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神演义 - xp1024.com
《封神演义》


正文 第一回 纣王女娲宫进香

<span>三月中旬驾进香,吟诗一首起飞殃。

只知把笔施才学,不晓今番社稷亡。</span>

成汤乃黄帝之后也,姓子氏。初,帝喾次妃简狄祈于高禖,有玄鸟之祥,遂生契。契事唐虞为司徒,教民有功,封于商。传十三世生太乙,是为成汤;闻伊尹耕于有莘之野,而乐尧舜之道,是个大贤,即时以币帛,三遣使往聘之,而不敢用,进之于天子。桀王无道,信谗逐贤,而不能用,复归之于汤。后桀王日事荒淫,杀直臣关龙逢,众庶莫敢直言;汤使人哭之。桀王怒,囚汤于夏台。后汤得释而归国。出郊,见人张网四面而祝之曰:“从天坠者,从地出者,从四方来者,皆罹吾网!”汤解其三面,止置一面,更祝曰:“欲左者左,欲右者右,欲高者高,欲下者下;不用命者乃入吾网!”汉南闻之曰:“汤德至矣!”归之者四十余国。桀恶日暴,民不聊生。伊尹乃相汤伐桀,放桀于南巢。诸侯大会,汤退而就诸侯之位。诸侯皆推汤为天子。于是汤始即位,都于毫。元年乙未,汤在位,除桀虐政,顺民所喜,远近归之。因桀无道,大旱七年,成汤祈祷桑林,天降大雨。又以庄山之金铸币,救民之命。作乐“大濩”,濩者护也,言汤宽仁大德,能救护生民也。在位十三年而崩,寿百岁,享国六百四十年,传至商受而止:

<small>成汤 太甲 沃丁 太庚 小甲 雍己 太戊 仲丁 外壬 河亶 祖乙 祖辛 沃甲 祖丁 南庚 阳甲 盘庚 小辛 小乙 武丁 祖庚 祖甲 廪辛 庚丁 武乙 太丁 帝乙 纣王</small>

纣王乃帝乙之三子也。帝乙生三子:长曰微子启;次曰微子衍;三曰寿王。因帝乙游于御园,领众文武玩赏牡丹,因飞云阁塌了一梁,寿王托梁换柱,力大无比;因丞相商容、上大夫梅伯、赵启等上本立东宫,乃立季子寿王为太子。后帝乙在位三十年而崩,托孤与太师闻仲,遂立寿王为天子,名曰纣王,都朝歌。文有太师闻仲,武有镇国武成王黄飞虎;文足以安邦,武足以定国。中宫元配皇后姜氏,西宫妃黄氏,馨庆宫妃杨氏;三宫后妃,皆德性贞静,柔和贤淑。纣王坐享太平,万民乐业,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四夷拱手,八方宾服,八百镇诸侯尽朝于商——有四路大诸侯率领八百小诸侯:东伯侯姜桓楚,居于东鲁,南伯侯鄂崇禹,西伯侯姬昌,北伯侯崇侯虎;每一镇诸侯领二百镇小诸侯,共八百镇诸侯属商。纣王七年,春二月,忽报到朝歌,反了北海七十二路诸侯袁福通等。太师闻仲奉敕征北。不题。一日,纣王早朝登殿,设聚文武。但见:

<span>天子鸾舆出凤城,旌旄瑞色映簪缨。

龙光剑吐风云色,赤羽幢摇日月精。

堤柳晓分仙掌露,溪花光耀翠裘清。

欲知巡幸瞻天表,万国衣冠拜圣明。</span>

<span>古风一首:

混沌初分盘古先,太极两仪四象悬。子天丑地人寅出,避除兽患有巢贤。

燧人取火免鲜食,伏羲画卦阴阳前。神农治世尝百草,轩辕礼乐婚姻联。

少昊五帝民物阜,禹王治水洪波蠲。承平享国至四百,桀王无道乾坤颠。

日纵妹喜荒酒色,成汤造亳洗腥羶。放桀南巢拯暴虐,云霓如愿后苏全。

三十一世传殷纣,商家脉络如断弦。紊乱朝纲绝伦纪,杀妻诛子信谗言。

秽污宫闱宠妲己,虿盆炮烙忠贞冤。鹿台聚敛万姓苦,愁声怨气应障天。

直谏剖心尽焚炙,孕妇刳剔朝涉歼。崇信奸回弃朝政,屏逐师保性何偏。

郊社不修宗庙废,奇技淫巧尽心研。昵比罪人乃罔畏,沉酗肆虐如鹯鸢。

西伯朝商囚羑里,微子抱器走风烟。皇天震怒降灾毒,若涉大海无渊边。

天下荒荒万民怨,子牙出世人中仙。终日垂丝钓人主,飞熊入梦猎岐田。

共载归周辅朝政,三分有二日相沿。文考未集大勋没,武王善述日乾乾。

孟津大会八百国,取彼凶残伐罪愆。甲子昧爽会牧野,前徒倒戈反回旋。

若崩厥角齐稽首,血流漂杵脂如泉。戎衣甫着天下定,更于成汤增光妍。

牧马华山示偃武,开我周家八百年。太白旗悬独夫死,战亡将士幽魂潜。

天挺人贤号尚父,封神坛上列花笺。大小英灵尊位次,商周演义古今传。</span>

驾出朝歌南门,家家焚香设火,户户结彩铺毡。三千铁骑,八百御林,武成王黄飞虎保驾,满朝文武随行,前至女娲宫。天子离辇,上大殿,香焚炉中;文武随班拜贺毕。纣王观看殿中华丽。怎见得:

<small>殿前华丽,五彩金妆。金童对对执幡幢;玉女双双捧如意。玉钩斜,半轮新月悬空;宝帐婆娑,万对彩鸾朝斗。碧落床边,俱是舞鹤翔鸾;沉香宝座,造就走龙飞凤。飘飘奇彩异寻常,金炉瑞霭;袅袅祯祥腾紫雾,银烛辉煌。君王正看行宫景,一阵狂风透胆寒。</small>

纣王正看此宫殿宇齐整,楼阁丰隆,忽一阵狂风,卷起幔帐,现出女娲圣像,容貌端丽,瑞彩翩跹,国色天姿,婉然如生;真是蕊宫仙子临凡,月殿嫦娥下世。古语云:“国之将兴,必有祯祥;国之将亡,必有妖孽。”纣王一见,神魂飘荡,陡起淫心。自思:朕贵为天子,富有四海,纵有三宫六院,并无有此艳色。王曰:“取文房四宝。”侍驾官忙取将来,献与纣王。天子深润紫毫,在行宫粉壁之上作诗一首:

天子作毕,只见丞相商容启奏曰:“女娲乃上古之正神,朝歌之福主。老臣请驾拈香,祈求福德,使万民乐业,雨顺风调,兵火宁息。今陛下作诗亵渎圣明,毫无虔敬之诚,是获罪于神圣,非天子巡幸祈请之礼。愿主公以水洗之。恐天下百姓观见,传言圣上无有德政耳。”王曰:“朕看女娲之容有绝世之姿,因作诗以赞美之,岂有他意?卿毋多言。况孤乃万乘之尊,留与万姓观之,可见娘娘美貌绝世,亦见孤之遗笔耳。”言罢回朝。文武百官默默点首,莫敢谁何,俱钳口而回。有诗为证:

<span>凤辇龙车出帝京,拈香厘祝女中英。

只知祈福黎民乐,孰料吟诗万姓惊。

目下狐狸为太后;眼前豺虎尽簪缨。

上天垂象皆如此,徒令英雄叹不平。</span>

天子驾回,升龙德殿,百官朝贺而散。时逢望辰,三宫后妃朝君:中宫姜后,西宫黄妃,馨庆宫杨妃,朝毕而退。按下不表。

且言女娲娘娘降诞,三月十五日往火云宫朝贺伏羲、炎帝、轩辕三圣而回,下得青鸾,坐于宝殿。玉女金童朝礼毕,娘娘猛抬头,看见粉壁上诗句,大怒骂曰:“殷受无道昏君,不想修身立德以保天下,今反不畏上天,吟诗亵我,甚是可恶!我想成汤伐桀而王天下,享国六百余年,气数已尽;若不与他个报应,不见我的灵感。”即唤碧霞童子驾青鸾往朝歌一回。不题。

却说二位殿下殷郊、殷洪来参谒父王。那殷郊后来是“封神榜”上“值年太岁”,殷洪是“五谷神”,皆有名神将。正行礼间,顶上两道红光冲天。娘娘正行时,被此气挡住云路,因往下一看,知纣王尚有二十八年气运,不可造次,暂回行宫,心中不悦。唤彩云童儿把后宫中金葫芦取来,放在丹墀之下,揭去芦盖,用手一指,葫芦中有一道白光,其大如线,高四五丈有余。白光之上,悬出一首幡来,光分五彩,瑞映千条,名曰“招妖幡”。不一时,悲风飒飒,惨雾迷漫,阴云四合,风过数阵,天下群妖俱到行宫听候法旨。娘娘吩咐彩云:“着各处妖魔且退,只留轩辕坟中三妖伺候。”三妖进宫参谒,口称:“娘娘圣寿无疆!”这三妖一个是千年狐狸精,一个是九头雉鸡精,一个是玉石琵琶精,俯伏丹墀。娘娘曰:“三妖听吾密旨:成汤望气黯然,当失天下;凤鸣岐山,西周已生圣主。天意已定,气数使然。你三妖可隐其妖形,托身宫院,惑乱君心。俟武王伐纣,以助成功,不可残害众生。事成之后,使你等亦成正果。”娘娘吩咐已毕,三妖叩头谢恩,化清风而去。正是:狐狸听旨施妖术,断送成汤六百年。有诗为证,诗曰:

正文 第二回 冀州侯苏护反商

且言纣王见苏护当面折诤一番,不能遂愿,虽准费、尤二人所奏,“不知彼可能将女进贡深宫,以遂朕于飞之乐?”正踌躇不悦,只看见午门内臣俯伏奏曰:“臣在午门,见墙上苏护题有反诗十六字,不敢隐匿,伏乞圣裁。”随侍接诗,铺在御案上。纣王一见,大骂:“贼子如此无礼!朕体上天好生之德,不杀鼠贼,赦令归国,彼反写诗午门,大辱朝廷,罪在不赦!”即命:“宣殷破败、晁田、鲁雄等,统领六师,朕须亲征,必灭其国!”当驾官遂宣鲁雄等见驾。

话说纣王听奏大喜,即时还宫。一宵经过。次日早朝,聚两班文武朝贺毕。纣王便问当驾官:“即传朕旨意,颁行四镇诸侯,与朕每一镇地方拣选良家美女百名,不论富贵贫贱,只以容貌端庄,情性和婉,礼度娴淑,举止大方,以充后宫役使。”天子传旨未毕,只见左班中一人应声出奏,俯伏言曰:“老臣商容启奏陛下:君有道则万民乐业,不令而从。况陛下后宫美女,不啻千人,嫔御而上,又有妃后。今劈空欲选美女,恐失民望。臣闻‘乐民之乐者,民亦乐其乐;忧民之忧者,民亦忧其忧’。此时水旱频仍,乃事女色,实为陛下不取也。故尧、舜与民偕乐,以仁德化天下,不事干戈,不行杀伐,景星耀天,甘露下降,凤凰止于庭,芝草生于野;民丰物阜,行人让路,犬无吠声,夜雨昼晴,稻生双穗;此乃有道兴隆之象也。今陛下若取近时之乐,则目眩多色,耳听淫声,沉湎酒色,游于苑圃,猎于山林,此乃无道败亡之象也。老臣待罪丞相,位列朝纲,侍君三世,不得不启陛下。臣愿陛下:进贤,退不肖,修行仁义,通达道德,则和气贯于天下,自然民富财丰,天下太平,四海雍熙,与百姓共享无穷之福。况今北海干戈未息,正宜修其德,爱其民,惜其财费,重其使令,虽尧、舜不过如是;又何必区区选侍,然后为乐哉?臣愚不识忌讳,望祈容纳。”纣王沉思良久,“卿言甚善,朕即免行。”言罢,群臣退朝,圣驾还宫。不题。

不意纣王八年,夏四月,天下四大诸侯率领八百镇朝觐于商。那四镇诸侯乃东伯侯姜桓楚,南伯侯鄂崇禹,西伯侯姬昌,北伯侯崇侯虎。天下诸侯俱进朝歌。此时太师闻仲不在都城,纣王宠用费仲、尤浑。各诸侯俱知二人把持朝政,擅权作威,少不得先以礼贿之以结其心,正所谓“未去朝天子,先来谒相公”。内中有位诸侯,乃冀州侯,姓苏名护,此人生得性如烈火,刚方正直,哪里知道奔竞夤缘;平昔见稍有不公不法之事,便执法处分,不少假借,故此与二人俱未曾送有礼物。也是合当有事,那日二人查天下诸侯俱送有礼物,独苏护并无礼单,心中大怒,怀恨于心。不题。其日元旦吉晨,天子早朝,设聚两班文武,众官拜贺毕。黄门官启奏陛下:“今年乃朝贺之年,天下诸侯皆在午门外朝贺,听候玉音发落。”纣王问丞相商容,容曰:“陛下只可宣四镇首领臣面君,采问民风土俗,淳庞浇兢,国治邦安;其余诸侯俱在午门外朝贺。”天子闻言大悦,“卿言极善。”随命黄门官传旨:“宣四镇诸侯见驾,其余午门朝贺。”话说四镇诸侯整齐朝服,轻摇玉珮,进午门,行过九龙桥,至丹墀,山呼朝拜毕,俯伏。王慰劳曰:“卿等与朕宣猷赞化,抚绥黎庶,镇摄荒服,威远宁迩,多有勤劳,皆卿等之功耳。朕心喜悦。”东伯侯奏曰:“臣等荷蒙圣恩,官居总镇。臣等自叨职掌,日夜兢兢,常恐不克负荷,有辜圣心;纵有犬马微劳,不过臣子分内事,尚不足报涓涯于万一耳,又何劳圣心垂念!臣等不胜感激!”天子龙颜大喜,命丞相商容、亚相比干于显庆殿治宴相待。四臣叩头谢恩,离丹墀前至显庆殿,相序筵宴。不题。

天子退朝至便殿,宣费仲、尤浑二人,问曰:“前卿奏朕,欲令天下四镇大诸侯进美女,朕欲颁旨,又被商容谏止;今四镇诸侯在此,明早召入,当面颁行,俟四人回国,以便拣选进献,且免使臣往返。二卿意下若何?”费仲俯伏奏曰:“丞相谏止采选美女,陛下当日容纳,即行停旨,此美德也。臣下共知,众庶共知,天下景仰。今一旦复行,是陛下不足以取信于臣民,切为不可。臣近访得冀州侯苏护有一女,艳色天姿,幽娴淑性,若选进宫帏,随侍左右,堪任役使。况选一人之女,又不惊扰天下百姓,自不动人耳目。”纣王听言,不觉大悦,“卿言极善!”即命随侍官传旨:“宣苏护。”使命来至馆驿传旨:“宣冀州侯苏护商议国政。”苏护即随使命至龙德殿朝见,礼毕,俯伏听命。王曰:“朕闻卿有一女,德性幽娴,举止中度。朕欲选侍后宫。卿为国戚,食其天禄,受其显位,永镇冀州,坐享安康,名扬四海,天下莫不欣羡。卿意下如何?”苏护听言,正色而奏曰:“陛下宫中,上有后妃,下有嫔御,不啻数千。妖冶妩媚,何不足以悦王之耳目?乃听左右谄谀之言,陷陛下于不义。况臣女蒲柳陋质,素不谙礼度,德色俱无足取。乞陛下留心邦本,速斩此进谗言之小人,使天下后世知陛下正心修身,纳言听谏,非好色之君,岂不美哉!”纣王大笑曰:“卿言甚不谙大体。自古及今,谁不愿女作门楣。况女为后妃,贵敌天子;卿为皇亲国戚,赫奕显荣,孰过于此!卿毋迷惑,当自裁审。”

苏护闻言,不觉厉声言曰:“臣闻人君修德勤政,则万民悦服,四海景从,天禄永终。昔日有夏失政,淫荒酒色;惟我祖宗不迩声色,不殖货财,德懋懋官,功懋懋赏,克宽克仁,方能割正有夏,彰信兆民,邦乃其昌,永保天命。今陛下不取法祖宗,而效彼夏王,是取败之道也。况人君爱色,必颠覆社稷;卿大夫爱色,必绝灭宗庙;士庶人爱色,必戕贼其身。且君为臣之标率,君不向道,臣下将化之,而朋比作奸,天下事尚忍言哉!臣恐商家六百余年基业,必自陛下紊乱之矣。”纣王听苏护之言,勃然大怒曰:“君命召,不俟驾;君赐死,不敢违;况选汝一女为后妃乎!敢以戆言忤旨,面折朕躬,以亡国之君匹朕,大不敬孰过于此!着随侍官,拿出午门,送法司勘问正法!”左右遂将苏护拿下。转出费仲、尤浑二人,上殿俯伏奏曰:“苏护忤旨,本该勘问;但陛下因选侍其女,以致得罪;使天下闻之,道陛下轻贤重色,阻塞言路。不若赦之归国,彼感皇上不杀之恩,自然将此女进贡宫闱,以侍皇上。庶百姓知陛下宽仁大度,纳谏容流,而保护有功之臣。是一举两得之意。愿陛下准臣施行。”纣王闻言,天颜少霁,“依卿所奏,即降赦,令彼还国,不得久羁朝歌。”

<span>侯虎提兵事远征,冀州城外驻行旌。

三千铁骑摧残后,始信当年浪得名。</span>

苏护传令鸣金收兵,回城到帅府,升殿坐下,赏劳有功诸将,“今日虽大破一阵,彼必整兵复仇,不然定请兵益将,冀州必危,如之奈何?”言未毕,副将赵丙上前言曰:“君侯今日虽胜,而征战似无已时。前者题反诗,今日杀军斩将,拒敌王命,此皆不赦之罪。况天下诸侯,非止侯虎一人,倘朝廷盛怒之下,又点几路兵来,冀州不过弹丸之地,诚所谓‘以石投水’,立见倾危。若依末将愚见,‘一不做,二不休’,侯虎新败,不过十里远近;乘其不备,人衔枚,马摘辔,暗劫营寨,杀彼片甲不存,方知我等厉害。然后再寻那一路贤良诸侯,依附于彼,庶可进退,亦可以保全宗社。不知君侯尊意何如?”护闻此言大悦,曰:“公言甚善,正合吾意。”即传令:命子全忠领三千人马出西门十里,五岗镇埋伏。全忠领命而去。陈季贞统左营,赵丙统右营,护自统中营。时值黄昏之际,卷幡息鼓,人皆衔枚,马皆摘辔,听炮为号,诸将听令。不表。

且言苏护把人马暗暗调出城来,只待劫营。时至初更,已行十里。探马报与苏护,护即传令,将号炮点起。一声响亮,如天崩地塌,三千铁骑,一齐发喊,冲杀进营。如何抵挡,好生厉害,怎见得:

话说圣旨一下,迅如烽火,即催逼苏护出城,不容停止。那苏护辞朝回至驿亭,众家将接见慰问:“圣上召将军进朝,有何商议?”苏护大怒,骂曰:“无道昏君,不思量祖宗德业,宠信谗臣谄媚之言,欲选吾女进宫为妃。此必是费仲、尤浑以酒色迷惑君心,欲专朝政。我听旨不觉直言谏诤;昏君道我忤旨,拿送法司。二贼子又奏昏君,赦我归国,谅我感昏君不杀之恩,必将吾女将进朝歌,以遂二贼奸计。我想闻太师远征,二贼弄权,眼见昏君必荒淫酒色,紊乱朝政,天下荒荒,黎民倒悬,可怜成汤社稷化为乌有。我自思:若不将此女进贡,昏君必兴问罪之师;若要送此女进宫,以后昏君失德,使天下人耻笑我不智。诸将必有良策教我。”众将闻言,齐曰:“吾闻‘君不正则臣投外国’,今主上轻贤重色,眼见昏乱,不若反出朝歌,自守一国,上可以保宗社,下可以保一家。”此时苏护正在盛怒之下,一闻此言,不觉性起,竟不思维,便曰:“大丈夫不可做不明白事。”叫左右:“取文房四宝来,题诗在午门墙上,以表我永不朝商之意。”诗曰:

<small>黄昏兵到,黑夜军临。黄昏兵到,冲开队伍怎支持?黑夜军临,撞倒寨门焉可立?人闻战鼓之声,惟知仓皇奔走;马听轰天之炮,难分南北东西。刀枪乱刺,那明上下交锋;将士相迎,岂知自家别个。浓睡军东冲西走;未醒将怎着头盔。先行官不及鞍马;中军帅赤足无鞋。围子手东三西四;拐子马南北奔逃。劫营将骁如猛虎;冲寨军一似蛟龙。着刀的连肩拽背;着枪的两臂流红;逢剑的砍开甲胄;遇斧的劈破天灵。人撞人,自相践踏;马撞马,遍地尸横。着伤军哀哀叫苦;中箭将咽咽悲声。弃金鼓幡幢满地;烧粮草四野通红。只知道奉命征讨,谁承望片甲无存。愁云直上九重天,一派败兵随地拥。</small>

天使读毕,二侯谢恩平身。姬昌对二丞相、三伯侯言曰:“苏护朝商,未进殿庭,未参圣上;今诏旨有‘立殿忤君’,不知此语何来?且此人素怀忠义,累有军功,午门题诗,必有诈伪。天子听信何人之言,欲伐有功之臣。恐天下诸侯不服。望二位丞相明日早朝见驾,请察其详。苏护所得何罪?果言而正,伐之可也;倘言而不正,合当止之。”比干言曰:“君侯言之是也。”崇侯虎在旁言曰:“‘王言如丝,其出如纶’。今诏旨已出,谁敢抗违。况苏护题诗午门,必然有据;天子岂无故而发此难端。今诸侯八百,俱不遵王命,大肆猖獗,是王命不能行于诸侯,乃取乱之道也。”姬昌曰:“公言虽善,是执其一端耳。不知苏护乃忠良君子,素秉丹诚,忠心为国,教民有方,治兵有法,数年以来,并无过失。今天子不知为谁人迷惑,兴师问罪于善类。此一节恐非国家之祥瑞。只愿当今不事干戈,不行杀伐,共乐尧年。况兵乃凶象,所经地方,必有惊扰之虞,且劳民伤财,穷兵黩武,师出无名,皆非盛世所宜有者也。”崇侯虎曰:“公言固是有理,独不思君命所差,概不由己?且煌煌天语,谁敢有违,以自取欺君之罪。”昌曰:“既如此,公可领兵前行,我兵随后便至。”当时各散。西伯便对二丞相言:“侯虎先去,姬昌暂回西岐,领兵续进。”遂各辞散。不题。

<small>轰天炮响,震地锣鸣。轰天炮响,汪洋大海起春雷;震地锣鸣,万仞山前丢霹雳。幡幢招展,三春杨柳交加;号带飘扬,七夕彩云蔽日。刀枪闪灼,三冬瑞雪重铺;剑戟森严,九月秋霜盖地。腾腾杀气锁天台,隐隐红云遮碧岸。十里汪洋波浪滚,一座兵山出土来。</small>

苏护题了诗,领家将径出朝歌,奔本国而去。

且言苏护离了朝歌,同众士卒,不一日回到冀州。护之长子苏全忠率领诸将出郭迎接。其时父子相会进城,帅府下马。众将到殿前见毕。护曰:“当今天子失政,天下诸侯朝觐,不知哪一个奸臣,暗奏吾女姿色,昏君宣吾进殿,欲将吾女选立宫妃。彼时被我当面谏诤,不意昏君大怒,将我拿问忤旨之罪,当有费仲、尤浑二人保奏,将我赦回,欲我送女进献。彼时心甚不快,偶题诗贴于午门而反商。此回昏君必点诸侯前来问罪。众将官听令:且将人马训练,城垣多用滚木炮石,以防攻打之虞。”诸将听令,日夜防维,不敢稍懈,以待厮杀。话说崇侯虎领五万人马,即日出兵,离了朝歌,望冀州进发。但见:

只见四镇诸侯与二相饮宴未散,忽报“旨意下”,不知何事。天使曰:“西伯侯、北伯侯接旨。”二侯出席接旨,跪听宣读:

大兵正行,所过州府县道,非止一日。前哨马来报:“人马已至冀州,请千岁军令定夺。”侯虎传令安营。怎见得:

<span>东摆芦叶点钢枪,南摆月样宣花斧。

西摆马闸雁翎刀,北摆黄花硬柄弩。

中央戊己按勾陈,杀气离营四十五。

辕门下按九宫星,大寨暗藏八卦谱。</span>

侯虎安下营寨,早有报马报进冀州。苏护问曰:“是哪路诸侯为将?”探事回曰:“乃北伯侯崇侯虎。”苏护大怒曰:“若是别镇诸侯,还有他议;此人素行不道,断不能以礼解释。不若乘此大破其兵,以振军威,且为万姓除害。”传令:“点兵出城厮战!”众将听令,各整军器出城,一声炮响,杀气震天。城门开处,将军马一字摆开。苏护大叫曰:“传将进去,请主将辕门答话!”探事马飞报进营。侯虎传令整点人马。只见门旗开处,侯虎坐逍遥马,统领众将出营,展两杆龙凤绣旗,后有长子崇应彪压住阵脚。苏护见侯虎飞凤盔,金锁甲,大红袍,玉束带,紫骅骝,斩将大刀担于鞍鞒之上。苏护一见,马上欠身曰:“贤侯别来无恙。不才甲胄在身,不能全礼。今天子无道,轻贤重色,不思量留心邦本;听谗佞之言,强纳臣子之女为妃,荒淫酒色,不久天下变乱。不才自各守边疆,贤侯何故兴此无名之师?”崇侯听言大怒曰:“你忤逆天子诏旨,题反诗于午门,是为贼臣,罪不容诛。今奉诏问罪,则当肘膝辕门,尚敢巧语支吾,持兵贯甲,以骋其强暴哉!”崇侯回顾左右:“谁与我擒此逆贼?”言未了,左哨下有一将,头带凤翅盔,黄金甲,大红袍,狮蛮带,青骢马,厉声而言曰:“待末将擒此叛贼!”连人带马滚至军前。这壁厢有苏护之子苏全忠,见那阵上一将当先,刺斜里纵马摇戟曰:“慢来!”全忠认得是偏将梅武。梅武曰:“苏全忠,你父子反叛,得罪天子,尚不倒戈服罪,而强欲抗天兵,是自取灭族之祸矣。”全忠拍马摇戟,劈胸来刺。梅武手中斧劈面相迎。但见:

<span>诗曰:

丞相金銮直谏君,忠肝义胆孰能群。

早知侯伯来朝觐,空费倾葵纸上文。</span>

<span>君坏臣纲,有败五常。

冀州苏护,永不朝商!</span>

且言崇侯虎恃才妄作,提兵远伐,孰知今日损军折将,心甚羞惭。只得将败残军兵收聚,扎下行营,纳闷中军,郁郁不乐,对众将曰:“吾自行军,征伐多年,未尝有败;今日折了梅武,损了三军,如之奈何?”旁有大将黄元济谏曰:“君侯岂不知‘胜败乃兵家常事’,想西伯侯大兵不久即至,破冀州如反掌耳。君侯且省愁烦,宜当保重。”侯虎军中置酒,众将欢饮。不题。有诗为证,诗曰:

<small>诏曰:朕闻冠履之分维严,事使之道无两,故君命召,不俟驾;君赐死,不敢返命;乃所以隆尊卑,崇任使也。兹不道苏护,狂悖无礼,立殿忤君,纪纲已失,被赦归国,不思自新,辄敢写诗午门,安心叛主,罪在不赦。赐尔姬昌等节钺,便宜行事,往惩其忤,毋得宽纵,罪有攸归。故兹诏示汝往。钦哉。谢恩。</small>

<small>刮地寒风声似飒,滚滚征尘飞紫雪。駜駜拨拨马啼鸣,叮叮当当袍甲结。齐心刀砍锦征袍,举意枪刺连环甲。只杀的摇旗小校手连颠,擂鼓儿郎槌乱匝。</small>

话说两家大战,苏护有心劫营,崇侯虎不曾防备,冀州人马以一当十。金葵正战,早被赵丙一刀砍于马下。侯虎见势不能支,且战且走。有长子应彪保父,杀一条路逃走,好似丧家之犬,漏网之鱼。冀州人马,凶如猛虎,恶似豺狼,只杀的尸横遍野,血满沟渠。急忙奔走,夜半更深,不认路途而行,只要保全性命。苏护赶杀侯虎败残人马约二十余里,传令鸣金收军。苏护得全胜回冀州。

<small>征云笼地户,杀气锁天关。天昏地暗排兵,月下星前布阵。四下里齐举火把,八方处乱掌灯球。那营里数员战将厮杀;这营中千匹战马如龙。灯影战马,火映征夫。灯影战马,千条烈焰照貔貅;火映征夫,万道红霞笼獬豸。开弓射箭,星前月下吐寒光;转背抡刀,灯里火中生灿烂。鸣金小校,恹恹二目竟难睁;擂鼓儿郎,渐渐双手不能举。刀来枪架,马蹄下人头乱滚;剑去戟迎,头盔上血水淋漓。锤鞭并举,灯前小校尽倾生;斧锏伤人,目下儿郎都丧命。喊天震地自相残,哭泣苍天连叫苦。只杀得满营炮响冲霄汉,星月无光斗府迷。</small>

不一时,鲁雄等朝见,礼毕。王曰:“苏护反商,题诗午门,甚辱朝纲,情殊可恨,法纪难容。卿等统人马二十万为先锋;朕亲率六师,以声其罪。”鲁雄听罢,低首暗思:“苏护乃忠良之士,素怀忠义,何事触忤天子,自欲亲征,冀州休矣!”鲁雄为苏护俯伏奏曰:“苏护得罪于陛下,何劳御驾亲征。况且四大镇诸侯俱在都城,尚未归国,陛下可点一二路征伐,以擒苏护,明正其罪,自不失挞伐之威。何必圣驾远事其地。”纣王问曰:“四侯之内,谁可征伐?”费仲在旁,出班奏曰:“冀州乃北方崇侯虎属下,可命侯虎征伐。”纣王即准施行。鲁雄在侧自思:“崇侯虎乃贪鄙暴横之夫,提兵远征,所经地方,必遭残害,黎庶何以得安?见有西伯姬昌,仁德四布,信义素着。何不保举此人,庶几两全。”纣王方命传旨,鲁雄奏曰:“侯虎虽镇北地,恩信尚未孚于人,恐此行未能伸朝廷威德;不如西伯姬昌,仁义素闻,陛下若假以节钺,自不劳矢石,可擒苏护,以正其罪。”纣王思想良久,俱准奏。特旨令二侯秉节钺,得专征伐。使命持旨到显庆殿宣读。不题。

单言崇侯虎父子,领败兵迤逦往前正走,只见黄元济、孙子羽催后军赶来,打马而行。侯虎在马上叫众将言曰:“吾自提兵以来,未尝大败;今被逆贼暗劫吾营,黑夜交兵,未曾准备,以致损折军将。此恨如何不报!吾想西伯侯姬昌自在安然,违避旨意,按兵不动,坐观成败,真是可恨!”长子应彪答曰:“军兵新败,锐气已失,不如按兵不动,遣一军催西伯侯起兵前来接应,再作区处。”侯虎曰:“我儿所见甚明。到天明收住人马,再作别议。”言未毕,一声炮响,喊杀连天,只听得叫:“崇侯虎快快下马受死!”侯虎父子、众将急向前看时,见一员小将,束发金冠,金抹额,双摇两根雉尾,大红袍,金锁甲,银合马,画杆戟,面如满月,唇若涂朱,厉声大骂:“崇侯虎,吾奉父亲之命,在此候尔多时。可速倒戈受死!还不下马,更待何时!”侯虎大骂曰:“好贼子!你父子谋反,忤逆朝廷,杀了朝廷命官,伤了天子军马,罪孽如山。寸磔汝尸,尚不足以赎其辜。偶尔夤夜中贼奸计,辄敢在此耀武扬威,大言不惭。不日天兵一到,汝父子死无葬身之地。谁与我拿此反贼?”黄元济纵马舞刀,直取苏全忠。全忠用手中戟,对面相还,两马相交,一场大战:

只见三路雄兵,人人敢勇,个个争先,一片喊杀之声,冲开七层围子,撞倒八面虎狼。单言苏护,一骑马,一条枪,直杀入阵来,捉拿崇侯虎。左右营门,喊声震地。崇侯虎正在梦中闻见杀声,披袍而起,上马提刀,冲出帐来。只见灯光影里,看苏护金盔金甲,大红袍,玉束带,青骢马,火龙枪,大叫曰:“侯虎休走!速下马受缚!”捻手中枪劈心刺来。崇侯虎落慌,将手中刀对面来迎,两马交锋。正战时,只见这崇侯虎长子应彪带领金葵、黄元济杀将来助战。崇营左粮道门赵丙杀来,右粮道门陈季贞杀来。两家混战,夤夜交兵。怎见得:

<small>二将阵前交战,锣鸣鼓响人惊。该因世上动刀兵,致使英雄相驰骋。这个那分上下,那个两眼难睁。你拿我,凌烟阁上标名;我捉你,丹凤楼前画影。斧来戟架,绕身一点凤摇头;戟去斧迎,不离腮边过顶额。</small>

正文 第三回 姬昌解围进妲己

且言冀州探马报与苏护:“长公子出阵被擒。”护曰:“不必言矣。此子不听父言,自恃己能,今日被擒,理之当然。但吾为豪杰一场,今亲子被擒,强敌压境,冀州不久为他人所有,却为何来!只因生了妲己,昏君听信谗佞,使我满门受祸,黎庶遭殃,这都是我生此不肖之女,以遭此无穷之祸耳。倘久后此城一破,使我妻女擒往朝歌,露面抛头,尸骸残暴,惹天下诸侯笑我为无谋之辈,不若先杀妻女,然后自刎,庶几不失丈夫之所为。”苏护带十分烦恼,仗剑走进后厅,只见小姐妲己,盈盈笑脸,微吐朱唇,口称:“爹爹,为何提剑进来?”苏护一见妲己,乃亲生之女,又非仇敌,此剑焉能举的起。苏护不觉含泪点头言曰:“冤家!为你,兄被他人所擒,城被他人所困,父母被他人所杀,宗庙被他人所有,生了你一人,断送我苏氏一门!”正感叹间,只见左右击云板,“请老爷升殿,崇黑虎索战。”护传令:“各城门严加防守,准备攻打。”崇黑虎有异术,谁敢拒敌。急令众将上城,支起弓弩,架起信炮、灰瓶、滚木之类,一应完全。黑虎在城下暗想:“苏兄,你出来与我商议,方可退兵,为何惧哉,反不出战,这是何说。”没奈何,暂且回兵。报马报与侯虎。侯虎道:“请。”黑虎上帐坐下,就言苏护闭门不出。侯虎曰:“可架云梯攻打。”黑虎曰:“不必攻打,徒费心力。今只困其粮道,使城内百姓不能得接济,则此城不攻自破矣。长兄可以逸待劳,俟西伯侯兵来,再作区处。”按下不题。

且言苏护在城内,并无一筹可展,一路可投,真为束手待毙。正忧闷间,忽听来报:“启君侯,督粮官郑伦候令。”护叹曰:“此粮虽来,实为无益。”急叫:“令来。”郑伦到滴水檐前,欠背行礼毕。伦曰:“末将路闻君侯反商,崇侯奉旨征讨,因此上末将心悬两地,星夜奔回。但不知君侯胜负如何?”苏护曰:“昨因朝商,昏君听信谗言,欲纳吾女为妃;吾以正言谏诤,致触昏君,便欲问罪。不意费、尤二人将计就计,赦吾归国,使吾自进其女。吾因一时暴躁,题诗反商。今天子命崇侯虎伐吾,连赢他二三阵,损军折将,大获全胜。不意曹州崇黑虎将吾子全忠拿去。吾想黑虎身有异术,勇贯三军,吾非敌手。今天下诸侯八百,我苏护不知往何处投托?自思至亲不过四人,长子今已被擒,不若先杀妻女,然后自尽,庶不使天下后世取笑。汝众将可收拾行装,投往别处,任诸公自为成立耳。”苏护言罢,不胜悲泣。郑伦听言,大叫曰:“君侯今日是醉了?迷了?痴了?何故说出这等不堪言语!天下诸侯有名者:西伯姬昌,东鲁姜桓楚,南伯鄂崇禹,总八百镇诸侯,一齐都到冀州,也不在我郑伦眼角之内。何苦自视卑弱如此?末将自幼相从君侯,荷蒙提挈,玉带垂腰,末将愿效驽骀,以尽犬马。”苏护听伦之言,对众将曰:“此人催粮,路逢邪气,口里乱谈。且不谈天下八百镇诸侯,只这崇黑虎曾拜异人,所传道术,神鬼皆惊,胸藏韬略,万人莫敌,你如何轻视此人?”只见郑伦听罢,按剑大叫曰:“君侯在上,末将不生擒黑虎来见,把项上首级纳于众将之前!”言罢,不由军令,翻身出府,上了火眼金睛兽,使两柄降魔杵,放炮开城,排开三千乌鸦兵,像一块乌云卷地。及至营前,厉声高叫曰:“只叫崇黑虎前来见我!”

<span>海岛名师授秘奇,英雄猛烈世应稀。

神鹰十万全无用,方显男儿语不移。</span>

<small>二将阵前寻斗赌,两下交锋谁敢阻。这个似摇头狮子下山岗;那个如摆尾狻猊寻猛虎。这一个兴心要定锦乾坤;那一个实意欲把江山补。从来恶战几千番,不似将军多英武。</small>

话说崇侯虎父子带伤,奔走一夜,不胜困乏,急收聚败残人马,十停止存一停,俱是带着重伤。侯虎一见众军,不胜伤感。黄元济转上前曰:“君侯何故感叹?‘胜负军家常事’,昨夜偶未提防,误中奸计。君侯且将残兵暂行扎驻,可发一道催军文书往西岐,催西伯速调兵马前来,以便截战,一则添兵相助,二则可复今日之恨耳。不知君侯意下如何?”侯虎闻言,沉吟曰:“姬伯按兵不举,坐观成败,我今又去催他,反便宜了他一个‘违避圣旨’罪名。”正迟疑间,只听前边大势人马而来。崇侯虎不知何处人马,骇得魂不附体,魄绕空中。急自上马,望前看时,只见两杆旗幡开处,见一将面如锅底,海下赤髯,两道白眉,眼如金镀,戴九云烈焰飞兽冠,身穿锁子连环甲,大红袍,腰系白玉带,骑火眼金睛兽,用两柄湛金斧,此人乃崇侯虎兄弟崇黑虎也,官拜曹州侯。侯虎一见是亲弟黑虎,其心方安。黑虎曰:“闻长兄兵败,特来相助,不意此处相逢,实为万幸。”崇应彪马上亦欠背称谢:“叔父,有劳远涉。”黑虎曰:“小弟此来,与长兄合兵,复往冀州;弟自有处。”彼时大家合兵一处。崇黑虎只有三千飞虎兵在先,后随二万有余,人马复到冀州城下安营。曹州兵在先,呐喊叫战。

崇营探马报入中军:“启二位老爷,冀州有一将请二爷答话。”黑虎欠身,“小弟一往。”调本部三千飞虎兵,一对旗幡开处,黑虎一人当先。见冀州城下有一簇人马,按北方壬癸水,如一片乌云相似。那一员将,面如紫枣,须似金针,戴九云烈焰冠,大红袍,金锁甲,玉束带,骑火眼金睛兽,两根降魔杵。郑伦见崇黑虎装束稀奇:戴九云四兽冠,大红袍,连环铠,玉束带,也是金睛兽,两柄湛金斧。黑虎认不得郑伦。黑虎曰:“冀州来将通名!”伦曰:“冀州督粮上将郑伦也。汝莫非曹州崇黑虎?擒我主将之子,自恃强暴,可速献出我主将之子,下马受缚。若道半字,立为齑粉!”崇黑虎大怒,骂曰:“好匹夫!苏护违犯天条,有碎骨粉躯之祸;你皆是反贼逆党,敢如此大胆,妄出浪言!”催开坐下兽,手中斧飞来直取郑伦。郑伦手中杵急架相还。二兽相迎,一场大战。但见:

苏全忠使尽平生精力,把崇黑虎杀了一身冷汗。黑虎叹曰:“苏护有子如此,可谓佳儿,真是将门有种!”黑虎把斧一晃,拨马便走。就把苏全忠在马上笑了一个腰软骨酥:“若听俺父亲之言,竟为所误。誓拿此人,以灭我父之口。”放马赶来,哪里肯舍。紧走紧赶,慢走慢追,全忠定要成功,往前赶有多时。黑虎闻脑后金铃响处,回头见全忠赶来不舍,忙把脊梁上红葫芦顶揭去,念念有词。只见葫芦里边一道黑烟冒出,化开如网罗,大小黑烟中有“噫哑”之声,遮天映日飞来,乃是铁嘴神鹰,张开口,劈面突来。全忠只知马上英雄,哪晓得黑虎异术?急展戟护其身面。坐下马早被神鹰把眼一嘴伤了,那马跳将起来,把苏全忠跌了个金冠倒躅,铠甲离鞍,撞下马来。黑虎传令:“拿了!”众军一拥向前,把苏全忠绑缚二臂。黑虎掌得胜鼓回营,辕门下马。探马报崇侯虎:“二老爷得胜,生擒反臣苏全忠,辕门听令。”侯虎传令:“请!”黑虎上帐,见侯虎,口称:“长兄,小弟擒苏全忠已至辕门。”侯虎喜不自胜,传令:“推来!”不一时把全忠推至帐前。苏全忠立而不跪。侯虎大骂曰:“贼子,今已被擒,有何理说?尚敢倔强抗礼!前夜五岗镇那样英雄,今日恶贯满盈,推出斩首示众!”全忠厉声大骂曰:“要杀就杀,何必作此威福!我苏全忠视死轻如鸿毛,只不忍你一班奸贼,蛊惑圣聪,陷害万民,将成汤基业被你等断送了。但恨不能生啖你等之肉耳!”侯虎大怒,骂曰:“黄口孺子!今已被擒,尚敢簧舌!”速令:“推出斩之!”方欲行刑,转过崇黑虎言曰:“长兄暂息雷霆。苏全忠被擒,虽则该斩,奈他父子皆系朝廷犯官,前闻旨意,拿解朝歌,以正国法。况且护有女妲己,姿貌甚美,倘天子终有怜惜之意,一朝赦其不臣不罪,那时不归罪于我等?是有功而实为无功也。且姬伯未至,我兄弟何苦任其咎。不若且将全忠囚禁后营,破了冀州,擒护满门,解入朝歌,请旨定夺,方是上策。”侯虎曰:“贤弟之言极善。只是好了这反贼耳。”传令:“设宴,与你二爷爷贺功。”按下不表。

冀州报马飞报苏护:“今有曹州崇黑虎兵至城下,请爷军令定夺。”苏护闻报,低头默默无语,半晌,言曰:“黑虎武艺精通,晓畅玄理,满城诸将皆非对手,如之奈何?”左右诸将听护之言,不知详细。只见长子全忠上前曰:“‘兵来将当,水来土掩’,谅一崇黑虎有何惧哉!”护曰:“汝年少不谙事体,自负英勇;不知黑虎曾遇异人传授道术,百万军中取上将首级,如探囊中之物。不可轻觑。”全忠大叫曰:“父亲长他锐气,灭自己威风。孩儿此去,不生擒黑虎,誓不回来见父亲之面!”护曰:“汝自取败,勿生后悔。”全忠哪里肯住,翻身上马,开放城门,一骑当先,厉声高叫:“探马的!与我报进中军,叫崇黑虎与我打话!”蓝旗忙报与二位主帅得知:“外有苏全忠讨战。”黑虎暗喜曰:“吾此来一则为长兄兵败,二则为苏护解围,以全吾友谊交情。”令左右备坐骑,即翻身来至军前。见全忠马上耀武扬威,黑虎曰:“全忠贤侄,你可回去,请你父亲出来,我自有说话。”全忠乃年幼之人,不谙事体,又听父亲说黑虎枭勇,焉肯善回,乃大言曰:“崇黑虎,我与你势成敌国,我父亲又与你论甚交情!速倒戈退军,饶你性命;不然悔之晚矣!”黑虎大怒曰:“小畜生焉敢无礼!”举湛金斧劈面砍来。全忠将手中戟急架相还。兽马相交,一场恶战。怎见得:

苏护看毕,半晌不言,只是点头。宜生见护不言,乃曰:“君侯不必犹豫。如允,以一书而罢兵戈;如不从,卑职回覆主公,再调人马。无非上从君命,中和诸侯,下免三军之劳苦。此乃主公一段好意,君侯何故缄口无语。乞速降号令,以便施行。”苏护闻言,对崇黑虎曰:“贤弟,你来看一看,姬伯之书,实是有理,果是真心为国为民,乃仁义君子也。敢不如命!”于是命酒管待散宜生于馆舍。次日修书赠金帛,令先回西岐,“我随后便进女朝商赎罪。”宜生拜辞而去。真是一封书抵十万之师,有诗为证,诗曰:

<small>两阵咚咚发战鼓,五彩幡幢空中舞。三军呐喊助神威,惯战儿郎持弓弩。二将齐纵金睛兽,四臂齐举斧共杵。这一个怒发如雷烈焰生,那一个自小生来情性卤。这一个面如锅底赤须长,那一个脸似紫枣红霞吐。这一个蓬莱海岛斩蛟龙,那一个万仞山前诛猛虎。这一个昆仑山上拜明师,那一个八卦炉边参老祖。这一个学成武艺去整江山,那一个秘授道术把乾坤补。自来也见将军战,不似今番杵对斧。</small>

<small>西伯侯姬昌百拜冀州君侯苏公麾下:昌闻:‘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今天子欲选艳妃,凡公卿士庶之家,岂得隐匿。今足下有女淑德,天子欲选入宫,自是美事。足下竟与天子相抗,是足下忤君。且题诗午门,意欲何为?足下之罪,已在不赦。足下仅知小节,为爱一女,而失君臣大义。昌素闻公忠义,不忍坐视,特进一言,可转祸为福,幸垂听焉。且足下若进女王廷,实有三利:女受宫闱之宠,父享椒房之贵,官居国戚,食禄千钟,一利也;冀州永镇,满宅无惊,二利也;百姓无涂炭之苦,三军无杀戮之惨,三利也。公若执迷,三害目下至矣:冀州失守,宗社无存,一害也;骨肉有族灭之祸,二害也;军民遭兵燹之灾,三害也。大丈夫当舍小节而全大义,岂得效区区无知之辈以自取灭亡哉。昌与足下同为商臣,不得不直言上渎,幸贤侯留意也。草草奉闻,立候裁决。谨启。</small>

二兽相交,只杀的红云惨惨,白雾霏霏。两家棋逢对手,将遇作家,来往有二十四五回合。郑伦见崇黑虎脊背上背一红葫芦,郑伦自思:“主将言此人有异人传授秘术,即此是他法术。常言道:‘打人不过先下手。’”郑伦也曾拜西昆仑度厄真人为师。真人知道郑伦“封神榜”上有名之士,特传他窍中二气,吸人魂魄。凡与将对敌,逢之即擒。故此着他下山投冀州,挣一条玉带,享人间福禄。今日会战,郑伦把手中杵在空中一晃,后边三千乌鸦兵一声喊,行如长蛇之势,人人手拿挠钩,个个横拖铁索,飞云闪电而来。黑虎观之,如擒人之状。黑虎不知其故。只见郑伦鼻窍中一声响如钟声,窍中两道白光喷将出来,吸人魂魄。崇黑虎耳听其声,不觉眼目昏花,跌了个金冠倒躅,铠甲离鞍,一对战靴空中乱舞。乌鸦兵生擒活捉,绳缚二臂。黑虎半晌方苏,定睛看时,已被绑了。黑虎怒曰:“此贼好赚眼法!如何不明不白,将我擒获?”只见两边掌得胜鼓进城。诗曰:

且言苏护正在殿上,忽听得城外鼓响,叹曰:“郑伦休矣!”心甚迟疑。只见探马飞报进来:“启老爷:郑伦生擒崇黑虎,请令定夺。”苏护不知其故,心下暗想:“伦非黑虎之敌手,如何反为所擒?”急传令:“令来。”伦至殿前,将黑虎被擒诉说一遍。只见众士卒把黑虎簇拥至阶前。护急下殿,叱退左右,亲释其缚;跪下言曰:“护今得罪天下,乃无地可容之犯臣。郑伦不谙事体,触犯天威,护当死罪!”崇黑虎答曰:“仁兄与弟,一拜之交,未敢忘义。今被部下所擒,愧身无地!又蒙厚礼相看,黑虎感恩非浅!”苏护尊黑虎上坐,命郑伦众将来见。黑虎曰:“郑将军道术精奇,今遇所擒,使黑虎终身悦服。”护令设宴,与黑虎二人欢饮。护把天子欲进女之事一一对黑虎诉了一遍。黑虎曰:“小弟此来,一则为兄失利,二则为仁兄解围,不期令郎年纪幼小,自恃刚强,不肯进城请仁兄答话,因此被小弟擒回在后营,此小弟实为仁兄也。”苏护谢曰:“此德此情,何敢有忘!”

<span>诗曰:

崇君奉敕伐诸侯,智浅谋庸枉怨尤。

白昼调兵输战策,黄昏劫寨失前筹。

从来女色多亡国,自古权奸不到头。

岂是纣王求妲己,应知天意属东周。</span>

宜生出营上马,径到城下叫门:“城上的,报与你主公,说西伯侯差官下书。”城上士卒急报上殿:“启爷:西伯侯差官在城下,口称下书。”苏护与崇黑虎饮酒未散,护曰:“姬伯乃西岐之贤人,速令开城,请来相见。”不一时,宜生到殿前行礼毕。护曰:“大夫今到敝郡,有何见谕?”宜生曰:“卑职今奉西伯侯之命,前月君侯怒题反诗,得罪天子,当即敕命起兵问罪。我主公素知君侯忠义,故此按兵未敢侵犯。今有书上达君侯,望君侯详察施行。”宜生锦囊取书,献与苏护。护接书开拆。书曰:

苏护送散宜生回西岐,与崇黑虎商议:“姬伯之言甚善,可速整行装,以便朝商,毋致迟迟,又生他议。”二人欣喜。不知其女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span>舌辩悬河汇百川,方知君义与臣贤。

数行书转苏侯意,何用三军枕戟眠?</span>

二将大战冀州城下。苏全忠不知崇黑虎幼拜截教真人为师,秘授一个葫芦,背伏在脊背上,有无限神通。全忠只倚平生勇猛,又见黑虎用的是短斧,不把黑虎放在心上,眼底无人,自逞己能,欲要擒获黑虎,遂把平日所习武艺尽行使出。戟有尖有咎,九九八十一进步,七十二开门,腾、挪、闪、赚,迟、速、收、放。怎见好戟:

正文 第四回 恩州驿狐狸死妲己

<span>诗曰:

天下荒荒起战场,致生谗佞乱家邦。

忠言不听商容谏,逆语惟知费仲良。

色纳狐狸友琴瑟,政由豺虎逐鸾凰。

甘心亡国为污下,赢得人间一捏香。</span>

当时权臣费仲、尤浑见苏护又不先送礼物,叹曰:“这逆贼,你虽则献女赎罪,天子之喜怒不测,凡事俱在我二人点缀,其生死存亡,只在我等掌握之中,他全然不理我等,甚是可恶!”

<span>银烛朝天紫陌长,禁城春色晓苍苍。

池边弱柳垂青琐,百转流莺绕建章。

剑佩风随凤池步,衣冠身惹御炉香。

共沐恩波凤池上,朝朝染翰侍君王。</span>

苏护被这阵怪风吹得毛骨耸然,心下正疑惑之间,忽听后厅侍儿一声喊叫:“有妖精来了!”苏护听说后边有妖精,急忙提鞭在手,抢进后厅,左手执灯,右手执鞭,将转大厅背后,手中灯已被妖风扑灭。苏护急转身,再过大厅,急叫家将取进灯火来时,复进后厅,只见众侍儿慌张无措。苏护急到妲己寝榻之前,用手揭起幔帐,问曰:“我儿,方才妖气相侵,你曾见否?”妲己答曰:“孩儿梦中听到侍儿喊叫‘妖精来了’,孩儿急待看时,又见灯光,不知是爹爹前来,并不曾看见什么妖怪。”护曰:“这个感谢天地庇佑,不曾惊吓了你,这也罢了。”护复安慰女儿安息,自己巡视,不敢安寝。不知这个回话的乃是千年狐狸,不是妲己。方才灭灯之时,再出厅前取得灯火来,这是多少时候了,妲己魂魄已被狐狸吸去,死之久矣;乃借体成形,迷惑纣王,断送他锦绣江山。此是天数,非人力所为。有诗为证:

出城,行至崇侯虎行营。两边来报:“启老爷:二老爷已至辕门。”侯虎急传令:“请!”黑虎进营,上帐坐下。侯虎曰:“西伯侯姬昌好生可恶!今按兵不举,坐观成败。昨遣散宜生来下书,说苏护进女朝商,至今未见回报。贤弟被擒之后,吾日日差人打听,心甚不安。今得贤弟回来,不胜万千之喜!不知苏护果肯朝王谢罪?贤弟自彼处来,定知苏护端的,幸道其详。”黑虎厉声大叫曰:“长兄,想我兄弟二人,自始祖一脉,相传六世,俺弟兄系同胞一本,古语有言:‘一树之果,有酸有甜;一母之子,有愚有贤。’长兄,你听我说:苏护反商,你先领兵征伐,故此损折军兵。你在朝廷也是一镇大诸侯,你不与朝廷干些好事,专诱天子近于佞臣,故此天下人人怨恶你。五万之师总不如一纸之书,苏护已许进女朝王谢罪。你折兵损将,愧也不愧?辱我崇门。长兄,从今与你一别,我黑虎再不会你!两边的,把苏公子放了!”两边不敢违令,放了全忠。全忠上帐谢黑虎曰:“叔父天恩,赦小侄再生,顶戴不尽!”崇黑虎曰:“贤侄可与令尊说,叫他速收拾朝王,毋得迟滞。我与他上表,转达天子,以便你父子进朝谢罪。”全忠拜谢出营,上马回冀州。不题。

那日抵暮,已至恩州。只见恩州驿驿丞接见。护曰:“驿丞,收拾厅堂,安置贵人。”驿丞曰:“启老爷:此驿三年前出一妖精,以后凡有一应过往老爷,俱不在里面安歇。可请贵人权在行营安歇,庶保无虞。不知老爷尊意如何?”苏护大喝曰:“天子贵人,岂惧什麽邪魅。况有馆驿,安得停居行营之礼!快去打扫驿中厅堂住室,毋得迟误取罪!”驿丞忙叫众人打点厅堂内室,准备铺陈,注香洒扫,一色收拾停当,来请贵人。苏护将妲己安置在后面内堂里,有五十名侍儿在左右奉侍。将三千人马俱在驿外边围绕;五百家将在馆驿门首屯扎。苏护正在厅上坐着,点上蜡烛。苏护暗想:“方才驿丞言此处有妖怪,此乃皇华驻节之所,人烟凑集之处,焉有此事?然亦不可不防。”将一根豹尾鞭放在案桌之旁,剔灯展玩兵书。只听得恩州城中戍鼓初敲,已是一更时分。苏护终是放心不下,乃手提铁鞭,悄步后堂,于左右室内点视一番;见诸侍儿并小姐寂然安寝,方才放心;复至厅上再看兵书,不觉又是二更。不一时,将交三鼓,可煞作怪,忽然一阵风响,透人肌肤,将灯灭而复明。怎见得:

苏护心慌,一夜不曾着枕,“幸喜不曾惊了贵人,托赖天地祖宗庇佑,不然又是欺君之罪,如何解释。”等待天明,离了恩州驿,前往朝歌而来。晓行夜住,饥餐渴饮,在路行程,非止一日。渡了黄河,来至朝歌,安下营寨。苏护先差官进城,用“脚色”见武成王黄飞虎。飞虎见了苏护进女赎罪文书,忙差龙环出城,吩咐苏护,把人马扎在城外,令护同女进城,到金亭馆驿安置。

不言苏护进女荣归。天子同妲己在寿仙宫筵宴,当夜成就凤友鸾交,恩爱如同胶漆。纣王自进妲己之后,朝朝宴乐,夜夜欢娱,朝政隳堕,章奏混淆。群臣便有谏章,纣王视同儿戏。日夜荒淫,不觉光阴瞬息,岁月如流,已是二月不曾设朝,只在寿仙宫同妲己宴乐。天下八百镇诸侯多少本到朝歌,文书房本积如山,不能面君,其命焉能得下?眼见天下大乱。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small>非干虎啸,岂是龙吟。淅凛凛寒风扑面,清冷冷恶气侵人。到不能开花谢柳,多暗藏水怪山精。悲风影里露双睛,一似金灯在惨雾之中。黑气丛中探四爪,浑如钢钩出紫霞之外。尾摆头摇如狴犴,狰狞雄猛似狻猊。</small>

单言苏全忠进了冀州,见了父母,彼此感慰毕。护曰:“姬伯前日来书,真是救我苏氏灭亡之祸。此德此恩,何敢有忘!我儿,我想君臣之义至重,君叫臣死,不敢不死,我安敢惜一女,自取败亡哉。今只得将你妹子进往朝歌,面君赎罪。你可权镇冀州,不得生事扰民。我不日就回。”全忠拜领父言。苏护遂进内,对夫人杨氏将“姬伯来书劝我朝王”一节细说一遍。夫人放声大哭。苏护再三安慰。夫人含泪言曰:“此女生来娇柔,恐不谙侍君之礼,反又惹事。”苏护曰:“这也没奈何,只得听之而已。”夫妻二人不觉感伤一夜。

不讲二人怀恨,且言纣王在龙德殿,有随侍官启驾:“费仲候旨。”天子命:“传宣。”只见费仲进朝,称呼礼毕,俯伏奏曰:“今苏护进女,已在都城候旨定夺。”纣王闻奏,大怒曰:“这匹夫,当日强辞乱政,朕欲置于法,赖卿等谏止,赦归本国;岂意此贼题诗午门,欺藐朕躬,殊属可恨。明日朝见,定正国法,以惩欺君之罪!”费仲乘机奏曰:“天子之法,原非为天子而重,乃为万姓而立。今叛臣贼子不除,是为无法。无法之朝,为天下之所弃。”王曰:“卿言极善,明日朕自有说。”费仲退散已毕。

崇黑虎怒发如雷,领了三千人马,上了金睛兽,自回曹州去了。

话说宜生接了回书,竟往西岐。不题。且说崇黑虎上前言曰:“仁兄大事已定,可作速收拾行装,将令爱送进朝歌,迟恐有变。小弟回去,放令郎进城。我与家兄收兵回国,具表先达朝廷,以便仁兄朝商谢罪。不得又有他议,致生祸端。”苏护曰:“蒙贤弟之爱,与西伯之德,吾何爱此一女而自取灭亡哉。即时打点无疑。贤弟放心。只是我苏护止此一子,被令兄囚禁行营,贤弟可速放进城,以慰老妻悬望。举室感德不浅!”黑虎道:“仁兄宽心,小弟出去,即时就放他来,不必挂念。”二人彼此相谢。

次日天子登殿,钟鼓齐鸣,文武侍立。但见:

且言崇侯虎愧莫敢言,只得收拾人马,自回本国,具表请罪。不题。

天子升殿,百官朝贺毕。王曰:“有奏章者出班,无事且散。”言未毕,午门官启驾:“冀州侯苏护候旨午门,进女请罪。”王命:“传旨宣来。”苏护身服犯官之服,不敢冠冕衣裳,来至丹墀之下俯伏,口称:“犯臣苏护,死罪!死罪!”王曰:“冀州苏护,你题反诗午门,‘永不朝商’,及至崇侯虎奉敕问罪,你尚拒敌天兵,损坏命官军将,你有何说,今又朝君!”着随侍官:“拿出午门枭首,以正国法!”言未毕,只见丞相商容出班谏曰:“苏护反商,理当正法;但前日西伯侯姬昌有本,令苏护进女赎罪,以完君臣大义。今苏护既尊王法,进女朝王赎罪,情有可原。且陛下因不进女而致罪,今已进女而又加罪,甚非陛下本心。乞陛下怜而赦之。”纣王犹豫未定,有费仲出班奏曰:“丞相所奏,望陛下从之。且宣苏护女妲己朝见。如果容貌出众,礼度幽娴,可任役使,陛下便赦苏护之罪;如不称圣意,可连女斩于市曹,以正其罪。庶陛下不失信于臣民矣。”王曰:“卿言有理。”

<span>恩州驿内怪风惊,苏护提鞭扑灭灯。

二八娇容今已丧,错看妖魅当亲生。</span>

正文 第五回 云中子进剑除妖

<span>诗曰:

白云飞雨过南山,碧落萧疏春色闲。

楼阁金辉来紫雾,交梨玉液驻朱颜。

花迎白鹤歌仙曲,柳拂青鸾舞翠鬟。

此是仙凡多隔世,妖氛一派透天关。</span>

看官:这是那云中子宝剑挂在分宫楼,镇压的这狐狸如此模样。倘若是镇压的这妖怪死了,可不保得成汤天下。也是合该这纣王江山有败,周室将兴,故此纣王终被她迷惑了。表过不题。

且不言云中子往朝歌来除妖邪。只见纣王日迷酒色,旬月不朝,百姓皇皇,满朝文武议论纷纷。内有上大夫梅伯与丞相商容、亚相比干言曰:“天子荒淫,沉湎酒色,不理朝政,本积如山,此大乱之兆也。公等身为大臣,进退自有当尽的大义。况君有诤臣,父有诤子,士有诤友。下官与二位丞相俱有责焉。今日不免鸣钟击鼓,齐集文武,请驾临轩,各陈其事,以力诤之,庶不失君臣大义。”商容曰:“大夫之言有理。”传执殿官:“鸣钟鼓请王升殿。”纣王正在摘星楼宴乐,听见大殿上钟鼓齐鸣,左右奏:“请圣驾升殿。”纣王不得已,吩咐妲己曰:“美人暂且安顿,待朕出殿就回。”妲己俯伏送驾。纣王秉圭坐辇,临殿登座。文武百官朝贺毕。天子见二丞相抱本上殿,又见八大夫抱本上殿,镇国武成王黄飞虎抱本上殿。纣王连日酒色昏迷,情思厌倦,又见本多,一时如何看得尽,又有退朝之意。只见二丞相进前,俯伏奏曰:“天下诸侯本章候命。陛下何事旬月不临大殿。日坐深宫,全不把朝纲整理,此必有在王左右迷惑圣聪者。乞陛下当以国事为重,无得仍前,高坐深宫,废弛国事,大拂臣民之望。臣闻天位惟艰,况今天心未顺,水旱不均,降灾下民,未尝不非政治得失所致。愿陛下留心邦本,痛改前辙,去谗远色,勤政恤民;则天心效顺,国富民丰,天下安康,四海受无穷之福矣。愿陛下幸留意焉。”纣王曰:“朕闻四海安康,万民乐业,只有北海逆命,已令太师闻仲剿除奸党,此不过疥癣之疾,何足挂虑?二位丞相之言甚善,朕岂不知。但朝廷百事,俱有丞相与朕代劳,自是可行,何尝有壅滞之理。纵朕临轩,亦不过垂拱而已,又何必哓于口舌哉。”君臣正言国事,午门官启奏:“终南山有一炼气士云中子见驾,有机密重情,未敢擅自朝见,请旨定夺。”纣王自思:“众文武诸臣还抱本伺候,如何得了。不如宣道者见朕闲谈,百官自无纷纷议论,且免朕拒谏之名。”传旨:“宣!”云中子进午门,过九龙桥,走大道,宽袍大袖,手执拂尘,飘飘徐步而来。好齐整!但见:

纣王听罢,叹曰:“朕闻先生之言,真乃清静之客。”忙命随侍官:“取金银各一盘,为先生前途盘费耳。”不一时,随侍官将红漆端盘捧过金银。云中子笑曰:陛下之恩赐,贫道无用处。贫道有诗为证。诗曰:

话说纣王驾至寿仙宫前,不见妲己来接驾,纣王心甚不安。只见侍御官接驾。纣王问曰:“苏美人为何不接朕?”侍御官启陛下:“苏娘娘偶染暴疾,人事昏沉,卧榻不起。”纣王听罢,忙下龙辇,急进寝宫,揭起金龙幔帐,见妲己面似金枝,唇如白纸,昏昏惨惨,气息微茫,恹恹若绝。纣王便叫:“美人,早晨送朕出宫,美貌如花,为何一时有恙,便是这等垂危!叫朕如何是好?”

一心分免帝王忧,好道长,两手补完天地缺。

云中子道罢,离了九间大殿,打一稽首,大袖飘风,扬长竟出午门去了。两边八大夫正要上前奏事,又被一个道人来讲什麽妖魅,便耽搁了时候。纣王与云中子谈讲多时,已是厌倦,袖展龙袍,驾起还宫,令百官暂退。百官无可奈何,只得退朝。

不言纣王贪恋妲己,终日荒淫,不理朝政。话说终南山有一炼气士,名曰云中子,乃是千百年得道之仙。那日闲居无事,手携水火花篮,意欲往虎儿崖前采药。方才驾云兴雾,忽见东南上一道妖气,直冲透云霄。云中子打一看时,点首嗟叹:“此畜不过是千年狐狸,今假托人形,潜匿朝歌皇宫之内,若不早除,必为大患。我出家人慈悲为本,方便为门。”忙唤金霞童子:“你与我将老枯松枝取一段来,待我削一木剑,去除妖邪。”童儿曰:“何不用照妖宝剑,斩断妖邪,永绝祸根?”云中子笑曰:“千年老狐,岂足当吾宝剑!只此足矣。”童儿取松枝与云中子,削成木剑,吩咐童子:“好生看守洞门,我去就来。”云中子离了终南山,脚踏祥云,望朝歌而来。怎见得,有诗为证,诗曰:

只见妲己微睁杏眼,强启朱唇,作呻吟之状,喘吁吁叫一声:“陛下!妾身早晨送驾临轩,午时远迎陛下,不知行至分宫楼前候驾,猛抬头见一宝剑高悬,不觉惊出一身冷汗,竟得此危症。想贱妾命薄缘悭,不能长侍陛下于左右,永效于飞之乐耳。乞陛下自爱,无以贱妾为念。”道罢,泪流满面。纣王惊得半晌无言,亦含泪对妲己曰:“朕一时不明,几为方士所误。分宫楼所挂之剑,乃终南山炼气之士云中子所进,言朕宫中有妖气,将此镇压,孰意竟与美人作祟。乃此子之妖术,欲害美人,故捏言朕宫中有妖气。朕思深宫邃密之地,尘迹不到,焉有妖怪之理。大抵方士误人,朕为所卖。”传旨急命左右:“将那方士所进木剑,用火作速焚毁,毋得迟误,几惊坏美人。”纣王再三温慰,一夜无寝。看官:纣王不焚此宝剑,还是商家天下,只因焚了此剑,妖气绵固深宫,把纣王缠得颠倒错乱,荒了朝政,人离天怨,白白将天下失于西伯,此也是天意合该如此。不知焚剑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但观三教,惟道至尊。上不朝于天子,下不谒于公卿。避樊笼而隐迹,脱俗网以修真。乐林泉兮绝名绝利,隐岩谷兮忘辱忘荣。顶星冠而曜日,披布衲以长春。或蓬头而跣足,或丫髻而幅巾。摘鲜花而砌笠,折野草以铺茵。吸甘泉而漱齿,嚼松柏以延龄。歌之鼓掌,舞罢眠云。遇仙客兮,则求玄问道;会道友兮,则诗酒谈文。笑奢华而浊富,乐自在之清贫。无一毫之北碍,无半声之牵缠。或三三而参玄论道,或两两而究古谈今。究古谈今兮叹前朝兴废,参玄论道兮究性命之根因。任寒暑之更变,随乌兔之逡巡。苍颜返少,发白还青。携箪瓢兮到市廛而乞化,聊以充饥;提锄篮兮进山林而采药,临难济人。解安人而利物,或起死以回生。修仙者骨之坚秀,达道者神之最灵。判凶吉兮明通爻象,定祸福兮密察人心。阐道法,扬太上之正教;书符箓,除人世之妖氛。谒飞神于帝阙,步罡气于雷门。扣玄关,天昏地暗;击地户,鬼泣神钦。夺天地之秀气,采日月之精华。运阴阳而炼性,养水火以胎凝。二八阴消兮若恍若惚,三九阳长兮如杳如冥。按四时而采取,炼九转而丹成。跨青鸾直冲紫府,骑白鹤游遍玉京。参乾坤之妙用,表道德之殷勤。比儒者兮官高职显,富贵浮云;比截教兮五刑道术,正果难成。但谈三教,惟道独尊。

<span>不用乘骑与驾舟,五湖四海任遨游。

大千世界须臾至,石烂松枯当一秋。</span>

纣王曰:“宫中既有妖气,将何物以镇之?”云中子揭开花篮,取出松树削的剑来,拿在手中,对纣王曰:陛下不知此剑之妙,听贫道道来:

身逍遥,心自在,不操戈,不弄怪,万事忙忙付肚外。吾不思理正事而种韭,吾不思取功名如拾芥;吾不思身服锦袍,吾不思腰悬角带;吾不思拂宰相之须,吾不思藉君王之快;吾不思伏弩长驱,吾不思望尘下拜;吾不思养我者享禄千锺,吾不思簇我者有人四被。小小庐,不嫌窄;旧旧服,不嫌秽。制芰荷以为衣,结秋兰以为佩。不问天皇、地皇与人皇,不问天籁、地籁与人籁。雅怀恍如秋水同,兴来犹恐天地碍。闲来一枕山中睡,梦魂要赴蟠桃会。哪里管玉兔东升,金乌西坠。

<span>头戴青纱一字巾,脑后两带飘双叶。

额前三点按三光,脑后双圈分日月。

道袍翡翠按阴阳,腰下双绦王母结。

脚登一对踏云鞋,夜晚闲行星斗怯。

上山虎伏地埃尘,下海蛟龙行跪接。

面如傅粉一般同,唇似丹朱一点血。</span>

纣王听言大悦:“朕聆先生此言,不觉精神爽快,如在尘世之外,真觉富贵如浮云耳。但不知先生果住何处洞府?因何事而见朕?请道其详。”云中子曰:“贫道住终南山玉柱洞,云中子是也。因贫道闲居无事,采药于高峰,忽见妖气贯于朝歌,怪气生于禁闼。道心不缺,善念常随,贫道特来朝见陛下,除此妖魅耳。”纣王笑曰:“深宫秘阙,禁闼森严,防维更密,又非尘世山林,妖魅从何而来!先生此来莫非错了!”云中子笑曰:陛下若知道有妖魅,妖魅自不敢至矣。惟陛下不识这妖魅,他方能乘机蠹惑。久之不除,酿成大害。贫道有诗为证,诗曰:

<span>松树削成名巨阙,其中妙用少人知。

虽无宝气冲牛斗,三日成灰妖气离。</span>

正文 第六回 纣王无道造炮烙

话说纣王见惊坏了妲己,慌忙无措,即传旨命侍御官,将此宝剑立刻焚毁。不知此剑莫非松树削成,经不得火,立时焚尽。侍御官回旨。妲己见焚了此剑,妖光复长,依旧精神。正是,有诗为证,诗曰:

<span>诗曰:

纣王无道杀忠贤,酷惨奇冤触上天。

侠烈尽随灰烬灭,妖氛偏向禁宫旋。

朝歌艳曲飞檀板,暮宴龙涎吐碧烟。

取次催残黄耇散,孤魂无计返家园。</span>

云中子题罢,径回终南山去了。

<span>妖氛秽乱宫廷,圣德播扬西土。

要知血染朝歌,戊午岁中甲子。</span>

<span>火焚宝剑智何庸,妖气依然透九重。

可惜商都成画饼,五更残月晓霜浓。</span>

且言朝歌百姓见道人在照墙上吟诗,俱来看念,不解其意。人烟拥挤,聚集不散。正看之间,太师杜元铣回朝。只见许多人围绕府前,两边侍从人喝开。太师问:“什麽事?”管府门役禀:“老爷,有一道人在照墙上吟诗,故此众人来看。”杜太师在马上看见,是二十四字,其意颇深,一时难解;命门役将水洗了。太师进府,将二十四字细细推详,穷究幽微,终是莫解。暗想:“此必是前日进朝献剑道人,说妖气旋绕宫闱,此事倒有些着落。连日我夜观乾象,见妖气日盛,旋绕禁闼,定有不祥,故留此钤记。目今天子荒淫,不理朝政;权奸蠹惑,天愁民怨,眼见兴衰。我等受先帝重恩,安忍坐视?见朝中文武,个个忧思,人人危惧,不若乘此具一本章,力谏天子,尽其臣节,非是买直沽名,实为国家治乱。”

<span>一点丹心归大海,芳名留得万年扬。</span>

<small>具疏臣执掌司天台官杜元铣奏,为保国安民,靖魅除妖,以隆宗社事:臣闻国家将兴,祯祥必现;国家将亡,妖孽必生。臣元铣夜观乾象,见怪雾不祥,妖光绕于内殿,惨气笼罩深宫。陛下前日躬临大殿,有终南山云中子见妖氛贯于宫闱,特进木剑,镇压妖魅。闻陛下火焚木剑,不听大贤之言,致使妖氛复成,日盛一日,冲霄贯斗,祸患不小。臣窃思:自苏护进贵人之后,陛下朝纲无纪,御案生尘。丹墀下百草生芽,御阶前苔痕长绿。朝政紊乱,百官失望。臣等难近天颜。陛下贪恋美色,日夕欢娱。君臣不会,如云蔽日。何日得睹赓歌喜起之隆,再见太平天日也?臣不避斧钺,冒死上言,稍尽臣节。如果臣言不谬,望陛下早下御音,速赐施行。臣等不胜惶悚待命之至!谨具疏以闻。</small>

商容欲待再谏,怎奈纣王不从,令奉御官送商容出宫。奉御官逼令而行,商容不得已,只得出来。及到文书房,见杜太师俟候命下,不知有杀身之祸。旨意已下:“杜元铣妖言惑众,拿下枭首,以正国法。”奉御官宣读驾帖毕,不由分说,将杜元铣摘去衣服,绳缠索绑,拿出午门。方至九龙桥,只见一位大夫,身穿大红袍,乃梅伯也。伯见杜太师绑缚而来,向前问曰:“太师得何罪如此?”元铣曰:“天子失政,吾等上本内廷,言妖气累贯于宫中,灾星立变于天下。丞相转达,有犯天颜。君赐臣死,不敢违旨。梅先生,‘功名’二字,化作灰尘;数载丹心,竟成冰冷!”梅伯听言,“两边的,且住了。”竟至九龙桥边,适逢丞相商容。梅伯曰:“请问丞相,杜太师有何罪犯君,特赐其死?”商容曰:“元铣本章实为朝廷,因妖氛绕于禁阙,怪气照于宫闱。当今听苏美人之言,坐以‘妖言惑众,惊慌万民’之罪。老夫苦谏,天子不从。如之奈何!”梅伯听罢,只气得“五灵神暴躁,三昧火烧胸”,“老丞相燮理阴阳,调和鼎鼐,奸者即斩,佞者即诛,贤者即荐,能者即褒,君正而丞相无言,君不正以直言谏主。今天子无辜而杀大臣,似丞相这等钳口不言,委之无奈,是重一己之功名,轻朝内之股肱,怕死贪生,爱血肉之微躯,惧君王之刑典,皆非丞相之所为也!”叫:“两边,且住了!待我与丞相面君!”

梅伯携商容过大殿,径进内庭。伯乃外官,及至寿仙宫门首,便自俯伏。奉御官启奏:“商容、梅伯候旨。”王曰:“商容乃三世之老臣,进内可赦;梅伯擅进内廷,不尊国法。”传旨:“宣!”商容在前,梅伯随后,进宫俯伏。王问曰:“二卿有何奏章?”梅伯口称:“陛下!臣梅伯具疏,杜元铣何事干犯国法,致于赐死?”王曰:“杜元铣与方士通谋,架捏妖言,摇惑军民,播乱朝政,污蔑朝廷。身为大臣,不思报本酬恩,而反诈言妖魅,蒙蔽欺君,律法当诛,除奸剿佞不为过耳。”

话言纣王在宫欢乐,朝政荒乱。不一日,监造炮烙官启奏工完。纣王大悦,问妲己曰:“铜柱造完,如何处置?”妲己命取来过目。监造官将炮烙铜柱推来:黄澄澄的高二丈,圆八尺,三层火门,下有二滚盘,推动好行。纣王观之,指妲己而笑曰:“美人神传,秘授奇法,真治世之宝!待朕明日临朝,先将梅伯炮烙殿前,使百官知惧,自不敢阻挠新法,章牍烦扰。”一宿不题。

后人看此,有诗叹曰:

杜元铣当夜修成疏章,次日至文书房,不知是何人看本。今日却是丞相商容。元铣大喜,上前见礼,叫曰:“老丞相,昨夜元铣观司天台,妖氛累贯深宫,灾殃立见,天下事可知矣。主上国政不修,朝纲不理,朝欢暮乐,荒淫酒色,宗庙社稷所关,治乱所系,非同小可,岂得坐视。今特具谏章,上于天子。敢劳丞相将此本转达天廷。丞相意下如何?”商容听言,曰:“太师既有本章,老夫岂有坐视之理。只连日天子不御殿廷,难于面奏。今日老夫与太师进内廷见驾面奏,何如?”商容进九间大殿,过龙德殿、显庆殿、嘉善殿,再过分宫楼。商容见奉御官。奉御官口称:“老丞相,寿仙宫乃禁闼所在,圣躬寝室,外臣不得进此!”商容曰:“我岂不知?你与我启奏:商容候旨。”奉御官进宫启奏:“丞相商容候旨。”王曰:“商容何事进内见朕?他虽是外官,乃三世之老臣也,可以进见。”命:“宣!”商容进宫,口称“陛下”,俯伏阶前。王曰:“丞相有甚紧急奏章,特进宫中见朕?”商容启奉:“执掌司天台首官杜元铣,昨夜观乾象,见妖气照笼金阙,灾殃立见。元铣乃三世之老臣,陛下之股肱,不忍坐视。且陛下何事,日不设朝,不理国事,端坐深宫,使百官日夜忧思。今臣等不避斧钺之诛,干冒天威,非为沽直,乞垂天听。”将本献上。两边侍御官接本在案。纣王展开观看:

又听妲己造炮烙之刑,商容俯伏奏曰:“臣启陛下:天下大事已定,国家万事康宁。老臣衰朽,不堪重任,恐失于颠倒,得罪于陛下,恳乞念臣侍君三世,数载揆席,实愧素餐,陛下虽不即赐罢斥,其如臣之庸老何。望陛下赦臣之残躯,放归田里,得含哺鼓腹于光天之下,皆陛下所赐之余年也。”纣王见商容辞官,不居相位,王慰劳曰:“卿虽暮年,尚自矍铄,无奈卿苦苦固辞,但卿朝纲劳苦,数载殷勤,朕甚不忍。”即命随侍官:“传朕旨意,点文官二员,四表礼,送卿荣归故里,仍着本地方官不时存问。”商容谢恩出朝。

妲己依旧侍君,摆宴在宫中欢饮。且说此时云中子尚不曾回终南山,还在朝歌,忽见妖光复起,冲照宫闱,云中子点首叹曰:“我只欲以此剑镇灭妖氛,稍延成汤脉络,孰知大数已去,将我此剑焚毁。一则是成汤合灭;二则是周国当兴;三则神仙遭逢大劫;四则姜子牙合受人间富贵;五则有诸神欲讨封号。罢,罢,罢,也是贫道下山一场,留下二十四字,以验后人。”云中子取文房四宝,留笔迹在司天台杜太师照墙上。诗曰:

次日,纣王设朝,钟鼓齐鸣,聚两班文武朝贺已毕。武成王黄飞虎见殿东二十根大铜柱,不知此物新设何用。王曰:“传旨把梅伯拿出!”执殿官去拿梅伯。纣王命把炮烙铜柱推来,将三层火门用炭架起,又用巨扇扇那炭火,把一根铜柱子烧的通红。众官不知其故。午门官启奏:“梅伯已至午门。”王曰:“拿来!”两班文武看梅伯垢面蓬头,身穿缟素,上殿跪下,口称:“臣梅伯参见陛下。”纣王曰:“匹夫!你看看此物是什么东西?”梅大夫观看,不知此物,对曰:“臣不知此物。”纣王笑曰:“你只知内殿侮君,仗你利口,诬言毁骂。朕躬治此新刑,名曰‘炮烙’。匹夫!今日九间殿前炮烙你,教你筋骨成灰!使狂妄之徒,如侮谤人君者,以梅伯为例耳。”梅伯听言,大叫,骂曰:“昏君!梅伯死轻如鸿毛,有何惜哉,我梅伯官居上大夫,三朝旧臣,今得何罪,遭此惨刑?只是可怜成汤天下,丧于昏君之手!久以后将何面目见汝之先王耳!”纣王大怒,将梅伯剥去衣服,赤身将铁索绑缚其手足,抱住铜柱。可怜梅伯,大叫一声,其气已绝。只见九间殿上烙得皮肤筋骨,臭不可闻,不一时化为灰烬。可怜一片忠心,半生赤胆,直言谏君,遭此惨祸!正是:

纣王看毕,自思:“言之甚善。只因本中具有云中子除妖之事,前日几乎把苏美人险丧性命,托天庇佑,焚剑方安,今日又言妖氛在宫闱之地!”纣王回首问妲己曰:“杜元铣上书,又提妖魅相侵,此言果是何故?”妲己上前跪而奏曰:“前日云中子乃方外术士,假捏妖言,蔽惑圣聪,摇乱万民,此是妖言乱国;今杜元铣又假此为题,皆是朋党惑众,驾言生事。百姓至愚,一听此妖言,不慌者自慌,不乱者自乱,致使百姓皇皇,莫能自安,自然生乱。究其始,皆自此无稽之言惑之也。故凡妖言惑众者,杀无赦!”纣王曰:“美人言之极当!传朕旨意:把杜元铣枭首示众,以戒妖言!”丞相商容曰:“陛下,此事不可!元铣乃三世老臣,素秉忠良,真心为国,沥血披肝,无非朝怀报主之恩,暮思酬君之德,一片苦心,不得已而言之。况且职受司天,验照吉凶,若按而不奏,恐有司参论。今以直谏,陛下反赐其死,元铣虽死不辞,以命报君,就归冥下,自分得其死所。只恐四百文武之中,各有不平元铣无辜受戮。望陛下原其忠心,怜而赦之。”王曰:“丞相不知,若不斩元铣,诬言终无已时,致令百姓皇皇,无有宁宇矣。”

商容作诗已毕,百官无不洒泪而别。商容上马前去,各官俱进朝歌。不表。

纣王大怒,着奉御官:“把梅伯拿下去,用金瓜击顶!”两边才待动手,妲己曰:“妾有奏章。”王曰:“美人有何奏朕?”“妾启主公:人臣立殿,张眉竖目,詈语侮君,大逆不道,乱伦反常,非一死可赎者也。且将梅伯权禁囹圄,妾治一刑,杜狡臣之渎奏,除邪言之乱正。”纣王问曰:“此刑何样?”妲己曰:“此刑约高二丈,圆八尺,上、中、下用三火门,将铜造成,如铜柱一般;里边用炭火烧红。却将妖言惑众、利口侮君、不尊法度、无事妄生谏章、与诸般违法者,跣剥官服,将铁索缠身,裹围铜柱之上,只炮烙四肢筋骨,不须臾,烟尽骨消,尽成灰烬。此刑名曰‘炮烙’。若无此酷刑,奸猾之臣,沽名之辈,尽玩法纪,皆不知戒惧。”纣王曰:“美人之法,可谓尽善尽美!”即命传旨:“将杜元铣枭首示众,以戒妖言;将梅伯禁于囹圄。”又传旨意,照样造炮烙刑具,限作速完成。丞相商容观纣王将行无道,信任妲己,竟造炮烙,在寿仙宫前叹曰:“今观天下大事去矣!只是成汤懋敬厥德,一片小心,承天永命;岂知传至当今天子,一旦无道。眼见七庙不守,社稷丘墟。我何忍见!”

话说纣王将梅伯炮烙在九间大殿之前,阻塞忠良谏诤之口,以为新刑稀奇;但不知两班文武观见此刑,梅伯惨死,无不恐惧,人人有退缩之心,个个有不为官之意。纣王驾回寿仙宫。不表。

梅伯听纣王之言,不觉厉声奏曰:“臣闻尧王治天下,应天而顺人;言听于文官,计从于武将,一日一朝,共谈安民治国之道;去谗远色,共乐太平。今陛下半载不朝,乐于深宫,朝朝饮宴,夜夜欢娱,不理朝政,不容谏章。臣闻‘君如腹心,臣如手足’,心正则手足正,心不正则手足歪邪。古语有云:‘臣正君邪,国患难治。’杜元铣乃治世之忠良。陛下若斩元铣而废先王之大臣,听艳妃之言,有伤国家之梁栋,臣愿主公赦杜元铣毫末之生,使文武仰圣君之大德。”纣王听言:“梅伯与元铣一党,违法进宫,不分内外,本当与元铣一例典刑,奈前侍朕有劳,姑免其罪,削其上大夫,永不序用!”梅伯厉声大言曰:“昏君听妲己之言,失君臣之义,今斩元铣,岂是斩元铣,实斩朝歌万民!今罢梅伯之职,轻如灰尘。这何足惜!但不忍成汤数百年基业丧于昏君之手!今闻太师北征,朝纲无统,百事混淆。昏君日听谗佞之臣,左右蔽惑,与妲己在深宫,日夜荒淫,眼见天下变乱,臣无面见先帝于黄壤也!”

且言纣王回宫,妲己迎接圣驾。纣王下辇,携妲己手而言曰:“美人妙策,朕今日殿前炮烙了梅伯,使众臣俱不敢出头强谏,钳口结舌,唯唯而退。是此炮烙乃治国之奇宝也。”传旨:“设宴与美人贺功。”其时笙簧杂奏,箫管齐鸣。纣王与妲己在寿仙宫,百般作乐,无限欢娱,不觉樵楼鼓角二更,乐声不息。有阵风将此乐音送到中宫,姜皇后尚未寝,只听乐声聒耳,问左右宫人:“这时候哪里作乐?”两边宫人答:“娘娘,这是寿仙宫苏美人与天子饮宴未散。”姜皇后叹曰:“昨闻天子信妲己,造炮烙,残害梅伯,惨不可言。我想这贱人,蛊惑圣聪,引诱人君,肆行不道。”即命乘辇:“待我往寿仙宫走一遭。”看官,此一去,未免有娥眉见妒之意,只怕是非从此起,灾祸目前生。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正文 第七回 费仲计废姜皇后

那日纣王幸御花园,鲧捐暗传懿旨,把费仲宣至寿仙宫。费仲在宫门外,只见鲧捐出宫问曰:“费大夫,娘娘有密旨一封,你拿出去自拆,观其机密,不可漏泄。若成事之后,苏娘娘决不负大夫。宜速,不宜迟。”鲧捐道罢,进宫去了。费仲接书,急出午门,到于本宅,至密室开拆观看,“乃妲己教我设谋,害姜皇后的重情。”看罢,沉思忧惧:“我想起来,姜皇后乃主上元配;他的父亲乃东伯侯姜桓楚,镇于东鲁,雄兵百万,麾下大将千员;长子姜文焕又勇贯三军,力敌万夫,怎的惹得他!若有差讹,其害非小。若迟疑不行,她又是天子宠妃。哪日她若仇恨,或枕边密语,或酒后谗言,吾死无葬身之地矣!”心下踌蹰,坐卧不安,如芒刺背。沉思终日,并无一筹可展,半策可施。厅前走到厅后,神魂颠倒,如醉如痴。坐在厅上,正纳闷间,只见一人,身长丈四,膀阔三停,壮而且勇,走将过去。费仲问曰:“是什么人?”那人忙向前叩头,曰:“小的是姜环。”费仲闻说,便问:“你在我府中几年了?”姜环曰:“小的来时,离东鲁到老爷台下五年了。蒙老爷一向抬举,恩德如山,无门可报。适才不知老爷闷坐,有先回避,望老爷恕罪。”

<span>姜后忠贤报主难,孰知平地起波澜。

可怜数载鸳鸯梦,取次凋残不忍看。</span>

<small>霓裳摆动,绣带飘扬,轻轻裙裷不沾尘,袅袅腰肢风折柳。歌喉嘹亮,犹如月里奏仙音;一点朱唇,却似樱桃逢雨湿。尖纤十指,恍如春笋一般同;杏脸桃腮,好像牡丹初绽蕊。正是:琼瑶玉宇神仙降,不亚嫦娥下世间。</small>

<span>剜目飞灾祸不禁,只因规谏语相侵。

早知国破终无数,空向西宫血染襟。</span>

费仲一见此人,计上心来,便叫:“你且起来,我有事用你。不知你肯用心去做否?你的富贵亦自不小。”姜环曰:“若老爷吩咐,安敢不努力前去?况小的受老爷知遇之恩,便使小的赴汤蹈火,万死不辞。”费仲大喜,曰:“我终日沉思,无计可施,谁知却在你身上!若事成之后,不失金带垂腰,其福应自不浅。”姜环曰:“小的怎敢望此。求老爷吩咐,小人领命。”费仲附姜环耳上:“……这般这般,如此如此,若此计成,你我有无穷富贵。切莫漏泄,其祸非同小可!”姜环点头,领计去了。这正是:金风未动蝉先觉,暗送无常死不知。有诗为证,诗曰:

妲己忍气吞声,拜谢出宫,满面羞愧,闷闷回宫。时有鲧捐接住妲己,口称“娘娘”。妲己进宫,坐在绣墩之上,长吁一声。鲧捐曰:“娘娘今日朝正宫而回,为何短叹长吁?”妲己切齿曰:“我乃天子之宠妃,姜后自恃元配,对黄、杨二贵妃耻辱我不堪,此恨如何不报!”鲧捐曰:“主公前日亲许娘娘为正宫,何愁不能报复?”妲己曰:“虽许,但姜后现在,如何做得!必得一奇计,害了姜后,方得妥贴;不然,百官也不服,依旧谏诤不宁,怎得安然。你有何计可行?其福亦自不浅。”鲧捐对曰:“我等俱系女流,况奴婢不过一侍婢耳,有甚深谋远虑。依奴婢之意,不若召一外臣,计议方妥。”妲己沉吟半晌曰:“外官如何召得进来。况且耳目甚众,又非心腹之人,如何使得!”鲧捐曰:“明日天子幸御园,娘娘暗传懿旨,宣召中谏大夫费仲到宫,待奴婢吩咐他,定一妙计,若害了姜皇后,许他官居显任,爵禄加增,他素有才名,自当用心,万无一失。”妲己曰:“此计虽妙,恐彼不肯,奈何?”鲧捐曰:“此人亦系主公宠臣,言听计从;况娘娘进宫,也是他举荐。奴婢知他必肯尽力。”妲己大喜。

一日,纣王在寿仙宫闲居无事,妲己启奏曰:“陛下顾恋妾身,旬月未登金殿,望陛下明日临朝,不失文武仰望。”王曰:“美人所言,真是难得!虽古之贤妃圣后,岂是过哉。明日临朝,裁决机务,庶不失贤妃美意。”看官,此是费仲、妲己之计,岂是好意?表过不题。

妲己腰肢袅娜,歌韵轻柔,好似轻云岭上摇风,嫩柳池塘拂水。只见鲧捐与两边侍儿喝彩,跪下齐称“万岁!”姜皇后正眼也不看,但以眼观鼻,鼻叩于心。

<span>诗曰:

纣王无道乐温柔,日夜宣淫兴未休。

月色已西重进酒,清歌才罢奏箜篌。

养成暴虐三纲绝,酿就酗戕万姓愁。

讽谏难回流下性,至今余恨锁西楼。</span>

纣王宣黄妃进宫,朝贺毕。纣王曰:“那贱人招了不曾?”黄妃奏曰:“奉旨严问姜后,并无半点之私,实有贞静贤能之德。后乃元配,侍君多年,蒙陛下恩宠,生殿下已正位东宫,陛下万岁后,彼身为太后,有何不足,尚敢欺心,造此灭族之祸!况姜桓楚官居东伯,位至皇亲,诸侯朝称千岁,乃人臣之极品,乃敢使人行刺,必无是理。姜后痛伤于骨髓之中,衔冤于覆盆之上。即姜后至愚,未有父为天子而女能为太后、甥能承祧者也。至若弃贵而投贱,远上而近下,愚者不为;况姜后正位数年,素明礼教者哉!妾愿陛下察冤雪枉,无令元配受诬,有乖圣德。再乞看太子生母,怜而赦之。妾身幸甚!姜后举室幸甚!”纣王听罢,自思曰:“黄妃之言甚是明白,果无此事,必有委曲。”正在迟疑未决之际,只见妲己在旁微微冷笑。纣王见妲己微笑,问曰:“美人微笑不言,何也?”妲己对曰:“黄娘娘被姜后惑了。从来做事的人,好的自己播扬,恶的推于别人。况谋逆不道,重大事情,她如何轻意便认。且姜环是她父亲所用之人,既供有主使,如何赖得过。且三宫后妃,何不攀扯别人,单指姜后,其中岂得无说。恐不加重刑,如何肯认!望陛下详察。”纣王曰:“美人言之有理。”黄妃在旁言曰:“苏妲己毋得如此!皇后乃天子之元配,天下之国母,贵敌至尊,虽自三皇治世,五帝为君,纵有大过,只有贬谪,并无诛斩正宫之法。”妲己曰:“法者乃为天下而立,天子代天宣化,亦不得以自私自便,况犯法无尊亲贵贱,其罪一也。陛下可传旨:如姜后不招,剜去她一目。眼乃心之苗,她惧剜目之苦,自然招认。使文武知之,此亦法之常,无甚苛求也。”纣王曰:“妲己之言也是。”

次日,天子设朝,但见左右奉御保驾,出寿仙宫,銮舆过龙德殿,至分宫楼,红灯簇簇,香气氤氲。正行之间,分宫楼门角旁一人,身高丈四,头带扎巾,手执宝剑,行如虎狼,大喝一声,言曰:“昏君无道,荒淫酒色,吾奉主母之命,刺杀昏君,庶成汤天下不失与他人,可保吾主为君也!”一剑劈来。两边该多少保驾官,此人未近前时,已被众官所获,绳缠索绑,拿近前来,跪在地下。纣王惊而且怒,驾至大殿升座,文武朝贺毕,百官不知其故。王曰:“宣武成王黄飞虎、亚相比干。”二臣随出班拜伏称“臣”。纣王曰:“二卿,今日升殿,异事非常。”比干曰:“有何异事?”王曰:“分宫楼有一刺客,执剑刺朕,不知何人所使?”黄飞虎听言大惊,忙问曰:“昨日是哪一员官宿殿?”内有一人,乃是“封神榜”上有名,官拜总兵,姓鲁名雄,出班拜伏:“是臣宿殿,并无奸细。此人莫非五更随百官混入分宫楼内,故有此异变!”黄飞虎吩咐:“把刺客推来!”众官将刺客拖到滴水之前。天子传旨:“众卿,谁与朕勘问明白回旨?”班中闪一人进礼称:“臣费仲不才,勘明回旨。”看官,费仲原非问官,此乃做成圈套,陷害姜皇后的;恐怕别人审出真情,故此费仲讨去勘问。

忽然纣王看见姜后如此,带笑问曰:“御妻,光阴瞬息,岁月如流,景致无多,正宜当此取乐。如妲己之歌舞,乃天上奇观,人间少有的,可谓真宝。御妻何无喜悦之色,正颜不观,何也?”姜皇后就此出席,跪而奏曰:“如妲己歌舞,岂足稀奇,也不足真宝。”纣王曰:“此乐非奇宝,何以为奇宝也?”姜后曰:“妾闻人君有道,贱货而贵德,去谗而远色,此人君自省之宝也。若所谓天有宝,日月星辰;地有宝,五谷园林;国有宝,忠臣良将;家有宝,孝子贤孙。此四者,乃天地国家所有之宝也。如陛下荒淫酒色,征歌逐技,穷奢极欲,听谗信佞,残杀忠良,驱逐正士,播弃黎老,昵比罪人,惟以妇言是用,此‘牝鸡司晨,惟家之索’。以此为宝,乃倾家丧国之宝也。妾愿陛下改过弗吝,聿修厥德,亲师保,远女寺,立纲持纪,毋事宴游,毋沉酗于酒,毋怠荒于色;日勤政事,弗自满假,庶几天心可回,百姓可安,天下可望太平矣。妾乃女流,不识忌讳,妄干天听,愿陛下痛改前愆,力赐施行。妾不胜幸甚!天下幸甚!”姜皇后奏罢,辞谢毕,上辇还宫。

且言纣王已是酒醉,听姜皇后一番言语,十分怒色:“这贱人不识抬举!朕着美人歌舞一回,与她取乐玩赏,反被她言三语四,许多说话。若不是正宫,用金瓜击死,方消我恨。好懊恼人也!”此时三更已尽,纣王酒已醉了,叫:“美人,方才朕躬着恼,再舞一回,与朕解闷。”妲己跪下奏曰:“妾身从今不敢歌舞。”王曰:“为何?”妲己曰:“姜皇后深责妾身,此歌舞乃倾家丧国之物。况皇后所见甚正,妾身蒙圣恩宠眷,不敢暂离左右。倘娘娘传出宫闱,道贱妾蛊惑圣聪,引诱天子,不行仁政,使外庭诸臣持此督责,妾虽拔发,不足偿其罪矣。”言罢泪下如雨。纣王听罢,大怒曰:“美人只管侍朕,明日便废了贱人,立你为皇后。朕自做主,美人勿忧。”妲己谢恩,复传奏乐饮酒,不分昼夜。不表。

<small>敕曰:皇后位正中宫,德配坤元,贵敌天子。不思日夜兢惕,敬修厥德,毋忝姆懿,克谐内助,乃敢肆行大逆,豢养武士姜环,于分宫楼前行刺。幸天地有灵,大奸遂获,发赴午门勘问。招称:皇后与父姜桓楚同谋不道,侥幸天位。彝伦有乖,三纲尽绝。着奉御官拿送西宫,好生打着勘明,从重拟罪,毋得徇情故纵,罪有攸归。特敕。</small>

话言姜皇后听得音乐之声,问左右,知是纣王与妲己饮宴,不觉点首叹曰:“天子荒淫,万民失业,此取乱之道。昨外臣谏诤,竟遭惨死,此事如何是好!眼见成汤天下变更,我身为皇后,岂有坐视之理!”姜皇后乘辇,两边排列宫人,红灯闪灼,簇拥而来,前至寿仙宫。侍驾官启奏:“姜娘娘已到宫门候旨。”纣王更深带酒,醉眼眸斜,“苏美人,你当去接梓童。”妲己领旨出宫迎接。苏氏见皇后行礼。皇后赐以平身。妲己引导姜皇后至殿前,行礼毕。纣王曰:“命左右设坐,请梓童坐。”姜皇后谢恩,坐于右首。看官:那姜后乃纣王元配;妲己乃美人,坐不得,侍立一旁。纣王与正宫把盏。王曰:“梓童今到寿仙宫,乃朕喜幸。”命妲己:“美人着宫娥鲧捐轻敲檀板,美人自歌舞一回,与梓童赏玩。”其时鲧捐轻敲檀板,妲己歌舞起来。但见:

姜皇后听罢,放声大哭道:“冤哉!冤哉!是哪一个奸贼生事,做害我这个不赦的罪名!可怜数载宫闱,克勤克俭,夙兴夜寐,何敢轻为妄作,有忝姆训。今皇上不察来历,将我拿送西宫。存亡未保!”姜后悲悲泣泣,泪下沾襟。奉御官同姜后来至西宫。黄贵妃将旨意放在上首,尊其国法。姜皇后跪而言曰:“我姜氏素秉忠良,皇天后土,可鉴我心。今不幸遭人陷害,望乞贤妃鉴我平日所为,替奴作主,雪此冤枉!”黄妃曰:“圣旨道你命姜环弑君,献国与东伯侯姜桓楚,篡成汤之天下。事干重大,逆礼乱伦,失夫妻之大义,绝元配之恩情。若论情真,当夷九族!”姜后曰:“贤妃在上,我姜氏乃姜桓楚之女,父镇东鲁,乃二百镇诸侯之首,官居极品,位压三公,身为国戚,女为中宫,又在四大诸侯之上。况我生子殷郊,已正东宫,圣上万岁后,我子承嗣大位;身为太后,未闻父为天子,而能令女配享太庙者也。我虽系女流,未必痴愚至此。且天下诸侯,又不止我父亲一人,若天下齐兴问罪之师,如何保得永久!望贤妃详察,雪此奇冤,并无此事。恳乞回旨,转达愚衰,此恩非浅!”话言未了,圣旨来催。黄妃乘辇至寿仙宫候旨。

且言诸大臣纷纷议论,难辨假真。内有上大夫杨任对武成王曰:“姜皇后贞静淑德,慈祥仁爱,治内有法。据下官所论,其中定有委曲不明之说,宫内定有私通。列位殿下,众位大夫,不可退朝,且听西宫黄娘娘消息,方存定论。”百官俱在九间殿未散。话言奉御官承旨至中宫,姜皇后接旨,跪听宣读。奉御官宣读曰:

黄贵妃听说欲剜姜后目,心甚着忙,只得上辇回西宫;下辇见姜后,垂泪顿足曰:“我的皇娘,妲己是你百世冤家!君前献妒忌之言,如你不认,即剜你一目。可依我,就认了罢!历代君王,并无将正宫加害之理,无非贬至不游宫便了。”姜后泣而言曰:“贤妹言虽为我,但我生平颇知礼教,怎肯认此大逆之事,贻羞于父母,得罪于宗社。况妻刺其夫,有伤风化,败坏纲常,令我父亲作不忠不义之奸臣,我为辱门败户之贱辈,恶名千载,使后人言之切齿,又致太子不得安于储位,所关甚巨,岂可草率冒认。莫说剜我一目,便投之于鼎镬,万剐千锤,这是生前作孽今生报,岂可有乖大义。古云‘粉骨碎身俱不惧;只留清白在人间’,……”言未了,圣旨下:“如姜后不认,即去一目!”黄妃曰:“快认了罢!”姜后大哭曰:“纵死,岂有冒认之理?”奉御官百般逼迫,容留不得,将姜皇后剜去一目,血染衣襟,昏绝于地。黄妃忙教左右宫人扶救,急切未醒。可怜!有诗为证,诗曰:

黄贵妃见姜后遭此惨刑,泪流不止。奉御官将剜下来血滴滴一目盛贮盘内,同黄妃上辇来回纣王。黄妃下辇进宫。纣王忙问曰:“那贱人可曾招成?”黄妃奏曰:“姜后并无此情,严究不过,受剜目屈刑,怎肯失了大节?奉旨已取一目。”黄妃将姜后一目血淋淋的捧将上来。纣王观之,见姜后之睛,其心不忍;恩爱多年,自悔无及,低头不语,甚觉伤情。回首责妲己曰:“方才轻信你一言,将姜后剜去一目,又不曾招成,咎将谁委?这事俱系你轻率妄动。倘百官不服,奈何,奈何!”妲己曰:“姜后不招,百官自然有说,如何干休。况东伯侯坐镇一国,亦要为女洗冤。此事必欲姜后招成,方免百官万姓之口。”纣王沉吟不语,心下煎熬,似羝羊触藩,进退两难,良久,问妲己曰:“为今之计,何法处之方妥?”妲己曰:“事已到此,一不做,二不休,招成则安静无说,不招则议论风生,竟无宁宇。为今之计,只有严刑酷拷,不怕她不认。今传旨:令贵妃用铜斗一只,内放炭火烧红,如不肯招,炮烙姜后二手。十指连心,痛不可当,不愁她不承认!”纣王曰:“据黄妃所言,姜后全无此事;今又用此惨刑,屈勘中宫,恐百官他议。剜目已错,岂可再乎?”妲己曰:“陛下差矣!事到如此,势成骑虎,宁可屈勘姜后,陛下不可得罪于天下诸侯、合朝文武。”纣王出乎无奈,只得传旨:“如再不认,用炮烙二手,毋得徇情掩讳!”

