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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废妃传之龙飞凤舞》


第四十章 曾经年少(一)

当年祖母把后宫中最后一个惹她不高兴的女人收拾干净以后,曾一度觉得很是荒凉。所有人都有同样的疑问,祖母曾经是世家大小姐,养尊处优,性子最是善良贤淑,怎会下手如此狠毒?曾经我也有这样的疑惑,不过,当我更进一步得知祖母在年少的时候经历了什么,我大概能理解她几分了。

祖母的母家世代为官,父亲还曾经是太祖皇帝的股肱之臣,祖母生在这样的家庭里,多少会对朝中事有所知晓。而祖母的母亲其父兄也多为武将,这或许就造就了祖母天生果敢坚毅的性格。在经历了被迫入宫,不受恩宠,母族遭到打击一系列祸事后,祖母有了对权力的渴望,但是要说她有得到权力的能力的话,那还要从她刚入宫时说起。

祖母初入宫时,是被太祖皇帝喜欢的,后来因着预言,太祖皇帝有一阵子把她搁置一边了。不过,太祖皇帝虽然不愿给她过高的位份,也有几分忌惮她的刚强,但是太祖皇帝还是对她喜欢的,也不忍不见。也为此,有一阵子,太祖皇帝把她列为御前侍女,让她可以随时伺候笔墨。这样太祖皇帝也可以时时看到她又不会担心赋予她过高的地位而使她危害到王家的统治。

因此,祖母可以经常随同太祖皇帝以御前侍女的身份出入南书房,立于朝堂之上。

那时候距离高祖王廷被册立为太子还有几年的时间,那时候宫里最有可能被册立为太子的还是承王和太祖皇帝的嫡子二皇子魏王。承王是太祖皇帝的养子,他早年间随着父亲一起跟随太祖皇帝打下大永天下,后来承王生父战死,太祖皇帝登基后昭告天下将承王立为自己的皇子,与嫡长子并无二致。后来,承王屡立战功,朝堂地位也不可小觑,便出现了承王和二皇子魏王争夺储位的局面。

这些事虽然与当时的祖母无关,但是她身为太祖皇帝的御前侍女,日日在御前,却将这些宫廷的斗争都看在眼里,同时,也记在心里。

那日,正直二皇子魏王奉命回都城,承王宫里便有人坐不住了。

“殿下,皇帝已经召魏王进京,殿下可要拿出些对策才好。”说话的是承王的幕僚,叫左志的人。

承王并不在意左志的话,依旧搂着他最喜欢的男宠随心说:“那又如何?我虽不在东宫,可一直未出这都城,父皇属意我为太子也是众所周知的,我还怕他个小小魏王?”

左志知道,承王战功赫赫,朝堂上无人与他相抗衡,但是他也知道,承王不过是武夫心思,争储之事,怕是还要自己多费费心思。左志看向四周,见承王宫里歌舞升平,一群胡人舞姬载歌载舞,另一群则做争夺武斗的样子,不无担忧地说:“殿下,如今最使皇帝烦心的便是北境和胡人。北境有沈将军一家振着倒是还好办,可胡人切切实实是皇帝的心头大患。殿下常命宫人作胡人装扮,互相攻击取乐,又请胡人女子来演奏弹唱胡人歌舞,实在不妥啊。若是让皇帝知道了,怕是对殿下无益啊。”

承王看着堂下的左志说:“你啊,就是太过担心这些。是这让他们扮成胡人的样子互相攻击,焉知我不是演练兵法?快来看看我身边这少年叫什么?随心而已。你呀,便要随心才好。”

左志进而说:“殿下,蓄养这少年已是不妥,更何况,殿下还把他召进宫里来,更是大大的不妥。若是皇帝陛下知道您在宫里蓄养这少年,怕是要大发雷霆啊。”

“那有何妨?这天下早晚是我的,难道还容不下一个少年?”承王说完继续大口喝酒,完全不管不顾还有什么人在场。

这些年承王的很多旧部下已经明里暗里去投靠魏王了,若不是承王对自己有救命之恩,他怕是也早就离开了。如今,他已经规劝不了承王,大不了哪日东窗事发,他随着承王一起死了好了,总归是报了这一场恩义,还了他一条性命。左志恨铁不成钢,拂袖而去。

那边魏王府邸完全是不一样的光景。魏王礼贤下士的名声在外,很多有志之士都来投靠魏王。早有人把承王的所作所为告诉了魏王。魏王并不着急发作,只把这些一笔一笔都记下才好。

魏王来到都城也有些时日了,太祖皇帝终于召他进宫御前奏对。那日当值的御前侍女刚好是齐雅。齐雅给魏王上茶后,乖巧地站在皇帝身后,听他们说话。

“父皇一向可安好?儿臣初入都城,便听了些人在儿臣耳边不三不四地说些承王的坏话。儿臣愿将此事告诉父皇,也好惩治那些人。”

“好,你说来听听。”

“儿臣听闻,近日承王在宫里饲养供其玩乐的少年。而且,还经常命人穿胡人装扮,做歌舞表演,或是办成军队,两边对垒。儿臣以为此事不妥。”

“你认为是真的还是假的?”

魏王想了想说:“儿臣是万万不信兄长会如此做。儿臣想,承王跟随父亲打下这江山,承王是立下过汗马功劳的。儿臣自小把魏王当成榜样,他也军功赫赫。儿臣以为,定是有人嫉羡承王,才编排出这样的话来伤害承王。目的就是让父皇与承王父子离心。”

“哦?父子离心?”太祖皇帝看了看那恭顺的儿子魏王,毕竟这才是自己的亲生骨肉,继续说道:“若是承王真如他们所说,那又该当如何?”

“儿子以为,若是真如他们所说,承王便犯下了错事。父皇及早发现,及早去管束他就是了。儿臣将这些事情告诉父皇,并不是盼着父皇与承王生分,而是真心尊敬父皇,仰慕承王才如此说。儿臣所做一切都是盼着大永蒸蒸日上,绝无二心。”魏王说着伏地不起,以表忠心。

“你是个好孩子,你的忠心朕是知道的。跪安吧。”

魏王见自己的目的似乎已经达到,心满意足地退出去了。

待魏王离开,殿里只剩下太祖皇帝和齐雅两人时,皇帝问:“你觉得如何?”

“臣妾觉得承王或许真如魏王所说有种种错处。可是魏王向陛下来报告这件事也不见得真是如他所说只是为陛下和朝堂着想。”

太祖皇帝听后大发雷霆,怒道:“你个小女子,懂些什么!”

齐雅吓得跪倒在地,连忙说:“臣妾,奴婢愚笨,不懂朝政,还请陛下息怒。”

半晌无声。

待齐雅再抬头时,大殿早已空无一人,不知何时,太祖皇帝已经离开。齐雅怯生生地站起来,此时她才知道什么是伴君如伴虎,在皇帝身边从来没有什么对错,只有皇帝是否高兴。

第四十一章 曾经年少(二)

齐雅知道这几日太祖皇帝心情不好,也就更加小心谨慎些。

那日,齐雅给太祖皇帝添了茶刚准备退出去,忽然听见太祖皇帝问她:“什么时辰了?”

“刚打过四更。”

“哦?都这么晚了?陪朕出去走走。”

“陛下,明日还要早朝,不如今日先安寝。”

“要你多嘴。”

“是,奴婢不敢。”齐雅作揖赔罪,立刻从架子上取下披风给太祖皇帝披上说:“夜里天寒,陛下还是披上披风御寒。”

太祖皇帝看着齐雅点了点头,没再说话,径直往前走。齐雅也不敢作声,只能低着头亦步亦趋地跟着。

齐雅从未在这么晚的时候到宫里走过,路过御花园,她见白天开得灿烂的花朵到了晚上看竟如魑魅魍魉狰狞般倒是有些惊讶。

“你可害怕?”

“禀陛下,奴婢不怕。”

“哦?这是为何?”

“奴婢在天子侧,有天子的威严震着,奴婢自然不怕。”齐雅已经学会了如何在御前奏对,答地顺利妥当。

穿过御花园,是承王暂住的承乾殿。自从太祖皇帝在三年前将此宫殿赐给承王居住后,承王便有一半的时间住在这里,不再回承王府了。承乾殿距离东宫只隔着一个小花园,朝廷里都在传,太祖皇帝把这座宫殿赐给承王是为承王入主东宫做准备。齐雅平时对那些小宫人,小宫女很好,经常给他们些首饰吃食,那些人也愿意把这宫内外的传言告诉给她听。只是齐雅不知道太祖皇帝这么晚来承乾殿是有何用意。

刚过御花园,还没到承乾殿,便听到丝竹之声吵闹不止。齐雅听得出那是胡人的乐曲,偷偷看了看太祖皇帝,见他神色如常才敢上前叫门,却被太祖皇帝拦下。

太祖皇帝摆了摆手,招呼齐雅过来问:“隔着这三五层宫门都能听到里面的歌舞喧闹声,你说这么晚了,承王在干什么?”

齐雅记住了上次的教训,摇了摇头说:“奴婢不知。”

“你不是不知,你是怕说出来朕责罚你。说吧,你觉得承王在干什么。”

齐雅知道太祖皇帝肯定也猜到了,不过宫中早有传闻承王会被册立为太子,会成为下一任皇帝,齐雅不愿得罪未来的新皇;而当今皇上却在近前,她更不能得罪。她想了想说:“依奴婢看,承王这么晚还不睡一定是在用功。只是读书需要这么大动静的,奴婢还是头次见到。”

太祖皇帝笑了笑,似乎对这个答案很是满意,说:“你啊,你啊,不过是个女子而已。”说罢拂袖而去。齐雅悄悄舒了一口气,连忙跟上。

次日一早,便有大臣联名来奏昨日承王于宫内请了胡人大肆饮酒作乐,还蓄养美貌少年于宫中,实在于理不合。太祖皇帝静静地听了大臣的奏对,问道:“依照众卿的意思,该当如何?”齐雅也放缓了研磨的速度,想仔细听听这些大臣能不能摸透皇帝的心思。

一位大臣站出来说:“承王屡次犯错,触犯宫规,陛下应下令将他逐出宫去,也免了宫中的流言蜚语。”

另一位大臣说:“承王虽为陛下养子,可这么多年陛下待他与嫡长子无二。可承王不思进取,不报圣恩,反而变本加厉干出种种不为世人所容的勾当,请陛下严惩重罚。”

太祖皇帝并没有直接回答众大臣,而是对齐雅说:“给朕填些新茶。”

齐雅规规矩矩照做,不敢出一点差错。

太祖喝了口茶,无限回忆地说:“此茶甚好。记得那时候承王才七岁,便能为朕冲泡出这样好的茶了。那年皇后病重,承王请求大赦囚徒并度人为僧为皇后祈福。只是皇后不允。承王还太年幼,不敢直接到朕跟前奏对,只好求了他父亲跟朕说。当时你们不也是纷纷跟着下跪恳求大赦吗?可是皇后心善,断然拒绝。还是承王懂事,大着胆子跑到朕跟前说,不如就重修已经破败的寺庙,来为皇后祈福。即便如此,朕也没有留住皇后的性命。

朕回想起来,朝中上下的大臣也好,朕的这些亲生儿女也罢,竟然没有一个如承王般为了给皇后祈福而如此奔走,想破脑汁的。后来朕问承王,为何为了皇后的事情如此上心?你们猜他怎么说?他说他自幼没有母亲,每次到宫里来,皇后都待他如亲子般疼爱,他自然也视皇后为亲母一般孝顺。为亲母祈福礼之自然。

后来,承王的生父战死。朕便将承王视作朕的嫡长子一般照顾培养。皇子们一起读书,是承王学的最快。小小年纪便能写出三页纸的治国策略。还开设学馆为朝廷选拔人才。

如今,朕就要为了一点小错罚他杀他吗?”

太祖皇帝说道动情处,不免用袖口轻轻拭泪。齐雅在旁边看着很是动容,原来太祖皇帝也是如此慈爱之人,对养子都有一副慈父心肠啊。

众大臣一时间摸不透皇帝的心思,皆默不作声。

太祖皇帝看了看众人,叫了齐雅过来说:“身为宫女,若你犯错,该当如何处置?”

齐雅想了想说:“回禀陛下,奴婢若是犯错,自然由后宫掌事的娘娘、嬷嬷按照宫规处置。”

太祖皇帝点了点头,又看向众人说:“众卿刚刚所奏之事,朕也早有耳闻。承王虽有过错,可不过就是被身边的人带坏了。去带人把那个叫随心的少年抓起来,除去这妖孽,便没人再祸害承王了。”

众人总算听懂了太祖皇帝的意思。当晚,随心便从承王的床榻上被抓走,当着承王的面被斩首。

那晚宫里乱糟糟的,齐雅吓得一晚上没睡好觉。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宫里明目张胆地杀人。原来杀人是这么容易,原来被杀也是这么容易。她摸了摸自己的脖子,上面还好好按着脑袋。回想起几次她都触怒天威,能活到今天真是不容易。在宫里活着,她要小心谨慎,更要得到那至高无上的权力。不然,她一介宫女,哪天被杀了,或许连名字都不会被人问起。

自从随心被杀后,承王闷闷不乐。又引来了胡人数十人饮酒作乐,整日混混度日。太祖皇帝对此早有不满,只派齐雅去同承王身边的左志说,让他好好规劝承王。可是承王哪是听劝的人,反而变本加厉。左志也是没了办法,只得和承王透露这是太祖皇帝的意思。承王可到好,竟然学着小门小户的人家,使起性子,连朝都不上了。

齐雅不知道太祖皇帝为了个养子为何如此费心,她看得出太祖皇帝是疼爱承王的,但是大永的江山给了别人也无所谓吗?齐雅不懂,只不过此时默默研磨是最好的选择。

日子一天天的过,虽然平淡,倒是也无事。那日魏王到南书房献宝。齐雅不知是何物堆了满满一桌子,只觉得好奇,巴望着看个不停。

第四十二章 曾经年少(三)

“你喜欢?”

齐雅看了看太祖皇帝,见他并无怒色,便大着胆子说:“奴婢是好奇,这红绸子下面满满的一桌子是什么。”

“打开看看就知道了。”

齐雅走过去,掀开红绸子,只见满满的书籍堆在那里。齐雅很是欢喜,拿起其中一本说:“《论地相》?这便是魏王主编的那部号称收录了天下各地风貌物产的著作?”

太祖皇帝走过去,拍拍齐雅的肩膀说:“是啊。这里不仅有你说的各地风貌物产,还有古迹、人物、掌故等等,堪称大永奇书。读了这本书,便如去过大永的每一寸疆土了。”

齐雅听了激动不已,连忙问:“陛下,奴婢可否读此说?”言罢,便觉得自己失言,连忙跪地说:“奴婢自知卑微无此资格,还请陛下赎罪。”

太祖皇帝看着齐雅说:“若你替朕办好一件差事,你便可以读此书。”

“奴婢一定办好。”

“魏王带人主持此编写此书,确实有功。朕要厚赏他。赐锦缎、珍珠、玉器摆件、各式珍玩等各千件,赐粟米万石,另外,赏金银各万两。”

齐雅一听,这赏赐超乎寻常,比照太子的规制只多不少,显然于理不合。她并不知道是太祖皇帝一时高兴忘了规制还是随口胡说,便试探性地问:“如此大的赏赐,在宫里还是不多见的,这些赏赐怕是内务府一时间凑不齐吧。”

“你进宫才多少时日,去办就是。”

齐雅无法,只好领命。她知道自己接了个烫手山芋。若是如数将这些赏赐给了魏王,必然会引来承王的不满,若哪日承王发作起来,免不了要连累自己这个办差的。可是若不将赏赐给魏王送去,便是违抗圣旨,也会惹得魏王不高兴。这下可好了,为读一本书,还真是难。

齐雅正郁郁寡欢,想着如何处理这事,迎面碰到了一位这在遛鸟的翩翩少年,齐雅连忙行礼:“给四皇子请安。”这位四皇子是嫡出皇子中唯一没有封王的皇子。不要说他的嫡出哥哥魏王,就连几个庶出的哥哥也都封王了。看来,他真是被遗忘的那个。

四皇子见了齐雅也很是高兴,便说:“原来是你,什么事让你神色匆匆的?”

齐雅觉得四皇子是个能帮自己出主意的人,便把给魏王封赏的事说了一遍。四皇子想了想说:“这有何难,近两年的岁贡减少,内务府的东西短缺也是有的。父皇要给多少自然是给的,可是一下拿不出那么多也不是你的错了。你一个办差的宫女,还能管得了这内务府不成?”

齐雅见四皇子说的很是透彻,发现这平日里游手好闲优柔寡断的四皇子却也不是个真正的草包,连忙谢了感觉去办差。

“四皇子,这宫中的事您一向能躲就躲,为何这次要去帮这个小宫女?”待齐雅走后,四皇子身边的小庄子问。

四皇子笑着说:“她可不是什么小宫女。猴崽子,陪爷遛鸟去。”

待齐雅领着宫人把赏赐送到魏王府的时候,魏王见只有旨意上的一半,想到近年来岁贡减少怕是内务府空虚便也没有声张,心满意足地谢恩了。

当齐雅因为办好了差事,安安静静地读起书来的时候,承乾殿里倒是闹腾个不行。

承王听了左志的禀告,气恼地不行,一把推开身边的胡人舞姬说:“你说父皇给他的赏赐比给太子的规制还多?这是什么意思?难道父皇更属意于他?”

左志命那些舞姬退去后,连滚带爬跑到承王身边,附耳说:“殿下,如今看来陛下已经动了册立魏王的心思了,殿下何不早做些准备?”

承王双目怒视,暗暗地说:“去,找豫离来。”

豫离是在承王某次打猎途中捡回来的孩子。那时候他十五岁,豫离五岁。从此承王便把她一直带在身边。虽然是个女子,但是豫离这么多年跟着承王也练就了一声好武艺,尤其擅长短剑。豫离碍于女子的身份从未在军中任职,而成了承王的暗卫。说是暗卫,平时保卫承王的安全,当然也主动出击用来保卫承王。

“叫你来是有件重要的事交付给你,不过此去怕是无命再回,你可愿意?”承王问。

“当年若不是王爷将奴婢捡回来带到府里细心教导,怕是奴婢早在山里被野兽吃了。奴婢的命是王爷给的,奴婢愿为王爷赴汤蹈火。”豫离答。

“好。明日中秋晚宴结束后,魏王归府途中,你便随着众宫女去给魏王赐菜,伺机杀了魏王。”

“魏王?”豫离有一丝地犹豫。

“是,就是魏王。你可有不愿?”

“不,奴婢没有。奴婢遵命。”豫离退了出去,回到自己的房中反复思量明日该如何做。她为承王杀人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这么多年,凡是反对承王的,对承王不利的,她全部视为敌人。她是承王手中的刀,承王叫她杀谁她就去杀谁。她也早就将生死置之度外,只不过这次犹豫了。

她从梳妆台下拿出一个锦盒,里面是一块用上等丝绸制作清洗干净的手帕。只不过边缘有些磨损,看来是时常拿出来把玩的缘故。她展开手帕,仔细端详了一会,又仔细折叠好,放进锦盒。想了一会,又把那手帕拿出来,放进了自己贴身的衣服内才算放心。

这时房门被推开,豫离回头一看是左志,便冷冷地问:“这么晚了,怎么劳烦左先生过来?”

豫离虽知这左志对承王最是中心耿耿,但是她却对此人厌烦至极。

“我呀,是来看看豫离姑娘有什么需要,我好帮着准备准备。”

豫离冷笑道:“怕是左先生也觉得明日凶险无比,怕是没了机会吧。”

左志关上了门,笑嘻嘻地说:“姑娘何出此言。只是承王早将姑娘赐予在下,今日不妨让在下与姑娘分说分说,明日也好齐心为承王殿下办差。”

“呵呵,先生还真是会说笑。我豫离的差事何时由先生过问。不过我这匕首倒是很久没用了,不然用先生的血祭奠一番如何?”说罢,豫离将匕首抵在左志的喉咙上。

左志见状,知道这是个不好惹的女子,便说:“姑娘何必动怒。既然姑娘有如此能耐,自然不用在下费心。在下这就走,不妨碍姑娘休息。”

“滚!”

左志见豫离手上稍有松动,连忙夺门而出。踉踉跄跄跑回了自己的住处。

豫离叹了口气,无奈,这宫中的女子有哪个能真正掌握自己的命运呢。

第二日,中秋晚宴结束后,齐雅被派去给魏王赐菜。齐雅明白,这是太祖皇帝让她借着赐菜的名义到魏王府里打探一番,那次大赏后魏王府可有动静。齐雅见身后的宫女很是面生,天色正黑也看不太清模样,便问:“姐姐平日在何处当差?”

第四十三章 曾经年少(四)

豫离见周围人多,不便处置,便低了头说:“我平日在外面的行宫当差,今日中秋晚宴需要的人多,临时抽调上来的。”

赐菜如此重要的差事怎么可能交给行宫临时抽调上来的宫女?齐雅见她对答中多有错漏,又见她手指粗糙不像是平日里只做主子们近身活计的高等宫女,倒像是习武之人,便觉得有异样。只是此时人来人往的,她一时间找不到帮手,如是现在声张起来怕是自己性命难保,便说:“我也是头次去魏王府呢,也不熟悉呢。”

豫离点头笑了笑,便放过了这个无害的小宫女。

到王府赐菜的一行人中共有十一人,一人是领头的宣旨太监,其余十人是端着食盒的宫女。一行人浩浩荡荡来到魏王府,魏王带领全府人到厅前叩谢皇恩。

齐雅借着赐菜的功夫,左右打量着,发现这魏王府装饰陈旧,很是朴素。真不知道前段日子皇帝给他赐下的那么多银钱都用去哪了。齐雅款款上前,把食盒放到案桌上,便匆匆离开。齐雅把头埋的很低,魏王也并没注意到赐菜的小宫女里有齐雅。

正在齐雅转身的瞬间,忽然觉得眼前一道银光闪烁,接着便看到刚才那面生的小宫女正飞身而起举刀刺向魏王。

齐雅吓得跌倒在地,连忙向后退,不敢说话。虽是世家大族出身,也对打杀之事多有耳闻,可亲眼所见却是第一次。齐雅尽量使自己不至于慌乱,她连忙找了储水的大缸躲在后面。只见那宫女的目标明确,只有魏王一人。刺杀,齐雅心里明白。那人的任务完成就会即刻逃跑,只要她安安静静不说话,凭借那一人,也不至于将在场的所有人灭口,那她便可保全性命。

正在这时,只见那女子旋转而起,飞身向魏王刺去。齐雅看得呆住,好功夫,不知比平哥哥又如何。魏王平日里虽然在笔墨上多费了些功夫,但是身为皇子,习武也是他的必修课。说时迟那时快,魏王一个转身,那刺客的短剑并没有刺到他要害,只是在他胸前划开了一个口子。一时间,宫女宫人吓得连声尖叫。只魏王妃是个忠心的,奋力向魏王扑去,想为他挡上一挡。众人这才反应过来,大喊:“有刺客!有刺客!”

这时,听到喊声的侍卫正从四处聚齐。那女刺客见此状,连忙逃走,慌乱中看见躲在水缸后的齐雅,便把她拖着一起向王府后门跑去。

齐雅挣脱着说:“你拉上我干什么,我一个小宫女,贱命一条,对你有什么好处。”

“我认识你,你是齐大人的女儿,刚才你问我话的时候我就认出来了。”

“你认识家父?”

“别说话。”豫离捂住了齐雅的嘴,两人双双藏在了假山后头,躲过了来来往往的搜查的侍卫。

齐雅还要问些什么,豫离此时却掏出了一方手帕给齐雅说:“这个,是你当年给我的。”

齐雅拿过那手帕看了看,纹饰是齐家的族徽,便说:“你怎么会有这个?”

“别问那么多,保命要紧。帮我!”

齐雅也不知怎么,对这个女孩有种亲近感,便拉着那豫离的手说:“跟我来。”齐雅带着豫离绕过假山,从后门出了魏王府,指了指前面的马路说:“从这一路往前跑,在北定门边上往东三百步的地方有个边角门,荒废了多年。那无人看管,你可以从那出去。哦,对了,你这身宫里的衣服是不能要的。别忘了在路上换上衣服。”

豫离用力一扯,把套在外面的宫女服饰扯掉,露出里面的夜行服。

齐雅点点头,果然厉害。

豫离正要走,却又停下来问:“你不怕我?”

“刚开始是有点怕的,毕竟我是第一次见到刺客。见了你之后便不怕了。”

“为何帮我?”

“帮你一是为了保命;二是魏王的生死与我也无关;三是觉得你一个女孩子家被人派来当刺客怕是有很多不得已之处。”

豫离一惊,她不知道齐雅如今有如此多的心思,果然齐家的嫡女该如此,便说:“为何不抓我去领赏?”

“哈哈哈。你说话真好笑。别说我抓不住你,哪怕我只叫一声,还没等我发出声音,你那短剑早割破了我的喉咙。还领赏?”

豫离微微笑了笑说:“齐小姐可还记得当年你随父亲到承王府里拜寿,看见一个因为把菜打翻而遭痛打的宫女?那日你帮她包了伤口,次日还着人给她带了药?”

齐雅当然记得,那时她才五岁。看见因为小错而被用藤条打的小宫女很是心疼,给她包扎上药。可父亲见了以后狠狠训斥了她一通,直骂她不该随意施舍自己的善心,若是被外人知道了,恐遭祸端。那是她第一次被骂。也是从那时起,她便不把下人当人看,哪怕是佩儿于她也只不过是利用的工具而已;她再也没有从心底里对哪个下人好。

豫离从怀里掏出手帕递给齐雅说:“这是你当年给我的。我本以为此行必死,想着有此手帕陪着我,让我知道这世界上还有人真的为我好也不算辜负了这一辈子。不过,老天有眼,让我又遇见你了。喏,给你,物归原主。”

齐雅接过那手帕仔细端详了一番说:“还是你留着吧。如你所说,想着这世上还是有人曾真心为过你的,也是好的。”

豫离复又把手帕放回胸前,一跃而起,消失在茫茫夜里。

齐雅这才反应过来,连忙又溜回魏王府,跟着受了惊吓的宫女们一起回到宫里,幸而未被发现。

“什么?!中秋之夜,魏王遇刺?加派人手,保卫魏王安全!”齐雅等人刚刚回来,太祖皇帝便得到了魏王遇刺的消息。

“是否要彻查?”堂下立着的大臣问。

太祖皇帝默不作声,齐雅见状连忙上前说:“陛下,御膳房刚端上来的羹汤再不喝怕是要冷了。”齐雅又给那下立的大臣使了眼色,那大臣心领神会便退了出去。

见众人都退下,太祖皇帝问:“你为何不问问朕为何不彻查呢?”

齐雅摇摇头说:“奴婢只知用心侍候陛下是奴婢的本分,其他的奴婢不敢过问。”

“如今倒是比从前懂事多了,你若愿意,朕还可以封你为美人。”

“奴婢也好,美人也好,都是侍候陛下。奴婢不敢奢求。”

太祖皇帝并不是真心想册封齐雅,也不过就是试探一下,结果倒是让他满意。接着便说:“不是说有羹汤吗?拿来给朕。”

“是,晚间胃口不好,是暖脾胃的玉米糊糊,加了枸杞的。配上些爽口的小菜,此时喝刚好。”

齐雅回到房里有些后悔放走那女刺客,万一将来事发,受到牵连可怎么办。如此害了自己不说,还连累了家人。辗转反侧,竟一夜无眠。

第四十四章 曾经年少(五)

魏王遇刺后,不多时,魏王的府里已经聚集了一群客卿。有些是来出主意的;有些是义愤填膺替魏王打抱不平的;更多的则是来打探消息的。

“殿下,圣上只是派人保护您的安全,却不下令彻查是何意?”

“殿下,依臣之见,定是那承王府里的等不及了。”

“殿下,您才是陛下的亲骨肉,陛下理应宠爱您才是啊!”

“殿下,如今圣上怕是年岁大了,只要您一声令下,我等马首是瞻!”

魏王看着眼前的这些人,他何尝没有想过,不然也不会每次父皇赐下宝物他都偷偷换了铠甲武器藏在王府的地下密室。虽说后山上养着的三百以一当百的死士随时可用,只是现在时间未到,尚不能做任何抉择。他定了定,接着说:“承王府可有何消息?”

身边的近侍耳语了几句,魏王点了点头似有了主意,再看众人,只说:“今天就议到这,本王也有些累了,都散了吧。”

待众人退去,魏王暗暗的想:果然不是王家的血脉,浑身上下长满了反骨。

魏王被刺一事已有一个月,宫里风平浪静,就如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齐雅则更是小心谨慎,她觉得往往暴风雨来临之前都是出奇的宁静。只是,她还不知道要发生什么。

那日,她如往常一般在后殿给太祖皇帝准备晚上要奉的茶水。太祖皇帝身边的老宫人悄悄对齐雅说:“今晚警醒点,怕是有大事发生。”

齐雅谢过老宫人提醒,便一边慢悠悠地煮茶,一边不忘听着前面的动静。

忽然间由远而近喊杀声震天。逼宫谋反?齐雅有不好的直觉,吓得手一抖,茶碗打翻在地上。

“谁在后面?”

齐雅从后面怯生生地走出来答道:“陛下,是奴婢。”

太祖皇帝看了看齐雅,见她也不过是个遇到事就慌乱的宫女,便问:“你怕了?”

“奴婢,奴婢有些怕。”

“哦,怕什么?”

“奴婢听外面喊啥声震天,奴婢又从未经历过这样的事,自然是害怕的。”

“朕还以为你天赋异禀,没想到也不过如此。既然如此便随朕来,今日朕让你长长见识!”

太祖皇帝大步流星向前走去,两边的宫人将宫殿大门打开。齐雅只觉得一道光亮照进大殿,太祖皇帝的背影如此伟岸。齐雅亦步亦趋地跟在太祖皇帝身后,她此时相信太祖皇帝可以平定这场叛乱。

太祖皇帝站到殿外,承王正带着兵士向前冲杀,可看到太祖皇帝只身一人挡在殿外,忽然没了主意,众将士也跟着纷纷停下。

“承王,你在干什么?打算逼宫吗?造反?”

“父皇,儿臣只是想让父皇退位做太上皇,禅位给我。”

“你是着急了?焉知这天下以后不是你的?”太祖皇帝想到当年也是逼宫先帝才得到的皇位,心里竟然有了一丝宽慰说:“你倒是比别人更像朕的亲生儿子。”

“父皇,退位吧。儿臣不会伤害您的性命。您禅位后,儿臣定会为您重修宫殿,让您颐养天年。”

“笑话!”太祖皇帝左手一挥,早有多于承王的十倍人马包围过来,一时间阁楼、亭台、宫墙内外都布满了人。“你以为凭你带着点府兵和几百死士就能成事?儿啊,你还是太天真了。”

承王环顾四周,仍不肯放下剑,坚定地说:“父皇,儿臣没输。宫城外董将军正带着三万人马赶来接应儿臣。”

“哦?董将军?你生父的副将?他果然对你父亲忠心耿耿。不过,自有人收拾他。抬头看看吧。”

承王抬头向北方天空望去,只见烽烟四起,他疑惑地看着,心想:大事不好。难道董将军被伏击了?

“看到那升起的蓝烟了吗?正有人替朕剿灭叛贼呢。我大永的将军不止董将军一人,沈将军正在此处。”

“沈将军?他不是在北境吗?怎会在此地?”

太祖皇帝冷笑一声,随即呵道:“来啊,抓起来。”

只见承王身边的副将快速举剑顺势抵住承王的脖子,大有大义凛然的样子。其他跟随者见状也纷纷弃了兵器,跪地求饶。

“哈哈哈!本王一生都干了些什么!竟养了你们这一群狼心狗肺的东西!”说罢承王仰天长啸,抛出宝剑,竟昏死过去,浑然倒地。

承王谋反无疑,按照大永律例当株连九族。按照承王如今的地位,可以将株连九族之罪改为只治罪本家满门。可太祖皇帝明显不愿意将其处斩。看着纷纷上奏要求处斩承王的折子,太祖皇帝一筹莫展。他看了看那个正在给自己奉茶的小宫女说:“你可有什么法子?”

齐雅只专心奉茶,答:“奴婢对朝堂大事并不明白。”

“朕叫你说就说,朕恕你无罪。”

奴婢深深行了一礼说:“依照奴婢的浅见,陛下虽为天子,但也是慈父。慈父爱子,理之自然。”这偌大的皇宫竟然只有这小宫女一人敢把太祖皇帝的真心话说出来。

最后,承王及其满门皆被贬为庶人,发配到西边遥远之地圈禁。

太祖皇帝只觉得浑身乏累。他疼爱承王不比自己的亲生孩子要少,更是因着和承王的父亲一起打天下的情谊动过把天下给承王的意思。只是承王为何如此着急?这些年,他对承王的宠爱竟然让他成了个长不大的孩子,仅仅因为他赏赐了金银珠宝给魏王,他就心生怨怼了吗?果然不是朕之子,不堪重用啊!

“国舅,这么晚进宫何事?”

“禀陛下,给陛下偷传秘信告发承王谋反的人已经找到了。臣已经派人将那人看起来,陛下如若下令,便可立刻逮捕。”

“是谁?”

“是承王府里的一个女刺客。”

“女刺客?”

“是。陛下中秋赐菜的时候,她曾装扮成宫女到魏王府行刺魏王。行刺失败后,她就逃了。许是对承王想要谋反一事也不赞同,所以才告发承王的。”

“罢了,一个女刺客也不成气候。将她赶出城去,让她永不许进入都城。”

国舅本还想说那晚是齐雅帮那女刺客逃走的事,可看太祖皇帝并无意追查下去,便就此打住,告退出去。

齐雅在屏风后听到太祖皇帝和国舅的一问一答,已经吓得她一身冷汗。她不知道,若是太祖皇帝发现她曾经帮着豫离逃跑会不会将承王谋反的怒气来发泄到自己身上;她也不知道若是他们抓到了豫离的话,豫离会不会将自己供出来。不过好在,这一切暂时还未发生。齐雅虽然吓得不行,只不过如今的她再也不会将茶壶摔在地上了。

承王已经被押送出城一个月了,但是大永皇宫内的风波仍未平息。

一日,众臣皆在勤政殿议事,忽然远远地听到有人在喊:“父皇,儿臣冤枉!儿臣冤枉啊!”接着四皇子踉踉跄跄跑到殿内,跪倒在地喊:“父皇,儿臣冤枉啊!”

第四十五章 曾经年少(六)

齐雅见是四皇子过来,稍稍侧身躲到了后面。

“何事惊慌?”

“父皇,有人告发儿臣参与了承王的谋反。可是儿臣没有啊。儿臣每日在府里除了读书习武,确实有不用功的时候,也曾找人凑趣玩耍,可是儿臣万万没有参与到谋反啊。儿臣,儿臣,也没那个胆子啊。”四皇子说的一把鼻涕一把泪,像极了一个委屈的孩子。

“谁告诉你说你被告发参与谋反了?”

四皇子抹了一把眼泪说:“是,是今晨二哥哥来过,屏退众人后悄悄告诉儿臣的。还说”

“还说什么?”

“还说让儿臣早做准备,否则,否则恐有杀身之祸!”

“放肆!魏王也太不像话了!”

四皇子被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太祖皇帝看到这个被吓得不轻的小儿子心疼不已,唤道:“齐宫女,带四皇子到后面休息。”

“父皇,儿臣真的冤枉啊。儿臣不敢谋反啊。”四皇子似乎还不放心,不肯离去。

太祖皇帝显示出不常有的仁慈,安慰着说:“快下去,这的事有父皇来处理。”

“殿下,请随奴婢来。”齐雅见太祖皇帝脸色有变,立刻劝着四皇子到了后殿歇息。

四皇子被安排在后殿稍坐,看见齐雅自然是不胜欢喜,抱住齐雅喃喃地说:“雅儿,我怕。”

齐雅连忙看了看,四周无人,便安慰着说:“殿下,别怕。殿下可是要成为太子的人。”可又怕人看见,赶紧把他推开。

“太子?可是还有二哥哥呢?”

“奴婢懂得看相,四皇子你有天子之相,天意不可违。”

没过几天,宫里谣言的风向变了。众人都说若是那日承王弑君成功的话,那么死的不仅是太祖皇帝还有承王,二皇子魏王早就带了人马在外面,只等承王弑君便冲进来以消灭叛贼的名义杀了承王,登基称帝。这谣言传得如此之快,多少有些齐雅平日打赏过的那些小宫女,小宫人的功劳。

紧接着,便有了二皇子在太祖皇帝六十寿诞宴上企图逼宫的一幕。

四皇子王廷就在懵懵懂懂中得到了东宫之位。

而这所有的一切,皆被齐雅看得真真切切。

也许是只剩下这一个嫡出儿子的缘故,也许是太祖皇帝对已故皇后怀念的缘故,在四皇子被册立为太子后,太祖皇帝对他的疼爱和教导都胜于从前。

太祖皇帝经常带着太子到朝前听政,力求把他培养成一个合格的未来皇帝。而每次听政后,太子总会被问到关于朝堂诸事的见解,起初太子的回答总是不能让人满意。后来,太子便经常找齐雅询问。

“父皇问我关于新城公主的处置问题,我说同为父皇的子女何不网开一面,父皇好生气恼。”太子又一次被太祖皇帝训斥后闷闷不乐,找齐雅诉苦。

“殿下是说新城公主与那炼丹的道人私会的事?”

“是啊。依我的主张,处罚是要的,可是不必过于严厉。父皇下令将那道士投到炼丹炉里,本就有些残忍,又让新城公主再也不准进皇宫,这也太严厉些了。她可是父皇最喜欢的女儿,也是我们兄弟最疼爱的妹妹,这岂不是让公主连个娘家都没有了?”

齐雅想了想说:“陛下是您和公主以及众皇子公主的父亲,可他也是皇帝呀。若是此次不重罚,那其他的王室子女、亲贵若是有样学样岂不是坏了整个大永的风气。若是百姓看到皇室都是如此,也跟着学起来,那整个国家岂不是乱了。殿下为着亲情着想自然是仁德的,可是为君之道可不能有小儿女的心思,万事要为大局着想。不过奴婢想,新城公主的驸马是个好说话的,想必即便出了这事,公主在夫家也不会受委屈。殿下宽心就是。”

太子看着齐雅说的头头是道,几句话便点醒自己,倒是觉得宽慰了不少,便说:“雅儿果然是聪慧,我看啊这个太子该你来做,你要是个男人没准也是个好君王呢。”

齐雅吓得连忙捂住太子的嘴说:“太子,您这话可千万不要乱说,这是要奴婢的性命呢。”

“好好好,我不说就是。在父皇面前你还说自己只是奴婢,不懂朝中事。我看你天天侍立在父皇身后倒是听得比我还多还明白。哎,怎么想也想不到我这个闲散惯了只知玩乐的人能当上太子,这忽然忙碌起来,每天面对父皇的耳提面命还真不习惯。”

“殿下,你难道忘了,奴婢曾说过,只有你当上太子我们的缘分才能继续吗?”

“记得记得。可是你别总说自己是奴婢了,我喜欢你叫雅儿。对了,既然我现在已经当上太子了,不如我去求父皇把你赐给我,这下可就皆大欢喜了。”

齐雅一把拉住太子说:“殿下切勿冲动,若是如此便是害了雅儿了。你我的缘分来日方长,殿下可别忘了我就好。”

“怎么会忘?自从第一次见你,你就经常出现在我梦里了。”

“齐宫女,陛下刚叫要奉红枣茶。”齐雅和太子正聊得火热的时候,外面忽然有人叫。

齐雅连忙起身整理了衣物,深吸了一口气说:“好,这就来。”

齐雅刚刚把红枣茶呈上,就见太子也被召唤进宫。齐雅心下一惊,难道刚才的事被人撞见了?

只见太祖皇帝把太子叫上前问:“北境战事吃紧,朕打算御驾亲征。”

太子连忙答道:“万万不可。儿臣看到那些大臣的奏折上说父皇年事已高,不易亲自御驾亲征了。”

“那太子以为如何呢?”

太子犹犹豫豫,又看了一眼旁边的齐雅,心下也没了主意,只吞吞吐吐地说:“儿臣以为,儿臣以为大臣们说的对。”

“哎。”太祖皇帝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说:“父皇想听什么难道你不知道?”

太子想了半天也想不出那句是什么话,便说:“父皇希望儿臣做什么,还请父皇明示。”

“父皇是想听你说你愿代父出征啊!”

“啊?!父皇?儿臣,儿臣不善骑射也不懂兵法啊。”太子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太祖皇帝看着这个烂泥扶不上墙的儿子也没了办法,难道我大永的江山就交给这样的人吗?也罢,太平盛世本来就是以仁孝治天下的。太子虽然懦弱,但是仁孝,想必继位以后也不会对兄弟族亲大肆杀戮,我王家确实该休养生息了。接着拉起那不争气的儿子说:“现在让我儿就经历这些确实太早了,来,与朕同坐,看看歌舞。”

太子不明所以,只能跟着太祖皇帝坐下。只听音乐响起,大门打开,一个身姿曼妙,相貌姣好的女子款款而来,偏偏起舞。舞姿卓然,美得不可方物。

“我儿最近纳了几房美妾啊?”酒过三巡后,太祖皇帝问道。

正在给太子倒酒的齐雅手中一停,接着又继续倒酒。太子见状答道:“儿臣最近忙于学习政务,无心在这些事上,所以近日并未纳妾。”

第四十六章 曾经年少(七)

“诶,学习政务要紧。身为皇子纳妾到府中也是正经事。你看她如何?”

太子见太祖皇帝所指是那跳舞女子并不是齐雅,心中不快,便说:“儿臣看不出来。”

“哈哈哈。莫非我儿近日读书读傻了,看不出这美人的好处来了?朕看就很好,这模样身段都是一等一的。刘大人家的千金,性情也是不错的,就由朕做主赐给你了。来来来,过来,等会跟着太子回东宫。”

那女子还不知道自己以后便是曾宠冠一时的刘德妃,而这时只恭恭敬敬地上前来行礼谢道:“叩谢皇恩,谢太子殿下。”

那女子被领回东宫后,齐雅有好一阵都没见到太子。不过齐雅不是那患得患失的人,倒是在此期间收到了新城公主从外传递的信息。新城公主也不知从哪知道了太子和齐雅的关系,竟然用此事要挟她,目的就是要让她弑君,为自己和自己的道士情郎报仇。

齐雅觉得可笑,太祖最疼爱的子女一个个都背叛他,这个皇帝也不知道他做得是不是值得。当然她也并没有弑君。

不多日,太祖皇帝便到北境御驾亲征,宫内由太子监国。

皇帝走了,这些御前宫女倒是闲了很多。少了众人的监督,也不必再去朝堂前,齐雅倒是多了些与沈平接触的机会。

“平哥哥,可知这次北境战事如何?”

沈平虽是御前侍卫,可这次太祖皇帝亲征倒是没有带着他,大约是考虑着有个孩子放在都城,沈老将军在前方打仗的时候更能卖力些。不过沈平倒是经常能从家书里知道很多前线的消息。

“我父亲来家书说,前方战事吃紧,不过只要挨过大雪封山的天气就会有转机。只是,陛下怕是年迈,身子不太好了。”

“难道会在出征途中驾崩?”

“也不是没有可能。如若真是那样朝中局势一定会大变。不如,趁此时机,我们逃吧。”

“逃?”

“是啊,皇帝驾崩,新皇登基。届时若是宫里有变,场面一定乱糟糟的。这么大个皇宫少了你一个微不足道的宫女,本就没什么的。”

齐雅看着沈平,只觉得他依旧那么真切,只不过他想的太简单了,摇摇头说:“我不走。”

“为何?难道你对我的心思变了?”

齐雅连忙说:“没变,怎么会变。平哥哥你如此说,最后还是伤了我的心。只是,我齐家只有我一个嫡女,并无男子,若我再出什么差错,先不说能不能逃得出去,可谁来光耀我齐家的门楣?你可知道,世家的女子又有几人是为自己而活呢?你我一走了之,我齐家怎么办。”

沈平放开拉着齐雅的手,他知道,此时再想带着齐雅走简直是痴心妄想。他和齐雅早就错过了逃走的机会。如今说让他放弃眼前的前途和荣华富贵,他就真能做到吗?难道不会在一时冲动后,再回想起来便后悔不已?他知道,齐雅说的对。她齐雅看重的门楣,他也看重。

“雅妹妹,是我唐突你了。”

“无妨。这么晚了,宫门也该下钥了。如若无事,你还是先回去吧。”

沈平刚刚出宫,就见太子在宫外大吵大闹:“本太子要进后宫,本太子要进后宫。”

“太子不可啊。”

“太子要些什么,奴婢替太子拿就是。”几个宫女正在试图阻止太子半夜闯宫。

沈平知道,太子这么晚进后宫肯定不妥,不过他也能猜到,太子现在年轻气盛,看上宫中哪个宫女也是可能的,只不过他可不想趟这趟浑水,便远远地行了礼便要离开。

“可是沈侍卫?”

沈平见躲不过,只好折返回来说:“参见太子殿下,臣沈平。”

“你怎么在这?这后宫不是不准男子出入吗?”

“回太子殿下,臣身为宫中侍卫有保卫各宫安全之责。臣刚刚巡视过,正准备在宫门下钥前离开。”

“哦?身为宫中侍卫即便是男子也可以出入后宫?”

“在当值时间是可以的。”

“原来如此。沈卿,不如我们换换,你来当太子,我来当侍卫如何?”

沈平听了此大逆不道之言,唯恐惹祸上身,连忙跪倒在地说:“微臣惶恐,斗胆请太子殿下慎言。”

“哈哈哈,看你吓的样子。不去就不去。待本太子先回宫休息。”太子说着,便转身离开了。

一众人好不容易送走了这位爷,也都纷纷松了口气。沈平想,大永的江山将来就要交到这个人手里,也真是可悲可叹了。

次日,太子在东宫大发雷霆,遣散出去宫女舞姬不下百人。太子妃李氏关切地问:“太子近日书读不下去,琴听不下去,歌舞也看不下去,这是怎么了?”

“父皇在前线亲征,是我这做儿子的无能。如今,不知父皇近况如何,我还有心思在这品茶听曲吗?”

此话传到了在亲征的太祖皇帝耳朵里,他倒很是欣慰。只是身子近况大不如前,若不听从太医的回宫修养怕是真的就要把这条性命交代在这北境的战场上了。

他叫来镇北大将军说道:“沈将军,你跟随了朕一辈子了。本想这次朕同你一起将这北境拿下,如今看来又要把这摊子交到你肩膀了。”

“臣惶恐,为陛下,臣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好好。朕的时日许是不多了,明日即将班师回朝。太子虽然软弱,但是个仁孝的孩子,还请你以后多加辅佐他才是啊。”

“臣定当尽心竭力辅佐太子,保佑大永江山。”

太祖皇帝屏退众人,把沈将军叫到近前问:“朕把你的儿子选为御前侍卫,你可怪朕?”

“老臣不敢。天家恩德,老臣感激涕零。”

“朕知道,你那儿子沈平与朕身边的宫女齐雅是青梅竹马的一对。只是朕的苦楚你何曾知道。朕的新城公主与驸马已经合离,她毕竟是朕最疼爱的公主。朕想着册封她为贵嘉新城公主,赐都城郊外永定城为封地,如郡王俸禄。朕将她赐予你的长子沈平如何?”

沈将军知道新城公主虽得父兄疼爱,但终究不是个省油的灯,他是打心底是不想让这样的女子进沈家门的。可是皇帝今夜叫他来大有托孤的意味。给公主封了郡王的规制还是有史以来头一遭,大力封赏公主后才赐予他沈家,这是给了他沈家极大的脸面。总归儿子沈平长住侍卫所,若是不想大可以不回公主府就是,回头再纳几个小妾也亏不到自家儿子。只是怕那小子不听话,再闹腾起来。算了,总有办法收拾他,老子还能怕儿子?

“臣叩谢皇恩。”

三个月后,太祖皇帝班师回朝。他最担心的事没有发生,他没有在回朝的路上驾崩,他可以安安心心在宫廷里养着,等待天命。

第四十七章 曾经年少(八)

回朝后,太祖皇帝便着人给新城公主筹备大婚。沈平也被升了职位,赐了府邸。这桩婚事除了太祖皇帝,没一个人满意,不过那又如何呢?

新城公主向来是唯我独尊的,她虽然不喜欢沈平,但是她也不准沈平心里有别人,找了个由头就到宫里寻衅滋事。正在公主要闯宫的时候,齐雅依照宫规拦着她,跪在地上道:“公主,陛下有旨您是不可以进宫的,还请不要为难奴婢。”

“哦?本公主的事还轮得到你教训?给我打!狠狠地打!”

齐雅方才明白,新城公主这一番折腾也不是真的为了要进宫觐见太祖皇帝,而是为了找自己麻烦。这也是个做事毫无逻辑的疯子。她这么快就忘了要自己去帮她刺杀太祖皇帝为她的道士情郎报仇的事了?

旁边掌事的嬷嬷刚要动手,被正在赶来的太子呵住:“住手!”

“哦?是太子哥哥?如今我打一个宫女都不行了?”

“皇妹,父皇有令,你不可随意入宫。如今你大婚在即,为着要筹备大婚进宫来看看倒也无妨,可是在这寻衅滋事责打宫女,难道是要惹父皇生气吗?”

“惹父皇生气?我堂堂大永公主只不过责打一个小小的宫女就能惹到父皇生气了?我看是惹到太子哥哥生气吧。难道真如外面所说,太子哥哥对这宫女有些心思?”

太子一把抓住新城公主的手说:“注意你的言辞,若是再敢多嘴,我让你即可从这世上消失。”

新城公主看到太子的眼里似是要冒火,她紧张的不行,她从未见过自己懦弱的四哥如此咄咄逼人,就像换了一个人一样。她忽然意识到在承王和魏王的争夺中四哥能顺利成为太子,是不是因为他从来都不懦弱?这些年装傻充愣焉知不是大智若愚?这宫中的孩子又有哪一个不知自保呢?

新城公主被太子这突如其来的转变吓得一时说不出话,过了好一会才说:“既然太子哥哥求情,今日便算了。时候不早,我也该回去了。太子哥哥,告辞。”

待众人离去后,太子扶起还在地上跪着的齐雅所:“你受苦了。”

“奴婢无碍。”

“若你心里有什么也无妨,我只记得那你曾说过,我们的缘分来日方长。”

齐雅看不透此刻太子的心思,或许他知道些什么了?

太祖皇帝的身子一直未好,朝中大臣有人提议将新城公主的婚期提前以便冲喜。这本是宫里常有的事,只是这次却被太子以无吉日为由给否定了。

太祖皇帝问他:“皇儿,你可知道我北境是何处境?让沈家的儿子取我们王家的公主才能保住这北境依旧是我王家的天下啊。”

“儿臣以为不妥。这桩婚事沈老将军未必看好。”

“如何?”

“沈老将军满门忠烈,可皇妹毕竟有那一档子丑事。若是沈老将军以为父皇故意在羞辱他课怎么办?”

太祖皇帝从未想到这一点,他一直认为自己的女儿哪都好,是天下最完美的女子。从前的事也无非是那妖道作怪,如今妖道已经伏法,还有什么不妥?

可听太子这么一说,倒是不得不重新考虑起来,便问:“依我儿的意思该当如何?”

“依照儿臣的意思,联姻并不是最好的选择。若是想让北境永久安定,让驻扎在那的将军不至于拥兵自重,最好的办法就是将每一个军队里面都派下由朝廷任命的督军官员。军队的打仗用兵自然是听将军的,可军队平日的政务管理要听督军官员的。再加上定期换防,想来拥兵自重的事便可以杜绝。”

太祖皇帝点点头,这也不失为一种办法,道:“呈上奏章来,若是可行,就按你说的做。只是新城这婚事该如何处置。”

“依儿臣之意,新城做出这事给皇家丢脸,还连累了驸马一家。若是又准许她改嫁他人,岂不是旁人都会有样学样了。若是从皇室到百姓,从上至下皆如此,我大永的民风可就要变了。不如就让新城自请出家,也不必去寺庙落发,各项赏赐照旧,就在公主府带发修行吧。至于沈家,在北境平定后封赏个更好的爵位便可安抚。对外便说,新城公主担忧父皇的身体不愿再嫁,自请出家为父皇祈福。”

太祖皇帝舍不得,可又不得不承认太子的做法是对的,便说:“就依你之言出去办吧。”

太子走后,太祖皇帝静静地想:从前还觉得他每日亲自为朕煎药是些小儿女心肠,担心他仁孝有余,果断不足。如今看来从前竟也看错他了。这么多年忍辱负重,对政事装聋作哑原来都是故意收敛锋芒,以求自保。这些年来无论是对承王还是魏王,朕的关注都比对他多一些。身为朕的嫡子,与他那两个哥哥比,虽然没有获得过那样的宠爱,但是仍旧有如哥哥一样被谋害的危险。朕的廷儿啊,苦了你了。

从那以后太祖皇帝似乎是觉得再无可担心之日,对人生也不太留恋,只愿顺应天命,便不太喝药,无论怎么劝都不听。

可每日太子照旧熬药,齐雅照旧送药。

齐雅端着刚熬好的药到了近前说:“陛下,太子殿下已经亲自把药熬好了。奴婢已经把药放到温热,现下可以入口了,请陛下用药。”

“依你看,朕这病能好?”

“依奴婢看,陛下只要遵照太医的方子按时喝药,不出半月也就痊愈了。”

“雅儿啊,朕早看出你与众不同。太子近日在后殿亲自熬药,你可看出些什么了?”

齐雅作为宫女的这几年,这还是太祖皇帝第一次重新叫她“雅儿”,她连忙跪下说:“奴婢看着太子殿下每日亲自为陛下煎药,只觉得太子仁孝至极。”

“仁孝至极?你看看这本《国志》,”说着把床上的一本书递给齐雅接着又说:“朕本想把治国的方法都写在这里,可是无论朕如何写,都觉得有好些话不能完全记录在书里。朕深感痛心啊,不能将朕这一生治国的经验全都告诉太子。”

“太子殿下继位还是很遥远的事情,等陛下好了,细心教导太子殿下便是了。太子殿下聪慧好学,没有学不会的。”

“哈哈哈,事到如今你还是愿意逗朕笑。你打量朕不知道?朕带着太子听政,你侍立在侧倒是听得比太子还要仔细。太子在君前奏对,有一半的话是你在教的吧。”

“奴婢愚笨,奴婢不敢。”

“不敢也敢了。去,把这药端下去,朕不喝。”

“可是陛下。”

“朕不喝!”太祖皇帝一怒之下砸了药碗,齐雅只好收拾了出去。

来到后殿,看到太子还在熬药,齐雅有点为他不值。

“父皇还是没喝药?”太子看了看齐雅手里那被砸碎的药碗问。

“是。陛下还是不肯喝药。”

“不喝药,如何是好,你可有什么法子?”

第四十八章 皇后寿诞(一)

齐雅看得出太子是真的为太祖皇帝着急,她本以为太子会为了得到帝位而希望自己的父亲早点死,但是他没有。果然,太子的仁孝也是真的。“奴婢也无计可施。不过,若是太子殿下亲自过去侍候汤药,或许陛下会喝一点呢。”

“好,我这就去。”

太子端着药碗来到太祖皇帝的寝宫,几日未见,太祖皇帝似乎老了很多。“父皇,儿臣来服侍您喝药。”

“是廷儿啊。把药端出去吧,朕不喝。”

太子跪在床前,把药双手举过头顶说:“若是父皇不喝药,儿臣便不起来。”

太祖皇帝端起药碗看了看跪在床前的太子说:“朕有那么多儿女,各个盼着朕早点驾崩,各个想当皇帝。你为何还给朕侍候汤药?难道你不想当皇帝吗?”

“儿臣,害怕。”

“堂堂男儿,怕什么?”

太子扑在皇帝的怀里痛哭流涕说:“父皇,儿臣的母后走了,嫡亲的哥哥也没了,若是父皇也驾崩,儿臣便没有亲人了。儿臣,怕啊!”

“好孩子,好孩子。有父皇在廷儿不要怕。”太祖皇帝抱着太子,就如天下所有慈爱的父亲抱着儿子一样,疼惜不已。接着又奋力推开太子,狠狠地道:“你在骗朕?你的仁孝是装出来的!你盼着朕早点死!”

太子也被太祖皇帝的这一举动给吓着了,连忙说:“没有,没有。儿臣是真的希望父皇早日康复,请父皇明鉴啊。只要父皇康复,儿臣愿意用自己的这条命换了父皇的命啊!”

“好,那就将你的命拿来!”太祖皇帝说着便要去取挂在床栏上的剑。

正在这时,忽然宫外太监来报:“陛下,已经被废黜的承王昨夜没了。”

“什么?你是说朕的承王死了?”

“是,外面的人来问,该如何安葬。”

“承王是朕的儿子,当然按照皇子之礼安葬,还需要问吗!”

报信的太监连滚带爬地出去。

太祖皇帝只觉得心中一塞,老哥哥啊,朕对不起你,没能保护好你的儿子啊!忽然口中一腥,一口鲜血喷涌而出。

太祖皇帝到晚年时,脾气越来越古怪,宫里内外都有人传,太祖皇帝是被喝了疯药才病的。至于那喂了他疯药的人是谁,大家都不确定。只不过太祖皇帝临走前伺候汤药的只有太子和齐雅。

太祖皇帝驾崩后,祖父便顺利登基,祖母却被安排到宫外修行,只是不久她又被接回宫里。祖母曾以为,再次进宫便是她的胜利,后来又觉得当了皇后才是她的终点,直到她将后宫清理的干干净净以后,才清楚的意识到,这一切只是开始,她要走的路还很长很长。

在齐雅把后宫清理的干干净净了以后,她才觉得后宫的女人少了,似乎也是过于清净了些。恰逢自己三十五岁的寿诞,她打算给自己好好大办一场寿诞宴。

“娘娘,内务府已经把娘娘寿诞当日乘坐的车冕的规格定下来了,奴才给您念念。”小东子恭恭敬敬地问道。

“念。”

“凤冕通身明黄色,飘金黄彩带九条。车栏用桃木雕梁,用五彩羽毛装饰;车窗挂朱红幔帐,金丝秀凤;车身饰以黄金,有鸽子蛋大小东珠十二颗点缀,镶嵌各色宝石无数。娘娘,你若是亲眼见了定会喜欢。”小东子高高兴兴地说着。

“哦?何不用黄花梨木?再有,虽是本宫寿诞也是天家象征,车窗的幔帐改用明黄色,加秀五爪龙。”

小东子连忙答道:“用桃木一事是陛下特意嘱咐的,陛下说桃木有祛邪的功效,娘娘寿诞刚好可用,是个好意头。”

“既然是皇上疼惜本宫,便依着皇上的意思。”

“是,奴才马上去办。”

小东子下去后,张嬷嬷和佩儿立刻过来帮着齐雅试衣服。齐雅此时已经穿了一身大红色秀牡丹花的吉服,但她似乎对此并不是很满意。又从进贡的料子里挑选各式各样的锦缎,却都觉得花色不够好。

“主儿,这匹孔雀羽毛攒银丝制造的倒是不错。您看如何?”佩儿拿起一匹新进贡的料子说。

“美是美,可颜色暗了些。”

张嬷嬷又挑了一匹提花织法点翠技艺的织锦说:“这点翠技法用在衣服料子上已经实属不易,又难得运用的这么好,颜色也是喜庆的,是难得的好料子。娘娘意下如何?”

齐雅看了看说:“总归不够雍容华贵。”

正在齐雅烦闷挑不出一匹好料子的时候,忽然听到外面有人来报:“给华夫人请安。”

皇帝为给齐雅庆祝寿诞,已经将齐雅的母亲接来都城住,封为华夫人并赐予都城宅邸享一品诰命夫人俸禄。

“母亲来了,给母亲请安。”齐雅简单地行了礼。

华夫人却行了大礼:“给皇后娘娘请安。”

“母亲,快起来。快来帮女儿看看这些料子和首饰,寿诞那天用哪些才好。”

华夫人扫了一眼满屋子的衣料和格式奇珍异宝说:“娘娘,如今后宫刚刚平息,朝堂上又事多,这百姓也跟着议论纷纷,我看不如这寿宴从简些也罢。”

“不,母亲有所不知,我册封为皇后的时候仪式就从简,若是这寿诞再从简,更让朝中那些大人们看不起了。我齐家男丁凋敝,全靠女儿自己撑着。若不是借此机会杀杀那些人的威风,以后这朝堂内外还哪里有女儿说话的位置?更何况,女儿要对得起齐家也要对得起自己。”

华夫人觉得齐雅说得有道理,便点头道:“好好好,随你,随你就是。只是这寿宴为何不摆在畅园,我看那地方又宽敞又漂亮,举办寿宴正合适。”

齐雅笑着看着母亲说:“既然是大办,自然要宴请众亲贵大臣及其家眷,畅园也属后宫,自然是不合适的。”

“连亲贵大臣也要邀请?”

“当然。若是只请些官眷命妇的,我搞这么大排场干什么。还不如摆几桌酒席就好了呢。”

“可是这宴会地点放哪合适呢?”

华夫人对宫中如今的形式多有不清楚,还是一旁的佩儿说道:“华夫人,您放心,咱们主儿早都想清楚了。您往那看,那么大一座高台可不能白白修建了呢。”

华夫人顺着佩儿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是一座宏伟的建筑,高耸入云端一般。

接着佩儿端了茶来又继续说:”茶沏好了,按照从前府里的规矩,给您用了毛峰茶,冲了两遍水,第三遍的才端上来。”

华夫人看着从前府里的小丫头佩儿也如此乖觉懂事,有她在女儿身边帮衬着,自己也能放心些,便喝了两口茶说:“娘娘宫里的这茶自然是极好的,见娘娘如今的样子我也能放心了。”

齐雅扶着华夫人坐下拉着她的手说:“母亲,你有什么不放心的。如今再无人敢欺负你,欺负我齐家。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是啊。只可惜你那堂姐和侄女不曾看到。”

第四十九章 皇后寿诞(二)

齐雅听了这话,脸色瞬间沉了下去,冷冷地说:“母亲许是累了。张嬷嬷,送华夫人出宫回府休息吧。”

寿诞当日,宫里的梳妆嬷嬷早早就来到了坤宁宫给齐雅梳妆。为显尊贵齐雅特意让梳妆嬷嬷给自己梳了牡丹凤髻,只是在选择头饰上有了些争辩。

“为显尊贵喜庆,娘娘还是带这顶有红宝石镶嵌的九凤冠,再配凤尾金钗,如何?”张嬷嬷建议道。

齐雅看了看,说:“本宫平日最厌恶这凤尾金钗,怎得本宫的寿诞上还要惹本宫不高兴?”

佩儿了解其中原委,便说:“奴婢倒是觉得娘娘的服饰已经雍容华贵,若是头饰再繁杂的话怕是分不清主次。不如那顶带东珠的凤冠更适合娘娘。这新进贡的玉簪子也是极好的,正好娘娘寿诞,玉石有保平安的作用,最合适不过了。”说着,佩儿打开梳妆台上的一个锦盒取出玉簪给齐雅看。

齐雅把那根玉簪放在手里细细端详了一会,虽然不如金钗珠宝来得华贵,可那玉簪温润不妖,处肌生凉,是极好的冰种。齐雅把那玉簪放在发髻前对着镜子比了比说:“就它吧。”心想,平哥哥果然是待自己极好的,早在寿诞前几日就托人把这簪子送进宫来了,今日刚好用上。

整整一个早上,坤宁宫内外忙忙碌碌,宫女宫人进进出出。等在外面的小宫女问:“咱们娘娘四更就起床了,怎么到现在还没梳好妆?”

被正路过的佩儿听见了,抬手一打说:“你个刚进宫的蹄子懂什么,这可是娘娘的寿诞。娘娘早起要沐浴更衣。先用加了花瓣和牛奶的温水沐浴,然后用加了香粉的水洗面,最后涂上羊脂琼膏。这才起身梳妆。接着梳头,选发髻、选首饰总要忙活一阵子。然后便是更衣。娘娘那三五套吉服准备着,随着娘娘的心意一件件试穿下来,到决定用哪一套也是要些时间的。更何况搭配每套衣服的首饰也有三套,总是还要挑选一二的。”

“啊,这么麻烦呀。”

“要不怎么是皇后娘娘呢。这还不算完呢,换好了衣服,这时脸上的羊脂琼膏也把脸敷得润润的了,接下来就可以轻纱拂面,涂抹胭脂,再上香粉,再用轻纱拂过,最后才是青黛描眉。”

“佩儿,怎么还有功夫和几个不懂事的小宫女闲聊,娘娘要的琉璃蜜粉取来了没?”张嬷嬷见佩儿久久不归,连忙出来问过。

佩儿也觉得自己站在廊下和几个小宫女说闲话是有些不妥,连忙回说:“取来了,这就进来。”

只等这琉璃蜜粉一道,齐雅便算上妆完毕。齐雅看着佩儿跑得满头大汗地说:“你呀,多大个人了,还同那外头的小丫头一样,也不知庄重些。又去和她们说些什么了?”

“就是说主儿的上妆步骤,好让她们都知道咱们主儿多尊贵。”

齐雅听了脸色稍稍有变,却又马上和颜悦色地说:“你呀,和小宫女小宫人能打成一片说明你不托大拿乔,倒是个彬彬有礼的。只是与他们闲聊时,为何不自己少说些,多听听她们说什么,岂不更好?”

张嬷嬷听出话茬有些不对,便说:“娘娘,刚才礼部派人来了,说是娘娘的寿诞可以开始了,请娘娘移驾呢。”

齐雅点了点头。只见小东子跑出去报信,礼部官员高喊一声:寿宴开始!

礼典奏乐声起,披甲侍卫以及礼部官员于坤宁宫两侧站立。齐雅在众人的簇拥下缓缓走出宫门,登上两人多高的凤冕车。车架由前后各九人抬起,由侍卫在前开道,宫女在后执皇后仪仗随行。另有歌舞姬百人随行其中,歌舞奏乐不断,甚是喜庆热闹。一行人等缓缓向高台走去。

待到高台,只见高台张灯结彩,皆用龙凤锦旗装饰,百官亲贵及家眷早就按照官位品级站在高台两侧。齐雅由佩儿扶着,缓缓下车,走上平时只有皇帝才能走的丹陛。丹陛两侧由歌舞姬载歌载舞,气氛祥和。皇帝就在高台上等着齐雅,齐雅步步生莲,雍容典雅。

待走到高台,齐雅于皇帝身旁暂定,礼乐响起。众人齐齐下跪,呼:“皇帝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恭祝皇后娘娘芳诞,万寿无疆。”

齐雅心中大喜,微微一抬手说:“叫起吧。”

接着礼官上前请奏:“启禀陛下,皇后寿诞大典是否可以开始?”

皇帝答:“准。”

接着礼官上前,宣读贺寿旨意。齐雅接过皇帝所赐贺礼九龙四凤冠后,向东西南北四个方向皆拜后,又向皇帝拜谢。

待齐雅起身,礼官高声喊道:“祭祖。”

齐雅从副礼官手里接过香,在香案上敬香后又再次受了百官的朝拜。

百官朝拜之后,礼官将皇后的金册宝印端出,齐雅接了这金册宝印。皇帝过来,将自己的玉玺也放在一起由齐雅一起拿着。随后,帝后二人在一纸为贺皇后寿诞而给天下狱中囚徒皆罪减一等的圣旨上盖了宝印。

礼官接旨后,高声宣读旨意。众人皆附和:“陛下宽厚,娘娘仁慈。天佑陛下,天佑娘娘!”

帝后接受众人朝拜后,二人纷纷走下高台,一同坐在龙椅上。

礼官高喊:“礼成,饮宴开始!”

话音刚落,舞姬便从四面八方进入高台,载歌载舞,为皇后贺寿。齐雅很是高兴,她看着这一切,她就是要昭告天下,她齐雅不仅仅要做这后宫的主人,也要做这天下的女主。

席间有喝醉的问:“我瞧着这皇后娘娘的寿诞倒像是册封典礼,看看那车冕,不同一般啊。”

“皇后娘娘册封的时候,正是多事之秋,哪有空做什么册封典礼,刚好这次接着寿诞给补上。”

“可不。怪不得我看着这排场比上次的册封典礼还要大。”

“别说是上次,就连皇帝陛下初登基的时候册封李皇后的典礼都没这么隆重。”

“李皇后?那不算什么。就是先皇册封皇后的时候也没这么隆重吧。”

“啧啧啧,皇帝还真是对皇后言听计从啊。这次册封典礼怕是花费不少吧。”

“这才几个钱,厉害的可是后面那高台。当初德妃因为这高台被弄没了,现在得意的不还是皇后娘娘。”

“你们几个嘴没把门的,敢这么议论皇后娘娘,怕不要命了?”

酒过三巡,齐雅向席间看了看问:“老国舅怎么没来?”

“哦,舅舅他最近身子一直不好。和朕告了假,便没来。”

齐雅心下不悦,老国舅在一天,旧贵族势力就有一天复活的机会。如今她费尽心力办的如此大的寿宴这老家伙竟然称病不来,怕是还想让旧贵族再抓住些自己的什么把柄好卷土重来吧。再看席间,果然平时几个和老国舅交好的也都未见,齐雅更觉放心不下。唤来佩儿问:“老国舅府可送了什么贺寿礼?”

第五十章 皇后寿诞(三)

佩儿翻了翻礼单册子说:“送了,不过也不是什么值钱的玩意。”

“什么?”

“一对金手镯。”

“拿来我看。”

佩儿命人到众多的贺礼中好不容易找到了那对不起眼的手镯,给齐雅呈上来。

齐雅看了看那手镯,款式做工用料都即为普通。如今都城官宦人家的小姐都不会用这么寒酸的东西,也只有王府里的丫鬟才会带这样的镯子。齐雅当下便明白了老国舅的用意。这是提醒我要时刻注意自己曾经的身份呢。他是告诉我他可是时刻在监督着我呢。

齐雅看着手中的镯子问:“老国舅可叫人带话了?”

“这奴婢倒是没听说。”

“好,派人传话下去,就说这镯子本宫收着了,会好好保管的。”齐雅说着从头上摘下一根点翠发簪说:“另外,把这个包好,叫人给老国舅送去,让他好好养病。他老人家身子骨不好,抽空我和皇帝会亲自去府上探望的。”

“娘娘,老国舅如此不把您放在眼里,您还这样对他?”

“老国舅嘛,我们自然是要敬着的。”

皇帝看齐雅同佩儿说了好一会话,很是好奇问:“你们主仆二人说什么私房话呢也说与朕听听?”

齐雅笑着说:“臣妾哪里能说什么私房话,只是想着臣妾的寿宴不见老国舅,有些担心他的病情罢了。”

“皇后说得是。这舅舅也是,前几天朕见了他还好好的,怎么今天就病了。这么重要的日子他不出席,真是不妥。”

“如此说来,不外乎让臣妾多想了。老国舅这么多年称病不出,怕是对臣妾这个皇后有意见吧。怕是觉得都过去这么多年了还认为臣妾不配成为皇后呢?”

“雅儿,你这样说便是冤枉国舅了。”

“陛下稍安,待臣妾问问。”齐雅叫了坐在座次首席的佟丞相,此人是老国舅的远方表弟:“佟丞相,如今大永处处歌舞升平,安定盛世,本宫才办了这次寿宴。如今国外的使臣在外等候,可叫他们来上前向本宫朝拜。”

佟丞相想了想说:“娘娘,寿宴虽是大喜事,却属于后宫之事。国外的使臣虽是来恭贺娘娘寿诞的,可毕竟属于前朝的事,若是让他们前来朝拜似乎有些不妥吧。”

“哦?那文武百官,亲贵们也来恭贺本宫的寿诞,这么说,如此多的人都不妥了?”

“怎么会有不妥。依臣之见,国外使臣为恭贺娘娘寿诞远道而来,为显示我大永盛世,理应接见。”赵嗣之说。

杨崇也附和道:“臣也复议。我泱泱大国,自然是要展示国威。国外使臣献上贺礼,而我朝皇后却避而不见。佟丞相,你是想陷皇后于不仁不义的境地?”

“你,你,胡说些什么!”

齐雅挽着皇帝说:“陛下,依臣妾看,请国外的使臣进宫觐见倒是好的。众大臣也说了,此举可显示我大永泱泱国威。陛下陪着臣妾一同让那些使臣朝见如何?”

皇帝想了想说:“就依皇后的意思。”

接着礼乐响起,各国使臣依次入内朝拜敬献贺礼,场面好不热闹。如此一来,齐雅第一次在各国使臣面前露了脸,从此各国使臣也知道,这大永王朝除了皇上还有一位说一不二的皇后。

宴饮结束后,皇后的寿诞并没有完全结束。皇帝赐给她的贺礼不仅仅是一顶九龙四凤冠而已。还有一座新修的行宫。

这座行宫坐落在都城的西北郊外,与先皇为先皇后修建的芙蓉园毗邻。共有明春园、庆春园、念春园三个主要园子组成,其中还有各处小园子分别坐落在东,西、南三面,众星拱月般环绕在主园周围。其中以明春园最具特色,共收集了大永各处园林及自然风光的景色。比如黔州的山、江南的水、北境的城都依着原来的样子收入到园子中。让人进入园内逛一圈,就好比走了大永各处风景名胜一样。

齐雅由皇帝陪着,由一众随从伴着来到明春园。早有仆从在园子门口恭候多时。齐雅只觉得一路过来破费了些时辰,想着园子该是很大的。可是到了院门口,两座汉白玉的拱形大门拦着,倒是也不知道里面的样子。齐雅觉得这门很是雅致,和宫里那些红墙黄瓦不同,别有一番趣味。

几个宫人合力把拱门推开,映入眼帘的便是一汪蝙蝠型池塘,里面池水清澈,饲养了数尾金鱼

“朕特意命人在池里养金鱼,雅儿可还喜欢?”

“喜欢。”

得到齐雅的肯定,皇帝很是高兴地说:“朕还担心金鱼太小放到这大池子里怕是不好看,不过看来多养一些样子倒也是不错。来,我们再到里面看看。”

池塘后面是一座石壁,用整块的和田玉拼接起来,由能工巧匠雕刻而成。上面刻有一龙一凤,龙飞凤舞,栩栩如生。齐雅觉得那凤凰的羽毛根根分明很是生动,只是那龙却没了精神。

“雅儿可知道为何?”皇帝见齐雅仔细研究起那玉璧上的龙,问道。

“可是这龙睛未点之故?”

“雅儿果然聪明,这龙睛就由雅儿来点如何?”

齐雅刚想拿起庄公公呈上的朱批笔,可是又觉得如此明目张胆的表明心意似乎有些不妥,便说:“这龙睛还是由陛下来点吧。”

“哈哈哈,这整座园子都是雅儿的,何况这园子里区区一条龙?还是雅儿来。”

齐雅见皇帝如此说,便再无顾及,上前点了龙睛。

这是齐雅第一次到明春园来,她被眼前的美景折服。她以为她宫内的畅园就是极好的了,没想到到了这明春园一看,才觉得自己见识短浅。

赵嗣之立刻上前道:“画龙点睛,经皇后娘娘的手一点化,这龙便果然栩栩如生,成了真龙了。”

杨崇带着另外几位大臣也附和道:“确实如此。皇后娘娘福泽深厚,自然是天佑我大永啊。”

齐雅听了喜笑颜开,皇帝见了也很是欢喜。

众人又来到园内一座最为宏伟的宫殿内,只见上好白玉铺就的甬道散发着温润的光芒。远处好似又雾气在环绕,使那宫殿看得不真切,竟如仙府一般。从各处移植来的古树簇拥着大殿,绿树成荫。檀香木雕刻的飞檐如凤凰般展翅欲飞,青石壁绘着的游龙更是熠熠生辉。众人皆叹:“此处真乃仙境。”

“这院子怎会如此美?”齐雅感叹到。

“天下的能工巧匠都集合在一处,想不美也不是不能了。”

“只是样子虽美,却略显沉闷了。”

“朕是想依着雅儿的性子弄些典雅的样式,可没想到如今雅儿也喜欢金碧辉煌了。若你不喜欢,朕即刻叫人把这殿拆了重新按照你喜欢的样子盖了就是。”

齐雅连忙说:“若是陛下真如此,那怕是天下的人都把我当成褒姒妲己了。”

“那天下人便都是傻子。若是一个女子就可以让一个国家亡国,可见这个国家也并不牢靠。”

“皇上说的是。”

“不过雅儿莫急,待朕陪你去殿内看看,说不定你会喜欢。”

第五十一章 大永皇后(一)

齐雅随着皇帝来到殿内,只见大殿由十六个圆形的珠子支撑。每支主子都雕龙画凤,而每支柱子上的图案却都不一样。有的是二龙戏珠,有的是飞龙在天,有的是游龙戏凤,凡此种种皆不相同。殿内宽敞明亮,用黄金装饰的凤座在殿前摆放,好不气派。与殿外的典雅不同,殿内可谓是极尽奢华,金碧辉煌。

“如此,雅儿可还喜欢?”

“喜欢,哪都好。只是我这凤座前为何没有案几?”

“这还不容易,来人,给皇后抬案几过来。”

“慢。寻常的案几易得,可是臣妾偏偏习惯了皇帝勤政殿的那把案几,只是不知道皇帝是不是舍得赐给我。”

皇帝想都不想,便说:“这有何难?你若喜欢,叫人抬来就是。不过好不容易的过个生辰却竟是用些旧物,更何况朕赐了你一个新园子,你却喜欢旧东西,可就真的委屈你了。”

“哪有委屈,臣妾就喜欢那个。”

“好好好,依你,都依你。”

至此,齐雅过了一个有史以来最大排场的生日,同时,获得了一座整个大永以及前朝都未有过的最大规模的园子。

次日,沈平心事重重,觐见齐雅。

齐雅见是沈平来很是高兴,屏退了众人说:“今日沈大人怎么有空过来?若有什么事,沈夫人来说一声也是一样的。”

“怎么?如今皇后娘娘已经不想见微臣了?”

“这是哪里的话。只是这宫中人多嘴杂,我们不要托惹事端。”

“皇后娘娘可还知道何谓人多嘴杂?你知道吗?为了修建那个园子,花费了多少银两?那可是大永全国上下百姓三年的口粮!”

齐雅听了坐到皇后主位做好后,才严肃地说:“哦,原来沈大人是为这事而来的?”

“正是。”

“所以本宫就该让人把那园子拆了?”

“这,这倒不是。”

齐雅指了指左手边的一张椅子说:“沈大人,请坐。佩儿,赐茶。”

见沈平坐下后,齐雅又说:“沈大人可知太祖皇帝驾崩前为国库攒下多少银钱?”

“臣,不知。”

“这么说吧,内务府和国库的银钱加起来,足够在北境打十次仗,够我大永百姓不劳作吃一百年。若是这些银钱都在宫里,那百姓用什么?若是不修园子花些钱财出去,那些砌砖的、雕花的各式匠人可还有饭吃?”

“这,臣未曾想到。”

“天下人如今都说我是祸水。可是这园子修建后,你去看都城是不是比从前更繁荣了?你再去看都城以外的地方,百姓如今也都能穿上麻衣了。去年的水灾刚过,可是受灾的百姓皆有地种,有粮吃,疫情得到控制。至此,本宫可还是妖姬?”

沈平还是不能理解,说:“即便如此,为了生辰就修建如此大的园子,着实不妥。”

齐雅不再解释,便说:“这后宫之处,近日沈大人还是少来吧。”

齐雅的寿诞过后,她在朝堂上的威望一日胜似一日。这时,人们才醒悟过来,齐雅早就不是当年的侍女,也不是满足于躲在皇帝背后的女人,而是要主宰天下的女人。齐雅因为爱极了明春园,索性寿诞后也不回去,就把这当成了行宫住下了。

自从寿宴后,皇帝也许是操劳过度,头风病发作的次数越来越多了。而且,每次看到奏折的时候,头风就发作的更厉害。以至朝中事物,皆交给齐雅处理。齐雅自然乐意代劳。开始,他还让齐雅每日把朝中大事的处理结果向他汇报一遍,后来干脆懒得听了。

皇帝在宫中养病,倒是给齐雅忙坏了。除了要处理朝中的事情,也要顾及到后宫,更要尽到一个做母亲的责任。毕竟,在齐雅的努力下,她早已经是专宠。现在已经是五个孩子的母亲了,在拥有了四个皇子以后,她终于迎来了一个女儿——乐天公主。

“母后,妹妹相貌出众,果然有我大永公主风采。儿臣特意为她画了幅舐犊情深赠与她。”大皇子王松说。这是齐雅最喜欢的孩子,他不仅样貌丰神俊秀,文才武艺也样样精通。齐雅对他给予厚望。

齐雅把他搂在怀里说:“皇儿再过两年就要正式册封为太子了,到时候也不知道还能不能与母亲亲近了。”

大皇子赶紧施礼道:“母后,儿臣日后定会孝顺母亲。”

齐雅知道,这孩子哪都好,只是与自己太不亲近了,像个小大人一样,每次和自己说话,都像是君前奏对。与他交好的十九王弟怡亲王虽然在辈分上是他叔叔,性子上却比他天真可爱。若是他能像叔叔那样多点孩子该有的天真就好了。

“母后,儿臣为妹妹准备的是副金项圈。金器最是华贵,作为妹妹的周岁贺礼最为合适。”二皇子王檀拿出了他精心挑选的礼物呈上。

齐雅看了看,果然是上好的材质请了能工巧匠制作。看来他是废了心思的。王檀是这几个孩子中模样最出众的,不过一个男孩子要那么好看干嘛?倒是他的这份心思细腻的样子不说招人喜爱,也并不让人厌烦。齐雅点点头说:“你有作为兄长的心思惦记妹妹自然是好的,平日多用些心思在诗书上便是。”

“是,儿臣谨遵母后教诲。”

齐雅不再看他,转而去问从生下来就胖胖的,有些憨憨的三皇子王柏:“柏儿,你给妹妹准备什么了?”

“我?儿臣?儿臣昨天留了一盒御膳房新做的糕饼,今天早上又把好吃的那几块都留着了,都给妹妹。嘿嘿,嘿嘿。”

齐雅笑着看着这个傻呵呵的胖小子说:“柏儿,何时你能像你的皇兄学学,多在功课上用些心思。每日最上心的就是这美食,哪里有个皇子的样子嘛。”

王柏似乎并不服气,争辩道:“大皇兄是马上要行太子册封礼的,将来就是皇上了,当然要用功学习。儿臣嘛,以后大哥赐儿臣一座府邸,再给儿臣准备一百个厨子,每日给儿臣做些好吃的就行。”

“你个傻子,到时候就怕你吃不下那么多。”四皇子王桦跳出来敲了一下三哥王柏的头说:“傻子,傻子,大傻子。”

齐雅见了觉得好笑,这个王柏比王桦大上一岁多,还壮了许多,怎么就天天让王桦欺负了。见王柏实在没有反击的能力,才说:“好了,桦儿,到母后这来。有嘴说你哥哥,母后倒是要看看你给妹妹准备了什么。”

王桦从胸前的口袋里掏出一个玉制扇坠说:“看,我给妹妹亲手雕刻的。”

齐雅调笑着说:“你妹妹是个女孩子,哪里就用得到扇坠了?”

“哪里就是让她用了,是让她记得哥哥的心爱之物都可以给她,那么还有什么不能给她的?从此以后,乐天妹妹在我这里必是有求必应,这岂不是我能给她最好的礼物?”

齐雅点点头说:“你妹妹若是知道她得了个这么好说话的哥哥,不知道怎么开心呢。”

话音刚落,乐天咯咯地笑起来。

佩儿连忙高兴地附和说:“主儿,您看呀,咱们公主听懂了。”

齐雅也很是欢喜,面对这一众儿女,什么忧愁也没有了。

第五十二章 大永皇后(二)

不一会各府的家眷也都纷纷来了,说着吉祥话,送着贺礼,场面很是热闹。

张嬷嬷上前询问:“娘娘,抓周的仪式准备好了,现在就开始吗?”

齐雅点点头,拉着华夫人的手说:“那就劳烦母亲了。”

华夫人款款上前,抱起乐天公主,把她放在大圆桌上。公主在桌上漫无目的地爬着。那些胭脂水粉,绫罗绸缎,女红针线似乎对她没有一点吸引力。倒是三皇子王柏调皮,把刚才还在玩的棍棒刀剑也放了上去,没想到公主一下子便抓到了。

三皇子开心地大叫:“哦哦,妹妹和我一样,喜欢耍大刀,妹妹和我一样。”

众人见公主抓的东西实在特别也不知道怎么恭维,倒是齐雅看起来并无异色,道:“本宫这女儿倒是有巾帼不让须眉的架势。没准也能做个女将军呢。”

众人听后,皆纷纷附和说:“公主果然有天家风范。”

“公主定然是巾帼不让须眉。”

“公主果然不同凡响,和普通家的女儿不一样。”

只有佩儿看出齐雅其实不开心,便叫赶紧把抓周的东西撤了。齐雅端起茶,无心地品了品说:“皇上怎么没来。”

“听那边的庄公公说,皇上早起头风发作,头疼的厉害,许是不能过来了。给公主的赏赐已经放到咱们宫里了。”

齐雅点点头,不免有些失落。若是在平常百姓家该是什么样呢?

正在这时,只听远远有人喊道:“皇上驾到!”

齐雅看到皇上远远走来,既兴奋又激动,连忙带领众人行礼。皇帝上前把齐雅扶起来,齐雅忙说:“陛下头风发作该好生将养才是,怎么劳烦您亲自过来了?”

皇帝笑着说:“朕过来,你反而不高兴了?”

“怎么会。臣妾只是担心陛下的龙体。”

“无妨。朕早上赐下的贺礼,咱们的天儿可还喜欢?”

“她还那么小,虽然不见得都认得,不过倒是好生的把玩了一会才放了手,看样子是喜欢极了。”

“那就要你这为娘的多上心,为公主收着了。”

“那是自然。公主小小年纪就得到陛下厚爱,是她的福气。”

“公主是朕的女儿,朕当然是疼惜的。看样子你们已经办好抓周礼了,公主刚才可抓到什么好玩的东西?让朕猜猜,是金钗还是玉坠?”

众人皆不敢说话。只有齐雅委屈地说:“要是金钗或是玉坠也就好了,那是她公主该有的命。实在不行抓到些女工针线也好。可这家伙偏偏抓到些刀枪棍棒,陛下,你倒是说说,女孩子这样成何体统?”

“哦?朕记得檀儿抓周的时候就抓到些刀剑。现在果然是几个兄弟中最擅骑射的,难不成我大永要出个女将军了?哈哈哈,哈哈哈。”

齐雅更加委屈地说:“你还笑,臣妾都愁坏了。”

这时一向没规矩的王柏上前问:“母后,儿臣和二哥都喜欢刀枪棍棒,您不是欢喜的很吗?还长长要儿臣多打拳练剑。为何妹妹喜欢,母亲就发愁呢?”

王桦向王柏做了个鬼脸说:“说你是傻子,你果然是傻子。妹妹是女孩子,是我大永的公主,母后自然希望她金尊玉贵,雍容典雅了。都和你一样,吃成个胖子,还打拳?哈哈哈,傻哥哥。”

“父皇,母后,你们看啊,桦儿又欺负我了。”王柏央告着。

大皇子王松见两人闹的太过分,便上前呵斥道:“柏儿,桦儿,不准在父皇母后面前无礼。”

王柏、王桦两人倒是很怕哥哥,见他变得严肃起来也不敢作声,只好低下头默默退到一边去。

皇帝此时觉得头有些疼,便说:“你们再闹一会儿,朕先回去了。”他多想再陪陪妻儿啊,可是怎奈力不从心。

待皇帝离开后,王松申怪道:“都是你们两个,害得父皇的头痛症又发作了。”

“就是,都怪你。”王桦指着王柏附和着。

王柏没人可怪,只好跑到齐雅跟前说:“母后,母后,儿臣冤枉啊,冤枉啊。”

齐雅轻叹了一口气说:“你们也都退下吧,本宫近日也累了。”

众命妇纷纷退下。几个皇子也依次离开。只有王柏还依依不舍地说:“母后,儿臣可没有气父皇啊。”

倒是王桦拉了他一把说:“傻哥哥,快走了,母后要休息了。”王柏才不得不放开齐雅的衣襟。

待众人都退去,齐雅摇着扇子问:“那刀枪棍棒是谁带进来的?”

佩儿想了想说:“虽说那是小孩子玩的玩意,但是命妇们肯定也是不敢带进宫来的。奴婢倒是看二皇子早上的时候玩了一会与刚才公主抓周时用的有些相似的棍棒。可他刚才出去的时候奴婢却没见到他拿着。”

“恩,他既然喜欢,待会叫内务府再送些新的送给他。”

“是。另外还有一事,请主儿的意思。”

“何事?”

“是张嬷嬷。她说年岁大了,自请出宫,请娘娘恩准。”

自从大皇子出生便是由张嬷嬷带领着人照顾,若是她忽然离开,齐雅还真有些不适应。她本是想在宫里为张嬷嬷养老送终,可是既然张嬷嬷自己提了,她便不再多言了。便说:“既然如此,便在张嬷嬷的老家赐宅邸一座,田地五百顷。黄金五百两,白银三千两。赐她回乡养老吧。就不必亲自谢恩了,即刻启程吧。”

佩儿知道,齐雅是不愿意面对离别的,便着手去办了。

宫外沈府里,沈平见沈夫人已经回来,问道:“夫人在宫里可顺利?”

“一切都好。皇后娘娘凤体安康,小公主机灵可爱,几位皇子也都威风凛凛。只是妾身发现一件事,看上去有些不寻常。”

“何事?”

“命妇们给公主做完周岁后便纷纷离开。只是妾身看到老国舅夫人并没有直接出宫而是去了娴太妃的宫里。”

娴太妃便是十九皇弟怡亲王的生母。她在先帝在世时颇得先帝宠爱,先帝也曾动过让怡亲王即位的心思,只是碍于当时的还是娴妃的她出身过于低下而作罢。

沈平对老国舅所密谋的事早有耳闻,只是还不能坐实。如今老国舅夫人到了娴太妃的去处,难不成真的把怡亲王也牵扯进来了?沈平有点坐不住了,道:“不行,我得去给皇后娘娘提个醒。”

“夫君,今日前朝议事早已结束,此时你再进宫怕是不妥。不如我去,有些话在后宫说反而更加便宜。”

沈平点点头道:“夫人说得有理,那就再劳烦夫人走一趟了。”

这些年沈平夫妇相敬如宾,倒是能过得下去。沈夫人也曾羡慕过戏文里的恩爱有加,不过,她也大抵明白了,夫妇之间若是能互相扶持,也是可以和睦相处,相濡以沫的,便也不再去在意沈平对自己是否有真心实意了。沈家、杨家和皇后娘娘都是拴在一起的,她自然要为皇后娘娘出力。

第五十三章 大永皇后(三)

宫里,齐雅正用难得的空闲时间给乐天公主秀帕子,佩儿进来报:“主儿,沈夫人说刚刚走的时候把香囊落下了,想请旨进来找找。”

齐雅放下针线道:“既是如此,就请沈夫人进来。”

沈夫人行礼后,齐雅指了指身边的一个锦盒道:“这后宫人多地广的,沈夫人的香囊怕是一时找不到了。本宫这里有内务府刚制好的,据说里面加了几位可以提神醒脑的药材。本宫试了,味道也是极好的,便赠与你。沈夫人,你看可好?”

沈夫人上前双手接过香囊说:“娘娘的东西,自然是极好的。妾身谢过娘娘。只是若是娘娘有空,妾身想与娘娘再闲话些家常,不知娘娘可否愿意听。”

“你我本就沾亲带故的,在寻常百姓家便是那再好不过的手帕交,还有什么说不得的。快过来和本宫讲讲趣事,也让本宫乐一乐。”齐雅一边拉着沈夫人坐下一边说。

佩儿见状,便机灵地带着众人退出去。

“娘娘,”沈夫人见殿内只有她和齐雅两人,便开口说道:“今日公主抓周后,妾身随众人离开,看到老国舅夫人并没有直接离开,而是去了娴太妃处。”

齐雅又拿起手里的针线做起来说:“你的绣工向来是比本宫好的,来看看,本宫这朵牡丹绣的如何。”

沈夫人不知齐雅是何意,便仔细研究起绣品来,说:“这牡丹虽好,只是依妾身看,颜色倒是素养了些,不如换些鲜亮的颜色更显华贵。”

“沈夫人说的有道理。牡丹向来是雍容华贵的,可是若没有好土好肥养着,也只能黯淡无光。牡丹如此,何况其他的野花?在她该盛开的季节都翻不出波浪,何况如今早就不是花季了。”

沈夫人自然心领神会,道:“娘娘说的是。”

“只是,你说的这事却不得不防着。连你都看见了,可见她们平日来往密切,如今也不避讳别人,正大光明起来了。外面可还有什么动静?”

“听夫君提起,老国舅与佟丞相最近与军中来玩密切,倒是不同寻常。近日佟丞相保举的距咱们这行宫三十里的凌霞山驻军的将军便是那娴太妃的一个远方亲戚。”

齐雅点点头道:“他们倒是想的周到。不过这都城的守卫有你家沈将军在,本宫和皇上从来没有不放心的。不过他一个粗野军中人,待你可好?”

沈夫人听了脸一阵红说:“极好。”

齐雅听了这回答不知是喜是忧,她后悔自己问了这么一句不该问的话。

正在这时,佩儿进来禀报:“主儿,娴太妃在外请见,可让她进来吗?”

齐雅看看沈夫人说:“你且先从后门离开,不必与她碰面。”

待沈夫人走后,佩儿便领了娴太妃进来。

“参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齐雅见娴太妃向自己行了大礼后才叫起赐座道:“太妃今日过来,是有何事?”

“却有一事要劳烦皇后娘娘。我儿虽说封了怡亲王,可是年纪尚小,是否可以让他到太学与几位皇子一同读书?”

太学历来是只有皇子才可以在里面读书的地方,而怡亲王虽然年岁不大,可早已经封王,迟迟不肯离开都城不说,现在又想和皇子一起读书。如此混淆视听,娴太妃好盘算。

齐雅并没回答她,只是指着桌上的糕点说:“这是早上柏儿送给妹妹做贺礼的。虽说是御膳房精心制作的点心,可这已经藏了一天了,味道也大不如前了。是咱们简朴,才吃上两块。可这四处看看,不用说宫里,就连这京城里的富贵人家也是不吃隔夜点心的。若是主子心善便赏了下人,可若是直接扔了,也没人能挑出错来。太妃你说呢?”

娴太妃知道齐雅话里有话,也不接茬,便说:“娘娘宫里自然都是好的。只是说到底都是一家人何至于区别对待呢?”

“太妃说的极是。说到底都是一家人。只是一母同胞也有倒戈相向的,何况是同父异母呢?皇子们在一起读书本就是教会他们这些道理,若是让怡亲王也进来,乱了辈分不说,乱了规矩才是大事。先帝的妃嫔中,死的死,疯的疯,唯有你还可以在这宫里颐养天年,何不好好珍惜眼前的日子?”

娴太妃见在齐雅这讨不到便宜,也不愿多留,告辞出去。

等在门外的小宫女见她脸色不好,便问:“太妃脸色怎么如此难看,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娴太妃搅着手帕狠狠地说:“说到底她不也是先帝的嫔妃,如今还能爬到皇后的位置上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我想当年可是比她美貌千倍,怎还不如她?”

那小宫女听了吓得赶紧说:“娘娘,这话可不能乱说啊。要是被人听去,还不知会有什么祸端呢。”

“我怕她?”

送走了娴太妃,齐雅着实有些累了。佩儿善解人意,给齐雅靠上软垫,端上红枣茶说:“主儿,沈将军又给您寻了金鱼来了。早上就让沈夫人带进宫里了。那时候人多杂乱,奴婢便给收着了,这会儿可要看看?”

“哦?快拿来本宫看看。”

在佩儿的招呼下,早有小宫女小心翼翼地端了鱼缸上来。只见那鱼缸里有一对金鱼,一条红色,一条金色。两只均有大大的眼睛,线条柔软,尾鳍长大,薄若蝉翼。静止时长尾垂下,长过鱼身;游动时恰似轻纱漫舞千姿百态,如凤凰飞舞在云端,甚是美丽。

齐雅看了很是欢喜,便问:“这又是什么种?如此好看,可有名字?”

“说是叫龙睛凤尾。”

“名字倒是贴切,不过不够雅致,”齐雅想了想说:“这一条金色,一条红色,不如叫龙飞凤舞。对,就叫龙飞凤舞。”

“这金鱼能得主儿赐名,真是三生有幸。”

“叫人好生养着,哦,要单独养着,可不要放到那大池子里去,再伤了它们。对了,御膳房制的杏仁干给沈府送去些。”

佩儿笑着说:“早上御膳房来禀杏仁干制好的时候主儿就吩咐了,刚才沈夫人走的时候奴婢已经叫人包好给沈夫人带走啦。”

“恩,那就好。本宫记得,他是爱吃的。”忽然齐雅想起公主的周岁宴上好像没见到娴太妃的身影便问:“佩儿,娴太妃可曾给公主送来什么贺礼?”

佩儿想了想说:“好像并没有,许是奴婢记得不清楚,回去找找再来回主儿。”

“不必了,她还端着长辈的架子,不给公主过周岁也是说得过去的。”

“她算什么长辈。先帝在时也只不过是一朝得宠不知走了什么大运这才有的怡亲王。如今咱们皇帝登基这么多年,还让她在宫里好好的活着,也没把怡亲王送去封地。这里里外外的谁不说咱们皇帝和主儿仁慈,她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若是人人都如你一样懂得知足,那也就没那么多纷争了。”齐雅说这话的时候仿佛也在提醒自己,她又何尝知足过。

第五十四章 大永皇后(四)

正在主仆说话之际,忽听小东子进来禀报说:“娘娘,陛下跟前的庄公公来了。”

齐雅见是庄公公,便正了正身子,和颜悦色道:“庄公公怎么亲自来了,有什么事打发个孩子跑一趟就是了。”

“娘娘折煞奴才了,”庄公公答:“陛下是想请娘娘过去一趟。”

“可知是何事?”

“具体不知,只知道陛下为着北境的军饷发了好大的火气。”

“本宫知道了,你先回去,待本宫更衣就过去。”

“奴才告退。”

待小东子把庄公公送出去以后,佩儿附耳上前问:“主儿,咱们陛下已经不理朝政多日,怎得今天想起来关心北境的军饷了。那可是沈家的军队啊。”

“糊涂丫头,陛下头风发作本宫只是代行处理政事,怎得你也如外头的人一样说本宫把持朝政?”

“奴婢不敢。只是奴婢担心,陛下是不是要对沈家发难。”

齐雅知道佩儿虽然做事大大咧咧,但是在大事上绝对不糊涂。佩儿所说的也正是齐雅所想的,她赶紧命人给自己脱了便服换了套常服面圣。

皇帝这些日子为了养病,住在明春园里最大的宫殿迎化阁,这里也是皇帝的书斋,本是处理政务的地方。齐雅来到这宫殿前,宫殿内外显得有些萧条,只有几个宫人在忙碌打扫。齐雅叫住一个端着水盆的小宫人问:“陛下现下如何?”

那人吓得差点把水盆打翻在地,哆哆嗦嗦地说:“奴,奴才,奴才不知。”

齐雅知道也问不出什么,便放他走了,大步向前走去。可一路上竟无一人通报。待走到正殿,见皇帝正躺在榻上,只有庄公公一人侍立在侧。齐雅款款行礼:“臣妾参加皇上。”

皇帝听见有声音,虚弱地说:“你来了,到朕的跟前来。”

齐雅快步上前,坐到皇帝的床边,只见皇帝微闭着双眼,头上扶着毛巾,脸色苍白,很是虚弱的样子。齐雅怒道:“这宫里的奴才都去哪了,太医何在?!”

庄公公立刻跪在地上说:“娘娘息怒,是陛下说人多心乱,叫都放到外头去的。太医刚刚来过了也只能开些缓解的药物,说是陛下的头风病不是一两日就能治好的。”

“庸医,一群庸医!若是治不好陛下的病,就杀了他们再换些能治好的来!”

“娘娘息怒,娘娘息怒。”

“让太医们都到宫外候着,若陛下需要随时传召进来。”

“是,是,奴才这就去办。”

“你何苦如此,”皇帝撑着身子坐起来说:“叫他们都出去,朕与你说说话。”

众人皆退出去,诺大个寝宫只有齐雅和皇帝两人,显得空荡荡的。齐雅把软枕垫在皇帝身后说:“陛下病重如此,怎没人来报给本宫知道?”

皇帝似乎并不想回答她,只是说:“雅儿啊,朕病重这些日子,你可曾有想过朕?”

“自然是想过。臣妾无时无刻不惦念着陛下。”

皇帝深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说:“朕怕是不久于世了,只是不放心你和几个孩子。松儿虽然能干,可毕竟年纪尚小,另外几个更不必说了。朕也放心不下这大永的江山,怕朕这一去,北境那边便要寻衅滋事,边境上的藩属国也不是好对付的,届时你孤儿寡母如何应对?”

齐雅这些年参与政事不假,但是让她一下子面对这些内忧外患却是有些力不从心。她更不相信上午看望公主的时候还好好的皇帝这会就病入膏肓了,便说:“陛下想多了,只要悉心医治,好生调养,陛下的病就会好的。陛下还年轻,怎么就不好了呢?是您多虑了。只是既然北境经常寻衅滋事,将士们也任劳任怨着实辛苦,为何不多赏些粮饷给北境驻守的将士们?”

“病来如山倒。自古黄泉路上无老少。朕不得不替你想着。刚才朕看了你批给北境的军饷了,太多了。足够那的将士吃上一年的了。”

“陛下,北境将士驻扎于此,本就辛苦,若再不给予丰厚的军饷,怎显得我朝皇恩浩荡,怎能安抚军心?”

“话虽如此。可一下子给那么多不是办法啊。国库里虽然钱粮丰富,但若这次都给了他们,下次他们要的更多怎么办。或是,他们驻守在北境,这手里的钱粮一多,拥兵自重怎么办,反了又怎么办?”皇帝说得有些多,觉得头有些疼,又重新躺下。

齐雅不是没想到这些,只是她相信沈家是不会反的,便坚定地说:“沈家,不会。”

“你怎么知道?”

齐雅不知如何作答,默不作声。

“凭着儿时的情谊?”

“陛下?”齐雅没想到皇帝会把这件事说得如此直白,着实惊讶。

“儿时的情谊随深,可谁能保证每个人都能抵得住诱惑呢,人心从来是最禁不住考验的,便不要去考验了。朕累了,你先回去吧。”

齐雅退出去后,皇帝把藏在枕头下的密折又塞了赛。佟丞相一直立劝皇帝废后,说皇后把持朝政,扰乱朝纲。可她若是真能把持也好,如今看来,他还要多活几年啊。他对她如此放心不下。

“小庄子。”皇帝喊着,声音比从前洪亮了许多。

“奴才在。”

“这几日御膳房送来的吃食都原封不动地退回去,让给朕诊治过的太医都守口如瓶,若是谁敢说出去半个字就满门赐死。另外,叫沈平来。”

“奴才这就去办。”

“等会,你做的金猪饼还不错,再给朕弄些来。”

“是,奴才这就去办。”

“你这家伙,何时学会了这手艺?”

“奴才还是前些日子和佩儿姑娘学的呢。陛下总说皇后娘娘宫里的金猪饼好吃,奴才问了佩儿姑娘才知道那是她的拿手绝活,奴才好一通恳求才学会了这手艺。”

“等办好差再来朕这邀功,自然少不了你的好处。快去吧。”

“是。”

庄公公前脚刚出了迎化斋,娴太妃宫里马上就有了消息。娴太妃打赏了前来报信的小宫女后问道:“表哥,此事你如何看?”娴太妃和佟大人是远方亲戚,按照辈分,是该叫声“表哥”的。

佟大人隔着幔帐回答:“娘娘,依臣看,皇帝怕是不太好了。”

“可我们都未曾从太医口中得到证实,如何能确定?”

佟大人想了想说:“臣早上去陛下处递折子,见陛下宫里冷冷清清,只几个小宫人在院外打扫。一问才知道是陛下把人都遣出去了,只留庄公公一个人近身伺候。从御膳房得来的消息,这些日子陛下没怎么用膳。刚才皇后娘娘过去了,这回又招了沈平大人进宫。娘娘,您想想,这是为何?”

“难道是要托孤?”

“娘娘所言极是。如今皇后把持着大永江山,动摇我大永国本,太妃娘娘身为先帝信任宠爱之人,不可坐视不理。只要娘娘首肯,老国舅那已经准备妥当,我们必定唯怡亲王马首是瞻。”

第五十五章 大永皇后(五)

“可是皇帝驾崩,嫡长子继位理之自然。自古没有嫡长子尚在却要兄死弟继的说法啊。”娴太妃仍是犹豫不决。她若什么都不做,便可等到儿子成年和儿子一起去封地,也是荣华富贵的一生。可是若是失败了,那不仅前途尽失,怕是性命也不保。似乎她没必要冒险。

佟丞相自然看得出她的犹豫,便道:“若是皇帝没有嫡长子如何?若是皇帝的嫡长子并不是皇帝所出又如何?”

“你是说皇后?”

“宫里宫外早有对皇后的传闻,皇后的身家本来就不清白,皇室血统更是不容混淆。娘娘您是这宫里唯一的长辈,此时不主持大局更待何时?更何况,若真等到陛下驾崩,如今的大皇子继位。就算大皇子会准许您和怡亲王去封地,可她齐氏肯吗?依照她的性子,这宫里内外,但凡能威胁到她的,她岂不是要收拾的干干净净?”

娴太妃不虽然清楚宫外的险恶,但是她可是亲眼看见齐雅是怎么收拾后宫的。从前的李皇后,刘德妃,甚至连她皇后自己的亲姐姐和亲外甥女都没放过。如不是那时她深居简出,谁知道自己还有没有命活到现在。如今皇后因为怡亲王进皇子太学的事也对自己多有怨怼,谁知道自己将来还能不能活着去封地。

想到这,索性一不做二不休道:“一切听从老国舅和表哥安排。”

“娘娘英明!”

娴太妃自以为想了个完全之策,毕竟在这宫里没有比说一个女人不忠更能要她性命的了。为此她沾沾自喜,感叹自己也能有如此聪明才智。可又觉得何必浪费那么多心智,不如快到斩乱麻。正想着,忽然听道外面有小宫女禀报:“禀娘娘,怡亲王来了,在外请见。”

“快请进来。”

“给母亲请安。”怡亲王比大皇子大上几岁,可是心智却没有大皇子多,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他反而总是跟在大皇子的后面。

娴太妃却不这样想,她觉得自己的儿子是最好的,如今看来这大永江山就该是自己儿子的。她拉着怡亲王的手说:“皇儿,以后叫母亲‘母后’。”

怡亲王再傻也是懂规矩的,连忙正色道:“母亲不可僭越。”

“何谓僭越?你那兄长行不伦之事,当今的皇后不过就是从前太祖皇帝的一个婢女而已。你可是太祖皇帝堂堂正正的亲子,如何僭越?”

“皇兄乃皇考嫡子,又是当今圣上,自然是尊贵无比。皇嫂平日待我,待母亲也是极好,母亲何来如此大的怨怼?”

娴太妃也懒得和怡亲王说道理,心想反正到时候皇位摆在你面前,你不坐也得坐,便道:“知人知面不知心,皇后对你再好你也不能轻易信她。平日里也少去和大皇子玩。按照辈分你是皇叔,是他的长辈,要拿出款儿来。还能让他欺负了?”

怡亲王觉得奇怪,喃喃地说:“松儿也是好的。母亲今日好生奇怪。”说着一溜烟跑出去了,差点撞到端茶进屋的宫女。

那宫女见叫不住怡亲王,便把茶点摆在案几上说:“娘娘稍安,怡亲王虽说已经封王,但是年纪毕竟还小。待来日长大了,自然是知道娘娘的苦心的。”

“哪里年纪就小了?大皇子还比他小上几岁,可是你看那样子像是个孩子吗?倒是他,没个做叔叔的样子,太不像话。”

“娘娘多虑了。这是小厨房新做的点心,是江南来的师傅自创的荷花酥,娘娘要不要先尝尝?”

娴太妃拿起一块,只见此糕点外形如荷花,花瓣粉色黄色相间,片片分明,用豆沙馅做点缀很是美丽。吃下去一口,外皮酥脆,中心软糯适口,很是香甜。“这糕点果然美味,皇儿必定没吃过,不知皇后娘娘可曾吃过?”

“整个皇宫里怕是也第一次做呢,咱们给皇后娘娘送去尝尝鲜?”

“不必了。”娴太妃转念一想:“还是送去些才好。吩咐小厨房更做些精致的来,让皇儿送去。对了,要说是送给大皇子的。”

“奴婢这就下去吩咐。”

糕点做好,由怡亲王送去。

佩儿远远的看到怡亲王捧着个食盒,踉踉跄跄地跑来,赶紧迎上去接过食盒说:“怡亲王,您出门怎么不叫个人跟着,自己大老远的捧着食盒过来,难为您了。”

怡亲王笑呵呵地说:“佩儿姐姐你有所不知,这是我宫里新来的江南师傅做的点心,叫荷花酥。我和母亲都尝了,很是可口。特意拿过来送给松儿尝尝的。”

“哦?只给大皇子一人?”

怡亲王想了想说:“那就也给皇嫂吃。几个小侄儿们也吃。”

“好好好。皇后娘娘和皇子公主们肯定高兴,奴婢这就带您过去。”佩儿也很喜欢怡亲王,在宫里能活的如此没心没肺的孩子不多见。

“给皇嫂请安。”怡亲王躬身向这个比自己母亲小不了几岁的皇嫂请安道。

齐雅招呼着:“快来坐下说话。”虽然是平辈,但齐雅也把怡亲王当个孩子。又吩咐道:“给怡亲王看茶,拿点心。”

怡亲王跳下凳子说:“皇嫂不必忙活,臣弟带了点心来。特意给皇嫂和几个侄儿们尝尝。”

“哦?可有这事?那本宫可要好好尝尝。”

说话间佩儿已经把食盒放在案几上。轻轻开启盖子,只闻着一股不同于一般糕点的油面的香气而是一股清香之气扑面而来。再看那糕点,每个都大小不一,形状各异,可都能看出是荷花的模样。怡亲王一个一个介绍说:“这是已经盛开的荷花,这是含苞待放的荷花,这是刚刚长出来的花骨朵。”

齐雅见他介绍的起劲,便问:“那怎么这颜色也有这么多种呢?”

怡亲王像平常孩子受到大人的鼓舞一样,更加卖力地讲解说:“这黄色和红色的花瓣是用胡萝卜和心里美萝卜分别榨汁和面,做成粉色和黄色的面团,下锅炸制出来的。这中间红色的是豆沙。那个绿色的是用菠菜汁和面的。紫色的是用紫薯做的。还有这个馅是用茶水和面做的。”

听着怡亲王的介绍齐雅笑出声来。佩儿在一旁打趣道:“奴婢听王爷说得,就像王爷亲自会做一般。奴婢都听得嘴馋了。”

怡亲王也是好性子,说道:“本王随没亲自试过,不过宫里的江南厨子会做。若是佩儿姐姐喜欢,等下随了本王去让那厨子边做边教,这样你也吃到了,也学会做了。”

“那奴婢可有口福了。奴婢谢过王爷了。”佩儿说着给怡亲王施了一礼。

齐雅拿起其中一个,果然花瓣分明,颜色漂亮,但又看了看怡亲王那着急的眼神,就又把那块糕点放回适合内说:“等着松儿回来再吃可好?”

“恩,好。”怡亲王愉快地答着。

“去看看,松儿可从太学回来了。”齐雅道。

佩儿答:“小东子去迎了,这会儿应该快到了。今日大皇子早就请旨陪娘娘用膳了。”

第五十六章 大永皇后(六)

不一会,大皇子果然回来了。一进门便恭恭敬敬地给齐雅请安,见到怡亲王在,也恭恭敬敬施礼道:“给怡皇叔请安。”

怡亲王可顾不上他那些虚礼,赶紧拉着他跑到案几前,指着食盒说:“松儿快看,皇叔给你带了什么好吃的。这是荷花酥,我吃着好吃,特意给你送来。”又悄悄对大皇子说:“都没给皇嫂哦,只给你了。”

齐雅假装听不见的样子,慈爱地招呼这两人过来说:“现在松儿回来了,可以尝尝了。怡亲王,你也吃一块。”说着把最大的那块递给怡亲王。

怡亲王接过荷花酥一口咬掉半个,没嚼几下就吞进肚里还不忘说:“好吃,真好吃。”

齐雅又给了大皇子一块,大皇子想了想说:“母后先用。”

齐雅摆摆手说:“松儿你吃了,母后自然高兴。这食盒里还有这么多,等下再吃也不迟。”

大皇子数了数食盒里剩下的,算出还够分给母亲和几个弟弟妹妹的,这才放心的尝了一小口,满足地笑着说:“这荷花酥果然美味,还有荷叶的清香味。”

“你说对了,这和面的水可是泡过荷叶的呢。”怡亲王又开始头头是道地说起来。说话间一块已经进肚,怡亲王又伸手去食盒里抓另一块。

大皇子见状连忙说:“皇叔,我这块只吃了一口,若皇叔不嫌弃,你我分享这一块可好?”

“也好也好,我也想看看你那块的味道有什么不一样的。”

大皇子说着掰了一块递给怡亲王。怡亲王接过来几口便又吃了个干净。

坐在一旁的齐雅没说话,冷眼看着,大皇子仁孝,友爱弟妹,对宗亲也好。只是不知这性子对于帝王来说是不是合适的。

正想着,怡亲王忽然捂着肚子倒在地上,满地打赶紧滚说:“哎呦,疼,疼,肚子疼啊。”

接着大皇子也捂着肚子做痛苦状。

齐雅惊道:“叫太医,赶快叫太医!”

众人赶紧把怡亲王和大皇子各自安排到寝宫休息。王太医诊断后,屏退众人向皇后禀报说:“启禀娘娘,怡亲王和大皇子恐怕不是得了急病。”

齐雅低头思索了一番,道:“你是说毒?”

王太医常年在宫里行走,知道下毒背后的厉害关系,便小心翼翼点点头道:“依微臣之见,恐怕是吃了不干净的东西。”

王太医是齐雅一手提拔的,也是沈家推荐的,自然对她是忠心耿耿。齐雅额对这王太医无有不信的,便说:“既然是如此,便立刻解毒。”

王太医道:“若是想解毒,还要知道两位主子都吃了些什么,微臣才好着手治疗。”

齐雅想了想,吩咐佩儿把那剩下的荷花酥拿过来说:“请太医看看,可是此物?”

王太医用银针试了试,只见银针发黑,说:“银针发黑,此物有毒。”又试了试从大皇子口中流出的瘀血,仔细对比了一番说:“此毒便是大皇子所中之毒。”

“既然知道,还不赶快解毒。”齐雅道。

王太医也从未见过这样的毒,连忙跪在地上说:“虽然查得出此物有毒,可是要查出是何种毒物才能解,怕是要颇费一番功夫,只怕那时大皇子等不了啊。”

“胡说!”齐雅想到涉及到自己最爱之子的性命,一巴掌甩在王太医脸上怒道:“给本宫救下大皇子,若是大皇子有闪失,整个太医院给我儿陪葬!”

佩儿上前劝道:“主儿,这荷花酥是怡亲王送来的,如今怡亲王也中毒了,何不叫娴太妃来问问。那是她的亲儿子,她不能不管。”

说时迟,那时快,娴太妃已经匆匆赶来了。也顾不上礼数,冲过来就要抓着齐雅,大喊:“你个毒妇,还我儿子,还我儿子!”

齐雅此时已经冷静了很多,坐在凤座上呵道:“叫嚷什么!若是想救你儿子就快告诉太医那荷花酥里是何种毒物,否则,大罗神仙也无力回天。”

娴太妃想了想说:“什么荷花酥?什么毒物?本宫不曾下毒。”

齐雅镇定地喝了口茶说:“你不说也可以。太医刚才诊治过了,怡亲王中毒更深,若是不加以救治怕是过不了今晚。至于大皇子,虽说也就只剩下三五日的光景,可他素来与怡亲王交好。相信有怡亲王作伴,黄泉路上也不会孤单。至于本宫,若是大皇子没了,本宫还有三个嫡亲的儿子。而你,失去了怡亲王可就什么都没有了。”

“你,你,好狠毒的心肠。竟然连自己亲生的儿子都不要了?”

“本宫狠毒,现在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是你的儿子,是谁更狠毒?到底用了什么毒,说还是不说?!”

娴太妃还是要紧牙关不肯开口。齐雅见状大声吩咐:“来人,把怡亲王抬过来。”

几个宫人把怡亲王连人带榻一起抬过来放在娴太妃面前,娴太妃见躺在软塌上的怡亲王禁闭双眼,脸上早没了血色,口中还不停吐着鲜血,吓得呆坐在地上说:“是,是金蛇露。”

齐雅心道,果然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王太医听后连忙说:“禀娘娘,金蛇露乃南方密林深处所生的金蛇毒液混合了多种毒物炼制而成,因其颜色、气味和形状皆与平时所见的甘露相似,所以唤作‘金蛇露’。此物所用毒物繁杂,一时间怕是配不好解药啊。”

齐雅压制着心中的绝望,镇定地说:“把娴太妃压下去,等候发落。把她好生看管起来,别让她寻了短见。把怡亲王送回他自己宫里,着人好生照料着。王太医,你将平日擅长解毒的太医都集中在一处,好生研制解药。”

佩儿上前询问道:“陛下那边可要派人知会?”

齐雅道:“不必了,陛下如今缠绵病榻,不要让他徒增伤感。本宫要亲自照料松儿。”

当晚,怡亲王毒发身亡。齐雅命令宫人不可将此事宣扬,只先秘密发丧。

齐雅在大皇子榻前三日不眠不休,她知道太医无不尽力,可她也知道娴太妃若是想治她和大皇子于死地,又怎可能用那寻常的毒药。她似乎已经做好了随时失去大皇子的准备。

正在这时,佩儿走上前来,屏退众人说:“宫外有一名女神医请见,说是能解大皇子身上的毒。”

“谁带来的?”齐雅黯淡的眼睛里闪出一丝光芒。

“是沈夫人带着来的。”

自从王太医说了大皇子所中的毒不好解以后,齐雅便命沈平在宫外秘密寻找能人异士,本没过多指望,可是现下难不成是找到了?齐雅赶紧坐正说:“快请。”

只见沈夫人带了一个黑衣果身的女子进来。齐雅见那女子身形熟悉,一时间又看不出是谁,便问:“敢问神医尊姓大名?”

那女子解开面纱答道:“娘娘还有空问我姓甚名谁,还不快带我看看大皇子如何?”

第五十七章 大永皇后(七)

豫离?齐雅心道。

“放肆,在皇后娘娘面前说话竟不懂一点规矩。”佩儿道。

齐雅道:“无妨,请神医快来看看我儿是否有救。”

豫离上前查看了一番,又尝了尝大皇子身边放着的药问:“娘娘这几日就给大皇子喝这个?”

齐雅小心翼翼地说:“这是太医开的药,虽说不能解毒,但能吊着性命。怎么,此物不妥?”

“娘娘身边倒净是些谨小慎微的人。这药是那治不好也治不坏的药。至于吊着性命,这毒若不是吃的太多,本来发作也不会太快,不吃这药,这几天大皇子也死不了。”

“你!”佩儿见豫离说话不恭敬很是生气,刚要说些什么便被齐雅阻止。

豫离并没有理会,只是问:“大皇子这几日吃什么了?”

“自从那日吃了有毒的荷花酥以后便没吃其他东西了。”齐雅答。

“荷花酥还在吗?”

佩儿赶紧把那食盒拿过来。

豫离仔细检查了一番,又用随身带着的药剂银针验了一番说:“娘娘宫中,加上公主一共六位贵人。若是一人一块吃下去刚好三天后齐齐发作中毒身亡。若是一人吃的多了些,就如怡亲王那样,见阎王快些;若是吃的少些,就如大皇子这般,有命等着解药来。也不知下毒人是聪明还是傻,算得未免精细些。”

“姑娘可有解法?”佩儿看出自家主儿着急,赶快帮忙问道。

“我自然是带了解药来。只是有些事要提前告诉娘娘。至于是否要解毒,还看娘娘的。”

“何事?”

“这金蛇露不同于一般的毒药,是用最毒的金蛇毒汁做主,其他多种毒物混合炼制而成。别说宫里的太医没有解法,就连坊间见多识广的游医也不一定熟悉。我这里这瓶解药还是机缘巧合从一位炼丹术士里得来的。此毒不仅难解,而且在解毒的过程中痛苦无比。上吐下泻不在话下,还会出现全身抽搐等症状。”

齐雅坚定地说:“若是痛苦一时,能解毒也是好的。”

“娘娘想的过于简单。我相信大皇子可以熬过这解毒的痛苦,可是就算解毒后,大皇子可就不能再如常人一般了。”

“会怎样?”齐雅急切地问。

“其他倒是无妨,只是大皇子解毒后不如常人的寿命。若是好生将养着,能活上个十年;可若是受了风寒,或是有些小伤怕是只能活上三五年而是有可能的。”

“你是说我儿受了大苦以后也才能活上十年?”

“恩。”

齐雅沉默了,她以为她做好了失去这个儿子的准备,她以为正如她所说失去一个,她还有三个儿子,可是她切切实实知道,每一个孩子都是为娘的心头肉,尤其是她的松儿正是捧在她手里的宝贝。

她甚至想,如果老天一定要夺走一个,为什么夺去的是她最最喜欢,宠爱的这个儿子,何不夺走其他人?二皇子?对。檀儿也是个漂亮的孩子,若是老天喜欢,可以带走啊。为什么是她的松儿,她给予厚望的松儿啊。

齐雅只觉得眼泪止不住地往下落,半晌,才吐出一个字:“治。”又转向在场众人厉声道:“今日之事不准吐出去半个字。”

众人皆低头禁声,大气也不敢喘。

豫离随即从药匣里拿出一粒丸药塞到大皇子嘴里。只见大皇子服下那丸药后便开始浑身抽动不止,眉头紧蹙,头上大滴大滴的汗珠往下掉。齐雅连忙给大皇子擦汗,握着他的手说:“儿啊,娘在这,不怕。再疼一会就好了。儿啊,娘在这,在这啊。”

不一会,汗水就浸湿了大皇子的衣裳,豫离吩咐道:“快给大皇子换身干净的衣服。把窗子和门都关上,大皇子不能见风。皇后娘娘,请太医准备一副发汗的汤药,三个时辰后服下。这期间一定要注意,若是衣服湿了就赶紧换。过了这一夜,明天早上醒了,大皇子就无碍了。”

“好好,佩儿快去准备。”

佩儿赶紧下去准备。齐雅彻夜无眠守护在大皇子身旁。那小小的身体里承受了多么巨大的痛苦无人能知晓,只知道齐雅的手被大皇子紧紧握住,一晚上竟掐出一道道红色的印子。

清晨,第一缕阳光升起的时候。齐雅仔细查看着大皇子,只见他面色变得红润了许多,握着自己的手也松弛了很多。齐雅给大皇子掖了掖被子,只听一声虚弱的呼唤说:“母后,您怎么亲自来照顾儿臣了?”

齐雅觉得这声音有如,泪眼婆娑地说:“皇儿,你可醒了。”

大皇子伸出手为齐雅拭了拭泪说:“母后为何哭泣?”

“没什么?只是看你醒了,母后太高兴了。”

“儿臣睡了多久?儿臣的功课还没做,太师傅吩咐的书还没读。儿臣只记得吃了皇叔送来的荷花酥以后就睡着了。还做了好长好长的梦。梦里儿臣像是被几千只蚂蚁咬了一样,很疼很疼。”

齐雅抚摸着大皇子的头,宠溺地说:“皇儿,你着实睡了很久了。都四天四夜了。你只是太累了,多睡了一会。刚才经历的那只是一场梦。现在梦醒了,什么事都没有了。身上可还有哪不爽利?”

“儿臣并无大碍。只是这些日子都是您在照顾我吗?儿臣瞧着,母后倒是憔悴了许多。若是母后有个闪失,可是儿臣的罪过了。”

“傻孩子,哪有为娘的不心疼孩子的?要吃些什么吗?”

大皇子摸了摸肚子说:“现在不是用膳的时辰,儿子不能吃。”

“母后准你吃。”

豫离在一旁说:“娘娘,大皇子大病初愈,不宜进食过多,吃些清粥小菜即可。待身子调养个半月再进补。”

“恩,此话有理。”

“娘娘,大皇子既然已醒,身子便无大碍了。其他的事情交给太医也是使得的。民女就先告退了。”

齐雅点点头,沈夫人便带着豫离退了出去。

大皇子见豫离眼生,但看着她是同沈夫人一起的,便猜想是母亲的人,便也不再多问。待一碗清粥下肚后,大皇子也觉得精神了很多,便问:“母后,十九皇叔何在?”

齐雅不动声色地说:“怎么这时候想起十九皇叔了?”

“儿臣答应送他的字帖已经备好了。上次十九皇叔送了荷花酥来,儿臣应当礼尚往来。”

齐雅叹了口气说:“你的身子现在还虚弱,若是这样去见人怕是失了礼数的。如今最重要的是把身子养好。”

大皇子点了点头说:“母后教训的事。”

见大皇子无大碍,齐雅觉得也是适合腾出手做其他事了。叫了大皇子身边的人嘱咐了几句便离开了。那些人早就被告诫关于荷花酥的一切事情都不能和大皇子说,他们自然也是嘴严的。

“那妖妇何在?”走出大皇子的寝宫,齐雅问道。

佩儿答:“禀娘娘,已经关在了偏殿柴房,可要提来?”

“带到正殿来,本宫亲自审问。”

第五十八章 大永皇后(八)

娴太妃被带到正殿,见齐雅端坐在凤座,此时也顾不得礼仪,便破口大骂:“你个贱人,还我儿子来,还我儿子来!”

佩儿见娴太妃还端着架子,叫人给她摁在地上跪下,好一阵折腾还是不肯罢休。

见齐雅使了个颜色,佩儿狠狠地掌了娴太妃的嘴,待娴太妃安静下来,齐雅才说:“本宫以为关了你这几天你会想到些什么,没想到说来说去还是这几句话。也不打紧,本宫问,你答就是。”

娴太妃气不过,大喊:“哼,先帝在时,你只不过是个卑贱的废妃,连这宫里普通的宫女都不如。谁知道你用了什么迷药,魅惑了当今圣上,还让我跪你?我呸!”

佩儿看了齐雅的眼色,一个巴掌甩过去说:“让你回话你再回话,没问的时候不要乱说。”

娴太妃狠狠地瞪着佩儿说:“你个贱婢,连给我提鞋都不配!狗仗人势的家伙。”

齐雅显然看惯了这撒泼耍赖的伎俩,也懒得多问,便说:“本宫只有三个问题问你。第一,荷花酥可是你命人做的?第二,你从何处得到的金蛇露?第三,你近日可曾与佟丞相和老国舅接触过?”

娴太妃知道事情也瞒不住,便索性站起来,整理了衣裳,大义凛然地说:“先帝在时,我已在妃位。先帝的子女中,我儿怡亲王颇得先帝看重。如今皇帝病重,你这妖女保持朝政,为保我大永江山,我只能身先士卒,冒天下之大不韪除掉你这妖女。”

齐雅知道她这是想把事情全都揽下,便故意问道:“哦?本宫是妖女?那毒死我就好?怎得又对皇子们下手?”

“哼,皇子?谁知道那些是不是皇室血脉。别不是你这个妖女与他人私通所生吧!”

“放肆!!!”只听宫门外雷鸣般的一声怒吼,连齐雅都着实震惊了一番。

“陛下,陛下,您怎么来了?”娴太妃吓得瘫软在地上。

齐雅此时也带着众人向皇帝行礼。她也是疑惑,几日前皇帝还卧床不起,今日怎么就如此康健。

皇帝把齐雅扶起来,二人双双在正位上坐定后,皇帝问:“许久不见,娴太妃身体可还康健?”

娴太妃哆哆嗦嗦地答:“劳烦陛下关心,本宫尚康健。”

“哦?太妃康健,朕也康健。只可惜朕那十九皇弟似乎并不康健。”

娴太妃听了大惊失色,连忙问:“我儿,怡亲王怎么了?”

“太妃稍安。先听朕给您讲个故事,也算是朕尽些孝道。

话说从前有一大户人家,老爷驾鹤西去,把这家业留个了嫡子。嫡子娶妻生子,奉养庶母和庶弟。一家人倒也是其乐融融。忽然有一天,这嫡子生了一场重病。嫡子就想啊,若是自己死了,自己的妻儿怎么办,便索性演了一场戏,让家人们都以为他快要死了。结果她的庶母等不及了,着急让自己的孩子继承家业,竟然使出了下毒的手段,要毒死那嫡子的妻儿。可万万没想到的是,那庶子贪嘴,自己吃了那有毒的糕饼,死了。

太妃,你说这庶母若是知道她要害的人没事,反而是自己的儿子被自己下的药毒死了,会作何感想?”

“什么,你是说我儿怡亲王,他,他,他死了?”太妃不敢相信她所听到的一切。

皇帝继续说:“太妃以为朕命不久矣,便想着联合这宫内外的人夺取这皇位。可你曾想过,那些与你合谋的人是真心想帮你?还是为着其他的?”

显然此时娴太妃已经来不及多想,只在乎自己儿子的生死,便不管不顾夺门而出,直奔自己的宫里,嘴里叫嚷着:“儿子,儿子,娘来了,娘来了!”众人也不管她,任由她疯疯癫癫。

见娴太妃疯子一般出去,皇帝对齐雅说:“如今朝堂上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十九皇弟已死,其他人若可用便留下吧。”

齐雅微微笑道:“臣妾知道。”

“你好生休息,朕先回去了。”

“恭送陛下。”

待皇帝走后,佩儿不解地问:“皇帝刚才为何要阻止主儿继续查问下去?何不趁此机会处置了老国舅和佟丞相?平日里就数那两个老东西最是麻烦多事。”

“处置?以什么罪名处置?”

“意图谋反,意图毒害皇子啊。”佩儿答。

“可有证据证明下毒与他们有关?可有证据证明他们曾谋反?他们只是讨厌我,可他们拥护的还是大永的江山。若皇帝在,他们不回反。”

佩儿还不死心,道:“可若追查下去,必定是有线索的。他们在,朝堂上就会有对娘娘不利的声音。”

齐雅看了看佩儿道:“那倒无妨,若这声音不大,即便是反对我们的,那对我们也是有利的。”

此后几日,怡亲王正式发丧。虽然是依照亲王的礼制,但也是草草结束。从发丧那天开始,娴太妃便整日得喊:“我的儿子当皇帝啦,我是太后啦。”吵嚷的满宫不得消停。不过,也没过几日,便没人听得到那疯妇的声音了。皇后娘娘不想听到的声音,自然是有人能让她消失的。

大皇子过来问过一次关于娴太妃和怡亲王的事,齐雅不想让他知道自己曾经中毒的事,便只告诉他那二人图谋不轨,所以被处置了。至于是图谋什么,便也没人和他详说。可从此以后,大皇子对齐雅便更加不亲近了。除了必要的请安,便不再到齐雅宫里。

一场即将发生的宫廷政变就这样悄无声息地被扼杀在摇篮里。此次政变祖母被完全蒙在鼓里,娴太妃和她的儿子为此失了性命。而最大的获益者是祖父,他用两条亲贵的性命检验出朝中的势力如何分布。他也为自己死后可能遇到的情况作了设想和布局。他决定是时候该正式册立太子了。

第二年春天,皇帝的头风病经过一个冬天的将养好了很多。为表庆祝,皇帝特别下令请了宫外的滑稽艺人到宫里表演,以供娱乐。

齐雅小的时候,曾经随着母亲到一官员家贺寿,看过滑稽戏。她很不喜欢这种表演形式,总觉得里面是些低俗的笑话和节目。尤其,由一些女子扮演的角色更是尽其所能得贬斥女子。这是齐雅所不能容忍的。可皇帝从小生活在宫里,对这种民间艺术很是陌生并且向往,也不知道从哪听来的滑稽戏表演,偏是好奇想看看。齐雅便也随他了。

这天来的戏班子是都城里能请到的最好的班子。据说平日里一票难求,且从不唱堂会。齐雅也想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戏剧能这么吸引百姓。

锣点响起,艺人们开始上台表演。

其中一人高唱:“你便是我爹的小老婆?”

另一人答道:“奴家便是,你看我可美不美?”

那人又唱:“美,美,美。我便要你做我的夫人,你可愿意?”

接着答:“可你有一妻一妾怎么办?”

“是呀,怎么办,怎么办?”

“哈哈哈,杀了她们,杀了她们呀。”

接着鼓点继续响起,几个滑稽艺人走起了台步。

第五十九章 大永皇后(九)

齐雅知道,这是在模仿自己和皇帝刚认识的时候的情节。在座的达官显贵们也都心里有数,可纷纷不敢出声,皆等着皇帝和皇后发落。

谁想正在这时,皇帝哈哈哈大笑起来,说:“雅儿,民间也有这种事啊。有趣,有趣。”

齐雅不知道皇帝是在装傻还是真的没看出来,便冷冷地说:“陛下觉得有趣,可臣妾却觉得无趣至极。”随即便叫停了几人的表演。指了指那个在戏里扮演自己的女伶人说:“你多大了?”

那伶人怕自己哪里犯了宫中忌讳,连忙小心跪下回话说:“禀皇后娘娘,贱婢今年十三岁。”

齐雅想了想,十三岁,比自己当年进宫的时候年纪还小,也着实可怜,便继续问:“家中可有父母?”

“早年间家里穷,没钱买药,父母已经病死了。只有一个哥哥相依为命。他在城里的一家酱菜厂做苦力。”

齐雅接着说:“小小年纪便出来讨生活着实不易。今日本宫便脱去你的贱籍,从此便是正经的平头百姓了,再赐你五十两银子,回家置几亩地或是做个小生意,和哥哥安心地过日子去吧。另外,传本宫懿旨,从此以后,滑稽戏里不准又女伶人。凡是有女伶人的戏班子均将伶人返还原籍,若发现买卖者,仗打三十后充军。”

又看了看台下问:“戏班子的老板何在?”

那戏班子老板赶紧上前回话道:“小人在。”

“听说你这戏班子是都城最大的戏班子?”

“是。”

“本宫让你放了这女孩子,想必你那戏班子里也会有些损失。本宫赐你一百两。带着你的人,下去吧。”

“谢娘娘。”

待戏班子离开后,皇帝笑着说:“朕看雅儿有些生气了。”

“回陛下,臣妾并未生气。”

“无妨,朕喜欢你在朕面前生气。你生气说明你在意,只要你在意就好。真累了,回宫了。皇后自便吧。”

宫里的懿旨一传出去,老国舅的府里便已经有人坐不住了。佟丞相说:“老国舅,可知今日在宫里皇帝叫了伶人来唱滑稽戏。皇后娘娘不喜欢,一道懿旨下来,便让女人从此不可再做滑稽戏的伶人。以小窥大,如今朝堂之上都是皇后娘娘说的算了。朝中还有赵嗣之、杨崇这等小人,臣觉得与他们同朝为官都是耻辱。自从娴太妃和怡亲王仙去后,臣便对朝堂再无指望,便向陛下请辞,可陛下再三挽留,将臣留住了。奇怪的是,陛下说是皇后娘娘的主意。”

老国舅捋了捋胡子说:“她如今贵为皇后,自然是要笼络人心。曾经有人和老夫提起,说此女的心思不仅只在后宫之中,而是在这庙堂设计之上。老夫这一生从未在意过女人的事,错就错在,老夫当日并未把此事放在心上啊。现在悔之晚矣。”

“哎,都怪皇帝好色,被齐氏玩弄在鼓掌之中。你我虽为朝廷重臣,可同书生又有何两样?不如辞官,也免得心忧。”

“老兄何处出言。你我在朝堂上端坐一日,那齐氏便不敢造次。我倒要看看她能翻出什么浪花。不如,先稍安勿躁,再伺机起事。”

宫内的风波似乎都已经平息。皇帝似乎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平静。他拉着齐雅坐在庭院中,看着二皇子带着几个弟妹在草地上一起玩耍,大皇子在一旁作画,倒很是惬意。

“雅儿,若朕只是个普通的富家子弟。有你,还有这几个孩子,远离这朝堂中的是是非非,如此岂不是更好?”

“陛下,这样的话您已经说过多次了。可您毕竟是当今的皇帝,并不是普通的富家子弟,朝堂上的事自然是不能置之不理的。如今这样,不好吗?”

“雅儿可觉得好?”

“臣妾并不知道何谓好,何谓不好。只知道身处这宫中一天,便要过好这一天的日子。”

皇帝并未说话,只见大皇子捧着画恭恭敬敬地说:“父皇,母后,儿臣已经将画作好了。请父皇、母后御览。”

皇帝接过那画仔细看了看,笔触粗中有细,用色得当,画出了这一家人春日游览其乐融融的样子。齐雅看了一眼也觉得此画甚是温馨。只是放在寻常家孩身上的优秀品质,放在未来的天子身上,似乎很是不妥,便不置可否不加评价了。

“皇儿画的很好,朕很喜欢。”

“谢父皇夸奖。”

“皇儿,来到母后这来。”齐雅招呼着大皇子,她已经很久没有抱过他了。

大皇子恭恭敬敬施了一礼说:“父皇、母后,太师傅还留了很多功课,请准许儿臣先行告退。”

“与弟弟妹妹们玩一会再去读书也来得及。”齐雅心疼地说。

“启禀母后,太师傅教过‘业精于勤荒于嬉’,儿臣身为嫡长子,是弟妹们的表率,不敢有一丝懈怠。儿臣先告退了。”

齐雅见大皇子远去的背影,她知道这个儿子的心与她是越来越远了。她似乎是再想抓也抓不住了。

“父皇,父皇,看儿臣的剑法。”正在齐雅为大皇子惆怅时,三皇子倒是很开心地跑过来在二人面前比划了一通。皇帝见了这不成样子的剑法,哈哈大笑说:“你这剑法甚是随意,师承何人啊?”

“是二皇兄教的。”

“哦?檀儿,可是你教柏儿这套剑法的?”

“启禀父皇,前日儿臣习武,三弟见了喜欢央求儿臣教他,儿臣便将这剑法传授于他。只是儿臣尚不能精通这剑法,自然也没能做个好师傅,还请父皇恕罪。”

“这有什么,本就是兄弟间嬉戏玩乐,无妨无妨。朕一生所求也无非就是兄弟和睦,夫妻恩爱,子女孝顺,见你们这样,很好。雅儿,你说是吗?”

齐雅摇着扇子道:“陛下仁爱。陛下所言自然是有道理的。”

这时候四皇子带着刚会走路的公主也凑到跟前,说:“母后,既然三皇兄也喜欢习武,不然就也给他请个老师如何?儿臣看三皇兄对诗书是不通的,也只能在这武功上下些功夫了。三皇兄你说是不是呀?”

“嘿嘿,四弟说的对。母后,便给儿臣请个师傅吧。”

齐雅看了看皇帝,问道:“陛下觉得如何呢?”

“就请沈平来做三皇子的师傅吧。他沈家乃是习武之家,先皇在时也夸赞沈平武艺高强,朕觉得他倒是可用。”

“沈平?”

“皇后以为不妥?”

“臣妾是想,让沈将军来给一个小孩子教习是否有些大材小用了。”

“皇后此言差矣,朕的皇子怎么就是小孩子了。皇子们以后可是要成为大永的栋梁之才的,文才武艺自然要从小就学起的。沈平教授三皇子再合适不过。”

第六十章 大永皇后(十)

齐雅见状只好答应了。倒是三皇子很是开心,拉着二皇子又蹦蹦跳跳胡闹了一场。四皇子在旁边嘲笑着说:“你这个傻子,待师傅来了,你就有罪受了。怎么还能像二皇兄那样心软。肯定让你天天累得哭爹喊娘。”

“哼,我才不怕,只要能武艺高强,我什么都不怕。”

齐雅也不再执拗,若是习武能让王柏的性子变得更坚强些,不再软弱,也未尝不是件好事。或许皇帝说的有理,若只是平常富贵人家,何尝不是件乐事?可若是那样,如若当初没有进宫,岂不是更好?可世间的事,本就没有那么多“若是”。现在能做的唯有珍惜这眼前的平静日子。

只是这样平静的日子并没有过了多久,藩属国骚扰边境的消息就传来了,而此时皇帝的头风却再次发作了。

齐雅到了皇帝的迎化阁,竟然首先想到的是皇帝是不是又在故技重施。可见皇帝此次头风发作的确来势凶猛便当即决定亲自照顾皇帝的起居。

“陛下,喝药吧。”齐雅端了药用少见的温柔语气说道。

皇帝一把将齐雅推开,药也跟着洒了一地,大声吼道:“朕的头疼死了,天天喝这劳什子也不见好,都是庸医,一群庸医。”

齐雅却也不恼,让人端了另一碗同样的药过来,说:“陛下,何必这么孩子气。臣妾早就命人熬制了两幅相同的药。这次是王太医带着太医院的众太医新研制的方子,一定能让陛下的龙体康健的。”

皇帝犹豫了一下,还是将那碗汤药一饮而尽。他拉着齐雅问:“吃了这药,朕就能好吗?”

齐雅接过空碗,小心放好,淡淡地说:“自然能好。”

“可若好不了呢?”

“若是真好不了,臣妾便一直陪着陛下。”

皇帝感叹道:“那朕宁愿一直好不了。”

“陛下说的这是什么话。若是陛下康健了,臣妾更是高兴。”

“可若朕身体康健,雅儿便去忙外面的事了,也不会陪着朕了。”

“陛下,您是一国之君,怎能只贪图眼前的快乐呢?臣妾除了在这宫里还能去哪,臣妾自然是会一直陪着陛下的。”

皇帝仔细地看着齐雅,发现齐雅的眼角也有了一丝丝细纹,可她还是那么美,比那年轻的姑娘不知道美了多少。他拉着齐雅的手说:“若朕不是皇帝,朕愿意做一名驰骋沙场的将军。你便做那等朕归来的美人。”

齐雅笑了笑说:“陛下许是累了,不如早些歇着吧。”

“不,朕是认真的。藩属小国如今也敢骚扰我大永,朕何不像先皇一般御驾亲征?也杀他个片甲不留。”

见皇帝神色激动,齐雅只当他是病糊涂了,不予理会。皇帝却从榻上一跃而起,喊道:“来人,拿朕的佩剑来!”

齐雅上前一步阻止道:“陛下不可。”又使了个眼色,那要捧着佩剑递过来的小宫人也悄声退了出去。

皇帝见状却更加激动,说:“为何不可?难道你认为朕不善征战?比不上那些将军?”

齐雅知道皇帝有所指,便说:“臣妾并非此意。只是比起征战沙场,陛下身为一国之君,在朝中主持大局才是正道。沙场上的将军再能征善战也无非只是保卫一方土地,而陛下却担负着保卫天下的重任。臣妾只是希望陛下不要因小失大。”

皇帝带着渴求的眼神看着齐雅,问:“雅儿当真这么想的?”

“是,臣妾当真如此认为。”

皇帝叹了口气,又重新坐在榻上,道:“也罢。既然雅儿如此认为,朕便派董将军去就是了。”

“陛下英明。董将军一直主理藩国事物,定能凯旋的。”

闹了一场皇帝也累了,齐雅见皇帝睡了,也就退了出来。一直等在外面的佩儿清楚宫里都发生了什么。她心想皇帝果然还是疑心自己的主儿和沈将军有什么,这么多年还没放下。可自家主儿就放下沈将军了吗?

齐雅明白,若这次董将军旗开得胜,那他必定会顶替沈平在朝中的职位,这也便是皇帝有意的安排。可如此一来,沈平手里没了砝码就再难自保了,她要想个办法保住沈平,保住沈家。

既然要出兵打仗,自然是要征兵的。为保征兵顺利,沈平根据多年的军中经验,敬献了一套征兵的法度。齐雅觉得这套征兵的制度编纂的很合时宜,当即准奏运用。

半月后大皇子到齐雅宫中请安。齐雅很是高兴,能在晨昏定省以外的日子里见到大皇子还真是这些年少见的。

“皇儿今日能过来看母后,母后很是高兴。你身子弱,近日可有按时用膳?”

大皇子恭恭敬敬地答:“儿臣每日皆按时用膳,只是儿臣食量小,吃不了太多。”

齐雅想起中毒一事后,大皇子的身子便一直不见好转,心疼地看着他,道:“你身子弱,要尽量多吃一些才是。只有多吃饭才能让身体康健。平日若是有空,也可以稍微练习些拳脚功夫,有助于强身健体。”

“母后说的是,儿臣谨记教诲。”大皇子回答的一丝不苟,却不带一点感情。

齐雅不想做个啰嗦的母亲,便想挑着大皇子感兴趣的事说:“前些日子你请了些朝中有学识的人收集了古今文集编纂成了一部文集,还得了你父皇的赏赐。母后也看了那部文集了,果然编纂的不错。既然你父皇赏了你,母后也赏你。母后已经派人送了三万匹绢帛到你的府邸了。”

“谢母后赏赐。只是此次儿臣来还有另外一事想恳求母后。”

齐雅听了倒是高兴,便问:“哦?是何事?”

大皇子很少求助于自己,此次开口,若不是难事,她一定会应允。

“母后,近日我朝大量用兵,征兵加多,儿臣觉得现有的征兵法度过于严苛了。”

齐雅微微皱了皱眉头,虽然大皇子马上要行太子册封礼,更未来的天子,可她不愿让他过多参与朝政,尤其是干涉自己的觉定,便问:“如何?”

“儿臣听闻军队征兵,凡是没有及时赶到的,不仅是兵丁,连同他的家人全部都要被牵连。有些地方忙于征兵,对未能及时赶到的所征之人没有断罪就囚禁,所牵连之人,人数众多。可据儿臣所知,这些逾期之人,并非皆是宵小之徒,有些是因为疾病、山贼、渡河遭难等才未能赶到。更有一些本就身负重伤却还是被征召。就算有些是畏惧逃亡的,军法的处置也要连累到家属,儿臣以为,此事不妥。”

第六十一章 大永皇后(十一)

齐雅知道大皇子的性子素来温和,可这则征兵令是沈平提的建议,并且由她安排沈平去督办的,她不愿意打自己的脸,便冷冷地道:“皇儿仁厚,只是军法素来严苛,若不如此,谁还愿意应征入伍?”

大皇子扔不死心,反驳道:“可儿臣以为,将士应招入伍应凭自愿。若不是自愿,即便上了战场,也不会真心作战,反而厌恶战机。”

“可若一时间没有那么多自愿应召之人又该如何?”

“即便如此,儿臣以为军法虽然严苛,可也要兼顾实情。若是因故不能按时征召入伍的,可以给予日期上的宽限;若真有逃亡的,经查实后定罪,牵连他们的家属实在是有冤情。儿臣希望可以修订大永的兵法,若以后家中有逃亡的兵士,即惩罚他一人即可,不要连累家人。”

齐雅知道,若是军法当真如此更改,那征兵更是会难上加难,可这孩子和他父皇是一个性子,都是仁爱的人。若是此时她不同意,大皇子必然会求到皇帝那里,届时皇帝也一定会同意的。

她看了看自己这个年轻气盛的儿子,有时候她还真的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了。难道她做这么多不是为了大永基业,不是为了给子孙后代安稳的生活吗?

齐雅摇了摇头,心想,大皇子还是太年轻了。

看着似乎有咄咄逼人架势的大皇子,齐雅想了想道:“朝中的诸多大事还是你父皇做主,不如问问你的父皇再做打算。”又转了话锋接着说:“这两个食盒里面都是新制的糕点,带回去尝尝吧。”

大皇子明白今天在目亲这里是讨不到好处了,便看了看桌上的两个食盒推辞道:“谢母后。不过儿臣这些日子不食甜食,新制的糕点如此难得,更是母后的一片心意。不如留给弟弟妹妹吧。儿臣告退。”

大皇子走后,齐雅看了看桌上的两个食盒说:“自从那次吃了荷花酥以后,他就再也没吃过任何糕点了。尤其是从我这宫里出去的东西。”

佩儿道:“主儿不必难过,大皇子只是心有余悸,时间长了自然就会好的。倒是在怡亲王的忌日时,大皇子会供上几块新出的糕点。”

齐雅无奈的摇摇头说:“儿大不由娘啊。太子的册封礼操办的如何了?”

“赵嗣之大人已经亲自操办了,想来是不会有差错的。只等咱们大皇子过了十四岁的生辰就正式行册封礼。”

“有赵大人盯着,本宫也能放心些。这些日子盯得紧些,不要出些差错。华夫人何时进宫?”

“午后就过来。”

午后,华夫人奉旨进宫。齐雅特意把乐天公主也带在身边一同面见母亲。

华夫人虽然是齐雅的母亲,可在宫里还是要尊齐雅为皇后,行礼过后,问道:“娘娘此时唤老身来所为何事?”

齐雅对自家母亲也不避讳,便直接说:“这宫里能和乐天作伴的贵女不多,女儿想着把公主送到母亲府里养着。平日里多和些各家的贵女玩乐一番也是好的。另外,本宫会以保护公主安全为由多增派些人手到母亲府上。如若真有什么,把贵女们都请到母亲家,倒是比请进宫里要好些。”

华夫人明白齐雅的意思,在宫里这显眼的地方,要是想谋划什么当然是不方便的,可公主毕竟是工作,不是普通的外孙,华夫人心里还是有些担心,问道:“娘娘是好意,可是在宫里金尊玉贵,老身的府里怎能比得?”

“倒也不是把公主就放到母亲府里不接回来,还是要在宫里的。只是要母亲把她接回去住些时日,然后再回来。在府上和宫里都住些日子,让公主对宫外的生活也熟悉些。”

“可公主毕竟是个女孩子,这样会不会让公主的性子太野了些?”华夫人并无担心地问道。

“母亲说得也有道理。可本宫毕竟就这么一个女儿,将来无论是娴静或是活泼都是使得的,只要她能按照自己的性子活就行。”

华夫人见齐雅想的周到,便点头答应,不再置喙。

看着眼前的齐雅沉着冷静还加了几分果敢和狠辣,华夫人想到齐雅小时候也曾是个性子野、天真活泼的女孩子,可是如今却被困在这宫廷中,完全变了个人一样。虽然有至高无上的权利,可她再也没见过齐雅开心的笑过,一时间她竟也不知道这是幸运还是不幸。

齐雅并非没有察觉到华夫人的担忧,却只装作不在意,又开口道:“母亲,女儿还有一事要请您帮忙。”

“娘娘但说无妨。”

“母亲可还记得大伯家里还有两个堂哥,如今也在朝为官。”

华夫人想了想,疑惑地说:“娘娘说的可是齐元和齐庆?”

齐雅微微点头,道:“正是这两人。”

提起这两人,华夫人的脸上一时间交错混杂着厌恶、痛恨、不可置信的表情,冷声道:“娘娘提了他们做什么?当年我齐家遭难时,他们那一家人可是对我们唯恐避之不及。还说什么我们早就是分出去的旁支,和他们一点关系没有,就怕受到牵连。如今娘娘身处高位不降罪于他们便是仁慈,难不成还要重要他们?”

齐雅笑了笑说:“母亲不必知晓太多。只要经常请他们到府里吃吃酒就好。”

华夫人虽然不情愿,可知道自己的女儿一向是有主意的,现在又是皇后娘娘,便只好答应:“好。”

齐雅知道母亲心有不愿,可既然已经答应,齐雅也不愿细纠。

两人说话之际,早让人请了乐天公主来给华夫人见礼。华夫人见乐天公主乖巧可爱,倒也是喜欢。

待乐天公主和华夫人亲昵了一会儿后,齐雅把乐天唤道身边说:“乐天,从今天起便去外祖母府上住可好?”

乐天眨巴着眼睛问:“那四皇兄去吗?”

“四皇兄不去,四皇兄还要在宫里学习功课,只乐天可以去玩。”

乐天摇着头说:“四皇兄不去,乐天也不去。”

齐雅安慰道:“外祖母家里有很多和你一样大的姐姐妹妹,女孩子在一起玩的花样更多,比和四皇兄在一起玩的花样还多。若是你想四皇兄了,就让四皇兄把你再接回来,四皇兄也会去看你。如何?”

乐天想了想奶声奶气地说:“那好,乐天去。”

齐雅抱着乐天好生喜欢了一番说:“好,乐天乖,随着外祖母去吧。”

随着乐天的离开,齐雅心里仿佛一块石头落地,她决心在这宫里开启属于她的新篇章。

第六十章二 太子的地位(一)

小孩子是长得最快的一群人,宫里的孩子也一样。春去秋来,大皇子王松已经到了束发之年。这意味着他将行太子册封礼,正式成为大永王朝合理合法的皇位继承人。

齐雅决定把太子的册封礼办的盛大而庄重,让世人都能感受到大永的强盛,知道太子的尊贵以及太子身后有个她这样精明强干的母亲在为他撑腰。

册封礼当天,大皇子王松早早就起身准备。只见大皇子头戴金制镶红宝石通天冠,身着玄色拖地描金朝服,外披猩红色绘金龙长袍,庄重而华丽。他在众人追随的目光下入殿,端立于殿内,深情肃穆,等待礼官宣布庆典开始。

“太子册封礼开始。”随着庄公公的一声高喊,太子册封典礼正式开始。

大皇子恭恭敬敬跪地听旨。在场朝臣。神圣无不屏气凝神,生怕破坏了这一刻的庄严和神圣。

庄公公上前一步,展开描金圣旨,道:“大永皇帝令,嫡长子松,乃宗室首嗣,丰神俊秀,天资聪颖,天意所属。兹恪尊初昭,载继典礼,俯顺舆情,敬告天地宗庙社稷。于朝承十九年壬申月癸巳日,授嫡长子松以册宝,立为皇太子,以正万年之统,以系四海之心。”

宣旨完毕后,由礼官向王松敬献册宝。王松接册宝后,跪地向前三拜,接着手持册宝向大殿走去。一切动作皆如行云流水般自然。

齐雅看着王松向自己走来,满心欢喜,她终于等到儿子长大,终于等来了这正式册封的时候了。看着王松册封为太子,她比自己被册封为皇后还要高兴。

到了近前,王松跪地拜道:“儿臣谢父皇隆恩,谢母后慈恩。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母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太子请起。”皇帝轻抬手臂。

太子将册宝递给旁边的礼官,面向群臣。群臣上前,齐齐跪地,高声呼道:“太子千岁千岁千千岁。”

此刻,他感觉得了从未有过的权利,他的心里蕴藏着从未有过的雄心壮志。这历史的舞台将为他开启,他将要成为史书上重要的一笔。父亲的软弱,母亲的强势,或是不轨之人的虎视眈眈,他都不在乎。从今天起,他将是大永的太子,他将要成为大永天下唯一的主人。

“众卿平身。”太子道。

一番礼仪结束后,大半日已过,太子已回到东宫安置,接受群臣和內官的会见和庆贺。而齐雅则按照规矩接受命妇的朝见和敬贺。

“主儿,老国舅夫人告假,说是年事已高不能前来庆贺,不过早早派人送了贺礼过来了。”佩儿提醒着说。

齐雅似乎并不惊讶,道:“无妨,老国舅夫妇如此行事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只要不出大乱子就好。”

坐在贴近齐雅处位置的沈夫人说:“皇后娘娘好性子,那老国舅夫人仗着自己的年岁大三番五次地不给娘娘面子,娘娘还能忍她。若是换了我,早就要治罪了。”

众命妇听了皆点头应和。

“沈夫人说笑了,老国舅是皇帝的亲娘舅,老国舅夫人是皇帝的亲舅母,自然也是本宫的长辈。长辈说什么做什么,当然由着他们的意思去了。”齐雅笑着说。

沈夫人看了看对面端坐着笑而不语的华夫人,依旧打抱不平:“可再怎么是长辈,首先是君臣。他们夫妇如此做,便是大不敬。”

齐雅笑了笑,转而问身旁的华夫人说:“太子如今已经行册封礼,也是时候为他选个合适的太子妃了。母亲可有人选?”

华夫人看了看沈夫人说:“旁的倒是不认识,只是沈夫人娘家有个表侄女倒是不错。长得白白净净,冰清玉洁的样子,又很是懂事守礼。想来是个不错的人选。”

齐雅佯装思索一番,说:“可是刚平定了藩属国叛乱的董将军的女儿?”

沈夫人连忙说:“是啊。正是我那小侄女,闺名叫玉清的。”

“将门虎女,自然是有担当的,比那些小家子气的女孩子要好。”齐雅继续玩笑着说:“沈夫人你也是小气的很,怎么不带着你的侄女进宫来转转,难道是怕别人抢了去?”

说到这表侄女倒是和沈夫人拐了不知道多少道的弯的亲戚,若不是前几日华夫人过府向她只会了这件事以后,她根本想不起还有这么个人,哪里可能带进宫里请安。

见众亲眷在场,她便笑着说:“都是妾身疏忽了,只要娘娘不嫌烦,妾身以后便常带着她来给娘娘请安。”

齐雅点头道:“这就是了。”

齐雅在忙着应付着命妇们,太子在东宫也不清闲。送走了一波又一波来庆贺的官员后,他终于可以歇歇了。

“大哥哥,你在干嘛呢?”一个奶声奶气的声音传来,打散了太子周身的疲惫。

“皇妹,如今该称为太子哥哥了。”二皇子王檀纠正到。

太子道:“无妨。都是自家兄弟不用拘泥于虚礼,进来坐。”

“谢太子。”王檀谢坐。

不过乐天公主却没那么懂规矩,笑呵呵地跑到太子跟前,爬上太子的宝座上说:“太子哥哥这宝座甚是华丽,可比我平日在宫里看到的都要好看。给我如何?”

“皇妹,不可胡说。”王檀连忙阻止着。

太子笑着把乐天公主抱起来,放到自己的腿上说:“你看看哥哥这宫里可有你喜欢的,哥哥都赏赐给你,唯独这太子的宝座不能轻易送人。”

乐天有点不高兴,从太子的宝座上又爬下来说:“太子哥哥小气极了,亏我还来告诉你好消息。”

正在这时三皇子和四皇子也都进来了,纷纷给太子见礼问好。

三皇子王柏率先开口道:“太子哥哥,臣弟给你送的弓箭可好。”

太子想了想那柄他费尽力气也拉不开的强弓说:“柏儿送孤的弓箭确实是个宝物。”

四皇子王桦说道:“太子哥哥,三哥一向是个傻子,只知道把自己最心爱的东西给您,却不知道只有他这个傻子才会使蛮力气。”

王柏不服气道:“你送的什么,几笔破字,一张破画就好?”

“我可是画下了我们兄弟几人儿时在一起玩闹的场景,自然是最为宝贵的。”

太子想起那时候他还年少,还经常和弟弟妹妹们玩在一起,倒是那段时光最轻松惬意。王桦能想到帮他把那个瞬间留住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了,他看着王桦满眼流露出感激之情。

王檀一直默默不语,坐在一旁品茶。乐天公主最不喜欢这个性子阴沉的哥哥,便问:“二哥哥,你送了些什么好东西给太子哥哥?”

第六十三章 太子的地位(二)

王檀谦虚地说:“几个兄弟中,我是最没用的。不如太子文韬武略能治天下,也比不上三弟擅长武义,自然也没有四弟那般天资聪慧,也就只能叫人寻了上好的玉器摆件勉强晋献。”

“二哥哥果然如此,太子哥哥这宫里最不缺的就是玉器摆件,好生敷衍。”乐天不屑地说。

“你懂什么,二哥哥定然是叫人寻遍了天下珍宝才献给太子哥哥的。”王桦说道。

听四皇子如此说,乐天不高兴地哭了起来,说:“四哥哥偏心,偏心。”

只有太子清楚,王檀口中的勉强晋献之物确实在这宫里也难得的美玉。

四皇子王桦见太子愠怒,可不想看着乐天闹得不成样子,便说:“你不是说有好消息告诉太子哥哥吗,怎么现在还不说。”

这时候二皇子王檀也反应过来问:“乐天,你不是该随着外祖母和命妇们在一起吗?怎么跑到这来了。”

三皇子王柏早就坐在一旁吃上糕点了,塞满食物的嘴喃喃地说着:“是啊是啊,跑来干嘛,那边的东西不好吃吗?”

乐天有样学样,也在王柏的头上敲了一下说:“傻哥哥,谁像你,整天就知道吃?我来自然是有事的。我要告诉太子哥哥一个好消息。”

“哦?什么消息?”太子问。

“太子哥哥,你要娶媳妇了。听说是什么董大将军家的女儿,生得很是漂亮。外祖母和沈夫人都见过的,保证错不了。”

“那恭贺太子哥哥了。”王柏继续说。

王檀看了他一眼道:“还没有旨意的事,柏儿不要乱说。”

王柏还要说点什么,可还没等他开口王桦就已经走过去拿个糕饼塞住了他的嘴。

太子有些闷闷不乐。他知道皇室的婚姻就是如此,向来只有利益,真心是最不必要的。母后为自己挑的太子妃的人选是极好的,董将军是朝堂新贵,如果与他家联姻,那么不仅可以掌握兵权,还能得到朝堂大部分人的支持,对未来登基都是有好处的。只是,不知道那董将军的女儿是什么样,连见都没见过的两个人,就要结为夫妻了,也真是笑话。

“太子哥哥,你不高兴吗?”乐天天真地问。

“没有。”

“我知道了,先生教过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太子哥哥一定是因为没见过她,担心她是个丑姑娘,所以才不高兴。不过你不必着急,我有法子。”

“祖制上可没有让太子和未来太子妃在大婚前见面这么一说。就算把那董家的小姐传召到宫里也只能是母后见上一见,太子哥哥还是见不到。你又能有什么办法?”王桦问。

乐天不服气地答:“怎么没办法?在宫里不能见,在宫外就不能见了?我常在外祖母家住,我请那董家小姐过府一叙总是可以的。到时候太子哥哥也到外祖母家来,这不就两全其美了吗?”

太子连忙摆手道:“不可不可。这成何体统。”

“反正我把法子可是告诉你了,如果太子哥哥不想用,我就不管了。四哥哥带我去看你新培育的花草。”乐天说着就拉着王桦跑开了。

王檀略坐了坐也起身告辞,王柏见大家都走了,这才后知后觉放下手里的糕点也跟着走了。

众人皆出去后,太子才体会这一天从未有过的清净。他看的明白,母后为自己选择的董氏女,不仅是为了巩固他太子的地位,更是因为董氏女和沈夫人有亲,也能巩固皇后的地位。放眼朝堂,唯一让皇后睡不安生的就是老国舅以及他身后的旧贵族。

这些人不仅让皇后睡不安生,也让他不能安枕。

当年他们企图逼宫,曾放出关于皇后的谣言,多少也意味着自己的皇室血统不纯粹。到现在,还偶尔能听到有人议论。如果放任谣言四起,难保有一天不威胁到自己的地位。看来,以老国舅为首的旧贵族是他和母后共同的敌人。如今的形式,帮母后巩固住皇后的地位,让皇后的宝座更加牢靠的赚在手里才是最重要的。只有这样,才能进一步确立自己的太子地位不被动摇。

至于谁是太子妃,又有那么重要吗?刚才也太过儿女情长了。

不过,乐天可是母后的掌上明珠,与乐天交好,自然也能讨得母后欢心。既然如此,若是乐天想要胡闹,就随她去吧。

果然,乐天很是在意太子和董氏女的婚事,当晚就派人传信来问太子何时有空。太子当然心知肚明,便写了个日子让乐天去安排。

乐天还是头一次接到“重大任务”,自然是喜不自胜,乐颠颠地跑去问华夫人。

“外祖母,外祖母,可否让董家小姐玉清到府里住上几日?”

华夫人看着乐天粉嫩嫩的小脸说:“你个小机灵鬼,又想些什么鬼主意呢?”

乐天委屈地说:“我哪里就有什么鬼主意了。只是白日里母后和外祖母在议论着太子哥哥的婚事,我甚是好奇,想与这未来的嫂子先结交一番。”

其实华夫人也对董氏女并不是很了解,只记得刚回都城的时候在一次花宴上远远看过一眼,如果是由乐天开口请董氏女来府上坐坐,倒是显得不刻意,便说:“既然如此,那乐天就下帖子吧。外祖母叫人把花厅收拾出了,你们几个女孩子好好的乐一乐。”

乐天高兴地拍着手叫道:“好呀,好呀。多些外祖母。”

几日后,董氏女果然如约而至,她肌肤雪白,倒是真是人如其名,一副玉洁冰清的样子。想必即将册封她为太子妃的消息早就有耳报神给她传了过去,不过碍于尚未下旨,她仍旧是一副大家闺秀的打扮,甚至为了避免是非刻意打扮的简谱了些。一席绿色纱裙,倒是显得很素雅。

乐天此时跑过去左右看了看说:“这位姐姐甚是美丽,如兰花一般。”

董玉清施了一礼道:“公主谬赞了。兰花乃花中君子,臣女不才,怎敢以兰花自比?”

乐天想了想说:“可兰花也是清丽淡雅之花,便是姐姐这样了。”

董玉清点头道:“多谢公主夸赞。”

乐天也不与她多说,拉着她就让她往内院走,边走边说:“玉清姐姐同我在这多住几日,我四哥让人新给我扎了个秋千,你同我一起玩。”

玉清从家里出来前,并没人告诉她要在华夫人府上与公主同住,一时间有些拿不定主意是该答应还是拒绝。

第六十四章 太子的地位(三)

乐天见董玉清很是迟疑,便佯装生气地问:“姐姐不愿?”

董玉清见乐天似乎有些不高兴,便说:“并非臣女不愿,只是来之时并未有人将此事告知,臣女只是怕家里人担心。”

“那有什么,有我在,你怕什么?”乐天说着打发着一个立在一旁的嬷嬷说:“你去告诉董将军府上的人,就说本公主请董姐姐陪我在华夫人府里住上几日。董姐姐有什么需要的一并带过来。”

那婆子见公主小小年纪但是派头十足,这一番做派倒是不像是在留人做客,而像是在扣押,也不敢多出声,便赶紧出去办事了。却迎头碰上个进来通报的婆子,那婆子说:“启禀公主,董夫人来人说了,若是公主喜欢,可留董小姐在府上多几日。”

刚才被指派的婆子松了一口气,心想,还好董夫人是个懂事的。

乐天转了转眼珠说:“既然如此,你们便去帮玉清姐姐收拾屋子。若是有没有的,即刻置办来。”

两个婆子应声办差去。

董玉清见状,施了一礼说:“多些公主厚爱,这几日要叨扰公主了。”

乐天见她人长得清秀,对答有礼倒是不像是武将家出来的女儿,倒像是书香门第出来的小姐,便好奇地问:“姐姐在家之时可曾习武?”

董玉清答:“不曾。父亲觉得臣女是女子,便让臣女多在女工上用心,倒是母亲请了先生教了臣女些诗书。”

乐天有一丝失望,她还以为董将军的女儿该会些拳脚功夫,没想到也是个如出一辙的世家小姐,便顿时没了兴趣说:“还以为姐姐会些功夫能教教我呢。我三哥哥就很擅长射箭,二哥哥也不错,可他们都不肯教我。昨日还想着,姐姐出身武家必然是会些的,可惜姐姐也不会。”

董玉清忽然为自己不会功夫而感到惭愧,说:“只碍于父亲的意思,未曾学过。若是公主有心,请皇后娘娘挑些好的师傅自然是更好的。”

乐天道:“若是母后肯就好了,可她偏偏不肯嘛。”

董玉清不知如何作答,只能默默侍立。

乐天觉得董玉清不对自己的胃口,便说“玉清姐姐舟车劳顿,想来也是累了,先去歇着,晚上我们再一起用膳。”

董玉清虽然觉得公主心性转的很快,但仍旧乖乖去“休息”。只是心里想,虽说是公主,可毕竟是个孩子。

乐天回到自己房里,写了封书简,叫了人进宫去,送给太子。

宫里,齐雅刚听完太子的奏对,接过佩儿递了的茶,喝了一口道:“以前太子也喜欢这带有松枝味道的茶的,现在倒是经常随意喝些其他的东西了。”

佩儿答:“劳儿主挂心,不过依照奴才看太子毕竟已经册立了,口味上有些变化也是好的。”

齐雅点点头说:“太子谨慎些是好的。最近乐天那丫头都在忙些什么?”

佩儿凑上前来说:“咱们公主还是那伶俐的性子,请了董家的小姐到华夫人府里做客,早上又派人来邀请了太子过去。”

齐雅笑道:“他们小孩子家家的闹一闹倒是无妨,只是别唐突了人家董家的小姐。到时候你派个得力的人悄悄跟去,别出了纰漏。”

佩儿道:“主儿放心,奴婢都会帮太子殿下打点好的。只是华夫人娘家的一个侄孙近日也到华夫人家做客,不知是否妨事。”

齐雅想了想问:“就是那个长相比女人还要俊美些的那个敏善?”

“正是敏善公子。”

这个敏善公子齐雅是有耳闻的,据说是才华出众,貌若潘安,只是他是个不安分的是留恋于花丛中的老手。不过华夫人倒是很喜欢他,想着有个人能给母亲作伴,齐雅也没多问。向来世家男女分席,分院,有华夫人看顾着应该也无大碍。

“不妨事,只是嘱咐乐天公主最近几日少去前院就是。我们也该去看看皇帝了。”

自上次头风病发作,皇帝的病就一直不见好转,反而日渐消沉。要不是得了王太医亲口的承诺,此病只是看起来来势汹汹,只让人难受却暂时并无性命之忧,齐雅险些以为皇帝将不久于世。

皇帝见齐雅过来,招呼她坐在自己身边说:“你看朕这病能好吗?”

齐雅道:“能好。”

皇帝摇摇头说:“你啊,为了哄朕高兴,倒是说起谎来脸都不红了。”

齐雅也不反驳,只静静地听着。

皇帝从枕头下抽出一纸诏书塞到齐雅手里说:“你拿着,从此以后太子便监国了。”

齐雅展开那诏书看了看说:“恕臣妾直言,陛下尚且在朝,若是此时便让太子监国恐怕会让朝臣议论纷纷。”

皇帝虚弱地躺倒在床上说:“可那又如何?你往后看。太子监国,朕是想着让你辅政。有你在,朝堂上的声音也不会很响。”

齐雅收好圣旨交由一旁的佩儿保管后,说:“既然陛下心意已决,那臣妾便也不再多言,这便传旨下去,让朝臣知晓。”

皇帝握着齐雅的手说:“你想要的,朕都会给你,只是不知道这次朕猜的对不对。”

齐雅心想,是江山吗?我要这江山做甚,不过就是想保护我的家人而已。

齐雅回握了皇帝的手说:“陛下累了,该休息了,臣妾先告辞了。”

在齐雅回来的路上早有人去东宫传旨,太子倒是很高兴,得了这样监国的旨,倒是能让他在朝堂中的地位更进一步。不过,只是不知道朝臣们对母后的传言是不是真的,难道她真的想把持朝政?算了,眼下还要依靠着彼此,就如此下去吧。

齐雅倒是对这一纸诏书惴惴不安,她不是没有感觉到太子与自己的离心离德,只希望随着时间的流逝,太子可以感受到自己的苦心吧。

几个后,齐雅正盘算着在太子奉命建国后,如何让太子的大婚办的更华丽些,忽然小东子带了个嬷嬷来,向佩儿使了个颜色。佩儿明白小东子带了个不好的消息,就随着小东子到一旁去。

只听那婆子哆哆嗦嗦地说:“董,董家小姐,出事了。”

佩儿见她是华夫人身边的老人,也是见惯世面的,如今说话都不利索了,想来是出了大事,便着急地问:“何事?”

第六十五章 太子的地位(四)

那婆子见来往无人,便说:“快告诉皇后娘娘,董家小姐出事了。昨晚,昨晚,敏善公子去了董家小姐房里了。”

佩儿脸色大变,险些站不住,正想着如何同齐雅禀报,却并不能言语,整个人呆立在那里。齐雅见佩儿久去不归,问了句:“佩儿,你在那做什么?”

佩儿这才醒过神来,连忙跑过来说:“主儿,华夫人府上出事了。”

齐雅震惊道:“可是乐天有什么?”

“那倒不是。只是。。。。”

“是什么?快说!!”

见齐雅震怒,众人只看着佩儿,佩儿上前一步说:“是董家小姐。昨晚敏善小姐去了她房里了。”

齐雅听后,禁闭双眼,喘着粗气,紧握拳头,半晌吐出一句话:“是如何知道的?”

佩儿还没听到后文便被叫进了屋里,自然是不知道。那婆子上前说:“启禀皇后娘娘,是今早府里的人给董家小姐送饭的时候,董家小姐自己说的。说是要和敏善公子。。”婆子犹犹豫豫地不敢说什么。

齐雅低沉地问:“要如何?”

婆子咽了口口水答:“要私奔。”

齐雅倒吸了一口凉气,缓缓吐出了几个字:“发回家里去,叫她的父母处置。”

接着又看向佩儿说:“你,亲自把乐天接回宫里来。敏善交由华夫人处置。”

佩儿知道事情严重,连忙应声出去办差。那来报信的婆子第一次见到齐雅的雷霆之怒,早吓得瘫坐在地上,还是小东子拖着才勉强能出去。

佩儿到了华夫人府里,只见早就有董府的人过来接董玉清。只是这董玉清也不知昨晚被敏善灌了什么迷魂药死活不肯走,嘴里还碎碎念着:“敏善公子,敏善公子救我。”

拉扯之间,华夫人府里早就有人出来看热闹,佩儿过去,一巴掌甩在董玉清的脸上,对她身边董府的人呵斥道:“你们这几个是死人吗?还不拿东西来把这嘴给堵上!”

那些人都是董府的下人,自然不敢把自家小姐怎样,可看着佩儿手里有皇后宫里的腰牌,对她的身份也猜到了几分,一时间竟然不知如何是好。还是佩儿身边带着的人机灵,几下子给董玉清捆了起来,堵了嘴给塞到董府的车里去了。

佩儿又看了看满院子的丫鬟小厮怒道:“下作的东西,主子的热闹也是你们看的?”

那些没见过世面的丫鬟小厮被这样一吼,都吓得四散逃走。

佩儿进了主屋,见华夫人端坐在主位上,给她请了安道:“华夫人,奴婢是奉皇后娘娘的旨意前来迎接公主回宫的。”

华夫人斜眼看着佩儿说:“如今佩儿也有出息了,到我这院子里来都有抄家一般的架势了。”

佩儿清楚华夫人心下有气,可齐雅交代的事情更要紧,便说:“华夫人,奴婢也只是奉旨办差,您不要为难我一个做下人的才好。”

华夫人也不看她,便说:“你也是从我法力出去的,何时见我为难过下人了,倒是你,现在出落的好了,也学会仗势欺人了。”

佩儿笑着说:“奴婢不敢。只是还请华夫人准许奴婢奉旨办事。”

华夫人道:“公主就在东院,派人去请吧。”

佩儿身边的人得了佩儿的颜色,马上到后面东院请人。

华夫人又道:“既然人接走了,那你就请回吧。”

佩儿答:“可还有样差事奴婢没办完。”

“何事”

佩儿不紧不慢地说:“皇后娘娘口谕,请华夫人处置了敏善公子。”

华夫人大惊,道:“这又不干敏善公子的事。”话一出口,既已后悔。

佩儿心道,果然外面的传言是真的,华夫人对这敏善公子还不是一般喜欢。如今做这一出戏是要恶心给谁看。佩儿也不说明,只说:“来的时候皇后娘娘也说了,若是华夫人心善,便不让华夫人亲自动手了,这些事情我们这些做奴才的做就行了。”

华夫人紧张地看着佩儿,声音有些哆嗦地问:“你,你想干什么,你可是我府里长大的丫头,怎能如此撒野?”

佩儿道:“夫人说得没错,可奴婢是皇后娘娘的丫头,只能听皇后娘娘一人的。来人啊,把敏善搜出来。”

众人听到命令,纷纷冲进来,在华夫人的府里好一顿搜索,终于在西院一个偏僻房间里的柜子里找到了敏善。众人把他带来,敏善跪在堂前,期期艾艾的说:“华夫人救我啊。”

华夫人想过去拉他起来,可是左右两边早有人把她不动声色地围了起来。让她也动弹不得。

佩儿也不多看华夫人,只是吩咐道:“皇后娘娘不想见他,把他带出去。”众人得令,五花大绑把敏善捆起来,堵了嘴巴塞进马车,跟刚才的董家小姐如出一辙。佩儿暗想,果然是一张精致的脸,可惜了。

华夫人见敏善被带了出去,知道他的结局便是在城外哪个偏僻的地方变成一缕孤魂连个牌位都不会有,心痛的低下头,无声的呜咽着。

佩儿见状说:“华夫人,奴婢劝您还是不要这样,给大家都留些颜面才是。另外,皇后娘娘让奴婢来转告您,您年岁大了,娘娘希望您能好生包养身体,若是无事,便不用再去宫里请安了。那奴婢就告辞了。”

华夫人眼看着佩儿离,这才想起来,她刚才似乎是失去了她唯一的女儿了。

回到宫里,佩儿把刚才在华夫人府里发生的事情捡着重要的和齐雅复述一遍。齐雅不作声,只点头表示知道了。佩儿知道此时齐雅的心里比任何人都难过,便悄悄地退了出去。

这时,一个奶声奶气的声音说:“今日怎么有人闯入外祖母家里了。把外祖母家里弄得大乱,还抓走了玉清姐姐和敏善哥哥。”

齐雅忘了女儿还在身边,便温柔地说:“那是因为他们做错了事,所以要被罚。”

乐天不解地问:“敏善哥哥去玉清姐姐房里睡觉就是错了吗?可是我见哥哥敏善也总缠着外祖母一起睡觉呢。”

齐雅一惊,竟然是真的。

她看看女儿,又想到种种可能,不禁打了个寒颤问:“那敏善可曾去过你房里?”

乐天愉快地答:“倒是不曾。不过他倒是很喜欢我那个侍女,他们经常在一起。”

齐雅心下有数,天啊,自己都做了什么,还把女儿送去那里住了那么久。

待齐雅叫人把乐天送到自己宫里后,唤来佩儿说:“加强华夫人府里的戒备,外面不太平,若无事,让华夫人不要出府了。”

“是。”佩儿答。

如今她也是有品级的女官了,办起这些事自然得心应手了。

第六十六章 太子的地位(五)

在华夫人府里发生的这些事就算在齐雅的三令五申下,消息还是不胫而走。

都城的街头巷尾传的有鼻子有眼,在东宫的太子自然是得了消息。

太子心道:“哈哈哈,真是有趣,也不知母后知道了会做如何感想。”

只是这选定好的太子妃没了,董家又没第二个女儿能马上替补过来,和董家联姻的计划就此搁浅,这倒是个极其扎手的事情。

“皇后娘娘那边什么消息?”

来人一听,便道:“娘娘那边已经下令以教女不善之罪对董将军仗责三十。”

“董将军可服?”

“自然是不服的。董将军被迫让董家小姐自尽,痛失爱女已是悲愤至极,又被下令责打,一时间气极,就动手打了掌刑的人。”

“然后呢?”太子对这位近臣的回禀方式很是不喜,总是这么问一句说一句的让人着急。可是碍于他急于知道结果,便也暂时耐下性子。

来人继续说:“后来皇后娘娘就以犯上忤逆之名,让沈将军带着御林军把董府给抄了。整个董府大大小小,老老少少几十口人都被下狱了。那沈将军来的很快,大家都说是他们早就埋伏好的,只等娘娘下令就进府呢。”

太子点点头,心道,这果然是母后的手笔。不能利用的一概杀之,不留后患。

只不过董将军不能联姻也就算了,如今成了一招废棋,如今军中沈家独大,竟然没有可用之人了,着实棘手。

和太子想着同一问题的还有齐雅,沈家她当然是信得过的,只是如果只因为这份信得过就任由沈家做大做强,如今倒是还好说,可过了些时日,难免不把人心养的贪婪。既然如此,就先敲打一番吧。

“佩儿,明日召沈将军入宫。”

齐雅平日若有什么事都是找沈夫人进宫传话出去的就是为了避嫌,佩儿以为自己听错,特意问了一句:“主儿,可是要奴婢召沈夫人?”

齐雅斩钉截铁道:“不,是沈将军。”

佩儿想不明白其中的关窍,只得遵命。

第二日,沈将军应召入宫。他似乎有很多年没有见到齐雅了。依照臣礼,走到近前,跪地施礼道:“微臣给皇后娘娘请安,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齐雅轻抬右手道:“沈将军请起。”

一旁的小东子不见赐座,也不敢轻举妄动,只安静地侍立在侧。

齐雅不紧不慢地说:“沈将军近日断案有功,本宫正想着该怎么赏你呢,所以特意叫你来问问,看你有何喜欢的?”

沈平不明就里,但清楚齐雅说的是董将军一事,便说:“臣为朝廷,为娘娘办事都是理所当然的,臣不要任何赏赐。”如此对答,倒是让沈平想起了,这些日子只是在朝堂上见过隔着幔帐的齐雅,怪不得刚才觉得那么陌生。

齐雅既然觉得有意要敲打沈平,便说:“既然如此,那就请沈将军帮着陛下和本宫再办一件差事,待办完了再一并赏赐如何?”

“请娘娘吩咐。”

“近日本宫与陛下打算到泰山封禅,就请沈将军行一步,安排一番。”

沈平知道,这一去就得小半年,看似是个无上光荣的肥差,可是哪里有留在都城好。都城的御林军和城外的巡防营都是在自己的掌控之中,如此一去,可就是夺了实权,只剩空衔了。他倒不是担心自己的地位不保,可是他担心齐雅的安全,便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可宫里和都城的安全谁来保护?”

这不问倒是好,这一句问了出来反倒让齐雅起了疑心,便说:“沈将军不用担心,本宫只有安排就是。不过本宫倒是担心,你去了之后,夫人和公子怎么办。不如今天就接进宫里照顾,待你回来必然全须全尾地还给你,不叫他们受一点委屈。”

沈平心中叹气,果然从前的情谊淡了,皇后娘娘和自己是生分了。只说:“臣遵旨。”

待沈平退出去后,佩儿进来回禀道:“太子在外面等了很久了,主儿可要见见?”

齐雅听闻是太子来,自然很是高兴,便说:“赶紧请进来。”

太子依旧恭恭敬敬地给齐雅施礼,齐雅却觉得这礼让她觉得生分。怎么如今人都生分了?

齐雅耐着性子问:“皇儿可有什么事?”

太子故意戳了原定太子妃的事情让齐雅难堪,接着顺理成章地说:“儿臣感谢母后的心意,只是儿臣现在年纪尚小,还不想那么快议亲,所以还请母后暂缓大婚。”

太子妃的人选都没了,大婚自然是要暂缓的,这自然不必说。只是被自己的儿子戳的心窝子疼,实在让齐雅难受。只是除了让董家联姻,目前看确实没有更合适的人选,齐雅便说:“这是自然的。为这事还让皇儿亲自跑一趟,也着实是辛苦了。”

太子显然没有给齐雅台阶下的意思继续说:“并不只为这个,还有其他的事。”

“还有何事?”

“儿臣近来总是夜不能寐,请了师傅来讲经也不见得管用。还是前阵子微服出宫的时候碰到了个道士说咱们宫里有未出嫁的贵女扰乱了这宫里的气息,才让儿臣夜不能寐的。”

齐雅一听,前阵子微服出宫,可不就是要去看未来的太子妃却没看成吗?不过未出嫁的贵女又是谁?

要说这未出嫁的贵女只是乐天公主一人,可她年纪太小,怎么可能出嫁呢。太子到底想说什么?

太子见齐雅半晌不说话,便继续说:“儿臣听闻,儿臣还有几位庶出姐姐正在宫里做苦活。可是她们也留着父皇的血,不该受如此待遇。”

齐雅恍然大悟,原来是这事。那几个庶出的公主因为母亲地位不保早就被赶到不知道哪个犄角旮旯里去了,多少年前的事竟然被翻了出来。何况,眼前的太子自小和亲弟亲妹一起长大,见没见过那几个都难说,怎么想起来为她们说话了。

齐雅笑着说:“此事是母后疏忽了,若不是你提起来,本宫险些就忘了。既然如此,御前侍卫里倒是有几个出挑的小伙子,本宫求了陛下后把他们给公主赐婚就是。只是本宫听闻皇儿近日在处理政事上精进不少,也不知是哪里找来了好师傅。”

太子把最近来往的几人一一说了姓名,齐雅当即便宣布给了他们功名和赏赐。太子心满意足,心想,终于母后支持自己一次了。

待太子走后,齐雅唤来佩儿道:“刚刚太子说的那几个人可记清楚了?”

“清楚了。”

“查查背景,别叫什么乱七八糟的人教坏了太子。”

“是。”

第六十七章 帝后帝后(一)

齐雅最近把过多的心思都放在了太子身上,就像民间的很多夫妻一样,妻子是有了儿子就忘了男子。齐雅也一样,对皇帝的关心少了很多。

那日皇帝听闻太子的婚事出了岔子,担心齐雅一人支应不过来,强撑着身子到齐雅宫里,却看到了齐雅让沈平来单独奏对。最重要的是,齐雅竟然没有在身前放幔帐。这哪里得了?

回到宫里皇帝就心绪不宁,大发雷霆。再加上早就有人在他耳边说了很多关于齐雅把持朝政,独断专行之类的事情,如今一并发作起来,都成真的了。

“来人!”

“奴才在!”

“叫佟丞相来!”

庄公公清楚佟丞相可是皇后娘娘最不喜欢的人,近日也给皇后娘娘找了不少的事情,如今皇帝叫他来,怕不是有大事要发生?可他不敢怠慢,还是匆匆出殿传话,却碰见迎面走来的佩儿。

“佩儿姐姐,请等一等。”

佩儿见一向自视高人一等的庄公公叫自己“佩儿姐姐”倒很是意外,忙站住脚问:“庄公公可有何事?”

庄公公见她身后的宫女提着一个食盒便问:“佩儿姐姐可是给陛下送些东西来的?”

佩儿点头道:“正是。这是皇后宫里小厨房煮的参茶,说是对缓解头痛有功效,主儿特意让我送来。”

庄公公伸手做出了个拦下的动作,说:“佩儿姐姐若是听我一句话,那现在就先不要进去。”

“哦?何事?”

“刚才陛下可是发了很大的脾气,多半与皇后娘娘有关。还让我这回去请佟丞相进来,怕是对皇后娘娘不利。佩儿姑娘还是赶紧回去和娘娘说一声,我这会儿也得赶着去办差了。”

佩儿见庄公公神色匆匆,便也觉得事情不妙,赶紧领了小宫女回到皇后宫里。

佩儿把从庄公公那听到的消息复述了一遍以后,齐雅道:“竟然请佟丞相来?皇帝这次是打定了主意要废后了?”

“废后?”

“自然是。自从本宫被册封为皇后那天起,这几人便是看本宫千般万般的不顺眼。后来到太子册封,还想找本宫的麻烦。如今是逮到了什么好机会竟然连皇帝也说动了?既然如此那本宫就要去看看。”

待齐雅匆匆赶到时,佟丞相正在大声宣布废后诏书。

“是何人要废了本宫!”

齐雅不待通报,直接进门后,便高喊一声。

不要说佟丞相吓得直接把诏书仍在地上,就连皇帝都被吓了一跳。

佟丞相见是齐雅进来,不知怎了,立刻没了刚才的义愤填膺,连忙跪地道:“皇后娘娘千岁,臣给皇后娘娘请安。”

齐雅看也没看佟丞相一眼,直接从他身旁走过,佩儿早已把掉在地上的诏书捡起来呈给齐雅。齐雅看了看,又用手指沾了沾上面的未干的墨汁,看着皇帝笑着说:“哦?陛下,您君臣二人是打量着要废后呢?”

齐雅目光冷峻,语气冷漠,让人不敢直视。齐雅缓缓向皇帝走去,皇帝只感觉到周身寒冷无比,竟然软下来道:“朕没有,朕并没有这么想。”

“是吗?”

皇帝看了看还跪在地上的佟丞相说:“是他,是他。是他逼着朕,让朕废后的。朕从来没想过废后啊。你相信朕。”皇帝似乎是在苦苦哀求着齐雅。

齐雅忽然伏在皇帝肩头期期艾艾地哭起来说:“陛下,臣妾刚才是气昏了头了。只是臣妾这些年竭尽心力为陛下操劳。外人都说我把持朝政,可我是一心为陛下着想啊。陛下身子不好,臣妾想着自然是要与陛下夫妻一体的,怎能不看顾着大永的江山啊。陛下如今要废后,让臣妾,臣妾如何自处啊。”

皇帝看着齐雅哭得伤心,更没了主意,便说:“好好好,是真错了。朕不该鬼迷心窍,更不该废后。雅儿要什么,尽管开口就是。朕一定办到。”

齐雅擦拭了几下泪水说:“臣妾说到底是为陛下办差,可是这些日子没名没分做了再多也会被小人恶意揣测。为了让陛下能不个人落下口实,也为了臣妾能更名正言顺的办差,陛下何不赐臣妾与陛下共同上朝,把那挡在人前的劳什子撤了如何?”

皇帝想了想问:“雅儿的意思是与朕同理朝政?”

齐雅反问:“陛下以为如何?”

皇帝温柔地说:“就依雅儿的意思。”

齐雅这才看了一眼还跪在地上的佟丞相说:“那这等妖言惑主的小人该当如何?”

“此等小人,该杀就杀,该发落就发落,雅儿看着办就是。”

齐雅一反刚才的悲伤无助,冷冷地说:“佟丞相妖言惑主,挑唆帝后关系,视同谋反。佟丞相斩首示众,佟家十四岁以上男丁同罪斩首,其余男丁流放塞外,女眷没入宫中为官奴,削爵流放,二十年之内佟氏子孙不准入朝为官。”

皇帝听后笑了笑。心道,若不是演了这么一出,想抓住这个老东西的错处还真是难呢。

处罚如此之严厉,足以震慑众人,果然再也没有人肯提一句废后的事。

从此以后齐雅便堂而皇之的与皇帝一同坐在龙椅上入朝听政。而皇帝总是因为头风发作而不能上朝,那龙椅上便只剩下齐雅一人。时间久了,众人也就都习惯了。果然,把那劳什子的帘子掀开后,视线清楚多了。

朝堂之上也再没了对太子身份的质疑,和任何关于齐雅的流言蜚语。偶有反抗者,不待齐雅出手,便早有人参奏了以各种名义下狱的下狱,流放的流放。总之,很长一段时间内,宫里宫外很是太平。

那日在朝堂之上,赵嗣之提起:“自古夫妻便是一体,帝后更是天下夫妻的表率,更应该臣体现夫妻一体,琴瑟和鸣。臣斗胆提请,将帝后并成为‘二圣’,以彰显我大永国威。”

虽然是一通乱话,但是很对齐雅脾气,当即便准奏。

经此一事,祖母再一次巩固了自己的地位,可当时的她并不这么认为。她觉得她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当时的太子而努力的,她只是尽到了一个母亲应该尽到的责任。只是或许她自己也没有发现,从那时起,她对权力的渴望的原因似乎变了,她体味到了掌权的快感,似乎再也不想放弃了。

第六十八章 帝后帝后(二)

当齐雅如愿以偿地在朝中获得地位进一步提升的时候,就快被她遗忘的沈平从泰山回来了。

显然沈平带来了好消息,而此次传信的人便是沈夫人了。

自从上次太子妃事件后,沈夫人一直是战战兢兢,平时和自己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因为出了个准太子妃倒是让自己与有荣焉。可是,谁知道出了那么一档子事,她这个早就被“坐实”了的亲戚便觉得要受到牵连。再加上沈平明升暗降地给派到泰山去了,更是让沈夫人在府里不知道都来来回回溜了几圈。

早有那好事的丫头传话说,沈夫人经常在府里骂:“好的时候没带上我们,现在铸成大错怎么还要拉我们下河?”

不过现在好了,沈平从泰山回来了,皇后娘娘还叫他掌管宫内宫外的安防,说明皇后娘娘还是信任他们沈家的。

由于在宫里住了一段时间,沈夫人直觉与齐雅熟悉了很多,这次进宫对齐雅也只是行了常礼,问安道:“娘娘千岁。”

齐雅见沈夫人容光焕发,回去这几日好像胖了一圈便打趣道:“今日瞧着沈夫人倒是富态了些,怎么沈将军是担心沈夫人在宫里受了委屈给了沈夫人多少好吃好喝的。”

说话的功夫,佩儿早就端了新茶过去。

沈夫人则一副和好姐妹聊家常的态度说:“娘娘有所不知。妾身倒是没什么,只是沈将军这几日在外面实在辛苦,就吩咐府里多做些进补的食材。这不,我也跟着就都进补了些。”说罢一声爽朗的笑声响起。

齐雅倒是觉得这些年沈夫人变了很多,从前只觉得她是大家闺秀,后来又觉得她做是妥帖,最近看倒是个有趣的人。齐雅听了便顺势招了佩儿过来。

佩儿上前给沈夫人看了几个盒子,只见里面虽是人参灵芝等物,可却都是不常见的好品相,连连称赞道:“娘娘宫里的这人参可是上上品啊。外面怕是花钱也买不到的。”

齐雅笑着说:“沈夫人果然好眼光。前些日子刚从藩国进贡过来的,王太医验过了,也说是极好的补药。你拿回去,刚好做你的补品。”

沈夫人连忙谢恩说:“那妾身就谢娘娘恩典了。”

齐雅又笑道:“怎么,这就谢恩了?陛下和本宫商量过了。沈将军出发去泰山前本就有功,这次的差事办的也漂亮,就赏赐他个郡王的爵位,世袭罔替。沈夫人你自然是一品诰命,赐郡王妃称号,圣旨怕是已经传到你府上去了。”

沈夫人知道这次进宫来皇后娘娘一定会给赏赐,可是怎么也想不到是个郡王的爵位。她忽然觉得这赏赐来的有些过多了不见得是好事,连忙施礼道:“妾身谢娘娘赏赐,只是这无军功便封异姓王,妾身怕是。”

齐雅道:“沈夫人不必担心。你的顾虑本宫也能猜测到几分,只是本宫如此做还另有深意。如今朝堂上对本宫虽然看似臣服,可总有人私下还是会想伺机行事。本宫这么做,便是要告诉众人,如何做才是对的。”

沈夫人听了这话,心下有数,知道皇后是要告诉别人顺我者昌逆我者亡这个道理。只是赐个侯爵就罢了,赐了个郡王,还是有些让人担忧。可看皇后心意已决的样子,她怎敢再说什么,只有跪地谢恩。

待沈夫人起身后,齐雅问:“今日进宫又有什么趣事讲给本宫听听?”

沈夫人这才想起来她进宫的使命,便说:“此次将军的泰山之行遇到了一个人,豫离。”

齐雅听了,不经意见挑了一下眉梢说:“她可愿随将军进都城。”

沈夫人摇了摇头说:“虽不愿意回都城,但是已经给了联络的信鸽。说是只要娘娘的吩咐,只要用信鸽传信就可。”

齐雅听后,对这个回答也算是满意,毕竟豫离那种经历过朝中不太平的人愿意给自己这样一个承诺已经很不易。

接着,齐雅道:“回去告诉沈将军,明天赵嗣之会在朝堂上替封禅的事情,届时沈将军和杨卿可以准备起来了。”

沈夫人略微低头施礼,一切了然于胸。

次日,朝堂上。

也不知作夜王太医给皇帝吃了什么灵丹妙药,这天竟然可以同齐雅一起早朝了。众臣见二圣同时临朝倒是有些惊讶了。

皇帝的心情似乎很好,开起众大臣的玩笑了:“诸位爱卿许久不见朕,怎么各个都如此惊讶?莫不是不认识朕了?”

“臣等惶恐。”

齐雅笑着说:“陛下说笑了,这朝中大事还是等着您做主,诸位大臣许久未见陛下,许是过于思念您才一时失态的。”

“娘娘英明。”

皇帝点点头道:“雅儿说的极是。众卿有何事要禀奏啊?”

赵嗣之像得了指令一样,上前一步说:“启禀陛下,臣有事要奏。如今风调雨顺,天下太平。北疆,藩国等地,我大永将士屡立战功。百姓无不感叹皇恩浩荡,天下盛世。臣请皇帝则日封禅,以告上天。”

杨崇上前一步道:“臣复议。”

沈平说:“臣近日奉命检验军队。行至泰山,却见泰山方向炫彩霞飞,日光满天,是为吉兆。百姓皆请陛下封禅。臣此处有百姓情愿封禅的万言书,请陛下御览。”

小东子走下台阶,接过沈平递过来的万言书呈给皇上。

皇帝看了后,心道,想当年沈平也是一个忠义之士,如今能做到这个地步,也是难为他了。

转身对齐雅说:“此事皇后以为如何?”

齐雅微微笑着:“封禅乃国之大事,本该从长计议。不过如今上有老天的预示,下有百姓的万言书情愿。臣妾以为陛下应该上顺应天意,下顺应民意,方能使得我大永昌盛万年。”

皇帝又看向众臣问:“众臣以为如何?”

众臣道:“臣等复议。”

皇帝道:“既如此,礼部拟个章程上来,择日封禅。”

众臣道:“皇帝英明,皇后英明。”

三日后,礼部把封禅的章程成交皇后。

齐雅看了看,问:“本宫看了这章程实为不妥贴。”

礼部的小官见齐雅面露怒色很是胆怯,战战兢兢地说:“请娘娘赐教。”

齐雅道:“本宫见这封禅皆说皇帝献礼如何如何,可皇后的位置在哪?”

第六十九章 帝后帝后(三)

小官早已吓得哆哆嗦嗦,可做了礼部官员这么多年,也算是通晓礼仪之人,却从没听过皇后要参加封禅的。

便问:“娘娘,古往今来封禅是皇帝率领众臣向上天颂告并请求保佑的重要仪式,从未听闻过女子参加。是以,礼仪典制中并未有皇后娘娘。”

齐雅也不恼,只说:“那从前的历朝历代都如何了?”

小官不敢作声。

齐雅道:“历朝历代岂不是全都覆灭了。若不是如此,也不会有我大永的昌盛。这便是上天给的预警。古往今来的封禅大殿,只有皇帝带领众臣皇子参加,实为不妥。皇帝为男子,自然是为阳,要敬天。可与天相对便是地,是为阴,自然要由女子来敬。皇后乃天下众女子之首,若无皇后,实为不妥。”

小官不知如何作答,只得低头跪着。

齐雅继续说:“把皇后的敬地的流程加进去,再来给本宫看。”

“娘娘,这。”

佩儿道:“大人,娘娘自有道理,您去做就好了。”

可受了十几二十年男尊女卑思想教育的礼部小官仍旧有一份高傲,不愿就范。正在为难之际,听到外面一声:“叫你做就去做,愣着干什么。”

众人一看,竟是皇帝。

齐雅连忙起身给皇帝请安。

皇帝拉起齐雅说:“雅儿不必多礼。朕在外面听到了,雅儿的言论确有道理。想来若不是前朝那些天子只顾着自己不顾着别人,也不会只封禅告天而不告地。岂料这人便是生活在地上的。封禅之际不好好的敬告大地,大地自然是要生气了。不外乎礼崩乐坏呢。”

齐雅没想到皇帝如此赞同自己,早前想的一番劝说皇帝的说辞竟然无用武之处便说:“皇帝果然想的比臣妾周到,既然如此就依照皇帝的意思去办。”

佩儿见状,对还在那里杵着的礼部小官说:“大人,你还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快去办差呀。”

那名小官闻声连忙退出去,因为走得慌张又匆忙,差点在绊倒在门槛上。想来他也是没想到皇帝也可以答应齐雅这种无理的要求。

皇帝看了一眼佩儿说:“如今这佩儿也是不同往日了,果然是皇后调教的好。”

佩儿听不出皇帝的意思,见齐雅的颜色曲身行礼道:“奴婢惶恐。”

不怪佩儿看不出来,就连齐雅也从皇帝刚才的语气和神情里看不出皇帝真正的意思是褒是贬。她总是觉得自己已经把皇帝掌握的唠唠的,同样,也总会有那么几个瞬间让她觉得她从来就看不懂皇帝。

只一瞬间的迟疑后,齐雅又恢复了平时的样子。

皇帝道:“朕累了,今日就在你宫里歇着了。至于封禅的事,交给礼部,让他们改到你满意为止。”

“是。”

次日,礼部果然呈上了一份新的封禅大殿仪制单,齐雅看到这次礼部添加了皇后敬献大地的流程。此流程中,皇后为主献,宫中众女官和一品以上在京诰命女眷为从献。所用规模,仪仗与皇帝的并无二致。至此,齐雅才觉得稍有妥帖。

最终流程又经过了几次修改,待人马浩浩荡荡出发去泰山的时候还没敲定。

马车上,除太子以外的几个皇子和公主凑在一起聊天。

乐天公主亲手剥了个橘子递给四皇子王桦说:“四哥哥,这橘子刚才我尝了,是甜的。”

王桦接过橘子却看乐天眉头紧锁,便问:“父皇母后带我们去封禅祭天地,你还不开心吗?你可是最喜欢这种出宫的乐子。”

乐天答:“高兴自然是高兴的,只不过如今太子哥哥总和我们不在一处,无趣极了。”

三皇子王柏说:“你个傻丫头,太子,那是太子,能和你在一处?”

“我怎么了,我可是母后唯一的公主,大永唯一的公主。”

“切,你别忘了你还有刚嫁给侍卫的庶出姐姐呢。怎么就唯一了。”王柏道。

“怎么就不是唯一。她们怎么和我比。若不是太子哥哥替她们求情,这宫里上上下下谁拿她们当公主,还不是要自己去做粗活。”

王柏还要说些什么,被王桦抢先道:“三哥,乐天,你们少说两句,让外头的人听到多不好。”

王柏气鼓鼓的不作声,乐天倒像是赢了一局一样继续说:“依我看太子哥哥就是太仁慈,才会去替她们求情的。我可是知道母后虽然不说,但心里是不乐意的。可明明出来封禅是好事,太子哥哥怎么看着不高兴呢?”

王柏得意地说:“怎么不高兴?自古封禅没有女人的,只有咱们大永有女人参加封禅的。太子哥哥怕就是因为这个不高兴呢。”

乐天撇了一眼王柏说:“女人怎么了,女人也一样是父皇的骨血,一样的尊贵。”

王柏摸摸鼻子说:“我倒是不介意,这不是你提到了太子哥哥吗?”

太子自然是不高兴的,若不是齐雅提出敬地这个说法,那太子便是当之无愧的亚献,可现在亚献的位置还在由百官争论着是皇后还是太子,眼看就要到了泰山了,至今没个定论。太子能高兴吗?

王桦说道:“三哥,你又知道了。你和乐天说什么?”

王柏不服气,见王桦一个劲的使眼色摇头这才作罢。

这时乐天看了看一直坐在角落里不说话,自己读书的王檀想,这人虽是二哥,可从来不管我们,也不太和我们玩,果然是个性子冷淡的,对他又多了几份不喜欢。

这边皇子公主聊得火热,那边的文武大臣就封禅的制度该如何确定也聊的火热。几辆大车之间由快马传递着消息,一时间好不热闹。

太子撩开车帘看了一眼道:“牝鸡司晨,天下大乱矣。”

最终,在众人抵达泰山的时候,流程才最终确定下来。

皇帝自然是首献,齐雅作为皇后为亚献,而太子排在了齐雅的后面。

太子为此事郁郁了几日后,终于以父母在上说服了自己,可自此以后却总觉得胸中憋闷了。

齐雅看着礼制单,看到了太平公主在众位命妇的前面,心里多了几分满意,便问:“最终的礼制单是谁写的。”

佩儿回想了下,道:“几位大人商议着,最后由礼部的张水大人执笔。”

“张水?”齐雅听了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说:“这名字倒是有趣。”

佩儿也听出了其中的关窍,说:“主儿您这么一说还真是。只是听说张大人从前的名讳为张永,因为犯了咱们大永的忌讳,为了避讳,在入朝为官前改了这么个名字。”

齐雅想,改就改了,还改了这么个名字着实有趣。又道:“请他过来一趟。”

第七十章 帝后帝后(四)

张水应招前来觐见。

齐雅见他模样清秀颇为有好感:“张大人如今在礼部是任何职?”

“启禀皇后娘娘,微臣为一书吏。”

“哦?为一书吏。为何能执笔封禅大殿的礼制单?”

张水道:“原因有二,其一微臣字迹尚佳,其二他人不愿。”

齐雅见那字迹确实端丽,又想这张水也算个实诚人,便说:“既然别人不愿,为何你愿意?”

张水连忙跪地拜道:“微臣愿为娘娘效力。”

齐雅又问:“何处人?家中可有人在朝为官?”

张水道:“兖州人。家中无人在朝为官,皆以耕种为生,只有一远方舅父是当地一书塾的先生,是以微臣从小变得耳濡目染懂些学问。”

齐雅心想,一个无根基的人能做到礼部的书吏也着实不容易,便说:“家中还有何人?”

“唯有老母一人。”

“不曾娶亲?”

“回娘娘,家中无积蓄,朝廷的俸禄微臣还要留着给母亲治病,实在不敢在这时娶亲连累他人。”

齐雅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若娶亲怎么会连累他人?本宫看你是个有才华的,若是我齐家能多些你这样的有才之人,便是家族之幸了。本宫赐你姓‘齐’,并赐你一门婚事,你可愿意。”

张永连忙跪倒叩谢道:“谢皇后娘娘赐姓,赐婚。臣定当竭尽全力报效娘娘。”

齐雅心道,果然是个懂事的。

佩儿在一旁道:“恭喜齐大人。”

齐雅待如今该称为齐永的张永退出去后,看了看身边的佩儿说:“你说给齐大人找个什么样的岳家才好?”

佩儿想了想说:“不外乎是这都城谁家的小姐吧。”

齐雅又说:“谁合适些呢?”

佩儿道:“依着奴婢的意思,这种事交给沈夫人做倒是合适些。她对这都城家里未出嫁的世家小姐们的样貌品行可是清楚的很呢。”

齐雅道:“她倒是个爱热闹,爱揽事的人。不过此次这事本宫倒是想让你来办。”

佩儿惊讶道:“奴婢?奴婢可不曾认识那么多的世家小姐啊。怕是给齐大人谋不到良配啊。”

齐雅拉着佩儿,佩儿坐在齐雅的脚踏上。

齐雅道:“你我从小一起长大,虽为主仆,可是情同姐妹。我看这张大人倒是个好人。家里虽不富裕,却是能奋发向上的。我把你许配给她,可好?”

佩儿听出齐雅自称“我”,自知齐雅是真心为自己着想,便说:“主儿,奴婢还不想离开你。”

齐雅道:“傻丫头,女人家大了总是要嫁人的。我还能把你捆在身边一辈子不成?再说了,就算嫁了人,你也可以常常进宫的,怎么就离开我了。我刚才瞧着,这齐大人进来的时候,你看他的眼神不一般,什么时候认识的?”

佩儿猜想是瞒不过了,便说:“就是这次来封禅的路上,齐大人几次奔走在各驾大车之间。奴婢恰巧在给娘娘取果子的路上,就碰到了,聊了几句。”

齐雅心道,怪不得这丫头一路不得消停,亲自去取果子呢,如今倒是真相大白了。

齐雅看着佩儿已经羞红的脸说:“如此说来,我还是你半个媒人呢。不如就这样定下,等封禅后,我便亲自赐婚。再在都城赐一栋宅子给齐大人,再给你配上多多的嫁妆,必然不叫你委屈就是了。”

佩儿听了,连忙跪谢,再起身时早已经是泪眼婆娑。

齐雅搂着佩儿,就像搂着自己的亲妹妹一般,心想,若是这世间有一个自己关心的人能生活顺意,心中美满,也是好的啊。

封禅的大队人马修整几日后,终于在选定的良辰吉日前,准备完毕,众人可以进行封禅大典。

当日齐永成为封禅的礼官,这倒是让众人出乎意料,不过也从此不再敢小瞧于他。

齐雅则身着明黄色礼服,头戴五彩纷飞凤冠,尊贵而不可侵犯。此时的齐雅已不再有当年的美貌,可仍是同龄人中的佼佼者。尤其是周身的气派更是不容人侵犯。早有江湖术士在议论,皇后娘娘竟有帝王之气。

此次一同封禅之人除了文武百官和众位亲贵家眷,还有北境以及突厥、倭国、新罗、百济、高丽等藩国的使节和酋长随行。队伍浩浩荡荡,延绵数百里。途中皆插彩旗,奏礼乐,好不盛大。

齐雅跟在皇帝身后,作为亚先一步一步登上泰山。她心中所想,便是这最高之处。她忽然想推开挡在身前的皇帝,那样她才能看得更高,更清晰。可她似乎又不能那么做,毕竟她现在所拥有的这一切都是因为当初她前面的这个人把她接回宫里。

待皇帝敬献完毕,齐雅跪地敬献。

她为大永祈福,为百姓祈福,可为族人祈福的时候心中却犹豫了。她的族人中母亲已经被自己软禁,如今只有两个从不曾关心过自己的堂哥。真是孤家寡人了。

不,她还有佩儿。佩儿也如家人一般。可毕竟不是真的家人

不,她还有儿子和女儿。可是大儿子好像与自己已经离心离德了。

今天的天气真好啊,阳光如此灼热,真是上天的恩赐啊。

后面的流程齐雅不记得是如何完成的了。只觉得自己完成了一件庄重无比的事情。

回到行宫里,齐雅便觉得身体不适,躺倒在床上了。吩咐着不要声张,只派了王太医悄悄来诊治。

王太医回禀道:“娘娘身体并无大碍,只是受了暑热。臣开一副解暑热的方子给娘娘,娘娘再多休息些日子就好了。”

齐雅点点头,佩儿便令人去办了。

王太医见已无外人,便说:“还有一事,娘娘要会禀娘娘。”

“讲。”

“臣按照娘娘的吩咐,每日给太子请平安脉。近日发现太子的脉相已有虚弱之相,又查了太子近日的饮食和用具,并无异样。想来,怕是”

王太医看了一眼佩儿,见佩儿点头,便继续说:“怕是当日所中之毒有什么不好了。”

齐雅紧张地支撑起来问:“你是说太子他?”

“臣惶恐,娘娘怕是要早些做准备了。”

“可有法制?”

“臣已经找遍医书,可无法根治。臣医术不精,若是从前给太子医治的那位女神医在,怕是能有方法。”

齐雅紧闭双眼,有气无力地说:“你退下去吧。”

第七十一章 帝后帝后(五)

齐雅缓缓靠在榻上,紧闭双眼,异常痛苦。佩儿见状也不敢上前劝慰。

半晌,齐雅道:“信鸽何在?”

佩儿道:“奴婢一直差人带在身边,娘娘可要此时传信给豫离?”

齐雅问:“刚才王太医可说太子还有多少时日?”

佩儿回想道:“退出去之前说了以他的医术最多保太子三年。”

齐雅沉默了良久。

终于无奈地说:“王太医的医术本宫是信得过的,可豫离不是神医,她只是当年有一粒药丸而已。去告诉王太医好生照料太子,叫不让太子知道。那信鸽养着吧,别再多生事端。”

“是。”

齐雅觉得自己的脸颊上落下一滴滚烫的泪。

封禅大典结束后,皇帝的身体每况愈下,也许是有所预感,他越发珍惜作为一个人而不是皇帝的时光。

那日,他强撑着身子起来。

“小庄子,给朕换一套新的寻常人家富家公子的衣服来。”

小庄子上前问:“陛下可是要出宫?”

“来到这泰山脚下,素闻此地民风淳朴,朕想着与皇后带着几个皇子们出去游历一番。”

小庄子最懂皇帝的心思,脑中早就盘算好了护卫和暗卫的人选,又翻找出一件华丽的衣裳给皇帝换上。如此,皇帝果然如寻常人家的公子一般。加之这些日的头发病累的皇帝人有些消瘦,如此打扮的皇帝倒是多了些病态之姿。

“朕可俊秀?”

小庄子听出皇帝用“俊秀”一次来形容自己,想到皇帝定然是回忆年轻的时刻,便说:陛下的风采不减当年,在奴才眼里您的这身打扮正是那翩翩公子呢。”

皇帝微微地笑了一下。

小庄子赶紧探问:“可要奴才先去知会皇后娘娘和太子、皇子们?”

皇帝道:“太子,几位皇子都一同去,公主嘛就不去了。朕亲自去请雅儿。”

“是,奴才这几去办。”

皇帝来到齐雅处,见齐雅神色悲伤,便问:“雅儿因何事烦心?”

齐雅见皇帝着一身百姓微服,有些惊讶,道:“皇帝今日是要出宫?”

皇帝在齐雅身前转了一圈说:“你看朕这身打扮如何?与那寻常人家的公子比又如何?”

齐雅并未仔细留意,恭维道:“陛下做此装扮果然丰神俊朗,自有一股人中龙凤之姿。”

皇帝略作为难说:“这就麻烦了,朕可不想带着雅儿和孩子们出去的时候被认出来。”

“陛下是说,要臣妾同去?”

“正是,怕雅儿不去,朕亲自来请。太子和几个皇子怕是这会儿已经准备好了。”

齐雅听到“太子”,心中又不免伤感一番。皇帝见了关心地问:“是不是出了什么大事,让雅儿心里着急?”

齐雅并不想把太子当年中毒和如今的命不久矣的事情告诉皇帝,便说:“并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是寻常的朝政了。臣妾自然愿意同陛下出去,只是朝政繁杂,怕是并无闲暇。”

皇帝道:“朝政又不是这一日两日就能处理的完的,你我夫妻多年,竟从未一同游览过,实为憾事。如今封禅大典已经结束,你我又同在宫外,没有比这更合适的时机了。”

正在齐雅犹豫不决的时候,乐天从外面跑来,边跑边嚷:“去哪里?是要出宫吗?母后也同去吗?”

齐雅道:“乐天越大越没规矩了,都不知道请安。”

乐天这才略微施了一礼:“给父皇母后请安。”又看了看皇帝今日打扮的同往日不一样,便说:“父皇今日这般打扮倒是让人好生喜欢。”

皇帝抱起乐天,亲切地说:“朕许久未见乐天了,乐天的小嘴越发甜了。你快劝劝你母亲,她可是不想出去呢。”

乐天道:“若不是今日女儿撞见,父皇也不派人知会女儿一生,父皇偏心。”

皇帝道:“你个小机灵***皇怎么就偏心了。这样,若是你母后肯,父皇便带你一同去,如何?”

“好!”

乐天如得了指令一般,爬到齐雅的腿上说:“母后,快快换了衣服同我们一起出去吧。母后就算穿常服也是最美的女子。”

齐雅看着乐天恳求的样子只是笑,并不说话。

这时,太子率着三个弟弟也到了,一同请安道:“儿臣给父皇母后请安。”

皇帝招手示意他们过来说:“雅儿你看,孩子们都准备好了,你还是不去吗?”

齐雅看了看这场面,便知道皇帝是有备而来便不再推脱,起身略施一礼后道:“请容臣妾去更衣。”

乐天欢快地拍着手说:“好哦,好哦,母后答应喽。”

宫外,长街上。

小庄子早就换了寻常仆从的装束,如向导一般介绍:“陛下,哦,老爷,夫人。这条街称为‘长街’,是这城中最繁华的一条街道。来来往往的人颇多,酒肆商铺琳琅满目,很是热闹。”

皇帝已经许久未出宫,很是兴奋,便如孩子一般东看看,西看看。可又碍着是在孩子面前,只能勉强压抑着自己的好奇心,维持父亲的形象。

身边的齐雅倒像是对这些事物司空见惯一般,如平常并未有太多的不同,依旧高贵不可侵犯。

太子则留意着民情,眼到之物皆仔细观察。

三皇子王柏立刻被旁边的木剑吸引,嚷着说:“这个好玩啊,买上一些到宫里,哦,家里,给那些小猴崽子人手一个,让他们玩闹起来,岂不有趣。”

四皇子王桦听了,说道:“你就知道玩,什么时候都是吃和玩。”

王柏听了觉得好笑,便立刻回嘴说:“出来一趟不是玩是什么?你不说我还没想起来,那是什么?看起来很好看的样子。”王柏的吸引力马上被路边的点心零食吸引过去了,拉着乐天就要过去。乐天回手拉住王桦,三人连成一串聚到了小摊旁。

早就有侍卫不远不近的跟了上去。

佩儿有些担心地问:“主儿,这小摊上的食物能给小主子们吃吗?”

齐雅笑道:“无妨,你我小时候不是也吃过些。也并无大事。那回来后先试毒就好了。”

听了齐雅主仆的对话,皇帝道:“雅儿想的周到。”又看了看并未过去的太子王松和二皇子王檀说:“松儿,檀儿,你们怎么不也过去看看?”

太子道:“父亲,儿子更醉心在民生民情上,对这些街边的玩意并不感兴趣。”

王檀见状说:“儿子这就去照看弟弟妹妹们。”

齐雅望着王檀远远过去的背影,这么多年她还是无法喜欢这个儿子。

第七十二章 帝后帝后(六)

不一会,几个孩子便回来了。

王柏首当其冲,捧着吃的递到皇帝和齐雅面前说:“父亲,母亲尝尝看。”

乐天和王桦也争抢着要皇帝和齐雅先吃自己的。

王檀则跟在这几人后面微笑着,并不说话。

庄公公拿了银针试了试,道:“老爷,这食物无妨。”

皇帝捡了块放进嘴里试了试,果然味道不错,说:“没想到这民间还有这样的美味,雅儿,你也尝尝。”

齐雅见推辞不过,挑了块最小的,吃了说:“确实不错。”

几个孩子们听了,欢喜的不得了,这才纷纷大快朵颐起来,嬉笑打闹间便跑远了去找新的玩意去了。

皇帝看了看身后的太子说:“松儿,你也和弟妹们过去,身临其境才能更好地体会到民情。”

太子见状,便乖巧地施礼后,向弟妹们的方向走去。

小庄子和佩儿则乖觉地退到帝后稍远的地方跟着。

皇帝牵起齐雅的手,也不说话只是慢慢地往前走。齐雅轻轻地松开那只手说:“老爷与我夫妻多年,早已是老夫老妻了,怎么还做小儿女状。”

皇帝重新牵起齐雅的手不无遗憾地说:“虽说你我夫妻多年,可从未如今日一般在这街上闲逛。我便是把从前没有的全都找补回来。”

齐雅不再作声,任由皇帝牵着。

两人来到一处看起来很气派的酒楼,小庄子不失时机地上前说道:“老爷,夫人,这是长街上最有名的一家酒楼。奴才打听过了这里的药膳宴很是出名,还有几品小菜,虽然是山间的野菜制成,但是口味绝佳。”

齐雅听了,低声怒道:“糊涂东西,药膳?野菜?怎能随意来吃。”

小庄子没想到掐会发脾气连忙说:“奴才知错,奴才知错。”

皇帝倒是心情很好的样子,说:“无妨无妨,尝上几口而已。家里的膳食总是那几样,早就让人吃腻了,今日出来,定然是要找些新鲜的吃食才是。”

“可是,老爷。”

“无妨,无妨。”

齐雅见拗不过皇上,只好勉强同意。

酒店老板见帝后二人无论从穿着还是气度上都颇为不凡,便将店小二拉到一边,亲自迎接道:“老爷夫人,里边请。”

小庄子为弥补刚才的过失,上前说:“你这里可有雅间?”

“有有有,楼上请。”

“那就捡你们这拿手的特色菜都送上来。我们老爷和夫人不喜欢被打扰,闲杂人等可不能上来。”

老板赔笑道:“那是自然,几位请随小的来。”

小庄子退后一步,皇帝牵着齐雅走到了楼上的雅间。一直紧随其后的佩儿并不说话,她记得齐雅小时候最喜欢拉着沈平公子出来尝尝这大街小巷上的小摊美味,还尝尝说越是蝇头小馆的吃食越有滋味,如今喜好却也大变了。

菜刚刚上齐,王檀便带着几个弟妹回来了。

皇帝见了说:“你们几个小家伙,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刚才还在外面野着开心,这会儿吃饭了,倒是知道回来了。”

王柏把一堆战利品放好,看着桌上的吃食和宫里的太不一样便兴奋地说:“父亲,以后能不能让孩儿多出来几次。这外面的玩意也新鲜,吃食也好吃。真是比家里还好。”

齐雅瞪了他一眼,王柏便蔫下去不敢说话。

乐天从王柏的那堆宝贝中拿出几样东西说:“母亲你看三哥,不是刀就是剑的,当真是个武夫。哈哈哈,哈哈哈。”

齐雅看了看这个孩子,明明和王檀年纪相仿,可总是比王檀差那么多,气不打一处来。倒是皇帝很是宽容,拿起一柄木剑说:“这做工嘛,倒是没有家里的精致。不过这款式倒是新奇。”

王柏似找到了知音说:“父亲你看看,这款式我从来未见过,是不是很奇特。”

皇帝拍了拍王柏说:“你现在开始可以学习骑射了,不用只玩木剑了,我儿将来定是个大将军。”

“是吗?是吗?那太好了。谢父亲。”

王柏一直想真刀真枪的打一场,可齐雅总是不准,如今得了父亲的准许,他便如撒了欢的小野马一样开心。

王桦说:“三哥,这下,你可开心了吧。”

王柏笑着说:“定然开心。”

“那你的吃食可是要分给弟弟一点?”

“分,分,当然会给你。”

齐雅这才发现,太子怎么没跟着回来,便问坐在一旁的王檀:“太子呢?”

王檀欠身说道:“回禀母后,太子他说要体察民情过一会才回来。”

“路上可有人跟着?”

“太子身边的护卫全跟着,又加派了几处暗卫。”

齐雅点点头,但是似乎还是不放心,又让佩儿出去安排了一番才稍加安心。

在其他人共享天伦之乐的时候,太子依旧转到了小城的西边。如东边的长街不同,这里竟是一副破败景象。沿街乞讨、卖儿卖女的不在少数。时不时还有扑上来,想求着他给自己赎身或是葬父的。

太子看了心里难过,感叹到:“我大永江山还有这么多疾苦的百姓,那些在庙堂之上的人却整日里说什么天下太平。”

这时有几个衣衫褴褛的人见王松衣着不凡,拼死冲上前来跪倒在地说:“求求公子赏口饭吃吧。”

侍卫见状马上上前驱赶,太子却一挥手道:“无妨,想来他们是饿着了,那些吃的给他们吧。”

身边的人,马上递了几个馒头给那几个人。

太子刚要走,便听到一路过的老者说:“年轻人啊,你救得了这几人,可救得了天下人吗?”

太子听了,连忙上前,施礼道:“老人家,请问此言何意?”

那老人摇摇头说:“老朽看你是富贵人家出来的,并不知道这世事艰难。你难道不知道今年闹旱灾吗?这城外的挨饿的百姓千千万啊。”

太子疑惑道:“不是已经发了救济粮了吗?”

“哎,你去城外看看吧。”

再问什么,那老者已经不再答话。太子决心一探究竟。

果然,城外成千上万的灾民被拦在城门外面。饿死、病死不再少数。而那些守卫的官兵便纷纷把那些死了的拉出去到乱葬岗埋了。

他看到有一女子在吃榆树皮充饥,连忙问:“朝廷的救济粮你们没领到吗?”

那女子虚弱地答:“朝堂的救济粮食有限,我们这种体弱的自然是抢不过那些身强力壮的人。只能吃些榆树皮勉强度日。”

又探问了几人,得到的回答并无二致。

身边的人见如若太子再问下去,便会有大事发生,便悄声说:“殿下,若不回去,怕是陛下和娘娘该等着急了。”

太子转身说:“回去之后,开仓放粮,如若不行,把府里的粮食拿出去分发。”

第七十三章 帝后帝后(七)

见太子闷闷不乐的回来,齐雅便问:“太子今天可见了什么?”

太子答:“城外那么多的难民,怎么不开仓放粮?”

齐雅眉头微皱道:“此事我们回宫再说。”

太子摇摇头,痛心无比地说:“如今,泰山上有人封禅,泰山脚下却有人饿死。真是好一个大永盛世啊。”说罢,转身就走。

“放肆!”齐雅厉声道。

可太子充耳不闻,已经越走越远。

皇帝安慰道:“孩子大了总是有自己的主意,随着他们去吧。”

齐雅委屈地说:“陛下,粮食就那么多,先给了北境和驻扎在藩国的军队充作粮饷的。灾民那里虽然少了些。可朝廷已经分发了春耕的种子,只要熬过这一阵子,灾情就会缓解的。”

皇帝道:“想必太子再过一段时间就能明白你的良苦用心了。走吧,天色不早了,我们也回去吧。”

齐雅心里却觉得难过,怕是太子这一辈子都不能明白自己的良苦用心了。既然如此,就让太子一直误会自己也总比他横冲直撞的好。

在闷闷不乐中,帝后回到行宫,皇帝特意在齐雅宫里歇下。

这一天的游历着实是有些累了,齐雅并不想多言,躺在床上便很快便睡着了。

皇帝静静地看着齐雅,他已经很久没有见到熟睡中的齐雅了。平时的齐雅总是端着皇后的架子,让人看不透她心里想什么。如今睡着了,倒是如孩童一般可爱。可齐雅依旧眉头紧锁,看了,心中不知有着多少烦忧。

皇帝看着齐雅,着实心疼,想到从前种种,思绪分飞。

人人都说自己是个庸庸碌碌的皇帝,可谁又知道他并不庸碌。他当年四岁启蒙,便可诵读全篇论语,七岁,四书五经便烂熟于心。可他是嫡子,却不是嫡长子。当年储位争夺何其凶猛,他只想好好活着而已。

后来,遇到了齐雅。本以为遇到了自己的命定之人,却没想到齐雅早就入宫成为皇帝的一个不受宠的妃妾。他终于又一次敢挑战命运,想为自己争取一回,他冒着天下之大不韪还是把齐雅留在了自己身边。

这么多年,他从来不敢问齐雅究竟心里有没有自己,他只是想把一切最好的都给齐雅,这样便足够了。若是连最后一场梦都醒来,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从前他以为她喜欢的是珠宝美玉、锦衣玉食、亭台豪宅,他便修了最豪华的宫殿,赐下最多的赏赐。

后来他以为她喜欢的是在宫里独一无二的地位,他便默许齐雅处置了后宫所有的嫔妃,给了齐雅皇后的位置。

现在他以为她喜欢的是这朝堂的权利,他便要让齐雅名正言顺的掌握朝政。

对,权利,齐雅要的是权利。

虽然这些年他已经不理政事,可朝中总会时不时传出些流言蜚语,让人不得消停。现在就连东宫都开始议论纷纷,母子离心。

他能任由这样的事发生,他要让齐雅名正言顺地得到一切。

想到这,皇帝翻身下床,奋笔疾书,一纸诏书赫然而出。

第二日,齐雅早早醒来,看见皇帝还在案牍前,便问:“陛下可是一夜没睡?”

皇帝转过脸招呼齐雅过来,说:“雅儿来看看这诏书上还有什么需要改的?”

齐雅走过去,把诏书通读了一边说:“这?这是让臣妾摄政?这是何意?”

皇帝道:“朕这头风病是好不了的了。虽然太子监国成效颇多,可他毕竟年轻,朕也不能放心。若是你在,朕便能放心许多。雅儿,朕要让你名正言顺的摄政。”

齐雅没想到自己步步为营,苦心经营想要得到的东西竟然就这样得到了,心里却没有一丝高兴。接着微弱的光,她看到了皇帝那有些憔悴的脸和因为熬夜而有些疲惫的眼神,竟然有些心疼了。

她一直以为她恨大永皇室里的每一个人,连带孩子们也都不太喜欢。可是,如今她发现,她早就是大永皇室的一员。她的丈夫,她的孩子,她的家都在这。

想到这,齐雅禁不住流下泪水。

皇帝用手指轻轻抹去齐雅眼角的泪水问:“雅儿怎么哭了?怎么这诏书上可还有哪些不妥的地方,朕改了就是。”

“无有不妥。陛下做主就是。”

“那就好,雅儿高兴就好。”

齐雅擦了擦眼泪说:“陛下,若不然一起用早膳吧。”

这还是这么多年齐雅第一次主动在初一十五以外的日子主动邀请皇帝一起用膳,还是她亲口说的,对皇帝来说更是难能可贵。

皇帝很是激动,眼看就要答应。可是想到最近几日病情似乎有些恶化,早就吃不下什么东西了,怕齐雅担心,便说:“不啦,昨夜一夜未睡,朕就在你这儿躺一躺,醒来了再说。”

齐雅听了,连忙轻手轻脚把皇帝扶到榻上说:“陛下便好生在这里歇着,如若有事,差人来叫臣妾就是。臣妾就在殿外不远处陪着陛下。”

“好。”

皇帝想,刚才的齐雅出奇的温柔,这次她是真心的了。皇帝忽然觉得心满意足,轻轻合上眼睛沉沉睡去,脸上尽是笑意。

齐雅从寝殿内走出来,佩儿看见齐雅脸上不一般的神情,似是高兴,又似是难过,也不敢多问,只是叫人赶紧给齐雅梳妆打扮。

佩儿给齐雅选了一根她常用的玉簪。齐雅看了看说:“这玉簪虽然润泽,可毕竟不是至宝,还是皇上皇帝赏的那些金钗吧。”

佩儿默默把一直束之高阁的那盒金钗捧过来给齐雅挑选,她不知昨晚发生了什么,但是她知道从此以后自家的主怕是要有段时间不戴玉簪了。

齐雅拨弄这那盒金钗,她好像从未仔细看过这些钗的款式。今日仔细看了才发现,每一只都不同,每一只无论是宝石的选择镶嵌还是簪子的打磨抛光都是上品。只得一支便是要费些心思,能得这么多,而且每支都是不同的好寓意,怕是要费很大的功夫了。

齐雅从发间找出了一根白发道:“佩儿,你看,如今本宫也老了。”

佩儿把那那个白发轻轻弄掉说:“主儿,您那里就来了。如今容颜依旧。”

齐雅道:“时光不等人啊,或许本宫早该戴上金钗才对。”

佩儿道:“主儿,您现在用金钗,依旧是美的。”

第七十四章 心如刀割(一)

几月后,封禅的一行人浩浩荡荡回到都城。

宣布齐雅以皇后身份摄政的诏书分发下去后,一石激起千层浪,朝野沸议。

可皇帝固执地不听群臣的建议,一意孤行地要让齐雅名正言顺的摄政。群臣皆以为皇帝被皇后迷惑住了。可也有人觉得皇后这些年以来在处理政事上也颇有独到见解,一纸诏书便也是个名分的事情,早晚要发布的。如此几番下来,便也没人议论,众人也都默许了。

可太子宫里却是另一番景象。

这日从朝中回宫后,太子闷闷不乐,招来幕僚道:“母后平日里便把持朝政,如今竟然不知用了什么手段,让父皇竟然颁布了一封令皇后摄政的诏书,那还要我这个太子监国何用?”

幕僚忙上前劝慰道:“太子不必动怒,皇后娘娘也只是摄政。可太子的监国那更是名正言顺的。说句大不敬的话,日后登基的是太子殿下,若那时是否还需要摄政,全看太子的心意了。”

“可牝鸡司晨,扰乱朝纲,自古便是乱世之相,怎能容忍!”

“太子息怒,太子息怒啊。”

太子重重地坐下说:“若是别人,我一定叫他不得好死,可此人偏偏是我母亲啊!”说罢竟从口中怄出一口鲜血,随即昏了过去。

幕僚吓得大叫:“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快请太医,快请太医啊。”

太子忽然昏迷,惊动了整座宫殿的所有人。

齐雅匆匆赶来,见王太医已经诊治完毕,便立刻问道:“太子如何了?”

王太医引着齐雅到殿外,避开众人说:“太子殿下怕是最近劳心劳力多了些,体力不支,再加上外感风寒,内有邪气,怕是不太好了。”

齐雅道:“胡说,前几日你明明还说可保三年,如今才几日,就来同本宫这么回话?”

