没有休息,正喝茶看风景呢,麻理事有事吗?”

麻晓走进屋子道:“丁盟主不要总叫我麻理事,太见外了,就叫麻晓好了。这里真不错呀!您一个人在喝茶?真是好雅致……陈谷主他们在搞篝火晚会呢,我来叫您一声,您不去一起热闹热闹?”

丁齐摇了摇头道:“我就不凑热闹了。”

麻晓顺势道:“我也不喜欢凑热闹,就陪丁盟主一起喝茶吧,还是这里舒服。”

丁齐:“你来的正好,我刚才看那边的风景不错,正想出去到山谷里走走呢。”

这大夏天的,衣着都很清凉,孤男寡女独处一室,就算没事也会被编排出事情来,丁齐赶紧找个借口闪了。麻晓随即道:“那边的风景确实很好,我也陪丁老师一起去散散心。”

丁齐:“天太黑了,恐怕不太安全,你就别出去了吧。”

麻晓:“有丁盟主在,我有什么好害怕的?”

丁齐也很无奈,走出房间沿着木栈道下了山坡,鱼塘旁的空地上正在搞篝火晚会,还有服务员拿着灭火器守着。陈谷主和度假村其他的客人们正就着烧烤在喝啤酒呢,这是夏夜很开心的娱乐。

丁齐笑着点头打了声招呼,沿石阶走出了山庄的大门,进入了简易公路对面的山谷里。杨晨功和田仲络见势也跟出来了,一见他俩动了,又有六名精壮汉子也一起跟出来了。这大晚上的,丁齐就想随便逛逛,竟然拉出了一支队伍。

山谷里也修了回环状的木栈道,栈道通往的几个地方还修了草亭,就是供游人散步看风景的,道路两旁根据地势开辟了不少块菜地,倒有一番田园野趣,只在是夜晚看不太真切。丁齐却不受影响,哪怕在绝对黑暗的环境里,他也能感应外物无碍,早就锻炼出来了。

天色还不算太暗,雨过天晴,月光皎洁依稀照亮了脚下的道路。见杨晨功也跟了上来,丁齐小声问道:“畅乘福地的门户,应该不在五号山谷的民宿范围中吧?”

民宿所在的位置丁齐早就以神识探查过了,并没有发现方外世界门户的痕迹。杨晨功一指远方的幽谷深处道:“说来也巧,那位陈老板就在畅乘福地的门户对面搞了这么一家民宿。从这里走进去大约还有三、四里路,就是畅乘福地的入口。”

说话间已经到了木栈道的尽头,继续前行就是往回转了。丁齐道:“既然已经到了这里,那我们就进去看看吧。”

他很轻巧地从挑空的木栈道上跳了下去。杨晨功赶紧喊道:“这黑灯瞎火的,路也很不好走,要不明天再去吧?”

丁齐答道:“你们不是带手电了吗?走走也没有关系,就当是饭后散步了。”

杨晨功跟着跳了下来,后面的人也纷纷跳下了木栈道,丁齐还伸手扶了其中两人一把。白天刚刚下过雨,野地有些湿滑,的确很不好走。但丁齐有脚踏水面行走的功力,这点自然难不住他,依然信步向前走去。

田仲络笑道:“丁盟主的雅兴来了挡不住啊,那我们就一起夜探畅乘福地吧。”说话间他打了个手势,有两名棒小伙子抢步上前打开了强光手电,就在前方领路。麻晓则紧跟在丁齐身边,脚下好像还滑了一下,顺势扶住了丁齐的胳膊,然后就这么挽住不放了。

丁齐也很无奈啊,他从房间里跑出来就是不想单独和麻晓待着,结果成了夜访畅乘福地。而田仲络刚才打的那个手势虽然是在丁齐背后,但丁齐也注意到了。

杨晨功与田仲络包括麻晓显然都有修为在身,夜间行走山野并无太大问题。另外六人身手应该也都不错,打着强光手电护卫在众人前后,他们显然也是早有准备,否则怎么随身带着手电呢。

五号山谷民宿中,陈谷主还和客人们在搞夏日篝火晚会呢,有服务员跑过来道:“杨主席带着客人们去那边的山谷里了。”

谷主夫人婉儿摆手道:“栈道已经修好了,散散步没关系,他们那么多人呢,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陈谷主端着酒杯道:“对面的山谷呀,没事可千万不能往深处乱跑,我听当地的老人说过,曾经就有人莫名跑丢找不见了。”

有客人凑过来追问道:“哦,后来呢?”

陈谷主:“村民们找了两天都没找到人,后来丢的那人却自己回来了。大家问他跑哪儿去了,他却只知道在山中某个地方转了一圈,莫名其妙就过了两天,什么都不记得了。据说古时候也出过好几次这样的事,也不知道真的假的。”

另一名客人道:“他们该不是跑进了桃花源吧?”

陈谷主点头道:“非常有可能啊,别忘了我们这里叫什么名字,武陵源!”

这里聊得欢乐,却不知丁齐等人已经跳下木栈道在黑夜里走入了幽谷深处,前往一个人所不知的方外世界。

ps:并非我想断更,实在是一天写不完,而我又不想拆开来断章,今天又是三合一超长篇大章节!

正文 正文_306、桃无古树

丁齐等人沿着山沟行走,前行不远便听见了水声,这是两山之间自然形成的一条溪涧。溪涧蜿蜒水面越来越宽,渐渐已可行船,两岸山坡陡峭,众人尽量行走在高处相对平缓的地带。

走了大约两里多路,丁齐突然停下来跺了跺脚道:“这下面明显有地基,周围还有一片废墟遗迹被植被盖住了,这里曾经有个村落吗?”

杨晨功解释道:“晚上看不太清,但白天应该还能发现痕迹,这里的确是个古村庄遗址,我也不知道是多少年前留下来的,早就没人住了。武陵山区里过去其实有不少村落,后来陆陆续续都迁了出来,尤其近几十年都是政府组织的迁居。”

丁齐:“这一处明显不是近几十年的遗址,几百年恐怕都有了。”

杨晨功:“这里风景虽美,但在古时就是穷山恶水,生存条件十分恶劣。战乱年代有人可能迁到山中避祸,太平年间外面有更好得地方,基本上又都迁出去了,这应该是个废弃的古村庄。”

田仲络笑道:“这里离五号山谷那边不远,直线距离也就一公里,但那边明显更适合居住,至少地势平缓多了,可以开更多的梯田种粮食。我估计古代这里有个村庄,后来就迁居到五号山谷那边了,到现在嘛,又被陈老板改造成民宿度假村了。”

杨晨功也笑道:“很有可能啊!”

沿着溪流的方向又走了差不多两公里,这可不是外面的平路,在这种山区的走两公里就已经很远、很深了。黑暗中道路难行,丁齐刻意放慢了脚步好照顾其他人,差不多用了一个半小时到达了这条溪涧的尽头。

山中的溪流往往找不到从何而来,它的源头可能只是一个泉眼,或者是下雨时从岩隙中汇流至某处成潭。丁齐又停下脚步道:“拿电筒往周围照照,这些都是桃树吗?”

随着强光手电向周围扫过,众人发现已置身于一片野桃林中,麻晓惊呼道:“哇,有果子耶!” 她顺手就摘下了一枚桃子。丁齐提醒道:“你摘的那个上面长虫了!”

借着强光手电仔细看,那枚桃子果然生虫了,接近蒂部位置还挂着黏液。麻晓甩手把桃子扔了,而杨晨功有些惊讶地看着丁齐道:“丁理事长好强的感官!”

田仲络打了个哈哈道:“要不怎么是丁理事长呢!”

丁齐弯腰从地上拣起一枚桃核。这是山桃核,不大,呈椭圆形,壳很厚,文玩市场中能看见这种东西,有人喜欢用这种桃核串串把玩。众人又寻了一些完好成熟的桃子都尝了尝,口感酸甜略涩。

田仲络:“这是纯天然绿色无污染野生品种啊,还挺好吃的。”

麻晓怎实话实说道:“我怎么觉得没有外面水果店里卖的桃子好吃?”

丁齐解释道:“谁说野生品种就一定口感更好?果园里的品种经过了上千年的人工培育,就是挑选更符合人类口感的植株去繁育。这野桃汁不够多,很涩,只是桃子本身的野味更足。”

麻晓:“这一片不会是千年古桃林吧?”

丁齐摇了摇头道:“你看这些树也不像啊,顶多十几年到几十年。”

麻晓:“既然是野桃林,为什么没有千年古树留下来呢?”

丁齐:“有一句俗话叫桃无古树。如果人工管理得当,桃树的长势在十来年树龄是最好的,但很少能长到几十年以上,四、五十年的桃树都很少见,更别提百年桃树了。至于野生的山桃,树龄则更短,基本都长不了太大。”

丁齐的老家在泾阳县山区,那里的山村也有桃园,他知道一些桃树的讲究。桃树浆多,用小刀在树枝上划一道就会溢出很多半透明的汁液,很多虫子都爱吃,极易招至病虫害。桃树的生命周期通常只有几十年,植株会因为各种原因老化枯死。

人工种植的桃树不论打理得再好,也很难长到几十年以上,产果量最高的树龄就在十余年,然后结果渐渐便少了。不论是人工种植还是山中野生的桃树,四、五十年就是生长极限,几乎没有见过百年以上的桃木,因此才会有桃无古树的说法。

有很多生长千年的古木,要么本身有很强的抗病虫害能力,要么生长在病虫害很少的极端环境中,比如松、柏、银杏、龙血树、高山杜鹃等,而桃树显然不在此列。

这一片桃林虽然树龄不长,但也可能就是自古有之,不断有树木枯死,但落下的桃核又重新发芽生长,至今仍然。

听了丁齐的介绍,麻晓赞道:“丁老师真的好有学问啊!”在这个场合,她的称呼又从丁盟主变成了丁老师。而杨晨功听了这番话却笑而不语,好像另有看法却未开口。

谈笑间穿出了这片桃林,前方一道山梁石壁挡住了去路。杨晨功笑道:“前面就快到了,需要钻一个山洞,有点窄,注意别碰着脑袋。”

哪有洞口啊?强光手电扫过也没发现什么,但丁齐已经“看见了”方外世界的门户。随着杨晨功伸手一指,石壁上出现了一个洞口,由于是夜间,里面黑乎乎的什么都看不清,他拿过一把手电率先走了进去。

山洞果然很窄,勉强只容一人通过,时不时还得注意低下脑袋,走了大约几十步,空间豁然开朗,他们从另一端的洞口中钻了出来。

静谧的月光下是一个山谷,前方是一条很平整的小路,应是以熟土夯实不生杂草。远处谷地中央影影绰绰是一片树林,树木稀疏高大,树下仿佛有一个村落的轮廓。

有两名小伙子已经打着手电快步向前跑去,杨晨功颇有些不好意思的解释道:“没想到你们今天夜里就会进来,这里事先也没做什么准备,就是简单收拾了一下。”

丁齐:“我们只是来看一眼,确认畅乘福地这个方外世界的存在,用不着杨福主做什么准备。”

这时麻晓又有些疑惑的问道:“杨福主,我怎么感觉这一路走来,就像是《桃花源记》里的描述啊?”

她这么一说丁齐也突然回过神来,惊讶道:“对呀,难道这畅乘福地就是传说中的桃花源?” 《桃花源记》中的文字随即已浮现在丁齐脑海中——

晋太元中,武陵人捕鱼为业。缘溪行,忘路之远近。忽逢桃花林,夹岸数百步,中无杂树,芳草鲜美,落英缤纷。渔人甚异之,复前行,欲穷其林。林尽水源,便得一山,山有小口,仿佛若有光。便舍船,从口入。初极狭,才通人。复行数十步,豁然开朗……

这段文字的描述,像极了他们此刻的经历,只不过他们是天黑后来的。他们顺着河流旁的高坡行走时还路过了一个古村庄的遗迹,而陶渊明所记的那位武陵渔人,完全有可能就是古时那里的村民。

杨晨功叹了口气道:“别说你们,我也一直有所怀疑,可惜找不到人去问啊。而且那只是一篇文学作品,也无从考证。”

丁齐:“你师父呢?畅乘福地的前代福主呢?”

杨晨功:“不瞒丁盟主说,我师父就是区里的一位退休老干部,他不知道怎么就看中我了,教我习练秘法并把我带到了这里……他也怀疑此地就是陶渊明所说的桃花源,但同样找不到人问啊。”

麻晓:“这里早就没人住了吗?”

杨晨功:“村庄遗迹还在,但恐怕已经荒废了八百年,一个人都没有,你们走过去仔细看看就清楚了。”

山在左右两侧稍远的位置,道路两旁的土地平旷,还有一些沟渠的痕迹,明显经过人工的开垦,但如今早已荒废生长着杂草树木。有一条河流从前方的村落旁绕过,谷地平原上还有好几处水湾形成的湖泊,他们走过一座石桥进了村子。

在石拱桥桥面的正中心,嵌了一块方石,上面有两个楷书的刻字——畅乘。

丁齐跟石不全在一起厮混得久了,多少也算是有点鉴赏眼光,辨认出这应该是欧体字。欧阳洵是唐代人,那么这块石刻的年代只能是唐代或唐代之后。而陶渊明是晋代人啊,远在唐代之前。这说明在陶渊明写下《桃花源记》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内,这里都曾有人居住。

这两个字是刻在桥面中央的石板上的,这是供人行走的道路,时间久了字迹就会被磨平难以辨认。但如今看这个两个刻字的磨损程度却很小,就说明这块刻石留下之后不久,这座桥就很少有人再走了。

桥头有一株高大的古树,目测主干胸径超过了一米,树冠张开完全盖住了桥面。桥面显然有人清理过,否则落叶早就积得很厚了,不可能还看见石板刻字。像这样的大树村里还有几十株,散落分布在房前屋后。

这是一个废弃的村庄,四处可见断瓦残墙,大多数房子的屋顶早就不见了,但轮廓还保持得很清晰。在刚进村的地方,却有一座完好的院落,草顶砖墙,看那墙显然是搜集村落废墟里完好的砖块砌出来的,前后都有院子,前院里还有一口井。

刚才两个跑在前面的小伙已经进了院子生起一堆篝火,杨晨功举手示意道:“条件简陋,我们就在这里歇脚吧。”

他们没进屋,就在院中搬来桌凳坐下,丁齐问道:“这个院子,就是畅乘福地的历代福主居所吗?”

杨晨功:“是的,我师父领我进来的时候就住在这里。”

畅乘福地能一直传到杨晨功手里,说明自古传承未断,但古时的村落居民早就不知迁居何处,只有方外世界还在传承。不论是杨晨功的师父还是杨晨功,平时也很少到这里来,而历代福主只是收拾打理了这么一个院落充当暂时落脚的地方。

丁齐又问道:“虽然村庄已荒废,但整理遗留的杂物,基本也可以判断被废弃的年代吧?”

杨晨功:“是的,我师父也有大致的判断,这里遗留的古物最晚是北宋年间的,说明此地居民大概就在那个时候都迁出去了,只是在外面一直有人保留着方外世界传承。”

丁齐已在心中勾勒出一段大概的历史,就像这古村庄依稀的轮廓。古时有人世代生息于此,也有人执掌控界之宝传承此天地秘境,但是到了北宋年间,这里的居民便集体迁出去了。

住在方外世界好好的,为什么要迁居呢?因为他们有选择。这里并不是一个生存环境很好的地方,与外界的交流往来太过艰难,几乎不可能有物产的交流与交换,看似安逸太平,其实却相当于画地为牢。

就算是自给自足的农耕社会,也是有社会化生产存在的,一个或几个村落不可能生产出所需要的各种东西,还是要依靠产品交换,而天地秘境的特质又决定了他们很难与外界交换。

五心谷如今不就存在这样的困境吗,还好历代都有一批掌花使维系,而畅乘福地显然连这个条件都不具备。假如为躲避战乱迁居于此,久而久之,文明就会退化,想发展成琴高台那样都不可能,因为他们的族群规模不够大,这里的地域也有限。

武陵山区在古代很偏远,假如是为了躲避乱世根本没必要一定要住在这里,外面的五号山谷是更适合定居的地方。每逢战乱之后人口锐减,大量的土地抛荒,这里的族人出去自能找到适合安居之地,估计也就没有再回来。

畅乘福地究竟是不是陶渊明所说的桃花源,或许是……见丁齐好半天不说话,仿佛若有所思的样子,杨晨功终于忍不住提醒道:“丁盟主,您注意到周围都是什么树了吗?”

丁齐回过神来,震惊道:“居然是桃树!”

杨晨功哈哈笑道:“这里共有二十八棵千年古桃树,我们进村时从树下走过,此刻亦坐在树下。”

他们在外面路过了一片桃林,丁齐还特意向麻晓介绍了“桃无古树”的讲究。结果事实很打脸啊,进了畅乘福地,村子里居然就有二十八棵千年古桃。不是丁齐不认识,而是连想都没想到,他进村时被那座石板桥以及村子里的建筑物吸引了注意力,在想此地的历史。

有很多植物的叶子都很像桃叶,而桃树的品种很多,桃叶也有好几种形状,丁齐一时没注意也很正常。经杨晨功提醒,他才发现世上竟有这么大的古桃树,感觉当然很是震惊,想必是此地独特的环境所造就。

麻晓也惊呼道:“天呐,真有千年古桃树啊,丁老师不是说桃无古树吗?”

这时丁齐突然一伸手,半空中落下的一枚东西划了一道弧线飞到了他的手心,在火光下看去,正是一枚桃子。桃子是熟透了从树上掉下来的,假如丁齐不接住可能就会砸在田仲络的脑袋上,那就有点像当年苹果砸中牛顿了。

麻晓站了起来:“这是千年古桃吗?”

杨晨功笑道:“就是今年结的桃子。”

丁齐有些纳闷道:“至今仍在结果吗?”

杨晨功:“每年都会开花,但已经很少结果了。这里有二十八棵古桃树,说不定哪几棵在哪年会结几个果子,每年加起来总共也不会超过一百个。”

麻晓:“可以吃吗?”

杨晨功:“当然能吃了,你们来的季节正好,恰逢古桃成熟,今年一共结了七十多枚。我刚才说这里没准备好,原打算明天早点进来摘盘桃子待客,但今天晚上还没来得及摘呢。”

丁齐:“那现在可以摘吗?”

杨晨功:“树太高,桃子很不好摘,这夜里看不清也不方便。”

丁齐:“无妨,杨福主给我个果盘就行。”

正文 正文_307、丁齐的桃源记

杨晨功进屋给丁齐拿来了一个果盘,形状很不规则,像一朵打开的花瓣,壁很厚入手非常沉,约有二尺长一尺宽,竟是用砗磲壳磨制而成,感觉很有些年头了。这里又不是南海,怎么会产砗磲呢,想必是古人带进来的,迁居时却没有带走。

丁齐将桃子放了进去,左手托住这个沉重的古盘,右手朝着天空一指,又飞下来五枚桃子很轻巧地落入盘中。院墙外恰好就有一棵古桃树,树冠张开遮住了大半个前院,今年恰好结了果,刚才那枚果子就是从上面掉下来的。树上还有七、八枚桃子,但尚未完全成熟,丁齐就没有摘了。

盘中只有六个桃子,这里却有十个人,丁齐又端着盘子走出院子,在黑暗的村落里小逛了一圈,寻找其他结果的桃树。等他把盘子端回来的时候,里面总共有二十枚桃果。丁齐放下盘子道:“我也没多摘,一人两枚,都尝尝鲜。”

拿起桃子咬一口,比外面的野桃更饱满多汁,口感也更香甜。吃完桃子剩下椭圆形的桃核,其壳致密甚至接近于骨质。核也别扔,留下来还有用,杨晨功每年都会搜集,众人又将之放回盘中。

吃完了第一枚桃子先尝尝味道,丁齐拿起第二枚桃子问道:“此物也算畅乘福地特有的灵植了,请问有何灵效?”

杨晨功嘴角微翘道:“丁盟主感觉出来了吗?灵效当然是有的,此物可以改善体质、排毒润肤,还能消肿止痛、去疮除恶。”

假如只听前面的功效,丁齐还以为是驻颜果呢,但此灵桃改善体质的效果是最主要的。所谓体质的好坏和体格的强弱是两个概念,就比如九放离空岛中的很多人,其实身体很健康,但是大多筋骨不强,却不能说他们的体质不好。

而在大多数情况下,体格和体质都是相关的,体质好的人体格一般都不错。五心谷中的灵植五花谷,有补益元气、强身健体之效,相当于弱化版的白玉蹄,但胜在数量多且没有什么毒副作用,普通人甚至可以当主食服用,但它的灵效与这千年古桃还是有区别的。

人的体质是由成长环境以及基因决定的,有长期性、先天性的因素,想改变起来很不容易。由此就能看出此地灵桃的不凡了,居然有改善体质的效果,丁齐又问道:“那么如何服用灵效最佳呢?”

杨晨功又笑道:“丁盟主应该知道的,您一定有自己的方法。”

丁齐笑了笑:“那倒也是!”

各种灵药的服用都有其讲究,而各门秘术都有其修炼形神之法,无外乎两者相结合。怎么服用灵药可使其效果更佳,丁齐是跟谭涵川学的,讲究入境运转法力,感应其灵效如何运化吸收,假如是服用这种灵桃,甚至能感应到体质的改变以及改变的趋势。

谭涵川所教都是火门的讲究,与其所修炼的炉鼎术有关,而丁齐服用灵药时,还结合了自身所修秘法的特点,他会放开形神如一方天地世界,在这种状态下去运化灵效。假如是在特定的方外世界中,他还会尽量与生长这种灵药的天地互生感应。

想到这里,丁齐便没有追问杨晨功是怎么服用灵桃的,拿着第二枚桃子起身道:“如此灵桃可不能浪费了,刚刚吃了一枚,找个合适的地方入境行功再吃第二枚,我打算就留在这里过夜了。”

杨晨功:“正房有四间屋,后院还有两间屋,丁盟主自己挑合适的地方。”

丁齐:“屋子就让给你们吧,我刚才已经挑好了地方,就在村中一棵古桃树下。”

田仲络:“既然丁老师吃了桃子要在这里过夜,我们也留下来吧,派两个人回民宿打声招呼,就说我们出来玩通宵了,省得以为我们在山里跑丢了。”

田仲络心思还挺细腻的,杨晨功派了两名随从出去回五号山谷打招呼,其他人便留在这里过夜。丁齐拿着一枚桃子出了院落走向村庄的中央,那里有一片空地,空地旁也有一棵千年大桃树,桃树下有一块石头,表面已被磨得很光滑,恰似一人之座。

丁齐就在这块石头上坐下了,杨晨功等人也跟过来看了一眼,田仲络还笑道:“丁老师就坐在这里过夜啊?真是古有柳下惠,今天有桃下齐!”

畅乘福地中并没有什么危险,这黑灯瞎火的众人也不好在这里待着,都走回了方才的院落不再打扰丁齐。丁齐将第二枚桃子缓缓吃掉,又将桃核扣在手心,凝神入境运转神气。

畅乘福地的千年古桃就算有改善体质的灵效,也不是吃了两枚就会那么明显的,而且普通人也没有掌握如何运化吸收灵效之法,只有经常服用才行。以丁齐如今的修为境界,吃这种灵桃改善体质的效果其实已经微乎其微了,他主要是为了体会。

丁齐运转神气的同时亦放开形神体会另一种境界,他在感应这一方天地,并运转心盘结合推演神通……天地间桃木发芽生长,化做他身后的那株参天大树,恍惚看见了村落里古时的人烟景象。

所谓心盘,凝炼的不仅是空间景物也包括时光痕迹,结合推演神通可见过去未来,这过去未来可以很真切,但是否真实就与见知有关了。丁齐不可能在短短时间内将这片天地世界凝炼为心盘,但他方才已经在村庄里转了一圈,展开神识将这个村庄粗略凝炼入心盘。

黑暗中的丁齐端坐于树下,定境中的另一个丁齐却站起身来。他身后的那株古树枝叶摇曳,树上桃花朵朵盛开,明显细了一圈,但仍然很高大。周围的村庄也变得鲜活起来,放眼望去,土地平旷,屋舍俨然,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属。阡陌交通,鸡犬相闻。

一切景象恰如《桃花源记》中的描写,只是人们的衣着有些不伦不类,说不清是哪个朝代的样式,披麻系葛非常简陋。

桃花开在春季,天气还不是很热,但这里的成年人大多衣衫都很单薄,还有不少小孩身上挂着用鸡毛编的帘子,应该是当地特色的保温服饰,也有老人穿着狗皮坎肩。

时间是中午,村庄里的人不多,男人们在田地间劳作,妇人们去送饭了,只有老人和孩子还留在村里吃午饭,空地上并无他人,因此谁也没有发现丁齐出现在这里。

这是丁齐的元神世界展现出的场景,说是妄境也可以,但并非完全虚幻,比如眼前这个村庄的轮廓就是齐所见的废墟所化,是他运转心盘结合推演所看到的一切。这一幕在历史上可能真的发生过,也可能并没有。

很难描述突破大成修为后的修行,普通人甚至都理解不了。丁齐是以另一种方式走进了这个方外世界,他还定坐在树下,手中拿着那枚桃核。以桃核为引,感应生长出它的这方天地,运转心盘推演出这个世界曾经的景象,而本人如穿越般回到了过去。

从某种意义上讲,大成境界可能并无外显的神通法力,但已能自如穿越时空,只是此穿越非彼穿越。

丁齐站在桃花盛开的树下,看见有个人从村口方向走了过来,此人应该是此地衣着最正常的一位,脚蹬一双布鞋,包着头巾,身穿棉布衣服,看样式像是宋代的服饰。丁齐原地一转身,也换成了差不多的服饰迎面走了过去。

这里似妄境非妄境,一切都是按照推演显化,不会超出见知之外,但丁齐本人出现在这个场景中显然是一个意外的因素。那人看见丁齐,惊讶的手中的耙子都掉了,快步赶过来行礼道:“这位小哥,您从何而来?”

丁齐差点脱口叫出陈谷主,因为此人的相貌与五号山谷那位陈老板实在太像了,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年纪大约四旬出头的样子,只是衣着打扮不同。丁齐答道:“我当然是从外面来的,机缘巧合来到贵宝地。请问这里是何处,您又是谁?”

那人很激动地一把扯住丁齐的袖子道:“果然是外乡来客,您也只能是外面来的!历代祖先有灵,终于有外人来了!”

丁齐拍了拍他的手背道:“您先别激动,还没有告诉我这是哪里呢。”

“这里是畅乘福地,我姓陈,是本地的族长,请问小哥贵姓?”这位陈族长已拉着丁齐的袖子向空地外走去,惊喜之色溢于颜表,口中不停低说道,“先上我家坐坐,我把这里的情况细细说与您听……”

丁齐:“我姓丁……不用这么着急,可以慢点走。”

来到这位陈族长家中,见到他的妻子和五个儿女。其家人也很惊讶,族长介绍丁齐是外来的贵客,并以先生呼之,又吩咐妻子和大女儿赶紧去杀鸡做饭。这里做饭用的是陶锅,刀也是石头打磨的,金属器皿非常少,烹饪以最简单的煮炖为主。

鸡汤很香,里面还放了从院子的木栅栏上采的鲜木耳,很入味,鸡肉也非常鲜美,就是感觉淡了些。族长问丁齐吃得可好,丁齐如实回答。陈族长叹道:“滋味确实寡淡了些,以往炖鸡不是这样的,实是村中的存盐已不多。”

丁齐追问道:“此地不产盐,盐应该是从外面运进来的,难道如今已经运不进来了吗?”

陈族长面露忧色,唉声叹气地向丁齐解释了原因。畅乘福地的族人是古时为躲避战乱而迁居于此,最早是怎么进来的、什么时候进来的,如今已没有人知道。上任老族长十年前就将新族长的位置交给了这位名叫陈安谷的后生,但直至三个月前他才离去。

陈安谷起初并不是新族长的满意人选,老族长用了差不多三十年的时间,也始终没有选定一位满意的继任者,年事已高后无奈地将族长之位交给了陈安谷,又花了近十年的时间培养他,因为实在挑不出别人了,陈安谷已是所有族人中相对最优秀的。

老族长给了陈安谷一枚特殊的桃核,这枚桃核砸不碎也烧不坏,并以银钮包裹挂在丝绳上,丝绳既可多缠几圈系于手腕,也可以将桃核就当坠饰戴在胸前。这是畅乘福地的传承之宝,只有凭它才能打开通往外界的门户。

陈安谷用了十年时间还没有完全学会怎么使用这枚桃核,老族长已仙去了。此地族人等于被完全困在了这个不大的山谷中,谷中所需又不能自产的很多东西,以往都是老族长带人从外面背回来的,包括陈安谷现在穿的这身衣服都是,其中最重要的物资就是盐。

老族长去世后,没人再有这个本事,表面上大家还能安居乐业,但实际上处境却越来越艰难,只有那些没心没肺的家伙才没有意识到危机。

听到这里,丁齐插话问道:“老族长在去世之前,就没有想过带着你们迁居到别处吗?”

陈安谷:“老族长说过好几次,可是大家自古生活在这里,谁也不愿意出去啊,听说外面的世界很险恶。”

丁齐:“怎么险恶了?”

陈安谷有些尴尬道:“不是我说的,大家都是这么议论的。往年老族长也曾带人出去背东西,但人们回来之后都不记得在外面的事情,有人还变傻了。后来老族长只带那些憨子们出去背东西,反正他们本来就是傻的。”

丁齐:“所以族人们都不愿意走?”

陈安谷点头道:“对,大家谁都不愿意走,而且老族长还说了,出去了之后就不能再回来了。有些事情从来就没有发生过,所以谁都想不到,等老族长真的离开了之后,大家才渐渐觉得不妙。”

丁齐:“那位老族长安葬在何地,我想去祭拜一番。”

陈安谷摇头道:“老族长没有安葬在这里,他自己走出去了。”

丁齐:“你不是说他去世了吗?”

陈安谷:“是的,他老人家应该已经去世了。他告诉我自知天年将尽,并不想死在这里,所以就自己走了,将桃核落在门户前。他这些年经常出去,在外面也有家有业、有子孙后代……这些事他只告诉了我。”

丁齐:“哦,那么他老人家还有何遗言,你为何见到我会这么激动?”

陈安谷:“他老人家临走前还给了我一幅地图,说假如有一天我能够掌握传承宝物开启门户,就可以把族人带出去,有一个地方可以重建村寨,我也可以去找他的后人求助。他还说假如我没有这个本事,那只能祈求历代祖先显灵,有外人进来帮我们。”

丁齐:“他老人家早就知道我会来?”

陈安谷摇头道:“不不不,老族长并不知道。只是自古传说,这里曾经有外人来过,不知道是怎么进来的,也不清楚是怎么出去的。但既然有人能出入此地,假如足够幸运的话,遇见外人可能就是我们最后的机会,没想到今日真的见到了丁先生!”

丁齐:“上一次有外人来此,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陈安谷:“好几百年前了吧,只是传说而已。今日见到丁先生,方知传说是真的,您一定要帮我们……”

丁齐笑了:“我出手帮你们没有问题,但老族长劝你们迁居,很多族人尚且不愿,我这个外人劝也没有用,需要你挨家挨户讲清楚道理,到时候谁走谁留全凭自愿。对了,你们的存盐还够吃多长时间?”

陈安谷:“差不多三个月。”

丁齐:“那我就在这里待三个月,也给你们三个月的时间。迁居是大事,需要好好准备,把能带的东西都带上,你也需要耐心劝说族人。先把老族长留下的地图给我,还有那枚宝贝桃核。”

陈安谷是朴实人,根本就没有多想别的,立刻就把东西都拿给了丁齐。果如丁齐所料,那桃核就是畅乘福地的控界之宝,拿在手中需要好好研究一番。再打开地图一看,老族长标注了外面的山势地形,并且画出了一块可以迁居的地方。

图上虽然没有标距离,但丁齐就是从外面进来的,古今地势变化还不算太大,基本还能辨认出来。从畅乘福地的门户出去,穿过一片桃林可以见到水流,沿着水流行走大约两公里,高坡上有一个村庄。

从这个村庄旁边穿过去,大约再走一公里出头,便是老族长画出来的区域,正是如今的五号山谷所在。老族长还在图中标注了一段文字,告诉陈安谷假如带着族人假如迁居出去,往后有什么事情,他还可以到索口寨外的小武庄找武秋声求助,武秋声就是老族长在外面的孙子。

图上并没有索口寨与小武庄的位置,可能是距离比较远,假如陈安谷能出去便要自己去打听了。这里识字的人没几个,陈安谷算一个,也是当年老族长教的,因此他还能看懂这张图。

饭已经吃完了,碗筷收拾好,陈安谷的妻子又端上了新鲜瓜果,竟装在一个砗磲壳打磨成的盘子里。

正文 正文_308、盐

接下来的三个月,丁齐就留在了畅乘福地,偶尔也消失一段时间,那是他抽空悄悄走出去了。陈族长将这位丁先生介绍给大家认识,所有人对丁齐都很好奇也很尊敬。大家都知道他是外面的来客,印证了几百年前的传说,在他们的概念中,能从外面进来的都是很了不起的人。

丁先生给了大家一个机会,可以把他们带出去另寻家园居住,但是绝不勉强,会在这里等三个月,到时候谁愿意走就跟着他一起走。而在这段时间内,陈族长挨家挨户劝众人迁居,丁齐也走遍了畅乘福地,摸清了此地的现状。

畅乘福地的范围并不大,地势大致是山脉环抱的平原,共有三个村庄,如今的人口规模在八百左右,就生产条件和自然资源而言,已接近可承载的极限。

并不是所有的地方都适合搞农耕,而野外采集与狩猎还有一个费效比的问题,假如消耗的能量超过了获得,这些生产活动就变得毫无意义。按照现有的生产条件,丁齐大概估算了一下,畅乘福地中能容纳的极限人口不超过一千。

丁齐也终于明白为何那位老族长始终没有找到一个合适的继任者,因为他能挑选的余地其实太小了。这里只有八百人,除去老弱病残,体力和精力都属于旺盛状态的不足一半,而且在这八百人当中,就有六十多个憨子。

所谓憨子就是傻子,天生智商低下,这个比例也太高了。丁齐听谭涵川介绍过,一个种群要想保持基因多样性不至于退化,最低个体规模应该维持在五百左右,琴高台世界中的人口一度就下降到了这个危险的数字。

畅乘福地却是另一种情况,自从这一支族人迁到此地后,始终就维持着几百人的规模。

这三个月还发生了很多事情。首先丁齐祭炼了控界之宝,也将整个方外世界凝炼入心盘。他询问陈安谷,老族长究竟传授了什么秘法,陈安谷皆如实转告。丁齐自己练成了,又给陈安谷留下神念心印传承,并且不时指点他。

有意思的是,这是丁齐的元神世界,而在现实中他并未学到畅乘福地的秘法。所谓在陈安谷那里得到秘法传承,修炼成功后再回头指点陈安谷,实际上都是丁齐自己的推演,或者说丁齐以方外秘法修为为根基,又单独创立了一门畅乘福地秘法。

丁齐版的畅乘福地秘法,假托陈安谷得自老族长的传授,在这奇异的元神世界中演化而成,还包含了风门心盘术。在江湖八门秘术中,丁齐研究最多、修炼境界最高的就是心盘术,比其他七门秘术都更有心得,如今不谈方外秘法,他也算心盘大成了。

两个半月之后,陈安谷也终于练成秘法,已能凭借控界之宝开启门户。跟随老族长学习了十年也没有练成,丁齐用两个多月就教会了陈安谷?那十年功夫其实也不算白费,至少是打下了根基,经丁齐的点拨陈安谷终于开窍。

既然陈安谷已经可以开启天地秘境的门户,事情好像又有了新的转机,那就是族人不必再迁居,还像以前那样维持下去,陈安谷继续扮演老族长曾扮演的角色。当然了,他也能以此为契机,做出另一种选择,把族人们都带出去另辟家园。

陈安谷便向丁齐请教,自己应该怎么办,迁居之事是否可以缓行?丁齐答道:“你并没有改变此地的现状,能够修成秘法,只是让你可以做出选择。假如我没有来,你也没有修成秘法,连这个选择的机会都没有!

你还想成为另一位老族长吗,然后让后人面临同样的困境?就算你想这么做,我再问一句,你知道上哪儿去背盐吗?外面的物资并不是随地乱拣的,你一个人拿什么去交换呢?”

陈安谷:“我不是这个意思。但我担心在这种情况下,族人们就不肯迁居了,这段时间我好不容易才说动了一些人肯跟我走。”

丁齐笑了,反问道:“为什么要告诉他们呢?”

陈安谷一怔:“难道不应该实话实说吗?”

丁齐:“我传授你秘法,只是不想畅乘福地传承断绝,而不是阻止族人做出应该做的选择。你可不对族人们撒谎,但也没必要什么都说出来。”

陈安谷想了想,终于点头默认了丁齐的建议。这段时间他确实说动了此地一多半的人迁居出去,因为他如实告诉了大家眼下真正的处境,而丁先生只愿意等他们三个月,再不出去恐怕就会永远困死在这个地方了。

很多人也跑来向丁齐请教外面的情况,说句实话,北宋时期外面一带的详情,丁齐也不是太清楚,只能回答自己所知的东西,告诉他们外面是怎样一个世界。

丁齐发现家家户户都已经在收拾东西了,包括那些声称不愿意走的人,其实也在暗中打点行装。时间很快就到了三个月,村庄里的存盐终于吃完了。

人为什么要吃盐,丁齐在闲聊时也请教过谭涵川。因为在很多人的印象中,陆地上生存的其他野生动物是不需要额外吃那么多盐的,它们也没地方买盐去。老谭的回答也很有趣,据说这是一个进化史上的谜题。

首先第一个因素,居然是人不长毛!与其他陆生恒温动物最显著的区别,人的体表没有那么一层厚厚的保温毛发,皮下脂肪层也不够厚实,而且皮肤非常脆弱细嫩,遍布毛细血管,汗腺非常发达。这就导致了人类有其他动物无可比拟的优势——散热非常快。

那么在寒冷的环境下怎么办?穿衣服啊!学会穿衣服御寒也是智慧诞生的标志,假如没有智慧又不长毛,人这个物种早就灭绝了。人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脱去毛发的?应该就是学会有意识地主动补充盐分时,伴随着智慧出现、穿上衣服。

除了皮肤系统,人类还有两个系统与其他动物有显著的区别。其一是包含大脑在内的神经系统,其总重量占体重的比例非常高,进行复杂思维活动消耗的热量也非常大。其二是包含肠胃在内的消化系统,其总重量占体重的比例非常低,因此需要高频率地不断进食来保持体力。

有些动物一次吃饱之后,体内储存的食物能达到甚至超过总体重的一半,然后很长时间都可以不再吃东西,搁窝里趴着就行。而人类是绝对做不到的,没听说过饿肚子时一百多斤的人,一顿能吃下好几十斤的饭。

看似是生存方面的劣势,但是换一个角度又成了极大的优势。人的耐力非常好,能够长时间持续保持一定强度的运动,可以连续的劳作,或者说在稳定的功率下持续的输出。

如果单纯看力量,人肯定比不过牛;看速度,人也比不过马。但是在集体狩猎的时候,人们不停地追赶围捕,最终能累死绝大多数猎物。当然了,现代都市中的宅男们,已经不会也没必要再发挥这种生理优势了,但同样会继续摄入与消耗热量干别的。

正因为人体的散热功能非常好,消化体统负担小,在连续运动时不至于导致体温过高。比如一群人拿着长矛去追一群鹿,鹿群的速度很快就能把人甩开,但是它们跑完一段距离就要停下来休息,猎人们就会慢慢追上来,最终能把这一群鹿活活耗死。

很多动物吃饱了之后跑不快,饿着肚子又跑不远。没有人工饲养并精心照料的野生马匹,在这种连续追赶的耐力比拼中,也远远不是人的对手。

更重要的是,人可以日复一日的持续劳作,而且这种劳作是相对高强度的,是在大脑有意识的指挥下劳作,生产效率无可比拟,这也是发展出文明社会的基础。人类体力劳动的本身,就伴随着脑力劳动的过程。

想做到这一点,除了需要不断地补充食物和水分之外,人还要维持电解质平衡,摄入大量的盐分。天然食物环境中的电解质摄入量,是满足不了这种要求的。假如盐分摄入不够,仅仅有其他的食物,人就会失去这种耐力优势,做各种事效率都急剧下降。

有一件真人真事。在解放后的抗美援朝期间,一位潜伏大陆的中统少将,接到台湾方面传达的重要命令,就是想办法一定要破坏重庆榨菜厂!因为在当时,榨菜是运往前线极重要的军需物资。

老谭当初的总结是:从某种意义上讲,人是效率最高的动物,但得额外摄入大量的盐分,这是进化使然。至于人为什么会进化成这样,谭涵川也解释不了,反正就变成这个样子了。接着再讨论下去,恐怕又成了丁齐等人曾思考过的另一个问题,进化本身是否有意识?

总之畅乘福地里的存盐耗尽,除了那些憨子,谁都意识到了危机。这一天,族长陈安谷在旷野上组织了全体族人大会,每户人家都要派代表参与。陈安谷的废话也不多,直接就宣布了决定,明天一早便起程离开这里,率领族人去外面另辟家园。

经过这段时间的沟通,大概有五百来人愿意跟着他走。还有另外三百多人则建议留下,但他们不是建议自己留下,而是建议所有族人继续留在这里。

这时有一位年轻人搬来一张凳子,站在上面来了一番慷慨陈词,也真难为他了,其表现简直有点像后世的演说。丁齐已经认识这个小伙子,他叫杨福来,是本地为数不多的识字者之一,与后世的畅乘福地之主杨晨功长得很像,或者说就是年轻了十几岁的杨晨功。

杨福来站得高高的,挥舞着手臂很激动地说道:“在此就算享受百年,浑欲而无知,与朝生暮死何异?哪怕是死,我也要去外面的世界看看!”

丁齐倒没多说什么,这次族人大会只是发出一个通知而已,反正他明天就会打开门户离开,谁愿意跟着就跟着。第二天鸡鸣之后,大队人马收拾行装离开村庄,陈安谷还在想那三百余名族人,丁齐却告诉他不必担忧,那些人会跟过来的。

果不出丁齐所料,所有人都跟着大队伍走了。那些原先不愿意离开的族人其实也早就做好了准备,见大家真的要迁居,他们也不想独自留下,那些憨子也被招呼着一起上路。

打开门户后,丁齐才告诉他们另一件事,他们的大部分东西其实都带不出去,除非就是从外面带进来的。已经走到了这一步,人们只得抛弃了大量的物资。

但丁齐事先也有准备,下令男女分开编队,因为绝大部分人出去之后身上连衣服都没有了,在户门外取已经准备好的草叶蓑衣蔽体,携带鸡犬之类继续前行。

还好他们走的路并不远,路上采恰好成熟的野桃充饥,前行三公里多,当天日落前到达了五号山谷所在。这里已经搭了很多简易的棚子,棚子里也堆了一些物资,是这半个月丁齐带着陈安谷出来做的准备,如今的天气也不冷,能给族人们足够的缓冲时间。

丁齐叮嘱陈安谷,就率领族人在此地定居,出来了之后就不要再把他们带回去了,但陈安谷本人却可以抽空回去,也应挑选传人继续传授畅乘福地秘法,以使控界之宝与天地秘境传承不断绝。

暂时将这批族人安置妥当,天已经黑了,丁齐又独自返回了畅乘福地,来到村寨中央,仍然独坐于那棵大树下。当村中传来鸡鸣声时,天光已微微放亮,丁齐终于睁开眼睛站了起来。

丁齐已经出离了定境,看见的并非是宋代的早晨,而是八百年后村庄的废墟。这是一番很奇幻的经历,丁齐低头看着手中的桃核,此物已被他祭炼成一件法器,好像还是包含生命力的法器。

怎么形容这种感觉呢,这枚桃核中仿佛包含了一个世界,若它他种下去生长发芽,好似又能演化出一个畅乘福地来。但这只是感觉而已,并不是丁齐真能种出一个畅乘福地来,至少现在他没这个本事。

那么这枚桃核真正的妙用是什么?它就相当于一个新的控界之宝!丁齐在元神定境中为畅乘福地再创一套秘法传承,并祭炼了另一枚控界之宝。假如他将这套秘法与控界之宝传给别人,得传授者只要修炼有成,仍然可以掌控这方天地秘境。

说完全掌控天地秘境也许夸张了,但至少能够掌控其门户,也能够借助此桃核感应天地在此继续修炼。对于丁齐本人而言,这枚桃核的用处其实不大,他有方外秘法,所祭炼的景文石可开启任意方外世界的门户,根本就用不着再多此一举。

但是换个角度,这枚桃核就意义非凡了。它是丁齐专为畅乘福地炼制的,还配合相应的秘法,相当于畅乘福地传承的一个备份。

不可能人人都有丁齐这样的修为啊,就算是丁齐本人,也是修为突破七境后才能不借助控界之宝真正开启门户,带领他人出入方外世界。而这枚桃核以及相应的秘法则不需要这些前提条件,就是方外世界传统的传承手段。

举一个例子,假如杨晨功把自己的控界之宝丢了,丁齐就可以把这枚桃核包括自己所创的那套秘法都教给他,然后取代畅乘福地原有的传承。

丁齐这么做的目的,当然也不是想借此谋夺畅乘福地,只是修炼中的尝试而已,也是将方外秘法修炼到更高境界的探索。丁齐在定境中用了三个月的时间,运转心盘推演世界,其实就是在祭炼这枚桃核,至少他成功了第一步。

看着手中这枚桃核,丁齐觉得它离真正的控界之宝还差点意思,这种感觉是形容不出来的。丁齐所见过的控界之宝其实都是神器,而这枚桃核并不是,丁齐还没有本事祭炼出神器来。

它更像是一枚专为畅乘福地祭炼的、用处更大的副器,在某些方面甚至可以取代控界之宝,配合专有的秘法传承,只能用于这个方外世界。畅乘福地眼下也许并不需要,但是别的方外世界需要啊!

比如传说中的枭阳国,假如真的找到了这个方外世界,却无法找到控界之宝,也没有得到其秘法传承,那么怎么让方外联盟去探索开发呢?同样可以这么办。

天亮了,丁齐收起桃核在鸡鸣声中走回杨晨功等人住的院落。对于他而言,祭炼桃核用的时间可不是一夜,而是真真切切的三个月,同时也消耗了三个月的寿元。当丁齐走进院门的时候,麻晓也恰好从屋子里走出来,只见她惊讶地叫道:“你谁呀?”

正文 正文_309、吃鸡

惊呼之后,麻晓瞪大眼睛又问道:“丁老师吗,怎么一夜之间您就变得这么沧桑?”

丁齐下意识的摸了摸脸,才发现胡子已经很长了,再摸了摸脑后,头发也长了不少,而且指甲也不短了……他曾在妄境中度过了三年,破妄之后并没有发生这种状况。

突破大成修为后,他首次运用定境中“穿越时空”的神通,而且一夜就消耗了三个月的寿元,完全炼化了那两枚灵桃的药力,将一枚桃核祭炼成功,却没想到头发、胡子、指甲也像生长了三个月一般,方才心里在想事情,因此没有注意。

听见声音其他人也出来了,看见丁齐的样子都吃了一惊。田仲络语气惊疑道:“丁院主,您这是修炼什么神功去了,不会是因为那桃子的灵效吧?”

丁齐苦笑着解释道:“我在村中那棵大桃树下入定,定境中经历了三月时光,今天早上就变成了这个样子,让诸位见笑了!”

大家都没有笑,看着丁齐都是一脸震撼之色。假如换个地方说这种话,别人可能只当个故事听。可是这里不一般啊,它就是一个方外世界,在场众人早已见证了人所不知的玄奇,多少也能理解丁齐这番话是什么意思。

这番话也显露了丁齐的修为,这世上不仅有神奇之地,亦有神奇之人!

丁齐进屋找东西刮胡子修指甲,头发倒没剪,先找了根细绳于脑后扎了一个短短的小辫。麻晓赞道:“这么看,丁老师更潇洒了!”

丁齐:“先别说这些了,吃早饭吧,这煎鸡蛋好香啊!”

这里也有柴米油盐和各种日常用具,基本都是杨晨功从外面带进来的,他这些年有空时也会来到畅乘福地中小住,物资当然会准备齐全。杨晨功解释道:“这就是当地的土鸡蛋,今天早上刚下的,我们几个找鸡窝掏出来的。”

畅乘福地中有鸡,丁齐今天凌晨就听见了鸡叫,也看见了鸡在村庄中溜达。在他的定境中带领族人迁居的时候,狗都跟着走了,鸡能带走的也带走了,但还有一些留了下来,成了无人饲养的野生土鸡。

鸡本是古代人工驯养的家禽,在这里又重新回归野生,看品种很像农家芦花鸡,但体形稍微小一点,而且会飞。虽然这些鸡无法飞得太高太远,但扑腾着翅膀过河上树还是没有问题的。杨晨功显然对这一带的情况很熟悉,天刚亮就带人把新下的鸡蛋掏回来做早饭了。

这鸡蛋真好吃,丁齐莫名就想起了庄梦周。假如庄先生来到这里,看见这些重新回归野生的农家芦花鸡,会不会流口水啊,第一念想到的应该就是将这鸡炖了该有多香吧?今天已经是周四了,庄先生也快离开五心谷了吧,因为这周末又到了开放金山院的日子,他得去主持大阵。

见他有些走神,麻晓凑道旁边又问道:“丁老师,想啥呢?”

丁齐:“我在想……既然鸡蛋都这么好吃,那么鸡汤的味道会不会更鲜美呢?”

杨晨功笑道:“这个简单,我们待会儿就抓几只鸡炖了,也不管它是早饭还是午饭了。”

田仲络击掌赞道:“这个主意不错!”

丁齐又叮嘱道:“再弄些黑木耳放进去,村里就有,去枯木头上铲。”

抓鸡用不着他们几个动手,另外还有四名保镖呢。丁齐问道:“杨福主,请问畅乘福地的传承中包含的感应秘术,是否就是风门心盘术?”

杨晨功并没有感觉太意外,点头道:“丁盟主果然好见识,来到此天地秘境修炼一夜已经感觉出来了,畅乘福地传承秘法中的确包含风门心盘术。我原先对所谓江湖八大门并不是很了解,后来还是田师对我做了详细的介绍。”

丁齐:“您的师父,也是畅乘福地的前代福主,是否姓武,文武的武?”

杨晨功:“这您也知道啊?嗯,我早就告诉过田师,可惜他老人家已经不在世了。”

丁齐:“他老人家在宋代是否有一位祖先叫武秋声,家住索口寨小武庄?”

杨晨功:“这我哪知道啊!师父也没告诉过我,丁盟主是从哪里听说这些的?”

丁齐只得解释道:“我读过一段本地的历史演义,其中提到过这样一个人,所以就问一声。”说话间他又有些恍惚,自己在定境中的经历,究竟是否也在现实里发生过?但它肯定在某种意义上与现实是谙合的,因为那就是他根据现实中的见知运转心盘推演出的场景。

派出去的四个棒小伙很快抓来了三只鸡,除去昨晚出去打招呼的那两名保镖,这里还剩八个人,赶紧收拾收拾炖鸡。鸡汤滋味的确相当鲜美,大家都赞不绝口。吃鸡的时候,丁齐又问杨晨功,除了千年灵桃之外,此地还有哪些特产?

此地还有一样东西与那桃子拥有类似的灵效,而且更易保存,就是桃花蜜。桃树依靠虫媒授粉,此地也有蜜蜂。但蜜蜂采蜜可不分什么花,在桃花盛开的季节,这个村庄附近的蜂巢产的便是桃花蜜。其产量当然不可能太高,每年也就十斤左右。

除了桃花蜜,此地数量最多的灵物就是千年灵桃留下的桃核。虽然这二十八株千年古桃树已经很少结果,每年顶多产桃百枚,但这么多年的桃核积攒下来已有很多,历代畅乘福地之主都会注意搜集。

将桃核简单处理一番便可长期保存,这东西又带不出去,已积攒了数万枚之多,装了满满一口小缸。此物有何用?假如做成配饰随身携带,也有润肤除疮之效。丁齐仔细看了看杨晨功本人,皮肤确实很好很细嫩光滑,只是肤色稍微黑了些。

杨晨功还向众人展示了自己平日没事加工的十八子手串,就是用十八枚野桃核穿出来的,这里已经攒了不少串,都是好东西呀!

看见这些手串,丁齐就想起了五心谷。为啥呢,这是可以带出去交换的特产啊。杨晨功没本事带出去,但是他丁齐有啊!

丁齐倒能沉得住气,没有主动提这茬,回头可以让五心谷也送畅乘福地一斤五花谷,顺便告诉杨晨功是怎么把东西带出来的。杨晨功若有想法自会来求,不用丁齐上赶子说什么。高人嘛,讲究的就是高深莫测!

吃完了鸡,丁齐等三名理事代表方外联盟的审核工作就算完成了,众人砸着嘴离开了畅乘福地,又顺原路回到了五号山谷民宿。好不容易来了一趟,也不能拍拍屁股就这么走了,在杨晨功的陪同下,当天下午和第二天,他们又参观了张家界风景区。

早年有一部很出名的电视连续剧叫《乌龙山剿匪记》,就是在张家界取景,但真正让这个风景区火爆起来的,却是后来的另一部好莱坞大片《阿凡达》。那外星球上看似很玄幻的浮空之山,也是在张家界取景,然后再进行特效制作。

张家界风景区很大,靠近五号山谷这一侧叫杨家界,从民宿步行两公里就到了收费口,再前走不远便是索道站。若谈风景,其实张家界里面比畅乘福地要优美壮观多了,当云层飘荡只露峰尖的时候,那真是一片浮空仙岛景象。

张家界的地势极险,很多地方只能远远的观赏,却无法走过去,除非会飞。丁齐在感叹啊,琴高台世界中很多山野也足够险峻,但还远远无法与张家界相比。假如琴高台中的很多地势也像张家界这样,以他当初的本事,恐怕很难涉足全境。

杨晨功专门请了三天假假,全程陪同他们游玩,那六名看似保镖的属下也始终跟着。丁齐其实早就看出来了,那六个人恐怕不是杨晨功的属下,而就是田仲络带来的,扮做杨晨功的手下以充门面。

看来畅乘福地如今比响水峰更加人丁稀落,响水峰好歹还有崔山海一家三口加一个李志遥,估计畅乘福地只剩杨晨功这么一个光杆福主了。

丁齐虽然看出来了但也没点破。田仲络将杨晨功介绍入方外联盟,并派人扮做杨晨功的手下帮忙,就是想把畅乘福地拉拢成他的势力。

丁齐一直在张家界待到周五下午才离开,麻晓还问他接下来要去哪里,是回境湖还是去金山院?丁齐答道:“我到别的地方办点私事,这周开放金山院我就不去了。”

周五傍晚,杨晨功又亲自将他们送到了机场,田仲络暂时不走,据说还要在这里度个周末。临别握手时,杨晨功莫名发现手心里多了一枚桃核,他正要开口询问,元神中又印入丁齐发来的一道神念……等他回过神来,丁齐已经走进候机厅了。

丁齐没有带走那枚桃核,最终还是把它留给了杨晨功,同时以神念传授了那一套畅乘福地秘法。杨晨功有些发懵啊,因为畅乘福地的控界之宝就是一枚桃核,而他所得的传承秘法,与丁齐所授极为相似,可以说玄理基本相通。

丁齐还在神念中告诉杨晨功,这套秘法就是在畅乘福地中形神与天地交感所悟,桃核也是在此过程中祭炼成功。杨晨功不必将此事告诉他人,但东西可以留着以备不时之需。这是多大的人情啊,简直没法形容,但丁齐也知道杨晨功不可能拒绝。

同样是在周五这一天,庄梦周也离开了五心谷前往机场,这次他没有再背五花谷出来。但前天宗飞侠刚刚背出去一袋,不多不少正好三十斤。庄梦周还劝他不要逞能,结果宗飞侠非要跟庄梦周比一比,因为庄梦周上次也带出去三十斤。

结果嘛……看宗飞侠的脸色就知道了,肯定非常不好受,还强挺着装做若无其事的样子。叶宗清问宗岛主什么时候再来?宗飞侠赶忙说最近事情实在太多,等忙完了再说,至少得忙好几个月呢。

宗飞侠前天走的时候,不仅带走了按承诺给他的十五斤灵谷,还带走了另一枚副器,他也成了五心谷的另一位外族掌花使。

机场告别时,叶宗清忍不住欲言又止道:“庄先生,您并没有接受副器,为何也能……”

与丁齐、宗飞侠不一样,庄梦周并没有成为五心谷的掌花使,那它是怎么把那三十斤五花谷带出去的呢,难道他的方外秘法修为已如此高超了?叶宗清也得到了方外秘法传承,而且据她所知,就算以丁齐如今的修为若不凭借控界之宝,也无法做到这一点。

见叶宗清欲言又止的样子,庄梦周手中掂着他那枚景文石得意地笑道:“很简单,我将此景文石已修炼出五心谷副器之妙。下次见到丁老师的时候,你就告诉他,问他佩不佩服?”

原来庄梦周自行祭炼了一枚副器,就是他那枚景文石,或者说景文石还是景文石,却增添了五心谷副器的妙用。庄梦周的方外秘法也是和丁齐学的,但到了如今的境界,丁齐本人仍然在探索中,通往更高境界的道路尚不明晰,庄梦周能做到这一点,算是先行半步了。

所以庄梦周很得意,等着丁齐回过头来向他请教呢。说出这番话的时候,庄梦周尚不清楚丁齐在畅乘福地中已祭炼出那么一枚桃核,还创出了一套专门的秘法。他若算又走出了半步,丁齐算是走出了一整步吧,谁该请教谁还说不定呢。

至于庄梦周是怎么将景文石祭炼出五心谷副器的妙用,他倒没有详细向叶宗清解释。假如叶宗清没有突破大成修为,庄梦周也说不清楚,估计是用了与丁齐类似的方法尝试吧。

将桃核交给杨晨功之后,坐在飞机上的丁齐又在思索一个已困扰他很久的问题,那就是方外世界究竟从何而来,或者说控界之宝从何而来?祭炼出那枚桃核后,丁齐心中已有两个可能的答案。

第一个答案,方外世界是人为开辟的,甚至就是形神所化,就像盘古开天辟地那样,这也是响水峰祖师曾经的猜测。这个答案有些匪夷所思,但既已见证了这么多方外世界,开什么样的脑洞都无妨。那么控界之宝便是世界开辟者留下的神器,包含了这个世界的信息。

尽管脑洞开得有点大,但如此推测并非没有道理,至少丁齐已有所印证。他在没有得到传承的情况下,用自己的方式去祭炼控界之宝,比如禽兽符,就是遵循这样的假设,结果成功了。

第二个答案,方外世界原本就存在,只是被人发现,然后打造了控界之宝这样的神器。这个脑洞也非常有道理,很符合丁齐今日的经历,他不是也打造了那样一枚桃核吗?虽然尚非神器,但那只是因为修为不足。

丁齐的切身经历同样印证了第二个答案,所以才更令他疑惑。人们摸索世界的道路,往往是先提出一个假设,然后做一系列实验去验证,如果验证成功了则说明假设是正确的,至少指出的思路方向是对的。

但是丁齐对这两种假设的初步验证都成功了,那么到底哪个答案才是正确的?看来还是修为境界太低,如今仍然远没有到发现真相的时候。

丁齐离开了张家界,中途转机去了神农架。其实直线距离并不远,但是山区的路弯弯绕绕很不好走,坐飞机反而更省时间。下了飞机再雇车,第二天中午他到达了神农架景区内的红坪镇,入住已订好的酒店。

而在同一时间,田仲络与杨晨功又回到了畅乘福地,他们坐在桥头的古桃树下聊天。田仲络道:“老弟呀,恭喜加入方外联盟!”

杨晨功:“这次要多谢田师替我张罗了,否则我就一个光杆福主,只是空守传承而已,什么别的都干不了。我原先的想法,加不加入方外联盟都无所谓,真难为田师劝了我这么久,还对我介绍了那么多情况。”

田仲络:“怎么无所谓呢?众福主世代传承守护此方外世界,如今终于有了方外联盟,这大有意义啊!”

杨晨功点头道:“是的,的确太有意义了!令我感觉在这世上并不孤独,甚至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觉得修为又到了破关之时。”

田仲络:“杨主席好有诗意!其实当初我找到你的时候,你就应该知道在这世上并不孤独,守护天地秘境至今,也到了该有收获的时候。”

正文 正文_310、神奇的鸡蛋

说话间杨晨功却有点走神了,他的很多感触田仲络能体会,畅乘福地与其他方外世界不同,拥有这个方外世界的到这一代只有他一人,独自守护这样一个秘密,有时候也憋得慌啊。

其实像杨晨功这样的人,是最适合也最应该加入方外联盟的,至少他在这世上找到了可以交流的同类人,不必顾忌暴露秘密、不必担忧被人当成精神病,拥有了畅乘福地这么多年,终于也可以去见证其他的方外世界。

还有一种感受是无法描述的,他成了畅乘福地之主,就有义务将畅乘福地继续传承下去,这个无形中的背负是很沉重的。现代社会,想找合适的秘法传人是越来越难了,而且平时有很多别的事要忙,这些年始终没有找到合适的弟子,心中的紧迫感越来越强烈。

田仲络所不知道的是,丁齐用一枚桃核让杨晨功有了一种解脱感。那枚桃核的存在意味着杨晨功就算没有培养出合适的弟子,畅乘福地的传承也不会断绝。杨晨功与田仲络的关系很好,很感谢田仲络,但他也知道分寸,并没有把这件事说出来。

杨晨功犹在发愣,田仲络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老弟,想啥呢?”

杨晨功抬起头道:“我听说方外联盟是在田师的倡议下成立的,您这么做真是有大功德啊!”

田仲络开心地笑了:“话也不能这么说,我只是倡议者和发起者,方外联盟有六家创始人呢如今畅乘福地已经正式加入了方外联盟,老弟打算做些什么?”

杨晨功:“当初是您找到的我,也是您劝的我,这些事都是您帮我安排的,我当然就听您的。其实我最感兴趣的还是别的方外世界都是什么样子、有什么东西。

人能变成禽兽的金山院、喝酒会做美梦的响水峰,还有那海外仙山静沙岛,我想在有生之年多见识见识,就是费用有点贵啊”

杨晨功是一名国家干部,当地的工会主席,收入就是那一份工资,日子虽然还算小康,但绝不是大富大贵。这些个方外世界,去一次就得花十万,假如感觉不过瘾想多去几次,以他的经济实力肯定是承受不了的。

田仲络笑了:“杨福主可以不花钱啊,而且还可以赚钱。”

杨晨功:“我明白您的意思,以畅乘福地的参观名额与其他家交换,但是”

田仲络:“先别说但是,除了交换参观之外,你也可以收钱,方外联盟虽然没有正式规定,但大家约定俗成,都是每人每次十万。”

杨晨功看了看周围道:“虽说就像传说中的桃花源,可这里也没什么好参观的呀,只有一个废弃的古村落遗迹而已。”

田仲络:“话可不能这么说,你可以问问丁齐,假如让他花十万来一次值不值?这里毕竟是方外世界,假如季节合适的话,还能吃到千年灵桃。就算在其他季节,也可以品尝桃花蜜,参观天地秘境嘛。”

杨晨功苦笑道:“田师知道我的情况”

田仲络摆了摆手道:“你的情况我清楚,我就帮人帮到底,不就是缺人吗?我派人给你,让他们当你的下属,专门成立一个旅游公司。我看也不需要太多人手,只要能搞好日常维护和接待就行。”

杨晨功:“那就太感谢田师了,但还得我自己有空啊。”

田仲络可以派人来帮忙,让自己的手下加入畅乘福地,但开启门户者要拥有控界之宝并修成畅乘福地秘法,目前还只有杨晨功。也就是说每次开放畅乘福地的时候,杨晨功都要亲自在此坐镇,否则大家进不来也出不去啊。

田仲络:“你们工会又不忙,假如杨福主还不想辞职尽管接着上班,你可以参照金山院或响水峰的模式,只在周末开放,他们是两周一次,需要提前预约。你每两周抽出一个周末过来应该没问题,假如临时有事也可以通知改期,找时间再补上就是了。

金山院开放是每次十人,响水峰是每次最多三十人,你看看你这边是十个还是八个合适。来的人第一天就可以住五号山谷,第二天参观畅乘福地,想在这里住一夜也行,我回头派人再收拾出一个院子来。假如他们还没玩尽兴,可以接着去张家界旅游嘛。

再适当宣传一下这千年灵桃的功效,其他时间不敢说,桃子成熟的时候,估计大家为了预约都会挤破头的。只可惜这灵桃太少,每年不超过百枚,不太够啊其实也可以另外组织拍卖,买下灵桃的人可以在桃子成熟的季节来。”

畅乘福地里的灵桃很难带出去,而且这东西也有保存期限,但可以让别人进来吃啊,假如杨晨功同意,一切都由田仲络来操办。田仲络还可以再找两个人给杨晨功做副手,去当方外联盟的理事,顺带送一栋南沚小区的小楼,这在如今也成了“标配”。

杨晨功:“田师这么帮忙,我不知道该怎么感谢才好。也不能让您白帮忙,这就算你我的合作吧,收益三七分,我三您七。”

田仲络摆手道:“既然是合作,那就一家一半五五分账。你也别再客气了,我其实不缺这点钱,只是派来的人需要报酬,跟着杨福主干活才会踏实。”

杨晨功:“报酬我付啊!”

田仲络:“钱就不用你付了,其实你给他们最好的报酬,就是天地秘境中的修炼环境,还有平时能吃到的那些灵药,每年多吃几颗桃子就赚了。”

杨晨功想了想,似是觉得自己应该对合作伙伴更坦诚一些,凑近了压低声音道:“田师,其实畅乘福地中最好的、一年四季都能吃到的灵药,并非那千年古桃。”

田仲络:“哦,那是什么?杨老弟你还打了埋伏?”

杨晨功:“我没有打埋伏,这次大家都吃到了,就是鸡和鸡蛋啊。不是我吹牛啊,这里的一碗鸡汤,外面花多少钱都买不着,不仅可以改善体质,还可以大补气血。

你知道我爱人吗,当年体质很弱,三天两头住院,得了场感冒就要挂掉。后来跟我搞对象,我有空就把她带来炖一锅鸡汤,不到一年时间,身体就棒得很了,转年结婚就给我生了个大胖小子,八斤重呢!”

田仲络笑出了声:“你到底给她炖了多少只鸡啊?”

杨晨功:“没多少,总共也就十几只吧,吃得更多的是鸡蛋。但她都不记得了,只知道我带她来五号山谷这边玩,走小路看桃花、摘野桃啥的”

田仲络纳闷道:“这里的鸡为何有如此灵效,我看品种也就是古代的土鸡嘛,又经过了八百年的野化会到处乱飞,但仍然是农家芦花鸡啊。”

杨晨功:“其实刚开始我也纳闷,后来是师父告诉我的,并不是山野中所有的鸡都有这等灵效,只有栖息在这个村庄里的鸡才行。”

田仲络:“难道和这二十八株千年古桃有关?”

杨晨功:“田师果然有见识,我师父也是这么认为的。桃树很容易招虫啊,很多虫子都喜欢吃桃树的浆,而村子里的鸡则吃这些虫子,不仅在地上啄,而且还飞到树上去啄。虫子吃桃树、鸡啄虫子,等于是在保护这些树,我师父认为这也是汲取了千年古桃的灵效精华。”

田仲络:“不仅在树根底下吃虫子,还飞到树上啄虫子,这到底是鸡还是啄木鸟啊?”

杨晨功:“你就把它们当成啄木鸡,这些鸡本身就相当于难得的灵药,下的蛋灵效更佳。当然了,只有在村庄里啄虫的鸡才有这等灵效,此地其他的鸡就不行了。”

田仲络:“这个村庄废墟里到底有多少只鸡?”

杨晨功:“我没有仔细数过,现在那些废墟就成他们的窝了,几百只总是有的吧。它们不仅在村庄里啄虫子,也会飞到外面去找吃的。”

田仲络:“我是指一年最多能抓多少,别把这个鸡群给抓绝,得讲究可持续开发。”

杨晨功:“鸡繁殖很快的,村庄里的鸡群,每年抓一百只应该都没问题。而且村庄外的山野里还有很多鸡,它们也会飞到村庄里来做窝。

更重要的是鸡蛋啊,每天拣十几个蛋没问题,不会影响什么的。鸡蛋也不可能都孵出小鸡,小鸡也不可能都长大,鸡蛋吃了也就吃了。

您知道我师父是怎么说的吗?这里的鸡吃树上的虫子长大,在这个过程中就等于一点点炼化了千年古桃的灵效,鸡肉天然就是灵药,甚至吃了之后无须再特意行功炼化,对普通人是最好不过。

他老人家还说了,尤其这些鸡下的蛋,那就相当于炼制出来的灵丹啊,有辅助修行筑基之妙。也就是说这里的煮鸡蛋,简直相当于仙侠里写的筑基丹”

田仲络:“但是您夫人吃了那么多鸡蛋,也没见修成畅乘福地秘法啊?”

杨晨功叹了口气道:“修行也不能只靠吃鸡蛋啊,她不合适,脑子有点笨,就当补身体吧,这东西的好处就是普通人当鸡蛋吃就行了。丁盟主这次对这里的鸡蛋赞不绝口,还主动要求炖鸡尝尝,想必是吃出感觉了。”

田仲络一拍杨晨功的肩膀道:“原来如此!那这个项目定会大受欢迎,我们算算,假如一年开放二十五次,每次十个人,给他们炖两只鸡,每人再给三个鸡蛋,这待遇已经很好了吧?”

杨晨功:“每年五十只鸡、七百五十个鸡蛋而已,绝对没问题这是不是有点小气了,我们还有不少呢?”

田仲络:“剩下的我们自己吃不行吗?平日还能用来招待特别邀请的客人,至于每年出产的灵桃,那就看大家的机缘了,假如季节正好就能尝到。其实最有价值的还是鸡蛋,假如这东西能带出去,绝对比五心谷的灵谷更受欢迎。”

杨晨功:“五心谷的灵谷是怎么回事?”

田仲络:“我还没有对你说呢,方外联盟最近的大新闻,五心谷从方外世界中运出了灵植五花谷,送了每家一斤,并说这东西将来用于交换各方外世界的特产灵物。”

杨晨功:“他们是怎么运出来的?”

田仲络压低声音道:“据说是丁齐理事长帮的忙,但我还有另一个私下的消息,其实卢余洞的洞主芦居子也可以帮忙。但这么做的代价好像有点大,每次带出来的东西不可能太多,具体需要怎么办,可以私下找他们询问商量。假如杨老弟感兴趣,我可以帮你问问。”

杨晨功:“我和那位芦洞主不熟,但已经认识了丁盟主。回头我可以找丁盟主问问,看他能不能帮忙、怎样才能帮忙。所得好处我们仍然是五五分,至于具体该怎么操办,还得您派的人去经手。”

田仲络:“听说有人能把东西运出去,杨福主的样子并不是很吃惊啊?”

杨晨功:“那位芦洞主我不了解,但听说丁盟主有这等本事,我并不觉得意外。”

田仲络之所以告诉杨晨功这些,因为畅乘福地加入方外联盟后,杨晨功自己迟早也会知道的,不如干脆先卖个消息人情。两人又商量了一番畅乘福地将来的开发计划,总之杨晨功除了定期开启门户基本上可以当个甩手掌柜,一切都由田仲络来操办。

与此同时,已到达神农架风景区红坪镇的丁齐,发现了有人在暗中监视自己。

其实丁齐的没告诉任何人自己的行程,在张家界的时候,麻晓特意问时他也没说,杨晨功等人只知道他离开张家界飞到武汉去了。到了武汉便是丁齐独自一人,转机去了神农架,机票是他自己事先订好的。

从机场到红坪镇,丁齐是随机在当地找了一辆车,还让司机宰了一小笔,然后入住了镇上的画廊阁酒店,这也是他在网上提前预定的。

假如有人想一路跟踪他,几乎不可能,除非在他身上装了卫星追踪器,那难度比耗子往猫身上挂个铃铛差不多。但是另一方面,假如有心人早有准备,未尝不可掌握丁齐的行踪,不需要跟在他本人后面盯着。

首先航班预定信息通过某些渠道可以查到,酒店也是,只要在神农架红坪镇等着便是,但这样做的人目的就不简单了。假如有人已经在这里等着,丁齐用脚后跟都能想到,所谓方外世界枭阳国的线索,恐怕就是针对他设的埋伏。

正文 正文_311、谁跟踪谁

神农架的范围很大,有一条二零九国道从南至北贯穿,大致可分为南部的景区和北部的林区。但这种划分并不严格,北部的林区中也有一条三零七省道自东向西穿入,与二零九国道汇合,已开发的风景区基本都集中在公路两侧。

红坪镇就位于二零九国道旁,这一带兼有地广人稀与地窄人密的特点,所谓地广人稀是指山深林密,很多地方人迹难至,所谓地窄人密是指山区适合居住与耕作的土地不多,村镇都分布在沿着河谷的狭窄地带。

红坪谷景区的大门就在丁齐预订的画廊阁酒店对面,此刻并没有开放,售票处门外立着“景区维护”的牌子。很多地势险要的风景区都需要常年维护,尤其是在夏季雨量充沛的时候,道路与设施常常会被冲毁,落石滑坡也会带来很多安全隐患。

丁齐办理了入住,去房间里待了一会儿,然后就背着包出来了,没有将任何东西留在酒店中。他沿着国道往前走了没多远,拐了一个弯就到了镇子上。

这里显得热闹而杂乱,整个镇子是沿着一条小河两岸修建的,地势狭长被夹在群山之间,小河上还架着石拱桥。镇上到处都是土特产商店、饭馆、宾馆、农家乐,道旁停了很多车,行人三五成群,显得格外拥挤热闹。

八月末正是秋老虎的天气,恰好又是个周末,正适合到山里避暑。丁齐不禁想起了峨嵋后山的四水坪,那里在这个时间也应该挤满了游客吧。神农架的风景自是极好的,但这个红坪镇可远没有四水镇修得那般舒适漂亮,开发得很杂乱,也是因为地势太局促。

先在镇上吃了午饭,刚走出饭店大门,就有位中年妇女凑过来问道:“老板,住店吗?标准间客房,二十四小时热水,还管每天三顿饭,一天就收二百,长租的话一个月四千……”

他还背着行李呢,一看就是刚来到镇上的游客,所以有人就过来揽生意。丁齐露出很感兴趣的样子:“哦,你那是什么地方?”

中年女子道:“就是自家的院子,靠山,可安静了。假如需要向导的话,我也可以帮你介绍,神农架景区老大了、好玩的地方可多了,但外地人不认识……”

丁齐便和她砍了一会儿价,听说他并不长租,对方还有点小失望,最终以每天一百五的价格谈好了住三天,可以跟着老板家一起吃饭。丁齐就背着包跟中年女子走了,穿过临河的的房屋走向了靠山脚的镇子边缘,来到了一个农家院。

俗话说靠山吃山,在过去当地人大多采些山货、药材,再打些野味补贴家用,如今大多都是围绕旅游业做文章。这户人家就把自己家修的三层小楼改装了一番,辟出了好几间客房,每间客房还修了单独的小卫生间。

农家乐是夫妻两口子开的,他们家离镇中的主干道比较远,所以老板娘就每天负责到镇子上揽客,还有儿子和儿媳帮忙干活,这就是全家人的营生。而这里冬天的客人很少,夏天正是旺季,加上丁齐在内六间客房已经租出去五间。

丁齐并没有打算住在画廊阁酒店,他事先订好了酒店并办了入住手续只是虚晃一枪。又一次办了入住手续交完押金,丁齐便出去闲逛了一番。

丁齐在的路上表现得都很正常,或者说很自然,就像是听说了枭阳国的消息后,想独自悄悄来考察。到了镇子之后,他又显得格外谨慎,订好的酒店不住却换了农家乐,假如有人在暗中监视,这个举动肯定会引起注意。

镇子不大,丁齐很快就把河流两岸都逛了一圈,发现这里的游客还不少。有些人是路过待一、两天,而有些人就是在这里避暑度假住上十天半个月,还有不少来搞写生、摄影的,还有院子挂着某些艺术院校创作写生基地的牌子。

记得在老家泾阳县的黄田古村,也有这样的创作写生基地,有来自全国各地艺术院校的师生,他们通常不住宾馆,而是租住当地老乡家的房子,和丁齐住的地方差不多。

逛完了镇子丁齐便往山野中走去,似乎在在欣赏野外风景,看那些花花草草,他从一个小山坡走下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一根棍子,好像是在树林里弄的。

其实这就是丁齐惯用的那根妖王木长棍,有人放在了约定的地点。拿到了这根棍子,丁齐就知道其他人都已经到了。丁齐那块景文石其实也是一件“法器”,可以扔出去砸人,但还是这根棍子耍起来最趁手,算是他的防身利器了。

更难得这根长棍毫不起眼,还可以当登山杖用。很多爬山的人手里都喜欢拄根棍子,当地还有很多店铺出售用野生杂木加工成的登山杖,样子都差不多,就是比他这根棍子短一些。

丁齐并没有在镇外的野地里走太远,他沿着山脚绕了回来,走到那农家乐院外的时候,突然长棍点地纵身往后一跃,迅速闪身拐进另一条两道院墙之间夹出的小巷,把一位中年男子吓了一跳,手机都摔在了地上。

幸亏是泥土路,手机并没有摔坏,这拣起手机很不满地嘟囔道:“你这人是怎么回事,突然跳过吓人?”

丁齐也不废话,直接问道:“你为什么跟踪我?”

那人眼中的惊慌之色一闪而过,矢口否认道:“我又不认识你,跟踪你干什么?”

丁齐:“我下车的时候就看见你了,吃饭的时候又看见你在门外,现在回住的地方,还看见你在附近。”

中年男子嚷嚷道:“真是莫名其妙,这地方是你家的吗?你能逛我也能逛,碰巧而已,我还说你是在跟踪我呢!”

丁齐:“我看见你拿手机对我拍照了。”

中年男子:“我只是在拍风景。”

丁齐:“真的吗?”

中年男子:“你谁呀,我犯得着跟废话吗?这地方也是有派出所的,你再骚扰,我就报警了!”

丁齐:“假如你没有跟踪我,就滚吧。”

中年男子:“什么意思,我去哪儿用得着你管吗?我就在这儿待着!”

丁齐盯着他的眼睛道:“那好吧,你就在这儿站着。”

中年男子:“你说站这儿我就站这儿啊,神经病!”说着话他绕过丁齐走出了这条巷子。

丁齐突然在后面喝了一声:“等等。”

那人不耐烦地转身道:“你真是神经病啊?”

两人视线接触的这一瞬间,丁齐露出一幅混混模样道:“小心点,假如让我发现你在跟踪我,我不会客气的!”

丁齐的视线给人一种莫名的压迫感,那人恍然间有些失神,但仍然冷笑道:“我爱去哪儿就去哪儿,下次再看见你,你才要给我小心点!”

丁齐看了他一眼没再说什么,转身就走了,兜了个圈子又回到他住的农家乐。那中年男子将紧握的手机揣进了兜里,手心已经见汗了。丁齐刚才没有要求看他的手机,就算提了要求他也绝对不会答应的,因为手机中确实有好几张丁齐的照片。

这些照片当然不是直接对着丁齐拍的,而是假装刷手机的时候偷偷拍下来的,有丁齐进入画廊阁酒店的场景,还有他在饭店里吃饭的样子、被老板领进农家乐的画面、独自走向镇外的背影……他拍照片的时候距离都保持的比较远,躲藏在纷乱的行人中,但还是被敏锐的丁齐察觉到了异常。

确定丁齐已经回到了农家乐,中年男子赶紧离开了。他只是一个小喽啰,奉命确认丁齐真的出现,并及时汇报情况,事先已经得了叮嘱,不要太靠近丁齐,只要确认这个人来了并找到他的落脚点即可。

而丁齐的表现有点像个不讲理的小混混,仅仅凭在几个地方都看到了同一个人,便跑过来喝斥一番,很可能是一种试探,看来警惕性也挺高的。

那人回到了自己住的旅馆,关上门联系了同伙,将刚才拍的照片都发了过去,然后还汇报了不久前的“遇险”经历,也就是被丁齐堵住喝问了一番,随即又接到了新的指令。他出门开车离开红坪镇到子燕子垭,此地也在二零九国道旁,中间还要穿过一条隧道。

在燕子垭他见到了一个名叫三哥的人。三哥仔细询问了他正面遭遇丁齐的经过,然后点头道:“这个人警惕性很高,他只是怀疑你,所以故意试探一下。大眼,你既然已经跟他打了照面,就不要回红坪镇露面了,按计划去杠子那里,把家伙带上。”

中年男子道:“天快黑了,今天恐怕来不及了。”

三哥:“明天天一亮就出发,怎么做不用我说了,红坪镇那边就让老精盯着。”

第二天一大早,这位叫大眼的中年男子便沿着一条隐秘的小道进入了神农架景区深处,那边已经提前有人在埋伏着,还建立了临时的营地。他见到了另一个叫杠子哥的头目还有其他的同伙,总共有十几个人都带着家伙。

能够翻山越岭跑到这个地方来的都不是普通人,这伙人个个身手不凡,其中有两人至少已有三境修为,就是不知练的是什么功夫了。他们不仅带着削尖了的钢管、砍刀、匕首,甚至不知从哪里弄来了好几杆猎枪。

杠子哥布置了任务,让他们在不同的地点都埋伏好,随时等候动手的信号。山里面虽然清凉,可是穿着一身厚厚的防蚊虫迷彩服,大眼也出了一身汗,不禁有些犯困,张嘴打了个哈欠……

就在这时,他突然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站在一条窄巷中,脚下是半湿不干的泥土地,两侧都是院墙,耳边正响起丁齐的声音道:“小心点,假如让我发现你在跟踪我,我不会客气的!”

大眼的感觉有些恍惚,但仍然下意识地冷笑道:“我爱去哪儿就去哪儿,下次再看见你,你才要给我小心点!”

丁齐没有再说什么,收回视线转身离开,绕了一个小圈又回到了他住的农家乐。情况似乎有点不对劲,大眼觉得脑袋有些昏沉,身体也很乏累,用力甩了甩头,但他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只记得自己是奉了三哥的命令来监视丁齐的,确认这个人是否已出现、在哪里落脚。

他一直很小心地保持着距离,没想到对方如此警觉,居然把他堵到巷子里喝问,差点吓出了一身冷汗,看样子对方已经怀疑到自己头上了,但还不敢确定,所以故意试探一下。大眼决定赶紧回去向三哥汇报情况。

殊不知丁齐真正厉害的手段从来不是和人打架动拳脚,也不是施展撇飞剑、搓火球之类的神通法术。在大眼刚才那一阵恍惚中,丁齐已经“跟踪了”他接下来将要做的事情,而且丝毫不着痕迹,真是神鬼莫测、玄妙难言。

正文 正文_312、死道友不死贫道

丁齐方才施展的是方外秘法,但进入的并不是一个方外世界,而是大眼的精神世界,听上去虽然神奇,但丁齐当初正是受此启发才创出了方外秘法,如今运用得更是出神入化,哪怕是从要门兴神术的角度,他也算是一位大宗师了。

用普通人更容易理解的方式解释,也可以说丁齐将大眼给瞬间催眠了,然后进入了他的潜意识。丁齐并没有勉强让大眼做任何本不愿意做的事情,只是让大眼自以为一切还在继续,便很自然地继续行事。精神世界中发生的事是大眼这个普通人的推演,而丁齐只是个旁观者。

瞬间随眠也需要前置条件,丁齐从刚下车的时候开始,一些列动作就吸引了大眼的注意力,一直在无形间引导着大眼的意识活动。最后他直接把人堵住了,一番谈话后又用一声喝问让对方瞬间处于无意识状态。

这已经不是寻常意义上的催眠,丁齐如今的修为已经达到了炉鼎境巅峰,用这种手段想对付芦居子那等高人不太可能,但对付这个大眼却很简单。更难得的是,假如这一幕被旁观者看见,或者大眼身上就带了监视、监听设备,外人也看不出任何破绽。

在深度催眠的状态下,催眠师可以让被催眠者不保留催眠时的记忆,丁齐当然也能办到。大眼回过神来什么都没记住,然后去做他该做的事。

丁齐到达红坪镇是周六中午,差不多在同一时间,来自方外联盟的十位访客也进入了金山院。参观过程总是有点惊险,从高崖顶端坠绳子攀援而下,到达岩缝间悬空的小平台进入门户,这次是石不全领的路,看上去一切如常。

根据情报分析,既然金山院正常对外开放,那么丁齐或庄梦周必有一人在此间坐镇,另外还需要几名接待人员。丁齐肯定不在金山院,那么丁齐集团的其他人员大部分应该在那边。

这种猜测是有道理的,但是访客们进去之后根本没有见到庄梦周。庄梦周确实在山上主持大阵,但根本就没有露面。接待十名访客的是五只禽兽,等访客们穿过禽兽国的原野到达宿营地,那五名接待者恢复人形,是谁都不认识的生面孔。

这次开放金山院,除了庄梦周和石不全,方外门的其他人谁都没来,庄梦周特意从五心谷借了五名掌花使负责接待。金山院中的消息暂时是传不出来的,就算能传出消息也要等到二十四小时之后了,而且进去的访客也不一定就是芦居子的人。

星期天一大早,丁齐就背着包拄棍出发了,就像一名经常出来野游的驴友。红坪谷景区因为维护不开放,这当然难不住丁齐,这次他做了一回逃票的野驴子。但在神农架景区当野驴子可是相当危险的一件事,这种行为绝对不可以提倡与效仿。

在神农架参观,一定要走开发好的、正常开放参观的旅游路线,随意乱跑很容易迷路,而且山高林密、地势险要复杂,一不小心就再也找不着了。偏偏总有那不信邪的,每年在神农架都有游客擅入山野失踪,具体数字不太好统计,因为都不知道上哪儿搜救去,很多地方求救信号都发不出来。

甚至还有人开过这样一种玩笑,其实神农架野人就是跑丢的游人,困在山里出不来就只好当野人了。

丁齐走的是画廊谷这条线路,沿途奇峰林立、风光变幻莫测,他还见到了不少游客,景区不开放同样没有拦住这些人的脚步。有人在漫步、有人在拍照、有人在画画、还有人在玩无人机航拍。

无人机航拍是近年来兴起的,随着技术的进步与普及,如今已民用化,最适合在这种风景区玩,因为山势陡峭很多地方靠近不了,只能用无人机去拍去看,说不定还能发现野人踪迹呢。这已经成了很多旅游探险爱好者的标配项目。

丁齐昨天在红坪镇一带就看见不少人在玩无人机,今天来到画廊谷里则更多,前前后后看见了十几架。民用无人机大多遥控距离有限,虽然理论上可以达到五至十公里,但在地形复杂的山区中大多也就在一公里左右。

其实几公里已经很远了,超出了普通人目测距离之外,可以拍到不少平日看不到的风景,换一种思路,在高空跟踪一个行走在山野中的人也更方便。

芦居子也来到了神农架,他在林区深处离丁齐有好几公里远的地方,自始至终根本就没与丁齐有过正面接触。他在感叹有后勤团队支持的好处,这次不仅有无人机,居然事先还在隐秘的制高点安装了一个便携式地面站,扩大了无人机的遥控距离。

有不少其他的游客也在景区里玩无人机,给芦居子的监视提供了最好的掩护。芦居子手下的团队动用了两台无人机,交替飞出,遥控监视的距离可接近二十公里,只要注意位置和高度别被山体阻挡太深就行。

为什么要两台呢,因为丁齐要在山里走很长时间,无人机携带的电池是不够的,得有衔接交换。用人步行跟踪的风险实在是太大了,而且未必能跟得上丁齐还能不暴露,还是现代的最新科技手段好用。

丁齐一出镇子就被人发现了。昨天大眼离开之后,还有另一名同伙老精留在这里,远远的看见丁齐走出镇子,他便汇报了情况,并发动无人机升空。老精单独包下了一个小院子,在这里干什么事也没人打扰。

大眼走后,三哥那边又派来了另一个人帮忙,他俩轮流负责无人机的遥控操作,时刻注意无线遥控信号以及电源使用的情况。一架无人机的电量用得差不多了,就赶紧飞回来换电池,同时另一架无人机已经到达位置接替。

而在另一个地方,看着平板电脑,操控着遥控手柄的崔山海嘟囔了一句:“干这活还是让阿全来更好!”

石不全今天没来,许是因为人手不足,许是需要更谨慎,方外门居然把崔山海叫来帮忙了。他的任务就是负责监视并搜集后方情报,不需要真正的露面动手。有一句话叫英雄所见略同,或者说聪明人总能想到一块,方外门这边也动用了无人机。

崔山海并未发现有人在跟踪丁齐,但他做了另一件事,刻意观察天空中其他的无人机,终于发现了总有两架无人机交替飞回红坪镇再飞出,应该就是在跟踪监视丁齐。

芦居子并不在老精租的院子里,他在山野中另一个地方,但手中拿的平板电脑可以接收到无人机的监控信号,丁齐的行踪一直就在他的掌控中,麻元领则跟在他的身边。

麻元领这些年秘密训练了二十名“死士”,说是死士可能有点夸张,但都是替他卖命的精锐手下,早年也和他一起干过杀人越货的勾当。按芦居子的要求,这次带来了十五人,另外五个因为丁齐早就认识、知道他们是静沙岛的人,所以就没有参与这次行动。

崔山海只发现了老精租下的院落,并没有发现芦居子和麻元领,而芦居子和麻元领也没有发现他,这好像是一场暗战。但在丁齐心中,战场已经挑明了,因为他在大眼的潜意识中看到了对方下一步的动作,只是尚不清楚对手究竟来自何方。

不论是传统的催眠术还是要门兴神术,或者是丁齐根据自创方外秘法施展出的手段,归根结底还是进入另一个人的潜意识世界,并不能强迫对方做本不愿意做的事情、暴露不想暴露的秘密。

大眼确实暴露了很多秘密,但丁齐只是顺势引导,大眼自己并没有意识到,他只是在潜意识中自然而然那么做了。从他和三哥以及杠子哥的谈话中,丁齐并没有听出这伙人是来自哪一方的势力。

这伙人显然也经过相对专业的训练,在行动中不该说的话绝对不会说,哪怕是在自己人面前也很注意保守秘密和身份,所以丁齐没有打探到更多的东西,但知道对方埋伏在哪里、想干什么就足够了。

丁齐并没有把大眼抓住审讯,因为那样做可能毫无结果而且容易打草惊蛇。被派出来做肉眼跟踪的人,可能只是一个收了好处的小喽啰,大眼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对付谁,也不知道同伙的真正来历,事成之后说不定还要被灭口。

丁齐沿着红河谷画廊的旅游线路行走,穿山越岭脚下的速度极快,一般人根本追不上。游客已渐渐稀少,前方到达的景点叫神农天梯,这里还有个地方叫一线天。

很多地方都有名叫“一线天”的景点,它是岩层在地质运动中发生了垂直方向的错位开裂,从而形成了一条很窄的缝隙通道,往往只容一人通行,两旁都是陡峭的岩壁,抬头只见一线天空。丁齐走到这里便停下了脚步,似是想了想,然后拐弯离开了旅游线路。

因为一线天这种地势简直就是绝境,假如在这条狭窄的岩缝中走到一半,突然有人堵住了路偷袭而且手中还有枪械,丁齐再大的本事也是插翅难飞。尽管丁齐自己以及崔山海操控的无人机都没有发现这一带有埋伏,但丁齐还是没有涉险,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丁齐离开了旅游线路,进入了危险的山野。正在平板电脑上看着监控画面的芦居子脸色就变了,扭头问麻元领道:“这次行动,有没有人走漏风声?”

麻元领:“不可能有人泄露消息,他们来之前就根本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到了之后也不得与外界联系,除了我们配的对讲设备,连手机都给收了。只是昨天放出去的风筝,被丁齐扯了线,那个叫大眼的家伙被丁齐发现了,还堵住他试探了一番。”

芦居子:“丁齐此人很谨慎,已经怀疑这是个陷阱,但他还是去了,你怎么看?”

为什么说丁齐已经怀疑这是个陷阱?他昨天没有住在事先订好的画廊阁酒店,而是又找了一处农家乐,这种行为就不正常。今天在旅游线路上走得好好的,到了一线天前面突然进入了荒野山林。须知神农架的荒野中很危险啊,有现成的路不走,就说明他在防备别的事情。

麻元领皱眉道:“他可能已经起疑了,但也不敢确定,所以就尽量小心。反正走旅游线路也到不了目的地,迟早得进野林子,许是艺高人胆大吧。据我观察,这个人自负得很,认定的事情就会做。他那次出事弄死了一个神经病,事先就跟谁都没打招呼,哪怕知道自己会闯祸。”

芦居子:“也有另一种可能,他知道这里有埋伏,顺势设了另一个陷阱,去埋伏那些想埋伏他的人,用自己做诱饵把人引出来。”

麻元领:“这怎么可能,这次的事情一点破绽都没有啊!”

芦居子:“可能只是习惯性的谨慎而已,在他看来,这里没有埋伏当然更好,假如有埋伏就顺势反手一击。假如换做我,可能也会这么安排的。具体是不是这样,很好确定,就看接下来他有没有别的同伙出现。

他是一个人来的,假如这里还有别的同伙出现,就说明我们被反算了。如果出现这种情况,我们就不要露面了。因为他认识你,千万不要让他在这里看到你。”

麻元领:“芦洞主,您难道不准备亲自出手吗?”

芦居子:“如果自始至终都是他一个人,到最后还收拾不了的话,我当然会出手的。但如果他有同伙,你我就不能再露面了。谁知道暗处还有没有人,我们一旦露面被认出来、消息被传出去,事情就彻底失败了。”

麻元领:“自始至终都是他一个人,到最后还没收拾掉,您才会亲自出手?那么杠子他们岂不是……”

芦居子冷着脸道:“这么多人事先做好了这么多的准备,还收拾不了一个丁齐,留这种废物还有什么用?”说到这里发现麻元领的脸色不太好看,又语气一转道,“其实你大可放心,假如一切顺利,甚至都不需要近距离动手,远程狙击就搞定了。”

麻元领赶紧点头,似是给自己打气道:“对,我们安排了狙击手,就算他有同伙出现,也全能收拾掉。”然后拿起一个对讲机道,“麻柳子,你进入预定位置了吗?”

对讲机里传来的声音道:“我已经到达预定位置,但还没有发现目标。”

麻元领:“目标才走了还不到一半的路,估计下午才能到达你那里,你要注意,目标可能会有同伙出现。假如出现这种情况,一并解决掉。”

麻柳子就是麻元领安排的所谓狙击手,此人当过兵,枪法非常好,最近又抓紧时间突击训练了一番,此刻正埋伏在预定位置附近的一个制高点。他拿的枪也不是很多谍战片中那种专业的狙击枪,就是一杆加装了瞄准镜的五六式半自动步枪。

在中国内地省份,枪械非常难弄,子弹更难弄,而且就算弄到了也绝不能轻易使用。在中国的治安环境下,假如听见了枪响、发现有人受了枪伤,作案者要面对的就不是普通警察了,很可能是紧急行动的武警部队。

假如作案者动用了步枪,那他面对的则可能是携带了重武器部队。也只有在神农架林区深处这种环境里,才可以动用枪械。那支五六式半自动步枪还是好不容易才搞来的,至于剩下的人只拿了三杆猎枪、两支手枪,这些都是违禁物品。

芦居子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亲自动手,上次一不留神被丁齐察觉并追到了那条巷子里来了一场斗法,他还受了伤,那是迫不得已。谁叫他当时只是一位光杆洞主呢,手下一个人都没有。

如今他已有了行动团队,还有了大好前景,当然要更加爱惜自己,真正有身份的人哪有亲自出手干黑活的?再说了,假如这么大的阵仗都收拾不了丁齐,他出手恐怕也没用。芦居子寻思假如是自己一头扎入这样一个陷阱里,估计也得送命。

只有在一种情况下,他本人才会亲自出手拣个便宜。那就是丁齐没有同伙或者同伙都已经被收拾了,而丁齐本人身受重伤逃亡……当然了,这些话不可能都告诉麻元领。

已经有了身家地位,正该享受大好生活,谁还愿意亲身涉险?麻元领估计也和芦居子同样的想法。而且都是现代社会了,想暗杀一个人难道还要自己冲上去斗殴吗,眼下的布置已足够狠了,怎么可能弄不死一个丁齐。

丁齐的身影消失茂盛的山野丛林中,麻元领下令让无人机离开,不必再追踪。无人机在高空找不到他,假如去山野中的低空搜索不仅不好遥控,而且容易暴露。看丁齐的去向,应该就是他们设好埋伏的地点。

正文 正文_313、以身涉险

小÷说◎网 】,♂小÷说◎网 】,

穿行在原始丛林中的丁齐,并不知道对方还埋伏了狙击手,因为大眼这个小喽啰并不了解这个情况,丁齐从他那里当然也得不到情报。

但丁齐却莫名想起了一支五六式半自动步枪,更确切的说他是想起了一个人。这个人叫陈传香,是这里赫赫有名的打豹英雄,在一九七五年的时候,陈传香还是一个年仅十九岁的姑娘,曾赤手空拳打死了一只成年金钱豹。

武松打虎的故事,只是《水浒传》中的文学虚构,而陈传香打豹可是真人真事,在那个年代曾一度家喻户晓。

陈传香当年是神农架林区生产队的社员,在社员们集体上山刨洋芋的时候,有同伴突然遭到了金钱豹的袭击。陈传香从侧面冲了上去一个跨步骑到了豹子的身上,从后面抱着金钱豹的下巴连扭带踹,将被豹子扑倒的同伴救了下来。

其实陈传香冲过去骑在豹子身上,就已经把豹子的给腰椎坐断了。豹子受了重伤动弹不得,然后又被她一顿拳打脚踢,竟被活活打死了。

陈传香打豹的事迹迅速流传开来,她受到了各级军政部门的嘉奖,并被授予打豹英雄的称号,还被奖励《毛泽东选集》一套、五六式半自动步枪一支、子弹一百发。

陈传香打豹发生在丁齐出生的十六年前,丁齐当然没有看到这样的新闻,但在乘车赶往红坪镇的半道上,他在路边看见当地政府立的纪念雕塑,特意下车参观了一番,旁边有这一事迹的介绍文字,而陈传香已于二零零八年因病去世。

这个故事至少说明了两件事,神农架一带有猛兽出没,而民间曾经也有枪支,最多的制式枪械就是五六式半自动步枪,当年生产队的民兵都背这个。丁齐在大学参加军训时用的也是这种枪,操练了将近一个月,但最后只打了十发子弹过过瘾。

这款半自动步枪的射击稳定性和精度都非常好,稍微改造一下加装瞄准镜,也可以在要求不高的场合充当狙击枪使用。它一度是中国生产数量最多、装备最广的一款轻武器,甚至配发到每个生产队的民兵组织。

至于后来嘛,这些枪支则收到各地县武装部统一保管了,包括民间的猎枪也都按规定上交了。丁齐的老家也是山区,那里的人其实还有私藏猎枪的,偶尔上山偷偷打些野味,有时候还下捕兽夹子、安装绊线土雷。

绊线土雷主要是用来对付野猪的,这东西皮糙肉厚,普通的猎枪一下子很难放倒,而如今民间已经很难搞到步枪了。说起野猪这种东西,在村庄附近曾一度很少再见到,是因为生态环境的恶化,但近年来又越来越常见,据说又是因为生态环境的恢复与改善。

而在丁齐的感受中,这也反应了经济的发展与时代的变化。老家的山村年轻人大部分都外出打工了,很多耕作不便的山中小块田地都抛荒了,山林中的草木当然也重新茂盛起来,但假如倒退二十年可不是这样。

在丁齐小的时候,老家的山地都被各户承包,还因此经常发生各种摩擦和口角,谁越界砍了谁家的毛竹、谁又偷了谁家的板栗这种事屡见不鲜。可是如今这种事几乎绝迹了,一根毛竹才几个钱,要你偷你都不会去偷,因为要从深山里把它背出来,还不够受累的呢。

山里面就有不少板栗树,假如你愿意爬山受累,都不用上山去摘,到了季节拎着篮子去树下拣剥就可以,很容易就能拣满一篮子。板栗在山里面不值钱,假如拿到外面去卖,交通运输和人工成本才是大头,而且占的比重越来越大。

丁齐怎么走路时想起这些事情来了?因为他看见了野猪,不远处一只大野猪正带着一群小野猪趟过溪流,他很小心地并没有惊动它们。虽然以丁齐的身手未必会怕野猪,但也犯不着跟它们去较劲啊。

虽然从大眼的潜意识中得知了对方的计划,但丁齐也不敢完全相信自己所见。这不倒是担心大眼会欺骗他,因为那只是大眼一厢情愿的潜意识推演,未必就与接下来发生的事实完全相符。

但可以确定的是,对方至少有十几个人,还有三杆猎枪和两支手枪,这阵仗够大的,保不齐还埋伏了其他的人手和武器,假如丁齐真的是毫无防备的一头扎进这个陷阱,估计这次就很难脱身了。

丁齐不知道有狙击手埋伏在他的目的地附近,但冼皓却发现了,更确切地说是小巧发现的。

这次方外门的行动中,身为诱饵的丁齐应该是最危险的,但绝不是最辛苦的,他看上去只是一路在游山玩水。但朱山闲、谭涵川、冼皓这三人可是提前两天就来了,而且进了山,这两夜就在山中宿营。

最舒服的也许是请来的外援崔山海,他就像一位纯粹的游客,只需要操纵无人机监视外围的情况并负责接应即可。

涂至、魏凡婷、毕学成、叶言行、孟蕙语这五名晚辈弟子并没有来,丁齐甚至都没有告诉他们这回事,就连这次开放金山院都没让他们去,只叮嘱众弟子这个周末好好待着。尚妮同样不知情,否则以她的性子非得来不可。

小巧上次跟踪芦居子时受了惊吓,被一枚飞石擦身而过毛都掉了好几根,后来丁齐就把它带进了小境湖,因为不知道对手是谁,怕这只麻雀到处乱飞又遇险。这次行动时他本不想带小巧来,但冼皓还是决定把小巧带在身边。

在神农架林区深处,小巧可比无人机好用多了,既没有遥控距离限制也不需要更换电池,冼皓还喂了它一枚玉蹄丹。但有了上次的教训,冼皓叮嘱小巧要时刻保持警惕,就算发现什么异常也不要靠近,回来报告情况即可。

冼皓还告诉小巧,无论如何都不能飞得离她太远,有什么危险就立刻回来。神农架山野中也有不少猛禽,比如金雕。小巧叽叽喳喳地告诉冼皓,猛禽它才不怕呢,小境湖里的那些猎隼都让它挨个给揍过,假如不碰到上次那种高手,它就是山林天空中的霸主。

话虽这样说,但小巧也是很谨慎,它一直没有离开冼皓太远,是一名称职的斥侯。小巧并没有发现芦居子和麻元领,那两个家伙离这一带还隔了好几座山呢,但它却发现了麻柳子。

鸟儿就属于山林,小巧在这一带出现根本引起不了特别的注意,因为林区里各种各样的鸟很多。虽然从丁齐那里了解了对方设伏的大概情况,但还要实地摸清楚,到底来了几个人、埋伏在什么位置、抄着什么家伙……这些任务大多都是小巧完成的。

小巧最重要的发现就是找到了麻柳子,然后冼皓便悄悄摸向了麻柳子所在的藏身地,在接近麻柳子不远的地方她停下了动作、静静地潜伏,因为天空中突然飞来了一架无人机,绕着谷地的外围盘旋了一圈。

丁齐至少要过两个小时才能到达这里,无人机不再跟踪丁齐后,麻元领又派来了一架看情况,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发现无人机不再追踪丁齐之后,崔山海也收拾了自己的东西,拿出一个对讲机告诉谭涵川他也会赶往预定地点增援。谭涵川让他别来,但崔山海却执意要出发,那边老谭也劝说不住,只得叮嘱他如何汇合、要注意什么。

崔山海虽在国防部门工作,但平时也是坐办公室的,像这种事情从来都没有参与过,此刻也有些心潮澎湃啊,既然来了就不能只待在后方看热闹。他们所用的对讲机信号覆盖范围有限,山中很多地方信号都联系不上,但崔山海知道该去什么位置,他要抄近路抢在丁齐之前赶到。

丁齐进入山野后速度明显就放慢了,他是故意的,一方面是给谭涵川等人足够的准备时间好摸清情况,更是要让对方多等一会儿。在神经紧绷的状态下被动等待,是挺折磨人的经历,对体力精力的消耗也很大,这就像一场心理战。

丁齐也带了对讲联络设备,到了高处发现有信号能联系的时候,他和谭涵川联系上了。谭涵川告诉了他那边的具体情况,包括还有一位狙击手埋伏,但狙击手由冼皓负责解决掉,还让他速度再放慢一些,因为崔山海也赶过来了。

丁齐想了想,和老谭约定了一个具体的时间。目的地已经确定,丁齐就很好控制自己的行程了,他会在下午四点半准时出现在对方埋伏的地点。

谭涵川等人心里有数,所以不会着急,但对于麻柳子等人来说这却是一场漫长的煎熬,从下午一点多钟开始,他们就打起精神在观察丁齐可能出现的方向。四点半的时候,丁齐的身影终于出现在谷口处,拄着一根长棍神情有些疲惫,经过长途跋涉好像已经很累了。

仅凭一张宋代的地图和图中一个红点,照说很难找到准确的地点,其偏差范围往往会很大。可是地图上标了不少山峰的位置,再对照如今的高清卫星地图,红点就在三座山峰环抱的一片谷地里,只要到了地方就很容易确认。

麻柳子率先在瞄准镜里发现了丁齐,立刻汇报道:“目标已经出现,但尚未进入射程。”

麻元领:“先不要乱动,待他进入射程后有把握再开枪。假如没有把握开枪击中,就等其他人先动手,你找机会补枪,注意周围是否有对方的同伙出现。”

麻柳子:“明白!”他刚说完这句话,就突然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假如冼皓刻意潜行突袭,连丁齐恐怕都会中招,更何况这山野地形又提供了极佳的掩护环境,麻柳子还没反应过来就让冼皓给打晕了。冼皓很利索地剥掉了他身上穿的迷彩服还有帽子,虽然大了一号,但也连着通讯设备一起换到了自己身上。

她将昏迷中的麻柳子丢在了隐蔽处的岩缝里,以枯骨刀补了一记,算是活生生地毁尸灭迹了,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对方拿着步枪在这里埋伏丁齐,她还有什么好客气的。

她并没有制服麻柳子审问,因为这样一来动静就太大了,说不定会引起其他人的警觉,换装之后迅速取代了麻柳子的位置,端着枪瞄准远处走来的丁齐。假如有人就来到附近看一眼,也不会发现什么破绽,而麻柳子已经化成渣了。

丁齐眼前是一片林间空地,前方的山脉呈环抱状,正中以及左右两侧有三个山头。人迹罕至的野外,像这样的谷地是土壤层堆积最厚也是最肥沃的地方,基本上都会长满植被,眼前却出现了一块空地,很可能就是人工活动留下的痕迹。

空地中央有一座以碎石堆成的塔状物,大约半人多高,顶端放着一个造型奇特的石雕,很是古朴抽象,样子好像是一个团坐的人。难道这就是枭阳国的遗迹?假如是来寻找枭阳国的探险者,来到这里首先就会发出这样的疑问。

就算是误闯此地的野驴子,看见这种明显带着人工痕迹的东西也会很感兴趣,首先走过来仔细观瞧,丁齐穿过丛林就向着那一堆碎石走去。

麻柳子原先埋伏在他正对面的山上,离那堆碎石是四百多米,狙击需要事先较对瞄准基线,瞄准镜的标尺准心就定在这个位置。

麻柳子早就试过枪了,假如丁齐跑去观察那堆碎石,他有把握首发命中。打不中也没关系,只要枪声一响便有别的后招,丁齐再大的本事也躲不开。当丁齐进入射程范围后,持枪人已换成了冼皓。

看似山野无人,丁齐却知道这附近埋伏了三组此刻,每组四人,分布在碎石堆的左前方、左后方以及正右方,距离都是五十米左右。他们藏得可真好,至少丁齐走进谷口时并没有发现,恐怕要等他走到石堆附近展开神识才能察觉。

丁齐看见林间有一块空地,空地上有这样一个碎石堆,也露出诧异之色,就朝这个方向走了过去。暗中埋伏的十二名刺客都很紧张啊,纷纷在心中暗道:“再走近些……”

左前方负责指挥的头目杠子哥也在心中暗暗呼喊:“麻柳子,多好的机会,一枪撂倒就完事了!”