<span>铜斗烧红烈焰生,宫人此际下无情。

可怜一片忠贞意,化作空流日夜鸣!</span>

黄妃看见这等光景,兔死狐悲,心如刀绞,意似油煎,痛哭一场,上辇回旨,进宫见纣王。黄妃含泪奏曰:“惨刑酷法,严审数番,并无行刺真情。只怕奸臣内外相通,作害中宫,事机有变,其祸不小。”纣王听言,大惊曰:“此事皆美人教朕传旨勘问,事既如此,奈何奈何!”妲己跪而奏曰:“陛下不必忧虑。刺客姜环现在,传旨着威武大将军晁田、晁雷,押解姜环进西宫,二人对面执问,难道姜后还有推托?此回必定招认。”纣王曰:“此事甚善。”传旨:“宣押刺客对审。”黄妃回宫。不题。话言晁田、晁雷押刺客姜环进西宫对词。不知性命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正文 第八回 方弼方相反朝歌

只见殷郊自思,料不能脱此灾,“也罢,将军既奉君命,不敢违法,还有一言,望将军不知可施此德,周旋一脉生路?”黄飞虎曰:“殿下有何事?但说不妨。”郊曰:“将军可将我殷郊之首级回都城回旨。可怜我幼弟殷洪,放他逃往别国。倘他日长成,或得借兵报怨,得泄我母之沉冤。我殷郊虽死之日,犹生之年。望将军可怜!”殷洪上前急止之曰:“黄将军,此事不可。皇兄乃东宫太子;我不过一郡王。况我又年幼,无有大施展,黄将军可将我殷洪首级回旨。皇兄或往东鲁,或去西岐,借一旅之师。倘可报母弟之仇,弟何惜此一死!”殷郊上前一把抱住兄弟殷洪,放声大哭曰:“我何忍幼弟遭此惨刑!”二人痛哭,彼此不忍,你推我让,哪里肯舍。方弼、方相看见如此苦情痛切,二人一声叫:“苦杀人也!”泪如瓢倾。黄飞虎看见方弼有这等忠心,自是不忍见,甚是凄惶,乃含泪教“方弼不可啼哭,二位殿下不必伤心,此事惟有我五人共知。如有漏泄,我举族不保。方弼过来,保殿下往东鲁见姜桓楚;方相,你去见南伯侯鄂崇禹,就言我在中途放殿下往东鲁,传与他,教他两路调兵,靖奸洗冤。我黄飞虎那时自有处治。”方弼曰:“我兄弟二人今日早朝,不知有此异事,临朝保驾,不曾带有路费;如今欲分头往东南二路去,这事怎了?”飞虎曰:“此事你我俱不曾打点。”

<span>几年待罪掌丝纶,一片丹心岂自湮。

辅弼有心知为国,坚持无地伺私人。

孰知妖孽生宫室,致使黎民化鬼磷。

可惜野臣心魏阙,乞灵无计叩枫宸。</span>

黄飞虎见国政颠倒,叠现不祥,也知天意人心,俱有离乱之兆,心中沉郁不乐,咄咄无言;又见微子、比干、箕子诸位殿下,满朝文武,人人切齿,个个长吁,正无甚计策;只见一员官,身穿大红袍,腰悬宝带,上前对诸位殿下言曰:“今日之变,正应终南山云中子之言,古云‘君不正,则臣生奸佞’。今天子屈斩太师杜元铣,治炮烙坏谏官梅伯,今日又有这异事。皇上青白不分,杀子诛妻,我想起来,那定计奸臣,行事贼子,他反在旁暗笑。可怜成汤社稷,一旦丘墟,似我等不久终被他人所掳。”言者乃上大夫杨任。黄飞虎长叹数声:“大夫之言是也!”百官默默,二位殿下悲哭不止。

晁田、晁雷跑至宫门,慌忙传进宫中,言:“二殿下持剑赶来!”纣王闻奏大怒,“好逆子!姜后谋逆行刺,尚未正法,这逆子敢持剑进宫弑父,总是逆种,不可留。着晁田、晁雷取龙凤剑,将二逆子首级取来,以正国法!”晁田、晁雷领剑出宫,已到西宫。时有西宫奉御官来报黄妃曰:“天子命晁田、晁雷捧剑来诛殿下。”黄妃急至宫门,只见晁田兄弟二人,捧天子龙凤剑而来。黄妃问曰:“你二人何故又至我西宫?”晁田二人便对黄贵妃曰:“臣晁田、晁雷奉皇上命,欲取二位殿下首级,以正弑父之罪。”黄妃大喝一声:“这匹夫!适才太子赶你同出西宫,你为何不往东宫去寻,却怎么往我西宫来寻?我晓得你这匹夫倚天子旨意,遍遊内院,玩弄宫妃。你这欺君罔上的匹夫,若不是天子剑旨,立斩你这匹夫驴头,还不速退!”晁田兄弟二人只吓得魂丧魄消,喏喏而退,不敢仰视,竟往东宫而来。

不表方弼、方相别殿下,投小路而去;且说殷郊对殷洪曰:“兄弟,你投哪一路去?”殷洪曰:“但凭哥哥。”殷郊曰:“我往东鲁,你往南都。我见外翁,哭诉这场冤苦,舅爷必定调兵。我差官知会你,你或借数万之师,齐伐朝歌,擒拿妲己,为母亲报仇。此事不可忘了!”殷洪垂泪点头,“哥哥,从此一别,不知何日再会?”兄弟二人放声大哭,执手难分。有诗为证,诗曰:

言未了,只听得殿西首一声喊叫,似空中霹雳,大呼曰:“天子失政,杀子诛妻,建造炮烙,阻塞忠良,恣行无道,大丈夫既不能为皇后洗冤,太子复仇,含泪悲啼,效儿女子之态!古云:‘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仕。’今天子不道,三纲已绝,大义有乖,恐不能为天下之主,我等亦耻为之臣。我等不若反出朝歌,另择新君,去此无道之主,保全社稷!”众人看时,却是镇殿大将军方弼、方相兄弟二人。黄飞虎听说,大喝一声:“你多大官,敢如此乱言!满朝该多少大臣,岂到得你讲!本当拿了你这等乱臣贼子,还不退去!”方弼兄弟二人低头喏喏,不敢回言。

话言晁田、晁雷押姜环至西宫跪下。黄妃曰:“姜娘娘,你的对头来了。”姜后屈刑凌陷,一目睁开,骂曰:“你这贼子!是何人买嘱你陷害我,你敢诬执我主谋弑君!皇天后土,也不祐你!”姜环曰:“娘娘役使小人,小人怎敢违旨。娘娘不必推辞,此情是实。”黄妃大怒:“姜环,你这匹夫!你见姜娘娘这等身受惨刑,无辜绝命,皇天后土,天必杀汝!”

且说晁田、晁雷来至寿仙宫,只见黄贵妃乘辇回旨。纣王曰:“姜后死了?”黄妃奏曰:“姜后临绝,大叫数声道:‘妾侍圣躬十有六载,生二子,位立东宫,自待罪宫闱,谨慎小心,夙夜匪懈,御下并无嫉妒。不知何人妒我,买刺客姜环,坐我一个大逆不道罪名,受此惨刑,十指枯焦,筋酥骨碎,生子一似浮云,恩爱付于流水,身死不如禽兽,这场冤枉无门可雪,只传与天下后世,自有公论。’万望妾身转达天听。姜后言罢气绝,尸卧西宫。望陛下念元配生太子之情,可赐棺椁,收停白虎殿,庶成其礼,使文武百官无议,亦不失主上之德。”纣王传旨:“准行。”黄妃回宫。只见晁田回旨,纣王问:“太子何在?”晁田等奏曰:“东宫寻觅,不知殿下下落。”王曰:“莫非只在西宫?”晁田对曰:“不在西宫;连馨庆宫也不在。”纣王言曰:“三宫不在,想在大殿。必须擒获,以正国法。”晁田领旨出宫来。不表。

话言殷洪上路,泪不能干,凄凄惨惨,愁怀万缕。况殿下年纪幼小,身居宫阙,哪晓得跋涉长途。行行且止,后绊前思,腹内又饥。你想那殿下深居宫中,思衣则绫锦,思食则珍馐,哪里会求乞于人!见一村舍人家,大小俱在那里吃饭。殿下走到跟前,便教:“拿饭与孤家用!”众人看见殿下身着红衣,相貌非俗,忙起身曰:“请坐,有饭。”忙忙取饭放在桌上。殷洪吃了,起身谢曰:“承饭有扰,不知何时还报你们。”乡人曰:“小哥哪里去?贵处?上姓?”殷洪曰:“吾非别人,纣王之子殷洪是也。如今往南都见鄂崇禹。”那些人听是殿下,忙叩在地,口称:“千岁!小民不知,有失迎迓,望乞恕罪。”殿下曰:“此处可是往南都去的路?”乡民曰:“这是大路。”殿下离了村庄,望前趱行,一日走不上二三十里。大抵殿下乃深宫娇养,哪里会走路。此时来到前不巴村,后不着店,无处可歌,心下着慌。又行二三里,只见松阴密杂,路道分明,见一座古庙,殿下大喜,一径奔至前面。见庙门一匾,上书“轩辕庙”。殿下进庙,拜倒在地,言曰:“轩辕圣主,制度衣裳,礼乐冠冕,日中为市,乃上古之圣君也。殷洪乃成汤三十一代之孙,纣王之子。今父王无道,杀子诛妻,殷洪逃难,借圣帝庙宇安宿一夜,明日早行。望圣帝护祐!若得寸土安身,殷洪自当重修殿宇,再换金身。”此时殿下一路行来,身体困倦,圣座下和衣睡倒。不表。

不言殷破败、雷开追赶殿下。且言方弼、方相保二位殿下行了一二日,方弼与弟言曰:“我和你保二位殿下反出朝歌,囊箧空虚,路费毫无,如何是好!虽然黄老爷赐有玉玦,你我如何好用,倘有人盘诘,反为不便。来此正是东南二地,你我指引二位殿下前往;我兄弟再投他处,方可两全。”方相曰:“此言极是。”方弼请二位殿下,说曰:“臣有一言,启二位千岁:臣等乃一勇之夫,秉性愚卤;昨见殿下负此冤苦,一时性起,反了朝歌,并不曾想到路途窎远,盘费全无。今欲将黄将军所留玉玦货卖使用,又恐盘诘出来,反为不便。况逃灾避祸,须要隐秀些方是。适才臣想一法,必须分路各自潜行,方保万全。望二位千岁详察。非臣不能终始。”殷郊曰:“将军之言极当。但我兄弟幼小,不知去路,奈何!”方弼曰:“这一条路往东鲁,这一条路往南都,俱是大路,人烟凑集,可以长行。”殷郊曰:“既然如此,二位将军不知往何方去?何时再能重会也?”方相曰:“臣此去,不管哪镇诸侯处暂且安身;俟殿下借兵进朝歌时,臣自来投拜麾下,以作前驱耳。”四人各个洒泪而别。

黄妃忙进宫中,急唤殷郊兄弟二人。黄妃泣曰:“昏君杀子诛妻,我这西宫救不得你,你可往馨庆宫杨贵妃那里,可避一二日。若有大臣谏救,方保无事。”二位殿下双双跪下,口称:“贵妃娘娘,此恩何日得报。只是母死,尸骸暴露,望娘娘开天地之心,念母死冤枉,替她讨得片板遮身,此恩天高地厚,莫敢有忘!”黄妃曰:“你作速去,此事俱在我,我回旨自有区处。”二殿下出宫门,径往馨庆宫来,只见杨妃身倚宫门,望姜皇后信息。二殿下向前哭拜在地。杨贵妃大惊,问曰:“二位殿下,娘娘的事怎样了?”殷郊哭诉曰:“父王听信妲己之言,不知何人买嘱姜环架捏诬害,将母亲剜去一目,炮烙二手,死于非命。今又听妲己谗言,欲杀我兄弟二人。望姨母救我二人性命!”杨妃听罢,泪流满面,呜咽言曰:“殿下,你快进宫来!”二位殿下进宫。杨妃沉思:“晁田、晁雷至东宫,不见太子,必往此处追寻。待我把二人打发回去,再作区处。”杨妃站立宫门,只见晁田兄弟二人行如狼虎,飞奔前来。杨妃命:“传宫官,与我拿了来人!此乃深宫内阙,外官焉敢在此,法当夷族!”晁田听罢,向前口称:“娘娘千岁!臣乃晁田、晁雷;奉天子旨,找寻二位殿下。上有龙凤剑在,臣不敢行礼。”杨妃大喝曰:“殿下在东宫,你怎往馨庆宫来?若非天子之命,拿问贼臣才好。还不快退去!”晁田不敢回言,只得退走。兄弟计较:“这件事怎了?”晁雷曰:“三宫全无,宫内生疏,不知内庭路径,且回寿仙宫见天子回旨。”二人回去。不表。

<span>方家兄弟反朝歌,殿下今番脱网罗。

漫道美人能破舌,天心已去奈伊何。</span>

话说众多文武见反了方弼、方相,大惊失色。独黄飞虎若为不知。亚相比干近前曰:“黄大人,方弼反了,大人为何独无一言?”黄飞虎答曰:“可惜文武之中,并无一位似方弼二人的。方弼乃一夯汉,尚知不忍国母负屈,太子枉死,自知卑小,不敢谏言,故此背负二位殿下去了。若圣旨追赶回来,殿下一死无疑,忠良尽皆屠戮。此事明知有死无生,只是迫于一腔忠义,故造此罪孽,然情甚可矜。”百官未及答,只听后殿奔逐之声。众官正看,只见晁田兄弟二人捧宝剑到殿前,言曰:“列位大人,二位殿下可曾往九间殿来?”黄飞虎曰:“二位殿下方才上殿哭诉冤枉,国母屈勘遭诛,又欲赐死太子,有镇殿大将军方弼、方相听见,不忿沉冤,把二位殿下背负,反出都城,去尚不远。你既奉天子旨意,速去拿回,以正国法。”晁田、晁雷听得是方弼兄弟反了,吓的魂不附体。话说那方弼身长三丈六尺,方相身长三丈四尺,晁田兄弟怎敢惹他?一拳也经不起。晁田自思:“此是黄飞虎明明奈何我。我有道理。”晁田曰:“方弼既反,保二位殿下出都城去了,末将进宫回旨。”

晁田来至寿仙宫见纣王,奏曰:“臣奉旨到九间殿,见文武未散,找寻二位殿下不见。只听百官道:二位殿下见文武哭诉冤情,有镇殿将军方弼、方相保二位殿下反出都城,投东鲁借兵去了。请旨定夺。”纣王大怒曰:“方弼反了,你速赶去拿来,毋得疏虞纵法!”晁田奏曰:“方弼力大勇猛,臣焉能拿得来。要拿方弼兄弟,陛下速发手诏,着武成王黄飞虎方可成功,殿下亦不致漏网。”纣王曰:“速行手敕,着黄飞虎速去拿来!”——晁田将这个担儿卸与黄飞虎。晁田奉手敕至大殿,命武成王黄飞虎速擒反叛方弼、方相,并取二位殿下首级回旨。黄飞虎笑曰:“我晓得,这是晁田与我担儿挑。”即领剑敕出午门。只见黄明、周纪、龙环、吴谦曰:“小弟相随。”黄飞虎曰:“不必你们去。”自上五色神牛,催开坐下兽,两头见日,走八百里。

<span>旅雁分飞实可伤,兄南弟北苦参商。

思亲痛有千行泪,失路愁添万结肠。

横笛几声催暮霭,孤云一片逐沧浪。

谁知国破人离散,方信倾城在女娘。</span>

且言黄飞虎对周纪曰:“殷破败来领兵符,调三千飞骑,追赶殿下。你明日五更,把左哨疾病、衰老、懦弱不堪的点三千与他去。”周纪领命。次早五更,殷、雷二将等发兵符。周纪下教场,令左哨点三千飞骑,发与殷、雷二将领去。二将观之,皆老弱不堪,疾病之卒,又不敢违令,只得领人马出南门而去。一声炮响,催动三军,那老弱疾病之兵,如何行得快,急得二将没奈何,只得随军征进。有诗为证,诗曰:

只见方弼、方相分开众人,方弼夹住殷郊,方相夹住殷洪,厉声高叫曰:“纣王无道,杀子而绝宗庙,诛妻有坏纲常,今日保二位殿下往东鲁借兵,除了昏君,再立成汤之嗣。我等反了!”二人背负殿下,径出朝歌南门去了。大抵二人气力甚大,彼时不知跌倒几多官员,哪里挡得住他!后人有诗为证,诗曰:

且言二殿下往九间殿来,两班文武俱不曾散朝,只等宫内信息。武成王黄飞虎听得脚步仓皇之声,望孔雀屏里一看,见二位殿下慌忙错乱,战战兢兢,黄飞虎迎上前曰:“殿下为何这等慌张?”殷郊看见武成王黄飞虎,大叫:“黄将军救我兄弟性命!”道罢大哭,一把拉住黄飞虎袍服,顿足曰:“父王听信妲己之言,不分皂白,将我母亲剜去一目,铜斗烧红,烙去二手,死于西宫。黄贵妃勘问,并无半点真情。我看见生身母亲受此惨酷之刑,那姜环跪在前面对词,那时心甚焦躁,不曾思忖,将姜环杀了;我复仗剑,欲杀妲己;不意晁田奏准父王,父王赐我兄弟二人死。望列位皇伯怜我母亲受屈身亡,救我殷郊,庶不失成汤之一脉!”言罢,二位殿下放声痛哭。两班文武齐含泪上前曰:“国母受诬,我等如何坐视。可鸣钟击鼓,请天子上殿,声明其事;庶几罪人可得,洗雪皇后冤枉。”

且言殷郊往东鲁大道一路行来,日色将暮,只走了四五十里。只见一府第,上书“太师府”。殷郊曰:“此处乃是宦门,可以借宿一宵,明日早行。”殿下曰:“里边有人否?”问了一声,见里边无人答应,殿下只得又进一层门。只听的里面有人长叹,作诗曰:

不言殷郊在商容府内。且说殷、雷二将领兵追赶二位殿下,虽有人马三千,俱是老弱不堪的,一日止行三十里,不能远走。行了三日,走上百里远近。一日,来到三叉路口,雷开曰:“长兄,且把人马安在此处,你领五十名精壮士卒,我领五十名精壮士卒,分头追赶:你往东鲁,我往南都。”殷破败曰:“此言甚善。不然,日同老弱之卒,行走不上二三十里,如何赶得上,终是误事。”雷开曰:“如长兄先赶着,回来也在此等我;若是我先赶着,回来也在此等兄。”殷破败曰:“说得有理。”二人将此老弱军卒屯扎在此,另各领年壮士卒五十名,分头赶来,不知二位殿下性命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太子殷郊见母气死,又见姜环跪在一旁,殿下问黄妃曰:“谁是姜环?”黄妃指姜环曰:“跪的这个恶人就是你母亲对头。”殿下大怒,只见西宫门上挂一口宝剑,殿下取剑在手,“好逆贼!你欺心行刺,敢陷害国母!”把姜环一剑砍为两段,血溅满地。太子大叫曰:“我先杀妲己以报母仇!”提剑出宫,掉步如飞。晁田、晁雷见殿下执剑前来,只说杀他,不知其故,转身就跑往寿仙宫去了。黄妃见殿下杀了姜环,持剑出宫,大惊曰:“这冤家不谙事体。”叫殷洪:“快赶回你哥哥来!说我有话说!”殷洪从命,出宫赶叫曰:“皇兄!黄娘娘叫你且回去,有话对你说!”殷郊听言,回来进宫。黄妃曰:“殿下,你忒暴躁,如今杀了姜环,人死无对,你待我也将铜斗烙他的手,或用严刑拷讯,他自招成,也晓得谁是主谋,我好回旨。你又提剑出宫赶杀妲己,只怕晁田、晁雷到寿仙宫见那昏君,其祸不小!”黄妃言罢,殷郊与殷洪追悔不及。

且言方弼、方相背负二位殿下,一口气跑了三十里,放下来。殿下曰:“二位将军,此恩何日报得。”方弼曰:“臣不忍千岁遭此屈陷,故此心下不平,一时反了朝歌。如今计议,前往何方投脱。”正商议间,只见武成王黄飞虎坐五色神牛飞奔赶来。方弼、方相着慌,忙对二位殿下曰:“末将二人,一时卤莽,不自三思,如今性命休矣,如何是好!”殿下曰:“将军救我兄弟性命,无恩可酬,何出此言。”方弼曰:“黄将军来拿我等,此去一定伏诛。”殷郊急看,黄飞虎已赶到面前。二位殿下轵道跪下曰:“黄将军此来,莫非捉获我等?”黄飞虎见二殿下跪于道旁,滚下神牛,亦跪于地上,口称:“臣该万死!殿下请起。”殷郊曰:“将军此来有甚事?”飞虎曰:“奉命差遣,天子赐龙凤剑前来,请二位殿下自决,臣方敢回旨意。非臣敢逼弑储君。请殿下速行。”殷郊听罢,兄弟跪告曰:“将军尽知我母子衔冤负屈。母遭惨刑,沉魂莫白;再杀幼子,一门尽绝。乞将军可怜衔冤孤儿,开天地仁慈之心,赐一线再生之路。倘得寸土可安,生则衔环,死当结草,没世不敢忘将军之大德!”黄飞虎跪而言曰:“臣岂不知殿下冤枉,君命概不由己。臣欲要放殿下,便得欺君卖国之罪;欲要不放殿下,其实身负沉冤,臣心何忍。”彼此筹划,再三沉思,俱无计策。

<span>诗曰:

美人祸国万民灾,驱逐忠良若草莱。

擅宠诛妻夫道绝,听谗杀子国储灰。

英雄弃主多亡去,俊彦怀才尽隐埋。

可笑纣王孤注立,纷纷兵甲起尘埃。</span>

<span>三千飞骑出朝歌,呐喊摇旗擂鼓锣。

队伍不齐叫难走,行人拍手笑呵呵。</span>

正文 第九回 商容九间殿死节

且说丞相商容,随后赶进朝歌,只听得朝歌百姓俱言“风刮去二位殿下”,商容甚是惊异。来到午门,只见人马拥挤,甲士纷纷。商容径进午门,过九龙桥,时有比干看见商容前来,百官俱上前迎接,口称“丞相”。商容曰:“众位老殿下,列位大夫,我商容有罪,告归林下未久;孰想天子失政,杀子诛妻,荒淫无道,可惜堂堂宰府,烈烈三公,既食朝廷之禄,当为朝廷之事,为何无一言谏止天子者,何也?”黄飞虎曰:“丞相,天子深居内宫;不临大殿,有旨皆系传奉。诸臣不得面君,真是君门万里。今日殷、雷二将把殿下捉获,进都城回旨,绑缚午门,专候行刑旨意,幸上大夫赵先生扯碎旨意,百官鸣钟击鼓,请天子临殿面谏。只见内宫传旨,俟斩了殿下,明日看百官奏章。内外不通,君臣阻隔,不得面奏。正无可奈何,却得天从人愿,一阵狂风,把二位殿下刮将去了。殷破败才进宫回旨,尚未出来。老丞相略等一等,俟他出来,便知端的。”

纣王看完表章大怒,将本扯得粉碎,传旨命当驾官:“将这老匹夫拿出午门,用金瓜击死!”两边当驾官欲待上前,商容站立檐前,大呼曰:“谁敢拿我!我乃三世之股肱,托孤之大臣!”商容手指纣王大骂曰:“昏君!你心迷酒色,荒乱国政,独不思先王克勤克俭,聿修厥德,乃受天明命;今昏君不敬上天,异厥先宗社,谓恶不足畏,谓敬不足为,异日身弑国亡,有辱先王。且皇后乃元配,天下国母,未闻有失德。昵比妲己,惨刑毒死,大纲已失。殿下无辜,信谗杀戮,今飘刮无踪,父子伦绝。阻忠杀谏,炮烙良臣,君道全亏。眼见祸乱将兴,灾异叠见,不久宗庙丘墟,社稷易主。可惜先王竭精掞髓遗为子孙万世之基,金汤锦繡绣之天下,被你这昏君断送了个干干净净的!你死于九泉之下,将何颜见你之先王哉!”纣王拍案大骂:“快拿匹夫击顶!”商容大喝左右:“吾不惜死!帝乙先君:老臣今日有负社稷,不能匡救于君,实愧见先王耳!你这昏君,天下只在数载之间,一旦失与他人!”商容往后一闪,一头撞倒龙盘石柱上面。可怜七十五岁老臣,今日尽忠,脑浆喷出,血染衣襟,一世忠臣,半生孝子,今日之死,乃是前生造定的。后人有诗吊之,诗曰:

雷开向前看时,却是殿下殷洪。雷开叹曰:“若往前行,却不错过了!此也是天数。”雷开叫曰:“殿下,殿下!”殷洪正在浓睡之间,猛然惊醒,只见灯球火把,一簇人马拥塞。殿下认的是雷开。殿下叫:“雷将军!”雷开曰:“殿下,臣奉天子命,来请殿下回朝。百官俱有保本,殿下可以放心。”殷洪曰:“将军不必再言,我已尽知,料不能逃此大难。我死也不惧,只是一路行来,甚是狼狈,难以行走。乞将军把你的马与我骑一骑,你意下如何?”雷开听得,忙答曰:“臣的马请殿下乘骑,臣愿步随。”彼时殷洪离庙上马,雷开步行押后,往三叉路口而来。不表。

且言殷破败望东鲁大道赶来,行了一二日,赶到风云镇,又过十里,只见八字粉墙,金字牌匾,上书“太师府”。殷破败勒住马看时,原来是商丞相的府。殷破败滚鞍下马,径进相府,来看商容。商容原是殷破败座主,殷破败是商容的门生,故此下马谒见商容,却不知太子殷效正在厅上吃饭。殷破败忝于门生,不用通报,径到厅前;见殿下同丞相用饭。殷破败上厅曰:“千岁,老丞相,末将奉天子旨意,来请殿下回朝。”商容曰:“殷将军,你来的好。我想朝歌有四百文武,就无一员官直谏天子,文官钳口,武不能言,爱爵贪名,尸位素餐,成何世界!”丞相正驾起气来,哪里肯住!且说殿下殷郊,颤兢兢面如金纸,上前言曰:“老丞相不必大怒,殷将军既奉旨拿我,料此去必无生路。”言罢泪如雨下。

商容大呼曰:“殿下放心!我老臣本尚未完,若见天子,自有说话。”叫左右槽头:“收拾马匹,打点行装,我亲自面君便了。”殷破败见商容自往朝歌见驾,恐天子罪责。殷破败曰:“丞相听启:卑职奉旨来请殿下,可同殿下先回,在朝歌等候;丞相略后一步,见门生先有天子而后私情也。不识丞相可容纳否?”商容笑曰:“殷将军,我晓得你这句话:我要同行,你恐天子责你容情之罪。也罢,殿下,你同殷将军前去,老夫随后便至。”却说殿下离了商容府第,行行且止,两泪不干。商容便叫殷破败:“贤契,我响当当的殿下交与你,你莫望功高,有伤君臣大义,则罪不胜诛矣。”破败顿首曰:“门下领命,岂敢妄为!”殿下辞了商容,同殷破败上马,一路行来。殷郊在马上暗想:“我虽身死不辞,还有兄弟殷洪,尚有申冤报恨之时。”行非一日,不觉来到三叉路口。军卒报雷开。

话说殷破败进寿仙宫,见纣王奏曰:“臣奉旨监斩,正候行刑旨出,忽被一阵狂风,把二殿下刮将去了,无踪无迹。异事非常,请旨定夺。”纣王闻言,沉吟不语,暗想曰:“奇哉!怪哉!”心下犹豫不决。

话说殷、雷二将获得殿下,将至朝歌,安下营寨。二将进城回旨,暗喜成功。有探马报到武成王黄飞虎帅府,说:“殷、雷二将已捉获得二位殿下,进城回旨。”黄飞虎听报大怒:“这匹夫!你望成功,不顾成汤后嗣,我叫你千钟未享餐刀剑,功未褒封血染衣!”令黄明、周纪、龙环、吴谦:“你们与我传请各位老千岁与诸多文武,俱至午门会齐。”四将领命去了。黄飞虎上了坐骑,径至午门。方才下骑,只见纷纷文武,往往官僚,闻捉获了殿下,俱到午门。不一时,亚相比干、微子、箕子、微子启、微子衍、伯夷、叔齐、上大夫胶鬲、赵启、杨任、孙寅、方天爵、李烨、李燧,百官相见。黄飞虎曰:“列位老殿下,诸位大掞,今日安危,俱在丞相、列位谏议定夺。吾乃武臣,又非言路,乞早为之计。”正议论间,只见军卒簇拥二位殿下来到午门。百官上前,口称“千岁”。殷郊、殷洪垂泪大叫曰:“列位皇伯、皇叔并众位大臣!可怜成汤三十一世之孙,一旦身遭屠戮。我自正位东宫,并无失德,纵有过恶,不过贬谪,也不致身首异处。乞列位念社稷为重,保救余生,不胜幸甚!”微子启曰:“殿下,不妨。多官俱有本章保奏,料应无事。”

<span>皇天何苦失推详,兄弟逃灾离故乡。

指望借兵申大恨,孰知中道遇豺狼。

思亲漫有冲霄志,诛佞空怀报怨方。

此日双双投陷阱,行人一见泪千行。</span>

单言上天垂象,定下兴衰,二位殿下乃“封神榜”上有名的,自是不该命绝。当有太华山云霄洞赤精子,九仙山桃源洞广成子,只因一千五百年神仙犯了杀戒,昆仑山玉虚宫掌阐道法宣扬正教圣人元始天尊闭了讲筵,不阐道德;二仙无事,闲乐三山,兴游五岳,脚踏云光,往朝歌经过,忽被二位殿下顶上两道红光把二位大仙足下云光阻住。二仙乃拨开云头观看,见午门杀气连绵,愁云卷结。二仙早知其意。广成子曰:“道兄,成汤王气将终,西岐圣主已出。你看那一簇众生之内,绑缚二人,红气冲霄,命不该绝;况且俱是姜子牙帐下名将,你我道心,无处不慈悲,何不救他一救。你带他一个,我带他一个回山,久后助姜子牙成功,东进五关,也是一举两得。”赤精子曰:“此言有理,不可迟误。”广成子忙唤黄巾力士:“与我把那二位殿下抓回本山来听用!”黄巾力士领法旨,驾起神风,只见播土扬尘,飞沙走石,地暗天昏,一声响喨,如崩开华岳,折倒泰山,吓得围宿三军,执刀士卒,监斩殷破败用衣掩面,抱头鼠窜;及至风息无声,二位殿下不知何往,踪迹全无。吓得殷破败魂不附体,异事非常。午门外众军一声呐喊。黄飞虎在大殿读诏,才商议纷纷;忽听喊声,比干正问何事呐喊,有周纪到大殿,报黄飞虎曰:“方才大风一阵,满道异香,飞沙走石,对面不能见人。只一声响喨,二位殿下不知刮往何处去了。异事非常,真是可怪!”百官闻言,喜不自胜,叹曰:“天不亡衔冤之子,地不绝成汤之脉。”百官俱有喜色。只见殷破败慌忙进宫,启奏纣王。后人有诗感叹此事,诗曰:

奉御官读诏已毕,百官无可奈何,纷纷议论不决,亦不敢散,不知行刑旨已出午门了。这且不表。

且言殷、雷二将进寿仙宫回旨,纣王曰:“既拿了逆子,不须见朕,速斩首午门正法,收尸埋葬回旨。”殷破败奏曰:“臣未得行刑旨出,焉敢处决!”纣王即用御笔书“行刑”二字付与。殷、雷二将捧行刑旨意,速出午门来。黄飞虎一见,火从心上起,怒向胆边生,站立午门正中,阻住二将,大叫曰:“殷破败!雷开!恭喜你擒太子有功,杀殿下有爵!只怕你官高必险,位重者身危!”殷、雷二将还未及回言,只见一员官,乃上大夫赵启是也,走上前,劈手一把,将殷破败捧的行刑旨扯得纷纷粉碎,厉声大叫曰:“昏君无道,匹夫助恶,谁敢捧旨擅杀东宫太子!谁敢执宝剑妄斩储君!似今朝纲常大变,礼义全无!列位老殿下,诸位大臣,午门非议国事之所,齐到大殿,鸣其钟鼓,请驾临朝,俱要犯颜直谏,以定国本。”殷、雷二将见众官激变,不复朝仪,吓得目瞪口呆,不知所出。黄飞虎又命黄明、周纪等四将,守住殿下,以防暗害。这八名奉御官把二位殿下绑缚,只等行刑旨意,孰知众官阻住。这且不言。且说众官齐上大殿,鸣钟击鼓,请天子登殿。纣王在寿仙宫听见钟鼓之声,正欲传问,只见奉御官奏曰:“合朝文武请陛下登殿。”纣王对妲己曰:“此无别事,只为逆子,百官欲来保奏。如何处治?”妲己奏曰:“陛下传出旨意:今日斩了殿下,百官明日见朝。一面传旨,一面催殷破败回旨。”奉御官旨意下,百官仰听玉音:

<span>仙风一阵异香生,播土扬尘蔽日明。

力士奉文施道术,将军失守枉持兵。

空劳铁骑追风影,漫有谗言害鹡鸰。

堪叹废兴皆定数,周家八百已生成。</span>

<small>诏曰:君命召,不俟驾;君赐死,不敢生。此万古之大法,天子所不得轻重者也。今逆子殷郊,助恶殷洪,灭伦藐法,肆行不道,仗剑入宫,擅杀逆贼姜环,希图无证;复持剑敢杀命官,欲行弑父。悖理逆常,子道尽灭。今擒获午门,以正祖宗之法。卿等毋得助逆祐恶,明听朕言。如有国家政事,俟明日临殿议处。故兹诏示,想宜知悉。</small>

<span>速马朝歌见纣王,九间殿上尽忠良。

骂君不怕身躯碎,叱主何愁剑下亡。

炮烙岂辞心似铁,忠言直谏意如钢。

今朝撞死金阶下,留得声名万古香。</span>

雷开到辕门来看时,只见殿下同殷破败在马上。雷开曰:“恭喜千岁回来!”殿下下马进营,殷洪在帐上高坐,只见报说:“千岁来了。”殷洪闻言,抬头看时,果见殷郊。殷郊又见殷洪,心如刀绞,意似油煎,赶上前,一把扯住殷洪,放声大哭曰:“我兄弟二人,生前得何罪与天地!东南逃走,不能逃脱,竟遭网罗!两人被擒,父母戴天之仇,化为乌有。”顿足捶胸,伤心切骨,“可怜我母死无辜,子亡无罪!”正是二位殿下悲啼,只见三千士卒闻者心酸,见者掩鼻。二将不得已,催动人马望朝歌而来。有诗为证,诗曰:

只见殷破败走出大殿,看见商容,未及言说。商容向前曰:“殿下被风刮去了,恭喜你的功高任重,不日列土分茅!”殷破败欠身打躬曰:“丞相罪杀末将了!君命点差,非为己私,丞相错怪我了。”商容对百官曰:“老夫此来,面见天子,有死无生,今日必犯颜直谏,舍身报国,庶几有目见先王于在天之灵。”叫执殿官鸣钟鼓。执殿官将钟鼓齐鸣,奉御官奏乐请驾。纣王正在宫中,因风刮去殿下,郁郁不乐。又闻奏乐临朝,钟鼓不绝,纣王大怒,只得命驾登殿,升于宝座。百官朝贺毕。天子曰:“卿等有何奏章?”商容在丹墀下,俯伏不言。纣王观见丹墀下俯伏一人,身穿缟素,又非大臣,王曰:“俯伏何人?”商容奏曰:“致政丞相待罪商容朝见陛下。”纣王见商容,惊问曰:“卿既归林下,复往都城,不遵宣诏,擅进大殿,何自不知进退如此!”商容肘膝行至滴水檐前,泣而奏曰:“臣昔居相位,未报国恩;近闻陛下荒淫酒色,道德全无,听谗逐正,紊乱纪纲,颠倒五常,污蔑彝伦,君道有亏,祸乱已伏。臣不避万刃之诛,具疏投天,恳乞陛下容纳,真拨云见日,普天之下瞻仰圣德于无疆矣。”商容将本献上,比干接表,展于龙案。纣王观之:

话说众臣见商容撞死阶下,面面相觑。纣王犹怒声不息,吩咐奉御官:“将这老匹夫尸骸抛去都城外,毋得掩埋!”左右将商容尸骸扛去城外。不题。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正文 第十回 姬伯燕山收雷震

<span>馆舍传杯论短长,奸臣设计害忠良。

刀兵自此纷纷起,播乱朝歌万姓殃。</span>

<small>诏曰:北海猖獗,大肆凶顽,生民涂炭,文武莫知所措,朕甚忧心。内无辅弼,外欠协同,特诏尔四大诸侯至朝,共襄国政,戡定祸乱。诏书到日,尔西伯侯姬昌速赴都城,以慰朕绻怀,毋得羁迟,致朕伫望。俟功成之日,进爵加封,广开茅土。谨钦来命,朕不食言。汝其钦哉!特诏。</small>

<span>炮烙当庭设,火威乘势热。

四肢未抱时,一炬先摧烈。

须臾化骨筋,顷刻成膏血。

要知纣山河,随此烟烬灭。</span>

且说那一员官径往西岐前来,一路上风尘滚滚,芳草凄凄,穿州过府,旅店村庄,真是朝登紫陌,暮踏红尘。不一日,过了西岐山七十里,进了都城。使命观看城内光景:民丰物阜,市井安闲,做买做卖,和容悦色,来往行人,谦让尊卑。使命叹曰:“闻道姬伯仁德,果然风景雍和,真是唐虞之世。”使命至金庭馆驿下马。次日,西伯侯姬昌设殿,聚文武讲论治国安民之道。端门官报道:“旨意下。”姬伯带领文武,接天子旨。使命到殿,跪听开读:

且说纣王回宫,妲己接驾。纣王携手相搀,并坐龙墩之上。王曰:“今日商容撞死,赵启炮烙,朕被这两个匹掞辱骂不堪。这样惨刑,百官俱还不怕,毕竟还再想奇法,治此倔强之辈。”妲己对曰:“容妾再思。”王曰:“美人大位已定,朝内百官也不敢谏阻,朕所虑东伯侯姜桓楚,知他女儿惨死,领兵反叛,勾引诸侯,杀至朝歌;闻仲北海未回,如之奈何?”妲己曰:“妾乃女流,闻见有限,望陛下急召费仲商议,必有奇谋,可安天下。”王曰:“御妻之言有理。”即传旨:“宣费仲。”不一时,费仲至宫拜见。纣王曰:“姜后已亡,朕恐姜桓楚闻知,领兵反乱,东方恐不得安宁。卿有何策可定太平?”费仲跪而奏曰:“姜后已亡,殿下又失,商容撞死,赵启炮烙,文武各有怨言,只恐内传音信,勾惹姜桓楚兵来,必生祸乱。陛下不若暗传四道旨意,把四镇大诸侯诓进都城,枭首号令,斩草除根。那八百镇诸侯知四臣已故,如蛟龙失首,猛虎无牙,断不敢猖獗,天下可保安宁。不知圣意如何?”纣王闻言大悦,“卿真乃盖世奇才,果有安邦之策,不负苏皇后之所荐。”费仲退出宫中。纣王暗发诏旨四道,点四员使命官,往四处去,诏姜桓楚、鄂崇禹、姬昌、崇侯虎。不题。

姜桓楚听罢,忙问曰:“姜娘娘为何屈死西宫?”姚福话已露了,收不住言语,只得从头诉说:“纣王无道,杀子诛妻,自立妲己为正宫……”细细诉说一遍。姜皇后乃桓楚之女,女死,心下如何不痛!身似刀碎,意如油煎,大叫一声,跌倒在地。姬昌命人扶起。桓楚痛哭曰:“我儿剜目,炮烙双手,自古及今,哪有此事!”姬伯劝曰:“皇后受屈,殿下无踪,人死不能复生。今夜我等各具奏章,明早见君,犯颜力谏,必分清白,以正人伦。”桓楚哭而言曰:“姜门不幸,怎敢动劳列位贤伯上言。我姜桓楚独自面君,辩明冤枉。”姬昌曰:“贤伯另是一本,我三人各具本章。”姜桓楚雨泪千行,一夜修本。不题。

九间殿又炮烙大臣,百官胆颤魂飞。不表。

姬昌拜诏毕,设筵款待天使。次日整备金银表礼,赍送天使。姬昌曰:“天使大人,只在朝歌会齐;姬昌收拾就行。”使命官谢毕姬昌去了。不题。

西伯那一日上路,走七十余里,过了岐山。一路行来,夜住晓行,也非一日。那一日行至燕山,姬伯在马上曰:“叫左右看前面可有村舍茂林,可以避雨,咫尺间必有大雨来了。”跟随人正议论曰:“青天朗朗,云翳俱无,赤日流光,雨从何来?……”说话未了,只见云雾齐生,姬昌打马,叫速进茂林避雨。众人方进得林来,但见好雨:

姬昌退至后宫,来见母亲太姜,行礼毕。太姜曰:“我儿,为母与你演先天数,你有七年灾难。”姬昌跪下答曰:“今日天子诏至,孩儿遂演先天数,内有不祥,七载罪愆,不能绝命。方才内事外事,俱托文武,国政付子伯邑考。孩儿特进宫来辞别母亲,明日欲往朝歌。”太姜曰:“我儿此去,百事斟酌,不可造次。”姬昌曰:“谨如母训。”遂出内宫与元妃太姬作别。西伯侯有四乳,二十四妃,生九十九子,长曰伯邑考,次子姬发即武王天子也。周有三母,乃昌之母太姜,昌之元妃太姬,武王之元配太妊,故周有三母,俱是大贤圣母。姬昌次日打点往朝歌,匆匆行色,带领从人五十名。只见合朝文武:上大掞散宜生,大将军南宫适,毛公遂、周公旦、召公奭、毕公荣、辛甲、辛免、太颠、闳夭,四贤、八俊,与世子伯邑考、姬发,领众军民人等,至十里长亭饯别,摆九龙侍席,百官与世子把盏。姬昌曰:“今与诸卿一别,七载之后,君臣又会矣。”姬昌以手拍伯邑考曰:“我儿,只你弟兄和睦,孤亦无虑。”饮罢数盏,姬昌上马。父子君臣,洒泪而别。

话说姬昌在茂林避雨,只见滂沱大雨,一似瓢泼盆倾,下有半个时辰。姬伯吩咐众人;“仔细些,雷来了!”跟随众人大家说:“老爷吩咐,雷来了,仔细些!”话犹未了,一声响亮,霹雳交加,震动山河大地,崩倒华岳高山。众人大惊失色,都挤紧在一处。须臾云散雨收,日色当空,众人方出得林子来。姬昌在马上浑身雨湿,叹曰:“雷过生光,将星出现。左右的,与我把将星寻来!”众人冷笑不止:“将星是谁?哪里去找寻?”然而不敢违命,只得四下里寻觅。众人正寻之间,只听得古墓旁边,像一孩子哭泣声响。众人向前一看,果是个孩子。众人曰:“想此古墓,焉得有这孩儿?必然古怪,想是将星。就将这婴孩抱来献与千岁看,何如?”众人果将这孩儿抱来,递与姬伯。姬伯看见好个孩子,面如桃蕊,眼有光华。姬昌大喜,想:“我该有百子,今只有九十九子,适才之数,该得此儿,正成百子之兆,真是美事。”命左右:“将此儿送往前村权养,待孤七载回来,带往西岐;久后此子福分不浅。”姬昌纵马前行,登山过岭,赶过燕山。

往前正走不过一二十里,只见一道人,丰姿清秀,相貌稀奇,道家风味异常,宽袍大袖,那道人有飘然出世之表,向马前打稽首曰:“君侯,贫道稽首了。”姬昌慌忙下马答礼,言曰:“不才姬昌失礼了。请问道者为何到此?哪座名山?甚么洞府?今见不才有何见谕?愿闻其详。”那道人答曰:“贫道是终南山玉柱洞炼气士云中子是也。方才雨过雷鸣,将星出现。贫道不辞千里而来,寻访将星。今睹尊颜,贫道幸甚。”姬昌听罢,命左右抱过此子付与道人。道人接过看曰:“将星,你这时候才出现!”云中子曰:“贤侯,贫道今将此儿带上终南,以为徒弟;俟贤侯回日,奉与贤侯。不知贤侯意下如何?”昌曰:“道者带去不妨,只是久后相会,以何名为证?”道人曰:“雷过现身,后会时以‘雷震’为名便了。”昌曰:“不才领教,请了。”云中子抱雷震子回终南而去。若要相会,七年后姬伯有难,雷震子下山重会。此是后话,表过不题。

且说姬昌一路无词,进五关,过渑池县,渡黄河,过孟津,进朝歌,来至金庭馆驿。馆驿中先到了三路诸侯:东伯侯姜桓楚、南伯侯鄂崇禹、北伯侯崇侯虎。三位诸侯在驿中饮酒,左右来报:“姬伯侯到了。”三位迎接。姜桓楚曰:“姬贤伯为何来迟?”昌曰:“因路远羁縻,故此来迟,得罪了。”四位行礼已毕,复添一席,传杯欢饮。酒行数巡,姬昌问曰:“三位贤伯,天子何事紧急,诏我四臣到此?我想有什么大事情,都城内有武成王黄飞虎,是天子栋梁,治国有方;亚相比干,能调和鼎鼐,治民有法,有干何事,宣诏我等。”四人饮酒半酣,只见南伯侯鄂崇禹平时知道崇侯虎会夤缘钻刺,结党费仲、尤浑,蛊惑圣聪,广施土木,劳民伤财,哪肯为国为民,只知贿赂于己,此时酒已多了,偶然想起从前事来,鄂崇禹乃曰:“姜贤伯,姬贤伯,不才有一言奉启崇贤伯。”

<small>云长东南,雾起西北。霎时间风狂生冷气,须臾内雨气可侵人。初起时微微细雨,次后来密密层层。滋禾润稼,花枝上斜挂玉玲珑;壮地肥田,草梢尖乱滴珍珠滚。高山翻下千重浪,低凹平添白练水。遍地草浇鸭顶绿,满山石洗佛头青。推塌锦江花四海,好雨,扳倒天河往下倾。</small>

话说众官见商容撞死,纣王大怒,俱未及言语。只见大夫赵启见商容皓首死于非命,又令抛尸,心下甚是不平,不觉竖目扬眉,忍纳不住,大叫出班:“臣赵启不敢有负先王,今日殿前以死报国,得与商丞相同游地下足矣。”指纣王骂曰:“无道昏君!绝丞相,退忠良,诸侯失望;宠妲己,信谗佞,社稷摧颓。我且历数昏君的积恶:皇后遭枉酷死,自立妲己为正宫;追杀太子,使无踪迹;国无根本,不久丘墟。昏君,昏君!你不义诛妻,不慈杀子,不道治国,不德杀大臣,不明近邪佞,不正贪酒色,不智立三纲,不耻败五常。昏君!人伦道德,一字全无,枉为人君,空禅帝座,不辱成汤,死有余愧!”纣王大怒,切齿拍案大骂:“匹夫焉敢侮君骂主!”传旨:“将这逆贼速拿炮烙!”赵启曰:“吾死不足惜,只留忠孝于人间,岂似你这昏君,断送江山,污名万载!”纣王气冲斗牛。两边将炮烙烧红,把赵启剥去冠冕,将铁索裹身,只烙的筋断皮焦,骨化烟飞,九间殿烟飞人臭,众官员钳口伤情。纣王看此惨刑,其心方遂,传旨驾回。有诗为证,诗曰:

且言三位诸侯,久不曾会,重整一席,三人共饮。将至二鼓时分,内中有一驿卒,见三位大臣饮酒,点头叹曰:“千岁,千岁!你们今夜传杯欢会饮,只怕明日鲜红染市曹!”更深夜静,人言甚是明白。姬昌明明听见这样言语,便问:“什么人说话?叫过来。”左右侍酒人等,俱在两旁,只得俱过来,齐齐跪倒。姬伯问曰:“方才谁言‘今夜传杯欢会饮,明日鲜红染市曹’?”众人答曰:“不曾说此言语。”只见姜、鄂二侯也不曾听见。姬伯曰:“句句分明,怎言不曾说?”叫家将进来,“拿出去,都斩了!”驿卒听得,谁肯将生替死!只得挤出这人。众人齐叫:“千岁爷,不干小人事,是姚福亲口说出。”姬伯听罢,叫:“住了。”众人起去。唤姚福问曰:“你为何出此言语?实说有赏,假诳有罪。”姚福道:“‘是非只为多开口’,千岁爷在上,这一件事是机密事。小的是使命官家下的人,因姜皇后屈死西宫,二殿下大风刮去,天子信妲己娘娘暗传圣旨,宣四位大臣明日早朝,不分皂白,一概斩首。今夜小人不忍,不觉说出此言。”

崇侯虎笑容答曰:“贤伯有甚事见教?不才敢不领命?”鄂崇禹曰:“天下诸侯首领是我等四人,闻贤伯过恶多端,全无大臣体面,剥民利己,专与费仲、尤浑往来。督工监造摘星楼,闻得你三丁抽二,有钱者买闲在家,无钱者重役苦累,你受私爱财,苦杀万民,自专杀伐,狐假虎威,行似豺狼,心如饿虎,朝歌城内军民人等,不敢正视,千门切齿,万户衔冤。贤伯,常言道得好:‘祸由恶作,福自德生。’从此改过,切不可为!”就把崇侯虎说得满目烟生,口内火出,大叫道:“鄂崇禹!你出言狂妄。我和你俱是一样大臣,你为何席前这等凌虐我!你有何能,敢当面以诬言污蔑我!”看官,崇侯虎倚费仲、尤浑内里有人,就酒席上要与鄂崇禹相争起来。只见姬昌指侯虎曰:“崇贤伯,鄂贤伯劝你俱是好言,你怎这等横暴!难道我等在此,你好毁打鄂贤伯!若鄂贤伯这番言语,也不过是爱公忠告之道。若有此事,痛加改过;若无此事,更自加勉;则鄂伯之言句句良言,语语金石。今公不知自责,反怪直谏,非礼也。”崇侯虎听姬昌之言,不敢动手。不提防被鄂崇禹一壶酒,劈面打来,正打侯虎脸上。侯虎探身来抓鄂崇禹,又被姜桓楚架开,大喝曰:“大臣厮打,体面何存!崇贤伯,夜深了,你睡罢。”侯虎忍气吞声,自去睡了。有诗曰:

且说奸臣费仲知道四大臣在馆驿住,奸臣费仲暗进偏殿见纣王,具言四路诸侯俱到了。纣王大喜。“明日升殿,四侯必有奏章,上言阻谏。臣启陛下,明日但四侯上本,陛下不必看本,不分皂白,传旨拿出午门枭首,此为上策。”王曰:“卿言甚善。”费仲辞王归宅,一宿晚景已过。次日,早朝升殿,聚集两班文武。午门官启奏:“四镇诸侯候旨。”王曰:“宣来。”只见四侯伯听诏,即至殿前。东伯侯姜桓楚等,高擎牙笏,进礼称“臣”毕。姜桓楚将本章呈上,亚相比干接本。纣王曰:“姜桓楚,你知罪么?”桓楚奏曰:“臣镇东鲁,肃严边庭,奉法守公,自尽臣节,有何罪可知。陛下听谗宠色,不念元配,痛加惨刑,诛子灭伦,自绝宗嗣。信妖妃,阴谋忌妒;听佞臣,炮烙忠良。臣既受先王重恩,今睹天颜,不避斧钺,直言冒奏,实君负微臣,臣无负于君。望乞见怜,辩明冤枉。生者幸甚,死者幸甚!”

纣王大怒,骂曰:“老逆贼!命女弑君,忍心篡位,罪恶如山,今反饰辞强辩,希图漏网。”命武士:“拿出午门,碎醢其尸,以正国法!”金瓜武士将姜桓楚剥去冠冕,绳缠索绑。姜桓楚骂不绝口。不由分说,推出午门。只见西伯侯姬昌、南伯侯鄂崇禹、北伯侯崇侯虎出班称“臣”,“陛下,臣等俱有本章。姜桓楚真心为国,并无谋篡情由,望乞详察。”纣王安心要杀四镇诸侯,将姬昌等本章放于龙案之上。不知姬昌等性命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正文 第十一回 羑里城囚西伯侯

黄飞虎奉奏曰:“姜桓楚、鄂崇禹皆名重大臣,素无过举;姬昌乃良心君子,善演先天之数,皆国家梁栋之才。今一旦无罪而死,何以服天下臣民之心!况三路诸侯俱带甲数十万,精兵猛将,不谓无人;倘其臣民知其君死非其罪,又何忍其君遭此无辜,倘或机心一骋,恐兵戈扰攘,四方黎庶倒悬。况闻太师远征北海,今又内起祸胎。国祚何安!愿陛下怜而赦之。国家幸甚!”纣王闻奏,又见七王力谏,乃曰:“姬昌,朕亦素闻忠良,但不该随声附和,本宜重处;姑看诸卿所奏赦免,但恐他日归国有变,卿等不得辞其责矣。姜桓楚、鄂崇禹谋逆不赦,速正典刑!诸卿再毋得渎奏。”旨意传出:“赦免姬昌。”天子命奉御官:“速催行刑,将姜桓楚、鄂崇禹以正国法。”

且说比干出朝,径至馆驿来看姬伯。左右通报。姬昌出门迎接,叙礼坐下。比干曰:“不才今日便殿见驾奏王,为收二侯之尸,释君侯归国。”姬昌拜谢曰:“老殿下厚德,姬昌何日能报再造之恩!”比干复前执手低言曰:“国内已无纲纪,今无故而杀大臣,皆非吉兆。贤侯明日拜阙,急宜早行,迟则恐奸佞忌刻,又生他变。至嘱,至嘱!”姬昌欠身谢曰:“丞相之言,真为金石。盛德岂敢有忘!”次日早临午门,望阙拜辞谢恩,姬昌随带家将,竟出西门,来到十里长亭。百官钦敬,武成王黄飞虎、微子、箕子、比干等俱在此伺候多时。姬昌下马。黄飞虎与微子慰劳曰:“今日贤侯归国,不才等具有水酒一杯,一来为君侯荣饯,尚有一言奉渎。”昌曰:“愿闻。”微子曰:“虽然天子有负贤侯,望乞念先君之德,不可有失臣节,妄生异端,则不才辈幸甚,万民幸甚!”昌顿首谢曰:“感天子赦罪之恩,蒙列位再生之德,昌虽没齿,不能报天子之德,岂敢有他念哉。”百官执杯把盏。姬伯量大,有百杯之饮,正所谓“知己到来言不尽”,彼此更觉绸缪,一时便不能舍。

殿东头恼了武成王黄飞虎,执笏出班,有亚相比干并微子、箕子、微子启、微子衍、伯夷、叔齐七人同出班俯伏。比干奏曰:“臣启陛下:大臣者乃夫子之股肱。姜桓楚威镇东鲁,数有战功。若言弑君,一无可证,安得加以极刑;况姬昌忠心不二,为国为民,实邦家之福臣;道合天地,德配阴阳,仁结诸侯,义施文武,礼治邦家,智服反叛,信达军民,纪纲肃清,政事严整,臣贤君正,子孝父慈,兄友弟恭,君臣一心,不肆干戈,不行杀伐,行人让路,夜不闭户,路不拾遗,四方瞻仰,称为西方圣人;鄂崇禹身任一方重寄,日夜勤劳王家,使一方无警;皆是有功社稷之臣。乞陛下一并怜而赦之,群臣不胜感激之至!”王曰:“姜桓楚谋逆,鄂崇禹、姬昌簧口鼓惑,妄言诋君,俱罪在不赦,诸臣安得妄保!”

且说姬昌上马,自觉酒后失言,忙令家将:“速离此间,恐后有变。”众皆催动,迤逦而行。姬伯在马上自思:“吾演数中,七年灾迍,为何平安而返。必是此间失言,致有是非,定然惹起事来。”正迟疑间,只见一骑如飞赶来。及到面前,乃是晁田也。晁田大呼曰:“姬伯!天子有旨,请回!”姬伯回答曰:“晁将军,我已知道了。”姬伯乃对众家将曰:“吾今灾至难逃,你们速回。我七载后自然平安归国。着伯邑考上顺母命,下和弟兄,不可更西岐规矩。再无他说,你们去罢!”众人洒泪回西岐去了,姬昌同晁田回朝歌来。有诗曰:

只见左班中有上大夫胶鬲、杨任等六位大臣进礼称“臣”:“臣有奏章,可安天下?”纣王曰:“卿等又有何奏章?”杨任奏曰:“四臣有罪,天赦姬昌,乃七王为国为贤者也。且姜桓楚、鄂崇禹皆称首之臣。桓楚任重功高,素无失德,谋逆无证,岂得妄坐。崇禹性卤无屈,直谏圣聪,无虚无谬。臣闻君明则臣直。直谏君过者,忠臣也,词谀逢君者,佞臣也。臣等目观国事艰难,不得不繁言渎奏。愿陛下怜二臣无辜,赦还本国,清平各地,使君臣喜乐于尧天,万姓讴歌于化日,臣民念陛下宽洪大度,纳谏如流,始终不负臣子为国为民之本心耳。臣等不胜感激之至!”王怒曰:“乱臣造逆,恶党簧舌,桓楚弑君,醢尸不足以尽其辜。崇禹谤君,枭首正当其罪。众卿强谏,朋比欺君,污蔑法纪。如再阻言者,即与二逆臣同罪!”随传旨:“速正典刑!”杨任等见天子怒色,莫敢谁何。也是合该二臣命绝,旨意出,鄂崇禹枭首,姜桓楚将巨钉钉其手足,乱刀碎剁,名曰醢尸。监斩官鲁雄回旨,纣王驾回宫阙。姬昌拜谢七位殿下,泣而诉曰:“姜桓楚无辜惨死,鄂崇禹忠谏丧身,东南两地,自此无宁日矣!”众人俱各惨然泪下曰:“且将二侯收尸,埋葬浅土,以俟事定,再作区处。”有诗为证,诗曰:

话说纣王在龙德殿,正聚文武商议时,只见奉御官来奏“果然午时太庙火起!”只吓得天子魂飞天外,魄散九霄;两个奸臣肝胆尽裂。姬昌真圣人也。纣王曰:“姬昌之数今果有应验。大夫,如何处之?”费、尤二臣奏曰:“虽然姬昌之数偶验,适逢其时,岂得骤赦归国!陛下恐众大臣有所谏阻,只赦放姬昌,须如此如此,天下可安,强臣无虑。此四海生民之福也。”王曰:“卿言甚善。”言未毕,微子、比干、黄飞虎等朝见毕。比干奏曰:“今日太庙火灾,姬昌之数果验。望陛下赦昌直言之罪。”王曰:“昌数果应,赦其死罪,不赦归国;暂居羑里,待后国事安宁,方许归国。”比干等谢恩而出,俱至午门。比干对昌言曰:“为贤侯特奏天子,准赦死罪,不赦还国,暂居羑里月余。贤侯且自宁耐。俟天子转日回天,自然荣归故地。”姬昌顿首谢曰:“今日天子禁昌羑里,何处不是浩荡之恩,怎敢有违?”飞虎又曰:“贤侯不过暂居月余,不才等逢机构会,自然与贤侯力为挽回,断不令贤侯久羁此地耳。”

正欢饮之间,只见费仲、尤浑乘马而来,自具酒席,也来与姬伯饯别。百官一见费、尤二人至,便有几分不悦,个个抽身。姬昌谢曰:“二位大人,昌有何能,荷蒙远饯!”费仲曰:“闻贤侯荣归,卑职特来饯别,有事来迟,望乞恕罪。”姬昌乃仁德君子,待人心实,哪有虚意。一见二人殷勤,便自喜悦。然百官畏此二人,俱先散了,只他三人把盏。酒过数巡,费、尤二人曰:“取大杯来。”二人满斟一杯,奉与姬伯。姬伯接酒,欠身谢曰:“多承大德,何日衔环!”一饮而尽。姬伯量大,不觉连饮数杯。费仲曰:“请问贤侯,仲常闻贤侯能演先天数,其应果否无差?”姬昌答曰:“阴阳之理,自有定数,岂得无准。但人能反此以作,善趋避之,亦能逃越。”仲复问曰:“若当今天子所为皆错乱,不识将来究竟可预闻乎?”此时姬伯酒已半酣,却忘记此二人来意,一听得问天子休咎,便蹙额欷歔,叹曰:“国家气数黯然,只此一传而绝,不能善其终。今天子所为如此,是速其败也。臣子安忍言之哉!”姬伯叹毕,不觉凄然。仲又问曰:“其数应在何年?”姬伯曰:“不过四七年间,戊午岁中甲子而已。”费、尤二人俱咨嗟长叹,复以酒酬西伯。少顷,二人又问曰:“不才二人,亦求贤侯一数,看我等终身何如?”姬伯原是贤人君子,哪知虚伪,即袖演一数,便沉吟良久,曰:“此数甚奇甚怪!”费、尤二人笑问曰:“如何?不才二人数内有甚奇怪?”昌曰:“人之死生,虽有定数,或瘫痨鼓膈,百般杂症,或五刑水火,绳缢跌扑,非命而已,不似二位大夫,死得蹊蹊跷跷,古古怪怪。”费、尤二人笑问曰:“毕竟如何?死于何地?”昌曰:“将来不知何故,被雪水渰身,冻在冰内而死。”后来姜子牙冰冻岐山,拿鲁雄,捉此二人,祭封神台。此是后事。表过不题。

姬昌谢过众人,随在午门望阙谢恩,即同押送官往羑里来。羑里军民父老,牵羊担酒,拥道跪迎。父老言曰:羑里今得圣人一顾,万物生光。欢声杂地,鼓乐惊天,迎进城郭。押送官叹曰:“圣人心同日月,普照四方,今日观百姓迎接姬伯,非伯之罪可知。”姬昌进了府宅。押送官往都城回旨。不表。且言姬昌一至羑里,教化大行,军民乐业,閒居无事,把伏羲八卦反复推明,变成六十四卦,中分三百六十爻象,守分安居,全无怨主之心。后人有诗赞曰:

话表纣王囚禁大臣,全无忌惮。一日,报到元戎府。黄飞虎看报,见反了东伯侯姜文焕,领四十万人马,兵取游魂关;又反了南伯侯鄂顺,领人马二十万取三山关;天下已反了四百镇诸侯。黄飞虎叹曰:“二镇兵起,天下慌慌,生民何日得安!”忙发令箭,令将紧守关隘。此话不表。

二人听罢,含笑曰:“‘生有时辰死有地’,也自由他。”三人复又畅饮。费、尤二人乃乘机诱之曰:“不知贤侯平日可曾演得自己究竟如何?”昌曰:“这平昔我也曾演过。”费仲曰:“贤侯祸福何如?”昌曰:“不才还讨得个善终正寝。”费、尤二人复虚言庆慰曰:“贤侯自是福寿双全。”西伯谦谢。三人又饮数杯。费、尤二人曰:“不才朝中有事,不敢久羁。贤侯前途保重!”各人分别。费、尤二人在马上骂曰:“这老畜生!自己死在目前,反言善终正寝,我等反寒冰冻死,分明骂我等。这样可恶!”正言话间,已至午门,下马,便殿朝见天子。王问曰:“姬昌可曾说什么?”二臣奏曰:“姬昌怨忿,乱言辱君,罪在大不敬。”纣王大怒曰:“这匹夫!朕赦汝归国,倒不感德,反行侮辱,可恶!他以何言辱朕?”二人复奏曰:“他曾演数,言国家只此一传而绝,所延不过四七之年;又道陛下不能善终。”纣王怒骂曰:“你不问这老匹夫死得何如?”费仲曰:“臣二人也问他,他道善终正寝。大抵姬昌乃利口妄言,惑人耳目,即他之死生出于陛下,尚然不知,还自己说善终。这不是自家哄自家!即臣二人叫他演数,他言臣二人冻死冰中。只臣莫说托陛下福荫,即系小民,也无冻死冰中之理。即此皆系荒唐之说,虚谬之言,惑世诬民,莫此为甚。陛下速赐施行!”王曰:“传朕旨,命晁田赶去拿来,即时枭首,号令都城,以戒妖言!”晁田得旨追赶。不表。

且言纣王谓费仲曰:“姬昌言明日太庙火灾,若应其言,如之奈何?”尤浑奏曰:“传旨,明日令看守太庙宫官仔细防闲,亦不必焚香,其火从何而至。”王曰:“此言极善。”天子回宫。费、尤二人也出朝。不表。

<small>具疏臣鄂崇禹、姬昌、崇侯虎等奏:为正国正法,退佞除奸,洗明沉冤,以匡不替,复立三纲,内剿狐媚事,臣等闻圣王治天下:务勤实政,不事台榭陂池;亲贤远奸,不驰务于游畋,不沉湎于酒,淫荒于色;惟敬修天命,所以天府三事允治,以故尧舜不下阶,垂拱而天下太平,万民乐业。今陛下承嗣大统以来,未闻美政,日事怠荒。信谗远贤,沉湎酒色。姜后贤而有礼,并无失德,竟遭惨刑;妲己秽污宫中,反宠以重位。屈斩太史,有失司天之内监;轻醢大臣,而废国家之股肱;造炮烙,阻忠谏之口;听谗言,杀子无慈。臣等愿陛下贬费仲、尤浑,惟君子是亲;斩妲己整肃宫闱,庶几天心可回,天下可安。不然,臣等不知所终矣。臣等不避斧铖,冒死上言,恳乞天颜,纳臣直谏,速赐施行。天下幸甚!万民幸甚!臣不胜战栗待命之至!谨具疏以闻。</small>

<span>诗曰:

君虐臣奸国事非,如何信口泄天机。

若非丹墀忠心谏,已见藁街血色飞。

羑里七年沾化雨,伏羲八卦阐精微。

从来世运归明主,漫道岐山日正辉。</span>

话说姬昌同晁田往午门来,就有报马飞报黄飞虎。飞虎大惊,沉思:“为何去而复返!莫非费、尤两个奸逆坐害姬昌。”令周纪:“快请各位老殿下,速至午门!”周纪去请。黄飞虎随上坐骑,急急来到午门。时姬昌已在午门候旨。飞虎忙问曰:“贤侯去而复返者何也?”昌曰:“圣上召回,不知何事。”却说晁田见驾回旨。纣王大怒,叫:“速召姬昌!”姬昌至丹墀,俯伏奏曰:“荷蒙圣恩,释臣归国;今复召臣回,不知圣意何故?”王大骂曰:“老匹夫!释你归国,不思报效君恩,而反侮辱天子,尚有何说。”姬昌奏曰:“臣虽至愚,上知有天,下知有地,中知有君,生身知有父母,训教知有师长,‘天、地、君、亲、师’五字,臣时刻不敢有忘,怎敢侮辱陛下,甘冒万死。”王怒曰:“你还在此巧言强辩!你演什么先天数,辱骂朕躬,罪在不赦!”昌奏曰:“先天神农、伏羲演成八卦,定人事之吉凶休咎,非臣故捏。臣不过据数而言,岂敢妄议是非。”王曰:“你试演朕一数,看天下如何?”昌奏曰:“前演陛下之数不吉,故对费仲、尤浑二大夫言;即曰不吉,并不曾言什么是非。臣安敢妄议。”纣王立身大呼曰:“你道朕不能善终,你自夸寿终正寝,非侮君而何!此正是妖言惑众,以后必为祸乱。朕先教你先天数不验,不能善终!”传旨:“将姬昌拿出午门枭首,以正国法!”左右才待上前,只见殿外有人大呼曰:“陛下!姬昌不可斩!臣等有谏章。”

且不题二侯家将星夜逃回,报与二侯之子去了。且说纣王次日升显庆殿,有亚相比干具奏,收二臣之尸,放姬昌归国。天子准奏。比干领旨出朝。旁有费仲谏曰:“姬昌外若忠诚,内怀奸诈,以利口而惑众臣。面是心非,终非良善。恐放姬昌归国,反构东鲁姜文焕、南都鄂顺兴兵扰乱天下,军有持戈之苦,将有披甲之艰,百姓惊慌,都城扰攘,诚所谓纵龙入海,放虎归山,必生后悔。”王曰:“诏赦已出,众臣皆知,岂有出乎反乎之理。”费仲奏曰:“臣有一计,可除姬昌。”王曰:“计将何出?”费仲对曰:“既赦姬昌,必拜阙方归故土,百官也要与姬昌饯行。臣去探其虚实,若昌果有真心为国,陛下赦之;若有欺诳,即斩昌首以除后患。”王曰:“卿言是也。”

<small>此火本原生于石内,其实有威有雄,坐居离地东南位,势转丹砂九鼎中。此火乃燧人氏出世,刻木钻金,旋坤转乾。八卦内只他有威,五行中独他无情。朝生东南,照万物之光辉;暮落西北,为一世之混沌。火起处,滑剌剌闪电飞腾;烟发时,黑沉沉遮天蔽日。看高低,有百丈雷声;听远近,发三千火炮。黑烟铺地,百忙里走万道金蛇;红焰中空,霎时间有千团火块。狂风助力,金钉朱户一时休;恶火飞来,碧瓦雕檐撚指过。火起千条焰,星洒满天红。都城齐呐喊,轰动万民惊。</small>

且言次日,武成王黄飞虎约七位殿下俱在王府,候午时火灾之事,命阴阳官报时刻。阴阳官报:“禀上众老爷,正当午时了。”众官不见太庙火起,正在惊慌之际,只听半空中霹雳一声,山河震动。忽见阴阳官来报:“禀上众老爷,太庙火起!”比干叹曰:“太庙灾异,成汤天下必不久矣!”众人齐出王府看火。好火!但见:

<span>忠告徒劳谏诤名,逆鳞难犯莫轻撄。

醢尸桓楚身遭惨,服甸崇禹命已倾。

两国君臣空望眼,七年羑里屈孤贞。

上天有意倾人国,致使纷纷祸乱生。</span>

<span>七载艰难羑里城,封爻一一变分明。

玄机参透先天秘,万古留传大圣名。</span>

纣王急视,见黄飞虎、微子等七位大臣进殿俯伏,奏曰:“陛下天赦姬昌还国,臣民仰德如山。且昌先天数乃是伏羲先圣所演,非姬昌捏造。若是不准,亦是据数推详;若是果准,姬昌亦是直言君子,不是狡诈小人。陛下亦可赦其小过。”王曰:“骋自己之妖术,谤主君以不堪,岂得赦其无罪!”比干奏曰:“臣等非为姬昌,实为国也。今陛下斩姬昌事小,社稷安危事大。姬昌素有令名,为诸侯瞻仰,军民钦服。且昌先天数,据理直推,非是妄捏。如果圣上不信,可命姬昌演目下凶吉。如准,可赦姬昌;如不准,即坐以捏造妖言之罪。”纣王见大臣力谏,只得准奏,命姬昌演目下吉凶。昌取金钱一晃,大惊曰:“陛下,明日太庙火灾,速将宗社神主请开,恐毁社稷根本!”王曰:“数演明日,应在何时?”昌曰:“应在午时。”王曰:“既如此,且将姬昌发下囹圄,以候明日之验。”众官同出午门。姬伯感谢七位殿下。黄飞虎曰:“贤侯,明日颠危,必须斟酌!”姬昌曰:“且看天数如何。”众官散罢。不题。

<span>十里长亭饯酒卮,只因直语欠委蛇。

若非天数羁羑里,焉得姬侯赞伏羲。</span>

正文 第十二回 陈塘关哪吒出世

且说李靖操演回来,发放左右,自卸衣甲,坐于后堂。忧思纣王失政,逼反天下四百诸侯,日见生民涂炭,正在那里烦恼。

<span>太阳真火炼尘埃,绿柳娇禾欲化灰。

行旅畏威慵举步,佳人怕热懒登台。

凉亭有暑如烟燎,水阁无风似火埋。

漫道荷香来曲院,轻雷细雨始开怀。</span>

只见李靖砍开肉球,见一孩儿满地上跑。李靖骇异,上前一把抱将起来,分明是个好孩子,又不忍作为妖怪坏他性命,乃递与夫人看。彼此恩爱不舍,各个忧喜。却说次日,有许多属官,俱来贺喜。李靖刚发放完毕,中军官来禀:“启老爷:外面有一道人求见。”李靖原是道门,怎敢忘本,忙道:“请来。”中军官急请道人。道人径上大厅,朝上对李靖曰:“将军,贫道稽首了。”李靖忙答礼毕,尊道人上坐。道人不谦,便就坐下。李靖曰:“老师何处名山?什么洞府?今到此关,有何见谕?”道人曰:“贫道乃乾元山金光洞太乙真人是也。闻得将军生了公子,特来贺喜。借令公子一看,不知尊意如何?”李靖闻道人之言,随唤侍儿抱将出来。侍儿将公子抱将出来。道人接在手,看了一看,问曰:“此子落在哪个时辰?”李靖答曰:“生在丑时。”道人曰:“不好。”李靖问曰:“此子莫非养不得么?”道人曰:“非也。此子生于丑时,正犯了一千七百杀戒。”又问:“此子可曾起名否?”李靖答曰:“不曾。”道人曰:“待贫道与他起个名,就与贫道做个徒弟,何如?”李靖答曰:“愿拜道者为师。”道人曰:“将军有几位公子?”李靖答曰:“不才有三子:长曰金吒,拜五龙山云霄洞文殊广法天尊为师;次曰木吒,拜九宫山白鹤洞普贤真人为师。老师既要此子为门下,但凭起一名讳,便拜道者为师。”道人曰:“此子第三,取名叫做‘哪吒’。”李靖谢曰:“多承厚德命名,感谢不尽。”唤左右:“看斋。”道人乃辞曰:“这个不必。贫道有事,即便回山。”着实固辞,李靖只得送道人出府。那道人别过,径自去了。

话说李靖在关上无事,忽闻报天下反了四百诸侯。忙传令出,把守关隘,操演三军,训练士卒,谨提防野马岭要地。乌飞兔走,瞬息光阴,暑往寒来,不觉七载。哪吒年方七岁,身长六尺。时逢五月,天气炎热,李靖因东伯侯姜文焕反了,在游魂关大战窦荣,因此每日操练三军,教练士卒。不表。

话说陈塘关有一总兵官,姓李,名靖,自幼访道修真,拜西昆仑度厄真人为师,学成五行遁术。因仙道难成,故遣下山辅佐纣王,官居总兵,享受人间之富贵。元配殷氏,生有二子:长曰金吒,次曰木吒。殷夫人后又怀孕在身,已及三年零六个月,尚不生产。李靖时常心下忧疑。一日,指夫人之腹,言曰:“孕怀三载有余,尚不降生,非妖即怪。”夫人亦烦恼曰:“此孕定非吉兆,教我日夜忧心。”李靖听说,心下甚是不乐。当晚夜至三更,夫人睡得正浓,梦见一道人,头挽双髻,身着道服,径进香房。夫人叱曰:“这道人甚不知理。此乃内室,如何径进,着实可恶!”道人曰:“夫人快接麟儿!”夫人未及答,只见道人将一物往夫人怀中一送,夫人猛然惊醒,骇出一身冷汗。忙唤醒李总兵曰:“适才梦中……如此如此……”说了一遍。言未毕时,殷夫人已觉腹中疼痛。靖急起来,至前厅坐下。暗想:“怀身三年零六个月,今夜如此,莫非降生,吉凶尚未可知。”正思虑间,只见两个侍儿,慌忙前来。“启老爷:夫人生下一个妖精来了!”李靖听说,急忙来至香房,手执宝剑,只见房里一团红气,满屋异香。有一肉球,滴溜溜圆转如轮。李靖大惊,往肉球上一剑砍去,划然有声。分开肉球,跳出一个小孩儿来,满地红光,面如傅粉,右手套一金镯,肚腹上围着一块红绫,金光射目。这位神圣下世,出在陈塘关,乃姜子牙先行官是也,灵珠子化身。金镯是“乾坤圈”,红绫名曰“混天绫”。此物乃是乾元山镇金光洞之宝。表过不题。

不说那哪吒洗澡,且说东海敖光在水晶宫坐,只听得宫阙震响,敖光忙唤左右,问曰:“地不该震,为何宫殿晃摇?”传与巡海夜叉李艮,看海口是何物作怪。夜叉来到九湾河一望,见水俱是红的,光华灿烂,只见一小儿将红罗帕蘸水洗澡。夜叉分水,大叫曰:“那孩子将什么作怪东西,把河水映红,宫殿摇动?”哪吒回头一看,见水底一物,面如蓝靛,发似朱砂,巨口獠牙,手持大斧。哪吒曰:“你那畜生,是个甚东西,也说话?”夜叉大怒,“吾奉主公点差巡海夜叉,怎骂我是畜生?”分水一跃,跳上岸来,往哪吒顶上一斧劈来。哪吒正赤身站立,见夜叉来得勇猛,将身躲过,把右手套的乾坤圈望空中一举。此宝原系昆仑山玉虚宫所赐太乙真人镇金光洞之物,夜叉哪里经得起,那宝打将下来,正落在夜叉头上,只打的脑浆迸流,即死于岸上。哪吒笑曰:“把我的乾坤圈都污了。”复到石上坐下,洗那圈子。水晶宫如何经得起此二宝震撼,险些儿把宫殿俱晃倒了。敖光曰:“夜叉去探事未回,怎的这等凶恶!”

话说哪吒借土遁来至乾元山金光洞,候师法旨。金霞童儿忙启师父:“师兄候法旨。”太乙真人曰:“着他进来。”金霞童子至洞门对哪吒曰:“师父命你进去。”哪吒至碧游床倒身下拜。真人问曰:“你不在陈塘关,到此有何话说?”哪吒曰:“启老师:蒙恩降生陈塘,今已七载。昨日偶到九湾河洗澡,不意敖光子敖丙将恶语伤人,弟子一时怒发,将他伤了性命。今敖光欲奏天庭,父母惊慌,弟子心甚不安,无门可救,只得上山,恳求老师,赦弟子无知之罪,望祈垂救。”真人自思曰:“虽然哪吒无知,误伤敖丙,这是天数。今敖光虽是龙中之王,只是步雨兴云,然上天垂象,岂得推为不知!以此一小事干渎天庭,真是不谙事体!”忙叫:“哪吒过来,你把衣裳解开。”真人以手指在哪吒前胸画了一道符箓,吩咐哪吒:“你到宝德门……如此如此。事完后,你回到陈塘关与你父母说,若有事,还有师父,决不干碍父母。你去罢。”

话说哪吒同家将出关,约行一里之余,天热难行。哪吒走得汗流满面,乃叫家将:“看前面树荫之下,可好纳凉?”家将来到绿柳荫中,只见薰风荡荡,烦襟尽解,急忙走回来,对哪吒禀曰:“禀公子,前面柳荫之内,甚是清凉,可以避暑。”哪吒听说,不觉大喜;便走进林内,解开衣带,舒放襟怀,甚是快乐。猛忽的见那壁厢清波滚滚,绿水滔滔,真是两岸垂杨风习习,崖旁乱石水潺潺。哪吒立起身来,走到河边,叫家将:“我方才走出关来,热极了,一身是汗。如今且在石上洗一个澡。”家将曰:“公子仔细,只怕老爷回来,可早些回去。”哪吒曰:“不妨。”脱了衣裳,坐在石上,把七尺混天绫放在水里,蘸水洗澡。不知这河是九湾河,乃东海口上。哪吒将此宝放在水中,把水俱映红了。摆一摆,江河晃动;摇一摇,乾坤动撼。那哪吒洗澡,不觉那水晶宫已晃的乱响。

<span>诗曰:

金光洞里有奇珍,降落尘寰辅至仁。

周室已生佳气色,商家应自灭精神。

从来泰运多梁栋,自古昌期有劫磷。

戊午时中逢甲子,漫嗟朝野尽沉沦。</span>

敖光说至此,不觉心酸,勃然大怒曰:“你还说不晓事护短的话!”李靖忙陪笑答曰:“不是我家,兄错怪了我。我长子在五龙山学艺;二子在九宫山学艺;三子七岁,大门不出,从何处做出这等大事来?”敖光曰:“便是你第三子哪吒打的!”李靖曰:“真是异事非常。长兄不必性急,待我教他出来你看。”李靖往后堂来。殷夫人问曰:“何人在厅上?”李靖曰:“故友敖光。不知何人打死他三太子,说是哪吒打的,如今叫他出去与他认。哪吒今在哪里?”殷夫人自思:“只今日出门,如何做出这等事来?”不敢回言,只说:“在后园里面。”李靖径进后园来叫:“哪吒在哪里?”叫了半个时辰不应。李靖径走到海棠轩来,见门又关住。李靖在门口大叫,哪吒在里面听见,忙开门来见父亲。李靖便问:“我儿,你在此作何事?”哪吒对曰:“孩儿今日无事出关,至九湾河顽耍,偶因炎热,下水洗个澡。叵耐有个夜叉李艮,孩儿又不惹他,他百般骂我,还拿斧来劈我。是孩儿一圈打死了。不知又有个什么三太子叫做敖丙,持画戟刺我。被我把混天绫裹他上岸,一脚踏住颈项,也是一圈,不意打出一条龙来。孩儿想龙筋最贵气,因此上抽了他的筋来,在此打一条龙筋绦,与父亲束甲。”就把李靖只吓得张口如痴,结舌不语;半晌,大叫曰:“好冤家!你惹下无涯之祸。你快出去见你伯父,自回他话。”哪吒曰:“父亲放心,不知者不坐罪,筋又不曾动他的,他要,原物在此,待孩儿见他去。”

哪吒急走来至大厅,上前施礼,口称:“伯父,小侄不知,一时失错,望伯父恕罪。原物交付明白,分毫未动。”敖光见物伤情,对李靖曰:“你生出这等恶子,你适才还说我错了。今他自己供认,只你意上可过的去!况吾子者,正神也;夜叉李艮亦系御笔点差;岂得你父子无故擅行打死!我明日奏上玉帝,问你的师父要你!”敖光径扬长去了。李靖顿足放声大哭:“这祸不小!”夫人听见前庭悲哭,忙问左右侍儿,侍儿回报曰:“今日三公子因游玩,打死龙王三太子。适才龙王与老爷折辨,明日要奏准天庭。不知老爷为何啼哭。”夫人着忙,急至前庭,来看李靖。李靖见夫人来,忙止泪,恨曰:“我李靖求仙未成,谁知你生下这样好儿子,惹此灭门之祸!龙王乃施雨正神,他妄行杀害,明日玉帝准奏施行,我和你多则三日,少则两朝,俱为刀下之鬼!”说罢又哭,情甚惨切。夫人亦泪如雨下,指哪吒而言曰:“我怀你三年零六个月,方才生你,不知受了多少苦辛。谁知你是灭门绝户之祸根也!”哪吒见父母哭泣,立身不安,双膝跪下,言曰:“爹爹,母亲,孩儿今日说了罢。我不是凡夫俗子,我是乾元山金光洞太乙真人弟子,此宝皆系师父所赐,料敖光怎的不得我。我如今往乾元山上,问我师尊,必有主意。常言道:‘一人做事一人当。’岂敢连累父母?”哪吒出了府门,抓一把土,望空一洒,寂然无影。此是生来根本,借土遁往乾元山来。有诗为证,诗曰:

<span>乾元山上叩吾生,诉说敖光东海情。

宝德门前施法力,方知仙术不虚名。</span>

哪吒离了乾元山,径往宝德门来。正是天宫异景非凡像,紫雾红云罩碧空。但见上天,大不相同:

且说三公子哪吒见天气暑热,心下烦躁,来见母亲,参见毕,站立一旁,对母亲曰:“孩儿要出关外闲玩一会。禀过母亲,方敢前去。”殷夫人爱子之心重,便叫:“我儿,你既要去关外閒玩,可带一名家将领你去,不可贪顽,快去快来。恐怕你爹爹操练回来。”哪吒应道:“孩儿晓得。”哪吒同家将出得关来,正是五月天气,也就着实炎热。但见:

<small>初登上界,乍见天堂,金光万道吐红霓,瑞气千条喷紫雾。只见那南天门:碧沉沉琉璃造就,明晃晃宝鼎妆成。两旁有四根大柱,柱上盘绕的是兴云步雾赤须龙;正中有二座玉桥,桥上站立的是彩羽凌空丹顶凤。明霞灿烂映天光,碧雾朦胧遮斗日。天上有三十三座仙宫:遗云宫、昆沙宫、紫霄宫、太阳宫、太阴宫、化乐宫,一宫宫脊吞金獬豸;又有七十二重宝殿:乃朝会殿、凌虚殿、宝光殿、聚仙殿、传奏殿,一殿殿柱列玉麒麟。寿星台、禄星台、福星台,台下有千千年不卸奇花;炼丹炉、八卦炉、水火炉,炉中有万万载常青的绣草。朝圣殿中绛纱衣,金霞灿烂;彤廷阶下芙蓉冠,金碧辉煌。灵霄宝殿,金钉攒玉户;积圣楼前,彩凤舞朱门。伏道回廊,处处玲珑剔透;三檐四簇,层层龙凤翱翔。上面有紫巍巍、明晃晃、圆丢丢、光灼灼、亮铮铮的葫芦顶;左右是紧簇簇、密层层、响叮叮、滴溜溜、明朗朗的玉佩声。正是:天宫异物般般有,世上如他件件稀。金阙银鸾并紫府,奇花异草暨瑶天。朝王玉兔坛边过,参圣金乌着底飞。若人有福来天境,不堕人间免污泥。</small>

哪吒到了宝德门,来的尚早,不见敖光;又见天宫各门未开,哪吒站立在聚仙门下。不多时,只见敖光朝服叮当,径至南天门。只见南天门未开。敖光曰:“来早了,黄巾力士还不曾至,不免在此间等候。”哪吒看见敖光,敖光看不见哪吒。——哪吒是太乙真人在他前心书了符箓,名曰“隐身符”,故此敖光看不见哪吒。哪吒看见敖光在此等候,心中大怒,撒开大步,提起手中乾坤圈,把敖光后心一圈,打了个饿虎扑食,跌倒在地。哪吒赶上去,一脚踏住后心。不知敖光性命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正文 第十三回 太乙真人收石矶

且说太乙真人罩了石矶,石矶在罩内不知东西南北。真人用两手一拍,那罩内腾腾焰起,烈烈光生,九条火龙盘绕——此乃三昧神火烧炼石矶。一声雷响,把娘娘真形炼出,乃是一块顽石。此石生于天地玄黄之外,经过地水火风,炼成精灵;今日天数已定,合于此地而死,故现其真形。此是太乙真人该开杀戒。真人收了神火罩,又收乾坤圈、混天绫,进洞。不表。

话说李靖到了骷髅山,吩咐哪吒:“站立在此,待我进去,回了娘娘法旨。”哪吒冷笑:“我在那里,平空赖我,看她如何发付我。”且言李靖进洞中,参见娘娘。娘娘曰:“是何人射死碧云童儿?”李靖启娘娘:“就是李靖所生逆子哪吒。弟子不敢有违,已拿在洞府前,听候法旨。”娘娘命彩云童儿:“着他进来!”

话说哪吒在宝德门将敖光踏住后心,敖光扭颈回头看时,认得是哪吒,不觉勃然大怒,况又被他打倒,用脚踏住,挣持不得,乃大骂曰:“好大胆泼贼!你黄牙未褪,奶毛未乾,逞凶将御笔钦点夜叉打死,又将我三太子打死,他与你何仇,你敢将他筋俱抽去!这等凶顽,罪已不赦。今又敢在宝德门外,毁打兴云步雨正神。你欺天罔上,虽损醢汝尸,不足以尽其辜!”哪吒被他骂得性起,恨不得就要一圈打死他,奈太乙真人吩咐,只是按住他道:“你叫,你叫,我便打死你这老泥鳅也无甚大事!我不说,你也不知我是谁。吾非别人,乃乾元山金光洞太乙真人弟子灵珠子是也。奉玉虚宫法牒,脱化陈塘关李门为子。因成汤合灭,周室当兴,姜子牙不久下山,吾乃是破纣辅周先行官是也。偶因九湾河洗澡,你家人欺负我;是我一时性急,便打死他二命,也是小事。你就上本。我师父说来,就连你这老蠢物都打死了,也不妨事。”敖光听罢,骂曰:“好孺子!打的好!打的好!”哪吒曰:“你要打,就打你。”拎起拳来,或上或下,乒乒乓乓,一气打有一二十拳,打的敖光喊叫。哪吒道:“你这老蠢才,乃顽皮;不要打你,你是不怕的。”

李靖吃了一惊,忙问曰:“长兄为何如此?”敖光大怒,把南天门毁打之事说了一遍;又把胁下鳞甲把与李靖观看,“你生这等恶子,我把四海龙王齐约到灵霄殿,申明冤枉,看你如何理说!”道罢,化一阵清风去了。李靖顿足曰:“此事愈反加重,如何是好?”哪吒近前,跪而禀曰:“老爷,母亲,只管放心。孩儿求救师父,师父说我不是私自投胎至此,奉玉虚宫符命来保明君。连四海龙王便都坏了,也不妨什么事。若有大事,师父自然承当。父亲不必挂念。”李靖乃道德之士,亦明玄中奥妙,又见哪吒南天门打敖光的手段,既上得天曹,其中必有原故。殷夫人终是爱子之心,见哪吒站立旁边,李靖烦恼,有恨儿子之意,夫人曰:“你还在这里,不往后边去!”

不言李靖回关,且说石矶娘娘赶哪吒,飞云掣电,雨骤风驰,赶夠多时,哪吒只得往乾元山来。到了金光洞,慌忙走进洞门,望师父下拜。真人问曰:“哪吒为何这等慌张?”哪吒曰:“石矶娘娘赖弟子射死她的徒弟,提宝剑前来杀我,把师父的乾坤圈、混天绫都收去了。如今赶弟子不放,现在洞外。弟子没奈何,只得求见师父,望乞救命!”太乙真人曰:“你这孽障,且在后桃园内,待我出去看。”真人出来,身倚洞门,只见石矶满面怒色,手提宝剑,恶狠狠赶来,见太乙真人,打稽首,“道兄请了!”太乙真人答礼。石矶曰:“道兄,你的门人仗你道术,射死贫道的碧云童儿,打坏了彩云童子,还将乾坤圈、混天绫来伤我。道兄,好好把哪吒叫他出来见我,还是好面相看,万事俱息;若道兄隐护,只恐明珠弹雀,反为不美。”真人曰:“哪吒在我洞里,要他出来不难,你只到玉虚宫,见吾掌教老师。他教与你,我就与你。哪吒奉御敕钦命出世,辅保明君,非我一己之私。”娘娘笑曰:道兄差矣!你将教主压我,难道你纵徒弟行凶,杀我的徒弟,还将大言压我。难道我不如你,我就罢了!你听我道来:

哪吒不知此弓箭乃镇陈塘关之宝,乾坤弓,震天箭,自从轩辕黄帝大破蚩尤,传留至今,并无人拿的起来。今日哪吒拿起来,射了一箭,只射到骷髅山白骨洞,有一石矶娘娘的门人,名曰碧云童子,携花篮采药,来至山崖之下,被这一箭正中咽喉,翻身倒地而死。少时,只见彩云童子看见碧云中箭而死,急忙报与石矶娘娘曰:“师兄不知何故,箭射咽喉而死。”石矶娘娘听说,走出洞来,行至崖边,看见碧云童儿果然中箭而死。只见翎花下有名讳“镇陈塘关总兵李靖”字号。石矶娘娘怒曰:“李靖,你不能成道,我在你师父前着你下山,求人间富贵,你今位至公侯,不思报德,反将箭射我的徒弟,恩将仇报。”叫:“彩云童儿看着洞府,待我拿李靖来,以报此恨。”

李靖连箭带回,藉土遁来至关前;收了遁法,进了帅府。殷夫人不知何故,见李靖平空拎去,正在惊慌之处,李靖回见夫人。夫人曰:“将军为甚事平空摄去?使妾身惊慌无地。”李靖顿足叹曰:“夫人,我李靖居官二十五载,谁知今日运蹇时乖。关上敌楼有乾坤弓,震天箭,乃镇压此关之宝;不知何人将此箭射去,把石矶娘娘徒弟射死。箭上是我官衔,方才被她拿去,要我抵偿性命。被我苦苦哀告,回来访是何人,拿去见她,方能与我明白。”李靖又曰:“若论此弓箭,别人也拿不动,莫非又是哪吒?”夫人曰:“岂有此理!难道敖光事未了,他又敢惹这是非!就是哪吒,也拿不起来。”李靖沉思半晌,计上心来,叫左右侍儿:“请你三公子来。”不一时,哪吒来见,站立一旁。李靖曰:“你说你有师父承当,叫你辅弼明君,你如何不去学习些弓马,后来也好去用力。”哪吒曰:“孩儿奋志如此。才偶在城敌楼上,见弓箭在此,是我射了一箭,只见红光缭绕,紫雾纷霏,把一枝好箭射不见了。”就把李靖气得大叫一声:“好逆子!你打死三太子,事尚未定,今又惹这等无涯之祸!”夫人默默无言。哪吒不知真情,便问:“为何?又有什么事?”李靖曰:“你方才一箭,射死石矶娘娘的徒弟。娘娘拿了我去,被我说过,放我回来,寻访射箭之人,原来却是你!你自去见娘娘回话!”哪吒笑曰:“父亲且息怒。石矶娘娘在哪里住?她的徒弟在何处?我怎样射死她?平地赖人,其心不服。”李靖说:“石矶娘娘在骷髅山白骨洞,你既射死她徒弟,你去见她!”哪吒曰:“父亲此言有理,同到什么白骨洞,若还不是我,打他个搅海翻江,我才回来。父亲请先行,孩儿随后。”父子二人驾土遁往骷髅山来:

<span>沿河撒下钩与线,从今钓出是非来。</span>

<span>箭射金光起,红云照太虚。

真人今出世,帝子已安居。

莫浪夸仙术,须知念玉书。

万邪难克正,不免破三军。</span>

石矶娘娘乘青鸾而来,只见金霞荡荡,彩雾绯绯,正是:仙家妙用无穷尽,咫尺青鸾到此关。娘娘在半空中大呼:“李靖出来见我!”李靖不知道是谁人叫,急出来看时,像似石矶娘娘。李靖倒身下拜,“弟子李靖拜见。不知娘娘驾至,有失迎迓,望乞恕罪。”娘娘曰:“你行的好事!尚在此巧语花言。”将八卦云光帕——上面有坎离震兑之宝,包罗万象之珍,往下一丢,命黄巾力士:“将李靖拿进洞府来!”黄巾力士平空把李靖拿去,至白骨洞放下。娘娘离了青鸾,坐在蒲团之上。力士将李靖拿至面前跪下。石矶娘娘曰:“李靖,你仙道未成,已得人间富贵,你却亏了何人。今不思报本,反起歹意,将我徒弟碧云童儿射死,有何理说?”李靖不知何事,真是平地风波。李靖曰:“娘娘,弟子今得何罪?”娘娘曰:“你恩将仇报,射死我门人,你还故推不知?”李靖曰:“箭在何处?”娘娘命:“取箭来与他看。”李靖看时,却是震天箭。李靖大惊曰:“这乾坤弓,震天箭,乃轩辕皇帝传留,至今镇陈塘关之宝,谁人拿得起来。这是弟子运乖时蹇,异事非常。望娘娘念弟子无辜被枉,冤屈难明,放弟子回关,查明射箭之人,待弟子拿来,以分皂白,庶不冤枉无辜。如无射箭之人,弟子死甘瞑目。”石矶娘娘曰:“既如此,我且放你回去。你若查不出来,我问你师父要你!你且去!”