王太医忙道:“启禀皇后娘娘,太子若是肯好生保养再加上臣等悉心医治,三年不成问题。可是臣听闻近日太子颇为动怒,怕是如此便导致了气血不畅,加重了病情啊。”

佩儿连忙附耳,把今日在东宫发生的事和齐雅复述了一遍。

齐雅默默良久,原来太子如此,竟然与自己有关。她知道王太医对自己从不说谎话,便柔声对王太医说:“就请好生照顾太子吧,又劳了。”

王太医听后,自然过去开方子抓药。

齐雅低声道:“今日惹太子动怒的那个幕僚,杀之;另外,去请豫离来。”

齐雅话音刚落,皇帝就匆匆赶来,一进门便扑倒在太子床前焦急的呼唤着:“皇儿,皇儿,如何了?父皇来了,你起身看看父皇。”

王太医看了看齐雅,不敢直接回话。

齐雅走过去,搀起皇帝说:“皇儿的这病来势汹汹,太医们已经在全力救治了,皇帝不必忧心。”

“真的吗?”皇帝知道,太子是齐雅曾经最爱的孩子,他不敢想象,若是太子有什么不测,齐雅会变成什么样。

齐雅忍着心痛点点头道:“是,太医会想办法的。”她依旧不想告诉皇帝太子的真实情况,她怕若是她说了,皇帝会支持不住,加重头风病的发作。

皇帝陪着齐雅在东宫坐了良久,终因体力不支,只能先回寝宫歇息。

齐雅亲自照顾着太子,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好好的陪伴儿子了。她曾经以为母子之间没有什么解不开的结,没有什么说不出的话,可是她发现她曾经的设想太天真了。

她想到自己最爱的儿子也许就在最近的这几天忽然不见了,不免心如刀割。她唯一的希望就是那远在天边的豫离了。

想到这,便拉过佩儿问:“豫离可有消息?”

佩儿端着红枣粥说:“主儿,先吃点东西吧。这里有人侍候,主儿不必担心,先歇息吧。”

“本宫问你,豫离可有消息。”

佩儿道:“主儿,您忘了?这信鸽刚发出去不到一日,想必不能这么快的,再等几日吧。”

齐雅道:“才一日吗?”

“是啊。”

齐雅接过佩儿端过来的粥喝了一口,又看了看太子,再也吃不下任何东西。又问:“陛下如何了?”

佩儿道:“陛下还是老样子,主儿且放宽心。”

齐雅想,若是此时陛下再因为担心太子而加重病情,她可就真的有些只撑不住了。

在太子身边守了一夜,齐雅不得不暂时放弃母亲的身份,走到前朝,继续做那个不可一世的皇后。任由宫里的流言蜚语。

早些年娴太妃下毒的事情还是有些宫里的老人是知道的。也不知从哪出来的闲话,竟然有人说此次太子忽然病倒是因为太子的存在阻碍了皇后进一步把持朝政,是皇后给自己的亲生儿子下了毒。说这话的人不在少数,让说书人一说,在市井间更是传得绘声绘色。

齐雅见太子的并不见起色,豫离又不知什么时候能来,如所有手足无措的妇女一样,她想到了求神拜佛。

这日,她召了沈夫人进宫,道:“民间若是求神都如何做?”

沈夫人想了想说:“添香火钱,或是给佛像重塑真身。”

齐雅道:“你可知道哪里的神佛最灵?”

沈夫人道:“妾身听闻,洛阳有座石窟,供奉在那里的神佛很是灵验。”

“既然如此,本宫捐出两万贯脂粉钱交予你,在洛阳以本宫的容貌重塑佛祖像,保佑我儿平安。”

沈夫人领命道:“是。”

这本是一个有病乱投医的母亲为自己的儿子做的一件平常事,可是到后世的嘴里便又成了祖母的一大罪名。每每想到此处,我都会为祖母鸣不平。何以别人都可以求神拜佛而当时贵为皇后的祖母却不行?可是史官不这么认为,他们觉得这便是祖母为后面的权利争夺而步步为营。

如今已经没人知道祖母当时真实的心意如何,也许在后来,这尊佛像也曾成为她利用的工具,但是在当时,更多的是一颗慈母的心吧。

五日后豫离终于来了消息。

“主儿,大喜,豫离姑娘来了,在宫外候旨呢。”

“快请,快请。”

豫离还是同从前一样,披着黑色的斗篷。

不待豫离行礼,齐雅亲自起身拉着豫离坐下,问:“你可有什么解法?”

豫离道:“娘娘不是已经求神拜佛了吗?自然知道太子这病已经是无药可救了。”

齐雅听了如五雷轰顶,往后退了一步,她最后的希望破灭了。

佩儿道:“豫离姑娘,请你再想想办法吧。”

豫离道:“当日,我把信鸽交予娘娘,如今娘娘招唤我便来了。可当日我也说过,我并不是神仙,也只是偶然得了一刻药丸而已。如今我人虽来,却并没有解救的法子。”

齐雅知道豫离说的都是对的,可是她曾经是多么希望豫离能有办法,能救下自己的孩子,可正如豫离所说,她不是神仙。是啊,也许只有神仙才能救下太子。

第七十五章 心如刀割(二)

从那日起,齐雅并在每日的清晨傍晚诵经,为太子祈福。

也许是齐雅的诚心真的感动了上天,洛阳的大佛落成的那一日,太子竟然醒了。

“主儿,主儿,太子,太子醒了,您要不要过去看看?”佩儿激动地顾不上礼仪,跑着和齐雅报信。

齐雅因为跪了太久,脚都有些麻木了,踉踉跄跄地起身,说:“走,走,去东宫。”

佩儿连忙上前扶着。

主仆二人没用任何仪仗,互相搀扶着一路小跑到了东宫。

齐雅见太子正好端端地坐在床上,由人侍候着喝粥,心里宽慰,连忙上前问:“皇儿可感觉好些了?”

太子答:“让母后担心了,儿臣昏迷了这些日子真是不成样子。”

齐雅忽然间老泪纵横,如老母亲一般,抚摸着太子的发丝说:“傻孩子,你若醒了,比什么都强,还讲这些虚礼干什么?”

太子安慰道:“母后费心了,儿臣现在已无事了。”

齐雅看了看太子,果然太子惨白的脸上泛出了血色。她不是没想过,或许是回光返照,可是也许是神佛真的听到她的真心祷告,所以让她的孩子在鬼门关转了一圈又回来了呢?齐雅怕再次失去太子一般,紧紧地抱住他说:“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太子说:“儿臣听闻在儿臣病着的时候,母后曾捐了两万贯脂粉钱在洛阳重塑了一尊佛像为儿子祈福。如今儿臣已经醒了,可否容许儿臣一道去还原?”

齐雅犹豫到:“此去洛阳要三五天的光景,不若待你好一点再去也不迟?”

太子摇摇头道:“母后,大佛落成之日本该去礼佛的。可是因为儿臣的缘故,您未能出宫。如今儿臣已经醒了,况且这尊佛像还是为了儿臣所建造,儿臣断断没有不去礼佛的道理。还请母后准许儿臣的请求。”

这时,皇帝也赶了过来,听到齐雅母子二人的对话后,说:“雅儿,皇儿都这么说了,你就准了他吧。不然他该不放心了。有朕陪着你们同去,必然可保太平安全无疑。”

齐雅发现这些日子没见皇帝,皇帝更加憔悴了,很是担心地说:“陛下同去?”

皇帝知道齐雅是在担心自己的身体,便说:“雅儿,朕还没老到走不动的地步呢,你不必担心。朕决定了,明日出发,朕陪着雅儿和皇儿一同礼佛还愿。”

齐雅狠了狠心道:“好。”

此次巡幸洛阳只有太子跟随帝后而行,因为齐雅担心皇帝和太子的身体状况,因此一行人走的极慢。本来五日的行程,竟然走了十日。不过好在众人是平安到达洛阳。

一路上齐雅不停地派人去探问太子的状况,她生怕万一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太子就不见了。她感谢上天把她的儿子还给她,但是她仍然不敢相信,她的儿子真的会平安无事了。

她曾经找王太医问过,王太医说:“从脉象上看,暂且平安无事。”齐雅得到这个不确定的答案更加焦虑,一心想着,若是此次太子真的能平安无事,她便从此吃斋念佛,再也不理朝中俗事。

“主儿,太子来请安了。”刚刚安顿好后,佩儿便来报。

“快请进来。”

太子依然恭恭敬敬给齐雅请安。

“免礼,免礼。舟车劳顿,皇儿不必如此着急向本宫请安,好生歇息着才是。”

太子没有起身,而是跪在地上说:“母后,前些日子儿臣对母后的种种着实不应该,还请母后原谅。”

齐雅使了个颜色,佩儿连忙把太子搀扶起来。

齐雅说:“皇儿啊,母后又怎么会亲自怪你,你若安康,母后自然是最高兴不过的了。”

太子微微额首,从随行之人手中的盒子里取出一定凤冠说:“母后,这顶凤冠儿臣早就做好了。最上面的东珠是儿臣亲手镶嵌的。早就该献给母后的,却没想到放到现在才拿出来。是儿子的不是。”

太子说话的时候虽然语气还是冷冰冰的,但是齐雅看得出,太子的神色已经有一丝的动容。

佩儿接过凤冠递在齐雅手上说:“主儿,奴婢瞧着这东珠镶嵌得着实细致呢。要不是刚才太子说了,奴婢还以为是经年的能工巧匠才有这等手艺呢。”

齐雅看了看,心中欢喜,也顾不得理解说:“来,给本宫戴上。”

“是。”

齐雅照了照镜子,又问太子说:“皇儿,你觉得如何?”

太子说:“母后雍容华贵,气度非凡,此冠果然只有母后才可戴。”

齐雅笑着说:“我儿懂事了。可去给你父皇请安了?”

“回禀母后,已经给父皇请安了。儿子敬献了一柄从隐士手里寻来的上古宝剑,父皇很是喜欢。”

“那就好。那就好。”

太子忍了半天,终于开口道:“儿臣可否请求母后一件事?”

“何事?你说,母后都给你办。”

“儿臣可否请母后亲手为儿臣做一份金猪饼。”

齐雅记得那是他小时候最爱吃的糕饼,从前碍于是哥哥,总是把糕饼让给那个贪吃的王柏。后来,因为荷花酥中毒事件便不再吃任何糕饼。再后来,连齐雅宫里的东西他都不吃。今日竟然主动要求齐雅给他做金猪饼,哪里还有不依的,便说:“好好,母后这就去给你做。”

太子听了,露出了久违的微笑说:“那儿臣就先告退了,若是做得了我差人来取。”

“好,好,你先回去休息,做得了,母后再去看你。”

半晌,齐雅端着金猪饼出来,正和佩儿议论着这味道是否合适。

忽然,门外小东子来报:“娘娘,娘娘,不好了,不好了。”

佩儿听了便说:“小东子,看来是娘娘平日太宠着你了,也学会大呼小叫了,什么事这么惊慌?”

“太子他,太子他,不好了。”

齐雅出奇地镇定,厉声道:“说清楚。”

“太子下午回到自己的寝宫,就说累了,躺在床上就睡下了。后来有宫人见太子一直不醒,过去查看,发现太子的气息微弱,这才觉得事情不对的。太医已经请过去了。陛下也过去了。”

齐雅听了,险些晕厥,颤抖着把最后几块金猪饼放进食盒里说:“走,随本宫去看看。皇儿刚才还吵着要说金猪饼呢。本宫做好了,走,咱们给他送去。”

第七十六章 心如刀割(三)

齐雅一行人来到太子的行宫。

一屋子的人都聚在太子的宫里,大多是来打探消息的。佩儿呵退那些人,扶着齐雅慢慢走近床边。

皇帝见了齐雅过来,轻声说了一句:“你来了,快快皇儿吧。”

齐雅并未多说而是径直走到太子身边,她看到太子的脸已经变得惨白,近乎铁青色,她伸出手,试了试鼻息,虽然微弱,但还有气息,心下稍安。她伸手接过佩儿手里的食盒说:“皇儿啊,母后把金猪饼做好了,你别睡了,可起来尝一尝了?”

太子未动。

齐雅又轻声说:“皇儿啊,该起床了,可是你特意要母后做的金猪饼啊。”

太子未动。

齐雅此时声音已经有些颤抖,可仍旧尽力保持平稳说:“皇儿,母后来看你了,给你送金猪饼来了。”

太子未动。

齐雅拿出一块金猪饼咬了一口说:“皇儿,你看,母后亲口吃下去了。味道不错,皇儿可有放心起来尝尝了。”

太子终于微微睁开眼睛,有气无力地说:“母后不要怪儿臣,是有小人挑拨,奸佞作祟,儿臣的心里是一直感念母后的啊。”说着缓缓抬起虚弱的手想要去拿一块金猪饼。

可那只手就在快要触碰到食盒的时候,那样停在了半空中,又重重落下。

齐雅见状,迅速抓起太子的手,把自己刚刚咬过的那块金猪饼放在太子手里,扑在太子身上哭喊:“皇儿啊,皇儿啊,你醒一醒啊。母亲从未怪过你,母亲从未怪过你啊!”

东宫薨逝的消息马上传了出去。原定的盛大礼佛仪式也草草结束。齐雅看着那尊按照自己的容貌打造的佛像,心中感慨万千。终究她是守不住她最爱的儿子啊。

一行人马返回都城。与来的时候声势浩大不同,回去的路上人人皆是愁眉苦脸,阴云笼罩。齐雅一直抱着那盒金猪饼耿耿于怀,她为何不早一点做好,也许那样太子就能吃上一口了。

佩儿从旁劝慰道:“主儿,太子在走前与娘娘的心结是解开了。太子走的也不留遗憾,很安心的。”

齐雅问:“是吗?”

“自然是。主儿的心意太子也知道了。所以太子走的安详。”

齐雅抱着那食盒说:“小的时候,他也喜欢吃这些糕饼的。可从来都是严于律己,近乎苛刻。本宫也常说,他身为长子便该有身为长子的担当,要给弟弟们做表率。所以他总是用功,从不贪玩贪吃。偶尔放纵一回,可看到那几个小的在身边,却都把这些吃食让给他们。你说,咱们宫里要什么没有,他何必如此?”

佩儿道:“太子素来友爱兄弟的。”

“是啊。本宫还记得,他当年还亲自给本宫捶背,让本宫不要太累。可谁知他自己却常常读书到深夜?”

佩儿道:“太子仁孝。”

齐雅的泪水似乎已经在那天流干了,默默不再说话。

忽然,车架停了。

只见皇帝亲自到了齐雅的车架上。

齐雅微微欠身,算是请安。

皇帝搂着齐雅什么也不说,可齐雅却觉得不再那么悲伤了。也许此时此刻,他们不再是大永的皇帝和皇后,只是一对失去长子的可怜父母,互相安慰,互相依靠。

回到都城后,皇帝下令追封太子王松为皇帝,并葬于帝陵,并亲自支持葬礼仪式。这是史无前例的死后哀荣。

齐雅无法面对年仅十七岁的长子的早逝而一病不起,每日只觉得心如刀割,却流不下一滴泪水。

太子王松下葬十日后,二皇子王檀顺理成章地被立为新的太子,而他的登基大典由于长兄的离去,而变得草草结束。

王檀正式入主东宫,王檀身边的一干人等自然是各个欣喜若狂。可碍于还在先太子的丧礼中,都不敢太声张。不过也有那胆大地说:“恭喜殿下,贺喜殿下,终于入主东宫。”

“殿下上马能战,下马能治。文韬武略都胜于众皇子,只是因为晚出生了几年就要屈于臣子之位,实在是可惜。”

“可现在不同了,殿下终于荣登储君之位,果然是老天有眼。”

几人议论纷纷,王檀冷冷地说:“这才到哪里,你们几个没见识的,是故意给人留话柄的吗?”

那几个幕僚才察觉出失言,纷纷低下头不再说话。

这时,有个精明地凑上前来说:“殿下要不要探望下皇后娘娘,娘娘已经病了许久,多日未出宫了。”

王檀阴笑了一下说:“好,确实该去看看母后了。”

这几日,齐雅除了躺在床上,便是不停地在做金猪饼,行动近乎癫狂。佩儿见是王檀过来,便说:“太子殿下,娘娘身子不适,还请太子殿下先回去吧。”

王檀说:“正是因为母后身子不爽利,我才要来看望。佩儿姑姑可不要阻挡。”

话音刚落,王檀身边的侍卫就把佩儿推开。王檀大步走进皇后的寝宫,不像是探望,倒像是闯宫。

齐雅走出来,让人觉得不怒自威,刚才哈张牙舞爪的侍卫都纷纷退下,不敢说话。

佩儿马上来到齐雅身边站立。

齐雅道:“皇儿如今是长本事了,连本宫身边的人都敢打了。”

王檀施礼道:“给皇后娘娘请安。”

齐雅心道,如今连母后也不叫了,莫非是知道了什么?

说:“起来吧。皇儿今日来找本宫何事?”

王檀道:“儿臣听闻近几日母后为着大哥的离去而郁郁寡欢,所以特来探望。”

“哦?既然如此,母后必然不能叫你空着手回去,母后刚刚做好的金猪饼,就赏赐给你了。记得你们小的时候最爱吃的。”

王檀看了看那碟糕饼,确实做得精致。可他不敢动。

齐雅冷冷地看着他。

王檀只觉得背后发凉,不得不拿起一块,犹豫半天,才放进嘴里。

少顷,齐雅问:“味道如何?”

王檀摸了摸肚子,觉得并无疼痛之处,便说:“母后亲手所做,自然是美味无比。”

齐雅道:“既然喜欢,就拿去吧。你来看也看了,没什么事就退下吧。”

佩儿恰到好处的走上前来说:“太子殿下,请吧。”

王檀只好施礼告退。

齐雅转身坐回到凤座上,前不久还如疯癫状态的齐雅就如换了一个人一般,冷漠而坚强。

齐雅紧蹙眉头,心道,我大永的江山,还落不到你一个庶子手里。

第七十七章 争权夺利(一)

王檀回到东宫的时候仍旧觉得有双眼睛在盯着自己,一身冷汗久久不能消退。

早有幕僚前来询问:“太子殿下,可曾问皇后寻回了奏章。”

这时王檀才猛然想起,他去齐雅宫里的目的是为了寻回奏章的。自从先太子薨逝后,齐雅便命人把原来东宫里未批阅的奏章都搬到自己的宫里。如今王檀被册封为太子,可是一未能正式获得监国之权,二见不到奏章。可以说他这个太子是有名无实的。

结果,带着一干人等雄赳赳气昂昂地到了齐雅宫里,竟然就被齐雅的一盒金猪饼给打回来了,怎么想都觉得憋气。

他看见那被放在案几上的金猪饼气不打一出来,一巴掌把食盒打翻,也不敢多说话,只能暗暗地生气。

他想,若是那天皇后早来一刻,太子就能咬到一口金猪饼了,没准这时候朝廷的风向就会变了,就可以顺理成章地把皇后指责为毒害亲儿的凶手。若是如此一来,他的大仇就得报了。

自从十一岁那年,知道了自己的生母并非皇后而是另有其人,他便暗中留意处处查访。这些年虽然未有确切地证据,可是皇后这些年对自己的态度,他也能感受一二。

如今不等自己动手,那病恹恹的太子便自己不行了,轻松的得到太子之位。皇后为此忧心忡忡,险些封魔。好不容易以为时机到了,却不想竟然被皇后几句话就给赶了回来,怎能不气?

若一直下去,大仇如何报?

王檀无法,如此,只能静待时机。

另一边,齐雅已经打扮妥当,早就恢复了原来的样子。

齐雅问:“可曾知道什么了?”

豫离答:“趁着娘娘生病的这几日,奴婢去查了。二皇子果然是知道了些什么,正鼓动着幕僚,想废后。”

此时的豫离已经是一身平常宫女的打扮,让人根本看不出她是曾经出入过皇宫的那个救过先太子的“神医”。

齐雅轻蔑地笑了一下说:“他倒是个能隐忍的。既然早都知道了,却一直做小伏低在本宫面前卖乖,也是不容易。可如今怎么就忍不了了?太子刚一走,他以为本宫真的得了疯病,就来发难。怎么,这会倒是不想忍了?想替生母报仇了?”

豫离道:“最近奴婢探查到,二皇子确实在投投藏匿战甲,兵器,训练武士。”

“哦?也学会谋反了?倒是胆子大了些。”

佩儿上前道:“可是奴婢觉得,二皇子今天来了这么一出,怕是还要装巧卖乖些时日。”

齐雅笑着说:“佩儿果然也是有长进的了。他自然还要装乖一阵子,眼下怕是求到陛下那里去了。”

果然,齐雅所料没错。王檀正在承乾殿里。

皇帝看到王檀倒是很高兴,问:“皇儿今日怎么有空看朕?”

王檀上前一步,呈上一本书册说:“父皇,这是儿臣让人编纂的《前人传》,分为帝王篇,后妃篇,宰相篇,将军篇,臣子篇以及命人篇。收录了历代有记载的人物传记,汇编成册,特此献给父皇。”

皇帝拿在手里翻了一下说:“编纂如此传记怕是要颇费些时日吧。”

“禀父皇,儿臣在三年前就开始编纂了。收集,整理确实是费了些功夫,近日才编纂完成。儿臣是怕父皇因为思念大哥而哀伤,故特此呈现给父皇,以求父皇宽心。”

皇帝感叹道:“你也是有心了。从前有你大哥在,竟然不知道你也是个仁孝的孩子。过来给朕看看。朕好久没有仔细看看你了。”

王檀走到皇帝身旁。皇帝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番,这个儿子,果然是最漂亮的那个孩子。再看看他手上磨出的茧子,怕是习武练剑所致。和三皇子王柏不同。王柏是贪玩,而他确实真真实实地在联系。文治武功都不差,是他这个做父亲的忽略这个孩子了。

皇帝关心地问:“皇儿刚迁入东宫可还习惯?”

王檀答:“劳父亲挂心,住的还是习惯的。只是儿臣发现东宫里的奏折都不见了,儿臣有些担心。”

皇帝道:“你母后如今摄政,许是都在她那里,你去派人取来便是。”

“不瞒父皇,儿臣今天去了。可是母后似乎并没有归还奏折的意思。怕是儿臣还是不如大哥哥,让母后不放心吧。”

皇帝道:“你从未涉足过朝政,你母后担心也是应该的。不过如今你已经身为太子,同从前大不相同。朝政如何处理也要学习起来。不如就先批阅些简单的,常规的。等以后熟悉了再多看些军国大事。”

“是,儿臣遵旨。”王檀谦卑施礼。

皇帝知道,齐雅素来对这个孩子不冷不热,所以也是怕了他委屈,便说:“朕给你写一道手谕,待会叫人给你母后送去。你自回东宫等着就行。”

“是。儿臣遵旨,儿臣告退。”

从承乾殿里出来,王檀觉得自己今日总算做了一件顺心的事了。心情愉快了很多。

可是,在他的复仇名单里还有他的父皇。为何当初皇后要杀他母亲的时候他不阻止?为何他不曾惩罚皇后?他母亲的死,他们每个人手上都沾着血!

果然待他晃晃悠悠回到东宫的时候,奏章已经被搬回来了。虽然都是些杂事,琐事,可总比什么都没有好。

王檀确实也属于第一次接触这些奏章,仔仔细细看下来,倒是不难批阅。

他知道,皇帝喜欢仁爱的人,自然是投其所好,在字里行间中尽显体恤爱民之意。每每遇到不懂的地方也会趁着皇帝精神的时候前去请教。倒是比从前的大哥做的更加像样子。

当然,他也会时不时命人给皇帝和皇后送去些吃食物件之类,来表示自己的孝心。

那日,齐雅收到了一只手炉。

佩儿说:“这是二皇子差人送来的,说是怕主儿冬日里冷,可以暖手用。”佩儿知道齐雅不喜,所以一直称呼王檀为二皇子而不是太子。

齐雅拨弄了一下那只手炉说:“倒是会学习他哥哥的一招半式,不过竟是弄些小儿女的心思。若是真有孝心,何必常常去叨扰他父皇。”

侍立在一旁的豫离说:“娘娘可不能小看这位二皇子,他倒是有的是心思呢。”

齐雅看了一眼豫离道:“确实,在尊重讨好父亲的方面上,谁也没有王檀做的好。”

第163章 悲喜皇嗣(三)

半月后,一位名不见经传的侍御史走到了台前。

朝堂之上,齐思淼道:“启禀太后娘娘,关中侍御史付洋率关中百姓九百余人来到都城。臣昨晚查探一番,觉得事紧急,今特带付洋入朝,已在外等候。还请太后娘娘准其上,亲自禀明。”

齐雅对这个付洋略有耳闻。他是齐思淼夫人的远房一个表弟,为人倒也算是正直,和齐思淼这样只知道谄媚之人还是略有差别。只是他在此时能为齐思淼所用倒也说明他并不迂腐。朝中的新人不多,齐雅倒是也想看看这是什么样的一个人。

“既然如此,便让他上回话吧。”

侍御史是相对低级的官职,一般如此份的人都难得来都城一趟,更不用说能亲自到朝堂上拜见。这次上回话对这样官阶的人来说无疑是一次展示自己的机会。很多有此机会的人都会特意装扮一番,有的甚至要在家里演练多次才行。齐雅见得多了也并不在意,通常也不过是说些无关紧要的话,打发了就行了。

听闻让此人上后,众人只见一着崭新官服的人迈着四方步便走入内。此人有关中人的特点,看上去肤色比都城的人略胜,材也更加魁梧一些。一脸略带憨厚的正义凛然的样子让人多了几分信服。尤其此人的神中虽带有敬意倒是未显出一点惧色,这倒是让齐雅多了几分好奇。

齐雅难得地直了腰杆,往前探了探子问道:“你便是付洋?”

付洋道:“启禀太后娘娘,微臣观众侍御史付洋。”

齐雅点点头道:“倒是个相貌堂堂之人,这模样倒是比你那姻亲家的表哥要周正一些。”

齐思淼见齐雅又在朝堂之上开起自己无伤大雅的玩笑,忙道:“太后娘娘说的是,我这模样怕是这齐家最丑的一个了。”引得众臣一阵发笑。

齐雅也觉得有趣,笑呵呵地问付洋:“哀家听你表哥说,你带来九百多个老百姓到都城来,是想干嘛?你可要知道前些子各处有几个有个王爷头衔便以为了不起的宵小之徒,企图造反的时候手里也带了不过两三千人喽。”

付洋听了这话赶紧乖觉地跪下道:“微臣绝无此意。相反,这九百余人都是为了同一件事来。他们写了万民书,特委托微臣一定要亲自交到太后娘娘手上。正因如此,微臣才顾不得礼仪,特意央求了齐大人,今一定要上请奏。”

“哦?如此看来,倒是个很重要的事了。万民书在何处?呈上来给哀家看看。”

齐雅一边看着万民书,付洋一边奏对道:“启禀太后娘娘,万民书上所言是关中百姓共同的愿望。关中百姓请奏太后娘娘,希望太后娘娘改国号为照,赐皇帝姓齐。”

齐雅看了一眼那付洋道:“起来回话。”便并未多言。

齐雅将手中的万民书看完,心中觉得这万民书倒是写得颇有些真实感,不仅仅是滥美之词。余光之下扫过齐思淼,颇有赞许之意。齐思淼觉得此事该是办对了,心中欢喜。略微用眼角瞟了一眼旁边的齐元爽,那神颇为得意。

这一切皆被齐雅尽收眼底,只觉得这两个都是些沉不住气的家伙,也就止步于此了。

待读完万民书,齐雅道:“百姓的意思哀家知道了。你待百姓把这万民书呈给哀家,也颇为辛苦了。下去休息吧。”

付洋不知是何意,只看了一眼齐思淼。齐思淼给付洋使了个眼色,付洋马上又跪下道:“启禀太后娘娘,还请太后娘娘准了百姓的愿望。”

齐雅道:“尔等之意哀家再清楚不过。只是这国号可不是随便改的,更何况皇帝的姓氏更不易轻易赐姓。此事哀家无法准奏。暂且退下吧。”

这齐思淼有点着急,齐元爽不动声色,只有赵嗣之看出了火候。

“启禀太后娘娘。依照微臣看来,今百姓所奏之事刚好解了前娘娘前所忧之事,此乃天意。娘娘不如就顺应天意。更何况齐姓乃普天之下最尊贵的姓氏,将此姓氏赐给皇帝再合适不过了。还请娘娘三思。”

齐雅道:“赵大人言之有理,可断然让哀家更改国号可是万万不可的。如此行事,哀家还怎么对得起先帝。此事再议,再议。”

有些机灵的大臣又纷纷上前恳求了几次,齐雅又跟着推脱了几次。这样一来二去的好几个会和后,此事才算是暂且作罢。

当,散朝之后。齐思淼并没有如往常一样高傲地离开,而是特意找了赵嗣之说话。

付洋很识趣地跟在二位大人后,其他众人看了心知二位大人有话要说也都特意避开到了一旁。

齐思淼拱手道:“赵大人,有一事齐某不解,还请赵大人指教一二。”

赵嗣之回礼道:“不敢不敢。赵某何德何能可担当得起‘赐教’二字?”

齐思淼道:“赵大人可不比和齐某客气,前些子齐某这新得了几幅字画倒是颇为不错。你是知道的,齐某乃是一介粗人,这些东西放着也是可惜。不如赵大人今若是有空可到我府上看看。若是赵大人有喜欢的,尽可以拿回去赏玩。”

赵嗣之道:“齐大人的东西自然是好的。只是这倒不必,指望着齐大人后能多多关照赵某一二就好。齐大人所问之事,可是太后娘娘今何故如此?”

“正是正是。”

赵嗣之道:“太后娘娘之意,我等自然是不好揣测。只不过赵某平里多看了几本史书而已,从古至今的君王多会有三让其位的说法罢了。”二人正说着,已经到了宫门口,赵嗣之远远看到自家的仆人便道:“我的轿子已经来了。齐大人,赵某先走一步了。”

齐思淼见赵嗣之远远离开后,心道,真是个老狐狸。

话虽这样说,不过齐思淼心里早有了计划,转对付洋耳语了几句也放心地离开。

百姓的心齐雅已经明白了,不过她更想知道众臣和王氏子弟的心思。毕竟这两类人虽然人数少,可是掌握的权利多。若是没有他们的支持,那后面做什么都不见得顺利。很多话她不好明说,不过好在倒是有几个会办事的人,虽然不那么机灵,可贵在一点就透,倒是也能让她安心。

回到慈恩宫,乐天公主早就等着了。这还是她此次生产后第一次入宫,母女相见自然有很多话要说。

在关心了乐天的子和那未曾谋面的外孙后,齐雅道:“那成园的事如何了?”

乐天道:“小沈将军怕是发了狠了,能关就关能杀就杀,成园都快空了。好在母后早就派人把那个……那个人看了起来,要不他肯定是要闹的。”

齐雅点点头道:“他虽好,只可惜心智欠缺了些。此生死存亡时刻不能让他出来作祟。另外,留在都城的王氏子弟那里还要你去游说。”

乐天正要开口,只见豫离进来了,脸色沉沉地说:“娘娘,他来了。”

第164章 悲喜皇嗣(四)

一向做事妥帖的豫离的脸色都变得这么差,想来是没什么好事的。果然来人也不经通报便直直闯入内,乐天公主厌恶地向那个方向看了一眼,颇为不屑地哼了一声。

那人倒是不在乎,只淡淡地说:“呦,公主也来了。”那语气里带有些许挑衅。

乐天公主并未说话看,却也并不看他。

这是沈成仁来了。

沈成仁虽然憋了一肚子的气,不过好在他还是明白能帮他解决所求之事的是谁。见了高高在上的齐雅,还是会恭恭敬敬地行礼请安。

齐雅见了他,倒很是平静,脸上不喜不悲,只温言道:“今怎么有空过来?”

沈成仁见齐雅并未恼怒,便张狂了许多。礼数全不顾,满脸地不快,道:“太后娘娘怎知我是今才有空过来的?我可是一直都有空,只是太后娘娘不让我进宫罢了。”

这时豫离在齐雅耳边轻声说了几句,齐雅明白,这沈成仁能蒙骗过那几个在成园看守的人而跑出来倒是也有几分小心思。

齐雅道:“这几外面乱,哀家不想让你伤着,派了几个人保护你。你不要多想。”

那沈成仁一贯是会蹬鼻子上脸的,竟然一股坐在地上撒起泼来:“我不管。我那几个小兄弟怎么就成了刀下魂了?你得给个说法。”

不待齐雅发话,乐天就已经听不下去了,大吼了一声:“放肆!”接着腾地一下站起来,指着沈成仁骂:“你也在宫里有些时了,怎么到现在连规矩都不会?什么你啊,我啊的。见了太后不知道怎么回话吗?”

沈成仁瞪了乐天公主一眼,像长辈教训晚辈一样:“哎呦,是乐天啊。我还道是谁呢?听说你刚有了麟儿,可喜可贺啊。不过这脾气还是真大,小心夫君不喜欢。”

乐天气急,回手就想给沈成仁一巴掌,可又不知道齐雅的意思,抬起来的手就停在了半空中。猛地向下一甩,道:“本公主不出手,也自有人教训你。”

齐雅示意乐天坐回去,静静地看着沈成仁说:“你那几个小兄弟烧杀抢掠做了很多坏事。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抓了他们惩处了也是为你好。免得叫外人以为都是你教唆他们的。”

沈成仁依旧不听,道:“那又怎么样?他们不过就是杀了几个草民而已,随便拿些银钱打发了不就行了。怎么?还得一命抵一命吗?”

“恩,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更何况他们几个又何尝不是你口中所说的草民?”

不待沈成仁再说什么,齐雅轻轻挥手,等在外的侍卫便把沈成仁抓起来扭送出去。既然关在外面总是想往宫里跑,不如就关在宫里,倒是还能省心些。

在打发了沈成仁厚,齐雅对乐天道:“近你的子若是养好了,也该去叔伯兄弟家走动走动了。”

乐天并没有答复这话,而是脸上泛着些许淡淡地忧愁道:“儿臣看那斯不是什么好的,母后为何定要留着他?若是母后喜欢,可以再找些好的来。若是母后边的人不方便,儿臣……儿臣愿意为母后代劳。”

齐雅明白女儿也是疼惜自己,只是这孩子终究还是太年轻,只看了表面,看不到背面。

齐雅道:“你可仔细看了那人的脸?”

乐天恍惚间就觉得那张脸长得像一个人,心里早就开始犯了嘀咕,可是一直不敢往那方面想。但如今既然齐雅亲口这样说了,乐天也没了顾及,想到那张脸,确实像一个人。

“母后,你是说他像……?”

齐雅点点头。

乐天道:“可他终究不是啊。”

齐雅微微有些叹气,道:“终究不是,终究不是。”又回了回神说:“刚才母后交给你的事可曾明白?”

乐天自然知晓,无论她的份地位还是她个人的社交能力,都是去游说王氏子弟拥立齐雅为帝的不二人选。而且,若果有了王氏子弟的拥立,那么齐雅称帝便会事半功倍,畅通无阻。同时,除了她以外,再也没有更合适的人可以担此重任,因此她深知自己责任重大。

乐天心里早有一番盘算,把还在都城的王氏子弟按照辈分、人望、朝中实力分出了三六九等;同时按照脾气秉也准备了各自喜欢的礼物和说辞。蓄势待发,只等齐雅一声令下。

乐天道:“母后请放心,儿臣定然不会让您失望。”

王氏子弟自然由乐天去劝说,朝中大臣们明里有二齐一赵,暗里有护国夫人鼓动着各诰命夫人吹枕边风,自然也是不必担心。只不过还有一类人不能小瞧,毕竟这也是成事的重要一环。

齐雅道:“哀家去看看他。”

豫离上前扶住齐雅,一脸委屈地说:“娘娘,您还屈尊降贵去看他?要我说这人太不识好歹,杀了都不为过的。就算要留也该是他来拜见您。”

齐雅笑着说:“刚夸了你几,你便沉不住气了。成大事者便要受得了这常人受不得的委屈。就算受了委屈也不见得就能成大事,何况那不受委屈呢?”

豫离道:“娘娘,奴婢是看不得您受委屈的。”

齐雅换了个说法:“这倒是没什么。何况张先生的书简里特别提到了这点,你说哀家是该听还是不听呢?”

也不知怎么,豫离的脸竟然不自觉地红了,没了刚才的打抱不平的张扬样子反而一脸羞地说:“一个穷书生,娘娘听他作甚。”

“呦呦,看看这丫头,学会口是心非了。”

“娘娘,您别取笑奴婢了。”

主仆二人边走边逗笑,可这点畅快马上便被打破。主仆二人刚踏入慈恩宫后院的小门就听见里面一阵撕心裂肺杀猪一般的惨叫。齐雅心下有数,这是沈成仁又在作妖。

见齐雅过来,守门的士兵将关着沈成仁的那间屋子的小门打开。沈成仁见是齐雅过来,立刻扑向齐雅大哭:“太后娘娘,是我糊涂,是我犯浑,您绕了我吧。”

豫离见他一脸泪痕,心生厌恶,想将他推开,可看齐雅倒是一脸温和的样子,也只能作罢。

齐雅扶着沈成仁一起进屋,捡了张椅子坐下后,说:“你可是真的知道错了?”

沈成仁跪在齐雅脚边,整张脸都伏在了齐雅的膝盖上说:“知道错了。太后娘娘绕了我吧,别关着我了。再关下去,我可是要疯了。”

齐雅像哄小孩子一样哄着沈成仁说:“你这才被关了不到一个时辰就大哭小叫的,这要是关上几天或者几年那还受得了?”

沈成仁可怜巴巴地说:“若是那样,我宁愿死。”

齐雅温言劝着:“好好好,哀家以后不关你就是。不过你也要记住教训,这次是小惩大诫,下次可就没这么便宜过关了。但是你毕竟犯了错,合该是要狠狠处罚的,眼下有个将功折罪的机会,可还要吗?”

第165章 悲喜皇嗣(五)

就算不是什么“将功折罪”的机会沈成仁也要。毕竟按照从前的经验来说,齐雅分配给他的差事,总是一笔肥差。更何况最近好好的成园被那沈家的愣头青小子弄得是乱七八糟的,现下可不是要花些大银钱好好整理一番才行?

沈成仁连忙点头道:“我要这机会。只要太后娘娘有吩咐,我定当竭尽全力不辱使命。”

齐雅笑着说:“进来这么久了,现在倒是说了句人话。”又看了看沈成仁的光头说:“你既然已经出家,合该做点和尚该做的事。这都城附近的寺庙道观之类本该早早熟悉起来的。”

见沈成仁听得云里雾里,齐雅又对他细细说了几句,这下他才算完全明白过来。

“我听懂了。太后娘娘放心,这等小事我还是拿手的。”

齐雅安心地点了点头道:“趁着天色还没晚,快去办吧。事要快。”

“遵旨!”沈成仁一拱手,满心喜悦的出去了。

沈成仁走后,豫离颇为不放心,说:“娘娘,这人办事可还妥帖吗?要不要奴婢派人悄悄跟着,免得他惹出什么祸事,出了什么纰漏。”

齐雅点头道:“派些人跟着也无妨,不过哀家想着他是会尽心的。”

豫离不解。

齐雅道:“此人是个唯利是图自私自利之人。他刚才过来闹这么一场并不是为了他那些小兄弟喊冤叫屈,而是哀家除了他边这些打手让他觉得自己孤立无援,无人能替他为虎作伥了。这才有了这么一出闹剧。不过哀家刚才许了他官位和金钱,远远比他成园里那几个杂碎替他能收揽的多得多。既然如此,他何必还要执着于他本就不在乎的一两条人命呢?”

豫离摇摇头,道:“奴婢不如太后娘娘考虑周全,只是奴婢觉得此人心术不正,怕长此以往成为祸患。”

齐雅道:“天下人有小人也有君子。小人和君子都有他们的用处便是了。张先生也是深谙此道才能写出这样的一封书简。”

齐雅再提张彬,豫离已经不觉得有些脸红或是不妥之处了,只是觉得齐雅越重视张彬才越好呢。到时候也能封官加爵,才不浪费他那一肚子的学问。

三后,沈平向齐雅递上了沈安从北境来的书信。信中所说,四夷酋长已经归顺,并联名手书一封,望得太后恩准。齐雅看后,心里宽慰。如此便大事可成了。

五后,文武百官、远近百姓、四夷酋长、沙门道士等共计六万人齐聚在宫门前共同上表请奏太后赐皇帝齐姓,以显示尊贵。皇帝此时很是明白事理,也特意上表启奏,请太后为自己赐姓齐。

如此一来万民一心,甚为融洽。

齐雅在百般无奈下,只好接受了众人的愿,为皇帝赐姓齐,并将齐姓封为国姓,称之为天下第一姓。为表庆贺,还特别大赦天下,并举过欢庆九十九天。

任凭外面红绸漫天,彩带纷飞,喜气洋洋,这皇宫里的一个角落始终是安安静静,不痛不痒。

承乾里。皇帝王桦,如今的齐桦依旧是一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样子。若他不是个皇帝,或许会成为一个了不起的书法家或是诗人。

“陛下不去参加庆典?这可是为了您好不容易得了这天下第一姓氏而举办的庆典。那些关在牢里的,流放在关外的可都是要感谢您了,大赦天下啊。”这话说得况。未见说话之人却已经闻到了那人上的一酒气。

只见外走进来一个瘦高瘦高的人,一白色坠了些淡蓝色花纹的长袍倒是让他周多了几分仙风道骨的样子。一头青丝略散乱的搭在肩头,本来白皙的皮肤倒是因为醉酒而变得有些微红。

皇帝听他说了那些话倒也不恼火,只是见他这打扮有些担心。搁了手中的笔,皇帝匆匆走上前去,把他那散乱的领口收收紧,又帮他拢了拢头发,让整个人看起来不至于那么轻狂后才说:“这几是举国欢庆的大喜子,你穿的这样素净,不好。”

那人裂开嘴苦笑了两声,道:“大喜的子?喜从何来?是谁的大喜子?庆贺咱们王家的江山落入到他人手里了吗?”

皇帝也顾不得礼数赶紧上前堵上了他的嘴,一脸慌张地说:“喝醉了也不要乱说话,这可是宫里。小心隔墙有耳。”

那人偏偏不领,一把拨开皇帝的手说:“隔墙有耳又如何?大不了叫人听去,去告本王一状。不就是一死吗?我父母妻儿早就不知道去哪了,还多我一个。”

皇帝沉沉地说:“当初朕留下你一条命不容易。你那父母妻儿本也是可以保住的,不是你嘱咐他们要留个清白,你那王妃才领着全家众人共同自尽亡的吗?若不是如此,他们本也可以保的。”

那人似乎是回忆起往事,颓然地坐在地上:“当初,是我糊涂,是我糊涂啊。如不是我,他们本也可以保住了。他们替我留住了清白,反倒是我一个人在这世上苟且。”说着竟然不知不觉潸然泪下。

皇帝递了块手帕过去,道:“不全怪你,朕也是有私心。这普天之下竟然没有一个能听朕说说话的人,好歹有你在,朕才不至于那么孤寂。灵王爷,你可不要怪朕啊。”

王灵摇了摇头,只又喝了一大口酒。看那样子并不想回答。

“怪”?怪他什么呢?怪他保住自己一条命吗?还是怪他母亲害得自己家破人亡呢?这都有什么好怪的。

王灵抬头看天,仿佛他的目光能穿透那个威严赫赫庄重无比,沉闷异常的屋顶,而直达天际,去看见那满天灿烂的繁星。可任他怎么努力,终究还是徒劳。

最终,他放弃了。

半晌,王灵才开口道:“陛下,您说我这个王爷做得是不是还不如那市井里的百姓呢?”

皇帝感叹道:“如此说来,朕这个皇帝还不如你这个落魄王爷呢。”

“哈哈哈,哈哈哈。”

两人没来由的一阵大笑。

一个连自己姓氏都保不住的皇帝;一个连想死都死不成的王爷,能凑在一起倒也是天意了。

承乾在齐雅参加完庆典回慈恩宫的必经之路上。

隔着院墙,齐雅听到那里面传来阵阵的笑声。齐雅坐在轿冕里,听了很久,不愿离去。皇帝是不是很久都没有笑了?无论那是高兴的,还是悲伤的,能发出点动静总是好的啊。

从赐姓开始,皇帝就很乖觉,可乖觉的不像是他该有的样子。好在有个王灵,若不然,皇室岂不是要憋闷死了。

小东子见齐雅不愿意离去,便问:“娘娘,可要奴才进去通报一声?”

齐雅摆了摆手说:“不必,走吧。”

心中却想,若是皇帝见了哀家,怕是又要好久不能像今一样笑得开怀了吧。

第166章 悲喜皇嗣(六)

仿佛这是世间的定律。

往往每件事的发生总会是有人欢喜有人忧。

同样是“皇嗣”,这新晋黄嗣齐元爽和齐思淼与皇帝和王灵不为同。

自从齐雅宣布齐姓为大永的第一姓氏以后,虽然齐雅还没正式称帝,但在众人看来这也只不过是齐雅称帝前的准备。那称帝与否还不都是早晚的事。这齐元爽和齐思淼在这件事上倒是一直达成共识,如今也能坐下来好好喝顿酒了。

齐思淼率先倒了被酒给齐元爽道:“如今一切顺利,多亏了你办事得利,想来以后的赏赐肯定不少吧。”

齐元爽也正喝地开怀,一杯酒碰过去说:“见笑见笑啦。我这点本事与你相差甚远啊。若不是你想得那几个好主意,咱们的事也不能就如此顺顺当当。我刚才可是听人都已经叫你‘王爷’了。”

齐思淼回想起刚才宴会上的场景,欢喜之溢于言表,乐呵呵地说:“都是那些人胡乱叫的,你怎么就当真了。不过老弟倒是提醒我了,如今这形式倒是紧迫。颇有一点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的趋势了。若是太后娘娘那边的事不能成,你我兄弟二人是何下场便不必我在多说了吧。”

齐元爽从来是只管眼前不想以后的主儿,大咧咧地拍了拍齐思淼的肩膀说:“你啊,就是平里过于小心谨慎,想的太多。如今这天下已经是齐家的天下,再看着朝堂上,你我二人可谓是权势滔天,谁能与我们争锋?”又想了想说:“只要老哥不总找我的麻烦,那便可以安枕无忧喽。”

齐思淼稍稍一沉脸,随即又唤了一副和悦的颜色道:“老弟可是真会说笑,我哪里会找你的麻烦。只不过那沈将军倒是不见得会听我们的话。”

齐元爽听了听去,觉得这齐思淼分析其事来确实比自己有主见,便下定决心听他一言,便问:“如何?愿闻其详?”

齐思淼道:“太后娘娘一直把军权放在沈将军手里,而不肯给我们,你道是为何?”

“那你还不知道。据说咱们太后娘娘和沈将军当年可是有青梅竹马的谊,那太后娘娘信不过他还能信过谁?”齐元爽还以为齐思淼能说出什么惊天动地的话,没想到就是这么一句不疼不痒的,倒是让他大失所望。他好不容易摆出的一副求教的姿势,便马上消失地无影无踪。伸手在桌上抓了一片牛就往嘴里塞。

齐思淼对齐元爽这种无礼的样子倒也不在意,反正在他眼里齐元爽就是个上不得面的粗人。继续说道:“不仅仅是如此,太后此举非但是不相信我们,还是要用沈将军来制衡我们?”

“哦?太后竟然有此意思?”

齐思淼摆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说:“自然如此,自古君王皆如此。”

“那我们该怎么办?”

“为今之计便是先帮助太后娘娘顺利登基,而且还要在军中找到我们自己人。”

齐元爽点点头,觉得齐思淼这话说到了点子上。可是军中,军中哪里有他们自己人呢?

别看齐元爽有时候憨憨傻傻的,但是他却时常能想到点别人想不到的东西,一拍大腿道:“上次你带来的那个人,关中来的那个,我看他就人高马大的,肯定是个打仗的好材料。”

齐元爽说的这个人可是齐思淼万万想不到的。也只有齐元爽这种不懂得官场的晋升规则,胡乱点将的人才能想到这个人。

齐思淼摆摆手道:“你可说的是付洋?是他的话可就别想了。他可是个文官。再说了沈将军的样貌也很是清秀,照样是咱们大永的第一将军。会不会打仗可不是看样貌的。”

齐元爽不以为意道:“此言差矣。打仗可不就是要看样貌。我看那个付洋就很好,他那样子往军中一站,敌人见了就是要闻风丧胆的。再说了他不是你夫人的表弟吗?这么实在的亲戚不用,还要用谁?”

齐思淼想了想,虽然齐元爽有时候说话词不达意,不过细细品下来倒是也有些道理,便说:“听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这付洋以前在军中做过几天的校尉。可咱们大永一向重文轻武,那付家也是为了光宗耀祖,便让付洋去考功名。没想到付洋还真是金榜题名,这才做了文官。”

齐元爽嗤笑着:“这付家也是傻。什么重文轻武?那都是说给外人听的。你看这几年太后娘娘最看重的是谁?还是驻守在北境的沈家。那些升迁最快的是谁?不还是沈家。要我说,你回去速速告诉你夫人,让她那表弟赶紧弃文从武才是正道理。”

齐思淼听了觉得颇有道理,连忙又灌了齐元爽几杯酒来表达敬意,道:“有理有理。来来来,喝酒喝酒。”

齐元爽几杯酒下肚后,就觉得这齐思淼是自家人了。马上就把齐思淼的事当成了自己的事,把齐思淼的人当成了自己的人。他还满心以为付洋进了军中以后可以为自己所用呢。一股脑把话全说了遍。

不过,他酒醒以后倒是为自己的多嘴狠狠打了自己几个巴掌。这不是给自己的对头齐思淼找帮手吗?这烂好人做的,都做到对家去了。

谁做烂好人都不要紧,因为不管是齐思淼的帮手还是齐元爽的帮手,眼下都是齐雅的帮手。

当皇帝正式成了“齐家人”以后,朝中便有齐雅的帮手开始就“皇帝”和“皇嗣”进行讨论。

有一个说法倒是很为流行:“民间有云,嫡支长者在,晚辈不足以当家。皇室亦然。”这话说的直接,大概是为了方便让民间的百姓都听得懂。果然茶馆里说书的就开始有了新的段子,大意是说,如今太后娘娘摄政许久,这皇帝又是齐家的子嗣,那这皇位肯定是要有齐家的长辈来做才对。不然,怎么能压得住天下。

听了这段书,再加上早就穿的沸沸扬扬的佛祖转世之说,还有大永气数已经的言论,一时间民间竟都觉得要让太后娘娘登基为皇帝才能保得住这天下。

每里齐雅都能听到各地传来的声音,大义都是让她登基为帝的。只是齐雅的态度如从前一般,岿然不动,不以为意。仍旧去采花逗鱼。

她越是这样,外面的人就越不清楚她的意思,众说纷纭。

这,张彬进宫了。

齐雅见他外面穿了件丝绸的长衫,正是她为豫离挑选的那匹料子,心下有数,道:“张先生今这衣服倒是得体了很。也怪哀家粗心,竟然没早些送去些好料子给您。”说罢还看了看边的豫离。

豫离知道自家娘娘又在拿自己逗趣,借口去上茶,赶紧逃开了。

张彬也有意无意地多看了豫离两眼,见她离开才想到要赶紧给齐雅回话,道:“多些娘娘垂。只是娘娘不是已经派人给草民送衣裳了吗?”

第167章 拯救苍生(一)

齐雅看那张彬一脸真诚的模样,倒不像是明知故问。

齐雅暗想,他可能确实是不知道。这不是枉费了豫离的一番苦心了吗?这傻丫头,哪有做了事还不留名的道理。这万一要是让别人顶替了她这“功劳”,她岂不就是为他人做嫁衣了?

见豫离已经出去,齐雅说起话来倒是没了估计,道:“先生可说的是上这件衣裳?”

张彬道:“承蒙太后娘娘恩赐,草民才有这福气。”

齐雅笑着问:“可是哀家边的宫女豫离送去的?”

张彬道:“确实是豫离姑娘亲自动过来的。”

齐雅道:“这就奇怪了。哀家是断断想不到这么细的事的,多半是豫离亲自打点的。前些子豫离还从本宫这讨了些纹饰图案素雅的料子,今见先生穿了,哀家才知道豫离是何意思了。”

见张彬脸色微微发红,齐雅道:“若是张先生听懂了哀家的意思,便该知道您可不能辜负豫离的一番心意呀。”

张彬微微额首。

齐雅看出张彬也确实有那心思便也不做多言,便把话题转到正事上:“哀家今请先生来,是想问问,这时机是否已到。”

张彬回忆起近发生的种种说:“这些子的多亏外面几位大人的部署,才能把事办得如此周全。可是草民觉得时机尚未到。太后娘娘还需再等些子。”

齐雅听了这话,心有不悦。她已经等了太久太久了。

声音变得略微凛冽道:“哀家还要等多久?还要等什么?”

张彬虽知道齐雅心有不悦,可仍旧坚持己建,道:“草民断言,太后娘娘并不必等太久,只是还要等天意。”

齐雅更是不解,道:“天意?何曾无天意?那神迹也好,经文也罢,难道不是天意?”

张彬见齐雅说这话的时候竟微微起,似乎都要冲过来一样,也不得不安慰了几句,道:“太后娘娘请稍安勿躁。草民说的天意并不是如此的几个神迹而已,而是要让百姓切切实实感觉得的天意。要让他们知道,若非太后娘娘为皇帝,他们的家命可是要交代出去的天意。”

齐雅也清楚,这世上的人多不关心谁是皇帝。只要有自己的饭吃,自己的田种就可以了。至于天下是谁的天下,和他们这些云云众生,小小草民又有何干?不过,若是某一关乎了自的命,那可就不一样了。那时候可是一定要有个英雄摇旗呐喊一番,拯救万民于水火才行。

难不成是要让齐雅做这个“英雄”?

齐雅觉得张彬说的话有些无稽之谈,可又觉得再听听也无妨,便道:“先生的意思是,可要让哀家来拯救苍生?”

“正是。”

齐雅笑道:“那都是戏文里的词,就算是皇帝也没那么大的本事。”

张彬神严肃,与刚才略有不同,道:“娘娘可别小看了这戏文,这天底下的百姓有很多都是相信戏文的。若是娘娘让他们相信您能‘拯救苍生’,他们必然是会认娘娘为再生父母,为百姓之帝王。到时候相信无论娘娘做什么,众人也都会跟随了。”

齐雅将信将疑地问道:“若真是如此,就可以确保哀家顺利登基,再无纰漏?”

张彬冷静说道:“草民的命虽然不值钱,可于草民来说却是无价之宝。草民愿以命担保,只要娘娘再做了这件事,便可顺利登机。届时将无人再能阻挡你了。”

“那本宫要如何做才能拯救苍生?”

张彬见齐雅已经有几分相信,便道:“娘娘可知道关中地区已经有三个月没下雨了。现在本该是雨水充沛,庄家生长旺盛的季节,可是现下却没有一滴雨水。大旱过后便是饥荒,饥荒过后便是更大的灾难。娘娘您想,若是此时您登基,会好吗?”

齐雅对那关中的旱灾有所耳闻,可是根据上报后的况来看,并没看出有多严重,便说:“前些子关中的百姓还来到都城敬献万人书,哀家瞧着他们倒是丰衣足食的样子。也并没有什么受灾的样子?先生可是把事说得太严重了些?”

张彬道:“敢问太后娘娘,那关中来的人可是齐思淼带来的?”

齐雅想了想,觉得也不必避讳张彬,便说:“正是。”

张彬道:“齐大人自然是不会把旱灾的实如实告知太后娘娘的。他一心想让太后娘娘尽快登基,好能混个王爷当当。怎么可能对娘娘说实话?可若娘娘信我,就把彻查关中的灾。播下款子去就灾,更重要的一点是,要求雨。”

齐雅思索片刻后,道:“哀家自然是信你。这拨款下去也没问题。只不过求雨一事乃是天意,怎么可能说有就有。”

张彬拱手道:“太后娘娘请放心,草民略懂一些天象,自然会祝娘娘求雨成功就是。”

所谓求雨不过是再普通的一种仪式。只要提前由懂得天象的人算好下雨的子,那求雨的人便在那一直做法事直到下雨为止。这样在外人看来就是秋雨成功了。

齐雅心想,求雨这样的常规法事本来就不是件难事,若是这件事成了以后便能顺利登基;若是这件事最终不成大不了找个说法杀了这张彬,扣个妖道的罪名也不影响她登基。既然是稳赚不赔的买卖,何乐而不为呢?

当下便同意,让张彬去着手准备。

无论慈恩宫里多么忙碌,承乾里都是可怕的悠闲;无论慈恩宫里进进出出有多少人,承乾里的客人似乎总是那同一人。

“陛下,可想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

那再熟悉不过的声音送来的是再熟悉不过的人。

齐桦并未抬头,只闻到一股好闻的味道,很是提神醒脑,便问:“你怎么也学了姑娘家,佩戴个香囊是做什么?”齐桦并不关心外面发生了什么,他更在意的是这人上又多了些什么物件。

王灵从腰间解下个蓝色的小袋子扔到齐桦面前说:“你可说的是这个?”

齐桦拿起那布袋仔细看了一番,只觉得那布袋做工粗糙不像宫中之物,便问:“哪来的?”

王灵颇为随意地答到:“从个小宫人上拿下来的。”

齐桦把那布袋扔到一边说:“你怎么说也是个王爷,无论何时也是要记着自己份的,无故要人家小宫人的东西做什么。”

王灵走过去把那布袋捡起来又好生放回到桌子上说:“你还别说,我这王爷有时候还真不如那宫人。这东西咱们宫里可没有,据说是提神醒脑的。不过我拿来给你看看,你就知道是什么了。”

齐桦从那布袋里拿了一撮里面的碎屑,放在鼻尖闻了闻说:“此物可是……?”

“陛下猜的没错,自然就是药。专门让人上瘾的那种。你可知道在哪这东西最多吗?”

“在哪?”

第168章 拯救苍生(二)

王灵见齐桦对自己说的话终于感兴趣,也不介意多绕几个圈子,把那桌上的小布袋一收,道:“预知后事如何,且给本王一壶酒来。”

看齐桦的样子便知道他早就习惯了王灵在自己面前这张狂的样子了,他并不生气,只是笑骂着:“你这混人,倒生出这么多富贵毛病。你且等着,朕去给你打酒。”

不一会,齐桦从后拿出几壶酒。那酒壶元圆滚滚,看上去小小一只,仿佛只要几口就能喝完一壶酒。

齐桦把那几乎酒放在案几上说:“朕这张案几从来只是放文房四宝,放书放画,自从你来以后,倒是什么都放呢。”

王灵也不理会,拿起一会,揭开盖子闻了一闻说:“这味道倒是不错,香醇。你哪弄来的?”

齐桦难得地不庄重了一会,冲着王灵翻了个白眼说:“什么叫哪弄来的,这可是朕自己酿的。”

王灵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王灵说:“真看不出,陛下还有这等本事。我还曾以为陛下只在品茶上下功夫,没想到也是很喜欢酒的呢。”

齐桦道:“朕本不是好酒之人。这么多年来苦子过惯了,就算喝酒也浇不熄这一腔的愁怨,索就不喝了。不过你来了,朕没什么能让你开心的,便想着亲手酿几壶酒送给你吧。本事想等着你生辰的时候再给你,可现下你竟然提出来了,便拿去喝了吧。”

王灵直接对着壶嘴就喝了一口,道:“这味道果然不错。凛而不冽,醇而不妖,是好酒。可是用什么酿造的?”

齐桦有些无奈地说道:“我这宫里原本也是没什么难得出手的。不过就是些四时鲜果收集起来,再每早上勤劳些收集些露水,多试几次也就成了。只可惜就这么几小壶,怕是不够你一次喝的。”

王灵想齐桦堂堂帝王竟然为了给自己酿酒能花这么多心思,一时间也不知道是该感动还是该唏嘘。也不知说什么好,只觉得眼眶有些红红的,像是有些管不住的绪要冲出眼眶一般,废了好大的力气才忍住。

齐桦开玩笑一般说:“怎么,朕只是赐了你几壶酒,你就要感动成这样吗?若是赏赐别的,你可得什么样子?”可转念一想,自己也没什么好赏赐给人的,只觉得有些悲凉。

齐桦轻轻地叹了口气,又恢复了常态,说:“好了,这酒也喝了,你这说书的是不是要给朕讲讲这小布袋的故事啊?”

王灵缓过神来,说:“这小布袋的来历,其实多少还和太后娘娘有关系。”

齐桦神色一凛道:“和母后有关?”

王灵又喝了一口酒顺势坐到那张小案几上说:“倒是也不能说有什么直接的关系。只是你可知道在太后的授意下,都城周围的各大寺庙里这些子都在讲一种经书吧。”

齐桦点头道:“这件事朕是知道的,可这布袋和讲经有什么关系。”

王灵把另一条腿也放到案几上,这样刚好可以盘腿打坐。他挑了个舒服的姿势,把半披散的青丝往后面拢了拢说:“可是有大关系。那每里讲经时所熏的香不是佛家常用的檀香,而是这个香。”

齐桦大惊:“什么?这东西用多了可是让人上瘾的,只有害而无益处啊。”

王灵点点头说:“说的对。可这东西好用。用量少还不易让人察觉,只是让人在无形之中觉得那地方很吸引人罢了。百姓们去听经书,也不知是那经书真的吸引人,还是这东西的作用。总归去了一次想两次,去了两次想三次。就这样复一的经常去。以至于到了后来,若是不听那经书都会茶饭不思,心里甚是想念。自然也就觉得那经书上的内容是至理名言了。”

齐桦摇摇头道:“母后虽然有野心,但她的初衷是好的,绝不会如此害人的。你说的这事,朕不信。”

王灵晃了晃酒壶,这么几句话的功夫他已经喝完一壶酒。他伸手去拿另一壶,本想解开盖子就喝一大口,可想了想还是就近取了个茶杯,倒了小小一杯,仔细地品味了一番。

这才说:“你信也好,不信也好,事实就是在那里。你也知道,我在变成这样前,在宫外还是有几个可靠的朋友的。他们传递进来的消息倒是有几分可信。尤其我手里这个布袋可是从那小宫人上拿下来的。那可是个经常到宫外采买的宫人,他家中老母也常去听经,还特地求了这个布袋给他放在上。说这是什么仙药。要不是我以王爷的份强行从他上取下,怕是他也不肯给我呢。”

齐桦道:“就算如此,朕还是觉得母后不会害人。”

王灵此时从刚才言之凿凿的语气中缓和过来说:“其实我也相信太后娘娘不会害人。她所做的无非就是铲除异己而已。对于百姓,她该不会用此等拙劣的方法。只是她不做,她边的人却不一定不做。你可别忘了,那负责给众人讲经的大和尚是谁?”

一提到那个“大和尚”齐桦就觉得头疼。这人绝对是可以毁了齐雅一世英名的。齐桦不明白,为什么齐雅偏偏要把这个人放在边,还给了他那么大的权利。如果是那个混混出之人能干出这种事,也就不奇怪了。

齐桦道:“只是此事母后竟然不管吗?”

王灵道:“许是太后娘娘不知道吧。”

齐桦心想,若是自己可以,定要好好管管这混混。可自己虽然为皇帝,竟然也拿他毫无办法,不免又心生悲凉。转从王灵的手里夺过酒杯喝了一口酒,随即“呸”地一口吐出来说:“这酒这么难喝,你还喝得津津有味?”

王灵怂了怂肩膀说:“不会啊,你不是说你试了好几次了吗?我想大概就是这个味道吧。只是刚才那壶确实不从,这壶嘛,凑合着喝吧。更何况这是当今地位为我亲手酿造的呢。”

齐桦苦笑道:“你看看我现在这个样子,还算什么帝王?倒是你,今学的乖觉了一些,不再穿那些素色的衣服了。”

王灵随手摸了摸上这件衣裳,墨蓝色的倒是映衬着他的皮肤更加白皙,道:“若是你喜欢,明天我就穿些大红大绿的给你看。”接着把齐桦上下打量了一番道:“衣冠整齐,着龙袍,颇有气派。我看你便是个像模像样的帝王。”

“你可是说戏台上的那种?”

齐桦想,他还不如戏台上的皇帝呢。至少那皇帝有台本可以自己走自己唱,他呢,就完全是个牵线木偶。

王灵摇摇头道:“陛下可不能如此妄自菲薄。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子还长着呢,不到最后谁能知道发生什么?”

齐桦问:“还能发生什么?难道你还指望着我拯救苍生?”

王灵道:“未尝不可!”

“哈哈哈,哈哈哈。”

第169章 拯救苍生(三)

这苍生可不是谁说拯救就能拯救的,需得是命定之人。

显然,当今的命定之人就是齐雅。

这些子齐雅对张彬可谓是言听计从,耐着子等到了张彬所测算出的吉,这早就准备好的阵仗终于可以派上用场。

既然是要证明齐雅是可以“拯救苍生”之人,这场求雨的排场可就一定要盛大。

从宫门到祭坛,延绵数十里的道路两旁站立了着华服的僧人,口中振振有词,均在祈求祝祷。百姓皆肃立在侧,紧张地等待着神圣时刻的到来。平里熙熙攘攘的长街上,此时聚满了人。可除了僧人的诵经声之外,竟然没有别的一丝声响。

众人皆怕自己的一个小动作会引得上天愤怒,求雨不成功,从而降罪自己。

正当神秘的气氛正浓的时刻,只听一嘹亮地嗓子喊道:“仪式开始!”

张彬在此次求雨的仪式里担当了大祭司这样的神圣职位。

红漆黄钉的宫门徐徐打开,只厅里面传来悠扬的音乐。百余名从各地挑选出来的,年纪正职豆蔻年华的少女翩翩起舞。这些女子模样姣好,高和材都相差无几,着华丽衣饰,扮演着天上的仙女。她们所跳的舞蹈名为《悦神》,顾名思义,是为了取悦神。这些女子脸上自然带着一种庄重又美好的神使人看了赏心悦目。

紧接着,跟在这些少女后的是百余名少年。可以看得出这些少年各个训练有素,手矫健。他们可是沈平从军中特意挑选出来的。这些少年同样着华服,舞动着手中尚未开刃的兵器,似乎是在斩妖除魔。这是仪式中另一段必不可少的部分,少年们所跳地便是《除魔舞》,意味着只有把人间的魔物除去,才能求来安定祥和的生活。

百姓看来这两段舞动都觉得十分精彩,忍不住大声呼喊着,为舞者助威。

这时后面的高台车上出现了一黑衣人,那人头戴鬼脸面具,似乎很是邪恶。一直在舞枪弄棒地要打着车下的人。而车下有几人便衣着褴褛,他们扮演的便是在鬼的cāo)纵下受苦受难的百姓。这些“百姓”想跑不能跑,想逃不能逃。还能用尽全力想着躲避一二,可还是每每都无法翻出那“鬼”的手掌心。有几个运气差的直接被“鬼”“杀死”。

在围观的百姓中,有些心思细腻的看了这一幕心中都燃起熊熊地烈火,恨不得丢几个臭鸡蛋把那“鬼”砸下去。好在都城的护卫军也不是吃闲饭的,马上把那几个企图作乱的人给安抚下去了。

眼看着那“鬼”就要把车下的“百姓”全“害死”的时候,一着铠甲之人从天而降。那人便是小沈将军。只见小沈将军一脚踏上那高台,几个回合下来就让那“鬼”束手就擒。这一幕所表达的便是,人间有祸患作乱,但上天派了神兵来打走这祸患。

紧接着由小沈将军扮演的“神兵”向后一转,单膝跪地,迎接上天派来的“天选之人”,那人自然是齐雅。

齐雅所乘车比之前的高台还要高出一截,她端坐在车里。着白色为底,秀有金银两色相间暗纹的服饰,不同于往皇家的尊贵和显赫,这打扮让齐雅显得颇为神圣。齐雅头戴珍珠冠,脚着莲花鞋,手里拖着一尊白色瓷瓶,另一只手持一条柳枝,从瓷瓶里点水向两侧洒去。

她每做一次点水的动作,便听行走在车架两旁的人高声喊道:“天子祈雨。”

如此行进了一段距离,便有两侧伶俐地百姓跪在地上,跟着一同高喊:“天子祈雨。”有一人高喊,旁边的人自然不甘落后,就这样一传十,十传百,众人纷纷都跟着跪在地上,高喊“天子祈雨”。

齐雅车架后面便是换了衣服充作“神使”的御林军,也有个上千人。

浩浩dàng)dàng)的队伍延绵不绝。

祈雨仪式从早上开始,待这蜿蜒十里的队伍全部到祭坛的时候已经是中午。刚好是一天之内阳气最盛的时候。

齐雅在众人的搀扶下缓缓下了车架,至此仪式正式开始。

只见齐雅走上祭台,手持三柱高香向天拜了三拜。而后由担任大祭司的张彬把香安稳妥帖的放进香炉里。齐雅面相众人,走到祭台上的诺大的莲花蒲团上,盘膝而坐,双手合十做冥想状。

张彬道:“天子祈雨,求上天垂怜,为天子降雨。”

齐雅就这样安安静静地坐着,众人远远地只看到她默不作声,也并看不清她的表或是模样。只有齐雅自己知道,她早就大汗淋漓,若是再不给快点下雨她这一厚实的衣服只能加快她中暑的速度。就在齐雅赶紧自己快支撑不住的时候,也不知祭台下哪个眼尖的人喊到:“看啊看啊,乌云,乌云来了。”

大概是受了这个人的鼓舞,刚才还不怎么敢说话的人群一下子激动起来了,纷纷向天边望去。都吵嚷着:“是啊,是啊,乌云来了,乌云来了。”

另一个孩子声气地说:“娘,我觉得好冷啊。”

旁边的大人也双手抱了抱肩膀说:“是啊,这天是有点冷了。起风了,起风了。”

接着又一个人伸出手,似乎是仔仔细细地感受了一下说:“哎呦,手里,雨滴。”

一颗、两颗、三颗、无数颗,由颗变成线,一时间大雨倾盆。

众人也顾不上躲闪,都纷纷跳着脚欢呼:“下雨啦,下雨啦。果然下雨啦。”

张彬此时不失时机地说道:“上天垂帘,为天子降雨。齐氏天子拯救天下,拯救苍生!”

站在靠前的百姓立刻下跪拜道:“天子万岁!天子万岁!”后面的百姓不明所以也纷纷跟着跪下,喊道:“天子万岁!天子万岁!”

齐雅不动声色,还保持着刚才的姿势,心想,终于成了。

没几,茶楼里便有了新的说书蓝本。讲当当今太后娘娘是如何求雨的。

如说书人所讲,太后娘娘在冥想之时,神魂出窍,到了天上。各路神仙一看是佛祖转世来了哪有不听的,根本无需过多言语,当即就为太后娘娘降雨。太后娘娘因担心太小的百姓,未在天上过多停留,见求得了雨水便当即返回人间,速速回宫去了。

有一汉子抓了一把瓜子道:“怎么就回宫去了?”

说书人道:“当然是处理大事,为百姓造福去了。”

众人皆觉得颇有道理。

又有一人说:“那这么说太后娘娘真是天子了?”

另一人马上说:“那还有假。我看太后娘娘肯定是天子,也真就是佛祖转世。别人没这能耐,不可能求来雨,更别说拯救苍生了。”

“对,对,有道理。”

“有道理。”

百姓在民间喝茶聊天,宫里也有个喝茶聊天的好地方,而他们的聊天方式和这市井里的百姓也并无二致。

第170章 谁为皇帝(一)

王灵也抓了把瓜子问:“从此便无人能阻挡她了,你可知道?”

齐桦把剩下的瓜子都推给王灵道:“本就无人可阻挡母后。”

王灵看了看齐桦推过来的碟子说:“从前陛下可是最重礼仪规矩的,怎么今天见本王这等市井小民的模样没有训斥反而纵容呢?”

齐桦继续研究着手里的字帖,看也没看王灵一眼说:“你也不是今天才这样。陪着朕在这承乾里的子,岂不都是这样的?”

王灵想到自己从前也算是个六艺俱全的偏偏君子,如今只能干点打探消息,传闲话的活也觉得颇为无奈。也不知道自己有这一的才华是幸还是不幸。不过能遇见皇帝并将其引为知己,倒是能在这重重困苦里的一点甜。他吃完剩下的瓜子,又有些担忧的说道:“若是真有那么一天,你怎么办?”

齐桦知道王灵是在为自己担心。

若是太后真的登基为帝,那他这个从前的皇帝怎么看都怎么碍事。按照以往的惯例多半是在最初的时候封个不痛不痒的王爷,过了段时间事稍微平静一些便会“英年早逝”。他不是没做好这样的准备,只是真的到了这一天却仍然对这世间恋恋不舍。被王灵问到,他不得不把那好不容易压在心里的想法强拎出来去思考。

他能这么办?他有什么资格去选择怎么办吗?

齐桦一手握着字帖,另一只手在空中比划了几下,似乎很是醉心。半晌,才说出来:“没事,到时候朕还是如现在一般安分守己就好了。”

王灵不无担心地问:“这样就行了吗?”

王灵也知道自己这句话问的多苍白无力,就算不行有能怎样呢?他们两个无权无势,只不过是两个被软宫里的俘虏和傀儡而已,除了任人宰割,还能如何?

不待齐桦回答,王灵便嬉笑着说:“哎呦,是啦是啦。以后的事谁知道呢?还有酒吗?拿酒来喝。”

齐桦从后取出一个小坛子递给王灵说:“这是最后一坛了,你可省着点喝。”

王灵心里一顿,小心翼翼地接过那酒坛说:“我可不要省,你再多酿些就好了。”

酒除了可以买醉还可以庆祝。

忍耐了这么久,齐雅也终于有些忍不住了。让豫离也开了几坛酒。

齐雅并没有可以随时陪着一起聊天喝酒的酒友,就索让豫离今不必在意规矩,一起坐下来喝一杯。她将面前每种酒一一尝过后说:“这护国夫人心思也是巧,琢磨出这么多种花样,每种口味倒是都不同。很是别致呢。”

豫离问:“娘娘可有特别喜欢的,奴婢问那护国夫人讨要了方子,在宫里给娘娘酿造。”

齐雅摇了摇头说:“这酿酒也是个文雅的事,要找那山清水秀的清净地方酿造。在宫里,再好的材料也酿不出那个味道。”

豫离不再说话。

齐雅道:“请沈将军来吧。”

沈平入宫的时候已经到了宫里下钥的时间,他以为齐雅出了什么事,急匆匆地赶过来。没想到齐雅只说让他陪着一起喝杯酒。心里顿时放下心来,也觉得齐雅有些胡闹了。

齐雅亲自为沈平斟了杯酒说:“沈将军尝尝,这是佩儿酿的。哀家尝着味道还不错,看看可能入得了你的口?”

沈平接过那精致的白玉小盏,只见里面是暗红色的液体,闻起来味道游戏甜滋滋的,倒不像是酒,而像是果子露。他尝了一口,果然不如别的酒浓烈,而只是有些甜腻腻的味道。这不是他喜欢的类型。他实话实说:“许是臣无福消受,这酒臣喝不惯。”

齐雅此时似有醉意,道:“哀家也猜到你喝不惯了。你呀,是在战场上厮杀的人,喝的那都是最烈的酒。像这样的甜酒也就只有我们这些不长喝酒的女人家还能喜欢些。若你喜欢烈酒,哀家便去告诉佩儿,让她多酿些烈酒就是。”

沈平见齐雅有些摇摇晃晃,可又不好上前扶,只是两手在空中若有若无地护着,说道:“护国夫人酿酒也是为了娘娘,按照您的口味酿造就好,不必顾忌微臣。”

齐雅道:“明便会有人请奏哀家登基称帝,你以为如何?”

沈平道:“既然已经到了这一步了,不妨就去做吧。若是停下,怕是也停不下来了吧。”

齐雅有些犹豫:“能准备的已经都准备了,只是不知道明过后朝中的反应会是如何,各地又会如何。”

沈平道:“娘娘不必担心,若是有人敢反,有臣在,娘娘宽心。另外,据臣所知,娘娘不是这么优柔寡断的人。娘娘不必在此时多番估计。”

齐雅大概是晃dàng)地有些累了,随便捡了个凳子坐下后说:“你在,哀家放心。”

沈平见她有些不胜酒力,便说:“娘娘还是保重体,这酒还是少喝为妙。”

齐雅道:“除了今还见哀家什么时候喝酒了?也不知你是真傻还是假傻,这么多年了竟然没看出来佩儿对你的心思。”

沈平淡淡地说道:“臣不知。”

齐雅道:“你不知无妨,哀家告诉你。佩儿早就心悦于你,在齐家的时候就有这份心思了。只是后来差阳错的,成了别的样子。如今你和他都是寡居之人,不如就由哀家做媒,可好?”

沈平听了眼里冒火,没想到他急匆匆地赶过来不仅仅是有证事,竟然还有说亲,也顾不得礼数,一记闷闷地拳头打在桌子上说:“微臣的婚事不劳太后cāo)心。更何况,微臣现在还没那个打算。”

齐雅似乎是被这一记闷拳给锤地清醒了,说:“哦,那还是哀家的错了。只是哀家也是想帮帮佩儿,毕竟她一个人太辛苦了。成就一对有人也是件好事。”

沈平一转头,向外看去,沉声说:“太后娘娘对自己边的人都好,可曾对自己好过?她一个人辛苦,你一个人就不辛苦?”

齐雅听了,哈哈一笑说:“哀家辛苦?哀家何来辛苦?哀家可是这天下最尊贵的女人,明天这天下都是哀家的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普天之下莫非王臣。哀家就是那个至高无上的人,哦不,是神,是至高无上的神,是佛祖的转世,哀家何来辛苦?”可又不知怎么眼睛里竟不听话的溜了几滴泪水“哀家,何来辛苦。”

沈平道:“太后娘娘,您累了,微臣告退。以后还是少喝些酒吧,伤子”

豫离见沈平匆匆离去,猜想刚才发生了些不愉快的事,也不敢多问,只扶着齐雅道:“娘娘,不如今天先歇着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也来得及。”

齐雅轻轻地甩开豫离扶着她的手,此时的她坐也能坐正了,站也能站稳了。

“明早朝前让张彬过来一趟,哀家还有事同他说。”

豫离悠悠地看了一眼沈平离开的方向,又看了一眼齐雅,默默地退了出去。

第171章 谁为皇帝(二)

次,齐雅在上朝前见过张彬,才如吃了定心丸一样,将一致精致的玉簪戴在头上显眼的位置。

那是她与朝中几人约定的暗号。

若是见玉簪则提出称帝一事;若是不见玉簪则对称帝一事闭口不谈。

齐元爽为能成为知道这个暗语中为数不多的几人之一而感到沾沾自喜,他仿佛看见他的金银财宝像小山一样堆了过来。当然,他也是众人公认地最适合在这个时候第一个提出来请奏太后登基称帝的人。

齐元爽整了整衣衫,案首上前一步,恭恭敬敬给齐雅行了个臣礼说:“启禀太后娘娘,臣有本要奏。”

齐雅不动声色地说:“讲。”

齐元爽道:“前,太后娘娘为民求雨,感天动地,终于天神赐福,为人间降雨。”齐元爽又顿了一顿,接着说:“降雨后,旱有所改观,百姓可安居乐业,可谓是拯救苍生的大功德。微臣以为,民间流传的太后为天子这一说法可信。正所谓万民归心,臣请奏太后娘娘择登基为帝。”

在齐元爽终于再想不出什么滥美之词的时候,终于把最要紧的那句话说出来了。

齐思淼在一旁深深地替他捏了把汗。他齐元爽这个开场要是做得不好,那他齐思淼后面就不好接了。

此时,齐思淼也上前一步道:“启禀太后娘娘,臣以为齐大人所言极是。早在太后求雨前,天下便出现了神迹,佛经等种种征兆。此凡种种,无一例外均是指向太后为天选之人的。臣以为太后应顺应天意,民意,择登基为帝。这也是为保天下百姓,为保百年基业。”

齐思淼特意在言辞中把“大永”含糊过去,便是给后面的赵嗣之留下余地。

赵嗣之见状,赶紧完美地衔接,行过礼后道:“启禀太后娘娘,二位齐大人言之有理。臣以为太后娘娘不仅应尽快登基称帝,更应该更改国号,来显示新气象。顺应上天的旨意,来护佑百姓,护佑基业。”

余下众臣皆面面相觑。

有些是不知道今天会有这台大戏,不知道该怎么接;有些是隐约猜到了可一时间不敢上前。

正在三人有些焦急的时候,沈平上前一步,简明扼要地说了一句:“臣附议。”

接着众臣如梦初醒一般,纷纷道:“臣附议。”

一时间倒颇有合奏之感。

待满朝文武皆跪地说出“臣附议”那句话时。齐雅长袖一挥:“既然如此,哀家也不好推脱,就准了各位的请奏,则称帝。”

齐元爽看出了火候,马上带头喊道:“陛下英明。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万岁”声如排山倒海之势响彻大。

另一面,承乾里的齐桦此时笔下一顿。明明一个上提的笔锋,晕成了一个化不开的小黑点。他有些惋惜的把那张纸团成一团,丢到了一边。

王灵正好进来,捡起那张纸团,展开后细心地抚平说:“陛下您可真是宫中的贵人。可不知道这一张描金细纹纸可是普通一个百姓半年的口粮呢。就这么扔了,岂不是可惜?”

齐桦道:“现在还这么称呼,怕是不好了吧。”

王灵眼色一沉道:“莫非刚才陛……您也听到了?”

齐桦道:“那呼喊万岁的声音真是响彻天际,不仅是朕……我,大概整个都城的人都能听到了。那你说的对,怕是以后用不到这样好的纸了,我是该珍惜才是。”

王灵见他眼里滑过一丝哀伤,又颇为有些不忍心地说:“哎呀哎呀,是我多嘴多舌了。就算如此,你怎么也会弄个王爷当当,至少段时间内你不会有事的。更何况太后……那位,还是很喜欢你那个女儿的。就看在霜容公主的面子上,她也不会把你怎样吧。”

齐桦想起来那个女儿,怕是她一直养在太后膝下,大概都不记得还有自己这个父亲了吧。说来也奇怪,他倒是也偶尔忘了自己也是个父亲,也还有一儿一女。只觉得宫中的每一个夜都无比漫长,每一天活着都是为了等死。只在王灵过来和他说说话的时候才觉得整个人有了点生气。

想到此处,齐桦颇为感慨地走上前去拉过王灵。王灵一时间有点无法接受如此亲近的动作,向后退了一步。齐桦也不勉强,只是拍了拍他的手背说:“这些子,多些你了。”

王灵顿了顿说:“这是微臣该做的。”

齐桦道:“我只是有些担心,今后你该如何。”

是啊,此时最该担心的不是齐桦,而是王灵。

哪怕是碍于颜面,或是某种需要。毕竟朝中也好,民间也好还有一小部分人是支持齐桦的。那么齐雅当然不会把他怎么样。就算以后他会“英年早逝”至少现在是能保住命的。

可是王灵就不一样了。他本就是戴罪之,而且还是“谋反”的重罪。之所以能苟活到今,说是齐雅有才之心,可谁都知道他那点才华也不过就是些风花雪月的才华。多半还是看在齐桦的面子上才留住他的。如今齐桦已经不是皇帝,哪还有什么颜面可言,谁还能在乎他王灵的死活?

王灵并非没想到这一层,只是觉得这些子齐桦忧心忡忡,他不愿再给人多填麻烦罢了。

他摆摆手,大咧咧地说:“你不必担心我了。我自有自的缘法。”

齐桦有一瞬间似乎看到了些希望,又不敢确定,只是紧张地问:“什么缘法?”

缘法?能有什么缘法?无非是看再也受不住的时候拿一根白绫往房梁上一挂就完事了呗。反正他早就无妻无子,无牵无挂。只是不知今后齐桦会如何,倒是还让人颇有些担心。不过一想到他能先走一步探探路,倒也是个苦涩的安慰。

王灵故作神秘地说:“自然是秘密。都说了是缘法,若是说出来了岂不是不灵验了。”

齐桦满脸的不信任,问道:“真的?”

王灵走过去把齐桦赛回凳子说:“当然是真的。太后娘娘虽然准了请她登基为帝的奏章,可是宣布你退位,太后娘娘登基,再有登基大典。拉拉杂杂还有好些事要办呢。所以说,你现在还是皇帝。我若对你说假话,岂不是欺君之罪了?”

齐桦也知道,就算王灵骗他,他也没什么好办法去解决,只好无奈地说:“好吧。你说是就是吧。”

王灵瞪大眼睛,表现地格外真诚说:“你要信我!”

齐桦道:“好,我信你。”可他眼睛里却是无奈和哀伤,他摇摇头道:“从最初我就从未在意过谁为皇帝,我也从未想过成为皇帝。”

王灵想,那至高无上的宝座有多少人争破了头都想坐上去,为此家破人亡在所不惜。可眼前之人从未想登上那宝座,却被强加了本不该他承担的责任,不也是只能苟且偷生。

皇位?究竟何为皇位?

皇帝?究竟谁为皇帝?

第172章 心若布衣(一)

齐雅如愿以登基为帝。

齐桦还是顶着“国姓”被封为“皇嗣”。一应礼仪制度都按照皇太子的规制来置办,只是齐雅在都城外另外找了地片方给他新造府邸,并没有让他继续住在宫里。

虽然封号不痛不痒,还不如那两个齐家的“国姓王爷”威风,但是齐桦却很知足了。

能离开皇宫是他最大的心愿,哪怕还是在都城,但是至少能出了那道墙,就已经足够让他宽慰的了。另外他的两个孩子和几个妃子也都可以一起迁出宫外,倒是能让他一家人团聚在一起。更让他高兴的是,对于王灵的处置,齐雅没有明说,那也就意味着王灵暂时并无命之忧,可以随他一起住在新的府邸里。

哪怕是偷来的,齐桦也想有这几年,几月,哪怕是几的闲适光景。

这座府邸比照一般的王爷的府邸还是略小了些,只有三进院落和前后两个花园。齐桦为王灵单独开辟了一个小院供他居住。那院子倒是清幽雅致,种满了翠竹,王灵偶尔闲来无事会割一段竹子,仿照古书上的法子弄一根竹笛出来。可是一连试了几,要么就是干脆不成型,要么就是成型了也吹不出响动,这倒是让他有些挫败感。

不过显然王灵对这件事是乐此不疲。

这齐桦忙活好了前面的事晃到了王灵的小院,见他还在专心致志的刻竹子,便有些恼怒地说:“你刚才怎么不去前面参加宴会?”

王灵头也不抬地继续忙活着他手中的大事,道:“你是说同那些贺你乔迁之喜的人一起吗?”

齐桦顿了顿,略有些无奈和羞愧地说:“他们来,也是看了母后……母皇的意思。只是不想让我这个皇嗣太没面子罢了。”

王灵道:“既然如此我就更不该去了。这本是给你长脸的事,我去岂不是给你丢人。虽然现在人们还唤我一声‘王爷’,可我这王爷一无权利,二无封地,连个自己的王府都没有,去了岂不是给你下面子?更何况,我还是戴罪之,更不该给你平添是非。”

王灵说得明明白白,再透彻不过。

只是齐桦还是不甘心,道:“你万不可说自己是戴罪之。你那上的所谓罪过不是早就被免去了吗?”

“可不是免去,而是暂且不提哦。”王灵晃了晃手中的竹笛说:“这个,估计能成,待我再修缮一番。”

正在这时,门外的侍女来报:“两位王爷,张大人来访。”

犹豫齐桦的这个“皇嗣”的封号尴尬,看着像是皇位名正言顺的继承人,又没个太子的封号,更没住进东宫,所以人们也一概称他为“王爷”。而王灵在称位上倒是更好辨别一些,他虽然是个什么都没有的家伙,不过也从未被削爵,所以人们也称他为“王爷”。

齐桦问:“张大人?哪个张大人?”

那侍女道:“是张彬张大人。”

张彬如今也算是齐雅边的红人,齐桦也是不敢怠慢,更不知道他来是不是给齐雅传话的。便说:“快请。”

不待侍女离去,便听门外已经有人说道:“不用王爷去请了,张某失礼,就径自进来了。”

来人正是张彬。如今他被齐雅封为“宫中教习”,说是给宫中之人教习典籍文化,其实就是齐雅边的幕僚。这样的份比给他一个官位都要尊贵。即便如此,张彬仍旧是一素色的衣裳,不如朝中重臣那般华丽看,倒仍旧有几分书卷气息。只是这书卷气里难免混杂了些许老谋深算,和诡辩智计。

王灵对张彬本是有几分好感的,只是听说他成为齐雅登基一事出谋划策便对他的评价低了几分。可如今看了真人站在眼前,又觉得他不如自己所想的是那种待价而沽的文人。一时间也不清楚他的来意,便率先施礼道:“张大人好。”

张彬连忙还礼道:“给二位王爷请安。灵王爷您万万不可如此,这不是折煞张某了吗?”

王灵道:“本王只是仰慕先生才学而已。”说完只微微额首,又去忙活自己的竹笛去了。

齐桦见状,把他引道旁边的一张石桌旁坐下后道:“大人今来,可是母皇那边有什么交代?”

张彬听此言便知道,齐桦早就把他当成齐雅的党羽了,略有些失望,道:“王爷多虑,张某今来并不是受了陛下的嘱托,而只是想来贺一贺王爷的乔迁之喜。”

齐桦与另一边看似专心砍竹子的王灵对视了一眼说:“本是个小小的事,还麻烦张大人特地来跑一趟,本王真是受宠若惊。只是方才在宴席上怎么不见张大人?”

张彬略微俯了俯上道:“方才在宴席之上达官显贵云集,怕王爷一时忙不过来,所以张某不敢添乱。不瞒王爷,张某在民间之时也有幸拜读过您和灵王爷写的诗句和文章。只觉得二位的文章或铿锵有力,或行云流水,或自得其乐。张某一时拜服,只想有机会能认识二位。”

王灵听了这话,不动声色地提起小炉子上正烧着水的黑色泥壶,给圆桌上的二人煮起了茶。

齐桦见了,心知王灵也开始对张彬有了兴趣,便道:“没想到我等二人的文章还能入了张大人的眼。真是惭愧。当年,您的一片讨伐檄文名动天下,连母皇都赞赏有加,可见文采了得。”

张彬听了,有些尴尬地干笑了一声。一旁煮茶的王灵也轻咳了一声作为提醒。

齐桦放知失言,连忙说:“都过去了,都过去了。”

张彬颇为感叹地说:“承蒙二位不怪罪,今有幸能见二位,张某此生无憾了。”

说到怪罪,也无从说起。张彬这面前的两人,其中之一也是“叛臣”,而另一个也大概如此吧。

王灵将煮好的茶水分了三个小盏,给了圆桌上的两人一人一盏,自己端了一盏坐在不远处的一个石墩上道:“这茶是用这竹叶上收集来的露水煮的,张大人可尝尝看。”

张彬端起小盏,煞有介事地尝了尝道:“果然清幽。”

王灵道:“张大人若是想来探讨学问,品茶下棋,我等自然时刻欢迎。只是若是为了别的,我等也阻止不了。”

这话齐桦一直想说,只是找不到合适的时机和立场开口。更因为他的份还有所顾虑,所以只能闷在心里猜测。但是被王灵这么一说,真是叫人心里通透。他似乎很赞许地去看了看王灵,而王灵满脸写着得意,那意思好像是在说:“看,我很有用吧。”

张彬端着小盏的手似乎是停在了半空中道:“二位王爷今的教诲,张某谨记。还请以后不要嫌弃张某经常来叨扰才好。”

齐桦道:“我等是再闲散不过的人了,若是张大人喜欢可以随时过府一叙。”

不过,他们也都清楚,或许过来今天,张彬就再也不会过来了。

第173章 心若布衣(二)

“你去那边了?”

“那边”是外人对齐桦的府邸特有的代称。就像不知道怎么称呼齐桦儿称呼他“王爷”一样,众人也不知道怎么称呼齐桦的府邸。总不能叫“皇嗣府”吧,所以便用“那边”来代替。

这两个字看似轻描淡写,实则暗藏玄机。轻轻的两个字,在不同的人嘴里说出来,可以是讽刺嘲笑、可以是警惕紧张还可以是感叹和惋惜。

显然,从豫离嘴里说出来以上几种皆不是。她只是有点担心罢了。

张彬点点头,脱下外衫接过豫离递给他的茶,喝了几口。忽又觉得自己的行为也太过放dàng),一时间有些不好意思,脸色竟然红了几分。

豫离道:“无妨。既然你我已经承蒙太后娘娘赐婚,这些都是早晚的事。只是你去那边干嘛?”

张彬悠悠然地看了豫离一眼说:“我只是为这二人的才华所折服,想去拜会一二罢了。”

豫离把张彬的外衫收进去,又拿了把折扇给他打着扇子说:“我只知道如今大家都对这二人避之不及,你却偏偏要凑上去,也不怕给自己招惹是非。你们这些文人,总是会想七想八。想那么多有什么用处呢?你可是有从龙之功的,你不去做官也就算了,还要去看他们,也不怕陛下生气。”

张彬似乎有些惆怅道:“文人?如今我还算个文人吗?文人自然是要有文人的风骨和气节的,这两样于我早就尽失了。”

豫离道:“我呸!什么风骨和气节。那只不过是郁郁不得志的穷酸书生写出来骗人的。他们想着让这天下多几个和他们怀才不遇的人罢了。哪有那么多怀才不遇?我看就是他们自己没那本事。你现在已经不是那穷书生了,可是陛下边的人。可不要把那穷酸气带到宫里来。”

张彬想,他大概就是那种懂得识时务的文人吧。虽然从小受到的熏陶是君子坦dàng)dàng),可他也听过君子财取之有道啊。他是君子,可他也财。当初在扬州撺掇几人搞什么谋反的时候不也是因为自己郁郁不得志想谋个出路吗?如今出路有了,他还有什么可不满意的呢?若如今还是想抱着一副文人的风骨,那才真的是得了便宜还卖乖呢。

豫离不失时机地加了一句:“我是最看不惯那些又要实惠又要名声的人了。就像那勾栏瓦舍里的还要立个牌坊一样。这不是让人作呕吗?”

张彬知道豫离所说之人不是他,只是这话听了倒是也让他的脸色一会红一会白的来来回回变了好几个颜色。

张彬深深地呼吸了一下说:“你对……那边的两位可还有些印象?”

豫离随着齐雅去探望过他们几次,不能说有什么深刻的印象吧,但总归还是见过的。她想了想说:“那时候只觉得他们皇帝不像皇帝,王爷不像王爷。倒像是……”

“像什么?”

豫离想了想说:“恩……倒像是两个在一起讨论学问的学究。”

“哎,这就是了。”

豫离不明白张彬的意思,只当他是又在想什么学问上的事。

在张彬看来,这二人且是生错了地点。

若是他们明明心中只有风花雪月,奈何生在了帝王家,无奈被搅入了这是是非非。若他们只是生在民间,倒是能悠然自得,恬静自然,一心做学问。若如此,没准这世上又多两位学问大家。

而他呢,偏偏生在民间,却一心想着要建功立业要出人头地。这才想尽办法到了今天的位置。可他却不愿意抛弃他文人的份,心里倒也是尴尬至极。

也许正如豫离所说的,勾栏瓦舍之人为了所求所想还能舍得出去脸面,活得也叫一个坦dàng)。他大概是还不如那勾栏瓦舍之人吧。

他端起茶喝了一口,只觉得这滋味苦涩,远不如那种满竹子的小院里的茶水干净清澈。

此时,王灵也在品茶。

“你来尝尝看,我这煮茶的功夫可是越来越厉害了。”王灵如献宝一般把手中的茶水递给齐桦,满眼期待地看着齐桦。

齐桦接过茶盏,便就这王灵刚才用过的杯子喝了一口道:“确实如此。可见你平里倒是下了不少功夫。”

王灵像是被长辈夸赞了的少年一样,有些洋洋自得地说:“这是自然。如今难得这悠闲的子,也不用看那宫里的四方天,我当然是有得是时间来研究这茶水怎么煮了。时间有了,心自然好了。心好自然煮出来的茶水就好喝了。”

齐桦将茶盏在小桌上放好,拿起王灵平时乱削乱刻的竹子把玩了一阵后才说道:“你倒是真把自己当了布衣,以为自己归隐田园了呢。”

王灵双手放在脑后,坐在摇椅上前后摇晃了几下说:“不然呢?难道我每要苦大仇深,心事重重的过子吗?还不如在囹圄,心若布衣。倒也是一种活法。”

话虽然可以说得豁达漂亮,可王灵不也是把这府邸当成“囹圄”了吗?他二人又有哪一个不是自从齐雅登基的那天开始就在等待着圣旨吗?就像一把刀悬在头上,落下来倒也是个痛快,可要是一直悬着却给人一种更骇人的威慑力。

齐桦想着,自己或许还比王灵强一些。至少他还能保住他的家人。虽然多半是因为齐雅看在那个备受宠的霜容的份儿上才没把他这一大家子怎么样,但是这样也好了。至少他们都活着。也许是处于补偿,也许是处于感谢,他觉得自己个该为王灵做点什么。

齐桦犹豫了一会,才开口道:“明,要不要一起去踏青?”

王灵疑惑地看着他,问道:“去哪?”

齐桦早就有了主意,就等王灵开口问一般,迫不及待地说道:“就去京郊的大枫山吧,听说那里景色秀美。”

王灵略带些压抑地说:“你知道大枫山名字的来历吧,是因为那里漫山遍野的枫叶。只有道秋季去赏红枫才美呢,现在还早。”

齐桦略略低头,心想,也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等到秋天。别说是秋天,就连明也不知道能不能等到呢。

在外出游玩这方面齐桦远远不如王灵。虽然小的时候随着父母摆着大排场浩浩dàng)dàng)地出去过几次,可大概是因为年纪太小什么都不记得了。自从当了个皇帝,便如笼中鸟一般给关在了宫里,实在是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有什么好玩的。

若不是王灵能随时待会点消息给他听,他还真的就会以为宫里就是全部了。

这次虽说是想要王灵一起出去游玩,可多少齐桦还是有点私心,他还是想着能趁着现在还有时间多去外面看一看。

几乎整都混在一起,两人自然对对方的心思也是能猜到一些的。王灵知道齐桦在想什么,也不愿bi)迫他说出什么实,便说:“好,去吧。”

第174章 心若布衣(三)

这心血来潮的游玩对于他们这些王公贵族来说最难的不是打点车马,而是能不能出得去的问题。

王灵有些扫兴地问道:“近些子虽然不见陛下派人来盘查我们,只是以你我二人目前的份来说,要想出去是不是要请旨才行。”

齐桦打着包票说:“没问题的。只是个简单的出去想来是不用请旨的。那大枫山虽然是在都城的郊外,可也算是都城管辖的地界。更何况那里有片区域也是皇家园林,我等过去是理之自然。我们一没离开都城,二没去其他乱七八糟的地方,想来是没问题的。”

王灵觉得齐桦说得也有些道理便不再争辩。

次,王灵早早起来等着齐桦来叫。

可是他左等右等怎么也不见人过来。他想着若是为了出去玩自己太着急了反而有些失了礼数,可什么礼数也不如齐桦的安慰重要。他那点礼义廉耻的心思早被担心而啃噬干净,再也坐不住板凳,直接奔向正厅。

他自从来到这府里便在他的小院子里,平很少出去,是以有些新来的侍女和家仆都不太认识他。只是看他衣着华贵,态度雍容,气度不凡,猜想他就是那个被自家主子收容在家的“王爷”,这才犹犹豫豫地行了礼。

王灵抓住一个似乎是要往哪送食盒的侍女问道:“可见了你家王爷?”

那女子如临大敌一般,羞涩地说着:“没,没见到。”

王灵想着这些侍女不比宫中的宫女见过世面,甚至连普通大员家里的丫鬟都不如,只是临时从人牙子里那里买过来的,自然是不敢随便同男子说话的。一时怪自己不察,又抓了个小厮问:“可见你家王爷?”

那小厮几前给王灵送过一次饭,所以对他有些印象,知道他和自家王爷关系密切,也不避讳回话道:“灵王爷去前厅看看吧,我家王爷正和不知道哪来的将军吵起来了呢。”

王灵听了心下一颤。将军?难不成是沈将军或是小沈将军?他们来做什么?难道旨意这么快就下来吗?不对,若是宣旨的话便不可能只是吵起来这么简单,早就人仰马翻了。那不是宣旨又是什么?

王灵不敢多想,在吵架这方面,他深知齐桦可不是这方面的人才。还不如自己这些年来看透世事,倒是磨练出了个厚脸皮。

他走近前厅一看,那人虽然一声将军的铠甲,可他并未见过。王灵想,就算自己远离朝堂多年,但是朝中几个重要的将军他还都是见过的,而这人如此面生,是哪来的什么将军?难不成是见了齐桦如今的光景是个人就来踩一脚?这是虎落平阳被犬欺吗?如果是这样,最好。

可看到齐桦已经面红耳赤,王灵觉得不能再让他吃亏下去,也来不及多想便一脚踏入前厅。

大呵一声:“我当是谁呢,叨扰了本王的清梦,原来是个不知名的将军。”

那人也是好不容易才混到这个位置上的,最恨别人说不认识他。尤其是在他带领的将士面前被这样一说,更显得他无能。他被下了好大的面子,沉声道:“本将军是付洋,你又是何人?”

王灵一听,便知道此人在都城的子不长。

都城里凡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从来不自报家门,而是由旁边的常随报一声,这样放显尊贵。这人竟然自己就报出姓名了,看来也是新得了这个职位心里欢喜的很,藏都藏不住了,这才急匆匆地要告诉全天下的人知道一般。

王灵腰间刚好别着把扇子,他把那扇子拿出来顺势敲了一下旁边跟来的那个刚才被问话的小厮的头。那小厮果然是机灵的,想来平时也没办过什么大差事,了膛似乎还清了清嗓子才说道:“这位是灵王爷。”

他还要在说点什么,王灵示意他,可以闭嘴了。

那付洋虽然不知道王灵是何许人也,但是也不至于傻到直接问出:“什么灵王爷,从未听说过。”这种愚蠢的话。虽然心知来这座府邸的不会是什么高贵显赫的人,可他初来乍到,更何况这里的都城,万一呢,对不对?

付洋恭恭敬敬给王灵施礼道:“给灵王爷请安。本……臣只是奉命来保卫王爷的安全,没想到扰了您了。臣给您赔罪。”

付洋所说的“王爷”自然是齐桦,而他所谓的“保卫”自然是看守。

王灵听了大概心中有数,只是与看守自己府邸的护卫发生了些冲突而已还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王灵大步走向前,站在齐桦边。见王灵过来,齐桦似乎有了些底气,和从未有过的一丝丝安全感。一股脑地便把刚才发生的事都同王灵说了。

原来,为了这场出行齐桦做了好大的准备,更是一到早就亲自起来车马,打点行囊。这么大的动静当然是惊动了门口的侍卫。虽然齐桦早就注意了那几个人的存在,但是他们平时也不怎么说话也从未限制过来往的宾客和仆从的进出,更不用自己管吃管喝的,齐桦也就没把他们放在眼里,只当他们是摆设。

可谁知哪几个侍卫听了府里出了大动静,竟然以为是要发生什么了不得的事了,慌慌张张去报告给了付洋。

付洋是齐雅登基好才提拔上来的将军,第一件差事就是“保卫皇嗣的安全”。虽然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只不过是为了让他从文官到武官过度的一个差事,可他仍然不敢怠慢。尤其是听了侍卫报告,以为这府里有变,想着也许是个立功的机会便慌忙带人赶过来了。这便刚巧撞到了要出去的齐桦。

付洋坚持要齐桦拿出圣旨,否则便不准他离开。齐桦倒是说皇帝并未限制他的自由,更觉得这家伙此时出现真是扫兴便说了他几句。可付洋是个急子,竟然没忍住也来了脾气。一个“皇嗣”和一个将军便这样吵了起来。

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从宫里跟着齐桦出来的人都见过了腥风血雨,早就如惊弓之鸟一般。众人见了这等场面也不知道后续会发展成什么样子,一个个都急吼吼地吵吵嚷嚷着。这才让王灵看到了府中乱糟糟的样子,让他以为又大事发生。

王灵听了前因后果,心想这原本是一场误会,说开了就好。可若是此事被有心人拿出去做文章倒也不见得是一场小事,便对齐桦说:“好了,都耽搁这么久了,天都起来了。我是再没兴致去爬什么山了,你若愿意随我过来,帮我试试新制出的笛子。”

齐桦当然知道王灵在为他解围,可心里总是憋气,想着自己竟然连个府门都出不去,难免心中苦闷。

齐桦沉沉地说了一句:“也罢。”拂袖而去。

看着齐桦和王灵一前一后向府中的小院走去。跟在付洋边的一个小将啐道:“也不看看自己现在是什么份,还拿自己是皇亲国戚摆架子呢。”

付洋冷冷地看了那人一眼,一个巴掌呼了过去骂道:“竖子放肆!”

那小将不敢再多言,只好捂着自己半边被打肿的脸,把口中的血又咽了回去,怪怪地退了下去。

第175章 心若布衣(四)

齐桦随着王灵回到了那个种满竹子的小院子,才觉得心中有一丝平静。

这地方如今看来倒是颇有一点世外桃源的意思。

王灵知道齐桦心里有气,也不多言,只到小炉子旁去给他煮茶。齐桦从石桌上拿出那柄竹笛问道:“就是这个?”

王灵看来一眼说:“就是它,你可要试试?”

齐桦仔细端详了一会这竹笛。只见这根竹笛粗细适中,竹节短小,表面平整光滑,造型甚为美观。他拿起那竹笛随意吹了几个音,发现音准也不错,感叹道:“怎么不知道你还有这种手艺?从前怎么没见你做过?”

王灵手持着小壶说:“以前自然是不会的。现在学会了而已。那见你对古曲有些兴趣便想着给你做柄笛子让你试试。如若你觉得好,下次我再做把古琴给你。”

齐桦本想着王灵这些天鼓捣着笛子是在给自己打发时间,怎么也没想到他是特意为自己而做。他想着自己那也不过是随便翻了翻曲谱,没想到王灵能如此上心,只觉得能得一知己便足矣。连忙拱手拜谢道:“多谢了。”

王灵看他这个样子觉得有些好笑便说:“有什么好谢的,我在你府上住了这么久,吃你的喝你的我可是从来没说个谢字的。给你做个笛子,就当是付了这些天的食宿钱。”

齐桦觉得他这话说得好笑,摇了摇头,并未说话,只是吹奏了一曲悠扬的曲子。

待他一曲奏毕,王灵的茶也煮好了。他端了两个小盏放到石桌上说:“今我加了竹子上的嫩叶上去也不知什么味道,你便一起试了。”

齐桦端起小盏细品起来,只见他眉头一皱,道:“这味道确实很独特。”

王灵也喝了一口说:“啧啧啧,果然难喝。”随即把两杯茶都倒了,又要回去重新煮茶。

齐桦却拦住了他,道:“先别忙。”顿了顿,才有些艰难地说:“今之事,对不起。”

王灵见他很为难的样子,有些于心不忍,便若无其事地说着:“哎呦喂,我还想着是什么大事呢。不就是今天不能去爬山吗?你看看外面这天气这么,这要是咱们去了,恐怕此时已经中了暑。要是这么说咱们还要那个付洋,让咱们免去遭罪受苦了呢。待天气凉爽一些,我们向陛下请旨就好了呀。”

齐桦知道王灵是在为自己开脱,更觉得心里不安,只一个劲的摇头,痛恨自己没用。什么皇帝?什么皇嗣?什么天潢贵胄?竟然连邀约自己的朋友去爬山都不能成行。竟然还不如那百姓来的自在。

也不知怎么了一时间悲愤之涌上心头,竟然毫无征兆的大声哭出来了。

抛开份不说,齐桦此时也已经是明成年男子,他竟然在外人面前这样嚎啕大哭,可见心里苦闷至极。王灵也不劝阻,只静静地陪着他。他心知肚明,平里的谨小慎微,与世无争,平平静静其实都是装出来的。这些年在宫里,齐桦过得是有多么委屈多么害怕,无人能知。

今让付洋那么一闹,好像是一个安静了许久的火山被扔进了一截蜡烛一般,所有的悲愤绪都在这一瞬间喷涌而出了,止都止不住。王灵觉得这些年齐桦比自己还苦。

好在自己已经是孤一人了无牵挂,可齐桦呢是个有担当的人。就算这一府的人或许对他没什么恩义可言,可他万一除了事,这府里的人也都得跟着遭殃。齐桦一直战战兢兢,起初或许是为了保住自己的命,而更多地也是想保住这一府里无辜之人的命。

若是可以,他何尝不想一死了之求得解脱。可他若死了,府里的人呢?若是被发卖了或是充军了倒也是好歹能留一条命在,可万一他们被灭口或者被殉葬呢?人命金贵,任何人的命都金贵。

待齐桦好不容易止住哭泣,王灵从怀里掏出一块叠的整整齐齐的方形手帕递给齐桦说:“擦擦吧,若是让府里的人看了,他们会担心的。”

齐桦连忙接过手帕擦去满脸的泪痕道:“刚才,我失礼了。”

王灵很理解他的心,如长辈一般说:“在我这里无妨。只是待会出去后再也不要让别人看到了。他们可都指望着你活着呢。”

虽然齐桦心中明白这个道理,可他听了王灵如此说更觉得上的担子更重了些。

王灵收起那块齐桦用过的手帕说:“看你好些了,便也别在我这耽搁了。快些回去给陛下写封奏章,把今的事说了。你说总比让陛下从别人的嘴里听说要好。切记言辞要恳切,要认罪,要请陛下宽恕。唯有这样陛下看了才不会误会,才不会生气。你小心翼翼到今不容易,切不可因为这件事而铸成大错。”

齐桦觉得此言有理,赶紧离开小院子回去写奏章。

王灵喃喃着说:“还想着让你给我这院子起个名字呢,现在看来只能下次再说喽。”

齐桦些的奏章在第二就传到了齐雅的手里。

齐雅看了并未生气,反而哈哈大笑,对边的张彬说:“朕这个皇儿如今也太小心翼翼了,不过就是想爬山而已,怎么弄得那么大阵仗。那付洋也是,草木皆兵,竟然拦住了他的去路。你说说这是不是今听到的最好笑的笑话了。”说着便把奏章递给张彬。

张彬看后却说:“臣以为付将军此事做得很对。”

齐雅问道:“何解?”

张彬正了正衣服冠,道:“如今陛下虽已经称帝,可各地还是有些小股势力对陛下怀有二心。虽然桦下是无辜的,可是不妨碍有心人打着他的旗号来做些不利于陛下的事。若真是发生了不可收拾的局面,陛下该当如何处置?是大义灭亲?还是顾及母子谊?”

齐雅冷冷地道:“桦儿不会,他没那个胆子。”

张彬道:“臣自然知道下对陛下的心意。只是若真有人打着下的旗号,无论如何也是一定会连累到下的。到时候即便下是无辜的也并不无辜了。”

齐雅知道他此言有理。齐桦被无辜连累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上次连累他的那个人还好好的在他府里。那人倒是安分,可并不代表所有此心思的人都安分。确实不得不防。

“前些子你去看过桦儿了,他如何?还有那个灵王爷呢?”

张彬心知自己的行踪是瞒不过齐雅的,早有应对的准备道:“微臣到下府里恭贺下乔迁之喜。臣去之时,下和灵王爷正在品茶论诗。”

齐雅道:“可曾涉及到朝政?”

张彬道:“并未。二位只是聊些风花雪月之事罢了。”

齐雅点点头道:“也罢。传旨下去,以后若是桦儿再想去什么地方提前奏于朕知道。朕会派人随他同去,护卫他安全。今你且先退下吧。”

张彬心中有数,应声退去。

第176章 招惹是非(一)

齐雅初登大宝,帝位还不稳,无论是宫里还是宫外,看似波澜不惊,实则暗藏玄机。

正如张彬所言,就算是齐桦没那个心思,他也会被有心人利用起来,当成反对齐雅称帝的幌子。在齐雅登基的第一年里,她从各地收到了数十份奏折,皆是关于当地有官兵和百姓纠结到一起起义的事。而大家打的旗号不约而同都是要求齐雅退位,还政给“王氏正统”的。

起义的地点虽多,但是多不成气候。只要当地的驻扎官兵前去便可。虽说没造成多大的影响,但是齐雅看到这世上还有那么多人敢明目张胆的反抗自己,真是令人着实不爽。她忽然有个想法,是不是没了那个所谓的“王氏正统”这些人就再也没有借口了?

这个想法一出,她甚至给自己吓了一跳。不管怎么样,那也是她的儿子啊。

齐雅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把这个看似疯狂的愚蠢想法给压下去了。

与此同时,齐桦正在享受他镜花水月般的闲暇和舒适。

这些子,他几乎是避世一般。不要说是府邸了,连后院都不出。每天早上醒来就去王灵的小院弹琴品茗,连饭食都是让人送进院子里。倒也是过得惬意,每每总要至晚方归。

这两人在这小院子里也算做了些正事,至少齐桦给王灵这个小院子起了名字,叫“清园”,还提了字着人制了匾。王灵也没闲着,在制竹笛的造诣上又加深了许多,现在制出来的竹笛已经没有音不准的毛病。

正在二人自得其乐的时候,一名小厮来报:“二位王爷,前院有人来还请您过去看看。”

小厮虽然口里说得是“二位王爷”,可是谁都知道只要齐桦一个人过去就好了。齐桦并不知道是什么事,只是凡是有人来找他,他便觉得一定是坏事。这大概是一个随时随地在“等死”的人再正常不过的反应。

他每次出去迎客都是做好了有去无回的准备,这次也是一样。

他回头看了看王灵说:“我去去就回。”

王灵没说什么,只是点点头。

他太了解齐桦的心了,他也并不知等会回来的是齐桦还是别的什么人。

小厮也见惯了自家王爷每次出去迎客都是一副生离死别的样子,自己也早就做好了随时陪葬的觉悟。待齐桦除了那个小园子,小厮心很沉重地说:“王爷,这次来的人自称是陛下边的人。看穿戴打扮是位宫中的掌事宫女。”

齐桦心一惊,自觉死期将至,但又无比放松,马上恢复了平常的样子,问道:“来的可是豫离?”

那小厮原来在宫里便是伺候齐桦的,这次是随着齐桦一同出宫,对宫里的人也颇为熟悉。可这次来的人他也不认识,摇了摇头说:“不是豫离姑姑,只是那人拿着的是陛下御赐的腰牌,奴才猜想她的地位合该是不低的。”

齐桦心中有疑,若是赐死的话怎么也要派个像样的宣旨太监来,哪怕只是手谕也该是让豫离过来。这当真是随便打发个人来就把自己解决了?难道自己在母帝的心里真的一点点位置都没有了吗?

齐桦想着也觉得可笑,死都要死了,还管那什么心里的一点点位置干嘛。随即又自嘲地想,这来人不也是拿着母帝亲赐的腰牌吗,地位也不低了,怎么也不算委屈自己了。

想着想着,齐桦倒是忽然间有些顿悟之感,直觉眼前一片豁然开朗,似乎心很好的样子大手一挥道:“走,去见见去。”

那小厮不明白,刚刚还沉沉的人怎么忽然一下子变得绪高中起来。难道真的是自家的主子疯了?哎,疯了就疯了吧,疯了就没那么多难过的事了。反正跟着这样的主子也不指望有什么前途,能保住命就行了。

想着想着,只见齐桦已经走出去好远,他只能一路小跑跟着快步上前。

待齐桦到了正厅,早有人等在那里。

齐桦捕捉痕迹地四处打量了一番,发现院子里并没有他想象中的官兵把守而是一切如常。只是在正厅里有一位宫装打扮的女子端坐在正位上。早有人封上了茶点和水果。那人见齐桦过来,倒是也很恭敬地起给他施了主仆大礼道:“奴婢子芮给下请安。”

宫里的人还是要更懂些规矩,虽然齐桦只是“皇嗣”并未有“太子”的封号,但是齐雅曾说过齐桦的一切典仪制度均按照太子的规矩办。因此宫中之人都叫他为“下”。

齐桦从未见过这个叫“子芮”的宫女,可看她的打扮倒是也并不普通。一时间并未说话,只是点了点头,表示受礼而已。

子芮常在宫里,自然在看人眼色方面比别人要技高一筹。她分明感觉到了齐桦对自己的不信任,不经意之间将腰间的腰牌稍微向外亮了亮说:“不怪下不认得奴婢,奴婢也是近才被陛下看中到近前伺候的。若不是豫离姑姑近事多,到下府里办差的这等要紧事本也是轮不到奴婢的。”

齐桦认得那宫女腰间的腰牌,那只有齐雅边的近宫女才有。以前护国夫人在宫里的时候有一块,豫离有一块,这是他看到的第三块。

当下,他便知道来人不简单,那么此人来办的事应该也不简单才对。

总归这次或许是最后一次,那何必在意颇多?

齐桦旋即落座,拿出主子的款来,问道:“这次劳烦姑姑到本王府里走一趟,可是有什么要紧差事?”

那宫女也是极其懂规矩之人,见齐桦如此又略施了一礼道:“回禀下,是近陛下想念霜容公主想的紧,派奴婢将公主接到宫里住上几。”

按照道理说,霜容自从随着齐桦一同迁出宫外,她的份就应该从“公主”降为“郡主”才对。可是这件事好像就被王乐一样,无人提及。自然霜容就仍旧是“公主”。而这个“公主”的脸面显然比他这个“公主的父亲”的脸面要大,份似乎也更尊贵。

既然齐雅派人来接,无论如何是无人可以阻拦的。只是齐桦为父亲,血脉相连,他还是对自己的孩子有些不放心。便说:“好,来人派几个人送公主进宫。”

子芮微微一笑说:“不劳烦下了。奴婢已经从宫里带来了车马和仪仗,况且公主自幼在宫里长大,用惯了的人和物件也都在宫里,也不用带什么。只要公主方便,现下同奴婢走就是了。”

齐桦有那么一瞬间在想,这一定是齐雅把霜容抓进宫当人质了。可他马上否定了这个想法。别说齐雅想对付他不需要人质,就算需要人质的话,那人也不会是霜容。毕竟世人都知道,霜容可以算得上是齐雅的心头了。这次让她进宫怕真的就只是想念吧。

他,应该是想的太多了。

齐桦点点头道:“既然这样,子芮姑姑就亲自去接霜容吧。来人,引路。”

子芮略微施礼道:“下折煞奴婢了。奴婢告退。”

临走前,子芮特意抬起眼睛仔仔细细打量了齐桦一番,那是一双贪婪的眼睛,让齐桦很是不舒服。

第177章 招惹是非(二)

送走宫女子芮,齐桦再次回到了清园。

天下之大,于他齐桦而言只有这一处落脚的地方;世人之多,能与齐桦谈心者只有王灵一人。

王灵远远地看见齐桦迈进院门,竟然有种说不出的激动,也顾不得别的,起冲了过去,道:“你回来了?”虽然满心的喜悦和激动,可看到齐桦后面还跟着个小厮的时候,王灵那满腔的血只化作了简单的一句问候。份和教养,早就教会了他如何克制。

齐桦点点头,也是一副如释重负的感觉。

他回头看了看那个小厮说:“叫王德妃去帮着打点公主的行装吧。”

自从刘氏以一种莫名其妙的原因消失了以后,王德妃便成了齐桦边地位最高的妃子。如今也迁入到这府里,主理府中的内务。可她一向也只是个只知道吃喝玩乐的主,对打理府中的事颇为生疏。一个好好的府邸竟然被她搞得乱七八糟。不过齐桦并不在意这些,总归活一天算一天,未来早就不想去打算。

大概是王德妃这吃喝玩乐的子透着些天真可。虽然这府里的事务让她打理的如此糟糕,但是她在孩子们面前却颇为讨巧。无论是曾经的正室刘氏生下的霜容和王海,还是几个侧妃生的孩子都很喜欢她。尤其是霜容,自小不在父母边长大,面对这个王德妃,霜容竟然也愿意把她当做自己的亲生母亲。平里有什么好玩的,好吃的都要拿给王德妃先看看,有什么有趣的也愿意同王德妃说。

不仅是孩子们,连府里的下人也都喜欢她。觉得她赏罚严明,从不偏私。最重要的是平里她对待下人都是和和气气的,一点没有架子。而且出手大方,举止得体。让人见了她总觉得如沐风。

她这样的子,齐桦自然也是喜欢的。只可惜大概是命里没有,王德妃至今未能生育。

可这都不要紧,在齐桦这个乱七八糟的府里,什么都能发生。大概也是因为孩子们的喜欢,王德妃虽然膝下没有个一儿半女,但是也稳稳地坐住了这府里当家主母的位置。

最重要的是,无论王德妃管家的能耐有多差,送往清园的衣食用度是从来不缺的,因此王灵对这位王德妃评价也颇高。

一来二去的,齐桦也觉得选择王德妃当家真的是再正确不过的决定了。

小厮当然是喜欢去王德妃那办差事的,因为不管差事大小,到了王德妃那总会有赏钱。听了齐桦发话,赶紧一溜烟就跑了。

王灵这才有空问问齐桦刚才在前厅都发生了什么。

齐桦把刚才的经过大致说了一遍。王灵思索了片刻说:“这是非怕就要来了。”

齐桦赞同地说:“我本不是那招惹是非的人,可偏偏我却是那是非的中心,真是想躲都躲不开。只是没想到来得有这么快。”

二人都猜到了,齐雅怕是要动手了。只是她心中挂念着霜容公主,不想让霜容公主跟着遭牵连。只不过其他的人就没那么幸运了。作为父亲齐桦当然是想尽可能地把家里的人都救了,可是他也知道,他根本没那个本事。他只是一尊难以自保的过江泥菩萨,唯一能安慰的是,好歹霜容入了齐雅的眼,能躲过一劫。

哪怕是只有一人能幸免于难也好。他这支血脉,就剩下一个霜容也好。

每每想到此处,齐桦都不会再怕了。

他忽然想到今天来的那个宫女颇为眼生,想到王灵曾经经常各处走动没准能知道,便问:“今天来接霜容进宫的是个叫子芮的宫女,你看着颇为眼生,你可知道此人?”

王灵想了想,总觉得这个名字很熟悉,只是不知道在哪听得这名字,便说:“如你所说她拿着御赐的腰牌怕是陛下相信的人。应该是宫里的老人才对,只是从前也不曾听过她在御前行走,这倒是奇怪。”

齐桦分析着:“听说母帝给豫离和张彬赐了婚,二人择就要完婚的。许是这些子豫离忙着大婚的事分乏术,所以才临时提上来一个人顶用吧。”

按照齐桦这样的说法也是有些道理的,只不过齐雅对人一向是先怀疑后信任。如果不是观察了很久确定没问题的人,她是不会轻易放在边的。那么这子芮显然不是那她放在边很久的人,这么看来,多半是和齐雅有些渊源才对。不然不可能就变成了近的宫女。

齐桦想了想,忽而觉得自己可笑,他和王灵两个大男人竟然无聊到讨论起宫中的秘辛来,看来真的是没什么大事可关心了。

他一手拍了下王灵的肩膀,似乎是让自己也让对方打起精神来。提了口气说:“想这些干什么,我们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你那笛子可做得如何,我新谱的曲子还等着试呢。刚才我出去的时候看到侍卫没有进府,心中就畅快多了,这时候进了这园子就更畅快了。”

王灵似乎被什么提醒了一般说:“侍卫?”

齐桦看王灵的神色有变,但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便道:“是啊。侍卫。我看那些侍卫还在府外没有进来,便觉得今该无事……”

王灵打断他说:“等等,不是这个。”

齐桦不说哈,只等他静静地想。

王灵琢磨了一会说:“你一提到侍卫,我好像是想起了什么。不过那件事发生有段时间了,说实在的,我当时并没怎么在意。”

那大概是三年前的事,王灵刚被软在宫里不久。因为有一手好字和一的才华能和当时的皇帝齐桦作伴,才免于丢命的厄运。

那时他与齐桦并无太多谊,完全只当自己是被圈养在宫中的一个玩物而已。就和那些狗儿啊,雀儿啊没什么区别。除了皇帝特别传唤,他倒是也不常到齐桦跟前去。

虽然是被软,可他还有着王爷的份。加之当时还是太后的齐雅特别吩咐过不准限制他的活动,不准对他用粗,因此只要他不出宫,其他的地方还是可以来去自由的。

当时的达官显贵们都是一副拜高踩低的样子,见了他过来都远远的避开。实在躲不过的也只是匆匆行了个礼就连忙走开。也无人能与他说话。

可他毕竟是个王爷,还是个太后交代下来要捧着的王爷,这宫里的宫女和宫人们也都会给他几分颜面。加之当时沈平还代管着御林军,这宫中侍卫也是御林军的一支。沈平为人历来方正,自然是告诫下面的人要对王灵以礼相待。这种种相加,这宫里的人对他也都颇为客气,他在这宫里也就不算受气。

那正闲来无事地晃dàng),不知怎么就晃dàng)到御膳房去了。听见外面的大师傅喊着今各宫的菜名,听到有他平最喜欢的菌菇汤,便想着到御膳房讨一碗来喝。

第178章 招惹是非(三)

门口的宫人看了是王灵来,毕竟他是个王爷,也不敢怠慢,立刻上前施礼道:“给灵王爷请安。”

王灵心似乎很好的样子说:“免了免了。本王只是听说今天有道菌菇汤,想来讨一碗尝尝。”

按理说王灵的份虽然尴尬,但是毕竟有太后交代下来的旨意,只是讨一碗汤这样的小事还是能办到的。可是当下这御膳房里的人却面面相觑,谁也不肯说话。面露难色,实在不敢上前。

王灵看出来他们的心思,也算是善解人意,便说:“若是各位有什么为难之处,就当本王没说。”说着,便要离开。

这时候一个胖胖的看着年长些的御厨盛了一晚递给王灵道:“王爷,若您不嫌弃,且先尝尝这碗。”

王灵见那旁御厨讨喜,也知道自己如今的地位,早就忘了那翩翩君子的一,当即接过汤,随即找了个平里宫人们处理蔬菜时坐的板凳便坐下喝起汤来。边喝还边说:“这手艺果然是好,美味美味,甚是美味。本王在此谢过。”说着还双手抱拳,作了个揖。

御膳房的几人见了连忙摆手说:“不敢不敢,我们这样的人怎么担得起王爷行此大礼。”说话间,早有手快的把王灵手里那只空碗给收了回去。

这时候刚才那递过来汤的胖御厨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才说:“其实这事告诉王爷本没什么的。只是若是奴才说了什么王爷别往心里去就行。”

王灵笑道:“本王如今喝碗汤都需要亲自来讨要,还有什么能往心里去的。大师傅,您但说无妨。”

这宫里干活的人也都知道这王灵好子,总是一副笑面对着人,对他们这些人也都没什么架子。虽说这大概有因为他已经沦为“阶下囚”的原因,可他们也是见过很多不受宠的妃子还在那耀武扬威的。所以大家多半都觉得是王灵天生就是好子的缘故,也都和他说几句。

众人听了王灵这样的自嘲都跟着嘿嘿笑了起来。那胖御厨见状倒是少了很多负担,便说:“最近这南边大概是不太平,这菌菇少了很多。平里都紧着宫里的要紧主子给。今听说太后娘娘那来了位贵客,所以才特别给做了这么一道菜。所以刚才王爷问起来,奴才们才没敢答应。不是奴才们不肯给,而是实在没有。”

这时王灵才探头看了看灶台,确实才只是用小砂锅煲了那么小小的一份而已。这宫里向来是要什么有什么的,没想到这菌菇汤也成了新鲜玩意,看来今年菌菇的产量确实比往年低了不止一点。

几人正说着话,忽然有一女子大步从外面走进来。大概是王灵坐了那小板凳让整个人看起来像是缩在了一团,那来人并没有看见他,自然也就没施礼。

只见她一步跨进御膳房道:“都愣着干什么,我家主子要的汤呢?怎么还没送?”

一个管事的宫人马上出来说:“哎呦我的姑哦,您千万别动怒。您一动怒奴才这小命可就不保了。这煲汤得讲究火候,这不是刚刚做好嘛。正要差人给您送过去,您就亲自过来了。是奴才不是,是奴才不是。”那宫人一边说一边伸出巴掌在自己的两边脸上虚扇了几下。

这时候刚才那个讲故事的胖御厨刚好把那砂锅里的汤盛出来,递到了这女子的面前。那女子揭开盖子看了看,满意地说:“好,快送去吧。”话音刚落马上有小宫人接过汤往慈恩宫的方向赶去。

接着那女子又神神秘秘地问:“可准备好了?”

那掌事的宫人说:“姑交代的差事自然是忘不了的,一小碗已经留出来了。”

那女子眉头紧锁道:“就一晚?”

那掌事宫人为难地说:“姑呦,今年这菌菇汤可不比往年。统共就这么一小点,金贵的不行呢。若不是您知道这玩意金贵,也不能吩咐我们用这汤办事啊。”

那女子点点头说:“算你们识趣。把汤在灶上着,待会我要亲自过来送去。”

那女子说完就走,大摇大摆地样子很是张狂。

待那女子走后,管事的宫人才想起来自己这御膳房里还一位王爷。这位虽然不是什么大佛,可也不是他们能得罪的,连忙过来作揖赔礼地说:“那位是齐夫人边的侍女叫子芮的。从宫外来的一向是没规矩的,王爷您大人大量别和她一般见识。”

王灵道:“无妨。大概是本王如今实在入不得人眼,这也不能怪她。只不过这菌菇汤金贵,这个小侍女竟然也能让你们留下一碗,看来也不是简单之人。”

御膳房的几人听了这话纷纷声,不敢再多说一句。

王灵道:“罢了罢了,本王对这宫中秘辛自然是没什么兴趣的。今谢谢诸位的款待,来,哈哈,本王也不见得有来啦。”说着便飘飘然地离开了。

众人见王灵离去都为他感叹,这样一个谪仙一般的人物被困在宫里,喝碗汤还要亲自讨要真是可惜了。

后来只听说当晚有个侍卫偷喝了一碗菌菇汤,就被打死了。又传出消息说那侍卫曾经和一个贵妇人家的侍女不清不楚,所以被毒死了。后面就传的更是花样缤纷,再后来宫里就有新的故事把这旧消息给掩盖了,也就再没人提起了。

今也是因为齐桦这么一说,王灵才想到“子芮”这个名字很熟悉。又提到“侍卫”,他才把当年的几件事串在一起,想着当时和那个侍卫不清不楚的侍女是不是就是“子芮”。

齐桦道:“那你说这个子芮曾经是护国夫人的近侍女?”

王灵点点头说:“不错,若不是有同名的人,那就该是一个人没错了。”

齐桦想了想说:“这倒是也说得通。母帝向来是对护国夫人信任有加的,如果是护国夫人推荐的人,母帝自然是会天然的多信上几分。而且照你说,那时候来御膳房催促是她过来的,也就是说她没进宫给母帝做宫女前就和这宫里的人经常打交道了。所以这正式进宫后,母帝给她亲赐腰牌倒是也不算突兀。”

王灵却有几分担心地说:“虽说护国夫人和豫离都曾是陛下的掌事宫女,可这二人与此人是不同的。这二人虽然也替陛下做了不少事,不过她们倒都是向善的人,做事不至于太过火。时常也能对陛下规劝一二。只不过这子芮嘛,我瞧着倒是不太一样,她可是个心狠手辣的货色。如果她常在陛下边进谗言,可不见得是什么好事。”

听了王灵的话,齐桦想到刚才子芮打量自己的眼神,心里一颤,有些心虚地说:“我不去招惹她就好。”

王灵感叹道:“这世上的许多事可不是你不招惹就好。你不招惹别人,可比人偏偏招惹你。这就是树大招风了。更何况你这棵大树还这么特别。”

齐桦听了这话竟然无言以对,只能苦笑。

第179章 招惹是非(四)

果然如王灵所说,没过几,这人便来招惹了。

且不说别的,那子芮把霜容公主接回到宫里后,大概是齐雅看了霜容公主心里喜欢就屋及乌地认为子芮是个办事妥帖的人。因着她是护国夫人举荐上来的人,连着护国夫人也给了赏赐。

这种没来由的赏赐本来就是全凭主子心意的,能不能得到,给了多少就全凭主子心意了。可偏偏遇到个子芮是个蹬鼻子上脸的主,觉得自己办了个好差事,立了好大的功,竟然要去讨赏。

不过人在心好的时候这耳根子也软,虽然子芮是放肆了点,不过她要的也不过就是一假期能到宫外走走而已,也不算多。齐雅想着多半是因为她是从宫外来的,这子还是野的,放出去一天让她撒撒欢也好,这样回来就能安安分分了,便也就同意了。

齐雅喜欢对边的人好是出了名的。想当年的陪嫁丫鬟便封了“护国夫人”;豫离在赐婚给张彬以后也赐了个诰命夫人。只是这子芮没有赐婚,封为“夫人”显然是不合适。不过齐雅觉得也不该怠慢了她,因为她擅长用花果酿酒,齐雅便给了她想了个“拈花宫令”的封号,也算是从二品了。

这本是齐雅为了让边的人提高下地位,也颇有点自娱自乐的味道。可这子芮自从得了这个封号以后便觉得自己尊贵无比,再也不是普通的侍女或是宫人了,而是能和朝中大臣一样可以平起平坐之人。颇有点狗仗人势的味道。她这点倒是和沈成仁有异曲同工之处,只是她进宫的子尚短,暂时还没翻腾起什么大不了的浪花。

只不过一个人想作恶,那是一定会被她逮到机会的。

子芮之所以要向齐雅求一天假期并且要出宫,可不是因为刚入宫子野的原因,而是她真有事做。她倒是机灵,先去拜见了举荐她的护国夫人,并敬上了很多礼物。护国夫人自然是高兴,这样以后万一以后闻起来也可以说她是去探望旧主,不忘旧主的伯乐之恩。

一礼数做的足足的以后,她才安安心心办起了正事。

这次出来,她倒是轻装简行,边只带了两个人算是做差遣。可是齐桦府上的人看了她过来便如临大敌一般,丝毫不敢怠慢。赶紧引进正屋里来,好水好茶地招待着,这才赶着去回禀了主子。

齐桦听了是子芮前来,又联想到前些子王灵对此人“心狠手辣”的评价,况且此次子芮已经不仅是个宫女了,还是个有封号的从二品女官,齐桦的心中更是颇有忌惮。准备好了一副视死如归的心,这才敢到前厅去会客。

一见齐桦进入前厅,子芮便笑脸相迎,连忙施了一礼道:“给下请安。”

齐桦听她那声音颇为婉转,语气里还夹杂着些讨好的意味,一时间不知道她要干什么,也只好硬着头皮前去周旋。短短地“恩”了一声算是受礼,便径自坐了过去。

只见那子芮不肯起来,仍旧屈膝行礼,举手投足之间还多有几分妩媚。齐桦这才注意到,今的子芮没有穿宫装,而是特意挑了件时下实行的衣裙。整个人看起来俏了不少。上次她来没注意过,今细看她的脸,便发觉这人的眉眼也算精致。细眉丹凤眼倒是生得别致。只可惜美则美矣,但整个人却透露出一股隐隐地心机深沉居心叵测。

齐桦正在打量着她,只听那子芮羞地唤了一声:“下,你还没叫妾起来呢。”

这一声唤,让齐桦起了一的鸡皮疙瘩。他注意到子芮自称“妾”,心想,大概是一时没注意说错了吧。便挥了挥手说:“起来吧。”

子芮确实说错了,不过她并不是如齐桦所想是一时没注意说错了,而是故意说错了。她既然这么说,就是因为她早就存了在齐桦面前作为“妾”的心思。

原来齐桦第一次对他有印象是她上次来府里接霜容公主回宫的时候。但是子芮对齐桦有印象可要追溯到更早的时候。

那时候她还是个跟随在护国夫人边的侍女。那陪同护国夫人到宫里觐见太后娘娘的时候,刚巧配到齐桦来慈恩宫请安,从那时起她便对齐桦颇有好感。

只是后来听说当时为皇帝的齐桦经常在自己的宫里不出来,如同画地为牢一般,她也并没机会见到。

直到那,当今圣上想到让霜容公主进宫,她想到或许可以见到当时那人,这才领了差事,到这位皇嗣的府里接霜容公主。或许是上天垂怜,还真的让她进到齐桦了。

从那开始,她便觉得齐桦周金光闪闪,无论样貌还是气度都惊为天人。对齐桦可谓是魂牵梦绕。这才想了个办法出宫,来当面和心仪之人表明心意。

她想着自己怎么说也是皇帝边的近宫女,手里拿着的可是皇帝的御赐腰牌,近还得了个从二品的封号,份也还算尊贵。而齐桦的地位才是真的尴尬。说好听是“皇嗣”,说难听些不过就是个被废了的皇帝,随时有命之忧。搞不好她这个份还更尊贵些。

想到此处,她便毫不犹豫地提出了心中所想。

可没想到遭到了齐桦的断然拒接。

子芮可谓是恼羞成怒,吼道:“为何?”

如今一个宫女都可以对自己大吼大叫,齐桦觉得自己心里有些心酸。齐桦并不回答她的问题,只是说:“若宫令没有别的事便请先回宫去吧。想是母帝那边也需要人伺候的。恕本王不能奉陪。”

齐桦说完当即离开,一点也没给子芮反驳的机会。

子芮也不是那好惹的人,小子使起来比一般世家大小姐还要凶狠些。不过她使子和大小姐们是不一样的。大小姐们顶多是摔摔打打哭哭啼啼一番,最多再少吃几顿饭。可她使子,那可是要闹的天翻地覆的。她当即扑过去,要抓住要走的齐桦,齐桦转只是轻轻地一碰,谁知子芮脚下一滑,竟然自己坐在了地上。

这些子芮的脸面可算是丢尽了,但又不可能满院子喊自己上杆子要给人做外室,人家还不要,这才闹了这么一出。只能一口闷气憋在心里出不来,堵得难受。

齐桦再怎么窝囊,也是当惯主子的人,惩治个宫女还是绰绰有余的。看在她是齐雅边的人不计较而已,可也不会任由此人这么欺负。

当即,头也不回地开门就走。

这说来也巧,齐桦刚一开门,门外就有一人给他撞了个满怀。那人手里端着的茶点水果被这么一撞都尽数掉了出来,托盘里,地上,哪里都是,乱糟糟的一片。

那人看齐桦脸色不好,只唯唯诺诺地唤了一句:“王爷。”

齐桦正好顺势搂着来人的肩膀就头也不回地向前走去。那人却有些不明所以,一边被气桦搂着,一边还看看后坐在地上的子芮,似乎有点疑惑,这好好的姑娘怎么会坐在地上,一瞬间还有点想去搀扶的意思。

这不看还好,这看到了,子芮更加生气。

一阵咬牙切齿后,子芮在心里想,就是因为她吧。

第180章 招惹是非(五)

王德妃被齐桦搂着走出去好远,才又开口说了一句:“王爷,刚才那是……怎么了?”

齐桦听到这么一问,才发现自己就这样一直搂着王德妃也没顾得上和她说话,便顿时松开了手说:“没怎么,一个不懂事的宫女,教训教训罢了。不过,刚才你什么来了?”

王德妃有些尴尬地说:“刚才听人来报,说是宫里来了位贵人。我想着既然是女客,怕是王爷见不方便,我便出来了。王爷,对不起,是我不懂事了。”

齐桦知道,王德妃的子素来是和孩子一样,是个只要能吃喝玩乐就能满足的人。这段时间让她来打理整个府邸的事也是难为她了。看她是针对在努力想扮演好这个当家主母的样子,齐桦不忍心责怪她,只是安慰道:“并不是什么贵人,只是个有些份的宫女罢了。刚才那人不懂规矩,本王就出手教训了。”

齐桦为她整了整略微散乱的头发,又看着王德妃手里还端着那托盘和剩下的点心,接过那个托盘顺手递给旁边的一个侍女说:“以后这些端茶倒水的活不用你亲自做。哪怕是再尊贵的人到了我这府里来也得认你这女主人,自然是不用你亲自伺候的。”

齐桦这话说得硬气,王德妃听了一时间竟然有些感动,只觉得眼圈红红的。可王德妃也知道整个府里上下是个什么处境,刚才齐桦发了好大的脾气,虽然只是个宫女,可那也是宫里人,不知道会不会招惹什么祸事,王德妃有些担心地说:“今之事不会……”

齐桦又好言安慰了几句后才说:“好了,不必担心,什么事都没有,回去歇着吧。”

王德妃拭了拭眼角里是在忍不住的泪,这才离开。齐桦也没再管那坐在地上的人径直离去了。

可这一幕再普通不过是夫妻间的恩自然流露的画面,在子芮的眼里就变了味道了。她恨恨地想着:“一定就是因为这个女人,下才看不上我的。我倒是要看看这个妖女还能活几天!”

虽然子芮自觉丢了好大的脸,可她刚才在正厅同齐桦说话的时候早就屏退了众人。所以说实在的,她坐在地上的形象除了齐桦也就只有王德妃看见。这两人都是府里的正经主子,自然不会没事去说一个下人的笑话,可子芮不这样觉得。而各院各房的人都听说了前屋正厅在招待宫里来的贵客都很自觉的躲在自己的房里不出来,也没人靠前。所以子芮摔地坐在地上这事,她不说应该没人会知道。

她觉得她的脸面都是这府上给丢尽了的。她早晚有一天要让这些知道她丢脸的人都没那能耐去嚼舌根。

过了好一会,她才从地上起来。掸了掸上的浮灰,平静了好一会的心气,才迈着四平八稳的步伐出去。这一路上,府里的仆从见了她都恭恭敬敬地行礼,只是大家也疑惑,怎么就让客人自己走了,也没见人来送一下?

送走了这尊大佛,齐桦觉得好没意思,又不想什么事都去找王灵商量,自己闷在书房里不出来。

过了一会,王德妃进来了。齐桦想着或许她是为着刚才的事来得,也并未在意,只是任由她进来。王德妃心思细腻,看得出齐桦不高兴,可眼下的事也不得不说,便把那请柬往桌上放下,轻轻推了推,便告退出去。

齐桦看了乐天送来的请柬。也不知这乐天是多了哪门子的心思,找了个她家里花开得好的由头便要举办个家宴。齐桦觉得无趣便说:“赏花这种事,你去就好了。和乐天说,我不去了。”

听齐桦叫住了自己,本来已经一脚踏出了双方的王德妃又转回来了。

她恭恭敬敬地汇报着:“刚才王爷去见宫里的贵……来人的时候,乐天公主差来的人便到了。看一直等不到王爷,便有人回了我去见了。我看了这请柬也是疑惑。本来赏花这种事都是各家的女眷去的,断没有让王爷去的道理,便觉得奇怪,问了那来人是不是报错消息了。谁知来人说,这次乐天公主办的赏花宴并没有请女眷,只请了王爷您一个人去。来人还说了,如果王爷不同意,便叫问问王爷还记不记得小时候答应过她什么。”

齐桦被王德妃的一席话拉回到童年。他依稀记得,那时候是乐天的生,每个人都送了乐天礼物。只有他说送了乐天一个承诺,让乐天以后无论想要什么,只要他有,他便都给她。看来乐天不止记得,还当真了。

只是那时他们兄妹几人正值青,风华正茂,也算是无忧无虑。谁知世事无常,如今亲人之间还有多少人互相记挂。

齐桦早没了那叹息的心,只是看了看那请柬说:“好,去回了乐天,本王会去。”

见王德妃久久未动,齐桦问:“还有何事?”

王德妃道:“灵王爷他在外等候多时了,怕是有事找下。”

王灵可是甚少离开他的清园的,如今竟然都守在了自己的书房外面,看来是有急事。不过他一直不肯进来,又是什么缘故。齐桦想也不想,连忙冲出书房,只见王灵站在一株柳树下若有所思的样子。

跟在后面一同出来的王德妃见了哈哈大笑道:“灵王爷,你可小心些,这柳树上的精怪最多。”

王德妃子从来都是如孩童一般,心里并无太多杂质,也就很少像其他夫人一样很在乎男女大防。她只是觉得王灵和自家王爷交好,自己又顶了个主母的名头,便要觉得对他好一些。今看了王灵站在树下的样子实在奇怪,便脱口而出了这样一句玩笑话。

还好齐桦是知道她的子的,换了别人怕是要想上一想。

因为王灵站在柳树下的样子也只有王德妃会用“奇怪”来形容,若是其他女子见了都会觉得这是一个白衣胜雪,衣裾纷飞,遗世独立的翩翩佳公子。

王灵见是王德妃,便也吧避讳,道:“王德妃见笑,你怎知本王不是这树上的精怪变得呢?”

此语一出,逗得王德妃哈哈大笑,就连齐桦也免不了从刚才略微愁苦的思绪里暂时出来,也跟着打趣道:“我倒是觉得你便是那树上的精怪变得。搞不好还是柳树精,看看这段,看看这脸盘,这天下的女子都要被你迷住了。”

听了自家王爷这么说,王德妃才意识到了些什么,连忙说:“妾先告退了,二位王爷慢聊。”说着赶紧回避。

齐桦看着她远去的背影说:“她还是这样,和小孩子一般。本王能护着的怕也就是她这份天真的子了。只是不知道还能护住多少时。”

王灵道:“尽力就好。”

齐桦转过子问道:“何事这么匆忙?你若找我差人来报一声,我自然是会过去。”

王灵道:“此事我等不及要和你说。”

第181章 招惹是非(六)

齐桦见王灵神色慌张连忙把他引入书房。

王灵屏退了侍从们,试探地问道:“今那子芮过来所为何事?”

齐桦觉得这事有点让人怪羞臊的,可既然王灵问了,他便也实在说了。除去子芮摔在地上那一节被略去以外,其他的地方可谓是事无巨细了。

王灵听后并未显示出惊讶,而是一副“我就知道”的表。他神色有些淡然地说:“既然如此,是非已到,我们想办法应对吧。”

齐桦想,这种事通常是被拒绝的那个才尴尬。男人和女人比较起来,女人才该更担心才对。自己好歹也是个“皇嗣”,拒绝了一个投怀送抱的宫女,怕也酿不成什么大错吧。便道:“虽然那子芮如今是母帝边深受圣恩之人,但怎么说也是个宫女出。我好歹还有个‘皇嗣’的份傍,她总不能拿我怎样。”

王灵摇摇头叹道:“自然她是不会把你怎样。可我之前可是说过,此女是个心机深沉手段狠毒的人。她今受了这一番委屈,肯定不会轻易接过去。只怕后一定要找府里的麻烦。”

齐桦道:“我就是为了不惹是非,才断然拒绝了她。怎么这有有错吗?”

王灵颇有些无奈地说:“如此便是这样了。这件事无论你同意或是拒绝,都是祸事。只是祸事来的形式不一样,发生的时间早晚不一样罢了。无解无解。”

齐桦道:“我还偏不信了,那宫女敢把今之事去和母帝说?就算她不知廉耻把今之事说了,母帝也不会因此怪罪于我。”

王灵一脸不可置信的表看着齐桦道:“好歹你也是宫中长大的,怎么不知宫中险恶。当年你的生母贵为皇后,自然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在母亲的庇佑下安然长大。可我当年是皇子的时候,我的母亲地位并不高,我也不过是众多皇子中不起眼的一个。我可是见惯了宫中的女人为了争宠都会使些什么手段,我也太清楚一个普通的皇子都会经历些什么。如今那女子见你不肯就范,定然是怀恨在心。她自知不能把你如何,可她却拿你家里人有的是办法。到时候,只怕你百口莫辩,眼睁睁看着失去而无能为力。”

齐桦确实并未意识到这一点。

正如王灵所说,他的母亲是至高无上的皇后。当时的后宫里可谓是干干净净,清清明明,并未有任何的宫中争宠的事波及到他。如果说有些印象的话,怕也就是后来他听说他的阿姨和表姐在母亲的算计下丢了命。可那些事发生的时候他还未出生,并未有切的感受。

再到后来,他成了皇帝后。他这个皇帝做的窝囊,他的后宫自然也就窝囊。人人每天都活得战战兢兢只想着保命,哪里还顾得上争宠。更何况他为了少惹是非,如果不是母亲提出来根本就不会主动去选妃,后宫人少,更不会有那么多事发生。

王灵说得这些因生恨,因妒生怨的事,他根本就没想过。

王灵道:“人心险恶。你可不要小看了女人的妒忌心肠,她往往会成为最致命的武器。”

齐桦经过王灵的提点,深以为然,道:“你同我说这些,可是有什么办法?”

王灵道:“我无能,我并未想到什么解决的办法。我同你说这些,只是想让你早做些准备。那天真的来的时候,你不要太难过就好。”

齐桦明白,他都明白。就算知道有人已经打定主意要来害他,要来害这个家他又能怎么样呢?

把门关起来不让人出入?笑话。这整个府邸的府兵说是来保护他的,听得可都不是他的命令。

带上家人举家搬迁?更不可能。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他想去爬个山都出不去,何况是逃走呢?

他是一头随时准备着的任人宰割的羔羊,这一点他早就在清楚不过了。

齐桦那愁云满面的脸上忽然显示出一点活氛的气色,招呼着王灵:“来,帮我研磨。”

王灵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但还是照做。

只见不多时,齐桦写好了一份奏章,竟然是一笔合成。他递给王灵道:“看看,如何?”

王灵看了看说:“怎么,你要请旨去大枫山?”

齐桦点了点头说:“当然。既然他们传话过来,说不会限制我的出行,但是让我以后去哪里之前先要请奏,我便照做。这次我不仅要去,我还要浩浩dàng)dàng)让一家子人同去。皇家特意围起来的好山水,若是我不去看看,也太对不起我这‘皇嗣’的称号了。”

王灵听了,心里也颇为震动,道:“既然如此,我便舍命陪君子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

齐雅拿着那手里的奏章,也忍不住笑起来,道:“这孩子真是个好孩子,把朕说得每一个字都记得清清楚楚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也不知是真的对自己有个听话的儿子而感到高兴,还是为自己这儿子竟然一点血都没有而感到凄凉。她甚至有时候会想,桦儿如果真的反了,她也许就不会这么执着于皇位了。正是因为他们一个个都不争气,才需要她这个母亲无时无刻不挡在前面。

子芮听了齐桦要全家出游的消息,心里嫉妒的小火苗又蹭蹭往上窜起来。此时她也少了些许城府,只觉得手里一滑差点打碎了一个茶盏。

豫离见了连忙帮她遮掩了一下道:“子芮,去看看给陛下的燕窝炖好了没有。”

子芮连忙退出去,好一会才平复心神。

齐雅自然是没注意到两个丫头的小动作,而是转向张彬问:“张先生如何看待此事?”

张彬在宫中也有一段时间,他对宫里那学习的很快,便道:“这是陛下的家事,自然是不用别人管的。”

齐雅道:“先生说的有理。这去哪玩,什么时候去玩也是我那桦儿的家事,朕也不会去管那么多。去告诉他,朕准了。”

这时子芮刚好端着燕窝进来,听到了这一问一答后说:“陛下,奴婢觉得您还是要派人跟着才好。万一路上有点什么,也好有个人给回来报信才是呀。”

豫离想,这子芮今天是怎么了,不仅干活毛手毛脚的,就连这开口说话也开始不分场合了。当时这护国夫人是怎么调教的,不是说送进来的都是拔尖的吗,怎么还这么不懂规矩?陛下都决定的事,哪里容得下她一个小宫女置喙?还真是在宫外野惯了,到了宫里什么都不懂了。

豫离冷冷地看了她一眼,用更冷地语气说:“子芮,陛下面前不要多嘴。”

可自从齐雅登上帝位后,她的疑心病倒是更重了。刚才不觉得,现在经过子芮这么一提醒,她有些怀疑了。这齐桦好端端的非要出去,难不成不仅仅是为了爬山的,还是有别的什么事?

第182章 招惹是非(七)

齐雅虽然有心收回成命,只是刚才已经金口玉言答应了,现在立刻反悔怕是也不行,便说:“倒是也不用特别派人跟着。就说这两朕看他们过得辛苦,赏赐几个宫女过去伺候就行。子芮,下去办吧。”

子芮得了差事欢天喜地的去筹谋,只是豫离却觉得,这人可不是故意办糊涂事的,心机深沉地很。

子芮走后,便当即选了五个姿色平平并且和自己颇有渊源的宫女和皇帝给的旨意一起送到了齐桦府里。

齐桦猜得出这是母亲放在自己边监视自己的,二话没说便收下交给王德妃处理。王德妃觉得宫里来的宫女不好伺候,也没给她们分配别的差事,就全都安排在自己的房里当大丫头,每做些绣花梳妆的轻快活,全当养着。

虽然一道奏折带来了五个“细”,不过母亲能准了他出游,他倒是很高兴了。

毕竟齐桦早就学会了苦中作乐。

当府里的人都知道皇帝已经获准他们出府游玩的时候,皆是一副欢天喜地的表。他们就像是被关了太久的囚徒,终于可以暂时地走出监狱,呼吸一下自由的空气了。

王德妃本是在自家人面前不太顾忌礼仪的,这下子得了消息更是有些得意忘形,如脱缰的野马一般一溜烟跑到清园道:“王爷,王爷,咱们能出去玩了,是真的吗?”

只见清园里没有她要找的王爷,只有个王灵坐在那里。王德妃有些尴尬地看着王灵说:“灵王爷,我家王爷没在这?”

话音刚落,便见一个满脸抹地漆黑的人从后面探出来说:“谁说你家王爷不在这?”

王德妃一看他那满脸的黑泥,半点不顾及什么“尊卑礼仪”,当下便忍不住大笑起来,说道:“哈哈哈,我就知道满府里找不到王爷你,在这肯定能找到的。不过王爷你这是在干嘛呢?”

齐桦有些埋怨地看着王灵说:“没看见吗?本王挖竹笋呢。”

王德妃一脸看傻子的表看着他说:“您确定您是在挖竹笋吗?这挖笋怎么挖的脸上都是泥巴?”

齐桦道:“这还不是因为这地上太滑,本王没站住,一下子摔了嘛。不过也是奇怪,本王小的时候明明是可以挖到的啊。”

齐桦想到的是曾经齐雅带他们兄弟几个去过一次皇家园林,那里也有很多的竹子。他们兄弟几个年纪都小,见识也短浅,到了竹林就撒了欢地跑起来。只有他是比较乖巧的一个,一直站在齐雅边不动。

齐雅问他:“桦儿,你怎么不和哥哥们一起去玩啊?”

他答:“桦儿想站在母后边一直陪着母后。”

他记得当时齐雅轻轻地摸了摸他的头,好像颇为感触地说:“好桦儿,你总有一天会长大的,不可能总是陪着母后呀。”

可他不听,他偏偏只是站在齐雅边不肯离开。

齐雅拗不过,只得蹲下来和他说:“那既然这样,和母后一起挖竹笋如何?若是桦儿挖的多,母后亲子下厨为你做到烩竹笋如何?”

他愉快地答:“恩!”

他记得当时他们挖了好多好多的竹笋,齐雅还给他做了一道烩竹笋。那是他记忆中最好吃的一道菜,也是最美味的一道竹笋。从此以后,每次吃到竹笋,他都会回忆起当时的场景。

这段往事他和王灵提过,所以王灵看着他在那挖竹笋也并不在意,只由着他的子去。

可王德妃并不知道其中有这么多的弯弯绕绕,只是继续说:“王爷要挖竹笋也是在天,或是冬天挖呀。妾只听说过笋和冬笋,可从没听说过什么夏笋。您看看这都什么季节了,哪还有竹笋。”

齐桦手上一顿,颇为自嘲地说:“哦?是吗?怪不得本王费了半天事,什么也没有呢,原来都是在徒劳。”他眼神稍微有些暗淡,可马上又恢复了愉快地神色道:“你找本王何事?”

这时候王德妃才想起来她要办的事,便问:“王爷,咱们真的可以出去吗?”

齐桦微笑着答:“当然。”

王德妃又问:“所有人都可以带上吗?”

齐桦噗嗤笑了一声说:“都带上的话那谁留在府里看家呢。”转念一想,大概王德妃是看出了这府里的人都把这当成一次获得短暂自由的盛事才有如此疑问,便说:“能带上的尽量都带上。紧着那些平里没机会的仆从跟着。留着那些平里能出门去采买的在家里看家。”

王德妃只觉得自家王爷真聪明,便说:“好,妾一定照办。”然后掰起手指开始算要筹备多少车马。她虽然算是这府里的当家主母,可是从来没做过什么大事,这次全家出游对她而言还真是个挑战。半天,又想起个事,问:“那宫里来的宫女也带着吗?”

齐桦和王灵对视一眼,有了主意,便说:“带着吧。怎么说也是母帝的一番心意,不要让她难过才好。那几位宫女在你那可还听话?”

王德妃点点头说:“多些王爷关心,她们在妾这都还好,也算老实。反正妾也没给她们安排什么要紧差事。每天就是绣花,偶尔帮妾梳梳头发罢了。”

齐桦略微放心,问:“还有事吗?”

王德妃忽然想起来自己要忙的事还有很多,便说:“妾先告退了。”话音未落便一溜烟的跑了。真可谓是来去匆匆也。

见她这么匆匆忙忙的样子,齐桦忽然觉得有些好笑,便说:“她在府里的这些子倒是比在宫里要开心许多。也不知道她这种算不算没心没肺了。”

王灵见齐桦用这种粗陋的形容词形容自己府里的主母,便觉得有些不妥,道:“这种也可以叫天真无邪。”又想起自己的母亲差不多也是这个子,便略微有那么一丝丝地惆怅。

齐桦想到那王灵对自己说的那些话和眼前王德妃的灵动活泼形成了项目的对比,他忽然也觉心下一悲,也不知道这府里能开怀大笑的子还能有多久。能偷来这短暂的预约时光,他已经是尽了最大的努力了。

出游定在三天后。

因为这是被府里人认为“大子”的盛会,政府都打起了十二分的精气神。还有那好事的来问王德妃要不要挂些彩色绸缎来装饰下。好在王德妃还保持点理智,觉得挂绸缎太过夸张,便吩咐挂几个有趣好玩的灯笼装点下就好。

不过这个口子一开可是不得了,仆从们竟然自发组织了制作灯笼大赛。每个人都使出了吃的力气一般,做了个各种各样千奇百怪的灯笼。各个意头都好得不得了,也分不出个胜负了。最终他们决定请这府里“最有才学的人”来品评,可关于这“最有才学的人”是谁,大家又在王灵和齐桦之前争论了一番。为此还吵了一架。弄得王德妃一个头两个大。

第183章 招惹是非(八)

这边小厮丫头们忙活着火,那边的大师傅们也不闲着。

大厨们使出了看家的本领做出了各式各样的点心,以供大家在路上吃;马房里的便把那马喂的结结实实;赶车的每天恨不得无数次查看那车是不是牢靠,随时准备着敲打一番;采买的一天进进出出好几次,采买各种玩意器具,就怕路上缺什么少什么。

外面的人看着这府里的人进进出出忙忙碌碌的,都以为他们是要出远门了。可谁都不知道他们只不过是在三天后去爬一次山而已。而且是当天去,当天回来。

似乎每个人都自动自觉想着为这府里的盛事出一把力气,各个都是使出了看家的本事。

一时间府里面闹得是乌烟瘴气,每里都乱糟糟的,就连偏僻的清园都能听到沸沸扬扬的人声。起初齐桦还要王德妃稍微管一管,可看着大家都如此高兴,他也就不管了。毕竟千金难买他乐意嘛。

王德妃倒是觉得这样好,府里虽然乱,但是终于有了人气。她还是第一次感受到这样的自在呢。看着仆从们都那么卖力气,她也觉得自己要使出点看家本事才行。从账上支了很多钱,不够,便用自己的一点陪嫁来垫。总之众人出力,她出钱,这场出游她要办的顺顺当当漂漂亮亮。

三天后,终于到了出游的正子。

这一府里的人都起的比平时还早,准确地说他们几乎是一夜没睡只等着天亮好名正言顺的起。

大家都穿上了赶制的新衣裳,那样子不像是天潢贵胄家的平时一次出游,而像是参加盛会。

齐桦的衣着颇为华丽,王灵也一概简朴的风格,终于有了点“王爷”的样子。王德妃不是很会打扮,只是把她觉得最好看的钗环戴了一头,齐桦觉得她那样很是滑稽,不过想到她平时的行事作风也觉得这才是她该有的样子,看上去也不是那么俗气了。其他妃妾们也都难得地打扮得花枝招展。

这些本来花一样年纪的女人们都学会了如何隐忍,这些年恨不得自己是个透明人。若不是在宫里穿着布衣荆钗才突兀,她们恨不得脱下宫装穿成那样才行。终于有个机会可以让她们尽的绽放了,哪怕这是最后的一次绚烂也在所不惜。

齐桦坐在第一驾马车上,见众人已经准备就绪,便发号施令:“走吧。”

话音刚落,便听到一名小厮来报:“王爷,王爷,等一下,霜容公主刚从宫里出来,过会也到了。她派人过来让咱们等等她。”

齐桦竟然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颇有些激动地说:“什么?你是说霜容她也来吗?”

那小厮无比肯定的说:“是啊,是啊。那传信的宫人到了咱们府门口了,奴才见他走得太慢了,先跑来告诉王爷。”

小厮刚刚说完,只见一个宫装打扮的宫人喘着粗气赶来了。齐桦认出那是在宫里霜容边的人,不用问便知道小厮说的没错了,便说:“好,本王等一等霜容。”

也就是一炷香的功夫,霜容就追过来了。

她匆匆下了自己的马车跑过来问:“父王,全家出去玩何不不带女儿?”

齐桦被这一唤给惊醒了一般。虽然他们出宫后,霜容跟着自己在府里住过一段时间。可那段时间他与女儿并未有过多的接触,印象中好像也没在怎么听到女儿唤自己。如今眼前这个半大的孩子竟然叫自己“父亲”,他竟然一愣。他印象中的霜容还是个婴儿,可眼前这个孩子已经出具亭亭玉立的少女模样了。

见齐桦一直不说话,霜容满脸的疑问,说道:“父亲可是不愿意带着女儿?”

齐桦一愣,道:“当然愿意带。来,上车。”又有些犹豫地说:“容儿可愿意与为父同乘?”

霜容当即就踩着脚蹬爬上了车,点点头道:“当然愿意。”又看了看一直在她后随侍的更小一点的女孩子说:“佩儿,本公主与父亲同乘,你可在后面随行。”

那叫佩儿的女孩子恭恭敬敬施礼道:“是。”

齐桦这才注意到这个小孩。这小女孩一红色的衣裙,脸庞也是红红的,像个熟透的苹果。头上梳着两个小揪揪,看上去也就五六岁的样子,可总给人一种小大人的感觉。她的行为举止与这个年纪不符,甚至都没有王德妃“天真”。只见她做事颇为规矩,一板一眼的。显然是自幼长在宫里,训练出来的。

可再怎么像大人,她也只是个孩子,若是让她一路走到大枫山怕是要累出病来。齐桦觉得这小女孩的模样神态颇为熟悉,虽然想不起来她是个什么份,只是齐桦看不得小孩子受苦,便对那报信的小厮说:“把这孩子带去给王德妃,让她同王德妃一并坐,别累着孩子。”

那佩儿看了看霜容,见霜容说:“去吧,听我父王安排。”这才乖乖跟了那小厮离开。齐桦觉得这孩子虽然年纪小,但是行事颇有分寸和规矩倒是个难得的。有这样的人在女儿边照顾,倒是也还算妥帖,不免又和小厮叮嘱了几句,让他们在路上多加照顾这个小女孩。

齐桦见一切安顿好,便吩咐着车马前行。

他关心自己的女儿,还是免不了俗地问了一句:“这些年过得可安好?”

霜容愉快地点点头说:“好,皇祖母待女儿极好。”

齐桦有些放心又有些难过地说:“那就好。你过得好,父王就放心了。”

霜容看了看车里放着的食盒说:“父王每次出去都带这么多吃的吗?这大概够三四天的了。”

齐桦有些惆怅,他从来没怎么出去过,何来的“每次”一说。不过为了不让女儿cāo)心,他还是打开了几个食盒说:“是你的庶母准备的。她在这种事上一向是没什么经验的,就叫人每样都准备了些。这不知不觉地东西也就多了。你看看喜欢哪个?”

霜容看了一圈最终挑了个很普通的芝麻饼尝了尝。

齐桦有些期待地问她:“怎么样,好吃吗?”

霜容答:“恩,好吃,女儿喜欢。”

齐桦听了很是高兴,近乎有些兴奋地说:“啊,你喜欢。喜欢就好。”接着把那一碟芝麻饼都放到霜容怀里说:“喜欢的话多带一些,也可以带到宫里去吃。”说罢又有些淡然地说:“宫里什么都有吧。”

霜容却说:“宫里是什么都有,可女儿还是觉得家里的东西最好吃。”

齐桦惊讶地看着她,他以为女儿早就把齐雅当初最亲的人了,早就把宫里当成家了,没想到还认了他这个父亲,还认了他这个“家”。齐桦有点哽咽道:“好,好。等你回家了,父王命人天天给你做。”

霜容一脸天真的问:“父王,女儿什么时候能回家呢?”

是啊,霜容什么时候能回家呢?

第184章 招惹是非(九)

齐桦看着霜容略显天真的脸说:“快了,快了。”

霜容的眼睛里好像闪烁着光芒,兴奋地确认着:“真的吗?是真的吗?”

齐桦抱着霜容的手又紧了紧,说道:“当然。父王不会骗你。”

有那么一瞬间,齐桦也相信他说得是真的。

霜容可以早回家;一家人可以经常出游;他只不过是个微不足道的王爷。

如果真的是这样,多好。

一行人浩浩dàng)dàng)到了大枫山,齐桦注意到山路两边多了些侍卫。那些人名义上是来“保护”的,实际上谁都清楚这是来“监视”的。

早有管事的来报,这山上的闲杂人等都清理干净了。齐桦点点头。

这大枫山是一片山群。远看崇山峻岭倒是壮丽无比,不过如果走近则会发现在群山中有一小片地方是个盆地。所以有附近的百姓也戏称此地为“瓮山”。

齐桦有一丝丝不好的预感掠上心头。也不知怎么他会选择这个地方,难道都是天意?

有老话说,灾祸都是人想出来的。

齐桦的额头上在不知不觉间爬上了细密的汗珠。冷冷得打了个寒噤。

王德妃此时拿了一件披风过来给他披上,轻生问:“王爷,怎么了?”

齐桦握了握她的手,挤出一个微笑说:“无事。”

王德妃又说:“众人都已经准备好了,想问问王爷咱们何时进山。”

齐桦看得出王德妃脸上那掩饰不住的期待,还有后众人的喜悦和兴奋正一浪高过一浪的向眼前扑来。

他想到从接到旨意的那天开始,王德妃就开始上下打点;府里的众人就开始着手准备。大家把这次的事看得比过年还重要。

如果此时他退缩了,那后整个府里就没一点精气神了。或许还没等那“灾祸”来,他们自己就先垮了。

无论前路如何,此次必要出行。哪怕是最后一次,也要让府里的人快活一天。

齐桦收住了他眼里那一丝迟疑,笑着说:“好,我们现在就进山。”

王德妃赶紧前去布置。

她觉得王爷今天,笑的特别的灿烂。

众人三两结伴,陆陆续续地开始爬山。

开始还颇有秩序,可或许是太久没出来玩,大家都很兴奋的缘故,这秩序也只不过是保持了一会就不见了踪影。

开始只是有人小打小闹的逗趣一番;见各位主子们没怎么过问就有那胆子大的开始摘摘山上的花草,逗逗受了人群惊吓跑来跑去的小动物。再到后面,仆从也就更放的开,找了相熟的人一起说话凑趣。

齐桦默认着今众人的“放肆”,王德妃也一概不管,只要仆从们做好自己分内的事就行了,别的都好说。

霜容也许是许久没见父亲的原因,总是跟在齐桦边不愿意离开。抱着刘海的妈也亦步亦趋地与他们同行。

霜容早就把王德妃当成自己的母亲,一边牵着她,一边牵着齐桦,一家人倒是也其乐融融。

霜容子单纯,无所顾忌地说:“像这样一起出来玩多好呀。每天闷在宫里无聊透了。是不是呀,母妃?”

霜容叫的自然,王德妃听得真切。

她和霜容两个人在一起就像一个大孩子带了一个小孩子一样,她也毫无城府地说:“霜容说得对,若是让我成在宫里,我也烦闷。这出宫建府后倒是舒畅了很多。”

齐桦在一旁听了轻咳了一声,示意她隔墙有耳。王德妃和霜容一起撇了撇嘴不再说话。两人表相似度极高,颇有异曲同工之处。

这一小小的插曲很快就被霜容打断。她发现了一朵开得甚是艳的花,赶紧拉着王德妃去看。

霜容一边看一边研究起来说:“这是什么花呀?”

当,王德妃随着齐桦一起被软在宫里的时候就是靠着种花种草打发时间的,看些寻常的花草她还是认得的。

她看那花开得艳,似乎是牡丹,只不过形状差了些,个头小了些。许是因为在此地野生的缘故,不过这样贵的花能开在这山野之中也是难得。

再向里探去,原来这牡丹不仅只有一朵,更多的花还在那迎风飘扬,花枝招展的展现在人们面前。花的颜色也多,种类也多,真是各显神通。

霜容是不肯放过这等有意思的事的,第一个冲过去,恨不得在这一片花丛中转起了圈圈。她也不忘拉着如大姐姐一样的王德妃,说:“母妃,母妃,快来看啊。这有好多花。”说着摘下一朵海棠戴在王德妃的鬓间,道:“真好看。”

王德妃戴着那朵花羞涩地回头看了看齐桦。齐桦道:“好看。”

他依稀记得他小的时候父皇也是这样给母后戴花的,那时候母后还很温柔。

可现在“母后”变成了“母帝”,一切就都变了。

头西沉,就算再恋恋不舍,一行人也到了回府的时候。

众人嘴上虽然不说,可心里都清楚明白,这一回去,不知道又要过多久才能出来,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出来。

众人的脚步都有些沉重,仿佛他们不是回家,而是回到那暗无天的牢笼。这几天的欢乐子是他们王爷替他们偷来的。

只有霜容年少,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一路上嘻嘻哈哈拉着王德妃讲着在山里的有趣的见闻。

忽然王德妃脚下一绊,人倒是没事,只是鬓间那本就戴着松散的牡丹花掉在地上。王德妃来不及躲闪,又不小心一脚踩了上去。

王德妃有些觉得可惜,捡起那花的时候仿佛有些泪眼婆娑。齐桦见了有些不忍道:“花朵而已,花园里有的是,回去本王叫人在你园子里多种一些就是。”

王德妃探道:“可这朵是生在府外的,所以自然特别些。”

霜容有些不明白,不过还是愉快的插嘴道:“当然,而且还是我亲手给母妃戴上的。”

王德妃恋地抚摸着霜容的头说:“是,霜容说的对。”说着从怀里掏出一方做功精致的手帕把那朵花包好,小心翼翼的收起来。

齐桦抬头看了看,一阵风起,树叶落了,那边的山上枫叶已经染成了血红。

待齐桦一行人刚刚回府,齐雅那边便已经得了消息。

子芮派出去的几个小丫头办事得力,把今在大枫山发生的事事无巨细地向子芮禀报了。子芮进行了一番加工,又汇报给了齐雅。

齐雅看了看那桌上几碟点心说:“你是说皇嗣行事有僭越?出游一次只不过多带了几盒点心,朕的桦儿怎么就僭越了?”

子芮不用看也知道,此时齐雅脸上一定是一如既往的平静。只是子芮已经感受到从齐雅眼里出地两道寒光,她是没胆子去看那个眼神的。

子芮连忙跪在地上,狠狠抽打着自己两边的面颊,耳光响亮地说:“奴婢该死,奴婢该死。是奴婢愚笨,是奴婢没有说清楚。奴婢说的不是下,而是下府里的王德妃。”

“哦?”

第185章 福至祸去(一)

子芮觉出齐雅的语气里似乎有些缓和,才敢稍稍抬起头。

子芮稍稍平复了下心,斩钉截铁地说:“奴婢知道,下是万万不会有不轨之心的。只是下边有小人作祟,奴婢为护陛下的母子之,既然知道了,哪怕是拼着死也要说出来。”

自古以来,做骗子的最高技巧就是把这骗人的鬼话说得自己都信了。显然子芮是深谙此道。

齐雅拿起扇子摇了摇说:“那你说说,那小人是谁?”

子芮地腰杆子仿佛得更直了些说:“启禀陛下,那在下边谣言惑众的就是府里的王德妃。”

齐雅对王德妃印象不深,只知道从前是齐桦边的一个侧妃。由于齐桦迁居到宫外又没有正妃,所以才在府里暂时担了王妃管家的职责。

也不知从何时起,齐雅便开始讨厌这宫里府里的女子搬弄口舌是非,蛊惑人心。故此刚才子芮想着“告发”齐桦的时候她才那么生气。这会听说是王德妃,也不知怎么,她竟然有几分相信了。

“说说,怎么回事。”

那子芮得了命令,如得了至宝,恨不得要扬眉吐气一番,可在齐雅面前仍旧不敢过于放肆,只是稍微起点膛,而子还是继续跪着。

只听子芮说道:“启禀陛下,前些子奴婢派去的几个宫女今也伺候着一起上山了。据她们来报,此次本是下府里一次普通的出行,可王德妃却命人大肆准备,所备吃食,器具等规格堪比陛下。下每里都在府中修养,只管读书,这府中事物皆由王德妃一人主理,哪知这王德妃竟然如此放肆。”

齐雅听了仍不动声色。

子芮没办法,只有继续说,接着给事添油加醋:“不仅如此。据奴婢所得消息,王德妃在游玩途中还摘了牡丹花来戴,甚至大发脾气把牡丹花踩在脚下。众人皆知牡丹花是花中魁首,如此看来,王德妃僭越之心昭然若揭。”

齐雅听罢,只是淡淡地问:“还有吗?”

子芮顿了顿说:“还有一事奴婢本不想说,此事事关重大,还涉及到霜容公主。”

齐雅听到涉及到霜容公主,心中一颤,道:“别吞吞吐吐的,你只管说就是。”

子芮注意到,齐雅在说这句话的时候提高了音量。可就仅仅只是稍微大点声音都足够有震慑力。

子芮不敢再故弄玄虚,只好“老实交代”:“是……是王德妃教唆霜容公主说,宫里不好,无趣憋闷,让公主快快回家?”

“回家?哪里是家?”

“陛下息怒,陛下息怒。奴婢排出去的人回来说,王德妃教唆公主让她快快离开陛下,尽快回到皇嗣府里。”

齐雅不易察觉地做了个深呼吸,摆了摆手说:“你先下去吧。”

待子芮走后,又问边一直没说话的豫离:“霜容今可回来了?”

豫离心知不妙,可也不得不实话实说,道:“霜容公主今还在下处未归。现下已经有些晚了,不如明奴婢派人去接。”

齐雅道:“不,现在就去接。”她心里所想是,答应霜容去和他们一起出游已经是恩典,如今竟然敢得寸进尺地留下霜容在府里过夜,真是胆大包天。

豫离还想劝几句,可见齐雅这般怒火中烧,也不想引火上,只好下去办差。

齐雅就这样一直等着霜容回来。

霜容见齐雅还在等她,本想早早睡觉的计划被打乱,再加上被突然从府里叫回来有些气恼便只草率给齐雅行了个礼。

齐雅见霜容态度不如平里恭敬,自然对“王德妃教唆霜容公主”这一说法多了几分相信。

不过齐雅对付个小孩子还是绰绰有余的。

她没有责备霜容,而是把霜容揽在怀里说:“哎呦,霜容,真是皇祖母的小心肝哦。怎么噘嘴了呢?是生皇祖母的气了?”

霜容道:“孙女不敢。只是孙女不明白为什么这么晚了还要孙女回来,孙女想在家陪着父王和母妃住。”

听了这话,齐雅更觉得子芮所说的话有几分可信,耐着火气说:“皇祖母想霜容了,霜容可愿给皇祖母讲讲今所发生的趣事?”

小孩子的脾气总是来的快去的也快,听了这话霜容倒是一点也不气了。她从齐雅的怀里蹦出来,又叫了几个宫人进来说:“皇祖母,这是孙女给您带回来的。母妃为了这次出游准备了好多,依孙女看三天也吃不完。这些是孙女特意挑了好的给您带回来的。有几样孙女尝了,比宫里的还好吃。”

霜容蹦蹦跳跳的过去展示她的战利品,可齐雅的眉头早就隐隐酝酿着怒气。

霜容命人把一碟一碟的点心都摆在齐雅面前,齐雅为了不扫霜容的质勉强吃了一口,说:“确实美味。”实则,她早已经食不知味。

霜容并不知道前因后果,又说了好多,也包括给王德妃戴花那段,她绘声绘色得说道:“母妃戴上那牡丹花可好看了,若是祖母看了也一定会喜欢的。”

齐雅道:“只有正妃才能让你这个嫡女唤母妃,你怎么如此唤王德妃呢?”

霜容想了想说:“因为孙女喜欢她。”

齐雅又问:“那王德妃呢?也让你这么唤了?”

霜容很没心眼地说:“当然啦,她也喜欢我。”

小孩子可以因为“喜欢”而用称呼拉进一个人的距离,可是大人却不能因为“喜欢”而坏了规矩。

该如何就是要如何,否则就是“僭越”。

齐雅看了看霜容因为讲故事而强打起精神,实则已经有些惺忪的睡眼道:“佩儿,带公主下去休息吧。”

一直乖乖地侍立在侧的小女孩很听话地带着霜容离开了。她虽然年级比霜容小,可举止做派完全像个大人一样。

齐雅的视线落在那摆满桌子的碟子上,颇为厌恶地说:“这些劳什子,赶紧撤走。”

几个宫人七手八脚地赶紧上前,把桌子收拾干净。

齐雅道:“去,叫子芮过来。这件事给朕查,给朕好好的查!朕要看到证据,朕要看看在桦儿边的都是些什么样的妖女!”

世上的事往往就是这样。

同样的一件事发生了,至于是好是坏,结果如何,全靠人嘴两张皮产生的效果。一旦有人说得绘声绘色,让那听得人先入为主,那后面所有的一切都会变成“佐证”,再想翻供,可就比登天还难了。

也怪不得齐雅。人嘛,都是一样的。

人们总是喜欢挑符合自己想法的去相信,愿意挑自己相信的去听。哪怕贵为帝王,有时候也不过是个普通人罢了。

豫离没有马上出去,而是尽量柔和地说:“陛下,不如缓缓再看看,几个小宫女带来的消息不一定就准确。”

齐雅道:“小宫女带来的消息不准确,难道朕的霜容还会骗朕吗?刚才你没看见吗?只出去一天的功夫,霜容就被那个女人教唆成什么样子了?”

豫离道:“陛下,奴婢只是觉得此事有蹊跷。”

齐雅冷冷哼了一声,道:“难道如今连你也想着僭越吗?”

豫离只觉得脊背一阵阵发凉,连忙道:“奴婢不敢。”匆匆下去办差。

第186章 福至祸去(二)

深夜,通常齐雅在此时已经睡了,只是今显然她没有丝毫睡意。

子芮在听到豫离来唤自己过去的时候就知道自己的计策得逞。她是聪明的,抓住了齐雅的逆鳞。

齐雅初登帝位不久,最在意的便是她的“绝对权威”。最在意的便是人们对她是否信服。最在意的便是不可“僭越”。

豫离也深知这一点,她隐隐觉得一件大事将要发生。只在心里期盼着这宫里不要再来一次腥风血雨。

带了子芮去见齐雅后,豫离今天的差事算是都做完了。从宫门前特意给她留的角门出去的时候,豫离还特意给了开门的宫人和守门的侍卫每人一锭银子。

大家都觉得这位御前的大宫女出手大方,遇事也愿意受她差遣。

出了角门,豫离看到了熟悉的马车。马车边的丫头唤着“夫人”,熟练地将豫离扶上马车。

马车里的张彬显然已经等得很久了,见她进来便问:“陛下今有事差遣?”

豫离点点头。

如今张彬算是朝廷的客卿,齐雅也算是不错,在距离皇宫不远处赐了一座宅子给他,足以显示齐雅对他的重视。

前月豫离和张彬正式完婚,成了正二八百的“张夫人”。按理说豫离可以如从前的配儿一样,可以不用经常到宫里伺候,只要在宫外做张夫人即可。不过豫离一方面是感念主仆之恩,一方面也是想帮着自己的夫君多了解些御前的况,这才不厌其烦的每到宫里当差。

对于齐雅来说,新来的子芮虽然也是个可用的,不过毕竟来的子短,她还做不到只要齐雅一个眼神就知道该干嘛的地步。既然豫离愿意来,齐雅也就欣然接受了。

往里豫离总是伺候完齐雅用了晚膳就出宫,今多耽搁了下时辰,张彬难免有些担心,所以特意出来接。

马车微微晃了一下后,就开始慢慢地往张府的方向去。豫离忧心忡忡,简直藏不住事,便压低了声音在马车里就把今所发生的事全说了。

张彬叹道:“下或许也知未来无期,所以才想着让家里人乐一乐吧。只是忘了这多事之秋,他无事也是事,他有事便是大事了。”

豫离说:“我以为,你会说说子芮。没想到,你是这样看的。”

张彬若有所思地说:“你我都是局外人,陛下让你如何做就如何做。一个不小心再把自己也搭进去。此事,我等均无能为力。”

豫离深以为然,只是自己多少也算是看着齐桦长大的,还能记得他曾经做为四皇子的时候那明媚少年风华绝代的样子。只可惜世事无常,在宫里做皇帝的几年把齐桦折磨的不成样子,好不容易出宫,没多久竟然成了这样。有些惋惜和心疼而已。

张彬看得出豫离掩藏在眼底的一点难过,安慰着说:“天家的事我等自然是无能为力。只是我听你刚才说言,似乎陛下还是很维护下的,看来应是暂时无事。只是可惜了王德妃了。”

明知如此,豫离仍旧无力改变什么。她只不过是齐雅边一个端茶倒水梳头更衣的宫女,如今蒙天恩可以嫁与心之人,已经是天大的恩宠。她还能管什么呢?

毕竟自保才是最重要的。

豫离不再说话了。

就在豫离沉默的时候,在宫里子芮仍旧是滔滔不绝。

齐雅要求她将今所回禀之事的细节全都说清楚。子芮虽然没有亲眼看见,添油加醋一番倒是能让人如临其境。

说谎话最高明的地方便是要让自己相信,而最高明的技巧便是半真半假。

显然这两点子芮都做到了,在盛怒之下的齐雅竟然全信了。

其实只要待齐雅平静下来稍加思索就知道子芮的话错漏百出,可即便是这样她也不打算放掉任何一个可能威胁到她的人。大有宁可错杀一千也不放过一个的架势。

齐雅道:“今你便领了朕的密旨去查。那府里除了王德妃还有谁僭越,除了僭越还有无其他错处。务必要让桦儿边的邪之人全部揪出来。”

子芮嘴角微微上扬,勾起一抹计得逞的坏笑。看谁还敢不把她放在眼里,她便要让那人知道什么是落架的凤凰不如鸡!

“是,奴婢遵旨。”

第二,齐桦府中上下的人似乎还沉浸在出游的乐趣中,只有王灵一人似乎有些忧心忡忡。

趁着齐桦在清园写字的时候,王灵赶紧把自己的担心说了:“听说昨很晚的时候陛下把霜容公主接走了?”

齐桦不以为然的点点头说:“是啊,怎么了?”

王灵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可一时间又说不出究竟是哪里不对劲,只问:“我等在回府前陛下可曾派人来说过出游结束后就要接公主回去?”

齐桦一向不太注意这些细枝末节,想了好一会也记不得有这么一出,便说:“应该是没有吧。只是霜容被接回宫里有什么不妥吗?”

王灵仍旧眉头紧皱,道:“一时间我也不知道哪里不妥,只觉得有些不对劲。你想啊,陛下为何大晚上的再让人把公主接回去?那时间,应该都用过晚膳了,难道接回去就为了让公主在宫中就寝?另外,既然答应公主出宫,难道陛下不会直接赏赐个大恩典,让公主多在府里住一阵子吗?这样的处事风格实在不像陛下平所为,除非是有什么其他的变故了。”

王灵一下子说了这么多话,而且后面几句听着还有点“大不敬”的意思。齐桦听了连忙伸出一只手指在嘴唇上比了个噤声的动作说:“我等怎可胡乱揣测圣上的心思。你知不知道,就刚才你那几句话被别人听去了,抓住个错处指不定又定了个什么罪过。至于霜容嘛,陛下一直喜欢她的,也许是出宫一便想念的紧了,便紧着叫人接回去了,也没什么不可能的。”

齐桦着急的时候他总是称呼齐雅为“圣上”或是“陛下”,而不是“母帝”。在他心里齐雅如今多半是皇帝而不是母亲了。

王灵想了想,觉得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或许是自己多虑了。转念一想,就算是自己的猜测是对的又能怎样?既然什么都做不了,不如活一算一,去想那么多还未发生的事干什么。

反正早就做好随时赴死的打算了。

此时齐桦的想法和王灵是一致的,他早就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了刚巧前带着家人一起出游,也算是完成了大家的一个心愿,便也觉得在自己能力之下也算对得起家人了。

此刻只想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在弹琴画画。

他便指了指王灵手里的琴说:“这琴做好了吗?”

王灵答:“看样子还要三。不如三后你再来取?”

“好。”

三来,齐桦的府里风平浪静,并无一人向他们发难。

果然,王灵多虑了。

第187章 福至祸去(三)

三后,齐桦如约来到清园。经过三天的时光,他越发惦记着自己心心念念的琴了。

王灵似乎早就知道齐桦的心意,不待他过来,早就把琴放在案几上。

那琴表面刷了一层清漆,看起来崭新光鲜。齐桦拿起来看了看说:“这琴若是放上个百年的,必然能成一把上好的古琴。”

王灵“噗嗤”一声笑出来说:“现在你恭维人的时候脸都不红了。有长进有长进。”说罢还故意拱手作揖。

齐桦也并不在意他三言两语无伤大雅的讥讽,只笑着说:“我说得可是实话,不信你我就等上一等,看看我所言是否有虚。”

“好,我便与你活上这千年百年,一起看看。来,与我共饮一杯可好?”

齐桦见王灵难得如此高兴,也不在意自己平里甚少喝酒,便也端起酒杯说:“来,我与君共饮此杯。”说罢,将杯中之物一饮而尽。

正在二人开怀畅饮之时,忽有小厮匆匆忙忙地进来说:“王爷王爷,您快出去看看。”

此时齐桦正酒酣耳,见有人过来难免觉得扫兴。又见那人是平里跟着自己最多,见过世面最广的一个更觉得生气,当下就发了脾气,道:“滚出去!”

那小厮从未见过自家主子生气,先是一愣,随即赶紧转上王灵,似乎想求得他的帮助。

王灵平是惯常喝酒的,几杯下肚也只如饮茶一般,并不觉得头晕,又见那小厮平里懂事,今却神色慌张,怕是真出了什么事,便说:“你只说外面怎么了,无妨。”

那小厮听了这话如临大赦,便赶紧嘴皮子麻利的把事给说了。

“王爷快去看看,王德妃被带走了。”

齐桦手上一滑,手中酒杯差点就掉了下去,好在齐桦平素来稳重这才在最后一刻稳稳抓住,竟使那杯中之物竟然没洒出半点。

齐桦近乎是小心翼翼一般将那杯子放在桌子上,转对那小厮说:“走,随本王去看看。”

王灵站起来问道:“可否要我同去?”

齐桦慢慢放开他抓着自己手臂的那支手说:“若无事我回来自会与你说;若有事你我也无能为力,你若在此不闻不问,或许我还可保你。”

王灵深知齐桦说得有理,便颓然得又坐了回去。只觉得自己是这世界上最无用之人。

那小厮引着齐桦来到前院,正装上几个宫装打扮的人正在对王德妃拉拉扯扯。王德妃花容月貌的小脸早就哭得如小花猫一般,嘴里还不停喊着:“冤枉,冤枉啊!”

偶然一回看见了正在赶过来的齐桦,王德妃似乎是努力了一把,却又硬生生把那句“王爷救我”给憋了回去。

她天真无知了一辈子,总算有了一次“城府”。

齐桦只觉得眼前一幕似曾相识。

“哦?真是有趣。现在到本王府里抓人都不用只会一声了?”

齐桦再怎么没用,可也是齐雅亲封的“皇嗣”。更何况早有圣旨早就言明一切规格要如太子无二。

众人见了齐桦难免还是有些忌惮,纷纷放下了手上拉扯的动作,只是把王德妃围起来,让她在自己可控的范围里。

齐桦见这混乱暂时止住了便问:“王德妃所范何事,让你们如此拉拉扯扯?”

齐桦毕竟从小便是皇子,周早就养出了一气派,声音稍一提便足够震慑众人。

果然,刚才还凶神恶煞,只是想着给他些面子的人现下已经吓得有些不敢说话了。

好在为首的一个稍微年长一些的宫女是个有见识的,上前恭恭敬敬对齐桦施了一个奴婢礼说:“奴婢给下请安。”

齐桦只居高临下看了她一眼,并未说话。

那宫女只当齐桦是已经叫起,直起子说:“回禀下,刚刚奴婢几人并不是要抓人。只是陛下想请王德妃到宫里用膳,几个奴婢在请的时候没说清楚,这才让下看了误会。”

齐桦问:“好端端的叫她一个侧妃去用什么膳,她哪里有在御前伺候的资格。本王代她去。”

那宫女不动声色的上前一步,无声无息地就把齐桦拦住,说:“回禀下,我等奴婢是无法揣测陛下的心意的。只是陛下只说了请王德妃过去,并没说叫其他人,也并未说可以让其他人代替。奴婢们只是办差的,请您不要为难我们这些做奴婢的才好。”

此时的齐桦眼里闪出少见的凛冽之光,道:“陛下未说过可以让他人替代,可也未说过不让他人替代。本王要去,看谁敢拦我!”

正在众人皆以为即将有一场大闹的时候,忽然见王德妃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冲破众人挡住前的人墙,直到齐桦前,缓缓跪下,带着些许哭音和喜悦,脸上看不出是喜是悲,说:“王爷,妾自知份低位平里无缘面见圣上。如今有这样的机缘,王爷怎可拉着妾,不让妾前去伺候以尽孝道呢?”

齐桦心知王德妃,只有一丝不舍。若是王德妃哭闹一番,他必然是会替她出头,若是当下替她去死也未尝不可。可偏偏此时的王德妃竟然如此善解人意。

齐桦轻轻扶起王德妃,又帮她正了正发间已经凌乱了钗,说:“既然如此,进宫后要守规矩,好好服侍母帝,早去早回。”

王德妃深施一礼,道:“妾谨遵我爷教诲,妾去了。”

齐桦一直送着王德妃出门,直到上了那华丽的大车。在齐桦的眼皮子底下,众人倒是也没有为难王德妃。只是齐桦明白,他能做的也就是这么多了。

王德妃一路上胆战心惊,真的进了宫她仿佛也没那么紧张了。

“妾给陛下请安。”

“抬起头,给朕看看。”

王德妃在齐雅的命令下微微抬起头。她记得上次觐见的时候,齐雅还是太后,那时她还住在慈安宫。这再次觐见的时候一切都变了样子。

王德妃只觉得齐雅还是那么和蔼慈祥的样子,除了装束有些变化,其他地方竟然没什么变化。脸上稍许有些皱纹,却也并不显得苍老,反而有种特别的魅力,让人多了几分亲切。

王德妃心想,或许旁人都误会了这位女皇了吧,或许她真的只是想叫我到宫里陪着用膳而已,或许是自己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吧。

想到这,王德妃竟然藏不住的笑了下。

齐雅把这一笑理解为轻蔑,只是脸上毫不表现,仍旧温言细语地说:“朕这宫里可有什么事让你觉得好笑?”

王德妃也是大家出,也曾在宫里住过,自然知道规矩,连忙又伏在地上说:“妾只觉得能有幸得见天颜,喜不自胜。所以刚才一时失仪,还请陛下赎罪。”

齐雅道:“若是一时失仪也无妨,只怕心里别存了什么不好的心思就好。”

王德妃听得出这弦外之音,连忙将体伏得更低,道:“妾不敢。”

齐雅看了看旁边的一张小桌说:“好了,起来吧。这宫里能和朕说话的人少,你今能陪朕来用膳,朕很高兴。坐过去吧,陪朕聊聊天,也说说宫外的事。”

王德妃不明白齐雅的意思,直的遵从。

前一刻她还在笑自己多疑,这一刻她却觉得自己的预感是真了。

第188章 福至祸去(四)

王德妃很顺从地坐到给她的那个位置上去。不敢吃东西,不敢喝酒,也不敢说话。

齐雅也并不在意,自顾自地享受眼前的美食。王德妃也不好枯坐,也只得随意夹了点什么往嘴里送。两个人竟然一时间默默无言。

最终还是齐雅率先打破了这个僵局,若无其事地问着:“朕听说你子天真活泼?”

王德妃显然被这突然的一问给惊了一下,马上又恢复了常态。一时间也想不起怎么回答,只好答应着:“是,是。是有人这样说过妾。”

齐雅放下手中的筷子,将两手放轻轻在膝上,微微向前探。那姿势像极了一个慈的长辈。她用一种近乎是关心的语气说:“子天真活泼喜欢玩闹,这都是没什么的。只是即便天真也不能太过随意,若是做出了什么出格的事,即便是个孩子也要受惩罚的。王德妃,你说是不是呢?”

王德妃不明所以,可这当下也只得应承着:“是,陛下说的是。妾谨记陛下教诲。”

齐雅又叹了口气道:“教诲?如今再教诲怕是已经晚喽。你们一个个都长大了,犯下的错误也不是朕一句两句教诲就能改过的。”

王德妃本就是个有话直说的人,从来不擅长听弦外之音,几个来回后这才勉强听出了齐雅对自己有些许责怪的意思。可她那和兔脑一样大小软弱笨拙的脑子里是断然想不到齐雅是为了什么责罚她的。总归也是想不到的,不如直接问了干脆,便问:“妾愚钝。可是妾做了什么事让陛下不高兴了?”

齐雅向后靠去,此时的她已经一改刚才的和蔼可亲而是换了一副威严冷峻。纵使齐雅有姣好的面容和雍容的气质,在此刻的王德妃眼里那也是如阎王一般怕人的存在。

齐雅看向王德妃的眼神变得冷峻,她淡淡地说:“也是了。你一直天真活泼,怎么能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误呢?平里只不过是自己做些个好玩的娃娃而已,一切只是好奇而已。”

齐雅说得语气平淡,言辞平淡。让人只觉得她不过就是在闲聊而已。可不知道是不是王德妃的错觉,她竟然听出了一丝丝杀意,只让她觉得脑子疼。

王德妃不敢怠慢,连忙从刚才坐着的桌边起来,直面着齐雅跪到地上说:“陛下,妾真的不知。若是妾知道了有什么罪过,一定甘愿受罚受过。”

齐雅想了想,也对,如果想让一个人死,让她死得不明不白的搞不好晚上还要受些叨扰。既然这样,就让她死得明明白白的,倒也是不枉她为人一会。

齐雅只抬了抬手,一直在旁边伺候着的子芮马上明白了齐雅的意思。她仿佛就是在等着这一刻一样,立即转到后面去取了个什么东西过来。子芮端着那东西在齐雅面前,齐雅只瞄了一眼便说:“这乱七八糟的东西别污了朕的眼睛,你去拿给她,让她自己看看。”

子芮得了命令,恭恭敬敬在齐雅面前躬了下子,又抬手走了几节台阶,才把那东西放在跪着的王德妃面前。若不是有齐雅在场,子芮的刚才几步走一定是会晃dàng)着她头上的珠翠乱想,一定会让她上的飘带乱飞。即便她刚才刻意地控制,也挡不住她小人得志的模样。

她居高临下地看着王德妃说:“王妃娘娘,您可看看这东西您还熟悉?”

王德妃看着那东西满脸的疑惑,而子芮却满脸写着“死期已到”。

王德妃伸手把那东西拿在手里,那是个只比巴掌大一些的做工粗糙的草人,上面还扎着几根针,只是上面写了齐雅的生辰八字。就算王德妃再傻,她也知道,这是“巫蛊”,齐雅最恨的就是宫里和贵族亲眷行巫蛊之术。若是谁惹上这个,那真的是必死无疑了!

人在被冤枉的时候往往会激发出她从未有过的潜力,王德妃的反应一下子快了起来,她赶紧把那个巫蛊娃娃扔下去,急切而惊恐地说道:“陛下,妾冤枉。这个东西妾见都没见过。”

齐雅并未说话,只是抬眼看了看子芮。子芮明白那个眼神的意思,自动自觉去充当了问话的角色。

此时的她也不在乎王德妃份如何,只把她当成一个将死的犯人。她蹲下子,伸出一只手抵在王德妃的下巴上,把她的脸抬起来看了个仔细。子芮越看越觉得生气。怎么?下喜欢这样的脸吗?我可并未觉得她有什么好看。子芮正想着,手上恨不得甩给王德妃一个巴掌,只是碍于齐雅还在上面坐着,她多少还是要懂得点规矩。

子芮阳怪气地说:“王妃娘娘,奴婢问您什么,您最好答什么。若是您不答,奴婢待会下手可是没轻没重的,您可别怪罪。”

王德妃死死盯着这个子芮。虽然她是齐雅边的宫女,可份地位远远不如自己,竟然如此狗仗人势,着实令人厌恶。

子芮并不在意王德妃那一个或两个让人不喜的眼神,只是陈述了她所知道的“事实”:“这东西是您边的侍女亲自送上来的。她可是亲眼见了您做这东西,又每天拿出来都要施法一次的。这玩意可是从来都藏在您的铺里面的,若不是亲近的人还拿不到呢。那侍女怕有一东窗事发连累自己,更是因为尊敬陛下,所以才担着风险把这事告诉了奴婢。奴婢查证后才禀告陛下。”

王德妃问:“你说有侍女来首告,那侍女何在?”

子芮道:“那侍女担心有一被你发现是她来首告,担惊受怕,竟然得了失心疯了。可见王妃娘娘平里是多么嚣张跋扈,是多么苛责侍女。”

王德妃笑了笑,心想,这又多了一条罪名呢。

她道:“既然如此,那侍女可说我为何要做这巫蛊?为何要想施法诅咒陛下?”

子芮此时已经有成竹志得意满,她一把甩开王德妃。王德妃平里生惯养,这被子芮这样突如其来的动作,弄得她也没稳住,向一侧倒去,细皮嫩的脸上被挂了一道红红的印记,那是子芮手上镯子的杰作。子芮见状,简直是喜上眉梢,可她始终记得,自己要尽忠职守,现在可是要好好审案子。

她正了正姿,假想着自己是衙门里铁面无私的老爷,斩钉截铁地说:“这还用说。你定然是对陛下怀恨在心。”

此时的王德妃已经知道自己今是躲不过去了,也颇有一颗豁出去的心思,用比平里高出几倍的声音喊:“我为何怀恨在心?!”

子芮也没想到她会有这样的阵仗,也是一惊,道:“你,你平里觉得你是宫里的贵人,现在出宫了,所以怀恨在心。”

王德妃冷笑着说:“那我又为何出宫?”

第189章 福至祸去(五)

子芮知道,若是再说下去,那就要引出别的事,而那些事可是齐雅最不想提起的事。虽然这样会把王德妃钉的死死的,可也保不齐齐雅会因此怪罪下来。

如果真的“全灭不留”,那子芮真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了,这可不是她要的结果。

她正一时语塞不知道说什么好的时候,忽然齐雅轻咳了一声道:“朕累了,这些小事你自行处理吧。带出去吧。”说完便起由着宫女扶出去了。

子芮见齐雅如此,顿时来了精神,招呼着早就等在外的侍卫进来,把王德妃押解出去。她还不忘在最后一刻要摆出一副懂规矩的样子说:“王妃娘娘,请吧。”

王德妃并未看她,只是想着,若是今这事只责怪她一人就好,千万别牵连到王爷上。

王德妃在进进宫前就对今所发生之事早有预料,也做好了随时赴死的准备,可此刻死亡真的来临的时候,她也是怕的。或许是为了掩饰心中的害怕,或许是为了保护她要想保护的人,也或许是真的,王德妃竟然忽然狂笑起来。不管不顾地对着侍卫又抓又闹,在里乱窜,打碎了杯盘碗盏,还高声唱歌,状若疯妇。

子芮见状,也是诧异却又不甘心,只好宣布说:“王妃娘娘忽然犯了疯病,陛下留她在宫里养病。”

至此宫中多了个疯子一样的王妃,不多时,宫里的人便听不到那个疯子叫唤了。

在皇宫里,若想杀一个人,不需要有证据有理由,只要你有足够的权势便可。在宫里若是想保护一个人却要有千般万般的计策却还不一定能成功。

王妃也好,宫女也好。谁的份尊贵,谁的地位更高,往往是在那至高无上的掌权者的一念之间。

这些子豫离被齐雅强行放了假,大概也是不想让她参与到这种种的事端里来。只是宫里的事有时候流传的很快,就算你不想知道,那消息也会自觉自愿地跑到你的耳朵里。

在王德妃出事的第二天她便知道了。无论张彬怎么劝说也拦不住,在豫离长吁短叹一阵子以后,她还是到了齐桦府上。

“给下请安。”豫离见了齐桦总是有种说不出的感。虽然进宫没有护国夫人那样早,但是在她的眼里齐桦也是她看着长大的孩子。从前不觉得,尤其是这几年,竟然对她产生了一种说不出的浓浓的感。如果非要说点什么,她把眼前的齐桦当成了自己的孩子一样关心着,护着。

人与人的心意有时候很难传达,但是有的时候往往通过一个眼神几个动作就能直达到对方的心里。齐桦和豫离之间便是这样。

听说是张夫人来了,齐桦的态度很不一般,早早地就迎了上来。见豫离行礼,齐桦赶紧过去搀,道:“豫离姑姑,这是在府里,不是在宫里。不必行如此大礼。”

豫离还是恭恭敬敬把整整地一个礼行好后才起说:“在下面前,奴婢依旧是奴婢,规矩还是不可废的。”

齐桦也不再多说,只等豫离行过礼后才把她引进正厅里坐着。

本来齐桦亲自来接就让豫离觉得有些不多,豫离又见齐桦是在正厅里见的自己更觉得这凭着自己的份有些僭越了,便连忙说:“下,奴婢这份担不得下在正厅见客。”

齐桦道:“刚才是本王疏忽了,应该唤您张夫人了。如今您也是有诰命傍的人,怎么就担不得在正厅见了。更何况前些年在宫里也多苦您照顾了。”

豫离不再多言,客随主便,同着齐桦进去了。

原来在齐桦当皇帝的那些子里,他一直过得战战兢兢。本已经小心翼翼,但是仍然免不了被作为母亲的齐雅的关心。在他眼里,那些都是明里暗里的监视。每次同齐雅一起来的自然是豫离,在明面上,豫离自然是同齐雅一个鼻孔出气,可是在暗地里豫离倒是嘱咐了好多让一应奴仆好好伺候主子的话。平里得空的时候也常来找齐桦说些宽慰的话。

虽说豫离不能常来,但是这些年齐桦能在宫里过得稍微舒坦些,多少也是有豫离的功劳。齐桦是个念旧并懂得感恩的人,他自然是感激豫离的。

豫离坐定后说:“下,切勿折煞奴婢了。那些事虽然是奴婢做的,可当年若是没有陛下的首肯,怕是奴婢也办的不能那么顺畅。在陛下的心里,她还是心疼您的。”

齐桦不置可否地微微点了下头。

豫离也清楚,这母子之间的隔阂是这些年的误会和差阳错凑在一起才加深的,不是她一句两句话就能开解的,尤其近里又出了王德妃这么件事,这母子之间的鸿沟怕是更深了。只不过她还是忍不住想抓住机会就宽慰一两句,总觉得母子之间不该如此的。

齐桦道:“母帝是天下人的皇帝,天下人的母亲。她是心疼天下子民的,自然也是心疼我的。”

豫离听懂了,她不指望这母子二人可用和好如初,只是能缓解一点是一点,她还是锲而不舍地说:“其实,陛下做事一定是有她的原因的。无论陛下她做了什么,她的心意总是好的。她总是想保护着她看中的人的。比如下,也是陛下的心头,她自然也是想为着您的。”

齐桦倒是觉得这话没错,如果不是还顾念着母子亲,也许今天进宫的就不止王德妃一个人了。这一大家子怕是也得跟着一起去“用晚膳”。

齐桦无可奈何地说:“本王何尝不懂这个道理,只是王德妃向来子天真,毫无心机和城府,王德妃何辜?”

豫离本来还犹豫着要怎么把这话说出来,见齐桦自己引出了这个话题,她心里倒是放松了半刻,马上接着说:“这世上本没有无辜之人。若是她平里说话不那么口无遮拦,怕是也不会遇到这样的祸事;若是她生得不是这样惹人喜,也不会遭了她人的妒恨。况且她今遇到这事,也算是救了整个府里的人的命,她毕竟而是这府里的人,若是这么算起来的话,她也不算太无辜。”

齐桦心知肚明,豫离说得有道理。只不过眼睁睁看着自己家里人进宫后就再也出不来,他连去寻找都不能寻找,着实赶到无力。

旁人都说他被齐雅吓破了胆子,都说他软弱无能。可他最清楚,他的后还有一大家子人,此时他不可能以卵击石,只能韬光养晦。哪怕外人再唾骂,再责备,他也不会去逞什么英雄。他能做的,也就是多为王德妃念几句经,烧几炷香了。

豫离走后,小厮来报,齐桦见他面有喜色,又想到一去不回的王德妃竟然气不打一处来,呵斥道:“府里出了什么事不知道?你笑还个什么?”

第190章 天眷之人(一)

那小厮有些委屈地马上哭丧着脸说:“是,是公主回来了,正在府前下轿呢?”

齐桦惊讶道:“什么?是霜容回来了?”

小厮见齐桦的脸上从转晴,连忙说:“是啊,是啊,宫里的人给送回来的。这次说是让公主在府里常住,只要记得时常去宫里给陛下请安,免得陛下下惦念就好。”

“好,好,这确实是喜事。”

不管怎么说,霜容公主总算是回来了,这也算是福至了吧。至于祸?也会去的。

“公主回来啦,公主回来啦!”

自从早上王德妃被以那样的方式请去宫里用膳后,府里的人便都有预感发生了什么。一时间人心惶惶。众人没想到在同一还能见到公主,简直是欣喜万分。一时间,众人又纷纷觉得天无绝人之路,这位公主就是他们的救星,就是保佑他们的神佛。

只是那送公主回来的人倒是让人看了生厌,便是那早上带走王德妃的子芮。

齐桦听闻消息,早就迎接出来,还来不及好生看一看自己的女儿,那个让他厌恶的子芮便率先闯入他的眼帘。齐桦见了她,竟然有种如临大敌的感觉,直了子准备随时面对将要发生的灾难。

子芮倒是一点也不掩饰她胜利者的喜悦,很是洋洋得意。虽然依照规矩给齐桦行了个礼,可那眼神仿佛要告诉所有人,如果让她不满意,她可以把这个所谓的皇嗣的家眷随意处置。她也是要让齐桦明白,就算你不愿意在我上浪费时间,可我能让你心的人和在意的人都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齐桦也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沦落到和一个奴婢在这用眼神斗法,只是形式比人强,他拿这个陛下边的一等大宫女毫无办法。

子芮依旧不等叫起,便主动开口:“下,陛下有口谕让公主回到府里住。奴婢已经把公主送到了,若没别的事,奴婢就先告退了。”

齐桦微微一点头表示听到了,便一句话也不想再说。

谁知那子芮刚往后退了几步,又马上走上前来说:“下就不想问问奴婢其他的人或是其他的事?”那声音充满了挑衅,仿佛她才是那个居高临下的人。

齐桦微微笑道:“子芮姑娘,你本是母帝边的人,自然有母帝管教。只是今你问道了,那本王就奉劝你一句,做好自己的本分,才是正道。别的,管得太多最终只会给自己招来祸患。”

子芮从鼻孔里哼出口气,心想,如今究竟是谁在上谁在下还不清楚吗?你一个退位的皇帝和我装什么主子。陛下没要了你的命就算便宜你了,还教我怎么为人?简直是可笑。

只不过这些话她终究还是不敢当着齐桦的面说出来,只得恭恭敬敬地一低头道:“奴婢些陛下教诲,奴婢告退了。”

此时,宫里,齐雅有些怅然。

她像是宿醉以后清醒过来的人,在思考着对王德妃的处置是不是太草率了。不过她马上否认了这个想法,毕竟她现在是决定天下人生死的皇帝,她能有什么错呢?毕竟更大的事等着她去处理。

“给陛下请安,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齐雅抬眼看了看,这一张喜上眉梢嬉皮笑脸的人不是别人,而是齐元爽。很久没见这人了,忽然见了倒也觉得并不生厌,反而有些喜欢。齐雅在恍惚之间觉得这才是她的“自家人”,她的那些儿孙都是“王家人”。只有这样从始至终的“齐家人”才是最正统的。

本来还倚靠在椅背上的齐雅也有了兴趣,直了直子说:“今怎么有空来见姑母了?”

齐元爽听了此话大喜,想到已经贵为皇帝的齐雅还是在他面前称“姑母”,这简直是天大的荣耀。齐元爽连忙在脸上推着更灿烂的笑容说:“只是给姑母的尊号已经由选定了,想请姑母示下。”说着将一个装有特质的黄金色纸张的玉制盒子呈了上去。

子芮赶紧接了这个盒子递给齐雅。齐雅一边打开盒子一边听齐元爽说:“这个尊号可是由全国的得道高僧、钦天监、世间大儒、内务府共同商议选定的,说是寓意极好的尊号。一定能保姑母的万年江山。姑母可看看,还能入眼吗?”

齐雅从那玉质的盒子里取出张黄金色的纸,缓缓的展开,只见上面写有“金轮圣神”四个字。她看了看那字,又看了看齐元爽说:“这几个字倒是好,何解?”

齐元爽显然已经把这话好好地背了一遍,说道:“金轮自然是寓意您是佛祖转世,在世间是为了普度众生。而圣神,自然是因为您是尊贵如神一般的皇帝,从古至今第一伟大的如神明的皇帝。”

齐雅见他说的有些道理,不过显然是掐头去尾只挑了自己理解的说了。齐雅倒是也不生气,只是又问道:“依你所言,朕可是比那开天的盘古,补天的女娲都要神圣无比了?”

齐元爽想了想说:“那时候侄儿还没出生呢,也没看到盘古是怎么开天,女娲是怎么补天的。只不过侄儿出生以后,见到了姑母,就觉得姑母是这天上地下唯一的神了。至于别的,侄儿都不信。”

齐雅听了也心生欢喜,说着:“好,好。这世上还有一人能懂得朕心。吩咐下去,就用这个尊号,即可昭告天下。”

齐元爽领命退出去,还不忘给子芮使了个意味深长的眼色。既然护国夫人和张夫人都不能为他所用,他倒是不介意在这宫里给自己留下个“齐夫人”。子芮自然也不是那种只紧着一棵树上吊死的人,自从被齐桦拒绝后,便开始各处物色其他人选。虽然这齐元爽和齐桦比起来倒是有些其貌不扬了,不过也还算耐看,况且现在可是齐家的天下,以后指不定是谁的地位高呢。

两人在一来二去的眉眼交流之中也算是彼此达成了共识,齐元爽倒是也没废了什么力气。只不过在齐元爽的眼里,这些人也不过就是下酒菜罢了,他倒是觉得以如今的地位要配得上公主才对,乐天那样的才行。

这年头他不仅是想过,而且还说过。那醉酒后,这年头一出,便被齐思淼打击道:“别说如今乐天公主已经是沈家的媳妇,哪怕是乐天公主如今尚未出嫁,也轮不到你。”

齐元爽不服气地说:“我怎么了?如今你我二人可是这最正统的齐家人。这朝中上下谁人不听你我的命令?别说是一个乐天,就是十个我也要得起。”

齐思淼只当他是醉话,并未在意。只是这话不知怎么了传到了乐天耳朵里去了,倒是惹得她好大的不乐意,当下就冲到齐元府里亲自给了他两个大嘴巴子,并让他“闭上狗嘴”。

这宫外的趣事自然是沈成仁告诉齐雅的。

第191章 天眷之人(二)

如今的齐雅对沈成仁算不得多喜欢,可仗着那张和先帝极其相似的脸,沈成仁在齐雅这里还是能讨得到些便宜。

他也发觉自从上次闹地有点过火以后,齐雅对他的态度有些冷淡了,所以这些子便一直装小卖乖。齐雅看得出沈成仁还算安生,这些子倒是也没为难他。

既然提到乐天公主,乐天公主又是沈家的媳妇,多少和沈成仁也有些关系。齐雅就把他当成个正经“长辈”一样,问着:“此事,你怎么看?”

沈成仁没经过大脑便直接说道:“我看乐天公主好得很,天下男子自然都是的。若是哪乐天公主守寡,那齐元爽也不见得配得上她呢?”

齐雅摇了摇头道:“元爽也是个好孩子。并没有你说的那么差。”

沈成仁倒是很乖巧地伏在齐雅的膝上说:“不过乐天公主如今的姻缘也是美满,陛下到是暂且不用担心。只不过还有一事更为关键,眼下陛下登基为皇帝,正是盛世之下朗朗乾坤,陛下可是要再封禅一次才好?”

这个主意是自然二齐一赵想出来的,只不过借着沈成仁的嘴说出来的倒是显更为合适。

若是齐雅同意,封禅顺理成章的进行;若是齐雅不同意,也大可以把沈成仁的话当成无稽之谈不用理会。

齐雅只笑着说:“封禅倒是个好主意,亏你想的出来。”

看来这个提议是对了齐雅心意的,只是封禅毕竟是个大事,尤其这是在齐雅正式登基为帝以后的第一次封禅,更是重中之重。朝中上下之人恨不得都卯足了劲儿去把这个事做好。当然也是要花费一些功夫的。

这样表功的机会自然少不了齐元爽和齐思淼二人。当然还有一直牢牢站在他们这侧的赵嗣之。只是从前世人都知道二齐一赵,而现在却慢慢变成一齐一赵。

赵还是那个赵嗣之。至于齐呢,似乎还在等着赵嗣之的考量。

在齐雅登基后,一切似乎已经尘埃落定。原来朝中基本是分为两派,一派是反对齐雅登基的,这一部分已经在齐雅登基后被清剿了;另一派是支持齐雅登基的,这一派现在已经都位居高官,享受着荣华富贵。

只是剩下的这一派又渐渐地出现了几个大大小小的阵营。

有一阵营还是多以从前的王氏治下的老臣居多。他们不反对齐雅登基,那是因为他们觉得齐雅是以王氏家的媳妇这样的名义说服自己的。虽然这一朝是齐雅,不过天下最终还是王氏的。所以他们拥护的自然是王氏的象征,目前的皇嗣齐桦。

这些人目前最重要的事就是要把这位“皇嗣”的称呼改为“太子”。让他正儿八经的入驻东宫,从而让他作为储君的地位更加稳固而不是像现在一样不尴不尬的。

而另一部分人则认为既然齐雅已经登基为帝,而且已经把国号从原来的“永”改为了“照”,那就基本上等于已经改朝换代了。所以以后储位跟王氏没什么关系了。

虽然说齐桦已经被赐姓“齐”,可他毕竟也只是“赐姓”,算不得真正的齐家人。若是说谁更名正言顺,自然是“真正的齐家人”才更名正言顺。

又要是“真正的齐家人”又要在辈分上合适,还要在朝中有地位。这样看来看去就剩下两个人了,一位是齐元爽,一位是齐思淼。

这两人成为众人的焦点,毕竟站在“齐家人应为继任者”这一立场的人一直都在争论这两人谁才应该是未来的“太子”。

这样便又分出了两个阵营,而赵嗣之则一直在考虑他应该去哪一方。

赵嗣之如今在朝堂上也有举足轻重的地位,他明理或是暗里的表态是会影响很大一部分人的决定。而这“很大一部分人的决定”也多少算是齐雅考虑的因素。

正因为如此,赵嗣之在一夜之间成为炙手可的新贵。

从前齐思淼对他多为利用,而此时也颇有了几分礼贤下士的姿态。虽然是惺惺作态,不过样子做得极好,让人也说不出什么。对于赵嗣之来说,他本不在意这些,只要可以互相利用,利益分配合理,他倒是对任何事都可以欣然接受。

齐元爽向来是一个只知道溜须拍马可是脑子还不怎么够用的主。正因为如此他闹出许多笑话。不过人嘛,在跟头摔得多了的时候总是想起来去学学怎么走路,这个教他走路的,就是赵嗣之。

前些年齐元爽被齐思淼打压的紧了,齐元爽在实在气不过的时候也曾向赵嗣之去讨教过。齐元爽与齐思淼不同,他对赵嗣之也算是礼遇有加。毕竟是求人办事,自然会笑脸相迎。

赵嗣之此人自来就是好为人师,当然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指点的机会。赵嗣之自然也给了齐元爽很多有用的建议。

齐元爽的歪歪心肠少,每每听了赵嗣之的话便立即照做。这使得他颇有一副用人不疑的样子。赵嗣之见了自然欢喜,下次再出主意的时候自然更加卖力。

正因为如此,两个人一来二去之间也就形成了一种默契。虽然外人瞧不出,可他们都能知道彼此这种密切的同盟关系就像一层窗户纸一样,只差轻轻一捅就行。

只是,让赵嗣之正式决定支持齐元爽的还是另一件事。这件事竟然和另一个本不该在朝局里的人有关。这人便是乐天公主。

自从齐雅登基后,原来皇族王氏的子孙便遭到了大规模的打压。乐天公主作为王氏最正统的嫡公主自然也免不了受到波及。

虽然她早就嫁给沈家为人妇,不过既然顶着“嫡公主”的名号,就没办法让她同普通人一样超然脱俗。

在齐雅登基前的一段时间,虽然齐雅尽力在保护乐天公主,可为了她能顺利登基也不得不做出了一些牺牲。

首先便是军工显赫的晓沈将军并未受到任何实质的奖赏和册封。

其次就是乐天公主自己的封号被一次一次削弱,从最初的“神圣永华乐天嫡公主”一直削减为“乐天嫡公主”。

随之而来的便是她所得到的封地和所得的食邑变少。这让她的待遇从“最尊贵的嫡公主”变成和庶出公主一样。

虽然乐天公主心里颇为不满,不过齐雅承诺在一切尘埃落定后都会补偿给她的。乐天便也暂时不做他想。

若说这些都是大事,可在另一件事面前,这些都是微不足道的小事了。

在齐雅登基后不久,又有小股的叛军在距离都城三十里路的地方作乱。小沈将军为了早挣得军功自请出战。

这本是一次小规模的平判,对小沈将军来说理应是手到擒来的事。再加上齐雅也一直在想着找个机会补偿乐天,便把这个触手可得的军功便送给了小沈将军。

此举还曾让沈成仁闹腾了一通。

只可惜有时候命运就是如此,天往往不遂人愿。

第192章 天眷之人(三)

“公主!公主!”

正在逗弄着孩子的乐天听到这大声疾呼抬起头说:“怎么了,这大呼小叫的。”

那侍女显然是从外院一路急匆匆地跑进来,她喘了好几口气才缓缓能说出口话来:“公主,前院有人来报,说是前线出事了。来人神色匆匆,怕是有什么大事。他们已经派人去找将军了,公主你快去看看吧。”

乐天公主脸上的笑容渐渐凝固,泪痕在不经意间滑过了苍白的脸颊。她伸手只用手指在脸颊上轻轻点了点,心里疑惑,我怎么会落泪?

她把孩子交给一旁的母,赶紧站起来,道:“快去看看。”

乐天出了院门,走在熟悉的九曲长廊上,又穿过花园,再踏入前院。穿过几道门才到了正厅。

这一路上是她颇为熟悉的路线,花草和建筑。只是她却觉得这本应该明媚的子里竟然有一丝丝的荒凉。

她看了看花园里种着的菊花,这是在小沈将军出征前他们共同种下的。如今已经是到了菊花盛开的季节,可一同赏花品酒的人呢?

乐天脚步匆忙,竟然脚下一滑,差点摔了。

侍女连忙过来扶:“公主,您没事吧。”

乐天借着侍女的力缓缓站直说:“本公主没事,快走。”只是她心里觉得不秒。难不成,真的出什么事了?

当她感到前厅的时候,沈平也赶回来了。沈平脸色并不好看,见了乐天,便尽量沉稳地说:“既然公主来了,便一同听听吧。”

乐天见那来报信的人是小沈将军平里信任的亲随,若不是什么大事断然不会派他过来,又见他的神满脸的哀伤心下早就凉了半截。

好在乐天从小便在宫里随着齐雅见过大大小小各种场面,否则,单凭那随从眼神里流露出的难过,人便要先垮下去半截。

那随从应是已经同沈平说了一些,便继续说道:“小沈将军中箭后便被送回了军帐。那中箭的位置倒是没什么,不过是些皮外伤。可敌军歹毒,竟在那箭头上涂了毒,我等无人可解。小沈将军他……”

“他怎样?”乐天平最讨厌有人说话吞吞吐吐,此时便更是着急,恨得不行。

那侍从在脸上抹了一把,擦掉那止不住的眼泪和鼻涕说:“臣回来的时候,小沈将军已经不大好了,只叫我赶紧回来报信请沈将军主持大局。现下怕是已经不太好了。”

乐天只觉得脚下一个踉跄便什么也不知道了,就连在她摔倒后上多了几处擦伤也浑然不知。

在她晕倒后,沈平保持清醒,在军中调动指挥,那一小股的叛乱倒是没起什么大波浪。只是这次平叛损失了一位年轻的将军,也让这个天下最尊贵的嫡公主乐天成了最尊贵的寡妇。

齐雅明明是好心,却没想到变成这样的结局。母女之间在说不清道不明的地方也产生了隔阂。

前些子沈成仁还在和齐雅说乐天公主姻缘美满,而这姻缘真是不好说,再美满也抵挡不了天意。

不过在争斗的漩涡里,一人或几人的悲伤并不能引起别人的注意。真正引起注意的是这个人背后的实力。

乐天自从守寡以后,便不再是“沈家的儿媳”,只是“王家的嫡公主”。这样的份在此刻颇为敏感。

自从齐雅以女的份登基后,朝中对继承人是男是女倒是并未有特别的在意。因此,也有一小部分人认为,或许乐天公主也可以成为皇位的继承者。

这样的言论一出,让原本如惊弓之鸟的人更加人心惶惶。凭空多出一个竞争者可不是什么好事。

这更是齐雅不愿意看到的。

她要想个办法来保护自己最宠的这个女儿。她能想到最直接的办法便是联姻。

皇帝有意让乐天公主联姻的消息一传出去,世家大族之间便开始蠢蠢动。有人认为这是一次绝好的机会,也有人认为这种联姻不见得是什么好事。不过无论如何,乐天公主要联姻都是大事。

一时间朝中收到请求同公主联姻的奏章同雪花一样,片片飞来。

不过无论外人多么激动紧张,乐天公主联姻的人选已经选定齐元爽了。

这是齐雅做的决定。

齐元爽并不是聪明伶俐之人,为人也算不得光明磊落,不过好在也心肠歹毒之人。若是乐天嫁过去,无论是齐元爽的家世,如今的地位也都能匹配。更重要的是,如此乐天便是“齐家的媳妇”了,她那与生俱来的“王家”份便也不那么敏感。

若他们能诞下子嗣,这个孩子的尊贵不言而喻。无论是从巩固政权的角度来看还是为了平息两家的纷争也好,都是最为妥当的选择。

虽然如此看来齐思淼似乎是更好的选择,不过相比之下,齐雅从心里还是更喜欢齐元爽的。

从母亲的角度来看,她倒是宁可让女儿嫁给一个庸才,也不想让她与狡诈之人为伍。

虽然没有明旨,不过大家也都心里清楚,对齐元爽的态度也渐渐有所改观。

也正是因为这样,赵嗣之才最终决定选择齐元爽。

齐元爽也就这样傻人有傻福的成为天眷之人。

在乐天公主和齐元爽大婚后,齐元爽在朝中的呼声更高了。无论处于何种原因,乐天对齐元爽虽然没什么感,不过她也知道此时的自己和齐元爽是拴在一起的。

她不愿意做的事她不会去做,不过现在的她倒是也不会去反对。

对于朝堂上的人来说,乐天公主的不反对就是最大的支持了。

对于齐思淼来说,眼看形势比人强,虽然心有不甘,但也清楚如今确实是无法同齐元爽较量,便也选择了退而求其次。

也许做个权臣也不错。

在齐思淼的受益下,从前支持齐思淼的人集体转向支持齐元爽。有了齐思淼的支持,齐元爽的力量得以前所未有的扩充。

如此,“齐家”阵营成为了朝中最大的势力集团。

经过一番部署,最终由赵嗣之进行提议。

“启禀陛下,如今大局已定,臣以为应尽快册立太子以安天下。”

齐雅高高再上,看到这话终于算是说出口了倒是也如同对戏本一样问:“赵卿言之有理,只是不知道这太子人选众位心中可有考量?”

此时忽然跳出一人道:“启禀陛下,皇嗣桦下是陛下亲子,又有皇嗣尊称,且行事皆按照太子仪制,臣以为应立桦下为太子,名正言顺。”

赵嗣之只觉得眼皮直跳,不过很快冷静下来说:“启禀陛下。如今陛下已经建立新朝,新朝自然要有新的气象。臣等恳请陛下,立宗室正统嫡子齐氏元爽为太子,以安民心。”

说罢,一干支持齐元爽的人齐齐跪在地上异口同声地说:“臣等恳请陛下册立齐氏元爽为太子,以安民心。”

刚才仗义执言之人见此状呵斥道:“尔等佞小人,有何颜面立于朝堂之上!”

第193章 天眷之人(四)

那在朝中敢直言不讳的人叫宋冲,是胡杰的学生。如今也是颇为被齐雅信任的人。

胡杰是一直被齐雅看中的忠义之臣,曾经为了帝位齐雅不得已将她先贬谪到都城之外。

不过好在胡杰聪慧,看出了齐雅这是在先抑后扬。在齐雅登基后,立刻将胡杰提拔为户部侍郎。而胡杰所举荐的人才宋冲也被一并擢升。

不过宋冲到底还是年轻些,为人处世颇有些沉不住气。这宋冲从小便被熏陶着要忠君国。他心中的君一直是皇族王氏。

今在朝堂之上听了要立齐家人为太子的言论,哪里还能忍得了还未等“师傅”表态,便立刻站出来积极反对。

按照齐雅如今的子,若换了旁人,今定然是要把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宋冲“拉出去”的。不过看在他是胡杰学生的面子上,齐雅倒是多了几分屋及乌,并未把他怎么样。

只说了一句:“册立太子之事事关重大,众卿言之有理,此事可再议。”

好好的册立太子的机会便被一个愣头青给搅黄了,齐元爽心里当然有气。他这人,脑子里能装下的什么“权谋”实在是有点少,他想政治一个人,能想到的最快捷的方法就是给他暴走一顿。

这倒是同沈成仁不谋而合。

乐天公主自从嫁给齐元爽以后对夫妻恩,母女亲之事便不如从前一般关心。她倒是对朝中的政事多为关注,也对权柄在谁人之手更为感兴趣。

乐天公主自然有得天独厚的条件。哪怕从未进入过朝堂上,可背后支持她的人却不在少数。尤其是当众人看到齐桦越来越有种扶不起的阿斗模样的时候,乐天公主的呼声就更高了。再加上平里齐雅多喜欢同她谈论些政务上的事,她对当下的局势到也算是一清二楚。

乐天公主虽然那没有认命的格,但她始终懂得利用边一切可利用的资源,毕竟以后的子还是要过下去的。如今最之人小沈将军已经去了,也早就断了儿女长。既然嫁给了这个齐元爽,那她便要好好利用此人,或许还有什么不一样的转机。

她自幼在宫中长大,宫里早就有一批可为她所用之人。每齐元爽在朝上宫中所发生的事,不待齐元爽回府,乐天便能知晓。今如常。

那亲近的侍女正和乐天叙述着今发生的事,只说到朝中有人提出立齐元爽为太子,众臣争辩不休的时候,乐天倒是轻蔑地笑道:“若真是立这个棒槌当太子,那这江山指不定落到谁的手里去了。”

笑归笑,可乐天依旧保持着敏感,问道:“第一个提出此言论的人是谁?”

那侍女想了想说:“听说是赵嗣之大人。还有个什么宋大人反对来着。”

乐天清楚提出册立太子一事早就是要在私下商量好然后推举出一个合适的人来提出的。这提出之人要么是地位尊崇,要么是德行出众。若后事成,这提出之人可谓是一等从龙之功。赵嗣之平里装的乖巧,没想到还存着这份心思。乐天想着,难不成想学从前的曹cāo)挟天子以令诸侯?真是不自量力。

这天下是王家的也好是齐家的也好,反正落不到你赵嗣之的手里。

乐天又问了几句无关紧要的话,忽然想到今已然过了晌午齐元爽仍然未归,便问:“齐元爽呢?可还是在宫里?”

这样的问话方式侍女已经习惯了,自从嫁入这齐府乐天从来没把自己当过“齐夫人”,也从未把齐元爽当成“老爷”。齐元爽本也不在意这些,也不想为这些小事得罪乐天或是齐雅,也就随着她去了。因此府里的人也都只唤她为“公主。”

侍女道:“听说今陛下没有留下老爷,下朝之后便各自散去了。老爷应是早已出宫。”

乐天想了想说:“眠花宿柳去了?这个关键时刻也不知道检点。”说着,她心里想着的是齐元爽一个极其猥琐的形象。恨不得此人正如她所说不成气候的在眠花宿柳。

那侍女以为自家公主在吃夫君的醋,连忙说:“不是的不是的。老爷是有正事要做。”

乐天不以为然地说道:“他能有什么正事可做?”

侍女道:“来人回报说,下朝之后老爷直奔沈爷的成园去了。大概是有要紧事要商议。”

乐天听了掩着面笑着说:“那还不是眠花宿柳?成园就是那沈成仁开起来的一个好地方。听说那里的歌姬舞姬都是千里挑一的,不仅模样段均是一等一的,而且还颇为懂规矩。若本公主是个男子,也是想去见识一番的。”

侍女见自家公主说这话的时候也不觉得脸红,只好含含糊糊地称“是”。

不过这次乐天是真的冤枉齐元爽了。

齐元爽去找沈成仁确实有要事相商,只是他的要紧事向来与他人不同。

沈成仁是这宫里得了消息最快的人,自然知道朝中发生了什么事,见了齐元爽以后便恭贺着:“恭喜太子爷,贺喜太子爷呀。”

齐元爽连忙摆手称:“不敢不敢。沈爷切勿这么说,真是折煞侄儿了。”

沈成仁哈哈大笑,觉得齐元爽这些子以来倒是个有长进的,对自己倒是礼遇有加。他也不俗客气,便引着齐元爽入内道:“前些子那小沈将军心肠过于歹毒,把我这院子弄得乌七八糟的。不过现在好了,走了个碍事的,我从前又拾掇了一番,又是一番光鲜亮丽。刚好今新来的几个舞女新编了一支舞,贤侄与我一同看看可好?”

齐元爽听了沈成仁真的是大言不惭地唤自己“贤侄”,竟然觉得脑仁有些疼。可转念一想,明明是刚才自己先谄媚的,这样也就怪不得别人了。

齐元爽说:“不了不了,今我过来是有要事相商。舞女歌姬之类改再陪您好好欣赏。”

沈成仁见齐元爽并未不悦,倒是也觉得报了当之仇,也见好就收便说:“是了,是了。那请书房坐。”

齐元爽和沈成仁用最简短的话把今朝堂上发生的事叙述了一遍。沈成仁皱了皱眉头问:“那要我做什么呢?”

齐元爽道:“自然是借您手里的几个家丁一用。”说着还摸了摸自己的头发,让人明显看得出那些“家丁”就是沈成仁养着用来做打手的“和尚”。

沈成仁道:“想必齐大人也是知道的,我那些人早就让小沈将军给清理出去了,当时仍未太后娘娘的陛下已经训斥过我了。怎么现在又让我故技重施?”

齐元爽笑道:“别人不清楚,我还不清楚吗?您的那些人早就不做些界面上耍横的事了,可都是做些要紧的事。而且若是不说出去,别人一时间还真不容易抓住证据。怎滴其他家的人能找得,我却找不得了?”

第194章 天眷之人(五)

原来这沈成仁的路子野,在齐雅边虽然得了不少好处,可他仍旧是要给自己留一手。养了很多会功夫的人,若是谁有需要便冲过去替人家做打手。这样的人来路不明,伸手又好,再加上沈成仁也算是有官府照顾,所以很多想解决私人恩怨的人也都愿意来找沈成仁。这沈成仁就又开辟了一门新的生意。

沈成仁也不否认,便说:“齐大人倒是消息灵通,这么快就知道我那些人又回来了。不过既然知道了,我也不妨把丑话说在前面。你要处理的那人可也是个朝中重臣,这兄弟们要冒的风险可更大。你可要多准备些才好。”

齐元爽见沈成仁愿意和他做这笔生意,便连连答应着:“您放心,钱财从来都不是问题。”

沈成仁也是那说到做到之人,平里见过这齐元爽行事,确实如他所说是个在钱财上从来不是问题的人。再加上平里他便对这些自诩为忠君之臣的文臣多有不喜,当下便答应了。

当晚上,沈成仁的手下便去同宋冲“见面”了。只不过这次见面有些尴尬,也不知是沈成仁的手下下手重了还是这宋冲太弱不风。几个人几棍子下去,这宋冲竟然头上鲜血一片,再没醒转过来。

第二一早,朝堂之上炸开锅了,毕竟一位朝中的众臣在天子脚下竟然让一群恶徒袭击还致送命可不是个小案子。

齐元爽也是战战兢兢,他怎么会料到沈成仁会下这么重的手。

只是朝中之人只是对都城的治安议论纷纷,要求加强戒备,暂时还没人把事引向同太子之争的方向上,这还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下朝后齐元爽匆匆赶到沈成仁处,急道:“哎呀呀,你这下手也太狠了。我只是让你教训他一下,你怎么给他打死了?”