丁齐神色如常的走向石堆,却在十几米外的从林便停下了脚步,手中的棍梢抖出了一朵棍花,山中随即传来了一声枪响。他突然附身贴地往后急掠,一个闪身就躲进了旁边的一棵大树下的乱石丛中。紧接着就听见一声巨响,那堆乱石猛然炸开了!

火光崩射、烟尘四起、碎石乱飞,场面一片混乱。那碎石堆中面居然埋着炸药,按照原定计划,假如麻柳子开枪没打中,杠子哥随即就引爆炸药,无论如何都会要了丁齐的命。

丁齐当然不会傻到真的走到那个位置,对方至少有三杆猎枪、两把手枪,到那里就进入三面夹击的射程范围了。手枪在这个距离可能打不准,但丁齐也不敢赌,更要命的是那种猎枪,打出来的是一蓬铁砂子,非常不好躲。

他走到林木环绕的空地边缘时,已展开了神识发现不对经,乱石当然是人工堆起来的,可是那里面还埋了东西,他的第一反应就是炸药。

炸药和雷管虽然也是管制物资,但很多工程都要用到,所以比枪支子弹好弄多了。简单的近距离遥控起爆装置,也并不是很难做出来。既然是定点设伏,连步枪都弄来了,有炸药也不令人意外,就像老家乡村的偷猎者对付野猪的那种绊线土雷,丁齐来的路上还想到了呢。

别看丁齐站的位置离那堆碎石还有十几米远,可是等到炸药引爆后再跑,飞射的碎石杀伤力极大,根本来不及躲开。所以他打了个暗号让冼皓开枪,自己转身回掠,闪进了一个早就看好的躲藏位置。

丁齐转身飞掠前抖动长棍挽了个棍花,就是动手的信号,冼皓随即开枪了。而枪响同样是刺客们动手的信号,杠子哥看见丁齐转身往回闪的同时枪响了,好像是没打中啊,不管打没打中,他立刻就引爆了埋在碎石中的炸药,但还是慢了半拍。

丁齐已经闪到了一棵参天古树后面,两旁是乱石丛,爆炸在山谷中激起层层回音,碎石打在了树干上、从旁边的林间嗖嗖飞过,简直比子弹还厉害。他也惊出了一身冷汗啊,从大眼那里并没有获得这个情报,本以为做足了准备、摸清了情况,没想到还有这一出。

无论是朱山闲等人还是小巧,都是从外围的丛林中向这片空地包抄潜近,他们摸清楚了刺客埋伏的位置以及人数,但不可能到达刺客的身边,也不可能进入被刺客包围的这片空地中,因此也不知道炸药的情况。

丁齐既然以身涉险,那就必然会遭遇危险,就看他有没有那个本事能抗得住了,生死格杀之局,什么样的意外都有可能发生。

爆炸声响过,山谷回音还在荡漾,丁齐突然放声喊道:“注意,不要靠近,说不定还有炸药!” 他的声音也极富穿透力,于爆炸回音中清晰地传出很远。

丁齐虽然闪身后掠躲起来了,但这么喊也容易暴露位置,目的只是为了提醒谭涵川等人。既然空地中央的碎石堆里埋了炸药,那么刺客潜伏点周围也可能预埋了炸药陷阱,所以绝不能轻易靠近,还要注意落脚点周围的土石是否有异常。

正文 正文_314、战绩为零

冼皓在第一时间开枪了,她瞄准的就是杠子哥,从她的角度视野正好,但是第一枪却没打中。假如她打中了,杠子哥恐怕也来不及引爆炸药。不是冼皓瞄得不准或手不稳,而是瞄准镜的准心位置不对。

这把枪是麻柳子校准的,冼皓刚刚拿到手中,假如不试射的话,她也不知道麻柳子把瞄准镜准心定在了什么距离。第一枪不知道打哪儿去了,在炸药的轰鸣声中,甚至连杠子哥都不知道这一枪是打向他的。

冼皓随即摘掉了瞄准镜,因为它影响视野,而且以冼皓的目力,在这种距离完全能够瞄准,她直接用枪械自带的标尺准心又朝杠子哥开了一枪。这一枪仍然瞄得很准,打在了杠子哥身下的泥土中。

步枪此刻的准心标尺挂的是三百米射击距离,而冼皓与杠子哥的距离接近四百米远,尽管瞄准了也不可能打中,枪口压得太低了。

假如是一位有经验的优秀射手,且对所使用的枪械很熟悉,通常不会犯这种错误。冼皓是一位顶尖的刺客与杀手,快、准、稳等要求都没有问题,但她以前极少使用枪械,实际射击远不是吃鸡游戏那么简单,她也需要熟悉调整。

第二枪让冼皓看清了子弹打在什么位置,随即调准了瞄准点开了第三枪。此刻空地中仍然烟尘飘荡、碎石崩飞呢,杠子哥没有注意到又有一枪打在了他身下,随着第三声枪响,杠子哥应声滚了一圈,左肋中枪,右肋下爆出碗口大的血花。

校出瞄准点之后,冼皓又接连开了两枪,放倒了杠子哥身边埋伏的两名同伙。这个位置共有四人埋伏,但最后一人的藏身处有植被和山岩阻挡,冼皓打不到,她随即调转了枪口。

但那第四名刺客并没有躲过一劫,另有人出手带走了他的生命。随着一声尖利的哨音传来,空中似有什么东西飞速划过,他的前胸到后背突然出现了一个血窟窿。

冼皓开了三枪,而这尖利的哨音其实已是第四次响起,前后带走了五名刺客的生命,它似是什么东西在空中高速飞行的激波声。这东西好像是一种暗器,共有两枚,在后方山林间来回穿梭,不断划过刺客藏身的地点。

从丁齐走来的方向看,三拨刺客分别埋伏在碎石堆的左前方、左后方和正右方,假如想描述得更清楚些,可以分别标注为a点、b点、点,每个点的位置各有四人埋伏。此刻a点和b点的八名刺客都已经了账,只有点还剩下四个。

杠子哥那四人就在a点,而从冼皓的方向看,a点位于她的右侧,她随即调转枪口对准了左侧的点,那边也埋伏了四个人,她能看见的是其中两个。

冼皓朝点的第一枪也没打中,距离不一样,需要重新校正瞄准点,第二枪便补中了。另一名刺客发现同伴中枪,而且好像就是从麻柳子埋伏的方向射出的子弹,惊恐地跳出埋伏位置想躲藏,但冼皓的枪很快,随即又是一枪把他撂倒。

步枪里有十发子弹,冼皓开了八枪,打空了三发,放倒了五个人,在她的视线所能瞄准的范围内,已经找不到其他目标了。麻柳子埋伏的位置是为了狙击丁齐而不是对付同伙,同伙不会防备他,但从他的位置也不可能看见所有的同伙。

剩下的刺客也用不着冼皓操心,在她调转枪口之时,又是一声尖利的哨音飞过,埋伏在点的另一名刺客身上同样出现了一个透明的血窟窿,发出一声惨叫扑倒在地,正是丁齐在红坪镇见过的大眼。

又是那暗器从空中飞来,透过大眼的身体飞入山林中,在空中划出的居然是一道弧线。大眼身边还有最后一名活着的刺客就是三哥,三哥刚才拿着一把猎枪朝着空地对面的a点方向放了一枪,也不知道在打什么。

丁齐在大眼的潜意识精神世界中所见的场景,果然与事实并不完全相符。在大眼的精神世界中,他是接到三哥的命令独自跑到这里与杠子哥等人汇合,而在现实中,三哥本人也来了。

三哥听见了尖锐的哨音,看见大眼身体被洞穿,露出惊骇欲绝之色,咬牙抓起一个东西用力一摁。哨音再度响起,飞入山林间的暗器又飞了回来,从三哥的胸侧穿入,后肩胛位置穿出,但三哥的手指终究还是摁了下去。

又是轰然一声巨响,a点位置突然发生了爆炸,杠子哥等四具尸体都被炸飞了,附近碎石横飞草木摧折。这是现场最后的战斗动静,待山谷中的回音平静之后,枪声和哨音都不再响起。

只听几声咳嗽,朱山闲从a点上方的山坡中钻了出来,有些灰头土脸,样子略显狼狈。他显然是受了爆炸的波及,但还好位置离得比较远,及时趴到一块山岩后并没有受什么伤,就是把衣服弄破了,身上也弄脏了。

包括麻柳子在内的十三名刺客,此刻已没有一个活人。麻柳子提前让冼皓干掉了,冼皓开枪又打倒了五个,那么另外七个是怎么回事呢?

冼皓开枪、埋伏在石堆中的炸药被引爆,潜入到b点附近的谭涵川也在山林中出手了。老谭挥手打出一根东西,就是师传奇门兵器小镢。小镢划出一条弧线飞过b点,一次就穿过了两名刺客的身体,去势未尽飞入a点附近的山林。

朱山闲就在那个位置,伸手接住这根小镢打了回去,小鐝带着哨音又穿过b点一名刺客身体飞回到谭涵川手中。

谭涵川有两枚短镢,同时打出了第二根,穿过b点第四名也是最后一名刺客的身体又飞到朱山闲手中。

这两人就像小孩玩游戏一样,互相向对方扔东西又分别接住,不仅手法娴熟,而且配合得默契无比,不愧是从小一起穿开裆裤的老铁。

b点埋伏的四个人根本没反应过来,在爆炸尚未完全平息时就全交待了,点那边此刻已被冼皓开枪放倒三个,最后一人则被这根小镢透体而过。

而对面的点的三哥则察觉了这一幕,他倒没有看清楚朱山闲的身形,他只是感觉那个方向有敌人,凭感觉开了一枪,随即身边的大眼就被什么东西洞穿身体倒地……然后他引爆了a点的炸药。

他们不仅在一个地方埋了炸药,除了那个碎石堆中,a、b、三个地点的下方也都埋了炸药。难道他们想炸死自己吗?这还是为了在极端情况下对付丁齐。

据说丁齐极擅近战,假如让他冲到了身边,那个位置的人恐怕就凶多吉少。万一丁齐没有走向空地中央的乱石堆,而是直接冲向了他们的埋伏地点怎么办?假如某个地点埋伏的四个人没有干掉丁齐反而全被丁齐干掉,那么其他人就可以引爆炸药,让丁齐同归于尽。

a点炸药的引爆器放在点、点炸药的引爆器放在b点,b点炸药的引爆器放在a点,也就是说无论是谁引爆炸药都不会炸死自己。杠子哥手里还多拿了一枚引爆器,可以引爆空地中央碎石堆中的炸药。

如此安排不可谓不狠毒,三哥是最后一个死的,他临死前已发现了a点附近有敌人,引爆炸药让朱山闲吃了一个不大不小的亏。

那么大眼和三哥又是怎么死的呢?谭涵川接住飞回的第一枚小镢后,反手又朝点方向打了出去。小鐝带着哨音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洞穿了大眼的身体,飞入山林被点附近的崔山海接住。

这时朱山闲那边的第二枚小镢也飞了回来,杀了a点的最后一名刺客。随即崔山海也把小镢打了回来,洞穿三哥的身体飞回谭涵川的手中。

这边整个战场的核心是谭涵川,老谭先朝朱山闲扔了两次小鐝,然后又朝崔山海扔了一次小鐝,对方接住后又都打了回来。一对小鐝在空中总共飞过六次、杀了七人,待谭涵川最终收回这一对小镢时,战斗已全部结束。

这一系列过程令人眼花缭乱,假如从头到尾描述一番,听的人恐怕都被绕晕了,但实际上却纹丝不乱、干净利索,从冼皓打响了第一枪到战斗结束,前后时间还不到10秒钟。

第一个走出丛林现身的朱山闲高喊道:“注意还有没有活口,可能还有炸药没炸,别又让人引爆了。”

丁齐提着棍子背着包终于又走到了空地边缘道:“这里已经没有活口了,但不知道周围的情况怎么样。”

这里可是神农架禁区的深处,山高林密地势复杂,他们虽然把这片山谷里的对手都给清干净了,但谁知道周围高处的山峰上还有没有躲着人观望呢。

谭涵川道:“我们不要走进空地,就在林子里检查战场,所有能找到的东西都拿着,尸体留下让冼皓处理。”

这时冼皓在耳机里又听见了麻元领的声音:“柳子,怎么回事,得手了没有?”

冼皓压低声音对着耳麦道:“得手了。”

麻元领:“怎么有两声爆炸,对方那么难缠吗,有没有同伙?”

冼皓:“有,目标有两个同伙出现,都搞定了,但我们这边也死了八个人,还有三个人受了伤,需要支援,否则我们自己回不去。”

麻元领倒吸了一口冷气,半天说不出话来,过了好一会儿才带着哭腔对身边的芦居子道:“丁齐已经除掉了,他还有两个同伙也被搞定了,但我们的人也是伤亡惨重,接下来该怎么办啊!这代价也太大了吧?”

伤亡的可都是麻元领这些年秘密培养的精锐手下啊,为了除掉丁齐竟然在这里死掉八个还伤了三个,麻元领怎能不哭?

芦居子面色阴沉道:“确定丁齐还有两名同伙,都是什么人?”

麻元领:“的确有两名同伙,具体身份还没确认,但是都已经被干掉了。芦洞主,我们这边的人……”

芦居子打断他道:“丁齐还有没有别的同伙了?”

麻元领:“应该没有了,连丁齐本人都已经被干掉了。那边我们的人还剩五个,其中有三个受了伤,我们是不是要过去接应,把老精他们俩也叫上。”

芦居子:“先别着急,你通知老精派无人机过去看一眼确认,通知麻柳子原地待命。你就把这里当成战场,不能感情用事,所有事情都要考虑周到。”

他们离事发地点还有好几公里,因为山峰的阻隔,很多声音也传不到这里,但是爆炸的动静实在太大,他们还是听见了,而且是间隔不到十秒钟的前后两声。附近的风景区内肯定也有人能听见,但想赶过去看却不太可能,估计会以为是什么地方在修公路搞爆破吧。

埋伏方案是芦居子亲手制定的,他很清楚这些手段有多狠,丁齐是绝对跑不掉的。最顺利的情况,就是丁齐一出现便被麻柳子干掉了。可是现场居然有人引爆了炸药,而且是接连两次。

这说明麻柳子的狙击恐怕没有得手,至少没有在第一时间把丁齐当场放倒,对手至少冲到了一处埋伏点附近。想想对方也有两名同伙出现,这也是可以理解的,这说明丁齐也早有防备。

就算有防备又怎样,他恐怕做梦也想不到会是这么大的阵仗吧,最终还不是被干掉了吗?芦居子很谨慎,只相信眼见为实,所以先要派无人机去确认一下情况。

冼皓收到了麻元领让麻柳子原地待命的指示,回答了一声:“明白!”便提着麻柳子的东西在丛林中走下山坡与众人汇合。

冼皓并没有和麻元领面对面打过交道,她没有参加方外联盟对静沙岛的审核,也没有参观过静沙岛,麻元领本人更没有来过南沚小区总部。假如她和麻元领接触过,说不定能听出麻元领的声音,也有可能听不出来,毕竟对讲机中的声音总有些变形。

可是麻元领在通话时居然也没有发现麻柳子已经变成了另一个人,而且连性别都不同。这其实是冼皓的本事,她当时说话的声音酷似麻柳子本人。冼皓能模仿另一个人的声音,只要她听过对方说话,这是江湖飘门的秘传技艺。

就连丁齐都不知道冼皓还有这个本事呢,冼皓也不想让他知道,一个大姑娘家的能以男人的声音说话,而且说得还那么像,未免会在情郎的心目中影响形象。丁齐知道她精通潜行刺杀、曾经杀过很多人也就罢了,还有些小秘密就不必清楚了。

众人打扫战场之后,将所有能收集的东西都堆到了一起,并没有发现任何能证明这伙刺客身份的物件。冼皓说了一句:“你们都转过身去,不要看……丁齐,说你呢!”

已将方外秘法修炼到炉鼎境的丁齐想“看”什么东西,用得着转身吗?但在冼皓看来,某些场面能不让丁齐亲眼看见,那就最好不让他看见,她倒忘了回避一直跟在身边的小巧。

不论刺客的尸体完整还是不完整,她拔出枯骨刀都处理了一番,全都化成了渣。尸体处理了还有东西,比如步枪和手枪,他们还找到了另外两个遥控引爆器。

崔山海问道:“这些东西怎么办,好像不太容易带走啊,收到什么地方藏起来吗?”

朱山闲摇头道:“全部炸了吧。”

丁齐:“他们埋伏的地方都埋了炸药,这两个东西应该是引爆器,也不知道是引爆哪一边的,反正一起炸了总没错。”

冼皓:“那就快点抹干净,他们待会儿会派无人机过来确认情况,我们谁也别暴露。”

统计今日的战绩,连同麻柳子在内冼皓干掉了六个,假如按谁打出的小镢来计算,谭涵川干掉了四个、朱山闲干掉了两个、就连凑热闹的崔山海也干掉了一个。在众人中修为最高,号称已将方外秘法修至七境、身为方外门门主的丁齐战绩居然为零!

不是丁齐不想出力,他走出来的时候战斗已经结束了,当时也是目瞪口呆啊。他早就知道老朱这些江湖高手很厉害,修习方外秘法之后,原先的八门秘术境界也大有精进,那么手段当然更厉害了,但没想到厉害到这种程度。

本事大倒是其次,更重要的是出手干脆,毫不拖泥带水,不动则已,一但动了手就毫无保留,根本不给对方任何喘息的机会。

朱山闲等人在山中潜伏了两天,前前后后的各种筹划准备自不必多说,到头来几秒钟就搞定了。这就像某种不可描述的运动,各种前戏加正餐可以很久,但最后的好像也就是几哆嗦。

但是换个角度想一想,和这一伙手持枪械、埋好炸药的凶徒动手,假如乒乒乓乓僵持不下,那结果恐怕就难以预料了。

正文 正文_315、开风气之先

比丁齐更震惊的是崔山海,谭涵川不必他帮忙,他自己非要来,结果就是他出手干掉了最后一名刺客,也算是给整场战斗收了尾。但崔山海也看得清楚,其实有他没他并无两样,难怪谭涵川叫他不要过来帮忙。

轮到崔山海出手的时候,十三名歹徒死得就剩最后一个了,最后那一下交给崔山海,算是老谭给他面子。从另一个角度来说,这也是老谭让他共同参与此事,因为大家毕竟杀了这么多人,崔山海既然来了,就不要仅仅只做一个目击者。

崔山海是谭涵川的朋友,两人因为都修炼过火门炉鼎术而结识,后来崔山海还在丁齐的“蛊惑”下加入了方外门,是一位值得信任的同伴,但以前打的交道毕竟不多。

经过这一次,情况就不一样了。俗话说人生有三大铁:一起同过窗、一起扛过枪、一起嫖过娼,那么如今一起杀过人、点过炸药,那又是怎样的交情呢?

见崔山海问完话后一直在那里发愣,谭涵川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崔师弟,这是你第一次杀人吧?”

崔山海点了点头。谭涵川又问道:“什么感觉?”

崔山海:“当时没什么感觉,根本来不及多想,就是把你打过来的小镢打回去,用同样的手法,你当初切磋的时候教过我的……现在反应过来才觉得头皮直发麻,他们到底是什么人、为了什么要这样做?”

丁齐苦笑道:“其实我与这些人都素不相识,不知道他们是谁,又是为了什么,仅凭猜测是没有用的。但我知道他们想杀人,故意设局把我引到这里,布下了这么一个埋伏。”

崔山海喃喃道:“这也太可怕了!”

朱山闲:“崔峰主虽然修炼了火门炉鼎术,又得到了天地秘境传承,但你从来不是真正的江湖人,就算不是活在象牙塔中,其实也差不多。你可千万不要高估了很多江湖人的底限,良心都让狗给啃干净了,为了达到目的完全不择手段!”

冼皓插话道:“崔峰主,我只问一句,这件事情做得该不该?”

崔山海:“世上最好不要有这样的人,越少越好!”

芦居子让麻元领通知老精,派一架无人机去山谷那边确认情况,无人机还没到达指定地点,远处又传来一声轰然闷响,居然又有炸药爆炸了。丁齐及其同伙不是全被干掉了吗,怎么那边还要引爆炸药,肯定是出了状况!麻元领的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

丁齐等人潜伏在半山密林中,看着山谷中的烟尘升起又渐渐散去。又过了一会儿,有一架无人机从空中飞来,在谷地上空盘旋良久越飞越低,最终摇晃着失控坠毁。

不是无人机没电了,而是飞得太低了。麻元领就在平板电脑上看着无人机的航拍画面,埋伏的四堆炸药全部引爆了,林间空地及其周边一带面目全非,但看不见任何人影,别说丁齐及其同伙的尸体,他派去的十三个手下也全都不见了。

芦居子命令无人机尽量飞低些、近些,企图找到一些痕迹、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但无线遥控也不是万能的,无人机能飞到这个位置的上空,但是再往下飞,由于山脉的阻隔失去了遥控信号,然后失控坠毁。

麻元领已经傻了,满头冷汗一脸惊恐道:“芦,芦洞主,您,您看这是什么状况?您是不是要亲自过去看看,或者让老精再派一架无人机?他们到底出什么事了!”

再想通过对讲机联系麻柳子,那边已经没有回应。有回应才怪呢,麻柳子带的对讲设备都已经被炸毁了。

芦居子面色阴沉道:“不要再派无人机了,这次行动失败了,麻柳子他们恐怕全栽了!你立刻通知老精他们俩,收拾好所有东西,按照撤离计划立刻离开红坪镇,到指定地点与我们汇合,途中不要再有任何联络,一切等见了面再说。”

麻元领通知了老精与另一名手下,这次带来的人就剩他们两个了,然后有些魂不守舍的收拾好了随身带的东西,低着头道:“芦洞主,我们现在就走吗?”

“你就不必走了!”芦居子的声音从背后传来,麻元领的身体陡然一僵,然后艰难地转过头去,张口想说什么,却没有发出声音,而是流出了鲜血。

芦居子的右手放在他的后背上,就像是轻轻地抚摸,但已经震碎了麻元领的内脏,他也无法再呼吸说话,充满不甘的眼神分明在问——为什么?

“兄弟情深,你也陪着他们一起吧!”这是麻元领在世上听见的最后一句话。然后芦居子便拿开了手,看着麻元领的尸身萎顿于地,眼中似有几分惋惜之色。

看着无人机坠毁于空地中央被炸出的大坑中,朱山闲道:“我们撤!”

崔山海:“难道不埋伏在这里等着,他们说不定会派增援,正好抓来问问。”

朱山闲摇头道:“不会了,至少暂时不会了。冼师妹刚才冒充狙击手汇报了这边的情况,让他们自以为得手,结果对方还是没上当。无人机来了,与冼师妹汇报的情况不同,傻子都会知道有诈,这边埋伏的人已经全交待了,再来人也是送死。”

崔山海叹气道:“居然一个活口都没留下,好歹抓一个人审问啊。”

冼皓:“方才那种情况没法留活口,只有他们死绝了我们才安全。”

确实没法留活口,动手时这样的问题想都别想,对方既有枪械又埋了炸药,假如没死透冷不丁来一下,这可是谁也受不了的事情。

崔山海:“我知道他们的无人机是从什么地方飞出来的,就在红坪镇,现在赶过去也许还能堵住人。”

丁齐:“崔师兄能认出是什么人吗?”

崔山海摇头道:“我也是通过无人机从远处观察的,只知道对方的无人机从那个院子里飞出来,那院子里有两个人,但不可能看清楚。”

冼皓:“试试吧,但现在去恐怕来不及了。”

时间是下午五点左右,阳历八月末时节,天当然还没有黑。可是在他们往回走的途中,太阳就落山了。崔山海再一次领教了这伙人的厉害,在黑暗中行走几乎丝毫不受影响,大家都刻意照顾他,否则还可以走得更快。

崔山海也是有修为在身的,但独自一人穿行神农架的山野,夜里恐怕也得停下来休息宿营,至少不会走得太快。他不知道,身边这伙人可是在琴高台世界中历练过,经常在那伸手不见五指同时危机四伏的黑暗中溜达。

为了补充体力,他们每人还吃了一枚玉蹄丹,待赶到红坪镇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半了。丁齐一大早出门,到现在才回来,爬了一整天的山啊。众人在镇外的山野中散开,从不同的方向进镇,丁齐直奔那座院落,但还没有翻过后院墙就停下了脚步。

那个小院是空的,早就没人了。丁齐并没有翻墙进去察看,领教了在山野中对方埋炸弹的手段,还是万事小心更好。虽然在镇子里埋炸药太过丧心病狂,但目前尚不了解对方的底细,那伙人未必做不出来。

小院没炸,最后两名刺客也没找到,这次行动没有抓住任何活口。丁齐并没有上帝视角,他是真不知道对方的来历。对方的目的当然是想要他的命,可是杀他的目的又是什么呢?无人能回答这个问题。

庄梦周找到了游怀界,发现游怀界的传承已断,而以游怀界的名义加入方外联盟的那伙人就是混事的。他在游怀界中以朱大福的名义“接见”了施良德,并将方外秘法卖了一个亿,回头便提醒丁齐要小心、说不定有人会对付他。

这种提醒看似很有必要,但其实也是废话。自从五心谷的掌花使吕肖出事后,丁齐就已经很小心了在防备着意外状况的出现。可是丁齐究竟要防备谁呢,在大街上出现的每一个人?就算去问庄梦周,庄梦周也不可能知道啊。

飘花潭提供了疑似方外世界枭阳国的线索,又得到了其他几家方外世界提供的资料印证,丁齐就想来确认一番。但这个地方太险恶了,他担心会遇到埋伏,所以才做了一番准备,然后果然遇到了埋伏。

吕肖出事之后,丁齐也曾怀疑过卢余洞,但他没有任何证据。至于静沙岛的麻元领,同时受田仲络和施良德的幕后控制,丁齐也是知情的,但这也不能说明什么。直至在神农架遭遇了这一场袭击,丁齐才感觉不寒而栗,什么人的手段竟会如此狠毒?

丁齐并非上帝,他并不知道芦居子已和施良德合作,而且彻底控制了静沙岛。芦居子自居世外高人,隐忍或者说憋屈了这么多年,终于有了施展的机会,不论是从私仇角度还是从野心角度,首先就要除掉丁齐。

丁齐不仅曾经打伤了他,而且还妨碍了他的大计。至于芦居子有什么大计,恐怕只有他本人清楚了。芦居子唯一庆幸的是,他自始至终都暴露身份,哪怕曾经在境湖市面对面动手,他也是隐藏了面目,没有证据就无法指认。

芦居子并不想再一次与丁齐面对面动手,亲自撸袖子上去干,那是小混混才会做的事,以他的手段以及所掌握的势力资源,略施小计就能把丁齐给玩死了,至少他是这么认为的,但这一次却玩砸了。

老精等两人赶到了位于神农架林区松柏镇附近的汇合地点,芦居子已经在那里等着了。见到只有芦居子一个人,老精纳闷地问道:“麻总呢?”

芦居子:“出了点状况,麻总已经去处理了,我们随后赶过去,跟我来。”

最后两名刺客跟着芦居子走入了山林,便再也没有走出来,他们和麻元领一样失踪了,消失在茫茫的林海深处。至此再也没有人知道这一次行动,没有任何参与者留下,除了芦居子本人,他立刻就赶回了静沙岛。

事情发生在周日,方外联盟一切如常,只是静沙岛这几天没有对外开放,因为根据天气预报,近期将一场台风经过台湾北部,并在浙江、福建两省沿海地带登陆。芦居子不得不感叹,虽然这次行动失败了,但老天爷还是挺给面子的。

麻元领从来就不是什么好东西,早年秘密培养训练了二十名心腹手下,或者说成立了一个黑帮团伙。这些人是专门干黑活的,曾跟着他一起走私,也在海上瞅机会杀人越货。麻元岭后来经营静沙岛用的也是这批人,也因此让芦居子拿住了把柄。

这次去神农架带了十五个人,其中也是有高手的。比如那位三哥,在那么混乱的场面下也能察觉到朱山闲藏身的位置,至少也有三境修为。有修为的还不止他一个,可惜根本来不及一展身手,几秒钟内就全部交待了。

剩下的五个人则全部留在了静沙岛上,因为他们不是生面孔,丁齐上次与田仲络、水若一起参观静沙岛时见过。既然麻元领已经不在了,这批人也应该处理干净。如今不论是静沙岛还是仙顶山庄,都已经不再需要麻元领以及他手下的这批人。

几天后,仙顶山庄的员工们听说了一个不幸的消息,总经理麻元领带领几名员工驾船出海,未能及时躲避台风,不幸遭遇风浪失踪。仙顶山庄这边已经报了警,海事搜救部门也组织了搜救,但连船带人仍下落不明。

在远离陆地的茫茫大海中,假如遇台风翻船沉没上哪儿找去?仙顶山庄的大部分员工虽然觉得遗憾,但也没有太过伤心。麻元领这个人待普通员工的态度很一般,只对他的那些心腹手下好,有些人不干活只拿钱,早就有不少员工看不惯了。

没了一个总经理,但仙顶山庄还在正常经营,员工待遇甚至比以前更好了,日子还不得正常过嘛。与麻元领合作的投资方及时稳定了形势,又派了一名总经理并补充了一批高管,仙顶山庄似乎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至于麻元领为什么会遭遇海难,难道他出海就不看天气预报吗?这就谁也说不清了,很多熟悉他的人居然都不感到太意外。反正在大家的印象中,麻元领是经常带着心腹出海的,也不知道是去了什么地方,总是搞得神神秘秘,经常遇到风浪天气也不回来。

有人甚至认为,麻总这种习惯迟早会出事的,如今果然出事了!山庄里还有员工谈及此事长叹道:“我早就劝过麻总,可是麻总不听啊!”

麻元领有三个孩子,与前妻生了个女儿,二婚之后又生了个儿子,最近居然又要了二胎也是个儿子。小儿子还不满周岁呢,而大女儿已经上大学了。几位继承人机器监护人之间为争家产、争股权还闹了一阵子,但都没有影响到仙顶山庄。

麻元领的私人存款有不少,还有几处房产,那就让法定继承人去争吧,其他人也懒得管。最重要的是,麻元领从法律角度还没死呢,只是失踪而已,确认死亡得等两年,现在就处置遗产有些早了。等到两年后,仙顶山庄会是怎么一种状况,那可是谁都说不准的事。

麻元领出事的消息过了好几天才传到方外联盟,至少在方外联盟周二开例会的时候,大家尚不知情,理事麻晓还是正常的参加了会议。

比较反常的是,理事长丁齐这次没有按惯例出席并主持会议,他有事打招呼请假了,副理事长于鹏飞终于捞着了坐在正中间主持会议的机会。参加会议的又多了一副新面孔,是一位二十五六岁的妙龄女子,名叫舒窈,是畅乘福地的理事,如今也被派来常驻境湖市。

会议的第一个议题,就是由副理事长于鹏飞宣布方外联盟又增添了一家新成员。丁齐、田仲络、麻晓等三名理事已实地考察了畅乘福地,审核通过,畅乘福地正式加入联盟。按惯例畅乘福地有三名理事入群,分别是杨晨功、王星毅与舒窈。

除了杨晨功之外,王星毅与舒窈其实都是田仲络的人,王星毅负责在畅乘福地中修建新的接待点,并助杨晨功经营畅乘福地。而舒窈则是常驻方外联盟总部的代表,眼下还住在附近的酒店里,正准备在南沚小区也买一栋小楼。

众人热烈鼓掌表示欢迎,舒窈起身表示了感谢。舒理事还代表畅乘福地来了半个小时的演讲,介绍了畅乘福地的各种情况,包括所在位置与桃花源的传说,以及千年古桃、桃花蜜、芦花土鸡、大补鸡蛋等等好东西,听得不少人都快流口水了。

方外联盟成立至今,这可是前所未有情况,甚至可以说是开风气之先。以往有成员加入,都是提交一份公开级的资料和一份保密级的资料,其中保密级资料的查阅还有设定的条件,而且还不一定介绍了敏感信息。

畅乘福地同样按规定提供了上述资料,但是人家多大方、多坦荡,在会议上公开介绍的情况,就比很多家成员提供的保密级材料内容都要详细具体,可以说几乎没什么保留。

舒理事最后宣布,畅乘福地也将在一个月后对外方联盟其他成员开放,开放时间定在周末,具体是每两周一次、每次不超过十人,恰好与金山院的开放时间错开、与响水峰的开放时间相同。

舒理事还公布了开放接待的具体安排,访客们可在周五下午到周六上午入住五号山谷,周六中午集体进入畅程福地,在方外世界中过一夜,周日中午出来。畅乘福地每次都会炖两只大补灵鸡招待客人,每名客人还可以吃到三枚灵药鸡蛋。

如果恰逢千年古桃成熟季节,每名访客还有可能品尝到一枚灵桃,但这一点无法保证,要看千年古桃的结果情况,但是鸡和鸡蛋是可以保证的。唯一美中不足的地方,就是畅乘福地中的住宿条件可能差了点,是在宋代古村落废墟中修复的两座院落。

这番谦虚的话中也能听出高大上的格调,上哪儿能找到这种地方住?

之所以要等到下个月才开放,就是因为院落的修复工作仍在进行中。假如访客参观完畅乘福地,还想在张家界景区继续参观游戏,畅程福地这边也继续提供服务。按惯例,每人每次收费十万元,上述所有费用全部包含在内,不可谓不优惠。

畅程福地所产灵药鸡蛋、千年灵桃以及桃花蜜,除了免费提供给访客享用的部分,其他的也可以出售,重点推出的特产是鸡蛋。眼下只能是访客自己去畅乘福地中购买享用,假如将来有办法运出来,也可以在方外联盟中出售、交换甚至组织拍卖。

会场上的气氛热烈得几乎都快沸腾了,能明显改善体质的大补灵药啊,而且普通人也可以正常服用。谁家还没有体弱多病的亲朋好友啊,拿来给孩子补身体或者孝敬父母也行啊,对于秘法修炼者而言,这东西也是突破二境的绝佳辅助之物。

每次都把人带进去享用比较麻烦,但将来假如畅乘福地能把东西拿出天地秘境出售,这简直太方便了。有人甚至已经在打主意,假如确认了鸡蛋的灵效,可以设法重新加工包装一番,再找可靠的渠道转卖出去,那也是大赚啊,而且潜在客户就不局限于方外联盟内部了。

这是方外联盟有史以来气氛最热烈、现场交流最热闹的一次工作例会,与会者纷纷询问各种关心的情况,舒窈理事一一耐心地回答,大家不时响起一阵阵掌声。假如不知道情况的,还以为又是卖高价保健品的骗子团伙,跑来忽悠跳广场舞的老头老太呢。

于鹏飞住在主持的位置上看着这一幕笑而不语,这一切都是田师安排的,田师果然会做生意,将这个项目的优势开发到了极致,眼前就是田师想看到的场面。田仲络能这么敞亮、这么痛快,其实也是慷他人之慨,因为那是杨晨功的畅乘福地。

但是这就是合作嘛,畅乘福地在杨晨功手中,杨晨功根本没意识到它的巨大价值,而交到田师手中去开发,情况就完全不一样了。看看在场众人,对此是多么地拥护与支持,田师做到了丁齐都没有做到的事情啊!

并不在在场的丁齐事后听说了情况,也不得不摇头苦笑。那杨晨功看似憨厚,言语中好像并不清楚畅乘福地究竟有多大价值,但他心里岂能意识不到?只是以前在没有方外联盟的情况下,他独自一人根本没法去开发。

现在好了,反正就交给田仲络去折腾,他自己不用操心,只需坐镇天地秘境收取分成即可,反正田仲络最擅长这种事情。田仲络慷他人之慨的同时,何尝不也是在为他人做白手套呢?

站在丁齐或者整个方外联盟的角度,对这种情况当然是举双手欢迎。丁齐唯一担心的就是田仲络的人品问题,千万不要搞出什么假冒伪劣的东西来糊弄事。

因为在畅乘福地中,也不是所有的土鸡和鸡蛋都有灵效,只又那些在村庄废墟里做窝、吃千年古桃树上虫子的鸡以及它们下的蛋,才有改善体质的大补之效,一般人还真难分辨。所以有必要提醒杨晨功一声,要同时这种行为也要接受方外联盟的监督。

其实这个情况,舒窈在会议现场已经介绍了,也不必太多担心,而且方外联盟的圈子很小、很封闭,田仲络虽然很会算计,但做事并非不靠谱,也知道信誉的重要性。

庄梦周听说消息后则笑道:“听说老田最近上了有关部门的黑名单,今后很多生意不好做了,幕后的人曾经用他赚了钱,但也不会再找他合作,这手套算是脏了,他能保住自己抽身而出已经不简单。

可是白手套就是白手套,他这么做事养成习惯了,那就给方外联盟服务吧,不必再干那些绝户买卖。”

PS:今天又是二合一超长章节。明天就是元旦小长假了,在此祝全体书友新年快乐、假日开心!

顺便求几张月票,并汇报一下情况。《方外》自2018年1月上架以来,从一月到十一月,在诸位的支持下,连续十一个月月票第一。

只是这最后一个月,再想得第一几乎不太可能了,因为我突然发现前面有本书居然已经一万多张月票。但就算不求本月第一,也求一个全年的好成绩,求您的月票,多谢!

正文 正文_316、新世界

热热闹闹的第一项议题终于讨论完毕,还有什么未尽事宜可以私下再询问商议。见众人都兴高采烈的样子,冼皓冷着脸咳嗽了一声,会场又重新恢复了安静。

冼皓开口道:“有一个突发状况,需要在今天的会议上告诉大家。丁盟主今天没有参加会议,是因为他在神农架受了伤。

就在上周这个时候,联盟的工作例会讨论了疑似方外世界枭阳国的线索。资料是飘花潭提供的,还有五心谷与卢余洞提供的祖师手札记录为佐证。其中最重要的线索,是飘花潭提供的那份地图,上面标注了神农架林区中的一个位置。

丁盟主和田仲络副理事长、静沙岛的麻理事上周一起去畅乘福地考察,考察结束后他顺便去了神农架林区一趟想摸清楚情况,实地看一看环境。

但就是在那个地方,丁盟主遇到了袭击。早就有十几个人埋伏在那里,步枪、手枪、猎枪都用上了,甚至事先还埋好了炸药。那场面,简直就像一部枪战大片啊!

当时的情况非常非常非常的危急,好在丁盟主身手不凡,他干掉了所有的刺客,只可惜没有留下活口审问。我现在想请大家一起帮忙分析,是什么人有这么大的手笔,而且非要置丁盟主于死地不可?

更重要的是,是什么人知道丁盟主的目的地,并事先在那里设好了埋伏?这个消息,只有方外联盟内部的人知情……”

这话一出口,会场中立刻就炸锅了,众人纷纷询问详情,还以关切的语气问丁盟主怎样了、伤得重不重?冼皓答道:“一点小伤而已,已经没事了,多谢关心。”

丁齐的确受了伤,不小心擦破了点皮,眼下当然已经没事了——这些都是实话。可是冼皓这么一说,再加上丁齐本人躲着没露面,难免会误导很多人,有人或许会认为他伤得说不定有多重呢。

之所以在会议上公开这件事,也是方外门商议的结果。丁齐所作所为没有任何可指摘之处,所以没什么不能说的,见不得人的是对方。

对方能猜到他的行踪,而且很清楚他的目的地,必然是知道这件事也看过那幅地图的人,那么最大的可能就来自方外联盟内部。在这种情况下,暗访不如明查,给所有人都提个醒,发动整个方外联盟的力量去调查。

当场就有人问道:“冼理事,这无缘无故的,谁会设下这样的埋伏呢?您仔细想想,或者再去问问丁盟主本人,他和什么人结了仇,或者在外面有什么仇家?”

丁齐有没有得罪过人?当然有!有很多事情,无论你做得对还是不对的,总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得罪人。出了这件事,丁齐曾仔细回忆了一番,还专门在心里列了一张清单。

比如父亲去世之后,丁齐就把舅舅一家人给得罪了。当时舅舅请姥姥出面,表示要把他接到自己家去住,然后他父母留下的房子就让给表哥结婚用。倔强的丁齐拒绝了,他当时快年满十八岁了,没有去舅舅家,独自读完了高三考上了大学。

因为这件事,他和舅舅一家彻底闹僵了。表哥和对象也闹翻了,当时婚没结成。直到丁齐读研究生的时候,表哥才在别人的介绍下又找了一个对象结婚。表哥心里非常恨丁齐,甚至认为是丁齐毁了他的人生,让他不能和最心仪的爱人在一起。

在丁齐读研的时候开始和佳佳处对象,当时还有不少男生也想追求佳佳。其中还有个特拽的家伙曾经威胁过丁齐,宣称假如丁齐不离开佳佳就打断他的腿。这人叫什么名字丁齐都没记住,当然了,以他如今的修为肯定是能想起来的,但也没兴趣再去想。

那人曾经约丁齐到校外小境湖公园的江边,说什么要做过一场。那家伙还真揣着凶器去了,但丁齐根本没去。跟他干一场架有意义吗?这未免太搞笑了,而且不论伤着自己还是伤着对方都不是好事。

但那家伙也没有好下场,从江边回来进校门的时候让校卫队给摁住了,从他身上搜出了凶器,带回学校保安部立马就什么都交待了。学校最终给了留校察看的处分,辅导员还警告他,再有类似的言行就开除学籍、勒令退学。

这事真不是丁齐干的,丁齐没有向任何人告发,他只是没搭理而已。但在对方看来一定是丁齐向校方告了状,他才会在校门口被校卫队摁住,还从身上搜出来一把西瓜刀。

后来丁齐一度背上了懦夫、孬种、告密者、小人的骂名,肯定是对方散布的言论,约架不去还向校方告状,未免太没种了。但是丁齐不在乎,真去了才是白痴呢!丁齐一直怀疑校方的事是刘丰安排的,因为约架的消息事先在同学间已经传开了,刘丰可能听说了。

如今回头看,丁齐确实够气人的。父母留给他的那套房子,自从上了大学后他就没再住过,除了每年回去打扫几次,就一直那么空着。而他与佳佳也没有处多久,在博士一年级的时候就分手了。

但事情不能这么论、道理也不能这么讲。就比如说那套房子吧,在丁齐被学校开除后的那段时间,几乎是走投无路啊。假如不是导师刘丰疏通关系,让他继续住在教工宿舍同时去图书馆当临时管理员,他最差的结果就是回家乡打点零工,或者把房子租出去。

这些都是小事情,也早就过去了,有些人虽然恨他,在文明法治社会也不会把他怎么样。可是后来丁齐得罪的人,那就越来越不好惹、越来越危险了。

丁齐弄死了田琦,得罪了田相龙与洪桂荣夫妇,遭遇了有生以来最大的一次危机。洪桂荣甚至还收买了几个小混混带着凶器潜入了他住的宿舍,幸亏丁齐不在才躲过一劫。

丁齐最终没有与田相龙结仇,却得罪了洪家的人,而洪家兄弟后来也被丁齐送进局子了。丁齐还得罪过一个拐卖团伙,为了解救孟蕙语,抡棒子打倒了一批,却阴差阳错救出了田相龙的小儿子。那个团伙的成员一定也会恨丁齐入骨。

丁齐还得罪过谁?名单上还有张望雄团伙、范仰以及后来的沙朗政团伙……仔细想想,他的仇家还真不少啊!丁齐也觉得有些纳闷,只能说有些事情只是你在这个世上遇到了。

但是这些人,要么早已自己作死了,要么就已经被送进去了,就算还有残余分子想报复丁齐,也搞不出神农架那么大的阵仗。

做任何事情都是有代价的,丁齐很清楚这次对方付出的代价有多大。调集了十几个训练有素、令行禁止的精锐,提前埋伏到神农架深处,还动用了各种枪械和炸药,难道仅仅是为了出一口气吗?

更重要的是,丁齐能回忆起的仇家无论在与不在了,那些事情都发生在方外联盟成立之前。

而在方外联盟的工作例会现场,面对这样的问题时,冼皓冷着脸道:“自从方外联盟成立后,丁盟主从来没有与联盟其他成员结仇。但这次动手的人很可能来自方外联盟内部,否则不会事先埋伏在那个地点。费来明理事,地图是你们飘花潭提供的,你对此有什么解释吗?”

见众人的目光都看了过来,费来明结结巴巴道:“资料和地图确实是飘花潭提供的,但是在上周开会之前,大家都知道消息了,很多人也都看过地图了。所以嫌疑对象不一定就是飘花潭……不不不,一定不是飘花潭!”

冼皓:“有些问题涉及到各家私密,以前不方便刨根问底,但出了这件事,就必须问清楚了,你能交待出那份地图的来历吗?”

费来明苦着脸道:“我也不清楚啊,这是花潭主提供的。据我所知,加入方外联盟后,花岛主便命人整理历代祖师留下的各种记录,然后发现了疑似方外世界枭阳国的线索,所以才提供给了联盟总部。

这本来是好心,也是响应联盟的号召,谁成想会出这种事!这事绝对不是飘花潭干的,冼理事您仔细想想,飘花潭与丁盟主无冤无仇,没有任何道理要害他。假如真是我们干的,地图也是我们事先提供的,这不是不打自招吗?”

有人点头道:“嗯,这也挺有道理啊。”

也有人小声嘀咕道:“未必有道理,这是丁盟主本事大才能逃过一劫,假如就在神农架林区失踪了,谁还能搞清楚是怎么回事呢?”

冼皓沉声道:“我并不是说这事就是飘花潭干的,但很显然有人看见了那张地图,猜到了丁盟主可能会去,所以才设下了埋伏。能不能请花潭主来一趟,说明一下找到这张地图的情况,首先查清楚它的来历究竟有没有问题。”

费来明点头道:“我立刻就联系花潭主,飘花潭一定没有问题的!”

这时又有人问道:“对方怎么知道丁盟主一定会去神农架探访枭阳国呢?只要看过地图,地点倒是能知道,可是时间为何会这么巧,难道事先就能掌握丁盟主的行踪?”

冼皓沉吟道:“上周丁盟主去考察畅乘福地,张家界与神农架并不算太远,既然已经出门了,顺道便去了一趟神农架。有人知道他的行程,有可能猜到了他下一步的计划。”

有人问麻晓道:“麻理事,你和田副理事长一起陪同丁盟主去畅乘福地考察,丁盟主有没有提到过接下来会去神农架?”

麻晓赶紧说道:“我问过丁盟主一句,他离开张家界之后周末要去哪里?丁盟主只说有事却未说何事,我周五便返回了境湖市,田副理事长与杨福主有旧,仍留在畅乘福地。”

又有人发言道:“从丁盟主遭遇的埋伏来看,说明对方早有准备,不可能是在短短几天时间内谋划完成的。

看来刺客早就知道丁盟主要去张家界,也猜到他很可能会顺道去一趟神农架。畅乘福地是田副理事长联系的,参观的日期也是田副理事长商定的,难道田副理事长不需要解释吗?”

于鹏飞赶紧插话道:“此事与田师及奇岩境毫无关系,大家不要胡乱猜测。参观畅乘福地的日期是田师与杨福主商定,这只是凑巧而已。奇岩境愿尽最大力量,帮助方外联盟与丁盟主追查真相!”

舒瑶理事也立刻表态道:“刚刚参观畅乘福地,丁盟主就遭遇此意外,联盟所有成员都有责任协助追查真相!”

一直没发言的石不全开口道:“丁盟主是从张家界机场转机前往神农架的,事先订好了机票和酒店。有心人通过关系不难查到他的行踪,所以请大家不要无端猜疑。

但刚才有些话也有道理,如此大的阵仗不是几天就能仓促准备好的,此刻对方外联盟的事务以及丁盟主的行程计划早有预判。”

他说的话虽然是在帮田仲络洗脱嫌疑,但也算公道,实际上也是在敲打田仲络。等散会之后,方外门这边也私下联系田仲络,让他像花朝期一样过来做个解释。至于在会场上就给这位田师一个面子吧,不要再乱带节奏了。

冼皓最后又说道:“今日说这件事,并不是想让大家无端互相猜疑,只是提一个醒,在方外联盟内部可能有人图谋不轨,丁盟主已遭遇意外状况,万幸并无大事。假如各家今后遇到什么异常情况,别忘了知会一声,若有需要,也可向方外联盟求援。”

本次工作例会就在一种很诡异复杂的气氛中结束了,与会者匆匆离开,赶紧去联系各家岛主、洞主汇报情况。畅乘福地公布的消息当然是好事,但丁齐的遭遇实在太惊险了,方外联盟有喜有忧啊。

当天夜间,除了涂至、魏凡婷还有远在五心谷的叶宗清,方外门如今的全体成员齐聚小境湖。大学已经开学了,毕学成、叶言行、孟蕙语等三人已到校报到,而尚妮报完到便又溜了过来,好在交通很方便。

今天小境湖中多了两副新面孔。崔山海也在,一起杀过人、点过炸药之后待遇果然就不一样了,他第一次来到了传说中的仙家福地,还见识了仙家饵药月凝脂,不禁啧啧称奇。

崔山海身边坐着一位妙龄女子,二十多岁的形容,肌肤白皙细嫩,五官身材都很美,就是前不久刚刚离开琴高台世界的陈容。

丁齐等人第一次进入琴高台世界,其实就是今年的元旦小长假,而现在是九月初,可是回想起来那仿佛已是很久很久之前,甚至恍如隔世。记得第一次在天国东大营见到陈容的时候,她的样子还没有现在年轻,皮肤也有点黑而且稍显粗糙。

俗话女大十八变,可这句话用在陈容身上未免太夸张了。陈容刚刚离开琴高台世界,她度过的岁月远远不止九个月啊,而是已有好几十年。她的方外秘法修为如今已达到心盘境的巅峰,只差一步便可大成,祖传的医家丹道秘法修为也大有精进。

崔山海对陈容很感兴趣,总在她身边找各种话题聊,对她的经历很好奇,许是因为水若不在场,这位崔峰主也不觉得那么拘束吧。

其实陈容八月初就离开琴高台了,她在外面独自行游了一个月,见识与适应如今的人间世界,然后再按丁齐等人留下的联系方式找到了小境湖,算是正式加入了方外门。

她并不是第一个离开琴高台世界的,彦若在她之前已经出来了,但彦若并没有到境湖来,在庄梦周的指点下去找陶昕了,目前仍是方外门的一位记名弟子吧。

庄梦周没有让彦若直接来境湖市,丁齐也不想让陈容目前留在境湖市,准备将她派到五心谷去,今天就是要交待一些事情。陈容需要一个身份,这边已经给她办好了,姓名未变,出生年月是随便填的,户口本和身份证都有,户籍所在地是云南省大理市的仓谷村。

一听这个地址,就知道手续是五心谷帮忙办的。每年解决几个人的身份,对五心谷而言还是很轻松的,只是把天地秘境中居住的三万人都弄出来则不可能。

陈容将指导五心谷民众发展适合天地秘境的产业,逐步实现基本自足,参照琴高台的模式但也不完全照搬,因为五心谷的门户可以很方便的随时开启,外界物资都能运进去。

琴高台世界传承万年,就算其中的人类社会一度崩溃,稳定发展也有三千年,很多手工业的工艺水平已经达到了巅峰。陈容可以组织五心谷的民众从事手工业加工生产,原材料可以从外界运进去,加工出的产品都是可以运出来的,只要搞好营销,一定会很有市场。

丁齐还叮嘱陈容拿个学位,读境湖大学的成人继续教育,所选的专业是社会学,可以通过远程网络上课,这样很方便。陈容去五心谷也不是天天都待在天地秘境中,出来的时候就可以上网,还可以下载课件用电脑带进去看。

这是一个系统的学习过程,丁齐还告诉陈容,那些课程中的很多结论未必就是对的,她重点学习的应该是各种背景情况介绍,能帮助她更加了解这个世界。

ps:新年快乐!

正文 正文_317、新境界

等到正式开会的时候,陈容和毕学成等人坐在了一起,静静地听各位长辈说话。丁齐首先以神念介绍了一番此次张家界之行以及在神农架中的遭遇,未参与这次行动的方外门成员惊叹不已!

尚妮一把揪住石不全道:“这么重大的事情,你怎么不通知我一起参加呢?”

阿全苦着脸道:“连我自己都没去!假如方外门全体出动都不见了,别人早就能想到我们有所准备……再说了,你当时不是要开学报到吗?”

尚妮不满道:“多个人多份力嘛!这次我没去,你们看看有多惊险?”

石不全嘟囔道:“你去了才更惊险,之所以没告诉你,就是怕你非要去凑热闹。”

尚妮瞪眼道:“我是那种人吗?以前或许是,但是现在……”

庄梦周打断她道:“行了,我都没去,你在这里争什么?”话刚说到这里,又突然失声叫道,“哎呀,丁老师,你这也太厉害了!妙,实在是玄妙啊,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尚妮和石不全拌嘴的时候,庄梦周和丁齐也有一番私下的神念交谈。庄梦周首先带着炫耀之意告诉了丁齐,自己没有要五心谷的副器,却将景文石也修炼出副器的妙用,并介绍了这番祭炼景文石的全部过程。

这既是在炫耀也是在指点,丁齐回以神念,大大夸赞了庄梦周一番,并告诉庄梦周,自己在畅乘福地中也祭炼了一枚桃核。此物并非五心谷的那种副器,虽然不是控界之宝原件,但在绝大多数情况下却可以取代控界之宝的妙用,而且自含一套传承。

庄梦周被丁齐发来的神念内容惊到了,忍不住就叫了出来,众人也吃了一惊,纷纷询问是怎么回事,怎么说得好好的突然冒出这一句惊呼?丁齐微微一笑,也没有开口说话,给众人都发送了一道神念解释。

这道神念的内容就很复杂了,既有刚才他和庄梦周的交谈经过,也有庄梦周在五心谷所悟以及他在畅乘福地所悟。方外门众人都能明白丁齐在说什么,但想做到同样的事情,还得等到他们方外秘法修为达到炉鼎境巅峰才行。

见大家都在解读感悟神念,丁齐开口道:“庄先生,我有一事想请教,方外秘法修为超越炉鼎境之后,又是什么境界呢?”

庄梦周看着他笑道:“这不是废话吗?江湖八门秘术,名字已经让你用掉了七个,下一个当然只能叫灵犀境了!”

方外秘法已有的七重境界,分别叫观身境、入微境、隐峨境、兴神境、心盘境、望气境、炉鼎境。丁齐就是借用了江湖八大门秘术之名,但这不是随便借用的,每一重境界的感悟与八门秘术的玄妙都相关。

其实在畅乘福地入定境三月炼制出那枚桃核后,丁齐的方外秘法修为就已经到达了炉鼎境巅峰,隐约可以看见下一步前行的道路,故而有此一问。

听见庄梦周的回答,丁齐笑着反问道:“庄先生,我说的是废话,您这难道不也是废话吗?”

丁齐想问的是方外秘法的下一层究竟是怎样一种境界,而不仅仅是起一个名字。庄梦周高深莫测道:“佛说废话,即非废话,是名废话。既然叫灵犀境,那就不是白叫的,灵犀天成嘛!”

丁齐:“庄先生能不能再说明白点?”

庄梦周瞪眼道:“我明白什么呀明白!方外秘法是你创的,我也等着你再前行一步,然后好跟着学呢。”

这时陈容却突然插话道:“师父,我怎么觉得您的状态好像有点不对,难道真的受伤了吗?”

朱山闲也是一怔,扭头道:“陈容,你也看出什么不对劲了?”

陈容是医家丹道传人,或者说就是修炼疲门观身术的,而朱山闲是修炼爵门望气术的。按照传统的江湖八大门说法,观身术是给人看病的,甚至能一眼断人生死,而望气术是观人气运情志的,能判断一个人处于什么样的状态中。

他们俩都觉得丁齐不对劲,那么丁齐可能就真有问题了。

丁齐不紧不慢地答道:“你们二位眼力都挺好,看出了我有问题。其实我没有受伤也没有生病,只是方外秘法又到了一个关口。在畅乘福地祭炼出那一枚桃核,炉鼎境就已经修炼到极致。

每一层境界的极致,仿佛是一条永远没有尽头路,除非能够感悟到如何蜕变。方外秘法突破炉鼎境后,视世界为形神,也是在重新凝炼自我,如此修炼的终极又在哪里?

从神农架回来,我一直有些恍惚,也在思考一些问题。你们能察觉到我的状态不对,实际上我的形神需要经历一场蜕变,至于能否成功我亦不知,所以才会在小境湖中闭关。

经历与见证了世界种种与种种世界,那么凝炼了怎样的身心?方外秘法就为探索未知方外世界所创,我探索的究竟是什么、然后得到了什么?”

庄梦周摇头道:“既然只可意会,那就不必勉强言述。可是丁老师啊,你从神农架回来,究竟在想什么呢?”

丁齐:“我没有找到枭阳国。”

石不全:“那本就是有人故意放出来的消息,引你去的一个陷阱。”

丁齐:“那张地图有问题,但枭阳国的传说是真实存在的,他们提供的祖师手札记录也是真的。枭阳国可能存在也可能不存在,假如我们找到了,又会是什么样的世界?”

尚妮:“野人嘛,那里面有好多野人。”

丁齐反问道:“何为野人?”

大家心里都有一个大概的答案,但也没法给出明确的结论,因为没有真正的样本去分析,只是一些概念上的定义。从生物学角度来看,野人可能是与人相近的另一个物种,外形与习性与人相近,却没有发展出文明社会,那跟大猩猩啥的也没啥区别。

从社会学角度来看就复杂了,野人也可以说未经教化之人,就是完全脱离文明社会以及知识体系的人。如今就有现成的例子可以推演,比如若将五心谷完全封闭,再经历足够长的时间,那里又会变成什么样子?

可能进化成琴高台天国中的那种社会结构,拥有自己独特的文明体系,但这种概率非常小,最大的概率是倒退到原始部族社会状态。

还有一个现成的例子就是石不全啊,他一个人被关在小赤山秘境中长达八个月,等众人找到他的时候,阿全差不多就变成野人了。

但阿全并非真正的野人,他是一个接受了现代社会教育的人,而且还是江湖册门高手,利用自己所学的知识以及掌握的记忆,想尽办法改善生存以及生活的环境与条件。

但是换一种假设呢,假如就是完全没有接受过文明教育的人呢,又放到一个完全接触不到文明社会的环境中,那又会怎样?也许在非洲或南美的丛林深处,有一些原始部族可以参照。

其实在神农架深处,有些地方如今还保留着古巴人的遗迹。所谓古巴人不是南美那个古巴国的人,而是古代的巴人部落。那些人要么早已走出深山成为现代人的祖先,也有可能躲进某个天地秘境中繁衍至今。

现代文明知识从哪里来?天地所本有,以智慧去发现,而智慧诞生于意识。一个没有意识的世界,是永远不会诞生文明体系的。如此看来,世界本身也会自我认知并自我孕育吗?

丁齐这句提问,问的并不是野人的定义,其实就反应了他现在的身心状态。最终还是崔山海率先开口道:“我刚才想到了飘花潭祖师手札中的那句话,‘路房山夜雨,感枭阳之国,人为禽兽兮,禽兽为人兮?’

这次去了一趟神农架,枭阳国没找到,野人也没找到,却碰到了那些刺客。我到现在还有点没回过神来呢,平生第一次杀了人。他们肯定来自方外联盟内部,这么做究竟是图什么呢,怎么就能下得去手?依我看,这就是人为禽兽、禽兽为人啊!”

谭涵川:“崔师弟,你还没缓过来呢?难怪没回去,又跟着我们跑到小境湖来了。”

崔山海:“我没什么事,就是心里总是觉得不是滋味。”

丁齐:“心理医生碰到这种情况,一般会采取认知疗法。”

朱山闲笑道:“能看出来崔师弟一直有些紧张,总是找些事来转移注意力。”

丁齐点头道:“大脑需要寻找新的刺激源,才能使自己忽略掉所受的刺激,这也是潜意识中的自我调整。”

崔山海不解道:“你们在说我吗?我啥也没干啊!”

朱山闲语气一转道:“崔师弟,你一直是坐办公室搞科研管理的,根本没想到自己会杀人,从内心深处也不愿意杀人。突然遇到这种事情,始终觉得难以接受,这些我都理解。你知道我第一次杀人,是什么样一种情况吗?”

众人皆追问道:“什么情况?”

朱山闲就是本地人,假如看履历其实平淡无奇,和日常接触到的绝大多数普通人没什么区别。小镇居民,读书上学,毕业后参加工作,从城建局的一名科员一步步当了副科长、科长、副局长、局长,然后被提拔为区长,最近成了区委书记。

很难想象朱山闲杀过人,他又会因为什么事情杀人?在神农架绝不是他第一杀人,丁齐能看出来,但也没有追问,谁又没有自己的秘密呢。朱山闲今天却主动讲述了一段往事。

那是很多年前了,不仅南沚小区还没有修建,就连南沚镇还没有整体动迁、南沚山尚没有划为森林公园。朱山闲还很年轻,已经和师父学了靠山拳,身手练得挺不错,但他当时还不知道师父是江湖爵门传人,只当师父是一位乡下孤寡老人。

除了靠山拳,师父也教了他内养功夫,朱山闲平日时长习练亦觉神清气爽、耳聪目明,但还不知道那就是望气术的入门功夫,师父并未明说。

南沚山中过去也有村庄,后来才整体规划为森林公园,里面的村民都迁到外面来了,开垦的田地也退耕还林。

想当年,南沚山中就有一个村庄,朱山闲有个姑姑还嫁到那个村去了。那一年姑姑过八十大寿,朱山闲借了单位的车带了礼物去看姑姑。姑姑家在村里面摆的流水席,拐弯抹角的亲戚很多,反正大家都来吃饭。

就是在宴席上,发生了一件很奇怪的事情。朱山闲喝得有点多,感觉好像是醉了,但知觉却变得格外敏锐,他突然邻桌有个人在嘀咕:“好死不死,买什么房!进了城还不够,发了财也没够,已经买了房还要买房,炫给谁看呢?”

刚才有亲戚给朱山闲介绍过此人,他年纪比朱山闲大十来岁,论辈分朱山闲还得叫他粟六叔,但并没有什么血缘关系,应该是姑夫家那边的远房亲戚。听见这番话,朱山闲便转头看了过去,居然发现六叔身上有个影子从座位上站起了。

这是一种很奇妙的体验,粟六叔明明还坐在那里,朱山闲却“看”见另一个“他”走了出去,回家拿了一把扳手和一把钳子,那扳手和钳子也是虚影状。然后粟六叔去了村外,做了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朱山闲打了个激灵,然后就突然清醒过来了。刚才哪一件瞬间,他仿佛是看见了粟六叔的意识离开了身体去做了什么,而他的意识好似也离开了身体跟着观察,否则坐在酒席上也不可能看见粟六叔回家以及去村外的场景。

朱山闲以为自己是酒喝多了,但心中难免疑惑,便稍微打听了一下,搞清楚了粟六叔在骂什么。

这位粟六叔有个姐姐嫁到了城里,两口子一起做生意日子过得还不错,他们本来就有房子住,如今打算再买一套大的,既是改善条件,将来也可以留给女儿结婚。这次姐姐、姐夫回村参加朱山闲姑姑的八十寿宴,便提到了这件事。

粟六叔这种抱怨,在乡村中并不罕见,同桌还有人在小声附和。这种事情本来并不值得朱山闲特别关注,可是因为刚才的“幻觉”,朱山闲一直很不安。酒席很热闹,过了一会儿六叔真的离开了,朱山闲也借口上厕所悄然跟在后面暗中观察。

朱山闲发现粟六叔回家取了工具到了村口外,趴到一辆车底下企图做手脚……情形就和刚才看见的一样。

朱山闲及时喝止了粟六叔,问他在干什么?六叔吓了一跳,把钳子揣起来求朱山闲换个地方说话。待两人到了附近僻静的山林中,朱山闲把事情“审问”明白了。那辆车就是六叔的姐夫开来的,朱山闲亲眼看到他想破坏刹车管,也就是液压制动软管。

粟六叔已经知道姐姐、姐夫参加完酒席当天就会赶回去,没打算在村里住。他先把刹车管破坏一部分,刚启动的时候还可能感觉不明显,但是刹车用过几次再猛踩时就会突然失灵。村子在山里,出去的简易公路很窄、急转弯很多,肯定会出事的。

粟六叔曾经去城里当过汽修工,所以他能想到这个主意。可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呢,因为他叔跟姐姐、姐夫借过三十万,今天听说姐姐家要买新房子,就心生恶念。

朱山闲问他,姐姐、姐夫提还钱的事了吗?粟六叔回答,虽然他们还没提,但是肯定会提的,说要在城里再买一套房子,就是让他还钱的意思。在六叔的逻辑中,假如姐姐、姐夫出意外死了,他也就不用还钱了——动机就是如此简单。

朱山闲警告了粟六叔,让他绝不能再有这么歹毒的心思,并且声称自己会把此事在酒席上公诸于众。六叔哀求他不要说,朱山闲则回答:“你已经这么做了,我没有任何理由包庇你,假如不受教训,你还会下毒手的。” 说完话朱山闲转身就走。

朱山闲讲述的时候,也向在座的众人承认,他当时是故意的,就是在测试粟六叔的反应。因为那时他已感觉到粟六叔对自己也起了杀意,就像对其姐姐、姐夫一样。而且朱山闲习练靠山拳有成,也对自己的身手很自信。

果然等朱山闲看似毫无防备的一转身,见四下无人,粟六叔抽出扳手朝就他的后脑打来……

朱山闲的故事讲到这里就结束了,众人寂静无声,甚至感到不寒而栗呀。朱山闲如今还好端端地坐在这里,事先又声明这是他第一次杀人的经历,故事的结局其实已经不用再说了。又过了好一会儿,偏偏毕学成还用有些发颤的声音追问道:“后来呢?”

朱山闲苦笑道:“后来啊?后来村民们发现他喝多了跑树林里去撒尿,一不小心栽到沟里摔死了。这是我第一次杀人,其实我给了自己一个不杀他的机会,但他却没给自己机会。而我当时的确是喝多了,人也很年轻,酒容易上头。”

谭涵川接话道:“换成我也一样会杀了他,老朱虽然酒喝多了,但手尾还算干净。”

正文 正文_318、丁老师又上课了

崔山海喃喃道:“这种人也太可怕了!”

朱山闲:“是的,不仅狠毒而且愚蠢。我在这里生活了四十多年,镇上的、周边村庄的、区里的,熟人、同事、邻居、乡亲,有好人也有坏人,能感受到善意也能感受到恶念,但是像这种极端的情况还是唯一的一例。这种人很少,但是只要遇到了,也很可怕。

还有一种人,更狠毒,但是并不算太愚蠢,他们更聪明,而且能量更大,也会做出同样的事情来,只是做得更隐蔽、更令人无法防备,就像我们这次在神农架遇到的对手。崔师弟比我当初第一次杀人,更不容易也更有价值。”

丁齐适时开口道:“这世上那种人毕竟极少见,更多的是可爱的人啊,比如我们的朱书记啊。假如没有朱书记,那两个无辜的人恐怕早已死于非命,他们恐怕至今尚不知情吧?”

朱山闲:“我当然不可能告诉他们,除了我师父和老谭,我以前对谁都没有说过。”

丁齐又说道:“崔师兄,今日的你就是当年的朱师兄,你做了与朱师兄一样的事情。我们怎么看朱师兄,你就该怎么看自己。”

崔山海长出一口气道:“哦,我明白了,搞了半天你们是在给我做心理疏导呢。”

谭涵川笑道:“是啊,老朱连埋藏多年的秘密都奉献出来了。”

这时毕学成又弱弱地说道:“朱师伯,我刚才问后来呢,不是问后来那人怎么样了,而是问您有没有告诉您的师父、他老人家又是怎么说的?”

朱山闲:“我一开始没告诉师父我杀了人,只是告诉他老人家,我在酒席上喝多了看见的怪事,然后这件事果然发生了,又被我阻止。结果我师父的第一句话就是我听说那人死了,是你杀的吗?

我找师父说起这件事,已经是好几天之后了,看来师父一直在暗中关注我,也听说了粟六叔已经死了,一听就知道是我杀了他。然后我就痛快承认了,把所有的经过都说了出来。

我记得师父当时一直看着我的眼睛,就像把我看透了似的,又对我说你给了他一个机会,自称那是不杀他的机会。事实恰恰相反,你的内心很清楚,你那么做,是给了自己一个杀他的机会,就看他会怎么选择了。”

丁齐微微点首道:“他老人家真是看透了。”

朱山闲也点头感慨道:“是啊,知子莫如父,师徒如父子,他老人家确实把我看透了,比我自己看自己还要清楚。”

尚妮嘀咕道:“其实不用他老人家呀,换成丁老师这样的人,也一眼就看透了,您想想丁老师以前是干什么的?”

庄梦周瞪眼道:“小妮子,你不会说话就别说话!”

为何这么说?因为朱山闲当时根本就是想杀了粟六叔,但从他的立场又不好直接动手。严格地说起来粟六叔是犯罪未遂,还没有来得及破坏刹车管就让朱山闲给喝止了。

像这种事情,就算让警察来处理都很头疼,都是乡里乡亲的,事情并没有真的做出来,估计也就是和个稀泥接受批评教育。但是另一方面,这种人的存在、这种行为的出现,实在是可怕得不能再可怕了。

粟六叔哀求他不要把这件事情说出去,朱山闲却没有答应,声称要在酒席上公开。朱山闲将道理看很清楚,他没有资格原谅粟六叔,更没有立场去包庇他。要说原谅,也是他姐姐、姐夫的事情。

像粟六叔这种人,并没有因为朱山闲的几句教训而改变。假如做了这种事情还能不受到惩罚,其人只会变本加厉。他能因为担心姐姐姐夫让他还钱而起杀心,同样也会因为担心朱山闲抖出他的丑事起杀心。

公布出来,让无辜者知道真相并加以提防,就是朱山闲应该做的事情。但是朱山闲也很清楚,粟六叔不会那么选。师父说得对,朱山闲说出那样一番话然后转身,就是想杀了这个人!用符合自己信念的行为。

但是换一个人,恐怕很难处理得这么干净。

叶言行也小声道:“朱师伯,其实我还想问另一个问题。您当初修炼爵门望气术,好像还没有入门或者是刚刚入门,难道就已经那么厉害了吗?那人想做什么,你提前就能看出来,而且连动作、场景都看到了?”

朱山闲笑了:“这个问题问得好,我也问过师父,当时到底是怎么回事?师父告诉我,我的爵门望气术入门了。”

叶言行追问道:“爵门望气术刚刚入门就这么夸张吗?”

朱山闲又摇头道:“不不不,当然没那么夸张,师父说那就是瞬间的灵犀感应而已。有些人在修炼秘术刚刚入门之时,有恍惚悟道的状态,仿佛遇见了将来的境界,这是一种形容不清的感觉,就像福至心灵,也说明我有修炼望气术的慧根。

那只是当时喝醉了一瞬间的感应,但我已然知道,修炼望气术可以达到那种境界。只是惭愧得很,直至如今,我还不能做到那一步,虽然可以观人情志,也能判断出很多东西,江湖经验当然也比当初老道多了。”

孟蕙语也忍不住开口道:“再后来呢?”

朱山闲:“就是从这一天起,师父告诉了我什么是爵门望气术,并说出了他的身份是江湖爵门传人,正式收我为弟子。我问师父这件事做得对不对,师父说我做得没错,并且郑重的告诉我,不论在哪里,首先要做个好人,然后做个聪明人,最后才能做个正直的人。”

孟蕙语:“师伯能详细说说吗?”

朱山闲一指丁齐道:“你应该问问你师父,他才是我们的丁老师。”

见几位弟子的目光看了过来,丁齐笑了笑,这三个问题可不太容易讲清楚。但最近他并没有太多时间专门指点弟子,今天方外门众人来得这么齐,倒是个难得的机会。

丁齐不禁想起了去年的时候,曾和李青花警官有一番交流,讲的就是类似的问题,但他还没有和几位弟子专门讲过这些,如今看来有必要补补课了。

当时他站在一个心理学研究者的身份,讲了那个著名的“海因兹偷药”的故事,还有那位美国心理学家柯尔伯格将道德水平划分为三个水平与六个阶段,每一个水平包含两个阶段。注:详见本书第一百一十五章

第一个水平是前习俗水平,人们通过后果来选择行为,而非道德标准与法律规范。比如说那位粟六叔,他想要的杀人后果就是不必还钱,所以选择了杀人的行为。

在他的认知中,也能预料到杀人的其他后果,所以才极力回避可能受到的惩罚,选择了悄悄破坏刹车管。行为暴露之后,他对朱山闲动手也是基于同样的动机。

但需要指出的是,人们仅仅依据自己想要的后果去选择行为时,其真正得到的后果,往往并不是自己想要的,甚至从广义的角度,在大多数情况下都不是。

第二个水平是习俗水平,人们根据道理标准与法律规范而选择行为,其中包含的两个阶段就是从被动遵守走向主动维护。

第三个水平是后习俗水平,个人的道德超越了社会的道德标准与法律规范之上,能认识到这些道德标准与社会规范其中包含的价值取向、所代表的社会公众利益与权利,甚至知晓它在内的逻辑来源、清楚它在什么情况下是否合理。

这种人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也清醒地认识到社会包含的价值冲突是什么,从而做出选择,这也是自我实现的必经之途。

这些划分,只是从发展心理学的角度提出的观点,丁齐只是做了一番简单的介绍,他还需要从另一个角度去解释朱山闲的师父说的那三句话:首先做个好人,然后做个聪明人,才能做个正直的人。

好人怎么定义,既困难又简单,但在朱山闲的故事里并不复杂,朱山闲就是个好人,也是个聪明的人与正直的人。

当人们学会思考之后,首先就要对善良有最朴素的认知,拥有正常的心智从而具备同理心。很多变态犯罪分子,往往在认识中都有这一方面的缺失。

举个例子,假如人们可以随意杀人,每个人都有可能被杀。人们自己希不希望被杀?当然不!所以不可随意杀人,进而也应该阻止并惩罚随意杀人的行为。这是最简单的同理心,是智慧反思的必然结果、道德标准与法律规范的最初来源,也是所有道德原则所包含的价值核心。

它也是最简单的好人定义,是一个抽象的标准。人都会犯错误,但可依据它定义在某一段时间、某一种行为中的自我。

那么所谓聪明的人,就是能够看清楚实质,不仅是道德标准与法律规范的实质,也包括各种行为所包含的价值冲突的实质,清楚别人在做什么、自己该做什么又能做什么。聪明人同样是一个抽象的标准,因为人难免有犯糊涂的时候。

朱山闲是个好人,他之所以会杀粟六叔,是基于内心中最朴素的善良,从而在价值冲突中做出了选择。

假如朱山闲发现了这种事情,既不去阻止,也不设法让粟六叔受到惩罚,那说明他要么缺乏良知,要么缺乏勇气。朱山闲之所以会当场喝止,不怕将自己置于危险的境地,是基于他对身手的自信,对粟六叔的动机、行为以及自己的处境都有清醒的判断。

但是换成另一种情况呢,假如朱山闲就是一个不会功夫普通人,恐怕不是一个拿着钳子的暴徒的对手,又应该怎么办呢?其实朱山闲还可以采取另一种做法,不去当场喝止,而是回到酒席中提醒粟六叔的姐姐姐夫,也将这件事告诉大家。

这两种做法的价值选择是一样的,只是采取的方式不同,能根据现实情况采取更合适的方式,就是一个聪明人。

宽恕和仁慈也是一种美德,但人们常常对这种美德有所误解,关键要看我们的行为是维护了怎样一种价值观。粟六叔企图得到朱山闲的宽恕,但朱山闲是没有资格原谅他的。

有资格原谅加害者的只有受害者,而且他们也有资格选择不原谅。而不论得不得到原谅,人们都要承担言行造成的后果。

其实朱山闲已给与了最大程度的仁慈,他阻止了粟六叔的行为,不仅是救了粟六叔的姐姐、姐夫,其实在挽救粟六叔的本人。可惜的是,粟六叔根本没有意识到这一点,继续做出了恶毒的选择。

假如朱山闲让粟六叔的行为得不到任何惩罚,这并不是仁慈,因为他在价值冲突中做出了另一种选择。

很多人内心中都自以为有良知,但实际行为却做出了另一种选择,不仅没有维护良知,还以仁慈或宽恕为自己开脱,这恰恰与真正的良知相悖。在价值冲突中做出的选择,就反应了他或她是什么样的人。

那么怎样才是一个正直的人呢?很多人对正直也有所误解,心直口快并不是正直,性格耿莽也非正直,所谓的刀子嘴、豆腐心更不是正直。易经中有句话说得很透彻:“敬以直内,义以方外。”

正直并非表面的耿直,首先是心正,能在价值冲突中做出不悖良知的选择,便是行直。正直的人更需要思考,像朱山闲阻止粟六叔这样的事情,他可能会思考该怎么做,但他不会思考该不该做。

有一句话叫人心难测,其实从心理学的角度,认知模式和行为模式都是可以分析的,在此基础上,它是可以测量并预知的,至少从统计的角度是可以测度的。所以在神农架遭遇伏击时,丁齐很愤怒但并不意外,若非早有测度,又怎能做足准备?

丁齐没有用神念,就是在款款讲述,感觉仿佛又回到了当年的课堂上,然后他提了一个很有意思也很古老但总是绕不开的问题我是谁?

有人做出某种言行后,往往会说一句话:“我就是这样的人啊!”其实你是什么样的人,这个问题并不重要,真正有意义的是,我为什么会是我?

我们说张三和李四不同,真正的含义是,在某种特定的情况下,张三与李四会做出不同的选择,而且必然会做出不同的选择。这就代表了你是谁,也代表了我为什么会是我,就是“我”的含义与存在概念的来源。

假如世人皆是同一副面目,或者说同样的炉鼎,那么真正的区别在哪里,我何以为我?丁齐的方外秘法修为已达到了炉鼎境的巅峰,想要更进一步,要修证就是这个,因为方外秘法内在的思辨体系,就在于直指心性。

丁齐又提到了方外门的十条门规住:详见本书第一百二十七章。门规是丁齐制定的,创立方外门的众长辈一致认可,它就代表了丁齐的价值观,也符合众人做出的选择。看见它就知道丁齐是一个什么样的人,而成立方外门的又是怎样一群人。

如今加入方外门的弟子,不仅遵守与维护它,更要理解为什么会有这样的门规。但对于丁齐而言,他并不需要刻意去想门规的内容,那已是他言行的必然。

丁齐讲述了差不多有四十五分钟,恰好是一节课的时间,最后道:“崔师兄方才响起古人的那句感叹,人为禽兽兮、禽兽为人兮?小巧,你听懂了吗?”

周围坐了这么多人,他最后问的居然是一只麻雀。而小巧站在冼皓的肩膀上很认真地点了点头,大家都笑了。

见几名晚辈弟子也在点头,还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庄梦周笑呵呵地说道:“说听懂了未必是真懂了,既然这样,我再问一个小问题吧,你们几个孩子来答一答。”

毕学成抢先道:“庄先生,您问!”

庄梦周:“假如你是个女生,住在女生宿舍里,你们宿舍还有一个女同学,长得漂亮脾气温柔,人还很能干,心地又善良……”

毕学成:“您这是啥意思啊,就是要把我比下去呗?”

尚妮:“小毕,你别打岔,听庄先生说。”

庄梦周不紧不慢道:“假如你们学校还有一个男生,喜欢这个女生,在追求这个女生,但这个女生却不喜欢他,已经很认真地拒绝了这个男生。

有一天,你们都在宿舍呢,这个男生拿着一大把玫瑰又来了,站在楼下大声向那个女生表白,还拿出一把刀对着自己,声称如果那个女生不接受,他就当场死在那里……”

毕学成:“可我不是女生啊,也没遇到过这种事。”

丁齐:“就假设你是,就假设你遇到了!”

庄梦周:“问题很简单,你就站在那个女生的身边,那个女生很慌乱,你究竟会怎么劝她,或者说你会怎么做?丁老师刚才讲了那么多,你们若真听懂了,那就给个答案。”

正文 正文_319、你居然用数学

庄先生提的这个问题,现实中类似的情况其实很多,极端的情况也不少见。毕学成挠了挠头道:“我还真见过这种事,去年在学校外面的商场门口见过,只不过没人拿刀,有个男生捧着一束花单膝跪在一个女生前面,声称不接受他就不起来。”

庄梦周:“哦,当时旁边的人都在干什么?”

毕学成:“都在起哄啊,都在喊答应他吧!然后两人就抱一起亲上了,大家热烈鼓掌。”

庄梦周:“具体情况不清楚,说不定还是他们事先商量好的呢。这个先不谈,回到我的问题,你在宿舍里会怎么做,也这么劝同学吗?”

毕学成:“当然不会。”

庄梦周:“为什么,因为你也喜欢那个男生吗?”

毕学成赶紧摇头道:“当然不是,您这个猜测也太离谱了!接不接受,是那个女生本人才有资格做出的选择,而且是她本人要承受选择的后果。

您刚才已经说了,她本就不喜欢那个男生,我有什么资格劝她选择一个自己并不喜欢的人,还要付出情感与身体与对方亲近甚至亲热?这并不符合良知!

有人可能图一时口快,在那里起哄劝女生接受男生,假如那女生无论出于什么原因,不得不表示接受了男生,他们说不定还会鼓掌喝彩。但他们不必付出这种选择的代价、也不必承担这种行为的责任,因为不是他们要和那个男生搞对象。

其实从那个男生的行为来看,他是用刀在胁迫人,我们谁喜欢被人用刀胁迫?他不是要那个女生遵从内心做出选择,而且用刀胁迫她必须接受。

假如在这种情况下,我还要劝说那女生去接受,也等于我在价值冲突中做出了一种选择,选择了认同可以用刀胁迫求爱的行为。且不说良知了,这与正常人的认知相悖。”

丁齐点了点头道:“你倒是看得明白。”

庄梦周又问道:“可是那个男生并没有用刀指着女生啊,他只是用刀指着自己。假如得不到那女生的爱,他宁愿去死,这是多么刻骨铭心啊!在你看来,难道那女生不应该被打动或感动吗?”

这时叶言行闷闷地插了一句:“庄先生,您这是看多了吧?”

庄梦周:“别废话!这是在提问题。”

叶言行:“这感觉,好像是在绑架人质谈条件,只不过他绑架的人质是自己,谈的条件是要得到对方。”

庄梦周:“你的思路一向清奇,这个比喻倒是挺有意思,但他谈的条件不是让对方接受自己的爱吗?”

叶言行嘟囔道:“什么叫接受他的爱?男女之间那点事呗,他不过是想把那女生搞到手、满足自己的**,别什么破事都以爱的名义!”

周围响起了好几声咳嗽,有人皱了皱眉,有人想笑又憋住了。

庄周仍然不紧不慢道:“小叶啊,你虽然话不多,但一向都很尖刻。我举的是一个很极端的例子,但在大部分情况下,可能事情并没有这么极端,要具体情况具体分析。先还是就事论事吧,你说得也没错,但我刚才问的是小毕,想听听小毕怎么回答。”

毕学成想了好一会儿,似是在心中组织语言,然后才开口道:“我刚才想了半天,觉得有一个问题很重要。那个男生凭什么会认为,用这种方式能够让女生改变心意接受他?认知模式决定了行为模式,我好想是有点想明白了,但又没有完全明白。”

庄梦周微微点了点头道:“你终于有点像你师父了!想不太明白没关系,把你能想到的一条、一条都说出来。”

毕学成思忖道:“首先第一条,就像庄先生您刚才问的,他以为用这种方式可以打动对方。”

庄梦周:“嗯,有这个可能,你怎么看?”

毕学成:“这不是打动,就是胁迫与恐吓。你不答应我,我就弄死自己,假如因为你的拒绝使我受到了伤害,那就是你的责任这就是那男生的思维逻辑。”

庄梦周:“嗯,还有呢?”

毕学成:“还有一条其实差不多,是道德上的逼迫也是心理上的施压,人总不能眼睁睁的去看着另一个人去死吧,特别是因为自己而死。假如这种事真的发生了,这得背负多大的压力?”

庄梦周:“你又怎么看?”

毕学成:“如果真是这样,那就很可怕了。追女孩子嘛,可以尽量对她好,请客送礼物都行,虽然我也不赞同单方面的的跪舔,但总比恐吓和胁迫更好。”

冼皓:“庄先生没问你该怎么追女生,就谈这件事。”

毕学成:“假如必须在价值冲突中做出选择,我肯定不会认同那男生的行为,这是前提条件,然后就看该怎么处理才好了。”

庄梦周:“你刚才说了两条,还有呢?”

毕学成苦着脸道:“还有啊还有一种情况就是,那男生是真的钻了牛角尖,陷入偏执状态了,就是认为离开那个女生活不了。”

庄梦周:“那怎么办啊?”

毕学成:“他应该接受心理治疗。”

庄梦周:“假如是这种情况,是不是可以劝劝那个女生考虑接受他,说不定两人还真能成呢?”

毕学成摇头道:“那个女生会怎么想,那是她的事,庄先生您问的是我呀。我没有办法判断到底是哪一种情况,但我绝不会认可这种行为,所以我不可能劝那个女生去接受。”

叶言行又突然冒了一句:“假如有十个男生都这样追那个女生,不论那女生怎么做,都非得死九个不可,甚至是个全死光!又能劝人家怎么办,十个男生都接受?就算全接受了,估计那十个男生也不干,再拿刀指着自己说你只能接受我,那女生怎么办?”

谭涵川忍不住笑了,看着叶言行道:“不错,你的思路确实清奇,果然是个很聪明的工科生。很多人在处理人际问题的时候,想不到去用这种逻辑公式反证法,而实际上它是最能说明实质的。”

崔山海也皱着眉头道:“假如就是那个男生和女生一对一的孤立系统,这个问题推导不出来结论。从数学逻辑角度去分析,我们可以假设一个结论,它可能是正确的,但既无法通过推导去证明它是正确的,也无法去证伪。

可是小叶做的不错,他扩大了这个系统,引入了九个新的变量、突破了那个孤立系统的局限性,通过反证推导出正确的结论,那就是不应该在这种情况下接受。

具体的解读,就是那个女生可以接受也可以不接受,但无论她出于什么目的接受那个男生,都不应该是因为这个理由。因为从逻辑上来讲,想阻止死亡,结果同样会带来死亡,系统是不自洽的,结论就是不正确的。”

冼皓惊诧道:“你居然用数学去解?”

崔山海讪讪笑道:“就是换一个角度去讨论嘛,我看他们说得热闹,插几句。智能的原理是什么,现在大家研究的人工智能又建立在什么基础上?它的基础就是数学逻辑。刚才的话假如还有人没听懂,我可以用逻辑运算符号把公式推导过程列出来。”

丁齐:“听倒是听懂了。假如系统是不自洽的,程序就会崩溃,但人不是计算机,结果可能就是内心冲突导致的精神崩溃。”

朱山闲轻轻咳嗽一声:“我也插几句吧,其实这种极端的情况我遇到过,当事人倒不是不是为了求爱,而且是为了讨工钱。

在我刚当上区长的那年冬天,有几个工人爬到塔吊上宣称要跳下来,因为他们没拿到工钱,没法回家过年、也没脸回家过年。我带着消防、公安和急救车赶过去了,好说歹说才把人劝下来了。”

尚妮:“到底什么情况,你怎么处理的?”

朱山闲:“首先是劝他们千万不要想不开,钱没了可以再挣,命没了可就什么都没了,这么做不值得。同时肯定要承诺尽量帮他们解决问题,我把工程方的负责人给叫过来了。其实发包方的工程款已经给了,但是转包方没有把工钱付给工人。

我只好在现场协调,让工程方再给这批工人一笔钱,好歹让他们回家过年,然后这一笔钱就在付给转包方的下一笔工程款里扣除,好歹是把事情暂时解决了。幸亏工程仍然在建,没有完工,工程款也没付完。

我当时还有第二套方案,假如实在不行,就从区里的维稳经费出一点,把现金拿到现场把那些人引下来,回头再和欠款方算账,就当这笔钱是区里为他们垫付的工钱。但是现场协调的效果还不错,没有用到第二套方案。”

石不全:“后来呢?”

朱山闲:“那几年这种事情出得比较多,社会负面影响也很大。后来政府这边就采取措施了,制定了防范政策,比如工程款划拨指定一个专门的相关账户接受监督,工钱一律严格采用月结制度,现在倒是很少了,至少雨陵区没有这种情况了。

但是在当时,我能理解那些工人为何会采取极端行为,他们并不是真的想跳塔架,只是想拿到工钱,可是走投无路没地方去要。所以才会用这种方式吸引注意,让有关部门不得不重视,来想办法帮他们解决。”

石不全:“老朱,你说的情况和庄先生举的例子完全不一样吧?这回可不是庄先生跑题了!”

以往众人在讨论问题的时候,往往是庄梦周说着说着就跑偏了,但这次却不是。朱山闲有点不好意思地说道:“对对对,这次是我跑题了!言归正传,言归正传。”

毕学成一拍大腿道:“朱师伯其实没跑题,我突然想明白了。同样的极端行为,要看其诉求合不合理。工人干了活要拿工钱,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但那个男生他的诉求并非天经地义,按叶言行的说法,就是非得把那个女生搞到手不可,拿刀对着自己胁迫女生。”

谭涵川:“老朱怎么没跑题?假如按照谭工刚才的思路去给系统建模,工人干了活要拿到工钱,从逻辑上来讲就是系统的基础公设,是不证自明的!但是那个男生的诉求以及女生的选择是否正确,却是需要去推导证明的。”

朱山闲叹了口气道:“我还是不如你们这些搞科研的严谨呀!”

庄梦周接着问道:“那么那个男生呢?他拿刀对着自己,假如女生不接受他的表白,他就要死在那里,你难道不打算救他吗?假如不劝那个女生接受,你是否不够善良?”

毕学成:“刚才不是已经说得很明白了嘛!庄先生怎么还要往回掰扯?无论那个女生自己怎么想,站在我的角度,都不可能劝她接受,否则就是我不够善良。我只能这么回答,因为庄先生问的是我。”

庄梦周笑道:“在现实中,假如真发生了这样的事,无论你说得多明白,还是总有人会往回掰扯的。假如你也要跟着往回掰扯,不是你糊涂,只能说明你不够正直,很多人就是这样一度迷失自我的。

你还不错,终于记住了我问的人自始至终就是你,既不是那个男生也不是那个女生,更不是围观的其他人好了,有什么想法你就接着说吧。”

毕学成:“我终于有点明白您的意思了。我对那个女生的态度已经明确了,就是不会劝她去接受,这是一个前提,剩下的事情该怎么做,都不会违背这个前提。

刚才说的都是对那女生的态度,现在说说对那男生的态度。他可能只是一时想不开,也可能是有心理问题,比如认知障碍,更有可能不是个好东西。

但这种情况下,确实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去死,能劝还是尽量要劝,最好能想办法让他先放下刀,不要伤害自己,再劝他把道理想清楚,否则对谁都不是好事”

叶言行又插话道:“师兄,你说的都是对的。但在这个问题中,你就是一个同宿舍的女生,可不是一个拿刀的大男人的对手,你想下楼去劝他吗?

他既然能拿刀对着自己,很可能也会拿刀对着别人,你肯定不会说他做得对,他说不定会恼羞成怒给你来一刀。而且你这等于是给他送人质啊,他既然能拿自己当人质,为什么不能拿你当人质呢?就算不给你一刀,把你抓住了拿刀比着,你叫别人怎么办?

假如是这样,问题的性质就完全不同了,你不仅害了他,也害了你自己。女孩子家,就别往跟前凑了!

假如他到不到目的便想冲进宿舍楼找人怎么办?宿管阿姨恐也拦不住一个持刀小伙,赶紧让宿管阿姨把大门关好以防万一。人家刀都掏出来了,你们还不报警,难道都觉得自己的能耐很大吗?”

毕学成:“我没说不报警啊,也没说要自己下楼道到跟前去劝说他,只说应该尽量劝说与阻止他,当然了,还得讲究方式方法嘛。”

庄梦周笑呵呵地看着叶言行道:“小叶啊,你今天话挺多嘛。”

冼皓咳嗽一声道:“叶言行,你这是在推演现场。其实庄先生只是做了一个假设,实际上真要发生这样的事情,情况说不定很复杂,还有很多事先无法假设的意外,只能见机行事。但所谓见机行事又应该遵循什么准则?不同的人是不一样的。

这世上实际发生的事情,绝大多数都没有一个最完美的解决方案,最终也没有得到很完美的解决。庄先生问这个问题,并不是要毕学成去当上帝,从而完美地解决这个冲突,而是让他在冲突中做出选择。

通过小毕做出的选择,通过他内心的态度与行为的准则,我们可以看到他是什么样的人,或者说他是谁。”

朱山闲沉吟道:“冼师妹说的对,实际发生的事情往往很复杂,并不是一个简单的、极端的假设。比如那是一对情侣吵架闹分手,又或者是那女生始乱终弃、踹了男生跟别人好上了”

谭涵川打断道:“老朱,你又跑题了。”

朱山闲赶紧点头道:“对对对,是我又跑题了!”

陈容开口道:“还是回到问题中来。师父,通过毕师弟的问答,就能知道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吗?”

丁齐摇头道:“那倒未必!”

毕学成有些委屈地问道:“为什么未必?”

丁齐:“因为我们只是在空谈,在这种情况下,面对同门以及众尊长,小毕当然会尽量回答得漂亮、严谨,试图得到我们大家的赞同。

我们经常看到这种情况,比如谈论某种事情时,该怎么办、怎么办,有人说的头头是道,设想得挺好,当等到实际发生的时候,却根本不是那么回事,甚至连反应都反应不过来。

只有在实际生的那种情况下,我们才能看出每个人是什么样的人,是不是好人、聪明的人、正值的人。

但今天的讨论并非没有意义。比如通过小毕的回答,我们可以看出他想做一个什么像样的人,或者想让我们认为他是什么样的人。至于是不是,只能到时候再看了。”

庄梦周笑着摆手道:“我的问题就到此结束,不必再讨论了。你们几个记住师父、师娘还有大家的话,以后说不定真会遇到。”

庄梦周的问题讨论完了。尚妮又问道:“朱书记,还是说说你第一次杀人的事情吧,你当时具体是怎么动的手?”

朱山闲:“过程很简单,他一扳手打过来,我低身扭腰一个侧踢,就把他掀沟里去了。”

丁齐:“你没在他身上留下脚印吧?”

朱山闲:“当然没有!我有那么傻吗?”

陈容忽然感慨道:“那个姓粟的,原本已将害人害己,朱师兄其实救了他、让他有机会能悬崖勒马,可是他根本看不到这些,最终还是自寻死路。”

朱山闲:“丁老师说过,每个人的身心都是他自己的世界,而他的世界就是那样。”

陈容:“人不能困于自身,仅仅靠纯粹的内省体验,有些问题永远无法求证,先得跳出自身之外,才能认知清晰的自我,而后在内省中才可能做到圆融无碍。

就比如说我吧,假如离不开琴高台世界,就永远无法认识琴高台世界,也永远揭示不了天兄降临的真相。哪怕我心里已有什么结论,也无法证明或者证伪。”

丁齐:“你这番话,使我想起了一个定理,哥德尔不完全性定理。”

崔山海诧异道:“丁老师是精神卫生专业的,又不是数学专业的,怎么会学到这个定理?”

丁齐:“心理学的教材中没有,但是有人批判心理学的时候,却经常会提到哥德尔不完全性定理。因为心理学中提出的很多理论,在现有的心理学体系之内,既无法证明其正确,也无法证明其不正确。”

孟蕙语弱弱道:“师父,你们在说什么呀?”

丁齐:“感兴趣的话,自己去查、去学、去思考。今天不早了,明天还得上班、上学呢,大家都去休息吧。庄先生,我还几个问题想私下请教,朱师兄、陈容,请你们二位也留下。”

:求几张月票!

正文 正文_320、逍遥游

《方外:消失的八门》正文 正文_320、逍遥游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正文 正文_321、境葫芦

丁齐想追都没法追,不是追不上,而是他现在的状况不太适合过于剧烈的运动。连剧烈运动都做不了,确实够难受的,偏偏表面上还是没事的样子。

就算知道别的方外世界中有灵药对他有帮助,他如今也无法亲自去取,只能让庄梦周帮忙了。等朱山闲或陈容突破大成修为后,也可以适当帮点忙。

在方外门的众尊长中,庄梦周就不说了,眼下最有希望突破大成修为的就是朱山闲。至于陈容则是个惊喜,她很有可能在其他几位师伯、师叔之前突破大成修为,但仔细想想这并不意外,陈容是在什么环境下修炼的、又修炼了多长时间?

庄梦周临走时提示丁齐,可以趁闭关的这段时间,在小境湖中试着祭炼出类似畅乘福地中那枚桃核的东西。丁齐在畅乘福地中祭炼的那枚桃核,已不是仅仅是副器,它就相当于控界之宝的替代品,甚至还包含一套传承。

在没有控界之宝或者控界之宝遗失的情况下,此物可以取代控界之宝的部分用处,至少开启门户是没有问题的,只要将其传承秘法修炼成功。

小境湖需要这种东西吗?好像并不需要啊。丁齐等人发现与出入小境湖并没有凭借控界之宝,他们当时甚至不知道控界之宝这回事,过了很久之后才意识到那柄金如意就是控界之宝。

方外门弟子修炼的都是方外秘法,出入方外世界凭借的都是景文石,,所以丁齐离开张家界的时候将那枚桃核连同秘法传承一起都交给了杨晨功。可是庄先生为什么要提示他这么做呢,有可能对目前的修炼有帮助,再转念一想,难道真的不需要吗?

景文石相当于一把开启门户的钥匙,而且可以开启任意方外世界的门户,只要修成了方外秘法。但这把钥匙只属于使用者自己,别人是看不见门户的,也没法跟着一起出入,除非使用者修为达到了七境,才能真正把门户打开。

而那枚桃核不一样,它就是专为开启畅乘福地的门户所祭炼,对别的方外世界无效,但使用者可以开启门户着带其他人一起出入。

对于小境湖而言,丁齐本人不需要,庄梦周也不需要,可是其他人呢?朱山闲要去琴高台闭关,将那支已变成一支签字笔模样的金如意交给了丁齐,丁齐则把摇光轸交给了他。可是控界之宝只有这么一件啊,假如别人也需要用到呢?

丁齐可以给方外门众弟子都祭炼一件类似的东西,不能称为控界之宝,但可称为控界法器。这东西对方外门弟子本人好像没什么用,无论有没有,他们都能出入小境湖,但将来在某些特殊场合就说不定了,比如想带着其他人出入时。

在这种情况下,不必每次都把金如意带在身上,既方便又安全,而且还很有迷惑作用,外人会以为那就是小境湖的控界之宝呢。既然如此,这些控界法器可以祭炼成一模一样的,至少从外观上让人分辨不出来,那么用什么材料最好呢?

祭炼控界法器也是得讲究缘法,并不是什么东西都合适,最好寻找这座方外世界中特产的天材地宝,能够更好地与这方天地共鸣共情。

丁齐下意识地往周围望去,看见岛屿以及长堤上生长的境湖木。这是一种特殊的植物,丁齐也称之为妖王木,他那根棍子就是妖王木打造的。境湖木生长极为缓慢,几百年也只能长到碗口粗细,质地非常坚硬致密,用普通的砍刀都砍不动。

境湖木还能发出一种很特别的气味,可令小境湖中的凶禽猛兽不敢靠近这片范围。小境湖中有月灵芝,而月灵芝只生长在山庄下方朝阳的那一片山坡上,周围恰好有一圈境湖木为屏障。

月灵芝生长地周围的境湖木,很可能是古代人工种植的,相当于药田的栅栏。而这座长堤以及岛屿上的境湖木则是野生的,所以众人才在这里修建了第二个据点。虽然如今的方外门中就连晚辈弟子也不怕那些凶禽猛兽,但平日休闲之地也不想总受骚扰。

丁齐决定就取境湖木为材质,试试祭炼小境湖的控界法宝,至于器形不需要太大,可以都加工成小葫芦的模样,很多工艺品小把件都是这个形状,随身携带并不显眼,名字就叫境葫芦。

丁齐之所以这么决定,也是受到刚才的事情影响,他在黄子山找到了一个金葫芦,刚被庄梦周要去做研究了,而境湖木剖开之后把玩一段时间,表面也呈淡金色。

丁齐计划以那个金葫芦为蓝本,以妖王木为材质,打造一批看上去完全一样的小葫芦,祭炼成小境湖的控界法器。控界法器还得包含一套独属小境湖的传承,而小境湖这个方外世界十分特殊,它适用于任何一种感应秘法。

所谓感应秘法是丁齐如今的理解,其实也就是江湖八大门秘术。那么这些“境葫芦”的祭炼就很有讲究了,比如给谭涵川的,其传承秘法中最好就包含火门炉鼎术,可以火门炉鼎术为感应秘法。

那么给冼皓的,就包含飘门隐峨术;给石不全的,就包含册门入微术;给尚妮的,就包含风门心盘术……或许还可以给已加入方外门的崔山海、叶宗清各弄一个境葫芦。那么给五名晚辈弟子的又弄成什么样呢?