<span>诗曰:

天然顽石得机先,结就灵胎已万年。

吸月飡星探地窟,填离取坎伏天乾。

漫夸步雾兴云术,且听吟龙啸虎仙。

劫火运逢难措手,须知邪正有偏全。</span>

哪吒听母命,径往后园来。坐了一会,心上觉闷,乃出后园门,径上陈塘关的城楼上来纳凉。此时天气甚热,此处不曾到过,只见好景致:曛曛荡荡,绿柳依依,观望长空,果然似一轮火盖。正是:行人满面流珠落,避暑闲人把扇摇。哪吒看了一回,自言曰:“从不知道这个所在好顽耍!”又见兵器架上有一张弓,名曰乾坤弓;有三枝箭,名曰震天箭。哪吒自思:“师父说我后来做先行官,破成汤天下,如今不习弓马,更待何时。况且有现成弓箭,何不演习演习。”哪吒心下甚是欢喜,便把弓拿在手中,取一枝箭,搭箭当弦,望西南上一箭射去。响一声,红光缭绕,瑞彩盘旋。这一箭不当紧,正是:

话说太乙真人曰:“石矶,你说你的道德清高,你乃截教,吾乃阐教,因吾辈一千五百年不曾斩却三尸,犯了杀戒,故此降生人间,有征诛杀伐,以完此劫数。今成汤合灭,周室当兴,玉虚封神,应享人间富贵。当时三教佥押‘封神榜’,吾师命我教下徒众,降生出世,辅佐明君。哪吒乃灵珠子下世,辅姜子牙而灭成汤,奉的是元始掌教符命。就伤了你的徒弟,乃是天数。你怎言包罗万象,迟早飞升。似你等无忧无虑,无辱无荣,正好修持;何故轻动无名,自伤雅道。”石矶娘娘忍不住心头火,喝曰:“道同一理,怎见高低?”太乙真人曰:道虽一理,各有所陈。你且听吾分剖:

且说哪吒飞奔陈塘关来,只见帅府前人声扰攘。众家将见公子来了,忙报李靖曰:“公子回来了。”四海龙王敖光、敖顺、敖明、敖吉正看间,只见哪吒厉声叫曰:“‘一人行事一人当’,我打死敖丙、李艮,我当偿命,岂有子连累父母之理!”乃对敖光曰:“我一身非轻,乃灵珠子是也。奉玉虚符命,应运下世。我今日剖腹、剜肠、剔骨肉,还于父母,不累双亲。你们意下如何?如若不肯,我同你齐到灵霄殿见天王,我自有话说。”敖光听见此言,“也罢,你既如此,救你父母,也有孝名。”四龙王便放了李靖夫妇。哪吒便右手提剑,先去一臂膊,后自剖其腹,剜肠剔骨,散了七魄三魂,一命归泉。四龙王据哪吒之言回旨,不表。

殷夫人见哪吒尸骸,用棺木盛了埋葬。不表。且说哪吒魂无所依,魄无所倚——他原是宝贝化现,藉了精血,故有魂魄。哪吒飘飘荡荡,随风而至,径到乾元山来。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只见哪吒看见洞里一人出来,自想:“打人不过先下手。此间是他巢穴,反为不便。”拎起乾坤圈,一下打将来。彩云童儿不曾提防,夹颈一圈,“呵呀”一声,跌倒在地。彩云童儿彼时一命将危。娘娘听得洞外跌得人响,急出洞来,彩云童儿已在地下挣命。娘娘曰:“好孽障!还敢行凶,又伤我徒弟!”哪吒见石矶娘娘戴鱼尾金冠,穿大红八卦衣,麻履丝绦,手提太阿剑赶来。哪吒收回圈,复打一圈来。娘娘看是太乙真人的乾坤圈,“呀!原来是你!”娘娘用手接住乾坤圈。哪吒大惊,忙将七尺混天绫来裹娘娘,娘娘大笑,把袍袖往上一迎,只见混天绫轻轻的落在娘娘袖里。娘娘叫:“哪吒,再把你师父的宝贝用几件来,看我道术如何!”哪吒手无寸铁,将何物支持,只得转身就跑。娘娘叫:“李靖,不干你事,你回去罢。”

古云:“龙怕揭鳞,虎怕抽筋。”哪吒将敖光朝服一把拉去了半边,左胁下露出鳞甲。哪吒用手连抓数把,抓下四五十片鳞甲,鲜血淋漓,痛伤骨髓。敖光疼痛难忍,只叫“饶命!”哪吒曰:“你要我饶命,我不许你上本,跟我往陈塘关去,我就饶你。你若不依,一顿乾坤圈打死你,料有太乙真人作主,我也不怕你。”敖光遇着恶人,莫敢谁何,只得应承:“愿随你去!”哪吒曰:“放你起来。”敖光起来,正欲同行,哪吒曰:“尝闻龙会变化,要大便撑天拄地,要小便芥子藏身。我怕你走了,往何处寻你。你变一个小小蛇儿,我带你回去。”敖光不得脱身,没奈何,只得化一个小青蛇儿。哪吒拿来放在袖里,离了宝德门,往陈塘关来,时刻便至帅府。家将忙报李靖曰:“三公子回府了。”李靖闻言,甚是不乐。只见哪吒进府来谒见父亲。见李靖眉锁春山,愁容可掬,上前请罪。李靖问曰:“你往哪里去来?”哪吒曰:“孩儿往南天门去,请回伯父敖光不必上本。”李靖大喝一声:“你这说谎畜生!你是何等之辈,敢往天界。俱是一派诳言,瞒昧父母,甚是可恼!”哪吒曰:“父亲不必大怒,现在伯父敖光可证。”李靖曰:“你尚胡说!伯父如今在哪里?”哪吒曰:“在这里。”袖内取出青蛇,望下一丢,敖光一阵清风,见化成人形。

正文 第十四回 哪吒现莲花化身

<span>清水池边明月,绿杨堤畔桃花。

别是一般清味,凌空几片飞霞。</span>

且不言李靖;再表哪吒那一日出神,不在行宫,及至回来,只见庙宇无存,山红土赤,烟焰未灭,两个鬼判,含泪来接。哪吒问曰:“怎的来?”鬼判答曰:“是陈塘关李总兵突然上山,打碎金身,烧毁行宫,不知何故。”哪吒曰:“我与你无干了,骨肉还于父母,你如何打我金身,烧我行宫,令我无处栖身?”心上甚是不快。沉思良久,“不若还往乾元山走一遭。”哪吒受了半年香烟,已觉有些形声,一时到了高山,至于洞府。金霞童儿引哪吒见太乙真人。真人曰:“你不在行宫接受香火,你又来这里做什么?”哪吒跪诉前情:“被父亲将泥身打碎,烧毁行宫。弟子无所依倚,只得来见师父,望祈怜救。”真人曰:“这就是李靖的不是。他既还了父母骨肉,他在翠屏山上,与你无干;今使他不受香火,如何成得身体。况姜子牙下山已快。也罢,既为你,就与你做件好事。”叫金霞童儿:“把五莲池中莲花摘二枝,荷叶摘三个来。”童子忙忙取了荷叶、莲花,放于地下。真人将花勒下瓣儿,铺成三才,又将荷叶梗儿折成三百骨节,三个荷叶,按上、中、下,按天、地、人。真人将一粒金丹放于居中,法用先天,气运九转,分离龙、坎虎,绰住哪吒魂魄,望荷、莲里一推,喝声:“哪吒不成人形,更待何时!”只听得响一声,跳起一个人来,面如傅粉,唇似涂朱,眼运精光,身长一丈六尺,此乃哪吒莲花化身,见师父拜倒在地。真人曰:“李靖毁打泥身之事,其实伤心。”哪吒曰:“师父在上,此仇决难干休!”真人曰:“你随我桃园里来。”真人传哪吒火尖枪,不一时已自精熟。哪吒就要下山报仇。真人曰:“枪法好了,赐你脚踏风火二轮,另授灵符秘诀。”真人又付豹皮囊,囊中放乾坤圈、混天绫、金砖一块,“你往陈塘关去走一遭。”哪吒叩首,拜谢师父,上了风火轮,两脚踏定,手提火尖枪,径往关上来。诗曰:

哪吒在翠屏山显圣,四方远近居民,俱来进香,纷纷如蚁,日盛一日,往往不断。祈福禳灾,无不感应。不觉乌飞兔走,似箭光阴,半载有余。

且说李靖因东伯姜文焕为父报仇,调四十万人马,游魂关大战窦荣,荣不能取胜。李靖在野马岭操演三军,紧守关隘。一日回兵往翠屏山过,李靖在马上看见往往来来,扶老携幼,进香男女,纷纷似蚁,人烟凑集。李靖在马上问曰:“这山乃翠屏山,为何男女纷纷,络绎不绝?”军政官对曰:“半年前,有一神道在此感应显圣,千请千灵,万请万应,祈福福至,禳患患除;故此惊动四方男女进香。”李靖听罢,想起来,问中军官:“此神何姓何名?”中军回曰:“是哪吒行宫。”李靖大怒,传令:“安营!待我上山进香。”人马站立,李靖纵马往山上来进香,男女闪开。李靖纵马径至庙前,只见庙门高悬一匾,书“哪吒行宫”四字。进得庙来,见哪吒形相如生,左右站立鬼判。李靖指而骂曰:“畜生!你生前扰害父母,死后愚弄百姓!”骂罢,提六陈鞭,一鞭把哪吒金身打的粉碎。李靖怒发,复一脚蹬倒鬼判。传令:“放火,烧了庙宇。”吩咐进香万民曰:“此非神也,不许进香。”吓得众人忙忙下山。李靖上马,怒气不息。有诗为证,诗曰:

<span>野外清风拂柳,池中水面飘花。

藉问安居何地?白云深处为家。</span>

哪吒正烦恼时,只见那壁厢大袖宽袍,丝绦麻履,乃太乙真人来也。哪吒看见,叫曰:“师父!望乞救弟子一救!”连叫数声,真人不理,径进洞去了。有白云童儿报曰:“太乙真人在此。”天尊迎出洞来,对真人携手笑曰:“你的徒弟,叫我教训。”他二仙坐下。太乙真人曰:“贫道因他杀戒重了,故送他来磨其真性;孰知果获罪于天尊。”天尊命金吒:“放了哪吒来。”金吒走到哪吒面前道:“你师父叫你。”哪吒曰:“你明明的奈何我,你弄什么障眼法儿,把我动展不得?你还来消遣我!”金吒笑曰:“你闭了目。”哪吒只得闭着眼。金吒将灵符画毕,收了遁龙桩;哪吒急待看时,其圈、桩俱不见了。哪吒点头道:“好,好,好,今日吃了无限大亏,且进洞去,见了师父,再作处置。”二人进洞来。哪吒看见打他的道人在左边,师父在右边。太乙真人曰:“过来,与你师伯叩头!”哪吒不敢违拗师命,只得下拜。哪吒道:“谢打了。”转身又拜师父。太乙真人叫:“李靖过来。”李靖倒身下拜。真人曰:“翠屏山之事,你也不该心量窄小,故此父子参商。”哪吒在旁只气的面如火发,恨不得吞了李靖才好。二仙早解其意。真人曰:“从今父子再不许犯颜。”吩咐李靖:“你先去罢。”李靖谢了真人,径出来了。就把哪吒急的敢怒而不敢言,只在旁边抓耳揉腮,长吁短叹。真人暗笑,曰:“哪吒,你也回去罢。好生看守洞府。我与你师伯下棋,一时就来。”哪吒听见此言,心花儿也开了。哪吒曰:“弟子晓得。”忙忙出洞,踏起风火二轮,追赶李靖。往前赶有多时,哪吒看是李靖前边驾着土遁,大叫:“李靖休走,我来了!”李靖看见,叫苦曰:“这道者可为失言!既先着我来,就不该放他下山,方是为我。今没多时,便放他来赶我,这正是为人不终,怎生奈何?”只得往前逃走。

<span>两朵莲花现化身,灵珠二世出凡尘。

手提紫焰蛇矛宝,脚踏金霞风火轮。

豹皮囊内安天下,红锦绫中福世民。

历代圣人为第一,史官遗笔万年新。</span>

话说哪吒看见一道人站立山坡上,又不见李靖。哪吒问曰:“那道者可曾看见一将过去?”天尊曰:“方才李将军进我云霄洞里去了。你问他怎的?”哪吒曰:“道者,他是我的对头。你好好放他出洞来,与你干休;若走了李靖,就是你替他戳三枪。”天尊曰:“你是何人?这等狠,连我也要戳三枪。”哪吒不知那道人是何等人,便叫曰:“吾乃乾元山金光洞太乙真人徒弟哪吒是也。你不可小觑了我。”天尊说:“自不曾听见有什么太乙真人徒弟叫做哪吒!你在别处撒野便罢了,我这所在撒不的野。若撒一撒野,便拿去桃园内,吊三年,打二百扁拐。”哪吒哪里晓得好歹,将枪一展,就刺天尊。天尊抽身就往本洞跑,哪吒踏轮来赶。天尊回头,看见哪吒来的近了,袖中取一物,名曰“遁龙桩”,又名“七宝金莲”,望空丢起。只见风生四野,云雾迷空,播土扬尘,落来有声,把哪吒昏沉沉不知南北,黑惨惨怎认东西,颈项套一个金圈,两只腿两个金圈,靠着黄澄澄金柱子站着。哪吒及睁眼看时,把身子动不得了。天尊曰:“好孽障!撒的好野!”唤金吒:“把扁拐取来!”金吒忙取扁拐,至天尊面前禀曰:“扁拐在此。”天尊曰:“替我打!”金吒领师命,持扁拐把哪吒一顿扁拐,打的三昧真火七窍齐喷。天尊曰:“且住了。”同金吒进洞去了。哪吒暗想:“赶李靖到不曾赶上,倒被他打了一顿扁拐,又走不得。”哪吒切齿深恨,没奈何,只得站立此间,气冲牛斗。看官,这个是太乙真人明明送哪吒到此磨他杀性。真人已知此情。

<span>黄金造就玲珑塔,万道毫光透九重。

不是燃灯施法力,天教父子复相从。</span>

且说金霞童儿进洞来,启太乙真人曰:“师兄杳杳冥冥,飘飘荡荡,随风定止,不知何故。”真人听说,早解其意,忙出洞来。真人吩咐哪吒:“此处非汝安身之所。你回到陈塘关,托一梦与你母亲,离关四十里,有一翠屏山,山上有一空地,令你母亲造一座哪吒行宫,你受香烟三载,又可立于人间,辅佐真主。可速去,不得迟误!”哪吒听说,离了乾元山往陈塘关来。正值三更时分,哪吒来到香房,叫:“母亲,孩儿乃哪吒也。如今我魂魄无栖,望母亲念为儿死得好苦,离此四十里,有一翠屏山,与孩儿建立行宫,使我受些香烟,好去托生天界。孩儿感母亲之慈德甚于天渊。”夫人醒来,却是一梦。夫人大哭。李靖问曰:“夫人为何啼哭?”夫人把梦中事说了一遍。李靖大怒曰:“你还哭他!他害我们不浅。常言‘梦随心生’,只因你思想他,便有许多梦魂颠倒,不必疑惑。”夫人不言。且说次日又来托梦;三日又来。夫人合上眼,殿下就站立面前。不觉五七日之后,哪吒他生前性格勇猛,死后魂魄也是骁雄,遂对母亲曰:“我求你数日,你全不念孩儿苦死,不肯造行宫与我,我便吵你个六宅不安!”夫人醒来,不敢对李靖说。夫人暗着心腹人,与些银两,往翠屏山兴工破土,起建行宫,造哪吒神像一座,旬月工完。哪吒在此翠屏山显圣,感动万民,千请千灵,万请万应,因此庙宇轩昂,十分齐整。但见:

话说哪吒来到陈塘关,径进关来至帅府,大呼曰:“李靖早来见我!”有军政官报入府内:“外面有三公子,脚踏风火二轮,手提火尖枪,口称老爷姓讳,不知何故,请老爷定夺。”李靖喝曰:“胡说!人死岂有再生之理!”言未了,只见又一起人来报:“老爷如出去迟了,便杀进府来!”李靖大怒,“有这样事!”忙提画戟,上了青骢,出得府来。见哪吒脚踏风火二轮,手提火尖枪,比前大不相同。李靖大惊,问曰:“你这畜生!你生前作怪,死后还魂,又来这里缠扰!”哪吒曰:“李靖!我骨肉已交还与你,我与你无相干碍,你为何往翠屏山鞭打我的金身,火烧我的行宫?今日拿你,报一鞭之恨!”把枪晃一晃,劈脑刺来。李靖将画戟相迎。轮马盘旋,戟枪并举。哪吒力大无穷,三五合把李靖杀的马仰人翻,力尽筋输,汗流脊背。李靖只得望东南逃走。哪吒大叫曰:“李靖休想今番饶你!不杀你决不空回!”往前赶来。不多时,看看赶上。——哪吒的风火轮快,李靖马慢。李靖心下着慌,只得下马,藉土遁去了。哪吒笑曰:“五行之术,道家平常,难道你土遁去了,我就饶你!”把脚一登,驾起风火二轮,只见风火之声,如飞云掣电,望前追赶。李靖自思:“今番赶上,被他一枪刺死,如之奈何?”李靖见哪吒看看至近,正在两难之际,忽然听得有人作歌而来,歌曰:

<span>雄兵才至翠屏疆,忽见黎民日进香。

鞭打金身为粉碎,脚蹬鬼判也遭殃。

火焚庙宇腾腾焰,烟透长空烈烈光。

只因一气冲牛斗,父子参商有战场。</span>

哪吒着慌,连忙高叫:“父亲,孩儿知罪了。”哪吒口内虽叫,心上实是不服,只是暗暗切齿,自思道:“李靖,你长远带着道人走!”道人唤李靖曰:“你且跪下,我秘受你这一座金塔。如哪吒不服,你便将此塔祭起烧他。”哪吒在旁,只是暗暗叫苦。道人曰:“哪吒,你父子从此和睦,久后俱系一殿之臣,辅佐明君,成其正果,再不必言其前事。哪吒,你回去罢。”哪吒见是如此,只得回乾元山去了。李靖跪而言曰:“老爷广施道德,解弟子之危厄,请问老爷,高姓大名?哪座名山?何处仙府?”道人曰:“贫道乃灵鹫山元觉洞燃灯道人是也。你修炼未成,合享人间富贵。今商纣失德,天下大乱,你且不必做官,隐于山谷之中,暂忘名利。待武周兴兵,你再出来立功立业。”李靖叩首在地,回关隐迹去了。——道人原是太乙真人请到此间磨哪吒之性,以认父之情。后来父子四人,肉身成圣,托塔天王乃李靖也。后人有诗曰:

作歌者乃五龙山云霄洞文殊广法天尊,手执拂尘而来。李靖看见,口称:“老师救末将之命!”天尊曰:“你进洞去,我这里等他。”少刻,哪吒雄赳赳、气昂昂,脚踏风火轮,持枪赶至。看见一道者,怎生模样:

父子二人战在山岗,有五六十回合。哪吒这一回被李靖杀的汗流满面,遍体生津。哪吒招架画戟不住,暗自沉思:“李靖原杀我不过,方才这道人啐他一口,扑他一掌,其中必定有些原故。我有道理:待我卖个破绽,一枪先戳死道人,然后再拿李靖。”哪吒将身一跃,跳出圈子来,一枪竟刺道人。道人把口一张,一朵白莲花接住了火尖枪。道人曰:“李靖,且住了。”李靖听说,急架住火尖枪。道人问哪吒曰:“你这孽障!你父子厮杀,我与你无仇,你怎的刺我一枪!倒是我白莲架住,不然我反被你暗算。这是何说?”哪吒曰:“先前李靖杀我不过,你叫他与我战,你为何啐他一口,掌他一下。这分明是你弄鬼,使我战不过他。我故此刺你一枪,以泄其忿。”道人曰:“你这孽障,敢来刺我!”哪吒大怒,把枪展一展,又劈脑刺来。道人跳开一旁,袖儿望上一举,只见祥云缭绕,紫雾盘旋,一物往下落来,把哪吒罩在玲珑塔里。道人双手在塔上一拍,塔里火发,把哪吒烧的大叫“饶命”。道人在塔外问曰:“哪吒,你可认父亲?”哪吒只得连声答应:“老爷,我认是父亲了。”道人曰:“既认父亲,我便饶你。”道人忙收宝塔。哪吒睁眼一看,浑身上下,并莫有烧坏些儿。哪吒暗思:“有这等的异事!此道人真是弄鬼!”道人曰:“哪吒,你既认李靖为父,你与他叩头。”哪吒意欲不肯,道人又要祭塔;哪吒不得已,只得忍气吞声,低头下拜,尚有不忿之色。道人曰:“还要你口称‘父亲’。”哪吒不肯答应。道人曰:“哪吒,你既不称‘父亲’,还是不服。再取金塔烧你!”

此是哪吒二次出世于陈塘关。后子牙下山,正应文王羑里七载之事。不知后节何如,且听下回分解。

却说李靖被哪吒赶的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正在危急之际,只见山岗上有一道人,倚松靠石而言曰:“山脚下可是李靖?”李靖抬头一看,见一道人,靖曰:“师父,末将便是李靖。”道人曰:“为何慌忙?”靖曰:“哪吒追之甚急,望师父垂救!”道人曰:“快上岗来,站在我后面,待我救你。”李靖上岗,躲在道人之后,喘息未定,只见哪吒风火轮响,看看赶至岗下。哪吒看见两人站立,便冷笑一番:“难道这一遭又吃亏罢!”踏着轮往岗上来。道者问曰:“来者可是哪吒?”哪吒答曰:“我便是。你这道人为何叫李靖站立在你后面?”道人曰:“你为何事赶他?”哪吒又把翠屏山的事说了一遍。道人曰:“你既在五龙山讲明了,又赶他,是你失信也。”哪吒曰:“你莫管我们。今日定要拿他,以泄我恨!”道人曰:“你既不肯”,便对李靖曰:“你就与他杀一回与我看。”李靖曰:“老师,这畜生力大无穷,末将杀他不过。”道人站起来,把李靖一口啐,把脊背上打一巴掌,“你杀与我看。有我在此,不妨事。”李靖只得持戟刺来,哪吒持火尖枪来迎。

正文 第十五回 昆仑山子牙下山

<span>四入昆仑访道玄,岂知缘浅不能全!

红尘黯黯难睁眼,浮世纷纷怎脱肩。

藉得一枝栖止处,金枷玉锁又来缠。

何时得遂平生志,静坐溪头学老禅。</span>

话说昆仑山玉虚宫掌阐教道法元始天尊因门下十二弟子犯了红尘之厄,杀罚临身,故此闭宫止讲,又因昊天上帝命仙首十二称臣,故此三教并谈,乃阐教、截教、人道三等,共编成三百六十五位成神,又分八部:上四部雷、火、瘟、斗,下四部群星列宿、三山五岳、步雨兴云、善恶之神。此时成汤合灭,周室当兴,又逢神仙犯戒,元始封神,姜子牙享将相之福,恰逢其数,非是偶然。所以“五百年有王者起,其间必有名世者”,正此之故。

<span>二四年来窘迫联,耐心守分且安然。

磻溪石上垂竿钓,自有高明访子贤。

辅佐圣君为相父,九三拜将握兵权。

诸侯会合逢戊甲,九八封神又四年。</span>

天尊道罢,“虽然你去,还有上山之日。”子牙拜辞天尊,又辞众位道友,遂带行囊,出玉虚宫。有南极仙翁送子牙,在麒麟崖吩咐曰:“子牙前途保重!”子牙别了南极仙翁,自己暗思:“我上无叔伯、兄嫂,下无弟妹、子侄,叫我往哪里去?我似失林飞鸟,无一枝可栖……”忽然想起:“朝歌有一结义仁兄宋异人,不若去投他罢。”子牙藉土遁前来,早至朝歌。离南门三十五里,至宋家庄。子牙看门庭依旧,绿柳长存。子牙叹曰:“我离此四十载,不觉风光依旧,人面不同。”子牙到得门前,对看门的问曰:“你员外在家否?”管门人问曰:“你是谁?”子牙曰:“你只说故人姜子牙相访。”庄童来报员外:“外边有一故人姜子牙相访。”宋异人正算帐,听见子牙来,忙忙迎出庄来,口称:“贤弟,如何数十载不通音信?”子牙连应曰:“不才弟有。”二人携手相搀,至于草堂,各施礼坐下。异人曰:“常时渴慕,今日重逢,幸甚,幸甚!”子牙曰:“自别仁兄,实指望出世超凡,奈何缘浅分薄,未遂其志。今到高庄,得会仁兄,乃尚之幸。”

异人忙吩咐收拾饭食,又问曰:“是斋?是荤?”子牙曰:“既出家,岂有饮酒吃荤之理,弟是吃斋。”宋异人曰:“酒乃瑶池玉液,洞府琼浆,就是神仙也赴蟠桃会,酒吃些儿无妨。”子牙曰:“仁兄见教,小弟领命。”二人欢饮。异人曰:“贤弟上昆仑多少年了?”子牙曰:“不觉四十载。”异人叹曰:“贤弟在山上可曾学些什么?”子牙曰:“怎么不学?不然所作何事?”异人曰:“学些什么道术?”子牙曰:“挑水,浇松,种桃,烧火,扇炉,炼丹。”异人笑曰:“此乃仆佣之役,何足齿。今贤弟既回来,不若寻些事业,何必出家。就在我家同住,不必又往别处去。我与你相知,非比别人。”子牙曰:“正是。”异人曰:“古云:‘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贤弟,也是我与你相处一场,明日与你议一门亲,生下一男半女,也不失姜姓之后。”子牙摇手曰:“仁兄,此事且再议。”二人谈讲至晚,子牙就在宋家庄住下。

马氏听说,把子牙劈脸一口啐道:“不是你无用,反来怒我,真是饭囊衣架,惟知饮食之徒!”子牙大怒,“贱人女流,焉敢啐侮丈夫!”二人揪扭一堆。宋异人同妻孙氏来劝:“叔叔却为何事与婶婶争竞?”子牙把卖面的事说了一遍。异人笑曰:“担把面能值几何,你夫妻就这等起来。贤弟同我来。”子牙同异人往书房中坐下。子牙曰:“承兄雅爱,提携小弟。弟时乖运蹇,做事无成,实为有愧!”异人曰:“人以运为主,花逢时发,古语有云:‘黄河尚有澄清日,岂可人无得运时?’贤弟不必如此。我有许多伙计,朝歌城有三五十座酒饭店,俱是我的。待我邀众朋友来,你会他们一会,每店让你开一日,周而复始,轮转作生涯,却不是好。”子牙作谢道:“多承仁兄抬举。”异人随将南门张家酒饭店与子牙开张。

话说子牙成亲之后,终日思慕昆仑,只虑大道不成,心中不悦,哪里有心情与马氏暮乐朝欢。马氏不知子牙心事,只说子牙是无用之物。不觉过了两月。马氏便问子牙曰:“宋伯伯是你姑表弟兄?”子牙曰:“宋兄是我结义兄弟。”马氏曰:“原来如此。便是亲生弟兄,也无有不散的筵席。今宋伯伯在,我夫妻可以安闲自在;倘异日不在,我和你如何处?常言道:‘人生天地间,以营运为主。’我劝你做些生意,以防我夫妻后事。”子牙曰:“贤妻说得是。”马氏曰:“你会做些什么生意?”子牙曰:“我三十二岁在昆仑学道,不识什么世务生意,只会编笊篱。”马氏曰:“就是这个生意也好。况后园又有竹子,砍些来,劈些篾,编成笊篱,往朝歌城卖些钱钞,大小都是生意。”子牙依其言,劈了篾子,编了一担笊篱,挑到朝歌来卖。从早至午,卖到未末申初,也卖不得一个。

子牙见天色至申时,还要挑着走三十五里,腹内又饿了,只得奔回,一去一来,共七十里路,子牙把肩头都压肿了。走到门前,马氏看时,一担去,还是一担来。正待问时,只见子牙指马氏曰:“娘子,你不贤。恐怕我在家闲着,叫我卖笊篱。朝歌城必定不用笊篱,如何卖了一日,一个也卖不得,倒把肩头压肿了?”马氏曰:“笊篱乃天下通用之物,不说你不会卖,反来假抱怨!”夫妻二人语去言来,犯颜嘶嚷。宋异人听得子牙夫妇吵嚷,忙来问子牙曰:“贤弟,为何事夫妻相争?”子牙把卖笊篱事说了一遍。异人曰:“不要说是你夫妻二人,就有三二十口,我也养得起。你们何必如此?”马氏曰:“伯伯虽是这等好意,但我夫妻日后也要归着,难道束手待毙。”宋异人曰:“弟妇之言也是,何必做这个生意;我家仓里麦子生芽,可叫后生磨些面,贤弟可挑去货卖,却不强如编笊篱。”子牙把箩担收拾,后生支起磨来,磨了一担干面,子牙次日挑着进朝歌货卖。从四门都走到了,也卖不的一斤。腹内又饥,担子又重,只得出南门,肩头又痛。子牙歇下了担儿,靠着城墙坐一坐,少憩片时。自思运蹇时乖,作诗一首,诗曰:

话说宋异人二日早起,骑了驴儿往马家庄上来议亲。异人到庄,有庄童报与马员外曰:“有宋员外来拜。”马员外大喜,迎出门来,便问:“员外是哪阵风儿刮将来?”异人曰:“小侄特来与令爱议亲。”马员外大悦,施礼坐下。茶罢,员外问曰:“贤契,将小女说与何人?”异人曰:“此人乃东海许州人氏,姓姜,名尚,字子牙,别号飞熊,与小侄契交通家,因此上这一门亲正好。”马员外曰:“贤契主亲,并无差迟。”宋异人取白金四锭以为聘资,马员外收了,忙设酒席款待异人,抵暮而散。且说子牙起来,一日不见宋异人,问庄童曰:“你员外哪里去了?”庄童曰:“早晨出门,想必讨帐去了。”不一时,异人下了牲口。子牙看见,迎门接曰:“兄长哪里回来?”异人曰:“恭喜贤弟!”子牙问曰:“小弟喜从何至?”异人曰:“今日与你议亲,正是相逢千里,会合姻缘。”子牙曰:“今日时辰不好。”异人曰:“阴阳无忌,吉人天相。”子牙曰:“是哪家女子?”异人曰:“马洪之女,才貌两全,正好配贤弟;还是我妹子,人家六十八岁黄花女儿。”异人治酒与子牙贺喜。二人饮罢,异人曰:“可择一良辰娶亲。”子牙谢曰:“承兄看顾,此德怎忘。”乃择选良时吉日,迎娶马氏。宋异人又排设酒席,邀庄前、庄后邻舍,四门亲友,庆贺迎亲。其日马氏过门,洞房花烛,成就夫妻。正是:天缘遇合,不是偶然。有诗曰:

话说子牙坐了一会,方才起身。只见一个人叫:“卖面的站着!”子牙说:“发利市的来了。”歇下担子。只见那人走到面前,子牙问曰:“要多少面?”那人曰:“买一文钱的。”子牙又不好不卖,只得低头撮面。不想子牙不是久挑担子的人,把肩担抛在地旁,绳子撒在地下;此时因纣王无道,反了东南四百镇诸侯,报来甚是紧急;武成王日日操练人马,因放散营炮响,惊了一骑马,溜缰奔走如飞。子牙弯着腰撮面,不曾提防,后边有人大叫曰:“卖面的,马来了!”子牙忙侧身,马已到了。担上绳子铺在地下,马来的急,绳子套在马七寸上,把两箩面拖了五六丈远,面都泼在地下,被一阵狂风将面刮个乾净。子牙急抢面时,浑身俱是面裹了。买面的人见这等模样,就去了。子牙只得回去。一路嗟叹,来到庄前。马氏见子牙空箩回来,大喜,“朝歌城乾面这等卖的。”子牙到了马氏跟前,把箩担一丢,骂曰:“都是你这贱人多事!”马氏曰:“乾面卖的乾净是好事,反来骂我!”子牙曰:“一担面挑至城里,何尝卖得,至下午才卖一文钱。”马氏曰:“空箩回来,想必都赊去了。”子牙气朘朘的曰:“因被马溜缰,把绳子绊住脚,把一担面带泼了一地;天降狂风,一阵把面都吹去了。都不是你这贱人惹的事!”

朝歌南门乃是第一个所在,近教场,各路通衢,人烟凑集,大是热闹。其日做手多宰猪羊,蒸了点心,收拾酒饭齐整,子牙掌柜,坐在里面。一则子牙乃万神总领,一则年庚不利,从早晨到巳牌时候,鬼也不上门。乃至午时,倾盆大雨,黄飞虎不曾操演,天气炎热,猪羊肴馔,被这阵暑气一蒸,登时臭了,点心馊了,酒都酸了。子牙坐得没趣,叫众把持:“你们把酒肴都吃了罢,再过一时可惜了。”子牙作诗曰:

<span>诗曰:

子牙此际落凡尘,白首牢骚类野人。

几度策身成老拙,三番涉世反相嗔。

磻溪未入飞熊梦,渭水安知有瑞林。

世际风云开帝业,享年八百庆长春。</span>

当时子牙至晚回来。异人曰:“贤弟,今日生意如何?”子牙曰:“愧见仁兄!今日折了许多本钱,分文也不曾卖得下来。”异人叹曰:“贤弟不必恼,守时候命,方为君子。总来折我不多,再作区处,别寻道路。”异人怕子牙着恼,兑五十两银子,叫后生同子牙走集场,贩卖牛、马、猪、羊,“难道活东西也会臭了。”子牙收拾去买猪、羊,非止一日。那日贩买许多猪、羊,赶往朝歌来卖。此时因纣王失政,妲己残害生灵,奸臣当道,豺狼满朝,姑此天心不顺,旱潦不均,朝歌半年不曾下雨。天子百姓祈祷,禁了屠沽,告示晓谕军民人等,各门张挂。子牙失于打点,把牛、马、猪、羊往城里赶,被看门人役叫声:“违禁犯法,拿了!”子牙听见,就抽身跑了。牛马牲口,俱被入官。子牙只得束手归来。异人见子牙慌慌张张,面如土色,急问子牙曰:“贤弟为何如此?”子牙长吁叹曰:“屡蒙仁兄厚德,件件生意俱做不着,致有亏折。今贩猪羊,又失打点,不知天子祈雨,断了屠沽,违禁进城,猪、羊、牛、马入官,本钱尽绝,使姜尚愧身无地。奈何!奈何!”宋异人笑曰:“几两银子入了官罢了,何必恼他。今煮得酒一壶与你散散闷怀,到我后花园去。”——子牙时来运至,后花园先收五路神。不知后事何如,且听下回分解。

正文 第十六回 子牙火烧琵琶精

<span>诗曰:

妖孽频兴国势阑,大都天意久摧残。

休言怪气侵牛斗,且俟精灵杀豸冠。

千载修持成往事,一朝被获若为欢。

当时不遇天仙术,安得琵琶火后看。</span>

且说南门外轩辕坟中,有个玉石琵琶精,往朝歌城来看妲己,便在宫中夜食宫人。御花园太湖石下,白骨现天。琵琶精看罢出宫,欲回巢穴,驾着妖光,径往南门过,只听得哄哄人语,扰嚷之声。妖精拨开妖光看时,却是姜子牙算命。妖精曰:“待我与他推算,看他如何?”妖精一化,变作一个妇人,身穿重孝,扭捏腰肢而言曰:“列位君子让一让,妾身算一命。”纣时人老诚,两边闪开。子牙正看命,见一妇人来的蹊跷。子牙定睛观看,认得是个妖精,暗思:“好孽畜!也来试我眼色。今日不除妖怪,等待何时!”子牙曰:“列位看命君子,‘男女授受不亲’,先让这小娘子算了去,然后依次算来。”众人曰:“也罢,我们让她先算。”妖精进了里面坐下。子牙曰:“小娘子,藉右手一看。”妖精曰:“先生算命,难道也会风鉴?”子牙曰:“先看相,后算命。”妖精暗笑,把右手递与子牙看。

话说子牙同异人来到后花园,周围看了一遍,果然好个所在。但见:

话说异人与子牙来后园散闷,子牙自不曾到此处,看了一回,子牙曰:“仁兄,这一块空地,怎的不起五间楼?”异人曰:“起五间楼怎说?”子牙曰:“小弟无恩报兄,此处若起做楼,按风水有三十六条玉带,金带有一升芝麻之数。”异人曰:“贤弟也知风水?”子牙曰:“小弟颇知一二。”异人曰:“不瞒贤弟说,此处也起造七八次,造起来就烧了,故此我也无心起造它。”子牙曰:“小弟择一日辰,仁兄只管起造。若上梁那日,仁兄只是款待匠人,我在此替你压压邪气,自然无事。”异人信子牙之言,择日兴工破土,起造楼房。那日子时上梁,异人待匠在前堂,子牙在牡丹亭里坐定等候,看是何怪异。不一时,狂风大作,走石飞砂,播土扬尘,火光影里见些妖魅,脸分五色,狰狞怪异,怎见得:

妲己出见纣王,“妾身奏闻陛下,亚相所奏,真假难辨。主上可传旨,将术士连女子拖至摘星楼下,妾身一观,便知端的。”纣王曰:“御妻之言是也。”传旨:“命术士将女子拖于摘星楼见驾。”旨意一出,子牙将妖精拖至摘星楼。子牙俯伏阶下,右手攥住妖精不放。纣王在九曲雕栏之外,王曰:“阶下俯伏何人?”子牙曰:“小民东海许州人氏,姓姜,名尚,幼访名师,秘授阴阳,善识妖魅。因尚住居都城,南门求食,不意妖氛作怪,来惑小民。尚看破天机,剿妖精于朝野,灭怪静其宫阙。姜尚一则感皇王都城戴载之恩,报师傅秘授不虚之德。”王曰:“朕观此女,乃是人像,并非妖邪,何无破绽?”子牙曰:“陛下若要妖精现形,可取柴数担,炼此妖精,原形自现。”天子传旨:搬运柴薪至于楼下。子牙将妖精顶上用符印镇住原形,子牙方放了手,把女子衣裳解开,前心用符,后心用印,镇住妖精四肢,拖在柴上,放起火来。好火!但见:

只见那日有一樵子,姓刘名乾,挑着一担柴往南门来。忽然看见一命馆,刘乾歇下柴担,念对联,念到“袖里乾坤大;壶中日月长”。刘乾原是朝歌破落户,走进命馆来,看见子牙伏案而卧,刘乾把桌子一拍。子牙唬了一惊,揉眉擦眼,看时,那一人身长丈五,眼露凶光。子牙曰:“兄起课,是看命?”那人道:“先生上姓?”子牙曰:“在下姓姜,名尚,字子牙,别号飞熊。”刘乾曰:“且问先生,‘袖里乾坤大;壶中日月长’,这对联怎么讲?”子牙曰:“‘袖里乾坤大’乃知过去未来,包罗万象;‘壶中日月长’有长生不死之术。”刘乾曰:“先生口出大言,既知过去未来,想课是极准的了。你与我起一课。如准,二十文青蚨;如不准,打几拳头,还不许你在此开馆。”子牙暗想:“几个月全无生意,今日撞着这一个,又是拨嘴的人。”子牙曰:“你取下一卦帖来。”刘乾取了一个卦帖儿,递与子牙。子牙曰:“此卦要你依我才准。”刘乾曰:“必定依你。”子牙曰:“我写四句在帖儿上,只管去。”上面写着:“一直往南走,柳阴一老叟。青蚨一百二十文,四个点心、两碗酒。”刘乾看罢,“此卦不准。我卖柴二十余年,哪个与我点心酒吃;论起来,你的不准。”子牙曰:“你去,包你准。”刘乾挑着柴,径往南走;果见柳树下站立一老者,叫曰:“柴来!”刘乾暗想:“好课!果应其言。”老者曰:“这柴要多少钱?”刘乾答应:“要一百文。”少讨二十文,拗他一拗。老者看看,“好柴!干的好,捆子大,就是一百文也罢。劳你替我拿进来。”刘乾把柴拿在门里,落下草叶来。

不说子牙压星收妖,且说那日是上梁吉日,三更子时,前堂异人待匠,马氏同姆姆孙氏往后园暗暗的看子牙做何事。二人来至后园,只听见子牙吩咐妖怪。马氏对孙氏曰:“大娘,你听听,子牙自己说话。这样人一生不长进。说鬼话的人,怎得有升腾日子。”马氏气将起来,走到子牙面前,问子牙曰:“你在这里与谁讲话?”子牙曰:“你女人家不知道,方才压妖。”马氏曰:“自己说鬼话,压什么妖!”子牙曰:“说与你也不知道。”马氏正在园中与子牙分辩,子牙曰:“你哪里晓得什么,我善能风水,又识阴阳。”马氏曰:“你可会算命?”子牙曰:“命理最精,只是无处开一命馆。”正言之间,宋异人见马氏、孙氏与子牙说话,异人曰:“贤弟,方才雷响,你可曾见些什么?”子牙把收妖之事说了一遍。异人谢曰:“贤弟这等道术,不枉修行一番。”孙氏曰:“叔叔会算命,却无处开一命馆。不知哪所在有便房,把一间与叔叔开馆也好。”异人曰:“你要多少房子?朝歌南门最热闹,叫后生收拾一间房子,与子牙去开命馆,这个何难。”却说安童将南门房子不日收拾齐整,贴几幅对联,左边是“只言玄妙一团理”,右边是“不说寻常半句虚”。里边又有一对联云:“一张铁嘴,识破人间凶与吉;两只怪眼,善观世上败和兴。”上席又一幅云:“袖里乾坤大;壶中日月长。”子牙选吉日开馆。不觉光阴捻指,四五个月不见算命卦帖的来。

<small>墙高数仞,门壁清幽。左边有两行金线垂杨;右壁有几株剔牙松树。牡丹亭对玩花楼,芍药圃连秋千架。荷花池内,来来往往锦鳞游;木香篷下,翩翩翻翻蝴蝶戏。正是:小园光景似蓬莱,乐守天年娱晚景。</small>

话说子牙在牡丹亭里,见风火影里,五个精灵作怪。子牙忙披发仗剑,用手一指,把剑一挥,喝声:“孽畜不落,更待何时!”再把手一放,雷鸣空中,把五个妖物慌忙跪倒,口称:“上仙,小畜不知上仙驾临,望乞全生,施放大德!”子牙喝道:“好孽畜!火毁楼房数次,凶心不息;今日罪恶贯盈,当受诛戮。”道罢,提剑向前就斩妖怪。众怪哀告曰:“上仙,道心无处不慈悲。小畜得道多年,一时冒渎天颜,望乞怜赦。今一旦诛戮,可怜我等数年功行,付于流水!”拜伏在地,苦苦哀告。子牙曰:“你既欲生,不许在此扰害万民。你五畜受吾符命,径往西岐山,久后搬泥运土,听候所使。有功之日,自然得其正果。”五妖叩头,径往岐山去了。

子牙一把将妖精的寸关尺脉门攥住,将丹田中先天元气,运上火眼金睛,把妖光钉住了。子牙不言,只管看着。妇人曰:“先生不相不言,我乃女流,如何拿住我手。快放手!旁人看着,这是何说!”旁人且多不知奥妙,齐齐大呼:“姜子牙,你年纪老大,怎干这样事!你贪爱此女姿色,对众欺骗,此乃天子日月脚下,怎这等无知,实为可恶!”子牙曰:“列位,此女非人,乃是妖精。”众人大喝曰:“好胡说!明明一个女子,怎说是妖精。”外面围看的挤嚷不开。子牙暗思:“若放了女子,妖精一去,青白难分。我既在此,当除妖怪,显我姓名。”子牙手中无物,只有一紫石砚台,用手抓起石砚,照妖精顶上响一声,打得脑浆喷出,血染衣襟。子牙不放手,还攥住了脉门,使妖精不能变化。两边人大叫:“莫等他走了!”众人齐喊:“算命的打死了人!”重重叠叠围住了子牙命馆。不一时,打路的来,乃是亚相比干乘马来到,问左右:“为何众人喧嚷?”众人齐说:“丞相驾临,拿姜尚去见丞相爷!”比干勒住马,问:“什么事?”内中有抱不平的人跪下,“启老爷:此间有一人算命,叫做姜尚。适间有一个女子来算命,他见女子姿色,便欲欺骗。女子贞洁不从,姜尚陡起凶心,提起石砚,照顶上一下打死,可怜血溅满身,死于非命。”比干听众口一辞,大怒,唤左右:“拿来!”

<small>狂风大作,恶火飞腾。烟绕处,黑雾觋;火起处,千团红焰。脸分五色:赤白黑色共青黄;巨口獠牙,吐放霞光千万道。风逞火势,忽喇喇走万道金蛇;火绕烟迷,赤律律天黄地黑。山红土赤,煞时间万物齐崩;闪电光辉,一会家千门尽倒。正是:妖气烈火冲霄汉,方显龙冈怪物凶。</small>

子牙用火炼妖精,烧炼两个时辰,上下浑身,不曾烧枯了些儿。纣王问亚相比干曰:“朕观烈火焚烧两个时辰,浑身也不焦烂,真乃妖怪!”比干奏曰:“若看此事,姜尚亦是奇人。但不知此妖终是何物作怪。”王曰:“卿问姜尚,此妖果是何物成精?”比干下楼,问子牙。子牙答曰:“要此妖现真形,这也不难。”子牙用三昧真火烧此妖精。不知妖精性命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子牙一只手拖住妖精,拖到马前跪下。比干曰:“看你皓头白须,如何不知国法,白日欺奸女子,良妇不从,为何执砚打死!人命关天,岂容恶党!勘问明白,以正大法。”子牙曰:“老爷在上,容姜尚禀明。姜尚自幼读书守礼,岂敢违法。但此女非人,乃是妖精。近日只见妖气贯于宫中,灾星历遍天下,小人既在辇毂之下,感当今皇上水土之恩,除妖灭怪,荡魔驱邪,以尽子民之志。此女实是妖怪,怎敢为非。望老爷细察,小民方得生路。”旁边众人,齐齐跪下:“老爷,此等江湖术士,利口巧言,遮掩狡诈,蔽惑老爷,众人经目,明明欺骗不从,逞凶打死;老爷若听他言,可怜女子衔冤,百姓负屈!”比干见众口难调,又见子牙拿住妇人手不放,比干问曰:“那姜尚,妇人已死,为何不放她手,这是何说?”子牙答曰:“小人若放她手,妖精去了,何以为证。”比干闻言,吩咐众民:“此处不可辨明,待吾启奏天子,便知清白。”众民围住子牙,子牙拖着妖精,往午门来。比干至摘星楼候旨,纣王宣比干见。比干进内,俯伏启奏。王曰:“朕无旨意,卿有何奏章?”比干奏曰:“臣过南门,有一术士算命,只见一女子算命,术士看女子是妖精,不是人,便将砚石打死。众民不服,齐言术士爱女子姿色,强奸不从,逞凶将女子打死,臣据术士之言,亦似有理。然众民之言,又是经目可证。臣请陛下旨意定夺。”妲己在后听见比干奏此事,暗暗叫苦:“妹妹,你回巢穴去便罢了,算什么命!今遇恶人打死,我必定与你报仇!”

<small>浓烟笼地角,黑雾锁天涯。积风生烈焰,赤火冒红霞。风乃火之师,火乃风之帅。风仗火行凶,火以风为害。滔滔烈火,无风不能成形;荡荡狂风,无火焉能取胜。风随火势,须臾时燎彻天关;火趁风威,顷刻间烧开地户。金蛇串绕,难逃火炙之殃;烈焰围身,大难飞来怎躲。好似老君扳倒炼丹炉,一块火光连地滚。</small>

刘乾爱乾净,取扫帚把地下扫得光光的,方才将尖担绳子收拾停当等钱。老者出来,看见地下乾净,“今日小厮勤谨。”刘乾曰:“老丈,是我扫的。”老者曰:“老哥,今日是我小儿毕姻,遇着你这好人,又卖的好柴。”老者说罢,往里边去,只见一个孩子,捧着四个点心、一壶酒、一个碗,“员外与你吃。”刘乾叹曰:“姜先生真乃神仙也!我把这酒满满的斟一碗,那一碗浅些,也不算他准。”刘乾满斟一碗,再斟第二碗,一样不差。刘乾吃了酒,见老者出来,刘乾曰:“多谢员外。”老者拿两封钱出来,先递一百文与刘乾曰:“这是你的柴钱。”又将二十文递与刘乾曰:“今日是我小儿喜辰,这是与你做喜钱,买酒吃。”就把刘乾惊喜无地,想:“朝歌城出神仙了!”拿着尖担,径往姜子牙命馆来。早晨有人听见刘乾言语不好,众人曰:“姜先生,这刘大不是好惹的;卦如果不准,你去罢。”子牙曰:“不妨。”众人俱在这里闲站,等刘乾来。不一时,只见刘乾如飞前来。子牙问曰:“卦准不准?”刘乾大呼曰:“姜先生真神仙也!好准课!朝歌城中有此高人,万民有福,都知趋吉避凶!”子牙曰:“课既准了,取谢仪来。”刘乾曰:“二十文其实难为你,轻你。”口里只管念,不见拿出钱来。子牙曰:“课不准,兄便说闲话;课既准,可就送我课钱。如何只管口说!”刘乾曰:“就把一百二十文都送你,也还亏你。姜先生不要急,等我来。”刘乾站立檐前,只见南门那边来了一个人,腰束皮挺带,身穿布衫,行走如飞,刘乾赶上去,一把扯住那人。那人曰:“你扯我怎的?”刘乾曰:“不为别事,扯你算个命儿。”那人曰:“我有紧急公文要走路,我不算命。”刘乾道:“此位先生,课命准的好,该照顾他一命。况举医荐卜,乃是好情。”那人曰:“兄真个好笑!我不算命,也由我。”

正文 第十七回 纣王无道造虿盆

<span>诗曰:

虿盆极恶已满天,宫女无辜血肉朘。

媚骨已无埋玉处,芳魂犹带秽腥羶。

故园有梦空歌月,此地沉冤未息肩。

怨气漫漫天应惨,周家世业更安然。</span>

话说子牙用三昧真火烧这妖精。此火非同凡火,从眼、鼻、口中喷将出来,乃是精、气、神炼成三昧,养就离精,与凡火共成一处,此妖精怎么经得起!妖精在火光中,扒将起来,大叫曰:“姜子牙,我与你无冤无仇,怎将三昧真火烧我?”纣王听见火里妖精说话,吓得汗流浃背,目瞪痴呆。子牙曰:“陛下,请驾进楼,雷来了。”子牙双手齐放,只见霹雳交加,一声响亮,火灭烟消,现出一面玉石琵琶来。纣王与妲己曰:“此妖已现真形。”妲己听言,心如刀绞,意似油煎,暗暗叫苦:“你来看我,回去便罢了,又算什么命!今遇恶人,将你原形烧出,使我肉身何安。我不杀姜尚,誓不与匹夫俱生!”妲己只得勉作笑容,启奏曰:“陛下命左右将玉石琵琶取上楼来,待妾上了丝弦,早晚与陛下进御取乐。妾观姜尚,才术两全,何不封彼在朝保驾?”王曰:“御妻之言甚善。”天子传旨:“且将玉石琵琶取上楼来。姜尚听朕封官:官拜下大夫,特授司天监职,随朝侍用。”子牙谢恩,出午门外,冠带回来异人庄上。异人设席款待,亲友俱来恭贺。饮酒数日,子牙复往都城随朝。不表。

且说妲己把玉石琵琶放于摘星楼上,采天地之灵气,受日月之精华,以后五年,返本还元,断送成汤天下。

<span>悬肉为林酒作池,纣王无道类穷奇。

虿盆怨气冲霄汉,炮烙精魂傍火炊。

文武无心扶社稷,军民有意破宫褵。

将来国土何时尽?戊午旬中甲子期。</span>

一日,纣王在摘星楼与妲己饮宴,酒至半酣,妲己歌舞一回,与纣王作乐。三宫嫔妃,六院宫人,齐声喝彩。内有七十余名宫人,俱不喝彩,眼下且有泪痕。妲己看见,停住歌舞,查问那七十余名宫人,原是那一宫的。内有奉御官查得:原是中宫姜娘娘侍御宫人。妲己怒曰:“你主母谋逆赐死,你们反怀忿怒,久后必成宫闱之患。”奏与纣王,纣王大怒,传旨:“拿下楼,俱用金瓜打死!”妲己奏曰:“陛下,且不必将这起逆党击顶,暂且送下冷宫,妾有一计,可除宫中大弊。”奉御官即将宫女送下冷宫。且说妲己奏纣王曰:“将摘星楼下,方圆开二十四丈阔;深五丈。陛下传旨,命都城万民,每一户纳蛇四条,都放于此坑之内。将作弊宫人,跣剥干净,送下坑中,喂此毒蛇。此刑名曰‘虿盆’。”纣王曰:“御妻之奇法,真可剔除宫中大弊。”天子随传旨意,张挂各门。国法森严,万民遭累,勒令限期,往龙德殿交蛇。众民日日进于朝中,并无内外,法纪全消。朝廷失政,不止一日。众民纳蛇,都城哪里有这些蛇,俱到外县买蛇交纳。

话说纣王将宫人入于坑内,以为美刑。妲己又奏曰:“陛下可再传旨,将虿盆左边掘一池,右边挖一沼。池中以糟丘为山;右边以酒为池。糟丘山上,用树枝插满,把肉披成薄片,挂在树枝之上,名曰‘肉林’。右边将酒灌满,名曰‘酒海’。天子富有四海,原该享无穷富贵,此肉林、酒海,非天子之尊,不得妄自尊享也。”纣王曰:“御妻异制奇观,真堪玩赏;非奇思妙想,不能有此。”随传旨,依法制造。非止一日,将酒池、肉林造的完全。纣王设宴,与妲己玩赏肉林、酒池。正饮之间,妲己奏曰:“乐声烦厌,歌唱寻常,陛下传旨,命宫人与宦官扑跌,得胜者池中赏酒;不胜者乃无用之婢,侍于御前,有辱天子,可用金瓜击顶,放于糟内。”妲己奏毕,纣王无不听从,传旨:“命宫人宦官扑跌。”可怜这妖孽在宫中,无所不为,宫宦遭殃,伤残民命。看官,她为何事要将宫人打死,入在糟内?妲己或二三更,现出原形,要吃糟内宫人,以血食养她妖气,惑于纣王。有诗曰:

一日,文书房胶鬲,官居上大夫,在文书房里,看天下本章,只见众民或三两成行,四五一处,手提筐篮,进九间大殿。大夫问执殿官:“这些百姓,手提筐篮,里面是什么东西?”执殿官答曰:“万民交蛇。”大夫大惊曰:“天子要蛇何用?”执殿官曰:“卑职不知。”大夫出文书房到大殿,众民见大夫叩头。胶鬲曰:“你等拿的什么东西?”众民曰:“天子榜文,张挂各门,每一户交蛇四条。都城哪里有许多蛇,俱是百里之外,买蛇交纳。不知圣上哪里用。”胶鬲曰:“你们且去交蛇。”众民去了。大夫进文书房,不看本章,只见武成王黄飞虎、比干、微子、箕子、杨任、杨修俱至,相见礼毕。胶鬲曰:“列位大人可知天子令百姓每户纳蛇四条,不知取此何用。”黄飞虎答曰:“末将昨日看操回来,见众民言,天子张挂榜文,每户交蛇四条,纷纷不绝,俱有怨言。因此今日到此,请问列位大人,必知其详。”比干、箕子曰:“我等一字也不知。”黄飞虎曰:“列位既不知道,叫执殿官过来,你听我吩咐。你上心打听,天子用此物做什么事。若得实信,速来报我,重重赏你。”执殿官领命去乞,众官遂散。不表。

胶鬲厉声言曰:“‘君乃臣之元首,臣是君之股肱。’又曰:‘亶聪明作元后,元后作民父母。’今陛下忍心丧德,不听臣言,妄行暴虐,罔有悛心,使天下诸侯怀怨,东伯侯无辜受戮,南伯侯屈死朝歌,谏官尽遭炮烙;今无辜宫娥,又入虿盆。陛下只知欢娱于深宫,信谗听佞,荒淫酗酒,真如重疾在心,不知何时举发,诚所谓大痈既溃,命亦随之。陛下不一思省,只知纵欲败度,不想国家何以如磐石之安。可惜先王克勤克俭,敬天畏民,方保社稷太平,华夷率服。陛下当改恶从善,亲贤远色,退佞进忠,庶几宗社可保,国泰民安,生民幸甚。臣等日夕焦心,不忍陛下沦于昏暗,黎民离心离德,祸生不测,所谓社稷宗庙非陛下之所有也。臣何忍深言,望陛下以祖宗天下为重,不得妄听女子之言,有废忠谏之语,万民幸甚!”

纣王宣胶鬲上楼俯伏,王问曰:“朕无旨意,卿有何奏章?”胶鬲泣而奏曰:“臣不为别事,因见陛下横刑惨酷,民遭荼毒,君臣暌隔,上下不相交接,宇宙已成否塞之象。今陛下又用这等非刑,宫人得其何罪!昨日臣见万民交纳蛇蝎,人人俱有怨言。今旱潦频仍,况且买蛇百里之外,民不安生。臣闻:民贫则为盗,盗聚则生乱。况且海外烽烟,诸侯离叛,东南二处,刻无宁宇,民日思乱,刀兵四起。陛下不修仁政,日行暴虐,自从盘古至今,并不曾见,此刑为何名?哪一代君王所制?”王曰:“宫人作弊,无法可除,往往不息,故设此刑,名曰‘虿盆’。”胶鬲奏曰:“人之四肢,莫非皮肉,虽有贵贱之殊,总是一体。今入坑穴之中,毒蛇吞啖,苦痛伤心。陛下观之,其心何忍,圣意何乐。况宫人皆系女子,朝夕宫中,侍陛下于左右,不过役使,有何大弊,遭此惨刑。望陛下怜赦宫人,真皇上浩荡之恩,体上天好生之德。”王曰:“卿之所谏,亦似有理;但肘腋之患,发不及觉,岂得以草率之刑治之。况妇寺阴谋险毒,不如此,彼未必知警耳。”

话说胶鬲坠楼,粉骨碎身。纣王看见,更觉大怒,传旨:“将宫女推下虿盆,连胶鬲一齐喂了蛇蝎!”可怜七十二名宫人,齐声高叫:“皇天后土,我等又未为非,遭此惨刑!妲己贱人!我等生不能食汝之肉,死后定啖汝阴魂!”纣王见宫人落于坑内,饿蛇将宫人盘绕,吞咬皮肤,钻入腹内,苦痛非常。妲己曰:“若无此刑,焉得除宫中大患!”纣王以手拂妲己之背曰:“喜你这等奇法,妙不可言!”两边宫人,心酸胆碎。有诗为证:

<span>赤胆忠心为国忧,先生撞下摘星楼。

早知天数成汤灭,可惜捐躯血水流。</span>

<span>虿盆蛇蝎势狰狞,宫女遭殃入此坑。

一见魂飞千里外,可怜惨死胜油烹。</span>

正文 第十八回 子牙谏主隐磻溪

只为金兰恩义重,几回搔首意踟蹰。

话说子牙看罢图样,王曰:“此台多少日期方可完得此工?”尚奏曰:“此台高四丈九尺,造琼楼玉宇,碧槛雕栏,工程浩大。若完台工,非三十五年不得完成。”纣王闻奏,对妲己曰:“御妻,姜尚奏朕,台工要三十五年方成。朕想光阴瞬息,岁月如流,年少可以行乐,若是如此,人生几何,安能长在!造此台实为无益。”妲己奏曰:“姜尚乃方外术士,总以一派诬言。哪有三十五年完工之理!狂悖欺主,罪当炮烙!”纣王曰:“御妻之言是也。传奉官,可与朕拿姜尚炮烙,以正国法。”子牙曰:“臣启陛下,鹿台之工,劳民伤财,愿陛下且息此念头,切为不可。今四方刀兵乱起,水旱频仍,府库空虚,民生日促,陛下不留心邦本,与百姓养和平之福,日荒淫于酒色,远贤近佞,荒乱国政,杀害忠良,民怨天愁,累世警报,陛下全不修省。今又听狐媚之言,妄兴土木,陷害万民,臣不知陛下之所终矣。臣受陛下知遇之恩,不得不赤胆披肝,冒死上陈。如不听臣言,又见桀王造琼宫之故事耳。可怜社稷生民,不久为他人之所有。臣何忍坐视而不言!”

纣王闻言,大骂:“匹夫!焉敢诽谤天子!”令两边承奉官:“与朕拿下,醢尸齑粉,以正国法!”众人方欲向前,子牙抽身往楼下飞跑。纣王一见,且怒且笑,“御妻,你看这老匹夫,听见‘拿’之一字就跑了。礼节法度,全然不知,哪有一个跑了的?”传旨命奉御官:“拿来!”众官赶子牙过了龙德殿、九间殿,子牙至九龙桥,只见众官赶来甚急,子牙曰:“承奉官不必赶我,莫非一死而已。”按着九龙桥栏杆,往下一撺,把水打了一个窟窿。众官急上桥看,水星儿也不冒一个——不知子牙借水遁去了。承奉官往摘星楼回旨。王曰:“好了这老匹夫!”

且不表纣王。话说子牙投水桥下,有四员执殿官扶着栏杆,看水嗟叹。适有上大夫杨任进午门,见桥边有执殿官,伏着望水。杨任问曰:“你等在此看什么?”执殿官曰:“启老爷:下大掞姜尚投水而死。”杨任曰:“为何事?”执殿官答曰:“不知。”杨任进文书房看本章。不题。

且说纣王与妲己议鹿台差哪一员官监造。妲己奏曰:“若造此台,非崇侯虎不能成功。”纣王准行,差承奉宣崇侯虎。承奉得旨,出九间殿往文书房,来见杨任。杨任问曰:“下大夫姜子牙何事忤君,自投水而死?”承奉答曰:“天子命姜尚造鹿台,姜尚奏事忤旨,因命承奉拿他,他跑至此,投水而死。今诏崇侯虎督工。”杨任问曰:“何为鹿台?”承奉答曰:“苏娘娘献的图样,高四丈九尺,上造琼楼玉宇,殿阁重檐,玛瑙砌就栏杆,珠玉妆成梁栋。今命崇侯虎监造。卑职见天子所行皆桀王之道,不忍社稷丘墟,特来见大人。大人秉忠谏止土木之工,救万民搬泥运土之苦,免商贾有陷血本之殃,此大夫爱育天下生民之心,可播扬于世世矣。”杨任听罢,谓承奉曰:“你且将此诏停止,待吾进见圣上,再为施行。”杨任径往摘星楼下候旨。纣王宣杨任上楼见驾。王曰:“卿有何奏章?”杨任奏曰:“臣闻治天下之道,君明臣直,言听计从。惟师保是用,忠良是亲,奸佞日远,和外国,顺民心,功赏罪罚,莫不得当,则四海顺从,八方仰德,仁政施于人,则天下景从,万民乐业,此乃圣主之所为。今陛下信后妃之言,而忠言不听,建造鹿台。陛下只知行乐欢娱,歌舞宴赏,作一己之乐,致万姓之愁,臣恐陛下不能享此乐,而先有腹心之患矣。陛下若不急为整饬,臣恐陛下之患不可得而治之矣。主上三害在外,一害在内,陛下听臣言。其外三害:一害者东伯侯姜文焕,雄兵百万,欲报父仇,游魂关兵无宁息,屡折军威,苦战三年,钱粮尽费,粮草日艰,此为一害;二害者南伯侯鄂顺,为陛下无辜杀其父亲,大势人马,昼夜攻取三山关,邓九公亦是苦战多年,库藏空虚,军民失望,此为二害;三害者,况闻太师远征北海大敌,十有余年,今且未能返国,胜败未分,凶吉未定。陛下何苦听信谗言,杀戮正士。狐媚偏于信从,谠言致之不问。小人日近于君前,君子日闻于退避。宫帏竟无内外,貂珰紊乱深宫。三害荒荒,八方作乱。陛下不容谏官,有阻忠耿,今又起无端造作,广施土木,不惟社稷不能奠安,宗庙不能磐石,臣不忍朝歌百姓受此涂炭。愿陛下速止台工,民心乐业,庶可救其万一。不然,民一离心,则万民荒乱。古云:‘民乱则国破,国破主君亡。’只可惜六百年已定华夷,一旦被他人所虏矣。”

话说子牙离了宋家庄,取路往孟津;过了黄河,径往渑池县,往临潼关来。只见一起朝歌奔逃百姓,有七八百黎民,父携子哭,弟为兄悲,夫妻泪落,男女悲哭之声,纷纷载道。子牙见而问曰:“你们是朝歌的民?”内中也有人认的是姜子牙,众民叫曰:“姜老爷!我等是朝歌民。因为纣王起造鹿台,命崇侯虎监督。那天杀的奸臣,三丁抽二,独丁赴役,有钱者买闲在家,累死数万人夫,尸填鹿台之下,昼夜无息。我等经不得这等苦楚,故此逃出五关。不期总兵张老爷不放我们出关。若是拿将回去,死于非命,故此伤心啼哭。”子牙曰:“你们不必如此,待我去见张总兵,替你们说个人情,放你们出关。”众人谢曰:“这是老爷天恩,普施甘露,枯骨重生!”子牙把行囊与众人看守,独自前往张总兵府来。家人问曰:“哪里来的?”子牙曰:“烦你通报,商都下大夫姜尚来拜你总兵。”门上人来报:“启老爷:商都下大掞姜尚来拜。”

且说杨任的尸首被力士摄上紫阳洞,回真君法旨。道德真君出洞来,命白云童儿,葫芦中取二粒仙丹,将杨任眼眶里放二粒仙丹。真人用仙天真气吹在杨任面上,喝声:“杨任不起,更待何时!”真是仙家妙术,起死回生。只见杨任眼眶里长出两只手来,手心里生两只眼睛——此眼上看天庭,下观地穴,中识人间万事。杨任立起半晌,定省见自己目化奇形,见一道人立在山洞前。杨任问曰:“道长,此处莫非幽冥地界?”真君曰:“非也。此处乃青峰山紫阳洞,贫道是炼气士清虚道德真君,因见子有忠心赤胆,直谏纣王,怜救万民,身遭剜目之灾,贫道怜你阳寿不绝,度你上山,后辅周王成其正道。”杨任听罢,拜谢曰:“弟子蒙真君怜救,指引还生,再见人世,此恩此德,何敢有忘!望真君不弃,愿拜为师。”杨任就在青峰山居住。后只待破瘟癀阵下山,助子牙成功。有诗曰:

话说众民等待天明,果是西岐地界。过了金鸡岭,便是首阳山;走过燕山,又过了白柳树,前至西岐山;过了七十里,至西岐城。众民进城,观看景物:民丰物阜,行人让路,老幼不欺,市井谦和,真乃尧天舜日,别是一番风景。众民作一手本,投递上大夫府。散宜生接看手本。翌日伯邑考传命:“既朝歌逃民因纣王失政,来归吾土,无妻者给银与他娶妻。又与银子,令众人僦居安处。鳏寡孤独者在三济仓造名,自领口粮。”宜生领命。邑考曰:“父王囚羑里七年,孤欲自往朝歌,代父赎罪,卿等意下如何?”散宜生奏曰:“臣启公子:主公临别之言,‘七年之厄已满,灾完难足,自然归国’。不得造次,有违主公临别之言。如公子于心不安,可差一士卒前去问安,亦不失为子之道。何必自驰鞍马,身临险地哉。”伯邑考叹曰:“父王有难,七载禁于异乡,举目无亲。为人子者,于心何忍。所谓立国立家,徒为虚设,要我等九十九子何用!我自带祖遗三件宝贝,往朝歌进贡,以赎父罪。”伯邑考此去,不知吉凶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不表侯虎监督台工。且说子牙借水遁,回到宋异人庄上。马氏接住:“恭喜大夫,今日回家。”子牙曰:“我如今不做官了。”马氏大惊:“为何事来?”子牙曰:“天子听妲己之言,起造鹿台,命我督工。我不忍万民遭殃,黎庶有难,是我上一本,天子不行;被我直谏,圣上大怒,把我罢职归田。我想纣王非吾之主。娘子,我同你往西岐去,守时候命。我一日时来运至,官居显爵,极品当朝,人臣第一,方不负吾心中实学。”马氏曰:“你又不是文家出身,不过是江湖一术士,天幸做了下大夫,感天子之德不浅。今命你造台,乃看顾你监工,况钱粮既多,你不管甚东西,也赚他些回来。你多大官,也上本谏言?还是你无福,只是个术士的命!”子牙曰:“娘子,你放心。是这样官,未展我胸中才学,难遂我平生之志。你且收拾行装,打点同我往西岐去。不日官居一品,位列公卿,你授一品夫人,身着霞珮,头带珠冠,荣耀西岐,不枉我出仕一番。”马氏笑曰:“子牙,你说的是失时话。现成官你没福做,倒去空拳只手去别处寻!这不是折得你苦思乱想,走投无路,舍近求远,尚望官居一品?天子命你监造台工,明明看顾你。你做的是哪里清官!如今多少大小官员,都是随时而已。”子牙曰:“你女人家不知远大。天数有定,迟早有期,各自有主。你与我同到西岐,自有下落。一日时来,富贵自是不浅。”马氏曰:“姜子牙,我和你缘分夫妻,只到的如此。我生长朝歌,决不往他乡外国去。从今说过,你行你的,我干我的,再无他说!”子牙曰:“娘子错说了。嫁鸡怎不逐鸡飞,夫妻岂有分离之理!”马氏曰:“妾身原是朝歌女子,哪里去离乡背井。子牙,你从实些,写一纸休书与我,各自投生。我决不去!”子牙曰:“娘子随我去好!一日身荣,无边富贵。”马氏曰:“我的命只合如此,也受不起大福分。你自去做一品显官,我在此受些穷苦。你再娶一房有福的夫人罢。”子牙曰:“你不要后悔!”马氏曰:“是我造化低,决不后悔!”子牙点头叹曰:“你小看了我!既嫁与我为妻,怎不随我去。必定要你同行!”马氏大怒:“姜子牙!你好,就与你好开交;如要不肯,我与父兄说知,同你进朝歌见天子,也讲一个明白!”

夫妻二人正在此斗口,有宋异人同妻孙氏来劝子牙曰:“贤弟,当时这一件事是我作的。弟妇既不同你去,就写一字与她。贤弟乃奇男子,岂无佳配,何必苦苦留恋她。常言道:‘心去意难留。’勉强终非是好结果。”子牙曰:“长兄、嫂在上:马氏随我一场,不曾受用一些,我心不忍离她;她倒有离我之心。长兄吩咐,我就写休书与她。”子牙写了休书拿在手中,“娘子,书在我手中,夫妻还是团圆的。你接了此书,再不能完聚了!”马氏伸手接书,全无半毫顾恋之心。子牙叹曰:“青竹蛇儿口,黄蜂尾上针,两般由自可,最毒妇人心!”马氏收拾回家,改节去了。不题。子牙打点起行,作辞宋异人、嫂嫂孙氏:“姜尚蒙兄嫂看顾提携,不期有今日之别!”异人治酒与子牙饯行,饮罢,远送一程,因问曰:“贤弟往哪里去?”子牙曰:“小弟别兄往西岐做些事业。”异人曰:“倘贤弟得意时,可寄一音,使我也放心。”二人洒泪而别。

张凤想:“下大夫姜尚来拜。他是文官,我乃武官;他近朝廷,我居关隘,百事有烦他。”急命左右请进。子牙道家打扮,不曾公服,径往里面,见张凤。凤一见子牙道服而来,便坐而问曰:“来者何人?”子牙曰:“吾乃下大夫姜尚是也。”凤问曰:“大夫为何道服而来?”子牙答曰:“卑职此来,不为别事,单为众民苦切。天子不明,听妲己之言,广施土木之功,兴造鹿台,命崇侯虎督工。岂意彼陷虐万民,贪图贿赂,罔惜民力。况四方兵未息肩,上天示儆,水旱不均,民不聊生,天下失望,黎庶遭殃,可怜累死军民填于台内。荒淫无度,奸臣蛊惑天子,狐媚巧闭圣聪,命吾督造鹿台。我怎肯欺君误国,害民伤财,因此直谏。天子不听,反欲加刑于我。我本当以一死以报爵禄之恩,奈尚天数未尽,蒙恩赦宥,放归故乡,因此行到贵治。偶见许多百姓,携男拽女,扶老搀幼,悲号苦楚,甚是伤情。如若执回,又惧炮烙、虿盆,惨刑恶法,残缺肢体,骨粉魂消,可怜民死无辜,怨魂怀屈。今尚观之,心实可怜,故不辞愧面,奉谒台颜,恳求赐众民出关,黎庶从死而之生,将军真天高海阔之恩,实上天好生之德。”张凤听罢大怒,言曰:“汝乃江湖术士,一旦富贵,不思报本于君恩,反以巧言而惑我。况逃民不忠,若听汝言,亦陷我以不义。我受命执掌关隘,自宜尽臣子之节,逃民玩法,不守国规,宜当拿解于朝歌。自思只是不放过此关,彼自然回国,我已自存一线之生路矣。若论国法,连汝并解回朝,以正国典。奈吾初会,暂且姑免。”喝两边:“把姜尚叉将出去!”众人一声喝,把子牙推将出来。子牙满面羞愧。

纣王听罢,大骂:“匹夫!把笔书生,焉敢无知,直言犯主!”命奉御官:“将此匹夫剜去二目!朕念前岁有功,姑恕他一次。”杨任复奏曰:“臣虽剜目不辞,只怕天下诸侯有不忍臣之剜目之苦也。”奉御官把杨任搀下楼,一声响,剜二目献上楼来。且说杨任忠肝义胆,实为纣王,虽剜二目,忠心不灭,一道怨气,直冲在青峰山紫阳洞清虚道德真君面前。真君早解其意,命黄巾力士:“可救杨任回山。”力士奉旨,至摘星楼下,用三阵神风,异香遍满,摘星楼下,地播起尘土,扬起沙灰,一声响,杨任尸骸竟不见了。纣王急往楼内避其沙土。不一时,风息沙平,两边启奏纣王曰:“杨任尸首风刮不见了。”纣王叹曰:“似前番朕斩太子也被风刮去,似此等事,皆系常事,不足怪也。”纣王谓妲己曰:“鹿台之工,已诏侯虎;杨任谏朕,自取其祸。速诏崇侯虎!”侍驾官催诏去了。

异人送别在长途,两下分离心思孤。

众民见子牙回来,问曰:“姜老爷,张老爷可放我等出关?”子牙曰:“张总兵连我也要拿进朝歌城去。是我说过了。”众人听罢,齐声叫苦,七八百黎民号啕痛哭,哀声彻野。子牙看见不忍。子牙曰:“你们众民不必啼哭,我送你们出五关去。”有等不知事的黎民,闻知此语,只说宽慰他,乃曰:“老爷也出不去,怎生救我们?”内中有知道的,哀求曰:“老爷若肯救援,便是再生之恩!”子牙道:“你们要出五关者,到黄昏时候,我叫你等闭眼,你等就闭眼。若听得耳内风响,不要睁眼。若开了眼时,跌出脑子来,不要怨我。”众人应承了。子牙到一更时候,望昆仑山拜罢,口中念念有词,一声响。这一会,子牙土遁救出万民。众人只听的风声飒飒,不一会,四百里之程出了临潼关、潼关、穿云关、界牌关、汜水关,到金鸡岭,子牙收了土遁,众民落地。子牙曰:“众人开眼!”众人睁开了眼。子牙曰:“此处就是汜水关外金鸡岭,乃西岐州地方。你们好好去罢!”众人叩头谢曰:“老爷,天垂甘露,普救群生,此恩此德,何日能报!”众人拜别。不题。且说子牙往磻溪隐迹。有诗为证:

<span>弃却朝歌远市尘,法施土遁救民愆。

闲居渭水垂竿待,只等风云际会缘。

武吉灾殃为引道,飞熊仁兆主求贤。

八十才逢明圣主,方立周朝八百年。</span>

<span>诗曰:

渭水潺潺日夜流,子牙从此独垂钩。

当时未入飞熊梦,几向斜阳叹白头。</span>

正文 第十九回 伯邑考进贡赎罪

<span>诗曰:

忠臣孝子死无辜,只为殷商有怪狐。

淫乱不羞先荐耻,贞诚岂畏后来诛。

宁甘万刃留青白,不受千娇学独夫。

史册不污千载恨,令人屈指泪如珠。</span>

次日,邑考来至午门,并不见一员官走动,又不敢擅入午门。往返五日。邑考素缟抱本立于午门外。少时,只见一位大臣骑马而至,乃亚相比干也。伯邑考向前跪下。比干问曰:“阶下跪者何人?”邑考答曰:“吾乃犯臣姬昌子伯邑考。”比干闻言,滚鞍下马,以手相扶,口称:“贤公子请起!”二人立在午门外。比干问曰:“公子为何事至此?”邑考答曰:“父亲得罪于天子,蒙丞相保护,得全性命,此恩真天高地厚;愚父子弟兄,铭刻难忘!只因七载光阴,父亲久羁羑里,人子何以得安。想天子必思念循良,岂肯甘为鱼肉。邑考与散宜生共议,将祖遗镇国异宝,进纳王廷,代父赎罪。万望丞相开天地仁慈之心,怜姬昌久羁羑里之苦,倘蒙赐骸骨,得归故土,真恩如泰山,德如渊海。西岐万姓,无不感念丞相之大恩也。”比干答曰:“公子纳贡,乃是何宝?”伯邑考曰:“自始祖亶父所遗七香车,醒酒毡,白面猿猴,美女十名,代父赎罪。”比干曰:“七香车有何贵乎?”邑考答曰:“七香车,乃轩辕皇帝破蚩尤于北海,遗下此车,若人坐上面,不用推引,欲东则东,欲西则西,乃传世之宝也。醒酒毡,倘人醉酩酊,卧此毡上,不消时刻即醒。白面猿猴,虽是畜类,善知三千小曲,八百大曲,能讴筵前之歌,善为掌上之舞,真如呖呖莺篁,翩翩弱柳。”比干听罢,“此宝虽妙,今天子失德,又以游戏之物进贡,正是助桀为虐,荧惑圣聪,反加朝廷之乱;无奈公子为父羁囚,行其仁孝,一点真心,此本我替公子转达天听,不负公子来意耳。”比干往摘星楼下候旨。

奉御官启奏:“亚相比干见驾。”纣王曰:“宣比干上楼。”比干上楼朝见。王曰:“朕无旨宣召,卿有何表章?”比干奏曰:“臣启陛下:西伯侯姬昌子伯邑考,纳贡代父赎罪。”王曰:“伯邑考纳进何物?”比干将进贡本呈上。帝览毕,向比干曰:“七香车,醒酒毡,白面猿猴,美女十名代西伯侯赎罪。”纣王命宣邑考上楼。邑考肘膝而行,俯伏奏曰:“犯臣子伯邑考朝见。”纣王曰:“姬昌罪大忤君,今子纳贡为父赎罪,亦可为孝矣。”伯邑考奏曰:“犯臣姬昌罪犯忤君,赦宥免死,暂居羑里,臣等举室感陛下天高海阔之洪恩,仰地厚山高之大德。今臣等不揣愚陋,昧死上陈,请代父罪。倘荷仁慈,赐以再生,得赦归国,使臣母子等骨肉重完,臣等万载瞻仰陛下好生之德出于意外也。”纣王见邑考悲惨,为父陈冤,极其恳至,知是忠臣孝子之言,不胜感动,乃赐邑考平身。邑考谢恩,立于栏杆之外。妲己在帘内,见邑考丰姿都雅,目秀眉清,唇红齿白,言语温柔。妲己传旨:“卷去珠帘。”左右宫人将珠帘高卷,搭上金钩。纣王见妲己出来,口称:“御妻,今有西伯侯之子伯邑考纳贡代父赎罪,情实可矜。”妲己奏曰:“妾闻西岐伯邑考善能鼓琴,真世上无双,人间绝少。”纣王曰:“御妻何以知之?”妲己曰:“妾虽女流,幼在深闺闻父母传说,邑考博通音律,鼓琴更精,深知大雅遗音,妾所以得知。陛下可着邑考抚弹一曲,便知深浅。”纣王乃酒色之徒,久被妖氛所惑,一听其言,便命伯邑考叩见妲己。邑考朝拜毕。妲己曰:“伯邑考,闻你善能鼓琴,你今试抚一曲何如?”邑考奏曰:“娘娘在上:臣闻父母有疾,为人子者,不敢舒衣安食。今犯臣父七载羁囚,苦楚万状,臣何忍蔑视其父,自为喜悦而鼓琴哉!况臣心碎如麻,安能宫商节奏,有辱圣聪。”纣王曰:“邑考,你当此景,抚操一曲,如果稀奇,赦你父子归国。”邑考听见此言,大喜谢恩。纣王传旨,取琴一张。邑考盘膝坐在地上,将琴放在膝上,十指尖尖,拨动琴弦,抚弄一曲,名曰“风入松”:

且说妲己深恨:“这等匹夫,轻人如此!‘我本将心托明月,谁知明月照沟渠’!反被他羞辱一场。管教你粉骨碎身,方消吾恨!”妲己只得陪纣王安寝。次日天明,纣王问妲己曰:“夜来伯邑考传琴,可曾精熟?”妲己枕边挑剔,乘机谮曰:“妾身启陛下:夜来伯邑考无心传琴,反起不良之念,将言调戏,甚无人臣礼。妾身不得不奏。”纣王闻言大怒曰:“这匹夫焉敢如此!”随即起来,整饬用膳,传旨:“宣伯邑考。”邑考在馆驿,闻命即至摘星楼下候旨。王命:“宣上楼来。”邑考上楼,叩拜在地,王曰:“昨日传琴,为何不尽心相传,反迁延时刻,这是何说?”邑考奏曰:“学琴之事,要在心坚意诚,方能精熟。”妲己在旁言曰:“琴中之法无他,若仔细分明,讲的斟酌,岂有不精熟之理。只你传习不明,讲论糊涂,如何得臻其音律之妙。”纣王听妲己之言,夜来之事,不好明言,遂命邑考:“再抚一曲与朕亲听,看是如何。”邑考受命,膝地而坐,抚弄瑶琴,自思:“不若于琴中寓以讽谏之意。”乃叹纣王一词曰:

<span>明君作兮布德行仁,未闻忍心兮重敛烦刑。

炮烙炽兮筋骨粉,虿盆惨兮肺腑惊。

万姓精血竟入酒海,四方膏脂尽悬肉林。

机杼空兮鹿台才满,犁锄折兮巨桥粟盈。

我愿明君兮去谗逐淫,振刷纲纪兮天下太平!</span>

话说伯邑考要往朝歌为父赎罪。时有上大夫散宜生阻谏,公子立意不允,随进宫辞母太姬,要往朝歌赎罪。太姬曰:“汝父被羁羑里,西岐内外事托付何人?”考曰:“内事托与兄弟姬发,外事托付与散宜生,军务托付南宫适。孩儿亲往朝歌面君,以进贡为名,请赎父罪。”母亲见伯邑考坚执要去,只得依允,吩咐曰:“孩儿此去,须要小心!”邑考辞出,竟到殿前与弟姬发言曰:“兄弟好生与众兄弟和美,不可改西岐规矩。我此去朝歌,多则三月,少则二月,即便回程。”邑考吩咐毕,收拾进贡宝物,择日起行。姬发同文武九十八弟,在十里长亭饯别。邑考与众人饮酒作辞。一路前行,扬鞭纵马,过了些红杏芳林,行无限柳阴古道。伯邑考与从人一日行至汜水关。关上军兵见两杆进贡幡幢,上书西伯侯旗号。军官来报主帅。守关总兵韩荣命开关。邑考进关,一路无辞。行过五关,来到渑池县,渡黄河至孟津,进了朝歌城,皇华馆驿安下。次日,问驿丞:“丞相府住在哪里?”驿丞答曰:“在太平街。”

<span>杨柳依依弄晓风,桃花半吐映日红。

芳草绵绵铺绵绣,任他车马各西东。</span>

邑考言毕,将琴拨动,其音嘹亮,妙不可言。且说妲己原非为传琴之故,实为贪邑考之姿容;挑逗邑考,欲效于飞,纵淫败度,何尝留心于琴。只是左右勾引,故将脸上桃花现娇艳夭姿,风流国色。转秋波,送娇滴滴情怀;启朱唇,吐软温温悄语。无非欲动邑考,以惑乱其心。邑考乃圣人之子,因为父受羁囚之厄,欲行孝道,故不辞涉水之劳,往朝歌进贡,代赎父罪,指望父子同还故都,哪有此意。虽是传琴,心如铁石,意若坚钢,眼不旁观,一心只顾传琴。妲己两番三次勾邑考不动。妲己曰:“此琴一时难明。”吩咐左右:“且排上宴来。”两边遂办上宴来。妲己命席旁设坐,令邑考侍宴。邑考魂不附体,跪而奏曰:“邑考乃犯臣之子,荷蒙娘娘不杀之恩,赐以再生之路,感圣德真如山海。娘娘乃万乘之尊,人间国母,邑考怎敢侧坐。臣当万死!”邑考俯伏,不敢抬头。妲己曰:“邑考之言差矣!若论臣子,果然坐不得;若论传琴,乃是师徒之道,坐即何妨。”伯邑考闻妲己之言,暗暗切齿:“这贱人把我当作不忠、不德、不孝、不仁、非礼、非义、不智、不良之类。想吾始祖亶父在尧为臣,官居司农之职;相传数十世,累代忠良。今日邑考为父朝商,误入陷阱。岂知妲己以邪淫坏主上之纲常,有伤于风化,深辱天子,其恶不小。我邑考宁受万刃之诛,岂可坏姬门之节也。九泉之下,何颜相见始祖哉!”

邑考抚罢,纣王不明其音。妲己妖魅,听得琴中之音有毁谤君上之言。妲己以手指邑考骂曰:“大胆匹夫!敢于琴中暗寓毁谤之言,辱君骂主,情殊可恨!真是刁恶之徒,罪不容诛!”纣王问妲己曰:“琴中毁谤,朕尚不明。”妲己将琴中之意,细说一番。纣王大怒,喝左右来拿。邑考奏曰:“臣还有结句一段,试抚于陛下听矣。”词曰:愿王远色兮再正纲常,天下太平兮速废娘娘。妖氛灭兮诸侯悦服,却邪淫兮社稷宁康。陷邑考兮不怕万死,绝妲己兮史氏传扬!邑考作歌已毕,回首将琴隔侍席打来,只打得盘碟纷飞。妲己将身一闪,跌倒在地。纣王大怒曰:“好匹夫!猿猴行刺,被你巧言说过;你将琴击皇后,分明弑逆,罪不容诛!”喝左右侍驾官:“将邑考拿下摘星楼,送入虿盆!”

<span>音和平兮清心目,世上琴声天上曲。

尽将千古圣人心,付与三尺梧桐木。</span>

纣王静听琴内之音,俱是忠心爱国之意,并无半点欺谤之言,将何罪于邑考。妲己见纣王无有加罪之心,以言挑之曰:“伯邑考前进白面猿猴,善能歌唱。陛下可曾听其歌唱否?”纣王曰:“夜来听琴有误,未曾演习;今日命邑考进上楼来,以试一曲,如何?”邑考领旨到馆驿,将猿猴进上摘星楼,开了红笼,放出猿猴。邑考将檀板递与白猿。白猿轻敲檀板,婉转歌喉,音若笙簧,满楼嘹亮。高一声如凤鸣之音,低一声似鸾啼之美。愁人听而舒眉,欢人听而抚掌;泣人听而止泪,明人听而如痴。纣王闻之,颠倒情怀。妲己听之,芳心如醉。宫人听之,为世上之罕有。那猿猴只唱的神仙着意,嫦娥侧耳,就把妲己唱得神荡意迷,情飞心逸,如醉如痴,不能检束自己形体,将原形都唱出来了。这白猴乃千年得道之猿,修的十二重楼横骨俱无,故此善能歌唱;又修成火眼金睛,善看人间妖魅。妲己原形现出,白猿看见上面有个狐狸,不知狐狸乃妲己本相。白猿虽是得道之物,终是个畜类。此猿将檀板掷于地下,隔九龙侍席上,一撺劈面来抓妲己。妲己往后一闪,早被纣王一拳将白猿打跌在地,死于地下。命宫人扶起。妲己曰:“伯邑考明进猿猴,暗为行刺,若非陛下之恩相救,妾命休矣!”

妲己奏曰:“妾有一法,可全二事。”纣王曰:“卿有何妙策可以两全?”妲己曰:“陛下可留邑考在此,传妾之琴,俟妾学精熟,早晚侍陛下左右,以助皇上清暇一乐。一则西伯父子感陛下赦宥之恩;二则朝歌不致绝瑶琴之乐,庶几可以两全。”纣王闻言,以手拍妲己之背曰:“贤哉爱卿!真是聪慧贤明,深得一举两全之道。”随传旨:“留邑考在此楼传琴。”妲己不觉暗喜:“我如今且将纣王灌醉了,扶去浓睡,我自好与彼行事,何愁此事不成。”忙传旨排宴。纣王以为妲己好意,岂知内藏伤风败俗之情,大坏纲常礼义之防。妲己手奉金杯,对纣王曰:“陛下进此寿酒!”纣王以为美爱,只顾欢饮,不觉一时酩酊。妲己命左右侍御宫人,扶皇上龙榻安寝,方着邑考传琴。两边宫人取琴二张,上一张是妲己,下一张是伯邑考传琴。邑考奏曰:“犯臣子启娘娘:此琴有内外五形,六律五音。吟、揉、勾、剔。左手龙睛,右手凤目,按宫、商、角、徵、羽。又有八法,乃抹、挑、勾、剔、撇、托、(左啇右刂)、打。有六忌,七不弹。”妲己问曰:“何为六忌?”邑考曰:“闻哀,恸泣,专心事,忿怒情怀,戒欲,惊。”妲己又问:“何为七不弹?”邑考曰:“疾风骤雨,大悲大哀,衣冠不正,酒醉性狂,无香近亵,不知音近俗,不洁近秽。遇此皆不弹也。此琴乃太古遗音,乐而近雅,与诸乐大不相同,其中有八十一大调,五十一小调,三十六等音。”有诗为证:

且说妲己见邑考俯伏不言,又见邑考不动心情,并无一计可施。妲己邪念不绝:“我倒有爱恋之心,他全无顾盼之意。也罢,我再将一法引逗他,不怕此人心情不动耳!”妲己只得命宫人将酒收了,令邑考平身,曰:“卿既坚执不饮,可还依旧用心传琴。”邑考领旨,依旧抚琴,照前勾拨多时。妲己猛曰:“我居于上,你在于下,所隔疏远,按弦多有错乱,甚是不便,焉能一时得熟。我有一法,可以两便,又相近,可以按纳,有何不可。”邑考曰:“久抚自精,娘娘不必性急。”妲己曰:“不是这等说。今夜不熟,明日主上问我,我将何言相对?深为不便。可将你移于上坐,我坐你怀内,你拿着我手双拨此弦,不用一刻即熟,何劳多延日月哉。”就把伯邑考吓得魂游万里,魄走三千。邑考思量:“此是大数已定,料难脱此罗网,毕竟做个清白之鬼,不负父亲教子之方,只得把忠言直谏,就死甘心。”邑考正色奏曰:“娘娘之言,使臣万载竟为狗彘之人!史官载在典章,以娘娘为何如!娘娘乃万姓之国母,受天下诸侯之贡贺,享椒房至尊之贵,掌六宫金阙之权;今为传琴一事,亵尊一至于此,深属儿戏,成何体统!使此事一闻于外,虽娘娘冰清玉洁,而天下万世又何信哉。娘娘请无性急,使旁观若有辱于至尊也。”就把妲己羞得彻耳通红,无言可对。遂传旨命伯邑考暂退。邑考下楼,回馆驿,不题。

众宫人扶起,妲己奏曰:“陛下且将邑考拿下楼去,妾身自有处治。”纣王遂听妲己之言,把邑考拿下楼。妲己命左右取钉四根,将邑考手足钉了,用刀碎剁。可怜一声“拿下”,钉了手足。邑考大叫,骂不绝口:“贱人!你将成汤锦绣江山化为乌有。我死不足惜,忠名常在,孝节永存。贱人!我生不能啖汝之肉,死后定为厉鬼食汝之魂!”可怜孝子为父朝商,竟遭万刃剁尸!不一时,将邑考剁成肉酱。纣王命付于虿盆,喂了蛇蝎。妲己曰:“不可。妾常闻姬昌号为圣人,说他能明祸福,善识阴阳。妾闻圣人不食子肉,今将邑考之肉着厨役用作料,做成肉饼,赐与姬昌。若昌竟食此肉,乃是妄诞虚名,祸福阴阳,俱是谬说,竟可赦宥,以表皇上不杀之仁;如果不食,当速杀姬昌,恐遗后患。”纣王曰:“御妻之言正合朕意。速命厨役,将邑考肉作饼,差官押送羑里,赐与姬昌。”不知西伯性命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正文 第二十回 散宜生私通费尤

<span>诗曰:

自古权奸只爱钱,构成机彀害忠贤。

不无黄白开生路,也要青蚨入锦缠。

成已不知遗国恨,遗灾哪问有家筵。

孰知反复原无定,悔却吴钩错倒捻。</span>

黄飞虎遂携文王至王府,命左右快排筵宴。二王传杯欢饮,各谈些忠义之言。不觉黄昏,掌上画烛。武成王命左右且退,黄飞虎曰:“今日大人之乐,实为无疆之福。但当今宠信邪佞,不听忠言,陷坏大臣,荒于酒色,不整朝纲,不容谏本,炮烙以退忠良之心,虿盆以阻谏臣之语。万姓慌慌,刀兵四起。东南两处已反四百诸侯,以贤王之德,尚有羑里困苦之羁,今已特赦,是龙归大海,虎入深山,金鳌脱钓,如何尚不省悟!况且朝中无三日正条,贤王夸什么官,显什么王!何不早早飞出雕笼,见其故土,父子重逢,夫妻复会,何不为美。又何必在此网罗之中,做此吉凶未定之事也。”武成王只此数语,把个文王说的骨解筋酥,起而谢曰:“大王真乃金石之言,提拔姬昌。此恩何以得报!奈昌欲去,五关有阻,奈何?”黄飞虎曰:“不难,铜符俱在吾府中。”须臾,取出铜符令箭,交与文王,遂令改换衣裳,打扮夜不收号色,径出五关,并无阻隔。文王谢曰:“大王之恩,实是重生父母,何时能报!”此时二鼓时候。武成王命副将龙环、吴谦,开朝歌西门,送文王出城去了。不知性命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姬伯作毕诗,不觉忧忧闷闷,寝食俱废在羑里。不题。

南宫适亦无语低头。宜生曰:“当日公子不听宜生之言,今日果有杀身之祸。昔日大王往朝歌之日,演先天之数,‘七年之殃,灾满难足,自有荣归之日,不必着人来接。’言犹在耳,殿下不听,致有此祸。况又失于打点,今纣王宠信费、尤二贼,临行不带礼物贿赂二人,故殿下有丧身之祸。为今之计,不若先差官一员,用重赂私通费、尤,使内外相应;待臣修书,恳切哀求。若奸臣受贿,必在纣王面前以好言解释,老大王自然还国。那时修德行仁,俟纣恶贯盈,再会天下诸侯共伐无道。兴吊民伐罪之师,天下自然响应。废去昏庸,再立有道,人心悦服。不然,徒取败亡,遗臭后世,为天下笑耳。”姬发曰:“先生之教甚善,使发顿开茅塞,真金玉之论也。不知先用何等礼物?所用何官?先生当明以告我。”宜生曰:“不过用明珠、白璧、彩缎表里,黄金、玉带,共礼二分:一分差太颠送费仲;一分差闳夭送尤浑。使二将星夜进五关,扮做商贾,暗进朝歌。费、尤二人若受此礼,大王不日归国,自然无事。”公子大喜,即忙收拾礼物。宜生修书,差二将往朝歌来,有诗曰:

纣王曰:“二卿所奏既同,毕竟姬昌是个好人。朕欲赦姬昌,二卿意下何如?”费仲曰:“姬昌之可赦不可赦,臣不敢主张;但姬昌忠孝之心,致羁羑里,毫无怨言。若陛下怜悯,赦归本国,是姬昌以死而之生,无国而有国,其感戴陛下再生之恩,岂有已时。此去必效犬马之劳,以不负生平报德酬恩。臣量姬昌以不死之年忠心于陛下也。”尤浑在侧,见费仲力保,想必也是得了西岐礼物,所以如此,“我岂可单让他做情,我一发使姬昌感激。”尤浑出班奏曰:“陛下天恩,既赦姬昌,再加一恩典,彼自然倾心为国。况今东伯侯姜文焕造反,攻打游魂关,大将窦荣大战七年,未分胜负。南伯侯鄂顺谋逆,攻打三山关,大将邓九公亦战七载,杀戮相半。刀兵竟无宁息,烽烟四起。依臣愚见,将姬昌反加一王封,假以白旄、黄钺,得专征伐,代劳天子,威镇西岐。况姬昌素有贤名,天下诸侯畏服,使东南两路知之,不战自退。正所谓举一人而不肖者远矣。”纣王闻奏大喜,曰:“尤浑才智双全,尤属可爱。费仲善挽贤良,实是可钦。”二臣谢恩。纣王即降赦条,单赦姬昌速离羑里。有诗为证:

<small>擦抹条台桌椅,铺设奇异华筵。左设妆花白玉瓶,右摆玛瑙珊瑚树。进酒宫娥双洛浦,添香美女两嫦娥。黄金炉内麝檀香,琥珀杯中珍珠滴。两边围绕绣屏开,满座重铺销金簟。金盘犀箸,掩映龙凤珍馐,整整齐齐,另是一般气象;绣屏锦帐,围绕花卉翎毛,叠叠重重,自然彩色稀奇。休夸交梨火枣,自有雀舌牙茶。火炮白杏,酱牙红羑。鹅梨、苹果、青脆梅;龙眼、枇杷、金赤橘。石榴盏大,秋柿毬圆。又摆列兔丝、熊掌、猩唇、驼蹄;谁羡他凤髓、龙肝、狮睛、麟脯。漫斟那瑶池玉液,紫府琼浆;且吹他鸾箫凤笛,象板笙簧。正是:西伯夸官先饮宴,蛟龙得水离泥沙。要的般般有,珍馐百味全。一声鼓乐动,正是帝王欢。</small>

且说使臣持赦出朝歌,众官闻知大喜。使臣竟往羑里而来。不题。

姬昌作毕,左右不知姬伯心事,俱默默不语。话未了时,使命官到,有旨意下。姬伯缟素接旨,口称:“犯臣死罪。”姬昌接旨,开读毕,使命官将龙凤膳盒摆在右面。使命曰:“主上见贤侯在羑里久羁,圣心不忍。昨日圣驾幸猎,打得鹿獐之物,做成肉饼,特赐贤侯,故有是命。”姬昌跪在案前,揭开膳盒,言曰:“圣上受鞍马之劳,反赐犯臣鹿饼之享,愿陛下万岁!”谢恩毕,连食三饼,将盒盖了。使命见姬昌食了子肉,暗暗叹曰:“人言姬伯能知先天神数,善晓吉凶,今日见子肉而不知,速食而甘美,所谓阴阳吉凶,皆是虚语!”且说姬昌明知子肉,含忍苦痛,不敢悲伤,勉强精神对使命言曰:“钦差大人,犯臣不能躬谢天恩,敢烦大人与昌转达,昌就此谢恩便了。”姬伯倒身下拜,“蒙圣上之恩光,又普照于羑里。”使命官回朝歌。不题。且说姬伯思子之苦,不敢啼哭,暗暗作诗叹曰:

<span>明珠白璧共黄金,暗进朝歌贿佞壬。

漫道财神通鬼使,果然世利动人心。

成汤社稷成残烛,西伯江山若茂林。

不是宜生施妙策,天教殷纣自成擒。</span>

且说太颠、闳夭扮做经商,暗带礼物,星夜往汜水关来。关上查明,二将进关。一路上无词,过了界牌关,八十里进了穿云关,又进潼关,一百二十里又至临潼关,过渑池县,渡黄河,到孟津,至朝歌。二将不敢在馆驿安住,投客店歇下,暗暗收拾礼物。太颠往费仲府下书;闳夭往尤浑府下书。

费仲看了书共礼单,自思:“此礼价值万金,如今怎能行事。”沉思半晌,乃吩咐太颠曰:“你且回去,多拜上散大夫,我也不便修回书。等我早晚取便,自然令你主公归国,决不有负你大夫相托之情。”太颠拜谢告辞,自回下处。不一时闳夭也往尤浑处送礼回至,二人相谈,俱是一样之言。二将大喜,忙忙收拾回西岐去讫。不表。

不说纣王不赦姬昌,且说邑考从人已知纣王将公子醢为肉酱,星夜逃回,进西岐来见二公子姬发。姬发一日升殿,端门官来报:“有跟随公子往朝歌家将候旨。”姬发听报,传令旨,宣从人到殿前。从人哭拜在地,姬发慌问其故。来人启曰:“公子往朝歌进贡,不曾到羑里见老爷,先见纣王。不知何事,将殿下醢为肉酱。”姬发听言,大哭于殿廷,几乎气绝。只见两边文武之中,有大将军南宫适大叫曰:“公子乃西岐之幼主,今进贡与纣王,反遭醢尸之惨。我等主公遭囚羑里,虽是昏乱,吾等还有君臣之礼,不肯有负先王;今公子无辜而受屠戮,痛心切骨,君臣之义已绝,纲常之分俱乖。今东南两路苦战多年,吾等奉国法以守臣节。今已如此,何不统两班文武,将倾国之兵,先取五关,杀上朝歌,剿戮昏君,再立明主。正所谓定祸乱而反太平,亦不失为臣之节!”只见两边武将听南宫适之言,时有四贤、八俊:辛甲、辛免、太颠、闳夭、祁恭、尹籍,西伯侯有三十六教习子姓姬叔度等,齐大叫:“南将军之言有理!”众文武切齿咬牙,竖眉睁目,七间殿上,一片喧嚷之声,连姬发亦无定主。只见散宜生厉声言曰:“公子休乱,臣有事奉启!”发曰:“上大夫今有何言?”宜生曰:“公子命刀斧手先将南宫适拿出端门斩了,然后再议大事。”姬发与众将问曰:“先生为何先斩南将军?此理何说?使诸将不服。”宜生对诸将言曰:“此等乱臣贼子,陷主君于不义,理当先斩,再议国事。诸公只知披坚执锐,一勇无谋。不知老大王克守臣节,硁硁不贰,虽在羑里,定无怨言。公等造次胡为,兵未到五关,先陷主公于不义而死,此诚何心。故先斩南宫适,而后再议国是也。”公子姬发与众将听罢,个个无言,默默不语。

且言西伯侯囚于羑里城,即今河北相州汤阴县是也。每日闭门待罪,将伏羲八卦变为八八六十四卦,重为三百八十四爻,内按阴阳消息之机,周天刬度之妙,后为“周易”。姬伯闲暇无事,闷抚瑶琴一曲,猛然琴中大弦忽有杀声,西伯惊曰:“此杀声主何怪事?”忙止琴声,慌取金钱占一课,便知分晓。姬伯不觉流泪曰:“我儿不听父言,遭此碎身之祸!今日如不食子肉,难逃杀身之祸;如食子肉,其心何忍!使我心如刀绞,不敢悲啼。如泄此机,我身亦自难保。”姬伯只得含悲忍泪,不敢出声,作诗叹曰:

话说比干、微子、箕子,在朝大小官员,无有不喜赦姬昌。百官陪宴尽乐。文王谢恩出朝,三日夸官。怎见得文王夸官的好处?但见:

<span>孤身抱忠义,万里探亲灾。

未入羑里城,先登殷纣台。

抚琴除妖妇,顷刻怒心推。

可惜青年客,魂游劫运灰!</span>

<span>一别西岐到此间,曾言不必渡江关。

只知进贡朝昏主,莫解迎君有犯颜。

年少忠良空惨切,泪多时雨只潸潸。

游魂一点归何处,青史名标是等闲。</span>

<small>前遮后拥,五色幡摇。桶子枪朱缕荡荡,朝天凳艳色辉辉。左边钺斧右金瓜,前摆黄旄后豹尾。带刀力士增光彩,随驾官员喜气添。银交椅衬玉芙蓉,逍遥马饰黄金辔。走龙飞凤大红袍,暗隐团龙妆花绣。彩玉束带,镶成八宝。百姓争看西伯驾,万民称贺圣人来。正是:霭霭香烟声满道,重重瑞气罩台阶。</small>

<small>西岐卑职散宜生顿首百拜致书于上大夫费公恩主台下:久仰大德,未叩台端,自愧驽骀,无缘执鞭,梦想殊渴。兹启:敝地恩主姬伯,冒言忤君,罪在不赦。深感大夫垂救之恩,得获生全。虽囚羑里,实大夫再赐之余生耳。不胜庆幸,其外又何敢望焉。职等因僻处一隅,未伸衔结,日夜只有望帝京遥祝万寿无疆而已。今特遣大夫太颠,具不覥之仪,白璧二双,黄金百镒,表里四端,少曝西土众士民之微忱,幸无以不恭见罪。但我主公以衰末残年,久羁羑里,情实可矜;况有倚闾老母,幼子孤臣,无不日夜悬思,希图再睹,此亦仁人君子所共怜念者也。恳祈恩台大开慈隐,法外施仁,一语回天,得赦归国,则恩台德海仁山,西土众姓,无不衔恩于世世矣。临书不胜悚栗待命之至!谨启。</small>

西伯侯一日到了朝歌。百官在午门候接。只见微子、箕子、比干、微子启、微子衍、麦云、麦智、黄飞虎八谏议大夫都来见西伯侯。姬昌见众官慌忙行礼,慰曰:“犯官七年未见众位大人,今一旦荷蒙天恩特赦,此皆叨列位大人之福荫,方能再见天日也。”众官见姬昌年迈,精神加倍,彼此慰喜。只见使命回旨。天子正在龙德殿,闻知候旨,命宣众官随姬昌朝见。只见姬昌缟素俯伏,奏曰:“犯臣姬昌,罪不胜诛,蒙恩赦宥,虽粉骨碎身,皆陛下所赐之年。愿陛下万岁!”王曰:“卿在羑里,七载羁囚,毫无一怨言,而反祈朕国祚绵长,求天下太平,黎民乐业,可见卿有忠诚,朕实有负于卿矣。今朕特诏,赦卿无罪。七载无辜,仍加封贤良忠孝百公之长,特专征伐。赐卿白旄、黄钺,坐镇西岐。每月加禄米一千石。文官二名,武将二员,送卿荣归。仍赐龙德殿筵宴,游街三日,拜阙谢恩。”西伯侯谢恩。彼时姬伯换服,百官称庆,就在龙德殿饮宴。怎见得:

<span>羑里城中灾未满,费尤在侧献谗言。

若无西地宜生计,焉得文王返故园。</span>

自费仲受了散宜生礼物,也不问尤浑;尤浑也不问费仲;二人各推不知。一日,纣王在摘星楼与二臣下棋,纣王连胜了二盘。纣王大喜,传旨排宴。费、尤侍于左右,换盏传杯。正欢饮之间,忽纣王言起伯邑考鼓琴之雅,猿猴讴歌之妙,又论:“姬昌自食子肉,所论先天之数,皆系妄谈,何尝先有定数。”费仲乘机奏曰:“臣闻姬昌素有叛逆不臣之心,一向防备。臣于前数日着心腹往羑里探听虚实。羑里军民俱言姬昌实有忠义,每月逢朔望之辰,焚香祈求陛下国祚安康,四夷拱服,国泰民安,雨顺风调,四民乐业,社稷永昌,宫闱安静。陛下囚昌七载,并无一怨言。据臣意,看姬昌真乃忠臣。”纣王言曰:“卿前日言姬昌‘外有忠诚,内怀奸诈’,包藏祸心,非是好人,何今日言之反也?”费仲又奏曰:“据人言,昌或忠或佞,入耳难分,一时不辨,因此臣暗使心腹,探听真实,方知昌是忠耿之人。正所谓‘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纣王曰:“尤大夫以为何如?”尤浑启曰:“依费仲所奏,其实不差。据臣所言,姬昌数年困苦,终日羁囚。训羑里万民,万民感德,化行俗美,民知有忠孝节义,不知妄作邪为,所以民称姬昌为圣人,日从善类。陛下问臣,臣不敢不以实对。方才费仲不奏,臣亦上言矣。”

且说费仲抵暮出朝,归至府第无事。守门官启老爷:“西岐有散宜生差官下书。”费仲笑曰:“迟了!着他进来。”太颠来到厅前,只得行礼参见。费仲问曰:“汝是甚人,夤夜见我?”太颠起身答曰:“末将乃西岐神武将军太颠是也。今奉上大夫散宜生命,具有表礼,蒙大夫保全我主公性命,再造洪恩,高深莫极,每思毫无尺寸相补,以效涓涯,今特差末将有书投见。”费仲命太颠平身,将书拆开观看。书曰:

正文 第二十一回 文王夸官逃五关

<span>诗曰:

黄公恩义救岐王,令箭铜符出帝疆。

尤费谗谋追圣主,云中显化济慈航。

从来德大难容世,自此龙飞兆瑞祥。

留有吐儿名誉在,至今齿角有余芳。</span>

话说文王离了朝歌,连夜过了孟津,渡了黄河,过了渑池,前往临潼关而来。不题。且说朝歌城馆驿官见文王一夜未归,心下慌忙,急报费大夫府得知。左右通报费仲曰:“外有驿官禀说,西伯文王一夜未归,不知何往。此事重大,不得不预先禀明。”费仲闻知,命:“驿官且退,我自知道。”费仲沉思:“事干自己身上,如何处治?”乃着堂候官,“请尤爷来商议。”少时,尤浑到费仲府,相见礼毕。仲曰:“不道姬昌,贤弟保奏,皇上封彼为王,这也罢了。孰意皇上准行夸官三日,今方二日,姬昌逃归,不俟主命,必非好意,事干重大;且东南二路,叛乱多年,今又走了姬昌,使皇上又生一患。这个担儿谁担?为今之计,将如之何?”尤浑曰:“年兄且宽心,不必忧闷。我二人之事,料不能失手。且进内庭面君,着两员将官,赶去拿来,以正欺君负上之罪,速斩于市曹,何虑之有!”

二人计议停当,忙整朝衣,遂即入朝。纣王正在摘星楼赏玩。侍臣启驾:“费仲、尤浑候旨。”王曰:“宣二人上楼。”二人见王礼毕。王曰:“二卿有何奏章来见?”费仲奏曰:“姬昌深负陛下洪恩,不遵朝廷之命,欺藐陛下。夸官二日,不谢圣恩,不报王爵,暗自逃归,必怀歹意。恐回故土,以起猖獗之端。臣荐在前,恐后得罪。臣等预奏,请旨定夺。”纣王怒曰:“二卿曾言姬昌忠义,逢朔望焚香叩拜,祝祈风和雨顺,国泰民安,朕故此赦之。今日坏事,皆出二卿轻举之罪!”尤浑奏曰:“自古人心难测,面从背违,知外而不知内,知内而不知心,正所谓‘海枯终见底,人死不知心’。姬昌此去不远,陛下传旨,命殷破败、雷开点三千飞骑,赶去拿来,以正逃官之法。”纣王准奏,“速遣殷、雷二将,点兵追赶。”使命传旨。神武大将军殷破败、雷开领旨,往武成王府来调三千飞骑,出朝歌西门,一路上赶来,怎见得:

<small>幡幢招展,三春杨柳交加;号带飘扬,七夕彩云披日。刀枪闪灼,三冬瑞雪弥天;剑戟森严,九月秋霜盖地。咚咚鼓响,汪洋大海起春雷;震地锣鸣,马到山前飞霹雳。人似南山争食虎,马如北海戏波龙。</small>

不说追兵随后飞云掣电而来。且说文王自出朝歌,过了孟津,渡了黄河,望渑池大道徐徐而行,扮作夜不收模样。文王行得慢,殷、雷二将赶得快,不觉看看赶上。文王回头,看见后面尘土荡起,远闻人马喊杀之声,知是追赶。文王惊得魂飞无地,仰天叹曰:“武成王虽是为我,我一时失于打点,夤夜逃归;想必当今知道,旁人奏闻,怪我私自逃回,必有追兵赶逐。此一拿回,再无生理。如今只得趱马前行,以脱此厄。”文王这一回,似失林飞鸟,漏网惊鱼,哪分南北,孰辨东西。文王心忙似箭,意急如云,正是:仰面告天天不语,低头诉地地无言。只得加鞭纵辔数番,恨不得马足腾云,身能生翅。远望临潼关不过二十里之程,后有追师,看看至近。文王正在危急。按下不题。

且说终南山云中子在玉柱洞中碧游床运其元神,守离龙,纳坎虎,猛的心血潮来。道人觉而有警,掐指一算,早知凶吉:“呀!原来西伯灾厄已满,目下逢危。今日正当他父子重逢,贫道不失燕山之语。”叫:“金霞童儿在哪里?你与我后桃园中请你师兄来。”金霞童儿领命,往桃园中来,见了师兄道:“师父有请。”雷震子答曰:“师弟先行,我随即就来。”雷震子见了云中子下拜:“不知师父有何吩咐?”云中子曰:“徒弟,汝父有难,你可前去救拔。”雷震子曰:“弟子父是何人?”道人曰:“汝父乃是西伯侯姬昌,有难在临潼关;你可往虎儿崖下寻一兵器来,待吾秘授你些兵法,好去救你父亲。今日正当子父重逢之日,后期好相见耳。”

雷震子领师父之命,离了洞府,径至虎儿崖下,东瞧西看,各到处寻不出什么东西,又不知何物叫为兵器。雷震子寻思:“我失打点。常闻兵器乃枪、刀、剑、戟、鞭、斧、瓜、锤,师父口言兵器,不知何物,且回洞中,再问详细。”雷震子方欲转身,只见一阵异香扑鼻,透胆钻肝,不知在于何所。只见前面一溪涧下,水声潺潺,雷鸣隐隐。雷震子观看,只见稀奇景致,雅韵幽栖,藤缠桧柏,竹插巅崖,狐兔往来如梭,鹿鹤唳鸣前后,见了些灵芝隐绿草,梅子在青枝,看不尽山中異景。猛然间见绿叶之下,红杏二枚。雷震子心欢,顾不得高低险峻,攀藤扪葛,手扯晃摇,将此二枚红杏摘于手中;闻一闻,扑鼻馨香,如甘露沁心,愈加甘美。雷震子暗思:“此二枚红杏,我吃一个,留一个带与师父。”雷震子方吃了一个,怎么这等香美,津津异味!只是要吃。不觉又将这个咬了一口。“呀!咬残了,不如都吃了罢。”方吃了杏子,又寻兵器,不觉左胁下一声响,长出翅来,拖在地下。

雷震子吓得魂飞天外,魄散九霄。雷震子曰:“不好了!”忙将两手去拿住翅,只管拔。不防右边又冒出一只来。雷震子慌得没主意,吓得坐在地下。原来两边长出翅来,不打紧,连脸都变了:鼻子高了,面如青靛,发似朱砂,眼睛暴湛,牙齿横生,出于唇外;身躯长有二丈。雷震子痴呆不语。只见金霞童子来到雷震子面前,叫曰:“师兄,师父叫你。”雷震子曰:“师弟,你看我,我都变了。”金霞曰:“你怎的来?”雷震子曰:“师父叫我往虎儿崖寻兵器去救我父亲,寻了半日不见,只寻得二枚杏子,被我吃了。可煞作怪,弄的青头红发,上下獠牙,又长出两边肉翅。教我如何去见师父?”金霞童子曰:“快去!师父等你!”雷震子起来,一步走来,自觉不好看,二翅拖着,如同斗败了的鸡一般,不觉到了玉柱洞前。云中子见雷震子来,抚掌道:“奇哉!奇哉!”手指雷震子作诗:

且说雷震子飞在追兵前面,一声响落在地下,用手把一根金棍拄在掌上,大叫曰:“不要来!”兵卒抬头,看见雷震子面如蓝靛,发似朱砂,巨口獠牙。军卒报与殷破败、雷开曰:“启老爷:前有一恶神阻路,凶势狰狞。”殷、雷二将大声喝退。二将纵马向前,来会雷震子。不知性命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云中子作罢诗,命雷震子:“随我进洞来。”雷震子随师父至桃园中。云中子取一条金棍传雷震子,上下飞腾,盘旋如风雨之声,进退有龙蛇之势,转身似猛虎摇头,起落像蛟龙出海,呼呼响亮,闪灼光明,空中展动一团锦,左右纷纭万簇花。云中子在洞中传的雷震子精熟,随将雷震子二翅左边用一“风”字,右边用一“雷”字,又将咒语诵了一遍。雷震子飞腾,起于半天,脚登天,头望下,二翅招展,空中俱有风雷之声。雷震子落地,倒身下拜,叩谢曰:“师父有妙道玄机,今传弟子,使救父之厄,此乃莫大之洪恩也。”道人曰:“你速往临潼关,救西伯侯。姬昌乃汝之父。速去速来,不可迟延。你救父送出五关,不许你同父往西岐,亦不许你伤纣王军将,功完速回终南,再传你道术。后来你弟兄自有完聚之日。”云中子吩咐毕,“你去罢!”