沈成仁嚣张跋扈惯了,也是一副无知者无畏的态度说:“那又怎样。我这手下从来都是没轻没重的,下手是重了些,不过那又怎么样?我打死的人也不止一个两个了,多了去了。打死的那个叫什么?宋冲?一个刚调任上来的小官怕什么?随便掩盖下也就过去了。”

齐元爽的眉头早就拧成了一股子麻花的样子,他就算是朝中的白丁了,没想到这沈成仁比他还不如,便说道:“宋冲是一个刚调任上来的小官没错,可是你可不能小看这个小官啊。他刚刚在朝上说了反对册立我为太子的话,这马上就叫人给打死了,一个弄不好别人就会以为是我做的。”

沈成仁翘着二郎腿不紧不慢地说:“可就是你做的啊。”

“哎!”齐元爽重重地叹了口气说:“就算如此,可我也只不过想让他受点教训,没想过让他死啊!”

沈成仁觉得眼前这个齐元爽是真的婆婆妈妈,便说:“无事无事,看你怕成个什么样子了。到时候我替你在陛下面前说说,这事也就过去了。想来陛下也是不想追究的。听说近早朝上吵得厉害,现在我这院子里还安安静静的没什么响动,想来是没什么大事了。你且放心吧。”

齐元爽本来也是个没大主意的人,被这样一劝一说便给唬住了。他匆匆回家,想着是不是能让乐天帮着参详参详。可是乐天根本就没想过在府里等他。

乐天知道出了这事以后,第一时间赶往了齐桦的府里。

“四哥哥可知道外面的事?”乐天对齐桦的态度一如往常。

自从王德妃无辜受到牵连后,齐桦更是如世家的千金小姐一般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他一心想着自己最终难逃一死,觉得就算是哪天一道圣旨下来全家赐死也不觉得奇怪,便也就再没心思去打听外面的况了。

齐桦见到乐天来是很高兴的,不过与她谈论点什么朝政之类倒是觉得无趣,便拿出自己一直当着宝贝的竹笛说:“皇妹,你看看这个笛子可精致?”

乐天看了一眼那竹笛,不过就是普通的材质,也不是出自大家之手。她并不知道这竹笛背后的故事,便觉得齐桦这是在敷衍自己,有些不高兴地说:“四哥哥倒是有趣,总是在这玩些风花雪月的玩意。你都不知道外面乱成什么样子了。前朝堂上争论册立太子的事,有人说要立齐元爽。有个叫宋冲的立刻站出来反对,支持你为太子。结果他在昨的晚上就被杀了。你说说,这事还不够骇人的吗?”

齐桦的眼角都没动一下,说:“看来皇妹这些年是养尊处优惯了。这宫里都是今你杀了我,我杀了你的,何况外面呢?死了几个人并不是什么稀奇的大事。”

乐天见齐桦那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更是着急生气,便说:“我也不和你绕弯子了,你且告诉我宋冲可是你的人?”

齐桦一边擦拭着手中的竹笛一边漫不经心地说:“不是。”

乐天疑惑道:“真的不是?”

齐桦道:“当真不是。”

乐天犹豫了一会,终于开口说:“四哥哥可是怕我嫁给了齐元爽,所以不愿意和我说真话?”

齐桦摇摇头到:“我知你心,并不会因为你嫁了谁便错看你。只是我已经远离朝政多年,一心只想避世,怎还会收拢什么人为我卖命呢?”

乐天想,哪怕是自己这位四哥哥早都做出了一副随遇而安的样子,可朝野内外竟然还有人支持他,可见王氏正统这一说法并未过时。在某一种程度上还可以说是深入人心。她有些心有不甘道:“既然如此,四哥哥可曾想过再挣扎一番,或许可以东山再起?”

齐桦道:“哥哥是个没本事的,只求全家能平安。只可惜连这么简单的愿望都无法实现,还去争抢什么?不想了,不想了。今你来我很高兴,只是这朝中事从此便不必同我说了。”

齐桦轻轻地端起了茶杯,乐天自觉地告辞出去。

也好,既然不是四哥哥的人那么便不干四哥哥的事,朝中的人去咬吧。就如巫蛊一般,一群蛊虫在那里互相残杀,总会剩下一个的。

待乐天回到府里,齐元爽早就等了她很久了。见乐天一脸的冷冰冰,齐元爽是进退皆是不自然,左右为难。最终他还是开口问道:“公主若是现下有空,可否容我说几句话?”

乐天只冷冷的回了一个字:“说。”

齐元爽道:“公主可知前宋冲被不小心打死的事?”

乐天面无表地看了他一眼,表示知道了。

齐元爽继续说:“其实此事……”齐元爽看了看两人正站在廊下觉得这不是个说话的地方,便小心翼翼问着:“可否到屋中一叙?”

乐天依旧冷若冰霜,道:“你要说的是我知道。既然你不是故意的,况且你是母帝的侄子本公主名义上的驸马,自然是无事。至于旁人,全看母帝的心意。可还有别的事?”

第195章 天眷之人(六)

齐元爽闻言如吃了一颗定心丸,道:“这下我可就放心了,多谢公主宽慰。只是听说今公主去探望了桦皇兄?”

乐天才回过头冷冷地看了这齐元爽一眼说:“桦皇兄?你倒是叫得亲。怎么本公主嫁给你以后连探望下自家的兄弟都不行了?”

“公主,公主,我不是那个意思。公主……”

齐元爽看着头也不回就拂袖而去的乐天公主,也真不知道自己是上辈子烧了什么高香才娶到了这个美若天仙却脾气暴躁的公主。有时候齐元爽也觉得惊讶,听说她曾经在沈家的时候温文尔雅知书达理的,堪为佳妇,不这样啊。这怎么到了齐家变化这么大呢?

乐天公主探望齐桦一事让她多少受到些打击。她当然清楚在帝王家是有多少的不由己和无可奈何。可她总觉得自己的四哥哥不该是如此软弱的人。在她心里,四哥哥是聪明机智,高大伟岸的,如今竟然甘心做一只待宰的羔羊真是让人匪夷所思。她决定去找自己的母亲聊聊。

齐雅对乐天参与政事的态度一向是支持的,她觉得这个孩子最像自己,曾经也动过若是这是个男孩那必将继承皇位的心思。可是这世道就是这样,别人接受她一个女皇,不代表接受第二个女皇。更何况,做皇帝也不是天下最高兴的事,何必再搭上自己最喜欢的女儿呢。如此,这个刚刚升起的念头也就渐渐退回去了。

当然她还有另一番考量,若是齐元爽顺利做了太子将来继承地位,那么乐天便是当之无愧的皇后。他们的嫡子也会顺理成章的成为皇位的继承人。这样拥有齐家和王家双重尊贵血统的人将来在继位的时候受到的阻力会小很多,朝政也会更加稳定,对于整个江山社稷来说是最好的选择。

乐天在齐雅面前絮絮叨叨一通后,齐雅有些疑惑地问道:“你也不希望齐元爽做太子?”

乐天不假思索地回答:“不想。”

齐雅猜想大概是乐天没理解她的深意,便说:“如今齐元爽是你的夫君,若他是太子,你便即是嫡公主也是太子妃。”可又觉得以乐天的聪慧不应该不明白这件事。

乐天仍旧固执地回答:“即便是如此,儿臣也不希望齐元爽做太子。”

齐雅这时重视起乐天的意见了,问道:“为何?”

乐天自然是直言不讳,道:“齐元爽中空有大志却无半点才华,除了欺上瞒下,做小谄媚便再不会别的了。这样的一个人若是成了太子将来再成为皇帝可真是至于江山社稷而不顾了。更何况他边的那个赵嗣之正是看重了他这一点,才竭尽全力支持他,辅佐他。他打得什么算盘?简直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

这一番话似乎是点醒了齐雅。她只是想过关于齐元爽立为太子为齐家带来的好处。虽然齐元爽是个不堪重用的,不过若是将来她做了皇帝有乐天从旁支持也不见得是什么坏事。齐雅把在自己上发生的事完完全全用在自己的子女上,这也算是人之常。

只是大概是赵嗣之在她面前表现的太乖觉了,齐雅倒是从来没觉得这赵嗣之有什么野心。今听乐天如此一说,看来这赵嗣之也是个不得不提防的人了。

乐天见齐雅的神色便知她的话起到些作用,又说了几句闲话便退出去了。

子芮从前只是知道乐天公主深受喜,是女皇心中的至宝。只不过听说归听说,和真正见识到还是不一样。若是刚才那几句话从别人嘴里说出来可就不止是“僭越”这么简单了,那大概可以治一个“忤逆”之罪。只是乐天公主说了以后,女皇不仅不生气反而还笑呵呵地接受了。看来乐天公主是一个她万万不能动的人。

虽然册立齐元爽为太子的事闹得沸沸扬扬人心惶惶的,不过最后这件事还是被高高拿起轻轻放下。齐元爽要被册立太子的这件事就这样无声无息的过去了。

对于宋冲来说,他只不过是这场乱七八糟争斗中的一个小小的牺牲品。他的家眷自然是会得到补偿,不过至此无人为他偿命,至少现在不会。

虽然齐元爽没能被册立为太子,不过这不代表女皇已经“心意转还”。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齐雅想让齐家人接替皇位的意愿非常强烈。更何况齐元爽除了脑子一般,其他的条件都是同辈子侄中的上佳人选。更何况乐天公主这一大助力目前未在任何公开场合表示她的政见,所以朝中的大多数人还是颇为看好齐元爽。

无论怎样,子总是要过的。

封禅大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这是齐雅正式登记为皇帝后的第一次封禅,排场自然小不了。

从前先帝在世时会有祭天祭地的仪式。不过这次齐雅登基后便天地统统由齐雅一人祭祀了。只是“亚献”这个位置让礼部的人着实为难了一阵子。

“亚献”该又仅次于皇帝地位的人来担任,只是这个“第二人”是谁有些不好确定。

有人说这位置该是皇嗣齐桦,毕竟他是拥有太子规制的人。但反对者说,他只是被女皇赐予了太子规制根本不是真正的太子,所以作为亚献有些牵强。

另一部分人说这个位置自然是由由齐元爽来担任。这听上去有些无稽之谈。不过支持者也找出了充分的理由。他们认为,如今齐姓才是天下第一大姓氏而在齐家这一辈的子侄中齐元爽无论是地位还是才华都是出类拔萃的,自然要由他来担任才是。

总之两派人针锋相对,为了抢亚献的位置真的是抢破了头。如果一人发一件兵器,朝臣们大可以在朝堂之上就大打出手。

理当如此。

东宫之位不明不白的,如果要是能抢到亚献的位置岂不是多了个砝码?

外人抢破头,齐元爽只能在家里焦头烂额等消息,胡乱听些客卿的意见。实在没办法他也会去敲敲乐天公主的房门想让乐天帮着参详一二,只是乐天一般都以“睡了”这样简单的言辞拒绝。

而另一边的齐桦也是一副不理窗外事的样子,照样和王灵一起吹笛子弹琴,来了个“大隐隐于世”。

两人虽然目的不同,不过做出来的状态倒是极其相似。竟然都有了一种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感觉。

只不过两边的人都忙得上蹿下跳,为了个亚献的位置而争执的脸红脖子粗的。

让说书的看了都是一副小姐不急丫鬟急的样子。

最终亚献的位置被给了齐元爽,齐思淼像是捡了个便宜一样得了个终献。这两个关键的位置都被安排给了齐家人,作为皇嗣又给赐了姓的齐桦以“大病未愈”而被彻底避开,成了一个不尴不尬的人。

朝中局势豁然明朗。

第196章 聪慧小人(一)

齐元爽虽然得了亚献的位置,可是无论朝中吵闹的多凶,他仍旧没能如愿以偿的被立为太子。

这样的结局自然是让几家欢喜几家愁的

这愁的不用说,当然就是以赵嗣之为首的那一派明显站在齐元爽队伍里的人。他们别无选择,只能一条道走到黑。他们想尽办法保持其元爽在朝中的实力,而已要找准时间把他推上东宫的位置。

而欢喜的人就多了,最为有代表的自然是齐思淼。

他在前段时间齐元爽风头正盛的时候曾经率领着自己的拥趸们都去充作了齐元爽的支持者,不过眼见着齐元爽这没扶起来的样子倒是让他自己心中生出些许安慰。果然,齐元爽是那付不起的阿斗。

自从封禅结束后,齐思淼的心甚是愉悦。他在封禅期间表现得既得体又妥帖,被称为具有尊贵的气韵和气派的风度。这样的话当然不止传到了齐思淼的耳朵里也传到了女皇的耳朵里。齐雅当然也表现的颇为赞赏,在封禅过后给了齐思淼好多赏赐,规格不亚于给齐元爽的。

齐雅的这一动作,让众人在一时间再一次摸不透女皇的心思了。

齐思淼原本就要比齐元爽聪慧一些,看到了这样不露痕迹的小细节自然是要多想上一番。他果断得把这个当成了齐雅要考验他的信号。当然对于自己能入主东宫又多了几分信心。

齐思淼从来是出手大方,做事总是投桃报李,对别人如此,对女皇更甚。

虽然齐雅给的赏赐颇多,可他是万万不敢独自享用,他要想个方法让这些钱花在最重要的地方。所谓好钢要用在刀刃上就是这个道理。

齐思淼觉得献上些奇珍异宝或是以女皇的名义再去修建个庙宇都有些小儿科。他要做就要做个大事,要让女皇对他刮目相看,要让世人都记住他的大事。

齐思淼门下上百客卿,得知了齐思淼这样的心愿都连夜翻找史书来给他想主意。

倒也算是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让一个叫陆德的人给想出来个办法。

这个陆德家境贫寒,自认为有一肚子的才华却是几次赶考都没得到个功名。有一他在路边给人代写书信被那恰巧路过的齐思淼看见。刚好那齐思淼心好,又看到此人面向不俗便想着与他攀谈一二。不过这陆德却说:“若是贵人要在下帮忙代写书信便留下银钱告知在下您所写内容,否则还请贵人移步,不要挡了其他人。”

齐思淼心想,这是嫌弃我妨碍他做生意喽?

这都城来来往往的人上至达官贵人下至贩夫走卒好像没有几个不认识齐思淼这张脸的。众人见了他可都是毕恭毕敬,软语温言的,今天碰到个不一样的确实有意思。齐思淼听此人口音倒不像是本地的,想着大概是不认得所以说话才这么有底气,便来了逗趣的心思。

齐思淼偏不走,反而坐到那人的摊位前,放下一锭银子说:“这钱可够?”

陆德看了一眼那银子说道:“若贵人只是想让在下帮忙写一封信,只给三文钱可,实在用不了这么多。还请贵人把您的银子收好。”

一锭银子对挥金如土的齐思淼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可对这小小的写信人来说差不多是他半年的口粮了,居然还没见钱眼开,也不知是清高还是伪善。

齐思淼更觉得有趣,便继续说:“先生此话有道理。不过我并不想让先生写一封信,而是想让先生一直替我写信,不知先生意下如何?”

陆德笑了笑说:“若是如此,怕贵人的一锭银子便不够了。”

齐思淼问:“怎么讲?”

陆德从容回答道:“都说如今再多的王姓的王爷也比不过齐家的两位大臣。您便是其中一位了。”

那时还是很多年前,齐雅还未登基为皇帝,还只是太后。齐思淼还在为齐雅登基与齐元爽练手做准备。陆德还是一介布衣,却通晓朝中的事。

齐思淼觉得此人无所不知,定然无所不能。

从此,陆德便成为了齐思淼的客卿。

只不过这陆德一直不显山不露水的,让齐思淼怀疑自己当初是不是看错人了。好在齐思淼家大业大的,也不在乎多一个吃饭的。更何况,宁可得罪匹夫也不可得罪读书人,谁知道他手头那杆笔能写出什么,谁知道他脸上那张嘴能说出什么呢?本着这样的原则,齐思淼一直把陆德当成个吃白饭的养在了府里。

不过俗话说得好养兵千用兵一时。在这个对齐思淼来说至关重要的时刻,陆德第一个站出来了。

齐思淼见是陆德前来先是一惊,想着这个从街面上被捡回来的客卿终于有用武之处了;后来心中又一暗,想着这人这么多年也没出过什么主意甚至话度没说几句,便是也不抱着什么希望。

只是除了陆德并无人再来,齐思淼也就抱着个听听看的态度让陆德说说。

陆德果然语出惊人,道:“大人,该为陛下修建一铜柱。”

“铜柱?!”

齐思淼更是一惊,从来只听说过用铜来修筑佛像的,从没听说过要修建什么铜柱的,这人脑子是不是坏掉了。只是看他那样子倒不像是来闹着玩的,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也好还是有理有据也好总是要让人说完吧。齐思淼微微点头,示意让陆德继续往下说。

陆德显然是有成竹,道:“不错,是铜柱。一看便知,大人以为小人是在信口开河。”

齐思淼心道,这看人的眼睛还是那么毒。

陆德并未被外界干扰,继续说道:“不过小人愿把详禀告给大人。自古以来便有给君主著书立碑的习惯。不过书籍在传抄的过程中总是容易有错漏,立碑也多是后之事显然不可取。可大人想在陛下面前表达心意,那么不如把要书中所要写的地方刻在铜柱上,立于端门外。从而便可彰显陛下的功绩也可表达大人的忠心。”

齐思淼想了想觉得这个主意也算是不错,便继续问:“只是为何要是铜柱?”

陆德解释道:“刚才大人也说了,铜多是修建佛像的,而陛下是佛祖转世,难道不该用铜柱来书写陛下的功德吗?此为其一。其二,若是用石头或是木头不仅无法彰显陛下的尊贵,而且容易腐烂。到时候若是有破损,岂不是适得其反?”

齐思淼觉得这番话颇有道理,只觉得此人果然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的高人。当即便决定:“就用陆先生之法。”

齐思淼虽然不是君子不用一言九鼎,不过他说出去的话如果不办也着实是伤了自己的面子。既然决定要立铜柱,那就是要花钱的。可钱在哪呢?

齐思淼看了看前些子女皇给的赏赐,确实够多,可是要是立铜柱的话简直是杯水车薪。按照陆德的那个说法,要立成那个高一丈的铜柱大概需要铜铁两百万斤,他把自己府里的钱财都凑在一块当然是够了,不过他才没那么傻。

齐思淼暗想,这个陆德出的这个主意好,不过可倒不是你当家。钱呢?从哪出?

不过陆德早就帮他想好了。

第197章 聪慧小人(二)

关于钱的问题,陆德自然是没有的,他也清楚齐思淼不想自己掏腰包,不过他提醒了齐思淼一个字,齐思淼便什么都懂了。

齐思淼不想出钱,有的是人想出钱;齐思淼囊中羞涩,有的是人想大大方方。

就在齐思淼把想要给女皇修建铜柱的消息放出去的第二天,齐府已经门庭若市,人头攒动。声势过于浩大,以至于都让来访的宾客排到了街上。齐思淼觉得这阵仗过于夸张,对他的官声不好便赶紧让人把这些来访的人都引入到府里。

最开始他还会见上一见,后来干脆命人摆了个桌子让来访的人前去登记,如果数额过小的就直接交钱走人;除非数额巨大者才会刻意地见上一见。

如此这般一通,倒是让齐思淼收集到了些钱财。不过齐思淼似乎发现了个来钱的路数,想着总归也是收钱了,事已经做了不如就做得更彻底一些。

都城里的达官显贵但凡是有些意愿的已经都捐了银钱,而另一些本不愿意贴在齐思淼上的为了不扫了女皇的面子也都多少出了点。出钱最多的都是京外的官,他们纷纷表示希望能在立柱的时候能让女皇知道自己也出了一小份力气,在奏折上能有个小名字。齐思淼根据他们捐钱的多少自然也给了不少承诺。

可这盛世之下最有钱的人可不是这些想求个功名和前程的官员们,而是那些往来的商人和各国的使节。

这一期间,齐思淼负责各国使节的接待工作。换句话说,也就是周边依附着大永如今的大照过活的一些附属国如果想面见女皇都要先同齐思淼报备。而什么时间见到,见到的时候能说上几句后,说完话之后是否有人为他们说些好话这些全部取决于齐思淼的心是否愉悦。

不过想让齐思淼的心愉悦倒是很简单的。齐思淼本来就是个简单的人,只要银子足够多,齐思淼的心自然愉悦。

有些相对富庶一些的国家派出些脑子活络的使节自然了解其中的关窍,除了规定的贡品以外自然也给齐思淼带了不少礼物,另外又为齐思淼修建铜柱的大事业捐赠了不少银钱。不过另一些,则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再拿不出更多的来,只能一连在都城住上个几个月都没法和女皇说上一句话。

齐思淼对于欺上瞒下倒是很有一,做的这些事齐雅虽然知道一二,不过她所知道的那些自然是能被她接受的。那些她不能接受的,全都被齐思淼好好给瞒着了。

一时间齐思淼又从这些使节里凑了好大一笔钱。

看着府中的进账一比一多,拜访的宾客络绎不绝。陆德好心提醒了一句:“月满则亏。”只不过齐思淼只觉得陆德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完全把这句好心的提醒当成耳旁风。若不是他曾经出了个好主意,陆德也必然是觉得这是个多嘴多舌的主。

齐思淼并不在意他说什么,每里照旧会见各方来客,收拢各处的钱财。如今只要简单计算便知道,齐思淼手里的钱已经大大超过了修筑铜柱所需要的费用了。

齐思淼也不敢怠慢,赶紧召集了匠人就要开工。

众人也都知道,工程一旦开工,银子可就是如流水一般花出去的。齐思淼绝对有理由继续去索要银钱。

他也清楚,这段时间无论是都城里的官员还是附属国来的使节都已经被他榨干。不过好在都城有络绎不绝的商人,商人钱多,出手大方,这才是最大的进项。

按照齐思淼的职责,他本不该管商贸的事。不过如今世人皆知齐姓王爷才是炙手可的,他随便找个由头让商人都聚在一起谁敢不来?

商人清楚,这样的集会也不过就是为了拿些银钱。他们也都是做好准备,纷纷在会中便送出了银票。银票送得多的自然是一路亨通,银票送的少的也就渐渐不敢在都城做生意了。

齐思淼胆大心细,通过各种手段和他的聪明才智在一时间筹措了百万亿的银钱,大大超过了所修筑铜柱的数目。不过既然是为女皇办事,谁又敢说什么呢?

大概忙活了小半年,铜柱的修建总算有些眉目了。八个月后铜柱总算出具形状。

这铜柱的修建可谓是汇集了天下的能工巧匠。为确保整个铜柱稳健,柱地由铁铸成。整个柱基周长有一百七十尺,可根据民间的说法,一致认为那柱基要更大些才对。毕竟像个小山一样的基底肯定小不了。

柱由铜铸成,高有一百零五尺,周长十尺。不过百姓们觉得这样就太小看这铜柱了。大家觉得这铜柱可谓是高耸入云的,比曾经修建的什么“高台”还要高,这定然是能登仙的柱子。若是没那么高的话,那上面的蟠龙麒麟怎么能绕柱而上呢?

如果有人生的一双好眼睛能看得高看得远,他们就会发现这柱子上还要一个高高的圆形的东西。这东西被称作“承恩盘”。据说有了这个东西,这天下的百姓便可以把上天的恩典都承接住了。听了这话,百姓们纷纷据地他们又多了一处可参拜的地方。

只是有精通建筑修造的人说,其实那个应该是为了避免雨雪直接冲刷到铜柱上而特别设计的。雨雪落下,可以先落到那个“承恩盘”里,根据水满则溢的道理,当承恩盘里的雨雪多到一定程度的时候,雨水自然会留下来,这样便可以让铜柱不至于饱受摧残。

可另有精通的人士也说,既然是有这样的作用就该把承恩盘做的更大一些才能达到效果。

众说纷纭,争论不休。最后百姓们还是觉得把这承恩盘当成承接上天恩赐的纽带才最为正确。

人嘛,总是愿意相信自己相信的,这本就正常。

齐思淼亲自撰写了歌颂女皇齐雅丰功伟业的文章请能工巧匠镌刻在铜柱上,寓意女皇的丰功伟业万古不朽。当然齐思淼做事也有原则,他同时命人把那些捐赠了足够银钱的人的名字也刻在了铜柱上。其中有文武百官、四方国君也有些“平头百姓”。这也有个很好的寓意,四方来贺,万古流芳。

齐雅本对这铜柱的事兴趣缺缺,可忽然看到了一根铜柱能拔地而起也是觉得甚为壮观。她便为此铜柱赐名“天枢”,并且亲书“大照万国天枢”由能工巧匠镌刻在上。

如此又过了几个月。这天枢耗费了整整一年才算完成。

齐雅对这些奇奇怪怪的建筑都很感兴趣,得了这个铜柱自然也是欣喜。对齐思淼大家褒奖,称他“深得朕心”。

齐思淼自然是欣喜若狂,对着齐雅好一阵奉承。

只是修建天枢虽然对于巩固齐雅的地位有一定的需要,但并不是所有人看得清楚。

有人得利,必然就有人受到损失。

这受到损失的人似乎还不少。胡杰便遇到了一波。

第198章 睿智忠臣(一)

胡杰刚被调任回都城不久,本想着带着自己的得意门生给他指引条好前程。没想到他却命丧于此,胡杰为此自责不已。

那胡杰刚去探望了宋冲的寡妻和遗孤,回来的路上竟然碰到了都城八百年都没上演过的戏码百姓拦官轿。

胡杰也并未着人阻拦,只是接了那个状纸。

那百姓所告之事,便是齐思淼以修建“天枢”的名义在民间大肆敛财中饱私囊。涉及到此人的便是由于他们不得不上交多笔税款给齐思淼,害得他们家在都城的生意做不下去,无钱给老母亲治病,以至于老母亲病重而亡。

胡杰听了那人的陈述,只安慰他说此事会查清楚并秉公办理,并派人给告状之人送回去,并未伤害他。

回府后,发现张彬已经在府里等他很久了。

胡杰上次被贬,多少和张彬曾经参与的那次谋逆案子有些关系,因此胡杰这次被调任回都城,张彬心里过意不去频频向胡杰示好。胡杰也是个从不计较前尘往事的人,觉得张彬此人颇有才华也是个懂得礼义廉耻并且头脑聪明的人,也就经常与他走动。

胡杰见张彬等待自己多时,怕怠慢了客人,赶紧迎上去道:“让张大人就等真是不应该。只是胡某在回来的路上遇到人拦住了官轿,这才耽搁了一会时间。”

自从女皇设置了高密用的铜匣子以后这拦官轿的事就未有发生了,张彬听了这事竟然也有几分把这个当成了个新鲜事一样看待。他刻意掩饰着自己将要溢出来的好奇心说:“究竟是何事,可否让张某一观?”

胡杰将手中的状纸递过去说:“是有人告齐大人以修建天枢的名义中饱私囊,不过依照胡某看这状纸中说写罪状怕是也并不完全可信。多少有了些夸大的成分在。”

张彬仔仔细细阅读了那状纸,只觉得胡杰所言不虚,便说:“关于齐大人的事张某也有所耳闻,只不过如今他势头正,那天枢又是陛下的心头好,这时候说起这事倒是颇为困难。不如先压一压,如何?”

胡杰不置可否,便绕开了这个话题,问道:“你看看,我这是年纪大了絮叨了。说了半天的话还没问张大人今屈尊前来所谓何事?”

张彬马上听懂了胡杰的意思,便将自己今的来意道明:“其实也并无甚大事,只是宫中多有传言说是要册立齐姓王爷为太子,这势必就会让桦下受些委屈。我那夫人又是从小照看着桦下的,女人家心肠软便求到我这里来了。你也知道我在朝中是无用的,只是请胡大人还能在朝中帮忙稍微周旋周旋。”

胡杰道:“此事不用张兄说,胡某也会做的。如今陛下初登基,局势尚未稳定,北境的贼人也是虎视眈眈,我等自然以保证朝局稳定为主。可若是有人做得太过分了,我胡某也不会坐视不管。”

张彬从胡杰府中出来的时候,在街面上专门靠给各府里传递消息混生活的人也刚从齐思淼府里的后院出来。

只一会的功夫,胡杰被落魄商人拦住官轿哭诉冤的事就传遍了都城的大街小巷和各个府邸。

齐思淼正在盘点着这次修建天枢得到的新好处,忽然听了这么个消息简直是让人扫兴。可这胡杰是被女皇颇为看中的人,他总不能因为这有人到胡杰面前去高了自己一状就把胡杰怎么样吧。更何况胡杰只是收了状纸连查他的意思都没有,他此时便发作显得太过小人之心了。

自从天枢这事办的顺利以后,齐思淼就颇为信任边的那个客卿陆德,大小事都想找到他来问上一问。

陆德平不多言,可每次出的主意都是既准又狠,这次也一样。

“依照臣下的意思,大人不如先发制人。”

齐思淼脑子虽然比齐元爽要好用些,可是论狠毒倒是比不过这个陆德。他皱了皱眉头,显然不清楚他在想什么主意,便问:“如何做?细细说来?”

陆德倒是也并不着急,只是细细引导着,道:“大人您想,如今胡杰官居何位?”

齐思淼道:“自然是宰辅。”

陆德又道:“一个曾经被贬斥到偏远之地的人竟然能在三年之内升到宰辅之位,可见此人必然贤能,而且颇得女皇陛下的赏识。那大人您可知,您现在处何位?”

齐思淼一副看小孩的样子看着陆德,满脸写着“那还用说”,颇为得意地说:“本王自然是刚刚册封的王爷。若不是陛下常教导着要韬光养晦,你们这些人称我一声王爷也不为过。”

陆德面不改色,直接戳破了齐思淼的面皮一般,说:“大人说的没错,自然是陛下有其考量。只不过之所以现在人人依旧称您为‘大人’而不是‘王爷’,想来是朝中多流传的名不正言不顺的说法,让大人也颇为忌惮吧。”

齐思淼自然知道。女皇虽然给他和齐元爽都册封为王爷,但是却并不让人如此称呼他们,也是害怕激化了朝中各派势力的矛盾。既然已经达到了登基的目的,便没必要再一味地打压王氏了,如今稳定住朝堂的局势才是正理。齐思淼本是个名又利的人,如此一来也只好舍此一样从而“顾全大局”了。

被人当面戳破他自然生气,可毕竟陆德的才华他是知道的,便也压着怒火,低低地问了一句:“你究竟想说什么。”

陆德这会也不卖关子了,便明明白白地说道:“一个如今在朝堂上颇有权势的宰辅若是手中有证据,想去陛下那告你这个王爷一状怕是也不废什么事。虽说按照如今的形式倒是不一定能让您从此一蹶不振,但是让你稍微伤筋动骨些怕还是很容易的。可若是此时您伤筋动骨了,那怕是于大位就没什么指望了。”

齐思淼只觉得陆德说了一车的话现在才说到关键的地方,忙问着:“所以你说才要先发制人?”

陆德点头道:“不错,这正是臣下所说的先发制人。无论那胡杰手里是否有证据,如今看来是已经有人想把大人所做之事向外捅出去了。只不过查或者不查全在胡杰的一句话里。大人,成大事者必将把主动权握在自己手里,而不是等着别人出招了才想着怎么应对。”

齐思淼觉得陆德言之有理,道:“此言有理。只是这先发制人说起来容易,可该如何做才能动的了当朝的宰辅呢?”

陆德若有所思地说:“若想动宰辅,自然是不能用平常的手段。大人不如下一招狠手,让他一次便无法翻,从此也能永绝后患。”

齐思淼想了想,若是想让胡杰一次便无法翻的,那怕是只有一个办法了。他屏退众人后才说:“你说指的,莫不是谋反?”

第199章 睿智忠臣(二)

齐思淼在盘算着怎么对胡杰先发制人的时候,赵嗣之也在盘算着怎么帮自己的新主子齐元爽提高在朝中的地位。

市面上的消息传递的最快,他当然也知道那胡杰被拦住官轿的事。这事对于他来说本是不相干的事,可没想到齐思淼的客卿陆德却找到了他。

赵嗣之听了自家管家的禀报,满心不屑地问了一句:“那个修建天枢的主意就是他给齐思淼出的?”

管家道:“据说正是此人。”

赵嗣之从鼻孔里哼了一声道:“这人现在也是那齐府里的第一客卿了,不过竟然以客卿的份就来到我赵拜会,也太不懂规矩了。叫人给他轰出去,别污了老爷我的眼睛。”

这管家是个素来伶俐的,听了自家老爷这么说,连忙劝慰着:“老爷您先消消气。那人虽然不懂规矩,但是打狗也得看主人呀。他上面的主子可是齐大人,再怎么说那位齐大人和咱们齐大人也多少算是兄弟。老爷在此时也不好扶了那位齐大人的面子。更何况如今局势未定,若是今这陆德来说了那位齐大人那有什么不大不小的事,咱们去卖个好,万一以后局势有什么变化,咱们也不吃亏呀。”

赵嗣之想了想说:“言之有理,请进来吧。”

陆德被恭恭敬敬请到了赵府里,赵嗣之一改刚才的不屑,满脸笑容可掬摆出一副礼贤下士的态度道:“赵某久闻先生的雅名,今能得见先生阵容,实乃赵某荣幸,先生快请坐。”

陆德恭恭敬敬谢坐后便开门见山,三言两语点名了今的来意。

赵嗣之听了心头为之一惊,使了个眼色,管家立刻意会到,带着众人赶紧退下。

赵嗣之见众仆人都出去后,才压低了声音说:“既然齐大人有此意思,为何要找到赵某?难道先生不知如今朝堂的局势?”

陆德自然听得出赵嗣之说这话的意思是在暗示他,如今他赵嗣之可是和齐元爽站在一起的。虽然二位都是齐大人,可多少还是有些不同的,若是齐大人想找些什么冲在前面的帮手都可以去寻了别人,没必要一定要找到赵嗣之。更何况这种事做了不见得有什么好处,万一没处理干净反而容易让自己败名裂,得不偿失。

陆德说话从来都是直接戳人痛处,也不管别人不听,便自顾自地说道:“赵大人若是真如此想,今便不会让陆某进府了。既然陆某能进府就说明大人也动了为齐思淼大人出力的心思了。”

赵嗣之也是聪明人,见掩藏不过,便说:“我等都是这朝中的臣子,若是确有其事自然也是为陛下尽心。齐思淼大人的官位在本宫之上,若是有什么为朝廷效力的差事需要到的,本官自然也不会推辞。”

陆德笑道:“赵大人果然是在官场久了的老手,几句话说的真是滴水不漏。齐大人说要求之事对于您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抓些‘谋反’的证据不就是您最拿手的吗?”

赵嗣之忽然觉得往事历历在目,只是没想到又碰到了胡杰。曾经的胡杰只是名不见经传的一名小吏,最多也只能算是受到牵连;如今这胡杰处高位,而且要把他变成旋涡的中心,这可真是棘手。

不过想说胡杰谋反,他为何要谋反呢?他赵嗣之都想不出胡杰要谋反的理由。

想想也觉得可笑,可笑至极。

陆德见赵嗣之颇为动摇,便说:“赵大人心中所想齐大人也是清楚的。赵大人不必在此时把话说得那么透彻,可若有一局势有何变动,我家齐大人必然会记得赵大人今这份好处的。”

陆德起告辞,留下赵嗣之一人若有所思。

正如他自己所想和陆德所说。

若是在立太子一事上齐元爽顺利地入主东宫那边没有后面这些事,他也根本不会去见陆德;可这齐元爽纵使浑都是忧伤,可这一尘埃无法落定谁也没办法安心。更何况齐元爽资质欠佳,本不是个合适的人选,将来有什么变数还真不好说。如今有这个机会能为齐思淼出一次力也不见得是个坏事。

既然如此,便一不做二不休。

有时候想成一件事往往需要等待时机,而要想害一个人却可以制造时机。

天枢修建好后,都城的多位百姓把这天枢当成了祈求保佑的象征纷纷来此参拜。齐雅对此是持默许态度的,每也就派了几人去维持下秩序,并不多加阻拦。

一竟然有一人不顾家命,强行冲了过去,拿了一把利刃,在那天枢上乱刻乱画。还好驻守在此处的侍卫眼疾手快,当下就将他拿下,不过天枢还是被划了一条长长的纹路。

此事让齐雅颇为震怒,当即便让人把那暴民带进来,她要亲自审问。

那暴民似乎是训练有素,一般人第一次面圣多少都会有些紧张和战栗。此人不仅毫无惧色,反而是一脸的视死如归,那样子倒不像是个毁坏天枢的暴民,倒像是一个要刺杀齐雅的刺客。

这些年大大小小的刺客齐雅也见得多了,她一脸威严的看着那人道:“为何毁坏天枢?”

那暴民抱着必死的决心,毫不加以掩饰,索都说了,道:“什么天枢?众人还参拜来祈求庇佑?你高高在上坐着你的皇帝,你可看见为了修了这天枢耗费多少银钱,强行招收了多少苦力?如此劳民伤财,就是为了给你歌功颂德?好个高高在上万人敬仰的女皇啊,依我看就是逗了老子又骗儿子,才窃取了我这大永的江山!什么大照,早晚要亡!”

“好一个满嘴胡诌的混人,快拉出去,别污了耳朵!”

不等齐雅开口,子芮先受不住了,让人赶紧把这暴民拉出去打死了事。

不过齐雅毕竟这么多年听人骂她也是听多了,丝毫不在意地说:“这么多年了,咒骂朕的说来说去还是那么几句话,真的好没意思。你们就不能想点新鲜的,让朕听了也能乐一乐。翻来覆去的一说辞,你们不腻歪,朕都腻歪了。子芮,你说是不是呀。”

子芮跟在齐雅边的时间短,完全想不到她是这种反应,便连连说着:“是,陛下说的是。”

齐雅此时倒是舒展开了眉眼,像是看大戏一样,很好奇地问:“刚才这番话是你自己想的还是有人教你说的?”

那人也没想到刚才那一番话换来的是这个反应。

他记得曾经交代他做这些事的贵人告诉过他,这番话一说他将必死无疑。那贵人许诺安养他家中年迈的父母,还会给孩子送去私塾读书,更重要的是替他还了的赌债。他这才豁出去命的。可是从没教过他若是有人问起是谁教他说的他该怎么回答。

他就是再傻也不能供出来。

“我自己想的!”

第200章 睿智忠臣(三)

齐雅猜想那暴民的主子教给他的话也该差不多说完了,便继续一副好心的样子看着他。

沉默了好久,那暴民似乎早就没了刚才的架势,已经开始害怕了,跪在那里都有点哆哆嗦嗦。齐雅觉得时机成熟了,便说:“怎么说你也是入宫见了朕一面,回去以后总归是要和乡党们炫耀一番的。到时候说起皇帝如何,可全都仗着你这张嘴了。人家问你皇帝长什么样,你总不能说没见过吧。来,抬头,让朕看看你,你也看看朕。”

那人哆哆嗦嗦地跪在地上,声音发颤地说:“臣……哦不,草民……草民不敢。”

“让你抬头你就抬头,哪那么嗦。”

子芮在狗仗人势这方面是很有一的,她是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让自己能在齐雅面前表现出“有用”的机会的。

那暴民听了子芮这尖利的一嗓子,吓得打了个机灵,楞楞地抬头看了一眼。他只觉得满眼竟是金光璀璨,根本看不清面前那高高在上的人的模样,简直就是如神仙一般。他又想起了民间早有的传闻,想着这女皇莫不真的是佛祖转世?

一时间怪自己迷了心窍,怎么能答应人来咒骂女皇,这得罪了佛祖转世,可不仅仅要受这一世的痛苦。这生生世世可是都不好过的啊。他想给自己一个巴掌,只是体早都害怕的不能动弹,僵硬的不行。

齐雅见那人如此表现,便心下有数。刚才那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必然是有什么信念支撑着,现在这股劲没了,他整个人也就都塌下去了。这时候再问什么便都好问了。

齐雅道:“你见也见过了,回去以后必然是有谈资了。”

那暴民虽然害怕,但是还没傻,连忙问了一句:“我……草民还能回去?”

齐雅点点头说:“自然是能回去的,当然你要同朕说实话。”

那暴民连忙磕头道:“一定,一定。草民定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不敢再欺骗陛下。一个字也不说假。”

齐雅便问:“既然这样,那朕再问你,刚才那些话是谁教的?”

这时候那暴民不敢说一个字的假话,便从当自己从赌坊里出来有个着华服的贵人找到他,让他做了这些事并给他的承诺全都如是说了。最后还不忘补充一句:“那人说他家主人姓胡,说是要准备个大事。他们还说我此去怕是没命,但是若是能侥幸保住了命,待他们攻打下皇城的时候也给我记一份功劳。”

说完这话那暴民有些后悔,在想是不是自己说得多了,可感觉来自头顶的压力并未变大,倒也是多了几分坚定。想着反正说都说了,还有什么可怕的呢,便又找回了点刚才的精气神。

齐雅见这暴民找回了些精气神,不至于马上就被吓死,便继续问道:“这么说,那些来找你的人还告诉你他们要攻打皇城了?”

在这疑问一答中,这人早就把自己当成了和齐雅是一伙的了,真的如他所说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了,便说道:“是说攻打皇城。还说有个什么大计划,草民今所做的只其中的一部分而已。草民还隐约听到中途来了个什么人和那个给草民钱的人说了几句,大概是什么城外的兵甲已经准备好了之类的。”

齐雅问:“可还有别的什么?”

那暴民想了想说:“好像还说了些别的,大概就是什么里应外合,攻打皇城之类。他们虽然许诺草民,如果草民能活着出去就在攻城后给记上一功,可草民从未想过能活着回去,便也没怎么听了。只想着干完这事死了就死了,爹妈和孩子都有人养活就行了。别的就不知道了。”

齐雅又问:“你说找你来的那人,他家主人姓胡?叫什么?”

暴民像是又想起了什么,马上答着:“没错,没错,是说姓胡的。好像是都城里的一个大官,还说什么升迁很快的一个呢。至于叫胡什么,草民就不知道了。这衙门口在哪草民都不知道,更别提什么大官的名字了。”

齐雅故意试探着说:“既然你都不知道是谁,怎么还知道那人升迁很快呢?若是你说了假话,朕可是会治你欺君之罪的。”

那暴民连忙又跪在地上磕了几个头说:“草民不敢,草民不敢。草民能捡回一条命,哪里还敢欺瞒陛下啊。只是那人在给草民银两的时候估计是怕草民不相信他,所以才说了一下他家主人是多么厉害的一个人物。草民这才听来的。草民真的不敢欺瞒陛下啊。”

齐雅想,既然是隐秘的事,定然是不会给外人透露任何消息的。这一个被街上找来只是为弄出点乱子的小混混竟然都能知道的那么多,那只能说明幕后cāo)作之人要么就是个傻子要么就是故意的了。

不过,无论是哪种况,他们倒是都把齐雅当成傻子了。

他们也太小看齐雅了。

齐雅又问了几句,见那暴民实在是说不出什么了,便叫人把这人先带下去,先在宫里找个地方住着。让他好吃好喝,别叫死了疯了就行。

待那人走后,子芮上前道:“陛下,奴婢觉得此事蹊跷,陛下可是要好好查查。”

齐雅道:“哪里蹊跷,说来听听?”

子芮把刚才的况稍加分析了一通后便说:“依照奴婢看,必定是有人要策划一次谋反。都说了要攻打皇城了,定然是没错了。谋反之人也清楚了,就是那个姓胡的大人。只是要看看那姓胡的大人上面的主子是谁,还是要好好查一查。”

齐雅并未说话,只觉得这个子芮比照从前的佩儿也好,豫离也罢,简直是差远了。奈何这两个人都已经嫁为人妇不好经常到宫里了侍候了,一时间手边没有个可心得力的人可用倒是也颇为惆怅。

此事被齐雅暂时压了下去,哪怕是在后几的朝会上也未曾提到半个字。

此状,让一直蓄势待发的赵嗣之有些坐不住了。

同样坐不住的还有齐思淼。说好的先发制人呢?这怎么制的无声无息,还看样子是被人给反制了呢?

赵嗣之只觉得自己真是接了个烫手的山芋,本来和自己一点关系都没一的事,偏偏给揽了过来。现在好了,事竟然没按照自己想好的那么发展下去,现在脱手还来不及了,只能硬着头皮做下去。

这可真是怪自己贪心不足蛇吞象啊。要是这次没弄好惹祸上,可真的就是谁也不怪,就怪自己喽。

齐思淼那边当然不会给他喘息的机会,陆德早就上门了。这次他来和上次不一样。若是说上次算是求人办事,这次可就是兴师问罪了。那赵府的管家看了他都得低三下四一番。

“哎呦,是陆先生您来了。你先稍坐,我家老爷还没回府。来啊,还不机灵着点诶陆先生上今年的新茶。”管家一边满脸笑容地招呼着陆德,一边给家丁使着眼色让众人看住他。

陆德刚刚坐稳,管家便从府里绕了一圈后才绕到后堂和赵嗣之禀报。

赵嗣之眉头紧锁,道:“他怎么又来了?”

第201章 睿智忠臣(四)

管家也不好插嘴,只好听着自家老爷吩咐。

赵嗣之眉头锁得更深,道:“去和他说,本老爷不在府里。”

“老爷,刚才小人……”

还不等管家说完,只听外面一个悠悠的声音传来:“赵大人,我看你要好好管教一下你家的下人了。您明明在这品茗抚琴好不自在,这家伙却骗我说你不在。”

陆德竟然不经人通报就径自拐到人家的后院来,实在是欺人太甚。并且他在说“这家伙”的时候还特意狠狠地盯着管家。真是不管主子奴才一个都不放过。

赵嗣之示意管家先出去,回头看了一眼陆德平静地说:“既然陆先生来了,就请坐下吧。只是陆先生也是在齐大人府上多时了,这都城里的规矩也该学学了。”

陆德并未在意,反而如主人一般招呼着门口的丫头给他上茶。那丫头看了赵嗣之的眼色,只从桌上的小壶里到了一杯给他。

陆德也不介意,端起来就喝,一丝文人的风度都没有,只如牛饮。

“我出自小门小户,从来都是抬脚就进的。来了这都城才知道什么是规矩。这都城各家各户的规矩都不一样,我天生愚钝学不来,只记得齐大人家里的规矩就行。别的一概不管。”

这一席话一出,赵嗣之似乎觉得自己从未认识过陆德。从前觉得他虽然有些损不过也称得上是一位谋士,今天见了只觉得这人简直就是肚子里有些墨水的混混!

赵嗣之也不愿与他再打什么机锋,只明白问:“陆先生此次来找本官所为何事?”

陆德也痛快地说:“我与您素来无交,这次也只是替我家齐大人问一句,上次交代您办的事怎么样了?”

这话说得轻巧,可不知陆德是有意还是无心,特意用了“交代”二字。这分明是把他赵嗣之当成了齐思淼的家臣。

赵嗣之嘴角微微上翘,一脸的不屑。

陆德早就料到他会如此,也不必在意,只从怀里掏出一把扇子推给赵嗣之说:“赵大人也不必急于回答,只看看这个物件再说。”

那是一把普通的折扇,泛黄的扇面上描绘的是常见的山水画。笔触细腻倒是一副佳作。只不过落款为“山居士”,这一看便知是个名不经传的落魄才子。

赵嗣之却对这扇子极为熟悉,a甚至他作画的方式与那扇面上的也颇有相似。

赵嗣之紧紧抓住那扇子,脸色骤变,沉声问道:“这扇子怎么在你这?”

若是此时陆德有一缕胡子他定然要好好的缕上一缕。路德不紧不慢地说:“我虽然没什么大的本事,不过这达官贵人宅子里的密辛还是都能打听到的。”

赵嗣之避开不看他,只是闭嘴唇要紧牙关,心里盘算着他知道了多少。只是他并未发觉,脸上出现的一层细细的汗珠早就出卖了他。

陆德自然知道这扇子对赵嗣之意味着什么,见赵嗣之已经乖乖上钩,便温言安稳。

“赵大人也不必太在意。这都城这么大,谁家宅院里没有个事。再说了,这么多年将错就错地过着,也不一定就是坏事。只要赵大人把我家齐大人交代的差事办妥了,这些前尘往事自然不会有人再提。”

陆德再次用了“交代”二字,而赵嗣之此时已经无力反驳。官运前程甚至是家命都掌握在别人手里,自己哪有不听命的道理。

齐思淼,你真是抓了个好把柄!

赵嗣之不动声色地把那扇子收起来,说:“赵某也一直把齐大人的事当成头等要紧的事,只是之前出了个小纰漏。不过还请陆先生带话给齐大人,赵某已经有另外的法子,请他放心,不会等太久。”

陆德见事已成自然不会多话,欢欢喜喜告辞出去。

这赵府中的管家是自从赵嗣之出生那年就在府里做事的,也是赵府里的老人了。对赵嗣之更是如亲子一般无微不至,自然是不用他说便能看得出他喜怒哀乐的。

在送走陆德以后,管家一脸忧心的回到赵嗣之所在的书房,愧疚地说:“老爷,事到这个样子都是小人办事不周到的缘故。当年以为不过是没用的物件,没想到今天还成了拿住老爷的把柄了。”

赵嗣之道:“这物件到了旁人手里自然是无关紧要的。可若用被有心人知道,无论有没有这物件他们都是要查的。你也不必过于担心,无非是做起来有些棘手罢了,还不至于就难住了。”

赵嗣之本对胡杰不喜不恨,如今他虽然总是会“仗义执言”倒是也不会影响到自己。赵嗣之本不想对他动手。

可种种的事出来以后便是开弓没有回头箭了。事到如今,又牵扯出赵嗣之最想隐藏的前尘往事,他倒是有些恨上胡杰了。

狗急了还跳墙,兔子急了还咬人,赵嗣之急了就会不择手段。

赵嗣之有一点好处,便是心思细腻善于察言观色。他在朝为官多年,倒是学会了一门和齐雅有异曲同工之妙的手艺。

这么多年,他在江南购买了多名女子,在各个都城要员的家里都安插了几个。这些女子花了大价钱,倒是让赵嗣之自己手头不宽裕。倒是也躲过了“生活奢靡”的名声。

胡杰刚到都城不久的时候,赵嗣之就觉得从来没有人可以被如此之快的启用的,自然多了一个心眼。趁着胡杰刚开府需要采买佣人的时候就送进去了一个丫头。

大概过了五左右,赵嗣之在早朝之后同女皇秘奏:“启禀陛下,胡杰有谋反嫌疑,臣已有证据。”

当时虽然齐雅已经登上皇位,但反对女子为皇帝的声音还是时而能听到。

为了巩固政权,齐雅不得不使用一些非常手段。最直接的方式就是把那些与自己政见不同的人打成谋反之人。虽然此举造成了很多冤假错案,但是对巩固政权,保证局势稳定还是颇有效用。

只不过别人倒是还好说,说胡杰谋反,齐雅是万万不相信的。

当然齐雅的子便是宁可错杀也不错漏,既然赵嗣之言之凿凿,齐雅的心里也有些许动摇。况且赵嗣之一直负责抓谋反之人,处理谋反之事颇有成效,齐雅也不得不信上几分。

齐雅略微冷漠地说:“既然如此便去查查,不过一定要依据法度而来,切不可滥用私刑。”

虽然齐雅有意回护胡杰,但赵嗣之也算是得到了齐雅的首肯,当即就下令到胡府抓人。

胡府上下自然是哭爹喊娘地一顿乱嚎。那阵仗只比齐桦府里有过之而无不及。

胡杰毕竟也在官场混迹多年,见此场面也不慌张,只嘱咐自己的儿子说:“告诉府里的人不必惊慌,天凉的时候给为夫带件衣服。”

那名为胡钧的少年也是跟着胡杰走南闯北的,自然听出了父亲的弦外之音。

当即应道:“父亲放心,儿子一定照办。”

胡杰潇洒转,大步走出府门,毫不畏惧。

第202章 睿智忠臣(五)

当夜,大理寺监牢。

胡杰端坐在牢中,衣裳齐整,发髻不乱,喝着酒吃着,一脸的怡然自得。

一个胖乎乎的狱卒从牢门口经过,看着胡杰颇为惊讶,逗趣道:“我小老儿每在这儿见的人也算多了。也有不少曾经都是达官贵人。不过来了这一个个都哭爹喊娘怕死的很。像你这样还能胡吃海喝的真没有。”

胡杰放下手中的酒向那狱卒拱了拱手说:“这位大哥,可要一起喝一杯。”

那狱卒连忙摆手说:“哎呦,这儿的东西我可不敢乱吃。这叫牢饭。也就是您这福大命大的人才敢肆无忌惮,我小老儿还是老老实实地查房去喽。”

胡杰见狱卒走开,便喊了句:“承蒙老哥吉言喽。不过我这人平里有个毛病,没事就读书作诗写写画画。老哥可否帮忙找些书来或是弄些笔墨来?”

狱卒想了想说:“我们这可没有什么有学问的人,书怕是找不到了。不过平里记个账的笔墨倒还是备着的,你要是不嫌弃这的东西不好,我就给您弄点来。”

胡杰喜不自胜,哪里还会嫌弃,连忙说:“那就有劳老哥啦。”

在狱卒走后,胡杰继续大吃大喝,顺便等着他的笔墨纸砚。在胡杰吃饱喝足刚想打个盹的时候,赵嗣之派人来提审了。胡杰清楚,这是大理寺常用的伎俩。专门挑人最为困顿的时候提审,保证想要什么有什么。

胡杰也不反抗,乖乖跟着来提审的人走。到了审讯室,见了专门给她设了一张凳子,更是高高兴兴地坐过去了。

赵嗣之见这胡杰一点也没有当犯人的自觉,也不想给自己见礼,只得省去刚才准备好的一车的客话,径自坐在主位上开始审讯。

赵嗣之开了官腔道:“堂下何人?”

胡杰很配合的,用一种非常正式而且严肃地语气道:“胡杰。”

赵嗣之见他在报出名字的时候未给自己加任何称谓,便忍不住把那些客话拿出来,道:“本官念在与你同朝为官的分上特别免了你的罪,你等一会可要好好地把所犯罪行都交代清楚。”

胡杰依旧很配合地说:“那是自然。”

赵嗣之对胡杰的反应有些惊讶。可转念一想大概是不见棺材不掉泪,还没到时候,也就不再与他计较。接着拿出一叠书信说:“有人告你谋反,这里面有你谋反的证据。皆是你与他人密谋的往来书信,你可认罪?”

胡杰丝毫没有拖沓,脱口而出:“认罪。”

赵嗣之始料未及,反问道:“你都不问问是谁告发的你?也不问问这里面是你与何人的书信?”

胡杰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说:“赵大人明察秋毫,我相信大人想知道的这些早都已经清楚了。既然如此,何必赘述?若是我说的有神不对的,难免又多了几番牵扯,岂不是给大人找些麻烦?”

赵嗣之本以为胡杰会和其他忠臣一样,听了有人诬告必定要“邪小人”、“无耻之徒”之类的大骂一通,只是实在没想到这胡杰非但没有破口大骂,反而认罪倒是认的痛快。赵嗣之甚至疑惑,这胡杰不会是吓傻了吧。就算久不再都城,也该知道谋反是个什么罪过吧。难不成他是真的不知?

赵嗣之为了确定自己这个无稽的猜想,问道:“你可知道谋反是个什么罪过?”

胡杰答到:“按照我朝律法,如若谋反此人当斩首示众,其族人三族以内成年男子同罪,女子没为官奴,抄家削爵,其族人永不得启用。”

赵嗣之有些阳怪气地说:“看来胡大人还是清楚的。既然清楚……”

赵嗣之本想说“既然清楚还这么快认罪?”可又马上意识到这话的不妥,赶紧收住,改成:“既然清楚,那便不必本官多言了。”

没想到胡杰却说:“不过赵大人可别忘了一事。我朝律法也有规定,若是涉案人员已经承认有谋反之罪,那此人在关押期间便不可对他用刑,更不可随意处决。此人的家人在此期间也当一视同仁,不受牵连。我今既然已经认罪,那自然是等着陛下裁决。不过我住在牢里的这些子,按照律法,我的妻儿还是可以探望我,赵大人也不能随意给我用刑。”

赵嗣之没想到扳倒胡杰会如此容易,本来准备拉开架势大打出手的,却打到了个棉花球上,软乎乎的,把你浑的力气都给稀释了。这感觉,太无趣,太没有成就感了。就算赢了,也让人开心不起来。

只不过赵嗣之也不得不承认,胡杰说的是对的,更何况女皇之前可是清清楚楚地交代过了,要一切按照律法行事,不可滥用私刑。赵嗣之更不敢胡乱对胡杰动手,只好吩咐底下人给他带回牢里去。

三过后,在胡杰正在呼呼大睡的时候,那个胖乎乎的狱卒来了,喊着:“胡大人诶,您的儿子来看您来了。”说着从后引出一位少年。

胡杰见了儿子来很是高兴,父子二人连忙谢了那狱卒又塞了几块散碎银子到他手里。

那狱卒见这父子二人出手大方,便也愿意多说几句,见四下无人便悄悄说:“我这几可是看见隔壁好几个因为谋反罪名抓进来的都动了大型了,只您这没事。这都三天了还静悄悄的,我可是头一次看见。”

胡杰笑着说:“那我这还不是承蒙老哥您照顾了,以后我这吃穿用度的都有儿子来送,还请老哥行个方便,自然也少不了您的一份。”

那狱卒有些害羞地笑着说:“哎呀呀,大人耶,您可是折煞我了。这是您自己修了的福气和我有啥关系。这牢门口这块地方我还是能说上话的,您放心,您需要什么知会一声,我帮您办地整整齐齐的。”

“那就多谢老哥费心了。”

那狱卒也是很机灵,没多留,把时间留个他们父子。

胡杰见那狱卒离开,赶紧从袖管里摸出来一块写满字的布条塞给胡钧说:“那狱卒老哥也是好心,见我平里喜欢写写画画还肯把笔墨借给我。你赶紧把这个带出去找机会呈给陛下,为父和咱们一家人的生死便全在这上面了。”

胡钧心中有数,把那布条裹在乎杰换下来的旧棉衣里给带出去了。

好在赵嗣之间胡杰认罪便也没对他多加防范,如此胡钧的出入也算是顺利,众人接不知。

当晚胡钧就带着布条到了乐天府上。

乐天听说是那个涉嫌谋反的胡杰之子来求见,倒是觉得此人有几分勇气,便请了他进来。

乐天虽然已经嫁入齐元爽府中,可无论是子或者是政见都与齐元爽不合。平里便居住在自己的公主府里,若是有人想见她倒是也不用担心被旁的人知道。

乐天看过那布条后,便问:“胡大人之子果然有胆识,可你若是要为父沉冤倒是有的是办法,为何会找到本公主?”

胡钧丝毫不掩饰自己的用意,道:“臣以为公主是可助臣的最佳人选。”

“哦?这么说的话倒是让本公主好奇了。你倒是说说看,为何本公主是最佳人选?”

第203章 睿智忠臣(六)

胡钧正在公主府请求公主帮助的时候,赵嗣之也到了齐思淼的府中。

齐思淼端着酒杯道:“赵大人果然好手段,几下子便让那个胡杰认罪了。我等真是自愧不如啊。来来来,我们敬赵大人一杯。”

赵嗣之一直对胡杰认罪如此之快感到不安,可一时间也说不上哪里有差错。若是有罪之人为了躲避刑罚而早早认罪这也是有的,可他心知肚明,这胡杰明明没罪还认得如此痛快是不是太不合乎常理了?

这些子被朝中的事左右牵绊着也没空细想,今到了齐思淼府里把事和齐思淼说了后,他才觉出其中的蹊跷。

齐思淼见赵嗣之半天不端酒杯,有些不快,又说了句:“怎么,赵大人还不屑于同齐某喝酒了?”

赵嗣之这才反应过来,连忙端起酒杯说:“臣之罪,臣之罪,当罚,当罚。”说着便一饮而尽。

齐思淼见了先是以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道:“你们看看啊,赵大人怕是已经喝醉了。把牢里犯人的话都说出来了。什么‘臣知罪’,‘臣之罪’的。赵大人,您是主审,不是犯人啊。”

“哈哈哈,哈哈哈。”

众人一阵哄笑。赵嗣之却觉得脊背发凉,总觉得要坏事。

好不容易将这场宴席挨到介绍,赵嗣之一刻没停留地就跑到大理寺去。见胡杰还在那老老实实地坐着便觉得心中安稳了许多,好在没人劫狱。

可当他看见胡杰在那写字画画的时候便心中惊了一惊,连忙抓过旁边那个胖乎乎的狱卒问:“这几可曾有人来探过?”

那狱卒照实回答道:“只是今晚胡家的大公子来探望了。带了些棉被棉衣和吃食给胡大人,别的嘛……就没人了。”

“真没人了?”

狱卒连忙摆手说:“没有,没有。这一排都是涉及谋反大罪的,小人自然是用心多些。这些子确实只有胡大公子来过,剩下的别说是人就连个苍蝇都没有。”

赵嗣之没空和他打哈哈,没好气地说:“除了刚才你说的东西以外,胡大公子还带了其他的了吗?”

狱卒想了想之前收的那块碎银子,手中握了握拳说:“没有。只是换洗的棉衣棉被和吃食,别的就没有了。”

赵嗣之总觉得哪里不对,仍不放心地问:“可带走了什么?”

狱卒道:“只把胡大人上穿旧了的棉衣给带回去了,别的就什么都没带走了。”

赵嗣之想着问题就出在这里,忙说:“走得时候可有好好检查了?”

狱卒记得那时候他光顾着和两位贵人说话了,收了人家的钱哪里还好检查,只是随便翻了翻就让人走了。可他转念一想,若是照实说了,要是真有什么,肯定同他脱不了干系,他还想好好留着一条小命呢,便说:“自然是检查了。里外三层都看得仔仔细细,见是寻常穿旧了的棉衣才放出去的。”

赵嗣之见他说得如此肯定,虽然心有怀疑可一时间又抓不到什么把柄,只能放了那狱卒离开。

胡钧所做之事自然是不能赵嗣之知道的,否则他还怎么去营救自己的父亲。

乐天公主对胡钧来找自己帮忙可谓是惊讶至极,自然免不了要盘问一番。

面对公主的质疑,胡钧目光如炬毫无惧色,正色道:“臣下如此说是有如下三点理由。其一,公主是陛下最疼之人,自然公主说的一句话抵得上他人千句。其二,家父曾在朝堂之上多次回护桦下,公主与他兄妹深定然不会对家父置之不理。其三,公主心知家父对陛下的忠心,也知道家父是陛下边为数不多的可用之人,公主念及母女恩也定会为家父说上几句话。因此,臣斗胆恳请公主出面助臣。”

乐天见眼前之人年纪虽不大,但分析起来倒是头头是道,也可谓是可塑之才了,心中早就已经要帮他的主意了。不过既然是可塑之才,那便理应经过更多的考验才行。乐天道:“话虽如此,不过你可知道本公主早已经嫁入齐家。那助理你父亲谋反之案的人多少也算是驸马的人呢。本公主怎么会为了不相干的人而扫了自家人的颜面呢?”

胡钧想了想说:“公主所言极是。不过,请公主恕臣直言,公主虽然嫁入齐家,但公主的心却还是王家的。更何况这世上本没谁的人这一说法,如若真是有,那也该都是陛下的人。臣才疏学浅,不知所言是否有误,还请公主赐教。”

乐天公主听了他这一番话甚是满意,点点头道:“胡大人有子如此便可以高枕无忧了。不过本公主倒是还真的要好好教教你,你还未入世,可不能自称为臣。”

胡钧脸色一红,道:“臣……哦不,在下知道了。”

次乐天公主便带着胡钧呈送给她的手书进宫了。

子芮见是乐天公主驾到,心知这是女皇的心头必然是要好好伺候着的,连忙一脸堆笑地上前迎接道:“奴婢给公主请安。陛下听说您要过来可早早得就叫奴婢准备了呢。”

一样的,一样的周到。

每当佩儿或是豫离这样的时候,乐天总觉得满心欢喜欣然接受;可她也不知为什么,这些话换成是子芮说的时候,乐天公主便觉得浑不自在。

乐天公主之微微一点头道:“母帝何在?”

子芮见自己刚才那番做作并没什么用处,只能将乐天小心引到内道:“陛下吩咐请您稍作,一会她就过来。”

不一会齐雅穿着一便服过来了。在乐天的眼里,她仿佛又成了当年那个可以陪伴自己和哥哥们挖竹笋抓蝴蝶的母亲,而不是高高在上的皇帝。乐天有些激动,就像小时候一样跑过去抱住她说:“母帝,女儿来看你了。”

齐雅也是很久没有感受过这样的亲了,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却又马上习惯了,道:“哎呦,都是做母亲的人了,怎么还如此撒?”

乐天不肯从齐雅的怀里出来,喃喃地说:“无论女儿多大,在母帝眼里永远是小孩子。”

齐雅拉着她坐下说:“这话说得不假”,又仔细看了看乐天说:“谁欺负你了,怎么眼睛里还挂着泪花了?”

乐天摆出一副耀武扬威的架势说:“本公主可是母帝最疼的公主,这普天之下还有谁敢欺负我?要是真有人敢如此,母帝必然第一个不饶他。女儿这是想您想的,好不容易见到您了,太激动了,所以喜极而泣了。”

这番话说得齐雅可谓是心花怒放,掏出手帕给乐天拭了拭泪,嗔怪道:“你这张巧嘴呀。前一句话朕信,后一句朕可不信。你是无事不登三宝,说吧,今天来有什么事?”

乐天委屈地说:“女儿就不能来看看母帝,偏要有事才能来?”

齐雅便顺了这个抬价下来说:“既然这样,母帝倒是有事要找你说。母帝这来了个新人想让你见见。”

乐天一下语塞,只能颇为无奈地看着齐雅,暂时把要说的话憋回喉咙里去。

齐雅装作看不见的样子道:“清雨,进来见过乐天公主。”

第204章 睿智忠臣(七)

乐天只觉应声进来这女子给人一种清清冷冷的感觉。容貌端丽如细雨一样惹人喜。果然人如其名。只是额头上一朵嫣红的梅花烙却是格外的引人注目。

那女子颇为懂得礼数,不卑不亢却又极其恭敬地给乐天行了个女官礼。

乐天觉得此人的气派不像平里见到的宫中侍女或者是普通的女官,而是个知书达理却又颇有头脑的大家族出来的闺秀。不免对她多加青眼。

齐雅道:“这清雨原来也是个官宦家的小姐,只是祖父获罪连累了一大家子人。那朕见她懂分寸,识礼数,所以把她放到边来陪着朕说说话。”

乐天自然附和着说:“母帝看上的人自然是不会错的。”

齐雅让清雨侍立在侧。乐天看出来女皇是有意叫清雨进来,想着她也是该猜到自己想要说什么了,便也并不避讳说:“女儿今天来看望母帝,也确实有件事想同母帝商议。”说着便把那从胡钧处得到的字条给了女皇。

齐雅看后,一副了然于心的模样问道:“这就是你今天来找我的事?”

乐天道:“自然是看母帝要紧。不过前这胡家的大公子来找过女儿,女儿看了这胡大人在狱中写的文书也颇为动容。女儿想着胡大人也是平里母帝看重的人,这才想着事关重大,把这封手书呈交给母帝,让母帝代为裁决。”

齐雅并未直接回答乐天,而是转而对清雨说:“此事,你怎么看?”

清雨毕恭毕敬接过那手书,礼数周到丝毫不差,想了一会说:“臣以为此事赵大人和胡大人各执一词,且两人皆是朝中重臣。况且赵大人素来有‘酷吏’的名声,或许是屈打成招也未可知。事有蹊跷,该核查。”

齐雅道:“既然如此你便替朕到牢狱里走一趟,如果有什么在回来报朕。”

清雨应声退去。

乐天总觉得此人面熟,可是一时间又想不起在哪见过,只是觉得这样的事交给一个经常在宫中行走的女官是不是不太合适。

都说孩子的一举一动是瞒不住母亲的,齐雅自然是看出了乐天的担忧,便问道:“你可是不放心她过去?”

乐天自知自己的小伎俩在女皇面前都是玩笑,索实话实说道:“这女官从来只是处理宫中事物的,这涉及到朝中重臣的谋反案子交给她,女儿觉得有些不妥帖。”

齐雅笑着说:“看来你很关心胡杰的案子,是因为桦儿吧。”

乐天被齐雅点破了小心思,脸红了一阵说:“这事四哥哥是不知道的,是胡家的大公子找到女儿的。女儿只是念在胡大人曾经为四哥哥仗义执言的份上,才来找母帝商量的。母帝,不会是觉得……?”

乐天没敢往下说,她最担心的莫过于齐雅的疑心病。若是齐雅把胡杰的案子怀疑到齐桦上,那齐桦就有可能是幕后主使。更何况如今齐桦的份尴尬,万一有什么错落可就是杀之祸。乐天不敢往下想,若是再想下去,乐天会觉得自己真的是好心办了件大错事了。

齐雅并不想为难她,只是略有感触地说:“你年幼时有亲兄弟疼,现在能为哥哥着想也是好的。兄妹之间深义厚理应如此。只是乐天你要记住,你的哥哥是皇子,你是嫡公主。你们的份生来就贵重,享受地也比别人多,自然失去的也要要比别人多。皇家的兄妹,有时还是不要走的太近了。”

乐天明白,这是母亲在告诫自己,不要参与任何关于“谋反”的事。这次没有责罚她,是因为胡杰本就是齐雅看中的人,也因为她是齐雅最喜欢的女儿。可这“最喜欢”不代表她能有一辈子的特权。齐雅在以母亲和皇帝的份告诫她“好自为之”。

帝王之家,从来都是先君臣,后母女的。

乐天谨慎地回答道:“儿臣谨记母帝教诲。”

乐天既然已经把胡钧从牢里带出来的文书呈上去也算是完成了使命,再加上齐雅的告诫,她也不好再过多地参与到这个案子里。她虽然对清雨有些不放心,但是事已至此,她也只能“听天由命”。

清雨做事的方式和他人不同,若是换了旁人,在齐雅的命令下达后第一时间会去牢里看看胡杰的况,可清雨偏偏反其道而行之。她并没有去牢里,而是到了主审官员的家里。

清雨刚成为女官不久,还不被外人所知。赵嗣之听来人报说是宫里来的一个女官叫清雨的,一时间竟有些摸不着头脑。可当他看到管家呈送上来的御赐腰牌后才觉得不管来人是谁,他都不可轻易怠慢。

赵嗣之到了偏厅,看到一位穿女官服饰的女子正在悠闲地喝茶,那样子临危不乱气定神闲。赵嗣之观其气度和着装,不敢怠慢。

这宫中女官虽然不见得有品级,可都是女皇边的人。她们随随便便的一句话弄不好可以促进一人的升迁或是贬斥。所以无论大小官员都不敢对她们有丝毫不敬。尤其这清雨的来历还颇为神秘,赵嗣之对她更是要谨慎小心。

赵嗣之一入偏厅,脸上便挂着平里常见的笑容说:“不知清雨大人到府,在下有失远迎。只是在下孤陋寡闻,以前从未见过大人,不知大人在何处供职?”

清雨回礼道:“见过赵大人。本官也是近才到陛下边侍奉些笔墨文书事宜,赵大人不知道也在理之中。”

赵嗣之想了想,便恭维道:“可是那位十三岁便文不加点,须臾而成,且所作文章辞藻华丽,语言优美的宫中才女?”

清雨微笑道:“赵大人过奖了,正是在下。”

赵嗣之清楚,这可是位大人物,她可是女皇亲自赦免罪责的官奴。这是何等的重用。

他连忙将她引入上座说:“失敬失敬。赵某如此眼拙,竟然没认出大人。只是不知今大人过府是有何指教?”

清雨道:“指教谈不上。本官来也是为了陛下办事。陛下听闻近赵大人抓到了几个反叛之人,颇有功劳。只不过其中的一位,陛下倒是关注了一二。让本官前来问问。”

赵嗣之心道,不好。可他依旧面不改色,明知故问道:“不知道您说的是何人?若是有什么不妥帖的地方,本官立刻着人回去查看。”

清雨神色如常,丝毫没有仗着自己是女皇近臣便耀武扬威的样子,只说:“赵大人倒是也不必如此。这断案子的事赵大人自然是比我有经验。本官只是想问问,近被定了谋反罪的胡杰大人在狱中是个什么形。”

赵嗣之想,这胡杰当下就主动认罪,并未有人给他任何刑罚,而且还好吃好喝的。这怎么也算不上是屈打成招了。如此想想,他也多了几分勇气,说:“胡杰在牢里并未受到任何刑罚。他是主动招认了罪行。如今尚未得到陛下的圣裁,故此在牢里还是以礼相待。”

清雨笑道:“这本官自然知道。赵大人熟读律法,必然是按照律法行事。只是赵大人可还记得胡杰现下是什么样子吗?”

第205章 睿智忠臣(八)

什么样子?我怎么知道什么样子。

赵嗣之虽然早有准备,可没想到眼前之人问的问题一点都不像是审案之时该问的话,一时语塞。

清雨也不着急,而是端起了茶杯说了句:“赵大人不必着急,您可以慢慢想。只是这茶冷了,我可否再讨一杯新茶喝?”

管家见了连忙过去接过清雨的茶杯,另有侍女赶紧给她换上了新茶。

清雨接过茶品了一口说:“赵大人府上的茶果然是不错,下人们也都乖觉。果然是赵大人平里没少费心思。”清雨这随口的一说也是还了之前赵嗣之对自己的恭维。

赵嗣之心知对于清雨的问题躲不过去,想着既然他并没有让人给胡杰用刑,想来他在牢里过的也不至于太差,便说:“自然一切如常。本官并未对他用刑,连他的衣物冠带都未曾取下。至于饮食用度皆是妥帖的当。再没有比这更好的了。”

清雨道:“果然传闻有序,本官来之前还以为胡大人是被言行bi)供了呢。”

赵嗣之眉头微皱,道:“清雨大人何处此言?”

清雨不慌不忙地拿出那张从牢里传出来的文书说:“赵大人且看看这个,便知了。”

赵大人迅速的读了一遍后,将那文书拍在桌子上,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愤怒道:“一派胡言!这胡杰简直是小人。当面一背后一。本官从未对他用刑,他一切如常。若不是真的有谋反之罪,怎么会承认?在本官面前承认了谋反的事实,如今又偷偷向外传递消息,简直是小人,佞!”

清雨也不言语,只等着胡杰一通发泄后才说:“赵大人也不必如此动怒。真假对错,陛下自然会有决断。可毕竟本官今过来也是领了陛下的差事,有些事不办是不行,过场不走也不好。只是不知道赵大人是否可以行个方便,让本官到大理寺的监牢里走一趟,亲眼看了,回去以后本官自然也好向陛下交差了。”

赵嗣之当然好不心虚。他从未对胡杰用刑,胡杰自然全须全尾的好好在牢里坐着。他才不怕呢,当即说:“既然大人想去,本官便陪同大人一起去看看。到时候若是陛下问道了,也请清雨大人为本官做个证明,也好证实本官今所说之事所言不虚。”

清雨道:“自然如此。赵大人,请吧。”

赵嗣之陪同着清雨来到大理寺。一路上都在怨恨自己领了个烫手的山芋。

本想左右逢源,没想到这下子是四处不讨好了。如今连陛下都惊动了还要亲自过问,这才是真正的偷鸡不成蚀把米。老话说的好,早知今何必当初。可这世上自来说没有后悔药可以吃的。已经到了这个地步,赵嗣之也得硬着头皮往前走了。

清雨来到关押着胡杰的地牢前。

如果按照年龄算,胡杰做她的父亲都绰绰有余。胡杰见了清雨,颇为有自知之明一般,将自己当成罪臣,恭恭敬敬给清雨行礼道:“不知这是宫中哪位贵人驾临此地?罪臣有礼了。”

清雨见了此此景,想到自己的父亲和祖父也是因为赵嗣之这样的小人才担了谋反之名而被斩首示众,心中忽然有了些许悲凉。她勉强忍住心中的痛处,不忍心看胡杰给自己行礼,连忙上前扶住说:“胡大人不必如此。我只是代陛下来看看您如今可还安好。”

赵嗣之见状,心中有些不悦,只想着让清雨赶紧看了,他好交差,便轻咳了下说:“清雨大人,您也见到了。胡大人可是完好无损的在这,本官并未对他用刑。因此从无屈打成招一事。”

清雨见胡杰衣着整齐,所用器具和吃食也合乎规格便说:“赵大人,本官既然已经知道了,便可回去交差了。只是想来这些子陛下还是会过问此事的,还请赵大人早做准备。”

赵嗣之并不清楚清雨这突如其来的特意提醒他这么一句是意何为。是给自己卖个好?还是借故讽刺?无论如何,只是就算这么简单一句也着实至关重要,赵大人自然也是谢过。

他心下清楚,胡杰的事不会这么简简单单就过去了。本来胡杰就是女皇看中的人,如今又派来了近臣来监督催问,他不得不防着,若是女皇亲自来询问他该如何应对。

胡杰也不是个简单的。既然胡杰能偷偷传递出文书去,指不定还能做出什么更出格的事。今天算是勉强蒙混过去了,如果再来一次指不定会发生什么。

待送走了清雨后,赵嗣之又返回到牢里,看着胡杰狠狠地说:“胡大人果然是好手段啊。前些子在本官这倒是痛痛快快地招人了罪行。本官前脚走了,您后脚就想了法子去叙述冤了。胡大人如此心智,真是让本官佩服啊佩服。”

胡杰听了笑着,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洋洋得意,说:“多些赵大人提点。赵大人放心,若是有一你我异地而处的话,我必然会留心的。”

“你……”赵嗣之有些恼羞成怒道:“别忘了,你现在还在牢里。你上还背着谋反的罪名!”

胡杰若无其事地说:“赵大人说的不错,我还在牢里。不过,现在你也在牢里。这只不过隔了个铁栅栏,你看我,或是我看你,其实都是一样的。”

赵嗣之明白自己的学问不如胡杰,若是再多说几句只有落败的份。他也无意继续,不过就是一时口舌之快,不逞也罢!他心知胡杰计谋得逞,可却不能多说什么,唯有一条出路,就是让胡杰的案子从假的变成真的!

清雨来了这一次,赵嗣之似乎是坚定了要钉死胡杰的决心。当晚他召集了几个平与之交往甚密的官员一同炮制了胡杰的“罪证”。其中有一份《谢罪文》最为妥帖。不仅文风和字迹都模仿地与胡杰极为相似,而且就连笔墨纸张都特别做旧,让人看了像是狱中之人在藏藏中完成。

赵嗣之想,此文必然可以把胡杰彻彻底底地摁在地上,让他再也翻不了。

在赵嗣之为着伪造罪证而忙碌的时候,清雨也未曾停歇。回到宫里,她将事原原本本地向齐雅禀告,始终保持中立,并未加任何多余的修饰。

齐雅心中早有主意,可她还是打定主意要借此机会考验清雨一番,便问:“既然如此,此事你如何看待?”

清雨不换不忙地答着:“启禀陛下,此事看来简单,便是胡杰谋反畏惧刑罚便当即承认,赵嗣之也根据律例免于他在狱中受苦。只是若真是如此,胡大人便不会多此一举来写此文书想方设法呈现给陛下。他当然知道若是事败露,这便又多加了一条欺君之罪。”

齐雅微微点头道:“言之有理。不过也有可能是胡杰心智奇特,想着铤而走险,或许能成事呢?”

第206章 睿智忠臣(九)

清雨被此一问并不慌张,恭恭敬敬答道:“陛下所言极是,臣也曾做此感想。”

齐雅心觉她未看错人,便继续问着:“既然如此,如何能辨别真假?”

清雨有成竹般回答道:“陛下且看明。若是明关于胡大人的案子有了新的证据出现,那就说明胡大人之事还可查;若是再无新的证据,那臣都是宁愿相信赵大人了。”

自然,若是胡杰是故意声东击西铤而走险,他再女皇亲自过问之后还特意制造个假证据那简直是画蛇添足。可若要是他人陷害,那必将是要想把胡杰钉死,证据自然是多多益善。

齐雅见清雨小小年纪就能做如此考量,心中一喜。转您又想,好在这清雨可为己所用,若是为他人所用也是个祸害。这世上的事就是如此,非敌即友罢了。

次,果然不出所料。

齐雅并未主动过问过胡杰的案子,而赵嗣之为了证明自己断案无错连忙呈上了他精心准备的“证据”。

齐雅看了看那证据,只觉得能仿造地如此之像也是不容易,看来依附在赵嗣之边的也有能人异士。齐雅道:“赵卿言之凿凿,而朕这手里也确实有胡卿送来的文书。二位都是朝中的众臣,是朕的左膀右臂。朕不愿冤枉任何人,可更不能偏袒任何人。既然如此,这案子如此棘手,不如由朕来亲自审讯。赵卿,你意下如何?”

赵嗣之哪敢说个不字,赶紧附和着:“既然由陛下亲自审讯,定然能将事查的水落石出。”赵嗣之虽然故作镇定,但是仍旧忍不住掏出手帕轻轻擦拭了下额头。

胡杰被从大理寺的监牢里带出来,一路上步步生风,一点也不像是坐过牢的样子。

齐雅见了他这个样子倒是颇为觉得好笑,打趣道:“别人坐牢出来都是面黄肌瘦的,偏偏你出来以后确实满面光。几没见,朕瞧着你好像还胖了些,可见并未受到苛责。”

胡杰给齐雅行礼过后,一本正经地说:“启禀陛下,臣在这牢里承蒙赵大人关照。非但没受到任何苛责,反而比平吃的还好些。臣在家里尚且不能每天都吃上鱼,可在这赵大人的牢里却是上顿有鱼下顿有。臣在这牢里吃了几牢饭只觉得确实是胖了不少。刚才走过来的时候都有些吃力了。”

齐雅听了哈哈大笑道:“你这厮,说你胖你还喘上了。怎么这牢里的饭就这么好吃?若是如此,你便再回那牢里去,让赵卿每天都给你做鱼炖。”

胡杰连忙摆手说:“陛下,臣可不敢随意再去牢里了。一是这每天的鱼吃下去臣也觉得腻了,二是臣听说了若是在牢里吃的太好了,那距离掉脑袋也远了。臣这颗脑袋还想留着给陛下多效力呢,要是就这么无声无息地没了,岂不是太可惜了。”

齐雅见胡杰越来越能胡说八道,敛了神色道:“胡卿,你可说说谋反一事可为真?”

胡杰明白,现在才是问道正经问题上了,连忙说:“回禀陛下,正如臣让犬子千辛万苦传递出来的文书上所言,臣从未策划或是参与过谋反,臣连想都没想过。”

齐雅又问:“朕可是听说你涉嫌谋反,证据确凿,你可知道?”

胡杰不慌不忙回答道:“请陛下明鉴,所谓证据皆可伪造。若臣要告发赵嗣之大人谋反,臣也会事先做好布置,伪造出证据才会说的。断断不会忽然向赵大人发难。”

赵嗣之气极道:“你……你说就说,何必扯上我?”

齐雅听出来这胡杰是在暗自讽刺赵嗣之明明想诬告,可证据却不做足。自己弄了个全没住别人先把自己上了。可赵嗣之在这紧要关头,大概是看不出来的。齐雅不易察觉地和清雨对视了下,笑了笑。清雨也看懂了。

果然此女可用。

齐雅又拿出胡杰前些子签字画押的供词说:“既然你没有谋反,为何在这供词上签字画押?”

胡杰委屈地说:“陛下明鉴啊。若不是当臣在这供词上签字画押,怕是现在已经死于酷刑了,哪里还有今的机会能和陛下奏对?”

齐雅知道他所言不虚。平里被关进大理寺的人,无论大小罪名,若是当即认罪都是还好;若是不肯认罪便是一顿毒打,打到你认罪。大理寺的酷刑是出了名的,无论有罪没罪,这活人进去不死也得脱层皮。所以民间有了一如大理寺便是入了鬼门关的说法。如胡杰这般在鬼门关里转了一圈还能全须全尾的出来着实不多见。

胡杰果然睿智。

作为一个忠臣,睿智是好事,可若过于聪慧便不见得是好事了。

这时清雨拿过一个匣子,里面装着这些子以来赵嗣之呈交给女皇御览的“罪证”。齐雅从中抽了一张纸递给胡杰,说:“你且先看看这个。”

胡杰恭恭敬敬接过那张《谢罪文》读了几行说:“此人的文峰和字迹与臣的十分相似。只可惜画虎不成反类犬,这形模仿的还不错,这意嘛就差的远了。臣是断断不会说出‘以死谢罪’这样的大白话的。不知是谁人写了这文章,陛下若是准许,臣倒是愿意他指点一二。”

齐雅只轻轻抬了抬手,清雨便领回其意,把那张《谢罪文》收了回来。

胡杰侃侃而谈,齐雅觉得这胡杰在牢里待了几倒是有些老顽童的架势了,便觉得该敲打敲打他说:“放肆。在朕面前还这样花言巧语,行为不知检点。你可知,这便是你在牢中所写。难道不是你自知有罪故意写出来想求得朕的原谅吗?”

胡杰连忙否认道:“陛下,您可是知道微臣的。臣从未敢自夸自己文采出众,可也不至于写出这样驴唇不对马嘴的文章。若是如此,当年臣也不可能高中了。”

清雨实在忍不住小声地笑了出来。胡杰看了,立刻抓住了这时机说:“陛下,你看,那小姑娘都看出来了。”清雨听了,连忙敛住笑容做严肃状。

齐雅正色道:“既然如此,赵卿,你有何话说?”

在齐雅和胡杰这一问一答中,赵嗣之便知道迟早会被拆穿,他已经在脑子里过了好几遍脱之际。只见他不慌不忙地跪下,从容镇定地说:“臣之罪过,一时不察竟然让小人懵bi),险些害了胡大人。让胡大人在牢里平白无故受了这些最罪过实在是臣之罪过。还请陛下责罚。”

胡杰清楚,事到了这一步如何惩处完全看女皇的意思。若女皇觉得此人无用,就此便可以至赵嗣之死地了;若女皇还想留着此人,那么一个渎职的罪过也可稍微接过。胡杰默不作声,静待女皇发落。

谁知,齐雅并不想让胡杰置事外,问道:“胡卿,此事你觉得该如何处置?”

第207章 春雨无声(一)

胡杰道:“启禀陛下,臣才疏学浅,此等决断还请陛下圣裁决。”

齐雅似乎对这个回答早在意料之中,不过她明显并不满意,悠悠地说:“虽然并无确切证据说说明你谋反,不过朕听说你在牢里的行为颇为不检。朕想着是这都城的好风水给你养出了些毛病。既如此就去乾州做一任刺史吧。”

这贬的可稍微有点厉害了。

齐雅又看了看赵嗣之说:“你做事向来都是谨慎的,不过这次也过于莽撞了些。朕也不得不罚你。就罚你一年俸禄,静思己过吧。”

二人的处置完毕。

圣心从来都是最难猜透的心思。

既然已经出手相助,按照乐天的格绝对没有只帮了一半就不去管的道理。虽然不好亲自过问,可宫里的消息她还是清楚的。况且齐雅也有意透露给她。

乐天得了消息暗自想,母帝为了保护胡杰也煞费苦心了。如今朝中暗流涌动,不仅几个齐家的在挣抢储君之位,就连皇帝的位置也尚且不稳。若此时大动干戈必然造成不可收拾的局面。

只是便宜了赵嗣之,在异党铲除前他还能好好活几天。

赵嗣之自然知道自己算是捡回来一条命。只是从此以后这命就不完全是他的了。一头签在齐思淼手里,一头签在女皇手里。

再过几,胡杰便要携家人去乾州赴任了。清雨也不知怎么了有些焦躁不安。

大概是想着,很多年前自己的祖父和父亲也因为同样的罪名被逮捕。可他们没有那么好的命可以有机会证明自己被冤枉,早就因为此事而首异处了。

小的时候清雨会想,一定是有佞小人陷害才致使家中之人获罪。长大了些,她多方偷偷查访发现她祖父和父亲的谋反罪确有其事。

虽然他不愿意相信,不过她看得懂证据,事实也在面前。虽然那时候她还小,不过她隐约记得那时候他的祖父和父亲是一直反对齐雅的。无论是她要做皇后,还是要以太后的份执政。

渐渐的,她从心里承认了祖父和父亲的罪行。

渐渐的,她习惯了以罪奴的份居住在宫里。

直到有一天,她在书馆打扫的时候偷偷看书被发现了。一个年纪大一些的宫女正在狠狠地抽打她。

清雨又委屈又羞愧地说:“我虽是罪奴,可从前也是贵家的小姐。为何不让我读书?”

那年长宫女在进宫前曾受过贵族的气,进宫后便最是看不惯这些曾经的贵女便恶狠狠地说:“还贵家的小姐?别在我面前冲大,也不看看你祖宗老子犯了什么罪。你就在这做一辈子苦力也别想翻。还学人家看书,我看你是活腻了!”

说着,又是一顿毒打。

书馆向来是安静所在,忽然有这一阵子吵闹也是过于突兀。恰巧那人齐雅心血来潮想到书馆看看,没想到却碰上了这么一出,心中多有不喜。

此时齐雅还是太后,她边的侍候的人还是豫离。

豫离看出齐雅眼里隐隐的怒色,便上前厉声说道:“做什么弄得鬼哭狼嚎的?都不想要脑袋了?”

那年长的宫女连忙带头跪下说:“豫离姑姑且息怒,是奴婢在教训个不懂事的,惊着您了。”

豫离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说:“我向来是皮糙厚的。惊不惊着倒是没什么。倒是你们几个看不见太后娘娘在这吗?乱糟糟的成什么样子?”

众人这才敢抬眼望去,原来齐雅正在廊下赏花。

清雨也看过去,只见桃树下站着一个容貌端丽面容温和的女子。周雍容华贵却给人暖洋洋的感觉。她温暖如的阳光,细腻如第一场雨。

她怎么也想不到那是给她祖父和父亲定了死罪的太后娘娘。

如果是这个人定罪的话,祖父和父亲该是真的有罪吧。

家里获罪的时候清雨还小。现在想想,她都有些记不得他们的样子了,只是隐约知道自己的份罢了。

进宫许多年,也听说了不少关于太后的事。可她冷眼看着,觉得太后不是别人说得那样冷酷无,而是一位很出色的统治者。她不明白为什么这样的人也会被人反对。

齐雅今天的心似乎不错,并未因为几个宫女的吵闹而坏了质。她看着树上的桃花说:“这桃树在书馆前栽种倒是新奇。让这严肃的地方多了些绮丽色彩。谁想的主意?”

此时清雨站出来说:“回禀太后娘娘,是奴婢想的主意。奴婢想起家中曾在书斋前种了桃树,因此便在宫里也照做了。”

时下,都城富贵人家都流行在庭院里种些桃树,只是在书斋前种桃树的还是少数。齐雅觉得有趣,刚想问问她是谁家的,因什么事被罚入宫中的。豫离早就把清雨的世耳语给齐雅了。

齐雅的嘴角稍微收拢,当年闹的可是很凶呢。

若是按照从前的子,齐雅断然不会理会什么稚子无辜这一,只会铭记斩草除根。只是她看眼前的这个女孩多了几分喜欢。大概是因为她第一个公主若是还在世也该是这么大的年纪了吧。

“你做错了什么事?”

清雨先是一愣,然后说:“奴婢未做错任何事。”

齐雅觉得这丫头在自己面前倒是敢顶嘴也算是有几分胆识,接着问:“那为何被罚?”

清雨道:“因为奴婢曾是贵女份,管事的嬷嬷看不惯。”

这时旁边的那个老宫女气急,赶紧上前抢白说:“回禀太后娘娘,您千万别听这个小蹄子胡说。她在这书馆打扫的时候还不知道检点,偷偷看书。让奴婢发现了,好一顿惩治。”

说着还是一副气不过的样子,伸手就要继续开打。

豫离见了大呵一声:“放肆!第一天进宫吗?在太后娘娘面前还如此撒野,可见平里不知都怎么欺上瞒下。赶紧拖出去,别污了太后娘娘的眼睛。”

跟在豫离后的几个宫女赶紧上前把那刚才还张牙舞爪的老宫女拖出去了。

这时候便有伶俐的搬了椅子放在树下,方便齐雅坐着问话。

齐雅端坐好后说:“起来说话吧。偷书看?可是真的?”

清雨起,不忘快速整理了一下衣物说:“回禀太后娘娘,奴婢没有偷,只是在打扫的时候偶然看到了,翻看了几眼。”

齐雅看了看那被当成“罪证”的书问道:“这书中的内容晦涩难懂,你可明白?”

清雨皱了皱眉头说道:“确实有几处不解,不过大多数地方还是懂得的。”

齐雅见他不过十三四岁的模样,平常这个年纪的女孩也只是读些女则之类。最多也不过是读些诗集,可读了这样的策论还是少见的。

齐雅便问:“是谁叫你读书的?”

清雨如实回答:“幼师家中有先生教过几年,入宫后只自己读了。”

齐雅想若不是这女孩子在说大话那就是她有天赋了,便问:“哀家考校你一二,你可愿意?”

第208章 春雨无声(二)

若是平常人得了这个机会定然是满心欢喜的,只是清雨却与众不同。

她平并没有马上回答齐雅自己是否愿意接受她的考校,而是反问道:“若是太后娘娘考校了奴婢,奴婢答的好怎样,答的不好又怎样?”

齐雅没想到这个小姑娘会如此问她,这个问题她确实还没想过。不过既然问道了,那便应承她个赏赐罢了。

齐雅道:“如果你考校通过,哀家答应给你个赏赐。不过若是你的要求太过分,就算你答的再好,哀家也是不能同意的。”

清雨连忙谢道:“谢太后娘娘恩典。奴婢的要求并不过分。还请太后娘娘出题。”

齐雅看着她有成竹的样子更加喜欢,便说:“哀家还没出题,你就想好要什么赏赐了。看来是颇有信心呢。既然这样哀家也不难为你,就以这桃花为题做一篇文章来看看。不拘泥于形式,随你心意就好。”

一炷香的时间,清雨就把文章呈送给齐雅了。

齐雅没想到她会写的如此之快,接过文章一看。只见那字迹端庄秀丽,文字一气呵成颇有文采。齐雅不住想,只在年幼时启蒙而已,后天全靠自己读书能有如此水平,这女孩子可谓是天才了。

齐雅连连赞叹:“好文章,好文章啊!”便问:“你想要什么尽管说吧。无论是金帛珠宝或是珍馐美味,哪怕是免了你这罪奴的份出宫去也是可以的。”

清雨不假思索地说:“奴婢不想出宫去,也不想要什么金银珠宝。奴婢只想跟在太后娘娘边伺候。唯此一愿。”

豫离又悄悄提醒了下齐雅这女孩子的份豫离的担忧并不是全无道理,毕竟她曾经也是被当做杀手一样训练,最知道什么样的心什么样的人最适合当杀手了。

如果说这女孩子的家里是被判了谋反罪,那换句话说是齐雅杀了她全家也就不为过了。

如今她提出要求说要在齐雅边侍候,谁知道她是不是千方百计故意设了这样的局,就为了等齐雅靠近呢。

齐雅明白豫离的担忧,不过她凭直觉相信,这清雨没什么歪心思。

她上下打量了一下清雨,只见清雨虽然在宫里做了几年的粗使宫女,但是上仍旧保留着贵女的风骨。她觉得此女有特别之处,绝不是庸碌之人。

齐雅问:“你为何想到哀家边伺候?”

清雨未言先跪道:“奴婢所要说的怕是会初怒太后娘娘。奴婢先行给太后娘娘请罪。”

齐雅见了,说:“既然如此,你先说说。哀家再看要不要治你的罪。”

清雨道:“奴婢因家中获罪自幼便进入宫中为奴。奴婢也曾偷偷打探想知道祖父和父亲是否有冤。在宫中的这些年以来,听过太多关于太后娘娘的大大小小的传闻,只是奴婢不信。”

“不信什么?”齐雅以为清雨想说她不信她家中之人有罪。

清雨越说越激动:“奴婢不信他们口中所说的太后。众人皆说太后娘娘把持朝政霍乱超纲,可是奴婢觉得太后娘娘是一位优秀的统治者。就连奴婢家里……家里的事,奴婢也觉得太后娘娘的处置是对的。若不如此重罚,怕是会有更大的祸事。”

虽说这样一来有些对不起已经故去的祖父和父亲,但是清雨还是把心里的想法照实说了。如果站在旁观者的角度考虑,为了稳定朝政,齐雅也是一定要杀一儆百的。

见齐雅并未动怒,反而略带吃惊并且饶有兴致地看着自己,清雨继续说道:“奴婢以为太后娘娘是有大致向的人,是奴婢敬仰的人。故此,奴婢想跟在太后娘娘边服侍,追随太后娘娘。也想知道太后娘娘是否真如奴婢所想。”

最后一句是清雨一时最快不小心说出来的,不过齐雅并未怪罪她。

“起来吧。”

简单的三个字,就意味着齐雅已经将她赦免了。

“过来,走进些给哀家看看。”

齐雅仔细看了看这个小姑娘,虽然稚气未脱,可看得出是个美人胚子。尤其是眉眼见有股英气,更是让人觉得可贵。齐雅想这是个可塑之才,让她继续留在这书馆打扫果然是埋没了。

齐雅拉着清雨的手说:“从此以后你就跟着哀家,在哀家的书房里伺候些笔墨吧。”

清雨几乎是激动地泪盈眶,赶快谢恩道:“多谢太后娘娘,多谢太后娘娘。”若不是被齐雅拉着手,此时的豫离恨不得再跪下磕几个头。

刚才说了那一番话,清雨已经做好了被处罚的准备,甚至已经下了赴死的决心。她读过史书,知道位高权重者会听不得别人说一点不是。能听得进去反对意见的人少之又少。

何况她一个小小罪奴敢妄议朝政还敢议论太后,简直是不要命了。

可没想到齐雅不仅不要她的命,反而如她所愿。她用自己的命做赌注,没想到赌赢了。

在那很久很久以后她才知道,原来那时齐雅不仅仅是欣赏她的才华而是觉得她像极了年轻时候的自己。

齐雅带走她也是觉得,若是有一人在侧,可勉励督促自己。

自从随着齐雅走以后,清雨虽然免除了罪奴的份可仍旧是个三等宫女。

虽然有齐雅看重,清雨不必做些粗重的话,但是每的例行打扫还是免不了的。

只是对于清雨来说已经有很大改观了。

齐雅见清雨文采颇佳,开始只让她一旁研磨,后来试着让她写一些简单的文书。再后来慢慢让她学着起草奏章。

清雨很认真的对待齐雅交给她的每一个任务。她是齐雅边最早接触政令的人,她几乎能目睹齐雅在筹谋时的全过程。越是如此,她越觉得自己对齐雅有一种近乎疯狂的崇拜了。

这一生,她愿意奉献给齐雅和齐雅看重的事业。

可即便如此,她仍旧瞒着齐雅偷偷做了些事。以至于差点让她丢了命。

那大概是到齐雅边的第七年,她跟着齐雅一同去探望什么人。本来平里齐雅都是带豫离去的,可这次刚巧豫离有别的差事,齐雅就带上她了。

这是她从未来过的宫。

她虽然知道这本应该是宫里最豪华的所在,可她和宫里的其他宫女一样平里都不敢到此处。那是太后娘娘的逆鳞,当今圣上的住所。

她并没有资格同太后一同进去,只在门口将食盒递给太后便安安静静等在门外。

也许是天生的好奇心让她不想放过任何细节,她竟然再次犯了宫中大忌,偷偷地向里面看了过去。

入宫多年,可清雨从未见过皇帝。睿智妥帖如清雨,也免不了和凡俗之人一样,对一睹圣上尊容而产生无以名状的好奇。

透过门缝,她看见了一个虽然着龙袍但是形容枯槁的人。他脸上满是惊恐,和齐雅说话的时候他的神不像是皇帝也不像是儿子,却像一个笼中困兽在面对躲得他自由的主人。

清雨被眼前的场景惊呆了。她没想过堂堂皇帝竟然是这个样子。最让她揪心的还不是皇帝如何,而是清雨万万没想到齐雅会“虐待”自己的儿子。

她从来只是以为皇帝是深居简出不喜外人。

难道传言是真的?

第209章 春雨无声(三)

许是眼前的画面太过冲击,清雨忍不住“啊!”的一声叫了出来。

这声惊叫太过突兀,让内的两人都颇为吃惊。

尤其是皇帝,尽然被这声惊叫弄得失手打翻了食盒。

“谁在外面?”齐雅略带怒气地吼道。

清雨自知有罪,哆哆嗦嗦地从门中一个窄缝里挤进来说:“是……是奴婢。”

齐雅用清雨从未见过的凛冽眼神和严厉声音吼道:“滚出去!”

清雨被吓得浑血液凝固一般,来不及多想,踉踉跄跄跑出大,老老实实跪在宫外的长廊上。

虽然一向清醒的清雨脑子此时是一团浆糊,但是有一点她敢肯定,也许这次是真的死定了吧。

过了大概半个时辰,齐雅之一人从宫里出来。居高临下地看着清雨道:“你都看见了什么?”

清雨低着头不敢看齐雅,也不敢看任何人或事,只结结巴巴地说道:“奴婢……奴婢什么也没看见,真的什么也没看见。”

齐雅自然不会相信她,继续试探着:“哀家边的丫头你是最伶牙俐齿的,怎么今儿说话倒是不顺溜了?”

清雨勉强打起精神说:“奴婢愚笨,碍于太后娘娘威严,因此才感到心中胆怯。”

齐雅最恨有人在她面前遮遮掩掩,便道:“你伺候哀家几年,今天才碍于哀家威严吗?平时的劲头都是装给哀家看的?”

清雨连忙跪倒在地不敢起说:“奴婢在外侯着,忽然有一只硕大的老鼠窜出。奴婢见了害怕这才失口叫了出来,惊扰了太后娘娘。太后娘娘问起,奴婢不知道轻重才贸然入,这才唐突了太后娘娘和……和宫中贵人。”

“宫中贵人?谁?到底是谁?”

清雨直到今天才知道什么是天威不可犯,连忙改口说:“是奴婢有罪,唐突了太后娘娘和陛下。”

清雨已经觉得后背发凉,浑被冷汗浸透。她在外跪了这么久,虽然已经准备好承受雷霆之怒,但这雷霆真的劈下来的时候,她仍旧觉得从前是自己想的太简单了。

齐雅忽然换了一种略微温和的语气说:“既然你已经知罪那也不算是冤枉。来人,押入内狱,等候发落。”

内狱是宫中的牢狱。宫中犯错之人都会被送到内狱关押。清雨心中暂时送了一口气,齐雅只是把她押入内狱并没有即可赐死,也就是说还有转机。

清雨没有丝毫反抗,像一片树叶一样被人丢进了内狱。

三天,整整三天,无人管无人问甚至连个送水送吃食的都没有。

清雨想着,自己应该是被太后遗忘了吧。也对,虽然自己是有几分才学,可这宫里的人这么多,宫里的宫女也这么多个,宫里有才学的宫女应该也不止她一个。

来来往往的人这么多,多她一个还少她一个对任何人又有什么影响呢。是她错了,仗着自己有几分才华,就觉得她和别人不一样。仗着太后娘娘对她的喜就以为自己可以做些别人不能做的事。可她再怎么有才学,太后娘娘再怎么喜她,她也不过就是一个小小的宫女。

触碰太后娘娘的逆鳞?胆子太大了吧。

“清雨。”

正在清雨迷离之际,忽然听到有人叫她。清雨撑着虚弱的子爬到牢门口,脚镣和手铐被拖在地上叮当作响。清雨见来人衣着华丽,是宫中常见的宣旨宫人,想着这大概是自己的死期到了。她从那人的衣着纹饰上看得出,这人在宫人中的品阶还算高,想着自己虽然是个宫女,能受到高品阶宫人的宣旨,倒也是一份荣幸。

这么想着,清雨竟然微微笑了一下。

那宫人见了,说:“早听说你是个特别的,咱家还不相信。今见了果然和外面那些都不相同。咱家见你与众不同也不为难你,这有三样东西,你自己选一个。选完了咱家就好交叉。咱们两厢痛快。”

清雨看了看那宫人手里端着的东西,白绫、匕首、毒酒。

宫里的老规矩了。

她何其荣幸,竟然能自己选择死法,而且看着样子大概是有可以留下个全尸的。

清雨想了想,用白绫的话大概死状难看;匕首太疼了她是受不了的。那最后就只剩下毒酒了。她轻轻端起那个酒杯说:“敢问公公,这可是珐琅镶嵌红宝石的杯子?”

那宫人见她是个识货的便说:“姑娘果然好眼力,这样的杯子可不是谁都能用的。太后娘娘对姑娘还是颇为看重的呢。”

清雨苦笑了一下,说:“那就请公公带奴婢谢过太后娘娘。”说完将杯中之物一饮而尽。

她什么都看不见了。

她什么都不记得了。

她只觉得腹中有隐隐地疼痛之感。这疼痛感渐渐消失,慢慢向上转移,转移到了头部。她觉得头疼裂,只是那疼痛并不是从头颅里发出来的,而是在额头上的疼痛。她想抬手摸一摸,可是没了力气。

“疼……”

也不知是因为太过疼痛还是喃喃自语,她竟然发出了声音。

“你醒啦?”

清雨慢慢地睁开眼睛,只觉得一切她再熟悉不过。那是她平时住的那间屋子,头上还有她闲来无事刻着的一朵桃花。屋子里弥漫着熟悉的气息,那是她喜欢的花果的气息。被子还是她平用的一锦被,枕头还是她特意用晒干了的茶叶装着的枕头。

眼前的人她也颇为熟悉,是豫离!

“姑姑。”她清楚的听到自己喃喃地唤了一声。可这声确实没发出太大的动静,只是像在嗓子里略微咕隆了一下就又重新咽下去一样。

豫离轻轻地盖住她的嘴说:“什么也别问,什么也别说。你先乖乖把这粥喝了。太后娘娘只吩咐了不要管你,谁想到那狱里的人各个都是傻子,竟然不给你吃不给你喝。这要是太后娘娘的决心稍微下的晚一点,怕是他们要把你活活饿死。”

豫离说着端着一碗清粥一勺一勺喂给清雨,又继续说道:“我也是问过太医的。他们说你这样的子现在什么补药都不能吃,否则叫虚不受补。先喝点清粥把胃口打开,调养几再慢慢吃些好的,子就能恢复了。到底是年轻,在内狱里受了几天罪也过来了。”

清雨知道平里豫离待自己就好,只是让她来亲自给自己喂粥还是有些过意不去,连忙就要伸手去接。可却觉得手腕疼得不行,她也只好作罢。清雨看了看自己的手腕,两个手腕已经涂上了药膏缠上绷带,有些疑惑。

豫离一边给她喂粥一边说:“你也别埋怨,也是你自己做错了事,是要被惩罚一下的。不过那狱里的人也是会作践人,用了个极其细的铐子给你。这么细的手腕都能勒出红印子。可见你是受了苦的。”

清雨喝完了粥,豫离又给她喂了药。见清雨的精神还好,豫离才缓缓说道:“等会我要说的事,你且先有个准备。你可要知道,你是犯了死罪的,太后娘娘没有赐死你已经是网开一面天大的恩德了。无论太后娘娘给了你何种处罚,你可都要在心里记着太后娘娘的好,你可清楚?”

第210章 喋喋不休(一)

清雨点了点头道:“奴婢清楚。”

豫离有些欣慰地说:“我看你也是个明白的,不然太后娘娘也不会如此喜欢你。”说着把桌上的一支铜镜拿过来递给清雨。

清雨接过铜镜,看到镜子里的脸先是惊讶,可又马上现出了笑容,说:“一张脸能留下一条命,也不算亏了。”

豫离一边给清雨换手腕和脚踝的药一边说:“也别怪太后娘娘。太后娘娘也是心疼你,别人刺面都是刺字,可给你是额间刺了一朵梅花。还怕你受不了疼,特意叫人给你端了碗迷药,趁你昏迷的时候刺面。”

清雨回想了一下在狱中的况,若是她选择了白绫或是匕首又该怎样?应该此时已经丧命了吧。也不知道太后还有没有别的准备。或命人救下她,或是任她死去?

清雨不敢多想,太后必经已经给了她选择的机会,而且她选对了。无论这是运气好还是机智,总归她活下来了。

清雨看着镜子中的自己,这一枚刺面的梅花跟了自己多久了?记得当时都城里的女子不明就里还觉得这是个新式的妆容,纷纷仿效她在额头上画一枚梅花。

美貌对于女子来说,从来都是双刃剑。不是害人就是害己。

虽然有心回护,心中也有不甘。可乐天公主都办不了的事,她一个宫中女官又何德何能呢?清雨这次也算长了教训,见事态不好,也不再多言。各人有命,她管好自己就罢了。

只要人活着一天就要拼了命为自己挣一天。无论是贩夫走卒还是高高在上的贵人都一样。

皇帝之位是至尊之位,想争抢的人太多。如今齐雅称帝,无人敢撼动帝位,可对于太子之位却各个如乌眼鸡一般,炸起浑的鸡毛也要斗个没完。

在封禅一事上齐元爽算是得了个便宜,可在修建“天枢”一事上齐思淼又拔了个头筹。两人各自出招显得也相差无几。

齐思淼本意是想借着赵嗣之的手打压胡杰,顺便牵连到齐桦上,从而说一个“王氏宗亲不可信”的论调。

这样他还可以把乐天公主牵连进来,那齐元爽的臂膀也会折断。只可惜他脑子里的弯弯绕绕太多,这匆忙之间未能部署完全,这些计划一个也没按照他的意图进行。

不过,好在他在这次的事中发现了清雨。

虽然他没亲自和清雨打过交道,不过听说了清雨奉旨查案的时候,搞得赵嗣之显些招架不住。他对清雨可是刮目相看。

就在清雨对着铜镜回忆往事并且告诫自己万万不可再插手多余之事的时候,齐思淼如鬼魅一般进来了。

清雨下了一跳,显些握不住手中的铜镜,不过好在她也算是死过一次的人了,一般的阵仗也可以应付,这从不算失了仪态。

清雨站起行了个男子的拱手礼说:“不知道齐大人到我这里来有何指教。只是这外面的人也都叫我惯的不成样子,您来了也不通报一声。”清雨说着不动声色地将齐思淼引到桌边就坐。

清雨的房间不大,除了门口的一张圆桌算是能招待客人,再稍稍往里一点便是铺和梳妆台了。齐思淼刚才一脚踏入门内显然无所顾忌,颇为不合礼节。

齐思淼哈哈笑着:“清雨大人别来无恙,我也只是路过,听说大人的美名前来探望一二。”

清雨大概猜出他的来意,也只好应付一下说:“有劳齐大人了。不过我与齐大人素无交,况且只是陛下边一个执掌文书的女官,怕是帮不到齐大人什么。”

齐思淼也不气馁,便说:“清雨大人也不必如此过谦。其实齐某来也不是为了别的,只是久闻清雨大人才名卓著,想请您在闲暇之余可以过府,指点一下我府上那些女眷的功课。”

清雨觉得好笑,问道:“贵府上的女眷也不需要考功名。何况齐大人不是一直倡导女子无才便是德吗?怎么如今又对府中女眷的功课如此上心了。”

齐思淼摆摆手说:“清雨大人此言差矣。虽说女眷们不需要考功名,可是也要知书达理才行。齐某不指望这些女子各个都如您一样才华横溢,只要能得了您的指点,也是她们的荣幸。”

清雨蠕动了下嘴唇。

齐思淼连忙止住她的话头说:“清雨大人不用立刻拒绝,齐某的提议即刻生效。若是清雨大人什么时候得空了,就随时过来就是了。齐某必然不会亏大了您。如此,齐某就不打扰大人了,告辞了。”

齐思淼与清雨对话时态度极其恭敬。清雨心里清楚,这内宫之中她现在算是个炙手可的人物,想拉拢她的势力颇多。这些子已经来了好几波,可如齐思淼这样位高权重并且彬彬有礼的还是头一个。

前朝之事诡谲变换,清雨虽然有女皇的宠,可她也想着给自己留一条后路。毕竟万一以后再出了什么要紧事的时候也好有个人能替她说句话才好。

虽然没有马上应承,但是齐思淼已经在清雨的考虑范围之内了。

在齐思淼为自己招揽人才的时候,齐元爽自然是不能停歇。

齐思淼把天枢修的漂亮,告状的人让他杀了,现在连赵嗣之也暗戳戳地帮助他。这种种,让齐元爽气得可谓是七窍生烟。

从前他娶了乐天公主,以为不仅娶了个美人还娶了个头脑。可娶到家以后才发现那公主只是个摆设,还是个不停人使唤的摆设。

不仅不听使唤,还得敬着供着。姑都没有这么伺候的。先不说以后若是他齐元爽翻了会如何,就是眼前,他已经让齐思淼拍了几个巴掌了,再不还手可就真的要被拍死了。

没了办法,齐元爽只好求到乐天公主上。好歹是夫妻一场,她总不会那么狠心吧。

齐元爽在乐天公主房间门前绕了很久才敢叫人前去通报,好在乐天没驳了他的面子。

乐天公主在屋内悠闲地读书,余光见了齐元爽进来后说:“夫君今怎么得空前来了?”

齐元爽记忆中这还是几个月以来乐天第一次叫他“夫君”呢,心里听得美滋滋的。他又想着只要公主你乐意,他天天都得空。见乐天给了他点好脸色,就巴巴地想靠前挨着乐天坐下。

乐天知道他的意图,不动声色地挥了一下宽大的袖子把整个软榻全部盖住,齐元爽也不算毫无眼力,立刻明白,乖乖坐到了另一边去。

齐元爽搓了搓手说:“我这次来是有事请教公主。”

乐天依旧没抬头,只是信手翻了一下书页说:“我一个妇道人家,本就什么都不懂,也不知大人能请教我什么。”

齐元爽心里一沉,刚才还是“夫君”,这会就成“大人”了?得,怎么叫就怎么叫吧,说正事要紧。

齐元爽往前凑了凑说:“公主切勿自谦,这事还真是要问你才行。”

第211章 喋喋不休(二)

乐天新知齐元爽说不出什么好话,也不搭理他,虽他继续说。

齐元爽被乐天拒绝过太多次,早就习惯了。他自然也并不在意多这一次,继续说着:“如今这朝中的局势想必公主也清楚。那齐思淼上窜下跳的颇为卖力气。你我已经是夫妻,若是我略逊一筹,公主也没好处是不是。”

乐天继续翻着她的书页,说了一句:“所以呢?”

齐元爽赶紧抓住这个机会说:“所以我不能输了呀。他齐思淼会讨陛下欢心,我也会呀。”

乐天把书放下,像是在看一场与自己毫无关系的戏一样说:“既然这样,那你去呀。本公主也没有拦着你。”

齐元爽想着公主一定是故意跟自己逗圈子,他的脑子可是绕不过乐天的。再这么下去不仅什么都问不到,搞不好又是被说一通。齐元爽干脆豁出去了,直愣愣地说:“公主,我明说吧,我就是想向您请教下陛下平里都喜欢什么,我也好尽尽孝心。”

乐天略展笑颜,齐元爽觉得有戏,赶紧巴巴地要听。只见乐天丹唇轻启,缓缓吐出了三个字“不知道”。

齐元爽听了差点没气得晕过去,可他也不好发作,想着再求一求,恳切地说着:“公主啊,你看这孝心尽了,也不是我一个人的事呀。”

乐天对齐元爽的耐心已经到了极限,面无表地看着他说:“若说尽孝,本公主自然会孝顺母帝。至于你,从来与本公主无关。另外本公主今回来只是收拾些东西回去,以后无事你不必再来公主府。请出去吧。”

齐元爽颇为无奈。自从他与乐天成婚以来,乐天多数时间都是住在公主府的。偶尔回到齐府,乐天也是要和他分房而睡。

今看到公主回来,齐元爽还特意吩咐做了公主最喜欢的菜色,自己又弄了些平乐天喜欢的物件,想着能哄乐天开心。他实在没想到又是被冷冰冰的怼回来。

可能是自己不该问公主朝中的事吧。齐元爽见公主一副生人勿近的表,也只好退出去了。

齐元爽对乐天的感近乎怪异。

在最初的时候他只是觉得乐天貌美,又有尊贵的公主份,能娶到这样的女子简直是人间乐事。后来,他清楚自己在乐天眼里一文不值,就觉得愤愤不平,想着若是自己有朝一夺得太子之位继而登上皇位,那一定要让乐天刮目相看,倒时候看她还是不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

到了如今,他也说不上是还是恨,只是觉得乐天的存在是他永远攀登不上的高峰。他在想乐天不喜欢他并不是因为他,而是乐天的心里一直有那个威风凛凛的小沈将军。他做不到那样威风凛凛,乐天也无需他来给什么荣华富贵。他实在是没什么值得乐天喜欢的。

太子之位也好,王位也罢,他是的。可是他也没有多,只是大家都说那个好,都去争抢那个。依附他的人早就把他推到那个位置上了,也由不得他说放弃就放弃了。可是乐天呢?他希望乐天能正眼看他一眼,不是看他的地位或是财富,而是看他齐元爽一眼。

齐元爽的脑子自然是思考不了太复杂的问题的。对于乐天的事他在脑子里转了好几个弯也就只能到此为止了。再转下去,他的脑子是一定会被堵死的。

既然乐天这没了指望,赵嗣之那个东西又不值得相信,那应该找谁呢?

齐元爽从乐天处离开后在府里发了一通脾气,摔摔打打到解气后才出府溜达。他没带任何随从,只是一个人漫无目的地走着。平里都是坐着官轿或是骑着高头大马走过的长街,今天用双腿丈量起来还是颇有些难过的。也不知道平时那些平头百姓就这么走啊逛啊的是怎么成行的,反正他已经是累的哭爹喊娘了。

正在这时候,远远过来一群看上去就乱七八糟颇为不正经的秃头,只是他们各个穿袈裟,勉强能称之为和尚。

齐元爽自然知道那些人是谁,见沈成仁也在内自知是避无可避。平里不觉得,可真的在长街上晃dàng)的时候看到那些人作威作福的样子也着实是让人生厌恶。齐元爽这时有点怀念小沈将军,若是他还在,见了这般模样肯定还是要不管不顾杀一遍的。

齐元爽没那个本事,见了沈成仁由远及近,还是恭恭敬敬行了个礼。这齐元爽的地位虽然比从前高了许多,可是再高也高不过声成仁这个枕边人去。

沈成仁正愁今天无聊没个吃喝玩乐的人呢,见了齐元爽自然是高兴的。他快步上前,一把搂住齐元爽,用那女子一般尖细的声音说:“是元爽啊。今怎么没坐车马也没带随从呢?”

齐元爽自然不想把家中发生的事都告诉沈成仁,只说:“只是今事少,想看看这长街的风土人,故此自己出来闲逛而已。”

沈成仁一脸的不信,用一个“过来人”的口气说:“你骗别人可是骗不了我的。你的事还能少?怕是家中那位给你气受了吧。听我一句劝,这女人嘛都那么回事。管她是女皇还是公主其实都一样。要不我传授你几招?”

齐元爽忙说:“此等大逆不道之话还是要慎言啊。”

沈成仁看齐元爽那惊慌失措的样子就觉得好笑,逗逗傻子他还是乐意的,便说:“是是是,你说的对。我也就是信口胡诌。反正你今也闲着,不如到我那去。我那的歌姬舞姬编排的舞蹈很是有趣,保证你能喜欢。”话音刚落,沈成仁就不由分说地拉着齐元爽就往成园走。

席间,齐元爽一直闷闷不乐,沈成仁见他无趣,便问:“从前你是最有趣的一个。今见你看了这么好看的歌舞脸上都没一点笑容当真是没意思极了。你赶紧说发生了什么。要是不说,我可就把你轰出去。晚上进宫的时候我还要告诉陛下,就说,恩……就说你欺负我。”

齐元爽听了有些着急地说:“切勿污蔑我啊。我怎么敢动你一根手指头。别说我欺负你了,就算换成你欺负我,我也不管还手啊。”

沈成仁听了哈哈大笑,很是高兴,说:“知道就好,快说,到底是怎么了。”

齐元爽想着,虽然他不指望沈成仁给自己出什么主意,不过这事和他说一说也无妨。况且现在这个况,若是不说,好像自己有异隐瞒一样。他端起酒杯喝了一口,仿佛下定决心一般说:“也并无他事,只是近齐思淼那厮,风头正盛。我看不过他那个小人得志的样子。”

沈成仁听了觉得简直无聊,便说:“我还当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呢,原来就为这个。你且说说你想怎样,我保证给你想个办法出来。”

齐元爽惊道:“你有办法?”

第212章 喋喋不休(三)

沈成仁仔仔细细听了齐元爽说的前因后果,听了以后连连撇嘴。

他一副老谋深算的样子说:“你啊,还是太年轻,这都是什么大不了的就让你着急成这个样子。他齐思淼能干修了个天枢,你不会修个鼎啊。”

齐元爽听了没惊掉下巴,这都是什么主意啊。

沈成仁见他一副不开窍的样子,恨铁不成钢地给他分析道:“不是我说你,你这个脑子真的是比齐思淼差多了。你想啊,当初陛下修建明堂也好,修建佛祖塑像也好都为了什么?那齐思淼投其所好修建天枢又是为了什么?”

齐元爽好像是想到了什么,刚要说话,立刻又被沈成仁打断:“这话你心里清楚就好。说出来可就没意思了。既然你心里清楚,就知道这些东西修多修少都没问题,如今这个局势可谓是多多益善。讨得了陛下的欢心,你再想求什么岂不是手到擒来了?到时候还用得到像现在一样长吁短叹,我看了都替你不值。”

齐元爽想了想,觉得沈成仁说得很有道理,可是修个鼎是不是有点太小儿科了。说到底已经有个那么标新立异的天枢在那,鼎好像显得太普通了。他有些拿不准主意,试探着问:“真要修个鼎吗?”

沈成仁坚定地说:“当然,鼎自古以来就是帝王的象征,没有比这个更好的了。”

齐元爽觉得还是不够完美,就说:“话虽如此,可是鼎也太普通了吧。有没有别的更出彩一点的选择?”

沈成仁道:“鼎是普通,那你不会修个不普通的鼎吗?这脑子都不开窍的。再说了,你能想到别的吗?你想到了更好的就赶紧去修。”

齐元爽承认他确实想不到别的了,就连修鼎这么简单的事他都想不到,更别说别的了。他一拍大腿道:“好,就修鼎。”

次,齐元爽便向女皇奏报了他要修鼎的事。

齐雅虽然并未觉得惊喜,不过正如沈成仁所说这样的事多多益善,齐雅还是欣然接受的。况且齐元爽这次可说得是由民间集资修筑铜鼎,又不需要动国库的钱,何乐而不为呢。

不过这样的事做第一次的时候自然是众人都趋之若鹜,希望在具有象征意义的建筑刻上自己的名字。可是在第二次的时候,大家也都不傻,看出了这不过是敛财的手段的时候也都兴趣缺缺。如果是找到了头上,那必然是要拿出一些捐出去的,若是找不到头上,那么就假装不知道罢了。

总之与齐思淼修建天枢的门庭若市大不相同的是,齐元爽说是要修鼎,众人部署唯恐避之不及,总归是没了那么大的动力。

不够在贪财这方面,齐元爽虽然也贪财,可他贪财都是明着贪财。比如谁想求他帮忙半点事就带着银票来就好了。多大的事就多厚的银票明码标价一般。他可是没有齐思淼那些弯弯绕绕的心肠。齐思淼还能借着修天枢而敛财,可这事换到齐元爽上,他是想都没想的。他说修鼎可就是单纯的修鼎。

那些疑心他学习齐思淼那一在敛财的人这次算是真的冤枉他了。

与齐思淼不同,齐元爽修鼎没有找往来的商人,没有找进贡的使臣甚至连都城里的大小官员都没惊动。他说要修鼎就是要实实在在的修鼎。他从自己的府里拨出了一大笔银子,甚至是卖掉了两个庄子,这才算凑够了修鼎的钱。众人都觉得不可思议,可是齐元爽还是这么做了。

修鼎虽然也是个大工程,可是比起天枢来说还是要小得多。只用了三月就修成了。

此鼎名为九龙鼎,共有九鼎,每个鼎上都盼着一条腾云驾雾的龙。如此得名。这九鼎虽然没有天枢看起来那么威风赫赫,但是好在以数量取胜。尤其是在齐雅听说这九鼎全凭着齐元爽一己之力完成也不知是该褒奖他不接机敛财还是应该去查一查他这些年来都是从哪弄到的这些银子,一时间也哭笑不得。

不过好在看在乐天公主的面子上,齐雅也懒得追究,反而觉得自己的女儿嫁给这样一个憨厚之人也不见得是坏事。对于齐元爽孝敬的九鼎也就欣然接受了。同时,她还给了齐元爽极大的面子,请了得道高僧来给这九鼎开光。最终九鼎被齐雅重新赐名,命名为“九州鼎”,按照方位阵图被拜访在明堂之内。众百姓又多了个新的参拜的地方。

齐元爽觉得自己终于又做对一件事。他想去和乐天公主邀功,只是想着乐天看自己那张或是冷漠或是不屑的脸也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反正来方长,总有一天乐天会看到自己的好的。他这么想着,心里便多了几分安慰。

只是这九鼎一出,让齐思淼倒是坐立不安。他前脚修了个天枢,齐元爽后脚就跟着修了个九鼎。就算要打擂台,要不要打的这么明显?

齐思淼可谓是大发雷霆,招来谋士陆德说:“现下那齐元爽也修了个九鼎出来了。陛下也很是喜欢。那齐元爽倒是聪明,舍得从自己府中出银钱。那陛下会怎么看,岂不是会觉得他才是那个最正直可靠的人了?现下该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陆德默默地看着齐思淼如锅上的蚂蚁一般转够了圈圈才缓缓地说:“大人稍安勿躁,陆某自有办法。此法一出保证大人一劳永逸永无后患,只是不知大人可有心去冒着这个风险?”

齐思淼赶紧问道:“什么方法但说无妨。”

陆德鬼魅般悠悠地说道:“大人切莫心急。我说的这个法子自然是管用,大人且听听我说的这个名字。如果大人觉得此人可动,那么我再将法子说出。如果大人觉得此人不可动,那么我也就不多费唇舌了。”

齐思淼没空听陆德绕弯子,急切发作道:“别罗里吧嗦的,快说,是谁。”

陆德不紧不慢地突出个名字:“乐天公主。”

齐思淼一听这名字脑子跟炸开了一样。虽说齐元爽如今能这么嚣张的原因多半是因为迎娶了乐天公主,同理如果打压乐天公主那么齐元爽一定没好果子吃。但是但是人人都知道乐天公主是女皇的掌上明珠,那是万万动不得的。不到万不得已谁都不会走那一步,万一走错,可不仅仅是偷鸡不成蚀把米的问题,那可是彻底败名裂脑袋搬家的问题。

齐思淼连连摆手说:“这个不行。乐天公主此人万万动不得。还有没有其他的法子。”

陆德听出话音,心中也不急躁,慢悠悠地说道:“若说其他的法子也不是没有。只不过用了其他的法子就动不得那位齐大人的根基了。如此大人也愿意?”

齐思淼想了想,齐元爽能有今天的实力地位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成的,也是经年累月积累的效果。他是虽然想让齐元爽彻底消失,可也没想过一下子就能搬到他。这次气归气,不过也就是气而已。他说:“那就说些别的法子吧。虽然不至于让他伤筋动骨,只让他不好受一些也罢了。还请先生赐教。”

第213章 老将出马(一)

陆德心中有数,看来他辅佐之人也不过如此。不过陆德本也不想建功立业,无非是想锦衣玉食。既然主子都这么说了,那他做好本分就行了。

齐思淼本要信誓旦旦地好好打压一下齐元爽,但是听到了乐天公主的名号便瞬间偃旗息鼓。这个大照王朝隐藏着的第二有权势的女人,齐思淼是不敢轻易动手的。他能做的也不过就是用些小手段,弄点不大不小的事给齐元爽上泼些脏水。

女皇齐雅看了这些子以来纷至沓来的奏折,别的没瞧出来,只看出了这齐思淼和齐元爽在吵架的功夫上倒是能耐渐长。有点对这两人的喋喋不休生厌。不过她并不想多加阻止。这两人各执一词却偏偏对她尊敬有加总比这两人拧成一股绳来对付她强。

这就是帝王之术。

在都城歌舞升平的表面,总是会隐藏着或多或少的暗流涌动。

就在齐元爽献上九鼎的同一年,和齐思淼两人吵架的最凶的时候,一直平平静静的西边诸国又出了作乱的消息。

大照的西边是一片蛮荒之地,那里面积虽然不大,但是大大小小有十几个大小不同的部落在那居住。一直以来依附着大照,与大照也算是和平相处。在边境之处偶尔有几次乱,不过都会被边境的守卫军轻松地剿灭干净。

只是最近西边出了一个英雄一般的人物,据说他的父亲从前是从中原人,入赘到其中一个部落做了公主的驸马。这人不仅有中原人的智慧还有西边部落的英勇,是百年难得一见的人才。他率领着部族只用了五年的时间就把周围大大小小的部落全都收归到自己的麾下,将一直以来散乱的西边进行了统一。他还自立为王,将西边称为西梁国,他便是西梁国的王。

最近得到的消息是这位西梁王听说大永变成了大照,皇帝变成了女皇颇为不满。他上流着中原人和西梁人的血,他才是那个天选之人。他要带领他的铁骑直捣黄龙,他要统一这天下。一时间声势浩大,边关高急。

齐雅看了奏报上来的战况,很轻蔑地笑了笑:“总有宵小之徒不自量力,”又看了看朝中众人:“诸位卿,可有什么方法来应对啊?”

众人面面相觑,平时里邀宠挣功的时候的那股劲头一下子全没了。

齐雅看了看赵嗣之,问道:“赵卿,你有和见解?”

赵嗣之是文臣,文臣向来主和,他上前说道:“臣以为当务之急是派特使前去安抚。再送些金银财帛过去,他们也就能乖乖听话了。”

沈平听了只觉得好生气恼道:“若是按照赵大人的方法,怕是那西梁人都要打到家门口了。启禀陛下,臣愿请战,为大照除去后患。”

“其他众位卿,还有何想法?”

这时几名文臣纷纷主和,而另一些武将则纷纷请战。

最后齐雅问道:“元爽,思淼,你二人有何见解?”

齐元爽自然是脑袋空空,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但是齐元爽觉得此事不是那么简单,他略略思索了一下说:“启禀陛下,西梁这些年一直安然无事,忽然来翻此事有异。臣以为西梁可以在如此快的时间内能拿下我们七座城池,这其中一定有内应。而且,他们选在这个时机,怕是故意为之。”

齐雅心中有数,所谓“这个时机”就是齐雅刚刚称帝不久,朝中还有不稳定的因素。若是西梁真的在大照有内应,里应外合来这么一次突然袭击,这可谓是最佳的时机了。齐思淼虽然平时集尽谄媚之能事,但是在关键的时刻也总能想到些其他人想不到的,这也是齐雅对他有些另眼相看的原因。

齐元爽听了也机灵了一回,连忙说:“臣以为,齐大人说的对。当务之急是赶紧派人前去平乱。另外若是真有人与西梁人里应外合参与谋反,我们应该,应该尽快查出来。”

齐雅意料之中的失望,并不再理会,道:“诸位卿可有人自请平乱?”

沈平自从失去子终郁郁寡欢,每在府中枯坐也甚是无趣。他听说西梁叛乱的时候便想请战,他是抱着一颗战死沙场的决心,若是真死了也好能去另外一个世界与家人团聚;若是侥幸活着,活着,就继续偷生吧。

这辈子,他就是在为齐雅活着,如果在死的时候还能帮齐雅一次,也不算辜负了他年轻时候的承诺。

正是大好时机,沈平主动站出来说:“臣愿前往。”

说实话,在听到西梁叛乱的时候,齐雅第一个想到的人也是他。只是这些年沈平的体每况愈下,连都城的守卫都慢慢交给了其他人。齐雅觉得这一生对不起他的地方太多,她想着若是这些事都平息了,她还能和他坐下来好好说说话。沈平老得太快,明明和齐雅相差不大的年纪,齐雅仍是一副雍容华贵的样子,而沈平却是满头白发。

他的青,他的精气神都是为了她心甘愿的耗尽了吧。

齐雅并未说话。她有些默然地看向朝中,年轻的太稚嫩,年岁大的还太老迈,除了沈平,朝中竟然无人可用。通过这些年的努力,都城确实是一片歌舞升平太平盛世,可是齐雅她忘了,大照的四面都是敌人,就如她的地位一样今烈火烹油繁花似锦,明就可以轰然坍塌岌岌可危。

趁着齐雅犹豫的功夫,沈平再次站出来说:“臣愿前往。”

齐雅在等着,她想等等看会不会有另一个人站出来,若是有或许她还有选择的余地。可她越等越发现众人的眼光都不敢看她,他们的头都越来越低。文臣自然是不会出头,而武将不觉得这是个立功的好机会,反而觉得去送死不如在家吃着空饷舒服。

怎么了!怎么了!先帝的伟业!朕的伟业!这是怎么了!诺大个朝廷竟然无人可用!

就在齐雅愤怒绝望之时,齐雅听到了一个不一样的声音:“臣愿前往。”

这个声音是齐雅所不熟悉。她看向那个人,那人站地很靠后,有一张稚嫩的脸。他的脸因为激动地涨得通红,齐雅从未见过他。大概是个新晋的官员,头一次到朝中奏对就遇到了这样的事。齐雅想着,这人胆子倒是够大,颇为有些勇气。可她看了他的衣着应该是个文臣,又觉得有些失望。

齐雅仔细地看了看他,还是认不出,便问:“你任何官职啊?”

那人有些紧张地出列,显然这是他第一次正大光明地直接同女皇对话,有些羞涩还有些紧张,他道:“臣齐朗,原兵部主事,因侍郎大人近告假,暂代兵部侍郎一职。”

齐雅有些迷惑,既然是齐家人,怎么她从未见过?但凡有头有脸的齐家人不是早都恩赏了吗?这个又是谁?

第214章 老将出马(二)

清雨在齐雅耳边小声提醒了一句:“这是护国夫人之子。”

齐雅看那人年纪尚且不大,想了想该是护国夫人的亲子因病走得太早,收养来的那个次子。只是没想到当初那个咿呀学语的小娃娃如今都能立于朝堂之上了。时间过得真快,太快了。齐雅不经意间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再怎么保养,这脸上也出现细小的皱纹了。

齐雅又看了看那年轻的后生说:“朕知道你。凭着你家里的功劳可以得个荫封的官职,可你偏偏不要。偏要自己去考科举。那次是三甲多少名来着?”

齐朗答:“五十六名。”

齐雅略微欣慰地点了点头说:“也是不容易了。只是你虽然在兵部,不过做得都是些管理器械登记录入的活。从未行军打仗,怎么想着要随军出征呢?”

此时的齐朗已经全然无紧张之感,他抬起头说:“启禀陛下,臣自幼熟读兵书,也学过武义。况且率军出征主的主将主要是靠排兵布阵,武义不必是最高强的。臣愿意率军出征,为陛下平乱。”

齐雅欣喜道:“好志气。”不过齐雅绝对不会把主将之职派给一个纸上谈兵之人。当然她也不介意给这个信心满满想报效朝廷的年轻人一个机会。她看了看沈平,若是把这个人放在沈平边,也许可以助他一臂之力。

齐雅又转向沈平道:“依沈将军看,若是此次派兵攻打西梁,需要多少人马?”

沈平在上朝之前已经研究过西梁的战报和当下的局势,心中早有盘算,道:“臣需要二十万兵马。”

齐雅朗声道:“好,朕就给你二十万兵马。沈平!”

“臣在!”

“朕册封你为征西大将军,即刻带二十万兵马出征!”

“臣领旨!”

“齐朗!”

“臣在!”

“朕封你为随军副将,同沈将军一同出征,为朕平定西梁!”

“臣领旨!”

先帝的江山,朕的江山,朕来守护!

我大照人才济济,何惧边疆宵小之徒!

齐雅心中笃定,她的边还有可用之人,她的统治刚刚开始。她要让这繁花似锦一直延续,她要让这盛世百年千年万万年!

不,大军开拔。

有沈平车马,齐雅并不担心西梁的战事。只是那在朝堂之上说议的另一件事是她最担心的。若是朝中有人与西梁里应外合,那今就算打赢了,也不能高枕无忧。她要找出那个里应外合之人。究竟是谁想撼动她的伟业?

这件事她需要交给她最信任的人。可放眼望去这朝中的每一个人都有可能是那个里应外合的人,都有可能是背后的主使者。这件事她究竟能相信谁?

齐雅再次陷入了一种无以名状的绝望。处高位的代价就是边可以说话的,可以信任的人越来越少。

他们或是阿谀奉承,或是胆小畏惧,或是不懂你的心意,或是面对你所说的事无能为力。齐雅从前不明白何为孤家寡人。她做太后的时候虽然执掌朝政,可她边还有佩儿,还有豫离。现在做了皇帝,边竟然一个人都没有了。她好像有些明白了,什么是孤家寡人。

对了,边之人,不是还有清雨吗?

可清雨最近不是见过了齐思淼了吗?虽然没发现清雨和齐思淼真的有什么勾当,不过齐雅觉得此人不能完全相信了。

齐雅再次陷入了一阵阵的孤独和绝望中。而这次她又竟然多了几分无力感。她痛恨这种感觉,她是女皇,她是佛祖转世,她是人人崇拜的敬仰。她怎么可以无力?

她觉得头有些疼,竟然不自觉的叫了一声。

门外侍候的子芮闻声赶紧入内,紧张地询问着:“陛下,可是哪里不舒服,可要寻太医来?”

齐雅看了看子芮,她对这个人没什么特别的好感,只是最近边无人,这人用着还算顺手就暂且先留下吧,便说:“不用。朕只是略微有些头痛,略坐坐就好了。”

子芮连忙扶着齐雅并给她安放好几个靠垫,道:“陛下不如闻闻前些子豫离姐姐供上来的香囊。每次陛下头疼都用的,效果颇佳。”

齐雅确实没想到豫离还送过几个香囊给她,确实那几个闻一闻就能舒缓很多,心中不免感念豫离的好。豫离,张彬?对还有张彬。

“去宣张彬进宫。”

子芮有点迷惑,刚才不还是说香囊吗,怎么又扯到张彬上了。她在使手段耍心机方面还是擅长的,不过要说到八面玲珑上她还是有点转不过弯来。只是女皇的命令,她是一刻也不敢耽误,连忙出去办差。她刚要退下,齐雅又道:“把清雨也叫来。”子芮弄不清状况,只能依照命令去叫人。

张彬在宫外,从接旨再到进宫总是还需要些时间,但是清雨就快得很多了。

清雨一入就觉察出齐雅脸色有异,连忙问:“陛下怎么了,可要奴婢去请太医来?”

齐雅揉了揉眉心道:“不必劳师动众了,这都是老毛病了。人上了年纪总会有些地方不听话了。你豫离姐姐送来的香囊不错,也不知道遇到了什么稀罕物件在里面,朕闻一闻这头疼就缓解多了。”

清雨谦逊着说:“豫离姐姐心灵手巧。只是奴婢是笨拙的,在这些事上差的远了。”

齐雅支撑起子,招呼着清雨道边说:“这人各有长处。豫离是心细体贴的,但是你文采出众脑子又聪明,这便是旁人比不上的。这也是老天给你的恩赐。朕有个事要你去办,不过这次办差不要大张旗鼓,暗中打探即可。”

齐雅又压低了声音,对着清雨耳语几句。

清雨立刻知道,齐雅交给她的是个极其重要和保密的。若不是信任和看重,齐雅也绝对不会将此重任交给她。清雨自然有了一种领了重任的责任感,当即表示一定会好好办成差事。

清雨退出去不久,张彬也奉旨进宫了。

带张彬进宫的时候齐雅的头疼症已经好了很多了,不过她还是不忘夸上一句:“你和你夫人都是好的。朕这头疼症近来总是发作,多亏了豫离送来的香囊能缓解一二。回去告诉她,待她下次进宫请安的时候再送来几个,朕很是喜欢。还有也让她自己多保重体,上次见她的时候,总觉得她这子骨好像是弱了些的。”

张彬恭敬着说:“内人所做针线能为陛下尽绵薄之力是我等的荣幸,不值得陛下如此挂心的。”

齐雅故作怒气说:“你不知道心疼夫人,朕替你心疼。这桌上的都是朕亲自挑选的补品和药材,待会走的时候替她带回去。让她好生保养子。”

张彬连忙作揖:“多些陛下挂念。”只是张彬也知道齐雅找他进宫绝对不是为了说说家常或者赏赐些东西的,一定是有另外的差事。故此又说:“不知陛下今是为何事召陛下进宫?”

第215章 老将出马(三)

张彬在朝中没有正式的官职,按照份上来说可以算是客卿之位。不过齐雅对张彬的信任似乎比对朝中的大臣信任的更多。张彬给齐雅的影响也比朝中的大臣要深。

张彬也是明白事理的人,他自从明白了自己的份以后,不会求名不求利不求功,他只求这万世瞩目的君主可以听他一言。如此便足以。既然无缘成为那至高无上之人,那么作为那至高之人背后的助力也是人生之幸事。

齐雅对豫离的关心是真的关心,她希望豫离能幸福是真的希望,所以才会说了那么一通话。张彬不明就里,只当这是女皇对他们这些做臣子和奴仆的依例问候。他终究是不懂女皇的心思。

齐雅也并不介意张彬的这急切想知道事原委的样子。毕竟张彬对她来说是臣子,而豫离对她来说是自己的人。感不一样,期待自然也就不一样。若是有一天张彬做了什么不可原谅的事,齐雅杀了他不会眨眼睛;可若换成是豫离,齐雅也会毫不留,只不过心里大概会滴上两滴血吧。若是换成佩儿就是三滴。

齐雅示意张彬坐下,才缓缓问:“朝中的事张卿可是知道的?”

张彬略微猜测了下,如今朝中最紧急重要的事应该就是西梁叛乱的事了。不过平西大将军已经派出去了,这个时候找他来能是什么事呢?一时间张彬还是真的有点猜不到。他有些不确定,便试探地问:“陛下说指可是西梁的事?”

齐雅点了点头:“正是那些宵小之徒。对此,张卿有何看法?”

张彬心里清楚,既然大军已经开拔,那就是朝中早就对此事进行了议论,对军中的事已经下了结论。此时女皇找他绝不想听他说些重复的话,那样岂不是显得后知后觉。女皇此时找他定然是希望他站在局外人的角度很中立的分析下这件事的始末。好在张彬平里也是关注朝堂之事的,不然换了别人,估计是会被问住了。

张彬略加思索后说:“臣以为西梁之事绝不是偶然。既然西梁能在五年前就开始攻打各个部落,说明他们早有准备。陛下不如想想五年前朝中都发生了些什么。”

子过得太快,五年来发生的事太多,一下子还是真记不清了。

齐雅只觉得往事如走马灯一般在脑海中一遍一遍闪现,都是些有人反对她,她要把反对的人压制下去的事。她忽然觉得有些心惊动魄,怎么这么多年反对她的人这么多吗?她真的是做错了什么?

时间定格在五年前。

她看到的是一张苍白虚无而毫无生气的脸。那人穿着华服,可全然没有威势。那人是先帝?不,先帝不会用那样的眼神看她。那人是桦儿?对,是桦儿!

齐雅想起来了,五年前依旧是一次叛乱。那次叛乱是反对她称制的。那次的主谋最终被确定的是王元和王灵。她一度怀疑桦儿是不是也参与其中,当时经过查问,此事与桦儿全然无关。因为才,她还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留了王灵的命。现在王灵?王灵应该在桦儿的府上。

听说他们每天只是弹琴画画,极尽风雅之士。为了避嫌,连诗会都不举办。唯一的一次出行,还请恭恭敬敬地旨了。但是那次似乎闹得有些不愉快,桦儿也就没再出去过了。简直是给自己画地为牢。

齐雅还担心他会不会憋坏了呢。

可五年前的事和桦儿有什么关系?当下的事和桦儿又有什么关系?她会不会想错了。

张彬看着女皇这突如其来的沉默,便知道自己所说之事涉及到了女皇不愿提及之事。他并不再多说,只看女皇有何反应。

齐雅问道:“依照张卿所言,今之事和五年前所发生的事有牵连?”

张彬清楚,齐雅不是不相信而是不愿相信,可他并不知道齐雅此刻想到的是什么事,只能按照自己说想照实回答:“启禀陛下,若是有人想策划一次叛乱必定不可能一蹴而就,是要经过长期准备的。更何况西梁选择了这样的时机,说明他们在我朝内部一定是有内应的。他们不仅选择的时机正确,而且对我方的部署和实力都有清楚的了解,说明这内应的地位不会太低。不然怎么会得到如此详尽的资料。”

确实如此。时机选择得当,而且能趁其不备一举攻下七座城池。看来不仅西梁准备了几年的战力不可小觑,这内应怕是也功不可没。这无事之遥遥无期,永远都是多事之秋。

张彬又道:“臣以为,陛下若是想查清今之事,还要从五年前着手。五年前有哪些人晋升了,哪些人有异向都要查清。”

其实张彬更想指出,要查查五年前有何人参与谋反,但是他没敢说出口。因为他想到了,五年前最大的谋反案子设计到桦下。这位桦下不仅仅是女皇边剩下的唯一的儿子,也是自家夫人一直关切的人。若是因为他的一句话连累到桦下,他怕是终不得安宁吧。

只是人世间的事往往就是这样,你越不想要什么就越是来什么。张彬自知多言,把后面的话咽回到肚子里去,可是齐雅自己却心里清明。她颇有些无奈地说:“既然同为叛乱,就从谋反案查起吧。五年来大大小小的谋反案子所牵扯的人,无论地位官职,无论牵扯多少,都要查。朝中竟然有内线,若不揪出来,朕不得安枕。”

她又看了看张彬说:“你是置事外之人,此事就交给你去做。不过事办的一定要紧密,千万不要打草惊蛇。若是在办事途中遇到了其他人也不要理会,只管做好自己的事就好。”

张彬猜想此事女皇定然找了另外的人一同调查,这样更让他变得不敢有丝毫懈怠。五年来的谋反,最大的那装偏偏和桦下有关。事已至此,他无能为力。只希望调查的结果是和当年一样,只是虚惊一场。

虽然只是客卿,可一旦沾染了朝中的事,又怎可能真正的置事外呢?

第二,齐雅当众表示齐元爽和齐思淼二人见解独到。

战场上由沈将军浴血奋战,在后方的朝堂上也不能有丝毫懈怠。为了还大照百姓一个清明的天下,给前方的将士安心的保障,誓要找到那朝中的细,永绝后患。这重大的责任就落在了齐元爽和齐思淼的上了。齐雅明此二人彼此协助共同查办。

这二人一时间还真的做出来了一副兄弟一心,其利断金的样子。好像他们从来都没有过纤细一样。

自从有了九龙鼎的事,齐元爽倒是和沈成仁走得更近了。齐元爽的子又憨厚些,比起齐思淼倒是更让人喜欢些。对于这两个“小辈”,沈成仁自然更喜欢齐元爽当酒友。

女皇做了这个决定后,齐元爽第一时间晃到沈成仁的成园,想请他给些指教。

第216章 永不停歇(一)

沈成仁照旧安排了大群的舞姬表演歌舞来招待齐元爽。不得不说,他府上的歌舞是最好看的。就连最顶级的歌舞坊都比不上。

不过此时齐元爽全然没有这样的心思。

“哎呀,我说沈大人,沈师傅,沈爷。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让我看歌舞。”

齐元爽说着喝了一大口闷酒,只觉得烧心。

沈成仁挥挥手示意舞姬先退出去,又不慌不忙地亲自为齐元爽重新斟了一杯酒以后说:“不就是陛下让你二人去调查五年前的旧案吗?去就是了,你何至于急成这个样子。”

齐元爽见四周没了旁人,这才压低声音说:“那位的事和我没什么关系,但是有事和我有关系啊。”

沈成仁看他的样子只觉得他是在大惊小怪,问着:“何事让你如此紧张?”

齐元爽想了想,一不做二不休干脆都说了:“那事可跟我没关系。但是,你可记得五年前宫里有个世子,他和我有关系。”

沈成仁一时间有些不解,五年前的他还没有被女皇“委以重任”,哪里知道还有什么世子。就算知道,也不可能清楚这些达官贵人直接的弯弯绕绕。

齐元爽见他不解,也懒得让他猜,直接说:“那位世子原来是西梁王,哦,那时候西梁还没把西边统一。他原来是现在这位西梁王的哥哥。当年为对我朝显示诚意,所以特意送来都我朝教养的。”

这些沈成仁明白,毕竟这么多年他也见过不少大大小小的诸国附属国送来的儿子教养,知道这就是个无关紧要的“人质”。

沈成仁觉得没什么,便问:“区区一个世子,要多少有多少。以你如今的地位还惧怕他?”

齐元爽一拍大腿,好不后悔地说:“可不就是嘛。当时我用是这么想的。就怪我这手管不着啊。他送了我好些金银财帛,我也就收了。相对的,我也就和他说说朝中发生的事。不过啊,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只是如今要彻查五年前的旧事,又碰上西梁叛变,也不知道我这事要不要紧。”

沈成仁略思考了一下。这齐元爽平里头脑简单,嘴上是个没把门的,他所谓的无关紧要也不过是他以为的。几杯酒下肚,保不齐他一时嘴快真的说出什么机密之事。若真是那样,一个通敌卖国的罪责可是少不了的。

沈成仁道:“既然如此,就要早早处置了那位西梁世子了。”

齐元爽摇摇头说:“这到是不必我们担忧了,半年前那世子就开始浑发痒得了怪病。治了大半月没见好转,一命呜呼了。”

沈成仁想,这是好事,死人自然是不会说话的,又问:“既然这样你还怕什么?”

齐元爽似乎要哭出来一样说:“这样我才怕呀。死无对证,就是没人给我作证了。世子去后,我便去世子府探问,想着把从前往来的书信都拿回来,免得出事。可世子家仆说那些书信已经找不到了。当时觉得没什么,现在想想,会不会是有心人给收起来了。”

若是有人存心想害齐元爽,在背后留这么一出倒是确实有可能,只是不知道那人是谁。

沈成仁问:“你确实没有通敌叛国吧?”

齐元爽急得就差把大腿排断,说:“自然是没有啊。我好好的齐氏正统我爷不做,我通一个没什么权利的世子干什么啊。我就是再傻,这个账还是会算的呀。”

沈成仁想他也不至于这么傻。按理说平这样的事他一定是不管的,但是看在当初小沈将军带人抄了自己的成园后只有齐元爽还来看过自己的份儿上,他决定还是伸手捞一捞他。

沈成仁当下说道:“这事无论如何要让乐天公主知道。无论你们二人关系如何,可现在你们已经是夫妻,她不可能独善其。以乐天公主的智计一定会化险为夷。我这些子也去听听陛下的口风。你先回去,千万不要自乱阵脚。”

齐元爽从成园出来的时候齐思淼已在自己的府中想过三轮事。

若是说其他,齐思淼可不敢保证自己能摘干净。不过要说是五年前,他可真是干净的如婴儿一般。

五年前他官位还不高,在女皇面前也不是最得宠的。不过就是想抢几个庄子还被训斥了一顿。从此以后是再小心不过的了。

当时的都城流行一种风气。有权势的贵族会欺压外戚,外戚会欺压附属国的世子。齐元爽就是因为这样才肆无忌惮去问西梁世子要了钱财。

齐思淼当然也想如此。可他见女皇在皇庄一事上并未偏袒自己,便收敛多了。

当时他还觉得少了好些敛财的机会,心里难受。不过现在回想起来,真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呢?

齐元爽做事一向不当心,他以为万事大吉,其实他从西梁世子那敛财的事早就人尽皆知。不仅是西梁世子,哪个世子没被他坑过黑钱呢?谁让西梁人今叛乱了呢?也是你齐元爽活该。

齐思淼想着想着,便笑出声来。

这时齐思淼的一等谋士陆德入内,道:“大人何顾如此开心?”

齐思淼见了他来,掩饰不住内心的幸福说:“你来的正好。今陛下可是交给我一件好差事,这可是能扳倒齐元爽的大好时机。”

齐思淼一股脑的将前因后果说了个清楚。

陆德听后摇了摇头说:“大人,错了。”

齐思淼有些不解问:“哪里错了?”

陆德自是一副老谋深算的样子,说:“大人哪里都错了。您想,陛下为何将这件事交给您二位而不是交给其中一位?这是因为陛下对您二位都信得过,又都信不过。若是此时那位齐大人出了事的话,陛下现下不会发作,可过后必定对您也有所怀疑。”

齐思淼想想,好像也是这么个道理。

陆德见得到齐思淼认同后继续啥:“既然如此,大人保一人是保,不如将您二人一同保下。”

齐思淼有些不甘心,道:“那按照先生这么说,这齐元爽就会逃过一劫了,实在是让人不甘心。”

陆德安慰着说:“大人稍安勿躁。他的罪名犯在哪里,是怎么也逃脱不掉的。只不过事有轻重缓急,暂且让他先逍遥几天罢了。”

齐思淼问:“如何?”

陆德缕缕胡子说:“大人首先要把自己摘出来。而摘出的最好办法就是此时大人要与他联手共同对付一人。大人可还记得五年前有一件更重要的事吗?”

齐思淼当然记得,那件事在当年可谓是闹得风风雨雨,街头巷尾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他怎么能忘了。

陆德道:“与其在此时机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不如共同抗击您二人最大的敌人。这样的敌人看似微不足道,可最后能翻天的就是被这忽视的人。”

齐桦,不要怪别人。要怪就怪你的命。谁让你生在帝王家。不得高位,本就是罪过。

第217章 永不停歇(二)

齐元爽从成园出来,一路上马不停蹄地赶往公主府。也不经过通报,跌跌撞撞地便跑到了乐天公主的寝。

乐天怒道:“你们都没长眼睛吗?有人来了也不知道说一声?”

乐天平对奴仆也是极其温和的,这一声怒虽然是对着奴仆,可更是怒给齐元爽听的。她明明告诫过齐元爽,无事不要到公主府,就算到了公主府也别随便进入她的寝。这齐元爽竟然敢不听!

齐元爽的脾气自来就好,碰上乐天公主这样的人早就给磨得没了棱角。他见乐天暴怒,连忙说:“公主息怒息怒,千万别责怪奴婢们。他们懂个什么。是硬要闯进来,他们没拦住的。不过,我是真的有急事和你说,要不我也不能失礼不是。公主开恩,让我把话说完。说完我就走。”

乐天见齐元爽满头大汗,想着毕竟他也是驸马,万一有什么事因为自己的怒气而耽误了也不值得。她眼神示意了一下,为首的侍女便带着一干人等出去了。乐天公主坐在了主位上,随意一指说道:“坐吧。”

齐元爽早就习惯了这样的随便让坐,不给上茶的待遇。他急切的咽了口口水润了润喉咙,把刚才在成园对沈成仁所说原原本本地复述了一遍。

最后还不忘加了一句:“公主啊,虽然你心里没我。可是咱们毕竟是夫妻,这一根绳子上的蚂蚱,你就算不为我想,为你自己想。这事还是你帮帮我,说上几句好话。本来也没我什么事,可别让那齐思淼给冤枉了啊。”

乐天的脑子几乎是在飞速运转,她总觉得这里有什么不对。忽然,她灵机一动:“糟了!”向门外大喊一声:“来人,备车!”说着看也不看齐元爽一眼,大步向外走去。

齐元爽被乐天突如其来的举动给弄懵了,这又是要闹哪出。他伸手想要阻拦一下,可是乐天哪里会理会他的感受,早就让一干侍女簇拥着上车扬长而去了。齐元爽一直追到门口也没再和乐天说上一句话,他懊恼地近乎要捶顿足了,心里想着,这是做的什么夫妻啊。就算不是夫妻,这分明连同盟都不是了。

齐元爽没办法,只能讪讪地回府。

既然乐天不管他,他也就只能期望沈成仁能从宫里打听回什么消息了。

乐天出了公主府,直奔齐桦的府邸。风风火火,再也没有人比她更急切的了。

自从齐桦迁出宫外以后,可谓是门可罗雀。只要是有人上门,不是拿人就是查问。齐桦府上的人早就习惯了这样的清清冷冷,都巴不得没人来访才好。不过只有一人除外,那就是乐天公主。

他们都知道,每次乐天来自家的王爷都会高兴很久。所以这次远远见了乐天公主的马车向这个方向过来,早有几个人出门迎接,又有人跑回去向主子禀报了。只是今天乐天公主的马车似乎走得不太从容,骏马四踢似乎都不着地一般在狂奔。他们有点担心坐在马车里的乐天公主这子骨是不是都散架子了。

马车刚刚停稳,乐天也不用人搀扶,近乎是跳下了马车,大步向府里走去。

一旁的奴仆赶紧上来迎接。

乐天抓住一个问:“你家主子在吗?”

那奴仆见乐天公主神色慌张自然不敢怠慢,连忙说:“在呢在呢,刚才见公主过来已经差人去禀报了。公主请进。”

“恩。”乐天简短地答应了一声没再理会。

齐桦早早就出来迎接,看着乐天风风火火神色慌张以为是有什么大事发生,连忙问:“怎么了?”

乐天四下看了一下,拉着齐桦的手说:“四哥哥,这不是说话的地方,到里面再说。”

齐桦也察觉事态紧急,点了点头说:“恩,随我到书房。”

齐桦的书房布置的简单而淡雅,一股悠悠地檀香之气萦绕在室内。全然没有王公贵族的贵气,而像是世外高人隐居之所。乐天见此此景竟然有点心疼,这样的一位清雅的人物为何总是要被搅和到宫里的那些是是非非中。老天真是不公平。

乐天也没空多加感叹,也不拘泥于虚礼,直奔主题说:“四哥哥,可知道母帝为了西梁的事大发雷霆。朝中有人说西梁此次叛乱是早有预谋,怕是已经在都城早有准备。”

齐桦这么多年以来可谓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对朝中发生的事几乎不关心,论消息还没有乐天灵通。他听了有些发懵说:“就算如此,与我何干?我又没同那西梁人有过什么交集,打过什么交道。”

乐天见自己这位四哥哥变得如此幼稚,心中有气可又不能不管说:“我自然是信你。可是别人不一定信你。母帝不知怎么了要从五年前的旧事开始查起,五年前,你可知道发生了什么?五年前有一场谋反可曾险些牵扯到你?那参与谋反的人是不是还在你的府上?”

齐桦一惊道:“这件事当年不是已经查清楚了吗?若不是母帝开恩,王灵如今也不可能好好地在我府邸上。别说是他,我也不可能有命活到现在。怎么又要牵扯不清了?”

乐天道:“不管怎样,王灵可是确确实实参与谋反了,你也确确实实是参与其中了。那些人的手段你不是不知道,黑的说成白的,白的说成黑的正是他们说擅长的。前些子胡大人明明无罪不是也差点折进去。如果他们想借着这个机会惩治你,有的是法子。”

齐桦还是不敢相信,他重重地坐在椅子上摇着头说:“我早就无心朝政,画地为牢,只是想在这过一天算一天。何必还来巡我的麻烦?”

乐天俯蹲下,双手握着齐桦道:“我的四哥哥,我的傻哥哥。你无心,可你的份是没办法改变的啊。你存在一天就会挡了他们的路一天。难道你还不知道吗?”

齐桦想了想叹息道:“还不如三哥,被发配到遥远的蛮荒之地,或许还能自由些。”

乐天也跟着叹息了下:“也不知三哥如今过得如何了,想必也是胆战心惊吧。”她马上回过神来说:“四哥哥,现在没空理会别的了,只说现在要怎么做能摆脱困局。”

齐桦早就心灰意冷,一颗等死的心不知道抱着了有多少天,多少时,哪里还会去在意别的。他无心筹谋,只说:“若是母帝有意要杀我,我能怎么办。人为刀俎我为鱼,等着就是。”

乐天见不得齐桦这自暴自弃的模样,说道:“就算如此。那砧板上的活鱼还知道挣扎一下,何况是活生生的人。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怎么能轻言放弃。妹妹这里有一计策,请四哥哥听听。”

齐桦知道乐天从小就心眼活络,想着听听也无妨,便点头表示答应。

第218章 永不停歇(三)

乐天酝酿了好久才开口,显然她也是下了好大的决心才做出这个决定。

她故意让自己显得镇定些,把语气变得很冷很冷说:“与其等待别人出招,不如我们先发制人。为今之计便是把王灵交出去,就说他曾经与西梁人交往甚密。反正他本就是戴罪之,多加一条也不算冤枉了他。”

齐桦听后,愤然甩开乐天的手,怒道:“我以为你和别人不一样。如今怎么也变成了这样只为自己,不顾他人的自私之人。我怎么可能将朋友陷入险境。若你再说这样的话,我这府门从此不要跨进来。”

乐天赶紧上前劝慰着:“四哥哥,你我生在帝王家。王灵也生在帝王家。帝王家的种种苦楚你我一清二楚,他也能明白。你既然引他为知己,可知他不视你为知己呢?士为知己者死,若是他知道你今有难,难道不会想方设法去帮助你吗?四哥哥你且想想,若是你糟了难,这整个府里上下百十口人哪一个能保住。他又如何能独善其?可若是把他一个人交出去,这府里的其他人或是可保啊。”

齐桦只是不停转不愿看乐天。

乐天仍不罢休,跟着齐桦说:“四哥哥,他总归是要死的。如果能救了这府里的上下百十口人,何尝不是死得其所,何尝不是积福积德啊?”

齐桦再也不想听乐天这些有理有据的论调,大吼一声:“别说了!”

乐天急地快哭出出来,可齐桦全然听不进去一般。

这时门外悠悠传来了一个声音:“公主所言极是。”

二人齐齐回头看去,只见王灵正站在门外。乐天不知道他都听到了什么,只觉得脸上有一阵翻红。可以想到如果王灵是明白人的话就该知道弃卒保车的道理,她便也就坦然处之了。

齐桦却因为刚才听了乐天的一番话而觉得羞愧难当,他拉着王灵进到书房说:“刚才的话你别放在心上,都是小孩子的戏言,不能作数的。”

王灵笑道:“果然在这做兄长的眼里,妹妹总是长不大的。据我所知,乐天公主可都是为人母的人了,怎么还能是小孩子呢。更何况,我听乐天公主刚才一席话很有道理,一点也不像什么戏言。如若你愿意,不妨我们一同商议一下如何?”

乐天觉得王灵是个明白人,可有句话她还是要问清楚。明明齐桦只带了自己进书房……

“你怎么过来的?”

王灵道:“刚才我本想找桦下一同品品新得的字画,见你兄妹二人神色匆匆一时也没敢打扰,只在书房外等候。可略略听到提到了我的名字,这才忍不住驻足听了听。我这听墙脚的毛病实在是不好,实在是该罚,该罚。”

乐天心想,好在这王灵还算是个明白懂事并且没什么坏心思的人,若是换了别人,这些年不知道都听了四哥哥多少秘密,若是那样早就害了他一百个来回了。想想真是后怕。

大概是齐桦对王灵的信任比一般人要多,以齐桦的聪明才智不可能没发现王灵这个听墙根的毛病。只是他从来都没去理会,从来都没去拆穿,也从来不去怀疑。若是这世上能让自己引为知己的人都是埋伏在自己边的一根钉子,一个眼线的话,这人生也太无趣了。

无论真假,齐桦宁愿相信他。

三人共同到了矮几前坐定,此时的氛围比刚才的风风火火要平和了很多。

既然牺牲品自己都愿意,那么就不存在去想些谋诡计把他送上祭台的事了。现在关键的问题是齐桦同意。

“牺牲品”自己开口了:“虽然刚刚在门外听得不够真切。不过依照公主的意思是把我交出去,并且罗织一些罪名,这样好保护了这府里上下的安危。依我看这个计策可行,不过最关键的一点公主刚才忘了提。”

乐天抬头问道:“什么?”

王灵不紧不慢地往乐天边推了一杯茶说:“公主来过多次,不过总不愿见我。今难得一见,不妨赏脸品品我煮的这茶如何。”

都说品茶见心,乐天端起茶杯闻了闻香气又仔细品了品。茶香四溢,清幽淡雅。此人若不是城府极深隐藏地很好,就是果真是个无外物的闲云野鹤。此茶,不错。此人,可交。

乐天道:“您的茶确实不错,怪不得我四哥哥引您为自己。只是您刚才说本公主忘了一件事,本公主实在不知,还请赐教。”

王灵也端起茶杯品了一口说:“这全然是个小细节。不过却是个关键的细节。既然把我送出去是为了洗清桦下的罪名,那么这告发之人一定要是桦下。证据有没有无所谓,可桦下的证词才是最关键的。要桦下亲自执笔上奏,说是这么多年以来被我蒙骗,近才找到了我叛国通敌的证据。而且桦下一定要求得和陛下见面的机会,务必要到陛下面前亲自将此事说明。如此一来,陛下才会相信,念及母子之,或许能逃过此劫。”

如果真的这么做了,就相当于让齐桦亲手把王灵送到绞刑架,他是万万不可能做到的。

他重重地把茶杯摔在桌上到:“你们两个你一言我一语的就把这事决定了一样,当我是死的吗?我不同意。我不会写什么奏章,更不会去母帝面前哭诉。大不了要死一起死,死了干净,死了痛快!”

乐天忙说:“四哥哥,你说这么多不吉利的话干什么。若是不同意,我们再商量就是,何必现在就如此咒骂自己啊!”

王灵倒是看惯了他这副样子一般,不慌不忙地说:“稍安勿躁,稍安勿躁。这大火还没烧到眉毛呢,只是公主听了消息来给我们报个信而已,若是他抓人的官兵真的上门了,那才是着急呢。”

齐桦看了看眼前的两个人,一个要去做刽子手,一个心甘愿的递上人头,都不是什么好人。

他有些气鼓鼓地不再看两人。

王灵很耐心地又说了几句好话,总算让齐桦不再耍小孩子脾气了,才说:“若是桦下实在不愿意把我交出去也不是没办法,只不过效果没这么好,还麻烦了一些就是了。”

乐天刚想问什么,可见王灵投来的眼神就知道,有些话是不能当着齐桦的面说的。乐天端起茶杯碰了碰嘴唇,全当掩饰。

齐桦一听有办法能不用牺牲王灵还可以救下府里的人连忙问:“是什么办法?”

王灵摆出一副逗你玩的表说:“我还没想好呀。”

齐桦讪讪地颓然坐在地上,无心理会他,道:“都什么节骨眼了,你还有空开玩笑。”

王灵自然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回应着:“总归今天明天还是有好子过的,活一天就要乐呵一天,你何必那么着急。”

乐天却悄悄递给了王灵一个公主府里的腰牌,至于能不能用得到就全看王灵本事了。

第219章 永不停歇(四)

入夜,公主府一如往昔,只是府中专供送瓜果蔬菜之人同行的后门只是虚掩着,并未上锁。

街上行人渐渐变少,灯光渐渐变暗,当整个都城的人似乎都进入梦乡的时候,一个黑影闪出,从那小门进入。那黑影闪进来的时候,在门口候着的人并未惊讶,而是点燃一盏并不明亮的灯笼在前面照亮。一路引着,直到乐天公主的寝。那人扣了三声门后,里面的人咳嗦了一声,黑影便闪了进去。

寝里另外有个侍女,见有人进来查看了那块熟悉的腰牌,接着带着他走到梳妆柜的后头。轻触机关,梳妆柜自动如两扇大门一样分开两侧。一道长长的楼梯呈现在眼前。侍女向那黑影点了点头,那黑影便顺从地走进楼梯。他刚一进去,梳妆柜又自动关闭,让人再看不出任何机巧。

楼梯的尽头是一间密室,布置地如书房一般,里面各类设施一应俱全。

那黑影脱去外面黑色的罩衣,拱了拱手道:“公主。”

乐天也旋即还礼:“灵王爷。”

二人简单打过招呼后便不再多言。今夜相约所为何事大家心知肚明。既然目的一致,自然不用多说废话。

案几上早已经备好文房四宝,乐天公主走了个“请”的动作,王灵便坐在哪里开始奋力书写。

半个时辰过后,王灵将写好的手书递给乐天公主说:“公主,后面的事可就有劳您了。”

乐天仔细看了看那墨迹未干的手书,心中一惊道:“我本以为你只是略略说说,没想到写的这么详尽。如此一来,你可真的就再无转圜的余地。你真的要用这封手书?”

王灵早就下定决心,点点头说:“若我有半点迟疑,今夜也不会过来。既然来了,又写了这封手书便是早就做好了准备。来无论是砍头还是凌迟,我早就不在乎了。只求桦下能躲过此劫。”

乐天想到朝中局势,心中也是说不出的苦楚,有些愤恨,可也不能明说,只道:“朝中人颇多。只是,四哥哥能得你作为知己是人生中的一大幸事。”

王灵摇头叹道:“公主切莫如此说。我苟活这几年也多亏了桦下的庇佑。这命早就该没了的,如今若是真能将这命送出去而保住他,也不算枉费了。能遇到他,才是我的幸事。”

乐天无意去探究齐桦和王灵之间的交,只是她清楚既然王灵愿意做出牺牲,那她就有办法救出她的四哥哥。既然前半局已经设置好了,那么后面的就是她要完成的。

她道:“时间也不早了,灵王爷还是早些回去。若是让四哥哥发现今之事,怕是你我的筹谋全都白费了。”

王灵心里清楚,他披上黑色罩衫,又如黑影一般告辞而去。

次,齐桦似乎是不放心自己的这个朋友,一大早便去找了王灵。见平里总在院中敲敲打打做乐器的影不见了,心中紧张。大喊着:“灵王爷,灵王爷。”里里外外寻找了起来。

这时候王灵穿着中一衣,揉着惺忪的睡眼,打了个大大的哈气慵懒地说:“谁呀,大清早的大呼小叫的,扰了本王爷的清梦。”

齐桦见王灵从卧房中出来,看他还全须全尾的站在那,心中略感放松说:“你在啊,你在啊。你在就好了。”

王灵看齐桦的样子觉得有些滑稽,笑出来说:“我可不是在呢,不然还去哪?这都城这么大,除了你这有我一张,我还能去睡哪?难不成要流落街头?”

齐桦连忙笑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昨天乐天过来,我怕她……”

王灵满不在乎地说:“你怕她什么?我和公主自来也没什么交的。她和你说的话你若是不听,难不成说给我有用?对了,你这么早叫我干什么?”

齐桦连忙赔礼道:“我不知你到了这个时辰还睡,也没什么别的事,只是过来看看。刚才见你不在园子里,有些担心罢了。”

王灵很是委屈,说道:“本王爷昨晚读书写字晚了点,今早自然就多睡了一会。怎么看我一刻不在院中给你造琴制笛你就不安生是不是?好好好,谁让本王爷吃惯你府上的饭了呢?这就去给你弄去。”说着大摇大摆地又走到他平时敲敲打打的地方,开始醉心在他的乐器之上。

齐桦见他还是原来的样子,心想,一切如常。他还是他。

就这样过了大约半月的逍遥子,当众人都把此事遗忘的时候,宫里忽然来了宣旨的宫人。

齐桦似乎早有准备,至少还有旨意可以宣读,没一上来就抓人也算是给足了他面子。只是旨意宣读完毕,齐桦很是惊讶,他反复确认着:“只是叫灵王爷一个人进宫吗?”宣旨宫人一次又一次地点头,还把圣旨上的那一条指给他看,齐桦还是不敢相信。

直到几个兵士把王灵如犯人一样押解出来的时候,齐桦还是不能理解都发生了什么,他上前阻止说:“为什么只宣你一人进宫,你到底做了什么?”

王灵故意不看他说:“本王做了什么,何须同你言说。”

齐桦瞬间明白其中可能的缘故,说:“你且先去,我去想办法。”

王灵激动道:“胡说!本王做什么与你何干,本王的事与你何干,这么多年来本王只是假意与你交好罢了,本王的事不用你管!”说着便随着押解他的兵士赶紧上了车,再不肯给齐桦任何说话的机会。

齐桦心里清楚,在王灵被带走以后,立刻赶往了乐天的公主府。

乐天早料到他会过来,只是面子上的事她还是要做足,笑呵呵地亲自出府迎接了齐桦道:“稀客稀客,四哥哥今天怎么有空到妹妹的府里坐坐呢?”

齐桦也不跟她客气,开门见山说:“你和王灵都谋划了些什么?为什么今王灵被抓走了?为什么只他一人被抓走了!”

乐天只觉得齐桦的眼睛里要喷火,赶紧屏退了众人关紧了房门。齐桦正是愤怒的时候,人冲动之时可是什么都能做出来的,乐天清楚,齐桦可以乱,但是她必须要静。乐天不慌不忙地坐下,说:“灵王爷被抓走了,四哥哥来问我做什么,我怎么又知道?”

齐桦点点头,有些咬牙切齿地说:“好,你不说是吧,你不说我去问抓他的人。”说着就要往外冲。

乐天见他要失去理智的样子,赶紧奋力上前拦住说:“四哥哥!你不是心中早就明白了吗!还做这些无畏的挣扎干什么!若是你想让灵王爷的苦心付之东流,你现在就去。然后配上你整个府邸!”

乐天从门前让开,可齐桦没动。

他怎能不知王灵是为何被抓走的?他怎能不知此时他无能为力?他怎能不知他冲到乐天的公主府也是因为满腔的愤恨无处诉说,只能来找乐天。

“妹妹啊!”

第220章 永不停歇(五)

齐桦像一个孩子一般失声痛哭,他一次一次看着自己想保护的人从他的边离去,他一次又一次感受着无能为力。

他是一个多么无能而又窝囊的皇子啊。

乐天不知道怎么安慰她,从前那个灵动活泼的四哥哥去哪了?她说不清楚。是谁把四哥哥变成这样的?她也说不清楚。她能做的只是尽力地保全四哥哥的一条命。可是除了命以外,她能为四哥哥做的实在是不多。她紧紧抱住自己的哥哥,就像小时候遇到危险的时候四哥哥抱住她一样。

虽然无能为力,可稚嫩的臂膀也能抵挡一阵,或许这阵子过去就有艳阳天了呢。

王灵的案件审理的很快。由于王灵已经没有什么亲近的家眷,因此处置也只对他一个人进行。女皇并未用任何极端的手段,只是在狱中赐了一杯毒酒了事。她就算不顾及着王灵的生死,可她毕竟是心疼着自己的儿子。

乐天强行按住,齐桦才没去给王灵收尸,勉强算是躲过一劫。

一个风清云淡的翩翩君子,温文尔雅的王氏贵族就被一张破席子随便裹着给扔到乱葬岗去了,连一个牌位都没有,任由野狗叼食。

不仅是齐桦,乐天也沉默了。她这个女皇最宠的嫡公主该是个什么样的下场呢?看来这人生来是贵是jiàn),似乎也不是那么清楚和分明。

不过王灵的离去倒是暂时达到了目的。

王灵在手书上交代自己曾经同西梁的世子勾结,为其提供大量的报。所有事都是他一人所为,他愿意承担所有罪责。如今西梁大举进攻,见朝廷有反扑的态势,他觉得西梁必败,形势不好所以主动招认。只求女皇可以只记他一人罪过,不至于让他的祖上的王氏宗亲蒙羞。

这一说辞看起来调理清晰,不过细细推敲便可发现错漏百出。

齐雅早看出来他是为了维护齐桦而故意递上的这样一封手书,她也并不拆穿。既然有人自己找死,她干嘛要挡着别人想死的路呢?更何况这个人她早就想除去了,当年留着他也不过是因为齐桦的求罢了。如今看来当年的所谓求并不仅仅是心善之类的缘故,怕还是有其他原因吧。

齐雅一直不想怀疑到自己的儿子上,可是王灵闹了这么一出,她实在是有所疑惑。只是怀疑归怀疑,若是没有证据,她仍然不想对自己的儿子下狠手。

王灵的死把齐思淼的计划打乱了。

他本想着是趁着这次机会打压一下齐桦,可是王灵跳出来当替死鬼,表面上可是把齐桦给好好的摘出去了。这再想找到什么把柄可就难了。不过好在他边有个谋士陆德,这可是个什么损主意都能出得的家伙。

陆德手里多了把纸扇,据说是前朝明画家所绘制的山水图。他摇了摇手中的扇子说:“大人何必忧心。若是那王灵不闹这一出我们想去查桦下倒是不方便,可他闹了这一出,这不就是方便多了吗?”

齐思淼不解,忙问:“何解?”

陆德娓娓道来:“大人可听过丢卒保车的道理?若不是桦下迫在眉睫没了办法,他怎么舍得丢出一个王灵来保住整个府邸呢。桦下和这位灵王爷的关系匪浅可是人尽皆知的。如今都能丢了这么重要的‘卒’可见事是多么紧急。”

虽说这么解释也有些道理,不过齐思淼觉得还是有些漏洞。他问道:“此事仍有蹊跷。或许是那桦下怕引火上,先出了这一个认罪的招数好让我们无能为力也未可知啊。”

陆德点点头,说道:“大人说得也有道理。不过事是同一间事,至于要怎么处置,怎么园说,那可就全看大人您的心意了。”

齐思淼微微展开笑颜道:“既然如此,先生曾经说过有个法子可以一网打尽,不知这个法子今天还可行吗?”

陆德冲天指了指,那正是公主府的方向,说:“大人说的是那儿?”

齐思淼并未言声却已经表示默认。

陆德起做了一揖道:“全凭大人心意,在下去部署。”

公主府里刚刚送走了齐桦,却迎来了另一阵喧闹。

齐元爽急匆匆地赶过来,照旧是一副顾不得礼仪的样子直楞楞地闯进来说:“公主啊公主,大事不好了。”

成婚这么久,虽然乐天一直对这个齐元爽理不理的,可他每次都是这副样子怎么教也教不好。乐天好像也就习惯了。对于他的毫无教养和大惊小怪,乐天也就见怪不怪了。

乐天很轻蔑地翻了个白眼给他说:“什么事又然你慌成这个样子?”

齐元爽抹了把头上的汗珠说:“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也是大事。跟咱们家没什么关系,不过我估计公主想知道。”

乐天觉得他废话颇多,一句话说完一点有用的也没说出来。她不清楚这人的脑子怎么会差距这么多,这笨到家了能笨成那个样子。乐天懒得废话,只是听着。

齐元爽大概是跑得急了,也顾不得许多,端起茶碗咕咚喝了一口,可茶水太烫,他一下子又喷了出来。他抬头看了看乐天嫌弃的眼神,也不敢多叫嚷,只是拿了随的帕子胡乱擦了一下接着说:“我今上朝的时候听说那个灵王爷,就是住在桦下家里的那个没了。说是犯了什么谋反罪。不过说来也奇怪,他的谋反罪不是早查清楚了吗,他怎么还自己递了一封手书上去承认自己西梁有勾结了。这人老老实实地躲着不就行了吗,自己找死。”

说到这的时候,侍女递上了一杯新茶,齐元爽这次长了个心眼,稍微试了试才敢放心喝下去,接着说:“公主,你说这人是不是傻,比我还傻,嘿嘿。”

乐天没好气地看着他说:“这事和本公主有什么关系,让你还特意跑过来说一嘴。”

齐元爽有些不解地看着,想着自己这又是办错事了吗,很是小心谨慎地问了一句:“我以为公主和桦下关系素来密切,那灵王爷好歹也住在下府上,所以以为公主想知道。只是这王灵也是太傻了,他好好地瞒着不就行了,现在不知道又要给桦下招惹什么祸事呢。”

齐元爽从前对齐桦也是极其看不顺眼的,毕竟一个太子之位强有力的竞争对手早些除去早些省心。只是自从和乐天公主成婚后,大概是乐天和齐桦素来交好的缘故,他对齐桦也没那么大敌意了。想着若是在平常人家,齐桦还算是自己的大舅哥呢,这都是一家人,吵吵闹闹干什么呢。

乐天公主本是无意理会齐元爽的,可听他刚才无意间说了几句,乐天觉得她是不是做错了……

如若真是这样,那岂不是递了把快刀给人了吗?

糟了!糟了!

大错特错了!

第221章 永不停歇(六)

齐元爽为人虽然是憨直了一些,但是他对乐天的反应和动作倒是能看得一清二楚。他察觉乐天脸上有异,连忙问:“公主,我刚才是说错什么了吗?”

乐天见眼前之人,忽然觉得天下最傻的并不是此人,而是自己。还学人家做什么军师,自己才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如果四哥哥真有什么,那便是自己给他推入到万劫不复的境地的。如若真是如此,她百死莫赎!

她抓住齐元爽的衣领问:“这些子,齐思淼都在干什么?”

齐元爽觉得乐天公主从未如此着急地想从嘴里知道点什么,一时高兴,竟然不自觉的就傻呵呵地笑了一下。

乐天公主见他这样又是气不打一处来,一把推开他说:“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笑得出来!本公主问你齐思淼在干什么!”

齐元爽见乐天公主发怒,心里觉得这个样子才是他认识的公主,便认认真真地好好回答:“自从上次陛下派了我们同样的差事后,齐思淼就一心一意地扑在调查和西梁勾结的叛贼上。不过叛贼不是已经出来了吗?还调查啥呢?”

乐天横铁不成钢一般说:“所以呢?就到灵王爷为止,你都不往下再查了吗?”

齐元爽有些弄不明白,他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说:“叛贼不是自己都承认了吗?而且陛下已经处决了。那还有什么好查的。”

乐天觉得必须要和这个傻子明说了,她恨恨地说:“就凭借灵王爷一个人就和西梁的世子串通了?如今死无对证,不是想查多少就查多少吗?你刚才也说了,灵王爷在四哥哥的府上住过。那齐思淼不会借此去质疑四哥哥当年为何要替灵王爷求吗?你也说了,本公主和四哥哥素来交好,那齐思淼不会也从中想到把本公主也牵扯进来吗?”

齐元爽这才听出点不对,可他理解的方向似乎是有些偏差的,他压低声音说:“公主,您和桦下不会真的和西梁世子又过勾结吧。”

乐天气得恨不得打他一巴掌骂道:“你个糊涂东西!我们为何要和西梁世子勾结来反对自家的朝廷!当然毫无牵扯。可是如今朝堂之上争论不休的是什么,你不清楚吗!”

齐元爽想了半天,才试探地问了一句,道:“是太子之位吗?”

乐天公主怒气稍微消减了一些,好在这个家伙还没傻透气,便点头说:“是太子之位。如今你,齐思淼,四哥哥这三人,在朝中都有人支持。可最终太子之位只有一人。若是拉下了四哥哥和本公主,那你呢?你的胜算又有多大?若是连你也一并被拉下水,那太子之位是谁的?”

齐元爽忽然想起来在成园里沈成仁对自己说的什么一根绳上的蚂蚱之类的,心中窃喜。别看公主平时冷冰冰的,可是到了关键时刻还是会帮着自己的。可他想到刚才他笑了一下乐天恨不得给他一巴掌的事,心中又有点影,连忙憋住笑容说:“公主说得有道理,不过为今之计该当如何?咱们总不能让齐思淼就这样冤枉了吧。”

乐天公主冷笑道:“自然不能这样不明不白地就给人害了去。既然母帝让你和齐思淼一同查这个案子,那么料想母帝对你二人都是不放心的。既然不放心那么就都有嫌疑。他想用这样的方式对付你,你也可以用同样的方式还击。”

齐元爽虽然听明白了,可是他却不知道该怎么做,他揉了揉眼角说:“公主,那我应该怎么还击?”

乐天想到反正今天也说了这么多话了,也不在乎多说两句,便说:“既然母帝对你二人都不信任。那么这派出去的人马明面是你们二人,背地里应该还有别人。既然与西梁世子勾结的事确实与我们无关,那么就证明那暗中的人马定然能查出真相。到时候如果齐思淼带了证据到母帝那告发我们,反而能证明他居心叵测。”

齐元爽这次算是机灵了一次,连忙说:“公主,公主,我懂了。你这个叫,叫什么,额,以静制动。对吧,以静制动。嘿嘿。那这么说我就不查了呗。”

乐天看着齐元爽那傻样,竟然被他逗笑了说:“恩,算你说对一次。不过也不能不查,查还是要查的。只是这次你便认真的查。看查问的查问,该拿人的拿人。一切做个样子就好。千万不要连累无辜,不要试图搞连坐,也不要想趁机产出几个异己。只要按部就班就好。至于究竟谁是幕后黑手,到时候自有人揭穿。”

齐元爽看着乐天,心里很是愉快,说:“公主,我刚才看见你笑了。嘿嘿。”

乐天公主也板不住脸,哪怕自己如何骂,这个齐元爽总是一副笑呵呵的样子对着自己。乐天公主竟然有点心软,决定以后是不是应该对他稍微好一点了。

齐元爽见乐天脸上的表柔和了许多,便大着胆子说:“公主说得倒是没错,只是可惜这次就没有我的功劳咯。”

乐天刚刚有的一点笑容被齐元爽的这一句给冲散,心中气极道:“你还想要什么功劳,能保命就不错了!赶紧给本公主出去!”

齐元爽包头鼠窜,心中点头,这样的吧暴脾气才是公主嘛。

在齐思淼和齐元爽都在盘算着如何应对这一风波的时候,张彬也在想着该如何完成女皇交代的任务。

他拿着女皇给的令牌,到各处调取了五年以来和谋反有关大大小小的所有卷宗。可他从来不将这些卷宗带走,而只是每天都去,每天都看。看完了就把卷宗原封不动地还回去,也让人看不出他曾经翻看过。同时他也看些别的琐碎的案件和奇闻怪事,若是人问起来了,他便说最近想一本奇闻怪志的书,借来卷宗当个素材。

别人素来只把张彬当成女皇边的一个文人,他说要写些什么新奇的书籍,众人也都觉得大概是女皇的授意下,他写出来供女皇打发琐碎时间的。因为这一点点的不屑,众人对张彬的真实动机倒是些许没有怀疑。无论是卷宗还是档案,只要他想看,也都全拿出来给他。

张彬办事之顺利,如出入无人之境。

查了半个多月仍旧没有头绪,直到王灵递交了一封手书之后他才觉得事有蹊跷。

也许他从前的角度都错了。他只查了那些参与谋反的犯人,可他从来没有查那些谋反案件的主审官们?

会不会是有人为了掩盖自己的行径,而故意送了很多人进入监牢从而把自己的行踪抹得干干净净呢?

毕竟张彬自己也算是参与过谋反的,他对这谋反的主审官道是知道一二。再加上这些年女皇边重用的人,可以步步高升的人。两项并在一起张彬脑中立刻出现了几个名字。

难道真的是他?

第222章 永不停歇(七)

“张大人,您也在这里啊?”

张彬的思绪被一阵女声打断,他抬头见来人是清雨,便拱了拱手全作打了招呼便要走。清雨迎上前问:“张大人怎么有空来翻看这些陈年往事?”

张彬见躲不过去,便笑着说:“近来想写一本奇闻怪事的探案集,所以求得了陛下的恩典来看看这些卷宗里有没有什么新鲜的故事,收集起来当素材罢了。清雨大人也如何移步至此呀?”

清雨心想,好一招移花接木,我的问题还没问完呢,你倒是来反问我了。清雨道:“陛下前些子想到些旧事,明我来取些东西。只是张大人若是想搜罗奇闻怪事这卷宗怕是没什么看头。我给张大人指一个去处,你看可好?”

张彬请教道:“还请清雨大人赐教?”

清雨笑着说:“哪里谈得上请教。不过人人尽知,只是大人您忽然间没想到罢了。茶楼酒肆里每天都会讲些有趣的事取悦客人。大人何不去那些地方打听打听?”

张彬恍然大悟一般:“那就多谢清雨大人赐教了。”

同清雨告别后,张彬心知,清雨和他是为了同一件事来查看卷宗的。以清雨的聪明才智,想必她心里也如明镜一般。只是这二人都很默契地保守着只隔着一层窗户纸就戳破的秘密。张彬早就觉得女皇不可能只请了他一个人在秘密调查,今看了清雨算是确认了自己的猜想。只是他没想到那个人竟然是清雨。

不过也好,清雨在宫中的时虽多,可是参与宫中的事还算少。若是说有什么牵扯,怕是不会。她秉公执法把心摆正,张彬倒是不担心她。如果二人最终查看的结果一致的话,那还能让自己在女皇面前增加些好感。张彬盘算着要不要和清雨交换下两人得知的细节和证据,可转念一想,还不知清雨作何打算,还是再继续探一探再说。

听了清雨刚才提到的酒肆茶楼之事,张彬想着就算做样子也要去看一看才行。

出了宫,张彬就直接晃dàng)到长街上,挑了一家铺面中等的茶楼。

这样的地方达官显贵来的少,反而是市井小民来的多。可要是档次更低一点的茶楼怕是那说书的嘴里吐不出什么像样的话。就这样的地方既能听到些无伤大雅的玩笑故事,被人看见了也不会伤了份。是个最好的去处。

茶楼的伙计见张彬的打扮,虽然是一副书生打扮,可他上服饰的质地和佩戴的玉环都是品质上乘的。猜想着此人份该是不简单,连忙请进来给让了极好的雅座。

张彬随意点了壶茶水和几爹差点就开始安安心心听着台上的说书先生讲故事。

说书先生讲了几个大将军的故事,里面自然提到了沈平。张彬笑而不语。原来在这些说书人的眼里,沈平怕是有三头六臂。自然提到了沈平就不得不提及现在的西梁战事,众人都喧闹着让说书人说一段。显然说书人今并未准备西梁战事的故事,想了好久,才说:“若说这西梁战事啊,还是要从五年前说起,那时有一位西梁的世子到我朝来当质子。只是不知为何,他死了……”

张彬眉头一动,总算听出点有用的东西了。

说书人见众人对这段故事颇有点兴趣便继续说:“其实那一直混迹在宫中质子的份是假的。他是质子的仆从,而真正的质子却已经到了这达官贵人的府中……”

“到哪个府里了,快说,快说!”

正在众人听到兴头上的时候,一伙官兵冲进来了,不由分说便把那说书人抓走了。张彬心里怨恨着,你们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这刚刚上的茶水和点心岂不是浪费了。张彬微微对着为首的人亮了一下御赐腰牌,那人见了赶紧上前回话。

张彬问道:“你们是何人派来的,又是为何抓了这说书的人。”

那人只是个领队的士兵,算是个最低阶的职位,自然是没有机会到宫里走动的,自然也不认识张彬这张脸。不过他认得张彬手里的御赐腰牌,看张彬周的打扮猜想大概是宫里出来的某位贵人也不敢怠慢,回道:“启禀大人,我们家大人是奉旨调查西梁的案子的,凡是和西梁有关的人我们都要带回去审一审。刚才有线人来报,说这说书人提到了西梁质子,我们这才抓回去询问的。”

张兵觉得事要搞搞清楚才行,继续问:“你家大人是哪位齐大人?”

那领队的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齐思淼大人。”

张彬点点头说:“好,去办差吧。”

那一队官兵押解着说书人呼呼啦啦地出去以后,茶馆里的客人都开始抱怨起来,觉得极其扫兴。张彬虽然没听那说书人把后面的故事讲完,不过能听到他讲出那世子的真实份倒是一个新的发现。如果说着说书人所言并非空来风,那就是说那世子还活着,只不过是用了另外的份。

只不过按照年龄推测,这都城里符合条件的达官显贵或是家中的公子也太多了些,若是一一排查也太不现实。只是有条信息总比什么也没有强。张彬还是觉得颇有收获。他想着,若是有机会要好好宴请清雨一次,这茶楼酒肆的新鲜事还真是多。

那说书人被齐思淼的人暴打一通后,也没说出什么有用的话就给关到牢里去了。只是齐思淼的人闹了这么一出后。都城里的茶楼酒肆就再也没有听说过西梁的段子了,就连歌姬们也不大敢演奏西梁那边传来的曲子了。也不知这齐思淼是一时间没想到这个关卡还是故意为之。

齐元爽按照乐天公主给的建议按部就班地审理着案件,虽然看着大张旗鼓,但是毫无实质的紧张。只是每里传出的消息真真假假沸沸扬扬的。这倒是让齐元爽有些慌乱,他很是担心,可别让齐元爽那个傻子真的审出点什么。要是那样的话,他可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他决定要让速度加快一些。

不就是谋反吗?查还不容易。

西梁的事是第一等要紧事,和西梁有关的案子是第一要紧的案子。齐思淼可是奉旨查办,就像是有了一尊尚方宝剑一般可以到任何人的府里查看,对于齐桦的府邸自然也是不例外。

齐思淼终于还是坐不住了,他要像这个皇嗣开刀了。

齐桦似乎是知道自己死期将至一般,倒是多了一份英豪的气度。他见齐思淼来也并不在意,自然拿出自己份的款儿来。虽然他这个皇嗣有些如不了女皇的眼,但是按照份地位来说,他可是仅次于女皇之下的地位,齐思淼见了他是要行大礼的。

齐桦故意用这地位说事:“平里母帝常说齐大人是最知事明理的,怎么今本王见了只觉得齐大人只在母帝面前知事明理,到了别处就是一副耀武扬威了呢?”

第223章 永不停歇(八)

齐思淼自然不会在这种小事上去计较,他想着看你齐桦变成阶下囚的时候还像不像今天一样摆谱。

齐思淼带着他长在脸上的微笑说:“臣请桦下安,下千岁千千千岁。”

齐桦对这样的请安方式似乎很是满意,他轻轻抬了抬手说:“起来吧。今过府也请过安了,若无事可以退下了。”

齐思淼虽然心中有气,不过表面毫无波澜,道:“下,臣今过府是有一事想请教下。还请下行个方便。”

齐桦端了端手中的茶碗,门外的官家很娴熟地喊了一嗓子:“送客”

不过齐思淼不为所动,继续把自己要说得话说完:“下可知道灵王爷是为了什么罪名而去的吗?”

齐桦心中一紧,不过仍旧风轻云淡地说:“加之罪何患无辞,你们想做点什么还有做不出来的吗?”

齐思淼连忙解释着:“下,这您可错怪臣了。臣只是想告知下,灵王爷上的罪责可不止您清楚的那一点呢。西梁的事,灵王爷参与的可不少呢。”

齐桦不作声,虽然从乐天的口中他大概得知了王灵手书上的内容,不过究竟王灵是以何罪论处的,实在没有一个可信的说法出来。他既然不能去给自己的知己收尸,但是好歹也要知道他的死因吧。就算以后能有机会,他也要知道如何给他平反吧。齐桦摆了摆手,示意已经过来要送客的官家先出去。那官家退出,顺便关上了门。

齐桦看了看旁边的一张椅子,齐思淼这才恭恭敬敬地坐下。

所谓做戏做全,齐思淼算是给足了齐桦面子。

齐思淼道:“下有所不知,除了五年前人尽皆知的谋反案,灵王爷还参与了西梁的事。他给陛下呈上的一份手书上可是如实写了如何同西梁的世子来往的经过。并且他也承认了这么多年他都是如何通敌卖国的。如今灵下受到内心的谴责,终于把这件事吐露出来了,所以也得了应得的下场。”

齐桦只静静地听着。

齐思淼故意吊足了齐桦的胃口说:“下不想知道灵王爷在手书中如何提及您的吗?”

齐桦自然知道王灵所做这一切无非就想救下他和救下他整个府里人的命,自然不会牵扯到自己。若是说他有意在栽赃陷害,他就根本不会写那份手书给自己增加一堆乱七八糟莫须有的罪名。只是若是有人想借着那份手书大做文章,那么不管手书中的内容如何,他们都会把手书变成自己想要的样子。

如此的话,有也是有,没有也是没有,更没什么好说的了。

齐桦不动声色,依旧等着齐思淼开口。

对于齐思淼来说虽然少了些钓鱼的乐趣,不过更重要的是抓到鱼。只要能抓到鱼,即使是用网捞的也在所不惜。齐思淼说:“下有所不知,当灵王爷特意提到了这么多年您为何庇佑他。他说这是因为您也参与到了与西梁世子勾结中,怕有一东窗事发,所以才庇佑了灵王爷。”

齐桦早就想到了这一点,若是想陷害他这是最直接的手段。虽然有些拙劣,不过最好用。只不过这里面的逻辑真是漏洞百出,齐桦轻蔑地笑了笑说:“齐大人若是想诬陷本王也请找个更合适的理由。本王为何要与西梁世子勾结,有我什么好处呢?”

齐思淼严肃地说:“自然是有好处的。当下的处境艰难,与西梁世子勾结,得到西梁的支持,下怎知不能解了眼前的困境?”

齐桦觉得这倒是个好理由,若是当然他没有那么战战兢兢畏畏缩缩的,也许真的就和西梁世子勾结上了,也许事还不至于到了今天这个样子。不过事过去就是过去了,哪还有那么多可能。齐桦没说什么,他还真是想知道齐思淼还能说些什么。

齐思淼继续说:“只是当里下做事过于不小心,导致事差点败露。为了自保,只能丢卒保车。所以同灵王爷一同涉及到其中的人全部都被判处了谋反罪。”

齐桦觉得有趣,问道:“既然如此,那为何要偏偏留下王灵?既然如此为何不在当时杀干净?”

齐思淼道:“百密终有一疏,或许是下惜灵王爷的才华,或是下和灵王爷之间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总之灵王爷现在已经去了,死无对证。若是下不想说,那么其中的事外人自然是无法知晓了。”

齐桦看他那头头是道的样子只觉得恶心,看也不看一眼,淡淡地问:“既然死无对证,今你来说了这一通话又有何证据?”

齐思淼似乎就在等他问出口呢,他把这句当成齐桦最后的挣扎,自己胜利的号角,他从怀中掏出一页纸说:“灵王爷在生前留下的手书中可是写得明明白白的。”

齐桦拿起那张纸,果然上面说写内容和齐思淼说的别无二致。那字迹也确实是他熟悉的字迹。他心中自知,王灵绝对不会写这样的手书,只是齐思淼府上确有能人异士,能把这字迹模仿的如此相像。总归是要一死的,早一些晚一些又如何。只可惜了王灵的心意,终究还是没能救下整座府邸。

齐桦算是明白了齐思淼今天的来意,他可不是只过来询问一番的,他今就是做好了完全的准备来拿人的。既然如此还嗦什么,赶紧拿人,该杀的杀,该流放的流放,省的如此提心吊胆。

齐思淼倒是看出了齐桦一副破釜沉舟的决心,可是事已经到了这个地步,那么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眼前这个他太子之位的竞争对手,他齐思淼一定要把他拉下水。开弓没有回头箭,他绝对不能半途而废。他加了一把柴火,问:“下可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齐桦道:“只单凭一封手书断然不能证明本王有罪。况且人已经死了,若是没有其他的证据,这罪本王不能认。”

齐思淼道:“下说得也有道理。既然这样就劳烦下随着臣走一趟,是否有罪,我们分说分说就清楚了。”

齐桦哈哈大笑起来,嘲笑着:“齐大人,亏你也在监管这刑部,这多年来办案的程序都没搞清楚吗?本王是什么份?是随便跟着你说走就走一趟的吗?你若有圣旨,那就当下拿人,你若没有圣旨,那就给本王滚!本王就在这等着你,看你何时能请到圣旨!”

齐思淼自然是没有圣旨,他虽然可以借着调查西梁的事过来查问,可是断断不可能就不分青红皂白的拿人。他本以为齐桦是个软弱可欺的,想着吓唬吓唬就跟着走了。这时候给他抓到牢里面,那事就好办了。只是没想到,竟然没得逞。这齐桦毕竟是做过皇帝的,拿出款儿的时候还有几分样子。

齐思淼自然不肯如此就落败,他绝对不能无功而返。

第224章 永不停歇(九)

面子上的功课必须要做足,齐思淼恭恭敬敬给齐桦行了一个礼说:“臣刚才唐突了,还请下恕罪。只是事关重大,臣也不得不按照朝廷的法度做事。臣已经派出了三百精兵,驻守在下的府邸周围保护下的安全,还请下行个方便。”

齐桦抬眼看了看他说:“从前不是已经派了些人保护本王的安全吗?怎么本王的安全如此重要,这又多加派了三百人来?”

齐思淼道:“下,此为多事之秋。下的份又尊贵特别,臣自然是忧心下安危的,还请下恕罪。”

齐桦自然知道他是否恕罪和这三百精兵是否来“保护”他毫无关系,既然如此他偏偏就不让齐思淼消停。齐桦道:“本王不恕罪,这三百人在本王的府门外可以,不过不要让本王瞧见。若是瞧见了本王见一次打一次。你也知道本王份尊贵,打几个奴才还是使得的。”

齐思淼更加低眉顺眼地说:“这是自然。既然是来保护您的,自然不会让您有任何不是。若是他们有任何冒犯您的地方,别说打一顿了,杀了也不为过。”

齐桦洋洋得意,说:“这可是你说的,别到时候杀光了来问本王要人。”

齐思淼心头一紧,他真有一瞬间以为齐桦真的能把人都杀光了。只是他又马上回复了理智,他真的是多虑了。他点头笑道:“下还有什么吩咐吗?臣一并给您办了。”

齐桦装模作样地想了一番说:“哦,本王想起来了。外面那些看门的狗本王可不管饭。若是饿了就让他们到主子那去讨食去。”

齐思淼继续笑着说:“这是自然,请下放心。绝对不会破费您府上任何的银钱。”

齐桦不再说话,挥挥手示意齐思淼下去。

齐思淼直到出了门上了马车才把脸上已经入面具一般的笑容舒展开,他揉了揉已经笑僵了的脸孔,心中火气甚大。平时这齐桦不出声不言语的,怎么今天倒是摆起谱了。难道真的是死期将至也要过过干瘾了?齐思淼虽然心中不喜,但是一想到齐桦那可以预见的下场,心里也就略感安慰了。既然如此,让一个秋后的蚂蚱多蹦两天如何。

一直在齐桦下府外摆小摊卖馄饨的小贩在齐思淼走后就立刻把这府里发生的一切都如实禀告给乐天公主了。

乐天早有准备,只是没想到齐思淼按耐不住子动作还能如此之快。最让人恶心的是他竟然用了王灵的那份手书。乐天公主觉得这简直是她人生里翻下的最大的错误,办了的最大的错事。真是恨透了自己。她唤了边的侍女说:“去给清雨传话,让她方便的时候到公主府一趟,记得,要悄悄的来,不要让人看见。”

乐天公主在这边布置好以后便去了张府。

豫离正在后院看着新来的几个伶人练功夫,忽然听有人来报乐天公主驾到,赶紧出来迎接。

自从她嫁入张府后就很少看见乐天公主,今能瞧见竟然有些故人相见分外眼红的感觉,她连忙按照从前宫里的规矩行了大礼道:“豫离参加公主下。”

乐天赶紧上前搀扶着说:“豫离姑姑何苦与我多礼。”

豫离受宠若惊,连忙说:“公主下怎可对奴婢用平常的称呼,还请用尊称,折煞了奴婢了。”

乐天故作生气的样子说:“如今是世道真是变了,各个都要和我生分了。我就是偏偏要我啊你啊的,豫离姑姑能拿我如何?”

豫离也知道乐天自幼调皮,连女皇陛下都教不好的,她又能有什么办法。所以见怪不怪也就依了她了。

让座后,乐天公主道:“豫离姑姑好兴致,这伶人调教的真是不错。这看着各个都是能舞刀弄枪的了。”

豫离笑着说:“公主见笑了。奴婢从前入宫前曾学了几拳脚功夫,现在无事可做就买了几个伶人调教。不过毕竟都是唱戏的料子,她们练的也都是些画架子。连花拳绣腿都谈不上更别说拳脚功夫了。”

乐天自然是看不出来,只觉得几个女孩子练习地有模有样的,看上去还厉害的。她尝了口桌上的点心说:“豫离姑姑这里的点心最好吃,我还想着从前豫离姑姑给我们几个孩子做的点心呢。我那府里的可是比不上这些。今吃了这点心,就想到姑姑往的好,想和姑姑说些体己话呢。”

豫离自然会意,对着那几个伶人说:“今先到这,都下去休息吧。”

待众人走后,乐天才对豫离说:“姑姑,今我来是有事相求。”

豫离自知近朝中发生了什么,乐天不会在这样关键的时候无来由的上门只是为了喝茶叙旧,毕竟是看着长大的孩子,便问:“公主可是为了西梁的事来的?”

乐天点点头。

豫离压低声音说:“别的奴婢不清楚。可是有些事可是在妇人之间都传开了的。听说齐思淼府上有个谋士,叫什么陆德的。别看他叫这个名字,其实是个最没用德行的。他总是去找得一位青楼里的娘子曾经是奴婢这几个伶人的教习师傅。从她那传出来的是,这陆德给齐思淼出了个主意想借着西梁的这件事把您府上和桦下府上一网打尽。”

乐天自然也猜到了齐思淼是抱着这样的心思,不过听了豫离如此说倒是更加确认了自己的想法。

见乐天忧心,豫离决定也不做隐瞒。她再次确认了四下无人之后才说:“公主,奴婢这话可就只说一次,若是后有什么公主千万不要把奴婢给透出去。”两人几乎是在耳语,声音小到只有对方才能听到,可是再谨慎不过。

乐天点头道:“姑姑请放心,万事有我承担。”

豫离道:“我家里那位虽然奉了密旨,但是这些子他神色匆匆,再加上近发生的大小事,奴婢猜想他是去查西梁的案子的。那奴婢听他喃喃自语的时候透出了一个名字,赵嗣之。只是不知此人与案子有什么关系。公主可还要想想其中的前因后果才好。”

乐天想,这赵嗣之一向是个墙头草。在最初争夺太子之位的时候他可是铁了心要站在那个傻子齐元爽一边的,可最近又和齐思淼走得近了些。这案子能和墙头草有什么关系。不过既然奉密旨查案的张彬都提到了此人,那就不得不关注一下了。

豫离继续说道:“另外,奴婢还想到一件事。护国夫人的嫡亲孙女可是在桦下府里?”

乐天想了想说:“姑姑说得可是霜容边的那个侍女?”

豫离点点头,又略微思索了一会才说:“自然是她。不过现在提起她来也并无什么大用。只是万一到了无法挽回的时候,公主切勿忘了请护国夫人出手帮忙,能留住一些骨血也是好的。”

乐天公主沉默了。她知道豫离和她一样,已经预料到最坏的结局了。只是能把这样的话说得如此透彻的人不多,能冒着风险说出这话的人,是真的心疼她,心疼四哥哥的。

乐天公主起深深作揖道:“多谢豫离姑姑。”

第225章 永不停歇(十)

乐天公主从张府出来后,心中总觉得事有些微微的不妙,脑中竟然转出个想法,如果保不住四哥哥,保住他的一双儿女也好。

乐天赶紧把脑中这个不吉利的想法挥去,上了马车,吩咐道:“回府。”又想了想补充了一句:“回王府。”

齐元爽为了和乐天公主成婚,在请奏了女皇之后,把自己的府邸修建得很是气派。为了匹配上公主的份以及为齐家提高地位,他也被封了个王。乐天公主平里称呼他都是“诶,你,他”的,今天竟然忽然转了子,问了府里的侍从:“王爷呢?”

府里的侍从见惯了乐天公主对齐元爽的理不理,忽然见她用如此尊称竟然有些不习惯,一时愣了一愣。乐天公主居高临下地看了那侍从一眼说:“去叫齐元爽过来,本公主在这里等他。”

这时候侍从才反应过来,不错,这才是乐天公主嘛。

这府里的侍从竟然都和齐元爽一个样子,各个成了jiàn)皮子。乐天公主心中也不知作何感想。

不多时,齐元爽气喘吁吁地跑进堂屋了,看见乐天在内一脸的兴奋,也顾不得仪表,高兴地打着招呼:“公主今天怎么过来了?你说说我这也没有准备。待会留下来用膳吗?我吩咐他们去做。早知道公主来,我今天就不出去了。”

齐元爽连珠炮一样一口气说了一车的话,他似乎是想趁着刚见面的这功夫能多说几句,这样免得待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又没机会和乐天公主说话了。他想留乐天在府里,可是也觉得没什么希望,不过还是真心实意地挽留着。

乐天公主并没有如齐元爽想象一般摆出一副臭脸孔,而是难得的用近乎温柔地语气说:“怎么跑得满大汗,你先坐下,我们好好说几句话。”

齐元爽有些受宠若惊,不太习惯乐天对他这样,可还是依着乐天所言老老实实地坐下。他掏出帕子擦了擦脸上的汗珠说:“方才按照公主的意思去查了查案子,没什么太大的收获。听了有家里的侍从来报说公主来了,不敢让公主久等,就马不停蹄地赶回来了。”其实在齐元爽的心里他有一点惊慌,他怕如果他不赶紧回来,乐天说不准就又走了呢。

乐天心中有某一处地方第一次有了一丝松动,不过还是赶紧说了正事:“查案子的方向有什么进展?”

齐元爽想到前乐天公主告诉他要查地声势浩大,但是不一定非要查出些什么的话,摇了摇头说:“我去查了,但是也没查出什么错漏出来。只是公主告诉要一直查下去,这我也是丝毫不赶耽搁的。”

乐天公主也不想同他绕弯子了,直接说:“你去查查五年前的谋反案子。犯人先放一放,自有齐思淼去忙活。你去查那时候牵扯的主审官,尤其是出于世家子弟的主审官更要详细排查。”

齐元爽挠了挠后脑勺,有些不明白。不过乐天公主今天倒是耐心了很多,解释着:“与西梁勾结之人也许就会在这批人里。”

齐元爽不知道乐天公主从哪得来了这样的消息产生了这样的结论,不过他相信乐天公主比自己聪慧很多,路子也比自己多了太多。既然她都这么说了,肯定是没错的。乐天公主虽然不喜欢自己,可是总不至于害他吧。退一万步来说,就算乐天公主要害他,他齐元爽也认了,总比乐天公主完全忽视他强。

他重重地点点头说:“行,我这就去查。”齐元爽刚要转离去,又回头看了看乐天,试探地问了句:“那公主……”

乐天淡淡地说:“我还要去四哥哥那看看。”

齐元爽脸上略过一丝失望,不过还是附和着说:“那待会我派几个人跟着,保护公主安全。我先走了。”

乐天公主今竟然没有拒绝齐元爽派的人跟着,齐元爽知道了已经高兴了。他不敢奢求什么,就这样平平静静地过着也好。

乐天公主到了齐桦的府外就觉得异常,府门外多了她不熟悉的士兵。她又差人驾着马车在绕着齐桦地府邸转了一圈。果然不出所料,这些兵丁把整个齐桦的府邸都围得严严实实。乐天公主也不与这些人多周旋,而是又回到了正门,想进去看看四哥哥。

没想到门前的一个兵丁拦住了上前通报的侍女,一把推开她,吼着:“去去去,这不让进人。”

那侍女是自宫里就一直跟着乐天公主出来的,也是见过了大场面的人。她这辈子还没受过这样的委屈。那侍女亮出了腰牌说:“睁大你的狗眼看看,乐天公主驾到,你们还敢阻拦?”

那兵丁听了是乐天公主的名号,思索了一下,连忙陪着笑脸说:“这位姐姐,咱们有眼不识泰山。只是这公主是尊贵,可是咱们家王爷也尊贵。王爷让咱们在这守着,咱们也不敢动弹不是。”

在车架里的乐天听了,大概猜到了他们口中的王爷是谁,也不动声色,看前面的人怎么应对。

那侍女毕竟是在宫里待过的,怎么可能被这几句话就镇住,冷笑了一声说:“王爷尊贵?可我知道这里面住着的可是皇嗣下。什么样的王爷都没有皇嗣下尊贵。若是你们几个不让公主进去也可以,拿出陛下的手谕来。只要看到陛下的手谕,公主自然是没有陛下尊贵,我等自然回去。”

那兵丁想了想说:“好姐姐,我们只不过是办差的,您别难为我们不是。若是今天公主进去了,回头我们可就不好交代了。”

乐天公主从车里轻轻撩开帘子说:“咱们家王爷不是派了些人来保护本公主的吗?怎么现在有挡路的狗不知道驱赶,还要等着本公主说话吗?”

那些气元爽的亲随听了立刻明白了乐天公主的意思。冲过去上去就是给那守门的几个兵丁拳打脚踢一番。附近驻守的人听见这边有动静也都赶过来看。

乐天公主颇有威势地从车架里下来,扫视了一样围过来的人说:“怎么?如今本公主探望自家哥哥还让你们这些腌货拦着?识相地就退出去,若是敢再前进一步,本公主倒是要看看你们的脑袋那个王爷能不能保得住。”

那些兵丁面面相觑,乖乖地退了回去。

乐天到了府中,见了齐桦,只觉得他又憔悴了许多,一想到今自己带来的消息,更是心里难过。齐桦把齐思淼来过的事大概和乐天复述了一遍,只是有些担忧的说:“如今你为了我算是与齐思淼撕破脸皮了,不值得。”

乐天公主全然不在意,道:“与齐思淼的这张脸皮早晚要撕破的。这是这厮欺人太甚,竟然敢正大光明地欺负到我们头上。再怎么说你也是陛下亲封的皇嗣,他这样做难道不怕世人说他僭越?”

齐桦略带温和地安慰道:“妹妹也不必动怒,他之所以这样做也是有理有据的。如今我被划定成与西梁勾结的待查之人,他把我的府邸圈起来,我竟也不能说什么。”

乐天心中明白,如今齐氏强大,王氏微弱,就连四哥哥也被赐了齐姓。只是她不愿多说,免得再加重彼此的伤心。

齐桦问道:“妹妹今来怕不是为了闲坐的吧,是有何事?”

第226章 永不停歇(十一)

乐天将这几从豫离、齐元爽等各处收集到的消息大致和齐桦说了一遍。

齐桦心中了解,只道:“妹妹为了我的事已经够尽力了,其他的就全凭借天意了。我等不必过于纠结了。”

乐天虽然也心知齐桦此话有理,可她仍然不愿意放弃。她把总之一直怀疑的那个人说了出来:“我对五年前涉及到四哥哥的那个案子也略微查了查,那时候的主审官之一,又是世家子弟,而且现在仍旧在朝中得势活跃之人,四哥哥可想到此人是谁了?”

齐桦道:“难道你是说赵嗣之?”

乐天点点头:“当年为了保母帝顺利登基,这赵嗣之出了不少的力气。他当年可谓是母帝边的近臣,有很多你我都不能知道的事,这赵嗣之可谓是一清二楚。西梁能对我朝局势如此清楚,必然有个可靠的做内应。这人的消息肯定是要无比灵通而且准确。这样的人该是谁呢?若说只是泛泛之辈,我可不会相信。”

虽然乐天分析的头头是道,可是赵嗣之为什么要这么做呢?为了钱财?他如今的地位也不低,钱财赏赐并不会少。为了野心?无论他辅佐的是齐思淼或是齐元爽,将来一旦成功也是有从龙之功。无论从何处看,他都没有为了西梁铤而走险的理由。这不明摆着放着阳关道不走偏去走那独木桥吗?

关于这一点,乐天也没弄清楚,所以才让齐元爽去查。只盼着那愚钝的蠢人可以查出点什么。若不然真等到奉了密旨的张彬把案子呈上去的时候,乐天也不知道有没有时间做了准备。

乐天前脚进了齐桦的府邸,后脚就有人告知给齐氏淼了。

齐思淼大喜:“正愁没处找乐天公主的错处,她自己倒是送上门去了。那桦下的府邸现在是众人唯恐避之不及的地方,她乐天还偏偏往上去撞。兄妹深?我才不信。八成是早就和齐桦暗中勾结,此时怕事败露而去商量对策去的吧。”

陆德在一旁附和着说:“大人,此乃天赐良机。能否抓住这个机会就看大人愿不愿意狠下心思了。”

齐思淼看了一眼边的谋士,对他愈加尊敬说:“愿闻其详。”

陆德摇着手中的折扇,慢悠悠地说:“大人现在应立刻前往宫中请旨,就说已经查到桦下通敌谋反的证据,请旨搜查桦下府邸。”

齐桦有些犹豫,道:“可我毕竟没有真凭实据,陛下能应吗?”

陆德道:“这就看大人的本事了。我们这位陛下对自己的帝位最是看重,若是有人威胁到她的帝位,哪怕是亲生儿子,她也不会手软。大人只要抓住这一点,让陛下起了疑心,我料想陛下是会应的。”

齐桦赞同道:“好,就依先生说言。”

关于这一点陆德说对了一半。

齐雅对自己的帝位着实看重,她当初取得帝位的原因就是要拥有这天下至高无上的权利,她要拥有这权利去保护她想保护的一切。只是时过境迁,她似乎有些忘了想取得帝位的原因了。但一旦踏上了这条路就再也不能回头了,她被推动着一路披荆斩棘终于坐上了这个至高无上的宝座。

只可惜,无论她对外界如何说,表现出来如何顺理成章。可在她内心的深处总有一种隐隐的不安。她是女人。从古至今从未有女人可以称帝。她是拥有了帝位不是继承来的,不是夺来的,而是谋划来的。她改了朝代,更改了年号,可是她是以什么样的份继承的帝位呢?

无论是夫传妇还是子传母,都是从未有过的。她敢于开这个先河,可她仍旧觉得这名不正言不顺。她心中隐隐约约藏着的哪一点担惊受怕,平还藏着的严实,可最怕有朝一被人揭开。若是揭开了,那是一道很深很深,难以愈合的伤疤。

宫里,齐思淼觐见女皇陛下。

“启禀陛下,臣已经查出与西梁有勾结之人,只是臣为保证据确凿不污蔑一个好人,特来请陛下旨意准许臣带人搜查他的府邸。”

齐雅看着齐思淼心中有些安慰,这人还是能办事的,若是以后这江山传位给他也未尝不可。她道:“朕既然已经命你处理此事,为了找到证据搜查府邸的事自然是可行的,不必特意来同朕请旨。”

齐思淼面露为难说:“请陛下恕罪。只是这人的份不同一般,若无陛下旨意臣不敢擅自做主。”

齐雅心中略过一丝霾,还有他齐思淼不敢的事吗?问道:“是谁?”

齐思淼缓缓道出:“皇嗣,桦下。”

齐雅眉头皱了皱不可置信地问:“你是说桦儿?他同西梁人勾结什么?你是搞错了吧。”

齐思淼随机应变,道:“臣也希望是搞错了。只是此处有手书为证。”齐思淼说着把那封伪造的王灵手书呈给齐雅,接着说:“王灵在狱中写下这封手书。他供人,桦下曾经指示他与西梁人串通,并且在灵王爷起兵时由西梁人在边境共同出兵。如此一来,陛下将会自顾不暇,无法再顺利登基。那么桦下的帝位可保。桦下曾经承诺,若是大事可成,他愿割让边境七座城池给西梁人做谢礼。这就是如今西梁人夺得的那七座城池。”

齐思淼这理由倒是说得天衣无缝,前后符合逻辑,只是全凭他一张嘴果然不足以取信于女皇。

齐雅看着那手书,只觉得越看越生气,一把将手书拍在桌子上,厉声道:“简直是一派胡言,朕一个字也不信。”

齐思淼赶紧跪在地上说:“臣也不信。只是如今证据在此,并有灵王爷的供述,臣不得不小心谨慎。臣不能看着陛下的千秋基业被毁于一旦。陛下,自古以来为谋求皇位而做出大逆不道之事的皇子不再少数。若是真无此事,臣愿请罪领罚。只是臣此去只是为了证明桦下的清白,若是无事不是更好吗?”

齐雅犹豫了。

当年出了谋反一事的时候他就怀疑过齐桦曾经参与到谋反案里。可当时不是已经查无实据,证明桦儿并未参与吗?不对,若是真的无事,这么多年他让一个有戴罪之的王灵住在自己府里干什么?这不是引火烧吗?桦儿,你到底在隐瞒朕什么!

“查,去给朕好好查!若是查出有罪,皇子与庶民同罪,朕绝不姑息!”

“臣领旨。”

得到齐雅的首肯之后,齐思淼拿着圣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带着人马火速冲进齐桦的府里。正巧此时乐天公主还没离开,齐思淼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乐天见齐思淼带人进来,起初并不知道他手中已经求得圣旨,便挡在前面说:“我当是谁?这不是齐大人吗?怎么本公主只是来探望一下自家的兄长还劳烦了你如此的兴师动众亲自前来查看?”

齐思淼笑着说:“公主真是说笑了。本官虽然才疏学浅,可每里要忙碌的事也不少,也没多少闲工夫看您和桦下诉说兄妹谊。今本官来是有正事要办的,来人,宣读圣旨!”

第227章 永不停歇(十二)

齐思淼带来的人宣读完圣旨后,乐天一脸不可置信的表说:“这不可能,母帝不会如此的!齐思淼,你胆敢伪造圣旨!”

齐思淼把那圣旨双手奉上给乐天说:“公主请看,这圣旨可是陛下亲笔的。您看看这字迹可有错?况且,搜查皇嗣府邸这么大的事,没有陛下的亲笔圣旨,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来行此事?”

乐天一把抓过那圣旨,仔细地看了看,果然是女皇的亲笔。她脚下一软,显些摔倒在地上。旁边的齐思淼一把将她捞起来,狠狠地说:“公主,请先休息吧。”说着将她丢给旁边的侍卫。好在乐天公主边有人护着,要不然这一推准保会让弱不风的乐天伤得不轻。

齐思淼手下的人见已经无人碍事,便纷纷冲进桦下的府里开始大肆搜查。满府里鸡飞狗跳,侍从和侍女吓得四处乱跑。杯盘狼藉,杂乱不堪。一时间哭声喊声尖叫声混杂在一起,皇嗣府里呈现出久违的闹。上一次,还是要去出游登山的时候吧,那时候王灵和王德妃都还在。齐桦苦笑了一下。

齐桦的左右早就站了两个人将他控制住。他一言不发只是安安静静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切,仿佛他活着的原因就是等着这一刻一样。他平静的不能在平静,终于可以走到尽头看到结尾的解脱。只是不知道他的这本故事讲完以后,他还会不会有一丝丝留恋。不,他不会了,如果人生是这样,他宁愿从来没有经历过。至于别人,他管不了那么多了。

他有些哀怨地看了一眼乐天,只是不知道乐天这些子常常往他的府里跑会不会给她带来什么麻烦。他的从小便最疼惜的妹妹,他曾经是发誓要好好保护这个妹妹的。没想到,事到如今却是这妹妹在为自己东奔西走地四处求告。怎么换成是她来保护他了呢?他的命从来都不要紧,只求不连累乐天就好。可是最终,他想保护的人,他一个也都护不住。

正在此时,早有人拿了一叠不知是什么东西送到了齐思淼面前:“禀告大人,这是从桦下书房中搜出来的。”

齐桦看了过去,那是一叠信,只是他从来不记得他的书房里什么时候有这些信了。这些年来同他交好的人实在太少,更没有人与他书信往来。亦或是乐天偶尔差人送来个纸条,他也都是看后就烧了,从来没有保存下来的痕迹。齐桦摇摇头,心道,若是想栽赃陷害也不用些更高级的手段,竟然方法还是这么老。不过有时候,老的方法还真的就奏效的。

只要有人想害你,那就必然要狠狠地害你。不管是真是假,总有办法让他们口中所说变为真。无人去在意真相如何,大家只是想知道自己愿意相信的那个真相。

齐思淼翻了翻那些信,在齐桦面前炫耀一般抖了抖说:“桦下,证据确凿,此时还有什么可说的吗?”

齐桦轻蔑地看了齐思淼一眼说:“加之罪何患无辞,你若想做些什么总归是有办法的。”

齐思淼道:“既然下如此明白事理,那就请下随着臣走一趟吧。这次臣手中可是有圣旨的,下不会再质疑了吧。”那他前来曾被齐桦羞辱了一番,这仇他记得。

齐桦看了一眼满脸不安的乐天说:“前面带路。”

随后,府里的人看了齐思淼使出的眼色,把府里一干人等无论主子还是仆从全部都抓了出来。正在后院吃着点心聊着闲篇的霜容公主也在这时被几个粗手粗脚的兵丁从那小亭子里给抓了出来。她和自己的弟弟以及庶母们如带在的羔羊一般被击中到了庭院里。她的弟弟吓得哇哇大哭,她自己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只是刚才还艳阳高照的天,忽然下起了瓢泼大雨。

她不是这天下除了乐天姑姑以外最尊贵的公主吗?怎么会被如此对待?从小生活在蜜罐里的霜容被吓傻了,她在慌乱中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影,她觉得那人能救她,她大喊:“姑姑!乐天姑姑!”

乐天看到那狱中瘦小的影,她奋力冲过去拦在霜容和兵丁中间,她记得,就算四哥哥真的保不住了,她也要保住他的一双儿女。那更加较小的佩儿也学着乐天的样子拦在了霜容的前。这是她的小主子,她誓死也要追随,也要保护的小主子。

兵丁见状不敢动手,齐思淼走过来,他的头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把伞,全然没有被淋到的痕迹。他隐藏着嘴角的得意,悠悠地说道:“公主,您是想保护逆犯吗?”

乐天公主此时被雨水拍打,早没了往的雍容华贵,和这满府的人一样都显得有些狼狈,可她威势不减,抬高了声音说:“逆犯?何来逆犯?虽然本公主不知道你搜出了什么,可这满府的人都没有被定罪,你就要拿去发落了吗?”

齐思淼笑道:“许是公主许久不出来,不懂得这律法了。谁说齐谋要拿人去发落,我只不过是要把这满府的人都带去询问询问而已。这点律法上可是写得清清楚楚。”

乐天清楚律法,她知道此时她无力阻止,便说:“既然如此,桦下份尊贵,他的家人也不该被如此对待。你大可以将他们软,何必一定要拿人!”

齐思淼知道乐天已经退无可退,哈哈大笑说:“公主,您也太天真了吧。桦下犯得可是谋反和通敌卖国,任何一项罪名都够他五马分尸了。这府中的人?今拿了他们也是看在桦下的份上,否则我今杀了他们也无人敢说半个不字。”最后的一句他是在乐天耳边轻声说的,不过乐天听后却是浑不自觉一般颤动了一下。

那是威胁,来自魔鬼的威胁!

正在乐天还想做最后的挣扎的时候,齐元爽撑着伞略显蹒跚地跑过来了。他材略胖,跑起来总是会喘着粗气,而且会满头大汗,就算在这样有些清冷的下雨天也一样。他颠颠地跑到乐天边,给乐天撑了伞,说:“哎呀,公主,你让我好找啊。府里的饭都做好了,都等着你用膳呢。”

乐天有些讶异地想,就算你是来解围的,也不用找个“喊你回家吃饭”这样的理由吧,多破坏气氛。果然是个呆子。乐天给他使了个眼色,齐元爽清了清嗓子说:“那个,这个西梁的案子陛下命我一同查看的。你自己说办就办了,也不提前知会我一声,这不太合适。”

齐思淼看了看眼前这个搅屎棍子一样的蠢材说:“既然知道是陛下命你我一同查办,你也来了,圣旨想必也看到了。就请你将公主先请回去,这些府里的人我还要带走呢。”

齐元爽看了看后的人说:“哦,这些人啊,带走吧。公主咱们回家吃饭了。”

齐思淼轻蔑地看了他们一样,挥手一喊:“带走!”

那些被大雨淋湿的人就这样被人像赶着上了囚车。

乐天公主瞪圆了眼睛,眼睛里喷出的怒火似乎是要把齐元爽吃了一般:“你……”

第228章 永不停歇(十三)

齐元爽赶紧捂住了乐天的嘴说:“走走走,咱们回家吃饭,回家说。这乱糟糟的。”

乐天几乎是如被绑架一般被带回了府里,她气不打一处来,一眼也不想再看见齐元爽。乐天一句话不说,她很想质问齐元爽为什么要带她出来。她不指望齐元爽帮她,可是更没想到齐元爽竟然欧单子帮倒忙。但乐天心里也清楚,这样的理由她自己清楚,若是自己被卷进去,齐元爽也会被牵连。换了是她,或许在那个时候也会做这样的选择。

齐元爽像是做错事的孩子一样,很乖觉地站在一旁,等着乐天公主训话。可他没想到的是,乐天公主竟然一句话也没说。

两人对坐无言,只听窗外噼噼啪啪的雨声。

雨下的真大啊,不知那府里的人现在都是什么光景了。四哥哥的一双子女还那么小,忽然被仍在这暴雨里会是什么样子。

乐天公主忽然想到,或许哪天自己也是这样的惨状呢?竟无声地留下一行泪水。

“公主……”齐元爽想着自己该解释点什么,可又不知道从何说起。他看见乐天早就泪流满,他从未见乐天公主哭过,他不知如何是好。他只能把脸悄悄地扭过去,不看她,她应该不喜欢被人看出这样的脆弱吧。

乐天哭泣不止,齐元爽放在桌上一个帕子,轻轻地推过去,他仍旧没看乐天一眼,只淡淡地说:“哭吧。我没能耐,护不住桦下,但是我想护住你。你要怨恨,就怨恨我吧。”

乐天公主看了看那桌上雪白的帕子,她讨厌眼前这个人愚蠢笨只懂阿谀谄媚,可她几乎也从未了解过这个人。她拿起手帕试了试泪说:“四哥哥是母帝的亲生儿子,母帝不会……”

乐天公主也疑惑了,她怎么能知道呢?王柏也是齐雅的亲生儿子不是也照旧给发配黔州了吗,现在不知生死。至于早就离开的大哥和二哥,那时候的发生的事疑窦重生,民间或宫中早就是议论纷纷。她又怎么能确定女皇真的能顾及母子之呢。乐天一阵胆寒,自己虽然是嫡公主,可她不也是如一页在暴风雨里的扁舟一样,岌岌可危吗?

齐元爽似乎很肯定地说:“不会的。女皇不会如此的。公主宽心。”他又说:“我今前去找公主回来也不全是为了避祸,而是我真的查到了些什么。想问问公主,或许有用。”

“谁?”乐天的眼里闪现出一丝光芒。

齐元爽道:“赵嗣之。虽然不太肯定,但是他的可能比较大。手下的人找到个老妇,她从前是赵府的接生婆,她说赵府的公子在出生的时候就气血不足,没想到还能活到这么大。她说的那个公子便是赵嗣之。”

乐天追问道:“这老妇是怎么找到的?”

齐元爽解释说:“前些子这老妇怕是过不下去了,去寻到了赵府想让赵府的人看着从前的分接济她一二。只不过,她去的时候赵府的家仆都换人了,没人识得她,她就被赶出来了。她一时气愤,就逢人就说,结果就这么透露出来了。”

齐元爽没说的是,这个老妇现在就在都城最大的楚馆里帮忙洒扫,齐元爽是听了那里的姑娘如讲笑话一般给讲出来的。乐天多半也能猜到这故事的来源,只不过是不愿意戳破罢了。两厢便宜,各自不耽误。

乐天想了想说:“既然如此,倒是可查。只是这件事齐思淼未必不知道。他若是知道,现在还从不去找赵嗣之的麻烦,可见他们之间是真有什么勾当。这倒是给你个反咬他的好机会。”

齐元爽见自己终于能派上用场,心里高兴,当即便说:“好,我这就去会会赵嗣之。他齐思淼都敢抓桦下,我齐元爽抓个赵嗣之还不是手到擒来!”

乐天看他那火急火燎的样子就生气,提高了声音说:“坐下!前脚桦下出事,后脚你就去找赵嗣之开刀。到时候母帝只会觉得你们是为了争权夺利而互相使得伎俩。要做就要把事做实,一把将齐思淼拉下去。把消息放出去,自然有张彬和清雨在查。我料定这几会安生些,按照他们的智计,这些时也够用了。”

齐元爽恍然大悟:“就依照公主的意思办。”

果然,张彬在茶馆里就听到了关乎赵嗣之的风言风语;同样,清雨也有了消息。

张彬早就对赵嗣之有所怀疑,这下更是觉得此人大有问题。只是他封着密旨行事,一下子也不好马上拿人,只能等到证据确凿禀报女皇,请圣山裁决。

赵嗣之有什么秘密?

赵府内,管家匆忙来报:“大人,原来在赵府内的那个接生婆娘不见了。”

赵嗣之大惊:“她不是在楚馆帮忙做事做得好好的吗?怎么没看住人?”

管家也同样惊慌失措道:“听底下人来说,前些子她来过咱们府上讨要银钱,但是府上的人没搭理,就给赶出去了。小人听了这事赶紧去找她,可是楚馆里的人说她早就叫人给接走了。”

“什么接走的?”