丁齐已经有了大概的想法,毕学成的境葫芦,传承中应包含册门入微术;叶言行的境葫芦,应包含疲门观身术;孟蕙语和魏凡婷的境葫芦,应包含要门兴神术;至于涂至的境葫芦,可以考虑爵门望气术。

也就是说今后方外门的这些境葫芦皆可取代小境湖的控界之宝,而且各包含了一套传承,这些传承可能一样也可能不一样。而方外门的根本秘法与根本法器,仍是方外秘法与景文石,至于冼皓的枯骨刀那则是特例。

这些镜葫芦都是方便之物,使用它们不需要修炼方外秘法,只需得到其传承并在小镜湖中修炼成功。但是打造出它们,却必须要掌握方外秘法,并修炼到丁齐如今的境界。

丁齐已在畅乘福地打造出那枚桃核,那是只是缘法所致宛如灵犀一动,但如今若再于小镜湖中成功打造出这些境葫芦,意义就大不一样了。不仅意味着他为小镜湖这个方外世界创造出很多套传承,也意味着他可以为其他很多方外世界创造出传承。

这在丁齐本人看来或许很简单,就是自然而然的事情,但在别人看来,恐怕就神奇得不可思议,至少在研究与掌握方外世界这个领域,丁齐可称千变万化大宗师。

丁齐第二天出去打了两个电话,先跟畅乘福地的杨晨功福主打了声招呼,然后又联系了五心谷的宗主叶宗清。丁老师确实很有面子,那边的回话都是没问题。接下来这段时间,丁齐便安心闭关,同事开始祭炼起境葫芦,并等待庄梦周把灵药鸡蛋捎回来。

他的修为法力还在,尝试做这些并无问题,只是施展这种手段是要消耗寿元的。记得在畅乘福地中,丁齐入定境祭炼桃核,一夜之间就消耗了三个月的寿元,如今想把这些境葫芦都祭炼成功,少说也要消耗好几年的寿元吧。

但是修为若能突破,同样也是可以增长寿元的,好像也不算太吃亏。

丁齐闭关祭炼境葫芦的时候,远在南洋的新加坡,施良德正对助理王源说:“你再联系一下那位邹宝先生,就是朱仙人身边的那位护法仙童,态度一定要恭敬,好面子的人就要给他面子。

请这位邹仙童设法去问一问朱仙人,上次赐予的灵药还能否再求得?你可以让他尽管提条件,能花钱买是最好不过的,让他开个价。”

王助理:“上次朱仙人赐给您什么灵药了?”

施良德:“哦,当时你不记得了,只有我还保留了记忆。我叫人整理的那些史志以及传说资料,你应该也看过,就是仙家饵药月凝脂。”

王助理掩饰不住震撼的神情,赶紧点头道:“我回头就联系。”

施良德:“不能只走这一条线,要双管齐下。我再让芦居子以卢余洞主的身份,直接跟小境湖联系,求取月凝脂。”

王助理:“也是重金收购吗?”

施良德:“不!让他拿卢余洞火阳柿去交换,这是最合适的,也是对方最容易接受的,不能总是让我以重金通过朱大福求购。”

王助理:“可是芦洞主能答应吗?就算他答应了,换来的月凝脂又会给您吗?”

施良德:“无论是经营还是合作,都不可能只有单方面的付出,我之所以给他这么多支持,想要的就是这些收获。待会儿他本人就要来汇报情况,我会当面告诉他,不是和他商量,就是告诉他。”

王源:“那好,我这边就去联系邹宝。”

施良德:“不论邹宝那边能不能提供,你尽量让他开个价出来。这样一来,假如芦居子能够换回月凝脂,我也能有个参照。”

王源提醒道:“施先生,您就那么信任那位自称仙人的朱大福吗?他和芦居子可不一样,并不受您的控制。”

施良德:“芦居子交了投名状,其实朱大福也一样。在我的私人保险柜里,你知道的那个,里面有一个白色的信封,万一我出了什么意外状况,你就去把它打开。”

王源:“您会出什么意外呢?”

施良德:“这没法预料,只是为了以防万一,但愿不需要动用。”

上次施良德去了游怀界,才知道原来朱大福就是庄梦周,而且还花了一个亿从庄梦周那里买来了方外秘法。当时进入游怀界的人很多,但只有施良德保留了记忆,其他人只知道施良德见了朱大福一面,具体发生了什么事并不清楚。

对于庄梦周,施良德谈不上信任或者不信任,但有一件事是心照不宣的,那就是彼此都拿住了对方的把柄。对于施良德而言,方外秘法不是那么好得的,对于庄梦周而言,一个亿不是那么好赚的。

庄梦周就是朱大福,这个秘密不知朱山闲集团清不清楚,在施良德看来,丁齐、朱山闲等人很可能并不清楚,但有一个情况可以肯定,那就是方外联盟的其他人绝对不清楚,否则庄梦周不可能还能满世界乱溜达。

朱大福的真正身份,就是庄梦周主动交到施良德手上的秘密。而施良德得到了方外秘法传承,也是庄梦周所掌握的秘密,他们谁都不希望泄露出去。在这个基础上,他们还是可以继续合作的。

假如施良德真是遇到了什么意外状况需要庄梦周帮忙,哪怕庄梦周只是为了保证自己的身份不泄露,也会尽量出力的。其实施良德告诉王源的那个白信封中只有一张纸条,纸条上只有一行字——庄梦周就是朱大福。

就在这时有人进来汇报,芦居子已经到新加坡了,刚刚下飞机坐上车。施良德吩咐道:“我下午还有事情要处理,你们安排他先回酒店休息,就说我晚上请他一起吃饭。”

当天晚上,施良德请芦居子共进晚餐,还是那张八仙桌,施良德与芦居子面对面,两旁只有陈木国和王源作陪。芦居子首先汇报神农架的行动失败。其实施良德早就知道消息了,芦居子身边的情报组就是他给配的,但他一直装做不知,好像与此事完全无关的样子。

这次行动无论结果如何,芦居子都要当面向施良德汇报情况,更何况这次不仅失败了,而且损失如此惨重。芦居子详细介绍了前后的经过以及最终的结果,不仅自我检讨并向施良德道歉,最后道:“施先生,这次是我大意了!”

施良德长叹一声道:“唉,没想到那位丁盟主如此难缠,确实太可惜了!再培养这样一批人相当不容易,芦洞主有什么弥补的措施吗?”

施良德早就清楚麻元领其实是个喂不熟的白眼狼,从来就是只想要好处,而且脚踏两条船,他训练的那批精锐手下,也只听麻元领一个人的。但是芦居子来了之后,迅速收服了麻元领并收编了那批人,如今全部损失了,确实很可惜。

芦居子:“熟悉方外世界、能够保守秘密、还能快速上手的人确实不好找,但我现在已经有方案了。我接触了游怀界,揭穿了他们的隐秘,就在静沙岛和那位宋界主开诚布公地谈了谈。”

施良德:“哦,芦洞主打算怎么做?”

芦居子:“我今天就是来向施先生请示的,已经让情报组拟定了一个计划,还包括攻略流照野原的方案,不知道施先生是什么意见?”

施良德不置可否道:“方案我看了,但还想听你本人详细说说。”

芦居子说的游怀界,当然不是施良德上次去的方外世界,而是以游怀界的名义加入方外联盟的那伙人。他们早就失去了天地秘境,但这个消息外人不知,所以他们还是混进了方外联盟。上次他们将早先预约的参观金山院的名额让给静沙岛了,换来了参观静沙岛的名额。

就是在参观静沙岛的时候,芦居子找到了游怀界名义上的界主宋苍河,私下里挑破了这件事。宋苍河是大吃一惊啊,做了一番很无奈的解释,央求芦居子不要说出去。令宋苍河意外的是,芦居子并没有要挟他什么,不仅答应为他保守秘密,反而还跟他谈起了合作。

游怀界传承断绝的原因很简单,灵犀术太难入门了。就宋家历代一直保留着修行秘法以及控界之宝,但也没有人练成。连续几代人练不成,别说出入天地秘境了,连地方都找不着了。

但这批人有个非常大的优势,他们不仅已经加入了方外联盟、在理事会中占有三个名额,而且了解方外世界的存在,甚至已经参观过好几家方外世界,清楚很多不为常人所知的秘密,交流起来毫无障碍。

芦居子告诉宋苍河,游怀界弟子可以重新拥有天地秘境。说重新拥有或许有点夸张,更确切的说是共有,也就是说他们可以加入静沙岛。

游怀界弟子不仅可以自如出入静沙岛,选择在岛上定居修炼,芦居子还可以把静沙岛的传承教给他们,并让宋苍河保管一枚静沙宝珠。这些人练不成灵犀术,但可以修炼观身术啊,他们自古都是有修炼传统的,而且静沙岛独特的沙滩可以帮助修炼观身术入门。

这么好的条件,宋苍河怎么可能拒绝,更何况他还有把柄捏在芦居子手里呢,所以很顺利地就谈妥了。如此一来,芦居子就等于将流落在外的游怀界传人都给收编入静沙岛了。

麻元领这批人没了,其实也等于芦居子彻底控制了静沙岛。可他损失了所有的行动组成员,就算手里有二十多枚静沙宝珠为副器,也没人能动用这些副器啊,所以他要尽快培养一批人出来。施良德再大的势力,也派不来这样的人才。

施良德点头道:“很好,他们有多少人,已经被你全收编了吗?”

芦居子:“以家族为主、师徒为辅,失去了天地秘境还能保留传承到现在,的确很不容易,如今一共有五十三人。游怀界的祖师古时是开药铺的,身家颇丰,也留下了几张特效药方。守着这个产业,后人才能传承到近代。

这些人不是我收编的,都是为施先生您服务的。他们现在开了一家制药厂,名字就叫游怀制药厂,史经理那边很轻松就查出来了。我建议施先生可以和这家制药厂合作,彻底控制他们的经营渠道,那他们无论如何都得听您的了。”

施良德:“你让史艺节整理的报告我都看了,想法确实不错。博慈集团最近也在扩大产业链,收购一些制药以及医疗器械企业,不妨把游怀制药厂也给收购了。他们生产的药品,可以专供博慈集团下属的医院,我也可提供几条新的生产线,让他们生产指定的新药。”

芦居子:“施先生的手段,当然比我高明。”

施良德:“游怀界的事暂时就这么定了,至于诸次关山那边,也可以按照方案去推进,但也不必操之过急,我们总得先培养出一批人。”

芦居子:“眼下的情况,只要是信得过的,普通人也可以派,还更容易保密。”

施良德:“说的也是,听说田仲络当年在方外世界中搞经营,就用了不少普通人。假如诸次关山那边你能搞得定,我也可以派一批信得过的人。”

芦居子:“我的方案,大体就参照田仲络帮助畅乘福地的思路,由我们去帮助诸次关山。已经有现成的例子放在那里,相信很好谈。这位田师,给了我们不少启发啊!”

正文 正文_322、攻略

什么叫参照田仲络帮助畅乘福地的思路?畅乘福地只有杨晨功这么一个光杆福主,别说与其他方外世界交流合作了,自家的方外世界都没有那个精力和能力去开发。但是田仲络这边是要人有人、要钱有钱,所以一切事务都由他来代劳,也算是互相利用。

诸次关山的情况与畅乘福地类似。有一件事挺搞笑的,它在方外联盟中有三名理事,但这三名理事都是同一个人注册的不同的> 诸次关山也在南沚小区买了一栋小楼,派驻方外联盟总部的理事东方静,其实也就是其“山主”东方雪,同时还是另一名理事安青崖。能一人扮演三个角色,倒是挺有创意,但是另外两个身份从来就没有在方外联盟中露过面。

东方静自己没有开公司创业,大学毕业后曾短暂在几家企业中任职,如今是赋闲状态。此人还曾开玩笑自称是个旅行家与收藏家,在潘家园拣漏淘到过好几件珍贵的古董,转手卖出去赚了一大笔,从此就过上了财务自由的休闲生活。

据调查得知,东方静确实卖过几件古董,所得现金累计有两千多万,除去这些年的开销,最近又在南沚小区买了一栋小楼,目前账户上还剩三百多万。芦居子猜测,那些古董肯定不是在潘家园拣漏得来的,而是从天地秘境中拿出来的东西,为古代祖师所留。

既没有自己创业,也不去正经工作,只在北京有一套房子留着收租金,又跑到南沚小区买了一栋小楼居住,虽然与普通人相比不算混得很差,但东方静身为方外世界之主,未免显得有些落魄,生活都是靠变卖祖产所得维系,如今也混进了方外联盟。

东方静其实并不算个废物,要不然怎么能继承诸次关山呢?他至少修成了秘法、掌握了控界之宝。但此人比较宅,既然可以不工作,那干嘛还要去费心费力呢?没事在家里打打游戏,要不就出门旅旅游,偶尔去天地秘境中修炼一段时间,日子过得倒也安逸。

东方静的底细,芦居子基本都查清楚了,在北京与境湖市各有一套房产,每月所得的租金收入大约是一万四,还有三百来万存款,除此之外就没有别的资产和进项了。

他自己过普通人的小日子或许还可以,毕竟年轻而且单身,但是将来成家立业或者还想有什么大作为,恐怕就有些困难了。

别的不说,加入方外联盟以来,东方静的个人存款就处于急剧缩水中。也许是虚荣心作怪,他硬要充作一方势力,毕竟也是代表了一处方外世界,所以也在南沚小区买了一栋小楼,这就花掉了差不多三百万。

为了不让众人看轻,他还一人分别扮演了三个角色,注册了三个微信号,凑齐了诸次关山的三名理事。东方静对其他方外世界也很感兴趣,金山院、响水峰、静沙岛,诸次关山都申请参观了,但每次只申请一个名额,只能和别人搭伙一起去。

诸次关山有三名理事,其他的成员还说不定有多少,怎么每次参观别的方外世界只申请一个名额?而且东方静的身份又不是山主,怎么每次去的都是他?这种情况当然不太正常,所以就让芦居子给盯上了。

施良德配给芦居子的情报组很能干,但他们也得知道去调查什么事情、寻找哪些方面的线索,这些都需要芦居子来提供方向。芦居子布置了任务,史艺节很快就查出了东方静以及诸次关山的底细。

有一件小事很能说明问题,上次五心谷也给诸次关山送了一斤灵谷。东方静没有拿给任何人分享,都是自己每天早上熬粥喝了。

得到情报后芦居子就直接去找了东方静。见自己的小把戏被戳穿,东方静也挺尴尬的,而芦居子则趁机谈起了合作,自称能给东方静提供帮助。

芦居子能提供的帮助有两方面。首先是能帮东方静将诸次关山中的特产带出来,用以在方外联盟中交换或出售。其次就是像田仲络帮助畅乘福地一样,可以派人协助东方静经营与开发天地秘境。

偌大一座诸次关山,就那么白白闲置未免太可惜了。东方静还很矜持,或者说被人戳穿底细后有点放不下面子,只说还要考虑考虑。

畅乘福地的消息传出之后,芦居子就知道火候差不多了,因此特意赶到新加坡向施良德汇报情况。很多事情施良德都让他放手去做并尽量给与支持,但像这样的重大决策,他也必须提前得到施良德的同意,这是合作者之间应有的默契。

情报组提供的报告,施良德早就看过了,他直接问了一个最感兴趣而报告中却没提到的问题:“诸次关山有什么特产的仙家灵药,你都打听清楚了吗?”

芦居子:“有,名叫龙筋藤,据说有易经洗髓之效,生长百年的植株以上方可入药。主要是用它的花,蒸晒之后服用,其药性过于猛烈,服用之后形神有撕裂之感,人很容易受伤,所以要用花谢之后结的果实中和药性,而果实必须是新鲜的。”

施良德:“易经洗髓是什么意思?”

芦居子:“您也是搞了一辈子医疗的专家,应该能够理解。强筋壮骨也好,改善体质也罢,这个过程都很慢很温和,效果需要长期积累,然后从量变到质变。而易经洗髓,就是专指这种质变,可以说不仅百病不侵,很多能力还可突破原有的生理极限。”

施良德:“这种灵药我能用吗?”

芦居子:“就算用新鲜的龙筋果中和龙筋花,对您来说药性也是过于猛烈了。假如您修炼静沙岛秘法入门,能达到三境以上修为,倒是可以试试。但据我所知,其实还有一种东西灵效更佳,也更适合您,就是龙筋藤的根茎……”

百年以上的龙筋藤会有一支特殊的根茎,是其精华所凝聚,炮制入药有易经洗髓之效。龙筋花与龙筋果其实都是替代龙筋根之物,因为若将这块根茎精华取出来,整株龙筋藤就会枯死。

诸次关山中的龙筋藤虽有不少,但生长到百年以上却不容易,所以其历代祖师才会另辟蹊径,采龙筋花与龙筋果入药。

施良德点头道:“龙筋根不适合作为交易物资,只能少量取用。不论你与东方静怎么谈合作,都要将龙筋根给我取来。”

芦居子:“那是当然,一定先满足施先生的需求。”

施良德:“我可以专门注册一个公司,派一批人为东方静提供服务,经营开发诸次关山。那些人进入天地秘境出来后,无法保留记忆也没关系,只要是信得过就行,他们也不必知道发生了什么。

等你把游怀界那批人训练好了之后,可以再派他们过去,我想他们也很愿意共享另一座天地秘境。”

芦居子:“一切全凭施先生安排,我这就去和东方静好好谈谈,所得收益与他五五分成,他得一半,施先生得另一半。”

施良德笑道:“说好了你我共享,我那一份,你我各得一半。”

与芦居子合作,能给东方静带来什么好处?这些问题,芦居子跟东方静都已经谈过了,东方静虽然表面上还没松口,但已经和芦居子讨论了很多细节。

比如在东方静看来,既然已经开放了诸次关山,就没必要再把灵药带出去了,让想吃药的人进来吃就了。

芦居子也认可这个观点,总是要他把东西带出去,再高的修为也受不了。芦居子甚至还讨论了另一种可能,那就是开放天地秘境的对象不局限于方外联盟的成员,也可以把外面的人带进去嘛。

只是普通人进入方外世界无法保留记忆,这就需要东方静辛苦一些,每次坐镇诸次关山催动控界之宝护持这些人的形神。如此一来,东方静虽然很辛苦,但可以收大价钱。至于客户这边,可以让芦居子去组织,其实也就是交给施良德去组织。

这也是一场博弈,东方静显然已经动心了,很希望跟芦居子合作,但又不想将控界之宝以及天地秘境的传承交给芦居子。须知芦居子若想从诸次关山中往外面带东西,是要用到控界之宝的。

芦居子也不着急,只要达成了第一步合作,这坑就等于挖好了,东方静迟早会跳进来的。比如芦居子拉来的外界访客太多,每次都要催动控界之宝护持这些人的形神,久而久之东方静肯定受不了,芦居子到时候再表示自己可以代劳。

再比如等灵药生意做得不错了,东方静已经见到好处了,芦居子再告诉他,有人希望以大价钱收购,但不能每次都亲自到天地秘境来服用。想把东西拿出去,就得把控界之宝交给芦居子使用,而且得把秘法传承教给芦居子。

芦居子早先私下和各家方外世界都打了招呼,表示可以帮他们把东西拿出来,存的就是这个心思。但是丁齐又插了一手,表示可以帮同样的忙,这完全就是在坏芦居子的好事嘛,所以新仇旧恨一起算,芦居子打算在神农架弄死丁齐,结果没有成功。

东方静当然也听说了丁齐也可以帮忙往外面带东西,但芦居子已经找上门来了,不仅戳穿了他的底细,而且谈了这样的合作,他就没必要再去找丁齐了。合作的收益五五分成,而芦居子这边所得的五成,还得分给施良德一半。

施良德并不缺这点钱,他真正在意的是另外的东西,但作为一个生意人,怎么可能只出不进呢,投资都是讲回报的,有回报才能长久。

谈完了攻略诸次关山的计划,眼下需要施良德去落实的有两件事,其一是给诸次关山派过去一个服务团队,其二是尽快完成对游怀制药厂的收购。

诸次关山那边的服务人员都是施良德派的,游怀界那批人的生计也被施良德控制,芦居子这么安排也是为了取得施良德的充分信任,让对方知道一切都在掌控中。当然了,这也与芦居子就是个光杆洞主有关,他一个人做不了所有的事,必须要借助施良德。

吃饭就是谈事,话谈到这里菜都凉了,王助理出去吩咐厨师重做一席,大家再聊些闲话。换上新席面之后,芦居子就谈到了他最重要的计划,便是关于五心谷的。

芦居子折腾到现在,虽然损失了麻元领这一批行动组,但也等于彻底掌控了静沙岛以及附属的仙顶山庄,又控制了游怀界的那一批人,如今再通过合作的方式,可以间接控制诸次关山那一处天地秘境。但他最重要的目标,一直就是五心谷。

掌花使吕肖意外失踪之后,五心谷加强了戒备,派驻大量人员在天地秘境内守住了入口,而且总有三名掌花使在入口外轮流值守。更重要的布置是在安放五心莲的那座高峰顶上,不仅派专人看守并禁止普通族人接近。

如此一来,芦居子好像就没有下手的机会了。但在芦居子看来,这种临时的警戒措施很难坚持长久,谁家都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而且五心谷中的族人根本就没有这种警惕意识,只是被动地按照叶宗清的要求在做。

五心谷的警戒迟早会松懈的,只要临时措施一取消,芦居子就有机会得手。攻略的重点就在于那些掌花使,只要善于挑拨煽动,他们中必然有人会心生不满,有不满就可以收买。芦居子已经列出了一批可以收买的对象。

因为方外世界的特殊性,攻略五心谷有一条捷径,他不需要收买住在里面的三万人,最少只需要收买三个掌花使就可以了。只要有机会混入谷中拿到控界之宝,就等于控制了整个方外世界……

听芦居子兴致勃勃地说了半天,施良德笑眯眯地看着他道:“卢洞主,你为何对五心谷这么感兴趣呢?我们能拥有以及即将控制的方外世界不止一处,你为何总对一个五心谷念念不忘,非要把它拿到手不可?”

这还是两人之间第一次深入地谈这个问题,芦居子做了一番详细的解释,或者是尽可能地说服施良德提供最大程度的支持。

五心谷有多么重要、多么特殊?首先它是迄今所知地域最广大的一处方外世界,面积接近四千平方公里。这是什么概念?香港特别行政区的总面积,香港岛、九龙半岛、新界加起来,也不过只有一千一百平方公里。

直至如今,五心谷中的居民也没有将之探索完毕,有很多地方从未有人涉足,仍拥有无尽的未知。

五心谷中的很多作物都是灵植,五花谷只是其中最有代表性、产量最大的当地人口粮。古人带进去的黄豆在五心谷中种植数百年后,都能演化成具有灵效的珍珠豆,那里简直就是一处宝地。

它不仅资源丰富,而且人口众多,人口同样是资源啊!当地族人千年来在天地秘境中繁衍生息,已经发展出了一个独立的人类社会。这就是一个完整的人类世界,也是很多其他方外世界根本无法比拟的!

比如芦居子本人继承的卢余洞,虽号称仙隐福地,其实只有一座园林大小,而且地处偏僻的江西山区。再比如静沙岛。虽号称海外仙山,其实不过是东海外的一座孤岛,就算风平浪静的时候坐船都得五个小时才能到达。

五心谷不一样,它是一个完整的、独立世界。谁不想拥有一个世界,成为世界真正的主宰呢?这也许只能是一个梦想,但若真能拿下五心谷,梦想就会成为现实!

正文 正文_323、幸运的麻晓

有一些话芦居子没有直接说出来,那就是他自己的野心,或者是那一颗始终不甘的心。身为江湖爵门传人,当年曾官居副市长,结果因为站错了队、犯了错误被一撸到底,侥幸没进班房只能回乡隐居。

假如芦居子真的甘心只做一位隐逸高士,又怎么可能勾搭上施良德,还搞风搞雨搞这么多事情?他有很大的官瘾,或者说极想证明自己,只要拿下了五心谷,他就是掌控一个世界的上帝,这个诱惑太大了!

芦居子笑着对施良德说:“施先生,您从无到有一手创建了博慈集团,这是一个庞大的商业帝国,您就像是一位帝王,但终究不是真正的帝王。如今的博慈集团已经发展到极致,您甚至无法再完全控制它,已经退居幕后。

您眼下能享有的一切也已经到了顶点,追求的已是更高的人生目标。五心谷就是一个将完全属于您的世界,假如您掌握了它,就可以改变它,给民众带来新的生活,给世界带来新的面貌,皆如您所愿。”

五心谷的现状,芦居子多少也了解。在他看来,那三万多人简直是浪费资源,掌握着现代文明的知识,却过着接近原始部族的生活,所有的物产都运不出来,每年还要从外界补充大量物资,简直和寄生虫一般。

芦居子不仅要掌控这个世界,还要改变这个世界,不仅要让天地秘境实现最大程度的自给自足,还可以从外界运生产资料进去,将这些人口转化成真正有价值的资源,创造一个属于他的新世界。

他对施良德的这些话,实际上正反应了自己的心声,他最后问道:“施先生,难道您不感兴趣吗?您可以成为一个世界的主宰,还可以成为一位理想中的治世仁君。”

治世仁君?这个比喻太有意思了!对芦居子而言,这是对野心的自我美化,但他可能真是这样的想的。假如真的成为世界的君主,谁又愿意承认自己不是明主呢?他没去过琴高台,而在琴高台世界的历史长河中,曾有很多所谓的“天兄”恐怕也曾是这么想的。

施良德也笑了:“卢洞主想做一位仁君,那就去做吧,但你应该知道我对什么感兴趣。虽然早就问过,但我还想问一句,这世上真有神仙吗,或者说真有仙家秘法与灵药吗?”

芦居子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很认真地想了想才开口道:“我小时候很愿意相信这些,总是幻想着山上住着神仙,他们会种种神通法术。后来我得到了卢余洞的传承,知晓了世上还有这样的神奇之地,也修炼了传承秘法,却反而不太信了。”

一直坐在旁边当陪衬的王助理忍不住问道:“哦,为什么呢?”

芦居子:“因为成年人要面对现实,会思考更多的问题。卢余洞是祖上时代所传,号称世外仙隐福地,可是我的祖辈并不是神仙。将卢余洞传承给我的祖父,他老人家也只是享寿百年而已,我见到的事实就是如此。

但我可以确定两件事,第一就是这世上真有秘法传承,第二便是这世上真有常人所不知的世界。我自幼习练卢余洞秘法,当年从市长的位置退下来回乡隐居,修为反而更进一层,远远超过了我的祖父。”

陈木国也开口道:“您到底是什么意思,信还是不信?”

芦居子:“在好几年前,我就想通了这个问题,其实无所谓信与不信,一切就看你自己怎么去争取,能发现什么样的世界、活出什么样的人生。神仙我没见过,但我见过了方外世界,得到了秘法传承,还得到了灵药火阳柿。

假如在古代,我可能就是乡野村夫眼中隐居世外的仙人,我或许还可以做到更多、活出精彩的一世,假如真有那么一条登仙之路,那么就自己走出来。

认识施先生之后,我认为这个世界还可以更精彩!有了方外联盟,我们见到了更多不可思议的方外世界,不同的秘法传承,各种灵丹饵药。施先生,我们不如谈眼前能得到什么、将来又能得到什么,不论最终的目标是什么,这也许就是实现它的过程。”

施良德欠起身亲自给芦居子倒了一杯酒,然后端杯道:“芦洞主不愧是当世高人,就以此酒以示敬意!”

芦居子站起身干了这杯酒,很谦逊地说道:“施先生太客气了。”

施良德:“我还有件事想麻烦您,不知卢余洞中此刻有多少枚火阳柿已成熟,希望你能够联系一下小境湖那边,提出以火阳柿交换月凝脂。假如能够换取,不论多少,你留一半,给我一半。”

芦居子很痛快地大营道:“好的,我立刻就去办。不过我听说丁齐身受重伤,他现在未必有本事把月凝脂从小境湖里拿出来。”

丁齐是金山院院主,而小境湖的湖主是朱山闲。但如今方外联盟的各家成员都已清楚,金山院、小境湖、还有后加入的大小赤山,这三家其实是一伙的,而且响水峰也是丁盟主这一派系的盟友。至于丁齐与九放离空岛、五心谷的结盟关系,外人倒是尚不知晓。

五心谷给各家送灵谷的时候都已经打过招呼,说丁盟主能帮大家将特产从天地秘境中带出来,而小境湖中有什么特产施良德已经调查清楚。

但是丁齐对外宣称在神农架受了伤,按冼皓的说法只是点小伤已经不碍事,她越这么强调,众人就越怀疑可能这伤很重,芦居子也是这么认为的。

芦居子并没有亲眼看到那场激斗,但他布置了那么大的阵势,就不信丁齐能够安然无恙的脱身。听说丁齐受伤的消息,他稍微感到有些安慰,宁愿相信丁齐伤得很重。

施良德:“这没关系,只要他答应了就好,你不必亲自出面,可通过方外联盟完成这次交易,先把火阳柿给他们便是,月凝脂迟早也会拿到的。”

说完这番话他好像还有点不放心,想了想又以劝慰的语气道,“神农架的行动失败就失败了吧,还好你及时斩断了所有的线索,没有任何证据证明此事是你所为。

既然如此,不妨换一种思路,也可以寻求合作,这不就是方外联盟的宗旨吗?一个有用的人,不论他是不是我们自己的人,也要懂得怎么发挥他的用处。”

芦居子想干掉丁齐,如今丁齐身受重伤,理论上倒是个好机会,可惜根本没办法下手。事实证明丁齐这个人不好对付,施良德劝他可以改变一下思路,把注意力放在别的地方,既然干不掉,就尽量合作与利用就是了。

芦居子点头道:“施先生,请放心,我不是不明事理的人,假如没有绝对的把握,我不会再去主动招惹他的。对付这种人确实应该随机应变,能利用就利用,假如能收买则是最好不过。”

吃完这顿饭,芦居子甚至都没有在新加坡过夜,立刻启程赶回静沙岛,眼下要先处置好麻元领等人的“后事”。“施良德芦居子集团”目前的发展方针已定,经营静沙岛、吸纳游怀界的人手、促成与诸次观山的合作,重点则是攻略五心谷。

芦居子这个人确实很能干,原先只独守一个小小的方外世界卢余洞,但是趁着方外联盟的出现,借助了施良德的势力,短短时间内就迅速地控制了静沙岛,收编了游怀界弟子,而且基本上也将控制诸次观山。

他做的很多事情,其实都借鉴了田仲络的思路,但他的个人实力更强,手段更直接,也足够心狠手辣。

田仲络是成立方外联盟的倡导者,假如方外联盟中没有芦居子也没有丁齐,田仲络是不是也有可能一步步整合与控制整个方外联盟为己所用呢?有倒是有这种可能,但是很显然,田仲络是斗不过芦居子的,更何况芦居子背后还有财雄势大的施良德。

可不论是田仲络还是芦居子,在丁齐面前都有一种挫折感。如果说丁齐当初只是被众人推出来的一位名义上的理事长,但如今已真正成为了“丁盟主”。方外联盟是一个天然就带有松散属性的组织,各家都守着自己的秘密,但现在却越来越像一个真正的联盟了。

说起来这好像都是丁齐的功劳,但是仔细想想,丁齐又好像没做什么呀?一切都发生在潜移默化之间,在关键的时间点上,做出最适合的引导推动。尤其是在联盟背部派系如此如此复杂的情况下,这种看似不经意间的变化实属难得,绝不是随便换个人就能做到的。

在小境湖中“闭关养伤”的丁齐,这段时间也不太清闲,总有事情让他不得不露面。静沙岛的噩耗终于传来,令众人大吃一惊,大家都感到惋惜与哀痛。

麻岛主多好的人啊,不仅愿意开放天地秘境,每次接待大家都是安排得那么热情周到,还给方外联盟总部提供了五星级的食堂,怎么说没就没了呢?

早有天气预报说近期有台风登陆东南沿海,所以静沙岛这一周并没有对访客开放,已经预约的参观日程都向后顺延。在台风来临之前,麻元领率领一批手下出海去了静沙岛,从岛上返回的途中消失于大海,可能是遇到了风浪这是仙顶山庄那边传来的消息。

出了这样的变故,静沙岛继续对外关闭,具体开放时间待定。

各家方外世界都委托派驻南沚小区的代表,向静沙岛的理事麻晓表示了慰问,丁齐身为盟主当然也得露面。他走出小境湖亲自看望了麻晓,对麻元领的不幸失踪表示了惋惜,还安慰麻晓,麻岛主未必回不来了,眼下只是在大海中失踪而已,说不定还有生还的希望。

麻晓很伤心,差一点就扑到丁齐怀里痛哭了,但最终还是忍住悲痛稳住了身形。伤心的同时麻晓也很忧虑,麻元领不在了,仙顶山庄和静沙岛又该怎么办,而她又将何去何从?

丁齐看出来麻晓可能在担忧什么,他又告诉麻晓,假如静沙岛有什么需要,方外联盟会尽可能提供帮助。有了丁盟主的这番话,麻晓才感到心下稍安,带着两名工作人员返回了仙顶山庄。

麻元领是在大海中失踪了,没什么后事好处理的,而仙顶山庄的经营状况很稳定,并没有受到影响。麻晓知道麻元领建仙顶山庄的钱都不是他自己的,而是另有合作的投资方,包括开发静沙岛都是如此,但麻元领一直没有让她过问这些事。

如今看来,是合作方及时接管了一切事务、稳定了形势。

麻晓是麻元领的堂妹,但并非麻元领的心腹,她在静沙岛的地位一直很尴尬,始终被麻元领排除在掌握机密的核心层之外。对于自己这位堂兄,麻晓的感觉一直很复杂。

麻晓的父亲是静沙岛的上任岛主,但他只是一位普通的渔民,许是修炼秘法的关系吧,体格比普通人更强、精神头也比一般人更足,水性也非常好,但也仅此而已。

拥有一座海外仙山,并没有给父亲带来什么,那只是几百公里外的一座无人荒岛而已,天地秘境的传承反倒到了一桩心事、一个负担,是一种背负的责任。麻晓小时候就去过静沙岛,曾在那里修炼秘法,但是没几次,谁没事跑那么远干嘛呢?

静沙岛的岛主传给了麻元领,因为麻元领最先修成了静沙岛秘法。麻晓后来也修成了静沙岛秘法,至少可以凭借钓元珠开启门户了,但那已经是父亲去世之后的事情了,麻元领早就坐稳了岛主的位置,培养了一批心腹手下。麻晓不可能与他争,而且也没心思争。

她知道麻元领背地里在做很多事情,但是麻元领都不让她过问。

想当年,近海渔业资源越来越枯竭,交通不便的小渔村生活越来越清苦,后来就整体迁居了,连村庄都不复存在。麻元领很能折腾,麻晓也一直在他手下帮忙,眼见着麻元领的生意越做越大,不仅搞了一个仙顶山庄,又开发静沙岛并加入了方外联盟。

麻元领不让麻晓参与核心机密事务,但表面上又很照顾她,给了她一个仙顶山庄副总经理的名头,派驻到方外联盟总部的理事也是她。其实自从麻元领与人合作开发静沙岛开始,麻晓就没有怎么去过静沙岛了。

加入方外联盟之后,麻晓一直住在南沚小区,静沙岛上发生的事情她一概不清楚,只听说麻元领又招募了一批手下,仍与合作投资方一起搞开发,好像搞得还不错。

麻晓觉得麻元领一直在防备着她,许是因为从她父亲那里继承了岛主之位,以此为资源才有了后来的开发与收获,不想这些东西再被麻晓拿回去。但是碍于亲缘关系,麻元领又必需做出很照顾她的样子,多少是做给别人看的。

但是麻元领突然失踪了,麻晓又感觉心里空落落的,就像陡然失去了最大的依靠。这些年来,麻元领虽然不让她参与任何机密事务,但也等于不让麻晓操心任何事情,只需要舒舒服服的过日子就行了……那么现在呢?

正文 正文_324、忽然的觉悟

心事重重的麻晓带着两名属下在宁德市高铁站下了车,迎接她的也是三个人,一名四十出头、身材魁梧的中年男子,还有一位三十多岁的女士和另一位高大帅气的小伙。

麻晓看见那名中年男子就叫了一声:“六叔!”同时眼圈已经红了。

六叔名叫麻康,是当年静沙岛留下的唯一的老伙计了,曾跟随在她父亲身边打下手。当年的渔村早已无存,村民们也都迁居各处。麻康是麻元领的本家堂叔,排行第六,为人老实憨厚,而且有一身好功夫,麻元领便把他留在身边当司机兼贴身保镖。

上次丁齐来参观静沙岛,接站的司机也是麻康,当时他自称麻老六。

麻康初中毕业之后就缀学了,当过几年渔民又当了几年兵,后来就一直跟着麻元领干活。他的功夫是麻晓的父亲教的,参军的时候还立过三等功,但静沙岛秘法的始终未能修炼入门,只是身手还不错。

与许多大领导有不少私密都掌握在司机手中不同,麻元领并不让麻康参与自己的核心机密事务,甚至都很少带他上静沙岛,只把他留在仙顶山庄干些迎来送往的活。

麻康心中多少也是有怨言的,因为他并不受麻元领的重视。但如今麻元领突然失踪,麻康同样感到伤心与茫然,这些年来他的生活毕竟都是受麻元领照顾的,现在靠山突然倒了。

其实麻晓和麻康如果知道真相,绝对应该感到庆幸,也该感谢麻元岭。麻元领把他们排除在静沙岛的核心机密层之外,使他们不必知道很多事情也不必参与很多事情,否则今天恐也不能活着站在这里见面。

麻元领不是个好人,他对待麻晓和麻康的态度也许不太公平,但这些年毕竟可以让他们舒舒服服过自己的小日子,没有让他们参与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反而是保护了他们。

那名三十多岁的女士叫魏育兰,是仙顶山庄的财务总监,有传言说她与麻元领关系暧昧,至于是真是假如今只有她自己清楚了。但魏育兰绝对是麻元领的人,否则也不会被安排到这个位置上,她并不知道麻元领那些私下的勾当,只是对麻元领言听计从,按照麻元领的指示做账目。

那位二十出头高大英俊的小伙子,麻晓并不认识,经过介绍之后才知道他叫孟三通,是仙顶山庄新上任的总经理助理,来自合作方新元投资。

施良德当然不可能以个人名义直接给麻元领投资,新元投资是占守业间接控制的企业,表面上查不出它和施良德以及博慈集团有任何关系。但田仲络当时还是查出来了,不得不承认这位田师也是很有手段的,只是如今有些落魄了,好像上了有关部门的黑名单。

其实孟三通并不是新元投资的人,他只是以这个名义来到仙顶山庄担任了总经理助理,他真正的身份是游怀界弟子,如今已被芦居子收编,又号称是麻元领的师弟。

但是麻晓并不知道这些,她只是明显能感觉出来,这位帅哥好像对自己很感兴趣,从见面开始就对她特别热情,言行中很是关心。

其实孟三通来之前,芦居子就给他布置了任务,要他尽量取得麻晓的好感,能趁机拿下是最好不过。在麻晓伤心无助的时候给予关怀抚慰,是趁虚而入的最好时机。孟三通心里本来还很抵触这个任务,但是见到麻晓本人之后,他的想法就变了,非常自觉自愿。

几人坐了一辆商务车赶往仙顶山庄,魏育兰并不知道方外世界的事情,因为有她在,众人不好谈论静沙岛的情况,麻晓只是问了麻元领是怎么出的事?

魏育兰主动开口道:“麻总说他要出海,我还提醒他很快就要来台风,他跟我说没事。这些年麻总经常出海玩,大概是国外的影视剧看多了吧,外国那些有钱人没事都喜欢坐个游艇度个假,他也跟着学,其实那有什么好玩的

原先还有人劝麻总,麻总总是不听,后来也就没人再劝了。麻总经常一出海就是好几天,反正从来没出过事,可是这一次唉!”她说的都是实话,麻元领确实经常出海不知道干啥去了,这次参与芦居子的行动,离开时也是以出海的名义。

孟三通坐在麻晓身边宽慰道:“也许麻总还活着,只是船在风浪中不知漂到什么地方去了,设备坏了也联系不上,目前我们只是报了失踪,还应该怀有希望”

麻晓也点头道:“是啊,说不定他在哪个荒岛上等待救援呢。”

魏育兰:“但愿麻总没有事,吉人自有天相。晓总您赶回来真是太及时了,麻总不在,很多事情都需要您拿主意呢。”她叫麻晓为晓总,因为叫麻总的话实在不好区分。

魏育兰现在也发懵,她就是麻元领的人,麻元领失踪了,她也担心自己的职位不保啊,所以见到麻晓就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希望麻晓能够站出来取代麻元领掌控仙顶山庄,继续重用她这样的老员工。

终于到了仙顶山庄,孟三通又说道:“晓总,还有很多人都在等着您呢,都是麻总那边的亲朋好友,听到消息赶过来的,您要不要先见见他们?”

麻元领的亲朋好友?麻晓一听就明白过来了,应该是静沙岛的那批人。这时麻老六开口道:“晓总坐了这么长时间的车,先得洗漱休息一下,待会儿再说吧。”

孟三通先下车伸手为麻晓扶住了车门,另一只手还垫在门框上方很贴心地防止她碰头,然后又主动打开后备箱道:“那好,晓总先休息一会儿,我来帮您拿行李。”

麻老六却用身子挡住他道:“我来拿就行,孟助理,你先去跟他们打声招呼。”

麻晓在宁德市区也买了房子,但平时并不住在那里,这次回到仙顶山庄给她安排了一处两层的独栋别墅,就是丁齐上次来住的地方。终于把闲杂人等都支开了,麻晓与六叔进了别墅关上门,刚放下行李她就问道:“六叔,究竟是什么情况?”

麻老六叹息道:“大概的情况,你在车上也听魏经理说了。元领自己说上周末要出海,然后就走了,他这些年经常出海,还总是联系不上,别人也不知道他去干什么了,只有我们清楚他是去了岛上。当时预报说周末有台风登陆,但是他待在岛上应该没问题,我也没太在意。

可是到了这周二,台风已经过去了,岛上的人也回来了,坐的是另外一条船,他们说没有见到麻总、约好的补给物资也没送到,我这才意识到不妙。他不在岛上又联系不上,我就报了警海事搜救部门说他很可能是在风浪中翻船失踪了,生还的希望渺茫。”

麻晓:“明知道要来台风,他还出海?”

麻老六:“当时台风还没到呢,从岸上过去只要五个小时,他应该是去送补给物资的,但海上的天气实在太难测了,这次他大意了。”

麻晓:“岛上的情况呢?”

麻老六:“岛上新修了很多设施,都是合作方投资,山庄这边也新添了两条游艇,专门接待那些特殊的访客。岛上当然也多了不少人,据元领说都是新加入静沙岛的弟子,也有合作方请来的高人坐镇。

具体情况我并不清楚,你知道的,元领一向不喜欢我打听太多岛上的事情,他做什么也从来不和我商量。但如今元领不在了,你得拿稳主意,岛子毕竟是我们麻家祖上传下来的天地秘境,你得把它控制住。”

麻晓:“岛上那些人在哪里?”

麻老六:“除了留守的,重要人物都在旁边别墅里等着见你呢。”

麻晓露出疲倦之色道:“六叔,我洗把脸稍微歇一会儿,然后我们就过去吧,过去之前你先跟他们打声招呼。”

麻晓简单梳洗了一番换了套衣服,走出别墅大门的时候,孟三通正站在门外等她,英俊帅气的脸庞在下午五点多钟的阳光下带着温暖的微笑。虽然到旁边那栋别墅只有十几米远,孟三通还是特意过来领路。

别墅大厅里有二十多个人,座位不太够,有一半人都是站着的。见到麻晓走进来,大家都起身躹躬道:“麻岛主好!”

跟在麻晓身后的麻老六当场就愣住了,其实他最担心的就是在麻元领失踪后,静沙岛如今已被外人占据,原先麻氏宗族传承的天地秘境也将落到外人手中。但看眼前的场面,这些人还是承认麻氏传承的,主动称呼麻晓继任岛主,他也微微松了一口气。

麻晓却微微皱眉道:“我不是麻岛主,麻岛主是我哥。”

孟三通温言道:“师兄如今下落不明,师妹您如今就是唯一能继承静沙岛的麻氏传人,于情于理,您都应该站出来代掌岛主的位置。”

麻晓没说什么,也没法说什么,她总不可能能反驳吧。在众人的簇拥下来到正中间坐好,孟三通又给她介绍了一番在座众人,居然有卢余洞的洞主芦居子、游怀界的界主宋苍河。这两位的名字,麻晓以前都听说过,但还是第一次见到真人。

芦居子表示了哀悼,并主动解释了自己和宋苍河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卢余洞和游怀界都是静沙岛的合作方,麻元领经营开发静沙岛需要资金和人力,尤其缺乏了解方外世界并能自如出入天地秘境的人才,所以找到了卢余洞和游怀界合作。

宋苍河则吹捧了芦居子一番,他说芦洞主是麻岛主特意请来的高人,帮助布置岛上的大阵以及指导静沙岛弟子修炼。厅中其他的人都是如今的静沙岛弟子,有的拜在麻元领门下,另一些人则是麻元领的师弟,比如孟三通就是其中之一。

麻元领的师父也就是麻晓的父亲早就过世了,怎么还能收徒弟呢?麻元领觉得与他们很投缘,大家平辈以友论交,所以代师传法收了这些师弟。这也是江湖上的方便手段,短时间内增加门派势力的一种方法。

其实这些不论自称是麻元领的师弟还是弟子,某种意义上来讲并没有错,因为他们如今都修习了静沙岛秘法,这些秘法就是麻元领及其师父传下来的。

见到眼前突然冒出这么多人自称静沙岛弟子,麻晓也不感到太意外,她早就听说麻元领秘密训练了一批手下,只是不清楚具体情况而已,如今看来应该就是这些人了。麻晓在心中暗叹,麻元领这么做,等于是将宗族传承变为宗门传承了。

宗族传承或许能保证天地秘境不会落到外人手中,始终为麻氏嫡系族人所掌控,但是挑选继承人的范围实在太狭窄。家族总是有合格的继承人是非常难的,有时候从小培养了很久到最后仍然不能成功。

而宗门传承则可以吸收宗族之外的弟子,挑选的范围可就大多了,但这样一来则很难保证天地秘境始终掌握在同一个家族手中。目前看来,静沙岛正在从宗族传承往宗门传承转变的过程中,至少眼下,名正言顺的岛主继承人好像只有麻晓。

麻晓的内心深处,当然还是希望祖上世代传承的岛主之位能回到自己手中,但没想到是在这样一种情况下。她暗暗做了几个深呼吸,觉得心里很没有底,但又不想让别人看出自己没有底气,尽量先进入岛主的角色。

等众人都介绍完毕后,麻晓尽量以镇定的语气问道:“岛上现在是什么情况?”

好几个人站起来分别向麻晓汇报了情况,态度十分恭敬认真,还展示了大量的图片以及视频资料。静沙岛的开发建设进度很快,已经修建了两处建筑群,比原先的条件改善多了,既可接待游客也可平日供弟子修行,还新添了两艘豪华游艇。

静沙岛如今有弟子二十名,除了麻晓和麻康之外,其他人都是麻元领新近招揽的,还有两位供奉,就是麻元领和宋苍河,他们也是静沙岛的合作方,各派出一批弟子在岛上参与建设,同时也受邀在静沙岛中修炼。

其实新增的人手都来自于游怀界。游怀界如今共有弟子五十三人,除去在方外联盟中的三名理事,剩下的五十人被芦居子划成三部分,分别以游怀界弟子、静沙岛弟子、卢余洞弟子的身份出现。其实他们都是一伙的,但至少在麻晓面前是这么介绍的。

芦居子又取出一枚静沙宝珠交给了麻晓,同时给她发送了一道神念,介绍了这枚宝珠的来历

麻元领在开发静沙岛的过程中潜入深海发现了这些宝珠,然后请芦居子帮忙,在静沙岛中布置大阵,并以控界之宝钓元珠设置阵枢,将静沙宝珠祭炼为副器。副器有个好处,那就是携带它便可开启天地秘境的门户,不必每次都拿着控界之宝。

控界之宝只有一枚,每次往返时都带在身上既很不方便也不安全。如今静沙岛已对方外联盟开放,迎来送往的次数非常多,岛上也需要运送各种补给物资,每次只需派人携带一枚静沙宝珠即可,就算出了意外也不怕遗失传承。

如今幸亏有了静沙宝珠,否则这一次麻元领意外失踪,他假如还把钓元珠带在身上,那么天地秘境的传承就等于断了,外面的人再也进不去、里面的人也困住了出不来。

由于钓元珠已固定放置于山巅用以布置大阵,所以出入天地秘境都得用静沙宝珠,麻晓身为岛主也得掌管一枚。

麻晓拿到静沙宝珠之后没多说什么,只是代表静沙岛向芦居子这位高人表示了感谢。她多少也被芦居子给镇住了,神念手段可不是一般人能掌握的。

静沙宝珠这种副器的出现,对静沙岛而言当然是好事,出入天地秘境更方便了,但从另一个角度,好像门户的控制权也被分散了。

众人一致公推麻晓继任岛主,掌管静沙岛宗门事务。麻晓点头道:“在麻元领没有回来之前,我就暂时代掌岛主之位。假如我哥有幸能够逃生回来,岛主还是他。”

对这个说法大家并没有异议,哪怕从法律角度,麻元领也只是失踪并非死亡,真实宣告死亡要等到两年后。看事情谈得差不多了,孟三通说道:“岛主,您该吃晚饭了,明天是不是就安排您上岛指导工作?”

麻晓:“明天先讨论一下仙顶山庄的事情吧。”

孟三通:“晚饭后假如您不累,我们内部先开个小会,商量好结果,明天直接宣布就行。”

大家一起吃了晚饭,,在饭桌上其实就把仙顶山庄的事情安排得差不多了。

有些情况外人不清楚,但在座的人都明白,当初之所以有新元投资为代表的合作方给麻元领投资建设仙顶山庄,主要就是因为可以共同开发与分享静沙岛这处天地秘境,所以麻元领一分钱没出,便享有了仙顶山庄一半的股份。

如今麻元领下落不明,由麻晓继任岛主,那她就应该代掌这些股份。单这么做从法律角度是有问题的,因为麻元领名下的股份应该由他的法定继承人来继承,麻元领有老婆还有三个孩子呢,其中老大是前妻所生,老三和老二则是现在的老婆生的,如今还在争遗产。

孟三通却说这些不算麻烦,他拿出了一份麻元领已经签字盖章的协议。原来麻元领早就把股权抵押给新元投资了,从新元投资那里借走了一笔款项,约定两年内归还。麻元领如今失踪了,没人能够代他偿还这笔款项,理论上其名下的股权就会落到新元投资手中。

麻晓从未见过这份协议,但她认识麻元领签的字,好像并不是假的。如今只需再办一道手续,新元投资将这百分之五十的股权再转让给麻晓,而且转让的价格很低,麻晓也不需要直接付款,协议里从她应得的分红里逐年扣除一部分就可以了。

这份新协议,麻晓最终还是签字了。当静沙岛对方外联盟开放之后,仙顶山庄每年的利润大增,因为从方外联盟所得收入也是通过仙顶山庄走账,持股回报相当丰厚,而且这项业务她是能够掌控监督的。

表面上看她好像是占了个大便宜,实际上她心里清楚,这是以分享静沙岛这个方外世界为代价换回来的。

然后众人又推选麻晓为仙顶山庄新的法人代表兼总经理。这次麻晓拒绝了,她感觉自己既无精力又无兴趣,身为静沙岛岛主,只要掌握核心资产和核心业务就够了。在她的一再推辞下,最终还是新元投资新委派了一位总经理兼董事长,麻晓继续担任副总经理,孟三通仍然是总经理助理。

还有两件事麻晓坚持做了决定,一是继续留魏育兰为财务总监,二是麻康担任保安部经理并且进入董事会成为一名董事。这个安排很奇怪,保安部经理向来不算真正的高层,怎么还能进入董事会呢?但麻晓就是坚持了这个意见,众人也都明白原因,所以也通过了。

第二天山庄开董事会,只缺席了麻元领这么一名董事,高层内部做了决议,员工当然也只是听从安排而已。

到了第三天,孟三通又要安排麻晓上岛视察,麻晓却又没去,她去看望了麻元领的家人,好言劝慰了一番。结果麻元领的老婆抓住她的袖子不撒手,希望她出来主持公道,主要是为了遗产的事情。

麻晓突然觉得心很累,她没说什么,只说依法处理就行了,找她也没用。到了第四天上午,终于该登岛了,一艘漂亮的新游艇就在码头边等候。孟三通亲自开车送她去码头,一路上不停的找话题聊天,尽量在逗麻晓开心。

孟三通说自己的名字是有典故的。他的老家也在福建沿海,当年他出生的时候,当地的报纸电视上都在宣传海峡两岸的关系,或者说大陆这边单方面持续发出大量的善意信号。

“三通”是当时最常提到的一个词汇,指的是“通邮、通商、通航”而不是现在很多人以为的“通水、通电、通气”。

他还开玩笑说,仅看这个名字,就能猜出他大概出生在什么地方、什么年代,按照他父母起名的思路,假如再早出生二十几年,可能就会叫卫东、继红、爱军之类了。

大家都笑了,坐在后排的麻六叔与芦居子也笑了,麻晓笑道:“你不应该叫三通,干脆直接叫统一得了。”

孟三通居然很认真地点头道:“嗯,这个思路不错,我就起个别号叫统一吧。”

麻晓前两天的心情很忐忑,昨天又有些压抑,到了今天终于变得开朗起来,有了欢畅的笑容,这当然和孟三通有关。不论男女,很多人都是看颜值的,有这样一位英俊的帅哥总是跟在身边嘘寒问暖,感觉当然会很舒服。

就算是晴朗无风的天气,海面上也总有一层层浪涌冲向岸边,时而轻柔退去,时而溅起一片浪花。麻晓下车上船的时候,一只脚刚刚踏上甲板,恰好有个较大的浪涌打来,船身起伏晃动。就在这时,麻晓清晰地听见了一个声音对她说:“不要去静沙岛。”

麻晓下意识地望向周围,除了自己这一车四人,昨天见的其他人都已经在船上等候,皆露出温和的笑容、保持着恭敬的姿势。

丁齐不可能出现在这里,这声音是她脑海中响起的。有可能是丁齐前几天在南沚小区慰问麻晓时,悄然留下了神念心印,到了符合触发条件的时候,麻晓自然就会听见,也有可能只是麻晓自己的错觉。

抓着栏杆就站在旁边的孟三通赶紧伸手去搀扶,这个动作很亲热,几乎就相当于把娇小的麻晓从侧面搂进怀里了,口中还叫了一声:“小心!”

接连几天无微不至的关怀,恰好上甲板时船身晃动,伸手搀扶发生点亲密的身体接触,就似是水到渠成,能在无意间增添两人之间的好感。按照正常的剧本,麻晓应该低声说谢谢,面露娇羞之色孟三通对此已很有经验。

不料麻晓根本就没被晃到,她出生在世代渔民之家,什么样的风浪没有见过,就这么点小小的浪涌而已,虽然走了神,但下意识的动作反应也不至于站不稳。孟三通的手指尖刚刚碰到她的后背,她一扭身就闪开了,然后退步回到了码头上。

从外人的角度看过去,就像一个浪涌过来,船的甲板突然升高,将一只脚已经踏上来的麻晓又给掀了回去。孟三通刚喊了声小心,伸手没扶着人,又赶紧关切地问道:“师妹,你没事吧?”

麻晓的脸色却微微一变,她似是从一种始终迷迷糊糊被人往前赶着走的状态中清醒过来了。清醒过来后再看孟三通,麻晓心里突然想起了三个字美男计。

想当初麻元领也使过美人计,所谓的美人就是麻晓。在丁齐第一次来静沙岛审核考察的时候,麻元领就叮嘱她,一定要想办法取得这位丁理事长的好感,与之多接近、多亲近。麻晓当时心里多少是有些抵触情绪的,可是见到丁齐本人之后,她自己就对丁齐有好感了。

平心而论,麻晓当时施展美人计并不算成功,显得非常稚嫩。她又不是干这个专业的老司机,在一位素未谋面的陌生男子面前,想刻意做出一些亲近的举动,总是放不开。她对丁齐有好感,就更有点莫名的害羞了。当然了,丁齐也没有趁机占她便宜。

可是面前这位高大英俊的小伙子,显然是位很有经验的老司机了,在一位刚刚认识的陌生女人面前,亲近的举动就能做得那么自然

视线看向身边的孟三通,又看向眼前的游船以及船上的众,再往向远方的海面,忽然觉得这一切都有些不对劲,麻晓莫名有了一种恐惧感,她忽然有点不敢登岛了,暂时也不想再登上静沙岛。

当恐惧感袭上心头的时候,麻晓也明白过来,为什么来到仙顶山庄好几天了,她总是推三阻四找借口没有登上静沙岛。身为新任岛主,按照正常情况,其实她应该在当天就登上静沙岛的,然后再处理其他的事。

她之所以没有这么做,说明在她的潜意识里始终有担忧和疑虑。人们在做出可能对自己不利的错误选择时,在很多情况下,潜意识中是能感觉到不对的,但由于外部环境的影响以及自身的**膨胀,使其忽略了这种感觉。

麻晓想不想成为静沙岛的下一任岛主,继承与掌控从父亲手里传下来的方外世界?她当然想!她想不想得到仙顶山庄一半的股份,也就是开发静沙岛一半的收益,还可以舒舒服服不操心?当然也想!她想不想静沙岛势力强大,所有人都对她恭恭敬敬

人都是有私心的,麻晓也不例外,自从来到仙顶山庄,她的私欲就一步步被勾起,那一颗小小的虚荣心以及正值茫然无助的情感需求都得到了满足。

麻晓来之前在担心什么?麻元领突然失踪,她担心失去祖上传下来的天地秘境,也担心麻元领的合作方以及新吸纳的静沙岛成员根本不认可她的身份与地位。

可是她所担心的任何事情都没有发生,眼前的场面就是预想中的最佳结果。但这一切是否来得太过顺利了,怎么可能一点波折都没有?

如今静沙岛的“老人”,只剩下了她和一个上不得台面的麻康,这两人都不是什么实力与背景强大的人物。而再看看孟三通等所谓的师弟、师侄们,拥有强大的资本背景,再加上合作方游怀界、卢余洞,还有芦居子这样的高人供奉。

凭她一个麻晓,能指使得了这些人吗?她确实做了岛主,但她是真正的岛主吗?麻晓已明白自己不可能是真正的岛主。其实就连她的父亲也从来不是一位真正的岛主,只是得到了祖上留下的天地秘境传承而已。

麻元领倒是想成为一位真正的岛主,掌控天地秘境、致力于开发经营,但最终没有真正的成功,甚至连自身的命运都无法真正的掌控。想到麻元领,麻晓又突然明白自己的恐惧感是从何而来,又想起揣在兜里的那枚静沙宝珠。

静沙宝珠的样子酷似静沙岛的控界之宝钓元珠,但它毕竟不是真正的钓元珠。麻晓在父亲手中见过钓元珠,也知道它的用处。

钓元珠除了是静沙岛的控界之宝,它还有一个名字叫做静海神珠,虽然有点夸张,但其妙用的确能够在一定范围内平定风浪,这也是父亲经常出海但从未出过事的原因之一。

当然了,假如风浪实在太大,超过了钓元朱所能控制的极限,或者持续的时间太长,耗尽了持珠者的法力,钓元珠也是不管用的。

麻元领是一位经验丰富的老船民了,他一般不会冒险出海,而且当时还没有携带钓元珠。钓元珠被他请来的高人供奉芦居子用亦布置大阵,往来开启门户之物变成了芦居子祭炼的副器静沙宝珠。无论是海外的静沙岛还是岸上的仙顶山庄,实际的控制者都换成了一批素不相识的外人。

麻晓来之前本打算要尽量保住麻氏传人的地位,或者说尽量争取自己的利益,假如发生争执,她还可以请方外联盟来主持公道。可是根本不需要她争取,这些人就满足了她的愿望,而且还对她这么尊敬、这么热情。

这是感念麻元领的旧情或者留下的恩德吗?麻晓从小就是和麻元领一起长大的,她很清楚麻元领是哪种人,远没有那个人格魅力。

那这些人的目的又是什么呢,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了!他们就是想控制住她,进而彻底控制整个静沙岛,至少在方外联盟内部得这么做,不好直接公然劫夺。因为静沙岛已经加入了方外联盟,而且对方外联盟内部成员开放,大家都知道它是麻氏族人世代传承的方外世界。

假如这些人公然占据了静沙岛,那恐怕所有人都会怀疑麻元领的死因,傻子才看不到其中的疑点呢!麻晓来之前也对麻元领的失踪有所怀疑,到了仙顶山庄之后,怎么就迷迷糊糊地把这事给忘了呢?一阵海风吹来,她暗自打了个寒战。

丁齐的声音在她的脑海中响起,只说了一句话,觉悟过来的麻晓脑筋飞快地转动,刹那间就想到了这么多,耳边又传来孟三通关切的声音:“晓师妹,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麻晓再看向孟三通时,莫名又想起了丁齐。女人往往喜欢将所接触过的、令自己动过心的男人放在一起比较,对相比之下不是那么优秀的男人往往就会生出遗憾或不满之心。这是一种很有意思的心态,与男人是不一样的。

已经意识到这是美男计,又有了这样一种微妙的心态,她忽然感觉眼前的帅哥也就是那么回事了。

三十六计中的美人计,虽然很老套,但自古以来屡试不爽。有人明明已经怀疑,但往往依然会选择将计就计。可是麻晓心里清楚,自己并没有那个将计就计进而掌控形势的本事啊,看看眼前的这些人,她自己根本不是对手。

麻晓已经定住了心神,露出笑容道:“没事,就是刚才手机突然震动了好几下。”

跟着一群大男人上船,她是其中唯一的女人,当然不适合穿裙子,手机也没有放在坤包里,而是揣在了长裤的侧兜中。她掏出手机看了一眼,又用手指划了几下,然后突然揣起手机皱眉道:“不好意思,境湖市那边有急事找我,我今天连夜就得赶回去,这次就不上岛了。”

孟三通也皱眉道:“这都到码头了,有什么急事呀,一天都等不了?”

:这一篇的内容实在不好断章,所我写了三天,攒成了四合一超超长篇大章节!求月票

正文 正文_325、照猫画虎

麻晓表情带着几分遗憾和歉意:“实在不好意思,有急事,我必须马上过去。”

孟三通:“您是岛主,总得上岛看一眼吧?”

麻晓微笑道:“无论我去不去,静沙岛就在那里,那座岛我从小就上去过,而且我这个岛主其实也就是顶个名头,诸事还得靠大家。有你们操持静沙岛事务,我就不必瞎指挥了。”然后转身道,“六叔,你开车送我去高铁站,我赶时间。”

这就是身为岛主的好处,哪怕只是名义上的岛主,那也是处于领导地位,应该由她来决定自己的行程,而不是让一帮下属随从来决定她的行程,她说不上岛就可以不上岛!

这时游怀界的界主宋苍河插话道:“麻晓岛主,麻元领岛主下落不明,在方外联盟理事会需要指定一位替补理事,您想指定哪一位啊?”

麻晓抬手下意识地就指向了麻老六,麻老六也露出兴奋与惊喜之色,但随即麻晓似乎又想到了什么,手势在空中一转指向孟三通道:“那就由孟师弟替补为新理事吧。”说完话她就带着麻老六上车离开了码头,匆匆逃离了这个令她心悸不安的地方。

始终没说话的芦居子看着麻晓离去,微微眯起了眼睛。说实话,他从一开始起就根本没把麻晓当回事,也不认为这个女人能翻起什么浪花来。但眼下的形势,他还必须用到麻晓,最好的做法就是将麻晓控制在手中。

就算今天麻晓上了静沙岛,芦居子等人也不可能杀了她或者囚禁她,仍然会恭恭敬敬地尊她为岛主,只是换一种方式将去控制她。比如地位诱惑、关系捆绑,使美男计将她搞定也是手段之一。计划原本进行得很顺利,谁也没料到怎么突然来了这一出?

但是麻晓的离去,对芦居子而言算不上计划失败,他的主要目的都已经达到了。静沙岛换了岛主,哪怕只是名义上的岛主,一切也是名正言顺,麻元领的失踪波澜不惊,一切都平稳过度,静沙岛已彻底掌控。

麻晓不想上岛就不上岛吧,她愿意待在南沚小区就继续待在南沚小区,芦居子对待麻晓的态度,完全可以像当初的麻元领对麻晓一样,而且给麻晓的名义上的地位更高、享受的利益更多,这也是一种捆绑控制关系。

在开车前往高铁站的路上,麻康问道:“晓总,您为什么要让孟助理当方外联盟的理事,怎么也不向着点自己人?是不是真的看上他了,想把他招成静沙岛的上门女婿?”

麻老六的心里是有点不满意的,刚才麻晓的手指向他,他还以为是让自己当理事,结果却空欢喜了一场。但现在麻晓成了岛主,取代了原先麻元领的地位,麻老六往后就靠她关照了,所以又不敢把话说得太重,用了半开玩笑的语气。

麻晓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勉强笑道:“看上他?当然没有!六叔啊,我强行把你提拔为仙顶山庄的董事,有人已经会不满了,再让你当方外联盟的理事,估计你以后的工作就更不好干了。咱们现在势单力孤,人家才是投资方的大老板,低调点好。”

麻老六:“是啊,麻家的人就剩我们两个了,岛上的人有几十个呢。”

麻晓:“你明白就好,我们本事没人家大、人也没他们多,有些事情就不要再争了。六叔,记住我的话,就好好在山庄当董事兼保安部经理,舒舒服服得、过自己的日子,别和他们争什么,没事也别上岛,他们叫你去也找借口别去。”

“我明白了。”麻老六点了点头,但还是有些不甘心的说道,“我们麻家的岛子,就这么让外人给占了?”

麻晓宽慰他道:“话也不能这么说,我不还是岛主嘛?不论在岛上还是岸上,反正我就是岛主。想想静沙岛现在和谁做生意?是和方外联盟!我只要待在方外联盟总部,就是掌握了核心业务,是不是?”

麻老六又点头道:“这倒也是,那个破岛也没什么好待的,叫我常住岛上,我还不愿意呢。”

麻晓虽如此告诉麻老六,但心中也在暗暗叹息,有些话真不好说得太明白。如今的静沙岛,可不就是让外人给占了嘛!

麻元领之所以能自称岛主,不需要任何人的认可,因为他掌握了控界之宝以及天地秘境的传承。可如今钓元珠不在麻晓手上,静沙岛秘法也被那些人掌握了,实际上就等于是那些人控制了静沙岛,有没有麻晓都无所谓。

麻晓如今只是顶着一个岛主的名头而已,但这个名头也是有用的。就因为她是岛主,她才能自主决定自己的行程,可以谢绝其他人送行的要求,只让麻老六一个人开车。她还能自己将自己派到方外联盟总部去常驻,并能指定由谁来填补理事的空缺。

麻元领死了,岛上的那伙人没有别的选择,只能继续让她当岛主。但是将来的某一天,假如她也出了意外,那么静沙岛……想到这里,麻晓是不寒而栗,她也不敢把这些话告诉麻康,甚至不敢留在仙顶山庄或宁德市,天下之大,好像只有赶回南沚小区才觉得安全。

快到车站的时候,路上有点堵车,麻晓又想起了一件事,扭头问道:“六叔,这次你见到麻云轩了吗?”

麻老六一愣,反问道:“麻云轩是谁?”

麻晓提醒道:“静沙岛在方外联盟有三名理事,麻元领和我,还有一位叫麻云轩。但我从来没见过这个人,麻元领告诉我他是合作方的代表,业务很忙,不管事情也没时间露面。”

麻老六恍然道:“哦,我想起来了,是他呀!这次也没见到,不知道在不在岛上,我从来没见过这个人,差点都没想起来。”

麻晓不说话了,但心里又想到了另一个可能。麻云轩是谁?以前只有麻元领知道,可能就在那伙外人当中,但方外联盟中的其他人肯定都不认识。

这种情况也正常,方外联盟中有很多理事都是从没有露过面的,但在静沙岛内部,连麻晓都不认识麻云轩,这就不太正常了。麻元领下落不明,于情于理只能是麻晓继任岛主,假如将来麻晓也出了意外,那么由谁来名正言顺的继任岛主?好像就是麻云轩!

因为麻元领、麻晓、麻云轩就是当初静沙岛刚加入方外联盟时的三名理事,前两个不在了,第三个补上顺理成章,谁也不会觉得突兀。可是问题就在于这个麻云轩到底是谁呀,既然连麻晓都不认识,那么他就可以是任何人!

随便找一个人出来说自己就是麻云轩,其他人也无法反驳。静沙岛的隐患,在当初刚加入方外联盟拟定理事名单的时候就埋下了。或者换一种说法,从一开始起,麻元领好像就钻到了某个圈套中,让他迟早将静沙岛拱手与人的圈套。

事实是否真是这样,麻晓也没有办法肯定,她只是越想越不安。

等上了高铁,她就给丁齐发了微信,但是丁齐一直没回,想了想她又直接拨了丁齐的电话,可是怎么也打不通。丁齐如今正在闭关疗伤,想必是躲在天地秘境中。麻晓闭上眼睛沉思了一会儿,咬了咬牙又拨通了冼皓的电话……

对于冼皓,麻晓以前多少是有些看不顺眼的,原因就不必解释了,可能比较微妙。麻晓自己也没想到,她想找人帮忙的时候,却联系了冼皓。

当天晚饭时间,在丁齐那栋小楼的厨房里,冼皓正在做饭,而麻晓在帮着打下手,屋子里并没有别人。麻晓找到冼皓的时候,冼皓正好要做晚饭,那就一块儿帮忙吧。

冼皓一边做饭一边问道:“你说有事找丁盟主,却联系不上,便想找我聊聊,究竟是什么急事?”

已经摘了半天菜的麻晓不知从何说起,想了想才答道:“我这次回到仙顶山庄,已经继任了静沙岛的岛主。”

冼皓淡淡地哦了一声:“意料之中,顺理成章,说恭喜也不太合适,现在应该说节哀。关于静沙岛的情况资料,明天方外联盟总部就需要更新了。”除了丁齐之外,冼皓无论跟谁说话总是很冷淡的样子,大家都已经习惯了。

麻晓又吞吞吐吐道:“我这次原本是要上静沙岛的,可是一只脚刚踏上船的,突然听见了丁盟主的声音,他告诉我不要出海登岛。”

冼皓终于停下了手里的活计,扭头看着麻晓道:“丁齐正在闭关疗伤,你确定不是自己的错觉吗?”

麻晓低头道:“有可能是我自己的错觉,但我确实听到了,还听得很清楚,然后我就突然想到了很多事情,决定暂时不上岛了,立刻赶回了南沚小区。我有很多问题想请教丁盟主。”

冼皓淡淡一笑:“他现在不方便,和我说也是一样的。”

既然已经做了决定,麻晓也就不再保留,她原原本本的介绍了这次回仙顶山庄的经过,见到了哪些人、说了哪些话、发生了哪些事。她并没有把自己臆测的那些东西说出来,也没有说自己在担忧什么,只是介绍事实而已。

但她介绍得很详细,比如突然冒出来一个名叫孟三通的师弟,是位英俊的帅哥,一见面就大献殷勤,对她嘘寒问暖。再比如静沙岛原先有三名理事,那个叫麻云轩的人她根本就不认识,这次也没有出现在仙顶山庄。

其实不需要她猜测什么,冼皓是个老江湖,焉能听不出来问题。无非是麻元领突然失踪,麻晓赶回去之后,发现静沙岛已被一伙陌生人所占据,那些人自称是麻元领新招揽的手下或请来的合作伙伴。

他们推选麻晓继任岛主,但麻晓怀疑麻元领的失踪另有文章,担心自己也会遇到危险,所以感到很不安。

在冼皓看来,这些人的手段并不复杂,比如那个孟三通,不就是钓红线的拆白党吗?那伙人的目的肯定不是想加害麻晓,至少不会在近期加害她,而是想通过种种方式控制她,使其成为一个傀儡岛主,进而名正言顺地完全控制整个静沙岛。

偏偏以麻晓自身的实力,就算她看穿了对方的图谋,好像也无能为力,只能选择暂时躲回方外联盟总部这边来。

等麻晓将这次回仙顶山庄的情况都介绍完毕,两人的饭已经做好,而且在餐厅里坐下都一起吃了半天了。冼皓放下筷子道:“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也清楚你在怀疑什么。可是人家做的毫无问题,你抓不住任何证据,甚至连可以指责的地方都没有。”

这话很对,就算站在方外联盟的角度,能指责孟三通等人任何事情吗?假如麻元领莫名失踪,然后这伙人趁机占据了静沙岛,而将麻晓排除在外,方外联盟倒有理由出来主持公道。可现在他们对麻晓的态度既热情又恭敬,谁又能说什么不是呢?

麻晓咬了咬嘴唇道:“正因为是这样,我才要向冼理事请教。”

冼皓不紧不慢道:“除非真能查出麻元领意外失踪是他们干的,否则就算他们有什么计划,也是人人都能看得见、你无法阻挡的阳谋。方外世界的传承不一定非得落在麻氏族人的手中,这东西也没有产权证书,人家已经得到了传承。

但我可以提醒你一件事,既然他们让你做了岛主,那你就可以做一些岛主能做的事情。麻元领曾经做的决定,在他意外失踪之后,将静沙岛的局面变成了这样。而你也是麻岛主,你可做与麻元领当初一样的决定,在这种情况下,他们谁也没法反驳你这位岛主。”

麻晓语气迫切道:“我就是这么想的!我想向方外联盟申请,将静沙岛对联盟开放。”

冼皓反问道:“静沙岛不是已经对方外联盟开放了吗?”

麻晓:“不一样的开放形式,我愿意开放静沙岛,把它当成方外联盟的海外基地。方外联盟总部可以在那里设一个分部,只要是工作人员都可自如出入,不收取任何费用。假如方外联盟总部想在静沙岛上建立基地,不仅可以动用办公经费,仙顶山庄还可以提供赞助。

卢余洞洞主、游怀界界主不是自称是麻元领请来的静沙岛供奉吗?我也可以邀请丁盟主为静沙岛的供奉,或者还有什么合适的人选,也请冼理事和丁盟主推荐。我还可以邀请小境湖、金山院、大小赤山、响水峰为静沙岛的合作方,共同开发运营天地秘境。”

正文 正文_326、我可以教你啊

果然是学习使人进步啊,麻晓想出来的这些办法,其实都是和麻元领学的,很简单但又相当有效。麻晓现在最大的困境就是人单势孤,但她可以到方外联盟来找外援啊,因为她就是岛主,完全有权力做这样的决定。

卢余洞和游怀界的人已经占据了静沙岛,他们自称都是麻元领邀请来的合作方,还以麻元领的名义新招纳了那么多静沙岛弟子。麻晓同样可以这么做,而且动静可以搞得更大些,邀请与小境湖、金山院、大小赤山、响水峰一起合作。

麻晓甚至可以更大程度的开放静沙岛,把它打造成方外联盟的海外分部,届时静沙岛的事情就不是岛上那伙人说了算了。

总之一味想收回来是不可能的,但可以放开,这样反而能重新掌控局面。具体该怎么办,麻晓还没有完全想好,但她现在已经有了大体的思路。

冼皓露出了笑意:“麻理事,其实你这个人既聪明又好学。”

麻晓叹了口气道:“我以前只是经历的事情太少,但是最近,该经历的不该经历的都经历了。”

冼皓:“虽然有些细节还不太现实,但总体设想是可行的。可我还是要提醒你想清楚,假如建立方外联盟的海外分部这个计划落实不了,只邀请新的合作方,你就不怕结果是驱虎吞狼吗?”

麻晓低头道:“第一,我信得过丁盟主,而且我打算通过方外联盟公开邀请合作方,方外联盟自有章程约束。第二,就算我要出售祖产,也可以选择卖给谁、通过什么样的方式,那样至少我心里有底。”

冼皓看着她道:“这些话,你没有公开说出来吧?”

麻晓:“当然没有,我一回境湖就直接来找冼理事了。”

冼皓郑重道:“你记住,计划没有真正实施之前,千万不要告诉任何人,就当自己从来没有说过也没有想到过,否则你很可能会有麻烦。

至于你的意思,我会转告丁齐的。这段时间你就留在南沚小区,至少这里是安全的。假如你感兴趣的话,还可以到方外联盟总部当一名正式工作人员。”

麻晓一愣:“我?”

冼皓:“你虽是岛主,但也只能暂时留在南沚小区,进入方外联盟总部工作也未尝不可。你看看石不全,他也是大小赤山的山主,不也在方外联盟总部坐班吗?”

各方外世界之主,大部分都没有那个闲功夫常驻南沚小区,更别提担任总部的工作人员了。比如田仲络、叶宗清、宗飞侠、崔山海这些人,不可能跑到联盟总部来坐班,顶多是派手下来工作或常驻,只有石不全是个例外,他平日反正也没别的事。

麻晓赶紧解释道:“我并不是放不开架子,也不是抹不开面子,当然求之不得,可是方外联盟总部还招收工作人员吗?”

冼皓:“如今方外联盟的事情越来越多了,总部现有的人手有些忙不过来,的确需要再招收工作人员。你身为静沙岛之主又常驻此地,还给大家提供了一日三餐的五星级食堂服务,只要你自己愿意,没有人会反对,明天开例会就可以讨论通过。”

麻晓:“那好,就这么定了,多谢冼师妹!”

商量完这些事,两人这顿晚饭也吃完了,麻晓的一颗心终于放了下来,主动帮着收拾桌子并去厨房洗碗。告辞的时候,冼皓亲自送她出门,麻晓走到门前突然站住脚步压低声音道:“冼理事,我是说假如,假如有证据证明麻元领的失踪是人为,方外联盟会主持公道吗?”

冼皓面无表情的答道:“按联盟章程处理。”

麻晓:“章程是章程,可是维护它却要付出代价。”

冼皓:“你放心,至少丁齐是绝对会维护联盟章程的,假如真相是那样,他会召集整个联盟共同惩处图谋不轨者,否则也就没有必要成立这个方外联盟。但联盟决事事需要证据,不能仅凭猜测,否则也与章程不符。”

麻晓离开仙顶山庄的时候,也有两个人笑呵呵地离开了畅乘福地中的那座古村落,每人左右双臂各挎着一个篮子,就像乡下集市卖鸡蛋的小贩,正是宗飞侠与庄梦周,而畅乘福地的福主杨晨功亲自相送。

两位高人吃也吃了、喝也喝了,临走时还往外捎带。可是想把东西带出去的时候却遇到了一点小麻烦,因为要用到控界之宝并需要相应的秘法传承。他们都曾从五心谷往外带出过五花谷,但那是因为有副器,可畅乘福地并没有这种东西。

杨晨功倒不是个死板的人,他把丁齐给的那枚桃核拿了出来,连同那一套秘法传承一起教给了宗飞侠与庄梦周。

宗飞侠挎着两篮鸡蛋出去了,紧接着庄梦周也挎着两篮鸡蛋出去了,杨晨功走出门户之外,只见宗飞侠目瞪口呆的看着庄梦周。庄梦周纳闷道:“看着我干嘛?赶紧分鸡蛋啊!这里有四篮子鸡蛋,杨福主两篮子,我和宗岛主一人一篮子。”

宗飞侠的语气有些惊疑不定:“庄先生啊,我本来还想再进去一趟把桃核给您的,可是您根本就没用到控界之宝,就这么直接把鸡蛋拎出来了?”

畅乘福地的控界之宝就是一枚桃核,名字很特别,叫隐龙舟,杨晨功自己带在身上。丁齐祭炼的那枚桃核没有起名字,杨晨功将它交给了宗飞侠,宗飞侠并不清楚其来历,以为这就是控界之宝呢。但是无论如何,庄梦周出来的时候没有凭借控界之宝。

庄梦周闻言笑了:“假如每次帮各家方外世界运东西,都需要用到人家的控界之宝,还要得到天地秘境的传承,那多不方便啊?丁盟主说能帮忙,就是这样帮忙的,我也是这么帮忙的,反正你已经打开了门户。”

他这番话打了埋伏,就算没人打开门户,他也照样能把鸡蛋拎出来。而控界之宝与天地秘境的传承,是各家最核心的隐秘,就算想请人帮忙运东西,但代价是把这些核心机密交出去,恐怕绝大多数人都是不会愿意的。

庄梦周如今露了这么一手,并说丁齐也会,假如传出去,定将打消很多人的疑虑。

杨晨功感慨道:“丁盟主的确有这个本事,没想到庄先生也有这等高明的手段。”他当然知道丁齐有这个本事,那枚桃核便是丁齐祭炼成功后亲手交给他的。

庄梦周笑道:“我的这个本事,其实也是丁盟主教的我要带这篮鸡蛋回境湖了,宗岛主,您是直接回九放离空岛吗?”

庄梦周说完话挎着一篮子鸡蛋先走了,宗飞侠教桃核交还杨成功,拎起自己的篮子追上前去:“庄先生,您慢点!我还有事想找您商量。”

庄梦周:“前阵子刚从五心谷背出来灵谷,今天又跑来拿鸡蛋,您老不赶紧回去好生修养形神,还找我有什么事?”

宗飞侠低声道:“您能不能告诉我,究竟是怎么把鸡蛋拿出来的?”

庄梦周:“想学吗?我可以教你啊。”

宗飞侠大喜过望道:“那就多谢庄先生了!”

庄梦周又悄然以神念道:“但你得加入方外门”

这天夜间,冼皓进入了小境湖,在那座湿地岛屿上将麻晓的事情告诉了丁齐。丁齐听完之后苦笑道:“静沙岛孤悬海外,将它开发成方外联盟的分部不太现实,毕竟来往交通太不方便了。但是它那独特的沙滩倒是可以建成一个开放给各家成员的收费修炼基地。

这样一来,就不必局限于每次访客可以在岛上停留多少天了,各家弟子去的目的也不仅仅是为了参观。她解决问题的思路很好,是受了你的点拨,还想到了找方外门为合作方,去制衡芦居子那批人。

我们迟早都得收拾那伙人,其实用不着她的计划。但我们也得谢谢她,否则还不知道芦居子已经勾结了施良德,眼下占据了静沙岛,还把游怀界的人也给收编了。有些事情我原先只是推测,但现在几乎可以肯定了。”

冼皓:“可以肯定神农架那伙刺客的来历了?当时我们并没有发现麻元领。”

丁齐:“露面的全是陌生人,对方就是不想我们查出来历。麻元领的失踪,目前看来是被灭口了。其实就算他不参与这件事,我看迟早也是这个下场。麻晓倒是个聪明人,至少比麻元领明智得多。”

冼皓:“可是我们没有证据,就像麻晓也没有任何理由去指责那些人。”

丁齐点了点头:“是啊,假如在方外联盟中公然与这些人翻脸,就必须有名正言顺的理由。”

冼皓:“你既然心里什么都明白,还打算等到他们下一次再对你动手吗?”

丁齐摇头道:“他们已经不会再对我们动手了,上次神农架的失败,相信也把他们给杀怕了。付出那么大的代价却没有达到目的,眼下应该已经转变思路,不会直接来找我的麻烦了,可能会想着收买或者合作。”

冼皓:“那你就这样息事宁人了吗?”

丁齐冷笑道:“当然不是!他想动手就动手,可是我又怎能让他想收手就收手?他不针对我,也会针对别的目标,十有**就是五心谷。”

冼皓:“你先别把话说得那么满,等修炼中的这一关过去了再说,目前做什么动作都不合适。”

果不出丁齐所料,芦居子那边真的改变了策略。第二天下午是方外联盟的工作例会,除了总部工作人员,各家都有一名代表列席。闭关养伤的丁盟主仍然缺席,会议由副理事长于鹏飞主持。

就在这次会议上,由李志遥提议,总部新招聘一名工作人员管理后勤事务,静沙岛岛主麻晓主动请缨,当场讨论通过。紧接着卢余洞派驻方外联盟的代表史艺杰发言,代表卢余洞提出了一个交易请求,愿意以卢余洞特产的火阳柿,换取小境湖特产的月凝脂。

小境湖的三名理事朱山闲、谭涵川、尚妮今天都不在会议现场,朱山闲向来是委托石不全为小境湖的全权代表。那么现场的问题就是要讨论小境湖愿不愿意,假如愿意的话,一枚火阳柿能交换到多少月凝脂?

这次卢余洞总共可以拿出五枚火阳柿,不需要别人帮忙,他们自己就能带出来。史艺杰还当场介绍了火阳柿有何灵效,应该如何服用。

在方外联盟总部的工作例会上,公开提出这个交易请求,这等于公开宣扬卢余洞有办法将自己的特产火阳柿从天地秘境中拿出来,并用以在方外联盟中交换。其次更重要的是公开挑明了一件事小境湖的特产就是传说中的仙家饵药月凝脂。

小境湖中出产月凝脂的秘密,方外门从来没有向外泄露过,只有本门弟子才知晓。与会众人听了之后皆大吃一惊,石不全的第一反应就想问史艺杰你是怎么知道的?但是转念一想又没有开口,只用询问的眼神看向了冼皓。

冼皓的脸色也不是很好看,但她一直都是这样冷淡的表情,所以也不显得异常,淡淡道:“方外联盟的宗旨,就是鼓励各家成员互相交流合作,朱湖主今天不在,但他早就委托石山主全权代表小境湖。石山主,你的意见呢?”

石不全有些迟疑道:“冼师妹,您看一枚火阳柿交换多少月凝脂合适?”

现场杂声四起,很多人都抢着开口道:“石山主,小境湖真有月凝脂吗?传说中的仙家饵药月凝脂!您能不能介绍一番它的灵效?”

还有人喊道:“我们也愿意用特产的天地灵物交换,或者重金收购!”

场面一下子就有点乱了,就连主持会议的于鹏飞都动容不已,清了清嗓子道:“大家先别着急发言,且听石山主说话。”

石不全没有抢先说话,冼皓率先开口道:“我看一枚火阳柿可以换一杯月凝脂。”

史艺杰追问道:“多大的杯子?”

冼皓:“我家平常喝白酒的杯子,三杯一两。石山主,你看可以吗?”

石不全赶紧点头道:“可以,就这样定。但是据我所知,月凝脂的产量非常有限,采取时间也很有讲究。”

史艺杰:“那无妨,卢余洞可以先将火阳柿送来以示诚意,小境湖什么时候采取了月凝脂并带了出来,可以随时通知我来取。”

正文 正文_327、妖怪

五枚火阳柿,是成熟后灵效最佳的那种,卢余洞用以换取五杯月凝脂,交易方案在现场就定了下来。卢余洞先把火阳柿送来,而小境湖可以分期分批交付月凝脂。

接下来就成了自由讨论时间,石不全介绍了月凝脂的灵效、使用以及保存方法。其实在场不少人以前就听说过月凝脂,但还是第一次知道真有地方出产这种东西,皆大感兴趣。传说中的仙家饵药,谁不想弄一点试试呢,大家纷纷提出了交换或求购要求。

石不全并没有给月凝脂开价,只说待丁盟主出关之后,便可以考虑向方外联盟全体成员酌量提供月凝脂,首先用于交换各家所产的天地灵物。

至于想用现金买嘛,需要往后面排,而且到时候不会给一个固定的价格,而是组织卖场拍卖,还是按照老规矩,联盟总部收取成交价的百分之十为经费。

为什么要等到丁盟主出关才正式开放交易呢?石不全没有解释,众人也没有追问,但大家心里都有数。在五心谷给各家送灵谷的时候就已经打了招呼,丁盟主可以帮忙从天地秘境里往外带东西,那么往后也应该是丁齐出手将月凝脂从小境湖中带出来。

会议现场只敲定了与卢余洞这么一笔交易,尚未公开发售月凝脂。石不全却宣布,将提供一批东西放在联盟总部中寄售,就是保存月凝脂的专用容器。

采取月凝脂之后要立刻使用,否则会在当天就失去灵效化为净露,除非以备特殊妙用的器皿封存,而石不全可以加工这种器皿。

他将专门制作一种小玉瓶,采用上好的玉料并以法力祭炼,每瓶容量二十毫升,和滴眼露的包装差不多大小吧,可以保持月凝脂灵效一月甚至更久。

这玉瓶也不贵,主要就是收个材料费和加工费,联盟成员优惠价三万一个。除了装月凝脂,还可以装其他的东西,作用都是封存灵效。二十毫升容量是基本款,假如谁家还需要别的规格的这种容器,可以通过方外联盟向石不全专门定制,价格另议。

月凝脂还不知能交易多少,但石不全已经开始卖瓶子赚零花钱了,听上去这一刀宰得还挺狠。在座却有人点头道:“嗯,石山主简直太实在了。如今玉雕工艺大师,连上刀的雕工都不止这个价啊!”

石不全竖大拇指道:“麻岛主,还是你懂行啊!”

卢余洞不是私下里找上门,而是公开提出交易月凝脂的请求,算是摆了丁齐等人一道,暴露了小境湖中出产月凝脂的秘密。但小镜湖方面也不好说卢余洞的消息来源有问题,所以干脆连问都没问,很坦然地应承了此事。

另一方面,鼓励交流合作本就是方外联盟倡导的宗旨,尤其是通过联盟总部公开见证监督这种的方式,卢余洞同样也介绍了自家的特产。

卢余洞此举还有另一个作用,或许是丁齐愿意看见的,就是加深了所有人对方外联盟的认同感。有人甚至在感叹,假如方外联盟成立的更早就好了!能交换到月凝脂这种传说中的仙家饵药,还可以与各个世界的交流。

当天晚上,小境湖中,朱山闲、庄梦周、谭涵川、石不全、尚妮、冼皓等 “长老”齐聚,他们围绕水榭中的一张长桌而坐,桌上还放着一篮子鸡蛋。这鸡蛋的颜色非红非白,蛋壳竟然带着淡淡的金色光泽,就像一枚枚金蛋,只是个头比普通鸡蛋要小得多。

只听庄梦周得意洋洋道:“这次畅乘福地真没白去,一篮子鸡蛋,就把宗飞侠那等高手诓进了方外门!”

尚妮反问道:“这是一篮子鸡蛋的事吗?”

石不全打趣道:“庄先生这是以鸡蛋为引……”说着话又吸着口水道,“挺好吃吧?”

庄梦周:“当然好吃!为了庆祝朱书记方外秘法修为突破望气境,我们今天晚上就一起尝尝。别每次有什么好东西就丁老师一个人能吃着、以盟主的名义到处占便宜。”

丁齐苦笑:“我什么时候占便宜了?”

庄梦周:“静沙岛的椰子蟹是你吃的吧,畅乘福地的鸡汤你也喝了吧?”

谭涵川很厚道地说道:“丁老师那也是工作任务,审核新的方外世界成员,人家总不能不管饭吧?”

尚妮又问道:“这鸡蛋怎么吃啊,煎小银鱼怎么样?”

庄梦周咂了咂嘴:“煎小银鱼还不错,但是换一种做法更好。这里的水域中有一种蚌,三指长的壳,捞出来对着光一照亮闪闪的。将新鲜的蚌肉剁成丁,打鸡蛋一搅,不论是做汤还是做蒸蛋羮、煎蛋饼,味道都可鲜了。”

谭涵川纳闷道:“我倒是知道此地有这么一种河蚌,但还不知道它能这么做菜,庄先生已经试过了?”

庄梦周:“我没在这里试过,但在别的地方见过这种蚌,也见别人这么做过,但当时用的是普通的土鸡蛋,今天可以弄个升级版……。”

朱山闲:“这一篮子有三十个鸡蛋,我们今晚先干掉十个,回头等卢余洞的火阳柿送来,还可尝尝鸡蛋炒柿子。”

朱山闲是周一一大早从琴高台世界出来的,赶时间直接去政府上班了,他请了两个星期的公休假,积攒了很多工作要处理,当天晚上甚至都没回来,到周二夜里才赶回小境湖与大家汇合。他在琴高台中待了差不多有一年时间,假如计算妄境的话,恐怕又有五、六年。

总共六、七年没和大家见面了,感觉当然十分亲切,但是话也不能这么说,谁知道他在妄境里经历了什么、有没有丁齐等人参与呢?总之朱山闲有一种形容不出的变化,这个年纪也不能说他更成熟了,气质仿佛有点沧桑,但容貌似乎又更年轻了。

朱山闲也突破了大成修为,算上丁齐、庄梦周,还有新加入的宗飞侠,方外门如今已有四位大成高手。而派驻到五心谷的晚辈弟子陈容到了突破关口,但这种事情谁也没法打保票。

大家今夜在小境湖中摆酒庆祝,除了灵药鸡蛋煎蚌肉丁,还做了很多别的菜,美酒佳肴不亦乐乎。可惜宗飞侠没赶上啊,这位岛主拎着一篮子鸡蛋赶回九放离空岛了,休养形神的同时参悟方外秘法,暂时还没有来得及拜见丁门主及诸位同门。

席间当然谈到了白天会议上发生的事情,冼皓皱眉道:“卢余洞的理事史艺杰,公开提出交换月凝脂的请求,这也是一道门槛啊。按照常理,他只要这么说了,我们必然会猜疑这个消息是谁泄露出去的、方外门内部是否有人已被收买?”

朱山闲皱眉道:“我们还会猜疑,就算方外门弟子没被收买,他们身边亲近的人可能也有问题。”

丁齐:“这是阳谋啊,我们的注意力必然会被吸引,会在内部清查。但别忘了当初我们是怎么知道月凝脂的,那时候可没有进入小境湖,是通过各种典籍记载查出来的。”

庄梦周揉了揉下巴道:“其实也没错呀,我们内部确实有人泄密,这个人好像就是我吧?但我没想到卢余洞会来这一招,公开说出来,这样大家都会对小镜湖感兴趣了。”

丁齐:“这也是好事,只要方外联盟还是我想见到的方外联盟,迟早会有这一天的。既然想要月凝脂,那就以天地灵物交换,他们必须请人帮忙把天地灵物带出来,也正合我意。庄先生这一篮子鸡蛋拿得妙啊,就算卢余洞现在想抢生意,恐怕也抢不了了。”

朱山闲又皱眉道:“月凝脂倒是小事,但是小境湖的门户之秘,我看迟早也是保不住的。”

丁齐苦笑道:“不是迟早,而是已被人察觉。方外联盟总部设在此地之时,这个秘密便已经保不住了,除非我们不来往出入,否则猜都能猜出来。既然如此,我倒有个想法,莫不如顺水推舟……”

众人又商量了一番宗门事务,有些事情他们以前不会去做,说到底还是因为自身实力不够、底气不足。但以如今方外门的实力,很多麻烦其实都不必在意了,小境湖出产月凝脂的消息,大家知道就知道了吧,反而可以大大方方的拿出来交易,成为一种非常有价值的资源。

酒宴之后众人散去,丁齐开口道:“小巧,你留一下!”小巧在冼皓的肩膀上扑扇着翅膀刚想飞走,闻言又落回了桌上,瞪着一双小眼睛看着丁齐。

冼皓问道:“你是想指点它的修行吗?也许金山院是更好的地方。”

丁齐笑道:“就算在这里,我也能把它带回金山院,但现在有个更好的去处,它或许能够得到想要的指点。”

冼皓微微动容道:“难道是苏州万变宗,让它去找妖宗成天乐?”

丁齐点了点头,看着小巧道:“你是禽兽国中的麻雀,却诞生了清晰的自我意识,然后我才能告诉你什么叫修炼。可惜我不是一只麻雀,也许我教的方法并不合适。

方外秘法直修心性,是为了发现与探索未知世界,对人和麻雀来说没有区别,只要你能够入门,就可以和诸同门一样修炼。但是对你来说,这一步的蜕变实在太难,我带你去一个地方,让你学会自己思考与总结……”

丁齐为何说在这里就把能小巧带回金山院?假如他精神世界显化的是金山院,再把小巧引入自己的精神世界,那么对于这只麻雀来说,它就相当于回到了金山院,一切经历与感受都真切如常。

丁齐很久之前就会这种手段了,如今当然更加高深莫测,他要把小巧带到另一个地方去,或者说另一个世界中。

这个世界不存在于现实,也不是某个方外世界,而就是丁齐精神世界所展现、元神照映所显化,也包含在他曾经历的妄境中。丁齐看过庄梦周推荐的一本书,名字叫《惊门》,书中有个人名叫成天乐,其人在苏州成立了一个万变宗,专门指点妖物修行,号称妖宗。

在丁齐的妄境中,还特意寻访到苏州万变宗的宗门道场,与成天乐等书中人物一起喝过酒。这次他就打算把小巧带到万变宗,接受妖宗成天乐的指点……

但实际上,这个妖宗成天乐是不存在的,至少在丁齐所生活的现实世界中不存在,当初不过是心有所感、境有所现而已。一切都是心境的演化,他就算把小巧引入自己的精神世界,让它进入万变宗修习,其实也超不出自身的见知。

但还有一点很重要,那就是小巧的见知,这是谁也无法替代的。小巧的修炼岁月,在方外门中比所有人都长,甚至远远超过了陈容,已诞生了清晰的自我意识。在这样一种“模拟”的世界中,小巧所得到的指点,是它自己的思考与总结。

丁齐的手段,就是传说中的点化,给了它一个蜕变的契机,或许能有所悟。

小巧入境的时间并不长,大约只有一盏茶的功夫,然后丁齐眨了眨眼睛,小巧也突然抖了抖羽毛清醒过来,样子有些发蔫,眼神有些迷离恍惚。丁齐喂它吃了两枚玉蹄丹,然后以神念道:“一梦三年,可有所悟?”

小巧趴在桌子上好像睡着了,微微闭上眼睛但还保持着清醒时的姿势。丁齐对冼皓打了个手势,两人悄然离开了凉亭,走到岛屿的最高处看着山中湿地的夜色。冼皓悄声问道:“小巧能成功吗?”

丁齐:“其实火候差不多了,它只是受到了自我意识的限制,所以我才想了这么个办法,如果这一关能迈出去,它的方外秘法也可以直接突破到兴神境。”

冼皓:“它参悟的秘法并非成天乐所教,归根到底你教的还是方外秘法,那海会不会像书中那样修炼成妖怪呢?”

丁齐笑了:“那就看它的造化了,我也没有见过妖精,很想看看妖精是什么样子、怎么回事呢?”

第二天是周三,黄昏时分,毕学成、叶言行、孟蕙语来到了南沚小区,入夜时分,涂至和魏凡婷也赶回来了。丁齐这次是召集晚辈弟子回宗门,一是考评他们最近的修行,指点不足之处并留下针对性的神念心印,二是叮嘱他们一些事情。

别人都好说,唯有涂至还特意请了一天的事假。众尊长也都在,大家一起进入了小境湖。

如今的小境湖从入门处专门开辟了一条道路,绕开生长月凝脂的山坡右侧,穿行于环绕大湖的山脉半腰,直达对面山谷中的湖泊湿地,全长约二十多公里。道路蜿蜒但并不陡峭崎岖,基本是沿等高地势开辟,路面很平整。普通人可能需要走很久,但这些人很快就到了。

走在通往岛屿的长堤上,丁齐突然停下脚步对孟蕙语道:“方外门又多了一名小师妹,你过去看看认不认识。”

话音未落,只见前方有个女孩碎步跑来,蹦跳之间脚步轻盈,身穿一件很特别的灰白花羽裙,眸子乌黑发亮,小鼻子尖尖的,模样长得很是俊俏,年纪大约十四、五岁。这是夜间,但是月光皎洁,众人也都能看得清。

那小姑娘跑到孟蕙语面前道:“孟师姐,你认识我吗?”她的声音很好听,清脆宛若鸟鸣。

孟蕙语一愣:“好可爱的小妹妹,你是师父新收的弟子吗,叫什么名字?”

小姑娘却一脸调皮道:“你猜!”

这怎么猜啊?孟蕙语回头看向了师父,朱山闲在后面却呃了一声道:“这不是小巧吗?小孟,你应该能看出来啊!”

孟蕙语闻言回头凝视望去,哪有什么小姑娘啊,再一低头,就是那只麻雀站在地上呢,发出声音道:“是我呀!”

这声音不是鸟鸣,传到耳中就是清脆的话语。只听毕学成怪叫道:“哎呀,小巧居然变成人了!”

朱山闲又摇头道:“它并没有变成人,只是心相所现。假如元神清明,便可以不为所惑,但迷惑普通人是足够了。”

众人都走到了岛屿上的水榭中,这里也是他们平日品茶喝酒的地方,不仅有桌子和长凳,立柱间还修了美人靠。大家都坐了下来,叶言行就盯着小巧在看,一会儿眨眼睛一会睁眼睛,然后甩了甩脑袋道:“不行不行,我有点迷糊了……师父,这是怎么回事?”

假如就以平常的状太去看,此刻的小巧分明就是一个小姑娘,但运转元神去看,又变成了一只麻雀。叶言行来回这么切换,把自己搞得有点晕了。

丁齐不紧不慢道:“你们听说过精神异常病症中,有一种妄想症状吗?”

毕学成反问道:“难道我们都得了精神病?”

丁齐笑了:“那倒不是,这是一种被动性妄想症状,小巧影响了你们的感官。”

叶言行又问道:“你们有没有发现小巧长得像谁?”

再仔细看小巧“幻化”的样子,五官形容有那么几分像冼皓,同时也有些尚妮和孟蕙语的影子。冼皓答道:“那就是它的心相。”

尚妮谭道:“传说中的妖怪,就是这么来的吗?”

丁齐摇头:“传说中的妖怪是怎么回事我也不知道,但是我方外门的小妖怪……嗯,就是这么回事,你们也都看见了!”

正文 正文_328、恭候

魏凡婷弱弱地开口道:“朱师伯,你为什么一眼就能看出来它是小巧,师父事先告诉你了吗?”

朱山闲有些矜持地答道:“那倒没有,但我的修为已破妄大成,小巧的手段影响不了我的感官。”

涂至抓住了一个很关键的问题,追问道:“既然影响不了您的感官,那朱师伯怎么知道小巧变成了一个小姑娘呢?”

丁齐咳嗽一声道:“涂至啊,你恐怕对高人境界有所误解。连你们都能看到小巧幻化成一个小姑娘,难道你朱师伯看不出来吗?在他眼中,想看麻雀看见的就是麻雀,想看小姑娘看见的就是小姑娘。”

这时庄梦周摆手道:“好啦,小巧,你就收了神通吧,总这样不累吗?”

小巧闻言收了神通,朱山闲又说道:“我现在只能看见麻雀了。”

魏凡婷伸手抚摸着小巧的羽毛道:“你还能变成别的样子吗?”

小巧摇了摇头,示意它还变不了别的样子。魏凡婷又说道:“可是你那件羽裙,这个天气穿着有点热,假如到了冬天,看上去又好冷啊!”

小巧开口道:“这个我能变!”随着话音它又变成了小姑娘的模样,羽裙变成了纱裙。

魏凡婷赶紧侧身把它挡住,提醒道:“这件衣服太透了,你得再变一变……”

今夜的方外门聚会因为多了一个麻雀妖怪,气氛变得很欢快。涂至和魏凡婷还不太清楚方外门最近发生的事情,丁齐着重交待了一翻,他今天把众弟子叫来,也是让大家来吃灵药鸡蛋的。

昨天众尊长吃了十个,庄先生指点的新菜式味道还不错,今天又打了十个鸡蛋,让晚辈弟子们尝鲜过瘾,过两天等火阳柿送来,还可以做个炒鸡蛋试试。以给丁齐“坐月子”补身体的名义,方外门一起分享美食。

众晚辈弟子这灵药鸡蛋也不是白吃的,吃完了鸡蛋得干活,趁着月色正好采取月凝脂。小境湖中生长月凝脂的地方,就是山庄南侧相邻的三座山峰阳坡,五名弟子每人都领到了五个小玉瓶和一根小金枝。

石不全声称要在方外联盟总部寄售的小玉瓶,其实他早就加工好了一批。之所以加工的这么小,是因为上好的玉料难寻,越大块的玉料价格越贵,而这些小块的碎玉料则便宜得多。

一支小肉肉每次只能采取三滴月凝脂,总量一毫升左右,想装满这一小瓶,得采取二十根小肉肉上的月凝脂。五名弟子把各自的五个小瓶装满,得找一百支小肉肉,五个人就是五百支,差不多相当于小境湖中所有月灵芝的三分之一。

每支小肉肉被采取三滴月凝脂之后,至少要休养三个月才能恢复,由此可以推算出小境湖中月凝脂的总产量,平均每个月最多只有五百毫升。但这只是理论上的极限,三个月的休养只是最低要求,小肉肉们还需更多的爱护。

大小赤山的“前山”中也有月凝脂,但月凝脂的总产量还不到小境湖的五分之一,也就是平均每个月最多一百毫升。

今夜是方外门一次性采集月凝脂最多的一次,二十五个小玉瓶都装满了。

月凝脂采来之后,丁齐又拿出四个小葫芦。这些小葫芦看上去是一模一样的,以妖王木祭炼,呈淡金色,看上去就和那些小玉瓶差不多大。它们能替代小境湖的控界之宝金如意,用以开启门户,而且各包含一套传承秘法。

赐给毕学成的那个小葫芦,传承秘法中包含的感应之术是册门入微术赐给叶言行的那个小葫芦,传承秘法中包含的感应之术是疲门观身术,是丁齐通过从陈容那里得到的医家传承自行感悟整理的。

赐给孟蕙语和魏凡婷的两个小葫芦是一样的,传承秘法中包含的感应之术都是要门兴神术。为什么只有他们四个有小葫芦呢,因为丁齐到现在也只祭炼出来这些,暂时先赐给晚辈弟子,涂至和魏凡婷两人共用一个。

上次丁齐在畅乘福地中祭炼出那样一枚桃核,这次闭关无事,按照同样的思路,又为小境湖祭炼境葫芦。但控界之宝金如意就在他的手中,祭炼出境葫芦之后,丁齐也试了一下,假如催动控界之宝,可以让这些境葫芦失去妙用。

这些境葫芦毕竟不是真正的控界之宝,只是在某种情况下的替代品而已,假如掌握了控界之宝也可以让这些境葫芦失效。想必他打造的那枚桃核也是这种情况,难怪杨晨功会放心地将其交给宗飞侠使用。

众弟子本人出入小境湖,是用不着这种东西的,他们修炼了方外秘法又祭炼了景文石,但换一种情况,这些境葫芦就有用了,可以开启门户带外人出入。

众尊长对这些境葫芦都很感兴趣,几名弟子拿到手还没捂热乎呢,又被长辈们拿过去研究了,大家都想要一个,就等着丁齐再慢慢打造了。

第二天早上临出门前,众长辈把境葫芦还给了弟子们,庄梦周把他拿走的那个境葫芦还给小婷婷的同时,居然又从兜里摸出来一模一样另一个,对涂至道:“兔子呀,你师父偏心,这次加工的葫芦不够数,只给了小婷婷。为了弥补你受伤的心灵,我再给你一个吧。”

涂至哭笑不得道:“我心灵没受伤,我和小婷婷住在深圳,这东西平常又用不着,有一个就可以了……但是无论如何,多谢庄先生!您这葫芦又有什么讲究,和师父给的是一样的吗?”