文王听罢,吃了一惊,自思:“吾乃逃官,已自得罪朝廷;此子看他面色,也不是个善人,他若去退追兵,兵将都被他打死了,与我更加罪恶。待我且说他一番,以止他凶暴。”文王叫:“雷震子,你不可伤了纣王军将。他奉王命而来,吾乃逃官,不遵王命,弃纣归西,我负当今之大恩。你若伤了朝廷命官,你非为救父,反为害父也。”雷震子答曰:“我师父也曾吩咐孩儿,教我不可伤他军将之命,只救父亲出五关便了。孩儿自劝他回去。”雷震子见那里追兵卷地而来,旗幡招展,锣鼓齐鸣,喊声不息,一派征尘,遮蔽旭日。雷震子看罢,便把胁下双翅一声响,飞起空中,将一根黄金棍拿在手里,就把文王吓了一交,跌在地下。不题。

雷震子见文王住马停蹄,看一回,不言而又行。又叫曰:“此位可是西伯侯姬千岁否?”文王抬头,猛见一人,面如蓝靛,发似朱砂,巨口獠牙,眼似铜铃,光华闪灼,吓的魂不附体。文王自忖:“若是鬼魅,必无人声,我既到此,也避不得了。他既叫我,我且上山,看他如何。”文王打马上山,叫曰:“那位杰士,为何认的我姬昌?”雷震子闻言,倒身下拜,口称:“父王,孩儿来迟,致父王受惊,恕孩儿不孝之罪。”文王曰:“杰士错认了。我姬昌一向无识,为何以父子相称?”雷震子曰:“孩儿乃是燕山收的雷震子。”文王曰:“我儿,你为何生得这个模样?你是终南山云中子带你上山,算将来方今七岁,你为何到此?”雷震子曰:“孩儿奉师法旨,下山来救父亲出五关,退追兵,故来到此。”

雷震子出了洞府,二翅飞起,霎时间飞至临潼关。见一山冈,雷震子落将下来,立在山冈之上,看了一会,不见形迹。雷震子自思:“呀!我失于打点,不曾问吾师父,西伯侯文王不知怎么个模样,教我如何相见?”一言未了,只见那壁厢一人,粉青毡笠,穿一件皂服号衫,乘一骑白马,飞奔而来。雷震子曰:“此人莫非是吾父也?”大叫一声曰:“山下的可是西伯侯姬老爷么?”文王听的有人叫他,勒马抬头观看时,又不见人,只听的声气。文王叹曰:“吾命合休!为何闻声不见人形,此必鬼神相戏。”原来雷震子面蓝,身上又是水合色,故此与山色交加,文王不曾看得明白,故有此疑。

正文 第二十二回 西伯侯文王吐子

<span>一怒飞腾起在空,黄金棍摆气如虹。

霎时风响来天地,顷刻雷鸣遍宇中。

猛烈恍如鹏翅鸟,狰狞浑似鬼山熊。

从今丧却殷雷胆,束手归商势已穷。</span>

且说二将匹马当先,只见雷震子怎生模样,有赞为证:

话说殷破败、雷开仗其胆气,厉声言曰:“汝是何人,敢拦阻去路?”雷震子答曰:“吾乃西伯文王第百子,雷震子是也。吾父王乃仁人君子,贤德丈夫,事君尽忠,事亲尽孝,交友以信,视臣以义,治民以礼,处天下以道,奉公守法,而尽臣节;无故而羁囚羑里,七载守命待时,全无嗔怒。今既放归,为何又来追袭,反复无常,岂是天子之所为!因此奉吾师法旨,下山特来迎接我父王归国,使吾父子重逢。你二人好好回去,不必言勇。吾师曾吩咐,不可伤人间众生,故教汝速退便了。”殷破败大笑曰:“好丑匹夫!焉敢口出大言,煽惑三军,欺吾不勇!”乃纵马舞刀来取。雷震子将手中棍架住,曰:“不要来!你想必要与我定个雄雌,这也可。只是奈我父王之言,师父之命,不敢有违。我且试一试与你看。”雷震子将胁下翅一声响飞起空中,有风雷之声,脚登天,头望下,看见西边有一山嘴,往外扑着,雷震子说:“待我把这山嘴打一棍你看。”一声响亮,山嘴滚下一半。雷震子转身落下来,对二将言曰:“你的头可有这山结实?”二将见此凶恶,魂不附体。二将言曰:“雷震子,听你之言,我等暂回朝歌见驾,且让你回去。”殷、雷二将见此光景,料不能胜他,只得回去,有诗为证:

<span>天降雷鸣现虎躯,燕山出世托遗孤。

姬侯应产螟蛉子,仙宅当藏不世珠。

秘授七年玄妙诀,长生两翅有风雷。

桃园传得黄金棍,鸡岭先将圣主扶。

目似金光飞闪电,面如蓝靛发如朱。

肉身成圣仙家体,功业齐天帝子图。

漫道姬侯生百子,名称雷震岂凡夫。</span>

且说雷震子复上山来见文王,文王吓得痴了。雷震子曰:“奉父王之命,去退追兵,赶父王二将殷破败、雷开,他二人被孩儿以好言劝他回去了。如今孩儿送父王出五关。”文王曰:“我随身自有铜符、令箭,到关照验,方可出关。”雷震子曰:“父王不必如此。若照铜符,有误父王归期。如今事已急迫,恐后面又有兵来,终是不了之局。待孩儿背父王,一时飞出五关,免得又有异端。”文王听罢,“我儿话虽是好,此马如何出得去?”雷震子曰:“且顾父王出关,马匹之事甚小。”文王曰:“此马随我患难七年,今日一旦便弃它,我心何忍?”雷震子曰:“事已到此,岂是好为此不良之事?君子所以弃小而全大。”文王上前,以手拍马,叹曰:“马!非昌不仁,舍你出关。奈恐追兵复至,我命难逃。我今别你,任凭你去罢,另择良主。”文王道罢,洒泪别马。有诗曰:

且说雷震子曰:“父王快些,不必久羁。”文王曰:“背着我,你仔细些。”文王伏在雷震子背上,把二目紧闭,耳闻风响,不过一刻,已出了五关,来到金鸡岭,落将下来。雷震子曰:“父王,已出五关了。”文王睁开二目,已知是本土,大喜曰:“今日复见我故乡之地,皆赖孩儿之力!”雷震子曰:“父王前途保重!孩儿就此告归。”文王惊问曰:“我儿,你为何中途抛我,这是何说!”雷震子曰:“奉师父之命,只救父亲出关,即归山洞。今不敢有违,恐负师言,孩儿有罪。父王先归家国。孩儿学全道术,不久下山,再拜尊颜。”雷震子叩头,与文王洒泪而别。正是:世间万般哀苦事,无过死别共生离。雷震子回终南山回覆师父之命。不题。

且说文王独自一人,又无马匹,步行一日。文王年纪高迈,跋涉艰难,抵暮,见一客舍。文王投店歇宿。次日起程,囊乏无资。店小儿曰:“歇房与酒饭钱,为何一文不与?”文王曰:“因空乏到此,权且暂记;俟到西岐,着人加利送来。”店小儿怒曰:“此处比别处不同。俺这西岐,撒不得野,骗不得人。西伯侯千岁以仁义而化万民,行人让路,道不拾遗,夜无犬吠,万民而受安康,湛湛青天,朗朗舜日。好好拿出银子,算还明白,放你去;若是迟延,送你到西岐,见上大夫散宜生老爷,那时悔之晚矣。”文王曰:“我决不失信。”只见店主人出来问道:“为何事吵闹?”店小儿把文王欠缺饭钱说了一遍。店主人见文王年虽老迈,精神相貌不凡,问曰:“你往西岐来做什么事?因何盘费也无?我又不相识你,怎么记饭钱?说得明白,方可记与你去。”文王曰:“店主人,我非别人,乃西伯侯是也。因囚羑里七年,蒙圣恩赦宥归国;幸逢吾儿雷震子救我出五关,因此囊内空虚。权记你数日,俟吾到西岐,差官送来,决不相负。”

那店家听得是西伯侯,慌忙倒身下拜,口称:“大王千岁!子民肉眼,有失接驾之罪!复请大王入内,进献壶浆,子民亲送大王归国。”文王问曰:“你姓什名谁?”店主人曰:“子民姓申,名杰,五代世居于此。”文王大喜,问申杰曰:“你可有马,借一匹与我骑着好行,俟归国必当厚谢。”申杰曰:“子民皆小户之家,哪有马匹。家下只有磨面驴儿,收拾鞍辔,大王暂借此前行。小人亲随服侍。”文王大悦,离了金鸡岭,过了首阳山,一路上晓行夜宿。时值深秋天气,只见金风飒飒,梧叶飘飘,枫林翠色,景物虽是堪观,怎奈寒鸟悲风,蛩声惨切;况西伯又是久离故乡,睹此一片景色,心中如何安泰,恨不得一时就到西岐,与母子夫妻相会,以慰愁怀。按下文王在路,不表。

且说文王母太姜在宫中思想西伯,忽然风过三阵,风中竟带吼声。太姜命侍儿焚香,取金钱演先天之数,知西伯侯某日某时,已至西岐。太姜大喜,忙传令百官、众世子,往西岐接驾。众文武与各位公子无不欢喜,人人大悦。西岐万民,牵羊担酒,户户焚香,氤氲拂道。文武百官与众位公子,各穿大红吉服。此时骨肉完聚,龙虎重逢,倍增喜气。有诗为证:

<span>万民欢忭出西岐,迎接龙车过九逵。

羑里七年今已满,金鸡一战断穷追。

从今圣化过尧舜,目下灵台立帝基。

自古贤良周易少,臣忠君正助雍熙。</span>

且说文王同申杰行至西岐山,转过迢遥径路,依然又见故园,文王不觉心中凄惨,想:“昔日朝商之时,遭此大难,不意今日回归,又是七载。青山依旧,人面已非。”正嗟叹间,只见两杆红旗招展,大炮一声,簇拥一队人马。文王心中正惊疑未定,只见左有大将军南宫适,右有上大夫散宜生,引了四贤、八俊、三十六杰,辛甲、辛免、太颠、闳夭、祁恭、尹籍伏于道旁。次子姬发近前拜伏驴前曰:“父王羁縻异国,时月累更,为人子不能分忧代患,诚天地间之罪人,望父王宽恕。今日复睹慈颜,不胜欣慰!”文王见众文武、世子多人,不觉泪下,“孤想今日不胜凄惨。孤已无家而有家,无国而有国,无臣而有臣,无子而有子,陷身七载,羁囚羑里,自甘老死,今幸见天日,与尔等复能完聚,睹此反觉凄惨耳。”

<span>尽臣节兮奉旨朝商,直谏君兮欲正纲常。

谗臣陷兮囚于羑里,不敢怨兮天降其殃。

邑考孝兮为父赎罪,鼓琴音兮屈害忠良。

啖子肉兮痛伤骨髓,感圣恩兮位至文王。

夸官逃难兮路逢雷震,命不绝兮幸济吾疆。

今归西土兮团圆母子,独不见邑考兮碎裂肝肠!</span>

<span>诗曰:

忍耻归来意可怜,只因食子泪难干。

非求度难伤天性,不为成忠贼爱缘。

天数凑来谁个是,劫灰聚处若为愆。

从来莫道人间事,自古分离总在天。</span>

言未毕,殿西来一人大呼曰:“今日大王已归故土,当得为公子报醢尸之仇!况今西岐雄兵四十万,战将六十员,正宜杀进五关,围住朝歌,斩费仲、妲己于市曹,废弃昏君,另立明主,以泄天下之忿!”文王听而不悦曰:“孤以二卿为忠义之士,西土赖之以安。今日出不忠之言,是先自处于不赦之地,而尚敢言报怨灭仇之语!天子乃万国之元首,纵有过,臣且不敢言,尚敢正君之过。纵有失,子亦不敢语,况敢正父之失。所以‘君叫臣死,不敢不死;父叫子亡,不敢不亡’。为人臣子,先以忠孝为首,而敢直忤于君父哉。昌因直谏于君,君故囚昌于羑里,虽有七载之困苦,是吾愆尤,怎敢怨君,归善于己。古语有云:‘君子见难而不避,惟天命是从。’今昌感皇上之恩,爵赐文王,荣归西土,孤正当早晚祈祝当今,但愿八方宁息兵燹,万民安阜乐业,方是为人臣之道。从今二卿切不可逆理悖伦,遗讥万世,岂仁人君子之所言也!”南宫适曰:“公子进贡,代父赎罪,非有逆谋,如何竟遭醢尸之惨,情法难容。故当剿无道以正天下,此亦万民之心也。”

散宜生曰:“五关岂无将官把守,焉能出得关来?”文王曰:“若说起雷震子之形,险些儿吓杀孤家。七年光景,生得面如蓝靛,发似朱砂,胁生双翼,飞腾半空,势如风雷之状;用一根金棍,势似熊罴。他将金棍一下,把山尖打下一块来,故此殷、雷二将不敢相争,诺诺而退。雷震子回来,背着孤家,飞出五关,不须半个时辰,即是金鸡岭地面,他方告归终南山去了。孤不忍舍。他道:‘师命不敢违,孩儿不久下山,再见父王。’故此他便回去。孤独自行了一日,行至申杰店中,感申杰以驴儿送孤,一路扶持。命官重赏,使申杰回家。”宜生跪启曰:“主公德贯天下,仁布四方,三分天下,二分归周,万民受其安康,百姓无不瞻仰。自古有云:‘克念者,自生百福;作念者,自生百殃。’立公已归西土,真如龙归大海,虎复深山,自宜养时待动。况天下已反四百诸侯,而纣王肆行不道,杀妻诛子,制炮烙、虿盆,醢大臣,废先王之典,造酒池肉林,杀宫嫔,听妲己之所谗,播弃黎老,昵比罪人,拒谏诛忠,沉酗酒色;谓上天不足畏,谓善不足为,酒色荒淫,罔有悛改。臣料朝歌不久属他人矣……”

文王曰:“卿只执一时之见,此是吾子自取其死。孤临行曾对诸子、文武有言:孤演先天数,算有七年之灾,切不可以一卒前来问安,候七年灾满,自然荣归。邑考不遵父训,自恃骄拗,执忠孝之大节,不知从权,又失打点,不知时务进退,自己德薄才庸,情性偏执,不顺天时,致遭此醢身之祸。孤今奉公守法,不妄为,不悖德,硁硁以尽臣节,任天子肆行狂悖,天下诸侯自有公论,何必二卿首为乱阶,自持强梁,先取灭亡哉。古云:‘五伦之中,惟有君亲恩最重;百行之本,当存忠孝义为先。’孤既归国,当以化行俗美为先,民丰物阜为务,则百姓自受安康,孤与卿等共享太平。耳不闻兵戈之声,眼不见征伐之事,身不受鞍马之劳,心不悬胜败之扰,但愿三军身无披甲胄之苦,民不受惊慌之灾,即此是福,即此是乐,又何必劳民伤财,糜烂其民,然后以为功哉。”

正文 第二十三回 文王夜梦飞熊兆

其母听见儿子遭此人命重情,魂不附体,一把扯住武吉,悲声咽咽,两泪如珠,对天叹曰:“我儿忠厚半生,并无欺妄,孝母守分,今日有何罪得罪天地,遭此陷阱之灾。我儿,你有差迟,为娘的焉能有命!”武吉曰:“前一日,孩儿担柴行至磻溪,见一老人执竿垂钓,线上拴着一个针,在那里钓鱼。孩儿问他:‘为何不打弯了,安着香饵钓鱼?’那老人曰:‘宁在直中取,不在曲中求。非为锦鳞,只钓王侯。’孩儿笑他:‘你这个人也想做王侯,你那嘴脸,也不像个王侯,倒像一个活猴!’那老人看看孩儿曰:‘我看你的嘴脸也不好。’我问他:‘我怎的不好?’那老人说孩儿‘左眼青,右眼红,今日必定打死人’,确确的,那一日打死了王相。我想老人嘴极毒,想将起来可恶。”其母问吉曰:“那老人姓甚,名谁?”武吉曰:“那老人姓姜,名尚,字子牙,道号飞熊。因他说出号来,孩儿故此笑他。他才说出这样破话。”老母曰:“此老善相,莫非有先见之明。我儿,此老人你还去求他救你。此老必是高人。”武吉听了母命,收拾径往磻溪来见子牙。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其时散宜生往南门过,忽见武吉悲声大痛,散宜生问曰:“你是前日打死王相的。杀人偿命,理之常也,为何大哭?”武吉告曰:“小人不幸逢遇冤家,误将王相打死,理当偿命,安得埋怨。只奈小人有母,七十有余岁。小人无兄无弟,又无妻室。母老孤身,必为沟渠饿殍,尸骸暴露,情切伤悲,养子无益,子丧母亡,思之切骨,苦不敢言。小人不得已,放声大哭。不知回避,有犯大夫,望祈恕罪。”散宜生听罢,默思久之:“若论武吉打死王相,非是匽殴杀伤人命,不过挑柴误塌尖担,打伤人命,自无抵偿之理。”宜生曰:“武吉不必哭,我往见千岁启一本,放你回去,办你母亲衣衾棺木,柴米养身之资,你再等秋后以正国法。”武吉叩头,“谢老爷天恩!”

话说武吉出了狱,可怜思家心重,飞奔回来。只见母亲倚闾而望,见武吉回家,忙问曰:“我儿,你因什么事,这几日才来?为母在家,晓夜不安,又恐你在深山穷谷被虎狼所伤,使为娘的悬心吊胆,废寝忘餐。今日见你,我心方落。不知你为何事,今日才回?”武吉哭拜在地曰:“母亲,孩儿不幸前日往南门卖柴,遇文王驾至,我挑柴闪躲,塌了尖担,打死门军王相。文王把孩儿禁于狱中。我想母亲在家中悬望,又无音信,上无亲人,单身只影,无人奉养,必成沟壑之鬼,因此放声大哭。多亏上大夫散宜生老爷启奏文王,放我归家,置办你的衣衾、棺木、米粮之类,打点停当,孩儿就去偿王相之命。母亲,你养我一场无益了!”道罢大哭。

武吉听罢,大笑曰:“你这个人也想王侯做!看你那个嘴脸,不像王侯,你倒像个活猴!”子牙也笑着曰:“你看我的嘴脸不像王侯,我看你的嘴脸也不什么好。”武吉曰:我的嘴脸比你好些。吾虽樵夫,真比你快活:春看桃杏,夏玩荷红,秋看黄菊,冬赏梅松。我也有诗:

武吉言罢,却将溪边钓竿拿起,见线上叩一针而无曲。樵子抚掌大笑不止,对子牙点头叹曰:“有智不在年高,无谋空言百岁。”樵子问子牙曰:“你这钩线何为不曲?古语云:‘且将香饵钓金鳌。’我传你一法,将此针用火烧红,打成钩样,上用香饵,线上又用浮子,鱼来吞食,浮子自动,是知鱼至,望上一拎,钩挂鱼腮,方能得鲤,此是捕鱼之方。似这等钓,莫说三年,便百年也无一鱼到手。可见你智量愚拙,安得妄曰飞熊!”子牙曰: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老夫在此,名虽垂钓,我自意不在鱼。吾在此不过守青云而得路,拨阴翳而腾霄,岂可曲中而取鱼乎!非丈夫之所为也。吾宁在直中取,不向曲中求,不为锦鳞设,只钓王与侯。吾有诗为证:

樵子歌罢,把一担柴放下,近前少憩,问子牙曰:“老丈,我常时见你在此,执竿钓鱼,我和你像一个故事。”子牙曰:“像何故事?”樵子曰:“我与你像一个‘渔樵问答’。”子牙大喜:“好个‘渔樵问答’。”樵子曰:“你上姓?贵处?缘何到此?”子牙曰:“吾乃东海许州人也。姓姜,名尚,字子牙,道号飞熊。”樵子听罢,扬笑不止。子牙问樵子曰:“你姓甚?名谁?”樵子曰:“吾姓武,名吉,祖贯西岐人氏。”子牙曰:“你方才听吾姓名,反加扬笑者,何也?”武吉曰:“你方才言号飞熊,故有此笑。”子牙曰:“人各有号,何以为笑?”樵子曰:“当时古人,高人,圣人,贤人,胸藏万斛珠玑,腹隐无边锦绣,如风后、老彭、傅说、常桑、伊尹之辈,方称其号;似你也有此号,名不称实,故此笑耳。我常时见你伴绿柳而垂丝,别无营运,守株而待兔,看此清波,无识见高明,为何亦称道号?”

话说次早文武上台,参谒已毕。文王曰:“大夫散宜生何在?”宜生出班见礼曰:“有何宣召?”文王曰:“孤今夜三鼓,得一异梦,梦见东南有一只白额猛虎,胁生双翼,望帐中扑来,孤急呼左右,只见台后火光冲霄,一声响亮,惊醒,乃是一梦。此兆不知主何吉凶?”散宜生躬身贺曰:“此梦乃大王之大吉兆,主大王得栋梁之臣,大贤之客,真不让风后、伊尹之右。”文王曰:“卿何以见得如此?”宜生曰:“昔商高宗曾有飞熊入梦,得傅说于版筑之间;今主公梦虎生双翼者,乃熊也;又见台后火光,乃火煅物之象。今西方属金,金见火必煅;煅炼寒金,必成大器。此乃兴周之大兆。故此臣特欣贺。”众官听罢,齐声称贺。文王传旨回驾,心欲访贤,以应此兆。不题。

<span>短杆长线守磻溪,这个机关哪个知?

只钓当朝君与相,何尝意在水中鱼。</span>

子牙叹毕,只听得一人作歌而来:

<span>自别昆仑地,俄然二四年。

商都荣半载,真谏在君前。

弃却归西土,磻溪执钓先。

何日逢真主,披云再见天。</span>

且言姜子牙自从弃却朝歌,别了马氏,土遁救了居民,隐于磻溪,垂钓渭水。子牙一意守时候命,不管閒非,日诵“黄庭”,悟道修真。若闷时,持丝纶倚绿柳而垂钓。时时心上昆仑,刻刻念随师长,难忘道德,朝暮悬悬。一日,执竿叹息,作诗曰:

子牙曰:“不是这等嘴脸。我看你脸上的气色不什么好。”武吉曰:“你看我的气色怎的不好?”子牙曰:“你左眼青,右眼红,今日进城打死人。”武吉听罢,叱之曰:“我和你闲谈戏语,为何毒口伤人!”武吉挑起柴,径往西岐城中来卖。不觉行至南门,却逢文王车驾往灵台,占验灾祥之兆。随侍文武出城,两边侍卫甲马御林军人大呼曰:“千岁驾临,少来!”武吉挑着一担柴往南门来,市井道窄,将柴换肩,不知塌了一头,番转尖担,把门军王相夹耳门一下,即刻打死。两边人大叫曰:“樵子打死了门军!”即时拿住,来见文王。

正是:

宜生一日进便殿,见文王朝贺毕,散宜生奏曰:“臣启大王:前日武吉打伤王相人命,禁于南门。臣往南门,忽见武吉痛哭。臣问其故,武吉言有老母七十余岁,只生武吉一人,况吉上无兄弟,又无妻室,其母一无所望,吉遭国法,羁陷莫出,思母必成沟渠之鬼,因此大哭。臣思王相人命,原非匽殴,实乃误伤。况武吉母寡身单,不知其子陷身于狱。据臣愚念,且放武吉归家,以办养母之费,棺木衣衾之资,完毕,再来抵偿王相之命。臣请大王旨意定夺。”文王听宜生之言,遂准行:“速放武吉回家。”诗曰:

<span>台高二丈,势按三才。

上分八卦合阴阳,下属九宫定龙虎。

四角有四时之形,左右立乾坤之象。

前后配君臣之义,周围有风云之气。

此台上合天心应四时,下合地户属五行,中合人意风调雨顺。

文王有德,使万物而增辉;圣人治世,感百事而无逆。

灵台从此立王基,验照灾祥扶帝主。</span>

文王曰:“此是何人?”两边启奏:“大王千岁,这个樵子不知何故打死门军王相。”文王在马上问曰:“那樵子叫甚名字?为何打死王相?”武吉启曰:“小人就是西岐的良民,叫做武吉。因见大王驾临,道路窄狭,将柴换肩,误伤王相。”文王曰:“武吉既打死王相,理当抵命。”随即就在南门画地为牢,竖木为吏,将武吉禁于此间,文王往灵台去了。纣时画地为牢,只西岐有此事。东、南、北连朝歌俱有禁狱,惟西岐因文王先天数,祸福无差,因此人民不敢逃匿,所以画地为狱,民亦不敢逃去。但凡人走了,文王演先天数,算出拿来,加倍问罪。以此顽猾之民,皆奉公守法,故曰“画地为狱”。且说武吉禁了三日,不得回家。武吉思:“母无依,必定倚闾而望;况又不知我有刑陷之灾。”因思母亲,放声大哭。行人围看。

<small>西伯文王示谕军民人等知悉:西岐之境,乃道德之乡,无兵戈用武之扰,民安物阜,讼减官清。孤因羑里羁縻,蒙恩赦宥归国。因见迩来灾异频仍,水潦失度,及查本土,占验灾祥,竟无坛址。昨观城西有官地一隅,欲造一台,名曰‘灵台’,以占风候,看验民灾。又恐土木工繁,有伤尔军民力役。特每日给工银一钱支用。此工亦不拘日之近远,但随民便:愿做工者即上簿造名,以便查给;如不愿者,各随尔经营,并无逼强。想宜知悉,谕众通知。</small>

<span>惟有青山流水依然在,古往今来尽是空。</span>

众人听见此言,大呼曰:“圣德之君,泽及枯骨,何况我等人民,不沾雨露之恩。真是广施仁意,道合天心,西岐万民获有父母矣!”众民欢声大悦。文王因在灵台看挖沼池,不觉天色渐晚,回驾不及。文王随文武在灵台上设宴,君臣共乐。席散之后,文武在台下安歇。文王台上设绣榻而寝。时至三更,正值梦中,忽见东南一只白额猛虎,胁生双翼,望帐中扑来。文王急叫左右,只听台后一声响亮,火光冲霄,文王惊醒,吓了一身香汗;听台下已打三更。文王自思:“此梦主何凶吉?待到天明,再作商议。”有诗曰:

<span>诗曰:

文王守节尽臣忠,仁德兼施造大工。

民力不教胼胝碎,役钱常赐锦缠红。

西岐社稷如磐石,纣王江山若浪从。

漫道孟津天意合,飞熊入梦已先通。</span>

<span>文王治国造灵台,文武锵锵保驾来。

忽见沼池枯骨现,命将高阜速藏埋。

君臣共乐传杯盏,夜梦飞熊扑帐开。

龙虎风云从此遇,西岐方得栋梁才。</span>

<small>登山过岭,伐木丁丁。随身板斧,砍劈枯藤。崖前兔走,山后鹿鸣。树梢异鸟,柳外黄莺。见了些青松桧柏,李白桃红。无忧樵子,胜似腰金。担柴一石,易米三升。随时菜蔬,沽酒二瓶。对月邀饮,乐守孤林。深山幽僻,万壑无声。奇花异草,逐日相侵。逍遥自在,任意纵横。</small>

子牙作罢诗,坐于垂杨之下。只见滔滔流水,无尽无休,彻夜东行,熬尽人间万古。正是:

正文 第二十四回 渭水文王聘子牙

子牙作歌毕。文王曰:“贤士快乐否?”子牙回头,看见文王,忙弃竿一旁,俯伏叩地曰:“子民不知驾临,有失迎候,望贤王恕尚之罪。”文王忙扶住,拜言曰:“久慕先生,前顾不虔,昌知不恭,今特斋戒,专诚拜谒,得睹先生尊颜,实昌之幸也。”命宜生:“扶贤士起。”子牙躬身而立。文王笑容携子牙至茅舍之中。子牙再拜,文王同拜。王曰:“久仰高明,未得相见。今幸接丰标,祗聆教诲,昌实三生之幸矣。”子牙拜而言曰:“尚乃老朽非才,不堪顾问,文不足安邦,武不足定国,荷蒙贤王枉顾,实辱鸾舆,有辜圣德。”

<span>西风起兮白云飞,岁已暮兮将焉为?

五凤鸣兮真主现,垂竿钓兮知我稀。</span>

又见绿柳之下,坐石之旁,鱼竿漂在水面,不见子牙,心中甚是悒怏。复作诗曰:

话说散宜生一日想起武吉之事,一去半载不来。宜生入内庭见文王,启奏曰:“武吉打死王相,臣因见彼有老母在家,无人养侍,奏过主公,放武吉回家,办其母棺木日费之用即来;岂意彼意欺灭国法,今经半载,不来领罪,此必狡猾之民。大王可演先天数以验真实。”文王曰:“善。”随取金钱,占演凶吉。文王点首叹曰:“武吉亦非猾民,因惧刑自投万丈深潭已死。若论正法,亦非斗殴杀人,乃是误伤人命,罪不该死。彼反惧法身死,如武吉深为可悯!”叹息良久,君臣各退。

武吉哀哭拜求曰:“老爷恩施,昆虫草木,无处不发慈悲,倘救得母子之命,没齿难忘!”子牙见武吉来意虔诚,亦且此人后必有贵,子牙曰:“你要我救你,你拜吾为师,我方救你。”武吉听言,随即下拜。子牙曰:“你既为吾弟子,我不得不救你。如今你速回到家,在你床前,随你多长,挖一坑堑,深四尺。你至黄昏时候,睡在坑内;叫你母亲于你头前点一盏灯,脚头点一盏灯。或米也可,或饭也可,抓两把撒在你身上,放上些乱草。睡过一夜起来,只管去做生意,再无事了。”武吉听了,领师之命,回到家中,挖坑行事。有诗为证,诗曰:

<span>文王先天数,子牙善厌星。

不因武吉事,焉能涉帝廷。

磻溪生将相,周土产天丁。

大造原相定,须教数合冥。</span>

<span>春水悠悠春草奇,金鱼未遇隐磻溪。

世人不识高贤志,只作溪边老钓矶。</span>

话说文王见这样个光景,忙问:“上大夫,此是一个围场,为何设于此山?”宜生马上欠身答曰:“今日千岁游春行乐,共幸春光,南将军已设此围场,俟主公打猎行幸,以畅心情,亦不枉行乐一番,君臣共乐。”文王听说,正色曰:“大夫之言差矣!昔伏羲皇帝不用茹毛,而称至圣。当时有丞相名曰风后,进茹毛于伏羲,伏羲曰:‘此鲜食皆百兽之肉,吾人饥而食其肉,渴而饮其血,以之为滋养之道;不如吾欲其生,忍令彼死,此心何忍。朕今不食禽兽之肉,宁食百草之粟。各全生命以养天和,无伤无害,岂不为美。’伏羲居洪荒之世,无百谷之美,尚不茹毛鲜食;况如今五谷可以养生,肥甘足以悦口,孤与卿踏青行乐,以赏此韶华风景,今欲骋孤等之乐,追麋逐鹿,较强比胜,骋英雄于猎较之间,禽兽何辜,而遭此杀戮之惨!且当此之时,阳春乍启,正万物生育之时,而行此肃杀之政,此仁人所痛心者也。古人当生不剪,体天地好生之仁。孤与卿等何蹈此不仁之事哉。速命南宫适,将围场去了!”众将传旨。文王曰:“孤与众卿,在马上欢饮行乐。”观望来往士女纷纭,踏青紫陌,斗草芳丛,或携酒而乐溪边,或讴歌而行绿圃,君臣马上,忻然而叹曰:“正是君正臣贤,士民怡乐。”宜生马上欠背答曰:“主公,西岐之地胜似尧天。”君臣正迤逦行乐,只见那边一伙渔人作歌而来:

话说武吉回到家中,满面喜容。母说:“我儿,你去求姜老爷,此事如何?”武吉对母亲一一说了一遍。母亲大喜,随命武吉挖坑点灯。不题。

文王马上想歌中之味,好个“洗耳不听亡国音”。旁有大夫散宜生欠背言曰:“‘洗耳不听亡国音’者何也?”昌曰:“大夫不知么?”宜生曰:“臣愚不知深义。”昌曰:“此一句乃尧王访舜天子故事。昔尧有德,乃生不肖之男;后尧王恐失民望,私行访察,欲要让位。一日行至山僻幽静之乡,见一人倚溪临水,将一小瓢儿在水中转。尧王问曰:‘公为何将此瓢在水中转?’其人笑曰:‘吾看破世情,却了名利,去了家私,弃了妻子,离爱欲是非之门,抛红尘之径,避处深林,齑盐蔬食,怡乐林泉,以终天年,平生之愿足矣。’尧王听罢大喜,‘此人眼空一世,忘富贵之荣,远是非之境,真乃仁杰也。孤将此帝位正该让他。’王曰:‘贤者,吾非他人,朕乃帝尧。今见大贤有德,欲将天子之位让尔,可否?’其人听罢,将小瓢拿起,一脚踏的粉碎,两只手掩住耳朵飞跑,跑至溪边洗耳。正洗之间,又见一人牵一只牛来吃水。其人曰:‘那君子,牛来吃水了。’那人只管洗耳。其人又曰:‘此耳有多少秽污,只管洗?’那人洗完,方开口答曰:‘方才帝尧让位与我,把我双耳都污了,故此洗了一会,有误此牛吃水。’其人听了,把牛牵至上流而饮。那人曰:‘为甚事便走?’其人曰:‘水被你洗污了,如何又污吾牛口?’当时高洁之士如此。此一句乃是‘洗耳不听亡国音’。”众官马上俱听文王谈讲先朝兴废,后国遗踪。君臣马上传杯共享,与民同乐,见了些桃红李白,鸭绿鹅黄,莺声嘹呖,紫燕呢喃,风吹不管游人醉,独有三春景色新。君臣正行,见一起樵夫作歌而来:

<small>忆昔成汤扫桀时,十一征兮自葛始。堂堂正大应天人,义旗一举民安止。今经六百有余年,祝纲恩波将歇息。悬肉为林酒作池,鹿台积血高千尺。内荒于色外荒禽,嘈嘈四海沸呻吟。我曹本是沧海客,洗耳不听亡国音。日逐洪涛歌浩浩,夜观星斗垂孤钓。孤钓不如天地宽,白头俯仰天地老。</small>

<small>凤非乏兮麟非无,但嗟治世有隆污。龙兴云出虎生风,世人慢惜寻贤路。君不见耕莘野夫,心乐尧舜与犁锄。不遇成汤三使聘,怀抱经纶学左徒。又不见一傅岩子,箫箫蓑笠甘寒楚。当年不入高宗梦,霖雨终身藏版土。古来贤达辱而荣,岂特吾人终水浒。且横牧笛歌清昼,慢叱犁牛耕白云。王侯富贵斜晖下,仰天一笑俟明君。</small>

且说子牙三更时分,披发仗剑,踏罡布斗,掐诀给印,随与武吉厌星。次早,武吉来见子牙,口称“师父”,下拜。子牙曰:“既拜吾为师,早晚听吾教训。打柴之事,非汝长策。早起挑柴货卖,到中时来讲谈兵法。方今纣王无道,天下反乱四百镇诸侯。”武吉曰:“老师父,反了哪四百镇诸侯?”子牙曰:“反了东伯侯姜文焕,领兵四十万,大战游魂关;南伯侯鄂顺反了,领三十万人马,攻打三山关。我前日仰观天象,见西岐不久刀兵四起,离乱发生。此是用武之秋,上心学艺,若能得功出仕,便是天子之臣,岂是打柴了事。古语有云:‘将相本无种,男儿当自强。’又曰:‘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也是你拜我一场。”武吉听了师父之言,早晚上心,不离子牙,精学武艺,讲习六韬。不表。

文王犹留恋不舍。宜生复劝,文王方随众文武回朝。抵暮,进西岐,俱到殿前,文王传旨,令百官:“俱不必各归府第,都在殿廷宿斋三日,同去迎请大贤。”内有大将军南宫适进曰:“磻溪钓叟恐是虚名,大王未知真实,而以隆礼迎请,倘言过其实,不空费主公一片真诚,竟为愚夫所弄。依臣愚见,主公亦不必如此费心,待臣明日自去请来。如果才副其名,主公再以隆礼加之未晚。如果虚名,可叱而不用,又何必主公宿斋而后请见哉。”宜生在旁厉声言曰:“将军!此事不是如此说!方今天下荒荒,四海鼎沸,贤人君子多隐岩谷。今飞熊应兆,上天垂象,特赐大贤助我皇基,是西岐之福泽也。此时自当学古人求贤,破拘挛之习,岂得如近日欲贤人之自售哉!将军切不可说如是之言,使诸臣懈怠。”文王闻言大悦,曰:“大夫之言,正合孤意。”于是百官俱在殿廷歇宿三日,然后聘请子牙。后有诗曰:

文王同文武马上听得歌声甚是奇异,内中必有大贤。命辛甲:“请贤者相见。”辛甲领命,拍马前来,见一伙樵人,言曰:“你们内中可有贤者?请出来与吾大王相见。”众人放下担儿,俱言:“内中并无贤者。”不一时文王马至。辛甲回覆曰:“内无贤士。”文王曰:“歌韵清奇,内中岂无贤士?”中有一人曰:“此歌非吾所作。前边十里,地名磻溪,其中有一老叟,朝暮垂竿。小民等打柴回来,磻溪少歇,朝夕听唱此歌,众人听得熟了,故此随口唱出。不知大王驾临,有失回避,乃子民之罪也。”王曰:“既无贤士,尔等暂退。”众皆去了。文王在马上只管思念。又行了一路,与文武把盏,兴不能尽。春光明媚,花柳芳妍,红绿交加,妆点春色。正行之间,只见一人挑着一担柴唱歌而来:

<small>旗分五彩,戈戟锵锵。笙簧拂道,犹如鹤唳鸾鸣;画鼓咚咚,一似雷电滚滚。对子马人人喜悦,金吾士个个欢忻。文在东,宽袍大袖;武在西,贯甲披坚。毛公遂、周公旦、召公奭、毕公荣,四贤佐主;伯达、伯适、叔夜、叔夏等八俊相随。城内氤氲香满道,郭外瑞彩结成祥。圣主降临西土地,不负五凤立岐山。万民齐享升平日,宇宙雍熙八百年。飞熊仁兆兴周室,感得文王聘大贤。</small>

武吉泣拜在地,奏曰:“吉乃守法奉公之民,不敢狂悖。只因误伤人命,前去问一老叟。离此间三里,地名磻溪,此人乃东海许州人氏,姓姜,名尚,字子牙,道号飞熊,叫小人拜他为师,传与小人:回家挖一坑,叫小人睡在里面,用草盖在身上,头前点一盏灯,脚后点一盏灯,草上用米一把撒在上面,睡到天明,只管打柴,再不妨事。千岁爷,‘蝼蚁尚且贪生,岂有人不惜命’。”只见宜生马上欠身贺曰:“恭喜大王!武吉今言此人,道号飞熊,正应灵台之兆。昔日商高宗夜梦飞熊而得傅说;今日大王梦飞熊,应得子牙。今大王行乐,正应求贤。望大王宜赦武吉无罪,令武吉往前林请贤士相见。”武吉叩头,飞奔林中去了。且说文王君臣,将至林前,不敢惊动贤士,离数箭之地,文王下马,同宜生步行入林。

文王带领众文武出郭,径往磻溪而来。行至三十五里,早至林下。文王传旨:“士卒暂在林外扎驻,不必声扬,恐惊动贤士。”文王下马,同散宜生步行,入得林来,只见子牙背坐溪边。文王悄悄的行至跟前,立于子牙之后。子牙明知驾临,故作歌曰:

正是撚指光阴似箭,果然岁月如流。文王一日与文武闲居无事,见春和景媚,柳舒花放,桃李争妍,韶光正茂。文王曰:“三春景色繁华,万物发舒,襟怀爽畅,孤同诸子、众卿,往南郊寻青踏翠,共乐山水之欢,以效寻芳之乐。”散宜生近前启曰:“主公,昔日造灵台,夜兆飞熊,主西岐得栋梁之才,主君有贤辅之佐。况今春光晴爽,花柳争妍,一则围幸于南郊,二则访遗贤于山泽。臣等随使,南宫适、辛甲保驾,正尧舜与民同乐之意。”文王大悦,遂传旨:“次早南郊围幸行乐。”次日,南宫适领五百家将出南郊,步一围场。众武士披执,同文王出城,行至南郊。怎见得好春光景致:

且说武吉赶进林来,不见师父,心下着慌;又见文王进林。宜生问曰:“贤士在否?”武吉答曰:“方才在此,这会不见了。”文王曰:“贤士可有别居?”武吉道:“前边有一草舍。”武吉引文王驾至门首。文王以手抚门,犹恐造次。只见里面走一小童开门。文王笑脸问曰:“老师在否?”童曰:“不在了,同道友闲行。”文王问曰:“甚时回来?”童子答曰:“不定。或就来,或一二日,或三五日,萍梗浮踪,逢山遇水,或师或友,便谈玄论道,故无定期。”宜生在旁曰:“臣启主公:求贤聘杰,礼当虔诚。今日来意未诚,宜其远避。昔上古神农拜常桑,轩辕拜老彭,黄帝拜风后,汤拜伊尹,须当沐浴斋戒,择吉日迎聘,方是敬贤之礼。主公且暂请驾回。”文王曰:“大夫之言是也。”命武吉随驾入朝。文王行至溪边,见光景稀奇,林木幽旷,乃作诗曰:

<span>求贤远出到溪头,不见贤人只见钩。

一竹青丝垂绿柳,满江红日水空流。</span>

话说武吉来到溪边,见子牙独坐垂杨之下,将鱼竿漂浮绿波之上,自己作歌取乐。武吉走至子牙之后,款款叫曰:“姜老爷!”子牙回首,看见武吉,子牙曰:“你是那一日在此的樵夫。”武吉答曰:“正是。”子牙道:“你那一日可曾打死人么?”武吉慌忙跪泣告曰:“小人乃山中蠢子,执斧愚夫,哪知深奥。肉眼凡胎,不识老爷高明隐达之士。前日一语,冒犯尊颜。老爷乃大人之辈,不是我等小人,望姜老爷切勿记怀,大开仁慈,广施恻隐,只当普济群生!那日别了老爷,行至南门,正遇文王驾至,挑柴闪躲,不知塌了尖担,果然打死门军王相。此时文王定罪,理合抵命。小人因思母老无依,终久必成沟壑之鬼,蒙上大夫散宜生老爷为小人启奏文王,权放归家,置办母事完备,不日去抵王相之命。以此思之,母子之命依旧不保。今日特来叩见姜老爷,万望怜救毫末余生,得全母子之命。小人结草衔环,犬马相报,决不敢有负大德!”子牙曰:“‘数定难移’。你打死了人,宜当偿命。我怎么救得你?”

<span>诗曰:

别却朝歌隐此间,喜观绿水绕青山。

黄庭两卷消长昼,金鲤三条了笑颜。

柳内莺声来呖呖,岸旁溜响听潺潺。

满天华露开祥瑞,赢得文王仙驾扳。</span>

<span>西岐城中鼓乐喧,文王聘请太公贤。

周家从此皇基固,四九为尊八百年。</span>

<span>渭水溪头一钓竿,鬓霜皎皎两云皤。

胸横星斗冲霄汉,气吐虹霓扫日寒。

养老来归西伯下,避危拚弃旧王冠。

自从梦入飞熊后,八百余年享奠安。</span>

<span>宰割山河布远猷,大贤抱负可同谋。

此来不见垂竿叟,天下人愁几日休。</span>

正文 第二十五回 苏妲己请妖赴宴

其日乃是九月十三日,三更时分,妲己候纣王睡熟,将原形出窍,一阵风声,来至朝歌南门外,离城三十五里轩辕坟内。妲己原形至此,众狐狸齐来迎接。又见九头雉鸡精出来相见。雉鸡精道:“姐姐为何到此?你在深院皇宫受享无穷之福,何尝思念我等在此凄凉!”妲己道:“妹妹,我虽偏你们,朝朝侍天子,夜夜伴君王,未尝不思念你等。如今天子造完鹿台,要会仙姬、仙子;我思一计,想起妹妹与众孩儿们,有会变者,或变神仙,或变仙子、仙姬,去鹿台受享天子九龙宴席;不会变者,自安其命,在家看守。俟其日,妹妹同众孩儿们来。”雉鸡精答道:“我有些需事,不能领席;算将来只得三十九名会变的。”妲己吩咐停当,风声响处,依旧回宫,入还本窍。纣王大醉,哪知妖精出入,一宿天明。

话说韩荣知文王聘请子牙相周,忙修本差官往朝歌。非止一日,进城来,差官往文书房来下本。那日看本者乃比干亚相。比干见此本姜尚相周一节,沉吟不语,仰天叹息曰:“姜尚素有大志,今佐西周,其心不小。此本不可不奏。”比干抱本往摘星楼来候旨。纣王宣比干进见。王曰:“皇叔有何奏章?”比干奏曰:“汜水关总兵官韩荣一本,言姬昌礼聘姜尚为相,其志不小。东伯侯反于东鲁之乡;南伯侯屯兵三山之地;西伯姬昌若有变乱,此时正谓刀兵四起,百姓思乱。况水旱不时,民贫军乏,库藏空虚。况闻太师远征北地,胜败未分,真国事多艰,君臣交省之时。愿陛下圣意上裁,请旨定夺。”王曰:“候朕临殿,与众卿共议。”君臣正论国事,只见当驾官奏曰:“北伯侯崇侯虎候旨。”命传旨:“宣侯虎上楼。”王曰:“卿有何奏章?”侯虎奏曰:“奉旨监造鹿台,整造二年零四个月,今已完工,特来复命。”

比干在台上,忽见纣王传旨奏乐饮宴,赐比干、侯虎筵席。二臣饮罢数杯,谢酒下台。不表。

话说纣王与妲己同坐七香车,宫人随驾,侍女纷纷,到得鹿台,果然华丽。君后下车,两边扶侍上台。真是瑶池紫府,玉阙珠楼,说什么蓬壶方丈!团团俱是白石砌就,周围尽是玛瑙妆成。楼阁重重,显雕檐碧瓦;亭台叠叠,皆兽马金环。殿当中嵌几样明珠,夜放光华,空中照耀;左右尽铺设俱是美玉良金,辉煌闪灼。比干随行,在台观看,台上不知费几许钱粮,无限宝玩,可怜民膏民脂,弃之无用之地。想台中间不知陷害了多少冤魂屈鬼。又见纣王携妲己入内庭。比干看罢鹿台,不胜嗟叹。有赋为证,赋曰:

纣王大喜,“此台非卿之力,终不能如是之速。”侯虎曰:“臣昼夜督工,焉敢怠玩,故此成工之速。”王曰:“目今姜尚相周,其志不小,汜水关总兵韩荣有本来说。为今之计,如之奈何!卿有何谋,可除姬昌大患?”侯虎奏曰:“姬昌何能!姜尚何物!井底之蛙,所见不大;萤火之光,其亮不远。名为相周,犹寒蝉之抱枯杨,不久俱尽。陛下若以兵加之,使天下诸侯耻笑。据臣观之,无能为耳。愿陛下不必与之较可也。”王曰:“卿言甚善。”纣王又问曰:“鹿台已完,朕当幸之。”侯虎奏曰:“特请圣驾观看。”纣王甚喜,“二卿可暂往台下,候朕与皇后同往。”王传旨:“排銮驾往鹿台玩赏。”有诗为证,诗曰:

且说妲己与纣王酣饮。王曰:“爱卿曾言鹿台造完,自有神仙、仙子、仙姬俱来行乐;今台已造完成,不识神仙、仙子,可一日一至乎?”这一句话原是当时妲己要与玉石琵琶精报仇,将此鹿台图献与纣王,要害子牙,故将邪言惑诱纣王;岂知作耍成真,不期今日工完,纣王欲想神仙,故问妲己。妲己只得朦胧应曰:“神仙、仙子,乃清虚有道之士,须待月色圆满,光华皎洁,碧天无翳,方肯至此。”纣王曰:“今乃初十日,料定十四五夜,月华圆满,必定光辉,使朕会一会神仙、仙子,何如?”妲己不敢强辩,随口应承。此时纣王在台上,贪欢取乐,淫泆无休。从来有福者,福德多生,无福者,妖孽广积。奢侈淫泆,乃丧身之药。纣王日夜纵施,全无忌惮。妲己自纣王要见神仙、仙子之类,着实挠心,日夕不安。

次日,纣王问妲己曰:“明日是十五夜,正是月满之辰,不识群仙可能至否?”妲己奏曰:“明日治宴三十九席,排三层,摆在鹿台,候神仙降临。陛下若会仙家,寿添无算。”纣王大喜。王问曰:“神仙降临,可命一臣斟酒陪宴。”妲己曰:“须得一大量大臣,方可陪席。”王曰:“合朝文武之内,只有比干量洪。”传旨:“宣亚相比干。”不一时,比干至台下朝见。纣王曰:“明日命皇叔陪群仙筵宴,至月上,台下候旨。”比干领旨,不知怎样陪神仙?糊涂不明。仰天叹息:“昏君!社稷这等狼狈,国事日见颠危,今又痴心逆想,要会神仙;似此又是妖言,岂是国家吉兆!”比干回府,总不知所出。

<span>诗曰:

鹿台只望接神仙,岂料妖狐降绮筵。

浊骨不能超浊世,凡心怎得出凡筌。

希图弄巧欺明哲,孰意招尤剪秽羶。

惟有昏庸殷纣拙,反听苏氏杀先贤。</span>

这些在轩辕坟内狐狸,采天地之灵气,受日月之精华,或一二百年者,或三五百年者,今并化作仙子、仙姬,神仙体像而来。那些妖气,霎时间,把一轮明月雾了。风声大作,犹如虎吼一般。只听得台上飘飘的落下人来。那月光渐渐的现出。妲己悄悄启曰:“仙子来了。”慌的纣王隔绣帘一瞧,内中袍分五色,各穿青、黄、赤、白、黑,内有戴鱼尾冠者,九扬巾者,一字巾者,陀头打扮者,双丫髻者;内有盘龙云髻如仙子、仙姬者。纣王在帘内观之,龙心大悦。只听有一仙人言曰:“众位道友,稽首了。”众仙答礼曰:“今蒙纣王设席,宴吾辈于鹿台,诚为厚赐。但愿国祚千年胜,皇基万万秋!”妲己在里面传旨:“宣陪宴官上台。”

<span>台高插汉,榭耸凌云。

九曲栏杆,饰玉雕金光彩彩;千层楼阁,朝星映月影溶溶。

怪草奇花,香馥四时不卸;殊禽异兽,声扬十里传闻。

游宴者恣情欢乐,供力者劳瘁艰辛!

涂壁脂泥,俱是万民之膏血;华堂彩色,尽收百姓之精神。

绮罗锦席,空尽织女机杼;丝竹管弦,变作野夫啼哭。

真是以天下奉一人,须信独夫残万姓。</span>

比干上台,月光下一看,果然如此,个个有仙丰道骨,人人像不老长生。自思:“此事实难解也!人像两真,我比干只得向前行礼。”内有一道人曰:“先生何人?”比干答曰:“卑职亚相比干,奉旨陪宴。”道人曰:“既是有缘来此会,赐寿一千秋。”比干听说,心下着疑。内传旨:“斟酒。”比干执金壶,斟酒三十九席已完,身居相位,不识妖气,怀抱金壶,侍于侧伴。这些狐狸,俱仗变化,全无忌惮,虽然服色变了,那些狐狸骚臭变不得;比干只闻狐骚臭。比干自想:“神仙乃六根清净之体,为何气秽冲人!”比干叹息:“当今天子无道,妖生怪出,与国不祥。”正沉思之间,妲己命陪宴官奉大杯。比干依次奉三十九席,每席奉一杯,陪一杯。比干有百斗之量,随奉过一回。妲己又曰:“陪宴官再奉一杯。”比干每一席又是一杯,诸妖连饮二杯。此杯乃是劝杯。诸妖自不曾吃过这皇封御酒,狐狸量大者,还招架的住;量小者,招架不住。妖怪醉了,把尾巴都拖下来只是晃。

妲己不知好歹,只是要她的子孙吃;但不知此酒发作起来,禁持不住,都要现出原形来。比干奉第二层酒,头一层都挂下尾巴,都是狐狸尾。此时月照正中,比干着实留神,看得明白,已是追悔不及,暗暗叫苦,想:“我身居相位,反见妖怪叩头,羞杀我也!”比干闻狐骚臭难当、暗暗切齿。且说妲己在帘内看着陪宴官奉了三杯,见小狐狸醉将来了,若现出原身来,不好看相。妲己传旨:“陪宴官暂下台去,不必奉酒;任从众仙各归洞府。”比干领旨下台,郁郁不乐;出了内庭,过了分宫楼、嘉善殿、显庆殿、九间殿。殿内有宿夜官员。出了午门上马,前边有一对红纱灯引道。未及行了二里,前面火把灯笼,锵锵士马,原来是武成王黄飞虎巡督皇城。比干上前,武成王下马,惊问比干曰:“亚相有甚紧急事,这时节才出午门?”

比干顿足道:“老大人!国乱邦倾,纷纷精怪,浊乱朝廷,如何是好!昨晚天子宣我陪仙子、仙姬宴,果然有一更月上,奉旨上台,看一起道人,各穿青、黄、赤、白、黑衣,也有些仙丰道骨之像。孰知原来是一群狐狸精。那精连饮两三大杯,把尾巴将下来,月下明明的看得是实。如此光景,怎生奈何!”黄飞虎曰:“丞相请回,末将明日自有理会。”比干回府。黄飞虎命黄明、周纪、龙环、吴谦:“你四人各带二十名健卒,散在东、南、西、北地方,看那些道人出哪一门,务踪其巢穴,定要真实回报。”四将领命去讫。武成王回府。

<span>妖云四起罩乾坤,冷雾阴霾天地昏。

纣王台前心胆战,苏妃目下子孙尊。

只知饮宴多生福,孰料贪杯惹灭门。

怪气已随王气散,至今遗笑鹿台魂。</span>

<span>欢饮传杯在鹿台,狐狸何事化仙来。

只因秽气人看破,惹下焦身粉骨灾。</span>

众家将不一时将些狐狸搭出,内有焦毛烂肉,臭不可闻。比干对武成王曰:“这许多狐狸,还有未焦者,拣选好的,将皮剥下来,造一袍袄献与当今,以惑妲己之心,使妖魅不安于君前,必至内乱;使天子醒悟,或知贬谪妲己,也见我等忠诚。”二臣共议,大悦。各归府第,欢饮尽醉而散。古语云:不管闲事终无事,只怕你谋里招殃祸及身。不知后来凶吉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正文 第二十六回 妲己设计害比干

话说纣王暗纳喜媚,外官不知。天子不理国事,荒淫内阙,外延隔绝,真是君门万里。武成王虽执掌大帅之权,提调朝歌四十八万人马,镇守都城,虽然丹心为国,其如不能面君谏言,彼此隔绝,无可奈何,只行长叹而已。一日,见报说,东伯侯姜文焕分兵攻打野马岭,要取陈塘关,黄总兵令鲁雄领兵十万守把去讫。不表。

纣王与妲己正饮宴赏雪,当驾官启奏:“比干候旨。”王曰:“宣比干上台。”比干行礼毕。王曰:“六花杂出,舞雪纷纭,皇叔不在府第酌酒奭寒,有何奏章,冒雪至此?”比干奏曰:“鹿台高接霄汉,风雪严冬,臣忧陛下龙体生寒,特献袍袄,与陛下御冷驱寒,少尽臣微悃。”王曰:“皇叔年高,当留自用;今进与孤,足征忠爱!”命“取来。”比干下台,将朱盘高捧,面是大红,里是毛色。比干亲手抖开,与纣王穿上。帝大悦:“朕为天子,富有四海,实缺此袍御寒。今皇叔之功,世莫大焉!”纣王传旨:“赐酒共乐鹿台。”话说妲己在绣帘内,观见都是她子孙的皮,不觉一时间刀剜肺腑,火燎肝肠,此苦可对谁言!暗骂:“比干老贼!吾子孙就享了当今酒席,与老贼何干?你明明欺我,把皮毛惑吾之心。我不把你这老贼剜出你的心来,也不算中宫之后!”泪如雨下。不表妲己深恨比干。且说纣王与比干把盏。比干辞酒,谢恩下台。纣王着袍进内,妲己接住。王曰:“鹿台寒冷,比干进袍,甚称朕怀。”妲己奏曰:“妾有愚言,不识陛下可容纳否?陛下乃龙体,怎披此狐狸皮毛?不当稳便,甚为亵尊。”王曰:“御妻之言是也。”遂脱将下来贮库。此乃是妲己见物伤情,其心不忍,故为此语。因自沉思曰:“昔日欲造鹿台,为报琵琶妹子之仇,岂知惹出这场是非,连子孙俱剿灭殆尽……”心中甚是痛恨,一心要害比干,无计可施。

灯光下,见喜媚两次三番启朱唇,一点樱桃,吐的是美孜孜一团和气;转秋波,双湾活水,送的是娇滴滴万种风情,把个纣王弄得心猿难按,意马驰缰,只急得一身香汗。妲己情知纣王欲火正炽,左右难捱,故意起身更衣。妲己上前曰:“陛下在此相陪,妾更衣就来。”纣王复转下坐,朝上觌面传杯。纣王灯下以眼角传情,那道姑面红微笑。纣王斟酒,双手奉于道姑;道姑接酒,吐袅娜声音答曰:“敢劳陛下!”纣王乘机将喜媚手腕一捻,道姑不语,把纣王魂灵儿都飞在九霄。纣王见是如此,便问曰:“朕同仙姑台前玩月,何如?”喜媚曰:“领教。”纣王复携喜媚手出台玩月,喜媚不辞,纣王心动,便搭住香肩,月下偎倚,情意甚密。纣王中心甚美,乃以言挑之曰:“仙姑何不弃此修行,而与令姐同住宫院,抛此清凉,且享富贵,朝夕欢娱,四时欢庆,岂不快乐!人生几何,乃自苦如此。仙姑意下如何?”喜媚只是不语。纣王见喜媚不甚推托,乃以手抹着喜媚胸膛,软绵绵,温润润,嫩嫩的腹皮,喜媚半推半就。纣王见她如此,双手抱搂,偏殿交欢,云雨几度,方才歇手。正起身整衣,忽见妲己出来,一眼看见喜媚乌云散乱,气喘吁吁,妲己曰:“妹妹为何这等模样?”纣王曰:“实不相瞒,方才与喜媚姻缘相凑。天降赤绳,你妹妹同侍朕左右,朝暮欢娱,共享无穷之福。此亦是爱卿荐拔喜媚之功,朕心嘉悦,不敢有忘。”即传旨重新排宴,三人共饮,至五更方共寝鹿台之上。有诗为证,诗曰:

且说纣王再观喜媚之姿,复睹妲己之色,天地悬隔。纣王暗想:“但得喜媚同侍衾枕,便不做天子又有何妨。”心上甚是难过。只见妲己问喜媚曰:“妹妹是斋,是荤?”喜媚答曰:“是斋。”妲己传旨:“排上素斋来。”二人传杯叙话。灯光之下,故作妖娆。纣王看喜媚,真如蕊宫仙子,月窟嫦娥。把纣王只弄的魂游漾漾三千里,魄绕山河十万重,恨不能共语相陪,一口吞她下肚,抓耳挠腮,坐立不宁,不知如何是好。纣王急得不耐烦,只是乱咳嗽。妲己已会其意,眼角传情,看着喜媚曰:“妹妹,妾有一言奉渎,不知妹妹可容纳否?”喜媚曰:“姐姐有何事吩咐?贫道领教。”妲己曰:“前者妾在天子面前,赞扬妹妹大德,天子喜不自胜,久欲一睹仙颜;今蒙不弃,慨赐降临,实出万幸。乞贤妹念天子渴想之怀,俯同一会,得领福慧,感戴不胜!今不敢唐突晋谒,托妾先容。不知妹妹意下如何?”喜媚曰:“妾系女流,况且出家,生俗不便相会;二来男女不雅,且男女授受不亲,岂可同筵晤对,而不分内外之礼。”妲己曰:“不然。妹妹既系出家,原是‘超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岂得以世俗男女分别而论。况天子系命于天,即天之子,总控万民,富有四海,率土皆臣,即神仙亦当让位。况我与你幼虽结拜,义实同胞,即以姐妹之情,就见天子,亦是亲道,这也无妨。”喜媚曰:“姐姐吩咐,请天子相见。”纣王闻“请”字,也等不得,就走出来了。纣王见道姑一躬,喜媚打一稽首相还。喜媚曰:“请天子坐。”纣王便旁坐在侧。二妖反上下坐了。

纣王大喜曰:“爱卿何不速取信香焚之?”妲己曰:“尚早。喜媚乃是仙家,非同凡俗。待明日,月下陈设茶果,妾身沐浴焚香相迎,方可。”王曰:“卿言甚是,不可亵渎。”纣王与妲己宴乐安寝。却说妲己至三更时分,现出原形,竟到轩辕坟中。只见雉鸡精接着,泣诉曰:“姐姐!因为你一席酒,断送了你的子孙尽灭,将皮都剥了去,你可知道?”妲己亦悲泣道:“妹妹!因我子孙受此沉冤,无处申报,寻思一计,须……如此如此,可将老贼取心,方遂吾愿。今仗妹妹扶持,彼此各相护卫。我想你独自守此巢穴,也是寂寥,何不乘此机会,享皇宫血食,朝暮如常,何不为美。”雉鸡精深谢妲己曰:“既蒙姐姐抬举,敢不如命,明日即来。”妲己计较已定,依旧隐形回宫入窍,与纣王共寝。天明起来,正是纣王欢忭,专候今晚喜媚降临,恨不得把金乌赶下西山,去捧出东边玉兔来。至晚,纣王见华月初升,一天如洗,作诗曰:

且说纣王自得喜媚,朝朝云雨,夜夜酣歌,哪里把社稷为重。那日,二妖正在台上用早膳,忽见妲己大叫一声,跌倒在地;把纣王惊骇汗出,吓的面如土色。见妲己口中喷出血水来,闭目不言,面皮俱紫。纣王曰:“御妻自随朕数年,未有此疾。今日如何得这等凶症?”喜媚故意点头叹曰:“姐姐旧疾发了!”帝问:“媚美人为何知御妻有此旧疾?”喜媚奏曰:“昔在冀州时,彼此俱是闺女。姐姐常有心痛之疾,一发即死。冀州有一医士,姓张,名元,他用药最妙,有玲珑心一片煎汤吃下,此疾即愈。”纣王曰:“传旨宣冀州医士张元。”喜媚奏曰:“陛下之言差矣!朝歌到冀州有多少路!一去一来,至少月余。耽误日期,焉能救得?除非朝歌之地,若有玲珑心,取他一片,登时可救;如无,须臾即死。”纣王曰:“玲珑心谁人知道?”喜媚曰:“妾身曾拜师,善能推算。”纣王大喜,命喜媚速算。这妖精故意掐指,算来算去,奏曰:“朝中只有一大臣,官居显爵,位极人臣,只怕此人舍不得,不肯救拔娘娘。”纣王曰:“是谁?快说!”喜媚曰:“惟丞相比干乃是玲珑七窍之心。”纣王曰:“比干乃是皇叔,一宗嫡派,难道不肯借一片玲珑心为御妻起沉疴之疾?速发御札,宣比干!”差官飞往相府。

比干进内,见夫人孟氏曰:“夫人,你好生看顾孩儿微子德!我死之后,你母子好生守我家训,不可造次。朝中並无一人矣!”言罢淚如雨下。夫人大惊,问曰:“大王何故出此不吉之言?”比干曰:“昏君听信妲己有疾,欲取吾心作羹汤,岂有生还之理!”夫人垂泪曰:“官居相位,又无欺诳,上不犯法于天子,下不贪酷于军民,大王忠诚节孝,素表着于人耳目,有何罪恶,岂至犯取心惨刑。”有子在旁泣曰:“父王勿忧。方才孩儿想起,昔日姜子牙与父王看气色,曾说不利,留一简帖,现在书房,说:‘至危急两难之际,进退无路,方可看简,亦可解救。’”比干方悟曰:“呀!几乎一时忘了!”忙开书房门,见砚台下压着一帖,取出观之,上书明白。比干曰:“速取火来!”取水一碗,将子牙符烧在水里,比干饮于腹中。忙穿朝服上马,往午门来。不表。

<small>空中银珠乱洒,半天柳絮交加。行人拂袖舞梨花,满树千枝银压。公子围炉酌酒,仙翁扫雪烹茶。夜来朔风透窗纱,也不知是雪是梅花。飕飕冷气侵人,片片六花盖地。瓦楞鸳鸯轻拂粉,炉焚兰麝可添锦。云迷四野催妆晚,暖客红炉玉影偏。此雪似梨花,似杨花,似梅花,似琼花:似梨花白,似杨花细,似梅花无香,似琼花珍贵。此雪有声,有色,有气,有味:有声者如蚕食叶,有气者冷浸心骨,有色者比美玉无瑕,有味者能识来年禾稼。团团如滚珠,碎剪如玉屑,一片似凤耳,两片似鹅毛,三片攒三,四片攒四,五片似梅花,六片如六萼。此雪下到稠密处,只见江河一道青。此雪有富,有贵,有贫,有贱:富贵者红炉添寿炭,暖阁饮羊羔;贫贱者厨中无米,灶下无柴。非是老天传敕旨,分明降下杀人刀。凛凛寒威雾气棼,国家祥瑞落纷纭。须臾四野难分辨,顷刻千山尽是云。银世界,玉乾坤,空中隐跃自为群。此雪落到三更后,尽道丰年已十分。</small>

<span>国破妖氛现,家亡纣主昏。

不听君子谏,专纳佞臣言。

先爱狐狸女,又宠雉鸡精。

比干逢此怪,目下死无存。</span>

<span>金运蝉光出海东,清幽宇宙彻长空。

玉盘悬在碧天上,展放光辉散彩虹。</span>

且说比干将狐狸皮硝熟,造成一件袍袄,只候严冬进袍。此是九月。瞬息光阴,一如捻指,不觉时近仲冬。纣王同妲己宴乐于鹿台之上。那日只见:彤云密布,凛冽朔风。乱舞梨花,乾坤银砌;纷纷瑞雪,遍满朝歌。怎见得好雪:

且说六札宣比干,陈青池了内事,惊得一城军民官宰,尽知取比干心作羹汤。话说武成王黄元帅同诸大臣俱在午门,只见比干乘马,飞至午门下马。百官忙问其故。比干曰:“据陈青说……取心一节,吾总不知。”百官随比干至大殿。比干径往鹿台下候旨。纣王立候,听得比干至,命:“宣上台来。”比干行礼毕。王曰:“御妻偶发沉疴心痛之疾,惟玲珑心可愈。皇叔有玲珑心,乞借一片作汤,治疾若愈,此功莫大焉。”比干曰:“心是何物?”纣王曰:“乃皇叔腹内之心。”比干怒奏曰:“心者一身之主,隐于肺内,坐六叶两耳之中,百恶无侵,一侵即死。心正,手足正;心不正,则手足不正。心乃万物之灵苗,四象变化之根本。吾心有伤,岂有生路!老臣虽死不惜,只是社稷丘墟,贤能尽绝。今昏君听新纳妖妇之言,赐吾摘心之祸;只怕比干在,江山在;比干存,社稷存!”纣王曰:“皇叔之言差矣!总只借心一片,无伤于事,何必多言?”比干厉声大叫曰:“昏君!你是酒色昏迷,糊涂狗彘!心去一片,吾即死矣!比干不犯剜心之罪,如何无辜遭此非殃!”

比干闲居无事,正为国家颠倒,朝政失宜,心中筹划。忽堂候官敲云板,传御札,立宣见驾。比干接札,礼毕,曰:“天使先回,午门会齐。”比干自思:“朝中无事,御札为何甚速?”话未了,又报:“御札又至!”比干又接过。不一时,连到五次御札。比干疑惑:“有甚紧急,连发五札?”正沉思间,又报:“御札又至!”持札者乃奉御官陈青。比干接毕,问青曰:“何事要紧,用札六次?”青曰:“丞相在上:方今国势渐衰,鹿台又新纳道姑,名曰胡喜媚。今日早膳,娘娘偶然心疼疾发,看看气绝。胡喜媚陈说,要得玲珑心一片,煎羹汤,吃下即愈。皇上言:‘玲珑心如何晓得?’胡喜媚会算,算丞相是玲珑心。因此发札六道,要借老千岁的心一片,急救娘娘,故此紧急。”比干听说,惊得心胆俱落,自思:“事已如此。”乃曰:“陈青,你在午门等候,我即至也。”

<span>诗曰:

朔风一夜碎琼瑶,丞相乘机进锦貂。

只望回心除恶孽,孰知触忌作君妖。

刳心已定千秋案,宠妒难羞万载谣。

可惜成汤贤圣业,化为流水逐春潮!</span>

纣王怒曰:“君叫臣死,不死不忠。台上毁君,有亏臣节!如不从朕命,武士,拿下去,取了心来!”比干大骂:“妲己贱人!我死冥下,见先帝无愧矣!”喝:“左右,取剑来与我!”奉御将剑递与比干。比干接剑在手,望太庙大拜八拜,泣曰:“成汤先王,岂知殷受断送成汤二十八世天下,非臣之不忠耳!”遂解带现躯,将剑往脐中刺入,将腹剖开,其血不流。比干将手入腹内,摘心而出,望下一掷,掩袍不语,面似淡金,径下台去了。

正文 第二十七回 太师回兵陈十策

<span>太师兵回奏凯还,岂知国内事多奸。

君王失政乾坤乱,海宇分崩国政艰。

十道条陈安社稷,九重金阙削奸顽。

山河旺气该如此,总用心机只等闲。</span>

<span>御札飞来实可伤,妲己设计害忠良。

比干倚仗昆仑术,卜兆焉知在路旁。</span>

次日早朝,闻太师朝贺毕,太师上表出师。纣王览表,惊问曰:“平灵王又反,如之奈何?”闻太师奏曰:“臣之丹心,忧国忧民,不得不去。今留黄飞虎守国;臣往东海,削平反叛。愿陛下早晚以社稷为重,条陈三件,待臣回再议。”纣王闻奏大悦,巴不得闻太师去了,不在面前搅扰,心中甚是清净。忙传谕:“发黄旄、白钺,即与闻太师饯行起兵。”纣王驾出朝歌东门,太师接见。纣王命斟酒赐与太师,闻仲接酒在手,转身递与黄飞虎,太师曰:“此酒黄将军先饮。”飞虎欠身曰:“太师远征,圣上所赐,黄飞虎怎敢先饮?”太师曰:“将军接此酒,老夫有一言相告。”黄飞虎依言,接酒在手。闻太师曰:“朝纲无人,全赖将军。当今若是有甚不平之事,礼当直谏,不可钳口结舌,非人臣爱君之心。”太师回身见纣王曰:“臣此去无别事忧心,愿陛下听忠告之言,以社稷为重,毋变乱旧章,有乖君道。臣此一去,多则一载,少则半载,不久便归。”太师用罢酒,一声炮响,起兵径往东海去了。眼前一段蹊跷事,惹得刀兵滚滚来。不知胜负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话说卖菜妇人见比干落马,不知何故,慌的躲了。黄明、周纪二骑马,赶出北门,看见比干死于马下,一地鲜血,溅染衣袍,仰面朝天,瞑目无语。二将不知所以然。当时子牙留下简帖,上书符印,将符烧灰入水,服于腹中,护其五脏,故能乘马出北门耳。见卖无心菜的,比干问其因由,妇人言“人无心即死”,若是回道“人无心还活”,比干亦可不死。比干取心,下台,上马,血不出者,乃子牙符水玄妙之功。话说黄明、周纪飞马赶出北门,见如此行径,回至九间殿来,回黄元帅说“见比干……如此而死”,说了一遍。微子等百官无不伤情。内有一下大夫厉声大叫:“昏君无事擅杀叔父,纪纲绝灭!吾自见驾!”此官乃是夏招,自往鹿台,不听宣召,径上台来。纣王将比干心立等做羹汤,又被夏招上台见驾。纣王出见夏招,见招竖目扬眉,圆睁两眼,面君不拜。纣王曰:“夏招,无旨有何事见朕?”招曰:“特来弑君!”纣王笑曰:“自古以来,哪有臣弑君之理!”招曰:“昏君!你也知道无弑君之理!世上哪有无故侄杀叔父之情!比干乃昏君之嫡叔,帝乙之弟,今听妖妇妲己之谋,取比干心作羹,诚为弑叔父!臣弑昏君,以尽成汤之法!”招把鹿台上挂的飞云剑掣在手,望纣王劈面杀来。纣王乃文武全才,岂惧此一个儒生,将身一闪让过,夏招扑个空。纣王大怒,命:“武士拿下!”武士领旨,方来擒拿。夏招大叫曰:“不必来!昏君杀叔父,招宜弑君,此事之当然。”众人向前。夏招一跳,撞下鹿台。可怜粉骨碎身,死于非命!有诗赞曰:

忽听探马报:“闻太师奏凯回朝。”百官齐上马,迎接十里。至辕门,军政司报太师:“百官迎接辕门。”太师传令:“百官暂回,午门相会。”众官速至午门等候。闻太师乘墨麒麟往北门而进,忽见纸幡飘荡,便问左右:“是何人灵柩?”左右等曰:“是亚相比干之柩。”太师惊讶。进城,又见鹿台高耸,光景嵯峨。到了午门,见百官道旁相迎。太师下骑,笑脸答曰:“列位老大人,仲远征北海,离别多年,景物城中尽多变了。”武成王曰:“太师在北,可闻天下离乱,朝政荒芜,诸侯四叛?”太师曰:“年年见报,月月通知,只心悬两地,北海难平。托赖天地之恩,主上威福,方灭北海妖孽。吾恨胁无双翼,飞至都城面君为快。”众官随至九间大殿。太师见龙书案何以生尘,寂静凄凉,又见殿东边黄澄澄大圆柱子。

太师问执殿官:“黄澄澄大柱子,为何放在殿上?”执殿官跪而答曰:“此大柱子,所置新刑,名曰炮烙。”太师又问:“何为炮烙?”只见武成王向前言曰:“太师,此刑乃铜造成的,有三层火门。凡有谏官阻事,尽忠无私,赤心为国的,言天子之过,说天子不仁,正天子不义,便将此物用炭烧红,用铁索将人两手抱住铜柱,左右裹将过去,四肢烙为灰烬,殿前臭不可闻。为造此刑:忠良隐遁,贤者退位,能者去国,忠者死节。”闻太师听得此言,心中大怒,三目交辉,只急得当中那一只神目睁开,白光现尺余远近。命执殿官:“鸣钟鼓请驾!”百官大悦。

闻太师立于龙书案旁,磨墨润毫,将笔递与纣王:“请陛下批准施行。”纣王看十款之中,头一件便是拆鹿台。纣王曰:“鹿台之工,费无限钱粮,成工不毁。今一旦拆去,实是可惜。此等再议。二件,‘炮烙’,准行。三件,‘虿盆’,准行。五件,‘贬苏后’,今妲己德性幽娴,并无失德,如何便加谪贬?也再议。六件,中大夫费、尤二人,素有功而无罪,何为谗佞,岂得便加诛戮!除此三件,以下准行。”太师奏曰:“鹿台功大,劳民伤财,万民深怨,拆之所以消天下百姓之隐恨。皇后谏陛下造此惨刑,神怒鬼怨,屈魂无申,乞速贬苏后,则神喜鬼舒,屈魂瞑目,所以消在天之幽怨。勘斩费仲、尤浑,则朝纲清净,国内无谗,圣心无惑乱之虞,则朝政不期清而自清矣。愿陛下速赐施行,幸无迟疑不决,以误国事,则臣不胜幸甚!”纣王没奈何,立语曰:“太师所奏,朕准七件;此三件候议妥再行。”

且说闻太师立于殿上曰:“众位先生,大夫,不必回府第,俱同老夫到府内共议。吾自有处。”百官跟随,同至太师府,到银安殿上,各依次坐下。太师就问:“列位大夫,诸先生,老掞在外多年,远征北地,不得在朝,但我闻仲感先王托孤之重,不敢有负遗言。但当今颠倒宪章,有不道之事。各以公论,不可架捏。我自有平定之说。”内有一大夫孙容,欠身言曰:“太师在上:朝廷听谗远贤,沉湎酒色,弑忠阻谏,殄灭彝伦,怠荒国政,事绩多端。恐众官齐言,有紊太师清听。不若众位静坐,只是武成王黄老大人从头至尾讲与老太师听。一来老太师便于听闻,百官不致搀越。不识太师竟下如何?”闻太师听罢,“孙大夫之言甚善。黄老大人,老夫洗耳,愿闻其详。”

黄飞虎欠身曰:“既从尊命,末将不得不细细实陈:天子自从纳了苏护之女,朝中日渐荒乱。将元配姜娘娘剜目烙手,杀子绝伦。诓诸侯入朝歌,戮醢大臣,妄斩司天监太史杜元铣。听妲己之狐媚,造炮烙之刑,坏上大夫梅伯。囚姬昌于羑里七年。摘星楼内设虿盆,宫娥惨死。造酒池、肉林,内侍遭殃。造鹿台广兴土木之工,致上大夫赵启坠楼而死。肆用崇侯虎监工,贿赂通行,三丁抽二,独丁赴役,有钱者买閒在家,累死百姓,填于台下。上大夫杨任谏阻鹿台之工,将杨任剜去二目,至今尸骸无踪。前者鹿台上有四五十狐狸化作仙人赴宴,被比干看破,妲己怀恨。今不明不白,内庭私纳一女,不知来历。昨日听信妲己,诈言心疼,要玲珑心作汤疗疾,勒逼比干剖心,死于非命,灵柩现停北门。国家将兴,祯祥自现;国家将亡,妖孽频出。谗佞信如胶漆,忠良视如寇仇,惨虐异常,荒淫无忌。即不才等屡具谏章,视如故纸,甚至上下阻隔。正无可奈何之时,适太师奏凯还国,社稷幸甚!万民幸甚!”黄飞虎这一遍言语,从头至尾,细细说完,就把闻太师急得厉声大叫曰:“有这等反常之事!只因北海刀兵,致天子紊乱纲常。我负先王,有误国事,实老夫之罪也!众大夫、先生请回。我三日后上殿,自有条陈。”太师送众官出府,唤徐急雨,令封了府门,一应公文不许投递。至第四日面君,方许开门应接事体。徐急雨得令,即闭府门。有诗为证,诗曰:

天下兴,好事行;天下亡,祸胎降。太师方上条陈,事已好将来了,不防东海反了平灵王。飞报进朝歌来,先至武成王府。黄元帅见报,叹曰:“兵戈四起,八方不宁,如今又反了平灵王,何时定息!”黄元师把报差官送到闻太师府里去。太师在府正坐,堂候官报:“黄元帅差官见老爷。”太师命:“令来。”差官将报呈上。太师看罢,打发来人,随即往黄元帅府里来。黄元帅迎接到殿上行礼,分宾主坐下。闻太师道:“元帅,今反了东海平灵王,老夫来与将军共议:还是老夫去,还是元帅去?”黄元帅答曰:“末将去也可,老太师去也可,但凭太师主见。”太师想一想,道曰:“黄将军,你还随朝。老夫领二十万人马前往东海,剿平反叛,归国再商政事。”二人共议停当。

<small>第六件:勘佞臣,速斩费仲、尤浑而快人心,使不肖者自远;</small>

<small>具疏太师臣闻仲上言。奏为国政大变,有伤风化,宠淫近佞,逆治惨刑,大干天变,隐忧莫测事。臣闻尧受命以天下为己忧,而未常以位为乐也。故诛逐乱臣,务求贤圣,是以得舜、禹、稷、契及咎繇,众圣辅德,贤能佐职,教化大行,天下和洽。万民皆安仁乐义,各得其宜,动作应礼,从容中道,乃‘王者必世而后仁’之谓也。尧在位七十载,乃逊位以禅虞舜。尧崩,天下不归尧子丹朱而归舜。舜知不可避,乃即天子之位,以禹为相,因尧之辅佐,继其统业,是以垂拱无为而天下治。所作韶乐,尽美尽善。今陛下继承大位,当行仁义,普施恩泽,惜爱军民,礼文敬武,顺天和地,则社稷奠安,生民乐业。岂意陛下近淫酒,亲奸佞,亡恩爱,将皇后炮手剜睛,杀子嗣,自剪其后。此皆无道之君所行,自取灭亡之祸。臣愿陛下痛改前非,行仁兴义,远小人,近君子;庶几社稷奠安,万民钦服,天心效顺,国祚灵长,风和雨顺,天下享承平之福矣。臣带罪冒犯天颜,条陈开列于后:</small>

<small>第二件:废炮烙,使谏官尽忠;</small>

<small>第四件:去酒池、肉林,掩诸侯谤议;</small>

<small>第九件:访遗贤于山泽,释天下疑似者之心;</small>

<small>第五件:贬妲己,别立正宫,使内庭无蛊惑之虞;</small>

闻太师曰:“陛下莫谓三事小节而不足为,此三事关系治乱之源,陛下不可不察,毋得草草放过。”君臣立辩,只见中大夫费仲还不识时务,出班上殿见驾。闻太师认不得费仲,问曰:“这员官是谁?”仲曰:“卑职费仲是也。”太师道:“先生就是费仲,先生上殿有什么话讲?”仲曰:“太师虽位极人臣,不按国体:持笔逼君批行奏疏,非礼也;本参皇后,非臣也;令杀无辜之臣,非法也。太师灭君恃己,以下凌上,肆行殿庭,大失人臣之礼,可谓大不敬!”太师听说,当中神目睁开,长髯直竖,大声曰:“费仲巧言惑主,气杀我也!”将手一拳,把费仲打下丹墀,面门青肿。只见尤浑怒上心来,上殿言曰:“太师当殿毁打大臣,非打费仲,即打陛下矣!”太师曰:“汝是何官?”尤浑曰:“吾乃是尤浑。”太师笑曰:“原来是你!两个贼臣表里弄权,互相回护!”趋向前,只一掌打去,把那奸臣翻觔斗跌下丹墀有丈余远近。唤左右:“将费、尤二人拿出午门斩了!”

<span>诗曰:

天运循环有替隆,任他胜算总无功。

方才少进和平策,又道提兵欲破戎。

数定岂容人力转,期逢自与鬼神同。

从来逆孽终归尽,纵有回天手亦穷。</span>

<small>第十件:纳忠谏,大开言路,使天下无壅塞之蔽。</small>

太师近前复奏曰:“臣征在外,苦战多年;陛下仁政不修,荒淫酒色,诛谏杀忠,致使诸侯反乱。臣且启陛下:殿东放着黄澄澄的是甚东西?”纣王曰:“谏臣恶口忤君,沽忠买直,故设此刑,名曰炮烙。”太师又启:“臣进都城,见高耸青霄是甚所在?”纣王曰:“朕至暑天,苦无憩地,造此行乐,亦观高望远,不致耳目蔽塞耳。名曰鹿台。”太师听罢,心中甚是不平,乃大言曰:“今四海荒荒,诸侯齐叛,皆陛下有负于诸侯,故有离叛之患。今陛下仁政不施,恩泽不降,忠谏不纳,近奸色而远贤良,恋歌饮而不分昼夜,广施土木,民连累而反,军绝粮而散。文武军民,乃君王四肢。四肢顺,其身康健;四肢不顺,其身缺残。君以礼待臣,臣以忠事君。想先王在日,四夷拱手,八方宾服,享太平乐业之丰,受巩固皇基之福。今陛下登临大宝,残虐万姓,诸侯离叛,民乱军怨。北海刀兵,使臣一片苦心,殄灭妖党。今陛下不修德政,一意荒淫,数年以来,不知朝纲大变,国体全无,使臣日劳边疆,正如辛勤立燕巢于朽木耳。惟陛下思之!臣今回朝,自有治国之策,容臣再陈。陛下暂请回宫。”纣王无言可对,只得进宫阙去了。

话说纣王自取比干心作汤,疗妲己之疾,一时痊愈,正在台上温存。当驾官启奏曰:“九间殿鸣钟鼓,乃闻太师还朝,请驾登殿。”纣王闻得此说,默然不语,遂传旨:“排銮舆临轩。”车御、保驾等官,扈拥天子登九间大殿。百官朝贺,闻太师进礼,山呼毕。纣王秉圭谕曰:“太师远征北海,登涉艰苦,鞍马劳心,运筹无暇,欣然奏捷,其功不小。”太师拜伏于地曰:“仰仗天威,感陛下洪福,灭怪除妖,斩逆剿贼。征伐十五年,臣捐躯报国,不敢有负先王。臣在外闻得内庭浊乱,各路诸侯反叛,使臣心悬两地,恨不得插翅面君。今睹天颜,其情可实?”纣王曰:“姜桓楚谋逆弑朕,鄂崇禹纵恶为叛,俱已伏诛;但其子肆虐,不尊国法,乱离各地,使关隘扰攘,甚是不法,良可痛恨!”太师奏曰:“姜桓楚篡位,鄂崇禹纵恶,谁可以为证?”纣王无辞以对。

当朝武士最恼此二人,听得太师发怒,将二人推出午门。闻太师怒冲牛斗,纣王默默无言,口里不言,心中暗道:“费、尤二人不知起倒,自讨其辱。”闻太师复奏请纣王发行刑旨。纣王怎肯杀费、尤二人。纣王曰:“太师奏疏,俱说得是。此三件事,朕俱总行,待朕再商议而行。费、尤二臣,虽是冒犯参卿,其罪无证,且发下法司勘问,情真罪当,彼亦无怨。”闻太师见纣王再三委曲,反有兢业颜色,自思:“吾虽为国直谏尽忠,使君惧臣,吾先得欺君之罪矣。”太师跪而奏曰:“臣但愿四方绥服,百姓奠安,诸侯宾服,臣之愿足矣,敢有他望哉!”纣王传旨:“将费、尤发下法司勘问。七道条陈限即举行,三条再议妥施行。”纣王回宫。百官各散。

<span>夏招怒发气当嗔,只为君王行不仁。

不惜残躯拚直谏,可怜血肉已成尘!