管家道:“听说是她的什么远方亲戚过来寻了。说是那亲戚发了大财,把她接回去孝敬。”

赵嗣之觉得此事有诈。平里只听说过混不下去的亲戚来投靠发达之人,从未听说过自己发达了主动找穷亲戚去接济的。连亲生父母都不愿意供养,何况是一个什么远方亲戚的孤老婆子。只是在这个节骨眼上,找到原来赵府的人干什么?

管家想了想说:“不过大人可宽心。从前知道内的人也都死绝了,这接生婆娘是不知道内的才留到了现在。小人想着该是没什么问题的。若是不放心,小人即刻派人去找,找到了就收拾干净。”

赵嗣之揣度片刻道:“不可。且不说现在人是不是已经被带走当成饵只等我们上钩,就算她是真的被什么亲戚接走了,此时也不可轻举妄动了。这时候一动不如一静。西梁那边的真实况如何了?”

管家道:“今早刚得到的密报,西梁那边败了。沈将军果然宝刀未老,再西加上旁有个齐朗做军师,西梁大军支撑不住了。”

赵嗣之深吸了一口气说:“既然如此,我们也该做些准备了。今晚就行动,先把重要的物件都运出去。若是事态不好,我等即刻动。”

“是,小人明白。”

正在这时候门口有人通报:“齐思淼大人到。”

赵嗣之连忙问:“他是一个人来的,还是带兵来的?”

那人答:“齐大人只带了两个随从并未多带人来。”

赵嗣之心中稍安,道:“请他到主厅稍作,我随后就到。”旋即给管家使了个颜色,管家马上下去办差。

赵嗣之换了一衣裳才出来待客,见到齐思淼状若无事般拱手道:“齐大人今怎么有空前来?”

第229章 永不停歇(十四)

齐思淼见赵嗣之入内并未起,只说:“我素来是个闲人,不如赵大人一般贵人多忘事。上次我赠与赵大人的折扇你可还喜欢?”

赵嗣之闻言,赶紧屏退众人,道:“既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齐大人不妨大开天窗,你希望我如何做。”

齐思淼不紧不慢地说着:“齐某就是喜欢和赵大人这样的爽快人说话,总好过拖拖拉拉半天不明白来意的。你知道,陛下可是有明旨命我来调查西梁勾结一案。除了我还有齐元爽也参与其中。不过按照陛下的心,我等不妨揣测下,除了这两拨明面上的人,暗地里肯定也有会有别人来查。赵大人的秘密可就马上要公之于众了。”

赵嗣之此时倒是不着急,缓缓地说:“我的秘密?齐大人想必早就猜到一二。如果大人愿意大可以拿去给陛下邀功,今过府怕是还有用到赵某的地方。”

齐思淼见赵嗣之自觉事将漏却也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便换了一种策略说:“我与赵大人素来无冤无仇,赵大人想做什么那是您的事。只是我眼下最要紧的事想必赵大人心里也清楚,若是赵大人肯助我一臂之力,其他的事我们好商量。”

齐思淼当然指的是齐桦和齐元爽与他共同竞争太子位一事,他始终在这场角逐中没有放弃。更何况如今自认为抓到了赵嗣之的把柄,又觉得他背后的实力不可小觑,可不是要好好利用一番才行。齐思淼心中早就盘算出几个方案,如果赵嗣之肯,他不介意在适当的时机游说女皇割让几个城池给西梁。待他登基以后,再抢回来便是。

他把自己的心意全都写进了栽赃齐桦的手书上,真是毫不掩饰。

赵嗣之在此时也毫无选择。齐思淼能拿出他的一把用作信物的折扇,那么想拿出别的什么证据也是大有可能。赵嗣之隐藏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见到些曙光,他怎么能在此时功亏一篑。就算西梁败了,他也想回西梁去,那里才是他的家。

齐思淼道:“赵大人莫不是还想回西梁?”

赵嗣之闻言,手中一抖,杯盖碰到了茶碗发出了轻微的乒乓声,赵嗣之默默不语。

齐思淼继续说:“赵大人可别忘了,如今西梁王风头正胜。无论他这次大举进攻我朝是胜了还是败了,他都是西梁的王。若是后陛下出一道诏安的旨意,再做些封赏,那他这个王就算是做得名正言顺了。若是赵大人此时回去,也不知西梁有没有立嫡立长的规矩,那西梁王该如何想?”

赵嗣之一直想着眷恋故国,可从未想过他如今份尴尬。人人都道西梁的世子在大照病死了,这才让西梁王顺理成章的继位。可若是那个本应该病死了的世子又活着回去了,那西梁的朝中必然会掀起一场动乱。就算世子有意隐瞒份,可西梁王能放过这位世子吗?

况且,赵嗣之从小就生活在大照,生活在赵府,究竟哪里才是他的家?

赵嗣之深深叹了一口气,天下之大竟然无容之处,也真是可悲可叹。

齐思淼道:“赵大人也是好心计。当年找了个傀儡做世子在人前晃悠,而这真世子却被当成赵家的亲子养大。也不知道故去的赵大人知不知道这些年来都是替了别人养儿子。据说赵大人的亲子体弱多病从小就被放在思淼里养着,这西梁人也是诡计多端,也说送来的世子多病,需要有人代替着出家。后来人人都说代替世子出家的那个小和尚死了,赵大人的亲子活了。啧啧啧,真是其事。”

赵嗣之虽然不表露,可后背早已经是一冷汗。他虽然早有准备,但是被人当面戳穿过往的秘辛,终究还是会紧张一番。当年他若不是赵家的亲子一出生就被送进寺庙,他怕是也没这个机会代替那个孩子进入赵家,后面或许也不会惹出这么多是非来。

这些年他一直在朝中搅弄风云,试图颠覆朝廷。可他做的这一切如今看来只是为他人做嫁衣。他也并没有那么西梁,毕竟他只知道那是他的故国。可是他想坐拥天下却是真的。他曾经想过拥立齐元爽,他便是那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只是如今这条路怕是要止步不前了。

他赵嗣之就到此为止了吗?不,不能。

赵嗣之终于缓过神来,说:“齐大人既然知道了这么多,就将赵某扭送了吧。赵某无话可说。”

齐思淼道:“赵大人不必心急。听齐某把话说完。如今只要赵大人再帮我做一件事,从一以后你我两不相欠。”

“什么事?”

“乐天公主。”说着齐思淼从怀里拿出一份奏折继续说:“我这里已经拟好一份奏折,只要赵大人再誊抄一遍就可以了。”

赵嗣之看了说:“你是要把五年前的案子再翻出来?这么说灵王爷不仅是桦下指使的,乐天公主也参与了?简直是无稽之谈。”

齐思淼笑得很是轻蔑:“无稽之谈?齐某还以为赵大人最擅长做这些无稽之谈呢。如若赵大人不肯,那我就把另一份奏折呈上去。齐某知道,您是是早就豁出去一条命了,不过,世人哪有想死的。若是赵大人真的豁出去了,何必安排人收拾细软呢?”

这时管家刚好进来对赵嗣之耳语了几句。

赵嗣之只觉额头上青筋暴起:“你!你竟然派兵埋伏在我府周围?”

齐思淼说:“齐某奉旨查案,所有人只要有嫌疑都查得。怎么赵大人,哦不,西梁世子,您尊贵到比桦下还要尊贵吗?若是如此,齐某即可去请旨。”

赵嗣之看了看那奏折说:“好,我即刻写这折子。不过,我只管写折子,后面的事你若处理不好,那你我一同陪葬。”

齐思淼温言道:“赵大人不必担心,后面的事已经都准备。那齐某就不打扰赵大人了,告辞。”

齐思淼走后,赵嗣之跌坐在椅子上。他这一辈子总以为可以得到点什么,总以为自己可以摆弄棋局,没想到最终却是那个被人当做棋子玩弄于鼓掌之中的人。若是早知如此,心甘愿地做一个棋子就罢了,何必还要给他当下棋人的畅想和奢望呢?老天啊,总是如此捉弄人。

赵嗣之依言写了奏折呈上去,张彬那边关于赵嗣之的事也调查的查不多了。只是赵嗣之快了一步,矛头直指乐天公主。

次,乐天公主被召入宫。

乐天见女皇边只有子芮,便预感不好。子芮此人最搬弄是非,因着她曾经被齐桦拒绝而厌恶齐桦,因着乐天公主与齐桦交好而厌恶乐天。她是个自有一逻辑之人。

女皇今召见乐天并不在平的寝或是庭院,而是在她平里批阅奏章的承乾。乐天公主更觉得事不妙。

她如等待宣判一样等待着。

第230章 永不停歇(十五)

齐雅指了指一份奏折对乐天说:“你看看,这上面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

乐天看到的正是赵嗣之那一份奏折,心中觉得不好,连忙跪下说:“母帝,这上面说得没有一个字是真的。”

齐雅道:“朕信你不会谋反,可若桦儿参与了,难道你不会帮他?”

乐天道:“儿臣相信四哥哥没有反。”

齐雅有些失望地看着乐天说:“你果然还是在帮他。不必说了,下去。”

乐天不清楚是什么意思,可见女皇已经起,乐天赶紧扑上去说:“母帝,请相信儿臣。儿臣没有反,四哥哥也没有反,母帝切勿被小人蒙骗啊。”

齐雅看都没看乐天一眼,冷峻地说:“公主累了,送她回府休息。”

齐雅自然相信,乐天是不会参与到谋反中的。只是她不相信齐桦也从未参与。帝王之家的母子之如此的寡淡,她这么努力拼命去保护的孩子,最终要同自己作对。真是笑话,真是滑稽。至此,她不介意只有乐天一个女儿,其余的狼心狗肺之徒,通通杀了又如何。

正在此时,外面有宫人来报:“启禀陛下,护国夫人前来请见。”

齐雅想着,她很久没来了,便说:“请进来。”

护国夫人一脸的忧虑,见齐雅正在气头上,便挑了个便宜话说:“老奴多未见陛下,心里想的紧,所以特来请安。”

齐雅微微一皱眉说:“你与朕生分了。”

护国夫人连忙改口道:“刚才奴婢见了乐天公主出去,面带忧色,也不知道是不是女孩子心思大了,想的事多了。若是主儿应,奴婢愿意劝慰几句。”

齐雅每次见到护国夫人都能想到过去儿时无忧无虑的子,心中觉得妥帖,说:“你算是她的长辈,说几句也是应该的。都是做娘的人了,还那么不知轻重。看来是小的时候朕把她给宠坏了。今你来怕不是只是给朕请安的吧,有什么话直说吧。”

护国夫人也不藏着掖着,施了一礼说:“主儿,奴婢的孙女曾伺候着霜容公主。如今霜容公主受到牵连,为奴婢的本是应该跟着主子的,只是奴婢年岁大了,还是想着自家的孙女有些舍不得,想来求个。”

齐雅想了想说:“你是说佩儿吗?她不是跟着霜容吗?出什么事了?”

子芮在齐雅耳边提醒了一句,齐雅才想起来,前些子桦下的府邸被抄家,所有的家眷全部都被抓进监牢了。她喜欢的霜容也是进了监牢的。只是她从未想过让霜容也受到伤害,没想到覆巢之下焉有完卵,还是受了牵连。

齐雅道:“霜容还小,甚是无辜。稍后朕写一份手谕,你去把她接出来,还在宫里养着。佩儿从小就和霜容一道长大的,自然是要跟着的了。”

护国夫人心中有数,自然拿了手谕去接了霜容和佩儿出来。霜容一脸愁容道:“夫人,我的父亲还在牢里,皇祖母没说要一并放了她吗?”

护国夫人心中有千言万语,可不知从何开口。她是看着自家小姐被如何一步一步bi)成如今这个样子。连世家小姐都如此,何况是皇家的公主呢?若是怨怼,那就只能怪命运。她缓缓地说:“公主啊,从此以后你心里眼里便只能有你的皇祖母了。如此才能安安稳稳度过一生。”

霜容或许是不解或许是不愿,只是摇摇头说:“可我心里还是惦念着父亲。如果不能与家人在一起,即使享受荣华活着也没什么趣味。”

护国夫人道:“皇祖母也是公主的家人啊。”

霜容道:“可皇祖母为何不拿父亲当家人呢?”

护国夫人连忙捂住霜容的嘴说:“公主,这话可不能乱说啊。当心让人听了去,又惹出祸端来。”

霜容公主轻轻拨开护国夫人的手说:“多谢夫人好意,只是以后的路,我还是想自己选择。去哪,我自己定。”

佩儿紧紧握着霜容公主的手说:“公主,奴婢陪着你,奴婢会一直陪着你。”

护国夫人看着自己的孙女对霜容公主如此深义重不知是喜是悲。可她深知,若是有一天齐雅遇难了,她也会如此紧紧跟随齐雅的。

赵嗣之虽然上了折子,齐思淼也准备了完全的证据,可都抵挡不住女皇对乐天公主的信任。乐天公主这棵大树终究还是没有被撼动。同样,躲在乐天后的齐元爽自然也是安让无恙。可相比之下,齐桦就没有那么幸运了。

他被褫夺“皇嗣”封号以及去了国姓,被贬为“安王”被发配到荒芜之地。

安王,是一个极其具有讽刺意味的封号。女皇意在告诫他,让他安分守己老老实实,别再有不切实际的幻想。被恢复了本姓的王桦,带着家眷被人驱赶着前往封地。

出发那天霜容从寝宫里跑出来了,求告着:“皇祖母,皇祖母,孙儿想和父亲一起去封地。”

齐雅问:“你可知道,你这一去便没有了金尊玉贵,也没了锦衣玉食。那荒芜之地苦寒,你可还要去?”

霜容答:“皇祖母待霜容极好,霜容知道。可霜容还是想和父亲在一起,请皇祖母准许。”

齐雅心中微凉,果然还是养不熟的孩子啊。她挥了挥手说:“既然这么想去就去吧。”

这时佩儿起跟着霜容一起向宫外的方向走去。齐雅心中略加安慰,她的佩儿也是这样对自己不离不弃的,霜容果然是好命。

虽然没能保证王桦,不过张彬也查出了赵嗣之的真实份。

赵嗣之实则西梁世子,当时偷梁换柱骗过了赵家的人,以赵家嫡子的份潜伏在朝堂中多年,为西梁输送了很多信息和报。赵嗣之见事败露,又惧怕即将要承受的刑罚,当晚便找了个根白绫吊死了。

同时,沈平大败西梁,大照又恢复了往的安定。

只是齐思淼及时从中抽,最多被训斥了几句办差不利,其余全无伤害。

清雨除了查到赵嗣之的罪证同时还抓住了朝中很多人的秘辛,只是她并未声张,只等着时机成熟才一一揭晓。

西梁战事虽已经平复,可大照与西梁边界的城镇却受到了重创。一时百废待兴,急需有人前来主事。

在沈平出征西梁时,除了边的军师齐朗以外,还有一人给他出了很大的力气。若不是胡杰所管辖之地能按时送来粮草补给,怕是平定西梁也没那么容易。

沈平回朝时,便请旨让胡杰主理西梁相关事务。齐雅早就有启用胡杰的意思,只是觉得没有很合适的机会,这次刚好顺理成章将胡杰重新启用。

齐朗自然也在平定西梁的战役中表现出了他的军事才能,回朝后便被指派为兵部侍郎。以他的年纪可以官居此位,可谓是显赫。这也算是给护国夫人的一个安慰。毕竟嫡亲的孙女随着霜容公主发配了,这过继的儿子总不能再亏待了吧。

西梁的事收拾起来并没有那么容易,看来胡杰的要做的事还很多很多。

第231章 重臣回归(一)

满目疮痍,哀嚎遍野。

无论以何种名义发动的战争都会造成流血,而流血最多的往往是最无辜的平民。

“老爷,给点赏钱吧。”

“老爷,你看这丫头怎么样,给两个馍你就领回去。”

西梁战事平定后,为重建被西梁攻占并捣毁的七座城池,朝廷特别在此处设立了抚西都督的职位。胡杰走马上任了。

他到任后的第一件事,不是看账簿也不是召集原有官员了解况,而是直接换了便装到街上行走。

他挑得并非城中的贫民区和棚户区,而是随意走了几个主要的街道。连明面上的主街都是这般形,更遑论那些看不见的地方呢。卖儿卖女再寻常不过,听说有些地方已经开始易子而食。

朝廷给的救济粮呢?

胡杰旁的一个小官吏答着:“朝廷给的救济粮都尽数发下去了,只是这灾民太多,远远不够啊。”

胡杰并不是没有想到有人利用战争大发国难财中饱私囊,可是那小官吏说的也是实。就算所有的救济粮全数发到灾民手中,面对如此庞大的灾民数量,那救济粮也是杯水车薪。种就要到了,若是此时种,来年就会大幅度缓解了。

自救,经历过战争的人必须要自救。

从前几个城池的守卫军为了抵抗西梁人的进贡,把众人都集中到城里。从前生活在城外的人,若是在城里有亲戚可以投靠还好说;若是没有,则只能暂住在朝廷给安排的救急棚里。可是西梁人侵入后,大肆烧杀抢掠,无论是原来城里的人或是暂住在安置点的人,谁都逃不过一场浩劫。

虽然最终沈平代领军队将城池收复,可收复以后的城里早就不成样子。军队在的时候还能留出点军用物资,军队撤走以后,留下的平民便无人管理。

这就造城中瞬间多出许多的流民。

他们没有住所,没有良田,没有差事。

饿着肚子的抢吃的,稍微有点力气的便去闹事。

平里民风淳朴,夜不闭户的城镇如今面对杀人越货都觉得见怪不怪了。

胡杰当即下发了指令:各自归家,返田耕作。

西梁大军虽然早被打退,可人有小股的军队来不定时地扰。可看到胡杰竟然如此正大光明的让百姓归家,而不是都集中在城池里东躲西藏,心里都不免疑惑起来。

他们早就被沈平的大军重创,又看到来了个天不怕地不怕的都督,再加上很久没有得到从大照传来的消息,一时间竟然摸不透这大照朝廷的底细。主帅只觉得其中有诈,连夜率领西梁的剩余部队返回西梁。

无论何时,总有穷人和富人之分,哪怕是在战争年代亦是如此。

虽然满眼是贫苦百姓,可仍旧有人能悬赏千金为自己的儿子治病。

胡杰揭下那张告示看了看,说是李员外的儿子得了怪病,找了很多大夫都看不好,所以写下这样一张告示。若是有人能治得了孩子的病,就赏千金给那人。

胡杰疑惑地问:“如今城镇中还有这等妇人?”

边的小官吏告知:“这李员外倒是个聪明人。西梁那边有苗头的时候就把家里的细软全都给运出去了,所以家中的财产才得以保全。再加上咱们这座城叛军没有真的攻打进来,李员外家算是没糟什么损失。只是这李员外平为人便小气,从不肯施舍,大概也是因为这个原因,他儿子才得了怪病吧。真是报应。”

胡杰叹道:“不肯施舍也不是罪过。他的土地田产也是几辈子积攒下来的财富,是否愿意施舍全看本人意愿,别人不可强求。另外,小儿何辜?更不该牵涉其中。”

那小吏听了连忙称是。

“李员外家住何处?我略懂医术,带我去看看。”

小吏本以为胡杰听了这李员外的事会大发雷霆,没想到他竟然是去给那家的儿子治病的,只觉得奇怪。可既然正主发话,他自然是要带路。

李员外府里的官家看胡杰面生,但又看他带了告示来,不敢怠慢连忙请进屋里来。

那李员外见有人揭了告示连忙出来迎接,见胡杰的样子不像是个大夫,心中疑窦重生。胡杰也不介意,问道:“我可否看看贵公子?”

李员外将信将疑地将胡杰请进房间,带到边说:“先生请看,犬子这病症可还有救。我等请了百十个大夫,皆是看了一眼就走了,都说没救了。若是先生能治了这病,我愿意付出千金。”

胡杰只见在那孩子的后脑长出了一块突出的球,果然是个奇怪的病症。不过他曾经在医术上看过相关记载相关治疗方法。他看了看那球,链接着头皮的部分不多,他拿出路上从药铺里借来的银针,在那后脑上找准位,施了一针。

众人屏气凝神,不敢多言。一炷香的时间,只见那瘤的颜色从粉红慢慢变成暗红,接着渐渐干瘪。

胡杰见时机成熟,猛地将那针从瘤上抽下来,果然,干瘪的瘤从小儿的头上脱落。不见一丝血色。

再去查看那小儿的头部,与其他孩童无异。

那李员外见了,大为称奇,连忙叩谢道:“神医再世,神医再世啊!您就是活菩萨下凡啊。感谢神医大恩大德,感谢救命之恩啊。我言而有信,必将千金奉上。敢为神医府上在何处,我三内便将千金亲自送到府上。”

胡杰笑着说:“好。李员外的承诺,胡某信了。三内便将千金送到都督府上即可。”

那李员外一脸的疑惑。

只见此时小吏一步上前,说:“这是信任都督胡杰大人,救了你儿子了。”

“啊!?”

李员外送来的千金均被用来购买了耕的种子。胡杰为感谢他的功德,还特别赐了匾额给他。自此李员外变成了远近闻名的大善人。

三年以后,直到胡杰任期已满,西梁人再无侵犯。胡杰所管辖的七个城池均恢复如往昔。

“好!好个胡杰!果然是个人才。朕没有看错。”

齐雅看到奏报后,心中大喜。

齐雅早就认准胡杰是个可用之人,只是从前暗流汹涌,他这种耿直的人不适应在其中。齐雅保护了这么久的一个人终于能派上用场,心中自然欢喜。她特招了胡杰入宫述职。胡杰不是贪功之人,只是把这三年来的紧要数据一一汇报,并说了些为七座城镇后续做得一些设想。

齐雅大为赞赏,只是觉得再把胡杰丢到西梁去便大材小用了。齐雅道:“可愿回京来?”

胡杰深行一礼说:“陛下若需要,臣定当鞍前马后。”

齐雅想,若是当胡杰在都城,怕是调查西梁勾结的案件也不会那么复杂了,一时感慨颇多,便说:“既然如此,就来给朕做宰相吧。”

胡杰听闻,面色如常,跪地道:“臣谢主隆恩。”

第232章 重臣回归(二)

任命宰相从来都是大事,一个新的宰相的任命可以说是朝廷的格局会有一次新的变化也不为过。

还没有等圣旨正式颁布,胡杰被任命为宰相的消息便不胫而走。

齐思淼听后大为慌张。在赵嗣之的案子后,他算是受到了重创。好在及时摘出来,没有被牵扯其中,不然别说如今的地位不保,就连小命还在不在都是个值得深思的问题。可一个被打趴下一次又一次,被贬斥了一遍又一遍的胡杰又被再次启用而且官拜宰相,这人果然深藏不露,不可小觑。

齐思淼清楚胡杰是不会站在自己这边的,可他会不会帮助齐元爽呢?

陆德总是会在齐思淼愁眉不展的时候献计献策。可是自从上次他提议一次扳倒乐天公主的事未能成功后,齐思淼对他的信任便大打折扣。可如今齐思淼也没有其他可用的人能顶上,因此面对陆德,他多少也是会给一些好脸色。

“先生如今有何计策应对?”

陆德自然知道,这胡杰不是自己能对付的人,可又不愿意失了差事,便说:“大人不必惊慌。陛下此时将胡大人启用无非只是在朝中放一根只属于自己的钉子。他既不是您的人,自然也不会是别人的人。您得罪过他,可得罪过他的人也不止您一个。今后在朝堂之上,只要井水不犯河水两厢便宜就好。”

齐思淼想了想,陆德说得也有道理。当初诬陷胡杰谋反的时候他齐思淼是首当其冲,可齐元爽在从前的种种事上也出了不少力气。若是胡杰真的记恨,也不该只记恨他一个人。朝廷上这么多人呢,谁和谁还没有点过节。再说了,事过去了那么久,谁知道以后如何。

只是齐思淼边确实无可用之人,如今朝堂上来了这么个“纯臣”以后的路还不知道如何走呢。

不过对于胡杰的回归,乐天公主倒是表现出极大的欢迎。虽然胡杰在表面上是一个三不靠的纯臣,可凭借乐天公主的了解,她觉得胡杰会在关键的时候站在王氏一边。只是若是胡杰早一点回来,自己的四哥哥王桦也不会遭受劫难,或许事就是另一番天地了。

无论如何,她仍旧觉得应该拜访一下胡杰,探探他的口风才是。

乐天公主这些年同齐元爽的关系有所缓和,大概也是带了点认命的质,也适当地接受了齐元爽的好意。二人育有一个女儿,不过乐天公主显然没在这上面展现出通常所见的母和母。

她虽然嫁到了齐府,不过在立场上,她始终却是支持着王家。这点也让齐雅颇为苦恼。齐雅虽然心里喜欢乐天公主,但是对于她不按照自己的安排来行事也颇有微词,母女之间多少会出了点嫌隙。

乐天公主并未在胡杰拜相入府的那几天去胡杰的府上,而是过了两个月,朝中的度稍微降下来了之后才前去拜访。

胡杰这些时接待了很多达官贵人,可是他似乎一直在等着乐天公主到来。

“臣给乐天公主请安。”

乐天连忙笑着虚扶了一下说:“大人快请起,您在母帝面前都不用行此大礼,何况是在本公主面前呢?今前来也无大事,只是恭贺胡大人官拜宰相。”

胡杰也并不与乐天公主多礼,只请乐天入上座。

几番寒暄以后,乐天公主终于把话引入了主题,说:“不瞒大人说,如今王氏的子孙凋零,我这心里也不好受。如今大人得到母帝的赏识,只是不知道是否能在合适的时机同母帝说说,将王氏的子孙赦免一二,也让天下的人都能知道齐氏和王氏是一家亲。”

胡杰思索了片刻,并未直接回答乐天的问题,而是反问:“公主是王氏之人还是齐氏之人?”

乐天心知胡杰话里的机锋,她道:“本公主自然是王氏的嫡公主,不过也是嫁入齐氏的媳妇”

胡杰摇了摇头说:“公主此言诧异。公主您自然是嫡公主不错,不过如今可不是王氏的嫡公主,而是齐氏的嫡公主。”

乐天只觉得一语点醒梦中人,如今的大权皆是掌握在齐氏的手中。她之所以还能做备受宠的嫡公主完全是因为母帝的喜,而她的先父皇早就作古多年了。乐天公主差一点就疏忽了,如今的国姓是齐,而不再是王了。

乐天公主赶紧问道:“既然如此,大人以为本公主该当如何?”

胡杰道:“公主如今多余的事不可做。陛下喜公主人尽皆知,可皇家并不比寻常家。寻常家里父母子女吵架顶多是家法伺候,打一顿,跪几天就解决了。可在皇家,这家法可就更严厉些了。”

乐天公主自然明白,在皇家的“家法”可是流放、杀头、满门抄斩的罪过。她的几位哥哥可不就是因为惹了自己的母亲而被处以“家法”的吗?

乐天公主忽然如醍醐灌顶一般清醒过来。她想到从前自己仗着女皇的宠做了很多逾矩的事,说了很多不中听的话,如今还能保住自己的人头真是万幸万幸。虽然胡杰并未明言,可是早就为乐天公主点明了利害关系,不得不说此人果然是个人才。乐天公主也明白胡杰之所以受到女皇赏识,并且一次又一次的保护和启用,不是没有原因的了。

齐元爽得知乐天公主去胡府以后,以为她是在为自己筹谋,心中欢喜。见了乐天公主回来,他赶紧上前迎接,迫不及待地问着:“那胡杰怎么说?可愿意助我一臂之力?”

乐天公主只觉得齐元爽是不是误会了他什么,不屑地看了齐元爽一眼说:“也不看看你自己是个几斤几两,那胡杰是什么人,怎么能把你看入眼里。你自己想想,你从前都对他做了什么?胡杰不在此时怪罪你给你找事穿小鞋,你就该千恩万谢。还想着让他助你?助你什么?”

齐元爽只觉得乐天公主在明知顾问,毫不掩饰地说:“当然是助我做太子啊。我要是做了太子你就是太子妃,来我当了皇帝你就是当之无愧的皇后。所以才要让那胡杰助为了啊。”

乐天恨不得给齐元爽一巴掌,大声骂道:“你也不好好照照自己是个什么德行,还要当太子当皇帝?胡言乱语!你想找死就自己去,别拉着我跟你一起!”乐天说着便带着自己的仆从离开返回公主府,再也不想看齐元爽一眼。

齐元爽早就习惯了乐天这一,每隔一段时间就要闹腾一次。不过见乐天这样,齐元爽还是开心的,肯和他闹腾总比冷若冰霜不理他强吧。他齐元爽还是满足的。

自然在胡杰的府上往来的人中自然不能少了这都城里另一个举足轻重的人物。那人也是能沉得住气的,也不会凑着闹来。几个月后,此人递上一封请柬。

第234章 重臣回归(四)

胡杰也顾不得多说话,一气呵成写出了一份请罪的奏折。

“快备车,我要进宫面圣。”

管家不敢耽误,赶紧让人准备了车马,直到胡杰踏上马车,管家也没弄明白自家老爷这来去匆匆的是要闹哪样。

齐雅此时尚好,御花园的工匠培育出了一年四季久开不败的莲花品种。把这莲花放到小缸里,刚好可以看金鱼“鱼戏莲叶间”。

虽然不如池塘里的看着畅快,不过倒是别有一番微缩景观的雅致。

她没想到这个时间胡杰会来,就吩咐着让胡杰到御花园觐见。

胡杰到了,当即跪地行了大礼道:“陛下,臣有罪,请陛下赐罪。”

齐雅有些纳闷,笑着说:“胡大人有何罪过呀。”

胡杰递出那个折子说:“臣为朝廷命官,不该狎ji),臣有罪,当罚。”

齐雅随手翻了翻那折子,只觉得那上面墨迹未干,温言道:“高发别人这可不像是胡大人的作风。”话音刚落,便有人已经搬了椅子来给齐雅坐着。

胡杰回道:“启禀陛下,臣并未高发他人。臣只是在自行请罪。沈大人邀臣去成园,只说是歌会。臣从未参与。待臣前去,沈大人便请了妙龄女子来作陪,臣当下就拒绝了。”

齐雅道:“既然已经拒绝了,还有何罪?”

胡杰道:“臣在成园看了半晌歌舞。从成园出来,臣才知道那些女子都是jiàn)籍,登入在册的ji)子。臣有罪。”

齐雅又问:“刚才朕说这不像你的作风是你素来不喜欢搬弄是非,不愿牵扯别人。这样一来岂不是成园的主人也会被牵扯了?”

胡杰道:“陛下,成园的主人虽然为朝廷效力,可他并不是朝廷在册的官员,因此无罪。”

齐雅清楚,胡杰今来这么一趟绝不是无缘无故。大约是沈成仁想拉拢胡杰,用了平常惯常用的方法,可是没想到这胡杰不吃这一。

沈成仁在成园里招待官员私自暗藏官ji)的事齐雅早有耳闻,只是从前沈成仁听到什么消息都会告诉她,她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渐渐的,齐雅发现沈成仁野心越来越大,在成园里得到的消息也从不对齐雅说了,如今又被胡杰给盯上了,真是天意。

齐雅道:“你的罪过朕已经知道了。成园的事朕也有所耳闻,今你先回去,朕自然会处置。”

待胡杰离开后,齐雅问边的清雨:“齐郎在何处?”

清雨想了想说:“前些子陛下给他的差事刚刚办好,今应该刚刚回到都城。”

齐雅笑道:“哦?看来他是没时间歇息了。去请他进宫。另外,上次北境进贡的那些虫草给护国夫人带去一些。”

清雨去办差的时候子芮刚好在边伺候。她虽然谈不上聪慧,可此人歪心眼多。见了胡杰一进一出,又见了清雨去请齐郎,多半是想到什么了。

她趁着为女皇查看羹汤的功夫,递了个香囊和几两银子给一个小宫人,那小宫人自然乖乖替她办差。

不多时,清雨带着齐郎入宫了。

齐雅将齐郎叫至一旁,单独奏对。

就在这时御花园里忽然一阵喧闹,齐雅皱了皱眉头说:“是谁在那喧哗?”

清雨连忙说:“陛下,是沈爷来了。奴婢们告知他陛下此时正有要事,可他不听,硬是要往里面闯。奴婢们在拦呢。”

齐雅道:“既然来了就让他进来,拦他反而没趣了。”齐雅说着示意齐郎从后面离开,不用与沈成仁打照面。

众宫人听了齐雅的命令纷纷让路,沈成仁大摇大摆地走进来,见了齐雅只是简单拱了拱手说:“陛下,我来见您了。”

齐雅看着沈成仁一脸怒气说:“你这是怎么了,有人欺负你了?”

沈成仁想了想,摆出一副千百媚,不人不鬼的模样说:“陛下,心里可还是有我?”

齐雅早就觉得沈成仁让人厌烦了,之所以留着他一是因为他在成园里能收集些报,还有些用处,二是因为多年的谊。

可如今看到他的脸,齐雅只觉得眼前此人与心中之人不可比拟。分明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齐雅忍着子说:“不会,你顾虑太多了。”

沈成仁想着子芮给他的锦囊中所说的话,也不敢怠慢,便说:“陛下,今我留下来陪着陛下可好?陛下已经很久没召见我了呢。”

齐雅安抚道:“朕近事多,没空看你。待朕得了空闲再看你。”

沈成仁依旧不依不饶,矫地撒了会不肯离去。

在脓疮没有完全溃烂的时候齐雅不会轻易动刀子,既然是这样,齐雅不得不与她再周旋一会。

齐雅松口道:“既然这样,今你就留在宫里吧。朕得空去看你。子芮,你送他过去。”

二人一离开齐雅的视线,沈成仁就开始对子芮动手动脚。看那样子,二人之间保持这种关系应该不是一两了。

子芮马上打开沈成仁的手说:“你是想死吗?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地方,什么时候。你想死别拖累我。”

沈成仁一脸坏笑说:“我死了?你可是要心疼的。你舍得?”

子芮不再同他说这些有的没的,连忙问:“我给你的锦囊你可看了?”

沈成仁从怀中掏出那个锦囊说:“这里面的吗?自然看了。不然我怎么会这么快就赶紧进宫了。”

子芮有些生气地说:“给你锦囊是让你早做防备,谁让你冒冒失失就进宫了?后面怎么办?”

沈成仁颇为不在意地说:“这些来看我不顺眼的人多了去了,你看哪个把我怎么样了。胡杰?我好心好意请他来,他倒好,掀我老底是怎么着啊。”

子芮连忙捂住他的嘴说:“你可小点声吧。到了,进去读书写字耍牌做点什么都好,别再惹是生非了。”

沈成仁恋恋不舍地看着子芮离开。

子芮刚刚从那屋子里退出来,一个人影迅速闪过,动作之快,任何人都没发现。

沈成仁在坊间的名声可谓是臭气熏天。他的成园里成年都有妙龄绝色女子。

从前他是从人牙子处采买女子带到家里来练习歌舞,后来他竟然大起胆子直接到都城外的郊区随意抓捕尚有姿色的良家女子。

无论是未出阁的黄花大闺女还是嫁为人妇的小媳妇,只要是有几分姿色的他来者不拒。

若是碰到家里有些钱财的,便那俩钱来赎人,若是没钱的那女子进了成园就别想出去。

沈成仁可谓是无恶不作。

可他颇有势力,一些当地的官员为了攀附他自然是将这些事能瞒则瞒从不上报。齐雅虽然有所耳闻,不过闹得也不大,更何况沈成仁还有用处,便也没多管。

近,齐雅的态度变了。胡杰又刚好在此时把事捅出来了,既然这样,那就只有铲除佞这一条道路了。

只是有人到了强弩之末还不自知,真是可悲可叹。

第233章 重臣回归(三)

“老爷,外面有人送了请柬过来。”

胡杰接了管家呈上来的请柬,只见上面的字迹轻挑潦草,再看落款,便心中有数。此人能亲笔给他写个请柬也算是给足了他面子。胡杰把请柬打开一看,原来是沈成仁请他三后到成园去参加他的歌会。

沈成仁从前请齐元爽到成园议事,多是用了这一点借口。不过为了胡杰的到来,他还特意购置了一批新的舞女和歌女排练了新的歌舞准备着迎接胡杰到来。

胡杰笑着自言自语道:“只听说过诗会,茶会,这歌会还是第一次听说。看来是胡某孤陋寡闻了,原来这都城里现在已经有这么多好玩的事了。”

管家见了是沈成仁的请柬,自然是不敢怠慢的。不过他也一向知道沈成仁的为人,朝中也好,坊间也罢,对此人的风评一向不好。管家总觉得自家老爷品行高洁,此人与之是格格不入的。不无担心地问了一句:“老爷,恕小人多嘴,平里去成员的人和老爷都不太一样。”

胡杰好奇地问:“哪里不一样?”

管家道:“都是些酒囊饭袋,中饱私囊之徒,和老爷不一样。依小人看,这成园老爷还是别去了。”

胡杰笑着说:“本来我还犹豫,不过你这么一说本老爷我还真要去看个新鲜,瞧个乐子呢。”

沈成仁架子大,想见胡杰可又不愿意亲自屈尊到胡府上来,便想了这么个主意让胡杰去找他。胡杰被启用后,一时间炙手可是多少达官贵人都挣相结交之人,沈成仁平里对别人可以视而不见,可是对胡杰却不得不多看一眼。他想出这么个法子,顾全了自己的面子,同时也是要看看,那胡杰到底是不是个可为他所用的人。

沈成仁想,若是胡杰来来,那就还有商量的余地;若是胡杰不来,他在女皇边可要好好吹一吹枕边风了。

没想到三后胡杰真的如约而至。

沈成仁亲自到大门迎接说:“胡大人能到此地,真是让沈某顿感蓬荜生辉啊。”

胡杰一直以为沈成仁是个不学无术之人,他确实也是个肚里没有墨水的人。不过大概是跟在女皇边时间长了的缘故,这沈成仁近几年认识的字多了,偶尔也能说出几句文雅的话来。

胡杰笑着:“沈大人邀请,胡某怎么能不来呢。只是这歌会是什么,胡某从未见过,到时候不要闹出什么笑话才好。”

沈成仁一把搂住胡杰的肩膀把他往屋里带说:“哎呀,走走走。这歌会可是我独创的一种新奇的玩法,别说是你胡大人刚从外边回到都城,就连这都城里面的大小官员都不一定见过呢。正好今天,请你来看看。都说你有文采,到时候也给我指点指点,帮我改进一二。”

胡杰连忙笑道:“哪里哪里,承蒙沈大人邀请,胡某今天能大开眼界了。”

胡杰被让进屋里,安排到了主宾的位置上。他刚毅落座,早有几名婀娜的女子上前为其斟酒布菜,并软糯糯地说着贴心话。胡杰对成园里的事有所耳闻,不过这第一次体验还是颇感新奇。他道:“沈大人,胡某可是熟知律法的,官员如此怕是不妥吧。”

沈成仁料想胡杰是惜自己的名声,便说:“哎呀,是我疏忽了。来呀都撤了。”一声令下,那些女子飘然而去,就像从未来过一般。胡杰一拱手,表示谢他体恤。

沈成仁对着管家挥了挥手,接着丝竹之声响起,七八名妙龄舞女翩然而至。载歌载舞,在场中央舞动着躯。

沈成仁敬了一杯酒给胡杰说:“胡大人,可还喜欢?”

胡杰回敬着说:“胡某常年在外,没什么见识。何况沈大人府里的舞女各个都有如天人之姿,胡某只觉得是极好的。”

沈成仁哈哈大笑说:“胡大人别急,这只是开场小菜,后面还有更好的呢。待她们轮番上场,沈大人再好好品评一番才是。”

胡杰只是笑而不语。

三四个舞蹈看罢后,胡杰道:“此次沈大人只邀请了胡某一人吗?”

此时的沈成仁已经有三分醉意,点着头说道:“自然。这歌会从来都是只有沈某看得上的人才能参加的。若是人太多了,打扰了我们多无趣。胡大人若喜欢就经常到这成园里坐坐。沈某这别的不敢说,不过乐子还是有的。”

胡杰笑着说:“承蒙沈大人抬了。”

沈成仁办了这么大个场面如果不说几句正经话就白瞎了这个银两了,趁着有几分醉意,晃晃悠悠地来到胡杰面前,搂着他的脖子说:“胡大人,你知道我的,别的没什么大本事,只是讨得了陛下的欢心。不过我也知道,虽然这朝中众人表面对我阿谀奉承,可是背地里都巴不得我早点死。他们都说你胡杰是个最刚正不阿的,你说我,你说说,你跟我说说,我有什么错处?”

沈成仁自知这些年来仗着女皇的宠得罪了不少人,大大小小的也做了不少的错事。他想着胡杰是个从乡下来的土包子,在朝中也没有什么势力。和自己一样,只不过都是女皇偏了一些而已。若是能和胡杰搭上关系,那以后万一有什么事,也好有个人能给自己搭把手。

沈成仁在盘算着自己的后路,刚好胡杰就在这个时候出现了。沈成仁把胡杰当场天上派下来的救星,他想好生供着胡杰,只怕他不肯。

不过沈成仁的算盘打得噼啪直响,胡杰似乎全然没有听到耳朵里。

胡杰依旧笑着说:“沈大人若不是触犯了朝廷的法度,便无错处。”

沈成仁也乐了,说:“你这话说得好。叫什么来着?哦对,叫滴水不漏。也就是说我犯了法,就有错处了?”

胡杰道:“无论是谁,触犯了朝廷的法纪都是有错处的。”

沈成仁点点头道:“胡大人,如今你备受陛下抬。我知道,她在政事上用得上你。到时候要是真出了事,你可是要多替我美言几句才是。”

胡杰仍旧不动声色地说:“沈大人说笑了,如今最能在面前说得上话的还是您。如果您都没办法的事,其他人还能有什么办法呢?”

沈成仁就算再笨也听得出胡杰是个油盐不进的人了,只觉得今天的酒都灌道了狗肚子里去。又喝了几壶,看了几场歌舞,算是把今的事给结了。

回到府里,胡杰也是有些醉醺醺的了。管家看来连忙上前扶住说:“老爷,您到成园里吃了多少酒了,怎么都醉成这个样子。”管家搀扶着胡杰道卧房,而胡杰却一路嚷着说:“书房,书房,扶我去书房。”

管家无奈地说:“都什么时候了,还要去书房。”可他自然是拗不过自家的老爷,只能听令把他送进书房。

到了书房,管家刚刚把门关好,胡杰便瞬间清醒了一般,低声道:“来,研磨。”

管家诧异:“老爷,您没醉?”

第235章 铲除奸佞(一)

齐郎得了女皇的旨意自然是会尽心办差。

他很早就听说过小沈将军当年带兵到成园抓捕那些假和尚真打手是何等大快人心。此次同沈平出征更是见识了沈将军的威武,更是对整个将军府充满好感。

齐朗从宫中出来,马不停蹄地直奔将军府去见沈平。他将今女皇召见他的用意同沈平说了一遍。

沈平思索了一阵道:那沈成仁作恶多端,只是若不是触碰到陛下的底线怕是这次也只是雷声大雨点小罢了。”

沈平果然对齐雅很是了解。无论齐雅对沈成仁有多厌恶,只要他还是长着那张脸,齐雅早晚有一天会消气。

齐雅如今虽然贵为女皇,可是她如所有人一样,若不是发生在自己上的痛处,她怕是很难感同受。

沈平不想当年发生在小沈将军上的事在齐郎上重演。当年小沈将军虽然是战死沙场,可若不是报有误,粮草不足,结果有可能大不一样。

不过当年的事已经无可考,眼下是帮助齐朗才是正经事。

齐朗深知沈平的用意,便虚心请教说:“依沈将军的意思,现下该当如何?”

沈平道:“你且先派些机灵聪慧的悄悄去都城外搜集沈成仁的证据。在面上一定不要显露出来,伺机而动。”

齐朗深以为然,点头称是。他又说:“沈将军……”

“何事?”

齐朗想了想,一拱手道:“多谢。”

“不必多礼,去吧。”

齐朗其实想说,若是沈将军有空可到府里看看家母。只是长辈之间的事他也不必多言。护国夫人寡居多年,想必心里也是有想念的人吧。

对于沈成仁的事可谓是人尽皆知,本应该是不用太费力气便可搜集到证据。只是沈成仁提前得到了消息,自然要做好准备。他派了一群打手到他曾经去过的都城郊外,若是发现有人敢说什么便上去阻挠。实在无法阻挠的,等到了晚上也是要好生将那人收拾一顿。

这样的事出了几次,也就再没有人敢说沈成仁的不是了。这给齐朗收集证据带来了诸多困难。

正在这时,护国夫人带着一个贴的侍女来了。此女名为小玉,是三年前才入齐府的,护国夫人见她干活爽立就把她留在边当侍女了。护国夫人当时把她留在边的时候也没想到这个其貌不扬的小玉竟然还在查办沈成仁的案子上有大作用。

“给老爷请安。”小玉道。

如今齐朗是这座齐府内唯一的男主人,虽然他年纪不大,但是整个齐府由他来当家。

齐朗疑惑地看了看护国夫人问道:“娘,您带这女子来是为何事?”

护国夫人由众人搀扶着坐到主位上说:“你先别急,听听这孩子说些什么。小玉,把你昨晚对我说的话,在这再说一遍。”

小玉上前,弓了弓子说:“是。”接着娓娓道来。

“奴婢从前是都城外郊区平村的人,因为家里实在是过不下去了,所以奴婢到都城里谋个差使,这才有幸到护国夫人跟前伺候。在奴婢进了护国夫人府里一年后,奴婢的姐姐到了出嫁的年纪,便由家里人说亲给定下了隔壁村庄的一个姓张的庄稼汉。本来子都选好了,可是那姐姐出了家门就再没有回去过,家里人怎么找都没找到。直到三天前奴婢上街采买,才在胭脂铺看到了我姐姐。”

齐朗觉得此此事不简单,便道:“继续说下去。”

只听那小玉继续说:“此时我姐姐打扮妖艳,开始奴婢并未敢认。直到她主动叫了奴婢的小名,奴婢才知道她真的是我姐姐。可我们姐妹刚想时候几句话,她就被后面跟上来的两个壮汉给带走了。”

“可是绑着走的?”齐朗问。

“那倒没有,”小玉回答:“那两个对我姐姐并未动粗,相反还很恭敬。可是奴婢看得出,那两人虽有保护姐姐的意思,但是也有胁迫之意。我姐姐只深深看了奴婢一眼,就走了。奴婢远远地跟着他们,看到我姐姐进了成园。奴婢听说过那成园里都养着些年轻的女子,再加上那看到我姐姐的装扮,所以奴婢想她该是两年前被抓到成园去的。”

齐朗问道:“你怎就知道她是被胁迫去的,而不是自愿去的。”

那小玉哭诉道:“奴婢的姐姐虽然只是乡野村姑,但是也知道礼义廉耻的。况且当我姐姐已经定了亲,何苦再到这里面趟这浑水?再者说如果她是自愿的,那为何后面那两个壮汉一直跟着她,见了我们说话就赶紧上前阻拦?”

齐朗觉得这小玉说得有理,分析问题倒是也能抓住关键,便点了点痛殴继续询问道:“后来呢?”

小玉接着说:“后来我就赶快回到府里,想着怎么把姐姐救出来。可奴婢自知份低微没什么本事,左思右想还是在昨把这件事告诉了太夫人。太夫人听后让我今和老爷禀报。”

齐朗点点头。

护国夫人摆了摆手示意小玉下去后才说:“朝中的事我虽然不便多问,但是我跟着陛下这么多年了,她的心思我多少是能知道一二的。如今陛下特意下了密旨让你去调查那成园的事,想必是动了要铲除成园的心思。能为陛下做事自然是好的,只是为娘想提醒你,虽说现在成园那边闹的不像样子,可还在陛下的控制范围内。若是这次不能一招把成园铲平,怕是来成园死灰复燃的时候对你不利。”

护国夫人顿了顿,继续说:“为娘有私心,既想让你建功立业,又想保你平安。这次让小玉来也是看你苦于收集不到证据,给你送上点实证。可是为娘也想让你知道,你若搜集的至少这样的小事,那成园绝对不是你可以撼动的。”

齐朗明白,护国夫人和沈平将军所说的是一个意思,他请教道:“刚才我去了沈将军府上,沈将军也是如此对儿子说的。只是儿子不明白,伺机而动,要等到什么时候才算是机会。”

护国夫人听到“沈将军”三个字,手指微微颤了颤,可她面上不显,只是说:“这机会便是等到这沈成仁自己惹恼了陛下的时候,那时候你手里的这些证据就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齐朗有些焦急地问:“可那要等到什么时候?”

护国夫人宠溺地拍了拍齐朗的手说:“儿啊,自古成大事者都是忍字当先。别说你了,当年陛下也是忍过多少个夜夜夏秋冬,才有如今的成就。即便是到了现在,又有哪一天不是在忍耐呢?”

齐朗道:“儿子明白了。”

齐朗被说服好好忍耐,可沈成仁却不是个能耐得住子的主。若是他老老实实的,也许这次也能让他侥幸逃过一劫,可他偏不。

这便是人若想找死,神仙也拦不住。

不过沈成仁在临死前也做了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第236章 铲除奸佞(二)

那沈成仁算是死皮赖脸的才留在宫里,可是他左等右等却不见女皇驾到,心里生气便觉得要亲自去找她。

他气呼呼地走到承乾,发现女皇平批阅奏章的宫里已经空无一人,正在纳闷,忽然一个小宫女急匆匆地走过。沈成仁抓住那宫女问:“陛下呢?陛下去哪了?”

那宫女不敢得罪沈成仁只说:“陛下已经歇息了。”

沈成仁认出那宫女是平里给女皇打理小厨房的,看她手里还端着食盒就知道这宫女一定在说谎,他一把扯过那宫女,抬手摆开架子说:“你敢跟沈爷我说谎,看沈爷不抽死你!”巴掌刚要落下,那宫女赶紧跪在地上说:“饶命啊饶命啊,奴婢不敢说。”

沈成仁放开那宫女笑道:“你不敢说,怕是陛下责罚你吧。可是你要是不说,那沈爷就让你看看你还有没有命等到陛下责罚。”说着沈成仁就要开打。

那宫女吓得赶紧说:“陛下不太舒服,王太医正在给她诊治。刚才叫了奴婢送去点暖胃的羹汤。”

沈成仁听了就生气,心想,这么晚了,叫太医能诊治什么?便随手抢了那宫女的食盒向齐雅的寝宫走去。那宫女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最后只能不远不近哆哆嗦嗦地跟着沈成仁。

到了齐雅的寝宫,子芮和清雨两人站在门外,见沈成仁过来,清雨上前一步说:“沈爷,陛下已经歇息了,若是有什么事明在来吧。”

沈成仁道:“清雨,你敢拦着我?爷我这手里可是给陛下的暖胃羹汤,若是耽搁了,让陛下体不舒服,那这罪责可是承担不起的。”

清雨上前,接过那羹汤说:“劳烦沈爷送过来,奴婢这就个陛下送去。只是今陛下龙体欠安,且已经有王太医入内诊治,沈爷大可放心。此时陛下怕是已经歇息,还请沈爷尽快离开不要扰了陛下。”

沈成仁哪受过这种窝囊气,他进齐雅的寝从来都是旁若无人长驱直入,如今竟然遇到了拦路虎真是世道变了。他气得不行,一把推开清雨说:“滚开,今我倒要看看,陛下如何休息。”

这时,从寝宫两侧出现了两队侍卫把沈成仁团团围住。沈成仁没想到能遇到这架势,不过他仍然不松口,摆出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说:“怎么?清雨,你现在胆子大了,是想把我给杀了吗?来啊,杀啊。就怕你杀了我,明陛下也不会放过你。”

清雨款款上前道:“沈爷多虑了,我怎敢随意就喊打喊杀。只是陛下已经歇息了,您硬是要闯宫,这宫外的侍卫职责所在,无论是谁都会上前阻拦的。”

这时子芮对着沈成仁使了个颜色,沈成仁知道今天是讨不到便宜了,便说:“好,今我先离开。明我亲自到陛下面前把这事说了,看你们一个个的还有没有命。”

沈成仁走后,齐雅听了外面没了动静,才对王太医说:“今辛苦你了。只是闹了这么一出怕是王太医您的名声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呢。朕给你赔不是了。”

王太医连忙跪地说:“陛下折煞老臣了。老臣只是一个行医之人本是没什么用处的,如今能助陛下看清一个人也是臣的用处了。为君尽忠,本不该考虑太多外之事的。”

齐雅心中稍有宽慰,点了点头说:“你的心意朕会记着的。今为免节外生枝就委屈你在宫里住下了,明一早朕差人护送你回府。”

“臣谢陛下,臣告退。”

沈成仁闹了这一出以后自然是不高兴,连夜出宫回到成园。因为这心里的这点憋屈,他想着一定要闹腾出点事才好。在他眼里齐雅算是“移别恋”了,他要使小子,你不见我,我还不见你呢。

不过沈成仁的本事也就那么大,用来用去也就那么几招。他自从那天被女皇拒绝入内以后,便在一气之下干脆不进宫了。无论齐雅怎么召见,他就是有各种理由不去进宫。他觉得齐雅一定会着急,一着急就会向着办法来哄自己,那样她的目的就达到了。

只不过这次齐雅的耐好像比平时还要长,自从那次事以后,这都大半个多月过去了,齐雅也没下什么安抚的旨意,更不用说赏赐些奇珍异宝来哄骗他回去了。他每在成园里饮酒作乐问,看着歌姬和舞姬唱着歌跳着舞,没什么新鲜的花样,烦都烦死了。

一天,他腾一下坐起来,想了个新主意。

“贾大哥!贾大哥!”

他想起了从前在戏班子时候那个贾大哥了。

那大汉来了后,问:“沈爷,今天又要玩什么新鲜玩意?”

沈成仁百无聊赖地说:“什么玩意都不新鲜,这酒也好,这歌舞也好都腻了。贾大哥你可有什么新主意?”

贾大哥想了想说:“我一个草莽出,在玩乐上根本就不在行。沈爷都想不到的,我更想不到了。若说我在行的,也就只有cāo)练把式而已了。”

沈成仁听了灵机一动说:“这个倒是不错,不如我们今天就来玩这个如何?”

贾大哥挠了挠头说:“沈爷,您不是想让我教那些姑娘们练功夫把。我看她们一个个滴滴的样子怎么着也不像是能练出功夫的人啊。这个恐怕不行。”

沈成仁伸手揽着他说:“贾大哥,你还真是粗人的心思。那些歌姬舞姬都是我花了大价钱买回来,又请了最好的乐师调教出来的,怎么能让你领去练武功随意糟蹋了呢。这练武功还是要找男人才行。”

贾大哥狐疑地看着他不明所以。

沈成仁道:“你还记得我们曾经那一群小兄弟吗?我看那时候你带着他们练武就很好嘛。”

贾大哥连忙摇着头说:“不行不行,那时候很是猖狂。结果当年不是被小沈将军给一锅端了吗?后来您不是也说不让咱们练武功,只养些歌姬舞姬逗乐吗?这要是再弄些家伙事来,不知道还要招惹什么祸端。”

沈成仁大为恼怒道:“你可真是个怂人。当年小沈将军那是出其不意,我来不及防备才着了他的道。可如今小沈将军在哪呢?你可还看得见他?可如今我在哪呢?我在你眼前端端正正地坐着呢,什么事也没有。我说练就练。明天你就带人练起来。”

贾大哥说:“就带着咱们府里这几十号护院的家丁?”

沈成仁瞪大了眼睛,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怎么,就几十号护院的家丁?”

“恩,是啊。按照朝廷的制度,咱们还没有府兵呢。”

沈成仁不服气地说:“哼,就齐思淼和齐元爽都有府兵,爷爷我竟然没有。明天,你就到郊外去给我征兵,就说是招和尚。愿意来的,每人给十两银子,而且每月还有月钱。我就不信没人来。”

贾大哥看着沈成仁是打定了主意,只好说:“就依你,明天我就开始着手办这事。”

第237章 铲除奸佞(三)

沈成仁想做的事没有他做不到的。

一部分是看在钱的面子上过来的,另有些人本来是过来了,不过听说要剃成秃头又纷纷打了退堂鼓。不过在沈成仁眼里一向是“有来无回”的。

自愿最好,剩下那些不自愿的也都想尽办法让他们“自愿”。因此但凡好信问上几句的,都被抓来剃秃头了。

既然秃头都剃了,干脆就认命了。如此不出十天,沈成仁要的人就聚齐了。

这些人都做了武僧的打扮,在庭院中排排站好。沈成仁煞有介事的看着这整齐划一的部队,像是君王在检阅自己的军队。心中大喜。沈成仁问着:“你们这里有谁会功夫啊”

无人应答。

沈成仁又问:“你们这里可有人未曾娶妻?”

有几个胆子大的举起手来,另外一些人想了想,也跟着举起手来。

这时沈成仁命人从后院带出几个女子说:“看到这些姑娘了吗?若是你们好好跟着贾大哥练功夫,若是练得好了。沈爷我就赏你个老婆。若是练的不好,沈爷就让你一辈子娶不了妻。”

有个单子更大地说:“若是已经娶了妻的如何?”

沈成仁想了想说:“那也无妨,就挑个看得上的回去做妾。若是不好,就把你老婆送到这成园里来。总之,沈爷我一视同仁,有功必赏,有错必罚。大家好好给沈爷练起来,听到没!”

“听到了!”

这声听到了喊得稀稀疏疏,沈成仁不满地摇了摇头,对着贾大哥说:“看来你还是要多费费心思喽。”

贾大哥对他施了一礼,然后开始面向这一千个“和尚”进行cāo)练。虽然贾大哥做事用心,可他觉得,这不过就是沈成仁心血来潮,看歌舞看腻歪了,开始练起什么武功来了。总之他有女皇陛下的庇护,做什么不是随心所的。

沈成仁的把柄太多,抓都抓不过来。不过有人不介意他的把柄更多一些。

周昌就是其中一人。这人的官位不高,但是颇有正义感。自己心中有一道德标准。世人都说他是实心眼,执拗,他也确实如此。他是见到不公的事就要管,看到不对的地方就要说。就算在女皇面前他也是直言快语的,有时候弄得齐雅也很是头疼。

不过这样敢说话的人毕竟是少数,虽然有的时候齐雅被他气得要死恨不得杀了他,不过最终还是绕了他命。毕竟愿意而且有胆子直言不讳的人不多。就算是胡杰,在奏对的时候也免不了看看女皇的眼色。可周昌却全然不顾时机,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了。

不过正是因为他这样的格,多少有些耽误了他的仕途之路。女皇虽然心里明白他是个敢于直言的众臣,可又有谁真的愿意让人在耳边天天说自己的不对和错处呢?女皇也是人,就算是神的话,也希望人们会他忠于他诚心祷告于他而不是每天都咒骂他吧。

因此周昌虽然一直在都城任职,可是官位一直都不高。

周昌似乎并不在意这个,只要有个官位就行,只要能让他递折子和面见女皇就好。

沈成仁找了一千个“和尚”在家每练功夫的事已经在都城传的沸沸扬扬。齐朗按照沈平和护国夫人的嘱咐,只是把这件事当成一件罪证记录在案,并没有马上发难。而周昌却并不知道其中的原委,就算知道,他怕也是个坐不住的。

他写了个折子向女皇揭露这件事,并且说什么也要面见女皇,好好把这件事的严重和女皇说一说。

齐雅自然知道这人是个执拗的子,如果不是随了他的心愿,他能在宫外磕头就把自己磕死,便也就同意见他了。

周昌显然觉得事很严重,不无担忧地说:“陛下,那沈成仁这些子越发不像话了。纠集了上千人在自己的成园中,每都喊杀声震天,在练习不知是何种阵法。”

齐雅笑着说:“你是担心他谋反吗?他可有制造兵甲?”

周昌确实有此担忧,可他并未发现周昌有制造兵甲的迹象,便说:“臣以为,若是举兵造反,怕是沈成仁目前还没这个能耐。不过,为避隐忧,臣以为应该把这股势头立刻掐灭才是。”

齐雅道:“他别的地方是放肆了些,不过谋反他不敢。”

周昌并不认同女皇的这种说法,极力主张要给沈成仁一个教训,便说:“臣以为,虽然沈成仁没有能力即刻谋反。但沈成仁毕竟是御前的人,若是他想对陛下不利,能有很多机会。臣担心陛下的安危,陛下该拿沈成仁来问罪才是。”

齐雅虽然觉得一切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不过若是她继续否定周昌的想法,这家伙怕是能一直缠着她不妨。齐雅转念一想,现在敲打敲打沈成仁也是个好事,如果他知道收敛,没准还可以饶他不死。齐雅道:“既然周卿这么说了,那你就去替朕查查看究竟那成园里都在干些什么。”

周昌领了旨意,马不停蹄地带了几个人来到成园。他自以为圣旨在手一切好办,没想到书生遇到了痞子,那是什么事都办不成的。

不过沈成仁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看样子是早就在那等着他了。

他看周昌面生而且官服似有些破旧,便上下打量了他一番:“你又是哪冒出来的?叫什么?”

周昌道:“我乃四品典狱,今奉陛下旨意来查你成园的案子。”

沈成仁颇为不屑地说:“四品?你可知道我这园子里,哪怕是当朝一品的大臣进来了都得恭恭敬敬的。你个四品官竟然大言不惭。查案?我有什么案子让你查?我看你这衣服破得很,赏你些银子回去做新衣服再来。爷我乍一看还以为是叫饭花子走错门了呢。”

周昌压着心中的怒气,递出手中圣旨说:“圣旨在此,还不快快接旨。”

沈成仁勾了勾手指,一人从他侧出来接过那圣旨,沈成仁随意翻了翻又递给来人说:“今天沈爷我是看在这圣旨的份上给你些面子。你想问什么,尽管问吧。问完了就赶紧滚,别耽误了爷的正事。”

周昌怒火中烧:“你行为如此放dàng),视为对陛下不敬。”

沈成仁斜着眼睛看了他一眼说:“我对陛下敬不敬的还不用你说。爷给你面子让你快问,你不问就赶紧滚吧。”说着叫了几个陪酒的女子上来,沈成仁宽衣解带躺在躺椅上,好不惬意。根本不理会周昌。

周昌看他这个样子气得根本说不出话来,一只胳膊伸长出去,手指伸出来指了半天,嘴唇带着浑都颤抖,蹦出几个:“你……你……”就再也说不出别的话了。无法,只得拂袖而去。

当即,他即刻入宫将此事绘声绘色地讲给女皇听。他就不信了,这天下还没有说理的地方,这沈成仁还能如此一直霸道下去。

第238章 铲除奸佞(四)

齐雅听了周昌的奏报觉得这是意料之中的事。

她心里清楚,像周昌这样做事一板一眼的人决计不是沈成仁的对手的。不过她不愿意驳了周昌的面子。若是周昌在这个事上留下影,以后他可能会对自己产生怀疑。齐雅边好不容易多了个直言不讳的人,可不想就让他从此以后变成哑巴。

齐雅略带些安慰的口气道:“这沈成仁确实是不像话。前几次去查他的人也都被赶了回来。不过周卿着实已经做得不错了。”

周昌心中窝火,只说:“陛下,若是您给臣两千人,臣一定将成园一网打尽。”

齐雅哈哈大笑:“周卿说笑了,那成园用不了两千人。朕给你五百御林军,你带着去把成园的那些和尚抓过来处置了。让那沈成仁别再闹腾就行了。至于沈成仁嘛,他封了,不必理会。”

周昌虽然心有不甘,不过既然女皇已经有了旨意,他做臣子的只能尽忠办差。接着带着五百御林军,周昌再一次赶到了成园。

许是大批的御林军撑腰,周昌这次说话更有底气些了。他堂而皇之地走进成园,也不再和沈成仁多说,直接吩咐着:“给我抓。”

那五百御林军训练有素,见到和尚就抓。那些和尚本也是这几才过来的,平时跟着练武也都是随意比划比划,哪里有还手之力。他们无非就是想混上点银钱好养家糊口,看了这阵仗都纷纷丢盔弃甲如待宰的羔羊一般立在原地。

御林军冲上去,不废什么力气就把人都赶上了囚车。有的机灵的想趁乱逃跑,奈何头上的光秃秃的太明显,没跑几步也给拎回来了。就这样一千个和尚,就尽数上了囚车。

沈成仁气得跳脚,大骂:“你,你敢抓我的人!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容得你放肆!”

周昌也不理会他,看人已经抓齐,直接跨上高头大马,打马前行,带人就走。他周昌只觉得一雪前耻,在这成园前也威风了一回。

沈成仁追着周昌骂了一路,最后还是自己走不动了,才勉强被人拉回了府里。他心里有气,在成园里一阵摔摔打打,也不能解气。只觉得周昌这人该杀,杀了都不解气。他一把抓住贾大哥的领口说:“你,你去杀了这周昌,就像当初咱们杀了小沈将军那样。”

贾大哥说:“沈爷说什么呢?小沈将军是战死沙场的英雄,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呢?”

沈成仁觉得自己是气糊涂了,松开了贾大哥的衣领,在庭院中来回踱步说:“是了是了。不过这周昌要除了,这是个碍事的,要除了,尽快除了。”

贾大哥上前说:“沈也,您想想,周昌是奉了谁的旨意过来的。若是没有陛下的首肯,就算你借了几个胆子给他,他也不敢如此造次啊。更何况这次来抓人的是御林军。那是陛下的随部队。这说明陛下也动了惩治您的心思了。依我看,近您还是找个时间去和陛下说说,陛下对您还是宠的。若是诚心悔过,陛下会既往不咎的。”

贾大哥是个明白事理的人,若是沈成仁真听了他的话,估计历史就会改写了。可他偏不,一心想要死的人,别说是人的几句劝慰,就算是神仙也是救不回来的。

成园里的动静很大,不出两个时辰,整个都城全都知道了。

齐朗有些坐不住了,年轻人子着急。被护国夫人和沈平两个人按住了那么久,一朝看到别人带着军队冲进成园抓人他心里着急,只觉得被人抢功了。他有些气恼地埋怨:“母亲,您和沈将军都让儿子等待时机,可这时机让别人等了去,儿子什么也没有了。”

护国夫人不紧不慢地说:“你是真的想为朝廷出力还是看了那周昌今来了个大动作羡慕他的功劳呢?”

齐朗被护国夫人一语点破,心中有些羞愧,索承认:“儿子瞧了那周昌今天闹这么一出,确实有些羡慕了。只是儿子想为朝廷出力,可同时也想有些功劳,这也没什么错啊。”

护国夫人点点头道:“这自然是没错。想为朝廷出力,也想光宗耀祖,自然是挑不出错处的。只是你可知道,如今周昌闹了这么一出,若是那成园的主人是个懂事的,周昌其实是在保了他。”

齐朗自然知道周昌的为人,他眼里不揉沙子,绝对不会助纣为虐的。他不明白:“还请母亲赐教。”

护国夫人道:“我与沈将军一直让你蛰伏,稍安勿躁,就是为了等成园这颗毒瘤越烂越大,这样你好一举歼灭。可是这次周昌带人去在成园闹了一通,虽然看着声势浩大,实则没有动了成园的根本。成园的主人还在,成园还在,成园并未被抄家。只不过拿了几个和尚。若是风头过了,他要是喜欢,再找了人来就是了。岂不是步了当年小沈将军的后尘了?”

齐朗觉得此话有理,便不再埋怨,细心聆听。

护国夫人继续说:“陛下边无人,这沈成仁对了陛下的脾气,陛下心里喜欢他。若是这沈成仁是个聪明的,看明白这是陛下在敲打他,他到御前哭诉一遍,表示痛改前非,你想陛下是不是会原谅他?可沈成仁的子我们都知道,只要陛下稍微松口,他就会借着机会反咬一口。到时候倒霉的是谁?自然是抓了他的人了。”

齐朗终于看出其中的关卡,只是他心里还惦记着一件事:“可是陛下毕竟命儿子去查沈成仁的案子。若是我什么都不做的话,在陛下面前怎能说得过去?”

护国夫人安慰道:“陛下让你去查沈成仁的案子只是想给你一个功劳。那时候陛下的心里是想惩治沈成仁的。可陛下的心意难测,若是此时陛下对沈成仁心意转还,你该当如何?到时候岂不是好事变了坏事了?”

齐朗终于明白,连连拜谢护国夫人,深知家有一老如有一宝的道理了。

周昌并不擅长为官之道,只是一心一意为朝廷办差。他抓了这一千个和尚,当即审理,这些和尚就这样被发去充军了。也不知道那些一心一意想等着领了赏钱回家给老婆孩子买几斤猪的人作何感想。

成园的人被抓了,对沈成仁来说简直是奇耻大辱,是可忍孰不可忍。他决定一定要好好去告一状才行。他仗着手里有御赐腰牌不经通报就直楞楞地闯进宫里,准备好生的哭诉了一番。他想着,等自己哭诉后,女皇一定会对他大家赏赐进行安抚,那他就可以再买上更多的人来给他充当府兵了。

他的如意算盘打得好,哪怕是来之前贾大哥再三分析利弊加以阻挠,他也不理会。

齐雅早就对沈成仁的到来有所准备,看他一脸泪痕衣衫不整地闯宫也并不意外。

“陛下啊!臣遭了大难了!”

第239章 铲除奸佞(五)

齐雅看了看眼前这个人明知故问道:“何故哭成这样?”

沈成仁擦了擦脸上的泪痕,一阵扭捏着说:“陛下,您心里还有没有我了。我那成园都被人给抄家了,您要为我做主啊。”

齐雅道:“怎么就抄家了?朕只知道你在成园里找了千余人当和尚,在那练什么功夫。朕也是为你好,若是你再弄了什么兵甲出来就有谋反的嫌疑了。早早把你那些人收拾干净,你早消停些。”

沈成仁没想到女皇竟然不站在自己这边,心里更气,也不跪在地上了,当即站起来说:“陛下,你是不管我了?”

齐雅一脸和颜悦色地说:“朕怎么就不管你了。晚上你留在宫里,陪朕说说话。来。”说着伸出一只手去。

沈成仁看了看那只手,拾起了小子说:“既然陛下心里没有我了,我也要让陛下知道,我这心里是如何待陛下的。”说完转离去,毫无礼数。

齐雅也不恼,只看着他离去的影想,这厮是该好好管教管教了,越来越使小子了。

清雨心中暗笑,她对沈成仁这样不不阳的人很是看不惯。今天看他如此,只觉得他死期将至还不自知。也不知女皇是有多么大的忍耐力才能忍住他三番两次地这么无理取闹。若是换了自己,早就杀了他一万次也不解气了。不过她也有些好奇,以女皇的份地位什么样的男宠找不到,为什么偏偏对这人有独钟。

女皇上那么多谜题,这是清雨最不解的一个。她甚至觉得有沈成仁在,简直是女皇上的一个污点。如果女皇愿意,她甚至不介意亲自动手,为女皇除去这个祸患。

子芮对此有着不同的看法。她就喜欢沈成仁这样的。更何况沈成仁在女皇边可是独一份的宠,他们两个狼狈为可是能好好地利用得天独厚的优势,想要什么不能要。无论是财富还是权力地位,想要什么就有什么。不过子芮看沈成仁近的行事作风,觉得事不妙。

虽然女皇对沈成仁的处置上一直是犹犹豫豫没下定决心,可是子芮都看得出来女皇已经对沈成仁动了杀心。

大概是沈成仁对自己太过自信了,竟然没看出来女皇虽然对他依旧是温言温语好言相劝的,可是心里的态度早就对他起了变化。这一次次的派人过去,是试探,也是机会。可这沈成仁愣是没看出来。子芮几次都想去提醒他一下。可是沈成仁却就不入宫。她又不方便总是传递消息,万一有个什么,她还不想给沈成仁陪葬。

见沈成仁出去,齐雅看了一眼子芮说:“你跟过去看看,别出什么事了。”

子芮也不知女皇是何用意,只是这是个让她单独与沈成仁说话的好机会,她赶紧跟着出去。

沈成仁见她是过来,因为刚生了女皇的气,连带着对她也没什么好感,恶狠狠地说:“你跟着来干嘛?”

子芮想了想,把那句“陛下让我过来看看”咽了回去。她对沈成仁说:“陛下让你晚上入宫,怎么不听呢?依我说,就听陛下的话,晚上乖乖过来。好言好语的求,陛下会念在过往的分上宽恕你的。至于你那成园里的和尚,虽然闹得不像话,不过你喜欢也不要紧。过些子风平浪静的时候,你再买一些就好。”

沈成仁心中生气,他自然知道那些和尚不算什么,只要有银子想买什么就能买到什么。只是他气不过,他就是要好好地让女皇知道,惹了他也个麻烦的事。

他很嚣张地说:“陛下心里喜欢我,我自然知道。可我也要让陛下知道,若是她不让我高兴,我也不让她满意。她今天能叫人来把我成园里的人都抓走,我就能让她不痛快。我沈成仁说到做到。你看着吧,我肯定要干一件大事,让她知道她惹了我,我是会很不高兴的。”说罢迈着大步走去。

子芮心中担心,可也不知道沈成仁究竟要干什么,只好回去复命。

子芮再次回来的时候见清雨已经不再女皇边,想着她也是去办了什么差事了,便说:“陛下,已经把沈大人送走了。”

“他可说了些什么?”

子芮有心维护沈成仁,便编了一说辞道:“他只是有些不高兴,倒是也没说什么。奴婢想劝他今晚按照女皇的意思进宫,只是沈大人也没名言肯还是不肯。”

齐雅微微笑了一下说:“哦?这样?朕还以为他肯听你的话呢。”

子芮听出这话茬不对,连忙低下头说:“奴婢不敢。”

是夜,沈成仁果然没有入宫。

齐雅只觉得心里有事,在上翻来覆去地怎么都睡不着。她唤了清雨进来说:“午后的时候你也跟出去看了,那沈成仁可说什么了?”

清雨道:“奴婢去看的时候确实是如子芮所说,沈成仁只是抱怨了几句。他倒是说过要闹腾一番,但是并没说如何做。”

齐雅道:“他也闹不出什么天去。明吩咐下去,这些子都城要加强戒备。只要他不出格,让他闹几天气消了就好了。叫王太医入宫,给朕按按腿。朕今睡得不安生。”

清雨应声出去。

齐雅迷迷糊糊中似乎看到了什么。

只一炷香的时间清雨又回来了。

齐雅微微睁开眼睛看了看说:“王太医这么快就来了?”

清雨顿了顿,摇了摇头。

齐雅见清雨神色有异,觉得事不妙,便紧张起来,难不成有人闯宫了?她赶紧起问:“怎么了?”

清雨显然觉得事重大,甚至不敢亲自说出口,只是扶着齐雅起说:“陛下,您还是亲自看看吧。”

齐雅披了件外衣,便从寝内出来。只见天边火红一片,亮堂堂的如白昼一般。那远处鲜红色的火光和亮光照得整个黑夜都变得活泼起来。真是漂亮啊。

齐雅知道那方向是明堂的方向。象征着她至高统治地位的地方。如今竟然起火了。

火势颇大,风力猛,久久不能平息。

都城的百姓也被这场大火惊动,有人以为是要闹兵变了,有人以为是老天有异像了,大家都很是好奇和兴奋。当众人得知其实是明堂着火了,一时间都不知道作何感想。

齐雅问:“那火起了多久了?”

清雨道:“只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就已经这么大了。已经派人去救了,可是……”

齐雅脸上挂着有些无奈的笑容说:“这风这么大,怕是救不了了。你陪着朕看看这景吧。能在夜晚里起这么大的火,可是不多见啊。这种景色,人一生中能见几次呢?”

“陛下,陛下……”

清雨不知为何,竟然难以自持,声泪俱下,扑通一声跪在齐雅的脚边。

她忽然有种感觉,她所敬仰的女皇坍塌了,她要以一己之力来护卫的女皇,老了。

第240章 铲除奸佞(六)

“看呀,看呀,天边红了!”

“着火了!神仙住的地方还能着火!”

“什么神仙呀,还不是人盖的。”

火光冲天,照亮黑夜如白昼一般。都城的百姓都被这样的奇观所惊喜,齐齐地看向一个方向。

乐天公主紧皱眉头,她明白那意味着什么,她不知道此时的母帝在宫里会作何感想。她有些紧张地卷着衣角,看着那满天的红光,她除了默默祈祷,再没别的办法。

护国夫人满面愁容,却拍了拍边的齐朗说:“去查清楚吧,时机或许已经到了。”

宫里大门大开,一时间各路人马都汇集到宫里。

齐雅似乎很平静地扫视着眼前这些人,这些她视为棋子的人。

“有谁说说刚才那是怎么回事啊?”

如果是好事,齐元爽和齐思淼肯定一股脑地上去说了,不过遇到这种事。他们两个还是能缩着就缩着,才不愿意去做那个出头的人。

胡杰上前一步道:“启禀陛下,明堂失火,正在全力扑救。沈将军等附近几位大人将军也带人前去支援。齐朗大人已经带人去查看详了,相信不多时会有奏报。”

齐雅点点头说:“你们说说,这好好的明堂怎么会失火呢?”

齐元爽说:“臣来的路上听说是明堂里供奉的香烛倒了,一时无人察觉,烧着了帘子。那明堂是木质的,这就烧起来了。”

齐雅看着她似笑非笑地说:“你也聪明了一回哈。”

齐元爽听不出这话里有什么深意,只低了头,又向后退去。

齐雅深深吸了一口气说:“这样的大火一生难得见一次,不能道近前去看实属遗憾。这火光冲天,夜如白昼也是奇观。众卿与朕共同出去赏一赏这美景。”

众人不明齐雅何意,只能跟随。

君臣无言,默默看着那片火红的天。

大火烧的旺盛,知道天空翻了鱼肚白的时候那火光才渐渐被压下。

此时清雨来报:“陛下,齐朗大人求见。”

“让他进来吧。”

齐朗见了女皇,心中颇有底气,可如今这形式也不能表露的太过,只能压着心中一丝丝隐藏的喜悦说:“启禀陛下,明堂起火。明堂是由木材所修建,又恰逢昨有风,火借风势,发展迅猛。除零星几处起火点,臣与沈将军等带人已经将火势控制住,只是明堂……”

“已经毁了吧。”齐雅把别人不敢说的话说出来了。

齐朗点了点头道:“陛下,此次明堂失火不是意外,是人为。臣昨带人发现明堂周围早就被人早早地堆上了干枯的树枝木材等物,还浇上了油脂,再加上明堂本就是木质结构,一颗火星就能引燃。另外,臣已经抓到了纵火之人。”

齐雅默许。

齐朗便着人将那纵火的凶手带上。

那人龇牙咧嘴颇为不服气,就算跪在地上也是一副扭捏和有恃无恐的样子。

齐雅看了看他说:“是你啊。为何要烧毁朕的明堂?”

沈成仁脸上还灰头土脸的,心中也知道自己犯了大错,不过他颇有信心,这次女皇一定还会原谅自己的,他说:“这明堂是我为陛下修建的,若是陛下不喜欢我了,留着也无用,我便烧了。”

齐雅点点头说:“你这话说得对。留着也无用。来人啊,把沈成仁压下去,择发落。”

沈成仁脸上无一点惧色,站起子大摇大摆地跟着出去了。他也知道这次犯下的错误有点大,不过他自认为女皇对他宠要加,以为女皇这次也只不过是吓唬吓唬他,最多就是打几个板子而已。到时候女皇心疼了,还是要过来百般安慰的。

众人不知道女皇为何意,也都静静等着女皇发话。

齐雅道:“齐朗大人,朕让你近去查沈成仁犯下的案子可有成效?”

齐朗上前一步道:“启禀陛下,臣手边已经收集了颇多证据。沈成仁强抢民女bi)迫其到成园内练习歌舞、大肆侵占百姓良田……”

“不必细说,”齐雅摆摆手说:“回头写个折子上来,朕再细看。如今沈成仁一把火把明堂烧了,倒是有些胆色。不过这胆识用错了地方。你看着办,按照律法,该怎么罚就怎么罚吧。朕累了,你们也都回去歇着吧。”

众人退出去后,齐朗特意拦住了沈平问道:“沈将军,刚才陛下是何意啊?如果是旁人,烧了明堂这一罪过就够他满门抄斩的了,可这沈成仁。”

沈平也好不准齐雅的脉,面露难色。

这时胡杰过来,轻声说道:“齐大人,你若是信我,不妨听我一句,如今你只需要按照律法秉公处理就好。陛下已经是不会在护着那个人了。”说罢自顾自离去。

齐朗与沈平对视了一眼,沈平微微额首,齐朗心中有数。

半月后,齐朗带着圣旨到狱中见沈成仁。

此时的沈成仁已经被严刑拷打,折磨的不成样子,他看到沈成仁来仍旧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做派,骂道:“你们如此对待我,难道不怕陛下知道了吗?陛下若是看到我这样必然心痛无比,到时候便会责罚你们,降罪于你们!到时候你们一个个都吃不了兜着走!”

齐朗冷漠地看着他说:“如今我还叫你一声沈大人。我说沈大人,我劝你还是省点力气。你也不是第一天来这牢里了,这么久了,你可看到陛下派人来问了一个字吗?你受了刑罚之事,难道没有人会告诉陛下吗?你是聪明人,该知道陛下如今是何打算了。”

沈成仁心里早有疑惑,如今更是动摇,蜷缩着说:“不,不!你们一个个地都是在骗我!陛下不会忘了我的,陛下心里还是记挂着我的!我要见陛下,我要见陛下。”

齐朗看向沈成仁的眼神更加冷漠,道:“如今我也不妨告诉你,你究竟犯了什么错。”

沈成仁睁大了眼睛看着他。

齐朗继续说:“陛下何等英明。你不要忘了,陛下是皇帝,是这天下至高无上的人。而明堂是什么,是陛下至高无上权力的象征,你烧了明堂,你是想谋反吗?”

“不,不,我不想。我只是想让陛下看看,让陛下看看我啊。”沈成仁说话的声音带了点哭腔,听上去更像是女子了。可他脸上早已没有粉黛,看上去又是个实打实的男子,齐朗只觉得一阵恶心。

齐朗道:“我猜测沈大人是想使子给陛下看?那真是大错特错了。若你是做些其他的,陛下也许会宽恕你。可你动了陛下最珍的,你必死无疑。”齐朗不愿再多说,若到这一步沈成仁还是听不明白的话,他活该做个糊涂鬼,他拿出圣旨宣布:“陛下有旨,沈成仁接旨。”

沈成仁蜷缩着,看来腿已经是被打断了,仍是不死心地问:“可是要放我出去?要放我出去啦!要放我出去啦!”

他大概是知道自己大限将至,脑子里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受了重创,一下子疯了。

第241章 过继之子(一)

“话说那沈成仁烧了明堂之后,陛下大发雷霆,当即就派了齐朗大人将其问罪。齐朗大人说时迟那时快,提刀上马,带了一千人将那沈园抄了个干净……”

“说书的,你也太能胡扯了。齐朗大人是文官,哪里有提刀上马这一说?”

说书人用扇子点了点那个插话的人说:“这位客官,这就是你有所不知了,那齐朗大人虽然是文官,可也曾经随军出征过。在战场上拼杀过的人,怎么会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呢?肯定是会舞刀弄剑的了。”

茶馆里的人听了觉得有些道理,就示意说书人继续讲下去。

那说书人把惊堂木一拍继续说道:“书接上回。这齐朗大人抄了成园,想起了关在狱中的沈成仁,拿着圣旨就奔向狱中。还未宣旨,只见那沈成仁自以为死期将至,竟然疯癫在狱中。再去查看时,他已经不成人形,只好用一卷草席卷给卷了出去,扔进后山乱葬岗了。”

刚才那个插嘴的这时候也不闲着,问道:“怎么就是扔了?我可是听说他没死。”

另一个问:“怎么没死。我听说的是当时圣旨上说赐一杯毒酒给他。可是这齐大人不知道和沈成仁有什么过节,竟让人把他折磨死了。”

“怎么个折磨法?拳打脚踢?”

“什么啊,要是那么容易的话也就没什么意思了。当时齐大人找人在狱中架起来了一口锅,锅里烧了水。他命人把那沈成仁在狱中凌迟,每割下来一片就把那扔进锅里煮,煮熟了还要让人喂给沈成仁吃。”

众人听了头皮一阵发麻,只觉得这么残忍的事正常人肯定是干不出来的,都纷纷不信。

那人间众人颇为不信,心里不痛快说:“随便你们要不要相信,我有一个表哥可是在那狱里做看守的,亲眼看了这一幕。他说当时他都给吓傻了,哆哆嗦嗦不敢出声。好不容易反应过来,眼见面前一盘上好的卤,竟然哗啦一下全吐了。你们想想,这不是吓着了是什么?”

另一人说:“我看你那表哥是在狱里混了个好差事,成里大鱼大的吃的太多,所以才吐了吧。”

“哈哈哈,哈哈哈。就是,就是。”

此时在齐府的祠堂里,护国夫人忧心忡忡地问跪在祖宗牌位面前的齐朗说:“你在狱里干的那些事,外面茶楼酒肆里都传遍了。说书的把这编成段子,唱曲的编成小曲,百姓都拿这当成个笑话讲。若是哪让有心人听去,把这些事传到陛下耳朵里,如何是好啊?”

齐朗道:“母亲不必担心,既然陛下已经动了杀心,便不会怪罪儿子杀了那沈成仁。”

护国夫人道:“动了杀心是不错。让你杀了沈成仁也不错。可陛下只是让你赐他一杯毒酒而已,你何苦用那么残忍的方式对他?”

齐朗道:“母亲,难道您不知道百姓都是如何受苦的?咱们府里的丫头,自从她的姐姐碰巧在街上遇到她以后,回去受到了什么待遇?被人用带刺的藤条活活抽死的。儿子带人去抄了成园的时候,竟然亲眼看见成园里对不听话的人是做何等处罚的。板子打在上血横飞也只不过是小场面。母亲,说那成园是人间炼狱也不为过!儿子只不过是替那些受苦的人讨回一点公道而已。”

护国夫人重重叹了口气说:“你心怀正义,母亲本不该拦着你。可你这方法也太过残忍了,太过残忍了。就算那沈成仁罪大恶极,凌迟也就算了,何必还让他吃了自己的呢?”护国夫人甚至不敢说下去,她总觉得再说下去,自己都会觉得浑疼。

齐朗眼中露出一丝凶光说:“此等十恶不赦之人,天理难容。陛下要可怜他,那我就替天行道!”

护国夫人听了这话,脸上一惊,连忙捂住他的嘴说:“虽然是在府里,可这话也不能乱说。万一被有心人听去,是要遭受杀之祸的。切勿引火上。”她俯下子抱了抱齐朗说:“你虽然不是我亲生的,可既然过继来了,我就当你是亲子一般看待。这家业要你撑着,这家里的几十口人要仰仗你活着。除开这些不说,为娘也希望你平安无忧,你可明白?”

齐朗点点头道:“儿子明白。”

护国夫人道:“这次的事若是陛下不追究也就作罢。若是陛下追究我们还要想个办法应付过去。你在这祠堂里跪上三天三夜,若是到时候陛下那边降罪,有我顶着呢。”

“母亲!”

“无需多言,万事有我呢。”

齐朗是在护国夫人的嫡子过世后才过继来,因为嫡子在去世前没有留下嫡孙,为了这一脉不倒,所以才过继了个孩子继承家业的孩子。

由于这一支齐家是被赐姓的齐,因此从前的本家对这家倒是持有两说辞。

有人说这家被赐姓,是天大的福分;更有一部分说,原本的请留人家搅和到朝局里也不见得是好事。因此大部分人都持有观望的态度,平辈中谁都不愿意让自己的嫡子过继。

齐朗的父亲是个做药材的商人,虽然有大笔的银钱,不过在整个家族里的地位却是不高。他是第七房妾室生的一个孩子。那位妾室长得貌美,哪怕是生活孩子以后仍然是形窈窕。据说她有一上街的时候被莫名其妙抓走了就再也没回来过。就这样,齐朗作为一个庶子又没了亲娘,在大家族里生活得辛苦。

当提到要找孩子过继的时候,当时家里的主母觉得他是最碍事的那个,就把他给推了出来。

护国夫人见此子生得俊秀又颇懂诗书,竟然很是满意,便把他领回了齐家,正式成了齐家的孩子。

齐朗也争气。虽然曾经也是读过些书的,可到了齐家后,护国夫人给他请了都城里最好的先生,齐朗天资聪颖,学东西比别人快,一时间在都城里小有名气。后来受到陛下赏识得以和沈平将军一起讨伐西梁,更是立下汗马功劳,名声大噪。

原来的本家都有些懊悔,早知道这样当时把自己的儿子送过来就好了,怎么能便宜了这个下jiàn)人生的孩子。

不过这次沈成仁的案子一节,风向又变了。

众人议论纷纷,这下jiàn)人生的孩子就是心术不正啊。再是罪大恶极的人也不该那么残忍的对待,这样的手段正常人是用不出来的。能用处这样手段的人,看来也不是个什么好人。

本家又开始议论,幸亏把这样的人早早过继出去了,要不然的话不知道会给家里招来多少祸事。

这些论调有时候会传到齐府里,齐朗听了全都当耳旁风罢了。不听就是。他既然知道自己被过继来的目的,也感谢护国夫人在女皇面前的竭力抬举,他就会完成护国夫人的心愿,让整个齐府光耀门楣。而他现在正在做的,就是这件事。

护国夫人从齐府的祠堂里出来后,仍旧是不放心,换了衣服准备了厚礼便进了宫。好在她有御赐的腰牌,可以不用请旨。她想去谈谈女皇的口风。

天下的父母总是为儿女cāo)碎心,哪怕是过继来的也是一样的。

第242章 过继之子(二)

齐雅虽然在宫里,但是消息也灵通。她虽然对沈成仁动了杀心,但是她没想到沈成仁的死状会那么惨。

想到沈成仁的惨状,齐雅有那么一瞬间忽视了沈成仁的种种罪过,甚至对他动了恻隐之心。想着,如若当时明确下旨,直接赐斩首,估计沈成仁也不会受那样的罪了。

正想着,这时清雨来报:“启禀陛下,护国夫人请见。”

齐雅有些不耐烦地看向大门,只见那里空无一人。她想到马上要出现在眼前的护国夫人正是齐朗的母亲,心里就厌烦。她并未说是否要让她进来,只是问:“子芮那丫头发落的如何了?”

清雨道:“自从陛下有意调查沈成仁的案子以来,子芮便多次利用宫中的便利为沈成仁传递消息。倒是让他躲过了多次盘查。另外,她自己也招认,她曾与沈成仁有染。臣已经按照陛下的意思,把她关押起来,至于如何发落还请陛下示下。”

清雨办事更是聪明些,所说的每一句话处处说中要害。既然想借着这件事把子芮定死,那不仅要让她死无葬之地,而且还不能有一丝一毫牵连到自己。既然已经死了,以后就别再给自己找麻烦了。女皇的边除了她清雨,不需要任何其他侍女。

齐雅听到子芮与沈成仁有染的时候简直是青筋蹦起,现在连自己边的人都开始不安分,这倒真是个天大的乐子。她道:“既然这子芮是护国夫人推荐来的人,她也刚好到了,就让她看着发落吧。”

清雨退出去,请了护国夫人进来。

“奴婢给主儿请安。”护国夫人请安的方式还同从前一样。

只不过从前是主仆谊,不像主仆而像是姐妹。如今这样的请安方式倒是像刻意为之提请着齐雅记得从前的谊呢。

齐雅面上不显,待护国夫人一如往常,她把护国夫人叫到跟前说:“上次你进宫都是几个月前的事了,怎么家里事多不愿意进宫看朕吗?”

护国夫人笑着说:“主儿折煞奴婢了。奴婢的事再多也多不过主儿。您理万机都不曾说什么,奴婢怎敢说事多?只是这些子奴婢的子一向不大好,怕过了病气,所以才没敢来请安。如今大好了,便赶着进宫来看看主儿。奴婢想念主儿,还请主儿不要嫌弃奴婢才是。”

齐雅拉着护国夫人的手说:“你看你,是年岁大了吗?开始絮絮叨叨说些没用的了。朕怎么会嫌你烦,你没事的时候常进宫来陪陪朕才是正理。另外,前些子我让你那儿子给你带回去的补品可吃了?”

护国夫人道:“奴婢谢主儿的赏赐。奴婢用了些,果然是灵丹妙药,这不子强壮多了。这些子也能帮着奴婢的大媳妇打理下家事了。”

齐雅点点头,看似不经意地说:“齐大夫人是个管家的好手,还是你调教的好。想想这管家的事,这宫里不也是个大家。朕这宫里还真有这么一档子事,今你来了,你帮着料理了,也让她们这些小孩子们都好好学学。”

护国夫人看了看旁边侍立的清雨,想着怎么没见子芮,便说:“主儿,您边的人各个都是能干的好手,还要奴婢在这插手。”

齐雅眉头一皱,装作生气的样子说:“怎么出了宫嫁了人,成了一府的夫人了就不愿意管老主子的事了?今你可是要好好教教这些小孩子们,她们也是愿意学的,是不是?”

清雨连忙上前行了一礼说:“还请护国夫人赐教。”

齐雅道:“你看,小孩子都希望你赐教呢,这事还就得交给你做了。”

护国夫人心里清楚齐雅是不愿意让别人插手宫里的事的,今天借着个调教年轻宫女的名义让她来料理宫中的事务,这事肯定不简单。护国夫人左推右拦,想着赶紧把这事茬过去,可是明显齐雅是铁了心了要让她来料理。齐雅和清雨君臣二人铺了这么长的台阶给她下,哪怕下面是个深坑也只能往下跳了。

护国夫人连忙起来向齐雅作揖说:“主儿可真是折煞奴婢了,若是主儿用得到奴婢的地方,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齐雅心中欢喜,道:“既然护国夫人依了,赶紧把人带上来吧。”

众人只见一个穿着宫中的女子被五花大绑地带来上来。那人虽然灰头土脸,但是上却没有明显的伤痕,显然没遭受过刑罚。那人被堵着嘴巴,只能发出呜呜咽咽的声音。

护国夫人大惊失色,道:“子芮!”

这是她推荐进来的宫女,若是此人犯了什么错,想必会牵连到整个齐府。护国夫人这次进宫本来就是来探一探女皇的口风,顺便为自己的儿子求。可看着清醒,自己没火上浇油就不错了,还提什么求。

齐雅冷漠地向子芮看了一眼,又看了看护国夫人作何反应,对清雨说:“你和护国夫人说说,这怎么回事。”

清雨用最简短的话语把子芮所犯的过错复述了一遍。

齐雅道:“在这宫里处置个宫女本来是小事。不过这子芮怎么说也是一等宫女,清雨拿了人也未敢擅专。她是个懂规矩的,特意到朕这里来请旨。刚好你今过来,这子芮也是你府上推荐的,那么就你处置了,也好给这些宫里的孩子们打个样子,以后遇到类似的事,他们也知道该怎么做了。”

护国夫人听出齐雅的意思,明显还是对齐朗对沈成仁处以极刑颇有微词。只是她在意的并不是沈成仁的死活,而是齐朗没有真的把她的话放在心上,没有请旨,没把她这个女皇放在心上。

护国夫人道:“陛下,此女虽然是奴婢府里推荐上来的,只是她依然是宫里的大宫女了,是有品级在的,奴婢不敢擅自做主啊。”

齐雅看出护国夫人脸上的表已经有些惊慌,便说:“你与朕主仆多年,不必如此见外。更何况朕封你为护国夫人,你是一品诰命夫人。这宫女再大也大不过你去。你是按照家规也好,宫规也好,发落了吧。”

子芮曾经是护国夫人边的近侍女,是她最喜欢的一个侍女。当初把她推荐入宫,就是希望她能成为齐府长盛不衰的另一层保障,没想到竟然是个不争气的。护国夫人恨不得当下就抽死她。可她现在没空想那么多,只能先顾着女皇高兴。

护国夫人起向着齐雅深深行了一礼说:“陛下,奴婢僭越了,便就此发落了。”

齐雅点点头,示意她快去。

护国夫人走上前去,打量着子芮,满眼竟是恼火和怒气。子芮被堵住了嘴巴说不出话来,虽然只能呜呜咽咽,可眼睛里却是渴望,希望护国夫人能救下她一条狗命。

护国夫人让人把堵在子芮嘴里的物件取出来。

那物件一出,子芮便喊着:“陛下饶命,陛下饶命。”又跪着爬向护国夫人说:“主子,主子,你帮奴婢求求吧。”

护国夫人反手给了她一巴掌说:“混账东西!你的主子只有陛下一人!如今你犯了大错,谁也就不了你!”

第243章 过继之子(三)

子芮看到护国夫人的面孔和女皇是如出一辙,心中悲切,却有了一种不惧之色。

她咬了咬牙说:“既然夫人觉得奴婢有错,奴婢也认罚。只是奴婢在此之前有一良言不知道各位主子想不想听听?”

护国夫人狠狠地看着她。当初把她送进宫就是为了让她接替自己的位置照顾女皇辅佐女皇,顺便打探点消息,好让齐府可有蒸蒸上。没想到这人竟然不知检点做了错事。现在不乖乖认罚还要说些有的没的来拖延时间。简直不可饶恕。

护国夫人居高临下地看着子芮说:“多听你说一个字简直是脏了自己的耳朵。你违背宫规,该打该杀,自然有陛下做主。不过既然今陛下既然让我来惩治你,那我便按照府上的规矩来惩治你。来人啊,把此人拉下去,乱棍打死!”

“哈哈哈!好一个刚正不阿的护国夫人。你可知道,你那好儿子都做了什么?”

护国夫人眉头一皱,齐朗刚刚铲除了沈成仁,还算是一个有功之臣。难道她是要把齐朗的严苛手段在女皇面前再说一次?这不是要火上浇油吗?护国夫人凛冽地看着她说:“满嘴胡说八道。将死之人再求也不过是拖延时间,带下去,狠狠地打!”

这时齐雅却说:“护国夫人的家事,本来朕不便过问。可既然是在这宫里说出来的,朕就不得不管一管。更何况将死之人其言也善。若是这jiàn)婢真的知道些什么重要的话,这时候把她打死了岂不是可惜。朕让你说,你说吧。”

子芮挣了挣抓住她的人,心想反正自己是要死了的人也不如就张狂一次。她不顾礼数,盘腿大坐,摆出一副市井小民的无赖样子说:“这宫里面的都是贵人,可奴婢今天要说的必然是要污了贵人的耳朵。护国夫人,你道那张家为什么当初把朗少爷过继给你?”

护国夫人本以为她会说齐朗对待沈成仁的手段严酷这件事,没想到却说了陈年旧事。一时间有些摸不着此人的路数,便说:“当然是张家觉得此人品高洁,天资卓越才国际给我的。”

子芮哈哈大笑说:“护国夫人啊,你是真的天真还是故意说出来哄自己高兴的?过继个儿子给你?虽然可以享受荣华富贵,但是却要改名换姓,永无继承本家的权利。况且当时,咱们的陛下还没有坐稳江山呢。那张家虽然不是家大业大,还是懂得点朝局的。他们一心想安安分分地,根本不想借此机会卷入朝局。如此,护国夫人,若你是当家家主,你会选个什么样的人?”

护国夫人明白,子芮说的也不无道理。她并不是没想过张家处于这样的原因才选了齐朗过来。不过齐朗确实天资卓越,就算当初张家的目的不纯也不要紧,毕竟这孩子本是好的就行了。更何况时过境迁,很多事本不用细细追究,但今子芮在临死之前特意说了这件事,又是处于什么目的?

护国夫人冷冷地说:“你说这些,究竟有何目的?”

子芮见护国夫人面色有焦虑更是觉得自己得逞,连忙不紧不慢地说:“护国夫人不必心急,奴婢能有什么目的。无非是伺候了护国夫人一场,又蒙护国夫人的恩典有幸来这宫里伺候一趟,想报答您而已。毕竟齐家大家大业的,护国夫人也不想让人蒙骗了去。”

齐雅越听越觉得这话茬不对,便说:“主子们的事,你一个做奴婢的怎么能清楚。若是敢信口胡言,那今受罚的就不止你一人了。朕听说你还有个妹妹。你每月都会给她送些钱,近还许了个好人家。你想想看,要不要实话实说。”

听到女皇提到了自己珍的妹妹,子芮不得不在心里考量一番,可事已至此,她也顾不得许多,便直了子说:“奴婢所说的一切,必然是与我那妹子无关的。况且我与那妹子并非一母所出,本也无太多恩。”

齐雅笑了笑说:“你的世朕没空去计较,不过既然你说出来,想必这事也是和护国夫人有关吧。”

子芮也笑了笑说:“陛下果然英明。奴婢也不妨照实说。奴婢的母亲便是从前张府里的妾室,奴婢是张府里的庶女。”

护国夫人越听越觉得子芮说得这话太没边,刚才还紧绷的神经如今也算是放松下来,安安稳稳地坐在椅子上说:“你打量着这一屋子的人都是傻子没,听你再这胡扯。张府里的庶女?虽然是庶女,那也是千金小姐。那些苛责庶子庶女的家族都是上不得台面的小门户,张府怎么说也是读过诗书的,必然不会做出此事。况且,你是从人牙子手里买来的,张府沦落到卖了自己庶女的地步吗?”

子芮似乎是在回忆自己的过往,黯然道:“自然张府老爷是不会苛责庶女的。不过这张府里的妾室太多,必然会争宠。我娘是个最没能耐的,姿色一般不受老爷喜欢,又没本事斗不过府里的其他人,自然处处让人拿捏。那年等会,张府里走丢了一个庶女,张府派人寻了三天无果。不过也是,一个不受宠的妾室生下的一个不受宠的庶女谁会真的关心呢?张府见寻不到渐渐也就当这庶女死了,连报官都懒得去报。”

护国夫人有些疑惑的打断她说:“你是说你就是那走丢的庶女?然后被人牙子捡了去养大卖了给我?就算如此,那又如何?”

子芮望了护国夫人一眼,她从护国夫人眼里看到的满是狐疑和不信任,没有一点对自己的怜悯之心,心里对她那最后的一丝期寄都dàng)然无存,继续说:“自然是有关系。夫人别急,听奴婢详说给你听。当年我不是自己走丢的,而是被卖出去的。卖了我的那个人就是当时张府老爷最宠的第七房妾室。她将我卖了的理由很简单,只是因为当年我为我娘挑了一个镯子,而那个镯子却是她最喜欢的。她就为了这点事便怀恨在心,将我给卖了。我从一个府邸里的庶出小姐就变成了伺候人的丫头。”

中的三人虽然没明说,也都明白此等地位的转换是让人有多么痛心。尤其是清雨,她曾经可是正经的大小姐,还是嫡出。若这么说的话,她也不过是个伺候人的丫头,好在她伺候的是她心中神明一般的女皇。清雨对子芮多少有些同,可她仍旧不能理解,这事和护国夫人过继的孩子有什么关系。她忽然有了好奇心,想继续听听子芮的故事。

当然,不明白的也不止她一个。护国夫人虽然觉得这子芮似乎和自己是有一段孽缘,但是仍旧不能理解,她既然从未提过这世就是不想被人知道,那现在说起来又是为什么呢?

就为了让人同?

第244章 过继之子(四)

子芮拢了拢头发,似乎想起了自己从前的份。虽然庶出不比嫡出,可也是个正经的小姐,半个主子,她不想在临死时还只做个丫头。

她淡然地望着护国夫人说:“此时您一定会怀疑,为什么我在此时说这件事。那是因为当初卖了我的那个小妾就是您儿子的亲生母亲。她当初卖了我,害得我娘夜思念孩子,最后竟然得了疯病。张府里见她治不好了,就直接派人给她扔到了街上。就这样她被一个男人捡了去,成了亲,有了我现在这个妹妹。不过那男人待她倒是好,只可惜我娘死的早,我如今想孝敬她而不成,也只能在我这妹子上出些力气了。”

护国夫人听到此处倒是也觉得伤心,可是一想到事可能涉及到自己过继来的儿子不免又觉得实在应该查问清楚。她说道:“你说卖了你的小妾是谁?”

子芮一听,便恨得咬牙切齿:“夫人,您在过继儿子的时候想必也查问了家世。当时张家可是说着孩子的亲娘死得早罢了?其实并不是。也是天道好轮回,她将我卖了,把我娘bi)死,自己也得不到什么好处。她行事太过招摇,结果终于被歹人给盯上,也让人抓了去,不知道卖了哪里去。都怪她平时在府里作恶多端,她走了以后,她的儿子也是受尽了屈辱,无人管无人问。当时我还疑惑,张府也算是个不小的门户,怎么自家的妾室被人抓了都不敢声张。后来我算明白了,若换了是我,我自然也不敢声张的。因为抓了她的人就是成园的人,她待着的地方就是成园。而这么多年她一直都没死,而是好好地在成园里活着。”

“什么!?”此言一处,让护国夫人受了好大的打击,若不是坐在凳子上,怕是此时已经瘫倒在地上了,她伸出颤抖的手指指着子芮说:“你……你给我说清楚。”

子芮倒是一脸轻松快意的样子:“此事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只能说您的这位过继的儿子真是和他的母亲母子连心。虽然母亲丢了,但是他从未想过母亲会死,自从到了齐府也算是有些势力。他背着夫人您去查访从前母亲的事,您不知道吧。不过他确实是如此做了,而且让他找到了。当他知道自己的母亲在成园的时候就想方设法地要把成园铲除干净。表面上是为了朝廷出力,可背地里确实要给自己报私仇,不仅是您,陛下也不知道吧。”

子芮显然很高兴,她有一种把大人物玩弄于鼓掌之中的错觉。不过齐雅根本不去理会,哪怕是齐朗在处理沈成仁的事上是有报私仇的意味,也无非就是在最后对待沈成仁的手段残忍了些,其他并未有什么不妥。既然沈成仁胆子大到无法无天,竟然能把明堂给烧了,那么就是说他已经做好了去死的准备了。

沈成仁必死无疑,是谁杀的又有什么关系?可是护国夫人没有女皇如此强大的心智,被子芮这样一说,心中便开始动摇,她觉得她心心念念的希望齐府能一直蒸蒸上都是个笑话。

子芮便是抓住了这一点继续说:“夫人,您没想到的事还多着呢。齐朗大一直希望能在成园被捣毁的子能把自己的亲生母亲接来奉养,所以他才三番五次坐立不安地着急着要尽快把成园除去。只是可惜啊,在沈大人知道有人要对成园不利的时候已经下令杀了成园里所有的歌姬舞姬。您边的那个丫头,她的姐姐不是也在成园吗?被杀了吧。同样,齐朗大人的亲生母亲也被杀了。齐朗大人还是晚了一步。若是您不让他一直稍安勿躁,也许他早就救下了自己的亲生母亲,您说齐朗大人会不会恨您呢?”

护国夫人竟然不知道自己过继来的儿子竟然还有生母在世。若是她知道,她能甘心让儿子把那女子接过来奉养吗?不,不可能,她没有那么大的度量。如今知道那女子已经死了,护国夫人心中竟然有一阵安心。可若齐朗真的如子芮所说是认为那女子的死和自己有关系,那以后他还能和自己同心同德吗?也是,这么多年来,齐朗真的与自己同心同德过吗?

子芮见护国夫人已经失去了防线,被自己攻击的体无完肤,心中快意。不过到了此时,她更是肆无忌惮,把矛头转向了女皇:“我一个常在宫里待着的人自然是没机会知道这么多的。不过我能发现这点也是因为我当初与沈大人走得很近。沈大人把什么话都告诉我了。呵呵,呵呵,哈哈哈。我才是沈大人心中最重要最贴心的人。”

这话虽然是说给女皇听得,不过她显然把女皇对沈成仁的感理解错了。沈成仁在齐雅心里无非就是一个长相与先帝有些许相似的替代品而已。从来只有女皇可以掌握生杀大权,掌握别人的心意,而别人不可以。子芮竟然以为自己是和女皇在争宠,简直是可笑,可笑至极。

不过此时女皇已经无暇顾及子芮的心,她看向护国夫人。她虽然生气齐朗对待沈成仁的手段太过残忍,也有心检验一下护国夫人的忠心,可是没想到还能听到这样的秘辛。她有些心疼这个跟在自己边多年的人了。她从前以为她所做的一切都是在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可到头来才发现,那些她说要保护的都被她伤害了。

她的孩子们,她的沈将军,她最贴心的侍女,还有那个已经离开的先帝。

也许齐雅最想保护的那个人是自己吧。

齐雅挥了挥手,众人把子芮拉下去,按照护国夫人的处置方法,将她乱棍打死。果然护国夫人还是按照自己侍奉了一辈子的主子的意思给宫里的小孩子们做了个好榜样。

护国夫人瞬间觉得自己老了很多,自己这么多年苦心经营都是为了什么呢?自己又得到了什么呢?她的人生前半段是为了主子齐雅,后半段是为了自己死去的夫君而支撑一个家。可现在她又得到了什么呢?

夫君死了,亲生的儿子死了,嫡亲的孙女跟着公主一起被发配了,好不容易有了个过继的儿子现在也看不清他究竟想干什么了。她所拥有的,她所失去的,说到底不也是被她视为比生命还要重要的主子说赐的吗?她这一辈子,就是这位主子的一颗棋子而已罢了。

她缓缓地起,郑重其事地给齐雅行了礼说:“陛下,妾告退了。”

齐雅看着她离去,她清楚,此人已经不是那个同她可以肆意说话聊天的小丫头佩儿了,而是实实在在的护国夫人了。她又一次失去了。她的青的过往又一次失去了。

“母亲大人,您回来了?”

仍旧跪在祠堂的齐朗见了护国夫人大惊失色。

第245章 过继之子(五)

护国夫人踉踉跄跄地迈入祠堂,已经不像刚才出去时那样意气风发。

齐朗不知道在护国夫人上发生了什么,只是觉得如此护国夫人形容枯槁,让人看了心疼。他赶紧起将护国夫人扶助,搀扶着她让她缓缓坐下后,又跪在她的面前,等着聆听她的教诲或是训斥。

护国夫人见了眼前的齐朗也不知作何感想,虽然这不是自己亲生的孩子也不是自己亲手养大的孩子,可自从这孩子来到齐府以后她一直拿这孩子当成自己的亲儿子一样看待啊。果然天下只有喂不饱的孩子,没有那狠得下心的母亲吗?护国夫人伸手摸了摸齐朗的头发说:“儿啊,你可是和母亲隔着心呢?”

齐朗从未见护国夫人对自己有过如此亲密的动作,也从未听她说过这样感的话,一时间竟然有些动容,说道:“母亲,儿子无能,惹了母亲生气了。”

护国夫人示意齐朗往前凑凑,护国夫人俯抱住他说:“生你的人是你的亲娘,我是你的母亲。若你心里惦记着亲娘这不是错处,你理应要孝顺亲娘的。可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不信任你的母亲。你应该相信啊,你的母亲,到任何时候都会护着你的啊。你怎么就是不信呢。”护国夫人说到动处,不免用抱着齐朗的手攥成拳头,锤了他好几下,一时间老泪纵横。

齐朗默默地抬起头,他发现护国夫人比进宫前看上去要苍老很多了。那个每天都直了腰杆,能在府里说一不二,能让朝堂上的人卑躬屈膝的母亲,如今竟然变成了一个老太婆一般。齐朗猜想母亲大概是知道了些什么,可他不便明说,只说:“母亲,是儿子对不起您,是儿子对不起您啊。要打要罚,您尽管发落,儿子都受着。”

护国夫人轻轻推开齐朗说:“罢了,罢了。打也好罚也好,都无用了。从此以后,你该是恨透了我这个母亲。也不必在我跟前假装孝顺了。你放心,既然你已经过继给了齐府,这齐府就是你的,别人抢不去。你命人在府后给我开辟一个小院子,我便在那里清修,你无事不必来给我请安了。”

说完护国夫人缓缓起,走出了祠堂。

这齐府如何,这儿子如何,她不想再管了。她这一辈子从来没为自己活过,如今想为自己活一场,也不知还来不来的及了。

齐朗愣住原地,他看着护国夫人佝偻蹒跚的影,他是发自内心的有些心疼。

他忽然之间觉得自己错了。他曾经想过,他人生的意义就是功成名就,找到自己的生母,好好奉养生母,然后狠狠打原来的张家一巴掌。可是他找到生母了又如何,他报了仇又如何,就算如今生母还在世上,他真的能好好对待他吗?

当年在张府,他的生母从来只关心张府的老爷是不是宠自己多一点,自己得到的赏赐是不是多一点,自己的地位是不是高一点。她何尝真的关心过自己。就算他的出生让他的生母喜上眉梢,那也不过是因为他是个儿子,能为他的生母多了点争宠的筹码罢了。

可是这种喜悦仅仅停留了很短暂的一刻。因为张府里的庶子实在是太多了。虽然他的生母受宠,张府老爷也算喜欢他,可是他却不是那种讨人喜欢的类型。他的生母不是经常因为他不够讨人喜欢而责打他吗?

别人的生母都会关心自己的孩子夏天上有没有长痱子,冬天有没有加衣裳。而他的生母从来只会问他今在老爷面前有没有背出书来。

他从未得到过来自母亲的关心。

后来,他被张府像垃圾一样丢出来,美其名曰过继。

那时候他已经很大了,早就过了需要母亲的年纪。可护国夫人却待他如亲子,不仅在生活琐事上cāo)心,就连朝中的大事也为他筹谋。不是亲母胜似亲母。若说齐朗这一辈子感受过一些母,怕是只从护国夫人这里感受到了。可他,最终还是伤害了她的心。

都说天下之忧白眼狼的孩子,没有不要孩子的父母。可谁又能知道,天下也有只为自己的父母,也有看不懂事真相的孩子。

齐朗匆忙起,赶紧追过去。可是护国夫人房门紧闭,小丫头在前头挡驾。护国夫人的心真的是伤到了,她再也不想看到他了。

齐朗一阵恍惚。

他为自己的生母报仇了,他如今地位颇高也算是女皇面前的红人,他光宗耀祖了。可是他想奉养的人已经不想在见他,他想炫耀的张家也并不在乎他的事。他该去何处耀武扬威,他该去打谁狠狠一巴掌?

“啪!”

重重的一声,响彻张府,他最该狠狠打的那个人终究还是自己。

虽然齐朗手段残忍,不过他毕竟是除去了众人心中的心腹大患沈成仁。只要有这一项功劳,谁会去管他府里究竟有什么秘辛,谁会在意他心里作何感想。如今齐朗可谓是炙手可的新贵,女皇面前的红人。一时间齐府也是门庭若市,想象出来另外一派景象。

大大小小的官员都会派人送来些诗会、赏花会的帖子过来,请这府里的人去参加,方便各自走动。不过这些大大小小的会一般都是府里的女眷参加,很少有府里的老爷去的。平里这样的活动都是护国夫人去,而现在护国夫人已经对外言明要在家里清修,自然也不会再替齐朗去各府走动了。而齐府的大夫人是齐朗名义上的嫂嫂,寡居多年,自然也是不方便外出走动的。

这一时间着实让齐朗折手。

他多次去请护国夫人,一方面是希望护国夫人继续能像从前一样和各府夫人交好,方便探听消息;另一方面,他也希望护国夫人能到外面走动走动,或许见见人能让自己高兴些,舒心些呢。只是护国夫人始终不肯。甚至连自己那小院子的门都不愿意迈出去一步。

不过这件事齐朗不必担心太久,既然他是新贵,想巴结他的人就太多太多了。更何况齐朗还未曾娶妻,这更是各大媒婆出动的好机会。这些子齐府的门槛也被打破,除了走动的大小官员,还有各式各样的媒婆。

有些说他从小就和人定下了娃娃亲,有些说这家的姑娘早就对他倾慕已久,总之各种说法,都和真的一样。齐朗却全然不听,一概拒绝。他似乎打定了注意,若是一护国夫人不原谅他,他就一不娶亲。虽然这两者并无直接关系,但齐朗偏偏固执的认为,这是护国夫人心里关心的头等大事,护国夫人一定会格外在意的。

也不知道他哪里来的自信,可他的猜测竟然还对了。

“什么事?这府里这些子怎么乱糟糟的?”在院子里清修的护国夫人问了问边的侍女。

第246章 过继之子(六)

侍女关了门恭恭敬敬地答着:“最近总是有人上门来给咱们二公子说亲。”

护国夫人微微睁开了眼睛,问道:“他可有中意的人没有?”

那侍女答:“那倒是没听说。只是这说亲的人来了一波又一波的,总也打发不走。听二公子的意思是这亲事向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还想等着夫人做主呢。”

护国夫人轻叹了一声说:“罢了,罢了。儿女都是父母债。等二公子从朝堂上回来,让他到院子里来请安吧。”

那侍女乖巧地答着“是”,便退了出去。

齐朗的府邸被说亲的人踩破门槛的事到成了朝堂里各位官老爷议论的谈资。齐朗碍事还顾及着官声,偶尔避讳一下。现在可谓是无所畏惧,谁人怎么说就怎么说。反正他齐朗男大当婚,又没有正室妻子,谁家有姑娘塞过来就是了。只是齐朗一概以需要母亲大人的首肯才行为理由推脱。

齐朗为新贵,炙手可。齐元爽也想着和众人一样攀上这门亲戚,便去找乐天公主商议。

此时乐天公主已经为齐元爽生了一个嫡女,还未出月,见了齐元爽这副理不清的样子简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她把怀里抱着的婴儿交给母说:“我问你,你姓什么?”

齐元爽一副呆呆傻傻的样子说:“当然姓齐啊。”

乐天公主见他还是没反应过来,又问:“好,那位要议亲的呢?”

齐元爽道:“也姓齐啊。”

乐天公主白了他一眼说:“你们是同宗之人,怎么议亲。别想着是个高枝就攀上去,谁知道母帝对他现在是个什么态度。”

齐元爽近的胆子大了些,都敢在乐天面前发表自己的想法了,他思索了一番说:“公主,我有个不同的想法。这齐朗虽然是过继之子,可是他毕竟是记在护国夫人名下的。护国夫人曾经可是跟着陛下从小一起长大的家奴,这是何等亲厚。况且原来在宫里的时候公主您和她也走得近,这门亲戚攀上有什么不好的?”

乐天公主接过侍女端来的补药喝了几口说:“这样的亲戚攀上自然是好的。可是无需接亲,护国夫人待我也是亲厚。可接亲了呢?那却是一把双刃剑了。好的时候是亲上加亲,不好的时候,你想想最近齐朗都干了些什么,就知道他也是刺向自己人的一把利剑。”

齐元爽有点想明白了,那沈成仁虽然已经死了,不过女皇是不得不杀了他的。可是就算杀了他,没准在女皇的心里也是不舍的。这就相当于在女皇和齐朗中间埋了一根针,平时还好,不过一旦有问题,那可是随时都可以刺痛对方的。齐元爽听了乐天公主这样的点播以后,更加觉得万事还是要听听公主的才好。

只是齐元爽还隐隐觉得,失去这门好亲事有点可惜了。

乐天公主能想到这点,护国夫人自然也能想到这点。虽然她对这个过继的儿子有些伤心,可万万做不到撒手不管的地步,该cāo)心的地方还是要cāo)心的。

她很清楚,如今自己活着,无论如何女皇会看着自己的面子上不会对齐朗和这个府里的人有任何动作。可如果自己哪天死了,那就不好说了。毕竟无论她怎样事前为齐朗筹谋,齐朗毕竟是挖掉了女皇的心心头,还是用一种极其残忍的方式。就这一件事,够齐朗死一百次了。

齐朗也是个聪明人,如今他看上去是繁花似锦烈火烹油,可指不定什么时候一着不慎满盘皆输。他可不想到那个时候再手足无措,必须要做完全的准备。

他所能依靠的只有护国夫人一人。可若护国夫人再无力庇护的时候能怎么办,他只能找一个可以做他强大支撑的岳家。至于这个强大支撑是谁,他心中虽然有了盘算,不过并未敢擅专,还是想听听护国夫人的意思。

这,他下朝后,便有仆从在宫门外等着,报信道:“二公子,夫人派人来说等您下朝后让您道后院去请安。”

齐朗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很是兴奋地问:“母亲大人亲自派人来说的。”

那小厮有些愉快地答着:“是,是夫人边的近侍女。”

齐朗一听,连忙催促着:“好,快走,快走。”

小厮见齐朗心愉快,自己也跟着乐呵起来:“公子,您说夫人这是不是原谅您了,要为您的亲事cāo)心啦?”

齐朗含笑说了一句:“多嘴。”

齐朗嘴角挂着笑意,到了府邸匆匆脱下官服换了常服就到后院给护国夫人请安。

也许是许久未见,这次再见面的时候,齐朗总觉得护国夫人似乎苍老了很多。护国夫人见他来,放下手里的念珠,由侍女搀扶着从蒲团上站起来,坐到椅子上。行动迟缓,步履蹒跚,看上去犹如残烛一样摇曳。她道:“你来了。”

齐朗连忙上前侍候着说:“母亲,儿子不孝。这些子母亲避而不见,儿子实在不知道母亲过得是否安好。今见了,儿子心里更是难过。”

护国夫人道:“不必难过,人老了总会有这一步的。只是为娘的总是担心孩子的。外面的事我也听说了一些。这些子府里忙忙碌碌进进出出些许人,有很多都是为了给您议亲的吧。你可有中意的?”

齐朗忙说:“婚姻大事,岂容儿戏。儿子不敢擅专,还请母亲做主。”

护国夫人点点头道:“我呢会帮你说道说道,至于是否要成婚最后还看你的意思。毕竟要相处一辈子的还是你们自己。如若不喜欢,何必委屈了呢。”

齐朗道:“单凭母亲做主。”

护国夫人道:“如今你该看得清楚。虽然你立了大功可也得罪了陛下,我在一天你自然没事。我不再的时候定要有人能护着你我才能安心。别人不敢说,那胡杰大人便是个刚正不阿的,你若以后改了那私心。他必定是会护着你的。”

齐朗点头,可他心中仍旧有疑惑:“可胡杰大人只有两位嫡子,并未有嫡女啊。”

护国夫人摇摇头,说:“门第虽然重要,可命固然重要。这都是闺中秘辛,说与你听也无妨。胡大人被外放的时候曾经有一女子与他投意合,只可惜那女子天不假年未能等到胡大人回都城的子。不过到底是留下了一位女儿。这个女孩子是本是个没名分的庶女,不过如今记在胡夫人名下了。她也是到了出嫁的年纪了,不过胡夫人却不太张罗着给她议亲。这便是后院的琐事了。你若愿意,为娘可以帮你去胡府提亲。”

齐朗道:“此女子如何?”

护国夫人回想起来:“我曾经见过一次,是个温柔娴静的,只是模样一般。”

“好,母亲做主。”

护国夫人犹豫着问道:“你不嫌弃她的份?”

第247章 饿殍遍野(一)

齐朗郑重其事地跪在地上说:“母亲,我出低微,幸而老天垂怜,让我能承欢母亲膝下,哪里还敢对别人的家世挑三拣四。从前种种是儿子不对,今还请母亲原谅儿子的过失,为儿子筹谋一二。儿子全凭母亲做主。”

护国夫人点了点头,把齐朗扶起来说:“你知我心意就好。我若哪天走了,没人护着你我终究不安。何况这府里上下几十口人的命都系在你的上呢。既然如此,从即起,凡是有上门提亲的一概不见,能躲就躲,实在躲不过就回绝。万事有我在,不必担心。”

齐朗恭恭敬敬地答着:“是。”

次,护国夫人亲自到胡杰的府上提亲。胡杰虽然对自己这庶女多有愧疚,可儿女的事总归还是后院的人出面多一些,胡夫人早看着女孩不顺眼,要不是胡杰拦着,恨不得把她早早发嫁出去。胡杰听闻来提前的是护国夫人,想着那齐朗也算是个正义之人,便也同意了。这样提亲之事颇为顺利,不用怎么费口舌就成了。

护国夫人似乎是预感到自己没有多少时,便张罗着尽快把婚事办了。

半年后,胡家的女儿就正式成了齐朗的夫人,护国夫人也算是了了一桩心事了。

那齐雅找了乐天公主进宫喝茶,乐天公主自然会把各府里的事都和齐雅说一遍解闷,自然是不会少了护国夫人府上娶亲的这一段。

齐雅听后思忖片刻说:“她也是为了这个过继的儿子尽心尽力了。这一辈子,都为别人着想了,也不曾见她为自己想想。”说这话时,齐雅想起了曾经的种种往事,一时间竟然有些难过,险些洒出几滴泪水。不过她又马上转向乐天公主说:“听说,元爽也想送个女孩子过去给齐朗当夫人呢?没想到还是让胡家的女儿抢先了。”

乐天公主马上嘻嘻哈哈地笑着说:“母帝,您最知道他的子了。每每夜的就知道瞎想。他可是齐家的人,他的姐姐妹妹也都是齐家的女儿,哪有本家能在一起成婚的道理。我当时就说他了,可不能让他由着子胡来,这会母帝倒是想袒护他一般了呢。”

齐雅抿嘴笑着说:“他那个子是个憨憨傻傻的,不过和你这聪明的子刚好般配。但愿母帝没选错人。”

乐天公主想了想,她曾经是很埋怨女皇,总觉得女皇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连自己最喜欢的女儿都可以牺牲。不过这些年相处下来,发现齐元爽虽然憨傻不过待人却是个实心眼的。有这样一位夫君,不指望他出人头地,但是也不会因为琐事而在家里受气,看似也不错。

更何况以她乐天公主的地位,还需要什么“出人头地”呢。自然是会一直显赫下去的。

乐天公主不想起这齐元爽的种种好处,不自地笑着说:“母帝为女儿选的,自然是好的。”

“那就好,朕的乐天能高兴最好。”齐雅握了握乐天公主的手,暖花开,仿佛又回到了当年乐天小的时候。

这时候清雨入内了,禀报道:“陛下,胡大人在外求见,说是有要紧事向陛下禀报。”

齐雅看了看时辰,午饭过后往往是她休息娱乐的时候,若无大事,胡杰绝对不会在此时入宫打扰。便说:“赶紧请进来。”

乐天见状,说:“母帝,那儿臣先行告退。”

齐雅摆手示意她坐下说:“不必,这朝中的事你也一起听听。”

胡杰一官服入内,道:“臣给陛下请安,给乐天公主请安。在此时打扰陛下,是臣之罪过,只是事出紧急,还请陛下赎罪。”

齐雅正色道:“何事,胡卿但说无妨。”

胡杰道:“今年各地大发旱灾,如今已经有饥民聚集在都城外了,如若不尽快处置,臣怕是有会有更大的麻烦。”

“多少人?”齐雅问。

胡杰不紧不慢地说:“臣所见已有三五百人之多,有些已经在都城外搭起了简易的屋子,住下了。”

饥民遍地都是,可若在别的地方这还好说。可是如果都汇聚到都城可就不能只当是小事草草处理了。若是此时有人煽风点火,饥民暴动,那可是要威胁整个朝廷的统治的。齐雅绝对不能让这样的事发生。

齐雅皱着眉头说:“旱灾的事前不是已经禀报过了吗?朝廷也下发了赈灾的银子,怎么还有这么多饥民?”

胡杰道:“此事还待查清。只是臣今刚好要去郊外的庄子,便看见了这一幕。想来,饥民不是一下子聚集的,而是这些子慢慢涌上来的。只是驻守的官兵不知何种原因未曾上报罢了。”

齐雅心中有数,还能是什么原因。无非一个个地都指望着粉饰太平,想着升官发财,哄着她这个皇帝开心罢了。齐雅又想到,如今负责都城以及周边防污的是齐元爽,不看向乐天公主。

乐天公主显然也意识到这一点,不过她又确实不清楚为什么这样的要紧事没有上报给朝廷。她有些坐立不安,可也不敢多言,只能等着看女皇的意思。

齐雅道:“如今当务之急是安抚灾民,另外一定要好生把他们都送回原处去。另外,这中间有什么事,你去查清楚吧。”

胡杰应声退出去办差。

齐雅屏退众人,只剩下她和乐天公主两人的时候,问道:“都城外灾民聚集的事,你可知道?”

乐天连忙跪在地上说:“儿臣自从上次生产后子一直没有恢复,很少到外面走动。也是近才好些才能向母帝请安,外面的事女儿一概不知啊。”

齐雅将信将疑地问:“元爽不是万事都要征求你的意思吗?怎么都城外这么大的事,他却不和你商议了?”

乐天连忙道:“或许,都城外的事不是他做的呢。他虽然负责守卫,可也不能事事亲力亲为啊。要是下面的人有意隐瞒,他也不能即可知晓啊。”

确实承认自己憨憨傻傻让人蒙骗,总比承认自己故意聚集了灾民到都城外好。那可是一个不小心就会被扣上聚众谋反的罪名啊。

齐雅也清楚,这齐元爽是没那个胆子搞出些事的,多半也是让人懵bi)当了出头鸟了。只不过隐藏在他后的那人究竟是谁,又有什么目的,这可是一定要查清楚的。她不想冤枉任何一个人,可是她也不想放过任何一个人。

齐雅把清雨叫进来,耳语了几句,便让她出去办差了。

此时乐天公主已经有些坐立不安。齐雅转向乐天公主说:“等会他来了,你到屏风后面去,不要出声,听着就好。”

乐天不敢违抗,只好乖乖照做。

齐元爽入宫,完全没想到女皇是让他来做什么的,全当是女皇让他入宫来接乐天回府的。他满脸笑容,见了女皇更是喜笑颜开,道:“姑母,侄子给您请安啦。”

第248章 饿殍遍野(二)

齐雅脸上也挂着微笑,很好脾气地让齐元爽起来。

齐元爽自然是探不出女皇的意思,见女皇的脾气好,自然也跟着高兴。站起来恭恭敬敬地说:“姑母,乐天可在这儿?她在宫里叨扰半天了,侄子接她回去呀。”

女皇示意着他坐下说:“你先别急,各府刚好来了几位小姐,乐天去同她们玩去了。你坐下陪着姑母说说话。”

齐元爽见女皇一副聊家常的样子,便很放心地坐下,听着女皇说话。

齐雅问道:“近这都城内外有没有什么新鲜事发生呀?”

齐元爽想了想,好像也没什么大事发生,无非就是几个小毛贼飞檐走壁的事。不过都没造成大的损失,根本算不得江洋大盗。这样的事拿出来说多少显得有些没意思。可是既然女皇这样问了,他总不能说无事发生吧,便只好挑了几个翻案金额较大的事说了。

齐雅点了点头说:“看来这都城是太平的。朕前些子赏赐给你的庄子如何了?”

齐元爽想起那几个庄子有几个曾经是属于沈成仁的,便猜测,陛下问起这个是不是和沈成仁有关。思忖了片刻以后他才说:“姑母新赏赐的皇庄自然是挑了好的给侄儿。只是您也知道,侄儿在这庄务上的事一向是不大擅长的。近乐天公主子还没大好,自然也是没去看的。不知道是不是那些庄子上有什么错处惹了姑母不高兴了,若是有不劳姑母动手,侄子一定把那些邪给扫除干净。”

这番话说得正义凛然的,齐雅听了有些想笑,这个侄子果然是个憨憨傻傻的。她笑着说:“你这倒是有个好志气的。不过这邪究竟是什么还要你自己去查清楚。”

齐元爽这时候才听出点话茬不对,连忙问:“姑母,是不是侄子做错了什么?还请姑母明示,侄子一定改。”

齐雅道:“既然你有这心思就是好的。回头着人去庄子上看看再来回话。你先去偏厅等着吧。朕叫人把乐天找来,待会你们一同回去。”

齐元爽被清雨带出去后,乐天公主从屏风后走出来,面露忧色。看样子都城外的事齐元爽是真的不知道。可是这么久以来竟然没人来和他说一声,至少也能说明齐元爽治下不严了。

乐天公主不敢先开口说话,只是恭恭敬敬站着。齐雅见了她一改刚才活泼的样子而变得如此恭顺,便把她拉过来说:“你这是怎么了。朕又没说什么,更没治你的罪,何至于你如此愁眉苦脸的不高兴?”

乐天公主柔声说:“多些母帝宽宥。只是如今都城外面发生那么大的事,他竟然一概不知,实在是有负母帝的信任。”

齐雅拉着乐天公主的手说:“无需担心。他做事虽然蠢笨了些,但是至少对朕还是忠心的。只要你们夫妻二人对朕忠心,万事皆可保。现在回去,替他谋划谋划,别让人家利用了去还不自知呢。”

乐天公主谢过女皇便径直到了偏。

齐元爽见了乐天公主很是高兴,便说:“公主,你来了。刚才听姑母说你找世家小姐们去玩了,怎么样,有新鲜事没有?”

乐天公主听了他这几句问话就生气,狠狠地揪了他的耳朵一下说:“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管我高不高兴。快走,赶紧回府,这不是说话的地方。”

齐元爽揉着被揪地通红的耳朵有些委屈地说:“我什么时候都在意公主高兴不高兴啊。要是公主不高兴,那每天筹谋来筹谋去的也没什么意思。是不是呀,公主。”

乐天公主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他说:“整里就知道油嘴滑舌,赶紧回府。”

回到府中,齐元爽亲自给乐天奉上茶点,又给她捏着肩膀说:“刚才陛下叫我进宫说了很多话,还让我去看看庄子上的事。我是没闹明白的。公主你看,陛下这是何意啊?”

乐天公主喝了一口茶说:“亏你还想到这个。终于问到点子上了。你刚才同母帝回话的时候我就在屏风后面,听得是一清二楚的。你可知道在你来之前胡杰胡大人可是先行一步到宫里告状了。”

齐元爽想了想虽然他是有点看不惯胡杰的做派,总是在那弄出一副刚正不阿,不食人间烟火的做派,可是他近好像也没得罪他啊。干嘛这个胡杰要找自己的晦气。齐元爽皱了皱眉头说:“他去是干嘛的,告状?跟我有什么关系?”

乐天公主甩开齐元爽按在自己肩膀上的手说:“还说跟你有什么关系,跟你关系可大了去了。如今这都城内外的防务可是由你负责的?现在胡杰说都城外面已经聚集了三五百的饥民了,你还说和你没关系?”

齐元爽眨巴着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乐天公主说:“他怎么知道的,他看见了?”

乐天公主更是觉得眼前这个人憨憨傻傻如木头,厉声说:“当然是看见了。为什么母帝让你去巡查庄子,这么明显地点给你了,你竟然不知道?你不是傻是什么?那胡大人就是去巡视了自家的庄子才发现外面的事的。”

乐天公主喝了口茶润了嗓子继续说:“你说说你。掌管着防务,竟然不知道外面发生的事。自己在庄子上养了那么多人,竟然没一个过来和你报个消息的。若不是母帝一直知道你这个子,担心你是让坏人利用了去,还能像今一样好生招你入宫好生说话?早不知道都出了什么事了!”

齐元爽恍然大悟一般,道:“原来如此,那我明天就去庄子上看看。”

乐天公主厉声说:“谁让你真的看庄子了,让你看灾民!什么明天,现在就去,立刻去!”

“诶,诶,是,是。”齐元爽是怕了乐天公主发威了,再也不敢推三阻四,赶紧召集人马就往都城外赶去。

不过此时,宫中有一人比齐元爽还要焦急。

自从齐元爽退出去后,齐雅便感觉到明显的不安。她叫了清雨来问:“近各地有没有什么异常的举动。各地的驻军可都看出了什么?”

清雨道:“启禀陛下,近各地的驻军多上了些请安折子,并未发现有何处有异。”

齐雅觉得心里不安,问着:“柏儿那边呢?”

清雨道:“柏王爷那边也没有任何动静。前些子奴婢已经按照陛下的吩咐派人过去了,来人回报,无事。”

齐雅点点头道:“此次灾民能一下子都聚集在城外,看来是有人组织的,一定要查出这个幕后之人是谁。万万不可动了我朝的根基。”她又仔细打量了下清雨说:“胡杰也好,齐元爽也好,这都城内外无有不认识的,你手底下可有什么人能用,可悄悄地混到灾民中去查探一二的。”

清雨想了想说:“奴婢倒是有一人推荐。只是此人份特殊,还请陛下恩准才行。”

清雨道:“原来成园的人,人称‘贾大哥’的那位。”

第249章 饿殍遍野(三)

齐雅对这个人有点印象。从前豫离也在她面前提过此人。因为此人手了得,也还算有颗正直的心,如今看来也是因为“报恩”而选了一条错误的路罢了。

也许是上了年纪的原因,也许是边没人的原因,齐雅对他动了些恻隐之心。如果真是个可用之才,也不该让他埋没了。

齐雅点点头道:“交给你去做吧,尽快把事平息了。”

自从沈成仁被处死,成园也就破败了。成园被封,成园里的人被驱赶或是诸杀。这“贾大哥”虽是沈成仁边的近侍,也算得上主谋之一,不过他却侥幸躲过一劫。只是此人从来都是随遇而安的,只要能留下命,就能期盼着来方长。从成园里逃出来,也没走远,只在都城郊外找了间没人住的破房子,亲自动手修缮一番,也就住下了。

清雨通过多番打探,才找到他。当见到他的时候,发现他除了布衣荆钗以外,其他一如往昔,依旧神采奕奕。倒是颇有几分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风骨。

清雨特意着了便装,不过从气度上让人一眼便能看出此人不是个普通人。

贾大哥并不知来人目的,只是他自然有种临危不惧的架势,他拱了拱手道:“敢问贵人是从何处来,又所谓何事?”

清雨也略施一礼道:“敢问先生可是姓贾?您唤我清雨即可。我是替宫里的主子办事的。”

清雨的名号不仅在宫里,就算是在民间也是响亮的。人人都知道她的判臣的后裔,也都知道她因为才华被女皇看中。这样的人物能留在女皇边,给女皇平添了些许的美名,倒也是一出君臣佳话。贾大哥自然也知道此事,笑了笑说:“原来是我朝大名鼎鼎的女官,清雨大人。我这等草民能劳动您亲自来抓,也是三生有幸了。”

清雨嫣然一笑说:“贾先生,不清我进去坐坐,只是站着说话?”

贾大哥向清雨后瞄了一眼,发现她后除了两个近的侍卫并没带其他人,一时间有点弄不明白清雨的来意,便说:“请进吧。”

贾大哥生活简单,在清雨落座后也只能拿普通的茶碗倒些清水待客。他一时间竟然觉得有些羞愧说:“我这里没什么好招待大人的,还请大人见谅。”

清雨端起那茶碗喝了一口清水后说:“无法,我此次来是有事和先生说的。”

“何事?”

清雨道:“先生可知道如今这都城外聚集了很多从各处来的灾民?若是不尽快想出个法子怕是有大事要发生呢。”清雨并未把后面的事说得那么详细。若是听者是个聪明的,自然能体会;若是听者是个无心的,自然也无需明白。

贾大哥也感觉到了事的严重,他虽然份低微,不过从说书人那也听了不少历史故事。什么昏君无道,百姓在饥荒年没饭吃就联合起来起义的事也多少是知道的。只是他倒从未想过,自己有生之年能碰到这样的事。他做了个“请”的姿势,示意清雨继续说下去。

清雨道:“我也不和先生绕弯子,直接把话说明白了。陛下想请您扮做灾民混迹其中,看看是否有人煽动组织了这群灾民。若是有,朝廷也可以防患于未然。自然到时候先生也不必如此东躲西藏,必将记大功一件。”

贾大哥想了想说:“大人不必多言。此事我会去做。至于是否有功暂且不必多提。我虽然不懂得什么大道理,但是我也知道,人生在世有可为有可不为。我虽不知以后史书上如何谈起陛下,可至少陛下所在的时,这朝政稳定,民生安泰。若是有人想趁机作乱,我不应。”

清雨没想到一介草民竟然也有这样的志气,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贾大哥继续说:“大人不必如此看我,我也并非高义之人。有人作乱就会有征战。有人征战就会有人死。我的父母兄弟姐妹便是在这样无畏的征战中死的,我只是不想再看到更多的人死罢了。”

清雨联想到自己的世。自己当年还是个懵懂无知的孩子的时候,就因为家中祖父和父亲“作乱”而获罪。好在自己当时尚且年幼,没有被发配充军或是直接斩首。可是家中成年的男子们却都已经在那场祸事中被无端牵连。数百口的家人,数千口士兵,数万命百姓,甚至更多的人命,被所谓的正义之士和野心牵连,而丢了最宝贵的生命。这到底是值得还是不值得?

在兵荒马乱的时代里人命就真的如草芥吗?

就算是草芥,难道没有想要活下去的权利吗?

清雨虽然明白,想成为英雄的人,想成为霸主的人谁的脚下不是尸堆成山,就连她崇拜的女皇亦是如此。她一直想找到一条不用杀人也可以有所成就的路,但是她找不到,她也知道那是痴人说梦。没想到,天下竟然还有与她一样的人。看着眼前的贾大哥,她忽然有些惺惺相惜之感。

她道:“先生所言极是。若是天下人都如先生一般,也就没有战争和谋了。”

贾大哥摇摇头说:“大人此言差矣。若是天下人都如我一般,这天下才真的是一盘散沙,没有太平之了。虽然知道流血和牺牲在所难免,我也只不过是尽力而为,让流出去的血更少一些罢了。”

清雨沉默了片刻后才说:“那我就当先生已经答应我今的请求了。”

贾大哥道:“大人请放心,三之内我必将给大人结果。只是我何处再寻大人?”

清雨很信任地说道:“三后我会再次登门与先生会面。”

在清雨这边安排妥当的时候,齐元爽也匆匆忙忙赶往郊外,看到了这一幕场景。只是他看到的比胡杰所说的要惨烈的多。刚才还埋怨胡杰真是个告状的,现在却在感谢胡杰留了自己一条命。只是他没想过,若是胡杰真的有意袒护他,干嘛不在进宫面圣前,先到他的府里细细说上一番呢?

齐元爽看到的是满目疮痍,饿殍遍野。

无时无刻都有人在把已经死去的或是即将死去的人往外清理。也没什么棺椁之类,好一些的直接用个破草席子一卷就给卷走;更差一些的就如萝卜白菜一样给堆到板车上一并拉走。齐元爽看了连连要做呕吐状。他赶紧叫了边的人,问道:“这都这样了,怎么没人来报?”

边的人又马上叫了驻守在郊外的管事说:“怎么没报给齐大人?”

那管事哆哆嗦嗦地说:“大人息怒,大人息怒,是齐大人不让小的往上报的。”

齐元爽看着他那个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上去就给了他一脚,怒道:“混账王八羔子,敢和爷我在这胡扯,爷什么时候不让你往上报了?!”

第250章 饿殍遍野(四)

那管事的连忙跪在地上说:“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小人没回明白。是另一位齐大人吩咐的。”

齐元爽瞪圆了眼睛问:“齐思淼?”

“恩恩,是他,是他。大人饶命啊,小人份卑微,谁得话都得听,谁的话都不敢得罪啊。”那管事连忙磕头,想着如此可以求得一条命。

齐元爽居高临下地看着那个管事说:“你也是有官职在,齐思淼他一句话就能让你乖乖听令?让我信?打量着是想糊弄傻子呢吧。”

齐元爽着急起来就有些口不择言,旁边的人听了都忍不住想笑。可又不敢,一个个地也就只能要笑不笑地憋在那里,要多难过有多难过。齐元爽也不在意这些细节,继续教训着他的下属说:“你们若是钱,也都可以和爷说。爷是能理解的。可是公主说过君子财取之有道,你们这一个个虽然不是君子,但是也不能什么钱都要。也不怕拿了钱没命花!”

终于拽了一次文的齐元爽在最后一句算是说到了点子上,那官家更是吓得双腿发抖,还好是跪着,若此时是站着的,估计他也是要瘫坐在地上,立不住了。他磕头磕地更密集了,连连说:“大人饶命,大人饶命。我还有八十岁老母,下有三岁幼子啊……”

齐元爽抬手一挥,那官家便很懂事地闭嘴了。这一说辞齐元爽听过无数次,早就没了感觉。他清了清嗓子说:“爷知道你是从齐思淼那拿了钱了,这件事爷也不会去追究了。你就说说,齐思淼都让你干什么了。”

那官家哪里还敢隐瞒,立刻像倒豆子一般说:“小人,小人不敢隐瞒。齐大人说,这里的事让我只和他一人说就好。至于您那里,他说他会亲自和您说。”

齐元爽冷笑一声:“呵,他这么说你也信。你这脑子还真是笨啊。”

“小人该死,小人该死。”官家为了活命什么都能做,这回开始肆无忌惮地扇起自己的巴掌来了。

齐元爽不厌烦地说:“行了行了,爷先留着你一口气。再说,这事都发生多久了。”

那管家说:“一个月以前就开始有灾民到都城来。但是那时候人不多,隔三差五才能看见三五个。有些能说出自家亲戚确切地址的,就给放了进去投奔亲戚,有些说不出来的就给赶了出去。因为人不多,所以也没太在意。可是直到十天前,灾民开始大批地聚集。而且都是十几二十个人成群结队的过来。直到最近几天,每天来的灾民更多,赶是赶不走了,只能拦住他们不让他们进城。只是这些天不断的有人死,死的人还越来越多,所以……”

“所以什么?别吞吞吐吐的,快说!”

那管家说:“所以小人也怕,万一出事了……”

齐元爽气得不行,这下子可是一个巴掌甩出去,不用那官家自己打了。

“你也知道万一出事了不好收拾,早干什么去了!这是拿了多少钱,连命都可以不要了啊!好,好样的。既然这样那爷就让你今天见阎王!”

齐元爽生气的时候喜怒无常,谁也不能和他讲道理。旁的人听了齐元爽这么说,直接上去就要把那官家拉下去处置了。那官家求生实在太强,还是不肯甘心说:“大人,小人还知道一事,说出来,希望大人能绕我一命啊!”

“说!”

“小人知道这伙人是有组织的,也知道为首的是谁!”

齐元爽心中一颤,他竟然知道这些?这正是女皇要查的。

他向旁边的人使了个眼色,那官家连忙跪着爬到齐元爽脚边,像是跪在佛祖骄傲一样虔诚说:“大人,这里为首的是一个姓顾叫顾三的,这些天他会经把饥民们聚集在一起,讲些乱七八糟的故事。另外每天晚上都会从城里出来一小波人,给这个顾三送些东西,还说上几句话。”

齐元爽心中有数,那些送东西的人想必也给这管家送了钱财,不然也不能来去自如。他问:“什么东西?又是什么话?”

“送些吃食,还有告诉顾三第二天都讲什么。”

“讲什么?”

那管家眼珠转了转,心中像是下了好哒的决心一般说:“就是,就是让他说着灾是老天给下的惩罚之类的。大意就是这个了。”

齐元爽这回更是火冒三丈,也懒得打他,吼道:“你可真是要钱不要命的主啊!这种话是能胡说的!谋反,谋反!这是要煽动谋反啊!你死不要紧,你全家死了也不要紧,你拖累着爷一起去死!好啊,真是爷养的好奴才!来人,把他拉下去关起来,打上一百鞭子,避开要害的地方,挑着有的地方打。打得他劈开绽,打完了看好来了,喂上药,别让他死了!”

那管家是个不甘心地主,都这样了,他还不忘了喊一句:“爷绕了我啊,小人认得那来人,是从前赵嗣之府上的管家啊!”

齐元爽听到这个名字就觉得头大。当时好好的一个赵嗣之怎么就成了西梁的世子了呢。他可是没少和赵嗣之来往,赵嗣之也没少为自己出力气。幸亏当时事处理的是雷厉风行,他才没受到牵连,现在弄出这么个累赘,是要搅和什么浑水啊。齐元爽再也想不明白,把带来的吃食分和银子分发下去,又嘱咐人好生把死去的人安葬,给活着的人看病,这才离开。他要赶快回到府里,有事还是要找乐天公主商量。

三天后,清雨又到了贾大哥的地方,他得到的消息和齐元爽那从管家嘴里审出来的差不多。只是他知道的更多一些。

他道:“灾民中那个为首的顾三以及二十几个出头卖力气的都不是灾民,而是西梁人。”

清雨大惊失色,道:“西梁人?西梁的战役我朝大获全胜,怎么还会有西梁人?”

贾大哥道:“大人自然知道我朝大获全胜,可大人也该知道西梁人在我都城经营也不是一两了。成园里曾经也请过西梁人。这都城郊外有几个西梁人不足为奇吧。”

清雨知道他说得有道理。不过若是平时,在都城有几个西梁人或是北境人都不是什么新奇地大事。往来的客商都愿意到都城来做买卖,大家早就见怪不怪了。可是西梁刚平定不久,这郊外就有西梁人在股东灾民,这肯定不是什么巧合那么简单。

贾大哥又和清雨说了些细节,赶紧就返回到宫里和女皇禀报。

此时胡杰也把郊外的况探出了个大概,几乎是和清雨同时进宫,把这事说了。

齐雅确实一如既往地冷静说:“不知道是何人我们倒是要担心些,这知道了是何人,还用怕吗?”

这时候齐元爽也同时进宫了,他之所以没有当天就进宫禀报是为了抓住齐思淼的证据,想着把他打成和西梁人勾结的罪名,来个一次铲除。

齐雅见了他说:“正好你来了,你说说有什么好办法?”

第251章 饿殍遍野(五)

齐元爽脑袋空空,这和他预想的不一样。他只想着怎么对付齐思淼,完全没想过如何处理郊外的事。好像乐天公主和他说过,但是他没过心,没记住啊。

这真是猜对了考题给了答案,自己记不住怪不得别人啊。

齐元爽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说:“姑母,哦不,启禀陛下,臣以为,该杀。”

齐雅挑了挑眉头说:“哦?该杀?”

齐元爽坚定地点着头说:“是的,该杀!既然已经查清楚城外的那个什么顾三是为首者就应该把他抓起来杀了。然后和他一起的那些西梁人也全都抓起来杀了。另外臣听说是原来赵嗣之的管家在从中给他们传递消息,这人也该杀了。另外,被买通的郊外管事,和买通他的人也该杀。”

齐雅笑着点点头说:“还有呢?”

齐元爽认为女皇是颇为赞同自己的,胆子更大了些,便说:“还有,把这都城里的西梁人都抓起来,一起杀了。若是灾民有闹事的也抓起来一并杀了!”

齐雅听了哈哈大笑,又看向胡杰说:“胡卿,你觉得该如何呢?”

胡杰略施一礼说:“启禀陛下,臣以为齐大人所言甚是。作乱者确实该杀。只是如此一来那该杀的人不止齐大人所提到的,更有那都城外管事者的上司因为之下不严,也该杀。”

齐元爽前一阵还在庆幸,这胡杰终于肯站在自己一边了;后一秒听了后半句脸色马上就变了,这老头是要把自己杀了啊。

齐元爽气得只有“你……你……”你了半天,也没说出一句话来。

齐雅再看向齐元爽的时候已经没了笑意,而是无奈地摇了摇头。那表齐元爽在乐天公主脸上看过,那是恨铁不成钢的意思。这下完了,女皇也觉得自己笨了,看来无法当太子了。齐元爽在心里骂了自己千遍万遍,怎么在家里乐天公主在和自己分析形势的时候他没好好听呢,现在全完了。

齐雅继续问:“清雨,那赵嗣之的管家可抓来了?”

清雨道:“那位管家藏得实在是太深了,至今还未抓到,还请陛下恕罪。”

齐雅双目一敛,道:“尔等先出去,胡卿留下。”

内只剩下齐雅和胡杰两人的时候,齐雅问道:“若是实在抓不到人,真如元爽所说把郊外叛乱的人杀了也不失为一种办法。胡卿以为如何?”

胡杰不紧不慢地说道:“陛下可是要把郊外的所有灾民都杀了?若是那样必然会激起民愤。不但不能平息事端,反而会让事变得更加严重,更加糟糕。”

齐雅道:“朕自然是不会把那些饥民全杀了的。只杀那些参与了制造和散步谣言的人。还有那些西梁人。”

胡杰道:“陛下可知谁是制造谣言者,又知谁是散步谣言者?可知这都城里的西梁人没有数千也有数百。他们有些已经在这都城里做起小买卖,有些投奔了亲戚,有些在这娶妻生子,在都城里落地生根。如若要杀了西梁人,难道连同他们的妻儿也一起杀了?可那妻儿却又是大照人。陛下如何杀得干净?”

齐雅皱了皱眉头,胡杰说得也有道理,可是不杀怎么平息这一次又一次的动乱呢?上次西梁大败,如今又卷土重来,可知不是杀地太少的缘故了?

齐雅一时想不到注意,沉默了片刻说:“既然如此,那就只把为首的抓起来。杀一儆百,看以后还有谁敢犯上作乱。”

胡杰摇了摇头说:“陛下,此法也不可。为首者抓起来容易,杀了也容易。可是今天抓走了这个,明天他们就会推举出一个新的为首者。难道陛下要天天抓人,夜夜抓人?如此何时才能把事平息呢?”

齐雅不得不承认,胡杰说的也确实有道理。

可是齐雅也着急,他这人说话,两头都堵,怎么说怎么都有道理。她没了办法,只好问:“胡卿,你以为该如何?”

胡杰道:“这个道理臣不必细说,陛下自然比臣清楚。所谓扬汤止沸不如釜底抽薪。杀戮只是扬汤止沸而已。陛下若想一劳永逸,自然是要用釜底抽薪之法。中医有云,痛则不通,通则不通。拼劲权利想法设法去除,不如就给他开个口子,通畅了,自然也就不痛了。”

齐雅想了想说:“你所说的可是要朕‘怀柔’?”

胡杰恭顺地说:“陛下英明,正是如此。若陛下能做到这点,别说小小的西梁,这五湖四海的诸国,谁人能不臣服在陛下的脚下?”

齐雅点头道:“有道理,说下去。”

胡杰便继续道:“西梁人之所以屡屡进犯我大照只是因为他们所处的地方地处偏远。一年四季只分雨季和旱季两个季节。他们不如我们大照,有大面积的土地可以耕种。他们只能放羊些牛羊,重些青稞果腹。因为物产实在是稀缺,他们进犯我大照也是为了抢些东西回去。若是陛下肯打通双方的贸易,让两边的人可以自由买卖,交换。用他们所盛产的皮毛和牛羊来交换我们的粮食瓷器等用具,想那两边的百姓也都不会虎视眈眈地敌对彼此了。”

听胡杰这么一说,齐雅觉得也有些道理,不过她仍旧疑惑,问道:“可西梁战败后是我大照的附属国,若是我大照在此时开通边界贸易,西梁人该以为我们怕了他了。”

胡杰道:“关于此时,陛下不必担心。自古有选择权利的都是强者。我大照以武力将西梁打败,同时又下一道旨意开通双边的贸易,这不会显得我大照软弱可欺,反而显得我大照强大无比。若是没有坚强的后盾,试问,又有谁敢把家门大开呢?那西梁人看到我大照如此,不仅不会进犯,反而会感谢我们给了他们一次赎罪的机会,定会感恩戴德。”

齐雅觉得有理。

眼前灾民的事本不是大事,只是西梁人想借着这个机会让大照内部混乱,从而制造出一场大照将乱,大厦将倾的局面。最好再有几个胆子大的灾民揭竿而起,那才好呢。西梁人想的也无非是等大照乱起来的时候,他们好趁火打劫一番。对于想吞并大照这件事,想也没想,更没有那方面的野心。

如果真的给西梁一道安抚的旨意,他们目的答到了,其他的事也就迎刃而解了。

世间的事就是这样,往往眼前的事才不是最棘手的,而是在这表象的背后藏着的却是最要紧的。只是世人总是被眼前的表象蒙骗,不知为何就忙忙碌碌地度过了一生。

关于西梁的事和城外灾民的事,齐雅心中已经有了决断,只不过是细节上还需要再三完善。只是这次灾民的事一出,让他觉得有必要整治一下内务。

在胡杰退出去后,齐雅立刻让人叫了齐思淼进宫见驾。

齐思淼近可是备受冷落,忽然得到了女皇的旨意,自然是颠颠赶着到宫里来。他可是一心想着得到些好差事以便好好的显摆一番呢。

不过,人生嘛,心想事成总是难得,事与愿违才是常态,这次齐思淼注定要失望了。

第252章 饿殍遍野(六)

齐思淼从来不相信有什么厄运会降临在自己上,即使有,那也是好运另外的一种样子。

他这样的心态倒是给他带来了很多意想不到的收获。这次进宫亦然。

齐思淼照旧唤齐雅为“姑母”,只像亲眷一般给他的女皇姑母请安。女皇并未说话,只是微微眯了眯眼睛,齐思淼便立即铺捉到这萤火虫般的信号,赶紧改口道:“臣给陛下请安。”

齐雅说到底还是心疼自己的侄子的,若是她真想杀一个人,绝对不会让那个人提前就看出来。既然已经做出了这种警示的眼神,就说明她在心里还给齐思淼留着后路。

齐雅对他说话也算是直接:“朕听闻近这市面上的猪和米面都比平时贵了许多,你府中可还买得起?”

齐思淼眼珠子转转,想了一圈,终于想通了这关卡,连忙跪在地上说:“臣有罪,臣不该。”

齐雅问:“何罪?”

若说着罪过实在是太多了。对于赈灾一事,齐思淼也是负责人之人。这白花花的银子从他手里过,岂有雁过不拔毛的道理?只不过是留下的多少而已。此时女皇问起怕是就这个事吧。若是在往前追溯一下,那怕是他的罪过更多,简直是罄竹难书。不过无论如何,他都不能首先把自己的罪过说出来。猜是猜,万一不是呢。

齐思淼道:“臣不知。”

齐雅看了看他跪在地上的样子。这齐思淼已经太习惯这一了,只要女皇稍微发怒,他就下跪磕头做小伏低。女皇偏偏还很吃这一,让齐思淼用的这招屡试不爽。

齐雅微微叹了口气,心中犹然升起了一股慈母心肠。若是她对待自己的儿子也能有这样的耐心的话,或许她还可以在晚年成一个子孙在膝下承欢的老太太。可谁让她偏偏对别人大度,对自己的子孙苛待呢。这也都是后话。

她道:“朕知道你子过得辛苦,想让人办什么事也是要花些钱财。可既然子辛苦,何必再去给不相干的人洒银子呢?”

齐思淼这下子更是摸不着头脑了,他什么时候给不相干的人洒银子了?他齐思淼花银子从来都是花在刀刃上的,如果没用,他绝对不拿出一个铜板。就连在路上碰到了那卖葬父的,他也要看看那姑娘是不是对自己口味;看到那要饭的也没有白给钱一说的。给不相干的人洒银子,绝对不行。

齐思淼不敢多说话,只跪着静静聆听。

齐雅见她并不知道自己说什么,也不曾动怒,只说:“郊外的那些人是穷了些,不过还不用你出手。这些子你且在府里好生做自己的事就行了。”

绕了这么大个圈子齐思淼终于知道了,原来说的是给都城外的那个管事钱财让他给自己传递消息的事。不过这消息只不过是想多些知道点齐元爽在干什么而已,何以让女皇都来过问?难道女皇的心里是在偏向齐元爽了?

想到有这种可能,齐思淼就浑不自在,说:“陛下,臣也只是想多了解些如今灾民的况,以便为陛下分忧。臣自知都城外有他人负责,可臣依旧忧心忡忡。如这有错,还请陛下责罚。”

“他人?”齐雅反问道:“你可知道这‘他人’是何人?”

齐思淼听这话茬有蹊跷,可也不知道这关卡在哪,只说:“据臣所知,都城外的一片地方是齐元爽大人的管辖区域。可臣也得到消息说,如今那里聚集了三五百的灾民,更有饿殍遍野的惨象。臣不忍看到灾民受苦,所以想着,想着……哦,臣想着,若是臣能早知道一些消息,也好尽快将朝廷的救济粮发下去。”

齐雅端起茶碗,只用杯盖拨弄着浮动的茶叶,并未喝一口,说:“看样子你知道还多。那你知道每有人送去钱财和粮食都给了谁吗?”

齐思淼答:“这个,臣确实不知道。”

齐雅道:“好一个不知道。那你知道每里都有几个人带头在给灾民讲一些新奇的故事吗?讲的是什么,你可知道?”

这事齐思淼倒是听说过,不过他当时也并未真的关心。他所关心的是这都城外是不是够乱,是不是足够让这本水脏的泼在上就洗不掉。至于都城外有人讲故事,那也只不过是讲故事的人讲的太多了,他有所耳闻罢了。至于讲的是什么,他却一概不知了。

齐思淼虽然觉得这样一问三不知的况来奏对圣上不是什么好兆头,可是总部强装知道要强得多。

他摇了摇头,照实回答。

齐雅道:“无妨。你不知道也是好事,知道了,反而要坏事。既然你不知道,朕告诉你。你也听听,这故事是不是新奇。”

“臣洗耳恭听。”

“这讲故事的人叫顾三,和他在一起的有这么十几个人,都是讲故事的好手。只是他们讲得这故事可不是自己拍脑袋想出来的,而是有人给他们写好了,让他们去讲的。给他们写故事的这个人呢原来是都城一个府里的管家。只可惜这府邸落魄了,这管家大概也只能卖故事赚钱了。”齐雅讲到这故意停了停,问边的清雨说:“你看朕说故事的水平如何,上辈子怕不是个说书的吧。”

豫离微微额首,面带笑意,说:“陛下说得极好。”

齐雅继续说:“这管家写的故事倒是在这群灾民里传得快。不过他的故事都是些杜撰出来的,要不是朕适时去派人阻止,怕是早就已经传开,传到都城里了。那些听了故事的灾民怕是也都拿上鼓棒冲进都城了呢。你可知道这写故事的管家是何人呀?”

齐思淼听了这些,觉得话茬不对了,可却怎么也联想不到,只好说:“臣愚钝,还想陛下明示。”此时他已经浑冷汗涔涔。

齐雅依旧和颜悦色,不紧不慢。

她说:“这讲故事的人是原来赵嗣之府上的管家。你可想知道故事的内容是什么吗?”

齐雅在说后一句话的时候故意抬高了音量颇有一股震撼地威慑力。齐思淼听了只觉得脖子上架了一把钢刀,哪里还敢言语其他。赶紧跪在地上,除了“不不不,臣不敢,臣不敢。这大逆不道之言臣不敢听。”这几句来来回回反复说以外,他再不敢多言。

齐雅道:“这倒是奇怪了。你每每夜里就想着怎么去探听别人的消息,想着法来讨好朕。可是这些要紧的消息还从未探听到。看来朕从前真是高看你了。你这银子都花到了不该花的地方,看了是银子太多了。既然如此,朕罚你一年的俸禄,以后少做这些无用之事了。”

“臣谢主隆恩,谢陛下恩典。”

“退下吧。”

次,胡杰就带着与西梁互通贸易的具体办法和安抚郊外灾民的办法进宫了。不过,他也颇为知道女皇的心意,来请奏的时候特意把齐元爽也带上了。

第253章 仗势欺人(一)

对于胡杰的建议女皇一概找准。

西梁得以和大照互通有无,郊外的百姓也得以安抚,简直是皆大欢喜。

女皇心中知道胡杰的意思,特意把这份功劳分了一点给齐元爽。加上前些子齐元爽对都城外的事确实有失察之则,这次的事就算是功过相抵,不再追究了。

从宫里出来,齐元爽连忙拦住胡杰,想着一定要好好感谢他,请他喝些酒才行。不过,胡杰只是推脱府里还要事先行一步,并未与他同去。齐元爽觉得这姓胡的老头真是奇怪,不过好在这次的事雷声大雨点小,算是有惊无险了。

齐元爽回到家里,把这几天发生的大事小和乐天公主原原本本地汇报了一遍,他还掩饰不住自己心里的喜悦,说:“公主,您看胡杰这老头是不是已经倒向我了?如果到时候有什么大位之争的话,这胡杰应该是站在我这一头的吧。”

乐天公主拍了一下桌子,只听那桌子“啪”的一声,乐天公主的手心已经微微发红。她道:“你还敢说这种话,我看你是嫌弃这脑袋长在头上太沉了,想赶紧扔出去。”

齐元爽自知失言,连忙把嘴巴捂住,四下看了看。见四处确实无人,他才做了个“请”的姿势,示意乐天公主继续说下去。

乐天道:“胡杰今天就算把这功劳分了你一点,也不是真心为你。只是为了母帝。你想想看,如果你现在就被打压下去,那谁去制衡齐思淼,母帝能放任他一家独大吗?胡杰那是明明白白看穿了母帝的心思,才做了这样的选择。”

齐元爽听了这话,只觉得刚才的感激之顿时消失殆尽,一股被人利用的邪火蹭蹭往上窜。他说:“原来是这样,亏我刚才还巴巴的要去感谢他,还要请他吃酒。弄了半天和我没半点关系,那我还谢他作甚。”

子久了,乐天公主也习惯了齐元爽这个脑子只有一根筋的毛病,他说什么怪话,乐天公主也就不会真生气了。乐天说:“这便是你的不对了。即便是胡杰所作所为都是为着母帝着想,但他毕竟也是拉了你一把。若是以后真有什么事,他虽然不会为你说话,可也不会为别人说话。这就是对你最大的恩惠了。赶紧备好厚礼,明到胡杰的府上登门致谢。”

说这几句话的时候乐天和言语色,齐元爽也心中大喜。

齐元爽说:“公主此言差矣,那胡杰素来都有个清廉的美誉。从没见过什么人往他家送过礼物。我这么堂而皇之的去了,肯定要被赶出来的。我不去。”

乐天忍不住戳了一下齐元爽的脑门说:“你这个木头,说你傻你还真是傻。前些子胡府就下了帖子了,他家里的嫡孙满月宴请了我们过去,就在明。这都城里的达官贵人恨不得一大半都要倾巢而出的,就你不去?你此时借着参加这满月宴的名义送些谢礼过去,多少他不是都会收的了?”

齐元爽点点头道:“公主言之有理,言之有理啊。好,我这就着手准备。”

果然,在乐天公主的指点下,齐元爽备了一份厚礼到了胡杰的府上。前头的宾客应酬的差不多的时候,胡杰特意叫了齐元爽到了后院书房,给了他一份已经写好的奏折。齐元爽打开看了看,那里面竟然是规劝女皇重视农业,减轻徭役,休养生息的建议。

里面的内容有理有据,还把具体的实施条款写得清清楚楚。

胡杰道:“我明就会把这个折子递上去,齐大人可愿与胡某联名?”

齐元爽推辞道:“这是个好事,你让我同您联名,岂不是让我抢了你的功劳了?”

胡杰道:“也不瞒齐大人,胡某类似的折子也递了几个了,不过陛下均未有准。此次想着,若是齐大人肯与我联名,或许陛下会多看一眼。”

齐元爽想,既然这姓胡的递折子递了几次都没能成功,就说明在女皇心里这事不成。若是不成的事他还要跟着参合,肯定到头来吃亏的还是自己。他也要偷耍滑,机灵一把,连忙说:“胡大人高看我了,我喝的很能啊。还是胡大人自己递了折子,如果需要,我在议事的时候站在胡大人这边,说几句好话。”

胡杰略微拱拱手道:“那就多谢齐大人了。”

“哪里哪里。”

胡府的满月宴结束,齐元爽自然要把这个事和乐天公主说,这次依旧是希望能获得乐天公主的夸赞,只不过照旧迎来的是一顿劈头盖脸的痛骂。

乐天公主直说他到手的功劳都不要,枉费了胡杰的一片苦心。可这次齐元爽振振有词地反驳了:“那胡杰自己都说,他递了几次折子了,姑母都没有理会他,这次怎么就能理会了?我看着是他想把我也拉下水!”

乐天公主不再理他。毕竟劝说再多,那正主不听又有什么用处呢。

次朝堂之上,齐雅再次接到了胡杰地上来的折子。这次齐雅看后,一改常态,当即准奏,并且大大赏赐了胡杰。齐雅的这次决定为她今后在史书上也填上了重要的一笔。重视农耕,还民土地,让其休养生息是促进大照经济发展的重要举措。史书上有这样的记载。

不过在当时,人们只关心这功劳归谁的问题。

胡杰自然是第一份大功劳,其次,和他共同署名的那人也自然是有一份功劳的。那人不是齐元爽而是齐思淼。如此齐思淼刚刚被罚没的一年俸禄不仅回来了,女皇又给了他额外的赏赐。

齐元爽再次后悔,自己这小聪明用的太不是地方了,又让齐思淼站了上风。

齐思淼自然知道自己这次算是大获全胜,按照常理说他要更加洁自好乘胜追击。不过在安乐窝里久了,就很难做到居安思危了。自从沈成仁的成园倒了,这都城里大大小小的达官显贵一时间也没了合适的地方去,也都只好各凭本事,往自己家里弄些个小妾罢了。

齐思淼就是这样一个闲不住的人。

当时有个后补的官员到都城里述职,刚好带了一干家眷在都城住下。这官员叫乔铭,和齐思淼的夫人是远房不能再远房,旁支不能再旁支的亲戚。不过都说朝中有人好做官,既然有这么层关系,这乔铭到了都城自然也是要拜会齐夫人的,想着若是能得到齐思淼的支持就再好不过了。

齐思淼见了这乔铭,觉得他也不过是中人之姿,也没放在心上。不过,对那在乔府里见到的婢女倒是留心了许久。

都城的官员中有些互相赠送婢女和小妾的习惯。为了自己有朝一能得高位,舍弃些美貌的女子也不费什么力气。当然,齐思淼自然是不能把这个意思明白说出口的,那样太有辱斯文,有损自己的份。毕竟他又不是沈成仁,哪能那么肆无忌惮的不要脸。

不过他对那婢女倒是思夜想,每辗转反侧难过地紧。

终于,有一天,让他想出个主意来。

第254章 仗势欺人(二)

那齐思淼看到自家在责骂边的梳头侍女,齐思淼去关心了一句:“夫人何苦动气?”

齐夫人说:“这侍女笨手笨脚的,连个头发都不会梳,弄了一早上都弄不好,这样的人趁早发卖了出去才好。”

齐夫人怒目圆瞪,那侍女自然也是不敢多说话。

齐思淼觉得这是后院妇人之间的事,自己也不便多问,便说:“一切皆由夫人做主便是。”接着又像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不过听说乔大人家有个侍女是很会梳头的,要是能请来就好了。”

齐思淼道:“那乔大人是你家的远方亲戚吧。他那侍女值多少银子,出个价,夫人若是喜欢买来就是。”

齐夫人面露惋惜之色,说:“你是不知道,那侍女可不是咱们出了银子就能买来的。那乔铭尚未娶妻,自然是不好纳妾的。所以那女子就一直以侍女的份在他边侍候着。这样的人可是我们说能买来就能买来的?”

齐思淼一时觉得这事好玩,便多嘴问了一句:“看不出你这远房亲戚还是个种。到底是个什么人,让他这么惦记着?”

齐夫人想了想说:“说是从老家开始就一直带在边的。叫什么碧草的。”

齐思淼觉得这名字熟悉,上次他到乔府上,那个上茶的侍好像就是叫这个名字。那这么说自己思夜想的和他夫人看中的竟然是同一个人了。那这就好办了。

齐思淼赶紧扶住齐夫人的肩头,动作颇为温柔,他一边帮着齐夫人抚弄着头发一边说:“既然是买不来的,那咱们就请来。既然那侍女夫人喜欢,为夫就派人把她请到府里来给夫人梳头可好。”

齐夫人觉得这个主意不错,转看了齐思淼一眼说:“夫君今倒是体贴地很,怕不是心中还藏着什么小秘密吧。”

齐思淼连忙摆手道:“我能有什么秘密。若是真的有,也不过就是想让那侍女给夫人梳头罢了。再多一点的话,那就是希望她能把这府里的丫头们都教会如何梳头。如此一来,夫人岂不是一劳永逸,每天都能有人给你梳头了?”

齐夫人笑道:“多些夫君,那就劳烦夫君亲自走一趟吧。”

“那是自然,夫人放心。”

到了乔府,齐思淼一脸地喜气洋洋。乔铭并不知道齐思淼的来意,只猜想是不是和自己补缺的事有关,赶紧把齐思淼让进府里。

齐思淼此次前来也并未摆出架子,也不显官威,只是穿着平常的常服,像是走一个再熟悉不过的亲戚一般。乔铭见他如此打扮,竟然心中升起些许好感。

“齐大人远道而来,乔某有失远迎,真是罪过罪过。”

齐思淼赶紧扶起乔铭躬下的子说:“乔大人客气了。此次齐某来是有事相求,还希望乔大人能应了我才好。”

乔铭心中疑惑,自己官位低微,哪里能有帮助齐思淼的地方?他说:“齐大人,有何事我乔某能帮上忙的,您尽管说。”

这时,那位名叫碧草的侍女正奉茶上来。齐思淼并未同乔铭说话,只是问那侍女:“你可是叫碧草?”

那侍女面露羞怯,说:“奴婢jiàn)名碧草。”

齐思淼仔细端详了他一会,心中高兴,不过还是压抑住那一点点的心思,回过头对乔铭说:“乔大人,齐某本次前来就是向你讨要这名侍女的。乔大人何不将此人赠与我?”

乔铭面露难色。

齐思淼接着说:“乔大人放心。我齐某从来不是那贪图小便宜之人,若是乔大人心中舍不得,你出个价钱,我齐某定会照价给你,绝对不会做那讨价还价之事。”

乔铭躬了躬子说:“齐大人,您误会乔某的意思了。乔某并非是想多要几个银钱。只是这碧草是我从老家出来时就一直跟在我边的,同别处买来的普通侍女不同。所以乔某是万万不会把她卖了或是送人了。”

齐思淼连忙说:“哎呀呀,是齐某失察了。没想到中间还有这样的典故。不过这侍女的事我本是不过问的,只是家中夫人近里没有趁手的人使唤梳头。碧草姑娘美名远扬,我那夫人听了她在梳头上颇为厉害,想请她过府,教教我府里那些不成器的侍女。你也知道,女人家一哭起来闹起来,我也就顾不得脸面,只能亲自来游说了。”

乔铭听了这话略微松了口气,说:“若是这样,碧草去齐府一趟也是应当的。只是我这府里人少,怕是少了一个人不够使唤。另外齐府里规矩多,我怕是这碧草过去也麻烦。”

齐思淼道:“这你放心,我已经带了四个丫头来了。到时候就放在你这府里供你差遣。至于碧草姑娘嘛,等她教了那府里的侍女们怎么梳头发,自然也就是让她回来了。你大可放心。”

齐思淼都如此说了,乔铭要是再推三阻四就显得不近人了,没办法他只好答应。在碧草出门的时候,他还千叮咛万嘱咐:“碧草,到了齐府一定要守规矩。伺候了齐夫人梳头就赶紧回来,千万不要给人添麻烦。”

碧草看向乔铭的眼神也是恋恋不舍,仿佛分开一就要隔了三秋一般,说:“大人,奴婢一定会尽快回来的。”

出了乔府的大门,碧草便被一个丫头请上了一顶小轿。乔铭看这个架势不对,让一个丫头过去梳头,万万没有用轿子接的道理,他赶紧上去拦住前面的一顶轿子说:“齐大人,这是何意?”

齐思淼打开轿帘说:“我夫人要请的人,无论份自然都是贵客。难不成乔大人以为我有什么意思?”

乔铭自然不好说出他心中的疑惑,只能看着那轿子越走越远。可他心中总是不安,总觉得齐思淼这次前来不仅仅是给夫人找个梳头的侍女那么简单。

到了齐府,小轿被从偏门抬到府里,一路向内院走去。等到碧草下轿的时候,已经到了齐府内院里一个单独的院落了。碧草虽然跟着乔铭,也算是个官宦人家的丫头。可是官宦和官宦差别实在是太大,就这一个小偏院就已经有乔府整个后院大了。碧草果然见识了一番。

她问了问边跟着的那个小丫头说:“劳烦姐姐帮我带路,到何处向齐夫人请安?”

那小丫头赶紧施了一礼说:“姑娘可不敢这么称呼奴婢,简直是折煞奴婢了。此时齐夫人怕已经出发去乐天公主家里了。若是姑娘想给齐夫人请安,怕是要等到明天了。”

碧草心中起疑:“不是说让我来给夫人梳头,同时教习一些小侍女的吗?既然夫人此时无暇召见,那我明再来。”

那小丫头赶紧上前拦住说:“姑娘是被我们老爷用轿子抬着进府的,是……是贵客。若是没有老爷首肯,我们不敢让姑娘出去。还请姑娘暂且在此处住下,有什么事还是等老爷回来。”

碧草还要说些什么,几个小丫头便上前簇拥着说:“姑娘先进屋歇息吧,姑娘先进屋歇息吧。”

第255章 仗势欺人(三)

等了三天以后,碧草也没机会给齐夫人请安,更别提教其他的小丫头们梳头了。活没让她干什么,倒是一波又一波的人送来华服美食,金银珠宝。碧草再愚钝,也看明白了这里面的意图。这和她从乔府出来的时候说的不一样。

她再不能等下去了。

那天,刚刚用过早餐,碧草便要出了小院。可这时候小院已经守卫森严,哪里还给她自由进出的权利。正在拉扯之间,齐思淼过来了,他挥手呵退了众人,一脸的和颜悦色和搔首弄姿。

他说:“碧草姑娘这是着急去哪?我这齐府家大业大不好吗?还是这些人伺候的不舒服?再不然是这院子你不喜欢?你说出来,我给你重新换了就是。”

碧草略施一礼,道:“无不好。只是奴婢已经到了齐府三,要回去了。不然我们老爷那人手不够,怕不得力。”

齐思淼摆摆手,大步跨进来,说:“这你不必担心。当初接你来的时候,我已经送去了四个丫鬟。一个换四个,乔府那边怎么也不亏。再说了,你在齐府里只是当个丫头,到我这当地可是妾室,有我的宠,你也是这齐府里的半个主子了,哪里就不好了?”

碧草对这样的结果早有预料,不过被齐思淼堂而皇之的点破还是有些心惊。她自然是心不甘不愿的。她说:“谢齐大人抬了,奴婢命jiàn),经不起这样的抬举。”说着就要向外面冲。可她一己之力怎么就能冲破那牢牢地人墙呢。齐思淼也不打算对碧草继续连哄带骗,既然是到手的肥鸭子哪有让其飞了的道理。大喊一声:“关门!”

碧草就这样变成了齐思淼的小妾。

从来都容不得自己,从来都不由得自己。

齐府里发生的事自然是没人去知会乔铭的。乔铭对碧草也是多有眷恋,此次打发人来问,才得到了一句:“如今碧草是齐府的主子了,你们别再来烦她。”并丢了些散碎银子就把来询问的人连哄带撵地赶走了。

乔铭知道,既然是齐思淼看上的人,那么他就一定会弄到手。乔铭自知份低微根本没办法与齐思淼抗衡,也就只好认命。只不过人的感向来就不是认命就能控制住的,他忍不住给碧草写了首诗,托人辗转送去了。

在齐府里的碧草也抱着同样的认命态度在混混度,只是这首诗的出现似乎是点亮了她心里的那点寄托和念想。也不知道是因为同样思念着乔铭还是觉得自己羞于见人,总之,在一个以泪洗面的夜晚,碧草竟然就在齐府里投井自尽了。

虽然实力强大如齐府,不过死了人总不是好事,也是要费一番功夫才能掩盖的。

齐府里连夜派人把那口井填埋了,只是干活地人嘴不严,在一次喝酒的功夫就把事给说出去了。

说书人最喜欢听这种各府的秘辛,自然是把这段编成了段子,在酒楼和茶馆里大肆宣扬了一番。一时间闹得沸沸扬扬。

乔铭自然也听说了这件事,他也是个深之人,听说心的人无法承受凌辱而投井自尽,哪里还能坐得住。竟然一纸状子就递了上去。接状纸的人从前是齐元爽的门生,看了这件事自然是要添油加醋一番。

结果“齐思淼强枪民女,必死命”的折子就满天飞,飞到齐雅面前,她不看就不行。

齐雅翻了翻折子,她心里清楚,这样的事在齐思淼上发生的不少,不过这次既然能弄得沸沸扬扬,倒也是说明他抢来的不是一般人。这样的事在齐雅面前都是小事,只要不动摇大照的统治,死几个人,落几滴眼泪又有什么关系呢?

她招来了齐思淼问话:“听说你府上死了个婢女?”

齐思淼道:“让姑母cāo)心了。她在府里做错事了,责罚了几下。但是她是个子烈的,受不住这责罚,一时想不开就投井了。”

齐雅道:“依你这么说,那这确实是个子烈的。子烈有子烈的好处,投井了也就不用再遭受这人间的痛苦了。只是她的后事你没处理好,弄得沸沸扬扬的,这就是你的不对了。”

齐思淼道:“确实是侄子的不是,认打认罚,认打认罚。”齐思淼心中知道齐雅的脾气,如果不是这件事被传得街头巷尾都知道的话,齐雅是连过问都不会过问的。但既然问了,他受罚是必然的,不然对满朝的文官也好,还是百姓也好,都交代不过去。只是这罚到什么程度,齐思淼是心中没准的。

齐雅道:“奴婢有错,主子责罚自然是没错的,只是害死人命不是小事。朕还听说这婢女从前是别人的,是你强买过来的。既然这样就好好安抚那原主,让人家消气,也能原谅你。至于你嘛,罚一年的俸禄,还有到长街上扫街三天。也让都城的百姓和官员都看看,仗势欺人者的下场。”

齐思淼心中不愿,不过也不敢违抗。自己惹出来的事自然自己要去打扫干净。只是他对乔铭的记恨却深深埋在了心里。

齐思淼扫街的时候,齐元爽就在那街边的一间酒楼的二楼雅间里挑了个上好的座位,看着他的一举一动。心中暗暗高兴,你也有今天。不过和他对坐的乐天公主脸色却不那么好看。

齐元爽问:“公主,这齐思淼落魄到这种地步了,你怎么一点也不开心?”

乐天公主答:“齐思淼落魄与否本公主一点也不关心,只不过那个写状子的人要倒霉了。那份状子我还是看过誊写版的,听说是乔铭自己亲笔写的。文采不错,只可惜为了一个婢女就要断送了。”

齐元爽不解,问:“这断送断送齐思淼,又不是那个原告乔铭。”

乐天公主翻了齐元爽一个白眼说:“你这个蠢笨的,等你明白的是乔铭的坟上都长了三尺草了。”

齐元爽确实不明白,只不过这等小事公主喜欢怎么说就怎么说呗,只要公主高兴就行。他嘿嘿笑道:“公主英明,公主英明。”

乐天公主一语成谶,果然半年后,齐思淼以谋反的罪名把乔铭打入监牢,而作为证据的竟然是他给碧草写的那首诗。

此事在朝中曾有人替乔铭鸣不平,不过乔铭毕竟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后补官员,后也没什么靠山,更没什么子嗣想着给他报仇洗冤。他的事就像是一滴雨滴一般,落下了就落下了,经不起一点风浪和波动。

齐思淼照样看到喜欢的婢女就抓走,看到想要的就抢来,不过就是仗势欺人而已,既然有势力,干嘛不欺人呢?

只是齐雅某次在品茶的时候,总觉得眼角里要流出一滴泪,可这滴泪水还没留下来的时候就已经干了。她自己也就不觉得了。

虽然乔铭死的有些冤枉,不过他的死倒是给女皇提了个醒,如果这样想,他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第256章 文武灼灼(一)

乔铭死后,半月后便无人问津,不过这让齐雅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在朝堂之上,放眼望去,在朝为官者,有一大半都是门阀或是世家出的子弟。这些人互相沾亲带故,盘根错节。若是他们之中有人有了反心,那么互相联络起来,真想推翻大照也不是不可。

乔铭的死不在意,可是如乔铭一般庶族或是贫民的学子如果都这样死了,那齐雅就不得不在乎了。

她意识到,她从前在谋求皇位的路上拉拢的那群人已经不是真正意义上她的人了。那群人因为女皇的崛起变成了新的世家,他们便在一定程度上站到了女皇的对立面。如今各家还都是各自为政,可若有朝一世家联合,那场面可就闹了。她必须要狠狠地打压世家才行。

打压,最好的方法就是给他们治罪。最好的罪名就是谋反。不过如今倒算是安居乐业,也没什么人能真正能把她从皇帝的位置上搬下来,想用谋反处死一两个人或许可以,要是大面积打压,显然是不行。这招数已经是陈词滥调,她自己都不信了,何况别人呢。

齐雅也想过,和谋反差不多的就是通敌卖国了。不过自从西梁人大败,大照和西梁互通贸易以来,周边各国各个派遣使臣朝见,都想和大照互通贸易。如今还有谁会通敌卖国呢?那不是没事找事吗

这两招虽然好,不过同样的招式用一次管用,再用第二次的话人就有戒备心了。当初齐雅在初涉权利的时候用这两招打压了旧贵族,那时候她手里可用的人就是如今她要打压的人。如果故技重施,这些在官场里泡足了的老油条,自然能看出端倪。一个不好引起众人的怨怼,反而弄巧成拙。

既然这两项都没办法大面积打压世家,那就只好绕开正面,从侧面进攻了。

齐雅记得沈平曾经和她说过,在行军打仗时有这样一招。

如今大照众文轻武,朝中可以叫得出名字的将军还是沈平那一代人,在将领上出现断层可不是好事。这一代的将领年纪已过了中年,再过一段时间将会逐渐老去,如果等这些将军都不能上马而战的时候,那四周那些虎视眈眈的“邻居”可就会直接破门而入了。尤其是在传来驻守北境的沈安最近体不好总是犯旧疾的消息以后,齐雅更加意识到问题的严重。

文韬方面自然是胡杰说得话,齐雅最相信。不过武略方面,怕是只有沈平的话齐雅能听上一二了。

齐雅道:“沈将军,如今军中将领稀缺,你可有什么好方法?”

关于这件事,沈平也想了很久了,只是终归没有个章程出来。既然女皇问道,他不介意先把自己的初步想法拿出来讨论讨论。他道:“如今军中实行的制度却有不妥之处。比如,若是贵族出的子弟,他初入军中就从将领做起。可这对于从来未曾上过战场的人来说,这位置太重了,怕是他们难当此任。相反,如果此人是平民子弟,那他无论有多强的武义,读了多少兵书,都只能从士兵做起。一步一步往上升级。中间还有制度上的种种阻碍,埋没了多少人才。”

齐雅道:“这确实是个问题,只是如今可有解决办法?”

沈平道:“不如每两年开一次武举,从中选拔出些可用的人才。”

齐雅也曾想过这个主意,可如果这样,那势必会让很多旧贵族的子弟没了原有的位置。如此一来也会伤了旧将领的心。那对朝堂稳定不是个好事。人才要选拔,旧势力要打压,只是如今的形式已经不是快刀斩乱麻的时候了,还要抽丝剥茧,循序渐进才行。

此时站在一旁的清雨说:“请陛下恕罪,奴婢有本不该在此时插嘴,只是奴婢有一言,或许可谓陛下解忧。”

齐雅笑道:“既然你有法子就说出来,朕恕你无罪便是。”

清雨道:“奴婢虽从未上过战场,可奴婢看来天下的事都在平衡二字之间。陛下想选拔人才,可是也想让人知道若是有军功在自然可以隐蔽子弟。那既然如此不如也让那些贵族的子弟也同时参加武举,只是可以根据他们父辈或是祖辈的军功个他们一些特权。”

清雨想了想又道:“比如箭,同样箭十支,普通人家的孩子中九箭以上算过;如果是祖辈有军功的只需要中七箭就可。奴婢在此事上不甚懂,只是略略做比方。具体的规则还需要沈将军参详才是。”

沈平听了后大喜,说:“陛下,此事可行。只不过不如把方式改一下,还是用箭做例子。中几箭就计几分,只是在最后核算的时候,根据各家祖辈的功劳这算出应该增加的分数,再做最后的统计。这些可加的分数都在比试之前就公布出来。如此一来,想必无论是平民还是贵族都能接受。”

齐雅觉得此法甚是巧妙,虽然最终还是不免要偏袒贵族的子弟,不过既然事先把规则讲好了,那众人也都会默认这是应该遵守的规则,也就不会有什么怨言了。同时,那些在朝的将领,为了让自家的子孙能出人头地比别人要强,肯定也会拼了命地挣军功。可谓是一举多得。

武试既然都解决了,在齐雅看来文试相对而言就更好解决一点了。对于怎么选文官这件事,齐雅早就想好了几个主意,她甚至都不需要找人商量一下,便直接颁布了旨意。

齐雅想都的第一个方法是推荐以及自荐。无论是百姓或者是在朝官员,均可以自荐或是推荐他人。推荐上来的人需要带着一篇策论和一份履历提交给当地负责此事的督查办,由督查办统一送到吏部进行推举。

吏部选出的人再推荐给女皇,由齐雅亲自来挑选。

这样挑上来的人虽然有一些寒门的子弟,不过大部分还都是世家出,或是和在朝官员有些关系的人。这就完全违背了齐雅当初的初衷。看来这也不是个好办法。

这法子用了半年之久,齐雅决定把这个方法升级一下。她下令由朝廷派人到各地搜罗人才,统一送到都城来,由女皇亲自出题目,亲自监考。如果送来的人有被选拔录用的,那么搜罗到他的那个人也将得到奖赏。

这个法子倒是让送上来的学子质量好了很多。不过一夜之间只看到都城大大小小的客栈全都住满了人。无论是乡野村民或是牢狱里恶贯满盈之人,只要是有才学的都能参加考试。都城里的百姓看了这样的景象,都纷纷传唱:“只要会写字,杀人也不怕。”

这个办法倒是也选拔出了些可用之人,不过齐雅也意识到,这样的办法不能成为定律。用一次还行,用多了,怕是天下要大乱了。

她需要想一个一劳永逸的办法。

第257章 文武灼灼(二)

对于如何选文官的事,齐雅最先想到的可商议之人是胡杰。不过胡杰祖上也算是世家出,所以他对寒门子弟有一种自来的偏见。他总觉得如果让寒门子弟过多参与朝政,那天下必将大乱。

齐雅在某种程度上很是认可胡杰的这种说法,只不过在当下,齐雅需要的是大一统的局面。是无论寒门还是贵族都要俯首帖耳在她的脚下。更重要的是,如今最重要的事是扶植寒门,要让寒门中有一部分人崛起,足以成为对抗世家的一股势力,这才是齐雅所要的。

如此自然是触动了世家的礼仪,而胡杰也多少算是其中的一员,自然不会为寒门说话。

至于沈平,他自然是世家贵族出。之所以还能如此心平气和地同齐雅讨论如何扶植寒门的原因在于,他可是无子一轻。就算有个嫡孙,可是只要大照不倒,他沈家就可以屹立不倒。他不介意多扶植一些寒门子弟。那些寒门子弟没有根基,如果将来有个把出息的,总会有几个记得他沈家的好处。待自己百年以后,他那小孙子怕是也不会孤立无援。

沈家大到无法撼动,自然是不怕了。

齐雅也颇为了解其中的关卡,自然是有事也都找了沈平商议。

沈平道:“虽然我不懂文臣的事。不过文臣也好,武将也罢,都是人而已。是人就有一样的想法。既然愿意来参加考试的,也无非都是想出人头地。那为何不用武举的方法呢?”

齐雅笑着说:“总不能让文官去骑马箭吧。”

沈平道:“自然是不能让他们骑马箭,不过他们可以写字写诗写文章啊。让这些文臣到前来考试自然是好,可是这都城一下子来这么多人却不见得是好事。最直接的就是这客栈能不能住下,更直接的是,人多了,就会乱。如果有闲杂人等混进来,那万一出了什么事不是违背了初衷。”

齐雅明白沈平的意思。这也是她当初没想到的。她颁布旨意的时候本是想着让各地只推举个一二人上来就行,结果各地的越来越高涨,推荐三五人都是少的,推荐十人是常事,更有甚者一下子送上来三十个人。这些子齐雅每天多了一项任务,就是给这些人出题目,考试。并且她还要亲自阅卷。

开始的时候她还会把每份试卷亲自阅读;后来她便找了几个帮手一起帮她看挑出好的再亲自审阅;到了现在她也只看一些字迹工整的了,其他的也没空细看了。

齐雅有时候也会想,她这个女皇大概是有史以来最忙碌的皇帝了。除了每批阅奏章,还要看学子们的试卷,真是勤勉啊。

可是自我陶醉总是不行的,她要找的方法是可以世世代代一直可用的方法。且不好说现在,如果后还是这样大批被推举的人送到都城的话,那后都城一定会越来越乱。更何况不可能每年都这么来一次,如果真的是那样,女皇真的不用做其他事了。再者说,这样的做法能否成功关键在于皇帝,如果后世中的皇帝没这么勤勉,那这个法子不就是一点用处也没有了吗?

沈平道:“参与武举的人数多。因为门槛低。无论出贵jiàn),会不会写字读书,只要能拉弓箭就行。所以只能从乡里开始选拔。一层层选拔上来,最后入围者才能到都城进行统一的测试。其实,文试也可以如此。”

齐雅觉得此法甚好,就在眼前的法子竟然被自己就莫名其妙的忽视了,简直是灯下黑。

从此,在前两个法子继续沿用的前提下,齐雅把自古就有的科举制度作了一次小小的改进。从前科举中,是由乡里进行考试选拔。考中的人直接送到都城考试,考中者则到吏部报道,等候分配官职。

齐雅在此基础上加入了“试”。也就是在都城中的考试中获得前三十名的佼佼者可以到宫中参加考试。此次考试由女皇亲自出题,亲自阅卷,名次由女皇亲自确定。

齐雅还特别下令,在考试结束阅卷的时候,必须将考生姓名封住,直到在平定成绩以后,才能把封条揭开,公布考生名字。如此一来作弊之人大大减少。科举制度相对从前公平许多。

在这样的制度下,确实选拔出了一些人才。他们在以后的朝堂之上将大放异彩,此乃后话,暂且不提。

可是这样的制度一出,便是有人欢喜有人愁了。

从前学子无路可去的是都会依附到各世家做门生。借此能混口饭吃,如果运气好碰到在自家大人的提拔也能走上仕途之路。可是女皇亲自下令选拔人才以后,谁还会去做世家的门生,都巴不得去做“天子门生”。

就这一年里,本来有千人门生的齐思淼府上,如今只上下不到百人了。剩下那些都去参加考试去了,别说还真有考中的。可齐思淼总觉得惆怅,他惆怅的没缘由,可还是挡不住他心里空落落的。

此时,他找来了陆德。

此人仍旧是齐思淼的门生,还算是个中心的。

齐思淼感叹:“如今,只有你还算对我忠心,一致对我不离不弃啊。”

陆德给齐思淼倒满酒,自己又倒了一杯说:“我落魄的时候是大人收留我。这么多年来我为大人出了大大小小不少的主意,这家命,这心思都放在齐府了。现在您让我走,我也不知道去哪。对我来说,这天下没有比齐府更好的地方了。”

齐思淼继续感叹:“是啊。你说你的家命都在齐府,我的家命又在哪呢?说到底不还是陛下的一句话。当初有用的时候无所不用其极地扶植我们,现在看着这些人势力大了,又搞了一堆乱七八糟的选拔。让几个寒门子弟能树立在朝堂之上耀武扬威,简直的礼崩乐坏。”

说到底陆德也是寒门子弟。他之所以没去和其他门生一起参加这次选拔不是因为他的才学不够,而是他深知,就算他真的到了朝堂之上,他也还是需要有人提携才行。只是现在都城的街面上谁人不知道他是齐思淼的人。如果他走了,齐思淼自然不会再提携他,可若齐思淼都不伸手,谁还能帮忙呢?

陆德有些感叹自己生不逢时,若是这样的选拔早些年就出来,或许他现在也是朝堂之中树立的一员了。没准也能做到齐思淼口中的“耀武扬威”呢。不过,那些可能发生的事他不愿多想。

多思无益,伤心伤。

他给齐思淼斟满酒,又给自己斟满说:“大人不必动怒。这天下从来就没有是谁的,这天下本就是天下人的。今如此,明便不如此。明是何样子,你我又岂能预料到呢?”

只是齐思淼绝没有陆德这样的平常心。

明是何样子?明的样子一定要是他齐思淼喜欢的样子!

第258章 屠夫的刀(一)

用对了方法就能找到合适的人。

齐雅虽然在实行她的选拔人才策略时,遇到了大大小小的阻碍,不过总体进程总归是让她满意。

在这次的选拔中出来一个人,此人从前是个卖猪的,但是据说祖上也是舞文弄墨的。也许是他不甘堕落,当地人总能看到一个奇景,就是这人一边卖,一边读书。遇到拽文的,他还能跟着说上几句。不过这也倒是没什么,只是相传有一次从都城里来了个大官出了个对子,找了当地的读书人一起对下联,不过没人能对的出来。最后还是这卖的给对出来了。从此名声大噪,得了个诨名“猪秀才。”

齐雅就很看重这个猪秀才。

她觉得此人的文章里处处立足于事实,不像别人长篇大论,却不知所云。不过碍于他的份,齐雅并没给他点个状元之类,只是让他暂且到吏部报道,安排了个不大不小的书吏的职位。

猪秀才也不觉得委屈,不管是多小的官职,总比以前卖强。他就乐呵呵地走马上任了。

就算齐雅在大张旗鼓的选拔人才,但是当时在朝为官者大多数仍旧是世家子弟。这些世家大族出来的人见多识广,对女皇的举动也颇为敏感。他们各个都担心自己的地位。平时这群人在一起明争暗斗,可到了这时候却都抱成团了。颇有坚不可摧的架势。

如此朝堂上就明显地分成了两大阵营,一部分是以二齐为首的世家子弟组成的世家阵营;另一部分则是新晋学子。只是这部分人还没有谁能崭露头角,颇有群龙无首的样子,只不过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股势力正在悄悄壮大。

这便是女皇想看的局面。

女皇喜欢谁,自然有人帮着她一起喜欢谁。这猪屠夫被分配到吏部作为一个书吏,可是正因为他是女皇看中的人,吏部尚书也颇为喜欢他,经常把他带在边,让他处理一些杂事。

从前他倒是觉得吏部对各官员进行评级或是分配这件事颇为“神圣”,不过自从他到了吏部以后,觉得这些事真是太过繁琐。

吏部评级的参考全部来自于官员的政绩。而这些政绩全部来自于官员自荐的材料和其上司书写的材料。这些材料通通都以文书的形式提交给吏部,吏部若是想查实其真伪可是着实不易。别人的事不知道,但是他原来生活的地方他却是清楚的。

那有个知府是出了名的好色,每年都要让下面县里送些漂亮的女子过去。如果没有人,那就从外面买。总之他这一任知府做下来,倒是祸害了很多好人家的姑娘。

百姓对此怨声载道,但是显然朝廷不知道这事。

“大人,这位知府大人的评级似乎不该如此高。”猪秀才说。

吏部尚书看了看他手里的卷宗说:“扬州今年的盐税收上了三成,比往年多了,可以的。”他本不想和这个小书吏说这么多,只是他毕竟是女皇看中的人,谁知道还有没有别的紧要关系呢。

猪秀才说:“这倒是不假。只是他这一任下来也是祸害了很多乡里,尤其是家里有未出嫁姑娘的,更是苦不堪言。”

这位扬州知府从前在都城做官,因为还算得力便被女皇外放到扬州收税去。他的那点好都城里的大小官员也都知道,大家也都见怪不怪。毕竟祸害的不是自家的女儿妹子,那便是绝对不相干的。到了扬州去,那本来就是个闻言细语的,眠花宿柳的地方,只要不出大事,谁去管。

吏部尚书自然是知道,只是他根本不想知道。不过猪秀才也许是为官不久的缘故,还抓不住为官的要点。

吏部尚书觉得自己有必要提点一下这个愣头青,说:“官员考级,还是要看政绩。如今陛下最关心的就是扬州的盐税问题。他把税收上来了,就是好的。至于别的,暂且放一放。”

猪秀才说:“只是在下有一事不明。在律法里明确规定官员的考评要兼顾官员的德行,这位扬州知府在任期间为非作歹祸害百姓,为何在这次考评里没把这件事参考进去?”

吏部尚书眼睛转了一圈,把猪秀才拉到一边说:“他可是让你家里人受过什么委屈。”

“没有。”

吏部尚书松了一口气说:“那就是了。你对他又没什么私人恩怨,管那么许多干什么。本官念在你初入官场不懂事理,好心提醒你一句。不过以后这样的话如果是乱说的话可是招致杀之祸的。”

猪秀才颇为不认同这个说法,只是他也明白,自己今是无能为力,只好继续整理着书案上的文书。

当晚,他回到住处,怎么都觉得这件事不能就这么轻易的放过。可是都城虽大,他竟然没有可求助之人。虽然当初在试的时候女皇对他称赞有加,但是以他现在的官位还没法直接给女皇上奏折,这可是个棘手的事。

吏部尚书显然是个有事就往下压的人,绝对不会帮他的忙的。那该找谁?

朝中如今势力最大之人就是二齐,不过这二人一个贪得无厌,一个憨傻无比,肯定是不可用的。乐天公主呢?虽然街头巷尾都纷纷谣传,乐天公主也有被册立为“皇太女”的可能,但那也只是谣传,她还没正式参与到朝政中呢。

除了齐府里的人,剩下的就是胡杰了。

猪秀才在上翻了几个滚以后,决定,就找胡杰了。

他倒是有个想到就做到的劲头,也不管是什么时辰,既然打定主意了,那是一定要赶紧去实行的。立刻穿好衣服就跑到了胡府的门口。

胡府的门房看了他,以为是哪来的疯子,直要赶他走。可这猪屠夫也不是好惹的,他打定主意的事也绝对不是一个门房就能阻止得了的。当下就与那门房争执起来,仗着自己平在街面上混过,还有一股子混劲,就直楞楞地要往里面闯。正好碰到府里的管家刚从外面回来,这才算是制止了一场争斗。

管家见来人衣着打扮不是平常的贩夫走卒,怕是真是个深藏不露之人,便问:“先生是何许人,找我家老爷何事?”

猪屠夫道:“我是乔喜,是吏部尚书一书吏。”

听了此人自报家门,管家心中有数。平里来找自家老爷的人多了去了,比他大了不知道多少倍的官都要先送个拜帖来,这个小吏怕是这次选拔刚上来的人不懂规矩。

管家道:“原来是乔大人,恕在下眼拙。只是这天色已晚,若大人有事明再来也不迟。”

猪屠夫不依不饶道:“我这事是最要紧的事,若是今天不说,怕是后胡大人会后悔!”

管家见了猪屠夫说话颇有气势,怕真的是什么重要的事让自己给耽搁了。一时犹豫起来,想着要不还是先到府里通报一声,等老爷决断再说。

第259章 屠夫的刀(二)

正在管家危难之时,从胡府内走出个器宇轩昂的公子,此人是胡杰的大公子,名为胡秀。

胡秀本是让命管家出去办事,见这管家迟迟未归,下人禀报了才知道门前出了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愣头青。胡秀平里最恨这些死乞白赖缠着自家父亲奔前程的人,今这么晚了,竟然还有人来捣乱。他心气不顺,想着刚好拿这人出出气。

胡秀几步就跨到大门前,问:“这么晚了,是谁在这喧哗?”

门房怕惹事,早就在一旁堆着不敢出声。管家上前说:“大公子,这位是吏部的书吏,说是要找老爷。正在说这事呢。”

胡秀上下打量了一下乔喜,见他上有些书卷气息更有些市井习气,一时间也好不准他的脉不知道他的来历,便问:“这么晚了,你找我父亲何事?”

乔喜见胡秀说话颇为不客气,心中不喜。他平生最厌恶的人之一便是仗势欺人者;之二便是不懂礼数者。这胡秀今的态度,自然而然被乔喜归为了“其二”。

乔喜自来也有个脾气,那就是人弱则强,人强则更强。若是这胡秀好好说话,乔喜也不是胡搅蛮缠的人,见今天色已晚,也没准就回去了。可这胡秀一双眼睛恨不得都长在别人脑门上了,那乔喜绝对不能原谅他了。

他直了腰板说:“既然知道我是找你父亲的,就让我进去见他。我与你说不着。”

胡秀心中有气,可他也不是那随意动怒之人。平时里见的来往官员不少,觉得这胡秀不像是来求官的,倒像是来闹事的。他为胡家的大公子自然有保护胡家的职责。

他说:“若是真有事与家父商议,还请先生明再来。现在天色已晚,各屋也都歇下了,怕是多有不便。”

乔喜见胡秀终于说句中听的话,也不和他强辩,只是说:“胡公子言之有理。只是今乔某所来要言明之事可不是等一天就能解决的。要知道天下事如风云一般善变,此时和彼时便大不相同,和空今晚和明呢?”

胡秀见乔喜言之凿凿,也被他的这副表个唬住。他心中知道自家父亲位高权重,可如今一个书吏便能冒着夜深露重前来,也许真有什么要紧的事呢?

胡秀道:“烦请乔先生暂且等等,待我禀报了家父再做决断。”

“请便。”

言罢,胡秀便带着管家先行离去。

不一会,管家便独自折返回来。这次管家和刚才的气势汹汹不一样,而是满脸谦逊有礼恭敬温顺,直说:“乔公子,快里面请,天黑,小心着台阶。”说着就把乔喜往府里带。

乔喜满脸的笑意,很是有着得逞后的开心。

那官家继续说:“乔公子,刚才是小人有眼无珠,不识泰山。冒犯了您,您可千万别放在心里。我这自己罚自己了。”说着那官家给了自己两个听上响亮可并不疼的小嘴巴子,算是自罚。

乔喜静静地看着这一切。他只觉得胡杰府上竟然有这样拜高踩低阿谀奉承之人,真是奇也怪哉。从前他还以为胡府上都是些刚正不阿之人呢。

乔喜只说:“无妨。”

不一会,官家把胡杰引到了偏厅,命人送上差点说:“还请乔公子稍坐片刻,我家老爷就出来。”

约莫等了一盏茶的功夫,胡杰到了。

乔喜素问胡杰刚正不阿的大名,这次有幸相见实在是有些激动。他赶紧给胡杰行了个大礼说:“拜见胡大人。”

胡杰上前搀起他说:“你我虽然官位不同,可是同朝为官,你不必对我行此大礼。深夜前来,想必是有要事相商,请坐吧。”

齐喜有一丝拘谨,坐下后说:“在下还在家里面卖猪的时候就听说过胡大人了,今能见到,真是三生有幸,三生有幸。”他说话的时候眼里闪着不知是激动还是喜悦的泪光,看样子是出自真心,并不是一般地阿谀奉承。

毕竟见到仰慕之人的时候,做出些平常人不能理解的举动倒是也在理之中。

胡杰缕着胡子,心里有些得意,不过面上不显,说:“过奖了。本官也曾听说过你的事,可是那扬州来的猪秀才?”

“正是正是。没想到胡大人也能知道小人的这个诨名。”

“乔大人过谦了,您也是在朝为官了,称呼上不必过谦。只是不知道今找本官所谓何事?”

“是扬州的事。大人且听说过上任扬州知府在扬州欺男霸女的事?”

胡杰点头。对于上任扬州知府的事,都城里面多少有些传闻。不过这人虽然品行不端,可办事颇为妥帖,也是女皇所仪仗的人。胡杰虽然知道,但是觉得此事可以暂且放一放,如果不是这猪秀才今特别提出来,怕是这事还要放很久才能被捅出来。

见胡杰点头,乔喜便问:“今在吏部尚书评级的时候,我曾将此事提出来。可吏部尚书未予理会。我在扬州的时候就听过大人刚直不阿的美名,想着若是大人不管,那此事就没人能管了。”

乔喜这一招真是用得好,用得秒,用得呱呱叫。要是此时胡杰不管,那他可就真是“浪得虚名”了。对于扬州知府的事,胡杰也多有看不惯,管是肯定要管的,只不过是早晚的事,既然已经提出来了,那就管管吧。

胡杰说:“本官听到的也不过是传闻而已。传闻之事向来不可相信,若是他真有错处,要拿出证据才好。”

乔喜早有准备,当下从怀里掏出一叠卷宗说:“胡大人说要的证据在此。这位扬州知府在扬州做的事,在这上面写的一清二楚。如果胡大人不相信,大可以派人前去查看。”

胡杰心道,这小子真是有备而来。他现在可真是骑虎难下了。

胡杰道:“此人和你有什么私人过节没?”

“没有。”

“那为何如此抓住此人不放。”

乔喜一脸不可置信,道:“大人,邪之人,人人得而诛之。此人仗着有几分本事就敢哄骗朝廷,欺瞒陛下,却在背地里行欺男霸女之事。难道这样的人不是邪吗,不该诛之吗?”

他说的确实没错,不过此人明星啊不知道什么是审时度势。

胡杰心中清楚,乔喜是寒门子弟,本与自己是不同阵营。若是此事他管了,那势必要触碰到世家的利益,在这时候刚好给寒门一个把柄;可若他不管,那他刚正不阿的名声可就毁了。

胡杰并不清楚乔喜在找他来的时候有没有想过这些,或是他是不是特意给自己下了才找上门来。只是如今事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他算是只能被推着前进了。

胡杰道:“你若信得过我,就把收集的这些证据留下。你若信不过我,大可以带上东西再去找别人。”

乔喜把桌上的卷宗尽数推给胡杰说:“我既然来找大人,自然是信得过的。如若大人也欺瞒我,那这天下再无指望。”

说罢起告辞,连给胡杰客气一番的机会都没有。

第260章 屠夫的刀(三)

乔喜走后,胡秀入内,看见父亲一脸难色便问:“父亲,刚才那人是不是来者不善?”

胡杰并未说话,而是把桌上那堆纸张丢给胡秀,让他自己去看。

胡秀看罢后,眉头紧皱,说:“都是儿子的错。若是知道如此,刚才就不该放他进来。”

胡杰看着自家大儿子,目光如炬,说:“你说这话就说明你还未明白为父的意思。为人要刚正不阿,守得本心。若是这点都不记得都不配为人,何况是为官呢。这上面说的事,为父会去一一查证,不能冤枉了一个好人,也不能放跑一个坏人。”

胡秀拼着被父亲责骂的危险说:“父亲教训的事。儿子自然知道为人要刚正不阿。只是事有轻重缓急。这扬州知府的事都城的大小官员都有耳闻,可谁又真的去查了。他可是给陛下收了三成盐税的功臣,如今去查他的事不是触陛下的眉头。他真有错,何不等这阵风吹过去再说?”

胡杰摇摇头说:“你等得了,可屠夫的刀却是等不了的。刀子已经都落下来了,总是要砍到人的。至于是谁,只能看天意了。”

乔喜去胡杰府上的事被女皇放在胡府的眼线报给了女皇,齐雅觉得这事好笑的。

她说:“没想到这猪秀才倒是个有趣的人,还没怎么着呢,先想着要为民伸张正义了。是个可塑的好胚子。只是不知道这胡老头到时候作何打算。”

清雨一边把剥好的橘子瓣递给齐雅一边说:“陛下,您希望胡大人怎么办?”

齐雅说:“这事最好让胡老头自己cāo)心去,朕有这空还不如多尝尝这好吃的橘子呢。清雨,你也吃点,甜得很呢。”

“谢陛下。”

“对了,这些子怎么不见乐天,她都在忙些什么呢?”

清雨道:“启禀陛下,乐天公主正怀有孕,刚过了三个月,怕是还要在府里养一阵子,估计是有一阵子不能来给陛下请安了。”

齐雅有些惆怅,她本来想着这事也许可以和乐天商量商量,不过看来这个计划是不能成了。她说:“生儿育女也是女子的本分,把这宫里的药材挑好的都送去些,派太医过去给她安胎。别出什么岔子。让她好生养着。”

“是,奴婢遵命。”

正在主仆二人,闲话的时候,忽然听外面进来的小丫头报:“启禀陛下,胡杰大人求见。”

齐雅笑道:“没想到这胡老头来得还快,让他进来吧。”

胡杰入内,给齐雅行礼后,道:“午后打扰陛下休息,臣之罪过。”

齐雅指了指桌子上的蜜桔说:“你来的正好,这些都是今年新供上来的,朕尝着倒是不错。你也尝一个。”说着就从桌上拿了个橘子丢给胡杰。

胡杰伸手接住那橘子说:“多些陛下。臣今来……”

“先吃橘子,这好吃的东西如果不赶紧先吃了,怕是放久了味道该不一样了。”

胡杰只好剥开那橘子吃了一瓣说:“果然美味。”

齐雅道:“胡卿可喜欢这味道?”

“鲜美多汁,味道甘甜。确实是佳品。也只有在陛下这才能吃到这么美味的东西了。”

“那就是喜欢喽?喜欢的话朕赏你些,带回去给家里人也尝尝。”

胡杰连忙作揖道:“多些陛下恩典。”

齐雅道:“说吧,今来有什么事要说?”

胡杰脑子里转了转说:“启禀陛下,臣来也是为了这果子的事。臣听闻扬州今年的葡萄特别的好,若是陛下喜欢,臣叫人送上来些。”

齐雅心中有数,这老狐狸转来转去还是要说扬州的事,便说:“不必了,前些子扬州已经送了些酱菜上来。朕吃着不如都城里的好吃,味道过甜了。看来扬州的东西不合朕的口味,扬州其他的物产,朕也没兴趣尝了。”

胡杰道:“陛下圣明。陛下自然是可以窥一斑而知全豹。只是臣向来是愚钝的,有些事不明白,还想请教陛下。”

齐雅道:“我大照第一聪明之人就是你胡杰了,若你都不知道,那这天下估计是没人能知道的。你也不必同朕请教,这些事你便自己看着去做,若是不明白的多看几次就明白了,若还是不明白那就糊涂着。这天下事哪有都明白的道理,怕是那天上的神仙都不敢如此自夸吧。”

胡杰清楚女皇的意思,她根本就不想知道扬州知府到底有什么过错。就如他所想一般,扬州知府欺男霸女在如今看来确实不是最大的问题,收到扬州的盐税才是女皇最关心的事。女皇当然知道扬州知府的那些嗜好,只是若是此时惩办了他,那谁去收盐税呢?

朝中无人,好不容易有个可用之人,哪怕是有一些小瑕疵,也只能暂且不顾。

胡杰道:“臣明白了。臣现在就下去办差。”

“去吧,走的时候别忘了带些橘子回去。”

待胡杰走后,清雨问:“陛下,奴婢看刚才胡大人似乎有话要说,只是奴婢不知,为何您不让他说出来。”

齐雅道:“他若说出来了,这事就只能由朕裁决了。若是他没说,那事还有转圜余地。过会在他出宫门前,你且告诉他,让他举荐些贤能的人,尤其在税务上要擅长之人。”

清雨脑子机灵,一点就透。想到女皇做了如此安排,心中又燃起了崇敬之心,不亏是自己敬仰的女皇,差一点就把她当成昏君了呢。

清雨赶紧说:“是,奴婢遵旨。”

齐雅看着清雨这没来由的兴奋劲也觉得好笑,说:“难不成你也喜欢这橘子?若是你喜欢,朕也赏你些。”

清雨摇头道:“多些陛下。只是奴婢只要能每天站在陛下边给陛下剥橘子就很开心了。”

齐雅噗嗤一声笑出来说:“每天?再好吃的东西怕是也吃腻了吧。”

清雨连忙说:“陛下息怒,那奴婢换这样给陛下剥水果。”

齐雅笑了,没到这时候,她都觉得自己年轻了好几岁。同清雨说话的时候有种当时在齐府里的感觉。那时候她也是个无忧无虑的世家小姐,边也有个这样说话,明明很聪明,却表现地有些笨笨傻傻的小丫头。只不过那时候她边的人是佩儿罢了。

对了,佩儿如何了?

齐雅问:“护国夫人近如何了?”

清雨面露难色,不想把刚才的美好打算一般说:“护国夫人近子不大好。齐朗大人已经告假多,说是在家照顾母亲了。”

齐雅叹道:“是啊,朕倒是把这个事给忘了。可有人去探望她了?可派太医去了?”

“每去护国夫人府上探望的人络绎不绝,可大多数都被齐朗大人挡驾了。太医也每都去,只是护国夫人的病并未见好转。”

齐雅有一丝伤心,又问:“沈平将军可去探望了?”

清雨想了想说:“那倒是未曾听说。”

“把沈将军叫来吧。朕有话对他说。”

“是。”

第261章 屠夫的刀(四)

“给陛下请安。”

齐雅看着眼前已经两鬓斑白的沈平说:“起来吧。”

时间似乎只在齐雅上没留下任何痕迹,其他的人都老了,只是如今她说话的语气也变得有些有气无力了。

“陛下近体可还安康?”沈平问。

沈平的发问与其他的人不同,他是出自内心,这点齐雅毫不怀疑。齐雅道:“朕这子还好,只是沈将军多年在沙场征战,更应该注意调理才是。”

沈平道:“臣是廉颇老矣啦。已经不复当年的意气风发。”

齐雅掩面笑了笑说:“哪里就老了。就算是老了,也是老当益壮。对了,朕今叫你过来是有事要问你。扬州知府有个空缺,你可有什么推荐的人过去吗?”

沈平想了想说:“这朝中的人,臣也都不大识得,要是让我推荐些武将倒还知道。”

齐雅道:“无妨,就挑你认识的说。”

沈平道:“近只是听说一个叫乔喜的人好像颇受推崇。据说在民间的时候还有个猪秀才的称号,可见是个有才华的。如果让臣来推荐,怕是只觉得他还不错了。”

齐雅道:“此人朕也见过,只是不知沈将军觉得他哪里好?”

沈平道:“初入茅庐者总有些天不怕地不怕的意味。扬州是纸醉金迷之地,怕是要放这样的人进去才能把这一滩浑水搅和搅和。更何况此人出自扬州,再让他回到扬州,也算是光宗耀祖了。”

“只是他只是吏部一个小小的书吏。”

“陛下选拔人才,从来都不看份地位,也没有门第偏见。怎么这次却开始在意这些细节了呢?”

齐雅道:“沈将军此言,甚和朕心。”

“臣不敢。”

沉默了半晌,齐雅道:“平哥哥,若是你有空去看看佩儿吧。她怕是不太好了。”

一句话仿佛把时间拉回很久很久之前,那年花开得好,天气也好。他送了她一条金鱼,他在她后看到了一个咋咋呼呼的小丫头。

“我……还是别去了吧。去了难免多出许多伤心来。”

“去吧,你若不去,她怕是心中不安。”

“是。”

护国夫人府里出奇地安静,齐朗为了让母亲安心养病已经拒绝了无数上门探望的宾客。他们都想在护国夫人去之前利用她最后一次。这个女皇放再宫外的女子,这些年里从他们的夫人口中得到了多少消息,至于现在,他们也想依样学样,在收集收集女皇的消息。

更何况,齐朗现在也是炙手可的新贵。如是在护国夫人病重的事上出些力气,没准会在齐朗面前卖一个人。万一后除了些差错,也好让齐朗能高抬贵手。

只可惜这些人都打错了算盘。齐朗心知母亲喜欢清静,也知道那些人没安什么纯净的心思,这些天来来往往的人便一概拒绝了。

“沈将军,您来了。”只此人,齐朗是不敢拦的。非但不拦着,还亲自迎接。

沈平道:“你母亲如今形如何。”

提起护国夫人,齐朗心中满心愧疚,到了此时,竟然比亲母病重还要让他悲伤。大好男儿也不免落泪,道:“还是老样子。太医来看了,说是这几天的光景了。”说完这句,齐朗竟然呜呜咽咽起来。

想当初他在铲除沈成仁的时候若不是沈平也从中指点,怕是他现在不仅得不到这样的地位,反而会惹祸上。他有时候会暗自想,若他有如沈平这样的父亲该多好啊。

沈平道:“带我去看看吧。”

“好,沈将军请随我来。”

沈平跟着齐朗的引领来到府中后院单独开辟出来的小院,倒是一个清净的地方。只是沈平记得佩儿是最喜欢闹的了,如今竟然在这样清静的地方住着,心中五味杂陈。

进了房间,整个房间死气沉沉,昏暗无比,任谁看了都知道这是一位行将就木的老人的弥留之所。

齐朗轻手轻脚地走到护国夫人边,像是怕打扰一个熟睡中的人一样,说:“母亲,沈将军来探望您了。”

护国夫人丝毫无反应。

齐朗再次说了一遍:“母亲,是沈将军来了。”

护国夫人稍稍把眼睛睁开了一条缝隙,说:“是沈将军吗?”声音很是微弱。

“是我。”沈将军此时已经走上前来。

护国夫人掀开被子,似乎想要下一样,可她也许以为自己完成了这些动作,但实际上,她只是稍微地动了动手指。齐朗又把她的杯子盖好后才说:“母亲,体要紧啊。”说罢便带着众人退下。

沈平坐到边,把看着护国夫人说:“我来看看你。等你好起来,咱们再一同好好说话。”

护国夫人看着眼前的沈平,嘴唇蠕动,含糊不清说了句:“奴婢,给将军请安。奴婢去找小姐来。”

她的眼里沈平还是当年意气风发的少年将军,她还置于齐府中那个花园。她自知份地位,是个小小的丫头。她从来没有非分之想,她只要能一直这样看着沈将军就够了。她最大的心愿是自家小姐能和沈将军结为连理,她作为陪嫁的丫头到齐府去。

这样她就能夜夜守护着她心中最重要的人了。她的小姐,和她的沈将军。

沈平笑着说:“不必了,我同你说说话就走。”

护国夫人有些迷茫了,她从未想过沈将军会特意来找自己。她该如何做呢?她该和沈将军说些什么呢?

“奴婢,不会说话。奴婢还是找小姐来。”

“就是你家小姐让我来看你的呀。”

“小姐?小姐特意让沈将军来看我?”

“是啊。所以,你有什么话都和我说了就是了。”

护国夫人闭了会眼睛,在脑子里已经过完了她的一生。她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眼睛里已经不是刚才所见的浑浊,而是变得神采奕奕,她说:“将军,奴婢这一辈子只是您和小姐的奴婢。可若有来生,奴婢也想同将军……奴婢还愿意跟随将军。”

此言说罢,那神采奕奕的眼睛慢慢变得灰暗,又从灰暗变得黯淡无光,直到永远的闭上。

沈平解下自己的一块玉佩放在护国夫人的手里,说:“若有来生,你便拿着这玉佩来寻我吧。”

护国夫人的丧礼上,女皇亲自来吊唁。她从发髻上拿下一个玉簪,是当初沈平送给自己的。她将那个玉簪放进玉佩的棺椁里说:“佩儿,这一生你我都没能得偿所愿,只愿来世我们不做主仆,做真正的姐妹。”

齐雅心中难过,可眼里再也流不出一滴泪水。

她抬手摸了摸自己口,若不是能清晰地感觉到那心脏的跳动,她似乎以为躺在那棺椁里的是自己了。

护国夫人的丧礼上,齐雅还见到一个她意想不到的人,乔喜。想不到这乔喜也适应这都城里的官员生活了。

齐雅一时之间也不知道是该欣慰还是该难过。

第262章 屠夫的刀(五)

原扬州知府的事一直没有动静。乔喜自从把他收集到的材料送给胡杰以后,也从未派人去打探况。

乔喜素来就有这样的脾气,做事带些赌博的质。他不能说完全信任胡杰,可当下他找不到别人的时候也就只有去找胡杰。既然重要的东西都送出了,那成与败便不是他可控制的了。看天意而已。毕竟这人生活一次不就是和老天的一次豪赌吗?虽然大部分况下,都是老天赢了,可万一老天输了一次呢?

这次,老天似乎是给了乔喜一个新的赌局。他在沈平的推荐下就真的被任命为扬州知府了。

齐雅也确实想看看,这个人如果去了扬州,会是什么样子。毕竟齐雅也不相信,如果有人去扬州还能全而退。就算是她亲自去,怕是也不行吧。

乔喜依例到宫里给女皇谢恩。

齐雅本以为他会提点什么要求,比如彻查上一届扬州知府之类,但是他并没有提这个事,而是说:“请陛下恕罪。臣感谢陛下恩典,但臣不能到扬州赴任。”

扬州知府从来都是个美得流油的差事,多少人争破了头颅都想去扬州当上一任知府。早有言,一任知府,一生不愁吃喝。更何况这乔喜可算是钦点的扬州知府,哪里有拒绝的道理。

齐雅问:“为何?”

乔喜道:“臣胆子小,不敢去。”

齐雅觉得这乔喜倒是和别人不一样,还带着点愣头青一般的可,便说:“让你去做知府,又不是要杀你的头,你胆子小什么。再说你是从扬州来的,那地方都有什么你最清楚不过,最熟悉不过,何来不敢去一说。”

乔喜连忙跪在地上说:“臣不敢去原因有三。其一,臣在都城有事未了,若是不能了解此事,臣心里不安,恐被旧友鬼魂折磨。其二,臣出自扬州自然知道扬州的好处,可臣更知自己的弱点,所以不敢以犯险。其三,历年扬州知府都没有好下场,臣还想多活两年。因此不敢去。”

“放肆!是谁给你的胆子在朕面前胡说八道。”

“启禀陛下,正是陛下广开言路,从不闭塞视听,才让臣有这样的胆子把心中的真心话说出来。否则,臣也不敢。”

齐雅自然知道乔喜说的后两个原因是什么。每一任扬州知府到了这个地界都会想法设法弄些银子,只不过是多少的问题。可是自从做过扬州知府,这人的心眼就变大了,看到什么也都会肆无忌惮了。正是因为这样才造成了所谓扬州知府都没有好下场的结局。

乔喜能说出自己的弱点和担忧,确实也算是一个坦诚的人了。

齐雅早就明白一个道理,不要试探人心的软弱点。既然这样,她又惜乔喜这个人的才华,何必一定要让他去大染缸里染黑了再回来呢。

齐雅心里有些动摇,只是她不知道乔喜所说的“其一”是什么意思,便问:“刚才你说在都城有未能办完之事,与你旧友有关。那人是谁?是已经死了吗?”

乔喜道:“若说是旧友,不如说是亲人。此人与我同属一族,虽然早就分了不知道多少个枝杈,可祖上毕竟还是一起的。我与他从小家里住得近,经常玩闹在一起,长大后趣味相投,他是臣此生最珍贵的朋友。只是前些子,他被人所害,丢了命。”

“是谁?”

“此人也姓乔,单名一个‘铭’字。”

乔铭,乔铭。齐雅觉得这名字熟悉,可是早就想不起来是什么时候听过了,便问:“此人有何冤屈?”

乔喜道:“此人是一名后补官员,到都城等着吏部给他补缺。但是他在都城里没什么相熟的官员,自然无人给他推荐。这都作罢。他边有一个与之相随多年的侍女,虽然彼此倾慕已久,但是他因尚未娶妻,所以也从未纳此女子为妾。只是,他在都城不久,便有一势力庞大者看中了这个侍女。此人不仅抢走侍女,还诬告他是谋反之人,给他用了剐刑。他实在受不住,便在牢里冤死了。”

听乔喜这么一说,齐雅意识到此人是谁了,便说:“这就是你在都城要了解的事?”

“是。臣想为旧友伸冤,还他清白。”

齐雅顿了顿说:“怕是没那么简单吧。怕是不仅要伸冤,还要报仇吧。”

乔喜知道以自己的份面圣不易,索一口气全说了:“陛下英明。臣确实想为旧友伸冤,想为其报仇。可臣从未冤枉一个好人。臣也是想伸张正义。那齐思淼在都城竟然敢公然抢夺他人侍女,在扬州也有他敛财的地方。上任扬州知府,曾经是他的门客,在扬州的每一年,他都往齐思淼家里送了大量的金钱和美女。陛下以为一个小小的扬州知府,就算再怎么好女色,每年竟然要那么多的女子吗?”

齐雅沉默片刻道:“你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总算把心里话说出来了。从前倒是也难为你了,一直隐忍了那么久。怕是千辛万苦地过了层层选拔也不是为了官,更不是为了给朝廷出力,只是为了有机会面圣罢了。这朝中的大小事,你还是不明白。朕念在你还年轻,此次不治你欺君之罪。今便回到扬州去吧。”

“陛下!陛下!臣愿以死谢罪,只求陛下能彻查此案啊!陛下!陛下!”

齐雅不再乔喜的额头上磕出了多少血,只是挥了挥手,示意众人将此人带下去。

她有些颓然地坐在椅子上,轻声道了一句:“朕累了。”

曾几何时,她的心气也和这乔喜是一样的,为了自己想保护的人而用尽全的力气。后来她变得不择手段,后来她也不知道她想保护什么了。如今到了这个地步,完事不由己,她似乎是被推着往前走的,她真的是太累了。

乔喜出宫后,彻底变成了一个布衣百姓,他再也不相信这世界上能有人给他做主。看来,如果想报仇只能靠自己。

乔喜从住处出来,换了一粗布衣裳,到了齐思淼每从齐思淼每必经之路的一个酒摊上等着。待齐思淼的官轿过来的时候,乔喜如一个醉汉一般,一手提着酒壶晃晃悠悠地迎着官轿走去。

官轿旁边的小厮自然是一个劲地驱赶着,正在这时乔喜瞬间清醒,从袖子里抽出一把刀,直楞楞地就刺过去,只听“啊!”地一声,有人应声倒地。长街上顿时一片混乱。

附近的官兵看出了此地的乱,也都纷纷赶过来查看况。看见是齐思淼的官轿,众人都不敢怠慢,纷纷上前,似乎很是焦急:“大人,大人!您怎么样了!”

“那是谁?是谁要袭击齐大人?”

“保护大人要紧!”

“都不要乱跑,等待盘查!全城戒严!”

长街上,当街发生了命案,不容小觑,何况被刺对象还是当朝大员呢?

第263章 女皇的病(一)

那天长街上确实有人被刺,也有人死了。

被刺之人是齐思淼不假,可死了的人却不是他,而是那个想刺杀他的人乔喜。

他用来刺杀齐思淼的那把刀正是他从前做屠夫卖的时候那把杀猪割的刀。也许在他眼里,齐思淼才是那个猪狗不如的东西。只是齐思淼却比猪要聪明些,没那么容易束手就擒就是了。

当乔喜确实拼尽了全的力气,刀尖直指齐思淼。只是在他接近齐思淼的时候,他后心一阵疼痛。等他再反应过来的时候,发现已经有一支长矛穿透了他的腔,从里面流出滚滚鲜红的血液。他似乎想着灾努力一些,哪怕是能刺到齐思淼也好,可又一支长矛过来,第二支,第三支,……

直到他浑被刺成个刺猬,他也没能再前进一步。

他就那样站着,保持着要刺向齐思淼的姿势。他瞪大了眼睛,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也许他是在想,当初他的挚友死前是不是也是这样的状况;也许他是在想,若是自己这样做究竟值不值得;也许他是在想,也许就没有也许了。

从来无所谓值得不值得,一切无非就是选择罢了。

乔喜刺杀齐思淼一事,外界有很多传言。

有人说乔喜被女皇贬官后心里不服气,想到齐思淼是女皇的亲信,所以把恨意转嫁给他了,想找他报仇。这样的说法让一直看闹的齐元爽有些后怕,可又有点不舒服。明明他才是那个亲信才对。就算是要提死也该是他顶上才是。

另有人说齐思淼从扬州搜罗来的女子里有一人是乔喜的心仪之人,乔喜这才找了齐思淼来报仇。这种说法最受茶楼酒肆推崇,一时间写出了好几个版本的唱词。只不过后来都被齐思淼给镇压了。

不管说法如何,大家都把乔喜描绘成了一个杀人不眨眼的狂魔。从前的“猪秀才”变成了如今的“屠刀秀才”。还有些不得志的文人把他作为人物原型编造出许多故事,在民间倒是流传甚广。

就连家里的大人吓唬不乖乖睡觉的孩子都说:“你要是再不睡觉,屠刀秀才就来了。”或是对那不肯上进的学生讲:“你若再不好好做文章,晚上屠刀秀才就要你的命。”

如此,倒是很多人在多年以后还记得这位“屠刀秀才”,只是却没人知道有个文采卓越的乔喜了。

长街上的事,有人讲给女皇听了。那柄用来行刺的刀也被当做政务收缴了。

女皇赏赐了好些物件给齐思淼算是压惊,齐思淼也算是因祸得福。那个一直胆战心惊想着怎么应付马上就要袭来告发自己的奏折的扬州知府,又捡回了一条命。吏部的评级考核还是原来的那个样子,他自然也得到了晋升。

长街上也好,井里的也好,牢房里的也好,都是冤魂野鬼,谁会在意。

不是有句话说,恶人恶到一定程度,连鬼都害怕了吗?既然这样,那不妨再恶毒一点。

乔喜的那把刀被齐雅收起来了,她要时时刻刻看着。刀还是同样的那把刀,只不过握刀的人不同,所杀的人也不同。若不是有十全的把握,到最后,伤害的只能是自己。

天凉了。

“陛下,陛下,陛下!”