庄梦周摇头道:“不一样,这不是境葫芦,不可取代小境湖的控界之宝,但它却有另一个妙用,你以法力感应试试。”

涂至一头雾水道:“什么法力啊,怎么感应啊?师父都没教过。”

庄梦周皱了皱眉头道:“其实你师父都教了,只是你还没反应过来。这也难怪,方外秘法就是方外秘法,你就以打开方外世界的手法试试。”

涂至手握境葫芦试了试,有些纳闷道:“好像没什么变化呀?”

庄梦周:“你随我来,往前走几步。”

两人往前走了几步,涂至一脸疑惑道:“还是没什么感觉啊?”

庄梦周:“你收了法力试试。”

涂至将法力一收,随即惊讶道:“庄先生,你怎么不见了?”

庄先生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道:“我就在这里呀!”

涂至扭头望去,庄先生根本就没有往前走那几步,身形保持在原地仿佛未动,涂至问道:“庄先生,这是什么神功,您会瞬移吗?”

魏凡婷道:“庄先生站在那里没动啊,你刚才在跟空气说话吗?”

庄梦周呵呵笑道:“不不不,他刚才就在和我说话……涂至啊,你用葫芦的方法不对,在元神中交流即可,否则别人还以为你是神经病呢。”

涂至恍然大悟道:“哦,有了这个葫芦,就像随身带着老爷爷吗?”

庄梦周瞪眼道:“你会不会说话?”

涂至赶紧改口道:“随身带着个神仙!”

庄梦周又笑了:“我其实也是受小巧的启发,这葫芦影响的只是你的感官,你刚才自以为是在和我说话呢。但是我的手段高明一点点,可以直入元神交流,而且只有你才能感应到。”

小巧叫到:“庄先生,我也学会了呢!可以只对一个人施法,让在场其他人看不到我的幻化。”

庄梦周赞道:“你真是一只聪明的小麻雀!”

丁齐却说道:“小巧啊,庄先生的手段比你高明得可不是一点半点。”

众人也都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了,其实那葫芦只是一个载体,携带了庄先生留下的御神之念。涂至以法力催动,就可以与这御神之念沟通,如同见到庄梦周本人。丁齐曾在琴高台世界中见到了陶昕,两人还曾在定境中有一番交流,就是这种情况。

丁齐很感兴趣地把这个葫芦拿过去研究了一番,他能发现这葫芦有问题,但却无法唤出御神之念,就算强行祭炼,结果恐怕也只是将御神之念洗除。能与御神之念沟通的灵引,就是涂至本人的形神,这也包含了惊门灵犀术之妙。

但葫芦毕竟只是葫芦,要想沟通与维持御神之念,涂至每次使用时都需消耗法力。这个东西很有用啊,假如遇到什么问题,涂至等于可以随时向庄梦周请教。但这御神之念毕竟不是庄梦周本人,包含的只是他此时的见知。

待五名弟子已离开小境湖,几名长辈还站在门户前。谭涵川手里拎着一个小包袱,包袱里装着二十五个小玉瓶,扭头问道:“这次谁带出去?”

庄梦周:“我刚刚从畅乘福地拿了一篮子鸡蛋,你们也都吃了,昨天夜里又祭炼了那枚境葫芦,形神颇有损耗,需要好好休养。”

冼皓:“丁齐还在闭关疗伤。”

朱山闲叹了口气,从谭涵川手中接过小包袱,又从丁齐手中接过签字笔模样的金如意,苦笑道:“那只能我来了,刚刚突破望气境,正好试一试。”

待走出门户来到了小楼后院,庄梦周笑眯眯的问道:“感觉怎么样,酸爽不酸爽?”

朱山闲眉头都拧成疙瘩了,倒吸一口冷气道:“感觉整个人都要被撕开了。”

庄梦周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朱书记呀,千万不要因为突破大成修为而自满,你还得继续练啊!你这次拿出来的月凝脂总共只有一斤,我上次可是背了三十斤五花谷出来。”

石不全:“庄先生辛苦了!卢余洞的火阳柿这两天就送到,我们这次给他多少月凝脂?”

庄梦周:“五瓶都给了吧,剩下的一家送一瓶,就像五心谷送五花谷一样。叶宗清那么大方,也不能显得我们朱书记小气。”

尚妮:“瓶子不能白送吧?”

庄梦周:“那就让你去送,顺便帮阿全收一下瓶子钱,反正这钱都是阿全自己的零花钱,不入方外门的公账,别人也做不了主。”

庄梦周、谭涵川当天上午就离开了境湖市。尚妮挨家挨户各送了一瓶月凝脂,通过微信、支付宝面对面收了瓶子钱,然后她转给石不全一半,喜滋滋地也回杭州了。

他们刚走,奇岩境境主田仲络与飘花潭潭主花昭期就来了,按照丁齐的要求,他们是来解释情况的。为什么来得这么晚?因为这两人心里也没底,不敢确定自家手下有没有问题,首先自查了一番,然后约好了一起来拜访丁齐。

他们先到方外联盟总部找到了冼皓,当时石不全和其他人也在。冼皓只是淡淡道:“二位终于来了,丁盟主已恭候多时,随我来吧!其他人都一起做个见证。”

都知道丁齐在闭关疗伤,但没听说他在哪里闭关,许是为了安全吧,所以地点保密,应该是在某处方外世界中。田仲络与花昭期随着冼皓走向了朱山闲家的小楼,石不全也跟随一旁。

同行的还有来自静沙岛的麻晓、奇岩境的于鹏飞、五心谷的晏斌彬、响水峰的李志遥、飘花潭的曹幸民……等。除了曹幸民之外,其他人都是方外联盟总部的工作人员,而曹幸民是飘花潭新派驻南沚小区的理事。

一行十来人穿过屏风与客厅来到后院。后院中是一片杯口粗的竹林,竹林间靠着院墙的地方修了一个三米见方的小凉亭,凉亭内院墙上开了一扇门通往南沚山森林公园。众人走到了凉亭中,只见那扇门直接打开了,门外却是另一番风景。

有一个声音传来道:“田境主、花潭主,诸位同道,请!”

这是丁齐的声音,却好似由这方天地所发出,听不出他人在何处。在场众人都是有见识的,经常出入自家的方外世界,知道这是丁齐在天地秘境某处催动控界之宝打开了门户。大家鱼贯走入,很多人是第一次见到小境湖中的仙家美景,不禁一阵目眩神驰。

冼皓开口介绍道:“这里就是小境湖,丁盟主就在此地闭关疗伤……请这边走!”

其实不用她介绍,大家都不傻,早就猜到这里是小境湖了。方外联盟总部设在南沚小区,各家至少都买了一栋小楼,丁齐这伙人经常在后院中进进出出,就算有意掩饰行踪,在这么多人的关注下也早就留下了很多线索。

在场就有人曾猜测朱山闲家后院那道门就是通往小境湖的门户,今天则亲身验证了。

他们没有从左侧的台阶去往上方的山庄,而是沿着右侧的道路绕过生长月灵芝的山坡,走向湖泊对面的山中湿地。时间是下午两点左右,月灵芝隐迹无踪,阳光正好,二十公里的蜿蜒山路,沿途风光如画。

他们不紧不慢地走了差不多有两个小时,终于来到那座连接长堤的岛屿上。田仲络很惊讶,没想到丁齐会在小境湖中见他,如此大方地就打开了这个神秘的方外世界,这更印证了丁齐和朱山闲等人就是一伙的。

惊讶之余田仲络又隐约有些担心,跑到人家的方外世界中,假如对方有歹意,把门户一关,他可就任人宰割了。这次是登门解释情况的,他也不可能像往常那样带一批个保镖,身边的手下也只有一个于鹏飞。

但再看看一起来的其他人,田仲络多少又放下心来,假如丁齐真想在这里对他不利,肯定不会将这么多人都一起请进来。

其实丁齐将方外联盟总部的这么多工作人员一起叫进来,就是为了让花昭期和田仲络安心,同时也是让大家做个见证,并且有消息要通过他们散布出去。

丁齐站在长堤尽头,大老远就拱手道:“田师,花潭主,我已恭候多日,你们终于来了!”

正文 正文_329、阳谋

岛上的建筑不多,规模也有限,显得既精雅又简朴,最大的地方还是那座水榭,长案上已经摆好了茶和茶点。花昭期坐下后环顾四周道:“这就是传说中的仙家福地,今日得见,实乃三生有幸!”

丁齐:“花潭主谦虚了,想那飘花潭,方外仙境风光应不亚于此。”

花昭期连连摇头道:“比不得,比不得,规模气象远远不如。”

寒暄一番后进入正题,丁齐问道:“因为在此闭关不便远行,所以才请花潭主与田境主来见。请问花潭主,那张古地图的来历,您是否已经查出什么有没有问题?”

花昭期一脸尴尬道:“实在惭愧,简直难以启齿,我原以为并无问题,只是有人利用了这一事件试图设局谋害丁盟主。可是回去之后,却发现果然另有名堂……”

飘花潭有自古传承的天地秘境,在外也有产业经营,数百年来历经乱世,但积累的资财与众弟子身家都得以庇护保全。论规模虽无法与九放离空岛或五心谷相比,其弟子总计百人左右,但也是一方不小的势力。

天地秘境中保存了祖上传下来的很多东西,其中有不少很珍贵,还有很多则是只有纪念意义的无用杂物。加入方外联盟后,花昭期就命人整理历代祖先留下的典籍记录,最好都借助现代科技手段整理成电子版本保存,能够很方便地随时检索查阅。

该事项的负责人是飘花潭长老花万朗。就是花万郎在整理古代祖师手札时,发现了夹在其中的那张古地图,然后专门报告了花昭期。花昭期拿过来一看,再对照手札记载,认为那是另一处未知方外世界的线索,该方外世界就是传说中的枭阳国。

方外联盟有个职能就是探索未知的方外世界,并联合大家一起开发,所以他就将这个线索提交给了方外联盟总部,完全是响应号召、一片好意!

可是花昭期做梦也没想到,后来竟会发生那样的变故,接到消息之后立刻就叫花万朗来询问,结果却联系不上。花万朗失踪了!谁都找不到他,问其家人,只说他打了个招呼声称要外出公干,从上周末开始就不见了,但飘花潭这边根本就没有派他外出啊。

花昭期也意识到不妙,立刻就报了警,但他也没有指望警方,发动飘花潭全体弟子设法查找花万朗的下落,但至今一无所获。

在追查期间,他们也发现了一些情况。花万朗身为飘花潭长老,日子当然过得也不错,至少安稳自在衣食无忧,但在失踪前那段时间却骤然豪阔,这显然不太正常。

可是这个人找不到,飘花潭也没法查到发了什么事,眼见已拖了这么长时间,花昭期也不得不给丁齐一个交待了,于是和田仲络通了个气,两人结伴而来……

花昭期介绍的情况就是这样,假如他说的都是真的,那么此事的隐情已不难推测。有人收买了飘花潭的长老花万朗,让他在古代手札里加了那份地图,然后就变成了枭阳国的线索,通过飘花潭提交给方外联盟总部,最终将丁齐引到神农架中的指定地点。

至于是什么人干的,目前并不清楚,那花万朗想必也是被人灭了口,目的就是为了斩断丁齐等人追查的线索。

听完之后,丁齐很直接地说道:“花潭主如果你所述属实,那么花万朗应当是被人收买,如今恐怕已被人灭口,飘花潭是被人利用了。”

花昭期赶紧点头道:“对,对,对,丁盟主明鉴,事情应该就是这样,飘花潭是被人利用了!”

冼皓冷冷道:“就这样吗?就算是花万朗被人收买,那他毕竟也是飘花潭的长老,对方是通过飘花潭设计阴谋,你可知道丁盟主在神农架遭遇了什么险境?”

花昭期脸色涨红道:“是,是,是,我飘花潭也有责任,愿意竭尽全力道歉补偿,但是这件事真的与飘花潭其他人无关。”

丁齐很平静地看着花昭期,突然叹了口气道:“花潭主,我相信此事与你无关,我也不是想追究无关者,只是想搞清楚缘由。唉,最近方外联盟中,不止一家有人突然失踪啊!”

这话引起了一阵沉默,飘花潭的长老花万朗失踪了,这是刚刚查出来的,而与此同时,静沙岛的岛主麻元领也失踪了,这事大家已经知道。正常人都能想到,这两件事之间或许有关联,但现在没有任何证据和线索,所以谁也不好乱开口。

过了好半天,还是眼圈微红的麻晓率先开口道:“这分明是有人想兴风作浪,针对方外联盟与各家方外世界!”

冼皓没有接话,又看着田仲络道:“此事还有蹊跷之处,就算有人收买了飘花潭长老设下陷阱,又怎能断定丁盟主会去那里呢?事情发生得非常巧,恰好畅乘福地申请加入方外联盟,丁盟主前往审核,然后顺道去了一趟神农架。假如丁盟主遇害,有谁能从中获益,田境主,您说呢?”

田仲络赶紧摆手道:“此事与畅乘福地的杨福主毫无关系!杨福主是我联系的,方外联盟前去审核的时间也是我定的,杨福主那边只是配合而已。而且假如丁盟主出了事,杨福主是半点好处都没有。”

冼皓:“田境主还算够意思!既然杨福主没有问题,那么你呢?”

这话就很重了,须知考察审核畅乘福地的日程,都是田仲络安排的,丁齐就是在这趟出门时出的事。另一方面,田仲络当初倡导成立方外联盟,就有暗中控制局面的企图,这种心思不必说出来,大家多少都知道。

可是如今出了一个丁齐,成了方外联盟主持大局的真正盟主,田仲络再想暗中操盘的难度就大了。假如丁齐失踪了,那么可能田仲络就有重新控制方外联盟的机会,从这个角度来看,他也是有嫌疑的。

田仲络赶紧解释道:“不不不,我对丁盟主早已心悦诚服,而且无冤无仇,怎可能有加害的心思?”

丁齐摆了摆手道:“田师不必着急,我也并没有说此事与你有关,就算有人猜疑,眼下也毫无证据。今天只是想和大家见面沟通,若真有人在暗中搞鬼,我们也好提高警惕,并合力查出真相。”

田仲络:“还是丁盟主英明!这件事真的与我无关,诸位也不应该猜疑我。假如丁盟主真的出了事,我能洗清嫌疑吗?我田某自问还没有那么傻,别说毫无害人心思,就算有心想害丁盟主,也不会把自己扯进去!”

这话其实很有道理,畅乘福地之行就是田仲络安排的,事后麻晓立刻赶回了南沚小区,但田仲络还留在畅乘福地,而丁齐去了神农架。在外人看来,田仲络和丁齐当时都行踪不明,假如后来只有田仲络回来了,而丁齐却失踪了,不找田仲络去要人又找谁呢?

丁齐无恙而回,所以大家才有得扯,假如他真的失踪了,田仲络恐怕有口难辩,至少冼皓这批人不会放过他,不设法把他抓起来拷问都算客气,很可能引起两方势力的一场大火拼。田仲络做事虽然有些上不得台面,但他应该没有那么傻,真想害丁齐也不会选在那种情况下动手。

丁齐点头道:“田师说得很有道理,我叫你来并不是想问罪,只是为了沟通有无,这世上很多误会都是因为沟通不畅而导致。在座诸位今日都是见证,回头也请把这里说的情况转告大家……难得在此一聚,晚上就请大家吃顿饭吧,我借朱书记的地方做个东。”

此番招待进入小境湖的客人们,食材都是取自天地秘境的特产,油盐等调料很多是从外面带进来的,大家热热闹闹一起动手,有去抓鱼捞虾的、有去摘菜掐芽的,还有掌勺炖汤的……下午六点钟左右,就在水榭中开席,美酒佳肴自不必说。

这顿饭吃得香啊,主要是气氛好,完全没有了刚开始那兴师问罪的感觉。推杯换盏间,客人们都在夸赞此地的美景。夕阳中霞光烂漫,远方的水面倒映着一座座如盆景般的岛屿以及四面群山。

酒到酣处,丁齐左手端杯,右手一扫远方道:“我和朱师兄商议过,小境湖将来可向方外联盟开方,各家成员都可在此地择一座岛屿,以为别墅……”

别墅这个词古已有之,墅字上野下土,指的是郊外乡间的田庐,前面加个别字,就意味着田庐之主另有正式的居所。丁齐所说的别墅,就指这种古意,并非现代房地产开发所宣传的联排小楼或独栋房屋。

有前后院的独栋小楼不一定是别墅,平日有正居之所,另建于郊野之中的田庐才叫别墅。按照这个定义,丁齐自己住的那栋二层小楼也不算别墅。而各家方外世界假如在此地选择一座岛屿,平日可供弟子居住修炼,那就是真正意义上的别墅。

这片湿地的规模比杭州西溪湿地大,面积比西湖也不差,远望过去很有点千岛湖的意思了。但它是自然形成的,水流自高处进入这片群山环抱的谷地,形成了一个湖泊,露出水面的山尖则是一个个岛屿,湖水再从谷口流出,蜿蜒流行最终汇入小境湖中央那个大湖。

方圆百米以上的岛屿,在这座半山天湖中有上百座,除此之外,岸边还有不少延伸入水中的半岛。比如他们此刻饮宴所在的岛屿,严格的说起来也是一座半岛,因为有一道长堤与湖岸相连。

不论是四面环水的独立岛屿还是与湖岸相连的半岛,按照丁齐的意思,将来各家方外世界都可以在此地挑选一座以建造别墅。

趁着酒意,丁齐兴致勃勃地介绍了自己的远景计划。每家可以根据自己喜好的风格建设岛上别墅,还可以派驻弟子在此地修炼。小境湖并不收费而且也不干涉各家在岛上的事务,只是人员与资格方面有所限制。

岛可以自己挑,想挑大的还是挑风景好的都随意,先到先得。每家可以派驻十名弟子,停留时间不限,哪怕有人想住十年都可以,只要在这十个名额当中。假如大家都想到这里来怎么办,那就轮流派驻吧。

岛上的事务自理,这片天地秘境平日也可以自行活动,只要守小境湖的规矩就行。小境湖中只有一片禁地,就是那座山庄以及生长月凝脂的药田所在,未得允许不可涉足。

方外联盟总部就在外面的南沚小区,但是南沚小区的规模有限啊,虽然各家都买了至少一栋小楼,但是平日又能住多少人呢?空守着这样一处天地秘境,未免太过可惜!

各方外世界基本都有独特的灵物出产,可以用以交流交换,甚至可以专门建一个仓库,并编制一份兑换表格。比如一斤五花谷可以兑换多少竹节酒,又可以兑换多少火阳柿、灵药鸡蛋、白玉蹄、玉蹄丹、月凝脂、珍珠黄豆等等。

玉蹄丹就是白玉蹄加工的,但毕竟需要高人祭炼,所以也有数量上的换算关系。而五花谷和珍珠黄豆其实都是五心谷所出产,一般情况下不会跑到这里来兑换,但对于大家来说,总得有个参照标准。

说着说着,丁齐就把五心谷还出产珍珠黄豆的事说出来了,也把九放离空岛和金山院出产白玉蹄的事说出来了,而且还弄了一个“一般等价物”出来,就是五花谷。

因为五花谷的产量大、易保存,所以它成了一种计价单位,实际交换时可能用不着五花谷,但能以它为换算标准。

各家把灵物都拿出来,可以在各自的别墅里建库房保存,方外联盟总部也可以设专门的库房,地点就是那座山庄。派驻别墅的各家弟子不仅得守小境湖的规矩,平日也有方外联盟布置的任务,比如轮流派人值守山庄与月凝脂药田,参与小镜湖的公共建设……

执行任务也不白干,感谢朱湖主慷慨赞助,每家可以派至少一名弟子参与轮值任务,报酬是每月一瓶月凝脂。瓶子自备,就是石不全加工的那种二十毫升装制式小玉瓶。

众人都听得都兴致高昂啊!麻晓也听出来了,丁齐这不就是借鉴了她的想法吗?但她又不得不承认,这个想法用在小境湖是再合适不过了,并不是和静沙岛抢生意,因为这个方外世界的大门就开在方外联盟的总部里,如此安排简直是天经地义!

丁齐有自己的企图吗?当然有,但这就是光明正大的阳谋!假如真按他的计划实施,那么小境湖将来就会成为方外联盟的总部、真正意义上的总部,而其他各家方外世界都成为了某种意义上的分部。

一念及此,麻晓也不得不佩服丁齐的魄力与胸襟,或者说丁齐与朱山闲这伙人的魄力,别忘了小境湖的湖主是朱山闲。

丁齐其实就是这么打算的,麻晓能看出来,其他人当然也能看出来,但是有谁又会反对呢?可以想见,只要这个消息一公布出去,大家都会热烈欢迎。假如有谁想效仿,恐怕根本效仿不了,因为谁也没有小境湖这么好的条件,也不是谁都有丁齐这么大的魄力。

丁齐以前怎么没有这个想法呢?因为时机和条件都不成熟,方外门的实力也不够。麻晓的想法是受冼皓的点拨,而且是不得已为之,但她的想法却又点拨了丁齐,人都应该擅于学习嘛。丁齐听了之后便想到方外门完全可以这么做,而且如今的条件已基本成熟。

把小境湖变成真正意义上的方外联盟总部,仅仅凭方外门的力量很难完成基建工作,所以就让让各家在这里自选一个岛屿建设别墅,同时还得完成方外联盟指派的任务,那么很多事情就不用丁齐再去操心了,他只需掌控大局就行。

这可能也是观念上的差异,丁齐以及方外门愿意这么做,其他世代传承的方外世界未必愿意,除非他们被逼到了麻晓那个份上,否则谁愿意打开自家的天地秘境与人共享呢?

等丁齐说完了,太阳也落山了,周围的梁柱上挂起了灯笼。花昭期前倾身体道:“丁盟主,我举双手拥护您刚才的提议,请问什么时候开始实施呢?”

丁齐放下了酒杯,不紧不慢地笑道:“此事不可操之过急,否则容易生变生乱,更何况现在还有人潜伏在暗中图谋不轨。我方才谈的只是一个远景计划,需要分期分批实施,不能一下子全放开。

至于眼下嘛,我打算先邀请响水峰、静沙岛、五心谷、畅乘福地、九放离空岛这五家先来此挑选岛屿建造别墅,各派驻十名弟子。”

花昭期追问:“为什么第一批是这五家呢,请问有何讲究?”这话必须得问清楚啊,因为飘花潭不在名单中,花昭期也想将飘花潭加进去,赶紧在这里先选一座仙岛建成自家地盘。

正文 正文_330、飘花春芽

此话一出,大家也在琢磨,为什么是这五家?假如是知晓内情者,对响水峰、五心谷、九放离空岛自不会感到意外,这三家方外世界之主如今已是方外门弟子,都是自己人。至于静沙岛和畅乘福地,则是他们已经开放或者承诺将开放自家的天地秘境。

丁齐则答道:“原因很简单,因为我对其他方外世界还不够了解。响水峰、静沙岛、畅乘福地、五心谷、九放离空岛,我皆已去过,对他们的情况很熟悉。”

这话说的,大家一听便全明白了,原来是要通过丁盟主的亲自认证!或者话说得好听些,就是通过方外联盟的认证,但实际上还是丁齐本人的认证。其前提条件就是——无论对不对联盟其他成员开放天地秘境,至少要让丁盟主“熟悉情况”。

田仲络的内心很有些小激动啊,已经下意识地望向黄昏中的百岛天湖,心里在琢磨选哪一座岛屿、建设成什么样子、可以派谁来、将来能获得什么好处等等。

奇岩境虽然不在丁齐方才说的名单中,但畅乘福地在啊!杨晨功只是一个光杆福主,加入方外联盟后的各种杂项事情,都交给田仲络合作操办,杨晨功可能没人力和财力去建设仙岛别墅,但他田仲络是没有问题的。

麻晓也觉得很意外、很震惊,她来之前并不知道这件事。丁齐又不是不了解静沙岛如今的情况,已被芦居子、宋苍河等人鸠占鹊巢,但他仍然把静沙岛放在了名单中。

因为这是光明正大的阳谋,他自己制定的标准,在没有任何证据证明芦居子等人有问题的情况下,他就得遵循这样的标准,这才是堂堂正正的盟主所为。

麻晓忍不住小声问道:“请问丁盟主,静沙岛派驻此地的十名人员,由谁指派?”

这个问题有点白痴啊,冼皓答道:“当然是由麻岛主您来指派,方外联盟不会干涉。”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听说麻元领岛主失踪前收了不少新弟子加入静沙岛,麻晓岛主也可以这么做。”

麻晓已经明白了什么,终于放下心来,又笑着问道:“那我么可不可以常居仙岛别墅呢?”

丁齐笑道:“欢迎之至,只要麻岛主能将静沙岛事务安排妥当,别耽误什么。”

静沙岛的人员由岛主麻晓指派,岛上如今的那一批人自称是麻元领新吸纳的弟子,那么麻晓完全也可以搞一批人吸收入静沙岛啊。就算换一种情况,假如芦居子手下的人也要派驻小境湖,麻晓又不好反对怎么办?

这个问题丁齐早就考虑过了,来就来呗!反正只有十个人,在小境湖里也翻不起浪花来。假如芦居子真的图谋不轨,吃错药了才在这里搞破坏,那样不仅完全暴露了面目,而且只会被关门打狗收拾掉,还会被方外联盟各家成员群起而攻之。

见花昭期端着酒杯若有所思,也不知道正在琢磨什么呢,石不全捅了捅他的胳膊道:“花潭主,我敬你一杯!”

花昭期回过神来,与石不全干了一杯,又主动举杯道:“来来来,我们主动敬丁盟主一杯,也敬今天不在场的朱湖主一杯!如此胸襟眼界,令人不得不佩服啊!”

晏斌彬开口道:“我不喝酒,就以饮料代酒……能不能多问一句,丁盟主方才说了五家方外世界,为何不包括大小赤山与金山院呢?”

丁齐坦然答道:“大小赤山与金山院不着急!而且就算我不说,大家恐怕也早已看出来,小境湖、金山院、大小赤山其实是一体的,已建一座仙岛别墅,就是我们现在喝酒的这座岛屿。呵呵呵,不好意思,最好的地方我们已经先占上了。”

花昭期:“应当,应当,理所应当!丁盟主,我再敬您一杯!方外联盟以您为首,真乃莫大幸事!”

石不全又插话道:“花潭主,你别光喝酒啊!能不能冒昧问一句,飘花潭有没有什么特产的天地灵物啊?假如事属隐秘不便回答,就当我没问好了。”

花昭期放下酒杯道:“没什么不方便的,就算石师弟不问,我也正想向诸位介绍呢。关于飘花潭朱特产灵物,我还有事想向丁盟主请教……”

飘花潭中有一种特产灵植,名叫春芽,听上去有点像某种茶叶的品牌,说起来跟茶叶还真有点拐弯抹角的关系。

在云南普洱一带的茶山上,有很多几百年甚至上千年的古茶树,树身上有一种寄生植物,当地人称之为螃蟹脚,它的形状还真有点像螃蟹脚,植物学名称比较奇怪,叫枫香槲寄生,也是一味中药材。

飘花潭中也有一种很类似的植物,不是普通的螃蟹脚,但应该也是槲寄生属的植物,它就寄生在枫香树上,名叫春芽。与其说是寄生,还不如说春芽与那些枫香树是一种奇特的共生关系。

飘花潭有一座水潭,长约千米,宽约六百多米,一侧紧邻高崖,上方有数道细细的飞瀑水流,环绕着高崖下的另外三面,生长着一片枫香树林,有很多已经是千年古树。

枫香树是落叶乔木,可以长到几十米高、几人合抱那么粗,其树脂、树叶、根茎、果实皆是药材。飘花潭的这一片枫香树在每年春天发芽之前,树身上就会长出很多翠绿的如螃蟹脚一样的东西,这就是春芽,远望还以为是一树树巨大的海底珊瑚呢。

等到枫香树叶长出来的时候,春芽就开花了,节状茎的顶端开出绒球形粉红色的小花,有点像蒲公英,会随风被吹起四散飘飞,飘花潭也因此而得名。

春芽的生长周期很短,从冒尖到花朵飘飞只有两个月左右,然后就会从树身上枯萎脱落,等到来年初春再发。而等春芽消失之后,枫香树才开始开花。

春芽的采摘时机十分讲究,要在它刚刚结出花骨朵但还没有开花的时候。经过多年的摸索,飘花潭弟子也总结出规律,从其刚刚冒尖抽芽开始往后数第二十七天,采摘的效果最佳。此物加工起来挺麻烦,整根植株需要在避光通风处阴干,有一个自然发酵的过程,至少需要五年以上。

制好的春芽如何服用?以清泉煮之,汤色黄金如琥珀,而且会出现一个奇异的景象,已经干缩的春芽会在水中渐渐舒展开,变成翠绿如新的样子。先将药汤服下,再将那翠绿的春芽吃掉,口感竟十分脆嫩。

此物的灵效也十分惊人,据花昭期介绍,它能提升人的各种极限。这听上去就有点不太靠谱啊,各种极限算哪种极限呢?比如有人眼睛不好想提升视力,另有人体力不好想提升耐力,难道春芽还有智能靶向作用、可区别对待?

说起来这就与锻炼或修炼有关了,它对人的各种能力极限提升是分阶段的,人处在哪种能力的提升阶段,春芽就会放大这方面的极限。普通人可能听不懂,但丁齐却听得很明白。

比如丁齐在创立方外秘法的过程中,初境修为往往增强一个人的感官,那么此时服用春芽就会使感官更加敏锐。再举一个可能不太准确的例子,假如有人就是练铁砂掌的,在修炼期间服用春芽,可能会感觉自己的掌力大增……

花昭期刚介绍到这里,丁齐突然抬头道:“朱师兄来了!”

众人起身望去,果然见朱山闲沿着长堤走向了这座岛屿,大老远就招呼道:“不好意思啊,我来晚了,区里的工作实在太忙!”

大家都吃喝半天了,朱山闲这才刚刚下班回来,也赶到了此地相见。众人赶紧走出水榭相迎,又重新摆好杯盘落座,道一声朱书记辛苦了!大家七嘴八舌地介绍了刚才的情况,又轮流敬酒向朱湖主表示敬意,热闹了一圈下来,天已经完全黑了。

朱山闲大致已清楚刚才发生了什么,而丁齐的提议就是方外门早就商量好的。其实不用大家介绍,丁齐以一道神念就能把事情的经过完全说明白。朱山闲亦以神念道:“这春芽,对心盘境修炼圆满很有帮助啊!”

这话很有见地,丁齐自己也有深有体会。心盘境是方外秘法的第五境,其修炼过程就伴随着各种能力极限的突破,想当初丁齐是在琴高台世界中,跋山涉水用了半年时间来磨砺自身,最终凝炼心盘成功。

有人可能会说琴高台世界太大了,而且很多地方山川险要,所以凝炼心盘才那么困难,假如换个小点的地方,比如说卢余洞,可能凝炼心盘就要简单得多。

其实不然,凝炼心盘是一种境界,就算是一个很小的世界,修行未足也很难成功,而且凝炼心盘成功并不意味着心盘境修炼圆满,要将这一层秘法修炼圆满,就要突破自身固有的各种极限。

春芽的灵效其实对每一层境界的修炼都是有用的,但朱山闲结合自己的切身经历,觉得此物辅助心盘境修炼圆满的效果尤其明显。

神念中说了这一句,朱山闲又开口道:“我不打岔了,请花潭主继续介绍。”

花昭期刚才话只说了一半呢,接着介绍春芽灵效。此物能提升各种能力的极限,其实是一种短期刺激作用,药效根据个人体质三到九天不等,然后又会恢复平常的水平。

听到这里,众人才露出恍然的神色,其实大家早就有疑惑了,假如不听后面的介绍,那么春芽简直就是神药了!如此情况才正常,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它相当于一种兴奋剂,对人的神经、内分泌以及各个器官系统形成短期刺激作用。

在座的都是明白人啊,清楚这种短期刺激作用在某些特殊情况下,可能非常重要。比如在修炼时迟迟无法境界圆满,总感觉就差那么一点点,这时可以服用春芽试试。这是一种难得的体会,假如善加把握与感悟,便可能更进一步。。

它可能让你体会到想达到的某种状态,虽然这只是一种暂时的假象,但修士可以借假修真,因为你已经有了切身的感受。

由此亦可知,这东西不能随意服用,更不可能频繁服用。假如就是一个普通的成年人,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服用了春芽,可能会出现什么情况呢?他会精神旺盛、体力充沛,仿佛全身有使不完的劲……但是药效消退之后,又会觉得疲倦衰弱、消耗极大。

身体上的消耗倒是其次,注意休养恢复过来并不难,重要的是那种感觉上的落差,可能会对心理造成负面影响,进而也影响到身心。

待春芽的灵药介绍完了,麻晓问道:“这东西有没有成瘾性?”

花昭期叹了口气道:“只要服用有度,春芽本身没有成瘾性,也没有什么毒副作用。但从其灵效可知,人或许会对它产生依赖,内心中迷恋那种效果,暴饮暴食还伤身呢!更别提春芽加大了人的精力与元气消耗,若不节制使用,自然对身心有损。”

田仲络沉吟道:“老夫也略通药理,听花潭主的介绍,此物有强烈的生发之效,固而名为春芽。其实这种东西,可以成为很厉害的春药啊?”

花昭期苦笑道:“田师不愧是行家!的确如此,假如以春芽为君药,再配以几种普通药材为臣辅复方,确实可以配成了一味非常有效的春药,服之令人生龙活虎,药效可持续一周至半个月。”

石不全:“伤不伤身?”

花昭期有些尴尬道:“若遵医嘱,理论上并不伤身,甚至可以提升功能,但是……”

但是什么他没有说,其实也不必说。丁齐适时咳嗽了一声,大家打住了这个话题。在座的还有晏斌彬这样的大姑娘,屋顶上也有小巧这样的小萝莉,老司机就不要乱开车了。

田仲络压低声音说:“花潭主,假如你能把春芽弄出来,我有很多渠道,保证市场前景大好,也不必宣传声张,销量根本不用发愁。”

花昭期:“总共才那点产量,宣传什么,只能走私下的渠道……但是我也得有办法把东西弄出来啊,这正是我要请教丁盟主的问题。”

晏斌彬插话道:“对呀,你可以找丁盟主帮忙啊。上次的五花谷,就是丁盟主帮忙带出来的。”

花昭期:“不瞒诸位说,也曾有人私下找我打过招呼,说是可以帮忙把天地灵物带出飘花潭。但我心中总有疑虑,想做到这一点,不仅修为要足够高,且得掌握控界之宝与天地秘境传承。但自古祖训,秘法非飘花潭弟子不可传。推及其他各家,这也是最大的隐秘啊!”

丁齐今天在小境湖中待客,其实每一步都很有讲究,从下午到现在一步步铺垫气氛和环境,很多以前不太好开口的话题,大家在这个场合也都说了出来。

朱山闲突然一拍桌子道:“原来花潭主在担心这个?你早说呀!谁告诉你从飘花潭往外带东西,就需要拿到你的控界之宝还要得到漂花潭秘法?”

花昭期一愣:“难道不需要吗?”

朱山闲起身道:“你等着,我拿样东西给你看。”说完话他去了岛上的厨房,拎来一个篮子,篮子里有十枚蛋壳呈淡金色的蛋,个头比普通的土鸡蛋小一圈,也不知道是什么蛋。

朱山闲把篮子放在花昭期的面前道:“这就是畅乘福地的灵药鸡蛋,花潭主也应该听说过。它们是金山院的庄梦周前辈前两天刚从畅乘福地里带出来的,你可以问问畅乘福地的杨福主,庄先生有没有问他要控界之宝,有没有让他传授畅乘福地秘法?”

花昭期看着篮子里的鸡蛋还没回过神来,田仲络已经开口道:“没有,都没有!这我可以作证,来此之前,杨福主都告诉我了。我今天本想找机会私下问问这件事,没想到朱湖主已经说出来了,那我也就不必保密了。”

朱山闲不紧不慢地又补了一句:“庄先生的这个本事,就是和丁盟主学的。只要你打开了门户,丁盟主就能帮你把春芽带出来。”这句话其实还打了埋伏,就算花昭期不打开门户,丁齐也有办法把春芽带出来呀。

花昭期目瞪口呆道:“原来是这样啊!这和别人告诉我的不同,还是丁盟主的手段更高明,不愧是我们方外联盟的盟主!”

冼皓问道:“究竟是谁跟你打的招呼?”

花昭期讪讪道:“我答应过对方,为此事保密,既然有承诺就不好说出来了。”

田仲络却冷哼一声,他身边的于鹏飞心领神会,一撇嘴道:“不就是卢余洞的洞主芦居子嘛!”

331、老家的事

丁齐不动声色地观察田仲络,嘴角露出了一丝笑意,这只自称田师的老狐狸有时候也挺可爱的嘛!芦居子派人向飘花潭和奇岩境都打过招呼,宣称可以帮他们从天地秘境里带东西出来,这两家都很感兴趣,已经私下里询问过,得知了前提条件。

芦居子打招呼的时候曾有叮嘱,就是不要把这件事说出去,看上去很神秘也很隐秘,但是和这么多家都说过同样的话,也算不得什么秘密了。

丁齐也通过五心谷送灵谷之事和各家打过招呼,花昭期和田仲络今天来,未尝不是存了询问比较的心思,在琢磨是否找人帮忙、假如需要又找谁帮忙?所以丁齐干脆借着酒席把话说开了。

花昭期还算个厚道人,他答应过卢余洞保守秘密,就不好说出来。田仲络可以没有帮卢余洞遮掩的想法,而且他自己不说,让于鹏飞开口了。

丁齐闻言没什么表示,朱山闲则笑呵呵道:“你们可以自行考虑请不请人帮忙、又请谁帮忙,丁盟主的规矩对谁都是一样的,带出来的东西分一半,因为那么做的代价比较大。”

花昭期一脸决然道:“我早就考虑好了!丁盟主,能否请您光临飘花潭视察并指导工作?还有小境湖、金山院、大小赤山的诸位同道,只要谁有空,我也一并邀请陪同丁盟主前往飘花潭作客。假如丁盟主心情好状态也好,那就顺便帮忙带些春芽出来!”

丁齐笑了,笑得挺开心,扭头冲朱山闲道:“朱师兄,挑选岛屿建造别墅的第一批名单中,把飘花潭也列进去吧。其实大家也不必那么着急嘛,先好好设计规划一番才是正理,这里合适的地方有上百处呢,慢慢挑没问题。”

花昭期也笑了,举杯敬酒道:“多谢丁盟主!请问丁盟主何时能光临飘花潭视察工作?”

丁齐:“我正在闭关养伤,等没事了再安排,会和花潭主及时联系的。”

今日在众人面前,丁齐看不出有伤的样子,谈吐举止如常。但在座的都是明眼人,或多或少都有修为在身,至少精通一门感应之术,也能发现丁齐的目前形神不稳、似有隐患在身,应该是伤势还没有完全恢复。

酒喝到这里,正经事就聊得差不多了,接下来就是互相吹捧和联络交流感情的话题了。丁齐来了兴致,指着篮子里剩下的最后十个鸡蛋道:“把这些灵药鸡蛋也炒了吧,添个菜,大家都尝尝鲜!”

庄梦周带回来三十个鸡蛋,说是拿给丁齐补身体,结果没有一次是丁齐自己吃的。还是灵药鸡蛋煎蚌肉丁,滋味那是没得说,分了两盘装上来,每人几筷子就全吃光了,丁齐似是回味道:“假如用灵药鸡蛋炒春芽,不知滋味如何?”

冼皓在一旁皱眉道:“你这表情、这语气,还有说出的这种话,很像庄先生啊!”

丁齐:“就是和庄先生学的。”

石不全也喝嗨了,高举酒杯道:“来,敬我们大吃货盟一杯!”

花昭期端杯喝酒,但心思已经飘回了飘花潭,正在琢磨如何去迎接到来的方外联盟新时代,心里想到了很多。丁盟主的伤还没好,但他可以先在这里挑一座最满意的岛嘛,再赶回去清点春芽的存货,找机会与田仲络深入交流一番,落实将来的销售渠道。

春芽在飘花潭中还有一批存货,可惜不多。这东西虽然灵效独特,但飘花潭本门弟子每年的需求量也就那么大,所以每年只会加工一批以备不时之需。春芽的制备周期很长,至少需要五年以上,想大规模提产恐怕要等到五年以后了。

飘花潭究竟能生产多少春芽,花昭期从来没计算过,总之他们每年只采取了一小部分,因为这东西弄多了没用,反正也带不出去。如今的形势变了,但能带出去交易的数量也不多,因为付出的代价比较大,就看丁盟主的帮忙有多给力了。

眼下能够拿出来的春芽,都是飘花潭历年加工的存货,数量不多,主要可用于方外联盟内部的交换。

俗话说物以稀为贵,假如春芽的供应量太大,那么其交换价值恐怕就会大打折扣,所以拓宽渠道很重要,不能仅限于方外联盟,假如能通过田仲络打开外销渠道,那么飘花潭就算大规模增产,那点产量也是供不应求的……

就是几杯酒的工夫,花昭期已经在心中草拟了第一个五年计划。

酒喝得差不多了,丁齐并没有留众人在小境湖中过夜的意思,客人们起身告辞,心里都想着赶回去汇报今天听到的情况,并且通过方外联盟总部将消息宣传出去。石不全起身道:“我送诸位出门,今天月色不错,大家可以顺便参观一下月灵芝。”

大家都跟着石不全走了,冼皓也起身离去,朱山闲却坐在那里没动,丁齐又开口道:“田师请留步,我也有些话想私下请教。”

刚往外走的田仲络站住了脚步,于鹏飞也停下脚步以询问的目光看向他。田仲络摆了摆手道:“你先陪着大伙去参观月灵芝吧,出去的时候也不用等我。”

于鹏飞小声道:“田师,这……”

田仲络背手故做大气道:“放心吧,丁盟主和朱湖主看来是有重要的事情找我商量,我也想在这里多坐一会儿,欣赏一番水光月色。”

水榭中只剩下了丁齐、朱山闲、田仲络这三人,撤去杯盘又换上了一壶茶。假如换成今天下午之前,田仲络未必敢孤身一人跑到这里来坐着。但此时的气氛已经到了,丁齐开口邀请,他不留下来都不太合适。

朱山闲笑呵呵地给田仲络倒了一杯茶:“田师,您觉得丁盟主今日的提议如何?”

田仲络感慨道:“大气,实在太大气了,我举双手赞成!不知二位特意将我留下,还有什么事商量?”

丁齐看着茶杯,不动声色地开口道:“确实有几件事事想打听打听,不知田师认不认识张望雄这个人?”

田仲络心里咯噔一下,这话问得太突然了,但转念一想,该来的终究还是会来啊,对方特意找机会私下询问,应该还不至于要和他翻脸,于是尽量保持着镇定,叹了一口气道:“就算丁盟主不问,我也想找机会告知。张望雄我的确认识,于江湖中结识。”

丁盟主:“对这个人的事情,田师又了解多少?”

话都到了这个份上,田仲络也只好有啥说啥了,又叹了口气道:“我确实和他打过交道,这个人很有一套,身在公门掌握着很多消息渠道,借此收服了好几个团伙,专门替他干黑活,我也通过他收集了一些稀奇古物。

江苏徐州老顾家的事,我听说过,他曾经拿过两件东西来请我掌眼,应该就是金山院的法器,他一直在打金山院传承的主意,也曾找我合作。说实话,我当时也动心了,但是并不是很信任张望雄。

可是后来,张望雄突然失踪了,连同那批最心腹的手下都不见了。他的身份敏感,有关部门还成立了专案组调查,怀疑他是外逃了,但始终没查出他的下落,到现在还没撤案呢。

不要小看国家机关的调查能力,他们虽然没有找到张望雄,可查出了他以前做过的很多事、曾交往过的社会关系,我都受到了一些牵连,被调查人员找去谈过话。

既然丁盟主今天开口问了,有些话我也可摊开说了。当初我就判断,张望雄和他手下那批人应该是折在了你们手里,因为后来丁盟主成了金山院的院主。这些年来我一直在搜集各方外世界的消息,有些事情一直都是知道的,有些情况也一直在关注……”

朱山闲点头道:“是啊,要不然田师当初也不会找到南沚小区来,倡议设立方外联盟。明人不说暗话,张望雄想寻找金山院是他的自由,可是不该设毒计针对无辜,他已死在禽兽国中,如今连尸首都找不着了。”

田仲络脸色有些不自然:“我知道的情况,从来没有对任何人提起,也就是今天在这里说说。”

丁齐笑道:“假如不是信任田师,今天也不会提到这些,有些话说开了就好,免得将来再有误会。张望雄的事说起来与田师无关,这一页就揭过去了,今天将田师单独留下来,主要有三件事,刚才只是第一件。”

田仲络:“第二件呢?”

丁齐:“第二件当然是关于静沙岛的……”说着话发送了一道神念,介绍了静沙岛的最新情况,就是从麻晓那里得知的。

田仲络今晚是叹气不停啊,又叹息道:“我和麻元领是什么关系,丁盟主应该早已知晓。那家伙就是一头喂不熟的白眼狼,只记打不记吃!但我也知道,他的失踪肯定有问题,未免太巧了,相当于被人一锅端!”

丁齐:“田师在麻元领身上投资多年,明知道他是什么人,不会只信任这么一位岛主吧?我不信您没有在他身边安插其他的眼线,如今眼线还在吗?”

田仲络:“唉!我给麻元领的只是一些小恩惠,就当留着一条暗线吊着他的胃口,却没想到这人的胃口是那么大。他有一批心腹手下,都很难被收买,这一次也全部失踪了。但我的确收买了一个人充当眼线,只是给点小钱而已,让他有情况随时向我汇报。”

丁齐:“这个人还活着吧?肯定不是麻晓。”

田仲络:“当然不是麻晓,我当初收买的是麻元领的司机,也是他的本家堂叔,名字叫麻康,人称麻老六。原以为麻老六能掌握很多核心情况呢,不料却失算了,麻元领有很多事情都不让麻老六参与,但这条眼线我一直留着。”

丁齐:“所以不用我说,田师早已知道静沙岛现在的情况?”

田仲络点了点头道:“当然清楚,安插了眼线毕竟是有作用的。”

丁齐:“麻元领失踪前找来了芦居子这批人合作,田师认为他有本事摆平芦居子吗?”

田仲络:“他哪有那个本事,是谁摆平谁显而易见!麻元领的幕后金主是博慈集团的施良德,我估计芦居子根本不是在和麻元领在合作,而是与施良德合作。”

丁齐:“所以我也要多谢田师,当初是你告诉了我谁在幕后经营静沙岛,否则很多事情我也不会想明白。我们都怀疑麻元领的失踪有问题,但做事情得讲究证据,这件事也暂时不提了,等有了动静再说。”

田仲络:“第三件呢?”

丁齐:“第三件说起来有点尴尬,是我老家的事情……”

丁齐老家的事,能和田仲络有什么关系?近两年中央开展打黑除恶专项行动,也打到丁齐的老家了。丁齐的老家在泾阳县的山区,很多年轻人都外出打工了,而近年来主要在搞特产经营。

有那么一户人家,弟兄四个,当年也因为超生被罚了不少,可是后来却抖了起来。四兄弟都没有外出打工,成了乡中一霸,聚合一批游手好闲的无业人士,甚至垄断了那一带的好几种产业。

当地人采集的特产山货,必须由他们指定的商贸公司收购,然后再转卖出去。附近一呆好几个村庄以及集镇上的小超市,也都是他们这伙人开的。像这种商业网点,主要就是图个便利,总不能买块肥皂还特意跑趟县城吧?

他们只卖自己进的货,不仅品种有限而且价格虚高。假如谁家也开个小超市和他们竞争,就会受到各种骚扰甚至被打砸,当地很多人都敢怒不敢言。去年的时候,这伙人也被扫黑除恶打进去了,抓了几十个最终判了十几个……

丁齐介绍了一番老家山村的事情,最后道:“说来惭愧,那兄弟四个都姓丁,我还得叫他们一声堂叔呢!我最近给大伯打电话,才听说了这件事,然后又特意去查了查情况。”

田仲络不解道:“此事与我有什么关系?那伙人不是已经被打掉了嘛,难道丁盟主的家乡需要投资?能帮忙的我一定帮忙!”

丁齐苦笑道:“田师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刚才提到那一带乡村的小超市曾经都被他们那伙人垄断,他们卖的日用品,有专门的进货渠道,很多都是产自白云洞。我在想,那几位堂叔横行乡里谋求不法之利,是否也有白云洞的人在背后纵容?”

田仲络微微变色道:“有这回事吗?我回去之后就好好问问翟洞主,假如他们中有人真与此事有关,一定严惩不怠,怎么祸害到丁盟主的家乡去了?但我觉得吧,此事与白云洞的关系不大,他们应该没有参与。”

说白云洞的人跑去祸害丁齐的家乡,田仲络是不信的。区区一个小乡村,几个小超市而已,田仲络哪会把目光关注到这上面来,白云洞也没有兴趣跑到那里去捣乱啊。可是丁盟主既然说了这个情况,他回去之后就得查。

朱山闲摇头道:“田境主啊,你误会丁老师了!他是想问你,白云洞的假肥皂生意还得继续做下去吗?你这是何苦又何必呢!其实我也想问问你,你自己的将来是怎么打算的,做一辈子见不得光的白手套吗?”

丁齐补充道:“你当初想给白云洞那些人一个营生,好让他们为你所用,也多掌控一处天地秘境。可如今方外联盟已是这个局面,有很多事情可做,缺的就是可用之人,何必再用天地秘境造假肥皂呢?包括田师自己,以您的聪明才智以及资本人脉,干点正事也是大有可为啊!”

这三人有一番彻夜长谈,田仲络一直到天色微明时才告辞,离去之前丁齐特意给他发送了一道神念,神念的内容就是这片山中湖泊的三维立体景象,各座岛屿的情景都很清晰,然后笑道:“畅乘福地的情况我清楚,杨福主什么事情都委托田师打理,那你就帮杨福主先选一座岛屿吧。”

田仲络心中感慨万分啊,想当初他并没有把丁齐放在眼里,唯一有些忌惮的就是朱山闲。但时至今日,他是不服都不行啊,这位丁盟主看似待在天地秘境中不动声色,但心里什么都明白啊!

丁齐看着田仲络离去,心中也很感慨,其实这位田大老板不是没有聪明才智,做事也很有手段,但是嘛……此人更适合的角色其实是传说中的狗头军师,总是不站在台面上用心思,久而久之也就上不得台面了。今天把话说开了也好,田仲络也需要自己做个选择。

朱山闲在一旁道:“丁老师啊,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夸你了!”

丁齐:“师兄夸我做甚?”

朱山闲:“各种江湖门槛我都明白,可是从来没见过有谁能够将穿珠局做得这么堂堂正正!每一步都好像没什么,谁都能一眼看穿,可是回头看下来,简直了不得。”

丁齐:“朱师兄过奖了,我也都是和你们学的。我以前是个医生,就是给人治病的,病症千奇百怪,但万变不离其宗,所谓治就是让它们变得正常。”

332、联盟新风

小境湖中风平浪静,丁齐安心闭关没有再露面。但方外联盟的气氛却炸裂了,先是知道了小境湖中有传说中的仙家饵药月凝脂出产,然后小境湖方面很大方地送了每家一小瓶,紧接着又听说了丁盟主欲“共享”小境湖的消息。

不仅仅是开放参观,而是各家永久共享,每家皆可选择一座世外仙岛修建别墅。

据已拜访小境湖的总部工作人员介绍,那里面真是世外仙家洞天,而且门户就在朱书记家的后院里。正式落实这个计划,还要等到丁盟主“无事”之后,但列入第一批名单的六家方外世界,如今已各自选择好了仙岛,就等着开发入驻呢。

接下来的周末,金山院再次开放,这回换成了朱山闲去坐镇。到了周二方外联盟开工作例会的时候,大家讨论的就是关于“小镜湖新政”的议题。首先又有壁书城、清音谷、昔名谷、卢余洞这四家成员表态,邀请丁盟主前往他们的天地秘境视察指导工作。

丁齐仍然缺席会议,冼皓则当场表示,她会将这些邀请都转告请盟主,丁盟主等到方便的时候会一一安排的。

方外联盟如今共有十七家成员,已列入首批名单的有六家,小镜湖、金山院、大小赤山不必算,再加上这四家,眼下方外联盟中尚未对丁齐提出邀请的也只剩下最后四家,分别是游怀界、奇岩境、白云洞、诸次关山。

奇岩境和白云洞的情况比较特殊,那番彻夜长谈之后,丁齐与田仲络之间已有默契,所以不必着急凑这个热闹。更何况畅乘福地已在第一批名单中,田仲络反正是杨晨功的合作方,可以通过畅乘福地先期入手一座仙岛搞开发建设。

至于游怀界的那伙人则不必提,因为他们手里根本就没有天地秘境,不可能邀请丁盟主前往视察。

诸次关山的理事东方静就坐在会议室中,他的心里很纠结。其实诸次关山另外两名理事东方雪与安青崖也都是他的化名身份,其中东方雪还是“山主”呢。照说他也可以提出邀请,然后到小境湖中选一座仙岛,可是诸次关山最近刚刚与芦居子达成合作意向。

东方静本人是一位无业宅男,诸次关山也只有他这么一个光杆山主,想开发经营自家天地秘境并向方外联盟开放,他一个人根本搞不定,因为没有那个人力与财力嘛,所以才会答应与芦居子合作。

这边刚刚将合作谈妥,方外联盟居然又出了新政策!其实将来想在小镜湖中修建仙岛别墅,他也必须找合作方帮忙。

还好芦居子在会议之前就听说了消息,特意联系了东方静。芦居子告诉他,合作建设仙岛别墅的事情有问题,而且无论是静沙岛还是卢余洞,在小境湖中的仙岛别墅都可以与诸次关山共享,但最好等到诸次关山正式开放之后,再邀请丁齐前往参观,相关消息目前不要外泄。

东方静勉强认可了芦居子的说法,但今天到了会议上,受热烈的气氛渲染又有点沉不住气,提前抛出了自己的计划。

等大家讨论到一半的时候,他终于主动举手发言,声称诸次关山也像畅乘福地一样,将来也打算对方外联盟开放,目前还在筹备当中,估计还得再等几个月。等人员和设施都准备好了,他定会邀请丁盟主前往参观视察并指导工作,

方外联盟中眼下有几家成员正式开放了天地秘境?其实只有金山院和响水峰。静沙岛也开放过一阵子,但出了事之后便暂停了。畅乘福地的开放只是计划,尚未正式开始,而如今又多了一家诸次关山计划开放,众人当然都很欢迎。

至于小境湖的情况则不一样,各家不仅可以免费进入,而且并没有停留期限,选择一座岛屿建设成永久驻地,还可派驻十名弟子,参加公派值守任务并得到月凝脂为报酬……这个意义是完全不同的!

原本在联盟会议上抛出这种议题,肯定是会成为最受欢迎的、讨论最热烈的话题。可是这一次,当东方静说出自己的计划后,大家虽然都表示了热烈欢迎,但接下来还是在讨论建设小境湖的规划。

有人听说从小境湖门户到那百岛天湖还有二十公里的路,便提议首先要解决交通运输问题,出于环保要求,选择自行车最合适。可以弄一批自行车进去,模式可以参照外面的共享单车。因为时常要运送物资,还可以安排一批共享三轮,路也需要再好好修修。

小境湖中不仅需要共享单车、共享三轮,还需要共享船舶呢。就在道路尽头的湖岸边修建共用码头,平日停靠足够数量的小船。这些工程投入,方外联盟共同出钱出人出力。至于岛屿上的别墅以及私家码头,则是各家自行建设。

自行车和三轮都好办,船舶则有点麻烦,因为造船的技术含量和专业要求都比较高。众人提出了两套方案,首先可以派弟子专门去学习造船,然后将建造材料或分段模块运进去,再到百岛天湖中现场制造或组装。

其实船身宽度只要不超过两米,也可以直接通过后院门扛进去,百岛天湖中也不需要太大的船。但是这个方案不太好落实,首先是这些船怎么运进南沚小区来,然后怎么扛进后院去,最后都莫名消失了该怎么解释?

小皮划或小舢板倒是可以考虑直接运进去,但是稍微大点的船还是在里面造吧。

见众人很快就略过了诸次关山计划对外开放的议题,继续讨论小境湖中的共享单车、共享三轮和共享船舶,代表卢余洞的史艺杰很不满地瞄了东方静一眼。因为按照芦居子的要求,现在还不到公开抛出这个计划的最佳时机。

东方静只装做没看见,他刚才确实是没沉住气,在这种气氛下有点忍不住了,但又转念一想:“芦居子只是合作方,我才是真正的山主,诸次关山的事情应该我做主,说了也就说了!”

不提东方静的内心活动,看见大家的劲头简直是没完没了,一个上午的时间根本不够,于鹏飞不得不宣布暂时休会,一起去食堂吃饭,吃完饭接着讨论。方外联盟总部的工作例会,有史以来第一次从上午开到了下午,下午结束后晚上又拉出去集体聚餐,到酒桌上接着聊。

其中有一家成员很有意思,就是卢余洞。常驻南沚小区的史艺杰也代表卢余洞向丁齐发出了邀请,请他在方便的时候前去参观天地秘境。

芦居子联合游怀界的人手控制了静沙岛,但他表面功夫做得很好,谁都挑不出什么毛病来,就算麻晓在公开的场合也无话可说。在这种情况下,芦居子也有自己的考虑,假如卢余洞不发出邀请,反而是显得自己有问题了。

而且区区一个卢余洞,芦居子也不在乎丁齐参不参观,借此还可以试探丁齐。假如丁齐不敢去,那就说明对他已有了疑心和戒心;假如丁齐真去了嘛……届时再见机行事,说不定还是除掉丁齐的好机会。

远在仙顶山庄的芦居子,听说“小镜湖新政”的消息后是脸色铁青。他非常清楚,假如丁齐的计划最终真正落实,那么其人在方外联盟中便大势已成。无论谁再想翻什么浪花,方外联盟都很难逃脱丁齐的掌控了,他是非常不愿意见到这一幕的。

但施良德却有不同的看法,他听说消息后专门打电话告诉芦居子,丁齐的计划也未必是坏事,至少能将各方外世界更紧密的联合在一起,交流交换也将成为常态。通过方外联盟这个平台,可以得到各天地秘境的资源,更重要的是,与各家成员有了更多的接触机会。

首先要能够接触到人,然后才有打交道的机会,不论是利益收买还是相互交换,将来都有文章可做。施良德还告诉芦居子,不论是静沙岛还是卢余洞,都要大力参与进去,在这个过程中去寻找想要的东西,尤其是各家出产的天地灵物,都是施良德感兴趣的。

至于诸次关山那边,更要好好经营,东方静有什么条件,只要能做到就尽量答应。因为方外联盟里的很多好东西,花钱也难买到,但诸次关山也有天地灵物出产,只要控制住了这个货源,就可用以交换其他的灵物。

芦居子上次的行动失败后,转身控制了静沙岛、收纳了游怀界那批人、谈成了与诸次关山的合作,他的确很有手腕也很有才干,也做成了不少事情,可是并没有达到最想要的目标。施良德让他暂时放弃干掉丁齐的计划,转而考虑收买或利用。

芦居子也承认,施良德的想法不是没有道理,但他内心身处却不愿看到丁齐蓄成大势,这对他来说是个越来越严重的威胁,谁敢保证丁齐将来查不出他的马脚呢?而且眼下的形势已经很紧迫了,他需要抢在丁齐落实这个大计划之前,赶紧搞定五心谷。

丁齐可能不知道芦居子内心的焦急,也许心中有数,但这段时间他一直闭关不出。就在方外联盟开完这次工作例会的当天夜间,丁齐从那岛屿中走了出来,沿着水流穿行野地来到了山脚下的大湖边,纵身一跃,如游鱼般潜入湖水深处。

此刻还无人知道,丁齐的方外秘法已突破至第八境,事先他就称之为“灵犀境”,而江湖八大门秘术的名称,也只剩下最后的灵犀术可以借用了。就在前今天,丁齐服用了卢余洞送来的五枚火阳柿,这东西的灵效还真不错,然后他就破关成功。

丁齐的修为突破当然也不是因为这五枚火阳柿,就像一个人某天晚上吃了五个包子饱了,并不意味着他从小就靠这五个包子长大的,也不是非吃这五个包子不可。

山下大湖中有白暨豚栖息,丁齐惊动了好几只白暨豚,但他在水中潜游的速度比白暨豚还快,飞速游到湖心莫名消失不见。

夜色下的泾阳江边,接近于长江汇流的西岸,忽然有一人从江水中跃起落到岸边,就像是一尾大鱼跳了出来,身上居然没有一点沾湿,正是丁齐。丁齐将手里的静沙宝珠揣了起来,在这无人的江滩上前行几步,身形一晃又莫名消失。

静沙宝珠当然是麻晓拿到的那一枚,丁齐说想研究研究,麻晓很痛快的就借给他了,不仅借给他静沙宝珠,麻晓还教授了静沙岛秘法,并介绍了静沙岛的控界之宝钓元珠的妙用。

钓元珠能定风浪,还有个夸张的名称叫静海神珠,静沙宝珠虽比不得钓元珠,但祭炼一番也有类似的妙用,只见丁齐从江里出来,身上居然一点都没湿!

丁老师并不是传说中的那种修道之人,方外秘法走的也不是炼形、筑基、大药、金丹、婴儿、阳神的路子,只为寻找与探索方外世界,以感应之法入门,直修心性而已。所以想要丁齐祭炼出什么战天斗地的法宝,他也不会呀。

但是丁老师擅长的,别人也不会,比如他自创方外秘法能祭炼出景文石这等不可思议的宝物,后来还祭炼了桃核、境葫芦。当方外秘法突破灵犀境之后,真的宛如心有灵犀,所谓的江湖八门秘术至此已融会贯通,种种手段自然掌握,只在运用之妙。

丁齐所求并非如此,早已突破大成修为的他,心静如常,自然也不会显弄这些手段,只是偶尔借之一用。比如他此时稍加祭炼,便能发挥静沙宝珠的妙用,这一招恐怕连麻晓都使不出来。其实就算没有静沙宝珠,他也能从那湖泊深处自如穿行至泾阳江。

小境湖有两个门户,其一就是朱山闲家的后院门,另一个则在中央大湖的深处,连通泾阳江水系。丁齐一直想探明另一个门户外的情况,但以前修为未足不敢冒险,如今终于可以一试,这也算是艺高人胆大,结果直接从泾阳江里冒出来了。

他又从江岸上消失,则是进入了大小赤山,因为大小赤山也有前后两个门户,后山的门户在江对岸的小赤山公园中,而前山的门户而在这边的江岸上,汛期会被淹没,当初石不全就是从这里掉下去的。

大小赤山呈现葫芦形,丁齐进入的门户位置相当于葫芦口,而江对岸的另一个门户则相当于葫芦底,它有两片相连的天地秘境,丁齐等人早先发现的后山其实应该称为大赤山,后来找到阿全的前山可称为小赤山。

小赤山的面积相当于大赤山的一半,约有二十多平方公里,大小赤山加起来也不算太大。所谓的不算大要看跟谁比,假如跟小境湖比规模当然很小,但要跟卢余洞那种地方比则已经非常大了,仅小赤山二十平方公里的地域,差不多可以装进去一座小县城。

小赤山中也有一条溪流汇入湖泊,门户凌空就在河口位置上方,离水面有几十米高呢,如今的这个位置,河口两岸用钢梁搭了立柱和横向的支撑,上面铺了木板,就是为了方便进出,毕竟大家也不会飞啊,一侧的立柱旁还架了梯子。

按照方外门的规划,打算在这里修一座横跨河口两岸的廊桥形建筑,既可以观景饮宴,也可以在高处欣赏风景,两侧有台阶上下。但方外门的人手实在太少了,经营大小赤山的时间也不久,所以到现在只搭起了钢梁支撑铺上了木板而已。

在古时其实这里就有一座廊桥形的建筑,河口两岸的地基仍然保存完好,丁齐等人只不过是想按原样修复而已,可是这也非常耗时耗力。由此可见,建设要比毁弃艰难多了,人们所见到的一切文明成果,不知是多少代人的积累呈现。

区区一个大小赤山,复建都如此困难漫长,那么小境湖要建设成丁齐想看到的样子,就必须集合整个方外联盟的力量。

丁齐不用爬梯子,从高台上轻飘飘的跃下,就像随风飘落的一片树叶,没有发出丝毫声响,却突然听见这片天地问道:“师父,您怎么来了?”

这是孟蕙语的声音,丁齐笑道:“小孟,你大半夜不住在学校宿舍,跑这里来干什么?”

“师父,我在这里修炼啊……”紧接着天地无声,月光下有个人影顺着河谷飞快地跑来,步履轻盈长发飞扬,正是孟蕙语。

孟蕙语来到近前站定脚步道:“师父,您这是闭关圆满了吗?”

丁齐点了点头。孟蕙语又兴奋地问道:“那您的秘法修为又更进一层了?”

丁齐淡淡道:“是的,侥幸突破到灵犀境。”

孟蕙语:“太好了,恭喜师父!”

丁齐:“我也得恭喜你呀,两界环不在你的手上吧?”

孟蕙语:“两界环在毕师兄那里。”

丁齐:“并无控界之宝,定境中能通过天地发声,将意念传入我的元神,看来你的方外秘法已修至心盘境。”

孟蕙语开心地笑了:“是的,师父一眼就看出来了!”

孟蕙语夜间独自来到天地秘境中修炼,正入定运转心盘呢,结果丁齐突然进来了,她立刻就发现了。在这种情况下,哪怕以丁齐的修为也逃不过她的感应。

丁齐:“有什么感觉?”

孟蕙语:“根基就是师父当初教的心界,如今一步步演化到更高的境界,终于有了真正的感触,这座天地秘境,能够在元神中展开。将兴神境修炼到巅峰之后,我又迈出了这一步。师父,我还在这里发现了一片摩崖石刻呢,位置很隐蔽,毕师兄和叶师兄他俩都还没发现。”

丁齐:“哦,你果然发现了!走,过去看看,那是一处古人遗迹。”

ps:为众书友贺新春小游仙曲三首——

方外宇内任情游,笔下仍似开卷初。网文一更一历劫,能除烦恼即好书。

码字成章贺新岁,又邀花酒踏云忙。仙家也是闲时少,却说壶中日月长。

手种夭桃总爱看,华发影落明镜中。留与红尘好颜色,要人知道有春风。

333、带路党

小赤山中有一座庄园遗迹,而孟蕙语发现的地方离那座庄园比较远,在一座山峰的半腰,山下便是石不全曾住过的亭阁,亭阁前有一片莲池。如今山上的植被异常茂盛,曾经的小径也早已消失。

在半山一侧拨开藤蔓,露出一面凿平的石壁,石壁上刻了两首诗——

谁见乘风月殿来,广寒深锁静无埃。青天碧海嫦娥意,枉费星姨几度猜。

一湾流水隔仙缘,满地芝香白鹿衔。寂寂洞天无青使,玉珰密札只空缄。

诗文旁边还留有题款:录白云洞主袁仙子感怀大小赤山作小游仙曲二首。

孟蕙语好奇道:“师父,这是什么人写的什么诗呀?”

丁齐:“这是游仙诗,这位袁仙子姓袁名嘉,是清代乾隆年间的白云洞洞主,人称仙子,也是位才女。那时大小赤山已经发生了变故,袁洞主感怀此事曾作了两首诗,又不知被何人录于此处。

刻写者很可能就是小婷婷的某位祖先,再后来,此人可能就带着两界环离开了这片伤感地,直到你石不全师叔误入此间……这片石刻,最早也是你石师叔发现的。

庄先生曾经摸进过白云洞,不仅留下了一首打油诗,还给人家的控界之宝挪了个位置。白云洞中也有摩崖石刻,刻的也是这位袁洞主的诗作,庄先生见过。”

孟蕙语:“哇,原来是一位古代的才女啊!”惊叹之后却又有些黯然道,“白云洞有这样的祖师,可是如今……”

丁齐:“可是如今白云洞为何在天地秘境里生产假肥皂,搞得乌烟瘴气?你再看看这小赤山,不也是彻底废弃了吗?还有前面的大赤山,假如当初我没有找进来,魏凡婷恐怕就会独自困守此地。如今我们成立方外联盟,又是为了什么?”

丁齐今夜修为突破灵犀境,颇有种脱胎换骨的感觉,所以尝试着查探小境湖的另一道门户,结果从泾阳江里钻了出来,于是再进大小赤山看看,不料却碰到了在此修炼的孟蕙语,便说了一些孟蕙语此前并不了解的情况,顺便给弟子更多的指点。

师徒两人离开了摩崖石刻所在,穿过前后相连的天地秘境边走边聊。丁齐能感觉出来,好不容易有机会能陪着师父单独行游天地秘境并接受指点,孟蕙语心里既激动又有些紧张。

来到大赤山秘境中,月光下但能听见宛如婴儿啼哭的声音,那是小肉肉们发出来的。丁齐问道:“小孟啊,你已经读大四了,明年夏天就该毕业了,毕业后有什么打算呢?”

孟蕙语:“我想考研,而且就考境湖大学本校的研究生,还想征求师父您的意见呢。”

丁齐笑了:“我没什么意见,这是你自己的决定,想考研我当然支持,考境湖大学的研究生最好不过,这样什么事都方便……小毕和小叶呢?”

孟蕙语:“他们和我是一样的想法,都想留在境湖大学读研。”

丁齐:“以你们的成绩,应该问题不大,想报什么专业、找哪位导师啊?”

孟蕙语低下头道:“我想报的专业难度很大,其实是跨专业了,我想考刘丰教授的研究生。”

丁齐微微一怔:“我的导师?”

孟蕙语弱弱道:“是的。”

丁齐:“那跨度确实比较大,也不太好考。”

孟蕙语:“我准备得很认真,还是有点把握的。”

丁齐想了想:“既然如此,我就找机会和导师打声招呼吧,然后给你指定几本需要重点学习的专业课教材。”

孟蕙语:“谢谢师父!”

丁齐:“他们两个呢,不会也想考这个专业吗?”

孟蕙语:“那倒没有,他们都打算考本专业的研究生。”

丁齐在心里琢磨,等忙完这一阵子,确实需要去看看导师了。孟蕙语这丫头居然想考刘丰的研究生,假如真考上了,自己不就得叫她学妹了,这辈分该怎么论啊?丁齐的嘴角不禁露出了一丝古怪的笑意,耳边又听见孟蕙语问道:“师父,您在笑什么呢?”

丁齐:“哦,我想起了初中班主任,她是教语文的。初一开学的时候我爸送我去学校,见到了班主任也恭恭敬敬的叫了一声老师好,原来这位班主任也是我爸当初的语文老师。”

孟蕙语:“师父小时候学习成绩一定很好吧?”

丁齐:“那是当然,经常一不小心就考第一。”

孟蕙语:“嗯,老师都喜欢这样的学生!”然后又小声嘟囔道,“其实我也是。”

丁齐:“你也是什么?”

孟蕙语:“我也是经常考第一。”

说话间已经又来到了另一侧的门户处,丁齐问道:“你带手机了吗?”

孟蕙语掏出手机道:“我带了呀。”

丁齐:“借我用用。”

他们走出门户来到小赤山公园里,四周僻静无人,只有不远处的江水流过。丁齐用孟蕙语的手机打了个电话,拨的是叶宗清留下的一个隐秘的联系方式。只要对方接了电话,无论叶宗清在不在五心谷中,都会第一时间去汇报。

丁齐说的是暗语,别人听不懂,但是叶宗清应该能明白。然后他把手机还给孟蕙语道:“你记住,不要告诉任何人今天见到了我。”

孟蕙语很认真地点头道:“我记住了!”

丁齐又叮嘱道:“还有,你这段时间不要再来大小赤山,回去也告诉小毕和小叶,你们就待在学校里,假如有什么状况千万要多个心眼,注意保护自己……”

孟蕙语:“我回去就告诉毕师兄和叶师兄,师父您就放心好了,我们也不白给,特别是我,不是当初那个小白痴了。”

丁齐又走入了大小赤山,顺原路返回,还是从对岸江边钻出来又进入江中,最终从小境湖中央的湖泊里上岸,谁都不知道他出去过。

卢余洞派驻南沚小区的代表史艺杰,这几天一直随时与芦居子保持着联系,他不是一个人,手下有一个小组还配了各种高科技设备。整个南沚小区都被他严密监控,朱山闲家那栋小楼更是重点监控对象。史艺杰向芦居子汇报,丁齐除了慰问麻晓的那次,这段时间就再没有走出过小境湖。

史艺杰还通过侧面打探得知,丁齐应该一直有伤在身,到现在还没全好,因为有人到小境湖里见过他,观其神气不稳、仍有隐患在身。

芦居子叮嘱史艺杰一定要盯紧了,一旦发现丁齐结束闭关离开小境湖,要立刻向他汇报。与此同时,芦居子又接到另一个消息,五心谷那边的紧急戒备状态终于结束了,也许叶宗清暗中还在堤防,但平日的状况已恢复了正常。

自从掌花使吕肖失踪后,叶宗清就下令五心谷中加强了戒备。首先是门户外总有三名掌花使值守,门户内还派了一百多人专门看守,一旦发现进来的人不对,便会立刻示警并将之拿下,而最重要的防范措施则是在平原北面的那座高峰上。

五心谷中央有五座山峰,就像一只手掌置于大地、曲伸五指朝向天空,大部分村落都分部在掌心平原上。最高的那座山峰形似中指,接近峰顶的位置有一座水潭,岸边有九十九个石蒲团,周围还有十二栋石制建筑,水潭中央就是放置五谷莲的大阵中枢。

叶宗清派了十二名心腹掌花使分成三班轮流在此坐镇看守,并禁止族人擅自登临这座山峰,也就杜绝了外人靠近五谷莲的可能。

但这些临时措施注定不能长久,就像人的神经也不能总是每时每刻都紧绷着。况且五心谷中太平千年,就算叶宗清制定了措施,普通族人恐怕也没有太多的防范意识。比如里面看守门户的那一百多名族人,所谓警戒其实就是做个样子、走个过场。

每周两次都有大宗物资集中运入天地秘境,不少货物包裹体积都很大,藏个把人毫无问题,但这些守门者从来没有想到拆开了仔细检查,或许是那样太过麻烦吧,假如每次都全部拆开谁也受不了。

假如包裹里的东西真有异常,掌花使不用打开包裹也能察觉,所以对货物的检查主要还靠外面看守门户的三名掌花使,而他们恰恰就是芦居子重点收买的对象。

芦居子背后有施良德的支持,可以动用巨大的财富以及人脉资源,而且早就掌握了情报,可以做出针对性的设计,这段时间的行动效率很高,已经成功收买了六名掌花使。

假如不算已失踪的吕肖和外族掌花使,加上谷主叶宗清在内,如今五心谷**有五十九名掌花使,其中只有五人出生在天地秘境外的仓谷村。其余的都出生在天地秘境中,修成五心谷秘法后才来到外面的世界,而芦居子想收买的就是这些人。

事情比他想象得更顺利一些,这六名掌花使都有各自的原因心怀不满,在外面做得很多事情也不是很干净,都有把柄落在了芦居子手中,威逼利诱之下被收买。

控制了这六名掌花使,芦居子还要求他们在其他的掌花使中散布舆论,暗中宣扬一种思潮,主要是渲染对现实不满的情绪。比如五心谷三万多民众就像一群吸血鬼,需要掌花使们长年累月在外经营产业,将大量的物资运进保证他们舒适悠闲的生活。

总之掌花使们苦修多年,终于在众族人中脱颖而出,他们付出的太多却得到的太少,这种不公平的现状必须打破……

五心谷确实有隐忧,丁齐等人上次来的时候就看出来了,后来丁齐才将陈容派了过来,目的就是想发起一场变革,但积习难改,也需要一个契机去推动。

至于芦居子给掌花使们暗中灌输思想究竟有没有道理,恐怕就见仁见智了。五心谷中并不是没有出产,只是出产的东西运不到外面去,所以无法提供给掌花使在外面的好处。

但是在五心谷中,掌花使的地位高贵、受人尊敬,族人们为他们修建了最好的住所,各种天地灵物尽其所用,平日的生活是非常享受的,几乎什么都不用操心。假如是从外面进来的人,在这方外世界中拥有如此享受,甚至会感觉这就是神仙日子了。

但是在五心谷中出生的人,感觉却是不一样的,他们对这种情况早就习以为常,甚至觉得是理所当然,而且会认为自己得到的还远远不够。成为掌花使是因其自身的天赋与苦修,出去之后却要辛苦打拼为全体族人谋福利,而且任务是没完没了没有尽头。

批判现实,是很多人都喜欢的事情,它可以发泄情绪,又能显得自身更高明或高尚,在酒桌上多喝了两杯,很多人讨论的就是这样的话题,而通常只是说说而已。

需要改变,那么应怎么改变呢?假如按芦居子的想法,五心谷的未来是否就会比现在更好,是不是一个帕累托优化的过程?这些问题在实践中可能太复杂了,那六名掌花使其实也不太清楚答案,他们只是按照芦居子的命令行事而已。

人在做某件事的时候,从心理角度也需要说服自己,久而久之也会认为自己做是正确的。至于芦居子最终的目的是什么、想把五心谷变成什么样子,这六名掌花使其实也不知道,但总之他们会比以前得到的更多吧。

曾有一段令人唏嘘的历史,站在旁观者的角度也可能很有趣。上世纪八十年代,前苏联的一批文化工作者在西方很受欢迎,尤其是一批作家、艺术家,他们的作品被捧到很高的地位,比如一幅画在西方往往能卖几百万美元,但在苏联国内是远远卖不出这个价的。

这批文化工作者就是推动苏联解体、“教育民众觉醒”的生力军。推动苏联解体也就罢了,他们还成了批判自身文化土壤以及文明成果的急先锋,但凡本民族的文化及制度,甚至包括历史习俗、英雄人物中还有值得赞扬的东西,就一定要寻找各种角度批判到底。

结果也很有意思,待到苏联真正解体之后,俄罗斯以及前苏联各国的现状且不谈了,这些人便迅速被遗忘,他们的作品再也无人问津,甚至白送都没人要。

卖国者们往往忽略了一个问题,那就是以卖国为手段获得的利益,要以他们所卖的国家强大富足为前提。越强大越富足的国家,卖起来好处也越多。假如这个国家已经让他们给卖没了,那么卖国者也会变得一文不值。

但这几位掌花使未必清楚这段历史,就算知道也不会将自己代入这样的角色。因为他们是修成传承秘法的掌花使啊,是真正能改变并掌控这个世界的那批人,说得难听点,他们至少也会成为分赃者。而且一旦他们被芦居子收买控制,就已经身不由己了。

照说芦居子早就可以混进五心谷而不被人察觉,但想真正控制住五心谷还需要掌控五谷莲。那座高峰上的警戒仍是个麻烦,就算以芦居子的修为,也不是拿到五谷莲就能控制天地秘境,还需要一段时间。

芦居子得到了五心谷秘法,但修炼此秘法也必须在相应的天地秘境中,而且控界之宝还需祭炼才能掌握其妙用。叶宗清恰在此时解除了五心谷的紧急状态,则给了芦居子最好的机会。

紧急状态也是不得不解除,除非不想再有新的掌花使出现,因为那处莲池就是五心谷族人修炼秘法的地方,自古以来五心谷从不限制族人去莲池边修炼,而且非常鼓励,登上山峰并留在那里修炼就是艰苦的考验。

五心谷解除临时戒备措施之后,芦居子终于进入了五心谷,通过早就安排好的带路党。他还带了四名手下,在一名掌花使的带领下登上了那座山峰,就住进了莲池边的一间石屋中。

叶宗清也不能总让那十二名心腹掌花使轮流守在千米高峰上,就算他们还守在那里,一旦莲池修炼之地开放后,就会有不少族人陆续前来。三万多族人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大家也不可能全部都互相认识,由掌花使带上去的人,本身就是值得信任的。

不知不觉,又是一周过去了,芦居子躲在五心谷中潜心修炼,而他的手下史艺杰监控着南沚小区,始终没有发现丁齐离开小境湖。到了周二的时候,方外联盟总部的工作例会上,响水峰峰主崔山海又带来了一个好消息。

崔峰主这次亲自来到境湖参加会议,也是为了顺便进小境湖一趟查看仙岛,他在会议上告诉大家,又有一位新成员将加入方外联盟,并邀请丁盟主在方便的时候前往视察指导工作。

想当初在方外联盟的成立会议上,在座的各家发起人列了一份名单,名单上的方外世界可以免审核加入方外联盟,然后分派任务由各家负责去联系。

其中翠饶庄、风津村这两家直接拒绝了,还有流照野原、卢余洞这两家表示需要考虑。卢余洞经过考虑之后决定加入方外联盟,如今已是方外联盟的成员。而流照野原考虑了很久之后原本已拒绝,现在又突然改变了主意。

改变原因的原因也很简单。流照野原当初就是由崔山海负责联系的,他们考虑之后表示拒绝,但崔山海仍然与之保持了联系。最近崔山海告诉了流照野原那边方外联盟的最新消息,包括成立以来的发展状况,最重要的是丁盟主刚刚推出的“小境湖新政”。

不论是当初的拒绝还是现在的同意,都可以理解。对于世代拥有传承之秘的守护者来说,保守隐秘的同时本能地就有一种戒备心理,不希望别人打扰与窥探自家的天地秘境,所以也不愿意加入莫名冒出来的什么联盟。

可是现在的形势情况变了,方外联盟看上去还不错,加入比不加入更好,特别是小境湖推出的新政非常有吸引力。流照野原不仅改变了主意,而且还主动邀请丁齐前往视察。

方外联盟当然欢迎有新成员的加入,流照野原先按规定办手续,成为方外联盟的一员,也可像别家一样派人常驻南沚小区,买不买小楼则请自便。至于邀请丁盟主去视察指导,然后再进入小境湖建设仙岛别墅的事情,下一步再安排。

就是在这天下午五点多钟,境湖大学某栋女生宿舍楼前发生了一件事,引起了众多师生的围观。

ps:借用上章末游仙诗的句尾,送春联一副——

襟怀章卷只爱看

袖裹山河任情游

至于横批,请书友们自行发挥。求月票!

334、学习与进步

有个小伙子在某栋宿舍楼门前的羽毛球场上点了一圈蜡烛,是西餐厅里点缀气氛用的那种粗蜡,还特意摆成了一个心形。他手捧一束玫瑰花站在蜡烛圈中央,眼中有犹豫挣扎之色,还闭上眼睛做了几个深呼吸,好像是在给自己打气。

正是宿舍楼前人最多的时候,有人刚刚下课回宿舍,有人从宿舍出来去食堂,还有人已经吃完饭正在往回走,男生周围很快就聚拢很多人。有认识他的人问道:“焦上直,你这是准备向谁表白呢?还搞得这么浪漫?”

焦上直就像没有听见,深吸一口气似是下定了决心,终于抬头大喊道:“孟蕙语,我爱你!”

正在宿舍中刷手机的孟蕙语被吓了一跳,她刚从食堂回来,进宿舍楼的时候还看见那个男生在点蜡烛来着,没想到此时楼下竟喊出了自己的名字。这楼宿舍楼有六层,孟蕙语住在四层,窗户正好朝向那边。

每间宿舍住四名女生,另外三个也都在,正趴在窗户那儿朝楼下看热闹呢,突然听见了这一句,齐齐回头道:“小蕙,是来向你表白的!”

孟蕙语放下手机站了起来,转念之间又似乎想到了什么,脸色一沉又坐下道:“我不认识这个人!”

有一名女生道:“你怎么可能不认识他呢他,叫焦上直,工商学院的,我们还在一起上过公共英语课,他一直就对你有意思呀!”

孟蕙语眯起眼睛似是回忆道:“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二姐,公共英语课大二就结束了,你连他的名字都记得,还一眼就能认出来,该不会早就看上人家了吧?”

非英语专业的公共英语课,在大一、大二这两学年开设,而孟蕙语她们如今已经读到大四上学期了,这差不多是一年多之前的事情了。至于楼下的这个男生,孟蕙语只是有点眼熟而已,但不知道对方叫什么名字,也从未打过交道。

同寝室二姐的话一开口,孟蕙语就觉得有问题,她刚才转念间想到了庄梦周曾提过的那个问题,不就是假设了一个类似的场景吗?难道庄先生能未卜先知,算定了她会遭遇这样的事情?

那边二姐悻悻道:“人家现在正在向你表白呢,不论你答不答应,总得露个面吧?”

孟蕙语刚才站起来又坐下了,已经想明白自己不能出现在窗口。她不出现,只是那男生一个人的独角戏,假如她出现了,就成了两个人的互动,她也会莫名其妙的卷进事态中。

而楼下的男生每隔十秒左右就大声呼唤一次,语气越来越情真意切。有些人脸皮薄,做不出一些很夸张的事情,但一旦鼓起勇气开了头,后面也就放开了。那男生的呼唤声情并茂,见迟迟得不到回应,又单膝跪地道:“孟蕙语,就算你不接受我的表白,也要见我一面,当面告诉我拒绝的原因……”

二姐走过来,一把抓住孟蕙语的胳膊道:“小蕙呀,你好歹露一面啊,那么多人围着呢,你不露面就没法收场啊!”

这时宿舍门被推开了,从对面以及隔壁涌进来不少女同学,纷纷很兴奋地说道:“小蕙,你在宿舍啊!楼下有人跟你表白呢,好浪漫啊……你赶紧下去吧。”

二姐继续怂恿道:“不用怕,我们大家陪着你,看着不错就收了,看不上就打发走!”

孟蕙语摇头道:“第一,我根本不认识这个人,他这不是表白而是骚扰。第二,不接受一个人的求爱需要理由吗?二姐,你赶紧去把窗户关上!”

二姐的眼神与孟蕙语有个对视,然后她松开手跑向窗边,不仅没有观赏窗户,反而朝下面大喊道:“焦上直,孟蕙语就在这里。你等着,我们陪她一起下来!”然后又跑回去将孟蕙语拉了起来道,“快下去给个交待吧,要不然就酿成**了。”

说完这句话,二姐似乎有一瞬间的恍惚,发现孟蕙语还坐在那里,自己的手正拉着她的胳膊,姿势和刚才一样根本没变过。其实二姐冲到窗边喊话那一幕只是她自己的错觉,说是错觉也许不太合适,应是某种类似催眠状态下的经历,实际上根本就没有发生。

此时两人仍在对视,孟蕙语抽出手拍在二姐的肩膀上,二姐又是一愣神,然后就听孟蕙语说道:“你一定要把我带下楼。”

二姐答道:“是啊,我一定要把你带下楼。”

孟蕙语:“把我带下楼,到了那个人身边,你的任务就完成了。”

二姐:“是,我的任务就是把你带下去。”

孟蕙语:“你也不认识那个人。”

二姐:“我也不认识他,只要把你带下去就行。”

孟蕙语:“他的名字是别人告诉你的。”

二姐:“他的名字是别人告诉我的,我把你带下去就行,你快跟我下去。”

孟蕙语的话突然有了转折:“你欠了不少钱!”

二姐:“我欠了很多钱,三十多万,毕业前要赶紧还上。”

她说话的时候,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身体已经僵住了,孟蕙语的手捏在她的肩头上,而她的手脚仿佛都不听使唤,保持一个很奇怪的姿势,而屋中的女生们都已经看傻了。

孟蕙语并没有和丁齐吹牛,她的确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小白痴了,那时还差点被人贩子骗去卖了。既然心中已经有了警觉,当然也有应对的手段,别忘了她的方外秘法已修至心盘境。丁齐教出来的弟子,或许不会显弄什么神通法术,但有些手段则令人防不胜防。

丁齐不仅教了孟蕙语方外秘法,还教了她自己整理的要门兴神术。孟蕙语此时施展出的手段不太好解释,换一个角度,也可以说她将二姐给瞬间催眠了,或者将二姐给拍花了。

从瞬间催眠的角度,不能保证每次都成功,需要制造一个瞬间无意识的状态,然后迅速抓住这个状态进入对方的潜意识。以孟蕙语如今的修为,做到这一点并不难,她刚才说的话其实都是提问,但每一句用的都是肯定且强调的语气。

这也是催眠的要点,要给予肯定的暗示而非疑问的提示,然后二姐就在潜意识中将想说的话都说了出来。至于最后那一问的转折很奇怪,需要注意的是,孟蕙语并不是在问二姐,而是直接说她欠了不少钱,二姐居然还答出了数目。

孟蕙语怎会有此一问?其实她是蒙的,但也不是毫无依据的瞎蒙。住在同一个寝室里生活了快四年,彼此的情况基本都有所了解。二姐的家庭条件还不错,可平时的消费水平明显超高,各种新潮的东西买了很多。

前阵子她还听二姐嘀咕过,好像是借校园小额贷欠了不少钱,正发愁呢,还曾开玩笑说要抓紧时间找个有钱的对象。但当时只是开玩笑而已,别人追问的时候二姐并没有多说,好像也不愿意多说。

眼见二姐显然有问题,孟蕙语心中已经有了某种猜测,才突然问出了这一句。二姐回答之后,孟蕙语又说道:“有人会替你还账。”

二姐眼神发直道:“是的,有人要替我还账。”

孟蕙语:“有人告诉你今天楼下会有事,有个叫焦上直的男生会来向我表白,是工商学院四年级的。无论如何,你都得想办法把我带下楼,送到那个人眼前去。假如你做到了,就会有钱还账。”

二姐的神情突然变得挣扎起来,身体也开始不受控制的抖动,口中喃喃道:“不不不,我不能说……不能让人知道……不是这样的!”

孟蕙语适时松开了手。二姐身体一恍差点没摔倒,扶住桌子才站稳,她已经挣脱了孟蕙语的控制,从类似催眠状态中恢复过来,可能是孟蕙语的话触动了她内心中的自我防卫机制,她不想说出自己要保守的秘密。

难道先前的那些话,就是二姐想说的吗?仔细回想,那其实就是二姐此刻在心里想的事情,并没有触动内心深处的隐秘,孟蕙语实际上是将她的心理防卫机制给绕开了,但同样得到了要想的答案,只是到了最后一句,她有点控制不住二姐的意识了。

假如换做丁齐,可能继续停留在二姐的精神世界里,甚至搅乱她的意识将她变成白痴。但一来孟蕙语的修为可能还差点,二来她没有必要那么做,该知道的都已经知道了。

二姐回过神来,她能记得刚才发生了什么,也知道自己说了什么,看着孟蕙语眼神就像看着魔鬼一样,嘴唇哆嗦道:“你,你,你……”

孟蕙语:“你借了校园贷,欠钱还不上,就要更人合伙把我卖了吗?”

二姐并没有完全意识到刚才发生了什么,犹在辩解道:“我没有恶意的,有人喜欢你,我就是答应别人把你带下去……”

孟蕙语:“他的花里藏了一把刀,你知道吗?”

二姐惊恐道:“我不知道啊,这怎么可能,你是怎么知道的?”

就在这时,窗口边有人喊道:“你们快看,他真的抽出了一把刀!”

楼下的焦上直单膝跪地腿都麻了,呼唤良久也得不到回应,又一咬牙,竟然从那束玫瑰中抽出了一把两面开刃的尖刀,用刀脊架在自己的肩膀上,很小心的离脖子远一点,站起身喊道:“孟蕙语,假如得不到你的爱,我宁愿去死!哪怕你要拒绝我的表白,也让我死个明白!”

围观的师生吓了一跳,大家一下子就退开了好远,也有几位老师模样的人上前几步,有人呵斥道:“父母养你这么大、读这么多年书,为了追个女孩子就寻死觅活吗?快把刀放下!”

也有人劝说道:“这位同学,千万不要钻牛角尖,不值得,真的不值得!你还有大好人生,天涯河处无芳草啊,干嘛非得在一棵树上吊死,感情这种事不能勉强,现在她不喜欢你,还有别人呢,你还有将来呢……”

在四楼的寝室里,孟蕙语已经发了几条微信,并且拨通电话报警道:“保卫处吗?有人堵在五号女生宿舍楼前面持刀威胁,楼下还聚了不少师生……”

境湖大学的校内安保工作由保卫处负责,而校保卫处工作人员也有正式的警察编制,同时还管理着校卫队,校卫队成员则相当于协警。保卫处接受校方以及辖区公安分局的双重领导,在校园内报警,首先就是由保卫处出警。

楼下的场面已经越来越热闹了,焦上直把刀架在脖子上,丝毫不理会旁人的指责和劝说,就是抬头望着四楼的某扇窗户。有位围观的女生不知是被吓到了还是被感动了,站在人群中喊道:“帅哥,你千万别乱来!我去帮你把孟蕙语叫出来,让她好好劝劝你……有话好说,没必要这么极端。”

有位老师模样的长者转身喝道:“胡闹!”

但这女生已经跑回宿舍楼了,她刚一进门就被宿管阿姨一把扯住道:“你添什么乱啊!真把人家姑娘叫下来,万一出了事你负责啊?你没看那小伙子手里拿着刀嘛!

就算你不懂事,好歹也看过电视剧吧?碰见这种持刀要挟的,怎么也得等警察来了上谈判专家,就算叫家属来劝,也得让警察保护着……”

这位宿管阿姨懂的还挺多,说着话已经把宿舍楼的大门给关上了,还从里面插上了插销,手拿一根拖布就守在大门后。那女生纳闷道:“阿姨,你在干什么呢?”

宿管阿姨:“那小伙子见不到人,万一再冲进女生宿舍找人,我能拦得住吗?让他冲进来出了事,我能负得起责任吗?保卫处的人不来,这门就别开了!”

毕学成和叶言行已经混到了围观的人群中,保卫处的警官和校卫队已经来了,让大家离远一点。负责现场指挥的副处长上前道:“同学,有什么事想不开啊?喜欢人家女孩,表白不能通过这种方式,这样对方不仅不可能接受,还会被你吓着的!”

焦上直右手的刀紧了紧,左手指着对方道:“你别过来,再往前一步,我就死给你看!”说着话他已经转动刀尖对准了自己的肩窝位置,心中正在犹豫。

按照计划,无论孟蕙语下不下来,他都得受伤,要给自己一刀,分寸自行掌握,总之得见血,场面得轰动。假如孟蕙语真下楼来劝他了,他要冲上前去发生身体接触,然后趁机把自己弄伤。可是孟蕙语并没有下楼,现在就让他给自己一刀,实在下不了手啊。

人群中的毕学成压低声音冲叶言行道:“庄先生真能未卜先知吗?居然早就料到了会出这种事,神机妙算啊!”

叶言行:“惊门前辈嘛,也许只是巧合,但师父也提醒过,最近遇到状况要学会处理……师兄,这个角度行吗?”

毕学成:“这个角度没问题,我出手,你注意盯着其他人有没有可疑的。”

叶言行:“快,对面好像有人也要出手!”

焦上直正用刀尖指着自己在犹豫扎还是不扎呢,当然不能扎太深,然后再往旁边划一下、将伤口弄大点,但会不会太疼呢……突然听见啪的一声,刀身上弹起一溜火星,手腕一震,这把刀就飞了出去。

原来是人群中飞出了一块小石头,速度快得让人看不清,把他手中的刀给打飞了。

紧接着焦上直又唉哟叫出了声,另一块石头不知从何处飞来,正打在他的肩头上,他一个趔趄坐倒在地,左肩都给打脱臼了。假如事先没有第一枚小石头弹飞了刀,将他握刀的手也震开了,这第二枚石头就会打在刀把底端,力量会直接将这把刀插进他的身体里。

保卫处的那位副处长是退伍军人出身,反应倒也迅速,一脚就把落地的刀给踢远了,转身再一脚又把已经坐地的焦上直给踹翻了。然后校卫队的小伙子们一拥而上,将焦上直给摁住,玫瑰花瓣散落一地,摆成心形的蜡烛也东倒西歪。

一场闹剧就此结束,宿管阿姨也长出一口气,放好拖把将宿舍楼大门给打开了。

ps:明月杯中盛海量,水晶盘上捧珍猪。瑶宫长开花万树,送上春华万树福。

大年初一,新春大吉,给全体书友拜年!

335、兔子被妖怪抓走了

叶言行已经盯上了刚才打出第二枚石头的人,那是一位三十来岁的男子,穿着运动服戴着一顶鸭舌帽。人群正在散去,叶言行不动声色地逼近,毕学成也绕了个圈子到了远处接应。他们并不想在这里动手,只是想暂时盯住此人,以防对方再搞什么动作。

那男子却突然一捂胸口露出痛苦的表情,随即就一头栽倒在地,身体抽搐着张嘴说不出话来……周围还有很多人呢,大家发出了一片惊呼,校卫队也赶过来看是怎么回事。

叶言行止住了脚步,毕学成也跑回来小声问道:“怎么了?”

叶言行:“这人没救了,心脏出了问题。”

毕学成:“哪有这么巧?”

叶言行:“我是修炼观身术的,看得很清楚,他真是心脏出了问题,似有隐患爆发,看上去就像突发心脏病。”

毕学成:“好狠毒的后手,幸亏孟师妹没有上当!”

这时在四楼的寝室里,孟蕙语仍然盯着二姐的眼睛在说话:“楼下那个人,是不是和你一样也欠了一大笔钱?你们俩是一伙的!”

二姐的心理防线早已崩溃了,背靠着床梯道:“不不不,我根本就不认识他,我只是,我只是,答应别人把你带下去……”

围观的女生皆露出或惊恐或不解的表情,这时又有人推开门道:“孟蕙语,你是怎么回事?”

今天境湖大学宿舍区里出了一件很轰动的事。一名大四男生捧着一束玫瑰花跑到女生宿舍楼下,向另一学院的一位女生求爱,表白不成抽出一把刀对着自己,让那个女生下楼见面。可能是因为太紧张了刀没抓稳,又或者是有围观者实在看不下去丢石头砸了一下,总之尖刀落地,人也被保卫处带走了。

这还不是事件的全部,又有一名围观者不知是过于兴奋还是过于激动,居然突发心脏病,被送到校医院抢救无效身亡。但是这个人的身份却成谜,不是教职员工或在校师生,也没有带着任何证件。

公安机关后来才查出,他叫马卡特,是外省的一位无业游民,离开家乡外出打工已经好几年了,和亲戚朋友早就没了联系。他怎么会出现在境湖大学校园里看热闹,又怎么会心脏病发作死在那里,真是令人费解。

在这起事件中,孟蕙语自始至终都没有露面,甚至都没有站在窗口向外看一眼。假如闹剧不是以这种方式收场,事态可能会变得非常复杂与恶劣。

做一个假设,如果孟蕙语今天真下楼劝说了,焦上直突然很激动地扑上前去与她有身体接触。而混在人群中的马卡特很可能会装做劝说上前动手,孟蕙语就算没受伤,焦上直恐怕也会被他趁机弄死。马卡特只要一动手,接下来也会突发心脏病身亡。

这是一起什么样的恶**件?在撕扯中孟蕙语有过失杀人的嫌疑,还间接导致了另一人的死亡。就算她自己不死也得脱层皮,绝对会被警察带走调查,无法轻易脱身,而焦上直的家人更不会轻易放过她,很可能会纠缠到底,甚至哭着喊着让她偿命。

但这些意外并没有发生,焦上直被校卫队带走了,只是肩膀脱臼而已,那也是自己作的。有一名围观群众心脏病发作身亡,好像也怪不到别人头上。孟蕙语还在宿舍里揪出了二姐,围观的女生都听见了她们的谈话,感觉是一头雾水。

假如没有孟蕙语在宿舍里让二姐说出的那番话,此事可能就不了了之。但孟蕙语以受害人的身份揪出了二姐,学校当然也会调查,最终查出事件的完整经过是这样的——

本科四年级学生宋文瑛(二姐)与焦上直,借了大量的校园贷用以超前消费,手机里下载了各种小额贷的app,不停地借新还旧,欠款越来越多。到了毕业前,焦上直欠了二十多万、宋文瑛欠了三十多万,他们两人便想了一个办法,试图从宋文瑛的室友孟蕙语那里搞钱。

孟蕙语有钱,是学生中的大款,存款足有上百万,这个情况被同寝室的宋文瑛知道了,于是出主意怂恿焦上直来纠缠孟蕙语。只要纠缠上了,便能想办法从孟蕙语手里弄出钱来还债,不论是处对象借钱,还是让孟蕙语花钱买平安都是他们的打算……

这个调查结果有点令人目瞪口呆啊,但听上去还真像那么回事!不论大家信不信,反正有结论就行,焦上直和宋文瑛在提示性的问询下也都承认了,不得不佩服校保卫部门的办事能力与效率,总算给了个过得去的解释与交代。

事情的真相其实不复杂,焦上直和宋文瑛确实都欠了钱,毕业前被人逼债不知道如何是好,甚至都感觉走投无路了,恰在这时有人告诉他们,只要帮点小忙、办点小事就可以替他们还了这笔债,否则就让他们混不到毕业……

焦上直的任务就是捧着一束玫瑰花到宿舍楼下去向孟蕙语表白,同时拿一把刀对准自己要挟孟蕙语,并发生身体接触让自己受点伤。他的任务就这么简单,至少幕后指使者就是这么告诉他的。

而宋文瑛的任务则更简单了,就是想尽办法要把孟蕙语哄下楼,来到焦上直的面前。结果孟蕙语根本就没有跟着对方划下的道走,二姐刚一露出破绽,就被她给摁住剥皮了。

这个情况,二姐肯定不愿意承认,不仅说出来很难有人相信,而且错误也更严重。而孟蕙语本人多少也诱导了调查结论的出现,因为保卫处找她了解情况时,孟蕙语只说了三件事:其一是宋文瑛借校园贷不少钱,其二是焦上直很可能也是同样的情况,其三是宋文瑛知道她有上百万存款。

这三个情况就是调查的线索,也是绝佳的暗示,保卫处的工作人员很容易就自行脑补出了事件的真相,然后在问询过程中很利索地就让宋文瑛和焦上直都承认了。

至于孟蕙语这样一位大四学生怎会有那么多存款?说实话,其实不必交待,但孟蕙语还是解释了。她在文玩市场买了几件东西,只是收藏着好玩而已,不料却拣了个大漏,其中一件是很珍贵的古董……。

孟蕙语说这番话的时候,还有人现场为她证明。冼皓就坐在旁边,表示那件古董就是自己买下的,她们还因此成为了朋友。询问的地点就在南沚小区,出了那件事之后,孟蕙语就请假了,离开宿舍而住进了朋友家里。这完全可以理解,可能是受了点刺激吧!

校方的调查以及孟蕙语引导他们做出的结论,这些都是后话了。而出事之后,冼皓就听说了消息,让三名弟子立刻都来到了南沚小区,就暂时住在这里不要去别的地方。就算学校找孟蕙语了解情况,也请到南沚小区来了解。

当天吃晚饭的时候,方外门的尊长只有冼皓和石不全再,这两人听完了学校里刚刚发生的变故,脸色都不好看。叶言行又问道:“师娘,旁边埋伏的那个人是怎么死的?”

冼皓反问道:“你不是亲眼看见了吗?是心脏出了问题。”

叶言行:“怎么能设计得那么巧?”