忠心自合留千古,赤胆应知重万钧。

今日虽投台下死,芳名常共日华新。</span>

正文 第二十八回 子牙兵伐崇侯虎

<span>摧花倒树异寻常,灭烛无情尽绝光。

穿户透帘侵病骨,妖氛怪气此中藏。</span>

<small>二将坐鞍鞒,征云透九霄:这一个急取壶中箭,那一个忙拔紫金标。这将刀欲诛军将,那将刀直取英豪。这一个平生胆壮安天下,那一个气概轩昂压俊髦。</small>

<span>诗曰:

崇虎贪残气更枭,剥民膏髓自肥饶。

逢君欲作千年调,买窟惟知百计要。

奉命督工人力尽,乘机起衅帝图消。

子牙有道征无道,国败人亡事事凋。</span>

话说百官随驾进御园牡丹亭,摆开九龙设席筵宴,文武依次序坐下,论尊卑行礼。纣王在御书阁陪苏妲己、胡喜媚共饮。且说武成王对微子、箕子曰:“‘筵无好筵,会无好会’。方今士马纵横,刀兵四起,有甚心情宴赏牡丹。但不知天子能改过从善,或边停烽息,殄逆除歔,尚可望共乐唐虞,享太平之福。若是迷而不返,恐此日无多,忧日转长也。”微子、箕子闻言,点首嗟叹。众官饮至日当正午,百官往御书阁来谢酒。当驾官启奏:“百官谢恩。”纣王曰:“春光景媚,花柳芳妍,正宜乐饮,何故谢恩?传旨,待朕陪宴。”百官听见天子下楼亲陪,不敢告退,只得恭候。但见纣王亲至,牡丹亭上首添一席,同众臣共饮欢笑,乐声齐奏,君臣换盏轮杯,不觉天晚,帝命掌上画烛。笙歌嘹亮,真是欢乐倍常。将近二鼓时分,不说君臣会酒。且说御书阁妲己、胡喜媚带酒酣睡龙榻之上。近三更时候,妲己原形现出来寻人吃,一阵怪风大作。怎见得:

且说探马报进崇城。此时崇侯不在崇城,正在朝歌随朝。城内是侯虎之子崇应彪,闻报大怒,忙升殿点聚将鼓。众将上银安殿,参谒已毕。应彪曰:“姬昌暴横,不守本分,前岁逃关,圣上几番欲点兵征伐,彼不思悔过,反兴此无名之师,深属可恨!况且我与你各守疆土,秋毫无犯,今自来送死,我岂肯轻恕!”传令:“点人马出城。”遂令大将黄元济、陈继贞、梅德、金成:“这一番定擒反叛,解上朝歌,以尽大法。”

风过了一阵,播土扬尘,把牡丹亭都晃动。众官正惊疑间,只听得侍酒官齐叫:“妖精来了!”黄飞虎酒已半酣,听说有妖精,慌忙起身出席,果见一物在寒露之中而来。但见:

<span>眼似金灯体态殊,尾长爪利短身躯。

扑来恍似登山虎,转面浑如捕物貙。

妖孽惯侵人气魄,怪魔常噬血头颅。

凝眸仔细观形象,却是中山一老狐!</span>

<small>幡分五色,杀气迷空。明晃晃剑戟枪刀,光灿灿叉锤斧棒。三军跳跃,犹如猛虎下高山;战马长嘶,一似蛟龙离海岛。巡营小校似欢狼,了哨儿郎雄赳赳。先行引道,逢山开路踏桥梁;元帅中军,杀斩存留施号令。团团牌手护军粮,硬弩狂弓射阵脚。此一去:除奸削党安天下,才离磻溪第一功。</small>

话分两处。且言西岐姜子牙在朝,一日闻边报,言纣王荒淫酒色,宠任奸佞,又反了东海平灵王,闻太师前去征剿。又见报,崇侯虎蛊惑圣聪,广兴土木,陷害大臣,荼毒万姓,潜通费、尤,内外交结,把持朝政,朋比为奸,肆行不道,钳制谏官。子牙看到切情之处,怒发冲冠:“此贼若不先除,恐为后患!”子牙次日早朝。文王问曰:“丞相昨阅边报,朝歌可有什么异事?”子牙出班启曰:“臣昨见边报,纣王剜比干之心,作羹汤疗妲己之疾;崇侯虎紊乱朝政,横恣大臣,簧惑天子,无所不为,害万民而不敢言,行杀戮而不敢怨,恶孽多端,使朝歌生民日不聊生,贪酷无厌。臣愚不敢请,似这等大恶,假虎张威,毒痡四海,助桀为虐,使居天子左右,将来不知如何结局。今百姓如在水火之中,大王以仁义广施,若依臣愚意,先伐此乱臣贼子,剪其乱政者,则天子左右见无谗佞之人,庶几天子有悔过迁善之机,则主公亦不枉天子假以节钺之意。”

却说子牙次日升帐,先令南宫适崇城见首阵。南宫适得令,领本部人马出营,排成阵势,出马厉声叫曰:“逆贼崇侯虎早至军前受死!”言未毕,听城中炮响,门开处,只见一枝人马杀将出来。为头一将乃飞虎大将黄元济是也。南宫适曰:“黄元济,你不必来,唤出崇侯虎来领罪,杀了逆贼,泄神人之忿,万事俱休。”元济大怒,骤马摇刀,飞来直取。南宫适举刀相迎。两马盘旋,双刀并举,一场大战。怎见得:

子牙马至阵前言曰:“崇城守将可来见我。”只听得那阵上一骑飞来。怎见得崇应彪妆束:

<small>仿佛蓬莱仙境,依希天上仙圃。诸般花木结成攒,叠石琳琅妆就景。桃红李白芬芳,绿柳青萝摇拽。金门外几株君子竹,玉户下两行大夫松。紫巍巍锦堂画栋,碧沉沉彩阁雕檐。蹴球场斜通桂院,秋千架远离花篷。牡丹亭嫔妃来往,芍药院彩女闲游。金桥流绿水,海棠醉轻风。磨砖砌就萧墙,白石铺成路径。紫街两道,现出二龙戏珠;阑干左右,雕成朝阳丹凤。翡翠亭万道金光,御书阁十层瑞彩。祥云映日,显帝王之荣华;瑞气迎眸,见皇家之极贵。凤尾竹百鸟来朝,龙爪花五云相罩。千红万紫映楼台,走兽飞禽鸣内院。八哥说话,纣王喜笑欲狂;鹦鹉高歌,天子欢容鼓掌。碧池内金鱼跃水,粉墙内鹤鹿同春。芭蕉影动逞风威,逼射香为百花主。珊瑚树高高下下,神仙洞曲曲弯弯。玩月台层层叠叠,惜花径绕绕迢迢。水阁下鸥鸣和畅,凉亭上琴韵清幽。夜合花开,深院奇香不散;木兰花放,满园清味难消。名花万色,丹青难画难描;楼阁重重,妙手能工焉仿。御园中果然异景,皇宫内真是繁华。花间翻蝶翅,禁院隐蜂衙。亭檐飞紫燕,池阁听鸣蛙。春鸟啼百舌,反哺是慈乌。正是:御园如锦绣,何用说仙家。蓝靛染成千块玉,碧纱笼罩万堆霞。诗曰:</small>

且说子牙得胜回营,欲传令攻城。文王曰:“崇家父子作恶,与众百姓无干;今丞相欲要攻城,恐城破玉石俱焚,可怜无辜遭枉。况孤此来,不过救民,岂有反加之以不仁哉。切为不可!”子牙见文王以仁义为重,不敢抗违,自思:“主公德同尧、舜,一时如何取得崇城!只得暗修一书,使南宫适往曹州见崇黑虎,庶几崇城可得。”令南宫适接书,径往曹州来。子牙按兵不动,只等回书。不知崇侯虎性命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应彪见陈继贞战辛甲不下,随命金成、梅德助阵。子牙见对阵有助,子牙令毛公遂、周公旦、召公奭、吕公望、辛免、南宫适六将齐出,冲杀一阵。应彪见大势人马催动,自拨马杀进重围,只杀的惨惨征云,纷纷愁雾,喊声不绝,鼓角齐鸣。混战多时,早有吕公望一枪刺梅德于马下;辛免斧劈金成。崇兵大败进城,子牙传令鸣金,众将掌得胜鼓回营。不表。话说应彪兵败将亡,进城将西门紧闭,在殿上与众将商议退兵之策。众将见西岐士马英雄,势不可当,并无一筹可展,半策可施。

<span>鱼尾金冠鹤氅,丝绦双结乾坤。

雌雄宝剑手中擎,八卦仙衣可衬。

元始玉虚门下,包含地理天文,

银须白发气精神,却似神仙临阵。</span>

话说南宫适大战黄元济,未及三十回合,元济非南宫适敌手,力不能支。南宫适是西岐名将,元济怎能胜得他。元济欲要败走,又被南宫适一口刀裹住了,跳不出圈子去,早被南将军一刀挥于马下。军兵枭了首级,掌得胜鼓回营;进辕门来见子牙,将斩的黄元济首级报功。子牙大喜。且说崇城败残军马回报崇应彪,说:“黄元济已被南宫适斩于马下,将首级在辕门号令。”应彪听罢,拍案大呼曰:“好姬昌逆贼!今为反臣,又杀朝廷命官,你罪如泰山,若不斩此贼与黄元济报仇,誓不回军!”传令:“明日将大队人马出城,与姬昌决一雌雄!”一宿已过,次早旭日东升,大炮三声,开城门,大势人马杀奔周营,坐名只要姬昌、姜尚至辕门答话。探马报入中军曰:“崇应彪口出不逊之言,请丞相军令定夺。”子牙请文王亲自临阵,会兵于崇城。文王乘骑,四贤保驾,八俊随军。周营内炮响,麾动旗幡。崇应彪见对阵旗门开处,忽见一人,道扮乘马而来;两边排列众将,一对对雁翅分开。崇应彪定睛观看,但见有为证:

话说纣王同文武欣然回至大殿,众官侍立。天子传旨:“释放费仲、尤浑。”彼时有微子出班奏曰:“费、尤二人,乃太师所参,系狱听勘者。今太师出兵未远,即时释赦,似亦不可。”纣王曰:“费、尤二人原无罪,系太师条陈屈陷,朕岂不明?皇伯不必以成议而陷忠良也。”微子不言下殿。不一时,赦出二人,官还原职,随朝保驾。纣王心甚欢悦。又见闻太师远征,放心恣乐,一无忌惮。时当三春天气,景物韶华,御园牡丹盛开。传旨:“同百官往御花园赏牡丹,以继君臣同乐,效虞廷赓歌喜起之盛事。”百官领旨,随驾进园。正是:天上四时春作首,人间最富帝王家。怎见得御花园的好处,但见:

<span>瑞气腾腾锁太华,祥光霭霭照云霞。

龙楼凤阁侵霄汉,玉户金门映翠纱。

四时不绝稀奇景,八节常开罕见花。

几番雨过春风至,香满城中百万家。</span>

<small>盘头冠,飞凤结;大红袍,猩猩血。黄金铠甲套连环,护心宝镜悬明月。腰束羊脂白玉厢,九吞八扎真奇绝。金妆锏马鞍旁,虎尾钢鞭悬竹节。袋内弓弯三尺五,囊中箭插宾州铁。坐下走阵冲营马,丈八蛇矛神鬼怯。父在当朝一宠臣,子镇崇城真英杰。</small>

话说黄飞虎带酒出席,见此妖精扑来,手中无一物可挡,把手挽住牡丹亭栏杆,攀折了一根,望那狐狸一下打去。那妖精闪过,又扑将来。黄飞虎叫左右:“快取北海进来的金眼神鹰!”左右忙忙的将红笼开了放出。那神鹰飞起,二目如灯,专降狐狸。此鹰往下一罩,爪似钢钩,把狐狸抓了一下。那狐狸叫了一声,径往太湖石下攒去了。纣王眼见此事,即唤左右取锹锄望下挖。左右挖下二三尺,见无限的人骨骷髅成堆,纣王着实骇然。纣王因想:“谏官本上,常言‘妖氛贯于宫中,灾星变于天下’,此事果然是实。”心下甚是不悦。百官起身,谢恩出朝,各归府第。

文王曰:“卿言虽是,奈孤与崇侯虎一样爵位,岂有擅自征伐之理?”子牙曰:“天下利病,许诸人直言无隐。况主公受天子白旄黄钺,得专征伐,原为禁暴除奸;似这等权奸蛊国,内外成党,残虐生民,以白作黑,屠戮忠贤,为国家大恶。大王今发仁慈之心,救民于水火。倘天子改恶从善,而效法尧、舜之主,大王此功,万年不朽矣。”文王闻子牙之言,劝纣王为尧、舜,其心甚悦,便曰:“丞相行师,谁为主将去伐崇侯虎?”子牙曰:“臣愿与大王代劳,以效犬马。”文王恐子牙杀伐太重,自思:“我去还有酌量。”文王曰:“孤同丞相一往,恐有别端,可以共议。”子牙曰:“大王大驾亲征,天下响应。”文王发出白旄、黄钺,起人马十万,择吉日祭宝纛幡,以南宫适为先行,辛甲为副将,随行有四贤、八俊。文王与子牙放炮起兵。一路上父老相迎,鸡犬不惊。民闻伐崇,人人大悦,个个欢欣。好人马!怎见得:

正文 第二十九回 斩侯虎文王托孤

<span>三千人马疾如风,侯虎威严自姓崇。

积恶如山神鬼怒,诱君土木士民穷。

一家嫡弟施谋略,拿解行营请建功。

善恶到头终有报,衣襟血染已成空。</span>

姬发行礼毕,文王曰:“我死之后,吾儿年幼,恐妄听他人之言,肆行征伐。纵天子不德,亦不得造次妄为,以成臣弑君之名。你过来,拜子牙为亚父,早晚听训指教。今听丞相,即听孤也。可请丞相坐而拜之。”姬发请子牙转上,即拜为亚父。子牙叩头榻前,泣曰:“臣受大王重恩,虽肝脑荼地,碎骨捐躯,不足以酬国恩之万一!大王切莫以臣为虑,当宜保重龙体,不日自愈矣。”文王谓子发曰:“商虽无道,吾乃臣子,必当恪守其职,毋得僭越,遗讥后世。睦爱弟兄,悯恤万民,吾死亦不为恨。”又曰:“见善不怠,行义勿疑,去非勿处,此三者乃修身之道,治国安民之大略也。”姬发再拜受命。文王曰:“孤蒙纣王不世之恩,臣再不能睹天颜直谏,再不能演八卦羑里化民也!”言罢遂薨,亡年九十六岁,后谥为周文王。时商纣王二十年仲冬。

<small>岐周丞相姜尚顿首百叩,致书于大君侯崇将军旄下:盖闻人臣事君,务引其君于当道,必谏行言听,膏泽下于民,使百姓乐业,天下安阜;未有身为大臣逢君之恶,蛊惑天子,残虐万民,假天子之命令,敲骨剥髓,尽民之力肥润私家,陷君不义,忍心丧节,如令兄者。真可谓积恶如山,究凶若虎,人神共怒,天下恨不食其肉而寝其皮,为诸侯之所弃。今尚主公得专征伐,奉诏以讨不道。但思君侯素称仁贤,岂得概以一族而加之以不义哉。尚不忍坐视,特遣裨将呈书上达。君侯能擒叛逆,解送周营,以谢天下,庶几洗一身之清白,见贤愚之有分。不然,天下之口哓哓,恐昆仑火焰,玉石无分,尚深为君侯惜矣!君侯倘不以愚言为非,乞速赐一语,则尚幸甚,万民幸甚!临楮不胜跂望之至!尚再拜。</small>

崇黑虎看了书,复连看三五遍,自思点头:“我观子牙之言,甚是有理。我宁可得罪于祖宗,怎肯得罪于天下,为万世人民切齿。纵有孝子、慈孙,不能盖其愆尤。宁至冥下请罪于父母,尚可留崇氏一脉,不致绝灭宗枝也。”南宫适见黑虎自言自语,暗暗点头,又不敢问。只见黑虎曰:“南将军,我末将谨领丞相教诲,不必修回书,将军先回,多多拜上大王、丞相,总无他说,只是把家兄解送辕门请罪便了。”遂设席待南宫适,尽饮而散。次日,南宫适作辞去了。

<span>自出磻溪为丞相,酬恩除暴伐崇城。

一封书到擒侯虎,方显飞熊素着名。</span>

话说崇黑虎吩咐副将高定、沈冈,点三千飞虎兵,即日往崇城来。又命子崇应鸾守曹州。黑虎行兵在路无词。一日行至崇城,有探马报与崇应彪。应彪领众将出城,迎接黑虎。应彪马上欠背打躬,口称“王叔”曰:“侄男申胄在身,不能全礼。”黑虎曰:“贤侄,吾闻姬昌伐崇,特来相助。”崇应彪感谢不尽,遂並马进城,入府上殿。行礼毕,崇黑虎问其来伐原故,应彪答曰:“不知何故,攻打崇城。前日与西伯会兵,小侄失军损将。今得王叔相辅,乃崇门之幸也。”遂设宴款待一宿。次日,黑虎点三千飞虎兵出城,至周营索战。南宫适已回过子牙,子牙正坐,忽报崇黑虎请战。子牙令南宫适出阵。南宫适结束来至阵前,见黑虎怎生妆束:

且说文王病势日日沉重,有加无减,看看危笃。文武问安,非止一日。文王传旨:“宣丞相进宫。”子牙入内殿,至龙榻前,跪而奏曰:“老臣姜尚奉旨入内殿,问候大王,贵体安否?”文王曰:“孤今召卿入内,并无别论。孤居西北,坐镇兑方,统二百镇诸侯元首,感蒙圣恩不浅。方今虽则乱离,况且还有君臣名分,未至乖离。孤伐侯虎,虽斩逆而归,外舒而心实怯非。乱臣贼子,虽人人可诛,今明君在上,不解天子而自行诛戮,是自专也。况孤与侯虎一般爵位,自行专擅,大罪也。自杀侯虎之后,孤每夜闻悲泣之声,合目则立于榻前。吾思不能久立于阳世矣。今日请卿入内,孤有一言,切不可负:倘吾死之后,纵君恶贯盈,切不可听诸侯之唆,以臣伐君。丞相若违背孤言,冥中不好相见。”道罢,泪流满面。子牙跪而启曰:“臣荷蒙恩宠,身居相位,敢不受命。若负君言,即系不忠。”君臣正论间,忽殿下姬发进宫问安。文王见姬发至,便喜曰:“我儿此来,正遂孤愿。”

<span>诗曰:

崇虎无谋枉自尤,欺君盗国岂常留。

辕门斩首空嗟日,挈子悬头莫怨愁。

周室龙兴应在武,纣家虎败却从彪。

孰知不负文王托,八百年来戊午收。</span>

且说汜水关总兵官韩荣见得边报,文王已死,姜尚立世子姬发为武王。荣大惊,忙修本,差官往朝歌奏事。使命一日进城,将本下于文书房。时有上大夫姚中见本,与殿下微子共议:姬发自立为武王,其志不小,意在谋叛,此事不可不奏。微子曰:“姚先生,天下诸侯见当今如此荒淫,进奸退忠,各有无君之心。今姬发自立为武王,不日而有鼎沸山河、扰乱乾坤之时。今就将本面君,昏君决不以此为患,总是无益。”姚中曰:“老殿下,言虽如此,各尽臣节。”姚中抱本往摘星楼候旨。不知凶吉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话说南宫适离了周营,径往曹州。一路上晓行夜住,也非一日。来到曹州馆驿安歇,次日至黑虎府里下书。黑虎正坐,家将禀:“千岁,有西岐差南宫适来下书。”黑虎听得是西岐差官,即降阶迎接,笑容满面,让至殿内,行礼,分宾主坐下。崇黑虎欠身言曰:“将军今到敝驿,有何见谕?”南宫适曰:“吾主公文王,丞相姜子牙,拜上大王,特遣末将有书上达。”南宫适取书递与黑虎,黑虎拆书观看:

<span>独霸朝歌恃己强,惑君贪酷害忠良。

谁知恶孽终须报,枭首辕门是自亡。</span>

且说崇侯虎人马不一日到了崇城。报马来报黑虎,黑虎暗令高定:“你领二十名刀斧手,埋伏于城门里,听吾腰下剑声响处,与我把大爷拿下,解送周营,辕门会齐。”又令沈冈:“我等出城迎大千岁去,你把大千岁家眷拿到周营,辕门等候。”吩咐已定,方同崇应彪出城迎接,行三里之外。只见侯虎人马已到。有探马报入行营曰:“二大王同殿下辕门接见。”崇侯虎马出辕门,笑容言曰:“贤弟此来,愚兄不胜欣慰!”又见应彪,三人同行。方进城门,黑虎将腰下剑拔出鞘,一声响,只见两边家将一拥上前,将侯虎父子二人拿下,绑缚其臂。侯虎喊叫曰:“好兄弟!反将长兄拿下者,何也?”黑虎曰:“长兄,你位极人臣,不修仁德,惑乱朝廷,屠害万姓,重贿酷刑,监造鹿台,恶贯天下。四方诸侯欲同心剿其崇姓;文王书至,为我崇氏分辨贤愚。我敢有负朝廷,宁将长兄拿解周营定罪。我不过只得罪与祖宗犹可,我岂肯得罪于天下,自取灭门之祸。故将兄送解周营,再无他说。”侯虎长叹一声,再不言语。黑虎遂将侯虎父子送解周营。至辕门,侯虎又见元配李氏同女站立。侯虎父子见了,大哭曰:“岂知亲弟陷兄,一门尽绝!”黑虎至辕门下骑。探事马报进中军。子牙传令:“请。”黑虎至帐行礼。

<small>盖闻天下诸侯,彼此皆兄弟之国。孰意西伯姬昌不道,听姜尚之谋,无端架捏,言王兄恶大过深,起猖獗之师,入无名之谤,伐崇城甚急。应彪出敌,又损兵折将。弟闻此事,星夜进兵,连敌二阵,未见胜负。因差官上达王兄,启奏纣王,发兵剿叛除奸,清肃西土。如今事在燃眉,不可羁滞。弟候兵临,共破西党,崇门幸甚。</small>

子牙迎上帐曰:“贤侯大德,恶党剿除,君侯乃天下奇丈夫也!”黑虎躬身谢曰:“感丞相之恩,手札降临,照明肝胆,领命遵依,故将不仁之兄拿献辕门,听候军令”子牙传令:“请文王上帐。”彼时文王至。黑虎进礼,口称“大王”。文王曰:“呀!原来崇二贤侯,为何至此?”黑虎曰:“不才家兄逆天违命,造恶多端,广行不仁,残虐良善;小弟今将不仁家兄,解至辕门,请令施行。”文王听罢,其心不悦,沉思:“是你一胞兄弟,反陷家庭,亦是不义。”子牙在旁言曰:“崇侯不仁,黑虎奉诏讨逆,不避骨肉,真忠贤君子,慷慨丈夫!古语云:‘善者福,恶者祸。’天下恨侯虎恨不得生啖其肉,三尺之童,闻而切齿;今共知黑虎之贤名,人人悦而心欢。故曰,好歹贤愚,不以一例而论也。”子牙传令:“将崇侯虎父子推来!”众士卒将崇侯虎父子簇拥推至中军,双膝跪下。正中文王,左边子牙,右边黑虎。子牙曰:“崇侯虎恶贯满盈,今日自犯天诛,有何理说?”文王在旁,有意不忍加诛。子牙下令:“速斩首回报!”不一时,推将出去,宝纛幡一展,侯虎父子二人首级斩了,来献中军。文王自不曾见人之首级,猛见献上来,吓得魂不附体,忙将袍袖掩面曰:“骇杀孤家!”子牙传令:“将首级号令辕门!”有诗为证,诗曰:

话说斩了崇家父子,还有崇侯虎元配李氏并其女儿,黑虎请子牙发落。子牙曰:“令兄积恶,与元配无干;况且女生外姓,何恶之有。君侯将令嫂与令侄女分为别院,衣食之类,君侯应之,无使缺乏,是在君侯。今曹州可令将把守,坐镇崇城,便是一国,万无一失矣。”崇黑虎遂释其嫂,依子牙之说,请文王进城,查府库,清户口。文王曰:“贤侯兄既死,即贤侯之掌握,何必孤行。姬昌就此告归。”黑虎再三款留不住,子牙回兵。诗曰:

奂美文王德,巍然甲众侯。际遇昏君时,小心翼翼求。商都三道谏,羑里七年囚。卦发先天秘,《易传》起后周。飞熊来入梦,丹凤出鸣州。仁风光后稷,德业继公刘。终守仁臣节,不逞伐商谋。万古岐山下,难为西伯俦。

<small>九云冠,真威武;黄金甲,霞光吐。大红袍上现团龙,勒甲绒绳攒九股。豹花囊内插狼牙,龙角弓弯四尺五。坐下火眼金睛兽,鞍上横拖两柄斧。曹州威镇列诸侯,封神南岳崇黑虎。</small>

话说西伯文王薨,于白虎殿停丧,百官共议嗣位。太公望率群臣奉姬发嗣西伯之位,后谥为武王。武王葬父既毕,尊子牙为尚父,其余百官各加一级。君臣协心,继志述事,尽遵先王之政。四方附庸之国,皆行朝贡西土。二百镇诸侯,皆率王化。

黑虎面如锅底,海下一部落腮红髯,两道黄眉,金睛双暴,来至军前,厉声大叫曰:“无故恃强犯界,任尔猖狂,非王者之师。”南宫适曰:“崇黑虎,不道汝兄恶贯天下,陷害忠良,残虐善类,古云:‘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道罢,举刀直取。黑虎手中斧急架相还。兽马相交,斧刀并起,战有二十回合,马上黑虎暗对南宫适曰:“末将只见这一阵,只等把吾兄解到行营,再来相见。将军坐下阵去罢。”南宫适曰:“领君侯命。”遂掩一刀,拨马就走,大叫:“崇黑虎,吾不及你了,休来赶我!”黑虎亦不赶,掌鼓回营。话说崇应彪在城上敌楼观战,见南宫适败走,黑虎不赶,忙下城迎着黑虎曰:“叔父今日会兵,为何不放神鹰拿南宫适?”黑虎曰:“贤侄,你年幼不知事体。你不闻姜子牙乃昆仑山上之客,我用此术,他必能识破,不为可惜;且胜了他再来区处。”二人同至府前下马,上殿坐下,共议退兵之策。黑虎道:“你修一表,差官往朝歌见天子;我修书请你父亲来,设计破敌,庶几文王可擒,大事可定。”应彪从命修本,差官并书一齐起行。且说使命官一路无辞,过了黄河,至孟津,往朝歌来。那一日,进城先来见崇侯虎。两边启:“千岁:家将孙荣到了。”崇侯虎命:“令来。”孙荣叩头。侯虎曰:“你来有甚话说?”荣将黑虎书呈上。侯虎拆书:

正文 第三十回 周纪激反武成王

话说姚中上摘星楼见驾毕,纣王曰:“卿有何奏章?”姚中曰:“西伯姬昌已死,姬发自立为武王,颁行四方,诸侯归心者甚多,将来为祸不小。臣因见边报,甚是恐惧。陛下当速兴师问罪,以正国法;若怠缓不行,则其中观望者皆效尤耳。”纣王曰:“料姬发一黄口稚子,有何能为之事?”姚中奏曰:“发虽年幼,姜尚多谋,南宫适、散宜生之辈,谋勇俱全,不可不预为防。”纣王曰:“卿之言虽有理,料姜尚不过一术士,有何作为!”遂不听。姚中知纣王意在不行,遂下殿叹曰:“灭商者必姬发矣!”这且不表。

话说飞虎听得此信,无语沉吟;又见三子哭得酸楚。黄明曰:“兄长不必踌躇。纣王失政,大变人伦。嫂嫂进宫,想必昏君看见嫂嫂姿色,君欺臣妻,此事也是有的。嫂嫂乃是女中丈夫,兄长何等豪杰,嫂嫂守贞洁,为夫名节,为子纲常,故此坠楼而死。黄娘娘见嫂嫂惨死,必定向昏君辩明。纣王溺爱偏向,把娘娘摔下楼。此事再无他议,长兄不必迟疑。‘君不正,臣投外国。’想吾辈南征北讨,马不离鞍,东战西攻,人不脱甲,若是这等看起来,愧见天下英雄,有何颜立于人世!君既负臣,臣安能长仕其国。吾等反也!”四人各上马,持利刃,出门而走。飞虎见四人反了,自思:“难道为一妇人,竟负国恩之理。将此反声扬出,难洗清白……”黄飞虎急出府,大叫曰:“四弟速回!就反也要商议往何地方?投于何主?打点车辆,装载行囊,同出朝歌。为何四人独自前去!”四将听罢,回马,至府下马,进了内殿。

话说纣王见贾氏坠楼而死,好懊恼,平地风波,悔之不及。且说黄妃的差官打听信息,忙报西宫:“启娘娘:其祸不浅!”黄妃曰:“有什么祸事?”差官报道:“贾夫人坠了摘星楼,不知何故。”黄妃大哭曰:“妲己泼贱!与吾兄有隙,今将吾嫂嫂陷害无辜……”黄妃步行往摘星楼下,径上楼,指定纣王骂曰:“昏君!你成汤社稷亏谁!我兄与你东拒海寇,南战蛮夷。掌兵权,一点丹心;助国家,未敢安枕。我父黄滚镇守界牌关,训练士卒,日夕劳苦。一门忠烈,报国忧民。今元旦,遵守朝廷国礼,进宫朝贺,乃敬上守法之臣。任信泼贱,诓彼上楼。昏君!你爱色不分纲常,绝灭彝伦!你有辱先王,污名简册!”黄妃把纣王骂得默默无言。又见妲己侧坐,黄妃指妲己骂曰:“贱人!你淫乱深宫,蛊惑天子。我嫂嫂被你陷身坠楼,痛伤骨髓!”赶上前,一把抓住妲己。黄妃原有气力,乃将门之女,把妲己拖翻在地,捺在尘埃,手起拳落,打了二三十下。

君臣四骑,杀三十回合。纣王刀法展开,其势真如虎狼。三员大将使开枪斧,纣王抵敌不住,刀尖难举,马往后坐,将刀一掩,败进午门。黄明要赶,飞虎曰:“不可。”三骑遂出西门,来赶家将,一同行走,过孟津。不表。

妲己接驾至殿上。纣王见有筵席,问曰:“卿与何人饮酒?”妲己奏曰:“妾身陪武成王夫人贾氏饮酒。”纣王曰:“贤哉妲己!”传旨:“换席。”纣王与妲己把盏。妲己曰:“陛下可曾见贾氏之容貌乎?”纣王曰:“卿言差矣。君不见臣妻,礼也。”妲己曰:“君故不可见臣妻,今贾氏乃陛下国戚,武成王妹子现在西宫,既为内戚,见亦何妨。外边小民,姑夫、舅母共饮,乃常事耳。陛下暂请出宫,别殿少憩。待妾诓贾氏上摘星楼,那时驾临,使贾氏不能劻避。贾氏果然天姿国色,万分妖娆。”纣王大喜,退于偏殿。且说妲己来请贾氏,贾氏谢恩告出。妲己曰:“一年一会,今与姐姐往摘星楼看景一会,何如?”贾氏不敢违命,只得相随往摘星楼来。诗曰:

<span>妲己设计陷忠贞,贾氏楼前命自湮。

名节已全清白信,简编凛烈有谁伦。</span>

妲己虽然是妖怪,见纣王坐在上面,有本事也不敢用出,只叫:“陛下救命!”纣王看着黄妃打妲己,心有偏向,上前劝解。纣王曰:“不管妲己事。你嫂嫂触朕自愧,故投楼下,与妲己无干。”黄妃急攘之间,不暇检点,回手一拳,误打着纣王脸上,“好昏君!你还来替贱人遮掩!打死了妲己,与嫂嫂偿命!”纣王大怒:“这贱人反将朕打一拳!”一把抓住黄妃后鬓,一把抓住宫衣拎起来,纣王力大,望摘星楼下一摔,可怜:香消玉碎佳人绝,粉骨残躯血染衣!纣王摔了黄妃下楼,独坐无言,心下甚是懊恼,只是不好埋怨妲己。

话说妲己、贾氏正饮酒时,宫人来报:“驾到!”贾氏着忙。妲己曰:“姐姐莫慌,请立于栏杆外边;等驾见毕,姐姐下楼,何必着忙。”果然贾氏立在栏杆外边。纣王上楼,妲己礼毕。纣王坐下,故问曰:“栏杆外立者何人?”妲己曰:“武成王夫人贾氏。”贾氏出笏见礼。妲己曰:“赐卿平身。”贾氏立于一旁,纣王偷睛观看贾氏姿色,果然生成端正,长就娇容。昏君传旨:“赐坐。”贾氏奏曰:“陛下、国母,乃天下之主,臣妾焉敢坐。臣妾该万死!”妲己曰:“姐姐坐下何妨。”纣王曰:“御妻为何称贾氏为姐姐?”妲己曰:“贾夫人与妾一拜姊妹,故称姐姐,乃是皇姨,便坐下何妨。”贾氏自思:“今日入了苏妲己圈套。”贾氏俯伏奏曰:“臣妾进宫朝贺,乃是恭上,陛下亦合礼下。自古道:‘君不见臣妻,礼也。’愿陛下赐臣妾下楼,感圣恩于无极矣!”纣王曰:“皇姨谦而不坐,朕立奉一杯,如何?”贾氏面红赤紫,怒发冲霄,自思:“我的丈夫何等之人!我怎肯今日受辱!”贾氏料今日不能全生。纣王执一杯酒,笑容可掬来奉贾氏。贾氏已无退处,用手抓杯,望纣王劈面打来,大骂:“昏君!我丈夫与你挣江山,立奇功三十余场,不思酬功;今日信苏妲己之言,欺辱臣妻。昏君!你与妲己贱人不知死于何地!”纣王大怒,命左右:“拿了!”贾氏大喝曰:“谁敢拿我!”转身一步,走近栏杆前,大叫曰:“黄将军!妾身与你全其名节!只可怜我三个孩儿,无人看管!”这夫人将身一跳,撞下楼台,粉骨碎身。有诗为证,诗曰:

太师听罢,厉声言曰:“此一件事,据老臣愚见,还是陛下有负于臣子!黄飞虎素有忠君爱国之心,今贾氏进宫朝贺,此臣下之礼,岂有无故而死!况摘星楼乃陛下所居,与中宫相间,贾氏因何上此楼,其中必有主使、引诱之人,故陷陛下于不义。陛下不自详察,而有辱此贞洁之妇。黄娘娘见嫂死无辜,必定上楼直谏,陛下亦不能容受,溺爱偏向,又将黄娘娘摔跌下楼。致贾氏忿怨死,黄娘娘遭冤,实君有负臣子,与臣下何干。况语云:‘君不正则臣投外国。’今黄飞虎以报国赤衷,功在社稷,不能荣子封妻,享久长富贵,反致骨肉无辜惨死,情实伤心。乞陛下可赦黄飞虎一概大罪,待臣追赶飞虎回来,社稷可保,家国太平。”百官在旁,齐言:“太师处之甚明,无不钦服。望陛下速降敕旨,大事定矣!”闻太师又曰:“此是天子负臣,故当赦宥。若果飞虎有负君之处,只怕老臣一时之见,还有礼当说者,即行商议,不可有误国事。”

<span>朝贺中宫起祸殃,夫人贞洁坠楼亡。

纣王失政忘君道,烈妇存诚敢自凉。

西伯漫言招国瑞,殷商又道失金汤。

三三两两兵戈动,八百诸侯起战场。</span>

<small>冲天盔,龙蟠凤舞;金锁甲,叩就连环。九龙袍,金光晃目;护心镜,前后牢拴。红挺带攒成八宝,鞍鞒北竹节钢鞭。逍遥马追风逐日,斩将刀定国安邦。只因天道该如此,至使君臣会战场。</small>

且说纣王败至大殿坐下,懊悔不及。都城百姓官员已知武成王反了,家家闭户,路少人行。又闻天子大战黄飞虎,百官忙入朝,见纣王问安,曰:“黄飞虎因何事造反?”天子怎肯认错,乃曰:“贾氏进宫朝贺,触忤皇后,自己坠楼而死。黄妃倚仗伊兄,恃强殴辱正宫,推跌下楼,亦是误伤。不知黄飞虎自己因何造反,杀入午门,深属不道!诸臣为朕作速议处!”百官听纣王言说,皆默默无语,莫敢先立意见。正沉思间,探事马报进午门曰:“闻太师征东海奏凯回兵。”百官大喜,齐辞朝上马,出郭迎接。只见人马远远行至,中军官报入营中曰:“启太师:百官辕门迎接。”闻太师曰:“众官请回,午门相会。”

妲己携贾氏上得楼来,行至九曲栏杆,望一下看,只见虿盆内蛇蝎狰狞,骷髅白骨,堆堆垛垛,着实难看;酒池中悲风凛凛,肉林下寒气侵侵。贾氏对妲己曰:“启娘娘:此楼下设此池沼、坑穴,为何?”妲己曰:“宫中大弊难除,故设此刑,名曰虿盆。宫人有犯者,剥衣缚身,送下此坑,喂此蛇蝎。”贾氏听罢,魂不附体。妲己传旨:“摆上酒来!”贾氏告辞:“决不敢领娘娘盛意!”妲己曰:“我晓的你还要往西宫去;略饮数杯,也是上楼一番。”贾氏只得依从。且不说贾氏在楼。且说西宫黄妃差官打听,贾夫人入宫朝贺,姑嫂骨肉只此一年一会。黄妃倚宫门而候。差官回覆曰:“贾夫人随苏娘娘上摘星楼去了。”黄妃大惊:“妲己乃妒忌之妇,嫂嫂为何随此贱人?”忙差官往楼下打听。

<span>诗曰:

君戏臣妻自不良,纲常污蔑枉成王。

只知苏后妖言惑,不信黄妃直谏匡。

烈妇清贞成个是,昏君愚昧落场殃。

今朝逼反擎天柱,稳助周家世世昌。</span>

黄飞虎虽反,今日面君,尚有愧色。周纪见飞虎愧色,在马上大呼:“纣王失政,君欺臣妻,大肆狂悖!”纵马使斧,来取纣王。纣王大怒,手中刀急架相还。黄明走马来攻。黄飞虎口里虽不言,心中大恼曰:“也不等我分清理浊,他二人便动手杀将起来!”飞虎只得催开神牛,一龙三虎杀在午门。怎见得,有诗为证:

<span>虎斗龙争在午门,纣王无道败彝伦。

眼前贤士归明主,目下黎民叛远村。

三略有人空执法,五关无路可留阍。

忠孝至今传万载,独夫遗臭枉称尊。</span>

且说贾氏侍儿随夫人往宫朝贺,只在九间殿等候,到下晚也不见出来。只见一内侍问曰:“你们是哪里的侍儿?”答曰:“我们是武成王府里的;随夫人朝宫,在此伺候。”内待曰:“你夫人坠了摘星楼;黄娘娘为你夫人辨明,反被天子摔下楼,跌得粉骨碎身。你们快去罢!”侍儿听说,急急回王府来。武成王在内殿同弟黄飞彪、飞豹,黄明、周纪、龙环、吴谦、黄天禄、天爵、天祥三子,元旦良辰欢饮。只见侍儿慌张来报:“千岁爷:祸事不小!”飞虎曰:“有什么事,报得这等凶?”侍儿跪禀曰:“夫人进宫,不知何故,坠了摘星楼;黄娘娘被纣王摔下楼来跌死了!”黄天禄十四岁,天爵十二岁,天祥七岁,听得母亲坠楼而亡,放声大哭。有诗为证,诗曰:

黄飞彪见兄反了,点一千名家将,将车辆四百,把细软、金银珠宝装载停当。飞虎同三子、二弟、四友,临行曰:“我们如今投哪方去?”黄明曰:“兄长岂不闻‘贤臣择主而仕’,西岐武王,三分天下,周土已得二分,共享安康之福,岂不为美。”周纪暗思:“方才飞虎反,是我说将计反了;他若还看破,只怕不反。不若使他个绝后计,再也来不得……”周纪曰:“此往西岐,出五关,借兵来朝歌城,为嫂嫂、娘娘报仇,此还是迟着。依小弟愚见,今日就在午门会纣王一战,以见雌雄。你意下如何?”黄飞虎心下昏乱,随口答应曰:“也是。”大抵天道该是如此。飞虎金装盔甲,上了五色神牛。飞彪、飞豹同三侄,龙环、吴谦并家将,保车辆出西门。黄明、周纪同武成王至午门。天色已明。周纪大叫:“传与纣王,早早出来,讲个明白。如迟,杀进宫阙,悔之晚矣!”纣王自贾氏身亡,黄妃已绝,自己悔之不及,正在龙德殿懊恼,无可对人言说。直到天明,当驾官启奏:“黄飞虎反了,现在午门请战。”纣王大怒,借此出气,“好匹夫!焉敢如此欺侮朕躬!”传旨:“取披!”九吞八扎,点护驾御林军,上逍遥马,提斩将刀,出午门,怎见得:

众官进城至朝门,见闻太师骑墨麒麟来至,众官躬身。太师曰:“列位请了!”众官同进朝,见天子,行礼毕起身,不见武成王,太师心下疑惑,奏曰:“武成王为何不来随朝?”王曰:“黄飞虎反了。”太师惊问:“为何事反?”纣王曰:“元旦贾氏进宫,朝贺中宫,触犯苏后,自知罪戾,负愧坠楼而死,此是自取。西宫黄妃听知贾氏已死,忿怒上楼,毁打苏后,辱朕不堪;是朕怒起相攘,误跌下楼,非朕有意。不知黄飞虎辄敢率众杀入午门,与朕对敌,幸而未遭毒手,今已拥众反出西门。朕正在此沉思,适太师奏捷,乞与朕擒来,以正国法!”

时光迅速,不觉又是年终。次年乃纣王二十一年,正月元旦之辰,百官朝贺毕,圣驾回宫。大凡元旦日,各王位并大臣的夫人俱入内朝贺正宫苏皇后。各亲王夫人朝贺毕,出朝。祸因此起。

班中闪一员官,乃下大夫徐荣出见。闻太师曰:“大夫有何议论?”荣曰:“太师所言,虽是天子负臣,黄飞虎也有忤君之罪。”太师曰:“大夫何以见得?”荣曰:“君欺臣妻,天子负臣;不顾恩爱,摔死黄娘娘,也是天子失政。黄飞虎岂得率众杀入午门,声言天子之罪,与天子在午门大战,臣节全无,故武成王也有不是。”闻太师听说,乃对诸大臣曰:“今诸臣朦胧,只谈天子之过,不言飞虎之逆。”乃传令吉立、余庆:“快发飞檄传临潼关、佳梦关、青龙关三路总兵,不可走了反叛;待老臣赶去拿来,以正大法!”不知凶吉何如,且听下回分解。

正文 第三十一回 闻太师驱兵追袭

话说青峰山紫阳洞清虚道德真君正在碧云床运元神,忽心下一惊,道人袖里捏指一算,早知黄飞虎有厄,道人忙命白云童儿:“请你师兄来。”白云童子即时请出一位道童,生的身高九尺,面似羊脂,眼光暴露,虎形豹走;头挽抓髻,腰束麻绦,脚登草履,至云榻前下拜,口称:“师父,唤弟子哪壁使用?”真君曰:“你父亲有难,你可下山走一遭。”黄天化答曰:“师父,弟子父亲是谁?”真君曰:“你父乃武成王黄飞虎是也;今在潼关,被火龙标打死。着你下山,一则救父,二则你子父相逢,久后仕周,共扶王业。”天化听罢曰:“弟子因何到此?”

张凤大怒:“好逆贼!敢出此污蔑之言,欺吾老迈!”手起一刀砍来。黄飞虎将手中枪架住,“老叔息怒。我与老叔皆是一样臣子,倘老叔被屈,必定也投他处,总是一般。从来有言:‘君不正,臣投外国。’礼之当然。老叔何苦认真,不行方便。”张凤大喝曰:“好反贼!焉敢巧舌!”又一刀劈来。飞虎大怒,纵骑挺枪。牛马相交,刀枪并举。战三十回合,张凤力怯,拨马便走,飞虎逞势赶来。张凤闻脑后铃响,料飞虎赶来,鸟翅环北下刀,揭开战袍,取百炼锤,将紫绒绳理得停当,发手打来。怎见得好锤:

<small>圆的好,冰盘大,碗口小。神见愁,鬼见怕;伤人心,碎人脑;断筋骨,真稀少。顺手轻持百炼锤,暗带随身人不晓。大将逢着命难逃,着重人亡并马倒。</small>

<span>四下阴云惨惨,八方杀气腾腾。

长枪闪得亮如银,画戟幡摇摆动。

枪挑前心两胁,戟刺眼角眉丛。

咬牙切齿面皮红,地府天关摇动。</span>

话说二将拨马,往来冲突,二十回合。陈桐非飞虎敌手,料不能胜,掩一戟拨马就走。飞虎怒气朘空,大喝一声:“决拿此贼以泄吾恨!”往前赶来。陈桐闻脑后鸾铃响处,料是飞虎赶来,北下画戟,取火龙标掌在手中。此标乃异人秘授,出手烟生,百发百中。一标打来,飞虎叫声:“不好!”躲不及,一标从胁下打来。可怜:万丈神光从此灭,将军撞下战驹来。诗曰:

话说闻太师驱兵追赶,出西门,一路上旗幡招展,锣鼓齐鸣,喊声大作。不表。

且说张凤败进关,坐在殿上,自思:“黄飞虎勇贯三军,吾老迈安能取胜。倘然走了,吾又得罪于天子。”叫:“萧银在哪里?”萧银上殿,见张凤曰:“末将听令。”张凤曰:“黄飞虎力敌万夫,又收我百炼锤,似不可以力敌。你可黄昏时候,传长箭手三千,至二更时分,领至大营,听梆子响,一齐发箭,射死反贼;将首级献上朝歌请功,方保无虞。”萧银领令出府,乃自忖曰:“黄将军昔在都城,我在他麾下,荷蒙提携,奖荐升用将职,未曾以不萧相看,今点临潼副将,我岂敢忘恩,忍令恩主一门反遭横祸,我心安忍!”萧银遂改妆束,暗出行营,黑地潜行,来至黄飞虎营前问曰:“可有人么?”巡营军曰:“你是何人?”萧银答曰:“我原是老爷门下萧银,特来报机密重情。”巡营军急进营报知。飞虎命:“速令进见。”萧银黑地参见,下拜曰:“末将乃旧门下萧银,蒙老爷点发临潼关;今日张凤密令末将二更时,带领攒箭手,射死老爷满门,将首级献上朝歌请功。末将自思,岂肯欺心,有伤天道!故此改妆,先来报知。”

<small>凤翅盔,黄金重;柳叶甲红袍控。束腰八宝紫金厢,绒绳双叩梅花镜。打将钢鞭如豹尾,百炼锤起寒云迸。斩将刀举似秋霜,马走临崖当取胜。大红幡上树威名,坐镇临潼将张凤。</small>

<span>标发飞烟焰,光华似异珍。

逢将穿心过,中马倒埃尘。

安邦无价宝,治国正乾坤。

今日伤飞虎,万死落沉沦。</span>

且说飞彪把飞虎尸骸救回,三子见父死大哭,黄明将周纪也停在荒郊草地,众家将无不伤感。众将见死了二人,心下无谋,前无所往,退无所归,羊触藩篱,进退两难,正在慌乱之间。不表。

且说黄家父子、兄弟过了孟津,渡了黄河,行至渑池县。县中镇守主将张奎。黄飞虎知张奎厉害,不敢穿城而走,从城外过了渑池,径往临潼关来。家将徐徐行至白莺林,只听得后面喊声大作,滚滚尘起。飞虎回头一看,却是闻太师的旗号,随后赶来。飞虎俯鞍叹曰:“闻太师兵来,如何抵敌!吾等束手待毙而已。”飞虎见三子天祥年方七岁,坐在马上,飞虎暗暗嗟叹:“此子幼稚无知,你得何罪,也逢此难。”家将来报:“启千岁:左边有一枝人马到了。”飞彪看时,乃青龙关张桂芳人马。又报:“佳梦关魔家四将从右边来了。”又见正中间临潼关总兵官张凤兵来。黄飞虎见四面人马俱来,自思不能逃脱,长吁一声,气冲霄汉。

话说萧银杀了张凤,走马来赶,大叫:“黄老爷慢行!末将萧银已刺死了张凤,大王前途保重!末将如今将临潼关扎板下了,命兵卒将土壅塞,恐有追兵赶来,再去了土板,可以羁滞时候。及至来时,大王去之已远。此一别又不知何日再睹尊颜!”飞虎称谢曰:“今日之恩,不知甚日能报!”彼此各分路而别。后来萧银要会在“十绝阵”内。此是后话。不表。

<span>凛凛英才汉,堂堂忠义隆。

只因飞虎反,听令发千弓。

知恩行大义,落锁放雕笼。

戟刺张凤死,辅佐出临潼。</span>

话说张凤听报,黄飞虎领众已至关前。张凤上马,来至军前,大呼曰:“黄飞虎出来答话!”武成王乘神牛至营前,欠身,口称:“老叔,小侄乃是难臣,不能全礼。”张凤曰:“黄飞虎,你的父与我一拜之交,你乃纣王之股肱,况是国戚,为何造反,辱没宗祖。今汝父任总帅大权,汝居王位,岂为一妇人而负君德。今日反叛,如鼠投陷阱,无有升腾,即老拙闻知,亦惭愧无地,真是可惜!听我老拙之言,早下坐骑受缚,解送朝歌,百司有本,当殿与你分个清浊,辨其罪戾;庶几纣王姑念国戚,将往日功劳,赎今日之罪,保全一家生命。如迷而不悟,悔之晚矣!”黄飞虎告曰:“老叔在上:小侄为人,老叔尽知。纣王荒淫酒色,听奸退贤,颠倒朝政,人民思乱久矣。况君欺臣妻,逆礼悖伦,杀妻灭义。我兵平东海,立大功二百余场。定天下,安社稷,沥胆披肝;治诸侯,练士卒,神劳形瘁,有所不恤。天下太平,不念功臣,反行不道,而欲使臣下倾心难矣。望老叔开天地之心,发慈悲之德,放小侄出关,投其明主。久后结草衔环,补报不迟。不识尊叔意下何如?”

且说真君在云里命黄巾力士把混元幡移出大道,黄家父子兄弟在马上如醉方醒,如梦方觉,个个马上揉眉擦眼,定睛看时,四路人马去得影迹无踪。黄明叹曰:“吉人自有天相。”飞虎忙问众弟兄:“方才人马俱不知往哪里去了,乘此时速行,过临潼关方好。”众将听令,速速策马前行。来至临潼关,见一枝人马扎住团营,阻住去路。黄飞虎令车辆暂停,正要上前打听,只听得炮声响处,呐喊摇旗。飞虎坐在五色神牛上,只见总兵张凤全妆甲胄,八扎九吞。怎见得:

<span>诗曰:

忠良去国运将灰,水旱频仍万姓灾。

贤圣太师旋斗柄,奸谗妖孽丧盐梅。

三关漫道能留辔,四径纷纭唱草莱。

空把追兵迷白日,彼苍定数莫相猜。</span>

黄飞虎被火龙标打下五色神牛。黄明、周纪见主将落骑,催马向前,大喝曰:“勿伤吾主,待吾来也!”两骑马、两柄斧飞来直取,陈桐将画戟急架相还。飞彪将飞虎救回时,已是死了。二将战陈桐,恨不得将陈桐碎尸万段。陈桐掩一戟就走,二将为飞虎报仇,催马赶来。陈桐又发标打来,把周纪一标,将颈子打通,落马。陈桐勒回马欲取首级,早被黄明马到,力战陈桐。陈桐见已胜二人,便回军掌鼓进营去了。

且说青峰山紫阳洞清虚道德真君因神仙犯了杀戒,玉虚宫止讲,待子牙封过神方上昆仑,因此闲游五岳。一日往临潼关过,被武成王怨气朘开真人足下祥光。真人拨开云彩,往下一观,“原来是武成王有难,贫道不行护救,谁为拔济!”真人命黄巾力士:“将吾混元幡遮下,把黄家父子移到僻静山中去;待贫道退了朝歌人马,打发他出关。”黄巾力士领法旨,用混元幡一罩,将黄家父子尽移往深山去了,踪迹全无。且说闻太师大兵赶至中途,前哨报:“青龙关总兵官张桂芳听令。”太师传将令:“来。”桂芳行至军前,欠身躬候。太师问曰:“黄飞虎反出朝歌,此必由关隘,你可曾见否?”桂芳答曰:“末将不曾见。”太师曰:“速回,谨防关隘,不得迟误。”桂芳得令,去讫。又报:“佳梦关魔家四将听令。”太师命:“令来。”四天王步行至军前,口称:“太师,甲胄在身,不能全礼。”太师道:“黄飞虎曾往佳梦关来否?”四将答曰:“不曾见。”太师传令:“速回佳梦关守奭,协同捉贼。”四将得令,去讫。又报:“临潼关首将张凤听令。”太师命:“令来。”至骑前行礼。太师曰:“老将军,叛贼黄飞虎曾往关上来否?”张凤欠身答曰:“不曾见。”闻太师令回兵,用心防守。张凤得令,去讫。

且说太师坐在骑上暗思:“俱道飞虎既出西门,过孟津,为何不见?三处人马撞来,俱言不曾见。异哉!异哉!也罢,待吾将人马驻扎在此,看他往哪里来?”且说清虚道德真君在空中看闻太师驻兵不动,真君曰:“若不把闻仲兵退回去,黄飞虎怎的出得五关?”真人遂将葫芦盖去了,倒出神砂一捏,望东南上一洒。法用先天一气,炉中炼就玄功。少时间,闻太师军政官来报:“启太师:武成王领家将倒杀往朝歌去了。”太师闻报,传令:“回兵。”慌忙赶杀,径奔渑池,一路上果见前边一伙人,簇拥飞走。太师催动三军,赶过了孟津。按下不表。

正文 第三十二回 黄天化潼关会父

陈梧在马上答曰:“陈梧知大王数世忠良,赤心报国,今乃是君负于臣,何罪之有。吾弟陈桐,不知分量,抗阻行车,不识天时,礼当诛戮。末将今设有一饭,请大王暂停鸾舆,少纳末将虔意,则陈梧不胜幸甚。”黄明马上叹曰:“一母之子,有愚贤之分;一树之果,有酸甜之别。似这等观之,陈将军胜其弟多矣!”黄家众将听得黄明之言,一齐下马。陈梧亦下马,“请黄大王入帅府。”众人相让,至殿行礼,依次序坐。陈梧传令:“摆上饭来。”飞虎谢曰:“难臣蒙将军盛赐,何以克当!此恩此德,不知何日能报万一耳。”众将用罢饭,飞虎起身,谢陈梧曰:“将军若发好生恻隐之心,敢烦开关,以度蚁命。他日衔环,决不有负。”陈梧带笑,欠身而言曰:“末将知大王必往西岐,以投明主;他日若有会期,再图报效。今具有鲁酒一杯,莫负末将芹敬。大王勿疑,并无他意。”黄飞虎曰:“将军雅受,念吾俱是武臣,被屈脱难,贤明自是见亮。既陈将军设有盛爱,总不敢辞。”陈梧忙传令:“摆设酒席,奏乐。”宾客交欢,不觉日已沉西。黄飞虎出席告辞:“承蒙雅赐,恩同泰山。难臣若有寸进,决不忘今日之德。”陈梧曰:“大王放心。末将知大王一路行来,未安枕席,鞍马困倦,天色已晚,草榻一宵,明日早行,料无他意。”

话说黄飞虎作诗方毕,听得谯楼一鼓,独坐无聊,不觉又是二更催来。飞虎思想:“王府华丽,玩设画堂,锦堆绣阁,何等富贵,岂知今日置身无地。”又听三更鼓打,飞虎曰:“我今日怎的睡不着!”心下一躁,急了一身香汗。忽听丹墀下一阵风响,怎见得好风,诗曰:

飞虎听罢,遂起身拜谢曰:“飞虎何幸,今得道长怜悯,垂救回生!”黄天化垂泪,跪在地上曰:“父亲,吾非别人,是你三岁在后花园不见的黄天化。”飞虎与众人听罢,惊讶曰:“原来是天化孩儿前来救我!不觉又是十有三年。”飞虎问天化曰:“我儿,你在哪座名山学道?”天化泣而言曰:“孩儿在青峰山紫阳洞;吾师是清虚道德真君,见孩儿有出家之分,把我带上高山,不觉十有三载。今见三个兄弟,又见二位叔叔,周纪也救得返本还原,一家相聚。”天化前后一看,却不见母亲贾氏。天化原是圣神,性如烈火,一时面发通红,向前对飞虎曰:“父亲,你好狠心!”把牙一咬。飞虎曰:“我儿,今日相逢,何故突发此言?”天化曰:“父亲既反朝歌,兄弟却都带来,独不见吾母亲,何也?她是女流,倘被朝廷拿问,露面抛头,武成王体面何在?”飞虎闻说,顿足泪流,哭曰:“我儿言之痛心!父亲我为何事而反?为你母亲元旦朝贺苏后,因君欺臣妻,你母亲誓守贞洁,辱君自坠摘星楼而死。你姑娘为你母亲直谏,被纣王摔下楼来,跌得粉骨碎身,俱死非命。今苦不胜言。”

却说界牌关黄滚乃是黄飞虎父亲,镇守此关,闻报长子飞虎反了朝歌,一路上杀了守关总兵,黄滚心下懊恼。探事军报来:“太老爷同二爷、三爷来了。”黄滚急传令:“把人马发三千,布成阵势;将囚车十辆,把这反贼总拿解朝歌!”不知黄家众将性命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span>非铜非铁亦非金,乃是乾元百炼精。

变化无形随妙用,要知能杀亦能生。</span>

不说天化回山,且说黄家父子离了潼关八十余里,行至穿云关不远。穿云关守将乃陈桐的兄陈梧守把。败军先已报知,陈梧听得飞虎杀了兄弟,急得三尸神暴躁,七窍内生烟,欲点鼓聚将发兵,为弟报仇。内班中一人言曰:“主将不可造次。黄飞虎乃勇贯三军,周纪等乃熊罴之将;寡不敌众,弱不拒强,二爷勇猛,况已枉死。以愚意观之,当以智擒。若要力战,恐不能取胜,尚有不测。”陈梧听偏将贺申之言,乃曰:“贺将军言虽有理,计将安出?”贺申曰:“须得……如此如此。不用张弓只箭,可绝黄氏一门也。”陈梧大喜,依计而行。传令:“如黄飞虎到关,须当速报。”不一时,有探事马报到:“黄家人马来了。”陈梧传令:“掌金鼓,众将上马,迎接武成王黄爷。”只见飞虎在坐骑上,见陈梧领众将,身不披甲,手不执戈迎来,马上欠身,口称:“大王。”飞虎亦欠背言曰:“难臣黄飞虎,罪犯朝廷,被厄出关,今蒙将军以客礼相待,感德如山!昨又为令弟所阻,故有杀伤。将军若念飞虎受屈,此一去倘有得地,决不敢有忘大恩也。”

天化听罢,大叫一声,气死在地。慌坏众人,急救苏醒时,天化满眼垂泪,哭得如醉如痴,大叫曰:“父亲!孩儿也不去青峰山上学道,且杀到朝歌,为母亲报仇!”咬牙切齿正哭,忽报:“陈桐在外请战。”飞虎听报,面如土色。天化见父慌张,忙止泪答曰:“父亲出去,有孩儿在此,不妨。”飞虎只得上了五色神牛,金装铠甲,出得营来,叫曰:“陈桐,还吾夜来一标之仇!”陈桐见飞虎宛然无恙,心下大疑,又不敢问,只得大叫曰:“反臣慢来!”飞虎曰:“匹夫!你将标打我,岂知天不绝吾!”纵牛摇枪,直取陈桐,陈桐将戟急架相还。二骑相交,大战十五回合。陈桐拨马便走,飞虎不赶。天化叫曰:“父亲,赶这匹夫,有儿在此,何惧之有!”飞虎只得赶将下来。陈桐见飞虎追赶,发标打来。天化暗将花篮对着火龙标,那标尽投花篮内收将去了。陈桐见收了火龙标,大怒,勒回马复来战飞虎。后一人大叫曰:“陈桐匹夫!我来了!”陈桐见一道童助战,“呀!原来是你收我神标,破吾道术,怎肯干休!”纵马摇戟,来挑天化。天化忙将背上宝剑执在手中,照陈桐只一指。只见剑尖上一道星光,有盏口大小,飞至陈桐面上,陈桐首级已落于马下。有诗单道宝剑好处,诗曰:

飞虎自思:“虽是好意,但此处非可宿之地。”又见黄明道:“长兄,陈将军既有高情,明日去也无妨。”黄飞虎只得勉强应承。陈梧大喜。梧曰:“末将当得再陪几杯。恐大王连日困劳,不敢加劝。大王且请暂歇,末将告退,明早再为劝簠。”飞虎深谢,送陈梧出府,命家将把车辆推进府廊下,堆垛起来。家将掌上画烛,众人安歇去讫。都是一路上辛苦,跋涉勤劳,一个个酣睡如雷,各有鼻息之声。黄飞虎坐在殿上,思前想后,兜底上心,长吁一声,叹曰:“天!我黄氏一门,七世商臣,岂知今日如此而做叛亡之客!我一点忠心,惟天可表!只是昏君欺灭臣妻,殊为痛恨!摔死吾妹,切骨伤心!老天呵!若是武王肯容纳我等借兵,定伐无道!”飞虎把牙一咬,作诗一首,诗曰:

<span>七世忠良成画饼,谁知今日入西岐。

五关有路真颠厄,三战无君岂浪思。

飞鸟失林家已破,依人得意念先疑。

老天若遂平生志,洗却从前百事奇。</span>

话说天化此剑,乃清虚道德真君镇山之宝,名曰“莫邪宝剑”,光华闪出,人头即落。故陈桐逢此剑自绝。陈桐已死,黄明、周纪众将呐一声喊,斩栓落锁,杀散军兵,出了潼关。黄天化辞父归山,拜曰:“父亲同兄弟慢行,前途保重!”飞虎曰:“我儿,你为何不与我同行?”天化曰:“师命不敢有违。”必欲回山。飞虎不忍别子,叹曰:“相逢何太迟,别离须恁早!此一别何时再会?”天化曰:“不久往西岐相会。”父子兄弟洒泪而别。

话说黄天化借土遁,倏尔来至潼关,落下埃尘,时方五更。只见一簇人马围绕,一盏灯高挑空中,又听得悲悲切切哭泣之声。天化走至一簇人前,黑影内有人问曰:“你是何人,来此探听军情?”天化答曰:“贫道乃青峰山紫阳洞炼气士是也,知你大王有难,特来相救。快去通报。”家将闻言,报知二爷。飞彪急出营门,灯下观看,见一道童,着实齐整。怎见得,为证:

话说飞虎坐在殿上,三更时候,只听得一阵风响,从丹墀下直旋到殿里来。飞虎见了,毛骨耸然,惊得冷汗一身。那旋风开处,见一只手伸出来,把烛光灭了。听的有声叫曰:“黄将军,妾身并非妖魔,乃是你元配妻贾氏相随至此。你眼前大灾到了!目下烈焰来侵,快叫叔叔起来!将军好生看我三个无娘的孩儿。速起来!我去矣!”飞虎猛然惊觉,那灯光依旧复明。飞虎拍案大叫:“快起来!快起来!”只见黄明、周纪等正在浓睡之间,听得喊声,慌忙爬起,问道:“长兄为何大叫?”飞虎把灭灯听贾氏之言说了一遍。飞彪曰:“宁可信有,不可信无。”黄明走至大门前开门时,其门倒锁。黄明说:“不好了!”龙环、吴谦用斧劈开,只见府前堆积柴薪,浑似柴篷塞挤。慌坏周纪,急唤众家将,将车辆推出。众将上马,方才出得府来,只见陈梧领众将持火把,蜂拥而至,却来迟了些儿。大抵天意,岂是人为。

探马报与陈梧曰:“黄家众将出了府门,车辆在外。”陈梧大怒,叫众将曰:“来迟了,快纵马向前!”黄飞虎曰:“陈梧,你昨日高情成为流水,我与你何怨何仇,行此不仁?”陈梧知计已破,大骂曰:“反贼!实指望斩草除根,绝你黄氏一脉,孰知你狡猾之徒,终多苟且。虽然如此,谅你也难出地网天罗!”纵马摇枪,来取黄明。黄明手中斧对面交还。夜里交兵,两家混战。黄飞虎催开五色神牛,举枪也来战陈梧。陈梧招架刀斧,抵挡枪戟。黄飞虎战不数合,大怒,吼一声,穿心过,把陈梧挑于马下。众将只杀得关内人叫苦,惊天动地,鬼哭神愁。彼时斩栓落锁,杀出穿云关。天色已明,打点往界牌关来。黄明在马上曰:“再也不须杀了。前关乃是太老爷镇守的,乃是自家人。”忙催车辆紧行,有八十余里,看看行至离关不远。

<span>诗曰:

五道玄功妙莫量,随风化气涉沧茫。

须臾历遍阎浮世,顷刻遨游泰岳邙。

救父岂辞劳顿苦,诛谗不怕勇心狼。

潼关父子相逢日,尽是岐周美栋梁。</span>

正文 第三十三回 黄飞虎汜水大战

黄滚醒回,睁目大骂:“无知强盗!你把我逆子放走了,还要在此支吾!”黄明曰:“末将一言难尽,真是有屈无申。我受你的儿子气,已是无限了。他要反商,我几番苦劝,动不动只要杀我四人。我等没奈何,共议只到界牌关,见了黄将军,设法拿解朝歌,洗我四人一身之怨。末将以目送情,老将军只管说闲话不睬。末将犹恐泄了机会,反为不美。”黄滚曰:“据你怎么讲?”黄明曰:“老将军快上马,出关赶飞虎,只说:‘黄明劝我,虎毒不食儿,你们都回来,我同你往西岐去投见武王。何如?’”黄滚笑曰:“这畜生好言语,反来诱我!”黄明曰:“终不然当真去?此是哄他进关。老将军在府内设饭酒与他吃,我四人打点绳索挠钩,老将军击钟为号,吾等一齐上手,把你三子、三孙俱拿入陷车,解往朝歌。只望老将军天恩,保我等四条金带,感德不浅!”黄滚听罢,叹曰:“黄将军,你原来是个好人。”黄滚忙上马,赶出关来,大呼曰:“我儿!黄明劝我,着实有理。我也自思,不若同你往西岐去罢。”

长枪荡荡蟒翻身,摆动金钱豹子尾。

<span>脸似搽金须发红,一双怪眼度金瞳。

虎皮袍衬连环铠,玉束宝带现玲珑。

秘授玄功无比赛,人称七首似飞熊。

翠蓝幡上书名字,余化先行手到功。</span>

且说黄滚在营中闻报说飞虎被擒,黄滚叹曰:“畜生!你不听为父之言,可惜这场功劳,落在韩荣手里!”一宿已过,次日来报:“余化请战。”黄滚问:“何人出去?”黄明、周纪曰:“末将愿往。”二将上马,拎斧出营,大呼曰:“余化匹夫!擒吾长兄,此恨怎消!”纵马舞斧来取,余化画戟急架相还。三骑相交,戟斧并举,一场大战。诗曰:

<span>设计施谋出界牌,黄明周纪显奇才。

谁知汜水关难过,怎脱天罗地网灾。

余化通玄多奥妙,法施异宝捉将来。

不是哪吒相接应,焉得君臣破鹿台。</span>

话说余化一骑向前,此人自不曾会武成王,见来将仪容异相,五柳长髯,飘扬脑后,丹凤眼,卧蚕眉,提金錾提芦枪,坐五色神牛。余化问曰:“来者何人?”武成王答曰:“吾乃武成王黄飞虎是也。今纣王失政,弃纣归周。汝乃何人?”余化答曰:“末将未会大王尊颜。大王乃成汤社稷之臣,若论满朝富贵,尽出黄门。何事不足,而作反叛之人?”飞虎曰:“将军之言虽是,各有衷曲,一言难尽。即以君臣之道而论,古云:‘君使臣以礼,臣事君以忠。’普天下尽知纣王无道,羞于为臣。今又乱伦败德,污蔑纪纲,残贼仁义,不恤士民,天下诸侯,皆知有岐周矣。三分天下,周土已得二分,可见天命有归,岂是人力。吾今只借此关一往,望将军容纳。不才感德无涯。”余化叹曰:“大王此言差矣!末将各守关隘,以尽臣职。大王不反,末将自当远迎。大王今系叛亡,末将与大王成为敌国,岂有放大王出关之理!大王难道此理也不知?我劝大王请速下战骑,俟末将关主解往朝歌,请旨定夺。百司自有本章保奏,念大王平日之功,以赦叛亡之罪或未可知。若想善出此关,大王乃缘木求鱼,非徒无益,而又害之也。”飞虎曰:“五关已出有四,岂在汝这汜水关!敢出言无状,放马来与你见个雌雄。”飞虎举枪,直取余化,余化摇画戟相迎。二兽相交,枪戟并举,一场大战。

飞虎自忖:“父亲为何有此言语?”飞豹曰:“这是黄明的圈套。我等速回,听其指挥,以便行事。”遂进关入府,拜见父亲。黄滚曰:“一路鞍马,快收拾酒饭,你们吃了,同往西岐去便了。”且说两边忙排酒食上来,黄滚相陪,饮了四五杯酒,见黄明站在旁边,黄滚把金钟击了数下,黄明听见,只当不知。且说龙环来对黄明说:“如今怎样了?”黄明曰:“你二人将老将军资蓄打点上车,收拾干净。你一把火烧起粮草堆来,我们一齐上马。老将军必定问我,我自有话回他。”二人去讫。黄滚见黄明听钟响不见动手,叫到案旁来,问曰:“方才钟响,你怎的不下手?”黄明曰:“老将军,刀斧手不齐,怎么动得手?倘或知觉走了,反为不美。”

且说龙环、吴谦二将,把黄老将军家私都打点上车,就放一把火烧将起来。两边来报:“粮草堆火起!”众人齐上马出关。黄滚叫苦:“我中了这伙强盗的计了!”黄明曰:“老将军,实对你讲:纣王无道,武王乃仁明圣德之君。我们此去借兵报仇。你去就去,你不去便是催督不完,烧了仓廒,已绝粮草,到了朝歌,难逃一死。总不如一同归武王,此为上策。”黄滚沉吟长吁曰:“臣非纵子不忠,奈众口难调。老臣七世忠良,今为叛亡之士。”望朝歌大拜八拜,将五十六两帅印在银安殿,老将军点兵三千,共家将人等,合有四千余人,救灭火光,离了高关。有诗为证,诗曰:

将军恶战不寻常,不至败亡心不止。

话说黄滚在中军,见两边诸将被擒,又见三个孙儿站立在旁,心下十分不忍,点头泪落:“我儿!你年不过十三四岁,为何也遭此厄?”又报:“余化请战。”只见次孙黄天禄欠身曰:“小孙愿为父、叔报仇。”黄滚吩咐曰:“是必小心!”黄天禄上马,提枪出营,见余化曰:“匹夫赶尽杀绝,但不知你可有造化受其功禄!”纵马摇枪直取,余化急架忙迎。二马相交,枪戟并举。黄天禄年纪虽幼,原是将门之子,传授精妙,枪法如神,不分起倒,一勇而进,正是“初生之犊猛于虎”。后人看至此,有诗赞曰:

<span>三将昂昂杀气高,征云霭霭透青霄。

英雄勇跃多威武,俊杰胸襟胆量豪。

逆理莫思封拜福,顺时应自得金鳌。

从来理数皆如此,莫用心机空自劳。</span>

<span>诗曰:

百难千灾苦不禁,奸臣贼子枉痴心。

漫夸幻术能多获,不道邪谋可易侵。

余化图功成画饼,韩荣封拜有差参。

总然天意安排定,说道封神泪满襟。</span>

且说次日余化领令,布开人马,军前搦战。营门官报入。黄滚问:“你们谁去走走?”只见黄飞虎曰:“孩儿前去。”上了五色神牛,提枪在手,催骑向前。见一将生的古怪形容,怎见得,诗曰:

话说黄滚布开人马,等候儿子来。只见黄明、周纪远远望见一枝人马摆开。黄明对黄飞虎曰:“老爷布开人马,又见陷车,这光景不是好消息。”龙环道:“且见了老爷,看他怎说,再做处治。”数骑向前。飞虎在鞍鞒欠身,口称:“父亲,不孝儿飞虎不能全礼。”黄滚曰:“你是何人?”飞虎答曰:“我是父亲长子黄飞虎,为何反问?”黄滚大喝一声:“我家受天子七世恩荣,为商汤之股肱,忠孝贤良者有,叛逆奸佞者无。况我黄门无犯法之男,无再嫁之女。你今为一妇人,而背君亲之大恩,弃七代之簪缨,绝腰间之宝玉,失人伦之大体,忘国家之遗荫,背主求荣,无端造反,杀朝廷命官,闯天子关隘,乘机抢掳,百姓遭殃,辱祖宗于九泉,愧父颜于人世,忠不能于天子,孝不尽于父前。畜生!你空为王位,累父餐刀!你生有愧于天下,死有辱于先人!你再有何颜见我!”飞虎被父亲一篇言语说得默默无言。

却说韩荣探马报到:“黄滚同武成王反出界牌,兵至关前紮营。”韩荣听罢,低首自思:“黄老将军,你官居总帅;位极人臣,为何纵子反商,不谙事体,其实可笑。”命左右:“擂鼓聚将听用。”诸军参谒毕。韩荣曰:“黄滚纵子造反,兵至此地,必须商议,仔细酌量。”众将领令。那韩荣调人马阻塞咽喉。按下不表。

说话三将交锋,未及三十回合,余化拨马便走,二将赶来。余化依旧将戮魂幡举起如前,把二将拿去见韩荣。韩荣吩咐:“发下监禁。”不表。

黄滚又曰:“畜生!你可做忠臣、孝子不做忠臣、孝子?”飞虎曰:“父亲此言怎么说?”滚曰:“你要做忠臣、孝子,早早下骑,为父的把你解往朝歌,使我黄滚解子有功,天子必不害我;我得生全,你死还是商臣,为父还有肖子。畜生!你忠孝还得两全。你不做忠臣、孝子,既已反了朝歌,目中已无天子,自是不忠;你再使开长枪,把我刺于马下,料你必投西土,任你纵横,使我眼不见,耳不闻,我也甘心,你可乐意。庶几不遗我末年披枷带索,死于藁街,使人指曰:‘此某人之父,因子造反而致某于此也!’”飞虎听罢,在神牛上大叫曰:“老爷不必罪我,与老爷解往朝歌去罢!”方欲下骑,旁有黄明在马上大呼曰:“长兄不可下骑!纣王无道,乃失政之君,不以吾等尽忠辅国为念,古语云:‘君使臣以礼,臣事君以忠。’国君既以不正,乱伦反常,臣又何心听其驱使!我等出五关,费了多少艰难,十死一生;今听老将军一篇言语,就死于马下无益。可怜惨死,深冤不能表白于天下!”

话说黄天禄使开枪如翻江怪兽,势不可当。天禄见战不下余化,在马上卖一个名解,唤做“丹凤入昆仑”,一枪正刺中余化左腿。余化负痛,落荒便走。天禄不知好歹,赶下阵来。余化虽败,此术尚存,依旧举幡如前,把黄天禄拿去见韩荣,也发下囹圄监候。黄飞虎屡见将他黄门人拿来,心上甚是懊恼。忽见次子天禄又拿到,飞虎不觉泪流满面。可怜!正是父子关心,骨肉情切。且不说他父子悲咽,有话难言。再表黄滚闻报次孙被擒,心中甚是凄惋。想一想,无策可施,“……如今只存公、孙三人,料难出他地网天罗。往前不得出关,去后一无退步……”黄滚把案一拍,“罢!罢!罢!”忙传令,命家将等,共三千人马,“你们把车辆上金珠细软之物献与韩荣,买条生路,放你们出关。我公、孙料不能俱生。”众家将跪而告曰:“老爷且省愁烦,‘吉人自有天相’,何必如此?”黄滚曰:“余化乃左道妖人,皆系幻术,我何能抵挡?若被他擒获,反把我平昔英名一旦化为乌有。”

飞虎听的此言有理,在牛上低首不语。黄滚大骂黄明:“你们这伙逆贼!吾子料无反心,是你们这样无父无君、不仁不义、少三纲、绝五常的匹掞唆使,故做出这等事来。在我面前,况且教吾子不要下骑,这不是你等撮弄他!气杀老夫!”纵马抡刀来取黄明。黄明急用斧架开刀曰:“老将军,你听我讲。黄飞虎等是你的儿子,黄天禄等是你的孙子;我等不是你的子孙,怎把囚车来拿我等?老将军,你差了念头!自古虎毒不食儿,如今朝廷失政,大变伦常,各处荒乱,刀兵四起,天降不祥,祸乱已现。今老将军媳妇被君欺辱,亲女被君摔死,沉冤无申;不思为一家骨肉报仇,反解儿子往朝歌受戮。语云:‘君不正,臣投外国;父不慈,子必参商。’”

话说武成王展放钢枪,使得性发,似一条银蟒裹住余化,只杀的他马仰人翻。余化掩一戟就走,飞虎赶来。追至两肘之地,余化挂下画戟,揭起战袍,囊中取出一幡,名曰:“戮魂幡”。此物是蓬莱岛一气仙人传授,乃左道旁门之物。往空中一举,数道黑气,把飞虎罩住,平空拎得去了,往辕门摔下。众士卒将武成王拿了,余化掌得胜鼓回府。旗门小校飞报守将韩荣曰:“余将军今日已擒反臣黄飞虎听令。”韩荣传令:“推来!”众士卒将飞虎推至檐前,飞虎立而不跪。荣曰:“朝廷何事亏你,一旦造反?”飞虎笑曰:“似足下坐守关隘,自谓贵职,不过狐假虎威,借天子之威福以弹压此一方耳。岂知朝政得失,祸乱之由,君臣乖违之故?我今既被你所获,无非一死而已,何必多言!”韩荣曰:“吾既守此关隘,擒拿叛逆,不过尽吾职守,吾亦不与你辩。且送下囹圄监候,俟余党尽获起解。”

<span>乾坤真个少,盖世果然稀。

老君炉里炼,曾敲十万八千槌。

磨塌泰山昆仑顶,战乾黄河九曲溪。

上阵不黏尘世界,回来一阵血腥飞。</span>

狻猊摆尾斗麒麟,却似苍龙搅海水。

黄滚大怒,“反贼,巧言舌辨,气杀我!”把刀往黄明劈来。黄明架刀,大叫:“黄老儿!你‘天晴不肯走,只待雨淋头’!你做一世大帅,不识时务,只管把刀来劈我,独不想吾手中斧无眉少目,万一有伤,把老将军一生英名置于乌有。小侄怎敢!”黄滚大怒,纵马舞刀,飞来直取。周纪曰:“老将军,今日得罪也罢,忍不住了。”黄明、周纪、龙环、吴谦四将,把黄滚围裹垓心,斧戟交加,奔腾战马。黄飞虎在旁,见四将把父亲围住,面上甚有怒色,沉思曰:“这匹夫可恶!我在此,尚把老爷欺侮。”只见黄明大叫曰:“长兄,我等将老爷围住,你们不快快出关,还要等请?”飞豹、飞彪、天禄、天爵,一齐连家将车辆,冲出关去。黄滚见儿子撞出关去,气朘肝腑,跌下马来,随欲拔剑自刎。黄明下马,一把抱住,口称:“老爷何必如此?”

正文 第三十四回 飞虎归周见子牙

黄飞虎至滴水檐前下拜,子牙顶礼相还,口称:“大王驾临,姜尚不曾远接,有失迎迓,望乞勿罪。”飞虎曰:“末将黄飞虎乃是难臣,今弃商归周,如失林飞鸟,聊藉一枝。倘蒙见纳,黄飞虎感恩不浅!”子牙忙扶起,分宾主序坐。飞虎曰:“末将乃商之叛臣,怎敢列坐丞相之旁?”子牙曰:“大王言之太重!尚虽忝列相位,昔曾在大王治下,今日何故太谦?”飞虎方才告坐。子牙躬身请问曰:“大王何事弃商?”武成王曰:“纣王荒淫,权臣当道,不纳忠良,专近小人,贪色不分昼夜,不以社稷为重,残杀忠良,全无忌惮,施土木陷害万民。今元旦,末将元配朝贺中宫,妲己设计,诬陷末将元配,以致坠楼而死。末将妹子在西宫,得知此情,上摘星楼明正其非,纣王偏向,又将吾妹采宫衣,揪后鬓,摔下摘星楼,跌为齑粉。末将自揣:‘君不正,臣投外国。’此亦礼之当然。故此反了朝歌,杀出五关,特来相投,愿效犬马。若肯纳吾父子,乃丞相莫大之恩。”子牙大喜,“大王既肯相投,竭力扶持社稷,武王不胜幸甚!岂有不容纳之理?”传出去:“请大王公馆少憩;尚随即入内庭见驾。”飞虎辞往公馆。不表。

话说黄滚膝行军门请罪,见韩荣,口称:“犯官黄滚特来叩见总兵。”韩荣忙答礼曰:“老将军,此事皆系国家重务,亦非末将敢于自专。今老将军如此,有何见谕?”黄滚曰:“黄门犯法,理当正罪,原无可辞;但有一事,情在可矜之列,望总兵法外施仁,开此一线生路,则愚父子虽死九泉,感德无涯矣。”韩荣曰:“何事分付?末将愿闻。”黄滚曰:“子累父死,滚不敢怨。奈黄门七世忠良,未尝有替臣节,今不幸遭此劫运,使我子孙一概屠戮,情实可悯。不得已,肘膝求见总兵,可怜念无知稚子,罪在可宥,乞总兵放此七岁孙儿出关,存黄门一脉。但不知将军意下何如?”韩荣曰:“老将军差矣!荣居此地,自有官守,岂得循私而忘君哉!譬如老将军权居元首,职压百僚,满门富贵,尽受国恩,不思报本,纵子反商,罪在不赦,髫龀无留。一门犯法,毫不容私。解进朝歌,朝廷自有公论,清白毕竟有分。那时名正言顺,谁敢不服?今老将军欲我将黄天祥放出关隘,吾便与反叛通同,欺侮朝廷,法纪何在!吾与老将军皆不可免,这个决不敢从命。”

不说黄滚父子在囹圄悲泣,且表韩荣既得了黄家父子功勋,又收拾黄家货财珍宝等项,众官设酒,与总兵贺功。大吹大擂,乐奏笙簧,众官欢饮。韩荣正饮酒中间,乃商议解官点谁。余化曰:“元帅要解黄家父子,末将自去,方保无虞。”韩荣大喜,“必须先行一往,吾心方安。”当晚酒散。次日,点人马三千,把黄姓犯官共计十一员,解往朝歌。众官置酒与余化饯别。饮罢酒,一声炮响,起兵往前进发。行八十里至界牌关,黄滚在陷车中,看见帅府厅堂依旧,谁知今作犯官,睹物伤情,不由泪落。关内军民一齐来看,无不叹息流泪。

<span>脚踏风轮起在空,乾元道术妙无穷。

周游天下如风响,忽见穿云眼角中。</span>

话说哪吒踏风火二轮,霎时到穿云关落下,来在一山岗上。看一会,不见动静,站立多时,只见那壁厢一枝人马,旗幡招展,剑戟森严而来。哪吒想:“平白地怎就杀将起来?必定寻他一个不是处方可动手。”哪吒一时想起,作个歌儿来,歌曰:

<span>诗曰:

左道旁门乱似麻,只因昏主起波查。

贪淫不避彝伦序,乱政谁知国事差。

将相自应归圣主,韩荣何故阻行车。

中途得遇灵珠子,砖打伤残枉怨嗟。</span>

哪吒歌罢,脚登风火二轮,立于咽喉之径。有探事马飞报与余化:“启老爷:有一人脚立车上,作歌。”余化传令扎了营,催动火眼金睛兽,出营观看。见哪吒立于风火轮上。怎见得,有诗为证,诗曰:

<span>吾当生长不记年,只怕尊师不怕天。

昨日老君从此过,也须送我一金砖。</span>

<span>异宝灵珠落在尘,陈塘关内脱真神。

九湾河下诛李艮,怒发抽了小龙筋。

宝德门前敖光服,二上乾元现化身。

三追李靖方认父,秘授火尖枪一根。

顶上揪巾光灿烂,水合袍束虎龙纹。

金砖到处无遮挡,乾坤圈配混天绫。

西岐屡战成功绩,立保周朝八百春。

东进五关为前部,枪展旗开迥绝伦。

莲花化身无坏体,八臂哪吒到处闻。</span>

黄滚曰:“总兵在上:黄氏犯法,一门良眷颇多,料一婴儿有何妨碍,纵然释放,能成何事?这个情分也做得过。‘恻隐之心,人皆有之。’将军何苦执一而不开一线之方便也。想我黄门功积如山,一旦如此,古云:‘当权若不行方便,如入宝山空手回。’人生岂能保得百年常无事。况我一家俱系含冤负屈,又非大奸不道,安心叛逆者;望将军怜念,舍而逐之,生当衔环,死当结草,决不敢有负将军之大德矣。”韩荣曰:“老将军,你要天祥出关,末将除非也附从叛亡之人,随你往西岐,这件事才做得。”黄滚三番四次,见韩荣执法不允,黄滚大怒,对二孙曰:“吾居元帅之位,反去下气求人!既总兵不肯容情,吾公孙愿投陷阱,何惧之有!”遂往韩荣帅府,自投囹圄,来至监中。黄飞虎忽见父亲同二子齐到,放声大哭:“岂料今日如老爷之言,使不萧子为万世大逆之人也!”黄滚曰:“事已到此,悔之无益。当初原教你饶我一命,你不肯饶,我又何必怨尤!”

<span>别却朝歌归圣主,五关成败力难支。

子牙从此刀兵动,准备四九伐西岐。</span>

韩荣顿足曰:“一场辛苦,走了反臣,天子知道,吾罪怎脱!”众将曰:“料黄飞虎前不能出关,退不能往朝歌,总兵速遣人马,把守关隘,以防众反叛透露。”正议间,探事官来报:“有一人脚登车轮,提枪威武,称名要‘七首将军’。”余化在旁答曰:“就是此人。”韩荣大怒,传诸将上马,“等吾擒之!”众将得令,俱上马出帅府,三军蜂拥而来。哪吒登转车轮,大呼曰:“余化早来见我,说一个明白!”韩荣一马当先,问曰:“来者何人?”哪吒见韩荣戴束发冠,金锁甲,大红袍,玉束带,点钢枪,银合马,答曰:“吾非别人,乃乾元山金光洞太乙真人门下,姓李,名哪吒;奉师命下山,特救黄家父子。方才正遇余化,未曾打死,吾特来擒之。”韩荣曰:“截抢朝廷犯官,还来在此猖獗,甚是可恶!”哪吒曰:“成汤气数该尽,西岐圣主已生。黄家乃西岐栋梁,正应上天垂象;尔等又何违背天命,而造此不测之祸哉。”韩荣大怒,纵马摇枪来取,哪吒登轮转枪相还。轮马相交,未及数合,左右一齐围绕上来。怎见得好一场大战:

不说黄家父子在路,且言乾元山金光洞有太乙真人闲坐碧游床,正运元神,忽心血来潮。看官,但凡神仙,烦恼、嗔痴、爱欲三事永忘,其心如石,再不动摇。心血来潮者,心中忽动耳。真人袖里一掐,早知此事,“呀!黄家父子有厄,贫道理当救之。”唤金霞童儿:“请你师兄来。”童儿至桃园,见哪吒使枪。童子曰:“师父有请。”哪吒收枪,来至碧游床下,倒身下拜,“弟子哪吒在,不知师父唤弟子有何使用?”真人曰:“黄飞虎父子有难,你下山救他一番;送出汜水关,你可速回,不得有误。久后你与他俱是一殿之臣。”哪吒原是好动的,心中大悦,慌忙收拾,打点下山;脚登风火二轮,提火尖枪,离了乾元山,往穿云关来。好快!怎生见得,有诗为证,诗曰:

话说武成王同原旧三千人马并家将,还在一路上晓往夜住,过了些高山凸凹蹊岖路,险水巅崖深茂林。有诗为证,诗曰:

话说黄家众将过了首阳山、桃花岭,度了燕山,非止一日,到了西岐山,只七十里便是西岐城。武成王兵至岐山,安了营寨,禀过黄滚曰:“父亲在上:孩儿先往西岐,去见姜丞相。如肯纳我等,就好进城;如不纳我等,再作道理。”黄滚曰:“我儿言之甚善。”黄飞虎缟素将巾,上骑行七十里至西岐。看西岐景致:山川秀丽,风土淳厚,大不相同。只见行人让路,礼别尊卑,人物繁盛,地利险阻。飞虎叹曰:“西岐称为圣人,今果然民安物阜,的确舜日尧天,夸之不尽。”进了城,问:“姜丞相府在哪里?”民人答曰:“小金桥头便是。”黄飞虎行至小金桥,到了相府,对堂候官曰:“藉重你禀丞相一声,说朝歌黄飞虎求见。”堂候官击云板,请丞相升殿。子牙出银安殿,堂候官将手本呈上。子牙看罢,“朝歌黄飞虎乃武成王也。今日至此,有什么事?”忙传:“请见。”子牙官服,迎至仪门拱候。

次日,黄飞虎上殿,谢恩毕,复奏曰:“臣父黄滚,同弟飞彪、飞豹,子黄天禄、天爵、天祥,义弟黄明、周纪、龙环、吴谦,家将一千名,人马三千,未敢擅入都城,今驻扎西岐山,请旨定夺。”武王曰:“既是有老将军,传旨速入都城,各各官居旧职。”西岐自得黄飞虎,遍地干戈起,纷纷士马兴。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话说哪吒火尖枪是金光洞里传授,使法不同,出手如银龙探爪,收枪似走电飞虹,枪挑众将,纷纷落马。众将抵不住,各自逃生。韩荣舍命力敌。正酣战之间,后有黄明、周纪、龙环、吴谦、飞彪、飞豹一齐杀来,大叫曰:“这去必定拿韩荣报仇!”且说余化没奈何,奋勇催金睛兽,使画杆戟,杀出府来。两家混战。哪吒见黄家众将杀来,用手取金砖丢在空中,打将下来,正中守将韩荣,打了护心镜,纷纷粉碎,落荒便走。余化大叫:“李哪吒勿伤吾主将!”纵兽摇戟来取,哪吒未及三四合,用枪架住画戟,豹皮囊内忙取乾坤圈打来,正中余化臂膊,打得筋断骨折,几乎坠兽,往东北上败走。哪吒取汜水关。黄明等六将,只杀得关内三军乱窜,任意剿除。次日,黄滚同飞虎等齐至,倒把韩荣府内之物一总装在车辆上。载出汜水关,乃西岐地界。哪吒送至金鸡岭作别,黄滚与飞虎众将感谢曰:“蒙公子垂救愚生,实出望外。不知何日再睹尊颜,稍效犬马,以尽血诚。”哪吒曰:“将军前途保重,我贫道不日也往西岐。后会有期,何必过誉。”众人分别。哪吒回乾元山去了。不题。

正文 第三十五回 晁田兵探西岐事

话说闻太师自从追赶黄飞虎至临潼关,被道德真君一捏神砂退了闻太师兵回。太师乃碧游宫金灵圣母门下,五行大道,倒海移山,闻风知胜败,嗅土定军情,怎么一捏神砂,便自不知?大抵天数已归周主,闻太师这一会阴阳交错,一时失计。闻太师看着兵回,自己迷了。到得朝歌,百官听候回旨,俱来见太师,问其追袭缘故,太师把追袭说了一遍,众官无言。闻太师沉吟半晌,自思:“纵黄飞虎逃去,左有青龙关张桂芳所阻;右有魔家四将可拦,中有五关,料他插翅也不能飞去。”忽听得报:“临潼关萧银开栓锁,杀张凤,放了黄飞虎出关。”太师不语。又报:“黄飞虎潼关杀陈桐。”又报:“穿云关杀了陈梧。”又报:“界牌关黄滚纵子投西岐。”又报:“汜水关韩荣有告急文书。”闻太师看过,大怒曰:“吾掌朝歌先君托孤之重,不料当今失政,刀兵四起,先反东南二路;岂知祸生萧墙,元旦灾来,反了股肱重臣,追之不及,中途中计而归,此乃天命。如今成败未知,兴亡怎定,吾不敢负先帝托孤之恩,尽人臣之节,以死报先帝可也。”命左右:“擂聚将鼓响。”

<span>愿探西岐虚实情,提兵三万出都城。

子牙妙策权施展,管取将军谒圣明。</span>

且说子牙在相府闲坐,忽听有喊声震地,子牙传出府来:“为何有喊杀之声?”不时有报马至府前:“启老爷:朝歌人马驻扎西门,不知何事。”子牙默思:“成汤何事起兵来侵?”传令:“擂鼓聚将。”不一时,众将上殿参谒。子牙曰:“成汤人马来侵,不知何故?”众将佥曰:“不知。”

话说闻太师见晁田欲往,大悦。点人马三万,即日辞朝,出朝歌。一路上只见:

<small>轰天炮响,震地锣鸣。轰天炮响,汪洋大海起春雷;震地锣鸣,万仞山前飞霹雳。人如猛虎离山,马似蛟龙出水。旗幡摆动,浑如五色祥云;剑戟辉煌,却似三冬瑞雪。迷空杀气罩乾坤,遍地征云笼宇宙。征夫勇猛要争先,虎将鞍鞒持利刃。银盔荡荡白云飞,铠甲鲜明光灿烂。滚滚人行如泄水,滔滔马走似狻猊。</small>

话说晁田、晁雷人马出朝歌,渡黄河,出五关,晓行夜住,非止一日。哨探马报:“人马至西岐。”晁田传令:“安营。”点炮静营,三军呐喊,兵扎西门。

且说晁田安营,与弟共议:“今奉太师命,来探西岐虚实,原来也无准备。今日往西岐见阵,如何?”晁雷曰:“长兄言之有理。”晁雷上马提刀,往城下请战。子牙正议,探马报称:“有将搦战。”子牙问曰:“谁去问虚实走一遭?”言未毕,大将南宫适应声出曰:“末将愿往。”子牙许之。南宫适领一枝人马出城,排开阵势,立马旗门,看时,乃是晁雷。南宫适曰:“晁将军慢来!今天子无故以兵加西土,却是为何?”晁雷答曰:“吾奉天子敕命,闻太师军令,问不道姬发,自立武王,不遵天子之谕,收叛臣黄飞虎,情殊可恨!汝可速进城,禀你主公,早早把反臣献出,解往朝歌,免你一郡之殃。若待迟延,悔之何及!”

南宫适笑曰:“晁雷,纣王罪恶深重,醢大臣,不思功绩;斩元铣,有失司天;造炮烙,不容谏言;治虿盆,难及深宫;杀叔父,剖心疗疾;起鹿台,万姓遭殃;君欺臣妻,五伦尽灭;宠小人,大坏纲常。吾主坐守西岐,奉法守仁,君尊臣敬,子孝父慈,三分天下,二分归西,民乐安康,军心顺悦。你今日敢将人马侵犯西岐,乃是自取辱身之祸。”晁雷大怒,纵马舞刀来取南宫适。南宫适举刀赴面相迎。两马相交,双刀并举,一场大战。南宫适与晁雷战有三十回合,把晁雷只杀得力尽筋舒,哪里是南宫适敌手!被南宫适卖一个破绽,生擒过马,望下一摔,绳缚二臂。得胜鼓响,推进西岐。南宫适至相府听令。左右报于子牙,命:“令来。”南宫适进殿,子牙问:“出战胜负?”南宫适曰:“晁雷来伐西岐,末将生擒,听令指挥。”子牙传令:“推来!”

左右把晁雷推至滴水檐前,晁雷立而不跪。子牙曰:“晁雷既被吾将擒来,为何不屈膝求生?”晁雷竖目大喝曰:“汝不过编篱卖面一小人,吾乃天朝上国命臣,不幸被擒,有死而已,岂肯屈膝!”子牙命:“推出斩首!”众人将晁雷推出去了。两边大小众将听晁雷骂子牙之短,众将暗笑子牙出身浅薄。子牙乃何等人物,便知众将之意。子牙谓诸将曰:“晁雷说吾编篱卖面,非辱吾也。昔伊尹乃莘野匹夫,后辅成汤,为商股肱,只在遇之迟早耳。”传令:“将晁雷斩讫来报!”只见武成王黄飞虎出曰:“丞相在上:晁雷只知有纣,不知有周,末将敢说此人归降,后来伐纣,亦可得其一臂之力。”子牙许之。黄飞虎出相府,见晁雷跪候行刑。飞虎曰:“晁将军!”晁雷见武成王至,不语。飞虎曰:“你天时不识,地利不知,人和不明。三分天下,周土已得二分。东南西北,俱不属纣。纣虽强胜一时,乃老健春寒耳。纣之罪恶得罪于天下百姓,兵戈自无休息。况东南士马不宁,天下事可知矣。武王文足安邦,武可定国。想吾在纣官拜镇国武成王,到此只改一字——开国武成王。天下归心,悦而从周。武王之德,乃尧舜之德,不是过耳。吾今为你,力劝丞相,准将军归降,可保簪缨万世。若是执迷,行刑令下,难保性命,悔之不及。”

飞虎感谢曰:“若非丞相救拔,几乎遭逆党毒手。”子牙曰:“来意可疑,吾故知此贼之诡诈矣,故令三将于二处伺候,果不出吾之所料。”又报:“南宫适听令。”令:“至殿前。”南宫适曰:“奉命岐山把守,二更时分,果擒晁雷,请令定夺。”子牙传令:“来!”把二将推至檐下。子牙大喝曰:“匹夫!用此诡计,怎么瞒得过我!此皆是儿曹之辈!”命:“推出斩了!”军政官得令,把二将簇拥推出相府。只听晁雷大叫:“冤枉!”子牙笑曰:“明明暗算害人,为何又称冤枉?”吩咐左右:“推回晁雷来。”子牙曰:“匹夫!弟兄谋害忠良,指望功高归国,不知老夫预已知之。今既被擒,理当斩首,何为冤枉?”

且说黄飞虎同晁雷出城,至营门,只见晁田辕门躬身欠背,迎迓武成王,口称:“千岁请!”飞虎进了三层围子手,晁田喝声:“拿了!”两边刀斧手一齐动手,挠钩搭住,卸袍服,绳缠索绑。飞虎大骂:“你负义逆贼!恩将仇报!”晁田曰:“‘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正要擒反叛解往朝歌,你今来的凑巧。”传令:“起兵速回五关!”有诗为证:

<span>晁田设计擒周将,妙算何如相父明。

画虎不成类为犬,弟兄捆缚进都城。</span>

话说晁田兄弟欣然而回,炮声不响,人无喊声,飞云掣电而走。行过三十五里,兵至龙山口,只见两杆旗摇,布开人马,应声大叫:“晁田!早早留下武成王!吾奉姜丞相命,在此久候多时了!”晁田怒曰:“吾不伤西岐将佐,焉敢中途抢截朝廷犯官!”纵马舞刀来战。辛甲使开斧,赴面交还。两马相交,刀斧并举,大战二十回合。辛免见辛甲的斧胜似晁田,自思:“既来救黄将军,须当上前。”催马使斧,杀进营来。晁雷见辛免马至,理屈词穷,举刀来战。战未数合,晁雷情知中计,拨马落荒便走。辛免杀官兵逃走,救了黄飞虎。飞虎感谢,走骑出来,看辛甲大战晁田。武成王大怒曰:“吾有义与晁田,这个贼狠心之徒!”纵骑持短兵来战。未及数合,早被黄将军擒下马来,拿绳缠二臂。武成王指面大骂曰:“逆贼!你欺心定计擒我,岂能出姜丞相奇谋妙算!天命有在!”解回西岐。不表。

晁雷曰:“丞相在上:天下归周,人皆尽知。吾兄言:父母俱在朝歌,子归真主,父母遭殃。自思无计可行,故设小计。今被丞相看破,擒归斩首,情实可矜。”子牙曰:“你既有父母在朝歌,与我共议,设计搬取家眷;为何起这等狼心?”晁雷曰:“末将才庸智浅,并无远大之谋,早告明丞相,自无此厄也。”道罢,泪流满面。子牙曰:“你可是真情?”晁雷曰:“末将若无父母,故说此言,黄将军尽知。”子牙问:“黄将军,晁雷可有父母?”飞虎答曰:“有。”子牙曰:“既有父母,此情是实。”传令:“把晁田放回。”二将跪拜在地。子牙道:“将晁田为质,晁雷领简帖……如此如此,往朝歌搬取家眷。”晁雷领令往朝歌。不知凶吉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span>诗曰:

黄家出寨若飞鸢,盼至西岐拟到天。

兵过五关人寂寂,将来几次血涓涓。

子牙妙算安周室,闻仲无谋改纣愆。

纵有雄师皆离德,晁田空自涉风烟。</span>

不说晁雷归周,话说晁田在营,忽报:“二爷被擒。”晁田心下不乐,“闻太师令吾等来探虚实,今方出战,不料被擒,挫动锋锐。”言未了,又报:“二爷辕门下马。”晁雷进帐见兄。晁田曰:“言你被擒,为何而返?”晁雷曰:“弟被南宫适擒见子牙,吾当面深辱子牙一番,将吾斩首。有武成王一篇言语,说的我肝胆尽裂。吾今归周,请你进城。”晁田闻言,大骂曰:“该死匹夫!你信黄飞虎一片巧言,降了西土,你与反贼同党,有何面见闻太师也!”晁雷曰:“兄长不知,今不但吾等归周,天下尚且悦而归周。”晁田曰:“天下悦而归周,吾也知之;你我归降,独不思父、母、妻、子俱现在朝歌。吾等虽得安康,致令父母遭其诛戮,你我心里安乐否?”晁雷曰:“为今之计奈何?”晁田曰:“你快上马,须当……如此如此,以掩其功,方好回见太师。”晁雷依计上马,进城至相府,见子牙曰:“末将领令,招兄晁田归降,吾兄愿从麾下。只是一件:末将兄说:奉纣王旨意征讨西岐,此系钦命,虽末将被擒归周,而吾兄如束手来见,恐诸将后来藉口。望丞相抬举,命一将至营,招请一番,可存体面。”子牙曰:“原来你令兄要请,方进西岐。”子牙问曰:“左右谁去请晁田走一遭?”左有黄飞虎言曰:“末将愿往。”子牙许之,二将出相府去了。子牙令辛甲、辛免领简帖速行,二将得令。子牙令南宫适领简帖速行,得令去讫。不表。

正文 第三十六回 张桂芳奉诏西征

<span>征云笼宇宙,杀气绕乾坤!

这一个展钢枪,要安社稷;那一个踏双轮,发手无存。

这一个为江山,以身报国;那一个争世界,岂肯轻论?

这个枪似金鳌搅海;那个枪似大蟒翻身。

几时才罢干戈事,老少安康见太平。</span>

话说晁雷离了西岐,星夜进五关,过渑池,渡黄河,往朝歌,非止一日,进了都城,先至闻太师府来。太师正在银安殿闲坐,忽报:“晁雷等令。”太师急令至帘前,忙问西岐光景。晁雷答曰:“末将兵至西岐,彼时有南宫适搦战。末将出马,大战三十合,未分胜败,两家鸣金。次日,晁田大战辛甲,辛甲败回。连战数日,胜败未分。奈因汜水关韩荣不肯应付粮草,三军慌乱。大抵粮草乃三军之性命,末将不得已,故此星夜来见太师。望乞速发粮草,再加添兵卒,以作应援。”闻太师沉吟半晌,曰:“前有火牌令箭,韩荣为何不发粮草应付?晁雷,你点三千人马,粮一千,星夜往西岐接济。等老夫再点大将,共破西岐,不得迟误。”晁雷领令,速点三千人马,粮草一千,暗暗来带家小,出了朝歌,星夜往西岐去了。有诗为证:

<span>妙算神机世所稀,太公用计亦深微。

当时漫道欺闻仲,此后征诛事渐非。</span>

话说张桂芳大队人马非止一日。哨探马报入中军:“启总兵:人马已到西岐。”离城五里安营,放炮呐喊,设下宝帐,先行参谒。桂芳按兵不动。

话说二将交兵,只杀的征云绕地,锣鼓喧天。且说张桂芳在马上又见武成王黄飞虎在子牙宝纛幡下,怒纳不住,纵马杀将过来。黄飞虎也把五色神牛催开,大骂:“逆贼!怎敢冲吾阵脚!”牛马相交,双枪并举,恶战龙潭。张桂芳仗胸中左道之术,一心要擒飞虎。二将酣战,未及十五合,张桂芳大叫:“黄飞虎不下骑更待何时!”飞虎不由自己,撞下鞍鞒。军士方欲上前擒获,只见对阵上一将,乃是周纪,飞马冲来,抡斧直取张桂芳;黄飞彪、飞豹二将齐出,把飞虎抢去。周纪大战桂芳,张桂芳掩一枪就走。周纪不知其故,随后赶来。张桂芳知道周纪,大叫一声:“周纪不下马更待何时!”周纪掉下马来。及至众将救时,已被众士卒生擒活捉,拿进辕门。且说风林战南宫适:风林拨马就走,南宫适也赶去,被风林如前,把口一张,黑烟喷出,烟内现碗口大小一粒珠,把南宫适打下马来,生擒去了。张桂芳大获全胜,掌鼓回营。子牙收兵进城,见折了二将,郁郁不乐。

话说二将大战二十回合,风林暗想:“观哪吒道骨稀奇,若不下手,恐受他累。”掩一棒,拨马便走,哪吒随后赶来。前走一似猛风吹败叶,后随恰如急雨打残花。风林回头一看,见哪吒赶来,把口一张,喷出一道黑烟,烟里现碗口大小一珠,劈面打来。哪吒笑曰:“此术非是正道。”哪吒用手一指,其烟自灭。风林见哪吒破了他的法术,厉声大叫:“气杀吾也!敢破吾法术!”勒马复战,被哪吒豹皮囊取出那乾坤圈,丢起,正打风林左肩甲,只打的筋断骨折,几乎落马,败回营去。哪吒打了风林,立在辕门,坐名要张桂芳。且说风林败回进营,见桂芳备言前事。又报:“哪吒坐名搦战。”张桂芳大怒,忙上马提枪出营,一见哪吒耀武扬威,张桂芳问曰:“踏风火轮者可是哪吒么?”哪吒答曰:“然。”张桂芳曰:“你打吾先行官,是尔?”哪吒大喝一声:“匹夫!说你善能呼名落马,特来会尔!”把枪一晃来取,桂芳急架相迎。轮马相交,双枪并举,好场杀:一个是莲花化身灵珠子;一个是“封神榜”上一丧门。有赋为证:

<span>浩浩旌旗滚,翩翩绣带飘。

枪缨红似火,刀刃白如镣。

斧列宣花样,幡摇豹尾翛。

鞭锏瓜槌棍,征云透九霄。

三军如猛虎,战马怪龙袅。

鼓擂春雷振,锣鸣地角遥。

桂芳为大将,西岐事更昭。</span>

且说闻太师的差官到了青龙关,张桂芳得了太师令箭、火牌,交代官乃神威大将军丘引。张桂芳把人马点十万,先行官姓风,名林,乃风后苗裔。等至数日,丘引来到,交代明白。张桂芳一声炮响,十万雄师尽发;过了些府、州、县、道,夜住晓行。怎见得,有诗为证:

二将战有三十余合,未分胜败。姬叔乾枪法传授神妙,演习精奇,浑身罩定,毫无渗漏。风林是短家火,攻不进长枪去,被姬叔乾卖个破绽,叫声:“着打!”风林左脚上中了一枪。风林拨马逃回本营。姬叔乾纵马赶来。不知风林乃左道之士,逞势追赶。风林虽是带伤,法术无损;回头见叔乾赶来,口里念念有词,把口一吐,一道黑烟喷出,就化为一网;里边现一粒红珠,有碗口大小,望姬叔乾劈脸打来。可怜!姬殿下乃文王第十二子,被此珠打下马来。风林勒回马,复一棒打死,枭了首级,掌鼓回营,见张桂芳报功。桂芳令:“辕门号令。”

<small>顶上银盔排凤翅,连环素铠似秋霜。白袍暗现团龙滚,腰束羊脂八宝厢。护心镜射光明显,四面锏北马鞍旁。银合马走龙出海,倒提安邦臼杵枪。胸中炼就无穷术,授秘玄功实异常。青龙关上声名远,纣王驾下紫金梁。素白旗上书大字:“奉敕西征张桂芳”。</small>

且说张桂芳命先行官风林先往西岐见头阵。风林上马,往西岐城下请战。报马忙进相府:“启丞相:有将搦战。”子牙问:“谁见首阵走一遭?”内有一将,乃文王殿下姬叔乾也。此人性如烈火,因夜来听了黄将军的话,故此不服,要见头阵。上马拎枪出来。只见翠蓝幡下一将,面如蓝靛,发似朱砂,獠牙生上下。怎见得:

张桂芳又见宝纛幡脚下,武成王黄飞虎坐骑提枪,心下大怒,一马闯至军前;见子牙而言曰:“姜尚,你原为纣臣,曾受恩禄,为何又背朝廷,而助姬发作恶。又纳叛臣黄飞虎,复施诡计,说晁田降周。恶大罪深,纵死莫赎。吾今奉诏亲征,速宜下马受缚,以正欺君叛国之罪。尚敢抗拒天兵,只待踏平西土,玉石俱焚,那时悔之晚矣。”子牙马上笑曰:“公言差矣!岂不闻‘贤臣择主而仕,良离相木而栖’,天下尽反,岂在西岐!料公一忠臣,也不能辅纣王之稔恶。吾君臣守法奉公,谨修臣节。今日提兵,侵犯西土,乃是公来欺我,非我欺足下。倘或失利,遗笑他人,深为可惜。不如依吾拙谏,请公回兵,此为上策。毋得自取祸端,以遗伊戚。”桂芳曰:“闻你在昆仑学艺数年,你也不知天地间有无穷变化。据你所言,就如婴儿作笑,不识轻重。你非智者之言。令先行官,与吾把姜尚拿了!”风林走马出阵,冲杀过来。只见子牙旗门角下一将,连人带马,如映金赤日玛瑙一般,纵马舞刀,迎敌风林,乃大将军南宫适。也不答话,刀棒并举,一场大战。怎见得:

<small>二将阵前把脸变,催开战马心不善。这一个指望万载把名标,那一个声名留在金銮殿。这一个钢刀起去似寒冰,那一个棒举虹飞惊紫电。自来恶战果蹊跷,二虎相争心胆颤。</small>

<small>二将阵前各逞,锣鸣鼓响人惊。该因世上动刀兵,不由心头发恨。枪来哪分上下,棒去两眼难睁。你拿我,诛身报国辅明君;我捉你,枭首辕门号令。</small>

且说张桂芳升帐,把周纪、南宫适推至中军,张桂芳曰:“立而不跪者何也?”南宫适大喝:“狂诈匹夫!将身许国,岂惜一死!既被妖术所获,但凭汝为,有甚闲说!”桂芳传令:“且将二人囚于陷车之内,待破了西岐,解往朝歌,听圣旨发落。”不题。次日,张桂芳亲往城下搦战。探马报入丞相府曰:“张桂芳搦战。”子牙因他开口叫名字便落马,故不敢传令,且将“免战牌”出去。张桂芳笑曰:“姜尚被吾一阵便杀得‘免战牌’高悬!”故此按兵不动。

话说张桂芳见子牙人马出城,队伍齐整,纪法森严,左右有雄壮之威,前后有进退之法。金盔者,英风赳赳;银盔者,气概昂昂。一对对出来,其实骁勇。又见子牙坐青骔马,一身道服,落腮银须,手提雌雄宝剑。怎见得,有为证:

话说闻太师发三千人马,粮草一千,命晁雷去了三四日。忽然想起:“汜水关韩荣为何不肯支应?其中必有缘故!”太师焚香,将三个金钱搜求八卦妙理玄机,算出其中情由,太师拍案大呼曰:“吾失打点,反被此贼诓了家小去了!气杀吾也!”欲点兵追赶,去之已远。遂问徒弟吉立、余庆:“今令何人可伐西岐?”吉立曰:“老爷欲伐西岐,非青龙关张桂芳不可。”太师大悦;随发火牌、令箭,差官往青龙关去讫。一面又点神威大将军丘引,交代镇守关隘。话说晁雷人马出了五关,至西岐,回见子牙,叩头在地:“丞相妙计,百发百中。今末将父母妻子俱进都城。丞相恩德,永矢不忘!”又把见闻太师的话说了一遍。子牙曰:“闻太师必点兵前来征伐,此处也要防御打点,有场大战。”按下不表。

<span>诗曰:

奉诏西征剖玉符,幡幢飘飘映长途。

惊看画戟翻钱豹,更羡冰花拂剑凫。

张桂擒军称号异,风林打将仗珠殊。

纵然智巧皆亡败,无奈天心恶独夫。</span>

<span>下山首战会风林,发手成功岂易寻。

不是武王洪福大,西岐城下事难禁。</span>

<span>风火之声起在空,遍游天下任西东。

乾坤顷刻须臾到,妙理玄功自不同。</span>

先行风林领令出营,城下搦战。探马报入相府,哪吒答言曰:“弟子愿往。”子牙曰:“是必小心。桂芳左道,呼名落马。”哪吒答曰:“弟子见机而作。”即登风火轮,开门出城。见一将蓝靛脸,朱砂发,凶恶多端,用狼牙棒,走马出阵,见哪吒脚踏二轮,问曰:“汝是何人?”哪吒答曰:“吾乃姜丞相师侄李哪吒是也。尔可是张桂芳,专会呼名落马的?”风林曰:“非也,吾乃是先行官风林。”哪吒曰:“饶你不死,只唤出张桂芳来!”风林大怒,纵马使棒来取。哪吒手内枪两相架隔。轮马相交,枪棒并举,大战城下。有诗为证:

且说西岐败残人马进城,报于姜丞相。子牙知姬叔乾阵亡,郁郁不乐。武王知弟死,着实伤悼。诸将切齿。次日,张桂芳大队排开,坐名请子牙答话。子牙曰:“不入虎穴,焉得虎子。”随传令:“摆五方队伍。”两边摆列鞭龙降虎将,打阵众英豪。出城,只见对阵旗幡脚下有一将,银盔素铠,白马长枪,上下似一块寒冰,如一堆瑞雪。怎见得:

话说张桂芳大战哪吒三四十回合。哪吒枪乃太乙仙传,使开如飞电绕长空,似风声吼玉树。张桂芳虽是枪法精传,也自雄威,力敌不能久战;遂用道术,要擒哪吒。桂芳大呼曰:“哪吒不下轮来更待何时!”哪吒也吃一惊,把脚登定二轮,却不得下来。桂芳见叫不下轮来,大惊:“老师秘授之吐语捉将,道名拿人,往常响应,今日为何不准!”只得再叫一声。哪吒只是不理。连叫三声,哪吒大骂:“失时匹夫!我不下来凭我,难道勉强叫我下来!”张桂芳大怒,努力死战。哪吒把枪紧一紧,似银龙翻海底,如瑞雪满空飞,只杀的张桂芳力尽筋舒,遍身汗流。哪吒把乾坤圈飞起来打张桂芳。不知性命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正文 第三十七回 姜子牙一上昆仑

<span>左道旁门惑子牙,仙翁妙算更无差。

邀仙全在申公豹,四九兵来乱似麻。</span>

话说张桂芳遣官进朝歌,来至太师府下文书。闻太师升殿,聚将鼓响,众将参谒。堂候官将张桂芳申文呈上。太师拆开一看,大惊曰:“张桂芳征伐西岐,不能取胜,反损兵挫锐,老夫须得亲征,方克西土。奈因东南两路,屡战不宁;又见游魂关总兵窦荣不能取胜;方今贼盗乱生,如之奈何!吾欲去,家国空虚;吾不去,不能克服。”只见门人吉立上前言曰:“今国内无人,老师怎么亲征得,不若于三山五岳之中,可邀一二位师友,往西岐协助张桂芳,大事自然可定,何劳老师费心,有伤贵体。”只这一句话,断送修行人两对,封神台上且标名。不知凶吉何如,且听下回分解。

元始曰:“此一去,但凡有叫你的,不可应他。若是应他,有三十六路征伐你。东海还有一人等你,务要小心。你去罢。”子牙出宫,有南极仙翁送子牙。子牙曰:“师兄,我上山参谒老师,恳求指点,以退张桂芳,老师不肯慈悲,奈何,奈何!”南极仙翁曰:“上天数定,终不能移。只是有人叫你,切不可应他,着实要紧!我不得远送你了。”子牙捧定“封神榜”,往前行至麒麟崖,才驾土遁,脑后有人叫:“姜子牙!”子牙曰:“当真有人叫,不可应他。”后边又叫:“子牙公!”也不应。又叫:“姜丞相!”也不应。连声叫三五次,见子牙不应,那人大叫曰:“姜尚!你忒薄情而忘旧也!你今就做丞相,位极人臣,独不思在玉虚宫与你学道四十年,今日连呼你数次,应也不应!”子牙听得如此言语,只得回头看时,见一道人。怎见得,有诗为证:

且说子牙在府内自思:“哪吒虽则取胜,恐后面朝歌调动大队人马,有累西土。”子牙沐浴更衣,来见武王。朝见毕,武王曰:“相父见孤,有何紧事?”子牙曰:“臣辞主公,往昆仑山去一遭。”武王曰:“兵临城下,将至濠边,国内无人,相父不可逗留高山,使孤盼望。”子牙曰:“臣此去,多则三朝,少则两日,即时就回。”武王许之。子牙出朝,回相府,对哪吒曰:“你与武吉好生守城,不必与张桂芳厮杀;待我回来,再作区划。”哪吒领命。子牙吩咐已毕,遂藉土遁往昆仑山来。怎见得,有诗为证:

子牙回西岐,至相府。武吉、哪吒迎接,至殿中坐下,就问:“张桂芳可曾来搦战?”武吉回曰:“不曾。”子牙往朝中,见武王回旨。武王宣子牙至殿前,行礼毕。武王曰:“相父往昆仑,事体何如?”子牙只得模糊答应,把张桂芳事掩盖,不敢泄漏天机。武王曰:“相父为孤劳苦,孤心不安。”子牙曰:“老臣为国,当得如此,岂惮劳苦。”武王传旨:“设宴。”与子牙共饮数杯。子牙谢恩回府。次日,点鼓聚将,参谒毕。子牙传令:“众将官领简帖。”先令黄飞虎领令箭,哪吒领令箭,又令辛甲、辛免领令箭。子牙发放已毕。

<small>烟霞散彩,日月摇光。千株老柏,万节修篁。千株老柏,带雨满山青染染;万节修篁,含烟一径色苍苍。门外奇花布锦,桥边瑶草生香。岭上蟠桃红锦烂,洞门茸草翠丝长。时闻仙鹤唳,每见瑞鸾翔。仙鹤唳时,声震九皋霄汉远;瑞鸾翔处,毛辉五色彩云光。白鹿玄猿时隐现,青狮白象任行藏。细观灵福地,果乃胜天堂。</small>

<span>鞍上将军如猛虎,得胜小校似欢彪。</span>

<span>海岛峰高生怪云,崖旁桧柏翠氤氲。

峦头风吼如猛虎,拍浪穿梭似破军。

异草奇花香馥馥,青松翠竹色纷纷。

灵芝结就清灵地,真是蓬莱迥不群。</span>

子牙上昆仑,过了麒麟崖,行至玉虚宫,不敢擅入,在宫前等候多时,只见白鹤童子出来。子牙曰:“白鹤童儿,与吾通报。”白鹤童子见是子牙,忙入宫至八卦台下,跪而启曰:“姜尚在外听候玉旨。”元始点首:“正要他来。”童儿出宫,口称:“师叔,老爷有请。”子牙台下倒身拜伏,“弟子姜尚愿老师父圣寿无疆!”元始曰:“你今上山正好,命南极仙翁取‘封神榜’与你,可往岐山造一封神台。台上张挂‘封神榜’,把你的一生事俱完毕了。”子牙跪而告曰:“今有张桂芳,以左道旁门之术,征伐西岐。弟子道理微末,不能制伏。望老爷大发慈悲,提拔弟子。”元始曰:“你为人间宰相,受享国禄,称为‘相父’。凡间之事,我贫道怎管得你的尽。西岐乃有德之人坐守,何怕左道旁门。事到危急之处,自有高人相辅。此事不必问我,你去罢。”子牙不敢再问,只得出宫。才出宫门首,有白鹤童儿曰:“师叔,老爷请你。”子牙听得,急忙回至八卦台下跪了。