天气转凉,是最容易生病的季节,哪怕是金尊玉贵的女皇也免不了被病魔袭击。毫无征兆下,她竟然倒下了,而且这次病得来势汹汹,似乎是好不了的样子。

女皇这一病,让原本的朝局又变得微妙起来。

世家贵族和寒门之子成了两派的局面又变得稍稍融合起来。朝中最大的争夺变成了老生常谈。

储位该由齐家人担当,还是王家人担当的问题。

若说是齐家人,这都城里现成的就要两位,若是这两位都看不中,外面还有大把的齐家人。

可若说王家人,那可真就是寥寥无几了。都城里面原来住着的王家人早都被赶出城外,到了偏远贫瘠的封地上。正统的王家人现在算起来好像就只剩了王柏一个。那是个付不起的阿斗,没人指望他能成什么事。与其扶植他,不如扶植乐天公主呢。可乐天公主毕竟是个女子,最重要的是她嫁给了齐家。

对了,乐天公主嫁给了齐家。

也不知是谁先开的窍,众人都觉得乐天公主和齐元爽的子嗣似乎是最合适的人选了。这样就可以避免双方的争端了。他可是留着两家的血呢。

外面吵吵嚷嚷,可宫廷里却安静多了。

齐雅刚喝了一碗汤药,上还有些虚弱。清雨扶着她靠在软垫上,又好生整理了一番,让她能坐得舒服些。

齐雅说:“外面这些子都吵什么,很闹的样子。”

清雨道:“无非就是立谁为储君的事。这些天关于此事的折子也是满天飞,按照陛下的意思,已经都留在外面了,没叫送进来。”

齐雅点了点头道:“做得好。依你的意思该立谁为储?”

清雨收拾药碗的手指微微顿了顿说:“这是事关国运的大事,奴婢怎敢置喙呢。”

齐雅道:“你尽管说你想说的,朕恕你无罪就是了。”

清雨道:“奴婢以为无论立谁为储君,只要他是个好皇帝就是了。”

“何为好皇帝?”

“能让天下的百姓过上好子就是好皇帝。”

齐雅笑道:“若是按照你这说法,朕算不得好皇帝了。”

清雨道:“如果按照奴婢的说法,陛下已经是古往今来最好的皇帝了。试问过往的历朝历代的百姓有哪朝的百姓有当今百姓这样富足的?若这样还不算好皇帝,那天下就没有圣君了。”

“你这小丫头,还真会说话。不过,朕喜欢听。”

清雨略施一礼说:“奴婢谢陛下夸奖。沈将军在外头等了一会了,陛下要见吗?”

齐雅想了想说:“不见了,现在见了也不知道说些什么。无非是徒增伤心罢了。等会你把朕的兵符拿给他,告诉他若是外面有任何移动,他皆可代朕做决策。朕的家命和大照的江山都托付给他了。”

清雨拿出一个小盒子,在齐雅面前打开给齐雅确认。齐雅点了点头说:“拿去给他吧。”

出了寝,清雨将那个小盒子交给沈将军说:“沈将军,陛下让奴婢将此物转交给您。并说若是外面有什么,您尽可以自行拿主意。”

沈平打开那盒子,里面竟然是兵符。他顿时明白了,这是齐雅把自己的命和江山都托付给他的意思。

时过境迁,齐雅最相信的那个人始终还是她的平哥哥。如今,齐雅能相信的那个人也只能是她的平哥哥。

如果说乔喜的死教会了齐雅什么,别的不知道,至少,齐雅也学会了,做一个赌徒就要豁得出去。乔喜豁出去了他的命,齐雅她可以豁出去她所拥有的一切。

沈平双手捧着那盒子高高举过头顶,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重重地说了声:“陛下!”

第264章 女皇的病(二)

女皇生病的消息在齐雅卧不起的第三天已经传得人尽皆知,毕竟连续三天无法早朝的事是从来没发生过的。

无论是大臣还是亲眷贵族都想方设法的去探听消息,只是众人皆没有得到准确的消息。

有的时候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在女皇生病的这一事件上更是如此。只不过,“好消息”的概念对于每个人来说是截然不同的。

齐元爽府里,在乐天公主还有两个月左右就要生了的时候,齐元爽一边给公主端着补药一边说:“公主,你说陛下这病要紧不要紧。”

他明显心不在焉,药都差点洒在地上。乐天公主算是一把夺过那个药碗说:“端个药都端不好,还能干点别的吗?”她捏着鼻子一口气把这一碗药喝了个干净继续说:“陛下的病自然是不要紧的,要紧的话还不去叫我进去侍疾吗?”

齐元爽看了看乐天公主的形说:“我看不见得吧。你现在这个样子,好像也不太适合去宫里。就算真有什么,估计陛下也不会叫你去的。”

“那你去!”

“我是想去啊,但是每次递了帖子进去,陛下都没给回话。不仅是我,很多人都没给回话。这些天除了沈将军,陛下谁也没见。”

乐天公主想了想说:“既然只见了沈将军,那看来是有事了。”

齐元爽连忙凑过来问:“如此,是不是要……”

出于感上来讲,乐天公主自然是不希望女皇病重的,可为人子女也不得不为自己考虑。贫民百姓家尚且如此,何况是生在皇家呢。乐天公主挥手让边的人都推出去,让齐元爽附耳过来说:“如今最担心的可是齐思淼的动向。”

齐元爽道:“咱们的府兵我都预备齐了,还有郊外大营如今也归我管,公主放心。”

“切记不可轻举妄动,敌不动我不动。若是齐思淼那边有动静,你刚好可以去擒贼护驾。”

齐元爽又想了想说:“若真是这样,在封地的几个王爷,不会再出什么乱子吧。”

乐天公主猜到,在封地的几个王爷里面,对皇位最有竞争力的人是谁。他说的是王柏,自己的亲哥哥。乐天公主双目一立说:“你还没怎么样呢,倒是惦记齐我家的兄弟来了,快滚,别让我看着闹心!”

“公主,公主,别生气啊。我不就是那么一说嘛。再说,如果我要真防备着也得防备着你不是。陛下前些子还想着立你为皇太女呢。这,这,我不是也没说什么吗?”

“滚!”

乐天公主再次觉得,自己上辈子一定是做了什么孽,这辈子才嫁给这么个玩意。

不仅齐元爽的府里在议论着女皇的病,齐思淼府里自然也不能歇着。

齐思淼似乎是等这一天等得很久了,早就跃跃试了。

“陛下怕是病重了,就连她最喜欢的乐天公主想去探望都被拒绝了。我看是准备起来的时候了。”

齐思淼说完,陆德接着说:“大人所言有理。依在下看,陛下搞不好已经驾崩了。只是这大位一事上尚有悬念,才不敢将消息对外说出去。”

齐思淼觉得此话有理。毕竟女皇的统治刚刚算稳定,如果此时便说出去女皇驾崩的消息,那势必要影响到几家之间的权位之争,藩属国搞不好会趁此时机作乱。对大照来说可不见得是一件好事。如果他是女皇,他也会选择最亲近之人为自己稳定朝局,自然这沈平是再合适不过的人选。

齐思淼说:“前沈将军入宫觐见,出来后便一直闭门谢客,不知是何意图。”

陆德问:“大人可注意到沈将军有在都城或是郊外点兵?”

齐思淼道:“这倒未见。而且这些子都城的安防况如常,也未见什么意向。”

陆德双眼来回滴溜溜地乱转,说:“这就奇怪了。沈将军被女皇召入宫一定是有要事交代,出来后竟然不见他点兵。那么,他这一趟是什么差事呢?”

“会不会是女皇把已经写好的诏书给了沈将军,或者告诉了他位置。只等着陛下归天的时候让其拿出来宣读。”

陆德道:“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陛下就还在,那事可就不好办了。”

齐思淼如果想发兵,自然也是能调动起来一些军队的,可没有完全的把握,他不想当那个出头鸟。万一事败露,他也就保不住如今的荣华富贵,而最大的可能是脑袋也得跟着搬家。他可是万万不想这样的。

齐思淼说:“把咱们的兵马都点数整齐,若到了时候,便一举进贡,保卫皇城。”

陆德道:“是,大人。”

有机会竞争王位的人都在蠢蠢动,而朝中其他的大人也都跟着激动起来。毕竟如果在此时押对了人,选好了队伍,来新君即位怎么也能有个从龙之功。若在此时选错了,也怕是没有什么来方长了。

不过有投机的人,自然也就有“纯臣”。显然胡杰就要做这样一个纯臣。

胡杰的地位是显而易见的,众人都知道,他的一句话可以代表一大批人的意见,只是,胡杰从不轻易说话。

既然皇宫里不让探视,沈将军又避而不见,那就只有到胡府里来听听动静了。

胡杰倒是颇有一副来者不拒的样子,无论是谁,无论何事,只要是找上门来的,都会让他进来。故此,女王病重这些子,胡府成了都城里最闹的所在。

不过这闹也是达官贵人们的闹,对于市井小民来说,这种闹本来就和他们没什么关系。他们只关心自己的生意好不好做,粮食够不够吃,谁当皇帝又有什么所谓。

自古以来就是如此。

一些朝中的大人聚集在胡杰家里,每人端了个茶碗在相互议论着。虽然他们都没有说出口,不过他们心里都想着同样的事,陛下应该已经驾崩了吧。

有一个胆子大的率先说出口:“胡大人,如今之事关乎我朝安慰,大人且拿个主意呀。”

“是呀,是呀,胡大人拿个主意呀。”

胡杰想了想说:“诸位不必着急,这主意我是拿不准的。胡某和诸位一样,你们知道多少,胡某知道的不能更多了。”

另一个说:“大人,在下有一事一直疑惑。陛下如今病重,久未上朝,该不是已经……”

这家伙可算是问出了众人皆想问可都不想问的问题。

此人一问,众人都屏气凝神,细细倾听。他们都在等着胡杰的答复,仿佛只有胡杰说的话就是最准确的消息。

胡杰道:“大人是何意思?胡某并不清楚。请你再把话说得明白些,也好方便胡某作答。多谢多谢。”

胡杰说话的时候还特意站起来拱手。

刚才问话的那个人看了胡杰这个样子,赶紧起说:“胡大人,在下可不敢让您行此大礼。在下只是,只是想问问……”

第265章 女皇的病(三)

话还未等他说完,早有机灵的在一旁轻咳以做提示。那人见准也只好回去坐下,不敢再发一言。

坐了一会,众人觉得枯坐无趣,也都只好纷纷离去。

出了胡府后,刚才问话的人还是不甘心,问道:“你们说陛下现在是不是已经……”

众人看了他一眼也不理会,各自回家去了。

这人一直都不明白,大家都想知道的事问出来不就是了吗?干嘛遮遮掩掩的。他到死也没明白这个问题,不过他这一辈子活得比别人都痛快。

自从护国夫人去世后,齐朗的势力算是大不如前了,不过护国夫人的余荫还在,他仍然是备受女皇宠的。

在这样的子里自然也有到他府上去打探的。虽然知道他的消息不如别人灵通,不过能问出一点是一点吧。

“齐大人,如今陛下病重,我等是不是该做些打算。”

齐朗道:“卿以为该作何打算?”

那人说:“如今可继承皇位者屈指可数,我等在此时是不是该做些抉择?”

齐朗又道:“卿因为该作何抉择?”

“如今是不是该寻一人,以便后打算。”

齐朗道:“我一为臣便一为陛下效忠。来若有新皇登基,我也一如既往地为新皇效忠。”说罢端起茶碗,喝了两口。

只听管家在门外高声喊到:“送客!”

宫中,齐雅从软榻上坐起来,推了一碗药说:“外面的形如何了?”

清雨端起药碗说:“陛下,您再喝点药吧。奴婢去给您弄点蜜饯,免得口里苦。”

齐雅抓住她的腕子说:“朕问你,外面的事怎么样了!”

清雨道:“外面两位齐大人皆有调兵的征兆,只是他们目前还没有其他动作的意思。皆按兵不动。”

齐雅叹了一口气说:“如此甚好。这两个人也都是有野心的,只不过这野心用的不是地方。其他人呢?外面的那些王家的子孙呢?”

清雨道:“陛下病重的消息已经传出去了,可是外面的王爷们都没有什么动作。派出去的人也都没有任何消息带回来。”

齐雅觉得这事不正常,王家,竟然没一个人有动作,这和当年的差距也太大了些。

齐雅道:“封地里那些王爷的事再探,再查,切不可放过任何一个可疑之人。”

“是。”

王家也不是全然没有动作,只是他们的动作都不太大。

王柏得到了女皇病重的消息,第一时间是哭天抢地难过:“母帝啊!母帝啊!您可要康健啊!”哭声震天撕心裂肺。

王柏的夫人也跟着难过,好一会才缓过来说:“王爷,且别难过,母帝只是病重,兴许没有大事,过一阵子就好了呢。”

王柏擦了擦眼泪说:“母帝一直体康健,如今传来消息说她病重,我怎能不担心。不如我们明请旨去看看母帝吧。”说着就要去写奏章。

柏夫人拉住王柏说:“王爷,你此时去是何意思?”

王柏说:“我去看看母帝。”

“此时去?”

“是啊。”

“您知道陛下若是驾崩意味着什么吗?”

为一个皇子,王柏当然知道一任皇帝驾崩意味着什么,可他此时不愿意想那么多,对于皇位他也根本毫无心思。早年的争斗是多么的凶狠残暴,如果说如今王柏想做什么,大概就是一个最普通的百姓都能得到的,老婆孩子炕头了。

王柏道:“夫人的意思我明白,只是我从来没有争夺帝位的心思,我只是想在母帝临终前守在她边而已。”

柏夫人道:“妾怎能不知道王爷的心意。只不过妾知道有什么用,天下人知道吗?天下人只看到的是王爷的份,从来不会关心王爷的心。天下人见了王爷,只会以为王爷在此时进都城是为了帝位。”

王柏沉默不语。

柏夫人继续说:“如今都城是个什么形,你我皆不清楚。想来不够就是龙潭虎。二齐两位王爷为了争夺帝位明争暗斗了多少年,若此时王爷再贸然进都城,怕是他们素有的怒火都要充着王爷来。若真是那样,我们的平安子就一去不复返了。”

王柏清楚柏夫人所说是再正确不过的了,只是他心里难过,他还想见一见母亲。虽然他不懂母亲,但是已经为人父的他一直相信,天下的父母都是深自己的孩子的。他不相信母亲是如外界传闻一般,真的是为了权势而可以牺牲自己的孩子,把亲骨都能赶尽杀绝的人。

“可我还是想见一见母亲。”

柏夫人没了办法,从后一把将自己的女儿拽到前说:“你要是真想去都城,好,我不拦着你。你先把这孩子杀了。然后再把我杀了。等我们都死干净了你再去。总归你这一去是送死的,你若有什么事,我们母子也是活不下去的,不如现在死了倒是痛快。”

王柏赶紧夺过柏夫人手里的刀说:“你还怀有孕,说什么死不死的,我不去了还不成。”

“当真不去?”

“不去,不去。”

柏夫人伸出手说:“把刀给我。”

“你还想怎样,我都不去了啊。”

“你不把刀给我,我怎么切菜。晚上不是还要吃饭。”

是啊,王柏自从如被流放一般赶到了这个封地,他和他的夫人已经完全没有了王府里的架势,万事都要亲自动手。煮饭洗衣这样的粗活也不在话下。

这样的生活,还不如百姓呢。

至少他们不用担惊受怕。

王柏和柏夫人在自己封地上的一出闹剧也被报告给了齐雅。这让一直在病重的齐雅听了倒是能有空乐上一乐,心好,病也能好的快些。

这王太医又到宫中给齐雅诊脉。齐雅道:“王太医,朕这个病何时能好”

王太医道:“臣不敢期满陛下,只是陛下这病安理说早该好了,只是为何拖延至今,臣不得知。臣怕是陛下久病不愈反而伤,不如再请其他太医来一同会诊,来看看,能是好得快一些。”

齐雅道:“整个太医院除了你,朕不相信其他人。让别人来也无非都是些庸庸碌碌之辈,只你一人即可。也不必过于cāo)心,每你还按照药方来抓药。到该痊愈的那天自然就痊愈了,一切都凭借老天的心意。”

“臣明白。”

“另外,明得空的话去探望下乐天公主。她快临盆了,朕这心里还是担忧地紧,若有什么回来尽快禀报朕。若是他们问起朕的病,你该知道如何回话。”

“臣谨记。”

齐雅想了想,王太医也是跟随自己多年的人了,如此一来也没什么好主妇的了,便放了王太医出去。

次,王太医在早膳过后就到了齐元爽的府邸,女皇的吩咐,他可是一点都不敢耽搁。

齐元爽听了是王太医来,简直是比见了亲爹还要高兴,若说此时有谁能最知道女皇的病,就只有这王太医了。平王太医因为给女皇诊病都留宿在宫里,这次能出宫还能直接到他府上简直是难得难得啊。

第267章 女皇的病(四)

“是王太医亲自来啊,齐某真是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啊。”齐元爽听了管家的禀报,简直是三步并作两步匆匆赶到门口来迎接他。

王太医轻轻拱了拱手说:“齐大人严重了,我今来也是奉旨前来。陛下颇为担心乐天公主,乐天公主即将临盆,命老臣来看看。”

“哦哦,快请快请。”

到了乐天公主的寝,乐天公主也颇为意外。这王太医虽然医术无可挑剔,可如说在妇科上,他却不是最擅长的。女皇竟然让他过来看望自己,这倒是不可说是不意外。

乐天公主请了王太医坐下,露出腕子说:“本公主也不是第一次怀胎,竟然还让母帝惦记着。既然如此,那就劳烦王太医看看。”

王太医诊了脉以后说:“公主无大碍,照平所开药方安心养胎就是了。”

乐天公主道:“多些王太医。只是本公主听闻母帝病重多,一直想前去探望,可母帝总是以需要静养为由而拒绝了本公主的谈事,不知道母帝现下如何了?还请王太医告知一二。”

王太医道:“公主且宽心。陛下只是上了年岁,这才需要多躺几。不过是偶感风寒,臣已经为陛下精心调理子,相信不多时,便可痊愈了。”

“那就劳烦王太医费心了。”

“微臣不敢,若无他事,微臣就先告退了。”

“王太医慢走。”

将王太医亲自送出府门外,齐元爽匆匆折返回来说:“公主,你刚才就让王太医那么走了,也不多问点别的?”

“不然,你还想知道什么呢?王太医不是已经说了,母帝只是偶感风寒并无大碍,调养几就好了吗?”

齐元爽凑到乐天公主边坐好说:“这话你相信,我可不相信。若真是偶感风寒,调养几就好了,何苦这么长时间不让人去探视?我看这里肯定是有问题。刚才我送了那王太医出去,想再问出来几句,可他全然不说话,还是什么偶感风寒的说辞,我感觉里面有问题,大有问题。”

乐天公主一边拨弄着梅子一边说:“王太医是什么人,在宫中混迹了多少年,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自然清楚的紧。他今能来,说明母帝是有事要告知我们的,至于是什么,我想王太医说的已经很清楚了,只是看你自己能不能理会罢了。”

“什么?我怎么没听明白。”

乐天公主伸出一根手指狠狠地戳了一下齐元爽的额头说:“说你是傻子,你还真是傻。我前些子让你准备起来,你是如何做的准备?”

齐元爽道:“当然是去点兵了。让他们都整装待发。”

乐天公主道:“可有任何动作?”

“没有,你说的,如果齐思淼那家伙不动,我就不要动。”

乐天公主点点头道:“还好你没有任何行动,只是点兵而已。怕是你做的这些事母帝已经知道了。今天让王太医来就是给我们提个醒,告诉我们,别轻举妄动,她可是什么都知道的。只不过王太医只来了你齐元爽的府上,可没去齐思淼的府上,难道你还没明白?”

齐元爽转了转弯说:“你的意思是,陛下还是看重我的了?那岂不是太子之位……”

“闭嘴!你这说风就是雨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改。只是说母帝只是看重你而已,别的事切勿拿到明面上来说。不过王太医这一来,倒是给我提了个醒。这军中也好,府中也好,可并不是铁板一块,密不透风。还是要想想办法,别到时候都漏的和筛子一样的时候再来着急,估计那就晚了。”

整顿府里内务的事,齐元爽一向是交给乐天公主的,她想怎么做就怎么做。不过这次他提了提自己的看法:“若是想清理这府里的人,怕是连陛下的人一起给清走了。若是真的那样的话,陛下会不会怨怼我们。若是陛下在我们边没有可信的人,怕是她也不能完全信任咱们。更何况咱们也不知道究竟谁才是陛下的人,万一有点什么,让陛下反倒起了疑心,岂不是不好。”

乐天公主看到齐元爽算是难得机灵了一会,心里也略微放心说:“既然如此,那就先不动了。如今王太医来,看来母帝是无事,你到外面告诉那些人,做好准备。不过这次可真的是要准备抓反贼了。”

齐思淼当然没有乐天公主这么好的待遇了,他能得到的消息都是从各府里传出来的。等他知道王太医去了齐元爽府上给乐天公主看病以后,已经是第二天的事了。不过,他并不知道那么详细,只是知道王太医受了女皇的命令去给乐天公主传了旨意,之后便匆匆回宫了。

经过这样短暂的信息判断,齐思淼猜想,女皇怕是命不久矣。她这时候派人去齐元爽府邸就是去下密诏的,那密诏上要么就是册立了齐元爽要么就是真如外界传闻一般弄出了个什么皇太女。不过无论是那种结局,都不是他齐思淼愿意看见的。

“陆德,点兵。陛下被人困住宫里,我等为确保陛下安全,要前往宫中救驾!”

“大人,是不是再等等。此时事还没弄清楚,若这其中有诈,大人此去可就是万劫不复了。”

“还等什么,再等下去那皇位就拱手让人了。”说罢,齐思淼拔出手中的佩剑,直指陆德说:“你若此时退缩,我就先斩了你祭旗!”

“大人息怒,大人息怒,小人这就去,这就去。”陆德几个滚地,连忙跑开。

只不过他出了齐府并没有如齐思淼一般点兵,而是回了前些子齐思淼赐给他的宅子里收拾细软。

“疯了疯了,这齐思淼已经疯了。他若是要死就去死,我拦不住,可我也不想给他陪葬。”

“老爷,老爷,你这是干什么啊。”说话的是陆德娶来的夫人。

陆德一把打开那妇人拦着他的手说:“你要么就收拾细软跟我走,要么就别拦着我。”

那妇人说:“生死存亡之际,老爷要自己跑了?不管齐大人了?”

“你懂什么,正是这时候才是各家自扫门前雪的时候。快点,收拾东西。”

那妇人显然是颇有骨气的,她几把就将陆德刚收拾好的包裹弄乱说:“齐大人对我恩重如山,并将我赐给老爷。我虽然不知道前面都发生了什么,只是我觉得我们不该如此只顾着自己逃命,而忘了齐大人当年对我们的恩惠。”

“好,你知恩图报,你留下,我走。”

陆德又匆忙带了几件随的衣服和钱财,便要离开。

那妇人拦在门前说:“你不能走,你走了大人怎么办,你若此时要走,我就去禀报大人,看到时候你能不能走得了!”

“你让开!”

“不让!”

“让开!”

“不让,死也不让!”

“好既然如此,那你就去死吧!”

第268章 女皇的病(五)

就在陆德一剑将他的夫人刺死的时候,乐天公主临盆了,是个男孩。

这婴儿虽然是早产,但是健康得很,齐府上下一片沸腾,就像他们看到了未来大照皇位的继承人一般。

别人家生孩子本和自己关系不大,不过这个孩子的出生让齐思淼更下定了决心。他认定女皇心里的天平是一定会倒向齐元爽和乐天公主的。无论是谁,总之,他再无指望。要是这时候不搏一把,那后也一定没有出头之路了。

齐思淼也不知道何时冒出来的想法,不能当皇帝,其余任何于他将毫无意义。

就在他等着陆德为他点兵的时候,管家忽然闯进来了:“大人,不好了,不好了!”

齐思淼平里最恨有人和他说不吉利的话,开战之际,竟然敢说“不好了”,这管家看来是不用活了。

“放肆,说得是什么话!”

管家有从未见过自家大人这副模样,简直是凶神恶煞一般,他说:“大……大人,陆夫人没了。”

“陆夫人?”

“就是不久前您赐给陆德的那位女子,刚成婚不久的那位陆夫人。”

“那陆德呢?”齐思淼不会管一个自己记不清姓名想不起样貌的女子的死活,他更关心派出去那么久的陆德去哪了。

管家说:“陆德先生不知所终啊。”

“什么叫不知所终!”

“奴才在府里找遍了,没找到陆先生的踪迹啊。”

管家也颇为无奈,他一个管家,他能有多大的能耐呢。可是这陆德找不出来的话,如果齐思淼真的生气发作起来,还是要拿自己开刀的。

只不过现在齐思淼无心同他发作。

齐思淼愣了一会,竟然突然狂笑不止。管家看了更是呆了,也不敢说话,只能望着自家大人疯癫着。

原来,齐思淼为人过于谨慎,从来不会相信任何人。他虽然在齐元爽处理灾民不当以后手握着都城一半的兵权,可是他事无巨细,把所有的事都揽在自己上。守卫处的将领都只认齐思淼本人的命令,平里也只有陆德可以代替他发布命令。除此之外,其他人即便是拿了文书也不能动用这里面的人。

这本来是好事,可以把兵权牢牢抓在自己手里。可是,陆德临阵脱逃以后,连一个给齐思淼跑腿的人都没有。

齐思淼苦心经营这么多年,他边的附庸者众多,可他从来没相信过任何人,只有陆德,是他最信任之人,没想到,最信任之人还是最早背叛他的人。

他齐思淼想谋求皇位,发动一场政变,怎么看怎么都觉得是一场极大的笑话。

齐思淼以为他做的滴水不漏,可他想要做的事早早就被女皇知道了。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尤其是在这些有竞争力的子侄中,女皇怎么可能不在他们的边放上自己的眼线。齐思淼虽然知道,但是他从未在意。在他心里,自己聪慧出众,怎么也比起元爽强。

可他不知道,在女皇眼里,他并不是那个她想保护的人。比起他,女皇更喜欢的是权利和地位。

齐思淼不愿意为战前的一点小混乱扰乱自己的脚步,他亲自带人到校场去点兵。一路冲到宫里,倒是也畅通无阻,如出入无人之境。

直到承乾前,才看着沈平只领了一百个精壮的武士挡住他的去路。

“齐大人,此次前来所谓何事啊?”

齐思淼直到自己不是沈平的对手,可看了看自己后的兵丁的数量远远超过沈平,却又多了几分自信。他道:“陛下久病不愈,我担心有宵小之徒从中作祟,我特来向陛下请安。”

沈平道:“陛下早有旨意,不让任何人到宫内探视,你是要抗旨不遵吗?”

齐思淼道:“我乃陛下亲侄子,是至亲所在,若不让我探视,还有谁有资格?”

“本公主如何?”

话音刚落,齐思淼就看着乐天公主乘着车架敢到。同乘之人还有齐元爽。他们后跟着是大队的人马,正在向齐思淼包围过来。

“乐天公主?你不是刚生产完?”

乐天公主道:“齐大人,你懂得还真多。还知道妇人刚生产完要好生歇息。可本公主在一月前就已经诞下麟儿,今刚好出月。怎么还要给你这个好叔叔,好伯伯好好看看。”

齐思淼说不出别的,只能目光凛冽地看着这个妖精能干些什么。

乐天公主道:“母帝病重,下令不准外人探视,是为了专心养病。你大张旗鼓地带着人闯宫是干什么?若不是本公主得到消息,赶紧带人赶来护驾,怕是要出大事了!”

齐思淼道:“你们一个个口口声声说陛下要安心养病不准探视,可谁知道,这命令是不是陛下的命令?我怀疑你们早就串通一气,挟持了陛下,要图谋不轨的人是你们!”

“笑话,这才真的是贼喊捉贼了呢。本公主还没见过如此有趣的事。沈将军!”

“老臣在!”

“拿下这谋反之臣!”

“谁敢!”齐思淼举起手中的宝剑,挡在前,颇有架势。

“何事如此喧哗。”

正在几方剑拔弩张之际,承乾的大门缓缓打开,仿佛有一束金光从内透出,金光灿灿,直晃人眼。

“姑……姑姑,陛下!”齐思淼慌张之中,手心一滑,哐当一声宝剑应声落在地上。

其余众人看到女皇的忽然出现也都表现出不同程度的意外,赶紧纷纷放下手中的兵器给女皇请安。

齐雅若无其事一般扫视着在场的众人说:“大清早的乱糟糟的。你们一个个不准备着早朝,都在这凑什么闹。”

齐元爽说:“陛下,有人要……”他话还没说完,就让乐天公主给按回去了。

齐雅寻着声音看到了乐天公主,抬了抬手说:“乐天也来了,刚生产过,子可还吃得消?快起来吧,别跪着了,当心着了病了。”又看了看其他人说:“你们也都起来吧。”

此时齐元爽已经满冷汗,他不知道等待自己的是什么样的结局。他现在有心一剑刺过去,也许还能拼个痛快。可惜他没有那么大的本事。

看来今众人都把他当成反臣了。

齐雅道:“既然你们都来,也别在这傻站着了。朕病了这些子,好多事都压着没处理,进来和朕说说,都有哪些新鲜事发生。”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女皇是何用意。可是他们无人敢违抗女皇的命令,也都纷纷跟着女皇入内。

到了内,齐元爽终于还是忍不住了给了齐思淼一脚说:“你这个叛臣,跪下!”

齐思淼坚持不跪说:“你含血喷人!”

“这么多双眼睛都看到了,你还敢狡辩!”

齐元爽上来傻劲,乐天公主也拦不住。索她也不拦着了,就看看这两个人能闹到什么程度。

“带着兵器的又不是我一人,可知我不是来护驾的呢?”齐思淼争辩说。

正在两人闹得不可开交直接,女皇却哈哈大笑。

第269章 女皇的病(六)

众人不敢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女皇,等她下一步的动作。

齐雅道:“你们两个多大了,怎么吵架还如小孩子一般。你们小的时候朕没瞧见过,想必那个时候更有趣吧。”

齐思淼和齐元爽二人皆不明白女皇的意思,自然也不敢多说话,只好大眼瞪小眼地继续等着女皇的训示。

齐雅继续说:“乐天,你刚刚生产之后,也不怕着了风寒,这么急匆匆地赶过来干嘛。过来让朕看看。”

乐天走上前,伏在女皇的脚边,如一只乖巧的小猫一般,听话又懂事。女皇抚摸着女儿的头发说:“好孩子,也是做妈妈的人了,也不懂得惜自己。到后面先歇着去,等元爽在前头办完事,你们在一起回府。”

乐天也是被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可她也不敢违抗女皇的命令,只能任由宫女把她带到后面去。

紧接着,文武百官陆陆续续都来了。沈平也站到了自己平上朝时所站着的位置上。

齐元爽模仿的功夫还是有的,也跟着站过去。

齐思淼呆愣在原地,不知如何自处。他以为女皇一定会有雷霆之怒,他还想着到时候怎么为自己和家人求,保住家人的命,和自己的荣华富贵呢。可一切平静异常,难道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女皇看了看他,用极其温柔的话对齐思淼说:“你还呆愣在哪里做什么?怎么这些子没来上朝,你倒是忘了自己的位置了?”

齐思淼愣了一下,说:“臣不敢。”赶紧也站过去。

他在女皇的话语里听出了别的意味,他觉得这事真是太蹊跷了。

紧接着朝堂上议事,如平常一般。没有任何人提起刚才在承乾前的那场不大不小的闹腾。众人就像不知道一般,完全当此事是没发生过。

直到齐思淼下朝回到府里以后,还是没有人提起。

齐思淼战战兢兢地等着女皇的旨意,依旧无人提起。

三天……

五天……

十天……

半个月都过去了,那件事还是没人提起。

这件事就这样雷声大雨点小的平息了。没人会在意齐思淼都做了什么,甚至他也忘了当初是真的去闯宫了还是在梦里闯宫了。总之,那件事,再也没人提起。

当时的人都很明白事理,无论是处于何种原因,只要是女皇不想提起来的事,那就是没发生的事。只要是女皇想惩治的事,那就是大事。齐思淼这件事,往大了说是谋反的大罪,可是往小了说,如果想压下去也就能压下去了。

也许真如齐思淼本人所说,他就是担心女皇的安危,所以带兵来看看呢。

女皇不愿提起的这件事在很多年后,她同边的人说话时才透露出来。

原来,当初她确实生病了,而且病来势汹汹,她一度以为自己命不久矣。可是她仍旧没能下定决心立谁为太子。如此反复,折磨了很久。

她想着,既然如此就把消息放出去,看看谁有本事,谁有魄力,那个能在群雄中杀出一片血路的人,才是她最适合的继承人。

就这样,她看到了很多人蠢蠢动,可没有人敢动。

可就在这过程中,王太医妙手回,竟然把她的病治好了。这时她才找的沈将军,想着万一压不住的时候,也不至于丢了江山和命。

不过好不容易做出的局,她不想就那么轻易的放弃,因此她就继续称病,而且还要让外人看到她一病不起,命不久矣。

如此一来,想动的人就更多了,可是敢动的人仍然没有。

哪怕她派出去的人打探到的消息也是远在封地的王柏即便受着那样的苦难,也不敢轻举妄动,来谋得皇位。不过好在,他有一颗仁孝之心,在知道自己亲娘病重的时候,还想着回来看看。这倒是让齐雅颇为安慰。可惜,她的亲生儿子并没有继承皇位的愿望和决心,这让她大失所望。

终于,在她就要对这些人放弃希望的时候,齐思淼出现了。她带了一队人马,浩浩dàng)dàng)地从宫外进来了。

齐雅大概是在恶意期盼着,能有一场恶斗,哪怕拼的头皮血流,哪怕是尸横遍野,也让她看看齐家人的血腥。

可是,没有,什么都没有。

不用别人,在齐思淼看到沈平的时候,他的气势就已经输了大半截了。等到他再次看到齐雅出现的时候,他浑上下就只剩下争辩和求饶的力气了。

齐雅很是希望,当时齐思淼可以拿着剑冲过来,哪怕是刺上自己一剑呢?

若是他成了,这皇位就是他的了。有这样一个有血的人继承皇位,她也能放心的去了。

若是她没死,齐思淼必死无疑。可就算他死了,齐雅也算是在心里能佩服他。

齐雅也弄不清楚自己此时的心意是什么,只是她很久没见到刀光剑影,没看到血了。

她的子孙如果都是这种懦弱之人,后世还能有何指望?毫无指望。

她召来了胡杰,问:“若朕去后,谁能担当此大任?”

胡杰道:“陛下此次重病,也算是看到了子侄们的表现,陛下心里已经有了合适人选吧。”

齐雅道:“朕看思淼不错,很有朕年轻时候的样子。”

胡杰道:“天下子女最像的是他的父母,若是说像,他最该像的也不能是陛下。”

齐雅心中不悦道:“他是齐人,朕亦留着齐家血。”

胡杰道:“陛下的亲子留着的可是陛下的血。他们与陛下才是最亲近的人。”

齐雅知道,很久以前议论立储之事,胡杰就反对立齐家的人为太子,果然过了这么久,这个老顽固还是没变。这可真是叫人讨厌。

不过,这让人讨厌的老头,倒是很让王家的人喜欢,那都是后话了。

话说回当然,乐天公主在女皇的命令下到了后宫休息的时候,她便大概琢磨出女皇的用意了。她知道齐思淼此次不仅不会有事,而且在女皇心里的位置还会有所上升。

如此一来,齐元爽就会被比下去,而她自己成为皇太女的希望则更是渺茫。

乐天公主不得不佩服自己的母亲,若她有母亲一半的心智,怕是也不至于到现在只能给别人做幕后军师,怎么也走不到台面上。

回了府以后,她特意询问了齐元爽在朝堂上有没有重提齐思淼之事。

齐元爽这个愣头青,当然是会说了,只不过他这次聪明了一些,想到乐天公主曾经对他说的话,在发现女皇明显不愿意继续说下去的时候,就自动自觉停下了。

乐天公主总算稍感安慰。

只是她隐隐觉得,帝位怕是与她无缘了。

她看着熟睡中的孩子,又看看一旁谨慎小心侍候她的齐元爽。这也算是个好子吧。

如果此时她学会知足,那一定是个好子,可谁叫她和她母亲一样呢?

自从女皇痊愈以后,她越来越觉得,人生的意义,还是在于享乐,不然做这个皇帝也没什么意思。

大概是上了年纪的人都会变,她自然也是会变的。

第270章 人生乐趣(一)

自从大病之后,女皇的体大不如前,处理政事的时间也逐渐变少,而给自己留下休闲享乐的时间却越来越多。

清雨心中清楚,女皇已经没有从前那么关注权利和地位了。也许是大病初愈的人都这样,都在想着,什么才是人生的真谛。在清雨眼里,女皇是高高在上的,可当她一个人的时候也有普通人的难过和孤苦。清雨想让自己的女皇快乐,就算冒着天下之大不韪,她也要让女皇快乐。

她接触女皇的时间短,也不知道女皇的喜好,这件事最好还是去问问乐天公主。

这,她到了公主府。

虽然是女官的份,但是女皇边的人别人从来不敢小觑,哪怕是公主也不例外。

“妹妹来也不提前派人告诉一声,早知道你过来,我且要好生准备准备呢。”

清雨施礼道:“公主如此抬举我,奴婢不敢领受,此次前来实则有事还要求助于公主。”

“哦?”乐天公主神色一变,接着说:“什么求助不求助的,你先进来,有什么事尽管开口。到了我这公主府就别客气。翠儿,把新到的雪梨切切端上来给清雨大人尝尝。”

“是,公主。”

小丫头应声退去后,乐天公主和清雨拉着手双双坐下。

清雨道:“陛下自从病重后,心颇为不佳。奴婢左思右想,不知道如何才能让陛下高兴起来。公主,您是陛下最喜欢的人,也最知道陛下的心意。公主可否为奴婢想些主意?”

乐天公主自然也想讨得女皇欢心,只是她所想到的方法怕是不方便说出口,她顿了顿说:“自从父皇去了以后,母帝心中颇为孤苦。前段时间还有个沈成仁能伴驾,虽说不是个好东西,但也好歹是个慰藉。如今母帝边无人,难免孤苦。这也是人之常,不是吗?”

清雨想到的也是这个,她倒不是担心别人说什么闲话,或者有人想到了不好的事,她只是担心女皇开不开心。毕竟从前那个沈成仁也太不像样子了。

无论女皇对她做了什么样的处置,女皇终究也是伤心了的。清雨想着,若是这次再有什么合适的人选,可要慎重才行。一定要是知书达理的才好。

清雨道:“不满公主,奴婢也是这个意思。只是奴婢久居深宫之中,实在是没有什么好的人选。这才来请公主帮忙想办法。”

乐天公主道:“母帝的意思如何?”

清雨道:“陛下自然是不好开口说这样的事的。但是奴婢侍候在陛下边,对陛下的心思也能猜出个一二。若真有好的,荐了上去,陛下定然喜欢。”

乐天公主想了想说:“你且等一下,本公主让你见个人。”说着对边的小丫头耳语了几句,那翠儿便退出去办差了。

过了一会,翠儿再次返回的时候,后已经跟了一个白面小生,生的柔弱无骨,很是俊俏。

清雨虽然是第一次见这个人,便觉得大为惊讶,这时间竟然还有这样标致的人物,真是让人觉得是奇迹。

乐天公主道:“此人是我公主府的一位客卿。从前也是世家子弟,颇为通晓诗书。家道中落后就投奔到我公主府了。我看他品模样都是极好的,此等人物,想必母帝会喜欢。”

乐天公主又对那男子说:“白旭,快给清雨大人请安。”

那男子自有一副病态的美,道:“见过清雨大人。”说罢还咳嗦了两声。

因为咳嗦而憋红的脸色,在白皙的脸庞映衬下,倒也是一副美景。先不管女皇是何意思,总之清雨是很喜欢。

乐天公主道:“你看这个人如何?可还能入得了妹妹的眼?”

清雨听乐天公主这么一说,仿佛被戳中了心事一般,脸上竟然一片绯红,说:“公主,您抬举奴婢了。自然公主的阳光是极好的。公主推荐的人自然是没问题的。”

乐天公主微微笑着,在清雨耳边说:“不瞒妹妹说,此人确实不错。若不是本公主亲自试验,也不敢推荐给母帝。若是妹妹喜欢,也可以如此。亲自考究一番,岂不是更能心中有数。”

清雨从来没做过这样的事,虽然在宫中见过不少,达官贵人之间也对此事颇为流行,互相都不在意。不过清雨却从来未曾亲尝试过。她推辞道:“奴婢就不必了。奴婢自然是信得过公主的。”

乐天公主也没有强迫人家的道理,便说:“既然如此,那本公主也就不勉强了。这人在着,你随意处置吧。今天带回宫里去我也是管不了的。”

清雨道:“那奴婢就谢过公主了。”她又转问那白旭说:“白公子,你可愿意同我到宫中去参见陛下?”

白旭道:“能一睹陛下尊荣,是白某三生有幸。白某岂有不愿的道理。”

清雨心中对此人的印象大打折扣,若是真有才学之人何必要通过这种手段往上爬呢?看来他的所谓才学也不过就是些风花雪月的舞文弄墨吧。看来也并不是有多大本事。

清雨的这种想法和朝中的很多大臣如出一辙。只是他们没想到,貌美又何尝不是一种本事呢?与聪明的头脑一样,都是老天赏赐的呀。

到了宫里,刚好是女皇平里午睡刚起的时候。清雨命令白旭先在外等候。

齐雅起后,看清雨一宫外的打扮,便说:“朕在午睡时,你不好好在边伺候着,又到外面去做什么?”

清雨道:“还请陛下赎罪。臣是为了陛下找好玩的物件去了。”

齐雅懒懒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以及为她梳妆的宫女的手说:“这好玩的物件朕也见得多了,还能有什么新鲜的吗?”

清雨接过侍女手里的梳子亲自为齐雅梳头说:“陛下,这次臣给您找来的东西,确实是个新鲜的玩意。想必陛下肯定会喜欢。”

齐雅道:“是吗?那就带进来看看。若不如你说的那般好,朕可是要罚你的。”

“若是陛下看了不喜欢,那奴婢认罚,毫无怨言。”

齐雅听了清雨的这一番话,也是被勾起了兴趣,倒是有心好好看看清雨又带了什么好玩意进来,便说:“那就拿来看看吧。”

清雨道:“陛下别急,他自己就会来了。”说着一挥手,下宫女便打开了外的帘子,一个少年翩翩而至。

白旭见了女皇也毫无惧色,很懂规矩地跪在地上恭恭敬敬给女皇请安道:“臣请陛下安康。”

齐雅观他打扮和气度,料想该是个世家出来,受过良好教育的孩子,心中便多了几分喜欢,说:“抬起头来,无需拘束。”

白旭将头抬起。

好一张明媚的少年脸,还带着一些倦容,倒是比那些阳光的少年更耐看一些。

齐雅道:“这倒是个可人疼的,清雨,你送来的这新鲜玩意,真很喜欢。下去领赏吧。”

清雨自然知道女皇的意思,挥了挥手,众宫女便鱼贯而出。

第271章 人生乐趣(二)

待中只剩下女皇和白旭两个人的时候,齐雅道:“你走上前来,让朕看看。”

白旭款款上前,自有一副娉婷婀娜之姿,风拂柳一般堪比美貌女子。齐雅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说:“男儿能生得如你这般,却是不易。你姓白,可是兖州的白家?”

白旭道:“回陛下。兖州的白家与臣之家是同出一族,不过早已经分宗。我们这一宗一直定居在都城五十里外的泗水上。”

齐雅道:“那也是世家子弟了。家中族人可好?”

白旭道:“说来惭愧。家中到臣之父亲一脉时已经有凋零之向,待父亲去世以后,大哥长家,家中已经落败,卖房卖地以度。后来臣与臣的弟弟便从家中出来,如今在乐天公主府上当客卿。”

齐雅想到世家大族的孩子如果落魄了,生活往往不如普通人家的孩子,如果是因为罪责而落魄更是名如草芥一般,便对眼前的白旭动了些恻隐之心。

齐雅道:“你也是个苦命的孩子。如今能在乐天公主处找到一个歇脚的地方也是老天给你的恩赐,你要珍惜这福分才是。”

白旭道:“臣谨记陛下教诲。臣今有幸能得见陛下才是臣三生修来的福分。若臣回去同弟弟说这件事,弟弟一定会高兴的。”

“哦,对了,你还有个弟弟。”

“是,臣的弟弟无论从样貌还是才学方面都比臣要强上百倍。只可惜他子害羞,平里很少同人接触,所以认识他的人并不多。”白旭说话的时候脸上还挂着点惋惜之色,更是惹人怜。

齐雅道:“天下既然有此等人物,定然不能让他埋没了。明再进宫的时候记得叫上你弟弟一起来。”

白旭难掩心中的喜悦道:“多些陛下恩典。”

齐雅背过子对镜而坐说:“你可会梳头发?”

“会一点。”

“来,为朕梳妆。”

“是,陛下。”

半晌,清雨试探着进来查看,看着女皇和白旭还躺在龙榻上,也不敢言声。这是白旭看见了清雨似乎是有要事禀报,便轻手轻脚地出来说:“姐姐何事?”

清雨道:“外面齐思淼大人求见,你且帮我问问陛下是否要见。”

白旭道:“姐姐放心,我这就去办。”

清雨又在外等了片刻,女皇才由白旭扶着走出外,看见齐思淼便说:“你这赶过来又是有何事?”

齐思淼这个时候请见,也没什么大事。只不过是之前闹了一场齐雅对他没有加以惩罚,申斥都没有,所以他这段时间在想着办法讨好女皇而已。刚好今从外面得了两只心态上佳的仙鹤想敬献给齐雅,到了这才听说有个粉雕玉琢的人物已经在里面陪着了。齐思淼自知这次怕是又拍马拍到马腿上了。

他本来想把礼物放下就走,谁知清雨却偏偏进去报了女皇。果然,女皇出来的时候面露怒色。

齐思淼打量了一下女皇边的人说:“臣前得了两只仙鹤想敬献给陛下,一刻也不敢耽误,便赶着过来了。”

“这等小事,以后交给内务府就是,不必每次都和朕亲自说。”

齐思淼见女皇对边的男子颇为喜欢,便道:“陛下,臣以为这次的仙鹤来的正是时候。您看,您边的这人岂不是有天人之姿,臣以为此等风姿气度已经不是凡人所有。古有周灵王太子得到成仙,臣以为眼前此人便是那王子乔转世之人。如今这仙鹤与此人又在同一天入宫,岂知不是上天的安排?”

齐雅看向白旭,只觉得他越看越美,越看越有仙风道骨,便说:“思淼说的极是,来人,把朕的羽衣拿来给白旭穿上。”

白旭应女皇要求穿上羽衣,吹奏着乐器,由命人把宫里的机巧器具拿来,让他骑在上面做飞行状态。白旭在宫中来回飞翔舞动,还真有仙人骑鹤升天的样子。齐思淼见女皇颇为欢心,又立刻将他所敬献的两支仙鹤放出来。那仙鹤刚刚出笼子,稍微适应的一阵子,接着欢快地也跟着蹦跳着,飞翔。真是一副让人赏心悦目的画面啊。

齐雅高兴地说:“果然如此。白旭果然是天上的仙人下凡。如今朕能得仙人侍候,可见我大照必将昌盛百年,万年!”

齐思淼连忙说:“陛下英明,陛下万岁。”

齐雅道:“你个小子,还真是机灵。若不是你想了这个主意,朕也看不到此等美景。你有空多送些仙鹤进宫,朕看以后宫里倒是要成了仙人之所了。”

齐思淼深知,若是想让白旭时常进宫,按照女皇的子是一定要给他找个官位或是名分的。不过如今朝中的这些已经有的官位是肯定不合适的。齐思淼便说:“陛下,臣以为后仙鹤多了,总是需要有人来统帅才行。可这仙鹤毕竟是有灵之物,一般的凡夫俗子肯定是不能担此大任的。不如就任命白旭为控鹤监,如此职位非他莫属啊。”

齐雅笑道:“果然不错。”

当晚,女皇便把白旭留下,并且命人设计图纸,她要给白旭建造一座“仙府”供仙人使用。

乐天公主听了宫里来的小宫女的汇报,心里满是喜悦,道:“没想到这白旭还真的被母帝喜欢。回去告诉清雨,若是再有好的,本公主还给送到宫里去。”

那小宫女说:“回禀公主,清雨姐姐让奴婢来还有一事。说是那位白大人在宫中的时候向陛下介绍了他的弟弟,说是叫白昊的。陛下说,请公主明带着这位白昊大人一同进宫。”

乐天公主想了想,这府里好像没这么个人啊,便说:“此人又不在我公主府里,这怎么送去”

那宫女说:“公主不必担忧,白大人说了,他的弟弟一直蒙公主恩惠,他一直在府里。您派人询问便是了。”

乐天公主道:“好,你且回去,待本公主查明再去回报给陛下。”

待那小宫女走后,乐天公主怎么也想不起有这么个人。想着这府里但凡有些出色的她都知道,但若是姿色才一般的她也记不住了。毕竟公主府里有上千客卿,她也不能全都认识。

乐天公主心道,这白旭还真是不忘本啊,提携兄弟也要有个限度。

她叫了边的侍女说:“到原来白旭的房子里看看,有没有个叫白昊的人。”

不一会那侍女领了一个人进来,乐天公主头也没抬上:“你可是白旭的弟弟,白昊?”

那人道:“在下正是。”

“嗯,准备一下,明天随着本公主入宫。”

那人虽有些不愿,但也只好应一句:“公主,在下只怕不如哥哥,没法做好陛下的差事。”

乐天公主抬眼忘了一眼说:“无需多言,回去准备吧。”

白昊刚要离开,乐天公主却像是如梦初醒一般,说:“你且等一下。”

白昊缓缓站住,低头而立。

第272章 人生乐趣(三)

若说白旭是天人之资,那白昊便是谪仙一般。他脸上有如同白旭一样的美丽相貌,却更有着白旭不曾有的英气。

相似的相貌,气质上却更是出众。

乐天虽然可谓是阅人无数,可是看到此人却仍旧惊叹一番,她甚至怀疑,自己从前怎么从来没见过这人,甚为奇怪。

她道:“你何时到本公主府里?”

白昊说话的时候有些小心翼翼,他道:“在下是前年同哥哥一起到的公主府。”

乐天心想,若是前年,那也是很早了,心中有疑说:“那怎么本公主从来没见过你?”

白昊道:“大概是因为在下很少出来走动,平无事便只在房中的原因。从小到大,大小事都是由哥哥打理的,在下只是听从哥哥的安排。在下资质浅陋,份卑微,自然不能入公主贵眼。”

乐天公主道:“如此也解释地通。不过此次便是你哥哥推举你去宫里,侍奉陛下。若是陛下开心,后必定会飞黄腾达,你可要好好珍惜这次机会。”

白昊想说什么,可是终究没说,只简单应承道:“是,在下知道了。”

乐天公主旋即对边的侍女说:“明给他备一上好的衣服,这么好的相貌,可不能让衣服给耽搁了。”

次,午膳过后,乐天公主便带着白昊入宫。

女皇自然知道乐天公主的来意,欣然接见了她。

“母帝,女儿给您请安。”

女皇每次见了乐天公主都是高兴的,尤其这次,更是高兴。

不等女皇开口,乐天公主便招呼着白昊上前,对女皇说:“母帝,这是儿臣府中的白昊,一直想一睹陛下尊荣。儿臣见他苦苦哀求,不忍心拒绝,今特别带了他过来,还请母帝不要怪罪。”

坐在龙椅上的齐雅向前探了探子,打量了一下白昊。见他眉眼精致,气度非凡,上还有白旭所没有的英气,便新生喜欢说:“好,既然是想来见朕,那自然是要带来的。你走近点,让朕瞧瞧。”

白昊只往前挪了一小步,还胆怯地低着头不敢说话。

女皇笑道:“你这孩子怕什么,再靠前一点。朕又不是老虎,还能吃了你不成?”

白昊虽然迈出的步子比刚才大了一点,可还是谨小慎微的。

齐雅觉得此人虽然样貌,气质都还不错,可这么捉迷藏一般也是无趣,便对他失去了兴趣。

这时候白旭连忙说:“启禀陛下,臣的这个弟弟从小便是跟着臣一起长大的。生胆小,不见人,不说话。今见了陛下,一定是被您的气度所震慑,这才不敢造次的。”

齐雅道:“那边是奇怪了。一般胆小之人行事均是畏畏缩缩的,可此人上颇有一股英气,这英气又是哪来的。”

白旭道:“他只有在关键的时候才爆发出常人说不能及的勇敢。”

“哦?此话怎讲?”

“臣儿时有一贪玩,带着弟弟一起去后山玩耍。结果在山林中迷路了,至晚仍未能出山林。此时却有饿狼出来,眼看饿狼就要吃了我兄弟二人,他当时便拿了一根前头削尖的木棍,把那饿狼给杀了。那时候臣才十岁,而他才仅仅八岁。”

齐雅听着兴奋道:“还有这事?那可真是少年出英雄啊。”

这样的人平时不显,关键时刻能一鸣惊人,确实是不一般。齐雅对此人的好感又多了几分,便问:“你可愿意留在宫里?”

白昊进宫后第一次大着胆子抬了头看了看他的哥哥白旭。只见白旭不停地向他使眼色,白昊点了点头道:“恩,愿意。”

齐雅道:“如此甚好。便和你哥哥一道去吧,熟悉熟悉这宫里的环境。今晚就和你哥哥一起留在宫里吧。”

“是,臣遵命。”

白旭听了欣喜若狂,赶紧带着白昊下去了。

二人走后,乐天公主见女皇满意,心中也松了一口气。毕竟这两人都是从公主府里出去的。若是不好,她也脱不了干系。

女皇笑着打趣说:“乐天,看不出你府里还真是人才济济啊。”

乐天拿着帕子遮住嘴角笑了笑说:“母帝,您现在怎么也在取笑女儿呢。不过这白昊虽然一直在公主府里,可女儿确实从来没见过。昨天召他来问话,才知道他从小到大万事都是听哥哥的。哥哥让干什么,他就干什么;哥哥去哪,他就跟着去哪。在公主府里多年,竟是鲜少出屋。不然女儿早就带她来见母帝了。”

齐雅道:“那也是兄友弟恭,是个好孩子了。这样的孩子惹事少,更省心些。”

“是,母帝说的是。”

乐天公主和女皇闲聊家常的时候,女皇招了两个年轻貌美的男子入宫的事就已经被宫外的人知晓了。

街头巷尾便开始传着女皇的宫廷秘史,一时间好不闹。

沈平觉得此事不妥,便请旨入宫,他打算好好规劝一下女皇。

为这白家两兄弟的事已经有好几拨人先后入宫了,可女皇一概不见。今,听说是沈平入宫也为着同一样事,女皇虽然不高兴,但也答应见他了。

白旭自然是不高兴的,一双纤细的手臂环绕着女皇的脖颈说:“陛下,人人都不喜欢我们兄弟二人。沈将军这次来肯定也是要说我们坏话的,您何不如从前一样,也把他赶走了就是?”

可女皇并没有如他想象一般为他说话,而是厉声道:“沈将军的事也是你能议论的?下去!”

白旭自己讨了个没趣,只好带着弟弟一起退下。他心中有气,愤愤不平道:“沈将军?就是沈平?一个年老过气的将军,还胆敢来管爷爷我的闲事。”

白昊说:“哥哥,我们有幸来侍候陛下,就珍惜这眼前的福分吧。既然陛下说了,让我们不要惹沈将军,那我们就别惹他。何必给自己找不痛快呢?”

白旭道:“怎么?你怕了?也对,他沈将军大权在握,怕他也是正常的。为今之计,就是你我兄弟二人要齐心协力,只有咱们掌握更大的权利,这满朝文武,宫内宫外才没人敢再说咱们的坏话。就像从前咱们在山里遇到饿狼一样,这沈将军,就是那饿狼。”

白昊摇摇头说:“沈将军他不是饿狼,他是忠臣,是大照的英雄。”

“死脑筋,他是忠臣,可他是陛下的忠臣,不是我们的忠臣。只要对我们不好的,都是坏人。”

白昊不在说话。虽然眼前繁花似锦如烈火烹油一般,可他心里总觉得这一切无非就是水中月镜中花,只不过是一场不知是美是丑的梦罢了。等有一天梦醒时分,等待他兄弟二人只有无比悲惨的命运。

他本不想入宫,本不想趟这浑水,但是自小只有哥哥一人关心他,如今他怎能陪着哥哥呢?

就算是死,他要要陪着哥哥一起上路。

也许是白昊想的太悲观,此时的女皇正在为了他们两个而同沈平争辩呢。

第273章 人生乐趣(四)

“你也是来阻止朕的?”

沈平已经将把白家二兄弟带入宫中的不妥之处说了好几遍,可在齐雅耳朵里这些都是陈词滥调,都是一些宵小之人在危言耸听。她恨不得把耳朵堵上。要不是面对的是沈平,她几乎都要下令责打了。

沈平道:“陛下,臣非危言耸听,只是如今二白入宫的事早就传的人尽皆知。这满朝文武颇有不满不说,这百姓也是在民间有鼻子有眼地传着。这对陛下的名声不好啊。”

“名声?什么名声?”

沈平憋了半天,还是说了句:“妇道人家的名声,总是要顾及的。”

齐雅听了哈哈哈大笑说:“朕没想到,你也是这么想的。别人说什么也就算了,可你居然也是这样,朕很失望。古往今来哪个帝王不是三宫六院,为什么朕就不可以?朕以一女子之可以称帝,自然也可以享受帝王的权利和荣华富贵。朕就是要告诉天下人,朕不仅仅是个女人,朕是这天下的皇帝!”

沈平叹了一声:“陛下,女子称帝必然不是常理啊。陛下还请三思才是。”

“不是常理,那朕就破了什么常理不常理的。朕的天下,朕的后宫,朕说的算,此事不必再议。”

沈平道:“陛下,臣不愿。”

“不愿什么?”

“不愿陛下如此放纵自己。臣看了痛心。”

齐雅眼角动了动,她似乎也回忆起了那尘封在心中某个角落的曾经。可是如今再说那些旧事,还有什么意义呢?都不过是过眼云烟罢了。

齐雅道:“朕并非放纵,你也不必痛心。真正该痛心之人不是你,而是佩儿。她活着的时候你辜负了她的心意,她死了以后你给他名分又有何用?”

沈平道:“前些子臣到齐府里把护国夫人的牌位请到沈家,让她死后成为沈家的媳妇,也是为了了却她前的愿望。”

“前的愿望?死了的人真能知道吗?人生乐趣只有在活着的时候才能体会到啊。朕曾经以为朕是天下最可怜之人,可今一看,最可怜之人还有很多很多。你走吧,朕后宫之事是朕的家事,你不必再问。”

朝中有一批人是支持着沈平的。他们都指望着沈平入宫可以说服女皇,把那两个男宠处死。可是显然,沈平偃旗息鼓了。

连沈平都做不了的事,也就没人敢尝试了。

沈平说了是得到一顿斥责;若别人说了得到的就不止是斥责这么简单了。

这个道理,为官多年的人也都懂。

因为不敢管,也慢慢就接受了女皇给出的说法。同样是皇帝,为何她不可以有三宫六院呢?

有人反对,就有人支持。为了得到利益而补习任何代价的人自古就很多,当然也并不是所有有文化的人都有一种所谓的文人气节。在当时,就有很多人为了谋得权位获得鉴赏而想方设法去讨好白氏兄弟,希望他们能在女皇面前为自己美言几句。

自从齐思淼想了个白旭是仙人转世的典故以后,这种仙人飞升的游戏便频繁在宫里上演。

有不少想讨好白氏兄弟的人都以此为背景,做出诗歌来赞颂白旭的美貌和气度。与此同时,也有更多的人编撰出一些或真或假的唱本在百姓之间传唱。白氏兄弟倒是用从来没想过的方式好好的出了一次名。

白昊平在女皇面前算是强颜欢笑,可是到了自己一个人的时候确实忧心忡忡。白旭看不惯他这个样子。他让这个弟弟进宫一来是为了有福同享,二来也是为了让他帮助自己巩固在女皇面前的地位。可是他万万没想到,白昊竟然心不甘不愿。

有一,白旭问他:“你告诉哥哥,是不是真的不愿意在这宫里侍候?”

白昊道:“没有。哥哥去哪我就去哪,小时候这样,现在亦如此。”

“若我死了,你也跟着?”

“跟着!”

白旭本来是一句玩笑话,可见白昊说得那么坚定,心中竟然一颤,说:“哥哥就是吓唬吓唬你,你还当真了。咱们眼前这好子刚开始,哪里就能死了呢。只是我见你近总是忧心忡忡的,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要真有难事,哥哥帮你解决,实在不行,咱们去求陛下。”

白昊道:“别去。外面怎么说咱们的,您也都知道了,别再惹事了。”

“哼,外面怎么说咱们?那都是因为他们嫉妒咱们的美貌和才华。恨自己没生得好模样,没一个好模样的儿子。若是有,你看看他们哪个不是想挤破头颅想上陛下的龙?”

白昊道:“可你我当初苦读并不是为了在陛下面前哗众取宠啊,而是为了有朝一咱们的才学能有用武之地,能为天下人做事。”

白旭道:“现在就不能了吗?只要讨得陛下开心,你说什么陛下都会同意的。无论你是要赏赐还是说些朝政上的见解,陛下都会依从的。你看,前朝的胡大人不就是个例子。前些子他给自己的子讨要了个官位,陛下还赞赏他举贤不避亲。他说了什么改革的政策,陛下也都照单全收了。为什么,他不也是讨了陛下的欢心吗?只是他用的方式与你我的方式不同罢了。”

白昊道:“他是个忠臣。”

白旭道:“是,他比那个沈将军好,至少他没总在陛下面前告我们的状。”

沉默半晌,白昊说:“哥哥,我想问陛下要个官当。”

“好呀,你想要什么,今晚我们就和陛下去说。”

“我没想好,看陛下给什么吧。只是我还是想为天下人做点什么的。”

白旭是一直也想不明白自己这个弟弟每天脑子里面都想些什么,一会天下人,一会百姓的。天下人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当初苦读诗书不也是为了做官吗?做官不也是为了衣食无忧荣华富贵吗?既然他们现在已经达到了这个目的,还去做那劳什子的官干什么呢?

真不知道是该说他有一颗没用的忧国忧民的心好,还是脑子没用在正地方好,总之是让人想不明白。不过,不管是什么都好,他既然有了愿望就说明他不止是为了“跟随哥哥”这一个理由留在宫里的,那这就比什么都强。

当晚在侍候女皇尽兴之后,白旭就提道:“陛下,臣的这个弟弟每里在宫中无所事事,臣怕他学坏了。陛下要不要给他个差事做做?”

齐雅道:“你这个做哥哥的倒是会处处为自己的兄弟盘算。说罢,给他个什么差事好?”

白旭道:“臣的弟弟也算是文武兼备了,陛下赐个什么差事他有都能做的了。”

“哎呦,你这口气还不小。看你如此保举他,那朕也不能让你这个做哥哥的在弟弟面前失了颜面。这样,就让他跟着清雨处理些文书笔墨吧。”

白旭觉得这不是什么大官,便有些不高地说:“虽然给陛下伺候笔墨是无上荣耀,只是怕是大才小用了呢。”

齐雅道:“你就是个傻的,这样的事若不是你亲自开口,怕是轮不上他呢。”

白旭赶紧转着眼珠子说:“多些陛下抬举。”

次,白昊便去报道,成了专门为女皇伺候笔墨的“麟台监”。

第274章 莫名回归(一)

好看的脸蛋总是招人喜欢,好高的权位也让人垂涎三尺。

齐思淼也好,乐天公主也罢,一直想尽办法上蹿下跳讨好女皇,无非就是想在关键的时刻能给自己加一个筹码。毕竟太子之位空悬,毕竟女皇已经到了暮年。如果能名正言顺的继承皇位,谁还想发动争辩呢。

太子之位,无论是自己的子女,还是自己的侄子都垂涎三尺。就连齐雅自己也不清楚,这个重要的位置是该给自己的子女还是侄子。

她心里清楚,虽然远在偏远封地的儿子已经赐姓齐,乐天公主自从嫁给齐元爽以后也被要求冠以父姓,可一旦他们掌权称帝后,他们是一定会改回从前的姓氏,王姓的。但齐雅心里还存着要为自己的齐家争脸面,让这天下从此以后是齐家的想法,因此,她觉得只有立齐家的侄子们才能达到这个目的。

那些有希望谋得太子之位的人当然也能窥探出这个想法。

对于齐思淼和齐元爽来说,他们则标榜着自己的齐家正统子孙的地位,以及找来了无数的传说和典故来证明齐氏乃是至高无上的姓氏。

至于乐天公主呢,则想尽办法在姓氏上进行模糊,总归她是女皇的亲骨,这是不可置疑的最直观的血缘关系。她看到自己的母亲能统领着天下,成为君主,她自然而然也会认为自己可以,她对“皇太女”颇为执着。

而还有一个人是总把自己忘了,但是别人却忘不了的人。在齐雅的亲生儿子中唯一活着的那个,王柏。

王柏这辈子也算是没什么大本事,最大的本事就是不惹事,让自己成为一个不受关注的人。只可惜这人的份太过特别,所以总是在不得不的况下站在了聚光灯里。

宫中争夺太子之位的消息已经人尽皆知,王柏就算住的再偏远,再不理世事,他也得知有人推举他为太子的消息。

他听后气的直拍大腿说:“哎呀,我从来不想当什么皇帝啊,在这种种地,收收粮食,一家人有口饭吃就行了。去当皇帝,刀光剑影的,多吓人啊。”

他的夫人本来是个有野心的,不过这么多年的平民一般万事要亲力亲为的生活也早就给她磨平了棱角,她说:“若是你想争,那我便陪着你。若你想在这田园生活,我也陪着你。”

王柏拉着自己夫人早就满是伤痕的手,想到她曾经也是世家小姐出,哪里干过重活。都是因为跟着自己才变成这样的,便心疼的说:“在这无人管的境地,只有你还跟着我,以后,要是我能富贵了,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

患难见真,大抵就是这个样子了,如果人间处处有患难,那处处都有真。可惜人间并不是如此,人间总还有享福的时候,所以人们才能说共苦容易,同甘难呢。

这些子王柏夫妇已经因为特殊的地位而遭到了不止一次的刺杀,所以在这次有人上门的时候,他们也再次以为是有刺客来袭击。

大概是王柏命不该绝,虽然刺杀的人来了多次,但是要不就碰上他去下地干活躲开了;要么就碰到了刚好有过路的英雄把他们给救了,总之,刺杀均不成功。王柏又从来都有一颗听天由命的心,早把自己的命交给老天了。所以面对刺杀也并不是怎么在意。

这次的刺客还真是有礼貌,竟然闯进门之前还会敲敲门。

王柏夫人听了门声先是一惊,然后嘱咐王柏带着孩子们先躲到后面去,自己正了正衣衫,如要迎接死神一般走过去开门道:“来者何人所谓何事?”

为首的那个人说:“柏王妃请安。奴才是从宫里来的,给王爷和王妃宣读圣旨。”

已经很久没有人这么叫她了,她甚至都快忘记自己还是个王妃了。这布衣荆钗的,哪里像个王妃呢?

柏夫人见那为首的人着大内宫人的衣服,而且看纹饰品级不会太低,再看他后面带着的人皆是宫中侍卫的打扮,猜想这次不是刺杀,应该是赐死了。人面对已知往往不会畏惧,哪怕那是死亡。柏夫人端正了姿,拿出了王妃该有的派头说:“王爷此时不在,圣旨本王妃一人接旨。”

那宫人说:“这您可就为难奴才了,这圣旨从没有一人接旨的道理。若王爷不在,奴才就等等;若王爷还不回来,奴才就让人去找找。”

柏夫人挡住狭窄的门口,表现出很大的戒备心,那样子看上去就像是一个誓死守卫自己国土的战士一样。她就差说一句:“若要想害王爷,先从我的尸体上过去!”

气氛紧张异常,正在双方对峙的时候,王柏从后面走出来了,大吼一声:“本王在此,谁敢造次!”这一声颇有威势,他这一辈子都没这么有魄力过。

众人听了也被这声给震慑住,都纷纷跪在地上道:“给王爷请安。”

王柏心想,这波来刺杀的人这么懂规矩,看来是母亲派来的。她在自己死前还让人给了自己体面,真是难为她了。

柏夫人赶紧过去,一脸慌张地说:“你怎么来了,不是让你带孩子先走吗?”

王柏道:“夫人的心意我怎能不知,可我堂堂七尺男儿不敢说顶天立地,可让我躲在妻子后受庇护,我也是不能安心的。今无论发生何事,我都与你一起承担。只是曾经对你说,后若是发达了,则给你所有想要的这一心愿,怕是不能实现了。”

“无妨,你有这心意,我就知足了。”

一旁站着的宫人不得不打断二人互诉衷肠,毕竟他的到来是有正经差事要办。他轻轻咳嗦了一声说:“王爷,王妃,若您二位有什么话说,何不等奴才宣旨以后慢慢说呢?”

王柏道:“好,你说吧。”

宫人道:“柏王爷,柏王妃接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对皇子柏异常想念,特接其到宫中居住,其家眷随行。”宣旨后,那宫人上前,一脸和颜悦色说:“王爷,王妃,接旨吧。外面的车架已经候着了。”

夫妻二人面面相觑,他们本以为是赐白绫或是毒酒,没想到是让他们道宫里去住。这是不让他们死了吗?还有这等好事?苦子过的太多了,总是不敢想自己有多幸福,只好说多问一句:“陛下真的是然我们回宫?”

那宫人说:“王爷,这圣旨上是这么写的,奴才一字一句照着念的,怎么会有错。您不信可以看看啊。”

王柏接过圣旨,和柏夫人二人仔仔细细读了一遍圣旨,确实是让自己回宫。王柏想,这是让我们回宫,然后在宫里赐死吗?既然如此,何必多此一举呢?

柏夫人倒是觉得这是个时来运转的机会,一遍搀着王柏两人一起站起来说:“走,王爷,咱们叫上孩子进宫。是福是祸,走一遭才知道。无论如此,我与王爷在一起就是。”

“好。”

第275章 莫名回归(二)

对于王柏的一双子女来说,他们虽然知道自己是有份的人,可是从小到大他们的份给他们带来的不是被杀就是被嘲笑的命运,一点也不觉得有什么好玩的地方。

他们听说这次要进宫都表现的无比兴奋,好像到了皇宫以后便有数不尽的荣华富贵在等着他们,他们将变成这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有了这样的想法,是因为在自己的父母接旨以后,进来了一群着比自己的一群还要华丽的人给他们换上了更为华贵的衣服和配饰。并且恭恭敬敬地给他们行礼,伺候着他们。让他们头一次体验了一次当“主子”的感觉。这时候他们才意识到自己的份好像还有些用处。

年纪稍微大一点的女孩儿问:“父亲,您是王爷,母亲是王妃,那我是郡主吗?弟弟是世子?”

她一脸的憧憬,想象着进宫后永远都可以穿这样的漂亮衣服。

柏夫人道:“孩子,你想永远有这样的漂亮衣服穿,华贵的马车坐吗?”

“当然。”

“那就要先学会保住自己的命。”

年纪小一点的男孩说:“母亲,什么是保住自己的命?”

柏夫人说:“就是让自己活着。只有活着才有希望,只有活着才能有无数的可能。如果死了,那就一切都完了。所以无论你想得到什么,在什么样艰苦的环境下,都要记住,要活着,要一直活下去。”

小女孩眨了眨眼睛说:“我们现在就活着呀,还要怎么活着?”

小男孩更是不懂母亲的话。

柏夫人说:“刚才你们问什么王爷啊王妃的这种话以后就不要说了。如果真的是,不用问,别人也知道你是。如果这名号给你招来祸患,你还四处说,只是嫌弃阎王来的不够快。”

小女孩和小男孩依旧不明白柏夫人的意思,不过他们看到自己的母亲面色严肃,就猜想自己是犯了什么错误。便纷纷低下头不再说话了。

王柏说:“孩子还小,你告诉他们这些干什么。”

柏夫人叹道:“生在帝王家,就从来没有年纪大小这样的说法。这些道理早些明白,就能早些保住命。若是不知道,则什么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王柏不再说话,他虽然不愿,可也知道,这就是生在帝王家的宿命。若不早早懂了这些,就只能尽早去等着下一次的转世投胎。只是在马车里前途未卜的王柏并不知道,他这次的回过是有人刻意促成的。

事还要说到一个月前。

一个月前,女皇刚收了了白家两兄弟到了自己的后宫。也许是年岁大了,也许是重病一场心气变了,她不像从前一般那么衷于政事,而是更喜欢享乐。只不过她毕竟是女皇,有着做皇帝的责任和理智,她主动提出了要册立太子一事。

这就让满朝文武沸腾起来了。

自从前几次的要册立太子的事吵地沸沸扬扬,却是以杀了一批人为告终,再没有人敢提处册立太子的事。这次好不容易由女皇主动提起,那还不是天大的好消息。满朝文武都激动着呢,不管是齐家还是王家,都开始隐隐地选择自己支持的对象。

不过论实力悬殊,明显是齐家更有胜算。所以支持齐家的人自然是朝中的大多数。

不过也有人支持着齐元爽和乐天公主的孩子,认为这是齐家和王家的联合,拥有两家最高贵的血脉。这个孩子被册立以后,两家都没有话说。拥护这种观点的人也不再少数。

齐雅就是其中的一个。

她找来自己信任的沈平商议说:“朕看乐天的孩子倒是个聪慧的,不如就立他为皇太孙如何?”

沈平道:“陛下尚有子侄在世,若是越过他们去立了一个孙辈,怕是朝堂动dàng),天下不会太平的。臣以为不妥。”

齐雅自然也知道这个道理,她看好那个孩子,不仅是因为他是齐王两家的结合,也是因为那孩子资料也是个聪明伶俐听人话的好孩子。可是若此时立他,众人不能反对,可万一哪一天自己驾鹤西去了,留下了这个孩子倒是也难成大气候。到时候也许乐天公主就会像当年的自己一样,那可不是她想要的。

齐雅也想过另一个方法,就是先册立齐元爽为太子,然后一道密旨给齐元爽,让他在死后把帝位传给这个孩子。可是以齐元爽的本事他能不能坐稳皇位还是两说,想让他把皇位传承下去,那更是难上加难。齐雅觉得这主意也不行。

最后一个办法,就依了乐天公主的意思,册立她为皇太女。只是齐雅并不愿这么做。虽然齐雅自己是女皇,可她并不想让自己的女儿也做女皇。人人都道皇帝位好,可真的坐到这个位置以后,才知道帝位上的人是有多么的无奈。她看似得到了天下的所有,可她实际上也失去了所有。

齐雅最的就是这个女儿,她最希望这个女儿能得到幸福。她怎么可能亲手毁了女儿的幸福,让她去继承一个皇帝的位置呢?这是她万万不能做的。因此这个想法也被她否定了。

只是乐天公主此时是不能理解目前的苦心的,她只觉得自己的母亲终究是不自己,终究是把权利看的比自己重要。也正是因为她知道了皇太女与自己无缘以后,与齐雅的关系大不如前了。

无论如何,太子还是要册立的。既然乐天公主一家三口都不行,那只能另外选人了。

对于沈平来说,这天下没有谁合适当皇帝,如果让他说,那就是让齐雅现在就退位,留下这个摊子,谁接着谁接着,反正总是有人要抢着来的,管那么多干嘛。

齐雅觉得沈平这是撂挑子不干活的征兆,也懒得和他说了,也便不与他商议了。

胡杰却是商议这件事的最好人选,他是首府,立子的事如果没有他从中参合一下的话,估计朝中的大臣都不能答应。他又是齐雅信任的人,要是不问问他,齐雅自己也不能安心。

齐雅的心里一直是支持自家的侄子的,便说:“朕以为齐思淼颇为英勇是个能堪重任的人,胡卿以为如何?”

胡杰道:“此人曾经试图闯宫谋反,陛下没忘吧。”

齐雅道:“朕初登帝位的时候人人试图闯宫谋反,可到了如今,人人都不敢动。只有此子倒是颇为有勇气,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便来争取了。你看还不是帝王之兆吗?”

胡杰笑了笑说:“陛下,若是换一个人也行如此之事,您还会笑着与臣来谈论这些吗?”

齐雅想了想,也笑了。

胡杰道:“立谁为太子本是陛下的家事,可也是国事。臣只是想和陛下说,自古以来只有亲子祭祀母亲的,没听说过侄子祭祀姑姑的。若是陛下百年之后,那祭祀之人该是谁呢?”

齐雅心中微凉,确实如此。哪怕自己是九五之尊,天下唯一的女皇,那也是活着的时候。等她死了,谁能为她上香呢?想了想去也就只有自己的儿子了。

就这样,王柏一家被接回到宫中了。

第276章 莫名回归(三)

王柏一家是被秘密接入宫中的。

护送他们的人都是齐雅的亲信,因此他们这一家子回宫的消息丝毫没有透露出去。他们被安排在皇宫东面一个不起眼的宫里居住,确实不怎么引人注目。

不过这样的住所对于王柏的一双儿女来说也是这辈子见过最华丽的宫了。

他们从出生开始就跟着自己父母住在漏雨的屋子里,现在的宫不仅宽敞明亮,还有崭新的丝绒缎面被子,更有长得如神仙一般的宫女来服侍他们。他们怎能不觉得已经到了这世界上最好的所在了?

小女孩问:“母亲,我们以后会一直住在这里吗?”

柏夫人,眼睛一瞪,小女孩便马上乖巧地捂着嘴巴喃喃地说:“我知道了,不能问。”

小男孩看到桌上的糕点便觉得好奇,拿起来就要吃。柏夫人在一下子打开他的手说:“等会。”接着拿出一根银针把桌上的几盘糕点都挨个试了一遍,发现并无毒药,才说:“吃吧。”可那小男孩倒是不敢再动手了。

王柏在一旁叹道:“你吓唬孩子做什么。他们难得住到宫里,没见过这么好看的衣服,这么美的食物,让他们吃点又怎么了?再说,如果真要是有人想害我们,你还挡得住吗?”

柏夫人道:“若是陛下真有旨意将我们一家子赐死,那也是没法子的事。可要是有旁的人要害我们,我怎么就不能防着了。要死也要死个明明白白,不能做那屈死愿望的。”

王柏只能叹气,总之,他的夫人道理很多,她从来说不过她。

柏夫人继续说:“只是咱们到了这宫里都十天了,怎么还没见人来。除了每好吃好喝地送进来,都没有召见我们,连道旨意都没有,也不知是何意思。”

王柏道:“母帝理万机,哪有空理我们这等小事。只要嘱咐孩子们平时别走太远。无事就在宫里待着,若是闷了就到院子里转转,别乱跑就行。”

柏夫人点点头。虽然有点画地为牢的意思,但是没有比这更谨慎的了。

若是以后有好子,这宫里的什么地方她不能去;若是没好子,这宫里的地方,她去了又如何。

一家人正在为今后命运而担忧彷徨的时候,齐雅也在考验着他们。

“柏儿一家近可好?”

清雨道:“自从柏王爷一家入宫以后颇为安分守己。不多言不多语,每只在自己宫里。平时最多是在里,就连院子都很少去,更没出过宫的大门。”

“哦?他们倒是能待住?朕并未软他们,也并未限制他们的行动,他们怎么就自己给自己圈起来了?”

清雨想了想说:“奴婢猜想,大概是王爷的格谨慎,不愿意给陛下添麻烦吧。”

齐雅点了点头,又问:“他的那个人夫人倒是不像一个省油的灯,她怎么样了?”

清雨道:“前去送饭的宫女来传话说,柏夫人近也是乖巧得很。总是教育郡主和世子要听话,懂规矩。只不过在世子要吃糕点的时候,她特意去用银针试了试。”

齐雅道:“呵,她的心眼倒是比柏儿多了些。那孩子们呢?”

“郡主和世子还是孩子的子,看不出什么。郡主模样长得俊俏,对宫里赏赐的华丽衣裳也颇为喜欢。世子的心思倒是都在吃吃喝喝上。”

齐雅听了咯咯直笑说:“这世子,倒是和他父亲小时候一样。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管,只要有好吃好喝就行。”说到这,齐雅大概是想到了很久以前,那时候王柏还小的时候,那时候他们也曾有一段温馨的母子时光。

她眼里滑过一丝惆怅说:“叫他们一家子过来吧,陪朕一起用午膳。”

“是。”

得了要陪女皇用午膳的消息,王柏一家子既兴奋又紧张。

对于王柏来说,他终于可以见到自己的母亲了,可是他也害怕,万一这就是他最后一次同母亲一起吃饭呢?

柏夫人更是如此,当着女皇的面,她总不能再拿出一根银针吧。即便那饭菜里有毒,她也要吃下去。雷霆雨露都是君恩,哪怕是让你死也是对你的恩赐。

不过两个孩子倒是自有兴奋,没有紧张。

小男孩说:“姐姐,要让咱们过去一起吃饭的那位是不是咱们的皇祖母呀?”

小女孩说:“应该就是了。不知道她长什么样呢?”

小男孩又说:“皇祖母既然是皇帝,那她那里的好吃的是不是会更多。”

小女孩说:“你个没见识的,就知道吃。当然了,这天下什么好吃的不是要先紧着皇帝来,皇帝什么好吃的都能吃到。只是我在想,皇帝是不是会穿很漂亮的衣服啊。”

小男孩若有所思地说:“原来皇帝能吃到那么多好吃的啊。那我长大以后也要当皇帝。”

柏夫人听了以后一巴掌拍在了小男孩的脸上呵斥道:“你是不要命了,还是觉得自己活得太久了!再敢说这种话我就打死你,免得你拉着一家人陪葬。”

小男孩委屈地呜呜呜哭起来。他不明白,自己无非就是想多吃点好吃的东西,怎么就让母亲生气了呢。

王柏最见不得孩子哭,在一旁说:“你打孩子做什么。是福是祸也不是这孩子一句话的事。快些准备着,让母帝等久了,怕是才最麻烦的呢。”

柏夫人心里想,这没见过赶死还这么着急的。

一家四口收拾妥当以后,随着清雨到了齐雅处。

清雨道:“王爷,王妃,请您几位先候着,容奴婢进去回禀一声。”

王柏见清雨模样端丽,又面生,便问:“这位姐姐,可是近才在母帝面前侍候?”

清雨略施一礼道:“奴婢可担不起您叫一声姐姐。奴婢跟在陛下边的子不多,也难过您不认识。奴婢jiàn)名清雨,在陛下边侍候笔墨。”

王柏想,此人能做的应该也不止这些吧。

不一会几人便被叫了进去。

孩子们早都学会了规矩,给女皇请安的时候一点也没出差错。

齐雅见了很是满意,道:“都起来入座吧。”

皇家一向是最讲规矩的地方,哪怕是家宴,父母和子女也不会坐的太近。

齐雅自然是高高在上坐在主位上,王柏和王妃在同坐在一席上,而他们的对面有一张更小的桌子,做了那对小姐弟。

齐雅看了看这个多年的儿子,花白的头发,满脸的皱纹,看上去比自己还要老上几岁的样子,颇为心疼说:“这些年让你受苦了。”

王柏连忙说:“儿臣不苦。即使远在天边,儿臣也盼望着母帝康健。”

齐雅摆摆手示意他坐下,又对柏夫人说:“你今来可带银针?”

柏夫人面色慌张,可又不敢欺君,只好结结巴巴地说:“臣妾,臣妾随带着,今忘记取下了。因此银针还带在上。”

齐雅道:“拿出来,来验验,这饭菜里可有毒。”

柏夫人跪在地上哆哆嗦嗦地说:“臣妾,臣妾,臣妾不敢,还请陛下饶命。”

“怕什么,朕让你验就验!”

第277章 莫名回归(四)

柏王妃看了一眼王柏,王柏把眼神悄悄瞥到远处,他也无能为力啊。

没办法,柏王妃只好从怀中掏出银针,在每一份食物上都戳了几下,没想到银针没有发黑。

“如何?”齐雅问。

柏王妃道:“启禀陛下,此物无毒。”

“好。如今可有放心吃了。在宫外生活了多年,总是能长一本事的,不然也活不到现在。这小心谨慎的子,朕喜欢。坐吧。”

柏王妃还没从惊讶中出来,王柏连忙推了推她说:“快点,母帝让你坐下呢。”

“谢陛下。”

一顿宴毕,除了两个孩子吃的很开心一直议论着刚才的食物有多好吃,齐雅的服饰有多美以外,两个大人倒是一头雾水。

好不容易回到自己的宫,王柏把柏王妃叫到屋子里,门窗紧闭以后,才小声说:“今天母帝召我们一起过去用午膳,没有下毒也没有赐死,是不是就没事?”

柏王妃思索了好一阵子,反问:“你说陛下为什么让我去试一试有没有毒呢?”

“那还用说,知道你平时的习惯,怕你起疑心呗。”

柏王妃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又想了很久才说:“我看不是。她这是在试探我们。看我们对她是不是忠心。”

“那试探的结果呢?”

“不好说。”

王柏有些害怕,一股坐在凳子上叹着气说:“哎,我就知道没那么容易。母帝还是动了杀了我们的心思,只是此时还没下定决心而已。”

这时两个孩子冲进来,手里都拿着技巧的玩具,高兴的说:“父亲,母亲,你们看。好不好玩?好不好玩?”

柏王妃神色慌张,问:“哪来的?”

小男孩指了指后的一个站在院子里的宫人说:“他给的。”

柏王妃顺着小男孩手指的方向看去,正是那在封地给他们传旨让他们回来的宫人。她赶紧推了一下无动于衷的王柏,两人一起到院子里迎接。

柏王妃一脸的笑容说:“公公,怎么劳烦您来了?”

那宫人拱了拱手说:“柏王妃客气。奴才来是奉了陛下的意思过来给郡主和世子送一些技巧的玩具。几位陪同陛下一起用午膳以后,陛下说了,她很喜欢这两个孩子,所以让奴才把宫里能找到的好玩意都送来了。”

柏王妃听后脸上出现了难得一见的轻松深说:“多些公公了。快进来喝杯茶。”

宫人道:“不麻烦王妃了,奴才还要回去复命呢。”

柏王妃不动声色地往那宫人手里塞了一锭银子说:“往后在这宫里还要多劳烦公公照应了。”

那宫人把银子握在手里,更是不易察觉的放到自己的袖兜里,见四下无人,悄声对柏王妃说:“王妃不必担心,您和王爷的好子在后头呢。这些子且记住千万别见外臣,只想着怎么孝顺陛下就行。”

柏王妃听后连忙道谢。

那宫人正了正子,轻咳了一声说:“若王妃还没有别的吩咐,奴才就告辞了。”

“公公慢走。”

待那宫人走后,柏王妃和王柏又返回道屋内,把刚才的事和王柏复述了一遍。

王柏道:“这位公公是何意思?”

柏王妃说:“你想啊,现在朝中正在议论的是何事?正是册立太子的事。此时陛下把我们从偏远的封地接回来,还直接让我们住进宫里,难道不是有意册立你为太子?而且,从前不觉得,今天细细想起来,这个宫在东面,可是与太子的东宫只有一墙之隔啊。”

王柏想到自己当皇帝的经历,就觉得后脊背发凉,连忙摆手说:“不不不,我可不会去争什么太子之位。我只要咱们这一家人能平平安安过子就行。那太子也好,皇帝也罢,谁喜欢谁去做吧。反正,我是不要的。”

柏王妃是个野心勃勃的人,她从前过苦子的时候就想,若是有朝一让她能翻,她一定要把众人都踩在脚下。见王柏这么不上进,恨铁不成钢地说:“想不想可由不得你了。陛下已经把我们接过来,若是到时候这太子你不做,那等待你的就是死路一条,哪有什么好子给你?”

王柏道:“你就听了个宫人说了几句莫名其妙的话就在这说风是雨的。母帝可从来没表示出这个意思。平时你是最谨慎不过的了,今天这样,完全不像你。”

柏王妃道:“从前是从前,现在是现在。从前谨慎是没办法,现在可是要我们主动争取的时候。别到时候煮熟的鸭子跑了,那你可别怪别人。”

“我不怪,本来也不想的事。”

“你啊你啊,真是个木头。”

柏王妃不再理会王柏而是道柜子里翻翻找找,想训找出一块上好的布料来。

王柏看她把屋子弄得乱七八糟,便问:“你又在弄什么?”

“我为陛下做一件寝衣,以表孝心。”

王柏心中不悦,又拿她没有办法,便说:“既然如此,随你去吧。”说罢便到院子里孩子们去玩了。

他还是从前的子,还是喜欢好吃的食物和好玩的东西。

另一面齐雅和清雨也在议论着刚才的午膳。

齐雅道:“刚才柏儿可吃了桌上的糕点?你看他可喜欢?”

清雨道:“奴婢看得真真切切的,柏王爷吃了好几块糕点呢,想来他是喜欢的。”

齐雅一脸慈的笑容,道:“喜欢就好,喜欢就好。他小的时候朕常给他做这些糕点吃。就柏儿总是傻乎乎的,多吃多占的,小时候就是个胖小子,现在看来还是那样。在黔州那个苦地方受了那么多委屈,竟然还能这么胖,真是让朕意外。”

清雨道:“那是陛下在柏王爷小的时候就对他关有加,所以他才能一直保持这样的体质呀。说明咱们柏王爷是有福之人。”

齐雅叹了口气说:“但愿如此吧。确实他比那几个兄弟要有福气多了。”

过来一会,齐雅又问:“那些机巧玩具都给那两个孩子送去了吗?”

“送去了。办差的宫人回来禀报说,那两个孩子很喜欢。”

齐雅点点头,说:“再告诉御膳房,再多弄几样点心给他们送去,柏儿喜欢吃。刚才朕怎么把这件事忘了呢。”

清雨道:“陛下不是忘了,而是想赐给王爷一家的东西太多了,一下子忙不过来罢了。只不过白氏两位大人求见陛下,一直在外等候,陛下可要见吗?”

齐雅说:“快让他们进来。以后若是他们来了无论何时都要立即向朕禀报,这两个玉雕一样的人物哦,在院子里等得一定着急了。让风吹着了可怎么好。”

齐雅似乎还不放心的样子,亲自起到门口迎接。

清雨是从阿里没见女皇对别的人别的事这么上心了,有时候她也在想,当初去找乐天公主把这两个人弄进宫里给女皇解闷到底是对还是错呢?

第278章 莫名回归(五)

“陛下,您怎么让我们等那么久啊。”

见到女皇驾到,白旭不仅没有行礼,而是嗔着埋怨起来。可谁让女皇就是喜欢这种呢?

女皇拉起他的手拍了拍他的手背说:“都怪朕,都怪朕。刚才事太多,让你们等得久了,快进来吧。”

齐雅拉着白旭往内走,白昊行了个君臣礼后跟在后面一起入。

白旭咳嗦了两声,很是有病中的柔弱之美。女皇连忙命令清雨去取来摊子给白旭盖上。

白旭表现得很是虚弱:“我兄弟二人听说鼻息长在设宴招待柏下一家所以没敢来打扰,这才一直等到现在。”

齐雅听了,缓缓放开白旭的手,一改刚才的关怀备至,一脸严肃地说:“你们怎么知道柏儿回宫了?还有谁知道?”

白旭刚要说话,白昊连忙抢着开口:“应该是没人知道了。只是刚才我兄弟二人想进来参加陛下的时候,刚好看见有几位贵人入。我等怕耽误了陛下的大事,不敢造次,问了宫外的宫人才知道是柏王爷一家。”

“真的?”

“千真万确。我等在此之前从未见过柏王爷,自然是不会认得的。”白昊说得斩钉截铁,让人听了也不会怀疑。

齐雅点点头,又对清雨耳语了几句,才稍加放心。

齐雅道:“这几你们便在宫中陪伴朕,如果没有朕的旨意,不得出宫。”

在白氏兄弟与齐雅共赴美梦的时候,清雨却在做着另一件血雨腥风的事。

刚才凡是在午膳上侍候过王柏一家,看到王柏一家的所有宫女和宫人全部格杀勿论。那个给王柏家里送去机巧玩具的宫人也没能幸免。他倒地的那一刻,袖兜里还掉出来一锭银子。

在宫中,需要长得是耳朵和眼睛,但最好是个哑巴。

不,还不够,即使是八面玲珑之人,也不见得能活得长久。

白家两兄弟从女皇的寝中再次出来的时候看到的已经是一批陌生的面孔了。

白旭疑惑道:“刚才那些人呢?”

白昊悄声说:“哥哥,这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先走。”

回到自己的住处,白旭焦急地来回踱步:“一个是齐元爽,那是公主的夫婿,公主对咱们有恩。一个是齐思淼,那是如今朝堂之上最炙手可的人物。你说咱们在这次夺嫡之争中该帮谁?”

白昊给白旭倒了杯茶说:“哥哥,你先喝口茶,降降心中火气。”

“就你是个慢子,一点也不cāo)心这些事。也是,有哥哥在,这些也用不到你cāo)心。”

白昊也给自己倒了杯茶,不紧不慢地品了一口说:“哥哥说的是,这么多年劳烦哥哥一直在为弟弟的事cāo)心。只不过,今之事还请听听一听弟弟的意思。”

“你说。”

“依我看,无论是哪位齐大人,我们都不必帮忙。”

“什么意思?之前你不是还说,得到了柏王爷回来的消息,可看出宫中动向,要给他们其中一人报个信吗?怎么这时候又说谁也不帮了呢?”

白昊看了看院外说:“哥哥可注意到,刚才陛下对清雨说了些什么?又可曾注意到,你我从陛下的寝宫出来的时候,里侍候和院子外侍候的宫女和宫人都换了一群新面孔了吗?”

“这倒是,我也觉得奇怪呢,可这又能说明什么?”

“陛下边侍候的人虽然多,可有几个我们看着却是面熟的。那几个可是成在陛下跟前侍候的。能让他们一不见踪影的就是陛下了。”

白旭说:“你是说……可为什么?”

“很简单,因为他们看见柏王爷了。而且其中一人把消息透露给咱们了。”

白旭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说:“我的天啊,照你这么说,我们可是捡回了一条命啊。”

“是,若不是陛下宠我们,现在我们早就首异处了。陛下用了这么明显的一招杀鸡儆猴,你还要想方设法往宫外传递消息吗?更何况陛下不是说得很明白,让我们这几在宫里不要出宫了吗?”

白旭连连点头说:“是这个道理,是这个道理。”

白旭想了想,叹了口气说:“只是乐天公主的恩……”

白昊道:“乐天公主自然是于我们有恩。可是陛下待我们更是恩重如山。若是不能两全之时,哥哥以为该选谁?”

白旭恍然大悟一般,道:“是了,是了。你说的对。今之事就当从未发生过吧。”

好在齐雅命人把见过王柏的宫女和宫人全部赐死一事当时王柏并不知道,若是他知道了,估计也就没什么心思想着怎么尽孝心了,不当场吓死就不错了。

不过宫里一直风平浪静,倒是让齐思淼颇为不痛快。

在白家兄弟在女皇心里的地位越来越高的时候,齐思淼就认为这二人已经变成了举足轻重的人物。他挑了相对好对付一些的白旭下手,早就不知道塞了多少金银珠宝,说了多少好话。

当时白旭做仙人下凡状,齐思淼便找了很多文人写出诗词和文章来赞美他,更是博得了他的欢心。他开心,女皇也就跟着开心。

齐思淼以为在宫里能找到这样一个靠山,别的不说,至少宫里的消息能透露出一点。没想到在夺嫡的紧要时刻,宫里竟然没传出来一点消息。齐思淼不得不觉得自己把钱打水漂了。

另一面,乐天公主的心态就平和多了。

前一阵子她还为自己的皇太女或是齐元爽的太子之位奔走了一阵子,不过眼见着自己没戏,更觉得齐元爽没戏,也就断了那根心思。不知道哪传来的话,说是胡杰在女皇面前提过王家的人,乐天公主便开始动了别的心思。

她虽然面上不显,可是已经在暗中打探王家仅存唯一嫡子王柏的下落,派去的人只说王柏已经不在封地了被人接走了。乐天公主猜到王柏怕是已经被女皇接走,那就是说有意册立王家的子孙了。

她便开始暗中联络依附于自己的众臣以及从前就受过先帝恩惠的老臣,一股支持王家的势力也被做得浩浩dàng)dàng),颇有威势。等到齐思淼发现乐天公主竟然是支持王家的时候已经为时已晚了。

就在此时,齐雅觉得时机已到,便在一上朝之时,突然宣布册立王柏为太子,给在场所有人都来了个措手不及。

争夺太子之位的战争就在齐雅的一声宣布中戛然而止,女皇做事从来都是这么出其不意。

齐思淼心中不服。

他想着虽然王柏被册立为太子,可是召他回宫总是还有一段时,何不趁着这个时候斩草除根。他派人去了黔州,可是没想到扑了个空。

原来,齐雅在宣布王柏是太子的时候,早就安排人将王柏一家从宫中暂时送到驿馆居住。只等圣旨一下,便迎接太子入主东宫。这一切行事机密,无人而知。

姜还是老的辣,女皇之所以是女皇,还是有些道理的。

齐思淼因为没能成为太子,感觉自己人生无望,竟然在一午膳侍奉,怒火攻心,气绝亡。

因为没有成为太子而被气死,他的死法对他来说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只不过就算做了太子,也不见得是什么好事,王柏的平静生活再次波澜壮阔了。

第279章 安分守己(一)

王柏被册立为太子,只是他没有权利,这天下是谁的,还不一定呢。

王柏不在乎什么权力与否的事,只要他能活命就行。古往今来似乎没有比他更安分守己的太子了。

只是女皇自从大病一场以后,子是每况愈下大不如前。这朝中的正事一件接着一件,总是要有人处理。女皇自知自己的控制力没有那么强,便让白家兄弟当她的耳目。

在王柏被册封为太子不到半月期间,白家两兄弟便被一文一武册封起来,权势滔天。

无人知道女皇的真正意图,只猜想这是因为女皇对二人的喜已经到了痴迷和疯狂的地步。

女皇在都城最繁华的地段赐了一座豪华的府邸给二人,并且赐了无以计数的男女仆役、马匹、锦缎、金银等供他们使用。一时间都城众人皆知,这二人成了都城的新贵。不仅是女皇的枕边人,而是权倾朝野的权臣。

王家的子孙本没有多少,只靠着王柏一个太子以及几个老臣支撑着,势力单薄。王柏曾经以太子的名义召见了白家兄弟,可白家兄弟根本就没有奉召前去,这让王柏颇为不满,可他只能忍气吞声。

那,白旭看着手中的太子召令说:“太子想见我们,那就亲自到我们府里来。如今只有陛下可以命令我们,他也不想想,他算个什么东西。”

白昊说:“不如我们还是去见见太子,毕竟在陛下之下就是太子了。”

白旭自然是桀骜不驯的,说:“陛下之下不是你我吗?难道你看不出我们已经权势滔天了吗?将来若是想要这天下也不是不可以。”

白昊此时并没有说反对的话,毕竟一切权利来的都太过容易,让那至高无上的位置显得也是触手可得。更何况最强大的竞争对手齐思淼已经死了,太子王柏是个窝囊废,那个齐元爽现在也给自己牵马,至于乐天公主嘛,她本就是个女人,成不了气候的。

白昊也动了一样的心思,白家兄弟里便再也没有一个理智的人了。

王柏虽然被立为太子,可也就只有齐思淼那样的人会急火攻心而气死。他死了不要紧,总之齐家的子侄太多了,少了他一个,刚好有人可以补上。

这个人就是一直不显山露水的齐悠纯。此人是齐家这一辈子侄中年级最小的一个,从前因为年纪小,也并没引人注意,可如今他也到了入仕的年纪,一出来,便让人觉得此子不可小觑。

据说他文采卓著,在政事上也颇有见解,民间都有人赞叹他是“文曲星下凡”。尤其他和其他的其家人不一样的地方是他有一个刚正不阿的子,从来不做阿谀谄媚之事,就这个子倒是让胡杰很喜欢。胡杰不止一次叹息,这孩子若不是生在齐家,怕是后大有作为呢。

不过支持齐家的人是不会死心的。齐家的人不会放任一个只知道吃点心的王柏坐上皇帝位置的。他们认为,就算被册立为太子又能怎样,只要你没登上皇位,早晚能把你拉下来,何况这些事他们又不是没干过。

齐思淼已经死了,齐元爽自然是个不成器的,尤其他的夫人是乐天公主,这立场就更是不明不白。既然天上赐了个神童给齐家,那就说明齐家有救了。众人就像有了天然的默契一般,把支持的对象统一转向了这个神童,齐悠纯。齐家人从来没这么齐心合力过,头一次目标一致,倒是让人也不能小觑。

提出让王柏做太子之位的是胡杰,当然胡杰是一定要与这股势力对抗到底的。有他在,齐家暂时也无法在朝堂上翻天。只是老天似乎是在这个时候要帮着齐家一把一样,把白家两兄弟给送过来了。这不是老天的恩赐,又是什么呢?

齐元爽在知道自己无缘太子之位后便转向了支持年纪更轻的齐悠纯,毕竟他不仅是齐家的人,而且看起来更像是皇帝,比王柏还要像。齐元爽觉得自己这是为江山社稷着想,心中自然而然涌出来一股正义凛然来。

当人在打着正义的旗号的时候,无论做出什么出格的事,似乎都能得到原谅。

齐元爽便是这样的人。

他经常往白府里跑,每次过去总是送些价值连城的礼物,可从来不要求什么。

白家兄弟好歹是从公主府里出去的人,齐元爽也算上他们的主子,按照道理说该是白府的人来见他才对,可事偏偏反过来。真是没有道理可讲。只是齐元爽并不在意,他和那些想着法讨好白家兄弟的人一样,送了数不清的贵重礼物,说了不知道多少讨好的话。

可齐元爽做的更为过火,他如小厮一样亲自给白旭牵马。

白旭从来是不知收敛的,他也看不惯齐元爽这样的讨好嘴脸。他带着些许翻做主的心和些许炫耀的心,特意让齐元爽牵着马,带着他在长街里走了一圈。

整个长街的人就看着,这个嚣张的憨傻王爷,给自己曾经的门客牵马,还乐呵呵的。众人都对他指指点点,说着王爷是真的憨傻,一点也不知道羞耻。

不过众人的指点让白旭颇为不满,当即下令就把那些说闲话的人抓了。

“所谓祸从口出,就拔了舌头吧。”白旭一副为你们好的样子,说了这样一句。

当长街,大概有十几个人都少了舌头。

当晚,女皇召见他的时候特意问到了这件事。白旭开始也是有些怕的,只不过女皇告诉他:“祸从口出,为了他们以后不犯同样的错误,也为了他们的亲戚朋友不犯同样的错误,你这么做是对的。”

白旭的做法不仅没有得到惩罚,反而被奖赏,这让他更加肆无忌惮。

开始他还是只把这种不满发泄在平民百姓上,不过他后来觉得越来越不满足。如果不找几个所谓的皇亲国戚开刀,那可是显示不出自己的地位的。

白旭最想动的当然要数东宫的太子,如果太子都臣服在他脚下,那就说明,这天下早晚是他的。

那他在宫中出来,正好碰见太子从面前经过。

王柏是个能躲事就躲事的人,看将白旭过来,远远地就命人绕开他走。可白旭偏不,命令人把自己的马也往那边牵。

王柏是步行,而白旭却是骑马而行,白家两兄弟从来都是一同进出。这刻意而为的碰面,让王柏一下子面对了两匹高头大马。

本应该是白家兄弟下马给王柏行礼请安,可事实却是王柏先开口说:“两位白大人好啊。”

白昊在马背上动了动,似乎是想下马的意思,却被白旭拉住。他居高临下地看着王柏说:“我当是谁挡了我的路呢,没想到竟然是太子下。在这宫里能遇到你也真是不容易。我们兄弟二人还要赶路,麻烦你让让。”

王柏二话没说,带着自己的人撤到了一边,并且做了个“请”的手势,便恭恭敬敬地等待着两人通过。

白旭没想到他竟然是这个反应,也不好发作,只好驱马而行。

直到二人通过,王柏一直都是一副恭顺的样子,什么都没说。

这可反倒惹怒了白旭。

第280章 安分守己(二)

白家二兄弟走过去后,白旭一脸闷闷不乐说:“刚才那是太子吗?简直比这宫里最低等的奴仆还要谦卑。”

白昊心理琢磨了一会说:“哥哥不必在意,我们且先走就是。”

这一幕被宫里的人看到后,各个都议论纷纷,大意无非就是说白家的兄弟太猖狂,太子下太软弱之类。只不过太子对于所有的流言蜚语皆是充耳不闻。有人告状到了女皇面前,女皇也只不过是一笑了之,不予理会。

这就更是助长了白家兄弟的嚣张气焰,尤其是白旭,更是胡作非为。每每想要向太子发难,不过都如拳头打在棉花上,除了软软地给弹回来,别的没得到任何好处。

白旭心里不舒服,可惜也找不出太子的任何错处,只好作罢。

只是那天太子妃看不下去了,终于在一里爆发了,他指着王柏的鼻子骂:“你如今也是个太子了,怎么还不如在黔州的时候。在黔州隔壁的农民毁了咱家的田地你还能上去理论一番,现在那不不阳的小白脸都要骑在你头上了,你反倒连都不放一下了。要我说,你这太子还不如不做!”

王柏平静地看着太子妃在那生气,依旧很平静地说:“是啊,我也不想做。只是没办法,母帝把我推上这个位置了,我不做不行了。”

太子妃气鼓鼓地说:“你可真是个好脾气的。这位置多少人强迫了头要争的,给了你,你反而不珍惜了。我,我怎么嫁了你这么个不争气的!”

王柏道:“当年是母帝问了你父亲,你父亲同意,母帝指婚,所以你嫁给我了。”

“你……你……”

太子妃这下气得说不出话了。

好在他们的女儿这时进店,这小女人已经有了封号,叫归宁公主。取从遥远的封地归来后获得安宁的意思。

归宁公主拉着太子妃的手说:“母亲,您怎能同父亲大吼呢。父亲是太子,地位自然是比我们高的。若是连我们也不尊重父亲,外面的人就更不会尊重父亲了。”

王柏道:“你看,女儿都比你懂事些。”

太子妃甩手道:“好,你们亲父女,一家亲。”说着夺门而出,正好撞上颠颠跑来的世子。

那小男孩“诶呦”一声捂住了头说:“怎么了?”

太子妃拉了他的手又把他带出去说:“走,跟母亲出去。”

小男孩懵懵懂懂,被自己的母亲这么一拽一拉,刚才跟着姐姐跑过来是为了什么也忘了。不过他自然是小孩子天。有的玩比什么都好。

归宁公主是个懂事的,看了这一对母子离开,走过去把门又重新关上。再次返回才把坐在地上的王柏扶起来,让他坐在椅子上,又给他加了两个靠垫。她确保王柏舒服了以后,才伏在他的膝边给他捶腿。

从始至终,她一句话都没说。

时间就这样一点一点的流逝,王柏问:“你可不问什么?”

归宁公主道:“问什么?”

王柏道:“这宫里都传开了,你大概也知道些,难道不要问问我,为何一直这样窝囊吗?”

归宁公主摇摇头说:“在我看来,父亲不是窝囊,而是隐忍罢了。”

王柏沉默不语。

他从前以为自己是隐忍,可是如今他也分不清他是窝囊还是隐忍了。总觉得不就是那么回事吗?能活着比什么都强。

当他是皇子的时候都能去下田种地,现在为太子让几个面首欺负了也不算是什么大事。只要活着不就是有希望吗?这一家人,现在的子锦衣玉食,不是比从前好过多了吗?干嘛还要图惹是非。

自己安分守己就行了。

他如此想着,也如此做着。只是他从不知道这样做是不是对的。

他有一点倒是和自己的母亲很像,那就是都想保护自己的家人,可惜都不知道是不是用了正确的方法。

欺负人的过程中最好玩的就是有人反抗,如果没人反抗只是一味的欺负,时间久了也会没意思。白旭就遇到了这样的况。

他算是想尽办法,变着法的去欺负太子了。可是太子从来不反抗。这就显示不出来他的威严,让他觉得颇为没意思。

他闷闷不乐,就连女皇都看出来了。

齐雅问他:“好端端的,怎么生气起来了?”

白旭道:“都是太子下,他总是看我不顺眼。”

“哦?他平最是个安分守己的了,他怎么看你不顺眼了?”

被女皇这样一问,白旭倒是一时没话说了。他总不能说每次都是我要去找事,但是每次太子下都不搭理我吧。这也太不像话了。

白昊接过话头说:“只是哥哥几次都想找太子聊聊而已,只可惜太子怕是太忙,没时间罢了。”

白旭道:“对,对,就是这样的。”

齐雅问:“聊些什么呢?”

白昊道:“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只是闲聊些家常而已。况且听闻太子从前是喜欢兵器的,哥哥有的时候也看些兵书之类,是想着互相研讨些罢了。”

齐雅笑道:“柏儿小的时候是喜欢舞刀弄枪的,不过看他现在这个胖嘟嘟的样子估计是耍不动大刀了。更何况,他在读书上面从来不在行的,想同他聊兵书,估计是聊不出个所以然了。”

白家两兄弟听了这话,便连答了几个“是”“陛下英明”之类,把话题又转了过去。

只是这告状不成,让白旭颇为恼怒。

如今他的地位可以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谁见了他不是要点头哈腰做小伏低的,偏偏王柏不温不火的态度让他很是难受。一次不行,就来两次,反正他是下定决心,打定主意,要好好治一治太子了。

白旭再怎么想主意,也不过就只是在太子上使力气,无济于事。

不过好在他边有个好兄弟白昊。

白昊道:“想让一人难过,最好的办法就是取走这人最宝贵的东西。”

白旭想了想说:“你的意思是让陛下多从太子哪里多罚些银子?”

白昊看傻子一样看白旭,从前他也是个破懂诗书的人,不是这些子喝酒喝多了,脑子都喝糊涂了吧。

白昊道:“哥哥,那是你的想法。你最的就是这些金银财帛,若是有人取了你自然心疼。可你面对的是太子,他可是不这些的。”

白旭连忙说:“我刚才可是开玩笑的,自然知道太子是不喜欢这些的。难道是要了他的太子之位?”

白昊道:“现在要了他的太子之位,自然还有齐悠纯,没了齐悠纯还有齐元爽,那么多人等着这个太子之位呢。如今可不是废太子的好时机。更何况,对于别人来说,这太子之位是宝贝疙瘩,可对于他来说,没准你帮他废了这太子之位,他还要反过来感谢你呢。不如就让他先占着这个位置。让个窝囊废占着,总比让个精明人占着强。”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你说,什么才行!”

“你可别忘了,咱们这位太子可是受过委屈,吃过苦的人。他最在意的难道不是他的家里人吗?”

“你是说太子妃和一双儿女?”

“自然如此。”

白昊说完喝了一口茶,便不再理会了。白昊从来都是那个出主意的,而行动的永远是白旭。

兄弟二人一直如此。

第281章 安分守己(三)

直接对付太子是没办法了,更何况,现在太子留下还颇有用处。可是如果不好好打压一下太子让他学乖,这白家兄弟在朝堂上的地位总是不那么稳固。

尤其是在齐家又冒出一个青年才俊齐悠纯,这人脑子不仅好用,而且还有一种刚正不阿的气度,简直是鬼神不进。一直支持王家的胡杰竟然也喜欢他。好在他根基未稳,女皇对他也没有过多的青睐,不然的话这白家二兄弟就又多了一个对手了。

白旭听了弟弟的建议,绕过太子,先从他边的人下手。

他想到最好的办法就是太子妃。

自己的姿色可是被写到了诗里的,在白旭眼里,天下女子皆会被自己的美貌所臣服。尤其传闻太子妃也是个不检点的女子,所以他更是有信心。到时候就反咬一口,说太子妃不守妇道,意图迷惑自己,女皇也一定是站在自己这边的。

他打定主意,就要去实施,片刻不敢耽误。

让小宫人打探到太子妃每天都会在午膳一个时辰以后到御花园去坐一会,而这时候刚好是女皇要处理政事的时候。简直是老天赏赐的机会。

他来到御花园,远远地看到一个打扮的艳如滴的女子坐在百花簇拥的凉亭中,那女子还颇有一股子风,这模样还真是让人喜欢。白旭想着,这样的女子偏偏是太子妃,岂不是可惜了。

他信步来到院中,太子妃见了,赶紧战战兢兢地站起来。行礼道:“给白大人请安。”

白旭看了看放在石桌上的几样差点说:“你就吃这些?”

太子妃道:“都是宫中供的食物,妾依照规矩行事罢了。”

白旭自顾自坐在一边,端起太子妃刚才用过的茶碗喝了一口茶说:“这茶的味道倒是不错,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没人用过的原因呢?”

太子妃见白旭举止和言语都很是不妥,连忙说:“白大人若是想喝茶,妾命人再为大人上新茶。妾还有事,就先告退了,不打扰白大人了。”

太子妃说罢就让边的侍女把那茶碗端走,并且从此离去了。

白旭也没指望第一次就能成功,不过看太子妃这样子,倒是不与外界传闻一般。她看上去还真像是个贤妻良母,守妇道的人呢。

回到东宫,王柏见太子妃神色匆匆,便问:“怎么今这么早就回来,不在花园里多坐一会了?”

太子妃道:“近你可有得罪过白家二兄弟,尤其是白旭?”

王柏道:“这你还不知道,从来都是他们想着法子要在我上找事,我何来那么大的能耐去得罪他们呢?”

太子妃皱着眉头想了想道:“这就是奇怪了。”

“怎么,可是遇上什么事了?”

太子妃想了想,还是把御花园遇到的事告诉王柏了。还不忘加了一句:“他此举是为了打压你吗?”

王柏虽然心中有怒火,可是仍旧不敢发作,他只是说:“无论如何,你行得正坐得端就行。近就别再去御花园了。若是白旭真的是为了找我的麻烦,让他冲着我来就好。若真是给我惹急了,我也去告他一幢,看看到时候母帝会不会也责罚他!”

王柏最在意的点被触碰了,而且只是轻轻的触碰就爆发了。这点白昊没有说错。王柏虽然一直窝窝囊囊,或是说大智若愚,可是别人怎么对他都不要紧,可一旦要是动了他的家人,王柏好歹也是个太子!

太子妃见他有些动怒,赶紧拦住说:“你可千万要忍住才是。如今你若是去说了,那白旭肯定要在女皇面前反咬一口,说是我不守妇道,勾引他在先。倒是女皇盛怒之下不知道做什么处置,不过无论如何,他白旭肯定是没事的。只是咱们,就不知道会如何了。”

王柏道:“欺人太甚,欺人太甚啊!”

这一切都被在门口的归宁公主听到了。

进宫也有一段时间,她在这段时间里听到的懂得的比从前那十几年听到的,懂得的都要多。从前只觉得子苦,随时会担心自己丢掉命,想着自己有朝一能进宫变成公主。

如今自己真的进宫了,成了公主了,虽然有了从前梦寐以求的锦衣玉食,可子却过得不那么如意了。她很害怕,害怕总有一天她会失去她眼前所有的美好。

不行,她不能任由事发生,那个对父亲和母亲有威胁的人,那个人人都害怕的人,她不怕,由她来铲除。

她不知道哪里来的自信,少女的眼中竟然燃起了火焰。

在旁边的世子见了觉得奇怪,问:“姐姐,你怎么了?不是说要把新得的玩意个父亲母亲看吗?怎么不进去了?”

归宁公主看了看边比自己小两岁可个子却比自己高出一截的弟弟说:“你是世子,不能总是孩子脾气了。以后要学着保护父亲和母亲。这种东西别玩了,去,读书去。”说着一把将世子手里的玩具抢过来,扔在地上。

世子不明所以,只觉得姐姐今天很凶,没办法只能又跑回去,装着样子开始读书了。

归宁公主看了看四周,茫然而坚定,这个家,我来守护。

御花园那边,美人已去,一个人枯坐无味,白旭无所事事,只好去寻自己的弟弟。

这时候白昊刚从宫里特别为他开辟的炼丹房里出来,见了白旭问:“哥哥,好事可是成了?”

白旭一脸的郁闷说:“哪里有那么快。我以为很是容易得手的,可谁知道她跑开了。看来外界的传闻都是假的。”

白昊笑道:“哪有你说一句别人就应了的道理,又不是秦楼楚馆里的ji)子,还有这么便宜的事?”

白旭也笑了,说:“听你这么一说,为兄倒是豁然开朗了。要真是那样反而没意思了。不过从前不觉得,这封了太子妃以后一打扮起来,她还真是个美人。算了,不说她了,你这丹药炼制的如何了?”

白昊看着自己手里的两枚药丸说:“这两个是可以起到强健体的功效的,人吃了以后可以胃口大增,浑充满力气。正是要给陛下送去呢,让她在晚膳前服用一丸。”

白旭伸手去拿,被白昊一把打开手说:“哥哥不乱动。”

白旭一脸的不悦说:“什么稀罕玩意,又不能长生不老,我才不要呢。对了,陛下不是让你炼制长生不老的丹药吗?炼制的如何了?”

白昊道:“哥哥也信这个?这世上哪有什么长生不老的丹药呢?无非都是翩翩别人,片骗自己罢了。”

白旭若有所思,说:“据说古时候秦始皇曾经炼制出了长生不老的丹药,但是被他边的人偷吃了。哦,对了,好像是他的孙女,是个不起眼的公主。据说那人现在还活在世上呢。”

白昊捂着嘴笑说:“哥哥一定是传奇画本看多了,史书记载秦始皇死后他的儿子胡亥为了巩固帝位,把他所有的兄弟姐妹全杀了。公子、公主一个不剩。秦始皇哪里还有什么孙辈留下,还长生不老呢,真是笑话。”

“诶,不是,也许那是个机灵的,隐瞒了自己的份呢?”

“好了,不说了。我要去给陛下送丹药了。你要一起吗?”

第282章 安分守己(四)

白家兄弟二人一起到了女皇的宫里。

女皇刚刚批阅了几分奏章,此时正是觉得浑乏力,看了两个如花似玉一般的面孔,心中大喜。

“给陛下请安。”

兄弟二人齐声道。

女皇觉得这声音甚是悦耳。

“快起来吧。这时候来是何事啊?”

白昊上前道:“臣刚刚将丹药炼成,已经找人试过。服用此丹药可以使人胃口大增,长期服用还可以强健体,特来给陛下呈上。”说罢将手中的丹药递了过去。

清雨将其接过,放在女皇面前。

女皇看到一个精致的镂空盒子里放着两枚圆滚滚黑漆漆的丹药,这卖相真是太差了。不无担心地说:“这味道怕是不好吧。”

白昊道:“臣特别在里面挑了蜂蜜,味道有改善。陛下放心,臣亲自尝过的,入口,可以。”白昊回想起那个丹药的味道,确实不如蜜饯一样甜美。

清雨是从来不喜欢女皇服用丹药的,只是苦于没有机会劝谏。这次看了女皇心中也有动摇,便说:“陛下,若是心中有疑,这次的丹药就先不要服用了。奴婢帮您收起来。待下次再吃。”

白旭听了老大的不乐意,说:“清雨,你可真是好大的胆子,现在都敢做陛下的主了?我弟弟辛辛苦苦炼制出的丹药,你说不吃就不吃了?”白旭激动的时候,说话会提高声音,而且说完后还会咳嗦两声。

他倒不是有意为之,而是他从小就有咳疾,这也就造就了他的病态美。这些子女皇一次次的赏赐珍贵药材下去,这咳疾倒是压下去了不少,但是心激动的时候还是会忍不住咳嗦出来。

女皇见了甚是心疼,招手说:“过来,让朕看看,你可有事没有。”又看了看清雨说:“你这丫头也是,从前最是乖巧听话的,怎么这时候这么不懂事。快把那丹药取出来,给朕化开了,朕要服用。”

清雨无奈,只得端着丹药出去。

白昊还不忘在后面说一句:“清雨姐姐,别忘了只用半碗清水化开一粒即可,千万别多了。”

清雨极其不耐烦地恩了一声。

女皇看着眼前的两个年轻的面孔,自觉心好了很多,一边抚摸着白旭的头发,一边问:“今天都有什么新鲜事,和朕说说呀?”

白旭道:“今在御花园里臣遇到了太……”

不等白旭说完,白昊赶紧打断他说:“哥哥是说,今在御花园里他遇到了太多可以当药材的花了,都可以拿来制作丹药。”说罢还不忘给白旭使了个眼色。

白昊在女皇看来是最为乖巧的,也有些心眼,而白旭却是个天真实在的。女皇问:“当真如此吗?”

白旭道:“当然。御花园里种了那么多花花草草,总是有可以用的。”

女皇道:“从前只知道昊儿懂得如何炼制丹药,没想到你也懂,真是小看你了。”

白旭道:“我不懂,我只是偶尔帮弟弟看些合适的草药罢了,如何炼制还是弟弟最清楚。”

白昊道:“是呀,我与哥哥从小生活在一起,我懂的,哥哥自然也懂些。不过他也只是看看,最终用哪几位药材,用多少,还是由我来定的。”

女皇好奇地问:“那你说说?炼丹要都需要什么呀?”

白昊刚要说话,女皇示意他等一等,让白旭来说。

白旭想了一会说:“别的臣不知道,只是御花园里芍药花开的正好,我看那个就是连丹药的奇才。”

“为何?”

“因为都说芍药花是花中之臣呀,臣就该给陛下炼丹药。”

“哈哈哈,有道理,有趣有趣,极为有趣。赏,赏!”

清雨在外听了三人的对话,心中甚是担心,女皇何以变得这样了呢?若真是因为她出的主意,把这白家兄弟引入宫里,才使得女皇如此,那她岂不是千古罪人了。

只可惜时间无法倒流,一旦做了,便没有回头路了。

她端着手中的药碗,不知是不是该前进一步。

这时候后有人拉住了她的衣角,转一看,竟然是归宁公主。

“归宁公主,您怎么来了?”

归宁公主道:“我来给皇祖母请安。”又看了看清雨手中的药碗说:“这又是给皇祖母的丹药?”

“恩。”

“那两个人炼制的?”

“是白昊大人炼制的。”

“哼,两个妖孽,祸国殃民,早晚不得好死。”

清雨连忙把归宁公主拉到一边说:“公主,这话在奴婢面前说说就罢了,可千万不要到外面去说,免得给自己惹是非。这两人深得陛下喜,您也希望陛下好不是吗?那就不要惹得陛下不开心了呀。”

归宁公主说:“我从小什么苦没吃过,还怕这两个不不阳的妖精吗?”

清雨觉得归宁公主可怜,便也会对她怜惜一二,念在她久在宫外,不知道宫中险恶,便又多说了一句:“您现在是东宫的公主了,来方长,以后的事慢慢再说。只是现在形势比人强。公主实在没必要在此时硬碰硬。”

归宁公主不再争辩,只带了旁的世子一起走了。

直到二人走后,清雨才注意到原来世子也在,这位世子,果然是个不引人注目的孩子。清雨想,若是归宁公主能和太子一样安分守己或是和世子一样不引人注目该多好。可惜,她偏偏又是个出挑的。

大概是清雨在外面站的久了,引起了里面的人注意。

女皇道:“谁在外面?”

清雨端着药碗入说:“陛下,是我。丹药已经化开了,现在可以服用了。”

女皇端起药碗,由白家二兄弟侍候着吃药。

女皇又道:“刚才朕仿佛听着有人在和你说话,是谁,怎么不进来?”

清雨道:“是归宁公主带着世子来请安,只是听说白家的两位大人在这,不好打扰,奴婢便先让他们回去了。”

“哦。”女皇像是想起什么,又像是忘了什么,便说:“归宁公主?世子?”

清雨心中一惊,可面上不显,说:“就是太子下的一双儿女。归宁公主年长些,世子比他小两岁。”

“朕怎么没见过这两个孩子呢,你们见过吗?”

白家的两兄弟也摇摇头说:“没见过。”

清雨提示道:“太子被册封的时候,曾携着家眷来向陛下谢恩,陛下是见过他们一次的。”

女皇向后靠了靠说:“这些孩子,一个个的,都长什么样,没印象了,没印象喽?对了,朕的小孙女霜容去哪了,怎么不见她来给朕请安?”

清雨犹豫了一下,还是换了个委婉的说话,道:“陛下,霜容公主如今不在宫里。”

“她开府了?不会啊。”

“不是,她是在封地上。”

女皇更加迷糊了,问:“封地上?她一个公主哪里有封地。不过,也对,乐天也是公主,也有封地呢。朕也给她封地了?”

清雨道:“霜容公主是随着她的父亲一起去的封地呀。”

女皇似乎记起什么了说:“是啊,她的父亲死了。她在封地还好吗?”

清雨也不清楚,若不是女皇问起,这个孩子怕是也没人记起来了。

白昊此时见药碗见底,便说:“陛下,臣陪着您出去走走吧。这丹药服用后,出去走走方能见效。”

第283章 安分守己(五)

女皇服用了丹药以后,自觉神清气爽,连连夸赞白昊炼制丹药的手艺精进,同时也不忘褒奖白旭会推荐人。

由白家两兄弟在左右搀扶着,女皇在庭院里走了几步,却也发掘有些累了,指了指前面的一个石凳说:“就在这坐坐,看看这花草吧。”又吩咐道:“晚膳就摆到这儿来。”

清雨应声退去,不无担心的回头望了望,又默默地走开了。

女皇看了看脚下的池塘,里面还饲养着金鱼。子久了,宫中的一切都变了,只是这池塘里还保持着她当初定下的规矩,只养金鱼,不养锦鲤。要不是她今天看到了这池塘,这规矩她自己都忘了呢。

她忽然淡声道:“佩儿,把朕养在缸里的名种金鱼,朕看看。”

白家兄弟面面相觑,他们年龄小,进宫的时间短,还不知道护国夫人从前的闺名叫佩儿。

白旭问:“陛下,您要什么?臣去帮您取来?”

女皇低头看了看伏在她脚下正在一左一右帮她捶腿的白家两兄弟,心中一阵恍惚,伸手抬起一张花样的脸蛋说:“没什么,朕是说想看看你们这漂亮的脸蛋。”

白旭嫣然一笑道:“臣等就在这侍候陛下。”

白昊却是留了个心眼,他想着要打听出这个“佩儿”的来历,或许以后对自己能有些用处。这个念头只是在心中转了一下,便被马上压在心里。脸上依旧挂着对女皇谄媚般近乎诚恳的微笑。

另一面,东宫已经张罗起晚宴。

自从太子妃把在御花园里遇到白旭的事告诉太子以后,太子便开始闷闷不乐。他几天都不同太子妃说话,却也说不出为什么。

太子妃也看出了太子的异样,这些子便也是跟着一家人安分守己的过子。

虽然错不在己,可是毕竟是因为自己招惹是非,太子妃心里也多了几分自责。何况,真的是错不在己吗?都说苍蝇不叮无缝的鸡蛋,那白旭能找上自己,也是因为自己太招蜂引蝶了吧。看来终究还是自己的错。

那个年代的女子总会把一切归咎在自己上,不仅当事的女子如此,其他的人也如此。若不是这女子长得太美,打扮的太妖艳,怎么能让人盯上她呢?一定是她的错。

可话又说回来,历朝历代,这么想的也不是少数吧。

只是归宁公主颇为不符合她的封号,她虽然是“归”了,可她一点也不“宁”。

“母亲,这几您一直闷闷不乐,是怎么了?”在饭桌上,归宁公主终于忍不住了。

太子向着这边看了一眼,可也没说话,自顾自对付着自己盘中的食物。

太子妃似有责怪之意:“小孩子家,懂什么,快吃饭。”

归宁公主道:“儿臣也不是小孩子了,儿臣也到了出嫁的年纪了,更何况前些子皇祖母不是已经给儿臣指婚了吗?”

太子妃说:“既然知道自己是要出嫁了,那还不赶紧准备自己的嫁妆去,问这么多干嘛?”

归宁公主一脸不屑:“宫中的公主出嫁,自然有内务府准备,我们cāo)心什么。再说那个什么侍郎家的儿子,儿臣见都没见过,怎样就怎样。儿臣一点不在乎。”

世子倒是好奇,立刻转移了话题:“姐姐不方便见,我去替姐姐见见?”

太子终于坐不住了,清了清嗓子说:“食不言寝不语,小时候教你们的现在反倒是忘了?”

众人即刻都闭了嘴,安安静静用了晚膳。

本以为这事就此打住,只是归宁公主是偏偏不让人省心的,她找到太子问:“父亲,从前我们在封地的时候过得是何等苦子,怎么如今到了宫里子好了,反而生分了呢?”

太子道:“怎么就生分了?是近父亲看你即将出嫁没多去看你,让你误会父亲待你不好了吗?这是宫里的规矩,作为父亲是不能经常去探望即将出嫁的女儿的。”

归宁公主摇摇头道:“嫁人不嫁人的儿臣不在乎,只是儿臣看父亲与母亲这些子话少了,所以想问问是不是……”

此事关乎长辈的秘辛,作为子女的也不好多问,只好不再说下去。

太子道:“在这宫里生存最重要的就是要记住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听到的和看到的都要装作没听到没看到,也不会去打听不会去问,这才是长久之道。”太子说完便进了书房,再也不管这边的事。

归宁公主虽然经常听太子如此告诫自己,可有些人就是偏偏不信邪,她就偏要打探出来母亲到底遇到什么事了。所谓有志者事竟成,还真的就让她知道了。

这不知道还好,知道了可就不得了。她在自己里大骂:“好啊,白旭,区区面首被称为大人,蛊惑女皇也就算了,竟然还来蛊惑我母亲!简直该杀。”

世子经常看到自己的姐姐如此义愤填膺,又见她在大婚之时喊打喊杀,觉得有趣,就凑过来问:“姐姐,可又是有什么好玩的事?”

归宁公主道:“你可知道宫中有二白兄弟?”

“知道啊,就是在皇祖母边侍候的那两个人。”

“你对他们作何感想?”

世子想了想说:“无非就是以色侍人,怎么可能长久。之时如今大家都说皇祖母被这两个人给迷惑了,也不知真假。”

归宁公主道:“我看子久了,这两个人可是要把持着江山不放了呢。”

“不会吧,两个面首而已,哪有那么厉害。”

“怎么没有,褒姒妲己不是也都是这般cāo)作者君主把持着朝政,直到江山尽毁吗?”

归宁公主每次议论起朝中大事的时候都是言辞激烈,恨不得上前咬一口的样子,这让世子中觉得自己的姐姐比自己还要适合当世子。他摸了摸鼻头说:“那又如何,和我们有多大的关系。”

归宁公主看着这个弟弟一副不懂事的模样,戳了戳他的脑门说:“父亲是太子,江山早晚是他的。你是什么,世子,未来的太子,江山也早晚是你的。如今这白家兄弟把持朝政,谋夺的可不是你的江山?”

世子大约是盘算了一会这其中的利害关系以后才说:“不会的。等我当皇帝的时候,皇祖母早就不在了,没人宠着这两个白家兄弟,他们还把持什么江山。再说了,我看皇祖母也不是一般的人物,虽然对这两人宠有加,可是从未见她给这两人派什么要紧差事。大事上的决断,还是皇祖母说的算的。”

世子此话不假,确实如今朝中有几位贤德能干的大臣顶着,也不会出什么大乱子。可在归宁公主心中,这两个祸患一不除,便一不能叫人安生。

她只恨自己手中没有权利,又没有江湖人士一般的盖世武功,只能看这两个人在宫里作威作福,欺负自己的家人。

此时,她所痛恨之人却全然没有顾忌她的感受,反而是另一幅欢乐的景象。

第284章 安分守己(六)

白家二兄弟陪着女皇有说有笑,女皇也在亭中用过晚膳,不知道是白家二兄弟能说会道哄得女皇开心,还是那丹药真的有作用,总之晚膳时分,女皇比平时多用了些,甚是快意。

女皇用的多些就说明白昊的丹药灵验,白旭两兄弟自然是高兴。只是清雨却觉得以女皇现在的年纪用得过多不见得是好事,若是脾胃一下子消化不了,倒是有损体。

她端了一碗山楂汤上来,道:“陛下,这是解腻的。您用一些,好让肠胃舒服些。”

白昊看了看清雨端来的那碗汤说:“陛下,清雨是不懂得药理的。这山楂汤虽然是可以解腻,可这和我呈给您的丹药却是相冲的,喝下去反倒对体有损。”

清雨道:“敢问白大人,您给陛下的丹药里都有和药材是和这山楂汤相冲的?”

白昊道:“这可是我研制的独家秘方,怎么能让你轻易知道呢?不过若是你想拜我为师,我倒是可以师傅的份教教你。清雨大人,意下如何啊?”

“不必了。”

女皇看着这两人拌嘴着实有趣,笑了一阵说:“好啦好啦,不就是一碗山楂汤吗?还至于你们两人吵成这样?朕知道,你们都是关心朕,朕重重有赏。”

白家兄弟自然是对女皇千恩万谢,只有清雨心中不是滋味。

女皇似乎是想起什么事了,问道:“近太子如何?怎么很久不见他来向朕请安了?”

清雨道:“太子下如今每都在东宫里读书写字,很少踏出宫门半步。”

女皇点点头道:“他到是个安分守己的孩子。”

女皇至今不愿意把自己手中的权利放出去给别人,就连太子,她也不希望让他参与政事。至于等她死后,太子是否能把政务处理妥当,她有一种与生俱来的自信。既然太子上留着自己和先皇两位皇帝的血,自然也不会太差。

若是照这个说法的话,那历朝历代都不会亡国了。

清雨试探道:“陛下,可要奴婢去请太子过来与您叙话?”

“不必了,他在自己的宫里读书写字是好事。如今做起事来也比小时候沉稳了,是好事。叫他继续读书,无事就不用过来了。”

清雨无法,只得道“是”。

子就这样一天一天的过去,女皇是越来越喜欢白家的兄弟,喜欢到这每天最重要的事就是见到白家兄弟,其他一概都无所谓,不愿多管,也不愿多问的地步。

就连东宫唯一的嫡公主归宁公主出嫁,女皇也只是送去了贺礼,并没有出席她的婚礼。

这一举动让朝野大为震惊,纷纷觉得太子果然是个不吃香的,就算是坐上了太子之位,也不一定能继承大统。如此明显的信号,让朝中别有用心之人又开始蠢蠢动。众人心中似乎都有了相同的看法,这皇位从来不是继承而来的,而是抢来的。

当年女皇的皇位来得也不是那么名正言顺,何在乎其他人呢?

齐家人自然是支持齐家子侄中的新秀齐悠纯,这自然不必说;可这朝堂中不知道又从哪刮起来一阵邪风,有人开始支持白家兄弟了。

既然当年女皇是以太后的份承袭的皇位,那如今封白家兄弟其中之一做个男皇后,将来让他继承大统,似乎也有些道理。

当然,说这些话的人,有一部分不是真的这么想,也不会真的想让面首去做皇帝。只是这么说白家兄弟就会开心,白家兄弟开心了,女皇自然开心,女皇开心了,他们的仕途也就有保证了。

最初只不过是说一说,骗一骗对方罢了。不过骗着骗着,竟然连自己都相信了。看来古话里害人终害己还可以衍生出一句骗人终骗己来。

时间长了,白家兄弟也分不清哪句是阿谀奉承,哪句是真的了。只觉得,即使自己当了皇帝,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无需大惊小怪。白昊还多少保持着清醒,可是到了白旭那,就是另一番景象了。

他从前的抱负也不过是在朝堂上能一展宏图,如今的抱负却是这天下必将唯我独尊。

白昊虽然想着,这天下以后可以是白家兄弟的,只是他从未想过要触及地位,他想的无非就是让现在的太子做个傀儡皇帝而已。那样似乎对他们更有力。

他伸手把已经飘飘仙的哥哥拉下来说:“哥哥,我趁早劝您别做皇帝梦。有些事,我们是做不得的。”

白旭不以为然道:“小时候读书都去哪了?难道没读过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更何况,以你我如今的地位可比当年的陈胜、吴广要强上百倍不是?”

白昊道:“可是哥哥别忘了,说这句话的人可是没什么好下场啊。终究也没能成就一番大业。”

“他们不能,不代表我们不能。你何必如此小心翼翼?”

白昊道:“哥哥,我们是什么份。无非是时候在陛下边,靠着陛下宠活命的人。那些宫廷内外的大臣对你我都礼遇有加,可并不是因为你我有多权势滔天,无非是看在陛下的面上。你可想过,若是某天陛下不在了,你我该何去何从?”

这个问题白旭当然想过。

如果有一天女皇驾崩,他二人最好是跟着陪葬,免得受些皮之苦。可他却不想这样,他还想好好活着。正因为如此,他才知道狐假虎威不是长久之计,长久之计就是把权利姥姥抓在自己手里。这也就是他为什么动了谋取大位的心思的原因之一。也可以说,这是最重要的原因。说穿了,无非是为了自保。

白旭道:“不然,你以为我是在为了什么?你我兄弟二人的命如今握在陛下手里,那将来只能握在我们的手里。若是没有这皇权大位做依靠,等陛下去后,天下哪里还有你我兄弟二人的容之处?”

白昊道:“既然哥哥想的如此透彻,不如听我一言。如今你我都看得出来,太子是个不堪大任的人,若是你我现在同太子示好,想办法掌控他。将来太子登基,他虽然是皇帝,可这天下人就是你我二人的。如此,不是更好?”

白旭思索了一阵子说:“大位在谁的手里我都不能放心,只有在我手里,我才能放心。太子,太子也不见得是个省油的灯,若不给他点颜色看看,他还以为他真的是这宫里的主子呢。”

白昊无奈又难过地说:“哥哥,你就不能安分守己一点吗?眼前是舒坦了,可以后怎么办呢?”

白旭道:“以后当然是要更舒坦,要是现在都不随心所,还要以后干什么?”

白昊也不知再说些什么。也许哥哥是对的呢?也许在这宫里的从来就没有什么两全其美的法子,从来都是适者生存呢?如果真如哥哥所说,只有握紧天下才能握紧命呢?也许只有把帝位握在自己手里才能握紧天下呢?白昊不清楚,他也从未经历过。

既然如此,就暂且如此吧。

又过了一个秋,归宁公主已经怀六甲了,只是她无论何时都不是个让人省心安宁的。

第285章 安分守己(七)

世子在归宁公主成婚以后也渐渐觉得自己是个大人了,可是他能懂的事依旧有限。

他到了归宁公主的府里去探望自己怀六甲的姐姐,看着姐姐体上的变化颇为惊奇,道:“姐姐,姐姐,等再过两个月,我就能有一个小外甥,我就可以做舅舅了吗?”

归宁公主宠溺地说:“都多大的人了,还这么不知羞。什么外甥,什么舅舅的,也是你信口就能说出来的?”

世子觉得颇为委屈,道:“怎么了,我有什么说的不对的了。姐姐的孩子自然就是我的外甥,那我自然就是他的舅舅。”

归宁公主想着,这话也要等孩子伸出来以后再说呀,想着就什么外甥舅舅地扯了一堆,到时候多让人难为呢。归宁公主想着,大概世子是不懂这些的,也就没再深说,只问了问家里的况。

“父亲和母亲如今可都安好?”

世子果然继承了他父亲的子,看见桌上有糕点就不管不顾拿着吃起来说:“都好,都好。父亲还是每都在宫中看书写字,很少出去。母亲不知道给皇祖母做了多少件寝衣了。反正是一件一件得送过去,也不知道皇祖母都有没有穿。除此之外,她也只是在院子里站站,很少出去。

要我说,这子过得和从前在封地上没什么两样。从前咱们不也是谨小慎微吗?只不过现在的吃食和衣服倒是比从前好了很多,这点,我倒是高兴的。对了,姐姐,你这的糕点是用什么做的,这么好吃?”

归宁公主道:“你管它是用什么做的,难不成你还要做点心吗?你若喜欢,待会我让人多做一些,走的时候带去就行。”

“多些姐姐。”

“只是,在这宫里,你说话的时候可不能与同我这这般随意。什么‘你’啊,‘我’啊的,可不能乱用了。”

世子风卷残云般吃了一盘点心以后说:“这我知道的。当年姐姐也是学了好久才学会,我是笨了点,不过现在也学会了。这不是到了姐姐这,才略微放松些,才敢在说话上不顾及的。”

归宁公主道:“好孩子,懂事就好了。”接着,她又问:“白家的兄弟如今在宫里如何?”

世子道:“那白家兄弟现在可是大有精神了。姐姐你早都嫁出去了,自然是看不到的。白家兄弟每天都要排练一出新戏哄着皇祖母开心。这宫里哪个见了他们不是绕道而行,生怕撞见了一句话或是一个眼神不对就要掉脑袋。

有一次一位诰命夫人进宫来给皇祖母请安,只因为偷偷看了白家兄弟一眼,那白家兄弟竟然去告状,说是那夫人对他们心生邪念。皇祖母也没怎么审查,就直接把那夫人凌迟处死,那位大人也被罢官流放。其余家眷奴仆全部都充军或是发卖。好好的一家子就完了,真是要多惨有多惨。

这还不算什么,这白家兄弟中年长的那个白旭也是个浪dàng)子。他经常在宫里找那些新来的宫女。可他这人极其险,每次做尽坏事之后还要反咬一口,说是那宫女主动。皇祖母也是太偏宠他了,他说什么皇祖母都信。每次的结果都是那宫女被赐死,而白旭什么事都没有。如此一来,那白旭更是肆无忌惮了。”

世子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基本上是把白家兄弟在宫里的所作所为概括地差不多了。

归宁公主只觉得这白家兄弟比她在出宫前的行事更要恶劣,递了一杯茶给世子后,继续问:“听你说了半天,多是白旭的事。白昊呢?他做了什么没有?”

世子想了想以后才说:“白昊嘛,他倒是比白旭稍微安分些。除了兄弟二人一起做的事以外,他单独做了什么,倒是没怎么听说。不过或许是他一直醉心于给皇祖母炼制丹药,没空管那些吧。”

“丹药?皇祖母如今还在服用丹药?”

世子喝了口茶,歇了口气说:“当然了。一直在服用。现在服用的更多了呢。从前白昊只说丹药前健体,现在倒是说他在研制长生不老的丹药。宫里的炼丹炉倒是夜夜烧个不停。可究竟有没有研制出长生不老的丹药,谁也说不准。”

“长生不老?痴人说梦。皇祖母也信?”

“信啊,当然信。皇祖母还下令,无论白昊要什么药材,什么材料都给他。前些子又说要什么要活的老虎的第三根须子做药引子,还真的就让人给他找到了。只不过为了这须子倒是死了不少人。”

归宁公主道:“无稽之谈!害人命!”说罢,绪激动,归宁公主只觉得腹中隐隐作痛。

世子看姐姐似乎不舒服,忙说:“早知道你这样,我就不说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了,免得你在养胎的时候还忧心忡忡。如今这形式也不好说,只等着父亲继承皇位子就好过了。或者等我继承皇位也好,那时候姐姐就是最尊贵的长公主啦。”

归宁公主赶紧伸手捂住世子的嘴说:“你这话在这说说就算了,到外面说的话,小心招惹事端。”

世子一脸不愉快道:“姐姐还总告诉我要谨小慎微,可姐姐自己倒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

归宁公主想想,世子说的也是,便笑了起来。世子觉得她颇为有意思,自己也跟着开心地笑了。

长在姐弟两个笑作一团的时候忽然听到外面有一声响动。归宁公主分明记得自己吩咐下人都出去,怎么还有人在外面,她警觉起来,问道:“谁在外面?”

一个女子的声音传来:“启禀公主,嬷嬷说您该喝安胎药了,让奴婢送来。”

公主听得出那是一直侍候自己的侍女的声音,心中稍安,道:“送进来吧。”

那侍女端了安胎药进来,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扫了世子一眼。

归宁公主对世子说:“你出宫也大半了,该回去了。告诉父亲和母亲,我没事,不用挂念。他们在宫中处境也艰难,让他们多照顾自己。”

“姐姐放心,我一定把话带到。”

归宁公主摸着自己圆滚滚的肚子想,如今最重要的就是把这孩子平平安安地生下来。若是如此,宫中的纷扰,她也不必去追究了。

自古有言,树静而风不止。

归宁公主想不理会宫中的纷纷扰扰,而宫中的纷纷扰扰倒是很想理会她。

世子来拜访归宁公主的事在三天后就传到了女皇的耳朵里,而除了他们见面的事,他们说的话也一字不差地都被传到了女皇耳朵里。当然,说一字不差有些夸张,说添油加醋才是真的准确。

在这个时代一哭二闹三上吊从来不是只有女子的特权,白旭也经常用这个手段。

他跪伏在女皇脚下哭诉:“陛下,我兄弟二人尽心尽力忠心耿耿侍奉陛下,没想到还要在背后承受这等流言蜚语。为保陛下圣明,臣等以死谢罪,以报陛下的恩典啊!”

第286章 祸起东宫(一)

女皇如今是见不得人哭的,尤其是见不得眼前的人哭。

她抬手抚摸着白旭的脸蛋,用从来没有对别人展现过的温柔说:“好好的怎么就哭了呢?你看脸都花了,就不好看了。”

白旭撒道:“若是臣的脸哭花了,陛下就不喜欢了吗?”

女皇略微思索了一阵子说:“不喜欢。”

这下子白旭就哭得更凶了,嘤嘤地啜泣着,不时还夹杂着几声咳嗦声,要多弱有多弱。女皇看着他的样子觉得甚是美观,如今比之刚毅健硕,她更喜欢这种病态的美。

或许是因为女皇的体也每况愈下,才会对健康的体魄和躯即是向往,又是畏惧吧。看到这样的病态,才能安慰自己,旁人也不过如此,自己还更健硕一些。

白昊此时道:“陛下,兄长自小没受过什么委屈,有人说了几句闲话,他就有些受不住了。陛下不必放在心上,给陛下徒增烦恼。”

女皇道:“闲话?这个时候还有人敢说你们的闲话?”

白昊本想把此事掩盖过去,只是白旭不依不饶道:“陛下,当然了。这宫里的流言蜚语一直都不断。很是有人恶意重伤我们兄弟呢。臣就听闻,世子和归宁公主对臣等很是不满,经常议论我们兄弟二人。”

“还有这事?”

白旭是嫌弃火烧的不够旺,又把从归宁公主和世子听来的关于他兄弟二人的议论更添油加醋地说了一番。

女皇听后,半晌,问道:“归宁又是谁?”

清雨和她解释着:“是当今太子的女儿。如今成婚有一年,有孕了。”清雨故意把有孕的消息突出些,想着若是女皇真的惩罚下来,看在她腹中胎儿的份上,也能网开一面。

女皇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说:“哦,朕知道了。让她好生养胎。”

女皇又和张家兄弟闲话几句,便推说累了,独自歇下了。张家兄弟想从旁侍候,也被女皇拒绝了,只吩咐他们晚宴的时候再来。

出了门,白昊觉得事不对,便说:“兄长,或许我们不该对太子的子嗣出手。”

白旭道:“何以见得?”

“你想啊,我们今伤害了太子的子嗣,来若是太子真的登基继位,还有我们的好子吗?”

白家兄弟许是平太张狂,连这样浅显的道理也是道现在才想明白,简直是要后悔莫及。好在刚才到女皇面前告状的时候,女皇有些恍惚,没对归宁公主和世子有什么责罚,不然真是追悔莫及。

白旭道:“确实如此,这件事是我想的不够周到了,从此太子一家的事你我不要再管了。只不过那一对姐弟真是要人厌烦的不行。尤其是归宁公主,有孕在嘴巴还那么毒,不好好养胎,还有空议论我们。”

白昊道:“这事倒是要好好想想。不过以你我如今的权势,动动手指便是也能给他们处置了,不必在意。”

白旭颜面而道:“说的也是。”

正在白家两兄弟回府的时候,女皇从寝中起。和刚才的恍惚不同,此时她精神矍铄,一点也不像忘事的样子。

她道:“去把太子请来,朕有话要说。”

清雨心下觉得事不妙,可又不敢违抗女皇的旨意,只想着在请太子的时候能对太子嘱咐几句,让他有个准备。可女皇看出了她的意思,道:“清雨,此等小事不用你亲自去,叫边的丫头去即可。你且与朕在此等候。”

清雨无法,再是提心吊胆,也不敢轻举妄动。

不多时,太子赶到了女皇的宫里。

他看到女皇脸上神色不佳的时候,几乎就猜到了,或许又有什么不好的事要降临在他上了。总归这些年起起伏伏也习惯了,他反而初期地淡定。

在太子行礼后,女皇问道:“你可知道朕找你来是何事?”

太子道:“儿臣愚钝,还请母帝明示。”

女皇道:“这话倒是说到点子上了。你是愚钝,连自己的孩子都管教不好,未来还怎么执掌这大照的天下。不过这也不挂你,是朕在你小的时候对你太过放纵了。今朕就替你管教一下孩子,你以后便也懂得该如何做了。”

太子此时有点担忧了,若是他有什么错处的话被责罚一顿也就算了,可涉及到孩子们,他不知道该如何处置。

他道:“母帝,不知儿臣的那一双儿女是有何处惹怒了您。还请明示,儿子回去一定好生管教他们。”

女皇道:“现在他们胆子大了,敢非议朝政了。你平时就是这么教育孩子们的吗?”

太子跪在地上,付地更低说:“儿臣不敢。他们年纪还小,从来不敢妄意朝政啊。”

女皇笑道:“年纪还小?那归宁都已经出嫁为人妇了,年纪还小?你这个当父亲的可真是护短啊。朕问你,若是他们非议朝政,该如何处置?”

“处置……处置……”太子从未责罚过这对孩子,自然也就想不出什么处置的办法。可是若是他此时不说,那边让女皇说了,孩子们面临的可是更严重的惩罚。

他想了想,狠了狠心,在他看来已经是严厉地不行的处置了,便说:“他们胆敢非议朝政,是儿臣这个做父亲的管教不严。没人责打十板子,归宁有孕在,她的板子儿臣替她来领。”

女皇道:“这倒是提醒朕了。孩子们不听话,是你这个做父亲管教的不够严格。这十板子你该领。”

太子刚要谢恩,便听女皇继续说:“只是从来没有儿子犯错只让老子受罚的道理。归宁公主,世子,非议朝政,意图谋不轨,赐死。”

女皇的声音平淡而拒绝,听上去不像开玩笑的意思,而且一点没有转圜的余地。

太子跌坐在地上,根本不相信这是真的,便说:“母帝,陛下,他们是您的亲孙儿啊,更何况归宁如今怀有孕,幼子无辜啊。”

女皇道:“既然这样,归宁公主死罪可免,待生产之后削去公主封号,贬为庶人。既然是你的儿女,便由你去处置了,朕乏了。”

太子状如疯癫般走出外道:“何苦如此,何苦如此啊?”

清雨知道太子这个样子肯定是办不成差事的,到时候就不是归宁公主和世子两人受罚,而是整个太子府都要跟着遭殃。虽然世子和归宁公主是嫡出的世子和公主,可退一万步想,就算他们真的被赐死,太子还有庶出的儿女也不算后继无人。再说太子和太子妃也算年轻,也许还能有嫡出的子嗣恩。

只是清雨不知道,如今悲痛绝的太子是不是真的能股权大局。

她想上去劝解一番,可又担心女皇这边不肯,也就只好心不在焉地服侍着女皇休息。

女皇道:“你去吧,亲自捧了白绫过去。只靠他一个人是不成事的。”

清雨咬了咬牙道:“是。”

太子看着赶着过来的清雨,手中捧着白绫,忽然一阵癫狂的笑声,说:“我从前以为这宫里就你一个人还算清楚明白,如今竟然也亲自捧着白绫过来了,可是我从前都看错了?”

“太子下,这不是说话的地方,回东宫再说。”

第287章 祸起东宫(二)

太子哈哈大笑:“如今,我还怕什么怕什么呢?”

清雨跟来的人赶紧搀着太子离开,以免徒增是非。

回到东宫,太子妃见太子几乎是被一左一右两个人给架着回来的,又看到清雨捧着一条白绫,就知道事不妙,惊恐万分,说:“你们,你们干什么?”

清雨道:“太子妃莫慌,太子无事,还请您带着太子回到内休息。”

太子妃连忙过来搀扶着太子,想问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可太子一直只是摇头傻笑,什么都不说。

太子妃无法,值得先把他扶道屋里稍事休息,想着等他好一些再做打算。可她一台头,看见清雨带着人往后院走去,直奔世子是住处,太子妃见那白绫太过眨眼,赶紧追了出去,大喊:“你们要做什么!要做什么!去世子那找他做什么!”

清雨一般指挥着小丫头做事,一面回过头对太子妃说:“陛下的旨意,世子非议朝政赐死。太子妃是有何异议吗?”

“非议朝政?非议朝政?他什么时候非议朝政了?”

清雨道:“太子妃的意思是你对陛下的旨意有疑?若真是如此,不如跟臣一同去回了陛下?”

清雨是宫中的女官,她只在自己尊敬戴的女皇面前自称“奴婢”,在其他人面前却不肯自掉价。

太子妃虽然心疼儿子,可是更心疼自己的脑袋,只能软弱无力地说:“臣妾不敢,陛下自有主张。只是……”

清雨说到底也是个心软的人,看太子妃虽然是女子,可是比太子要刚毅许多,便说:“太子妃娘娘,臣嘱咐您一句话,好好辅佐太子,不要多生事端。您还年轻,还会有嫡子的。若此时再有什么不好听的传到陛下耳朵里,怕是倒时候太子府上出现的可就不止这一条白绫了。”

太子妃虽然痛失子着实伤心,可她这么多年学会的生存法则是活着的人才最重要。既然如此,丢卒保车的事,她干得出来。她连连点头说:“是,臣妾明白,臣妾明白。多些清雨大人提点。”

清雨道:“既然如此,把太子下请出来吧。他还有十下板子要挨。”

“臣妾可否替太子下受罚?”

清雨冷声道:“太子妃娘娘是忘了刚才臣嘱咐的话了吗?”

太子妃连忙忍住,唯唯诺诺说:“不敢,臣妾不敢,这就去请。敢问,归宁呢?归宁还好吗?”

清雨道:“归宁公主有孕在,陛下念在幼子无辜的份上,在归宁公主生产后只是将她贬为庶人,命无忧。”

“好,好,多谢陛下。”

总算还留下一个孩子,太子妃心中稍微安慰了那么一些。以后的事谁都说不准,眼前能活命才是真的。

太子自从被责罚以后便开始一句话也不说,无论太子妃怎么劝慰都不行。

他只是似梦非梦地说了一句:“可给孩子烧了纸钱了?”

太子妃道:“他是有罪赐死,不能按照宫中的规矩下葬。已经有内务府的人去cāo)持了,我们插不上手的。”

太子道:“奈何生在帝王家啊。”便又昏睡过去。

这边东宫做了处置以后,那边归宁公主也接到了旨意。当她听到世子已经被一条白绫赐死的时候简直心如刀割。瞬间气血攻心,竟然支持不住有早产之状。

此时的孕妇最怕担惊受怕,气脉不和,这次早产来势汹汹,竟然在第二天就要了归宁公主的命。而她腹中的胎儿也没能保住。

一时间东宫失去了两个孩子和一个未出生的孙儿。

太子只觉得一切都灰蒙蒙的,活着竟然也没了什么奔头。

太子妃的一双嫡出儿女算是全都葬送了,她虽然伤心,但是比太子要刚毅果敢许多,她不指望能再生下什么儿女,只是知道,权力在这宫里是多么重要的事。

她从前只在乎能否保住自己和孩子的命,如今孩子没了,她倒是有了一种豁出去的决心。反正是烂命一条,何不杀出一条血路来,拼个你死我活的,也许是另一番天地呢。

白家两兄弟得知东宫的消息以后都颇为震惊。

白旭道:“我等出来的时候陛下是不是没有说要处置世子和归宁公主?”

白昊道:“自然如此。而且陛下还有些精神不济,还问旁边的清雨归宁公主是谁呢。”

“这就是了,陛下趁着我等走后才做处置?这是为何?这回太子一定要把这笔账算在我们头上了。也罢,一不做二不休,既然做了,我们怕他作甚?一个不得宠的太子还能翻出什么浪花去。”

白昊想了想以后才说:“或许陛下特意在我们走后才做处置就是为了不让太子记恨我们,同时又想告诉朝野上下,谁要是欺负我们,得罪我们,陛下可是不会饶恕他的。”

白旭道:“按照你这么说,陛下还是偏宠咱们的?”

“自然如此。不过太子今天不知道,保不齐以后不知道,你我兄弟二人可是要早做准备啊。”

几过去后,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宫里死个人是太正常不过的事了,哪怕死的是世子,只要女皇的旨意一下,也无人敢把这件事当事。

这件事不知道是给太子夫妇打击过大,还是真的教会了他们学乖,这夫妻二人每都会给女皇请安。哪怕女皇没空见他们,他们也会在宫外远远口头再走。

无人知道此时的女皇是作何感想,她似乎对失去个孙子和孙女丝毫没有任何的遗憾或者是悲伤。毕竟她的孙辈太多了,能叫的出名字放在心里的就有几个,还有各府的庶出孙子和孙女那么多,她何必一一记得。

女皇虽然几乎不见太子和太子妃,只是看他们这么乖巧听话,倒是也对他们的看管松懈了许多。她想着,若是太子愿意,便让他参与朝政也无不妥。

在一太子来请安的时候,女皇问道:“太子最近在忙些什么?”

太子一如既往地恭顺,回答道:“启禀母帝,儿臣近在宫里读书,写字。”

“恩,读书写字是好的。下次来请安的时候把你写的字拿来给朕看看,朕也帮你瞧瞧,是否有长进。”

“多些陛下。”

“除了读书写字呢?可还有其他的事?”

太子道:“若是闲了,也会在园子里转一转。”

女皇道:“看来太子还是有很多的空闲时间。若是如此,从今起帮着朕处理些政事吧。”

太子心中一慌,想着,这怕又是一个试探,便说:“母帝抬举,儿臣自觉在处理政事上海颇有欠缺,朝中的大事小还是要依靠母帝裁决。儿臣无能。”

女皇心中不悦,道:“你是太子,早晚要承袭皇位的,怎么能说自己无能呢?政事还是要早些学起来才是。”

太子道:“母帝万寿无疆,我大照有母帝庇佑才是长久道理。”

女皇深深谈了一口气说:“也罢,既然你有此心,朕也不勉强你。退下吧。”

面对太子一贯的软弱,女皇此时也不知道是该恨还是该。这个孩子从小就这样,她明明知道是这样,可还把他硬是放到太子的位置上,这能怪别人吗?

只是,她如今还有别人可选吗?

这也怪不了别人。

第288章 祸起东宫(三)

东宫发生大变故,自然成为当下朝中议论最多的事。齐元爽也不免要和乐天公主说上一番。

齐元爽道:“东宫那一双儿女死得可真惨,本也没说什么别的话,可现如今就变成妄议朝政了。不过说起来太子也是你的亲哥哥,你可要前去探望一下?”

乐天公主道:“如今你还真是越长大越不懂事了,东宫那两个人是因何获罪的?不记得了?现如今你倒是有话要说了。”

齐元爽赶紧捂住了嘴巴说:“我错了,我错了。公主别生气。”他心里想,这乐天公主难道也是因为女皇的雷霆手段而吓得不敢说话了?她这般不作为的样子可真是一点也不像她呢。

乐天公主自然不会袖手旁观的。尤其是在如今,她只有这么一个亲兄长了,她怎么可能任由别人陷害他,欺负他?只不过,乐天公主要做什么事,从来不必同别人说。

几后,乐天公主在意见密室里接待了一个五大三粗的男子。

那人蒙着脸,叫人看不出模样,不过看材倒是能知道他一定是来自江湖草莽之中。

乐天公主道:“查到了?”

那人道:“回禀公主,向白家二兄弟高密之人便是从前归宁公主边伺候的一个侍女。那人与白旭有私。臣还查到,事后,那侍女得到一大笔银钱,已经从归宁公主府里逃出去了。”

“知道在哪吗?”

“小人已经派人跟着了。只是未敢动手,怕公主要留着活口。”

乐天公主道:“事已至此留下活口也无用处。派人把她杀了,把她上的物件想办法弄到白旭面前,也让他知道背后有人盯着他。只是做事一定要谨慎,切勿留下痕迹。”

“小人明白。万一有败露,绝对不会说出此事与公主有关。”

“恩,算你懂事。去做吧。事成之后自有重赏。”

“多谢公主。”

那汉子离开后,从密室的后墙内又走出一人。那人便是豫离,只是多年未见,豫离姿依旧,果然是练家子出,这子就是比旁人强壮些。

豫离道:“乐天公主可会埋怨妾,让你亲自出面?”

乐天公主道:“豫离姑姑说笑了,这王家的事自然是要由王家的人亲自出马。怎么能劳烦您出手呢?”

豫离道:“公主莫怪。只是妾已经老迈,这朝堂之事本来也是不该过问的。如今也不过是念在从前的恩,见不得从前侍奉过的小主子们再受伤害,这才把这人引荐给公主的。只是妾也有儿女,也有亲人要庇护,也实在是害怕陛下的雷霆之怒啊。”

乐天公主道:“姑姑说担心的,本公主岂能不知?姑姑你能如此帮忙已经比许多人强了。”

豫离叹了口气说:“不知道那人公主还用得可顺手?”

乐天公主道:“看来这位贾六爷和皇室打交道的子不短了,也是颇为懂规矩的,做事也很是妥帖。豫离姑姑推荐上来的人果然是不错。”

豫离道:“既然公主觉得他好,就留下吧。也是个江湖可怜人。妾就不打扰公主了,先行告退。”

乐天公主只是微微一点头,不再说话。豫离熟门熟路从密室出去,又从后门离开。任由再精明的探子也发现不了她的踪迹。乐天公主记得豫离曾经和她说过,不忍心看女皇继续错下去。

乐天公主早就看出自己的母亲已经如当初大不同了,从前她还可以为自己的母亲开拓,说她做的事都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家人。可如今开来,她眼里心里最重要的就是那两个天天围绕在她边的面首了。

乐天公主真是懊悔,当初把这两个人送到宫里去干嘛,简直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若说乐天公主对女皇处置东宫的事表示不满只是暗中进行,那有人可就是明面上了。

沈平就是那首当其冲的人。

自从白家兄弟进宫以后,沈平就很少到宫里来。可这次他是觉得女皇做的太过火了,不来看看自己实在放心不下。

女皇对沈平的到来还是很欢迎的,她招呼着说:“你已经很久没到宫里看朕了。朕对你可是好生想念呢。”

沈平却说:“陛下事多,怎会记起臣来?”

女皇似乎是从沈平的脸上看到了醋意,便安慰道:“你我都这把年纪了,还去看那些小事。你知道的,我这里总是有你的位置的。”女皇说着伸出手指,点了点自己的心脏。

沈平说:“陛下,如今你我都已经老迈。臣也不怕冒死说一句,早晚有一天我等要离世的。到那个时候,这天下还是孩子们的?何苦对孩子们那么严厉?”

女皇有些不悦说:“你好不容易进宫一次,就是为了教训朕一顿?”

沈平不说话,只是让人抬进来一个大大的水缸。几条金鱼正在水缸里肆意的游泳玩耍。沈平道:“也不知道陛下还喜不喜欢,只是臣一直养着。”

女皇由清雨的搀扶下走下台阶,绕着那水缸仔细看了一圈。只见那几条金鱼甚是美丽,尾巴像是随着水波在翩翩起舞一般。女皇道:“许久不见你往宫里送金鱼了,朕还以为你已经忘了呢。”

沈平道:“臣怎会忘。”

女皇每次见到沈平都觉得有种说不出的滋味。他们彼此早就在不知道何时何地错过了,只是这么多年来他们似乎还想找到那个交集,可无论怎么努力都没办法再找到那个交集了。

如今女皇也算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可是她最想要的却再也得不到了。

她不能毁了他一世英名;他也不能毁了沈家的基业。就这样,便好了。

女皇道:“多谢沈将军了,这些金鱼朕很喜欢。只是,劳烦沈将军得空的时候再多养一些,时长往宫里送些。”

沈平道:“臣已经老迈了,怕是没精力再饲养这些玩意了,陛下还是多保重吧。”

沈平离去的时候,女皇总觉得这大概是她最后一次见他了。

只是这种惆怅转瞬而逝,毕竟眼前还有白家的两兄弟在她边陪伴。人越是年老的时候越是担心自己时无多,便也越是知道要珍惜当下。对于女皇来说,她的当下就是有白家两兄弟的陪伴。这可是开心一天是一天,高兴一阵是一阵的事。

白昊见了缸里的金鱼甚是好看,便说:“陛下,这金鱼真是漂亮,不知道是宫里哪位匠人饲养的呀?”

女皇道:“宫里的人可养不出这么漂亮的金鱼。这可都是有心的人才能养出来的。”

白昊道:“此人一定深得陛下喜。”

女皇笑而不语。

白旭看出白昊喜欢那几条金鱼,又知道弟弟的子,便说:“陛下,臣看昊儿喜欢这几条金鱼,您何不赏了他,省的让他在这不停的惦记。”

女皇笑道:“既然喜欢就多进宫来。不就看到了?”

第289章 祸起东宫(四)

白旭从来是要什么有什么,没想到因为几条金鱼居然吃了闭门羹,心中不快,想要说点什么,却被白昊制止住。

白昊对着白旭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多说,切勿得寸进尺。旋即,他对女皇说:“陛下,今外面天气不佳,出去逛也无趣,不如我们兄弟二人陪您一起玩牌打发时间可好呀?”

女皇道:“自然好啊。”

她看向白旭道:“朕刚赐给你的锦衣裘怎么不见你穿上?”

白旭道:“就一件锦衣裘,臣穿上了弟弟便没有了,所以臣不舍得穿。”

女皇道:“这有什么,拿来穿上。等赶明儿朕让人再做一件给昊儿就是了。”

“多谢陛下。”兄弟二人齐声应着。

说话间,清雨已经拿了牌过来,给几人布好了。

女皇道:“你也是有官位在的人,平侍候笔墨就很辛苦了,不必再做这宫女的活计。”

清雨道:“陛下,奴婢能在您边侍候从来不觉得辛苦。能多为陛下做些事,奴婢心里就多开心一分。”

女皇也拿她没办法,便只好说:“随你吧。只是不要累着了子才好。”

“多谢陛下关心。”

“你也别站着了,刚好过来,四个人一起玩更有趣些。”女皇道。

清雨乖巧地坐在女皇边,陪着几人一起玩牌。

正在气氛正浓之时,胡杰忽然到了。

女皇略微一惊,又想起来早就叫了他今来说明水灾的况,便说:“卿今来的尚早啊。”

胡杰道:“臣已在外候了一刻钟,见陛下未曾召唤,臣担心陛下理万机,将臣遗忘了,所以臣便进来了。”

女皇确实是把胡杰要来的事忘得是一干二净。如今满朝文武之中除了一个早就不太理政事的沈平说话女皇能听些,就是这胡杰敢说些真话了。女皇也颇为看中胡杰,总觉得此人确实有才能,大照得此人实乃万幸。

胡杰对女皇将白家兄弟留在边并无不赞成之说,只是此二人如今做得过分,试图染指朝政,这点他实在不能容忍。加上近因为白家兄弟才让东宫丢了一双儿女,胡杰便更是对这二人恨之入骨,视作妖邪,想着除之而后快。

胡杰如此想着,也一直是在这么做着。

女皇道:“朕怎么会忘了你要来的事。只是这牌面刚打开,若是不继续下去,实为不妥。你若得空,何不一起过来玩两把牌再说?”

白昊是知道胡杰的子,这胡杰虽然并未对他们兄弟二人如一般人一样卑躬屈膝,表现出一副奴颜媚骨,但是胡杰也从不找他们的错处。对于胡杰来说,他二人不过就是女皇边的宠儿罢了。白昊自然知道与胡杰的最佳相处之道便是只要不触及他的底线,他们就可以井水不犯河水一直下去。

只不过白旭却不这么想。他早认为自己的地位无可比拟,所有人都对自己像是捧着主子一样,只有胡杰从来不会做小伏低。他看不惯胡杰那不卑不亢的样子。他可是想尽一切办法要好好打压一下胡杰。

白旭这种见人就要打压一下,来展示威风的毛病始终改不了,有时候连他的弟弟都觉得他是在疯狗一般乱咬人。

未等胡杰答话,白旭便说:“都说胡大人的智计无双,论头脑聪明更在是大照独一无二的。臣想了个主意,若是胡大人能一边在玩牌的时候一边将水灾的事说得井井有条并还能赢了,这不是更说明胡大人是聪明绝顶吗?若是不能,那么臣看着传言也有虚。”

女皇觉得这主意甚好,若是胡杰这次输了,倒是正好打压一下他那成里来的高傲气焰。就算赢了,也不过就是理之中的事,损失不了什么。

女皇道:“朕以为甚好,卿以为如何?”

胡杰道:“臣愿陪同陛下玩两把,只是空玩无趣,要有些彩头才好。”

女皇见胡杰如此说,也高兴起来,道:“没想到胡大人倒也是个会玩的,说罢,你想要什么?”

胡杰看了看白家两兄弟,最后目光落在了白旭上刚披上的那件锦衣裘上,说:“臣若赢了,就要他上这件锦衣裘。”

白旭不满道:“陛下,这是您刚刚赏赐给臣的。臣刚让人取来穿上,怎么就能下场做赌注了?”

女皇见胡杰难得有玩乐之心觉得新奇,倒是很想顺着胡杰的意思来,便说:“你既然要了这件锦衣裘,那若你输了,你可要给出点什么呢?”

胡杰指了指上的衣服说:“臣若输了,便把这个给出来。”

白旭一脸不屑地看着胡杰说:“胡大人可真是好盘算。我上这件锦衣裘可是价值千金,你上这紫袍能值多少?”

女皇也觉得胡杰是因为不知道白旭上的锦衣裘价值才作此说法,便说:“旭儿所说不假。你这上的紫袍确实是抵不过那锦衣裘的。”

胡杰正色道:“陛下,臣以为臣上的紫袍是面见陛下所穿的衣服,而他上则是讨巧谄媚得来的赏赐。臣认为臣上的紫袍更贵重些。”

女皇一时间也被说得有些哑口无言,便说:“就依你,开始吧。”

白旭还是觉得不妥,想争辩上几句。

白昊见女皇有些不悦之色,便马上说道:“哥哥,你又不一定输,何必在开场前就先长了他人威风,灭了自己志气呢?”

白旭无法,值得硬着头皮上阵。而清雨则将自己的位置让给了胡杰。

也不知是因为白旭心绪不佳连连出错,还是因为胡杰果然是天下智计无双之人。总之及几圈下来,胡杰不仅把水灾的事汇报的井井有条,反而给白家二兄弟杀了个落花流水。

白家二兄弟眼看着只能认输,白旭不依不饶,总想着再多来几局,好能翻盘。

女皇道:“愿赌服输,从来就是这个道理。你既然输了,就把这锦衣裘脱下来给了胡大人。”

白旭虽不愿,可没有女皇撑腰,他也不敢造次,只好把锦衣裘给了胡杰。

胡杰谢过女皇以后,便带着锦衣裘大摇大摆出门了。清雨得了女皇示下,自然是要好生送着胡杰出去。

白旭在胡杰走后,好一顿发脾气道:“陛下,您看他就在您面前这样造次。他辱我就是在辱您,您还放任他不管?”

女皇道:“他是如何辱朕的?”

白旭似乎还要说点什么,白昊便连忙说:“陛下,许是哥哥刚才一边玩牌一边吃酒,现在有些累了,请您还容臣带他下去休息。”

女皇摆手示意他们离开。

偏内,白旭道:“你刚才何故让我离开?弄得我们好像怕了那个姓胡的老东西一样。”

白昊道:“他可是我们万万不能得罪之人。陛下很赏识他,而且朝中的大小事也都倚重他。若是你和他真的杠上了,你说陛下会帮着谁?”

白旭琢磨了一会说:“我说不清楚。”

第290章 祸起东宫(五)

白昊半安抚半劝解:“说不清楚就对了。我等是陛下心中宠之人,胡大人确实陛下重用之人。二者在陛下心里同样重要。陛下当然希望我们和睦相处,不要给她找麻烦了。”

白旭道:“可天下君王之道不都是讲一个制衡之术吗?若我们同他走得过近,陛下难道就喜欢了?”

白昊道:“若是那样陛下自然也是不喜欢。所以太子的事陛下不是没有责怪我们吗?哥哥有时候就是太鲁莽了,做事都按照子来。此次陛下不责怪,可若遇到下次,陛下心绪不佳的时候,可就不知道是什么光景了。”

白旭细品了弟弟的话,也觉得他说的有道理。当下便想着以后遇见胡杰的时候要收敛些,可人嘛,往往下定决心容易,真的将这决心进行到底就又是另外的事了。

正在白家兄弟二人互相劝解的时候,清雨也刚刚送了胡杰回来了。

女皇见她一脸笑意,便问:“可是遇到什么好事了,让你这么开心?”

清雨道:“启禀陛下,奴婢倒是确实遇见一件事让奴婢觉得好笑。”

“说来听听。”

“奴婢送着胡大人出去的时候还在纳闷,胡大人平时对金银之物锦衣玉食从来不在意,怎么今就一定要赢了白旭大人的锦衣裘呢?还没等奴婢问出口,胡大人就给奴婢答案了。”

“哦?是什么?”女皇也颇为好奇。

清雨绘声绘色地说:“只见胡大人刚刚出了宫门口就随手将那锦衣裘披在一个跟随来的小厮上,随口就说‘赏给你了’。说罢便策马而去。奴婢还从没见过胡大人的动作如此利落,一气呵成呢。”

女皇似乎都能想象道胡杰那正义凛然义愤填膺的样子,更能想到胡杰当时是作何感想。沉默了半晌,女皇也噗嗤一声笑出来说:“这老东西,老了老了还是更能作怪了。”

清雨道:“陛下您这话要是让胡大人听去,怕是他更要作怪了。”

女皇看着清雨,不知怎么又想到了前些子东宫的事。或许真如古话所说,年纪大了的人容易心软,女皇想到刚刚被赐死的那两个孩子,竟然有些心疼了。

世人都说她是被白家二兄弟迷了心窍,遮住了双眼。可她看得明白,那归宁公主不是个省油的灯,在外面吃了那么多苦头回来是能翻天的。那位世子到了如今的这个年纪仍旧是一副呆傻的模样,她怎么能容忍大照的江山以后交到这样的人手里。正是基于这样的考虑,不如就接着白家兄弟的名义,将二人赐死了事。

不过,说到底还是自己的孙儿。她虽然不常见这两人,可毕竟是骨相连,她这位做祖母的也是心疼。

想着,若是在平常百姓家,她如今也是含饴弄孙的年纪了,哪里还要cāo)心这宫里的许多是非呢?

女皇惆怅了一阵子道:“也不知道霜容如今如何?”

清雨只知道霜容是四皇子的嫡女,但是她对这位公主也没什么太大的印象。好在从前女皇在她面前提起过,她多了个心眼,让人去查看了一番,前几刚有过回报。

清雨便对女皇说:“前些子陛下问起过,奴婢就派人去看了。霜容公主和弟弟两人相依为命,在封地上过得也是辛苦。”

女皇似乎是在回忆很久很久以前的事,说道:“这孩子也是个子倔的,当初朕本是有意把她留在边的,可是她偏偏不愿意。说什么要和自己的父亲在一起。朕当时也是气极,朕对她的宠可是这所有孙辈中的公主公子们都没有的,她却不懂体谅朕的心思,偏要和她父亲去那偏远封地。可她那父亲也是个短命的。只留下她,小小年纪就要支撑这么一大家子。真是不容易啊。”

清雨不知当年事,也不知如何答话,便只好说:“陛下不必过于伤心,若是陛下愿意,事总是有办法解决的。”

女皇有些茫然,道:“如何解决?”

清雨道:“奴婢只是听闻,若是在民间,祖母想念自己的孙儿了,就派人将他们叫来见见。若是祖母再赏赐些好玩好用的物价,那孙儿们就更是喜欢过来了。”

女皇道:“此举可以?”

清雨道:“在民间便可以。奴婢想着,虽然这是宫里大不相同。可是天下间祖孙的心思确实大致相似的,若是陛下真的想念霜容公主的话,和不下旨让她从封地上回来。”

女皇盘算着,如今四皇子王桦早就不在人世,这封地已经由他的嫡子王江继承。王江虽然不算大有作为,但是也把这封地打理的井井有条。她想到此处心中也算释怀。总归自己的子孙当中还有可用之人,若以后自己真有什么,任由他们怎么闹腾怎么折腾,这江山也不会落入他人手中。

如今,她也折腾不动了,也是该过过平常人都有的舒坦子了。

她道:“拟旨,让霜容公主回宫,再赏赐五百户给江儿的封地以奖励他小小年纪就能将封地打理的井井有条。”

“是,奴婢遵旨。”

三个月后,一队车架轰隆隆地进了都城。前方最为隆重的如众星捧月般的车架内正做着霜容公主。

沿途百姓都出来看闹,议论纷纷。

“这是谁呀?”

“看这样子肯定是位公主了。”

“这排场这么大,肯定不一般啊。”

“除了乐天公主,还能有别人吗能有这么大排场?”

“胡说,从未听说过乐天公主近出城。这可是进城的车架,肯定不是乐天公主。”

“不管是谁,做公主真的好幸福啊。”

……

道路两旁的人都议论纷纷,羡慕着坐在车架里的那个神秘的公主。尤其是贫民家正直青妙龄的女子,更是思绪分飞,想象着若是自己穿上那华美的衣裳,带上那些珠宝首饰,坐在车架里,是不是会和如今车里的人一样美,甚至是更美。如此想着,一会羡慕,一会嫉妒,一会感叹,倒是生出了许多绪。

只是车架里的人确实另一番感想。

这是多少年了?她离开都城多少年了?

再次回到都城,长街上还是一如既往的人山人海,还是如记忆中的那般闹。听说百姓丰衣足食,这长街倒是比从前更多了些做着各种不同生意的店铺,这街上的人倒是穿戴比从前更加讲究更加华丽。小小的百姓都尚且如此,大照在女皇的治理下果然是盛世太平啊。

她做女皇,果然上天没有选错人。

可是,她做母亲呢?做祖母呢?

无论这长街上有多么闹,能看到一切的也就只有车内之人了,她的父亲和母亲,还有那些关她的姨娘们,再也看不到了。

霜容忍不住留了几滴泪,有马上擦拭干净。如今她能再次回到都城,进宫,可一定要带着感恩戴德的心,切不可任调皮了。

“公主,可要和百姓示意招呼一下?”佩儿问。

“不必了,进宫要紧。”

第291章 第一公主(一)

皇宫还是一如既往威严赫赫,无论这宫里送走了多少人,迎来了多少人,它依旧总是保持着那个样子。

没有一丝鲜活的气息,也从不如逝者一样安详。

它就一直是那个样子。

无论是谁,无论是何人都能成为它的主人,可谁也不可能是它永远的主人。

霜容丝毫不敢怠慢,接到旨意便马不停蹄从封地赶往都城。进宫前还特地重新沐浴更衣梳洗打扮一番,以求在女皇面前不出一点错处。

这个午后,天气沉。女皇不洗白掌灯,这宫里显得比平里还要昏暗。

“陛下,霜容公主来了,在外侯着呢。可要叫她进来?”

女皇昏昏睡的神经被清雨轻声细语的询问挑拨,似乎有些清醒起来。她睁开惺忪的睡眼,由清雨扶着靠在躺椅上说:“是容来了?”

“回禀陛下,是霜容公主。她已经在外侯旨了。”

“是霜容的话,就快让她进来。”女皇再次确认,似乎怕自己弄错一般。

听了女皇的话,离开有人到外宣旨。只见门前一人缓缓走入,光彩照人,如世间最珍贵的珠宝一般绚烂夺目。她一进来,仿佛驱赶走了这内所有的郁,整个大再次过分起来了。

“霜容给陛下请安。陛下万岁万岁万岁。”

霜容带着边的侍女给女皇行了君臣大礼,规规矩矩,完完整整,毫无出错。

女皇见眼前的人熟悉又模式,一时间不敢认,问道:“是……霜容?”

“启禀陛下,正是臣孙。”

女皇抬起手说:“来,快起来,到朕边来。让朕看看你。”

霜容在侍女的搀扶下缓缓起,又一步一步走到女皇边。她无声无语,如一尊绝美的雕像一般。

女皇拉着她的手,上下打量了一番,又轻抚了她的面颊说:“霜容?”

“启禀陛下,正是臣孙。”

女皇一次又一次确定眼前的这个人是不是自己那个曾经最宠的孙女。女皇觉得霜容变了,可也说不出是哪变了。总之和从前是不一样了。

女皇拍了拍霜容的手说:“好孩子,回来就好。你高了,也受了。这些年在外头可吃了不少苦头了吧?”

霜容恭顺地回答着:“多些陛下关心,臣孙一切都好。”

“你那弟弟也好?”

“劳烦陛下关心,他也好。”

女皇似乎清楚是哪里变了。霜容的子变了。她变得沉稳乖巧,不再无法无天了。可同时她也变得不那么说笑了。如今的霜容是女皇一直想要的样子,可是她真的变成这样了,女皇却觉得自己不喜欢了。她喜欢的还是从前那个固执,执拗,颇有主张的霜容。

这子,在宫里是最要不得的,却也是宫里最难得的。

女皇道:“来,坐到皇祖母边来。”

霜容道:“臣孙不敢。”

若是从前,不用她说,霜容早就急吼吼地爬到女皇边耍赖了。如今霜容却告诉她说“她不敢”。这哪里是平常人家的祖孙该有的样子。

或许是分开的时间太长久了,一时间不记得也是有的。女皇指了指旁边的一把软凳说:“坐吧。”

霜容这才再次深深行了个礼,然后过去。

那侍女一直都跟在霜容后面,似是一个坚强的后盾。若是霜容倒下,她时刻准备着用自己并不强壮的躯挡在霜容背后,当她的软垫。

女皇道:“可是佩儿?”

“启禀陛下,正是奴婢。”

“你也长高了,长大了。和你祖母年轻的时候是一个模样了。”

佩儿想到护国夫人去世的时候自己不能在她前尽孝,心中一阵惆怅,可如今是在面圣,她不可因为自己的心绪而乱了公主的步伐,便强忍着就要溢满而出的悲痛,答:“谢陛下关心。”

女皇又转向霜容问:“霜容,你我祖孙二人多少年未见了?”

霜容道:“许是十几年了,臣孙不太记得了。”

“那么多年都过去了吗?怪不得容儿都和朕这个老太婆生疏了呢。”

“臣孙不敢。”

女皇道:“像小的时候一样,你还是唤朕皇祖母好不好?”

“是,皇祖母。”

这一声“皇祖母”唤地恭敬,本分,却显得冰冷。不如小时候,总是带着些撒,带着些调皮一样可。

人长大了,果然就不可了。可谁又能不长大呢?从前的乐天公主是这样,现在的霜容公主也是这样。她们可都是女皇最宠的女孩子啊。怎么一个个地都不再对自己撒耍赖,反而如此的冷淡呢?

女皇不知为何,想着,一定是长时间不见才这样。等霜容在宫里住一段时间肯定就能好了。她道:“看来真的容儿是累了,先下去休息吧。等晚膳时分再来和朕说话。”

“是,臣孙遵旨。”

霜容把礼数做得足足的,丝毫没有半点错误。

在霜容回到自己宫中的路上,清雨想着似乎要为女皇说几句话,便说:“霜容公主若是不嫌臣僭越的话,臣有几句话想对公主说。”

“还请姑姑赐教。”

“臣不敢。只是臣这段子一直陪着陛下,多少还是清楚陛下的心思的。陛下对公主宠有加。自从得知公主要回来的时候每都很是开心兴奋,就盼着公主能早回到她的边,与她共享天伦之乐。臣虽然不知道从前陛下是如何待公主的,只是听陛下说公主是个活泼的子,不知今怎么……”

清雨清楚,若是自己再说下去便真的是僭越了。霜容公主自然也是聪明人,听得出清雨的意思。

霜容道:“姑姑的提醒本公主明白。本公主只是连来路途劳顿,有些罚了罢了,以后在宫里的时间长了,自然是会好的。也劳烦姑姑如此禀告给陛下。”

“臣明白。还请公主好生休息吧。”

正如清雨所说,她不清楚从前女皇和霜容公主是如何相处的,只是看如今这般形,不像是亲密无间的祖孙一般。或许真的如霜容公主所说,等以后子久了,自然就会好了?或许真的是这样吧。

她有些自嘲地摇了摇头,她不过就是女皇边的一届臣子,只因为长时间在女皇边伺候着就真的以为自己多重要了吗?真是太看得起自己了。女皇的家事,从来不喜欢别人管,今,确实是她多嘴了。

晚膳时分,女皇是有意要庆祝霜容公主回宫,弄成了一个家宴的样子。

太子夫妇以及乐天公主夫妇都应邀出席。自然白家两兄弟也随侍在女皇的边。

乐天公主看着从前在公主府里见到自己都要唯唯诺诺的人如今坐在了比自己还要高的位置上,也不知作何感想。

霜容向女皇边稍微一打量。两个笑颜如花却略显妖冶的男子,她猜的到,那就是外界盛传是由狐狸变得白家二兄弟了。他们是不是狐狸变的霜容不知道,不过看这两人的行为举止还颇为有些妖媚。

霜容颇为不喜,她只是静静地喝了一杯酒,连眉头都没蹙一下。

第292章 第一公主(二)

席间女皇很高兴地宣布霜容多年在外受苦了,如今能回到宫里,特别在名讳面前加封尊号并特赐公主府。

乐天公主默不作声,只是按照规制细细算来,霜容公主多得到的赏赐比她当年未出阁时还要多的多,可谓是大照的第一公主了。

只是女皇仍然叫霜容在宫里住着,也喜欢直呼她的姓名。宫里的人也都跟着直接唤她“霜容公主”。

女皇高兴,白家的两兄弟自然跟着高兴,在女皇边一左一右不知道说了多少好听的话。当提到霜容公主的时候,她也仅仅是表示听到,规规矩矩地表示感谢罢了。丝毫显露不出厌恶,也丝毫不会暴露出谄媚。给人的感觉总是那么冷冷的。

乐天公主觉得自己有必要说点什么,可是近来她和女皇的母女关系也并不如从前,想来想去,竟也不像从前那样喜欢在席间插科打诨讲笑话逗趣,也不过是在该笑的时候笑一下,该喝酒的时候端一下酒杯而已。至于太子则一贯保持着他该有的唯唯诺诺,不多言不多语,让人都注意不到他的存在。

一场家宴,在白家二兄弟的欢声笑语以及众人的假意逢迎下还算是比较圆满的结束了。

回到自己的寝,佩儿帮着霜容公主卸去钗环,提到:“奴婢今看席间,太子和乐天公主似乎都不如从前那样活泼了。总是一副沉沉的样子。”

霜容道:“外人的事,我们不必管太多。”

霜容公主如今的心思很简单,她早就看清楚自己是一株无根草,生死也好,宠辱也罢完全都是在别人的一念之间。既然如此,她何必多想来徒增自己的烦恼呢?

她的事无人能管,别人的事她也懒得去管。

前些子还在贫瘠的封地上苦苦挣扎,这些子倒是成了大照的第一公主。这命运从谷底瞬间被抬到了顶峰,也不知是好是坏。既然命运不能让自己掌控,那就不如随波逐流,道什么样是什么样呢。顺其自然,不争不抢,或许才是在这人人都永攀高峰的宫里的生存之道。

在霜容公主提到乐天公主的时候,乐天公主的府上自然也会提到她。

齐元爽从来都是藏不住话的,哪怕乐天公主教了他这么久,他依然可以算得上“心直口快”。

他道:“那霜容从前不是喜欢你的。有事没事就往你边凑,大事小都愿意和你说。怎么这次我看她回来以后对你倒是冷淡许多了呢?”

乐天公主道:“也不看看现在她多大了。从前是个不懂事的小丫头片子,如今都是大姑娘了,做事自然是有分寸。”

乐天公主这些年对齐元爽的态度也有所缓和,说话也不像从前那样言辞激烈。虽然知道一两句的点播他是听不懂的,但是乐天公主仍旧不愿意把话说得太明白。很多事他不明白就算了,若是知道了太多,反而不好。

齐元爽似乎是对这个霜容公主很是好奇,想就着这个问题和乐天公主多探讨几分。

他道:“她如今是陛下最喜欢的孙辈,我还以为她对你这个姑姑能有些好感,以后也能……”

“以后能怎样?以后能帮咱们说得上话?”乐天公主一边对着镜子取下沉重的首饰一边说:“若是这么说,我曾经还是母帝最喜欢的女儿呢。”

也不知道乐天公主自己或是齐元爽二人有没有人注意到乐天公主特别用了“曾经”二字。无论是有心还是无意,看来宠辱也不过都是过眼云烟,留不住了。

齐元爽道:“也不是那么说,这宫里的人咱们都不能小看而已。”

乐天公主知道齐元爽虽然在表面上早就放弃了争夺皇位的心思,开始转而支持他们齐家的那个小的。对于乐天公主明显偏向太子一方也是不闻不问,但是他其实还在做着若是有朝一能登上皇帝的宝座的美梦。毕竟那个位置太人,太绚烂,一旦曾经想过,再想对那宝座无视可就难了。

无论齐元爽如何,乐天公主只是想着按兵不动就好了。若是有朝一真的撕破脸皮,大不了就舍了这个齐元爽,以她乐天公主的实力,保护整个公主府和孩子们还是可以的。

齐元爽却不知,他以为乐天公主早就对自己一心一意了。

这个曾经的“第一公主”早就在不为人知的时候已经在心中盘算了这么多事,不外乎她能在这乱流中活得长久。

霜容回宫这几,几乎是每天都被女皇叫去请安。

通常是陪着用膳,偶尔也会让她跟着一起说话。每次过去她都能看到白家二兄弟。她虽然心里不愿,可面上从来不显。对那二人也是以礼相待。

她如此做派,倒是真有了一些超然的姿态。

这,女皇提到:“回宫这些子可有给太子请安?”

霜容答:“回宫的次便已经按照礼数向太子和太子妃请安了。”

女皇问:“太子如今可好?”

听女皇这样一问,霜容心中有数。看来她的猜想没错,女皇不仅与乐天公主母女关系不如从前,这母子关系也不见得有多好。

她道:“臣孙去请安的时候,太子下体康健,一切安好。”

女皇听了似乎是略有烦心,便说:“如此甚好。你若有空多去太子宫里,走走看看。他也是喜欢你的。”女皇说话的时候眼神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懊悔,霜容不知道她想到了什么,只知道既然是女皇吩咐的,她去做就是了。

在封地的这么多年,霜容听了很多女皇的传言。有好的有坏的。她这次回宫的时候看到沿途的景色大变,比从前都要繁华,百姓也都更加富贵。她相信女皇在治理国家上是有功绩的。只是她不明白,女皇为母亲为何对自己的子女那么狠心,这又是为什么呢?

她带着一副旁观者的心态再次进宫,她也想看看她这个曾经最喜欢最尊敬最戴的皇祖母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次,按照女皇的嘱托,霜容特地道了太子府里请安。

自从失去了一儿女之后太子妃的精神大不如前,平里也不曾见客。强打着精神算是出来看了霜容公主一眼便借口体不适回去了。其实按照宫中的规矩,霜容公主是晚辈。她来了,太子妃不必特意出来。只是太子妃希望想着若是自己再不出来走动一下,宫中都快忘了她这号人物了。再者说,霜容公主如今毕竟得宠,太子妃也是要对她另眼相待的。

太子和霜容公主从前是见过几面的,只是后来太子就去了封地,霜容那时候还小,大概是不怎么记得了。

太子见霜容眉眼间有几分像自己的四弟,想起了经历过的种种,心中不免怅然,千言万语只汇成了一句话:“这么多年,你可还好?”

第293章 第一公主(三)

虽然是一句简单的问话,可是问的人和听的人都能感觉得这句话的分量。

这么多年来无论是太子也好还是霜容公主都经历的太多太多了。他们在某种程度上是同样的人。

幼时都是无忧无虑在这宫中长大。

太子因为子单纯从不与人计较所以颇为收到自己母亲的喜;而霜容公主自有一股灵气的劲头也是女皇的掌上明珠。二人都曾经享受过这人世间最美好的生活。

只是后来世事难料,无论他有多么的不愿,他还是被迫登上了帝位,成为傀儡皇帝。无论他是多么担惊受怕,他还是被废黜后发配到了遥远的封地。

霜容公主何尝不是,她曾经无数次试图缓和自己皇祖母和父亲之间的关系,可是到最后她什么也没做到。她最的两个人竟然在不知不觉中成了敌对的双方。她也就不得不做选择。最终她选择了跟随父亲而去,只是这一去便将从前的种种全部割舍了。她的天真,还有她的回忆。

同样都是皇室的人,同样都曾经是备受宠的人,同样都经历过苦难的人。只在这一句问话上便了解了彼此的心意。

太子这一问似乎问的不仅是霜容公主,也是在问自己。

这么多年来,他过的还好吗?

太子不能回答的话,或许让霜容公主来替他回答吧。

霜容公主道:“还好。好不好的,终究也就过来了。”

霜容公主这次回宫之后话不如从前多,子也不如从前活泼。可与太子一样,霜容公主看到太子又何尝不是惺惺相惜。她看到太子就像是看到当年的父亲,看到了当年的自己。

若是她好,太子便也是好的;若是太子好,她便也是好是。无论真假,她希望他们都能好。

太子看着霜容公主是真的好,到了嘴边的感叹也都咽了回去。他想到了当年四弟,头脑聪明。总是在自己说错话的时候,帮着自己圆场,提醒自己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当年在那场乱流中,他曾经以为以四弟的聪明才智可以独善其,至少保住一家老少的金尊玉贵是没问题的。没想到,四弟竟然也英年早逝。都说他是在去封地的路上感染疾病而亡,可事实是什么又有谁清楚呢。太子到如今也不相信,当时是女皇派了杀手暗中杀了他的四弟,若是那样,对他来说,也太残忍了。

如今看到霜容,太子想过要问一问当年的况。可是道最后,他还是没问。事实是如何又能怎样呢?人死不能复生,难道他知道了真相就要去替他报仇吗?无论那个“仇人”是天灾还是**,他都是无能为力的。既然如此,何必徒增烦恼扰乱自己的心智呢。

太子道:“是啊,好不好的,子也终究都过来了。以后的子都会好了。”

霜容公主心道,但愿吧。

从东宫出来,霜容公主一脸忧心忡忡,佩儿见了担心,问道:“公主,可是与太子下叙话让您想起来些不好的事了?”

霜容公主知道佩儿陪伴自己多年,自己的一言一行甚至是脸上的一个小小的表都是瞒不住佩儿的,便说:“是啊。没想到如今再见面是这样的形了。当初听父亲说,这位三伯是从前几个兄弟中最为憨傻耿直,也是子过得最开心的一个,只是如今见到了竟然想象不到父亲所描绘的场景了。”

佩儿笑道:“公主您说笑了。王爷说的可都是小时候的事,想必比您如今的年纪还要小些。小孩子长大了自然是要懂事的,懂事了自然也就不一样了。”

霜容公主打趣道:“没想到佩儿也这么会说话了。本公主怎么从前没发现你还是个伶牙俐齿的丫头呢?”

“还不是这些年和公主在一起学的。还是公主教的好。”

“哎呦,好你个贫嘴的丫头,看本公主怎么责罚你。”

在这深宫之中,主仆二人好不容易难得闹的这么欢快,却不想迎面碰到了白家二兄弟。这二人竟然在宫里也骑高头大马,实在是极为不懂规矩。

霜容公主见了二人过来,连忙收敛了笑容,远远地便带着佩儿退到一旁给他们让路。

白家二兄弟也只是打量了她们一眼便骑着马从她们边走过。

待白家二兄弟走出去老远,佩儿才实在看不过去说了一句:“宫中不准佩剑不准骑马,这二人倒是张扬的很。”

霜容公主道:“你这丫头,也而跟着本公主受了这么多苦倒是也学不乖。这样的是非还要去议论,也不怕给自己惹出祸端。他们二人可以如此行事,自然是陛下应的。在这宫里能过好自己的子已经实属不易。别人的事如何,你我更不该管才是。”

佩儿道:“公主教训的是。只是奴婢瞧着这几下来,陛下对公主还是颇为宠的。对您的好也不比从前少半分。怎么公主反而比从前更加小心谨慎了呢?”

霜容公主道:“从前年纪小,现在年纪大了。难道你不希望我做个端庄持重的公主吗?”霜容公主说完自己也笑了起来。只这笑容还如从前一样欢快。

白家二兄弟从霜容公主边经过后,不免还是要对这位公主议论上几句的。他们当然是听说过霜容公主在离宫前是有多么受宠,如今霜容公主再次回宫,又颇得女皇心意。他们二人从未见过女皇对哪个公主给过如此多的赏赐,对这样的人物自然是不能小觑。

白旭道:“这霜容公主倒是没有恃宠而骄,刚才见了我们两个倒是毕恭毕敬。”

白昊听着自己哥哥的这话有些别扭,便说:“哥哥说这话的时候也真是不走心。公主自然是做足了礼数,可哥哥在此处就差一些了。”

白旭道:“怎么说我也是他的长辈。”

白昊笑道:“你算哪门子长辈?依我说咱们以后对这位公主还是要多尊重些。越是这样看似无害的人发起狠来越是难对付。”

白旭道:“怎么?你觉得她对咱们有威胁?想个办法……”白旭说着还在手上比划了个劈刀的动作。

白昊深深地看了一眼他说:“你偏偏要把所有人都得罪了才开心吗?以后没我同意,哥哥不准随便做这些事,不然我以后便再也不理你了。”

“好好好,我知道了,哥哥错了。”

这世上除了女皇,可谓是人人都对白家二兄弟厌恶至极,痛恨至极。可越是这样他们兄弟二人之间的联系就越是紧密,他们就越是兄弟深。大有一种报团取暖的意味在里面。

好在白昊的一句话让此时的霜容公主暂时从他们兄弟二人的算计中躲开了。若不然,霜容公主的后果不堪设想。

只是白昊当时还不知道他这不经意之间的一句话到最后是救了霜容公主还是救了自己。

第294章 第一公主(四)

霜容公主回到自己宫中的时候已经算是心大好,这么多年她早就学会了如何排解自己的抑郁绪。宫中早有人等着她回来,报说:“公主,刚才乐天公主差人来送了好些的礼物,说您若有空请您近到乐天公主府上坐坐,喝茶叙话。”

“知道了。去回了乐天公主的来人,说本公主明就去。”

霜容公主扫了一眼院子里和桌子上的物件,果然是琳琅满目。乐天公主还是那么大方,也不知这次她叫自己过去是何用意。或许真的只是姑侄叙话,是自己想多了吧。

霜容公主道:“佩儿,明你不必陪我。明刚好出宫,你趁此机会可道齐府看看,也给护国夫人上炷香。”

佩儿对自己的父母似乎都没什么特别大的印象了,只记得自己的祖母对自己是极其宠的。当年她听到护国夫人去世的消息,因为不能回来奔丧而哭了三天三夜,直到眼睛差点哭瞎才算止住。如今到了都城,眼看就能到了齐府,再看看从前儿时她与祖母玩耍的地方,竟然有些近乡切,反而不敢去了。

佩儿嘴硬道:“奴婢自小随着公主在宫中长大,公主就是我最亲的亲人,公主在哪,哪就是我的家。别的地方不去也罢。奴婢明愿意陪着公主到乐天公主府上。”

霜容公主如长姐一般抚摸着佩儿的头发说:“傻丫头,这么多年我也一直把你当成自己的妹妹一般。只是若你不去齐府上看看,也不知何时还有机会。实在是怕你以后后悔啊。”

佩儿把头扭过去说:“不去,不后悔。”她虽然话说的坚决,可霜容公主看出她眼睛里都溢满了泪水。她有些难过,这么当初她学会的竟是些自己这般执拗的子呢?这样以后可是要吃大亏的。

霜容公主说:“好,既然你这么说了。那也别怪我翻脸无。现在本公主命令你明道齐府给护国夫人上香,是替本公主过去祭拜,不得有误。”

佩儿转过头看着霜容公主,嘴唇差点都咬破一般,说:“奴婢可是去替公主上香的,公主遵命。”说着便跑出去准备了。

霜容心道,这丫头还是这么死鸭子嘴硬。这点也不知道是和谁学的,可别是和自己学的才好。

次,霜容公主到了乐天公主府上。

早听说女皇对乐天公主宠有加,赐了她一座豪华宅邸,当时为了让她的銮驾过去都把旁边衙门的大门拆了。如今一看果然名不虚传。别说公主府里没有这样的规格,就是这王爷之中也没有谁的宅子能占地面积这么大,装饰如此豪华。若是算上宅子后面的园子,怕是逛上一天也是逛不完的。

乐天公主为了霜容公主的到来,特地让人在园子里清出一块种满了各式各样花草的地方,特别布置了宴席等着霜容公主到来。

如此一来显示出乐天公主对霜容公主的重视,可是也看出了姑侄之间倒是比从前份了不少。

“给姑姑请安。”霜容公主规规矩矩地行礼。

乐天公主连忙上去扶着说:“到姑姑这里来还讲什么虚礼,还如小的时候那般和姑姑撒耍赖就好。”

乐天公主想起,那是很多年前,她还没出嫁的时候。因为她对自己的四哥哥非常憧憬,四哥哥又是几个哥哥中自己最喜欢的那个哥哥。所以她屋及乌,理所当然就喜欢起四哥哥边的一切,包括他的孩子。当时霜容公主还是个小小的人儿,活泼好动,有股子天不怕地不怕的架势。

乐天公主觉得这孩子的格和自己很像,总是带着这孩子东逛西逛,各处找乐子。霜容公主也喜欢自己,有事没事就粘着自己,让她带着到处玩。

她当时教了霜容公主好几次请安的规矩,可霜容公主偏偏作怪,就是不肯学乖。乐天公主到最后也懒得管教,就随着她去了。只是没想到今霜容公主竟然好好地给自己请安了。乐天公主竟然有些不习惯了。

是啊,是乐天公主先送了厚礼过去,又煞有介事地请人过来,还特地摆了宴席。是谁和谁先生分了呢?

待二位公主坐定后,乐天公主道:“今找你过来也没什么别的事,只是你回宫多,姑姑竟然也没好好见见你,想的紧,找你来说说话。”

霜容公主一脸温和的笑容说:“我也很想念姑姑。”

乐天公主看得出,那笑容温和而美丽,一点挑不出错来。只是这笑容里没有任何感,和所有贵妇的笑容一样,都是场面上的事,从来不放入真心。这样的笑容乐天公主见得多了,也并不觉得有什么,可是没想到今在霜容脸上也看到同样的笑容,她竟然觉得有一丝心惊跳的感觉了。

她失去的,霜容失去的,究竟是什么?

不经意之间,她们都失去了太多太多了。

乐天公主马上回过神来说:“上次在宫里见的时候,当时人多也不好问你。如今只有我们姑侄二人在此,说话大可以放心。告诉姑姑,这些年你是怎么过来的,有没有挨饿受冻,有没有受欺负?”

虽然乐天公主和太子问的是相同的事,可是两人的感觉却是不同的。乐天公主从未经历过那样的大风大浪,自然也无法全然体会道霜容公主的心。只是霜容公主看得出,乐天公主也是真心关心自己的。不看在自己的面子上,就看她是“四哥哥”的孩子,乐天公主也是打心眼里希望自己好的。

霜容公主不奢望什么,这样的关心对她来说,就足够了。

霜容公主道:“姑姑真是说笑了。我虽然不在都城,可也是去了封地。好歹我是有公主的份傍,嫡亲的弟弟如今也是个正经王爷,哪里就能挨饿受冻了。”

霜容公主说的自然放松,可她却完全没想过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乐天公主也不知道她隐藏了多少的难过和苦楚,只是很心疼地看着这个孩子,拉着她的手说:“好,既然这样我就放心了。如今回来了,有姑姑在。若有什么,尽管来找姑姑。”

“姑姑放心,我自然还是如从前一样。”

不过,乐天也好,霜容也罢,她们都知道,自然是和从前不一样了。

宴饮将近尾声的时候,佩儿也回来了。霜容注意到她脸上有点点的泪痕,便猜到她肯定又是在护国夫人的牌位前大哭一场了。

人死果然是不能复生的。佩儿从前听到这消息的时候,因为没亲眼见到所以还不信,如今亲眼见了,不得不信。想必更加伤心难过了。

霜容也忍不住想起自己的父王,当年也是那样莫名其妙就丢了命的。

霜容公主体恤佩儿的伤心,特意让她与自己同乘坐,主仆二人在回宫的路上一路无话。

直到在快入宫的时候,霜容公主说了一句:“佩儿,以后就真的只剩下你我相依为命了。”

佩儿不顾礼数往霜容公主上靠了靠,只轻轻唤了一句:“公主……”便早已经泣不成声。

第295章 第一公主(五)

霜容公主被接回宫中以后,朝中的实力变得略微微妙起来。大家把这视为女皇开始重视王氏家族的一个信号,从而对太子继位这件事更有信心。

白家兄弟却对这位公主的到来赶到极大的不满意,这就意味着他们又多了一个要防范的人。

若说从前太子不得宠,他边的人处置了也就处置了,可这公主可是女皇喜欢的人,他们却不能那样为所为了。

白昊从来信奉化干戈为玉帛,既然宫里出现个新的人物,不管她如今是什么样,总之先去交好一番,也不为过。

那,白昊一人来到了霜容公主处。

见白昊来,霜容公主有些惊讶。一是因为从未想到这人回来找自己,二是因为白家兄弟从来都是两人一同进出,从未分开过。

霜容公主待客有道,从不失了礼数,二人喝过几轮茶之后,见白昊还不说话,霜容公主才开口问道:“白大人此次前来可是奉了陛下的命令?”

白昊笑道:“未曾。只是臣自己的意思,想来开口公主而已。”

霜容公主微微额首道:“多些白昊大人关心。”接着继续喝她的茶。

她不主动问白昊什么,也不主动同白昊说什么。她不对白昊,也不对他冷淡。若白昊愿意坐在这,霜容公主就这样陪着;若他愿意走,那么霜容公主就起送客。

她是打定了这样的主意,就像一团棉花一样,打在上不痛不痒,也让对手无丝毫快感。

白昊就如此和霜容公主这样默默品茶,消磨了一下午的时光。

眼看头西沉,白昊起告辞道:“公主,臣还有事,先行告退了。”

霜容公主亲自送他出去,丝毫在礼数上没有丝毫的不妥当之处。

待白昊出去后,一直憋着没出声的佩儿终于忍不住了。她一脸厌恶地说:“这人到咱们这喝了一下午的茶是干什么,他自己府里没有茶吗?”

霜容公主道:“你说呢?”

霜容公主问的这句颇有意味,佩儿也暂时收起了自己的莽撞,仔细思考了一番说:“难不成他是来试探公主底细的?”

霜容公主闭口不言,只让人收拾了茶碗了事。

世上的事从来就是这样。明明你不愿意搅和在其中,可是偏偏因为份地位、做出的事、才能等原因成为了事件的中心;可相反有些人,拼尽了力气想到风暴里去看一看,却永远也见不去那个圈子。

人从来都是对自己的处境不满足的,这一点就连女皇也不能避免。

晚膳时分,白昊已经从霜容公主处回来陪着女皇在用膳。

女皇得知今白昊独去了霜容公主处,不免有些好奇,问道:“听说今你去了霜容公主那了?”

“是,臣去拜访霜容公主。”

“可是有何事?”

“臣是去向霜容公主求教。想知道为何她能如此得陛下的欢心。”

女皇听了咯咯咯地乐起来,这都是什么话呀,他白昊还要去向别人求教怎么得到自己的欢心,真是有趣。女皇饶有兴致地继续问道:“可知道原因了?”

白昊道:“臣与霜容公主一同品茶了一阵,便知道了。”

女皇问:“可是霜容那孩子和你说了什么吗?”

白昊道:“霜容公主只问臣此次前去是否奉了陛下的旨意,臣答‘不是’。接着臣与霜容公主便有一同品茶,再未曾说过一句话。如此,臣便知道霜容公主颇为得到陛下宠的原因了。”

女皇道:“你以为原因是什么呢?”

“臣以为霜容公主待人谦和有礼,一视同仁,且从不多言多语,故此能得到陛下的宠与赏识。”

白昊这话说的是在诚恳不过了,他倒是有些从心底欣赏霜容公主。在这宫中的乱流中不轻易表明自己的立场,也不轻易得罪任何人,她是个明白的人。看似不争不抢的人,往往能得到更多。

女皇有些感叹:“你从前不认识她,她从前可不是这样的。从前的她也是个活泼好动的。她小时候的样子和乐天公主倒是有些像。不过现在沉稳了,乐天也沉稳了,大家都变得沉稳了。”

女皇说着说着竟然有些感伤,刚才还一脸阳光的面孔变得有些郁了。白旭连忙上前说了一通的好话安慰,才勉强把女皇逗笑。

用过晚膳,白旭找了个空挡的时间和白昊说:“你没事去见霜容公主干嘛,怎么,是想拉拢她?”

白旭若有所思地说:“霜容公主是个有福气的,若是我们能把她拉拢过来,我们兄弟二人以后命也可保住了。”

白旭一脸的疑惑,总觉这些子以来,自己这弟弟是神神道道的。拉拢个刚从宫外回来的公主他们兄弟二人的命就可保住了?这是什么道理?

白旭不屑道:“她不过是从前被陛下喜欢而已,这些子刚进宫,没出什么大错。过段子陛下也就忘了。前些子死的那个不也是公主吗?”

白昊就是不喜欢哥哥这点,什么事都在他手里掌控的一样,殊不知早就有人盯着他,想尽办法在背后给他使绊子,想把他拉下来呢。白旭语重心长说:“陛下有多少个孙辈的公主,怎么就接了霜容公主一个人回来?陛下是有多宠乐天公主的,竟然把霜容公主比作和乐天公主一样。这样的人物我们还不多注意着,还要放任吗?”

“那你说,你见了她以后,觉得怎么样了?”白旭有些觉得弟弟罗里吧嗦了。

他虽然有时候也觉得自己这个弟弟过于小心翼翼,但是每次经过他一分析还觉得他说的是对的。虽然心里不那么愿,但是若是白旭说什么,他也愿意听听。

白昊道:“霜容公主看似不参与朝政,可她心里清楚的很。你我兄弟二人到了别处,要么就如胡杰大人那样会想着法子羞辱我们一番,要么就如齐元爽那样讨好我们兄弟。可我去霜容公主那里,她从始至终以礼相待,从不错了规矩,却丝毫不表现她的态度。这样的人难道不是这宫里最聪明的人吗?”

白旭想了想说:“若是如此,咱们与这位公主交好,后她能助我们一臂之力吗?”

白昊摇了摇头说:“难。若是她打定主意保持个中立的态度,谁想去打动她都不是件容易的事。”

白旭道:“也不难,人都有弱点,找到她的弱点加以利用就好。”

白昊觉得这话说的有道理,不过这霜容公主的弱点似乎有些难找。宫里的人大多是喜欢金银之物或是权力地位,这霜容公主对这两样都不感兴趣。难道她的弱点是在封地的王爷?把他拿住就能拿住霜容公主了?

他并不想对霜容公主做什么不利的事,可是多一个把柄在手里,后若是有什么,他也能多一分胜算。

白昊如此想着。

第296章 第一公主(六)

霜容公主也算是安分守己,除了到女皇处请安,平时倒是很少出来走动。就如太子一样,甚至比太子还要安分。

子久了,女皇似乎是怕这个孩子在宫里闷坏了,也就准许她出宫,回到自己的公主府居住了。

女皇给霜容公主赐的公主府是在从前桦下被从皇帝位置上拉下来以后住的下府的基础上重建的。霜容公主算是回到了自己心心念念的家里了。

她似乎能在园子里听到那些办事毛手毛脚的人在叽叽喳喳,似乎还能看到那竹林前的石桌上有两个人正在砍着竹子做竹笛。只是如今一切都变得安安静静,只有来来往往的仆人们在井然有序地打理和收拾着。

这些仆人的脸上都有着一股扬眉吐气的神,他们各个因为能侍奉女皇得宠的人而感到庆幸。他们与从前的那群人大不相同,他们绝不是那些能因为一次出游就兴奋地像是要过年的那群人了。

那群人,在当时府里遭难的时候,都已经被发卖出去了,现如今也不知道去哪里找了。

“噼啪,噼啪……”

霜容公主看到几颗雨滴落在地面上。世间的事还真是奇妙,从前她从这府里被赶出去的时候也是这样一个雨天。

佩儿赶紧撑了伞出来,说:“公主,下雨了,咱们快进去吧。”

霜容公主道:“下雨天好,下雨能把这世上的尘埃都洗刷干净。你还记得我们走的时候也是个下雨天吗?”

佩儿想起了那天。

那天不仅是转变了霜容公主命运的一天,也是转变了她的命运的一天。她当初是可以跟着自己祖母护国夫人一起回到齐家的,而且女皇一定会答应护国夫人的请求。可佩儿却选择了终于自己从小就一直跟着的霜容公主。她当时并不知道即将面对的是什么,她只是知道公主有难了,而她要跟随她。

若是她当时就知道,后会面临如此多的苦难,她还会跟随公主吗?也许不糊了吧。

人总是对未知充满了恐惧,可人又会对未知充满了好奇。前路是什么样子,如果不走走看,谁能知道究竟是什么样呢?也许走着走着,仍旧是一片荆棘丛生,一直到路的尽头还是那样的荒凉。可也许走着走着就是一片坦途了呢。

佩儿不知道她当初选的这条路是不是对的。毕竟跟着霜容公主担惊受怕吃了不少苦不说,也没能陪在自己祖母的临终。可话又说回来,如果她当初没有和霜容公主一起走,她怕是这一悲哀都不会原谅自己了。

佩儿一路默默跟着霜容公主在雨中漫步,几步就转到了后院,还是那个凉亭。

佩儿记得,那一风和丽,霜容公主正在给小公子说笑话,两个人在为着块点心起争执。忽然间,天空就下起了瓢泼大雨,接着就有小丫头来报信,说是前院出事了。还没等他们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就不知道是哪来的官兵七手八脚的就把他们捆住带到前院了。

连公主和世子都是被绑着出去的,何况她一个小丫头呢。

她记得,到了前院,桦下和几位侧妃也都被五花大绑。他们没了往的尊严和华贵,当然,他们也从来谈不上什么华贵,只是这时候更显得落魄一些。大家就被集中在院子里,主子站在一边,仆人站在一边,任由来人发落。

仆人当场就被拉出去发卖了,若不是霜容公主说出佩儿的家背景,怕是她当时也会被发卖了。

她记得当时霜容公主说完她的世后,她变被松绑,然后她被好好地请上了一辆马车。谁能知道护国夫人家的千金大小姐愿意跟在霜容共胡边做一个奴婢呢?

“公主,奴婢对不起您。”佩儿想着想着,竟然自己哭出来了。

霜容公主掏出手中的帕子轻轻擦了擦她脸上的泪水说:“傻丫头,你这是睹物思人了想起旧事了?我还没哭呢,你哭什么呢?”

佩儿说:“奴婢只是恨自己当时没有一直跟着公主,独自上了车。”

霜容公主听佩儿这么一说似乎也想起了点什么,她说:“难不成当时把你直接发卖道不知什么地方去,你就对得起我了?若是那样,你才真对不起我呢。你若不好好的幸福的活下去,才是真的对不起我呢。”

“公主……”佩儿泪眼婆娑,这么多年,她看向霜容公主的时候,早就向看向自己心中唯一的神明那般了。霜容公主就是她的信仰,她舍弃不了,抛不开的人。

霜容公主又何尝不为佩儿着想,她盘算着:“只是,若是当初你不跟着我,一直在齐家,如今也是个备受宠的都城的贵家大小姐了。若是你愿意,我可以放你出宫,或是会齐家,或是……”

未等霜容公主说完,佩儿连忙打断她说:“公主!这刚刚回了都城,有了好子,您就要赶我走吗?”

“怎会?”

“那就请公主再也不要提什么让我回齐家的事。如今的齐家祖母不再了,父亲母亲也都不在了。只剩下一个国际来的小叔叔。他待我虽然也是彬彬有礼,可他待我并不亲厚。我不愿做什么贵族的大小姐,我只想跟着公主一辈子。”

霜容公主也略略能体会到佩儿的处境,便说:“好,以后这话我再不提就是了。”说着便在凉亭里捡了一张凳子坐下。那正是府里遭殃,她被胡乱绑着拖走的那一天,她坐得那张凳子。

如今,她又回来了。

以女皇最喜欢的孙辈公主的份被抓走,又一女皇最喜欢的孙辈公主回来,真是兜兜转转,绕了好大一个圈子,又回到了原地了。

雨渐渐停了,霜容公主也在亭子中坐了一阵子了。

佩儿道:“公主,这亭子里湿气大,我们回去吧。”

霜容心想,再大的雨也有停的时候。哪怕是天漏了,也会有女娲去把天补上。

她道:“好,我们回吧。”

霜容公主不住在宫里以后,反而只在畅快些。那些在白家兄弟处求告无门的人,忽然都转向了霜容公主,想着或许霜容公主能帮着说声几句好话,让女皇能多看自己一眼。

不过无论是何人带了谁亲笔的拜帖,或是送来多么贵重的礼物,霜容公主一概不收,来人也从来不见。既然霜容公主不见客,他们就想着方法让霜容公主出来。

一时间,都城里的各大家都在不停地举办着各式各样的品茶赏花会,各家都少不了要给霜容公主府上递上一张请柬。可霜容公主一概以体不适为理由推辞,竟然也从未参加过任何家举办的任何活动。

霜容共组虽然是炙手可的人物,可同样也是个油盐不进的人物。这样的人物再得宠又有什么用处呢?

过了一段时间,都城里的人都一致认为,霜容公主是个冷心肠的木头,找她不会有什么用的。所以对她的也大减。这便是霜容公主要达到的效果了。

一,霜容公主,正与佩儿闲话。

佩儿道:“公主,咱们府上这些子清净多了呢。”话音刚落,便听到外面有小厮道:“公主有人求见。”

第297章 第一公主(七)

佩儿不等霜容公主答话,便不耐烦地说:“不见不见,就说咱们公主体不适,要不就说公主在礼佛。”

一边喝茶的霜容公主笑道:“你这丫头,找理由也不换个借口。这外面的人听了,岂不是要以为我是个老太婆了。整里不是生病就是礼佛的。”

佩儿说:“那就说今公主事多,反正不见。”

若是照往常,这小厮早就跑出去回话了,可他这次却有点犹豫不决。

霜容公主看出些许端倪,问道:“这次来的可是谁?”

小厮说:“是白家,哦,是白旭和白昊两位大人。”

这可是真正炙手可的两位人物,如今这都城里谁人不知谁人不晓的。若说在都城里最不能得罪的就是这两个人了,难怪这次小厮没敢马上出去回绝。

霜容公主听是这两个人来,心头一紧,她似乎想起了当年种种状。

她问:“他们可带了多少人来?”

小厮答:“一共带了四个随从过来,看样子应该是他们近的侍卫。”

“只四个人?”

“恩,门房上来报,说是特意看了,确实只有四个人。”

霜容公主略略思索了一阵说:“请他们到花厅等候,就说本公主更衣后就来。”

待那小厮出去后,佩儿不安地说:“公主,我们与这白家二兄弟素来无甚交,他们这次来怕不是什么好事吧。”显然佩儿也想到了当年的况,她和霜容公主有一样的担心。

霜容公主道:“若是有什么也不该是今天,只带了四个人来,看来是有别的事。无论如何,我们去见了就知道了。为我更衣吧。”

“是。”

白家两兄弟在花厅里坐了半晌,喝了半盏茶的功夫,霜容公主就出来了。

她依旧彬彬有礼,未开口先行礼,道:“让二位大人就等了。”霜容公主在主人位上坐好后便不再说话,等着白家两兄弟开口。

白昊是已经见识过这一招的,他也不多余霜容公主绕弯子,直接开门见山说:“听说霜容公主病了,我等特地来探望。不过今一观,公主气色不错,想来是我兄弟多心了。”

霜容公主想都前些子自己一直称病,对外面的事能躲就躲。旁人都知道她是在说瞎话,这白家兄弟何等聪明,怎么能不知道呢。如今这么说,想来是有意为之了。

霜容公主笑道:“多些白大人关心。本公主近已经好多了。”

白昊道:“既然如此,那我兄弟二人也就不免叨扰一阵子了。我兄弟二人此次前来确实是有事与公主商量。”说着他使了个眼色,跟着他们一起来的那四个近护卫便纷纷退下了。

霜容公主也对佩儿道:“你也带人道外面候着。”

“公主?”佩儿见了白家兄弟如临大敌,不放心自家的公主单独面对这蛇蝎一样的人。

霜容公主道:“无妨,出去吧。告诉府里的人,若是没有本公主的吩咐,一概不许入内。”

“是。”佩儿见霜容公主如是说,也只好极为不愿地退了出去。

待大门关好,霜容公主转向白家两兄弟说:“二位大人,有什么事吩咐吧。”

白昊并没有直接说出来意,而是说:“刚才那个丫头对公主的心意可真是忠诚呢,看得出来她是一直想护着公主呢。”

霜容公主自然知道,白昊看出了他对佩儿的表现有些不满,想着或许白家兄弟如今还不能拿自己怎么样,可是要对付个小丫头确实轻而易举的。

霜容公主心中担心,便道:“白大人见笑了。本公主多年在外,这丫头一直跟着本公主,规矩自然就懂得少了些。若是大人看着有什么不妥帖的地方,尽管说出来。回头,本公主一定会好好教教她的。”

“不敢,不敢。公主府里的侍女自然都是好的。”

白旭见白昊一直在左右试探一直说不到点子上,他有点着急了,便不耐烦地清了清嗓子。白昊明白哥哥的意思,也不在绕弯子,直接说:“霜容公主,如今这宫里除了我们兄弟二人,您是最得陛下欢心的。若是您愿意,与我兄弟二人联手如何?”

霜容公主也料到迟早会有这么一天,白昊说出来反而觉得无比轻松也不觉得意外,便问:“联手?如何联手?联手要做什么?”

白昊道:“也不是做什么。只是,说句僭越的话,陛下年事已高,早晚要……若是真有那么一天,朝局动dàng)的时候,我们联手也可保住我们的平安呀。”

霜容公主道:“白大人多心了。雷霆雨露对于本公主来说都是陛下的恩宠。陛下若是有一天成仙而去,自然有太子继位,我等效忠新皇就是。若不杀人放火,做些违反朝堂法纪的事,自然会一直平安的。”

霜容公主说的自然不错。她是个女子,对于朝堂上的争权夺利只要她不主动参与,自然不会有人找她的麻烦。而这么多年以来霜容公主一直在封地上安分守己的,也没听说有过什么过错,她自然是平安的。最害怕的应该就是白家兄弟了。

这两人行事张狂,不说恶贯满盈,也可以说作恶多端了。如今有女皇这把保护伞罩着自然是相安无事,可若有一天女皇驾崩了,那第一个拿出来祭旗的就是这两个人。

他们两人其实早就知道,如今除了女皇没人能保得住他们。他们唯一的活路就是让女皇把皇位给自己,这样还有活命的机会。

白家兄弟此次前来还想探探霜容公主的口风。若是霜容公主有心支持太子,那他们就除掉霜容公主,若是她无心站在任何一方,那他们就暂且不将霜容公主视为敌人。

果然霜容公主是个中立的。

白旭道:“公主言之有理。听公主的意思,无论将来谁继承皇位,您都会效忠新皇了?”

霜容公主道:“本公主只不顾是一届女子,对前朝的政事从来不理会。忠君国这不是每个人都该做的吗?白大人何故多此一问?”

白旭道:“是在下的问题不妥当了,还请公主见谅。我们这就告辞了。”

霜容公主起回礼道:“二位慢走。”

等那二人走后,佩儿进来很是担心地说:“那两个人在这不不阳地说了一通话是干嘛的。我看他们就是没安好心。公主你没事吧。”佩儿说完还不忘左右查看了一下霜容公主,好像白家二兄弟会对她动私刑一样。

霜容公主笑道:“你这丫头还真是会异想天开,只不过是说了几句话,哪里就能有事了?”

“反正奴婢看他们就是不顺眼。好好个大男人,还涂脂抹粉的,做女子状。又不是唱戏的,弄成这个样子成何体统?”

霜容公主敛住笑意,一脸严肃地说:“这话在这说说就算了,可再也不要说出半句。你可知道归宁公主和太子府的世子是因何原因获罪的吗?”

佩儿连忙捂住了嘴巴,惊恐道:“奴婢知错了。”

霜容公主握了握佩儿的手,似是在安慰她一般说:“知错就好,可千万记住了。吩咐下去,若是再来人,就说本公主病好了,可以出去走动了。”

“这又是为何?”

第298章 第一公主(八)

为一个奴婢,佩儿本不该过多过问霜容公主的事。毕竟主子只要吩咐,做奴婢的执行就好了,哪里还有那么多的十万个为什么。

只是佩儿从不拿自己当个普通的奴婢,霜容公主也从来都带她亲如姐妹。佩儿既然问了,霜容公主自然也是会同她说的。

霜容公主道:“我今见了白家两兄弟,若是明不见别人。那么世人就一定会以为我与白家兄弟在一起密谋什么。无论是他们以为这密谋是什么,对我都毫无益处。”

佩儿道:“公主这么说奴婢就知道了。若是今公主见了白家二兄弟,明天又开始见其他的人。那么就说明公主前些子是真的病了,这些子是病好了而已。只不过白家兄弟来得巧,刚好就赶在公主痊愈的时候来府上探访了。这样别人就算有什么疑惑,也说不出来了。”

霜容公主道:“小丫头,聪明。”

霜容公主闭门不见客以及白家兄弟登门的事女皇也知道的一清二楚了。

她听说霜容公主在见了白家兄弟后立刻打开府门,这时无论是登门拜访或是请她出去赴宴,她也都欣然前去了。女皇心里盘算着。这霜容在外面多年,想必是吃了不少苦头,长了不少见识的。如今回到都城果然打不一般,心思机敏,果然大胜从前,看来自己终究是没看错人的。

女皇找了胡杰来商议道:“卿以为如今天下大事如何?”

胡杰道:“请恕臣直言,陛下还是该为天下大事早做准备。”

女皇道:“朕这些子多服用白昊送来的丹药,觉得子骨比从前还要健康许多,看来为时尚早。”

胡杰不多言。

若是女皇真的对自己的子那么有自信,她也不会找胡杰来商议以后的事。若是女皇如大多数君主一般相信自己可以长生不老,就更不会提出这样的事。

女皇见胡杰不说话,便开口道:“朕以为太子不堪重任,这大照的江山托付给他,朕实在不放心。”

胡杰道:“若有那么一,臣会尽心尽力辅佐太子下,不辜负陛下对臣的信任。”

女皇道:“你在固然是好的。可知靠你一人不行,你看这朝中还有谁人可当此重任?”

胡杰摇了摇头道:“陛下虽然给太子赐姓齐。但是齐家的王爷们终归是不认太子的。齐家的王爷们更喜欢齐家的一个叫小辈的悠王爷。”

女皇恍惚想起有这么个人。他虽然与齐元爽辈分是一样的,不过年纪小。可这孩子聪明伶俐,竟然是齐家子侄中最有出息的一个。有很多仍旧支持齐家的大臣依旧纷纷上书给女皇,说如今的太子不堪重用,倒是这个齐家的悠王爷才是托付江山的最好人选。

女皇自然也动过这方面的心思,可如今她不太喜欢过分聪明的人了。总觉得人笨笨傻傻的才好,就像太子这样。何尝又不是一种福气呢。

更主要的是,她清楚,若是此时把太子再从东宫赶出来,那等着他的就是死路一条了。王柏虽然是她所有的孩子中最不出众的一个,可毕竟是她尚在人间的唯一的一个儿子了,作为母亲,她对自己的孩子还是的。

至于那个悠王爷,若是他是个懂事的,以后愿意辅佐太子,她自然是喜欢的。若是他是个不懂事,想要的太多的人,她不介意在自己离开前帮太子扫清障碍。

女皇道:“那孩子是个聪明伶俐的,朕见过几次。朕很喜欢。”

胡杰道:“如此,陛下如今该想想,若是等后太子登基后会如何处置齐家的众人。当年陛下以雷霆手段处置了王氏作乱之人,只是不知道以后齐家的人会不会同样犯上作乱。”

女皇心中升起一阵悲凉。

当年她处置王氏的人是用了何等残酷暴虐的手段,若让王氏有一天能翻,他们对待齐家也同样不会手软。她若是不能在此时将齐家的人都安顿好,怕是后免不了还会有一场血雨腥风。而到那个时候,若是边境小国趁机作乱,王柏有那个能力来扛得住这内忧外患的压力吗?如若他不能,那么她耗尽心血多年建立的大照王朝岂不是要毁之一旦?

不,不能。

为了避免此等事发生,她必须要做些什么了。

胡杰道:“陛下,如今太子已经是太子。无论如何,太子之位是不能废黜的。为今之计,便是让太子上有更多的筹码,以备不时之需。”

女皇自然知道胡杰说得再正确不过,可是谁能成为太子的筹码呢?

当年为了稳定政局,女皇做了很多打压旧贵族的事。那些旧贵族可都是一直支持着王家的,他们如今在朝中都销声匿迹,放眼望去,朝中竟然都是些新晋的氏族。这些人都是支持着女皇的,同样他们也是支持着齐家的。若在这种况下,女皇忽然驾崩,太子登基,怕是太子这个皇位也坐不稳当。

胡杰虽然没有一一戳破,但是女皇知道,这样不稳定的因素胡杰早就看出来了,只是他一直都没有说破罢了。其实女皇也早就看出来了,只是她自己不愿意承认罢了。

她仔细思索了一番,王家的人,真的没有多少了。当年都被自己杀光了啊。

女皇心中燃起一阵悲凉,她这些年究竟是在做了什么呢?

为了保护自己的帝位她杀了无数的人,现在她竟然又希望那些人能复活。兜兜转转的回到了最初的位置,真是可笑至极,可笑至极。

胡杰接着说:“陛下,若是朝中无人,可在宫中物色人选。霜容公主就是个极好的人选。”

“霜容?她手里无病无权的能做什么?”

胡杰道:“霜容公主虽然不能做什么,可她是桦下的嫡长女,而桦下也是曾经被议储之人。若是从这层来看,霜容公主的地位比一般的公主要高许多。若是有她的支持,朝中不少人如今保持中立的人都会转而支持太子下的。”

胡杰说得有道理。朝中的局势有时不必真的动刀动枪,很多时候都不过是个态度问题。如果霜容公主表示支持太子的话,那也就是说她背后的原来桦王爷的封臣会支持太子。

如果是原来桦王爷的封臣都支持太子的话,那会带动一大批如今不敢言声,只好保持中立的王氏的旧臣来支持太子。

霜容公主的力量果然不能小觑。

白家两兄弟也是看重这一点才特意要去探听霜容公主的口风。都城里的那么多重臣也是看重这一点才纷纷想以各种理由来拜会霜容公主。

霜容公主虽然从不参与朝政,从不发表任何见解,可她与生俱来的份让她不得不站在风暴中心。这也就是无可奈何的事了。

女皇道:“霜容公主丧父,太子丧女。二人又素来亲厚,不如就由朕做主,让霜容公主作为太子的养女,以抚慰太子吧。”

“陛下英明。”

第299章 天下人心(一)

在毫无征兆的况下,霜容公主便成了太子的养女。

霜容公主的亲生父亲桦下是曾经的帝王,虽然以“皇嗣”的份去世,可毕竟也受到了追封,在名义上是真正的皇帝。霜容公主自然就有了嫡出公主的尊贵。如今又称成为了太子的养女,份就比从前更显得尊贵无比。

若是按照份来讲,她比从前的乐天公主的份还要高出许多。霜容公主成了名副其实的“第一公主”。

“第一公主?”霜容公主道。

佩儿道:“是啊,自从您成了太子下的养女以后,外面的人都叫您第一公主。还有好事的人拿您和乐天公主比较,他们还要争论一番谁才是第一公主呢。”

霜容公主道:“百姓在茶余饭后间总是需要一点谈资的,不然哪有什么乐趣。他们最喜欢的无非也就是皇室的秘辛这样的话题,无需过多理会。”

佩儿摇着头说:“才不是呢。百姓每耕田劳作,为着生活都在奔波不已,哪有空去管上面的人是如何争权夺利的。说这些的人反而是朝中的大人们。他们才是真的无事可做。”

霜容公主想着,朝中的大人怎么会无事可做,若这些话是他们说出来的,那可就不只是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而已,那可就是要牵扯到朝政了。乐天公主虽然一直表现地是要支持着太子和王家的人继承皇位的,可她毕竟嫁给了齐家人,而且齐元爽也好,乐天公主的儿子也罢,包括她自己,曾经都是被议为太子的人选,乐天公主真的就能放弃唾手可得的权利吗?