冼皓眯着眼睛道:“这是一种禁制,也是高人留下的手段。如果此人不动用法力可能无事,一旦动用法力心脏就会出问题。若将疲门观身术修炼到高深境界,你也可能施展出这种手段,说白了,就是给对方留下在某种情况下会突然发作的暗伤。”

毕学成:“什么样的高人啊,能做得神不知鬼不觉,让中了暗算的人自己还不知道?”

冼皓摇了摇头道:“那人不太可能自己都不知道,他是被高人下了禁制,而对方告诉他假如不按照要求做就会死。其实他若按照要求做了,同样也会没命,江湖阴损门道常用这招,只是手法不同而已。”

孟蕙语:“可对方究竟是为了什么呀,算计我又有什么好处?”

一向爱多嘴的石不全难得保持了长时间的沉默,此时才开口道:“他们不是冲你去的,只是想搞出事情来,吸引方外门的注意力,使我们无暇他顾。假如今天你真出了事,估计这段时间我们就没精力忙别的了。”

恰在这时,冼皓的手机震动了,她掏出手机接了个电话,面色凝重道:“好,我知道了!现在你什么都别做,我去机场接你。记住了,下了飞机任何人都不要轻易相信,也不要着急出来,得同时见到我和你石师叔……”

她放下手机后抬头道:“小婷婷的电话,深圳那边出事了,为了掩护小婷婷,涂至被坏人抓走了……小婷婷已经上了飞机,两个半小时后到境湖。我们准备一下,你们三个就留在南沚小区,我和石师弟去接小婷婷。”

孟蕙语站起身道:“我们也能帮上忙。”

毕学成补充道:“其实我们也算是高手了。”

叶言行:“要看跟谁比,对付一般人没问题。”

冼皓也没有多啰嗦,看了他们一眼道:“那好,我带着小孟去接机。阿全,你带着小毕和小叶接应。”

大约两个半小时后,魏凡婷走出了境湖机场的出闸口,停下脚步装做等行李的样子观察四周。外面有很多人在接机,举着各式各样的牌子,她首先看见了冼皓,然后又在另一个方位发现了石不全,快步走了出来。

魏凡婷来到冼皓的面前,压低声音带着哭腔道:“师娘,兔子可能被坏人抓走了,他要我先走,立刻回境湖,还说是庄先生吩咐的……”

冼皓:“回去再说!既然有庄先生关照,涂至不会有事的。”

孟蕙语也迅速靠近过来,三人离开机场驱车而去,然后石不全带着毕学成和叶言行开了另一辆车尾随返回了南沚小区。

今天是周二,但涂至已经连续两个周末都加班了,难得串休一天,于是就带着小婷婷出来玩。原计划去海柴角踩踩沙滩,结果出门没多久,涂至就突然调转方向开车去了机场,在车就用手机给小婷婷买好了去境湖的机票。

魏凡婷当然要问为什么。涂至说他们被坏人盯上了,让小婷婷赶紧脱身。小婷婷当然不愿意,要和涂至一起对付坏人,但涂至说带着小婷婷反而是个累赘,万一两个人一起被坏人抓住那就麻烦了,要赶紧回境湖找师门帮忙。

小婷婷问涂至为什么不一起上飞机?涂至又告诉她,两个人一起走恐怕都走不了,而且这是庄先生当场叮嘱的。

庄梦周当时又不在车上,怎么能叮嘱涂至?因为庄梦周给了他那个葫芦,涂至以法力催动可以触发御神之念,相当于随时能与庄先生交流,小婷婷也是知道的。

车直接开上了候机厅二楼,涂至要小婷婷立刻登机回境湖,上了飞机给他打一个电话然后再给师父打电话。涂至算的时间正好,魏凡婷下车就进了机场,直接过安检便到了登机时间,涂至则驱车而去。

魏凡婷上了飞机给涂至打电话,结果已经打不通了,她意识到不妙立刻给师父打电话,但丁齐也联系不上,于是就联系了冼皓……

这天晚上,冼皓将魏凡婷带进了小境湖,叮嘱她这段时间就留在小境湖中别出去。同时语气很肯定地告诉魏凡婷,涂至没事,只是完成庄先生交待的任务去了。在小境湖的山庄里,魏凡婷又见到了尚妮,原来尚妮也到了南沚小区,这段时间就待在小境湖中。

安顿好了魏凡婷,冼皓穿过小境湖来到丁齐闭关的那座岛屿上,告诉了丁齐今天发生的事情。丁齐皱眉道:“庄先生料得没错,芦居子那边会对五心谷下手。他动手的时候很可能会制造一些混乱和麻烦,转移我们的注意力……孟蕙语那边没得手,涂至那边倒是让他们得手了!”

冼皓:“也不能算得手吧,涂至心里有数,庄先生也盯着呢。”

丁齐叹了口气道:“是啊,假如两边的计划都失败,他们也不能放心啊,现在毕竟抓走了涂至。迄今为止,我们并没有任何证据证明是芦居子图谋不轨,一切只是猜测,但这次涂至就可以提供证据了。对方筹划周密,动作也这么利索,我有点没想到。”

冼皓:“谁也不是神仙,能料到所有的细节,对方的脑袋长在他们自己的脖子上。动静已经有了,五心谷那边,他们会在什么时候动手?”

丁齐:“动静就是今天搞出来的,五心谷里里面,也应该是今天动手。你和阿全守在南沚小区,假如晏斌彬与石和玉也接到五心谷有事让他们回去的通知,那就确定无疑了。唉!方外世界就是这一点不好,只要在里面把门户一关,便什么消息都传不出来。”

冼皓:“你什么时候动身?”

丁齐:“现在就出发,老朱、老谭、宗岛主和我一起赶到大理。”

冼皓有点不放心道:“就你们四个,有把握吗?”

丁齐笑了:“我们四个只是去破局的,五心谷中可不止我们四个人!”

冼皓:“涂至那边有庄先生盯着,镜湖大学的事,我们需不需要查一查?”

丁齐:“暗中动手的人已经死了,学校那边是查不出真相的。假如我们去查,线索也只能是那两个学生是欠了哪家平台的钱,我敢肯定,最终十有**会查出与田仲络有关联。就把这件事私下告诉田老板,让田老板帮忙去查吧,他会明白是怎么回事的。”

田仲络这几年就在搞互联网金融,不仅吸收公众投资,旗下有不少合作平台就是搞小额贷和校园贷的。真要顺着这条线索查,拐弯抹角总能与田仲络扯上关系,对方恐怕也是这么设计的。

其实在孟蕙语他们从刚一入学开始,校方就反复宣传告诫在校学生不要落入校园贷消费陷阱。但是镜湖大学加研究生在内如今学生总数近两万,总会有人陷进去的,有心人不难找到下手对象。至于恰好找到焦上直与宋文瑛,只是一种概率现象。

丁齐当天夜里悄然离开了小境湖,走的就是湖泊深处的那道门户,无人察觉。

与此同时,涂至在一辆闷罐车中,脑袋被一个黑袋子罩住了,双手反绑,双脚也被锁上了,正在和庄梦周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呢。

涂至:“庄先生,我就这么被妖怪抓走了,是不是太没面子?”

庄梦周:“怎么,你还想跟他们比划两下?”

涂至:“您可别小看我,我也不白给啊!”

庄梦周:“你师父又没教过你打架!”

涂至:“可是师父教过我别的东西呀,而且朱师伯教的靠山拳、您教的五式棍击术,我也都练得不错。”

庄梦周:“你那还叫练得不错?”

涂至有些泄气道:“谁叫我工作忙啊。”然后又有些不服气道,“但是应该还能打几个回合吧?”

庄梦周又笑了:“你打几个回合干嘛?最终还不是要被抓住,那样反而暴露了实力。这伙人夹枪带棒的,既然动了手就不会让你逃脱,你弄不好会处事,假如失手造成对方的伤亡就更不好了。”

涂至:“怎么不好了!”

庄梦周:“你傻啊!假如你打死打伤他们的几个同伙,人家还能对你客气?你看看现在不好吗,你配合人家也礼貌,至少抓起来之后没挨揍吧?”

涂至:“那倒是!但我总有点不甘心啊。”

336、身价

庄梦周语重心长道:“兔子啊,你今天表现得已经很有面子了!至少在小婷婷面前那是临危不乱、举重若轻、运筹帷幄……安排得明明白白!被坏人抓起来的时候,你也面不改色、镇定自如,颇有大将风范,这些我都可以作证。

再说了,假如你真动了手、露了底细,对方发现你是一位传说中的隐藏在民间高手,会惊慌失措的,场面混乱起来就难说了。他们人多,也不是没有本事,还带着各种家伙,本来只是想抓你,结果乱中出错伤到你甚至误杀了你怎么办?你本事虽大,但毕竟双拳难敌无数手啊。”

涂至:“这话好像有点道理啊……他们究竟想把我带到哪里去?”

庄梦周:“且等着看吧,你就当是免费旅游,我估计是个好地方,平时想去还得花不少钱呢。”

涂至:“这帮傻妖怪,以为弄个黑袋子把我的头套上我就看不见了。”

庄梦周:“是啊,他们都小看你了,这就是你的底牌,不到关键时刻不能轻易暴露。”

算上陈容在内,方外门晚辈弟子中涂至排行第一,算是大师兄,可修为差不多也是垫底的。但架不住丁齐这位师父教得好啊,涂至的方外秘法目前也修至兴神境,勉强也算是一位高手了,只是他擅长的东西和其他高手不太一样。

就算闭上眼睛,也能用元神感知周围的事物,脑袋后面的东西都能“看”见,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头上套个黑袋子对他确实没什么用。就比如此刻吧,他就“看”得很清楚,这是一辆封闭的厢式货车,车厢里有四个人在看守,其中两个还带着手枪呢。

由于涂至手被绑上了、脚被锁住了,头上还套着黑袋子,看上去完全失去了反抗能力,所以那四名歹徒也没什么警惕心,都坐在那里刷手机,枪也揣起来了。涂至自忖假如此时突然发难,也是有把握将这四人制伏的,但庄梦周劝他稍安勿躁,便只好在这里闲聊。

他和庄梦周的交谈是在元神中,别人既听不见也察觉不了,但对涂至而言,元神中的视线是完全清晰的,他就靠坐在车箱的一角看着那四名歹徒,而庄梦周则懒洋洋地坐在他的身边。

涂至又问道:“他们把我身上的东西都搜走了,怎么把葫芦留下来了?”

庄梦周:“也没都搜走啊,衣服、鞋子、裤腰带不都在嘛!”

涂至:“我是说您给我的那个小葫芦,他们把景文石都拿走了,葫芦怎么会留下呢?”

庄梦周:“很简单,因为他们根本看不见这个葫芦。其实把葫芦拿走也没事,只要还在这个车厢里,你的神识能触及就新。但假如他们把葫芦拿到很远的地方,离开你的神识感应范围,那就有点麻烦了……”

涂至打断他道:“他们为什么看不见这个葫芦?”

庄梦周又露出笑眯眯的神情道:“一点障眼法而已,我岂能没有准备、不在葫芦上做些文章?”

涂至:“这么神奇!您教教我呗?”

庄梦周:“你的方外秘法修为已有兴神境,其实不用我教,好好琢磨一下自己就能琢磨出来,你师父其实已经教过你了。不说别的,就说最简单的手段,让人注意不到某些东西,或者在大脑处理信息形成意识的时候,忽略掉某些信息……”

涂至:“哦,我明白了,找机会可以试试,原理如此,但还需要好好练习才能掌握。”

庄梦周:“这就对了,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也不能什么都要师父教。方外秘法本不讲究这些,该怎么用需要你自己去动脑筋。刚才说的小法术可以对付普通人,但你左前方那个家伙恐怕糊弄不了,我看他至少也有三境修为,枪法也应该很不错。”

两人就这样说着闲话,涂至还趁机学了一手,路途倒也不显得无聊。

不知过了多久,车停了下来,这里是个简易的渔船码头。涂至又被押上了一艘改装过的渔船,被关进了船舱里,手铐松开了,但是脚镣还带着。舱门关上之后,涂至把头套摘了下来,窄窄的舱室中亮着昏暗的灯光,旁边还有一个很小的盥洗室。

没过多久,整个舱室开始摇晃,原来是船已经驶离了码头。涂至苦笑道:“庄先生,这是一间牢房啊!桌上还有方便面,看样子没人会给我送饭了。”

桌上放着五桶方便面,旁边还有固定在地板上的饮水机,饮水机上有半桶水。庄梦周笑道:“不用担心,他们只给你准备了五桶面,说明航程不会超过两天,你就老实呆着看海景吧。”

涂至:“连张床都没有。”

庄梦周:“要什么床?是不是还要两个丫鬟暖床啊?你现在是被抓起来的人质,有方便面就不错了,要么睡地板,要么坐着练功,这不还给了你一张凳子嘛。”

这艘渔船沿着海岸线向着偏北方向航行,涂至被关在船舱里,身上的手机等杂物都被收走了,在外人看来,他无法计算时间,更确定不了身在何处。但涂至能“看”见,他甚至能够看到船舱外以及海面上的情景。

涂至就这么看了一会儿,突然长叹一声道:“哪有什么海景啊!”

庄梦周:“那是因为你的修为还不够!”

涂至运转元神能感知周围事物,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哪怕是在绝对黑暗的环境里、哪怕先前头上套了一个黑袋子。但他的这种神通也是有局限的,只能感知到神识所能及之处,神识透过船舱只能达到外面几十米的范围,除了这艘船也就是海水而已。

至于远方的风景,什么蓝天白云海平线之类,通通都是感应不到的。涂至问道:“那要修为多高才可以啊?”

庄梦周慢条斯理地解释道:“一个普通人站在船头,都可以看见海天一色。而你这样一个高手以元神感应,却只能察觉几十米外的海水而已。这是因为原理不同。

看风景是天边的光线自动投射到你的眼睛里,哪怕宇宙中的星星都能看得见;但以元神感应,需要你自己展开神识,神识能触及多远,你就能感应多远。”

涂至也是个心大的,此刻也不琢磨自己要被带到什么地方,反而颇有兴致地追问道:“那么修为到底要有多高,才能关在船舱里看星星?”

庄梦周:“假如仅凭元神感应,修为再高也不可能,你知道那些星星有多远吗?但是你的修为若能达到灵犀境,自可在神识所能及的范围内转化五官延伸出去。比如星光能照到外面的海面,你的元神也能延伸到外面的海面,那么眼睛自可以看见星光。”

涂至:“有意思啊!我师父有这瞪本事吗?”

庄梦周:“是的,你师父就有这个本事,而你还差得远呢!现在是不是感到头很晕,手脚也没力气……你把手抬起来试试,什么感觉?”

涂至软绵绵地抬起手臂道:“好像有点抬不动啊,不是身上没劲,就好像很懒,很难提起这个念头。”

庄梦周:“你自从被抓起来就一直在和我聊天,这也是需要动用法力的,运转元神四处观望更消耗神气法力。我就纳闷了,你难道不累吗?人都被抓起来了,还不抓紧时间养精蓄锐?”

涂至:“哎呀,我给忘了!现在确实累了,需要好好休息休息。”

渔船在海上航行了大约一天一夜,方便面涂至一桶都没吃,只是喝了点水。他在船舱中定坐行功,还抽空向庄梦周请教了辟谷之法。第二天下午。涂至突然喊道:“庄先生,渔船穿过了海中的一道门户,这是什么方外世界?”

庄梦周:“目前已知的方外世界,远在海中的只有静沙岛。”

涂至:“我被抓到静沙岛来了?您看见岛了吗?”

庄梦周:“来的又不是我本人,只是一个葫芦而已,你看不见的东西,我也是看不见的。但是别着急,假如真是静沙岛,等会儿你就会被带上岸了,那里的沙滩很特别,一眼就能认出来。”

还是刚才那个原因,涂至呆在船舱里,“看”不见前方的岛屿。他看不见,与他聊天的“庄梦周”当然也就看不见。时间没过多久,船停了,舱门打开,两名拿着枪的蒙面大汉进来,告诉涂至跟他们走,然后又拿黑袋子把涂至的头给罩上了。

将涂至的脑袋罩上之后,那两人才摘掉了面具,很显然是不想让涂至看清他们的样子。涂至很想告诉他们,真不必这么麻烦,他们的相貌他早就知道了。

涂至被带上了陆地,踏上沙滩后感觉很奇怪,远处的声音仿佛消失了,只能听见近处脚踩沙滩的动静,而且很干涩没有回音,黑袋子里自己的呼吸声则显得异常清晰。涂至嘀咕道:“确定无疑,这里就是静沙岛了!我虽然没有来过,但是看过详细的资料。”

庄先生:“我说得没错吧,你就当免费旅游了,省了十万块呢!”

涂至:“有这么当游客的吗?”

庄梦周:“你就好好呆着吧,食宿全免费,你师父会来接你的。”

涂至有些担忧道:“他们会不会严刑拷打我,要我交代方外门的秘密?”

庄梦周:“那你得先告诉他们有方外门的存在,他们才会逼问方外门的秘密,你不会这么傻吧?”

涂至:“他们不知道方外门?”

庄梦周:“只有方外门的人,才知道有方外门这回事。”

涂至:“那他们抓我干什么?”

庄梦周:“当然是为了给你师父捣乱啊,让他没工夫去管别的事,到了关键时刻,还能拿你的性命来要挟你师父。为了掩人耳目,我估计这会变成一起绑架案,有人会联系小婷婷索要赎金的,你猜猜你自己值多钱?”

涂至:“庄先生,您就开个价吧……”

庄梦周道:“我估计会很值钱,值钱到一下子无法准备出来的程度,这才能够把我们的精力都牵扯住。”

涂至被押入静沙岛深处,密林环绕间有一座小楼,楼上有一间套房窗户被封死了,涂至就被软禁在里面。从理论上来讲,他接触不到任何人,也不会知道自己被关在什么地方。就算以涂至的修为,也只能“看”见这栋小楼里的情景以及楼外不远处的树林。

庄梦周料得没错,果然有人自称绑匪联系魏凡婷索要赎金。涂至的身价有多高?说出来吓人一跳,绑匪开口就是两个亿,而且还要现金!

曾经有这样一个笑话。某部小说中写到坏蛋绑架了女主,敲诈男主五亿。男主带着五亿现金开着玛莎拉蒂就去了,到了地方拎着装了钱的箱子上楼,大发神威干掉了坏蛋救出了女主。至于那些钱嘛,则在混战引起的爆炸中和坏蛋一起化为了灰烬……

这里只有一个小问题,五亿现金,以人民币最大面值一百元计算,其重量是五点七五吨,以最紧密的方式码放,体积也有六立方米。玛莎拉蒂肯定是装不下的,得开一辆货斗车,而且无论是霸道总裁还是美国队长都拎不起来,就算力量够了身高也远远不够。

绑匪开口索要两亿现金,那也是重达二点三吨、体积二点四立方米的一大堆,这上哪儿给他们准备去?别说魏凡婷没这些钱,就算有也提不出来,而且就算魏凡婷没报警,一下子要提出这么多现金,也绝对会惊动银监部门以及警方。

绑匪给魏凡婷打电话拨不通,发了短信也没人回,因为魏凡婷呆在小境湖里联系不上。后来他们干脆冒着暴露某些线索的危险,联系了石不全,因为魏凡婷和涂至在方外联盟中都是大小赤山的理事,而石不全是大小赤山的山主。

绑架了涂至,却把勒索电话打到了石不全那里,很容易让人猜测作案者可能来自于方外联盟内部。但绑匪实在是没有办法,只能姑且一试了。

石不全接到了一个电话,对方恶狠狠地说:“涂至在我们手里,现在联系不上魏凡婷,假如你能联系上就帮我转告——让她拿两个亿现金来赎人!”

石不全的第一反应也是愣住了,愣了好半天才哭笑不得道:“大哥,您知道两个亿现金是什么概念吗?这里是中国大陆,我也不是李嘉诚。”

那边倒也不是很难说话,随即道:“很难准备是不是?我再给你指点一条明路,用等额黄金赎人也行。一克黄金就算你们三百块吧,准备六百六十七公斤。”

石不全:“这也太多了!能不能打个折?”

“没门!”

石不全:“那也得多给点时间让我们准备啊,我得挨家挨户抢银行、金店啥的,否则上哪儿凑得齐?”

“我不管你上哪儿弄,抓紧时间准备好,否则我们就撕票!”

石不全:“就算我们准备好了,上哪儿交接呢?”

“这你就别管了,我会定期和你联系的,等通知就是了。”

石不全:“你看这样行不行?我先送给你一百斤黄金,就算是利息,也算是涂至在你们那儿的招待费。你就多宽限点时日,也把涂至给招待好了,住宿啊、伙食啊,标准都尽量高一点,别让他受什么委屈,毕竟是也两个亿的身价了……”

337、天兄重现

电话那边的“绑匪”听得有些发懵,一百斤黄金?还白送!他下意识地几乎就想答应了,还在心里盘算这差不多值一千五百万,简直没法不动心啊!可惜,打电话的人自己也没法做主,他不过是执行命令而已,只得硬着头皮呵斥道:“别动什么歪脑筋,赶紧去准备,等我的通知!”

石不全的碎嘴劲一旦上来,那是谁都拦不住,又以央求的语气道:“你也知道的,六百六十七公斤黄金,哪有那么容易筹齐?我们绝对是有诚意的,分期付款行不行?所以我才要多给一百斤黄金,就算是经手人的辛苦费!”

那所谓的绑匪仿佛听见了自己内心中的一声哀鸣,他真的很想答应啊!原本按照计划,所谓的绑架索要赎金只是一个幌子,两个亿的现金,那不是开玩笑吗?就算折合成黄金,谁又能拿得出来?就算能拿得出来,谁又会愿意拿呢?这些钱,够买多少条人命了?

在这种情况下,可以想到丁齐等人是什么反应,肯定会找借口先拖延时间,而这么多黄金一时难以搜集就是最好的借口。他们讲一边装作筹集黄金,一边抓紧时间查找线索,设法将涂至给救出来,至少也要查到是什么人干的、涂至给带到了什么地方。

就算拖到最后要交赎金换人,丁齐等人也不会真的把这么多黄金交出来的,而是要借着交易查出绑匪的底细……这就是芦居子的判断。

所以在芦居子的计划中,开口要一个不切实际的天价,让丁齐等人讨价还价并拖延时间,精力全部牵扯到这件事当中,便无暇关注五心谷中发生了什么。绑匪让石不全等通知,其实假如真到了他们通知石不全交赎金的时候,五心谷中大局已定。

芦居子的计划如此,但是替芦居子干活的手下未必没有别的心思。一百斤黄金啊,是在那两个亿的赎金之外白送的,假如这么多外快落到了自己手里,好像也不用再干别的了,有机会卷款跑掉,顺便找哪个小地方躲着不能过舒服日子?

石不全能听出来,电话那边的呼吸声都变得粗重了,可是对方终究没有敢自作主张,只是喘了几口粗气道:“我可以给你们时间准备,但是你们不要轻举妄动,更不能报警……”

石不全仍在努力说服:”绑架不就是为了要钱吗,我多给还不行吗?”

“绑匪”终究还是松了一点小口:“多给可以,人我们不会为难,时间也可以宽限点,但就算想多给也得等我们的通知。”说完这句话,电话就挂了。

挂完电话的“绑匪”心中是无限惆怅啊,仿佛看见了一笔巨款就在眼前漂过,却没办法伸手捞起来,尽管知道想捞这笔外快是不切实际的,但还是忍不住做出种种设想……

电话挂断后,石不全也是一脸苦笑,他刚才是故意的,也可以说是一种习惯性的套路。假如对方真敢要了那一百斤黄金,他就真敢给,有交易有接触就有线索,接下来就有办法去追查。可惜打电话的人虽然动了心,却并没有真正上套,可能是这个套路太简单了吧,兴许是被看穿了。

石不全又换了部手机给庄梦周打了个电话,接通之后道:“庄先生,刚才有人自称绑匪绑架了涂至,联系不上魏凡婷,就打电话给我要赎金。我抛了个饵,对方有点动心,但是还没有咬。”

庄梦周:“涂至被带到静沙岛去了,理论上没人能把他救出来,因为根本找不到。”

石不全:“您是怎么知道的?”

庄梦周:“我现在就住在仙顶山庄呢。我给涂至的那个葫芦,我自己当然能感应到,他曾经到过这一带,但后来就感应不到了,只能是被带到静沙岛去了……你就不用操心了,我盯着呢。”

石不全:“您盯着我也得操心啊!刚才话还没说完,您猜猜对方要多少赎金?”

庄梦周:“一个亿?”

石不全:“您也有猜错的时候啊,实话告诉你吧……两个亿!”

庄梦周有些诧异道:“是有点考验想象力啊!这分明就是让我们拖时间谈判的意思,好想办法去查线索,正常情况下是不可真打算付这笔赎金的。”

石不全:“对方还说了,可以用等额的黄金交付……”他介绍了与绑匪交谈的全过程。

庄梦周:“既然这样,我们也得做出配合的样子,想办法去筹集黄金。”

石不全:“上哪去弄这么多黄金,总不能动大赤山那些黄金古董吧?那些东西的价值绝对不止两个亿,但是分量嘛,未必能凑出六百六十七公斤。我看可以通过方外联盟想想办法,未必筹足数,但做出个样子来给人看。”

庄梦周:“不用那么麻烦,交给我好了,我去敲诈施良德八百公斤。也只有施大老板有这个实力了,找田仲络都凑不上。”

石不全:“您这脑回路有点……”

庄梦周:“施良德让人又联系邹宝了,鲜华告诉我,施良德想买月凝脂以及方外世界中的各种灵药,让我开个价。我就回他一句,灵药有的是,先拿八百公斤黄金来,朱大仙人有用。”

石不全:“我说多给一百斤就是下个饵,你一下子却多要了二百六十六斤,这是想干啥呢?”

庄梦周:“八百公斤都是我们的,难道你还真要交给那帮人吗?就算交出去也得拿回来啊。假如施良德的黄金真给了,做买卖的讲信誉,我们也得给灵药,到时候就让丁老师开个价吧。”

石不全:“施良德不是没钱,但筹集这么多黄金恐怕也不容易。”

庄梦周:“那就让他们自己给我们拖时间吧,我估计什么时候五心谷的事搞定了,施良德的黄金也就筹齐了,反正他和芦居子是一伙的。对了,你和冼皓带小婷婷回深圳一趟,报个警。”

石不全:“报什么警?”

庄梦周:“让我怎么说你好呢,是不是从小不务正业,忘了正经工作是怎么回事儿?一个大活人哪能说没就没了,单位不找他吗?小婷婷不报警你不觉得奇怪吗?就说他们去海边玩,涂至带着游泳圈被一个大浪卷走了,将来人找回来也好有个解释。”

石不全:“还是庄先生想得周到……他们怎么偏偏就抓走了涂至呢?”

庄梦周:“因为涂至就是最软的柿子啊!”

涂至这颗“柿子”确实是最软的,就算芦居子手下的情报组能查出涂至的各种情况,但也不会认为他又多大的本事。在方外门开放金山院的过程中,涂至也从未在外人面前出现过,丁齐这边其实很缺人手啊,这只能说明涂至的修为不足——至少外人会得出这种判断

这种判断既对也不对,涂至确实是方外门最软的那颗柿子,但他的方外秘法修为也有兴神境,这谁能想得到呢?

就在涂至从深圳被带走的这一天,五心谷三万多族人的脑海中同时响起了一个声音。这其实是一段意念,在脑海中出现便化为每个人心目中最威严的那种声音——

“幸有天地秘境,自古可避乱世之祸,在此可安享太平。然千年以来,族人已忘天道之本,饱食终日、无所事事,唯有众掌花使辛劳忙碌,历代于世间经营供养全族。如今数万族人全无感受之心,以为一切皆是天赐,五心谷已成无心谷。殊不知天道无私,不忒与人……”

这番话当然是芦居子说的,半文半白有点神神叨叨。在普通族人听来,这是天地所发出的声音,也是天地的不满与指责,大家不论在干什么,纷纷都愣在了原地,很多人当场就跪下了,下意识地朝天叩首。

在那座高峰顶上,水潭中央的五心莲已消失不见。一座石屋中,芦居子闭目端坐,手托一品莲花,就是控界之宝五心莲的样子,但已化作了碗口大小。

芦居子终于祭炼五心莲成功,以其修为能变化其大小,并将它取出大阵捧在手中,仿佛执掌了天地的意志,在一瞬间将自己的意念传到每个人的脑海中。

声音响起的同时,只要在这片天地秘境中的掌花使,身边都飞出一物,便是他们随身携带的副器。这些副器就像长了眼睛一般,穿窗出户飞向世界中央的那座峰顶,在众人的视线中消失不见。

叶宗清随身携带的副器也飞了出去,她并没有设法阻止,只是发出了一声长叹。能执掌控界之宝发挥出这样的妙用,她是做不到的,然而芦居子却做到了,所以不得不叹息。

在天地秘境的某处,陈蓉也在叹息,嘴角却露出一丝冷笑。她想到的事情比叶宗清更多,不仅是今日的五心谷,还有上古时代的琴高台。此地族人皆以为是天地发声,而她当然清楚是怎么回事,上古时期的琴高台中也曾不止一次出现过这种声音、这种人,那时他们的称呼叫天兄。

琴高台世界的天兄时代,三千年前就结束了,传说中的圣人陶昕就是末代天兄,后来丁齐等人进入琴高台,虽然被误认为是天兄降临,但他们也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天兄。可眼前的情景,却像历史在不同世界中的穿越轮回,仿佛又回到了一万年前的琴高台。

须知琴高台世界中的天兄时代曾持续长达七千年,但在今日的五心谷中,芦居子恐怕折腾不了多长时间,且看他怎么折腾吧。

当掌花使们的副器都飞走之后,三万多族人的脑海中又出现了一段意念,这回没有声音,就是单纯的意念,含义是——天地已收回权柄,让所有人思过三日。

照理说芦居子可以再嘚瑟几句的,为何这么简单就收场了呢?因为他累了,刚才玩得有点大,神气法力过度消耗。动用控界之宝将话语传到每个人的脑海中,虽耗法力但还不算过分,但将副器全部摄走,实在太费劲。

此时那座峰顶上已经戒严了,闲杂人等都被一阵狂风卷了出去,却神奇地落在了下山的道路上没有受伤,天地传来的意念是要赶他们下山。

峰顶上除了芦居子之外,还有他早已收买的六名掌花使、偷偷带进来的十名手下、甚至还有一队全副武装的雇佣兵。

芦居子原先是个孤家寡人,没什么手下,后来收编了游怀界的人占据了静沙岛,这次带来了其中十人,都是可以出入方外世界并保留记忆的。另外三十六名武装分子,大多长着一副东南亚的面孔,携带着各种枪械。

此地离混乱的西南边境不远,芦居子通过施良德花了很大的代价将这些人弄到了大理郊外,然后又弄进了五心谷中。这些人并不会神通法术,但热武器同样是威慑。

虽说掌控了五心莲就等于主宰了这一方世界,但芦居子毕竟也是一个人,他也有累的时候,不可能时时刻刻于定境中运转神器,还需要这些手下协助。

芦居子开了个大招,然后让五心谷族人“思过”三日,自己也趁机休息休息。这是他的套路,所谓天地收回权柄,门户就等于封闭了,他要制造的就是恐惧与不安,但不会立刻提出自己的要求,而是等着当地族人主动来求他。

惊慌失措的族人以及那些不明内情的掌花使回过神来的第一反应,都是来找谷主叶宗清询问,究竟是发生了什么、或者是他们做错了什么引发了天地之怒?

叶宗清神情落寞,很平静地告诉大家,这并非是什么天地之怒,而是有一批掌花使出卖了五心谷,勾结图谋不轨的高人窃取了五心莲,才搞出这样的事情来。叶宗清劝大家稍安勿躁,叛徒的奸计终究不会得逞,且看看情况,然后再想对策。

叶宗清的回答并不能安抚所有人,她只是告诉大家这是人为并非天意,但也没有提供什么解决的办法,身为谷主好像对此也无能为力。

芦居子其实并不担心谷中这些人能闹出什么幺蛾子,大阵已失效,副器也全部收回,便没有人能离开这方世界,他先晾所有人三天再说。但就在第二天黄昏时分,有一个人却悄然进入了五心谷,见到了陈容,此人就是丁齐。

陈容是被叶宗清带进五心谷的,以苍谷村村民的身份,就算在外面,也无人知晓她是方外门弟子。芦居子运转五心莲,能感应到五心谷中每一个人的存在,但他也不可能时刻关注每一个人,更不清楚陈容的身份。

丁齐出入天地秘境,不需要控界之宝,假如恰好在芦居子催动控界之宝的同时,芦居子便能感应到他进来。只是芦居子也不能每时每刻都催动控界之宝,丁齐趁机悄然而入,见到陈容了解情况后又悄然离去。

有意思的是,施良德虽然见到了“朱大福”并得到了方外秘法,却没有把这件事告诉施良德。但芦居子对此并不是没有防备,他也听说过朱大福的“事迹”,虽认为那可能是田仲络在故弄玄虚,但控制了五心谷之后,仍然派人在门户内外守护。

所以丁齐此时进入五心谷也有点冒险,算是艺高人胆大吧。朱山闲、谭涵川和宗飞侠都跟在后面打算随时接应呢,假如被发现了,他们就提前动手。所幸丁齐既没有惊动门户内外守卫,也没有惊动芦居子,悄悄进去一趟又出来了。

当天夜里,大理市郊外的喜洲古镇,丁齐、朱山闲、谭涵川和宗飞侠正在谈论五心谷中的最新情况。丁齐亦长叹道:“有人果然是想当天兄啊!”

宗飞侠:“琴高台世界我还没去过,有机会一定要领略一番,好好看看天国风貌,学习那里的人文历史。”

朱山闲问道:“能确定那人的身份吗,是不是芦居子?”

丁齐摇头道:“陈蓉确定不了是何人所为,只听见天地发声,并没有见到操控之人。”

谭涵川:“虽然我们谁都没见过芦居子,但麻晓见过他,丁老师在麻晓的精神世界里经历了有他出现的场景,我们也算都见过了,届时自可确认。”

朱山闲:“猝然发难,众人恐反应不及,他也不可能尽数控制三万多人,说不定会激起民变。给三天时间则很聪明,让大家都冷静下来认清处境,回头好去求他,他再想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宗飞侠:“搞了那么大动静,估计消耗也不小,他也需要缓口气,否则丁老师这一趟会被发现的。”

丁齐:“我们现不必着急,他让五心谷中所有人都等三天,我们也多等几天,如今火候还不足呢。”

朱山闲点头道:“是啊,芦居子到底想怎么干,我也很好奇呢。至于谷中民众,谁是什么样的人,遇事才好看得清楚。”

宗飞侠:“那我等多长时间合适呢?”

丁齐:“朱师兄,您是最精的老江湖,还是您来把握这个分寸吧。”

朱山闲想了想:“我们需要再等一个人,假如此人来了,就说明芦居子自以为大局已定。假如此人不来,我们就等一个月。”

丁齐:“就按朱师兄的计划,朱师兄和谭师兄可以先回去上班了,周末开放金山院也由朱师兄坐镇。你们正常露面,动手的时候再来,我与宗岛主在这里盯着。”

338、操盘者

<content><h1>338、操盘者</h1>

丁齐他们要等的人是谁?当然是施良德。施良德在芦居子身下了那么大的本钱,当然要看见回报。所谓的回报有两方面,首先是修炼秘法以及天地灵物,当一个人已经拥有一切之后,当然想要以前根本不可能拥有的东西,在这方面施良德已经得到了,不仅是通过芦居子,更主要的提供者是朱大福。

通过芦居子他还能得到另一样东西,是人所不知的方外世界,以及方外世界的各种资源。五心谷广袤的地域以及众多人口是最重要的资源,值得好好开发利用。芦居子控制了五心谷可能是想当一个世界的主宰,但他也必须与施良德合作才能取得更大的利益。

三天后,五心谷的五十五名掌花使以及各村落的首脑人物齐聚平原北部的那座山峰脚下。普通民众可能认为三天前发生的事情是天地意志的体现,而这些掌花使却明白,无非是有高人操控了五心莲。

这些人刚刚准备登山,天地之声忽然再现,五心谷的三万多人无论有没有来到山峰脚下,都听见了同一个声音。这个声音代表天地的意志,只允许这方天地所钟者登山峰。所谓天地所钟者,指的是那些掌花使,他们修成了五心谷秘法,往日能够自如出入门户。

这道命令瞬间将五心谷的所有人分为两个阶层——掌花使与非掌花使。

掌花使在五心谷地位尊崇,但他们平常很少管理族内事务也不拥有实权,因为大部分时间他们都要在外经营产业,忙着筹集各种物资运送到天地秘境。谷三万多人分成十二个大的部族以及很多小的聚居村落,日常事务都由众族老管理。

所谓族老,年纪未必很大,把这个称呼理解为外面的村长、乡长、某某委员也可以。有很多族老甚至是半世袭的,因为有管理经验与地位的家族子弟,更有机会成为下一代的管理者。但是今天随着一声令下,不论什么地位的族老都只能等在山下看着掌花使们去。

五心谷原有六十名掌花使,吕肖失踪、石和玉还在南沚小区,芦居子又派了三个到外面守门,剩下的五十五位此刻全在这里了。他们本来大部分都在外面各忙各的事,结果最近分别接到通知,五心谷有事将他们召回,通知他们的当然是芦居子收买的那几位掌花使,结果进来后遇到了这档子事,想出都出不去了。

众人穿过半山腰凌冽的寒风地带,来到阳光明媚、风平浪静的峰顶莲池边,芦居子站在莲池的对面,他身后有十名手下,两侧还各有十二名持各种枪械的武装分子。

叶宗清走到莲池旁,抬头喝问道:“你是何人,为何窃取我五心谷的控界之宝、谋夺天地秘境?”

芦居子神色平静道:“叶谷主,你恐怕搞错了一件事情,天地秘境在这里,谈不谋夺不谋夺。若说窃取,尔等已窃居此地千年,把曾经的一切当成天经地义了吗?我倒想问问,山下这三万多人,凭何德何能占据此地?无非是祖先遗福,后人有幸居之。

此地既然能为张三所据,为何不能被李四得之,它更能为我所得、留福于后人。今日之我,像尔等当年之祖先。若说得到秘法传承、祭炼控界之宝,便能掌控门户、庇护麾下之众,那么我今日已经做到了,叶谷主又有何话可说?这天地秘境不是你的,倘若真是,你自可令它将我驱逐。”

人丛有一名掌花使不忿道:“这天地秘境难道还能是你的不成?”

芦居子没说话,左手托着碗口大小的五心莲,右手一指那名开口的掌花使。众人恍然间只觉天地变色,仿佛有无尽的威严从四面八方而来。有一股怪异的狂风从天而降,却没有波及任何人,只将那名掌花使给卷下了山峰。

芦居子淡淡道:“诸位不必惊慌,我并不想要他的命,只是想让尔等认清事实。”接着再一招手,那名已经飞下山的掌花使又被一阵风卷了回来。此人落地之后摔了个屁墩,并没有受什么伤,但已经脸色铁青不敢再多话。

其实这三天,也有人试图登山峰去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他们一走入半山腰的寒风地带,风势突然变得很怪异,总是会被卷回去。芦居子只是想立威,并没有伤人,但也证明了一件事,是这方天地好像真的服从于他的意志。

其实刚才说话的那名掌花使已经被芦居子收买,故意来了这么一出,是让芦居子当众显露手段,确实很有震慑作用。

叶宗清看在眼只能暗道惭愧,假如催动控界之宝将自己的声音传到每一个人的脑海,叶宗清也是能做到的,但是想控制局部天象,生出一道狂风将一个人卷出去再卷回来,她并没有这个本事。

芦居子露了这一手之后暂时没有说话,其实他也很吃力啊,把一个人卷出去倒还简单,但是再卷回来实在是太费劲了。在天地秘境,催动控界之宝似世界的主宰,但也得看自身有多大的实力。

叶宗清虽然叹息但并没有惊慌,沉声问道:“不论你是何人,做事总得有个来由吧,你到底想干什么?”

芦居子露出了笑意:“叶谷主问得好!今日召集大家前来,是要告诉你们一些事情。这片天地秘境从今天开始,规矩和以前不太一样了。诸位不要拿这种仇视的眼神看我,我要做的事情,是为你们所有人着想。薛慕涛,你带人把白皮书发给他们,先让他们好好看看。”

薛慕涛原是游怀界弟子,如今已成芦居子的心腹手下,带着另外九个人捧着一摞东西走了过去,给叶宗清等人每人都发了一本。所谓白皮书,封皮还真是白的,差不多相当于一本杂志,封面并没有字迹,打开之后其内容是芦居子将在五心谷推行的新制度计划书。

这份计划书最核心的内容首先是推出贡献点制度。也不知芦居子从哪儿来的脑洞,可能是借鉴某些仙侠小说里所谓的门派贡献吧,也有可能是受如今的虚拟货币以及区块链的概念启发,总之他要推行一种交易介。

五心谷民众从掌花使那里获得的各种外界物资,不再是无偿的,而需要用贡献点去交换。那么贡献点从何处获得?他们需要完成指定的工作或任务。

掌花使们也可以得到贡献点,假如是自筹资金运进来的物资,交易所得贡献点全归他们自己所有。假如是在外经营五心谷的产业,用利润购置物资运进五心谷,则另有计算方式,相当于是完成了谷指派的任务,根据任务内容获得相应的贡献点。

普通民众所得贡献点可以用来换取物资,也可以用来与其他人交易,那么掌花使手的贡献点有什么用?同样可以拿来与其他人交易,五心谷提供给掌花使的奉养也不再是无偿的,另一方面贡献点可以直接换钱,跟谁换?当然是和芦居子换!

芦居子哪来这么多钱?别忘了所有的任务都是芦居子指派的,此地民众完成了他指定的工作,其成果拿到外面,芦居子也是大有钱赚。

五心谷将成立掌花使议会,从外面运进来的各种物资如何以贡献点定价,则由掌花使议会商议决定,芦居子对此居然并不干涉!

众掌花使看了这份白皮书之后,都有些发愣,假如真这么干,对他们应该是大有好处的,有些人甚至认为早该这么干了。虽然谷民众不再无偿奉养掌花使,但掌花使也不再无偿提供外界物资啊,这些物资的定价权居然交给了一个新成立的掌花使议会。

自掏腰包买的物资不必说了,算是运送公物资,也可以得到一笔贡献点。这些贡献点既可以换成钱到外面去花,也可以在五心谷换取各种资源与服务。最最重要的是,物资的定价权掌握在他们手里啊,如一节电池能换几个贡献点,都是由掌花使议会这个机构集体决定,很公平、很民主嘛!

更重要的是,每名掌花使哪怕什么都不干,每个月还有一笔福利津贴,也是以贡献点的方式支付,由芦居子提供。虽然可能不算太多,但那也是白得的。

大家还正在研究呢,有一名掌花使已经抬起头大声问道:“你说的都是真的吗?除了推行此制度,不干涉谷事务,也不勉强任何人?”

这名掌花使也是芦居子事先安排好的,听见此问,芦居子笑着点头道:“是的,我不干涉你们的事、不强迫任何人,只是推行这个制度。任务由我指定,大家完成什么任务能获得多少贡献点、你们手的每个贡献点又能兑换多少现金,由我与掌花使议会共同商议决定,总之不会让诸位吃亏。”

那名掌花使又问道:“你既不勉强,假如这里的人不愿意呢?”

芦居子:“那他没有贡献点来换取物资,不劳便无所获,或者自行满足一切所需。”

那名掌花使又问道:“假如我们不同意呢!”

芦居子笑出了声:“没关系,你们尽可以不同意,这片天地如今不再听你们的了。”其言下之意已经很明显,不推行这个制度,没有人能出的去,也没有任何物资能运进来,五心谷的三万多族人便自生自灭,或者回归原始部族时代。

这是大家的现实处境,五心谷的控界之宝掌握在芦居子手,他主宰了这方世界,更重要的是操控了门户,理论讲他可以为所欲为,提出各种敲诈的条件来,大家不答应也得答应。

但芦居子并没有直接敲诈任何东西,他只是要推行一种新制度,而且看去是很有利、很公平、很有必要的一种制度。

众人面面相觑,然后又不约而同的看向了叶宗清。既然芦居子声明不干涉五心谷的内务,那么名义的谷主还是叶宗清啊,谈判也好、商量也罢,这时候需要她站出来做个决定。

叶宗清却没有理会众人的目光,仍然在翻看手的白皮书,她看得非常仔细,速度也大家都慢。众人见此情景也都继续看东西,其实他们刚才都没看完呢,那名掌花使说话太着急了,看到一半的时候开口了,因为他和芦居子是一伙的,早知道白皮书的内容。

除了贡献点制度之外,芦居子还将推行掌花使培养制度,或者说完善五心谷的教育制度,这也算是他公布的第一个任务吧。

五心谷的情况很特殊,它既是一方独立的世界,也一直与外界保持着沟通与联系,享受着现代明的成果。以叶宗清为代表的历代谷主,都不希望谷的族人与外面的世界脱节,所以运了很多书籍献进来,还专门建造了图书馆和学校,推行当地特色的义务教育。

这点和九放离空岛很相似,但又有不同,因为五心谷的族人基本只生活在天地秘境不会出去,绝大多数人也不想出去,他们的日子过得很悠闲,连种植各种作物都不必很用心,野地里撒种子靠天收行了,所以孩子们读书也不是很心。

孩子们读书不认真,之所以肯学还是因为好,而大人们也不会过于督促,原因很简单,他们学到的很多知识与技能,在五心谷一辈子都是用不的。但总算有教育制度的存在,五心谷的成年人没有盲,也具备最基本现代知识。

芦居子推行的改革或者说颁布的第一个任务,是改进与完善五心谷的教育制度,鼓励人们去接受教育与培训,至于教育与培训的内容也由他来指定,对于其品学兼优者,还提供各种级别的奖学金,奖学金当然也用贡献点支付。

这其不仅有针对未成年人的基础教育,还有针对成年人的职业技能培训。

至于五心谷的教师,原先都是无偿的,大家也没什么积极性,只是由长者派一些成年人轮流担任。芦居子如今要推行专职教师制,并用贡献点支付报酬,哪怕是兼职的教师也有适当的补助,他还鼓励各位掌花使兼任教师,去给孩子们以及年轻人课。

芦居子推行的教育改革,重点还要灌输一种理念——立志成为掌花使。

这个理念当然没有人会反对,成为掌花使是此地很多孩子的梦想,但想成功实在太难了。可是芦居子要告诉他们,人必须有这样的梦想才行,包括学习知识、接受培训,有些技能可能看似用不,但成为掌花使后,将来在外面的世界能用到了。

各个学校也负责挑选好苗子,定期送到圣峰顶尝试修炼五心谷秘法,对于其天赋出众者,芦居子会以心印传授并定期亲自指导。

如今的五心谷民众对心印传承尚不了解,但等他们接触到了自有体会,接受芦居子的神念心印传承并依此修炼,从某方面来讲是接受了芦居子意志影响,而且一切都发生潜移默化。以这种方式在未来培养出的新一代的掌花使,对芦居子而言,才会成为真正意义的“自己人”。

将来新培养出的掌花使,不仅对掌管五心谷有大用,而且到了外面的世界,也是芦居子得力的心腹手下,骨干队伍终究还是要靠自己培养的。

这样情况,在芦居子提供的白皮书当然没有说,白皮书公布的计划,只提到了改改与完善五心谷的教育制度,品学兼优的好苗子可获得奖学金,其天赋出众者将得到重点培养,鼓励出现更多新时代的掌花使。

成为掌花使便可以自如出入门户去外面的世界,白皮书还承诺,假如这些人还想继续深造,如弄个身份去读大学,包括硕士、博士……甚至是自主创业,芦居子或者说芦居子领导下的五心谷都会尽可能提供各种帮助。

总之按照白皮书的计划,新政策非常重视人才培养,以期他们将来能为更好地开发与建设五心谷做出贡献。

对于五心谷民众而言,假如能成为掌花使,地位简直相当于一步登天,这是他们改变命运的机会,甚至是惟一的机会。</content>

339、这又是为何

成为掌花使是改变命运的唯一机会,这种说法也许并不完全对,在芦居子的白皮书中,三项主要计划的最后一项,也给不能或尚未成为掌花使的普通人提供了另一种机会,就是执行外派任务。

普通人也可以离开五心谷,但再回来后会忘记外面经历,这是一个大麻烦。然而有两个办法可以解决,其一就是本人将最主要的事件经历记录下来,回到五心谷中再查看。

以一个具体的场景为例:张三执行外派任务,协助某位掌花使出去运送物资,他出门的时候可以带着个小本,对于他而言是记不住外面的事情的,感觉瞬间之后转身就回来了,然后掏出小本,上面却已经有了记录,内容包括出去完成了什么任务、可得到多少贡献点等等。

第二个办法更简单,可以同时使用,就是由负责带队的掌花使把每个人完成任务的情况都记录在案,大家事先都核对好了,回来后可以彼此交叉证明。

上述的例子可能只适用于短期外派任务,若是在外界停留太长时间,再回到五心谷中因为记忆的缺失,人的神智或许会受到某些影响。

五心谷也提供长期外派的任务,所得的贡献点更丰厚,长期外出后再回来,神智可能会受到某些影响,但这是说不定的,表面上好像也没有太大的问题。假如有人出去后不想再回来,也可以就在外界定居为五心谷提供服务。

芦居子不勉强任何人执行外派任务,无论是长期还是短期,是否接受全凭自觉自愿,而且任务也不是那么容易申请的,需要经过培训、考核达标后方具备资格。

至于有哪些具体的外派任务,白皮书中当然没有说,这只是对将来的规划而已。其实天地秘境中的居民大多懒散惯了,并不愿意出去,但是贡献点制度推行之后,他们若想获得更多的贡献点,除了完成天地秘境内的工作,更好的选择就是接受外派任务,如此也弥补了掌花使人手的不足。

这份计划书终于看完了,叶宗清长出一口气,合上了最后一页。水潭对面的芦居子主动开口道:“五心谷中村落部族事务还是由你们自己说了算,我承诺并不插手,我所要的,就是推行新的规则,不知叶谷主与诸位意下如何?”

这时又有一名掌花使插话道:“你能告诉我们一个名号吗?”

芦居子笑了笑:“虚名于我如浮云,在此地我也是一名掌花使,或许可称掌花总使。”

那名掌花使追问道道:“总使先生,你想让我们现在就作出决定吗?”

芦居子:“不不不,我没有任何逼迫的意思,你们可以考虑任意长的时间,哪怕十年后再告诉我也可以。”

这时又有人小声冲叶宗清道:“谷主,这么大的事情,应召集族人共商。”

叶宗清望了望周围道:“你们也是这个意思吗?”

大家纷纷点头道:“对对对,还是下山后全体族人一起商议吧。”

叶宗清朝芦居子道:“这位自称总使的先生,你也听见了,我们需要召集全体族人共商。”

芦居子很有风度的微笑道:“叶谷主请便,如此大事当然要尊崇民意,我不着急。”

叶宗清:“还有一事我想问问。今日有三名掌花使缺席,他们本该在外面看守门户,可是门户如今已被你所夺,对于他们的安危我甚是关心,请问他们还好吗?”

芦居子:“他们当然无恙,每一名掌花使都是五心谷珍贵的资源,皆需善待珍惜。”

叶宗清:“那我没什么事了,告辞。”

芦居子:“叶谷主请稍稍留步,我也突然想起一事。假如你们商议的太久,外界的物资迟迟运不进来,恐引起此地日用诸物短缺,令民众受苦。我将此地近年来所需最主要的几十种物资列了一份清单,明日就派人陆续运来一批。”

叶宗清还没说话,又是方才那名掌花使问道:“总使先生,这些物资您打算怎么分发?”

芦居子淡淡一笑:“当然是以贡献点换取。我这里有几套图纸与相关任务资料,薛使者,你拿去给叶谷主,也让大家都看看。很简单的任务,首先是在指定的地点建造水车,如何建造、每架水车可以换取多少贡献点,资料中都有详细列表。

除此之外,还有修建学堂的任务,既有新建之外,也有改建扩建,每完成一项,都有相应的贡献点可领取。

我这次提供的物资,每种物资分别可用多少贡献点兑换,也有列表。鉴于掌花使议会尚未成立,这次的物资定价暂且就由我做主了,做个范例。大家也可以不接受,但不妨先拿去让看看。你们可以组织人手去完成任务,领到物资之后再像以往那样无偿分发给各村民众……”

十套图纸资料送到了叶宗清等人手中,有些是打印的,但最重要的地图却是手绘的。

在这份地图上,简要但准确地标注了五心谷的地形地势以及山川河流走向,在其中五条最主要的河流旁边,芦居子总计标注了一百个点,他计划在这些标注的位置修建水车。水车的图纸以及建造方案都有,大部分材料需要五心谷民众就地筹集,有些从外面定制的核心部件则由芦居子提供。

水车的结构不算复杂、技术含量也不太高,五心谷也有,只是数量不多。假如当地三万多民众组织起来,建造这一百架水车确实不难,可以在短时间内完成。每完成一架水车,可以获得多少贡献点、每个贡献点又可以换取多少物资,资料列表中都介绍得非常清楚。

芦居子显得很善解人意,他没有逼迫五心谷民众接受自己的计划,更没有给出让大家做出决定的时限,仿佛是担心当地民众拖延时间太久而缺乏物资供给,已经提供了一批物资和两个任务,至于愿不愿意完成则随意。

这一手很厉害啊,表面上并不强迫,但是已经把具体任务抛出来了,就是结合贡献点制度的推行。接不接受由五心谷民众自行选择,但他们有选择的余地吗?

更厉害的是,这也是在提醒在场的所有掌花使,就算没有他们,“总使”同样也能把外面的物资运进来。假如这些掌花使不愿意合作,那么其地位就和普通民众没有任何区别。芦居子可以让这些掌花使变得很重要,也可以不需要他们。

资料中的另一个细节,更让在场的掌花使心里泛起了嘀咕。白皮书中的内容只是总体规划,并没有具体方案的实施细节,这里面却有了。

芦居子只是指定了任务,并规定完成每项任务可以得到多少贡献点,却没有规定这些任务由谁并以怎样的方式来完成,更没有规定这些贡献点换取的物资如何分配。假如这是一种生产活动,如何组织生产以及分配报酬,仍由本地族人或者本地族人中的掌权这决定。

叶宗清与众掌花使带着白皮书以及这套资料离去,场面看似平静,但几乎所有人心中都已翻起了惊涛骇浪,也可以想见,整个五心谷又会掀起怎样一场风暴。

当天夜里,叶宗清点着灯笼仍在翻看白皮书以及任务资料。众掌花使本想连夜开会商讨对策的,可是叶宗清说:“仓促之间,再多空谈又有何用,大家都需要时间好好琢磨。再说了,这些事情也不是我们几十人可以决定的,当务之急是把详细的情况告诉所有人。”

叶宗清下了道命令,要在三天内将消息传达到每一个村落,使大家都清楚地知道发生了什么,三天后派出代表共商。

芦居子提供的东西确实需要反复仔细研究,站在叶宗清的角度,心思当然与普通的掌花使不一样,她早就知道此事会发生,甚至是故意放松警惕让芦居子窃取了五心莲。如此做一方面是出于对方外门及丁齐的信任,另一方面也是出于无奈。

五心谷的危机,她比任何人体会得都清楚。现状还能维持多久谁也说不清,或许是三、五年甚至几十年,但也有一点可以肯定,注定不会太长,就算尽全力维持,恐怕也难以再超过一代人的时间,甚至撑得越久,将来所面临的困境就越大。

所谓的放松警惕,不过是让五心谷恢复了平日的状态,她并没有任何配合与纵容芦居子的举动,甚至事先还给所有掌花使都提了醒。在这种情况下,芦居子仍然得手了,就说明五心谷如果自身不作出改变,这种事情恐怕迟早会发生,但凭她也阻止不了。

尽管心中有数,早已知晓大概,但叶宗清仍然很好奇,不知道芦居子具体会怎么做?当事情真的发生之后,叶宗清也不得不佩服芦居子确实很有手段,不愧是高人,不仅拥有大成修为,且是江湖爵门出身,还在外面做过领导啊!

白皮书中的三项主要内容,贡献点制度、人才培训计划、外派任务计划,可谓环环相扣,从现实的改革方案到将来的发展趋势都在掌控之中。前两项内容且不谈,最后一项外派任务计划让叶宗清看出了一身冷汗,这是针对普通族人的。

五心谷中的普通民众离开天地秘境主要有两个麻烦,其一是回来后不能保留记忆,但大部分人还忽略了另外一点,他们在外面是没有合法身份的。户籍制度与身份登记制度现在已非常完善,身份证识别系统早已实现全国联网,这些人出去之后不太可能正常的生活与工作。

假如只是个别人,还可以想办法解决身份问题,通过一些灰色渠道,比如那些新晋掌花使。但是大批量的人员被派出去,就无法解决这个问题了,那么芦居子会用这些人去干什么呢?

打开脑洞想一想,送到黑窑去挖矿?性价比好像太低了!其实最适合芦居子派给这些人的任务,就是各种非法勾当与黑帮交易,甚至还可以通过云南边境把人派到东南亚去。

他们在外面就是无根之人,很多事情都不懂,芦居子说什么他们就会做什么,甚至还可以提前进行专业培训,更重要的是,警方查不到这些人的身份,他们回到五心谷之后,也不会记得自己在外面都干了什么。

如此一来,芦居子就可以通过外派任务的方式,拥有源源不断的手下替他去干非法的黑活。而另一方面,通过掌花使培养制度,他还可以培养出一批得力的精英干将。

芦居子的目的并不是想洗劫五心谷一波就走,他对这个方外世界有着长远的规划,甚至几十年后的事情都想到了,就是要按照自己的意愿将五心谷改造成他的世界。假如没有其他力量介入破局,叶宗清甚至可以预见,芦居子完成可以养成大势。

芦居子想达到目的的前提,就是按照他给出的构架推行贡献点制度,而且具体任务已经有了。芦居子看似不给期限也不强迫,实际上五心谷是没有选择的,就看以怎样一种方式去选择。

而芦居子真正厉害之处,就是能让支持他的人得到显而易见的好处。至于反对他的那些人,在五心谷中恐怕也不会拥有发言权,哪是通过族人公议的方式。

思忖间,叶宗清又打开了那份建造水车与校舍的任务资料,她首先看到的是那幅地图。白皮书和任务资料的出现,说明芦居子谋划五心谷已久,事先做足了准备。任务资料芦居子共给了十套,大部分内容是在外面就打印好的,但那幅地图应该是他进入五心谷后才绘制的,而且是亲自手绘。

叶宗清大体也知道,芦居子潜入五心谷后就直接去了那座峰顶,如今他将那座山峰称为圣峰,然后便没有再下来。也就是说芦居子并没有在五心谷中四处游历,却绘出了这样一份精确的地图,而且短的时间内就用手画了十份。

这当然是因为他修成了五心谷秘法并祭炼了控界之宝,控界之宝的妙用之一,掌握它就像掌握了整个世界,通过它足不出户就能感应到世界的每一处。二越广大的世界,催动控界之宝想感应清晰就越难。

换成其他人可能主要关注修建水车的任务本身,叶宗清却先注意到修建水车的地点,大部分并不在现有村落聚集的地方,而主要分布在平原外侧五座山峰的周围,甚至还往北延伸到更远的本无人居住的地方。

五心谷现有的三万多民众,基本都聚居在天地秘境中央偏南、五座山峰围绕的平原地带,而这个方外世界很广大,绝大部分地域都没有人。村落中当然有水源,可是平原上并没有完善的灌溉系统,大家基本都是抛撒种子然后靠天收,这样也完全能满足需要。

但是水车建造在平原上就不太合适了,它不仅需要河流,而且对流量和流速有要求。所以这些建造地点表面上看不出问题来,但是随着工程的展开,很多人就需要离开居住的村落到很远的地方去工作,久而久之,还不如就在工作地点附近定居呢。

芦居子建造水车肯定有其目的,总不会是为了闹着玩,水车可以提供动力,将来无论是配套手工作坊或是小型工厂都很方便。这样一来,就打破了五心谷现有的格局,不仅从地理位置上,也从产业分布上,将所有民众划分成了不同的群族。

原先此地民众基本上都居住在中央平原上,早已融为一体。可是分化不同的群族之后,假如再有人刻意于暗中引导,久而久之就会出现差异与矛盾,产生分歧甚至分裂,而芦居子以及他控制的掌花使阶层便可分而治之。

搞分而治之,是很多殖民主义者的老套路了,往往都打着鼓励民族自决的旗号,其实就是为了挑起内乱,没有矛盾也要制造出矛盾来,更何况五心谷本就有内患。叶宗清并不缺乏外界的见识,对此也看得明白,她最终又叹了一口气,似乎已料到了将来的某些结果。

圣峰顶上,芦居子也正在与心腹手下薛慕涛聊天。芦居子此刻是志得意满,迄今为止,他的一切计划都近乎完美的成功,也需要有个听众说几句。薛慕涛以请教的语气道:“所谓的外派任务的确高明之至,弟子佩服得五体投地!可是那掌花使培训制度,弟子却有一点不解。”

芦居子:“哦,你又什么地方还不明白?”

薛慕涛:“卢师的大体用意,弟子是明白的,只是有一点点小疑惑。您打算选拔品学兼优者重点培养,当他们成为掌花使后还想在外面继续深造,您也会大力支持。假如真有这样的人出去读了大学,然后又考了硕士、博士甚至跑到国外去留学,不再为五心谷服务,这不是白白浪费了资源、损失了人才吗?”

这话虽有质疑的意思,却让芦居子感到很受用,因为恰好问到了关键,他笑道:“慕涛啊,你虽然很出色,但还有很多东西需要学。此地半数以上的掌花使都对现状有所不满,只是不知如何去改变,其中六位已明确向我投效。

那么这些人为何不愿放弃掌花使的身份呢?五心谷并没有限制他们的自由,他们出去后大可自行离去,不再与五心谷有任何关系。可是你应该也能看出来,尽管他们心怀不满甚至怨望,却根本连这种念头都没动过!我且问你——这又是为何?”

ps:非常抱歉!过年事多,过几天又要去鲁院学习,最后二十章可能更新比较慢。但是可以肯定,本书会在三月完本,多谢大家的关心!

340、殖民

对呀,既然那些掌花使对五心谷心怀不满,为何不自行离去、不再与五心谷发生任何关系,或者干脆说不再担任掌花使?薛慕涛试探着反问道:“是害怕五心谷的追杀?”

芦居子:“假如我们不了解情况,可能会做此猜测。但如今五心谷的规矩已经很清楚,假如某位掌花使携带副器离去,五心谷肯定会追索到底,但假如此人将副器留下而自行离开,只要他不泄露五心谷的秘密,并没有任何规定要追究他什么责任。

其实就算不小心泄露了秘密也没关系,因为方外世界这种地方,符合最标准的观察者效应,不见者不信。他们改名换姓上哪儿逍遥不行?五心谷在外界并无多大势力,想追索恐怕都无能为力,而且也没有追索的族规。”

薛慕涛:“难道是故土难离、故乡情切?或者是被众族人花费心血培养了这么多年,内心不安?”

芦居子:“对于一些人来说当然有可能,但对于全体掌花使而言,你给的这个答案,自己信不?”

薛慕涛讪讪道:“还请芦师指点。”

芦居子居然叹了口气道:“慕涛,你们这些人早就找不到游怀界了,就算找到了恐怕也进不去,为何数百年来仍然传承着心冕以及游怀界秘法、保留着祖师典籍、自称游怀界弟子,还加入了方外联盟?

不要告诉我这只是为了怀旧,因为你们清楚那是怎么回事,心中始终保留着一丝期望不愿放弃。那么对于他们来说,早已得到这一切,又怎会割舍?

见过妖怪吗?没见过也应该听说过。比如一条狗已经修炼成狗妖,怎么可能还把自己当成一条普通的狗。那些掌花使就是这样,他们所能得到的早已得到,普通人无法理解,只有他们自己才有体会。

掌花使的本质不是一个名号,也不是一种职务,更不是世俗的财富与地位,是无法用其他任何东西交换的,是属于自我的一种生命境界,又与五心谷这个方外世界有关。就像没人因为嫌吃饭麻烦而故意饿死自己,只会去想怎么吃得更舒服、更轻松。

学历再高、官做得再大、钱赚得再多又怎么样?这毫不妨碍他们已经拥有掌花使的身份,就看他们想怎样使用这种身份?就像我,哪怕当年的职务再高、事业再成功,可仍然是卢余洞的洞主啊!

其实我很希望有更多的、这样的掌花使,哪怕去满世界闯荡,他们也知道自己是谁,能发挥用处将会大得多,就看怎么去用……”

芦居子因何而叹,他也想到了自己。卢余洞只是一个很小的方外世界,传承自芦氏祖先,而芦居子同时也是江湖爵门弟子,修行有成在外面一度混得风生水起,但他可曾想过放弃卢余洞?

对于五心谷中的很多掌花使而言,他们生于此、长于此,所得的一切皆来源于此,这些也都罢了,更重要的是,五心谷不可替代,已成为自我生命境界的一部分。

比如说芦居子将来打算培养的那些掌花使吧,假如才华出众,还想在外面的世界继续深造,无论读书创业取得了多么高的成就,也得不到五心谷给他的一切,既是物质上的享受也是精神上的满足。

这些享受和满足是无可取代的,在世间功成名就如施良德者又能如何,如今不仍然在追求方外世界能给他带来的一切吗?

五心谷是一处天地秘境,拥有各种灵物以及传承秘法,众掌花使在数万族人中脱颖而出修炼秘法成功,这使他们从此与众不同,就像凡人成为仙人一般,这是造就自我的过程。

他们拥有凡人所不知的秘密,能够出入世人既不知晓也看不见的方外世界,拥有的可不仅仅是尊崇的地位,而是人生境界实实在在的不同。

五心谷的存在,对他们而言只有好处并无损失,其实只需要很小的付出,就能得到世人梦寐难求的满足。仅举一个极端的例子,无论他们在外面做了什么,都有一条退路,只要转身回到五心谷,外面的世界便再也找不到他们。

这个例子也许比较夸张,但五心谷的存在就切实证明与承载了他们的超凡。所以他们不满的从来不是五心谷,只是不满现状或想要别的。

薛慕涛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道:“多谢芦师指教,我明白了。但您的贡献点制度我也有一点想不太明白,为什么把物资的定价权交给掌花使议会呢,就不怕他们乱定价吗?比如像以往那样几乎白送物资给当地民众。”

芦居子笑了:“我当然不怕,而且在我看来,哪样的理想主义者向来都很可爱。我只是给了他们一个改变现状的机会,能成为掌花使的都不是笨蛋,难道看不出五心谷的现状难以长期维系吗,我也是给了一个合理的解决方案。

他们想把物资定价到一个白送的价格,和以往又有什么区别?对我而言也毫无损失,那些物资又没必要一定是我提供的,想想以前的物资是从哪里来的?

最重要的是,完成什么任务能获得多少贡献点,这是由我指定的。掌花使们获得的贡献点又能从我这里换多少钱,这也是我定的。他们可以决定自己学不学雷锋,但决定不了我吃不吃亏。”

薛慕涛又问道:“芦师您修建水车之举,其高明之处弟子也没有完全看出来。我知道水车是动力来源,这里也不可能有大规模的电力设备。但仅仅依靠这样的动力,能够发展出什么加工产业。将来的外派任务肯定是大有好处的,可是天地秘境中的任务,似乎收益不大呀?”

芦居子得意的笑道:“你要是这么认为那就错了。哪怕在今天科技最发达的地区,很多工艺仍需要人力去完成,你知道五心谷中有什么是外界所缺的?”

薛慕涛:“我想不太明白,请芦师指点。”

芦居子:“我也当过政府部门的领导,对此深有体会。在现代社会哪怕你的项目很挣钱,也未必能成功。首先你未必能招到工人,那些工人也未必愿意接受你的专项培训。

有些活很简单,只要求付出大量的精力和耐心,感觉很苦、很累、很枯燥,这恰恰是现代人所缺乏的。他们有别的工作可以选择,总之现在很多活很难找得到人干,哪怕出高薪都找不到。

但是在这里,我是唯一的任务发布者,他们没得选择。而这里的劳动力素质,可比非洲那些黑叔叔高多了。”

薛慕涛又赞笑道:“芦师高明!”

其实薛慕涛问的这些问题,他自己未必想不明白,可是这样向芦居子请教,本身就是拍马屁的一种方式。他曾是游怀界弟子,跟随芦居子之后便抱紧了这位高人的大腿,以弟子自称,哪怕芦居子并没有明确说要收他为徒,他也称芦居子为芦师。

芦居子拍了拍薛慕涛的肩膀道:“其实我让他们造那些水车,用意不止一条。只要他们按照我的要求造了,不管嘴上说什么原因,实际上推行贡献点制度便无障碍,因为事实已经发生、代表他们已接受,有其一就有其二,万事开头难嘛。

而且适合建造水车的地点,都在他们现有聚居地的周围,现有的人口也会迁居各处,不再像原先那样聚在一起无所事事,日子久了便可以分而治之,不再是铁板一块。当然了,他们现在也不是铁板一块,内部早有矛盾。

只要按照我的计划推行下去,从贡献点制度开始,趋势就无法改变,哪怕那些水车最终毫无用处,对我而言也算成功。而且水车怎会无用?我让他们建造水车还有别的东西,就是这个世界中将来最重要的生产资料。

我付出了贡献点,这是雇佣他们工作,将来这些生产资料都属于我,接下来我还要发布拓荒开发项目呢,新开拓的无人地域包括附属资源目前看似无用,但将来也是属于我的。你们不会没学过政治经济学吧?应该明白。

至于你们十个,都是我最器重的人,所以这次才会带你们来,你们也是掌花使议会的成员。”

薛慕涛露出惊喜之色,又有些疑惑道:“多谢田师器重,可是,可是我等尚未修成五心谷秘法,也掌握不了副器妙用,怎么能成为掌花使呢?”

成为掌花使有何好处,薛慕涛当然清楚,他甚至很羡慕。可是修习另一门方外世界秘法会如此之难,就算原先已有根基,好不容易勉强修成了静沙岛秘法,如今再想修成五心谷秘法可不是短时间的事。

没想到芦居子大手一挥,让他们十个也成为掌花使,并加入掌花使议会,哪怕他们并未修成五心谷秘法,并不具备传统的掌花使资格。

芦居子笑道:“能修成五心谷秘法更好,但你等修不成也没关系,只要能自如出入门户即可,这又有什么区别呢?”

薛慕涛满脸堆笑道:“对呀,副器都已被芦师收回,门户是否开启,全在芦师您的一念之中,我们和那些掌花使并无区别,反正就是都能来回跑嘛。”

在五心谷中传递消息并不难,总共也只有三万多人,相当于一个小镇的人口,就算居住范围散布的比较广,也都分布在同一片平原上。但是想把发生的事情解释清楚却不容易,幸亏有五十多名掌花使四处奔波……等到正式召集族人共商,已经是三天后了。

所谓族人共商,也不可能三万多人都坐在一起开会,既没有那么大的会场,而且那样一来也听不清到底谁跟谁在说话了。所以这次总共来了三百多人,除了五十多名掌花使之外,其余的都是各村落的首领或者说领导。

而且这三百多人也不可能全部坐在前面参与讨论,真正开口讨论的只有几十人,其他人则坐在周围,有必要的时候可以举手表决。

叶宗清仍是名义上的谷主,所以会议还是由她开场,她却不想多说,只是简短的介绍了情况,反正大家对发生了何事基本都已了解,然后问众人有何想法?

紧接着就是一场激烈的讨论,众人各抒己见,场面很嘈杂、情绪很激动,最后还是叶宗清站起来收场,提醒大家先别说没用的。其实众人要决定的只有两件事:接不接受芦居子的计划,假如不接受又该怎么办?

众人又都沉默了,神情都很复杂,叶宗清看在眼中暗暗叹息。她能看出来,在场的三百多人大部分对芦居子的计划本身都是持赞同态度的,但是有些话话又不好直接说出来。

对于这一点,芦居子早就料到了。他毫不担心族人共商的结果,三万多人不可能全部跑出来说话,真正能够做出决定的,就是五心谷中实际的掌权者,包括那些掌花使以及各部族的领导,他们能看到计划中的好处。

想赞同又不好说出口,原因也很简单,从外面跑进来一个人夺取了五心莲,然后自称掌花总使,抛出这些计划希望五心谷执行。假如就这么轻易答应了,实在有些说不过去,就算实行这样的计划,也应该由他们自己来做主啊!

刚才七嘴八舌的议论中,很多人都表达了这样的意思。可是他们也没有想想,假如不是芦居子突然控制了天地秘境,有谁能够轻易制定与推行这样的计划吗?

沉默半晌之后,有位老者轻轻咳嗽一声开口道:“宗清,来的人是高手,可你也是我们五心谷的第一高手。他们总共只有几十个人,而我们五心谷中有三万多人。难道我们就不可以挑选高手找机会发起偷袭,将五心莲给夺回来?”

说话者是本地一个最大部族的族老,也是最有权威的一位首领,从他对叶宗清的称呼就能看出其身份。此人姓梁,叫梁腾飞,年纪已经快一百一十岁了,是掌花使梁陆的曾祖父,身子骨还挺硬朗,耳不聋眼不花,腿脚也没毛病,毕竟一辈子都把天地灵物当饭吃。

叶宗清突然觉得左边腮帮子有点疼,这好像是牙疼,她不得不开口道:“梁老,那人精通五心谷秘法,又有五心莲在手,只要在这个世界里,他几乎就是无敌的!”

梁老并不是掌花使,没有修习秘法催动控界之宝的经验,但叶宗清有啊。控界之宝这种东西,拿到外面去可能妙用威力有限,但是在方外世界中就是妙用无穷的神器,根据修为境界的不同,发挥的威力也不同,夸张的程度甚至能掌控天地之威。

想一想,和这样的人动手,就仿佛与整个天地为敌,哪有获胜的机会?假如真是吃错了药召集一批人冲上圣峰去“偷袭”,估计还没登上峰顶就会全部被狂风卷飞了,至于会不会摔死还要看对方是否手下留情。

又有一人问道:“那么叶谷主,假如你将五心莲夺回,是不是就可以灭了他?”

叶宗清想了想,实话实说道:“说功夫二字可能更好理解,那人的功夫确实在我之上,但我若在五心谷中手持五心莲,的确可以与他一斗,最不济也可以将之驱逐。”

梁腾飞长叹一声道:“宗清,你怎么能让那人夺走五心莲呢!”

叶宗清突然又觉得左边的牙开始疼起来了,无奈道:“五心莲置于大阵中,众掌花使方能凭借副器开启并出入门户,并不是由我随身携带,我其实也不过是一名掌花使。那人应该是勾结内应趁虚而入,他已经得手。”

梁腾飞仍有些不甘心道:“老朽虽然未能修成世代相传的秘法,但多少也是有见识的。那人不可能每时每刻都在催动五心莲吧?老虎都有打盹的时候呢,我们只要有心筹划,总能等到机会突然出手将五心莲夺回,那么这场危机也就化解了!”

叶宗清不得不提醒他道:“梁老,以那人的修为,只要有五心莲在手,可以察觉五心谷中发生的所有事情。比如今天我们今天说的每一句话,包括说话时内心中真实的态度,只要他想知道便都能知道。”

说出这番话的时候,叶宗清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芦居子的确不可能时时刻刻都催动五心莲,但今天族人共商的场合,芦居子必然会关注的。在这里商量怎么偷袭对方夺回五心莲,芦居子等于就在旁边坐着听,而且几乎能听出每一句话的真假,偷袭有可能成功吗?

果不出叶宗清所料,远在圣山顶上手托五心莲的芦居子已经笑出了声。

341、大势所趋

见梁腾飞一脸尴尬,叶宗清又摆了摆手道:“此事将来再议,说不定总有机会夺回五心莲,但眼下的事梁老又有什么建议?如今他们控制了门户已实施物资禁运,除非我们决定接受那份白皮书中的方案。”

众人又是一番讨论,最后商议的结果是先不做决定,但有些事情可以试试。那位自称掌花总使的先生不是又提供了一份任务资料吗,就是建造水车和修建校舍,可以先组织族人建造一架水车,看看对方是否言而有信。

假如能按照列表上的规定换到相应的物资,那么就把另外九十九架水车修建起来,将那批物资先拿到手以解燃眉之急。五心谷中有三万多人呢,尽管以前很懒散,但也都是体质极好、基础教育水平扎实的高素质劳动者。

各村落抽调人手专门组织一支施工队,百架水车很快就能完成!物资到手之后,再像以往那样分发给大家……

叶宗清听完之后,感觉头又开始疼了。芦居子肯定言而有信,而且这种事他求之不得,事情只要这么做了,就等于接受并执行了贡献点计划。嘴上说先不着急做决定,但身体已经开始行动吗?芦居子早就应该知道会有这个结果吧,因此才稳坐圣峰。

叶宗清又问道:“梁老,你们想怎么修水车、派多少人?”

梁腾飞:“我早就合计了,开会之前也找大家商量过。先派一百人,修一架水车很快,假如言而有信,再加到一千人,修一百架水车不用一个月。”

叶宗清:“然后呢?”

梁腾飞:“把他们答应物资换过来啊。”

叶宗清:“再然后呢?”

梁腾飞:“发下去啊,就像以往一样,看谁需要,由我们这些人带回村落分发。”

叶宗清:“您老不觉得这样不太合理吗?”

梁腾飞:“有什么不合理的?”

叶宗清:“一千多人出力,得到那所谓的贡献点,换到的物资分给三万多人享用,有没有问问他们自己愿不愿意?这等于是不出力者无偿分掉了出力者获得的贡献点,假如诸位真要造水车,我有另一个建议……”

叶宗清的建议很简单,说穿了其实就是按劳分配以及公共税收与财政支出制度。只有出力者才有获得贡献点的权力,比如一万个贡献点由一千个人分,每人可得九个点,这是属于他们自己的,其他人不可无偿剥夺。

还剩下一百个贡献点是怎么回事?五心谷成立公账,就像税收一样,用于五心谷内部的公共支出。

这些都是很简单的制度,但在这个简单的方外世界里很适合。叶宗清头疼的原因,就是自己眼下不仅无法阻止芦居子的计划,还得想办法配合与完善对方的计划,否则后果可能会很严重。

假如真按照梁老的计划也是族人以往的习惯,芦居子指定一个任务,五心谷就派一批人去完成,然后用所得贡献点换取物资再分配下去。公平合理且不谈,时间一久,恐怕会形成一个新的贵族阶层,就是生产方案的组织者以及分配方案的制定者。

派什么人去完成任务、得到的物资怎么分配?眼下看好像大家都没有私心,但等时间一久,这批说了算的部族首领就会意识到自己手中拥有的权力意味着什么。

假如方案不公平,普通民众可能会对掌权者不满,或要求换掉村落的首领,但是只要是这种形式不改变,所有人可以无偿分配少数人的劳动成果,而决定权又在个别人手中,这个贵族阶层就会始终存在。

在这个贵族阶层上,还会有一批特权阶层,就是那些掌花使,而在掌花使阶层之上,则是世界的掌控者芦居子。

叶宗清眼下虽然无法改变芦居子的计划,但可以适当去修正,首先完善分配管理制度,以后再想办法去补充监督制度吧。至少现在提出来阻力会比较小,否则等这些部族首领将来都回过神来,再推行的话阻力恐怕就会比较大了。

叶宗清的话很有道理,众人琢磨了半天,好像也不好反驳,叶宗清立刻提议大家都举手表决,于是表决通过。接下来众人就开始商谈细节,叶宗清命人记录并制定具体方案,接着便打算实施了。

这次会议的“成果”有两项,一是决定派人去修水车,二是制定了贡献点的分配与管理制度。等到散会的时候,叶宗清反倒不希望丁齐等人进来的时间太早了。芦居子是何居心她当然清楚,但并不是说这个人的手段不高明、做事的方式不合理。

有些事叶宗清早就想做了可是很难推动,如今正可借芦居子之手完成,得给芦居子足够的时间折腾出名堂来。可是怎么通知丁齐呢?掌花使们手中的副器都被收走了,就算没收走,五心莲已被从大阵中取走,他们都是出不去的。

叶宗清想到了陈容,现在唯一能出去的人就是陈容。可是叶宗清想了半天,又决定不去找陈容说这件事,因为那样很容易被芦居子发现,会暴露太多了不该暴露的事情。

叶宗清此时还不知道丁齐等人已做了决定,先等一个月,假如她知道的话,或许会劝丁齐多给芦居子一点时间。

芦居子在圣峰顶上等了七天。五心谷族人为了开大会用了三天,修好第一架水车又用了四天,然后叶宗清便带人来了。见面的情景仍如上次一般,两人隔着水潭相望,芦居子笑呵呵地问道:“叶谷主,今天有什么好消息吗?”

叶宗清面无表情道:“如你所愿,第一架水车已建造完毕。”

芦居子:“很好,你今天就可以派族人去入口处领取物资,按照贡献点和兑换列表,自行选择兑换哪些。对了,将谷口处那片建筑再扩建一下,改造成几个大型仓库。图纸资料在这里,能获得多少贡献点也有标明,你拿回去吧,这是我指定的第二个任务。”

叶宗清:“阁下不愧是高人,来之前把什么都准备好了,我估计十年后要用到的资料,你恐怕都已经带进来了吧?”

芦居子微微一笑:“没那么夸张,外面的世界变化太快,有很多资料未曾准备,只是准备了其中一些。”

叶宗清面不改色道:“我今天来还想商量一件事,总使先生,掌花使议会可以成立了。”

芦居子微微眯起眼睛道:“叶谷主如此着急?据我所知,族人公议大会并没有决定接受我的计划,只想先造水车试试。”

叶宗清叹道:“只要造了第一架水车,与接受计划又有何区别,大势已成,不如索性痛快点,我今天已经把所有的掌花使都带来了!他们在外面都有自己的事,最好早点出去。”

芦居子摇了摇头道:“据我所知,五心谷在外的产业大多是物业类,收收租子就可以。掌花使们忙的事情倒不是经营,主要都是采购各种物资并运送进来,而且他们都经常很长时间不露面,如今耽搁几个月也不打紧。”

五心谷的情况他早就掌握得很清楚了,的确在外面有不少产业,而且大多是物业类的。曾被他挟持的那位掌花使吕肖是大理古城一家客栈的老板,吕肖亲自经营客栈已经算很少见了,五心谷还有好几家客栈,基本上都是修好之后外包给他人经营,每年收一笔租金。

五心谷还有很多房产,基本也都是出租类物业,外聘人员或者外包管理。五心谷的产业在大理市最多,其次是丽江市,最远分布在昆明市。按照他们平常的经营方式,的确不需要这些掌花使每天都在,实际上很多掌花使都是经常不露面的。

叶宗清无奈道:“事情总得早日了结吧?”她内心中的真实想法,其实是在替芦居子担心,担心他的改革计划还没有足够长的时间实施,丁齐那边就已经要动手了。

芦居子点了点头道:“那好,就这么办吧。掌花使议会可以成立,我这里还有一份资料,就是建设掌花使的办公议事场所。这也算是下一个任务,有贡献点可得,你们下山后就组织人把它建好吧。

听说叶谷主提议建立公账,非常好,内部管理事务我不插手,但也给你另一个小建议,五心谷在外的产业将来也纳入公账管理的资产当中。当然了,诸位掌花使在外置办的私产,仍然归私人所有。

既然叶谷主把所有的掌花使都带来了,掌花使议会就算成立了,办公议事场所可以慢慢修建,地点就在这座山峰的脚下。我提议由叶谷主担任议长,我这里还有十个人也一并加入掌花使议会,因为他们和大家一样也能自如出入门户,为五心谷做出贡献。”

芦居子倒也干脆,掌花使议会说成立了就成立,身后薛慕涛等十人热烈鼓掌,叶宗清这边也有人下意识地就想鼓掌,拍了两巴掌又觉得不太合适便停下了,气氛显得有些尴尬。

叶宗清倒没理会这些,指了指水潭边九十九个石蒲团道:“办公楼倒不重要,我看这里就不错,座位也足够,大家不妨坐下来开第一个会。”说着话便上前坐下了。

芦居子微微一笑:“就如叶谷主所愿。”

他带着十名手下也坐下了,其余的掌花使见此情景都纷纷坐好。芦居子能看出来,叶宗清说的话句句属实,真的很着急,就想早日推进芦居子的改革方案、在五心谷内落实新政计划。

芦居子五心莲在手,能与天地共情,在这里谁也骗不了他。人能骗其他人,但是能骗得了天地吗?他能感应到每个人的情志,包括说话时真实的态度与内心中的情绪波动。就算没有五心莲,芦居子也爵门望气术高手,更何况他此刻主宰了这个世界呢。

当然了,他不可能知道每个人心里面真正在思考什么,所体会到的只是那种妙不可言的真实情感,这是一种类似心通的能力。

芦居子坐下后慢条斯理地问道:“叶谷主,你既为掌花使议会的议长,有什么好的提议吗?”

叶宗清:“方案都已经有了,我也没什么更好的提议,既然五心谷已经答应了阁下的条件,那么就快点实施吧。在座这些掌花使,都可以派出去各做各的事情,就像以往那样运送物资进入天地秘境……”

芦居子笑了笑:“叶谷主不必着急,我还要给你们看一些东西,在座众人恐怕大多数都没见过吧?”

芦居子等人的后方,山崖与水潭之间的空地上,不知何时堆了一大堆东西,被彩色的防水布罩住。芦居子说话间站起来转身一挥手,防水布随着他的手势滑落在地,阳光下一片闪烁的反光,显得灿烂耀眼。

那里堆放的竟然都是整块的金锭、金条、金饼、银锭、银块、银砖、银元宝之类,混杂在一起,其中银子比金子要多得多。金锭、金块等物还保留着金灿灿的颜色,而银制品大多已经颜色发暗。

芦居子笑眯眯地问道:“叶谷主,这金山银山从何而来?”

叶宗清已变色起身,但转眼又恢复了平静道:“这些金银,属历代所藏,以应灾劫等不时之需。”

抓走涂至的“绑匪”曾敲诈石不全六百六十七公斤黄金,石不全当然拿不出来,就算找田仲络帮忙恐怕也凑不齐,后来庄梦周便想办法去敲诈施良德。其实他们如果找五心谷帮忙的话,五心谷绝对是能拿出来的。

五心谷不仅能拿出这么多黄金,假如以重量算,还有比黄金多百倍的白银。他们哪来这么多金银?都是历代祖先带进来的。早年先人为避祸进入五心谷,当然把金银财物也带进来了,其目的就是为了等外面恢复太平之后,再出去重新安居乐业。

但是自古以来,五心谷族人进来之后,便留在天地秘境中定居,这些金银终无所用,这个过程累积上千年啊,那可是攒了不少。古玩字画以及各种器皿也就算了,而金砖银锭之类,是可以长期保存的硬通货,五心谷有专门的秘库收存。

秘库和这些金银的存在,如今在五心谷中的知情者不超过十个,除了叶宗清之外,只有四位最心腹的掌花使以及梁腾飞等三位地位最高、资历最老的族老。

这些东西放在那里以备不时之需,其实叶宗清也动用过。如今五心谷在外面有很多产业,分布在大理、丽江、甚至昆明等地。除了投资收购了不少物业,五心谷还注册成立了运输公司与旅游公司、特产商店等,为他们采办物资提供掩护。

这些产业基本都挂靠在仓谷集团的名下,而仓谷集团哪来这么大的资产规模?就是在改革开放之后,前任谷主以及叶宗清动用了秘库中的部分金银,拿到外面一点点置办下来的家业。

芦居子居然将它们运到了此处,叶宗清也明白原因,人家有五心莲在手,迟早会发现秘库的。

只见芦居子微微摇头道:“这些金银窖于深山又有何用?还不如令之流通民间,所以我特意将它们都拿了出来。

342、你放不下的

叶宗清面色一沉:“它们是五心谷历代族人积攒的财富!”

芦居子仍然面带微笑道:“我并没打算把它们拿走,只是想到了另一个问题。推行贡献点制度,将来如何计算与交易?总不能都用芯片和磁卡吧,五心谷中也没有这个条件。恰好有这些东西,我就多费点力气,分批将之重铸为金币和银币,打上烙印标志。

一个银币等同一个贡献点,一枚金币等同一百贡献点,形制不必太大,否则太沉了不好携带。将来完成任务,此地民众领到的贡献点并非虚物,而就是这些金银币。掌花使们运进来的物资,当地民众也以这些金银币购置,掌花使议会负责定价。

这些金银币不得携出五心谷,它们的价值也与外界的金银价无关,只是代表了贡献点的计算方式。掌花使们惹想将贡献点换成人民币现金,可以来找我……”

他说话时,众掌花使都有些发懵。在座五十五名掌花使,只有叶宗清和梁陆等三名掌花使知晓秘库以及这笔金银的存在,其他人原先都不知情。众人骤然见到这些多金银,眼神不禁都有些发直。

眼前的这些黄金看着虽然晃眼,但按照外面现在的价格,其实加起来也不超过十个亿。如今在一线城市想盖栋大厦,只要地角稍微好点,投资规模也不止这些了。又比如施良德的个人资产,明面的和私底的加起来,恐怕也有上千亿了。

而对于五心谷来说,这笔钱也不算太多,差不多相当于人均三万,假如都拿出去换成钱放开了手脚花、单纯购置各种物资用以消费,其实也花不了多长时间。

让掌花使脑筋一时有些转不过来的,不仅是突然知道五心谷中还藏了这么一笔财富,他们更琢磨不明白芦居子的目的是什么?刚开始他们以为芦居子是想将这笔钱想揣到自己兜里,后来又觉得事情不止这么简单。

芦居子打算将这些黄金白银改铸城金币银币,然后当做贡献点使用,使一个虚拟的记账符号变成了流通中实物货币。当地民众完成他指定的任务后,得到的贡献点其实就是这些真金白银。

假如仅仅是这样,这些金银会落到他们这些掌花使手中,因为掌花使运送物资进来,民众是需要用贡献点来兑换的。就算掌花使们每天什么都不做,按月也会有一笔贡献点补贴,但是芦居子又规定这些金币银币不得带出五心谷,其价格与外面的金价银价又无关。

掌花使们若想用贡献点兑换现金拿到外面去花,还得把这些金币和银币交还给芦居子,那么芦居子本人到底是图什么?

叶宗清也是愣了愣,随即便想明白了。芦居子还真没贪图这笔金银,就是想完善他所推行的贡献点制度。贡献点怎么登记和交易呢,五心谷实现不了刷卡之类的虚拟数字货币交易,手工登记也太麻烦,只有给大家最直观的实物,才可能顺利推行。

五心谷中的交易和交换模式很简单,金币和银币的体积不需要太大,那么这批金银储备在很长时间内都够用了。更重要的另一方面,芦居子相当于掌握了铸币权,拥有了类似“央行”的权威。

其实贡献点的发行权本来就掌握在芦居子手中,人家就相当于央行,如今只不过是将贡献点实物化了,开启了五心谷中的金银窖藏,总比他挖出这些金银自己运出去更好。

见大家都在发愣,芦居子收起笑容问道:“叶谷主,你有什么不同的意见吗?”

叶宗清反问道:“总使先生,我能阻止你这么做吗?”其实从总使先生这个称呼就能听出来,不论心里情不情愿,叶宗清已经很现实地选择了妥协和接受。

芦居子坦然道:“不能!”

叶宗清:“那我还有什么好说的,就这样办吧,只要这批金银不被带出五心谷就行。”

芦居子一招手:“一架水车二百个贡献点,我已经准备好了二百枚银币,叶谷主这次就将它们带回去,至于怎么分配是各部族自己的事。”

五心谷里发生的事情,芦居子都一清二楚,他早就知道本地族人已经修好了第一架水车。这么多金银,他当然不可能短期内都改铸成金银币,但已经准备好了二百枚银币,命手下交给了叶宗清。这些银币大约都有五毛硬币大小,二百枚装了一小袋。

这样一枚银币大约重五克,假如按外面的银价还不到二十块,二百枚银币也就折合人民币三千多,而在外面三千多块绝对是修不起图纸上的那一架水车的。

但是另一方面,按照芦居子提供的物质兑换清单,一个贡献点可以换取的物质,不谈运费,在外面的进货价格大体在百元上下,价值也远超过五克白银。

由此可见,芦居子开启秘库所铸的金银币,真的与外界的金银价无关,就五心谷内的一种流通货币,计价单位名曰贡献点。

叶宗清接过钱袋道:“不劳总使费心,我们已经商量好了分配方案。”

芦居子微笑道:“我都知道,这次修水车派了一百人,他们每个可得两点,你们还成立了公账,剩下的二十点收入公账。既然如此,我再替叶谷主完善一下,五心谷在外面也有很多产业,属于公中资产,其收益购买物资运进谷内,所得贡献点也记入公账。”

他真是什么都知道,刚才为何不给两枚金币而是二百枚银币,就是为了让大家好分嘛。叶宗清面无表情道:“我们就打算这么做。”

芦居子:“我还有个建议,这笔公账就由掌花使议会监督管理。”

叶宗清想了想,点头只说了一个字:“好!”

外面的物资运进来,从民众手中得到贡献点,而运送物资以及在外经营产业的人都是掌花使,这笔公账没有道理不让掌花使们监督管理,所以叶宗清也没有理由反对。

芦居子又说道:“每名掌花使每月的补贴,也由这笔公账中支出,具体是多少,由掌花使议会商议决定,我不干涉。当然了,短时间内公账中并没有太多贡献点,不够支出的话你们暂时可以从我这里借,我也暂时不收利息,等公账将来有钱了再还。”

叶宗清:“总使先生果然滴水不漏,考虑得很是周详,那么今天的事就这样说定了?”

芦居子微笑道:“该说的都已经说了,诸位请回吧……叶谷主,能否请您单独稍留片刻?”

其他的掌花使都走了,不少人还以疑惑的眼光回头看了叶宗清几眼,不知芦居子为何单独将她留下来。今天叶宗清答应的事情,或者说她代表五心谷与芦居子商定的计划是族人大会尚未决定的,她就这么擅做主张了。

但是只要谈定了就是既成事实,五心谷中谁都阻止不了,而在场的掌花使们也不会去阻止。

当山顶的水潭只剩下叶宗清的时候,芦居子又带着得意的微笑道:“叶谷主,我知道你很不喜欢我这个人,但你又不得不接受我的方案,甚至要主动配合推进我的计划。因为我做了你想做而做不到的事情,对吗?”

叶宗清:“以我的身份,确实不能像你这么做。”

芦居子:“总有一天你会知道,我给五心谷带来了真正需要的改变。”

叶宗清:“不必等到某一天,我现在就很清楚你在做什么。”

芦居子:“那么叶谷主还有何话可说?”

叶宗清:“眼下只有几个小问题。比如你让我们修建的那些水车,将来肯定是要用到的,它究竟是归你所有还是归修建者所有?”

芦居子:“我已经付了贡献点,当然是归我所有。”

叶宗清:“总使先生真是空手道高手,且不说那些金银吧,贡献点就是你自己发行的。”

芦居子:“可是你别忘了,贡献点能换到真正的物资,而现在的物资都是我运进来的。”

叶宗清:“这些先不说了,假如本地族人将来需要用到那些水车和你建造的那些东西,是否需要付钱呢?”

芦居子呵呵笑道:“假如真是那样,当然需要付租金,如果他们手里没钱的话,就得完成我指定的工作。可是这种情况发生的可能性不大,至少近年内不会,我还要建造一些作坊和手工车间,自己发布任务还不够用呢。

但无论如何,请叶谷主好好想一想,这里的人平日都做了什么?整个五心谷,在我来之前也不过只有二十架水车,本地族人也无意建造更多,难道他们真的不需要吗?”

叶宗清默然片刻,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又问道:“谋划这个世界的前提,是你夺得了五心莲。但你有没有想过,这朵九品五心莲一旦拿起来,恐怕就无法再放下了,比如你就无法将五心莲放回大阵中或者留在这里而自行离开。”

这朵五心莲芦居子确实没法再放下了,因为放下了就意味可能被别人拿走,假如被别人拿走,就意味着他失去了对这个世界的掌控。

芦居子沉吟道:“将来若有一天,我能亲手培养出足够多的、属于我这个新时代的掌花使,我未尝不可以把它放回大阵中。”

叶宗清:“你放不下的,你用这朵五心莲困住了这个世界,这朵五心莲也困住了你。”

芦居子摇头道:“它困不住我,反倒是叶谷主应该担心我才是。我想离开的时候自然能离开,会把五心莲也带在身边。倒是此地所有人都应该为我祈祷,希望我每次不要离开太久。假如我一去不回或者将五心莲失落在外,五心谷便成绝地。”

叶宗清又岔开话题道:“如今掌花使议会已成立,就按照你的意思,初步章程拟定后,该把这些掌花使派出去了吧,五心谷该早日回归新的常态。”

芦居子看着手中的五心莲道:“就算我这个人再好说话,叶谷主也应该明白,如今有些事情必须是我说了算的。哪些掌花使可以离开,也由我来决定。他们需要到我面前对着五心莲发誓,不会泄露五心谷中的秘密,也不会破坏我的计划。

你放心,他们心里在想什么,我虽不清楚细节,但在这方世界中,誓言真假还是能听出来的,他们中的很多人并不反对我推行的新政。至于叶谷主您嘛,身为掌花使议会的议长,暂时还要留在谷中主持大局,至少眼下我不会放你出去,包括你那几位心腹手下。”

叶宗清:“这算是软禁吗?”

芦居子突然哈哈大笑,半天之后才止住笑声道:“叶谷主居然也会用软禁这个词,看来你也知道,成为掌花使后与此地其他人已有不同,这不是社会阶级地位,而是实实在在的生命境界不同。

叶谷主生于此、长于此,这就是你的世界,我并没有限制你的自由,此地三万多人皆生活在这里,为何将叶谷主留在此地,你便认为是一种软禁呢?或许对于你来说,的确是一种软禁,现在你明白了?”

叶宗清微微一蹙眉,又问道:“你是怕我出去之后会对你不利?其实此地三万多族人都是你的人质,你又有什么好怕的?”

芦居子:“我倒不是怕你,只是怕麻烦。叶谷主暂时就留在这里一段时间吧,好好配合改革工作,我相信你一定能做得很好,就是最适合的人选,因为你是个很痛快的聪明人。至于南沚小区的石和玉与晏斌彬,我会找时间将他们召回,再派两名掌花使过去。”

叶宗清:“果然早就有人被你收买了。”

芦居子:“他们选择的并不是我,而是更好、更合理的世界,他们自己想要的世界。你难道以为没有我,五心谷就不会出事吗?”

五心谷真正的变革就是从这一天开始,叶宗清下山后,芦居子的方案便按部就班得以推行,甚至比原先的预计更加顺利。修一百架水车原计划用一个月,实际上只用了半个月,考虑到修第一架水车就用了四天,剩下的九十九架其实只用了十来天。

很多工作都讲究熟练度,这里的人素质不差,体格更没问题。修第一架水车派了一百人,其实都在学习与适应,不仅是学习怎么修水车,也在学习怎么在有组织的生产劳作中协调配合。然后再以这一百人为骨干,增派到一千人,后面的效率便大为提升。

实践证明,五心谷民众并非没有素质的乌合之众,而是很有潜力的优秀人力资源。但他们爆发出这种潜力,也是迫不得已。

半个月时间,修好的可不仅是一百架水车,芦居子发布的另外三个任务,在各个地点修建校舍、在门户处修建仓库、在圣峰脚下修建掌花使议会办公大院,也都先后完成了。

速度这么快、效率这么高,原因也很简单,五心谷中可不止一千名合格劳力。各位族老并不等一百架水车都修完后才去领贡献点,而是每修一架就去领二百点,然后便分发下去、督促大家赶紧换取物资,仿佛生怕芦居子反悔不给东西了。

当地民众已经得不到无偿分发的物质,看见有人拿到贡献点能换取的物资,也想要的人当然纷纷效仿,所以另外三项任务也很快完成了。

芦居子的改革方案在顺利推行的同时,也不是没有遇到阻力。但只要芦居子还控制着这个世界的门户、当地民众不希望生活水平下降甚至倒退到原始社会,这些阻力就扭转不了大局。

芦居子先期发布的这些任务,其中有不少是带着公益性质的,成果并非都成为他的私产。比如掌花使议会的办公大院以及那些物资仓库,就归掌花使议会所有。

至于那些水车,还是芦居子的私产。那些校舍则分成两类,在原有基础上修缮的,仍是部族公产,另寻地址新建的两处,则是芦居子的私产。

趁着这股风,各部族村落还联合成立了一个族老会,有点效仿掌花使议会的意思。其实众族老议事的传统古已有之,三万多人管理起来也不难,如今只不过是从制度上正式明确了。这可不是芦居子要求的,而是五心谷自发的。

族老会的正式成立对内部管理而言很有必要,主要负责生产组织以及分配管理,比如在掌花使议会那里领任务、招募人手将任务分派下去、确定具体的分配方案,统计大家都需要那些物资并交给掌花使议会等等。

族老会也组织人修建了办公场所,并跑去问叶宗清,完成这项“工程”能不能从总使先生那里领取贡献点?叶宗清苦笑道当然不能,因为这不是总使发布的任务,不是做任何事情都能从别人那里领取报酬的,得看是别人的事还是自己的事。

当然了,叶宗清通过掌花使议会还是给了族老会一笔贡献点,从公账中支出,用以支付参与修建族老会办公大院者的报酬。

这些任务的迅速完成,将芦居子运进来的第一批物资很快兑换完毕,一度还引起了民众恐慌,担心没有新的物资可兑换。芦居子很快就打消了大家的担心,又组织人手运进了数量很大的第二批物资,至少短期内不必担心物资匮乏了。

于此同时,芦居子先后放四十名掌花使离开了五心谷,他们根据统计信息,将去筹集当地民众需要的第三批物资。从第三批物资开始,从外面购买什么、运进来如何定价,就由掌花使议会负责了,芦居子只管发布任务与支付贡献点。

半个月过去了,芦居子并没有再露面,所有事务都是通过他的手下以及掌花使议会进行,他就像一个甩手掌柜。芦居子接下来又发布了一个新任务,内容是拓荒开发,在地图上的圣峰北边划出了一片以往并无族人居住的新区域。

任务发布后的第二天,陈容突然找到了叶宗清。叶宗清见陈容来访,尽量很自然地问道:“你找我有何事?”

陈容却笑道:“不是我找你,是我师父找你。”

随着话音,丁齐闪身出现。叶宗清吃了一惊,赶紧挥手关上院门道:“您怎么来了?难道已经动手了吗?”

丁齐答道:“叶谷主不必紧张,芦居子今日已经离开了五心谷,短时间内不会回来,我趁机进来看看情况。”

343、奇迹

芦居子看似不露面其实很忙,在谋划五心谷的这段时间,其他的事情也没有放下。眼见五心谷攻略已初见成效,诸事逐渐走上正轨,他便带着五心莲离开了这处方外世界,来到另一处方外世界诸次关山。

芦居子是诸次关山的合作者,双方就借鉴了田仲络与畅乘福地的合作模式。诸次山庄如今只有“山主”东方雪一人,他一个人注册了三个微信号,还有东方静、安青崖这两个化名,都是方外联盟的理事,其中常驻南沚小区的“代表”则是东方静这个身份。

芦居子向诸次关山提供人员和资金,帮助他开发与经营天地秘境,诸次关山也宣布在经过一段时间的筹备后将向方外联盟成员开放。如今诸次关山已经准备差不多了,迎来的第一批访客却不是方外联盟的成员,而是一伙白皮肤蓝眼睛的西方人,总计二十名。

东方静很纳闷,芦居子上哪儿找来这么一批访客?同时心里也很没有底,诸次关山是世代守护的秘密,打开门户让一帮老外来参观,会不会从此就将秘密泄露出去?

芦居子却笑着跟他解释,在西方和世界各地总有这样一群人,今天去尼泊尔爬珠穆朗玛峰,明天到南美雨林探访野人部落,后天到非洲大草原逗狮子……美其名曰挑战自我,但在很多普通人看来就是各种花样作死,总之不事生产就是追求刺激。

而这样一批人,往往都是有钱又有闲的主,他们信奉可不一定是唯物主义,甚至有各种稀奇古怪的信仰,探索世上的神秘未知,对他们有极大的吸引力。

至于泄密,倒不必担心,因为没什么秘密可泄。他们回去之后就算说出去,估计大众也不太会关注,就算关注也就当成“世界未解之谜”之类的奇谈怪论。像这种消息,网上有的是,谁也没有真的当回事。

更重要的是,方外世界是外人找不到的,除非主人用控界之宝打开了门户,否则来过的人再想回来找也没用,并没有暴露的危险。

当然了,最有说服力的理由是这批人出的费用非常高,芦居子每人收了二十万美元,折合人民币差不多是一百三十万。要知道如今方外联盟中的天地秘境开放,对联盟内的其他成员约定俗成的收费标准是每人每次十万,这里一下子就变成了十三倍。

这次来了二十人,按照合作的约定,东方静可以得到其中一半的收入,就是一千三百万啊!