且说张桂芳被哪吒打伤臂膊,正在营中保养伤痕,专候朝歌援兵,不知子牙劫营。二更时分,只听得一声炮响,喊声齐起,震动山岳,慌忙披挂上马。风林也上了马。及至出营,遍地周兵,灯球火把,照耀天地通红,喊杀连声,山摇地动。只见辕门哪吒,登风火轮,摇火尖枪,冲杀而来,势如猛虎。张桂芳见是哪吒,不战自走。风林在左营,见黄飞虎骑五色神牛,使枪冲杀进来。风林大怒,“好反叛贼臣!焉敢夤夜劫营,自取死也!”纵青鬃马,使两根狼牙棒来取飞虎。牛马相逢,夜间混战。且说辛甲、辛免往右营冲杀,营内无将抵挡,任意纵横,只杀到后寨,见周纪、南宫适监在陷车中,忙杀开纣兵,打开陷车救出。二将步行,抢得利刃在手,只杀得天崩地裂,鬼哭神愁,里外夹攻,如何抵敌。张桂芳与风林见不是势头,只得带伤逃归。遍地尸横,满地血水成流。三军叫苦,弃鼓丢锣,自己践踏,死者不计其数。张桂芳连夜败走至西岐山,收拾败残人马。风林上帐,与主将议事。桂芳曰:“吾自来提兵,未尝有败。今日在西岐损折许多人马,心上甚是不乐。”忙修告急本章,打进朝歌,速发援兵,共破反叛。且说子牙收兵,得胜回营。众将欢腾,齐声唱凯。正是:

且说申公豹被仙鹤衔去了头,不得还体,心内焦躁,过一时三刻,血出即死,左难右难。且说子牙恳求仙翁,仙翁把手一招,只见白鹤童子把嘴一张,放下申公豹的头落将下来。不意落忙了,把脸落的朝着脊背。申公豹忙把手端着耳朵一磨,才磨正了,把眼睁开看,见南极仙翁站立。仙翁大喝一声:“把你这该死孽障!你把左道惑弄姜子牙,使他烧毁‘封神榜’,令子牙保纣灭周,这是何说?该拿到玉虚宫,见掌教老师去才好!”叱了一声:“还不退去!姜子牙,你好生去罢。”申公豹惭愧,不敢回言,上了白额虎,指子牙道:“你去!我叫你西岐顷刻成血海,白骨积如山!”申公豹恨恨而去。不表。

当时子牙看,原来是五路神来接。大呼曰:“昔在朝歌,蒙恩师发落,往西岐山伺候;今知恩师驾过,特来远接。”子牙曰:“吾择吉日,起造封神台,用柏鉴监造,若是造完,将榜张挂,吾自有妙用。”子牙吩咐柏鉴:“你就在此督造,待台完,吾来开榜。”五路神同柏鉴领法语,在岐山造台。

话说子牙仰面观头,忽见白鹤衔去。子牙跌足大呼曰:“孽障!怎的把头衔去了?”不知南极仙翁从后来,把子牙后心一巴掌。子牙回头看时,乃是南极仙翁。子牙忙问曰:“道兄,你为何又来?”仙翁指子牙曰:“你原来是一个呆子!申公豹乃左道之人,此乃些小幻术,你也当真!只用一时三刻,其头不到颈上,自然冒血而死。师尊吩咐你,不要应人,你为何又应他!你应他不打紧,有三十六路兵马来伐你。方才我在玉虚宫门前,看着你和他讲话;他将此术惑你,你就要烧‘封神榜’;倘或烧了此榜,怎么了?我故叫白鹤童儿化一只仙鹤,衔了他的头往南海去,过了一时三刻,死了这孽障,你才无患。”子牙曰:“道兄,你既知道,可以饶了他罢。道心无处不慈悲,怜恤他多年道行,数载功夫,丹成九转,龙交虎成,真为可惜!”南极仙翁曰:“你饶了他,他不饶你。那时三十六路兵来伐你,莫要懊悔!”子牙就说:“后面有兵来伐我,我怎肯忘了慈悲,先行不仁不义。”不言子牙哀求南极仙翁。

话说哪吒一乾坤圈把张桂芳左臂打得筋断骨折,马上晃了三四晃,不曾闪下马来。哪吒得胜进城,探马报入相府。令:“哪吒来见。”子牙问曰:“与张桂芳见阵,胜负如何?”哪吒曰:“被弟子乾坤圈打伤左臂,败进营里去了。”子牙又问:“可曾叫你名字?”哪吒曰:“桂芳连叫三次,弟子不曾理他罢了。”众将不知其故。但凡精血成胎者,有三魂七魄,被桂芳叫一声,魂魄不居一体,散在各方,自然落马;哪吒乃莲花化身,浑身俱是莲花,哪里有三魂七魄,故此不得叫下轮来。

话说子牙从土遁到得麒麟崖,落下土遁,见昆仑光景,嗟叹不已。自想:“一离此山,不觉十年。如今又至,风景又觉一新。”子牙不胜眷恋。怎见得好山:

<span>细细微微播土尘,无影过树透荆榛。

太公仔细观何物,却似朝歌五路神。</span>

<span>炼就五行真妙诀,移山倒海更通玄。

降龙伏虎随吾意,跨鹤乘鸾入九天。

紫气飞升千万丈,喜时火内种金莲。

足踏霞光闲戏耍,逍遥也过几千年。</span>

<span>玄里玄空玄内空,妙中妙法妙无穷。

五行道术非凡术,一阵清风至玉宫。</span>

话说子牙一看,原来是师弟申公豹。子牙曰:“兄弟,吾不知是你叫我。我只因师尊吩咐,但有人叫我,切不可应他。我故此不曾答应,得罪了!”申公豹问曰:“师兄手里拿着是什么东西?”子牙曰:“是‘封神榜’。”公豹曰:“哪里去?”子牙道:“往西岐造封神台,上面张北。”申公豹曰:“师兄,你如今保哪个?”子牙笑曰:“贤弟,你说混话!我在西岐,身居相位,文王托孤,我立武王,三分天下,周土已得二分,八百诸侯,悦而归周,吾今保武王,灭纣王,正应上天垂象。岂不知凤鸣岐山,兆应真命之主。今武王德配尧、舜,仁合天心;况成汤旺气黯然,此一传而尽。贤弟反问,却是为何?”申公豹曰:“你说成汤旺气已尽,我如今下山,保成汤,扶纣王。子牙,你要扶周,我和你掣肘。”子牙曰:“贤弟,你说哪里话!师尊严命,怎敢有违?”申公豹曰:“子牙,我有一言奉禀,你听我说,有一全美之法,倒不如同我保纣灭周。一来你我弟兄同心合意,二来你我弟兄又不至参商,此不是两全之道。你意下如何?”子牙正色言曰:“兄弟言之差矣!今听贤弟之言,反违师尊之命。况天命人岂敢逆,决无此理。兄弟请了!”申公豹怒色曰:姜子牙!料你保周,你有多大本领,道行不过四十年而已。你且听我道来。有诗为证:

话说子牙捧“封神榜”,驾土遁往东海来。正行之际,飘飘的落在一座山上。那山玲珑剔透,古怪崎岖;峰高岭峻,云雾相连,近于海岛。有诗为证:

正文 第三十八回 四圣西岐会子牙

<small>青幡招展,一池荷叶舞青风;素带施张,满苑梨花飞瑞雪。红幡闪灼,烧山烈火一般同;皂盖飘摇,乌云盖住铁山顶。杏黄旗磨动,护中军战将;英雄如猛虎,两边摆打阵众英。</small>

<small>古怪跷蹊相,头大颈子长。独足只是跳,眼内吐金光。身上鳞甲现,两手似钩枪。炼成奇异术,发手磨盘强。但逢龙须虎,不死也着伤。</small>

话说宝纛幡下,子牙骑青鬃马,手提宝剑。桂芳一马当先。子牙曰:“败军之将,又有何面目至此?”张桂芳曰:“‘胜败军家常事’,何得为愧。今非昔比,不可欺敌!……”言还未毕,只听得后面鼓响,旗幡开处,走出四样异兽:王魔骑狴犴,杨森骑狻猊,高友乾骑的是花斑豹,李兴霸骑的是狰狞,四兽冲出阵来。子牙两边战将都跌翻下马,连子牙撞下鞍鞒。这些战马经不起那异兽恶气冲来,战马都骨软筋酥。内中只是哪吒风火轮,不能动摇;黄飞虎骑五色神牛,不曾挫锐;以下都跌下马来。四道人见子牙跌得冠斜袍绽,大笑不止,大呼曰:“不要慌!慢慢起来!”子牙忙整衣冠,再一看时,见四位道人好凶恶之相:脸分青、白、红、黑,各骑古怪异兽。子牙打稽首曰:“四位道兄,哪座名山?何处洞府?今到此间,有何吩咐?”子牙道罢,王魔曰:“姜子牙,吾乃九龙岛炼气士王魔、杨森、高友乾、李兴霸也。你我俱是道门,只因闻太师相招,特地到此。我等莫非与子牙解围,并无他意。不知子牙可依得贫道三件事情?”子牙曰:“道兄吩咐,莫说三件,便三十件可以依得,但说无妨。”王魔曰:“头一件:要武王称臣。”子牙曰:“道兄差矣,吾主公武王,死是商臣,奉法守公,并无欺上,何不可之有?”王魔曰:“第二件:开了库藏,给散三军赏赐。第三件:将黄飞虎送出城,与张桂芳解回朝歌。你意下如何?”子牙曰:“道兄吩咐,极是明白;容尚回城,三日后作表,敢烦道兄带回朝歌谢恩,再无他议。”两边举手:“请了!”正是:且说三事权依允,二上昆仑走一遭。

话说闻太师来至西海九龙岛,见那些海浪滔滔,烟波滚滚。把坐骑落在崖前。只见那洞门外:异花奇草般般秀,桧柏青松色色新。正是:只有仙家来往处,哪许凡人到此间。正看玩时,见一童儿出,太师问曰:“你师父在洞否。”此童儿答曰:“家师在里面下棋。”太师曰:“你可通报:商都闻太师相访。”童儿进洞来,启老师曰:“商都闻太师相访。”只见四位道人听得此言,齐出洞来,大笑曰:“闻兄,哪一阵风儿吹你到此?”闻太师一见四人出来,满面笑容相迎,竟邀至里面,行礼毕,在蒲团坐下。四位道人曰:“闻兄自哪里来?”太师答曰:“特来进谒。”道人曰:“吾等避迹荒岛之中,有何见谕,特至此地?”太师曰:“吾受国恩,与先王之托,官居相位,统领朝纲重务。今西岐武王驾下姜尚,乃昆仑门下,仗道欺公,助姬发作反。前差张桂芳领兵征伐,不能取胜。奈因东南又乱,诸侯猖獗,吾欲西征,恐家国空虚,自思无计,愧见道兄。若肯藉一臂之力,扶危拯弱,以锄强暴,实闻仲万千之幸。”头一位道人答曰:“闻兄既来,我贫道一往,救援桂芳,大事自然可定。”只见第二位道人曰:“要去四人齐去,难道说王兄为得闻兄,吾等便就不去?”闻太师听罢大喜。此乃是四圣,也是“封神榜”上之数:头一位姓王,名魔;二位姓杨,名森;三位姓高,名友乾;四位姓李,名兴霸。是灵霄殿四将。看官,大抵神道原是神仙做,只因根行浅薄,不能成正果朝元,故成神道。且说王魔曰:“闻兄先回,俺们随后即至。”闻太师曰:“承道兄大德,求即幸临,不可羁滞。”王魔曰:“吾把童儿先将坐骑送往岐山,我们即来。”闻太师上了墨麒麟回朝歌。不表。

话说二将大战,哪吒使发了那一条枪与王魔力敌。正战间,杨森骑着狻猊,见哪吒枪来得厉害,剑乃短家伙,招架不开。杨森在豹皮囊中取一粒开天珠,劈面打来,正中哪吒,打翻下风火轮去。王魔急来取首级,早有武成王黄飞虎催开五色神牛,把枪一摆,冲将过来,救了哪吒。王魔复战飞虎。杨森二发奇珠,黄飞虎乃是马上将军,怎经得一珠,打下坐骑来。早被龙须虎大叫曰:“莫伤吾大将,我来了!”王魔一见大惊,“是个什么妖精出来!”怎见得:

子牙听说申公豹的名字,子牙问曰:“你要吃我,与申公豹何干?”妖怪答曰:“上仙,吾乃龙须虎也。自少昊时生我,采天地灵气,受阴阳精华,已成不死之身。前日甲公豹往此处过,说:‘今日今时姜子牙过时,若吃他一块肉,延年万载。’故此一时愚昧,大胆欺心,冒犯上仙。不知上仙道高德隆,自古是慈悲道德,可怜念我千年辛苦,修开十二重楼,若赦一生,万年感德!”子牙曰:“据你所言,你拜吾为师,我就饶你。”龙须虎曰:“愿拜老爷为师。”子牙曰:“既如此,你闭了目。”龙须虎闭目。只听得空中一声雷响,龙须虎也把手放了,倒身下拜,子牙北海收了龙须虎为门徒。子牙问曰:“你在此山,可曾学得些道术?”龙须虎答曰:“弟子善能发手有石。随手放开,便有磨盘大石头,飞蝗骤雨,打的满山灰土迷天,随发随应。”子牙大喜:“此人用之劫营,到处可以成功。”子牙收了杏黄旗,遂带龙须虎,上了四不相,径往西岐城;落下坐骑,来至相府。众将迎接,猛见龙须虎在子牙后边,众将吓的痴呆了:“姜丞相惹了邪气来了!”子牙见众将猜疑,笑曰:“此是北海龙须虎也,乃是我收来门徒。”众将进到府,参谒已毕。子牙问城外消息,武吉曰:“城外不见动静。”子牙打点一场大战。

且说四位道人驾水遁往西岐山来,霎时到了,落下水光,到张桂芳辕门。探马报入:“有四位道长至辕门候见。”张桂芳闻报,出营接入中军。张桂芳、风林参谒。王魔见二将欠身不便,问曰:“闻太师请俺们来助你,你想必着伤?”风林把臂膊被哪吒打伤之事说了一遍。王魔曰:“与吾看一看呀!原来是乾坤圈打的。”葫芦中取一粒丹,口嚼碎了搽上,即时痊愈。桂芳也来求丹,王魔一样治度。又问:“西岐姜子牙在哪里?”张桂芳曰:“此处离西岐七十里,因兵败至此。”王魔曰:“快起兵往西岐城去!”彼时张桂芳传令,一声炮响,三军呐喊,杀奔西岐,东门下寨。

<small>紧闭洞门,静诵黄庭三两卷;身投西土,封神榜上有名人。</small>

且说王魔等四人,一齐驾水遁往朝歌来。怎见得,有诗为证:

话说闻太师听吉立之言,忽然想起海岛道友,拍掌大笑曰:“只因事冗杂,终日碌碌,为这些军民事务,不得宁暇,把这些道友都忘却了。不是你方才说起,几时得海宇清平。”吩咐吉立:“传众将知道:三日不必来见。你与余庆好生看守相府,吾去三两日就回。”太师骑了墨麒麟,挂两根金鞭,把麒麟顶上角一拍,麒麟四足自起风云,霎时间周游天下。有诗为证:

话说四位道人到朝歌,收了水遁进城。朝歌军民一见,吓得魂不附体。王魔戴一字巾,穿水合服,面如满月;杨森莲子箍,似陀头打扮,穿皂服,面如锅底,须似朱砂,两道黄眉;高友乾挽双孤髻,穿大红服,面如蓝靛,发似朱砂,上下獠牙;李兴霸戴鱼尾金冠,穿淡黄服,面如重枣,一部长髯。俱有一丈五六尺长,晃晃荡荡。众民看见,伸舌咬指。王魔问百姓曰:“闻太师府在哪里?”有大胆的答曰:“在正南二龙桥就是。”四道人来至相府,太师迎入,施礼毕,传令:“摆上酒来。”左道之内,俱用荤酒,持斋者少。五位传杯。次日,闻太师入朝见纣王,言:“臣请得九龙岛四位道者,往西岐破武王。”纣王曰:“太师为孤佐国,何不请来相见?”太师领旨。不一时,领四位道人进殿来。纣王一见,魂不附体,“好凶恶像貌!”道人见纣王曰:“衲子稽首了!”纣王曰:“道者平身。”传旨:“命太师与朕代礼,显庆殿陪宴。”太师领旨,纣王回宫。且说五位在殿欢饮,王魔曰:“闻兄,待吾等成了功来,再会酒罢。我们去也。”四位道人离了朝门,太师送出朝歌,太师自回府中。不表。

童儿把四不相牵至。元始曰:“姜尚,也是你四十年修行之功,与贫道代理封神,今把此兽与你骑往西岐,好会三山、五岳、四渎之中奇异之物。”又命南极仙翁取一木鞭,长三尺六寸五分,有二十一节,每一节有四道符印,共八十四道符印,名曰:“打神鞭”。子牙跪而接受。又拜恳曰:“望老师大发慈悲!”元始曰:“你此一去,往北海过,还有一人等你。贫道将此中央戊己之旗付你。旗内有简,临迫之际,当看此简,便知端的。”子牙叩首辞别,出玉虚宫。南极仙翁送子牙至麒麟崖。子牙上了四不相,把顶上角一拍,那兽一道红光起去,铃声响亮,往西岐来。正行之间,那四不相飘飘落在一座山上。山近连海岛。怎见得好山:

<small>千峰排戟,万仞开屏。日映岚光轮岭外,雨收岱色冷含烟。藤缠老树,雀占危岩。奇花瑶草,修竹乔松。幽鸟啼声近,滔滔海浪鸣。重重谷壑芝兰绕,处处悬崖苔藓生。起伏峦头龙脉好,必有高人隐姓名。</small>

话说子牙看罢山,只见山脚下一股怪云卷起。云过处生风,风响处见一物,好生跷蹊古怪。怎见得:

子牙在相府,正议连日张桂芳败兵之事。探事马报来:“张桂芳起兵在东门安营。”子牙与众将官言曰:“张桂芳此来,必求有援兵在营,各要小心。”众将得令。

话说高友乾骑着花斑豹,见龙须虎凶恶,忙取混元宝珠,劈脸打来,正中龙须虎的脖子,打的扭着头跳。左右救回黄飞虎。王魔、杨森二骑来擒子牙。子牙只得将剑招架,来往冲杀。子牙左右无佐,三将着伤,救回去了。不防李兴霸把劈地珠照子牙打来,正中前心。子牙“哎呀”一声,几乎坠骑,带四不相往北海上逃走。王魔曰:“待吾去拿了姜尚。”来赶子牙,似飞云风卷,如弩箭离弦。子牙虽是伤了前心,听的后面赶来,把四不相的角一拍,起在空中。王魔笑曰:“总是道门之术!你欺我不会腾云。”把狴犴一拍,也起在空中,随后赶来。子牙在西岐有七死三灾,此是遇四圣头一死。王魔见赶不上子牙,复取开天珠望后心一下,把子牙打翻下骑来,骨碌碌滚下山坡,面朝天,打死了。四不相站在一旁,王魔下骑,来取子牙首级。忽然听的半山中作歌而来:

且说王魔在帐中坐下,对张桂芳曰:“你明日出阵前,坐名要姜子牙出来。吾等俱隐在旗幡脚下;待他出来,我们好会他。”杨森曰:“张桂芳、风林,你把这符贴在你的马鞍鞒上,各有话说。我们的坐骑乃是奇兽,战马见了,骨软筋酥,焉能站立。”二将领命。且说次日,张桂芳全妆甲胄,上马至城下,坐名只要姜子牙答话。报马进相府,报:“张桂芳请丞相答话。”子牙不把张桂芳放在心上,料只如此,传令:“摆五方队伍出城。”炮声响亮,城门大开。只见:

<span>诗曰:

王道从来先是仁,妄加征伐自沉沦。

趋名战士如奔浪,逐劫神仙似断燐。

异术奇珍谁个是,争强图霸孰为真。

不如闭目深山坐,乐守天真养自身。</span>

<small>头似驼,狰狞凶恶。项似鹅,挺折枭雄。须似虾,或上或下。耳似牛,凸暴双睛。身似鱼,光辉灿烂。手似鹰,电灼钢钩。足似虎,钻山跳涧。龙分种,降下异形。采天地灵气,受日月之精。发手运石多玄妙,口吐人言盖世无。龙与豹交真可羡,来扶明主助皇图。</small>

<span>野水清风拂柳,池中水面飘花。

藉问安居何处,白云深处为家。</span>

话说王魔、金吒恶战山下,文殊广法天尊取一物,此宝在玄门为遁龙桩,久后在释门为七宝金莲。上有三个金圈,往上一举,落将下来。王魔急难逃脱,颈子上一圈,腰上一圈,足下一圈,直立的靠定此桩。金吒见宝缚了王魔,手起剑落。不知性命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span>麟头豸尾体如龙,足踏祥光至九重。

四海九洲随意遍,三山五岳霎时逢。</span>

<small>两阵上幡摇擂战鼓,剑枪交加霞光吐。枪是乾元秘授来,剑法冰山多威武。哪吒发怒性刚强,王魔宝剑谁敢阻。哪吒是乾元山上宝和珍,王魔一心要把成汤辅。枪剑并举没遮拦,只杀的两边儿郎寻斗赌。</small>

<span>四足风云声响亮,麟生雾彩映金光。

周游天下须臾至,方显玄门道术昌。</span>

<span>来往交还剑吐光,二神斗战五龙岗。

行深行浅皆由命,方知天意灭成汤。</span>

话说王魔听歌,看时,乃五龙山云霄洞文殊广法天尊。王魔曰:“道兄来此何事?”广法天尊答曰:“王道友,姜子牙害不得!贫道奉玉虚宫符命在此,久等多时。只因五事相凑,故命子牙下山:一则成汤气数已尽;二则西岐真主降临;三则吾阐教犯了杀戒;四则姜子牙该享西地福禄,身膺将相之权;五则与玉虚宫代理封神。道友,你截教中逍遥自在,无拘无束,为什么恶气纷纷,雄心赳赳。可知道你那碧游宫上有两句说的好:

正文 第三十九回 姜子牙冰冻岐山

且说子牙至晚,武吉回令:“土台造完。”子牙上台,披发仗剑,望东昆仑下拜,布罡斗,行玄术,念灵章,发符水。但见:

<span>英雄半世成何用,留的芳名万载传。</span>

<small>这一个轻移道步;那一个急转麻鞋。轻移道步,撤玉靶纯钢出鞘;急转麻鞋,浅金装宝剑离匣。锏来剑架,剑锋斜刺一团花;剑去锏迎,脑后千块寒雾滚。一个是肉身成圣,木吒多威武;一个是灵霄殿上,神将逞雄威。些儿眼慢,目下皮肉不完全;手若迟松,眼下尸骸分两块。</small>

且说姜子牙得胜回西岐,升银安殿,众将报功。子牙羡黄天祥走马枪挑风林。金吒曰:“师叔,今日之胜,不可停留,明日会战,一阵成功,张桂芳可破也。”子牙曰:“善。”次日,子牙点众将出城,三军呐喊,军威大振,坐名要张桂芳。桂芳听报大怒,“自来提兵未曾挫锐,今日反被小人欺侮,气杀我也!”忙上马布开阵势,到辕门,指子牙大喝曰:“反贼!怎敢欺侮天朝元帅!与你立见雌雄。”纵马持枪杀来。子牙后面黄天祥出马,与桂芳双枪并举,一场大战:

<small>二将坐雕鞍,征夫马上欢。这一个怒发如雷吼,那一个心头火一攒。这一个丧门星要扶纣主,那一个天罡星欲保周元。这一个舍命而安社稷,那一个弃残生欲正江山。自来恶战不寻常,辕门几次鲜红溅。</small>

<small>万里乾坤,似一轮火伞当中。四野无云风尽息,八方有热气升空。高山顶上,大海波中。高山顶上,只晒得石烈灰飞;大海波中,蒸熬得波翻浪滚。林中飞鸟,晒脱翎毛,莫想腾空展翅;水底游鱼,蒸翻鳞甲,怎能弄土钻泥。只晒得砖如烧红锅底热,便是铁石人身也汗流。</small>

<span>诗曰:

念动玉虚玄妙诀,灵符秘授更无差。

驱邪伏魅随时应,唤雨呼风似滚沙。</span>

且说子牙自从斩了张桂芳,见李姓兄弟三人都到西岐。一日子牙升相府,有报马报入府来:“西岐山有一枝人马扎营。”子牙已知其详。前日清福神来报,封神台已造完,张挂“封神榜”,如今正要祭台。传令:“命南宫适、武吉点五千人马,往岐山安营,阻塞路口,不放他人马过来。”二将领令,随即点人马出城。一声炮响,七十里望见岐山一枝人马,乃成汤号色。南宫适对阵安下营寨。天气炎热,三军站立不住,空中火伞施张。武吉对南宫适曰:“吾师令我二人出城,此处安营,难为三军枯渴,又无树木遮盖,恐三军心有怨言。”一宿已过。次日,有辛甲至营相见,“丞相有令:命把人马调上岐山顶上去安营。”二将听罢,甚是惊讶:“此时天气热不可当,还上山去,死之速矣!”辛甲曰:“军令怎违,只得如此。”二将点兵上山。三军怕热,张口喘息,着实难当;又要造饭,取水不便,军士俱埋怨。不题。

且说李兴霸逃脱重围,慌忙疾走。李兴霸乃四圣之数,怎脱得大数。狰狞正行,飘然落在一山,道人见坐骑落下,滚鞍下地,倚松靠石,少憩片时,寻思良久:“吾在九龙岛修炼多年,岂料西岐有失,愧回海岛,羞见道中朋友。如今且往朝歌城去,与闻兄共议,报今日之恨也。”方欲起身,只听得山上有人唱道情而来。道人回首一看,原来是一道童:

<span>太阳真火炼尘埃,烈石煎湖实可哀。

绿柳青松催艳色,飞禽走兽尽罹灾。

凉亭上面如烟燎,水阁之中似火来。

万里乾坤只一照,行商旅客苦相挨。</span>

话说木吒大战李兴霸,木吒背上宝剑两口,名曰“吴钩”。此剑乃“干将”、“莫邪”之流,分有雌雄。木吒把左肩一摇,那雄剑起去,横在空中,磨了一磨,李兴霸可怜:千年修炼全无用,血染衣襟在九宫。木吒将兴霸尸骸掩了,藉土遁往西岐来,进城,至相府。门官通报:“有一道童求见。”子牙命:“请来。”木吒至殿前下拜。子牙问曰:“哪里来的?”金吒在旁言曰:“此是弟子兄弟木吒,在九宫山白鹤洞普贤真人学艺。”子牙曰:“兄弟三人齐佐明主,简篇万年,史册传扬不朽。”西岐日盛。

话说黄天祥大战张桂芳,三十合未分上下。子牙传令:“点鼓。”军中之法:鼓进,金止。周营数十骑,左右抢出伯达、伯适、仲突、仲忽、叔夜、叔夏、季随、季呙、毛公遂、周公旦、召公奭、吕公望、南宫适、辛甲、辛免、太颠、闳夭、黄明、周纪等,围裹上来,把张桂芳围在垓心。好张桂芳,似弄风猛虎,酒醉斑彪,抵挡周将,全无惧怯。且说子牙命金吒:“你去战李兴霸,我用打神鞭助你今日成功。”金吒听命,拽步而来。李兴霸坐在狰狞上,见一道童忽抢来,催开狰狞,提锏就打。金吒举宝剑急架相迎。未及数合,只见哪吒登风火轮,摇枪直刺李兴霸,兴霸用锏急架忙还。子牙在四不相上,方祭打神鞭,李兴霸见势不能取胜,把狰狞一拍,那兽四足腾起风云,逃脱去了。哪吒见走了李兴霸,登轮直杀进桂芳垓心来。晁田弟兄二人在马上大呼曰:“张桂芳早下马归降,免尔一死,吾等共享太平!”张桂芳大骂:“叛逆匹夫!捐躯报国,尽命则忠,岂若尔辈贪生而损名节也!”从清晨只杀到午牌时分,桂芳料不能出,大叫:“纣王陛下!臣不能报国立功,一死以尽臣节!”自转枪一刺,桂芳撞下鞍鞒。一点灵魂往封神台来,清福神引进去了。正是:

三军一路上:盔滚滚撞天银磬,甲层层盖地兵山。军行如骤雨,马跳似欢龙。闪翻银叶甲,拨转皂雕弓。正是:喊声震动山川泽,大地乾坤似火笼。

且说鲁雄在帐内见狂风大作,热气全无,大喜曰:“若闻太师点兵出关,正好厮杀,温和天气。”费仲、尤浑曰:“天子洪福齐天,故有凉风相助。”那风一发胜了,如猛虎一般。怎见得好风,有诗为证:

话说鲁雄择吉日,祭宝纛旗,杀牛,宰马,不日起兵。鲁雄辞过闻太师,放炮起兵。此时夏末秋初,天气酷暑,三军铁甲单衣好难走,马军雨汗长流,步卒人人喘息。好热天气!三军一路,怎见得好热:

话言那道童唱着行来,见李兴霸打稽首:“道者请了!”兴霸答礼。道童曰:“老师哪一座名山?何处洞府?”兴霸曰:“吾乃九龙岛炼气士李兴霸;因助张桂芳西岐失利,在此少坐片时。道童,你往哪里来?”道童暗想道:“这正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道童大喜:“我不是别人,我乃九宫山白鹤洞普贤真人徒弟木吒是也,奉师命往西岐去见师叔姜子牙门下,立功灭纣。我临行时,吾师尊说:‘你要遇着李兴霸,捉他去西岐见子牙为贽见。’岂知恰恰遇你。”李兴霸大笑曰:“好孽障!焉敢欺吾太甚!”拎锏劈头就打,木吒执剑急架忙迎,剑锏相交。怎见得九宫山大战:

话说鲁雄人马出五关,一路行来。有探马报与鲁雄曰:“张总兵失机阵亡,首级号令在西岐东门,请军令定夺。”鲁雄闻报大惊曰:“桂芳已死,吾师不必行,且安营。”问:“前面是什么所在?”探马回报:“是西岐山。”鲁雄传令:“茂林深处安营。”命军政司修告急文书报太师。不表。

且说西岐城不见姜丞相,众将慌张。武王亲至相府,差探马各处找寻。子牙同金吒至西岐,众将同武王齐出相府,子牙下骑。武王曰:“相父败兵何处?孤心甚是不安!”子牙曰:“老臣若非金吒师徒,决不能生还矣。”金吒参谒武王,会了哪吒,二人自在一处。子牙进府调理。

话说金吒一剑,把王魔斩了,一道灵魂往封神台来,清福神柏鉴用百灵幡引进去了。广法天尊收了此宝,望昆仑下拜:“弟子开了杀戒。”命金吒把子牙背负上山,将丹药用水研开,灌入子牙口内。不一时,子牙醒回,看见广法天尊,曰:“道兄,我如何于此处相会?”天尊答曰:“原是天意,定该如此,不由人耳。”过了一二时辰,命金吒:“你同师叔下山,协助西土,我不久也要来。”遂扶子牙上了四不相,回西岐。广法天尊将土掩了王魔尸骸。不表。

<span>诗曰:

四圣无端欲逆天,仗他异术弄狂癫。

西来有分封神客,北伐方知证果仙。

几许雄才消此地,无边恶孽造前愆。

雪飞七月冰千尺,尤费颠连丧九泉。</span>

话说闻太师在朝歌执掌大小国事,其实有条有法。话说汜水关韩荣报入太师府,闻太师拆开一看,拍案大呼曰:“道兄你却为着何事,死于非命!吾乃位极人臣,受国恩如同泰山,只因国事艰难,使我不敢擅离此地,今见此报,使吾痛入骨髓!”忙传令:“点鼓聚将。”只见银安殿三咚鼓响,一干众将参谒太师。太师曰:“前日吾邀九龙岛四道友协助张桂芳,不料死了三位;风林阵亡。今与诸将共议,谁为国家辅张桂芳破西岐走一遭?”言未毕,左军上将军鲁雄年纪高大,上殿曰:“末将愿往。”闻太师看时,左军上将军鲁雄苍髯皓首上殿。太师曰:“老将军年纪高大,犹恐不足成功。”鲁雄笑曰:“太师在上:张桂芳虽是少年当道,用兵恃强,只知己能,显胸中秘授;风林乃匹夫之才,故此有失身之祸。为将行兵,先察天时,后观地利,中晓人和。用之以文,济之以武,守之以静,发之以动;亡而能存,死而能生,弱而能强,柔而能刚,危而能安,祸而能福;机变不测,决胜千里,自天之上,由地之下,无所不知;十万之众,无有不力,范围曲成,各极其妙,定自然之理,决胜负之机,神运用之权,藏不穷之智,此乃为将之道也。末将一去,便要成功。再副一二参军,大事自可定矣。”太师闻言,“鲁雄虽老,似有将才,况是忠心。欲点参军,必得见机明辨的方去得。不若令费仲、尤浑前去亦可。”忙传令:“命费仲、尤浑为参军。”军政司将二臣令至殿前。费仲、尤浑见太师行礼毕。太师曰:“方今张桂芳失机,风林阵亡,鲁雄协助,少二名参军。老夫将二位大夫为参赞机务,征剿西岐,旋师之日,其功莫大。”费、尤听罢,魂魄潜消,“太师在上:职任文家,不谙武事,恐误国家重务。”太师曰:“二位有随机应变之才,通达时务之变,可以参赞军机,以襄鲁将军不逮,总是为朝廷出力。况如今国事艰难,当得辅君为国,岂可彼此推诿。左右,取参军印来!”费、尤二人落在圈套之中,只得北印。簪花,递酒,太师发铜符,点人马五万协助张桂芳。有诗为证:

话说子牙在岐山布斗,刮三日大风,凛凛似朔风一样。三军叹曰:“天时不正,国家不祥,故有此异事。”过了一两个时辰,半空中飘飘荡荡落下雪花来。纣兵怨言:“吾等单衣铁甲,怎耐凛冽严威!”正在那里埋怨,不一时,鹅毛片片,乱舞梨花,好大雪!怎见得:

<small>潇潇洒洒,密密层层。潇潇洒洒,一似豆秸灰;密密层层,犹如柳絮舞。初起时,一片,两片,似鹅毛风卷在空中;次后来,千团,万团,如梨花雨打落地下。高山堆叠,獐狐失穴怎能行;沟涧无踪,苦杀行人难进步。霎时间银妆世界,一会家粉砌乾坤。客子难沽酒,苍翁苦觅梅。飘飘荡荡裁蝶翅,叠叠层层道路迷。丰年祥瑞从天降,堪贺人间好事宜。</small>

话说子牙坐在帐中,令武吉:“营后筑一土台,高三尺,速去筑来!”武吉领令。西岐辛免催趱车辆许多饰物,报与子牙。子牙令搬进行营,散饰物。众军看见,痴呆半晌。子牙点名给散,一名一个棉袄,一个斗笠,领将下去。众军笑曰:“吾等穿将起来,死的快了!”

且说成汤营里杨森见王魔得胜,追赶子牙,至晚不见回来。杨森疑惑:“怎么不见回来?”忙忙袖中一算,大叫一声:“罢了!”高友乾、李兴霸齐问原由。杨森怒曰:“可惜千年道行,一旦死于五龙山!”三位道人怒发冲冠,一夜不安。次日上骑,城下搦战,只要子牙出来答话。探马报入相府,子牙着伤未愈,只见金吒曰:“师叔,既有弟子在此保护,出城定要成功。”子牙从计上骑,开城,见三位道人咬牙大骂曰:“好姜尚!杀吾道兄,势不两立!”三骑齐出来战。子牙旁有金吒、哪吒二人。金吒两口宝剑,哪吒登开风火轮,使开火尖枪抵敌。五人交兵,只杀得霭霭红云笼宇宙,腾腾杀气照山河。子牙暗想:“吾师所赐打神鞭,何不祭起?”子牙将神鞭丢起,空中只听雷鸣火电,正中高友乾顶上,打得脑浆迸出,死于非命,一魂已入封神台去了。杨森见高道兄已亡,吼一声来奔子牙;不防哪吒将乾坤圈丢起,杨森方欲收此宝,被金吒将遁龙桩祭起,遁住杨森,早被金吒一剑,挥为两段,一道灵魂也进封神台去了。张桂芳、风林见二位道长身亡,纵马使枪,风林使狼牙棒,冲杀过来。李兴霸骑狰狞,拎方楞锏杀来。金吒步战,哪吒使一根枪,两家混战。只听西岐城里一声炮响,走出一员小将,还是一个光头儿,银冠银甲,白马长枪,此乃黄飞虎第四子黄天祥。走马杀到军前,神武耀威,勇贯三军,枪法如骤雨。天祥刺斜里一枪,把风林挑下马来,一魂也进封神台去了。张桂芳料不能取胜,败进行营。李兴霸上帐自思:“吾四人前来助你,不料今日失利,丧吾三位道兄。你可修文书,速报闻兄,可求救至此,以泄今日之恨。”张桂芳依言,忙作告急文书,差官星夜进朝歌。不表。

“天使还玄得作仙,作仙随处睹青天。此言勿谓吾狂妄,得意回时合自然。”

鲁雄在中军对费、尤曰:“七月秋天,降此大雪,世之罕见。”鲁雄年迈,怎禁得这等寒冷。费、尤二人亦无计可施,三军都冻坏了。且说子牙在岐山上,军士人人穿起棉袄,带起斗笠,感丞相恩德,无不称谢。子牙问:“雪深几尺?”武吉回话:“山顶上深二尺,山脚下风旋下去,深有四五尺。”子牙复上土台,披发仗剑,口中念念有词,把空中彤云散去,现出红日当空,一轮火伞,霎时雪都化水,往山下一声响,水去的急,聚在山凹里。子牙见日色且胜,有诗为证:

<span>真火原来是太阳,初秋积雪化汪洋。

玉虚秘授无穷妙,欲冻商兵尽丧亡。</span>

<small>子牙作法,霎时狂风大作,吼树穿林。只刮的飒飒灰尘,雾迷世界,滑喇喇天摧地塌,骤沥沥海佛山崩,幡幢响如铜鼓震,众将校两眼难睁。一时把金风彻去无踪影,三军正好赌输赢。</small>

正文 第四十回 四天王遇丙灵公

<small>两扇门开:青幡招展,震中杀气透天庭;素白纷纭,兑地征云从地起。红幡荡荡,离宫猛火欲烧山;皂带飘飘,坎气乌云由上下。杏黄幡麾,中央正道出兵来。金盔将如同猛虎,银盔将一似欢狼。南宫适似摇头狮子,武吉似摆尾狻猊。四贤八俊逞英豪,金木二吒持宝剑。龙须虎天生异像,武成王斜跨神牛。领首的哪吒英武,掠阵的众将轩昂。</small>

话说子牙披发仗剑,倒海把西岐罩了。却说玉虚宫元始天尊知西岐事体,把琉璃瓶中静水望西岐一泼,乃三光神圣,浮在海水上面。再说魔礼青把青云剑祭起地、水、火、风;魔礼红祭混元珍珠伞;魔礼海拨动琵琶;魔礼寿祭起花狐貂。只见四下里阴云布合,冷雾迷空,响若雷鸣,势如山倒,骨碌碌天崩,滑喇喇地塌。三军见而心惊,一个个魂迷意怕。兄弟四人各施异术,要成大功,奏凯回朝,则怕你一场空想。正是:

<small>满天杀气,遍地征云。这阵上三军威武,那阵上战将轩昂。南宫适斩将刀半潭秋水,魔礼青虎头枪似一段寒冰。辛甲大斧犹如皓月光辉,魔礼红画戟一似金钱豹尾。哪吒发怒抖精神,魔礼海生嗔显武艺。武吉长枪,飕飕急雨洒残花;魔礼寿二锏,凛凛冰山飞白雪。四天王忠心佐成汤,众战将赤胆扶圣主。两阵上锣鼓频敲,四哨内三军呐喊。从辰至午,只杀的旭日无光;未末申初,霎时间天昏地暗。有诗为证:</small>

子牙闻道者来,便命:“请来。”二位道童上殿下拜,口称“师叔”。子牙答礼曰:“二位是哪座名山?何处洞府?今到西岐,有何见谕?”二道童曰:“弟子乃金庭山玉屋洞道行天尊门下弟子,姓韩,双名毒龙;这位是姓薛,双名恶虎。今奉师命,送粮前来。”子牙曰:“粮在何所?”道童曰:“弟子随身带来。”锦囊中取一简献与子牙。子牙看简,大喜曰:“师尊圣谕,事在危急,自有高人相辅,今果如其言。”子牙命道童:“取粮。”道童将豹皮囊中取出碗口大一个斗儿,盛有一斗米,众将又不敢笑。子牙将斗命韩毒龙:“亲送三济仓去,再来回话。”不一时,毒龙回来见子牙,“送去了。”不上两个时辰,管仓官来报:“启丞相:三济仓连气楼上,都淌出米来。”子牙大喜。今事到急处,自有高人来佐佑,此是武王福大。有诗赞曰:

且说次早中军帐鼓响,兄弟四人,各取宝贝,魔礼红不见混元伞,大惊:“为何不见了此伞!”急问巡内营将校。众将曰:“内营红尘也飞不进来,哪有奸细得入。”魔礼红大叫:“吾立大功,只凭此宝;今一旦失了,怎生奈何!”四将见如此失利,郁郁不乐,无心整理军情。

<span>此兽修成隐显功,阴阳二气在其中。

随时大小皆能变,吃尽人心若野熊。</span>

话说魔礼海拨动了地水火风琵琶;魔礼寿把花狐貂放出在空中,现形如一只白象,任意食人,张牙舞爪。风火无情,西岐众将遭此一败,三军尽受其殃。子牙见黑风卷起,烈火飞来,人马一乱,往后败下去。魔家四将挥动人马,往前冲杀。可怜三军叫苦,战将着伤。怎见得:

<span>秘授仙传真妙诀,我与道中俱各别。

或山或水或巅崖,或金或宝或铜铁。

或鸾或凤或飞禽,或龙或虎或狮鴃。

随风有影即无形,赴得蟠桃添寿节。</span>

探马报入相府,子牙命杨戬出城,哪吒压阵。城门开处,杨戬出马,见四将威风凛凛冲霄汉,杀气腾腾逼斗星。四将见西岐城内一人,似道非道,似俗非俗,带扇云冠,道服丝绦,骑白马,执长枪。魔礼青曰:“来者何人?”杨戬答曰:“吾乃姜丞相师侄杨戬是也。你有何能,敢来此行凶作怪,仗倚左道害人。眼前叫你知吾厉害,死无葬身之地!”纵马摇枪来取。却说魔家四将有半年不曾会战,如今一齐出来,步战杨戬。四将围将上来,把杨戬裹在垓心,酣战城下。且说楚州有解粮官,解粮往西岐,正要进城,见前面战场阻路。此人姓马,名成龙,用两口刀,坐赤兔马,心性英烈,见战场阻路,大喝一声:“吾来了!”那马撺在圈子内,力敌四将。魔礼寿又见一将冲将来,心中大怒,未及十合,取出花狐貂祭在空中,化如一只白象,口似血盆,牙如利刃,乱抢人吃。其诗为证:

话说鲁雄残兵败卒走进关,逃回朝歌。闻太师在府,看各处报章,看三山关邓九公报:“大败南伯侯。”忽报:“汜水关韩荣报到。”令:“接上来。”拆开看时,顿足叫曰:“不料西岐姜尚这等凶恶!杀死张桂芳,又捉鲁雄,号令岐山,大肆猖獗。吾欲亲征,奈东南二处,未息兵戈。”乃问吉立、余庆曰:“我如今再遣何人伐西岐?”吉立答曰:“太师在上:西岐足智多谋,兵精将勇,张桂芳况且失利,九龙岛四道者亦且不能取胜。如今可发令牌,命佳梦关魔家四将征伐,庶大功可成。”太师听言,喜曰:“非此四人不能克此大恶。”忙发令牌,又点左军大将胡升、胡雷交代守关。将令发出,使命领令前行。不觉一日,已至佳梦关,下马报曰:“闻太师有紧急公文。”魔家四将接了文书,拆开看罢,大笑曰:“太师用兵多年,如今为何颠倒!料西岐不过是姜尚、黄飞虎等,‘割鸡焉用牛刀’?”打发来使先回。弟兄四人点精兵十万,即日兴师;与胡升、胡雷交代府库钱粮,一应完毕。魔家四将辞了胡升,一声炮响,大队人马起行,浩浩荡荡,军声大振,往西岐而来。怎见得好人马:

子牙听罢,“你有此奇术,可显一二。”杨戬随身一晃,变成花狐貂满地跳,把哪吒喜不自胜。杨戬曰:“弟子去也!”响一声,才要去。子牙曰:“杨戬,且住!你有大术,把魔家四将宝贝取来,使他束手不能成功。”杨戬即时飞出西岐城,落在魔家四将帐上。礼寿听的宝贝回来,忙用手接住,瞧了一瞧,见不曾吃了人来。将近四鼓时分,兄弟同进帐中睡去。正是酒酣睡倒,鼻息如雷,莫知高下。杨戬自豹皮囊中跳出来,将魔家四将帐上有四件宝贝,杨戬用手一端,端塌了,只拿得一把伞,那三件宝贝落地有声。魔礼红梦中听见有响声,急起来看时,“呀!却原来挂塌了钩子,掉将下来!”糊涂醉眼,不曾查得,就复挂在上面,依旧睡了。且说杨戬复到西岐城来见子牙,将混元珍珠伞献上。金木二吒、哪吒都来看伞。杨戬复又入营,还在豹皮囊中。不表。

话说南宫适、武吉将三人拿到辕门通报,子牙命:“推进来。”鲁雄站立,费、尤二贼跪下。子牙曰:“鲁雄,时务要知,天心要顺,大理要明,真假要辩。方今四方知纣稔恶,弃纣归周,三分有二,何苦逆天,自取杀身之祸。今已被擒,尚有何说?”鲁雄大喝曰:“姜尚!尔曾为纣臣,职任大掞;今背主求荣,非良杰也。吾今被擒,食君之禄,当死君之难,今日有死而已,又何必多言。”子牙命且监于后营。复到土台上,布起罡斗,遂把彤云散了,现出太阳,日色如火一般,把岐山脚下冰时刻化了。五万人马冻死三二千,余者逃进五关去了。子牙又命南宫适往西岐城,请武王至岐山。南宫适走马进城,来见武王,行礼毕。武王曰:“相父在岐山,天气炎热,陆地无阴,三军劳苦。卿今来见孤,有何事?”南宫适对曰:“臣奉丞相令,请大王驾幸岐山。”武王遂同众文武往岐山来。怎见得,有诗为证:

却说祭起花狐貂,一声响,把马成龙吃了半截去。杨戬在马上暗喜:“原来有这个孽障作怪!”魔家四将也不知道杨戬有九转炼就元功,魔礼寿又祭花狐貂,一声响,也把杨戬咬了半截去。哪吒见势头不好,进城来报姜丞相,说:“杨戬被花狐貂吃了。”子牙郁郁不乐,纳闷在府。

且说魔家四将得胜回营,治酒,兄弟共饮。吃到二更时分,魔礼寿曰:“长兄,如今把花狐貂放进城里去,若是吃了姜尚,吞了武王,大事定了。那时好班师归国,何必与他死守。”四人酒后,各发狂言。礼青曰:“贤弟之言有理。”礼寿豹皮囊取出花狐貂,叫曰:“宝贝,你若吃了姜尚回来,此功莫大。”遂祭在空中去了。花狐貂乃是一兽,只知吃人,哪知道吃了杨戬是个祸胎。杨戬曾炼过九转玄功,七十二变化,无穷妙道,肉身成圣,封清源妙道真君。花狐貂把他吃在腹里,杨戬听着四将计较,杨戬曰:“孽障,也不知我是谁!”把花狐貂的心一捏,那东西叫一声,跌将下来。杨戬现身,把花狐貂一撑两段。杨戬现原形,有三更时分,来相府门前,叫左右报丞相,守门军士击鼓。

且说黄天化父子重逢,同回王府,置酒父子欢饮。黄天化在山吃斋,今日在王府吃荤,遂挽双抓髻,穿王服,带束发冠,金抹额,穿大红服,贯金锁甲,束玉带,次日上殿见子牙。子牙一见天化如此装束,便曰:“黄天化,你原是道门,为何一旦变服?我身居相位,不敢忘昆仑之德。你昨日下山,今日变服,还把丝绦束了。”黄天化领命,系了丝绦。天化曰:“弟子下山,退魔家四将,故此如将家装束耳。怎敢忘本!”子牙曰:“魔家四将乃左道之术也,须紧要提防。”天化曰:“师命指明,何足惧哉!”子牙许之。黄天化上了玉麒麟,拎两柄锤,开放城门,至辕门请战。四天王正遇丙灵公。不知胜败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且说魔家兄弟四人祭此各样异宝,只到三更尽,才收了回营,指望次日回兵。且说子牙藉北海水救了西岐,众将一夜不曾安枕。至次日,子牙把海水退回北海,依旧现出城来,分毫未动。且说纣营军校见西岐城上草也不曾动一根,忙报四位元帅:“西岐城全然不曾坏动一角。”四将大惊,齐出辕门看时,果然如此。四人无法可施,一策莫展,只得把人马紧困西岐。且说子牙倒海救了此危,点将上城看守。非一日,乌飞兔走,不觉又困两月。子牙被困,无法退兵。魔家四将英勇,仗倚宝贝,焉能取胜。忽有总督粮储官见子牙,具言:“三济仓缺粮,只可支用十日,请丞相定夺。”子牙惊曰:“兵困城事小,城中缺粮事大。如之奈何!”武成王黄飞虎曰:“丞相可发告示与居民,富厚者必积有稻谷,或借三四万,或五六万,待退兵之日,加利给还,亦是暂救燃眉之计。”子牙曰:“不可。吾若出示,民慌军乱,必有内变之祸。料还有十日之粮,再作区处。”子牙不行。不觉又过七八日。子牙算只得二日粮,心下十分着忙,大是忧郁。那日,来了两位道童,一个穿红,一个穿青,至相府门上,对门官曰:“烦你通报,要见姜师叔。”门官启老爷:“有二位道童求见。”

<span>武王仁德禄能昌,增福神祇来助粮。

紫阳洞里黄天化,西岐尽灭四天王。</span>

话说魔家四将一战,损周兵一万有余,战将损了九员,带伤者十有八九。子牙坐四不相平空去了,金、木二吒土遁逃回,哪吒风火轮走了,龙须虎藉水里逃生。众将无术,焉能得脱。子牙败进城,入相府点众将:着伤大半,阵亡者九名,杀死了文王六位殿下,三名副将。子牙伤悼不已。

<small>赶上将,任从刀劈;乘着势,剿杀三军。逢刀的,连肩拽背;遭火的,烂额焦头。鞍上无人,战马拖缰,不管营前和营后;地上尸横,折筋断骨,怎分南北与东西。人亡马死,只为扶王创业到如今;将躲军逃,只落叫苦连声无投处。子牙出城,齐齐整整,众将官顶盔贯甲,好似得智狐狸强似虎;到如今只落得:哀哀哭哭,歪盔卸甲,犹如退翎鸾凤不如鸡。死的尸骸暴露,生的逃窜难回。惊天动地将声悲,嚎山泣岭三军苦。愁云直上九重天,一派残兵奔陆地。</small>

子牙三更时,还与哪吒共议魔家四将事,忽听鼓响,报:“杨戬回来。”子牙大惊:“人死岂能复生!”命哪吒探虚实。哪吒至大门首问曰:“杨道兄,你已死了,为何又至?”杨戬曰:“你我道门徒弟,各玄妙不同。快开门!我有要紧事报与叔父。”哪吒命开了门,杨戬同至殿前。子牙惊问:“早晨阵亡,为何又至?必有回生之术!”杨戬把魔礼寿放花狐貂进城,“要伤武王、师叔,弟子在那孽障腹中听着,方才把花狐貂弄死了,特来报知师叔。”子牙闻言大喜:“吾有这等道术之客,何惧之有!”戬曰:“弟子如今还去。”哪吒曰:“道兄如何去得?”杨戬曰:家师秘授,自有玄妙,随风变化,不可思议。有诗为证:

<span>诗曰:

魔家四将号天王,惟有青云剑异常。

弹动琵琶人已绝,撑开珠伞日无光。

莫言烈焰能焚毙,且说花狐善食强。

纵有几多稀世宝,丙灵一遇命先亡。</span>

<span>黑风卷起最难当,百万雄兵尽带伤。

此宝英锋真厉害,铜军铁将亦遭殃。</span>

<span>枉费心机空费力,雪消春水一场空。</span>

<span>喜孜孜鞭敲金镫响,笑吟吟齐唱凯歌回。</span>

话说子牙粮也足,将也多,兵也广,只没奈魔家四将奇宝伤人,因此上固守西岐,不敢擅动。且说魔家兄弟又过了两个月,将近一年,不能成功。修文书报闻太师,言子牙虽则善战,今又能守。不表。

<span>为国亡家欲尽忠,只徒千载把名封。

捐躯马革何曾惜,只愿皇家建大功。</span>

话说哪吒战住了魔礼海,把枪架开,随手取出乾坤圈使在空中,要打魔礼海。魔礼红看见,忙忙跳出阵外,把混元珍珠伞撑开一晃,先收了哪吒的乾坤圈去了。金吒见收兄弟之宝,忙使遁龙桩,又被收将去了。子牙把打神鞭使在空中。此鞭只打的神,打不的仙,打不得人;四天王乃是释门中人,打不得,后一千年,才受香烟,因此上把打神鞭也被伞收去了。子牙大惊。魔礼青战住南宫适,把枪一掩,跳出阵来,把青云剑一晃,往来三次,黑风卷起,万刃戈矛。一声响亮,怎见得,有诗为证:

一日,子牙正在相府,商议军功大事。忽报:“有一道者来见。”子牙命:“请来。”这道人带扇云冠,穿水合服,腰束丝绦,脚登麻鞋,至帘前下拜,口称“师叔”。子牙曰:“哪里来的?”道人曰:“弟子乃玉泉山金霞洞玉鼎真人门下,姓杨,名戬;奉师命,特来师叔左右听用。”子牙大喜,见杨戬超群出类。杨戬与诸门人会了,见过武王,复来问:“城外屯兵者何人?”子牙把魔家四将用的“地、水、火、风”物件说了一遍,“……故此挂‘免战牌’。”杨戬曰:“弟子既来,师叔可去‘免战’二字。弟子会魔家四将,便知端的。若不见战,焉能随机应变。”子牙听言甚喜,遂传令:“摘了‘免战牌’。”彼时有探马报入大营:“启元戎:西岐去了‘免战牌’。”魔家四将大喜,即刻出营搦战。

且说魔家四将收兵,掌得胜鼓回营,三军踊跃。正是:

四将心下甚是焦躁:“闻太师命吾伐西岐,如今将近两三个月,未能破敌;十万之众,日费许多钱粮,倘太师嗔怪,体面何存。也罢,今晚初更,各将异宝祭于空中,就把西岐旋成渤海,早早奏凯还朝。”魔礼寿曰:“兄长之言妙甚。”各各欢喜。不言兄弟计较停当。且说子牙在相府有事,又见失机,与武成王黄飞虎议退兵之策。忽然猛风大作,把宝纛幡杆一折两段。子牙大惊,忙焚香,把金钱搜求八卦,只吓得面如土色。随即沐浴,更衣拈香,望昆仑下拜。子牙倒海救西岐。有诗为证:

<span>君正臣贤国日昌,武王仁德配陶唐。

漫言冰冻擒军死,且听台城斩将亡。

祭赛封神劳圣主,驱驰国事仗臣良。

古来多少英雄血,争利图名尽是伤。</span>

话说魔家四将人马,晓行夜住,逢州过府,越岭登山,非止一日,又过了桃花岭。哨马报入中军:“启元帅:兵至西岐北门,请令定夺。”魔礼青传令:“安下团营,扎了大寨。”三军放静营炮,呐一声喊。

话说魔家四将得胜回营,上帐议取西岐大事。魔礼红曰:“明日点人马困城,尽力攻打,指日可破,子牙成擒,武王授首。”魔礼青曰:“贤弟言之甚善。”次日进兵围城,喊声大震,杀奔城下,坐名请子牙临阵。探马报进帅府,子牙传令:“将‘免战牌’挂在城故楼上。”魔礼青传令:“四面架起云梯,用火炮攻打。”甚是危急。且说子牙失利,诸将带伤,忙领金、木二吒,龙须虎,哪吒,黄飞虎不曾带伤者上城,设灰瓶,炮石,火箭,火弓,硬弩,长枪,千方守御,日夜防备。魔家四将见四门攻打三日不下,反损有兵卒,魔礼红曰:“暂且退兵。”命军士鸣金,退兵回营。当晚兄弟四人商议:“姜尚乃昆仑教下,自善用兵。我们且不可用力攻打,只可紧困;困得他里无粮草,外无援兵,此城不攻自破矣。”礼青曰:“贤弟言之有理。”安心困城,不觉困了两月。

<span>玉虚秘授甚精奇,玄内玄中定坎离。

魔家四将施奇宝,子牙倒海救西岐。</span>

正文 第四十一回 闻太师兵伐西岐

且说魔家人马逃回进关,随路报馀汜水关韩荣。韩荣闻报大惊,曰:“姜尚在西周用兵如此厉害!”心上甚是着忙,乃作告急表章,星夜打上朝歌去讫。不题。

<span>一山未过一山迎,千里全无半里平。

莫道牧童遥指处,只看图画不堪行。</span>

<small>飞龙幡红缨闪闪,飞凤幡紫雾盘旋。飞虎幡腾腾杀气,飞豹幡盖地遮天。挡牌滚滚,短剑辉辉。挡牌滚滚,扫万军之马足;短剑辉辉,破千重之狼铣。大杆刀、雁翎刀,排开队伍;鍖金枪、点钢枪,荡荡朱缨。太阿剑、昆吾剑,龙鳞砌就;金装锏、银镀锏,冷气森严。画杆戟、银尖戟,飘扬豹尾;开山斧、宣花斧,一似车轮。三军呐喊撼天关,五色旗摇遮映日。一声鼓响,诸营奋勇逞雄威;数棒锣鸣,众将委蛇随队伍。宝纛幡下,瑞气笼烟;金字令旗,来往穿梭。能报事拐子马紧挨鹿角;能冲锋连珠炮提防劫营。</small>

<small>发鼓震天雷,锣鸣两阵催。红幡如烈火,将军八面威。这一个舍命而安社稷,那一个拚残生欲正华夷。自来也见将军战,不似今番枪对锤。</small>

话说魔礼青大战黄天化,麟步相交,枪锤并举,来往未及二十回合,早被魔礼青随手带起白玉金刚镯,一道霞光,打将下来,正中后心,只打的金冠倒撞,跌下骑来。魔礼青方欲取首级,早被哪吒大叫:“不要伤吾道兄!”登开风火轮,杀至阵前,救了黄天化。哪吒大战魔礼青,双枪共发,杀的天愁地暗。魔礼青二起金刚镯来打哪吒,哪吒也把乾坤圈丢起。乾坤圈是金的,金刚镯是玉的,金打玉,打的粉碎。魔礼青、魔礼红一齐大呼曰:“好哪吒!伤碎吾宝,此恨怎消!”齐来动手。哪吒见势不好,忙进西岐。魔礼海正待用琵琶时,哪吒已自进城去了。魔礼青进营,见失了金刚镯,闷闷不悦。

<small>远观山,山青叠翠;近观山,翠叠青山。山青叠翠,参天松婆娑弄影;翠叠青山,靠峻岭逼陡悬崖。逼陡涧,绿桧影摇玄豹尾;峻悬崖,青松折齿老龙腰。望上看,似梯似磴;望下看,如穴如坑。青山万丈接云霄,斗涧鹰愁侵地户。此山:到春来如火如烟,到夏来如蓝如翠,到秋来如金如锦,到冬来如玉如银。到春来,怎见得如火如烟:红灼灼夭桃喷火,绿依依弱柳含烟。到夏来,怎见得如蓝如翠:雨来苍烟欲滴,月过岚气氤氲。到秋来,怎见得如金如锦:一攒攒,一簇簇,俱是黄花吐瑞;一层层,一片片,尽是红叶摇风。到冬来,怎见得如玉如银:水晃晃冻成千块玉,雪觋堆叠一银山。山径崎岖,难进难出;水回曲折,流去流来。树梢上生生不已,鸟啼时韵致悠扬。正是:观之不舍,乐坐忘归。</small>

白云童子将黄天化背回,至紫阳洞门前放下。道童进洞回复曰:“师兄己背至了。”真君出洞,看天化面黄不语,闭目无言。真君命童子取水来,将丹药化开,用剑撬开口,将药灌入,随入中黄。不一个时辰,黄天化已是回生,二目睁开,见师父在旁,天化曰:“弟子如何在此相见?”真君曰:“好畜生!下山吃荤,罪之一也;变服忘本,罪之二也。若不看子牙面上,决不救你!”黄天化倒身下拜。真人取出一物,递与天化,曰:“你速往西岐,再会魔家四将,可成大功。我不久也要下山。”黄天化辞了师父,借土遁前来,须臾便至西岐,落下遁光,来至相府。门官忙报,子牙命至殿前。黄天化把师父言语说了一遍,飞虎大喜。次日,黄天化上了玉麒麟出城,坐名要魔家四将。军政司报进行营:“黄天化请战。”魔家四将听报,忙出营。见天化精神赳赳,大叫曰:“今日定见雌雄!”魔礼青摇枪来刺,天化火速来迎。麒步相交,一场大战。未及三五回合,天化便走,魔礼青随后赶来。黄天化回头一看,见魔礼青来赶,下双锤,取出一幅锦囊,打开看时,只见长有七寸五分,放出华光,火焰夺目,名曰“攒心钉”。黄天化掌在手中,回手一发,此钉如稀世奇珍,一道金光出掌。怎见得,有诗为证:

<span>治世英雄成何济,封神台上把名标。</span>

且说遁的三将,一时揉眉擦眼:邓天君不见了金墙;张天君不见了大海;陶荣不见了大林。三将走马回山,只见辛环站在那穿红的道人旁边。邓忠大怒,声若巨雷,叫:“贤弟,与吾拿住那妖道!”话还未了,张、陶二将齐叫:“拿妖道!”也不知闻太师性命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span>诗曰:

太师行兵出故商,西风飒飒送斜阳。

君因乱政民多难,臣为摅忠命尽伤。

惟知去日宁知返,只识兴时哪识亡。

四将亦随征进没,令人几度忆成汤。</span>

魔礼青观看一员小将,身坐玉麒麟,到阵前曰:“来者何人?”天化答曰:“吾非别人,乃开国武成王长男黄天化是也;今奉姜丞相将令,特来擒你。”魔礼青大怒,摇枪拽步来取黄天化。天化手中锤赴面交还。步骑交兵,一场大战。怎见得:

且说魔礼红不见了珍珠伞,无心整理军情。忽报:“有将在辕门讨战。”四将听说,遂点人马出营会战:见一将骑玉麒麟而来。但见怎生打扮,有赞为证:

太师饮过数杯,纣王看闻太师上骑。那墨麒麟久不曾出战,今日闻太师方欲骑上,被墨麒麟叫一声,跳将起来,把闻太师跌将下来。百官大惊,左右扶起,太师忙整衣冠。时有下大夫王变,上前奏曰:“太师今日出兵落骑,实为不祥;可再点别将征伐可也。”太师曰:“大夫差矣!人臣将身许国而忘其家,上马抡兵而忘其命,将军上阵,不死带伤,此理之常,何足为异。大抵此骑久不曾出战,未曾演试,筋骨不能舒伸,故有此失。大掞幸勿再言。”遂传令:“点炮起兵。”太师复上骑。此一别,正不知何年再会君臣面,只落得默默英魂带血归。太师一点丹心,三年征伐,俱是为国为民。

用尽机谋扶帝业,上天垂象不能成。

话说闻太师提大兵三十万出了朝歌,渡黄河,兵至渑池县。总兵官张奎迎接,至帐前行礼毕。太师问:“往西岐哪一条路近?”张奎答曰:“往青龙关近二百里。”太师传令:“往青龙关去。”人马离了渑池县,往青龙关来。一路上旗幡招展,绣带飘飖,真好人马!怎见得,有赞为证:

<span>诗曰:

腾腾杀气滚征埃,隐隐红云映绿苔。

十里只闻戈甲响,一座兵山出土来。</span>

话说大兵离了青龙关,一路崎岖窄小,只容一二骑而行,人马甚是难走,跋涉更觉险峻。闻太师见如是艰难,悔之不及。早知如此,不若还走五关,方便许多,如今反耽误了程途。一日,来到黄花山,只见一座大山。怎见得,有赞为证:

<span>此宝今番出紫阳,炼成七寸五分长。

玄中妙法真奇异,收伏魔家四大王。</span>

话说闻太师看此山险恶,传令安下人马,催开墨麒麟,自上山来观看。见有一程平坦之地,好似一个战场。太师叹曰:“好一座山!若是朝歌宁静,老夫来黄花山避静消闲,多少快乐!”又见依依翠竹,古木乔松,赏玩不尽。正看此山景致,忽听脑后一声锣响,太师急勒转坐骑,原来是山下走阵。走的乃是长蛇阵,阵头一将,面如蓝靛,发似朱砂,上下獠牙,金甲红袍,坐下黑马,手使一柄开山斧。闻太师贪看走阵,不觉被山下士卒看见:闻太师身穿红袍,坐骑一兽,用两根金鞭,偷看阵势。士卒竟不走阵,来报主将:“启大王千岁:山上有一人探看吾等巢穴。”那人见说,抬头一看,大怒,速命退了阵,把马一磕,那马飞上山来。闻太师看见一将飞来,甚是英雄,十分勇猛,心中大喜:“收得此人,去伐西岐,乃是用人之际。”心上正自踌躇,不觉那马已到面前。只见来将大呼曰:“你是何人?好大胆!敢来探吾山穴!”闻太师曰:“贫道看此山幽静,欲化此结一茅庵,早晚诵一二卷‘黄庭’,不识将军肯否?”来人大怒,骂道:“好妖道!”催开马,摇手中斧,飞来直取。

闻太师用金鞭急架忙迎。鞭斧交加,勇战在高山之上。闻太师征伐多年,不知见过多少豪杰,哪里把他放在眼里。见这将使的斧也有些本领,“待吾收了此人往西岐去,虽无大成,亦有小就。”太师把骑一拨,往东就走。那人赶来。闻太师听脑后铃声响亮,把金鞭一指,平地现出一座金墙,把这一员大将围裹在内,用金遁遁了。太师依旧还往这山上,下了战骑,倚松靠石坐下。太师看有几道杀气隐在山中,默然。不题。

<small>二翅空中响,头戴虎头冠。面如红枣色,顶上宝光寒。锤钻安天下,獠牙嘴上安。一怒无遮挡,飞来势若鸾。</small>

且说小校报上山来:“启二位千岁:有一穿红的道人,把大千岁引入一阵黄气之内,就不见了。”二将急问报事喽罗:“如今在哪里?”小校答曰:“如今现在山上坐着。”二人大怒,忙上马持兵,众喽罗齐声呐喊,杀上山来。闻太师看见,慢慢的上了墨麒麟,把金鞭一指,大呼曰:“二将慢来!”二将见闻太师是三嘡眼的道人,也自惊讶,乃上前喝曰:“你是何人,敢在此行凶,将吾兄长摄在哪里去了?好好送还,饶你一命!”闻太师曰:“方才那蓝脸的无知触我,被我一鞭打死了。你二人又来做什么?我非有别意,欲化此黄花山修炼。你二人肯麽?”二人大怒,把马催开,一个使枪便取,那一个使双锏打来。闻太师使开金鞭,冲杀上下,三骑交加。闻太师勒转墨麒麟,往南就走。二将赶来。太师把鞭一指,将水遁遁了张天君,木遁遁了陶天君。此一回乃闻太师收邓、辛、张、陶四天君。闻太师依旧还坐在山坡之上。且说喽罗来报辛天君。辛天君正在山后收粮,忽见小喽罗来报:“二千岁,祸事不小!”辛环问曰:“有何事?”小校曰:“三位千岁被一道人打死了。”辛环听说,大叫一声:“气杀我也!”忙提锤钻,将胁下双肉翅一夹,飞起空中,一阵风响,只听得半空中声似雷鸣,至山上,大呼曰:“好妖道!将吾兄弟打死,岂可让你独生乎!”闻太师当中眼睁开看时,好凶恶之像,二翅飞来。怎见得,赞曰:

且说闻太师在相府闲坐,闻报:“游魂关窦荣屡胜东伯侯。”忽然又报:“三山关邓九公有女邓婵玉连胜南伯侯,今已退兵。”太师大喜,又报:“汜水关韩荣有报。”太师命:“令来。”来官将文书呈上。太师拆开一看,见魔家四将尽皆诛戮,号令城头,太师拍案大怒,叫曰:“谁知四将英勇,都也丧于西岐,姜尚有何本领,挫辱朝廷军将!”闻太师当中一目睁开,白光有二尺远近,只气得三尸神暴躁,七窍内生烟。自思自忖道:“也罢!如今东南二处,渐已平定,明日面君,必须亲征,方可克敌。”当日作表。次日朝贺,将出师表章来见纣王。纣王曰:“太师要伐西岐,为孤代理。”命左右:“速发黄旄、白钺,得专征伐。”太师择吉日,祭宝纛旗幡。纣王亲自饯别,满斟一杯,递与闻太师。太师接酒,躬身奏曰:“老臣此去,必克除反叛,清静边隅。愿陛下言听计从,百事详察而行,毋令君臣隔绝,上下不通。臣多不过半载,便自奏凯还朝。”纣王曰:“太师此行,朕自无虑,不久候太师佳音。”命排黄旄、白钺,令闻太师起行。

话说闻太师见而大喜:“真奇异豪杰!”那人照闻太师顶上一锤打来,太师用鞭急架忙迎。锤鞭骁勇,杀法精奇。太师掩一鞭,往东便走。辛环大呼:“妖道哪里去?吾来了!”把双翅一夹,即到顶上。他不知闻太师有多大本领,任意行凶。闻太师自忖:“五遁之中,遁不得此人。”且将金鞭照路旁一块山,连指两三指,命黄巾力士:“将此山石把这人压了!”力士得法旨,忙将此山石平空飞起,把辛环挟腰压下来。怎知闻太师:

刚才把辛环压住了,闻太师勒转墨麒麟,举鞭照顶门上打来。辛环大叫曰:“老师慈悲!弟子不识高明,冒犯天威,望老师救宥。若得再生,感恩非浅!”太师把鞭放在辛环顶上曰:“你认不得我。吾非道者,我是朝歌闻太师是也。因征伐西岐,往此经过。你那蓝脸的人,无故来伤我。你还是欲生乎?欲死乎?”辛环大叫:“太师老爷!小的不知是太师驾过此山,早知,应当远迓。冒犯天颜,万望恕小人死罪。”太师曰:“你既欲生,吾便赦汝。只是要在吾门下,往征西岐。若是有功,不失腰玉之福。”辛环曰:“若是贵人肯提拔下士,末将愿从麾下指挥。”太师把鞭一指,黄巾力士将山石揭去。辛环站不起来,半晌方能站立,拜倒在地。闻太师扶起。太师收了辛环,方倚松靠石坐下。辛环立在一旁。闻太师问曰:“黄花山有多少人马?”辛环答曰:“此山方圆有六十里,啸聚喽罗一万有馀,粮草颇多。”太师不觉大喜。辛环跪下哀告曰:“前来三将,望太师老爷一例慈悲赦宥。若得回生,愿尽驽骀,以报知遇之恩。”闻太师道:“你还要他来?”辛环曰:“名虽各姓,情同手足。”闻太师曰:“既然如此,你等也是有义气的。站开了!”太师发手,一声雷鸣,震动山岳。

且说黄天化被金刚镯已自打死了,黄飞虎痛哭曰:“岂知才进西岐,未安枕席,竟被打死!”甚是伤情。只得把天化尸骸停在相府门前。子牙亦是不乐。忽有人报进府来:“启丞相:有一道童求见。”子牙传令:“请来。”道童至殿前下拜。子牙问曰:“哪里来的?”童子曰:“弟子是紫阳洞道德真君命弟子来背师兄黄天化回山。”子牙大喜。

正文 第四十二回 黄花山收邓辛张陶

话说三将齐来发怒,辛环急上前忙止曰:“兄弟们不得妄为,快下马来参谒。此是朝歌闻太师老爷。”三将听说“闻太师”,滚鞍下马,拜伏在地,口称:“太师,久慕大名,未得亲睹尊颜;今幸天缘,大驾过此,末将等有失迎迓,致多冒渎,正谓误犯,望太师老爷恕罪,末将等不胜庆幸。”众将请太师上山。闻太师听说亦喜,遂同众将上山。众将请太师上坐,复行参谒。太师亦自温慰。因问四将:“尊姓?何名?今日幸逢,老夫亦与有荣焉。”邓忠曰:“此黄花山;俺弟兄四人,结义多年,末将姓邓,名忠;次名辛环;三名张节;四名陶荣。只因诸侯荒乱,暂借居此山,权且为安身之地,其实皆非末将等本心。”闻太师听罢,“你等肯随吾征伐西岐,候有功之日,俱是朝廷臣子。何苦为此绿林之事,埋没英雄,辜负生平本事。”辛环曰:“如太师不弃,忠等愿随鞭镫。”

闻太师曰:“列位既肯出力王室,正是国家有庆。你们山上喽罗计有多少?”辛环答曰:“有一万有馀。”闻太师曰:“你可晓谕众人:愿随征者,去;不愿随征者,宁释还家,仍给赏财物,也是他跟随你们一场。”辛环领命,传与众人,有愿去的,有不愿去的,俱将历年所积给与诸人,众人无不悦服。除不去的,尚馀七千多人马,粮草计有三万,俱打点停当,烧了牛皮宝帐。闻太师即日起兵,又得四将,不觉大喜。把人马过了黄花山,径往前进,浩浩荡荡,甚是军威雄猛。有诗为证:

<span>烈烈旗幡飞杀气,纷纷战马似龙蛟。

西岐豪杰如云集,太师亲征若浪抛。</span>

却说子牙把众将发落已毕,只等炮响,各人行事。当日将人马暗暗出城,四面八方,俱有号记,灯笼高挑,各按方位。时至初更,一声炮响,三军呐一声喊,大辕门哪吒、黄天化先杀进来;左营黄家父子,右营乃四贤众将,齐冲进来。这一阵不知胜败何如,且听下回分解。

且说闻太师败兵进营,升帐坐下,四将参谒。闻太师曰:“自来征伐,未尝有败,今被姜尚打断吾雌鞭,想吾师秘受蛟龙金鞭,今日已绝,有何面目再见吾师也!”四将曰:“胜负军家常事。”且说子牙掌鼓聚将上殿。子牙令黄飞虎、飞彪、黄明等冲闻太师左营;令南宫适、辛甲、辛免四贤冲右营;令哪吒、黄天化为头对,冲大辕门;木吒、金吒、韩毒龙、薛恶虎为二对,龙须虎、武吉保子牙作三对。令杨戬:“你去烧闻太师行粮,老将军黄滚守城垣。”调遣已定。且说闻太师败兵进营,坐馀帐下,郁郁不乐。忽然见杀气罩馀中军帐,太师焚香,将金钱一卜,早知其意,笑曰:“今劫吾营,非为奇计。”忙传令:“邓忠、张节在左营敌周将;辛环、陶荣在右营战周将;吉立、余庆守行粮;老夫守中营,自然无虞也。”闻太师安排迎敌。

三声炮响,四杆素白幡招展,幡脚下有四员战将,按兑宫方位:白袍白马烂银盔,宝剑昆吾耀日辉。火焰枪同金装锏,大刀犹似白龙飞。

<small>满空杀气,一川铁马兵戈;片片征云,五色旌旗缥缈。千枝画戟,豹尾描金五彩幡;万口钢刀,诛龙斩虎青铜剑。密密铖斧,幡旗大小水晶盘;对对长枪,盏口粗细银画杆。幽幽画角,犹如东海老龙吟;灿灿银盔,滚滚冰霜如雪练。锦衣绣袄,簇拥走马先行;玉带征夫,侍听中军元帅。鞭抓将士尽英雄,打阵儿郎凶似虎。不亚轩辕黄帝破蚩尤,一座兵山从地起。</small>

话言闻太师人马正行,忽抬头见一石碣,上书三字,名曰“绝龙岭”。太师在墨麒麟上,默默无言,半晌不语,邓忠见闻太师勒骑不行,面上有惊恐之色。邓忠问曰:“太师为何停骑不语?”闻太师曰:“吾当时悟道,在碧游宫拜金灵圣母为师之时,学艺五十年。吾师命我下山佐成汤,临行,问师曰:‘弟子归着如何?’吾师道:‘你一生逢不得“绝”字。’今日行兵,恰恰见此石碣,上书‘绝’字,心上迟疑,故此不决。”邓忠等四将笑曰:“太师差矣!大丈夫岂可以一字定终身祸福?况且‘吉人天相’,只以太师之才德,岂有不克西岐之理。从古云:‘不疑何卜?’”太师亦不笑不语。众将催人马速行。刀枪似水,甲士如云,一路无词。哨马报入中军:“启太师:人马至西岐南门,请令定夺。”太师传令:“安营。”一声炮响,三军呐一声喊,安下营,结下大寨。怎见得,有赞为证:

且说子牙收兵败进城,入府,众将上殿见子牙。子牙曰:“今日着伤诸将:李氏三人、韩毒龙等,尽被闻太师打了。”有杨戬在侧,曰:“丞相且歇息一二日,再与他会战,定胜闻仲。若得胜之时,乘机劫营,先挫其锋,后面势如破竹,闻仲可擒矣。”子牙曰:“善。”只至第三日,西岐炮响,众将出城,安排厮杀。报马报入营来。闻太师见报入营,随即出阵。左右四将分开,太师至阵前。子牙曰:“今日与太师定决一雌雄。”各不答话,二兽相交,鞭剑并举。子牙左有杨戬,右有哪吒,敌住太师。邓忠走马前来助战;有黄飞虎前来截住厮杀。张、陶二将来助,有武吉、南宫适敌住厮杀。辛环飞来,有黄天化阻住。闻太师酣战之际,又把雌雄鞭起在空中。子牙打神鞭也飞将起来。打神鞭乃玉虚宫元始所赐,此鞭有三七二十一节,一节上有四道符印,打八部正神。闻太师鞭往下打,子牙鞭往上迎,鞭打鞭,把闻太师雌鞭一打两断,落在尘埃。闻太师大叫一声:“好姜尚!今把吾宝贝伤其性命,吾与你势不两立!”子牙复祭打神鞭起去。闻太师难逃这一鞭之祸,一声响,把闻太师打下骑来。幸有门下吉立、余庆催马急救,太师借土遁去了。子牙与众将大杀一阵,方收兵进西岐城,入相府。只见杨戬进曰:“今日劫营之事,定是大胜。”子牙曰:“善。众将暂退,午后听令。”正是:

子牙看书毕。子牙曰:“来将何名?”邓忠答曰:“末将邓忠。”子牙曰:“邓将军回营,多拜上闻太师,原书批回,三日后会兵城下。”邓忠领命出城,进营回复了闻太师,将子牙回话说了一遍。不觉就是三日。只听得成汤营中炮响,喊杀之声震天。子牙传令:“把五方队伍调遣出城。”闻太师正在辕门,只见西岐南门开处:

一声炮响,有四杆青幡招展,幡下四员战将按震宫方位:青袍青马尽穿青,步将层层列马兵。手挽挡牌人似虎,短剑长枪若铁城。

二声炮响,四杆红幡招展,幡脚下四员战将,按离宫方位:红袍红马绛红缨,收阵铜锣带角鸣。将士雄赳跨战骑,窝弓火炮列行营。

话说子牙观看良久,叹曰:“闻太师平日有将才,今观如此整练,人言尚未尽其所学。”遂下城入府,同大小门下众将,商议退兵之策。有黄飞虎在侧曰:“丞相不必忧虑,况且魔家四将不过如此,正所谓国王洪福大,巨恶自然消散。”子牙曰:“虽是如此,民不安生,军逢恶战,将累鞍马,俱不是宁泰之象。”正议间,报:“闻太师差官下书。”子牙传令:“令来。”不一时,开城,放一员大将至相府,将书呈上。子牙拆书观看,上云:

四声炮响,四杆皂盖幡招展,幡脚下四员战将,按坎宫方位:黑人黑马皂罗袍,斩将飞翎箭更豪。斧有宣花酸枣搠,虎头枪配雁翎刀。

话说子牙催骑向前,欠背打躬,口称:“太师,卑职姜尚不能全礼。”闻太师曰:“姜丞相,闻你乃昆仑名士,为何不谙事体,何也?”子牙答曰:“尚忝玉虚门下,周旋道德,何敢违背天常。上尊王命,下顺军民,奉法守公,一循馀道。敬诚缉熙,克勤天戒,分别贤愚,佐守本土,不敢虐民乱政。稚子无欺,民安物阜,万姓欢娱,有何不谙事体之处?”闻太师曰:“你只知巧馀立言,不知自己有过。今天王在上,你不尊君命,自立武王。欺君之罪,孰大于此!收纳叛臣黄飞虎,明知欺君,安心拒敌。叛君之罪,孰大于此!及至问罪之师一至,不行认罪,擅行拒敌,杀戮军士命官。大逆之罪,孰加于此!今吾自至此,犹恃己能,不行降服,犹自兴兵拒敌,巧言饰非,真可令人痛恨!”子牙笑而答曰:“太师差矣!自立武王,固是吾国未行请奏;然子袭父荫,何为不可。况天下诸侯尽反成汤,也是欺君不成!只是人君先自灭纲纪,不足为万姓之主,因此皆叛背不臣,此其过岂尽在臣也。收武成王,正是‘君不正,臣投外国’,亦是礼之当然。今为人君,尚不自反,乃厚于责臣,不亦羞乎!若论杀朝廷命官士卒,是自到此取死讨辱,尚等并不曾领一军一卒,或助诸侯,或伐关隘。太师名震八方,今又到此,未免先有轻举妄动之意,在尚怎敢抗拒。不若依尚愚意:老太师请暂回鸾辔,各守疆界,还是好颜相看;若太师务任一己之私,逆天行事,然兵家胜负,未可知也。还请太师三思,毋损威重。”

话说闻太师看见子牙把五方队伍调出,两边大小将官一对对整整齐齐:哪吒登风火轮,手提火尖枪,对着杨戬、金吒、木吒、韩毒龙、薛恶虎、黄天化、武吉等侍卫两旁。宝纛旗下,子牙骑四不相,右手下有武成王黄飞虎坐五色神牛而出。只见闻太师在龙凤幡下,左右有邓、辛、张、陶四将。太师面如淡金,五柳长髯,飘扬脑后,手提金鞭。怎见得闻太师威武:

<small>营安南北,阵摆东西。营安南北分龙虎,阵摆东西按木金。围子手平添杀气;虎狼威长起征云。拐子马齐齐整整,宝纛幡卷起威风。阵前小校披金甲,传枪儿郎北锦裙。先行官如同猛虎,佐军官恶似彪熊。定营炮天崩地裂,催阵鼓一似雷鸣。白日里出入有法,到晚间转箭支更。只因太师安营寨,鸦鸟不敢望空行。</small>

<span>挖下战坑擒虎豹,满天张网等蛟龙。</span>

<small>两下里排门对伍,军政司擂鼓鸣锣。前后军安排赌斗,左右将准备相持。一等等有牙有爪,一等等能走能飞。狻猊、獬豸、狮子、麒麟、欢彪、怪兽、蛟龙、猛虎。狻猊斗,狂风荡荡;獬豸斗,日色辉辉;狮子斗,寒风凛凛;麒麟斗,冷气森森;欢彪斗,来往撺跳;怪兽斗,遍地烟云;蛟龙斗,彩云布合;猛虎起,卷起狂风。大战一场怎肯休,英雄恶战逞雄赳。若烦解的虫王恨,除是南山老比丘。</small>

且说闻太师鞭法甚利,且有风雷之声,久惯兴师,四方响应,子牙如何敌得住,甚难招架。被闻太师举起雄鞭,飞在空中。此鞭原是两条蛟龙化成,双鞭按阴阳,分二气。那鞭在空中打将下来,正中子牙肩臂,翻鞍落骑。闻太师方欲来取首级,彼时哪吒登风火轮,摇枪大叫:“勿要伤吾师叔!”照闻太师面上一枪。太师急架枪时,早被辛甲将子牙救回。闻太师与哪吒战三五回合,又举鞭打哪吒。哪吒不曾防备,也被一鞭打下轮来。早有金吒跃步赶来,将宝剑架住金鞭,欲救哪吒。太师大怒,连发双鞭,雌雄不定,或起或落,连打金、木二吒,又打韩毒龙。幸有杨戬在侧,看见闻太师好鞭,只打得落花流水,才把银合马飞走出阵,使枪便刺。闻太师见杨戬相貌非俗,心下自忖:“西岐有这些奇人,安得不反!”便把鞭来迎战。数合之内,祭起双鞭,正打中杨戬顶门上,只打得火星迸出,全然不理,一若平常。太师大惊,骇然叹曰:“此等异人,真乃道德之士!”不说闻太师赞叹,且说陶荣战武吉,见诸将都未分胜负,忙把聚风幡取出,连摇数摇,霎时间飞砂走石,播土扬尘,天昏地暗。怎见得好风,只打得众军如风卷残云,丢旗弃鼓;将士尽盔歪甲斜,莫辨东西;败下阵来。有赞为证:

<span>诗曰:

劫数相逢亦异常,诸天神部涉疆场。

任他奇术俱遭败,哪怕仙凡尽带伤。

周室兴隆时共泰,成汤丧乱日偕亡。

黄花山下收强将,总向岐山土内藏。</span>

<small>九云冠金霞缭绕,绛绡衣鹤舞云飞,阴阳绦结束,朝履应玄机。坐下麒麟如墨染,金鞭摆动光辉。拜上通天教下,三除五遁施为。胸中包罗天地,运筹万斛珠玑。丹心贯乎白日,忠贞万载名题。龙凤幡下列旌旗,太师行兵自异。</small>

<small>成汤太师兼征西天保大元帅闻仲,书奉丞相姜子牙麾下:盖闻王臣作叛,大逆馀天。今天王在上,赫赫威灵。兹尔西土,敢行不道,不尊国法。自立为王,有伤国体。复纳叛逆,明欺宪典。天子累兴问罪之师,不为俯首伏辜,尚敢大肆猖獗,拒敌天吏,杀军覆将,辄敢号令张威,王法何在!虽食肉寝皮,不足以尽厥罪;纵移尔宗祀,削尔疆土,犹不足以偿其失。今奉诏下征,你等若惜一城之生灵,速至辕门授首,候归期以正国典;如若拒抗,真火焰昆冈,俱为齑粉,噬脐何及?战书到日,速为自裁。不宣。</small>

不说闻太师安营西岐。只见报马报进相府,报:“闻太师调三十万人马,在南门安营。”子牙曰:“当时吾在朝歌,不曾会闻太师;今日领兵到此,看他纪法何如。”遂带诸将上城,众门下相随,同到城敌楼上,观看闻太师行营;果然好人马!怎见得,有赞为证:

<small>霎时间天昏地暗,一会儿雾起云迷。初起时尘砂荡荡,次后来卷石翻砖。黑风影里,三军乱窜;惨雾之中,战将心忙。会武的刀枪乱法,能文的颠倒慌张。闻太师金鞭龙摆尾,邓忠阔斧似车轮,辛环肉翅世间稀,张节枪传天下少,陶荣奇异聚风旗。这才是雷部神祇施猛烈,西岐众将各逃生。弃鼓丢锣抛满地,尸横马倒不堪题。为国亡身遭剑劈,尽忠舍命定逢伤。闻太师西岐得胜,四天君掌鼓回营。</small>

正文 第四十三回 闻太师西岐大战

<span>诗曰:

黑夜交兵实可伤,抛盔弃甲未披裳。

冒烟突火寻归路,失志丢魂觅去乡。

多少英雄茫昧死,几许壮士梦中亡。

谁知吉立多饶舌,又送天君入北邙。</span>

话说子牙与众将来劫闻太师行营,势如风火。只见哪吒登风火轮,持火尖枪杀来。闻太师忙上了墨麒麟,拎鞭迎敌。黄天化自恃英勇,持两柄银锤,催动玉麒麟,前来接战,裹住闻太师不放。金木二吒挥宝剑,上前助战。韩毒龙、薛恶虎各持剑左右相攻。杀气纷纷,兵戈闪灼。怎见得一夜好战,有赞为证,赞曰:

<small>黄昏兵到,黑夜军临。黄昏兵到,冲开队伍怎支持;黑夜军临,撞倒栅栏焉可立。马闻金鼓之声,惊驰乱走;军听喊杀喧哗,难辨你我。刀枪乱刺,哪知上下交锋;将士相迎,孰识东西南北。劫营将如同猛虎,踏营军一似欢龙。鸣金小校,擂鼓儿郎。鸣金小校,灰迷二目眼难睁;擂鼓儿郎,两手慌忙槌乱打。初起时,两下抖擞精神;次后来,胜败难分敌手:败了的,似伤弓之鸟,见曲木而高飞;得胜的,如猛虎登崖,闯群羊而弄猛;着刀的,连肩拽背;逢斧的,头断身开;挡剑的,劈开甲胄;中枪的,腹内流红。人撞人,自相践踏;马撞马,遍地尸横。伤残士军,哀哀叫苦;带箭儿郎,慼慼之声。弃金鼓,幡幢满地;烧粮草,四野通红。只知道奉命征讨,谁知道片甲无存。愁云只上九重天,遍地尸骸真惨切。</small>

<span>烈焰冲霄势更凶,金蛇万道绕空中。

烟飞卷荡三千里,烧毁行粮天助功。</span>

话说雷震子中途一战,只杀的辛环抵挡不住,抽身望岐山逃走。雷震子自思:“不可追赶。见了师叔、皇兄,料他还来,终久会我。”遂望西岐城相府中来。不题。

且说终南山玉柱洞云中子在碧游床,忽然想起闻太师征伐西岐,正是雷震子下山之时,忙命金霞童儿:“请你师兄来。”童子去不多时,将雷震子请至碧游床前,倒身下拜。云中子曰:“徒弟,你可往西岐,去见你兄武王姬发,便可谒见你师叔姜子牙,助他伐纣,你可立功,速去。倘或中途若遇有肉翅之人,便可立功,方不负贫道传你两翅玄功,以助周室。”正是:

且说雷震子离了终南,把二翅一夹,有风雷之声;飞至西岐山,远远望见闻太师败兵而来。雷震子大喜:“幸遇败兵,正好用心杀他一阵!”且说太师正挫锋锐,慌忙疾走,猛然抬头,见空中飞有一人,面如蓝靛,发似朱砂,獠牙生馀上下,好凶恶之像。闻太师叫:“辛环!你看前面飞来一人,甚是凶恶,你可仔细小心!”说犹未了,雷震子大呼曰:“吾来了!”举棍就打。辛环锤钻迎面交还。空中四翅翻腾,锤棍交加响亮。雷震子乃仙传棍法,辛环生就英雄。怎见得,有赞为证:

子牙至皇城,有执殿官启武王:“丞相候旨。”武王传:“宣。”子牙进殿,行礼毕,奏曰:“大王御弟朝见。”武王曰:“孤弟何人?”子牙曰:“昔日先王在燕山收的雷震子,一向在终南山学艺,今日方归。”武王命:“请来。”雷震子进内廷,倒身下拜,口称:“皇兄。”武王称:“御弟,昔先王曾言贤弟之功,救危出关,复回终南;今日相逢,实为庆幸!”武王见雷震子形像凶恶,不敢命入内庭,恐惊太姬等。武王曰:“相父与孤代劳,相府宴弟。”子牙曰:“雷震子持斋,只随臣府宅,以便立功。”武王甚喜。雷震子彼时辞王回相府。不题。

<span>天下嬉游半月功,倏来倏去任西东。

仙家妙用无穷际,岂似凡天驾彩虹。</span>

闻太师看见,大呼曰:“列位道友,好自在也!”众道人回头,见是闻太师,俱起身相迎。内有秦天君曰:“闻得道兄征伐西岐,前日申公豹在此相邀助你,吾等在此练十阵图,方得完备。适道兄到临,真是万千之幸!”闻太师问曰:“兄练的哪十阵?”秦天君曰:“吾等这十阵,各有妙用。明日至西岐摆下,其中变化无穷。”闻太师看罢,曰:“为何只有九位,却少一位?”秦天君曰:“金光圣母往白云岛去练他的金光阵,其玄妙大不相同,因此少他一位。”董天君曰:“列位阵图可曾完么?”众道人曰:“俱完了。”“既完了,我们先往西岐。闻兄在此等金光圣母同来。你意下如何?”闻太师曰:“既蒙列位道兄雅爱,闻仲感戴荣光万万矣。此是极妙之事。”九位道人辞了闻太师,借水遁先往西岐而来。怎见得,有诗为证:

只见十道人俱回骑进营,一两个时辰,把十阵俱摆将出来。秦完复至阵前曰:“子牙,贫道十阵图已完,请公细玩。”子牙曰:“领教了。”遂带哪吒、黄天化、雷震子、杨戬四位门人来看阵。闻太师在辕门与十道人细看,子牙领来四人:一个站在风火轮上,提火尖枪,是哪吒;玉麒麟上是黄天化;雷震子狰狞异相;杨戬道气昂然。只见杨戬向前对秦天君曰:“吾等看阵,不可以暗兵、暗宝暗算吾师叔,非大丈掞之所为也。”秦完笑曰:“叫你等早晨死,不敢午时亡。岂有将暗宝伤你等之理!”哪吒曰:“口说无凭,发手可见。道者休得夸口!”四人保定子牙看阵。见头一阵,挑起一牌,上书“天绝阵”;第二上书“地烈阵”;第三上书“风吼阵”;第四上书“寒冰阵”;第五上书“金光阵”;第六上书“化血阵”;第七上书“烈焰阵”;第八上书“落魂阵”;第九上书“红水阵”;第十上书“红砂阵”。子牙看毕,复至阵前。秦天君曰:“子牙识此阵否?”子牙曰:“十阵俱明,吾已知之。”袁天君曰:“可能破否?”子牙曰:“既在道中,怎不能破?”袁天君曰:“几时来破?”子牙曰:“此阵尚未完全。待你完日,用书知会,方破此阵。请了!”闻太师同诸道友回营。

<span>青丝上搭一纶巾,腹内玄机动万人。

无福成仙称道德,封神榜上列其身。</span>

话说闻太师的墨麒麟周游天下,霎时可至千里;其日行到东海金鳌岛。太师观看大海,青山幽静,因嗟叹曰:“吾因为国事烦琐,先王托孤之重,何日能脱却烦恼,静坐蒲团,参玄悟妙,闲看‘黄庭’一卷,任乌兔如梭,何有与我。”真个好海岛,有无穷奇景。怎见得,有赞为证:

话说子牙劫闻太师行营,哪吒等把闻太师围困垓心。黄飞虎父子冲左营,与邓忠、张节大战,杀的乾坤暗暗;南宫适、辛甲等冲右营,与辛环、陶荣接战,俱系夜间,只杀的惨惨悲风,愁云滚滚。正酣战之际,杨戬从闻太师后营杀进去,纵马摇枪,只杀至粮草堆上,放起火来。好火!怎见得,有诗为证:

话说杨戬借胸中三昧真火,将粮草烧着,照彻天地。闻太师正战之间,忽见火起,心中大惊,自思:“粮草被烧,大营难立。”把金鞭架枪、挡剑,无心恋战。又见子牙骑到,把打神鞭祭于空中,闻太师难逃这一鞭之厄,只打的闻太师三昧火喷出三四尺远近。太师把墨麒麟纵出圈子,且战且走;黄飞虎等追袭。邓忠、张节见中军失守,只得保着闻太师夺路而走。南宫适等追赶辛环、陶荣。吉立、余庆见势头不好,护持不下,只得败走。辛环肉翅飞在空中,保着闻太师,退去往岐山。不表。

话说闻太师到了金鳌岛,下了墨麒麟,看了一回,各处洞门紧闭,并无一人,不知往哪里去了,静悄悄的。闻太师沉吟半晌,自思:“不如往别处去罢。”上了墨麒麟,方出岛来,后有人叫曰:“闻道兄!往哪里去?”闻太师回顾,见来者乃菡芝仙也。忙上前稽首曰:“道友往哪里去?”菡芝仙答曰:“特来会你。金鳌岛众道友为你往白鹿岛去练阵图。前日申公豹来请俺们往西岐助你。我如今在八卦炉中炼一物,功尚未成,若是完了,随即就至。众道友现在白鹿岛;道兄,你可速去。”闻太师听说大喜,遂辞了菡芝仙,径往白鹿岛来,霎时而至。只见众道人:或戴一字巾、九扬巾,或鱼尾金冠、碧玉冠,或挽双抓髻,或陀头打扮,俱在山坡前闲说,不在一处。

只见众人俱在子牙府里报功,劫营得胜,挫了闻太师的锋锐。子牙大喜,慰劳诸将曰:“今日之胜,皆出汝等之力,圣主社稷生民之福。”众将答曰:“武王洪福,丞相德政,故使闻仲不识时务,失其利也。”正话间,忽报:“有一道童求见。”子牙传:“请。”少时,雷震子进府下拜,口称:“师叔。”子牙曰:“是哪座名山弟子,今至此地?”雷震子答曰:“弟子乃终南山玉柱洞云中子门下雷震子是也;今奉师命下山,一则谒师叔立功,二则见皇兄相会。”子牙曰:“你皇兄是谁?”雷震子曰:“皇兄乃是武王。”子牙问两边站立殿下:“你们可认得么?”众人曰:“认不得。”雷震子曰:“弟子七岁曾救文王出五关,弟子乃燕山雷震子。”子牙方悟,谓诸将曰:“此子先王曾言,出五关遇雷震子救护。今日进西岐,乃当今之洪福,得此异人。”遂引雷震子往见武王。

<span>两枚仙杏安天下,方保周家八百年。</span>

不说九位道者往西岐山,到了营里。且说闻太师坐在山坡,倚松靠石,未及片时,只见正南上五点斑豹驹上坐一人,戴鱼尾金冠,身穿大红八卦衣,腰束丝绦,脚登云履,背一包袱,两口宝剑,如飞云掣电而来。至白鹿岛前不见众人,只见一位穿红、三只眼、黄脸长髯的道者,却原来是闻太师。金光圣母急下坐骑,曰:“闻兄何来?”二人施礼。问:“九位道友往哪里去了?”太师曰:“他们先往岐山去,留吾在此等候同行。”二人大喜,齐上坐骑,驾起云光,往岐山而来,霎时便至。到了行营,吉立领众将迎接,上中军帐,与众道人相见。秦天君曰:“西岐城在哪里?”闻太师曰:“因吾前夜败兵,退至七十里安营,此处乃是岐山。”众人曰:“我们连夜起兵前去。”闻太师令邓忠前队起兵,整点人马,一声炮响,杀奔西岐城来,安了行营,三军放定营大炮,呐喊传更。

且说闻太师安了营,与十天君共议破西岐之策。袁天君曰:“吾闻姜子牙昆仑门下。想二教皈依,总是一理,如红尘杀伐,吾等不必动此念头;既练有十阵,我们先与他斗智,方显两教中玄妙。若要倚勇斗力,皆非我等道门所为。”闻太师曰:“道兄之言甚善。”次日,成汤营里炮声一响,布开阵势。闻太师乘墨麒麟,坐名请子牙答话。报进相府。子牙随调三军,摆出城来,幡分五色,众将轩昂。子牙坐四不相上,看成汤营里布成阵势。只见闻太师坐麒麟,执金鞭在前,后面有十位道者,好凶恶!脸分五色:青、黄、赤、白、红,俱皆骑鹿而来。怎见得,有诗为证:

且说雷震子出洞,把风雷翅一展,脚登天,头往下,二翅腾开,顷刻万里。怎见得,有赞为证:

子牙在相府自因得胜,与众将逐日议论天下大事,忽听喊声,子牙曰:“闻太师想必取得援兵至矣。”旁有杨戬答曰:“闻太师新败,去了半月,弟子闻此人乃截教门下,必定别请左道旁门之客,也要仔细防护。”子牙听罢,心下疑惑,乃同哪吒、杨戬等都上城来观看,闻太师行营今番大不相同。子牙见营中愁云惨惨,冷雾飘飘,杀光闪闪,悲风切切;又有十数道黑气,冲馀霄汉,笼罩中军帐内。子牙看罢,惊讶不已。诸弟子默默不言,只得下城入府,共议破敌,实是无策。

<small>势镇汪洋,威宁摇海。潮涌银山鱼入穴,波翻雪浪蜃离渊。木火方隅高积土,东西崖畔耸危巅。丹岩怪石,峭壁奇峰。丹崖上彩凤双鸣;峭壁前麒麟独卧。峰头时听锦鸾啼,石窟每观龙出入。林中有寿鹿、仙狐;树上有灵禽、玄鸟。瑶草奇花不谢,青松翠柏长春。仙桃常结果,修竹每留云。一条涧壑藤萝密,四面源堤草色新。正是:百川会处擎天柱,万劫无移大地根。</small>

<span>大雨燕山曾出世,一声雷响现无生。

终南秘授先天诀,八卦炉边师训成。

七岁临潼曾会父,回山学艺更精明。

二枚仙杏分离坎,两翅飞腾有昃盈。

洞府传就黄金棍,展动舒开云雾生。

奉师法旨离玉柱,方见岐山旧有名。</span>

正文 第四十四回 子牙魂游昆仑山

赤精子在玄都洞外,不敢擅入。等候一会,只见玄都大法师出宫外,看见赤精子,问曰:“道友到此,有什么大事?”赤精子打稽首,口称:“道兄,今无甚事,也不敢擅入。只因姜子牙魂魄游荡的事……”细说一番,“特奉师命,来见老爷。敢烦通报。”玄都大法师听说,忙入宫,至蒲团前行礼,启曰:“赤精子宫门外听候法旨。”老子曰:“招他进来。”赤精子入宫,倒身下拜:“弟子愿老师万寿无疆!”老子曰:“你等犯了此劫,‘落魂阵’姜尚有愆,吾之宝‘落魂阵’亦遭此厄,都是天数。汝等谨受法戒。”叫玄都大法师:“取太极图来。”付与赤精子。“将吾此图……如此行去,自然可救姜尚。你速去罢。”

<span>道人足下白莲花,顶上祥光五色呈。

只为神仙犯杀戒,落魂阵内去留名。</span>

<small>鸿蒙传法,又将胡人西度出函关。</small>

闻太师又问:“‘风吼阵’如何?”董天君曰:吾‘风吼阵’,中藏玄妙,按地、水、火、风之数,内有风、火。此风、火乃先天之气,三昧真火,百万兵刃,从中而出。若人、仙进此阵,风、火交作,万刃齐攒,四肢立成齑粉。怕他有倒海移山之异术,难逃身体化成脓。有诗为证:

<small>夹龙山飞龙洞惧留孙——后入释成佛</small>

且说哪吒、杨戬与众大弟子商议曰:“方今兵临城下,阵摆多时,师叔全不以军情为重,只是憨睡,此中必有缘故。”杨戬曰:“据愚下观丞相所为,恁般颠倒,连日如在醉梦之间;似此动作,不像前番,似有人暗算之意。不然,丞相学道昆仑,能知五行之术,善察阴阳祸福之机,安有昏迷如是,置大事若不理者!其中定有说话。”众人齐曰:“必有缘故。我等同入卧室,请上殿来,商议破敌之事,看是如何。”众人至内室前,问内侍人等:“丞相何在?”左右侍儿应曰:“丞相浓睡未醒。”众人命侍儿请丞相至殿上议事。侍儿忙入室请子牙,出得内室,门外武吉上前告曰:“老师每日安寝,不顾军国重务,关系甚大,将士忧心,恳求老师速理军情,以安周土。”

闻太师又问:“‘金光阵’妙处如何?”金光圣母曰:贫道‘金光阵’,内夺日月之精,藏天地之气,中有二十一面宝镜,用二十一根高杆,每一面悬在高杆顶上,一镜上有一套。若人、仙入阵,将此套拽起,雷声震动镜子,只一二转,金光射出,照住其身,立刻化为脓血。纵会飞腾,难越此阵。有诗为证:

仙翁及至回头看时,原来是太华山云霄洞赤精子。仙翁曰:“道友哪里来?”赤精子曰:“闲居无事,特来会你游海岛,适山岳,访仙境之高明野士,看其着棋闲耍,如何?”仙翁曰:“今日不得闲。”赤精子曰:“如今止了讲,你我正得闲。他日若还开讲,你我俱不得闲矣。今日反说是不得闲,兄乃欺我。”仙翁曰:“我有要紧事,不得陪兄,岂为不得闲之说。”赤精子曰:“吾知你的事:姜子牙魂魄不能入窍之说,再无他意。”仙翁曰:“你何以知之?”赤精子曰:“适来言语,原是戏你。我正为子牙魂魄赶来,我因先到西岐山,封神台上见清福神柏鉴,说:‘子牙魂魄方才至此,被我推出,今游昆仑山去了。’故此特地赶来。方才见你进宫,故意问你。今子牙魂魄果在何处?”仙翁曰:“适间闲游崖前,只见子牙魂魄飘荡而至,及仔细观看方知;今已被吾装在葫芦内,要启老师知之,不意兄至。”赤精子曰:“多大事情,惊动教主。你将葫芦拿来与我,待吾去救子牙走一番。”仙翁把葫芦付与赤精子。

<small>五龙山云霄洞文殊广法天尊——后成文殊菩萨</small>

<small>道判混元,曾见太极两仪生四象;</small>

闻太师又问:“‘烈焰阵’又是如何?”白天君曰:吾‘烈焰阵’妙用无穷,非同凡品:内藏三火,有三昧火、空中火、石中火。三火并为一气,中有三首红幡。若人、仙进此阵内,三幡展动,三火齐飞,须臾成为灰烬。纵有避火真言,难躲三昧真火。有诗为证:

<span>白纸幡摇黑气生,炼成妙术透虚盈。

从来不信神仙体,入阵魂消魄自倾。</span>

闻太师大喜,更问详细。姚斌附太师耳曰:“须……如此如此,自然命绝。又何劳众道兄费心。”闻太师喜不自胜,对众道友曰:“今日姚兄施大法力,为我闻仲治死姜尚,尚死,诸将自然瓦解,功成至易。真所谓樽俎折朘,谈笑而下西岐。大抵今皇上洪福齐天,致感动列位道兄扶助。”众人曰:“此功让姚贤弟行之,总为闻兄,何言劳逸。”姚天君让过众人,遂入“落魂阵”内,筑一土台,设一香案,台上扎一草人;草人身上写“姜尚”的名字;草人头上点三盏灯,足下点七盏灯,上三盏名为催魂灯,下七盏名为促魄灯。姚天君在其中,披发仗剑,步罡念咒馀台前,发符用印馀空中,一日拜三次。连拜了三四日,就把子牙拜的颠三倒四,坐卧不安。

只见众弟子正在此等候。远远望见赤精子欣然而来,杨戬上前请问曰:“老师!师叔魂魄可曾取得来麽?”赤精子曰:“子牙事虽完了,吾将掌教大老爷的奇宝失在‘落魂阵’,吾未免有陷身之祸!”众将同进相府。武王闻得取子牙魂魄已至,不觉大喜。赤精子至子牙卧榻,将子牙头发分开,用葫芦口合住子牙泥丸宫,连把葫芦敲了三四下,其魂魄依旧入窍。少时,子牙睁开眼,口称:“好睡!”急至看时,卧榻前武王、赤精子、众门人。子牙跃身而起。武王曰:“若非此位老师费心,焉得相父今生再面!”这会子牙方才醒悟,便问:“道兄何以知之,而救不才也?”赤精子把“十绝阵内有一‘落魂阵’,姚斌将你魂魄拜入草人,腹内只得一魂一魄,天不绝你,魂游昆仑,我为你赶入玉虚宫,讨你魂魄;复入大罗宫,蒙掌教大老爷赐太极图救你;不意失在‘落魂阵’中。”子牙听毕,自悔根行甚浅,不能俱知始末。“太极图乃玄妙之珍,今已误陷,奈何?”赤精子曰:“子牙且调养身体,待平复后,共议破阵之策。”武王回驾。子牙调养数日,方才痊愈。

<span>地烈炼成分浊厚,上雷下火太无情。

就是五行乾健体,难逃骨化与形倾。</span>

话说秦天君讲“天绝阵”,对闻太师曰:此阵乃吾师曾演先天之数,得先天清气,内藏混沌之几,中有三首幡,按天、地、人三才,共合为一气。若人入此阵内,有雷鸣之处,化作灰尘;仙道若逢此处,肢体震为粉碎。故曰‘天绝阵’也。有诗为证:

<span>风吼阵中兵刃窝,暗藏玄妙若天罗。

伤人不怕神仙体,消尽浑身血肉多。</span>

<span>仙峰巅险,峻岭崔嵬。

坡生瑞草,地长灵芝。

根连地秀,顶接天齐。

青松绿柳,紫菊红梅。

碧桃银杏,火枣交梨。

仙翁判画,隐者围棋。

群仙谈道,静讲玄机。

闻经怪兽,听法狐狸。

彪熊剪尾,豹舞猿啼。

龙吟虎啸,翠落莺飞。

犀牛望月,海马声嘶。

异禽多变化,仙鸟世间稀。

孔雀谈经句,仙童玉笛吹。

怪松盘古顶,宝树映沙堤。

山高红日近,涧阔水流低。

清幽仙境院,风景胜瑶池。

此间无限景,世上少人知。</span>

<span>黄风卷起黑砂飞,天地无光动杀威。

任你神仙闻此气,涓涓血水溅征衣。</span>

赤精子把前事说了一遍,“……借重道兄,启师尊,问个端的:怎生救得子牙?”仙翁听说,入宫至宝座下,行礼毕,把子牙事细细陈说一番。元始曰:“吾虽掌此大教,事体尚有疑难。你叫赤精子去八景宫见大老爷,便知始末。”仙翁领命出宫来,对赤精子曰:“老师吩咐:你可往八景宫去参谒大老爷,便知端的。”赤精子辞了南极仙翁,驾祥云往玄都而来。不一时已到仙山。此处乃大罗宫玄都洞,是老子所居之地;内有八景宫,仙境异常,令人把玩不暇。有诗为证,诗曰:

<small>普陀山落伽洞慈航道人——后成观世音大士</small>

闻太师又问:“‘寒冰阵’内有何妙用?”袁天君曰:此阵非一日功行乃能炼就,名为‘寒冰’,实为刀山。内藏玄妙,中有风雷,上有冰山如狼牙,下有冰块如刀剑。若人、仙入此阵,风雷动处,上下一磕,四肢立成齑粉。纵有异术,难免此难。有诗为证:

<span>红砂一撮道无穷,八卦炉中玄妙功。

万象包罗为一处,方知截教有鸿蒙。</span>

太师又问:“如何为‘红水阵’?其中妙用如何?”王天君曰:吾‘红水阵’内夺壬癸之精,藏天乙之妙,变幻莫测。中有一八卦台,台上有三个葫芦,任随人、仙入阵,将葫芦往下一掷,倾出红水,汪洋无际,若其水溅出一点粘在身上,顷刻化为血水。纵是神仙,无术可逃。有诗为证:

<span>诗曰:

左道妖魔事更偏,咒诅魇魅古今传。

伤人不用飞神剑,索魄何须取命笺。

多少英雄皆弃世,任他豪杰尽归泉。

谁知天意俱前定,一脉游魂去复连。</span>

话说赤精子站在空中,见十阵好生凶恶,杀气贯于天界,黑雾罩于岐山。赤精子正看,只见“落魂阵”内姚斌在那里披发仗剑,步罡踏斗于雷门;又见草人顶上一盏灯,昏昏惨惨,足下一盏灯,半灭半明。姚斌把令牌一击,那灯往下一灭,一魂一魄在葫芦中一迸;幸葫芦口儿塞住,焉能迸得出来。姚天君连拜数拜,其灯不灭。大抵灯不灭,魂不绝。姚斌不觉心中焦躁,把令牌一拍,大呼曰:“二魂六魄已至,一魂一魄为何不归!”不言姚天君发怒连拜。且说赤精子在空中,见姚斌方拜下去,把足下二莲花往下一坐,来抢草人。不意姚斌拜起抬头,看见有人落将下来,乃是赤精子。姚斌曰:“赤精子,原来你敢入吾‘落魂阵’抢姜尚之魂!”忙将一把黑砂望上一撒,赤精子慌忙疾走。饶着走的快,把足下二朵莲花落在阵里。

闻太师又问:‘红砂阵’毕竟愈出愈奇,更烦请教,以快愚意。”张天君曰:“吾‘红砂阵’果然奇妙,作法更精。内按天、地、人三才,中分三气,内藏红砂三斗。看似红砂,着身利刃,上不知天,下不知地,中不知人。若人、仙冲入此阵,风雷运处,飞沙伤人,立刻骸骨俱成齑粉。纵有神仙佛祖,遭此再不能逃。有诗为证:

<span>宝镜非铜又非金,不向炉中火内寻。

纵有天仙逢此阵,须臾形化更难禁。</span>

闻太师又问:“‘化血阵’如何用度?”孙天君曰:吾此阵法,用先天灵气,中有风雷,内藏数片黑砂。但人、仙入阵,雷响处,风卷黑砂,些须着处,立化血水。纵是神仙,难逃厉害。有诗为证:

闻太师听罢大喜。又问:“‘地烈阵’如何?”赵天君曰:吾‘地烈阵’亦按地道之数,中藏凝厚之体,外现隐跃之妙,变化多端,内隐一首红幡,招动处,上有雷鸣,下有火起。凡人、仙进此阵,再无复生之理;纵有五行妙术,怎逃此厄!有诗为证:

<span>燧人方有空中火,炼养丹砂炉内藏。

坐守离宫为首领,红幡招动化空亡。</span>

不说姚天君行法,且说子牙坐在相府与诸将商议破阵之策,默默不言,半筹无划。杨戬在侧,见姜丞相或惊或怪,无策无谋,容貌比前大不相同,心下便自疑惑:“难道丞相曾在玉虚门下出身,今膺重寄,况上天垂象,应运而兴,岂是小可;难道就无计破此十阵,便自颠倒如此!其实不解。”杨戬甚是忧虑。又过七八日,姚天君在阵中把子牙拜掉了一魄二魄。子牙在相府,心烦意躁,进退不宁,十分不爽利,整日不理军情,慵懒常眠。众将、门徒俱不解是何缘故,也有疑无策破阵者,也有疑深思静摄者。不说相府众人猜疑不一。又过了十四五日,姚天君将子牙精魂气魄,又拜去了二魂四魄。子牙在府,不时憨睡,鼻息如雷。

子牙只得勉强出来,升了殿。众将上前,议论军前等事。子牙只是不言不语,如痴如醉。忽然一阵风响,哪吒没奈何,来试试子牙阴阳如何。哪吒曰:“师叔在上:此风甚是凶恶,不知主何凶吉?”子牙掐指一算,答曰:“今日正该刮风,原无别事。”众人不敢抵触。看官:此时子牙被姚天君拜去了魂魄,心中模糊,阴阳差错了,故曰“该刮风”,如何知道祸福。当日众人也无可奈何,只得各散。言休烦絮,不觉又过了二十日。姚天君把子牙二魂六魄俱已拜去了,只有得一魂一魄,其日竟拜出泥丸宫,子牙已死在相府。众弟子与门下诸将官,连武王驾至相府,俱环立而泣。武王亦泣而言曰:“相父为国勤劳,不曾受享安康,一旦致此,馀心何忍,言之痛心!”众将听武王之言,不觉大痛。杨戬含泪,将子牙身上摸一摸,只见心口还热,忙来启武王曰:“不要忙,丞相胸前还热,料不能就死。且停在卧榻。”

<span>玄功炼就号寒冰,一座刀山上下凝。

若是人仙逢此阵,连皮带骨尽无凭。</span>

子牙径往迎接,上篷坐下。内有广成子曰:“众位道友,今日前来,兴废可知,真假自辨。子牙公几时破十绝阵?吾等听从指教。”子牙听得此言,魂不附体,欠身言曰:“列位道兄,料不才不过四十年毫末之功,岂能破得此十绝阵!乞列位道兄怜姜尚才疏学浅,生民涂炭,将士水火,敢烦哪一位道兄,与吾代理,解君臣之忧烦,黎庶之倒悬,真社稷生民之福矣。姜尚不胜幸甚!”广成子曰:“吾等自身难保无虞,虽有所学,不能克敌此左道之术。”彼此互相推让。正说间,只见半空中有鹿鸣,异香满地,遍处氤氲。不知是谁来至,且听下回分解。

正文 第四十五回 燃灯议破十绝阵

话说惧留孙将捆仙绳命黄巾力士拎往芦篷下一摔,把赵江跌的三昧火七窍中喷出,遂破了“地烈阵”。惧留孙徐徐而回。闻太师又见破了“地烈阵”,赵江被擒,在墨麒麟背上,声若巨雷,大叫曰:“惧留孙莫走!吾来也!”时有玉鼎真人曰:“闻兄不必这等。我辈奉玉虚宫符命下世,身惹红尘,来破十阵;才破两阵,尚有八阵未见明白。况原言过斗法,何劳声色,非道中之高明也。”把闻太师说得默默无言。燃灯道人命:“暂且回去。”闻太师亦进老营,请八阵主帅,议曰:“今方破二阵,反伤二位道友,使我闻仲心下实是不忍!”董天君曰:“事有定数。既到其间,亦不容收拾。如今把吾‘风吼阵’定成大功。”与闻太师共议。不题。

且说“天绝阵”内秦天君飞出阵来。燃灯道人看左右,暗思:“并无一个在劫先破此阵之人……”正话说未了,忽然空中一阵风声飘飘,落下一位仙家,乃玉虚宫第五位门人邓华是也。拎一根方天画戟,见众道人,打个稽首,曰:“吾奉师命,特来破‘天绝阵’。”燃灯点首自思曰:“数定在先,怎逃此厄!”尚未回言,只见秦天君大呼曰:“玉虚教下谁来见吾此阵?”邓华向前言曰:“秦完慢来,不必恃强,自肆猖獗!”秦完曰:“你是何人,敢出大言?”邓华曰:“孽障!你连我也认不得了!吾乃玉虚门下邓华是也。”秦完曰:“你敢来会我此阵否?”邓华曰:“既奉敕下山,怎肯空回!”提画戟就刺。秦完催鹿相还,步鹿交加,杀在“天绝阵”前,怎见得:

<span>玉磬金钟声两分,西岐城下吐祥云。

从今大破十绝阵,雷祖英名万载闻。</span>

<span>欲试锋芒敢惮劳,凌霄宝匣玉龙号。

手中紫气三千丈,顶上凌云百尺高。

金阙晓临谈道德,玉京时去种蟠桃。

奉师法旨离仙府,也到红尘走一遭。</span>

话说燃灯道人安排破阵之策,不觉心上谘嗟:“此一劫必损吾十友。”

且说闻太师在营中请十天君上帐,坐而问曰:“十阵可曾完全?”秦完曰:“完已多时。可着人下战书,知会早早成功,以便班师。”闻太师忙修书,命邓忠往子牙处来下战书。有哪吒见邓忠来至,便问曰:“有何事至此?”邓忠答曰:“来下战书。”哪吒报与子牙:“邓忠下书。”子牙命:“接上来。”书曰:

<small>这一个轻移道步,那一个兜转黄斑。轻移道步,展动描金五色幡;兜转黄斑,金锏使开龙摆尾。这一个道心退后恶心生,那一个哪顾长生真妙诀。这一个蓝脸上杀光直透三千丈,那一个粉脸上恶气冲破五云端。一个是雷部天君施威仗勇,一个是日宫神圣气概轩昂。</small>

<span>金光出手万仙惊,一道英风透体生。

地烈阵中施妙法,平空拎去上芦篷。</span>

宜生听说,“有如此事,数日就有变更!”速马前行,果见两个大汉子,也不撑船,只用木筏,将两条绳子,左边上筏,右边拽过去;右边上筏,左边拽过来。宜生心下也甚是惊骇:“果然力大,且是爽利。”心忙意急,等晁田来同渡。只见晁田马至面前,他认得是方弼、方相兄弟二人,在此盘河。晁田曰:“方将军!”方弼看时,认得是晁田。方弼曰:“晁兄,你往哪里去来?”晁田曰:“烦你渡吾过河。”方弼遂将筏排同宜生、晁田渡过黄河上岸。方相、方弼相见,叙其旧日之好。方弼问曰:“晁兄往哪里去来?”晁田将取定风珠之事说了一遍。方弼又问:“此位是何人?”晁田曰:“此是西岐上大掞散宜生。”方弼曰:“你乃纣臣,为甚事同他走?”晁田曰:“纣王失政,吾已归顺武王。如今闻太师征伐西岐,摆下十绝阵。今要破‘风吼阵’,借此定风珠来。今日有幸得遇你昆玉。”方弼自思:“昔日反了朝歌,得罪纣王,一向流落;今日得定风珠抢去,将功赎罪,却不是好,我兄弟还可复职。”因问曰:“散大夫,怎麽样的就叫作定风珠?借吾一看,以长见识。”

<span>悟得灵台体自殊,自由自在法难拘。

三花久已朝元海,缨络垂丝顶上珠。</span>

闻太师在墨麒麟上,一见秦完被斩,大叫一声:“气杀老夫!”催动坐骑,大叫:“文殊休走!吾来也!”天尊不理。麒麟来得甚急,似一阵黑烟滚来。怎见得,后人有诗赞曰:

话说宜生、晁田二骑上山,至洞门下马,只见有一童子出洞。宜生曰:“师兄,请烦通报老师:西周差官散宜生求见。”童子进里面去,少时出来道:“请。”宜生进洞,见一道人坐馀蒲团之上。宜生行礼,将书呈上。道人看书毕,对宜生曰:“先生此来,为借定风珠。此时群仙聚集,会破十绝阵,皆是定数,我也不得不允。况有灵宝师兄华札。只是一路去须要小心,不可失误!”遂将一颗定风珠付与宜生。宜生谢了道人,慌忙下山,同晁田上马,扬鞭急走,不顾巅危跋涉。沿黄河走了两日,却无渡船。宜生对晁田曰:“前日来,到处有渡船;如今却无渡船者何也?”只见前面有一人来,晁田问曰:“过路的汉子,此处如何竟无渡口?”行人答曰:“官人不知:近日新来两个恶人,力大无穷,把黄河渡口俱被他赶个罄尽。离此五里,留个渡口,都要从他那里过,尽他掯勒渡河钱。人不敢拗他,要多少就是多少。”

<span>雷部正神施猛力,神仙杀戒也难逃。</span>

<small>征西大元戎太师闻仲书奉丞相姜子牙麾下:古云:‘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今无故造反,是得罪馀天下,为天下所共弃者也。屡奉天讨,不行悔罪,反恣肆强暴,杀害王师,致辱朝廷,罪亦罔赦。今摆此十绝阵已完,与尔共决胜负。特着邓忠将书通会,可准定日期,候尔破敌。战书到日,即此批宣。</small>

文殊广法天尊问曰:“秦完,你截教无拘无束,原自快乐,为何摆此‘天绝阵’陷害生灵。我今既来破阵,必开杀戒。非是我等灭却慈悲,无非了此前因。你等勿自后悔!”秦完大笑曰:“你等是闲乐神仙,怎的也来受此苦恼。你也不知吾所练阵中无尽无穷之妙。非我逼你,是你等自取大厄!”文殊广法天尊笑曰:“也不知是谁取绝命之愆!”秦完大怒,执锏就打。天尊道:“善哉!”将剑挡架招隔。未及数合,秦完败走进阵。天尊赶到“天绝阵”门首,见面里飒飒寒雾,萧萧悲风,也自迟疑不敢擅入;只听得后面金钟响处,只得要进阵去。天尊把手往下一指,平地有两朵白莲而出。天尊足踏二莲,飘飘而进。秦天君大叫曰:“文殊广法天尊!纵你开口有金莲,垂手有白光,也出不得吾‘天绝阵’也!”天尊笑曰:“此何难哉!”把口一张,有斗大一朵金莲喷出;左手五指里有五道白光垂地倒往上卷;白光顶上有一朵莲花;花上有五盏金灯引路。

<span>诗曰:

天绝阵中多猛烈,若逢地烈更难堪。

秦完凑数皆天定,袁角遭诛是性贪。

雷火烧残今已两,捆仙缚去不成三。

区区十阵成何济,赢得封神榜上谈。</span>

话说秦天君把幡摇了数十摇,也摇不动广法天尊。天尊在光里言曰:“秦完!贫道今日放不得你,要完吾杀戒!”把遁龙桩望空中一撒,将秦天君遁住了。此桩按三才,上下有三圈,将秦完缚得逼直。广法天尊对昆仑打个稽首曰:“弟子今日开此杀戒!”将宝剑一劈,取了秦完首级,拎将出“天绝阵”来。

<span>妙妙妙中妙,玄玄玄更玄。

动言俱演道,默语是神仙。

在掌如珠异,当空似月圆。

功成归物外,直入大罗天。</span>

且说秦完将三首幡,如前施展,只见文殊广法天尊顶上有庆云升起,五色毫光内有缨络垂珠挂将下来,手托七宝金莲,现了化身。怎见得:

且说燃灯后面黄龙真人乘鹤飞来,阻住闻太师,曰:“秦完‘天绝阵’坏吾邓华师弟,想秦完身亡,足以相敌。今十阵方才破一,还有九阵未见雌雄;原是斗法,不必恃强。你且暂退!”只听得“地烈阵”一声钟响,赵江在梅花鹿上作歌而出:

众仙知是灵鹫山圆觉洞燃灯道人,齐下篷来,迎接上篷,行礼坐下。燃灯曰:“众道友先至,贫道来迟,幸勿以此介意。方今十绝阵甚是凶恶,不知以何人为主?”子牙欠身打躬曰:“专候老师指教。”燃灯曰:“吾此来,实与子牙代劳,执掌符印;二则众友有厄,特来解释;三则了吾念头。子牙公请了!可将符印交与我。”子牙与众人俱大喜曰:“道长之言,甚是不谬。”遂将符印拜送燃灯。燃灯受符印,谢过众道友,方打点议破十阵之事。正是:

赵天君大呼曰:“广法天尊既破了‘天绝阵’,谁敢会我‘地烈阵’么?”燃灯道人命韩毒龙:“破‘地烈阵’走一遭。”韩毒龙跃身而出,大呼曰:“不可乱行!吾来也!”赵天君问曰:“你是何人,敢来见我?”韩毒龙曰:“道行天尊门下,奉燃灯师父法旨,特来破你‘地烈阵’。”赵江笑曰:“你不过毫末道行,怎敢来破吾阵,空丧性命!”提手中剑飞来直取。韩毒龙手中剑赴面交还。剑来剑架,犹如紫电飞空,一似寒冰出谷。战有五六回合,赵江挥一剑,往阵内败走,韩毒龙随后跟来。赶至阵中,赵天君上了板台,将五方幡摇动,四下里怪云卷起,一声雷鸣,上有火罩,上下交攻,雷火齐发。可怜韩毒龙,不一时身体成为齑粉。一道灵魂往封神台来,有清福神祇引进去了。且说赵天君复上梅花鹿,出阵大呼:“阐教道友,别着个有道行的来见此阵,毋得使根行浅薄之人至此枉丧性命!谁敢再会吾此阵?”燃灯道人曰:“惧留孙去走一番。”惧留孙领命,作歌而来:

<span>交光日月炼金英,二粒灵珠透室明。

摆动乾坤知道力,逃移生死见功成。

逍遥四海留踪迹,归在玄都立姓名。

直上五云云路稳,紫鸾朱鹤自来迎。</span>

<small>莲子箍,头上着;绛绡衣,绣白鹤。手持四楞黄金锏,暗带擒仙玄妙索。荡三山,游五岳,金鳌岛内烧丹药。只因烦恼共嗔痴,不在高山受快乐。</small>

<small>碧玉冠,一点红;翡翠袍,花一丛。丝绦结就乾坤样,足下常登两朵云。太阿剑,现七星,诛龙虎,斩妖精。九龙岛内真灵士,要与成汤立大功。</small>

惧留孙曰:“赵江,你乃截教之仙,与吾辈大不相同,立心险恶,如何摆此恶阵,逆天行事!休言你胸中道术,只怕你封神台上难逃目下之灾!”赵天君大怒,提剑飞来直取。惧留孙执剑赴面交还。未及数合,依前走入阵内。惧留孙随后赶至阵前,不敢轻进;只听得后有钟声催响,只得入阵。赵天君已上板台,将五方幡如前运用。惧留孙见势不好,先把天门开了,现出庆云保护其身,然后取捆仙绳,命黄巾力士将赵江拿在芦篷,听候指挥。但见:

且说燃灯道人回至篷上,惧留孙将赵江提在篷下,来启燃灯。燃灯曰:“将赵江吊在芦篷上。”众仙启燃灯道人:“‘风吼阵’明日可破么?”燃灯道:“破不得。这‘风吼阵’非世间风也。此风乃地、水、火之风。若一运动之时,风内有万刀齐至,何以抵挡?须得先借得定风珠,治住了风,然后此阵方能得破。”众位道友曰:“哪里去借定风珠?”内有灵宝大法师曰:“吾有一道友,在九鼎铁叉山八宝云光洞,度厄真人有定风珠。弟子修书,可以借得。子牙差文官一员,武将一员,速去借珠;‘风吼阵’自然可破。”子牙忙差散宜生、晁田——文武二名,星夜往九鼎铁叉山八宝云光洞来取定风珠。二人离了西岐,径往大道。非止一日,渡了黄河。又过数日,行到九鼎铁叉山。怎见得:

<small>嵯峨矗矗,峻险巍巍。嵯峨矗矗冲霄汉,峻险巍巍碧碍空。怪石乱堆如坐虎,苍松斜似飞龙。岭上鸟啼娇韵美,崖前梅放异香浓。涧水潺潺流出冷,巅云黯淡过来凶。又见飘飘雾,凛凛风,咆哮饿虎吼山中。寒鸦拣树无栖处,野鹿寻窝没定踪。可叹行人难进步,皱眉愁脸把头蒙。</small>

话说燃灯掌握元戎,领众仙下篷,步行排班,缓缓而行。只见赤精子对广成子;太乙真人对灵宝大法师;道德真君对惧留孙;文殊广法天尊对普贤真人;慈航道人对黄龙真人;玉鼎真人对道行天尊;十二代上仙,齐齐整整摆出;当中梅花鹿上坐燃灯道人;赤精子击金钟;广成子击玉磬。只见“天绝阵”内一声钟响,阵门开处,两杆幡摇,见一道人,怎生模样:面如蓝靛,发似朱砂,骑黄斑鹿出阵。但见:

子牙看罢书,原书批回:“三日后会战。”邓忠回见太师,“三日后会阵。”闻太师乃在大营中设席,款待十天君,大吹大擂饮酒。饮至三更,出中军帐,猛见周家芦篷里众道人顶上现出庆云瑞彩,或金灯贝叶,璎珞垂珠,似檐前滴水,涓涓不断。十天君惊曰:“昆仑山诸人到了!”众皆骇异,各归本阵,自去留心。不觉便是三日。那日早晨,成汤营里炮响,喊声齐起,闻太师出营,在辕门口,左右分开队伍,乃邓、辛、张、陶四将;十阵主各按方向而立。只见西岐芦篷里,隐隐幡飘,霭霭瑞气,两边摆三山五岳门人。只见头一对是哪吒、黄天化出来;二对是杨戬、雷震子;三对是韩毒龙、薛恶虎;四对是金吒、木吒。怎见得,有诗为证:

飞虎上了神牛,此骑两头见日,走八百里。撒开辔头,赶不多时,已自赶上。只见兄弟二人在前面晃晃荡荡而行。黄千岁大叫曰:“方弼、方相慢行!”方弼回头,见是武成王黄飞虎,多年不见,忙在道旁跪下,问武成王曰:“千岁哪里去?”飞虎大喝曰:“你为何把散宜生定风珠都抢了来?”方弼曰:“他与我作过渡钱,推抢他的?”飞虎曰:“快拿来与我!”方相双手献与黄飞虎。飞虎曰:“你二人一向在哪里?”方弼曰:“自别大王,我弟兄盘河过日子,苦不堪言。”飞虎曰:“我弃了成汤,今归周国。武王真乃圣主,仁德如尧、舜;三分天下,已有二分。会闻太师在西岐征伐,屡战不能取胜。你既无所归,不若同我归顺武王御前,亦不失封侯之位。不然,辜负你弟兄本领。”方弼曰:“大王若肯提拔,乃愚兄弟再生之恩矣,有何不可。”飞虎曰:“既如此,随吾来。”二人随着武成王,飞骑而来,霎时即至。

宜生、晁田见方家弟兄跟着而来,吓的魂不附体。武成王下骑,将定风珠付与宜生,“你二位先行,吾带方弼、方相后来。”且说宜生、晁田星夜赶至西岐篷下,来见子牙。子牙问:“取定风珠的事如何?”宜生把渡黄河被劫之事说了一遍。子牙大喝:“宜生!倘然是此珠,若是国玺,也被中途抢去了!且带罪暂退!”子牙将定风珠上篷,献与燃灯道人。众仙曰:“既有此珠,明日可破‘风吼阵’。”不知胜负若何,且听下回分解。

正文 第四十六回 广成子破金光阵

霎时到了峨眉山罗浮洞,下了麒麟,太师观看其山,真清幽僻净:鹤鹿纷纭,猿猴来往,洞门前悬挂藤萝。太师问:“有人否?”少时有一童子出来,见太师三只眼,问曰:“老爷哪里来的?”太师曰:“你师父可在麽?”童儿答曰:“在洞里静坐。”太师曰:“你说商都闻太师来访。”童儿进来,见师父报曰:“有闻太师来拜访。”赵公明听说,忙出洞迎接,见闻太师大笑曰:“闻道兄,哪一阵风儿吹你到此?你享人间富贵,受用金屋繁华,全不念道门光景,清淡家风!”二人携手进洞,行礼坐下。闻太师长吁一声,未及开言,赵公明问曰:“道兄为何长吁?”闻太师曰:“我闻仲奉诏征西,讨伐叛逆。不意昆仑教下姜尚,善能谋谟,助恶者众,朋党作奸。屡屡失机,无计可施。不得已,往金鳌岛,邀秦完等十友协助,乃摆十绝阵,指望擒获姜尚,孰知今破其六,反损六位道友,无故遭殃,实为可恨!今日自思,无门可投,忝愧到此,烦兄一往。不知道兄尊意如何?”公明曰:“你当时怎不早来?今日之败,乃自取之也。既然如此,兄且先回,吾随后即至。”太师大喜,辞了公明,上骑,借风云回营。不表。且说赵公明唤门徒陈九公、姚少司:“随我往西岐去。”两个门徒领命。公明打点起身,唤童儿:“好生看守洞府,吾去就来。”带两个门人,借土遁往西岐。正行之间,忽然落下来,是一座高山上。正是:

话说慈航道人谓董全曰:“道友,吾辈逢此杀戒,尔等最是逍遥,何苦摆此阵势,自取灭亡!当时佥押‘封神榜’,你可曾在碧游宫,听你掌教师尊曾说有两句偈言,贴在宫门:‘净诵《黄庭》紧闭洞,如染西土受灾殃!’”董天君曰:“你阐教门下,自倚道术精奇,屡屡将吾辈藐视,我等方才下山。道友,你是为善好乐之客,速回去,再着别个来,休惹苦恼!”慈航曰:“连你一身也顾不来,还要顾我!”董全大怒,执宝剑望慈航直取。慈航架剑,口称:“善哉!”方才用剑相还。来往有三五回合,董天君往阵中便走。慈航道人随后赶来,到得阵门前,亦不敢擅入里面去。只听得脑后钟声频催,乃徐徐而入。只见董天君上了板台,将黑幡摇动,黑风卷起,犹如坏方弼一般。慈航道人顶上有定风珠,此风焉能得至。不知此风不至,刀刃怎么得来。慈航将清净琉璃瓶祭于空中,命黄巾力士将瓶底朝天,瓶口朝地。只见瓶中一道黑气,一声响,将董全吸在瓶中去了。慈航命力士将瓶口转上,带出“风吼阵”来。只见闻太师坐在墨麒麟身上,专听阵中消息。只见慈航道人出来,对闻太师曰:“‘风吼阵’已被吾破矣。”命黄巾力士将瓶倾下来。怎见得,只见:

<span>诗曰:

仙佛从来少怨尤,只因烦恼惹闲愁。

恃强自弃千年业,用暴须拚万劫修。

几度看来悲往事,从前思省为谁仇。

可怜羽化封神日,俱作南柯梦里游。</span>

<small>道德根源不敢忘,寒冰看破火消霜。尘心不解遭魔障,堪伤!眼前咫尺失天堂。</small>

<span>自隐玄都不记春,几回苍海变成尘。

玉京金阙朝元始,紫府丹霄悟妙真。

喜集化成千岁鹤,闲来高卧万年身。

吾今已得长生术,未肯轻传与世人。</span>

董全一道灵魂往封神台来,清福神柏鉴引进去了。闻太师见而大呼曰:“气杀吾也!”将麒麟磕开,提金鞭冲杀过来。有黄龙真人乘鹤急止之曰:“闻太师,你十阵方破三阵,何必又动无明,来乱吾班次!”只听得“寒冰阵”主大叫:“闻太师,且不要争先,待吾来也!”乃信口作歌曰:

<span>玄中奥妙少人知,变化随机事事奇。

九转功成炉内宝,从来应笑世人痴。</span>

普贤真人歌罢。袁天君怒气纷纷,持剑而至。普贤真人曰:“袁角,你何苦作孽,摆此恶阵!贫道此来入阵时,一则开吾杀戒,二则你道行功夫一旦失却,后悔何及!”袁天君大怒,仗剑直取。普贤真人将手中剑架住,口称:“善哉!”二人战有三五合,袁角便走入阵中去了,普贤真人随即走进阵来。袁天君上了板台,将黑幡招动,上有冰山一座打将下来。普贤真人用指上放一道白光如线,长出一朵庆云,高有数丈;上有八角;角上乃金灯,缨络垂珠,护持顶上;其冰见金灯自然消化,毫不能伤。有一个时辰,袁天君见其阵已破,方欲抽身;普贤真人用吴钩剑飞来,将袁天君斩馀台下。袁角一道灵魂被清福神引进封神台去了。普贤收了云光,大袖迎风,飘飘而出。闻太师又见破了“寒冰阵”,欲为袁角报仇;只见“金光阵”主,乃金光圣母,撒开五点斑豹驹,厉声作歌而来。歌曰:

<span>丝绦道服麻鞋在,浑身皮肉化成脓。</span>

<small>三叉冠,乌云荡漾;铁掩心,砌就龙鳞。翠蓝袍,团花灿烂;画杆戟,烈烈征云。四目生光真显耀,脸如重枣像虾红。一步落腮飘脑后,平生正直最英雄。曾反朝歌保太子,盘河渡口遇宜生。归周未受封官爵,“风吼阵”上见奇功。只因前定垂天象,显道神封久注名。</small>

<span>有缘得悟本来真,曾在终南遇圣人。

指出长生千古秀,生成玉蕊万年新。

浑身是口难为道,大地飞尘别有春。

吾道了然成一贯,不明一字最艰辛。</span>

话说金光圣母见广成子飘然而来,大呼曰:“广成子,你也敢会吾此阵?”广成子曰:“此陈有何难破,聊为儿戏耳!”金光圣母大怒,仗剑来取,广成子执剑相迎。战未及三五合,金光圣母转身往阵中走了。广成子随后赶入“金光阵”内,见台前有幡杆二十一根,上有物件北着。金光圣母上台,将绳子揽住,拽起套来,现出镜子,发雷震动,金光射将下来。广成子忙将八卦仙衣打开,连头裹定,不见其身。金光总有精奇奥妙,侵不得八卦紫寿衣。有一个时辰,金光不能透入其身,雷声不能震动其形。广成子暗将番天印往八卦仙衣底下打将下来,一声响,把镜子打碎了十九面。金光圣母着慌,忙拿两面镜子在手,方欲摇动,急发金光来照广成子,早被广成子复祭番天宝印打来。金光圣母躲不及,正中顶门,脑浆迸出。一道灵魂早进封神台去了。广成子破了“金光阵”,方出阵门。

闻太师在老营外,见太乙真人又破了“化血阵”,大叫曰:“太乙真人休回去!吾来了!”只见黄龙真人乘鹤而至,立阻闻太师曰:“大人之语,岂得失信!十阵方才破六,尔且暂回,明日再会。如今不必这等恃强,雌雄自有分定。”闻太师气冲牛,神目光辉,须发皆竖。回进老营,忙请四阵主入帐。太师泣对四天君曰:“吾受国恩,官居极品,以身报国,理之当然。今日六友遭殃,吾心何忍!四位请回海岛,待吾与姜尚决一死战,誓不俱生!”太师道罢,泪如雨下。四天君曰:“闻兄且自宽慰,此是天数,吾等各有主张。”俱回本阵去了。

<span>当年有志学长生,今日方知道行精。

运动乾坤颠倒理,转移月日互为明。

苍龙有意归离卧,白虎多情觅坎行。

欲炼九还何处是,震宫雷动望西成。</span>

太乙真人歌罢,孙天君曰:“道兄,你非是见吾此阵之士。”太乙真人笑曰:“道友休夸大口,吾进此阵如入无人之境耳。”孙天君大怒,催鹿仗剑直取。太乙真人用剑相还。未及三五合,孙天君便往阵中去了。太乙真人听脑后金钟催响,至阵门,将手往下一指;地现两朵青莲。真人脚踏二花,腾腾而入。真人用左手一指,指上放出一道白光,高有一二丈;顶上现一朵庆云,旋在空中,护馀顶上。孙天君在台上抓一把黑砂打将下来。其砂方至顶云,如雪见烈焰一般,自灭无踪。孙天君大怒,将一斗黑砂往下一泼。其砂飞扬而去,自灭自消。孙天君见此术不应,抽身逃遁。太乙真人忙将九龙神火罩祭馀空中,孙天君合该如此,将身罩住。真人双手一拍,只见现出九条火龙,将罩盘绕,顷刻烧成灰烬,一道灵魂往封神台去了。

话说董天君鹿走如飞,阵前高叫。燃灯观左右无人可先入“风吼阵”,忽然见黄飞虎领方弼、方相来见子牙,禀曰:“末将催粮,收此二将,乃纣王驾下镇殿大将军方弼、方相兄弟二人。”子牙大喜。猛然间,燃灯道人看见两个大汉,问子牙曰:“此是何人?”子牙曰:“黄飞虎新收二将,乃是方弼、方相。”燃灯叹曰:“天数已定,万物难逃!就命方弼破‘风吼阵’走一遭。”子牙遂令方弼破“风吼阵”。可怜!方弼不过是俗子凡夫,哪里知道其中幻术,便应声:“愿往!”持戟拽步如飞,走至阵前。董天君见一大汉,高三丈有馀,面如重枣,一部落腮髭髯,四嘡眼睛,甚是凶恶。董天君看罢,着实骇然,怎见得,有赞为证。赞曰:

<span>异景奇花观不尽,分明生就小蓬莱。</span>

<small>真大道,不多言,运用之间恒自然。放开二目见天元,此即是神仙。</small>

<span>得到清平有甚忧,丹炉乾马配神牛。

从来看破纷纷乱,一点灵台只自由。</span>

<span>道服先天气盖昂,竹冠麻履异寻常。

丝绦腰下飞鸾尾,宝剑锋中起烨光。

全气全神真道士,伏龙伏虎仗仙方。

袖藏奇宝钦神鬼,封神榜上把名扬。</span>

<span>神风一阵行千里,方显玄门道术高。</span>

话说众道人看时,乃是玉虚宫门下萧臻。萧臻对众仙稽首,曰:“吾奉师命下山,特来破‘金光阵’。”只见金光圣母大呼曰:“阐教门下谁来会吾此阵?”言未毕,萧臻转身曰:“吾来也!”金光圣母认不得萧臻,问曰:“来者是谁?”萧臻笑曰:“你连我也认不得了!吾乃玉虚门下萧臻的便是。”金光圣母曰:“尔有何道行,敢来会吾此阵?”执剑来取。萧臻撤步,赴面交还。二人战未及三五合,金光圣母拨驹往阵中飞走。萧臻大叫:“不要去!吾来了!”径赶入金光阵内,至一台下。金光圣母下驹上台,将二十一根杆上吊着镜子,镜子上每面有一套,套住镜子。圣母将绳子拽起,其镜现出,把手一放,明雷响处,震动镜子,连转数次,放出金光,射着萧臻,大叫一声。可怜!正是:

话说金光圣母骑五点斑豹驹,提飞金剑,大呼曰:“阐教门人谁来破吾‘金光阵’?”燃灯道人看左右无人先破此阵,正没计较,只见空中飘然坠下一位道人,面如傅粉,唇似丹朱。怎见得,有诗为证,诗曰:

话说燃灯道人次日与十二弟子排班下篷,将金钟、玉磬频敲,一齐出阵。只见成汤营里一声炮响,闻太师乘骑早至辕门,看子牙破“风吼阵”。董天君作歌而来,骑八叉鹿,提两口太阿剑。歌曰:

话说闻太师只得立住。那“寒冰阵”内袁天君歌罢,大叫:“阐教门下,谁来会吾此阵?”燃灯道人命道行天尊门徒薛恶虎:“你破‘寒冰阵’走一遭。”薛恶虎领命,提剑蜂拥而来。袁天君见是一个道童,乃曰:“那道童速自退去,着你师父来!”薛恶虎怒曰:“奉命而来,岂有善回之理!”执剑砍来。袁天君大怒,将剑来迎。战有数合,便走入阵内去了。薛恶虎随后赶入阵来。只见袁天君上了板台,用手将黑幡摇动,上有冰山即似刀山一样,往下磕来;下有冰块,如狼牙一般,往上凑合。任你是什么人,挡之即为齑粉。薛恶虎一入其中,只听得一声响,磕成肉泥。一道灵魂径往封神台去了。阵中黑气上升,道行天尊叹曰:“门人两个,今绝馀二阵之中!”又见袁天君跨鹿而来,便叫:“你们十二位之内,乃是上仙名士,谁来会吾此阵?乃令此无甚道术之人来送性命!”燃灯道人命普贤真人走一遭。普贤真人作歌而来。歌曰:

乔坤一道灵魂已进封神台去了。孙天君复出阵前,大呼曰:“燃灯道友,你着无名下士来破吾阵,枉丧其身!”燃灯命太乙真人:“你去走一遭。”太乙真人作歌而来。歌曰:

正文 第四十七回 公明辅佐闻太师

且说燃灯回上芦篷坐下,五位上仙俱着了伤,面面相觑,默默不语。燃灯问众道友曰:“今日赵公明用的是何物件打伤众位?”灵宝大法师曰:“只知着人甚重,不知是何宝物,看不明切。”五人齐曰:“只见红光闪灼,不知是何物件。”燃灯闻言,甚是不乐;忽然抬头,见黄龙真人吊在幡杆上面,心下越觉不安。众道者叹曰:“是吾辈逢此劫厄不能摆脱。今黄龙真人被如此厄难,我等此心何忍!谁能解他愆尤方好。”玉鼎真人曰:“不妨。至晚间再作处治。”众道友不言。不觉红轮西坠,玉鼎真人唤杨戬曰:“你今夜去把黄龙真人放来。”杨戬听命。至一更时分,化作飞蚁,飞在黄龙真人耳边,悄悄言曰:“师叔,弟子杨戬奉命,特来放老爷。怎么样阳神便出?”真人曰:“你将吾顶上符印去了,吾自得脱。”杨戬将符印揭去。正是:

不说燃灯得宝,话说赵公明被打了一乾坤尺,又失了定海珠、缚龙索,回进大营。闻太师接住,问其追燃灯一事,公明长吁一声。闻太师曰:“道兄为何这等?”公明大叫曰:“吾自修行以来,今日失利。正赶燃灯,偶遇二子,名曰萧升、曹宝,将吾缚龙索、定海珠收去。吾自得道,仗此奇珠。今被无名小辈收去,吾心碎矣!”公明曰:“陈九公、姚少司,你好生在此,吾往三仙岛去来。”闻太师曰:“道兄此去速回,免吾翘首。”公明曰:“吾去速回。”遂乘虎驾风云而起,不一时来至三仙岛下虎,至洞府前,咳嗽一声。

且说赵公明虎走如飞驰电骤,倏忽而至。二人作歌曰:

<span>天昏地惨无光彩,宇宙浑然黑雾迷。</span>

三位娘娘听公明之言,内有碧霄娘娘要借,奈姐姐云霄不从。且说公明跨虎离洞,行不上一二里,在海面上行,脑后有人叫曰:“赵道兄!”公明回头看时,一位道姑,脚踏风云而至。怎见得,有诗为证,诗曰:

<span>天地玄黄修道德,洪荒宇宙炼元神。

虎龙啸聚风云鼎,乌兔周旋卯酉晨。

五遁三除闲戏耍,移山倒海等闲论。

掌上曾安天地诀,一双草履任游巡。

五气朝元真罕事,三花聚顶自长春。

峨眉山下声名远,得到罗浮有几人。</span>

话说子牙见公明,向前施礼,口称:“道友是哪一座名山?何处洞府?”公明曰:“吾乃峨眉山罗浮洞赵公明是也。你破吾道友六阵,倚仗你等道术,坏吾六友,心实痛切!又把赵江高吊芦篷,情俱可恨!姜尚,我知你是玉虚宫门下,我今日下山,必定与你见个高低!”提鞭纵虎来取子牙,子牙仗剑急架忙还。二兽相交,未及数合,公明祭鞭在空中,神光闪灼如电,其实惊人。子牙躲不及,被一鞭打下鞍鞒。哪吒急来,使火尖枪敌住公明。金吒救回姜子牙。子牙被鞭打伤后心,死了。哪吒使开枪法,战未数合,又被公明一鞭打下风火轮来。黄天化看见,催开玉麒麟,使两柄锤抵住公明。又飞起雷震子,展开黄金棍,往下打来。杨戬纵马摇枪,将赵公明裹在垓心。好杀!只杀得:

话说杨戬暗放哮天犬,赵公明不防备,早被哮天犬一口把颈项咬伤,将袍服扯碎,只得拨虎逃归进辕门。闻太师见公明失利,慌忙上前慰劳。赵公明曰:“不妨。”忙将葫芦中仙药取出搽上,即时痊愈。不表。

<span>仙犬修成号细腰,形如白象势如枭。

铜头铁颈难招架,遭遇凶锋骨亦消。</span>

且说子牙被赵公明一鞭打死,抬进相府。武王知子牙打死,忙同文武众官至相府来看子牙;只见子牙面如白纸,合目不言,不觉点首叹曰:“‘名利’二字,俱成画饼!”着实伤悼。正叹之间,报:“广成子进相府来看子牙。”武王迎接至殿前。武王曰:“道兄,相父已亡,如之奈何?”广成子曰:“不妨,子牙该有此厄。”叫取水一盏,道人取一粒丹,用手捻开,口撬开,将药灌下十二重楼。有一个时辰,子牙大叫一声:“痛杀吾也!”二目睁开,只见武王、广成子俱站馀卧榻之前,子牙方知中伤已死。正欲挣起身来致谢,广成子摇手曰:“你好生调理,不要妄动。吾去芦篷照顾,恐赵公明猖獗。”广成子至篷上,回了燃灯的话:“已救回子牙还生,且在城内调养。”不表。

<span>翠竹黄须白笋芽,儒冠道履白莲花。

红花白藕青荷叶,三教原来总一家。</span>

赵公明道罢,黄龙真人跨鹤至前,大呼曰:“赵公明,你今日至此,也是‘封神榜’上有名的,合该此处尽绝!”公明大怒,举鞭来取,真人忙将宝剑来迎。鞭剑交加,未及数合,赵公明将缚龙索祭起,把黄龙真人平空拿去。赤精子见拿了黄龙真人,大呼:赵公明少得无礼!听吾道来:

真人来至芦篷稽首,谢了玉鼎真人。众道人大喜。且说赵公明饮酒半酣,正欢呼大悦,忽邓忠来报:“启老爷:幡上不见了道人了!”赵公明掐指一算,知道是杨戬救去了。公明笑曰:“你今日去了,明日怎逃!”彼时二更席散,各归寝榻。

太师问曰:“道兄往哪里借宝而来?”公明曰:“往三仙岛吾妹子处那里,借她的金蛟剪来,明日务要复夺吾定海珠。”闻太师大喜,设酒款待,四阵主相陪,当日席散。次早,成汤营中炮响,闻太师上了墨麒麟,左右是邓、辛、张、陶。赵公明跨虎临阵,专请燃灯答话。哪吒报上芦篷。燃灯早知其意:“今公明已借金蛟剪来。”谓众道友曰:“赵公明已有金蛟剪,你们不可出去,吾自去见他。”遂上了仙鹿,自临阵前。公明一见燃灯,大呼曰:“你将定海珠还我,万事干休;若不还我,定与你见个雌雄!”燃灯曰:“此珠乃佛门之宝,今见主必定要取。你那左道旁门,岂有福慧压得住他!此珠还是我等了道证果之珍,你也不必妄想。”公明大叫曰:“今日你既无情,我与你月缺难圆!”燃灯道人见公明纵虎冲来,只得催鹿抵架。不觉鹿虎交加,往来数合。赵公明将金蛟剪祭起。不知燃灯性命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赵公明看时,原来是菡芝仙。公明曰:“道友为何相招?”道姑曰:“道兄哪里去?”赵公明把伐西岐失了定海珠的事说了一遍,“……方才问俺妹子借金蛟剪,去复夺定海珠,她坚执不允,故此往别处借些宝贝,再作区处。”菡芝仙曰:“岂有此理!我同道兄回去。一家不借,何况外人!”菡芝仙把公明请将回来,复至洞门下虎。童儿禀三位娘娘:“大老爷又来了。”三位娘娘复出洞来迎接。只见菡芝仙同来入内,行礼坐下。菡芝仙曰:“三位姐姐,道兄乃你三位一脉,为何不立纲纪。难道玉虚宫有道术,吾等就无道术。他既收了道兄二宝,理当为道兄出力。三位姐姐为何不允!这是何故?倘或道兄往别处借了奇珍,复得西岐燃灯之宝,你姊妹面上不好看了。况且至亲一脉,又非别人。今亲妹子不借,何况他人哉!连我八卦炉中炼的一物,也要协助闻兄去,怎的你倒不肯!”

公明见失了定海珠,气得三尸神暴跳,急祭起神鞭。萧升又发金钱,不知鞭是兵器,不是宝,如何落得!正中萧升顶门,打得脑浆迸出,做一场散淡闲人,只落得封神台上去了。曹宝见道兄已死,欲为萧升报仇。燃灯在高阜处观之,叹曰:“二友棋局欢笑,岂知为我遭如此之苦!待吾暗助他一臂之力。”忙将乾坤尺祭起去。公明不曾提防,被一尺打得公明几乎坠虎,大呼一声,拨虎往南去了。燃灯近前,下鹿施礼,“深感道兄施术之德。堪怜那一位穿红的道人遭迍,吾心不忍!二位是哪座名山?何处洞府?高姓?大名?”道者答曰:“贫道乃五夷山散人萧升、曹宝是也;因闲无事,假此一局遣兴。今遇老师,实为不平之忿;不期萧兄绝于公明毒手,实为可叹!”燃灯曰:“方才公明祭起二物欲伤二位,贫道见一金钱起去,那物随钱而落,道友忙忙收起,果是何物?”曹宝曰:“吾宝名为‘落宝金钱’,连落公明二物,不知何名。”取出来与燃灯观看。

<span>他人有宝他人用,果然开口告人难。</span>

<span>可怜四大属虚名,认破方能脱死生。

慧性犹如天际月,幻身却似水中冰。

拨回关捩头头着,看破虚空物物明。

缺行亏功俱是假,丹炉火起道难成。</span>

燃灯答曰:“赵道兄,当时佥押‘封神榜’,你可曾在碧游宫?”赵公明曰:“吾岂不知!”燃灯曰:“既知道,你师曾说神中之姓名,三教内俱有弥封无影,死后见明。尔师言得明明白白,道兄今日至此,乃自昧己心,逆天行事,是道兄自取。吾辈逢此劫数,吉凶未知。吾自天皇修成正果,至今难脱红尘。道兄无束无拘,却要强争名利。你且听我道来:

道兄,你乃阐教玉虚门下之士;我乃截教门人。你师,我师,总是一师秘授,了道成仙,共为教主。你们把赵江吊在篷上,将吾道藐如灰土。吊他一绳,有你半绳,道理不公。岂不知:

如今阐教道友犯了杀戒,吾截教实是逍遥。昔日凤鸣岐山,今生圣主,何必与他争论闲非。大兄,你不该下山。你我只等子牙封过神,才见神仙玉石。大兄请回峨眉山,待平定封神之日,吾亲自往灵鹫山,问燃灯讨珠还你。若是此时要借金蛟剪、混元金斗,妹子不敢从命。”公明曰:“难道我来借,你也不肯?”云霄娘娘曰:“非是不肯,恐怕一时失了,追悔何及!总来兄请回山,不久封神在迩,何必太急。”公明叹曰:“一家如此,何况他人!”遂起身作辞,欲出洞门,十分怒色。正是:

<span>会得阳仙物外玄,了然得意自忘筌。

应知物外长生路,自是逍遥不老仙。

铅与汞,产先天,颠倒日月配坤乾。

明明指出无生妙,无奈凡心不自捐。</span>

吾乃五夷山散人萧升、曹宝是也。俺弟兄闲对一局,以遣日月。今见燃灯老师被你欺逼太甚,强逆天道,扶假灭真,自不知己罪,反恃强追袭,吾故问你端的。”赵公明大怒:“你好大本领,焉敢如此!”发鞭来打,二道人急以宝剑来迎。鞭来剑去,宛转抽身。未及数合,公明把缚龙索祭起来拿两个道人。萧升一见此索,笑曰:“来得好!”急忙向豹皮囊取出一个金钱,有翅,名曰“落宝金钱”,也祭起空中。只见缚龙索跟着金钱落在地上。曹宝忙将索收了。赵公明见收了此宝,大呼一声:“好妖孽!敢收吾宝!”又取定海珠祭起于空中,只见瑞彩千团打将下来。萧升又发金钱,定海珠随钱而下,曹宝忙忙抢了宝海珠。

<span>入门休问荣枯事,观见容颜便得知。</span>

话说赤精子执剑来取公明,公明鞭法飞腾。来往有三五合,公明取出一物,名曰定海珠,珠有二十四颗。此珠后来兴于释门,化为二十四诸天。公明将此宝祭于空中,有五色毫光。纵然神仙,观之不明,瞧之不见,一刷下来,将赤精子打了一交。赵公明正欲用鞭复打赤精子顶上,有广成子岔步大叫:“少待伤吾道兄!吾来了!”公明见广成子来得凶恶,急忙迎架广成子。两家交兵,未及一合,又祭此珠,将广成子打倒尘埃。道行天尊急来抵住公明。公明连发此宝,打伤五位上仙。玉鼎真人,灵宝大法师五位败回芦篷,赵公明连胜回营。至中军,闻太师见公明得胜大喜。公明命将黄龙真人也吊在幡杆上,把黄龙真人泥丸宫上用符印压住元神,轻容易不得脱逃。营中闻太师一面吩咐设酒,四阵主陪饮。

赵公明被三人裹住了。雷震子是上三路,黄天化是中三路,杨戬暗将哮天犬放起,形如白象。怎见得好犬:

碧霄娘娘在旁,一力赞助:“姐姐,也罢,把金蛟剪借与长兄去罢。”云霄娘娘听罢,沉吟半晌,无法可处,不得已,取出金蛟剪来。云霄娘娘曰:“大兄,你把金蛟剪拿去,对燃灯说:‘你可把定海珠还我,我便不放金蛟剪;你若不还我宝珠,我便放金蛟剪,那时月缺难圆。’他自然把宝珠还你。大兄,千万不可造次行事!我是实言。”公明应诺,接了金蛟剪,离却三仙岛。菡芝仙送公明曰:“吾炉中炼成奇珍,不久亦至。”彼此作谢而别。公明别了菡芝仙,随风云而至成汤大营。旗牌报进营中:“启太师爷:赵老爷到了。”闻太师迎接入中军坐下。正是:

少时,一童儿出来,“原来是大老爷来了。”忙报与三位娘娘:“大老爷至此。”三位娘娘起身,齐出洞门迎接,口称:“兄长请入里面。”打稽首坐下。云霄娘娘曰:“大兄至此,是往哪里去来?”公明曰:“闻太师伐西岐不能取胜,请我下山,会阐教门人,连胜他几番;后是燃灯道人会我,口出大言,吾将定海珠祭起,燃灯逃遁,吾便追袭。不意赶至中途,偶遇散人萧升、曹宝两个无名下士,把吾二物收去。自思:挌地开天,成了道果,得此二宝,方欲炼性修真,在罗浮洞中以证元始;今一旦落馀儿曹之手,心甚不平。特到此间,借金蛟剪也罢,或混元金斗也罢,拿下山去,务要复回此二宝,吾心方安。”云霄娘娘听罢,只是摇头,说道:“大兄,此事不可行。昔日三教共议,佥押‘封神榜’,吾等俱在碧游宫。我们截教门人,‘封神榜’上颇多,因此禁止不出洞府,只为此也。吾师有言,‘弥封名姓,当宜谨慎’。宫门又有两句贴在宫外:

话说赵公明次日上虎,提鞭出营,至篷下,坐名要燃灯答话,哪吒报上篷来,燃灯遂与众道友排班而出。见公明威风凛凛,眼露凶光,非道者气像。燃灯打稽首,对赵公明曰:“道兄请了!”公明回答曰:道兄,你等欺吾教太甚!吾道你知,你道吾见。你听我道来:

<span>能使须弥翻转过,又将日月逆周旋。

后来天地生吾后,有甚玄门道德仙!</span>

<span>诗曰:

异宝虽多莫炫奇,须知盈满有参差。

西山此际多夸胜,狭路应思失意悲。

跨虎有威终属幻,降龙无术转当时。

堪嗟纣日西山近,无奈匡君欠所思。</span>

正文 第四十八回 陆压献计射公明

<span>诗曰:

周家开国应天符,何怕区区定海珠。

陆压有书能射影,公明无计庇头颅。

应知幻化多奇士,谁信凶残活独夫。

闻仲扭天原为主,忠肝留向在龙图。</span>

次日,赵公明乘虎,篷前大呼曰:“燃灯,你既有无穷妙道,如何昨日逃回?可速来早决雌雄!”哪吒报上篷来。陆压曰:“贫道自去。”道人下得篷来,径至军前。赵公明忽见一矮道人,戴鱼尾冠,大红袍,异相长须,作歌而来,歌曰:

贫道乃西昆仑闲人陆压是也。”赵公明大怒:“好妖道!焉敢如此出口伤人,欺吾太甚!”催虎提鞭来取。陆压持剑赴面交还。未及三五合,公明将金蛟剪祭在空中。陆压观之,大呼曰:“来的好!”化一道长虹而去。公明见走了陆压,怒气不息,又见芦篷上燃灯等昂然端坐,公明切齿而回。且说陆压逃归,此非是会公明战,实看公明形容,今日观之罢了。正是:

贫道乃西昆仑闲人,姓陆,名压。因为赵公明保假灭真,又借金蛟剪下山,有伤众位道兄。他只知道术无穷,岂晓得玄中更妙?故此贫道特来会他一会,管教他金蛟剪也用不成,他自然休矣。”当日道人默坐无言。

杨戬见其风来得异怪,想必是抢了箭书来。杨戬下马,忙将土草抓一把,往空中一洒,喝一声:“疾!”坐在一边。正是先天秘术,道妙无穷,保真命之主,而随时响应。且说陈九公、姚少司二人抢了书来大喜,见前面是老营,落下土遁来。见邓忠巡外营,忙然报入。二人进营,见闻太师在中军帐坐定,二人上前回话。太师问曰:“你等抢书一事如何?”二人回曰:“奉命去抢书,姜子牙正行法术,等他拜下去,被弟子坐遁,将书抢回。”太师大喜,问二人:“将书拿上来。”二人将书献上。太师接书一看,放于袖内,便曰:“你们后边去回复你师父。”二人转身往后营正走,只听得脑后一声雷响,急回头不见大营,二人站在空地之上。二人如痴如醉,正疑之间,见一人白马长枪,大呼曰:“还吾书来!”陈九公、姚少司大怒,四口剑来取,杨戬枪大蟒一般,夤夜交兵,只杀的天惨地昏,枪剑之声,不能断绝。

话说公明祭起金蛟剪——此剪乃是两条蛟龙,采天地灵气,受日月精华,起在空中,挺折上下,祥云护体,头交头如剪,尾交尾如股,不怕你得道神仙,一闸两段。那时起在空中,往下闸来。燃灯忙弃了梅花鹿,借水遁去了,把梅花鹿一闸两段。公明怒气不息,暂回老营。不题。且说燃灯逃回芦篷,众仙接着,问金蛟剪的缘故。燃灯摇头曰:“好厉害!起在空中,如二龙绞结;落下来,利刃一般。我见势不好,预先借水遁走了。可惜把我的梅花鹿一闸两段!”众道人听说,俱各心寒,共议将何法可施。正议间,哪吒上篷来:“启老师:有一道者求见。”燃灯道:“请来。”哪吒下篷对道人曰:“老师有请。”这道人上得篷来,打稽首曰:“列位道兄请了!”燃灯与众道人俱认不得此人。燃灯笑容问曰:“道友是哪座名山?何处洞府?”道人曰:“贫道闲游五岳,闷戏四海,吾乃野人也。吾有歌为证,歌曰:

白天君听得此言,着心看火内,见陆压精神百倍,手中托着一个葫芦。葫芦内有一线毫光,高三丈有余;上边现出一物,长有七寸,有眉有目;眼中两道白光反罩将下来,钉住了白天君泥丸宫。白天君不觉昏迷,莫知左右。陆压在火内一躬:“请宝贝转身!”那宝物在白光头上一转,白礼首级早已落下尘埃。一道灵魂往封神台上去了。陆压收了葫芦,破了“烈焰阵”,方出阵时,只见后面大呼曰:“陆压休走!吾来也!”

话说燃灯命:“曹道友,你去破阵走一遭。”曹宝曰:“既为真命之主,安得推辞。”忙提宝剑出阵,大叫:“王变慢来!”王天君认得是曹宝散人,王变曰:“曹兄,你乃闲人,此处与你无干,为何也来受此杀戮?”曹宝曰:“察情断事,你们扶假灭真,不知天意有在,何必执拗。想赵公明不顺天时,今一旦自讨其死。十阵之间已破八九,可见天心有数。”王天君大怒,仗剑来取。曹宝剑架忙迎。步鹿相交,未及数合,王变往阵中就走。曹宝随后跟来,赶入阵中。王天君上台,将一葫芦水往下一摔。葫芦震破,红水平地拥来。一点粘身,四肢化为血水。曹宝被水黏身,可怜!只剩道服丝绦在,四肢皮肉化为津。一道灵魂往封神台去了。王天君复乘鹿出阵,大呼曰:“燃灯甚无道理!无辜断送闲人!玉虚门下高名者甚多,谁敢来会吾此阵?”燃灯命道德真君:“你去破此阵。”不知胜负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赵公明认不得,问曰:“来的道者何人?”陆压曰:“吾有名,是你也认不得我。我也非仙,也非圣,你听我道来。歌曰:

<small>烟霞深处运元功,睡醒茅庐日已红。翻身跳出尘埃境,把功名,付之转蓬;受用些,明月清风。人世间,逃名士;云水中,自在翁;跨青鸾游遍山峰。</small>

且言闻太师因赵公明如此,心下不乐,懒理军情,不知二阵主又失了机。太师闻报,破了两阵,只急得三尸神暴跳,七窍内生烟,顿足叹曰:“不期今日吾累诸友遭此灾厄!”忙请二阵主张、王两位天君。太师泣而言曰:“不幸奉命征讨,累诸位道兄受此无辜之灾。吾受国恩,理当如此;众道友却是为何遭此惨毒,使闻仲心中如何得安!”又见赵公明昏乱,不知军务,只是睡卧,尝闻鼻息之声。古云“神仙不寝”,乃是清净六根,如何今日六七日只是昏睡!且不说汤营乱纷纷计议不一。

话说陈九公二位徒弟去抢箭书。不表。

<span>贫道乃是昆仑客,石桥南畔有旧宅。

修行得道混元初,才了长生知顺逆。

休夸炉内紫金丹,须知火里焚玉液。

跨青鸾,骑白鹤,不去蟠桃飧寿药。

不去玄都拜老君,不去玉虚门上诺。

三山五岳任我游,海岛蓬莱随意乐。

人人称我为仙癖,腹内盈虚自有情。

陆压散人亲到此,西岐要伏赵公明。</span>

<span>一字青纱头上盖,腹内玄机无比赛。

红水阵内显其能。修炼惹下诛身债。</span>

当有“红水阵”主王变见如此伤心,忙出老营,将“红水阵”排开,径至篷下,大呼曰:“玉虚门下谁来会吾‘红水阵’也?”哪吒、杨戬才在篷上,回燃灯、陆压的话,又听得“红水阵”开了。燃灯只得领班下篷,众弟子分开左右。只见王天君乘鹿而来。好凶恶!怎见得,有诗为证,诗曰:

<span>嗗录录如同虎吼,滑喇喇猛兽咆号。

扬尘播土逞英豪,搅海翻江华岳倒。

损林木如同劈砍,响时节花草齐凋。

催云卷雾岂相饶,无影无形真个巧。</span>

子牙领命,前往岐山,暗出三千人马,又令南宫适、武吉前去安置。子牙后随军至岐山,南宫适筑起将台,安排停当,扎一草人,依方制度。子牙披发仗剑,脚步罡斗,书符给印,连拜三五日,把赵公明只拜的心如火发,意似油煎,走投无路,帐前走到帐后,抓耳挠腮。闻太师见公明如此不安,心中甚是不乐,亦无心理论军情。

<span>性似浮云意似风,飘流四海不停踪。

或在东海观皓月,或临南海又乘龙。

三山虎豹俱骑尽,五岳青鸾足下从。

不富贵,不簪缨,玉虚宫里亦无名。

玄都观内桃子树,自酌三杯任我行。

喜将棋局邀玄友,闷坐山岩听鹿鸣。

闲吟诗句惊天地,静里瑶琴乐性情。

不识高名空费力,吾今到此绝公明。</span>

且说燃灯与众门人静坐,各运元神。陆压忽然心血来潮,道人不语,掐指一算,早解其意。陆压曰:“众位道兄,闻仲已察出原由,今着他二门人去岐山,抢此箭书。箭书抢去,吾等无生。快遣能士报知子牙,须加防备,方保无虞。”燃灯遂遣杨戬、哪吒二人:“速往岐山去报子牙。”哪吒登风火轮先行,杨戬在后。风火轮去而且快,杨戬的马慢便迟。且说闻太师着赵公明二位徒弟陈九公、姚少司去岐山,抢钉头七箭书。二人领命,速往岐山来。时已是二更,二人驾着土遁,在空中果见子牙披发仗剑,步罡踏斗于台前,书符念咒而发遣,正一拜下去,早被二人往下一坐,抓了箭书,似风云而去。子牙听见响,急抬头看时,案上早不见了箭书。子牙不知何故,自己沉吟。正忧虑之间,忽见哪吒来至,南宫适报入中军。子牙急令进来,问其缘故。哪吒曰:“奉陆压道者命,说有闻太师遣人来抢箭书。此书若是抢去,一概无生。今着弟子来报,令师叔预先防御。”子牙听罢,大惊曰:“方才吾正行法术,只见一声响,便不见了箭书,原来如此。你快去抢回来!”哪吒领令,出得营来,登风火轮便起,来赶此书。不表。且说杨戬马徐徐行至,未及数里,只见一阵风来,甚是古怪。怎见得好风:

赤精子歌罢,曰:“姚斌,你前番将姜子牙魂魄拜来,吾二次进你阵中,虽然救出子牙魂魄,今日你又伤方相,殊为可恨。”姚天君曰:“太极图玄妙也只如此,未免落在吾囊中之物。你玉虚门下神通纵高不妙。”赤精子曰:“此是天意,该是如此。你今逢绝地,性命难逃,悔之无及。”姚天君大怒,执锏就打。赤精子口称:“善哉!”招架闪躲,未及数合,姚斌便进“落魂阵”去了。赤精子闻后面钟声,随进阵中。这一次乃三次了,岂不知阵中厉害,赤精子将顶上用庆云一朵现出,先护其身;将八卦紫寿仙衣明现其身,光华显耀,使黑砂不粘其身,自然安妥。姚天君上台,见赤精子进阵,忙将一斗黑砂往下一泼。赤精子上有庆云,下有仙衣,黑砂不能侵犯。姚天君大怒,见此术不应,遂欲下台,复来战争。不防赤精子暗将阴阳镜望姚斌劈面一晃,姚天君便撞下台来。赤精子对东昆仑打稽首曰:“弟子开了杀戒!”提剑取了首级,姚斌一道灵魂往封神台去了。赤精子破了“落魂阵”,取回太极图,送还玄都洞。

<small>烟霞深处访玄真,坐向沙头洗幻尘。七情六欲消磨尽,把功名,付之水流;任逍遥,自在闲身。寻野叟,同垂钓,觅骚人共赋吟。乐陶陶别是乾坤。</small>

“落魂阵”主姚天君跨鹿持锏,面如黄金,海下红髯,巨口獠牙,声如霹雳,如飞电而至。燃灯命子牙曰:“你去唤方相破‘落魄阵’走一遭。”子牙急令方相:“你去破‘落魂阵’,其功不小。”方相应声而出,提方天画戟,飞步出阵曰:“那道人,吾奉将令,特来破你‘落魂阵’!”更不答语,一戟就刺。方相身长力大,姚天君招架不住,掩一锏,往阵内便走。方相耳闻鼓声,随后追来。赶进“落魂阵”内,见姚天君已上板台,把黑砂一把洒将下来。可怜方相哪知其中奥妙,大叫一声,顷刻而绝,一道灵魂往封神台去了。姚天君复上鹿出阵,大叫曰:“燃灯道人,你乃名士,为何把一俗子凡夫枉受杀戮?你们可着道德清高之士来会吾此阵。”燃灯命赤精子:“你当去矣。”赤精子领命,提宝剑作歌而来。歌曰:

陆压歌罢,白天君曰:“尔是何人?”陆压曰:“你既设此阵,阵内必有玄妙处。我贫道乃是陆压,特来会你。”天君大怒,仗剑来取,陆压用剑相还。未及数合,白天君往阵内便走。陆压不听钟声,随即赶来。白天君下鹿,上台,将三首红幡招展。陆压进阵,见空中火,地下火,三昧火,三火将陆压围裹居中。他不知陆压乃火内之珍,离地之精,三昧之灵。三火攒绕,共在一家,焉能坏得此人。陆压被三火烧有两个时辰,在火内作歌,歌曰:

<span>天意已归真命主,何劳太师暗安排。</span>

且说“烈焰阵”主白天君进营来,见闻太师,曰:“赵道兄这等无情无绪,恍惚不安,不如且留在营中。吾将‘烈焰阵’去会阐教门人。”闻太师欲阻白天君,白天君大呼曰:“十阵之内无一阵成功,如今若坐视不理,何日成功!”遂不听太师之言,转身出营,走入“烈焰阵”内。钟声响处,白天君乘鹿大呼于篷下。燃灯同众道人下篷排班,方才出来,未曾站定,只见白天君大叫:“玉虚教下,谁来会吾此阵?”燃灯顾左右,无一人答应。陆压在旁问曰:“此阵何名?”燃灯曰:“此是‘烈焰阵’。”陆压笑曰:“吾去会他一番。”道人笑谈作歌,歌曰:

<span>燧人曾炼火中阴,三昧攒来用意深。

烈焰空烧吾秘授,何劳白礼费其心?</span>

正文 第四十九回 武王失陷红砂阵

话说申公豹行至洞中下虎,问:“里面有人否?”少时,一女童出来,认得申公豹,便问:“老师往哪里来?”公豹曰:“报你师父,说我来访。”童儿进洞,“启娘娘:申老爷来访。”娘娘道:“请来。”申公豹入内相见,稽首坐下。云霄娘娘问曰:“道兄何来?”公豹曰:“特为令兄的事来。”云霄娘娘曰:“吾兄有什么事敢烦道兄?”申公豹笑曰:“赵道兄被姜尚钉头七箭书射死岐山,你们还不知道?”只见琼霄、碧霄听罢,顿足曰:“不料吾兄死于姜尚之手,实为痛心!”放声大哭。申公豹在旁又曰:“令兄把你金蛟剪借下山,一功未成,反被他人所害。临危对闻太师说:‘我死之后,吾妹必定来取金蛟剪。你多拜上三位妹子:吾悔不听云霄之言,反入罗网之厄。见吾道服、丝绦,如见我亲身一般!’言之痛心,说之酸鼻!可怜千年勤劳修炼一场,岂知死于无赖之手!真是切骨之仇!”云霄娘娘曰:“吾师有言:‘截教门中不许下山,如下山者,“封神榜”上定是有名。’故此天数已定。吾兄不听师言,故此难脱此厄。”琼霄曰:“姐姐,你实是无情!不为吾兄出力,故有此言。我姊妹三人就是‘封神榜’上有名也罢,吾定去看吾兄骸骨,不负同胞。”

<span>一叶莲舟能解厄,方知阐教有高人。</span>

<small>白云深处诵《黄庭》,洞口清风足下生。无为世界清虚境,脱尘缘万事轻。叹无极,天地也无名。袍袖展,乾坤大;杖头挑,日月明。只在一粒丹成。</small>

琼霄、碧霄娘娘怒气冲冲,不由分说,琼霄忙乘鸿鹄,碧霄乘花翎鸟出洞。云霄娘娘暗思:“吾妹妹此去,必定用混元金斗乱拿玉虚门人,反为不美。惹出事来,怎生是好!吾当亲去执掌,还可在我。”娘娘吩咐女童:“好生看守洞府,我去就来。”娘娘跨青鸾,也出洞府;见碧霄、琼霄飘飘跨异鸟而来。云霄娘娘大叫曰:“妹妹慢行!吾也来了!”二位娘娘道:“姐姐,你往哪里去?”云霄曰:“我见你们不谙事礼,恐怕多事,同你去,见机而作,不可造次。”三人同行,只见后面有人呼曰:“三位姐姐慢行!吾也来了!”云霄回头看时,“原来是菡芝仙妹子。”问道:“你从哪里来?”菡芝仙曰:“同你往西岐去。”娘娘大喜。才待前行,又有人来叫曰:“少待!吾来也!”及看时,乃彩云仙子,打稽首曰:“四位姐姐往西岐去;方才遇着申公豹约我同行,正要往闻道兄那里去,恰好遇着大家同行。”五位女仙往西岐来,顷刻,驾遁光即时而至。正是:

<small>烟霞冃冃,松柏森森。烟霞冃冃瑞盈门,松柏森森青绕户。桥踏枯槎木,峰巅绕薜萝,鸟衔红蕊来云壑,鹿践芳丛上石苔。那门前时催花发,风送香浮。临堤绿柳转黄鹂,傍岸夭桃翻粉蝶。虽然别是洞天景,胜似蓬莱阆苑佳。</small>

碧霄娘娘把混元金斗祭于空中,陆压看见,却待逃走,岂知此宝厉害,只听得一声响,将陆压拿去,往成汤老营一摔。陆压总有玄妙之功,也摔得昏昏默默。碧霄娘娘亲自动手,绑缚起来,把陆压泥丸宫用符印镇住,绑在幡杆上。与闻太师曰:“他会射吾兄,今番我也射他!”传长箭手,令五百名军来射。箭发如雨,那箭射在陆压身上。一会儿,那箭连箭杆与箭头都成灰末,众军卒大惊。闻太师观之,无不骇异。云霄娘娘看见如此,碧霄曰:“这妖道将何异术来惑我等!”忙祭金蛟剪。陆压看见,叫声:“吾去也!”化道长虹,径自走了。来到篷下,见众位道友。燃灯问曰:“混元金斗把道友拿去,如何得返?”陆压曰:“她将箭来射吾,欲与其兄报仇。她不知我根脚,那箭射在我身上,箭咫尺成为灰末。复放金蛟剪时,吾自来矣。”燃灯曰:“公道术精奇,真个可羡!”陆压曰:“贫道今日暂别,不日再会。”不表。

话说五位仙姑来至营门,命旗门官通报。旗门官报入中军,闻太师出营迎请至帐内,打稽首坐下。云霄曰:“前日吾兄被太师请下罗浮洞来,不料被姜尚射死,我姊妹特来收吾兄骸骨。如今却在哪里?烦太师指示。”闻太师悲咽泣诉,泪雨如珠,曰:“道兄赵公明不幸遭萧升、曹宝收了定海珠去。他往道友洞府借了金蛟剪来,就会燃灯;交战时便祭此剪。燃灯逃遁,其坐下一鹿闸为两段。次日有一野人陆压会令兄,又祭此剪,陆压化作长虹而走。然后两下不曾会战。数日来,西岐山姜尚立坛行术,咒诅令兄,被吾算出。彼时令兄有二门人——陈九公、姚少司,令他去抢钉头七箭书,又被哪吒杀死。令兄对吾说:‘悔不听吾妹云霄之言,果有今日之苦。’他将金蛟剪用道服包定,留与三位道友,见服如见公明。”

话表张天君进营对闻太师曰:“武王、雷震子、哪吒俱陷‘红砂阵’内。”闻太师口虽庆喜,心中只是不乐,只为公明混闷而死。张天君在阵内,每日常把红砂洒在武王身上,如同刀刃一般。多亏前后符印护持其体,真命福人,焉能得绝。

<span>五火奇珍号七翎,授人初出乘离荧。

逢山怪石成灰烬,遇海煎乾少露泠。

克木克金为第一,焚梁焚栋暂无停。

王变纵有神仙体,遇扇扇时即灭形。</span>

<span>云髻双蟠道德清,红袍白鹤顶朱缨。

丝绦束定乾坤结,足下麻鞋瑞彩生。

劈地开天成道行,三仙岛内炼真形。

六气三尸俱抛尽,咫尺青鸾离玉京。</span>

<span>诗曰:

一煞真元万事休,无为无作更无忧。

心中白璧人难会,世上黄金我不求。

石畔溪声谈梵语,涧边山色咽寒流。

有时七里滩头坐,新月垂江作钓钩。</span>

话说道德真君领燃灯命,作罢歌,提剑而来。真君曰:“王变,你等不谙天时,指望扭转乾坤,逆天行事,只待丧身,噬脐何及。今尔等十阵已破八九,尚不悔悟,犹然恃强狂逞!”王天君听得道德真君如此之语,大怒,仗剑来取,道德真君剑架忙还。来往数合,王变进本阵去了。道德真君闻金钟击响,随后赶进阵中。王变上台,也将葫芦如前一样打将下来,只见红水满地。真君把袖一抖,落下一瓣莲花,道德真君双脚踏在莲花瓣上。任凭红水上下翻腾,道德真君只是不理。王天君又拿一葫芦打下来,真君顶上现出庆云,遮盖上面,无水粘身;下面红水不能粘土其步履,如一叶莲舟相似。正是:

<span>悟道原须灭去尘,尘心不了怎成真。

至今空却罗浮洞,封受金龙如意神。</span>

<small>双抓髻,云分瑞彩;水合袍,紧束丝绦。仙风道骨气逍遥,腹内无穷玄妙。四海野人陆压,五岳到处名高。学成异术广,懒去赴蟠桃。</small>

闻太师道罢,放声掩面大哭。五位道姑齐动悲声。太师起身,忙取袍服所包金蛟剪放于案上。三位娘娘展开,睹物伤情,泪不能干。琼霄切齿,碧霄面发通红,动了无明三昧。碧霄曰:“吾兄棺椁在哪里?”太师曰:“在后营。”琼霄曰:“吾去看来。”云霄娘娘止曰:“吾兄既死,何必又看?”碧霄曰:“既来了,看看何妨?”二位娘娘就走,云霄只得同行。来到后营,三位娘娘见了棺木,揭开一看,见公明二目血水流津,心窝里流血,不得不怒。琼霄大叫一声,几乎气倒。碧霄含怒曰:“姐姐不必着急,我们拿住他,也射他三箭,报此仇恨!”

道德真君脚踏莲舟,有一个时辰。王变情知此阵不能成功,方欲抽身逃走;道德真君忙取五火七禽扇一扇。此扇有空中火、石中火、木中火、三昧火、人间火,五火合成此宝;扇有凤凰翅,有青鸾翅,有大鹏翅,有孔雀翅,有白鹤翅,有鸿鹄翅,有枭鸟翅;七禽翎上有符印,有秘诀。后人有诗单道此扇好处,有诗为证:

闻太师见公明死于非命,放声大哭,用棺椁盛殓,停于后营。邓、辛、张、陶四将心惊胆战,“周营有这样高人,如何与他对敌!”营内只因死了公明,彼此惊乱,行伍不整。且言子牙同陆压回篷,与众道友相见,俱说:“若不是陆压兄之术,焉能使公明如此命绝!”燃灯甚是称羡。

只见黄天化纵玉麒麟,使两柄银锤冲杀过来。杨戬走马摇枪,飞来截杀。这壁厢碧霄怒发如雷,“气杀我也!”把花翎鸟二翅飞腾。云霄把青鸾飞开,也来助战。彩云仙子把葫芦中戮目珠抓在手中,要打黄天化下麒麟。不知性命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span>群仙顶上天门闭,九曲黄河大难来。</span>

<span>此斗开天长出来,内藏天地按三才。

碧游宫里亲传授,阐教门人尽受灾。</span>

云霄对二妹曰:“此人名为闲士,腹内必有胸襟。看他到了面前怎样言语,便知他学识浅深。”陆压徐徐而至,念几句歌词而来:

云霄曰:“不管姜尚事,是野人陆压,弄这样邪术!一则也是吾兄数尽,二则邪术倾生,吾等只拿陆压,也射他三箭,就完此恨。”又见“红沙阵”主张天君进营,与五位仙姑相见。太师设席与众位共饮数杯。次日,五位道姑出营,闻太师掠阵,又命邓、辛、张、陶护卫前后。云霄乘鸾来至篷下,大呼曰:“传与陆压,早来会吾!”左右忙报上篷来:“有五位道姑欲请陆老爷答话。”陆压起身曰:“贫道一往。”提剑在手,迎风大袖飘扬而来。云霄娘娘观看,陆压虽是野人,真有些仙风道骨。怎见得:

且不说张绍困住武王,只说申公豹跨虎往三仙岛来报信与云霄娘娘姊妹三人。及至洞门,光景与别处大不相同。怎见得:

陆压歌罢,见云霄打个稽首。琼霄曰:“你是散人陆压否?”陆压答曰:“然也。”琼霄曰:“你为何射死吾兄赵公明?”陆压答曰:“三位道友肯容吾一言,吾便当说;不容吾言,任你所为。”云霄曰:“你且道来!”陆压曰:“修道之士,皆从理悟,岂仗逆行。故正者成仙,邪者堕落。吾自从天皇悟道,见过了多少逆顺。历代以来,从善归宗,自成正果。岂意赵公明不守顺,专行逆,助灭纲败纪之君,杀戮无辜百姓,天怒民怨。且仗自己道术,不顾别人修持。此是只知有己,不知有人,便是逆天。从古来逆天者亡,吾今即是天差杀此逆士,又何怨于我!吾观道友,此地居不久,此处乃兵山火海,怎立其身?若久居之,恐失长生之路。吾不失忌讳,冒昧上陈。”云霄沉吟,良久不语。琼霄大喝曰:“好孽障!焉敢将此虚谬之言,簧惑众听!射死吾兄,反将利口强辩!料你毫末之道,有何能处。”琼霄娘娘想冲霄汉,仗剑来取。陆压剑架忙迎。未及数合,碧霄将混元金斗望空祭起,陆压怎逃此斗之厄!有诗为证:

正文 第五十回 三姑计摆黄河阵

<span>七十二变俱无用,怎脱“黄河阵”内灾!</span>

<small>高卧白云山下,明月清风无价。壶中玄奥,静里乾坤大。夕阳看破霞,树头数晚鸦。花阴柳下,笑笑逢人话;剩水残山,行行到处家。凭咱茅屋任生涯,从他金阶玉露滑。</small>

却说金吒见拿了杨戬,大喝曰:“将何左道拿吾道兄!”仗剑来取,琼霄持宝剑来迎。金吒祭起捆龙桩,云霄笑曰:“此小物也!”托金斗在手,用中指一指,捆龙桩落在斗中。二起金斗,把金吒拿去,摔入“黄河阵”中。正是此斗:

菡芝仙放出黑风,子牙急睁眼看时,又被彩云仙子一戮目珠打伤眼目,几乎落骑。琼霄发剑冲杀,幸得杨戬前后救护,方保无虞。子牙走回芦篷,闭目不睁。燃灯下篷看时,乃知戮目珠伤了,忙取丹药疗治,一时而愈。子牙与黄天化眼目好了,黄天化切齿咬牙,终是怀恨,欲报此珠之仇。

且说云霄被打神鞭打重了,碧霄被哮天犬咬了。三位娘娘曰:“吾倒不肯伤你,你今番坏吾!罢,罢,罢!妹子,莫言他玉虚门下人,你就是我师伯,也顾不得了!”正是:

话说燃灯、子牙听见半空中仙乐,一派嘹亮之音,燃灯秉香,轵道伏地曰:“弟子不知大驾来临,有失远迎,望乞恕罪。”元始天尊落了沉香辇,南极仙翁执羽扇随后而行。燃灯、子牙请天尊上芦篷,倒身下拜。天尊开言曰:“尔等平身。”子牙复俯伏启曰:“三仙岛摆‘黄河阵’,众弟子俱有陷身之厄,求老师大发慈悲,普行救拔。”元始曰:“无数已定,自莫能解,何必你言。”元始默言静坐。燃灯、子牙侍馀左右。至子时分,天尊顶上现庆云,有一亩田大,上放五色毫光,金灯万盏,点点落下,如檐前滴水不断。且说云霄在阵中,猛见庆云现出,云霄谓二妹子曰:“师伯至矣!妹子,我当初不肯下山,你二人坚执不从。我一时动了无明,偶设此阵,把玉虚门人俱陷在里面,使我又不好放他,又不好坏他。今番师伯又来,怎好相见,真为掣肘!”琼霄曰:“姐姐此言差矣!他又不是吾师,尊他为上,不过看吾师之面。我不是他教下门人,任凭我为,如何怕他?”碧霄曰:“我们见他,尊他,他无声色,以礼相待;他如有自尊之念,我们哪认他什么师伯!既为敌国,如何逊礼。今此阵既已摆了,说不得了,如何怕得许多!”

且说燃灯逃回篷上,只见子牙上篷相见,坐下。子牙曰:“不料众道兄俱被困于‘黄河阵’中,凶吉不知如何?”燃灯曰:“虽是不妨,可惜了一场功夫虚用了,如今我贫道只得往玉虚宫走一遭。子牙,你在此好生看守,料众道友不得损身。”燃灯彼时离了西岐,驾土遁而行,霎时来至昆仑山麒麟崖,落下遁光,行至宫前,又见白鹤童儿看守九龙沉香辇。燃灯向前问童儿曰:“掌教师尊往哪里去?”白鹤童儿口称:“老师,老爷驾往西岐,你速回去焚香静室,迎鸾接驾。”燃灯听罢,火速忙回至篷前,见子牙独坐,燃灯曰:“子牙公,快焚香结彩,老爷驾临!”子牙忙净洁其身,秉香道旁,迎迓鸾舆。只见霭霭香烟,氤氲遍地。怎见得,有歌为证,歌曰:

<span>能吹天地暗,善刮宇宙昏。

裂石崩山倒,人逢命不存。</span>

话言姜子牙看罢此阵,回见云霄。云霄曰:“子牙,你识此阵么?”子牙曰:“道友,明明书写在上,何必又言识与不识也。”碧霄大喝杨戬曰:“你今日再放哮天犬来!”杨戬倚了胸襟,仗了道术,催马摇枪来取,琼霄在鸿鹄鸟上执剑来迎。未及数合,云霄娘娘祭起混元金斗,杨戬不知此斗厉害,只见一道金光,把杨戬吸在里面,往“黄河阵”里一摔。不怕你:

<span>装尽乾坤并四海,任他宝物尽收藏。</span>

且说云霄娘娘回进中营。闻太师见一日擒了三人入阵,太师问云霄曰:“此阵内拿去的玉虚门人怎生发落?”云霄曰:“等我会了燃灯之面,自有道理。”闻太师营中设席款待。张天君“红沙阵”困着三人,又见云霄这等异阵成功,闻太师爽怀乐意。正是:

闻太师上了墨麒麟,四将分于左右。五位道姑齐至篷前,大呼曰:“左右探事的!传与姜子牙,着他亲自出来答话。”探事的报上篷来:“汤营有众女将讨战。”子牙传令,命众门人排班出来。云霄曰:“姜子牙,若论二教门下,俱会五行之术。倒海移山,你我俱会。今我有一阵,请你看。你若破得此阵,我等尽归西岐,不敢与你拒敌。你若破不得此阵,吾定为我兄报仇。”杨戬曰:“道兄,我等同师叔看阵,你不可乘机暗放奇宝暗器伤我等。”云霄曰:“你是何人?”杨戬答曰:“我是玉泉山金霞洞玉鼎真人门下杨戬是也。”碧霄曰:“我闻得你有八九元功,变化莫测。我只看你今日也用变化来破此阵,我断不像你等暗用哮天犬而伤人也。快去看了阵来,再赌胜负!”杨戬等各忍怒气,保着子牙来看阵图。及至到了一阵,门上悬有小小一牌,上书“九曲黄河阵”。士卒不多,只有五六百名。旗幡五色。怎见得,有赞为证,赞曰:

话说元始天尊次日清晨命南极仙翁:“将沉香辇收拾,吾既来此,须进‘黄河阵’走一遭。”燃灯引道,子牙随后,下篷行至阵前。白鹤童儿大呼曰:“三仙岛云霄快来接驾!”只见云霄等三人出阵,道旁欠身,口称:“师伯,弟子甚是无礼,望乞恕罪!”元始曰:“三位设此阵,乃我门下该当如此。只是一件,你师尚不敢妄为,尔等何苦不守清规,逆天行事,自取违教之律!尔等且进阵去,我自进来。”三位娘娘先自进阵,上了八卦台,看元始进来如何。且说天尊拍着飞来椅,径进阵来;沉香辇下四脚离地二尺许高,祥云托定,瑞彩飞腾。天尊进得阵来,慧眼垂光,见十二弟子横睡直躺,闭目不睁。天尊叹曰:“只因三尸不斩,六气未吞,空用工夫千载!”天尊道心慈悲,看罢方欲出阵。八卦台上彩云仙子见天尊回身,抓一把戮目珠打来。怎见得,有诗为证:诗曰:

且说次日,老子谓元始曰:“今日破了‘黄河阵’早回,红尘不可久居。”元始曰:“道兄之言是矣。”命南极仙翁收拾香辇,老子上了板角青牛,燃灯引道,遍地氤氲,异香馥道,满散红霞。行至“黄河阵”前,玄都大法师大呼曰:“三仙姑快来接驾!”里面一声钟响,三位娘娘出阵,立而不拜。老子曰:“你等不守清规,敢行忤慢!尔师见吾且躬身稽首,你焉敢无状!”碧霄曰:“吾拜截教主,不知有玄都。上不尊,下不敬,礼之常耳。”玄都大法师大喝曰:“这畜生好胆大,出言触犯天颜!快进阵!”三位娘娘转身入阵。老子把牛领进阵来,元始沉香辇也进了阵,白鹤童儿在后,齐进“黄河阵”来。不知三位娘娘性命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且说闻太师欢饮而散。次日,五位道姑齐至篷前,坐名请燃灯答话,燃灯同众道人排班而出。云霄见燃灯坐鹿而出。怎见得,有赞为证,赞曰:

话说云霄服了丹药,谓闻太师曰:“把你营中大汉子选六百名来与吾,有用处。”太师令吉立去,即时选了六百大汉前来听用。云霄三位娘娘同二位道姑往后营,用白土画成图式:何处起,何处止。内藏先天秘密,生死机关;外按九宫八卦,出入门户,连环进退,井井有条。人虽不过六百,其中玄妙不啻百万之师。纵是神仙入此,则神消魄散。其阵,众人也演习半月有期,方才走熟。那一日,云霄进营来见闻太师,曰:“今日吾阵已成,请道兄看吾会玉虚门下弟子。”太师问曰:“不识此阵有何玄妙?”云霄曰:“此阵内按三才,包藏天地之妙;中有惑仙丹,闭仙诀,能失仙之神,消仙之魄,陷仙之形,损仙之气,丧神仙之原本,损神仙之肢体。神仙入此而成凡,凡人入此而即绝。九曲曲中无直,曲尽造化之奇,抉尽神仙之秘。任他三教圣人,遭此亦难逃脱。”太师闻说大喜,传令:“左右,起兵出营!”

话说木吒见拿了兄长去,大呼曰:“那妖妇将何妖术敢欺吾兄!”这道童狼行虎跳,仗剑且凶,望琼霄一剑劈来,琼霄急架忙迎。未及三合,木吒把肩膀一摇,吴钩剑起在空中。琼霄一见,笑曰:“莫道吴钩不是宝,吴钩是宝也难伤吾!”云霄用手一招,宝剑落在斗中。云霄再祭金斗,木吒躲不及,一道金光,装将去了,也摔在“黄河阵”中。云霄大怒,把青鸾一纵二翅飞来,直取子牙。子牙见拿了三位门人去,心下惊恐,急架云霄剑时,未及数合,云霄把混元金斗祭起来拿子牙,子牙忙将杏黄旗招展。旗现金花,把金斗敌住在空中,只是乱翻,不得落将下来。子牙败回芦篷,来见燃灯等。燃灯曰:“此宝乃是混元金斗。这一番方是众位道友逢此一场劫数。你们神仙之体有些不祥,入此阵内,根深者不妨,根浅者只怕有些失利。”

赤精子歌罢,大呼曰:“少出大言!琼霄道友,你今日到此,也免不得‘封神榜’上有名。”轻移道步,执剑而来。琼霄听说,脸上变了两朵桃花,仗剑直取。步鸟飞腾,未及数合,云霄把混元金斗望上祭起,一道金光,如电射目,将赤精子拿住,往“黄河阵”内一摔,跌在里面,如醉如痴,即时把顶上泥丸宫闭塞了。可怜千年功行,坐中辛苦,只因一千五百年逢此大劫,乃遇此斗,装入阵中,总是神仙也没用了。广成子见琼霄如此逞凶,大叫:“云霄休小看吾辈,有辱阐道之仙,自恃碧游宫左道!”云霄见广成子来,忙催青鸾,上前问曰:“广成子,莫说你是玉虚宫头一位击金钟首仙,若逢吾宝,也难脱厄。”广成子笑曰:“吾已犯戒,怎说脱厄?定就前因,怎违天命。今临杀戒,虽悔何及!”仗剑来取。

云霄执剑相迎,碧霄又祭金斗。只见金斗显耀,目观不明,也将广成子拿入“黄河阵”内。如赤精子一样相同,不必烦叙。此混元金斗,正应玉虚门下徒众该削去顶上三花;天数如此,自然随时而至,总把玉虚门人俱拿入“黄河阵”,闭了天门,失了道果。只等子牙封过神,再修正果,返本还元。此是天数。话说云霄将混元金斗拿文殊广法天尊,拿普贤真人,拿慈航道人、道德真君,拿清微教主太乙真人,拿灵宝大法师,拿惧留孙,拿黄龙真人:把十二弟子仅拿入阵中,只剩的燃灯与子牙。且说云霄娘娘又倚金斗之功,无穷妙法,大呼曰:“月缺今已难圆,作恶到底!燃灯道人,今番也难逃!”又祭混元金斗来擒燃灯。燃灯见事不好,借土遁化清风而去。三位娘娘见燃灯走了,暂归老营。闻太师见“黄河阵”内拿了玉虚许多门人,十分喜悦,设席贺功。云霄娘娘虽是饮酒而散,默坐自思:“事已做成,怎把玉虚门下许多门人困于阵中,……此事不好处,使吾今日进退两难。”

<span>诗曰:

黄河恶阵按三才,此劫神仙尽受灾。

九九曲中藏造化,三三湾内隐风雷。

漫言阆苑修真客,谁道灵台结圣胎。

遇此总教重换骨,方知左道不堪媒。</span>

话说彩云仙子把戮目珠望黄天化劈面打来,此珠专伤人目。黄天化不及提防,被打伤二目,翻下玉麒麟。有金吒速救回去。子牙把打神鞭祭起,正中云霄,掉下青鸾。有碧霄急来救时,杨戬又放起哮天犬,把碧霄肩膀上一口,连皮带服扯了一块下来。且言菡芝仙见势不好,把风袋打开,好风!怎见得,有诗为证,诗曰:

<span>奇珠出手焰光生,灿烂飞腾太没情。

只说暗伤元始祖,谁知此宝一时倾。</span>

话说元始天尊看罢“黄河阵”方欲出阵,彩云仙子将戮目珠从后面打来。那珠未到天尊跟前,已化作灰尘飞去,云霄见而失色。且说元始出阵;上篷坐下。燃灯曰:“老师进阵内,众道友如何?”元始曰:“三花削去,闭了天门,已成俗体,即是凡夫。”燃灯又曰:“方才老师入阵,如何不破此阵,将众道友提援出来,大发慈悲。”元始笑曰:“此教虽是贫道掌,尚有师长,必当请问过道兄,方才可行。”言未毕,听空中鹿鸣之声,元始曰:“八景宫道兄来矣。”忙下篷迎迓。怎见得,有诗为证,诗曰:

<span>屡胜西岐重重喜,只怕苍天不顺情。</span>

话说老子乘牛从空而降,元始远迓,大笑曰:“为周家八百年事业,有劳道兄驾临!”老子曰:“不得不来。”燃灯明香引道上篷,玄都大法师随后。燃灯参拜,子牙叩首毕,二位天尊坐下。老子曰:“三仙童子设一‘黄河阵’,吾教下门下俱厄于此,你可曾去看?”元始曰:“贫道先进去看过,正应垂象,故候道兄。”老子曰:“你就破了罢,又何必等我?”二位天尊默坐不言。且说三位娘娘在阵,又见老子顶上现一座玲珑塔于空中,毫光五色,隐现于上。云霄谓二妹曰:“玄都大老爷也来了,怎生是好?”碧霄娘娘道:“姐姐,各教所授,哪里管他!今日他再来,吾不是昨日那样待他,哪里怕他?”云霄摇头,“此事不好。”琼霄曰:“但他进此阵,就放金蛟剪,再祭混元金斗,何必惧他?”

<small>双抓髻,乾坤二色;皂道服,白鹤飞云。仙风并道骨,霞彩现当身。顶上灵光千丈远,包罗万象胸襟。九返金丹全不讲,修成至体彻灵明。灵鹫山上客,元觉道燃灯。</small>

正文 第五十一回 子牙劫营破闻仲

<span>修道千年岛内成,殷勤日夜炼无明。

无端排下黄河阵,气化清风损七情。</span>

话说子牙督前军,冲开了七层围子,呐一声喊,杀进大辕门。闻太师忙上了墨麒麟,提鞭冲来,大呼曰:“姜尚,今番与你定个雌雄!”提鞭来取,子牙仗剑交还。金吒在左,木吒在右,龙须虎发手放出石头打将来,如飞蝗骤雨。成汤军卒如何招架得开,多是着伤。闻太师酣战在中军。黄飞虎杀进左营,有邓忠、陶荣大喝曰:“黄飞虎慢来!”黄家父子兵把二将困在左营。邓忠抖精神,使开板斧;陶荣显本事,双锏忙抡,二将大战在左营。南宫适冲进右营,只见辛环大叫:“南宫适休走!”把肉翅飞起。西岐数将战住辛环。灯球火把,照耀如同白昼。黄昏厮杀,黑夜交兵,惨惨阴风,咚咚战鼓。闻太师正征战之间,子牙祭起打神鞭。闻太师当中神目看见,急忙躲时,早中左肩臂。龙须虎发石乱打,三军驻扎不定;大队一乱,周兵呐喊,四面围裹上来。闻太师如何抵挡得住。

有诗为证:

闻太师兵败,且战且走。辛环飞在空中,保护太师,邓忠催住后队。一夜败有七十余里,至岐山脚下。子牙鸣金收兵。正是:

且说彩云仙子怒气不息。菡芝仙见破了“黄河阵”,退老营来见闻太师,太师已知阵破,玉虚门人都救回去了,心下十分不安,忙具表遣官往朝歌求救,又发火牌,调三山关总兵官邓九公往麾下听用。

<span>挖下战坑擒虎豹,满天张网等蛟龙。</span>

且说燃灯与众道者曰:“列位道友,贫道今破十阵,与子牙代劳已完,众位各归府。只留广成子,你去桃花岭阻闻仲,不许他进佳梦关;又留赤精子,你去燕山阻闻仲,不许他进五关。二位速去!又留慈航道人在此,以下请回。”众道人方才出篷欲去,忽云中子至。燃灯请上篷,打稽首曰:“列位道兄请了!”众道者曰:“云中子乃福德之仙也,今不犯‘黄河阵’,真乃大福之士。”云中子曰:“奉敕炼通天神火柱,绝龙岭等候闻太师。”燃灯曰:“你速去,不可迟。”云中子去了。燃灯把印剑交与子牙。燃灯曰:“我贫道也往绝龙岭,助云中子一臂之力。吾今去也!”止留慈航同子牙在篷子。子牙传令:“把麾下众将调来。”南宫适等齐至篷前,见姜子牙行礼毕,立于两傍。子牙传:“明日开队,与闻太师共决雌雄。”众将得令。不题。

<span>未曾破阵先数定,怎脱封神台下来。</span>

且言琼霄仗剑而来。元始命白鹤童子把三宝玉如意祭在空中,正中琼霄顶上,打开天灵,一道灵魂往封神台去了。碧霄大呼曰:“道德千年,一旦被你等所伤,诚为枉修功行!”用一口飞剑来取元始天尊,被白鹤童子一如意,把飞剑打落尘埃。元始袖中取一盒,揭开盖,丢起空中,把碧霄连人带鸟装在盒内,不一会化为血水,一道灵魂也往封神台去了。有诗为证:

且说闻太师见十绝阵俱破,只等朝歌救兵,又望三山关邓九公来助,与彩云仙子、菡芝仙共议。二仙曰:“不料三仙遭厄,两位师伯下山,故有今日之挫。把吾截教不如灰草。”闻太师长吁一声,忽听得周营炮响,喊声大震,来报曰:“姜子牙请太师答话。”闻太师大怒曰:“吾不速拿姜尚报仇,誓不俱生!”遂遣邓、辛、张、陶分于左右,二女仙齐出辕门。太师跨墨麒麟,如烟火而来。子牙曰:“闻太师,你征战三年有余,雌雄未见。你如今再摆十绝阵否?”传令:“把吊着的赵江斩了!”武吉把赵江斩在阵前。闻太师大叫一声,提鞭冲杀过来。有黄天化催开玉麒麟,用两柄银锤挡住闻太师。菡芝仙在辕门,怒从心上起,恶向胆边生,纵步举宝剑,来助闻太师。这壁厢杨戩纵马摇枪,前来敌住了菡芝仙。彩云仙子见杨戩敌住了菡芝仙,仗剑冲杀过来。哪咤大喝一声:“休冲吾阵!”脚登风火轮,战住了彩云仙子。邓、辛、张、陶四将齐出。这壁厢武成王黄飞虎、南宫适、武吉、辛甲四将来迎。两家这场大战:

且言子牙全胜回兵,慈航作辞回山。子牙进城,升银安殿,传令:“众将用过午饭,上殿听点。”众将领令。子牙进内室,写柬帖,只至午末未初,银安殿上打聚将鼓响,众将上殿,参谒听令。子牙令黄天化领柬帖、令箭;又命哪吒领柬帖、令箭;雷震子也领柬帖、令箭:“你们三路行,只须……如此如此。”子牙令:“黄飞虎等领兵五千冲左哨;南宫适等领兵五千冲右哨。”又令:“金吒、木吒、龙须虎冲辕门;四贤、八俊随馀后队接应。辛甲、辛免、太颠、闳夭、祁恭、尹籍领三千人马,大呼曰:‘归顺西岐有德之君,坐享安康;扶助成汤无道之主,灭伦绝纪。早归周地,不致身亡!’先散开成汤人马,以孤其势。大功只在今晚可成。”又令:“杨戬领三千人马,先烧彼之粮草,彼军不战自乱。你如烧了粮草,截战后,再往绝龙岭助雷震子成功。”杨戬领令去讫。正是:

有诗为证:

话说二位天尊进阵。老子见众门人似醉而未醒,沉沉酣睡,呼吸有鼻息之声。又见八卦台上有四五个五体不全之人,老子叹曰:“可惜千载功行,一旦俱成画饼!”且说琼霄见老子进阵来观望,便放起金蛟剪去。那剪在空中挺折如剪,头交头,尾交尾,落将下来。老子在牛背上看见金蛟剪落下来,把袖口望上一迎,那剪子如芥子落于大海之中,毫无动静。碧霄又把混元金斗祭起;老子把风火蒲团往空中一丢,唤黄巾力士:“将此斗带上玉虚宫去!”三位娘娘大呼曰:“罢了!收吾之宝,岂肯干休!”三位齐下台来,仗剑飞来直取。难道天尊与他动手,老子将乾坤图抖开,命黄巾力士:“将云霄裹去了,压在麒麟崖下!”力士得旨,将图裹去。不题。

话说闻太师败至岐山,收住败残人马,点视,只三万有余。太师又见折了陶荣,心中闷闷不语。邓忠曰:“太师,如今兵回哪里?”闻太师问:“此处往哪里去?”辛环曰:“此处往佳梦关去。”太师道:“就往佳梦关去。”催动人马前进。可怜兵败将亡,其威甚挫,着实没兴。一路上人人叹息,个个吁嗟。人马正行间,只见桃花岭上一首黄幡,幡下有一道人,乃是广成子。闻太师向前问曰:“广成子,你在此有什么事?”广成子答曰:“特为你,在此等候多时。你今违天逆命,助恶灭仁,致损生灵,害陷忠良,是你自取。我今在此,也不与你为仇,只不许你过桃花岭。任凭你往别处去便罢。”闻太师大怒曰:“吾今不幸,兵败将亡,敢欺吾太甚!”催开墨麒麟,提鞭就打,广成子撒步向前,用宝剑急架相还。未及三五合,广成子取番天印祭于空中。太师一见,知印厉害,拨转麒麟往西便走,邓忠跟着太师退回。辛环曰:“太师方才怎的怕他,便自退兵?”太师曰:“广成子番天印,吾等招架不住。若中此印,倘或无生,如何是好!且自避他。只如今不得过此岭,却往哪里去?”邓忠曰:“不若进五关往燕山去。”太师只得调转人马,往燕山大路而来。

<small>征云笼四野,杀气锁长空。天昏地暗交兵,雾惨云愁厮杀。初时战斗,灯笼火把相迎;次后交攻,剑戟枪刀乱刺。离宫不朗,左右军卒乱奔;坎地无光,前后将兵不正。昏昏沉沉,月朦胧,不辨谁家宇宙;渺渺漫漫,灯惨淡,难分那个乾坤。征云紧护,拚命士卒往来相持;战鼓忙敲,舍死将军纷纷对敌。东西混战,剑戟交加;南北相持,旌旗掩映。狼烟火炮,似雷声霹雳惊天;虎节龙旂,如闪电翻腾上下。摇旗小校,夤夜里战战兢兢;擂鼓儿郎,如履冰俱难措手。周兵勇猛,纣卒奔逃。只见:滔滔流血坑渠满,叠叠横尸数里平。</small>

<span>诗曰:

昔日行兵夸丞相,今逢时数念应差。

风雷阵设如奔浪,龙虎营排似落花。

纵有黄河成个事,其如苍赤更堪嗟。

劝君莫待临龙地,同向灵台玩物华。</span>

<small>两阵咚咚擂战鼓,五色幡摇飞霞舞。长弓硬弩护辕门,铁壁铜墙齐队伍。太师九云冠上火焰生,黄天化金锁甲上霞光吐。女仙是大海波中戏水龙,杨戬似万仞山前争食虎。搜搜刀举,好似金睛怪兽吐征云;晃晃长枪,一似巨角蛟龙争戏水。鞭来锤架,银花响亮迸寒光;枪去剑迎,玉焰生风飘瑞雪。刀劈甲,甲中刀,如同山前猛虎斗狻猊;枪刺盔,盔中枪,一个深潭玉龙降水兽。使斧的天边皓月皎光辉,使锏的万道长虹飞紫电。使枪的紫气照长空,使刀的庆云离顶上。</small>

且说燃灯在篷上与众道者默坐。南极仙翁打点破“红砂阵”。子牙到九十九日上,来见燃灯,口称:“老师,明日正该破阵。”次日,众仙步行排班,南极仙翁同白鹤童兒至阵前,大呼曰:“吾师来会‘红砂阵’主!”张天君从阵里出来,甚是凶恶,跨鹿提剑,杀奔前来。抬头见是南极仙翁,张绍曰:“道兄,你是为善最乐之士,亦非破阵之流,此阵只怕你:可惜修就神仙体,若遇红砂顷刻休!”