霜容公主一时间有些吃不准乐天公主的想法。毕竟在她的印象中,自己的这位姑姑也是个颇为喜欢参与道朝局中的人,如今让她如此的安分守己,她能做到吗?

不见得。

她口口声声说要支持太子,是真的吗?

也不见得。

霜容公主虽然是无心,可她毕竟也是被搅和到这朝局之中了,她不得不多问上一句:“乐天公主近都在忙些什么,可有入宫或是可有去过什么地方?”

佩儿想了想说:“说来也奇怪。乐天公主平也是个走动闹的人。可是自从出了‘谁是第一公主’这个言论以后,乐天公主反而不怎么喜欢到各家去走动了。每都在公主府里闭门不见客,也不知道都在忙些什么。倒是和公主您前些子有些像呢。”

霜容公主想,这大概也是乐天公主用来试探或是用来避祸的一个方式。乐天公主她早就被卷入朝局之中,如今再想独善其是不可能的,她这么做大概只是给自己一个回转的余地,看看周围人的反应罢了。自己这位姑姑果然是聪慧过人,与他人不同。

霜容公主思索了片刻说:“我们去宫里给陛下和太子下请安。”

自从霜容公主成为太子的养女以后,她对宫中的这些礼节就做得更是周到了。每都会进宫给女皇和太子请安。哪怕女皇见她住在宫外,每起早进宫辛苦,让她不用都来,她依旧是把礼数做的足足的,从不出错。至于太子那边,自然也不会多说什么。

虽然说是养女,可是太子对子女一事上早就没那么上心,多了一个养女也全然是些无所谓的态度。但是他清楚,女皇把霜容公主安排在自己边是为了以后万一出了什么事,也好能多一分助力。太子自然懂得这份心意,更感谢霜容公主能毫无怨言,所以他对霜容公主的态度也是极好的。

他见霜容公主每给自己请安,礼数做足,心中也不免动容。子久了,也就多生出了几分对这养女的怜之心。

“给皇祖母请安。”

女皇听见是霜容的声音,心中高兴,道:“可是霜容过来请安了?”

一旁的清雨道:“回禀陛下,正是霜容公主来向您请安了。”

女皇伸出略微颤抖的手,似乎是要迫不及待地把霜容公主拥进怀里一样说:“快,快让她进来。朕好久没见到她了。”

清雨心中略略伤感,明明昨霜容公主才来过,怎么今就说好久没见了呢?

自从女皇开始吃了白昊的药以后便是一阵清楚一阵糊涂的,这些子,竟然是糊涂的时候更多了。她应声出去,将霜容公主请进来。

霜容公主见女皇的膝盖上已经盖了摊子,如今刚入秋的天气,女皇便觉得有些凉了,看来真的是岁月不饶人。她想到从前的女皇是何等光彩照人如今却也是垂垂老矣,如风中残烛,她心中不免也有些感伤。毕竟是疼了自己一场的皇祖母。如不是当年这位皇祖母对自己的父亲那般狠心,如今她也不会与皇祖母如此生疏。

究竟是谁做错了呢?霜容不知。她只知道,那些她躺在皇祖母膝盖上撒耍赖的子永远也不会回来了。

她鼻头有些酸,可她终究还是忍住了。

她恭恭敬敬给女皇请安后,便不再说话。女皇似乎还在等着霜容跑过来扑到自己怀里撒耍赖一番,可她似乎也清楚,再也等不到了。那些子终究是一去不复返了。

在内除了女皇还有乐天公主,霜容没想到会在这个时候碰到她,这个霜容曾经最喜欢的小姑姑。

如今乐天公主对霜容谈不上喜,因为争权夺利父母兄弟之间都会反目成仇,何况是姑侄之间呢?乐天公主不清楚霜容公主在想些什么,正如霜容也不清楚乐天公主在想什么。二人之间隔着深不可见的鸿沟,可又好似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

霜容公主也给乐天公主请了安。不像从前那么亲近,但是每个动作每句话却有礼地让人挑不出一点错处来。

正是因为这样,才让人赶到那不可言说的距离感。

乐天公主也不知怎么了,见了霜容进来,似乎是不想看到她一样,或是为了避免争执一般,便说:“你来了,陪着你皇祖母说说话吧。”

又转向女皇说:“母帝,儿臣还有事,就先行告退了。”说罢便起离去。

霜容公主在很久以后才想到,当时乐天公主是有意在躲避自己,可她当时并不觉得。直到后来,她也不清楚,自己是哪里得罪了乐天公主,竟然让她这么讨厌自己。

女皇自然是从未想过那么多,她招呼着说:“乐天,来,陪着皇祖母说说话。”

她恭顺的坐在女皇边,任由女皇拉着她的手絮絮叨叨说个不停。她一边听着一边用心地答着。全然没有一丝的欢喜或是难过。

她来给女皇请安,也无非就是例行公事。无论是君臣之礼或是孝道,她都做到了,如此而已。

偶然间她会想到小时候,女皇也是她的,她心中也会又一丝感触。可越想,想到的都是些不愉快的回忆,便也就不多想了。

女皇问道:“近宫外有什么好玩的事发生吗?”

第300章 天下人心(二)

女皇和所有上了年纪的人都一样,怕自己被时间抛弃,拼命地想知道外面发生的新鲜事。

霜容公主检了几个都城中贵家的事说了。有张家和李家联姻的;有隔壁宋家的小妾又惹自家夫人不高兴的;还有长街头上赵家终于有了个嫡出的重孙了。这些事琐碎而杂乱,就像是普通的妇人之见都聊的那些琐碎一样。

女皇听了也觉得有趣,对每件事都评头论足一番,那样子和街头闲聊张家长李家短的妇人没什么两样。

霜容公主看了女皇这样反而有些高兴。平时的女皇要么是高高在上,要么是自视清高,偶尔像普通妇人一样,议论些各家的是是非非才有了些鲜活的烟火气息。

女皇看见了霜容公主发自真心的笑容,她已经很久没看到这种笑容了。

她道:“霜容,这些年可还有想念皇祖母?”

霜容公主不知作何感想。

她想念,她时时刻刻都想念。

她最初记恨皇祖母,为何要对自己的父亲那般无。后来她怀念皇祖母对她的种种好,心中有些留恋。再后来,她担心皇祖母是否体安康。直到最后,皇祖母在她的心里远远离去,像是曾经她接触过的一个传说一样,远远离去,好像再也不能回来了。

如今皇祖母问起,她竟然有些不知如何作答。

沉默了良久,她说:“想念,一直想念。”

女皇道:“朕也一直在惦记着你。想着你在那过的好不好。”

霜容公主不知道女皇所说是真假,就当她说的是真的吧。

女皇又问:“刚才你小姑姑过来和朕说了一件有趣的事。她说外面有人在议论你和她谁是第一公主。你说呢?”

霜容公主答道:“都是些无稽之谈,皇祖母不必理会。乐天公主是长辈,霜容公主自然是会尊敬的。”霜容公主如是说,可她没有说后半句,若是这长辈做的太像样子,她也会毫不留反击,大不了就拼个头破血流,谁也不想好过。当然,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她是不会这么做的。

女皇道:“你小姑姑也说,都是些无稽之谈,让朕不必在意。可真偏偏觉得有趣。你二人都是朕喜欢的孩子,虽然是姑侄,却有相似之处。这看似是在说你二人谁是第一公主,其实是在议论你们背后之人谁才是这天下第一之主。这天下人心就是如此,他们往往把最关心的事都藏在心里,偏不说出来。说出来的却以为是自己最关心的。到最后他们想要什么,却都忘了。”

女皇看似是在说天下人,实则她也在说自己。她也是,把自己最初想要的是什么都给忘了。

她想要的是什么呢?

保护她的家人不受伤害?这至高无上的权利?这权利带给她的种种美好的生**验?

她好像真的忘了。

霜容公主听了女皇如此说,这其中牵扯到她最不愿意提起的朝政了。她连忙跪下说:“皇祖母,孙儿从来不知道自己背后之人是谁,孙儿只记得您是我的皇祖母,其他的一概不知。”

女皇看着霜容公主,她如惊弓之鸟一般。是什么让霜容公主如此害怕?女皇当然知道她无心参与朝政,她也不会真的再对霜容做什么,只是她还是不放心,免不了还是要问上一问才算放心。

女皇把霜容拉起来,又拍了拍自己旁边的垫子说:“快起来,到皇祖母边坐着。皇祖母自然知道你是无心朝政的,不必怕,继续和皇祖母说说话。”

霜容就又接着和女皇说了些张家长李家短的琐碎,用过午膳以后,才离开。

这是近以来霜容公主在宫里待的最长的一次了。

午后,胡杰照例到宫中向女皇呈上近所需要处理的事物。

女皇还是不免问了一句:“卿可知道外面大家都在议论谁是第一公主这件事?”

胡杰道:“臣略有耳闻。”

“卿以为如何?”

胡杰缕了缕胡子说:“臣以为公主而已,谁是第一,又有何妨呢?无非是二位公主都过于光彩照人,让世人羡慕而已。都是些无稽之谈,陛下不必在意。”

女皇道:“今也不知有多少人和朕说这些是无稽之谈了,你也以为是无稽之谈?朕可是听说,在议论的人中大多还都是朝中大臣,可不是市井小民呢。”

胡杰道:“那又如何呢?若是陛下以为这些都是无稽之谈,自然是不会加以理会的。若是陛下觉得此事严重到动摇国本,那这事就严重了。这事如何,全看陛下的选择而已。只不过臣还是那句话,公主而已,何必放在心上。就如同民间总会给世家的公子派出个先后顺序来,无非也就是心中的一点向往罢了。”

女皇笑道:“卿一言胜过旁人千言万语啊。卿乃国老。”

“陛下严重了。臣只是做了臣认为该做的事罢了。”

天下的人心如此,女皇的人心如此,都是难以揣测的。

只不过女皇的特权便是她可以用尽一切手段来cāo)控人心。哪怕那只是一时的作用而已,可这终究就是比很多人都强了。

关于谁是第一公主的争论就在女皇的无视和当事人的无视中不了了之。同样一个话题说久了,人们自然也就会厌烦了。过了几个月,都城的个大贵族和官员的家中就再也没人提到什么第一公主这样的话题了。可若是没有什么焦点,子过的还是无趣,所以众人便开始寻找下一个话题。

这下一个话题,马上就出现了。

这便是女皇开始让太子处理政务。这本是理所应当的事,可在这一天一个样,或是说新月异的朝堂局势中,太子处理政务,可是个不敢小觑的事。

对于参与处理朝政这件事太子本是不愿意的。他按照从前的想法想,这一定又是女皇在试探自己了,可是没想到这次女皇真的有意让他参与到朝政中来,他多少还有点受宠若惊的感觉。

如今能让他完全信任的也没什么人,当得知这个消息以后,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太子妃。

“母帝让我开始参与政务,这事是好还是坏?”

太子妃自从失去了一双儿女以后着实是消沉了一阵子。也许是她受到的打击太多,失去儿女的事也不过就是众多打击中的一个。她从那阵子悲伤出来以后,反而精神抖擞,竟然比太子更在乎他能不能顺利登基。

太子妃很是积极,道:“太子协助天子处理政务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有和好坏之分?”

太子左右看看,见四下确实没有旁人,才敢悄声说:“你是不知道,从前母帝也让我处理政务来着。但是那时我不敢,若是那时真的我去做了,怕是现在小命都没有了。”

太子妃道:“那时?那时陛下还是太后吧。再说了那时的陛下争执壮年野心勃勃,如今可是风烛残年,不可同耳语。她有意让你处理政务,就是想趁着还在世的时候多对你辅佐一二,为你扫清障碍。这还看不出来?”

太子道:“果真如此?”

第301章 天下人心(三)

太子妃不再说话,而是自顾自忙活着手里的活计。

虽然进宫多年,她不再像从前那样战战兢兢,可是她一刻都没有忘记,她能得来的这一切都不真实,都是要靠着自己的心思小心维护着的。她仍旧坚持不懈地给女皇做着寝衣,想着能博得女皇的欢心。

太子也不敢打扰太子妃这样的专心,只好在心里认定,女皇果真是如太子妃所说是在帮自己了。

其实太子妃所言不虚,女皇确实有此打算。

都说虎毒不食子,当年女皇雷霆手段做了那么多事,但她从来没想真的把自己的亲生儿子bi)死。她只不过是想让这些不争气的儿子都躲到自己的后去。可是这些儿子们丝毫不理解她的苦心,不给她帮忙不说还竟是给她添乱。她怎么能容忍这些不争气的家伙坏了自己的大计?

所以她没办法,只能用尽各种手段把这些人从皇帝位置上赶下来,然后一个个发配到远远的地方去。

或许是底下的人都会错意思,他们都以为女皇真的不自己的儿子了,处处给他们使绊子。结果让这些人都受了不少苦。年轻的女皇实在是太忙了,忙到她根本没有空去理会这些有的没的,等到她终于空闲下来的是,发现她边的孩子们已经受了太多的苦楚了。有些受不了的,便已经离他而去了。

正如世人所知,她边唯一剩下亲生儿子就是太子了,她怎能不呢?

就算她亲自下令杀了太子的一双儿女,那也是出于她对儿子的。是的,至少女皇是这么认为的。

只是没人能理解女皇的心思,他们还是觉得女皇太狠毒了,连对自己的亲孙子孙女都能下手。

谁又在乎呢?反正她已经是女皇了,至于后事如何,自然有后人平说,她只看眼前事就够了。

次,太子依照女皇的命令开始处理政事。

他真的是太不擅长处理这些事物了。他从小最喜欢的就是耍大刀,最讨厌的就是读书。虽说在东宫这么多的年子收敛沉稳了些,可江山易改本难移。就算他是太子也是如此。

确实,这些年来,太子倒是目睹了江山在自己的手里,自己弟弟的手里,自己目母亲的手里转来转去。可他这子还是当初那耍大刀的子。

这就是江山易改本难移,真是没错了。

他看着一堆一堆的奏折就觉得头疼,他很想去和女皇说一声,我不想处理了,还是您亲自来吧。但是他不敢。

他想起从前兄弟一个一起求学的时候,还有哥哥弟弟们替他完成功课。可是现在哥哥弟弟们都不在了,谁还能替他完成功课呢?

当然有,此人就是太子妃。

太子妃见太子如此焦躁,便关切道:“太子若是觉得累了,不妨歇一歇。”

太子一脸的苦恼,想着这才是第一就有这么多东西要等着他去处理,等着他去写。那若是再过几,又该当如何?这整个东宫岂不是要让奏章给包围了?想想就觉得生无可恋,简直头大。

太子重重的叹了口气说:“想着歇息了,过会还是要看的。而且只会积攒的越来越多。到时候这满屋子都是这样的奏章,看都看不过来。”

太子妃掩面笑道:“太子说话,真的是像个小孩子一样呢。怎么都会满屋子都是呢?太子歇了,臣妾替下来可能,如何?”

太子一脸怀疑地看着太子妃,很不信任地说:“不行,不行。你不行,你哪里懂这些。”

太子妃随手拿起一本奏章翻看起来说:“从前咱们在封地的时候,家里的银钱账目,事物往来哪个不是我在看?”

太子想想,太子妃确实说得也没错。他是个一看文字就头疼的人,别说是这些奏章了,就是从前的那些什么地契账单这些琐碎的事务,他看着都会觉得难受。这所有的事都是太子妃在一个人打理,而且她打理的井井有条从未出错。或许从某种层面上来说,太子妃确实比他更适合看文字。

可是那些不过是些地契账单之类,这些可是实打实的奏章能一样吗?

太子还是不放心,摇着头。

太子妃道:“你先去歇着,这些我替你看了。看过后若你觉得不好的,就改了,若你觉得好的就留下来用,如何?”

太子想了想说:“那你可别直接在奏章上批阅。另外用一张纸记录下来你的想法,等我看后再做决定。”

“好,依你就是。”

太子觉得自己想到的这个方法真是太妙了,便心安理得去歇着去了。

对于太子妃来说,批阅奏章可比给女皇做什么寝衣要让人感到高兴多了。她开始还有些不懂奏章里面说些什么。可看的多了便越来越懂得其中的意思了。越看越觉得津津有味,越看越停不下来。直到后来,她甚至觉得自己有些能理解为什么女皇对这些奏章这么喜欢,对权利那么着迷了。

权利,确实是个能让人着迷的东西。

她不能理解,太子既然可以在女皇的准许下正大光明的批阅奏章,为何还不好好珍惜这得来不易的机会?难道他真的不喜欢权利吗?

天下竟然有不喜欢权利的人?

那真的是太傻了。

太子妃觉得如有神助一般,批阅奏章的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得心应手。她仿佛觉得这天下所有的事都给她处理都不为过,她仿佛觉得女皇把太子的位置给了太子其实是想给她的。她从来没有参与过政事的处理,可她第一次接触政事的时候她就觉得自己对政事如此痴迷。

是的,她痴迷,她,她想处理更多的政事,她想得到更多的权利。

也许她就能成为下一个女皇呢?

正在她如此想着的时候,忽然有人打断了她的思路。

“怎么样了?”

她仿佛已经登上了那个至高无上的宝座的时候,忽然被人拽了下来。她从美好的梦里,一下子坠落到尘埃里,又变成那个只能在头给女皇做寝衣的人了。

她看着眼前的这个人。是啊,挡在自己和皇位之间的人太多太多了,眼前的人不就是其中之一吗?

太子妃笑着说:“太子,您醒了,怎么不多睡一会?”

“恩,睡得够多了。都掌灯时分了,这奏章你批阅的如何了?”

太子翻了翻太子妃刚刚看过的奏章,觉得她的批阅都颇有见地,甚至比自己想的还要周到。心中大喜道:“没想到,你还有这等才能。既然如此,以后母帝让人拿来的奏章都由你先批阅。我看了能用的就直接誊抄在上面,我看了不能用的再重新写一些。你看如何?”

太子妃自然是愿意的,她半推半就道:“我自然是愿意为太子分忧,只是不知道此举是不是合乎规矩?”

“管他什么规矩不规矩的呢。反正是在咱们自己宫里,没人知道就行啦。好,就这么说定了,你可不能推辞。”

既然太子如是说,那作为太子妃的她也只好“被迫”答应喽。

太子妃想,或许眼前这人不是挡住自己的那个人,而是可以助自己一臂之力的那个人呢?

第302章 天下人心(四)

女皇让太子处理政事本是再自然不过的事,只不过这件事却让很多人不舒服。

首当其冲的竟然是白家的二兄弟。

白旭一脸的闷闷不乐,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刚下的几盘棋也都以输棋告终,很是烦闷。与之不同,白昊倒是悠闲地研究药方,想着再配出几分丸药给女皇服用。

白旭看他那处变不惊的样子更是生气,道:“你还有空看这劳什子,怎么不想想接下来怎么办?”

白昊道:“接下来又要如何?”

白旭道:“如今女皇给了太子处理政事的权利,和分明就是要辅佐太子登基。若来太子登基了,还有你我什么好处?”

白昊继续翻看着药方说:“自然没有你我什么好处。所以我才想着让女皇活得久一点,这样你我的快活子也就多一点。”

白旭一把抢过白昊手里的书本扔在地上说:“你还真以为你能研制出什么长生不老的丸药?如是真的有,那我先吃了!”

白昊不慌不忙又把那些摊开在地上的书页都拾掇起来,摆放整齐道:“若是真有这长生不老药,哥哥也不要吃。若这世界上只剩下你一人,岂不是孤单?哦?这树上说南海有鲛人,食之血可长生不老。这可是个好消息,可是要赶快告诉陛下。”

白旭拿这弟弟也没办法,从前熟读的诗书,学的那些礼仪在生死存亡面前都丢的一干二净。

他见白旭如此不慌不忙,也只好配合着他的步调,道:“给陛下寻找长生之药固然是好事。只是这书上所说未必是真,就算是真,也不一定能找到那南海鲛人。陛下的子骨每况愈下,你说咱们是不是该为自己着想一番。”

白昊合上书页,一脸有成竹却又无奈迷惑地望着哥哥说:“哥哥说的不错。你我虽然非出于本愿,可毕竟害了太子的一双儿女。来若是他登基,你我兄弟二人必然没有好下场。所以,为今之计就是让太子不能顺利登基。”

“你说齐家?”

“齐家那小子我也曾接触过几次。他虽然对我们没什么恶感,不过看来也看在你我权势滔天的份上。若是我们辅佐了他,等来,他也不一定感谢我们,反而觉得是自己就是那天命之人呢。想来也没意思?”

白旭想了一会说:“那不是说?乐天公主?陛下也曾经想过是不是要让乐天公主当皇太女呢。”

白昊掩面笑着说:“哥哥你可真是比我还要异想天开。这天下出了一个女皇就够了。你以为那朝堂中的大人们能准许第二个女皇继位?简直是比这南海有鲛人的事更要天方夜谭。”

“那你说如何?照你这么说,我们还就是死路一条了?”

白昊道:“自然不是。不是还有哥哥吗?”

“我?”

“正是。”

白昊看着哥哥直楞楞地站在原地,也不多说,直接拿了刚才从那书中抄写下来的药方进宫去了。

乐天公主自从上次从宫中回来,总归感觉得自己和霜容公主的关系生分了。可如今霜容公主是太子的养女,女皇又给了太子处理政事的权限。她虽然是王家的嫡公主,可是毕竟嫁给了齐家。这样的份道将来会让她变得尴尬。她倒是一直想保持着表面中立的态度,不过看来,此次是不能让她如愿以偿了。

这些子以来,她进宫的子多了。每次向女皇请安后,都会顺路道东宫坐坐,美其名曰与太子妃闲话家常,实则同东宫众人拉进关系。

从前她与太子妃接触不多,也不知道太子妃都有哪些喜好,也并不知道她的脾气秉。只听外人说,太子妃是个美人,喜欢钗环之物。乐天公主便经常给她戴上几个宫外新晋式样的钗环。乐天公主发现,每次太子妃见她的时候都会带着乐天公主送来的钗环以示感谢。

开始乐天公主还以为她是真的喜欢,可到后来,她发现这样也是过于做作了。

原来在乐天公主想与太子一家搞好关系的同时,太子妃也在替太子拉拢自己。这倒是有趣了。

乐天公主那再次顺便来到东宫看望自己这位三哥,只是她这次仍旧没有见到太子的面。

她等了一会说:“若是太子哥哥今事多,那我改再来,不耽误太子哥哥的正事。”

太子妃道:“本是该请太子来同公主见见的,只是这些子政务繁忙,太子也不敢耽误陛下交代的差事,只能委屈公主了,让我陪坐。”

乐天公主道:“三嫂说的哪里的话。你我本来就是最亲不过的亲戚了,你能来陪我说说话,怎么叫委屈呢?我可是欢喜的不得了呢。”

两人又闲聊了几句,太子妃便送着乐天公主离开了。

乐天公主走后,太子从帘子后面走出来。

他一脸疑惑地看着太子妃说:“乐天公主来看我,怎么还不让我见了?如今这兄妹见就剩下我与她二人,不是更应该好好相处才对吗?”

太子妃道:“别人说你傻,你还真的是要傻透了才算完吗?如今就剩下你们亲兄妹二人,这事又不是今天才这样的。她乐天公主早都知道,怎么早不来看你。倒是现在,有事没事地往我们这送东西,那是为了什么,不还是看你如今得了陛下的宠,过来巴结的。”

“这也是人之常,在宫中,这都是在正常不过的事了。”

太子妃一面将乐天公主的钗环从发髻上取下,还上平常带着的那些,一边说:“所以她现在的好意,你也不该谊领受。若她是来巴结我们的,那就更要冷着几,告诉她我们也不是她想来看就能看,不想理就可以不理的。若是她有别的打算,想来打探消息的,那就更是让她一点消息都打探不到。”

太子总觉得自己这位太子妃想的太多,他有时候都会觉得这太子给她坐似乎更好一些。不过他多数时候还是心疼太子妃的,毕竟她要是能在这宫中无忧无虑的生活,那该是多好的事啊。说到底还是自己没本事,既然护不住自己的一双儿女,那就只能护住这个和自己患难与共的妻子了。

正因为如此,太子总觉得亏欠她太多,她想做什么,他也就让她去了。只要不出格,不过火,她想做什么都行。毕竟现在子好起来了,他想着只要她开心就行。

太子妃的算牌打得是噼啪直响,乐天公主岂能看不出她的心思。可到了这种地步,太子妃明显是故意为之,在考验她的“忠诚”。她若此时就使出小子让太子妃吧高兴了,那岂不是前功尽弃。

可乐天公主从小到大哪里受过这样的窝囊气。除了女皇能震慑住她,谁还能给她一个不冷不的脸色?

乐天公主之觉得,今的种种,来都要千倍百倍收回来才好。

第303章 天下人心(五)

齐元爽虽然是个憨憨傻傻的,不过对于乐天公主的一举一动可从来都是关注到极致的。尤其是两人在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乐天公主的一颦一笑在齐元爽里都有特别的意思。

若说齐元爽懂乐天公主那是天方夜谭,可若是齐元爽不懂乐天公主那也太不现实。

至少乐天公主是高兴还是不高兴,第一个看出来的就是齐元爽。至于是因为什么,齐元爽大概就不知道了。

宫里长大的孩子都懂得掩饰自己的喜怒哀乐,这是他们想在宫里活下来要学会的第一课。这么重要的技能乐天公主从前因为有女皇的宠而没学会,这些年世事变化无常,她也是掌握了其中的精髓所在。齐元爽倒是并未察觉其中的原委。只是觉得乐天公主这些年越来越不笑了,脸上总是一副冷冰冰的绪,像是一张面具脸一样。

齐元爽有时候还真是怀念从前那个动辄对他非打即骂的乐天公主,觉得那时候她更可些。虽然现在这样沉稳的子也好,只是不如从前那么活泼,惹人疼了。

齐元爽习惯了在乐天公主面前小心翼翼,总怕说错两句话就惹了她不开心,如今依旧。

他亲自端了乐天公主最喜欢的吃食道她面前说:“我看公主每次从宫里回来都有些闷闷不乐,可是谁惹了公主不高兴了?”

“没有。”

“可是陛下不再如从前一般疼公主了?”

“没有。”

“若公主想说,我便听听;若公主不想说,我便也不问了。这些糕点都是你吃的,是你亲自指导厨房的师傅根据你的口味改出来的。别忘了吃点,省的饿着了再伤了子。我先出去了,不讨你厌烦。”

齐元爽难得这么听话,不用打骂,自己就老老实实出去。他可真是从来没有这么乖觉懂事过啊。

他这一番做派,反而弄得乐天公主不习惯了。她把齐元爽叫住:“你有事?着急走?”

“我,我没事啊?”

“那你坐着,陪本公主说说话。”

刚才还是一脸深沉的齐元爽此时马上像是阳光照过的花朵一般灿烂开来,乐呵呵地说:“公主,我在呢,我在呢。您说吧。”

乐天公主看他那一脸的哈巴狗的模样,才知道这齐元爽还是当初那个样子,真是一点变化也没有。她忍不住笑出声来。齐元爽也不问她为什么,反正能把公主逗笑了不就行了?

两人竟然就这样在屋子里乐起来,越笑越大声,越笑越不知道自己在笑什么,直到最后笑的都哭出声音来。

乐天公主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哭,齐元爽却觉得乐天公主受到了天大的委屈。他知道自己不会说话,怕那句话说错了又惹得乐天公主不开心,只是一个劲地轻轻拍打她的后背,哄着她,让她尽的哭泣,或是尽的喊叫。只要把心中所有的怒气和怨言都发泄出来,就会好了吧。

齐元爽如是想着。

乐天公主在齐元爽的肩头哭了一阵子以后,觉得舒服多了。她仍旧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哭泣,她仍旧不知道她究竟受了什么委屈。可是她明白了一件事,她忽然明白了,当初女皇为什么让她嫁给这个憨憨傻傻的齐元爽,大概就是为了有一天她能有一个可以肆意哭泣的肩膀吧。

过了好一阵,乐天公主才从齐元爽的肩膀上把脸抬起来,擦了擦眼泪说:“你也不问问我怎么了?”

齐元爽还是有点摸不准乐天公主的想法,只是试探地说:“我怕你不高兴,有点不敢问呢。”

乐天公主照旧给了齐元爽一个白眼说:“你我夫妻二人本就该同心协力的,怎么就不敢问了。快问,问我怎么了?”

齐元爽嘿嘿一笑说:“好好好,我问。公主,今你怎么了?”

乐天公主道:“我可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了。”

接着她把这些子她是如何去东宫的,在东宫里是如何见不到太子的,太子妃又是如何对待她的都一一说了一遍。

说完后,她有些后悔。她明明知道齐元爽是齐家的人,是支持齐家那个小的,想谋夺太子之位的,可她还是说了。若齐元爽是个有心的,他必定会把这些事当成重要的信息,去拿去给齐家的人说,到时候又不知道会惹出什么乱子来。

可她又不后悔,她一直想找到父亲间那种亲密无间的感觉就是现在这样,可以向自己的夫君吐露心声,可以把自己心里的委屈都和夫君说一遍。如此而已,再平凡不过,再真挚不过的感。

乐天公主有生以来在面对齐元爽的时候希望自己不是一个公主,也希望齐元爽不是什么齐家的侄子。她希望他们两个就是普通富贵人家的人,每就过些再平常不过的子就够了。

不知齐元爽是何意思。

乐天公主竟然有些害怕齐元爽会辜负她的一番心意。这大概就是最矛盾的事了。

从前无心,便从无弱点;现在有心,却怕自己的心意最终只是一场空谈和妄想。

乐天公主不会准许自己去问齐元爽现在是什么感受,她也不会央求齐元爽一定要一直全心全意对她。对此,她是绝对不能做的。只是她还是期待着,和所有恋中的女人一样期待着,希望齐元爽能给她一个定心丸,哪怕那只是个短暂的欺骗也好。

成婚多年,孕育一双儿女,也许道此刻,乐天公主才知道,自己原来在不知不觉中已经上这个她从来都看不上,从来都嫌弃的人了。

齐元爽静静地听着乐天公主将心里的委屈全都吐出来以后,说:“公主,无论如何我会一直站在你边的。”

乐天公主有些疑惑地看着他,也不知怎么问出了那句:“为什么?”

齐元爽眼神里闪过一丝失望,可马上又习以为常,道:“因为自从公主与我成婚那,我便觉得以我粗陋之姿能娶到公主这样的人物简直是前世积德。我当时便觉得无论如何都要尽自己所能保护公主,呵护公主。从前公主处处得势,我自然是不用靠前;如今公主受了委屈,自然是要我冲在前面为公主遮风避雨。若不如此,要我这夫君有何用处呢?”

乐天公主看着齐元爽含脉脉的眼睛。

她从来只觉得齐元爽不争气,只觉得他不成才,是个废物一般的人。可今,她才开始怀疑从前是自己都误解了齐元爽。在这宫中的乱流中,可以独善其,一直到现在还能保住全家命,而且一直保持着荣华富贵从来没受到过大苦大难的人,无论是齐家还是王家,自始至终就只有这一个啊。

齐元爽或许不是真的憨傻,而是最有智慧的那一个啊。

乐天公主仍旧不愿意放下高傲的架子,只是说:“我堂堂大照的公主,还需要你保护?你就好好的,别给我惹乱子就行了。”

“是,是,公主说的是。”

正在这时,外面的小厮来报:“胡杰大人到了,请见大人和公主。”

“他来干什么?”

第304章 天下人心(六)

齐元爽和乐天公主对视了一眼后说:“他是请见公主还是请见我?”

小厮说:“胡大人特意说了,是请见公主和大人两位。”

乐天公主立刻换上一副威严的表说:“这倒是奇怪。既然如此,本公主倒是好奇,这个姓胡的老东西究竟是有何用意。让他进来,到偏厅等候。”

“是。”小厮应声出去办差。

齐元爽道:“公主若是此时不想见他,我去应付他几句,让他走了就是。”

乐天公主看了一眼齐元爽,道:“你?你可是应付不了这老东西的。这老东西都能把母帝说得团团转,让母帝对他都言听计从,可见本领不一般。既然他想见你我二人,那我们便去见见,看看他葫芦里都卖的是什么药。”

“恩。公主说如何,便如何。”

齐元爽打定了主意,要一直跟随乐天公主,如今自然也不例外。

乐天公主为了拖延点时间,故意在更衣梳妆上破费了一番功夫。她还特别交代府里的人上茶之后就不要管他,就让胡杰等一等再说。

约莫过了快一个时辰,乐天公主才由齐元爽的陪同下姗姗来迟。

待乐天公主与齐元爽坐定后,乐天公主故意提高了声音说:“胡大人的茶都见底了,怎么没人给胡大人续茶?胡大人这样的贵客驾到,怎么不上齐果子供胡大人品尝?本公主平都是怎么教导你们的?”

管家连忙识趣地说:“公主赎罪,是小的没顾周全,一下子让这下面的人都乱了规矩,现在就马上给胡大人换新茶,添果子。”

管家赶紧出去cāo)持起来。

乐天公主道:“让胡大人见笑了。这些子府里的事务繁忙,没空管这些下人。他们一个个就开始偷耍滑起来了。坏了规矩,怠慢了胡大人。还请胡大人见谅。”

胡杰拱了拱手说:“公主过谦了。若说着公主府里还没规矩,那这都城里便没有哪家的府里是有规矩的了。公主府里的人自然都是听公主的。臣这点还是明白的。”

乐天公主心想,这胡杰果然是一步也不肯让。这明显是给他一个下马威,他接着不就行了,居然还非要把话说得这么明白,真是无聊至极。不过越是这样的人有时候却越不好对付。胡杰所谓的刚正不阿,她乐天公主今天倒是也想见识见识了。光是一个开头就已经开始剑拔弩张,她倒是想看看胡杰还能有哪些招数。

乐天公主也不想与之周旋,便道:“听小厮来报,说是胡大人特别说明要见本公主和齐大人,只是不知道胡大人此次前来有何要事?要同时见我们二人?”

胡杰道:“事关朝堂大事。”

乐天公主笑道:“这可就是胡大人在说笑了。朝堂中的事自然由你们这些有官职的朝中大臣去cāo)心。若是因为这事,您同齐大人商议就好,本公主就不在旁听着了。”乐天公主说罢便要起离开。

胡杰道:“公主且慢。臣要说的是朝堂中的大事,可也是公主您的家事。臣以为,既然是家事,公主听听也无妨。”

乐天公主本就想看看这胡杰是有多少本事的,刚才那一个动作也不过就是对他试探一二。既然胡杰是个上道的,又给自己找了个这么好的台阶,乐天公主怎可能硬着头皮要离开?她便做了个略微为难的表,齐元爽自然是会配合着她,示意让她留下,否则自己会很难办。

如此一场戏做足以后,乐天公主才说:“既然如此,那本公主就留下听听。不过胡大人可只能说家事,不能说国事。”

胡杰道:“这是自然。”

乐天公主道:“既然胡大人说的是家事,那这家事是与陛下有关还是与太子有关呢?”

胡杰道:“自然是都有关系,不过最大的还是与公主您有关。”

“此话怎讲?”

“请听臣细细说来……”

胡杰一番话后,乐天公主心中起了变化。同样心中涟漪不断的还有齐元爽。胡杰似乎有成竹,他知道乐天公主也好,齐元爽也罢,早就有此打算,不过只是等着人捅破一层窗户纸而已。

胡杰此次前来,本以为说服齐元爽会有些难度,没想到他竟然是与乐天公主一条心的,这就是再方便不过了。

胡杰心中再舒畅不过,心道,如此甚好。

待胡杰走后,乐天公主与齐元爽都沉默不语。

半晌,乐天公主才说:“刚才胡杰所提之事,可是大逆不道之事。若是有个万一,你我就将处在万劫不复的境地。如此,你可想过?”

齐元爽道:“可那胡大人也说了,现在还不是时候,要静待时机。我看他今来不过也是想谈谈你我的口风而已。”

乐天公主没再说话,她心中却想,这胡杰也真是大胆。他这话对自己说倒是可以理解,可这话对齐元爽说,他难道就不怕齐元爽做其他的打算?不过既然当着二人的面一同将这话说了,想必也是想让她和齐元爽互相做个牵制,这点盘算胡杰倒还是有的。

那胡杰唯一要赌的就是她乐天公主夫妇二人会不会直接将胡杰告发了。

不过,这个可能很小。胡杰也料到了。

果然,胡杰能让女皇对子言听计从,还是有些头脑在的。

现在乐天公主最担心的反而是齐元爽了。若真如齐元爽所说,他是站在自己这边的,那将万事大吉;可若他只是说说而已,心中却是向着齐家的,那胡杰今所说之事不仅成不了,反而会掀起另外的一场血雨腥风。这事成败的关键,竟然都落在了齐元爽的头上,倒是也有趣。

齐元爽看乐天公主半天没说话,便道:“公主可是不相信我?”

乐天公主仍旧没说话,之事看了他一眼。

齐元爽道:“公主不信我也是自然的。毕竟我姓齐。只不过正如我多年所做,和刚才所说,无论齐家如何,无论外面如何,我始终是站在公主这边的。无论公主作何打算,我都愿意跟随公主。”

乐天公主也不知此时该不该相信齐元爽,不过此时就考验别人的忠心也不是明智之举。

她只说:“朝中大事,我从来不管,从前如此,现在亦如此。你多虑了。”

既然乐天公主这么说了,齐元爽就这么相信。他道:“既然公主不想管,我也不想管,不如我辞官不做罢了。”

乐天公主可不是被吓大的,她可不会被齐元爽这一句威胁而动摇了心智,颇为不屑道:“好啊。”

乐天公主本以为齐元爽只不过是说说而已,没想到他隔天真的就递了个折子。女皇见了这种折子当然是不理会的,没想到齐元爽还真就求到女皇面前,当面和女皇请辞。

女皇不知道他这唱的又是哪一出,只觉得还有趣的,便说:“既然如此,就说说为何要辞官不做呢?”

第305章 天下人心(七)

若是换了别人大概会找些别的理由来说说自己为什么辞官不做。

可齐元爽从来与他人不同,他可是个憨憨傻傻的。他说:“陛下,臣以为公主不喜欢我做官。”

女皇听了更是乐了,竟然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说:“怎么?乐天为何不喜欢你做官啊?”

齐元爽道:“臣以为乐天公主希望臣能一直在府里陪着她,不喜欢臣总在外面,也不喜欢臣管这么多朝堂上的事。所以臣以为乐天公主不喜欢臣做官。”

女皇道:“胡闹,这乐天也越来越不像样子了。你为朝廷出力,她该好好支持你才对,反而说这些有的没的。你放心,朕会好好说她的。若是回到府里,乐天再给你气受,你便过来告诉朕,朕来替你出气。”

齐元爽道:“陛下,可臣若是真的回去了,公主看到臣未能辞官,怕是她不高兴。”

女皇道:“你且回去,什么都不用怕。若你真是辞官了,乐天才会不高兴呢。都多大的人了,还像小夫妻一样吵嘴拌架,都闹到朕面前了,也不知羞。”女皇虽然嘴上不悦,但是心里却是高兴。这么多年了,齐元爽终于也能反抗一次了,如此,甚好。这说明这夫妻之间交流多了,缘分深了。果然她当初把女儿交到这个人手里是没错的。

待齐元爽退出去以后,白家兄弟二人从屏风后出来,各个笑颜如花,美如谪仙一般。

白昊道:“没想到这齐大人是个如此惧内之人呢。这天下的女子若是能得了这么个男人,也倒是一件幸福的事呢。”

白旭心知,女皇心里还是喜欢乐天公主的,自然也会附和着说:“看来这府里的大小事都是乐天公主做主了。女皇大可以放心了。”

女皇道:“这就是了。朕这个女儿从小就是个生惯养的,也让朕给骄纵的不成样子。若不是给她放到这样的人边,耗一耗她上那些七七八八过剩的力气,还不知道以后会成个什么样子呢。你们以为如何?”

白旭道:“陛下是说以为乐天公主和齐元爽这段姻缘如何?”

女皇点点头。

白旭道:“臣以为甚好。”

女皇笑道:“旭儿今说话倒是客气了很多。朕还以为你会对这二人品评一番呢。”

白旭一脸茫然说:“陛下这可是冤枉臣了。臣怎么会做如此的事。臣看着齐大人和乐天公主可真是佳偶天成,天生一对呢。”

女皇指着白旭对白昊说:“你看看,你看看。今你哥哥这子是变了,说话都这么乖巧可人,不再拿枪带棒了呢。”

白昊道:“哥哥今早上出来的时候,特意吃了糖丸呢。”

白家两兄弟又陪着女皇说笑了一会。女皇似乎是想起什么事一般,问道:“上次你说有什么鲛人?食其血可以让人长生不老?”

白昊立刻道:“当然。臣特意翻遍古书,终于找到一条。传说南海有鲛人,食其血就可以长生不老。此前臣和陛下提过的。”

女皇想了想说:“可是当年秦始皇去求取的那个?”

白昊没想到女皇还问到这一块,想了想编了个故事出来。

他道:“当年秦始皇是去东海求取仙丹,当然也派了一堆人到南海寻找鲛人。不过秦始皇自然是没有陛下如此受到眷顾,自然也就能吃到仙丹,也没吃到鲛人的血了。”

女皇对长生不老药越发显得有些痴迷了。她觉得无论当年秦始皇有没有得到仙丹,那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及既然有机会能让她长生不老,她是一定要好好抓住这个机会的。

她道:“既然如此,即刻派人道南海寻找鲛人。”

白旭立刻说:“陛下,这派去南海的人可不能随便去。当初听说秦始皇可是派出了童男童女以示诚意。如今咱们派去的人可也要是慎重挑选过才是啊。”

女皇觉得此言有理,便问:“书上可有记载,说是这派去的人要是何等人物才行?”

白旭自然是编不下去了,只好求助自己的弟弟。

白昊像是会议书中内容一样思索了一番说:“陛下,这书中对此确实有所记载。书中说道,去求见这鲛人的人必须是诚心诚意,才能打动鲛人。最好是本人前去。不过想来陛下是不方便前去的。好在书中对此也有记载,那就是需要最为陛下着想,心中最惦记陛下的人,最同陛下亲近的人代为前去,也是使得的。”

女皇沉默良久,像是在考虑,谁才是这个她最信任的人。

这时候白昊说道:“臣等愿为陛下求得鲛人相见,让鲛人赐一份血与我们。臣等愿为陛下可得长生不老之术,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说完还不经意地拉了拉白旭的衣角。

白旭道:“臣愿意为陛下到南海寻求可使人长生不老的鲛人血。”

女皇看了看眼前的两人,似乎有些不敢相信地问道:“你二人,可是真的愿意?”

兄弟异口同声道:“愿意。”

女皇心中颇为感叹道:“不外乎朕疼你们一场啊。如今着实是为朕着想。好,既然如此,你二人就着手准备起来。看看还需要准备些什么。求见鲛人的礼数是什么,千万不要错了礼数,少了贡品才是。”

白昊道:“臣等一定计划详尽,给陛下御览。”

“好,好,下去准备吧。”

白家兄弟二人出宫以后,白旭还是一头雾水,问:“你今这又是在干什么呢?”

白昊道:“找你我脱之计。”

白旭赶紧屏退了边众人说:“前一阵子你不还是说你我要是想活命的话就要想办法登上帝位吗?今天怎么,真的要去什么南海给女皇找什么鲛人?”

白昊道:“哥哥,你相信真的有鲛人吗?”

“无稽之谈。若是真有这种东西,古往今来那么多帝王,早就找到了。怎么没有一个长生不老呢?”

白昊道:“这就是了。”

“那你还要找什么?别说陛下现在年岁已高,所剩时不多,就是她如今秋鼎盛,咱们找个十年,二十年的也不见得能有什么鲛人之血啊。”

白昊道:“我自然知道如此。所以我们兄弟不仅要找十年二十年,我们要找上个三十年四十年,甚至要找一辈子去。直到找到这鲛人为止。”

“等到我们这一辈子过完,这陛下早就做过多年了,就算找到又如何?更何况本就并没有的东西,何来能找到。”

白昊薄薄的嘴唇上露出一抹得逞的微笑说:“可是哥哥,若到那时,咱们这一辈子,也就过完了呀。”

白旭恍然大悟道:“原来你是打得这个主意!”

兄弟二人笑得更起劲了,如今可是真的找到脱之际了。

总归是要抱着一辈子的打算去寻找这鲛人的。兄弟二人为此次出海可是做足了准备,半月后列出一个长长的清单呈现给女皇,上面净是些他们要求带着出海的东西。

当然大部分是以“贡品”为名。

第306章 出巡南海(一)

女皇看了看那长长的清单,不动声色问:“这些都是要送给鲛人的?”

白旭有些做贼心虚,不敢言语。

白昊确实一脸诚恳,上前说出:“回禀陛下,古书有详细的记载,这鲛人属于上古神兽,我等是需要敬之畏之的。书中虽然没有记载具体需要给鲛人多少贡品,但臣按照古书中历代敬神的惯例列出了这个单子。又怕贡品太少不足以打动神兽,所以又添加了些。想着鲛人能看到我等的诚意,定然也愿意出来相见。”

女皇听了觉得颇有道理,便说:“就按照这单子上的办。着人让内务府准备。你二人这些子也再看看,还有哪些是准备不到的,尽管提出来,好让内务府都一并办了。切忌,只能多不能少,免得鲛人看不出朕的诚意。”

白家兄弟一脸心满意足道:“陛下放心,我等自然将事办得妥帖。”

二人出宫后,没想到事办得如此顺利,心中都多了几分沾沾自喜。迎面看到胡杰走来,白旭还想着当初胡杰羞辱他的事,心中不快。白昊倒是知道胡杰是个不好惹的,与其在这节骨眼上多惹是非,不如躲开就是。白旭哪里肯让步,既然已经想到了逃出生天的主意,那更要在走之前把这心里的气都出一出才畅快。

白旭故意拦住胡杰的去路说:“胡大人,这官道如此狭窄,还请大人让一让。”

胡杰看着白旭像是看着一条会挡路的狗一样,只扫了他一眼,便根本不拿正眼看他,也不说话,威风凛凛地站在路中间,就与白旭如此僵持着。若是别人,只要白旭的一句话,这人肯定次就会要么贬官,要么首异处。太子的一对儿女不就是这样没的吗?可这人是胡杰的话,白旭却不敢这么做。

但是白旭不肯认输,若是此时他先走一步,那以后在胡杰面前更是没法抬头做人了。

白昊一直在看着胡杰和自己哥哥之间这场无形的争斗,最后他实在是看不下去了,赶紧将自己的哥哥拉到一边说:“想必胡大人进宫是有要事要见陛下的,还请胡大人先行。”

胡杰道:“多些白大人了。”说罢便继续向前走去。

胡杰走后,白旭吹胡子瞪眼睛的埋怨开来:“怎么?这天下就你一个是好说话的吗?没看那老东西怎么看我的。若是不出了这口恶气,以后在宫中也好,在朝堂上也好,还怎么立威?”

白昊安慰着说:“哥哥,如今可不是和这人斗气的时候。女皇看了咱们给的单子竟然二话不说就同意让咱们去准备了,这不是好事吗?赶紧准备起来要紧。更重要的是,我们尽早出海,尽早能帮陛下寻找到鲛人呀。”

白昊的后半句没说出来,白旭自然也知道,尽早出去,便可以尽早逃出生天。这样的好事,谁不想快点进行呢。更何况,还可以带着那么多的金银财宝,足够他们兄弟花上好几辈子的了。

白旭想到这,心里便也舒服点了。可想到胡杰的按个耀武扬威的样子,心中依旧有气。他暗暗下定决心,待自己走之前一定也要让胡杰吃一次哑巴亏才行。

白昊又是好一阵劝慰,才好生把白旭劝慰住。他深知自己这位哥哥是不会这么轻易就让这事过去的,便也只能寄希望于内务府赶紧把要带的东西准备好,兄弟二人尽快逃出生天才是。

白家兄弟要去南海寻找鲛人的事早就传的沸沸扬扬人尽皆知,也不知道是谁的嘴这么不严,这种事竟然再一次成了天下人的谈资。

白昊觉得奇怪,想着自己从未对别人提起,也告诫过自家的下人对外不准说这件事,怎么在女皇的旨意还没下来的时候,街头巷尾就都知道了呢?后来他也找了个理由说服了自己,怕是女皇年岁大了,心里藏不住事了,得了个消息就以为得到了天下最好的事一般,便东说说,西说说的,这样就人尽皆知了。

这点白昊倒是没猜错,女皇这次还真的就是把南海有鲛人的事当成个天大的好事一样见人就说,逢人就聊,就像她在下一刻就能得到鲛人的血,就可以长生不老了一样。

自然,胡杰也知道了这样的事。他此次前来,就是为了这长生不老的事而来的。

“陛下,臣以为道南海求取鲛人之血,此事不妥?”

女皇道:“何以不妥?”

“陛下,虽然古往今来的帝王都希望自己能长生不老。可历代君王又有谁能长生不老?想那南海鲛人也不过就是无稽之谈。白家二兄弟此举无非就是想找个由头来趁机敛财罢了。”

女皇见胡杰一脸诚恳,便知道他此次前来是志在必得的,可女皇偏偏不想让他得逞。

女皇道:“你说白家二兄弟是为了敛财,朕以为不是。白家二兄弟对朕最是忠心不过,尤其是白昊,为了个朕炼制长生不老的仙丹,不知道耗费了多少个夜才在古书中找到这样鲛人之血的记载。你如今说着二人只是为了敛财,那真是看错他们了。”

胡杰道:“陛下,这二人仗着陛下的恩宠,什么事干不出来啊。”

女皇道:“胡卿说的没错。朕确实颇为宠这二人。若是这二人觉得银钱不够花,大可以直接和朕说,要多少朕都是会给的。这点他们自然也是知道的。所以不必找个由头来敛财,直接和朕说就是了。可见这二人是真心在尽心尽力为朕寻求长生不老之药,胡卿你多心了。”

胡杰从来都是对自己的有成竹信心百倍的,他没想到这次的劝谏竟然不成功,心中可谓充满了挫败感。他仍是不甘心,问道:“陛下放任他们去南海?要造多少条大船,要耗费多少人力?跟着他二人出海的又需要带多少奴仆和物件?臣以为如此劳民伤财,不可取啊。”

女皇道:“怎就劳民伤财了?如今我大照国泰民安,边疆稳定。此时正是出海求仙的好时机。胡大人觉得除了此时,还有更好的时候适合做这个事吗?”

胡杰道:“陛下,臣从来以为长生不老之事不可信。”

女皇道:“正是因为你不信,所以仙人才从来不与你谋面。可朕相信,说明朕可是有仙缘的。”

胡杰见自己如何劝说都无用,只好告辞出宫。

只不过他满腔的愤怒无处诉说,在长街上走着走着,正走到了沈平的将军府。

沈平早就辞官,恩养在将军府里,每很少见人,不问世事。胡杰也从不曾打扰他,可他今确实是想找沈平说上几句。

门房看到一向冷清的大门,忽然有个大官模样的人,可那人竟然是踱步而来,也没带不从,想着平里自家将军的教导,也打起精神问道:“可是哪位大人?”

“麻烦小哥通传一声,就说是胡杰到了,想求见沈将军。”

第307章 出巡南海(二)

门房听了是“胡杰”的名号,也不敢怠慢,赶紧进去同传。

胡杰在府门外,看着往威名赫赫的将军府如今甚是凋零,心中不免感伤。

不一会,沈平从府里出来了,亲自迎接道:“不知是胡大人来了,有失远迎,快请快请。”沈平仍旧是从前做将军时候的派头,把腰杆一直得直直的。只是如今也年迈的沈将军,也略显佝偻起来。走起路来也不再是步步生风。

胡杰看到园子里满是落叶,心中更觉悲凉。

沈平注意到胡杰看那落叶的眼神,便说:“我这府里没什么事,前些子就裁了些人出去。这几秋风过,落叶多了些。他们人手不足一时忙不过来,没能及时打扫也是有的。倒是让胡大人见笑了。”

“哪里哪里,臣只是觉得这里的景致与别处不同罢了。”

胡杰说客话着实是不擅长,沈平也不挑他的毛病,只笑着说:“胡大人来的时候,我刚好在后院喂鱼,若是胡大人不嫌弃,可愿与我一同看看?”

“恭敬不如从命。”

到了后院,胡杰才发现此处才是别有洞天。虽然以如秋,但将军府的后院却仍然是一排意盎然鸟语花香的样子。胡杰看得有些傻了眼说:“沈将军是如何能让这里与别处不同的?这里看上去竟然如夏一般明媚盎然。”

沈平道:“自从陛下恩典,准我辞官修养以后,我闲来无事便开始琢磨这些花花草草。鸟儿鱼儿的事。这些花能在这秋季还能开放是因为我每叫人在四处都放上些暖炉,让这里的温度能比别处稍微高上一些。花草们觉得自己还在天里,自然也就顾不得外面的寒冷,自顾自的开放起来了。”

胡杰道:“在下不知沈将军还有此等奇思妙想,真是佩服佩服。”

沈平哈哈笑道:“这有什么,都是一些闲来无事弄出来玩的玩意。你来看看,这几条金鱼,哪些最好。”

胡杰随着沈平又向花园深处走去后,才发现,那里又是一番另外的光景。空地上摆着十几个大大的鱼缸,每个鱼缸里都养着几尾金鱼。胡杰虽然不甚明白,但是他也看得出,这些金鱼与界面上常能见到的那些不同,想来应该是名种。

他也听说过沈平将军曾和女皇有一段关于金鱼的往事,只是没想到今在沈府中见到如此多的金鱼,看来传闻是真到了。

胡杰细细去看了每一条金鱼,只觉得每一条都造型别致,精神抖擞。若是让他挑选,他还真找不出哪个是好的,哪个是不好的。看了好一会,他只好认输道:“我对这金鱼实在不擅长。只觉得各个都是好看漂亮的。真是让我挑出来哪个是最好的,我还真看不出来呢。”

沈平道:“无妨,你只挑出你喜欢的就行。”

胡杰再次看了看,一条尾巴如散开的孔雀尾的红色金鱼颇为入眼,道:“这条甚是美观,我以为这条不错。”

沈平道:“胡大人的眼光不错,这条确实是这里面不可多得的名种。所以说不必懂,喜欢就行了。”其实那条金鱼是最普通的一条,只是因为长得都比其他的同类要大了许多,沈平觉得有趣,才把这金鱼同其他名种放在一起饲养。没想到胡杰竟然在众多金鱼里就挑中了这条,看来这世间的事还真是难料。

两人又赏了一会鱼,才总算到亭中坐下。

沈平略有歉意地说:“这些金鱼都是由我亲自照料,若是一照料不到,我便寝食难安。刚才也就只能烦着你和我一起做这喂鱼的活计了。还请胡大人见谅才是。”

胡杰道:“是我该请罪才是。没有提前拿了拜帖,就这样闯进府里,承蒙沈将军不嫌弃,没有把我赶出去。”

二人说笑了一阵,打算不再这样无谓的寒暄下去。

沈平道:“我见胡大人刚才入府的时候忧心忡忡,想着带着大人看看这院子里的花花草草能让大人舒心一二。可没想到,您这面上的忧思不少反增,不知以大人如今在朝堂中的地位,还有何事能让大人烦闷至此呢?”

胡杰看向沈平,话到嘴边又转了个弯,说:“今我去宫里请见陛下,想说服陛下不要让那白家二兄弟道南海寻什么鲛人之血。什么长生不老,都是无稽之谈。可陛下不听,一意孤行。”

沈平道:“如今敢如此直言不讳之人,不多了。胡大人果然担得起刚正不阿的名号。”

胡杰脸上泛起一阵红,道:“都是些续命罢了。可在下觉得为人臣子一天就该为朝廷着想一天。臣不愿意看到陛下如此一意孤行下去。臣希望陛下可以安康百年。”

“安康百年?刚才胡大人还说天下没什么能让人长生不老的,这会儿又说希望陛下安康百年。可见在胡大人心中也是对那白家兄弟所言抱有一丝希望吧。”

“这……”

胡杰竟然无言以对。

他虽然认定白家兄弟是在蛊惑这女皇,以寻找什么南海鲛人为名,在想着办法骗取钱财。可是在他心里的某一个角落,他竟然也希望,如果真的能有长生不老之药也好。这样陛下就可以一直如年轻时掌管着大照,那样大照便可以永久长盛不衰。如今的太子若是有一天继位,还不知道那该是个什么样子呢。

沈平道:“胡大人找我来,应该不是只为了发发牢这么简单吧。若是如此,我倒是可以陪着大人喝上几杯。可若不是如此,大人还是趁着清醒的时候把话说明的才好。”

胡杰想了想说:“将军,如今陛下已经老迈,子骨也每况愈下。臣是怕,若是来陛下去后,太子继位之时,朝中会有大乱子。”

“太子继位名正言顺,哪里就会出什么大乱子?”沈平已经不想理会朝中事,可是他就算这样想着,心中却也是放不下的。

胡杰道:“说句僭越的话,若是太子有陛下的一般魄力,臣也不会为此担心。只是,只是太子他……”

沈平道:“你是觉得太子无能?”

“将军,此言……将军,哎,知我者将军也。”胡杰说罢将面前的茶一饮而尽,好似那不是一杯茶,而是一杯烈酒一般。

沈平道:“既然如此,胡大人当初为何还要力保太子下呢?何不选个梗优的人来做这个位置?”

胡杰神色凛然道:“太子的份自然是尊贵无比。试问这天下还有几人能继承大统?若是别人来做了这个位置,岂不是在谋权篡位?沈将军可万万说不得这样的话。”

沈平道:“既然胡大人通晓这个道理,那别的话也不容我多说。如今不是抱怨的时候。我已不在朝中,自然朝堂上的事没有我置喙的余地,可胡大人在其位,却不得不多想几分。趁着陛下建在,胡大人是不是该多为陛下或是太子做些什么呢?”

第308章 出巡南海(三)

胡杰明白沈平的意思,可心中也有顾虑,道:“自古没有先帝仍在,便另立新皇的道理。”

沈平不紧不慢地喝了口茶说:“自古也从未出现过女皇啊。”

从沈平府里出来后,胡杰觉得心中畅快。他一直琢磨的事竟然和沈将军所想一致,这更加坚定了他要把这件事继续下去的决心。

胡杰继续穿着一官服在长街上晃dàng),长街上的百姓有些是认识他的,这个塞上几个水果,那个递上几个馒头的,都用自己的方式表现出对这位当朝刚正不阿的首辅大臣的戴。胡杰也颇为沉浸在这种氛围里,心中所想便是,若是他能如此这般,一直下去该有多好。

恍惚之间,他仿佛看到很多年前,他第一次参见女皇的时候。那时候他舌灿莲花,说了一堆至今想来自己都有些不信的道理,没想到还得到了女皇的认可。接着又一连几次起起落落,如今终于到了今天这样的地位。他做了这么多,若说没有一点私心,全然是为朝廷着想,那是不可能的。他最大的愿望就是自己的政见能得到重视,能被赏识,可以被采纳。

如今,他想要的他都得到了。如今,若是再有什么难的,累的,他也愿意就此继续撑下去,或是放手……

忽然他觉得眼前一黑。

只听到无数个声音在喊:“大人!大人!”

“大人!您怎么了!”

“大人,您醒醒啊!”

……

他再次醒来的是,发现已经置在自己屋里的卧房之内。太医院的太医正在他边诊治。他缓缓地睁开眼睛问了一句:“我这是怎么了?”

太医道:“胡大人许是这些子过于cāo)劳,所以在长街之上不小心晕倒了。大人不必忧心,待臣开几幅汤药,大人服下就会好的。”

虽然太医这么说,不过太医院的招数胡杰可是看了不止一次两次了,他当然知道这太医并没有把事道出。他道:“太医不必瞒着我,有什么事直说,我还是能撑得住的。”

太医看了看躺在上的胡杰,又看了看一屋子的胡家亲眷说:“胡大人已经醒了,并无大事,还请各位都到外面等着。都在屋子里,怕是不利于胡大人回复。”

那些亲眷虽然各个都是来打探消息的,可是听太医这么说也不好在府中多留,只好一个个都潸然离开。太医见再无外人,这才对胡杰说:“大人此病来势汹汹,臣医术粗陋,怕是治不好这病症了。若是大人有法子,可到都城内外遍寻名医,或许还有救。”

胡杰道:“你在太医院享有盛名,谁不知道你就是这世上的神医,还有得到别人吗?你且说,用你的汤药吊着,我还能有多少时?”

太医道:“在臣的细心诊治下,大人至少还能有三月有余。若是能熬过这个冬天,等到明年暖花开天气回暖之时,怕是还能有救。”

胡杰道:“三个月,三个月就够了。那就劳烦太医了。我的病不要和家里人说,若是陛下问起,也请您不要同陛下说起,免得他老人家担心。”

太医道:“臣心中有数。”

太医走后,胡杰反而如释重负。人在不知道自己的未来是什么样子的时候,总觉得自己还有无数个未来,可一旦知道自己的未来什么样的时候,才发现未来近在眼前。既然时无多,那胡杰更加不能把时间浪费在躺在上。他略微又躺了躺,觉得体稍微有些力气以后,便又再次起。

家里的人看到他自顾自穿上了衣服又要出去的样子,都前来阻挠劝阻他让他再多休息会。可胡杰从来就是个倔强的脾气,谁能挡得了他?只是他这次不再逞强,没再靠着自己的两条腿溜溜达达,到底还是坐上了官轿。

过了许久,胡杰的轿子终于晃晃悠悠到了护国夫人府上。自从护国夫人走了以后,这齐朗的府上倒是有一阵门庭若市,可是渐渐的因为齐朗后劲不足,这里最近也就冷清了些。

在齐朗是朝廷红人的时候,胡杰从来没有来过,反倒这时候过来,倒是让齐朗心中一惊。

他听说了几胡杰在长街中闲逛之时没来由就晕倒的事,还想着要不要去这胡府里探病,没想到胡杰竟然亲自来了。齐朗自然不敢怠慢,赶紧出来亲自迎接。

“胡大人怎么这时候前来,子可好些了?”齐朗亲自搀扶着胡杰,把他往府里迎。

许是秋的缘故,胡杰觉得这齐朗的府里也是一片萧条的景象。只是齐朗府里的后院却不如沈将军府里那样别有洞天,仍旧是萧条之景象。

胡杰道:“只是在长街走路的时候不小心被个小石子绊了一跤,府里的人担心,便小题大做了一番。其实没什么大事,齐大人宽心才是。”

齐朗虽然不信,可既然人家有异隐瞒,自己也就不好多说什么,便问道:“不知胡大人此时到在下府上是有何事指教?”

胡杰道:“指教谈不上。只是从前护国夫人也对本官有恩。本官想着她虽然走了,但这层谊却不能断了,该多道贵府走动走动才是。”

齐朗并不想与胡杰打这哑谜,便说:“胡大人拖着病体特意道在下府中走这一趟,想必不只是为了来说些旧恩这么简单吧。胡大人若是有事,不妨直说,若是在下能帮上忙的,自然会为胡大人出力的。”

胡杰道:“自然不是为本官出力,而是为陛下出力,只是不知齐大人可愿意?”

齐朗道:“为陛下出力自然是天经地义,还有何不愿意?”

胡杰道:“齐大人先不要忙着答应,等本官说完,您在应也不迟。”

待胡杰将事的缘由说完以后,齐朗道:“胡大人所说的事事关重大,本官的确要好好考量一番。可这事却不像是为陛下出力,倒像是为了别人。”

胡杰道:“看似是为了别人,但实则是为了陛下。若不这么做,怕是若是真的有一发生了我等今谈论之事,陛下知道了也不会心安吧。”

齐朗沉默了一会,又说:“胡大人今把此事告知给我听,就不怕我说出去?若是那样,怕是不仅要毁了胡大人一世英名,怕是胡大人到时候也会牵连着自己和府里的人吧。”

胡杰道:“本官既然敢同你说这些,自然是相信你的。”

齐朗道:“胡大人怎么就信我了?”

胡杰道:“本官信得过的并不是你,而是本官相信这样做对你来说也是最有利的选择。”他特意顿了顿,又说:“难道不是吗?”

齐朗不再拿着架子,而是说:“胡大人果然是料事如神,通晓人心。既然如此,在下也不是那扭捏之人。胡大人,今后有和差遣竟可同在下,在下绝不推辞。只是,今后这功劳簿上,定然要写上一笔才是。”

胡杰道:“自然如此。”

第309章 出巡南海(四)

胡杰又按照此方法逐一说服了朝中的几位官员的支持后,才算是心满意足地回到府里。

刚入府中,便有管家给他呈上了从乐天公主府里送来的信件。

胡杰读后,笑道:“老夫果然没看错人啊。乐天公主不亏独得陛下多年宠。”

胡杰一连几都忙着到各府里游说探访,白家兄弟也未曾歇着。他们几乎除了陪伴女皇之外几乎是整地泡在造船厂以及内务府里。看来是为了他们出巡南海寻找鲛人的计划做足了准备。

后来子久了,这两人甚至觉得陪伴女皇都是在浪费时间,甚至都不想去看上女皇一眼。从前每都会按时进宫的两人忽然变得懒散起来,女皇也不得不多问一句。

“白家的那两个孩子,今怎么还没过来?”

清雨手中依旧端着女皇吩咐的每一定要吃着的药丸说:“他们说有要事,所以未进宫。”清雨巴不得这两个人从此不出现才好呢,当然也不会在女皇面前说他们一句好话。

女皇道:“有何等要事,比进宫看望朕都要重要?”

清雨道:“听说是在炼制丹药。”

女皇脸上浮现出一抹笑意说:“这就是他们的要紧事啊,果然是比探望朕要重要。让他们去弄吧。另外让人把沈将军请来。”

清雨犹豫了一会说:“陛下,沈将军近体不适,要让他进宫吗?若是有什么,奴婢可以为陛下代劳。”

自从上次女皇与沈平见面闹的不欢而散以后,清雨就知道若是再让这二人见面怕是不知道又闹出来什么乱子,所以她才自作主张说了这么一句。女皇也清楚,自己和沈平之间那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不见面的时候还好,若是此时见面,他看到自己,不免又会长吁短叹一番,若真是那样,那才叫人厌烦呢。

女皇道:“既然沈将军体不适就不劳烦他亲自到宫里了。你派人去告诉他,就说朕很喜欢他送来的金鱼。让他再多养些好的,空了的时候,送过来。”

清雨刚要出去办差,又被女皇叫住说:“等会,朕写封书信给你,一起带去。”

大概是白家兄弟二人忽然间想到了自己这多年的恩宠都是女女皇说赐,所以倒是也在晚膳时分想起了女皇。两人脸上不可掩饰的笑容,在女皇眼里看来这两人是因为见了自己才这般高兴。可在百人眼里看来,这两人怕是看见了一种叫做“自由”的曙光。

白昊又不知从哪里翻出个药丸呈给女皇说:“陛下,这是臣近炼制成功的药丸,陛下服用后可强健体益寿延年。”

女皇看了看那丹药说:“若是有了鲛人之血,这东西也就没什么用处了。”

白昊挂在嘴角的微笑微微凝住了一会,可马上又恢复地灿烂如初,说:“陛下说的是。自然是有了鲛人之血,胜过天下所有的补药。可是目前我兄弟二人还并未启程寻找,女皇不妨先服用些丹药,强健体也是好的呀。”

女皇道:“自从听你说过那鲛人之血,朕对这所有的丸药都没了兴趣了。”说着便把那丸药丢到一边。

清雨看了看放在女皇桌上的那个空碗,女皇不是刚刚服用过一颗丸药了吗?怎么这会又说对所有的丸药不感兴趣了?难道那枚丸药不是败家兄弟说做?

原来女皇上还有清雨所不知道的秘密呢。

清雨不动声色,继续看着白家兄弟还能说出什么话来。

白昊忽然间撒起来说:“陛下,臣看是辛辛苦苦熬了几天几夜才把这丹药炼制成的。您看也不看就把它丢到一边,这可是伤了臣的心呢。”

白旭也连忙说:“陛下,这是昊儿的一片心意。若是昊儿炼制的丹药有什么不好的地方,您尽管训斥他就是,可若是就这么随意扔了。不仅昊儿要伤心,臣也要跟着难过了。”

两人说罢便哭哭啼啼起来,一副小媳妇的委屈样子。

女皇伸出双手抚摸着两人蓬松的头发说:“你们何苦哭成这样,朕只不过是不喜欢这丹药罢了,又不是就不喜欢你们了。这哭天抢地的是作什么。要怪就怪昊儿提出个什么鲛人之血来,让朕对这些丸药都没了兴趣。好了,别为这事哭了,快来陪朕一起用膳,然后和朕说说出巡南海的事准备的如何了。”

白昊本来也对自己炼制的那些丹药没什么信心。既然女皇不想吃那就不吃。从前只是觉得这是女皇宠自己的最好证明。如今看来,没这丹药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白旭和白昊简略地把准备的事宜说了一遍以后,女皇听那口气就像是即刻出发的意思。

女皇问:“去南海的船可都已经造好了?”

兄弟二人不出声。

女皇又问:“若是船没造好,怎么即可就能启程了呢?”

白旭道:“陛下有所不知,这古书上说去南海寻找鲛人实属不易,因此从何处入海也大有讲究。因此我兄弟二人耗费多终于探查出了一个最为适合的入海口。另外,近几便是最好的出发时机。这可谓是天时地利与人和,若是错过这个时间怕是鲛人南寻了。”

女皇听得云里雾里。

白昊赶紧补充道:“哥哥的意思是,从都城出发到那入海口还有一段距离,需要走很长一段时间的陆路。我们兄弟二人算着时间,待我们走到那入海口的时候那船自然也就造好了。刚好可以赶上吉时,可以入海。”

女皇说:“寻找鲛人的事可不能有一点差错。既然已经算出了时辰,那一定要按照时辰出发,切不可大意。”

“正是,正是。”

“从都城出发的时间也是算出来的吗?何时要从都城出发才是最好的时机呢?”

“三以后。”

女皇略微皱了皱眉头说:“三以后,时间也太过匆忙了些。”

白家兄弟连忙说:“陛下,这已经是最好的时间了。再说我等已经准备了那么久,从都城出发所需要带着的人和物已经都准备妥当,随时都可以出发了。而且若是错过三后这个时机,怕是又要等上好几年才能有这样的好子了。到时候,陛下,您能等得,我们兄弟二人可等不得。我们可是希望早能为您寻回鲛人血呢。”

女皇道:“既然你们这么有心,那朕也不能辜负你们的心意。就定在三后出发。”

白家兄弟面露喜色道:“臣等一定为陛下寻回鲛人之血,不辱使命,不辜负陛下的信任。”

女皇又拍了拍这两人的头,好一阵喜欢说:“乖,乖。你们可是最乖的人了。”

接着又问:“旭儿何时会占卜之术了?朕从前朕从未听说?”

白旭道:“臣会的东西可多了呢,慢慢让陛下知道,可好?”

女皇并未说话,只觉得这个主意甚好。

第310章 出巡南海(五)

三以后,大队人马整装待发。

自从边境稳定,朝中也再未听说有人造反以后,都城可是很久都没看到这么大的闹了。都城的百姓听说终于又有大军出发了,虽然这次是为了女皇去寻找什么鲛人,可这不重要,有闹看就行。

一时间,长街两边站满了人,整个都城的百姓怕是倾巢而出。

“这么多人马?这又是哪里要打仗平乱了?”

“才不是,这是为女皇去寻找鲛人呢。”

“鲛人?”

“是啊,听说吃了鲛人之血能长生不老呢。那不,白家的两兄弟去给女皇找去了。”

“找到了还能带回来?我看这就是无稽之谈,若是真有,他们可是要自己吃了呢。若是没有,这两人估计也就一去不复返了。”

“我看相信这世上有长生不老之药的除了小孩子就只有傻子了。”

“这话也是你能说的?不要命了。”

……

正在百姓议论纷纷之际,忽然一个响亮的声音划破天际:“圣旨到!”

白家二兄弟连忙下马接旨。

只听那圣旨宣布:“听闻白氏兄弟二人要为朕道南海寻求鲛人,朕深感欣慰。朕感念二人辛苦,不忍见二人劳累,特命二人留侍宫中。钦此。”

宣旨的宫人道:“二位大人,请接旨吧。”

兄弟二人面面相觑。

白旭道:“留侍宫中?你没看错吧。”

那宫人说:“老奴这一辈子都在宣读圣旨,从未出过差错,也从不敢出过差错。若是二位大人不信,可亲自查验一番,就知道老奴并未说错了。”

白旭接过那圣旨仔仔细细看了一番,圣旨上确实是让他二人留下,让他们别去。可就是因为这样,他二人彻底的崩溃了。计划了这么久的逃跑计划岂不是眼看就要毁之一旦了?他们绝对不能让这样的事发生。

白旭道:“陛下知道,今是出发的最好子。若是错过今,便很难有寻得鲛人的机会了。这圣旨一定有问题,待我到宫中重新请旨。”

那宫人道:“白大人不必心急,陛下体恤二位大人辛苦,所以才不劳烦二位大人。但是陛下也知道,这寻找鲛人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一旦错过,下次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因此陛下早就派了沈将军出发,去寻找鲛人了。”

“沈将军?”白昊狐疑道:“难道是沈平?”

宫人答:“正是沈平沈将军。”

白昊道:“他不是体不适卧不起,整都在府里了吗?怎么能担此重任?”

“谁说本将军卧不起了?”

话音未落,只见一精神矍铄的白发将军从城门处策马而来。

长街上的百姓见到沈平自然是激动万分。毕竟沈平是大照人心中的战胜,是无往不利的常胜将军。即使他如今已垂垂老矣,可仍然挡不住他浑的英气。

白旭和白昊平虽然为人张狂,可很少同沈平直接对上。尤其是他二人从未见过披战甲的沈平,此时见到,更觉得他浑是凛凛不可侵犯。一时间吓得有些腿软。好在,心底里一股不服输的劲头,和与生俱来就好面子的特才算支撑着二人没有倒下。

沈平扬起鞭子打马前进,那一鞭子似乎是抽在白家兄弟二人上一般,让他们二人觉得浑上下都不自在。

沈平再次高声道:“刚才是谁说本将军卧不起了?”

对上沈平凛冽的眼神,白昊也不敢不充实招来,只好硬着投币答话:“沈将军,在下只是担心沈将军的体安康,所以才多此一问。如今看到将军仍然风采如初,心中便也略感安慰。”

沈平道:“原来如此。那本将军多些白大人的关心了。只是本将军当年是何等风采,白大人恐怕不知道吧。”

百姓之中立刻有人议论纷纷。

平里他对这对白家兄弟也是多为看不惯。虽然白家兄弟似乎并没做什么让百姓生厌的事,可他们总是需要有个看不惯的人,而这段时间,刚好就是白家兄弟。

一时间群激昂,义愤填膺,百姓都觉得沈平将军是替自己出了一口压在心底多年的恶气。

至于这恶气是什么,好像也没人说得清楚。管他是什么呢?反正出气就行了。

沈平扬了扬手里的圣旨说:“两位白大人可真是为了陛下什么事都能做得出来啊。连去找鲛人这样粗重的活计也要亲自去做。只是陛下到底还是体恤两位大人的,这样的繁重事,就由本将军代劳了。”

白旭不如白昊一般能沉住气,他看不惯任何一个在他之上的人,他说:“沈将军,这寻找鲛人一事本就与你无关,你何故偏偏一定要在中间插一杠子才行?”

沈平道:“这还是等你亲自去问陛下吧。”

说罢沈平策马扬鞭一骑绝尘飞奔而去。后的军队从前就是由沈平一手带出来的,此时更是跟着自家的将军而去,只留下白家两兄弟二人呆呆愣愣在原地。

百姓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觉得这闹真是好看,更是不由自主地发出了一阵阵欢呼声。

白家二兄弟被冷冷地放在当下,再看下去也显然没半点好处,只能先回去在做打算。

白家二兄弟气冲冲地跑进宫里,似乎是想要告状,可是又不知道要告谁的状,一直到冲到女皇的面前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女皇心疼地看了看二人说:“你二人可回来了?在外面折腾了大半可是辛苦了?”

白旭当下就耍起脾气说:“陛下,那沈平忽然就冲出来了,就带着人马走了,他可是要谋反!”

女皇道:“他不会反。”

“可他当着我们的面就带了本是要给陛下寻找鲛人的军队走了。这还不是要谋反?整个长街的人都看着呢,沈平他披战甲,还带着军队!”

女皇静静地看着白旭说完以后,才说:“那他是往宫里来了?”

“他走了!他走了!他要去寻找鲛人,他走了!他怎么还能往宫里来?”

女皇道:“自然如此,他可不是要往宫里来,他可是要走了呀。你都说了他是去寻找鲛人去了,自然不是谋反了呀。”

白旭听了女皇这么说,显然是没打算给自己出气。他更是气得不行,一股坐在地上竟然不起来了。浑上下没一点贵家公子出的样子,倒是像一个泼皮无赖。

倒是白昊懂些规矩,连忙替哥哥给女皇赔罪说:“陛下,哥哥是一时糊涂,在陛下面前失了分寸,还请陛下原谅宽恕哥哥一二。”

女皇抬抬手说:“你二人都是好孩子,朕是知道的,只不过这毛毛躁躁的脾气以后要改一改才是。说说吧,这又是怎么了,让你二人一脸的不快?”

白昊把长街上从宫人宣旨的事一直到沈平策马离去的事都一一向女皇和盘托出。女皇仔细地听后,问:“怎么?如此,你二人且有什么不开心之处?”

第311章 幼时美好(一)

白昊听明白了女皇的弦外之音,便也不与女皇多说他兄弟二人面对沈平的突然出现是有多么慌张和无措。

白昊只是说:“臣感念陛下的体恤,让臣二人留在宫里。只是臣担心沈将军虽然征战沙场多年,可他对于这求鲛人寻丹药的事不甚清楚。臣只是怕,耽误陛下的大事。”

女皇道:“不必担心,沈将军会的多着呢。这世间最难的事他都能做到,何况寻访鲛人一事呢?你等便再此陪伴朕吧。”

白昊的脸上已经笑得能开出一朵花了,可是白旭依旧是一脸的不快。

女皇看向白旭道:“怎么?让你陪伴圣驾,你竟然不愿意了?”

白旭在气头上的时候不想说话,他就执拗着子不说话。白昊见了,连忙说:“陛下,哥哥他今是遇到太多事了,有些糊涂了,还请陛下别理会他。臣给您做首诗?或是为您画一幅画像如何?”

女皇绕过白昊,将眼神落在白旭上道:“你为朕穿上羽衣,跳一出仙人出游的舞可好?”

“臣不愿。”

区区宠臣,竟然还敢反抗!

女皇盛怒。

她道:“白旭,违抗圣旨,责打五十大板!”

白旭仍然是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根本就不怕任何责罚。他此时心里想的是,总之也逃不掉了,早晚是个死,还不如现在就死了算了。

四处正要来人把白旭往外拖,白昊一下子扑在自己哥哥的上,哭求道:“陛下,您看着哥哥这些子都没做过错事,也看在他一直对陛下尊敬有加的份上,原谅他这一次。臣愿代替他受责罚。”

“你给我闪开,”白旭道:“既然陛下已经不在意我了,我死了又何妨。就让陛下打死我吧!”

白昊道:“哥哥,别说话!”

兄弟二人争执了一番以后,高高在上地女皇看着一幕也看的腻歪了,说:“既然你们兄弟二人这么抢着要受罚,干脆每人五十大板可好?”

白昊道:“陛下,臣愿一个人受罚。哥哥子不好,这五十大板下去,可是会要了他的命啊。”

女皇道:“这话倒是不假。这么说,你愿意一个人受罚了?”

白昊道:“臣愿意。”

“既然如此,那就罚你五十大板,再加上白旭的五十大板,一共一百板子。你也还愿意?”

白昊咬了咬牙关,道:“臣愿意。”

女皇到底是心软,不愿真的惩罚这两人,便说:“你二人今之事着实让朕生气。竟然在朕面前放肆撒野,不过朕念在你们都是第一次犯错的况下,也就不发你们板子了。清雨,去,给白昊二十个手板,让他兄弟二人回府里思过吧。”

啪!一下!

啪!两下!

一声一声清脆的响声,是手板狠狠打在手掌上的声音。

这声音很熟悉,熟悉道虽然是责罚,可白昊竟然觉得这声音悦耳动听。

他似乎很久很久都没有听到这样的声音了,今天又再次听到了。

那似乎是很久很久以前,久到白昊都怀疑这是上辈子的事,久到他都疑惑他是否真的有过这样无忧无虑的美好时光。

“昊儿,怎么又让先生责罚了?这次又是为了什么?”

说话的人是白旭,可不是现在这般病态又邪魅的白旭。他此时还是个只有十二三岁的小少年,还是个贵族家的贵公子。他看着弟弟被责打地通红的手掌,有些心疼又带了些讥讽地说。

白昊却一脸不在乎的样子说:“先生想打我还不是随时随地的事,用不着任何缘由。”

白旭抬起弟弟的手掌看了一看,约莫今天估计是要打了十个板子以上才能这么红,便说:“你就是死鸭子嘴硬。明明打在你上也是疼的,先生骂你的时候也不知道说句软话。”

白昊道:“那先生迂腐的很,讲的都是些没用的东西。我只不过是说了几句自己的见解,他倒好,听不懂不怪自己蠢,反而说我是胡言乱语。这样的人,我还能依着他吗?愿挨打。”

白旭摇摇头,想着弟弟从来都是聪明伶俐,而自己才是蠢笨的那一个也不知如何劝慰才好。半晌才挤出一句话说:“你天生脑子就好用,为何不在诗书上多用功些,整研究那些药丸子做甚?”

白昊一听“药丸子”,便高兴起来说:“哥哥你可是有所不知,这药丸子才是天下最好的东西。古书上有记载,曾经就有人服用了这样的妙药,然后成仙了呢?我想着我要是也能研制出这样的药丸,那你我兄弟二人还用天天在这学堂上受苦受罪吗?”

白旭道:“自从父亲把你我二人接到白家来,我们已经比平常人家的孩子要好很多了。如今这样怎么能叫受苦呢?只可惜这些诗书我读起来要比别人慢了许多,每次父亲考交的时候我却都答不上来。害得你每次都替我受罚。”

“这算什么,咱们兄弟二人之间自然不必计较这些东西。你从小就子骨不好,我这个做弟弟的多被罚一些,也是好的。”

白旭想起来,自己确实是从小子骨就不好,可是弟弟在替自己雪天受罚以后,好像也染上了病症。都怪自己是个不争气的,要不也不能连累弟弟。

二人正聊着,忽然白家的小厮来了,说道:“二位公子快回去吧,夫人发了好大的脾气呢。”

白昊问道:“夫人发脾气,和我兄弟二人何干?”

那小厮看着白昊一副言又止的样子。

白昊最见不得人吞吞吐吐,他说:“让你说你就说,是不是真和我们有关?”

那小厮道:“小的也听得不是很清楚,只是恍惚中听着是和什么丹药有关。二位少爷还是尽快回去亲自解释一番才好。若是误会说清楚了就是,想来夫人也不会怎么这罚的。”

“哼,责罚?我怕她?”

“昊儿,别说了。”白旭劝慰着,又对那小厮说:“我们这就回去,你再和我们细细说说缘由。”

“是。”

白昊沉迷于炼制丹药这是白府里人尽皆知的事。

这白夫人也不知什么事想起来自己有一副上好的南珠制成的珍珠耳环,就命人把那耳环找出来,等着过两去侯夫人府里贺寿的时候好带上。可是小丫头们翻找了一天还是没见那副耳环。白夫人自然大发雷霆,将几个平侍候的小丫头都责打了一顿。

可这本来不干白昊什么事,只是在责打中忽然有个小丫头招供说,曾经看见过白昊少爷拿着珍珠去炼制丹药,只是不知道那是不是就是白夫人的耳环上面的珍珠。

白昊既然沉迷于炼制丹药,自然总是找些上好的药材。家里的库房里总是时不时会少些珍惜药材,这倒是没什么,只是这白昊有时候也会用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去做他炼丹的原料,要是按照这么说,白昊一时兴起,拿了耳环也是有可能的。

白夫人听了小丫头如此说,当时就认定,此事一定是白昊干的!

第312章 幼时美好(二)

白夫人之所以这么认定是白昊,本就是因为她想让白昊有罪,就是加之罪何患无辞的事,更何况如今还有了“人证”,那可是万万不能放过这人的。

也许别人家的娘看见自己的孩子有了错处都会想方设法的掩盖住,可白夫人却从来不是这样做娘亲的。因为他根本就不是白旭和白昊兄弟的亲娘。

白旭和白昊虽然是白家老爷的孩子,也是一母同胞,可他们却不是从白夫人的肚子里钻出来的,而是从白老爷的一个外室肚子里钻出来的。

据说那位外室从前份甚是卑微的,连给人做妾的资格都没有。白老爷又是个惧内的人,自然也不敢大张旗鼓的把那女子引入府里。只好收了那女子做了外室。

白夫人却不是那么好惹的,自从知道了白老爷有这么个外室,便不依不饶甚至要杀之而后快。只是这外室颇有一股子棉花一般的子,无论白夫人如何上门羞辱,她都是一声不吭,等着白夫人闹一通走了以后才慢慢收拾了自己的东西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

白夫人开始上门来闹腾,无非就是摔摔东西,后来就变成打骂一顿。再后来,白夫人看到两个已经长得有模有样的小孩就更是生气,把所有怨恨都发泄在了这两个小孩子上。那两个小孩就是白旭和白昊。

说来也是奇怪,当年白家聘白夫人为妇是说看中了白夫人好生养。可是几年过去了,白夫人的肚子还是不见动静,这下白家人可着急了。白家这么大的家业没有个嫡子继承可是万万不成的。

白夫人也看出了白家的长辈有鼓动着让白老爷休妻再娶的打算,这些她可是坐不住了。可白夫人却不那任人宰割的子,不就是儿子吗?自己不能生别人还不能生吗?她看重了白老爷颇为喜欢那外室的这一点,便对白老爷说,她看着外室的那两个孩子颇为可,自己又不能生养,不如就让那两个孩子记在自己的名下,当成白家正经的嫡子抚养。

白老爷虽然知道这是白夫人为了自己能在白家有不可动摇的地位而使出的手段,可他毕竟也是那两个孩子的父亲,又颇为疼他们的娘亲。想着,既然不能给那女子一个名正言顺的名为,不如就给这两个孩子一个名分吧。如此也算是了却了自己的一桩心愿。

白老爷和白夫人从来没有在任何事上达成一致,倒是在这一件事上一拍即合。那女子想着自己这辈子没有进入白家的可能,可若两个孩子被认作是白夫人的儿子可以按照嫡子来抚养,想必是比跟着自己强千倍百倍的。

毕竟进了白家的门,那两个孩子就是正儿八经的贵家少爷了,跟着自己只能做一辈子的野孩子。

如此,三人都愿意,这件事便顺理成章了。

在一个平常的子里,两个孩子如平常一般睡午觉,结果等二人醒来的时候他们已经进了白家,成了前呼后拥的少爷了。

只是没过两年,那位外室女子便因为不明原因的病症而离世了。白家从此再也没有人提过那女子,就连这两个孩子也从来没在人前提过自己的亲娘。

白旭的模样长得更像白老爷一些,白昊则长得更像那女子一些。白夫人看到这两个孩子就会想到白老爷养着外室的事,气不打一处来,看到白昊就更是生气。每每受罚,首当其冲的自然是白昊。

白夫人正觉得手痒,愁着没有由头好打白昊一顿,这下可好,他可是自己就冲到前头来了。

白昊进了大门,不由分说便被一路连拖带拽地扔到了院子里。看那样子没人会以为他是这家的少爷,倒是让人觉得他连这家最下等的小厮都不如。白旭一路跟着护着,可是他生来体弱,自然也是做不成样子的,只能勉强护着白昊的头不被碰上,可是等到那些人放手的时候白昊的上已经被拖拽地青一块紫一块了。

白昊显然是一个罚跪的老手,看见白夫人早就搬了凳子坐在院子里,白昊二话不说,扑通一声就跪在白夫人面前。

白夫人道:“你小子倒是乖觉。既然如此,就说说你拿我那珍珠去做了什么了?”

白昊并不知道其中的原委,自然是一脸茫然地看着白夫人,想着无非又是白夫人房里丢了什么少了什么怪在自己头上罢了。这事常有,多这一次也不嫌多。

白昊道:“我从未见过什么珍珠,更不知道你的什么珍珠?”

白夫人道:“果然是野孩子出,说话这么没规矩。什么你啊,我啊的,是谁叫你的这些话?”

白昊道:“回夫人,昊儿从小在夫人的管教之下才能长成今天这样。多亏了夫人对昊儿的教诲。多谢夫人,自然是夫人教会了昊儿这些。”

白昊故意学着“懂规矩”的样子,其实就是想好好地气一气白夫人。

白夫人听了就头疼,大声吩咐道:“给我打!狠狠地打!打死也不怕,反正还有一个!”

白夫人让人打他从来都不是打手板那么简单,而是直接用藤条,直接打得皮开绽才算解气。一旁的白旭看了已经有小厮家仆拿了藤条过来,连忙跑过去护住弟弟,连连给白夫人磕头说:“夫人息怒,夫人息怒。等问明白了,再打也不迟。若是昊儿真的有错,我愿意替昊儿承担罪责。”

白夫人抬了抬眼皮说道:“别看都是一个娘生的下jiàn)胚子,这大的倒是还懂事些。你说的也有些道理,若是都打死了,我的那珍珠可就真的要不回来了。”

白夫人又看向白昊道:“看在你哥哥替你求的份上,我就先饶过你。若是你肯说出你把那珍珠藏在哪了,本夫人也可以考虑饶过你这一次。”

白旭看着弟弟,小声问道:“你没拿过夫人的什么珍珠吧。”

白昊一脸诧异地看着哥哥说:“我没事拿她的那个劳什子干嘛?我拿来自己带着吗?”

白夫人说:“还敢狡辩,你敢说你没拿去炼你那些个破丹药?”

白昊听了哈哈大笑起来说:“夫人真是会说笑了,我炼制的可不是什么破丹药,而是要给人吃的正经的仙丹。炼成了可是有益寿延年长生不老的功效。既然是这么宝贝的丹药,我怎么能随便拿了什么东西就都往炼丹炉里放呢?自然是要挑上好的药材,洁净的东西才能放入炼丹炉里的。至于夫人说的什么珍珠,想来也是被霸王在鼓掌之中的俗物,我才不会要呢。”

“你!好小子,不承认也就罢了,还想变着法来咒骂本夫人!果然是无可救药!给我狠狠地打!”

这时候无论白旭如何哭求都没有用处了,起初白夫人也并不确定那珍珠就真的是白昊拿的,可这回她似乎是确定了。重要的是,看到有人用藤条狠狠地抽在白昊上,她比找到了珍珠还要开心。

“夫人!”

正在这时,白夫人忽然听到有人在唤她。

第313章 幼时美好(三)

白夫人寻声望去,只见一个侍女手里正捧着一个精致的首饰盒子站在她后。

白夫人自然认得那盒子,严厉的望向那侍女,如责备一般,用眼神让她退下。可她并没有让人停下责打白昊的动作。

白昊即便是被打也从来不吭声,白旭眼见着弟弟皮开绽却无能为力,心中自责。他每每扑上去护着,都被旁人拉开,可就这样白旭的上也挨了几下子,可打在白昊上的却不见少。

混乱之中,白旭看见了那刚才那一幕,用尽平生以来最大的力气向那侍女喊了一句:“站住!!”那侍女如被施了定法术一般当下立住不动。白旭忍着上的伤口走上前问:“你手里拿着的是什么?”

那侍女看了看白旭又看了看白夫人,不敢当面回话。

白旭又问了一遍:“你手里拿着的是什么!”

白夫人道:“怎么,本夫人的一个首饰盒子能让大公子这么感兴趣吗?看来你们两兄弟和你们那早死了的娘一样都是贪图别人东西的jiàn)胚子。”

“此二子乃我亲生,夫人说这话岂不是在说我天生下jiàn)吗?”

院子里正闹腾的不像样子的时候,白老爷终于出来了。

其实早有小厮去报了他这边的况,可是他心中多少对他这位正房的白夫人有些愧疚,便也就只假装不知道,躲起来没管而已。他想着如是两个小的真惹出了什么麻烦让她浙大一番就当是消消气也好。只是见这场面有些控制不住,若再不出来管一管,怕是那两个孩子要吃了大亏,这才一副听了消息便匆匆赶来的模样,恰到好处的如天神一般降临在两个孩子面前。

白夫人见是自家老爷出面,自知刚才失言,连忙说:“老爷息怒,您知道我说的并不是您。”她虽然嘴上赔礼,可语气眼神一点没有认错的意思。总归在她眼里,这白老爷能租出养外室的事便也不是什么好货色。

虽然白夫人这边并未松口,但是那些打得正欢快的下人们倒是听了手上的工作。一个个站在一旁等着看事态如何发展。自家老人和夫人从来是水火不容,互相看不惯,可是谁也不能拿对方怎样,下人们都习惯了。总之又是一场大闹可看,有什么不好的呢?

白老爷看了看已经被打得血模糊的白昊,心里说不出是心疼还是别的。他道:“你打的可是这白家的二公子。虽然他不是你亲生,可他也是记在你名下的嫡子,何故要打得如此凶狠?”

白老爷说这话的时候更觉得颜面无光,在自己的夫人面前不能把心的女子正大光明接回家里,现在就连自己的儿子都护不住。谁家府里的老爷当成这个样子?

白夫人道:“老爷也说了,这是记在我名下的嫡子。那老爷就该知道,我这个当娘的管教孩子自然是天经地义。怎么这孩子犯了错,我还打不得了?”

“他犯了什么错了?”

白旭此时赶紧上去说:“白夫人有一堆珍珠耳环找不到了,偏说是弟弟拿去了炼制丹药,可是弟弟从来没拿过那对珍珠耳环啊。而且……”

白夫人不待白旭说完便呵斥道:“长辈们说话,倒是有你插嘴的份了!真是下jiàn)胚子没规矩!”

白夫人说话从来都是口无遮拦,她才不管拜老爷是有多么不乐意,从来都是想说什么就说什么的主。白老爷也不再与她争辩这件事,虽然他对白昊成里炼制丹药一事也颇为不满,可此时此刻,他必须要护着这个孩子,若不如此,他在这家里便算是再没什么颜面可言了。

白老爷道:“既然昊儿说没有,那你便找找就是了。何故为了对珍珠把孩子打成这个样子。”

“找找?都炼成丹药了,哪里还能找得到!”

“找得到。”此时白旭着急地说着。

白夫人瞪着白旭道:“刚刚说了你,不要在长辈们说话的时候插嘴,现在只是这转眼的功夫就忘了?果然是天生下jiàn)……”

“够了!”白老爷这会就听了白夫人一连气说了好几个“下jiàn)”,他是再也受不了别人这样说他与心女子所生养的孩子了,接着说:“旭儿,你刚才要说什么,继续说。”

白旭指了指侍女捧着的盒子说:“我刚刚看到这侍女捧着这个盒子给夫人送来,不知道这里是不是有那对珍珠。”

白夫人瞄了一眼那盒子,又瞧了一眼那侍女,满眼的责怪,似乎是说,这么半天你还杵在这,就是给人找事呢,还不赶紧滚!

那侍女捧着盒子要走。

白老爷却道:“打开看看!”

白夫人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心道,刚才不走,现在倒是想起来走了。真是好事办不成,一天天就知道给人添乱!

那侍女看了看白老爷,又看了看白夫人,一下子没了主意,也不知道是该动还是不该动。白旭此时得了白老爷的支持也怪不得别的,当下就抢了那侍女手上的盒子,打开一看,里面果然是躺着一堆耳环,可那却不是珍珠的,而是翡翠的。

当下众人全部傻眼了,白旭更是手中不稳,差点把那盒子掉在了地上。

白夫人似乎也没料到是这样的,抢过盒子里里外外好一通翻找后才说:“我那珍珠耳环呢?去哪了?去哪了啊?”她说着一巴掌拍向边的侍女说:“平里不是让你好生收着,就收在这个盒子里吗?珍珠耳环去哪了?”

那侍女忍着疼痛,连忙跪在地上,哭诉着:“夫人,奴婢平时就把这珍珠收在盒子里的。昨看了还在,今早看了还在,就在刚才您责打二公子的时候,奴婢发现它不见了。”

白夫人其实早就知道她这对珍珠的去向,只是想借着这个由头发作一番,没想到,如今这珍珠耳环真不在了?

这怎么得了?

白旭此时道:“夫人,刚刚这侍女也说了。她早上看的时候这珍珠还在,只是刚才在责打昊儿的时候才发现珍珠不见的。可见这珍珠不是昊儿拿的。无论谁是罪魁祸首,总之此时与昊儿无关。还请夫人放了昊儿。”

白老爷也觉得不过就是为了一对珍珠耳环闹得一家子不安宁实在是让人厌恶。他看了看地上跪着的白昊那红彤彤一片的后背也多了几分心疼,又看了看白旭说:“旭儿,带着你弟弟回房去休息。”又指了指白昊道:“还有你,没事别总琢磨着炼丹药,如不是你有这么个古怪嗜好,夫人的东西丢了也不能怪在你上。回去好生养伤,好生思过。等伤好了以后,多在史书上用心。”

白昊一脸不服说:“炼丹是我的好,丢了东西就怪我这好不好?那是不是以后死了人了还要怪屠夫天天杀猪招来了晦气啊?”

白老爷气得抬手就要打。白旭见了连忙护住白昊,道:“父亲息怒,我这就带着他下去。”

白昊一脸坏笑地看着白夫人,仿佛他虽然挨了打,但是他却得到了天大的胜利一般。

第314章 幼时美好(四)

回到房中,在自己哥哥面前,白昊才显露出孩子的那一面,龇牙咧嘴地喊着疼。

白旭一边给他上药,一边说:“你看,这些还是爹爹送来的。他虽然嘴上不说,可是他心里却是疼你的。要不也不能送这些药来给你呀。”

白昊看了看那些瓶瓶罐罐说:“‘爹爹,爹爹’的,你叫的还真亲。他早干什么去了,要不是他那白夫人不能生养,早不知道让我们兄弟二人都去了哪了。”

虽然白旭心里也是如此想,他对白老爷当初只把他们娘三养在外面和以后从未提过将他们的亲娘接入府中的事颇有微词,可是他懂得人在屋檐下的道理。他宽慰着:“你我已经比旁人好了许多了。毕竟咱们在别人眼里也是富贵人家的孩子呢。”

白旭虽然嘴上这说着,可是他希望自己能早考取功名,靠着自己给家族争光,让人看看他才不是什么下jiàn)胚子,而是可以正儿八经建功立业的。最重要的是,若是那样他便可以自己开府,倒是带着弟弟一起离开,不用受这窝囊气了。

白昊道:“你总是这样。心里明明都恨死了,可是嘴上却还是要劝着我对他们好些。我都替你累得慌。”

白旭不语,是啊,他是有些口是心非,也是有些伪善。可是在这大宅子里的人不都是这么过活的,又不止他一人如此。既然这样,便也不觉得有何委屈了。

白旭继续给白昊涂着药,每涂一下,都细心的吹吹,生怕弄疼了弟弟。

白昊看着他好玩,说:“哥哥不必这样,我又不是那体贵的千金大小姐,还怕疼?”

白旭道:“刚才不是还一直喊着叫着吗?这会就不怕了?”

白昊想了想,并未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转过脸看着他说:“我看你这样子,这么小心谨慎的,才像是个大小姐呢。男人哪有你这么仔细,恨不得一罐子药倒在背上才好。”

白旭故意戳了一下白昊,让他疼上一疼说:“你再这样胡说八道,我可是真不管你了。转过去,趴好。”

白昊虽然被白旭这一戳弄得有点疼,可心里还是美滋滋的。不管别人对他如何,不管旁人如何想他,可他有这个哥哥一直照顾着他,这样就够了。他想着,从此以后,凡是挨打的事都由他来做,他要一直护着这个哥哥。

他忍不住转头看了看白旭,不自笑了。

白旭见他一直看着自己,问:“你好端端的,看着我又做什么?”

白昊一脸调皮像,道:“我看哥哥眉眼清秀,想着若你是个姑娘肯定是这城里的第一美人。”

“又胡说八道,小心我再戳你。”

“好啦好啦,不敢了,哥哥给我好生涂药就是。”

白旭虽然嘴上不在意,其实他对白昊的这句话是在意的。学堂里有几个比他年长的学生,还有几个先生总是看他长得端丽如小姑娘一般,总是忍不住逗弄他几次。他对这种行为甚是厌烦,可是却从来没说过。自己在白家的处境已经是艰辛,若是再说出这种事,到时候没准还要怪到他上。

只要早一考取功名,离开白家就好了。

白旭如是想着。

“哥哥,你想什么呢?”白昊见白旭半天不说话,忍不住问了一句。

白旭道:“只是想着那白夫人的珍珠耳环怎么就没了呢。”

白昊道:“管他是怎么没了的,反正就是没了。”

白旭道:“只是为了这事又害得你受了委屈和愿望,哥哥好生过意不去,没能保护好你。”

白昊一脸得意地说:“也不算委屈,那耳环就是我拿了,所以挨顿打也不为过。”

原来那耳环真的就是白昊拿走的,不过他不是用来炼丹,而是做了别的用途。今早上去学堂前,他便听到小丫头在叽叽喳喳说是要找白夫人的珍珠耳环。又听到人说那耳环是白夫人要出去参加什么侯夫人的宴会要带的,很是贵重。接着又听人议论,说着耳环是上等的珍珠,自然也是上好的药材,可要小心了,不能让二公子拿去炼丹了。

这本是几个不懂事的小丫头之间的玩笑话,可是让白旭听了确实厌恶至极。怎么他炼丹就一定要拿白夫人房里的东西?又想到那是白夫人的心之物,一定就要夺了她的心之物才行。这才趁着众人不注意,悄悄溜进白夫人的房里拿了那对珍珠耳环,又随手抓了一对翡翠的放进去。

这也就是为什么刚才在院子里侍女说的昨天和早上都看见,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会就不见了的原因。

白旭叹了口气道:“你好好的拿了她的东西干什么?就因为这珍珠耳环是她心之物,所以你才要拿了,让她找不到。只为了解气?”

“是,也不是。自然是看她找不到我就开心,可我还有别的原因。”

白旭见已经将药涂好,便拿了把扇子过来在白昊的后背上轻轻扇着,这样倒是能让他舒服一下。

白昊又拱了拱,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趴好说:“你还记不记得小时候母亲得了一对珍珠耳环高兴成什么样子?母亲说珍珠圆润饱满,最是细腻,她最喜欢的就是珍珠。可是后来父亲被府里管的严,好久没能来看母亲,她上值钱的东西都拿去当了给咱们换吃食和衣裳。最后不得已把那珍珠耳环也当了。”

白旭也回想起过去种种,他们确实是过了一段苦子。这也是为什么他进入白府以后一直都想着要把母亲接到府里的原因。可是终是未成,心中不免遗憾。

白昊道:“后来咱们进了白府,我曾经去找过那家当铺,想着把母亲的珍珠赎回来。可是却找不到了。今听了白夫人有这一对珍珠,我就想着。同样都是爹爹的夫人,母亲还是爹爹深之人,怎么母亲的珍珠就只能当了还钱,而白夫人却可以一直拥有她心之物呢?”

白旭怎能不知道弟弟的苦心,只是叹道:“我们的母亲和白夫人不一样。她是正经的白家夫人,可我们的母亲却是外室。”

“外室怎么了?就算你我只是外室之子,咱们也要将天下所有人都踩在脚下?”

白旭听了弟弟的豪言壮志,只当他是童言无忌,笑道:“好,好,就依你说的。我再给你扇扇。”

一下,两下,三下……

阵阵凉风袭来,似乎不是那么疼了。

白昊道:“哥哥,你还记得吗?小时候我挨打,你也是这样给我扇风的。”

白旭点点头说:“记得。不过当时白夫人打你打得可是更严重了,比起那时候现在这都不算什么。”

白昊若有所思地说:“还好当时没在后背留下什么疤痕,要不现在还坏事了呢。”

白旭道:“想起当年你倒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子,和现在不一样。怎么现在做事反倒是小心谨慎了起来了呢?”

第316章 幼时美好(五)

白昊向后一躺道:“谁知道呢?许是后来发生的事太多了吧。”说着他便闭上眼睛像是在回忆又像是在沉思一般。

白旭挨着他一起躺着说:“是啊,谁知道呢,许是后面发生的事太多了。”他又看了看白昊,白昊呼吸均匀,面色平静,他静止的样子真如外界所说没得像一尊雕像。白旭似乎已经很久没看到弟弟能睡得这么踏实了,自从那次以后……

那时候他们还是白府里已经生活了几年,似乎也已经习惯了公子哥一样的生活。每从学堂出来就是和其他公子哥一起遛鸟喝茶,听曲看戏,也过得浑浑噩噩,可是却比从前快乐。

白旭还是那个样子,无论和谁在一起都只是在旁边坐着,听着看着眼前的这些人说话逗趣。他听到好玩的地方会乐上一乐,可是却从来不多说什么。他这样的子本来是无趣的,换了是别人早就不带着一起玩了,可是白旭偏偏生了一张美人脸,又是惹人可的样子。所以这些世家公子也愿意带着他。毕竟带上他以后,看过来的姑娘就会更多了,白旭当一个花瓶也是好的。

白昊和白旭不一样。什么事都要挑个头,占个先锋。管他是喝酒还是作诗写文章,他不拿个头筹是绝对不罢休的。白昊样貌出众,有文采,酒量又出重,说话还有趣。这世家子弟虽然每每和他在一起总是或多或少会有些挫败感,可是他们都喜欢和他一起玩耍。毕竟谁不喜欢一个有趣又可的人呢。

白家的两兄弟因为样貌美丽却又格大不相同,一静一动形成了极大的反差,这倒是成了世家子弟中的一景。都说这两个人是天上的神仙下凡,要不怎么能有这样的美貌和才华呢。

一时间都城里的贵族和世家中的女眷都对这对兄弟产生了不一样的好感。年长一些的希望自己能如他们一样出众的儿子;年少一些的憧憬自己能有朝一觅得一位如此这般的夫君。就连世家中的男子们也都觉得白家能有二子如此也是上辈子集来的福气。

白家从前在都城中算是再微小不过的一个世家了,也从来未得到过什么大的恩宠,也不曾上过什么大的席面。只是因为祖辈的功劳在这,不得不让他们也算上是世家的一号罢了。可自从有了这两兄弟以后,白家在都城却成了一个不可多得的家族。不仅大小席面都会给白家下一份帖子,就连朝廷上的王公大臣偶尔也会为白家说上几句话。

当然,他们之中大多数人的意思无非都是想让这两个兄弟之一能入赘到自己家里来,当个漂漂亮亮的上门女婿罢了。

白老爷和白夫人虽然也知道其中深意,可他们却全然不在乎。无论是怎么得来的,地位就是地位,恩宠就是恩宠。只要有比自己地位更高的王公大臣愿意提携自己,他们可以无所不用其极。

尤其是白夫人,她虽然心里仍旧对这一对兄弟厌恶至极,可是在面上却表现地对他们关怀备至,简直是要比亲生母亲还要亲。

白家兄弟自然也是不想多惹是非,既然如此,大家就维持着表面的样子,话不说透,和和美美的过子就行了。

这样的子本是可以一直下去,只不过福祸从来都是相依。白家的兄弟太过出众,有人说他们的谪仙,自然也有人说他们是妖孽了。不过这妖孽一说倒是后话。

说来也奇怪,当时因为齐家势力庞大,所以人人都想把自己的女儿都送到齐家去。因为他们知道,无论齐家的人如何,无论是隔了多少代的亲戚,只要是姓齐,大小也能给封个王爷。就算资质太差或是关系太远轮不上封王爷,也能赏赐些宅院田地或是给个官做做,总归过的不会太差。

所以当时的都城,只要听说谁家的公子姓齐,那不管他们是不是跟女皇真的沾亲带故,都是这婚恋市场上的抢手货。哪家的媒婆要是能把这姑娘说给了齐家,那可是能得了比旁的家多好几倍的赏钱。

齐家的公子如此,齐家的大小姐们自然也是如此。

齐家待家的女儿从来都是挑挑拣拣,要品行样貌才华家世样样出众的,只有这样的人才敢上门说亲。从来都是齐家的女儿挑别人,还没有别人挑齐家女儿一说。

齐家有一个女儿,大概是女皇七拐八拐的一个亲戚。她的父亲因为和女皇的亲眷关系太远,虽然没有被封王,不过当时在朝中也是颇有地位。她又是这家唯一的嫡出女儿,可谓是父母的掌上明珠,是从小被惯着长大的。到了适婚的年龄,上门提亲的人不少,其中也不乏样样出众的世家子弟,可是这女孩却各个都看不上。

她从小任,自然也和别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小姐不同,常常女扮男装带着侍女到处逛。

那她去喝茶听书,正好听见隔壁包房里的人嬉笑怒骂好不闹。她心中有气,这是听书还是听你们说?当时就走到隔壁包房想着大骂一顿。正在她准备撒泼的时候,忽然看到一白衣男子正在吃酒。那一人一头乌发散落在肩膀,白皙的脸庞泛着些酒醉后的红晕,眉眼精致,简直如天仙一般美丽。她当时就没了火气,自顾自从那包房里退出来了。

房里的一群人刚才还想着这是哪家的小公子火气这么大,可看到她退出去以后,各个又都觉得莫名其妙。沉默一阵,便哈哈大笑,自顾自地玩乐起来,全然不记得还有这么一档子事。

这齐家小姐自从见了那乌发白衣的男子便心中如小鹿乱撞,不能自已。连忙跑回府里叫人打听了这人姓甚名谁,可曾娶妻。当听到他尚未婚娶的时候,便从此更如心上长草一般,成里摆出一副非君不嫁的架势。

齐家的老爷听说了这档子事,想着若真是世家子弟倒也无不可,也着人打听了一番。

那人正是白昊。

齐家老爷听说过这昊人,是个样貌才学都出众的人,只是他这白家的家世和他那炼丹的嗜好实在是让人觉得有些上不得台面。齐家老爷虽然不看好这门亲事,但是拗不过女儿执意要和此人共结连理。最后倒是找了个折中的办法,联姻可以,但是白家的公子要做齐家的上门女婿。

白家的老爷开始听了还觉得有些不好,可后来仔细一想,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

这白昊是二公子,本就是不用继承家业的。况且若是让他去和齐家联姻,白家也算是能攀上一个高枝,除了说出去不好听,其他可用说是百利而无一害了。

几番装模作样的推辞后,便答应了。

这边两府在欢天喜地筹备着婚事的时候,白昊那边倒是闹开了。

“齐家嫡出大小姐?齐家多了,哪个齐家?哪个大小姐?见都没见过,如何成婚?何况还是入赘!万万不可!我不肯!”

第317章 幼时美好(六)

白昊虽然闹得欢腾,不过自古婚嫁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里就容得他撒野。既然两家的长辈都觉得这门亲生再好不过,那就是再好不过,没什么商量的余地。

婚礼的子一定,白家人怕白昊又起什么幺蛾子,便下了命令让白昊不得出院门。每派人轮番把守看着他,直到成婚那才算完。

自古都听说女子常常被bi)着上花轿的,这也有男子要被bi)着入洞房的。

白昊虽然心中苦闷,可不管他如何呼喊反抗,总是没人理他。

他在外面结交的朋友若是来探望,白府的人都一概推说白昊为准备大婚事宜不宜见客,若是府里的人,当然也只有白旭了想和白昊说说话,那就直接赶回去。总之,白老爷是打定主意让白昊在成婚以前好好收收子。白夫人也觉得,白家养了他这么一场,也该是他为白家人做些贡献的时候了。

就这样,白老爷和白夫人在儿女的事上头一次达成了一致。

这样关了半月有余,白昊也不再闹腾了,送去是饭食也吃了。白老爷以为白昊已经认了这门亲事了,想着若是给白昊关出个好歹了,到了成婚当,这新郎官不成样子,也说不过去。他便让人开了大门,放了白昊出来。

并不如他人所想,白昊出来后没有如脱缰野马一般横冲直撞,而是比从前规矩了很多。无论是见了长辈还是见了别人,该行礼的绝对不错礼数,该磕头的绝对不少了磕头。脸上还挂着似有若无的笑容,好一副彬彬有礼的君子做派。他这副模样倒是比从前更招人喜欢了。

更重要的是,白昊不在醉心于他的炼丹事业,而是开始是功课上用心。还做出一副一定要考取功名为白家争光的样子。对于婚事,也不再向从前一样反抗,而是表示坚决执行白老爷的命令。无论是让他娶妻还是让他入赘,总之他是豁出去自己的子和命一般,怎样怎样了。

白老爷见他如此乖巧,心想,早知道如此就该早早给他定下一门亲事。转念一想,或许早早定下的也不一定是门亲事,而是应该早早的就给他关上一关。

又过了十天有余,白昊依旧是一副俯首帖耳的恭顺样子,白老爷便有心考验他一番。

白老爷知道白昊在外面结交了一群狐朋狗友。对于白昊去结交这些人,白老爷的态度是不反对不赞成。虽然在白老爷的眼里这些人和白昊一样是不学无术的,可是这些人里不乏又各式各样的世家子弟。白老爷想着,若是白昊和他们都能说得上话,保不齐哪天他们之中那个人发达了,或是他们的爹心好了,将他或者这两个公子提携一番,那白家也是有出头之的。

如此想着,白老爷也算是放任白昊去了。

白昊被关着的这些天,这群人中有见白昊久久不出来,觉得无趣,上门探望的,可都被白老爷一一委婉的劝了回去。那时他的心思是,只要和齐家结了这门亲,那好事还不得是源源不断的到来,到时候谁还在乎你们这些外面来的朋友。

毕竟朋友之间的帮忙无非是看在相识一场的份上,可若是接亲以后,那帮忙可就是自己家人的事。无论如何都是要使力气的。

白老爷也不是贪心的人,没想过鱼和熊掌兼得的问题,所以他果断选择了亲事,而赶走了这群“朋友”。

不过,白昊老实了,白老爷想着,就算是成婚之后白昊也是要在朝堂里行走的,总不好断了他自己打下的这片关系,自然还是要同人民结交一番的,自然对他的管束也就放松了。刚好这群人中有人做生辰,下了个帖子给白家的两兄弟,还特地点明一定要白昊前去,白老爷想着,不如趁此机会考验白昊一番,看看他是不是真的回心转意也好,便也就同意了。

只是前脚白家兄弟出发,后脚白老爷就偷偷命人跟着。似乎是害怕白昊跑了,白旭跟着也跑了一样。

虽然这十白家的两兄弟可以时时见面了,可是白旭从未问过弟弟关于婚事的看法。兄弟多年,彼此最是了解,他清楚自己这个弟弟心中不愿,如今能做到这个地步,心中不知道要如何百般隐忍。白旭怕说多了反而招惹弟弟伤心,故此干脆不说,就当这事从未发生。直到白昊主动提起。

“兄长,我要成婚了,你不为我高兴吗?”白家两兄弟在去赴宴的路上,白昊终于提起这件事了。

白旭听了“兄长”二字,心里有点不是滋味,白昊从来都是个甜腻腻的孩子,无论小时候还是长大以后,他都愿意称自己为“哥哥”。如今唤了一声“兄长”,显然是刻意拉开距离了。

白旭略略叹了口气道:“没想到,你年纪尚小,就被定下了婚约。更没想到是以如此的方式。成婚本事件高兴的事,可我见了你,总觉得你不开心。”

白昊道:“我是不开心,只是哥哥也没有办法不是?”

白旭听了个白昊对自己的称呼又变成了“哥哥”,猜想他那股子邪气该是消了,便说:“是我无能。明知你不愿,可我却无能为力。自古以来婚姻大事都是由父母做主,这事无论是发生在你上或是我上都是一样的,只能听从父亲的安排。”

白旭说的这是实话。若是当初那个什么齐家的嫡女看上的是他,让他去做人家的入赘女婿,他也一定是百般不乐意的。只是他或许和白昊不同的地方便是,白昊还要强撑着反抗一二,而他大碍就是逆来顺受,别人怎么摆弄怎么是了。

倒不是说他有多软弱可欺,或是多么好子。只是他觉得和谁结婚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那岳家能不能给自己助力。他就是这样一个把前途看得比什么都重的人。

而白昊却似乎不是。

白昊也读书,可白昊读的书和白旭不一样。他信奉的是他终有一能找到自己的真命天女结为琴瑟之好。他虽然也觉得功名利禄是重要的,可没觉得这功名利禄重要到比自己每天的乐子还要重要。或许不是白家长子的缘故,他对于什么让白家光耀门楣并那么衷,他就想着,只要他自己乐呵了,这白家也就跟着乐呵了。可若是他不乐呵,这白家就真的能乐呵吗?

他这么想着,也不知道是把自己看的太重了,还是太不重了。

白昊被关着的这几,他看见自己的哥哥试图买通看管自己的人来看望自己,当然白旭也做到了。他心里是高兴的,他想着,在自己落难的时候,哥哥还是可以前来搭救自己的。

他抓住哥哥如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想着能逃出升天。可知聊了几句,他就觉得自己着实是想多了。哥哥和他想的好像不太一样了。

白旭还想说些什么,白昊却说:“宴会快开始了,咱们要快点了。”便驾马先行一步。

白旭讪讪地看着弟弟的背影,他确实无能为力啊。

第318章 幼时美好(七)

对于自己被迫定下婚约这件事,白昊本来是有千言万语要和哥哥说的,可白昊自从那次被关着的时候向哥哥吐露了心声,便知道,哥哥同自己是不一样的了。

白昊想着方法去怎么解除这个婚约,去想着方法要去抗争一番,好让世人都知道,他白昊也是个可用顶天立地的男儿,绝对不是依靠着岳家的关系才能登上高位的人。同时,他也是想让人知道,他白昊要的不是什么高官厚禄,而只不过是一生一世一双人,这样简单而美好的心愿。

他把自己的这些想法透露给哥哥的时候,白旭的反应不如白昊所想是兴奋的,开心的,而是有些忧愁。白旭只是说那齐家的大小姐应该是个被骄纵惯了的子,还让他去齐家入赘真的是苦了他了。可白旭也说,若是真有如此想法,不如先应下这门婚事,以后再做打算。毕竟来方长,谁都不知道以后是什么样子。

白昊不能理解哥哥,他竟然连稍微抗争一下都不肯吗?他就是这么逆来顺受就接受了自己的命运了?

白昊忽然想起来白府里来人接走他们的那一天。在他的心里,他以为是父亲终于派人来接走他们母子三人了,从此他们和他们的母亲都有好子过了。可是,当他走进白府的时候,他才知道,父亲只是让人接走了他们两兄弟,而母亲还是那个无名无分的外室。

他哭天抢地去求过,他也撒泼打滚去闹过,只是为了给自己的母亲争一个名分。他也曾下定决心,若是母亲无名无分,他宁肯跟着母亲过一辈子。他也这么做了。大晚上的,他趁着大家都睡了的时候从白府溜出去,跑回他和母亲曾住过的那个院子。可是那院子空无一人。

他在那院子里孤零零坐了一晚上,等了一晚上。好不容易熬到了天亮,等来了人。可来人却不是他的母亲,而是白府里的人。

他又被接回去了,可他终究不知道母亲去了哪里。

他同自己的哥哥从来都是不同的。哥哥从来都是个逆来顺受的子,也可以说他是非常容易适应环境的人。可他呢,从来都长了一反骨,从来都有自己的主意。只可惜他臂膀不够结实,撑不起他想要的那一片天。

就在这胡思乱想的时候,白昊忽然感觉到有人前来牵住了他的马。他才回过神来,原来已经到了。

他一脸愉快地从马上跳下来,嘻嘻哈哈的同寿星公打着招呼。

这位寿星公为了自己的生特别包下了都城里最好的酒楼来宴请他的这些朋友们,看到白昊,他显然有些惊讶。他记得前些子去找白昊的时候,白府的人见了他都是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就好像他是要去拐跑他们的新郎官一样。今见了白昊竟然能出来走动,简直是天上掉下来的惊喜。

不过这寿星公向来是个耿直的子,说:“昊兄,我还以为你不能来呢。在帖子上我还特意写了让你务必亲自前来,没想到你今天还真的来了。”

白昊拍了拍那寿星公的肩膀,一把将他搂过来说:“怎么,你下帖子请我来给你做寿是框我?实则不想让我过来?”

寿星公道:“哪能啊,我自然是想让你来的。你不来,这席面都没意思了。只是我听说你爹为了你成婚的事,给你关起来了?”他说这话的时候还特意放低了声音,好像是在讨论什么宫廷秘辛,或是见不得人的话题一样。

毕竟白昊和齐家大小姐的婚事在这都城的贵族圈子里早就传开了,而白家明显是高攀了齐家的,更何况还是“入赘”。这样刺激有趣的话题怎么能让人能忍得住,不好好拿出来说道一番呢?

寿星公同白昊也算是朋友了,觉得“入赘”这个字眼也是过于难听。他不行把事挑的那么明白,可又实在是对事的原委赶到好奇,不免还是要多问上几句。多半,他想问这个也不是出于他的本意,也是要给旁人打听一番的。

白昊虽然大概猜到这寿星公一定是被推到前面来听些消息好回去传话的,可他全然不在意,仍旧是一脸嘻嘻哈哈的做派说:“成婚是大喜的事,我父亲关着我做什么?怎么怕我这盛世美颜太过扎眼,让街面上的人看了忍不住抢了去做压寨相公?”

这话听着倒是句玩笑话,可细听之下却大有深意。

这白昊可不就是在街面上好端端的,让那个什么齐家的大小姐看上了,好说歹说的给抢了过去,做了压寨的相公了吗。寿星公也不好多问,连忙和白昊互相挽着说:“来来,快进去先坐,我随后就到。”

白旭也在不久便也到了,他有些责备地看着弟弟说:“这长街上人来人往的,你骑马太快,也不怕撞了人?”

白昊耸耸肩膀,一脸无所谓的样子说:“总归父亲希望的可不就是以后我们兄弟二人可用扬眉吐气,在这街面上横着走都没人敢拦着吗?今我就是骑马撞人了又能如何?父亲无法,我那岳家不是有的是法子吗?”说完还不忘轻狂地哈哈笑上一阵子。

白旭轻轻压着白昊的手腕说:“今是父亲这些子以来第一次让你出门见朋友,你还是小心谨慎些好,免得到时又是惹祸上。更何况,这是别人的寿宴,你是客人,该懂些规矩,不要坏了别人的场子。你若真的要闹,也不该在这个时候闹。”

白昊道:“哥哥说的对。我要闹腾,自然是不会牵扯到别人,只牵扯自己就好了。”

白旭一眼看过去,只觉得白昊今不同,可也私戳不出他哪里不同。想想也无非就是小孩子家又要调皮而已,便也作罢。继续醉心在他自己的事上。

白旭和白昊不同。

白昊结交朋友全凭自己的好恶。对了脾气的就喜欢多说两句,不对脾气的当时转就走从不来往。所以这世家子弟中有人喜欢白昊喜欢的紧,总觉得他这人才是真;而有人却恨得牙痒痒,总是看他明明不过就是个末流世家的二公子,还能如此嚣张,简直是太过轻狂。

可白昊有才华,又有美貌,一时间无论是喜欢他的还是讨厌他的,都觉得能与他结交是件幸运的事。在世家子弟中似乎都有着一层不成文的规定,与白昊结交是一种殊荣。

白旭却没这么风轻云淡,或是憎恶分明。他对人永远都是一个样子。

他交朋友的标准很简单。

有用、没用,或是以后会有用、以后也没用。

只要把人分成这简单的四类,他就能以既定的方式对待他们。虽然表面看不出,可是他心中却明白的很。只是他给人的感觉从来的是如风细雨一般,让人也挑不出什么错处,同时还有一种大气和深邃的样子。是以都城的人都觉得这白旭若是生在更大一点的世家里,肯定是个世子的好人选。

这样的评价便是让白旭更加谨慎,他想着自己总有一天要出人头地,到那时候这些过往可不能拿出去让人当谈资。

第319章 幼时美好(八)

今做寿的这位寿星公,对于白旭来说就是“以后有用”的这类人。

他看着是个不务正业的,可是他父亲在朝中可是相当得势。若他有个兄长,他以后也不过就是凭着荫封那个小官而已,可他偏偏没有兄长,还是个嫡出的儿子。这里面可就大有讲究大有来头了。

虽然他如今是成晃dàng)着在世面上的小混混。可是保不齐以后他就是这朝堂中的一员。在大家还都年少未崭露头角的时候,接下来的谊才是最为长久的。

所以白旭才特意嘱咐了白昊那样一番话,言下之意就是你要闹就回家闹去,或是闹腾个没用的人。这样的好子,你可千万别坏了事。

白昊当然明白了自家哥哥的意思,他虽然与哥哥不同,可他也对哥哥的所作所为表示理解。毕竟,他可是白家的长子,要担待的地方自然是多的。他这个不成器的弟弟,自然是不会给他拖后腿的。

当然白昊心里也清楚,自家的老父亲肯定是对自己千般万般不放心,这次让他出来一定是要试探试探,他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他就更不能在这次出错。否则,肯定没了下次的机会。

白昊确定自己是料事如神的,他在场内扫视了一周,看到角落里站着三四个熟悉的面孔。他凑到白旭前,压低了声音说:“哥哥,你看,父亲还是不放心我呢。”

白旭顺着白昊视线的方向看过去,果然是家里外院的几个小厮。他道:“既然如此,你就更该规矩些。”

白昊怂了怂肩膀说:“难道我从前是不规矩的?”

白旭也不愿与他多做争辩,只道:“父亲为你的婚事也是cāo)了心的。不过你又不是那千金大小姐,大家闺秀。总不能成里关着你让你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也该让你出来结交些朋友才是。只是父亲还是担心你这子,从来是个有主意的,万一出了点什么差错可怎么好。”

白昊听这话茬总觉得有些不对,便说:“难不成哥哥是知道的?”

白旭喝了杯酒全当掩饰,说:“我是否知道真的如此重要吗?你要做什么我自然是帮你,你不愿做什么我也不能bi)迫你。只是父亲的命令,我不能违抗就是了。”

这话说得再清楚不过了,白旭表明,如果白昊和父亲两个要是起了争执的话,他白昊一定是那个左右不靠,保持中立的那一个。至于白昊呢,他若是想耍什么小心机,那他白旭顶多是做到看不见,不管问罢了,绝对不会出手相助。如此,白昊便心里有数了。他把要说的话也就咽到肚子里去了。

寿宴在白昊没有闹腾的况下闹闹结束了。

白昊也并未作妖,在寿宴结束后规规矩矩和白旭一起回了府。简直是不能再安分了。

一直跟着他们的小厮回来报信,也说着白昊并未惹出什么乱子,在白老爷的再三确认下,才算真的承认这白昊确实没惹出事前来。

白夫人却说:“事有反常比有妖。这白昊从来就是个刺头,给他添了这门亲事,前些子还要死要活的,这关了几天就能学乖了?我看其中必定大有蹊跷。”

白老爷道:“你也说了,是关了几天了。别说是他,就是换了别人,关上几天,肯定也是会老老实实的。夫人别多心就是了。还是赶紧准备大婚的事要紧。”

白夫人一脸的不高兴:“哼,我看不见得。你可是要看仔细点,别让他再惹出什么乱子。到时候可别怪我没提醒你,这小子要是惹事,可是能惹大事的。”他又看了看满府的人在挂些什么绸子缎子的弄坏了她那些花花草草,更是烦心,说:“一个人入赘,还至于惹得你那么高兴。”

白老爷也不便与她继续争执下去,便也就随着她去了。

距离大婚的子还有些时,说长也长,说短也短。

白老爷一直流行观察着白昊的表现。发现他每次出门都是照旧和朋友闹腾一番,然后规规矩矩的回家。从前怎样,现在还是怎样。他照旧不喜欢功课,对功名之类似乎好不在意,尤其是当他再次鼓捣起他的丹药的时候,白老爷算是彻底放心了。

看来白昊已经接受了要成为齐家入赘女婿的事实,又变成了从前的那个人。

白老爷看他这样实在是不成器,有时候也会暗自想,这齐家的小姐到底是看上这白昊哪了?除了美貌以外,就是那点风花雪月的才华了吧。可都是些中看不出中用的东西。全是些水中月镜中花。

白老爷又看了看白旭,只觉得这个长子才是个有正经事的孩子,每刻苦用功,总有一天能考取功名,光耀门楣的。那白昊,能入赘给齐家,也算是个废物利用了。

白老爷思绪纷飞,想着若是自己有个女儿的话,绝对不会让她嫁给白昊这样的人。也许正如白夫人所说,这人早晚是要惹出乱子的。既然这样,还不如早点让他从白家出去,要惹乱子就惹道别人家去。

这样想着,白老爷更加觉得自己让白昊入赘给齐家真是明智之举,也就更加衷于忙活着手上的事,一心想要把这场大婚办成白家比天还要大的喜事。

只是有一件事,他抗争了半天。

那齐家的小姐是个不守规矩的,她偏说自己是娶了白昊,自己要骑着高头大马迎亲。她要让白昊盖着盖头坐轿子。可哪有成婚当新娘子抛头露面的?这也太不合规矩。况且,若是真如此齐家的脸面没了不说,这街面上说出去,白家的脸面也得跟着扫地。

别说是齐家,白家也是万万不同意的。

不过齐家从来都是宠着这个女孩的,她说一,别人不敢说二。最后僵持不下,终于决定,让齐家的大小姐盖着盖头坐轿子来迎亲,让白昊也盖上盖头坐在轿子里等着被接走。

白老爷开始还担心白昊不同意,可是没想到白昊却说,这样才最好玩。

白老爷想着,白昊本来就是个与众不同的,与齐家小姐真是一拍即合。就这样,两家都没了异议。

终于,耗费了几个月,一切准备妥当。

到了大婚那,白老爷惴惴不安,到白昊房里看了几次。

只见白昊乖乖地穿着喜服,听着媒婆的给自己讲着各种大婚时候的礼节。白昊就像是待嫁的姑娘一般,含羞带臊的乖乖听着,并且表示自己会把每一项事宜都记在心里。白老爷想着,虽然这白家出的是个男孩,不过毕竟也属于入赘,白昊能有这样的态度正合适。

终于齐家吹吹打打的过来迎亲了,媒婆一时改不了口,又看着白昊打扮起来确实比一般的大姑娘还要漂亮,说了声:“小姐,吉时已到,咱们该上轿了。”

白昊听了哈哈一笑,自己抓起盖头盖在了头上说:“走,咱们走吧。”

媒婆愣了一愣,才想到,这次伺候的不是个小姐,而是为公子。

她也从未领过这样的差事,真是年岁长了,什么都能见到了。

稀奇,稀奇,太稀奇。

第320章 幼时美好(九)

也不知白昊是觉得好玩,还是自己就转了子,由着人搀扶着上了轿子。外面看闹的看了是两顶轿子来,一时间搞不清楚状况。

最后还是一个见多识广的妇人说道:“这肯定是哪家的公子一下去娶了两位小姐。”

众人皆任人为有道理。

议论了一会,另一个好事的问起来:“光看见新娘子了,那新郎官又去哪了?”

众人纷纷开始找着轿子前面该有的高头大马,各个都没看见。这才开始对那位见多识广的妇人之言产生了怀疑。这倒是奇怪了,只有新娘子,新郎官去哪了呢?

也许是这闹太好看,这些议论声竟然没被那吹吹打打之声盖住,而这一切却都灌进了白昊的耳朵里。好生有趣,着实有趣。

一路看闹的人不少。都在看着两顶轿子的奇怪的婚事。抬着白昊那顶轿子的几个轿夫从来没有抬过这么重的“新娘”,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可是他们第一不愿意丢了饭碗,第二也不愿意在看闹的人面前丢了脸面,各个都打起来十二分的精神抬着这顶喜轿。想着,若是自己出了这一趟差事以后,那可是够说上一辈子的了。

好容易两顶轿子都到了齐府。

齐家小姐的轿子先停,她几乎是急不可耐地走到抬着新郎官的那顶轿子前,亲自打了帘子,把那新郎官从轿子里给牵出来。

虽然红盖头遮着,可是人人都能想象到齐家小姐一脸得意洋洋的样子。毕竟这都城里的美男子本就不多,她能得到一个就足以炫耀的了,更何况她家大势大的,这美男子还是入赘的,这可是她这辈子最得意的一天了。

那新郎官好像也颇为感兴趣这门婚事,也不如平里的新娘一般,一定要在两人的手中隔着一条红绸子才算,他直接拉住齐家小姐的手就往礼堂里走。

两人竟然每个都想走在前面,你追我赶的互不相让。一旁的媒婆看了着急,连连喊着:“小姐,慢点,慢点。哦不,公子,慢点。当心摔着。”她后来一想,好像也对,毕竟那位小姐也是盖着盖头的。可又一想,也不对,她是跟着白家来的,该顾着白家的公子才对。

左左右右,公子小姐乱喊一通,直算把自己喊懵了才算完。

不过这对新人互不相让,几乎是小跑着进礼堂的景象倒是着实有趣。本来就没见过新郎和新娘双双盖着盖头的,就已经是够有意思的了,今天这小夫妻又闹了这么一出,怎么不能说是这都城里最大的乐子?

虽然来参加婚礼的宾客都是些达官贵人,平时早就习惯了知理守法,惺惺作态,可是如今看了这个乐子也不免露出本,跟着哈哈大笑一番。一个人笑了,其他让你也跟着笑了,就这样在欢声笑语和鞭炮声的互相照应下,这两个人就拜了堂了。

无论是齐家还是白家的长辈看了这一幕,起初还觉得是两个孩子不懂规矩,乱了礼数,丢了脸面。可后来看到宾客们对此的接受度颇高,也都觉得,这就是两个小夫妻之间早就心意相通的乐趣呢。他们也就不必那么老古板了。任由这宾客们互相说笑,把这场喜事当成都城最大的喜事。

他们甚至想着,若是这等高兴的事能传到女皇耳朵里才好呢。若是女皇问起来,不恰巧又可以借此机会多和女皇拉进些除了政务以外的距离吗?

每个人都欢天喜地的,只有白旭悄悄的在一旁愁眉不展。

他觉得这婚事太过于顺利了,根本就不想白昊平时该有的样子。他一直防备着,想了几种白昊万一在婚礼现场闹腾起来,他该如何应对的法子,可是白昊非但没有闹腾,反而相当配合,这更让他有些不知所措了。

迎亲的路上没错,拜高堂的时候没错,现在都入了洞房了,还能有什么错?

白旭想着,或许是自己想多了。或许自己这个弟弟经过多以来的深思熟虑终于想明白了。

也罢,人总归是要成长的。自家弟弟好生的成亲,好生学乖了不好吗?看来是他真的想多了。

白旭打算不再去防备着,完全放松下来,和在场的所有人一样,都沉浸在这喜悦之中。

齐家能让自己的宝贝女儿高兴,又能得了一个还算能干的上门女婿当然高兴。白家能顺利把白昊送到齐府,想着从今以后的光明前途,自然也是高兴。双方都有着说不出的开心和愉悦,场面一时闹闹,宾主尽欢。

就在众人酒酣耳之际,忽然听到从后院传来一声女子的尖叫之声。

在这大喜的子,听到这样不和谐的声音,自然是给众人都吓了一跳。

齐夫人以为一定是后院哪个小妖精又在闹腾,当下脸上显示出不悦的神。她刚要起想去教训一顿,忽然看见平时伺候齐大小姐的侍女神色慌张的跑来。这丫头虽然平里有些毛躁,可是她一直长在这齐府里也是个懂规矩的人,知道轻重,断断不会在这样的子里乱来。她如此做派,很难不让人联想,齐家大小姐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了。

齐夫人想着,这毕竟是关乎自己女儿的婚姻大事,便离席随着那侍女一同来了后院。

一路上,小丫头只能重复说出一句:“新郎搞错了,新郎搞错了。”别的就再说不出什么了。

齐夫人觉得这话透着奇怪和不详,不敢耽搁,一路随着女儿一起到了女儿的房间里。

只见那新郎已经早就被女儿叫来的侍卫捆着哆嗦在一旁,而自己的女儿煞有介事地坐在上闷闷不乐。看到这架势,齐夫人简直怀疑刚才那一声尖叫不是由女子发出,而是由这被困住的新郎发出了。

齐夫人见了,那新郎一喜服只脱去了一半也是不雅观,她命人把新郎先解开,给他整理了衣裳。一切都收拾妥当,她才责问自己的女儿道:“这大喜的子,你又在闹腾什么?”

齐家小姐自然也不是个好像与的,说:“我闹腾?怎么是我闹腾了?娘该问问他闹腾什么!”说完就狠狠地看着那新郎。

齐夫人一直以为自家女儿是心悦此人,才一定要嫁给他的,可如今看了这样子。她不像是在看心悦之人,倒是像在看一个仇人。齐夫人有些搞不明白了,可还是看向了那刚刚穿戴整齐的新郎。

不看还好,这一看,齐夫人差点也尖叫起来。

原来齐夫人刚刚进来的时候,看着新郎衣冠不整,想着这毕竟是个年轻男子,自己无论于于理都该非礼勿视的。她便特意没有去看他,只是见他一红衣又在女儿的房间里,便认定此人就是新郎白昊。可这下仔细一看却发现,此人虽然穿着新郎的服饰,却不是白昊。

齐夫人吓得当时没了主意,还不如女儿,想着陌生男子闯入新娘的房间可不是一件小事,虽然已经浑哆嗦,可还是强作镇定拦在女儿前,对那穿着新郎服饰的年轻男子说:“你是何人!”

第321章 幼时美好(十)

那男子不慌不忙,恭恭敬敬给齐夫人行了个礼说:“岳母安康,小婿这厢有礼了。”

齐夫人呵斥道:“哪里来的竖子,敢口出狂言,来人啊!给我拿下。”

那男子大喊一声:“慢着!齐夫人也不想把今之事让外人知道吧。若是大家都知道了,以后这大小姐还如何做人。这齐家的脸面还往哪放呀?”

齐夫人想这男子这几句话说得还是在理的,便让边的人都先退出去,让那机灵的去给齐大人也报个消息。

待房里只剩下三人以后,齐夫人道:“你闯入我女儿的婚房意何为?新郎又去哪了?”

齐大小姐别的还真没多想,她关心的是她心上人白昊的安危。既然这个男子能假扮成白昊和自己拜了天地,那只能说明白昊不在这里。他去哪了?让眼前这人给杀了?

那男子不慌不忙地说:“岳母……”

“住口!”

母女二人几乎是异口同声。

“好,齐夫人,齐大小姐。我可不是什么竖子,我也是个正儿八经的世家子弟。二位少到外面走动,不认识我自然也是正常的。我是李泽,我父亲是当朝的礼部尚书。我母亲的妹子是齐元爽大人的二夫人。这么说来,咱们也有亲。刚才和七大小姐拜了天地的人正是在下。这回咱们亲上加亲了。”

说话这人正是李泽,他虽然冒充新郎,可他的份却不是冒充的。这虎头虎脑的公子哥正是前些子大张旗鼓做寿的那位。那白昊也是去为此人做寿的。

齐夫人虽然不认识眼前这孩子,可她是听过礼部尚书的名号,当然也听过齐元爽的名号的。

如果真是那家的孩子,那么眼前这人也不好随便得罪了。毕竟都是在朝堂之上备受宠的人物。可他今如此羞辱自己的女儿,她岂能容忍。

她一边耐心等着自家大人做决断,一边想着问出点什么。她看了看边的女儿说:“你先出去,娘来问问。”

“娘,这等登徒子还问什么,拉出去杀了了事!”

“出去!”

齐大小姐见自己母亲脸上显出很难见到的怒色,也不敢再争辩,只好先乖乖出去,等消息。

齐夫人也从上站起来,走到桌旁,不慌不忙给自己斟了一杯茶坐下说:“既然是李公子,不知今闹这么一出是为了什么?”

李泽平给人的感觉虽然是横冲直撞的,不过他也是个爽快人,心里有什么就说什么的。

“我不瞒夫人。自从两年前的赏花会上,我见了齐小姐一面,我就喜欢齐小姐了,我也是让爹爹来提过亲的。可是齐小姐觉得我没才华,长得又不够英俊,所以看不上我。听说齐小姐要与白昊兄弟成婚的消息,我虽然心里不舒服,可看到白昊样样比我强,我也就服了。本以为此事就了结了,可没想到又有了转机。”

齐夫人看这李泽说话老实,不用使什么招数,便什么都说了,便继续问:“然后呢?”

李泽道:“然后那我就做生辰。白昊兄弟来了给我祝寿。大概是吃醉了酒,就多说了两句。白昊兄弟其实心里是不大愿意做齐家的上门女婿的。”李泽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说着说着还不忘抬眼看看齐夫人,好像就怕多说了一句,他筹谋了许久的事就要毁于一旦一样。

齐夫人料定他是个不吓也不摔的人,便语气温和道:“所以呢?”

“所以我们就商定了计策。古有代嫁一说,现在,我就想着代娶呗。”李泽想了想又改口道:“哦不,也不对。既然是入赘,那其实也就是代嫁。恩,对,代嫁。”

李泽说完就觉得松了口气。他觉得自己既帮了白昊又帮了自己,简直是做了天大的好事。白昊不喜欢的,想逃避的是自己千方百计想要得到的。既然如此,那两个人换换就行了,正好把两个人都成全了。

“胡闹!”

这一声呵斥,吓得李泽脚下一软,当下就脚下不稳,跪在了地上。

“我女儿的婚姻大事,是容得你们如此儿戏的吗?你们当我是死的吗?”

齐夫人见是自家大人进来,立刻有了主心骨一般,又怕他盛怒之下责打李泽一番得罪了李尚书,连忙起过去安慰道:“老爷消消气,这刚才问到一半了,老爷问清楚了再动怒。”

此时齐大人已经将宾客纷纷送走。宾客们虽然知道这内里是发生了什么事,可都不明原因,不过想着既然也吃了人家的喜酒,就不该过多议论,便也都没多打听纷纷离开。想着左不过是新娘子新婚害羞罢了,还能有什么呢?如此,也就再无人打探了。

李泽面对齐大人就向面对自己爹爹一样,除了害怕就是害怕。

齐大人只简简单单吐了一个字:“说!”李泽便如倒豆子一般从实招来了。

原来正如李泽所说,那白昊好不容易被白老爷放出来。他来参加李泽的生宴是他的第一次活动。他心中苦闷,自然是多喝了几杯。李泽平里是个没心眼的又是个比任何人都善良的,看着白昊如此,心里也难受,便同他一同说到说到。

两厢都酒酣耳的时候,白昊说出自己是多么不愿意做这个齐家的女婿,而李泽又表示了自己是多么心悦于齐家大小姐。两人都感叹对方的命运如此之好。

忽然灵光乍现,白昊说:“不如我们逆天改命如何?”

两人议论了一番,当下决定,就如此办,两厢便宜。

这便就有了大婚当大换新郎这么一个戏码。

原来在大婚当,李泽穿上了小厮的衣服,趁人不备偷偷地藏到了要抬着白昊的那个轿子里。白昊按照原定计划上了轿子以后就和李泽互相换了衣裳。待轿子到了齐家,齐大小姐领人的时候,自然就是李泽被领了出去。李泽早就心心念念着齐大小姐,当是恨不得跟她马上拜了天地。

而此时,众人都在前面闹腾着,自然也就没人管喜轿在何处。白昊就趁人不备偷偷地跑了。

也怪齐大小姐非要让新郎也盖着盖头。白昊和李泽虽然模样不一样,不过都是差不多年岁的青年男子,量也都差不多。再者说这齐大小姐也好,还是齐家的长辈也好也都没怎么见过白昊,自然是看不出端倪的。

白家的长辈们只顾着高兴,哪里还会往坏处想。

白旭虽然据地有些不对,可是他也万万没想到自家弟弟能弄出这么个招数来,因此也就并未在意。

因此,一直到了入洞房,掀开盖头那一刻,才发现,原来新郎错了!

李泽把原委细细道来以后,倒是一轻松。反正他觉得自己没错,为了争取道自己心的姑娘,用点小计谋能有什么错呢?

他越是振振有词,齐大人就越是生气。

如若他不是李尚书之子,若不是他跟齐家还带着点亲戚,齐大人真想此刻就杀了他!

第322章 幼时美好(十一)

到了这个地步,李泽倒也是天不怕地不怕了。

他直了腰杆说:“虽然这件事我做的是有些不合乎规矩。可是都城里人人都知道齐家大小姐已经出嫁了,大家也都看见了,白家的轿子也都抬到李府了。那么多宾客可都是看着入洞房的。此时那白昊肯定也跑远了,想再找也是找不回来的。若是此事传出去,齐大小姐的清誉就完了。那白家肯定也是问齐家来要人的。大人还不如将错就错。更何况我李家本来也不差,我李泽更是可以发誓一辈子只对齐大小姐一个人好的。”

齐大人想了想,李泽说的这话其实颇有道理。

他倒是不在乎白家那个末流的氏族,这样的小门第,他想弄死还是轻松的。白昊去哪,白家要不要人都与他无关。可这事关乎到自己女儿的清誉,第二把李尚书家里也搅和进来了。更何况这李尚书家似乎跟齐家还沾着亲戚。虽说那齐元爽对二夫人倒是没什么感,不过这二夫人听说倒是很能和乐天公主谈得来,所以才能有她的一席之地。

如果为了儿女的婚事,得罪了这么一连串的人,那可真就是得不偿失了。

当初李尚书家是来提过亲的,不如真的就如李泽所说,将错就错,也未尝不可。

齐大人虽然这么想着,可他绝对不能咽下这口气。这叫什么?大喜的子,他一个毛头小子就能用这样下作的手段把自家的黄花大闺女骗了过去?万万不可!

正如李泽所说,这时候白昊早就跑没影了。

他觉得这事简单,既然那齐大小姐想嫁人,就给她找个如意郎君就好了。这李泽早就心悦齐家大小姐,李泽是个虎头虎脑的,齐家大小姐又是个张牙舞爪的样子,两个人在一起也算是天作之合。白昊觉得天下没有比他们更合适的夫妻了,他把这两人凑在一起真是做了件天大的好事。

只是他也清楚,让他这么一闹腾,估计这几家这些子都不能消停。他此时回去肯定也是少不了一同责罚的。虽然现在年岁大了,白夫人不怎么让人用藤条抽自己了,可是这件事这么大,估计一顿藤条都不能让她消气。更何况这次没准还是自家爹爹亲自掌刑,白昊想想都害怕。此时还是暂时不要回家了。

白昊为了逃跑还是做了完全的准备的。他早在都城偏远的地方找了一家小客栈,寄存了一包衣服和钱财。那地方很少有世家公子过去,不过看了白昊通的打扮和气派也不敢多言,乖乖给白昊办差。那家店里也有个可的姑娘,看来白昊总是脸红。

看到白昊这次来取东西,竟然大着胆子上前和白昊搭话,道:“公子,你的包裹都在这了。点数点数,看看有什么短缺没有。”

白昊在都城里很少看到这样的姑娘。

都城里的姑娘要么就是含羞带臊一副大家闺秀的样子;要么就是和齐家大小姐那样总是一副耀武扬威的样子。这个姑娘虽然害羞,但是落落大方,很是自然得体。白昊见了很是喜欢,也就愿意与她多说两句。

他打开包裹扫了两眼说:“这里的东西可都在的。姐姐看东西自然是齐全的。只是想问下姐姐,这里有没有什么清净的好去处,让人过去歇息两的?”

那姑娘既想着给自家招揽生意又想着让这位公子多留下几,便说:“公子,我们这就是家客栈呀。若是公子想歇歇脚,我这就给您收拾出一间上房来。”

白昊道:“多些姐姐的好意,只是这客栈人来人往的,我住的不习惯。我,哦,对了,我想清修,想静静心,所以要寻一个安静的去处。”

那姑娘本想说自家的生意冷清,客人本来也不多,刚好勾人歇脚用。可这样的话怎么说也都是难听,让人说不出口。想来想去,话到嘴边还是咽回去了。她有些恋恋不舍地说:“公子沿着前面这条路走,看见前面有山路就上山。山顶有一座庙,是个清净的地方。公子可以去看看,那怕是这附近适合清修的地方了。”

白昊谢过姑娘便出发了。

白昊走了很远,那姑娘仍旧无比留恋地喊着:“公子,若是下次你再来,一定要住我家的店呀。”

白昊回过头,也应和着:“一定!”

那姑娘虽然读过的诗书不多,可她算是懂了,什么叫做回眸一笑百媚生。如此的一个回眸,真是把她的心和她的魂都勾了去了。

白昊就这样沿着山路走。一路上郁郁葱葱,鸟语花香,是他从来没体会过的。他想着,若是能得意知心人,在这山林僻静之处找一个地方盖一座小房子,再开垦几亩田地,每就出而作落而息地生活也是不错的。哦,对了,还要有个炼丹炉。

人生若能如此,也是个美事。

他如此想着,真的就找到了那座庙。那庙里果然是个清修的好地方。

他不自觉地就在那庙里多呆了几。

人人都说山中一,地上千年。等他再次下山的时候真仿佛有隔世之感。若不是他再次经过那个给他指路的姑娘家的店铺,他仿佛真的要觉得,这些子经历的诸如成婚啊,逃婚啊,清修之类真的就是一场梦了。

他和那姑娘打听了以后,才知道,原来已经过了十几。他想着那齐家的大小姐应该和李泽将错就错结成夫妇了,无论是白家还是齐家总该已经消气了,便是他此时回去也大不了只是挨一顿打,该不会有事了。

如此想着,白昊晃晃dàng)dàng)地回去了。

他刚走到长街,就发现今的长街大步一般。百姓们纷纷都在向一个方向跑去。按照白昊对都城百姓的了解,他知道这一定是有个大闹要看了。

所谓的大闹,要么就是哪家的达官贵人要成婚了,就像是十几前他那次。要么就是哪家的大贵人要出殡了。可是看着这些人的样子好像又不像是看这两个闹的。

因为若是成婚的闹,百姓会有喜悦之,因为世家贵族的规矩,成婚之会给周围围观的百姓一些赏钱。若是丧事,肯定也是要多少表现地庄严肃穆一些的。可眼前这些人都慌慌张张的。白昊倒是一时拿不定主意,不知道他们在看的是什么闹了。

白昊拦住其中一人问:“你们这是干什么去?”

那人嫌弃白昊碍事并没停下自己赶着去看闹的脚步,而是一边跑着一边说:“要抄家了。而且还是当街杀人呢,这是多大的罪过啊?”

“抄家,当街杀人?”

另一个“好心人”见白昊还不知道这闹的厉害之处,立刻过来解释道:“当然啊。圣旨都下来了,成年男子无论主仆一律就地斩首,女子一律发卖出去为奴为婢。”

“什么罪过?”

另一个人说:“说是贪污了钱财吧。这年头,哪个当官的不贪点钱财,也就是他们白家得罪了更大的官了呗。”

白昊一听是白家,心中一颤,连忙继续追问:“哪个白家?”

“还能有哪个白家?就是那个二公子要入赘后来又退婚的白家。这可是得罪了贵人喽。好啦好啦,不和你说了,我可要赶紧去看看了。”

白昊立在原地,一脸茫然。

抄家?就地斩首?二公子入赘的白家?

哥!!!!!!!!!

第323章 幼时美好(十二)

白昊如疯了一般冲过人群,直奔着白府的方向去。

当他赶到的时候,白府两旁已经有成队的官兵把守戒严。他看不清带队为首的人是谁,可就算他看清了又能如何,他从未对朝堂之事上过心,自然对朝堂的官员也都不认识。

他看到已经有成群的女眷被押解到囚车之上,那些人都如待宰的羔羊一般瑟瑟发抖。那里有每日给他端茶倒水的小丫头,也有帮他侍弄花草的小姑娘。就连平日他最看不惯的白夫人此时在囚车里,他见了也觉得她可怜。这些他平日里喜欢或者不喜欢的人说到底都是他熟悉的人,都是他的亲人。

如果那街上的人说得没错。这些人就是要等着去被发卖的。可既然如此,为什么要把这囚车停地距离这刑场如此之近?为何又要让众人看着这些人当街被杀?

所以是故意要震慑给旁人看吗?要让人知道他们白家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了吗?

得罪谁了?

是因为他逃婚吗?

是因为他所以得罪了齐家的人,所以才给白家招来这样一场祸事吗?

白昊来不及想那么多。他看到白府的门前一批的人被当街斩首。开始还有人惊声尖叫,可到后面无论是囚车里的还是围观的看客,大家看着都麻木了。

平日里不可一世的白夫人脸上,此刻也是一脸的呆滞,仿佛无论命运如何,她都可以接受一般。

白昊在寻找着,寻找这他熟悉的身影。

那些被斩首的还有那些等候被斩首的,说到底都是他熟悉的人。管家、小厮、车夫,哪些不是他平日里打交道的那些人?可是他没有找到他最想找到的那个人。

哥哥呢?爹爹呢?

难道他们已经……

白昊虽然如此想着,不愿相信着,可是他还是忍住绝望去看地上那几个人头,和那几具没了头颅的尸体。只是无论服饰或是身量,那些人都不是他所要找的那两个人。也许他们没事?

白昊想着,此时绝对不是冲出去的好时机,他悄悄的退出人群。他要找个没人的地方再次躲起来,再做打算。正在这时,他忽然觉得背后有人忽然拉住他,那人在他耳边轻声说了一句:“别出声,跟我走。”

白昊听得出那是他熟悉的声音。他没敢说话,便径直从人群中退了出去。

二人直到转到了一个偏僻的小巷子里,那人才说:“快点,把你身上的衣服换了。”说着丢给白昊一身粗布衣裳。

白昊见眼前的哥哥虽然还是那样容貌端丽,依旧有浑身的气度,可一身粗布短打,倒是有些不伦不类。白昊不问不说,只是默默地把衣服换了。然后才说:“哥哥,家里是不是因为我猜遭了难了?”白昊是强忍着泪水才说出这些话,他恨不得让白旭责骂他一顿,他心里或许才能好受些。

白旭却道:“家里如何与你无关。只是爹爹平日做事太不收敛,才遭此大劫。只要你我兄弟二人无事,便可来日方长,再来筹谋。”

白昊没想到自家哥哥如此冷静,或者说是狠心。也不知道是哥哥太过无情,还是自己太过软弱。他只好看了眼下的情况道:“我这还有些银两,够我们兄弟生活一阵子。我们逃了吧。然后更名换姓。毕竟我们还有一身的学问,若是到乡下去教书也是能养活自己的。”

“胡说!你怎么这么没出息了!母亲自幼就让我们读书习字,忍了痛苦给我们送进白家,就是为了让我们教书的?白家败了,不代表我们败了。我们只是暂住在白家,可我们姓的白和这白府里的人不一样。你明不明白!”

白昊听不明白,只是此刻他觉得自己就是那个天大的罪人,无论哥哥说什么他都应该点头说对。他不能再让自己惹是生非了。他下意识的点点头。

白旭拉着白昊,很有主意的就跑,说:“先离开这再说。”

到了晚上,白家两兄弟已经到了都城的郊外。住进了白昊早上经过的那家店铺。他真如那小姑娘所说,若是下次再来一定要再此住店。

他本以为,他再也没有再来的机会,可没想到,上午刚刚离开,晚上却就住进来了。

小姑娘见这位公子的打扮和平日不同,觉得有些蹊跷。可当她见到他又带了另一方位谪仙一般的人物进来的时候那点怀疑就变得微不足道,荡然无存了。她从来没这么殷勤过,给两位公子准备好了热水,同时还亲自下厨炒了几个小菜。一次又一次的找着借口去两位公子的房间里看。直到她再没了借口,也探查不出什么的时候,才想,或许这就是哪家瞒着长辈出来玩耍的小少爷吧。

兄弟二人见再无人打扰,才终于放心说出正事。

白昊道:“家中究竟发生了何事?”

白旭道:“朝廷来人查了父亲,说他这些年贪墨了朝廷的银子,数额巨大,为了杀一儆百所以抄没家产,男子斩首,女子发卖。”白旭说这些的事情就像是在谈论别人家的事情,丝毫没有悲痛之感。

白昊心中难过,可还是忍不住要多问一句:“是否和我有关系?”

白旭正在夹菜的手顿了一顿,又继续活动起来说:“和你有什么关系?”

白昊自认为有罪,不敢抬头看人说:“是不是因为我逃了齐家大小姐的婚,所以他们来报复我们?”

“这次发难的可不是齐家,而是李家。”

“李家?”

“是啊。李泽的爹,李尚书。”

白昊本来还想着,若是他们兄弟二人无处去,便可以先到李家躲躲。毕竟他也算是帮过李泽的忙,让他如愿以偿抱得美人归,现在看来,还好他未曾作此提议。

白旭继续说:“若是说完全与齐家没一点关系倒也不尽然。毕竟那李尚书和齐家现在是儿女亲家。那个李泽不知怎么竟然看上了那个齐大小姐。在你成婚的第二日,齐家就宣布李家早早就来提亲,他们一直是把女儿要嫁给李家的,那日到白家只是接上白家的小姐道齐家以便来日一同成婚。因为白家的小姐是早就许配给李家做妾室的。”

“白家的小姐?”白昊狐疑道。

白旭倒是不以为然:“父亲除了你我以外没有儿子倒是不假,可是他倒是有几个女儿。只是这些女儿要么是妾室所生,要么就如你我一样都是外室养的,所以并不经常露脸。可说到底也是父亲的骨血,白家有难的时候,自然就是当白家小姐一起送出去了。只是听说那所谓的白家小姐到了李府以后,第二天就投井了。谁知道真假。”

白昊想着,他是从未在白家见过什么白家的小姐的,可他倒是也听说过白家有过这样的庶出女儿。可说到底这也是自己的姐妹,但白旭竟然能这么平静的议论,真是让人想不到他的心思。

白昊一时没了主意,问道:“如今,该如何?”

第324章 幼时美好(十三)

或许是白旭年纪比较大,或许是白旭平时在功课上更加用心。此时的白旭颇有几分老谋深算的味道。

与白昊看到整个白府或许是因为自己的原因而糟了劫难而变得震惊、痛心、自责、愧疚不同,白旭倒是显得很冷静。仿佛那个白府不是他的家,而是一个他暂时寄居的地方或是一个助他再上一层楼的高峰罢了。在那个府里,他没有珍惜的人,也没人珍惜他。他的眼睛里充满冷漠,也就让人变得更加理智。

他看了一眼弟弟,似乎是用审视的眼神打量了他一番,白旭在心里有了个判断。这个弟弟虽然给白府惹出了大乱子,可他还是有用的一个。他很宠溺地拍了拍白昊的肩膀,这一拍就像是认证了这个弟弟是自己的私有财产一样,说:“别怕,有哥哥在,少不了你的荣华富贵。”

白昊不清楚哥哥为什么到现在还能想得起“荣华富贵”四个字,他只是觉得浑身上下都不自在。按照道理说,他们兄弟二人如今属于逃命,可他见白昊没有一点逃命的感觉,实在不知道白旭有何打算。他本以为从此和什么诗酒茶花,琴棋书画,锦衣华服或是他最喜欢的炼丹就要别过,可是哥哥又说少不了自己的荣华富贵,难道事情还有转机?

白昊想问的更清楚一些,可他也不知道该从何问起。

白昊从来在这种人生大事上的主意就比别人少,他从来没想过要决定自己的命运或是给自己选着一条道路之类。他只是在白府里过得太闲了,太自在或是太不自在,所以才会偶尔在白夫人面前耍闹一番,显得自己也是号“人物”。

实际上,他自来都是随波逐流的。除了那次逃婚他使出了极其大的勇气外,他很少做忤逆自己命运的事情。而这次逃婚,他也并不是想过真的要如何,只不过是喝要好的朋友喝了酒答应了事情,才觉得不能失信而已。

他没想到自己会造成这么大的乱子,他没想到白府会因为自己在一夜之间从天大的喜事经历到天大的祸事。他彻底傻了。尤其是在他以为他的哥哥会和他一样,可哥哥没有的时候,他更加不知道该如何办了。

他还想说几句,可是白旭跟本不给他开口的机会。

白旭径自打开了白昊的包袱,从里面拣出两件最体面的衣服,一件丢给了白昊,一件留给了自己,说:“明天出门的时候穿这个。”

白昊看了看那两件衣服,是他所有带着的衣服面料最好,做工最精细,纹饰最得体的两件。若是在平日,他自然觉得如此打扮甚好,才能显示出他的盛世美颜,可如今白府刚刚遭难,他们如此做派是不是有些太过火了?来白府的官兵若是发现他们兄弟二人逃了,难道不会满城的找他们?若是他们打扮的这么招摇,难道不是给人当成了活靶子?

他宁肯穿着身上的衣服,觉得那样还安全点。

白昊摇了摇头。

白旭说:“怎么哥哥借你一件穿穿,你还舍不得了?等咱们找到差事,要多少这样的衣服没有?”

白昊说:“不是。哥哥借去我当然是舍得,只是如今这情形,咱们还打扮的这么华丽,会不会惹上什么祸端。”

白旭见弟弟担心,想着给他解释一番也无妨。他多费了几番口舌,说了一套“佛靠金装”的道理,又说了他们兄弟二人的美貌在都城里,在王公贵族里都是出名的。再怎么样凭着这张脸也能找到差事之类。白旭以为自己说的非常清楚明白了,可是白昊却还是一脸懵懵懂懂的样子。

白昊终于忍不住说:“可白府呢?白府糟了难。你我岂能独善其身?”

白旭道:“我的傻弟弟,白府和我们有什么关系。我们又不是白夫人生的正经的嫡公子,我们只不过是外室养的孩子罢了。”

白昊觉得事情不对。就算他们的身份如此,可早在几年前他们就被白府接了进去,按照正经的嫡公子一样对待的啊。若不是白夫人心中总念着自己有朝一日生儿子,他们早就记在了白夫人的名下了。不过这还不是早晚的事情。就连外面的人都不知道他们的真实来历,都以为他们是白家正经的嫡出儿子呢。

对了,因为白夫人心里别捏,白老爷又想着让他们入嫡,所以至今他们兄弟二人还没上白家的族谱呢。难不成哥哥要用此大做文章?

白昊想到这,不知道是该佩服哥哥的机智,还是该埋怨他的无情。

白旭似乎是白昊肚子里的一条蛔虫,也或许是兄弟两人心有灵犀。他看了白昊眼睛里转了出点光出来就知道,这白昊肯定是想明白什么了,说:“既然明白了也就不必多想了,明日咱们还要出去谋差事呢。今日且早些休息吧。”

白旭决定暂时不再理会弟弟,脱掉外面的粗布衣裳,露出里面的绸面缎子的里衣。看着那光滑的面料贴在自己同样光滑的皮肤上,才觉得这样才是自己该有的生活。他有些嫌弃地掀开棉被的一角,不大情愿的钻了进去。或许是奔波了一天确实太累的缘故,竟然也就能如此睡下了。

在梦里,白旭回到了自己的富贵窝里,竟然一夜好眠。

第二天早上,白旭睁开惺忪的睡眼的时候,看到白昊正坐在床头。他黑着两个眼圈,一脸的倦怠,无精打采,和白旭的神采飞扬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白旭有些担心,毕竟白昊是自己的亲弟弟,而且还是个挺出色的弟弟。他推了推白昊问:“昊儿,你怎么了?”

白昊似乎是一尊雕像被人打破了该有的宁静一般,慢慢转过头来说:“没事。我没事。”

白旭见他神情呆滞,怕得很,想着该不是他看见了白府前的那一幕吓傻了吧。白旭可不希望哥哥这样,这样容貌出色的弟弟,这样活泼可爱的弟弟,这样有用的弟弟。若是在此时傻了,该多可惜。那到时候是该带着还是丢下,这是多么麻烦的一件事情啊。

白旭赶紧从床上爬起来说:“昊儿,昨晚是不是没睡好?要是这样,我们晚点出去?”他期待着弟弟没事,这样他也就没事。

白昊眨巴了几下眼睛,算是回过神来说:“不必,哥哥说怎样就怎样。不必理会我。”

白旭猜想着,白昊可能昨晚是一夜未睡,只是看他这样回过点精神来心里安心了不少,安慰着说:“你别想太多,以后就好的,哥哥保证今天就给你寻到差事。”

白昊道:“哥哥,我睡不着。一闭上眼睛就是白府门前血淋淋的场景。”白昊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抓住白旭的手腕,用几乎哀求的口吻在和自己的哥哥诉说心声。他希望自己的哥哥能懂他,他以为自己的哥哥该和自己感同身受。他就是如此想的,他想让哥哥同他自己悲伤一天,哪怕就一天呢。

这算不算家破人亡呢?

若是算,不该伤心吗?若是不算,那这又算是什么呢?

第325章 幼时美好(十四)

白昊可怜巴巴地看着自己的哥哥,期待着,相信着,他相信自己的哥哥会给自己一点回应。他相信着自己的哥哥不会那么无情。哪怕和他一样就这样伤心一个晚上,或是难过一些,或是掉上一滴眼泪也好啊。

白旭心里着急,他巴不得现在就给弟弟穿好衣服洗好脸,然后兄弟两个开开心心心去寻新的差事,找新的庇护。他不知道弟弟哪里来的那么伤心,白府里的人从没一个用真心对待过他们。

白老爷把他们当成继承家业或是光宗耀祖的工具;白夫人把他们当成眼中钉肉中刺;府里的下人虽然表面上公子长,公子短的叫着,可哪个不是在心里看不起他们是外室所生的。这样一群人,死了就死了,卖了就卖了。何必要为他们伤心难过,何必要为他们留下一滴眼泪。

这些人就是所谓的家里人吗?不,他们不是。真正关心他们兄弟两个的只有那个没权利葬在白家祖坟里的女人,他们的亲生母亲。可就是这些所谓的“家里人”,才剥夺了他们与自己母亲在一起生活的权利。自从他们进了白府以后,白老爷就无数次表示要把那女子接入白府,可结果呢,还是让她没名没分地死了。这也就算了,可白老爷千方百计地阻止他们去看望自己的母亲,这又算是怎么回事呢?

白昊,竟然为这些人难过,他难道忘了自己的母亲了吗?

白旭越想越生气,本来还想着要好好安慰或是哄骗一番,让自己这个在他眼里看来极为不争气的弟弟赶紧收拾妥当好和自己出去一番。可现在,他不这么想了。他觉得自己这个弟弟已经不是和自己一边的了,而是那个整个白府里出来的一个衍生品。

白府的事情不是他惹出来的吗?他不是心里难过吗?那他为什么不一起去陪葬呢?可他,为什么长着一张和母亲那么像的脸呢?不,他不配!

白旭抽出一直让白昊握着的手腕,扬起来“啪”地一巴掌拍在了白昊的脸上大吼道:“你醒了吗!”

白昊从小到大是挨过打的,他本不觉得挨打是有什么的。可是他挨打都是因为白夫人打他,而且都是打在后背上。他对那些责罚的态度很是随意。无非就是责打一番,又能怎样呢?反正少不了筋骨少不了肉的。次日该怎么闹腾还是怎么闹腾,该怎么浪还是怎么浪。

可他从来没挨过巴掌。就如白夫人那样,在他心里已经是这世上最为恶毒的人了,白夫人也是没给过他巴掌的。他们深知打人不打脸的道理,从来打他都是给他留着面子的。

他从未挨过巴掌,他第一挨了巴掌,而这一巴掌是他从小到大最喜欢的人,最爱的哥哥给他的。

那一声清脆的巴掌声之后是漫长的寂静。

被打的白昊傻了,那大人的白旭也傻了。他们都冷在了当场,谁都不知道,或者说是谁都不愿意想起,刚才发生了什么。

白旭看到弟弟的眼神从求助变成震惊到现在的黯淡,他怕了。他怕弟弟不乖不再听自己的话了,他怕弟弟生气起来又不知道要做些什么不知道天高地厚的事情来了。若是弟弟不跟着自己走,那以后谋差使的时候不是少了一份助力吗?毕竟弟弟无论是从样貌或是讨人喜欢都比自己强多了。

白昊还保持着刚才握着哥哥的手形,那双手就停在了半空中。就那样停着,看着。或许是白昊自己觉得累了,颓然地把手垂下,耷拉个着脑袋,闷声不说话。

白旭想着自己毕竟是打了弟弟的,该好好安慰他一番才是。他半蹲在地上,轻轻捧起白昊的脸说:“对不起,是哥哥错了。哥哥也是着急,怕你真的被发生的事给吓住了,所以才打了你一巴掌,省得你太过震惊。你可千万别埋怨哥哥,哥哥是真的为你好才这样的……”

白旭说了一车的话。

白昊只是有些默然地看着哥哥。他看到自己的哥哥嘴巴在一张一合,脸上的表情极为丰富。一会着急,一会难过,一会又表现出些许的生气。白昊想着,大概自己从来都没认识过这个哥哥,或者大概自己从来都没认识过自己。哥哥是什么样的,自己又是什么样的,谁能够说清楚呢?

人活在这世上,本就是该随波逐流的。你看,从前一直安分守己的不是很好吗?这头一次想闹腾一下,反抗一下命运的安排,只不过是逃婚而已,就把一家子的命给逃没了。

白昊没了主意,他的主意从来都是他自己想的。可如今他知道,那些所谓的主意,根本不是什么正经主意。他想的法子都是错的。也许他就是个错误的存在。

如今他身边没有其他人了,他不相信自己,他总要相信一个人吧。他也不那么相信哥哥,可是除了哥哥,他又能相信谁呢?算了,就相信哥哥吧,这也就是命运的安排吧。

想到这,白昊的眼里就有了光彩。

他说:“哥哥,你没错,是我错了。刚才那一巴掌把我打醒了,哥哥你说怎样就怎样。”

白旭以为白昊会和自己哭闹一场,可完全没想到他竟然这么听话。面对这样的情形,白旭反而有些手足无措了。这就像平时在训练一条特别不乖的狗,你绞尽脑汁想着怎么让他乖一点的时候,他有一天忽然热情的对着你汪汪叫,摇着尾巴,你反而不知道该如何对待他了一样。

白旭愣了一会说:“想明白了,这是想明白了。”他也许是在对白昊说,也许是在自言自语。说着说着,他就信以为真了,他觉得白旭是真的想明白了。

白旭说:“现在去收拾收拾,穿上最好的衣裳,跟哥哥出去谋差使。”

“好。”

一切收拾妥当,白旭看着眼前的白昊还是那么光彩照人,这都城里没人能比得过的小公子。只不过,他的神情却和以往大不相同了。

从前他满脸的灵气,活泼又可爱,如今却是一张淡然而冷漠的样子。

算了,何必在意,也许这样更招人喜欢呢。

对于白旭来说,他自己也好,他的弟弟白昊也好,无非就是两样商品。他要想尽一切办法把自己卖出去,或者把弟弟卖出去。而且还要卖出个好价钱才行。这样他才能保证自己的金尊玉贵,锦衣玉食。

既然打算走得是这条路子,那就该找女子才行。

若想卖出个高价钱,这都城里能出得起价的自然就是当今的女皇。可他们兄弟二人从未进过宫,也从未和宫里的任何人有过什么联系,这条路子看来太难。若说除了女皇还有谁的话,整个都城里也就只有乐天公主府才是最合适他们的去处。

乐天公主府常年都在招揽客卿,这是人人皆知的事情,此时他们兄弟二人登门也合情合理,并不显得突兀。

第326章 幼时美好(十五)

平里,以白家兄弟的份是没法进入到公主府的。

若是为了拜访公主而来,显然他们还没有那个资格,乐天公主是不会见他们的。若说是为了当客卿而来,他们好歹也算是个末流世家的子弟,不能自降份。

说实在的,白旭早就想走这一条路子了,可是碍于份他总是不能来乐天公主府。他当时就觉得这白家末流世家的地位真是个不上不下的地位。既不能让自己更前进一步,也不能让自己更退一步。如今白家尽数毁了,倒是正合了他的意思了。如此想着,白旭心里倒是充满了喜悦。

这二人从未进过乐天公主府,当然也就不懂公主府里的规矩。

白旭仗着自己和细细的样貌和气派初中,自然有成竹,大大方方走到公主府的正门前说明来意。

乐天公主府向来都是高朋满座宾客盈门的,府上看门的士兵也自然是比别处的见多识广。若是在别处,看到这白家兄弟二人的打扮以及他们通的气派是断然不敢小觑,早就颠颠跑去禀告自家主人了。可这是公主府,而且还是乐天公主府,这样的人他们可是见多了。

其中的一个兵丁上下打量了一下前来说话的白旭,又抬眼看了看站在台阶下的白昊。他承认,在这府里来来往往的人里面有的是比他位高权重,比他们更气派的。可若说比他们样貌更美的,还是男子,确实是没有了。只是这男子样貌出众又能有何用处呢?这兵丁实在想不明白。

他拿出威势来说:“你二人若是想谋得个客卿的职位,从这往西边走,在那边的角门进去,有人会接待你们。”

所有想到公主府谋得客卿职位的人他都是这么打发的。可这次他觉得有点不对了,怎么不对,他也说不上来。反正就是不对。

这时白旭道:“你错了,我等二人是有要事求见公主,并不是想谋得什么客卿的职位。”

“要事?什么要事?”

白旭道:“事关重大,怎可对你说?”

那兵丁自觉自己早就拿出了十二分的威武,若是一般人早就被震慑住了,可眼前这个白面书生看着手无缚鸡之力还病殃殃的竟然不怕。不怕不说,反倒让自己有点担心。可别真是个大人物,就让自己给得罪了。他有些犹豫了,他转过头和一同站岗的兄弟耳语了几句。

那人给了他非常中肯的建议:“要我说着两人怕是什么王爷家的小公子,要不也不敢如此放肆。搞不好和咱们公主沾着亲呢,万一得罪了,你我二人吃不了兜着走。”

先说话的那个兵丁倒是个不怕事的,说:“这都城里的达官贵人们,哪个不是和咱们公主沾着亲呢。若是人人都放进去,这还不乱了了。我还是要再问问。”

好一个忠于职守的兵丁。

他清了清嗓子问道:“你二人可有拜帖?若是有的话我可以替你们二人专程。”

白旭并未正面回答他的提问,而是做出一副凛凛不可犯的样子说:“这是你该对本公子说话的态度吗?”

那兵丁心想不好,搞不好真是哪家王爷的小公子呢。若再是个世子,以后是个王爷之类的,他这辈子可就算完了。兵丁心下没了主意,这是放人还是不放人,是通报还是不通报呢?

正在这时,从府里走出个丫头。这是个平时在公主边伺候的一等丫头,虽然不是乐天公主跟前最近的那个,可也是个说话有些分量的。她生的美,为人确是谨慎,为了避免多惹是非,平里是决计不会有事没事就出来走动的,这会出来的得了消息公主要从宫里回来,才特意出来迎接的。

她看到眼前这一幕有些厌烦,说道:“老远就听见门口在吵吵嚷嚷的。怎么在公主府这么久了差事还不会做了?是客人就请进来,闲杂人等就撵出去,这还用我教吗?”

那兵丁看了是公主边的一等丫头自然不敢得罪,说:“姐姐行行好,我们当差的哪里懂那么多。只是这二位公子看着来头不小,可是又没有拜帖,所以一下子不知道该如何决断。”

那丫头刚想说一句:“撵出去。”可是当她看到白家二兄弟的时候,这话生生就咽回去了。都城上哪家千金小姐不为这二人的美貌所迷惑,这丫头自然也不例外。她是见多识广,她是见过很多达官贵人,可她从未见过这么美的公子哥。她愣在原地片刻,立刻强迫自己回过精神说:“公主马上就要回来了,等公主来决断。”

她想着让二位公子站在公主府门口也不是个办法,便表现出一丝为难说:“二位公子没有拜帖,我们当差的也不好决断,若是二位公子不嫌弃,就先请到偏厅等候。等公主回来再做打算。”

那丫头说着就把白家兄弟往府里带,似乎忘了自己出来是迎接公主的,还以为自己出来就是处理门口这档子事的呢。

白旭见事要成,当然是喜上眉梢,只是他并不错礼数,拱了拱手道:“多些姐姐了,那就劳烦姐姐带路。”

这一“姐姐”叫的人浑都软软的,绵绵的,很是舒服,沁入心田。那丫头也觉得舒心无比,自然就愿意多说几句。她一边带路一边说:“看着二位公子年轻,怕是第一次拜访公主府。这府里规矩多,从来都是先有拜帖的,若不然是不能往里面放人的。若是门口的侍卫得罪了二位,也请千万不要怪罪他们。他们也都是按照规矩办事。”

白旭道:“姐姐说的是,许是我兄弟二人莽撞了。”

那丫头继续问:“也不知二位公子如何来的这么着急,竟然都没带一张拜帖?”

白旭笑而不语。

那丫头想着这是主子们的事,本不该多问的,便也就不再多言,继续在前面带路。

趁着这个功夫,白旭不动声色的将这公主府打量了一番。这就是女皇第一宠的嫡公主的府邸,比自己家的那个白府不知道大了多少倍。白旭也是去过一些都城里的王候贵族家作客的,也算是见过世面的。可这公主府比那些他去过的王侯的府邸都要大,都要气派。

他们兄弟二人走了不知道多少步,还没走到那个所谓的偏厅,就见另一个小丫头过来报信了。白旭从服饰上判断,这个小丫头位置应该更低一些。两个丫头说了几句话后,原来领路的丫头说:“二位公子来的真是时候,公主刚刚回来了,叫二位过去呢。”

白家兄弟又不知道跟着走了多少步,终于算是面见到乐天公主了。

从此在白旭心里就长了一根草,他以为这公主府是天下王公贵族府里最好的地方。他一定也要拥有一座这样的府邸,不,是一座比这更豪华,更大,更气派的府邸。

第327章 做小伏低(一)

白昊见哥哥一直不说话,便问:“你想什么呢?”

白旭被弟弟这一声轻问从遥远的回忆拉回到现实,他说:“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进公主府的样子吗?”

躺在榻上的白昊翻了个说:“那有什么不记得的。当时你和公主对答如流,公主就把咱们留下了。从此公主就经常找你过去,一直到了晚上都不肯放你回来。直到咱们进了宫,才算完。”

白旭点点头。

白昊虽然是把这些经历一笔带过,可是他兄弟二人都知道他们在公主府里过的是什么子。公主府里的人没人敢得罪他们,有人羡慕他们,可是大多数却都是厌恶他们。和从前在白府里,和现在在宫里都没什么两样。白旭又陷入了一丝困惑中,他得到了他要的荣华富贵,可是这真的是他要的吗?

白旭一边给弟弟扇着那不大不小的伤口一边说:“你说陛下这是不喜欢我们了吗?”

白昊道:“陛下若是不喜欢我们的话,早就把我们给杀了。不杀了的话也会给咱们好一顿毒打。可最后还不是雷声大雨点小。只打了这几下子而已。”

白旭有些心疼弟弟了。虽然他是个没心的,他从来都是自私到只管自己的人。可是这么多年无论自己做什么都在背后支持着,和自己相依为命的人却只有弟弟一个人。他今天看到女皇打了白昊,他怕了。他怕若是白昊没了,他就真的只剩下孤零零一个人了。

他想去保护白昊,他保护的也不全是白昊,他也在保护他自己。保护他自己的那仅存的唯一的一个亲人。是啊,若是白昊都离他而去了,他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就算他真的有了这一生的荣华富贵,若是没人和他分享,怕也是个最苦最难的子吧。

他想要这些荣华富贵,他想要过好子,他更想要有他喜欢的人陪着他一起过好子。

白旭想要的太多。可他不觉得,这不是所有人都想要的吗?他和所有人都一样,只是想要个好子而已。他又和所有人不一样,他是那么出众。好子理应是他的。

他太害怕失去了。怕失去他的好子,怕失去这些金银财宝,怕失去他唯一的亲人,他的弟弟。

“昊儿。”白旭想着想着竟然颇为动容,从眼睛里落下两滴眼泪来。

哭泣一直是白旭特有的武器。这样楚楚动人的眼泪迷惑过乐天公主,自然也能迷惑住女皇。可是他今天确实不自真的难过了,伤心了,才落泪了。

白昊自然是知道哥哥的,他有些分不清白旭的哭泣是真实感还只是逢场作戏。可他又觉得反正他们兄弟二人在一块这么多年了也就这个样子了,还不至于需要摆弄这些没用的把戏。他全当自己的哥哥是在真的为自己伤心落泪呢。

他伸手抹了抹白旭眼角的泪痕说:“这点小伤,还不至于疼的不行,哥哥不必如此。”

白旭想说,他不是怕疼,也不是怕弟弟疼。他是担心失去眼前的一切,包括弟弟,那是他的私有财产。可他还是没能说出口。他倒不是怕这会伤了弟弟的心,他早就认定弟弟和自己一样没心了,只是他觉得这话说出来没意思。

白旭说:“我不是怕疼,我只是担心咱们今后的子。本来想借着南海出巡寻鲛人的事跑了,可是谁知道,竟然让那沈将军去了。咱们以后可怎么办呢?”

白旭本来是想着转移话题才提出这个问题。可这问题一提出,他发现,这才是真正他所要关心的最直接最实际的问题。他们兄弟二人计划好的事落空了。他们想逃出升天的可能没有了。摆在眼前的是女皇逐渐的老迈,而随着女皇老去,他们最终的结局就是陪着女皇一起殉葬。

白旭不想,他的好子还没过够呢。白昊也不想,毕竟活着总比死了强。

可这么多年白昊终究还是习惯了听从命运的安排。他虽然不想立刻就死了,可想着若是这次跑不掉,那大概就是老天的旨意。也许在女皇驾崩的一刻,他跟着一起死了也不见得是什么坏事。

他又翻了个,让自己舒服一些,同时能很好地看着哥哥说:“跑不了咱们就不跑了。”

白旭道:“不行,咱们要另外想个主意。这鲛人咱们不能去找,你去看看,还有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寻点别的什么东西来。”

白昊一脸明媚又无奈的笑容,说:“女皇虽然宠咱们,可她又不是傻子。今天说找鲛人,明天又说是找别的。难道女皇看不出来咱们做了什么打算?就算女皇看不出来,她边的人还能看不出来?到时候狐狸尾巴露出来的太明显那不是死得要更快些?”

“那你说怎么办?”

白昊在上躺着,翘起二郎腿,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说:“还能怎么办呢?我在白府的时候就学会了,如果挨打了就几天躲着不惹事就好了。做小伏低,乖几天,自然就会过去了。”

白旭自然不愿意。他从白府那种需要个每个都好脸色的地方好不容易出来,到了宫里,让人人看他的脸色。如今还要让他做小伏低?那是万万不能的。那不就等于他说为之奋斗的一切都在付之东流吗?不,他绝对,他绝对不要做小伏低,他要扬眉吐气,他要做这天下人的主子!不,他就是这天下人的主子!

白昊一眼就看到了哥哥那颗膨胀的心,这是他始终不理解的。是有多大的仇怨才能让哥哥对这世间的人和世间的事都这么怨恨呢?不就是小的时候有人欺负他了吗?若是因为这个,反倒是自己挨打的次数更多吧,怎么哥哥的反应却更加激烈一些呢。

但是他不愿意再想,想多了反而让人觉得累得慌。他深深的记得曾经因为他想抗争命运而连累了整个白府一夜间颠覆,从那时候开始他就已经下定决心要跟随哥哥了,无论哥哥是对是错,他只想做个跟随者,不想做个决策者。

白昊道:“又不是永远就这样下去。只是如今这形式比人强。既然我们走不了,只能在宫里待着了。现如今还有女皇宠着我们。我再用丹药吊着,想来女皇还是能多活几年的,用这几年我们再多做一些打算,不是比现在毛毛躁躁又找个借口往外跑强上一百倍?”

白旭自从遭遇了去南海寻鲛人的失败以及再次看到自己的弟弟挨打以后,他是完全没了主意。那板子下来的时候,他觉得打走的是他这么多年的努力和筹谋,打走的是他的希望。他有点怕了,可是他不愿承认自己的害怕和无能。他想着,这只不过是一次简单的失败,只要再给他一点时间,他是可以从头再来,而且下次他绝对不会失败的。

白旭也不理解,为什么自己忧心忡忡的时候,弟弟还是可以那样怡然自得,他是真的没心没肺吗?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到底和自己的心是不是在一处的?还是他其实早就另有打算?

第328章 做小伏低(二)

白旭知道他最不该怀疑的就是弟弟,他最该相信而且他如今只能相信的那个人就是弟弟。可是他还是怀疑了,就像怀疑这世界上所有人一样,他怀疑了。

尤其是在白昊告诉他,他们应该做小伏低的时候,他就更加怀疑了。

他们兄弟二人这么努力,这么拼命难道不是为了做人上人吗?难道不是为了给自己争口气吗?现在倒好,要去向那些心里看不起他们,面上却基金谄媚的大臣低头弯腰?不能,绝对不能!

白旭一言不发,他不能接受这个事实。

白昊想着哥哥怕是误解自己的意思了,他有必要解释清楚。他道:“我们不必对每个人都卑躬屈膝,我们只要在陛下一个人面前做小伏低就可以了。”

白旭就更不理解了,难道他们在女皇面前还不够乖巧可吗?女皇喜欢什么成仙的典故,他就穿上乱七八糟一羽毛在天上飞来飞去。满宫里的人都在看闹,说他是如此如此的美,可是谁又能知道他心里是多么苦呢?他与街上那被戏耍的猴子还有什么区别?

他哄着女皇高兴,女皇赏赐了一件衣裳给他,就跟给小猫小狗一点吃的又有何分别。可就是这样,那胡杰竟然还故意惹他难堪,把衣裳赢了去给自己的奴仆穿。羞辱他,再次羞辱他!他又能如何呢?

如果这样都不算忍辱负重,做小伏低,那他还要怎样呢?

白旭算是捡起了自己的自尊,他再也不想一直在女皇面前做得那么乖巧,他要让女皇知道他是个人,是个有尊严的人,而不知是个玩物。他开始反抗,开始无视女皇的命令,开始变得不那么乖不那么听话。可是他害怕失去荣华富贵,他害怕死亡,所以他才选择了逃走这条道路。

可就是这条道路竟然还让沈平给截断了。

这朝中不是人人都讨厌他们吗?既然如此,何必还要困住他们,让他们走就是了啊。可为什么还要拦住他们的去路?难道就一定要让他们死了才甘心吗?在这朝堂之上,在众人眼里,他们兄弟二人就真的是那罪无可赦的祸害吗?

是吗?是吗?是吗!

“不!我才不会那么做!要去你去!不让我走,我就要把这朝堂上闹个天翻地覆!”

白昊并不知道自家哥哥是哪里来的这么大脾气,只不过他知道,女皇这次派了沈平将军代替他们兄弟二人出去绝对不是个好兆头。女皇虽说不一定就是怀疑他们兄弟要出逃,或者是要别的什么。可既然这样,至少说明,女皇并不完全信任他们兄弟了。如果此时他们兄弟二人乖乖的还好,若是此时他们兄弟二人再不乖觉,而是要趁着这机会再闹腾一次,依照女皇的子,白昊可没把握,下次犯错是不是只挨一顿打这么简单了。

他好说歹说劝住哥哥说:“逞一时的英雄早晚会追悔莫及,不如现在我们先忍下。大丈夫能屈能伸,咱们好子在后头呢,何必计较眼前的得失?”

白旭嘴里喘着粗气,他觉得天下的人都可恨,可恶,包括自己的弟弟,包括自己,都是罪大恶极的!他恨弟弟不能与自己同仇敌忾,感同受;他很自己的智计不够,不能马上想出个法子。他如困兽一般,他要大肆发泄一番才行。

最好的发泄方式就是杀戮!

可他还恨自己没有勇气和胆量敢提起刀杀人。就像当初在白府看见的那样。那些掌刑的士兵是多么的厉害。手起刀落,一刀一个!头说掉就掉,那是何等的痛快!

这时,门外莽莽撞撞冲进来一个侍女,她其实只是端来了别人吩咐她给白昊端来的药。可此时,她刚好赶上白旭不痛快。

白旭从头到尾打量着这个侍女。

这侍女模样一般,段一般,端着药的手握着托盘的位置也一般。他怎么看她都觉得不顺眼。白旭抄起旁边的一个家伙事,一把打在侍女上,大声呵斥道:“都是死人吗?不知道派个伶俐的来伺候吗?”

那侍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挨打,只知道自己挨打一定是错了。她知道自己错了,连忙跪在地上,端着药的手还是不敢放松。白旭看着场面不够好,便一脚把那药碗踢翻在地。药碗终于碎了,药洒了一地。白旭又连续责打了宫女几下,好容易才出了气,呵斥道:“滚下去,重新煎一晚药来!”

那侍女哭哭啼啼地出去。另有一拨人前来收拾地上的碎片。他们同刚才的侍女一样,不知道白旭为什么发脾气,不知道侍女为什么挨打。但是,他们也和刚才的侍女一样,知道挨打就一定是犯错了。若说不知道错在哪里,那只能怪自己愚笨,不能体会主子的心意。

白昊从头到尾静静地看望了眼前发生的一切,一言不发。

他知道那侍女无辜,无端在此时闯进来,成为了白旭责打的对象。他也知道白旭不为什么,只是心里不痛快想发泄一下。可白昊一点也不为那侍女赶到可怜,这世界上有谁不是无辜的呢?他自己又何尝不是无辜。

无辜生在一个外室的肚子里,无辜被接进白家,无辜去和什么齐大小姐成婚,无辜逃婚后被哥哥带到公主府,又无辜入宫时候女皇。

他也被打了,他被打的就不无辜。

如果无辜就不会被打的话,那监狱里的人就该早早都被放出来才对。这样还不知道省下国库里多少存粮呢。想到这,白昊就觉得自己好笑。自己的事倒是还没解决清楚呢,他倒是又跑去给天下人cāo)心了。天下那么多人,又与他何干呢?女皇都不在意的事,他倒是在意上了。

他越想越觉得有趣,竟然自己咯咯咯地就笑起来了。

笑得简直停不下来,有趣,有趣,太有趣了。笑得直叫他满地打滚。

白旭看着弟弟没来由的笑起来,以为弟弟是受了什么刺激犯了疯病,赶紧过去,问道:“昊儿,昊儿,你怎么了?”

白昊好容易才止住了笑说:“没事,没事,只觉得好笑而已。”

“什么事那么好笑?”

白昊甚至都笑出眼泪花了,说:“没什么,就是好笑罢了。”

白旭见白昊精神稍微缓过来点,一脸不解又责备地看着弟弟说:“你可是吓坏哥哥了,没什么事笑成了这样,还差点以为你犯了疯病呢。”

白昊振振有词地反问道:“那哥哥刚才打那侍女又是因为什么?没来由的想笑就笑是犯了疯病,那想打就打,又该是什么呢?”

白旭一时间哑口无言。若是弟弟犯了疯病,那自己又是什么呢?

兄弟二人相视无言,看着对方就像看着自己,他们都是在干什么呢?

看着看着,竟然就觉得对方是如此可,又如此好笑,兄弟二人就这样没来由地又笑起来了。

刚刚挨过打的侍女本是端了新煎的药过来,听到屋内是这番景也不敢进去了。万一再挨打呢?

第329章 做小伏低(三)

兄弟二人也许是被女皇打怕了,这次真的是学乖了。

过了几日后,兄弟二人打扮华丽一起到宫里给女皇请安了。

女皇看了他们二人是精心收拾过一遍的,心中自然是高兴。她本以为这二人是翻不了什么天的,只不过像他们二人这样的人竟然还敢隐瞒着自己想偷偷摸摸做些什么,这是女皇万万不能忍受的。

若是连这样的人都惩治不来,那女皇也觉得自己做这个皇帝太没意思了。不过就是玩物罢了,还敢不听主子的话吗?

不听话就打,若是再不听话就杀。直到驯服。

好在,这二人是听话的。只是轻轻打了几下,就已经学乖了。

女皇自然是宠爱这两个人的。这么漂亮的金丝雀是不好找的,好不容易碰上了,可是要好好爱护着养起来才行。只要他们不想飞出笼子,女皇还是愿意好好给他们一些锦衣玉食,然后听他们唱上一段,舞上一曲的。

那二人或许真的是被打怕了,这次来请安竟然表现的有些拘谨。女皇觉得这不是金丝雀该有的样子。金丝雀该是活泼的,该是叽叽喳喳的,该是想尽办法讨人喜欢的。而不是应该像他们现在这样,对自己如此恭顺,那就和朝堂上的那些木头一般的大臣没什么两样了,那样就没趣了。

女皇向他们招了招手道:“都过来,让朕好好看看你们。”

兄弟二人互相对视了一眼,还是从两侧过去,伏在了女皇的两边。

女皇一会看看白昊,一会看看白旭。还是那样精致的脸蛋,没错。她道:“怎么,今日给朕来请安的是这么小心翼翼的?是朕上次给你们打疼了?”

白昊委委屈屈,摇着头说:“陛下要打多少次,臣都不会喊疼的。只是臣担心,那板子一下一下打下去,陛下的心里难过?”

“哦?”

“臣担心板子打在臣的身上,疼在陛下的心里。臣担心陛下的心里疼,臣念着陛下。”

白昊是用极其悠扬婉转的声音说出了这一套说辞,他自以为说得是极好的,同时也以为女皇一定是爱听的。

女皇确实是爱听的。

她喜欢听这些虽然不真实,但是听上去却极其美好的话。她喜欢看着两张花朵一般的脸庞带些委屈的表情。她喜欢别人有求于她。她喜欢人们都臣服在她的脚下。

没到这时候,她就觉得自己还是那么年轻,还是那么拥有权力,她还是可以无限次地掌控着一切的。

她道:“昊儿是最乖的,朕这些日子忙没去看你。不过朕让人送去的药可都用了,伤都养好了没?”

白昊继续一脸委屈,强忍着身上的苦楚一般说:“伤养好与否都不重要,只是臣想念陛下了,说什么也一定要进宫见见陛下才行。”

白旭在这方面从来是不输给弟弟的,在此时恰到好处得留下两滴眼泪说:“臣劝着昊儿过几日才来,可他不听。说是若不能见到陛下,心里不安,伤是更养不好的。臣是拗不过的,只能带他来见您。”

白昊自然和哥哥有一唱一和的功夫,此时他微微转头,面向白旭道:“哥哥,我已经见到陛下了。也知道陛下安康。我不能再惹陛下厌烦了,此刻,哥哥带我走吧。”

白旭自然是无比恋爱地看着弟弟,颇为无奈又颇为不舍地说:“好,我带你走。”

这一幕若是别人做出来的,多少都会让人感觉矫揉造作,可这却是由这两个面容姣好的美男子做出来的,所有动作便是那样的一气呵成,丝毫没有任何破绽。任谁看了都会觉得他们是如此的无辜,如此的可爱,如此的可怜,如此的委屈。稍微还有一点点心的人都会毫不犹豫地原谅他们。

女皇,她不是稍微有一点点心。她是充满了恋爱和慈悲之心的。

她拉着白昊的手说:“昊儿这是没全好呢,说得什么胡话。朕几时就不喜欢你了,怎么刚来了就要走呢。听朕的,今日你们兄弟二人都不许走,这几日都不许走。好好在宫里。养伤也好,玩闹也好。总之要让朕看到你们,听见了吗?”

白昊眼泪汪汪地看着女皇,那表情别提有多么的无辜了,说道:“陛下真的不怪臣了吗?”

女皇道:“你都知道错了,朕怪你什么呢?”

白家两兄弟此时一同给女皇扣了头道:“多些陛下恩典。”

从此,在外人的眼里看来,白家两兄弟似乎没受什么影响,还是女皇心里最喜欢的啷个宝贝疙瘩。

清雨这些日子厌烦,总是想着到乐天公主府上坐坐,好说说憋在心里的那些话。

在此时,白家兄弟来了。她与平日不同,不再厌恶而是多少有些庆幸。因为这样,她才能有时间去做点自己想做的事情。趁着女皇有白家兄弟陪伴的功夫,她到了乐天公主府上。

自从乐天公主把这对白家兄弟送到女皇身边以后,她自己倒是也没捞到太多的好处。白家兄弟也不是感恩的人,也从不在女皇面前提起乐天公主对他们的赏识之恩。真如白旭所说,不过是一块跳板而已,需要多大的恩情。当初的白府是如此,如今的乐天公主府也是如此。

不过好在乐天公主的地位在那里,她与白家兄弟也没什么正面冲突,所以白家兄弟尽管吹了那么多的枕边风在说着各种人的好话或者坏话的时候,始终没提到乐天公主。这对乐天公主来说就够了。

她从来不指望白家兄弟能如何为自己所用,只要不说自己的坏话就算是他们念着自己从前收留他们的恩情了。

只不过近日,乐天公主倒是觉得这兄弟两个有些太过了。

在她看来,女皇怎么喜欢或是宠爱他们都可以,但是若是这两个人坏了大事,挡了路,那可就另当别论了。乐天公主以为女皇老了,神志不清了。她既然能为这两兄弟而杀了自己的亲孙儿,怕是别的也都能干出来了。

宫里早就传出来不大不小的消息,说是女皇甚至有意让白家兄弟继承皇位,这可不是大大挡了她的路了吗?

她虽然无心在皇位之上,可她还是指望着自己的三哥登基之后继续保持着自己的权势呢。若是女皇真那么做了,她这嫡公主又能算的了什么呢?

所以,此时的她很欢迎清雨能过来,同她说说宫里的消息。

“清雨妹妹,很久不到我这里来了?”乐天公主对待公主一向是客气有加,热情有加的。这个混乱的局面下,指不定哪天谁就变得不一般了呢。

清雨起初对这种转变颇为不习惯,不过日子久了,她也就习惯了。

她的家族在获罪前本来就是个贵族世家,若是这么论的话和公主称姐妹也不为过。清雨从前甘愿自降身份多少有些认命的意思,可如今有机会让身份抬起来,不是更好吗?

更何况这还不是她自己提起来的。

第330章 做小伏低(四)

清雨给乐天公主行了礼后,也不再推辞乐天公主对自己称姐道妹的称呼,而是说:“今到公主处也没什么别的事,只是想念公主,想与公主叙旧,不算叨扰吧。”

乐天公主满脸欢迎的笑容说:“怎么就又客气上了,你能来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几番寒暄和场面话过后,两人才算正式做下来聊天。

她们所能聊到的事无非也都是宫里的那些事。乐天公主想听到的也无非是女皇如何,太子如何,那对白家兄弟如何。

从清雨的口里乐天公主得知,无论是女皇和太子也无非都是“老样子”,只不过那对白家兄弟倒是同从前不同了。他们不再那么嚣张跋扈,而是彬彬有礼。虽然对过往的官员还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可是他们的神和样子不再那么惹人讨厌了。

从前想百般讨好与他们结交的人,他们也会从中挑出几个见一见。从前就看不惯他们的那些,他们也懒得去和他们说些废话。这两人似乎已经甘心做女皇的宠臣,只要女皇给他们一座豪华的宅邸和安乐的小窝,对他们来说就够了。他们就乖巧地如所有人希望的那样。

他们毫无野心,他们毫无斗志,他们就该如此,他们就是如此的满足和幸福。

可越是如此,别人就越不放心。

在他们眼里,白家兄弟是两头披着宠物狗外皮的狼,趴在女皇边,就是为了伺机而动。这两兄弟要撼动这朝中所有人的地位,要撼动女皇的江山。他们应该无时无刻不在耍心机,斗狠,使出各种招数来打压所有打压着他们的人。可是他们没有,他们什么都没做。

这反而让人民不放心。

乐天公主听了清雨说来的消息,仍旧不放心地问:“果真如此?”

清雨道:“公主,臣岂是能诓骗你的人?”

乐天公主看出清雨的一丝丝不高兴,连忙唤了口气说:“我怎会不相信你?你我姐妹一场,总不能连这点新人都没有。只不过这白家两兄弟忽然这么老实了,倒是让人觉得有些反常。”

清雨道:“公主所言极是。臣看着也是如此。只是不知道他们在琢磨什么,一时间也看不出来。臣想着他们是不是因为被陛下责罚了,所以被打怕了。这样他们也就不敢再动弹了。”

乐天公主想到她曾经在把这白家兄弟送入宫后去调查了一下他们的世。她才知道这两人当初就是那惨遭灭门而逃出来的两兄弟。有过这样世的人,要么就是从此以后一蹶不振,隐姓埋名了此一生。可这两人显然不是这样,还能在惨遭灭门的第二天就到了自己的公主府里求着她给赏一份差事,这说明这二人不仅是有大志向的,也是有比旁人更强的毅力的。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因为打一打就怕了呢?

乐天公主曾经后悔,自己怎么没早点发现这两人的世。怎么当时看了这两人的容貌就把他们收入府中了。若是后真有什么,她可是不想被牵连的。

现在这两人她是动不得了,可她也不得不防范着。若是如此,就更改知道他们在想什么了。

乐天公主道:“我看不会,他们不是这样乖巧的人。”

清雨道:“不知他们二人在公主府的时候有没有什么出格的举动,若是又的话,咱们也好拿出来说说,早早防范一二。”

乐天公主回忆起来。

这二人在乐天公主府的时候,她几乎是看不到那个弟弟白昊的影的。白旭刚入府的时候倒是很讨自己喜欢,他也想尽各种办法讨得自己的欢心。她自然也是给了这人几个好的差事。不过子长了,她对白旭也厌烦了,就没怎么再去理他。可是这白旭倒也是个听话的,从未惹是生非。

那白昊更是如此,几乎就从未入过自己的眼。从来什么事都是哥哥替他出头,为他办妥,他可是从来不在乎这些的。

要是说在所有客卿中,白家二兄弟不算最得宠的,不过要是说小心谨慎,他们可是拍的上数的。在公主府里的时候他们确实乖巧。

乐天公主摇了摇头,她实在是想不出哪里是不对的。

清雨道:“或许是臣想多了吧。这些子总是睡不好,就经常容易做些胡思乱想。”

乐天公主安慰道:“既然如此,咱们也用不着着急上火的,等再过几看看。若是他们真的图摸不轨,也不怕他们翻上天去。”乐天公主想到前几胡杰前来游说她的话,反而就多了几番信心。只是若是真的要成事,怕是还要有宫中的接应。

乐天公主本来想到或许可以让清雨来担当这神圣的职责,可是清雨对女皇从来都是崇拜的。如此的忠心耿耿,万一她坏了事可就不好了。乐天公主在没有十足的把握下,是绝对不会把这事说出去的。

她想了想,还是把到了嘴边的话转了个弯说:“若是他们真的要有什么,陛下可不第一个就是要责罚他们了吗?”

清雨猜到乐天公主有未说出口的话,只是她不便再问,看着时间也差不多了,便说:“怕是陛下还有事,臣先回宫去了。”

乐天公主自然不会再留,好生给她送了出去。

回到宫里,清雨从小宫女口中得知,陛下许久未见白家二兄弟,正让白家二兄弟给她演奏新谱出来的曲子呢。清雨知道女皇此时高兴着,乐呵着,也不便去打扰,也就随着她去了。

她回到自己的住处,细细品了品乐天公主的话,总觉得乐天公主话里有话。她想着乐天公主是不是已经对白家二兄弟的处置有了什么对策?她虽然也是看不惯白家二兄弟,可是若是在处置白家二兄弟的时候牵连到女皇的地位,那是万万不可的。

她想着,或许自己应该再找机会探一探才是。

她一刻不敢耽误,找了个由头转到太子的宫里。发现太子那边也一切如常,没什么值得怀疑的迹象。清雨虽然中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可是种种迹象表明,确实没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清雨只能想着,或许真的是自己想的太多了。这白家兄弟只是被打怕了,然后学乖了吧。

她正想着忙活了一天,如今女皇有白家兄弟陪伴,自己也能抽着空歇一歇的时候。忽然有小宫女进来报:“清雨大人,陛下请你过去一趟。”

清雨想着,平里白家兄弟在跟前伺候的时候陛下从来不叫她,这次又是如何呢?

虽然疑惑,可陛下的命令她从来都是听的,仍旧马上起,跟着小宫女去了。

女皇见了清雨过来,竟然是一脸高兴,道:“你来了就好。朕听说你从前也是会唱歌的?”

清雨没想到陛下会问这个,便说:“臣幼时跟着宫里的乐坊的师傅学唱过几次。只不过那是臣年纪小不懂事,唱着玩玩罢了,不成什么气候的。”

女皇道:“无妨,无妨,你来唱几句,朕听听。”

清雨震惊了,她这也是要成了一个唱曲的宠臣了吗?

第331章 做小伏低(五)

清雨有些震惊,可面对女皇的好兴致也不敢多说什么,但是她又实在不想让自己沦为一个唱曲的宠臣。

她再次行了个礼说:“陛下,臣学的这几句怕是等不得台面的,不便在陛下面前献丑。”

女皇似乎并未察觉出清雨的不快,而是面露怒色说:“怎么,连朕的话都不愿意再听了?”

清雨心中诧异,陛下从未对自己如此说过,她只好立在当中,不情不愿,做开口要歌唱的状态。

此时白昊忽然道:“陛下,臣以为若是清雨大人不擅长音律,大可不必叫她硬着头皮来。若是这不情不愿的,或是歌声不妙的,臣还觉得这坏了我们兄弟二人好不容易谱出的曲子呢。”

白昊虽然话里话外都是嫌弃,可他却着实是有着自己的想法。清雨能听得出白昊是想着办法帮自己解围,也不免投来一个感谢的眼神。

清雨此时立在当中不好说话,而是等着陛下的裁决。

女皇似乎是思索了一番以后才说:“既然如此就请宫中的歌姬来伺候,清雨确实是在诗书上多有造诣,不过这歌唱怕是不行喽。也有你清雨不会的地方呢。”女皇说得很是调侃的样子,似乎并未生气。

清雨轻轻地作揖以后道:“陛下,臣这就吩咐歌姬入内。”

清雨总觉得今天这档子事有点莫名其妙。女皇是从来不会让自己在唱歌上面下功夫的,虽然知道自己平日里爱哼哼几句,也不过都是闲来无事,自己做些游戏玩耍。这日忽然间想到让自己过去唱歌,真是奇怪至极。

许是陛下心血来潮,所以才这样?总不能是白家的二兄弟在陛下面前提起吧,那又有他们何好处?

清雨不愿意往下多想,想多了也没什么意思,就暂且将这事放在了一边。

宫里有闹哄了半日,才算安静下来。

这算是白家兄弟在受了女皇的惩罚后初次在女皇面前献技,显然这次献技还是挺成功的。女皇很是满意,又赏赐了他们很多东西。

白家兄弟此次没有被要求留侍,而是得以出宫回府。

白家兄弟嘴上不说,可是心里都觉得能减少面对女皇的时间也是好的。

白旭照旧他原来的样子,在女皇面前表现地有多么卑微,在其他人面前就要表现的多么高大。这样好显示出他的胜利,给自己找一些极端而又可笑的平衡。这样似乎他就能好过一点。

白昊劝过他几次,这时候不该是耀武扬威,而该是韬光养晦夹着尾巴做人的时候。毕竟他们自从没能成功去寻找鲛人,又被陛下责罚以后,他们实在是不知道女皇对他们是何种心意。按照白昊的说法是,他们变着花样讨女皇欢心,在试探女皇,岂知道女皇不是也在试探自己呢。

对于弟弟的劝告,白旭算是听进去了。他认为话说的有道理。只不过每当他遇到事的时候,还是从前的老样子。

改变本来就是一个很难的事情,改变自己,改变别人都很难。嘴上说说容易,实际做起来可不是那么简单。

这话在白昊身上有着很好的应验。他无数次告诫自己要在这段时间稍微放下点嚣张的气焰,也无数次当着弟弟的面保证。不过他所谓的保证都是徒劳。没有一样是真的实现的。

既然如此,白昊也对他不抱有任何希望了。

毕竟现在两兄弟是绑在一起的,他们要做什么,在别人眼里自然都是一样的意思。

白昊劝慰不了哥哥,只能自己出些力气。如此这般,他才特意给女皇谱了个新曲,想讨女皇欢心,又特意给清雨解围,给她卖个不大不小的好。

白旭对弟弟的这一做法并不赞同可也不反对。他觉得弟弟的想法总是奇怪,明明二人只要伺候好女皇就行了,何必去管别人。

回去的路上,白旭是在忍不住问了:“今日,你何必叫暗里那清雨过来,明里又帮着她出去?”

白昊道:“清雨大人把一脸的不情愿都写在脸上了。陛下也没有一定要她留下来的意思,我只是顺水推舟帮了她一把罢了。”

“奇怪就奇怪在这呢,你平日里可不是愿意顺手推舟的人。”

“若是当日没有清雨大人提起,也就没有乐天公主的印鉴,也自然没有我兄弟二人今日的地位。今天做了这点小事情,就当是还她当日的一个人情罢了。”

对于这一系列的人情,白旭是没什么特别感想的。在他眼里,这些人无非都是一些他通往更高一层台阶的跳板。跳过的跳板若是再回头去细看,可真就是让人累得慌了。

他道:“你总是这么有恩图报,真是个善良的人。只不过人家都未必领你这个情,以后遇到事也不见得能帮你。”

白昊道:“若是如此也没法了。若是以后她不帮我,只要不害我就行。这些日子我也看出来了,清雨大人的一颗心是长在陛下身上的。只要是对陛下好的,她全都说好;只要是陛下喜欢的,她也不会太讨厌。所以我们笼络住陛下,自然也就笼络住清雨大人了。”

白旭道:“既然如此,你今天做这一遭岂不就是多此一举了?”

白昊见同哥哥也解释不清,只觉得多说不易,便笑了笑,全当结束话题。白旭自然也觉得没必要在一个宫女,他一直把清雨当成宫女而不是正经的女官,身上浪费时间,所以便也就继续他的策马扬鞭,继续他的耀武扬威。

兄弟二人出了宫,说话能稍微大方一下,不忌讳一些的时候。白昊才把憋了一路的话说出来:“刚才在宫里的时候可是听说沈平大人到了南海了,也不知道现在如何了。”

白旭凑过来,低声道:“南海真有鲛人?我还以为你当时只是随便找了个典籍做个理由。难道这沈将军是真的找到了什么?”

白旭虽然全然不信什么南海有鲛人这套说辞,可若是被比人找到了,他自然也是不情愿的。

无论这是个逃跑的方式,还是个天大的功劳。他都觉得这该是他们兄弟二人的,不该是别人的。

白昊道:“倒是没听说过有没有鲛人,只不过是穿回来个消息,说是沈将军已经带着军队到了南海边了。已经在看着风向,瞅准合适的时机出海呢。”

白旭有些犹豫,这沈平万一出了海,不管是沈平是否找到了鲛人,对他们兄弟二人都是极为不利的。白旭道:“你看着南海是否有鲛人?”他想了半天也没想出别的话来,便也就只问了这么一句。

白昊笑道:“我又不是神仙,只不过是看过了典籍,是否有鲛人我也不甚清楚。且等沈将军回来,咱们不都知道了吗?”

“你说得倒是轻松,万一他找到了呢?”

“那不是刚好?说明典籍上没有说错,女皇还能长命百岁,咱们也就可以一直荣华富贵了。”

“无稽之谈,无稽之谈。”

确实,寻找鲛人就是无稽之谈,能长命百岁更是无稽之谈。

他们兄弟二人存在这宫里何尝不也是无稽之谈呢。

第332章 南海鲛人(一)

沈平出发已有月余,人人都以为他去寻找鲛人,而他确实是在往南海的方向而去。

对于女皇给他的任何任务,他从来都是心甘情愿完成,没有想过一次拒绝或是争辩。无论他的任务是让他建功立业保家卫国还是只是一场无稽之谈,他都是一视同仁,从来不会区别对待。

只要是女皇的旨意,就是他心中最神圣的信仰。只要是女皇的交代,他就一定要让这次任务完成的漂漂亮亮。

从前如此,现在亦是如此。

人人都说沈平将军是老当益壮,上马能战,下马能治。只是人人都没想到沈老将军英雄盖世一辈子,最后的一个任务竟然是去南海寻找鲛人。

这“最后一个任务”的说辞,是人们自己杜撰着加上的。毕竟以沈老将军的年岁很有可能就亡故在寻找鲛人的路上。就算他身体康健或是老天开恩,让他几年后能带着鲛人回来,难道女皇还还能给他派给别的差事?

再说了,鲛人之说本就不可信,沈老将军这一次怕是要一去不复返喽。

沈老将军带着大部队出城的时候,百姓们都来看热闹。

他们本以为是白家二兄弟出城,出来看热闹也不过就是看些滑稽戏。可是忽然见到出城的人换成了沈老将军,众人的感觉却都变得不一样了。

大家纷纷感叹,真是形势比人强,连沈老将军这样铮铮铁骨的汉子,也不得不在女皇的淫威之下屈从于两个只会妖言惑众的人的无稽之谈。

沈老将军这一辈子算是毁了哦。

沈府里的少将军早年间就战死沙场,也没留下个一儿半女,人们也说,沈老将军这一去,指不定就回不来了。这沈府里这么大的一个将军府,就也算是完了。

若是沈府完了,以后这朝廷的江山该由谁来保护呢?

百姓想到这的时候,看沈老将军的眼神就变了。

他们看他,不像是看他出征,希望他打个大胜仗回来的样子;他们看他也不觉得他是在做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他们看他和他的军队倒像是在看一行送葬之人,送走的是他们的将军和他们对整个朝廷的希望。

这些年女皇日渐年迈,再也不如从前有着那雷厉风行和杀伐决断的铁腕政策。她做事有些心慈手软,也有些拖泥带水。

被奴役惯了的百姓,忽然之间给他们放开枷锁。他们往往不知道珍惜这得来不易,却本应该就有的自由。反而觉得这身让他们造反上天胡作非为的好机会。

就像是那为开蒙的儿童一般。平日里你对他们抽抽打打管教着,他们虽然不知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可他们知道了什么可以做,什么不可以做。可忽然有一日,你对他们变得温柔了,他们离开了那手板,便以为这天下的事情都可以做了。胡作非为也算不得什么。

被奴役的百姓,也如此。

从前他们在长街上是不敢大声说话的,后来他们热闹起来敢大声说话了。一片太平祥和的样子,这本是好事情。

可大概在蜜罐里待着太久了,又有些变得不知足了。也不知这天下是什么样的,也不知这朝廷是什么样的。也总觉得这日子过成这样,好是自己努力得来的,不好便都是朝廷的过错了。

日子过的好的人,会有抱怨,想让日子过的更好一些;日子过得不好的人,就更要抱怨,埋怨朝廷是最直接最让人觉得舒心的方式。

自从白家二兄弟入宫以后,百姓中就已经议论纷纷,无非就是这女皇已经年迈,早就不行了如何如何。这档子事总算是被压下去了,不过刚好碰到个沈将军去南海寻找鲛人的事。

茶余饭后自然是多了不少可以拿出来说的话题。

喜欢说这些事的,竟然是以年迈的长者居多。他们愿意说,显得自己见多识广,有些人也愿意听,显得自己也并不是那么没见识。这样的人凑在一起,便成了茶馆酒肆的常客,这样,掌柜们的生意就又红火起来了。

茶馆的一个角落里,凑起了一拨人。掌柜的一边在柜台上拨弄着算盘,一边听着那桌客人煞有介事的演讲。通常若是他们说的不过火,掌柜也就只是听听,日后碰上喜欢的客人,就跟着说两句。若是他们说的过火,掌柜就会接着端茶送吃食的由头打断他们,这样也就免得出了什么事连累了自己。

这日,似乎是有了什么人带着新消息急于和大家分享,大家也都乐意听。

只见一个中年人咕咚咚牛饮一般喝了一大碗茶水,用袖子抹了一下嘴,突出“啊~”的一声舒快的气息以后,这才煞有介事的说:“我大表哥的妹夫的朋友是在南海打渔的渔民,常年在那的,带回来的消息,肯定可靠。”

生长在都城的人,觉得大多数是一辈子没见过海的。别说是他们,就是他们的父辈祖辈或是他们的子辈孙辈都没见过海。他们对海是有一种极大的向往和憧憬,而且觉得那是个和自己说生活的地方截然不同的神秘的地方。不要说什么寻找鲛人,就是去南海这件事,就已经够能刺激他们的神经了。

对于“渔民”这个在海边再普通不过的职业。他们并不以为是和庄稼汉差不多的性质,他们只觉得渔民什么的是值得尊敬值得崇拜的。他们竟然可以驾着一叶扁舟在海上航行,乘风破浪对抗那海里的汹涌澎湃甚至是画本上说的海怪,这些人一定是有什么神奇的不可告人的功夫在身上的。

是的,他们对“船”的认知无非就是都城附近几条小河上的那一页扁舟,在风平浪静的天气里还摇摇晃晃。这样的船能在海上航行,简直不敢想象。

故此,如果有人说是带回来从渔民嘴里传来的消息,都城的百姓十有八九都会信以为真。因为有如此神奇力量的人必然看到的也是旁人所看不到的事情,还有什么好不相信的呢?

在众人都纷纷点头并用好奇苛求知识的眼睛看着那中年人的时候,他才胸有成竹的继续说:“那位朋友可是说了,他在南海附近看见沈将军了。你们猜沈将军在干嘛?”

“在干嘛呀?”

“在开坛做法。”

“做法?”

“是啊。请鲛人可不是要开坛做法吗?沈将军亲自开坛做法,估计是看到鲛人了。只是没有鲛人的同意,不敢轻易下海罢了。做法以后,征得同意,沈将军自然会取那鲛人的血肉。”

一个平时做杀猪生意的屠夫听了“血肉”二字就想到了自己平日营生里的那种血腥场面。他虽然没见过鲛人,不知道鲛人的性情如何,可是他知道他手里的猪是没有一个心甘情愿把自己的血肉奉献出来的。他想着鲛人大抵也是该如此的。

他说:“开坛做法以后,那鲛人就能愿意自己献出血肉?”

第333章 南海鲛人(二)

那一直自以为是消息来源的中年人听到有人质疑他,再看质疑他的人竟然是个杀猪的,就更是觉得心中有气。

他当即就变了脸色说:“怎么?你以为鲛人和你成日里打交道的猪一样,不懂人语?”

众人听了哈哈一阵子大笑。

那屠夫也不甘示弱。他祖祖辈辈都是杀猪,手上可是有祖传的杀猪手艺,他可是这界面上人人叫好的屠夫,怎么能让人来嗤笑他引以为荣的职业和他手里的猪呢?

他特别紧了紧裤腰带,正了正头上的头巾说:“你又不是猪,你怎么知道猪不懂人语?”

这话说得倒是粗糙,听着像是骂人。不过仔细品品还真有一股“子非鱼焉知鱼之乐”的味道。看来民间的平凡智慧也是从来都不可小看的。

众人又是一阵哈哈大笑。

中年人听了这明显的攻击,更是不能容忍自己竟然是被一个杀猪的给欺负了,更是抬高了声音说:“难道猪懂不懂人语,你知道?”

这吵架是要讲究一种功夫的,尤其是在茶馆里吵架。在双方都没有道理的情况下,就是要比较谁的声音大,要拿出一种输人不输阵的气势来。要让众人都知道,我这边是不怕的,我这边可是有着大道理的。正因为如此,我猜能底气足,声音大,才能上去嗷嗷的吵吵。

中年人显然已经抛出了他的武器,众人自然是要看着屠夫在如何辩驳了。大家眼看着是一场要吵起来的架,都觉得很是兴奋,摩拳擦掌恨不得此时就要叫好助威。掌柜的自然也是喜欢有这样的热闹的,只不过他希望众人都稍微安分点,只要不打碎了他的茶碗和桌椅板凳或是打碎了有人赔,那就无妨了。

屠夫别的不敢说,可是在猪这一方面他自认为自己是行家。就像那渔民在鱼的事情上总是可以和别人扯上一通而不掉价一样。

屠夫振振有词道:“猪懂不懂人语我不用知道。可是我知道每次我要杀了它,取了它的血肉它是怕疼的。若不如此,为何每次杀猪都能听到声声的惨叫?所以,我想着,猪是怕疼的,街面上的狗也是怕疼的,人也是怕疼的。既然只要是活着的动的都怕疼,那鲛人也不例外。”

别看是个屠夫,可是他这一番话说出来要表达的道理一点也不输了从前的大家,也不输当今的有才学之人。这一套推理和分析下来,让那中年人关于沈将军开坛做法要请那鲛人出来直接献出血肉的说辞有点站不住脚了。

若是刚才众人还抱着一种天下无论何物都该把自己的东西献出来的态度的,现在就大有改观了。他们想到平时吃的猪肉,也不是猪自愿要把肉给他们吃的呀。既然如此,那鲛人该也不会自愿把血肉给沈将军了吧。想到这,大家觉得这中年人的话不可信。

中年人道:“众人倒是尽可以不相信的。可大家却忘了一点,屠夫杀猪是给我们这些普通人吃的。沈将军要取来的鲛人血肉可是要呈现给陛下的。这其中的不同,你们可能说清楚?”

大家能说清楚,也说不清楚。

说清楚是因为自然女皇是和自己不同的,就算女皇要吃猪肉,那也是吃那活着的时候比人吃的都好的猪身上的肉,断断不会吃这眼前的屠夫卖出去的肉。可说不清楚的也是,女皇吃的鲛人肉不也是要从活物上取下来的吗?那又有什么不同呢?

众人点点头,又摇摇头,一脸的茫然。

中年男人见众人被自己暂时唬住,心中很是高兴,道:“咱们这些人都是凡夫俗子,自然是吃猪肉的。可陛下是什么?当今陛下不仅是天子,而且是佛祖转世。天下任何活物在佛祖面前都是不值得一提的,若是佛祖要什么,他们不是还要巴巴地赶紧献上去,好像着早日登天,早日成仙。”

这话乍一听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要吃鲛人肉的女皇可不是普通凡人,而是佛祖转世啊。如果是这样的话,那鲛人一定是肯的了。

众人又开始点头,竖起大拇指,连连夸赞,这位传话的中年人有见识。他的那个什么表哥的妹夫的朋友的亲戚也是有见识。

中年人见自己在众人心中的微信重新树立起来以后很是心满意足。他不再是站起来随时准备冲过去打一架的姿势,而是缓缓坐下,端起茶碗装腔作势品起茶来。他喜欢这种感觉,喜欢这种让众人以为他是这茶馆里的中心的感觉。

就在他享受这欢愉的时候,那屠夫又说话了:“我看这事情不对,既然是佛祖自然是普度众生的,怎么回去吃肉呢?吃鲛人肉也不行啊。”

众人一想,好像这话也对。可是没听说宫里的女皇是个吃素的,她应该每顿饭也有大鱼大肉吧。那这么说她不是佛祖了?

中年人刚喝的一口茶还没来得及咽下去便一口喷出来,说:“你这人,就是脑子不开窍。当今陛下是佛祖转世知道吗?转世的意思就是上辈子是佛祖,这辈子来给咱们做皇帝。那她自然也是要吃东西的啊。既然要吃东西,肯定要是吃肉了。”

“那就是人喽?既然是人,那干嘛这神物要把自己的肉献上呢?”

“不是普通人,是佛祖转世。”

“那就不该吃肉。”

“真是的,说不通。”

“是你自己没道理。”

……

中间人和屠夫你一言我一语的争论起来,围观的众人越开越觉得兴奋,想着无论是谁先打一巴掌或者捶一拳头过去,这架不久打起来了吗?不久有戏可看了吗?不就又有乐子了吗?

两个人扭打在一起,打得昏天暗地不分你我头破血流才好呢。

众人正在跃跃欲试准备加油助威的时候,掌柜的忽然出现了,他客客气气说道:“二位客官,二位客官。都消消气。这是朝廷的事。自然有陛下和将军们去解决。咱们在这说这么多也没什么用处,不如就彼此退让一步,和和气气的嘛。和气生财,和气生财。”

屠夫本是不愿打架,可他也是不怕打架的,他道:“既然掌柜的这么说了,我就看在掌柜的他面子上不和你一般见识。”

中年人知道自己的功夫全在嘴上,若是真打起来肯定不是对手,便说:“我怎能同你一般见识?你若不信,不听就好了。”

掌柜的又安慰几句,两人也就算气消了,这事就算完了。众人看打不起来了,也觉得没意思,纷纷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喝茶去了。

女皇的鲛人是否能寻回来不要紧,那鲛人是否心甘情愿把血肉给女皇也不要紧。要紧的是小店的生意。这最眼前的就算这些杯盘碗盏和桌椅板凳。可万一这茶馆里混入了官家的探子,说是有人在茶馆里议论朝政,带人来查,这才是最大的祸端。

掌柜的把这一场要引发的祸端压制在萌芽之处,心中大喜。

他摸了一把额头上渗出来的汗珠,继续拨弄着他的算盘。

第334章 南海鲛人(三)

沈平在南海的岸边已经待了足足有半个月,只是他一直以风向不对而没用出海的计划。

众人都知道,沈平是个在陆地上百战百胜的常胜将军,可是对于海里的事情,他究竟能知道多少,众人心里可是没底的。

只不过这次出海并不是和什么人作战,而是去寻找那个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存在于这世间的鲛人。沈老将军能有多少把握,他是如何盘算的,众人都不好说。

驻军在南海的将军是一位年轻的将领,叫刘海。因为这个“海”字犯了皇家人的忌讳,所以改成了叫刘每。这名字不是什么好听的名字,不过自从他变成了将军以后,人人都叫他“刘将军”也就没多少人知道他的名字了。因此,这位刘每将军因为长时间没人叫他的名字,也就不觉得名字难听了。

他见沈平将军带着大队人马一直在南海不动,也不知道沈平将军是有何意图。今日总算是忍不住了,上前询问道:“沈老将军,末将以为,这几日风平浪静适合出海。若是沈老将军有意的话,末将愿意着人去准备。”

沈平将军并没有直接回答他的话。他看了看眼前的刘将军,年纪轻轻便已经是一军的统帅,这是何等的意气风发。他有些想起当年自己的样子。当年自己也是这样年轻,这样青涩,一心想着要建功立业,好有脸面去让父亲到齐家提亲,迎娶他喜欢的雅妹妹。

可世事无常,他竟然没能如愿。

回忆起往事,沈平忍不住在心里叹了口气。他看了看眼前的大海,想着,自己当初最想的不就是让雅妹妹幸福快乐,自己可以永远保护她吗?现在他正在做的事情也是在保护雅妹妹,也是在让她幸福快乐的事情吧。既然如此,也不算没能如愿,也算是得偿所愿了。

刘将军见沈平将军半天没说话,以为是海风太大,而沈平将军年迈听不清自己的话了。他就又特别提高了下音量,把刚才的事情又重新说了一遍。

沈平将军这才抬眼看了看这位刘将军。

年轻的将军们总是着急立功,总是沉不住气,谁年轻的时候都一样。沈平见刘每身材魁梧,脸上意志坚定,是个好苗子,便决定亲自教导他,就当是在教导自己的孩子一样。

能成大器者,除了要有决断,同时也要能撑得住气。

他不紧不慢道:“刘将军,不必着急,咱们再等等,再等等。”

刘每确实着急,他道:“沈老将军可否明示,末将需要等到什么时候?”

沈平道:“这些日子你且先把军中可用之人都点数整齐,让他们随时准备出发。届时一声令下,便能好不耽搁。”

“是,末将这就去准备。”

刘每刚转身要走,却被沈平叫住说:“你的这些士兵都是擅长海战的?”

提到自己的士兵,刘每是得意的。他每天都和士兵一起操练,亲自带出来的队伍,他还是有把握有信心的。别的不敢说,可要是说着大照的天下里有任何人的海军士兵比他的强,他是第一个不服气的。

他胸有成竹道:“末将的士兵在海战中英勇无敌。”

沈平点点头,可却又有一丝的忧虑道:“若是在陆地呢?会如何?”

这可把刘每问住了。

他的士兵们都是在海边就地征收的,都是从小在海边长大,对大海是再熟悉不过的了。可若说是陆地,在他们的眼里也不过就是“上岸”而已。若是要问道在陆地上打仗,他们没经历过,没试验过,还真的是有点不好回答。

刘每觉得有些难堪,他在想沈老将军是不是故意要下自己的面子来显示威风。可他又觉得沈老将军不是那样爱面子的人,军中都说沈老将军是最刚正不阿纪律严明的人,可这一问又是为什么呢?

刘每不知道有没有更好的答案,只好实实在在地说道:“末将不清楚,末将从未带领军队在陆地上作战过。”

刘每的神色中露出点羞愧。在他的心里,将军应该是无所不能的。可他不是。他都从来都没在陆地上作战过,自然也不知道他的军队遇到了陆地上的战情是个什么情况。

沈平本以为刘每会争辩说自己是海上的将领,只会海战,可是他看到刘每为自己没在陆地作战而羞愧,心中却想,这或许真是个好苗子。

大照的军队从来都是划分明确,海军是海军,陆军是陆军。只管自己那一亩三分地就好。今日聊着聊着,沈平忽然突发奇想,海军的将领是不是也该多少懂一些陆军作战的兵法呢?海军的士兵是不是也该懂一些陆地上杀敌的技巧呢?他如此想着,若是等这次的事情结束,他该好好想个法子了,提出个章程。

沈平道:“我带来的人中有几个颇为出色的教官,你回头与他们几个商议一下,趁着这几日有功夫,也让他们训练下海军将士在陆军作战的技巧。若是以后或许能用得上。”

刘每从没想过他的敌人会攻到岸上来,所以他自然也没想过陆军该是个什么昂志。不过既然沈平将军这么说了,自然是有他的道理。陆军的作战技巧练习下也无妨。

如此,接下来的几日,沈平带来的人马和刘每的原驻军都混在一起训练。没想到还颇有成效。

沈平看上去是每日都在悠闲地看着海水,可他实际上每日都能接到来自都城的飞鸽传书。都城被层层城墙围住,看着距离大海很远,可是若真要用急行军的步伐,不出三日也就能到了。鸽子飞的更快一些,所以沈平能收到的都是最新的消息。

沈平每次收到飞鸽传书上都只有一个字“安”。

沈平看到这个字就觉得安心,他认得出那是女皇的亲笔,而且女皇在写这个字的时候笔锋还有一丝上翘,这是她和他约定的记号。若是有人能模仿女皇的字体,可全然是模范不了女皇的这种写字习惯的。

只要有这个字,哪怕让沈平一直住在南海边上,让他一辈子都在寻找那虚无缥缈的鲛人,他也心甘情愿。

与此同时,宫中也时长能收到关于鲛人的消息。

比如沈平将军又去了什么地方了,比如沈平将军又在海里发现了什么了?之类之类的事情。每一次听到消息,女皇都会激动兴奋一次,仿佛自己距离长生不老又进了一步一样。

朝中之人每次听了这个消息都觉得很奇怪,他们心里都认为女皇是在做一些无稽之谈的事情。可是这差使又是派给沈平将军的,让他们又不得不多了几分相信。

终于有人忍不住了,想仔细打探一番。

那日下朝之后,几个平日里就多口舌的大人围住了胡杰,道:“胡大人,如今陛下成日里只醉心在寻找鲛人的事上,胡大人是否要想个办法劝解一番呢?”

第335章 南海鲛人(四)

胡杰自然是看惯了这群人的。他们从来都是提出问题的好手,可都是解决问题的蠢材。

他们觉得自己的官位还不够高,之所以如今做成这个样子并不是他们的过错,而是上到女皇不如从前有魄力,下到诸如胡杰这样的重臣没有及早拿出章程来。总之,与他们是无关的。

他们虽然也不全信什么南海鲛人的事,可是沈平将军报回来的消息,让他们不得不又多相信了几分。沈平将军,可是这朝中的老将了,那可是个有原则有规矩的人,他若是都能说假话的话,那这朝堂上的事一定就是没救了。

众人如此想着,就更加相信沈将军。

可朝中的气象确实是一天不如一天,大家又都觉得是这南海鲛人在搞鬼。这怎么办?众人是没那个本事也没那个胆量去和女皇说的,但是他们瞅准了胡杰。

胡杰不是大照第一忠臣吗?若是如此,他就应该在这种关键时刻而出,劝谏,一定要去劝谏。

众人又纷纷说了些别的什么,可无论他们说什么,他们的脸上总是表现出忧国忧民痛心疾首事紧急刻不容缓的样子。他们觉得自己要把胡杰推到前面去就已经尽到了义务。如果胡杰不上去说什么,那就一定是胡杰的错,而不是他们的错了。

他们巴望着看着胡杰,希望胡杰当下就给出一个肯定的答复。诸如,我现在就去递折子,这种,最好。

胡杰默默地听完了他们的话,微微闭了闭眼睛。忽然又一睁开说:“哎呀,我还想着家中有事,先走一步。诸君请便。”说着径直迈着大步走了。

众位大臣被甩在后面,面面相觑。

这又是唱的哪一出?这胡大人是也要不管朝廷的事了吗?真是尸位素餐。这朝廷每年给他那么高的俸禄,给他那么高的官职,可是到了这朝廷用人的关键时刻,他却做了甩手掌柜,什么都不管了,这叫什么玩意呢?