芦居子这一刀宰得可够狠的,但他告诉东方静,这种事情就得这么收费,收得越狠别人的好奇心才会越强,反正这也不是什么大众旅游项目,讲究的就是高档,只要物有所值就行。当这些人回去之后,在他们的圈子里再一宣传,想来的人恐怕更多,到时候可以收费更高!

这些人当然不是芦居子找来的,而是施良德通过关系招来的,专门针对有各种猎奇心理的海外富豪探险者。施良德也是个老江湖,他通过私下的方式宣传,对天地秘境的介绍可谓是花样百出,诸如上帝遗落在人间的伊甸园、传说中神秘的东方洞府、世代有土著奇人守护的异次元结界等等……

施良德还通过担保承诺,假如发现他说的话是假的,可以全额退款,不收取任何费用。

芦居子不在的时候,合作方的负责人是孟三通,他原是游怀界弟子,后来被芦居子收编,当日在仙顶山庄企图使美男计勾引麻晓的那位帅哥就是他。当日他虽然没有把麻晓勾引到手,但芦居子仍然对他很信任,这次又派他负责诸次关山的项目。

孟三通生得高大英俊,形象很好,而且留过几年学,虽然没有拿到正经学位,但是英语还不错,所以这次海外探险团的带队人也是他。

诸次关山位于湖北省英山县与安徽省金寨县交界的大别山区深处,那里曾经是革命老区,在旧社会算是贫困落后的穷山恶水,但如今建设得已经很不错,有公路直达诸次关山门户附近,真正需要步行的距离只有几公里远。

门户的具体位置在罗家山国家森林公园一带,成立国家森林公园有个好处,也就意味着这个地方被保护起来了,不会被开发破坏,仍然保持了某种神秘色彩。

孟三通以旅行团的名义带着这支海外游客探险团,来到了罗家山国家森林公园景区,住进了一个名叫龙潭山墅的地方。全国叫龙潭的地名很多,这里也有一处,所谓龙潭山墅其实是一个小型旅游度假山庄,已经被施良德买了下来,他的办事效率非常高。

买下龙潭山墅之后,孟三通又从仙顶山庄调了一批服务人员过来,将这里打造成开放诸次关山的接待点。就像杨晨功开放畅乘福地那样,天地秘境外有一个落脚点是五号山谷,而这里的龙潭山墅已经成了施良德私人的地方。

来到龙潭山墅后,孟三通给众外宾介绍了两位东方神秘学大师,就是东方静和芦居子,其中重点介绍的是东方静。东方静这个名字好啊,这些老外对他的称呼就叫东方,或者是易思特先生,很应景也很带感。

这批游客身强体壮,有男也有女,很多女士的穿着都性感清凉,就是不少人的皮肤稍微差了点,这是东方静的印象。

他们这一路已经玩得很尽兴,经过大别山区时经常招呼司机停车跑下去拍风景,更多的是去拍村庄。众人对那些漂亮的村庄不怎么感兴趣,专门去找那些破旧的农舍,甚至是那些已经倒塌废弃的土房、草房,仿佛是发现了什么宝藏。

他们倒不是刻意的,就是这种爱好,喜欢看见与现代社会不太一样的东西。傍晚时分探险团到达龙潭山墅,见到了东方大师。东方大师告诉他们好好休整一晚,明天就将步行进山寻访神秘的东方洞天,明早要记得带齐装备。所有人都很振奋。

旅游团里不仅有二十名游客,还有其他的随行人员,其中有一人很特殊,就是施良德。施良德这次亲自来了,他对诸次关山这个方外世界也很好奇。芦居子给东方静做介绍的时候,只说这位施先生是海外华人,也是此次探险团担保人与组织者,身份非常尊贵,但没有透露他的名字和真实身份。

当天晚上,芦居子向施良德详细汇报了五心谷中的情况。其实五心谷中发生的事情,施良德随时都有掌握,今天是一次总结磋商。芦居子这次出来,还特意带了一批五心谷中出产的灵物,包括五花谷、珍珠豆等,还有另外一些时鲜果蔬。

五心谷中的特产可不止一样,经过这段时间的考察,人工播种和野外生长的,有滋补灵效的作物共发现了九种,芦居子每种都带出来一些,总数只有几十斤。普通手下是没有福气享用的,这些是专供施良德的。

施良德则告诉了芦居子一件事,方外联盟那边有人设法联系上他,要用各种天地灵物交换总共八百公斤黄金。他虽然没有说出朱大福或庄梦周的名字,但芦居子一听便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因为“绑架”涂至并索要两个亿赎金的事情就是他策划的,而且施良德也知情。

看来他的计策真的起作用了,丁齐那边正在想办法筹集黄金,注意力全被吸引过去了。

施良德听说芦居子取出了五心谷窖藏的大批金银,便问他能否先拿出来八百公斤暂用。芦居子拒绝了,又特意做了一番解释,他并不是不舍这批黄金,五心谷中的任何资源将来施良德都可以尽情享用。

但他已做出了承诺,不会将这批金银带出天地秘境,身为大成修士就会信守诺言。这并非简单的是否守信的问题,而是一种对自我的肯定,也与修行有关。

他再次强调,这次的计划并不是真想从丁齐那边敲诈两个亿,主要目的是为了吸引对方的注意力,能拖延就尽量拖延。施良德倒也没有勉强芦居子做什么,对此表示理解,只说这是两回事,他自己再想办法吧,假如真能换到各种天地灵物,也未尝不是好事。

芦居子还告诉施良德,享用天地灵物最好的办法并不是把东西带出来,而是亲自到天地秘境中。比如这次进入诸次关山后,已经给施良德准备了最好的天地灵物,而将来去了五心谷,各种灵植更可享用不尽。

施良德对芦居子在五心谷中做的事情很满意,施行这样的计划当然需要前期投入,想当初为了经营静沙岛,施良德不惜在麻元领身上投了好几个亿。当然了,施良德这位老江湖从来不会做亏本买卖,如今的静沙岛和仙顶山庄都已经到手,而且还是个能带来持续赢利的项目。

相比静沙岛那么大的投资,就能看出芦居子的才干了。芦居子攻略五心谷,前期花得当然都是施良德的钱,迄今为止总投入还不到两千万呢,就已经基本搞定。而五心谷的价值可比静沙岛大太多了,芦居子不愧是当世的高人良才啊!

当贡献点制度顺利推行之后,再完善谷中的一些基础生产设施,芦居子的下一步计划就是重点发展一批特色产业了,将三万多的人口资源都利用起来。他和施良德商量了一番,可以转移哪些合适的产业进去,运送原材料在五心谷中加工,再将成品运送出来。

外面的事情都由施良德派人去操办,芦居子负责主持天地秘境的大局即可。

第二天一大早,一支三十多人的队伍就出发了,其中有二十名西方游客,还有施良德以及他的四名保镖、一名助理,以及东方静、芦居子、孟三通等随行人员,他们沿着蜿蜒的野径在深山中跋涉了大约五公里。

五公里听上去不远,但这是在崇山峻岭之中,假如没有东方静带路,一般人根本找不到地方。东方静走的已是自古历代祖先探出的最好的一条路线,但大家也一直走到中午。这批“探险家”们真是好体力,虽然都气喘吁吁满身大汗,但也都跟上了。

随行人员一直都很关注施良德,怕他年纪大了跟不上,结果有些惊讶的发现,施良德的体力丝毫不差,甚至比那些游客更显精神。再仔细看如今的施良德,皮肤已经变得红润细腻了不少,就连花白的头发都已经重新变黑了少许。

正午时分,众人走进了一片平缓的山谷,放慢脚步稍微歇口气,再往前看感觉却有些绝望,只见前方连绵的陡峭奇峰,好像已经无路可攀。风光的确很美,但他们不是来玩登山的,目的地究竟在哪里呢?有好几名老外已经在大声询问孟三通。

这时东方静停下脚步道:“我们已经到了。”

孟三通赶紧大声用英语招呼道:“大家都过来,我们已经到了神奇的东方秘境,你们都注意观察东方大师的每一个动作,奇迹即将出现……”

东方静取出了一根短鞭,只有四尺长短,原先一直绕在胳膊上藏于袖中,此刻抖开鞭子向前一抽,随着一声脆响,空谷中突然出现了一道门户。

这道门户的边界好像是无形的,就似打开了一个异次元空间的入口,周围还是群山,但是往这个入口中看去,却是另一番山川景象。众游客以各种语言发出了惊叹声,有人还单膝跪地手捂胸口不知道在喊什么,估计是“上帝啊,这真是失落于人间的伊甸园”之类的感慨。

东方静做了一个请跟我来的手势,众人鱼贯而入,动作都显得小心翼翼。当他们都走入门户之后,东方静再挥鞭发出一声脆响,大家回头看去,方才的门户已经消失了,此刻置身于完全不同的另一片天地中。

就这样从一个世界走到了另一个世界,足足有半分钟时间,这些游客都没有说出话来,有人怔立当场,还有人贪婪四望。

这里也是一片山谷,地势比外面开阔很多,一片鸟语花香景象,前方有一条弧形的环抱状山脉。不远处有一条河流穿过,沿着河流修建了一排木屋,样式很是古朴,不少木屋都是新建的,但其中有三栋建筑看上去却很有年头了,从震惊中反应过来的游客纷纷取出手机拍照。

诸次关山并没有被废弃,只是自古传承单薄,到了如今只剩东方静一个人。那三栋建筑就是祖师留下来的,按修行界的说法就是洞府吧,考虑到开放之后的接待能力,最近又新修了一排木屋,基本能够三十多人住下。

孟三通适时扮演了导游的角色,鼓掌招呼道:“大家都过来一下!我们已经来到了神奇的东方秘境,现在听我讲注意事项。我们将在这里停留一段时间,吃完午饭再出去一趟,感受一下如何穿越两个不同世界。

需要注意的是,普通人来到这里是不能保留记忆的,出去之后将忘记所有的事情,所以这里始终是无人知晓的神秘之地。今天有东方大师加持,我们此刻的记忆在出去之后还能保留,但是下午再进来,你们将记不住这里发生的一切……”

木屋中已有接待人员走出来迎接,他们也都是芦居子派来的手下,招呼众游客去吃已准备好的午饭。客人们花了这么多钱呢,接待工作当然要做好,施良德也去吃饭了,他有单独的小灶。

东方静却一直提着鞭子站在餐厅的门口,芦居子走到近旁悄声问道:“东方山主感觉如何,大概能支撑多长时间?”

东方静苦笑道:“惭愧,我的修为实在有限,假如这些人不散开很远,大概能支撑一个时辰,再久就恐怕不行了。”

假如这些游客出去之后不能保留记忆,就无法证明他们来过神奇的东方秘境,,所以需要东方静手持控界之宝时刻护住他们的形神。就像崔小曦进入响水峰还能保留记忆,那是崔山海一直施法护住她的形神。

包括施良德在内,这次东方静要护住二十一人的形神,假如众人范围分布得不太大还能挺得久些,范围散得太开就支持不了多长时间了。

芦居子笑道:“东方山主受累了!一个时辰也足够他们吃完饭再出去了,等下午再进来的时候,东方山主只需打开门户即可。”

东方静最多坚持一个时辰,那么芦居子就让他耗到极限。这样的情况多来几次,东方静肯定会挺不住的,迟早会求芦居子这位高手帮忙分担压力,到时候芦居子就可以顺利得到诸次关山秘法,但现在他不会主动提帮忙的事。

实际上东方静有点高估自己了,一个多小时之后,访客们吃完午饭在河边玩赏了一会儿,队伍稍一散开他就挺不住了,两鬓汗湿脸色发白,赶紧提醒芦居子道:“行了,芦先生,赶紧招呼小孟带他们出去吧。”

芦居子笑了笑,以神念通知孟三通带着队伍重新回到门户处。这里只有山谷哪有门户啊?只见面色惨白东方静再度抽出一记响鞭,奇迹又出现了……

344、上天梯

,最快更新方外:消失的八门最新章节!眼前还是来时的那片深山谷地,四周林木茂盛,近处的野草有齐腰高,有一片践踏倒伏的痕迹,那是众人留下的。再放眼望去,哪有什么鸟语花香的世界,小河和木屋更是不见踪影,方才的经历就像是一场梦。

但众人清楚那不是梦,只因眼前这位神秘的东方大师打开了那样一道门户,门户的彼端是另一个世界,人们难以理解也发现不了的世界。大家再看向东方静的眼光,都充满震惊与崇敬,而东方静尽量做出一副高深莫测的表情,暗自抓紧时间喘息调整。

孟三通又鼓着掌将这群目瞪口呆的老外们集合到一起,有些兴奋地大声开口道:“现在注意听我讲,有些事情一定要记住!待会儿我们将再度进入神奇的东方秘境,今天晚上就住在那里,在无人知晓的另一个世界中过夜。

明天再出来的时候,你们将保留不了这一段记忆,所以注意事项很重要。你们都可以选择在自己的住所附近拍一张照片,可以是自己与房屋或某个景物的合影,也可以在空地上弄一个只有自己才懂的标志。

拍下照片后存到手机里,还可以给照片加个备注。充电宝都带了吧?神奇世界中没有其他电源,想要手机不断电只能用充电宝,我事先已经通知了大家。等明天上午出来后,我会提醒大家看手机照片……”

众人回到外面停留的时间并不长,孟三通叮嘱了一番注意事项后,稍微缓过一口气的东方静就打开了门户将众人带回了诸次关山。这一次东方静没有再施法护住众人的形神,让游客们自由活动,反正这里也没有什么危险,大家要在此地过一夜。

游客们不再受拘束,自行在这个神奇世界里四处探险。东方静则休息了大约一个时辰,然后带着芦居子、孟三通、施良德及其他四名随行人员向远处的山脉走去,一边走一边亲自讲解这个方外世界的情况。

诸次关山因何而得名?它的地域比目前看到的要大得多,总共有三重关山,大家此刻在的地方是第一关山;越过远处的那条山脉,那边便是第二关山;再越过另一条山脉,方可到达第三关山。

东方静虽身为诸次关山之住,但所涉足的地方也只有第一关山和第二关山,至于第三关山以他的秘法修为尚无法到达。

东方静少年时跟随师父修习诸次关山秘法,最重要的辅助手段有两种,首先是服用此地特产的灵药龙筋藤,其次就是服用龙筋藤后攀登远方的那条山脉。

龙筋藤是诸次关山中的特产灵植,据说有易经洗髓之效,生长百年以上的植株方可入药,主要是用它的花蒸晒之后煎成汤剂服用。因其药性过于猛烈,服用之后形神有撕裂之感,精神上的痛楚也会影响到身体,人很容易受伤。

经过历代祖师的长期摸索,终于掌握了更稳妥的服用方法,就是用花谢之后的果实来中和药性,而且果实必须是新鲜的。为什么施良德今天要亲自来到诸次关山,不仅是为了考察天地秘境,也因为恰好到了龙筋藤果成熟之时。

但是芦居子却不太敢让施良德冒险,因为施良德毕竟年纪大了,就算最近修炼了静沙岛秘法,体格恐怕也算不上太强壮。龙筋花果汤的药力对他而言可能仍过于猛烈,不妨等到修为突破三境以后再试试。

这里给施良德准备了更好的东西,就是龙筋藤的根茎,这才是诸次关山中真正的灵药,龙筋花与龙筋果其实都替代龙筋根之物。平常用它们替代的原因,就是花和果可反复采取,可一旦将根茎挖出来,整根植株就会枯死。

东方静虽然不知道施良德的具体身份,但是从芦居子对他的介绍以及态度能看出来,此人定是一位了不得的大人物。更何况这位施先生还是这次参观团的担保人与组织者,一次能让东方静赚一千三百万,将来更多这样的生意还需要仰仗他。

芦居子让东方静挖一块百年龙筋根出来供施良德享用,东方静没有任何犹豫地就照办了,经过祖传手法精心炮制,今天就可以服用,而且是免费提供。

施良德对此表示由衷地感谢,听了东方静方才的介绍,他问道:“东方山主,您少年时跟随师父修炼,也经常服用龙筋根吗?”

东方静摇头道:“哪能经常服用,龙筋藤生长不易,百年以上方可入药,须好生保护。我每年只服用两次龙筋根,其他时间都是服用龙筋花果汤。那时龙筋根虽然吃的不多,但是到了秋天果实成熟的季节,几乎天天喝花果汤,都快喝恶心了!”

施良德笑了:“天天喝?东方先生腻了,其他人却好生羡慕呢!”

东方静也笑了:“那倒也是。”

施良德又问道:“山主少年时服用花果汤,那时应该也没有三境修为吧?”

东方静:“当然没有,那时修炼刚刚入门,但还没有掌握诸次关山秘法,所以我师父有点急了,才催我那般修炼,真是被累坏了,成天只想着有时间就好好休息,结果到现在没人管了,反而养成只愿意宅在家里的懒毛病……”

芦居子赶紧插话解释道:“施先生,我建议你突破三境修为后才服用龙筋花果汤,并不是说只有达到三境修为才能服用,而是您的情况特殊,最好不要冒险,毕竟药性过于猛烈,而您的年纪又大了,更何况还有更稳妥的龙筋根可服用。

而东方山主情况不一样,他是从小修炼秘法之人,身体底子好得很,就是为了辅助修炼相应的诸次关山秘法……东方山主,你小时候每次服用了龙筋花果汤是什么感觉?”

东方静苦着脸道:“疼啊,简直是惨无人道的疼!就像有无数双手要把你的皮从肉上撕下来、把肉从骨头上撕下来、再把骨头一节节拆开,偏偏表面还看不出任何异状,冷汗是一身一身一身地流啊,得不停补水,不是白开水,相当于现在的功能饮料或生理盐水吧。

服用龙筋花果汤后不是打坐练功,而是得出门登山,就是登前面的山路,尽量把身体活动开,在攀登过程中运转诸次关山秘法化解吸收药性,真至全身的感觉消失才算达到效果……每年入秋后,我就相当于天天要受酷刑折磨。

后来我才知道,我师父多少也是故意的,他往汤里放的龙筋果份量明显不够,就是要让我的感觉深刻一点,每次才能更卖力地去攀登山峰化解痛苦,修炼起来也更勤奋。后来终于被我识破了,师父还得意洋洋地说这样不用鞭子抽却比抽鞭子的效果更好!”

芦居子揶揄道:“你这是怎样的童年啊!”

施良德却夸赞道:“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否则哪有今天的东方山主?对了,东方山主,我今天服用龙筋根之后,会不会有同样的感觉?”

东方静:“那倒不会,龙筋根的灵效精纯,再经过我的祖传手法调制便更加温和。但您服用之后也不能坐着不动,否则全身还是会有一种很难受的胀痛感,需要适当尽量活动开,最好的办法也是去登山。您老也不必担心,能爬多高算多高,我们大家陪着您。”

说着话终于他们来到了山脚下,这条山脉中布满嶙峋的青色岩石,很是陡峭,岩缝中生长着各种花草杂木。东方静特意领着他们往旁边走了几步,指着崖壁上一株杯口粗的藤条道:“这就是龙筋藤,刚好生长了百年以上,你们看已经开花结果了。”

施良德:“百年古藤才有这么点粗?”

东方静:“是的,生长非常缓慢,千年古藤才有碗口粗呢。”

施良德:“东方山主怎么分辨它们的生长年限?”

东方静:“很简单啊,只有到百年以上,它才会开花结果……而到了千年以上,便几乎不会在开花了。”

施良德:“原来如此!”

面前的这株古藤,虽然只有杯口粗,但扎根岩缝攀行山崖,藤皮呈金黄色鳞片状,藤身弯曲虬结宛若蛟龙,藤叶是翠绿色的,开的花不大亦呈黄色的单层小瓣,结的果实有点像金桔。它只生长在山体岩层裸露的陡峭处,附近其他的植物不多。

沿着山壁来回走了一段路,又看到了好几株龙筋藤,但显然还不够百年。众人又回到了来时的地方,抬头望去,有一条山路笔直向上,就似在山脉间切出了一条缺口。山路的起点旁有一栋建筑,不是河边那种木屋,而是青砖碧瓦很精雅的小院。

东方静介绍道:“这是历代山主的招待贵客之所,后堂还供奉着历代祖师的牌位,第一关山中,只有这个地方不对普通访客开放,我们就在这里让施先生服用龙筋汤吧。”

不对其他普通访客开放的地方却用来招待施良德,也是给足了面子,东方静虽然有点宅,但并非不通人情世故。走进小院在厅堂中坐下,东方静亲自去了厨房,时间不大,他用一张托盘端来了四个碗,盘中还放了九枚金黄色的龙筋果。

东方静首先将其中一碗端给了施良德,这碗和其他三碗都不一样,是龙筋根灵药。

所谓龙筋根灵药当然不是拿着一截树根直接啃,施良德也没有那好牙口,早就经过了加工调制,将龙筋藤的根茎嫩芯部分切碎,于水中揉出纤维,过滤后晒干得到黄白色粉末,有点像葛根粉或藕粉,再用滚水冲泡晾温后服用,是一碗半透明的糊糊。

施良德将这碗龙筋根灵药服下,咂了咂嘴道:“感觉不错,有一股药香味,还有一点点甜。”

东方静笑道:“对,就是这个味道!您稍坐一会儿,等身体有了感觉我们就出发。芦先生,孟经理,我们也喝一碗龙筋花果汤吧。”

用蒸晒后的龙筋花熬成汤剂,新鲜的龙筋果不是直接放进去的,而是将汁液挤进汤中,每碗汤里挤三枚果子的果汁,他可不像当年师父那样捉弄人,用量是刚刚好。三人端起汤慢慢地喝,孟三通又问道:“这龙筋果可以直接吃吗?”

东方静:“可以倒是可以,除了可能会拉肚子之外也没什么副作用。但是它的味道太酸涩,会涩得让舌头都失去知觉,还是不要尝的好。”

芦居子:“汤里倒喝不出来涩味,味道也不难喝,有点柴胡汤的感觉。”

东方静:“天天喝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这时芦居子活动着肩膀道:“我感觉骨节有些发涨,浑身好像不得劲。”

东方静:“那我们出发吧。”

众人走出小院,门外还站着四名随行人员,就是施良德这次带来的保镖,能带到这里来当然都是他的心腹,而且体格绝对棒、身手也非常好。四名保镖刚才就跟在众人身后,却没有进入院落就在门外守着,此刻都是一脸痛楚之色,咬牙强忍着,额头已冒出了冷汗。

孟三通惊讶道:“东方山主,你也赏了他们龙筋花果汤吗?”

东方静:“顺手的事,我多弄了几碗,刚才进屋前每人也给了一碗。”然后招呼那四名保镖道,“不能站在这里,把身体活动开了才会有效,否则只会有害。”

一行八人开始登山,这条笔直的山路坡度看上去并不是那么陡峭,四名保镖下意识地越走越快,因为全身有种撕裂般的痛楚,只有活动身体才能得到缓解。

东方静又说道:“你们不要走太快,保持正常的节奏很重要,否则在这条路上走不远。诸次关山的山路,越往上越难行。”

这条路很奇怪,起初好像没什么感觉,但是走了一段距离后,就渐渐感到一种无形的阻力,走得越高,这阻力还在渐渐的增强。在这种情况下,保持一个固定的节奏节奏很重要,而且时间长了会很累的,

但如果停下来就会感受到浑身那种撕裂般的痛楚,所以只要还有体力,那是宁愿累也不愿意疼啊。

很多人不知道有没有这样的一种经验,上山的时候由于视觉的误差,总觉得前方不远就可以到顶了,但走到你方才看见的地方,却发现山还更高,总不知尽头在何处。这条路便是如此,走了大约十几分钟,阻力是越来越强,而龙筋藤的药性也完全发挥开了。

后面的四名保镖面色挣扎,内衣已经汗透了,从背囊里取出来事先准备好的饮料不时喝上一小口。孟三通和施良德脸色也涨红了,但步履还相对轻松一些。只有芦居子和东方静面不改色,仿佛没事人一般。

东方静赞道:“芦先生不愧是当世高人,修为深不可测啊。”

芦居子:“山主过奖了,您不也一样吗?”

东方静却摇头道:“不一样,不一样,我是从小就习惯了,今天招待贵客,所以陪大家才喝了一碗瓜果汤,否则平时都不爱喝。若真论修为,我比孟经理也强不了多少。”

孟三通赶紧道:“不敢与东方山主相比,倒是施先生令我惊讶了。”

施良德却说:“你们不用夸我,我吃的药和你们不一样。”

就这样顶着压力走了大约半个小时,山路旁出现了一座凉亭,这是在山崖间凿出的平台上修建的亭子。有一名保镖好像是累得不行了,却以关切地语气道:“施先生,您需不需要歇一歇?”

东方静却摇头道:“假如大家还能往上走的话,我建议就不要停下来休息,这样才能将龙筋藤的灵效完全吸收,直到身体的痛楚感完全消失。”

众人越过亭子并没有休息,施良德又问道:“东方山主,既不休息,为何要修那样一座凉亭?”

东方静答道:“听师父说,那个地方,是体格最好、身体健康的普通人,在没有服用龙筋花果汤的情况下所能达到的最远位置。”

孟三通笑道:“服用了龙筋花果汤当然能走得更远,因为停下来浑身就更疼啊。”

众人又继续往上走了大约二十分钟,有一名保镖终于坚持不住了,腿一软坐在了旁边的石头上大口喘着气。东方静回身问道:“还疼吗?”

那人喘息着答道:“不疼了,但我也实在挺不住了。”

东方静:“那好,你可以在这里休息了,待会儿慢慢下山,就在方才那座凉亭中等候。”又朝另外三名保镖道,“你们坚持不,也不用跟在后面了,能走多远算多远,浑身不疼了自然就走不动了,然后休息一会儿就慢慢下山吧,都到方才的凉亭中等着施先生回来。”

四名保镖坚持的时间不等,两、三分钟后,最后一名保镖也停下了。孟三通从那名保镖手中接过背包,陪着众人继续往上走,还小声问道:“施先生,您的感觉怎么样?”

施良德擦了擦汗,从孟三通手中接过饮料喝了一口:“龙筋藤的灵效真不错,我觉得还可以坚持一会儿。”

345、过三关

剩下的四人又走了七、八分钟,抬头看见路旁又出现了一座凉亭。东方静问道:“施先生,我们到达那座凉亭休息一会儿,然后就陪您返回吧?”

施良德却摆手道:“不不不,我感觉还可以再坚持一会儿,这条路上有几座凉亭啊?”

东方静:“三段路,途中有两座凉亭,到这里就已经走了三分之二了。我小时候没有掌握诸次关山秘法之前,师父每次让我走到第二座凉亭才可以休息返回。”

芦居子:“小时候是多小?”

东方静:“十五、六岁吧。”

施良德:“那也不小了!”

四人第二次过凉亭而不入,继续向上攀登。这里的路就不是普通人咬牙靠体力或毅力能走上来的了,看似平淡无奇,却越走越是艰难,仿佛从无形而粘稠的胶质状穿过,而越往上空气就好像越粘稠……

东方静又说道:“若想越过山脉,此处一步都不能停。只要一停下来,所有的阻力和压力都会消失……”

所有的压力和阻力都消失了,人当然感觉轻松,但别忘了这条山路上的阻力是渐渐增加的,他们是保持一个不变的节奏走到了这里。假如已经到了极限,停下来人一松懈,再想举步,感受到的便是那突然出现的、异乎寻常的阻力,那就没有可能继续走上去了。

几人又继续走了大约十五分钟,施良德已经汗透重衣,发丝间的汗水甚至化为浅浅的蒸腾白雾,不停地喝着饮料,终于长叹一声停下脚步道:“我还是越不过这条山脉啊!”

他一停其他人也都停了,东方静毫不掩饰眼中的惊讶之色:“施先生,您已经令我非常意外了,这是您第一次走这条山路,就连第三段都已经走了一半。虽然今天没有越过去,假以时日,必不难成功!”

芦居子也说道:“既然施先生想休息了,那我们就一起回去吧,参观第二关山也不着急此刻。”

孟三通却说道:“我陪着施先生下山即可,反正第二关山我已经去过了,芦师是第一次来,就跟着东方山主继续参观吧。”

除了芦居子之外,另外三人其实都能越过这条山脉到达第二关山。与诸次关山的合作项目前段时间就是由孟三通负责的,他当然早就去过第二关山,今天可以留下来护送施良德下山。

施良德也很客气地摆手道:“东方山主与芦师不必管我,有小孟陪着就行,我休息一会儿就下山,在第一关山等你们回来。”

访客就是施良德组织的,假如东方静不在,第一关山中剩下的全是自己人,施良德当然也没什么好担心的。芦居子点头道:“那好,我就随东方山主前去见识一番,施先生且下山休息,等过段时间再找机会越过这条山脉。”

东方静吃惊,其实芦居子也同样吃惊,他们都没想到施良德居然能走到这里。两座凉亭将这条山路分了三段,最后一段已经走了一半,就说明施良德走完了整条路程的六分之五,只差那么半小段就可以越过山脉了。

越过山脉意味着什么?那就是修为已突破了三境,可以出入方外世界无碍,并能初步祭炼与掌握控界之宝的妙用——假如他修炼的是相应的秘法。

施良德已经六十岁了,修炼静沙岛秘法的时间并不久,就有能如此水平,实在是令人惊讶,要么是他另有奇遇,要么是他天赋极佳。

虽说停下来再继续登山会感到格外艰难,但对东方静和芦居子而言并没有什么问题,他们很快就走完了这段山路。站在山坳口顶端的山脊线上,面前是一个很大的缓坡,绿草如茵延伸向远方,谷地平原中可见溪流湖泊,更远的地方又是一条山脉。

芦居子走下山坡道:“这里就是第二关山,诸次关山弟子真正的修炼隐居之地?”

东方静:“是的,只有到达第二关山,才能成为诸次关山的传人。想当初,我为了越过方才那条山脉,在师父的督促下足足用了两年。”

芦居子:“此地怎么未见屋舍建筑?”

东方静一指平原对面更远方那条山脉道:“那边的山崖间凿建了洞府,地方很大,居住几十人没有问题,只是一般人来不了这里。”

芦居子叹道:“过一关山又一关山,感觉就像是轮回啊!今天来的那种客人就算了,将来若对方外联盟开放,倒是可以让大家都来第二关山参观,在那边的山崖下收拾几间洞府让他们休息,这样他们会更感兴趣的。”

东方静:“我也是这么想的。孟经理今天的导游方式也给了我一些启发,方外联盟的访客中,很多人是有实力到达第二关山的,无需我时刻施法护住他们的形神。偶尔来些晚辈,就可以按照孟经理今天的方式,先护住形神片刻带他们出入一番,然后就让他们子第一关山自由活动吧。”

芦居子:“假如真有这样的晚辈弟子来参观,东方山主还可以组织他们登山,季节合适的话再送一碗龙筋花果汤。这也是一种修为考察与修行历练,诸家长辈一定会很感谢你的。”

东方静:“芦师有所不知,想翻过山脉当然不仅要看修为境界,那条山路也须我持控界之宝打开。假如提供这种参观服务,每次都得我带着他们登山了。”

不知不觉间,东方静对芦居子的称呼也变成了芦师,这种变化很微妙。田仲络的手下叫他田师,因为身边人都知道他好排场、讲面子,田总、田老板、田老师这些称呼都不够有范儿,结果这一招后来又被芦居子的手下学会了。

单纯叫芦居子为芦洞主,尊敬感好像还差点,在他收编了游怀界众弟子之后,有几个率先抱大腿的便开始叫他芦师了,结果其他人也都学会了。能看出来芦居子对这个称呼很受用,所以施良德干脆也这么叫了,给个面子又不用花钱,此刻东方静是有样学样。

芦居子深表同情道:“其实我们都是帮忙的,东方山主才是此地唯一的导游,开启门户要靠您,护持众人形神要靠您,率领大家登山也要靠您,山主实在太辛苦了!诸次关山传承单薄,您就没有想过多培养几位晚辈传人,或可为您分忧。”

东方静:“当代社会培养天地秘境传人哪有那么简单,想当年师父培养我就很不容易,就算找到好苗子培养也需要时间啊。不说这些了,今天那位施先生令我惊讶,他绝对不是普通人,难道是芦师传授的秘法?”

芦居子答道:“的确是我传授的秘法,这位施先生是自己人!”

芦居子说的是实话,但对答之间却有个小误会。芦居子传给施良德的是静沙岛秘法,而东方静以为的是卢余洞秘法。这两人都不知道的是,施良德其实还另有奇遇。

两位方外世界之主并肩而行,穿过原野飘秋草然若仙,终于又达到了远方的另一条山脉脚下。抬头望去,仿佛又回到了第一关山,又有一条笔直的道路通往高处的山坳口。

在这条山路之外,两侧山坡上还另有石阶,凿于岩壁间曲折回环通往不同的洞府。这些石阶小路和洞府在远处是看不见的,巧妙的被山岩和植被阻挡。芦居子指着面前的一线山路问道:“从这里翻越山脉,便可以继续到达第三关山吗?”

东方静有些惭愧的点头道:“是的,诸次关山总共有三重关山,但迄今为止我还越不过这条山脉。不仅是我,我师父一辈子也有没有到达过第三关山,引为平生憾事。”

芦居子又试探着问道:“想翻过这条山脉,也需要山主您手持关山鞭打开道路吗?”

东方静:“那倒不必了,假如芦师想试试,自己走上去即可。这条山路看似就在眼前,我却根本踏入不了其间,不知第三关山是何情形。”

芦居子笑着摇摇头:“东方山主都没有亲自去过第三关山,我毕竟只是客人,就不要乱闯了。”

东方静:“芦师太客气了,您是也是自己人,如果您能够翻过这条山脉,我也很希望知道那边是何情景。至于其他的访客,倒是不能随便让他们尝试了,我听说其他各家开放天地秘境也划定了中枢禁区,那么此处便是诸次关山的禁区,但对芦师您例外。”

芦居子方才那么问,其实是以进为退,他很想去第三关山见识一番,但是主人都没去过的地方,他这位客人不好擅自进入,直接提要求显得太过无礼,所以试探一下东方静的态度。

东方静既如此说,芦居子反倒不着急了,摆了摆手道:“我只是好奇而已,也没有把握能越过这条山脉,先在附近看看,且养精蓄锐。”

两人又参观了山崖间各处大小洞府二十余座,芦居子又指着崖壁间一株碗口粗的古藤道:“这株龙筋藤,好似格外不凡!”

东方静:“这是千年龙筋藤,整个诸次关山中并不多见,说龙筋藤的根茎有易筋洗髓之效,其实只有千年以上的龙筋藤灵效才是真正精纯。以芦师的修为,其实方才那些汤剂或根茎对您的帮助已经不大,但千年龙筋藤应该还是有些用处的,我已特意给您准备好了一份礼物。”

他将芦居子带进了一座洞府。洞府不大只有前后两进,外间凿壁为墙,还利用天然山石打造了一个隐蔽的前院,里间则是静室,有各种陈设外间的桌上放着一个盒子,打开盒子则是一截半尺长、酒杯粗的根茎嫩芯。

东方静将盒子递给芦居子道:“这是千年龙筋藤的根,我已取出了根芯精华,再告诉芦师如何炼制加工。您可以在这里享用此物,也可以带出去加工服用。”

芦居子:“这礼物太珍贵了,如何使得?芦某人恐受之有愧!”

东方静:“芦师太谦逊了,这是我的一点谢意,请您千万要收下。”

东方静也是个讲究人,芦居子这边为了跟他合作投入了很大的人力、物力、财力,也给他带来了巨大的利益。仅仅是今天一次性就给他带来了一千三百万的收入,这样的好事上哪去找?未来还指望芦居子更多帮忙呢,总之要尽量搞好关系。

芦居子将礼物收下了,东方静又说道:“其实我还有一事想相求,您能否试试进入第三关山?假如成功的话,将那边的情形告诉我,也算了却心中遗憾。

千年龙筋藤在第一关山中极罕见,在第二关山中也很少,我不知第三关山中是否还有。假如芦师见到了,若是超过百株,您不妨顺便取两截根茎带出来给我……”

千年龙筋藤的根茎精华,东方静咬牙送给了芦居子一根,其实也很心疼啊。但假如第三关山中有更多,而芦居子又能到达那里,顺便帮忙取出来几根,那么这件礼物送得也不亏。

芦居子本来就想去,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便欣然点头。先挑选一座洞府休息了大约一个时辰,待精气神都涵养至相对的巅峰状态,又来到了那条山路前。芦居子在东方静的关注下一步迈出,然后就在他眼前凭空消失了!

芦居子并非迈出的腿先消失,而是整个身体在同一瞬间忽然不见。这情形有点像进入方外世界,要么就根本进不去,要么就直接全进去了,不存在先进来一半还留一半的情况。

东方静吃了一惊,找了块山岩坐下等候,不禁发出一声叹息。眼前这条山路,对他和他师父而言始终可望不可及,但芦居子一步踏出便不知消失于何地,想必是已经进去了,不得不承认修为就是有差距啊!

芦居子踏出的那一步绝不简单,首先以神念感应到了落脚之处,紧接着仿佛天地陡然一空,略有些晕眩,等恢复正常之后又来到了另一片天地。他已经站在了山脊上,回身望去有一条笔直的道路通往山脚,运足目力还能看见东方静就坐在山脚下等候。

他能看得见东方静,东方静却看不见他。

芦居子再转身向前望去,发现越过这道山梁前方还有一座秀美的山峰,连绵起伏风光无限,他举步走去,习惯性地舒展元神感应这方天地,又突然发现了一个人!

由于起伏的山势和茂盛的植被影响,普通人当然是看不见,芦居子是在神念中察觉。诸次关山传承单薄,当代仅有东方静这一名弟子,怎么这里还有其他人,难道是某位祖师仍隐居在此?

仔细想想也不是没有可能啊,东方静和他师父从来就没有进入过第三关山,但他们的某位祖师有可能在很多年前就隐居此地不问世事。既然来了,芦居子无论如何是要看看的,他绕过坡上的矮丘,前方树木掩映间出现了一座小院。

小院依山势而建,前院中还保留了一块山石,有人就将这块天然山石凿成桌椅模样,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正站在院中,从院门看过去只是他的侧影。芦居子赶紧上前行礼道:“这位前辈,请问您是诸次关山某位仙隐的祖师吗?”

老者转过身来道:“我也不知自己是谁,假如你一定要问,就把我看作这诸次关山吧。”

这句话给芦居子带来的冲击实在太大,他一时间怔住了。而在第二关山中,守候在山脚下的东方静此刻也是震惊万分,就在方才,他袖中的控界之宝关山鞭竟突然不见了!

这根四尺长的短鞭,东方静已经随身携带了十年,平日都是藏于袖中缠绕在右臂上,熟悉得就像身体的一部分,只要手轻轻一抖就可以握住鞭柄将其挥出,闭着眼睛都能指哪儿抽哪儿,此刻却莫名不知去向。

这是被谁偷走了吗?但此时此地只有他一个人啊!东方静尽量稳住心神尝试着感应它,就像在感觉自己身体的某一部分,似是松了一口气,神情又充满疑惑。

他还能隐约感应到关山鞭的存在,这件东西既没有消失也没有被偷走,只是天地秘境发生了某种变故,导致控界之宝也出现了变化。但这种变化只是暂时的,待恢复正常后关山鞭又会重新出现在他的袖中,就像从未消失一般。

别问东方静是怎么知道这些的,其实他并不清楚原因,只是一种说不清楚的感应,仿佛是这片天地告诉他的。东方静推测,这可能与芦居子进入了第三关山有关,得等芦居子出来之后再好好问问,不知他在第三关山中都遇到了什么。

尽管东方静号称诸次关山之主,但这片天地秘境对他而言仍然充满未知。其实在方外联盟中,各位所谓的方外世界之主,其实从来并不是方外世界真正的主人,他们更像是寄宿者或外来者,只因为得到了方外世界的传承。

ps:求月票,《方外》这本书求完本前最后一个月的月票了!

346、天心神用

东方静有些忐忑不安的等候着,而山中的芦居子正打量着面前的老者。这位老者形容古朴,留着长发简单地挽了一个髻,用一根随手摘来的树枝簪着,身穿淡青发白的袍子,袍子的面料是当今没有的,似是古代的葛布。

芦居子问他是谁,他居然自称诸次关山,这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诸次关山就是这个方外世界啊,而面前的老者分明是一个人!难道他是这方天地意志的显化?想到这里芦居子陡然一惊,心念急转中又做了很多猜测。

老者或许就是方外世界之灵,就像很多东方仙侠小说中的天地之灵或西方玄幻作品中盖亚意识?或许他就是这个方外世界的创造者留下的御神之念,或许什么都不是,而是一种芦居子尚未接触过也不能理解的存在。

芦居子在看老者的时候,老者也在看他,那完全不像一个凡人的目光,就像这片天地在凝视。芦居子精通爵门望气术,以他的修为境界,不仅可观人情志,甚至能够看穿腑脏与气血运行,可是在这个老者身上他什么都看不到,只是看见了一个人的形象而已。

老者的眼中仿佛不带任何人类的情感,看着芦居子又摇了摇头道:“你不是这里的人,也不是你自己进来的。”

这话有点让人摸不着头脑,芦居子却自然明白了意思,赶紧点头答道:“是的,我眼下尚非诸次关山传人,亦未修习诸次关山秘法,是当代诸次关山的山主邀请我来作客。前辈既然自称诸次关山,我可以称呼您一声诸前辈吗?”

芦居子的应变很有意思,与这样一位可能“不是人”的老者说话,居然还给了对方一个称呼。老者不置可否道:“怎么称呼我,是你自己的事。”

芦居子斟酌着开口道:“能否请教诸前辈,您自称诸次关山,就是这片天地秘境的意志显化吗?”

老者:“你可以这么理解,见到我就像见到了这方世界。人自能与天地对话,只是形式不同。”

人怎么与天地对话?就看如何去理解。假如一个人用一块石头敲自己的脑门,会感觉到疼,这就是一种与天地对话的方式,因为那块石头就来源于天地世界。只是眼前的情景非常奇特,天地居然有了一个拟人化的形象可以交谈。

芦居子又问道:“能否请教前辈,您的样子是否就是诸次关山的创造者?”

老者:“也许吧,我并不清楚,这只是你眼中的样子。”

芦居子:“能否请教诸次关山秘法?”

老者摇头道:“你不是,所以不能。”

芦居子也明白老者的意思,他并非诸次关山的传人,没有修习过诸次关山的秘法,相当于没有得到这方天地的认可,所以与此有关的问题老者都不会回答。但老者既然出现了,肯定是因为他触发了某种契机,行止符合这方天地秘境的某种规律。

芦居子本能地感觉这是一个千载难寻的宝贵机会,或可解开这么多年无人能回答的疑问。他取出一截竹根道:“不瞒前辈,这是另一处天地秘境的控界之宝,我拥另一座方外世界。可是迄今为止,我为何没有在自己的世界里遇到您这样的存在呢?”

他之所以敢将卢余洞的控界之宝九节根拿出来,因为他没有在老者身上体会到任何恶意,当然了,同样也没有体会到善意,以望气术观察对方,就像在观察无私无欲的天地。

老者看着他手中的九节根道:“原来你得到了另一处世界传承?我不知那个世界是何情景,无法告诉你为什么。每个世界的规则不同,就像每个人都有区别,这里不是卢余洞,就是诸次关山。”

芦居子心中又是一惊,方才他根本就没有提到卢余洞啊,对方怎么就知道了?再一转念,又有些明白了,他身在这方世界中,面对世界的意志自身也是世界的一部分,老者怎会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一念及此,芦居子赶紧将心念定住。人能控制自己的思维吗?比如村外山坡上的那只羊,能说不想就不去想吗?普通人恐怕不行,可芦居子能做到,他有这种定力修为。但是另一方面,哪怕是大成修士,该考虑的问题也一定自然会考虑。

芦居子尽量抓住机会又问道:“您能否告诉我,诸次关山从何而来?不仅是诸次关山,还包括像卢余洞等等方外世界,又是从何而来?”

这是困扰芦居子多年的问题,他虽然身为卢余洞洞主,却始终搞不清楚卢余洞是怎么出现的,就连历代祖师对此亦语焉不详。假如换成丁齐来到这里见到这位老者,应该也会请教同样的问题。

老者的回答是几句反问:“你可知自己从何而来,我如何为我,元神心境从何而来?”

芦居子:“您的意思是说,方外世界也是被人创造的?”他之所以会这么问,因为刚才问过老者,此刻显化出的形象,是不是就是方外世界创造者的样子。而老者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虽然看似没有答案,却等于默认了一个事实,方外世界是有创造者的。

老者:“不是我的意思,就是这个意思,你可以问问自己,我从何而来?天地皆从造化而来,人亦是,但为人者可造化已身世界,知造化方得为人。方外世界是一种寄托,或寄托形神,或寄托心境。”

芦居子:“那么诸次关山是寄托形神还是寄托心境?”

老者:“我不知道,但既成世界,有区别吗?”

从来历看,这两者当然有区别,而且区别很大!芦居子推演老者话中的含义,想到了很多种可能。比如寄托形神,可能是创造者的形神化为了世界,这个世界就是他本人,只有存在方式已不同;而寄托心境,则代表了创造者的某种心境显化成了一个世界,而创造者本人已不知去向。

芦居子所拥有卢余洞,应该就是寄托心境的世界,代表了一种隐逸之心,隐逸中又有抱负未展的不甘。

芦居子年轻时读过的一首诗:“我有一所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开……”这样的诗描述的就是心境所寄托的一个世界,而世上居然有人能将这样的世界显化出来、真如常在!

这也太过匪夷所思了,可是如此之多的方外世界既然已经存在,那么无论怎样的神奇来历都有可能。可惜面前的老者并不是一个真正的人,对他而言世界就是世界,既然没有做出更多的解释,那么就不会再解释。

芦居子:“您又是什么样的存在呢?”

老者:“如你所见。”

芦居子:“或是形神寄托,或是心境寄托、情怀寄托,怎能无中生有,显化为一方天地?”

老者:“你所言之物,所谓形神、心境、情怀又是从何而来,无中生有便是已有。你能来到此地,而其他人不能,说明你有见到我的修为。那么还有些人能做到的事,你办不到甚至无法理解,但在我看来,就是这般简单,是天经地义。”

芦居子:“晚辈还想请教,外人为何能进入这样的世界,得传承者又为何能掌控世界?”这也是一个很重要的问题,得到控界之宝与天地秘境传承就可以出入甚至掌控相应的方外世界,一切仿佛天经地义,但为什么会这样呢?

老者答道:“如身入人心,又如同体天心,此谓天心神用。”

听见这句回答,仿佛感受到天地意志本能的回应,似神念又非神念,芦居子莫名就有了某种认知,也明白了这句话中一系列的含义,但又不是全然透彻……

假如是丁齐来到这里,从他的见知角度可能理解得更为直观,因为丁齐创出了方外秘法。对于丁齐而言,最初进入方外世界的感受,就相当于进入他人的精神世界,只是将纯粹的精神活动变成了具体的行为,如身入人心。

而丁齐以景文石为寄托,与天地共情,又如同体天心。丁齐刚开始并不知控界之宝的存在,后来也不必借助控界之宝,看似走了一条弯路,实际上却是直取捷径,只是这条捷径换成别人恐怕走不出来。

天心已不仁、已无私,不因丁齐是“好人”、芦居子是“坏人”而有所不同。这有点像烧开水,无论是丁齐还是芦居子去烧,在一个大气压下,水的沸点都是摄氏一百度。这种比喻当然是不确切的,但确切的含义却形容不出来,总之能体之便能用之,此谓天心神用。

此刻的芦居子已经意识到,不必去形容眼前这位老者是什么身份,他应该就是这个世界的天心显化。人可以与天地交流,但天地不会直接告诉你很多问题的答案。

有一类命题,你能做到的时候自能证明,你做不到便无法理解,就算是大成修士亦有杂念,芦居子这一刻想到了很多,比如宇宙起源、微观效应、人工智能等等……

天地秘境莫名的变化终于消失了,关山鞭又出现在东方静的袖中,就像它从未“离开”一般。东方静无法解释这一切是怎样发生的,但它就是发生了,东方静是亲历者与感应者。

他站起身向那条山路望去,时间不大,就见芦居子的身形飘然出现。东方静赶紧迎向前去道:“卢师,您回来了!第三关山的情形如何?”

芦居子没有说话,而是直接发送了一道神念,让东方静在原地愣了半天。

良久之后,东方静才长出一口气道:“师父说的没错,要有大成修为才能涉足第三关山,今日多谢卢师!”虽然没有找到千年龙筋藤,但对东方静而言收获却更大,至少他确认了进入第三关山的条件,并且知道进去之后会遇见什么。

芦居子问道:“东方山主知晓那位前辈的来历吗?”

东方静:“未曾见过,不敢说知晓。但听师父说过,若将诸次关山秘法修炼大成,自能与这方世界交谈,应该就指卢师方才的经历。而我师父本人也没做到,他是听师祖说的。”

芦居子:“我们且回去吧,施先生他们也许等着急了。”

两人又回到了第一关山。施良德倒没等着急,正在孟三通等人的陪同下四处玩赏呢。当天无话,众访客于方外世界中住了一夜,第二天早饭后重新集合,东方静打开门户将二十名老外送了出去,但是“探险活动”至此并未结束。

二十名访客都是一脸懵逼状,好半天没有反应过来。他们的记忆还停留在昨天下午,进入天地秘境吃了顿午饭刚刚出来,孟导游召集大家交代了一番注意事项,并告诉他们要返回天地秘境过一夜,但这段记忆不会保留……

说实话,他们是不太相信的自己会失忆的,此刻的感觉很奇妙,刚才跟随东方大师进了天地秘境,怎么眼前一花又出来了?而且站的位置发生了变化,阳光的角度也不同了。

孟三通鼓掌道:“诸位贵宾,现在的时间是2019年9月28日上午九点,请你们看手机或者有日历功能的手表确认一下。大家的意识应该还停留在昨天下午,而中间这段记忆消失了,我们已经在神奇的东方秘境中渡过了一夜……”

众人回过神来纷纷看时间,然后发出一连串的惊呼,有不少人甚至当场爆了粗口。眼前的景象早在意料之中,孟三通又高声道:“还记得我刚才,也就昨天下午说的话吗?

我在这里告诉你们,可以在天地秘境中拍一张照片,可以是与某些景物的合影,也可以是你们特意留下的某种标志。这张照片最好加上备注,只有你们自己才能看得懂,假如手机还有电,翻一霞相册,看看能否找到这样的照片?”

在他的提示下,众人都打开了手机相册。岂止是一张照片,相册里多了很多最新的照片,而且他们都不记得是什么时候拍的了。

访客中有一位叫罗尖森的中年男士,看地位应该是这伙人的领袖,正盯着手机中的一张照片皱眉不语。照片上的内容很简单,就是有人用树枝在河边的泥滩上画了几个标记还写了几个单词,虽然他不记得是什么时候拍的,但可以确定就是自己留下的。

泥地上的标志是美漫中几位超级英雄的代表记号,是他儿子小时候画的,m代表的不是麦当劳而是蝙蝠侠,所以形状很平、两边拉的很开,s则是超人了……其他两个记号都有对应的含义,那些单词也是他儿子小时候给这几位超级英雄起的绰号,外人是不会清楚的。

罗尖森抬头道:“易斯特先生,我可以再进去一趟吗?”

他说的虽是英语,东方静好歹也是上过大学的,听懂了,点头笑道:“ok!”

孟三通趁势说道:“这次探险活动的最后一个项目,大家还有半小时左右的时间,再次进入秘境,并由东方大师施展魔法,让大家保留记忆……”

东方静啥时候变成魔法师了,孟三通难道在嘲笑他单身吗?当然不是,这是语言和文化差异的问题,孟三通也是临时上岗的导游,不知道怎样表述才最准确也最容易理解,就只能这样翻译了。

诸位贵宾在东方大魔法师的带领下又一次进入了诸次关山,有工作人员告诉他们,昨天每个人特意拍下的、带备注的照片是什么场景,众人随即找到了对应的标志或景物。

比如罗尖森就在孟三通的陪同下,来到了离木屋不远的小河边,只见泥地上用树枝划出的痕迹犹在。罗尖森在胸口划着十字道:“上帝啊,您的神奇永远超乎想象!”

不远处的东方静也听见了,不禁微微一皱眉,这跟上帝有啥关系吗?但他也没怎么计较,看在那二十万美元的份上,想说啥就说啥吧。

诸次关山的第一次对外开放圆满结束,访客们所交的费用终于正式到账,东方静的个人存款一下子翻了好几倍。

发财了,这位东方山主内心中却有一番不为人知的挣扎。照说有了这么多钱,他完全可以舒舒服服地继续宅下去了,可是诸次关山已与芦居子谈好了合作,往后每次开放,无论是开启门户还是带着大家攀登山路,都需要他亲自来动用控界之宝,压力很大呀!

但转念一想,东方静又觉得自己是不是太懒了?尤其是昨天亲眼见到芦居子进入了第三关山,也对他很有触动。自己当了这么多年的山主,而没有进入第三关山,真的需要好好修炼啊,小时候的吃苦精神上哪儿去了,难道是因为没有师父鞭策了吗?

不如就趁着对外开放的机会,不要再怕辛苦,这不仅是为了挣钱,也争取境界再有突破……东方静刚刚下定趁机好好修炼的决心,又看见芦居子领着那么多手下,随即想到自己也应该早点培养几位传人了,假如能够培养成功,很多事情就可以交给弟子去办,让他们好好孝敬自己这位师父。

想到孝敬,东方静又想起了师父。师父将山主之位传给了他,然后就拍拍屁股不知道跑哪里逍遥去了,这十年也就见过几次面,平日想找都找不着。照说传承千年的天地秘境,总能留下很多值钱的古董吧?可是诸次关山里的好东西实在不多,估计都让师父给卖掉换钱了。

但师父好歹还给他留了几件,他当年拿出去卖了两千万,才可以当个衣食无忧的宅男。如今诸次关山中所剩的古董基本都是祭礼陈设之物,是绝对不能再拿出去卖的,那么合作开发也是必须的,自己总得给将来的传人留点家底啊。

东方静的内心活动很丰富,不禁嘟囔了一句:“我现在可以好好孝敬师父了,他老人家如果肯回来坐镇就好了!”

声音虽然不大,芦居子却听见了,凑过来诧异地问道:“你师父还在世啊?”

东方静:“我什么时候说过他去世了?老人家活得好好的,将山主之位传给我之后,着急忙慌就跑了,好几年才回来一次,平日不知在哪里干啥。那感觉,就像是终于将烫手的热山芋给交出去了,找到了我这个接盘的下家。”

孟三通也听见了,有些目瞪口呆道:“前辈高人真是捉摸不透啊,拥有这样的天地秘境,他为何还要……”

话没说完,东方静便打断他道:“谁愿意总守着深山老林里连兔子都不拉屎的地方?换你也一样!其实这些年我也很少来这里,来干嘛啊?”说着话又叹了口气道,“如今真得感谢方外联盟!”

347、不一样的高人

每个人所处的角度不同,对事物的看法与感受当然不一样。孟三通身为游怀界遗落在外的传人,一直保留着控界之宝以及祖师传承,想的就是有朝一日找回天地秘境,对于世代仍拥有天地秘境的芦居子和东方静等人当然非常羡慕。

可是东方静他师父倒好,根本就不愿意呆在诸次关山里面,交出天地秘境就像扔掉一个烫手的山芋,然后就跑出去逍遥几乎不再回来了。而东方静本人这些年也很少回到天地秘境,就在外面当宅男,真是有其师必有其徒,身在福中不知福啊!

可是在东方静看来,深山老林里一个与世隔绝甚至是世人不知的地方,只有他们师徒两人成天大眼瞪小眼,别说是天地秘境了,就算是仙境又怎么样?脱离了现代文明社会和正常人际交往与生活,谁愿意长期呆在这里?

东方静再宅,也不会宅到这个程度,此地既无wifi也无外卖,连个鬼影子都没有,就算有龙筋藤辅助易筋洗髓又怎么样,他从小已经吃的够多了,那玩意不是什么美味。在此可修炼诸次关山秘法、掌控天地秘境,但人的活着的目的就是为了修习秘法掌控秘境吗?

当然不是,反过来才对,修炼秘法掌控秘境,是为了更好的享受生活、实现自我。

东方静的师父当年之所以感觉如释重负,是因为他终于完成了传承的责任,否则他一天没有培养出合格的传人,就总是被天地秘境所束缚,心境得不到真正的解放与自由。他老人家拍屁股跑掉的时候,应该是感到无比的轻松与欢畅吧。

东方静师徒并没有失去天地秘境,只是不再受天地秘境的束缚。反过来,孟三通只是失去天地秘境后再想找回,所以他没有这等体会。

芦居子闻言则微微皱眉若有所思,东方静其实只讲了很简单的两句话,一是谁愿意守着这连兔子都不拉屎的地方,二是真得感谢方外联盟,他却想到了很多,猜疑东方静意有所指,甚至还猜疑在第三关山见到的那位老者就是东方静的师父,故意装神弄鬼提醒他不要乱打诸次关山的主意。

孟三通有些不知趣问道:“为何要感谢方外联盟,如今好事,难道不更应该感谢卢师吗?”

东方静:“当然要感谢卢师,我们是合作者嘛,卢师帮了我这么多忙!大家一起开发天地秘境,好处多多!但若没有方外联盟,很难有今天这样的机会,各方外世界也不可能放下戒心彼此合作。我已将我们的合作情况报告联盟总部,丁盟主非常高兴,说这种模式将来值得推广。”

东方静没撒谎,他真的将与卢余洞的合作报告给方外联盟总部了,远在大理“潜伏”的丁齐也听说了消息,还让冼皓给东方静回了话。冼皓打算方外联盟总部的工作会议上特意提及此事,鼓励各成员之间合作互助。

这番话听在芦居子耳中却是另一种滋味,他感觉东方静这个宅男也挺有心计的,分明是对他有所防备。因为东方静一旦出了什么意外而诸次关山被他人占据,傻子都会想到是怎么回事,这不仅是方外联盟所不允许的,也触碰了各家方外世界的底线。

在芦居子看来,东方静有点想多了。在他眼中,东方静比一根废材也强不了多少,不过是有幸得到了诸次关山传承而已。他并没有想像控制五心谷那样夺取诸次关山,因为没那个必要,合作既然已经开始,将来很多事情东方静便身不由己,芦居子想得到的东西迟早会得到。

回到龙潭山墅,累了两天的东方静自己找地方去休息了。芦居子又问施良德:“施先生,您这次来了诸次关山,是否也顺便去五心谷视察一番?”

施良德摆手道:“不必着急,等将来局面都稳定了再说,反正已经是自家的地盘。我最近想去岛上待一段日子,好好修身养性。”

施良德为什么不去五心谷?因为真的没必要,况且他可不是芦居子,掌握五心莲便是无敌的存在。五心谷中毕竟有三万多人,很多人可能还想着“推翻”芦居子呢,万一起了冲突说不定会发生不测。以他的身份没必要轻易涉足险地,况且五心谷中的灵植这次芦居子已经给他带来一批。

施良德要去静沙岛还有另一个原因,朱大福那边问他要八百公斤黄金,愿意以各方外世界中的特产灵物交换,施良德当然求之不得。八百公斤黄金收集起来虽然挺费劲,但他也不是办不到,先拿黄金把东西换到手再说。

施良德已经体会到了这些天地灵物的好处,这次又去诸次关山吃了一截龙筋根去爬山,差一点就能越过第一山脉到达第二关山了,如今正需要加把劲修炼好早日突破境界,更多更好的天地灵物正是他需要的。

施良德知道朱大福也就是庄梦周找他换黄金是干什么用的,就是拿来赎涂至的,而芦居子攻略五心谷的计划已经成功,绑架涂至的目的也就达到了,人也可以放了。这些黄金转一圈还是会回到他的手上,等于是空手白得了那么多天地灵物,这样的买卖谁又不愿意做呢!

施良德离开龙潭山墅后直接去了静沙岛,自己想办法去筹集黄金了。第二天芦居子也要返回五心谷,临行前特意叮嘱孟三通:“下一步诸次关山就要对方外联盟其他成员开放了,在那种场合,你就不要再露面了,派生面孔来,都是麻晓上次没有见过的人,让他们暂时不要暴露静沙岛或游怀界弟子的身份,都自称卢余洞弟子。”

孟三通点头道:“这些我当然明白,卢师尽管放心,我们如今都已经已是卢余洞弟子,拜在卢师您的门下。好不容易有机会单独向卢师请教,能否问一个问题?”

芦居子:“有话就说吧。”

孟三通:“若秘法传承与控界之宝仍在,假如有一天找到了天地秘境的门户,还有没有办法再进去?”

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就是游怀界众弟子数百年来期待的目标,也涉及到修炼方外世界秘法的一个悖论。

各方外世界秘法中至少都包含江湖八门秘术之一,但八门秘术只是感应之法,可以说只是一个引子,并非真正的方外世界秘法。

举个例子,想要修成游怀界秘法、掌握控界之宝,必须有一个感应与感悟游怀界这方天地的过程,身在游怀界之中才能进行。假如就是出生在天地秘境中的居民还好说,如果是外面的人,在秘法没有修炼成功之前,就必须被师父带进天地秘境。

而像游怀界这种情况,虽然秘法传承和控界之宝都还在,但已经没有人能把他们带进游怀界了,理论上就不可能将游怀界秘法修炼成功,那么将来就算找到天地秘境又能怎样?

芦居子看来孟三通半天,这才缓缓开口道:“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

孟三通上前一步激动地问道:“卢师有何办法,能否传授弟子?”

芦居子:“你可知控界之宝为何物?它就是一方世界显化,游怀图还在你等手中,它其实就相当于凝练了游怀界的所有信息。想要修成秘法、掌握控界之宝开启门户,需要沟通感应那方天地,应该也可以直接感应控界之宝。”

孟三通:“如何才能成功?”

芦居子:“当你能感应控界之宝中所凝练的那一方天地,方可沟通祭炼,但前提是至少要有大成修为。”

孟三通道:“也就是说卢师您可以办到?”

芦居子:“我只说这个办法可以试试,没说一定能够成功。”

孟三通:“假如卢师得到游怀界秘法,又拿到游怀图,就有可能打开门户?”

芦居子微微点头道:“是的。”然后又扭头看着他,“我还以为你们早就会问我呢。”

孟三通有些尴尬第答道:“现在问也不迟,不是还没有找到游怀界嘛!”

芦居子:“游怀界虽未找到,但是静沙岛、五心谷、诸次关山,如今不都是我等可自如出入的天地秘境吗?”

孟三通:“惭愧,其实我们早该将游怀界的秘法与游怀图呈给卢师了。”

芦居子收编游怀界众弟子,把他们带到静沙岛并传授了静沙岛秘法,这伙人也成了为芦居子效力的手下。但他们到现在还保留着游怀界秘法传承以及控界之宝,找不到天地秘境,这些其实就是没用的东西,芦居子也没主动开口问他们要。

今天孟三通终于有点绷不住了,主动询问芦居子在这种情况下可有重新进入游怀界的办法,芦居子告诉他有种办法可以试试,但必须要有大成修为才行。孟三通等游怀界弟子也不可能再去找别人帮忙,话已出口,就等于要将秘法传承和控界之宝拿出来。

芦居子志得意满而去,同样志得意满的还有一众来自西方的访客。他们见证了奇迹,很多人同时也在感叹,这样的神奇秘境为何被一位东方巫师守护。他们虽然称呼东方静为易斯特先生或东方大师,但在内心深处还是就把他当做一位巫师。

访客中的罗尖森是一位旅行家与探险家,同时也是一位银行家、某财团的第三代继承人,如今还掌控着家族基金会以及好几个慈善基金会。有了这次的探险经历,他回去之后便组织了一个秘境隐修会,致力于在全世界范围内寻找这种不为人知的地方。

其成员基本与罗尖森都是同一类人,他们组织了很多次考察活动,也和东方静建立了长期合作关系。有意思的是,东方静并没有被吸纳为秘境隐修会的成员,访客们甚至都没有告诉他这个组织的存在。

但东方静的扮演的角色非常重要,他成了秘境隐修会与方外联盟之间的联系人,给很多方外世界带来了大笔收入,被称为“送温暖的东方山主”。

也不是所有的方外世界都愿意对这样的访客开放,比如九放离空岛就因为种种特殊原因,并不在联盟内开放秘境,当然也不做这些老外的“生意”。丁齐后来又想了一个办法,让方外联盟所有成员都能从中分享好处。

丁齐找到了一个新的方外世界,就是传说中的枭阳国,此处天地秘境是由方外联盟全体成员共同开发。东方静联系“客人”来参观秘境,枭阳国是必经的一站,接待工作由大家轮流负责,收入也是共享的。

当初芦居子企图用枭阳国的线索设局刺杀丁齐,但枭阳国这个方外世界是存在的,后来还真被丁齐以及方外联盟找到了……这些都是后话,暂且不提。就在东方静这次领着众访客进入诸次关山的当天夜间,丁齐也带着几个人在五心谷中看一出好戏。

叶宗清身为谷主,有一座很漂亮的独立院落。丁齐从外面悄悄摸进来首先找到了陈容,然后陈容带着他找到了叶宗清,叶宗清又叫来了最信任的掌花使贾谷林,几人私下里有一番密谈。

芦居子虽不在,但他的手下还时刻监控着五心谷中的动静。贾谷林晚上跑到叶宗清那里,也惊动了监视他们的人,难道是在搞什么密谋想对付芦居子吗?于是有一位掌花使悄悄摸进了叶宗清的院子暗中窥探。

这位掌花使名叫鲁修廷,他怎会有这么大的胆子?

叶宗清性格温和,她的秘法修为应该是所有掌花使中最高的,但从来没有显弄过手段立威,也没必要显弄什么手段,大家就不太清楚她的厉害。而如今五心谷已经被芦居子控制了,所有掌花使都失去了副器,鲁修廷也就没有再把叶宗清当回事。

五心谷秘法中就包含了飘门隐峨术,擅长潜行,所谓艺高人胆大嘛,鲁修廷自以为修炼得还不错,而且就算暴露了也不必怕什么,所以就摸进了叶宗清的院子。

叶宗清不是芦居子的对手,但并不代表她的这个谷主是白给的,鲁修廷刚摸到院墙外就被发现了。不仅叶宗清发现他了,丁齐和陈容也都发现了,只有贾谷林一时没有察觉。

得到众人提醒之后,贾谷林非常气愤,这鲁修廷也太放肆了!丁齐却劝他不必有什么反应,该喝茶喝茶、该聊天聊天,就当那鲁修廷不存在。

鲁修平摸进院子之后,先躲在屋外偷听了一会,并没有听见任何动静,然后又探头探脑的通过窗口向屋里张望,也没有看见任何人。他觉得很奇怪,难道人去了别的地方?这么想着胆子便大了起来,竟然轻轻推门进了客厅。

屋里点着灯,叶宗清等四人就在正中间坐着呢,鲁修廷却视而不见,蹑手蹑脚地在各个角落里翻找了一番,还尽量把留下的痕迹抹去,然后进了里间的屋子……最终也没有发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折腾差不多有半小时,这才掩上门出去了。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就更诡异了,他出去之后,在门外愣了几秒钟,然后又推门进来了,继续重复上一次的行为,四处翻找了差不多半个小时才离开……

鲁修廷一次次出去,然后又一次次转身进来,就像在播放一段无限循环的视频。相同的场景半小时就来一次,转眼已过去了两个多小时,鲁修廷已经是第六次进门了,也不嫌累得慌。看他的样子,应该是根本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贾谷林一开始看愣了,后来又给看乐了,终于小声惊叹道:“假如是在深山老林里,他会被自己活活累死的。”

叶宗清笑道:“那倒不至于,他又不是傻子,累趴下的时候自然会放弃的。”

陈容补充道:“他不会意识到自己为何突然就累得不行了,恐会怀疑自己的得了急病,然后说不定真会生病。”

贾谷林:“他已是掌花使,又怎会莫名生病?”

鲁修廷好歹有修为在身,通常是不会生病的。丁齐则缓缓道:“正因如此,身心错乱才会大病一场。今日不适合动手杀他,就略施惩戒吧。”

鲁修廷是最早投靠芦居子的掌花使之一,如今已是芦居子最忠实的狗腿子,站在五心谷的角度当然是最令人痛恨的族中叛徒。但丁齐并没有打算在今天就动手,所以暂时饶他一命。贾谷林又问道:“丁盟主,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您又是怎么办到的?”

丁齐没有说话,叶宗清在一旁解释道:“这就是丁盟主的修为,我等远不能及,未到地步,甚至连看都看不懂。”

陈容:“也未必看不懂,如今我们所在的屋子,就像一处天地秘境,而他就像误入天地秘境的普通人,出门之后便会忘了自己进屋的经历。他只会记得自己正打算要潜入屋中,于是便又摸了进来……”

看着又一次蹑手蹑脚摸进屋的鲁修廷,贾谷林终于明白了原因,不禁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这是怎样一种诡异而恐怖的经历,出去之后就忘了,只记得自己正打算摸进来,于是又摸了进来,一段记忆的缺失,便使行为陷入了无限死循环啊!

真正令贾谷林感到震惊的是,丁齐的手段完全不着痕迹,假如其他人不提醒,他甚至都没看出来。谁说高人斗法就一定要祭出法宝满天飞,丁齐没有任何举动,但其实已经出手了,谁碰到这样的对手,甚至连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丁盟主不愧是方外联盟的盟主,这是修炼的什么秘法,又到了怎样的境界?说他神通广大吧,贾谷林的感觉又怪怪的,这与传说中那些高人完全不一样。

348、需要一个机会

鲁修廷可不是普通人,而是一位至少有三境修为的掌花使;这里也不是什么天地秘境,只是一座普通的屋子。丁齐坐在屋中,不动声色间就仿佛将此地化为了另一世界,能让鲁修廷对屋中正在谈话的众人视而不见,还保留不了从进门后到出门前的记忆。

置身其中的陈容、叶宗清、贾谷林却未受到任何影响,或者说可能也有影响但他们并没有意识到,因为丁齐并不是向他们出手,只是令他们成为清醒的旁观者。

不提旁观者的感受,丁齐本人看着眼前行止滑稽的鲁修廷,不禁想起了两年多之前遇到的那位神秘的吴姓老者。

吴老前辈当年曾给了施良德一张治皮肤病的单方,还对他讲了一夜江湖套路,这是施良德发家致富的起点。施良德后来找了吴老很多年,终于又在镜湖市的小赤山公园里见了一面。吴老拒绝了施良德求取疲门观身术的要求,并警告施良德今后不要再派人四处寻找他。

施良德走后,老者发现了隐藏在山坡树丛中的丁齐,与丁齐有一番交谈。提到疲门观身术的时候,老者并没有谈秘法,除了《扁鹊见蔡桓公》之外,他还建议丁齐去读另一篇寓言《季咸见壶子》。

时至今日,丁齐不仅理解了那篇寓言中描述的境界,而且亲身展示了这种境界,他本人也很感慨。遇见吴老是前年,而将时间再往前推,三年前的秋天他弄死了田琦,由此改变了自己的人生。三年前的事件对丁齐而言也算是一个人生的新起点,而在那时,他恐怕也想不到今天。

来来回回反复折腾的鲁修廷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又一次出门后并没有转身再进来,他很疑惑地抬头看天,天还是黑的,但星空的光影好像莫名起了变化,又突然脚一软差点栽倒在地,有一股深深的疲乏感袭来,神气凭空有了巨大的损耗。

是损耗,而不仅仅是消耗,鲁修廷这种人对自己的身心状态有非常清晰的感知,所以这一切来得太突然了、完全没有征兆,他怀疑自己是否得了急病或者修炼出了差错,刚才还打算偷偷摸进屋里看看情况,此刻放弃了计划,踹息着离开了院落……

丁齐轻叹道:“他的体力可够好的!”

像鲁修廷这样反复走进屋子,始终在丁齐的法术影响下却毫无察觉,不知不觉中其实是对神气巨大的消耗,居然能挺到现在,说明根基还是很不错的。叶宗清有些惭愧道:“他好歹是在五心谷中长大的,也是自幼天资出类拔萃之辈。”

五心谷中三万多人,掌花使只有几十个,他们每个人都是天赋出众。而且此地居民平日就是以外界难得各类灵植为主食,身为掌花使又有秘法炼化手段,身子骨不好都不可能。

丁齐又摆了摆手道:“不必再理会他,这个人已经废了。”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令一旁的贾谷林打了个冷颤。修炼五心谷秘法包括其他各方外世界秘法,很少有传说中走火入魔一类的状况。假如修炼不得法,身体状态或者心理状态或许会出问题,但那种情况很少见,至少在五心谷中不会很严重,大不了最终练不成罢了。

至于原因并无太多人去深究,自古以来具体情况就是如此,走火入魔之类的说法都是不知真假的典籍传说中提到的。但仔细想想,还是因为修炼方法的特殊之处,秘法需要在相应的方外世界中修炼,天地意志本身就是一种保护。

假如在一个方外世界中修炼另一个方外世界的秘法,且不说能不能练成的事,弄不好就会出问题的,但自古好像也没人这么干过。

丁齐刚才说鲁修廷已经废了,意思很明显,就是其人将来不再拥有一名掌花使的修为,这是五心谷自古以来从未听说过的情况。丁齐坐在那里没动,也根本看不出他如何出手,鲁修廷进进出出折腾了这么一番,临走时已失去了修为,这情况令人怎能不惧!

其实还有些话丁齐没有说,他曾是个出色的心理医生,解决了很多求助者的问题。可是从医生的角度,想治死一个人可比治好一个人容易多了,想当初他还没有修炼方外秘法之时,就已经不留痕迹地弄死了一个田琦,如今废掉一个鲁修廷更是易如反掌。

叶宗清显然不想再提鲁修廷得话题,无论如何那也是五心谷自己培养出来的掌花使,变成如今这个样子简直太丢人了,她轻咳一声道:“丁盟主不打算在今日动手杀人,时机确实尚未成熟。原本我还想设法联系丁盟主商议,能否多给那芦居子一段时间?”

丁齐:“不能!”

叶宗清有些意外地反问道:“为何?”

其实刚才他们正在讨论这个话题。芦居子做了很多叶宗清以前想做而做不到的事情,目前五心谷的改革已经逐渐走上了正轨,假如丁齐等人不再干预,可以说大局已定。叶宗清希望这场变革能够继续进行下去,至少进入一个稳定的常态,直至成功扭转大部分族人的思想意识。

叶宗清的意思是再给芦居子一段时间,这个周期甚至可以延长到半年,结果话一出口就被丁齐很干脆地拒绝。

丁齐也反问道:“假如用一句最简短的话总结芦居子改造五心谷的目的,你认为是什么?”

叶宗清想了想答道:“为他所用。”

丁齐点了点头道:“就是如此!五心谷的确需要改变,芦居子的手段也很不错,每一招都非常有效。按目前的形势推行下去,就算他不以强力压迫,五心谷也自然在他的掌控之中。这个人不愧做过领导啊,他重点只抓了两件事,经济基础和意识形态。

他控制了门户,走到这一步算是大局已定,不需要再为五心谷操什么心,只需为自己操心就行。最新的任务你们也看到了,是一份拓荒令,或者说新领地开发计划。探查族人此前并未开发的地域,他以贡献点为报酬,然后圈占所有资源。

他的目的已经显现,这次外出回来,还会布置很多新的任务,那些水车和仓库不是白造的,下一步就要建造作坊和工厂。如果说迄今为止变革都是五心谷所需,那么他下一步计划对五心谷而言便是浪费和消耗了,你们付出努力却得不偿失。”

贾谷林不解道:“浪费与消耗,此话怎讲?”

丁齐看着陈容道:“你出山的时日已经不短了,还特意去进修社会学,就以五心谷为课题,你是怎么分析的?”

贾谷林并不知道陈容来自琴高台,他也不知道方外门的事情,更不清楚叶宗清已加入了方外门,所以丁齐问话比较含蓄。陈容想了想答道:“我就谈一谈最近的体会吧,大部分都是从书上看来的。假如五心谷是一个完全封闭的世界,那么想控制这个世界,首先就是要控制生产资料。

比如芦居子在这里建造的水车和各种作坊,都是归他所有,人们想获得贡献点就只能为他工作,没有别的选择。由于他掌控了这个世界,大家也很难有反抗的余地。可五心谷并不是完全封闭的,还有通往外界的门户,所以情况又不一样,他的做法有点像……”

叶宗清插话道:“有点像经营殖民地。”

陈容:“对,就是这样!我刚刚学过一点历史,感觉这更类似现代社会的经济殖民。第一步是社会改造,包括经济基础与意识形态的改造,还简单的基建、打造生产组织方式,那么下一步就是要创建或转移各种产业了。

但是芦居子要在五心谷中创建的产业,绝不是五心谷自身需要的产业,所生产的只不过是他能拿到外面换取最大利益的东西。我举个例子,比如说在这里加工各种毒品,但五心谷中需要的是毒品吗?当然不是!门户控制在芦居子手中,这里真正需要的物资只有从他手中获得。”

丁齐问道:“五心谷真正需要什么?”

陈容:“需要最大程度的自足,这就是丁盟主派我来协助叶谷主的目的。为了尽可能减少掌花使的负担,解决数百年来始终存在的矛盾,五心谷民众需要自己动手生产很多东西,以替代从外界运进来的物资,只有实在不能自产的,才由外界提供。

再举个例子,三万多人,仅仅是服装一项,每年就要运进各种成衣几十万件。而五心谷中完全可以自行种植棉麻等物,组织人学习纺纱织布、裁缝衣物,这一项完全可以俭省。再比如各种日用品,凡当地能加工各种竹木陶瓷器物替代的,就无需再由外界供应。

假如这些器物的附加值很高,属于外界没有或者成本很高的工艺,我们也可以运原材料进来加工,然后当成特产拿出去……三万多人,可以组织起来好好培训。”

她一开口就说了很多,借鉴的就是琴高台数千年来早已形成完整体系的经验,最后道:“芦居子发了一份白皮书,其实我也准备好了一份,就是五心谷后续的发展计划。芦居子已经把基础打好了,下一步我们就可以着手实施,而不能再按照他的意思来。”

丁齐:“很好,看来你这段时间也没有闲着。五心谷真正要做的事情,恰恰是芦居子不会做也不会允许五心谷去做的事情。按他的计划,五心谷永远实现不了自足,只会受制于他。”

为何这么说,从经济殖民的角度也能得到解释。五心谷的自足,对芦居子而言无利可图,比如说这里的衣物假如都可以自产,不需要再从外界运来成衣,对芦居子有什么好处呢,他又不可能拿到外面去卖,反而等于浪费了劳动力资源。

芦居子不需要五心谷中生产这些东西,所有的物资都以贡献点换取,那么所有人都只能完成他所指定的任务。

五心谷想实现自足还有一个潜在的障碍,就是很多产业与外界相比几乎没有任何竞争力。比如在当地发展纺织业,能竞争过外界那些物美价廉的工业成衣吗?以前掌花使们无偿提供了大量物资,实际上也等于瓦解了当地本可自足的产业发展,虽然他们是无心的也是好意的。

如今芦居子下令外界物资不再无偿提供,从制度上是更合理的,但在经济殖民的体系下,当地仍然发展不出自身真正需要的产业,而只能向芦居子出卖资源或劳务。

所以五心谷的下一步改革,首先要就把芦居子拿下,并对掌花使的行为也进行限制,有些物资不可再大量运进来与本地产业竞争,这样才能逐渐走向自足。陈容已经准备好了一份计划书,但是并没有拿进五心谷,有必要的话可以随时出去打印,再带进来分发。

贾谷林也是接受过现代教育的年轻人,听了半天已然明白过来,有些激动道:“对,就应该怎这么办!丁盟主打算何时动手?有把握吗?需要我们做什么?”

丁齐沉吟道:“为了吸引我的注意力,芦居子派手下绑架了我的一名弟子,也不能让他被关太长时间,也该把人救出来了,过几天就动手。”

叶宗清追问道:“芦居子此次秘密离开五心谷,不知要在外面逗留多长时间?”

丁齐:“明天肯定回不来,最快也得是后天。”

叶宗清提醒道:“其人有五心莲在手,在五心谷中近乎无敌。丁盟主的修为当然不在他之下,可是在这里动手恐会吃亏,不如就趁他外出的这段时间……”

贾谷林一拍大腿:“谷主说的对!最好不要在五心谷中和他动手,但是外面,五心莲就没什么用处了。我有一个建议,无论他走那条路,门户是必经之地,我们可以就埋伏在门户旁伏击!”

丁齐心中暗道:“谁说五心莲在外面就没用了?”控界之宝就算拿出方外世界也是有用的,可是以贾谷林的修为恐怕还接触不到这些,所以丁齐并没有说什么,只是摇了摇头道:“二位的建议很好,但是嘛,我还是想在五心谷中试试,最好就是堂堂正正当面将其拿下。”

叶宗清:“为何舍易求难?”

丁齐笑了笑:“放心吧,我有把握才会在五心谷中动手,否则就会选择在外面伏击。”

陈容对师父那是绝对信任,丁齐既然这么说了,那么动手时肯定就是有把握的,她也开口道:“二位难道不觉得,在五心谷中当面制伏芦居子,才能起到最佳的震慑效果吗?否则芦居子一去,你们就不怕他所做的努力半途而废?”

半途而废这个词用得很有意思,丁齐等人想做的事情,芦居子确实已经完成了一半,至于剩下来的另一半,是芦居子不会去做的,丁齐等人恰好可以接过来继续推行。而推行这样的改革也需要权威保证执行力,在五心谷中当众制伏芦居子,就是取代其已建立的权威。

几人商议已定,天明时分丁齐独自走出院落,穿过平原登上了圣峰。平原上有很多村庄,圣峰脚下已新修了掌花使议会的办公场所,至于圣峰顶上更有芦居子的手下把守,但谁都没有察觉到丁齐的存在。

这是飘门隐峨术吗?或许是或许不是,只是丁齐自己的手段,已不必拘泥的是哪一门秘术达到的效果。陈容先前为什么不好出去与丁齐见面,就是因为门户内外都有芦居子的手下看守,她很难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自如出入,但丁齐却可以做到。

丁齐脚踏水面来到那水潭中央,坐手握景纹石就在原先安放五心莲的地方坐了下来,仿佛形神就化作了大阵中枢已失去的五心莲。假如众掌花使还没有失去副器,会感觉五心谷中的大阵再度恢复了运转。

黄昏时分,闭目端坐的丁齐轻轻抬起了右手,指尖上似是凝聚出了一滴水珠,在夕阳下折射出璀璨的光泽。这水滴又仿佛渐渐凝结成了冰晶,而冰晶还在缓缓生长,就在丁齐的右手上方化作了一朵莲花的形状,最终就定格为五心莲的模样。

五心莲原先的样子很大,它是漂浮在半空的。丁齐睁开了双眼看着前方这一朵莲花,在他的目光注视下,五心莲又变得越来越小……最终丁齐将手腕一翻,这朵莲花落在了他的食指第一节中央,化为了一枚带着莲花纹戒面的水晶戒指。

叶宗清等人不知丁齐有何手段在五心谷中与芦居子相斗,而丁齐此举就是在做准备。周围无人看见这一幕,丁齐终于站起身来,神情显得有些疲惫,缓缓举步离开了峰顶。他在山脚下又见到了守候已久的陈容。陈容关切地问道:“师父,您的样子好像很累?”

丁齐淡淡道:“是的,比我预计的消耗更大,但愿能谋划成功。我需要一个机会,芦居子回到五心谷中但没有动用五心莲的时机。”

陈容:“这样的机会有的是,他不可能每时每刻都施法催动五心莲。”

349、善战者无赫赫之功

这天中午十二点,芦居子悄然回到了五心谷,除了几名心腹手下,甚至没有人知道他曾经离开过。前段时间芦居子就将日常事务交给手下以及新成立的掌花使议会处理,本人几乎不再露面,他的行踪是个秘密。

芦居子这么做就是为了保证一种几乎无时无处不在的威慑力,他不可能经年累月总是待在五心谷,万一有人趁他不在的时候搞什么动作也会造成很大的破坏,所以他不想暴露自己的行踪,要让所有人都琢磨不透。

下午三点的时候,五心谷的门户再度开启,外派的掌花使都回来了,运回了他们筹集的各种物资。

前段时间掌花使议会成立后,芦居子先后派出去四十多名掌花使,只将叶宗清等一小部分掌花使仍然留在五心谷中。敢把那些掌花使派出去,就说明芦居子自信已掌控了局面拿人都曾在他面前发誓不会泄露五心谷中的秘密,而事实果然如此。

四十多名掌花使,并非全然都投靠了芦居子,但他们都有个共同点,认可芦居子的计划,也认为五心谷到了非改变不可的时刻,更何况芦居子的改革方案对他们而言是有利的。

这次运进来的物资不再是无偿分发给谷中族人,而是需要以贡献点兑换,掌花使们拿到贡献点之后可以从芦居子那里再兑换现金,算一算利润非常丰厚。于公于私都有好处的事情,这些掌花使也没有理由反对。

就算他们想反对,其实也拿芦居子没有办法。叶宗清说的对,五心谷中三万多族人,都是芦居子的人质。芦居子只要控制了天地秘境,出去的人又能怎样?不得到芦居子的允许,外人是进不了五心谷的,假如有人违反承诺泄露了秘密,只会连累谷中的亲朋好友。

芦居子是这个世界的主宰,而不是看门打更的,不可能随时都为人开启门户。所以他会事先定下每次门户开启的时间,掌花使以及外出执行任务者都要在那个时间等着出入,相关的物资也会集中运送。

这天下午三点,恰好是芦居子规定的时间。没见到芦居子本人出现,门户仿佛是自动开启,众掌花使们将大批物资用运了进来,门户外的祠堂旁就是仓库,东西都事先卸好的,他们只需再运送很短的距离就行。

进了五心谷,自有族老会组织青壮接手,将东西都搬入门户内的仓库中登记收存,做这些事也是有贡献点可拿的。有些货物并不是掌花使私人买的,而是外面所经营的公产盈利所购,但是执行这些任务的掌花使也有相应的贡献点可得,他们现场就拿到了代表贡献点的金银币。

门户内的仓储区热闹了很长时间,很多人有说有笑,竟似过节一般,仿佛已经忘了五心谷在一个月前刚刚经历了一场巨变。

黄昏时分场面终于消停了下来,众人都返回谷中各自的住处。门户外仍有三名掌花使看守,而门户内则有六名持枪械的雇佣兵,这些人的任务倒不是看门,因为只要芦居子不开启门户便没人能够出入,主要还是为了看仓库。

后半夜,丁齐、宗飞侠、朱山闲、陈容等一行四人悄然进入了仓谷村,来到了村后的祠堂中。这座祠堂是不对外开放的,旁边修了个仓库,后院直接有暗门与仓库相通,五心谷的门户就在这里。

包括陈容在内,这四人皆有大成修为。丁齐上次进入五心谷,然后把陈容又带出来了,陈容就是在这两天突破的大成修为。看似时间很短,但这种事情无法用时间来衡量,谁知道她在定境中度过了多少年,总之看上去和以前很有些不一样了。

丁齐以神念叮嘱道:“假如我们进去之后,若被芦居子发现,就做好立刻动手的准备……芦居子交给我来对付,你们负责别的事,叶谷主那边听见动静也会响应的。”

朱山闲亦以神念道:“我们这么多人一起进去,骗过门口那三个还好办,但不清楚门户那边的情况。假如那边有很多人,很难不惊动他们啊。”

丁齐:“无妨,我早有准备。”说着话拿出了一根蜡烛,半透明淡紫色,透过烛身还能看见白色的烛芯。

陈容惊讶道:“这是什么蜡烛?”

丁齐:“梦生烛。”

中国古代就有蜡烛,所用的材料当然不是现代的矿蜡,主要有两种,白蜡和蜂蜡。白蜡是白蜡虫的分泌物,而蜂蜡是蜜蜂的分泌物也是构建蜂巢的主要成份。丁齐手中的这根蜡烛,就是用拇指蜂的蜂蜡加工而成。

小境湖和响水峰中都有梦生花,但只有响水峰中才生活着拇指蜂。拇指蜂采梦生花的花蜜为食,也分泌蜂蜡筑巢,其蜂蜡呈淡紫色。丁齐取其蜂蜡制成烛,很难说这蜡烛是一种什么样的法宝,或者说根本就不符合通常法宝的定义,丁齐的手段本就不能以常理度之。

丁齐点亮烛光便是在施法,闻之有异香,能使人若沉醉入梦、见心中所想。说起来这和竹节酒的效果很像,但也有所区别,酒毕竟是人主动喝下去的,但梦生烛却令人防不胜防,会在毫无察觉的情况下被动地被迷倒。

梦生烛的加工很有讲究,并不是像加工蜡烛那样弄一下就行了,得以法力炼化,而且过程还有点危险,融蜡的时候弄不好把自己就给迷倒了。这样加工出来的梦生烛,假如落到别人手里可能就当成迷香用,或者让修士体验模拟的梦生之境。

但在丁齐手中妙处就不同了,丁齐可施法控制其影响的范围,而且点燃烛光的同时,还能引导他人进入事先预设的情境,有点像催眠暗示。丁齐本人已经几次出入五心谷门户了,并没有用到梦生烛,但这次进去的人多,而且那边情况不明,持此物只为有备无患。

夜色中烛光暗淡,照亮的范围并不大,对朱山闲、宗飞侠、陈容等三人没什么影响。但他们来到祠堂后院中,坐在门户前的那名掌花使扭过头来看见烛光,随即眼神就变得迷茫呆滞,屋中休息的另外两名掌花使也瞬间沉入了美梦。

丁齐就这么点着蜡烛进入了门户,门户那边也放着两把椅子,有两名持枪的雇佣兵在守夜。芦居子在这里派了六名看守,分做三班,还有四名在旁边的屋子里休息。两名守夜者也看见了烛光出现,但好像根本反应不过来,保持着原先的姿势,对进来的人视而不见。

严格地说丁齐并没有开启门户,他既没有动用控界之宝,也没有动用自己祭炼的那朵“赝品”五心莲,四人都是以方外秘法进入了五心谷,只有这样才能尽可能的不惊动芦居子。

悄然进入五心谷后,四人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夜色里,谁也没有发现。待到门外的掌花使与门内雇佣兵从美梦中醒来,他们也不会知道发生了什么,只会记得自己还像平常那样在守夜。

……

芦居子回到五心谷之后,询问手下他不在的这几天有什么情况,结果无事。无事就是好事,说明一切都在掌控之中。他临走前布置了一份拓荒的新任务,并指定了一片需要探索开发的新区域,族老会那边已经组织好了人手,随时可以出发。

说无事其实还有一件小事,已发誓向芦居子效忠的掌花使鲁修廷病了,看其症状很像是修炼秘法出了差错。此事也引起了芦居子的注意,特意把鲁修廷叫来询问了一番,得知鲁修廷是自作主张跑去窥听叶宗清的动静,结果在门前忽然觉得很虚弱……

芦居子将鲁修廷训斥了一顿,叶宗清是掌花使议会的议长,是谁给他的胆子半夜摸到人家院子里去的?他还当即提议将鲁修廷逐出掌花使议会!他提的只是建议,是否将鲁修廷驱逐出去,则是交给掌花使议会讨论决定,但估计结果就是如此。

芦居子为何要如此惩罚鲁修廷,因为他对这个人很失望。鲁修廷并不是他最初收买的六名掌花使之一,是他控制了天地秘境后主动投靠过来的,显然也没什么节操。有没有节操倒不是大问题,更重要的是这人没脑子。

芦居子确实交待了手下关注谷中的各种动静,可是他没让鲁修廷那么做啊,而鲁修廷自己心里就没点数吗?假如芦居子在五心谷中,想监控叶宗清的动静还需要别人吗?假如芦居子不在五心谷中,叶宗清就是这里的第一高手啊!

别看叶宗清拿芦居子没有办法,但鲁修廷比她可差远了,大半夜摸进人家院子里,没被叶宗清宰掉就说明对方手下留情了,估计还是因为忌惮芦居子,但出手惩罚是肯定的,至于用的是什么手段就不必深究了。

芦居子需要手下效命,但不需要既愚蠢又没用的手下,更何况看鲁修廷的样子已经被废掉了,那就踢出掌花使议会吧,如此还能卖一个人情。

这个人情不仅是卖给叶宗清的,也是卖给五心谷原有势力的,叶宗清就是这股势力的代表。芦居子也不希望五心谷中出现内乱,他已经是这个世界的主宰,需要所有人一致行动来推行他的新计划。

对于叶宗清,芦居子并没有打算将她怎样,也没必要将她怎样。只要控制了这个世界,叶宗清也无法与之对抗,只要她不率众搞暴动,就有很大的利用价值。而且叶宗清是个很识时务的人,她能看清形势,主动率众表态接受了芦居子的条件。

五心谷三万多族人就是芦居子的人质,叶宗清不得不合作,而另一方面,只要将叶宗清控制在天地秘境内,她本人也成了芦居子的人质,属于她这方的势力也不得不听命。所以鲁修廷做的事情完全是没必要的,胆儿是在添乱、有意激化矛盾。

这天傍晚,五心谷中的所有人都感受到了天地的意志,芦居子公布了鲁修廷的所作所为,并宣布了自己的处罚建议,召集掌花使议会于第二天中午进行讨论、做出处罚决定。处罚鲁修廷只是掌花使议会的一项议题,更重要的任务是商谈五心谷下一步的发展计划。

处理完这些事,芦居子便在圣峰上休息,他独自占据了一座石屋。圣峰顶上有人值守,谁也不许靠近他的住处,但实际上他根本就不住在那座石屋里,而是在山峰中另行凿建了一处隐蔽的洞府,这是心腹手下都不知道的情况。

假如有人想趁芦居子休息的时候搞偷袭,冲进那座石屋则恰好是中了圈套。芦居子也是江湖爵门出身,虚虚实实的手段都擅长。

这天黎明时分,芦居子正于洞府中端坐涵养神气,那朵碗口大小的五心莲就置于身边。洞府静室中没有点灯,假如有人在旁边并能于暗中视物的话,会发现有那么一瞬间,五心莲突然化为了虚影状,这虚影又变淡消失了,紧接着五心莲又重新呈现。

定坐中的芦居子忽有所感,突然睁开眼睛望向身边,没有任何异状,五心莲还安然无恙地放在那里。芦居子微微皱了皱眉,他也不知道是哪儿不对劲,伸手将五心莲拿了过来托于掌心并以法力催动……没有任何问题,五心莲还是五心莲,就是五心谷的控界之宝。

当然不可能有问题,他在无人知晓的隐秘洞府静室中,根本就没有别人进来过,五心莲就放在身边。他催动五心莲,神识笼罩了整座圣峰,一切情况如常。芦居子并没有观察圣峰之外的情况,因为没那个必要,展开神识感应整个五心谷消耗还是极大的。

而在叶宗清居住的院落中,众人皆已目瞪口呆。只见丁齐坐于中央,右手食指上的一枚莲花纹戒指化为了碗口大小的五心莲模样,丁齐一番手掌以右手将其托住,同时伸出了左手并闭上了眼睛。

众目睽睽下,他右手上的那朵五心莲化为虚影消失,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左手中则出现了五心莲的虚影并瞬间凝实,看上去就像变了个戏法,将五心莲从右手变到了左手。

令叶宗清吃惊的倒不是这个,她瞪大眼睛道:“丁盟主,您是何时拿到的五心莲?”

丁齐微微一笑:“就在刚才啊,你们都看见了。”

叶宗清:“可是刚才,分明是你手上的那枚戒指化为了莲花……”

丁齐解释道:“那枚戒指,是我上次进来时祭炼的法宝,可化为有形或无形,可以称之为法宝吧,假如五心莲失落,它也可以替代五心谷的控界之宝。我刚才施了点小手段,用它将真正的五心莲给换了过来,现在这朵五心莲是真的了。”

叶宗清张口结舌半天才说道:“您是怎么办到的?”

陈容笑着解释道:“这就是师父修炼方外秘法所达的境界,就算没有控界之宝,也能弄出一个控界之宝。”

丁齐补充道:“它毕竟比不上真正的控界之宝,权充替代之物,但以芦居子的修为境界,应该是分辨不出来的。”想了想又说道,“就算他能分辨出来,此刻也已经晚了。”

叶宗清:“可我还是不明白,这究竟是何等手段?”

丁齐不禁露出了苦笑,因为这事好像没法解释啊,境界到了自能做到,修为不足便说不清楚。叶宗清虽擅长飘门隐峨术,而且已将五心谷秘法修炼到相当于五境,但是方外秘法的至今还尚未入门呢。

他想了想,又发送了一道神念,叶宗清能理解多少算多少吧,同时开口道:“叶谷主,有一件事情你没有做,因为方外秘法还没有修炼到那个程度,芦居子也没有做,因为他认为没那个必要,可是我和庄先生都做了。”

丁齐和庄先生第一次来的时候都做了什么事?就是走遍了五心谷,他们当时没有手持五心莲,就是用自身的神识感应这走遍了所有的地方,从某种意义上算是这方世界凝练为心盘。而同样的事情,丁齐曾在琴高台中做过,那正是他突破心盘境的契机。

那时的情况是丁齐等人被困在琴高台中,假如方外秘法修为不得突破便无法离开,而他们也没有琴高台的控界之宝,所以只能用这个办法。

第一次来到五心谷时,丁齐不仅祭炼了五心莲,也走遍这个世界凝练心盘。以他如今的修为,只要他来到这方天地中,而五心莲恰好没有被芦居子掌控催动,他瞬间就能将五心莲给摄入手中,因为他手中有另一件替代之物。

拿到真正的五心莲之后,他又催动五心莲将自己打造的那个“赝品”送到了芦居子身边,则更是轻而易举了。

芦居子并没有走遍五心谷,不是做不到,而是没必要,因为他已经修成五心谷秘法并掌控了五心莲,控界之宝本身就凝练了整个世界的信息,通过它也可以感应到方外世界的所有动静,端坐圣峰顶上宛如掌上观纹,没必要自己去走一趟。

丁齐当初也是没有办法,方外秘法正在摸索之中,而且当初创立方外秘法之时,他就没有借助过控界之宝,甚至都没有听说过,哪怕已得到金如意都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

叶宗清又问道:“修炼方外秘法,这是必经的一步吗?”

丁齐点头道:“想突破至第五境,也就是心盘境,这是必须的一步。但没必要一定是在五心谷中修炼,在别的方外世界中完成也可以,理论上讲越小的世界中越容易、越大的世界中修炼出的根基也越深厚。

但你想炼化出可替代控界之宝的法器,就必须将方外秘法修炼至第八境,也就是灵犀境。到了灵犀境,你才会知道此前根基的重要,因为炼化出那样的法器,还有一个前提条件,就是你不借助控界之宝,在元神中已将这个世界凝练为心盘。”

陈容:“这些话先不着急,带叶谷主修成方外秘法后再细论不迟,眼下还是先考虑怎么处置卢居子吧。”她用的词是“处置”而非“对付”,因为五心莲已经到了丁齐手中,只要人在五心谷,可以说是想怎么收拾就能怎么收拾芦居子了。

叶宗清长出一口气道:“我方才还在为明天的事担心,此刻才知道,丁盟主尚未动手,芦居子就已然彻底败了,而且他自己还蒙在鼓里。”

朱山闲笑道:“叶谷主虽精通隐峨术,但并非真正的江湖八门中人。假如到了无论有没有把握、都必须撸袖子上去打个惊天动地的时候,就说明所有的设局谋划都已经失败了,至少是失控了,才不得不如此,这是最次的选择。

而真正的高人手段,到了该摊牌的时候,其实胜负已分、结果已定,看似尚未动手,其实早已出手。有句古话是怎么说的?善战者无赫赫之功!”

350、我是丁齐

宗飞侠若有所思道:“擅战者无赫赫之功,有道理啊!”转而又笑道,“这么平平淡淡就搞定了,感觉不太过瘾啊,我以为怎么也得真刀真枪干一场吧,否则有点对不起观众。”

陈容:“看热闹不嫌乱子大,您这种心态要不得。假如真打了个天崩地裂,倒霉的可是五心谷。”

丁齐咂了咂嘴,好像在品尝什么滋味:“我也感觉有点不过瘾啊,假如是庄先生出手,肯定觉得还没装够呢……我会找个机会和他练两手的。”

叶宗清赶紧劝道:“丁盟主可悠着点!”

丁齐:“你就放心好了,身为方外联盟的盟主,我怎么会在五心谷中搞破坏呢?至于我的对手也从来都不是芦居子,而是这个世界中阻挡我探索未知的一切,芦居子还算不上,某种意义上他甚至还是个帮手。我今天也是为方外联盟而来,总部那边准备好了吗?”

朱山闲答道:“我来的时候,那边已经准备好了,交给老谭、冼皓他们去办了,不会出差错的。妙就妙在,芦居子自以为在五心谷中能掌控一切,但他无法与外界联系,既接不到消息也不会清楚发生了什么。”

叶宗清纳闷道:“朱书记在说啥呢?”

宗飞侠笑道:“叶谷主等着看好,既然芦居子没有在第一时间发现我们,丁盟主安排的好戏就会按计划上演。”

叶宗清这段时间一直被困在五心谷中,对外界尤其是方外联盟总部的情况并不清楚,她还有两名心腹石和玉以及晏斌彬留在总部呢,这也是叶宗清以防万一的后手,这两人有方外门照看想必也没什么危险。

听丁齐和朱山闲的对话,方外联盟总部那边好像也有针对性的安排,她很好奇,结果对方却卖起了关子。江湖八门中人做事就是这么讨厌,门槛术没有绝对成功之前,就习惯性地不说出来。

算了,不打听了,叶宗清又问了另外一个问题:“丁门主,我的修为虽然不能与您相提并论,但自忖还有些许天赋,为何修炼方外秘法至今,却始终不得入门呢?”

需要注意她此刻用的称呼,是丁门主而非丁盟主,就代表她说话时是以方外门弟子的身份。

这确实是个很重要的问题,也是眼下叶宗清最关心的。她自忖修为不弱于人,早已将五心谷秘法修炼至五境,照说有此根基,修炼方外秘法应该事半功倍才对,而且她还得到了丁齐的亲自传授,怎会进展如此缓慢?

在反观丁齐的几位弟子,就连涂至都已将方外秘法修炼到兴神境,难道她的天赋就差了这么吗,好像不应该啊?再如说毕学成等人,此前都是普通的在校大学生,丁齐并没有去刻意挑选传人,他们都是因机缘巧合而拜在了丁齐门下,方外秘法皆修炼有成。

丁齐看着叶宗清苦笑道:“这其实不是叶谷主一个人的问题,崔峰主也是这般情形。你们已将各方外世界的秘法修炼有成,而方外秘法的路数完全不同,先入为主反而是见知之障。至于能够修成的人,陈容的情况特殊就不必多说了,我倒是很佩服宗岛主,他毕竟已有大成修为……”

其实这个问题不仅叶宗清有,崔山海也一样。方外门原先的全体成员包括朱山闲等,辈份且不论,从方外秘法的角度其实全算丁齐的传人,但他们都有个共同的特点,就是此前没有接触任何一家方外世界的秘法,连控界之宝是怎么回事都不清楚。

他们有江湖八门秘术根基,但探索方外世界都是从修炼方外秘法开始的,也算是方外秘法的共同创始人。可是崔山海和叶宗清的情况就不一样了,一人是五心谷的谷主而另一人是响水峰的峰主,多年前就开始修炼各自的方外世界秘法,感受方外世界早已有固定的模式,如此一来,反而成了修炼方外秘法的障碍。

陈容的情况比较特殊,其实她也没有修炼过琴高台秘法,而且真正修炼的时间很长,不太好做类比。目前唯一成功的例子其实就是宗飞侠,但这位岛主已有大成修为而且情况更特殊,九放离空岛子弟行走外界首先要注意的就是调整心境,尽量淡化九放离空岛的影响。

叶宗清微微皱眉道:“既如此,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丁齐的表情有些高深莫测:“办法倒是有一个,原本想用在崔山海身上,但一直没有抽出时间来,今天可以让你先试试。”

叶宗清惊喜道:“什么办法?”

丁齐:“我曾经是个心理医生,可以借鉴心理治疗技术,在心理治疗领域,有时候会用到意识退行与时间退行方法,用以寻找心理冲突的成因。当然了,我现在能施展的手段已经不同了,目的也不一样。”

叶宗清:“您说得太专业了,我不是很明白。”

朱山闲笑道:“这些专业术语我倒是听说过,应该就是让你的心境退回到很久以前,甚至忘记自己曾修炼过五心谷秘法这回事,很像是某种深度催眠手法……丁老师,我说的对不对?”

丁齐:“差不多吧。”

陈容:“可是以叶谷主的修为,一般的催眠手法恐怕对她没用吧?”

宗飞侠捻须道:“丁老师的手段,又岂能一般!”