众人如此想着。

想到后面,众人纷纷在心里有了另外一个想法。哼,若是我坐在他那个位置上,是一定会比他好的。

如此一番下来,似乎众人也就找到了一种平衡。不再理会沈平将军到南海寻找鲛人的事是真是假,也不再理会女皇近来对朝政不如从前那么上心是除了何种问题。

这朝廷中的事,不就是那么回事吗?这子不就是那么过一天算一天吗?

众人想着想着,就解开了心结,纷纷约着一起去喝一杯上好的酒去。

第二照常上朝,照常听训,照常围住另一个位高权重之人议论一番,照常约着一起喝一杯。如此循环往复,没有了新意。

女皇如今最关心的还是从南海来的奏报,她似乎和众人所说一样。年纪大了的人对生命就更加关心,对于长生不老之事就更加在意。她对人生是有很多留恋的,她有很多事还没能做完。可是她痛恨自己没有年轻时候的体力,也没有从前的精力。她痛恨自己的衰老。

既然是派了沈平去了,虽然她也不完全相信,可是她还是抱着一丝希望,若是真的有长生不老之法呢?若是真的那样,她还想多活几百年,多看看在她的治理之下,大照究竟能变成个什么样子。

不过女皇偶尔也会回归现实,若是这世上真的没有长生不老之药,她总有一天还是要死去的。她死了以后,这大照的江山毕竟是要落在后人手里的。那个继承人,她选定了太子。只是她对她真的是不放心。

这一,或许是她太过清闲,或许是她太过思念儿子,竟然在无声无息之中到了东宫。

她勒令众人不准去通报。她不知道自己如此做是想给太子一个惊喜,还是只想对太急进行一次突击检查。

她只由清雨陪伴着,就走入了东宫的正。她猜想着,此时的太子应该正在正批阅奏章,若是自己的动静太大,没准会影响到太子。她自己就是如此,在批阅奏章的时候从来不愿意有任何人打扰。母子连心,怕是太子也是应该如此的。

正里果然安安静静,却是灯火通明。只是女皇抬眼望过去,主位上并没有人。

女皇的脚步放得更轻,她在想着太子是不是也如自己一样,偶尔在批阅奏章累了的时候,会站起来伸展下已经酸麻胀痛的四肢呢?若是那样,他该是不会希望人发现的吧。毕竟活动筋骨的时候总是会让人看了有些怪异。

女皇如小孩子一般,带着点探秘的心思去看望她的儿子。她想着,若是太子真的是在活动筋骨的话,她一定要好好嘲笑儿子一番。就像小时候那样,她不也经常对着儿子说些玩笑话吗?

她越想越开心,脸上露出了笑容,让她脸上那好不容易爬上去的皱纹都变得舒展开了。任谁看了都会觉得女皇年轻的时候是个美人胚子,如今年老了依旧光彩照人。

她走入正,却没看见他以为的正在活动筋骨的太子,而是看见了在另一张小案上奋笔疾书的太子妃。那案子上堆满了都是一叠一叠的奏章。那奏章新鲜的都能掐出水来,而太子妃脸上的表更是鲜活的如一朵艳的花朵,急不可耐地要尽快绽放。

女皇问道:“你怎么在这?太子呢?”

太子妃一直沉浸在批阅奏章的喜悦和专注中,忽然听了有人说话吓了一跳,手下的笔掉在案几上的一本奏章上,把那几个字污成了一片。

太子妃不知女皇会过来,更不明白女皇忽然驾到是何用意。她只是看到女皇就天然的害怕,连忙就跪在地上,说成一团道:“太子,太子正在内。”

女皇走过去,拿起案几上的奏章随便翻了翻说:“这些奏章都是你在批阅?太子不看的吗?”

太子妃知道自己批阅奏章之事可大可小,如今自己又没有儿女傍,更是不敢多说错一句话。她转了转眼珠说:“陛下,近太子为陛下寻找鲛人的消息而cāo)劳,故此,让妾代为先看奏章。不过不是代为批阅,只是让臣妾把奏章中重要的部分先节选出来,然后再由太子亲自批阅。”

“如此?”

“妾不敢欺瞒陛下。”

“好,叫太子过来吧,朕想看看他了。”

太子妃赶紧起来去叫太子,女皇本想叫住她,可她想了想,仍旧让她去了。

过了好一会,太子过来了。显然是为了觐见女皇重新梳妆打扮了一番,无论他是为何如此,女皇看了都是觉得高兴的。她已经很久没有好好看看这个儿子了,今一见,儿子的精神不错,她自然也就开心了不少。

她叫太子与自己同坐,像是小时候那样抚摸着太子的头发,看到太子的头上生出了比自己还要多的白发,心中一片凄凉,这儿子已经老成这个样子了吗?那自己岂不是更老?

她拉着太子的手,如很多的老母亲一样,说道:“近可好?”

第336章 南海鲛人(五)

女皇本事一句寻常的问话,可是在太子看来,里面可是大有文章。他似乎是琢磨了一会才说:“好,儿臣近来一切都好。”

太子坐在女皇边的时候就已经浑颤抖着,他在回答女皇的问话时候就更是战战兢兢。女皇也不清楚他们母子间的关系何时变成这样了,她记得小时候,太子是个球,最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子,最是喜欢直来直去和自己说些话的。可如今这个样子,简直不是当初的那个孩子了。

女皇不愿意多追究过往之事,之事更多看在了眼前,她道:“朕听太子妃说,你近忙着给朕找南海鲛人的线索都没空处理朝政了?”

女皇的语气依旧平和,若是同从前比较简直是毫无威慑力。可是在太子听来,那每一个字都像是悬在头上的一把钢刀,随时随地都能落下来要了自己的小命。他本想赶紧跪下,不管有罪与否先请罪再说,可是他被女皇拉着,他就更是不敢动弹。

他只好木讷地点头道:“是,儿臣是想让母帝长命百岁,所以,近在找些典籍。”

女皇笑道:“若朕长命百岁了,你岂不是永远做不了皇帝?”

以太子多年的经验告诉他,太子觉得这可是考验他自己的时刻了。女皇最看重的就是皇帝的位置,她是断然不会放弃自己的皇位的。女皇之所以这么说,就是要在一次验证忠心罢了。

太子在经过无数次的挫折和痛苦以后,终于学会了聪明,变得比从前还要聪明。他仍旧碍于女皇拉着而不能马上跪在地上,而是说:“儿臣希望母帝长命百岁,即便是儿臣永远做不了皇帝也不要紧。儿臣希望母帝长生不老,永远是这大照的皇帝。”

女皇不知道太子说这话是处于真心还是假意,只是她听了颇为舒心。如今连最耿直的柏儿也是个会说甜言蜜语的人了,这宫里真是一所最好的学校,最大的染缸了。

女皇看了看立在下面的太子妃,又说:“就算是为朕找鲛人的线索也不该把奏章的事都推给太子妃。她也是有自己的事要做的。你该多担待起来才是。”

太子见女皇提到了他让太子妃批阅奏章一事,简直是脊背发凉。可是女皇说话的时候又是极其的温和,他简直不知道女皇是什么意思。钝刀子杀人向来都是最疼的,还不如换一把锋利的刀子一下子结果了他才好。太子不知道说什么,只得连连点头。

女皇又对太子妃道:“太子妃?”

太子妃被女皇忽然之间点到有点意外更多是惶恐,她赶紧上前一步施礼说:“妾在。”无论女皇要如何惩治自己,礼数都做足了的话,或许在惩治的时候能轻一点吧。她如此想着,心里稍微好受一些。

女皇显然并没有惩治她的意思,而是说:“你给朕做的寝衣朕穿着觉得很舒服,若是你得空就再多做给朕送来,朕很喜欢。至于奏章,那是太子的事,你也不要什么事都依着他,反而劳累了自己。”

太子妃道:“陛下能喜欢妾做的寝衣是妾的福气,妾一定会再为陛下做更好的寝衣。”

“好,好。”

女皇松开太子的手,给二人夸奖了一番,回宫去了。

二人送了女皇以后,几乎是吓得瘫坐在地上。太子抹了抹额头上的汗珠说:“还好你想了个法子,说是我在寻找什么南海鲛人的线索,不然母帝来了,看到我在后面玩耍,你在这批阅朝政,肯定又要怪我不知进取,不懂上进。到时候又不知道会出什么乱子呢。”

太子妃觉得太子前面说的都是废话,只是她对后一句“不知道又出什么乱子”颇为认可。她本以为女皇看到自己在批阅奏章一定会大发雷霆,今天自己就会小命休矣。可是没想到女皇不轻不重说了几句话,挂心安慰了他们一番就走了。女皇到底是要做什么?她全然猜不透。

太子妃道:“陛下真的相信我们说的话了吗?”

太子想了想说:“可能是母帝年岁大了,对长生不老之生更加关心了。所以只要是提出和南海鲛人有关的,她肯定都会相信。估计是信了吧。”

太子妃小声说:“但愿吧。”

和太子妃抱有同样想法的是清雨。她看得出太子妃正在批阅奏章,那娴熟的样子绝对不是只在这一两天做了些摘抄的工作罢了。她想着,自己都能看得出来,难道女皇看不出来吗?她本以为女皇会大发雷霆,好好在东宫做一番惩治,可却万万没想到,竟然是以温和的安慰而收场。

虽然跟随女皇这么多年,自以为对女皇有十二万分的了解,可是她如今才觉得如今她对女皇的了解确实不多。

清雨不敢问什么,这本不是她一届臣子该问的,只不过她实在是想知道女皇究竟是为了什么转了子。难道真是因为年纪大了的人都会变得比平时更加和蔼,更加慈祥了吗?

女皇并没有给清雨更多去胡思乱想的机会,而是问道:“在东宫怎么没见到霜容?”

清雨道:“霜容公主虽然已经记在太子的名下,可她有自己的公主府,在宫里也有自己的宫可住,多以她不常到东宫住的。”

女皇简单“哦”了一声表示听到。

似乎在她的心里,只要把霜容过继过去,那么她就是太子正儿八经的嫡公主,太子就该是霜容的亲爹了。对她来讲,太子是自己的亲生儿子,霜容是自己最喜欢的孙女。他们究竟是不是一对亲生的父女,好像并不那么重要。

女皇道:“是霜容太不像话了,她要常常去给自己的父亲请安才对。叫她来,朕要好好说说她。这女儿家长大了,不管看来是不行了。”

在女皇回到自己的宫里的时候,霜容公主已经等在那里了。她来之前就听说女皇的脸色有些不好,所以她这次来得十分小心谨慎。

女皇道:“你这些子也不知道去你父亲那里请安,真是越大越不懂事了。”

霜容公主自然知道女皇所说的“父亲”是太子,便说:“父亲近政务繁忙,臣孙觉得不要经常过去打扰才是。怕耽误了他的正事。”

女皇道:“这倒也是。不过你父亲正在为朕寻找南海鲛人的线索,你怎么看?”

对于南海鲛人一事,霜容公主是从来没有相信过半个字。在她眼里,所谓的南海鲛人,只不过是白家两兄弟想出来哄骗女皇开心的。女皇竟然相信这二人并且派了众人去寻找,真是老糊涂了。她这么想着,可她却不愿这么说。

她也不愿违背自己的心意:“父亲对皇祖母是孝顺的。”

这句话说得滴水不漏,刚刚好,霜容公主已经掌握了在宫里说话的技巧了。

女皇道:“既然如此,你若有空也该去分担些。”

第337章 南海鲛人(六)

霜容公主不愿意在她不相信的事情上费工夫,可是多年来的经验告诉她,和女皇顶撞是没什么好处的。

她只是说:“臣孙自然是会为父亲着想的。”

女皇看出霜容公主是打定主意要装傻了,便说:“既然如此,这些日子你就多到宫里来走走,尤其是多要到东宫去看看。你父亲要处理政事,想必没那么多时间。你便多替他寻找些鲛人的线索。若是能找到了也能助沈将军一臂之力。”

霜容公主无法,只能略微不情愿地道:“是。”

待霜容公主出去后,女皇感觉到前所未有的疲累。

如果她在去东宫前对自己的儿子还是抱有一丝希望的,现在却完全对他失去了任何希望。她看得出,太子妃批阅奏章的熟练程度证明她已经不止一次在批阅奏章了。而这么多天以来,太子呈上来的奏章上批阅的内容虽然有青涩之处,可都条理清晰。她无可挑剔。若是这些都是太子妃的功劳,那太子妃会成为下一个她吗?

她希望如此,又希望最好不要如此。

若太子真的是个不成器的,有一个这样的人在他旁边辅佐着也是一件好事。可若是太子妃的野心不仅仅安于在辅佐之上,那她又该如何呢?

若趁着现在,她可以找个罪名收拾了太子妃,让那无论有或者没有的野心都消失在萌芽里。可是若真是傻了太子妃,那太子身边难免不会出现其他的人。那些人又会是什么样的人,或许还不如太子妃可靠吧。

女皇犹豫了,迟疑了。

她的人生中不是没有过犹豫和迟疑的时候,只是近些日子以来,她犹豫和迟疑的次数更多了。她想的更多,她想在她还能控制住这朝政的时候完完全全把朝政都交到太子手上,让他能在自己的帮助下继承皇位,治理好这天下。可她又再次希望,若是真如白家兄弟所说,南海真有鲛人,她可以长生不老的话,那岂不是所有的问题都能解决了?

她竟然也相信了这样的话,竟然也期待着沈平能给她带来好消息。

她看着每日沈平传来的飞鸽传书上说着关于寻找南海鲛人的最新进展,她虽然知道那些都是她和沈平之间约定的暗语,可是她又多希望那些不止是暗语。她希望那些都是真的。她在一次次给自己建造的梦中醒来,又一次次再次回到自己的梦里。

日子就这样一直过着,过着。

不知道沈平去了多少时日,不知道她自己细数了多少时日。她甚至期盼着,有点什么能尽快让她改变。

她期盼着的改变正在有人替她暗中进行着,只是此时的她还并不知道罢了。

沈平在南海的日子也是很久了。他在南海的日子越久,他就越清楚所谓的南海鲛人都是些无稽之谈,他要做的就是在女皇一声令下的时候保卫女皇,保卫女皇得来不易的天下。他无时无刻不再紧张地等待着,等待着女皇的命令。只要一声令下,他就可以再次夸上战马,为女皇而战。只是那命令一直都没有来。

他每天收到的飞鸽传书都是“安”。

他害怕自己在这些像是鬼魅符号一般的“安”字之下病得没有斗志,他担心,他害怕。只不过他的担心和害怕并没有消磨他的斗志,反而都成了催促他上进的良药。他没有一天不亲自去检阅他的士兵,他要士兵们和他一样随时准备着为女皇而战斗。

他记不清他已经有多少年没有热血沸腾了。自从他看不惯朝堂上种种以后,自从他去劝谏女皇,而女皇又全然不听以后,他就再也没有这种热血沸腾了。他觉得自己只是个无用之人,他觉得他唯一能为女皇做的就是养养金鱼,逗着女皇开心。

那是属于他和女皇之间的记忆。他从来都是以为女皇喜爱金鱼的,可是他从未想过是不是他自己一次又一次地往宫里送金鱼,才让女皇觉得自己喜爱金鱼,从此对金鱼这种其妙又普通的小生物而刮目相看呢?

他制造的也许并不是女皇和他两个人之间的回忆。他制造的也许只是他不愿意放手的过去。他希望自己在女皇的心里还有一点地位,他希望女皇没忘了他们曾经小儿女之间的情谊。

他如此想着,也如此做着。当他再一次接到女皇的旨意的时候,他是无比的兴奋。他终于知道了,女皇并没有忘了他,女皇还记得他,他在女皇眼里还是个有用的人。这就是说女皇心里还有他。

他带着无比高涨的热情和比任何人都崇高的信仰,领着部队雄赳赳气昂昂地来到南海边,他比任何人都要紧张,这一场也许是他这辈子最后一战了。他无论如何要打赢这场仗,为了自己一生的荣耀,也为着女皇。

女皇终究是他的信仰,他永远不会丢失的信仰。

没人知道一向正直的沈将军已经告老在家休养,为何还要接受这样一个无稽之谈的差事。

若是他有儿女,众人便可以轻而易举解释出,他是为了自己的儿孙着想。可沈平将军说穿了也不过就是个孤老头子,他何必要给自己的一世荣耀上填上这么不光彩的一笔呢?

若沈将军是征战沙场,他无疑是百姓心中的英雄。可沈将军竟然是出海寻找丹药,这又算是怎么回事呢?

连生姜精这样的人物都成了宠臣,看来大照真的是要完喽。

百姓从来不关心谁是皇帝,可他们关心他们的太平日子。若是大照真的完了,那免不了又是要来一阵子动刀动枪。若是那样的话,他们的太平日子可就没了。无数的军队要来征兵,他们的壮劳力会被带走,他们的土地会被用来建造营房。街上的人都会变得小心翼翼,那可就再也不能有好吃的果子和好看的玩意了。

当想到这点的时候,沈将军已经离开几个月了。他们就想再去做些万民请愿的动作,似乎都没了机会。只是他们已经跃跃欲试,蓄势待发。若此时有人振臂一呼,他们肯定是会蜂拥而去的。无论那请出的是个什么愿望,只要有人叫了,那就是个好愿望。

民意永远是民意,可民意到了一定程度上的时候,总是会传到朝堂之上的。

朝堂之上的官员并没有想到这么多,他们只是觉得最近街面上不太平。无论是小偷小摸的,还是男盗女娼的都比平日里多了点。

那茶馆酒肆里的就更是说得五花八门了。

官员们觉得这事要管,可是该怎么管,总是要朝廷拿出来个章程来的。

照旧是没人敢也没人愿意去做第一个上书的人的,他们想到的还是胡杰。只要胡杰一点头,他们是愿意联名上书的,可是若是胡杰不点头,他们没人愿意自己地上只言片语的折子。

“胡大人,您可是要给出个主意啊。”

“是啊,胡大人,这街面上这样,可不只是街面上的问题。这整个朝廷都要乱啊。”

每日每夜都有人到胡府上,胡杰之觉得高兴,太医不是早就说自己命不久矣吗,现在还活着,这真是天意。

无论是谁来,他都以礼相待。同时,无论谁来,他都不会多说一句话。

众人觉得,连胡杰大人都不敢说话了,这大照,真的要完了。

这只有一人来,胡杰算是终于正儿八经地好好招待了一番。

第338章 南海鲛人(七)

“不知公主驾到,老臣有失远迎。”胡杰出乎众人意料迎接到府门外。

从轿撵上走下来一个虽然瘦弱但气度不凡的年轻女子。

她霜容公主亲自搀扶起跪在地上行君臣之礼的胡杰道:“胡大人多礼了,本公主该早些来看胡大人的。”

二人互相让着走进正厅,胡大人屏退了众人,和霜容公主说话。

众人都退出去以后,霜容公主发现胡杰比刚才在门外不如,尽显老态。当着乐天公主的面他也不避讳,也可以说是避讳不及,狠狠地咳嗦了两声。

霜容公主看到他咳在帕子上的血,心里担心着不行,嘴上也只能说:“胡大人可是要多保重身体。”别的再多说已经是无味的话。

霜容公主虽然对胡杰了解不深,可她在封地经常能听到关于胡杰的事迹。料想此人一定是个胸怀大志,心系天下之人。回宫之后,她还特别留意了胡杰的一举一动,果然如人所说,他是个刚正不阿之人。

若不是如此,霜容公主也绝不会在此时来到胡府,也绝不会想着掺和到任何朝政之中的事情上去。

胡杰道:“如公主所见,老臣这把骨头撑不了多久了。只是唯有一事让老臣放心不下,才撑着这条老命,请公主特来一趟。”

霜容公主道:“胡大人不必客气。本公主既已到了府上,便也知道大人的意图。大人若是有什么事但说无妨。”

正如霜容公主不了解自己一样,胡杰对霜容公主也是知之甚少。他从前对霜容公主的印象也不过是女皇最宠爱的一个孙辈,而对她本人并没什么特别的了解。

若是他还有其他的人选,他也不会选择霜容公主帮这个忙。可他一旦决定把霜容公主拽进这个漩涡的时候,他就决定无条件相信她。

他从来没觉得霜容公主是无辜之人,在他眼里,只要是皇室中人就没有无辜之人。更何况霜容公主是得到过女皇的宠爱,她的父亲曾经也是做过皇帝的,这样的人就更不能算是无辜了。

至于霜容公主自己怎么想,或是她有什么打算,那并不在胡杰的考虑范围内。只要霜容公主进入了这个圈子里,她就是胡杰布局中至关重要的一步棋。胡杰不准许霜容公主出任何的错。

今天他就要说服她。

胡杰如下定决心一般说:“公主,如今陛下身体欠安,而太子殿下却是年富力强。为我大照着想,臣以为该有所作为。”

霜容公主知道,同样的话若是要从胡杰的嘴里说出来就是大逆不道了。

她自己倒是不怕死的,如今过继到了太子名下就更不用担心自己远在封地的亲弟弟。她清楚胡杰的意思,她也隐隐约约觉得胡杰的想法是对的,只不过她以为在这场闹剧和漩涡之中,她应该得到点什么。

她道:“胡大人希望本公主做什么呢?大可以直说。”

胡杰道:“公主如今身份尊贵,可以在宫中和宫外自由出入。尤其在东宫中也可以多有行走。故此臣希望公主可以经常带些陛下和太子的消息给臣。”

霜容公主道:“大人的图谋是什么?若是不和本公主说说,怕是不太合适吧。”

胡杰思索一番道:“臣并不是不愿告诉公主,只是以为事关重大,知道此事的人自然是越少越好。”

霜容公主微微一笑,也并未说什么。

沉默,无限的沉默。

半晌以后,霜容公主道:“大人若是想到了什么,就派人到公主府来。时间也不早了,本公主先回去了,请大人多保重身体。”

胡杰清楚,霜容公主这算是答应自己的请求了。

霜容公主到胡杰府里探病的消息次日便传到了女皇耳朵里。女皇得知这消息以后,虽然有些难过,可也有些欣慰。

难过的是在她心里一直是天真烂漫的霜容公主竟然也不可避免的搅和到了朝政中。欣慰的是,她最终还是没看错人。自己总算在最后的时刻下了这一步最关键的棋。

自从那日以后,霜容公主也不知是听了女皇的话,还是因为别的什么消息,她到东宫请安的次数多了。

不过她与太子之间的话题更多都是关于南海鲛人的事情。她似乎很相信南海真的有鲛人,很是积极地希望能为远在前方的沈老将军提供更多关于鲛人的消息。

太子本来那日只不过是用南海鲛人作为一个借口。而如今霜容公主几乎每日都要来找他来讨论一个时辰左右的关于鲛人的事情,太子竟然也越来越相信这鲛人或许是真的存在于南海之中。

太子与霜容公主大概是经历过相似的磨难,所以彼此似乎能了解对方的心情。刚好一个失去了父亲,一个失去了女儿,他们在一起相处的时间长了,倒是真如一对亲父女一般,亲热起来了。

霜容公主看着太子,总会想起自己的父亲。她会想,若是自己的父亲还在世上,身体会不会如此康健。他又会做些什么呢?

也许他会写写字,画画山水。也或许他会写几句诗词,或是出几本文集。若是他高兴,大概会和他最好的朋友,那位灵王爷一起用后院的竹子做些笛子,或者找了其他的木料做些其他的乐器。

她相信自己的父亲在这方面是无所不能的,他会做很多事情。

只可惜,他现在不在了。眼前这位太子,她的三伯父,如今该唤为太子的人,是全然不会在这上面多花什么心思的。

他不是那风情雅致的人,他连附庸风雅的心情都没有。如果可以,他最爱的还是耍大刀。只是如今,他把自己这个爱好也隐藏起来了。

他能做的就是讨女皇的喜欢,讨天下人的喜欢。他从前还想着想尽办法保护自己的家人,如今他也全然没有现在的心思了。

若说太子妃是与他同甘共苦过的,他是不会忘了的恩人。那霜容对他来说便是心灵上的慰藉了。

虽不是亲生女儿,可过继来的,也就是自己的嫡女了。霜容公主更善解人意,更会讨人喜欢。有这样一个“女儿”陪在身边,多少也是一种慰藉。

他很喜欢霜容公主,也很喜欢霜容公主在他身边的感觉。尤其是当霜容公主会如女儿一般给他捏捏背或是敬一杯茶的时候,他这种感觉就更重了。

他有的时候希望霜容公主会对他撒娇,那样的话就更像是女儿了。可霜容公主不会。

最近,他发现霜容公主会同他说些朝政的事以及界面上百姓的议论。像是不经意之间聊出的家常,又像是有意试探。

他虽然并不聪明,可也不愚钝。若是按照霜容公主的说法,好像如今天下人似乎都希望他这位太子尽快登基,这样才是“民意”。

他是太子,他不敢违背民意。可是他更不敢违背自己的母亲,拥有至高无上权利的女皇。

第339章 黎明之前(一)

霜容公主经常到东宫并和太子多番讨论南海鲛人的事,本是再自然不过的,只是霜容公主道东宫的次数多了,总会引起别人的注意。

最先注意到霜容公主这种变化的人是太子妃。

在她看来霜容公主本来就是记入在太子名下的而已,只不过是为了某种需要而特别产生的某种版本。可是她渐渐觉出点不一样的地方。她发现霜容公主除了和太子讨论一些鲛人的事,还会说说别的。

她最关心的是霜容公主在和太子说的关于朝廷上和街面上的传言,这是让太子妃最想知道的。更何况,她凭借着直觉,能感觉到,霜容公主应该是想帮太子的。无论他们正在计划的是什么,但是太子妃想着,霜容公主一定是在帮太子的。

只要想通了这个关卡,其他的也就好说了。

一,霜容公主再次来到东宫的时候,太子妃终于是忍不住了,想着要问出自己的疑问了。

“霜容公主,请留步。”太子妃对任何人的称呼都是那么客气,她如今也是霜容公主正经的长辈,可是她不愿意和别人一样,亲切地唤霜容公主一句“霜容”或是“容儿。”在太子妃眼里,加上尊位或称号才是最妥当,最不能出错的办法。

霜容公主对人从来便是你对我如何,我对你更甚的态度。她见太子妃对自己是如此客气,自然也不会在礼数上错了,便深深施了一礼,道:“给太子妃请安。”接着抬着一双大眼睛平静得等着太子妃开口。

太子妃本来已经想好了一车的话,这时候话到了嘴边了却是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她大概是想了好几个询问的方式,可是最终还是最直接了当又显得笨拙地说:“你近来可是找太子有什么要紧事?”

这话本是问的突兀的。

霜容公主在份上如今已经是太子的嫡女,难道没什么要紧事就不能来看看自己的父亲了?太子妃也知道自己的询问有些不妥当,立刻又换了一种说法道:“我是想着,若是有事,或许我能帮上忙呢。”

太子妃关心太子,太子妃想帮太子的忙这本来是天经地义的事。只是这位太子妃似乎是太过于关心一些了,或者说是关心的方向都不太对。这让霜容公主不得不稍微留心些。她隐约感觉到太子妃与一般的宫中妇人不一样,不是几件漂亮衣服和首饰就能打发的。

她,有点像当今的女皇。哦不,那样的比喻太高了些,或许她有那样的野心,或是那样的好。

无论太子妃现在是如何打算的,但是有一件事是营养不会错的。那就是在如今这个时候,太子妃可是要一心一意盼着太子好的。只有太子好了,她才能有机会跟着好起来。若是太子不好,她还指不定会陷入何种昏天暗地的黑暗中去呢。

尽管如此,霜容公主也不能完全相信太子妃。毕竟她以及她后的一群人正在筹谋和正在要做的事,牵扯到的可是太多太多的一群人。霜容公主不怕流血,也见惯了杀戮,只是在她的心里她是不想让那让的事发生的。

至少,不要是因为她的失误而发生的。

想通了这点,霜容公主便也分辨出什么是该说的,什么是不该说的了。

霜容公主道:“多些太子妃的好意,本公主只是担心父亲一个人在寻找鲛人有些劳累,特来帮忙而已。”

太子妃知道霜容公主对自己没有完全放下戒心,便索把话说开了。她道:“若是公主真为着下好,不妨吧近公主和外面的人筹谋的事告诉我,我是一定能帮上忙的。”

这样的事霜容公主是不好做主的,可她也会觉得太子妃大概是会帮上点忙的,她道:“太子妃多心了,若是后有求到太子妃的时候,本公主自然是会开口的。”

说罢,霜容公主不再和她纠缠,深深施了一礼,就此与之别过。

除了宫,她惦记着太子妃的话,又想着既然如此是该找个商议的人才是。她便径直去了胡杰的府里。

霜容公主近总是出入胡府,为了掩人耳目,霜容公主只说自己拜了胡杰为师傅,还正儿八经地行过了拜师礼。这样全的礼数做足以后,看上去是有些掩耳盗铃的,不过到底是让人抓不住口实了。

胡杰的体每况愈下,他自己也不清楚他还有多少他又多少的时。霜容公主都在替他着急,不知道他所说的时机是什么时候。霜容公主有时会暗自想,若是等不到那个“时机”胡杰自己就先撑不住了呢?

可是每每当她有这样的想法的时候,胡杰似乎都能马上看出来一样,说道:“太医说老臣还有几个月的子,可是老臣这样一天一天撑着,若是不到了那正经的时,老臣是绝不敢撒手而去的。”

胡杰这样说的时候,霜容公主会真的相信,她相信胡杰是有一种力量在上的,若是不等到那个时机,若是不等到他要做的事尘埃落定。胡杰是一定会坚定地撑下去的。

正是报了这样的想法,霜容公主对胡杰这个人就越来越相信,对胡杰在谋划的事也越来越相信,连带把自己要做的事都当成是一股神圣的,让人期待,甚至有些紧张又兴奋的事了。

霜容共公主见胡杰的面色如常,病不见好转也不见恶化,料想着,自己要说的话,胡杰还是有精神听的,便把在东宫中和太子妃的对话都告诉了胡杰。

胡杰思索了片刻道:“太子妃此人可用,只是不必先告诉她我们要做些什么。若到了那再告诉她也不迟。”

有了胡杰的判断,霜容公主便觉得吃了定心丸一样。既然胡杰都这么说,那也就没错了。这之后,霜容公主再去东宫,虽然在太子妃面前不会说得太明显,可是她也对太子妃的防范和顾及也就少了。甚至有的是霜容公主会故意透露出一二,她想着凭借着太子妃的聪慧,大概是能猜出来的。

太子妃自然也感受到了这种变化,不再去问霜容公主什么,而更多的是细心观察。她隐约觉得霜容公主一定是和外面的人计划着什么大事,而这个事是对她,也对太子非常有利的。既然是这样,她不在乎别人是否拿自己或是拿太子当个棋子,只要能实际获得实惠,就是最好的事。

太子妃如此想着,在行动上就会表现地更明显,她会对霜容公主表现地更殷勤,时刻要让霜容公主知道,自己是始终和她站在一起的,是能够帮助她的。

至于霜容公主,也算是接受了她的好意,毕竟这太子妃要害了谁也不能害了太子。

众人都在谋划之中,在酝酿一场显而易见又隐秘的谋,只不过太子对这一切,似乎都视而不见。

第340章 黎明之前(二)

霜容公主在东宫和胡杰府里来回串门子虽然明显但是也合合理。起初乐天公主还会担心这霜容年纪太轻,做事太过直接,可看到最近女皇并未觉察出什么,倒是觉得霜容这做事直接的方式也不是什么大的罪过了。

她几乎是默认了霜容公主的行动,或者更确切地说是认同了胡杰的行动,她也不甘落后一般,暗暗使力,想着若是事成了自己也该是能分上一杯羹的。

乐天公主与霜容公主不同,她毕竟年长一些,毕竟这一辈子都泡在了皇宫和朝政里。对朝堂的风向看得更对。

她深知无论齐家的人如何努力,女皇早就没有了立齐家人为储君的意思。无论早晚太子总是要登基的。

虽然在乐天公主的眼里和心里,太子的子自然都是与女皇不同的,他是个善良而且心慈手软的人。可乐天公主不敢保证,皇位和权力会不会让人变得不像自己。她不敢冒险,也不敢赌。

乐天公主自信,凭借着自己和太子多年的手足之,就算有朝一太子要仿照女皇做出些肃清的动作的时候,他也不会动到自己的头上。可是她的自信也仅仅只是在相信太子会留下自己的命这一点上。而对太子届时是否会放过齐元爽或者她的孩子们,她是全然无把握的。

毕竟齐元爽出的风头也太多了些,直到现在还有人会偶尔在储君的事上提出齐元爽的名字呢。而她的孩子们呢,虽然留着王家的血脉,可毕竟姓齐。若是按照这样的算法,乐天公主想着,若是大难临头的时候,自己大概是保不住自己的孩子们的。

乐天公主是个会盘算的人,她绝对不会为了没把握的事多出一点力气。她既然是决定帮助了太子,而且是要使出自己浑的力气的时候,她自然是会要求得到一定量的回报的。

她要求的回报很简单,就是在太子登基后,一直保住他们一家子人的平安和富贵。这点小小的要求若是被满足以后,乐天公主大可以拿出了赴汤蹈火在所不惜的架势。无论你们何人说什么,总之她乐天公主是肯定会一马当先勇往直前的。

最近她看着霜容公主经常在东宫中活动,她便也会想着,霜容公主怕不是也得了什么好处。若不然,她为何这么积极?

霜容公主和自己不一样,是个没出嫁的姑娘,当然也没有家庭的拖累。最多也不过就是有个弟弟在封地上罢了。保不齐霜容公主所求就是希望弟弟能一直太平吧。乐天公主想着,大概霜容公主的心愿就是为了那个弟弟能一直平安在封地上吧。

乐天公主心里有一杆秤,她认为霜容公主出力不少,可是就要求给自己弟弟一块像模像样的封地,这要求也太过简单了。这该不是她所要的。可霜容公主要的是什么呢?她不甚明白。

正在她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齐元爽进来了。

随着年岁的增长,齐元爽似乎是比从前更稳重了一些,脑子也更聪明了一些。他多了一些和乐天公主平等对话商量事的机会。

齐元爽道:“若是公主为了那件事烦心,大可不必。”

乐天公主道:“不知道霜容这小丫头为了什么,总是这么心。难不成真把自己当成了太子的亲生女儿了?”

齐元爽道:“怎么不能?自从过继之后如此,她便是太子唯一的一位嫡公主了。虽然不是亲生的,可是名分地位确实在那里,来太子登基之时,她的地位自然是低不了的。若是她此时再出一份力气,来岂不是恩宠也会源源不绝?”

乐天公主看着齐元爽,像是重新认识了这个人一样,觉得他今的滔滔不绝,说出的竟然都是些有用的话。

乐天公主仔细审视了齐元爽一番道:“你就对那位置没了指望了?真能如此?”

齐元爽搂过乐天公主,让她靠着自己更近一点说:“我的指望这不就在这呢嘛,既然都戳手可得了,我还去贪图那个冰冷的破椅子干嘛。”

乐天公主掩面而笑:“也就只有你,才能说那是个破椅子呢。”

齐元爽说的不是假话,他曾经是对那皇位有过渴望的。不过他的渴望又是那么与众不同。

他一心觉得乐天公主不喜欢自己是因为自己又笨又傻,他想着若是他能得到那至高无上的皇位的时候,就能证明自己也不是那样的憨傻之人了。若是这样,乐天公主一定会对自己刮目相看的。他便是抱着这样的想法,而想去夺得那个位置的。他曾经是那么的渴望,渴望得到那个位置,渴望得到乐天公主的青睐。

不过如今,他已经得到了乐天公主的青睐,那么那个位置对他来说又有什么用处呢?既然是个没用的东西,他干嘛还要去争取呢?

他是不懂,为什么大家为了那个位置都愿头破血流,搭上家命一般的大干一场。难道人人的心里都有一个“乐天公主”吗?

或许大家的想法是不一样的吧。

或许对很多人来说,那个位置就是他们心中的“乐天公主”吧。

乐天公主似乎还不放心,从齐元爽的怀里挣出来说:“你说咱们帮着太子是一回事,那霜容为什么还那么积极?她又是为了什么?”

齐元爽道:“为了荣华富贵呗。”

乐天公主摇摇头说:“我看着她不像是贪图荣华富贵的人,肯定是还有别的什么原因。”

齐元爽又想了想说:“她不是还有个弟弟吗?听说那个弟弟现在的封地并不好,她或许是想让自己的弟弟平安?”

“就为了这个?那也不至于出这么大的力气。她那个弟弟本来也是个没本事,不显眼的。若是有朝一太子登基以后,她凭着自己嫡公主的份,去求了太子,自然是能给她那弟弟一个不错封地的。”

齐元爽是从来不言以管其他人家的闲事的,见乐天公主这样一直问,他也一直答不上来。

实在没了法子,他只好伸了伸懒腰说:“管她是为了什么呢,你们目的一致就行了。到时候事结束,自然就见了分晓。”

乐天公主这时候倒是有些喜欢起齐元爽这个子了,果然憨傻之人有他的福气呢。

无论事做得多么隐秘,看起来多么滴水不漏,只要是在宫里,总是会有人把消息传出去的。无论那是什么样的消息。

无论是霜容公主经常在东宫和胡府之间走动也好,还是乐天公主在外面时不时地去各家贵族世家串门子也好,这样的动作总是会引起有心人的注意。

若说女皇是在故意装聋作哑,那白家二兄弟可是打起了十二分的精气神。

“这宫中两位最显贵的公主这些子还是忙得很呢。”白旭首先提出了这个话题,他注意到弟弟也在关注这个事,只是若是他不说,弟弟怕是也不会说的。

第341章 黎明之前(三)

面对白旭的提问,白昊早就在心里思索了几遍了。

他想着或者是这些人在密谋什么事,是要对女皇不利,只是这些事究竟是什么,他还没完全体会清楚。

白昊曾经想过,也许是他们这些人又看中了哪个王爷,想着找机会把太子拉下来,推那个“王爷”上位。他也想着这或许是一次“谋反”。但是他没有证据,他也打探不出更多更有用的消息。他只是知道这些事对女皇不利,相对的,就是对自己也不利。

他问道:“哥哥,你平时路子广,可在朝中大臣那听到了些什么吗?”

白旭想比于白昊更愿意把自己当成一个正儿八经的能臣而不是宠臣,因此他总是会结交朝中的大臣,偶尔也会议论议论国事。更何况在两兄弟之中,一般都是二人一同出面,而无论是同各方人马应酬,还是耀武扬威也罢,白昊总是躲在哥哥后面的。这就给人一种感觉,这白家二兄弟中还是哥哥当家,弟弟只是跟着一起跑跑跳跳的。

有了这样的错觉,朝中大臣若是想说什么,或是议论什么,往往也都先来找白旭。自然白旭就是“路子广”了。

白旭经常能从朝中大臣那里听到一些消息。这里面会有很多对白家二兄弟不利的事。他们听了,自然是可以防患于未然的。这也就是白旭愿意与这些人结交的原因。他可以把这些有求于自己的人当成自己的耳目,四处放出去打探消息。

只是很奇怪的是,这些耳目都变成了聋子和哑巴。虽然也时不时地传回点声音,可是这声音都是一个样子。无非就是百姓中有人赞颂他们兄弟二人的美貌了,或是茶馆里又编出了关于他二人的新段子了。都是些老生常谈,没有一点新意。

白旭颇为无奈地摇了摇头,他不知说什么好。

白昊道:“看来近朝中是会有大事发生了。就是不知道是什么,才让人这么紧张。”

白旭见弟弟神色凝重,想着这或许不是他们兄弟二人能阻止或者解决的事,也不免跟着紧张起来,说:“我们有没有什么办法避开?”

白昊道:“若是知道事是什么,或许我们还能谋划盘算一番。可现在我们入瞎子聋子一样,根本就不知道事是什么,怎么盘算呢?”

白旭想到最好的办法就是釜底抽薪,既然他们逃跑不成功,不如就拼上一拼,没准还真能做出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大事呢。

他附耳同白昊说了几句。白昊听了心中一惊,道:“哥哥,你这可是要冒天下之大不韪。若是这么做了,成了也罢;若是不成,你我兄弟可真是万劫不复了。”

白旭道:“我自然知道这事关重大。关系着你我的家命。可若不这么做,就像如今这样拖拖拉拉的,温水煮青蛙一般,早晚也是个死。不如拼上一拼,若真是死了也是痛快,若不死,没准还能活。”

白昊本是极其不赞同哥哥这个建议的,可他一时之间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说:“再等等,再等等。事或许会有转机。”

白旭道:“刚才你也说了,若是知道是什么咱们还能谋划盘算,可如今咱们根本不知道事是什么,若是不主动出击,那就是像那案板上的鱼,等着让人来宰杀吗?”

白昊不置可否。

那看不见的是隐约中的危险,那看见的是实实在在的危险。无论是什么,他都将置于危险之中。可若同样都是一步险棋,或许看得见的比看不见的要更好掌控一些。更何况兵行险着,才能出其不意呢?

白昊似乎是下定了一番决心一样,道:“好,就依照哥哥的办法。”

白旭听了喜笑颜开,道:“那我现在就写折子。”

白昊道:“哥哥尽管去写,可是听我一句劝,只有我说着折子可以递上去的时候,再递。如何?”

白旭一直相信白昊的判断是不会失误的,便说:“这是自然。你能同意咱们这么做就是天大的好事了。至于这折子什么时候递上去,你看着办,哥哥信你。”

若说这些人都在为着自己的事而盘算的时候,如今只有一人还算是忠心耿耿为着女皇在考虑。

这些子女皇似乎又开始对政务的兴趣比对白家兄弟的兴趣多了些。她叫白家兄弟入宫的时间少了,而是更多的在看新的奏章以及太子批阅过的奏章。

自从上次女皇到太子宫里走了一趟以后,太子自然是有所收敛,也不再总让太子妃做一些代为批阅奏章的事。可是他天生懒惰,又想着从前母亲和父亲也是这样的,便觉得这也没什么。不过,他记住了母亲的教诲,他换了一种方式,想着能让自己批阅奏章的速度更快一些。

每天送来的折子不计其数,他总是会先让太子妃把这些奏章分类。那些请安的折子就丢在一边,那些看上去还有用的就放在另一边。请安折子自然是会让太子妃看过就算的。而重要一些的则是由太子妃做了摘抄给他,太子妃会把那些摘抄读给他听,然后顺便说出自己的见解。

对于太子来说,这样就算是自己在批阅奏章了。

这样的小伎俩,女皇是看的出来的,只是事到如今她也无力追究这些,太子想如何去做就如何去做吧。毕竟这江山以后是他的,若是这样能行得通,便就这样继续下去,也不为过。

一,清雨照旧在女皇边伺候笔墨的时候,女皇道:“若是朕走以后,你该如何?”

清雨知道这是年老之人一定会问出的话来,可她不想听到,也不愿听到。她跪在地上说:“陛下,若是您走了我就随您去了。”

女皇道:“胡说,你还是花一样的年纪随着朕去干什么。再说我大照从来都没有殉葬的说法,且不能乱说话。”

清雨道:“若是如此,臣就去做姑子去,一辈子为陛下念经。”

女皇听了这话很是欣慰,点了点头说:“你这孝心朕是清楚的,不过让你一辈子念经也就太可惜了。你若真是为了朕着想,朕说一件事,你答应了可好?”

“陛下说什么,臣就做什么,绝不会辜负陛下的嘱托。”

女皇拉了拉清雨的手,很是亲密地说:“好孩子啊,好孩子啊。朕这一辈子还能有你这样的一个好孩子在边,真是太好了,也不枉朕疼了你一场。既然如此,朕有一件事要托付给你。朕不放心太子,纵观朝堂之上,可辅佐太子之人少之又少。胡杰又年迈,怕是撑不了多久了。太子妃是个聪明伶俐的,只是野心颇大,不堪重用。朕怕去后,无人在太子边帮着他。想来想去,也只有你一人让朕颇为放心。若是朕去后,便将太子托付给你了。朕会写一道遗照,在朕去后,将你赐给太子为妃,位同副后,你可愿意?”

第342章 黎明之前(四)

女皇看似是在征求清雨的意见,可清雨听得出,这是女皇早就做好准备的决定。女子的命运从来都不能做主,更何况是宫中的女子呢?只是清雨从未把自己当成宫中的女子,她只是把自己当成一个臣子。

既然是女皇要将太子托付给自己,她定当竭尽全力辅佐太子成为一代明君,可为何要把自己赐给太子呢?

她常常行走在达官贵人之间,她看得出那深宅大院里面为了一些宠而争夺的头破血流的事。她也知道,自己祖父当年蒙受冤屈多少也是因为后宫好前朝搅和在一起的缘故。她不愿意重蹈覆辙,更不想做那个在后宫之在搅弄风云的人,她只想做好她臣子的本分。

她曾想过,若是女皇在,她便全心全意地辅佐女皇。等到哪一天女皇不在了,若是朝廷有用得到她的地方,她就继续做她的臣子,辅佐新君;若是朝廷不需要她了,她就置办几亩田地去过过那诗中养花种草的田园生活的子,看看那人人都该有的一个向往。

只是无论她如何打算,她都万万没想到,女皇竟然有让她成为太子之妃的意思。她并不是一定要贪图后位,她也不追求什么名分,可是她不想成为任何人的妻子,她只想守着女皇。无论女皇是生是死,她只想守着女皇。

她这一辈子只有女皇一个人,她只是女皇一个人的!别人不行!女皇的儿子也不行!

清雨不愿意,她不愿意。

她不明白,如果女皇让她去辅佐太子为何一定要让她成为太子之妃这一条道路?

清雨道:“若来太子登基,奴婢愿全心全意辅佐新君。”

女皇道:“你是不愿意给太子为妃了?”

清雨不说话,她当然不愿意,可如今这个形,她不敢说。

女皇自然有她的考量。在她心里,臣子对君王的谊无非就是君臣之间互相利用的关系。可若是夫妻之间,多少还有些恩在里面。她知道清雨是个什么样的人。如果清雨答应会辅佐太子,她就一定会去做,可女皇更希望清雨可以照顾太子,不仅是辅佐而已。

在这些子里,女皇看了太子边的人。没有一个让她称心满意的,她怕自己走后,太子这个憨傻的儿子只会吃大亏,她更害怕没有了自己在场压阵,太子妃会翻上天去。她觉得有必要给太子留下一个人,作为制衡太子妃的工具。无论是在朝廷上,或是在后宫中,都好。

她看好了清雨,清雨是她最信任的人,也是最不会违抗她命令的人。

女皇虽然知道清雨想必是不满意这样的安排的,但是她知道既然她开口了,而且是用商量而不是命令的语气开口的,清雨就算心里不愿意可还是会答应的。只要清雨答应了,她就一定会做到的。女皇许是就看中了清雨这一点,才如此说。

这是女皇作为母亲的一点私心。

女皇像是征求清雨意见一般问了她是否愿意,接着便是沉默无声地等待。女皇有的是耐心,有的是时间,等着清雨自己想明白,等着她自己心甘愿。

半晌,清雨似乎是经过深思熟虑一般,才说:“只要是陛下所愿,便是奴婢之所愿,奴婢愿意听从陛下的安排。”

女皇严肃的脸上舒展开笑颜,心道,朕果然没看错人。

她道:“让你嫁给太子是委屈你了。以你的品貌和才学本该有更好的前程的。可惜你是女子。这世上让女子可做之事太少太少了。”

女皇把自己的份放的无比之低。她口中说的那个让人“委屈”的人,是当今的太子,未来的皇帝。可女皇仍旧对清雨说,是她委屈了。清雨还有什么借口来拒绝女皇的安排,拒绝女皇的好意呢?

清雨道:“陛下严重了。奴婢定当不辜负陛下所托。”

女皇道:“朕希望你从此以后不再只是臣子,而是一个可以在太子边关心他冷的知心人。若是他做错了什么你便告诉他,提点他。这大照的江山,朕是交给了太子,可这太子,朕就交给你了。”

女皇托孤一般语重心长说了这一番话以后,清雨再没有任何拒绝的理由。她道:“陛下放心,臣一定如陛下所愿,尽心尽力辅佐太子。”

女皇指了指架子上一个檀木的盒子说:“你把那盒子取来,打开看看里面的东西。”

清雨只见那是女皇早就写好的将她赐给太子的诏书,她知道,女皇有这样的打算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

女皇道:“朕走后,你便把这诏书拿出来宣读。若是众人都接受这样的安排就罢了,若是有人敢不听,你便去找霜容。她自有办法保你平安。”

清雨没想到这里面还牵扯道霜容公主,她并不知道霜容公主对她这件事是否知。她只是在想,原来这些子霜容公主总往东宫跑,真的不是只和太子讨论什么鲛人那么简单,必然是有别的事。那么她感觉到或许外面或许东宫都在密谋些什么,那是真的了?

她终于忍不住了,道:“陛下,奴婢觉得近的事有些不妥。奴婢想着……”

不待清雨说完,女皇便打断了她的话,道:“朕近累了,若是有什么事以后再说吧。去把白家兄弟叫来,朕喜欢他们打扮地漂漂亮亮陪朕下棋的样子。”

清雨从来不会违抗女皇的命令。既然是女皇不愿意听的,她便不再多说。她虽然知道这些事女皇未必乐意真的听到,但是她有必要说出来。若是实在说不出来,她就尽自己的可能去保护女皇。

若是能在这场看不见的浩劫中死了,她也觉得这才是最好的归宿呢。

不一会,白家兄弟入宫了,正如女皇所愿他们打扮的花枝招展,是个漂漂亮亮的样子。

女皇看了他们很欢喜,一个劲叫着他们在自己面前跳舞唱歌,表现出快活的样子。白家兄弟大概是对自己图谋的事有成竹,因此此次表现地就更为卖力气。

陪着女皇玩乐一会后,白旭故作天真地说:“陛下,臣是听闻古往以来的皇帝可都是有皇后的,可是陛下怎么没有皇后呢?”

白昊见哥哥如此沉不住气,心中一惊,可是他此时想拦着也拦不住了。他只能听着女皇的回答,再做打算。

女皇像是没听见一样,根本就绕过了这个问题,继续拉着两人继续进行玩乐。

白旭还想说些什么的时候,白昊赶紧拉住了白旭道:“哥哥,你不是说新给陛下谱了首曲子吗?我这把琴都带来了,咱们给陛下合奏一曲如何?让陛下为你评一评哪里好,哪里不好,这曲子才能地道呢。”

白旭看出这是弟弟在故意拦住自己的话头,想到从前答应了弟弟的话,便道:“自然,陛下可喜欢?”

第343章 黎明之前(五)

女皇对于白昊的提议很是欢喜,道:“奏来听听。”

白家兄弟又陪着女皇玩乐一番才算是被放了回去。

到了府里,白昊好大的不高兴,道:“哥哥,我们岂不是已经说好的,若是没我的同意不要轻易把事说出口。”

白旭觉得近这个弟弟太过小心翼翼,没了一点小时候的魄力,他是该拿出来点哥哥的架势了,说:“我如此筹谋全是为了自己吗?更何况,我这个做兄长的做事何时还轮到你这个做弟弟指教!”

白旭平时是很尊重他这个弟弟的意见的,只是今也不知道是因为事没成,还是因为多年以来被压抑着而感觉不愉快,今算是一次爆发了一般。

白昊清楚这位兄长的意思,也不便在此时和他争辩,也就自己先软和下来说:“哥哥不必动怒,是我刚才着急说了重话,给哥哥赔罪了。只是如今确实不是提出此事的好时候。”

白旭虽然对白昊有过不瞒,可他大多数时间还是惦念着这位弟弟的。在他的观念里,遇到的任何人也好,任何事也好,无非都是为了做他脚下的一个踏板,而他要做的就是好好踩住这个踏板。

他总是如此想着,觉得并未有错,只是天下之人唯有一人不同。

在白旭心里,白昊是与众不同的。白昊是他的弟弟,唯一的一个一母同胞。若只是如此,或许还不至于让白旭对他区别对待。更重要的是,白昊和他有一样的经历,也一样的苦楚。

白旭看白昊就像是看另一个自己,他甚至不止一次想过,若是有可能,他希望自己这个弟弟能像从前一样,放dàng)不羁,天真烂漫,每只知捉鱼逗鸟炼丹药。

他不在乎白昊是不是个成器的,若是说他真心为人着想的话,他会希望白昊能好,能和从前一样。若是让白昊能和从前一样的方法就只有唯一的一个,他不在乎是不是要铤而走险。

白旭道:“我怎会真的怪你。”

是啊,白旭怎么能真的怪他呢,若是连他也真的责怪。白旭简直要怀疑自己这么多年做的都是错的了。

白旭有时候会陷入一种幻想之中,他眼前的荣华富贵,他他的生命。可若说他真的会什么权位之类,那倒是不见得。他有时候甚至会自嘲地想,若是那个位置真的落在自己上,让他每里去面对那些纷纷扰扰,估计他也是要烦闷死了。

他是不适合的。

或许白昊是适合的。

不,白昊也不适合。白昊最适合的还是那样天真烂漫无忧无虑的玩乐。不过若是他们兄弟二人凑在一起,那就是另说了。

他有他的野心和不择手段,白昊有聪明才智和适当的沉稳。这两个人搭配在一起简直是这天下最好的组合。

每每想到此处,白旭都忍不住偷笑。也许老天把他们兄弟二人降生到这个世界上,就是为了让他们兄弟二人在一起干一番大事业的吧。

他们兄弟二人是彼此都离不开对方的。

白旭如是想,白昊也有同样的感触。自从离开母亲,他就少了一位亲人,虽然白府里的人对他并不是很好,可他仍旧当那些人是他的亲人。

可白府的覆灭,他再次觉得自己是无根之草了。更何况在他的心里,白府的覆灭是因为他的缘故,由此,他更觉得自己是白府的罪人。

若不是在恍惚中哥哥带着他逃出来,又懵懵懂懂进入了公主府算是得到了片刻的安宁以后。他或许已经死了一万次了。

大家都因为他而去了,为什么只有他一个人留在这世界上。他是罪人,最该死的那个人是他自己,可他为什么竟然还活着。

若不是有哥哥在,他可能早就不想留在这世界上了。他看得出来哥哥是需要他的,既然需要他,他就一定要留下。

白昊道:“哥哥,若是事不成,你作何感想?”

白昊表凝重,与平时不一样。白旭看出来,白昊是有着不一样的严肃。白旭本不能随便回答,他是一定要仔细想一想才能说出话来。

沉默半晌,白旭道:“若是事不成,你走,若有什么,我来担着。”

白昊笑道:“你是希望我如何?先走?”

白旭坚定地点点头说:“是,你先走。我想了。你该先走。事开始前,你就该找个由头先离开。若事成了,我自然有办法把你接回来;若是事不成,总之你走了,你也不至于丢了命。带上些细软,好好过子。”

白昊仔仔细细听完后,噗嗤一声笑起来,说:“哥哥想得是真周到,都给我想好了退路了?若是我走了,哥哥不怕一个人忙不过来吗?”

白旭自然是不习惯白昊不在自己边,而是想着,万一事不行,他们也会有一个人活下去。

白旭道:“你走吧。有什么事我扛着。”

白昊坐到哥哥边,极其有耐心地说:“若我走了,哥哥放心,我还不放心呢。你一个人对抗整个朝廷的千军万马,如何能成事?若哥哥有个三长两短,留我一个人,还如何独活呢?”

白旭听了这一段话,心里觉得难过。他从未想过白昊对自己的感是如此之深,竟然如自己一般。

白旭忽然觉得自己从前是小看了弟弟,或者是高估了自己。他总以为自己是着弟弟的,可没想到弟弟也是同样着自己。

白旭有些说不出话来,可不愿意在自己弟弟面前显露自己的心迹。他转过去,沉默片刻,待他再转过来的时候早已经是泪流满面。

白昊微微把头偏过去,以免自己看到哥哥让他觉得脸上不好意思。他静静等着,他想,无论这时候哥哥说什么,他都听着。

等了半晌,白旭才稍稍出了点声音说:“昊儿,陪着哥哥吧。无论前路是好是坏,你都陪着哥哥吧。好不好?昊儿。”

白昊脸上现出了一个最为灿烂的笑容说:“我只有哥哥,我自然会陪着哥哥。”

兄弟二人似乎是达成了什么共识,坚定了某种心念一样。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形成了一股坚定的同盟。

白昊想着,前路漫漫,若是真走了这条路,真的就是九死一生了。可就为了这一生,他也愿意拼劲全力。

自从坚定了这心念,白昊就表现出极大的。兄弟二人中从前是白旭是更积极主动的那个,可近来倒是白昊变得更愿意在各家里走动。

白昊经常出入平里对他们兄弟二人表现出极大兴趣的各王公大臣府里。而每到一处必然将那封奏折递出来给众人看。

众人看了,若是有人同意,便直接在那个奏折上签名,若是有人不同意,白昊也会想办法让那人同意。

一切进行的都颇为顺利,只遇到一家,让白昊觉得颇为棘手。

此人名为赵琪,在朝中是个不大不小的官位,不过他的份却略微与众不同一些。

第344章 黎明之前(六)

赵琪,姓赵。

赵姓在大照王朝之中也是个望族世家。只是因为在之前赵府里出了个假大人真世子的赵嗣之,让赵姓家族忽然间落成了一个不尴不尬的家族。

按照祖上的功绩来说,赵姓家族是大照的大家族,可是他们竟然能让外族的探子混进来成为一个赵家的嫡子,并且一直养大成人还能混入朝堂,这算不算一个最大的罪过呢?

赵家中出了个赵嗣之以后,赵家的地位不用别人,连他们自己都觉得自己这地位是如此的尴尬。

这赵琪是赵家的人,可同赵嗣之却不是同一枝。从前赵嗣之得势的时候,赵琪从未得到过任何好处。可赵嗣之获罪的时候,赵琪却是被连累了。

他那年刚好参加了科举考试,而且榜上有名,本来是有着大好前途的。可因为赵嗣之的缘故,他竟然只得了个后补的空缺,并且多年都未被启用。

纵使他心有不甘,可终究也说不出什么,只能就此作罢,等着更好的时机。

这个时机终于是到了,白家兄弟成了女皇陛下的宠臣。赵琪看到了希望。

若说赵琪心中有什么礼义廉耻的话,他当时可是心甘愿把这些顾都放在脑后的。只不过一旦他得势了,这些礼义廉耻便再次跑进他的脑子里了。

赵琪虽然如今在朝堂之中算不得是举足轻重的地位,可他相信凭借自己的才华和本事总有一天会出人头地。

也许现在的女皇是看不见他上的闪光点,可是若是有朝一太子登基,也许他就是新一代的重臣了。

虽然他也觉得太子未来并不是个好的君主,可他仍旧期待着新君。新朝总是有新气象的。

赵琪抱着这样的期待,静静等待着。

他与别人不同,虽然别人会多方活动努力,想方设法让那一天早到来,可赵琪不这样。

他从来不去做任何的活动,也不去联络任何的人,甚至他不想参与到任何一个帮派。他只是单纯期待一个新的朝代,而那人是谁,似乎并不重要。

赵琪有时候会为自己的这种感觉而沾沾自喜,他以为自己如此做是一个纯臣。

既然他这样,他不卷入漩涡,别人也不怎么找他。直到有一天白昊登门了。

直到这时候他才想起来,他叫“赵琪”,他姓“赵”。说出去也是个贵族,也是有些地位的人呢。

白家兄弟对赵琪也算是有提携之恩的。赵琪自然也不会把白昊拒之门外。可自从他把自己的礼义廉耻捡起来以后,他便觉得按照他的份或是家教来讲,他是不该接触白家兄弟这样的人的。

赵琪觉得他该是胡杰那样的人,可他却不能如胡杰一样宠辱不惊。他只能在顺风顺水的时候才表现出自己的气节。

如今正是他顺风顺水的时候。

白昊拿出了那份还没发出去的奏折。赵琪看了看上面的内容和密密麻麻的朝中之人的签名,未发一言。

白昊道:“赵大人可愿在上面也写上名字?”

赵琪并不是那种急功近利之人,他更喜欢平平稳稳,稳扎稳打的状态。他看到了那奏折上的内容,就知道这是九死一生的事。而且他并不知道,自己能得到什么好处。

他摇了摇头说:“臣人微言轻,这上面的名字多我一个或是少我一个都看不出有什么区别。臣担心耽误了大人的要紧事,故此还请大人另请高明吧。”

白昊似乎并没料到赵琪会拒绝他。虽然自从赵琪的官位做得比从前大了以后对自己的态度倒是越来越差,可在白昊看来,赵琪仍旧是支持着白家兄弟的。

若是别人,少了一个也就少了。可这是赵琪,对白昊来说他的名字至关重要。

若是在名单上面多了一个姓“赵”的,那不就是说明这白家兄弟已经得到了世家贵族的支持了吗?

赵琪似乎也该是想到了这点,所以才故意表示自己人微言轻。他实在是不知道,那个世家的名头给自己带来多少好处,故而也实在是不愿意别人利用自己这个名头。

白昊道:“赵大人过于自谦了。赵大人如此年纪轻轻就能官居从三品,可见前途无量。若是能得到赵大人的支持,此事必然能成。”

赵琪并未说话,只是笑着让侍从们给白昊填茶。

自从成为女皇的宠臣以后,白昊还很少受到冷待。在赵府遇到这样的况,白昊觉得新鲜,心里竟然还觉得有些喜欢。

白昊并不觉得难堪或是不舒服,说道:“赵大人自然有赵大人的风骨。只不过若我告诉赵大人红英姑娘的下落我已经找到了,不知道赵大人是否有兴趣听听。”

红英说好听一点算是找琪的青梅竹马,可事实上只是赵琪边的一个侍候丫头。她比赵琪大上几岁,自然比赵琪早懂一些人事。

就在赵琪懵懵懂懂的时候,红英如很多有野心和有心机的丫头一样,爬上了自己主子的铺。在红英的心里,若是有朝一自家的主子成事了,自己怎么也能给抬上个妾室,凭着自己在府里的时间,届时除了自家夫人,自己便是投一份了。

红英的算盘打得好,可她这点小伎俩在赵夫人,也就是赵琪的母亲眼里就显得不够看了。

深知深宅大院里弯弯绕绕事的赵夫人当下就做主把红英这个“狐媚子”给打发出去发卖了。

说来也巧了,自从红英被发卖以后,赵琪在功课↑就更为用心,果然榜上有名。赵夫人更加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再正确不能的决定了。

对赵夫人来说这本是极其小的事,可赵琪却不这么想。他把他最纯真,最懵懂的感都给了红英。

也许那时候赵琪还不懂得什么是炽的感,可是在赵琪看来红英是这天底下最好的姑娘。这姑娘竟然因为跟自己在一起而被卖到不知道什么地方去了。

赵琪深深觉得,这一切都是自己的错。

他想,一定是自己太懦弱太无能,才无法保护好自己最喜欢的姑娘的。若是自己有朝一变得更强大一些,他就一定会保护好自己心的姑娘了。

或许也是有这个原因,赵琪才会如此努力,如此上进。正如白昊所说“年纪轻轻就可官居从三品,前途无量”。

可那又如何?

赵琪还是无法保护心的姑娘。他都不知道红英在哪,谈何保护呢?

听到白昊听到“红英”二字,白昊的眼神立刻亮了起来。他寻觅了这么久都没有找到的人,白昊怎么能知道在哪?

“她在哪?”

白昊听出赵琪里语气中的急切,知道自己抓住了赵琪的命门,他反倒是不紧不慢了。

白昊道:“赵大人不必着急。我既然能找到红英姑娘就能很好的照应着红英姑娘。想来赵大人也是个重重义之人,自然是想早一步见到她的。只不过现在多有不便,还请赵大人多做考量。”

白昊说完便拿起了手中的奏章。

第345章 黎明之前(七)

白昊要说的话既然已经都说完,便也觉得没有再都留下去的必要。他一步一步向外踱步,看上去是要离去,又更像是要给赵琪更多时间的考虑。

此时的白昊就像是看好了一个物件的买主,却总觉得价格不合适想要往外面走,专门等着那卖家把他喊住。从来都是卖的比买的精明,可这时候赵琪就不似以往那样聪明了。他叫住了白昊。

白昊心中一阵得意,脸上却是满脸灿烂的笑容,道:“赵大人还有何事要吩咐?”他细细钻研着他每一个字字句句,把语气和用词都用得极为客气。只有这样,才能显示出他是真心看重赵琪的,或者说是真心看重赵琪后代表的世家贵族的。

赵琪虽然是世家贵族出,可也极少有人对自己客气,尤其是对面的来人是权势可以一手遮天的白家兄弟之一,让他更觉得这番“客气”是难能可贵的。

他道:“吩咐不敢当,只是大人刚才说提之事,我想了想,确实也是正理。不如让我也在上面署名吧。”

白昊依旧是那副笑颜如花的面孔,更加灿烂地说:“那就有劳赵大人了。”白昊熟练地打开奏章,在上面一个空地方指了指。赵琪的笔尖似乎有些停顿,略微犹豫了一下,他仍旧郑重其事写下了他的名字。

既然在这份奏章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赵琪便自动自觉认为自己是代表了一项立场。赵琪从来都是自信的,他相信他所选择的一定是无比正确的。正是因为这种自信,让他认为,他是可以做到更多的。而且他还总会为自己找到很多理由来证明自己的选择是正确的。

这次,他便在脑中想到,如今女皇已经年迈,朝中少有能辅佐女皇之人。白家兄弟年富力强,才华卓著,怎知不是最好的人选呢。对于赵琪来说,无非就是相信着一朝天子一朝臣,等着改朝换代的时候自己可以获得更高的位置。所以这改朝换代之人是谁他何必介意呢?

用这多的说法说服自己以后,赵琪心中安定了许多。他想,就算没有红英的事,他也会做这样的选择的。这是对朝廷最有利的选择。

他的礼义廉耻又回来了,就在他思索一番以后。

白昊一边收着奏章一边说:“红英姑娘住的地方有些远的,不过不出三,我一定让人把她送回来。”

白昊说话的时候并未去看赵琪,既然他最想要的已经到手,那别的似乎也不那么重要。白昊喜欢这种“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的交易方式。凡是欠着他们兄弟二人恩的,他都要讨回来。这赵琪今算是又多欠着他们兄弟二人一道了。白昊如是想着。

此时的赵琪也不再把白昊只看作一个宠臣,而是可以救朝廷于水火之中的英雄。他甚至有些佩服白昊,因为凭他是万万想不出这样的方式的。赵琪在心里给白昊树了个大大的大拇指。

白昊离开赵府的时候微微的摇了摇头。他虽然早就知道赵琪能被自己说服,可又暗暗想着赵琪若是不能被自己说服也好。只可惜,赵琪的表现让他满意又让他不满意。

他抬头看了看大门上挂着的匾额“赵府”,白昊忽然想起来他从前住过的“白府”。

无论是大世家的分支子弟也好还是末流世家贵族的嫡出子弟也罢,在这样的乱流和漩涡中又能支持多久呢?大家都一样,都是孤儿罢了,都是棋子罢了。

无论如何,白昊要办的事还是办成了的,他很是兴奋地怀揣着奏章回到属于他兄弟二人自己的“白府”。

入府前,他特意站在门前定了定,仔细看了看这府邸的匾额。

虽然“白”还是那个“白”字,可这“白府”却不是从前的那个“白府”了。

这座白府更气派,更辉煌。里面的下人更听话,更乖巧。他是这府里的二老爷而不是二公子。这府里再也没有要动不动就打他的人,他可以毫无顾忌地去炼制他的丹药。他想着想着,感觉到了一阵畅快。在这座府邸里的子可真是畅快多了。

此时两个小童正从门前跑过,一个五六岁的样子,另一个三四岁的样子,看上去是小兄弟二人。

小的那个手里拿着个玩意,不小心脱了手给丢出去了,刚好就滚到了白昊的脚边,弄污了他一小块鞋子。大的那个见白昊是个“大人”,怕他责怪小的那个,赶紧过去护着,要来开小的。

白昊蹲下子,把那小玩意捡起来,很温柔地把它又递给那个小的,说:“拿去玩吧。”

小的那个刚要说“谢谢”,结果不远处跑来了一个妇人。她与小孩子不一样,看得出白昊是出自大府邸里的人,她这样的平头百姓是惹不起的。她赶紧连连给白昊作揖,然后拉着两个小孩子走了。嘴里还不忘念叨:“告诉过你们多少次了,不要在这样的宅院门口玩,当心让人抓了去。”

这本是一个生活在底层,不愿惹事的母亲对自己的儿子最朴实的忠告,可白昊听了脸上的笑容却僵硬了。类似的忠告,他的母亲也曾经和他说过。他的母亲也是怕惹事的。不过不是怕给她自己惹事,而是怕那些世家贵族的子弟嘲笑他们两个人是“私生子”。

如今该是没人敢说这样的话了,可是母亲早就不在了。

白昊想着想着,眼眶里竟然挂了一丝泪花。

“昊儿,怎么了?”

白旭早就听人回禀说是白昊回来了,见他迟迟不进来便着急了,亲自出来找找。白旭看见白昊眼眶里有泪,问道:“可是今天不顺利?”

白昊立刻变了一副冬暖阳一样的脸庞,说道:“哪能呢?怎么会不顺利。”说着挥了挥手里的奏章说:“如今这赵琪签名了,再去找几个世家贵族的名字就容易多了。到时候再加上你我兄弟一番游说,大事必将可成。”

白旭生怕弟弟没有说实话,在外面受了欺负还瞒着自己,特意又打量他一番,接着又看了看宅门前来往的人。确实并无什么异常才算是放心,道:“好,既然如此哥哥就放心了,快进去吧,在这风口里站着,当心着凉。”

是啊,没有了母亲,好歹他还有哥哥呀。

白昊这样想着,心里暖和许多了。

这些子白昊又走了几家,总算把他需要的都凑齐了。他看了看摆在面前的奏章,以及比奏章本的内容长处许多倍的署名,竟然有些犹豫了。

女皇看到这样的场景会怎么想?女皇会喜欢这样的奏章吗?女皇难道不会觉得自己受到了威胁,反而起了反作用吗?

白昊有些担心,竟然不敢立刻把奏章发出去了。

白旭见白昊有些犹豫,当下把奏章收起来交给旁边的小厮,命令他发出去。

第346章 天方夜谭(一)

白昊愣了一下。

白旭道:“都到了这一步,你再犹豫也没用了。这奏章上所有的人都知道你我兄弟二人的想法。若是不发,反而暗戳戳地不像话。”

白昊也点点头,像是要给自己更加下定决心一般,道:“既然如此,我等兄弟就该一不做二不休了。”

白家兄弟还是会照常进宫侍奉女皇,只是他们更殷勤,更讨好,更加谄媚,更加讨女皇的喜欢。他们尽量做得滴水不透,显示出他们只是还如从前一样,想着做女皇的宠臣而已。他们要在女皇面前表现地乖巧可爱,丝毫没有任何的非分之想。

女皇喜欢他们这样,她喜欢她身边的人都听命于她,都是这世界上最为乖巧的人。

直到大概过了三日以后,女皇扔过来一个折子,给白家兄弟。

二人对那个折子自然是再熟悉不过的,可他们都装出了一副好奇的样子。

白旭拿起了那个折子,像是以往去看女皇给他的所有折子一样,带着审视和认真的眼神。他读完一遍后,皱了皱眉头,又递给了白昊。白昊更是如第一次看到一般,脸上还闪现出了惊讶之情。

二人都看完了折子,又看了看那长长的签名,一脸难以置信的样子。

白家兄弟虽然在女皇的身边长,可是在朝堂的时间短。他们知道找另外的人代笔给他们写折子,可他们不知道也该找另外的人跑腿替他们去要签名。白昊自己东奔西走的事情女皇早有耳闻,可女皇却不清楚他在奔走什么。今日总算知道了,这两人还都装出一副莫名其妙的样子,让女皇觉得倒是有趣,想着不妨逗逗他们。

女皇道:“折子上写得什么?”

白家兄弟自然知道女皇已经看过奏折,是在故意问他们的。白旭从来不擅长回答这样的问题,自然是白昊顶上。

白昊道:“陛下,这折子是上说,要请奏陛下封哥哥为皇后。”他特意把请奏封自己为贵妃那段给省略了,想着若是哥哥的事情毫无转圜的时候,他还能给自己留下点余地。

女皇道:“你兄弟二人觉得此事如何?”

白昊同白旭对视了一瞬,心中想出了个说法,道:“臣以为,陛下贵为皇帝,身边若是无皇后有伤天子颜面。既然女子可为皇帝,那皇后既然可为男子。哥哥侍奉陛下多年,从未出错,故此,加以册封也可。”

女皇心道,今日这白旭说话倒是不拐弯抹角,倒是个直来直去,有话直说的性子了。既然他这么说了,那不妨继续逗着他玩玩。

女皇道:“既然如此,你以为这折子上说的封你为贵妃一事也可成了?”

白昊不好说自己的事情,白旭连忙上前道:“陛下,昊儿对陛下一直忠心耿耿,且得陛下欢心,陛下不妨也赏昊儿一个贵妃的位置。有后有妃,自古以来帝王该是如此。”

女皇从来没想过自己也要封皇后或是封妃子。她以为她是做过妃子、皇后甚至是太后,这样一步一步走来才做到女皇的。可是她自己成为女皇的时候,从来没想到过要“充实后宫”。她只是觉得自己是帝王,该享受帝王该有的权利,不过她也仅仅把这样的人定为“宠臣”。至于别的什么,她没想过。

今天被白家兄弟这样提起来以后,她也不得不去想想。

她毕竟也是女皇了,没有个“皇后”或者“贵妃”是不是不太妥当。她如此想着,竟然一下子拿不定主意了。她由原来只是想逗逗白家兄弟的心情,变得极为认真和严肃对待这个事情了。

在女皇的心里,若是其他帝王都有的,而她没有的话,那岂不是名不正言不顺了。她最怕的就是这个。她怕别人质疑她皇帝位置的合法性,她怕别人说她是篡夺了皇位。

虽然这么多年过去了,世人已经默认了她的帝王,可在她心中还是会有隐隐的不安。

她总觉得哪里不对,今天白家兄弟提出了个“封后封妃”的事情,让她意识到,或许她心中的不安就是因为她没有把皇帝该有的全部都拥有。她没有像其他皇帝一样,为自己建立一个“后宫”。是了,问题就出在这。

她再看白家二兄弟的时候,已经不觉得这两人提出“封后封妃”是为了让自己能好过一点。她觉得这二人提出了她多年没想明白的问题所在。一个皇帝,竟然没有皇后,也没有贵妃,还能叫什么皇帝?

她是皇帝,她和古往今来所有的皇帝一样,是正大光明,正正经经的女皇。她需要一个后宫,一个庞大的后宫,一个和所有皇帝都一样的后宫。

她抬了抬手,白昊将那奏章递还给女皇。

女皇再一次仔仔细细了一遍奏章上的内容。她不再计较白昊二人的小伎俩,而是更加关注奏章上的内容。她平静地想,无论白家兄弟是出于何种目的,他们这个要求是合理的。而且,看啊,这奏章上面有这多签名呢,众人联名,就自然有他的道理。

女皇把那奏章妥善的放好,一言未发,心中早就有了主意。

女皇在未同任何人商议的情况下,亲笔写下了圣旨,旨意的内容就是册封白旭为皇后,册封白昊为贵妃。

这样的圣旨一发,朝野上下大为震惊。

就连白家兄弟二人都跟着震惊了一番。

他们本以为女皇看了他们的奏章一定会去找人商议一番,而且那个姓胡的老东西一定会出面阻止。他们想着,一定会有一场别开生面的“吵架”。他们为了“吵赢”,早就暗中联络了很多人,想着怎么着也会有一番辩论才行。

赵琪便是他们联络人中的一个。赵琪也为这次辩论准备了很久,他似乎就等着胡杰来反对这件事情,然后他可以引经据典说出大篇幅的理论就为了能把胡杰击败。

他从前有一阵子是崇拜胡杰的,可他想着,若是在此时能把胡杰击败,那是不是说明,自己才是那个最厉害的那个呢?

同赵琪一样,有不少人也揣着这样活着那样的想法,在时刻准备着,要在朝堂上辩论。他们有的是想施展自己的才华;有的是想在吵架的过程中让白家兄弟知道自己的忠心;有的只是为了辩论而辩论,似乎自己没有一个立场是不行的。

可是无论是哪种想法都随着女皇的一道旨意而变得付之东流了。

女皇并没有给他们辩论的机会,而是直接判定了赢家。

这让赢了的人觉得胜利来的太容易,太无趣。这让输了的人表示不甘心。

两方人马都在跃跃欲试,剑拔弩张的时候,忽然告诉大家,有一方已经把对方的主帅斩杀了。这可真是太无趣了。怎么也要让士兵们拼搏一次才行啊。

可就是这样,白旭已经被册封为皇后,白昊已经被册封为贵妃。

他们赢了。

第347章 天方夜谭(二)

次日便有从宫中来的大队人马来到白府。

白昊看了这个场面天生觉得紧张。他仿佛看到了很久前白府门前的大队人马一样。那些人手里都拿着各式各样的武器,杀人是他们唯一的目的。

白昊忍不住浑身开始发抖。

相比之下白旭就镇定很多了。他还有空看得出这大队的人马不是什么来杀人的军队,而是宫中身着华服的礼官。每个人的脸上都喜气洋洋的,他们看到的是天大的喜事。

为首的宫人见了白家二位兄弟连连作揖道:“给二位大人,哦不,是给二位娘娘贺喜了。这圣旨已到,二位请接旨吧。”

白家兄弟二人接过很多的旨意,可是只有这次旨意让他们都觉得有些莫名其妙。成功的喜悦来的太快太早了,这到底是好还是不好呢?

宫人宣读完旨意,白家二兄弟再次确定,他们如愿以偿被册封为“皇后”和“贵妃”了。那宫人还给他们带了册封用的服饰。是根据从前皇后与贵妃的服装改成的男装。不过那上面龙飞凤舞牡丹花,倒是一片祥和华贵。只是让人看不出他们这身衣服是荣耀还是戏服。

白旭让人赏了为首宫人一包金叶子。

白旭道:“陛下这旨意来的这么突然,宫中可有人说什么?”

那宫人压低了声音说:“陛下自然有陛下的考量。您看着衣服上的秀样可不是一天能完成的。如今您就知道了吧,再不用老奴多说了吧。”

白旭点点头,连连同宫人拱手道谢。

白昊也不知道是沉浸在喜悦之中还是沉浸在震惊中,一时半会竟然反应不过来。他有些呆愣愣地想着:“这次的事究竟是他们谋划的,还是别人谋划的。他们究竟是下棋的人还是成了别人的棋子而不自知呢?”

白旭确实一脸高兴,命人赶紧吧女皇赏赐下来的东西放到府里去。他看了看弟弟那慌张的样子,只觉得他太小心,太没出息,道:“你这个样子,还能成什么大事。瞻前顾后,想来想去,最后还不是让自己捉急厌烦。刚才我可是问那宫人了,他可是说这衣服是陛下早就备下的了。”

“是吗?这么说陛下早有这心思?”

白旭道:“那是自然。若陛下没有这心思,怎么能我们提出来了,陛下马上就能同意了呢?我想着八成是陛下就在等一个契机呢,然后我们就给了陛下这个契机。这事情就这么成了呗。”

“可这事情成的是不是太简单了?我总觉得心里不安。”

白旭就看不惯自己弟弟这多愁善感的样子,既然已经大着胆子做了,那不妨就做得更彻底一些,更大胆一些,瞻前顾后的真是让人着急。白旭道:“有何不安?皇后和贵妃的服制都已经送来了,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到时候册封典礼一过,你我的地位就更不一样了。那时候再想图谋些什么,不就更方便了吗?”

白昊承认,依照目前的情形来看,图谋所做的一步一步全部都是按照他们想要的发展来进行的。只是白昊也担心,事情太顺利了,怕是没那么好吧。白昊总有种预感,这次成功不是送他们走上光明的前途和尊贵的宝座,而是送他们去断头台。

他这么想着,他也这么担心着。

他总觉得这里面的事情不简单,一定有问题。可是她却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他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再说了。若是哥哥真的高兴,那不妨就陪着哥哥先高兴一阵子。毕竟他们难得如此高兴呢。

白昊不再多想,而是和白旭一起张罗着庆祝起来。毕竟这是个大喜事,从某种程度上来讲,他们也算是光宗耀祖了吧。

与白家二兄弟一同高兴的人还有那些曾经在奏章上留下名字的人。他们都是赌徒,曾经想着要豪赌一把。可真的把赌注下出去的时候又都有些战战兢兢。如今白家二兄弟被册封,算是尘埃落定了。他们赢了,他们成了这次豪赌的赢家。他们甚至可以想象到,他们从今以后将会有何等风光。

这其中便有赵琪。

他再次捡起了他的礼义廉耻。对他来说他有一万种说法来说服自己。他这么做是再合理不过的事情了。

他有一套说服自己的说辞。皇帝自然是需要后宫的。有了后宫就必然一定要有皇后和贵妃的。当今的皇帝是女性,是个女皇,那她册封的皇后和贵妃就应该是男人。这样想通了以后,赵琪便觉得这是再合理不过的了。觉得这才是最合乎礼制要求的。

他不是那为虎作伥之人,他是维护礼仪之人,他几乎要把自己当成是正义的象征了。

如此想着,赵琪痛快了不少。他终于达到了他的目的,赵家而已,无非就是个世家大族罢了。他赵琪就算是不靠着赵家的势力也可以顺风顺水,如今,这不就是个很好的例子吗。

与之相反,白家两兄弟被册封的事情虽然已经成了板上钉钉的事实,但是总有一些人会义正言辞地表示他们一定不能准许这样丧风败德的事情发生。只不过,大家从来都是嘴上说说而已,他们从不敢真的表露出自己的想法。他们也就只会义愤填膺。

大家能想到的还是胡杰大人。他们一窝蜂的去了胡府,他们想着若是胡大人称病不见客也罢,毕竟他们已经想办法去阻止了。可是他们的力量太小了,只能把胡杰大人抬出来。若是胡杰大人都不想管的话,那他们也没办法了。

他们想着,他们若是去找了胡杰大人,就是已经做出了他们为人臣子“该做”的事情。别的,他们管不了。他们可没那么大的力量。

他们甚至期盼着,胡府的大门是紧闭的,因为这样,他们就可以群情激昂地过来,然后愤愤然离去。回去的时候再捶胸顿足一番,显示出他们多无能为力。可没想到,这天胡府的大门是敞开的,无论是谁来拜访都可以进去。

他们慌乱了,他们只是想过来找胡杰大人。可是没想到找到了胡杰大人以后说什么。或是若是胡杰大人提出了想法,他们是不是该照着去做。这些他们全然没想过。

官员们如约好了一般,三三两两来到胡府。

到了门口都是同样的惊讶,胡府的管家就如有先见之明一般,将他们纷纷引入会客厅。而那里早就准备好了茶水点心。同样,那里还有着早到的人。

他们见到彼此都会眉头紧皱低声诉说一番,仿佛他们天生就是为这朝局唉声叹气,天生就是要为这国家操碎了心一样。无论他们做了什么说了什么,或是没做什么没说什么,只要他们到了这府里,就表明了他们是忠贞的,是这国家的栋梁,是这国家的支柱,是同那起邪恶的奸佞是不同的。

他们把能为这件事而进入胡府的客厅当成了一种标志。一种标榜为自己是“忠诚”的标志。

第348章 天方夜谭(三)

众人在这会客厅里坐了很久,茶水都换了一次又一次,可是还是不见胡杰大人出来。

他们感受到了胡府里的细心招待,也感受到了胡府里的规矩。可是他们却感受不到胡府上下在胡杰大人的授意下做了这么多事情是何用意。

终于有人忍不住了,率先站起来问道:“胡大人若是有事,我们改日再来。”

胡府的管家是见过大世面的,自然知道该如何应对这些大小官员。他一边亲自给那问话的大人添茶,一边道:“大人请稍安勿躁,我们老爷一会就出来。若是您还需要些什么,小的这就给您上。”

众人本来看见有人已经率先发问,想着符合着几句,可是听到管家如此说,也都不好再多言。只是互相之间又议论了几句,再耐心等着而已。

他们既然已经摆出一副来请胡杰大人拿主意的架势就应该好好等着,若不然,岂不是让别人都看了笑话了?那样就该表现出自己是多么的意志不坚定,多么的不近人情了。当然,如果有一个人此时走了,那他们也会走。可是没有一个人愿意做那第一个走的。

众人又喝了一轮茶,又吃了一轮点心,这才看见胡杰大人走进来。

众人如蒙大赦一般,赶紧站起来迎接。也不管胡杰是不是真的病得走不动路,便一窝蜂一样连忙上去搀扶着。好像这就是他们此次前来最大的使命一般。胡杰在众人的簇拥之下总算是坐下了。

他道:“老朽这身子骨是不行了,让众人久等了,真是罪过罪过啊。”

刚才那个率先站起来的人,马上说道:“胡大人这说得是哪里的话。你日理万机,让我们等一会也是应该的。再说了在我等看来您可是老当益壮,好多事情还等着您拿主意呢。”

“就是,就是。”

又是几番奉承以后,众人才算平静下来说正事。

胡杰自然知道众人的来意,也并未故意为难他们,便说:“众位的心意,老朽都是了解的。不过这是陛下的旨意,我等身为人臣,怎么能违抗陛下的旨意呢?”

有人听出了这话茬不对,他们等了这么就早就气得不行了。他们似乎就等着胡杰发令,若是这时候让他们冲过去,他们甚至都可以直接厮杀到白府去。可是胡杰却在这告诉他们这是陛下的旨意,让他们不要违抗。这又是唱得哪一出?这是胡杰的意思吗?

有人道:“胡大人,话可不是这么说啊。那白家二兄弟一看就是妖媚祸主的人,如今还让陛下给他们册封,这于情于理都不合适。这是要大乱的征兆啊。”

胡杰不紧不慢地说:“怎么不合适?陛下是皇帝。皇帝册封了皇后和贵妃这不是天经地义,理之自然的事情吗?”

胡杰的说法竟然和那诏书上的说法是一致的,让众人更不敢确定胡杰到底是哪一边的了。他们互相看了对方几眼,又派出了个能说会道的代表出来,道:“胡大人,这祖制上可是没有立男人为皇后这一说法啊。再说了,这两个人一个个都是妖精的做派,根本看不起重任。胡大人,您可以劝劝陛下啊。”

无论前面说什么,全然都是铺垫。只有这最后一句才是最关键的。他们是下定决心要把胡杰给推出去的。不管你胡杰是要干什么,反正你要出去的。

“是啊,是啊。”

“对的,对的。胡大人,您可要劝劝陛下啊。”

胡杰静静地听着众人又一阵子的议论,咳咳地重重咳嗦了几声。这时候管家立刻麻利地送了药过来说:“老爷,太医嘱咐了,您这药一定要按时喝,不然身子可就完了。”

胡杰由管家搀扶着站起身子,缓缓向外走去。

众人皆不知道胡杰这是要干什么,也不敢说话,就看着胡杰那样往外走。

良久,管家又折返回来说:“众位大人,今日请回吧。我家老爷吃了药已经睡下了,若是有什么事,请明日再来。”

管家一副你们何时来,胡府都有好茶水好点心伺候着的表情,恭恭敬敬送客了。

众人值得离开,可他们每个人心中都有不干。本以为自己站在了正义的一方,可没想到这胡杰也是个怂人。真是老糊涂了。什么胡大人刚正不阿,原来都是从前为了官位而做出来的样子。如今眼前这个随波逐流点小怕事的才是胡杰的真面目。

这样想着还不解气,一定要把所有肮脏的词汇都用在胡杰身上才行。这样才能表现出来他们是有多么的正义,而他们的正义却是有多么的无能为力。

对了,尸位素餐。

都怪胡杰占据了这样的一个位置,若是他早些把这位置让出来的话,让更有能力的人坐上去,如今这朝局就不会是这个样子。对,就是这样的。若我坐了这样的位置,这朝局就不是今天这样了。都怪生不逢时,怀才不遇啊。众人这样想着,心里舒服多了。

随后几天到胡府的人是一天比一天少了,直到完全没人来,胡府变得冷清了。

白家兄弟被册封的事情一时间成了都城最重要的话题,众人想不议论都不行,想不听都不行。齐元爽便是那不想议论不想听,可天天被各种消息罐在耳朵里的那一个。

消息多了齐元爽也不免议论一番,这次就连他也觉得自己这位姑母做的太过火了。在他的考量中,他是认可女人做皇帝的,也认可女人做了皇帝以后找几个宠臣在身边。可是这女人做了皇帝,竟然要给和宠臣弄个名分,这可就是万万不能的了。他可是断然接受不了这样的事实。

他和一般有气没出发的妇人一样,在家里摔盆子砸碗地郁闷着:“这都是些什么事啊!天方夜谭,天方夜谭,简直是天方夜谭。”

乐天公主静静地看着他,指望着他再多说出几个四字成语,显示出他也该是个有些学识的人。不过等了半天,他也没别的话了。乐天公主竟然有一丝丝失望。她准许小丫头们进来收拾被齐元爽弄出来的一片狼藉。她看着那些小丫头,说:“你看看你,弄得如此乱七八糟的,还要让人家去给你收拾烂摊子。”

小丫头们知道这话是对齐元爽说的,可在她们心里这是她们分内的事情,怎么能说是主子麻烦自己呢?她们有些怕了,不知道主子是什么意思,赶紧加快了手上的动作,弄好了就赶快出去,免得在主子面前碍眼。

齐元爽是听不出乐天公主的弦外之音的,只说:“这都是什么事啊。”他又向外看了一眼,确定小丫头们都走了,而且把门窗都紧紧关上了以后才接着说:“姑母弄这一遭也太过了。自古以来没听说过男人当皇后的。更何况那白家兄弟,那两个人都是个什么东西。”

第349章 天方夜谭(四)

乐天公主是打定了注意,无论齐元爽这次如何义愤填膺,如何要做出点什么来,她都不管。她要像一个妻子一样,好好支持着丈夫的决定,只要这位丈夫的决定在她可以控制的范围之内就行。

乐天公主看向齐元爽道:“真是稀奇,你还能说出这些话来。可不是平日里你不是支持女皇的每项决定吗?今天又是怎么了,竟然还议论上了。”

若说从前齐元爽还担心乐天公主和自己的心是不在一起的,可现在确实全然不担心了。他完全把乐天公主当成了自己的贤内助,自己背后支持着的那个女人。掏心窝子一般,他可有和乐天公主说任何的话。

齐元爽道:“从前是从前,现在是现在。从前陛下做什么都是有她的道理。我看着就觉得陛下做的都对。可现在呢,陛下做的这事,我看着都觉得不对。更不用说那些自诩为忠臣名士之人了。不知道他们都作何感想。”

乐天公主道:“你看着,这次册封哪里没有道理?”

齐元爽想了想说:“反正男人不能做皇后。”

乐天公主道:“这算是个什么说辞。当今陛下可是女人,那让男人做皇后有什么没道理的。”

这话和胡杰的说法是如出一辙的,在齐元素听上去好像也挺呵护逻辑的,可他就是觉得这没道理,不该是这样的。他觉得于公自己是女皇的臣子,又私他又是女皇的亲侄子,他可是不能由着女皇这么胡闹下去的。他要做一个不折不扣的忠臣,他就应该给女皇上一个折子。

不过这样上折子的事情从来都是胡杰那种人做的,他从来不会做这些事。他在朝堂中这么多年,所学会的就算怎么变着花样讨女皇的欢心。

从前还有个齐思淼和他一起,那齐思淼总是给他刺激,让他觉得这讨女皇欢心也是要做很多功课,花很多心思的。可齐思淼死了以后,没人刺激他了,他这种变着花样讨女皇欢心的本事也似乎是止步不前了。再加上乐天公主似乎并不赞成自己的做法,他开始渐渐变成了个“忠臣”的样子了。

既然如此,他就该上个折子,表明自己是忠臣。表明自己是在为女皇着想,为朝堂着想,而不是为自己着想的。

他道:“我要上个折子。”

“上什么折子?”

“告诉陛下,这男皇后是立不得的。”

乐天公主不紧不慢摇着手里的团扇说:“你若是想给家里招来祸事,你就去上折子吧。”

齐元爽很喜欢“家里”这个说法。他尤其喜欢乐天公主这么说。她这么说了,就说明她早就把自己和齐元爽当成一家人了。听到了“家里”两个字,乐天公主让他去做什么,他都会去做了。可是在“家里”后面还跟着个“祸事”,这就不大有意思了。怎么就出祸事了?

齐元爽一脸疑问,他可是真的想不明白了。

就算那白家兄弟再怎么权势滔天,也盖不过乐天公主去吧。是,没错,女皇虽然是因为这白家兄弟杀了个公主。可是那个公主和乐天公主能一样吗?乐天公主可是女皇最喜欢的嫡公主。齐元爽仍旧想不出来,他上个折子阐明一下自己的观点就能给家里招来祸事。

但是,他愿意听从乐天公主的。

乐天公主说不行,那就是不行的。

乐天公主是不想会和齐元爽说太多的。在她看来齐元爽是不会明白他们所筹谋的事情的,只要齐元爽听话,不给她添乱就行了。好在对于齐元爽听话这点,她还是有把握的。她见齐元爽被自己一句话就打消了上折子的念头以后,心中稍安,说:“走,咱们去长街上逛逛。听说街面上心进了很多铺子,我早想去看看呢。”

对于齐元爽来说,陪着乐天公主逛街可是比上折子更重要的事情。既然如此,那谁还管上折子的事情呢。

关于女皇册封白家兄弟的事情朝野上下虽然是一片哗然声。可毕竟是雷声大雨大小,一阵噼里啪啦之后就都过去了。白家兄弟虽然觉得这事情来的太容易了,可是在经过多番试探以后,无论是胡大人代表的忠臣,乐天公主代表的皇室都没有任何反应,他们也相信了,或许就是时来运转了呢。

册封大典举行当日,白家兄弟还想着会不会有人趁此机会前来作乱。他们还特别交代了要加强守卫,而且还在队伍里夹杂了很多便衣护卫。可是竟然都没派上用场。有史以来第一次册封男人为皇后和贵妃的大典就这样举行了。隆重而且顺利。

只是让白家兄弟有一点没想到的就是,他们被册封以后就要住在宫里了,这出宫就不方便了。他们忽然觉得自己像是笼中鸟一般,失去了应该有的自由。

自由,他们合唱又有真正的自由呢?

只不过感伤了片刻,他们就想到了另外的方法。既然不能出宫。那别人可以进宫。若是他们想见什么人,直接召他们进宫就好,这就是男皇后该有的权利。

在这次册封的事件上,霜容公主表现出了她的漠不关心。

众人都清楚,以霜容公主的性子来说,这是她最该有的反应。她就是一个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冷面冷心的公主而已。若是女皇需要她去对白家兄弟做出什么礼数上的事情,她便去。若是女皇不需要,她则连那边的宫门都不会去进。她似乎是忽略了自己的身份,忘记了自己是个重要的公主。她似乎打定主意,让自己成为这宫里的一个透明人。

大概是受了霜容公主的影响,也或者是性子里从来就是胆小怕事。太子在这次的册立事件上也未发一言,仿佛这些事情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倒是太子妃,直到男皇后的册封大典都举行完毕以后,还在惴惴不安,担心着太子和自己的地位。

在宫里她是没什么认识的人的,从前认识的朋友也早都不知道去哪了。霜容公主近日里来往东宫的日子多了,她天然地把霜容当成了自己的朋友。实在忍不住的时候,她也会找到霜容公主说说心中的烦闷。

她把自己对男皇后册封一事的担忧全都如倒豆子一般告诉了霜容公主。

霜容公主自然知道太子妃的担心,她道:“太子之位不会变,至于别的总会有办法的。”

太子妃和齐元爽一样,知道公主们是在谋划着什么,也隐约能猜出一二,可是她不敢多问。她只能在自己无法坚定信心的情况下多和霜容公主说说话,这样使她心安。

她注意到,自从男皇后册封以后,霜容公主到东宫来的更勤了,而且待的时间更长了。她直觉想到,大概是什么事情就要发生了。她希望那件事情早点发生,她有些等不及了。

她知道那是对她有利的事情。

第350章 惊天消息(一)

太子妃知道,所有的人都在等待一个“时机”。可这时机是什么,她不知道。

能与她说上话的人就只有霜容公主,她想从霜容公主哪里获得点消息。

可是她不敢去问,她只能耐心地等着。她多少次想要去问问霜容公主,她们要做的到底是什么,什么事才能成。可是她不敢去问,她怕一旦问了,所有的事就不成了。

太子妃从来没有如此恪守妇道过,她安心做个太子妃。

也许是太子妃的虔诚感动了上天,这个“时机”在她看来,没过几天就到来了。

男皇后被册封不久,宫里传来了女皇病重的消息。

这可是个惊天消息。

没人真的关心女皇的死活,可是人人却都关心女皇的死活。

一任皇帝的离开意味着下一任皇帝的到来。下一位皇帝的到来意味着又会有哪些人得势,又会有哪些人失势。女皇病重的消息一传出来各方人马都紧张的不行。

人们以各种各样的名义去打探女皇的具体消息。无非就是想知道女皇生病的真实况,以及还有多少时。

太子妃也是这些打探消息中的一员,而且是那最积极的一个。

太子早就被册立,如果女皇驾崩,自然有太子继位。可是如今这局势,谁能保证太子就一定能继位呢?在太子妃看来,总该是有一群人支持太子的,可女皇病重的消息都传出去那么久了,竟然到东宫走动的人还是那么寥寥无几,她可是真的慌乱了。

或许在众人的眼中,太子的地位还不那么稳定,所以大家也不敢在他上押宝,这才不来东宫的?她越想越觉得事不对。她唯一的消息来源就是霜容公主,虽然霜容公主不太说话,可她打定主意一定要从霜容公主嘴里问出点什么来。

霜容公主似乎是从未在意女皇病重的消息。无论女皇的病是有多么严重,可霜容公主却依然不改自己的行动。她依旧在兢兢业业翻阅各种史书典籍,在查找南海鲛人的只言片语。每每得到消息,都要往远在南海边上的沈老将军那里发一封信。

或许是因为女皇病重,霜容公主觉得有必要加快步伐,所以她近往沈平将军处发的信多了些。

除此之外,太子妃看不女皇病重的消息给霜容公主带来了什么影响。

她忍不住了,在一霜容公主准备离开的时候,她追到了宫门口。

霜容公主似乎是看不出来太子妃是特意赶过来的一样,便道:“太子妃请留步。本公主自己离开就行了。”

太子妃也看不出霜容公主是真的天真到不懂人世故,还是故意这么说搪塞自己。她打定了主意,不管怎么说,她都是要好好问问霜容公主的,多少她要获得点消息。

太子妃极其地拉住霜容公主的手说:“霜容,你我虽然从前没什么特别大的分。可是我请你看在你已过继到太子名下的份上,切勿要对我说实话。”

霜容公主一脸茫然地看着太子妃道:“这忽然是怎么了,说着这么重的话?”

太子妃赶紧屏退了两边伺候的人,说:“站在这门口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到我寝里详谈。”

霜容公主推辞道:“太子妃下,本公主并未要驳了你的面子。只是本公主这说话的功夫就要去给皇祖母请安。若是太子妃有重要的事,不妨待本公主下次再来的时候再同我我说。”

太子妃见霜容公主要走,连忙拦住她说:“那我也就不和你弄些虚礼了。你是陛下边亲近的人,这宫里都说陛下病重。可究竟是个怎么个况,你给我说说?”

太子妃怕霜容公主不肯明说,便解释着:“我本是个妇道人家,是管不了这些的。可我毕竟是陛下的儿媳,如今陛下病重我却不知道具体的况,实在不孝。”

霜容公主道:“既然如此,太子妃下可以去侍疾。”

太子妃道:“我何尝不想去啊。只是陛下命人不必道跟前伺候。我每次去给陛下请安,陛下也只是让人在外面告诉我一声,说是无事,就打发我回来了。至今为止,我连陛下的面都没见到。”

说这几句话的时候太子妃赶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羞愧感。她可是皇家的大儿媳妇啊,竟然连婆母病重的时候都不鞥上上前侍候。这说明了婆母对她是有多么的不信任,和多么的不宠。无论她是皇家的媳妇,还是一般富贵人家的媳妇,大概都是受不了这样的待遇。

霜容公主似乎不能理解这种做为儿媳妇该有的荣耀,她只是静静听着太子妃闲话家常一般唠叨着这些事。

太子妃见霜容眉眼反应,想着或许从“”这方面入手是打动不了霜容公主了,便说:“这话也就是只有和你说了。说句大不敬的话,若是陛下忽然驾崩,这朝局肯定是要不稳的。按理说太子该顺利登基。可若是不顺利呢?那这东宫住着的人岂不是全完了。”

她特意观察了一下霜容公主,见她面色上有所松动,便继续说:“便是如此。公主你想呀,若是太子能顺利登基,你必然也是荣华富贵;若是事有差错,你必然也会受到牵连。你说是不是。”

“所以呢?太子妃下想说什么?”

太子妃觉得自己的铺垫已经做足,便说:“我是想问问,陛下究竟如何了?”

霜容公主道:“太子妃稍安勿躁。陛下的体自然由太医照顾着,老天保佑着。你我是左右不了的。若是无事,本公主就先告退了。”

霜容公主略施一礼后,翩然离去。

太子妃下了好大的决心,又说了这一车的话,可全然都没有用处。这不得不让她觉得是如此的失败。她恨霜容公主是个不通理的人,她恨自己没能得到陛下的欢心,她更恨自己怎么嫁了这么个无用的太子。

可她无论再恨,她也要在此时此刻帮着太子。她已经没了一双儿女,若是再失去这唯一的指望,她这辈子可就真的没有个活路了。

太子妃想进又进不去的地方,却是白家想出却出不来的地方。

女皇病重之后,便命令白家兄弟在她边侍疾。

白家兄弟重任在,不准出宫,不准见任何旁的无用的人,只能专心扑在女皇上,直到龙体安康为止。

这样的“地位”除了让他们能第一时间得知女皇病的消息以外,简直没有一点便利。

可就是这点便利也毫无用处,他们没法从女皇边离开,便也没法好好传递消息。虽然女皇看上去命不久矣,可是他们却没有办法去筹谋去部署。宫外倒是也有不少人在支持他们,可是那些人不知道里面的形自然也是不敢轻举妄动的。

消息就这样被阻断了,白家兄弟别提有多烦心了。

他们一方面希望女皇快点结束生命,这样他们就能尽快实行自己的大计划,另一方面他们又希望女皇能多留在人世间一段时间,这样就能给他们更多的时间去部署。

每,他们就在这样的反反复复里折磨着自己。

第351章 惊天消息(二)

白家兄弟折磨着自己,可他们不敢折磨女皇。凭借他们对女皇的了解,哪怕女皇每只是躺在上闭目养神,他们也在怀疑女皇一定是在盘算着什么计划。

在女皇面前,白家小姑娘地不敢多说一句话,恭恭敬敬,不敢又半分造次。

终于等着女皇睡着了,白家兄弟算是有个时间能说说话了。

连来在女皇面前侍疾已经让这二人精疲力尽。虽然他们没做什么粗重的话,喂水喂药也都是众人帮着伺候着,可是他们的精神却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折磨,简直是痛苦至极。

白旭瘫软着子,也顾不得什么风度翩翩,什么君子形象,找了个地方就随便坐下,双手胡乱着捶着自己的四肢和后腰说:“这陛下究竟是怎么了。每次太医来诊治,只见太医摇头开方,可从来不说陛下是什么病。你看这次是凶险还是无事?”

白昊与白旭不同。即便是他也累得不成样子,还是不愿意失去上的那一点风骨,他把哥哥搀扶起来道:“哥哥,如此坐姿甚是不雅。”

白旭道:“都到了这个份上了,你还管什么雅不雅的。”他虽然这么说着,可还是调整了自己上的坐姿,端坐好以后才说:“你以为呢?陛下该如何?”

白昊实在是因为体和精神的双重疲累,也忍不住坐下去以后,道:“依我看,陛下此次怕是要不好了。只是陛下让我们留在这宫里不让我们出去,这事实在是奇怪。”

“那有什么奇怪的。陛下太过宠我们,不想让我们离开一刻呗。”

白昊略思索了一会道:“你所说的也有道理。只是我总觉得这里隐隐透着一点诡异。若不是便太过宠我们了,怕是陛下已经对我们起了疑心了。或许从那次南海寻鲛人的时候,陛下已经对我们有疑了,只是她却为说出来。”

白旭伸了伸自己的胳膊腿,此时他已经觉得浑都舒展许多了,才有多余的力气继续和白昊对话。他道:“若是陛下那次就起了疑心了,按照陛下的子早该责罚我们一顿才是,何苦还要给我们册封,有求必应。更何况,我总觉得自从我们去南海寻找鲛人的差事让沈将军拿去了以后,陛下反而更偏疼我们了呢。”

白旭伸了伸自己的胳膊,扯了扯衣服的料子说:“这料子,可是三五年才能得一匹的好料子。陛下就随手赏赐给我们了,还不能说明陛下对我们的宠吗?”

白昊轻轻叹了口气。他想,自从哥哥被册封了以后,就真的把自己当成“皇后”了。成里对这些衣服的料子,上的配饰还有吃食的兴趣更大了些。这位哥哥似乎都忘记自己当初究竟是要干什么才废了这一番周章才得了这么个册封了。如今看来,这册封不像是手段,倒像是目的了。

白昊虽然对哥哥有些失望,可他也不便明说。既然事已至此,他便要把他们兄弟二人最初的目的一直进行下去才行。

白昊悄悄做了几个深呼吸后,才说:“哥哥,光看这衣服料子是看不出恩宠的。别忘了,咱们当初要来这个册封的位置可不是为了这几匹几幅料子的。”

白旭听了这话才恍然大悟一般,道:“是啊是啊。还是昊儿说的对。你看我,就这些子累的,都忘了咱们要干什么了。无论女皇体是否康健,咱们也该和女皇提一提了。”

白昊见白旭终于把注意力从衣服料子上转移到了别处以后,便说:“我看陛下这些子清醒的子越来越少,昏睡的子越来越多。虽然不知道是真是假,可是看着陛下就觉得有些不好。你我不妨就先准备起来,等着陛下一点头,咱们就把事办了,你看如何?”

白旭道:“若是如此,咱们该把圣旨准备好,趁着陛下点头的时候,咱们就让陛下直接在圣旨上用印。这样无论陛下有何闪失,也没干系了。等外面的人知道了,也无济于事。反正有圣旨在手,看谁还敢违抗旨意。”

白昊觉得这是个好办法,可是他完事都要做到万无一失才能放心。他道:“有圣旨在手也不是万般保险的,还是要设法联系到我们的自己人。只有这样,让外面的人也跟着准备起来。这样,若是这里面有什么发生了,咱们也有个接应的人。”

白昊虽然一直以宠臣的份被人们所熟悉,可他毕竟从前也是读过书的。不敢说才华卓著,可是史书上记载的几个大事件还是,他还是清楚的。以他了解的历史来看,改朝换代的时候多数是要流血的。留下的不是自己的血,就是别人的血。皇位若是没有鲜血浇灌,那位置就不会显得那么人,那么光鲜。

他清楚的知道,若是他们兄弟二人走出这一步,一定会有千万人出来阻挡的。而他们的头颅就是用来祭旗的最好牺牲。他们不能为此丢了自己的命。在白昊看来,若是没有兵力的支持,那一张圣旨是毫无用处的,还不如东宫那位太子的头衔。

他可不会像白旭一样那么天真,把事想的那么简单。

每到这时候白旭就会认为自己这个弟弟太过婆婆妈妈了,他本来斗志昂扬,结果被白昊用一盆冷水浇醒了一般,道:“我们现在人出不去,消息也出不去,如何才能同自己的人联络上?”

白昊知道白旭虽然是在抱怨,可是他说的也是个事实。白昊既然想让事万无一失,就必须想个能与外面人通信的法子。

他沉默了良久,终于想出了个办法,说:“你可还记得豫离?”

白旭道:“怎么不记得。那个一直伺候着陛下的老嬷嬷,怎么,提她做什么?”

白昊道:“或许此人我们可以用上一用呢。”

白旭平里都是相信弟弟的筹谋的,可是这次他简直是要鄙视自己的弟弟了。他道:“你这是手上没人,见谁都可用了吧。豫离?用她?她可是陛下的心腹之人,虽然早早就嫁出去了,可是这么多年却一直能在宫中来往。可见陛下对她是极其宠的。这样的人,你能请来为己所用?”

白昊道:“哥哥说的对。她可是常年都能宫里和宫外自由出入的。所以她去了什么地方,自然是没人能怀疑的。所以她不正是最好的传递消息的人选吗?”

白旭道:“话虽然是这么说,可她会为我们所用吗?”

白昊坚定不移地说:“会。”

白旭虽然并不相信,只是眼下也确实没有旁人,他不得不让白昊去试一试。可是白旭心里多少还是有些不放心,他道:“若你同豫离说了,她不会去告诉女皇吧。”

白昊道:“我自然不会告诉她我们要做什么,只让她带出去一样东西即可。我们的人看见了,自然就会知道要做什么了。”

白旭道:“但愿,她愿意帮忙。”

第352章 惊天消息(三)

女皇病重,豫离自然会常常探望女皇。只是同其他人一样,豫离也是见不到女皇的,自然同很多人一样,豫离也会向白家兄弟打探消息。

虽然明知白家兄弟已经被册封,但是豫离却不习惯如此称呼他们。

她还是会称呼他们为“大人”。

白旭有着“皇后”的份,算是被严严实实拴在了女皇边,反倒是白昊出入能稍微自由些。

白昊故意找了个空档出来,故意做给豫离看。豫离是真心关心女皇的病,自然也就跟了过去。

两人省去了虚礼,豫离道:“白大人,女皇的病如何?”

豫离心知这些时打探女皇病的人太多了,每个人都各怀心思。虽然她是有一颗赤诚之心,但是她心中仍旧没有把握,白昊是否愿意同他讨论这个问题。

出乎意料,白昊对豫离一改从前的视而不见听而不闻,而是非常客气地答:“不必担心,女皇病无大碍,修养几天就好了。”

豫离没有亲眼看到女皇,既然她问了,对方也答了,她只能认为这个消息是再正确不过的了。

她便姑且相信,道:“多谢白大人相告。妾告辞了。”

豫离的动作都显得有些迟缓,让人看不出她从前做过的营生。偶尔也会感叹时光流逝,只是她依旧感谢上苍,感谢女皇。

上苍让她遇见女皇,女皇让她有如今的生活。到如今她的子还算幸福。

或许是因为女皇的原因,她对白家兄弟虽然不喜欢,但也没那么讨厌。豫离本来对朝局也并没有旁人那么上心。

她理解女皇,想着白家兄弟不过就是女皇在暮年留在边的两个玩伴罢了。人到暮年,何苦不为自己着想呢?

豫离的心里给了女皇极大的宽容,同时把这份宽容给了白家兄弟。

白昊见豫离要走,忙道:“且慢。我与哥哥近要在陛下边侍疾,走不开。可否劳烦夫人帮个小忙。”

豫离虽然对白家兄弟并未有厌恶之,可也远远没到愿意和他们的事搅和在一起的地步。豫离推辞道:“妾已经久久不在宫中,能做的实在有限,若是大人有什么吩咐,还是找更能干之人吧。”

豫离并未回头,只轻轻吐了这一句话就要继续走。

白昊不紧不慢道:“夫人且慢,在下只是知道一位姑娘的下落,想告知夫人而已。”

豫离站住脚步,似乎对这个花厅更感兴趣一些。

白昊道:“在下前些子偶然间找到了一位姑娘,那姑娘在左眉间有一点红痣,甚是特别。当时在下只觉得这姑娘生得特别,后来才知道这位姑娘和您有些渊源。”

豫离听到那“红痣”的时候就已经有些稳不住了,当白昊道出那姑娘和自己有渊源的时候,豫离已经不想在遮掩了,忙问道:“她在哪?如今如何了?”

白昊此时倒是不紧不慢了,他走上前两步,显示出对豫离的一种压迫感说:“夫人何必着急。夫人嘱托的事在下是一定会办好的,只是也希望夫人能帮在下一个小忙。”说着白昊从怀里掏出一个坠子递给豫离说:“您只要拿着这个坠子就能看见那位姑娘了。”

豫离有些犹豫。

白昊道:“在下希望夫人帮我把这个坠子送到赵府赵琪大人手上。赵大人边有一位侍女名叫红英,就是在下刚刚提到的那位姑娘。”

豫离伸过去接住那坠子的手停在半空中,显然还是有些犹豫。她问道:“这坠子可有什么特殊含义?”

白昊笑道:“豫离大人真是太会说笑了,不过就是一串坠子,还能有什么特殊含义?这是赵大人心之物,借给在下把玩几。既然是借,自然是要还的。在下这几不能出宫,所以才想请夫人辛苦一趟。”

豫离点点头道:“好,我就帮你走这一趟。只不过若是见不到那姑娘……”

白昊道:“夫人放心就是,这点事在下还是可以保证的。”

豫离将那坠子收起来,匆匆出宫赶往赵府。

从来人人都知道豫离是个孤女,可是很少有人知道豫离还有个妹妹。她们姐妹二人相差极大,豫离已经长到十几岁的时候那妹妹才出生。

她早早就进了贵人的府里,被训练成一个杀手。可是自从知道有了妹妹以后,她便开始使出浑的力气去寻找那个妹妹。只可惜,一直没有找到。她唯一了解的线索,就是知道那个妹妹在天生在左眉中有一颗红痣。她不知道那在赵府里叫“红英”的女子是不是就是她要找的人。可她愿意去看看。

豫离心知,这手中的坠子不可能只是个普通玩意。她猜得出白昊和赵琪是一定在谋划些什么的,只是她此时顾不了许多。

她的无所顾忌第一是想尽快见到自己的妹妹,第二也是因为她料定白家兄弟不会对女皇不利。若是他们敢对女皇做了些什么,第一个受害的便是他们自己。

打定了这样的主意,豫离才能毫不犹豫拿着珠子就去了赵府。

豫离和赵琪是从来没什么交的,赵琪也自然猜不出豫离来是为了什么。只是他记得白昊曾经嘱咐他的话,对不熟悉的人也不能大意。

赵琪与豫离寒暄了几句,豫离便将那坠子交给了赵琪。

豫离道:“今我到宫里探望陛下,刚好碰到白旭大人,他说这是从你这里借来的心之物。白大人脱不开,托我转给你。下次见到白大人,可一定要告诉他,我这物件可是带到了。”

赵琪陪着笑脸说:“一定一定,多谢夫人。”

豫离抬眼扫了一圈府中伺候的侍女,并没有发现那左眉毛里藏着红痣的女子,便问:“我听说赵府里有个绝色女子,尤其是左眉中有一点红痣甚是特别,怎么不见这个女子出来?”

赵琪想着,豫离问起红英,而且还特别提到了红痣,那这豫离就一定是从白昊那里得出了什么消息。他不敢多探问,便道:“多些夫人惦记,她是我旁的一位侍女,若是夫人喜欢,我便让她出来见见。”

豫离并未推辞。

不一会,红英从里面出来了。

豫离仔仔细细看了看她的脸,又看了看她的眉眼。见她打扮不俗,与府中其他侍女不同,便知道她过的子必然是好的。豫离有些激动,想上去拥抱住这个女孩子,可她终究还是忍住了。知道妹妹在哪,知道她过的子不错不就行啦吗?何必一定要认亲呢。

豫离清了清嗓子道:“果然是个俊俏的美人。若大人没有旁的事,我就先回去了。”

“夫人请慢走。”

送走豫离以后,红英很是奇怪地问:“刚才那人,是来做什么的?干嘛看到我就如此紧张?”

赵琪道:“来送东西的。”

红英抹了抹眉毛上的红痣,把那一点红擦掉道:“这点上去难看死了,还偏要我见客人的时候一定要点上。也不知道白大人为何一定要我这么做。”

第353章 惊天消息(四)

白昊自从下定决心要图谋大计划以后,便多方查看他所能利用之人。

豫离,曾经女皇边的近侍,虽然如今不在朝中行走,也不管什么事了,可她毕竟还是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对于这样的人白昊是自然不会放过的。

豫离从来做事干净,无论是对金钱财帛,还是高官地位都是如此,她与她的那位夫君子一致。他们都是没有野心的人。若是女皇需要,他们便赴汤蹈火,若是女皇无旨意,他们便也愿意赋闲在家。

这样的人可谓是毫无弱点了。

若是换了一般人,碰到这这样没什么弱点,又暂时没什么用处的人,大概也就弃之不用了,可白昊却不是这样的人。

无论何时,无论做什么事,白昊都会带着一点玩乐的心思。越是这样看起来没有弱点的人他就越想找到这人的弱点。越是这样看上去没用,实则背后似乎有着强大势力的人,他就越是要准备着利用起来。

白昊很久没有遇到这样的人了。豫离的出现让他很是欣喜若狂。

有段时间,他甚至是沉迷于调查豫离的份上了。也算是功夫不算有心人。豫离曾经想隐藏的过往都被白昊一一挖出来。而且白昊还得知了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就是这么多年来豫离一直在找她那个从未谋面而且失散多年的妹妹。唯一的线索就是左眉毛间有一颗红痣。

白昊对找人是从不敢兴趣的,不过大约年纪的女孩子还是可以一抓一大把的。

白昊想着,若是想把豫离拉过来和自己统一战线难度太大,不过让她保持中立倒是有希望的。唯一的办法就是打出这张亲牌。马上去找这样年纪的女孩子总会显得有些刻意,不如“就地取材”来得方便而且不容易有破绽。

如此一来,白昊想到的自然就是赵琪家的红英了。

白昊将红英交给赵琪的时候,就嘱咐了,若是想保住红英的命,一定要让她每都在左眉间点一颗红痣。赵琪和红英都不知道为何,想着大概是些什么玄妙的阵法,也就照做了。

这曾经的千叮咛万嘱咐,赵琪和红英也都听话。没想到竟然派出了这样的用场。

白昊利用豫离去传递消息,又让她故意见到红英。这样豫离知道了红英是赵琪府里的人,若是以后发生了什么,豫离在说话的时候,可是要好好考虑一下才行了。

白昊的一箭双雕,起了作用了。

赵琪看了今豫离来到府中见到红英的反应。多少在心中也猜出一二了。他看了看红英左眉毛上的红痣,子常了竟然也都习惯了,他道:“这红痣以后你便一直点着吧,就当是个新式的化妆方法,我瞧着好看的。”

红英拿了镜子照了照,不觉得有哪里好看的。可是这红痣涉及到“保命”和“保恩宠”,她自然也就不多说什么了。

赵琪想着,以后是不是该让红英多去豫离夫人那里走动走动。可最后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画蛇添足的事,最好别做。

赵琪看了看手上的坠子,知道大事马上就要实行了,他把早就准备好的信发出去。想着,无论如何,这次可一定要能成事啊。这次可是一场豪赌,一场赔上了家命的豪赌。

赵琪的心是软弱的,他只是个押宝投机的人。他并没有什么坚强的意志。他将信件发出去后,心中还是有隐隐约约的担忧。他拉着红英的手说:“你说,这次的事能成吗?”

红英自然不知道赵琪所说的是什么,可是她知道,如果赵琪的事成了,一定是有她的好处了。不管是对赵琪的信心,还是对自己未来的期许,红英无比坚定地告诉赵琪说:“能成,大人的事肯定能成。”

赵琪像是一个小孩子赖在自己的母亲怀里一样,赖在红英旁说:“若是成了,以后咱们的荣华富贵就都不愁了,你也再也不用过苦子了。”

红英自然知道此时该如何安慰赵琪。她道:“无论过什么子,只要跟着大人,奴婢就愿意。只是若是大人所想之事,奴婢,想让大人的事能成。”

红英心道,无论什么可一定要成事啊,不然她这一辈子的荣华富贵指望谁呢。

赵琪在外面筹谋,白家二兄弟却也在宫里谋划。

赵琪自然是有机会往宫里送消息的,当白家兄弟二人得知赵琪已经部署好了之后,便一致认为,他们终于可以把一直憋在心里的话告诉女皇了。若是事能成,他们巴不得女皇赶紧归西,好还给他们一片清净和自由。

这几女皇的精神好些了,有时候还能在坐起来和人说说话了。只是上了年纪的人的病症,总是不好说的。太医倒是嘱咐过,不让女皇走远。女皇也遵医嘱。

对于白家兄弟来说,一直侍候在女皇边忠心耿耿的清雨是个极大的障碍。

白旭以自己“皇后”的份道:“清雨,你下去吧,这没你的事了。”

清雨是从来不放心白家兄弟和女皇单独在一起的,尤其是这个时候。她担心白家兄弟揣着什么还心眼,再害了女皇。

清雨假装没听见,把白家兄弟的话全然都当做耳旁风一般。

白旭更是严厉地说一句:“怎么,我的话都不听了?”

清雨索和白旭撕破脸皮道:“如今大人可是变成了娘娘了。不过像娘娘金尊玉贵的,侍候陛下还是让臣来做吧。您去歇着就好。”

白昊想着无所谓为清雨而弄得两边难堪,便说:“清雨大人,哥哥他也是担心你连来侍候陛下辛劳,这才让你下去歇着的。您可别错怪了他的意思了。”

白昊算是说了句像样的人话,清雨在此时听了也算是受用。

她还是当心着女皇,不肯离开。

女皇看着眼前这三人像是唱大戏一样,心里觉得有趣,竟然不自笑了出来。

三人几乎是异口同声问道:“陛下怎么了?”

女皇道:“朕看到你们三人都如此关心朕,朕心甚慰。只不过旭儿说的对。清雨你多来一直侍候着朕的汤药也是累了,是该下去好好歇歇了。”

清雨着急女皇看不出她的心意道:“陛下,奴婢没事,奴婢只想陪着陛下。”

女皇做出一副要发怒的样子说:“怎么,现在本事大了,连朕的话都不听了?”

白旭一脸得逞的样子看着清雨。

白昊在一旁说:“我等侍奉陛下自然是尽心周到的,若是有什么不懂,到时候再问清雨大人就好了。”

白昊的乖巧总是讨人喜欢,清雨虽然仍旧不放心,可是她也说不出什么,只好退了出去。

她并没有走远,只是在幔帐后面等着。

清雨想着,若是女皇有什么事,她好第一时间上去拼命。

只不过,并没什么需要她拼命的事发生。

第354章 惊天消息(五)

没了清雨在场,白家兄弟同女皇说话就更觉得随意和舒心一些。毕竟他们可不愿意有个随时毒地都可以作为探子的人在他们边一直晃dàng)着。

白昊服侍着女皇喝了一轮汤药又说了几句宽慰的话后,表现出忧心忡忡地神色,引着女皇同他说话。

女皇看出了白昊的心思,故意配合着问道:“昊儿一向是最天真活泼的,如今这是怎么了?”

白昊抹了抹眼泪道:“臣在陛下病着的这些子一刻也不敢闲着,无时无刻不想着如何为陛下炼制可长生不老的丹药。只是沈将军去了很久不归,臣的药方已出,却少了这一味鲛人之血,总是不能成功。”

女皇道:“昊儿费心了。想那沈将军也快回来了,你且再等等就是了。”

“真的吗?”白昊一脸天真地问。

“那是自然。前两沈将军还来了消息,说是已经找到鲛人的踪迹了。估摸着这些子该是已经能抓到个一两了。沈将军不就会回来,届时你便可以好好炼制丹药了。”

白昊脸上的笑容灿烂如花,开心道:“若是真如此,臣就有信心可保陛下长生不老了。”

白旭是从来不相信什么丹药可使人长生不老的。白旭以为弟弟的丹药或许是有些功效的,比如说什么开胃健脾,滋补阳之类倒是能做到。可若是长生不老,简直是天方夜谭。

因此,他也从来没相信过南海鲛人的传说。听女皇说沈将军已经找到了鲛人这类的事,他想的是,要么是女皇在逗着自家弟弟,觉得好玩;要么,便是女皇有别的心思没说出来。

白昊倒是对丹药有着另外的痴迷,他从小在白府里就对丹药这事是有独钟的。看了所有他能找到的记载丹药的古籍,甚至自己在不停地研制新的方法。

自从入了女皇的眼以后,有了女皇的支持。炼制丹药更成了白昊的神圣事业。他能看到的古籍更多,他能用的材料也就更多。这让他渐渐相信,丹药的功效是显而易见的,也让他相信长生不老的丹药也就在某个地方等着他,只是他没有发现而已。

他听到女皇说得什么沈将军已经找到了鲛人的消息,是真的高兴。若是沈将军能把鲛人带回来,他不介意等着。他自信,只要是有南海鲛人的血,他就真的可以炼制出长生不老的丹药。

可是白昊忘了一件重要的事。

南海鲛人这件事虽然在书上有那么一两笔的记载,可是南海鲛人血的功效大多数是白昊自己在夸大其词说出来的。去南海寻找鲛人这件事,本来是白家兄弟想要出逃的一个计划,只是让沈将军搞砸了而已。

也就是说,南海,鲛人,整件事都是白昊编纂出来的。

至于他刚才向女皇提到,他潜心研制丹药一事,确有其事。可是他说的只差了一味药材就能炼制出长生不老的丹药的事,却完全是为了哄着女皇高兴,现场编出来的瞎话。

没想到,女皇就接着他的瞎话继续往下说了。

白昊被自己编出的瞎话迷惑住了,他分不清哪些是真,哪些是假。他这一辈子就是如梦如幻一样,只要能沉浸在自己的梦里,就够了。

好在白旭在旁边,他听出了不对,为避免弟弟继续沉沦在自己的梦里,以及耽误了自己的大事,白旭觉得自己有必要尽快说出他要说的话。

白旭道:“昊儿自然是一片孝心,想让陛下能专心安养体。只是这朝中之事一多过一,总是不能让陛下又片刻的清闲。不仅昊儿担心,我也担心。我们总是想着,要有个办法能为陛下分忧才是。”

白昊听了这话,才如梦初醒一般,想到了他们千辛万苦把清雨给支出去是为了什么。他们可是要趁着女皇清醒的时候,赶紧把要说了的话赶紧说了,否则不知道又要等到什么时候呢。

白昊连连点头道:“是啊,若是有为了陛下分忧的法子。陛下就有大把的时间可以安养体,到时候我也可以好好给陛下炼制丹药。每天每天都陪着陛下,根据陛下的体状况,不停调整药方,这样就更能确保炼制出来的丹药是适合陛下的,陛下服用了一定可以长生不老。”

白昊半真半假说了一堆,他是最擅长把假话说成真话,并且说得颇有道理的样子了。因为他是真的相信,他所说的都是真的。

女皇想了一会说:“旭儿和昊儿说得也有道理。待昊儿的长生不老之药炼成以后,朕要多少时没有,何必要记忆这一时半刻。只不过这替分忧之人该慎重选择才是。”

白旭见女皇终于谈到了这个话题,心中欢喜,道:“陛下说的极是,臣以为,若是把这些事都交给太子,未免让太子太过劳累了,不如多几个人替陛下分忧才是。”

“哦?”

白昊虽然有时候会迷迷糊糊的,可是在这种事关命和前途的大事上面,他是从来不会出错的,他连忙借着说道:“陛下,臣以为哥哥说地极对。只靠太子下一人是不行的,总归还要有一个或是两个一起在陛下边分忧才行。”

女皇道:“这朝堂之上除了太子并没有朕可信之人了。”

白昊道:“陛下,您何必一定要到朝堂上去找,臣看着朝堂那些大人都是心怀鬼胎,每一个是真心实意对待您的。”

白昊说得这话倒是对,朝堂之上的人大多都是为了自己的和家族的利益而活着。若说是为了女皇,那简直是天方夜谭。女皇也跟着不自点了点头。

女皇道:“那昊儿说,若是朝堂上的人都不能用,朕该找谁去呢?”

白昊道:“陛下,您眼前不是有现成的人吗?”

白旭故作矜持地立在一旁,默不作声。他等着女皇如点将一般亲自把他给点选出来。

女皇见白旭上下打量了一番不知可否,她可是一直都没有把白旭往朝政方面想,也觉得这样的一个人不该有那么重的野心。难不成,她是想错了?

女皇问道:“旭儿,你可是有意要为朕分忧?”

白旭激动万分,连忙郑重其事跪倒在女皇面前,道:“臣愿意使劲浑解数为陛下分忧。无论陛下是让臣做什么,臣都一定会竭尽全力,不让陛下有一点难处。”

女皇道:“旭儿可对奏章感兴趣?”

这问题的答案,白旭可是要好好想想了。他该是对奏章感兴趣还是不感兴趣呢?

若是感兴趣,那岂不是显得他对这朝政的事早就有图谋了?可若是说不感兴趣,那他这一段时间忙忙碌碌又是在做些什么呢?

白旭不敢说,他想不到答案的时候便告诫自己不要回答。

白旭沉默了良久后,女皇道:“无论你从前是否感兴趣,如今看来,你可是要感兴趣了。”

白家兄弟从来学会听话听音,他们听了女皇这么说,果然觉得这事能成了。

第355章 惊天消息(六)

白家兄弟也是见过世面的,不会为了女皇的一两句话就开始绷不住自己的神经。

他们知道这是最关键的时刻,一定要表现出滴水不漏,才能答到自己最终的目的。白家兄弟听到女皇那句“从前不感兴趣如今也该感兴趣”的话,不得不在心里想,这是女皇要下旨的意思。

白家兄弟心中的喜悦如海浪一样翻滚着,还冒着白色的泡泡,可他们的脸上却如从前一样,只是一江水,平静自然而且看起来很美好。

白家兄弟极力着压抑着心中的兴奋绪,尽量着掩饰着。他们不说话,听着女皇的意思,他们希望那个女皇的意思,是他们所期盼的,他们所希望得到的。

女皇拍了拍白旭的头,像是拍一个自己极其宠的小狗的头一样。她抬起那张脸,极其喜的看着那张脸说:“这么俊俏的一个人,若是只窝在这宫里也可惜了。朕放你出去见见世面,你可愿意?”

白旭此时不能再拒绝女皇的提问,他道:“臣愿意出去。”

女皇微微地笑了:“好,以后这奏章都由你来批阅,你看如何?”

白旭大喜过望,如果不是他曾经无数次的偷偷演练着遇到这样的场景他该如何处置,此时他一定会一本三尺高来庆祝自己的胜利。

白旭果然也是出于末流世家的人,就算再末流,也是世家,他把所有的喜悦都按压在自己的心里,面上只是表现出该有的感激和担心自己无法圣人的愧疚,他道:“臣愿帮助陛下排忧解难。只恐臣处理不好这些政事,给陛下丢了脸面。”

女皇安慰道:“如何就能丢了脸面呢?岁也不是天生下来就会的。若你想学,便一定能学会。朕不会看错的,你是个聪明的。”

接着女皇叫了清雨进来。

清雨一直立在幔帐后面,她将刚才几人的对话听得是清清楚楚。她无数次想冲进来阻止女皇,可是她终究是忍住了。她察觉到事不妥,可是她本能的认为女皇做的决定自然有她的道理。

如今女皇叫了她进来,她想着,若是女皇愿意问她的建议,她一定会告诉女皇她认为此事不妥。可女皇若是不问呢?

女皇终究还是没有问清雨的看法如何,女皇只是说:“清雨,吩咐下去,以后送到朕这里来的奏章,都送到皇后那去。”

“皇后”。

清雨觉得这个称呼很是刺耳,可从女皇口中说出来还是那么自然。

她毫无感地看了一眼白家兄弟,又满心疑惑和痛心地看了看女皇,她习惯的听从女皇的命令,道了一句:“是。”便匆匆离开了。

清雨走出外,她按照女皇的命令去办差。告诉那来往送奏章的宫人,以后奏章都不要送到女皇那去了,而是送到白旭大人的住处。她仍旧不习惯于称呼“皇后”。

宫人们也都跟着震惊,只是他们的震惊从来不会写在脸上。

在宫中,想活下去,学会的第一个要紧的东西就是不多说话,不多想事。他们就只要做一个执行命令的机器就行。至于为什么要这么做,自然有高高在上的大人物替他们去考虑,他们想的太多了,那就只有掉脑袋的份了。

清雨办完了差事。她的心里极其的痛苦。

她想着,她是难过的,她是累的。她觉得有必要做点什么,可她不想背叛女皇。她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

有时候体的反应总是比脑子快,一双脚掌会带着人走到他应该去的地方。

清雨就这样脑子空空,一路走着走着。等她清醒过来的时候,人已经到了宫门了。

守门的侍卫见了清雨自然是和颜悦色极尽讨好之能事,道:“清雨大人,今要出宫去办差呀?”

清雨应了一声,亮了亮出宫的腰牌就走出去了。

她穿着一宫装,在宫外行走极为扎眼。她特意绕开了人来人往的长街,而去走那些平里不常有人走的背巷。

照旧,她的脚替她找好了目的地。

她一路走到了乐天公主的府门前。

乐天公主府的人都知道清雨和乐天公主近些子算是“密友”,他们见了清雨自然不敢怠慢。守门的士兵看了清雨过来,老远地就跑进去报信,一个颇为有份的婆子出来行了一礼说:“清雨大人,真不巧,公主回齐府去了。若是您找公主有要事,老奴派个车子送您过去。”

清雨本不组织的为何来找乐天的,听了婆子这么一说,想着,不寻她也罢,便说:“无事。”

清雨刚要转离开,忽然想到,或许今天发生的事是该叫人知道的。她虽然不愿意背叛女皇,可是让女皇最喜欢的女儿早一点知道女皇的决定,想来也不是什么背叛的事。

清雨道:“那就劳烦嬷嬷帮忙准备车架了。”

乐天公主府里的人都是见过大世面的人,可见过大世面的人也是愿意多认识几个宫里人的。更何况清雨在陛下心里的位置举足轻重,可不是一般的宫里人。

那婆子逮住个机会能为清雨效劳,简直乐得跟什么事是的。

不一会车子就准备好了。坐在车里,清雨才不觉得自己一宫装有多扎眼了。

到了齐府,乐天公主早就听了消息,说是清雨要过来。清雨在女皇病重这样的关键时刻出来本来就反常,更何况当乐天公主见到清雨一宫装的时候,更觉得事有蹊跷。

她赶紧领了清雨到了一处清净的园子,屏退了所有人,问道:“此时来,可是母帝……”乐天公主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了。

清雨连忙摇了摇头,道:“陛下今精神尚好,无事。”

乐天公主心中稍安,道:“陛下无事就好。本公主看着你神色慌张,来不及换下宫装就过来了,还以为宫中有大事发生。”

清雨道:“不瞒公主,宫中确实是有大事发生。”

“何事?”

清雨把她听到女皇与白家兄弟的对话复述了一遍,并且把女皇的决定告诉了乐天公主。说完之后,清雨忽然觉得如释重负。无论将来朝局会变成什么样子,总之她是已经做到她应该做的了。说到底,她不过也只是女皇边的一个臣子,还能要如何呢。

乐天公主听了这个消息,眉头紧紧抽动着。

从前只是防着那不长眼睛的齐家小辈,如今,倒是不能忽略了这白家兄弟了。

看来当初胡杰大人所料不错,果然白家兄弟是有些野心的。

乐天公主道:“这消息,你还同谁说了?”

清雨摇了摇头。

乐天公主道:“那就不要再同外人说了。你先回去,别让母帝知道你出来过,外面的事,我自有打算。”

清雨相信乐天公主,若是真的有人能在此时力挽狂澜,也就只有乐天公主了。

清雨回到宫中,她做好了一切的打算。无论将来她会受到什么样的责罚,至少在此时她做出了她认为最正确的选择。

第356章 翻天覆地(一)

乐天公主的打算很简单,朝中大事,她无法做主。

若是在从前,她也许指挥着府中之人直接冲过去讨伐了那白家二兄弟,可如今她不得不为自己的子女考虑。送走了清雨后,乐天径直到了胡杰府里。

胡杰和乐天公主自然是有一种默契在的。若不是有大事发生,他二人无论是谁,都不会亲自登门。胡杰见是乐天公主亲自驾到,不得不紧张起来。如乐天公主一样,他也做了最坏的打算。

“公主亲自到老臣府上,可是陛下出了什么事情?”

对于胡杰和自己有如出一辙的一问,乐天公主并不感到惊讶,她只是微微摇了摇头,表示女皇暂且无事,便将来意说明。

在复述了清雨同自己讲的话之后,清雨道:“胡大人,请您拿个主意啊。”

胡杰思索良久,道:“公主,老臣一直在劝您稍安勿躁,静待时机。依照老臣的想法,如今这时机已经到了。”

乐天公主浑身都激动起来了,她早就看那白家兄弟不顺眼了。明明是从自己府里出来的两个不起眼的客卿,如今爬到了这个位置上不说,竟然敢不给她一点好脸色,这样的人,不教训一下,留着还能干嘛?

乐天公主道:“既然如此,如今该如何做,胡大人请吩咐。”

胡杰道:“外面的事情都好安排,老臣也信得过公主和几位王爷。只是这宫里的事情,可还是要劳烦乐天公主亲自走一趟,以免到时候出了纰漏。”

乐天公主面露难色,道:“如今母帝病重,勒令我等不可随意进宫。若是此时本公主去找太子,怕是显得过于突兀了。”

胡杰道:“公主不必亲自进宫。只要您亲自游说了霜容公主便可。”

乐天公主知道霜容公主最近这些日子常进出东宫,可是依她对霜容公主的了解。霜容这次回宫以后就变成个冷面冷心的人了,对宫中的大小事情一概不在意。若是此时让她牵扯进来,她可不敢保证霜容公主会不会为了这一群人拼一下子。

乐天公主道:“霜容虽然已经过继给太子,可是无论她做什么,或者是不做什么,她的地位总是那样,是不会变的。本公主可不敢保证霜容公主一定会帮我们。”

胡杰把桌上的一个木匣子递给乐天公主说:“公主不妨看看里面的文书,再来下判断。”

乐天公主对胡杰从来都是信任有加,可是当她看到那文书上的内容以后也不免大惊失色,道:“这是圣旨?!”不,不对,这不是圣旨,这是以太子的名义写的圣旨。

换句话说,这东西在太子登基后可以称之为圣旨,可若是太子不能顺利登基便是废纸一张,甚至还会招来祸患。

乐天公主道:“胡大人,这是早就准备好的?”

胡杰点点头道:“自然如此。只是这份东西霜容公主还没看见,只请乐天公主将它带给霜容公主。”

乐天公主觉得事有蹊跷,道:“按照太子哥哥的性格,他是不会在此时写出这样的东西的。”是啊,太子从来都是胆小怕事的,他怎么敢女皇还在的时候,自己还是个太子的时候,就敢写出圣旨呢?

可乐天公主看得清楚,那上面的印鉴玉玺,纷纷都是圣旨该有的样子。说是伪造一点没错,因为如今的太子还不是皇帝。可若太子有朝一日登基为帝后,这圣旨可就是实打实的,板上钉钉的了。就是真的,而不是伪造的了。

胡杰道:“公主请安心,若是大事成了以后,太子一定会承认这份圣旨的。”

乐天公主道:“胡大人,不是本公主在此时推辞。只是事情总有个万一,若是万一这事情不成,那本公主近日所做之事可就是有假传圣旨的嫌疑了。本公主虽然不敢说毫无野心,可也知道关键时刻也要护着自己和整府里人的身家性命才是第一要紧之事。这差事实在干系重大,本公主恕难从命。”

胡杰早就料到乐天公主会如此说。

他又拿出另一个盒子,里面装着一份同样的圣旨。他道:“公主不妨看看这个,再做决定。”

那封“圣旨”上明确表明了乐天公主在太子登基称帝以后,便被尊封为第一长公主。同时,所有与公主府有关的人都将会得到宽恕。这就意味着不仅她可以继续她的荣华富贵,她那几个姓齐的孩子依旧可以继承爵位,永享富贵太平。

乐天公主最担心的就是万一太子登基后,会如当初母帝一样,大肆杀戮齐家人。所以她才想着在太子登基的事情上出把力气,好让太子记着她的好。

如今这封圣旨算是给了她一个明确的保证。尤其,她是那传达旨意的人,无论将来谁是皇帝,至少能保住她一家子永远的平安富贵。

乐天公主知道,两份圣旨若是真的,那便都是真的;若都是假的,那便都是假的。

胡杰把两份圣旨都给了她,其实是给了她一个和“皇帝”的命运联系在一起的机会。胡杰为了让她出力气,可也是耗费了大功夫了。

乐天公主笑了笑说:“胡大人真是好谋划。如此一来,让本公主都无法拒绝了。”

胡大人道:“公主大义。臣只是做了些许小事罢了。”

乐天公主拿了两份圣旨说:“胡大人过谦了,本公主这就去找我那好侄女。但愿那丫头看了你这文书能和本公主一样,乖乖听话,乖乖做事。”

“有劳公主了。”

女皇病重以后,女皇便免了霜容公主每日到宫中的请安。霜容公主知道女皇是另有打算,所以她也不会去讨嫌。不过,她仍旧每日到东宫里去和太子一道找寻南海鲛人的下落。这是她这些日子以来雷打不动的差事。

这日,霜容公主刚要从府里离开去东宫,便听来人禀报乐天公主前来拜访。

自从霜容公主回宫后,她对这些从前和她走得还算亲近的亲人们大态度变得异常冷淡。她的处事原则很简单,她不愿意给别人添麻烦,也不愿意给自己添麻烦。

乐天公主总觉得霜容这个小丫头抢了自己在女皇心中的地位,也多少有些不待见她。

是以,两位公主很少走动。

乐天公主虽然来的突兀,但是乐天公主的到来,倒是让霜容公主不得不重视起来了。

若是放在平日里,霜容公主会想个法子就把乐天公主给打发了。她不在乎乐天公主到来是好意还是恶意,她实在怕麻烦罢了。可在这个时期,霜容公主自然会把每一个到了自己府上的人都当做是有极大的事情才会来的。

霜容公主道:“快请姑姑进来。”

乐天公主像是第一次来到霜容公主的府里一样,说:“哎呦,霜容,我这一路走来就看见你这院子,真是好,又大又漂亮。真是羡慕死个人了呢。”

第357章 翻天覆地(二)

霜容公主自幼就是长在都城,哪怕是后来去了封地,但是她对都城里的人情往来的规矩颇为懂得。

霜容公主虽然一眼就看穿乐天公主并不是真的羡慕,而是略带些嫉妒的讽刺,可仍旧像是所有乖巧可爱的侄女一般,热情地迎上前去,挽着乐天公公主的手说道:“姑姑若是喜欢,就经常到我这院子里来住住。我让他们收拾出个精致的院子给姑姑留着。来人……”

乐天公主打断霜容公主的客套,说:“那感情好,我可就经常来住了。不过这时候先别忙。我来是有正事和你说。”

两位公主互相挽着,由众人一起伺候着入了主厅。她们举止亲密,根本看不出两人之间有任何的芥蒂。她们像是这天下最好的姑侄,也像是这天下最亲密的朋友。她们简直可以无话不谈,无话不说,就像是长在一起一样。

她们脸上的笑容都是那么的热情洋溢,她们之间的话语都是那么的亲密无间。谁都不会相信,她们是因为某种利益才联系在一起。谁都会以为她们只是在说些女孩子之间的私房话,而不会知道她们也是在密谋着什么大事情。

霜容公主不待乐天公主说,便知道她是个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主,便挥手对身边的侍女道:“本公主和姑姑许久未见了,要聊些女儿家的私房话。你带着人都下去,无事不要进来打扰。”

待那侍女领着众人离开后,霜容公主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起来道:“姑姑,今日来是要吩咐些什么不妨直说。”

乐天公主的笑也从热情洋溢变得礼貌有加,她道:“谈不上什么吩咐,只是你这些日子常常出入东宫,所以有些事情让你做最合适。”

霜容公主不动声色看着乐天公主。

乐天公主终究还是小瞧了自己这个侄女。在她的眼里,霜容公主还是当年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她只要一说话,再给一个糖豆,霜容公主就会乖乖听话。她手里恰好有这个糖豆,足以让霜容公主听话。只不过,让乐天公主没想到的是,霜容公主也不知从哪学来了和这宫里其他人一样的老谋深算。

乐天公主见霜容公主不答话,她虽然心知先开口者死,不过此时她还是沉不住气了,继续说:“母帝的宫里出了些事情。胡大人已经准备了一群人,想着让太子殿下提前登基。”

霜容公主顿了顿手上拿着茶碗的动作,道:“你们是打算杀了皇祖母吗?”

乐天公主听了大惊失色,她自己是完全没有这个打算的。从胡杰大人的语气来看,他也不想做的这么极端。乐天公主道:“霜容!你说的这是什么话!那也是我的亲生母亲,我会杀了她吗?”

霜容公主微微一笑。她想,那有什么不可能的。皇家的人围了夺得帝位,什么事情做不出来呢?杀了自己的丈夫,儿子,孙子,孙女和其他的至亲,到底又有什么不可能的呢?

霜容公主道:“姑姑说不是就不是吧。那就是想着让皇祖母禅位了?”

乐天公主道:“正是。你想啊,如今陛下可是被她身边那两个姓白的妖精迷住了。若是清雨传出来的消息是真的,那两个妖精可是要动摇我大照国本的。”

霜容公主想了想刚才乐天公主对她说的那些事,她似乎猜到了清雨当听到这三人对话的时候那脸上惊诧和无助的表情。她只觉得这一切事情都是可笑的。

这白家兄弟当初是由清雨提议,由乐天公主选拔。千挑万选弄出来送到女皇身边的。可如今一门心思要除掉这两个人的却又是她们。

霜容公主也不知道该说乐天公主和清雨是在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还是该说白家兄弟这一辈子就是被人利用的命。无论是谁,在霜容公主看来,他们都是那么的可怜。

霜容公主继续着她的微笑道:“动摇国本?姑姑说得也太过严重了。当今有太子在,若是有一天女皇驾崩,也该是有太子继位。就凭他们两个人,名不正言不顺的,还能反了天去?”

乐天公主道:“容儿,你可别小看了这两个人。册立太子也是女皇的一道旨意,可他们如今还都给封了什么皇后和贵妃的。若是女皇在病中神志不清了,也弄出个圣旨让他们两个监国,这该如何是好?”

乐天公主用了最亲密的称呼来称呼霜容公主,却用了最冷淡和最客观的称呼来称呼女皇。

霜容公主想,这也不过就是被自己那皇祖母从小疼爱到大的最尊贵的嫡公主。在山雨欲来的时候,这位嫡公主也并未真心实意为女皇考虑,不可不谓真是皇家的悲哀,如此可悲。

可霜容公主也并没有特别的立场去说别人。自己又何尝不是呢?

自己也是从小到大被皇祖母疼爱的人,可为了一点事,就永远也忘不了她对皇祖母的仇恨了。

不,那不是一点事,那是近乎于灭族的仇恨了。她对皇祖母的又爱又恨是再正常不过的了。

霜容公主不容许自己的思绪飞的太远,立刻又回到眼前的事情来,说:“姑姑说这些,我本不是太懂的。朝政如何,本不是我能干涉的。若是姑姑想讨论朝政,找我,怕是找错人了。”

乐天公主看出来,这才是她该使用她那颗“糖豆”的时机了。她继续拉着霜容公主无比亲密的说:“容儿此言差矣。如今的陛下都是女子。我等自来就是皇室众人,讨论朝政自然是天经地义的事情。若是你不说,那才奇怪呢。更何况帮助太子提前登基,这里面和你有好大关系呢。”

“就因为我现在过继给了太子,成了他的嫡女了?”

乐天公主道:“容儿说的对。可也不全是因为这个。你看看这个再说。”乐天公主掏出她一直藏着的“糖豆”。

霜容公主扫了一眼上面的内容说:“若是太子登基了,这可就是圣旨了。胡大人,还真有本事。”

乐天公主道:“胡大人自然是有本事的。只要有胡大人在,这圣旨上的事情就能成真。”

霜容公主道:“可我听说胡大人的身体也不大好了。寄希望于胡大人身上,我可是想都不敢想呢。”

乐天公主着了急,道:“还有我呢?你的事情,侄儿的事情,自然就是我的事情。到时候我怎能不管不顾呢?是不是?”

乐天公主这么一说,霜容公主就清楚了。之所以乐天公主如此热心,看来她一定也是得了不少好处。她不仅想帮助如今的太子登基,她还想帮着下一位太子登基。这样,乐天公主一家的荣华富贵,可就算是好好的保住了。

霜容公主道:“我已经过继给了太子。若是再让我那弟弟过继给太子,怕是四王爷家里就没有可以继承爵位之人了。”霜容公主既然已经过继出来,自然也是不好再称呼王桦为父亲的,只好以“四王爷”代称。

乐天公主道:“这有什么,倒时候自然有人能替四哥哥延续香火。”

第358章 翻天覆地(三)

乐天公主说起她的“四哥哥”还是那么自然,就好像那位四哥哥还在人世,就好像四哥哥和其他人一样,是她再普通不过的一个哥哥。

霜容公主不喜欢乐天公主提起自己亲生父亲时候的表现。她以为,乐天公主至少应该表现出一点悲伤或者是怀念。可她完全没有。

霜容公主在自嘲,看来真的是想多了。父亲只不过是自己的,与别人都全然没有关系。哪怕从前是再好的兄弟姐妹,遇到事情的时候也不见得能站在和你同样的一边。他们从来都是两家人,而不是一家人。日子从来都是自己过自己的,不是能混在一起过的。

霜容公主曾经对乐天公主是抱有希望的。她的希望来源不仅仅是她听过乐天公主从来就与“四哥哥”交好,而是她记得小时自己这位小姑姑对自己也是极其友善和蔼的。

可她的希望之火渐渐熄灭了。

自从他们一家人去了封地以后,起初还能受到点乐天公主送来的消息。可是渐渐的那消息就不见了。霜容公主天真的以为是路途遥远,乐天公主找不到他们了。她费了好多心思,亲手制作了各式各样的礼物,写了不同内容的信件托人发往乐天公主府。

可是霜容公主从来没有得到任何回音。

她渐渐的理解了。乐天公主从前对自己好,并不是因为她真的喜欢自己,而是因为拥有至高无上权利的女皇喜欢自己。后来的乐天公主不喜欢自己也不是因为自己不再讨人喜欢了,而是因为女皇不再喜欢自己了。

等到她再次回宫后,乐天公主对自己的若即若离,霜容公主就更清楚了。乐天公主对自己谈不上什么喜欢或者不喜欢,只是存在能利用或者是不能利用。只不过,如今的霜容公主就真的和她的名字一样了。她拥有一副如霜般美丽而冰冷的面容。面的乐天公主或者其他人对自己的态度,她已经不会有一丝丝的伤心了。

霜容公主不得不为自己的弟弟着想,也不得不为自己着想。

若是太子能在这一群人的帮助或者说是怂恿下提前登机,那她也势必能捞到一点好处。可是她的这点好处太微不足道了。这宫里的人从来都是用人脸朝前,不用人背朝前的。为了不让这样的事情发生,霜容公主必定要设法保证自己的地位永远都在。

霜容公主不得不为自己的弟弟着想,也不得不为自己着想。

若是真按照这个“旨意”上说的,太子登基后,会把四王爷的儿子王江过继到他的名下,而且立王江为太子的话,霜容公主不介意为着自己的弟弟和自己拼上一拼。

可霜容公主不敢走错一步,她一定要步步小心,步步为营。

她道:“多些姑姑的好意,只是我和弟弟从小都在封地长大。如今江儿继承了爵位,在封地上本也是没什么非分之想的,这样的重任交给江儿也未免过于重了。不知姑姑为何如此热心。”

乐天公主道:“傻孩子。这成为皇帝可是天下第一高兴的事情,多少人想要都要不到呢。这么好的事情落在江儿头上,你这个做亲姐姐的竟然不帮着他接着,还四处推脱,这可不是姐姐该有的样子。”

霜容公主道:“姑姑教训的是。我自然就是个呆傻的,不大懂这里面的弯弯绕绕。只是姑姑如此热心倒是让我觉得很是好奇。”

乐天公主看是避不开这个问题了,便也就索性只说了,道:“容儿,姑姑自然都是和你们一条心的。若是来日江儿成了太子,可是要让江儿多多照顾下姑姑家里的那几个不成器的表弟的。”

霜容公主见乐天公主终于说了实话,她自然知道皇家的事情从来都是口说无凭的。乐天公主能如此笃定,如此坚信着她的孩子会被照顾,一定是受理也拿着什么旨意和诏书之类呢。

霜容公主问到这一步就也知道了自己想要了解的信息,便也不再多问,只说:“姑姑别忘了今日的话就好。如果江儿来日有些什么,还请姑姑也能多多照应。”

乐天公主道:“这是自然,容儿放心。”

霜容公主把那写明王江要成为太子的诏书好生的收好以后,说:“胡大人希望我做什么?”

乐天公主和霜容耳语了几句以后,两下皆是明了。

霜容公主道:“本还想留着姑姑多坐一坐的,可是这时辰不早了,我也该到东宫去请安了。”

乐天公主道:“是呢,本公主府里也有事,咱们一起出去。”

无论是有多么矫揉造作,两个人的宫中礼节是从来不会废止的,她们都用了她们最为熟悉的方式送了对方出去。乐天公主期盼着,霜容公主再回来的时候带回的是个好消息。

霜容公主到了东宫照旧陪着太子一起在典籍里寻找鲛人的下落。她的样子还是那么的安静美好,人畜无害。任何人看了都无法猜出霜容公主藏着事情呢。

太子和霜容公主比亲父女还更像是亲父女一样,互相谈笑了一阵。

这时,太子妃刚好进来送了茶点。按照平时的样子,她只是过来看一眼,并没想过要打扰这两个人。霜容公主却叫住她说:“太子妃殿下,请留步。”

被霜容公主叫住,太子妃觉得有些意外。她虽然知道霜容公主一定是为了什么重要的事情找她,自从女皇病重以后,她也颇有一种准备着的态度,可是她万万没想到事情会来的这么快。

霜容公主道:“太子妃殿下一直给皇祖母做着寝衣,皇祖母特别喜欢。我也想向太子妃请教请教这寝衣该选什么料子才好。太子妃殿下不会不愿意把这独家秘笈教给我吧。”

太子妃笑道:“哪里就不愿意了。公主若是想学,尽管随时过来就好。”

霜容公主道:“不知现在太子妃是否有空,我现在就想学。”

太子妃看了看霜容公主又看了看太子,道:“不知太子这里是否有要事要和公主谈呢?”

太子把霜容公主的行为看成是女孩子家家的临时起意,想着女孩子多学些女工也好,便说:“若是太子妃有空,就带着公主去吧。”

太子妃和霜容公主告辞了太子以后,双双来到太子妃的寝殿。

霜容公主把消息传递给太子妃后,太子妃听了大惊失色:“这事情能成?做不好可是要杀头的!”

霜容公主道:“太子妃殿下所言不虚。若是事情没成,自然是要杀头的。不过这些被杀掉的头里,有我的,有乐天公主的,有太子的,也有胡杰大人的。这么多人陪着太子妃殿下一起,你还觉得冤枉吗?”

太子妃想了想说:“那你的意思是,这些人都在帮着太子殿下了?”

霜容公主道:“若不是有完全的把握,这些人也不会聚在一起,我今日也不会同你说这句话。不过做还是不做,全靠太子妃殿下的抉择。若是太子妃不愿意,也没人能勉强。”

第359章 翻天覆地(四)

太子妃似乎从进入东宫那一刻起就在等着这一天。当她的一双儿女丢了性命以后她就无时无刻不期盼这一刻的到来。

更何况,她接触到了政事,看见了奏章,更品尝了权力的滋味以后,她就觉得这一刻是必然的事情了。

只是太子妃一直有当年女皇一般的野心却没有女皇当年的魄力。

霜容公主早早就看清这一点了,这也是为什么霜容公主一边愿意帮助他们,而另一边又觉得他们未免太小家子气,打心眼里看不上他们的原因。

面对霜容公主的提问,太子妃有过短暂的犹豫,最后还下定决心一般,道:“我做!”

霜容公主把详细的时间和需要太子妃做的事情又嘱咐了一遍以后,太子妃问:“此事太子知晓吗?”

霜容公主心中藏着的那点看不起又隐隐而升,她很想说:“若是太子知道了,这大事可就正要一败涂地了。”只是霜容公主想着从此以后与这对夫妇打交道的时候还多着呢,便把那句话噎到肚子里去了。她只是微微摇了摇头,表示了一下,并未说什么。

太子妃像是被赋予了极其神圣的任务一般,握紧了自己的拳头,将霜容公主送了出去。

她看着霜容公主离开,想着三天后她要进行的活动。她充满了紧张和兴奋以及无以名状的希望之情。希望,在她的眼里是最重要的。

她开始将自己的经历和女皇年轻时候的经历做比较。她觉得她们很像。她甚至觉得自己比女皇还要厉害,至少她在自己丈夫登基这件事情上还能出一把力气呢。

不一会,太子过来了,问道:“霜容这么快就回去了?”

此时的太子妃再看太子已不是从前那个样子了。在她的眼里,太子是她晋升为另一个台阶重要而且必要的跳板。她现在的任务就是要好好保护这个跳板,让这个跳板本身能站得更高,看的更远。

她懂得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道理,她要让太子得道,而保证着她自己的升天。

太子妃还是个极其最严的人,她看出霜容公主对自己的信任,和对太子在成事上的担忧。她告诫自己,她和霜容公主以及背后那么多人一起谋划的事情不能说出去半个字。

面对太子,太子妃用极其大的热情对太子说:“公主已经回去了,殿下是累了吗?要不要妾身给您捏捏肩膀或者叫人端一碗羹汤来?”

太子面对太子妃这样的热情有些不知所措。太子习惯了太子妃对自己的爱理不理,甚至隐隐有些看不起。在这宫里看不起自己的人太多了,太子觉得若是被人看不起才是正常的。

太子连忙摆手道:“别忙,别忙。我只是找到了一处鲛人的记载,想着若是霜容还在,就给她看看。”

太子妃心中动气。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霜容公主过来和太子一起找什么鲛人记载是为了做样子给女皇看呢,也是为了呢个多和太子说几句话,多了解一下东宫中的事情。可这太子竟然认真起来。太子妃甚至担忧,若是没有她的从旁协助,这大照到时候会变成个什么样子啊。

太子妃把心中的那些想法都好好地压抑起来,而是对太子说:“殿下,等明日再给霜容公主看也不迟,总之,她是要进宫的。”

太子并不知道他们都在计划些什么,只是隐隐觉出宫里好像有什么动静在出来。只是他像鸵鸟把自己的脑袋埋在沙子里一样,他不想管,不想听。管他咧,反正他改变不了什么,到时候只管接受好了。

如此想着,太子觉得舒服多了。既然太子妃说明天霜容公主还回来,那就是会来。到时候霜容公主来了,再说吧。

太子点点头,问:“今日的奏章批阅的如何了?”

太子妃道:“都整理的差不多了。殿下再誊抄一下,便可以送过去了。”

此前女皇来了东宫一次,看到了太子妃替着太子批阅奏章的情形。当时,女皇可是提点了太子不该如何做的。

女皇走后,太子亲自批阅了几日奏章,可日子久了,他只觉得浑身的懒肉一动就累得慌,照旧是把奏章交给了太子妃。好在这些日子女皇没有再过来,太子妃批阅的奏章也没什么披露。太子便更加放心大胆了。

做了错的,只要是习惯于错的,便也就认为这错的是正常的了。

与太子和太子妃一样,白家二兄弟如今也困扰在奏章上。

白昊从来都是以炼丹玩乐为主,根本不会在处理政事上上心。相比之下,白旭倒是比白昊更有些聪明才智。只是他虽然喜好,也有才华,只是这些年做宠臣做惯了,他的那些才华都用在怎么发明新玩意讨好女皇上面了,忽然让他弄些“正经事”做,他反倒不会了。

忽然面对大批大批的奏章,兄弟二人一下子就懵了。

朝中的大臣也听到了消息,当得知这奏章不是女皇亲自批阅而是由白家二兄弟代为批阅的时候,一时间动乱不堪。他们别的不敢做,但是故意把奏章写的晦涩难懂,这还是能做的。

他们利用这个,来表示出对白家二兄弟抗争到底的决心,也就能安慰自己是个忠贞之士了。

白旭已经由初次拿到奏章的兴奋,变成现在的气恼和无可奈何。他看着那些困扰着自己的东西,只觉得上面的字都像是要从纸面上跳出来吃了他一样。他闭了闭眼睛,恨恨地将一堆奏章摔在地上说:“不干了不干了!这是人干的吗!累死老子了!”

一旁伺候着他的那些宫女和宫人们看到他发怒都纷纷跪下,宫中的人是看得清方向的,至少他们的小命还掌握在白旭手里,他们怎敢不乖乖的?

白昊为了避免他们被这股怒火牵连到,是发了善心一样,挥了挥手,让他们都退下。

白昊亲自把那些奏章一本一本捡起来,又归类整理好,只静静看着自己的哥哥。

白旭不喜欢他这不温不火的样子,那样显得自己太过愚钝。白旭道:“你倒是说句话啊!”

“说什么?”

白旭也想不出他想听什么,便说:“你看看这些奏章,这写的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根本看不懂啊。也不知道陛下平日里都是怎么处理的。”

白昊清楚白旭肯定是又要发一顿牢骚才能罢休的,便早就做好了准备一般说:“陛下平日里也是一点一点看起来的。哥哥以后就要经常面对这些奏章了。”白昊又随便拿起来一哥看了看说:“这写的确实是晦涩了些,不通不通。”

白旭道:“就是嘛,不然我怎么可能看不懂。等我做了皇帝,就把这几个全杀了。”说着手上点出几本奏章,恶狠狠地点着他们的名字。

白昊并未答话,而是继续整理。

白旭叹道:“早知道做皇帝这么累,当初我们就不要谋划了,你说是不是?”

第360章 翻天覆地(五)

白昊抬眼忘了一眼自己的哥哥,就像是一个严厉的家长在看着一个整日做梦说胡话的孩子一样,道:“哥哥如今说这话觉得有趣吗?”

白旭面对如此严厉的弟弟,他愣了愣。他曾经想着若是能做了皇帝,那他们兄弟二人的性命和荣华富贵都可以保住,他们也再也不用受任何的欺负。

他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弟弟。他以为这全然是自己的主意弟弟只是在帮忙而已。却没想到,弟弟好像是有别的,他所不知道的想法。

白旭道:“你别生气,我刚才只是太累了,发发牢骚罢了。不能当真的。”

白昊低下头,继续收拾着被白旭弄乱的奏章,他不再说什么。他开始觉得自己一直为哥哥所做的都是错的。他希望他可有达成哥哥的心愿,他希望他能成为哥哥的助力,可是如今看来,哥哥怕是也只不过是突发奇想,才有了这么个主意罢了,而自己就傻傻的去支持他了。

也不知道是自己太傻,还是哥哥太傻。

白昊仿佛已经预见到失败了。

他道:“哥哥,咱们走上这条路,就再也没有回头路了。无论前面有什么,我们都要继续走下去,那是我们该面对的。”

白旭见过弟弟千般种样子,可是从来没见过他语重心长对自己说话的样子。白旭有点紧张,道:“我知道,我知道,你别太生气。我刚才……”

“哥哥,刚才我并未生气。”是啊,白昊只是有点失望罢了。他继续说:“别人怎样我们不要管,只是我们自己不能先认输呀。”

“是,是,我知道,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这么说了。我不是这么想的。我……”

白旭又解释了一大车的话,可是白昊几乎全然没有听进去一般。他只是觉得他做的一切都是错的。

从在白府逃婚开始就是错的。铸成大错以后,没有找个深山老林隐居起来也是错的。莫名其妙成了女皇的宠臣后,却偏偏要去害人坑人更是错的。如今还想图谋大位,简直是自不量力,大错特错。

他刚刚教训完自己的哥哥,他知道哥哥只是比自己嘴快一些说出来罢了。可是他呢,又何尝不是这么想呢?

他把最后一摞奏章放到案几上以后,转身出去了。

“你去哪?”白旭问。他有些怕独处,他觉得房间太大太空,无时无刻都可能会有人冲过来要了他的性命。

“出去走走。”

“我也和你一起。”

“哥,你留下来批阅奏章吧。朝中的大事挤压太久不好。而且,我想,我想一个人走走。”

“哦,哦,好。那你自己小心啊。”

白旭赶紧道自己被弟弟抛弃了。他想跟着弟弟一起出去,可是弟弟不让了。他想到小时候他们也是这样自己玩自己的,可那时候是他不愿意带着弟弟,现在竟然是弟弟不愿意带着自己了。他觉得伤心、懊悔和无能为力,心里都要碎了一般。

他沉沉地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是我想的太多了。弟弟只是想出去走走而已。”白旭近来是太过紧张,同时也太过敏感了。

白昊从那略显压抑的宫殿里走出来,本来以为能看到一片湛蓝的天,听听清脆的鸟鸣,能让他紧张的神经稍微放松下。

可当他抬头看了,那天虽然是湛蓝色的,可却是四四方方的。虽然宫中圈养了很多鸟,可他们叫的都是那么不自然。他没有感到一点的放松,反而觉得更加压抑了。

他也好,他的哥哥也好,这宫中的其他人也好,谁不是如这鸟笼里的鸟一样,被困在囚笼里,而失去了展翅飞翔的机会呢?

或许就连女皇也一样吧。他这么想着,心里竟然好受些了。

他又向前走了几步,想着或许快走能让他离这些让人讨厌的事情远一些,再远一些吧。

他远远看到了一个人,并未带着很多的随从,却是有着通身的气派。他想到了,他第一次到公主府的时候,见到的乐天公主就是这个样子的。这么多年,他们兄弟二人没再去过公主府,他脸上有些汗颜,他想躲开,免得让双方都尴尬。

可当他再仔细看的时候,他发现那人并不是乐天公主,而是霜容公主。

白家二兄弟同霜容公主从来是井水不犯河水的,霜容公主每次在女皇处请安,若是见了白家二兄弟在场或是到了便匆匆离去。霜容公主从来没有在外人面前提过这对兄弟,也没在任何人面前说过他们的好话和坏话。就算是在路上遇见了,也是远远避开,避免对上面。实在躲不过了,也只不过是规规矩矩互相行了礼就走了。

白昊对霜容公主了解的不多,平日也见得少,可以说是没什么印象。可今天看了她这样,倒是让他想到了当年的乐天公主了。他控制不住自己的脚步,紧赶着去和霜容公主“巧遇”。

霜容公主看着白昊远远地过来,想着他是特意来找自己的,也就没有特意躲开,而是站在了原地等他。

白昊在距离霜容公主还有十几步远的时候停住了脚步。他不知道自己奔向的那个人是乐天公主还是霜容公主,只觉得眼前的女子明亮的耀眼,若是这耀眼的美丽是属于自己的,他愿意为此人赴汤蹈火。

霜容公主也停住了,面上毫无颜色,等着白昊开口。可等了半天见白昊依旧没说话,便带着自己的人继续往前走。路过白昊的时候,只是略微施礼,便继续向前走去。

白昊只觉得霜容公主从自己身边经过的时候带走了一片怡人香气,他希望紧追着这股香气而不放手。他道:“公主,请等一等。”

白昊不清楚这声“公主”是在叫谁。

霜容公主转过头来,看了看白昊道:“白大人有何指教?”

霜容公主的脸上还是面无表情,让人看不出喜怒哀乐。白昊却只想看着这张脸而已,不管那脸上的表情是否丰富。他道:“公主进宫所谓何事?”

“到东宫,去帮皇祖母在书籍上找出鲛人的下落。”

白昊觉得刚才的问话有些傻,他略微尴尬地笑了笑。

霜容公主道:“若大人无别的事,本公主就先告辞了。”说罢霜容公主又施了一礼,不待白昊说话,便带着自己的人离开了。

白昊看着霜容公主的背影,觉得心情大好。

他想着,若是早一些遇见霜容公主,事情便会变得大不一样了吧。

不过,就算现在才遇到又能怎样呢?霜容公主还未定亲,若是他去求了女皇,想必以今天的地位,他是可以求娶到霜容公主的吧。

白昊这么想着,就觉得愉快。

可是就在他几乎要忘记自己是女皇的“贵妃”的时候,一声“叮当”的响声提醒了他。那是金属物件撞击在石板上的声音。他头上的一根发钗掉在了石板路上。

他捡起那根发钗,又看了看自己浑身不男不女的装扮。他终于认清现实了。他如此这般,天下除了女皇,还有哪个女子会正眼看他呢?

他想起来曾经入宫前,白府被毁前,他的风流倜傥。转眼间,都成了过眼云烟了。

第361章 翻天覆地(六)

在白昊面前霜容公主可以对答如流,可是一旦离开了那环境,霜容公主不得不觉得有些后怕。她不知道白昊在这时候找她是为了什么,更何况是在此种关键时刻找她。

霜容公主走出去很远以后,确定白昊没有跟着,而且没有眼线的时候,才敢把心里的那些担忧释放出来。

她扶着宫墙,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脸上冒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她身边侍奉的人看着她浑身发抖,担心地问道:“公主,要不要奴婢叫车架过来?”

霜容公主点点头。

在等着车架过来的时候,霜容公主静静地看着这宫中长长的甬道。那甬道太长,让人一眼望不到边,无论是向前还是向后,都是茫茫无际的。她似乎看到了大批的军队从甬道的一头冲到另一头,她似乎听到了震天的喊杀声。她似乎觉得造成这一切的也有她的一份功劳。

她虽然在宫中长大,经历了大大小小无数次的政变,可是她还是不明白,那些人为什么对于那个位置如此热衷。热衷到一定要杀干净身边所有的至亲好友也要夺得那个皇位。

霜容公主的心不大,她只想安安静静过她的小日子。

拥有荣华富贵也好,布衣荆钗也罢。她只想安安静静的,平平静静的。

从前是和父亲在一起,如今是和弟弟在一起。

可是她,也在弟弟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把弟弟给卷进来了。

霜容公主清楚,对于弟弟来说,当皇帝不是他的第一快乐事。他的心愿便是能有一心爱女子,可同此人白头到老。可是她,却让自己的弟弟也要再次踏入这宫里,深入险境,去夺取那他从来就不在意的东西。

霜容公主自嘲一般,笑了。

宫女不知道霜容公主在想什么,她只知道霜容公主见了白昊以后便浑身不舒服。她不敢指责白昊的不是,因为既然自家公主都会怕成这个样子,可想而知那白昊一定是个厉害人物,她一个宫女能做些什么呢。

她只是在尽她宫女的本分,她轻轻扶着自家公主说:“公主,车来了。奴婢扶您上去吧。”

霜容公主由人扶着坐在车上,她招呼着身边的人说:“快点,快点。”她只想赶快出宫,却不知道要去哪。

霜容公主知道自己不是女皇,知道自己不是乐天公主,甚至在某种程度上她还不如太子妃。她从来没想过要跟朝局政治有什么瓜葛,她所想的只是小日子而已。

就在她就要出宫的时候,忽然有一个小宫人跑过来拦住了她的去路。

那小宫人显然是一路赶过来的,好不容易才追上她的。

小宫人见霜容公主还未出宫,心中松了好大一口气,竟然一下子忘了自己是要说什么了。

霜容公主身边的宫女看了他这个样子,气不打一处来说:“你这个没用的东西,拦住了我们公主的去路,是要干什么?”那宫女还要骂,只是见他周身打扮像是女皇宫里来的,虽然资历尚浅,但既然是女皇的身边的人也就不便得罪,也就只好作罢。

霜容公主之觉得此人可怜,见他上气不接下气,便说:“你且歇一歇,慢慢说。”

那小宫人从来没遇到过这么好说话的主子,心中大喜,连忙喘了一口气说:“多谢公主体恤。陛下想请公主过去一趟,奴才特来报信。”

“是皇祖母找本公主?说了是何事?”

那小宫人道:“奴才也不清楚,只是说让公主如果从东宫出来了就过去一趟,没说为了是什么事。”

霜容公主想起刚才遇见白昊和再之前和太子妃在谋划的事情,怕是这两样事情间有什么联系,再出了什么纰漏,心中一紧,扶着车架窗沿的手就握地更紧了。她道:“白,哦,是皇后和贵妃可在?”

小宫人道:“他们不在,只有陛下。”

霜容公主心中稍安,可也不敢放松警惕,便道:“你先回去,告诉皇祖母,本公主即刻就过去。”

小宫人得了命令,又急匆匆地往后跑去。

霜容公主命令着车架去往女皇宫中。她刚刚消下去的汗又冒了上来。看来这参与朝政之事真不是那么好玩的。她再次后悔起来了。

无论是那白家兄弟还是太子或是齐家的人,谁做了皇帝,谁取得大位又和她有什么关系,她干嘛去帮这个忙呢?

只可惜世界上从来没有后悔药可以卖,她如今再后悔也是来不及了。

霜容公主的车架前行着,她隐约听到了小宫女的窃笑声。

霜容公主叫了停,问道:“你笑什么?”

霜容公主对待下人一向是宽宥的,中觉得他们被卖入宫中为奴为婢都是可怜人,甚少责怪他们。宫女们自然也都敢在霜容公主面前说实话,她道:“公主是觉得刚才那报信的人说的有趣。”

“哪里有趣?”

“他说什么皇后和贵妃。奴婢想着,那两位,明明是……”

“明明是什么?”

小宫女见识短浅,还没学会察言观色,看不出霜容公主面上的表情已经起了变化,她道:“明明是两个不男不女的妖人。”她说完,忍不住又笑了几下。

霜容公主道:“诽谤皇后和贵妃,其罪当诛。本公主念在你年幼无知又是初犯的份上,只罚你在甬道上自行掌嘴。不到日落,不准起来。”

那小宫女这才知道自己犯了错,连忙跪下道:“奴婢不敢了,还请公主饶命。”

霜容公主道:“若是再敢狡辩,就掌嘴到明日日出。”她又看了看一瞬间便噤若寒蝉的众人,道:“若是再有人敢胡乱议论,可就不止掌嘴了,明白了吗?”

“是,奴才明白了。”

霜容公主到了女皇宫中,看女皇还是如平日一样,心中有疑。女皇不是病了吗?这是好了吗?

女皇的身边没有一个人侍候着,霜容公主有些不习惯,她也让身边跟着的人退出去,只独自上前给女皇请安。

女皇见是霜容公主来,很是高兴,她伸出双手做要拥抱霜容公主的样子,道:“来,容儿,到皇祖母这里来。”

容儿,女皇已经很久没用这个称呼了。

这一声互换,好像是把霜容公主又待会到很多年以前了。霜容公主一时间竟然有些热泪盈眶。

她走到女皇身边,伏在女皇的脚下,头埋在女皇的膝盖上,娇滴滴地叫了一声:“皇祖母。”就像儿时一样。那时她还可以肆无忌惮地和皇祖母撒娇和耍赖。只是她现在有些不敢了。

女皇道:“朕的好容儿,这么多年来,苦了你,委屈你了。你可怪朕?”

每每提到这样的话题,霜容公主总是谨慎的。这时候也不例外。她的头稍微抬起来一点说:“皇祖母,容儿不曾怪您。”

女皇道:“好容儿。你不怪朕,朕都怪自己啊。好在你现在还在朕的身边,朕不能再让你受一点点伤害了。”

第362章 翻天覆地(七)

在每个人和老祖母叙话的时候都会遇到同一种情况,就是有时候无法理解老祖母在说什么,但是你还必须要好好听她说话,并且做出极其耐心的回答。

霜容公主和女皇这对祖孙也是这样的。

霜容公主就不清楚女皇此时提起过去是何用意,可是她还是不得不提起十二分的精神耐心听女皇说话,并且做出最合适的回答。

霜容公主在无法回答的时候通常会选择沉默,她会静静听着对方说话,然后思索,直到她能想出答案。往往到这个时候,对方就等不及了,会继续自己的话题,这样就又能给了霜容公主充足的时间。

女皇道:“朕这一辈子,就是想保护着朕所爱的亲人们。可惜亲人们都离朕而去了,好在还有你在。”

霜容公主道:“大家都是爱皇祖母的。”

女皇道:“好容儿,真会说贴心话。这几天就留在宫里,和皇祖母一起好不好?”

若是平时,霜容公主一定会一口答应。可现在,她有些不敢。她心里藏着事呢,不知道这事是要成还是要败了的,她总是要有个结论出来才好的。

她刚才在宫门口的时候就想着一定要把这事情去和胡杰大人说说,让他给看看,这白昊没来由的找上来是要做什么。她相信祖母有不输给胡杰的智慧,可她中觉得这时候对祖母说,不是个很好的选择。

霜容公主着急,她想尽快出宫去。

霜容公主道:“皇祖母,孙女愿意陪着您,只是听说您近日龙体欠安,孙女怕在这里吵了您的休息。孙女会每日来给您请安的,就不在宫中住了吧。”

女皇道:“傻容儿,你看朕的样子像是有病吗?”

霜容公主刚进来的时候就觉得奇怪了,可是她没敢多想,女皇主动提起以后,霜容公主确实觉得女皇看上去不像是有病的样子。若是装出来的,那又是为何呢?

往往帝王装病,就是为了试探人心。如真是装病,这次她又是在试探谁呢?

霜容公主不敢多想,若真是那样,她的这份“人心”也不过关吧。霜容公主很想摸摸自己的脖子,她觉得脖子上发凉,就像有一把刀已经架在自己的脖子上了。她更觉得自己这个脖子太过纤细,大概是只撑不住自己的脑袋了。

霜容公主不敢说话。

女皇替她说:“傻容儿,朕没有病。朕的病都是装出来的,这下子,你可懂了吗?”

有时候若是话不说清楚,自然还是能有转换的余地,可每句话都说清楚了,就一点没有机会了。霜容公主最怕这层窗户纸被捅破了。

她说:“皇祖母,孙儿想您一直健康长寿,长生不老,不明白您为什么装病。”

霜容公主另一个保命的技巧就是装傻。在女皇心里,霜容公主一直都是那个天真浪漫的小孙女,既然这样,霜容公主就不会放弃自己的这种优势,她要好好的装傻,一直到让人都觉得她是真的不懂才好。

女皇就是相信,霜容公主是真的不懂的。

女皇道:“你自然是不明白了。朕若是不装病,还看不出这么多新鲜事呢。这些日子在东宫,可有什么收获?”

霜容公主道:“孙女和太子殿下找了很多书籍,可上面记载着鲛人的事很少很少。偶然有几条的也都已经摘抄出来,找人去送给沈将军了,只是不知道沈将军有没有收到。”

女皇道:“容儿有孝心是好的,可是容儿要懂得明辨是非。古往今来哪一位皇帝不想长生不老,可是又有哪一位皇帝真的可以长生不老呢?”

霜容公主彻底糊涂了。在她的印象中,女皇是痴迷于仙丹和追求长生不老之术的,如今这么说,又是何意思?霜容公主不敢揣测也不敢多想。她只觉得自己想的越多就越是错的,若是想知道答案,不如等着谜底自己解开。

女皇见霜容公主不吭声,便继续说道:“朕让你留在宫中,你也该清楚,朕虽然不说但也是为你着想。近日宫中将有大事发生,你且留在宫中休息吧。”

还不等霜容公主回答,便从左右来了几个侍女,不由分说把霜容公主带下去了。霜容公主知道,自己这是被软禁了,至于是为什么她些许能猜到,可至于要到什么时候,她是完全猜不到了。

霜容公主离开后,清雨从后殿出来了,她看出了女皇的精疲力尽,不忍心再问什么,只是力所能及做着陪伴女皇的事情。

女皇道:“外面的事情都安排好了吗?”

清雨道:“胡大人和沈将军已经都拍人传话进来了,都安排好了。只等时机一到就动手了。”

女皇道:“只是可怜这容儿了,被人利用了也不自知。好在刚才朕问了她几句,看来她是个没什么心机的孩子的。这些日子留意些,别让她出来,外面的血光再污了她的眼睛。”

“是。”

清雨知道女皇是真的喜爱霜容公主的,若是说女皇是凭借刚才和霜容公主的对话来断定她是没什么心机的,不如说女皇是打心眼里喜欢霜容公主,就觉得霜容公主人好,才这样说的。

清雨对霜容公主了解也不对,只是凭着短暂的几次见面,她猜想霜容公主不是个有野心的人。她希望霜容公主真如女皇所说,是个没心机的人,好歹也能让女皇知道,这世界上,还有一个人是单纯的。这是清雨的私心。

霜容公主府里见自家公主久久没回来,心中起了疑惑,佩儿一直留在公主府里,就是怕若是有大事发生,她可以帮忙打点着点。

她得了消息,霜容公主被女皇留在宫中了。她善于往不好的方面想,她猜测着,公主是不是被软禁了。

她第一个想到的救兵也是胡杰。可她到了胡府的时候,胡杰大人却避而不见。

她又到了乐天公主府,好在乐天公主府给她留了门。

她说明了来意,乐天公主想了想说:“除了霜容公主没回来,东宫那边有何动向吗?”

佩儿是打探消息的老手,自然也会留意除了自家公主以外的事情。她道:“东宫那边一切如常,看不出什么破绽。”

乐天公主道:“这就无妨,你家公主无事。你先好生回去,紧闭府门。这些日子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你们府里的人都不要出来。”

佩儿虽然不便问主子们的事情,可她也知道,只是要改朝换代了。她领命回去,不再担心霜容公主的安慰,而是紧闭门户,帮着霜容公主,守着这个家。

这几日,乐天公主府、胡府还有大大小小几个府邸都紧闭门户。

表面越是风平浪静,内里就越是汹涌澎湃。他们互相早就传递好了消息,只等着约定的时期一到,就开始他们的大计划和大行动。

这里面只有乐天公主是皇室之人,自然是要让她挑头才算是说得过去。

同样,带头的人往往风险最大,功劳也最大。可乐天公主喜欢做这样的事情,她要带着打军前去,占领皇宫,占领从前属于她的家。

第363章 一日安宁(一)

在宫中的日子久了,总会让人分不清年月。

虽然只是过去了短短两天的时间,霜容公主却觉得早就过去了很多年。

她不清楚女皇把自己软禁在宫里的用意究竟是惩罚还是保护。她只知道她现在与世隔绝,得不到一点消息。

最初,霜容公主是紧张和焦躁的。可是她迅速冷静下来。因为紧张和焦躁是无法让人想出任何办法,还会扰乱人的心智的。

霜容公主知道自己不能做一个莽撞的人,待她平静下来以后,她选择了相信。她相信着胡杰大人会实行好计划,她相信着太子妃是可以信守承诺做好自己该做的事情,她相信着她的佩儿会替她守好门户,她也相信着她这次不会再选错了队伍。

就是凭着这股莫名其妙的信念,霜容公主在宫里软禁的日子倒是过的也算是舒坦。

那日她如平常一样梳妆,却听到一向庄严而安静的宫廷里出现了喊杀声。她决定大着胆子出去看看,可是被一个训练有素的宫女拦住了。

她道:“奴婢奉命保护公主的安全,还请公主暂时不要出去,若是有什么旁的事情,奴婢愿意代劳。”

霜容公主向来都是有装傻天分的,她问:“外面怎么了?”

那宫女顾左右而言他,说:“奴婢再为公主换个新的发饰吧。”说着便开始忙活着霜容公主的头发。

其实不用问,霜容公主也知道,这大概是胡杰领着众人来实行他的计划了。可是这次的计划里毕竟有霜容公主的参与,她也急于知道结果如何,所以才多此一问。

只是当霜容公主这一屋子表面是服侍她的宫女,实在是身怀绝技的宫女的时候,她便决定不再有任何动作了。至于外面的情形怎么样,她早晚会知道的。外面的事了结以后她会怎么样,她也是会早晚都知道的。

如此想着,霜容公主倒是安心下来了。她看了看镜子中的自己说:“今日用金钗,皇祖母赏赐的,那支先帝送给皇祖母的金钗。”

同霜容公主一样悠闲的还有女皇。

虽然是白日,她仍旧让人把殿里所有的等都点亮。她的宫殿里灯火通明,她的着装比往常还要高贵和华丽,她的面容却显示出不同于一般的平和。

只不过,她现在被挟持了。

挟持她的人竟然是白家兄弟。

白旭将一张圣旨铺在女皇面前,此时他的双眼因为着急已经变得通红,他道:“快,快给上面用印!”

女皇依旧是严肃而温和的,她道:“旭儿想要什么,朕都是给的。只是朕要看看,这上面写的是什么,才能用印呀。”

白旭可等不及了,外面的喊杀声已经越来越近,他虽然也早有布置,但是他信不过赵琪,他相信眼前这张纸。

既然已经撕破脸皮了,白旭也不会再如从前一般做小伏低。可他面对女皇仍旧不敢造次,他虽然嘴上说得激烈,可他不敢采取任何行动,既然女皇要看看就看看吧。

白昊时不时地透过门缝看看外面的情况。虽然那些人还没攻打进来,可白昊已经渐渐感觉到了死亡的气息,他回过头对哥哥喊:“快点!快点让陛下用印!再晚就来不及了!”

白旭本可以直接握着陛下的手就让她在圣旨上用印,可白旭不敢,他终究是不敢。

女皇还是在不紧不慢看着那张圣旨,半晌,她道:“旭儿,你是希望朕禅位给你吗?”

白旭道:“请陛下将皇位禅位给臣,臣一定会把陛下的江山看顾好的。”

女皇道:“你就那么想要这个江山吗?说说,做了皇帝有什么好处?”

白旭道:“做了皇帝便再也不要看别人的脸色,这天下的荣华富贵都是我的,这所有的自由都是我的。”

女皇道:“旭儿,朕宠了你们兄弟一场,自然也是希望你们好的。若荣华富贵和自由是你的心愿,那你可万万不要做皇帝。做了皇帝就是被固定上了一个枷锁。锁住你的有这龙椅,有朝中的大臣,有天下的百姓还有你的责任,到时候,你还真的就不自由了。”

此时,白昊道:“事已至此,若不做皇帝,我兄弟二人只有死路一条。”

女皇道:“天下人皆是要死的。朕宠着你们,你们却作恶多端,若是真的死了,也是给天下人赎罪了。”她又看了看白旭道:“若是死了,说不定,你还能获得你要的自由呢。”

白旭也着急了,道:“陛下,您就是不肯禅位给我吗?若您不禅位,宫廷外可是有大队的人马,他们冲进来,就不知道是什么样子了。您不是在等着长生不老的药吗?难道不怕死吗?”

女皇道:“朕从来都不惧死亡,只是朕如今还不想死!”

就如预先演练好的一样,女皇话音刚落,门外冲进来一群人。领头的竟然是乐天公主。女皇想到她曾经穿了一套将军的服饰出来给自己看,如今她的样子还真像个将军呢。

乐天公主大喊一声:“母帝,儿臣等来清君侧!”

说着她手起刀落,挥手将身旁的白昊的头斩下。

白旭看着这一幕已经傻了,他如没头苍蝇一般慌忙逃窜,可早就被人拦住。乐天公主照旧带着恨意将白旭的头颅斩下。

两颗好看的脑袋离开了主人的身体,滚在地上的时候,什么风度翩翩,风流倜傥全都不见了,剩下的只是两张狰狞的脸滚着灰烬。

乐天公主不是第一次杀人,可这是她第一次亲手杀人。

她没想到杀人是如此的紧张兴奋,又如此的有趣。也许在她的心里从来都是有一个将军梦的,今日她通过斩杀两颗漂亮的脑袋,终于实现了这当将军的梦想。她是如此的开心,以至于她竟然有一瞬间甚至忘记了自己来是干什么的。

乐天公主手中的剑还残留着血迹,那是人的鲜血,乐天公主面对这鲜红的颜色,热血沸腾。她觉得她的荣耀都是由这鲜血换来的,她需要更多的鲜血来祭奠她的荣耀。

她抬头看见正襟危坐的女皇,女皇还是那样的不可一世,那样的威严庄重。

乐天公主想到,自己曾经是女皇最喜欢的女儿,是最像女皇的人。她既然已经带领着军队把这宫殿团团围住,为何还要把到手的荣耀让给别人呢?

何况那个别人还是一堆扶不上墙的烂泥。

她自信,自己若是坐在那个位置上,一定比那堆烂泥要强上百倍!

乐天公主的眼睛里冒了火,她已经放下的剑又提了起来,直指女皇!

“怎么?你也要杀了朕吗?”女皇平静地问。

乐天公主没有回答,而是举着剑一步一步走向女皇。她不再认为那是自己的母亲,只觉得那是坐在皇位上的人。若是这个人也没有了,那皇位就是她的了。

她扫到女皇面前的圣旨,那上面还有着已经变成一颗人头的白旭的名字,她不屑地笑了,就这样的人还想做皇帝?

女皇又问了一次:“你打算也杀了朕吗?”

第364章 一日安宁(二)

如女皇此时有一丝惧怕,乐天公主也许会毫不犹豫地挥舞手中的剑,就像刚才一样,把眼前之人也变成一颗头颅。

乐天公主最恨的就是烂泥,在她心里杀了烂泥才是天大的正义。可是,女皇毫无畏惧,反而比平日更加的镇定。乐天公主迟疑了,她是崇拜强者的。

女皇是比她更强的强者。

无论乐天公主如何努力,她知道自己只能到此了。自己的梦最多就做到成为一个女将军就结束了,可女皇仍旧是女皇,她高高在上,她凛凛不可侵犯。

女皇没在说任何一句话。

乐天公主只觉得时间都已经被冰冻住了,她的脑子无法做出任何选择,她能做的,就只是听着身体的指挥。

她缓缓放下手中的剑,跪倒在女皇面前,同乐天公主一起跪倒的还有她身后的大队的人马。

乐天公主道:“儿臣听闻母帝病重,得到消息您被白家两个妖人挟持,特来救驾,清君侧。”

女皇道:“乐天是朕的乖女儿。”她又看了看乐天身后,一个陌生又熟悉的身影,道:“赵大人,你也在此?”

赵琪本想着跟着乐天公主过来,只是一个充数的,到时候说起来,自己也保家卫国了,他可并不想在此时出风头。突然被女皇提到,他心里还不免有些慌张,道:“陛下,臣是为了保护陛下,特意跟随乐天公主来清君侧,清君侧的。”

女皇道:“赵大人见风使舵的本事果然如你家族其他人如出一辙。朕多些你前来保护朕了。”

赵琪故意听不出这话的好坏,连忙说:“陛下折煞臣了,折煞臣了。”

女皇把面前那白旭写来的圣旨卷了卷仍在地上说:“人,你们也杀了,都出去吧。”

她如女皇一般命令着。

可这次没人再听她的命令了。众人虽然都跪在她的脚下,可众人都不再臣服于她了。

女皇似乎早就做好了准备了。

他们既然敢在自己面前杀人,他们就什么都敢做。女皇就这样静静地等着,等着他们还要干什么。

这时候乐天公主从怀中掏出一封圣旨说:“请母帝在上面用印。”

她的神情与刚才的白旭如出一辙,紧张焦虑而且贪婪。只是乐天公主比白旭聪明的是,她让女皇看见了她身后的军队和带了血的刀剑。

女皇照旧是仔细看了看那奏章说:“禅位?这是柏儿的意思?”

乐天公主道:“这是群臣的意思。”

女皇道:“群臣?这群臣里也包括胡杰大人喽?”

乐天公主道:“启禀母帝,群臣也是代表着天下人的意思。母帝日渐衰老,正是该颐养天年的时候,而太子殿下正直壮年,年富力强。有他在,江山得以永固。”

女皇道:“既然如此,你们何不等朕死了以后才做如此打算呢?”

乐天公主不再说话。她心想,若是等那时,朝局不知道又是什么样子。也许白家兄弟的势力更大了,就不像今天这么好对付了呢。

女皇闭上了眼睛,缓缓靠在了龙椅上,道:“儿女啊,都是父母的债啊!”她一口血吐在奏章上,昏死了过去。

等她再次醒来的时候,她躺在了自己松软舒适的龙榻上,她的身边只有清雨和沈平将军两个人。

女皇道:“你来了?”

这句话明显是对沈平将军说的。沈平将军老泪纵横道:“陛下,臣来晚了,才让您遭此劫难。”

女皇看着沈平的模样觉得好笑,便伸手抚摸着他满脸泪痕的面颊说:“这么大个人了,还哭什么?”

沈平道:“陛下命臣以出发去南海寻鲛人的名义去调兵,就是放着有朝一日有人作乱好让臣能及时护驾。臣得到飞鸽传书,便快马加鞭往回赶,可是竟然还是晚了一步。竟然让您受到他们的逼迫了。”

沈平满是自责,他想着,若是自己再年轻一些,再中用一些,或许事情就不该是如今这个样子了。

女皇笑着说:“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你我已经尽力了,何须自责呢?如今这样,虽不是你动手,可白家的那两个兄弟也被除掉了,这江山还是大照的。你何须自责呢?”

“可是,可是他们让您禅位啊!”

“禅位给太子。这皇位本来也该是给太子的。”

女皇虽然这么说着,可是众人都知道她心有不甘。对于一个皇帝而言,她是希望将权利握在自己手中一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的。就算是禅位,也要是出于她的自愿,而不是要让别人逼迫她呕出这个决定的。

女皇是不甘心的,可她如今就算不甘心又能如何呢?

她一面安慰着沈将军,一面也知道,她的最后一张王牌也废了。

她曾经以为无论如何胡杰也是会站在她这一边的,可是她想错了。胡杰从来没有站在谁那边,胡杰总是站在道理那边。看来,现如今这道理不在她手里了。

女皇这样想着,心里倒是也宽敞两趟多了。

女皇道:“他们呢?”

清雨答:“乐天公主带着众人都在殿外等候,”她又看了看女皇,才继续说:“他们等着陛下的旨意。”

女皇挣扎着做起来,略带自嘲的说:“倒是一些守规矩的,没趁着朕昏睡的时候自己用印。”

沈平道:“有臣在,他们不敢。”

女皇看着沈平便觉得安全,无论何时,总有这样一个人能站在自己身边的。

女皇想起了一直在宫里的另一个人,问:“容儿呢?”

清雨道:“霜容公主一直在殿里,没让出来过。”

女皇心中稍安,又问道:“太子呢?”

清雨道:“太子向着应该还在东宫,他没出来过。只是太子妃来了,宫门就是太子妃给打开的。”

女皇心想,这女人果然是个机灵的。若是以后太子做了皇帝,这女人必然就是皇后。到时候这天下还不知道会翻滚成什么样子,这天下究竟会在谁的手里?

女皇不敢想了,若是想了那么多,她更不敢撒手而去了。

她道:“让乐天公主进来吧。”

清雨道:“陛下,若是您一声令下,沈将军和奴婢都愿意豁出命去保您的安全的。这宫里的御林军还是听命于陛下的,奴婢……”

女皇握住清雨的手说:“好孩子,朕知道你的心思了。只是如今再做这些事都没用了。去叫乐天公主进来吧。”

清雨看了看沈平将军,见他也在微微点头,她虽然不情愿,可她还是出去叫了乐天公主。

前两天还同自己姐姐妹妹的乐天公主,如今一身戎装,真如个往来不败,战无不胜的女将军一般,看都不看清雨一眼,大步走进女皇的寝殿。

她还算是懂规矩,恭恭敬敬给女皇请安后,才递上了那个圣旨。

女皇道:“乐天,你可还记得曾经你也穿过将军服饰的?”

乐天公主本来不想和女皇扯闲篇,可她毕竟是公主,不如市井中人,她讲究礼仪、规矩和身份。

乐天公主道:“儿臣记得。”

第365章 一日安宁(三)

乐天公主似乎是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那时候她还是个天真浪漫只知道在母亲怀里享受乐子的公主。

她穿上将军的服饰并不是为了攻打到宫廷里来,她只是想在母亲面前玩乐一番,然后给自己找个驸马。

她那时候从来没有过什么做皇帝或者参与朝政的打算,她只是想一直快快乐乐的享受她的荣华富贵。可如今,她又是在干什么呢?

若是她继续想下去,她一定会产生动摇的。她痛恨自己的软弱,痛恨自己不够铁石心肠。她迅速想起了刚才杀人的快感,她要把这个快感一直延续下去,一直到大事成功。

乐天公主把手里的圣旨向前捧了捧。女皇看出,他们又在抽空写了一份新的旨意,这份新的旨意上面没有她一口心血吐出来的血迹,而带着一点淡淡的墨香。

是用上好的墨书写出来的。

圣旨就该如此。

女皇再次看了一遍那圣旨,上面的内容没有丝毫改变,而是措辞更加华丽,用语更加妥帖。显然他们又把这圣旨美化一遍了。

圣旨就该如此。

女皇道:“清雨,把玉玺拿来,朕来用印。”

清雨很不情愿道:“陛下。”她还想着,若是女皇一声令下,她就是拼死也要给女皇杀出一条血路。她要杀光眼前这些所有逼迫女皇的人。

女皇道:“去吧。你也不听朕的话了吗?”

女皇从清雨手里接过玉玺,郑重其事在那张禅位给太子的圣旨上用印,心中似乎也有一块大石头落地一般,对乐天公主说:“去吧,如此你们都满意了。”

乐天公主不知女皇话里的用意,可她此时已经顾不得许多了。她拿着圣旨退出去,差点就抑制不住自己的心情,用连蹦带跳的步伐跑去东宫了。

好在乐天公主也是见过大世面的人,她知道该在何时适当保持这稳重。她虽然手里拿着圣旨,心里有压抑不住的喜悦,可她还是一丝不苟安排着她的军队,一部分人留在女皇宫外保护女皇,而另一部分人随着她去迎接新皇。

乐天公主到东宫的时候,东宫还是一如往常。

太子还在从古籍里寻找着鲛人的下落,太子妃还在批阅着奏章。

当人们通报:“公主驾到。”的时候,太子还以为是霜容来了呢。

太子道:“霜容,你来。我找到了一条关于鲛人的记载了,上面详细有说明鲛人出现的时间和活动的地域。这些日子你都没来,我一直想给你看看呢。”

太子并未回头,他知道,若是在平常,霜容公主一定会给他施礼后马上凑过去看。可是他一直没等到霜容公主过来。

他不得不回头查看一下情况,他看见来人不是霜容公主而是乐天公主,况且乐天公主一身戎装,上面还带着血迹,他不得不有点害怕。

他见惯了杀戮,他不相信任何人。他怕有血的地方,流血,就有可能流的是他的血。

他如此想着,便如此怕着。

他的声音几乎颤抖,他道:“乐天,你来干什么?”

从小乐天公主就是不怎么看得起他这个三哥哥的,如果乐天是来杀他的,他一点都不会怀疑。乐天穿成这样,他如今更觉得,乐天一定是来杀了他的。

可是令他没想到的是,乐天公主却双手捧着圣旨跪在了地上,和她一起下跪的还有后面的一群人。

乐天公主道:“给皇帝请安,皇帝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乐天公主身后的人也跟着一同请安道:“皇帝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直到众人呼万岁以后,他才看出来,原来乐天公主身后还有很多的人。

他惊呆了,他胆小怕事,他不愿意看见这么多人。他赶紧上前扶着乐天说:“乐天,这都是怎么回事啊。”

乐天公主并未站起来,而是恪守着君臣之礼,将她刚从女皇手里得来的圣旨递给太子说:“陛下,请看这圣旨。咱们的母亲已经将皇位禅让给您了。”

太子抓过圣旨从上到下仔细阅读了一遍,果然,圣旨上所记载的正如乐天公主所说。

可他不敢相信,凭借他多年的经验。他以为,这一定是女皇再次考验他呢。他太了解自己的母亲了,有什么事能比权力更吸引人呢?他的母亲怎么能放弃得来不易的权力呢?

他连连摇头说:“这,这不可能。母帝在哪,我要去看他。”

此时太子妃进来了,她依旧给他行了君臣礼,道:“给皇帝陛下请安,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面对别人,或许他还不敢发作,可是面对这老夫老妻,他就不能忍了,他道:“你这是做什么,也和他们一样犯糊涂?”

太子妃道:“陛下,母亲如今在自己宫里养着身体呢。她已经将皇位禅位给您,很多事还要等您处置呢。”

太子妃看来一眼乐天公主,就像是皇后那样。

乐天公主心中承认了太子妃的地位,表现出该有的恭敬,也回礼于她。

乐天公主把如何斩杀了白家兄弟以及如何让女皇在圣旨上用印,包括太子妃开了宫门的事情都和他复述了一遍之后。他信了。

与其说是信了,不若说是怕了。

原来乐天公主是真的敢杀人啊。虽然是白家兄弟,可那两个大男人,就被杀了?

他道:“我,哦不,朕是皇帝了?”

众人点点头。

他道:“朕是皇帝了。”

他的脸上现出许久未见的笑容。

无论外面多么喧闹,可霜容公主一直都在殿里。她知道外面有事了,只是不知道外面出什么事了。

外面的喧闹倒是给了她一日安宁。

她知道皇祖母把她软禁起来是在保护她,若不是这样软禁,她自然是没有丝毫难过的。可她再次受到了皇祖母的保护,她有点后悔,不该参与到这次政变来,她想,她终究是背叛皇祖母了。

她问:“皇祖母如何了?”

一直在她头发上花心思的那个宫女不敢直接回答她,只是祝福道:“公主,若是陛下想见您,陛下便会派人过来的。”

霜容公主望了望窗外,从早上起来就听到的喊杀声,早就止住了。门外似乎是有人忙忙碌碌。霜容公主想着,或许是杀了很多人,在打扫地面呢。可究竟是哪边赢了?

她觊觎想知道答案,可是她也知道她出不去。

她已经对着镜子整整一天,挽好的发髻又拆了,戴上的钗环又拿下来,如此弄了几次,她已经再也坐不住了。

她想,自己好歹也是个公主,怎么就让人给这么委屈了。她趁着身边的人不注意,抬起腿就冲到了殿门上。她刚要出去,刚好,殿门开了。

“清雨?”她唤道。

清雨本来是要敲门的,可这门自己开了,也给她弄得惊了一下,她见是霜容公主,便说:“公主,陛下请您过去一趟。”

霜容公主这次可没敢马上出去,而是向门外探了探头。

宫门外干干净净的,就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第366章 改朝换代(一)

霜容公主是小心翼翼的,她并不确定外面的结果纠结是什么。她并不是个天生做大事的人,她有点担忧。

看见清雨,霜容公主有些汗颜,她总觉得自己背叛了皇祖母,而清雨是一直支持皇祖母的。

她,一个被皇祖母宠爱的嫡出孙女,竟然不如一个外臣忠心。

霜容公主问道:“皇祖母如何了?”

清雨似乎并没有责怪霜容公主的意思,照旧是客客气气的。她说:“陛下,还好。公主若是想知道,不妨亲自去看看。”

霜容公主注意到,清雨还用着“陛下”来称呼皇祖母。她说不上这是清雨的一厢情愿,还是她要做的大事没成。

她觉得自己有必要去确认一下。

她点点头,随着清雨一起走了。可总觉得自己是一个叛徒。

她不再抬头挺胸,不再一脸冰霜。她微微低着头,一脸的凝重,她在思索,却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

女皇宫殿里那两颗被乐天公主斩下的漂亮的头和他们的尸身已经被清理。血迹和污垢也被打扫干净。女皇的殿里洁净如常,一切一如往昔。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霜容公主看错了,她总觉得这宫里变得比从前要昏暗了。

清雨只把霜容公主带到殿门口便退下去了。霜容公主几乎是要大起来胆子才敢一步一步向前走,去探个究竟。

她总觉得隐隐约约还能看见那杀戮的光景和逼迫女皇禅位的场面。她曾经坚定不移相信自己终于作对了一次,可这会她却开始怀疑了。

她终究不是做大事的人,她会犹豫,她会懊悔。

她试探性地唤了一声:“皇祖母?”

她等了很久,想再唤一声的时候,似乎是从宫殿的深处传来了回应。

“是容儿吗?”

霜容公主对那声音很熟悉,她听得出那是皇祖母的声音。她又对那声音不熟悉,那声音变得苍老和无奈,没了一点底气。

霜容公主答着:“是我。皇祖母?”

那声音说:“进来吧。”

霜容公主在昏暗的,无人的,空旷的宫殿里前行。她试探着,怕是触碰了什么神圣一般,一点也不敢造次。

她走进内殿,看见女皇趟在龙塌上,像是病了也像是倦了一样,微闭着眼睛。

女皇似乎是在一夜间苍老了很多。她的头发变得雪白,并未挽起来,而是有些散乱的批在肩上。因为少了珠钗和华服的点缀,女皇的气派大减,看上去就只是一个普通的贵族妇人一般。

或许是感觉到了霜容公主的到来,女皇招了招手说:“是容儿吗?过来。”

她并没有睁开眼睛,似乎那样会让她疲累。她只是微微抬手,全当是招手了。

本来有些发愣的霜容公主加快脚步走到女皇身边,怕打扰了女皇的清净一样,小心翼翼地说:“皇祖母,孙女来了。”

女皇微微睁开眼睛,她看见了霜容公主。她的容儿还是那样的年轻还是那样的漂亮,曾几何时,她也是这个样子的。她看到霜容就像是看到了从前的自己一般,满心的欢喜,却也有着说不出的悲伤。

对于她来说,一切都结束了。对于霜容公主来说,一切都开始了。

生命的延续本来就是这个样子,在无声无息中开始,又在无声无息中结束。

女皇道:“容儿,这些日子在皇祖母这里住着的可还舒心?”

霜容心中满是愧疚,作为一个背叛者的愧疚。当女皇这样问她的时候她就更觉得愧疚,她只能点点头,想着或许这样能给女皇一些安慰。

女皇确实感觉到安慰,现如今,没什么比她疼爱的霜容公主过得舒服更让她能获得安慰的了。

女皇道:“容儿,一切都结束了,你也安全了。如今你想在宫里就在宫里,想回公主府就回公主府。皇祖母不拦着你了。”

霜容公主更觉得愧疚,她希望或许皇祖母会责骂她一顿也好呢。

她紧闭着双唇,想着当初皇祖母是如何处置她的父亲,她的家人,让他们全部被抓起来,全部被流放。她以为这样就可以多一些对皇祖母的怨恨。可是她想来想去,对皇祖母的爱还是大过了恨。她开始迷茫了。

她讨厌这样的感觉。

她想着,若是皇祖母一直对她好,她自然也不会做出对皇祖母不利的事情;若皇祖母一直对她不好,她做什么便可以更加的肆无忌惮。可皇祖母对她的态度却是这样的。

什么样的?

霜容公主仔细想想,皇祖母对她一直是好的。只是对她的家人却不见得是那样。

霜容公主说不出这一直以来都是谁对谁错。若是说有错,只能说生在皇家,本来就是一场天大的错误吧。

霜容公主想赎罪,为自己的身世也好,为自己做过的事也好,她想尽可能的赎罪,她想把这个错误降到最低点。她说:“孙女愿意一直陪着皇祖母。”

女皇道:“也好,那就还住在原来的地方,咱们祖孙二人近一些。”

霜容公主想着也许该找些能让女皇开心一些的话题,她说:“孙女听说沈老将军回来的。不知他可否带回鲛人的血肉?”

霜容公主的笨拙让她更加讨厌自己。提到鲛人自然会想到白家兄弟,想到白家兄弟不又是要勾起人的伤心。可惜话已出口,覆水难收,没办法,只能笨拙着继续下去。

女皇却并未因此开心或是动怒,她永远是那么平静,她道:“沈老将军来是保护朕的。他赶回来的及时,你看朕不是没事?”

霜容公主注意到清雨的称呼和女皇的自称都没有任何改变,她实在不清楚外面都发生了什么。她想打探一下,可又觉得如今连打探都是个罪过。

她只能等着,等着有一天谁来告诉她一句。

她就像是个盲人被蒙住了双眼,可四周能让她辨别方向的声音却全都消失不见。她被丢进了一个极其安静,极其黑暗的空间,她看不清,也听不到,她满心都是恐惧。

她想大喊一声:“谁来说句话啊!”

自然是有人愿意说话的。

自从那天以后,霜容公主的活动范围就被自己限制到了从自己所住的寝殿到女皇的寝殿。她并不多走一步,只是有人来探访她的时候她也并不拒绝。可是,并未有人来探访她。

似乎所有人都忘了,霜容公主也是协助太子夺得皇位的“功臣”。当然,若是她自己都忘了那更好。

对于霜容公主来说,这样的被遗忘也是一件好事。

她不想去背叛,她也并不想让自己的弟弟做皇帝。她只想一家人平平安安地活着。

她再次来到女皇身边,虽然不能说什么,可陪伴着也总是好的。

女皇问道:“外面乱糟糟的在做什么?”

霜容公主也好,清雨也罢,她们都不愿意说出真相,怕惹着女皇伤心。

女皇似乎有预感一样,道:“说罢,现在还有什么是朕承受不了的呢?”

第367章 改朝换代(二)

清雨和霜容公主面面相觑,霜容公主实在是没有清雨消息灵通,最后这个“说出真相”的责任还是落在了清雨身上。

清雨道:“乐天公主和太子正在准备着新皇的登基大典。他们说是要让新皇登基后移居道正殿,尊陛下为太上皇,让陛下迁居到行宫。”

清雨说这些话是哽咽的,她一直把女皇当神明一样侍奉着,她不忍心看着女皇从那高高的神坛上掉落下来。她希望她的女皇一直是女皇。

女皇似乎早就没了感情,对外界的变化也并不是那么关心了,道:“如此安排,倒也是合乎情理。”她看了看霜容公主说:“你该出去看看的。”

霜容公主还没有从她的愧疚里醒转过来,她一直觉得自己是个犯了大错误的人。若是没有她,也许女皇不会败的这么惨。或许就算女皇注定要失败,她也希望这里面没有她的事。

霜容公主就是这样一个胆小怕事,没了主意,而且做错了事又后悔的人。她如此想着自己,如此贬低自己,想让自己心里能好过些。

她恨自己一时间被迷了心窍。

女皇道:“他们承诺你的,若是你此时不去要,怕是等一切尘埃落定以后,就不承认了。”

女皇经历了数十年的血雨腥风,清楚霜容公主既然会参与其中就必定是被承诺了什么。她也清楚,这宫里的人从来都是用人脸朝前,不用人背朝前的。若是此时霜容公主不为自己争取,那她从前所做的一切就完全是给他人做嫁衣裳了。

霜容公主道:“我不想去。我已经对不起皇祖母了,再拿了别的什么,我会觉得恶心。”

女皇道:“傻孩子。你并没有对不起朕。改朝换代是必然的事情,早一点晚一点又有什么区别呢。去吧,带着你要的东西,趁着一切还没尘埃落定的时候,去吧。不要再为这件事后悔了。清雨,你带着她去。”

无论任何时候,清雨总是会遵守女皇的旨意的。她看着霜容公主道:“公主走吧,臣陪着你去。”

皇家在任何时候都是要讲究颜面的,哪怕是用武力夺来的皇位,也要让这个皇位来得名正言顺。若不是如此,他们也不必制造出一个禅位的旨意。

既然是讲究颜面,那霜容公主手里的旨意自然也是好用的。

霜容公主在去往东宫的路上看见了沈平将军。对于霜容公主来说,这是一位传说中的战神,一个值得尊敬的老将军,一个可以为皇祖母赴汤蹈火在所不惜的人,一个自己也可以信任的人。

她主动给沈平将军行了晚辈礼。

沈平将军赶紧回礼道:“老臣不敢受公主大礼。陛下让臣来助公主一臂之力。”

霜容公主是没见过这么大阵仗的,她隐约觉得这是一出要“夺权”的戏码,可她却从未经历过。清雨在女皇身边时间长,见识自然也多,她在霜容公主站了站,算是给她定了定心,道:“公主不用担心,完事有臣等在呢。”

霜容公主打起了精神,她似乎真的不怕了。她身后有着皇祖母最信任的两个人在,她感觉到,这次她不仅仅是为了给自己争取权利,也是给皇祖母在争取脸面,责任重大,她需要好好完成这个任务。

到了东宫,乐天公主早就像是长在了东宫一样已经几天没离开了。与她在一起的还有齐元爽。再加上太子和太子妃,他们四人正在为获得的胜利而狂喜不已,在纷纷商议着如何才能让登基大典更体面更合乎规矩。

禅位的诏书早在起事的那天就对朝堂上的人宣读了,可正式的登基大典,他们却定在了五天后。算了算日子,也就是明日了。

一切仪式规程几乎已经都确定下来,只是按照乐天公主的意思还要加一些祭天之类的活动而显得尊贵。太子妃的意思是不如直接在登基大典上加上册封大典一并举行了。

太子妃是个明白人,她清楚说什么都是假的,做什么才是真的。

齐元爽自然是在附和着乐天公主,无论乐天公主说什么,他都会赞成。

整场戏码最重要的主角,太子,却像是个没事人一样看着眼前的人在慌乱,在忙活着,所有这一切,似乎和他都毫无关系。他知识个任人摆布的木偶罢了。他不想有自己的思想,那样太累了,他觉得自己承受不来。

霜容公主特意没让人通报,在门前站了一会,没人发现她的到来。

她拿出架势,就是那种平日里面若冰霜,凛凛不可侵犯的架势,款款走到殿前。

四个人都惊呆了。

他们似乎才想起来,还有一位“功臣”呢,他们似乎又都觉得,这位“功臣”怎么这时候把自己想起来了。

当他们看到霜容公主身后跟着的是清雨和沈平将军的时候就更惊讶了。他们不知道外面又有了什么变化。只这几个人的话,任何人都不是沈平将军的对手。

乐天公主率先发难:“沈老将军,您是老将军了,自然知道宫中的规矩,在宫里不可以随意佩剑的。您佩剑进宫,还闯入皇帝的宫里,拿不成是要造反?”

沈平将军年纪一大把,还要让一个小辈教训自己,简直是气得不行。可他终究是个体面的将军,不会和别家的小辈一般见识。纵然那是公主,在他眼里也不过是个待教训的孩子。

清雨此时上前道:“给乐天公主请安。沈老将军在早前就得了陛下的旨意,无论何时都可以随时佩剑出入宫中。只是这些日子乐天公主不太到陛下身边去,不清楚罢了。”

乐天公主虽然有千百句话等着,可也都不能在这时说了。她决定暂时咽下这口气,先把眼前的要紧事对付过去再说。

她看了看霜容公主手里的圣旨。对于那张圣旨,乐天公主是极其不愿意承认的。

太子殿下没有嫡子这是真的,乐天公主想让太子殿下过继一个儿子这也是真的,可是儿子她也有啊。她的儿子留着的可是齐家和王家两家的血液。两代皇帝的血液,还不能换来一个王位吗?怎么就便宜了那远在天边什么都不知道的王江呢?

与乐天公主有相似主张的还有太子妃。太子没有嫡子,太子妃失去了自己的一双儿女都是真的。可太子有很多庶出的儿子啊。太子妃即将被册封为皇后,她为了巩固帝位不介意从那些妃子中要一个孩子过来记在自己的名下成为嫡子,由她亲自抚养。那她以后不就是名正言顺的太后了吗?还可以图谋更多。

那封霜容公主手上的圣旨本来就是权宜之计,谁能想到她能当真呢。

可话又说回来,谁拿了那样的圣旨不会当真呢?

霜容公主见众人都不说话,便自己开了口说:“本公主手里的这圣旨是由皇帝陛下用了印鉴的,皇祖母,也就是当今太上皇看了也觉得这旨意不错,也在上面用了印鉴。皇祖母吩咐,在皇帝陛下登基大典的时候,将此旨意宣读出去,早些确立储君地位,以断了那些宵小之人的歪心思。”

第368章 改朝换代(三)

皇室的人都是注重体面,讲究规矩的。他们既然不愿意撕破脸皮而尊了太上皇,自然就要在某种程度上听太上皇的安排。

这样的结果自然不是乐天公主愿意见到的,她率先站出来说:“霜容,你不必担心。这旨意早晚是要宣读的,只是这登基大典上的章程都已经是设立好的。若是此时加入这样一个环节,怕是忙不开呢。”

霜容公主道:“本公主倒是觉得无妨。新皇登基本来该是普天同庆的事情,何不此时一并册立了皇后,并确定了皇储,岂不是天下大安?您说是吗?皇后娘娘?”

太子妃愣了一下,却立刻反应过来。

太子妃没有嫡子,她需要一个嫡子给自己撑腰。至于这个嫡子是谁本没有那么重要。若是从宫里过继一个太子是庶子自然她是好掌控一些,可是那又如何呢?靠她自己能成什么大事?可现如今,霜容公主可是摆明着来支持自己的,她当然愿意让霜容公主的弟弟成为自己的儿子了。那她的身后岂不是有更强大的力量。

太子妃终于明白了自己的立场。自己不再是要低三下四听从别人安排的人了,如今她的地位可是在乐天公主之上的。乐天公主再怎么尊贵,她也不过是当今皇帝的妹妹,充其量就是个长公主而已。可她确实正儿八经的皇后,这普天之下地位最高的女人,当然,太上皇另当别论。

太子妃立刻换了口气,她从来没觉得在这宫廷里她也是可以抬头挺胸,颇有威严的。如今她有了这样的机会了,而且她天然就会拿出这样的派头来。

她道:“霜容公主说的甚是。本宫也以为,宫中近日事多,朝中也纷乱不堪。为稳定臣民的心,不如就在册封大典当日将皇后的册封大典和储君的确立全部一齐办好。如此一来既可以稳定民心,又可以节省开支,实乃是一举多得。更何况,这是太上皇的意思,我们总不好忤逆了她老人家。”

太子妃非常自然地和霜容公主站在了一起,不露声色的在言语中提高了太上皇的也是。

就在此时,沈平将军像是不经意间转了转手中的剑,似乎若是在场有人敢说一个不字,那他沈平的刀剑就会瞬间抹了她的脖子。

乐天公主见太子妃忽然调转了矛头,更重要的是看到沈平将军手里的剑,她知道自己没戏唱了。她立刻一脸笑容说:“既然是太上皇的旨意,我等自然是不好违背的,就这么办吧。”

若是在平时太子妃一定会马上吩咐人去做事,而此刻,太子妃确实气定神闲地看着。

乐天公主忽然再次明白了什么,她费尽心力扶上位的是太子,而跟着鸡犬升天的是太子妃,可不见得是她。乐天公主虽然有鸡飞蛋打的不快,但是她却不敢表示一丝丝的不满。

她立刻道:“本公主这就吩咐人去安排。”说着她没好气地拉着齐元爽就走,别人她惩治不了,齐元爽难道还不能听她的话吗?

乐天公主和齐元爽走后,太子妃上前从霜容公主手上接过圣旨道:“霜容,你回去告诉太上皇,请她老人家放心,有本宫在一切都出不了乱子。”

霜容公主道:“那就有劳皇后娘娘了。。”

太子妃一时间还要做出不习惯的样子说:“哎呦,霜容,你真是个懂规矩的好孩子,这还没册封呢就已经这么叫起来。以后你还是要多来本宫这里走动才行呀。”

霜容公主道:“这是自然。只是还有一事本公主需要和皇后娘娘说明。皇祖母担心这册封大典仓促进行委屈了皇帝和皇后,所以特比派了宫中的老人帮着一起张罗。清雨。”

“臣在。”

霜容公主道:“皇祖母说了,清雨大人做事素来规矩,就让她留下来,帮着皇后娘娘一起操持吧。”

这哪里是帮忙,简直是监视。太子妃知道霜容公主一口一个皇后叫着,看着是尊敬,可她却知道,自己在霜容公主面前是完全没有地位的。霜容公主的心从来和自己不是一起的。

她看了看霜容,又看了看太子妃道:“想必太上皇她老人家那边也有很多事情要办呢。就不劳烦清雨大人了吧。”

霜容公主并没有理会太子妃,而是看向不远处已经一身龙袍加身的太子说:“父皇,您说呢?”

太子显然不吸光值这个称呼,被霜容这么一叫,如梦初醒一般,道:“我说,哦不,朕以为,太上皇说的对。就让清雨大人留下吧。”

太子妃是自然不敢违背“圣旨”的,她很无奈地接受了这个现实。

在离开东宫回去的路上,霜容公主一直想和沈平将军说点什么。可是她又觉得无论说什么都是白费唇舌。若是沈平将军理解她,自然不会怪她。若是沈平将军不理解她,她何必再要去为自己开脱罪责呢?

如此想着,霜容公主一直心事重重地低着头,赶路一般匆匆向前。

岂料,沈平将军先开口了。

他道:“霜容公主,若是您愿意请听老臣一言。”

霜容公主当然是愿意听沈平将军说话了。她想着或许沈平将军的话就是皇祖母的意思,若是沈平将军肯责怪她,她愿意全盘接受地好好听着。

沈平将军道:“公主离开都城多年,陛下一直在想念您。您回宫的这些日子,无论您做什么,陛下都很高兴。霜容公主,若是日后有时间就常常陪伴着陛下吧。”

霜容公主没等来责备,而只是这样一句不轻不重,不痛不痒的劝告。她有些失望,她问道:“我做了这么多错事,皇祖母不会怪我吗?”

沈平将军道:“霜容公主觉得是错了,或许就是错了吧。可是陛下也说过,霜容公主的心是好的。霜容公主也不过就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家人,和身边重要的人罢了。就像是当年的陛下一样。陛下理解您,她不会怪您。”

霜容公主希望得到责罚,可竟然换来的是理解。

她终究是小看了皇祖母,小看了皇祖母那颗为人祖母的心意。

在霜容公主眼里,她不再是女皇,也不是太上皇,她只是一个爱护自己孙女的祖母而已。

霜容公主加快了脚步,想尽快飞奔到祖母身边,她想要尽快把这些年都没有尽到的孝道通通还给皇祖母。她希望时间更长一点,更久一点,她担心自己来不及。

她预感到了,也许她真的是来不及了。

次日,新皇的登基大典照常举行。丝竹管弦之声震天,宫中的每个角落都是喜气洋洋的。

女皇,如今的太上皇已经被迁居到宫里偏僻的一处小院子居住,在那里等着,待新皇的登基大典一过,就迁居到行宫。

太上皇想到了曾经年少的时候,她也是在宫中一处偏僻的角落听着前面的喜庆,盼望着新皇的登基。

那时候她是充满期待的,她是想着未来的,而如今,她的时代却要结束了。

她握着身边陪伴着她的霜容公主的手说:“登基大典很有意思的,你怎么不去热闹热闹?”

第369章 改朝换代(四)

霜容公主安安静静地做着手上的针线活说:“孙女不喜欢凑热闹,孙女只想陪着皇祖母。”

齐雅道:“哪有年轻的女孩子不喜欢凑热闹的。是朕这个老太婆给你圈住了。出去走走看看吧。外面好玩的很呢。”

霜容公主没再答话,而是把手中的绣品展示给齐雅说:“皇祖母,您看看,孙女这件寝衣做的如何?”

齐雅拿过那寝衣仔细看了一遍说:“这料子是不错的,只是这针脚不够密,看来是你小时候皇祖母太纵着你了,让你没打好基础。”

霜容公主道:“那又如何皇祖母以后有大把的时间教导我呢。”

祖孙二人说笑着,清雨轻轻推开门进来了。她脸上不喜不悲,道:“陛下,咱们该准备准备,马上要迁宫了。”

齐雅道:“该收拾的你们自然是收拾好的,就我这把老骨头一动,完事皆休。”

清雨不知说什么才能让齐雅高新一点,索性就不说话了。

霜容公主不忍看清雨为难,便说:“孙女还没去过行宫呢,听说那边修得可好看了,孙女早就想去看看了呢。我陪着皇祖母一起去。”

清雨此时也说:“是啊,是啊,那边可美了呢。听说是个漂亮的地方。皇帝还为了能让陛下住的舒服一些还特意命人重新整修了一番呢。而且那里冬暖夏凉,很适合修养身体呢。”

齐雅笑了笑,心道,看来她的时代终究是过去了,自己的儿子给她找了个养老的地方罢了。以后这朝堂上还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呢。管不了,管不了喽。

齐雅由霜容公主和清雨二人搀扶着,站起来。她看了看周围的她再熟悉不过的这些陈设,这些都不是她的了。她走出院子,看了看头顶上的那个四方的天,终于她要离开这里了。只可惜一切都晚了。

这时候佩儿匆匆忙忙跑进来,她似乎是没心没肺的,她欢快地说:“陛下,都准备好了,咱们什么时候出发呀?”

霜容公主觉得这是个该沉默的气氛,不该有这么活泼和无知的声音。她道:“佩儿,又没规矩了。这是在宫里,说话要谨慎些,怎么能如此大呼小叫的?”

佩儿有些失落,她以为她的鲜活气息能给人带来点乐趣呢,没想到竟然招来了自家公主的一顿责骂。她有些不开心,却不敢表现地太真实,只好委委屈屈站在一旁,说了声“是”。

齐雅并未发怒,她看到佩儿只觉得高兴。就像是看到她曾经那个最忠实的奴婢,和她最信赖的朋友又活过来一样。还是那么年轻,那么可爱,有时候还有些莽莽撞撞。

她招呼着佩儿到身边,仔细看了看。又让霜容公主也站在自己身边仔细看着她们,说:“像,像,真是像。”

佩儿道:“陛下,您说像,是像什么呢?”

霜容公主赶紧拉着佩儿,对齐雅说:“皇祖母,您别怪她,她这些日子少进宫,还不懂宫里的规矩。”

齐雅道:“你们呀,就是太小心了。朕不会怪你们的。”她又看了看佩儿说:“若你不愿意,朕可以放你出宫去,回齐家,或是找个好人家嫁了,都好。”

佩儿听了眼里差点就流出了泪水一般,道:“陛下,您这是要替公主赶着女婢走呀。奴婢不想回齐家,奴婢也不想嫁人,奴婢就想在宫里。”

齐雅道:“齐大人虽然不是你的亲生父亲,可你回了到底也是齐家的嫡出小姐,他自然会对你好的。齐家如今虽然不如往常,可也是能保着你的金尊玉贵的。更何况,在外面做一个正经的嫡出大小姐,总比在宫里做个奴婢好吧。若是以后再找个门当户对的婆家,也是个好日子。”

佩儿急得跪在地上说:“陛下,别让奴婢走,别让奴婢走。奴婢想陪着公主,想一直陪着公主。”

齐雅问:“为什么呢?”

佩儿道:“不为什么,只是奴婢从小到大一直都在公主身边伺候着。公主走到哪,奴婢就跟到哪。奴婢生是公主的人,死是公主的鬼。”

霜容公主看出佩儿的忠心,也不免跟着掉了两滴眼泪。

虽然佩儿没说出什么大道理,但是清雨最能理解佩儿的心思。同佩儿眼里只有霜容公主一样,清雨的眼里也只要齐雅。无论她是女皇还是太上皇,或没有任何封号。在清雨眼里,她都是入神明一般,永远高高在上。

清雨赶紧拉着佩儿说:“你这丫头,越说越不像话了,在陛下面前说什么生啊死啊的,都不怕有忌讳的吗?”

霜容公主见状也说:“皇祖母,佩儿愿意跟着就跟着吧。大不了我少吃一口,就有她的吃了。”

齐雅听了哈哈大笑说:“你这个调皮捣蛋的,怎么,朕这宫里就养活不了这一个丫头了?朕还偏偏要给她一份月例银子,免得让你省下饭来给她吃。”

霜容公主听了赶紧给佩儿使了个眼色,佩儿也很是乖巧,连忙道:“多谢陛下。”

清雨犹豫了一会,还是说了:“陛下,早晨来的消息。胡杰大人,在昨日,没了。”

齐雅愣了一愣,说:“朕终究是没有看他一眼啊。传旨下去,赐胡杰配享太庙,谥号‘忠义公’。”

“是。”

在新皇的授意下,太上皇迁居到行宫。

无论是规格还是仪仗,照旧有着太上皇该有的排场,让人不敢小看太上皇的余威。

所有的人都把禅位想的太简单了,他们以为只要有一纸诏书在,还有一队人马在就可以轻松夺过来权利。

他们得到了皇位,可是仍旧没得到皇位之上该有的权利。

他们惊恐了,慌了。

众朝臣们似乎是不相信这个皇帝一样,若是碰到了大事小情,他们宁愿舍近求远去往行宫去请求太上皇的旨意,也不愿意去问下当今陛下的意见。

太子妃,如今的皇后,她总以为她可以力挽狂澜,可是她有那样的野心,却没有那样的本事。她的本事只限于在宫中无限次和皇帝吼叫和质问。

皇帝却不在乎她说什么,总想着,奏章嘛,太上皇批阅了总是好的,中比自己强。

皇后不能容忍。

从前在封地她还怕,她忍了,她不敢面对女皇的淫威和压迫。可现在,她是皇后了,这天下最尊贵的女人了,她竟然还要受那个人的压迫,她忍不了了。

终于有一天,她要好好的爆发一次,她想去教训教训那个人,让她知道,这天下究竟是谁的。

她气势汹汹,摆足了架子,带了一大队的人给自己撑腰,就为了好好去宣誓一下自己的权利。

“陛下,皇后娘娘请见。”

可当皇后到了行宫的时候,她仍旧不敢直接冲进去,还是要恭恭敬敬停在外面,等着里面的人出来通报才行。

皇后想着,这是皇家的颜面,还是要给的,可进去以后就不一样了。她如此安慰着自己感觉好受了一点。

齐雅从一堆由朝臣送来的奏章中抬起头来,说:“她来做什么?”

第370章 谁人天下(一)

皇后在门外等了半天也不见里面再次出来人,她有些急不可耐了。

她是皇后啊,理应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更何况那皇帝在她面前早就没了脾气,她应该是万万人之上的才对,怎么到了如今还敢有人让她等着呢?

她越想越气,越想越觉得自己受到了怠慢。

她不再守着皇家最要紧的体面和规矩,她匆匆踏上台阶,她要冲进去,和那个让她如此丢脸的人大发雷霆,大吵一架。她要痛痛快快地让那个人知道,现在这天下是谁的了。

她刚走了两步,只觉得她的去路被一人挡住。

谁刚挡着皇后的去路?

她抬头看了看,只觉得挡路的人颇有气派。

谁敢比皇后更有气派?

那人微微施礼道:“给皇后娘娘请安。”接着,那人便自动收了施礼的动作,面无表情,却用着无比悦耳的声音说:“陛下正在批阅奏章,怕是一时半会没时间见娘娘。若是娘娘还有事要忙,可先回去。陛下知道娘娘过来请安了。”

皇后心中有气,她是打着请安的名义来吵架的,如今见都没见一面,竟然让一个小小的霜容公主给挡了驾了?

皇后绝对不能败在这一个小人物的身上。

她道:“霜容,别来无恙啊。怎么几日不见,你倒是成了个会拦路的了?”

皇后全然是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脸,前些日子还对霜容礼遇有加,而如今她是见人就想骑在对方头上了。

霜容公主最看不惯的就算这种人,她最愿意对付的也是这种人。她扫视了眼皇后以及她身后带来的那些人,道:“皇后娘娘既然是给皇祖母请安的,只要让皇祖母知道了您的心意就够了。若是还有什么旁的事情,不如先和本公主说,本公主一定会把娘娘的心意带到的。”

“本宫的事,还轮不到你来管。”

皇后恼羞成怒,她打算绕过霜容公主直接去找太上皇。她来就是为了撕破脸皮大吵一架,好让那个老太婆知道这天下该是谁的了,要是只在这个地方就停住,那可真是丢脸丢大发了。

她往前走一步,霜容公主就拦住她一步;她又走一步,霜容公主就又拦住她一步。

直到两人都走了几步之后,霜容公主终于忍不住笑了,说:“皇后娘娘真是好兴致,这样小孩子家家的游戏您还喜欢玩呢。早知道这样,本公主就多叫几个人来一起陪着皇后娘娘玩了。”

皇后听了,面上无光,道:“小丫头片子,长能耐了,你不看看我是谁?本宫是皇后!你竟敢拦着本宫?”

霜容公主道:“本公主奉了陛下的旨意特此来告知皇后的,陛下正忙,还请皇后娘娘改日在来。”

“陛下?”皇后终于忍不住了:“陛下?也就是只有你们几个还把她当陛下。分明是个退了位的皇帝。若不是当今圣上仁慈,这宫里还哪里有她的位置。居然到现在还把持朝政不放。本宫看,你们,你们几个都是想造反,都是想造当今圣上的反!”

霜容公主看皇后,就像是看一条乱咬人的疯狗一样。她知道是没道理和疯狗讲的,只是她要放着疯狗乱咬人。

她知道,只要她挥一挥手,一直在暗中观察着的沈将军就会立刻带着埋伏在宫殿两侧的人出来,当场就能收拾掉这条疯狗。可是她也知道,若是她这样做了,指不定在朝中又会惹出什么轩然大波了。

她不能这么做,她绝对不能逞一时之强,一时之快。

她静静地等着,看着,想看看皇后除了在这如骂街一样的撒泼还能有什么本事。

就在她要撑不住的时候,只见一个人影从她面前闪过。霜容公主听到“啪”的一声,那声音很是清脆响亮。那是人脸被扇了耳光的声音。

霜容公主定睛看了看,那个被扇了耳光的人正是皇后,而动手的人正是皇帝。

皇帝终于摆出了他该有的架势,对霜容公主说:“回去好好照顾母帝,此处由朕来处理。”

霜容公主恭恭敬敬对着皇帝施礼后退回到殿内。

如此甚好,万世太平。

皇帝怒道:“你在这做什么?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皇后很少见皇帝怒气冲冲,在她眼里,皇帝只是被她玩弄在鼓掌之中的一个玩物,她让皇帝往东,皇帝就不敢往西,她让皇帝往西,皇帝就不敢往东。

可皇帝居然如此对待自己,她恨透了皇帝了。

她本就要溢出来的怒火,被皇帝这样一打,更是让她觉得汹涌起来。她愤恨着,她痛恨,这都是什么事啊。她道:“陛下,本宫来给太上皇请安,如今也有错了吗?”