丁齐又取出那支淡紫色半透明的蜡烛道:“想要施术成功,叶谷主必须对我绝对信任,而且最好以梦生烛相辅。此物就是采炼自响水峰……”

叶宗清也是第一次见到梦生烛,听了这番介绍不禁啧啧称奇,陈容笑了,拍了拍叶宗清的肩膀道:“师尊肯施展这般手段,叶谷主就放心好了,一定能成功的。前两天我有幸突破大成修为,也是师尊以梦生烛相助,不仅能引人入境,还能保证安全、随时将人唤醒。”

叶宗清既惊喜又有些担忧道:“现在吗?”

丁齐看了看窗外:“天还没完全亮,中午才开会呢,时间完全来得及。我施术之前,叶谷主请将这几枚灵丹服下。”

说着话他掏出一个随身带的小木匣,打开之后里面有几枚雪白的丹药,表面隐约还有五彩光泽。叶宗清好奇道:“这是玉蹄丹吗?”

丁齐解释道:“以玉蹄丹为本,但也不仅是玉蹄丹,我搜集了眼下能搜集到的各方外世界灵药,在老谭的帮助下炼制的。待会儿你的消耗会很大,所以还是先服灵丹以防万一。”

叶宗清:“吃多少?”

木匣中的丹药有七枚,丁齐想了想道:“只留一枚吧,剩下的全吃了!我需要一间不受打扰的静室,而其他人就留在外面护法,尽量不要让叶谷主受惊扰。”

厅堂后面就有静室,丁齐和叶宗清进去将门关好,亲眼看着叶宗清服下五枚灵丹、调匀神气做好准备,然后丁齐点亮了梦生烛……叶宗清看见的并非烛光,她甚至忘了自己身在何处,而是回到了很久之前。

她是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五心谷中的生活无忧无虑,在这片世界中央的平原上也没有什么危险,人们舒适而闲散,天真的孩子经常自由地游荡。环绕着平原有五座山峰,就像五根朝天伸出的手指,这天叶宗清穿过原野来到了一座山峰脚下。

山脚下是播种了五花谷的田野,但当地人习惯了野种天收,平日并无人耕作打理,所以看上去像是草原。山坡上生长了一片矮树,树上结了红色的果子,品种很像是草莓,但是生长在五心谷中也成了一种很有滋养效果的灵植。

叶宗清跑去摘果子吃,连续摘了好几个,都嫌太酸只咬了一口便扔掉了,最后终于找到了一个可口的,正开心地吃着呢,突然发现树下有位叔叔笑呵呵地看着她。

此人二十多岁的形容,生得很是俊朗,叶宗清并不认识他,但莫名就觉得很亲切,有种非常熟悉的感觉……

这支梦生烛点亮了大约半个时辰,燃去了三分之一左右,当叶宗清终于睁开眼睛的时候,看见仍然是面带微笑的丁齐。此刻天光已亮,朝阳透过窗户照了进来,桌上的梦生烛已被熄灭,但看叶宗清的眼神,她好像还没完全反应过来。

丁齐笑着问道:“是不是还有些恍惚?”

叶宗清长出一口气道:“岂止是恍惚,简直是恍如隔世!您知道我是什么感觉吗,我好像突然被唤醒了一段记忆,记得小时候就在五心谷中见过你,跟随您修习了大半年的方外秘法……”

丁齐:“这是境中所见,但你就这样认为亦无不可。”

叶宗清:“我已经修成了吗,很多年前就已经修成方外秘法?”

丁齐:“境中修成并非真成,但你可在此刻修成。”说着话他起身离开,将叶宗清单独留在了静室中。

朱山闲等人见丁齐出来,迎上前去问道:“怎么样,成功了吗?”

丁齐:“应该成功了,再给叶谷一点消化时间,就看她自己了。”

陈容:“师父,您的消耗好像也不小。”

丁齐:“此等手段不可轻易动用,未施展之前我也不能预知结果,消耗肯定是有的,我也需要缓一缓,中午还要跟高手过招呢。”

他取出木匣,服用了最后一枚灵丹,坐在厅中涵养神气,大约又过了一个小时才睁开眼睛。这时静室的门开了,叶宗清走了出来向丁齐行了一礼。丁齐笑着问道:“怎么样,是否练成?什么感觉?”

叶宗清的神情仿佛还在做梦一般:“门主,我已将方外秘法修炼至兴神境。这,这,这简直就是传说中的神仙点化呀!”

叶宗清此刻的感觉简直太玄幻了,怎么形容呢?就是她小时候便跟丁齐学习并修炼了方外秘法,但是后来却忘记了,直到方才烛光熄灭时才又想起,然后重温当年的修炼,“恢复”了方外秘法修为。

如此奇迹说是神仙点化也不为过,短短一个时辰,叶宗清就将方外秘法修炼到了第四境兴神境,在场的宗飞侠、朱山闲、陈容等大成修士亦惊叹万分。

丁齐微笑道:“这并不完全是我的本事,而是你早有根基,假如换了一个毫无根基的普通人,想让他在一个时辰内将方外秘法修至兴神境,我是万万做不到的。

这其实只是一个取巧的手段,也许你的五心谷秘法根基很扎实,但如此修炼的方外秘法根基尚有欠缺,其实像宗岛主那样修成是最好不过。

但眼下的形势又没法再拖延,必须在今天中午之前,让叶谷主修成方外秘法、不受天地秘境所困,才好掌握今后的形势。”

丁齐以这种方式让叶宗清将方外秘法修至兴神境,其实是取巧了,取巧便难免根基不稳,需要叶宗清自己在将来好好用功弥补。叶宗清点头道:“弟子明白,多谢门主赐予机缘!”

丁齐挥手道:“出发吧,去开会!属于你这一派系的掌花使,最好都和他们打声招呼,今天我要除掉芦居子,但会保留芦居子已经做出的改变。”

中午的时候,众掌花使都已赶到了圣峰脚下。眼下掌花使议会理论上的成员只缺席了五位,有三位是在外面看门的,有一位是留在方外联盟问总部的石和玉,还有一位鲁修廷被芦居子提议踢出去了,今天就准备讨论这个提议呢。

今天是个大日子,在五心谷已经发生变革之后,将决定下一步重要的发展规划,所以族老会的几位主要成员也应邀列席。原本芦居子只通知了几位重要领导,让他们会后去传达精神就行了,但今天族老会一百多名成员却全体到场了,是叶宗清通知他们来的。

掌花使议会已有常设办公机构,就是圣峰脚下的一座大院。五心谷中没什么高层建筑,大院一侧是二层小楼,另一侧则是一排平房,其中有一个会议大厅。

加上芦居子新任命的十名手下,掌花使议会如今共有六十多名掌花使,但为了将来考虑,这个大厅其实能坐一百余人。

可是今天来的族老会全体成员就有一百多,再加上众掌花使,新修的会议大厅便显得过于拥挤了。叶宗清让大家把座位都搬到了外面的空地上,还从别的地方拿来了不少椅子,只等候芦居子大驾光临。

这个场面就让很多敏感的人觉察到不对劲了,掌花总使先生没让这么多人来,可是叶谷主却把族老会全体成员都叫来了,而且自作主张把会场从厅中移到了院中,看上去就很像要搞什么大事的节奏。

芦居子就像上帝一样守时,正午时分,他手托五心莲飘然下山,身后跟随着十二名掌花使,其中十人是他带来的游怀界弟子,另外两人原先就出身于五心谷。出场之前他当然要催动五心莲查探情况,已经知道议会大院中发生了何事,虽有些意外但也没有太在意。

不就是叶宗清自作主张多叫来了一些人嘛,可能是想争取什么利益,想凭借人多占据主动。这又能怎么样呢?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中,这些人再怎么折腾也翻不起太大的浪花。

芦居子面带微笑走进大院,正准备向众人点头示意,笑容却突然凝固了,眼神直直的盯着前方,因为他一眼就看见了丁齐!

丁齐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芦居子已控制了五心谷的门户,外人不可能进得来!难道是长得一模一样的人?芦居子随即便否认了这个想法,因为他方才查探过大院中的情况,根本就没有发现丁齐,对方在他的神识中仿佛就是不存在的!

倒是丁齐面不改色的率先开口了:“芦居子,芦洞主,我们终于见面了!想必你早已认识我,但我还是做个自我介绍吧,我是方外联盟的理事长,名叫丁齐!”

351、一指

这是丁齐与芦居子的第一次正式见面,虽然两人都暗中关注了对方很久。想当初芦居子跟踪叶宗清被丁齐察觉,他们曾有过一番短暂的交手,但那发生在夜晚昏暗的小巷里,芦居子并没有露出面目也没有暴露身份。

后来芦居子又设计欲除掉丁齐,但是没有成功,他一直躲在幕后策动避免与丁齐正面接触。芦居子始终没有与丁齐在正式场合见面,看似有点奇怪,但也反应了他某种矛盾的心态。

以芦居子的自信和自傲,本没有太把丁齐放在眼中的,但按照所谓战略上藐视、战术上重视的讲究,他还是精心设局来对付丁齐。神龙架的刺杀行动失败之后,无论芦居子愿不愿意承认,其实他对丁齐又变得很忌惮,有点不太敢与之正面冲突。

许是高人总有种莫名的预感吧,芦居子当初想除掉丁齐可能也是因为这种预感,他感觉假如与丁齐见面应该就不会有什么好事。

可是此时此地,在最想不到的场合,丁齐居然出现了,令芦居子猝不及防。芦居子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手中的五心莲,再抬起头时已经恢复了镇定,尽量露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似笑非笑地望着丁齐道:“原来是丁盟主,你不是在小境湖中养伤吗,什么时候跑这里来了?”

丁齐是什么时候来的,这个问题很关键,自从芦居子掌控五心莲之后,门户也等于就被他控制了,所有人的往来出入都在他的神识监控之下,丁齐不可能有机会混进来。哪怕丁齐买通了往五心谷中运货的掌花使,无论是藏在货物中还是乔装打扮,穿过门户时都不可能不被发现。

那么在芦居子看来,只剩下了最后一种可能,那就是丁齐早就来到了五心谷,有人声称丁齐在小境湖中养伤,还有人声称在小境湖中见到了丁齐,其实都是在故布迷阵。

丁齐知道他在想什么,给了一个既正确又模糊的答案:“芦居子,我来我五心谷的时间可比你早多了!”

丁齐自不会当众和芦居子解释什么,但他说的也是实话,的确在芦居子之前他早就来过五心谷。芦居子一听便自以为明白了原因,不禁也在做自我检讨,他一直以为只操心大事即可,有点忽略了五心谷中的普通族人,以至于没有发现丁齐就躲在这个世界中。

虽然手握五心莲可察知五心谷中的一切动静,但芦居子不会刻意关注五心谷中的每一个人,这里有三万多族人呢,只要没发现什么异常即可,居然被丁齐混了过去。

丁齐为什么会躲进五心谷中?可能是在神农架遇刺受伤后自觉不安全,让人多误以为他在小境湖中养伤,只为掩人耳目,实情是跑到五心谷中躲着,这里的各种灵植可随意取用,也确实有助于伤势恢复。

如此说来,这段时间他在五心谷中所做的一切,丁齐都是亲身经历者,那么丁齐今天怎么又突然冒出来了呢?芦居子旋即又想到,那是因为丁齐被困住了。

丁齐躲在五心谷中养伤,却没料到五心谷突然被芦居子控制。丁齐不可能永远留在五心谷中,迟早会暴露,所以才不得不现身,应该是想谈条件让芦居子放他出去。可是刚才为什么没有发现丁齐呢?难道是其人身怀什么特殊的秘法或者什么宝物,这一定要拷问清楚!

因为丁齐的一句话,转念之间芦居子就想到了这么多,假如丁齐不是丁齐的话,那么芦居子的推理应该是完全正确的。无论如何,只要丁齐身在五心谷中,那就只能任他揉扁搓圆了。

芦居子看着丁齐笑了:“丁大盟主是请都请不来的贵客,是我疏忽了,事务繁忙,竟然这么长时间都没有发现丁盟主,如此怠慢实在不该!今日丁盟主主动现身,不知想和芦某商量何事?”

芦居子很得意,越想越得意,这简直是如有天助啊,丁齐居然主动送上门来了。他以前想除掉丁齐,但如今的形势嘛,倒也不是不可以留丁齐一命,假如能将此人控制在手中会有更大的好处,就看丁齐识不识时务了。

陈容在一旁看着忍不住想笑,假如这是一盘棋,丁齐是在下明棋而芦居子在下盲棋,芦居子到现在都以为胜券在握呢。

丁齐淡淡道:“我没什么事要跟你商量,就你的所作所为,我简直想给你发张奖状!别只顾着与我说话,再给你介绍一下这几位。这位是九放离空岛的宗岛主,这位是小境湖的朱湖主,还有这位是我的弟子陈容……你们应该都是第一次见面,但或许早有耳闻。”

芦居子以戏谑的语气抱拳道:“欢迎诸位来到五心谷中做客,你们都是陪着丁盟主在此养伤的吧?”

朱山闲等三人并没有还礼,只当没听见,芦居子微微一皱眉,丁齐突然又问道:“芦洞主,我在神龙架遇刺一事,是你设的局吧?当时动用的应该是静沙岛的人手。后来麻元领失踪,也是被你灭了口吧?你这个人真是不消停,如今又折腾到五心谷来了,方外联盟岂可坐视!”

芦居子脸色一沉:“丁齐,请你注意语气,在这里还当自己是什么盟主吗?你的生死只在我的一念之间,我这个人爱惜才俊,并不想杀了你,但可以让你永远都离不开五心谷。”

丁齐:“明人不说暗话,我只想当面问个明白。”

芦居子冷冷道:“还有什么好问的,你不是都已经猜到了吗?我不知该夸你聪明还是说你愚蠢,如今你命在我手,话说穿了有意思吗?何苦不装个糊涂、表个态度,好让我放过你。”

丁齐转过身道:“诸位,你们都听清楚了?卢余洞洞主芦居子的所作所为,大家都已知道,按照方外联盟的规章该如何处置,想必已无异议!”

丁齐在跟谁说话呢?他身后是一众掌花使以及全体族老会成员,随着话音又有一行人走入院中,在场众人不明所以,主动让开了一条路。看见这些人,芦居子陡然变色,因为这些就是众方外世界常驻方外联盟总部的人员!

其中有五心谷的宴斌彬与石和玉,还有静沙岛的麻晓,就连他的合作者诸次关山的东方静也来了,甚至还有游怀界的理事宋奎昭,方外门的冼皓、谭涵川当然也在其中,总计有三十来人。

宋奎就是芦居子的手下,此刻他已是面如死灰、目光呆滞,一副听天由命的样子。方外联盟总部昨日突然决定要将工作例会放到五心谷中召开,还说有重大事项宣布,包了专机飞到大理。

可是宋奎昭联系不上芦居子啊,而且他是个不太受信任的边缘人物,也不清楚芦居子的机密,被众人裹挟着不得不来到五心谷,见证了刚才那一幕,宋奎昭就已经意识到事情不妙了。芦居子的阴谋败露,不会有什么好下场,而投靠芦居子的游怀界众弟子恐怕也会受连累,但他也无计可施。

大家的脸色都很难看,默默地列队于丁齐身后,丁齐又转身朝芦居子道:“不好意思啊,事先没打招呼。今天借你召集的场合,方外联盟也举行一个现场会,议题就是怎么处置你。”

叶宗清终于明白过来了,天亮时丁齐和朱山闲那番对话时什么意思。丁齐不仅自己来了,还把常驻方外联盟总部的各家代表都叫来了,在此开个现场会,当众处置芦居子以正视听,既维护方外联盟的章程,也震慑与告诫所有人。

芦居子今天成了丁齐立的一个反面典型,既用以立威也纯洁了队伍、团结了同志。

有那么一瞬间,芦居子的大脑是一片空白,这些人是怎么进来的?如果说方才没有发现丁齐也就罢了,这么多人怎么皆未察觉呢?难道丁齐有什么不为人知的手段,屏蔽了这么多人还能打开门户放他们进来?

看丁齐的样子明显是有恃无恐,难道他就不清楚自己手握五心莲在此地就是无敌吗?芦居子变色之际就已经喝道:“丁齐!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这里是五心谷,我有五心莲在手,岂惧尔等人多势众!”

说着话他已举起左手中莲花,众族老与掌花使都面露畏惧之色,下意识地抬头看天,仿佛有一种错觉,天地已勃然变色!但错觉只是错觉,天地并未变色,没有任何事情发生、什么动静都没有。

丁齐等了他几秒钟,这才慢悠悠地开口道:“这位不请自来、自称掌花总使的先生,您在干什么呀,是不是觉得手里的五心莲有点问题?”

芦居子此刻才完全慌了,退后几步看着手中的五心莲道:“这、这是怎么回事?”又抬头瞪着丁齐道,“你到底做了什么?”

这时叶宗清举起了右手,朗声道:“芦居子,真正的五心莲在这里!”

芦居子:“原来是你这个贱人!你一直在算计我,我拿到的五心莲是假的!”

叶宗清不置可否道:“你手里拿的,的确是假的。”

众掌花使以及族老们皆露出恍然的神色,有人欣喜若狂也有人如丧考妣。大家都自以为想通了事情的始末,原来这一切自始至终都在叶谷主的算计中,叶谷主是故意让芦居子夺到了一朵假的五心莲。

至于这朵假的五心莲是怎么来的、为什么能令芦居子上当,那就是另一个不太重要的问题了,应是五心谷的传承之秘,只有历代谷主才清楚。

这就是丁齐的聪明之处,他拿到了五心莲并没有放在自己手中,而是让叶宗清当众取出来。一方面叶宗清才是五心谷的谷主,理应执掌五心莲。另一方面经过芦居子的事,一度令叶宗清威望大损,此刻突然来个翻盘大反转,也是重新确立了叶宗清的权威。

众人会怎么想,丁齐当然清楚,但无论是他还是叶宗清都不会解释究竟。如此一来,叶宗清等于拥有了前所未有威望,甚至比此前的芦居子更有权威,同时还能震慑想打与芦居子同样主意的人。经此一事,至少没人再敢像芦居子那么做了。

就在这时,突然有人喊道:“谷主小心!”

气急败坏的芦居子将手中的那朵“假的”五心莲当成暗器,劈面向叶宗清打来,同时身形腾空而起扑向叶宗清。

那朵莲花虽然不是真正的控界之宝,但毕竟也是一件法器,化为层层叠叠的光斑向叶宗清罩去,进攻还能护住芦居子自己。

芦居子虽惊慌但并未失措,刚才慌乱的样子多少也是装出来,目的就是让叶宗清放松警惕。他很清楚此刻翻盘的关键就是叶宗清,因为真正的五心莲在叶宗清手上,而叶宗清还站得这么近。控界之宝虽妙,也须人来操控,只要干掉叶宗清夺到五心莲,一切仍在他的掌控之中。

假如换一种情况,叶宗清未必能反应过来,甚至来不及催动五心莲护身,但此时此地岂能没有防备,而且丁齐也不可能让芦居子得手啊。

没见叶宗清有什么动作,但她与芦居子之间的空间仿佛被无限拉长了,只见芦居子腾身飞扑的动作好像是被放慢了很多倍,手中打出的莲花却越飞越远。不仅如此,方位也被偏转了,莲花原本是打向叶宗清的,却莫名飞向了丁齐,芦居子的身形跟随其后也变成了扑向丁齐。

很难形容这种奇异的场景,旁观的众人都觉得不可思议。芦居子向前扑,好像已经到达纵身跃起的尽头了,落地时却没有扑出多远,也就是跨出一步的距离吧。

那朵莲花倒是越飞越远,先是化成层层叠叠的光幕,就像洒出了无数的花瓣,而这些花瓣都带着危险的锋芒。可是它们飞的太远了,渐渐失去了控制纷纷飘落,又化为一朵莲花被丁齐接住,随即消失不见。

其实莲花并未消失,假如有人眼尖能看得清楚,会发现它又化为了一枚莲花纹戒指戴在了丁齐右手食指上。

芦居子的攻势凌厉,叶宗清也不敢硬接他一击,但有五心莲在手,至少可以自保。而那朵莲花虽是丁齐所祭炼,但在芦居子御器催动时,丁齐也无法将它收回。可在叶宗清的配合下,芦居子偏偏又将之当做暗器打出来,两人便让莲花脱离了芦居子的掌控,又被丁齐收回。

在旁观者看来时这样的情景,芦居子是孤注一掷把莲花当一次性进攻法器打出去的,目标是直接击杀或打倒叶宗清,夺走真正的五心莲。但在芦居子本人看来,又是另外一番场景。

芦居子飞扑而出之后,这个世界却在发生改变。莲花向前飞去,仿佛空间被压缩,瞬间就飞出了很远,空间又像被拉长,他腾在空中怎么也到达不了目的地。当他落地重新站稳之后,人群消失了,面前只有手托莲花的丁齐。

不仅在场的其他人不见了,就连新修成的掌花使议会办公大院也不见了,仿佛时光倒流,此地的情景回到了芦居子没有来之前。芦居子站定脚步道:“丁齐,你这是什么手段?”

丁齐看着手中的莲花,似是答非所问:“这件法器,虽不是真正的五心莲,但在此地也有其妙用,你若拿着它自保,就算无法翻盘,说不定还有逃出去的机会。可惜啊,好东西让你用错了地方,又还给我了,老天爷也救不了你。”

话语中带着神念,告诉芦居子很多事,包括这朵莲花的妙用。眼前的情景是很难解释清楚的,他们并不是回到了过去,也不是穿越到另一个平行的扭曲空间,其实相当于大成修士神通推演的定境,而丁齐称之为“心界”。

现实中这一切并未发生,但两人面对面的场景又非完全虚幻,只有他们自己明白是怎么回事。两人在这里对话,没有别人能听见,丁齐展开这样的神通,消耗的不仅是法力还有寿元,芦居子在这里呆多久,就消耗丁齐多久的寿元。

勉强形容,这是一种意识空间,丁齐将芦居子困进来了。假如是个普通人,应无力脱困,但以芦居子的修为法力,本可以在第一时间尽力脱困而出,可芦居子并没有这么做。

就算从意识空间中脱困而出,芦居子也已经无法翻盘了,而在这里两个人还可以好好说话,已准备放手殊死一搏的芦居子心中又有了一丝侥幸。丁齐这么做当然不可能没有目的,应该是想和他谈判,毕竟除掉他也没什么好处,趁机收服利用他才有更大的价值。

芦居子冷笑道:“逃走?你把所有人都叫到这里来了,又控制了五心谷,就算我能逃到外面又有什么意义?你单独面对我,想提什么条件就尽管开口吧。”

丁齐:“哦,你认为我是想谈条件?”

芦居子:“事已至此,我认输!虽然你们用这种手段赢得并不光彩,但赢了就是赢了。杀了我对你并无好处,我也知道你的野心,你不仅想控制方外联盟,也想掌控所有的方外世界。我所拥有的东西都可以交出来,也可以帮助你完成愿望。”

丁齐:“我要是说,我就是感觉有点不过瘾,想放手跟你打一架,你信不?之所以在这里动手,是不想打坏别的东西。以你我的修为,神念世界与现实并无区别,在这里分出胜负也是真的胜负。”

芦居子:“你欺人太甚!”

丁齐:“看来芦洞主并不了解我,你也可以不配合,自己选择脱困而出,然后当众窝窝囊囊的被干掉。在这里动手,至少是我给了你一个机会,面对面分出胜负的机会!怎么了,芦洞主难道不敢吗?”

话音未落,芦居子就突然动手了。他们站立的地方是一片原野,而芦居子身后就是高耸入云的山峰,他抽出一截竹根向前一挥,丁齐脚下站立的土地仿佛化为了流沙,瞬间将其陷了进去,满地的草叶也化为了一支支利剑,带着寒光飞起,从四面八方刺入丁齐陷落之地。

不仅如此,山峰上传来岩层崩裂的声音,无数碎石如陨落的流星从半空砸下,瞬间将丁齐所在之地吞没……在这样的攻势下,丁齐不可能幸存,这里虽是意识空间,但若真的在斗法中死于此处,人也是活不下来的。

然而转眼间场面又恢复了正常,草叶未动、山石未落、丁齐仍脚踏实地站在那里,摇了摇头道:“芦居子,你难道只会偷袭吗?你手中之物也是控界之宝吧,可惜这里不是卢余洞。”

意识空间中发生的事情就是这么奇妙,甚至让人无法理解,一切都是神通推演。芦居子方才催动是天地之威,他有这样体验,因此在神念推演中能施展出来,但随即就被丁齐化解。

偷袭无功,芦居子哑声道:“假如是在卢余洞,你已经没命了!”

刚才这一番交手,丁齐也不算没有收获,至少他切身体会到了,假如是在卢余洞中遇到手持九节根的芦居子全力出手,会是怎样一种情景?他还真不一定顶得住。

丁齐长叹一声道:“芦居子,你到现在还不明白吗?”

这话什么意思?只有芦居子能够听懂,丁齐在神念中向他描述了另一个方外世界,就是九放离空岛。九放离空岛中的居民,天生就会飞而且能用意念控物,那里宛如仙境,生活中其中的人们宛若仙人。

可是九放离空岛的族人出来之后,便失去了这种能力,假如还按照九放离空岛中的习惯行事,很容易发生各种意外。所以那不是他们自己的本事,而是来源于世界的规则。丁齐介绍这个情况,既是嘲笑也是质问,借助控界之宝催动天地之威,是芦居子自己的本事吗?

叶宗清也曾对芦居子说过,有些东西一旦拿起来,恐怕就放不下了。拿到五心莲的芦居子自可以主宰一方世界,可是失去五心莲之后呢,他又是什么人?

芦居子情知今日已难脱身,反倒冷静下来了,深吸一口气道:“丁齐,你是想看看我的真本事吗?”

丁齐点头道:“对啊,当初我们交过手,但是没有结果,今日总该有个了断。”

芦居子不再说话,挥九节根就冲了过来,九节根化为一根长鞭,长鞭随即断开为九节,分别化为锁套、软剑、圆环、长枪、飞梭、罗网、勾镰、獠牙,还有握在芦居子手中的一面盾牌,连攻带守向四面八方袭向丁齐。

看架势丁齐根本躲不开,但他也没躲,居然从原地消失了,令所有的攻击都落了空。紧接着芦居子便向前栽了个跟头,因为后脑勺挨了一棍子,飞舞的锁套与软剑等物也消失,他手中还拿着那支九节根。

丁齐方才如穿越般出现在芦居子的身后,凭空抽出了一根棍子,就是他善用的那根妖王木长棍,抡起一棍将芦居子打了个跟头。

这一棍打得可不轻啊,虽然是意识空间中挨揍,但也等于芦居子的元神大损,他再想从意识空间中脱困而出,仓促间也是不太可能了。芦居子怒道:“这难道是你自己的本事吗?”

丁齐微微一笑,手中长棍又化为了一朵莲花,不紧不慢道:“忘了告诉你了,这朵莲花虽非真正的五心莲,但也能替代控界之宝。你说这不是我的本事,可它就是我亲手祭炼,我方才问你是否明白,看来你还未真正明白。既然是敌我之斗,明明有机关枪,难道我还跟你挥大刀片吗?”

丁齐并不排斥借用天地之力,但要明白自己所能掌控的能力从何而来,他既是在告诉芦居子也是在调侃对方。无论是九节根还是五心莲,都不是芦居子的东西,但他手中这朵莲花,却实实在在是自己祭炼的。

这场奇异的斗法,从一开始就如溜猴一般,也不知丁齐是想打死芦居子还是想气死他。

芦居子完全失态了,眼睛发红喘着粗气道:“自欺欺人!你方才那般嘲笑我,可是你自己呢?不论这朵莲花从何而来,假如离开了五心谷,你还能施展出这般手段吗?”

丁齐点了点头道:“你说的也是,那就放马过来吧!”说着话莲花又化为了长棍,挥起长棍主动冲向了芦居子。

芦居子怒吼一声,九节根化为了九支长鞭,环绕着身体飞舞抽出,看上去就像深海中的一只章鱼怪,无论哪个方位都没有破绽,令丁齐近身不得。假如丁齐被其中一支长鞭缠住,芦居子便可顺势将其绞杀,

丁齐的神情也变得凝重起来,身形一晃也化为无数身影,层层叠叠从四面八方挥棍攻击。这是在意识空间中才能施展出的手段,但丁齐擅长的就是这种手段,也不能算他作弊呀。在这种情况下芦居子若冲不破棍影包围,就脱离不了意识空间所困。

丁齐一边动手还在一边说话呢:“芦居子,这就是你的本事?我看也不怎么样嘛!你自以为是当世高人,其实不过是个被撤职的干部,也不怎么会舞刀动枪啊!你这个人阴谋玩惯了,根本就不喜欢跟人当面动手,自以为是用不着,其实是你不敢。

玩弄阴谋的人总是习惯于阴谋,到最后就变得只会阴谋了。想当初你只敢鬼鬼祟祟的暗中偷窥,后来想杀我也不敢亲自动手,只在神农架中设局……等到了真正需要自己动手的时候,你才会绝望地发现,原来自己真的不行!”

这话够气人的,说起和人动手,丁齐自己也没太多经验啊,但今天是在他的主场,用的就是他最擅长的方式。

芦居子不说话,却不时发出一声声低吼,就像疯了似的挥舞着长鞭,可是他被丁齐持棍的身影层层包围,左冲右突也无法脱困,虽然他也打灭了丁齐的好几道身影,但根本无法将对方真正绞杀,伤到丁齐的同时也使自己露出了破绽。

什么叫困兽之斗?看看此时的芦居子就明白了,他真的就是一只受伤的野兽,激斗中终于挨了一棍。这一棍穿透鞭影打在他的左腿膝盖弯上,令他单膝跪地。丁齐用的是脱手棍术,击中芦居子之后,这根长棍连同挥棍的身影一起消失。

单膝跪地的芦居子尤在顽抗,他已不求能战胜丁齐,但至少能打更多地伤到对方,能同归于尽是最好不过。但是破绽已露、元神已伤,随即第二根长棍打中了他的后背,紧接着更多的棍影落在了他的身上……

丁齐今天终于过了一把瘾,平日想尽情施展种种手段也找不到对手陪练,普通人根本经不起他这么折腾,而自己人也不可能这么动手。

漫天鞭影消失,九节根恢复了原状仍紧紧握在芦居子的右手中,而衣衫褴褛的芦居子像条死狗般躺在地上。丁齐将长棍背于身后,踱步走到近前,低头道:“卢隐,你还有何遗言?”

卢隐就是芦居子的原名。芦居子仰面看着丁齐,突然挣扎道:“你、你,我知道了,你就是朱大福!”

到了这个时候,他忽然想通了很多事情,不禁后悔应该早些反应过来,自始至终都被丁齐误导了,或者说被自己心中固有的成见误导。朱大福的传说是真的,而丁齐就是朱大福,丁齐自称那朵莲花就是他亲手打造,方外秘法难道玄妙如斯?

丁齐很想说一句,其实方外门中人人都是朱大福,真要论个顺序的话,他恐怕只能排个朱二福,但是算了吧,芦居子都这样了,就不必再调侃了,他只是点头道:“尽管猜到,也未见聪明,你已经没机会说出去了。”

假如芦居子一开始就能反应过来,的确有机会把丁齐的秘密说出去,一道神念就能告诉在场所有人。可他当时只想着如何偷袭叶宗清,此刻真的是没有机会了,哪怕发送神念,在此心界中也只有丁齐一人。

而芦居子还是发送了一道神念,丁齐不禁怔住了,还没有来得及再说什么,芦居子眼中已失去了神采……

芦居子最后的遗言令丁齐很意外,居然是托付后事。芦居子将九节根留给了丁齐,并且传授了丁齐卢余洞秘法。他告诉丁齐,不希望卢余洞的传承在自己手中断绝,请求丁齐再找到传人将其继承下去。

竟将后事托付给杀自己的仇人,其中还包括卢余洞的传承,芦居子是怎么想的?许是因为他已经没有别的选择,眼前只有丁齐。他也不能让丁齐白帮忙,还告诉了丁齐很多事情,包括他与施良德合作的众多情况,以及如何招揽了游怀界众弟子。

芦居子所聚敛的私财,丁齐想取便可取,芦居子所收服的势力,丁齐想用便可用,这其中还包含了另一个方外世界游怀界的传承。虽不知游怀界在何处,但控界之宝游怀图以及游怀界秘法还掌握在宋苍河、孟三通那伙人手中,原本是要献给芦居子的。

芦居子最后告诉丁齐,自己还有一双儿女,他们是无辜的,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毫不知情。他希望丁齐能保他们平安,假如有可能的话,也将卢余洞的传承交给他们。

丁齐怎么可能答应这种要求,但还没等他拒绝,芦居子就已经死了,发送了最后一道神念便油尽灯枯。丁齐叹了一口气,手中的长棍一转变成了一把刀,看上去竟是冼皓的枯骨刀,只是没有刀鞘,顺手就给了芦居子一刀,大概是担心他还没死透吧。

这一切都在心界中发生,只有丁齐本人才清楚,而在其他人眼中,则完全是另外一种情景。

芦居子将手中的莲花化为无数锋利的花瓣打向叶宗清,本人也飞身而起向其扑去……仿佛空间发生了折转,花瓣却飞向丁齐,又化为一朵莲花被丁齐伸手收去,芦居子飞扑的身形落地站稳后只跨出了一步。

两人就这么面对面站着,大约有五米远。在场之人只要能看得见他们,这一瞬间都有种错觉,这两个人好像消失了,但又真真切切站在原地。错觉只是一瞬间,莲花消失在丁齐的手指上,丁齐就以这根手指向芦居子一指。

芦居子正圆睁怒目瞪着丁齐,目光突然暗淡下来,渐渐失去了神采,然后一头栽倒在地。他摔得太重了,竟然“摔碎”了,化为飞灰烟尘旋即飘散不见,竟连尸首都没留下来。

前排众人皆鸦雀无声,他们都被惊呆了,根本没反应过来啊,看上去丁齐只是伸手一指,居然就把芦居子给“指”死了,而且尸骨无存。

院子里有二百来人呢,也不可能全都站在前排,后面还有人问道:“怎么回事,出什么事了?”

还真有反应快的,几秒钟之后便有人高喊道:“丁盟主威武!叶谷主威武!”

有第一个出声的,就有跟风相附的,高喊之声渐渐如雷响动。很多人仍在为刚才那一幕胆寒,但越是胆寒喊得就越大声。后面有人尽管没看清但也跟着喊了,抽空还询问身边的同伴,大家很快都知道发生了什么。

ps:超长篇大章,求月票!

352、好护人间九品莲

“未证华发色界天,蕊宫来作掌花仙。

殷勤为藉银河水,好护人间九品莲。”

就在场面一度显得乱哄哄的时候,对面的圣峰上忽然传来了吟诗声。这声音好似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的耳边,将所有的呼喊声都压了下去,不仅在场众人能听到,五心谷中的每一个人都听见了。

更神奇的是,这声音仿佛还包含了这方天地的意志,人们听见了脑海中就莫名浮现出一副场景,就是掌花使议会中方才发生的事情:叶宗清率众而来,芦居子现身,然后发现方外联盟的盟主丁齐在此……丁齐一指便让芦居子灰飞烟灭。

原来这一切从刚开始就是叶谷主的设计,芦居子拿到的是一朵类似副器般“假的”五心莲。待芦居子的真面目完全暴露,方外联盟便在此地召开了一次“现场工作会”,将芦居子就地正法,既还五心谷以安宁,也整肃了方外联盟。

脑海中浮现的场景最后,在场众人皆发声高喊。受此感染,很快整个五心谷中都有人在高喊:“丁盟主威武!叶谷主威武!”

这首诗吟罢,不仅是掌花使议会大院,整个五心谷都沸腾了。山脚下院中众人抬头望去,只见庄梦周飘然而至,方才的吟诗者便是他。

丁齐不禁暗叹一声,庄先生是什么时候来的,他居然毫不知情!丁齐原以为自己装逼的境界已突飞猛进,此刻才自叹还远远不如啊。庄先生这个逼装的,满分之外还得加分,丁齐这边把脏活累活都干完了,他才神仙般飘然登场,完成了最精彩的亮相。

丁齐一指固然震撼无比,但现场也只有百八十人看见了,而庄梦周吟诗下山,动静可是传遍了整个五心谷。在旁观者看来,庄梦周是从圣峰上走下来的,等于是抄了芦居子的后路,应该是早就何丁盟主、叶谷主商量好的,他们可不清楚,丁齐和叶宗清看见庄梦周时也有点发懵呢。

庄梦周曾走遍了此地的每一个村庄,在场的众掌花使以及族老会成员几乎都是认识他的,大家见他来了,皆放下手臂不再呼喊,而是一起点头道:“庄先生好!”

庄梦周面带微笑朝众人点头示意,又看了一眼芦居子倒下的地方,冷冷地说了一句:“自取灭亡!”

丁齐附和道:“庄先生说得对!严格地说起来,他并非被我所杀,而是自己寻死。”

庄梦周又朝叶宗清道:“芦居子死不足惜,但五心谷出了这样的事情,更当好好反省,很多问题早已存在,否则也不能让他差点得手,有些情况正当顺势做出改变……”

叶宗清亦点头道:“庄先生说得对!五心谷当善决此事。”

装得差不多了,庄梦周也不想抢风头,转身走入了方外联盟众人之中。这时谭涵川问道:“叶谷主,我们拿下的这些败类如何处置?”

五心谷的门户外有三名掌花使看守,他们是最早投靠芦居子的,门户内还有六名全部武装的雇佣兵。方外联盟各家代表进来的时候,顺势将他们都给制伏拿下了。峰顶上应该还有芦居子的手下,现场的人群中也混有芦居子的人,但芦居子已被干掉,剩下的人便不足虑。

叶宗清脸色一寒道:“将邓谷远、白谷春、白力也拿下,再将鲁修廷押来。梁老,族老会不用留这么多人在此,让大家先散去吧。你布置一下,让大家准备招待贵客,我们就在这里继续开会,商讨如何处置外敌与内贼。”

有些事情还是需要五心谷内部来处理,反正该来的人都来了,那就进屋里正式开会。族老会只留了十名首脑,其他人都离开会场忙着准备接待客人了,众掌花使都留了下来,来自联盟总部的贵客们则列席旁听。

很多事情无需丁齐再操心,叶宗清此刻已取得了前所未有的绝对权威,正可顺势而为,搞定计划中所以的事情。没有什么好客气的,邓谷远等七名掌花使将被处决,其中六人是早就被芦居子收买的,还有个鲁修廷虽然多活了几日,但最终也没躲过。

叶宗清个性偏柔,以往有很多事情明明知道该做却做不了,但今日也狠下心来行雷霆手段。鲁修廷被押来了,然后又和其他六名掌花使被带走了,当然不合适在这里现场杀人,也不能再让丁齐都挨个来一指。

至于芦居子带进来的那批雇佣兵,叶宗清命人将他们拿下后给带出去,这样他们就会忘记在五心谷中发生的事情,然后再带进来,就留在五心谷中强制服役吧。五心谷中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包括探索与开发有价值的荒野,这批人正好用得上,叶宗清也不想多造杀业。

这些事情处理完了,现场还有十个人,不对,确切的说是十一个人,既惶恐又尴尬,就是芦居子带进来十名游怀界弟子,再加上宋奎昭这位代表游怀界常驻方外联盟的理事。他们并没有被制伏拿下,但也是战战兢兢不敢再有任何动作了。

叶宗清深吸了一口气道:“我们这里还有十位新任掌花使,是芦居子任命的。如今芦居子已伏诛,不知你们十人将如何自处?”

冼皓冷冷地插了一句道:“助纣为虐之徒,都杀了得了!”

丁齐却摆了摆手道:“他们罪不至死。”

那十人以薛慕涛为首,赶紧拜倒在丁齐身前。薛慕涛大声道:“丁盟主明鉴,我等实在是冤枉啊!我们并非卢余洞弟子,而是游怀界弟子,宋奎昭理事可以为我们作证。我们跟随芦居子并无歹意,来到五心谷中也从未伤害过此地任何人……”

他倒也机灵,不求叶宗清却跑来求丁齐,因为丁齐刚才的话中还有放过他们的余地,只要丁盟主开口做了决定,想必叶宗清也不会不给面子。丁齐扭头问宋奎昭道:“哦,宋理事,他们真是游怀界的人吗?”

宋奎昭哪还能坐得住,感觉跑过去和那十人站在一起,低头道:“丁盟主,他们的确是我游怀界弟子,之所以成了芦居子的手下,实是事出有因。”

丁齐又一指薛慕涛道:“别人都别插嘴,就你一个人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薛慕涛见丁齐的手指对准自己,跪在地上吓得直哆嗦,当场就全部撂了,那真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当初芦居子发现了他们的秘密,原来这伙人早就失去了方外世界,只留有控界之宝与祖师的典籍传承,芦居子便找上门来威逼利诱。

芦居子让他们能重新拥有一处天地秘境,便是静沙岛。当时麻元领已经意外失踪,这批人扶植了一个傀儡岛主麻晓。芦居子本想将麻晓控制在静沙岛上,结果麻晓在登船的前一刻突然离开,返回了方外联盟总部。

麻晓走了也好,静沙岛和仙顶山庄就等于彻底被游怀界这伙人占据,他们一共有五十多人,在芦居子的授意下分为了三个部分,一部分认仍以游怀界弟子自居,如宋奎昭,一部分人则自称卢余洞弟子,另一部分人则自称静沙岛弟子。

按芦居子的说法,这只是对外的身份,在内部则是一样的,还用了三位一体这个成语。

在场的很多方外联盟代表听到这里才反应过来,原来他们当中有混子,并不拥有方外世界的游怀界也混进了方外联盟。难怪方外联盟会实地审核新出现的成员,而丁盟主和朱湖主决定开放小境湖,让各家方外世界都挑选一座仙岛修建别墅,前提条件就是要考察对方的天地秘境。

麻晓起身悲愤道:“我哥是不是已经遭了你们的毒手?”

薛慕涛赶紧解释道:“真不关我们的事情,我等跟随芦居子的时候,麻元领岛主便已经失踪了,应该是芦居子下的毒手。因为芦居子对我们说过,麻元领不可能再回来了,往后静沙岛便是自家的地盘。”

丁齐劝慰道:“麻晓岛主请节哀,你的兄长应该已遭不测,而芦居子今日已除,我们还是处理好眼下的事。”又扭头冲叶宗清道,“这十**害的是五心谷,应该由五心谷先处置。”

叶宗清小声问庄梦周道:“庄先生有何建议?”

庄梦周撇了撇嘴:“他们不是要来当掌花使吗?那就让他们当个够吧!”

说实话,这十人的确罪不至死。其实在丁齐看来,假如仅仅评价芦居子在五心谷的所作所为,也没必要一定杀了他,完全可以用别的方式处罚。芦居子夺取五心莲控制了五心谷,然后来了一场轰轰烈烈的变革,并没有直接伤害任何人,或者说还没来得及。

但芦居子不仅仅是做了这些,他取死之道有三:其一是绑架与拷问掌花使吕肖,而吕肖已经遭了他的毒手;其二是设局将丁齐引到神农架,企图对下毒手;其三是事后杀了麻元领灭口,带领外人占据了静沙岛,还企图控制麻晓。

麻元领的确该死,但站在芦居子的角度却不该杀他。麻元领可能犯下过很多罪行,但从未做过对不起芦居子的事情,而芦居子却杀他灭口,足见其人之狠毒无情。麻元领的事情,在这个场合丁齐不想多说也不好多说,就不必再提了。

最终还是叶宗清代表五心谷做出了决定,正如庄梦周所说,既然这十人想当掌花使,那就留下来继续继续为五心谷服务吧。他们将继续执行五心谷指派的任务,说穿了就是为五心谷干活,至于什么时候能让五心谷满意了,掌花使议会全体通过后才能放他们离开。

处置完这些事,宴席便准备好了,叶宗清邀请大家入席,用来招待贵客的都是天地秘境中的特产灵物。丁齐居然还给宋奎昭留了个座位,令这位理事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怎么处理宋奎昭已不是五心谷的事,而是要由方外联盟来决定。

丁齐这样将宋奎昭晾着很是折磨人啊。宋奎昭都快崩溃了,见大家都已入席,他站在那里终于开口问道:“丁盟主,实情大家皆已知晓,您打算怎么处置我以及游怀界众弟子呢?”

丁齐不紧不慢地环顾众人道:“大家说说,游怀界这些人都犯了什么错?”

宗飞侠接话道:“他们跟错了人!”

众人都笑了,本应紧张的气氛竟有些欢快,到这时很多人才真正放松下来。丁齐又看了副理事长于鹏飞一眼,于鹏飞心领神会,站起身一本正经道:“他们犯的错很多,首先是存意欺瞒,在加入方外联盟时就隐瞒了真相,而这一点后来恰恰被芦居子利用。

一旦知错不改,便会一错再错,后来便是助纣为虐了,他们成了芦居子的手下占据了静沙岛……这些都违反了方外联盟的章程。若说芦居子是首恶,他们都是从犯。”

气氛又渐渐变得凝重起来,庄梦周突然插话道:“丁盟主啊,我对你有点意见。”

大家都在认真听着呢,谁会这么不着调乱插嘴,恐怕也只有这位庄先生了。丁齐赶紧问道:“哦,庄前辈有何见教?”

庄梦周:“根据方外联盟章程,谋夺他人之方外,方外联盟各家成员将共同讨伐,因为这关系道每一家最根本的利益!你一指头就把芦居子给指死了,而按照章程,应该各家派代表每人给他一刀的。”

丁齐哭笑不得道:“对对对,确实应该如此处置。但当时事发突然,他出手偷袭叶谷主,情急之下我一不小心就把他给灭了。往后再有这种事,就让大家一起出手吧。对了,庄先生前段时间去过仙顶山庄吧,静沙岛那边的情况如何?”

庄梦周:“芦居子绑架了你的徒弟,让人索要六百六十七公斤黄金赎人。大小赤山的石山主今天没来,就是在办这件事。黄金是我想办法弄到的,提供者要求以各方外世界所产的灵药交换。

我一次弄来了八百公斤,已经让阿全想办法送过去了,人也赎出来了。据我所知,这批黄金被运到了仙顶山庄,芦居子的幕后金主施良德和其他的游怀界弟子,眼下也都在静沙岛上。”

丁齐明知故问道:“庄先生,您是从哪儿弄到的黄金?”

庄梦周:“说来也巧,就是从施良德那里弄来的。因为我告诉他,我就是传说中的朱大福,能弄到各天地秘境的特产灵药,他才愿意给我黄金。做人要言而有信,丁盟主啊,我的牛都吹出去了,这可是为了救你的徒弟,无论你打算怎么处置施良德,账你也得帮我还上。”

众人都露出了难以形容的表情,事情还有这么干的?且不说施良德是谁,有人可能没听说过他,但很显然施良德就是和芦居子一伙的。绑匪要黄金,庄梦周居然就找绑匪帮忙去筹集黄金,然后再给绑匪送去,还安了这么一道门槛,自称传说中的朱大福。

丁齐连连点头道:“庄先生辛苦了,至于灵药的事情,我会帮忙的,恐怕还要麻烦在座的诸位。我也不空手求取,绑匪手里的黄金我会拿回来,然后用于交换大家的灵药。”

在场众人赶紧纷纷表态:“丁盟主太客气了,谈什么黄金啊。按照惯例,请丁盟主帮忙带出天地灵物,其中一半都是属于您的报酬,我们大家都盼着请您去考察天地秘境呢!”

这倒是实话,丁齐前段时间宣布了小境湖新政,邀请各家方外世界都挑选仙岛入住小境湖,但前提条件就是他要去对方的天地秘境考察。只要是丁齐还没去过的方外世界,对方都已经发出了邀请,都在排队等着呢。

今天这件事不仅重新确立了叶宗清在五心谷中的权威,也极大巩固了丁齐在方外联盟中的权威地位,他也早已不再是当初那个名义上的理事长,而成为了众望所归真正的领袖。

丁齐又问于鹏飞道:“田境主那边,船准备好了吗?”

于鹏飞赶紧答道:“田师都已经准备好了,我们随时可以登船前往静沙岛。”

丁齐又环顾众人道:“今天这次现场工作会议,不仅是在五心谷,大家既然已经出门了,索性就再辛苦一趟,一起去往静沙岛,把事情都了结。”

宋奎昭听得腿发软,手扶椅背感觉有些站不住了,只见丁齐终于看向他道:“宋理事,这次还得烦劳你带个路、开个门。”

麻晓取出随身携带的静沙宝珠道:“不用他,我也能开门。”

东方静又弱弱地说道:“其实,其实,游怀界弟子应该还有十来人正在诸次关山。我识人不明,前段时间居然跟芦居子合作,那些人都是他派过去的。”

丁齐摇了摇头道:“方外联盟也鼓励各家成员之间合作互助,一位阴谋家一辈子做的事情,也不可能全是坏事。但东方山主的确识人不明啊,那芦居子既然包藏祸心,假如没有被及时揭穿,只怕将来诸次关山也会有静沙岛同样的遭遇。”

东方静低头道:“其实我还有错,诸次关山在方外联盟有三名理事,东方静、东方雪、安青崖,这三个人都是我。我不想让大家知道诸次关山人单势孤,所以就一个人充作了三名理事……”

353、人终于到齐了

听了东方静的介绍,丁齐笑了:“东方山主的做法不算什么错,也并未违反方外联盟的章程,严格论起来,这是诸次关山自己的秘密,你可以不说的。”

东方静满脸惭愧:“可是正因为我弄虚作假,被芦居子查到,所以他才找上门来与我谈合作,又许以种种好处,令我不好不答应。前不久他还组织了一批不知从哪儿找来的老外参观主次关山,收的费用非常高,简直必打劫还狠,其中有个老外还给我留了联系方式……”

他把自己所知的事情都说了,众人也听得很感兴趣。丁齐道:“东方山主请放心,既然你已经当众说了,所涉事项,方外联盟这次可以都处置妥当。”

宗飞侠见缝插针道:“东方山主想找人帮忙,完全可以来找我们九放离空岛嘛!我派人过去,请方外联盟和丁盟主监督,绝不会做任何不利于诸次关山的事情,就是合作互利。”

叶宗清也插话道:“其实五心谷也可以派人帮忙,多了不敢说,十几二十个人还是能抽出来的,也请方外联盟和丁盟主监督。”

这倒是实话,按照五心谷下一步的改革计划,掌花使们的日常负担将大大减少,平日完全可以抽出一部分人手去外面执行别的任务,同时也谋取更多的福利。

庄梦周笑道:“宗岛主,叶谷主,趁此良机,你们二位还是先谈定九放离空岛与五心谷的合作吧。”

宗飞侠第一次来五心谷的时候,就有合作意向,具体方式是派九方离空岛族人来五心谷,不仅参与劳作、帮助当地搞建设,还提供五心谷中需要的物资。至于报酬嘛,他们能来五心谷中待一段时间就算是报酬了,毕竟不能总指望宗岛主往回背灵谷。

以前五心谷中大部分族人排外意识比较强,不希望有太多外人来打扰,所以这事叶宗清不好强行决定,但如今已可落实。

几人短暂地打岔后,丁齐又回归正题,看着宋奎昭问道:“宋理事,我记得当初游怀界刚加入方外联盟的时候,提供的介绍材料上,界主是宋美锦。

可是麻晓岛主上次在仙顶山庄所见,界主又变成了宋苍河,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是宋美锦不愿为芦居子效力,也遭了毒手,而你们游怀界弟子可有参与?”

情况若真如丁齐所说,那么如今这批游怀界弟子的罪过可就大了。芦居子杀了他们的界主,他们不仅没有阻止甚至还参与了,然后还在芦居子手下效力,这是谁都无法容忍的。

宋奎昭赶紧解释道:“丁盟主误会了,不是这样的。当初芦居子找上门来,开口就揭穿了我们的秘密,游怀界众弟子间也有分歧。宋美锦是我大伯,他不愿意与芦居子合作,也不认为游怀界的事情要假手他人。

但我三叔宋苍河却认为应该与芦居子合作,这样既有机会见证真正的天地秘境,将来还可能借助芦居子这位高人找到并打开游怀界,完成我们这一支传人数百年来守护的夙愿。支持三叔的人更多,大伯也难拂众意,干脆把界主之位传给了三叔,就让他做主了。”

原来如此,游怀界众弟子曾分为两派,宋苍河这派的意见占了主流,宋美锦便干脆将界主之位让给了宋苍河。这支传人之所以如今还在,因为他们数百年来都守候着一个共同的愿望,便是重新找回并拥有游怀界。

冼皓沉声道:“果真如此吗?”

宋奎昭:“千真万确,待大家到了静沙岛上,一问便知。”

冼皓:“宋苍河应在静沙岛,那么宋美锦如今人在何处?”

宋奎昭:“这段时间我大伯应该也在静沙岛。”

丁齐挥了挥手道:“今天我们就在五心谷休息一夜,每日启程赶往静沙岛。在路上,请诸位谁都不要向外泄露消息,以免对方有所准备。”

由于方外世界的特殊性,五心谷中发生的事情,在没有人跑出去通风报信之前,外界是不可能知道的。丁齐等人赶往静沙岛的路上,也不可以走漏风声,至少得盯着宋奎昭这样的人,不能让他们有机会对外联系。

酒宴过后,叶宗清又与宗飞侠谈定了双方的合作计划。次日清晨,丁齐便带着方外联盟总部的人员离开了五心谷,石和玉与宴斌彬也在其中。叶宗清当然留了下来,剩下的事假如她还搞不定,那就别当这个谷主了。

陈容也留在了五心谷中帮忙,给叶宗清提供了她前段时间准备好的计划书,可直接颁行落实。在机场送别众人后,返回五心谷的路上,陈容问道:“叶师叔,五心谷的事情就这样算了吗?只处决了七名掌花使,而剩下的人概不追究?”

叶宗清苦笑道:“不要叫我叶师叔,无论如何当不起,哪怕叫我一声叶谷主也好。如此处置已是最佳结局,我也不想看到受牵连的族人太多。”

陈容追问:“当初芦居子提出了条件,族人大会争议不休,尚未形成定论。是你将大家都带上了圣峰,直接答应了芦居子的条件,令芦居子的计划得以顺利推进。你这么做,也是在保护众掌花使吗?”

叶宗清有些无奈地点头道:“你看出来了?假如五心谷中争议不休,众掌花使分成派系,有人再私下联络并投靠芦居子,反过头来出卖族人,那么问题的性质就变了,到如今我将不得不处置他们。

芦居子能乘虚而入,也是因为五心谷积弊已久,他所做的那些事情,很多也是掌花使们希望看到的变化。我当机立断答应了他的条件,就是为了今日少处置几人,除了那六个之外,后来也就多了一个鲁修廷。”

两人返回五心谷之后,余下诸事不必多述,五心谷好似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但已经发生的改变仍在继续。众掌花使拿回了各自的副器,五心莲又放回了原处,就在圣峰顶上大阵的中枢,但没人知道那是不是真正的五心莲,恐也无人再敢尝试芦居子之事。

……

远望静沙岛,其主体三座山峰形如笔架,有左右两个山坳。左侧的山坳就是前段时间静沙岛接待访客的地方,已建造了不少生活设施。而右侧的山坳不对访客开放,有一栋幽静而隐蔽的小楼是专属于施良德的别墅。

就在这栋别墅的餐厅里,丁齐取出一个木匣,打开之后里面是十枚雪白的丹丸,表面还有五彩光泽,正是叶宗清不久前服用过的那种灵药。

丁齐将木匣放桌上,推向对面道:“这些灵丹是在玉蹄丹的基础上,加入了目前能收集到的各天地秘境灵药炼制而成的。你提供的那八百公斤黄金,折合两亿多人民币,我就算一百万一枚,总共会给你提供二百五十枚。

但以你的根基一次不可能服用太多,那样既是浪费甚至会消受不了,所以我先给你十枚,差不多够你用半年了。至于剩下的,我再分批次提供,总之尽量满足你的修炼所需,就算你将来的修为更高,也至少好几年内都不必发愁了。

庄先生告诉我,他小时候遇见过你,你曾经治好了他的病,算是有些缘法,而这一次你也算言而有信,没有拿到灵药之前就把黄金给了他,所以他希望我能饶你一命,至少不能一杀了之。那你就留在此地好生修炼吧,想走的话,就凭自己的本事离开。”

说完话丁齐转身走了,屋中只留下了那盒丹药与施良德。丁齐并没有杀施良德,就把他留在了静沙岛上。施良德恐怕永远也无法离开这座岛了,而外界也不会再有他的消息,施良德还有什么话想说,也有足够漫长的时间。

按丁齐的说法,施良德倒是有机会脱困的,但那不知需要多高的修为了。施良德的静沙宝珠当然被拿走了,但他还从庄梦周那里得到了方外秘法传承,理论上他可以修炼方外秘法。可是就算他修炼到隐峨境、能自如出入方外世界又怎样?

静沙岛在茫茫的大海深处,从陆地上坐船过来,风平浪静的时候还需要五个多小时呢。就算施良德能游到门户处出去,难道他还能游回陆地吗?除非变成一条鱼。

不会有任何人给他提供船只,当然也没有任何人阻止他下海游泳。假如就谈万一中的万一,将来施良德真有那个本事离开,那丁齐也就认了。庄梦周传授给施良德的方外秘法,神念心印中是有灵引的,假如施良德还是那个施良德,就根本无法修炼至大成境界。

施良德不见了,那么博慈集团以及他的那么多手下该怎么办?这件事不归丁齐管,假如他们招惹到方外联盟了,方外联盟自会处理。

其实施良德并没有他自认为的那么重要,他不见了,对很多人来说或许是一件好事,正可趁机接管与吞并他所留下的庞大资产与财富。博慈集团也许换一个掌舵者,也许不再有一个真正的幕后掌舵人,从而分化为多股势力,或者最终被收拾掉。

丁齐的身影已消失在门外,仍有声音传来道:“庄先生不仅留你一命,而且还留你在此地修行,给了你脱困的希望和重新选择人生的机会。我会提供你所需的灵药以及在此的衣食,不必谢我,是那八百公斤黄金换来的,但你若做了错误的选择,这一切便不复存在。”

如雕塑般坐在桌边的施良德突然抬起头,以沙哑的声音道:“在我的私人保险柜里有个信封,假如我出了什么意外,我的助理王源会把信封中的内容公开。丁盟主,你要提前一步拿到信封,至少不能让她将信封中的内容泄露出去。”

丁齐的声音似是顿了顿:“很好,你该庆幸自己及时说出来了,否则我不会让你再有机会走出这间屋子,因为那个信封我已经拿到了。”

施良德望着门外道:“你怎么会……”

丁齐的声音打断他道:“我不是神仙,不知道这回事,是王源主动交给我的。”

施良德:“为什么,她向你提了什么条件,是希望你放过她吗?”

丁齐:“她只是告诉我,希望可以选择和你再没有关系的人生。至于你的心腹弟子陈木国,我问他愿不愿到岛上来陪你,他考虑了一个晚上,最终还是决定不来。”

陈木国不想留在与世隔绝的静沙岛上陪着施良德一起等死,这倒可以理解,但王助理那番话又是什么意思呢?王源是施良德少年时梦中情人三丫的女儿,三丫跟随家人偷渡去了美国,后来境况穷困潦倒,是施良德找到了她并把她们母女带了回来。

王源从少年时起的生活、学业都是受施良德的资助,毕业后也一直跟随在施良德的身边,至于两人是什么关系,外人就说不好了。王源在施良德这里得到了很多,但是站在她的角度,从施良德出现的那一天起,人生好像就没什么选择的余地。

她将施良德留下的那个白色信封交给了与之一直有联系的邹宝,信封里有一张叠好的白纸,白纸上只有一句话:“庄梦周就是朱大福。”

施良德留下这个信封自有用意,其实就算信封里的消息泄露出去也没什么。庄梦周早有防备,他在五心谷中当众说过,曾告诉施良德自己就是朱大福,而且是当笑话说的。

至于这是不是真笑话,也没人好去追究了。对如今的方外联盟而言,其实传说中的朱大福存在与否已不重要,真正的威胁恰恰是芦居子这样的人。

但施良德掌握的某些秘密还是不适合公开的,比如他前往游怀界的经历,又比如他得到的方外秘法传承。丁齐虽留他一命也有前提,这些秘密就永远留在心中吧。其实以丁齐的手段,只要施良德敢开口乱讲,他绝对有办法让他说不出来。

离开了施良德所在的山坳,丁齐翻过岛上主峰来到另一个山坳,这里有住所、餐厅以及各种公共活动设施。在一间静室中,他见到了等候已久的宋美锦与宋苍河,就是游怀界的前任与现任界主。

两人一见到丁齐,就赶紧上前躬身行礼,宋苍河双手奉上一物道:“丁盟主,这就是游怀界的控界之宝游怀图。”

所谓游怀图并不是一卷图册,而是一根尺状的板,似是象牙质地,约一寸宽、七寸长,其中一面刻着一幅画:一条大河在山川中蜿蜒流淌,河上共有九座桥。丁齐接过此物道:“哦,为何要将它交给我?”

宋苍河答道:“我等惭愧,数百年来保留着祖师传承,一直心心念念想找回游怀界,哪怕心中明知已不太可能,正因如此才让芦居子有机可乘。如今将此物以及游怀界秘法一起交给丁盟主,也算是卸下心头重担,游怀界众弟子今后唯丁盟主马首是瞻。”

丁齐收起游怀图道:“这不是给我的,我代方外联盟暂时保管。其实你们当初有过一个机会,就是向方外联盟求助,可是你们没有那么做,而是追随了芦居子。如今我对游怀界众弟子的处置,二位还满意吗?”

两人又一起躬身道:“岂敢谈什么满意不满意,一切但凭您做主,我等感激不尽。”

丁齐:“孟三通呢?”

宋美锦:“怎敢劳他人动手,理当我游怀界自行处置,已经送去喂鱼了。”

游怀界弟子如今弟子共五十三人,已有十人留在五心谷中,什么时候能让五心谷全体掌花使议会成员满意了,什么时候才能放他们离开。这十人是活该,因为他们毕竟跟随芦居子参与了谋夺五心谷的行动。

剩下的游怀界弟子却不太好处罚,因为他们毕竟没有直接做什么坏事。但整个宗门皆有过,弟子岂能完全无辜?丁齐在静沙岛上召集方外联盟工作会议,商讨了一个方案:留十人于静沙岛,听命于麻晓,又留十人于诸次关山,听命于东方静。

静沙岛和诸次关山正缺人手,那么就留这些人帮忙吧,如此处罚也算是让他们求仁得仁。方外联盟指定的人经过挑选,都是曾占据静沙岛和经营诸次关山最积极的那一批,而且都属于宋苍河这一派系的势力。

假如换一种情况,可能要担心麻晓或东方静被这批人给架空了,但如今倒没有这个问题,因为有整个方外联盟在盯着。

真正被除掉的游怀界弟子只有一个孟三通。到了这个时候,很多内情都已经查清楚了,芦居子最早找到的人就是孟三通,许以种种好处。孟三通则献计献策,建议芦居子怎样顺利收服游怀界众弟子,等于是最先投靠芦居子然后把整个游怀界都给卖了。

芦居子收服游怀界众弟子发生在麻元领失踪之后,但孟三通与之勾结却发生在此事之前,杀麻元领灭口的计划,孟三通也参与了。所以孟三通成了芦居子最信任的心腹,在芦居子前往五心谷期间,则留孟三通在外面主持大局。

丁齐及方外联盟不可能放过孟三通这种人,而游怀界自己动手将其清除了。这样一来,游怀界行动自由的弟子还剩下二十多人,丁齐问宋美锦道:“你们又打算怎么办呢?”

宋美锦:“祖先留下的产业仍在,尚需人经营操持,哪怕游怀界找不到,也能保证我们在世间安身立命,这数百年我们就是这么过来的。还有受罚的那些人,他们迟早有一天也会回来的,同样需要营生立足。”

丁齐笑了:“五心谷中那些人,我不好做主,至于静沙岛与诸次关山的二十人,只要他们能够尽心尽力,最多五年就可回归。而且为静沙岛与诸次关山服务,也不是没有报酬的,弄不好还能攒一大笔钱呢。

至于游怀界这处天地秘境,届时如能找到,我也会设法将之打开,或者找别的高人帮忙。若能成功,你等能否重新拥有游怀界,那就要看你们自己了。”

宋苍河与宋美锦齐声道:“假如有人能重新找到并打开游怀界,指引我等回归,我们愿奉他为游怀界之主,善护传承勿使断绝。”

在静沙岛上处置了游怀界众弟子,丁齐又率“方外联盟总部代表团”返回了小境湖,这次工作会议的时间开得很长啊上山入海还去了两处方外世界。但大家平日的任务就是代表各方外世界常驻南沚小区,如今就当一次公费旅游了。

回到南沚小区,丁齐第一次把所有人都带进了小境湖,就在那座“仙岛”上继续开会。座位不够也没关系,找一片草地或一块山石随意散座。这次来的人比较多,各方外世界之主听说消息后全部赶至,有很多人还是第一次露面,比如白云洞的那位翟洞主。

方外联盟成立的时间已经不短了,各世界之主终于全部到齐。在会议上,丁齐通报了五心谷事件的情况,包括处置的过程都介绍的很详细,众人既惊叹又唏嘘,但皆对丁盟主夸赞不已。丁齐召集大家来,也是顺便让众人挑选岛屿,好制定各家的别墅建造方案。

原则上,丁齐要去过对方的天地秘境然后对方才能在小境湖中建设仙岛别墅,但如今各方外世界都已对丁盟主发出了邀请,包括新加入的成员流照野原,就等着丁齐自己去安排日程了。丁齐什么时候有空去哪家,可随时打招呼,各家随时欢迎。

事情说得差不多了,丁齐忽然点名道:“花潭主,我看你一直有话想说,但神情又几番犹豫,难道有什么事情不方便当众讲吗?”

飘花潭潭主花昭期站起身来轻咳一声道:“我的确有一事,若是私下讲可能令人生疑,若公开讲又觉尴尬……是这样的,飘花潭真的发现了枭阳国的线索。”

354、人多势众

飘花潭又发现了枭阳国的线索?为何要说这个“又”字?因为上次他们已经“发现”了一回。飘花潭整理历代祖师留下的手札典籍,此事由长老花万朗负责,花万朗发现了传说中的方外世界枭阳国的线索,不仅手札中的文字提到了,居然还有一张古地图。

花昭期将此事报告道方外联盟总部,将丁齐引到了神龙架,结果那里是芦居子布下的的杀局。此事之后,花万朗长老居然失踪了。花昭期这才反应过来,花万朗恐怕是被人收买了,飘花潭也是被利用了,因此还曾跑到小境湖向丁齐请罪。

花万朗虽然失踪,可是飘花潭整理典籍的工作仍在继续,所有手札记录全部留了影印版和电子版,直到最近才全部完成。在剩下的典籍中,花昭期又发现了有关枭阳国的记载,将所有零散的信息整合到一起,已经得出了一条比较清晰的线索。

但这话让他怎么说,已经害过丁齐一回了,这次难道还想害丁盟主?所以花昭期刚才几番欲言又止,反倒是让丁齐给看出来了,点名让他发言。既如此,花昭期索性坦荡一些,站起身介绍了前后经过。

花昭期说完了,众人都不吱声,也不太好发表什么意见。丁齐点头道:“多谢花潭主的坦荡相告,我相信这次的线索是真的,相关资料能否提供给方外联盟总部?”

花昭期:“我已经把所有的资料都带来了。”

丁齐又点了点头:“枭阳国将由方外联盟共同寻找,若能找到并将之开启,也由大家共享。”

田仲络问道:“假如枭阳国有主,那又该如何?”

丁齐:“那就说一声抱歉,我们打扰了对方的清净。还应向他们介绍方外联盟的情况,邀请他们加入联盟。若是对方不愿,我们也不可勉强,往后相安无事便可。”

这一页揭过,重新入座的花昭期终于定下心来。这时田仲络又看了白云洞翟洞主一眼,翟洞主起身行礼道:“诸位,我是白云洞的洞主,身份证上的名字就叫翟洞主,姓翟名洞主……这其实是后来改的。初次见面,请大家多关照!”

大家都觉得这个名字挺有趣,翟洞主这个人也挺有意思,一片笑声中纷纷起身还礼。打完了招呼,翟洞主语气一转却说了另一件事,白云洞有人近期失踪。

假如是普通的失踪案,就不会拿到方外联盟总部来说,这些人失踪的过程很蹊跷,他们是在寻访一家方外世界翠饶庄时突然失去联系的。

想当初方外联盟的成立会议,是田仲络召集的,在场各家人员还列出了自己所知的方外世界名单,会后分头负责联系。那份名单中就有翠饶庄,当时由田仲络负责联系,得到的反馈是对方对加入方外联盟没有兴趣。

那时表示拒绝的不仅只有翠饶庄,还有风津村也不想加入这个联盟,另有流照野原和卢余洞则表示要考虑后再决定。卢余洞的事就不说了,而流照野原的古原主今日就在座。

流照野原最初并不想加入方外联盟,说是需要考虑其实只是托词,但后来了解到方外联盟的发展情况则改变了主意。

正是看到了流照野原态度的改变,所以田仲络又想再试着劝劝翠饶庄,因为如今的方外联盟已与当初不同,加入进来对彼此都有好处。可是再联系翠饶庄的时候,对方却一直没有回复消息。

难道是出了什么变故吗?联系方式已被证明是有效的,田仲络便派人去寻访,这样也能将方外联盟如今的情况介绍的更清楚。田仲络本打算亲自去的,可那段时间他恰好很忙,合适的人手也都派出去干活了,于是就委托了白云洞。

田老板那么多手下,难道就派不出人了吗?确实没有能带队的,因为这是在寻访另一个方外世界,带队者至少要有三境修为并了解方外世界以及方外联盟的各种情况。像这样的人才,除了于鹏飞之外,田仲络手下不超过十个,最近都派到畅乘福地去了。

仅从这一点,就能看出那一批游怀界弟子其实很不简单,宋美锦与宋苍河也算是很有能力了。游怀界弟子五十三人共守传承之秘,其中能出入方外世界而不失忆者有十八人,包括被芦居子带到五心谷中的那十个,他们都是精英。

如今被清除掉一个孟三通,但还有十八人有此修为,因为最近又有一人练成了静沙岛秘法。这次留在诸次关山和静沙岛服务的二十人中,也不是谁都有三境修为的,但他们可以做别的事,比如在龙湖山墅或仙顶山庄负责接待工作。

在无人可用的情况下,田仲络只能找白云洞帮忙。田师开了口,翟洞主当然重视,特意派了白云洞中的二号人物一位袁笔川的长老前往。袁长老也不是一个人去的,随行的还有田仲络派的三名普通手下,他们负责安排行程并带路。

田仲络之所以能联系上翠饶庄,因为师父曾给他留下一个通信地址,他根据这个地址寄去了一封信,对方回信拒绝,但没有再给别的联系方式。这个地址是能找到的,袁长老等一行四人便找去了,而后就突然失去了联系。

假如是进入了方外世界,联系不上也很正常,但一连十几天都没消息就不对劲了。翟洞主担心他们在山野中遭遇了意外,又派去了三个人。领队叫袁云志,既是袁长老的弟子也是他的本家侄子,本来说好每天定时联系的,可是找到地方后不久也突然没了消息。

连续派去的两批人都失踪了,翟洞主当然把情况告诉了田仲络,田仲络觉得有蹊跷,假如翠饶庄那里真有什么问题,在没有搞清楚之前,再派人去恐怕也会有同样的遭遇。

袁明志失去联系就是前天,恰好今日方外联盟总部成员回到小境湖继续开会,翟洞主就当众回报了这个情况,也是向方外联盟求助。

翠饶庄情况不明,派出的寻访之人接连失踪。听完之后众人都邹起了眉头,丁齐问道:“田境主,据你推测,袁长老等人究竟是遇到了何事?”

田仲络皱着眉头道:“他们可能是被困在了天地秘境中,而那里的人恐怕不愿放他们出来。”

崔山海问道:“哦,田境主为何会这么想?”

在寻访方外世界的过程中有可能遭遇各种意外。比如金山院,进去之后会化身为禽兽迷失自我意识;又比如琴高台,那里的时间流逝速度和外界是不一样的。

田仲络苦笑道:“也是我不够谨慎,加入方外联盟这么长时间后,遇事有些想当然了。请在场诸位好好想想,假如倒退到方外联盟成立之前,有陌生人突然找上门来,并宣称知晓你们世代守护的隐秘,诸位会如何处置?”

这确实是一个需要好好思考的问题,方外世界未必都是很友好的,也有可能极端排外,想当初翠饶庄就很干脆地拒绝了田仲络的邀请,然后便再也联系不上,这说明对方并不欢迎外人打扰。

设想一下,只根据一个过去的通信地址,袁长老这样的陌生人就找去了。他没找到还好,假如真找着了,肯定会令翠饶庄大吃一惊,对他们而言,等于是自己的秘密被外人发现了。无法凭空猜测那是怎样一群人,杀人灭口都有可能,更大的可能是把人关进了天地秘境。

这是最稳妥的保密手段,意味着袁长老等人出不来也无法与外界联系。他们这么做就不怕方外联盟找上门来吗?须知翠饶庄的人可不像在座各位,他们根本就没和方外联盟打过交道,而且也不了解如今的方外联盟。

田仲络提的这个问题,在座很多人也在暗中思考,方外联盟的出现,其实已让大家的心态在不知不觉中发生了很大的改变。假如倒退到几年前,有陌生人突然找上门并宣称知晓他们世代守护的秘密,他们弄不好也会先把人扣下,至少要保证对方不会泄密才会放走。

翠饶庄究竟是什么态度、有多大地域、其中生活的多少人、有多少高手,现在都不清楚。众人的眼光都看向了丁齐,有意思的是,丁齐居然在大家的眼神中看出了几分跃跃欲试,好像都对这件事情很感兴趣,想参与或者凑个热闹。

众人的这种反应也很正常,大家各守一方的岁月已经太久了,如今终于有了方外联盟,而且众人不久前刚刚解决了一件大事,丁齐的威望以及这个联盟的凝聚力得到空前的加强,此刻在小境湖中,大家都很自觉的将自己视为联盟的一份子。

另一方面嘛,大家恐怕也是闲的。五心谷事件众人都是后知后觉,而这么多年来,他们可曾有过凑在一起解决这种事情的机会?不仅长见识,而且有成就感啊!

丁齐沉吟道:“眼下有枭阳国和翠饶庄这两件事,寻地不着急,先寻人要紧。我建议各家都派出高手,大家一起组团前往,相互策应也好应对各种意外。”

今日临时从五心谷赶来的叶宗清赶紧点头道:“对对对,料敌从宽,我们应该派高手组团。”

她一开口,众人皆纷纷表态,商量到最后,丁齐不得不缩减团队规模,要求控制在二百人以内,否则这阵势就有点太吓人了,而且很容易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各家高手分头行动,从不同的路线赶往指定地点集合,时间便定在一周后。

所谓高手,其实就是指至少有相当于三境修为者。方外联盟哪来这么多?有的家人少,比如响水峰,但有的家人很多啊。各家领导此刻都在场,也希望将众弟子都带出来参与联盟活动,彼此有个交情将来好打交道,同时也开开眼界、见见世面,难得有这样的机会。

丁齐不得不提醒,如今还不知道那边是什么情况呢,能不起冲突是最好。众人纷纷表态,绝不会先出手挑衅,多点人去只为防范万一,届时就算不与对方动手,二百名高手也足以堵住对方的门户了,届时甚至可以轮流值班长期执行任务。

当晚仍然在仙岛上设宴,酒宴之后才把客人们送出了小境湖。入夜时分,丁齐与朱山闲、冼皓、谭涵川、石不全、尚妮仍在岛上闲坐,尚妮皱眉道:“庄先生不是说今天会赶过来吗,怎么还不见人?”

话音刚落,远处就传来了射灯光,只见庄梦周骑着一辆自行车、车架前挂着一个手电筒,慢悠悠地沿着长堤骑了过来。待他停好车走入水榭,丁齐道:“庄先生,您来晚了,错过了今天的会议。”

庄梦周扔出一个包裹:“我这不是帮你取药去了吗,你们开会讲什么,我也不是不知道。”

石不全:“您恐怕还真不知道,今天出了两件事,飘花潭真的找到了枭阳国的线索,还有白云洞那边丢了好几个人……”

他介绍了一番下午开会的情况,庄梦周瞪眼道:“那我还真错过了热闹!不过没关系,你们不是下周才组团去刷翠饶庄吗,我到时候也去看看,为大家压阵。”

朱山闲打趣道:“这次您不会等到丁老师把事情都搞定了,又来个吟诗出场吧?”

庄梦周摆手道:“我是那样抢风头的人吗?上次只是为了堵住芦居子的后路!假如总那么干,丁老师会有意见的。”

丁齐摆手道:“我没有任何意见,庄先生尽管自由发挥。”

这时冼皓解开桌上的包裹:“辛苦庄先生了,还专门跑了一趟卢余洞,摘来了火阳柿。”

庄梦周一指丁齐道:“可不是吗,分明可以毫发无损的解决掉芦居子,想不到丁老师还有那么莽的时候,非得豁出去跟人硬碰硬打一架。怎么样,这下伤到元神了吧?我去了卢余洞,也找到了火阳柿,但树上成熟的只有两枚,这次全摘来了。”

从五心谷中一出来,庄梦周就把九节根要走了,说是想去卢余洞看一眼,顺便为丁齐采药。丁齐与芦居子那场斗法,虽然看上去他一指点出便将对方轰杀成渣,但在意识空间中打斗很激烈,他也被芦居子抽灭了很多道分化的身影,等于是伤到了元神。

别人可能看不出来,但没有瞒过庄梦周的眼睛,而火阳柿恰好可以辅助治疗元神伤势,他便先去卢余洞了。采药或许只是个借口,丁齐伤得并不重,又其他各种灵药在手,修养个十天半月便无碍了,庄梦周应该还有别的考虑。

芦居子虽然死了,但谁知道他还有没有留下别的埋伏,或者卢余洞这处天地秘境另有名堂,若有隐患要及时消除。而实际上芦居子并没有留什么埋伏,庄梦周顺利地找到卢余洞并摘得了火阳柿,路上耽误了点时间所以来晚了。

尚妮:“卢余洞是什么状况?”

庄梦周:“其实就是个小园林,跟小境湖没法比,谙合隐逸心境。我想那芦居子也一度以隐士自居,但终究还是不甘心啊。”

话音中伴随着神念,介绍了卢余洞的情况,他又取出九节根还给丁齐道:“真没想到芦居子会将后事托付给你,还希望让他的子女能继承卢余洞,这事你打算怎么处理?”

冼皓冷声道:“他想得美!”

庄梦周:“我还忘问了,南沚小区也有芦居子的人,就是史艺节那伙,怎么处理的?”

冼皓:“他们参与了神龙架刺杀之事,怎可放过!在我动身赶往五心谷之前,都已经料理干净了!”

冼皓并没有说她怎样么料理干净的,想必那一伙人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庄梦周便不再追问。朱山闲开口道:“芦居子希望他的子女将来能继承卢余洞,这决不可答应。丁老师,假如他们真得到了卢余洞秘法又拥有了天地秘境,难道会感谢你这个杀父仇人吗?”

冼皓也提醒道:“你当众杀了芦居子,此事知情者众多,瞒是瞒不住的。”

丁齐叹了口气道:“是啊,几万人都知道了。但他们只知道芦居子是我所杀,却不知道芦居子还有一双儿女。我也没有答应芦居子什么,但芦居子临终之前若不将传承交给我,他自己也会觉得愧对祖先的!

他也没有指望我能将传承交给他的子女,只是希望我得到卢余洞后,能够保全其后代。他还有一双儿女的事情,施良德也是知道的,他不知自己死后施良德会怎么做,其实是他多心了。他的儿女我不会去打扰,更不会将卢余洞传承之事告知。”

谭涵川:“那么卢余洞这处天地秘境该怎么处置呢?”

丁齐想了想道:“不必藏着掖着,就告诉方外联盟,我已拿到了卢余洞。火阳柿这味灵药,除了方外门自用,将来也可以拿出来交换。至于这处天地秘境,将来可做隐修闭关之所。”

朱山闲点头道:“在方外门中,也算是续接了卢余洞的传承。”

庄梦周:“是卢余洞的传承,而非芦居子的传承。”

石不全:“我们还是商量一周后的行动吧,翠饶庄那边怎么回事还没搞清楚呢,我总觉得二百人太乱了。就在刚才吃饭的时候,我找各家方外世界之主都打个招呼,讨论了计划。现在我已经想到了很多种可能,根据不同的情况制定了很多套方案,和大家都讲一讲……”

355、藏山于泽

就在石不全滔滔不绝地讲解各种推测以及相应的对策时,庄梦周暗中以神念问丁齐道:“你这次在五心谷中捣鼓的那朵莲花,可比在畅乘福地中弄那枚桃核高明多了,境界显然不同,啥时候进步又这么大了?”

丁齐以神念答道:“我可没有得到畅乘福地秘法,但是得到了五心谷秘法,弄出来的东西当然不一样。而且您知道的,此番从神龙架回来闭关,方外秘法修为确实更进一层,已突破至灵犀境。”

庄梦周摇头道:“不对不对,我看不仅仅是突破灵犀境这么简单,最近每次见你,怎么都感觉你的精进神速?”

丁齐:“我倒没什么感觉,这不是很自然的事情吗?”

庄梦周:“说得也是,你从未追求什么神通广大。这就是那种豁然开朗的感觉,你终于找到了那条道路,不再是摸索前行,方外世界也不再是神秘的未知,就是放眼一马平川。”

这时石不全看着庄梦周道:“庄先生,您干嘛总晃脑袋啊,有什么不同意见吗?”

庄梦周摆手道:“没有,没有,阿全,你接着说。”

一周后,丁齐与冼皓出现在湖北与河南省交界处的太极峡风景区。在上古时期,帝尧之子丹朱受封于此。流经其封地的河流被称为丹水,到近代被称为丹江,上世纪六十年代,又修建了著名的丹江口水库。

丹江口水库是当时中国最大的水利枢纽工程,如今也是南水北调工程的转运中枢,它的大坝修在丹江两条主要支流的汇合处,所以库区向左右两个方向延伸。两条支流之间有一条山脉伸入库区,就是太极峡风景区。

想当初修建水库时,沿江的很多村庄都被淹没,居民也被迁走,只有高耸的山脉还横亘在库区中央,如今除了风景区的开放路线,其他地方罕有外人涉足。丁齐和冼皓是沿着一条乡间公路走进来的,没想到在这种地方,村村通工程也把路给铺上了。

看见这样一条路,就知道道路尽头应该有村庄,田仲络提供的通信地址就在这一带,名叫尖子村。这个名字有意思,难道村里面出的人个个都是尖子?但既然田仲络的信能寄到,村村通工程的路也修到了,就说明那里并非与世隔绝之地,也在中国邮政服务的覆盖范围之内。

道路在山间蜿蜒,足以让一辆中巴车驶过,就是两车交汇的时候有点麻烦,需要找路边宽敞的地方错开。但他们一路走来并没有看见什么车辆,冼皓还特意研究了路上的痕迹,这里平日也是有车行驶的,但是频率不太高,可能好几天才有车辆来往一趟。

沿途的风光很美,在秋日的山野间穿行,能采到很多知名或不知名的野果,当山路盘旋到山脉的外侧高坡时,还能远眺丹江口水库的迷人湖光。路上没有其他车辆和行人,两人的脚程很快,转过一个弯,冼皓突然抬手指到:“你快看,那座山好特别!”

前方出现了一座尖锥状的山,怪石嶙峋杂树丛生,再拐个弯,有一座村庄出现在山下的谷地中。丁齐点头道:“难怪它叫尖子村。”

冼皓:“特意修一条这么远的山路,只为通往这么小的一个村子,代价很大啊。”

丁齐:“在我的老家,很多村子和这里的情况类似,只是没尖子村这么偏远。”

这是一个只有几十户人家的村庄,不仅通了公路,而且通电通邮,有电线杆子将线拉进村里,村旁还立着信号塔架,移动、电信、联通共用这么一座发射塔。两人掏出手机一看,4g信号是满格的,甚至比境湖市区某些地方的信号还好。

很多现代人的小资情怀中,渴望逃离都市丛林,向往田园风光。可是真让他们到了没有上下水及卫浴系统,没有电力供应和手机信号,也没有各种公共服务设施的所谓世外桃源中,估计也待不下去。

恐怕只有在当代中国,才能看到如此大规模的基础设施建设。在一个如此偏僻的小山村中,这些改善民生的工程投资是无利可图的,也没有私营资本愿意涉足。

丁齐通知了尾随在后面的大队人马,然后与冼皓一起并肩走向村庄。方外联盟最终决定的方案没有二百多人一起来,得有分工协作和相互接应,他与冼皓在二十里外就下车步行先至。

他们还没有进村,就有一个三十来岁的男子从村里跑了出来,伸手拦住他们道:“你们是什么人,哪里来的?”深山里突然出现冼皓这样的大美女,男子也特意多看了她好几眼。两人的装束也很奇怪,就像节假日逛公园一般,而且是步行来的。

丁齐笑着答道:“我说我们是游客,你相信不?”

男子摇头道:“我们这里不是风景区,村子里也没有农家乐,大部分人都外出打工了,不接待访客。你们把车停在哪里了?赶紧回去吧!”

丁齐看着对方的眼睛,用一种很突兀的语气开口道:“我们是来找人的,一共七个人,分两拨,第一拨四个,第二拨三个,他们都在这一带失踪了。他们来找一个叫翠饶庄的地方,你知道翠饶庄怎么走吗?”

男子愣住了,呆呆地站在那里好几秒都没有反应,直到冼皓轻咳一声,他才打了个激灵突然回过神来,语气有些迟疑道:“翠饶庄,我不知道!你们等着,我去找人问问!”

丁齐以神念对冼皓道:“等着看吧,他会找来一个手里拿着旱烟杆的老头,那老头会问我们找翠饶庄干什么,然后会把我们带到村庄那边去。”

冼皓掩口笑道:“你又施展什么法术了?”

丁齐:“一点小手段而已,你其实见过的。但这个人有点修为,应该是翠饶庄弟子、修成了翠饶庄秘法,所以他也感觉自己有点不对劲。”

冼皓:“假如从来没有遇到过你这种手段,确实不容易反应过来,他应该也很懵吧。”

丁齐方才施展的是一种类似瞬间催眠的手段,在神农架红坪镇遭遇追踪者时用过,进入对方的潜意识,如身临其境般见到了男子接下来的反应。

但男子自己没有察觉,他有那么瞬间的恍惚,却不记得发生了什么,只是感觉不太对劲,偏偏又在丁齐身上看不出任何异常,对方和普通人没什么两样。

冼皓的修为也不低啊,擅长潜行当然也擅长窥听,当即便凝神察知村中的动静。那男子有些慌张地跑进一处院落,压低声音喊道:“庄主,不好了!又有人找来了,就是来找上次那两拨人的,他们还问翠饶庄怎么走。”

这个称呼很奇怪,假如是叫尖子村的领导,过去应该叫村长,现在应该叫村主任,庄主是个什么鬼?

有个苍老的声音道:“我早就说过,把人扣下来会惹麻烦的。他们知道地址,扣了一批又来一批,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有个女子的声音道:“可是翠饶庄自古如此,假如有人误闯天地秘境,就会把人留下来,以防隐秘外泄。”

老者:“可是人家不是误闯,就是来寻访。”

方才那名男子道:“这说明他们知道翠饶庄的秘密,还特意找来了,留下了才安全。”

老者:“先看看情况吧,这次又来了多少人?”

男子:“只有两个人,一男一女,那女的长得可漂亮了!”

另一个女子的声音又说道:“第一次来了四个人,第二次来了三个人,这一次只来了两个人,说明对方也没多少人,既然已经把人留下了,就干脆全留下来吧,免除后患。”

老者:“我和大鹅、小蝶先过去问问,晓芒你去通知村里的其他人,做好准备不要露出破绽,届时见机行事。”

这番谈话冼皓听见了,丁齐当然也听见了,假如他们是来查案的,这个案子已经破了。尖子村中的这伙人就是翠饶庄的人,白云洞长老袁笔川及其弟子袁云志,都是被他们扣留在了天地秘境中。

丁齐没等那伙人出来,与冼皓主动进了村走向那座院落。这个村子确实有点不太正常,远望有几十户人家,但是除了在村口见到的那个名叫晓芒的男子,到现在一个人影都没有。丁齐以神念道:“村**有十二人,七男五女,他们应该都是高手,在外面看守门户的。”

丁齐说他们是高手,其实是抬举了,指的就是有相等于三境以上修为、能出入天地秘境无碍者。冼皓悄声道:“村庄建在天地秘境之外,习成秘法者在村中轮值,倒是有点意思,就是不想别人发现他们的秘密。”

丁齐:“他们既然是这个态度,我也不想来打扰。可是田老板做事有点着急了,他们已经把方外联盟的人扣下了,我们就得来登门要人啊。”

冼皓:“先别着急,且看看他们会怎么对付我俩吧。”

说话间那老者已经打开院门走了出来,身边还跟着两个女子,一人年纪在四十岁左右,应该就是大鹅,另一人看上去还不到三十,名叫小蝶。老者留着白色山羊胡须,给人的感觉年纪已经很大了,但气色还不错,皮肤上也没有老人斑,手中拿着一根旱烟杆。

这根旱烟杆很漂亮,烟锅是白铜质的,烟杆似是牛骨质,挂着装烟丝的绣花荷包,镶着一个很漂亮的玛瑙烟嘴。

一行三人迎面看见冼皓和丁齐,那名叫小蝶的年轻女子便喊道:“你们怎么进村了?”说话还用带着些许敌意的眼光上下打量着冼皓。

丁齐:“我们是来找人的,刚才在村外遇到一位小哥,说是帮我们去问了,但等了半天也没见他回来,我们就自己进村了。”

小蝶:“我们村从没来过外人,也不接待游客,你们快回去吧!”

冼皓:“我还没说要来找谁呢,何必这么着急就要我们回去,把话说清楚了也不迟啊。”

丁齐向那位老者点头示意道:“我叫丁齐,您就是这里的庄主吧,请问贵姓?”

对面三人都怔了怔,从他们的反应来看,应该是听过丁齐这个名字的,特别是那个名叫大鹅的女子闻言后更是惊疑不定。老者叹了口气道:“你们叫我什么庄主,我是这个村的村主任,姓谢,名叫谢敬之,二位有何贵干?”

丁齐:“庄主就是庄主,谁来都得这么叫。我们是来找人的,一共七个人。其中四个是大半个月前来的,领头的名叫袁笔川,另外三个是十天前来的,领头的名叫袁云志,请问谢庄主见过他们吗?”

谢敬之:“你们找错地方了,他们不在村子里。”

丁齐:“我知道他们不在这个村子里,他们是来寻找一个叫翠饶庄的地方,结果就是到了尖子村之后突然失去了联系,庄主知道翠饶庄怎么走吧?”

大鹅变色道:“你们打听翠饶庄干什么?那个地方不是外人该去的,去了就回不来,自古以来一直如此,你们就没听过传说吗?”

冼皓笑道:“听你的语气,显然是知道翠饶庄这个地方咯?”

谢敬之有些无奈道:“我在这里住了很多年了,确实听过翠饶庄这个地方。传说只要去了那里的人,便再也回不来,不论你们信还是不信,这个传说是真的,所以我劝你们不要再去找。”

丁齐很干脆地摇头道:“不行,假如找不到人,我们也不回去。”

大鹅面带愠色道:“我们凭什么帮你们找人?”

冼皓一指路边道:“他们都是开车来的,这段时间虽然下过雨,但有些痕迹还是留下来了。我就是这方面的专家,你想问的话,我可以一一指给你看。他们到了这个村子,就在我们说话的地方停过车。然后呢,人不见了,车哪儿去了?”

丁齐也说道:“谢庄主,麻烦您老给指条路,假如真的回不来,我们自己也会想办法的。”

老者盯着丁齐看了半天,似是在做什么决定,最后又叹了口气道:“那好吧,请二位跟我来。”

大鹅和小蝶都留在了村中,老者带着丁齐与冼皓穿过了村庄。晓芒又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道:“庄主,我陪你们一起去吧。”

谢庄主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显得心事重重的样子,还点了一锅烟。丁齐也从兜里掏出一根烟,他没有拿打火机,只是用手做了一个打火的动作,烟便点着了。晓芒的注意力主要在冼皓身上,并没有发现这个细节。

村庄外的田地不多,丁齐一边抽烟一边问道:“谢庄主,你们村里的人很少啊?”

谢庄主:“哎,都出去打工了。”

如今确实有不少偏僻的村庄只有老弱病残留守,青壮劳力平日都出去打工了,但尖子村显然不是这种情况,除了谢敬之这位老者之外,丁齐发现的人其实都是青壮年,老弱病残则是一概没有。

冼皓:“我这一路走来,没看见哪里有种烟叶的,您的烟丝是从别的地方买的吧?”

丁齐又补了一句:“烟嘴很漂亮,是件好东西。”

说着话他们已经走到了村外的山野中,两侧是山丘,中央是一片很大的谷口,丁齐一直拿着手机,注意到突然间就没信号了。地势越走越高,他们登上了一道山梁,山坡下有一片原野,原野中央有一座规模不小的集镇,四周还分布着好几个村庄。

冼皓:“神山里居然还藏着这么多户人家。”

晓芒插话道:“此地就是翠饶庄,自古只要外人来了,便再也出不去了。请问你叫什么名字,今后恐怕就得留在这里生活了,我也姓谢,叫谢晓芒。”

冼皓:“怎么会出不去呢?”

谢晓芒:“不信你回头看。”

站在山梁上回望,便是他们来时的地方,山川地势并没有太大改变,但是尖子村却诡异的消失不见。假如换做别人可能会被吓到,冼皓却面不改色挽着丁齐的胳膊道:“方外世界各有不同啊,我从未见过这样的门户。”

翠饶庄的门户有多大?刚才他们走过的整个谷口都是,别说能开车进来,塞进来一艘航空母舰都行。谷口两侧的山坡上还有树林植被,假如有人来到了这里恰逢门户开启,确实容易误闯天地秘境,所以谷口外会有一个村庄截住必经之路。

更有意思的是,在门户内外地形地势几乎是一样的,只有植被分布和山体微小的弧度有细节上的不同,假如不加提醒,走进来了恐怕都意识不到。不需要太好的眼力就能看见远处的集镇外空地上停了五辆车,三辆越野车、两辆小货车。

丁齐来之前看过白洞主和田仲络提供的情报,其中有两辆越野车就是袁笔川和袁云志他们开来的。丁齐也不饶弯子,直接就问老者道:“谢庄主,我要找的人是被你们扣留在天地秘境中了吗?不必说别的,我很清楚这里是怎么回事,我也拥有天地秘境。”

随着话音,他介以神念介绍了方外联盟的情况以及自己的身份。谢敬之没有说话,却突然发回一道神念。丁齐早就看出这位老者不简单了,接触了这么多方外世界,对方居然是继宗飞侠、芦居子之后第三位拥有大成修为的天地秘境之主。

356、我怎样才能当庄主

翠饶庄中如今居住了近千人,他们世代生息于此至少已有六百年历史。并不是说这处天地秘境的历史只有六百年,而是更久远的年代没有留下记载,六百年前的情况如今的庄主谢敬之亦不得而知。

此地在两条河流交汇环抱的深山中,平日很少有人来,但是在古代却收留过不少人,大多是误入此地的逃难或逃荒者

在漫长的农耕社会年代,社会发展速度非常缓慢,哪怕几百年也没有太大改变,人们一旦遭逢乱世则朝不保夕。翠饶庄则是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这里的生活富足而安宁,没有战乱与饥荒,也远离了尘世纷争,人们当然愿意留下来定居。

翠饶庄收留外来者的条件,就是让他们发誓保守秘密,而最好的保密方式当然就是留在天地秘境中。逃进深山里的人只是为了活命,能丰衣足食也不会再离开。但是久而久之,在当地人的意识中,翠饶庄的规矩便成了外人来了便不得再离开。

这样的规矩也不是没有道理,至少很好的保护了翠饶庄的安宁,而且他们也曾受过教训。很多很多年前,曾有一队溃兵逃入深山闯入了翠饶庄,接受当地人的救助后发誓不会把这里的事情说出去,但回去之后便向上司报告了。

其实这些人并不记得在天地秘境中的经历,但进入翠饶庄之前以及出来后的记忆还是有的。恍惚不到一月,他们便从病弱之中恢复了健康,且每个人都容光焕发、精神饱满,简直像是神仙显灵。

他们知道这里有一片世人不知丰饶的田园,其中还隐藏着神奇的秘密,却忘记了进入其中后所发生的事情,只有叮嘱他们什么都别说的当地村民。

后来有一支军队进山寻找,尖子村几乎遭遇了灭顶之灾,看守门户的村民躲进天地秘境才逃过一劫。军队当然没有找到翠饶庄,他们发现不了天地秘境,那一队溃兵还因为对上司造谣而受到了处罚,但这件事却给翠饶庄带来了很大的麻烦。

最近一次有外人误入翠饶庄,也是近六十年前的事情了。谢庄主特意强调,近六十年来,翠饶庄已经没有外人涉足。所以上次袁笔川带人找来的时候,守在尖子村中的翠饶庄弟子都有些发懵,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谢敬之当时不在尖子村,他恰好有事留在天地秘境中。袁笔川带人跑进村中问东问西,自称是来寻访翠饶庄的。

大鹅一听就慌了,原来自家的秘密被人知晓,人家还找上门来了,第一反应就是就是矢口否认翠饶庄的存在。袁长老也觉得情况不太对,说既然找不到那就先走吧,上别处再打听去,但是却被村民们拦住了,不想就这么放他们走。

情急之下袁长老动手了,但一行四人中能打的只有他一个,结果被大鹅率领的十几个村民摁在地上摩擦。已经动了手就没什么好客气的了,这四人被押进了天地秘境,按规矩不让他们再离开。

过了不久袁云志等三人又找来了,既然他们和袁笔川是一伙的,这三人也被诓进了天地秘境,等反应过来已经晚了,再想走也出不去了。

谢敬之刚开始没有来得及赶到现场处理这件事,冲突便已经发生,他一时也不知怎么办才好,按此地全体族人的意思,就要照自古的规矩办。

袁笔川等人怎能甘心受困于此,动手自然是不敢了,和当地人道理又讲不通,只得私下央求谢敬之放他们走,并声称扣留他们的后果可能会很严重。

袁笔川介绍了方外联盟的情况,将方外联盟尤其是盟主丁齐描述得十分厉害,他们这些人失踪不见,方外联盟迟早会找上门来的。这个情况在翠饶庄中只有少数人知晓,所以大鹅等人听说过丁齐的名字。

其实无论袁笔川等人怎么说,都威胁不到当地的普通民众。因为在当地人的意识中,这里是世外之地,只要人在天地秘境中便无法与外界联系,只要门户一关便谁也找不到。管他方外联盟还是别的势力,只要找不到翠饶庄也就会息了心思。

谢敬之最后说道:“丁盟主,我知道你们与其他人不同,也来自于别的天地秘境。但在此地族人眼中,翠饶庄便是唯一,而这里自古的规矩,外人来了便不能再出去。”

丁齐反问道:“外人来了便不得再走?那么通往尖子村的公路是谁修的,电力通信工程又是谁干的,难道外面来的施工人员都被你们扣下了吗?”

谢敬之:“那当然不可能,他们并不知道翠饶庄的存在,有外人在时我也不会打开门户。但那几个人不同,他们的目标就是翠饶庄,开口便说破了此地族人世代守护的隐秘。”

丁齐:“无端来此打扰,当然是他们的不对。可是他们在外面也有事业家人,难道您就想把他们扣留一辈子吗?”

谢敬之叹息道:“不是我打算扣留他们,而是他们已经被此地族人扣留。在此地大部分看来,这是天经地义之事。丁盟主如今已经进来了,又打算如何脱身并带人走?其实老夫也想与您好好商议此事。”

这位庄主其实比此地所有的族人都要清醒,他也不想惹麻烦,但其言下之意,也想看看丁齐的本事。丁齐为方外联盟之主,假如有手段解决麻烦的话,诸事都好商量,否则就不好说了。

丁齐笑了:“既然来了,且好好参观一番吧。”

说话间他们走下山梁穿过了一个村子,正值中午,很多人家都在吃午饭。丁齐看到的是一副安宁景象,不少人家院子里养了鸡和鹅,有样式很古老的石磨,各种物资并不短缺……这是一个富足的乡村,至少是传统农耕文明意义上的富足,远离乱世与灾荒,丰衣足食生活无忧。

这里并没有受到现代工业文明的太多影响,仍保留着传统乡村生活方式,而且当地人很适应这样的生活,谁也没有必要刻意来打扰或改变他们。

丁齐:“这里的人就这样生活也挺好。”

冼皓:“琴高台世界不受外扰,五心谷需要改变,每个地方的情况都不一样。这翠饶庄倒不负翠饶之名,当地人既能安居乐业,也不必跑出去折腾。”

就在这时两人的眉头同时微微一皱,因为有人看见他们了,纷纷跑过来问道:“庄主,又有外人进来了吗?”

谢敬之挥着烟杆道:“让一让路,都去大树场那边说话!”

听见动静,村子里有更多的人跑了出来。至少六十年了,翠饶庄中从未来过外人,村民们甚至以为不会再有外人来了,但最近显得格外热闹,一连来了三波人。有人在小声嘀咕:“那个女的真漂亮,往后就留在这里了,要是能给我做媳妇就好了!”

又有人说道:“你想得美,没看他们来的是两个人吗,那女的和那男的显然是一对!”

还有人嘀咕道:“怎么最近突然来了这么多外人,难道是冲着长生瓜来的?”

等他们已经穿过村子,后面已经跟了一大群看热闹的人。丁齐暗问谢敬之道:“请问长生瓜为何物,就是此地树上长的那种长条瓜吗?”

这里的村庄附近有一种很奇怪的树,远看像柳树,但近看区别很大,树干很光滑、分岔的地方很高,一般人是爬不上去的。树冠垂下很多细长的枝条,挂着长条状的果实,乍看还以为是丝瓜藤爬到树上了。

谢敬之以神念答道:“那就是长生瓜,只是名字这么叫罢了。它的确有些祛病延年的效果,是本地人常吃的一道菜。曾有传闻说它能使人长生不老,其实都是以讹传讹,翠饶庄的居民照样有生老病死。”

原来这位庄主刚才介绍情况的时候还打了个埋伏,根本没提到长生瓜的事,却被无意中议论的村民们说漏嘴了。想必此地人不想让外人知晓这里的情况,也是怕长生瓜的消息传出去,可能会给翠饶庄带来祸患。

冼皓突然开口道:“谢庄主恐怕言不尽实吧!这些树上长条瓜确实可能只是一道菜,有些祛病延年的效果,但瓜中的变异品种,那种金黄色的小瓜,应是一味难得的灵药。”

那些树上长的长条瓜是青色的,约有一两尺长,形状很像普通的丝瓜,只是表皮比较光滑。可是混杂在普通的青瓜当中,还有一种很特别的金色小瓜,只有半尺长左右,由于树冠的阻挡很难发现,就算看见了也很容易认为那是没长大便枯死的瓜。

它的数量很少,很多树上根本就没有,就算有也顶多是一两枚。冼皓的眼力很好,发现了这种金黄色的小瓜。

谢敬之微微变色道:“那确实是长生瓜中的变异品种,也的确是一位灵药。修炼翠饶庄秘法,自古都需要这种灵药辅助,本地的产量很少,要很多年才能成熟,经常是不够用的。”

冼皓看破了长生瓜的秘密,身为老江湖,当面挑破也许并不是很明智的选择,但她好像并不在乎,当即又笑道:“庄主请放心,我们并不打瓜的主意,就是来找人的。其实方外联盟成员拥有各处天地秘境,都有不同的灵药出产,我可以向您介绍其中几样……”

说话间他们已经走入了原野中央的集镇,身后跟了差不多有一个村庄的人。这么大的动静,整个翠饶庄都被惊动了,人们从四面八方赶来,将集镇中央的那片空地围得水泄不通,看这个架势,差不多相当于一次全体集会了。

空地旁有一株长生瓜树,应该是此地最大、最古老的一株了,树上竟有三枚金黄色的小瓜。树下用砖砌了一座半人多高的平台,像是戏台,谢敬之将丁齐和冼皓带到了台上,被此地所有族人围观。

这位庄主还没说话呢,忽然有人跌跌撞撞冲出人群跑上了平台,一把抱住丁齐的胳膊道:“丁盟主啊,真的是您吗?您和冼理事终于来救我们了!”

此人五旬左右的年纪,鬓角略有些花白。丁齐虽然没有见过此人但一眼就认出来了,赶紧伸手扶住他道:“袁长老吗,我就是来找你们的,这次会把你们都带出去!”

来者正是白云洞长老袁笔川,被带进翠饶庄之后,谢庄主倒也没继续为难他,还给他们这些人安排了食宿。他们并没有被监禁,但是也离不开天地秘境,按照本地人的逻辑,只要留下了就是不再是外人,已成为翠绕庄的一员。

台下有人听见了,不满地高喊道:“他们在说什么?来了这里还想走!不知道翠饶庄的规矩吗?”