皇帝道:“请安?你刚刚说的都是什么?在这公然诅咒太上皇,若再敢多说一句,朕要了你的命!”

皇后觉得前所未有的委屈,她甚至忘了自己刚才都说了些什么了。她期期艾艾,想着要挽回皇帝的心意,和自己的地位,道:“陛下,您曾经说过,以后无论如何都要依着我的呀?难道陛下要做那言而不信之徒?”

皇帝和皇后在殿前上演着夫妻吵架的大戏,齐雅却在殿里看得热闹。

她像是看戏一样,全然不觉得吵架的两人是自己的儿子和儿媳。

齐雅拉着霜容公主的手说:“容儿,可看到没有。若是以后嫁了夫君可不能如皇后一般。女子做成这个样子,着实不可爱。”

霜容公主羞地满脸通红,道:“皇祖母,您都说什么呢。孙女想一直陪着您,才不要嫁人呢。”

佩儿也在一旁点头道:“是啊是啊。公主陪着陛下,奴婢陪着公主,一辈子不嫁人。清雨姑姑,您说呢?”

清雨正在研磨的手顿了顿说:“恩,是是。奴婢也是要一直陪着陛下的。”

齐雅道:“你们这几个丫头,都不学好。怎么能不嫁人呢,若是一直不嫁人,朕这宫里岂不就成了尼姑庵了?”

几个人听了哈哈大笑了一番,都觉得太上皇说话真是太有趣了。

齐雅道:“好了好了,朕要看奏章了,都出去玩吧。”

清雨提示道:“陛下,外面的大戏还不知道怎么样呢,现在开门,怕是有是非呢。”

齐雅想了想说:“也是。那你去告诉他们,让皇帝进来,朕有话和他说。”

清雨道:“是。”

殿门打开了,这次出来的不是霜容公主而是清雨。皇后看了只不过是清雨出场,心中多了几分自信。

不过就是一个奴婢而已,本宫可是当今的皇后,还奈何不了她?皇后如此想着,便上前迈了一步。

清雨看都没看她一眼,而只是给皇帝施礼道:“给皇帝请安。太上皇陛下请您进去一趟。”

皇帝如今做了皇帝,可他仍旧是个惧怕母亲的孝顺儿子,他从来没想过要忤逆自己的母亲。他不将自己当皇帝,道:“好,朕这就过去。”

皇后赶紧跟上来,问:“那本宫呢?本宫可是在外面等了半天了。”

第371章 谁人天下(二)

清雨看了看皇后并未说话。

皇帝道:“你在这等着。”说着就和清雨一同离开。

皇后被扫了好大的颜面,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就那样傻愣愣地站在原地。

等着,就这样遵从了旨意。

皇帝走到大殿里,天然感觉到一股畏惧,他是害怕他的母亲的。他一直害怕,那种害怕是长在骨子里的,无论母亲在或不在,无论他获得了多么崇高的地位。那种害怕都不会从他的姑子里去除的。

虽然他已经身穿龙袍,可他并不觉得自己拥有着天下。

不要说天下了,他甚至觉得自己什么都没有。他有的不过就是一具躯壳而已。

他怕了,他痛恨,他痛恨他的身世,他痛恨摆弄着他的人,他痛恨着他身边的一切。

可是他又感谢,在他这可恨的生命里,他竟然也能见到一点点亮光。至少,霜容还是个可人疼的好孩子。

他看见霜容公主在那里。霜容公主看向他的眼神还是充满了敬爱,他知道自己比不上四弟,霜容公主的亲生父亲,但是他决定像疼爱亲生女儿一样疼爱霜容公主。

这样让人可憎可恨的皇宫里,总该有那么一两个例外,是获得了幸福的吧。

太上皇,他的母亲,还坐在那高高的,专门为太上皇设置的龙椅上。她的案几上依旧堆满了奏折。她的头发虽然全都变成了白色,可是在金黄色的发钗映衬下,显出了光芒。她的面容虽然已经老去,可是周身是金黄色而且颇为气派的服饰,让她整个人看上去又是那么地有精神。

他等着自己的母亲先开口,这是他一贯以来的习惯性动作。他忘记,他应该先请安了。

清雨打破了这样的安静,道:“陛下,皇帝来给您请安了。”

太上皇似乎是从一堆奏章中抬起了她的眼睛说:“哦,是皇儿来了。过来坐吧。”

太上皇在众多儿子中,最不看好的就是这个儿子。他是那么的平庸,那么的不出挑。他没有继承他的父亲或者他的母亲一点点的优势。

不要说性格,就连样貌也看不出是这两个天生的美人生下的孩子。

若说龙生九子各有不同,那这个孩子大概就是挑了两条真龙样貌中最丑的地方继承的,挑了性格中最软弱的地方继承的。

可大概就是这样一个让人处处都看不出好的人,竟然能走到最后。

在夜深人静的时候,齐雅忍不住想,若是这个儿子也有那么一样或是两人能拿得出手或者是说得过去的本事,怕是现在也不能好好活在这个世界上了吧。

皇帝缓缓移动着自己有些肥胖的身躯,坐在了自己个宫人端过来的一把椅子上。

他的动作引起了太上皇的主意。

这样的身姿,真不像是一个皇帝该有的样子啊。文韬武略皆是不行,可他竟然没一点属于天家该有的风范和魅力。

皇室子弟中,能出现这样一个胖子,也真是要让这皇家的家谱上笑上一笑了。

可就是这样的人,便成了独一无二的皇帝。

皇帝刚刚坐稳当,就听到太上皇问道:“你特意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皇帝像是习惯一样,听了太上皇的声音马上站起来,说:“母帝,儿臣来是想和您商议,以后朝政上的事。”

太上皇放下了手中的笔,看着他,示意他坐下说:“你如今也是皇帝了。与朕回话的时候,当是坐着说的。”太上皇喜欢皇帝这样的恭顺,可这恭顺之人竟然是皇帝,倒是让太上皇多了几分忧虑。

皇帝又坐回到椅子上,可是他不敢稳稳地坐在上面,只是稍微稍稍搭着一个椅子尖,身子还是稍稍往前倾斜着。

太上皇看他那个样子,又想到他肥胖的身躯,不得不替他捏了一把汗。如此坐着,能舒服吗?太上皇想着,可又觉得如今他已经是皇帝了,该做点自己的事了,便也不再商议了。

她把心思回归到“正经事”上,她问道:“何事要你亲自来跑一趟?”

皇帝道:“儿臣想着……”

太上皇打断他:“如今你已经是皇帝了。”

皇帝道:“儿皇,儿皇想着,如今天下之人还是以母帝为尊,天下大事还是需要母帝来定夺。朝中的琐事儿皇自然是会顺手处理了,可若是遇到大事,还是要请母帝做主。”

太上皇清楚,长此以往下去,若是有一天等她成佛了以后,这儿子便是成了废柴一个。可是她终究不是神仙,尽管比别人要强上一些,可她终究还是个凡人。是凡人就会放不下手中已经得到的。是凡人,就不得不会有些自私的心思。

太上皇虽然知道自己当下应该马上拒绝皇帝的请求,可是话到了嘴边却变了味道。她说:“既然这是你的意思,朕便不多说什么。如若遇到军国大事不能决断之事,竟可以都来找朕。”

皇帝听了这话,如找到了主心骨一般。他就希望如此。

他是离不开母亲的孩子,无论他坐到多高的地位,他也不过就是个孩子而已。

他需要自己的母亲的保护,他虽然早就生儿育女,为人父亲,可是他这一辈子,学会的只是怎么去做一个听母亲话的儿子,而没学会做其他的。

他不能想象若是这个世界上没有了母亲该是什么样子的,好在,母亲现在还在,这就够了。

皇帝道:“多些陛下体恤,儿皇遵命。”

皇帝离开大殿,他满脸洋溢着愿望被满足的喜气洋洋。皇后见了他这个样子,料想一定是有什么好事发生,赶紧问道:“太上皇可是答应你的请求了?”

“恩,答应了。”

皇后喜上眉梢道:“那这么说,以后军国大事都可以由我们做主,不用再请示她了?好,臣妾这就回去帮陛下草拟一份诏书。”

皇帝听着这话不对,连忙拦住皇后问:“你打算回去草拟什么诏书?”

皇后一脸惊讶,可她不在乎解释地更清楚一点,她道:“当然是告诉朝臣们以后有事都来找皇帝您啊。就说太上皇身子不适,需要安养,不要去打扰他们。”

“胡闹!”

皇帝说着就向前走去,懒得回头看皇后一眼。

皇后看了看她带过来还没送出去的礼物,匆匆交代了几句,也顾不了那么多,赶紧追着皇帝过去,一脸疑惑,问道:“陛下,您等等啊。臣妾怎么就胡闹了。您不是说太上皇已经答应还政给您了吗?那臣妾当然要帮您草拟一份诏书,好告诉大家啊。”

皇第像是看怪物一样看着皇后道:“朕什么时候说过这话?朕是说以后军国大事有不决的地方皆来请示太上皇。母帝同意了。”

“啊?!”

皇后满脸写着失望。

无论皇帝如何,皇后如何,对于这样的结论太上皇是很满意。

如果退而求其次的话,太上皇可以不在乎名分,只要看着这满满的奏章堆在她的面前,她就感觉到心满意足了。

只是她的举动让很多人都不能理解,包括她身边最信任的人。

皇帝离开后,霜容公主却是一脸的愁容。

太上皇问霜容:“小小的人儿,有什么烦心事呢?”

第372章 谁人天下(三)

霜容公主早就打定了注意,不管她的皇祖母还有多少时日,她都会陪着她。

无论皇祖母说什么做什么,霜容公主都要做一个乖巧的孙女。她要一直顺着她,依着她。让太上皇走完最后的日子。可是今天当她听到太上皇对皇帝的对话以后,她又开始犹豫了。

她不知道怎样做才是对的。她想让太上皇变得好一些,舒服一些,可是她又觉得太上皇如此作为,分明是干预朝政。

那乐天公主的努力,胡杰大人的努力,群臣的努力,或者说还有她的一份的努力不是全都白费了。她想着,疑惑着,她果然一直在错误的道路上越走越远,可能再也不能回头了吧。

看她不愿意去直面这样的错误。若是她说了,她以为那是另外的一场背叛。她再也不愿意去做任何背叛皇祖母的事情了。

霜容公主面对太上皇的发问不知如何回答,她只挑了个不痛不痒的答案说:“孙女只是觉得这针脚不好,可是孙女实在是学不会了。”

太上皇也不会刻意为难她,便说:“学不会的话就先放在那,过几天再拿起来的时候,也许一学就会了。”

这时,有人通报道:“陛下,沈老将军前来请安。”

霜容公主想着,沈平老将军如今奉命守卫太上皇的安全,自然是不分昼夜都在行宫中。他怕太上皇出事,自从皇后来的时候便一直在这宫殿旁候着,如今皇帝和皇后走了,怕是刚才的话他也都听去了。霜容公主不知道沈平老将军会说什么,但是她相信无论沈平老将军说什么,皇祖母一定会听的。

霜容公主祈祷着,沈平老将军可一定要和自己想的一样,他们要是一条心思的才行啊。

面对沈平的到来,齐雅是高兴的。

对于齐雅来说,如今才是她最自由,最放松的时刻,她终于可以追求她期盼已久的那份天长地久了。

虽然碍于身份的原因,她无法和沈平真的在一起,可是她知道无论何时,沈平总是在陪伴着她的,这就够了。她让人把沈平请进来,带着极大的热情,她要看着沈平,让沈平时时刻刻都开心,同时让自己都开心。

沈平一身戎装,还是战场上的模样,还是威风凛凛,还是齐雅心中的那个少年将军。

齐雅自动忽视了沈平已经斑白的头发,和已经有些佝偻和干瘪的身姿,她只看到了那浑身散发着胜利光芒的沈平。她一直心心念念的人。看到了他,她才能记得,自己是齐雅,而不是其他的什么人。

沈平单膝跪在地上,双手抱拳,道:“给太上皇请安。太上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样生疏的请安方式,似乎把齐雅唤醒了。回不去了,过去的时光再也回不去了。不仅是他们的青春留在了过去,他们之间所有的美好也留在了过去。

就算齐雅想重新开始怕是也不能了。

他是人人称赞的沈老将军,她是至高无上的太上皇。他们,他们有什么可能性呢?

齐雅虽然知道沈平是故意为之,可是她也不得不承认,她需要接受沈平这样的故意为之。她也不得不提醒自己,如今两人的身份都不同了。

她道:“沈将军请起。来人,赐座。”

沈平道:“多谢陛下。老臣是在战场上闯荡过的人,本就没有那么娇气。臣还是站着回话比较舒服。”

如是从前,齐雅就一定要让沈平听话才行,无论她是用撒娇耍赖的方法,还是要用别的方法,都行。只是现在,她是更愿意随着沈平的性子来。

她道:“随你吧。喜欢站着就站着吧。”

沈平道:“陛下,臣之所以过来只是为了……”他看了看四周,又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齐雅明白沈平意思,挥了挥手。包括霜容公主在内的所有人都自动退出去了。

齐雅道:“这下总能说了吧。”

沈平顿了顿说:“臣以为,陛下该将朝政还给皇帝?”

齐雅早就料到沈平会说这件事,却也不生气,只说:“你也以为朕如今该做一个深宫的妇人了吗?”

沈平道:“臣知道陛下的雄才伟略。只是我们都老了,以后不属于我们了,属于别人的。既然早晚要放手的,不如早些放手。”

齐雅反驳道:“既然早晚要放手的。不如多在朕手上一天。”

“那又如何呢?”

“如何?你看到了,他们是如何杀了朕身边的宠臣。是如何逼迫朕禅位给他们。如今若是连这手中的权力都放出去,他们该如何对朕?”

“可他们行动之前,陛下早就清楚。不然也不会默许霜容公主和太子妃通气,让她提前把门打开。那两个祸害陛下也是要除掉的,只是借了他们的手而已啊。”

“朕是要除掉那两人,朕是不忍心下手,而借了他们的手。可朕从来没想过禅位!”

齐雅说到激动处,忍不住咳嗦了两声。她最不愿意承认,可是她不得不承认,她的身体已经日渐衰老,她已经成了人人口中的那个“老妪”了。

沈平想上前查看一番,可是被齐雅拦住。

齐雅不希望沈平看到自己不再青春,不再美艳动人的样子。可她似乎忘记了,沈平也不再是当年的青春年少,而是一个“老朽”了。

齐雅道:“朕无事。”

沈平道:“陛下,是老臣无能。若是老臣能早些回来,怕是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

在齐雅最初的部署中,她是要借助乐天公主等人的手杀掉如她所说不忍心亲自处置的那两人的。只是在乐天公主“清君侧”以后,乐天公主的使命就该完成了。这时候就该由沈平带领着他的军队出现,然后逼迫着乐天公主退出去。如此,便一如往常。

她称病也是为了要看一看这些儿女们的心思,然后好挨个调整对待他们的方式。

她自以为一切尽在掌握之中,却没见到假戏真做。乐天公主带人“清君侧”以后,连她这个“君”也差点被清理了。

沈平一直埋怨着自己,怪自己来的太晚了,坏了她的大事。

可很多事情不就是这样吗?总是在阴差阳错之间,选择了起来,然后就到了另一个方向。

她从未怪过沈平,她只是怪命运,为何这么早就不垂怜她了,为何从来不肯顺从她的心意。

从她出嫁那时候开始,一直到现在,命运似乎总是希望和她开玩笑。

齐雅道:“不怪你。天意如此,天意不可为。”

“既然如此,陛下为何还要去看这些奏章。交给皇帝不就好了吗?”

齐雅有些无奈地说:“朕这一辈子,什么都没留下,只有这些奏章了。若是没有这奏章,朕还有什么?还能有什么?”

沈平看着齐雅一双充满泪水的眼睛,在他眼里,那眼睛还是那样的明亮,他面前还是那样明亮照人的女孩。

他道:“你看看我,你看看我,我不是还在这吗?”

第373章 谁人天下(四)

齐雅笑了笑,在沈平眼里,她还是一如既往地笑颜如花。

齐雅伸出一只手,她想拉住沈平,可他浑身的铠甲让她无处可握。最终齐雅只是把手在半空中停了停,又放下,摇了摇头。

她道:“你呀,早就不是朕的了。”

齐雅不再同沈平说话,她看向前面的那堆奏折。那些,才是让她有安全感的东西。

她想着,这一辈子,她都在寻求着什么,究竟是什么呢?或许握在手心里的才是最真实的。

她道:“下去吧。”

沈平有些恋恋不舍。从那次失败以后,他便陷入了深深的自责。他以为是他把女皇的皇位丢了。他以为这一切都是他的过错。他想着,他唯一能赎罪的方式,就是好好在齐雅身边陪着她。

可是她,却一次次要把自己赶走。

他想违抗一次她的命令。他立在那俩没动。就算做不了什么,只是在那看看她也好啊。他这么想着。

齐雅根本没在意沈平是否还在。在她多年的女皇生涯里,她已经完全习惯于身边的人臣服和听命于自己。她说出的话就是圣旨,身边的人除了听命,没有别的选择。齐雅继续沉浸在自己的奏章中,她热爱那些她看得见的,抓得住的,真实的东西。

沈平就一直那样看着她,无论她在做什么她都喜欢。他是一种没有理智的,近乎疯狂的认为齐雅做的决定是正确的,都有她的道理的。只不过人到暮年,他总会觉得有些事情好像是错了,是不对了。他要想想,如果他想再次把齐雅拉回到“正确的”路上,他该怎么做呢?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大殿里变得昏暗起来。齐雅觉得这宫里的人办事情都不爽快了,她命令了一句:“掌灯了。”

沈平道:“好。”

齐雅看着他,似乎不确定沈平怎么还会在这里,她有些疑惑,没说什么,就看着沈平一盏一盏把殿里的灯都点亮。

这时候清雨带着一众人鱼贯而入,也拿着火折子跟着点灯。

她道:“沈老将军,您歇着,让奴婢们来吧。”

沈平摇了摇头说:“无事,我来。”

齐雅就那样看着,看着沈平为她点灯。曾几何时,她心里的那盏灯就是让沈平点亮的呢?又是在什么时候她心里的那盏灯就熄灭了呢?

齐雅不愿意再去想,她比从前固执了。

她从龙椅上走下来,缓缓地走向沈平。

清雨从来都是个机灵的,她看到这一幕,又带着众人出去了,那点灯的事情自然就落在了沈平的身上。

沈平专注于他的“事业”,无比认真。就像刚才齐雅没有发现他一样,他也没有发现齐雅。

直到齐雅走到了他的身边,沈平才蓦然回头,看到齐雅,在灯光的映衬下颇为柔和的脸,道:“你来啦。”

齐雅点点头,也拿起一个火折子说:“太暗了,我来陪你一起点灯吧。”

齐雅注意到自己没有自称为“朕”,她笑了笑,沈平也跟着笑了笑。就这样他们点起了宫殿里所有的灯,似乎这就是一种消遣了。

无人能与他们一样平静,也无人能与他们一样激昂。

他们是这世界上独一无二的。

从皇后和皇帝过来闹过以后,皇帝就很乖觉地派人每日把重要的奏章都送给太上皇。

太上皇虽然改了称呼,换了住所,可明眼人都看得出,这天下真正的掌权人是谁。有那么一部分对太上皇忠心耿耿的人还是在跟随着她,而另有一部分曾经拜服在白家二兄弟脚下的人,如今也不得不继续讨好着太上皇。

虽然他们每个人都知道,太上皇已经日渐衰老,已经命不久矣。只是他们还是希望着太上皇能多活一天,多活一天,他们的好日子还能多一天。给他们想办法的时间也就多一天。

皇帝到底还是个仁慈的,或者说是软弱的。

当初白家二兄弟被乐天公主斩首以后,乐天公主以及她身后的朝廷大臣都主张好好清理朝廷中的门户。顾名思义也就是把从前和白家二兄弟有关的,曾经贿赂他们的人都斩尽杀绝。

当然这里面不包括乐天公主和赵琪,毕竟这两个人可是“有功之臣”。

赞成这一做法的自然还有皇后。她曾经不止一次被白家二兄弟拿来开玩笑,或是无伤大雅的骚扰。她曾经对这样的事从来都是有贼心没贼胆的。她早就垂涎于白家二兄弟的姿色,可是又迫于女皇的威势,她只能远远地避开,以求自保。可她如今觉得,那是不能忍的,是她人生中的一个污点。

在这一点上,她和乐天公主似乎是有同样的心思:既然是我得不到的,我就希望所有人得不到,既然如此,那还不如毁了。

这大概也是乐天公主下手可以那么狠的原因。

只不过,所有对白家兄弟的指控,皇帝全部允准了,毕竟他也恨透了这两个人。

只是对于白家兄弟“附逆者”的指控,皇帝却把绝大部分人都释放了。他不愿意看到这宫里流血。他已经受不了听到那一遍又一遍洗刷布满血迹的台阶的声音了。

他从来不想做皇帝,从来没想过拥有权力。他是被无数个人给推上去的。

可既然他做了皇帝,他就要行使他的权利。他要让人们都知道,他是说得算的。

他用他的权利,减少了一次大肆的杀戮。他不管这会给他的政治统治生涯带来多少的困境。但是他知道他减少了他的罪孽。他不想夜里梦回的时候被自己沾满鲜血的手给吓醒。

陛下啊陛下,你为何生养了这么一个无能的儿子?

这是皇后多少次在心里的呐喊。

不过让人觉得可笑的是,正是这个“无能的儿子”是她的夫君,同时,正是这个无能之人的存在,才让她成为当今的皇后。不过在“有能力”的人眼里,她所得到的一切从来都是靠着自己的辛苦得来的,从来都是与旁人无关的,皇后自然也是这样想的。

她看着皇帝就像看着一座巨石一样,挡住她通往终极胜利的巨石,她要搬开那座巨石,她要搬开一切拦着她去路的人,她要走向那最光辉最灿烂的宝座。

曾经的女皇,如今的太上皇,就是她的榜样。

她如此想着,忽然开始崇拜了那个远在行宫的老者,也不再埋怨所有的奏章都送到她那里去了。

皇后想到太上皇,就仿佛想到了自己年老以后的样子,她自信自己做的会更好。

她盘算着,太上皇的日子该是不久了,属于她的天下,终将会到来的。

无论别人怎么样盘算,齐雅是经过了多年的宫中洗礼的。她早就学会了什么是宠辱不惊,至少在面上是这样的。她继续悠哉悠哉过着她的日子,除了称为和住处不一样,其他就与从前别无二致。

她已经不再抱有长命百岁的希望,她只要在她还活着的这短暂的时光里能享受着最后的日子,一直这样下去,就可以了。

这是作为一个老者最简单的愿望。

第374章 失无可失(一)

为了让太上皇住的舒服一些,也为了表示皇帝的孝心,行宫布置的很华丽。

那整修一番的行宫,不亚于****经的住所。所有的一切都是新的,花草树木都栽种得体,春天刚到,一片欣欣向荣,生机勃勃的景象。

宫人和宫女们也都穿着鲜艳的颜色,打扮地可谓是花枝招展。

越是年老的人越喜欢看看这些有朝气的人和事,来补足自己身上的那些垂暮之感。

这行宫里住着的正是一位老人,她和所有老人一样,害怕生命的流逝,害怕哪一天,她还没有做好准备的时候就和这个世界永远地说了再见。

或许她不再害怕失去,对于她来说,最宝贵的就是生命了。

霜容公主一直抱着赎罪的心态住在行宫里。她陪伴着女皇也思索着自己。

她听到了外面的消息,她的弟弟已经过继给了当今皇帝,成为皇帝和皇后名分上的嫡子。而且在毫无疑义的情况下被册封为太子,已经入主东宫。太子经常来看望她,并且希望她可以尽快回到宫里,可她都拒绝了。

渐渐的,太子明白了,自己这个姐姐是找了个地方给自己画了圈,把自己给关起来了。

霜容公主在凭借一己之力赎罪。

赎的可是她曾经犯下的背叛女皇的罪,赎的也是整个皇家的罪。这千百年来所有皇家的罪。

不过她也清楚,哪怕她把自己关上一辈子,那些罪过也洗刷不清了,毕竟死了的人不会活着回来,毕竟若是没有那些死了的人也不会有如今的盛世。

霜容公主没有那么大的理想和抱负,她也没有那么宽的心。她虽然看得见“发展”,可是她更看得见她眼前在意的人都离她而去,看得见死亡,无数次的死亡。

她是有私心的。

她只是私心想着,若是可以,她才不管什么“发展”,她只想让身边的人都能好好活着,让他们都还能感受着人世间的繁华。哪怕是困哪也好。

只要活着。

霜容公主注定不是伟大的,只可惜,也并没有人能让她真的那么平凡。

无论宫中的氛围是多么的热情高涨,无论这满院子的鲜花让人看着是多么的娇艳欲滴生机勃勃,可是霜容公主总觉得在整个的行宫里都弥漫着一丝丝气息。一种衰老的,沉闷的,让人颇为不舒服的死亡的气息。

霜容公主总有些不好的预感。

她道:“这一早上起来,我的右眼皮就一直在跳。”她皱着眉头不停地用手指拨弄着她的右眼皮。

佩儿在一旁道:“公主别多心,想是昨天晚上没睡好,所以才会这样的。不如趁着现在,您再去睡个午觉吧?”

霜容公主闭了闭眼睛,又睁开一下,觉得好多了,便说:“无妨,是我太多心了。去看看皇祖母吧。”

主仆二人沿着熟悉的路一路走到太上皇所在之处。

霜容公主每天都要到这里无数次,每次这里给她的感觉都是庄严肃穆。可今日除了庄严肃穆,还多了一种爱上之感,一点活泛气也没有。

佩儿上前想先行通报一下,却被迎面出来的清雨给拦住了。

霜容公主见清雨脸色异常,便问:“是皇祖母怎么了吗?”

清雨摇摇头,叹息道:“太上皇无事。只是这事情也够陛下受得了。”

霜容公主心中有了答案,可是她还是在耐心等着清雨给她揭开谜底。

清雨道:“早上有人来报,说是沈平老将军昨晚去世了。疾病所致,走的突然。”

清雨有些惊讶。在她眼里,沈平老将军一向是身体康健之人,老当益壮,怎么这说走就走了呢?她忍不住要往暗杀或是下毒等等方面去想。

清雨似乎猜到了霜容公主在疑惑什么,道:“沈老将军早有疾病在身。能撑住这么多年也是实属不易了。只是这些日子常常进宫似乎看不出什么。但是臣刚刚私下问过太医了,太医说这些年沈平将军一直都是用药吊着,才能看上去并无大碍。若不是仗着沈老将军年轻时候的底子好,也是支撑不到今天的。早两年,他的身子就被掏空了。”

霜容公主本没有特别关心或是留意过沈老将军。只是觉得他为人处世颇为中意,而且他是自始至终一直忠诚于女皇的人。

霜容公主仍旧是处于私心,觉得有这样一个人在自己的皇祖母身边挺好。

她听说过一些关于皇祖母和沈将军的流言蜚语。她和别人的嗤之以鼻、敢怒不敢言或是避而不谈都不同,她是有些羡慕的。

虽然皇祖母没有得到她想要的,可是她却终究得到了这样一个一直默默守护自己的人。

霜容公主也盼望着,能有一个这样的人能出现在自己身边。

她有时候不明白,皇祖母有了这样的一个人,她还有什么可不满足的呢?

如今,沈平老将军去了。太上皇显示出无比的悲痛,倒是让霜容公主放心了。

原来皇祖母真的还有心,她并不是个无情的人。若是面对沈平老将军的去世,太上皇还是可以一如既往地生活着,不受到一点打击的话,霜容公主可就真的要担心了。

到那时,她就不知道是该称赞皇祖母的坚强还是该责怪她的冷漠了。

好在,事情难得一次按照霜容公主所希望的发展了。太上皇真的是伤心了。

霜容公主有些为沈平将军高兴了。她想着,沈平将军守了一辈子,奉献了一辈子,他并没有白活啊。

霜容公主道:“皇祖母那里如何了?本公主过去看看。”

霜容公主刚要榻上台阶,便被清雨拦下,道:“公主,陛下她现在应该不想被人打扰。依臣的意见公主不如过会再来。陛下这里有臣守着呢,出不了什么大事。公主不如就先回去,过一阵,陛下若是想见谁了,自然会叫的。”

霜容公主刚才差点忘记了这一点。如今把自己关在寝殿里的那个人,才算是失去她最重要的人了吧。既然失去了最重要的人,想来也是无比难过的。

霜容公主想去安慰一下自己的皇祖母,她自问能体会到她的心情。可是对于她来说,她还有一个弟弟。可是对于皇祖母来说,她还有什么呢?

皇祖母的亲人很多,可又有几个是如沈平老将军一样全心全意对待她的呢?

霜容公主忍不住自嘲般笑了笑。

霜容公主接受了清雨的建议,带着佩儿往会走。

路过荷花池的时候,她看到了“鱼戏莲叶间”。那些鱼并不是什么锦鲤,而是一条又一条可爱的金鱼。在太上皇居住的地方,见到这么多金鱼并不奇怪。

霜容公主从身边的宫女手里接过鱼食,自顾自悠闲地喂起金鱼。

佩儿有些不解地问:“咱们不去看太上皇了吗?”

霜容公主道:“或许现在有人在陪着她呢。咱们不必去打扰了。”

霜容公主忽然觉得自己的右眼不再跳了,一直困扰着她的“病症”好了。

第375章 失无可失(二)

宫殿,诺大的宫殿。

除了齐雅,整座宫殿并无他人。

宽敞而昏暗的宫殿显得更加空荡荡的。齐雅只觉得这宫殿里很是嘈杂,可静静去听的时候,又全然没了声音。

她疑惑了,奇怪了。

大声问了句:“谁在那!”

除了回声算是作为呜呜咽咽的回答,并没有别的话。

清雨似乎是听到了太上皇的喊叫,立刻冲进殿里,像是要护驾一般。

齐雅定睛看了看她,心中有一丝的安慰。

沈平走后,没有人能给她带来安全感,只有看到清雨的时候,齐雅才觉得,眼前还有一个算是中用的“自己人”。

她摆了摆手说:“下去吧。”

清雨看出太上皇的有气无力,颇为担忧地唤了一句:“陛下。”

齐雅怒吼道:“朕让你下去!”

往往心中没有底气的人才会提高声音来显示自己的尊严,齐雅如今就是这样做的。她只有让她的声音高亢着回荡在空中的时候,才能安慰道,她还是那个至高无上的人,还是那个把众人踩在脚下的人。

她仍旧拥有着一切。

清雨虽然看出了太上皇有些与平时不同,可她还是乖觉地退出去了。她知道,太上皇是需要一些时间来理清思路的,而她,应该给太上皇这些时间。

自从沈平将军走后,清雨觉得自己少了一个志同道合的伙伴,为此,她就更有责任和义务来保护着太上皇,让她不受一点伤害。

她退出殿外,倾听着殿内的声音。她打定主意,若是发现什么不对,她便不顾一切冲进去。哪怕受到责罚也在所不惜。

清雨是勇敢的,也是智慧的。

清雨走后,大殿里又恢复了安静。齐雅很喜欢这种安静。她愿意等着,也许在等待的时间,她可以听清一些人对她说的话。

齐雅缓缓的闭上眼睛,她把自己的身体蜷缩成一团。她躲在一个小小的角落里。

她不再是太上皇,她不再是这拥有天下之人,她甚至不再是一个拥有自己的人。

她所有的光辉和荣耀,还有她身上的自信和热情,都在这一瞬间消失了。

虽然她身上华服加身,可她觉得那些都不是自己的。她只觉得她背负着一身的债务,随时都有可能覆灭。

她怕了,她怕急了。

她踉踉跄跄跑到一个角落里,躲在那里,她觉得很舒服。

母亲。

她不知道怎么就唤出了这样的字眼。她自己都觉得惊呆了。

是啊,她很早之前就失去母亲了。不仅是失去那作为母亲的人,也失去了那作为母亲的爱。

若说这世界上有背叛,第一个背叛她的,可不就是她的母亲吗?

她如此想着,摇了摇头,把对母亲的想念和怨恨,全部抛诸脑后。

她不愿意回忆,因为她觉得如果人开始回忆了,那就是说明这个人已经老了。她强迫着自己向前看,可是脑子里却忍不住闪着从前的画面。

她蜷缩在地上,比最软弱,最可怜的人还不如。

甚至,她看起来不再像一个人,而像一个遍体鳞伤的小兽一样。她在躲避着,躲避着所有,躲避着一切。

齐雅稍微做了几个深呼吸,想着如此能让自己平静一些。她大口喘着粗气,她让喘气的声音能盖过她脑海里那些其他杂乱无章的声音。她如此想着,能让自己好受一些。

她顾不得的地面的冰凉,和她身为太上皇如此有多么的不体面。她就这样躺倒在地上,继续依偎着属于她的那个小角落。

她也不再同脑海里的声音做抗争。她放弃了。她选择了静静的倾听。她想好好听听那些声音。听听那些声音都在同她说些什么。

她似乎听到了一个五六岁女孩子的声音,那声音听上去是那么欢快。她什么都没说,只是笑,笑得很开心,齐雅被感染了。

她仿佛看到那个女孩子手里拿着一个风筝,在草地上奔跑。

那女孩子身后跟着一个比她大不了几岁的男孩子,和她一起追逐着,打闹着。他们很快乐。那个风筝高高飞起,从女孩子的手中断了线。女孩子伤心的哭了。可是当她看到那那孩子编织的一串花环的时候,她又笑了。

齐雅也跟着笑了。

接着,在恍惚中,那女孩子似乎是长大了。她不再如从前一样和那男孩子打闹,她只是规规矩矩站在那里和男孩子说话。有时候是在凉亭里,有时候是在廊下。只是齐雅看得出,那女孩子每次见到那男孩子的时候都是高兴的,而见不到的时候,脸上总有些淡淡的忧愁。

再后来,那女孩子出落的如花朵一般了。男孩子也开始穿上具有象征意义的铠甲。男孩子出征的时候,女孩子就等他回来。有一次,男孩子给了她一块玉佩,是他亲手刻着的金鱼。

看到这的时候,齐雅忽然醒了。

就像是做了一场无比美好的梦一样,她有些恋恋不舍,可是她还是醒了。

她睁开眼睛,看见眼前昏暗的一切。她分不清这是梦境还是现实。她以为眼前的才是虚假的,刚才所见才是真实的。

她慌乱地跑到后殿,不停地翻弄着她的东西,终于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发现了一个已经落满了灰尘,却还是精致的盒子。

她打开那个盒子,里面躺着的真的是那块金鱼玉佩。

齐雅有些自责,她以为她一直在好好保存着这块玉佩的。没想到却让它弄成这个样子。她曾经以为她会时刻把玩着这块玉佩的,可是没想到,她已经把它遗忘那么久了。

她的手上沾满了灰尘,就像她的心一样。

只不过手上的灰尘清洗起来容易些,而心上的灰想清洗就没那么容易了。

她把那块玉佩取出,握在掌心,让它贴近只的心口。

玉佩是冰冷的,需要好长时间才能让它变得温热。可是玉佩还在,送玉佩的人去哪了呢?

想到这,她赶紧摇了摇头。

齐雅不敢去想,想得太多反而惹出伤心来。她只要想着,还有玉佩在就好了。

齐雅找到了玉佩,索性就坐在地上,看着满屋子的狼藉,她希望只要她闭上眼睛再睁开眼睛的时候一切又会变得井然有序。她这样期待着,再次闭上了眼睛。

她听到了一声清脆的声音,那声音好像一直唤着:“小姐,小姐,沈将军来了。”那声音里充满着兴奋和喜悦。她比自家的小姐还要开心一样,奔跑着送着消息。

齐雅笑了笑,那是佩儿,是她的佩儿。

佩儿还是那么的古灵精怪,莽莽撞撞的,可是她却是那么的生动,那么的朝气蓬勃。

齐雅喜欢这样的佩儿,而不是日后整日里愁眉苦脸为那么多人思索着前程的佩儿。

齐雅想伸手拉一拉她的佩儿,可是那佩儿从她身边跑过去了,就像没看见她一样。

那佩儿要见的不是太上皇,而是自家的大小姐。

那大小姐只是略施粉黛,却是绝代风华。那大小姐和其他有同样身份的人不一样,她脸上很少有娇羞,而是毫不掩饰的期待和期盼。

她问着:“哪呢?在哪呢?”

齐雅和她有着一样的期待,她也想看看,那个人在哪呢?

第376章 失无可失(三)

在模糊之间,齐雅看到了一身戎装和被那身颇为气派的铠甲包裹着的更为气派的身姿。

齐雅想走上前去迎接他,她想知道自己是不是才对了,那个人是不是她心心念念期待着,盼望着的人。

她走着,走着,可惜她的步伐太慢了些。她身后的人轻而易举地就超越了她。

那大小姐也毫不在乎什么闺中的礼仪,而是飞奔一般奔向了她心心念念的人。她身后的那个佩儿也跟着跑了过去。只是佩儿很乖巧,在还有五六步的时候停住了。

佩儿一直都是这么懂事,在其他的地方莽撞,可是在面对自家大小姐的时候就懂得了适当的退让。

佩儿也从来都懂得知足,在她看来,她能看到大小姐和大小姐心中的那人在她面前,就够了。他们高兴,她也高兴。

齐雅想多看看佩儿,可是她的目光终究是被那个一身戎装的人吸引去了。

齐雅发现,那身铠甲变了。似乎此时那人已经变成了少年将军了。齐雅觉得高兴,那个大小姐自然也是高兴。

那铠甲很新,大概是他终于成为少年将军了,特别到他的心上人面前展示炫耀一番吧。

齐雅忍不住笑了,这是多么的幼稚,又是多么的美好呀。

大概是齐雅笑的太明显了,惊动了那沉浸在喜悦中的两个人。那两人一齐回头,看着齐雅。齐雅有些害怕了,她担心自己的闯入让事情发生些不好的变化。

她想赶紧退出去,虽然她承认,这很美,可是她知道,这不属于她。

就在她一步步向后退去的时候,忽然觉得脚下被什么绊住了,她心中一惊,睁开了眼睛。

齐雅的眼前是一片被她翻找过的狼藉。

花草也好,佩儿也好,那个一身戎装的男孩和一脸喜悦的女孩也好,都不知道去了哪里。

只是齐雅的心里觉得很舒服,暖暖的,都是曾经属于她的回忆。她再次握紧了玉佩,她相信这玉佩给她带来了力量,她再次闭上眼睛。

可这次,她并没有看到她所希望看到的。

她看到的全是杀戮,无穷无尽的杀戮。

在那些挥舞着的刀剑中,不断倒下,不断流血的都是她所熟悉的人。

有她的父亲,她的子女,还有一切一切她所在意的人。

齐雅害怕极了,她想赶紧醒来,可是这次眼睛没有听话的睁开。她不停地颤抖着身体,紧紧握着那个玉佩。她害怕,她真的太害怕了。

她想呼唤,呼唤那个她最为熟悉也最为信任的人来保护她。可是她喊不出声音。

她想跑,她想赶紧从这一场血腥中离开,可是她挪不动脚步。

她真的怕极了。

她四处的寻找,寻找着那熟悉的身影,寻找着那熟悉的戎装。可是她找不到了,哪怕一个影子她都找不到了。她没了办法,只能缓缓地蹲下身子,把自己抱紧,这样似乎她就不会再怕了。

“雅儿,雅儿?”

她听到了熟悉的叫声,她看到了熟悉的身影。那人正伸出一只手,他想要拉住她。

她再三地确认过,那人就是沈平,而且此时的沈平还是那样的年轻,还是那样的英姿勃发,还是她的少年将军。

齐雅很是担心,以自己如今老迈的容貌,怎么能面对如此英俊的沈平呢?

可当她再看向自己的时候,她会发现自己是多心了。她也是那样的年轻,那样的美艳。她还是那整个都城都会向往之的第一世家大小姐。

她对自己再次有信心起来,她相信,她的平哥哥就在前面等她。

只要她拉住那支手,她就可以再次和平哥哥在一起了,这次是永远永远的在一起了。

她如此想着,她伸出了自己的手。

就在她的指尖要碰到那支手的时候,她忽然听到了更为焦急的一声呼叫:“皇祖母!皇祖母!皇祖母!”

齐雅心中一惊,稍微犹豫了一下。

就是这样的一点犹豫,让她面前的人消失了。

她似乎是在竭尽全力地寻找那消失的人,可那人真的就一直消失地无影无踪了。她只觉得周身充满了黑暗,她辨别不了方向,谁能在此时给自己一点光明啊?哪怕是一点声音也行啊!

“皇祖母!”

声音,声音!

她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的是雕梁画栋的天花板。她摸了摸身旁,是柔软的铺着锦被的床。

霜容公主和清雨正看着她。

她抬起手来,发现她用力握着玉佩的那支手已经被划伤,上面充满了血迹,可她却一点也感觉不到疼痛。

霜容公主带着泪痕说:“孙儿几次想把这块玉佩从您手里取出来,可是您握地也太紧了。无论孙儿怎么努力都不行,到底还是划伤了您。”

霜容公主的语气里充满了自责,就像是太上皇受伤全部都是她一手造成的一样。

齐雅只是笑着说:“傻孩子,让你担心了。朕没事。”

霜容公主嗔怪道:“孙儿刚才叫了好多声您还不醒,差点以为您醒不过来了。”

清雨明白霜容公主这是关心则乱,可是她也不得不提醒一句,霜容公主有些口不择言了。只是她的身份毕竟还在那里,不好逾矩,她只是说:“陛下,霜容公主一直在您身边照顾着您。”

齐雅恍惚记得刚才自己一直蜷缩在地上的,如今已经躺倒在床上了,她问:“朕这是怎么了?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清雨道:“现在已经是亥时了。霜容公主来探望了您几次,见殿里一直没声音,心里担心的不行,这才让奴婢一起进来看看的。发现您晕倒在地上了。不过刚才已经叫了太医来诊治,太医说只是操劳过度,休息一下就好的,陛下请放心。”

齐雅喃喃着:“已经到了亥时了啊。”在她的印象中,只是一小会的时间啊。

霜容公主道:“皇祖母,您睡了好几个时辰了。太医们在外面守着,孙儿让他们来给您诊平安脉。”

齐雅道:“不必了。朕歇一歇就好了。”

齐雅说着又闭上了眼睛。对于此时的齐雅来说,睡着怕是比醒着要好;梦着似乎是要比清醒着要舒服。

霜容公主见状,有些不安,本想执意再让太医进来诊脉的,可是她也知道自己是拗不过那位的,便也就作罢。只是在心里祈祷,皇祖母千万不要出什么事才好。

出了殿门,她仍旧不放心地问道:“清雨姑姑,沈老将军去世,皇祖母还未流一滴泪,这是不是不太好。”

清雨道:“公主以为如何?”

霜容公主也不知道什么才是正确的,她只是觉得有至亲至爱的人离开后,人是该悲伤的。既然悲伤,就该流泪。可皇祖母一直为流泪,那就是把悲伤的情感憋在心里了。她担心的不行。

霜容公主道:“我以为,皇祖母该是很伤心的。”

清雨道:“陛下是伤心的,只是陛下的眼泪都流在心里了。”

第377章 失无可失(四)

往往最了解自己的人都不是自己的亲人,而是旁的人。

这话是对的。

如今开来,最了解齐雅的不是她曾经最喜欢的嫡出女儿乐天公主;不是她那当了皇帝的儿子;也不是一直陪伴在她身边的嫡亲孙女霜容公主。而是她一直只拿着当做一颗棋子或是一名臣属看待的清雨。

清雨说的对,太上皇的眼泪是觉得不会流出来的。

只是她不清楚,在这位太上皇的眼睛里留着的不是眼泪,而是血。

对于齐雅来说,她失去的太多了,她经历了太多的生死离别和无可奈何。她的身边总是有一大堆的人簇拥着,人人都用着再热情洋溢不过的笑脸看着她,可人人却不肯用真心对待她。

在这样的环境里,她早就学会了也习惯了隐藏自己的真实面孔。她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她究竟在想什么,而相反的,她要尽可能多的知道别人都在想什么。

她看上去从来的是坚不可摧,不可侵犯的。可她终究不是神,只是个人。是人就会有七情六欲,是人就会懂得什么叫伤心,什么叫难过。

她把自己包裹地严严实实的。她给自己穿上了一层坚硬无比的铠甲。如此,别人就看不透她,伤害不了她。当然,正因为如此,别人也感受不到她的难过和痛苦。所有的一切,她都自己品尝了。

当那些关心她的人都退出去的时候,寝殿里又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齐雅尝试着卸下伪装,她想着,如今只剩下她一个人了,她该不会担心了吧。

她尝试着,她想哭几声,可是她努力了半天,竟然一滴眼泪都没有留下。她又继续努力了半天,仍旧没有一点动容。

她伸出干枯的手指,摸了摸同样干枯的面颊。她从前怕失去她的青春和貌美,如今就更怕失去了。当她在梦里看到的沈平还是那样年轻的时候,她再次担心,若是等她去到那个世界的时候,她若是以这样一幅样子面对沈平该如何是好呢?

她越想越急,越想越气。

若是按照别人家的想法,此时她是该大哭一场的。她也想大哭一场,可是她做不到。眼泪就在她的眼眶里打转,不停地打转。直到她觉得眼睛都变得干涩了以后,还是没有一滴泪水流下来。

最终,她放弃了。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看来用哭泣来表示悲伤真的是不适合她啊。

可是她终究是悲伤的。眼泪流不出来的时候,就会倒流回心里。她习惯了,并且接受了。

她感觉到她的心在颤抖。

她仍旧是面无表情,她仍旧是可以保持平静。可是她的心却在不停的流泪,不停地滴血。她觉得她的心好疼好疼,从来都没有这么疼过。她忍不住捂住了自己的心口,仿佛这样揉一揉,心就能听话一些,就能不疼了一样。

她想抓紧自己的那颗心,让它乖一点,听话一点。让它不再有什么感触,让它不再动容。它弄得她太难受了。

可是能让天下之人臣服的她,居然不能让自己的心臣服。

齐雅觉得又可悲又可笑。

她了解了,了解了这所有的一切,她是真的痛了,而且痛不欲生。她不打算再抗争了,她任由她的心自由发挥。是想流血还是流泪,随便吧。

那颗心大概是感觉到了齐雅的放任自流,它似乎更活泼了。

它从刚开始的抽泣,变成了嚎啕大哭,它是如此肆无忌惮地代替齐雅表达着悲伤的感情。它要把这么多年隐藏在心里的所有委屈都哭出来才行。它哭泣着,它释放着,它如作妖一般,让所有人都变得难过才好。

最终,它停止了哭泣。

可它没了眼泪,并不能停止它的悲伤。

它要让自己的血肉都化为眼泪,随着那逝去的人一同逝去。它要哭泣,它要哀悼,那是最好的缅怀,最佳的惦念。

终于它的血流干净了,也觉得累了,它停下来了。

齐雅如自言自语一样问道:“好了吗?有舒服一些了吗?”

她的心并没有说一句话,可是齐雅感觉到,那颗心经过一场不为人所看见所知道的爆发以后已经变得平静多了。她安安静静地在齐雅身体里跳动,那是属于齐雅的心脏了。

齐雅又揉了揉自己的心口,似乎这样可以给那颗心脏一个很大的安慰一般。

她说:“若是已经好过一点了,就休息吧。谢谢你了,代替我,随着他去了。”

齐雅的脸上依旧是那样的平静。没人知道她在想什么,甚至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齐雅不清楚自己的悲伤能持续多久,只是她清楚,她暂时接受了沈平已经离她而去这个事实了。这世界上再无人会叫她一声雅妹妹了。

如此,甚好。

齐雅把刚刚打开的一点心扉又关上了,她习惯于用躯壳保护着自己。当一个人习惯了伪装的时候,就再也不懂得该如何敞开胸怀了。

齐雅想着,人嘛,总归是要有这一天的,沈平的这一天也不算是突然了。

她回想着,在沈平走的前一天他们都在做什么。她实在想不起来了,索性也就不想了。既然想不起来,那就留下那些美好的记忆吧。毕竟有记忆还在,这人也就还在。

齐雅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

她竟然安安稳稳地又睡着了。

对于一个老人来说,能安安稳稳睡一觉,实在是太不容易了。

当她再一次分不清是梦境和现实的时候,她再次看到了一个人。她笑了笑,以为沈平又出现在了自己的梦里。

她道:“你怎么还不肯走呢?”

那人背对着她,让她看不清模样,那人说:“朕不放心你,一直在这等着你。”

齐雅心中一惊,这沈平胆子大起来了。他是知道自己早就去了那个世界,所以不怕了吧。齐雅并没有怪罪他的意思,只是觉得这沈平藏得还挺深的,觉得好玩。

她道:“你如此说也不怕朕治你一个谋反之罪。”

那人说:“怕是你治不了朕的罪了。”

齐雅心想,确实,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还哪里能治罪。

齐雅也不再纠结称呼问题,而是高高兴兴走上前去。她为能一次又一次在梦里看见沈平,而且是年纪尚轻的沈平而高兴。

她道:“既然不走就留下来陪我吧。”

“好啊。”

那人终于转过头来了,可使得齐雅惊讶的是,那人竟然不是沈平,而是,先帝!

齐雅惊地说不出话。她看了看周围,才发现她还是置身在宫里,她身上穿着的是宫中的服饰,她不是那个大小姐,而已经是皇后的打扮了。

再看眼前的人,分明穿着的不是一身戎装,而是一身朝服。

不是先帝,还能有谁。

“皇后,可还记得朕?”

在先帝活着的时候,齐雅很少给他好脸色。可是当先帝去了以后,齐雅有一阵子可是颇为怀念先帝的,毕竟那是个真心实意对待她的人。

她怎能不记得?只是她早就惊讶地无法开口了。

先帝道:“自然,你是记得朕的。”

第378章 失无可失(五)

先帝还是那样的慈眉善目,对齐雅说话的时候还是那样的和蔼可亲。

仿佛在这个世界上,齐雅才是最重要的人,是他要用尽全力保护和成全的人。

当然,他做到了。

“臣妾记得陛下。”

齐雅说出话了,她发现自己能开口了。

她对先帝说话的语气变得婉转而温柔,不再向从前那样盛气凌人。她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只是她觉得该如此跟先帝说话,这样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齐雅道:“陛下,怎么知道臣妾还记得您?”

先帝道:“朕总不放心你,所以不肯走。想着一直看看你。看到你找了一个朕的替身,朕觉得又好笑又好气。不过朕后来想想也就那么生气了,这不刚好说明,你还记得朕吗。”

先帝说完,笑了笑,似乎毫不在意。以一个帝王来说,能有这样的表现真是太难得了。

齐雅想着,先帝说的大概是沈成仁吧。

她像是一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在先帝面前,她不大愿意说话。

先帝看着齐雅,丝毫没有责怪的意思,他似乎真的只是来看看齐雅的,来和她叙旧的。

先帝道:“后来朕看到沈平将军在你身边鞍前马后的。朕早就知道这小子没安好心,不过看他还颇为守规矩,也就算了。更何况朕走以后,总要有个人在你身边照顾着才是呀。朕看那沈平还算是可靠的,他留在你身边朕算是放心。”

齐雅觉得自己有必要替沈平说几句话,便道:“陛下,沈平将军对江山社稷是有功的。几次外族侵略,都是沈将军带兵征讨,使得战乱平息的。”

先帝有些感叹,道:“江山社稷,如今是谁的江山,谁的社稷了?”

先帝只是感叹,仍旧没有一丝一毫的责怪之意,可齐雅听了却觉得脸上火辣辣的。

她微微低下了头,她不愿再说话。

先帝道:“朕不曾怪你。若不是你,这天下的百姓也不会有富足的生活。这边境也不会这样相安无事平静了这么多年。只是朕看到那么多王家的子孙都因为一场又一场的叛乱而早早丢了性命觉得有些伤感罢了。”

齐雅小声说:“对不起。”

先帝道:“你无需和朕说对不起,你更不用觉得对不起任何人。作为皇帝,该当如此。若是没有这样的狠心和魄力,这皇位是坐不稳的。若是皇位不稳,天下自然会动荡不安。若天下动荡不安,流出去的血不知道还会有多少。为此,你该庆幸,你做的一直都是对的。”

从来没有人给过她这样的肯定和鼓励。在世人眼里她曾经是妖后,后来又变成了杀人不见血的女皇。人人都惧怕她,人人因为惧怕而赞赏她,可没人打心眼里,发自真心的认可她。

齐雅以为自己是从来都不需要通过别人的嘴来证明自己的对错的,直到今天,她听到了先帝的话,才真的对自己认可了。原来这么多年以来她没有白白忙活,原来她还是个有用的人。至少她是对得起先帝的,她保住了先帝的江山的。

先帝道:“朕一直都没出现在你面前,是觉得死了的人不该打扰活着的人。可今天,朕看到那个人也过来了,朕想着,你一个人,该是有多寂寞多无助啊。朕想帮你,朕想站在你身边,可是朕没办法了。”

先帝难过极了,他感叹于自己的英年早逝,感叹于自己的无能为力。他多想再次拉住齐雅的手,与她齐头并进,保护着她,支持着她,可是他再也不能了。

齐雅在很早很早以前,就知道,自己的心里是有先帝的,只是她不愿意承认罢了。

她要让自己完完全全地憎恨皇室,憎恨王家。这样她所做的一切才算是合情合理,才算是能说得通的。只是她早就知道,她从来没有恨过先帝,她早就知道这一点。

如今她再次看到先帝了,她忍不住说:“陛下,别走,您回来好不好?”

先帝道:“朕回不去了。”

齐雅看着先帝渐行渐远,忍不住追过去喊着:“陛下,等等臣妾,臣妾和你一起走!”

先帝走的越来越快,直到让齐雅再也追不上的时候,先帝道:“回去吧,你还有事没做完。带结束之时,朕回来亲自接你。”

“陛下!陛下!等等臣妾,等等臣妾啊!”

齐雅叫得越着急,先帝走的就越快。直到她再也跑不动的时候,她不得不停下来了。

她觉得眼睛里很难受,她伸手摸了摸,她发现自己早已经泪流满面。

原来她为之哭泣的人,竟然是先帝了。

齐雅睁开眼睛,喃喃出一句:“笑话!”

齐雅听到幔帐外面已经开始有人慢慢碌碌,天光已经大亮。她轻轻唤了清雨进来,问着:“沈平将军何在?”

清雨愣了一愣,不知如何作答。

齐雅也觉得自己刚刚说的话似乎有些不对劲,那只是她这么久以来习惯性的问话。想到沈平如今的去处,她改口道:“朕是问,沈平将军的后事可都有准备好了?”

清雨松了一口气说:“都已经安排妥当了。昨日皇帝陛下已经去吊唁过了。再停灵几日就会有沈家的亲戚过来安排出殡事宜了。”

齐雅点点头道:“如此甚好。”

清雨照旧准备着,若是太上皇要去吊唁沈将军,她该如何陪着,如何能让太上皇不至于伤心过度。她一直等着,可太上皇却一直没有下命令。

清雨试探性地问:“陛下要去看看沈将军吗?奴婢吩咐下去,让他们提早准备着。”

齐雅道:“朕就不去了,带朕传个话,就说朕身体不适,不能亲自前去,只能在宫中为他烧一炷香,祈祷他平安成佛。”接着她又拿出那块金鱼玉佩递给清雨道:“把这个给沈府送去。”

清雨刚要接过去的时候,齐雅说:“算了,这东西还是跟着朕吧。以后朕驾崩的时候,让它跟着朕一起进棺材吧。”

清雨听后,连忙说:“陛下是万岁之躯,切勿说这种话。”

齐雅道:“你啊,就是太担心朕了。”

齐雅看得出清雨是真心关心自己的,她说得虽然是奉承话,可心中也有一些真情实意在里面。可是齐雅再也没有多余的心思和力气再去分给另外的人了。她意识到自己的时间怕是不多了,在不知道还剩下多少时间的时候,她有必要好好完成先帝的嘱托。

她道:“去看看前面,若是皇帝无事,叫他带着皇后和太子一起过来用午膳,叫上容儿一起。”

清雨虽然不知道女皇的用意,可她仍旧去做了。

对于同自己的母亲一起用膳这件事,皇帝总是有着不好的回忆。他还记得他当初回到东宫的时候全家人是多么小心翼翼,他还记得现在的皇后,当时的太子妃,是如何用银针在不停地试着每道菜是否有毒的。

他是紧张且害怕的。

第379章 未完之事(一)

自从太上皇前往行宫居住以后,清雨就很少出现在众人面前。大家似乎都把清雨当成了一个过去式,或者是一个传说中的人物。

今日看到清雨亲自为太上皇传旨,众人不得不重新重视起来。

原来在行宫,才是整个大照的权利中心,原来清雨大人的地位还是举足轻重的。

清雨从来都会很端正地摆好自己的位置,她不是那种好大喜功的人,自然也不会仗势欺人。她似乎并不在意自己的身份或是地位,只要能让她一直跟在太上皇身边就行了。

她来传旨,众人都以为是要有大事发生,却没想到只不过是替太上皇邀请皇帝一家去用午膳。

一个老人,想让自己的儿子,儿媳,嫡孙一起陪自己用午膳本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可是这样的事情放在皇室,越是看起来正常,却就越不正常。

皇帝身边的谋臣都给皇帝想出了无数个可能性,更何况,皇帝本人对去和自己的母亲一起用膳这件事就觉得心有余悸。他可有见他的母亲,可以给她请安,可是他实在是不想和自己的母亲一起用膳。

他问道:“母帝要朕,皇后,还有太子一起去?”

清雨道:“启禀陛下,太上皇的意思正是如此。”

皇帝心里想着的是,这次他的母亲不是又要毒死他的全家吧。可皇帝怎么也想不到他当了皇帝这么多天,究竟是哪里做错了。他不知道自己有什么错处,他百思不得其解。

他仍旧不敢违抗自己母亲的命令,只说了一声:“知道了。”可是这抵挡不住他的忧心忡忡。

打发走了清雨,他向他的皇后寻求意见。

这位皇后,曾经陪他一起住过苦寒窑的女子,曾经能与他一起吃糠咽菜并且经历了生死洗礼的女子,是他最信任的人。

他信任皇后到丝毫不会产生任何怀疑,就连皇后渐渐展露出来的野心,他也觉得那是正常的。若是他可有,他愿意把皇后要的一切都给她,只要她开口就好。

可皇后全然没这样的心思,她不会开口问任何人要什么。她需要用自己的计谋和盘算来争取到她要的东西,哪怕那样得到会更困难一些。

可是她丝毫不在乎,反而更享受其中。就像往往摆在宴席上的食物没有从厨房里偷来的东西好吃一样,是一个道理。

皇帝与皇后商量后的结果很简单。

皇后心里虽然也存在这对太上皇邀请大家一起用午膳的阴影,可她相信,如今自己是皇后了。既然如此,她就不该怕什么。她要做她的皇后,她要做她无与伦比的美丽,有权势的皇后。

她要达到这个目的,第一步就是要敢于和站在她前面的那个人对抗。

她道:“去就是了。如今你是皇帝,我是皇后。从前她没有毒死我们,现在她还敢吗?”

皇帝大惊失色,他万万没想到皇后竟然可以如此大胆把这样隐秘的话题说出来。皇帝道:“皇后,小心啊。隔墙有耳可如何是好?”

皇后道:“那又如何?就算她存了这样的心思,咱们身后的人也不是闹闹的。更何况如今沈平老将军也死了,还有谁肯为她忠心耿耿?”

皇帝也不得不计算了一下兵力,和朝中的势力。

当他发现朝中的势力已经在不知不觉倒向自己这边的时候,心中充满了欣慰感和安全感。他轻轻舒了口气。可是这口气他不敢舒地太长,他怕还有什么是他所不知道的。

他不敢放松警惕,不到最后一刻,绝对不能小看任何人和任何事。这是他多年的逃亡生活中学习到的。

可他毕竟有了信心,他道:“依照皇后的意思,咱们是过去?”

“当然去。若是此次不去,不仅会让她觉得我们怕了她。那些朝堂上的聒噪之声就能把我们淹死。到时候怕是又长了他人志气灭了自己威风。”

“皇后说的有理,朕就去告诉太子去。”

“你等等。你是他爹,可不是他儿子。他该向你来请安的。派个小宫人去就行了。”

“对对,皇后说的对。”

皇帝真是习惯了亲力亲为,不习惯发号施令了。这本是个优点,可放在皇帝身上,就是个天大的劣势了。

太子听说要同太上皇一起用午膳的消息以后很是高兴。他倒是不在意能不能见到太上皇,也根本没想到用午膳或许只是个要杀人的借口而已,他只是惦记着他可有去行宫,能不能见到自己的姐姐。

他问:“霜容公主也在吗?”

来报信的宫人听得不那么全,自然也不好回答,只能吞吞吐吐地说:“奴才听说叫了皇帝和皇后,但是有没有叫霜容公主,奴才就不知道了。”

太子也是个不愿为难别人的人,不过他还有些少年的性子。他从小长在封地,不觉得那是个苦地方,反倒觉得那地方规矩少,惹人喜欢,让他无拘无束的可以好好热爱他的自由。

不过只有一个人管教着他,那就是他的姐姐。可就算姐姐管教着他,他也无比喜欢。

他道:“没事,本太子去就是了。”

他盘算着,反正是要去行宫的,就算姐姐没出现,他大不了在用过午膳后特意去一趟就是了。要不成日里被关在东宫里批阅奏章真是烦闷至极。

他是如此的期盼着用午膳的日子赶紧到来,以至于在皇后的眼里,他似乎是一起和太上皇密谋了什么一样。

皇后从来只是把他当做巩固自己位置的一颗棋子而已,可是她却越来越不喜欢自己这颗棋子了。这些日子她不断向太医求医问药,希望自己再能生出个嫡子来,只可惜,她从太医的嘴里得不到令人振奋的消息。

太子却全然不在乎皇后的眼光。他从小就是个没娘的孩子,至于这娘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有或者没有本无什么太大的区别。只是个称呼而已。

他恭恭敬敬问安道:“给父皇母后请安。”

皇帝是很喜欢太子的,这是他四弟唯一的一个嫡子,如今也是他的嫡子了,他怎能不爱。他道:“皇儿来的如此早啊,果然是孝顺的孩子。”

太子道:“儿臣想见见皇,”他想说“皇姐”,可是马上改口道:“皇祖母。”他毕竟也是这皇室里的人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皇帝只觉得太子是少年心性,看不出危险,便自觉做出一副父亲该有的样子,他要保护着这个孩子。

他道:“好。到了皇祖母面前要懂规矩。若是别人没动的时候,你千万不要先动筷子。桌上的酒肉食物也不可看见喜欢了就多吃,主要是陪着皇祖母说话,让她开心才是最要紧的。”

太子道:“儿臣谨遵父皇教诲,儿臣明白了。”

太子也是从小就没了父亲的,既然这个皇帝成为了自己的父亲,而且对自己又这么好,他愿意把这个人当成自己的父亲一样爱戴和拥护。

在他的心里,他也是希望一家人能一直在一起的。

说起来,他和姐姐一样,也不像是一个纯粹的皇室呢。

第380章 未完之事(二)

在皇帝的带领下,皇后和太子准时参加了太上皇的午膳。

皇帝的心情很平静,无论他是作为皇帝亦或是待宰的羔羊,他都可以尽职尽责,做好自己的本分。

至于皇后,她怀揣着心事。她决定再也不能过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生活,若是太上皇敢动她,她就立刻叫上她埋伏在行宫中的人。她可不介意暗杀或是“不孝”。总之,沈老将军也不在了,她有的是理由肆无忌惮。

太子倒是三人中最开心的一个。

他是那样的纯粹。他对皇祖母的影响只是“知道”,可是他不介意陪着皇祖母吃个饭,然后尽快去降价自己的姐姐。

如此,三人都来到了行宫,一番请安之后,规规矩矩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

“皇姐!”太子见到坐在太上皇身旁的霜容公主,很热切地打着招呼。

霜容公主大概是在行宫里过了一阵子姑子一样的生活,能再次见到弟弟自然也是乐不可支。她舒展开自己冷若冰霜的面容,展现出一个前所未有的微笑。

在太子心里,自己姐姐这个美好而明媚的笑容就是他今天收到的最好的礼物。这一个微笑,让他的世界都仿佛亮了起来一样。四周的气氛不再压抑,而是生动而活泼。

他沉浸在姐弟重逢的欣喜与快乐之中,他恨不得赶紧冲上去抱住自己的姐姐,好让这一切都变成真的,而不是梦。

“不得无礼。”

太美好的事情总是让人分不清真假,可太美好的事情即便是真的,也很容易让人打断。皇帝适时的这么一句,让太子像是一个犯了错误的小孩一样,乖乖退了回去。

那还没来得及张开的双手就又悄悄缩回去,放到了桌子下面。

太上皇对皇帝的表现很满意,对太子的表现很很满意。她看了看那委屈的太子,又看了看故作严肃的霜容公主道:“孩子们很久没见了,闹一闹也是自然的。”

霜容公主心道,再是很久没见,也谈不上是孩子了。太子都已经成年,而自己也是快二十岁的年纪了。

除了皇帝陪着说了几个“是”以外,没人敢说话。

太上皇依旧不忘了皇后的作风,只是她这次并未直接同皇后说,而是问皇帝:“皇帝近来可有好好吃饭?”

对于母亲这样出于母爱的关心,皇帝是不习惯的。不过当他把他当成宫中的例行公事以后,他便知道如何对答了:“多些母帝关心,儿臣一切都好。”

太上皇点点头,不经意间瞄了皇后一眼,又对皇帝说:“皇后可是有日日陪在你身边亲自为你验毒?”

皇帝并未听出,或是并未在意太上皇的弦外之音,只是说:“此等小事,早就有专门的宫人代劳。不劳皇后亲自动手了。”

太上皇道:“朕还以为皇后如今也要日日带着银针,想着借来看一看呢。”

太上皇并不是心胸狭窄,日日记得皇后的不好,只是她想看看皇后是个如何的人。

皇后大大方方回话道:“陛下可是说笑了,臣妾怎么会到了您宫里用午膳还会带银针呢。那都是过去臣妾见识短,担心皇帝陛下的安危才胡乱出的主意。”

太上皇看了看皇后,果然如她所想一样,皇后是大有变化了。她如此做派倒是比更多人都像是一个皇后了呢。太上皇心中稍安,倒是也有些不安。尤其是在她看了皇帝以后,这种想法就更是强烈了许多。

太上皇端起酒杯道:“佳儿佳妇,与朕共饮此杯。”

皇帝和皇后端起酒杯饮酒,太子和霜容公主陪着也喝了一口。

皇后心中大喜,原来太上皇是真的不行了。这后宫,这天下,以后可尽数都是她的了。

太上皇不紧不慢放下酒杯,招呼着身边的清雨说:“来,你坐下,就坐到皇帝身边去。”

清雨似乎是早就得了旨意一般,并未觉得惊讶。她款款走到皇帝身边,给皇帝施礼后,便坐到了皇帝身边。皇帝身边早有个位置空出来,本来众人以为是当差的不经心,才多了个位置,现下总算看明白了。

坐在另一张桌子上的皇后这才主意到,今日的清雨与平时只穿着女官的服饰大不相同,而是打扮的无比绚丽富贵,很有皇家妇人的味道。皇后觉得大事不好,可一时间,也无话可说。

太上皇看了看坐在一起的皇帝和清雨,点点头道:“般配,般配,着实般配。皇帝,朕把清雨赐给你,你可喜欢?”

皇帝对清雨是极其欣赏的,他欣赏清雨的从容和大气。只是他依旧不忍抛弃他的糟糠之妻。当着皇后的面,他可不愿也不敢说“喜欢”。

太上皇自然有给他解围的法子,道:“一把年纪了,如今倒是还害羞起来了。”

太上皇招呼了宫人,宣读了册封清雨为皇贵妃,位同副后,并赐了协理后宫并侍奉皇帝笔墨之权。皇帝大喜,赶紧带着清雨谢了恩旨。

皇后虽然面色难看,但是也不好说什么,毕竟是太上皇的旨意,她还不敢公然违抗。她为了避免成为“妒妇”,只好做出大方的样子,前来恭贺道:“恭喜陛下,恭喜妹妹,如今是皇贵妃了。”她拉了拉皇贵妃的手,表示出她作为皇后而有的大气。

太上皇早就见惯了宫中女子之间这种莫名其妙的虚礼,她也不说什么,只看着皇后在她面前做戏。

大概是火候够了,太上皇道:“好了,你们姐妹早就认识的,若是有什么话回宫再好好说。皇帝,给皇贵妃赐的住处在哪?”

皇帝想了想说:“不如就放在喜乐宫?”

喜乐宫是如今宫里最华贵的一个住所,距离皇帝的寝宫也近,是适合“皇贵妃”这个身份的。

太上皇点点头,道:“如此甚好。”接着她指了指桌面,道:“大家都坐下,继续吃饭吧。这是个喜庆日子,理当让后厨多加几个菜的。”

无论真假,众人这一顿饭都吃的喜气洋洋。

午膳用后,霜容公主亲自服侍着太上皇歇了午觉,待她再次出来的时候,皇帝早就带着皇后和新册封的皇贵妃回宫了。

只是,另她高兴的是,太子还在等着她。

见霜容公主出来,太子几步上前,愉快地唤了身:“皇姐!”然后一把将就别重逢的姐姐拥在怀里。

霜容公主轻轻锤了他两下说:“都是大人了,还跟姐姐撒娇。快放开,让人看见成何体统。你可是太子了。”

太子拥了一会,再放开姐姐的时候已经是泪眼婆娑了。他道:“回宫这么久,也没见过姐姐几面,还不如从前在封地,成日都能和姐姐在一起。”

霜容公主赶紧伸出一只手轻轻挡住太子的唇说:“这可不是说话的地方,小心隔墙有耳。”

太子对在宫中不能自由和姐姐说话这件事感到垂头丧气,不过,他早晚要习惯这一点的。

第381章 未完之事(三)

霜容公主带着太子来到一座偏僻一些的凉亭,姐弟二人坐下后,霜容公主才能仔细看看弟弟。

她似乎有些不认识眼前之人了,这位弟弟的身材是那么的高大,长相是那么的俊美,像极了年轻的父亲。虽然霜容公主没见过少年时期的父亲,不过在她看来,应该就是弟弟这个样子。

霜容公主爱怜地抚摸着弟弟的头发,看着他已经脱去稚气的脸孔,想着还挂满鼻涕就往自己怀里撞着大哭的弟弟,仿佛还是昨天一般,禁不住也跟着潸然泪下。

此时的太子早就止住了悲伤的情感,看姐姐这样不免有些手足无措。他赶紧拿出手帕递给姐姐道:“皇姐,我可是和皇帝特意告假才能来看看姐姐的,你可别一直哭呀。”

霜容公主道:“姐姐知道,还不是你刚才招我的。”霜容公主接过帕子擦了擦眼泪,忍着不哭,道:“姐姐这是高兴,看你长大了,都比姐姐高了。想着那年刚到封地的时候,你就比我的腿长那么一点罢了。”

太子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那都是什么时候的事了。我早就长大了。现在能保护姐姐了。”

霜容公主道:“好好好,你长大了,刚才也不知道是谁又扑在我怀里不停地哭呢。”霜容公主想到刚才太子那个样子,又忍不住破涕而笑。

太子故意把脸转过去,装作一副无知的样子说:“是谁啊,谁啊?谁啊?”

霜容公主被他的样子逗笑,乐了好一会都停不下来了。

多希望时间能就此停住,停在最美好的这一刻。

太子忽然正经起来,问道:“姐姐在行宫过的可好?我不能常来看你,所以也不知道你怎么样,心里焦躁的不行。”

霜容公主看着弟弟这一本正经的脸,忽然觉得他真的不是小孩子了,是有必要好好回答他说得话了。

霜容公主道:“皇祖母待我是很好的,什么都不缺,日子过得自然是舒心。”

太子撅起嘴来,说:“我就知道,姐姐一定是在乱说。这行宫清清冷冷的,外面的人都说里面的女子除了吃穿用度不缺以外,也和那寺庙里的姑子没什么区别。那清雨都能给陛下做了皇贵妃,姐姐何苦还在这个地方?”

霜容公主道:“什么‘陛下’?以后要叫‘父皇’的。忘了你自己的身份了吗?”

太子不服气道:“那又如何,反正现在只有你我在这,叫什么还不是只有我们两个人听得见。”

霜容公主在宫里的时间比太子长,对于这宫里的事情她是时时刻刻不敢有一丝的松懈,她道:“就算是在我面前,或是自己一个人,都是要叫‘父皇’的。若是不从心里认可了,那保不齐什么时候就叫错,那可是要招来杀头之祸的。”

太子好不容易见了自家姐姐一面,还要招了一顿好骂,心中自然不快。他使起性子,和小孩子一样说:“我有父亲。”

霜容公主道:“胡说!这话可不能再说了。你既然已经是太子,就是承继了当今圣上的恩典了,哪里还能说除了当今圣上还有别的父亲呢?”

太子道:“姐姐,你不是也不喜欢叫‘父皇’吗?”

霜容公主叹了口气说:“好在我不长在宫里。不长见到那些人啊。姐姐只是担心你。这宫里不比封地。人人的心都不是人心,而是无比锋利的尖刀和毒药,姐姐是不想让你受到一点伤害的。”

太子道:“我知道,我以后不会让你再担心了。”

有了太子的这个保证,霜容公主觉得安慰了许多。

姐弟二人无言,静静地坐着,看着对方,这就是最美好的时光了。

风轻轻的吹,垂落几片花瓣,带了几点花香。

霜容公主从未觉得这院子里还能有这么美的景色。

太子皱了皱眉头,下了很大决心说:“姐,我找个由头把你接回宫里吧。或者,若是你不愿意,回到公主府也行。”

霜容公主疑惑地看着太子道:“为何?”

太子这次知道小心谨慎,他特意看了看四下无人,才敢言语,道:“皇祖母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可姐姐一直在她身边,她却没有为姐姐找驸马的意思。我怕姐姐的青春都耽搁了。若是离开着,大家自然能想到你。”

霜容公主并未动怒,而说:“陪着皇祖母是我自愿的。皇祖母再活十年,我就陪着十年。若是皇祖母有一日驾崩,我也就吃斋念佛,了此残生。”

“何必如此?”

霜容公主道:“如今你是太子,与你最亲近的人便是我。我若是放出声音,说是要去找驸马,必将有多人趋之若鹜。到时候为了一场皇家的婚事,不知道又要牵连多少人。何苦来哉?”

不容霜容公主继续说,太子便清楚了。

皇室的婚姻从来都不会以真心相爱为基础,而是为互相利用提高地位来作为第一准则。从前他们的姑姑乐天公主就是如此,如今,自己的姐姐霜容公主更是如此。

身为尊贵的嫡公主,她的婚姻从来都由不得自己。

霜容公主也好,太子也罢,都是有着在皇家里最不适合存在的一刻纯洁的心。他们都向往着一份单纯的美好。可皇室是不准许他们有这样的期许的。

霜容公主不想让自己的婚姻让人利用,她还是做着那样愿得一心人的美梦。故此,她不如就把自己放在这行宫中躲避了众人的视线也好。

太子是为姐姐着想的,他想着既然是女子,就该早些找个归宿才是。那样才是作为女子该拥有的幸福。可他也不愿意勉强姐姐。若不是为了听听姐姐的意思,他大可以早就向皇帝提议,给霜容公主找驸马的事情了。

太子并非女子,他不能理解女子的青春逝去是什么样的感觉。只是当他看到宫里那些宫女都由洋溢着花朵般面孔的少女变成一脸哀怨的婆子的时候,他似乎是有些感触到的。

他不希望姐姐变成那样的婆子。

不,姐姐不该如此,姐姐怎么能与那些婆子一样!

正在太子还要说点什么的时候,一个小宫女走过来,怯生生地说:“给太子请安,给霜容公主请安。公主,太上皇陛下已经歇好午觉了,请您过去呢。”

霜容公主有些恋恋不舍地看了看弟弟,对那小宫女说:“走吧,本公主这就过去。”

太子看着霜容公主离开,并不知道下次见面是什么时候。只是他希望着自己的姐姐能好过一点。总是要比现在要好吧。

“容儿来了?”

歇过午觉的太上皇显得精神焕发,她的表现有点不像霜容公主想象的样子。

霜容公主以为沈平老将军去世的突然,皇祖母该是好好伤心一场的,可是她并没有。

也许真的如清雨曾经所说一般,皇祖母的眼泪都是在心里流着的?

第382章 未完之事(四)

霜容公主赶紧接下了宫女手中的梳子,给太上皇梳着头说:“皇祖母今日午觉起的怎么早?”

太上皇道:“还有些事没做完呢,朕也不敢睡得太多了。清雨不在朕身边了,这一时间也没个趁手的使唤人。”

“孙女不是还在呢吗?皇祖母有什么事可以吩咐孙女去做就是了。”霜容公主从梳妆台上拿起一颗红宝石的钗子说:“皇祖母,这个怎么样?看着喜庆。”

太上皇抚摸着那钗上的红宝石说:“人年纪大了,就是喜欢这些鲜艳的首饰了。来,给朕带上。”

霜容公主把那红宝石的金钗戴到太上皇的那雪白的发髻上,倒是更让人看起来更荣光焕发一些。

霜容公主赞叹道:“不外乎人人都说皇祖母是这都城的第一美人,如今一看,果然如此。”

太上皇笑着说:“那都是年轻的时候那些世家公子闲着无事,以讹传讹说出去的。如今看看,哪里还是什么第一美人,就是一个老妇罢了。”

霜容公主道:“皇祖母年轻的时候孙女没能见到,不过单单看皇祖母现在的样子。说您是这都城的第一美人也不为过。哪里就老了,依照孙女看,您是年轻地很呢。”

太上皇道:“小东西,真会说话。好了,去让人把乐天公主叫来。”

乐天公主府里得了消息的时候,乐天正在逗弄着自己的孩子呢。自从那次“大事”以后,她便能躲就躲,以期望不要见到自己的母亲。

好在太上皇一直在行宫,再加上沈平老将军去世的事情,乐天公主有的是借口可以不去看太上皇。

这次特地有人来传话让她进宫去觐见太上皇,她是避无可避了。

她打发了宫里来的人,说了声“更衣后就去”,便叫了齐元爽来。

如今齐元爽也是能登得上台面的人,乐天公主也愿意和他商议商议。

乐天公主道:“如今大局已定,只是母帝还把持着朝政。今日她叫我去是何用意?”

齐元爽笑道:“太上皇许就是想念你了呗。”他总是那么没心没肺。

若是放在从前乐天公主是一定要大骂他一顿的,可现在乐天公主也没了那力气和他吵架斗嘴,只是说:“问了你也是白问的。看来不亲自去一趟,是不知道她的意思了。”

乐天公主对自己这位母亲是越来越不恭敬,她大概已经忘了从前母亲对她的好,只记得母亲带给她的无限的惧怕了。

齐元爽清楚,无论到任何时候,乐天公主总是能有办法的,她自然不必害怕和担忧,他带了孩子们出去玩耍,而只留下乐天公主一个人梳妆打扮也好,想计策也罢,他都不管了。

若是按照齐元爽的性子,如今他们一府的人是要尊贵有尊贵,要体面有体面,再不要无事生非就好,可是似乎乐天公主不那么想。乐天公主是很在自己那个侄子,当今太子身上花心思的,她觉得那才是她最终的机会。

齐元爽有一丝担忧,现如今,除了太上皇大概是没人能压制住乐天公主了。齐元爽暗暗思索,要是太上皇这次叫了乐天公主过去,能大骂她一顿才好呢。

乐天公主挑了一套颇为正式的宫装去见太上皇。

她似乎不是去见自己的母亲,而是去见太上皇,只是去见太上皇。

乐天公主看见霜容公主在侧,投去了一个友好的目光。毕竟太子似乎很听这位姐姐的话的,若是太子年纪小,还不懂得是非,先和霜容公主拉进关系,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乐天公主想着上次来见太上皇的时候,似乎并不是什么愉快的场面,她自动自觉忽略了上次见面的情形,而装作出可爱女儿该有的样子,脸上扯出一个温暖无比的笑容道:“儿臣给母帝请安了。”又道:“霜容也在这呀。”

霜容公主道:“给姑姑请安,姑姑安好。”

太上皇示意乐天公主坐下,接着说:“朕好久没见你了,也不知你过得如何。”

这个“好久”似乎也没几天的时间,可从太上皇的嘴里说出来就是如经年累月一般。

乐天公主道:“女儿也很想念母帝。只是这些日子女儿怕母帝忙碌,不敢前来打扰。”

太上皇点点头说:“朕想着你也辛苦操劳了,总该鉴赏你点什么才好。金银财帛都是小物件,拿出来赏人也没多大意思。不如就给你抬抬身份,再给你个配得起身份的封地吧。”

乐天公主早就看上都城郊外的那几个县城了,若是把那些地方都作为封地赏赐给她的话。她每年不仅能多出不少的进项,而且还可以在那地方正大光明的屯兵,以后若是有什么岂不是方便多了?

乐天公主想着想着,就喜上眉梢,道:“多些母帝疼爱。”

太上皇道:“这也不是朕一个人的意思。早前皇帝过来了,他和朕一同商议了一下,觉得这样的安排甚为妥当。”说着便拿起了圣旨递了过去。

清雨不在,旁边侍候的宫人就更加尽心,赶紧接过圣旨转呈给乐天公主。

乐天公主连忙接过圣旨,仔细读了起来。可随着乐天公主读着圣旨,那喜上眉梢慢慢变成了眉头紧皱,直到她读完了最后一个字,仍旧不敢相信,道:“母帝!您这是要把我赶出都城啊!”

太上皇道:“都城还有你的公主府在。若是你想来探亲,还是可以住在公主府的。不过封地上历来都是要有它的主人亲自管理,你也该去封地上住才是。”

乐天公主道:“封地?母帝是看着女儿不顺眼了,再也不想见我了吧!”

太上皇道:“楚地是个物产丰富的地方,你过去也不会受苦的。去吧,回去准备准备,这两日日去封地吧。朕累了,下去吧。”

乐天公主还想说什么,霜容公主上前阻拦道:“姑姑,回去吧。皇祖母要休息了。”

乐天公主狠狠地说:“你倒是站在了这边了,别忘了你弟弟还在我的手里。”乐天公主声音压地极低,似乎这样更能威胁到人一样。

霜容公主道:“您说的那个人可是太子。请姑姑慎言。”

乐天公主恶狠狠地指着霜容公主,似乎是在说,好,你给我等着一般!

乐天公主不情愿的离开行宫,直接让车架赶往皇宫。好在行宫和皇宫距离并不远,再加上乐天公主一个劲要求车夫加速,这才让她在天黑前赶到宫里。

一入宫,她直奔皇帝而去,好在皇帝正在处理政事,倒是也能见她一面。

乐天公主看到正有几个大臣在皇帝面前汇报,看上去还像个样子,便停了一停道:“几位大臣就请先下去吧。”

那几位大臣看了看乐天公主,又看了看皇帝,见皇帝摆手示意,才纷纷退下。

乐天公主只是稍稍给皇帝请了安,不待赐座,便自顾自地坐下。

她自诩为辅佐皇帝登基的功臣,任何人都该高看她一等,哪怕是皇帝也不例外。

第383章 未完之事(五)

皇帝自然是皇帝,无论他是多么软弱和无能,可谁也无法否认,他就是皇帝。

他也许会在太上皇面前表现地战战兢兢,小心翼翼,畏畏缩缩。可是在乐天公主,他的妹妹,他的臣子面前,他自然可以拿出威严来。

他上下打量了一下乐天公主道:“如今父皇去了,母帝到了行宫安养,这宫里是没人能教得了你规矩了?”

乐天公主听出这话音不对,才意识到,她面对的已经不是那个她曾经最看不上,任由她欺负的三哥,而是当今的圣上。即使她是有多么的不情愿,她仍旧是要好好给眼前的人请安的。

她连忙从椅子上弹起来,摆出一副讨好的样子说:“三哥,哦不,皇兄,妹妹我也是着急呀。您看看,这是什么?”她撒娇着说了一串话,并且把手里的圣旨给了皇帝。

皇帝展开圣旨略微读了读说:“怎么?楚地富饶,作为封地还不好吗?”

乐天公主道:“好是好,只是离着都城太远了。母帝说,让我即刻启程去封地,可是皇兄你知道的。我从小到大都是在这都城生活的,忽然离开肯定是不喜欢的。”

皇帝道:“那你的意思呢?”

乐天公主道:“我自然是感谢母帝和皇兄赐给我这样的封地,只是我能不能还留在都城。封地那边我自然会派去个得力的人管理的。”

皇帝道:“皇妹真是说笑了,自古以来,封地总是要有封王亲自去管理的。我朝从未有这个先例,你自然不能。”

乐天公主道:“既然如此,这楚地富饶,便给了那些有功之臣吧。我没做什么,不如把都城外那几个县给了我做封地,也是一样的。”

皇帝笑道:“皇妹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当初你帮朕坐上这个皇位的时候就该明白,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的道理。朕答应保着你一家子的金尊玉贵就不会食言,可你若是再贪图别的,可就别怪朕狠心了。”

皇帝停了停,继续说道:“皇妹,这是在皇家。父母手足之情,本就不是最珍贵的。”

乐天公主仿佛在一瞬间看到了另外一个人一般。

在她的眼里和心里,她的三哥从来都是个憨憨傻傻的,可是如今眼前的人却是比任何人都有王者之气的。她不清楚三哥是一直装作憨傻,还是因为有了这样的地位才能有恃无恐说出这些话。

乐天公主之觉得如今再无人给自己撑腰,无论是自己的母亲,还是她的兄长,都被她得罪光了。

乐天公主用最快的速度在自己的脑中筹谋了一番,道:“多谢皇兄,臣妹领旨。”

乐天公主在回府的路上,她在想,从来都是她占便宜的,此次怎么会被别人给算计了?她到底是错在哪里了呢?

她在车架里,她回顾着她一路走来都遇到了什么。

她的父亲,她的母亲都是待她极好的。她的兄长无论是真心和假意都是宠爱她迁就她的。她的夫君也都是听她的话的。更不用说她的孩子们,更是像是众星拱月一样捧着她的。

那她究竟是做错了什么呢?

她是真的想不明白,她究竟是做错了什么,才落到最后还被赶出都城的命运。

可是她没有看到,她虽然被赶出都城,她却得到了一块最富饶的封地,比她的那些哥哥们,幸运多了。乐天公主从小到大总是得到的太多,这让她以为,她所得到的都是理应归她所有的,她从不认为,那是很多人拼尽一辈子的努力都得不到的。

乐天公主走后,霜容公主对她的遭遇表示了同情。

无论她曾经是什么样的,现在早就不是原来的那个样子了。

霜容公主忍不住想到了自己,自己又该是个什么样子呢?

太上皇大概是太想和一个人聊聊天了,便对霜容公主说:“你以为,乐天该如何?”

霜容公主打定主意,再也不要参与到正事当中了,她道:“既然皇祖母和父皇都有了旨意,想必姑姑会遵旨的。”

太上皇道:“你以为朕如此对她是否狠心了些?”

霜容公主道:“若是按照孙女的想法,姑姑算是幸运的了。楚地是个好地方,物产丰富,富饶而美丽。姑姑还能和全家人一起过去,也是个不错的去处。”

太上皇道:“若是她有你的心思,朕也就不再担心了。只是,朕总觉得,哪怕朕费尽心思为她筹谋,到头来,她还是会辜负了朕的一片心意。”

霜容公主不再说话,只是略微的笑了笑。她知道,乐天公主的心思从来都是在皇宫里的。她是不会满足于有一块封地而已的。

太上皇并未和霜容公主说别的,以霜容公主的年纪,怕她并不能完全了解太上皇的用意。

齐雅最喜欢的孩子还是乐天公主,无论乐天公主是如何闯入她的宫中,如何在她面前杀了她的两个面首,但在齐雅心里,这个女儿总是有她的可爱之处。这样的话,齐雅不会痛别人说,免得让人觉得她处事不公平,可她心里确实是如此想的。

宫中的杀戮从来都不会停止,哪怕是想独善其身的人都在朝不保夕,何况是有野心的人呢?

乐天公主是个有野心的人,齐雅看得出来。可她更看得出来的是皇后,那也是个有野心的女人。

齐雅明白,这朝廷不会再出现第二个女皇。天下人不肯,朝中的大臣也不肯,那些皇子皇孙就更不肯。

凡是存了这样心思的人,都只有死路一条。

若真的需要有一个人为这样的心思做个祭奠,那她不喜欢那人是自己的女儿。

她既然没有能力保护着自己的女儿走上一条顺顺利利的女皇之路,她便要保护女儿的平平安安。哪怕遭到女儿的怨恨和不理解也在所不惜。

更何况,做皇帝,怎就是天下最快乐的事情呢?

她自己不也曾因为做皇帝而差点失去了本心吗?

齐雅给了自己最疼爱的女儿最好的地方作为封地,她想让女儿一家人就那样轻轻松松在那里生活着,平平安安,对于皇家的人来说就是最大的福气了。

可是乐天公主不明白,她终究是不明白。

如果齐雅愿意给自己写一个“愿望清单”一样的列表的话,她已经完成了两个心愿了。清雨和乐天公主。她给了她们她认为的最好的安排。

那下一个是谁呢?她看了看身边的人,霜容公主?

齐雅并不担心自己这个孙女,有皇帝和太子在,霜容公主应该无事。那大概就是那个皇帝了吧。那个做了最高位置上却仍旧让人无法放心的皇帝。

挑了个天气晴朗的日子,齐雅带着霜容公主出宫去了。

走到了行宫的门前,却被侍卫拦住。

齐雅身边的宫女虽然换了人,但是气势不变,那宫女拿出身边的腰牌说:“这是太上皇和乐天公主的车架,你们也敢拦着?”

第384章 未完之事(六)

那侍卫看是一个面生的宫女,自然是没好话的。

他依旧没放开手中的兵器,而是仔细常看了一番才说:“给太上皇请安,给霜容公主请安。”

宫女道:“既然知道了,还不赶快放行?”

侍卫道:“霜容公主,请。”

宫女道:“你是耳朵聋了吗?是太上皇和霜容公主两位主子的车架在此。”

侍卫道:“请太上皇赎罪,臣等是奉了陛下的命令,保护太上皇的安全。外面危险,还请太上皇回宫去歇着吧。”

此等场面,让一个刚刚擢升为太上皇晋升侍女的宫女去处理,显然是有些为难了。霜容公主掀开了一点帘子说:“本公主从未听说过父皇有这样的旨意,你们倒是说清楚,这是谁的命令?”

侍卫见是霜容公主说话,不敢怠慢,连忙放低了身子,尊着礼数说:“公主,小的不敢说假话,确实是陛下的旨意。”他说着立刻伸出一只手向后摆了摆。

另一个侍卫拿了圣旨过来给霜容公主看。

依照圣旨上的说法,确实侍卫做的没错。

霜容公主也犯了难。

此时太上皇隔着帘子,在车架里说:“既然是陛下的好意,那朕领受了就是了。容儿,陪朕回去吧。”

一行人又回到了行宫。

齐雅似乎是好没有被刚才的事情影响到,照旧是一副好心情的样子,只是她不再热衷于批阅面前的奏章了。霜容公主却是一脸的闷闷不乐。她没想到皇帝竟然会做出软禁的事情。而且还点名道姓,只软禁一人。

她想着,说句不恭敬的话,太上皇还能活几日,怎么就不能让她好好活着,让她在活着的时候开心一些?偏偏非要做些让人感到不解和伤心的事情才算好吗?

齐雅看出霜容公主有心事,便道:“容儿,若是为了刚才的事情,大可不必介意。”

霜容公主道:“皇祖母,孙女只是觉得他们这样做有些过分了。”

齐雅道:“你可看了那圣旨是谁写的?”

霜容公主回忆了一番道:“看着像是皇帝陛下的亲笔,用过印,不像是假的。”

齐雅道:“若真是皇帝写的,是皇帝意思,朕倒是不担心了。只是朕担心那不是皇帝意思。”

霜容公主一脸天真,道:“难不成还有皇帝的意思吗?”

齐雅顿了顿,才说:“朕也不清楚。你去给你的父皇请安吧。若是那圣旨是皇帝的意思就不必叫他来了,若是不是他的意思,就叫他来一趟。”

霜容公主并不完全理解太上皇的意思,只是她愿意替自己的皇祖母跑一趟。

霜容公主的请安可是呵护规矩的,她并不和乐天公主一样,只知道横冲直撞。霜容公主越是懂规矩,皇帝也就越喜欢。

皇帝在他所喜欢的亭子里见了霜容公主。

皇帝道:“自从朕登基以后,霜容就很少过来给朕请安了。你我父女的情谊还如往常,不必见外的。”

霜容公主略施一礼,道:“父皇说笑了,儿臣只是这些日子一直在照顾皇祖母脱不开身罢了。”

皇帝指了指旁边的圆石凳说:“坐下回话吧。母帝现在身子如何?”

霜容谢坐后,答到:“皇祖母身子还算是硬朗。只是这行宫装饰的太过奢华,怕不是皇祖母喜欢的样子。今日她想来看望父皇,却被宫门前的侍卫给拦下了。”

皇帝道:“哦,那是朕的意思。你皇祖母年纪大了,如今是该好好安养的时候。总是在行宫和皇宫之间往返劳顿,还是操劳的。朕不愿意她操劳,所以下了那样的旨意。”

霜容公主问道:“那真是您的意思?”

皇帝点点头,一点没有想否认的意思,道:“是朕的意思。母帝她怪朕了吗?”

霜容公主摇摇头道:“皇祖母没和儿臣说。父皇,您还有事,儿臣就不打扰您了,儿臣先告退了。”

皇帝道:“朕和你一起去看看母帝吧。”

霜容公主道:“父皇,有儿臣照顾着,您还不放心吗?若是父皇想给皇祖母请安,也不在于今日吧。”

皇帝猜到了,霜容公主一定是来打探消息的,至于是什么他虽然不清楚,不过也觉得那该是个无伤大雅的消息。他想了想说:“也好,那你就多费心些吧。最近母帝还批阅奏章吗?”

霜容公主道:“前些日子都在批阅的。今日儿臣出来的时候,皇祖母许是累了,在歇着呢。”

皇帝若有所思道:“哦,哦,既然这样,朕清楚了,你回吧。”

霜容公主完成了太上皇所交代的任务,自然是不停留片刻,就回了行宫。只是她不清楚,太上皇的用意是什么。显然也没有人有告诉她的意思。

霜容公主想着,知道的态度反而不好,还不如如此浑浑噩噩,反倒快活些呢。

齐雅得到了霜容公主带回来的消息,心中很是欣慰。

她曾以为那个皇帝儿子是她最放心不下的人,如此看来皇帝是有心计的。

他能做出软禁自己母亲的事情就说明他是能狠得下心的。一个皇帝,既然能下了狠心,别的再差一点也就都能补救了。

齐雅吩咐道:“以后这宫里的折子就不用再给朕送来了。皇帝已经成年,早就该亲政了,朕年老了,管不了朝堂上的事了。”

齐雅感觉到,自己似乎终于能睡一个安稳觉了。

齐雅的决定很快就传到了宫里,皇后听了乐不可支,道:“看来臣妾说的没错。臣妾说只要皇帝说那门前的守卫是您安排的,陛下就一定会还政给您的。”

皇帝道:“只是如此,朕就要背负个不孝的罪名了。”

皇后道:“当初为了夺得皇位。太上皇也不知道使了多少手段,最终不上也让天下臣服于她的脚下。如今皇帝只是让太上皇在行宫安养,怎么就是不孝了呢?既然要保护太上皇的安全,自然是要让她少出宫走动才好。”

皇帝道:“皇后果然是为朕着想的,你的主意不错。”

皇后道:“不过没想到太上皇竟然肯还政给陛下。依臣妾看,这可是最大的收获了。”

皇帝道:“以后奏章不用给母帝送过去,不过朕批阅和处置过的折子还是要让她看一眼的。尤其是朝中重大的事情,不让母帝看一眼,朕总是不放心。”

皇后不依不饶:“那不是还有臣妾吗?臣妾可是一直在您身边呢。”

皇帝道:“可真的身边还有贵妃呢。”

皇后嫉妒心横生,气恼道:“这个小妖精,早就看她野心不小。想不到是在这等着呢。”

为帝王者的心思别人永远是猜不到的。好在皇帝真如他所说每日亲自送了重要的奏章去给太上皇亲自批阅,否则的话,若是从皇贵妃那里得出了消息,就不知道是什么样的版本传到了太上皇的耳朵里了。

光是看这一点,齐雅大概也能放心自己这个儿子做皇帝了。

齐雅安排了身边她最放心不下的人,按理说该是毫无遗憾了,可她总是有些放心不下的事情。

第385章 未完之事(七)

自从那日以后,皇帝真是无比乖觉,每日都亲自送了奏章过来给齐雅批阅。

齐雅顶着太上皇的名号,虽然早就无心去理会朝中的事情,可是遇到放在眼前的奏章,她还是会忍不住看上两眼的。后来她实在是累了,就闭上眼睛听着皇帝和她说说朝中发生的新鲜事。

齐雅对皇帝大多数的处理都是赞同的,偶然遇到一两个她觉得有些不对的地方,她也只不过是简单的提示两句,并不做过多的指摘。

她永远不能完全放心自己的儿子,可是她又能无比放心自己的儿子。

想着,若是哪一天她的眼睛闭上了再也睁不开的时候,这天下不还是要给儿子去打理的吗?那时,无论他做了什么样的选择,她都是管不了的了。

想到此处,她也就放松多了。

在一日皇帝把朝中的事情和太上皇原原本本都复述了一遍后,齐雅问道:“如今的国号是什么?”

皇帝道:“母帝,如今的国号是大照呀。”

齐雅道:“改了吧。改回原来的样子。改回大永。你父亲,先帝知道了,也会高兴的。”

皇帝早就想改回从前的国号了,可他如今登基依然是用着“齐”这样的姓氏,经过太上皇这么一提醒,他自然是心里乐开了花。

皇帝要把面子上的功课都做得足足的,他道:“母帝,如今儿臣是继承母帝禅位的皇位,继承的是齐家的皇位,自然还是要用大照为国号的。还是不改了吧。”

太上皇若有所思地说:“原来是齐家的皇位啊。”

她心道,齐家的皇位是多么的不可靠啊。如今无病无权,再谈什么齐家哪里还有前途可言。现在众人看在自己的面子上没什么动作,可哪天自己不在了,齐家还不会被杀戮的一干二净?就像当年的王家一样。

太上皇对她的母家并没有好感,齐家的命运如何她似乎并不是那么在意,只是她有她的坚持。

她道:“既然如此,你就把姓氏改过来吧。改姓‘王’,还随着先帝的姓氏。如此就该用大永作为国号了。”

皇帝一脸的不情愿,道:“母帝,儿皇可是受了母帝的恩惠,怎能随便丢了您的姓氏?”

太上皇笑了笑说:“改了吧。朕愿意让你改。”

皇帝下了很大决心一般,说:“儿皇本不愿意,可既然母帝如此说了,儿皇只能遵旨照办。”

太上皇道:“这就是了。去吧,昭告天下,就说现在是大永的天下了。”

皇帝道:“是,儿皇遵命。”

齐雅看着皇帝远去的背影,说不上是欣慰还是辛酸。

这皇宫是真的可以改变一个人的心智的。从前那个憨傻的三皇子,如此也能和自己玩起来故作谦让的这一套心计了。也不知他是真情还是假意,总之,他这一套熟练的很呢。

无论如何,年号改成了大永,齐雅心里觉得好受了些。

自从她不再批阅奏章以后,她似乎是有了更多是时间。她能去整理整理她的旧物件,她能去看看她的旧生活。

沈平走后,她让人把行宫里养着的金鱼都清理出去了。她不愿意看到那些活蹦乱跳的小什么。那些金鱼越是活泼,就越让她能想起来,那些饲养着,照顾着他们的人早就不在人世了。

她宁可什么都看不见,让自己不去相信,她也愿意做那个只知道思念的,对其他事物都避而不见的人。

她愿意如此。

她愿意做一个掩耳盗铃的人。

这也是为什么,她不愿去沈平将军的葬礼上看一眼的原因。在她的心里,若不是那白花花的帆布和棺材出现在自己眼前的时候,她是可以相信沈平还在某个地方等着自己,注视着自己呢。她如此想着,心里好受了很多。

自从金鱼都走了以后,再加上她不再批阅奏章,齐雅似乎是有了大把的时间。

她命人掏出了她的首饰盒子。

那个首饰盒子还很新,九层高,每层都有九个格子。首饰盒子用料考究,雕工精致,本身就是一件艺术品,里面的东西更是件件珍品。

她记得这个盒子还是她出嫁以前娘家给她的陪嫁呢,可这盒子里的东西却都是太祖皇帝给她的赏赐。

金钗,虽然是款式各不相同,可都是清一色的金钗。

太祖皇帝也好,先帝也罢,都说她戴着金钗的样子最漂亮。

齐雅是从来不相信此等鬼话的,所以她自从得了这些东西,就再也没看过。如今终于一切尘埃落定,闲下来了,她愿意多看几眼这个盒子。

她把那些金钗一件件取出来,又一件件放回去。

她记得,在乐天公主出嫁的时候,她曾经把这个盒子以及其中的东西都赐给乐天公主了。可大概是乐天公主的好玩意太多了,并没在意过这个盒子,便在出嫁当日,把这东西又留下了。

她当时还是着急了一阵子,想着乐天公主怎么是个这么不拘小节,大大咧咧之人呢。后来才想到,也好,不喜欢经管着这些玩意也好。也许是这些物件还没找到他们真正的主人呢吧。

齐雅挑了几个造型别致又端庄的,放在头发上比了比。这些钗果然是出自宫里的能工巧匠,就算是几十年过去了,放到现在也是各个熠熠生辉,好看的不行。

齐雅有些后悔,年轻的时候怎么那么固执,不肯挑上几个戴上呢,现在可都不是戴这些金钗的时候了。

她让人叫了霜容公主过来。

霜容公主一进殿,就看到了那首饰盒,以及那闪着光芒的金钗。

霜容公主很少能见到如此多的好东西都放在一起,不得不多看了两眼。

齐雅问道:“容儿,这些钗可好看吗?”

霜容公主虽然和绝大多数女子一样,喜欢这些好看的首饰,可她还是懂规矩的,说:“皇祖母的东西自然是好看的。”

齐雅道:“选几个,你看得上的。”

霜容公主道:“这里面的钗各个都出自能工巧匠之手,一时间还真的很难看出哪个是最漂亮呢。”

齐雅道:“容儿说的对。各个都是那么出彩。就算是让朕选,一时间也找不出哪个最好的。既然这样,朕都赏赐给你如何?”

霜容公主懂得无功不受禄的道理,更何况这不年不节的,忽然赏赐了这么多东西干嘛。她咋就不是十几岁的时候在宫中的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公主了,她懂得规矩,懂得为自己盘算。

她连忙跪下说:“皇祖母,这些钗都太贵重了,孙女不敢接受这么贵重的礼物。”

齐雅笑着说:“你不敢接受,朕给你,你就拿着。若不拿着,岂不就是抗旨了?”

霜容公主想了想,道:“皇祖母?怎么会想到找出这个首饰盒子?”

齐雅道:“容儿啊,朕怕是在这个世界上的时间不多了。怕是看不到你大婚的时候。朕想着,这些东西都先给了你。免得留下遗憾吧。”

第386章 未完之事(八)

霜容公主看到齐雅眼睛里的泪痕,她不敢多说什么,只能接受了这份贵重的礼物。

出来后,霜容公主总是心事重重的。

一旁捧着首饰盒子的佩儿倒是很高兴的样子,她不解地问:“公主,太上皇赏了您这么多东西,您怎么还不高兴呀。”

霜容公主有的时候还真是羡慕佩儿。

佩儿也算是和她一同经历了这宫中的风风雨雨了,可她总是能丝毫不被宫中之事影响一般,总是能那么乐呵呵的,把所有的事情都往好的地方想。

若是她也可以和佩儿一样,只要得了贵重赏赐就可以乐呵呵的,那该多好呀。

霜容公主决定要逗乐佩儿一番,道:“你好歹也是个世家小姐出身,怎么说些这么没出息的话呢?”

佩儿不以为然,怂了怂肩膀说:“奴婢才没觉得自己是什么世家小姐出身呢。奴婢只知道,奴婢是公主身边的侍女,公主在哪,奴婢在哪。公主就是奴婢唯一的亲人。”

霜容公主笑着说:“这小丫头嘴这么甜,是抹了蜂蜜了,讨着本公主欢心呢吧。”

佩儿道:“公主知道,奴婢说的都是真心话。”

霜容公主看了看佩儿,想到或许她不高兴了,便不再开佩儿的玩笑,而是转而诉说自己的担忧。

霜容公主道:“本公主瞧着,皇祖母怕是有些不好呢。”

佩儿也跟着严肃起来,可她并不觉得太上皇有什么异常,她道:“许是奴婢眼拙,奴婢近日瞧着,太上皇的气色好多了。太医吩咐的药也都按时吃了。奴婢倒是没看出来什么不好。”

霜容公主道:“只是本公主的预感吧,但愿是错的吧。”

佩儿道:“公主,奴婢想说句心里话,您可别怪奴婢。太上皇如今的年岁也算是长寿之人了,若是朕有什么不测也是正常的事情,公主也不必太过伤心。这世上哪有万寿无疆之说呢。”

霜容公主道:“佩儿,你这话是从哪里学来的?”

佩儿赶紧跪在地上,捧着大大的首饰盒让她连跪着都变得不那么方便,她道:“公主,奴婢不是跟任何人学来的,奴婢是这么想的,便这么说的。奴婢并不是想诅咒太上皇,奴婢只是看着公主日日在这行宫里,奴婢为公主担心。奴婢怕公主难过,奴婢为公主的将来当心。”

佩儿又举了举手上的首饰盒说:“您看,太上皇都不愿意耽误您。特意把这首饰盒赐给您了。太上皇或许是不能给您做主了,可若是求了皇帝,或是求了太子,总归是有办法的。公主若是碍于女儿家的颜面不好开口,奴婢愿意去说。”

霜容公主怒道:“混账东西!什么时候开始打起自家主子的主意了!本公主的事情还用你操心!若不是念在你真心为本公主着想的份上,就凭你刚才的几句话,本公主杀了你几次都不为过!”

佩儿连忙道:“奴婢知错了,请公主责罚。”

霜容公主不会将她同太子所阐释的利害关系再佩儿说一遍的,但是她也懂得佩儿为自己的担心。当着众人的面,她不得不处罚佩儿,不然对她也好,对佩儿也好,都不是件好事情。

霜容公主道:“佩儿,本公主近日不罚你就不能立规矩,祸从口出,本公主近日就教教你这个道理。二十下掌嘴,自己执行吧。”

霜容公主挥了挥手,马上来了两个宫女,一个接过佩儿手里的首饰盒子,另一个监督着佩儿为自己行刑。

佩儿一直跟在霜容公主身边的,她是从来没收到过如此严厉的责罚的。

她心里清楚,霜容公主如此行事,是在给宫里立规矩。她也明白,霜容公主是明白懂得她的心意的。正因为如此,她才不能有丝毫的怨言。

霜容公主不忍心看她,径直离去了。

佩儿说的话,霜容公主也不得不琢磨一番。可是她早就打定主意,无论皇祖母在或者不在,她都不会准许任何人把她的婚姻当成工具。现在的皇帝不行,哪怕是将来太子登基,也不行。

为此,她宁愿真的如众人所想一样,在这行宫里当姑子。

另齐雅没想到的是,霜容公主在收到了自己的礼物的同时却责打了身边的宫女。

那宫女是她如姐妹一般的那人的亲孙女,责打的理由也只不过是因为那宫女猜透了她的心思罢了。

齐雅笑了。

无论是从前的佩儿还是现在的佩儿,都是那个最能善解人意之人。

齐雅更理解霜容公主责打佩儿的理由,只是她觉得霜容公主太苦了。

她手里还握着一支金钗,这是先皇送给她的。是件普通的赏赐,也算是定情之物了。

齐雅自言自语道:“先帝啊,臣妾是已经尽力了。无论是儿子,还是孙儿,能保住的臣妾都保住了,以后的日子,怕是都要靠他们自己了。”

在恍惚之中,齐雅仿佛听到了有人在呼唤和安慰她。

那是先帝的声音。

他道:“朕想念你,若是那边无事了,可否来与朕相见呢?”

齐雅摇摇头说:“臣妾无颜见陛下。臣妾不知道去了那边该是走哪条路,见什么人呢?”

他道:“无妨,朕不怪你。那边还未完之事吗?”

齐雅掰着手指头开始数着,道:“乐天的事了结,柏儿的事也了解了,清雨的事儿,霜容的事儿,还有就是臣妾自己的事儿了。”

他似乎是笑了一般,说:“朕知道,你心里还是惦记着自己的事的,既然这样就快去做了吧。那边太累了,若是太累了就让自己歇歇吧。朕在着等着你。”

那个声音越来越小,直到让人听不清楚。

齐雅只觉得自己再一次让泪水模糊了双眼。刚才她所经历的一切就像是梦境一样,她想不出是因为什么。她对着镜子,把手里的那支钗戴入发髻之间。金钗还是那么的耀眼夺目,而她早就已经年华老去,不是从前的样子了。

她叹了口气,走道了案几前。

她想着趁着自己还是太上皇,还有力气的时候,总该再做点什么吧。

她动笔,奋笔疾书,写了一封以太上皇的名义颁布的诏书。把自己的封号从太上皇变成了皇太后。她去掉了加在她身上的所有尊号,只成了“皇太后”。

面对这样的诏书,朝野上下都震惊了。

她,女皇,太上皇,一个对权力渴望至极的人,竟然能准许自己只是一个皇太后吗?

没人能相信,没人愿意相信。

最不愿意相信的竟然是皇后。皇后虽然嫉恨着齐雅,可是皇后却是最想让齐雅一直都高高在上的那个人。

因为有齐雅的存在,她才能看清楚,她的前途,她的目标最终是在哪里的。

现如今,成了一个“皇太后”?这算是哪门子事呢?

皇后绝对不能接受这个事实,她决定要为曾经的女皇和将来的自己好好奔走一番。

第387章 最终心愿(一)

当齐雅还是太上皇的时候,她颁布的种种诏令没有同任何人商议,也用不到经过别人的赞同。当她的决定就摆在众人面前的时候,众人得到的只是被通知,而商量的余地。

对于齐雅的决定,皇帝表示了给予极大的支持和赞同。他打心眼里尊重母亲的这个决定,毕竟在这个男权社会里,他一直都认为“女皇”是一件让人难以启齿的事情。

如今母亲算是“想通了”,作为皇帝,他真的应该好好感谢母亲一番。

皇后却不这样认为。

这突如其来的一道旨意,把太上皇变成了皇太后。这把她所有的计划和部署全部都打乱了。她不能准许,那个高高在上的女人在最后还来给她捣乱。

她绝对不能准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皇后怀揣着她的心思,和一点点最终的希望,她到了行宫。

齐雅自从变成“皇太后”以后,她的一切待遇和规格有增无减。皇帝像是刻意为之一样,就是想让她过得更自在更舒服一下。皇帝愿意在这个时候表现出自己极其强大的“孝心”。他愿意以此来流芳百世。

宫里的人有些摸不着头脑,看不懂情形,想着无论是“太上皇”还是“皇太后”总归还是她的,那就尊敬着就是了。

而另一些人似乎更灵巧更灵活一些,他们懂得看风向,懂得选择最有利的方向。

一直在行宫外,大门把守的两个侍卫就是懂得看风向的那种。

这日,他们看到皇后,便拿出了比从前更多了十二分的恭敬来对待她。他们极尽谄媚之事,并且争先恐后报告着被软禁在宫里的那位“皇太后”的一切情况。同时,他们表示出,只要皇后一声令下,他们愿意让那位太后懂得,谁才是这宫里真正的主人。

皇后静静地听完了两位侍卫的汇报后,只简单地说了一句:“此二人在背后诋毁太后,是对太后大不敬。即可处斩!”

那两位侍卫到死也不明白,难道他们报错了大腿?

不对啊,这天下是皇帝的天下了;这后宫是皇后的后宫了。他们做错了什么呢?

他们其实什么都没做错。若真有错,只能怪他们没有看透眼前这位皇后无比脆弱的心灵。

皇后看到皇太后身边发生的一切,她想到了自己。

她在想,若是今后她有走上相似的道路,她要成为女皇的话,那会是什么样的。若是那到手的权利溜走以后,她会不会和眼前之人一样下场?

不,她甚至都不敢去想。

不,她不会的。她才不会和眼前之人一般,把已经紧紧握在手里的东西拱手让人呢。她要争取这至高无上的权利,她要让所有的一切尽数都在自己的掌握之中。

她如此想着,如此的兴奋。

当皇后再次看向那修缮一新的行宫的时候,想到里面的人,不再是她的目标,她要赶超的人。她看到的是一个失败者。

她带着些许轻蔑的嘲笑想着,她,不过如此,而我,会做得更好。

她止步不前。一个失败者有什么好看的?

正当皇后准备打道回府的时候,霜容公主忽然出现在她的面前。

霜容公主还是丝毫没有变化,面对她的态度不卑不亢,脸上也没什么活泛的表情,依旧是冷若冰霜。只不过她对皇后的称呼变了:“给母后请安。”

皇后心里高兴。

她高兴并不是因为她做了一个便宜娘亲,而是她觉得竟然连霜容公主这样的人也懂得见风使舵了,可想而知,这后宫之中,这朝堂之上的主人该是谁了。

这是皇后在得知乐天公主已经心不甘情不愿去了封地以后,到目前为止最高兴的一件事了。

她终于可以做足了样子,尽情拿出皇后的架子,在这后宫里耀武扬威了。她要让这后宫当成一个试验场,实验她一身的本事,直到她触及到天下的那一刻。

皇后的眼睛似乎是长在脑门上一样,居高临下地看着霜容公主,故意做出一副母亲教训女儿的口气说:“起来吧。”

霜容公主把礼数做足以后,便开口自己要说的正经事情。她道:“母后若是来看皇祖母的话,时间刚好。皇祖母刚刚午睡起来,现在正在院子里吃茶呢。”

皇后本来气势汹汹地来,可到了这,她似乎已经想通了,觉得没必要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而动气。她是她,自己是自己。她的失败不能当成是自己的失败。

如果不是恰好被霜容公主碰到,这回皇后应该已经在回宫的路上了。可既然已经碰到了,若不去请安,便显得太“不孝”了。无论皇后心里怎么想,该做的礼数,她还是愿意做到的。

她可不是那种只顾着眼前利益而不顾身份的人。皇家最要紧的还是礼数。

想明白了这点,皇后也便不觉得再去看一眼那院子里的人是有多么的费事了。她愿意为皇帝来尽一次孝道。

她越过霜容公主,直接走向院子。霜容公主惦记着自己的皇祖母,自然也是跟上的。

皇后清楚,此时的霜容公主带着一颗赎罪的心思,那她一定就会站在皇太后身边。待会还指不定发生什么呢,皇后可不想给自己留下一点点的后顾之忧。

她冷冰冰地说:“霜容,你留在这吧。不用陪着本宫去了。”说罢,拂袖而去。

霜容公主知道看到皇后已经从自己的视线里出去以后,才慢慢起身,算是行罢了恭送的礼数。

佩儿扶起霜容公主,她在霜容公主面前依旧是管不住自己的那张快嘴,道:“她自从做了皇后架子还是真大了。忘了曾经是怎么在公主面前装作乖巧的。”

霜容公主伸出手摸了摸佩儿的脸颊道:“还疼吗?”

“不疼了,”佩儿瞪着一双大眼睛回答,马上又反应过来说:“这次就算是公主还要打,奴婢还是要说的。奴婢就是看不惯她那个样子。”

霜容公主倒是心平气和:“看不惯或是看得惯,都无所谓。这宫里从来都是拜高踩低的。如今我是公主,她是皇后,地位高低立刻便见了分晓。我给她行礼,是应该的。”

霜容公主想着,这位皇后翻脸倒是翻得更快一些了。若不是她这么快的翻脸,也许在某种时候,霜容公主还是愿意帮助她一番的呢。只是现如今看来,那种时候真是遥遥无期喽。

皇后自然不会在意霜容公主如何议论自己。她一直本着被议论才是好事,人红是非多的理论。巴不得这宫里每日都在传着她的各种好的坏的,流言蜚语呢。

皇后,总是与众不同的。

皇后到了齐雅休息的那个庭院中,看着齐雅正在喂鱼,如平常富贵人家的老夫人一样。派头十足,可就是没了架子。

心中想,果然权力是个好东西,能让人看起来容光焕发。

看看,这没了权力,都成什么样子了。

第388章 最终心愿(二)

不管怎么说,齐雅也是皇后曾经憧憬过的目标。虽然如今并不如从前一样,可是皇后还是会带着一丝仰望的心情去看她的。

若是连自己的目标都可以轻易改变的话,那要么说明这目标很好实现,要么就是这设定目标的人也是个意志不坚定之人。

皇后在失去了自己的一双儿女后,她便有了模糊不清的心愿。如今算是有明确的目标了。哪怕眼前的人是“失败者”,按照皇后的意思,也是值得学习的。

多了解了解前人踩过的坑,岂不是就能更好的知道该如何走了吗?

只不过皇后和大多数人一样。他们再怎么去听别人的故事,都没办法从中吸取教训,只有自己真的撞得头破血流的时候,才知道该如何学乖。

齐雅用余光看到有一段五光十色的影子晃荡过来,就想着该是有人来了。她把手里的鱼食放回碗里,等着那人说话。

“给母后请安。”

皇后如此说道,并行了一个深深的礼,以表示出自己对皇太后的尊敬和孝顺。

齐雅此时最不愿意见的似乎就是皇后了,这个有着和自己当年一样野心的女人。

她并未看皇后,只是随手指了指,说:“坐吧。”

皇后坐下,想着自己该找些话才是,便开口问:“母后近日休息得可好?”

“哀家很好。”

齐雅一边回答着,一边又开始专注于她的喂鱼事业。看月儿在水中游玩,总是比对着一个有野心的女人说些无聊的家常要愉快的多。

皇后又拉拉杂杂问了些关于吃穿和睡觉以及身体的事情,终于绕到了她想说的正题上:“母后,不是臣妾多嘴。只是依照臣妾的见识呢,母后不必自行撤去封号。您做太上皇,继续批阅着奏章,对于皇帝来说,也是有个主心骨的事情嘛。”

齐雅道:“哀家上了年纪,军功过大事繁杂,哀家没那么多力气处理了。皇帝正值壮年,该是他为这个国家多出些力气的时候了。你是皇后,难道不认为哀家还政给皇帝是件好事吗?”

皇后连忙说:“臣妾觉得母后还政给陛下自然是好的。臣妾也不希望母后太过劳累。只是皇帝有不决的事情,还是想着与太上皇商议一下。”

齐雅并未说话,继续看着池塘里的鱼。那些鱼早就由金鱼换成了各色的锦鲤。果然锦鲤在池塘里才是最常见的,看上去也是最漂亮的。

皇后见齐雅沉默了很久,自己也只好跟着不说话。枯坐是无趣的,尤其是两个志趣不相投的人在一起枯坐就更是无趣。皇后道:“此次臣妾来,是想恳请陛下再次回复太上皇的名号的。”

齐雅道:“这是皇帝的意思?”

“不,这是臣妾的意思。”

“你的意思?为何你想让哀家做太上皇呢?”

皇后一时想不出什么合理的解释,她总不能把自己口中那一套关于齐雅是她的目标的理论就这样说出来吧。她觉得野心还是需要藏着的。

皇后道:“臣妾只是以为军国大事需要您来把控才显妥当。”

齐雅依旧不动声色,道:“若是皇帝觉得如此行事才是妥当的话他自然会来找哀家商议的。若你觉得哀家该是做太上皇的话,也会去同陛下说的。何苦要来找哀家呢?”

皇后答不上来,

齐雅道:“皇后,若你愿意听哀家一言。哀家奉劝你,珍惜眼前,切勿贪图不属于自己的东西。退下吧。”

皇后见齐雅眼神凛冽,不敢在多言。她清楚了,眼前之人无论是太上皇还是皇太后,都是比她要强上百倍的。她不敢多说一句话,只能安安静静退出来。

皇后一路上一直在思考齐雅的话。

她思考的结果是,所有人都在阻挡她,阻挡她的脚步。他们在迷惑她,让她以为眼前见到的就是全部,没有一个人为她加油呐喊,打气助威,他们都在看她不顺眼。

越是这样,她就越要给这些人看看。

她倒是要看看,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是不是那么高不可攀,到底有多难得到。

皇后像是着了魔一般,在脑子里种下一个念想。

你是失败者,而我不是。皇后才不是我最终的目标,我要做女皇,我要做和你一样的女皇!

大概是皇后太过于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走得太急,她根本都没注意到从她身旁经过的霜容公主。霜容公主此时看到她,就觉得是在看一个疯子一样,霜容公主觉得她着了魔了。

霜容公主想着,刚才皇祖母和这个女人说了什么?谁知道以后又该有什么样的戏码呢?

霜容公主对皇后的疯癫漠不关心,她如一个局外人一样,看着这宫中上演的一幕又一幕的戏剧。

佩儿提醒道:“皇太后在院中喂鱼呢,我们要不要过去给她老人家请安?”

霜容公主道:“不必了,此时皇祖母怕是不喜欢被人打扰吧。”

霜容公主还算是对自己的皇祖母有些了解,此时的齐雅确实不想让任何人打扰。

也许她一生最幸福的时光除了年少的时候在齐府以外,就是在此刻了。她难得有这样悠闲的时光去喂鱼,去想着属于她的心事。

她无数次告诫自己不要再为宫里的事情操心,可人的心总不会是死的。既然已经有了念想,就不可能完全把心给封锁住。在她见到皇后,见到这个和自己年轻的时候有着同样也野心的女人的时候,她又在情不自禁中操心起来。

在皇后将齐雅当成自己的目标的同时,齐雅似乎也在为皇后担忧。

她的担忧似乎是毫无目的的,只是纯粹的对后辈一种担忧罢了。她的担忧显得是那么的大公无私,是那么的纯粹。

她想着,若是当年有个人能提醒自己一句,也许今天便大不相同。

齐雅似乎已经预见到了皇后的未来,她似乎看见了这宫里要发生的一场又一场的血雨腥风。她也清楚自己是没能力去阻止的,她也清楚,当皇后经历到这一切以后,她也会有和自己一样的想法。

等到皇后也到了这个岁数的时候,那时候她在这池塘边喂鱼的时候就该后悔,当初为什么不听上一句呢?

若是她还能活到这个年岁的话。

齐雅虽然能看到,可她阻止不了。历史虽然是一次又一次在重复着,但是没人能阻止历史的车轮在转动。齐雅再次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只是个普通人而已,不是神。

她所拥有的一切,都不是真实的,这一生,她拥有了太多,也失去的太多了。

“回去吧。”

齐雅对身边的宫人道。

当宫女们上前搀扶她的时候,齐雅才发现自己的行动是如此的缓慢,她是真的老了。

“哀家老了,哀家是个老太婆喽。”齐雅有些自嘲一般地说道。

宫女们自然都是会挑选着齐雅喜欢的听的话来说,她们七嘴八舌道:“太后不老,太后依旧荣光焕发。”

“哀家老了……”

“太后,太后,太后!”

第389章 最终心愿(三)

当齐雅再次醒来的时候,她躺在了自己那张软软的床上。

房间里的布置和陈述都是她所喜欢和熟悉的,她似乎在这里已经过了一辈子,她也许还会在这里度过自己最后的时光。

齐雅清楚自己的身体。这每况愈下的身体状况,让她明白,自己的日子没有多少了。

算上这次,她已经在外出的时候晕倒过七次了。平常总是在宫人们扶着她的时候她就醒了,这次大概是晕倒后过得时间长了点,宫人们怕了,自然就是叫来了太医了。

按照齐雅的吩咐,若是没有她的命令,不要将她晕倒的事情告诉给皇帝。宫人们自然是训练有素,绝对不敢违抗皇太后命令的。只是他们也需要一个主心骨。

他们找到的主心骨自然是霜容公主。这个对待宫人比对待贵人更要好的公主,是他们的希望,和他们的寄托。最重要的是,如果是霜容公主出面的话,无论如何,皇太后也不会生气吧。

齐雅隔着幔帐,听到了太医和霜容公主的对话。那位太医已经不是她所熟悉和认识的王太医了。王太医也在路上走着走着,就消失不见了。果然,没人能陪着自己走到最后。

齐雅忽然觉得“偷听”是一件很好玩的事情。她支撑着身子,把头靠着床边挪了挪,让耳朵能更贴近幔帐一点。似乎这样,就能把霜容公主和太医的对话听得更清楚一些。

不过,过不了多久齐雅就开始抱怨起自己的耳朵了。人老了,真是不中用了。竟然听不清楚了。

也许是霜容公主为了不打扰到自己的皇祖母休息才故意压低了声音。当她见到太医频频摇头以及听到太医含糊不清的词汇的时候,她就明白,该开始“预备下”了。

这本不是她操心的事情。

齐雅关于自己的后事早就有所预备。那时候她也是得了一场病,不知真假,总之看上去来势汹汹,颇为凶险。她似乎不放心任何人,亲自吩咐了内务府,要按照皇帝的规格给她预备了后事。

只不过如今齐雅的身份变成了皇太后,不知道那些规格和仪仗该作何变换。

不过按照霜容公主的看法,皇帝多半是会大肆举办的,一定会让这位皇太后的葬礼风风光光的。只不过,再风光又能如何呢?那些只不过是给活着的人看得罢了。

霜容公主早就做好了随时会失去皇祖母的准备。毕竟她没有找到那传说中的鲛人,那声称会炼制长生不老丹药的人也早都变成了刀下的冤魂。她除了信赖太医,简直是无计可施。

可是太医却告诉她,他们也没了办法。

霜容公主还是忍受不了,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无论是皇祖母的病重,还是她要忍受的失去。

齐雅似乎透过幔帐看出了霜容公主正在和太医嘀嘀咕咕,她料定那大概不是什么让人值得振奋的好消息。她索性不去猜测,而是直接要把霜容公主叫过来问一句才好。

“容儿,容儿!”

齐雅以为自己用了很大力气叫出了声音。可是实际上,她只是动了动喉咙,根本未发出任何声音。霜容公主自然听不到她的呼唤,自然也不会过来。

齐雅有些生气,自己身边这个乖乖的孙女竟然也不听话了,她要亲自过去找她。

齐雅以为自己已经起来了,她以为她撑起来身子了,可是她根本动弹不得。也不知道晕倒的时候是否是伤到了筋骨,可她就是根本站不起来了。

动弹不得,也说不出话来,齐雅从未觉得自己能这么无力过。

她有些开始痛恨了,痛恨自己的无能,痛恨急了。

她打算拿出她不可一世的架势出来。她可不是随便的什么人,她可是做过女皇的人,这天下之间权利最大的那个人。没有人可以不服从她的命令。就连她自己的身体也不行。

她歇了一会,做了一次深呼吸,然后用尽浑身的力气,做了一次挣扎。这次她终于能动了!

终于,她将脚放在了地上,与此同时她发现自己整个身体都被放到了地上。

是的,她摔倒了。

齐雅竟然被自己的动作给逗笑了。她想哈哈大笑,可是她发现她连笑的力气都没有了。

齐雅摔倒的时候,碰到了旁边的杯盘碗盏,她摔在的地上也发出了一阵闷而大的响声。旁边一直伺候着的宫女早就累得站着就睡着了,看到齐雅如此躺倒在地上,吓得不知如何是好了。

她只能喊出:“太后,太后!”而却不知道该如何动弹。

第一个反应过来的竟然是佩儿,她拿出大宫女的气势,一巴掌甩在那个当班的小宫女的脸上说:“伺候人都不会,让你干什么用!”

那小宫女被打醒了,其他几人也都发现了事情似乎不妙,赶紧冲过来,七手八脚地将女皇扶上床,让她好生躺着。

齐雅觉得,自己本该生气的,可她竟然一点都没有要发怒的意思。她只是觉得有趣,真有趣,自己竟然还能从床上摔下去,而且还摔地这么有脸面。

她想笑,可是笑不出来了,这倒是让她觉得有些难过了。

霜容公主也看出了事情不对,赶紧过来查看皇祖母的情况。她看着齐雅,眼里充满了泪水。

齐雅很是欣慰,对于霜容公主的评价她早有耳闻。这个冷若冰霜的公主竟然能为自己流下几滴眼泪,看来她没有白白疼爱这个孙女一场啊。

她想说点什么,可是说不出了,她抬起手,想摸摸霜容公主的面颊,可是她没了力气。

霜容公主马上体会到了齐雅的意思,她握住齐雅的手,把那支虚弱无力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让自己的脸传递给她一点点温暖。

齐雅感受着来自霜容公主的体温和关心,在弥留之际有人为自己哭泣,也是好的。

此时太医凑上前来,示意着要为皇太后诊脉。

齐雅看着眼前的太医,只觉得这是一群例行公事的家伙。人的岁数早就有定数了,他们再有本事也不能和老天爷抢人。不过似乎霜容公主很是相信这些人,那就让他们看看吧,让霜容公主安心一些也好。

齐雅闭上眼睛,养精蓄锐,她想听听,这些人都能说些什么。

太医们依次给齐雅诊脉以后,又煞有介事的议论一番,想着请霜容公主到外间来,好来禀告太后的病情。

霜容公主道:“就在这说,皇祖母一定也想听的。”

齐雅心道,果然是好孩子,懂得哀家的意思。

太医们一个个愁眉苦脸,最终还是推选出一个德高望重的出来,说:“太后怕是不太好了。”

太医说完看了看太后,见太后还是一脸慈祥和蔼地躺在床上,并大起了胆子继续说:“请陛下过来吧。”

霜容公祖清楚齐雅的意思,不到万不得已不会请皇帝过来,而是问道:“皇祖母还有多少时日?”

这是最严峻的问题,每个太医都不想被问出这样的话。

最终,还是那个被推举出来的老太医说了:“长则三月,短则十日。”

第390章 最终心愿(四)

这些话都一字不落地传到了齐雅的耳朵里。

齐雅心道,还有十日,如此甚好,想着要做什么,估计也够时间了。只不过这不能动也不能说话倒是让人有些烦闷。

越道这时候齐雅便越觉得如看开了一般,什么都无所谓什么都不在乎了。

她尝试着发出点声音,没想到还成功了,这倒是值得高兴的一件事。

虽然声音微弱,但是霜容公主还是听到了那句“容儿”。

霜容公主惊奇又兴奋地伏在齐雅身边说:“皇祖母,孙儿在呢,孙儿在呢。”

齐雅露出最纯真最愉快的微笑说:“容儿,皇祖母在呢,你让他们都出去,皇祖母和你说说话。”这几句话,在齐雅的印象中是用了极大的声音说出来的,可在霜容公主听来,却是喃喃细语。

霜容公主示意众人退出去之后,用极大的耐性倾听齐雅断断续续并且并不清晰的话。

霜容公主不清楚这是不是就是类似临终遗言一样是话语。无论是她的父亲或者是母亲,在她身边死去的人都是那么干干脆脆的离开,她甚至都没有和他们道别的机会。

霜容公主曾经发誓要不给自己留下任何遗憾,她倾听着,倾听着皇祖母的每一句话。

再无数次重复和几次整理后,她大概听出了齐雅的意思。

齐雅,都城世族大家,齐家正统的嫡出大小姐。是这都城里最美丽,最引人注目的一朵娇艳的花朵。

她有着无数的美好幻想和对未来的打算,这所有的打算里包括着她所喜爱的青梅竹马。她的美好回忆仅仅到此。

接着就是被迫进宫,经历了种种,对付了无数个让自己心生恨意的人,接着一步步走向自以为是终点的高峰,一步步迷失了自己的方向。

霜容公主倾听着、记录着。她虽然并未完全看到,可她似乎能理解了皇祖母心里那不多不少的伤痛。她甚至有些佩服这位躺在床上的老者了。若是她经历了同样的事情,大概是活不到现在的了吧。

这样的诉说不是一听能进行的,当霜容公主发现她记录的册子已经堆成了一落小山的时候。

她那敬爱的皇祖母竟然有了些气力了。

“容儿,若是累了就上床去躺着吧。”

霜容公主似乎是在梦里听到了这个声音,很清晰,很温柔。

她睁开眼睛,眼前的女子似乎是熟悉的却又是陌生的。

那女子似乎是她的皇祖母,可是那女子确实那样的青春,容貌是那样的端丽。眼前的人竟然满头乌发披肩。霜容公主心道,这就是都城第一美女啊。

她揉了揉眼睛,似乎想要看地更清晰一些。

当她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那人身上似乎是笼罩了一层薄雾一般,渐渐退去,变成了最真实的样子。

原来,刚才是梦吧。

“容儿?怎么了?”

声音依旧温柔,可更加清晰。

“皇祖母?”霜容试探地问。

齐雅装过头,看着因为劳累而坐在地上,只上身趴在床上的霜容公主,和蔼而慈祥,道:“看来容儿是太累了,快躺着吧。”

霜容公主看着那坐在梳妆台上和自己说话的女子,她再次确认,那人就是自己的皇祖母。可是她又不能确认,这位皇祖母容光焕发,根本不像是生病的样子。

在霜容公主的印象中,她的皇祖母昨天还是只能断断续续用极其微弱的声音和自己说话呢,怎么这会看上去倒是精神了很多呢?

霜容公主顾不上困倦,看紧围在站起来,走到齐雅身边,天真而且傻气地说:“皇祖母?您好了?”

齐雅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和她身后的霜容公主说:“是啊,哀家已经好了。从此以后又能和哀家的容儿好好说话了。”

“真的吗?”

此时霜容公主已经看出,她的皇祖母或许已经到了那个没人愿意承认,可又不得不承认的时刻。她虽然未曾见过,但是她确信,这就是回光返照。她打定主意,要忽视这种现象的存在,她要尽自己所能陪伴皇祖母走完最后的时刻。

齐雅无比坚定,道:“真的。来,给皇祖母梳梳头发吧。容儿说该梳什么发髻呢?”

霜容公主道:“皇祖母可是都城第一美女,自然是梳什么样的发髻都好看呢。”

齐雅笑着说:“这张小嘴呦,就是比蜜糖还甜呢。不如就梳一个皇后的发髻。”

“皇后的?不是太后的?”

“恩,皇后的。用这支金钗。”

霜容公主看到那支金钗,是这些日子皇祖母一直握在手里不肯放下的,她想着,这支金钗一定是有特别的意义吧。

齐雅握着金钗,似乎是看到了先帝正在给自己梳头发。

她恍惚记着,曾几何时,当她刚被册封为皇后的时候,先帝就是用这支金钗来装扮着她的皇后的发髻。既然如此,她该戴着这支钗去见先帝才对。

齐雅道:“容儿,你知道先帝是什么样的吗?”

霜容公主道:“容儿想着,先帝一定是个很幸运的人。”

“为什么?”

“因为他娶到了天下男子都向往的皇祖母,都城第一美人呀。”

齐雅沉默了一会,道:“可惜,这都城美人并没给他带来幸福的生活呢。”

霜容公主道:“孙女以为,有皇祖母在身边陪伴着,先帝就已经很幸福了。”

齐雅看了看镜子中的霜容,和她那纤细的手指。她的动作轻容而利落,很快就把发髻弄出了个样子,却不让人有一丝感觉。

齐雅想,这样温和而大度的性子,该是和先帝一样吧。

齐雅道:“希望先帝也是能如此想的。”

霜容公主道:“先帝一定会如此想的。”

齐雅把放在梳妆台上的一个雕刻着龙凤呈祥图案的玉制小盒递给霜容公主,道:“若是哀家哪日走了,就把这个交给皇帝。告诉他,在哀家的墓碑上要刻上这些碑文。”

霜容公主不想听到这种死啊活啊的话题,她闭口不言。

齐雅把那玉盒放在霜容公主的手里说:“你拿着。皇祖母总有一天是要走的。另外,告诉先帝,哀家要和先帝合葬在一起。”

“皇祖母,您别说了。”

霜容公主忍不住,终于让眼眶里一直充盈着的泪水肆无忌惮地夺眶而出,就像决堤一般,奔流不止。

齐雅道:“好孩子,哭吧。若是伤心就哭出来。哭过以后,就不伤心了。”齐雅说罢,亲手把那支金钗戴在了自己的发髻上。她又犹豫了一会,终于还是把那块金鱼形的玉佩放到了贴身处。

齐雅又让人给自己换了一套皇后该有的宫装,让自己看起来更加有精气神一些。

她把自己打扮妥当,道:“容儿,陪着哀家去院子里走走吧。听说花都开好了。”

霜容公主不置可否,如今是初秋的季节,若是看红叶倒是个好时节,可若是看花,怕是只有菊花可看了。只是她不想坏了皇祖母的性质,便道:“孙女陪着您去。”

第391章 最终心愿(五)

齐雅走到园子里。

这不是齐府的那个花园,也不是宫里的御花园。这是一片她所不熟悉的地方。

她无法说出这里的一草一木都在哪里,她更不知道这里的花卉都是由何人所众,都有何种来历。

这个地方对她来说,太陌生了。

齐雅有点恍惚,她不太记得自己的园子为什么是这个样子,为什么看起来那么陌生?怎么自己只是睡了一觉醒来,一切都变了呢?

她走过那长长的石子路,这不是她和先帝曾经走过的那条石子路。

她看着那还在枝头逞强着开放的几朵小花,这不是她曾经和沈平将军一起采摘过的那种花。

这到底是哪呢?

齐雅觉得有些晕,为了不让自己倒下,她就近找了张凳子坐下。

霜容公主一直在陪着自己的皇祖母,可是她早就让佩儿去给皇帝报信。如此大的事情,她自己仍旧是不敢做主的。

此时皇帝、皇后和太子早就带着众臣和众位嫔妃赶到行宫,只是他们都只远远地等候着,并不敢靠近这个院子。

齐雅看了看眼前的景色,夏日已过,秋日刚到,实在是没什么可以看的景色了。

花朵已经凋零,可果子还没长成。满眼除了萧条就是寂寞。

齐雅深深地叹了口气,她的时日就到此为止了,就到这里了吧。

她道:“回去吧。”

齐雅走出园子的时候,看到了早就有一群人在等候着她。齐雅问道:“他们是在等着哀家死了吧。”

如此扎眼的字眼,本不该出自身份贵重之人口中。

霜容公主道:“他们只是来看看皇祖母,想着您病了多日,总归是担心不是吗?”

齐雅道:“算他们有孝心。让他们过来,哀家有几句话要说。”

霜容公主问道:“叫谁呢?还是都过来。”

齐雅想了想说:“都过来吧。人多在一起也好有个见证。”

以皇帝为首,众大臣和嫔妃都跪倒在齐雅面前,聆听太后的训斥。

他们都各个心生疑窦,不是说太后已经病入膏肓了吗?怎么如今看起来还是精神焕发的样子。不过,只几个眼神的交换,他们就明白了,太后这是做回光返照了。

众人望向皇帝,见他严肃又悲伤,众人自然也跟着做出了同样的表情。

齐雅看着这一群跪倒在自己脚下的人。

有自己的儿孙,有自己忠实的跟随者和拥护者,可大多数人都是她不认识的那些人了。

朝中的大臣都换上了一些年轻和新鲜的面孔,他们不再是她的人了。这些人似乎从来不知道还有什么女皇,他们只认得前面这个带头的皇帝。

这很好啊。

她又看了那群故意打扮得极为素净的几个宫妃,除了清雨以外,其他人也都是她所不熟悉的。

齐雅总是不喜欢管理后宫的事情,可没想到这后宫里的人也是懂规矩的,想来皇后一定费了不少心思吧。

皇后,若是皇后的心思只在这后宫该有多好啊。

当齐雅看向皇后的时候略微皱了皱眉头。但愿她能明白吧,或许她不会明白。

齐雅觉得自己再也没有力气管那么多了,她似乎是看见属于她的生命正在一点点消失,她的灵魂正在一点一点飘散在空中。她有些难过,又有些感伤。

她不愿意放弃这世上的一切。她似乎从来都没在这世界上好好走一遭。

她的一辈子,被困在这宫墙之内,她从来都体会过,这世上是不是还有能别的可能性。

若是有来生。来生会怎样呢?

若是真有来生,她宁愿生在贫民窟,也愿意享受那与父母挚爱在一起的欢乐时光。她愿意平平凡凡,安安静静地活一辈子,如一粒尘埃一般,不被发现,也不被伤害。

齐雅似乎是沉浸在自己的梦里。

众人看着她闭上眼睛都不敢说话,不知道她是睡了,还是已经……

所有人当中唯一敢说话的人就是霜容公主了,她轻轻地唤了一句:“皇祖母?”

是啊,已经是皇祖母了。

齐雅从自己的梦里醒来,她的灵魂似乎又回到了自己的身体上。她审视着眼前的这群人,心道,皇帝啊,这些人都交给你了,你可要让他们好好的活下去啊。以后目前不在的日子,你且要照顾好自己啊。

“皇帝。”

皇帝听了这声召唤,这声音分明不像一个垂暮的老人的声音,而是当年女皇才有的洪亮和果断。

皇帝不敢有一丝怠慢,他赶紧上前几步,又跪了下去,道:“儿皇在。”

齐雅道:“哀家死后,尔等要将哀家与先帝河葬在一处。哀家所有的封号全部废黜,只保留先帝皇后这一称号。哀家的葬礼,一切礼仪制度,按照皇后的规格置办,不可逾矩。尔等可能记得?”

皇帝抬头看了自己的母亲一眼,又深深地叩头,道:“儿皇遵旨。”

他身后的众人,道:“臣等遵旨。”

齐雅见了此情此景,甚是满意,道:“清雨和容儿留下陪哀家赏花,其他人退下吧。”

皇帝不置可否,霜容公主上前施礼道:“父皇若是不放心,在这花园外远远得候着,若是皇祖母有什么,儿臣再派人去请您。”

太子连忙帮着自己姐姐说话,道:“父皇,儿臣陪您到外面候着。”说着搀起皇帝就走。

一个十几岁的大小伙子想摆弄一个中年人还是很轻松的。

皇后总觉得自己用不着逞一时只能,也就跟着出去了。众大臣在此种情况下总是没有什么主意的,自然也都跟着出去。他们心里清楚皇太后怕就是这几日的事情了,只是他们都不敢说。各个还都做出为皇太后祈祷,希望她洪福齐天的样子。

总之,在宫里,孝道是最重要的。该做得礼节可是一定要做出来的。

当众人都退出去的时候,齐雅从怀中拿出了一小卷绢帛和一把匕首递给清雨说:“若是日后皇后做出什么对皇帝不利的事情,就用这绢帛上的旨意赐死她。若是来不及宣旨,就用这把匕首杀了她。”

清雨睁大了眼睛,她不想听,她什么都不想听。她此时只想追随着她的神明。

清雨哭着说:“太后,奴婢愿意一生一世跟着您。您去哪,奴婢就去哪。”

在清雨眼里,齐雅永远是高高在上的神明,而自己就是那个跟随在她身边,侍候着她的奴婢。

齐雅道:“好孩子,若你真的心里有哀家,就要听话。哀家走了以后,这宫里和朝堂上有很多事,哀家不能放心。若是你想让哀家放心,就收着这两样东西。替哀家看着这朝堂和这皇宫。还有哀家那个不争气的儿子。”

“太后!太后!”

清雨握着齐雅赐给她的两样东西,泣不成声。

齐雅又看向霜容公主道:“容儿,哀家只是恨自己时日不过。耽误了你这么久,还没能给你选个好的驸马。这世家子弟中,若是你看上了谁,就在这上面填上个名字。”

齐雅说着递给霜容公主另一道旨意。

那是一道赐婚的旨意,只是上面还没有驸马的名字。

第392章 高岭之花(一)

这本是一个极其严肃的时刻,可当霜容公主看到那没有写完的圣旨的时候总觉得好笑。

她忍不出,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被她惹得,清雨也破涕为笑。

齐雅看着眼前这两个女子都笑了,自己跟着也笑了。

霜容公主想着,皇祖母怎么在这时候开这么个玩笑,还真是任性而小孩子气的皇祖母呀。

齐雅道:“容儿,女孩子还是要有个归宿才好。有这份旨意在手,无论你中意的是什么人,都不要紧。把这个名字天上就行。皇祖母不希望你的婚姻被任何人当成工具。”

齐雅没说出口的是,她不希望自己疼爱的孙女和她一样。爱而不得,苦了一辈子。

霜容公主自然是明白齐雅的意思的,她含着泪点了点头,可心里却觉得那份圣旨她是永远也用不上了的。

一旁的清雨却不知怎么,觉得为公主找驸马这件事情就落在自己身上了。她暗暗下定决心,既然她无法追随她的神明而去,那余生她将追随着霜容公主。

齐雅觉得自己最后的心愿已经交代清楚了,便也觉得心中愉快,再没了什么烦恼和怨恨。

她看着眼前的院子,不再觉得那只是一片破败萧索的景象。她仿佛看见了累累硕果,那属于她的硕果。

齐雅觉得自己有必要给自己这光辉又灿烂的一生做一个总结。可偏偏她又觉得这一世光阴竟然虚度了。

争抢了一辈子,到头来什么也带不走,什么也留不下。

她想问问:“臣民们都可爱戴朕,喜欢朕。”可花道嘴边她又说不出口了。她是个皇帝,怎么能如此在意这种问题,她该胸怀天下才对。

哦,不对,她已经不是皇帝了。

既然不是皇帝,那臣民们是否爱戴,是否喜欢又有什么关系呢?可惜她还是想知道呀。原来她并不是一个合格的皇帝,并不是一个能抛下所有感情的皇帝啊。

齐雅有些痛恨自己心里留存的那为数不多的柔软,那是让她懦弱的象征;她又爱着心中的那点柔软,至少,那说明她还有点人情味。

院中起风了,齐雅的头发没有一丝的纷乱,她喜欢这样的秋风。不粘腻,很爽朗,又带着一点点凛冽的味道。

成为皇后以后,自然有皇后的养尊处优。

无论是处于礼节,还是处于对自己今后目标的关心,皇后都心甘情愿等候在这里。只是等候的时间长了,难免是让人有些难受的。尤其是跪着。

那阵秋风吹过,这些日子养尊处优的皇后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身旁早就选择了和她站在同一战线的新入宫的妃子关心道:“皇后娘娘,要主意身子呀。”

皇后并未同她搭话,而是想着,这皇太后就一直那样在院子里坐着,也不觉得冷吗?是了,死了的人怎么会觉得冷呢?

可她又觉得不对劲,这么久了,也不见有人来报一声消息,难不成是霜容公主和那个硬塞过来的小贱人在谋划着什么?什么协理六宫,位同副后,我看她是要当皇后!

起了这个心思以后,皇后便不能安安静静等待了,她要去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干什么去!”

皇帝呵住起身欲前去查看的皇后。

皇后本是不打算把皇帝放在眼里的,可她近日发现皇帝的样子和平时有些不同了,自然在行动上也不敢造次。她只好停住,道:“臣妾想去看看太后那边有无可帮忙之处。”

无论太后如何,那究竟是皇帝的圣母,虽然明知太后大限已到,可他依旧想让母亲能多活一刻是一刻。

他心知皇后此去是要查看母亲的生死的,他就更容不得皇后胡来。

他用更加严厉的声音呵斥:“跪在这里,等着!”

皇后深深吸了一口气,又回到了属于她的位置,跪在那里,等着。

皇帝看着院子的方向,他似乎看到清雨和霜容公主两个人都跪在皇太后身边,听着教诲。

对于母亲说的话,皇帝不得不承认他自己也是颇为好奇的。只是他懂得这宫中的规矩非礼勿视,非礼勿听。既然母亲让他们都在外面等着,他便不去打探那些消息。

只是他心里有些难过,就算哥哥和弟弟都不在了,他仍旧是不讨母亲喜欢的那个孩子。

他看了看跪在一旁的皇后,这位陪着他历经风雨的皇后。她是喜欢他的吧,若不然,她早就将自己弃之不顾了。

他如此想着,心里觉得暖和一点了。

皇后时刻觉得自己有必要为皇帝和等候的人着想。

虽然就连太医也说,皇太后这样属于“回光返照”,但是太医也说了,此种现象有的会持续几个时辰,有的还会持续上几天呢。

若是让他们一直在这院子外面跪上几天,那可不是个开玩笑的事。

皇后道:“陛下,不如您还先回去歇着,臣妾派人在这守着,若是有什么,臣妾再去请您。”

余下的众位大臣和妃子们都很赞同皇后的话。毕竟他们在这已经等了几个时辰了。这皇太后的病情来势凶险,可终究是没到时辰,还不能登仙,皇太后如今还能在人世间都留着呢。

大臣们纷纷以“国不能一日无君”等冠冕堂皇的理由来诉说自己的请求。实则,他们是颇为心疼自己的老胳膊老腿。

这几个时辰就已经有些受不了,这要是再过上几天,怕是总要残疾了几个才算完。

皇帝的腿也是血肉之躯,似乎更是要比旁人更娇贵些才对。可他不愿意就此放弃,他总是担心,万一自己刚走,母亲就着人来叫了呢?这算是什么事情呢?

可他也知道,他不希望自己的腿完了。

他派了个身边机灵的又忠心的宫人前去打探打探情况。

不一会,那宫人回来了,众人都翘首以盼,巴望着是个好消息。

“如何了?”早有性子着急地抢先问出来了。

那宫人道:“回陛下,回皇后娘娘,回各位大人。奴才刚才到那院子里悄悄看了看,见皇太后还在拉着贵妃娘娘和霜容公主说话呢。”

皇后急切道:“你可看清楚了?还在说话?说什么了?”

宫人回道:“奴才怕扰了几位主子,不敢靠得太近、是以主子们说什么,奴才没听真切。”

皇后道:“那怎么能判定她们还在说话。”皇后此时巴不得这小宫人看错,她在赶紧亲自确认一番才好。

宫人道:“回皇后娘娘,奴才虽然蠢笨,可是看着皇太后的嘴唇在动弹,以及贵妃娘娘和霜容公主的表情,怎么也看得出来她们是在说话了。”

皇帝听后点点头,问道:“母后气色如何?”

宫人道:“奴才瞧着皇太后气色很好,不像是有病的样子。”

皇帝又看了看众太医,众太医商议了一番,终于有个为首的说:“陛下,臣等以为皇太后洪福齐天,若真的是那样,怕是还能有几日。也或许,这次就缓过来了。”

太医自然会是挑好听的说,可众人听到了重点,还有几日呢。

这就不用一直跪着了呀。

第393章 高岭之花(二)

无论是处于何种理由,皇帝终于接受了皇后和众人的一致劝告。

他命令着,在皇太后身体好转期间,众嫔妃在行宫等候侍疾,众臣,每日轮流到行宫外等候差遣。

众人不用一直跪着了。

正是给了他们自由,众臣偏偏又不愿意离去了。

宫中重要人物的生死都会影响到朝局,这是惯例。

虽然皇太后早就把权力还给了皇帝,可皇太后的在或不在还是会影响到一大批人的结局的。

其中最重要的,便是齐家人。

从前齐家人是以齐元爽为首的,可是一张圣旨把他和乐天公主一起给赶去封地了。齐家人对于这种“临阵脱逃”的人向来是没有好感的,虽然他们人人都想临阵脱逃。

自从齐元爽走后,齐家就成了个群龙无首的状态。他们都在担心同一件事情,如今女皇已经变成了太上皇,太上皇又变成皇太后,可皇太后变成“先太后”的时候又会怎么样呢?

他们甚至感觉到了,那一把把钢刀架在脖子上的冰凉。

他们几乎是人人手上都占满了王氏的鲜血,如今倒是王氏上位,谁能保证在皇太后仙去以后,他们的下场是该如何呢?

大家坐在一起议论纷纷,几十双眼睛不约而同都看向了一个似乎还带着点稚气的孩子。

“悠纯,你说呢?”

齐家人曾经在夺嫡大战中,想把这位齐悠纯推举出来做太子的。当时,他们可都是说他才华卓著,年轻有为。

现如今,没有了领头人,自然又把他推上来了。

齐悠纯明白自己的处境。他是被议储过的人,按照以往的惯例,这样的人是留不得的。如果斩杀齐家之人的钢刀有朝一日会挥下来的时候,那他第一个首当其冲!

齐悠纯或许没什么保卫众人的心思,可他可是从不想年纪轻轻就早早死了,他想活下去。

他深知,只有活着,才能有希望,才能有未来。如若像舒服齐思淼那样,没有被册封为太子就活活被气死的话,也是成不了大事的。

齐悠纯道:“当今陛下是心善之人,就算皇太后薨逝,他也不会立刻将我们齐家人尽数斩杀。不过,依我看,我等不该做小伏低,反而要形成自己的势力,让陛下知道,齐家人也不是那么好欺负的。”

这一番话说出来,倒是很有大志向的样子,只可惜,他经历的事少,并不知道前路是什么。

有些人自然是没主意的,好不容易有个人拿了主意,哪里还有不跟随的道理,纷纷站出来称“是”。

只一位老者静静听了众人的一阵聒噪以后,终于忍不住发言了。

“众位听老朽一句。”

说话的人是齐家的族长,若是论起辈分似乎比当今皇太后还要大一辈,若是论起年龄,他在这里也是最年长的。

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众人都没有理由不听他说上一句。

早就没人敢对他直呼其名,众人只称呼他为“齐老”或是“老太爷”。

当一个年纪和辈分都长了很多的人提出来要发言的时候,众人自然是不敢违背的。天生的,人们觉得听听长者的发言中比听一个小辈聒噪要更让人信服一些。

早就有人上前搀扶着了,道:“老太爷,您说。”

齐老摆了摆手,示意那搀扶的人可以不必太过殷勤,他还老当益壮,他还能走。他看了看众人,最后把目光落在齐悠纯身上,道:“齐家的事情可解,不过这关键之处还在悠纯身上。”

齐悠纯向来不喜欢这位老太爷的,他以为老太爷盘算的太多,丝毫没有一点魄力。只不过他也能理解老太爷,毕竟齐家有如今的家业也着实不易,若是年轻人都喜欢以“动”来彰显自己的能力,那老年人以“稳”为主,也就好说了。

众人此时的目光已经转向了齐悠纯,这个被众人寄予厚望的后辈。既然齐老都这么说了,肯定没错了。

齐悠纯未做任何表示,只听着齐老还能说出些什么惊世骇俗的话来。

齐老道:“如今齐家万无一失之人有两人。一个是护国夫人府里的那户齐家,他们本不是齐家的正统,可早年间背了齐家的姓氏,如今也算是齐家人了。”

众人被这么一提醒,才想起来,那还有一户人家呢,他们怎么没请了那家的人来呢?

齐老继续说道:“这户人家万无一失并不是因为他们的血统,而是因为他们已故的老夫人是当今皇太后的亲信。他们如今还在的嫡出大小姐可是霜容公主的亲信。故此,万无一失。”

有人问:“那还有一户呢?”

齐老道:“另一户就是齐元爽了。若是陛下想惩治谁,哪怕逃到天涯海角,天子也有办法把他抓回来的。齐元爽无事不是因为他逃得远,而是因为他的夫人是乐天公主,他的孩子们都流着王家的血。乐天公主是那一辈当中唯一的嫡公主,又受到皇太后的宠爱。陛下不会拿她怎样,自然就不会拿齐元爽怎样。”

众人听后恍然大悟。若是想万无一失,那边要和王家扯上关系才行。众人心中盘算着,这两户人家能不能为着自己说话。可想了一圈以后才发现,这两户人家是决计不会管他们的,又再次失望起来。

早有心思活泛的,也在想着,若是这两户人家都指望不上的,自家的女儿有没有适龄的,送进宫几个过去,或者挑挑拣拣几个王爷之类的送去,哪怕当个侧妃也行啊。

齐老任由众人喧闹了一会,擦继续说道:“尔等不必着急,老头子自然是有办法的。你们无论送去多少个女孩子都无济于事,这后宫是皇后和贵妃娘娘的,送去的女孩子只是送死罢了。”

刚才几个动了心思的人,不免连声叹气,道:“老太爷,您给拿个主意吧。”

齐老道:“如今,若是皇太后仙去,能说得上话的便只有霜容公主了。可霜容公主从未受过齐家的恩惠,她若只看在皇太后的面子上,自然也只能点到为止,却不能发了狠心替齐家人说话。”

早有为了保命而着急的人,说:“是啊,所以,老太爷,现下该如何呢?”

齐老道:“所以,现下唯一的出路,就是让霜容公主成为齐家的人。”

此话一出,再看看齐悠纯,众人顿时恍然大悟。

众人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这齐悠纯在世家公子里也有着一等一的样貌,文采飞扬早就是都城里能排的上号的,这样一个人物不怕霜容公主看不上。

若是在皇太后仙去之前定亲的话,这齐悠纯的身份也算是尊贵,做霜容公主的驸马也不算辱没了霜容公主。

这门亲事当真不错。

齐悠纯也是有自己的骄傲的,可是面对全族人的生死,他不好立刻推辞,只是委婉提出:“未曾听说过霜容公主要择婿啊。”

第394章 高岭之花(三)

众人早就做好了齐悠纯不服从安排的准备,大家可是在心里打定了主意,要是他齐悠纯敢反抗,众人就是绑着也要给他送入洞房。

只不过这话还没等开口呢,另一个更严重的问题就摆在他们面前了。

霜容公主未曾提到要择婿的事情,他们可以绑着齐悠纯,可是谁能绑着霜容公主呢?

这时候,齐老就再次出来充当答疑解惑的老先生的角色了。他喜欢做这种事情,只有在这时,他才能感觉到,这齐家还是在他的守护范围内的。

他道:“众位不要着急。老朽已经探听出,皇太后给了霜容一道旨意,说是霜容公主喜欢谁就在上面填个名字,那人就可以成为她的驸马了。为今之计,就是去求霜容公主在那道旨意上天上齐悠纯的名字。”

一人冒出来,道:“这好办。这都城里的世家小姐哪个不是对咱们悠纯趋之若鹜。任她是个千金公主,也不过是个闺中女儿,怎有看不上悠纯的道理?”

众人也道:“确实有道理。只要让那霜容公主看到悠纯,她定然会被悠纯蛰伏的。”

“是啊,是啊。悠纯就靠你了。”

“成败在此一举,你可不能掉以轻心啊。”

众人说得热火朝天的,齐悠纯只觉得自己和那些谄媚帝王,祸国殃民的妖姬没什么两样的。先不论史书上的记载是否全都为真,只看看当朝的白家兄弟,他便觉得恶心。

没想到,他一向自诩为高洁之人,如今倒是也去做了那恶心至极的事情。

他心里一阵冷意,都说女子的命运从来不由己,如今男子的命运倒是也要任人摆布了?这却是个什么世道呢?

样貌出众,才华出众又能怎么样?本是有一颗报国之心,如今倒是也要被人给送进宫去做玩偶了。

不过没人会在意他的想法,大家现在在意的是,如何让霜容公主和齐悠纯能见上一面。

别说现在因为皇太后病重,宫中的宴会都停止了,就算如今宫中有宴会,霜容公主也不见得会出席。自从她陪着皇太后到行宫居住以来,这位公主就像是隐居了一般,很少出现在众人的面前了。

若是见不到,就说不上话,那就也不要再提别的事情了。

众人都犯了难。

齐悠纯道:“若是如此,不如我们再想想其他的办法。就像我之前说的,齐家的人团结起来,若是陛下敢动我们,让他知道我们也不是好欺负的。”

齐家可不是武将世家,从来都是本着能不动武就不动武的方法来治家的。

若是有一天真有人骑在他们头上了,他们大可以忍着。若是有人真的要杀了他们,他们大可以去求饶。只要不赶尽杀绝,剩下那么一两个,他们就会觉得,自己一定是被剩下的那一个。

除非是没了办法,才会略微想到一点点,是不是可以反抗的问题。

可现在明明是有办法的,只要献出去一个齐悠纯就万事大吉了,何必再去做那些打打杀杀的勾当呢?他们又不是傻子,才不会同意呢。

一个和齐悠纯算是近亲的长辈拍了拍齐悠纯的肩膀道:“悠纯,我们也知道你是在为齐家担心。可是你看看,齐家的所有府邸加起来能有多少兵力呢?若是真去硬碰硬,那还不要全军覆没呀。你先稍安勿躁,听长辈们想出个主意再说。更何况,让你去做霜容公主的驸马,又不是害你呢,是不是?”

“说的就是嘛。”

“是啊,悠纯,你还年轻,还是听听长辈们怎么说吧。”

“对呀,对呀。”

“悠纯,可不能冲动。”

“这孩子,还是太年轻气盛了。”

当矛头再次转向攻击齐悠纯太年轻气盛容易坏事的时候,齐悠纯不再说话了。他心知,一个人抗争不了如此大的一个家族。大不了,到时候他就逃婚罢了。这样的一个齐家,不保护也罢。

众人见齐悠纯老实了,终于可以好好去商量正经事了。

商议来商议去,最终竟然想出来,让齐悠纯办成宫人的办法,混进宫去,和霜容公主见面。

齐悠纯乐了,他听说过有女子为了或许男子的宠爱而办成宫女或者侍女溜进去的,可是从未听说过男子也是会用这一招的。

齐悠纯简直不敢相信,这些齐家的长辈们商量出来的一个办法,就是让他们口中最有出息的那个孩子去做一个宠臣。

齐悠纯忍不住了,问道:“各位长辈,你们可还记得白家兄弟?那二人也曾权势滔天,如今又如何了呢?”

众人沉默不语。

齐悠纯又道:“那二人可是夺得过女皇的宠爱的?如今只是区区一个公主,你们以为,这样就能保住齐家了吗?”

众人继续沉默。

齐悠纯道:“既然,你们没有一个有血性敢拿起自己手中的刀剑保护自己的生命和家族的。也罢,这样的齐家,完了也罢!”

众人炸开了锅:“悠纯,可不能胡言乱语啊!”

“你是去给霜容公主做驸马的,可不是什么宠臣,不好随意比较的!”

“悠纯,听话,听话!”

众人劝慰着,齐老使了个眼色,早就有几个身强力壮的,给齐悠纯绑起来了,叫他动弹不得。

“拉出去,看起来。”齐老闷声命令道。

“哈哈哈,你们绑住我,我也不会去做宠臣的,死也不会!”

齐悠纯高声喊着,他的声音似乎很悠远绵长,众人都要摇头叹道,这齐家算是出了个败家子了,竟然不为全族的人着想。

命都没了,脸面还有什么用呢?

在此之前齐悠纯也是这么想的。可是当宠臣之事要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时候,他才意识到,有时候脸面可是比命要重要多了。

齐悠纯是个不听话的,那么让齐悠纯扮成宫人的方法自然是行不通了。众人又仔细在自己的子侄里搜索了一番,发现时候也并没有什么可用之人。齐家,也就指望一个齐悠纯了。

众人再次把目光投向了齐老,若是这个高高在上的老家伙都没主意的话,那别人就更没主意了。是啊,这老家伙必须要想出一个主意来。

齐老自然不愿意把自己戳手可得的地位在拱手让人,他可是要做这家族里的老太爷的。现如今人人都盯着年轻的一辈,好不容易有人看着他了,他怎么能撂挑子不干呢?

他道:“众位稍安勿躁,办法自然也是有的。既然悠纯不愿意亲自去,那就派个人到宫里去传个消息。有一个人霜容公主肯定是要见上一见的。”

“谁?”

此时从齐老身后走出一位壮士。此人虽然看上去已经四十有余,可他却是一副练武的身子,健硕有余。明显与在座的文弱书生有着很大的区别。

这人是谁啊?

齐老道:“报上名号吧。”

那人拱了拱手说:“鄙人姓贾,道上都唤我一句‘贾大哥’。”

第395章 高岭之花(四)

众人面面相觑,什么贾大哥啊,哪来的一个山野村夫。

可大家看到他一直跟在齐老身后,自然也是不敢多言的,保不齐这可是齐老身边的一个宝贝呢。

有眼尖的认出来,这位应该就是曾经女皇身边的那个祸害沈成仁的打手吧,怎么如今到了这,还敢参加齐家族中的大会呢?

更何况,齐老找他又是要干嘛?霜容公主能见他?简直是天方夜谭。

齐老见众人虽然心中有疑,但是都不敢言声,颇为满意。

他等着众人再次屏气凝神的时候,终于肯开口说道:“此人是霜容公主的救命恩人,若是他要请见霜容公主,霜容公主是一定会卖个面子给他的。”

什么?救命恩人?

霜容公主怎么和这样的人有瓜葛?霜容公主在宫里好好的,需要什么救命恩人?

齐老道:“贾爷,还是你给众人说说吧。”

贾大哥拱了拱手,他在齐老面前可不敢托大,他道:“老太爷抬举。既然众位都想知道,我今日不妨说说。当日霜容公主随着四王爷到封地的时候,半路来了好几拨人截杀。我只不过是看着那群人太过分,顺手帮着霜容公主杀了几个狂徒而已。只不过霜容公主把此等小事当成了恩情,特将她随身戴着的一副耳环赐了我,告诉我若是有事,可以去找她。”

贾大哥只是简短得将往事同大家说了一遍而已。他并未说明,当时是如何凶险,他又是经历了何等得血雨腥风。

众人都觉得他救了霜容公主不可思议,毕竟他没有理由去救人。可他却觉得,他救人只是在赎罪。他救下的不是霜容公主,而只是一个由于沈成仁兴风作浪,而遭到牵连的一个皇室之人而已。

齐老也以为,贾大哥的过往经历不必细说,只要让众人知道贾大哥是有能力见到霜容公主的就够了。

齐老为了让众人相信,他是有能力差遣贾大哥的,补充道:“当日沈成仁出事以后,贾爷与一干义士为了躲避灾难到了都城之外。刚好遇到了老朽。老朽见众人各个都是身手了得的英雄,便出手庇护了起来。从此以后,贾爷就一直跟在老朽身边了。”

众人明白了,如此看来齐老算是这位贾大哥的救命恩人了。

看这位贾大哥是江湖中人,江湖之人最重要的就是讲义气,讲究有恩必报,如此看来事情有转机。

想到这位贾大哥机会是他们所要谋划之事成败的关键,众人对他的态度都纷纷有了转变。各个都对他开始恭敬起来,纷纷跟着齐老一起称呼他“贾爷”。仿佛换了称呼,就能让他实心实意地给众人帮忙了一样。

贾大哥也是见过世面的人,自然不会被这些人的虚情假意所迷惑。他不管对错,也不管这些人都谋划着什么,他只要把他的恩情报了就好了。

这是他心中坚持着的大义,是谁也阻挡不了的大义。

他听了齐老的吩咐,事不宜迟,当下就到了行宫去。

虽然他换上了世族大家里武官常常穿着的服饰,不过行宫的侍卫见他一副隐藏不住的江湖模样便也不愿意搭理。直到他拿出是霜容公主的耳环以后,侍卫们才将信将疑地替他去做了通报。

每日想着各种门路要见霜容公主的多了,侍卫们不敢怠慢,万一真的是见了霜容公主有急事呢?可是绝大多数人被报上去以后,别说见到霜容公主了,就连见到佩儿都难。若是碰上佩儿姑娘不高兴的时候,那一顿打骂肯定是有的。

若不是贾大哥刚才给每人手里塞了一锭银子,谁都不愿意跑这趟腿的。

一个前一个晚上在赌桌上赢了的侍卫,为了躲避晚上请大家喝酒,省下几个酒钱,这才自告奋勇地拿了耳环来报信。

他早就做好了被佩儿骂一顿的准备,反正赌桌上已经赢了的,在别处,挨骂也就挨骂了。

他将那耳环呈给佩儿。佩儿仔细看了看,以后问道:“拿着这耳环的人在哪?”

侍卫等来的不是一顿好骂,而是一声询问,似乎有些愣住了,道:“他在外面。”

佩儿道:“让他进来,到偏厅候着。”接着她又嘱咐着身旁的两个宫女一起跟着过去请。

侍卫摸不着头脑,这一副耳环怎么就能见到公主了?难不成这粗野大汉跟公主真有些什么过往?

侍卫越想越觉得有趣,越想越觉得得意。果然,最近的生活可都是在走正字呢。他看着那位彪形大汉的时候,也觉得好多了,恭恭敬敬道:“这位爷,公主有请,快跟着两位姐姐进去吧。”

贾大哥看了一眼侍卫道:“多谢。”

侍卫心里乐开了花,他这应该就算是和与公主有关系的人都攀上了关系了吧。

贾大哥到了偏厅的时候,霜容公主正在那里等候他。虽然皇太后虽然有撒手西去的可能性,可霜容公主也不得不分出一份心思来见见她的救命恩人。

在贾大哥说明来意的时候,霜容公主面露怒色。在皇太后生命垂危之际,这些人竟然想着的是要给她找个婆家,简直是不可理喻。

可霜容公主不愿在自己的救命恩人面前发怒,想着自己曾经说过的话,便说:“若这是你请求之事,本公主愿意应允。只是本公主只答应见上他一面,别的本公主可不能答应。”

贾大哥道:“多谢公主。”

霜容公主道:“这么多年,你一直未曾因为任何事情来找过本公主,此次为何因为别人这不相干的事情来找过来呢?”

贾大哥道:“在下只是报恩而已。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公主不必多问。”

霜容公主点点头,果然此人的心思是江湖之人。忠义之士,该当如此。

送走了贾大哥,霜容公主再次返回到皇祖母身边。

此时皇太后已经从院子里回到寝宫了,她并不觉得累,而是有很多精力在摆弄着她的那些书籍和小玩意。如今已经是皇贵妃的清雨,在她面前还是如普通奴婢一般,全然不顾身份,侍候着她。

皇太后见了霜容公主过来,道:“容儿,你也来,看看哀家的这些小玩意。有什么喜欢的都捡了去。”

霜容公主看到,那些被皇太后视若珍宝的东西也就是些平常的世家小姐都能得到的花片和技巧玩具之类,算不得贵重。可是霜容公主猜想,这里的每一个物件,都存留着属于皇太后的记忆吧。

在清雨心中,皇太后才是最重要的。她看到霜容公主明知皇太后不知什么时候就会仙去,竟然还去会客,便略带了些责备道:“公主,您刚刚去哪了?”

霜容公主想了想,便也不避讳,当着皇太后的面就把事情说了。

皇太后顿了顿道:“那齐悠纯倒是个好孩子,哀家见过的。你若喜欢,哀家可以赐他个王爷当当,给你做驸马,也不辱没了你。”

可皇太后想了想又说:“容儿,不为别的着想,只为你自己想。若是你不喜欢,也不用勉强自己。”

霜容公主道:“皇祖母的心思,容儿怎么能不知道呢?现在容儿着想陪着皇祖母。”

皇太后听了,甚感安慰。

第396章 高岭之花(五)

也许是太过操劳的缘故,当晚皇太后便开始昏迷不醒了。

她进入了深度的沉睡,只是无论是脉搏和气息都还是那么强劲。太医没了办法,请了些高僧过来,只道皇太后还有担忧之事,故而不肯离去。

那晚,便是霜容公主约定和齐悠纯见面的日子。

若不是为了报答贾大哥的恩情,霜容公主决计不会和齐悠纯见面的;若不是为了家族众人的安危,齐悠纯也绝对不会在这个时候来见霜容公主。

两个互相都心不甘情不愿的人,只答应着彼此走个过场而已。其他的,都免谈。

在霜容公主的设想中,齐悠纯一定会极尽谄媚之事来说服和讨好自己。她早就做好了打算,无论齐悠纯说什么,她只要嗯嗯啊啊几句,并且摆出她那副冷若冰霜的面孔,早日给他打发了就行了。

做了这样的打算以后,霜容公主显得更从容了。

齐悠纯如约而至,很懂礼数地给霜容公主请安。

令霜容公主没想到的是,齐悠纯并没有做出什么谄媚的举动,而是摆出了一副比自己还要冰冷的脸。这让霜容公主产生了好奇,不得不多看上他几眼。

早就听说过这位齐悠纯是都城里世家女子都趋之若鹜的美男子。不仅样貌出众,才华也出众。霜容公主曾经读过他的几篇文章,倒是也承认,这不是个徒有其表的人。如今看了本尊,确实是仪表堂堂,清雅有加。

霜容公主想,这齐家为了保住性命,倒是舍弃了这么个人物,也算是个牺牲呢。

霜容公主道:“你要求的事,已经有人同本公主说了,你可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齐悠纯道:“公主,臣此次前来是为了家族而来。臣自然希望齐家上下都能平平安安。可若是到时候真不能得保,雷霆雨露均是君恩。臣以为,齐家受过恩惠,若再受惩罚也是应该的。”

霜容公主想着,这人该不是没听明白自己说什么吧,便继续说:“齐家想着若是能与皇室联姻,怕是就能保全家族了。齐家的老人想的清楚,这整个皇室里挑来选去,除了太子妃,怕是本公主的驸马就是最好的人选了。他们把你送来,岂不是让你当驸马的?”

齐悠纯道:“请公主赎罪,臣从未想过当公主的驸马。”

霜容公主虽然对齐悠纯没什么好感,可也没有恶感,她毕竟是公主之尊,当面被人这样拒绝,还是多少觉得被扶了面子的。

她道:“你可是有心上人了?”

“未曾有。”

“那为何……”

霜容公主刚问出口就觉得自己失言了,可说出去的话是覆水难收的,她也就只好装作无所谓的样子,听着,等着。

齐悠纯道:“公主,臣愿意为国效力,做一个忠臣。可臣不愿意做一个,宠臣。”

齐悠纯是抱着必死的决心,说出了这个词。他想着,若是今天就死在这行宫里,再也回不去了,那才好呢。

霜容公主听后,觉得眼前之人完全改变了自己对他曾经设想出的印象。她想着,若是这样的人遭遇横祸,也该是朝堂上的一大损失。将来若是自己的弟弟继承了皇位,这样的人可用。

可霜容公主不得不防备着,她道:“你成被议储过?”

齐悠纯连忙跪在地上说:“臣不想。只是臣身负齐家,不得不按照家族的意思行事。”

霜容公主道:“若你不是齐家人,又该如何?”

齐悠纯眼中似乎散发出一点光亮后,道:“若臣不是齐家人,臣愿做一个纯臣,为朝廷效力。”

霜容公主惦念皇祖母,她想着皇祖母对自己的母家齐家终究是放心不下的。皇祖母给了自己一道旨意,让自己可以能够不必沦为他人的工具,可若是她心甘情愿呢?又该当如何呢?

霜容公主道:“你可愿救齐家?”

齐悠纯道:“臣是齐家之人,自然愿意救齐家的。”

“牺牲了你的名誉也愿意?”

“若是有他法,臣自然不愿意。若是死得只是臣一个,臣自然不愿意。可是臣不得不顾忌齐家的老老少少,尤其还有那襁褓中的婴儿,臣不可如此自私。”

霜容公主看得出,齐悠纯在他自己的名誉和齐家大小的安慰上犹豫不决。哪怕他再想救齐家,也从未向自己恳求过。此人的人品,是她看中的。

霜容公主道:“本公主手上的旨意你们都知道了。只要在上面填上你的名字,齐家就有救,你可愿意?”

齐悠纯道:“公主天人之姿,尽是天下男子渴望之人。可臣……臣……”

霜容公主道:“本公主也不愿意随便将终身大事托付给不认识也不了解之人。只是本公主和你有一样的心思,本公主愿意救齐家。只因为他们是皇祖母的母家。本公主会在旨意上填上你的名字,若是将来有什么,本公主也会为齐家说情。不过,将来是否要准备大婚,或是大婚之后你我如何相对,那都是以后的事。你是本公主的驸马,这只是权宜之计。若你能清楚,本公主现在就去禀告皇祖母,并请皇帝昭告天下。”

齐悠纯道:“多谢公主,多谢公主。臣愿为公主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说话的功夫,拿到旨意上就多了个“齐悠纯”的名字。

待齐悠纯退下去之后,佩儿一脸忧心忡忡。

她道:“公主怎么就同意了那人的要求?就算是为了救下皇太后的母家,可还有别的法子,何必就要公主赌上自己的幸福呢?”

霜容公主道:“那齐悠纯若是能想出别的方法,自然也不会来这宫里了。待皇祖母去后,若是陛下存了杀心,就算本公主是齐家的人,也不见得能说上几句话。更何况别人呢?”

佩儿深深地叹了口气,道:“只是委屈公主了。”

霜容公主道:“不委屈,那齐悠纯不也是看上去一表人才吗?”

再次回到皇太后身边的时候,霜容公主把刚才的决定一五一十禀告给了昏睡中的皇太后。皇太后似乎是听到了一般,微微地笑起来了。

她的手指微微颤动着,似乎想是要触碰一下霜容公主的手指,给她一点祝福,可惜她似乎动弹不了。

齐雅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无力。她有些疑惑,这大概就是大限将至吧,可为什么不见神佛来收她呢?

霜容公主择婿的消息马上就传遍了天下,大家都没想到,一向如姑子一般的霜容公主竟然在皇太后弥留之际还想着给自己择婿。

天下有传言道:“霜容公主怕是皇太后走了以后失去了仪仗,着急给自己找下家呢。”

可众人不解,为何霜容公主找的靠山,偏偏是齐悠纯呢?这皇家的公主怎么了,都看上了齐家的男子了?

那些本以为趁着皇太后要仙去可以好好打压一顿齐家的人又不怎么敢动弹了,他们看到齐家可以送去个年轻的男子给公主做驸马,就不得不想到或许他们齐家还有什么后招呢吧。

第397章 高岭之花(六)

对于这朵高岭之花被齐家的人摘去,众人皆有所不服。他们都觉得若是霜容公主早点放出消息来,那肯定是便宜不了齐家的小子的。

毕竟齐家已经不是当初的齐家了。

不过另一些人倒是觉得,这齐家的小子自来是风流倜傥的,没准早就和霜容公主暗度陈仓也说不定。他们可就是没戏了。

原来霜容公主做“姑子”只不过是一个幌子,看来她的小心思多着呢。

当众人把一盆又一盆脏水泼到霜容公主身上的时候,把真真假假的消息传得满天飞扬的时候,他们觉得好受多了。

既然是个放浪惯了的女子,哪怕是公主,也不值得一提。

皇太后自从昏迷以后,她的病情似乎稳定了很多。众人都以为皇太后这下可是真的要成仙的时候,可皇太后却如睡着了一般,继续着她强有力的呼吸,和强健的脉搏。

太医是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情况的,天底下的人也少有人见过这样的情况。

他们不得不再次想起多年前的一阵传言,皇太后怕真的是佛祖转世吧。佛祖尚在人间,看来是要镇住这人间的万恶,不能让宵小之徒作乱啊。

此等传言一出,最高兴的还是皇后,她巴不得人们把皇太后当成神仙供奉着才好呢。她可是想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皇太后虽然是女人,可是她确实比男人强上百倍的人呢。

皇后如此想着,便也如此做着。

她暗中鼓励着人在民间散步传言,大体的意思便是皇太后是神,是佛,故此才能久久留存于世间。她留存在世间是因为悲天悯人,是要保护着她的百姓和子民。故此,若是天下想要太平,就需要一个女主才行。

“女主”才是皇后所言的关键,

肯出银钱,肯许下好处,自然有的是人替她卖命。可也有人看得清晰,太子便是其中之一。

他一边担心着姐姐,一边又担心着朝政。整个皇宫里没一个他信任的人,直到他一次次跑到行宫,才能感到安慰。

皇帝对他的行为也表示了默许,想着凭借太子和霜容公主的关系总是能打探出消息的。

虽然大家都住在了行宫,可唯独皇太后的寝宫戒备森严。那些人都曾经是沈平将军的部下,哪怕是沈平将军走了,他们还只是遵照着沈平将军的嘱托,保卫着皇太后。

如今,他们只听霜容公主一人的号令。

他们依照霜容公主的命令,除了太子和清雨皇贵妃,任何人不得随意出入皇太后的寝宫,就连皇帝若是想来探望,也要先和她霜容公主打声招呼。

此举惹怒了皇帝,但是皇帝不愿意为了这等小事而和任何人起冲突。他想着,皇太后早晚是要仙去的,那时候有的是时间来收拾这留下来的烂摊子。

太子这次来最主要的不是要说宫外都发生了什么,他虽然懵懂,可他并不无知。他是要继承大统的人,他要在保护自己的前提下,保护好朝廷。朝中早就在不知不觉中形成了一股势力,在跟随着他了。

太子来,只是担心着自己的姐姐。

当他走到皇太后的寝殿,看着霜容公主还和没事人一样照顾着皇祖母,心中就着急。

他顾不得什么理解,一把将霜容公主从皇太后的床边拉过去,一直拉到外间,道:“皇姐,你为何要和那个什么齐悠纯联姻?皇祖母不是给了你一道旨意吗?若是你不喜欢,弟弟替你去杀了他。”

太子和霜容公主不同。他自小没有受到过皇太后的庇佑,再次回宫的时候,也只是远远的给皇太后请安。床上躺着的那个老人对他来说更像是“皇太后”而不像是“皇祖母”。

他自然不能理解,自己的姐姐为什么会为了那样一个命不久矣的老人而献出自己的终生幸福。他就更不明白了,他们明明是王家的人,干嘛要为了救齐家而做那么大的努力。

他以为,自己的姐姐是被逼迫的。他以为,他现在有能力保护自己的姐姐了。他可不愿意让自己的姐姐遭受哪怕一点点的委屈。

若是不能解除婚约,那驸马死了,便是最好的办法。

只要姐姐一声令下,他马上会去杀了那个捆绑住姐姐幸福的人。

霜容公主道:“杀了他做甚?杀了他,我不就成了未过门的寡妇了?”

太子愤愤不平,道:“谁敢在接机面前说三道四!我杀了他,等到姐姐遇到命定之人,再嫁了就是,任谁也不敢说个不字。”

霜容公主看到太子如此做派,倒是有几分欣慰,道:“好好,弟弟长大了,姐姐也放心了。只是,你怎知那人不是我命定之人呢?”

太子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问:“姐,你喜欢他?他可是齐家的人!”

霜容公主道:“齐家的人又怎么样呢?谁家的人又怎么样呢?当初人人不也都说我们姐弟二人是‘四王爷’家的人吗?人人对我们避而远之,可那又怎么样呢。”

太子陷入了沉思之中,他回忆着小时候在封地时候的情形。那时候,封地上的世家子弟都不喜欢和他在一起。表面上尊他是皇室的世子,背地里都害怕他给别人惹祸上身。是啊,因为他是‘四王爷’家的人。

霜容公主道:“我见过他一面,可谈不上喜欢。但是若是只有一纸婚约,便能救下无辜之人,也算是积福积德了。有罪的人该杀,可不能说留着谁家的血就一定有罪呀?”

太子明白。这种留着“血”就有罪的说法是有多害人。可他如今,也因为留着“血”而登上了太子之位啊。

这又该怎么说呢?

他仍旧不太明白姐姐,可他觉得还是要劝一劝姐姐才好。

他道:“外面的人说的过于不堪入耳了。我看不得姐姐受委屈,果然还是杀了他就好。”

霜容公主道:“如何说的?”

太子羞红了脸,道:“我不愿说。”

霜容公主道:“你如何想呢?”

太子坚定道:“我相信姐姐不会。姐姐是清白的。”

霜容公主道:“这就是了。信我者依然会信,不相信我者,我也不必做过多的解释。他们若是有本事就到我的面前来说,若是不敢,我就当全然看不见。”

太子有些失落,可仍旧点头。他赞同姐姐的说法。若不然,那日子就过得太苦了。

霜容公主道:“和我去看看皇祖母吧。她也很想你的。”

太子道:“若是如此,我也选个齐家的女孩子做太子妃吧。”

霜容公主道:“你的事情我做不了主,可若是为了救齐家,只我一个救够了,不必再搭上你这个太子了。姐姐希望你有一个心心相印的人能在你身边陪着你,伴着你。咱们这一家子,总该有一个幸福的吧。”

太子想,就算是为了已经去了的父亲和母亲,还有眼前牺牲了自己终生的姐姐,他也该幸福。

至少,应该让所有人都以为,他是幸福的。

第398章 齐雅的梦(一)

太子随着霜容公主来给皇太后请安。

皇太后病重以来,他每天都会给皇太后请几次安,可是每次过来都是随着皇帝和皇后远远给皇太后叩头而已。他从未如此近距离地看着皇太后。

在他的印象中皇太后的印象一直是模糊的。

小的时候,他以为这位皇祖母是凶神恶煞,动不动就发怒的;当他再次回宫以后,他以为皇祖母是远处的一尊佛像供人参拜的;待皇太后病重以后,他也就只把那当成了一尊卧佛罢了。

他对皇太后并没有一般的孙子对祖母该有的那种感情。

直到,他被姐姐带到皇太后跟前的时候,他才仔细看了看他的皇祖母。

一位慈祥而和蔼的老人,安详地睡在那里。

他疑惑了,这就是他听人说了十几年的双手占满着鲜血杀人如麻的女皇吗?这就是那个把一个朝廷搅动地天翻地覆,让一对宠臣把持着朝政的女皇吗?

他有点不相信了。

他觉得,那只不过是个老人而已。他身上流着这位老人留下的血脉,那是他的皇祖母。

他轻轻地抬起皇祖母的一只手,握住他。他从未感受过来自祖母的爱抚。而此时,他觉得那只手,虽然苍老但是依旧温暖,那只手的主人,是他的皇祖母,是爱着他的。

太子想再次确定自己心中所想,他问道:“皇姐,皇祖母真的想到我了吗?”

霜容公主肯定的回答:“当然,皇祖母时时刻刻都在惦记着你。”

太子道:“真的?”

他有些不敢相信,他从来没惦记过自己的皇祖母,怎么敢奢求皇祖母能惦记着自己呢。可是他太渴望能多一份爱了。他以为这世界上只有姐姐才是爱着他的,如今有这样一位皇祖母在,多一个人爱他,那该是多好啊。

他如此想着,想再次确认一下。

霜容公主更加肯定道:“真的。”

太子把那只手握地更紧,仿佛这样就能抓住那些本该属于他们却早就已经流失掉的承欢膝下的时光。

太子道:“皇祖母,孙儿也惦念着您。”

他期盼着,此时皇祖母若是能抚摸着他的头发,和他说说话那该多好呀。可惜,他却无法如愿以偿。

他仔细看着皇祖母,发现躺着的那位老人眼睛微微动了一下。

太子很是兴奋地向霜容公主汇报说:“皇姐,你快来看,皇祖母的眼睛刚才动了一下。她听见我说话了,她知道我在惦记着她了。”

霜容公主也俯下身子说:“当然,你能过来,皇祖母很是开心。”

太子在霜容公主面前从来都是毫无防备的,他身边有着霜容公主,他感觉到的是安全。他看着皇祖母,问道:“皇姐,你说皇祖母是不是在睡觉呢?她听得到我们说话吗?她会做梦吗?”

太子把他所有的天生都毫无保留地留在了霜容公主这里,霜容公主也心甘情愿做那个保护太子天真的那个人。她也如小孩子一般,认真思考起来,道:“要我说皇祖母是能听到咱们说话的。若是皇祖母在做梦,一定是在做一个美梦,梦里一定会有我们。”

太子道:“是吗?是吗?那我在皇祖母的梦里做什么呢?”

霜容公主道:“大概是个调皮捣蛋的小屁孩吧。”

太子道:“那姐姐也该是个长不大,一点也不乖巧的小姑娘。”

姐弟二人相视一笑,若是可以,他们真希望到皇祖母的梦里。

一个去做那调皮捣蛋的小屁孩;一个去做那个长不大一点也不乖巧的小姑娘。

若是可以,齐雅又何尝不想吧她的梦境变为现实呢?

在梦里,齐雅还是青春年少。

她还是那个都城之中,世家小姐里最美的人。她头顶着“都城第一美女”的名号,穿着喜服,坐着八抬大轿。他的如意郎君正在前面策马而行,这是她一生中最幸福的一天。

她握着手里的玉佩,那是她的意中人给她的定情之外。在盖头下面,她的笑容比最美的花朵还要灿烂些。

她本不应该笑得太开心的,毕竟新娘子出嫁是离开自己的亲生父母,总是要哭一哭的才能表示孝顺。那样才吉利。可是她总觉得她奔向的是她的幸福所在,既然是幸福高兴的事,怎么能哭呢?

就算是嫁人了,她也是能常常见到她的父母的呀。

想到这,齐雅竟然咯咯咯乐出声音了。

齐雅听到轿子外面有人道:“小姐,别笑了。再笑就让人家嘲笑你了。”

说话的那个是和她一起长大的丫头,这丫头平时中每个正行,到这时候倒是管教起自己了。

齐雅把轿帘拉开小小的一角,说:“我饿了。”

佩儿道:“我的大小姐哦,你看看谁家新娘子走几步路就会饿的。真是待会到了姑爷家里,可是要人家笑话死了。”佩儿嘴上虽然不饶人,可是还是递过去一块糕饼。

齐雅看了看,荷花酥,行,那就凑合着吃吧。

一开荷花酥下肚,齐雅觉得胃里面舒服多了。果然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等会还有的是流程礼仪要跟着执行呢,她可不想做个因为体力不支而半路晕倒的新娘子。

果然轿子停下了,有人把轿帘打开。她透过红红的盖头看到一只向她伸过来的手。

那手指纤长,肤色雪白,上面还戴着一个汉白玉的扳指。只是那手也未免太光滑了些,不像是成日里弯弓射箭,降服烈马之人的手。若不是齐雅心中有数,她几乎要怀疑,那手的主人是一个连自己都打不过的文弱书生了。

可那支手一点也没有迟疑,他是那么坚定地等着齐雅握住。

齐雅透过盖头只能大约看到此人也是一身喜袍加身。

齐雅想,平日里平哥哥总是喜欢穿束紧衣袖的服饰,今日怎么穿了这样的长袖儒袍了呢?或许是因为大婚的缘故?也是,大婚之时总不能穿着一身的铠甲吧。

齐雅觉得好笑,笑自己怎么到了此时还是那么的多疑。她伸出自己的手,搭在那人的手上。这只手看起来是如此的软弱无力,可握着她的时候确实那么得有力量。大概是这手的主人,想用尽全身的力气,来给她传递出温暖吧。

果然如此,幸福可不就是在眼前了吗?

这将军府的规矩可真多啊。

齐雅看不见,她只好任由人牵着。她不知道行了多少礼,拜了多少次,总算是能休息了。

她把头上的盖头扯开,眼前可是布置一新的喜房。大红色的喜字,大红色的蜡烛,这大概是每个女子的心愿了吧。

只是新郎官在哪呢?

旁边之人似乎是听到她的心声一样,道出:“小姐,姑爷可是在前头应酬客人呢。”

齐雅看见旁边的佩儿,也是打扮地焕然一新,再也不是个小丫头的模样,笑道:“什么小姐。你个傻丫头,以后该叫我夫人了。我可是正经的夫人了。”

佩儿似乎是有些犹豫,说道:“好好好,小姐喜欢这样就是这样,以后奴婢唤你‘夫人’就是。”

第399章 齐雅的梦(二)

主仆二人正说着,忽然听到外面传来些窸窸窣窣的声音。

佩儿赶紧把被齐雅丢在一边的红盖头拾起来盖在齐雅的头上,说:“您今天可是新娘子,这盖头可是要新姑爷才能取下来的。”

齐雅也感觉到一阵紧张,她可不想在新婚这一天失掉礼数。虽然她是不在意什么礼数的,不过若是这点小事成了以后夫妻二人常常拿出来说的乐子,可就不好玩了。

她端端正正做好,就像从前长辈们常说的那样,做一个淑女该有的样子。

齐雅虽然迫不及待地赶紧见到她心中之人,可依旧是微微低头,此时害羞才是新娘子该有的样子。

此时有几个喜婆进来,做了些撒帐,喝交杯酒的仪式。

一个喜婆拿起了喜秤说:“请新郎挑起喜帕,从此称心如意。”

“下去吧。”

一声稳重的声音道出,那拿着喜秤的婆子楞了一下,她大概是没见过这样不按照规矩来的新郎官吧。不过她还是乖乖把喜秤交给了新郎官,带着另外几个人出去了。佩儿虽然好奇心极其重,不过在此时,她也懂得,是不该打扰到自家小姐和新姑爷的。

齐雅只觉得自己的心慌乱地不行,她就算有天大的胆子,在此时也拿不出一分的胆量来。她轻轻闭上眼睛,等待着新郎把红盖头揭开。

等她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眼前的一切却全都变了。

齐雅不再置身于洞房中,而是处在一座修缮极好的花园里。那花园是齐雅是再熟悉不过的,那里面的一草一木都是她从小看惯了的。这是齐府的花园吗?

佩儿端着一碗汤水正走过来,跟着她的还有大大小小几个孩子。

好在还有佩儿。

齐雅看到佩儿才觉得有了一丝丝的安全之感。她问道:“佩儿,我这是在哪?”

“主儿,您可真是好糊涂。怎么在廊下睡了一觉就什么都忘了。您可不是在宫里嘛。陛下去上早朝了,不过说是会陪着您用午膳呢。”

佩儿从小就习惯于揶揄着齐雅,和她开一些不分主仆的小玩笑。齐雅也觉得这样挺有趣的,从不责怪她。

只是,这时候齐雅觉得,佩儿似乎说得很对,她好像真的是有些糊涂了。

什么陛下?什么宫里?什么早朝?她不是嫁给了沈平将军了吗?怎么到了宫里了?

齐雅问道:“沈平将军呢?”

佩儿想了想以后,道:“沈平将军如今该是在将军府里吧。沈夫人近日要生产了,他大概在陪着夫人呢。”

齐雅听到佩儿在说沈平将军的事,尤其是在听到她说沈夫人的事情竟然就是如在听一个和自己毫无关系的人的事一样。她以为自己会吃味,可是竟然没有。

齐雅更是闹不明白了。

齐雅知道,佩儿是最值得信任的那个,她拉着佩儿说:“你可记得我的青梅竹马是谁?”

佩儿道:“主儿的忘性可真大。您的青梅竹马自然是当今陛下呀。当陛下还是皇子的时候就常常到咱们府里来,您不也常常到宫里来吗?先帝赐婚,让您做了咱们陛下的正妃。如今陛下登基,您自然是独一无二的皇后呀。”

佩儿怕齐雅不相信一样,又轻轻从齐雅的发髻上拿下一根金钗说:“这就是那根钗呀。您和陛下的定情之物。这后宫陛下只专宠您一人。无论您怎样劝,陛下都不肯让后宫有其他的妃子。只尊您这独一无二的皇后。”

齐雅似乎有些记起了什么。

她记得当今圣上为了她特意把御花园改造成齐家花园的样子;她记得当今圣上为了她把后宫之人全都裁撤掉了;她似乎还记得当今圣上为了她,任由她在朝堂之上胡作非为。

她一下子记起来的太多了,太多了,多到她的脑袋都装不下了。

她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前的佩儿也不真实,眼前的杯盘碗盏,亭台楼阁都碎成了无数个小小的碎片,飞走了一般。她是多么想抓住那些东西,可是她抓不住呀。她是真的抓不住呀。

佩儿!佩儿!

齐雅想呼唤着,可是她喊不出声音。

正在她无计可施的时候,她忽然感觉到有人拉住了她的衣角。

她回头看了看,那人正是她的孩子。她最疼爱的那个儿子。

“松儿,是你吗?”齐雅看着那孩子,问道。

王松道:“母后,儿臣在此,您怎么了,身子不舒服吗?”

齐雅松了口气,王松果然是嫡长子,还是那样小大人的模样。一副少年老成的样子,懂事的让人心疼。齐雅抱了抱这个孩子,她想给他所有的母爱,可这孩子也太冷了些。

齐雅看到远处一个稍微小一点的孩子,正在渴望地看着她。

“檀儿?是你吗?过来。”齐雅温柔地呼唤着。

那孩子有些惊讶,母后今日竟然对自己不再疾言厉色,她从来没对自己这么温柔过啊。王檀有些迟疑,可是面对齐雅张开的怀抱,他还是大着胆子过去了。

齐雅伸出一只胳膊也抱住他。不管这是谁的孩子,现在是她的孩子,她也要好好爱这个孩子。

王檀似乎是第一次感受来自母亲的爱,久久不愿意离开母亲的怀抱。

这稍微大一点的两兄弟都在享受着母亲的温暖的时候,那几个小的也就不高兴了。尤其是王柏,他从来都是个莽撞的。他仗着自己和宫里的师傅学会的一点武义,把大哥拉出来,又把二哥拉出来。一头钻进齐雅的怀里,说:“母后是我的。”

他说完,还得逞一般,回头看了看两个哥哥。

两个哥哥只是懒得和他计较罢了,不然就凭他,是得不到一点好处的。

王桦看了,倒是一脸不屑地说:“多大的孩子了,还要母亲抱着。要像这样,给母亲请安。”说着恭恭敬敬给齐雅施礼。

齐雅笑着拉过那个年纪最小,却看上去最懂事的王桦,道:“来,让母亲抱抱可好?”

王桦虽然很想让母亲抱着,可是他刚刚说过的话,现在又过去,难免让人觉得他这人口是心非。

这时候一个穿着宫装的小女孩跑过来了,推开王桦说:“你不要抱,我还要抱呢。”说着便奔向齐雅。她人小鬼大,一下子扑进齐雅的怀里,差点让齐雅险些站不住了。

齐雅认得出,那是乐天公主,她的小女儿,她最小的女儿。

这时一个比眼前的孩子们都大一些的女孩子,慢慢走过来,向齐雅施礼道:“给母后请安。”

这是谁啊?怎么从来都没见过呢?

齐雅见到那女孩子有着和自己相似的嘴巴,有着和陛下相似的嘴唇,可是她竟然不知道这人是谁。为何她要唤自己母后呢?

正在疑惑着,几个小孩子都恭恭敬敬给那女孩子请安道:“给皇姐请安。”

啊,原来是那个在襁褓中的孩子啊。若是她能长大,倒是一位出落的标致的公主呢。只可惜,她却没能长大。

齐雅张开双臂道:“来,皇儿们,让母后抱抱你们吧。”

孩子们一窝蜂聚集过来,他们都太想念母亲了。

第400章 齐雅的梦(三)

拥抱总是温暖的,齐雅沉浸在和这群孩子们的拥抱中,久久不愿意离去。

可孩子们都长大了,他们如离巢的燕子一样,飞向各地方去。好在他们时常能到宫里看看。他们来的时候,还带着自己的孩子们,这个家又大了好多啊。

“皇祖母,您看看孙儿的小兔子好不好看?”

“皇祖母,孙儿想吃荷花酥了。”

“皇祖母,您教孙儿跳舞好不好呀。”

“皇祖母,……”

“皇祖母,……”

转瞬间,孩子们都长大了。齐雅看着她身边的那些小娃娃,听着那些小娃娃叫着自己“皇祖母”,别提有多高兴了。

她有些认得出,有些认不出。可是怎么没有霜容公主呢?她的霜容去哪了?她有些慌了。

齐雅此时有些清楚,在她眼前的这些大概不是真实的,而是靠着她的心智才创造出来的。若是她的心智不坚定,慌乱之时,眼前的一切就会随着她心智的变动而跟着一同变动了。

齐雅稍微有些动摇,眼前的那些小娃娃们就还是纷纷消失不见了。

齐雅想着,用这回功夫去看看,她的霜容在哪,可是她仍旧没有看到霜容。

她试着挣扎着跳起来,可是她的双脚就像是被人禁锢住无法挪动一样。她有些怕了。

她最怕的是无法掌控着自己的命运,可此时她最怕的事情就这样再一次降临了。

正在她无计可施的时候,忽然听到了一声呼唤:“走吧。”话音刚落,齐雅惊讶地发现她能动了。

她不管前面是什么,便迈开脚步。她看到前面的人是一个再熟悉不过的身影。

先帝,竟然是先帝?

先帝还是那样的年轻,和与她初见之时一样。齐雅有些羞愧,自己该不会已经是个老妪了吧。

她用扇面遮了遮自己的脸道:“陛下风采依旧,可臣妾已经老迈了。”

先帝道:“朕的雅儿永远都是那么的美丽动人。”他说着握住了齐雅的手。

齐雅认出来了,那是在大婚之时握住过的她那只手。这次她不会再认错了。她拿下了头发上的一支金钗说:“您看,臣妾一直都戴着呢。”

先帝对那金钗再熟悉不过呢,不过他面上却露出些羞愧之色,道:“朕本想着亲手打一支金钗送给你。可是这做钗的功夫没有个十几二十年是学不会的。朕只是花了个图样罢了。”

齐雅道:“陛下,这样就很好了。若是陛下真想做钗,来世就做个工匠好了。”

先帝似乎觉得这个主意很不错,道:“如此甚好。就做这个工匠,只给你一人做钗。”

齐雅似乎想的更实际些:“那可不好。若是只给臣妾一人做钗的话,这工匠怕是要无法养活自己了。还是要所做些钗环首饰四处卖出去才行。”

先帝觉得齐雅有趣,已经开始盘算生意了,他心里高兴,道:“既然如此,干脆朕开一个首饰店罢了。到时候在首饰店里能见到的姑娘就多了,就不怕错过你了。”

齐雅道:“若是真有那一日,陛下可不要忘了臣妾才是。”

先帝道:“生生世世,都忘不掉。”

先帝说罢,又将那金钗戴在齐雅的发髻上,自言自语道:“真好看。”

也不知他是在夸赞金钗还是在夸赞齐雅。

齐雅道:“陛下,怎么不见霜容呢?”

先帝道:“霜容还年轻,她要走的路还长呢。朕不忍心让她一同过来。不过若是你喜欢,朕也叫她来?”

齐雅听了,有些紧张地问:“那柏儿和乐天怎么就在这了。”

先帝道:“许是你太想念他们了吧。不过现在,该是也会去了。”

齐雅不明白,她也分辨不清先帝说得是真是假,但是当确认道自己的儿孙都算安的时候她便再无顾虑了。

先帝再次伸出了手说:“如今可愿意和朕一起走了?”

齐雅握了握先帝的手,她再次感觉到了先帝从手心里传递出来的温暖,她是如此的爱着这个人,她一直都爱着这个人。只可惜,如今才知道。

也许她早就知道了,只是她不愿意承认罢了。

一个人的心里可以同时装着两个人吗?她不清楚,只是她更珍惜眼前之人。若是眼前之人不是他,也许她不愿意就此而去吧。想到这,她不再迟疑了。

人心,又有几人能说清楚呢?

先帝似乎更关心齐雅心中所想,他虽然不情愿,可还是提到了那个话题。他道:“沈平将军如今也很好,和他的夫人在一起,若是你想见也能见到的。”

既然被提起来,齐雅自然也是想见见他的。她问道:“他在哪呢?如何才能见到。”

先帝有些为难,道:“若是你想见,自然就能见到。若是你都见不到,朕也没办法了。”

齐雅想,或许她对沈平将军的心意早就传递给沈平将军了吧,所以在这也就不必想见了。

她笑了说:“既然如此,也就不见了。沈将军和夫人在一起,若是他能过的好一些,臣妾心里也就能略感安慰了。臣妾这一生,对不起的人太多了,他怕就是其中之一吧。”齐雅又看了看先帝说:“臣妾也对不起您。”

先帝道:“胡说,这都是我等心甘情愿的。”

齐雅不知道自己是在什么地方,也许是在梦里,也许她已经成仙。只是她在这里得到了她所想要的一切。她的夫君,她的孩子,她平静而简单的生活。

若此时是虚假的,那什么才是真的呢?

或许眼前才是真的,从前经历的那些才是虚假的吧,那才是一场梦吧。

什么是真实,什么是梦境,又有几个人能说清楚呢?

人生啊,就是一场虚无,一场漫无目的的虚无。

齐雅如此想着,更用力地握紧了先帝的手。既然都是虚无,至少抓住眼前这看似真切的真实吧。

与此同时,她感觉到了先帝手掌上的无力之感,她关心道:“陛下的身子,可好些了吗?”

先帝道:“到了这里,一切都好了。朕等了你很多年了。”

齐雅有些难过,她不该让他等那么久的。她说:“臣妾在这世上活得太久了些。”

先帝半开玩笑一般说:“是呀。若不是你活得久了些,这天下的子民怕是又要多纳税,多被征兵。或是再经历几次大大小小的政变呢。朕可不想看到民不聊生的一幕呀。”

齐雅道:“臣妾累了,臣妾想歇歇了。”

先帝道:“如今心愿都了了吗?”

齐雅道:“都了解了。”

先帝道:“了解了都好。等到了雅儿,朕便可以和雅儿一同走了。我们都该好好歇歇了。”

齐雅只觉得眼前充满了璀璨的光芒,如此耀眼,如此让人向往。她感觉到周身都被一股股暖流所包围着,她从来没有感觉到有如此轻松。她觉得身体似乎有前所未有的轻盈之感。

在恍惚之中,仿佛听到在遥远的地方听到有人呼唤着:“皇祖母!皇祖母!”

那是她熟悉的声音,那是霜容公主的声音。

第401章 齐雅的梦(四)

齐雅回头看了看,只见在一片黑漆漆的空洞之中,有一个小人正在向自己跑来。她知道她不能让那个人追上,她深深地向那个方向看了一眼,心道,孩子,回去吧,等你到皇祖母的这个年纪在来也不迟。

“皇祖母!皇祖母!皇姐!皇姐!”

太子拼命地呼喊着。

最先醒来的是霜容公主,她有些迷茫地看着自己的弟弟说:“我刚才怎么睡着了?”

太子道:“皇姐你刚才突然就晕倒了,我也不知道怎么了就赶紧喊。你怎么了?还有,皇祖母?她怎么了?”

姐弟二人一起查看着齐雅,发现刚才还有明显呼吸的齐雅,此时呼吸已经微弱了。

霜容公主道:“快去!请太医!请父皇!”

太子被霜容公主的紧张给吓到,赶紧一溜烟跑了出去。清雨赶紧冲到寝室,她懂得点医理,她摸了摸霜容公主的腕子,泪眼婆娑地说:“公主,皇太后怕是不行了。”

霜容公主一屁股坐在地上,她不知作何感想,她似乎早就有了心理准备。

她记得刚才在短暂的昏迷中,她似乎是看到了年轻时候的皇祖母,那个陪在皇祖母身边的人是先帝吗?他们二人都那么的年轻,风华正茂。

若真是如此,皇祖母一定很高兴吧。

霜容公主,抬起头看了看。那是雕梁画栋的天花板,那是宫廷该有的样子,可是她却似乎看到了别的什么。她确定,那不是她用眼睛看到的,而是用心看到的。

齐雅此时不知是在梦里还是在现实之中,她只觉得自己浑身轻快无比,像一片树叶,或是一只羽毛一样,飘飘荡荡飞在空中。

她似乎看见了一群人冲进了她的寝宫。

太医们还在试图用参汤吊着她的性命,几个医官似乎还在做着最后的努力,用银针扎着她那老迈身体上的穴位。她的儿子,儿媳和众位大臣以及皇宫贵族都跪在外面。不知是真情还是假意的在哭泣着。

齐雅只觉得这一幕很熟悉,很熟悉。

她是如此送走了太祖皇帝,送走了先帝,还送走了她的几个儿女。如今终于轮到自己了。

她似乎看到了霜容公主。

霜容公主似乎也看到了她。

她想和霜容公主说点什么,但是她开不了口了。她知道自己大限已到,想想,她所要嘱咐的不是早就告诉了霜容公主吗?再说,那张空白的旨意上不是已经填上名字了吗?

又是齐家的人。

无论结果如何,总是霜容自己的选择。既然是她自己的选择就好,总比当初没得选要好的多吧。

哪怕再有无数个不放心,如今也该放心了。

齐雅似乎已经听到了有人呼唤着她的名字。她再次闭上眼睛,这次是永久的闭上了。

“皇祖母!皇祖母!皇祖母!”

如此撕心裂肺地哭喊声是霜容公主发出来的。她眼睛直直看着天花板上,似乎真的看到了她所敬爱的皇祖母随着风一起飘走了。

不可一世的女皇,最终以先帝皇后的身份与先帝合葬。

按照她的临终愿望,她成为女皇的那段历史被改写为“代理朝政”。她只是作为王家的媳妇来看管着王家的江山。江山从来都是王家的,她也从来都是王家的。

乐天公主获了恩旨,从封地前来奔丧。可她的目的根本不是来奔丧的,而是再次返回都城的。

直到三个月后,皇帝叫她进宫。

皇帝,乐天公主的三哥,再也不是那个只懂得舞刀弄枪的蠢笨之人了,他可是坐拥天下,拥有着至高无上的权利之人。他不准许任何人在自己的面前撒野,哪怕那个人是自己的嫡妻,或是自己的嫡出妹妹,都不行。

皇帝道:“乐天,母后的白日祭礼,你可打算何时回到封地。”

乐天公主道:“皇兄,您可别忘了。当初我公主府可是权力支持着您,您可是答应要赐下我一片荣华富贵的平安生活的。”

皇帝笑了笑,心道,当初的旨意不也是你乐天公主一个人写的吗?你最初的打算不是指望着朕是个废物,自己好做那操控着傀儡之人吗?怎么,如今不能如愿,心有不甘了吗?

皇帝道:“回到你的封地去吧。那也是母后的一愿。”

乐天公主道:“皇兄,您这样可就不对了吧。我在都城可是有公主府的,封地再富饶肥沃,怎么能比得上都城的繁华?”

皇帝想着,若是乐天公主肯理解母后的意思,他不介意让自己留下的这个唯一的妹妹能舒舒服服过完下半生。可她若偏偏留在都城的话,那可就另当别论了。

乐天公主,绝对不是那安分守己的人。若她敢做出什么举动。那他只能让这个被骄纵的皇妹知道,在皇家,从来只有天下和皇权才是最重要的,手足之情只不过是装饰品罢了。

皇帝问道:“你可想好了?”

乐天公主坚定不移道:“早就想好了。请皇兄准许。”

皇帝道:“好,朕就还将乐天公主府赐还给你,准你一家人在都城居住。”

乐天公主心愿达成,她有件事一直萦绕在心间,她问:“在母后成仙那一天,皇兄可感觉有何异常?”

皇帝道:“何为异常?”

乐天公主让身边侍候的人都退下以后,才放低了声音说:“不瞒皇兄,那日我正在午睡,忽然就梦到母后还有父皇了。梦到我们兄妹几人。母后好像很爱我们,在梦里她很温柔还抱着我们,一直对我们温暖的笑。还有个比我们都大一些的女孩子,似乎觉得那应该是我们早就夭折了的姐姐。”

皇帝本不想对人谈起此时。在那日母亲仙去之前,他曾经有过短暂的昏迷。

他分不清自己是在梦里还是醒着,后来听说霜容公主也有类似的经历,他便也没太在意。今日听到霜容公主也如是说,他倒是觉得不得不认真对待起来了。

他道:“你说的这些,朕也梦到过。朕梦中的母后和父皇很是年轻。我们都还是小时候的样子。”

乐天公主沉默了。是啊,那梦里的样子,是她最喜欢的样子,是她最快乐的样子。如果有可能,她希望一直都停留在那个时候,她有母亲,有父皇,还有那些宠爱她的哥哥们。

只是这样的幻想,只停留在一瞬间,她马上回到了现实。

她眼前的这人不再是那个任由她欺负的三哥,而是皇上。想让他听话,看来要着实费一番功夫呢。

乐天公主道:“皇兄,那些不过都是梦罢了。以后的日子我们兄妹二人还要一起过下去才是呢。”

皇帝道:“乐天,皇兄奉劝你一句。女儿家还是相夫教子最要紧。朝堂上的事情还是少管为好。霜容的驸马已经定下,可是要为母后守孝。不过三年后的大婚,可是要你多操持才是了。”

乐天公主道:“三年后的事,如今怎么能知道呢?到时候若是用得到臣妹的时候,皇兄再说就是了。”

皇帝道:“这样最好。”

第402章 亲历之言

乐天姑姑许是有先见之明,她当时若是答应为我举办婚礼大概就会犯了“欺君之罪”了。

自从皇祖母去后,已经过了几十年。我也从当年的霜容公主变成了长公主。

这皇宫还是依旧威严赫赫,这里的一草一木都让人觉得那么熟悉,只不过这里的人却都不是我所见之人了。

皇祖母以“皇太后”的身份和皇祖父葬在了一起,可父皇并未按照她的遗愿给她用皇太后的礼仪置办丧礼。那场丧礼的规模是空前的,父皇也许是为了故意要让天下人都清楚,皇祖母曾经是女皇,她曾经统治了天下。

我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好或者不好,人都已经死了,用什么样的规格去置办丧仪,死者真的能知道吗?

丧仪的场面大,排场奢华也不过就是给活人看得罢了。

当时,活着的人都以为皇帝是仁孝的,不计前嫌的。他们决心跟随这位皇帝,那是他们的使命,他们的原则。他们要做这天下最忠诚的臣民。

只是他们说出来的话,无需别人相信,他们自己或许都不相信吧。

我虽然在皇祖母赐下来是旨意上填上了齐悠纯的名字,可对于究竟要不要和他成婚也并没有特别的打算。当初只是权宜之计,好在这名字没有白写,齐家的人算是救下来了。

至于大婚之事,后来发生的事情太多,似乎也没人提起,也就不了了之了。

这皇宫里的公主太多了,谁会在乎一个公主的婚姻呢?

好在,我也是有婚约在身的,这样我就不必再和其他年轻的公主一样,到边疆的藩国去和亲了。至少我能住在都城,便已经是最大的幸福。

皇祖母曾经赐给我的公主府,对于我来说太陌生了。皇宫,才是我所熟悉的地方。

救下了齐家人也好,救下了其他人也罢。我不知道这里面有没有我的功劳,或是全部都是父皇的主意。

他毕竟是以仁孝治天下的,对于处置自己逝去的母亲的娘家人,怕不是一个孝顺的儿子该做的事吧。大概也是因为这个,他才会对齐家的人如此仁慈。

只不过齐元爽因为某种原因而被圈禁在府里,乐天姑姑虽然为他四处奔走,却也没能把他救出来。

大概是因为孩子们更重要一些,乐天姑姑最终似乎是和父皇达成了某种协议。她不再理会齐元爽的事情,而是带着孩子们住到了她的乐天公主府里,从此便很少出来。直到多年以后,她再次带了一群人攻打到皇宫里,试图推翻父皇的统治为止。

那时,她败了。

与她同时失败的还有当时的皇后。那个一直想效仿着皇祖母成为女皇的女人。

她不知道是从哪弄来了一种药,据说吃了这种药,可以让人慢性中毒,在不知不觉中像是患病一样死亡。她给父皇用了这种药。

只不过当时还是太子江儿却发现了她的计谋。当她和乐天姑姑一起进攻皇宫的时候,在众人面前拆穿了她的伎俩。

这位想成为女皇的女人,被人当场刺死。杀了她的那人还是个意想不到之人,想想也是有些不可思议。

只是皇后的死并没有换回父皇的性命。父皇在目睹了自己的嫡妻死在自己眼前之后,第二天便驾崩了。他真的像是患病一样,只不过看上去更像是他心甘情愿地与他的皇后一起离开人世间一样。

都说父皇是一个把皇后看得比天下还要重的人,他是宁肯把天下给了皇后,也希望皇后开心的人。这件事无人知道真伪,可我知道,皇后毕竟不是皇祖母,她有着野心,也有足够的心狠手辣,也有着一个愿意为她放弃一切的夫君。只可惜她生错了时代。

她想做女皇的时候众人都有了准备,谁还会让她堂而皇之的登堂入室,成为女皇吗?

朝堂上的臣民可都是男子,谁能准许又一个新的女子踩在他们头上呢?他们用尽浑身解数,终于把她杀了,杀了这个女人,是他们的正义,他们保护了他们要的正义。

那正义是什么呢?我仍旧不知道。

皇后死了的那天,江儿就以太子的身份顺利登基。

那时候他还是个不在意什么仪式或是享受的少年天子。他最大的对手皇后和乐天姑姑都被他铲除干净了,他的登基出乎寻常的顺利。

他的统治和登基一样,因为有着前面多任帝王打下的基础,依旧是顺利无比的。

民间有言,富不过三。

我想,这个“三”大概是个虚数。江儿在最初成为皇帝的时候,倒是个励精图治的好皇帝。可渐渐的,他似乎越来越不像一个皇帝了,只是我知道,他似乎是比从前要快乐了。

为了皇位,他终究没能像我们说定的那样,娶一个心爱的女子。他和当时拥有着军权的世家进行了联姻,找了个一个他从未见过的女子做了他的皇后。

这对他也好,对那个女子也好,都是一个荒唐的悲剧。

这悲剧对于那位女子大概是没能改变结局,可对于江儿却有了另外一种书写的方式。

他遇到了一个女子,那女人的美貌连我看了都不免动心,何况是身为男子的江儿呢?那女子被封为贵妃,常伴江儿左右。我看得出江儿是快乐的,可朝臣们却说那女子是祸国殃民的妖女,纷纷要将她杀之而后快。

是啊,这样的江儿虽然快乐,可他不是个皇帝了。

也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那女子虽然得到了江儿的宠爱,可她却未能给江儿留下一男半女。

也许是红颜薄命,这朵美丽的鲜花在绽放着的时候就从枝头坠落了。对于她的离去,江儿似乎是受到了很大的打击,未出两年,便也随之而去。

我的亲人,也许是最后的亲人就这样离开我了。

这个世界,这个皇宫,对我来说是如此的熟悉又如此的陌生。我还在这座皇宫里,依旧坐做着我的长公主,可是我所熟悉的人都不在了。

只是为何独我一人活得如此长久呢?

民间有传,王家的男子都是情种。

这对女子来说是个好消息,可对男子来说却是个不幸的消息。

皇室中人,尤其是做帝王的人,最不需要的品质就是“专一”。

江儿的皇后就是这样教育她的嫡子的。这位嫡子在母亲的教育下,最终也成为了皇帝。

他是个好皇帝,如果从“不专一”的角度来看。他的后宫是历代皇帝中规模最大的。那些花朵一般的脸蛋总是来来去去的,总是让人认不清楚。

好在,这本也不是我这个长公主该管的事情。我只是个“姑姑”,他有自己的母亲呢。

今日的阳光真好,就像那时候我从父亲的府里被带走的时候一样。只是那时候下起了瓢泼大雨,那雨下的真大,仿佛能洗刷一切罪恶一样。

“长公主,皇太后请您过去叙话呢。”佩儿道。

番外一:初见即永恒

“小丫头,哪跑!站住!”

长街上,一个大约只五六岁,衣装褴褛,浑身脏兮兮的小姑娘拼命地躲开人群往前跑。在她身后,一个拿了大棍子的中年男人正在练骂带打地追赶着。

小姑娘体力不支,摔倒在地上,还不忘紧紧护住手里的一包东西。

这阵喧闹引起了正经过的马车里的贵人的注意,她轻轻问道:“去看看,外面怎么了?”

一个老嬷嬷应声过去,对着那正拿着大棍子打人的中年男人说:“在长街上如此放肆,扰了齐府的马车,不想活了?”

那男人看这老嬷嬷不过就是个官员家里面常见的管家婆子的打扮,便挺直了腰杆说:“怎么?哪个齐府?这都城里的府邸多了,各个过来我都要躲一阵子,那我啥时候教训闺女?”

老嬷嬷不同他多话,只看了看那被打的小姑娘说:“你是她闺女?”

小姑娘赶紧摇摇头说:“不是!”

中年人怒道:“听她瞎说!”转念一想说:“奇了怪了,我干嘛要和你这个老婆子废话。”说着又举手要打。

这时中年人觉得举起来的那支手臂怎么也落不下来,回头一看,却见一个锦衣少年正骑着马高高在上,抓住了他的手臂。

那中年人连忙一脸赔笑说:“哎呀,是小沈将军啊,小人不知道是您驾到呀。”

沈平虽然此时只不过十三岁,可他自小便随着父亲出征,在都城也是小有名气,沈府更是威名赫赫的将军府,这上到达官富贵,下到贩夫走卒,谁不给沈平一点面子。

沈平道:“她不能问?本将军可能问问?”

中年人道:“小沈将军,您贵人事多,何必管这种小事情呢。”

“恩?”沈平说话间不忘加重手上的力道,那中年人只觉得腕子上被铁钳钳住一般,动弹不得。

“疼,疼。将军饶命,小人说还不行。”

沈将军放了手,问:“她可是你贵女?”

那中年人晃了晃手腕,好在没断,说:“不是。”

“那为何当街打人?”

“她偷我东西!”

“是吗?”

“将军明察,她怀里还抱着从我这偷的包子呢!”

沈平使了个眼色,早有人上前把那小姑娘的包裹拿来给他看。见里面果然包着的是热腾腾的包子,便问那小姑娘:“你可曾偷了他的东西?”

那小姑娘含泪点了点头。

沈平见小姑娘是个穷苦模样,想着她大概因为是饿极了才偷东西,动了恻隐之心,便说:“这次挨打了,就长了记性,下次不要再偷了。”说着让人给了些碎银子给中年人,把那包子还了小姑娘就要走。

这时,一个小丫头对那老嬷嬷耳语了几句以后,老嬷嬷说:“将军,我家小姐想请这位姑娘过去一趟,不知道您是否可行个方便。”

沈平刚才就见了这个老嬷嬷,认出她是齐府的人,想着齐雅也一定在附近,便下了马说:“我护着您一块过去。”

老嬷嬷心领神会,微微一笑,领着那小姑娘就要走。

可这小姑娘是个列性子,一把甩开老嬷嬷,径直躲到了沈平后面。她心里眼里,只有这人才是能救她性命之人。

沈平把她拉到前面说:“别怕,要见你的是一位极其和善的贵家小姐,跟着去就是了。”

小姑娘看着沈平,很不放心地问:“你也会和我一起过去吗?”她那两只小脏手,抓在沈平干净的衣服上,一下子就弄出了两个黑印子。

沈平旁边的随从见了,连忙呵斥道:“放肆,还不赶紧把手拿开。”

沈平道:“无妨。”说着牵起小姑娘的手就跟着老嬷嬷一起走了。

到了齐家的车前,老嬷嬷报了一声,齐雅便亲自打了车帘说:“来,带上来我看看。”

沈平见车里果然是齐雅,连忙放开小姑娘的手说:“雅妹妹,我救了个人回来。”

齐雅微微点了点头,算是对他的肯定。

那小姑娘被送上了齐家的马车。她眼前之人与她年纪相仿,虽然一身贵气,但却不盛气凌人,果然如沈平所说,是个极其和善的贵家小姐。

齐雅掏出随身的帕子,给小姑娘擦了脸和手,还一边说着:“女孩子家,可不能这么凌乱地出门。你为什么要偷人家的包子,愿意和我说说吗?”

齐雅的动作和语气极其温柔,就像是怕吓着眼前的小姑娘一样。

小姑娘咬了咬嘴唇说:“我,我爹想吃包子。对了,我得赶紧回去见我爹!”

小姑娘说着就要跳下马车,齐雅怕她摔了,连忙拦住她说:“告诉姐姐,她在哪?姐姐带你去。”

小姑娘看了看齐雅,又抱了抱自己怀里的包子点了点头。

齐家的马车第一次来到都城最不起眼的这个角落。不大的院子里住着好几户人家。到了院门,小姑娘赶紧跳下马车,直奔院子而去。

齐雅觉得小姑娘神色不对,怕是出了什么事,也跟着下了马车,老嬷嬷眉头皱了皱,说:“大小姐是贵人,不该到这腌臜的地方。”

齐雅道:“无妨。”说着也要往里走。

紧随其后的沈平拦住她说:“还是我去看看吧。”

齐雅想了想道:“那就有劳平哥哥了。”

沈平跟着那小姑娘一起进入大杂院,他见外面横七竖八躺了好几个人,便问:“这些人都怎么了?”

小姑娘没停下脚步,却回答着:“他们都得病了。没钱治,要死了。我爹也是。”

沈平连忙吩咐着随从说:“快去请大夫,给这里的人诊病抓药。”

小姑娘终于跑到了院子最幽暗的深处,一把推开歪歪斜斜的木门,冲到床边,把还热乎的包子递到躺在床上的人嘴边说:“爹,爹,你吃一些呀。”

那人不应。

小姑娘又呼喊了好几声。那人依旧不应。

沈平过去试了试那人的鼻息,又摸了摸他的身上。已经凉了。

他拉过小姑娘说:“你爹已经去了。”

手一松,包子滚落满地,小姑娘当即晕了过去。她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了一个大房间里,有着舒适的床,身边还有人照顾着。她以为自己死了,当了仙女,才有这样的待遇呢。

她眨巴了下眼睛,看到床边是刚刚为她擦了手和脸的女孩。她心里稍安,问了句:“姐姐,我是在哪?”

齐雅道:“这是姐姐的家,是齐府。你爹的后事平哥哥已经替你去办了。哦,就是刚才陪你过去的那位哥哥。”

一提起她爹,小姑娘又忍不住哭出来。

齐雅拿了块干净的帕子给小姑娘擦了擦眼泪说:“你可还有家人?待会姐姐派人送你过去?”

小姑娘摇摇头说:“我只有这个爹,爹没了,我也没家了。”说着便继续抽泣着。

齐雅说:“若你愿意就留在齐府,在姐姐身边当个随身的丫鬟,可好?”

一旁的老嬷嬷提醒着:“小姐,您的随身丫鬟都必须是家生子才行,这个不行。”

齐雅并未理会她,只继续问那小姑娘:“你可愿意?”

小姑娘看了看眼前如仙女一般的人物,她从小没得过什么关爱。今天一天竟然有两个神仙一样的人物帮她,救她,她这辈子说什么也要对这两人死心塌地了。

既然这位仙女要留她,她就跟在仙女身边吧,从起仙女的愿望便是她的愿望,她一定要为仙女做点什么才行。

她点了点头说:“我愿意。”

齐雅道:“你叫什么?”

小姑娘道:“佩儿。”

番外二:求而不得

女皇崩逝以后,齐家的势力一落千丈,大不如前。虽然当今的皇帝并未对齐家大开杀戒,可那些曾经有名有姓的也都躲不过贬谪,流放的命运。

在这场乱流中,齐悠纯却能独善其身。并不是因为他有什么特别的本事,只因为他有一道护身符,霜容公主亲手填了名字的旨意,他是霜容公主的驸马。

霜容公主坚持守孝三年,并未着急成婚。既然皇家不急,他也自然不能着急。可他已经是皇家的人了,都城再无人家愿意把姑娘许配给他。

从前求亲的人都踏破了门槛门,如今却门可罗雀,世态炎凉罢了。

他心里有怨恨,他与霜容公主的婚约只不过是权宜之计,可却困住了他们两个人。他虽然心中并无意中人,可若霜容公主打定主意不出嫁,他岂不是要陪着也做一辈子的和尚了吗?

他不怨霜容公主,她又何尝不是个受害者呢。他只怨自己生不逢时。

半年后,有人来请他到公主府去。他见来人是霜容公主身边的佩儿,自然不敢怠慢。

齐悠纯恭恭敬敬行了礼道“敢问公主有何吩咐?”

佩儿连忙上前拦了,说“奴婢何等身份?怎担得起大人行此大礼?”

佩儿如今是公主府的执事,虽然女皇不在了,但女皇留给霜容公主的势力还在,众人自然也是不敢小觑的。佩儿的身份自然也不容忽视。

二人客套了一番,落座后,佩儿从怀中拿出一份文书交给齐悠纯说“这是公主让奴婢给大人的,请大人收好。”

齐悠纯打开一看,竟然是一份解除婚约文书。齐悠纯惊地瞪大了眼睛说“这是何意?”

佩儿道“公主孝心赤诚,天地可鉴。先女皇驾崩以后,公主思念祖母,万念俱灰,无暇顾及婚姻之事,故此想与大人解除婚约。”

齐悠悠说不上是什么感觉,没有高兴,也没有不高兴;没有如释重负,也没有荒凉落寞。大概,在他心里只剩下惊诧了。

他呆在原地片刻,道“这真是公主的意思?”

佩儿点点头。

齐悠纯又说“可这是先女皇陛下的遗旨,这是有违圣旨啊!”

佩儿道“无妨。当然先女皇陛下给了公主一份密旨,上面说若是公主对婚事有其他想法,大可以按照自己的想法来。”

齐悠纯听了这话,心道,难不成是公主不喜欢我?又一想,他又何尝在意过公主,只不过是痛恨这种为利益而存在的联姻罢了。

想到此处,心中倒是有了一丝快意,道“劳烦佩儿姑娘替在下多谢公主。”说罢,拿了文书走了。

齐悠纯走后,佩儿带了文书前来复明。

霜容公主问她“他如何说?”

佩儿道“齐大人说谢过公主,然后拿了文书走了。”

“走的时候是欢天喜地的,还是略带不舍的?”

“没有欢天喜地,也没有不舍。看不出什么表情,说不上是高兴,也说不上不高兴。”

“这叫什么话呢?许是如释重负的表情,你没看出来吧。”

“公主这么说,就一定是这样了。”

霜容公主听了,神色落寞,心里也说不上什么滋味,总之整个人都觉得不舒服。随手抓了个垫子,像身后靠了靠说“这赫赫巍巍的皇宫捆了那么多人,能放走一个是一个。”

佩儿不解,问道“先女皇在世时,便是看准了齐大人是个正派的人物,怎得公主又不喜欢了?”

霜容公主没再说话,她哪里是不喜欢。她是太喜欢了。正因为太喜欢,她才不愿意把这人困在皇宫里啊。

霜容公主曾经以为自己想要的就一定能得到,如今看来,她想要的,她能得到,可偏偏还要自己放手。只是,好在那齐悠纯没有和自己一样的心思,这就太好了。

齐悠纯拿了文书回家,幕僚们看了都大惊失色,怕是齐悠纯少了一道护身符。

连忙说“大人怎么能接了这文书呢?如今齐家成了众人的眼中钉肉中刺,恨不得将齐家人挫骨扬灰。大人一直能无事都是因为与公主的婚约。如今婚约没了,接下来该如何是好?”

齐悠纯却没想到这一点,只说“命运如此,岂能是人力所改。我堂堂七尺男儿怎能让一个女子庇护?”

众幕僚又劝了许多,均没有结果,渐渐也都不说什么了。

几日后,霜容公主忽然也想到了这个事,忽然请旨要与齐悠纯完婚。齐悠纯本来打算拿出文书与霜容公主看,可没想到婚礼当然竟然被幕僚们五花大绑送到了霜容公主府。

霜容公主知道,如今,他对她也该是恨透了。

霜容公主说“我与你成婚是为了救你性命,不为别的。你若心里不愿,我自然不会强求。你若心里有别人,自然可以娶进门做妾,我不在意。”说着转身离开。

佩儿见了,忙说“公主心里明明有驸马,何故如此说?”

霜容公主道“正是因为我心里有他,我才不愿意让他难过,我才想让他高兴,不是吗?”

佩儿不解,只觉得自家公主不开心。

齐悠纯一个人坐在房里,也说不上什么滋味。若是当初无人给他和霜容公主赐婚,怕是他面对霜容公主如此人物,也会情不自禁动心。只是,一纸婚书出来,倒是像逼迫他一样了。他不愿意。

又不知道过了多少年,众人只知道霜容公主和驸马从来都是分房而睡。驸马未曾纳妾,与公主也并不恩爱。

又不知道过了多少年,霜容公主因病去世了。同日,只隔了两个时辰,驸马也去了。

在人们整理二位的遗物的时候,发现霜容公主的房间里有很多男人的鞋袜,均是驸马的尺寸。阵脚越来越好,做工越来越精细。

他们又在驸马的房中发现大量诗稿,多数是写给霜容公主的。

只是他们二人从未想过要送给对方。

众人不解,只有佩儿明白。若二人不是在宫里,定是佳偶天成。如今,也只不过是求而不得,意难平罢了。



完本完感言

终于完本啦~

一路磕磕绊绊走过来,写了一部长达百万的小说。讲真,心挺累的。不过毕竟是第一次写出来的东西,还是会像宝贝一样爱惜。

感谢一路上支持我并继续支持我的粉丝,一定会继续加油的。

我一定会创作出更好的作品,对得起我的读者们,毕竟大家是花了钱的呀。

爱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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