场面显得有些乱,但这里人应该都是很守规矩的,尽管在七嘴八舌的乱喊,但大家都没有拥挤推搡,也没有人登上平台。

树上挂着一口铜钟,谢敬之举烟袋锅敲了一下,钟声传出很远,所有人立刻都安静下来。只听这位族长高声道:“诸位乡亲,翠饶庄已有六十年没有外人到访,最近却接连来了三波人。他们都是来自与这里一样的天地秘境,听说消息特意来寻访交友的。

我早就劝说过大家,不要把客人扣下来,他们并非走投无路来投奔,只是来作客。今天来的两位,就是他们的首领,就是来要人的。既然大家都到场了,我们就商议商议,怎样才能把人放走,不要再给翠饶庄惹上麻烦。”

台下立刻就有人大声道:“不行,把人放出去才是麻烦呢!自古以来,翠饶庄的规矩就是这样。”

谢敬之摇头道:“你们错了,翠饶庄的规矩并非是为了扣留外人。古时我们收留外人,是为了不让他们再受乱世摧残,也为了保护我们不受乱世所扰,我们的祖先都是自愿留下的。但今天的情况不同,他们不愿意留在此地,就算明知道会被扣留,也要来此寻人。”

又有人喊道:“可是他们已经进来了,只要进来了就是翠饶庄的人,翠饶庄的人是不可以出去的。”

丁齐微微皱眉,忽然朗声开口道:“谁说翠绕庄的人不可以出去?我来的时候,庄主、晓芒、大鹅、小蝶他们不都在外面吗?谢晓芒,你兜里揣的手机不是在这里买的,也不是在这里用的吧?

外面的尖子村,连个小卖铺都没有,也不可能有手机卖,你跑得可够远啊!你们镇子外面停了五辆车,其中两辆是我们的人刚开来的,其他三辆是你们自己的吧?你们要车干什么,还不是往外面跑的,最近的加油站离这里也有四十多里路吧?”

丁齐的声音清晰的传遍全场,带着一股穿透力和莫名的冲击力,令众人一时都说不出话来,很有点快刀斩乱麻的意思。眼前的场合令人很头疼,各讲各的道理其实是讲不通的,当地人根深蒂固的观念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就扭转。

丁齐遇到过这种情况,他曾是一位心理咨询师,见过的很多求助者思维模式都与正常人不同。眼前的村民们当然不是病人,但是认知模式与外面人也不一样,心理治疗中有一种认知矫正疗法,同样适用于这种场合。

所谓认知矫正,就是按照对方的认知模式进行心理会谈,只要它是非正常的、不合理的,就能指出其自相矛盾之处。让对方自己认识到这种矛盾,也就找到了心理冲突的成因,从而达到矫正认知的效果。

台下众人固执地坚持一种观点:“来到翠饶庄就是翠饶庄的人,而这里的人不可以出去。”所谓不可以出去,显然是指不可以迈出天地秘境的门户,丁齐就抓住了这个破绽。

他说话时别人说不出话来,待他说完之后谢晓芒才涨红了脸大声道:“不一样的,我们的情况不一样,我们都是翠饶庄的守卫者。”

冼皓插话道:“哦,翠饶庄的守卫者又有什么不一样,难道就不是这里的人吗?”

谢晓芒挺起胸膛大声道:“我们练成了本地的秘法,可以出入门户保持清醒。庄主指派庄民出去办事,向来挑选的都是守卫者,我们平日也会在尖子村看守门户。”

冼皓笑了,接着问道:“那怎么样才能成为守卫者,有什么标准吗?”

谢晓芒:“练成本地秘法,可以用庄主那根烟杆打开门户。”

丁齐也笑了,大声道:“那诸位就不必争了,我就是守卫者。”

台下很多人一起喊道:“这不可能!”

丁齐笑呵呵地反问道:“这有什么不可能的?按诸位的说法,来到这里就是这里的人,那么现在我也是这里的人了,这里的人假如能用庄主那根烟杆开启门户,就是守卫者。假如我做到了,那么我也就是守卫者。”说着话又转身朝谢敬之道,“庄主,能否借你手中的烟杆试试?”

他这番话的声音并不大,就像普通的交谈,却仍能让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在场众人都愣住了,就连谢敬之都有些懵圈。

丁齐的话毫无破绽,至少理论上是完全没有问题的,但在翠饶庄有记载的六百年历史中,从未出现过这种情况。

各方外世界的秘法都不是那么好修炼的,入门就是一道难关。此地的守卫者都是挑选天赋优异的好苗子从小开始培养,还需要以灵药辅助,而且其中大部分人都未必能练成。

此地历史上收留的外来者都是逃荒、逃难至此,没听说过哪位难民来了之后还能修成秘法成为守卫者,所以当地人根本就没有这种观念。

见谢敬之没接茬,冼皓又补了一句:“庄主,按照此地规矩,你应不应该让丁齐试试那根烟杆?”

谢敬之露出惊异之色,按照翠饶庄的规矩,他确实没有理由拒绝丁齐的要求,想了想还是把旱烟杆递给了丁齐。他也很纳闷,不知道丁齐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但是丁齐并没有修炼过翠饶庄秘法,在这里他也不怕丁齐将控界之宝夺走。

丁齐接过旱烟杆,双手握住深吸了一口气,闭目凝视数秒仿佛在蓄积什么力量,睁开眼睛后右手持旱烟杆向斜上方一挥,大声道:“你们看!”

大家都望向了旱烟杆所指的方向,那就是丁齐等人来的地方。站在这里当然看不见尖子村,因为被那道山梁挡住了,但远处的天边却突然出现了几朵本不存在的白云,云朵下凭空出现了一座尖锥状的山峰。

当地人早就习惯了这种变化,这就是门户被打开后外界的景象,然后便听见一片惊呼,很多人还在自语道:“这怎么可能啊,他真是守卫者!”

丁齐放下旱烟杆,远处天边的景象又恢复了“正常”,他将此物递还给谢敬之,又笑眯眯地环顾全场道:“我现在是守卫者了吧?”

一时间没有人开口答话,冼皓又说道:“既然无人提出异议,那么丁齐就是守卫者。谢晓芒,你刚才说庄主可以派人出去办事,除了守卫者之外,还可以派普通的庄民吗?”

谢晓芒:“可以倒是可以,但是其他人出去都会记不住外面的事情,所以庄主派的都是守卫者。”

冼皓:“我问的不是庄主都派过谁,而是按照此地的规矩,可不可以指派普通的庄民出去办事?”

谢晓芒低头道:“只有庄主才有这个权力!”

冼皓:“那么按照此地的规矩,怎样才能成为庄主?”

谢晓芒嘟囔道:“想当庄主首先要成为守卫者,而且秘法修为最高的守卫者。”

冼皓与丁齐心有灵犀,丁齐方才一开口,冼皓就知道他想干什么,两人配合得很好。丁齐此时又转身对谢敬之道:“我想成为庄主,请谢老庄主指教,切磋一番,不伤和气,我可以让你一根烟杆。”

翠饶庄的庄主,当然不可能是通过推选的方式产生的,因为其人要执掌控界之宝。此地自古的规矩,确实就是谁的秘法修为最高便由谁来执掌控界之宝。

当然了,实际情况也可能未必如此,就比如谢敬之这位老庄主吧,他身为庄主多年且年高德昭,就算有后辈的修为超过了他,也不会向他发起挑战。但是待到谢敬之逝后,或者他有一天感觉精力不继想主动退位,信任庄主理论上就的是守卫者中修为最高的后辈。

但是丁齐当众来了这么一出,的确符合翠饶庄自古以来的规矩,让人挑不出什么毛病,就是显得有些不敬尊长而已。

谢敬之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变色道:“丁盟主,你真要让我一根旱烟杆?”

丁齐面不改色道:“是的,就让您老手持控界之宝与我切磋。”

冼皓也有些意外,赶紧小声提醒道:“这么做不太公平吧?”

丁齐却摆了摆手道:“放心吧,我自有把握,就是想试一试。”

比拼翠饶庄秘法修为,当然要用别的方式,比如两人分别使用控界之宝施展手段,看谁的境界更高明。但丁齐发出的比斗邀请,却是让谢敬之手持控界之宝直接与他相斗。须知这是在天地秘境之内,手持旱烟杆的谢敬之就是近乎无敌的。

想当初在五心谷中斗芦居子,丁齐还事先下了个套,将芦居子手中的五心莲给换成了“赝品”,否则并没有把握战胜对方。

别说冼皓不放心,谢敬之则更是纳闷,这是谁给丁齐的勇气?丁齐刚才当众宣布要争夺庄主,已经让谢敬之感到措手不及,心中甚至很生气。尽管他很清楚丁齐的目的,但遇上了这种事,对方想在全体族人面前挑落他的权威,任谁心里都不会痛快的。

但谢敬之也清楚自己并不是丁齐的对手,看见丁齐拿过旱烟杆挥手打开门户的那一下,他就已经意识到了。

发生这种情况,只有两种可能。其一丁齐早就练成了翠饶庄秘法,但这种可能性几乎不存在。谢敬之本身也有大成修为,他知道假如拿到控界之宝,有足够长的时间去祭炼感悟,也有可能通过这种方式掌握秘法,从而打开相应的天地秘境。

但想做到这一点,拥有大成修为只是前提。丁齐拿到旱烟杆之后只是凝神几秒钟便办到了,这几秒钟在谢敬之眼中就说不定是多长时间了。这说明对方不惜疯狂地消耗寿元,且有足够精深的修为根基。但看丁齐的样子,又不像有很大的消耗,简直是深不可测。

丁齐却选择了这样一种比斗方式,不是送上门来受教训吗?谢敬之又特意确认了一句:“丁盟主,你真的要让我手持这根烟杆,在此地与你比斗?”

丁齐点头道:“千真万确,请庄主出招吧!”

谢敬之:“那我们换个没有人而且开阔点的地方,才能施展得开。”

丁齐以神念道:“就算无人开阔之处,弄得天翻地覆也不好。我倒有个办法,可以不搞出那么大的动静。”

神念中不仅是这句话,还有一种玄妙的意境,只有大成修士才能够理解。谢敬之点了点头,然后两人身边的场景就变了。他们还站在原地,但是周围的集镇和村庄消失了,围观的人群也不在了,连树都没了,就是一片旷野。

这是意识空间,或者说丁齐施展的心境手段,曾在五心谷中如此与芦居子相斗。如今他手里没有拿控界之宝,两人之间也不是生死较量,当然需要先征得谢敬之的同意。

谢敬之缓缓道:“丁盟主,我并不想为难你,本意就是好好商量,看怎么解决才稳妥。可是你这么做,却有些太过狂傲了。”说着话右手的烟杆往左手一敲,平地上突然起了风。

这风从远处来,吹到近前便成了狂风,飞砂走石带着呼啸之声。丁齐手中凭空出现了一根蜡烛,出现时便自动点亮了。这光芒很奇特,在昏天黑地的狂风中照不出很远,只是笼罩了他本人的身形。

呼啸的狂风却吹不进这烛光之内,连丁齐的衣角和发丝都没有被吹动。丁齐淡淡笑道:“庄主,您这风怎么连蜡烛都吹不灭?”

只听昏暗之中传来一声冷哼,风的颜色变了,居然成了很多条围绕着丁齐咆哮的黑龙。这些当然不是真的龙,而是风带着土石在空中盘旋,无形的风势甚至化为了一片片有形利刃,裹挟着天地之威。。

谢敬之显然已经尽了全力,可是不论他如何变化手段,那烛光笼罩着丁齐的身形,始终将攻击隔绝在数尺之外,丁齐仿佛置身于完全不同的另一个世界。

又过了一阵子,丁齐淡淡开口道:“我的身心自成一界,你奈何不了我。”

狂风呼号之声瞬间消失,天地恢复清明,又露出了谢敬之的身形。这位老庄主稍显狼狈,微微喘着气道:“你的修为确实在我之上,手段也非我所能及。但如此相斗你实则是取巧了,假如真的放手一搏,我不知你能挺多久?”

谢敬之还能施展其他的手段,但见眼前的情形,再斗下去也没有了意义。

丁齐收起蜡烛道:“我这不是取巧,而是客气了。假如不是如此情境,而就是放手一搏,不知你能不能最终胜我,但翠饶庄会变成什么样子?

持控界之宝能借天地之力,但你毕竟不是这方天地,所借天地之力终究有限,假如执意毁了天地面目,恐怕也与天地意志不符。若以自身修为相斗,那结果就更不用说了。”

再看看周围已经面目全非,原野上有一条条巨大的沟壑,连地底的岩层都裸露出来碎裂了不少。假如这些都是实际发生的,且不说谢敬之能不能将丁齐怎样,但肯定先会将翠饶庄给毁了,当地的居民也将死伤无数。

说完这番话丁齐顿了顿,身边的景物又恢复了正常,他们还站在集镇中央的平台上,周围是瞪大眼睛围观的人群。丁齐这才开口道:“谢庄主,你输了!”

这句话所有人都听见了,大家皆一脸不可置信的神色,场面一片死寂,只有站在最近处的谢晓芒喃喃道:“怎么可能,庄主怎么可能输了呢?”

刚才他们并没有看见丁齐与谢敬之的斗法,两人只是面对面站了一会儿,但大家也并非全然没有感觉,很多人甚至出了一身冷汗。因为就在刚刚过去的几分钟,他们恍然惚觉得天地间狂风呼号、飞砂走石、树木摧折,集镇与周围的村庄都被移为平地。

这一切都似幻觉或错觉一般,但每个人都莫名感受到了。

谢敬之抬起头,手中紧握着烟杆以沙哑的声音道:“其实我不必那样与你相斗,以我的修为执掌控界之宝,应可将你驱逐出这片天地。”

丁齐点了点头道:“以老庄主的修为,或许可以做到,我虽能以身心自成一界,但这里毕竟是翠饶庄,受到天地排斥,自然会被移逐到门户之外。但你若是用这种手段,岂不是违反了你们自己的规矩?”

谢敬之虽然奈何不了丁齐,但可以把丁齐给赶出去,或者说让这方世界将丁齐给排斥出去。以大成修为手握控界之宝,他是很有可能办到的,而且不会给此地造成任何破坏。

但假如谢敬之真这么做了,问题的性质就变了。丁齐以守卫者的身份争夺庄主之位,老庄主不是他的对手,利用控界之宝把人驱逐出去算怎么回事?这里的人不是不能出去吗,却主动把人赶出去了,也是将翠饶庄自古以来的规矩全部给破坏了!

谢敬之长叹一声,垂下头主动将旱烟杆递给丁齐道:“你说得对,我的修为远远不如,假如真按规矩办,你就将是翠饶庄的庄主。”

冼皓的神情似是松了一口气,笑着问道:“既然丁齐已是庄主,是否可以指派先前进来的那七人出去办事?事情不太好办,需要的时间恐怕有点长,说不定是一百年。”

丁齐却晃了晃旱烟杆道:“我们只是客人,刚才只是开个玩笑,哪有客人夺庄主之位的道理?谢庄主,此番打扰多有得罪。我还要告诉你,其实这次来的不只我们两个人,而是二百人!”

有些灰心丧气的谢敬之吃了一惊,而听见这句话的所有人都吓了一大跳,刚才在发傻的围观者纷纷惊呼道:“二百人!怎么会这么多?”

丁齐不紧不慢的声音又传遍全场:“不多不多,原先方外联盟要来五百人,我觉得太过分了,所以才缩减成二百人,大家很快就能看见了!”

他自称刚才只是开个玩笑,并无意争夺什么庄主之位,但并没有第一时间将旱烟杆还给谢敬之,摇晃烟杆时其实已经打开了门户。时间不大,远处山梁上有一个人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穿过村庄奔向集镇,正是守在尖子村中的小蝶。

小蝶一边跑一边大喊道:“庄主,不好啦!外面来了好多好多人,有好几百呢,都是来找人的!大鹅他们都被抓住了,那些人已经朝这边来了,您快把门户关上!”

ps:今天又是超长篇大章节。非常抱歉!我食言了。由于整个三月都在鲁迅文学院学习,本书没有按时完本,还剩最后四章,请大家原谅。我会抓紧时间,尽量在一周之内完本。

357、一桌好菜

其实丁齐完全没有必要争夺什么庄主之位,同样可以把人救出来。在尖子村中听见谈话时便已“破了案”,他当时就有了行动计划,并在进入翠饶庄之前通知了后面的大部队。

既然已经知道袁笔川等七人是被翠饶庄给扣留了,那么丁齐的计划就是把尖子村中的那些翠饶庄弟子也给扣下,到时候堵住天地秘境门户以人换人,不怕翠饶庄不答应。

尖子村中原先有十二个人,谢敬之与谢晓芒两人想将丁齐和冼皓诓进天地秘境,丁齐也就顺水推舟,先带走谢敬之这个高手是最好不过。村中剩下的那十位翠饶庄弟子,哪是后面来的二百名高手的对手。

丁齐不用做任何事就可以达到目的,那他为什么还要在翠饶庄中来这么一出呢?不仅是职业习惯,想给众庄民做一次认知治疗,更重要的目的是想教训谢敬之一番。

丁齐对翠饶庄的普通居民并没什么意见,对尖子村的那些守卫者意见也不算太大,但看谢敬之这个老阴货却很不顺眼。

谢敬之这位庄主一副德高望重的样子,看似态度很和善,表示愿意讲道理、不想给翠饶庄惹麻烦,但在丁齐看来,他其实很不地道。

谢敬之看似说的都是实话,却还有太多的实话没说。谢敬之一开始想劝他们走,这其实只是一种试探,看丁齐和冼皓的反应显然已知道失踪者的下落以及翠饶庄的秘密,所以这位老者才答应给他们领路。

进入门户之时,谢敬之并没有提醒他们。当谢敬之以神念介绍事情的经过时,丁齐和冼皓已经进入了天地秘境,而且门户也关上了,再有什么反应都晚了。这时丁齐和冼皓已经失去了谈判的主动权,没有谢敬之点头,他们自己都出不去了。

也就是说谢敬之一看这两人赶不走,那也把他们先关进天地秘境再说,他突然发送一道神念介绍情况,也是在显露自己的修为,不动声色地警告两人不要轻举妄动。

谢敬之来到集镇中央把庄民们都召集起来当众说的那番话,好像很讲道理,其实是说给丁齐听的,表示他愿意帮忙解决问题,只是此地自古的规矩与民情如此。以他的大成修为,岂能预料不到这个场面?

谢敬之自称不想给翠饶庄惹麻烦,但在他看来,丁齐和冼皓的到来就是翠饶庄的麻烦,假如能把这个麻烦给解决了,翠饶庄也就没什么事了。

这个麻烦若不好解决,那么他就把丁齐和冼皓带进来,此地的规矩和民情就成了丁齐所面对的麻烦。别说丁齐要救人了,就连他自己想脱困也得求着谢敬之。

谢敬之身为庄主真的没有办法放人吗?当然不是,在丁齐名义上将成为新一任庄主时,冼皓一句话就给出了解决的方案。可是谢敬之不愿意那么做,他想耍手段套路丁齐,否则在尖子村中就可以商量了。

设想一下,假如后面没有大部队控制村庄并堵门,就是丁齐和冼皓两个人来了,他们又无法脱困而出,还能有什么别的选择吗?

袁笔川已经说了方外联盟的情况,谢敬之把丁齐带进了翠饶庄,让他看见了群情激愤的场面。这里所有人都不同意让外人离开,谢敬之身为庄主又怎能违背民心?假如最终谢敬之还是力排众议把人给放走了,也可以想象他付出了怎样的努力?

届时他就会成为不惜打破自古规矩也要解救丁盟主等人的恩人,丁齐当然会对其感激不已,更别说在寻求其帮助时给出的种种承诺了,这些都是谢敬之所能得到的有形或无形的好处。

上述这些套路,还是建立在翠饶庄会放人的基础上。但是换一种情况,假如丁齐和冼皓就是来寻找失踪亲朋的普通人呢?

当丁齐站在平台上看见此地庄民的反应时,就明白谢敬之是什么打算了。明明可以好好谈判,却偏要玩这种套路,假如是不懂江湖门道的菜鸟外行,脱身之后真的会对这位庄主感恩戴德。

丁齐虽非江湖出身,但他可是一群江湖八大门高人的“丁老师”啊,若是想玩心理战,谢敬之显然也搞错了对象。不管外面有没有后招,丁齐怎能按照对方的套路走,当众来了一出夺庄主的好戏,就是要给谢敬之一个教训。

谢敬之今天这个跟头栽的可不小,被一个外来人以这种方式给击败了,估计对他在翠饶庄中的威望有不小的影响,往后很多事这个老阴货也就不好装了。

丁齐这边已经把麻烦给解决了,但外面的大部队不知道啊,还是按照计划行事,他们很轻松地占领了尖子村,并控制了大鹅等九位守卫者。二百人出手怎么还能跑掉一个小蝶?那是故意的,总得放一个人回去报信吧。

小蝶逃离村子跑向翠饶庄的时候,天地秘境的门户正好开了,她便冲了进来大声呼喊并提醒庄主赶紧关闭门户。小蝶却不知道门户并非谢敬之所开,那根旱烟杆此刻正握在丁齐手中。

丁齐并没有关上门户,她跑进天地秘境的时候,后面的人也追了进来。待小蝶跌跌撞撞地跑进集镇,众人又听见远处传来一片轰鸣之声,门户方向的那道山梁上出现了一片越野车、摩托车,甚至还有山地自行车。

外面的大队人马行动由庄梦周协调,尖子村中留了三十人控制九名人质,剩下的人全进来了。他们是从各地分头行动到太极峡风景区汇合的,乘坐各种交通工具的都有,至于这最后几十公里路程,越野车是最佳选择,骑山地自行车纯属个人爱好。

这个阵仗可把翠饶庄全体居民都给惊呆了,丁齐适时高喊道:“诸位不必惊慌,这些都是方外联盟的成员,是来自各家天地秘境的高手。他们只为寻找失踪的同伴而来,顺便拜访翠饶庄!”

然后他手挥旱烟杆又向远处喊道,“大家不得无礼,我们都是客人,来到此地要守作客的规矩,皆下车步行,与此间主人好好打招呼。”手握控界之宝,这声音仿佛代表了天地意志,翠饶庄中每个角落都能听见。

在这种时候,翠饶庄还有谁敢提自古以来的规矩?想把人留下也得有留下人的本事,且不说谢敬之已经败给了丁齐,翠饶庄上千男女老幼在内总共才千余人口,其中守卫者不到二十人,这次一下就来了二百名高手啊!

假如这些人真的留下了,那翠饶庄还是翠饶庄吗?还好听丁齐的意思,这些人只是来作客的,并没有继续找麻烦的打算,大家不禁稍松了一口气。

一百六十八人下了车,走下山梁鱼贯穿过村庄、田野,来到集镇中央众人聚集的空地上。翠饶庄的庄民们有生以来何曾见过这么多外人?庄梦周走在最前面,面带微笑频频点首示意,还不停地挥手打招呼,就像一位亲切的领导下乡视察,他这个样子也令大家安心了不少。

围在高台前的人群自动分开了一条路、让出来一片地方。丁齐有笑道:“谢庄主,方外联盟为了搜寻山野方便,来的人有点多了。我们远道而来,能否叨扰一顿晚饭,并在此休息一夜,明天一早便告辞?”

说着话他把那根旱烟杆还给了谢敬之。谢敬之赶紧接了过去,满面笑容冲着台下的众人拱手道:“欢迎诸位贵客光临翠饶庄,乃是此地千年所未遇之盛事!先前大家有些误会,好在丁盟主已把话说开,问题都已经解决,请诸位不要介意!”

按照原计划,这些人只是堵住门户不会进来,但现在情况有变,庄梦周就把大队人马带进来了,此事最终的结果是热热闹闹、皆大欢喜。谢敬之立刻安排人搞好接待,从各家搬桌凳到集镇中央的空地上设晚宴,并召集当地庄民陪同共饮。

二百名客人虽然不少,但把当地近千居民都动员起来,好好招待一顿饭还是没问题的。袁笔川长老等七人回归了方外联盟的队伍中,明天早上就可以走了。在尖子村被拿下的大鹅等九名守卫者自然也是放了,留在外面的三十人也都进来了……都是一场误会嘛,大家一起喝酒吧!

谢敬之挺会安排,这场酒宴总共坐了四百人,当地居民和外来的客人各占一半,这样也好亲切交流。

袁笔川、袁云志等人可谓感慨万千,眼泪都快下来了,没想到为了解救他们几个,方外联盟竟然来了这么多人,而且各家成员都派高手到场了!

袁长老深切体会到方外联盟真是一个温暖的大家庭,而丁盟主是一位难得的好领袖,他在心中暗暗发誓,将来谁要敢跟方外联盟作对,就是他的一生之敌!不要嫌这些话肉麻,他并没有说出来,但心里真是这么想的。

四百多人的酒席,场面可想而知有多么嘈杂,通过敬酒谈话,当地人也了解到什么是方外联盟、方外联盟都有哪些规矩。

酒席的最后,谢敬之起身代表翠饶庄给丁盟主以及众贵客敬酒,又一次表达了歉意,并欢迎大家往后再来作客,表示各家方外世界应多有交流互助之举。

丁齐则代表方外联盟对翠饶庄的盛情款待表示了感谢,但他最后说道:“翠饶庄乃世外净土,自古收留落难流民,使其安居丰足能避乱世之祸,并非强扣外来之人。此乃天地之初心,诸位世代居于翠饶庄,亦莫忘此初心!”

谢敬之只能连连点头,口称惭愧,待到散席之后,就在这处集镇上尽量安排最好的房屋供客人们休息。至于那些腾出房屋的居民,就暂时到别人家去挤一夜吧。

天黑之后,丁齐和冼皓就住进了谢庄主的院落中。两人在客厅里点上蜡烛闲聊,冼皓道:“此地之所以有那样的规矩,其实也是为了自保。很多人是真的害怕翠饶庄的秘密泄露出去,也真的认为这里值得留下。”

丁齐点头道:“我当然明白,也理解当地人的观念,这是来自整个族群的心理印记。”

生活在翠饶庄中的这个族群,其祖先几乎都是历史上的逃难者,假如不是实在活不下去,谁又愿意往这深山里钻呢?能求生已是难得,能安居富足更是天赐之福!祖先的苦难经历深刻地烙印在族群的记忆当中。

在他们的认知中,就是要守护住这个世界,而外面是危险的、混乱的、悲苦的、充满灾厄的地方。

冼皓叹了口气道:“他们的生活方式,很多现代都市人恐怕适应不了,但他们自己感觉良好就行,至少在这里感受不到现代社会的焦虑和生存压力。”

丁齐笑了:“对呀,不用天刚亮就出门等通勤班车,下了通勤车再挤地铁赶到单位,路上只来得及买个煎饼果子当早点。等下班了又遇上交通晚高峰,到家还不知道几点了。

攒钱交首付,赚钱还房贷。有了孩子只能把老人接过来帮着照看,孩子上学又得操心。假如赶上经济形势不好被公司裁员那就麻烦了,就算不裁员,也得经常加班……”

冼皓:“看你说得活灵活现的,这么一对比,翠饶庄的生活很幸福啊。”

丁齐:“所以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方外世界,或寄托形神、或寄托情怀。”

就在这时,有人敲门求见,来者就是庄主谢敬之,还带了五、六个守卫者,都是此地的首脑人物。请他们进来坐下,丁齐笑道:“谢庄主,这么晚了还有什么事情吗?”

谢敬之取出一个木匣放在了桌上,匣中是三根金黄色的长条小瓜,正是此地的特产灵药长生瓜,他满面堆笑道:“这是我代表翠饶庄的一点心意,请丁盟主不要嫌寒酸。”

丁齐摆了摆手道:“谢庄主不必客气,如此珍贵之物我怎敢平白收下。您一定是有事而来,这里也是您的家,不必搞这些虚礼,有话就直说吧。”

谢敬之:“翠饶庄恳请加入方外联盟。”

旁边的冼皓突然觉得很想笑。想当初田仲络委托白云洞的袁长老来,就是想邀请翠饶庄加入方外联盟,难得田仲络这次并没有太大私心,主要是为方外联盟着想,主动办点实事。

若说私心当然也是有一点,能率先搭上翠饶庄这条线,往后也方便搞好关系,同时显得他田师很能干很有面子,假如做成了亦能提升他在方外联盟中的地位与影响力。

可惜袁长老跑来打听翠饶庄,把对方吓了一跳,见势不妙想走却被拦住了,结果还动了手,被大鹅等人打伤了,然后困在天地秘境中出不来。今天丁齐教训了谢敬之一顿,带着方外联盟二百名高手上门。结果翠饶庄立马变了态度,主动要求加入方外联盟,这又是何苦来着!

丁齐将木匣推回去道:“这件事,我看翠饶庄还是再考虑考虑,免得坏了规矩,最好是招族人共商。而方外联盟也需要商议,不可能由我一言而定。”

丁齐这么说,就等于是拒绝了翠饶庄的要求。如今的方外联盟已与刚成立时完全不同,想当初翠饶庄拒绝过方外联盟的邀请,但今天丁齐既有底气也有利用拒绝翠饶庄,这已不是一个什么成员想加入就能加入的组织了。

至于丁齐本人也不想吃谢敬之送来的瓜,如今的丁盟主早就不稀罕这区区灵药了,而且说句实话,收下了只有这三根,而拒绝了恐怕会有更多。

冼皓看在眼中也很感慨啊,她见证了方外联盟以及丁齐的变化,丁齐如今身为方外联盟无可争议的领袖,有的不仅是领袖的气质。

谢敬之在丁齐这里碰了个钉子,只得寒暄几句又带着人回去了。他这一次是真的想加入方外联盟,方外联盟的具体情况,四百人坐一起喝了一顿酒,该了解的也都了解了。

加入方外联盟不仅有各种好处,而且还能得到庇护。但若不加入方外联盟的话,谢敬之恐怕连觉都睡不安稳,因为方外联盟对其成员有义务,但对翠饶庄可没什么义务。而在方外联盟眼中,如今的翠饶庄早就没有了秘密,甚至连自古的规矩都成了笑话。

谢敬之也不傻,从丁齐这里出来,转头就找到了田仲络,说了几箩筐的好话,态度恭谦的恳请田师帮忙。他现在已经知道袁长老来访的前后因由了,就是这位田境主的委托,所谓解铃还须系铃人,想获得谅解并加入方外联盟还得在田师身上下功夫。

田仲络不怎么待见谢敬之,但他毕竟是个好面子的人,而且谢敬之的修为比他高多了,态度又这么恭谦、马屁将田师拍得很舒服。

田仲络最终还是开口指点道:“老庄主啊,丁盟主是一位透亮的人,修为见识都相当不凡!他来的时候,您耍的那些心眼,谁还能看不穿吗?那时丁盟主就已经不高兴了,后来气氛好歹缓了缓,您怎么又出昏招?”

谢敬之:“我登门相求,怎么是昏招了?”

田仲络:“假如你真想送礼,送的又是此地的特产灵药,断不应该今晚送去。待到明日离开翠饶庄之后,你到了外面再把礼物拿出来,那样才更显诚意吧?”

想从天地秘境中带出特产得付出代价,丁齐确实有本事把长生瓜带出去,但从送礼的角度这样合适吗?换别人也就算了,而谢敬之也是有大成修为的,并不是做不到。

谢敬之赶忙道:“多谢田师指点,是老夫考虑不周!我此刻是诚心诚意请教田师,必对田师言听计从,事已至此,请问翠饶庄又该怎么做呢?”

田仲络摆了摆手道:“老庄主方才说解铃还须系铃人,这话不错,但您要找的人不是我啊!”

正是这一句点醒了谢敬之,回头谢敬之就去找袁笔川了。正所谓不打不相识嘛,当初把人家给揍了,现在就得去好好求人家。真正受了委屈的是袁笔川等人,那么真正有资格在方外联盟中替翠饶庄说话的也是他们。

原先准备送给丁齐的三根长生瓜孝敬给了田仲络,田仲络当天晚上就吃了一根,另外两根则委托谢敬之帮忙带出去。谢敬之再一咬牙,又拿出七根送给袁笔川等七人。翠饶庄中成熟的灵药长生瓜库存,此刻也不过二十多根,这次算是下了血本。

丁齐次日就带大队人马离开了翠饶庄,但谢敬之与袁笔川的联系未断,翠饶庄又好几次派使者去白云洞道歉并看望袁长老等人。谢庄主连美人计都使出来了,翠饶庄的守卫者谢小蝶还勾搭上了白云洞弟子袁云志,两边后来算是结了亲家。

在这种情况下,那点仇早就解开了,白云洞出面为翠饶庄说项,田仲络同时从中斡旋,方外联盟最终同意将翠饶庄吸纳为观察员。

所谓观察员是从联合国学来的名词,就是次一级成员,可以派一名代表参与方外联盟的事务,负责及时联络沟通,也可以与其他各家成员交流交易,但不占用理事会的名额,在方外联盟做决策的时候也没有投票权。游怀界如今就属于这种情况。

处理了芦居子之后,游怀界这批人其实也不好办,不可能直接逐出方外联盟。他们虽然并不真正拥有天地秘境,但是了解方外世界的秘密,也清楚方外联盟的情况,那么做为一个有组织、有传承的团体其处境就很尴尬了。

所以丁齐想了个办法,给这批游怀界弟子形成的组织一个方外联盟观察员的身份,算是换了种方式把他们保留在联盟内。假如等将来他们重新找回天地秘境,还可以再恢复正式成员的身份。丁齐对此其实已有安排,只是暂时还没有着手去办。

游怀界如今虽然没有天地秘境,但是有人力资源啊,诸次关山和静沙岛就是由他们的人在帮忙。至于翠饶庄嘛,虽然是有天地秘境的,但真正起到的作用恐怕还没有这批游怀界弟子大,既有先例在前,那就暂时也当个观察员吧。

观察员和正式成员相比,不占理事会的席位不能参加决议表决,还有就是没有资格在小境湖挑选仙岛修建别墅,其他方面倒也没什么区别。

至于什么时候翠饶庄再转为方外联盟的正式成员,先观察观察再说,最终要看大家的意见以及丁齐的决定。这个结果也不错,至少翠饶庄不会被方外联盟所敌对或针对,同时也能与各家交流合作,谢敬之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表面上看起来,对待翠饶庄的问题上,丁齐的意见与田仲络以及白云洞是不一样的,但田仲络和白云洞方面却很支持也很感谢丁盟主。原因也很简单,假如丁齐当初没有拒绝谢敬之的要求,直接就点头答应了,后来哪有他们的好处呢?

等方外联盟正式同意吸纳翠饶庄为观察员,已经是三个月之后的事情了,眼见又来到了农历新年,方外联盟过了很和谐、开心的一个春节。

这三个月丁盟主很忙,走访了各家尚未去过的方外世界,见证了各方天地的玄奇。在春节后的第一次方外联盟工作例会上,首先通过了有关翠饶庄的决议。

翠饶庄也派了一名代表常驻总部,就是谢小蝶,暂时借住在白云洞买下的小楼里,而白云洞那边换了袁云志来常驻总部。

这次会议的气氛很轻松,通过决议后大家又聊了几句闲话,主要围绕翠饶庄也想在南沚小区买栋小楼的事情。总部这边已经帮忙找过中介,结果发现这半年南沚小区的小楼降价了。

丁齐“买下”他那栋小楼时,价格是二百万出头,待到九放离空岛再想买一栋小楼时价格差不多已经涨到了三百万。不谈施良德搞的那次“动迁事件”,南沚小区的房价在去年六月份达到了顶点,每栋小楼居然被炒到了四百万。

这可不是方外联盟炒出来的价格,而是小环境的变化。雨陵区是开发建设中的新区,市区范围不断向外延伸,随着定居人口的增多,公共服务配套设施也要跟上,否则当初也不会有新建医院的计划了。

除了医院,还需要中小学。在朱山闲当区长的时候,重点抓了这项工作,四年前附近新落成了小学和初中,都是教育部门抽调来的骨干教师任教。南沚小区正好划在相应的学区内,前年夏天的时候,附近的雨陵区第十六中学在初升高考试中,整体成绩位于雨陵区前茅。

十六中成了好学校,南沚小区也就成了学区房。虽然如今的学区房概念炒得大多是小户型,而不是南沚小区这种独栋小楼,但南沚小区的房价也跟着水涨船高,到了去年春天,几乎比丁齐当初入手时翻了一番。

可是去年的中考,十六中却考砸了,整体成绩在雨陵区只相当于中游偏下的水平,结果学区内的房价也应声而降。就以南沚小区为例,翠饶庄最近看中的那栋小楼,半年前的挂牌价至少要四百万,而且房主还不愿意卖,但今年春节已经降到了三百五十万。

有人说翠饶庄赶上了好时候,难得十六中这么配合,帮他们省了五十万,但是这个玩笑却令人哭笑不得。

聊了几句有关房价的闲话,大家就散会了。这次会议是在小境湖中召开的,会后众人各回各岛,游怀界的代表宋奎昭与翠饶庄的代表谢小蝶则返回外面的南沚小区,有人乘船有人骑车还有人蹬三轮。

麻晓却留在方外联盟所在的这座半岛上没走,拿出手机给递给了丁齐道:“丁盟主,施良德春节期间好像是对伙食不满意,昨天他列了一份菜单,我看了一下,应该都是他平日爱吃的潮汕菜,就在手机上。”

同样留下来没走的水若撇嘴道:“都什么时候了,还摆那个谱?静沙岛是什么条件他又不是不清楚,有的吃就不错了,难道还要天天给他准备满汉全席吗?上次想要畅乘福地的老母鸡炖汤,特意给他弄去了,说那是灵药其实就是他嘴馋,这次居然学会得寸进尺了!”

麻晓解释道:“姓施的倒没有摆谱,就是客客气气地找我们商量,他也知道想在岛上吃到这些菜的代价不小,所以愿意付重金。他出的价我附在菜单后面呢,请丁盟主看一眼。”

施良德被关在静沙岛上的时间也有小半年了,那庞大的商业帝国已不再属于他,很多财富与资产都被人侵吞。但他个人还是很有钱的,至少有不少秘密账户只有他本人才能动用,所以也能开出重金来换取更好的生活条件。

丁齐看了一眼手机便笑道:“他开的这个价,倒是令人无法拒绝啊。假如条件允许,就给他上这些菜吧,至于所得收益……”

麻晓赶紧道:“所得收益当然归方外联盟总部所有。”

丁齐:“我看就三七开吧,留下三成归静沙岛,其中一部分可以做为驻岛服务人员的报酬。”

麻晓惊喜道:“多谢丁盟主!但这是不是太多了?”

丁齐:“不多不多,你们也很辛苦,而且静沙岛至今都未重新开放,除了仙顶山庄也没别的进项。”

谭涵川也凑了过来看了一眼道:“施良德在岛上,岛上便有矿啊。”

冼皓笑道:“难怪庄先生当初坚持要留此人一命,确实比一刀杀了更有用。”

朱山闲却提醒道:“麻岛主啊,虽然如今的博慈集团已脱离了施良德的掌控,但他个人还拥有很多秘密账号能动用巨资。岛上众人平日与他接触,也要防着私下里被他收买,这次花重金开出这样一份菜单,未尝没有试探的意思。”

麻晓:“我当然明白,丁盟主早就提醒过这些,也告诉留在岛上的所有人施良德可能会怎么做。已经挑破了的阴谋就不算阴谋,大家心中有数,施良德尽管使这些手段,也翻不起什么浪花来。”

丁齐:“施良德该怎么盯还怎么盯着,过几天我去寻访一趟枭阳国。有翠饶庄的前车之鉴,这次要格外谨慎些,假如枭阳国有主,则尽量避免起冲突。”

358、也人

农历正月十八日正午,神农架深处,山间有风,受林木的阻挡化为无数细小的风旋,冷嗖嗖的直往骨头里钻。天空下着蒙蒙细雨,仿佛很有诗意,但仔细看,那丝雨其实是无数细小的冰晶。

背阴与低洼处还有积雪,气温应该在零上几度,可是湿度比较大,走到哪里都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寒意。

庄梦周裹着一件貂皮大氅,拄着一根妖王木长棍在峰丘野林中跋涉,路很不好走,他口中呼出白汽,走得已经有些热了,摘下了连着大氅的帽兜,银色的发丝被林间细碎的风卷起。

身旁的石不全许是觉得赶路无聊,又在一旁碎嘴道:“庄先生啊,您这件貂裘在如今有点不正确啊!”

庄梦周纳闷道:“何错之有?”

石不全:“动保组织会抗议的,没有那啥就没有那啥,你没听过那啥口号吗?”

庄梦周:“寒风湿雨,冷意浸骨,这种天气应该穿什么呢?”

石不全:“当然是羽绒服了,物美价廉……前年冬天有个新闻,厄尔尼诺导致北极地区寒流南下,北美大范围降温,很多抢劫犯都改行了,在路上打劫羽绒服!”

庄梦周:“那不叫改行,叫更改标的物!请问羽绒服是什么东西做的?”

石不全:“羽绒啊。”

庄梦周:“具体点!”

石不全的声音变低了:“鹅绒或者鸭绒。”

庄梦周:“貂是动物,鹅和鸭就不是动物啊,如今都是人工养殖的。佛说众生平等,你们不能搞歧视!拔了人家的绒做衣服还不够,烤鸭、烧鹅啥的每次也没见你吃得少啊?”

石不全笑了:“看样子只能穿棉袄了,那种老式土黄色军大衣就挺合适的,既保暖又挡风。”

庄梦周:“棉花从哪里来的?”

石不全:“田里种的呀,棉农摘的呀。”

庄梦周:“棉花也是生物啊。”

走在前面的冼皓忍不住插话道:“按照佛家的说法,草木无阿赖耶识,不入有情众生。”

庄梦周:“你怎么知道草木无阿赖耶识,万一修炼成精了呢?”

冼皓:“这又不是我说的。”

庄梦周:“谁说的?”

冼皓语气有些不确定道:“应该是佛祖说的吧。”

庄梦周抬杠道:“你亲耳听见了吗?我告诉你真相吧,假如动物不能吃,植物也不能吃,大家不都饿死了?那样就成了反人类了!”

后面的尚妮也开口道:“佛祖说不吃肉,庄先生总是知道的吧。”

庄梦周:“你就别胡说八道了!无量光可从来没说过佛徒不许吃肉,这是梁武帝定下的规矩。我觉得这个规矩定得挺好,当时那些和尚不事生产、不服役、不纳税,假如还要天天吃肉,怎能供养得起?”

尚妮:“无量光是谁啊?”

庄梦周:“无量光就是无量光,我推荐的那些小说,你有没有好好看?”

尚妮:“哦,我想起来了……咦,这一带是个古村落遗迹。”

他们走在深山密林里,这一带的植被很茂盛,原始丛林中铺着厚厚的腐殖层,还覆盖着很多枯枝落叶,不少地方有积雪,根本看不出来有什么遗迹啊。但是尚妮说有,那么就一定有。

丁齐一直走在最前面,面带微笑听众人闲聊,此刻也停下脚步在一个小土丘旁挖出来一片东西,转身道:“这里真是一个古村落遗迹,应该是古代巴人所留。”

巴人,是古代生活在神农架地区的一个部族,四川盆地和湖广平原亦有分布。丁齐刚才翻的那个土丘其实是一座倒塌了不知多少年的房屋,风化瓦解又被植被覆盖,几乎看不出丝毫痕迹,但他挖出来一块碎陶片。

平原地带的碎陶片,只要往地下挖几乎到处都是,来自于各个历史年代的存留,就是人工活动的痕迹。可是在神农架深处的原始丛林中也能找到这种东西,说明很久之前这里有过村落。

他们立足的地方比较平坦,既能避开雨季的洪水,又离水源较近,确实是个修建村落的好地方,此刻已变成了一片密林,有不少树木恐怕已生长了上千年。

这时尚妮又纳闷道:“庄先生,您在干啥呢?”

只见庄梦周以手中的长棍当锹使,拨开枯枝落叶,又挑开松软的腐殖层继续往下挖土,然后从土层下面取出一物道:“我拣到了枭阳国的控界之宝,你们信不?”

他手里拿的似是一串样式很原始的项链,灰黄色的细麻丝搓出来的一根绳子,挂着一件一元硬币大小的骨质装饰品,表面刻的装饰纹路像是一个行走的人。

丁齐走过来拿过这串挂饰,擦干上面的黑色泥土道:“我不信,控界之宝哪能随处就拣到……但这东西还真有点门道,普通的绳子这么多年恐怕早就烂了……咦,它还真是控界之宝!”

丁齐、冼皓、庄梦周、石不全、尚妮五人正月里跑到神农架来寻访枭阳国。原计划只是丁齐等三人先来探个路,但上次去翠饶庄的时候尚妮因为学校有事没赶上,而石不全也留在了南沚小区看家,所以这次他们两人也一定要跟来。

这片村庄遗迹的位置离丁齐上次的遇袭地点只有五公里,可以说非常近。

丁齐拿到那个挂饰,以他的修为自能感应到其中蕴含着一个世界的信息,在此地被发现,那应该就是枭阳国的控界之宝。枭阳国的门户还没找到呢,却先把这东西给挖出来了,石不全问道:“庄先生,您说老实话,这东西是不是您事先埋在这儿的?”

庄梦周:“你家小妮子是内行,看看那个坑,不就知道是不是我埋的?”

尚妮真跑过去研究了一番庄梦周挖出的那个土坑,摇头道:“从土层埋藏的痕迹来看,至少有上千年都没有人动过了,更没有新近挖开的痕迹。”

冼皓对丁齐道:“这也没什么好奇怪的,想想当年的摇光轸,是怎么被我们找到的?”

丁齐:“对哦,也是从琴高台外面的河床里挖出来的。”

庄梦周:“丁老师,此物何名?”

丁齐:“它好像是用头盖骨磨成的,名曰枭阳顶。”

他怎么知道控界之宝的名字,又没发现什么文字记录,但控界之宝本身就蕴含了很多信息,精通感应之法自可察知,丁齐说是就是。

石不全望着四周:“钥匙找到了,可是门在哪里呢?”

庄梦周则问丁齐:“丁老师,你还记得翠饶庄外的尖子村吗?”

情形确实有些像,都是在深山中有一个村落。所不同的是尖子村如今还在,而此地只留下一片常人很难发现的遗迹。丁齐点了点头道:“看来我们的路没走错,穿过这里说不定就能找到门户,但此地村落已消失千年,枭阳国的传承恐怕早已断绝。”

石不全:“还说不定人家是迁走了呢?”

丁齐晃了晃手中的枭阳顶道:“人可能迁走,但控界之宝却留下了,说明传承已失。”

庄梦周:“小妮子,你再好好观察一下,村子后面有没有古代道路痕迹?”

尚妮:“有啊,跟我来。”

枭阳国的门户很好找,穿过密林走向高处,抬头一看就能发现。前方的山崖上有一道巨大的拱门状痕迹,足有四丈来高、两丈多宽,像是天然形成的浮雕。走到近前仔细一看,它其实就是人工遗迹,只是经过岁月剥蚀,当年的凿痕已难以辨认。

这里其实就是天地秘境的门户,或者说其位置与天地秘境的门户重合,古时有人便在山崖上凿出门户的形状特意标记出来。

丁齐收起枭阳顶道:“看这个架势,此门户已有千年未曾开启,但说不定里面还有人居住。我们不要使用控界之宝,就这么潜进去吧,先尽量不要惊动里面的人。”

所谓潜入,就是以方外秘法进入,无需借助控界之宝开启门户。假如这个方外世界已隔绝千年,普通人进去可能会有危险,说不定会莫名染病,假如里面仍有人居住繁衍,说不定还会给当地族人带来一场瘟疫。

所以丁齐很谨慎,初次探路只来了五个人,他们五人倒没什么问题。穿过门户之后,众人都有些发愣,他们身处在一个废弃的神殿中。

为什么说是神殿,周围的建筑都很高大,用石料堆砌而成,每块石料都凿磨得非常精美,但显然已经废弃很久了,不少地方都已经坍塌,带着岁月风化的痕迹。而他们所在的位置,好像是神殿中央广场上的一座祭坛。

石不全:“这里果然曾有人居住,能修出这样建筑,说明族群规模还不小,生产力水平也很高。”

庄梦周补了一句:“组织水平也不错!就不知道这支族人如今还在不在了。”

丁齐抬头望向远处道:“应该还在,但已物是人非,否则此处怎会被废弃?”

石不全又夸张的叫道:“天呐!这里有这么多金银,我们是钻到金矿里来了吗?”

残存的建筑间有很多金银饰物,镶嵌在浮雕间的花纹很多都是金制的,还有不少动植物以及鸟兽的金质雕像。甚至有些坍塌的屋子原先也镶了一层金顶,那可不是只贴了一层金箔,而是一大片金壳子。

这里除了黄金还有银制品,但是银制品经过这么长时间表面已经发暗发黑,不如亮闪闪的黄金那么显眼。

冼皓:“看这些遗留的金银都是不太好拆下来搬走的,所以就这么扔着了。”

尚妮:“我看也不费多少工夫啊,当地人连这种事都懒得做吗?”

石不全:“也许这里早就没人了,或者这里根本就不缺这些东西,好拿走的就拿走了,不好拆的那就留下呗。”

神殿周围比较荒凉,乱石密布生长着稀疏的树木,沿着一条古道的遗迹走下山,站在高坡上能望见前方的原野。原野上有村落、河流与田地,还能看见正在活动的人们。冼皓皱了皱眉头道:“这里的样子有点像翠饶庄,可是总觉得气氛不太对,缺了几分生气。”

丁齐对谢敬之的印象虽然不怎么样,但是翠饶庄那片天地秘境却给人一种生机盎然的感觉。但此地仿佛缺乏了那种蓬勃的生气,丁齐也皱着眉头道:“天地间好像有一种迷醉气息……不对,就是空气里有类似的成份。”

此地的空气中确实弥漫着一种令人迷醉的气息,非常非常淡,普通人根本察觉不到,但逃不过丁齐的感应。五人来到原野上,却没有惊动当地的任何人,他们只是在暗中观察此地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世界,越看眉头却越皱越深……

三天后,五人聚在原野旁的一座山丘上,你看着我、我看着你,都难掩失望之色。枭阳国的情况基本上都摸清了,这个方外世界的地域规模不少,但还赶不上小境湖,有两千多人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但是很显然,这里的文明衰落了或者说是明显退化了。

平原中央也有神殿,与远处深山上废弃的神殿不仅形制不同,而且建筑的规模、所采用的修建工艺都远远不如。如果说远方那废弃的建筑是真正的神殿,那么如今族人们的神殿简直就是拙劣的违章建筑。

村落里的房屋大部分非常破旧简陋,大多是土墙草顶,也有一些石制的材料。但这些石材很多显然都是一些古代建筑遗存,上面还残存着不少精美的纹饰,堆砌成各种地基与墙基。

令人奇怪的是,如此原始落后的村落中居然有上、下水系统,沿着道路两旁以及屋子前后挖出的沟渠,很多地方盖着石板,在村落外引活水流入。人们的生活用水以及排出的污水,分别走的是两套水渠系统。

能有这样的规划,那已经是文明相当发达的标志了,出现在这里稍显突兀。这恐怕说明了一件事,古时这里的生产力以及农耕文明很发达,如今还保留了些许痕迹。

当地人穿的衣服也很简单,就是一种植物纤维编织的灰色厚布片,远望过去,不论男女老幼,就像人人都披着破布袋似的。当地的主粮是一种大麦类的作物,基本也就靠野种天收,其耕作方式很有点像五心谷,收割回来的麦粒并不磨粉做饼,而是直接煮着吃。

但有一种作物却是人工种植的,当地灌溉条件便利、人工开垦的土地上,几乎全种的是这种东西,丁齐称之为棉树。

通过这几天的暗中考察,丁齐也能得出很多推断。这里的人出生率非常高,但婴儿的夭折率也非常高,总人口规模是在缓慢的减少中。通过种种痕迹来看,其历史上的总人口在巅峰其可能一度超过万人,但如今也就剩下两千多人了。

至于医疗水平嘛,不说也罢,当地唯一的药就是那种棉树叶,而唯一的治病方式就是在那简陋的神殿中祈祷,由类似巫师的人物赐予棉树叶搅碎后的汤汁。

其实这里的棉树到处都是,棉树叶每家都有,为什么还要到神殿里去求呢?因为那代表了神的赐福,对当地居民来说,应该也有安慰剂的效果。

棉树是一种常绿灌木,野生植株可以长到三、五米高,它并非木棉,树上开的花很像棉桃,其中有很多浅黄色的纤维,当地人用来加工布料。但人工种植此物最主要目的还是用以嚼食,在开垦灌溉的田地中,插下枝条让其生长到一米来高,摘取上面的嫩叶食用。

新鲜的嫩叶可以直接嚼着吃,也可以晾干成茶叶状储存,干叶可以磨成粉末以水冲服,直接嚼也行。当地的成年男子几乎都酷爱嚼食棉树叶,出门时随身都带着一兜,邻里串门也习惯以此物招待客人。

此地不产酒,人们当然也不喝酒,他们的饮食极为简单,生活相当于赤贫,嚼棉树叶就是最重要的娱乐。男人们每天要拜神祷告好几次,其他时间则嚼棉树叶为乐,或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或独自在家里找个舒服的地方靠着。

女人们则承担了更多的劳作,包括种田、做饭、带孩子、收割谷物,而男人们只在嚼食棉树叶后的兴奋状态中才偶尔干一些活。但女人们却很少嚼食棉树叶,因为在当地人的观念中,这是神赐给男人的礼物。

只有少数年纪很大而且有些地位的老年妇女平时才会嚼食一些棉树叶,其他女性只有在生病的时候将之当药服用。当然了,也有女人会趁男人不注意时偷偷嚼几片,但这种情况毕竟不多见,也很难形成习惯。

丁齐他们在当地人难以涉足的山野中找到了这种棉树的原生植株,也做了一番研究,发现其汁液对人有一种特别的效果。它能使人兴奋、感觉思维清晰,甚至能暂时忘记饥饿和疲劳,保持精力充沛,能带给人一种愉悦感和满足感。

丁齐不是普通人,他当然会研究这种东西更特别的用处。山野中找到的原生植株药性很强烈,强烈到一定程度后在某种意义上也算一味灵药了。假如使用得法,可以辅助入定时保持清明不入昏沉,甚至体会感知更加敏锐的状态。但若使用不得法,便是有害无益了,而且绝不可多用。

至于当地历代人工种植的棉树,药性已经减弱了很多。普通人嚼食之后,同样会感到精力充沛、思维活跃、莫名振奋。但是等到药性消退之后,又会感觉沮丧与思维混乱,做什么事都提不起精神。

不用说也能知道,长期嚼食这种东西是有害的,不仅不利于个人的身体及精神健康,更大的危害在于整个社会,看看枭阳国的现状就知道了。

令人惊讶的是,这样一个地方居然遍地黄金。当地有很多金银制品,甚至普通人在破屋子里吃煮麦粒,用的也是坑坑洼洼的金碗。这里有大型的金矿,丁齐他们还发现了古时开采、冶炼的遗迹,至于银则是冶炼金矿的伴生物。

但是当地早已不再冶炼金矿了,那些古矿不知在多少年前就废弃了,但是遗留下来的金银器物还银海非常多。如今这里还有工匠能将现成的黄金重新熔铸成形状规整的新器物,至于制作银器则是当地还保留下来的、水平最高超的手工艺了。

这里的金比银多,而银的质地更硬,适合加工成各种刀具,在这里是比黄金更好的东西,普通族人用金器,而有地位的首领则用银器。

这样一个世界,让人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丁齐他们是来查探枭阳国情况的,不是专程来吐槽的。几人坐在那里沉默了半天,尚妮才率先开口道:“他们就是野人吗?”

丁齐苦笑道:“对,他们也是人。”

ps:哇,今天超长大章节双更,总计一万四千字,您就赏张月票吧!

359、大师

尚妮若有所思道:“以前读史书,说什么上古时有圣人教化之功,我没什么感觉甚至觉得太夸张了。今天来了这一趟才知道,教化之功实在太重要了,它形成了我们的生活观念和传统。”

庄梦周挑大拇指道:“小妮子呀,这番话有见地,算你没白来。”

石不全则问道:“那我们怎么办?”

大家都看向了丁齐,丁齐站起身道:“回去吧,把这里的情况告诉方外联盟总部。”

石不全:“就不管这些人了吗?”

丁齐:“这是他们自己的选择,也要自己去改变。就算是当年的圣人天兄陶昕来了,估计也拿他们没什么办法,因为这里不是琴高台,他们需要他们的陶昕。”

几人悄然离开了枭阳国,来去皆无声,当地没有任何人知晓。丁齐虽那么说,但还是在那废弃的神殿祭台上留了一样东西。那是一把金质的钥匙,是他自行祭炼的可替代控界之宝,上面还有他留下的御神之念,至于枭阳顶则又被带出去了。

或许将来有一天,这把钥匙会被当地的人拣到,潜意识中会接受到某些信息、受到某种启迪。但更大的可能是这把钥匙永远不会被发现,就算被人发现了可能也改变不了什么。

枭阳国的气候很好,外面的神农架山区冷风浸骨时节,这里仍温暖如春。穿过门户出来,众人再度感受到那暮冬的寒意,庄梦周将貂皮大氅从石不全的背包里拿出来重新披上,突然以神念问道:“丁老师,此行还满意吗?”

丁齐以神念答道:“没有什么满意不满意,我的目的就是想找到枭阳国,看看它是一个什么样的世界,此行算是很顺利。”

庄梦周的话有些突兀:“《方外图志》中并没有枭阳国的记载。”

丁齐:“的确没有,应该不是残缺了,看这个样子,那位南门妖王朱敬一也没有来过里,反倒是飘花潭那边发现了线索。”

庄梦周:“你很久没有看过《方外图志》了吧?”

丁齐:“要不是您突然提到,我都想不起这卷图册了。自从阿全脱困之后,我就再没有翻过《方外图志》,包括我们弄的复制件和电子版影印件都没看过。其实看不看都无所谓,反正内容早就记在心里了。”

庄梦周:“的确不需要再看,因为后来有了方外联盟,各家都自己找上门来了,当时没出现的也有人能联系得上,何必再看一部记录模糊、残缺不全,如今不算靠谱的图册?”

丁齐:“说的也是,但是想当初为了得到并修复这卷图册,我们可是费了不少功夫。”

庄梦周:“你们当初费的那点功夫,和后来经历的事情相比,简直就是小儿科了……我有一个问题,现在回头看,丁老师不觉得这一切太顺利了吗?”

丁齐有些纳闷:“顺利?”

庄梦周:“是的,太顺利了!回想一下,短短几年功夫,你就找到了这么多方外世界,还成立了方外联盟,就连枭阳国这种地方都跑去逛了一圈。这一切的起点,就是当初得到了那卷《方外图志》,你觉不觉得事情很巧啊?”

丁齐:“之所以这么顺利,不在《方外图志》,而在方外联盟及时成立。如果说有人在暗中推动,那么这个人就是庄先生您啊!”

《方外图志》的出现,帮助丁齐等人找到了小境湖,但即使没有这卷图册,各方外世界仍旧是存在的。后来方外门以及方外联盟的出现并不是因为《方外图志》,毕竟那只是一卷残缺的图册,方外秘法是丁齐所创,方外联盟是田仲络等人共同设立。

庄梦周:“但是以丁老师如今的修为,难道就不觉得当初很多事有些蹊跷吗?假如我没去白云洞留下一首诗,丁老师也已经创出了方外秘法,很多事情还是会发生。

当然了,我特意跑到白云洞逛了一趟,推动方外联盟出现,让《方外图志》变得不再重要。假如真有人在幕后设计什么,也能让事态不跟着对方设计的套路走。

可是在此之前,《方外图志》非常重要,它并不是我交到你手上的,当时你们还没找我来。假如真有高人暗中推动,可以制造很多巧合,而身在巧合中的人自己还察觉不了。”

丁齐:“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庄梦周:“就是字面上的意思,但愿是我多心了。可是当年有人为何要留下《方外图志》呢?将金如意留在了小境湖中,就等于再也进不去了,那么留下线索又有什么意义?那时候可没有方外秘法!”

丁齐等人进入小境湖的之后发现了那柄金如意,起初并不知道它就是控界之宝,还以为是用来采取月凝脂的器物。把金如意放在架子上,可不可以打开门户出去?当然也行,因为那个位置离门户不远,而催动控界之宝没必要一定拿在手中。

可是出门离开却不带走控界之宝,天地秘境中又没留下别人,便意味着再也回不去了。既然这处天地秘境没人再能进得去,那么在外面留下《方外图志》又有什么用,难道就是等待丁齐这样一个人出现吗?

丁齐沉吟片刻才以神念答道:“想进入天地秘境,其实并不一定需要控界之宝,也并不一定需要方外秘法。”

这话什么意思,想当初田琦、涂至、卢芳等人是怎么进入大赤山的?是误入!是在一种莫名其妙的情况下走了进去,可能谙合了某种身心状态。这种状态是自发的、不可重复的,他们自己意识不到也无法做出清晰的总结,但这正是方外秘法能够出现的基础。

庄梦周则在神念中笑道:“对呀,各天地秘境的特产灵药,我最喜欢畅乘福地的仔公鸡、老母鸡了,吃古桃树上的虫子长大的那种。直接把它们往外撵就行,不像带别的东西那样还要受割裂形神之伤痛。”

丁齐:“您就别打岔了,这是两回事。鸡是自己跑出去的,但也要先有人以控界之宝打开门户。”

庄梦周:“我就是那么一说,其实是忽然有点馋了!枭阳国里没什么好吃的,这里离畅乘福地不远,等下了山我就去老杨那边一趟……”

庄梦周虽然把话题岔开了,但丁齐却不得不琢磨。他当初拿到《方外图志》、参与寻找小境湖之事,的确是一系列巧合促成的,但每一个步骤都能得到合理的解释。

可是换一个角度看,这其中未尝没有人为推动的因素。假如幕后设计者的境界太高,完全可以让人察觉不出痕迹。只是如今范仰和叶行已死,就算有怀疑也无从去求证了。

庄梦周并没有明确说有或者没有这种可能,只是提出了这个问题,他最后又给丁齐发送了一道神念,告诉丁齐假如有所发现,就到游怀界去找他。庄梦周当然不可能天天待在游怀界,但丁齐想找他的时候可以先打个招呼,他则去游怀界等着。

离开神农架,庄梦周又跑去到畅乘福地吃鸡了。据丁齐所知,庄梦周前不久还去翠饶庄捎了几根长生瓜出来,这次还可以做一道长生瓜炒鸡蛋。而丁齐回到小境湖之后,向方外联盟各成员通报了枭阳国的情况,众人皆唏嘘不已。

丁齐在方外联盟总部又见到了一位前辈,就是东方静的师父西门定。这一对师徒的姓氏都挺有意思,弄不好当年西门定找上东方静当徒弟就是看上了他的这个名字,与自己的很对仗嘛。

想当年在东方静修成诸次关山秘法后,西门定就匆忙将山主之位传给了徒弟,自己不知道跑哪儿逍遥去了,一年都难得露一次面,就连东方静都经常联系不上他老人家。西门定留给东方静的只有一座天地秘境,就连里面可以拿出去变卖的、值钱的古董都没几件了。

丁齐原以为西门定是一位游戏红尘的隐世高人,结果见了面才发现,其修为也不比东方静高出多少。

比东方静高一点,其实也算是高人了,只是没法和丁齐比。西门定是一个成天嘻嘻哈哈的小老头,这些年尽游手好闲四处吃喝玩乐来着,最近还喜欢上追网红了,时代感与精神头都是十足。

东方静最近总算又联系上师父了。西门定听说了诸次关山近来发生的事情还有方外联盟的情况,赶紧跑了回来,还特意来到方外联盟总部拜见丁盟主。

西门定的打算,既然有很多事情要忙,往后东方静主要负责在天地秘境坐镇,他代表诸次关山常驻方外联盟总部,在小境湖中修建仙岛别墅的事情,也由他来操办。

东方静是个好徒弟,对师父十分尊重,当然也就顺着他老人家的意思了。西门定师徒见到丁齐后,盛情邀请他去诸次关山视察工作,现有方外联盟成员中,丁齐尚未去过的天地秘境也只剩下诸次关山一家了。

在东方静师徒的陪同下,丁齐终于去了诸次关山。他很顺利地从第一关山越过那条山脉到达第二关山,然后又进了东方静师徒从未涉足的第三关山。

想进入第二关山,得至少有相当于三境以上修为,还得让此地主人以关山鞭打开道路;想进入第三关山,则至少得有大成修为。但并不是谁想去就能去,还得方外世界之主同意才行,此前外人也只有芦居子进去过。

芦居子能进第三关山,因为他当时是东方静的合作者,隐然有半个主人的意思了。后来还有宗飞侠这样的大成高手来过,但东方静并没有对宗岛主发出邀请,因为这毕竟涉及诸次关山的隐秘。如今丁齐来了,东方静师徒邀他进入第三关山,也表现了足够的诚意。

第三关山是一个不可思议的地方,芦居子上次在那里见到了一位神秘的老者,仿佛就是这个方外世界的化身。老者出现的时候,东方静袖中的关山鞭还一度消失了。

如今这一幕又重演了,关山鞭莫名消失的时候,东方静不再惊慌,反而显得很期待。丁齐也见到了那位神秘老者,两人之间有一番怎样的交流,外人不知。待丁齐走出第三关山,关山鞭又回到了东方静的袖中,然后他给等候在山脚下的师徒二人发送了一道神念。

西门定忽然改变了主意,他决定留在天地秘境中修炼,同时坐镇主持诸次关山日常事务,方外联盟总部那边的事情换成徒弟东方静去操办。

东方静将丁齐送出诸次关山,在龙湖山墅中特意说道:“这次要多谢丁盟主了!我师父他老人家名字中虽然有个定字,但性子一直很跳脱,如今得到您的指点,终于肯定下心来好好修炼了,我这个当徒弟的心里也安稳了。”

丁齐笑道:“他这次回来的正好,否则很多事情你忙不过来。”

上次施良德组织了一个海外探险团来参观诸次关山,如今施良德虽已被关在了静沙岛,但那位探险家兼金融家罗尖森先生有东方静的联系方式。罗尖森最近在海外搞了一个探险组织叫秘境隐修会,专门组织“圈内人”探访这种神秘未知之地,东方静“大师”成了他们的联络人。

这是给方外联盟送福利啊,只要哪家方外世界愿意收高价开放给这伙人参观,就由东方静负责安排。所以东方静这边的事情很忙,已经告别了过去那种宅男的生活。

东方静又问道:“丁盟主在第三关山中见到的那位老者究竟是什么人,他是控界之宝变的吗?”

丁齐沉吟道:“你这么理解倒也可以。但在我看来,无非拟人而已,他并不是真实存在的一个人,但只要修为到了,你却能真实地见到他。修炼各方外世界秘法,本就能与天地共情共鸣,而后能与天地沟通,如今无非是换了一种更直观与更直接的方式。”

东方静点了点头道:“我多少有点明白了!师父原先把诸次关山当成一片兔子都不拉屎的荒凉野地,如今看方外联盟成立后此地还能如此经营,而且丁盟主的修为又如此之高,能堪破他未能涉足的玄妙,他老人家可能是受了点刺激,这才转了性子。”

丁齐笑道:“这是好事啊,东方山主还有什么话想问?”

东方静突发奇想道:“诸次关山有三重关山,丁盟主已经去过了第三关山,那么在您看来,还有没有可能存在第四关山呢?”

丁齐:“有,当然有。”

东方静诧异道:“啊!我方才只是随口一说,难道真的有第四关山吗?”

丁齐:“所谓第四关山,就是天地秘境之外我们所在的世界啊!若在天地秘境中不论何处,皆可开启门户一步踏出,便是第四关山。”

丁齐的意思并不复杂。如果将诸次关山秘法修炼到某种境界,不论身在天地秘境中何处,都可以开启门户一步踏出来,那就等于踏过了第四关山。

其实类似的情况丁齐早就遇到过。琴高台世界中出去的门户并不固定,可以在任意一处开启,然后从澡锅洞里出来。各方外世界的规则不同,琴高台世界中的时空有异,但在别的方外世界中却不是这样。

可是以丁齐如今的修为,能领悟的境界早已远胜当初,他意识到其实在各个方外世界中都可以做到同样的事情。

东方静张着嘴愣了半天,这才缓缓点头道:“哦,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话虽这么说,东方静却不知道,丁齐所说的境界并不是专指诸次关山,而是对任意一个方外世界都是适用的。

丁齐是坐高铁返回境湖市的,龙湖山墅特意派车将他送到了高铁站。下车的时候他没有叫方外联盟派车来接,也没有打车,而是步行走回南沚小区。他穿过境湖市的大街小巷,目光看向前方似有些茫然,神情也显得有些恍惚,仿佛处于一种出神的状态中。

这么走路很容易撞到东西,就算在人行道上也不是太安全,因为如今总有送外卖的电瓶车钻来钻去。可是丁齐这一路没有碰到任何东西,甚至连路人的衣角都没有擦到,天地仿佛化为一片江湖,而他是江湖中自在的游鱼。

丁齐的目光不知望向何处,对熙熙攘攘的人群仿佛视而不见,但将一切又都看得那么清晰。他的气息平凡无奇,在这一刻,好像找到了一种状态,也进入了那种状态,就是田琦、涂至、卢芳当初无意间误入大赤山的状态。

田琦等人当初是混沌,丁齐此刻却是清明,他迄今为止的修炼,只为发现与探索人所不知的方外世界,而这一刻却仿佛看到了无数。

无数浮思变化中的、断续碎片般的、转瞬即逝的、随波游走的方外世界,如缘起缘灭、如生生不息,就是走过身边的每一个人。丁齐仿佛又回到了当初,他在刘丰的指导下学习专业,被发掘了特殊的天赋……

这一刻的感觉,方外世界仿佛随处可见,遍地都是但又都不是。因为那些不过是方外世界的雏形或者源头而已,并非是一个个能寄托情怀或形神的真如天地,但是换一个角度,也是正在律动变化中的鲜活世界。

方外世界从何而来,丁齐恍惚间已有了答案。但仅有这个答案是不够的,七彩琉璃塔从何而来,源头就是砂子,但砂子并不是七彩琉璃塔,也不会天然地变成七彩琉璃塔。

行走中的丁齐突然转了一个弯,在一处街角莫名消失不见,这情形太诡异了,却没有人注意到。过了大约十几秒钟,他的身形又从那个街角凭空走了出来,同样无人察觉,经过的行人仿佛都忽略了,也没人知道他方才去了哪里。

丁齐的速度不紧不慢,走了差不多三个小时,街道面终于出现了南沚小区的大门,这一路上他曾经消失又出现过好几次。当他站在南沚小区的街对面时,那显得茫然的目光渐渐又有了聚焦,仿佛从梦游中醒来。

丁齐正打算过街,又忽然眉头一皱,转身走进了街巷。这一带的街巷丁齐至少有一年多时间未涉足了,显得既熟悉又陌生。

生活在现代都市中的人们,不知有没有这样一种感觉?就在你的居住或办公地点周围步行可达的地方,哪怕只是一个街区之外,你可能很少经过或者从未去过。丁齐就来到了这样一个地方,路边有一座现代化的大厦,人行道很宽,旁边还有一条小巷。

巷口处有一个人背靠绿化带坐在地上,穿着一件脏兮兮的破棉袄,头发留得很长,打着绺胡乱地披散着,一看就是个乞丐。丁齐为何突然对一个乞丐感兴趣,因为在他的身上,丁齐看不到能从其他路人身上看到的那些。

乞丐坐在那里,身前竖着一块硬纸壳,硬纸壳上写着几行字:“城市套路深,农村路更滑。做一天乞丐,要一天钱花。”

这块牌子一立,他便可称为江湖要门中人了。假如只是放个碗,那就是普通的叫花子,但是立上这样一块牌子,字句还写得有些特色,仿佛立马就升格为街头行为艺术家,很能引起路人的注意,假如再给谁拍下来发到网上去,弄不好还成网红了。

几个白领模样的年轻人正与那乞丐合影,而乞丐面露微笑很配合。其中有一对男女应该是情侣,姑娘合完影后好像是发了个朋友圈,然后对小伙说:“快掏钱啊!”

小伙有些不情愿嘟囔:“合影还要收费吗?”

乞丐没说什么,又拿起身边的另一块硬纸板,翻过来上面也有几行字:“女人在吐槽男人时,排在第一的永远是小气。”

再一看,他身边还放着一摞硬纸板呢。小伙子摇头道:“不对不对,女人最常说的,不都是男人不懂珍惜、不重感情、不懂女人的心思吗?”

乞丐又拿起另一块硬纸板翻过来,只见上面写着:“假如连温柔都吝啬,你还有什么可大方的?”

姑娘惊喜道:“大师,你这真是至理名言呀!”

丁齐听见这句话差点没笑出声,这声大师叫的未免也太随意了,人家可是要饭的而不是算命的。那小伙没话说了,又嘟囔道:“也没带现金啊。”

乞丐把立在地上的那块牌子翻过来,只见上面贴着二维码,他露齿笑道:“你可以扫码,微信、支付宝都行!”他的牙很白很整齐,与身上的棉袄和绒裤一点都不和谐。

小伙子扫码不知付了多少钱,然后这伙人进了旁边的大厦,他们应该就是在大厦中的公司上班的员工,而大厦的楼群商铺中还有一家甜品店。乞丐刚把那些硬纸板收好,甜品店里又走出来个姑娘,手里拿着一杯冰淇淋,冰淇淋呈粉红色的圆球状。

大冷天吃冰淇淋如今也很常见了,姑娘走到乞丐面前好奇地驻足观望,乞丐顺手又抽出一块硬纸板翻开,只见上面写道:“众生皆苦,而你是草莓味。”

姑娘噗哧一声笑了,很开心地扫码付钱,然后还特意蹲下来与乞丐并肩合影,然后心满意足地离开,也不忘边走边发朋友圈。

丁齐就站在不远处静静地看着,那乞丐应该早就发现他了,但仍然不动声色地坐着。来往的行人不时被乞丐吸引,也总有人与他合影攀谈,丁齐已经听见好几个人管那乞丐叫大师了。

有一位三十出头的男子还很激动,交谈;呃三言两语之后便不住地称赞那乞丐,甚至还打开了手机直播,自称今天出门遇到了奇人,一位脱离了低级趣味、真正看破世情的大师。

乞丐面对直播镜头面不改色,抽出一块硬纸板翻开,只见上面写道:“哪有什么高级趣味,不过是看谁更自信。”

丁齐站了半个多小时,好不容易等到乞丐身边终于清静下来,但他仍然没有走过去说话,就是这么冷眼旁观。倒是那乞丐先绷不住了,又掏出一块牌子对着丁齐敲了敲,只见上面写着:“请接受我的善意。”

然后他不知从哪里拿出来一个碗,碗里面放的居然是一摞红包,他拿出一个道:“年轻人,你已经瞅了半天了,来领一个红包吧。”

见对方开了口,丁齐上前行了一礼道:“晚辈丁齐,见过南门妖王!”

写在完本之前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360、我知道一个好地方(完本大结局)

乞丐闻言站起身道“你我素未谋面,怎知我的名号?”

丁齐微微一笑“您那些牌子上都写着呢,我认识您的笔迹。”

《方外图志》是朱敬一所作,而朱敬一自号南门妖王,还在小境湖的门户内留下了一幅对联。丁齐认识他的字体与笔迹,看见那些硬纸壳就把他认了出来。

朱敬一“哦,丁盟主好细心啊!”

丁齐又长揖及地道“前辈既显行踪,晚辈特来道谢。”

朱敬一笑眯眯地反问道“那你打算怎么谢我呢?”

丁齐站直身体道“我方才已经谢过了!”

朱敬上下打量着丁齐道“你就这么谢我?”

丁齐“要不,我再请您吃顿饭、喝个酒?”&1t;i&gt;&1t;/i&gt;

朱敬一“你是不是忘了什么?我的小境湖,如今被你搞成了方外联盟总部,你今日这一切缘法,亦源自于我留下的《方外图志》。做人得讲道理,我们的道理就是缘法,丁盟主未免太小气了吧?”

丁齐“我很感谢前辈。但小境湖并不是得自您的传承,方外联盟也不是您创建的。至于那卷《方外图志》更不是您给我的,我在图书馆拿到它时,就是一卷快要碎掉的纸炭而已,找高手好不容易才修复了残缺不全的内容。”

朱敬一“那你有没有想过,你们怎么就能得到《方外图志》,然后按图索骥又找到了小境湖?假如没有这第一步,后面很多事情恐怕就无从谈起,你也不会成为今日的丁盟主。”

丁齐答非所问道“范仰和叶行的确不是好东西,但他们的错自己负责,我不会责怪前辈的。”想了想又补充道,“我要感谢圣人教化、感谢仓颉造字、感谢人类文明的创造者与传承者,感谢父母、感谢老师、感谢阿全、感谢朱书记……否则今日这一切皆无从谈起。”&1t;i&gt;&1t;/i&gt;

朱敬一“我觉得丁盟主还是应该好好谈谈,换一种更有诚意的方式来表达感谢。”

丁齐笑了,看着朱敬一的眼睛道“前辈想重新拿回小境湖,加入方外联盟并成为太上盟主吗?”

朱敬一笑得很开心“哎呀,这叫我怎么好意思!但丁盟主实在要这么做,我也不好推辞……其实这些都无所谓,我只想知道一件事,你或者你们是怎么办到的?”

丁齐“假如我按您的意思办,我和方外联盟都会有大麻烦,对不对?虽然您没有半句威胁,但您了解我和方外联盟的很多内情,还是古时的小镜湖之主,像您这种高人,就应该请到联盟里供起来才放心。”

朱敬一搓着手道“这话说得太客气了!就事论事而已,就算丁盟主不感谢我,我也不会做什么不利于方外联盟的事情。”&1t;i&gt;&1t;/i&gt;

丁齐“前辈你至少活了五百年了吧,当然修为深厚神通广大,而我一声令下,方外联盟也能召集五百高手。我也没有威胁前辈的意思,就是实话实说。”

朱敬一变色道“你想吓唬我?”

丁齐仍然在笑“从古代等到今天,前辈很有耐心。您想求方外秘法,倒也不是不行,但得先想办法先拜入方外门。”

朱敬一不悦道“现在的年轻人,越来越不懂尊老爱幼了!既然丁盟主这么大的口气,那就让我试试你的斤两!”

丁齐似是调侃道“您究竟是老还是幼啊?”

没说完,周边的场景就变了,没有街巷也没有行人,大厦与市区皆消失不见。丁齐上不着天下不着地,仿佛置身于一片混沌虚无,只有朱敬一还站在对面。&1t;i&gt;&1t;/i&gt;

这位妖王的装束也变了,身上穿还是那件棉袄,但变得十分新潮,白底上黑色的纹路似是用墨迹绘上去的。他的头也不乱糟糟地打绺披着了,而是梳得很整齐于脑后扎了根小辫,颌下留的小胡子也显得很神气。

混沌虚空中又飞出无数块硬纸壳,朱敬一信手抓过一块向着丁齐展开,只见上面写着“当一个人极度坦诚,他就已经无坚不摧。”

丁齐刚刚看清字迹,上面的墨迹就飞了出来,虚空中有黑白二气盘旋而至,仿佛能无坚不摧、无物不化……

但丁齐并没有惊慌之色,他抬起右手,掌心出现了一块石头,正是他祭炼到如今的那块景纹石。紧接着景纹石又变化成一根蜡烛,蜡烛随即点亮,光芒向四面八方罩去,仿佛能穿透一切,也穿透了丁齐的身体。&1t;i&gt;&1t;/i&gt;

以丁齐的立足地为中央,一个世界铺展而开,有花草凉亭还有水榭外的湖面,丁齐站在一道长堤尽头,看着两侧的水面以及中央的垂柳堤坝延伸向面前的朱敬一。

朱敬一在后退,所有的硬纸壳都飞了过来拦在面前,上面的字迹也都飞了出来,各带神通威能去阻挡烛光。

烛光无声无息,那些硬纸壳一片片接连在其照射下化为虚无,眼看就要照射到朱敬一的身上。朱敬一有种预感,一旦他的形神被烛光笼罩,就等于置身于丁齐所展开的世界中,而他将被打回原形,情急之中赶忙喊道“打住,我刚才都是开玩笑的!”

话音刚落,一切烟消云散,他们还站在街边。丁齐似笑非笑道“原来前辈是在开玩笑啊!”

&1t;i&gt;&1t;/i&gt;

朱敬一瞪着丁齐道“如此手段,不愧是丁盟主!我能请教一个问题吗,你们得到《方外图志》之后,生的事情出乎我的预料,是有心还是无意?”

丁齐“那您可问错人了,不是我拆了您的门槛。”

朱敬一“无论如何,丁盟主,我还知道你或者说你们的一个秘密。”

丁齐又露出了笑容“方外秘法吗?如今就算有人在方外联盟中公开,我也不在乎!就不妨碍前辈在这里搞行为艺术了,改天另约个时间,我请您好好喝一杯。”

朱敬一当年离开小境湖的时候,将控界之宝金如意留在了天地秘境中,那么丁齐等人是怎么进去的?结合朱大福的传闻,他就可推断出很多事情了。

假如当初这个秘密泄露出去,会给丁齐等人带来很大的麻烦,但是如今的丁齐却已经不必在乎。谁想打他的主意也得有那个本事才行,连谋算了几百年的朱敬一今日都碰了个钉子。就算这个秘密公开了,恐怕也影响不了方外联盟的现状,反而更能增添丁齐的权威。&1t;i&gt;&1t;/i&gt;

说完话丁齐转身离去,朱敬一喊道“别走啊,有话好好说呗,事情还没商量完呢!”

丁齐头也不回地以神念道道“您该找的人不是我,有人拿着棍子已经盯您半天了。”

朱敬一向四周望去,却什么都没现,等他再回过头来,丁齐已经不见了。这位妖王收起地上的那摞硬纸壳,钻进了旁边的那条小巷中。就在这时,巷子的另一端走来一人,提着一根长棍,正是庄梦周。

庄梦周边走还边嘟囔道“这小子的境界又有突破吗?真是个妖孽!”

他迎着朱敬一走来,说到“妖孽”这两个字的时候,朱敬一的眼皮忍不住跳了跳,装做不认识的样子闪身企图擦肩绕过。一根棍子伸过来拦住了他的去路,只听庄梦周喝道“留步!”&1t;i&gt;&1t;/i&gt;

朱敬一后退一步,一脸错愕道“你想干嘛,不会连叫花子都要打劫吧?”

庄梦周收回长棍道“朱敬一,你就别装了!”

朱敬一“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庄梦周“你的作品上都签着名呢!当今南门妖王已是一位书法家和艺术家,失敬,失敬!”

朱敬一一低头,现手中抱的那一摞硬纸壳上,每一片字迹旁都出现了他的签名,正是他亲笔所书。这些签名平常人是看不见的,但此刻都莫名浮现。

他赶紧抬头道“请问您是何方高人?”

庄梦周“我叫庄梦周,你都暗中关注方外联盟和小境湖这么长时间了,不信你不认识我!”

&1t;i&gt;&1t;/i&gt;

朱敬一“哦,原来是庄先生啊,久仰,久仰!”

庄梦周“你都是明朝的妖了,久仰我什么?”

朱敬一讪讪道“我也生活在当今嘛,一直在搞现代创作。”

庄梦周“刚才装大了吧?本以为亮出南门妖王的身份,丁小子便会纳头便拜……结果呢?我就纳闷了,当年这是谁教你的套路啊?”

朱敬一心有余悸道“各方外世界的秘法,向来不擅相斗亦不用于相斗啊。”

各方外世界的秘法,在感应与感悟一方天地,在相应的方外世界中催动控界之宝可借天地之力,但离开方外世界之后并没有太大神通,尤其是修为不算太高的时候更是如此,与很多仙侠修真中描写的神通道法有很大区别。&1t;i&gt;&1t;/i&gt;

庄梦周答道“人家根本就没跟你动手,只是展示了一下境界,你摸不着的境界。你再大的力气,抡大锤也干不过人家机关枪。”

朱敬一“方才是什么手段,无量光吗?”

庄梦周“别听风就是雨,看见光就想到光头,你咋不想到上帝呢?丁老师就是丁老师。”

朱敬一“庄先生为何拦住我?”

庄梦周晃着手中的棍子道“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是谁教你的套路?实话实说,我这根打妖棍很久没有打过妖了,它已经饥渴难耐!”

朱敬一“您可别吓唬我,我怎么可能这么没义气呢?再说了,已经是几百年前的人了,您也找不到他呀。”

庄梦周挥起一棍就打了出去,把朱敬一吓了一跳。只见啪的一声,这棍却没打在朱敬一的身上,而是打在了路边的一棵树上。又听两声咳嗽,一位老者从树后闪身而出,满脸尴尬地拱手道“见过庄先生!”&1t;i&gt;&1t;/i&gt;

庄梦周“吴老二,怎么是你?难道这一切都是你捣的鬼,也是你给朱妖王出的馊主意?”

这位突然现身的老者,就是当年雨夜中曾指点过施良德的那位老先生吴申守,丁齐也曾在小赤山公园里见过他。

吴申守“怎么可能是我,我才多大年纪啊?当年是我的祖先给朱前辈出的主意,说是不舍不得、不破不立,以一人之才智不能尽解难题,但天下总有身怀机缘之人,当以妙手得之……”

庄梦周“行啦,别拽文了,我明白是怎么回事了。我告诉你们一声,在白云洞里题诗的人就是我,拆门槛的人也是我。妙手得之?算盘打得真不错啊,如今果然已有方外秘法!但我给你们讲个故事好不好,这个故事我听一次笑一次。

&1t;i&gt;&1t;/i&gt;

从前有个妖怪,修炼有成后下山游荡,见人间战乱不休、世人皆苦,于是愿要令天下太平,还为此去请教高人。那位高人告诉他,总有人能扫平乱世,不要着急,或许等一等就能等到。

于是他就回洞府睡觉了,睡了几百年之后一觉醒来,睁眼果然是太平盛世。他就感叹道,我这一觉把天下睡太平了!你们说说,难道世人都该感谢他吗,是不是要给他颁一个诺贝利和平奖啊?”

朱敬一纠正道“是诺贝尔。”

吴申守“庄先生说笑了。据我所知,其实朱前辈这几百年来也没闲着,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指引人去寻访小境湖,都是他寄予期望的江湖八门传人,如今终于有人成功了!”

话刚说到这里,电话突然响了,庄梦周掏出手机道“丁老师啊,你要找我?这周末到游怀界……呃,好吧!”&1t;i&gt;&1t;/i&gt;

揣起电话他又嘟囔道“明明就在这里,却要约到那么远的地方见面。”

吴申守“那是丁盟主给您面子,他方才故意装做没现您呢。”

庄梦周瞪了他一眼“是我上次约他去的游怀界,想起来了,他还没去过游怀界呢。”

施良德、颜若都去过游怀界,鲜华和柳芬也去过,但丁齐的确还没有去过那里,在方外联盟挂名的天地秘境中,他如今还不算已全部涉足。

朱敬一插话道“我也没去过游怀界呢。”

庄梦周“不对吧,我记得《方外图志》中……”

朱敬一赶紧解释道“我认识宋家的祖先,听其谈起过游怀界的事情,但那时他们已经失去了天地秘境传承。”&1t;i&gt;&1t;/i&gt;

庄梦周“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他们的控界之宝和秘法传承仍在,以你的修为假如肯帮忙,完全可以帮他们重新打开游怀界找回天地秘境。而游怀界的祖师肯把自家的秘密都告诉你,就是希望你能帮忙。你倒好,明明有善缘而不结,又让这伙人空守了好几百年!”

朱敬一“我如今帮忙还不行嘛,也跟您先去一趟游怀界。”

庄梦周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本书,打开道“我带你抄个近路,进来吧。”

周六上午,丁齐进入了游怀界。庄梦周上次在神念中就告诉了他游怀界的准确地址,他自行打开了门户,沿着那条蜿蜒的大河走过九座桥梁,穿过半山腰的那片园林继续走上高处,在那座翠树环绕的流觞亭中看见了席地而坐的庄梦周。&1t;i&gt;&1t;/i&gt;

庄梦周指着面前的垫子道“丁老师终于来了,请坐!”

丁齐看着旁边的几个垫子道“还有人要来吗?”

庄梦周用一种很奇怪地眼光盯着丁齐道“的确还有几个人,他们待会儿才到。”

丁齐“您干嘛这样看着我,我又不是什么好吃的!”

庄梦周“我们所见过的方外世界中,游怀界是最奇异的一处,甚至比金山院和琴高台还要特别。这方天地之真意,修为越高的体会便越强烈,但我看丁老师这一路走来,竟与常人无异,这就令我很惊讶了。”

丁齐“方外秘法第九境,我称之为方外境。”

这两人好像在各说各的,互相的话茬接不上。庄梦周却惊叹道“这么轻松就突破了!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1t;i&gt;&1t;/i&gt;

丁齐“我当然知道,但也绝不轻松。”

庄梦周“这话说的!你简直就是大摇大摆走平路过来的,知道这一关有多难过吗?”

丁齐“我不像别人那样修炼,也没抱着他们那种追求。”

丁齐所创方外秘法由观身境入门,而后依次是入微境、隐峨境、兴神境、心盘境、望气境、炉鼎境、灵犀境,借用的皆是江湖八门秘术名称。灵犀境之后更高一层境界,则是丁齐自己起的名字,他称之为方外境,如今其修为已破空至方外境。

庄梦周又露出了不得不服气的神情,摆手道“先不说这些!我听说你最近去了诸次关山,进入了第三关山,见到了一位老者,你和他都聊了些什么呀?”&1t;i&gt;&1t;/i&gt;

丁齐“主要是聊了聊穿越和大数据。”

庄梦周“他能听得懂吗?”

丁齐笑道“我可以解释啊,我们先讨论了一个问题,穿越的实质是什么?”

穿越是一个现代名词,常见于网络,形式多种多样、脑洞五花八门。有穿越到古代的,然后改变历史走向;有穿越到自己小时候的,弥补曾经的遗憾再重新来过;有穿越到异界的,在完全不同的背景下架空展开。

不论哪种穿越方式,其实质是什么?恐怕要回归到丁齐等人很久之前曾讨论过的一个问题——世界有没有意识?这个问题已经有答案,世界当然是有意识的!最简单的证据就是我们生活在世界上、是世界的一部分,而我们有意识。&1t;i&gt;&1t;/i&gt;

那么穿越的实质,就是一个世界的意识生了变化,增添了一种新的见知。这便是丁齐得出的结论。

庄梦周笑道“那么按你的说法,我们在出生之前也是不存在的,但出生后有了自己的意识,难道也相当于穿越吗?”

丁齐摇头道“这是两回事,穿越者带来的是另一个时空的意识,而我们的意识就诞生于这个世界。意识并不是凭空出现的,取决于每个人经历了什么、得到了什么样的信息、又会对这些信息做出怎样的反馈。

有人认为自己的意识是独立的,想什么、做什么别人不会知道。但我就是搞这个专业的,很清楚人的意识可以分析,行为也可以预测,只要掌握了足够多的数据。”

庄梦周眨了眨眼睛道“现在很多人在搞大数据,就是根据这个原理。那么丁老师能不能预测一下,我明天晚上会吃什么?”&1t;i&gt;&1t;/i&gt;

丁齐“只要拥有足够的见知,的确可以预测。”

庄梦周“我承认你可以预测得非常准,甚至能引导我的行为得到你预测的结果,但你不能告诉我。假如你说出来了,我绝对能让你预测错误。”

丁齐点头道“您说的不错,只要我对您说出来了,您就能让我的结果错误。这也是意识的特点,所以世界才会演化。”

他们俩在说什么呢,其实就是讨论一个人明天的晚饭。以庄梦周为例,他明天晚上会吃什么,丁齐能否知道?只要拥有足够的见知,就可以能推测出来,或者换一种更现代的说法,只要拥有足够准确的大数据,就能分析甚至引导出来。

比如采集庄梦周的行踪信息,知道他在什么地方,那么再分析他周围的餐饮分布以及物流情况,就能知道他在明天晚上所能获得食物的范围。再分析他平时的饮食偏好,概率范围可以进一步缩小,然后还可以进行意识引导。&1t;i&gt;&1t;/i&gt;

比如庄梦周很爱吃干锅肥肠,但已经好久没吃了,最近无意间多次提到,又分析出在他的定位地点附近恰好有这道菜可以配送。那么就趁庄梦周明天下午刷手机的时候,将相关信息直接推送到他的眼前。

分析庄梦周的心理特征,使推送的广告词恰好符合他最强烈的预期,使他看见了就会流口水!那么再想判断庄梦周明天晚饭会吃什么,准确率恐怕就有九成九了。庄梦周以为那是他自主地决定,但他的意识是可以分析的,行为结果也可以预测。

这个模式在宏观概率上没有问题,但针对微观个体却有问题。假如丁齐将这个结果当面告诉了庄梦周,庄梦周完全可以故意不吃干锅肥肠,让丁齐的预测错误。你不说出来便能猜中,说出来便可能猜不中,这也是意识的独特之处。&1t;i&gt;&1t;/i&gt;

庄梦周眯着眼睛道“有趣,有趣,有点‘道可道、非常道’的意思了!你从诸次关山回来,怎么就突破方外境了呢,在路上又看见了什么?”

丁齐“无数方外世界,这世上有多少生灵,就有多少方外。”

庄梦周“你这话好气人啊!出门买个菜都能现方外世界?”

丁齐又笑了“那样的方外世界或许并无意义,可能肯本就进不去,也没必要进去,与我们所在的游怀界不同。寄托形神另辟时空,留下控界之宝传承的这些方外世界,是开辟者留与后人之境。”

庄梦周点头道“到了一定境界,很多人都想求证越时空的自我实现、自我存在的终极形式,留下一个世界,也是希望后人能有体会。&1t;i&gt;&1t;/i&gt;

但这很难,我们想看懂一个陌生人都不容易,控界之宝失去了,天地秘境便寻不见。但若凭借控界之宝,能体会的只是那一个世界。所以丁老师,你知道你的方外秘法有多了不起吗?”

丁齐“我到觉得没什么。想当初我每天的工作要求,就是共情同理、能体人心,但我能体会的心境,并非就是我的心境。”

庄梦周又很突兀地问道“丁老师了解空气动力学吗?”

丁齐纳闷道“想讨论这方面的专业问题,您可以去找崔峰主。”

庄梦周接着道“鸟儿天生就会飞翔,谙合空气动力学原理,但它们自己却不懂空气动力学。世界的规则亘古已存,后来人们现了它,于是造出了飞机。”&1t;i&gt;&1t;/i&gt;

丁齐“您想说我像莱特兄弟?”

庄梦周摇头道“不不不,你不是!如果非要打比方,莱特兄弟是造飞机的,而你是告诉别人怎么直接变成飞鸟,甚至变成飞机。”

丁齐苦笑道“话也不能这么说。我创出方外秘法,当初也是借鉴了八门秘术。庄先生是否清楚,为何各方外世界秘法,至少都包含八门秘术之一?”

庄梦周“惊、疲、飘、册、风、火、爵、要,相传这八门最初是上古时青帝伏羲所创,体天心神用、察阴阳变化,但后来便成了世用之术,游走于庙堂江湖把握世道人心。到了近代乱世,再形而下之,又成了坑蒙拐骗的江湖门槛。

诸方外世界变化无穷,但正如丁老师方才所说,意识是可以分析的,行为是可以预测的,人之心境万变不离其宗,哪怕世界也一样,八门之术总可体察,而丁老师今日做到的可不仅仅是体察。”&1t;i&gt;&1t;/i&gt;

丁齐若有所思道“原来如此!”

庄梦周“就别谦虚了,你早知如此。”

丁齐又想起另一件事,开口问道“您上次拿走了那个金葫芦,不知有何现?我也研究了很久,怀疑它是控界之宝,但难以确界定。”

庄梦周不知从哪儿摸出那个小金葫芦扔给丁齐道“你今天可以自己看看了,此物尚无名,我且称它未落之窍。”

未落之窍?好奇怪的名字!丁齐接过金葫芦凝神感应,其中有一个世界,但他进不去。这并非因为方外秘法修为不足,而是那个世界根本就没有时空。

它好像真是一件控界之宝,但对应的方外世界一无所有,就如鸿蒙未开,人进不去神念却可以感知,其蕴含的时空又仿佛可无穷无尽,就看神念能展开到多大程度。丁齐点头道“未诞生之世界,有点意思。”&1t;i&gt;&1t;/i&gt;

庄梦周“觉得有意思,你就留着慢慢玩吧。”

丁齐“我用不着,还是拿给宗岛主他们去玩吧。”

庄梦周“你的确用不着,给宗岛主、老朱、陈容他们都可以,但你还得琢磨一套祭炼之法传授,否则他们玩不了。葫芦给你,该谈正事了,今天为何要把我约到游怀界相见,难道是我上次说的事,你已有所现?”

丁齐“您就别开玩笑了,上次您不都亲眼看见了吗?”

庄梦周有些不好意思道“还是不小心让你给现了。”

丁齐“我当时看见庄先生拿着棍子在等,不敢打扰您的雅兴,所以就先走了。今日再来问问,当初究竟是什么情况?”

庄梦周“当初老朱找到鲜华,我听说了这件事情,查探之后吃了一惊。我之所以跑到境湖市,本打算把朱敬一揪出来好好教训一顿,没想到却认识了丁老师你,于是就改变了主意……”&1t;i&gt;&1t;/i&gt;

朱敬一曾执掌金如意拥有小境湖,又走访了所能找到的各家方外世界。在寻访的过程中,他还听说过另一些方外世界,但由于各种各样的原因都已不知所踪。

于是他就萌了一个愿望,假如不凭借控界之宝,能否找到并出入各方外世界?在这期间他好像还跟人打了赌,那是好几百年前的事情了,和他打赌的人也早已不在。

朱敬一寻访各方外世界的目的,也是想借鉴各方外世界秘法,看看能否有所现,但没有什么结果。各家虽把他当成客人了,但也不会轻易将自家的秘法教给他,控界之宝更不可能拿给他随便研究。

后来朱敬一跑去请教江湖八大门的某位高人,对方给他出了一个主意,所谓不舍不得、不破不立,他做不到的事情,别人未必做不到,可期待天下有缘法之人。妖王就是妖王,脑筋跟普通人不太一样,他还真就听了,把金如意留在了小境湖中。&1t;i&gt;&1t;/i&gt;

这样一来,他自己就再也回不去了,但是每隔几十年,他便暗中引导一批人去寻访小境湖,并留下种种线索。他指引的几乎都是江湖八大门传人,因为他也知道各方外世界的秘法至少都包含江湖八门秘术之一。

庄梦周打听到内情之后,为何想把朱敬一揪出来教训一顿呢?因为自古至今,有不少人为了寻访传说中的仙家洞天福地,耗尽家财甚至荒废一生亦毫无所获。

不能说朱敬一是恶意,他只是在暗中引导那些人,自己甚至连面都没露,寻访仙家福地都是那些人自己的选择。

但他做的也绝不是好事。就比如说朱山闲吧,江湖爵门传人,为人既敦厚又老练,身在官场本可以有更大的成就。但正因为想找到小境湖、完成祖师的遗愿,所以朱山闲一直不肯离开雨陵区,这不是耽误前程吗?&1t;i&gt;&1t;/i&gt;

庄梦周打算把朱敬一揪出来,告诫他别再这么干了,切勿白白折腾世人,结果到了境湖市之后认识了丁齐,现丁齐居然真的创出了方外秘法,所以庄梦周又改变了主意,自己也加入了方外门。

既然加入了方外门,庄梦周就不能再让事情受朱敬一的暗中推动,不论朱敬一原先有什么计划,他把门槛拆得很干净,跑白云洞题了一打油诗,惊动田仲络从而推动方外联盟的成立。

台子搭好了,戏能不能唱好就要看本事了。丁齐能成为如今的丁盟主,能把方外联盟打造成如今的模样,全凭自己的能耐,庄梦周也很佩服。

几年时间,对朱敬一而言其实很短,但他看着看着也有点绷不住了,眼见数百年养蛊一朝成功,总得收取成果吧,终于现身打算试探一下丁齐。庄梦周早就等着他现身了,拿着棍子就躲旁边盯着呢,虽然晚了几年,但该教训还是得教训。&1t;i&gt;&1t;/i&gt;

结果也出乎朱敬一的预料,他居然不是丁齐的对手……

丁齐听完也不知作何观感,愣了半天才苦笑道“那位南门妖王,今天也来了吗?”

庄梦周“我把他带来了,还有两位门人也介绍给你认识,今天虽是第一次见面,但你应该早就听说过他们,以前也有过合作。”

说着话他掏出一本书,随手打开就这么一拍,有三个人便凭空冒了出来,正是鲜华、柳芬以及朱敬一。

丁齐起身道“朱前辈,我们又见面了!”

朱敬一有些尴尬地回了一礼“见过丁盟主!”

鲜华和柳芬一出来便喊道“庄先生,玩得正开心呢,怎么突然就把我们叫出来了……哎哟,拜见丁门主!”&1t;i&gt;&1t;/i&gt;

庄梦周介绍道“这二位就是鲜华和柳芬,我已经传授了他们方外秘法,他们如今也算是方外门的弟子,只是修炼得还不怎么样,等丁老师有空再好好指点一番……都坐吧,丁老师,游怀图带来没有?”

丁齐取出一根短尺道“既然来到游怀界,当然带着游怀图,此物说不定会有用。”

庄梦周“这东西能不能给我?”

丁齐“庄先生有用就拿去,但它是游怀界的东西,守护传承的游怀界弟子如今仍在,拿到游怀图便受其缘法。”

庄梦周接过游怀图递给朱敬一道“朱妖王,此物交给你是不是更合适?宋美锦、宋仓河那批人其实不简单,数百年仍守护传承自成宗派,却差点让一个芦居子带偏了。你当年未做的事情,如今也该做了。”&1t;i&gt;&1t;/i&gt;

朱敬一接过游怀图道“丁盟主,庄先生的意思是让我成为游怀界的界主,就在此地坐镇,指引那批游怀界弟子重回天地秘境,再将游怀界传下去。”

丁齐微微一笑“这是好事,方外联盟当然欢迎,就看朱界主以及游怀界怎么做了。我今日先将游怀界秘法传授给前辈……”

以朱敬一的修为,拿到控界之宝又在这天地秘境中,本可自行感悟游怀界秘法,但又丁齐直接传授则更方便。朱敬一转了个几百年的圈,居然从小境湖的湖主又变成了游怀界的界主,同时接下了引领游怀界重新加入方外联盟的任务。

朱敬一当然想得到方外秘法,但丁齐得先看看他这个游怀界的界主做得怎么样。

庄梦周笑道“好好好,今日值得庆祝!”他的手在空中一挥,莫名又拿出了一个酒杯,将之又递给丁齐道,“游怀图给了朱妖王,此物就交给丁盟主吧,做随时监督之用。”&1t;i&gt;&1t;/i&gt;

这是一只秘色釉瓷杯,杯中是空的,但是看上去却感觉像是装满了水或者酒。丁齐握在手中凝神感应,它蕴含了整个游怀界的气息,更玄妙的是,往杯中望去,神念所及可以看到游怀界中的任何一处,甚至能看到门户外的情景。

此物可替代游怀界的控界之宝,而且已祭炼为神器,若论手法,比丁齐当初在五心谷中祭炼的那朵莲花还要高明。丁齐啧啧称赞道“庄先生真是好手段!”

庄梦周面带得色道“惭愧,惭愧,这都是和丁老师学的。”

丁齐把玩着酒杯咦了一声道“小彦若也来了,旁边还跟着一个大光头?”

庄梦周“小彦若前天告诉我,她找到了一个人,那人要请你喝酒,我今天就一起约来了。丁老师走到这里的时候,他们刚到门前,是我开的门。”&1t;i&gt;&1t;/i&gt;

此时彦若已走过九桥来到半山腰的那片园林,她的神情还有些懵。与她一同来的是一位中年男子,留着锃亮的大光头,伸手拍了她的肩膀一下,彦若这才回过神来。

时间不大,两人走上山已来到了流觞亭中,丁齐赶紧上前行礼道“哎呀!晚辈丁齐,见过陶昕先生!”

光头男子正是琴高台世界中的末代天兄陶昕,当年也是他将摇光轸弃于琴溪。若以琴高台中的岁月论,陶昕已是三千年前的人物了,而以世间的岁月论,陶昕其实是五十年前出来的。但不论怎么说,丁齐自称晚辈肯定没错。

陶昕赶紧回礼“丁盟主啊,久仰久仰!”然后又与庄梦周等人一一见礼。

庄梦周笑呵呵地打开手中那本书“今日诸位能在此相聚,真乃三千年之难得!走,喝酒去,我知道一个好地方。”&1t;i&gt;&1t;/i&gt;

——全书完——




免责:该文章采集于网络,相关权利归相关人所有!!!本站不承担任何责任!!
更多文章: 1024社区 xp1024.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