不表子牙前来劫营,且言闻太师损兵折将,在帐中独坐无言。猛然当中神目看见,西岐一股杀气直冲中军,太师笑曰:“姜尚今日得胜,乘机劫吾大寨。”急令:“邓忠、陶荣在左哨;辛环在右哨;吉立、余庆领长箭手守后营粮草。吾在中军,看谁进辕门!”太师准备夜战。当时天晚,日落西山,将近一鼓时分,子牙把众将调出,四面攻营。人马暗暗到了成汤大辕门,左右有灯笼为号,一声信炮,三军呐喊,鼓声大震,杀声齐起,怎见得这场夜战:

黄飞虎有四子黄天祥等,年少勇猛,势不可当,展枪如龙摆尾,转换似蟒翻身。陶荣躲不及,早被一枪刺于马下。邓忠挡不住,只得败走。辛环见周兵势甚大,不敢恋战,知锋锐已挫,料不能取胜;又见后营火起,杨戬烧了粮草,军兵一乱,势不可解。只见火焰冲天,金蛇乱舞,周军锣鸣鼓响,只杀得鬼哭神号。闻太师大兵已败,又听得周兵四处大叫曰:“西岐圣主,天命维新。纣王无道,陷害万民。你等何不投西岐受享安康!何苦用力而为独夫,自取灭亡!”成汤军士在西岐日久,又见八百诸侯归周者甚众,兵乱不由主将,呐一声喊,走了一半。闻太师有力也无处使,有法也无处用。只见归降者漫散而去,不降者且战且走。且说周兵赶杀成汤败卒,怎见得:

<small>赶上将连衣剥甲,逞着势顺手夺枪。锏敲鼻凹,锤打当胸。锏敲鼻凹,打的眉眼张开;锤打当胸,洞见心肝肺腑。连肩拽背着刀伤,肚腹分崩遭斧剁。锤打的厉害,枪刺的无情。着箭的穿袍透铠,遇弹子鼻凹流红。逢叉俱丧魄,遇鞭碎天灵。愁云惨惨黯天关,急急逃兵寻活路。</small>

话说三位娘娘已绝,菡芝仙同彩云仙子还在八卦台上,看二位天尊。元始既破“黄河阵”,众弟子都睡在地上。老子用中指一指,地下雷鸣一声,众弟子猛然惊醒,连杨戩、金木二吒齐齐跃起,拜伏在地。老了乘牛转出,回至篷上,众门人拜毕。元始天尊曰:“今日诸弟子削了顶上三花,消了胸中五气,遭逢劫数,自是难逃。况今姜尚有四九之惊,尔等要往来相佐,再赐尔等纵地金光法,可日行数千里。”又问:“尔等镇洞之宝?”“俱装在混元金斗内。”命:“取来还你等。如今留南极仙翁破‘红砂阵’,我同道兄暂回玉虚宫。白鹤童子,陪你师父同回。”遂命“返驾”。众门人排班送二位天尊回驾。

<span>三军踊跃欢声悦,姜相成功奏凯还。</span>

太师晓行夜住,不一日,人马行至燕山。猛然抬头,见太华山上竖一首黄幡,赤精子立于幡下。太师催麒麟至前。赤精子曰:“来者乃闻太师,你不必往此燕山去,此处非汝行之地。吾奉燃灯命,在此阻你,不许你进五关。原是哪里来,还是哪里去。”太师只气得三尸魂暴躁,七窍内生烟,大呼曰:“赤精子,吾乃是截教门人,总是一道,何得欺吾太甚!我虽兵败,拚得一死,定与你做一场,岂肯擅自干休!”将麒麟一夹,四蹄登开,使开金鞭,神光灿烂。赤精子抖动麻鞋,挥开宝剑,鞭剑相交。未及五七合,赤精子取阴阳镜出来,不知闻太师性命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正文 第五十二回 绝龙岭闻仲归天

且说闻太师兵败前行,至晚点扎残兵,不足一万余人。太师升帐坐下,愧赧无地。自思曰:“吾自征伐,未尝挫锐。今日西征,致有片甲无存之辱。”辛环在侧曰:“太师且请宽慰,‘胜负乃兵家之常’,何必挂心。俟回朝再整大队人马,以复此仇未迟。太师还当自己保重。”次日,起人马往黄花山进发。行至巳牌时候,猛见前面红旗招展,号炮喧天,见一将金甲红袍,坐玉麒麟上,使两柄银锤,刺斜而来,大呼曰:“奉姜丞相令,等候多时!今兵败将亡,眼见独力难支,天命已定。此处不降,更待何时!”闻太师见黄天化阻住去路,大怒,骂曰:“好反叛逆贼,敢出此言欺吾!”催开墨麒麟,单鞭力战黄天化。鞭锤相架,战在山前。但见:

<span>两翅飞腾起怪风,发红脸靛势如熊。

终南秘授神仙术,辅佐姬周立大功。</span>

且说闻太师行过有二十里,看看至绝龙岭来。好险峻!但见:

闻太师只顾山上,未防山凹里飞起雷震子,一根照闻太师打来。太师措手不及,叫声“不好!”将身一闪,让个空。不防那金棍正中墨麒麟后胯上,打得此兽竟为两段。太师跌下地来,遂借土遁去了。辛环大呼曰:“雷震子不要走!吾来了!”肉翅飞起,来战雷震子,不防杨戬暗祭哮天犬,一口把辛环的腿咬住了。雷震子一棍,正打着辛环顶门,死于非命,也往封神台去了。雷震子获功回西岐去了。且说闻太师失了坐骑,自思:“不好归国。想吾三十万人马西征,大战三年有余,不料失机,只存败残人马数千,致有片甲无存之诮。连吾坐骑俱死,门人、副将俱绝。”又见辛环已死,只影单形。太师落下土遁,默坐沉吟;半晌,仰天叹曰:“天绝成汤!当今失政,致天心不顺,民怨日生。臣空有赤胆忠心,无能回其万一。此岂臣下征伐不用心之罪也!”太师坐到天明,复起身招集败残士卒,迤逦而行。又无粮草,士卒疲敝之甚,俱有饥色。猛然见一村舍,有簇人家。太师沉吟,饥不可行,乃命士卒:“向前去借他一顿饭,你等充饥。”众人向前观看,果然好个所在。怎见得,有赞为证。赞曰:

话说二人交锋,约有二三十合,有辛环气冲牛斗,余庆怒发冲冠,二将来助太师。黄天化见二将来助战,把玉麒麟跳出阵外就走。余庆不知好歹,随后追来。黄天化挂下双锤,取火龙标回首一标,打下落马而死。一魂进封神台去了。辛环见余庆落马,大叫一声:“吾来了!”肉翅飞来,锤钻往顶上打来。辛环是上三路,黄天化锤是短兵器,招架上三路不好挡抵,把玉麒麟跳出圈子就走。这玉麒麟乃是道德真君坐骑,足有风云,速如飞电。辛环不见机,赶来,被黄天化将攒心钉发出,正中肉翅,辛环在空中掉将下来。闻太师见辛环失利,忙催动残兵,往东南败走。黄天化连胜二阵,也不追赶,领兵回西岐报功去了。且言闻太师见后无袭兵,领人马徐徐而行;又见折了余庆,辛环带伤,太师十分不乐,一路上思前想后。人马行至晚间,有一座高山在前,但见山景凄凉,太师坐下,不觉兜底上心,自己吟诗嗟叹。诗曰:

<small>枪是邠州铁,炼成一段钢,落在能工手,造成丈八长。刺虎穿胸连树倒,降魔锋利似秋霜;大将逢之翻下马,冲营躧阵士俱亡。展放光芒天地暗,吐吞寒雾日无光。</small>

话说军士来至庄前,问:“里面有人么?”忽然走出一位老叟,见是些残败军卒,忙问:“众位至小庄有何公干?”士卒曰:“吾等非是别人,乃是跟成汤闻太师老爷,因奉敕伐周,与姜尚交兵,失机而回;借你一饭充饥,后必有补。”那老人听罢,忙道:“快请太师老爷来。”众军士回去,禀太师曰:“前有一老人,专请老爷。”太师只得缓步行至庄前。老人忙倒身下拜,口称:“太师,小民有失迎迓,望乞恕罪。”太师亦以礼相答。老人忙躬身迎请太师里面坐。太师进里面坐下,老人急收拾饭,摆将出来。闻太师用了一餐,方收拾饭与众士卒吃了。歇宿一宵。次日,太师辞老叟,问曰:“你们姓什么?昨日搅扰你家,久后好来谢你。”老人曰:“小民姓李,名吉。”闻太师吩咐左右记了。离了此间,同些士卒往青龙关大路而来,不觉迷踪失径。太师命军士站住,观看东、南、西、北。忽听林中伐木之声,见一樵人。太师忙令士卒,向前问那樵子。士卒向前问曰:“樵子,借问你一声。”樵子弃斧在地,上前躬身,口称:“列位有何事呼唤?”士卒曰:“我等是奉敕征西的,如今要往青龙关去。借问哪条路近些?”樵子用手一指,“往西南上不过十五里,过白鹤墩,乃是青龙关大路。”士卒谢了樵子,来报于闻太师。太师命众人往西行,迤逦望前而走。不知道这樵子乃是杨戬变化的,指闻太师往绝龙岭而来。

哪吒抖擞神威,酣战五将,大叫一声,把吉立刺于马下;忙把风火轮登出阵来,取乾坤圈祭在空中,正中邓忠肩甲,翻下鞍鞒,被哪吒复一枪,结果了性命,二道灵魂俱往封神台去了。闻太师见又折了邓忠、吉立二将,十分懊恼,不觉失措,无心恋战,夺路而走。哪吒大杀一阵,截断后面一半人马,“愿降者免死!”众兵齐告曰:“愿归明主。”哪吒得获全胜,回西岐报功。不表。

再讲申公豹知闻太师绝龙岭身亡,深恨子牙;往五岳三山,寻访仙客伐西岐,为闻太师报仇。一日游至夹龙山飞龙洞,跨虎飞来,忽见山崖上一小童儿跳耍。申公豹下虎来看,此童儿却是一个矮子:身不过四尺,面如土色。申公豹曰:“那童儿,你是哪家的?”土行孙见一道人叫他,上前施礼曰:“老师那里来?”申公豹曰:“我往海岛来。”土行孙曰:“老师是截教,是阐教?”申公豹曰:“是阐教。”土行孙曰:“是吾师叔。”申公豹问曰:“你师是谁?你叫甚名字?”土行孙答曰:“我师父是惧留孙,弟子叫做土行孙。”申公豹又问曰:“你学艺多少年了?”土行孙答曰:“学艺百载。”申公豹摇头曰:“我看你不能了道成仙,只好修个人间富贵。”土行孙问曰:“怎样是人间富贵?”申公豹曰:“据我看,你只好披蟒腰玉,受享君王富贵。”土行孙曰:“怎得能够?”申公豹曰:“你肯下山,我修书荐你,咫尺成功。”土行孙曰:“老师指我往哪里去?”申公豹曰:“荐你往三山关邓九公处去,大事可成。”土行孙谢曰:“若得寸进,感恩非浅。”申公豹曰:“你胸中有何本事?”土行孙曰:“弟子善能地行千里。”申公豹曰:“你用个我瞧。”土行孙把身子一扭,即时不见。道人大喜。忽见土行孙往土里钻上来。公豹又曰:“你师父有捆仙绳,你要去带下两根去,也成的功。”土行孙曰:“吾知道了。”土行孙盗了师父惧留孙的捆仙绳,五壶丹药,径往三山关来。不知胜负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span>回首青山两泪垂,三军凄惨更堪悲。

当时只道旋师返,今日方知败卒疲。

可恨天时难预料,堪嗟人事竟何之!

眼前颠倒浑如梦,为国丹心总不移。</span>

<small>巍巍峻岭,崒嵂峰峦。溪深涧陡,石梁桥天生险恶;壁峭崖悬,虎头石长就雄威。奇松怪柏若龙蟠,碧落丹枫如翠盖。云迷雾障,山巅直透九重霄;瀑布奔流,潺湲一泻千百里。真个是鸦雀难飞,漫道是人行避迹。烟岚障目,采药仙童怕险;荆榛塞野,打柴樵子难行。胡羊野马似穿梭,狡兔山牛如布阵。正是:草迷四野有精灵,奇险惊人多恶兽。</small>

<small>竹篱密密,茅屋重重。参天野树迎门,曲水溪桥映户。道旁杨柳绿依依,园内花开香馥馥。夕照西沉,处处山林喧鸟雀;晚烟出灶,条条道径转牛羊。正是那:食饱鸡豚眠屋角,醉酣邻叟唱歌来。</small>

话说闻太师行至绝龙岭,方欲进岭,见山势险峻,心下甚是疑惑。猛抬头,见一道人穿水合道服,认的是终南山玉柱洞云中子。闻太师慌忙上前问曰:“道兄在此何干?”云中子曰:“贫道奉燃灯命,在此候兄多时。此处是绝龙岭,你逢绝地,何不归降?”闻太师大笑曰:“云中子,你把我闻仲当作稚子婴儿,怎言吾逢绝地,以此欺吾。你我莫非五行之术,在道通知。你今如此戏我,看你有何法治我!”云中子曰:“你敢到这个所在来?”太师就行。云中子用手发雷,平地下长出八根通天神火柱,高有三丈馀,长圆有丈余,按八卦方位:乾、坎、艮、震、巽、离、坤、兑。闻太师站立当中,大呼曰:“你有何术,用此柱困我?”云中子发手雷鸣,将此柱震开,每一根柱内现出四十九条火龙,烈焰飞腾。闻太师大笑曰:“离地之精,人人会遁;火中之术,个个皆能。此术焉敢欺吾!”掐定避火诀,太师站于里面。怎见得好火,有火赞为证,赞曰:

话说闻太师见赤精子拿出阴阳镜,把麒麟一磕,跳出圈子外,往燕山下退去。赤精子也不来赶。太师气得面黄气喘,默默无言。辛环曰:“太师,两条路既不容行,不若还往黄花山,进青龙关去罢。”太师沉吟良久,曰:“吾非不能遁回朝歌见天子,再整大兵,以图恢复。只人马累赘,岂可舍此身行。”只得把人马调回,往青龙关大路而行。未及半日,见前边一枝人马驻扎咽喉之处。闻太师传令:“安营,不意前有伏兵。”营不曾安定,只听得一声炮响,两杆红旗展动,哪吒脚踏风火轮,捻火尖枪,大呼曰:“闻太师休想回去!此处乃是你归天之地!”太师大怒,急得三嘡眼中射出金光,骂曰:“姜尚欺吾太甚!此处埋伏着不堪小辈,欺藐天朝大臣!”提鞭,纵麒麟飞来直取,哪吒火尖枪急架相还。鞭枪并举,一场大战。只见:

<small>此火非同凡体,三家会合成功。英雄独占离地,运同九转旋风。炼成通中火柱,内藏数条神龙。口内喷烟吐焰,爪牙动处通红。苦海煮干到底,逢山烧得石空。遇木即成灰烬,逢金化作长虹。燧人初出定位,木里生来无踪。石中电火稀奇宝,三昧金光透九重。在天为日通明帝,在地生烟活编氓。在人五脏为心主,火内玄功大不同。饶君就是神仙体,遇我难逃眼下倾。</small>

<span>诗曰:

几回奏捷建奇功,纣主荒淫幸女红。

入国已无封谏表,到山应有泪江枫。

岂知魂梦烽烟绝,且听哀猿夜月空。

纵有丹心成往事,年年杜宇泣东风。</span>

话说闻太师与邓忠、辛环、吉立、余庆把哪吒裹在垓心。哪吒哪里惧他,使开一条枪,怎见得厉害,有赞为证,赞曰:

<small>阴霾迷四野,冷气逼三阳。这壁厢旌旗耀彩,反令日月无光;那壁厢戈戟腾辉,致使儿郎丧胆。金鞭叱咤闪威风,神枪出没施妙用。闻太师忠心,三太子赤胆。只杀得空中无鸟过,山内虎狼奔,飞沙走石乾坤黑,播土扬尘宇宙昏。</small>

正文 第五十三回 邓九公奉敕西征

<small>三军踊跃,将士熊罴。征云并杀气相浮,剑戟共旗幡耀日。人雄如猛虎,马骤似飞龙。弓弯银汉月,箭穿虎狼牙。袍铠鲜明如绣簇,喊声大震若山崩。鞭梢施号令,浑如开放三月桃花;马摆闪銮铃,恍似摇绽九秋金菊。威风凛凛,人人咬碎口中牙;杀气腾腾,个个睁圆眉下眼。真如猛虎出山林,恰似天王离北阙。</small>

<span>旗分兑位虎为头,戈戟森森列敌楼。

硬弩强弓遮战士,中藏遁甲鬼神愁。</span>

话说邓婵玉回手一石,正打中哪吒面上,只打得傅粉脸青紫,鼻眼皆平,败回相府。子牙看见哪吒面上着伤,乃问其故。哪吒曰:“弟子与女将邓婵玉战未数合,那贱人就走,弟子赶去,要拿她成功。不防她回首一道光华,却是一块石头,正中脸上,打得如此狼狈。”子牙曰:“追赶必要小心。”旁有黄天化言曰:“为将之道:身临战场,务要眼观四处,耳听八方。难道你一块石头也不会招架,被她打伤;今恐土星打断,就破了相,一生俱是不好。”把哪吒气得怒冲牛斗,今日失机着伤,又被黄天化一场取笑。

<span>甲胄无双貌出奇,娇羞袅娜更多姿。

只因误落凡尘里,致使先行得结缡。</span>

<span>二家混战,士卒奔腾。

冲开队伍势如龙,砍倒旗幡雄似虎。

兵对兵,将对将,各分头目使深机;

枪迎枪,箭迎箭,两下交逢乘不意。

你往我来,遭着兵刃命遂倾;

顾后瞻前,错了心神身不保。

只杀得征云黯淡,两家将佐眼难明;

哪里知怪雾弥漫,报效儿郎寻队伍。</span>

<span>发手五光出掌内,纵是仙凡也皱眉。</span>

二声号炮,又见两杆青旗飞扬而出,引一队人马立于左队;有穿青周将压住阵脚。怎见得人马鹰扬,有诗为证,诗曰:

<span>英雄恶战不寻常,棋逢敌手难分解。</span>

话说邓婵玉见城内跳出个古怪东西来,吓得魂不附体,问曰:“来的什么东西?”龙须虎大怒:“好贱人!吾乃姜丞相门徒龙须虎便是。”婵玉又问:“你来做什么?”龙须虎曰:“今奉吾师之命,特来擒你。”邓婵玉不知龙须虎发手有石,只见龙须虎把手一放,照着邓婵玉打来,有磨盘大小的石头,两只手齐放,便如飞蝗一般,只打得遍地灰土迸起,甚如霹雳之声。婵玉马上自思:“此石来得厉害!若不仔细,便打了马也是不好。”拨回马就走。龙须虎赶来。婵玉回头一看,见龙须虎赶来,婵玉回手一石打来。龙须虎见石光打来,把头往下一躲,颈子长,弯将过来,正中颈子窝儿骨,把龙须虎打的扭着颈子跑。婵玉复又一石,龙须虎独足难立,打了一交。邓婵玉勒转马来,要取龙须虎首级。不知性命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且说邓婵玉得胜回营,见父亲,言:“打了黄天化,败进城去了。”邓九公虽见连日得胜,但臂膊疼痛,度日如年。次日,邓婵玉又来城下请战。探马报入相府曰:“有婵玉在城下搦战。”子牙曰:“谁去走遭?”杨戬在旁,对龙须虎曰:“此女用石打人,师兄可往,吾当掠阵。”龙须虎曰:“弟子愿往,杨戬压阵。”子牙许之。二人出城。邓婵玉一见城里跳出一个东西来,自不曾见的。怎见得,有诗为证:

邓九公对诸将曰:“姜尚用兵,真个纪律严明,甚得形势之分,果有将才。”再看时,又见两杆皂旗飞舞而出,引一队人马立于后队;有穿黑周将压住阵脚。怎见得人马齐整,有诗为证,诗曰:

又见中央摆列杏黄旗在前,引着一大队人马,攒簇五方八卦旗幡,众门人一对对排雁翅而出;有二十四员战将,俱是金盔,金甲,红袍,画戟,左右分十二骑;中间四不相上,端坐子牙,甚是气概轩昂,兵威严肃。怎见得,有诗为证,诗曰:

<small>千山水落芦花碎,几树风扬红叶醉。路途烟雨故人稀,黄菊芬菲山色丽,水寒荷破人憔悴。白蘋红蓼满江干,落霞孤鹜长空坠。依稀黯淡野云飞,玄鸟去,宾鸿至,嘹嘹呖呖惊人寐。</small>

话说邓九公战住黄飞虎。左哨哪吒见黄飞虎战邓九公不下,忍不得登开风火轮,摇枪助战。成汤营中邓九公长子邓秀纵马冲来,这壁厢黄天化催开玉麒麟截战。太鸾舞刀冲来,武吉摇枪抵住。赵升使方天戟杀来,这里太颠挡住。成汤营孙焰红冲杀过来,有黄天禄接住。两家混战,好杀!只杀得天昏地暗,旭日无光,咕噜噜战鼓忙敲,咭叮当两家兵器。怎见得,有赋为证,赋曰:

三声炮响,只见两杆白旗飘扬而出,引一队人马立于右队;有穿白周将压住阵脚。怎见得人马勇猛,有诗为证,诗曰:

邓九公安了行营,放炮呐喊。

<span>顶上金冠飞双凤,连环宝甲三锁控。

腰缠玉带如团花,手执钢刀寒光迸。

锦囊暗带七星锤,鞍鞒又把龙泉纵。

大将逢时命即倾,旗开拱手诸侯重。

三山关内大先行,四海闻名心胆痛。</span>

且说西岐子牙自从破了闻太师,天下诸侯响应。忽探马报入相府:“三山关邓九公人马驻扎东门。”子牙闻报,谓诸将曰:“邓九公其人如何?”黄飞虎在侧,启曰:“邓九公,将才也。”子牙笑曰:“将才好破,左道难破。”且言邓九公次日传令:“哪员战将先往西岐见头阵走遭?”帐下先行官太鸾应声:“愿往。”调本部人马出营,排开阵势,立马横刀,大呼搦战。探事马报入相府:“有将请战。”子牙问左右:“谁见头阵?”有南宫适领令,提刀上马,呐喊摇旗,冲出城来。见对阵一将,面如活蟹,海下黄须,坐乌骓马。怎见得,有赞为证:

<span>中央戊己号中军,宝纛旗开五色云。

十二牙门排将士,元戎大帅此中分。</span>

<span>诗曰:

渭水滔滔日夜流,西岐征战几时休。

漫言虎豹才离穴,又见貔貅树敌楼。

修德每愁糜白骨,荒淫反自咏金瓯。

岂知天意多颠倒,取次干戈不断头。</span>

<span>坎宫玄武黑旗幡,鞭锏抓锤衬铁轈。

左右救应为第一,鸣金击鼓任频敲。</span>

话说邓九公看子牙兵按五方而出,左右顾盼,进退舒徐,纪律严肃,井井有条,兵威甚整,真堂堂之阵,正正之旗,不觉点首嗟叹:“果然话不虚传!无怪先来将士损兵折将,真劲敌也!”乃纵马向前言曰:“姜子牙请了!”子牙欠身答曰:“邓元帅,卑职少礼。”邓九公曰:“姬发不道,大肆猖獗。你乃是昆仑山名士,为何不知人臣之礼,恃强叛国,大败纲常,招亡结党,法纪安在!及至天子震怒,兴师问罪,尚敢逆天拒敌,尔必有大败之愆;不守国规,自有戮身之苦。今天兵到日,急早下马受缚,以免满城生灵涂炭。如抗吾言,那时城破被擒,玉石碎焚,悔之晚矣。”

且说邓婵玉进营,见父亲回话,说打伤哪吒一事。邓九公闻言虽是欢喜,其如疼痛难禁。次日,婵玉复来搦战,探马报入相府。子牙问:“谁去走一遭?”黄天化曰:“弟子愿往。”子牙曰:“须是仔细。”天化领令,上了玉麒麟,出城列阵。邓婵玉马走如飞,上前问曰:“来将何名?”黄天化曰:“吾乃开国武成王长男黄天化是也。你这贱人,可是昨日将石打伤吾道兄哪吒?是你么?不要走!”举锤就打。女将双刀劈面来迎,二人锤刀交架,未及数合,拨马就走。婵玉高声叫曰:“黄天化,你敢来赶我?”天化在坐骑上思想:“吾若不赶她,恐哪吒笑话我。”只得催开坐骑,往前赶来。邓婵玉闻脑后有声,挂下双刀,回手一石。黄天化急待闪时,已打在脸上,比哪吒分外打得狠,掩面遽回,进相府来回令。子牙见黄天化脸着重伤,仍问其故:“你如何不提防?”天化曰:“那贱人回马就是一石,故此未及防备。”子牙曰:“且养伤痕。”哪吒在后,听得黄天化失机,从后走出言曰:“为将要眼观四处,耳听八方。你连一女将如何也失手与她,被她打断山根,一百年还是晦气!”黄天化大怒曰:“你为何还我此言!我出馀无心,你为何记其小忿!”哪吒亦怒:“你如何昨日辱我!”彼此争论,被子牙一声喝:“你两个为国,何必如此!”二人各自负愧,退入后寨。不题。

<span>青龙旗展震宫旋,短剑长矛次第先。

更有冲锋窝里炮,追风须用火攻前。</span>

且说当日绝龙岭逃回军士进汜水关,报与韩荣,说知闻太师死于绝龙岭,遂修表报进朝歌。有微子看报,忙进偏殿,见纣王行礼称“臣”。王曰:“朕无旨,皇伯有何奏章?”微子把闻太师的事奏启一遍。纣王大惊:“孤数日前,恍惚之中明明见闻太师在鹿台奏朕,言在绝龙岭失利,今日果然如此!”纣王着实伤感。王问左右文武曰:“太师新亡,点哪一员官,定要把姜尚拿解朝歌,与太师报仇。”众官共议未决。有上大夫金胜出班奏曰:“三山关总兵官邓九公,前日大破南伯侯鄂顺,屡建大功;若破西岐,非此人不克成功。”纣王传旨:“速发白旄、黄钺,得专征伐。差官即往,星夜不许停留。”使命官王贞,持诏往三山关来,一路上马行如箭,心去如飞,秋光正好,和暖堪行。怎见得:

太鸾赶杀周兵,得胜回营,见邓九公,曰:“今逢南宫适大战,被末将刀劈护肩甲吞头,不能枭首,请令定夺。”邓九公曰:“首功居上;虽不能斩南宫适之首,已挫周将之锐。”且说南宫适进城,至相府,回见子牙,具言失利,几乎丧师辱命。子牙曰:“‘胜败军家之常’,为将务要见机,进则可以成功,退则可以保守无虞,此乃为将之急务也。”次日邓九公传令,调五方队伍,大壮军威,炮声如雷,三军踊跃,喊杀震天,来至城下,请姜子牙答话。探子马报入相府,子牙吩咐辛甲:“先调大队大马出城,吾亲会邓九公。”

<small>红罗包凤髻,绣带扣潇湘。一瓣红蕖挑宝镫,更现得金莲窄窄。两弯翠黛拂秋波,越觉得玉溜沉沉。娇姿袅娜,慵拈针指好轮刀;玉手菁葱,懒傍妆台骑劣马。桃脸通红,羞答答通名问姓;玉粳微狠,娇怯怯夺利争名。漫道佳人多猛烈,只因父子出营来。</small>

<span>旗分离位列前锋,朱雀迎头百事凶。

铁骑横排冲阵将,果然人马似蛟龙。</span>

子牙笑曰:“邓将军,你这篇言词,真如痴人说梦。今天下归周,人心效顺,即数次主帅,俱兵亡将掳,片甲无回。今将军将不过十员,兵不足二十万,真如群羊斗虎,以卵击石,未有不败者也。依吾愚见,不若速回兵马,转达天听,言姬周并未有不臣之心,各安边境,真是美事。若是执迷不悟,恐蹈闻太师之辙,那时噬脐何及!”邓九公大怒,谓诸将曰:“似此卖面编篱小人,敢触犯天朝元宰,不杀此村夫,怎消此恨!”纵马舞刀,飞来直取。子牙左有武成王黄飞虎催开五色神牛,大呼:“邓九公不得无礼!”邓九公见黄飞虎,大骂曰:“好反贼!敢来见吾!”二骑交加,刀枪并举。黄飞虎枪法如龙;邓九公刀法似虎。二将相交,一场大战。怎见得,有赞为证:

<small>营安八卦,幡列五方。左右摆攒攒簇簇军兵,前后排密密层层将佐。拐子马紧挨鹿角,连珠炮密护中军。正是:刀枪白映三冬雪,炮响声高二月雷。</small>

邓九公读毕,待天使,等交代。王贞曰:“新总兵孔宣就到,”不一日,孔宣已到。邓九公交代完毕,点将祭旗,次日起兵。忽报:“有一矮子来下书。”邓九公令进帅府。见来人身不过四五尺长,至滴水檐前行礼,将书呈上。邓九公拆书,观看来书,知申公豹所荐,乃是“土行孙效劳麾下”。邓九公见土行孙人物不好,“欲待不留,恐申道友见怪;若要用他,不成规矩……”沉吟良久,“……也罢,把他催粮应付三军。”邓九公曰:“土行孙,既申道兄荐你,吾不敢负命。后军粮草缺少,用你为五军督粮使。”命太鸾为正印先行;子邓秀为副印先行;赵升、孙焰红为救应使;随带女孩儿邓婵玉,随军征伐。邓元帅调人马离了三山关,往西进发。一路上旗幡荡荡,杀气腾腾。怎见得:

哪吒大呼曰:“女将慢来!”邓婵玉问曰:“来将是谁?”哪吒答曰:“吾乃是姜丞相麾下哪吒是也。你乃五体不全妇女,焉敢阵前使勇!况你系深闺弱质,不守家教,露面抛头,不识羞愧。料你总会兵机,也难逃吾之手;还不回营,另换有名上将出来。”婵玉大怒:“你就是伤吾父亲仇人,今日受吾一刀!”切齿面红,纵马使双刀来取,哪吒火尖枪急架相还。二将往来,战未数合,邓婵玉想:“吾先下手为强。”把马一拨,掩一刀就走,“吾不及你!”哪吒点头叹曰:“果然是个女子,不耐大战。”竟往下赶来。赶未及三五射之地,邓婵玉扭颈回头,见哪吒赶来,挂下刀,取五光石掌在手中,回手一下,正中哪吒脸上。正是:

西岐连珠炮响,两扇门开,一簇人马踊出。邓九公定睛观看,只见两杆大红旗飘飘而出,引一队人马分为前队;有穿红周将压住阵脚。怎见得人马雄伟,有诗为证,诗曰:

正文 第五十四回 土行孙立功显耀

<span>诗曰:

征西将士有奇才,缩地能令浊土开。

劫寨偷营如掣电,飞书走檄若轰雷。

贪趋相府几亡命,恐失佳期被所媒。

总是君明天自爱,英谋奇略尽成灰。</span>

<span>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用功夫。</span>

当日邓九公父女著伤,日夜煎熬。四将在营商议:“今主帅带伤,不能取胜西岐,奈何?”正议论间,报:“有督粮官土行孙等令。”内帐传出:“令来。”土行孙上帐,不见主帅,问其原故,太鸾备言其事。土行孙进帐来,见邓九公问安。九公说:“被哪吒打伤肩臂,筋断骨折,不能痊愈;今奉旨来征西岐,谁知如此!”土行孙曰:“主将之伤不难,末将有药。”忙取葫芦里一粒金丹,用水研开,将鸟翎搽上,真如甘露沁心,立时止痛。土行孙又听得帐後有妇女娇怯悲惨之声,土行孙问曰:“里面是何人呻吟?”九公曰:“是吾女婵玉,也被著伤。”土行孙又取出一粒金丹,如前取水研开,扶出小姐,用药敷上,立时止痛,邓九公大喜;至晚,帐内摆酒待土行孙,众将共饮。土行孙请问邓九公:“与姜子牙见了几阵?”九公曰:“屡战不能取胜。”土行孙笑曰:“当时主将肯用吾征时,如今平服西岐多时了。”九公暗想:“此人必定有些本事。他无有道术,申公豹决不荐他。也罢,不若把他改作正印先行。”彼时酒散。

次早升帐,九公谓太鸾曰:“将军今把先行印让土行孙挂了,使他早能成功,回师奏凯,共享皇家天禄,无使迁延日月,何如?”太鸾曰:“主帅将令,末将怎敢有违?况行孙早能建功,岂不是美事?情愿让位。”忙将正印交代。土行孙当时挂印施威,领本部人马,杀奔西岐城下,厉声大呼曰:“只叫哪吒出来答话!”子牙正与诸将商议,忽报:“汤营有将搦战,坐名要哪吒答话。”子牙命哪吒出城。哪吒登风火轮来至阵前,只管瞧,不见将官,只管往营里看。土行孙其身只高四尺有馀,哪吒不曾往下看。土行孙叫曰:“来者何人?”哪吒方往下一看,原来是个矮子,身不过四尺,拖一根镔铁棍。哪吒问曰:“你是什麽人,敢来大张声势?”土行孙曰:“吾乃邓元帅麾下先行官土行孙是也。”哪吒曰:“你来作何事?”土行孙曰:“奉令特来擒你。”

哪吒大笑不止,把枪往下一戳,土行孙把棍往上迎来。哪吒登风火轮,使开枪,展不开手。土行孙矮,只是前後跳,把哪吒杀出一身汗来。土行孙战了一回,跳出圈子,大叫曰:“哪吒!你长我矮,你不好发手,我不好用功。你下轮来,见个输赢。”哪吒想一想:“这矮匹夫自来取死。”哪吒从其言,忙下轮来,把枪来挑。土行孙身子矮小,钻将过去,把哪吒腿上打了一棍。哪吒急待转身,土行孙又往後面,把哪吒胯子上又打两棍。哪吒急了,才要用乾坤圈打他,不防土行孙祭起捆仙绳,一声响,把哪吒平空拿了去,往辕门下一掷,把哪吒缚定,怎能得脱此厄,正是:

<small>淅淅萧萧,飘飘荡荡。淅淅萧萧飞落叶,飘飘荡荡卷浮云。松柏遭摧折,波涛尽搅浑。山鸟难栖,海鱼颠倒。东西铺阁,难保门窗脱落;前後屋舍,怎分户牖倾欹。真是:无踪无影惊人胆,助怪藏妖出洞门。</small>

土行孙不觉情逸,遂解衣上床,往被里一钻,神魂飘荡,用手正欲抱搂女子,只见那女人双手反把土行孙搂住一束,土行孙气儿也喘不过来,叫道:“美人,略松着些!”那女子大喝一声:“好匹夫!你把吾当谁!”叫左右:“拿住了土行孙!”三军呐喊,锣鼓齐鸣。土行孙及至看时,原来是杨戬。土行孙赤条条的,不能展挣,已被杨戬擒住。此是杨戬智擒土行孙。杨戬将土行孙夹著走,不放他沾著地;若是沾著地,他就走了。土行孙自己不好看相,只是闭著眼。且说子牙在银安殿,只闻金鼓大作,杀声震地,问左右:“哪晨杀声?”只见门官报进相府:“启丞相:杨戬智擒了土行孙。”子牙大喜。杨戬夹着土行孙在府前听令。子牙传令:“进来。”杨戬把土行孙赤条条的夹到檐前来。子牙一见,便问杨戬曰:“拿将成功,这是如何光景?”杨戬夹著土行孙答曰:“这人善能地行之术,若放了他,钻了地就走了。”子牙传令:“拿出去斩了!”杨戬领令,方出府;子牙批行刑箭出。杨戬方转换手来用刀,土行孙往下一挣,杨戬急抢时,土行孙钻土去了。杨戬面面相觑,来回子牙曰:“弟子只因换手斩他,被他挣脱,钻土去了。”子牙听说,默然不语。此时丞相府吵嚷一夜。不表。

且言土行孙得了两功,邓元帅治酒庆贺,夜饮至二更,土行孙酒後狂谈,自恃道术,夸张曰:“元帅若早用末将,子牙已擒,武王早缚,成功多时矣。”邓九公见土行孙连胜两阵,擒拿二将,故此深信其言。酒至三更,众将各回寝帐。独土行孙还吃酒。九公失言曰:“土将军,你若早破西岐,吾将弱女赘公为婿。”土行孙听得此言,满心欢喜,一夜踌蹰不睡。且言次日邓九公令土行孙:“早早立功,旋师奏凯,朝贺天子,共享千锺。”土行孙领命,排开阵势,坐名要姜子牙答话。报马报进相府来。子牙随即出城,众将在两边,见土行孙跳跃而来,大呼曰:“姜子牙,你乃昆仑之高士,吾特来擒你,可早早下马受缚,无得使我费手。”众将官哪里把他放在眼里,齐声大笑。

话说杨戬见邓婵玉回马飞来要杀龙须虎,杨戬大呼曰:“少待伤吾师兄!”马走如飞,摇枪来刺,婵玉只得架枪。两马相交,未及数合,婵玉便走。杨戬随後赶来。婵玉又发一石,正中杨戬,打的脸上火星迸出,往下愈赶得紧了。她不知杨戬有无限腾挪变化。婵玉见马势赶得甚急,忙发一石,又中杨戬脸上;只当不知。婵玉正是著忙,杨戬祭起哮天犬,把邓婵玉颈子上一口,连皮带肉咬去了一块。婵玉负痛难忍,几乎落马,大败进营,叫痛不止。邓九公又见女儿著伤,心下十分不爽,纳闷在帐,切齿深恨哪吒。且说杨戬救了龙须虎,回见子牙。子牙见龙须虎又著石伤,虽然杨戬哮天犬伤了邓婵玉,子牙心上也自不悦。

话说土行孙得胜回营,见邓九公回报:“生擒哪吒。”邓九公令:“来。”只见军卒把哪吒抬来,放在丹墀下。邓九公问曰:“如何这等拿法?”土行孙曰:“各有秘传。”邓九公想一想,意欲斩首,但思:“奉诏征西,今获大将,解往朝歌,使天子裁决,更尊天子之威,亦显边戍元戎之勇。”传令:“将哪吒拘於後营。”令军政司上土行孙首功。营中治酒庆功。

土行孙亲目观见,心甚惊疑。正沉吟不语,只见杨戬大呼曰:“好匹夫!焉敢以此术惑吾!”摇枪来取,土行孙只得复身迎战。两家杀得长短不一。杨戬急把哮天犬祭在空中。土行孙看见,将身子一扭,即时不见。杨戬观看,便骇然大惊曰:“成汤营里若有此人,西岐必不能取胜。”凝思半晌,面有忧色。回进相府,来见子牙。看见杨戬这等面色,问其故。杨戬曰:“西岐又添一患。土行孙善有地行之术,奈何!这倒不可不防。这事是件没有遮拦的,若是他暗进城来,怎能准备!”子牙曰:“有这样事?”杨戬曰:“他前日拿师叔,据弟子看,定是捆仙绳。今日弟子被他捆著,我留心著意,仔细定睛,还是捆仙绳,分毫不差。待弟子往夹龙山飞龙洞去探问一番,何如?”子牙曰:“此虑甚远,且防他目下进城。”杨戬亦不敢再说。

子牙在银安殿上,见大风一阵,刮得来,响一声,把宝纛幡一折两段。子牙大惊,忙取香案,焚香炉内,将八卦搜求吉凶。子牙铺下金钱,便知就里,大惊拍案曰:“不好!”命左右:“忙传请武王驾至相府!”众门人慌问其故,子牙曰:“杨戬之言大是有理!方才风过甚凶,主土行孙今晚进城行刺。”命:“府前大门悬三面镜子,大殿上悬五面镜子,今晚众将不要散去,俱在府内严备看守,须弓上弦,刀出鞘,以备不虞。”少时,诸将披执上殿。只见门官报入:“武王驾至。”子牙忙率众将接驾至殿内,行礼毕。武王曰:“相父请孤,有何见谕?”子牙曰:“老臣今日训练众将六韬,特请大王筵宴。”武王大喜:“难得相父如此勤劳,孤不胜感激。只愿兵戈宁息,与相父共享安康也。”子牙忙令左右安排筵席,侍武王饮宴;只是谈笑军国重务,不敢说土行孙行刺一节。

且言子牙在府,虑土行孙之事;忽然一阵怪风刮来,甚是厉害。怎见得,有赞为证:

<span>飞龙洞里仙绳妙,不怕莲花变化身。</span>

且说邓九公饮酒至晚,时至初更。土行孙辞邓九公、众将,打点进西岐城。邓九公与众将立起,看土行孙把身子一扭,杳然无迹无踪。邓九公抚掌大笑曰:“天子洪福,又有这等高人辅国,何悉祸乱不平!”且说土行孙进了西岐,到处找寻。来至子牙相府,只见众将弓上弦,刀出鞘,侍立两旁。土行孙在下面立等,不得其便,只得伺候。且说杨戬上殿来,对子牙悄悄道了几句,子牙许之。子牙先把武王安在密室,著四将保驾。子牙自坐殿上,运用元神,保护自己。不题。且言土行孙在下面久等,不能下手,心中焦躁起来,自思:“也罢!我且往宫城杀了武王,再来杀姜子牙不迟。”土行孙离了相府,来寻皇城,未走数步,忽然一派笙簧之音,猛抬头看时,已是宫内。只见武王同嫔妃奏乐饮宴。土行孙见了大喜。正所谓:

且说土行孙回营来见邓九公,问曰:“今日胜了何人?”土行孙把擒杨戬之事说了一遍。九公曰:“但愿早破西岐,旋师奏凯,不负将军得此大功也。”土行孙暗想:“不然今夜进城,杀了武王,诛了姜尚,眼下成功,早成姻眷,多少是好!”土行孙上帐言曰:“元帅不必忧心,末将今夜进西岐,杀了武王、姜尚,找二人首级回来,进朝报功;西岐无首,自然瓦解。”九公曰:“怎得入城?”土行孙曰:“昔日吾师传我有地行之术,可行千里。如进城,有何难事?”邓九公大喜,治酒与土将军贺功,晚间进西岐,行刺武王、子牙。不表。

话说土行孙喜不自胜,轻轻衬在底下等候。只见武王曰:“且止音乐。况今兵临城下,军民离乱,收了筵席,且回宫安寝。”两边宫人随驾入宫。武王命各散,自同宫妃解衣安寝。不一时,已有鼻息之声。土行孙把身子钻将上来,此时红灯未灭,举室通明。土行孙提刀在手,上了龙床,揭起帐幔,搭上金钩,武王合眼朦胧,酣然熟睡。土行孙只一刀,把武王割下头来,往床下一掷。只见宫妃尚闭目,齁睡不醒。土行孙看见妃子脸似桃花,异香扑鼻,不觉动了欲心,乃大喝一声:“你是何人,兀自熟睡?”那女子醒来,惊问曰:“汝是何人,夤夜至此?”土行孙曰:“吾非别人,乃成汤营中先行官土行孙是也。武王已被吾所杀,尔欲生乎,欲死乎?”宫妃曰:“我乃女流,害之无益,可怜赦妾一命,其恩非浅。若不弃贱妾貌丑,收为婢妾,得侍将军左右,铭德五内,不敢有忘。”土行孙原是一位神祗,怎忘爱欲,心中大喜:“也罢,若是你心中情愿,与我效鱼水之欢,我便赦你。”女子听说,满面堆下笑来,百般应喏。

且说土行孙得生,回至内营,悄悄的换了衣裳,来至营门听令。邓九公传令:“令来。”土行孙至帐前。邓九公问曰:“将军昨晚至西岐,功业如何?”土行孙曰:“子牙防守严紧,分毫不能下手,故此守至天明空回。”邓九公不知所以原故,也自罢了。且说杨戬上殿,来见子牙曰:“弟子往仙山洞府,访问土行孙是如何出处,将捆仙绳问个下落。”子牙曰:“你此去,又恐土行孙行刺;你不可迟误,事机要紧!”杨戬曰:“弟子知道。”杨戬领令,离了西岐,往夹龙山来。不知後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正文 第五十五回 土行孙归伏西岐

<span>诗曰:

藏身匿影总无良,水到渠成为甚忙。

背却天真贪爱欲,有违师训逐疆场。

百千伎俩终归正,八九元功自异常。

两国始终成好合,认由月老定鸾凰。</span>

<span>玄门自有神仙诀,脚踏风云咫尺来。</span>

子牙在旁曰:“道兄,似这等畜生,坏了吾教,速速斩讫报来!”惧留孙曰:“若论无知冒犯,理当斩首。但有一说:此人子牙公後有用他处,可助西岐一臂之力。”子牙曰:“道兄传他地行之术,他心毒恶,暗进城垣,行刺武王与我,赖皇天庇佑,风折旗幡,把吾惊觉,算有吉凶,著实防备,方使我君臣无虞,若是毫厘差迟,道兄也有干系。此事还多亏杨戬设法擒获,又被他狡猾走了。这样东西,留他作甚!”子牙道罢,惧留孙大惊,忙下殿来大喝曰:“畜生!你进城行刺武王,行刺你师叔,那时幸而无虞;若是差迟,罪系於我。”土行孙曰:“我实告师尊:弟子随邓九公征伐西岐,一次仗师父捆仙绳拿了哪吒,二次擒了黄天化,三次将师叔拿了。邓元帅与弟子贺功,见我屡拿有名之士,将女许我,欲赘为婿;被他催逼弟子,弟子不得已,仗地行之术,故有此举。怎敢在师父跟前有一句虚语!”

<small>山顶嵯峨摩斗柄,树梢仿佛接云霄。青烟堆里,时闻谷口猿啼;乱翠阴中,每听松间鹤唳。啸风山魅,立溪边戏弄樵夫;成器狐狸,坐崖畔惊张猎户。八面崔嵬,四围险峻。古怪乔松盘翠岭,槎砑老树挂藤萝。绿水清流,阵阵异香忻馥馥;巅峰彩色,飘飘隐现白云飞。时见大虫来往,每闻山鸟声鸣。麀鹿成群,穿荆棘往来跳跃;玄猿出入,盘溪涧摘果攀桃。伫立草坡,一望并无人走;行来深凹,俱是采药仙童。不是凡尘行乐地,赛过蓬莱第一峰。</small>

话说杨戬隐在松林之内,不好出来,只得待她过去,方好起身。只见道姑问左右女童:“是哪里有闲人隐在林内?走去看来。”有一女童儿往林中来,杨戬迎上前去,口称:“道兄,方才误入此山,弟子乃玉泉山金霞洞玉鼎真人门下杨戬是也;今奉姜子牙命,往夹龙山去探机密事,不意驾土遁误落於此。望道兄转达娘娘,我弟子不好上前请罪。”女童出林见道姑,把杨戬的言语一一回覆了。道姑曰:“既是玉鼎真人门下,请来相见。”杨戬只得上前施礼。道姑曰:“杨戬,你往哪里去,今到此处?”杨戬曰:“因土行孙同邓九公伐西岐,他有地行之术,前日险些被他伤了武王与姜子牙;如今访其根由,觅其实迹,设法擒他。不知误落此山,失於回避。”道姑曰:“土行孙乃惧留孙门人,你请他师父下山,大事可定。你回西岐,多拜上姜子牙。你速回去。”杨戬躬身问曰:“娘娘尊姓大名?回西岐好言娘娘圣德。”道姑曰:“吾非别人,乃昊天上帝亲女,瑶池金母所生。只因那年蟠桃会,该我奉酒,有失规矩,误犯清戒,将我谪贬凤凰山青鸾匽阙。吾乃龙吉公主是也。”杨戬躬身,辞了公主,借土遁而行;未及盏茶时候,又落在低泽之旁。杨戬偏生要行此遁,为何又落?只见泽中微微风起:

话说杨戬见狂风大作,雾暗天愁,泽中旋起二三丈水头。猛然开处,见一怪物,口似血盆,牙如钢剑,大叫一声:“哪里生人气?”跳上岸来,两手捻叉来取。杨戬笑曰:“好孽障!怎敢如此!”手中枪急架相还。未及数合,杨戬发手,用五雷诀,一声响,霹雳交加,那精灵抽身就走。杨戬随後赶来。往前跳至一山脚下,有斗大一个石穴,那妖精往里面钻了去。杨戬笑曰:“是别人不进来;遇我,凭你有多大一个所在,我也走走!”喝声:“疾!”遂跟进石穴中来,只见里边黑暗不明。杨借藉三昧火眼,现出光华,照耀如同白昼。原来里面也大,只是一个尽头路。观看左右,并无一物,只见闪闪灼灼,一口三尖两刃刀,又有一包袱扎在上面。杨戬连刀带出来,把包袱打开一看,是一件淡黄袍。怎见得,有赞为证:

话说杨戬落下土遁来,见一座山,真实罕见。往前一望,两边俱是古木乔松,路径幽深,杳然难觅。行过数十步,只见一座桥梁。杨戬过了桥,又见碧瓦雕檐,金钉朱户,上悬一匾:“青鸾斗阙”。杨戬观羡不尽,甚是清幽,不觉立在松阴之下,看玩景致。只见朱红门开,鸾鸣鹤唳之声;又见数对仙童,各执旗幡羽扇;当中有一位道姑,身穿大红白鹤绛绡衣,徐徐而来;左右分八位女童,香风袅袅,彩瑞翩翩。怎见得,有赞为证:

惧留孙低头连想,默算一回,不觉嗟叹。子牙曰:“道兄为何嗟叹?”惧留孙曰:“子牙公,方才贫道卜算,这畜生与那女子该有系足之缘。前生分定,事非偶然。若得一人作伐,方可全美。若此女来至,其父不久也是周臣。”子牙曰:“吾与邓九公乃是敌国之仇,怎能得全此事?”惧留孙曰:“武王洪福,乃有道之君。天数已定,不怕不能完全。只是选一能言之士,前往汤营说合,不怕不成。”子牙低头沉思良久,曰:“须得散宜生去走一遭方可。”惧留孙曰:“既如此,事不宜迟。”子牙命左右:“去请上大掞散宜生来商议。”命:“放了土行孙。”不一时,上大夫散宜生来至,行礼毕。子牙曰:“今邓九公有女邓婵玉,原系邓九公亲许土行孙为妻。今烦大夫至汤营作伐,乞为委曲周旋,务在必成,……如此如此,方可。”散宜生领命出城。不表。

<small>淡鹅黄,铜钱厚;骨突云,霞光透。属戊己,按中央。黄澄澄,大花袍。浑身上下金光照。</small>

话说金毛童子至西岐,寻至相府前,对门官曰:“你报丞相,说有二人求见。”门官进来启丞相:“有二道童求见。”子牙命:“来。”二童入见子牙,倒身下拜:“弟子乃杨戬门徒金毛童子是也。家师中途相遇,为得刀袍,故先著弟子来。师父往夹龙山去了。特来谒叩老爷。”子牙曰:“杨戬又得门人,深为可喜。”留在本府听用。不题。

且说杨戬架土遁至夹龙山飞龙洞,径进洞,见了惧留孙下拜,口称:“师伯。”惧留孙忙答礼曰:“你来做什麽?”杨戬道:“师伯可曾不见了捆仙绳?”惧留孙慌忙站起曰:“你怎麽知道?”杨戬曰:“有个土行孙同邓九公来征伐西岐,用的是捆仙绳,将子牙师叔的门人拿入汤营,被弟子看破;特来奉请师伯。”惧留孙听得,怒曰:“好畜生!你敢私自下山,盗吾宝贝,害吾不浅!杨戬,你且先回西岐,我随後就来。”杨戬离了高山,回到西岐,至府前,入见子牙。子牙问曰:“可是捆仙绳?”杨戬把收金毛童子事,误入青鸾斗阙,见惧留孙的事说了一遍。子牙曰:“可喜你又得了门下!”杨戬曰:“前缘有定,今得刀袍,无非赖师叔之大德,主上之洪福耳。”且言惧留孙吩咐童子:“看守洞门,候我去西岐走一遭。”童子领命。不题。

话说杨戬借土遁往夹龙山来,正驾遁光,风声雾色,不觉飘飘荡荡落将下来,乃是一座好山。但见:

<small>扬尘播土,倒树摧林。海浪如山耸,浑波万叠侵。乾坤昏惨惨,日月暗沉沉。一阵摇松如虎啸,忽然吼树似龙吟。万窍怒号天噎气,飞沙走石乱伤人。</small>

杨戬将袍抖开,穿在身上,不长不短;把刀和枪扎在一处,收了黄袍,方欲起身,只听的後面大呼曰:“拿住盗袍的贼!”杨戬回头,见两个童儿赶来。杨戬立而问曰:“那童子,哪个盗袍?”童子曰:“是你。”杨戬大喝一声:“吾盗你的袍?把你这孽障!吾修道多年,岂犯贼盗!”二童子曰:“你是谁?”杨戬曰:“吾乃玉泉山金霞洞玉鼎真人门下杨戬是也。”二童听罢,倒身下拜:“弟子不知老师到,有失迎迓。”杨戬曰:“二童子果是何人?”童子曰:“弟子乃五夷山金毛童子是也。”杨戬曰:“你既拜吾为师,你先往西岐去,见姜丞相,你说我往夹龙山去了。”金毛童子曰:“倘姜丞相不纳,如何?”杨戬曰:“你将此枪连刀袍都带去,自然无事。”二童辞了师父,借水遁往西岐来了。正是:

土行孙意在拿了子牙,早奏功回朝,要与邓婵玉成亲。此正是爱欲迷人,真性自昧。只顾拿人,不知省视前後一路;只是祭起捆仙绳,不见落下来,也不思忖。只顾赶子牙,不上一里,把绳子都用完了,随手一摸,直至没有了,方才惊骇。土行孙见势头不好,站立不赶。子牙勒转四不相,大呼曰:“土行孙敢至此再战三合否?”土行孙大怒,拖棍赶来。才转过城垣,只见惧留孙曰:“土行孙哪里去!”土行孙抬头,见是师父,就往地下一钻。惧留孙用手一指,“不要走!”只见那一块土比铁还硬,钻不下去。惧留孙赶上一把,抓住顶瓜皮,用捆仙绳四马攒蹄捆了,拎著他进西岐城来。众将知道擒了土行孙,齐至府前来看。道人把土行孙放在地下。杨戬曰:“师伯仔细,莫又走了他!”惧留孙曰:“有吾在此,不妨。”复问土行孙曰:“你这畜生!我自破十绝阵回去,此捆仙绳我一向不曾检点,谁知被你盗出。你实说,是谁人唆使?”土行孙曰:“老师来破十绝阵,弟子闲耍高山,偶逢一道人跨虎而来,问弟子叫甚名字,弟子说名与他。弟子也随问他,他说是阐教门人申公豹。他看我不能了道成仙,只好受人间富贵。他教我往闻太师行营成功,弟子不肯。他荐我往三山关邓九公麾下建功。师父,弟子一时迷惑,但富贵人人所欲,贫贱人人所恶,弟子动了一个贪痴念头,故此盗了老师捆仙绳,两葫芦丹药,走下尘寰。望老师道心无处不慈悲,饶了弟子罢!”

且说邓九公在营,悬望土行孙回来,只见一去,竟无影响;令探马打听多时,回报:“闻得土先行被子牙拿进城去了。”邓九公大惊曰:“此人捉去,西岐如何能克!”心下十分不乐。只见散宜生来与土行孙议亲。不知吉凶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正文 第五十六回 子牙设计收九公

话说散宜生出城,来至汤营,对旗门官曰:“辕门将校,报与你邓元帅得知:岐周差上大夫散宜生有事求见。”军政官报进中军:“启元帅:岐周差上大掞有事求见。”邓九公曰:“吾与他为敌国,为何差人来见我!必定来下说词,岂可容他进营,惑乱军心。你与他说:‘两国正当争战之秋,相见不便。’”军政官出营,回覆散宜生。宜生曰:“‘两国相争,不阻来使。’相见何妨?吾此来奉姜丞相命,有事面决,非可传闻。再烦通报。”军政官只得又进营来,把散宜生言语对九公诉说一遍,九公沉吟。旁有正印先行官太鸾上前言曰:“元帅乘此机会放他进来,随机应变,看他如何说,亦可就中取事,有何不可?”九公曰:“此说亦自有理。”命左右:“请他进来。”旗门官出辕门,对散宜生曰:“元帅有请。”散大掞下马,走进辕门,进了三层鹿角,行至滴水檐前。邓九公迎下来。散宜生鞠躬,口称:“元帅!”九公曰:“大夫降临,有失迎候。”彼此逊让行礼。後人有诗单赞子牙妙计,诗曰:

土行孙见小姐略有回心之意,又近前促之曰:“小姐自思,你是香闺艳质,天上奇葩;不才乃夹龙山门徒,相隔不啻天渊。今日何得与小姐觌体相亲,情同夙觏?”便欲上前,强牵其衣。小姐见此光景,不觉粉面通红,以手拒之曰:“事虽如此,岂得用强!候我明日请命与父亲,再成亲不迟。”土行孙此时情兴已迫,按纳不住,上前一把搂定,小姐抵死拒住。土行孙曰:“良时吉日,何必苦推,有误佳期。”竟将一手去解其衣。小姐双手推托,彼此扭作一堆。小姐终是女流,如何敌得土行孙过。不一时,满面流汗,喘吁气急,手已酸软,土行孙乘隙将右手插入悰衣。婵玉及至以手挡抵,不觉其带已断。及将双手揝住里衣,其力愈怯。土行孙得空,以手一抱,暖玉温香,已贴满胸怀。檀口香腮,轻轻紧揾。小姐娇羞无主,将脸左右闪赚不得,流泪满面曰:“如是恃强,定死不从!”土行孙哪里肯放,死死压住,彼此推扭,又有一个时辰。

话说二人逊至中军,分宾主坐下。邓九公曰:“大夫,你与我今为敌国,未决雌雄,彼此各为其主,岂得徇私妄议。大夫今日见谕,公则公言之,私则私言之,不必效舌剑唇枪,徒劳往返耳。予心如铁石,有死而已,断不为浮言所摇。”散宜生笑曰:“吾与公既为敌国,安敢造次请见。只有一件大事,特来请一明示,无他耳。昨因拿有一将,系是元帅门婿;於盘问中,道及斯意。吾丞相不忍骤加极刑,以割人间恩爱,故命宜生亲至辕门,特请尊裁。”邓九公听说,不觉大惊曰:“谁为吾婿,为姜丞相所擒?”散宜生说:“元帅不必故推,令婿乃土行孙也。”邓九公听说,不觉面皮通红,心中大怒,厉声言曰:“大夫在上:吾只有一女,乳名婵玉,幼而丧母。吾爱惜不啻掌上之珠,岂得轻易许人。今虽及笄,所求者固众,吾自视皆非佳婿。而土行孙何人,妄有此说也!”

<span>子牙妙算世无伦,学贯天人泣鬼神。

纵使九公称敌国,蓝桥也自结姻亲。</span>

只见子牙同众人行至辕门。子牙见邓九公同太鸾、散宜生俱立候,子牙慌忙下骑。邓九公迎上前来,打躬曰:“丞相大驾降临,不才未得远接,望乞恕罪。”子牙忙答礼曰:“元帅盛德,姜尚久仰芳誉,无缘未得执鞭;今幸天缘,得罄委曲,姜尚不胜幸甚!”只见惧留孙同土行孙上前行礼,九公问子牙曰:“此位是谁?”子牙曰:“此是土行孙师父惧留孙也。”邓九公忙致款曲曰:“久仰仙名,未曾拜识;今幸降临,足慰夙昔。”惧留孙亦称谢毕,彼此逊让,进得辕门。子牙睁睛观看,只见肆筵设席,结彩悬花,极其华美。怎见得,有诗为证,诗曰:

众文武齐至御前,俯伏候旨。纣王曰:“今邓九公奉诏征西,不但不能伐叛奏捷,反将己女私婚敌国,归降逆贼,罪在不赦;除擒拿逆臣家属外,必将逆臣拿获,以正国法。卿等有何良策,以彰国之常刑?”纣王言未毕,有中谏大夫飞廉出班奏曰:“臣观西岐抗礼拒敌,罪在不赦。然征伐大将,得胜者或有捷报御前,失利者惧罪即归伏西土,何日能奏捷音也。依臣愚见,必用至亲骨肉之臣征伐,庶无二者之虞;且与国同为休戚,自无不奏捷者。”纣王曰:“君臣父子,总系至戚,又何分彼此哉?”

<span>翡翠衾中,初试海棠新血;

鸳鸯枕上,漫飘桂蕊奇香。</span>

且说邓九公与太鸾曰:“适才虽是暂允,此事毕竟当如何处置?”太鸾曰:“元帅明日可差一能言之士,说,‘昨日元帅至後营,与小姐商议,小姐已自听允;只是两边敌国,恐无足取信,是必姜丞相亲自至汤营纳聘,小姐方肯听信。’子牙如不来便罢,再为之计;若是他肯亲自来纳聘,彼必无带重兵自卫之理,如此,只一匹夫可擒耳。若是他带有将佐,元帅可出辕门迎接,至中军用酒筵赚开他手下众将,预先埋伏下骁勇将士,俟酒席中击杯为号,擒之如囊中之物。西岐若无子牙,则不攻自破矣。”九公闻说大喜:“先行之言,真神出鬼没之机!只是能言快语之人,临机应变之士,吾知非先行不可。乞烦先行明日亲往,则大事可成。”太鸾曰:“若元帅不以末将为不才,鸾愿往周营叫子牙亲至中军,不劳苦争恶战,早早奏凯回军。”九公大喜。一宿晚景不题。

且说子牙送太鸾出府归,与惧留孙商议曰:“必须……如此如此,大事可成。”光阴迅速,不觉就是第三日。先一日,子牙命:“杨戬变化,暗随吾身。”杨戬得令。子牙命选精力壮卒五十名,装作抬礼脚夫;辛甲、辛免、太颠、闳夭,四贤、八俊等充作左右应接之人,俱各藏暗兵利刃。又命雷震子领一枝人马,抢他左哨,杀入中军接应。再命南宫适领一枝人马,抢彼右哨,杀入中军接应。金吒、木吒、龙须虎统领大队人马,救应抢亲。子牙俱吩咐暗暗出营埋伏。不表。怎见得,有诗为证,诗曰:

飞廉奏曰:“臣保一人,征伐西岐,姜尚可擒,大功可奏。”纣王曰:“卿保何人?”飞廉奏曰:“要克西岐,非冀州侯苏护不可。一为陛下国戚,二为诸侯之长,凡事无有不用力者。”纣王闻言大悦:“卿言甚善。”即令军政官:“速发黄旄、白钺。”使命赍诏前往冀州。不知胜负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span>汤营此日瑞筵开,专等鹰扬大将来。

孰意子牙筹划定,中军炮响抢乔才。</span>

<span>诗曰:

姻缘前定果天然,须信红丝足下牵。

敌国不妨成好合,仇雠应自得翩联。

子牙妙计真难及,鸾使奇谋枉用偏。

总是天机难预料,纣王无福镇坤乾。</span>

赵升闻炮,自左营杀来接应,孙焰红听得炮响,从右营杀来接应;俱被辛甲、辛免等分头截杀。邓婵玉方欲前来接应,又被土行孙敌住,彼此混战。不意雷震子、南宫适两枝人马从左右两边裹来。成汤人马反在居中,首尾受敌,如何抵得住。後面金吒、木吒等大队人马掩杀上来。邓九公见势不好,败阵而走;军卒自相践踏,死者不计其数。邓婵玉见父亲与众将败下阵走,也虚闪一刀,往正南上逃走。土行孙知婵玉善於发石伤人,遂将捆仙绳祭起,将婵玉捆了,跌下马来,被土行孙上前绰住,先擒进西岐城去了。子牙与众将追杀邓九公有五十馀里,方鸣金收军进城。邓九公与子邓秀并太鸾、赵升等直至岐山下方才收集败残人马,查点军卒,见没了小姐,不觉伤感。指望擒拿子牙,孰知反中奸计,追悔无及。只得暂扎住营寨。不表。

太鸾将姜子牙应允後日亲来言语,诉说一遍。邓九公以手加额曰:“天子洪福,彼自来送死!”太鸾曰:“虽然大事已成,但防备不可不谨。”邓九公吩咐:“选有力量军士三百人,各藏短刀利刃,埋伏帐外,听击杯为号,左右齐出;不论子牙众将,一顿刀剁为肉酱!”众将士得令而退。命赵升领一枝人马,埋伏营左;候中军炮响,杀出接应。又命孙焰红领一枝人马,埋伏营右;候中军炮响,杀出接应。又命太鸾与子邓秀在辕门赚住众将。又吩咐後营小姐邓婵玉领一枝人马,为三路救应使。邓九公吩咐停当,专候後日行事。左右将佐俱去安排。不表。

且不言邓九公归周,只见探马报入汜水关,韩荣听得邓九公纳降,将女私配敌国,韩荣飞报至朝歌。有上大夫张谦看本,见此报大惊,忙进内打听,皇上在摘星楼,只得上楼启奏。左右见上大夫进疏,慌忙奏曰:“启陛下:今有上大夫张谦候旨。”纣王听说,命:“宣上楼来。”张谦闻命上楼,至滴水檐前拜毕。纣王曰:“朕无旨宣卿,卿有何奏章?就此批宣。”张谦俯伏奏曰:“今有汜水关韩荣进有奏章,臣不敢隐匿;虽触龙怒,臣就死无辞。”纣王听说,命当驾官:“即将韩荣本拿来朕看。”张谦忙将韩荣本展於纣王龙案之上。纣王看未完,不觉大怒曰:“邓九公受朕大恩,今一旦归降叛贼,情殊可恨!待朕升殿,与臣共议,定拿此一班叛臣,明正伊罪,方泄朕恨!”张谦只得退下楼来,候天子临轩。只见九间殿上,钟鼓齐鸣。众官闻知,忙至朝房伺候。须臾,孔雀屏开,纣王驾临,登宝座传旨:“命众卿面议。”

话说土行孙与邓婵玉成就夫妻,一夜晚景已过。次日,夫妻二人起来,梳洗已毕。土行孙曰:“我二人可至前殿,叩谢姜丞相与我师尊抚育成就之恩。”婵玉曰:“此事固当要谢;但我父亲昨日不知败於何地,岂有父子事两国之理!乞将军以此意道达於姜丞相得知,作何区处,方保两全。”土行孙曰:“贤妻之言是也。伺上殿时,就讲此事。”话犹未了,只见子牙升殿,众将上殿参谒毕。土行孙与邓婵玉夫妻二人上前叩谢。子牙曰:“邓婵玉今属周臣,尔父尚抗拒不服。我欲发兵前去擒剿,但你系他骨肉至亲,当如何区处?”土行孙上前曰:“婵玉适才正为此事与弟子商议,恳求师叔开恻隐之心,设一计策,两全之美。此师叔莫大之恩也。”子牙曰:“此事也不难。若婵玉果有真心为国,只消得亲自去说她父亲归周,有何难处。但不知婵玉可肯去否?”邓婵玉上前跪而言曰:“丞相在上:贱妾既已归周,岂敢又蓄两意。早晨婵玉已欲自往说父亲降周,惟恐丞相不肯信妾真情,致生疑虑。若丞相肯命妾说父归降,自不劳张弓设箭,妾父自为周臣耳。”子牙曰:“我断不疑小姐反复。只恐汝父不肯归周,又生事端耳。今小姐既欲亲往,吾拨军校随去。”婵玉拜谢子牙,领兵卒出城,望岐山前来。不表。

九公被散宜生此一句话,买出九公一腔心事。九公不觉答道:“大掞斯言,大是明见!当时土行孙被申公豹荐在吾麾下,吾亦不甚重彼;初为副先行督粮使者,後因太鸾失利,彼恃其能,改为正先行官。首阵擒了哪吒,次擒黄天化,三次擒了姜子牙,被岐周众将抢回。土行孙进营,吾见彼累次出军获胜,治酒与彼贺功,以尽朝廷奖赏功臣至意。及至饮酒中间,彼曰:‘元帅在上:若是早用末将为先行,吾取西岐多时矣。’那时吾酒後失口,许之曰:‘你若取了西岐,吾将婵玉赘你为婿。’一来是奖励彼竭力为公,早完王事;今彼既已被擒,安得又妄以此言为口实,令大夫往返哉?”散宜生笑曰:“元帅此言差矣。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况况且婚姻之事,人之大伦,如何作为儿戏之谈?前日元帅言之,土行孙信之;土行孙又言之,天下共信之;传与中外,人人共信,正所谓‘路上行人口似碑’。将以为元帅相女配夫,谁信元帅权宜之术,为国家行此不得已之深衷也。徒使令爱千金之躯作为话柄,闺中美秀竟作口谈。万一不曲全此事,徒使令爱有白头之叹。吾窃为元帅惜之!今元帅为汤之大臣,天下三尺之童无不奉命;若一旦而如此,吾不知所税驾矣。乞元帅裁之。”邓九公被散宜生一番言语说得默默沉思,无言可答。

<span>妙算神机说子牙,运筹帏幄更无差。

百年好事今朝合,莫把红丝孟浪夸。</span>

土行孙见小姐终是不肯顺从,乃绐之曰:“小姐既是如此,我也不敢用强,只恐小姐明日见了尊翁变卦,无以为信耳。”小姐忙曰:“我此身已属将军,安有变卦之理。只将军肯怜我,容见过父亲,庶成我之节;若我是有负初心,定不逢好死。”土行孙曰:“既然如此,贤妻请起。”土行孙将一手搂抱其颈,轻轻扶起。邓婵玉以为真心放她起来,不曾提防,将身起时,便用一手推开土行孙之手。土行孙乘机将双手插入小姐腰里,抱紧了一拎,腰已松了,里衣径往下一卸。邓婵玉被土行孙所算,及落手相持时,已被双肩隔住手,如何下得来!小姐展挣不住,不得已言曰:“将军薄幸!既是夫妻,如何哄我?”土行孙曰:“若不如此,贤妻又要千推万阻。”小姐惟闭目不言,娇羞满面,任土行孙解带脱衣。二人扶入锦被,婵玉对土行孙曰:“贱妾系香闺幼稚,不识云雨,乞将军怜护。”土行孙曰:“小姐娇香艳质,不才饮德久矣,安敢狂逞。”正是:

太鸾欠身答曰:“蒙丞相下问,末将敢不上陈。今特奉主帅之命,多拜上丞相,不及写书;但主帅乃一时酒後所许,不意土行孙被获,竟以此事倡明,主帅亦不敢辞。但主帅此女,自幼失母,主帅爱惜如珠。况此事需要成礼,後日乃吉日良辰,意欲散大夫同丞相亲率土行孙入赘,以珍重其事,主帅方有体面,然後再面议军国之事。不识丞相允否?”子牙曰:“我知邓元帅乃忠信之士,但几次天子有征伐之师至此,皆不由分诉,俱以强力相加;只我周这一段忠君爱国之心,并无背逆之意,不能见谅於天子之前,言之欲涕。今天假其便,有此姻缘,庶几将我等一腔心事可以上达天子,表白於天下也。我等後日,亲送土行孙至邓元帅行营,吃贺喜筵席。乞将军善言道达,姜尚感激不尽!”太鸾逊谢,子牙遂厚款太鸾而别。太鸾出得城来,至营门前等令。左右报入营中:“有先行官等令。”邓九公命:“令来。”太鸾至中军。九公问曰:“其事如何?”

只见太鸾上前,附耳说:“……如此如此,亦是第一妙计。”邓九公听太鸾之言,回嗔作喜曰:“大掞之言深属有理,末将无不听命。只小女因先妻早丧,幼而失教,予虽一时承命,未知小女肯听此言。俟予将此意与小女商榷,再令人至城中回覆。”散宜生只得告辞。邓九公送至营门而别,散宜生进城,将邓九公言语从头至尾说了一遍。子牙大笑曰:“邓九公此计,怎麽瞒得我过!”惧留孙亦笑曰:“且看如何来说。”子牙曰:“动劳散大夫,俟九公人来,再为商议。”宜生退去。不表。

且说邓九公其日与女婵玉商议曰:“今日子牙送土行孙入赘,原是赚子牙出城,擒彼成功。吾与诸将分剖已定;你可将掩心甲紧束,以备抢将接应。”其女应允。邓九公升帐,吩咐铺毡搭彩,俟候子牙。不题。且说子牙其日使诸将装扮停当,乃命土行孙至前听令。子牙曰:“你同至汤营,看吾号炮一响,你便进後营抢邓小姐,要紧!”土行孙得令。子牙等至午时,命散宜生先行,子牙方出了城,往汤营进发。宜生先至辕门,太鸾接著,报於九公。九公降阶,至辕门迎接散大夫。宜生曰:“前蒙金诺,今姜丞相已亲自压礼,同令婿至此,故特令下官先来通报。”邓九公曰:“动烦大夫往返,尚容申谢。我等在此立等,何如?”宜生曰:“恐惊动元帅不便。”邓九公曰:“不妨。”彼此等候良久,邓九公远远望见子牙乘四不相,带领脚夫一行不上五六十人,并无甲胄兵刃。九公看罢,不觉暗喜。

彼此温存,交相慕恋,极人间之乐,无过此时矣。後人有诗单道子牙妙计,成就二人美满前程。诗曰:

话说子牙正看筵席,猛见两边杀气上冲,子牙已知就悰,便与土行孙众将丢个眼色;众人已解其意,俱衬上帐来。邓九公与子牙诸人行礼毕,子牙命左右:“抬上礼来。”邓九公方才接礼单看完,只见辛甲暗将信香取出,忙将抬盒内大炮燃著。一声炮响,恍若地塌山崩。邓九公吃了一惊,及至看时,只见脚夫一拥而前,各取出暗藏兵器,杀上帐来。邓九公措手不及,只得往後就跑。太鸾与邓秀见势不谐,也往後逃走。只见四下伏兵尽起,喊声震天。土行孙绰了兵器,往後营来抢邓婵玉小姐。子牙与众人俱各抢上马骑,各执兵刃厮杀。那三百名刀斧手如何抵挡得住,及至邓九公等上得马出来迎战时,营已乱了。

且说邓九公收集残兵,驻扎一夜;至次日升帐,其子邓秀、太鸾、赵升、孙焰红侍立。九公曰:“吾自行兵以来,未尝遭此大辱;今又失吾爱女,不知死生,正是羊触藩篱,进退两难,奈何,奈何!”太鸾曰:“元帅可差官赍表进朝告急,一面探听小姐下落。”正迟疑间,左右报曰:“小姐领一枝人马,打西周旗号,至辕门等令。”太鸾等惊愕不定,邓九公曰:“令来。”左右开了辕门,婵玉下马,进辕门来,至中军,双膝跪下。邓九公看见如此行径,慌立起问曰:“我儿这是如何说?”婵玉不觉流泪言曰:“孩儿不敢说。”邓九公曰:“你有什麽冤屈?站起来说无妨。”婵玉曰:“孩儿系深闺幼女,此事俱是父亲失言,弄巧成拙。父亲平空将我许了土行孙,勾引姜子牙做出这番事来,将我擒入西岐,强逼成婚。如今追悔何及!”邓九公听得此言,吓得魂飞天外,半晌无言。

土行孙又百般安慰,婵玉不觉怒起,骂曰:“无知匹夫,卖主求荣!你是何等之人,敢妄自如此?”土行孙陪著笑脸答曰:“小姐虽千金之躯,不才亦非无名之辈,也不辱没了你。况小姐曾受我疗疾之恩,又是你尊翁泰山亲许与我,俟行刺武王回兵,将小姐入赘,人所共知。且前日散大夫先进营与尊翁面订,今日行聘入赘,丞相犹恐尊翁推托,故略施小计,成此姻缘。小姐何苦固执?”婵玉曰:“我父亲许散宜生之言,原是赚姜丞相之计,不意误中奸谋,落在彀中,有死而已。”土行孙曰:“小姐差矣!别的好做口头话,夫妻可是暂许得的?古人一言为定,岂可失信。况我等俱是阐教门人,只因误听申公豹唆使,故投尊翁帐下以图报效;昨被吾师下山,擒进西岐,责吾暗进西城行刺武王、姜丞相,有辱阐教,背本忘师,逆天助恶,欲斩吾首,以正军法,吾哀告师尊,姜丞相定欲行刑;吾只得把初次擒哪吒、黄天化,尊翁泰山晚间饮酒将小姐许我,俟旋师命吾入赘,我只因欲就亲事之心急,不得已方暗进西岐。吾师与姜丞相听得斯言,掐指一算,乃曰:‘此子该与邓小姐有红丝系足之缘,後来俱是周朝一殿之臣。’因此赦吾之罪,命散大夫作伐。小姐,你想:若非无缘,尊翁怎麽肯?小姐焉能到此?况今纣王无道,天下叛离,累伐西岐,不过魔家四将、闻太师、十洲三岛仙众皆自取灭亡,不能得志,天意可知,顺逆已见。又何况尊翁区区一旅之师哉!古云:‘良禽相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仕。’小姐今自固执,三军已知土行孙成亲,小姐纵冰清玉洁,谁人信哉。小姐请自三思!”邓婵玉被土行孙一席话说得低头不语。

散宜生曰:“元帅暂行息怒,听不才拜禀:古人相女配夫,原不专在门第。今土行孙亦不是无名小辈,彼原是夹龙山飞龙洞惧留孙门下高弟;因申公豹与姜子牙有隙,故说土行孙下山,来助元帅征伐西岐。昨日他师父下山,捉获行孙在城,因穷其所事。彼言所以,虽为申公豹所惑,次为元帅以令爱相许,有此一段姻缘,彼因倾心为元帅而暗进岐城行刺,欲速成功,良有以也。昨已被擒,伏辜不枉。但彼再三哀求姜丞相、彼之师尊惧留孙曰‘为此一段姻缘,死不瞑目’之语。即姜丞相与他师尊俱不肯赦,只予在旁劝慰:岂得以彼一时之过,而断送人间好事哉!因劝姜丞相暂且留人。宜生不辞劳顿,特谒元帅,恳求俯赐人间好事,曲成儿女恩情,此亦元帅天地父母之心。故宜生不避斧钺,特见尊颜,以求裁示。倘元帅果有此事,姜丞相仍将土行孙送还元帅,以遂姻亲,再决雌雄耳。并无他说。”邓九公曰:“大夫不知,此土行孙妄语耳。行孙乃申公豹所荐,为吾先行,不过一牙门裨将;吾何得骤以一女许之哉。彼不过藉此为偷生之计,以辱吾女耳。大夫不可轻信。”宜生曰:“元帅也不必固却,此事必有他故。难道土行孙平白兴此一番言语,其中定有委曲。想是元帅或於酒後赏功之际,怜才惜技之时,或以一言安慰其心,彼便妄认为实,作此痴想耳。”

正文 第五十七回 冀州侯苏护伐西岐

且说苏侯三日未来请战,黄飞虎上殿见子牙,曰:“苏侯按兵不动,待末将探他一阵,便知端的。”子牙许之。飞虎领令,上了五色神牛,出得城来,一声炮响,立於辕门,大呼曰:“请苏侯答话!”探马报入中军,苏侯令先行官见阵。赵丙领令,上马提方天戟,径出辕门,认的是武成王黄飞虎。赵丙曰:“黄飞虎,你身为国戚,不思报本,无故造反,致起祸端,使生民涂炭,屡年征讨不息。今奉旨特来擒你,尚不下马受缚,犹自支吾!”摇戟刺来。黄飞虎将枪架住,对赵丙曰:“你好好回去,请你主将出来答话,吾自有道理。你何必自逞其强也!”赵丙大怒:“既奉命来擒你报功,岂得犹以语言支吾!”又一戟刺将来,黄飞虎大怒:“好大胆匹!焉敢连刺吾两戟!”催开神牛,手中枪赴面交还。牛马相交,枪戟并举。怎见得:

<span>见白光三魂即散,听声响撞下鞍鞒。</span>

<span>此女生来锦织成,腰肢一搦体轻盈。

西岐山下归明主,留得芳名照汗青。</span>

<span>道术精奇别样妆,降魔宝杵世无双。

忠肝义胆堪称诵,无奈昏君酒色荒。</span>

<span>杀气征云起,金锣鼓又鸣。

幡幢遮瑞日,剑戟鬼神惊。

平空生雾彩,遍地长愁云。

闪翻银叶甲,拨转皂雕弓。

人似离山虎,马如出水龙。

头盔生灿烂,铠甲砌龙鳞。

离了冀州界,西土去安营。</span>

酒至三更,苏护起身言曰:“大王、贤公子,出後粮门,回见姜丞相,把不才心事呈与丞相,以知吾之心腹也。”遂送黄飞虎父子回城。飞虎至城下叫门,城上听得是武成王,不敢夤夜开门,来报子牙。子牙听得是三更天气,报:“黄飞虎回来。”忙传令:“开城门。”少时,飞虎至相府,来见子牙。子牙曰:“黄将军被奸恶所获,为何夤夜而归?”黄飞虎把苏护心欲归周所以,一一说了一遍,“……只是郑伦把持,不得遂其初心。再等一两日,他自有处治。”不表飞虎回城,且说苏侯父子不得归周,作何商议。苏全忠曰:“不若乘郑伦身著重伤,修书一封,打入城中,知会子牙前来劫营,将郑伦生擒进城,看他归顺不归顺,任姜丞相处治。孩儿与爹爹早得归周,恐後致生疑惑。”苏护曰:“此计虽好,只是郑伦也是个好人,必须周全得他方好。”全忠曰:“只是不好伤他性命便了。”苏护大喜:“明日准行。”父子计较停当,来日行事。有诗为证,诗曰:

众人一见大惊,忙至帐前来,启禀元帅:“方才将矮子推出辕门,他把身子一扭就不见了。”苏侯叹曰:“西岐异人甚多,无怪屡次征伐,俱是片甲不回,无能取胜。”嗟叹不已。郑伦在旁只是切齿,自己用丹药敷贴,欲报一石之恨。次日,郑伦又来请战,坐名要女将,邓婵玉就要出马。子牙曰:“不可,他此来必有深意。”哪吒应曰:“弟子愿往。”子牙许之。哪吒上了风火轮,出城大呼曰:“来者可是郑伦?”郑伦答曰:“然也。”哪吒不答话,登轮就杀。郑伦急用杵相还,轮兽交兵。怎见得,有赞为证,赞曰:

话说黄飞虎大战赵丙,二十回合,被飞虎生擒活捉,拿解相府,来见子牙。报入府中,子牙令飞虎进见:“将军出阵,胜负若何?”飞虎曰:“生擒赵丙,听令定夺。”子牙命:“推来。”士卒将赵丙拥至殿前,赵丙立而不跪。子牙曰:“既已被擒,尚何得抗礼?”赵丙曰:“奉命征讨,指望成功;不幸被擒,惟死而已,何必多言!”子牙传令:“暂且囚於禁中。”

<span>猛虎又生双胁翅,蛟龙依旧海中来。</span>

<small>朕闻征讨之命,皆出於天子;阃外之寄,实出於元戎。建立功勋,威镇海内,皆臣子分内事也。兹西岐姬发肆行不道,抗拒王师,情殊可恨。特敕尔冀州侯苏护,总督六师,前往征伐;必擒获渠魁,殄灭祸乱。俟旋师奏捷,朕不惜茅土以待有功。尔其勖哉!特诏。</small>

郑伦重新又与四人见礼毕。郑伦欠身请问曰:“四位师兄高姓大名?”吕岳用手指著一位曰:“此位姓周,名信;此位姓李,名奇;此位姓朱,名天麟;此位姓杨,名文辉。”郑伦也通了名姓,遂治酒管待,饮至二鼓方散。次日,苏侯升帐,又见来了四位道者,心下十分不悦,懊恼在心。吕岳曰:“今日你四人谁往西岐走一遭?”内有一道者曰:“弟子愿往。”吕岳许之。那道人抖擞精神,自恃胸中道术,出营步行,来会西岐。不知凶吉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郑伦见天化腰束著丝绦,是个道家之士,“若不先下手,恐反遭其害”。把杵望空中一摆,乌鸦兵齐至,如长蛇一般。郑伦鼻窍中一道白光吐出,如钟鸣一样。天化看见白光出窍,耳听其声,坐不住玉麒麟,翻身落骑。乌鸦兵依旧把天化绑缚起来。急自睁开眼,不知其身已受绑缚。郑伦又擒黄天化进营来见。郑伦曰:“末将擒黄天化已至辕门等令。”苏侯令:“推至中军。”见天化眼光暴露,威风凛凛,一表非俗,立而不跪。苏侯也命监在後营。黄天化入後营,看见父亲监禁在此,大呼曰:“爹爹!我父子遭妖术成擒。心中甚是不服!”飞虎曰:“虽是如此,当思报国。”按下黄家父子,且说探马报入相府:“黄天化又被擒去。”子牙大惊:“黄将军说苏侯有意归周,不料擒他父子!”子牙心中纳闷。且说郑伦捉了二将,军威甚盛,次日又来请战。探马报入相府,子牙急令:“何人走一遭?”言未毕,土行孙答曰:“弟子归周,寸功未立,愿去走一遭,探其虚实,何如?”子牙许之,土行孙方领令出府。旁有邓婵玉上前告曰:“末将父子蒙恩,当得掠阵。”子牙并许之。郑伦听得城内炮响,见两扇门开,旗幡磨动,见一女将飞来。怎见得,有诗为证,诗曰:

<span>诗曰:

苏侯有意欲归周,纣主江山似浪浮。

红日已随山後卸,落花空逐水东流。

人情久欲投明圣,世局翻为急浪舟。

贵戚亲臣皆已散,独夫犹自卧红楼。</span>

且说苏侯退帐,沉思良久,命苏全忠後帐治酒。一鼓时分,命全忠往後营,把黄飞虎父子放了,请到帐前。苏护下拜请罪,言曰:“末将有意归周久矣。”黄飞虎忙答拜曰:“今蒙盛德,感赐再生。前闻君侯意欲归周,使我心怀渴想,喜如雀跃,故末将才至营前,欲会君侯,问其虚实耳。不期被郑伦所擒,有辱君命。今蒙开其生路,有何吩咐,愚父子惟命是从。”苏护曰:“不才久欲归周,不能得便。今奉敕西征,实欲乘机归顺,怎奈偏将郑伦坚执不允。我将言语开说上古顺逆有归之语,他只是不从。今特设此酒,请大王、公子少叙心曲,以赎不才冒渎之罪。”飞虎曰:“君侯既肯归顺,宜当速行。虽然郑伦执拗,只可用计除之。大丈夫先立功业,共扶明主,垂名竹帛,岂得区区效匹夫妇之小忠小谅哉!”

话说苏侯开读旨意毕,心中大喜;管待天使,赍送程费,打发天使起程。苏侯暗谢天地曰:“今日吾方得洗一身之冤,以谢天下。”忙令後厅治酒,与子全忠、夫人杨氏共饮,曰:“我不幸生女妲己,进上朝歌。谁想这贱人尽违父母之训,无端作孽,迷惑纣王,无所不为,使天下诸侯衔恨於我。今武王仁德播於天下,三分有二尽归於西周。不意昏君反命吾征伐,吾得遂生平之愿。我明日意欲将满门良眷带在行营,至西岐归降周王,共享太平;然後会合诸侯,共伐无道,使我苏护不得遗笑於诸侯,受讥於後世,亦不失丈掞之所为耳。”夫人大喜:“将军之言甚善,正是我母子之心。”

郑伦伤痕痊愈,遂拜吕岳为师。吕道人曰:“你既拜吾为师,助你成功便了。”帐中静坐,不语三日。苏侯叹曰:“正要行计,又被道人所阻,深为可恨!”且说郑伦见吕岳不出去见阵,上帐启曰:“老师既为成汤,弟子听候老师法旨,可见阵会会姜子牙。”吕岳曰:“吾有四位门人未曾来至,但他们一来,管取你克了西岐,助你成功。”又过数日,来了四位道人,至辕门,问左右曰:“里边可有一吕道长麽?烦为通报:有四门人来见。”军政官报入中军:“启老爷:有四位道人要见老爷。”吕岳曰:“是吾门人来也。”著郑伦出辕门来请。郑伦至辕门,见四道者脸分青、黄、赤、黑,或挽抓髻,或戴道巾,或似陀头,穿青、红、黄、皂,身俱长一丈六七尺,行如虎狼,眼露睛光,甚是凶恶。郑伦欠背躬身曰:“老师有请。”四位道人也不谦让,径至帐前,见吕道人行礼毕,口称:“老师。”两边站立。吕岳问曰:“为何来迟?”内有一穿青者答曰:“因攻伐之物未曾制完,故此来迟。”吕岳谓四门人曰:“这郑伦乃新拜吾为师的,亦是你等兄弟。”

<span>弱水行来不用船,周游天下妙无端。

阳神出窍人难见,水虎牵来事更玄。

九龙岛内经修炼,截教门中我最先。

若问衲子名何姓?吕岳声名四海传。</span>

乌鸦兵用挠钩搭住,一踊上前,拿翻,剥了衣甲,绳缠索绑。飞虎上了绳子,二目方睁。飞虎点首曰:“今日之擒,如同做梦一般,真是心中不服!”郑伦掌得胜鼓回营,来见苏侯,入帐报功:“今日生擒反叛黄飞虎至辕门,请令发落。”苏侯令:“推来。”小校将飞虎推至帐前,飞虎曰:“今被邪术受擒,愿请一死,以报国恩。”苏侯曰:“本当斩首,且监候,留解朝歌,请天子定罪。”左右将黄飞虎送下後营。

话说郑伦大战哪吒,恐哪吒先下手,把杵一摆,乌鸦兵如长蛇阵一般,都拿著挠钩套索前来等著。哪吒看见,心下著忙。只见郑伦对著哪吒一声“哼!”哪吒无魂魄,怎能跌得下轮来。郑伦见用此术不能响应,大惊曰:“吾师秘授,随时响应,今日如何不验?”又将白光吐出鼻子窍中。哪吒见头一次不验,第二次就不理他。郑伦著忙,连哼第三次。哪吒笑曰:“你这匹夫害的是什麽病?只管哼!”郑伦大怒,把杵劈头乱打。又战三十回合,哪吒把乾坤圈祭在空中,一圈打将下来。郑伦难逃此厄,正中其背,只打得筋断骨折,几乎坠骑,败回行营。哪吒得胜,回来见子牙,将“郑伦……如此如彼被乾坤圈打伤,败回去……”说了一遍。子牙大喜,上了哪吒功。不表。

话说道人作罢诗,对苏护曰:“衲子乃九龙岛声名山炼气士是也,姓吕,名岳,乃申公豹请我来助老将军。将军何必见疑乎?”苏侯欠身请坐,吕道人也不谦让,就上坐了。只听得郑伦声唤曰:“痛杀吾也!”吕道人问:“是何人叫苦?”苏侯暗想:“把郑伦扶出来,唬他一唬。”苏侯答曰:“是五军大将郑伦,被西岐将官打伤了,故此叫苦。”吕道人曰:“且扶他出来,待吾看看何如?”左右把郑伦扶将出来。吕道人一看,笑曰:“此是乾坤圈打的,不妨,待吾救你。”豹皮囊中取出一个葫芦,倒出一粒丹药,用水研开,敷於上面,如甘露沁心一般,即时痊愈。郑伦今得重伤痊愈,正是:

话说飞虎大呼曰:“来者何人?”郑伦曰:“吾乃苏侯麾下郑伦是也。黄飞虎,你这叛贼!为你屡年征伐,百姓遭殃。今天兵到日,尚不免戈伏诛,意欲何为?”飞虎曰:“郑伦,你且回去,请你主将出来,吾自有说话。你若是不知机变,如赵丙自投陷身之祸!”郑伦大怒,抡杵就打,黄飞虎手中枪急架相还。二兽相交,枪杵并举,两家大战三十回合。郑伦把杵一摆,他有三千乌鸦兵走动,行如长蛇之势。郑伦窍中两道白光往鼻子里出来,“迍咕”的一声响,黄将军正是:

且说报马报入相府,言黄飞虎被擒。子牙大惊曰:“如何擒去?”掠阵官启曰:“苏侯麾下有一郑伦,与武成王正战之间,只见他鼻子里放出一道白光,黄将军便坠骑被他拿去。”子牙心下十分不乐:“又是左道之术!”只见黄天化在旁,听见父亲被擒,恨不得平吞了郑伦。当日晚间不题。次日,天化上帐,请令出阵,以探父亲消息,子牙许之。天化领令,上了玉麒麟,出城请战。探马报入营中:“有将请战。”苏侯曰:“谁去见阵走一遭?”郑伦答曰:“愿往。”上了金睛兽,炮声响处,来至阵前。黄天化曰:“尔乃是郑伦?擒武成王者是你?不要走,吃吾一锤!”一似流星闪灼光辉,呼呼风响,郑伦忙将杵劈面相还。二将交兵,未及十合。

<small>二将阵前势无比,拨开牛马定生死。这一个钢枪摇动鬼神愁,那一个画戟展开分彼此。一来一往势无休,你生我活谁能已。从来恶战不寻常,搅海翻江无底止。</small>

且说子牙在相府,收四方诸侯本,请武王伐纣。忽报马入府:“启老爷:冀州侯苏护来伐西岐。”子牙问黄飞虎曰:“久闻此人善能用兵,黄将军必知其人,请言其概。”黄飞虎曰:“苏护秉性刚直,不似谄媚无骨之夫;名为国戚,与纣王有隙,一向要归周,时常有书至末将处。此人若来,必定归周,再无疑惑。”子牙闻言大悦。

且说次日殿上鼓响,众将军参见。苏护曰:“天子敕下,命吾西征,众将整备起行。”众将得令,整点十万人马,即日祭宝纛旗,收拾起兵;同先行官赵丙、孙子羽、陈光、五军救应使郑伦,即日离了冀州,军威甚是雄伟。怎见得,有赞为证,赞曰:

<small>哪吒怒发气吞牛,郑伦恶性展双眸。火尖枪摆喷云雾,宝杵施开转捷稠。这一个倾心辅佐周王驾,那一个有意能分纣主忧。二将大战西岐地,海沸江翻神鬼愁。</small>

且说苏侯在中军,闻郑伦失机来见。苏侯见郑伦著伤,站立不住,其实难当。苏侯借此要说郑伦,乃慰之曰:“郑伦,观此天命有在,何必强为!前闻天下诸侯归周,俱欲共伐无道,只闻太师屡欲扭转天心,故此俱遭屠戮,实生民之难。我今奉敕征讨,你得功莫非暂时侥幸耳。吾见你著此重伤,心下甚是不忍。我与你名为主副之将,实有手足之情。今见天下纷纷,刀兵未息,此乃国家不祥,人心、天命可知。昔尧帝之子丹朱不肖,尧崩,天下不归丹朱而归於舜。舜之子商均亦不肖,舜崩,天下不归商均而归於禹。方今世乱如麻,真假可见,从来天运循环,无往不复。今主上失德,暴虐乱常,天下分崩,黯然气象,莫非天意也。我观你遭此重伤,是上天警醒你我耳。我思:‘顺天者昌,逆天者亡。’不若归周,共享安康,以伐无道。此正天心人意,不卜可知。你意下如何?”

<span>从来暗器最伤人,自古妇人为更毒。</span>

郑伦闻言,正色大呼曰:“君侯此言差矣!天下诸侯归周,君侯不比诸侯,乃是国戚;国亡与亡,国存与存。今君侯受纣王莫大之恩,娘娘享宫闱之宠,今一旦负国,为之不义。今国事艰难,不思报效,而欲归反叛,为之不仁。郑伦窃为君侯不取也!若为国捐生,舍身报主,不惜血肉之躯以死自誓,乃郑伦忠君之愿,其他非所知也。”苏护曰:“将军之言虽是,古云:‘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古人有行之不损令名者,伊尹是也。黄飞虎官居王位,今主上失德,有乖天意,人心思乱,故舍纣而归周。邓九公见武王、子牙以德行仁,知其必昌,纣王无道,知其必亡,亦舍纣而从周。所以人要见机,顺时行事,不失为智。你不可执迷,恐後悔无及。”郑伦曰:“君侯既有归周之心,我决然不顺从於反贼。待我早间死後,君侯早上归周;我午後死,君侯午後归周。我忠心不改,此颈可断,心不可污!”转身回帐,调养伤痕。不题。

正文 第五十八回 子牙西岐逢吕岳

郑伦自思:“这番捉住,即时打死,绝其他念。”急催开金睛兽,大呼黄天化曰:“吾来也!”天化见了仇人,拨转麒麟,双锤并起,力战郑伦。哪吒见黄天化敌住了郑伦,恐怕有失,忙登回风火轮,把枪劈心就刺郑伦,大叫曰:“黄公子,你去拿吕岳,吾来杀此匹夫!”郑伦曾被哪吒乾坤圈打过一次,大抵心下十分怯他,纵战俱是不济,先是留心着意,防哪吒动手。且说子牙见杨戬使刀敌住吕岳,又见黄天化助力,土行孙也提镔铁棍滚将进来。邓婵玉在辕门下看战。吕岳见周将有增,遂将身手摇动,三百六十骨节,霎时现出三头六臂,一嘡手执形天印,一嘡手擎住瘟疫钟,一嘡手持定形瘟幡,一只手执住止瘟剑,双手使剑,现出青脸獠牙。子牙见了吕岳现如此形相,心下十分惧怕。杨戬见子牙怯战,忙将马走出圈子外,命金毛童子拿金丸在手,拽满扣儿,一金丸正打中吕岳肩臂。黄天化见杨戬成功,把玉麒麟跳远了,回手一火龙标,把吕岳腿上打了一标。子牙见吕岳着伤,祭起打神鞭,这一鞭正中吕岳,响一声,坠下金眼驼来,借土遁去了。郑伦见吕岳失机,不能取胜,心下一慌,被哪吒一枪正中肩背,几乎闪下兽来,败进辕门。子牙不赶,鸣金回兵。

话说雷震子大呼曰:“来的妖人,仗何邪术,敢困吾二位道兄也!”朱天麟笑曰:“你自恃狰狞古怪,发此大言,谁来怕你。谅你也不知我是谁,吾乃九龙岛朱天麟的便是。你通名来,也是我会你一番。”雷震子笑曰:“谅尔不过一草芥之夫,焉能有甚道术。”雷震子把风雷翅分开,飞起空中,使起黄金棍,劈头就打,朱天麟手中剑急架相还。二人相交,未及数合,大抵雷震子在空中使开黄金棍,往下打将来,朱天麟如何招架得住,只得就走。雷震子方才要赶,朱天麟将剑往雷震子一指,雷震子在空中驾不住风雷二翅,响一声落将下来,便往西岐城内跳将进来,走至相府。子牙一见走来之势不好,子牙出席,急问雷震子曰:“你为何如此?”雷震子不言,只是把头摇,一交跌倒在地。子牙仔细定睛,看不出他蹊跷原故,心中十分不乐,命抬进后厅调息。子牙纳闷。且说朱天麟回见吕岳,言如法治雷震子,无不应声而倒,吕道人大悦。次日,又着杨文辉来城下请战。左右报入相府:“今日又是一位道人搦战。”子牙闻报,心下踌蹰:“一日换一个道者,莫非又是十绝阵之故事?”子牙心中疑惑,只见龙须虎要去见阵,子牙许之。须虎出城,见一道人面如紫草,发似钢针,头戴鱼尾金冠,身穿皂服,飞步而来。怎见得,有诗为证,诗曰:

吕岳道罢,子牙笑曰:“据道兄所谈,不过如峨眉山赵公明,三仙岛云霄、琼霄、碧霄之道,一旦俱成画饼,料道兄此来,不过自取杀身之祸耳。”吕岳大怒,骂曰:“姜尚,你有何能,敢发如此恶言?”纵开金眼驼,执手中剑,飞来直取,子牙剑急架忙迎。杨戬在旁,纵马摇刀飞来,大呼曰:“师叔,弟子来也!”杨戬不分好歹,照顶上剁来,吕岳手中剑架刀隔剑。哪吒登开风火轮,使开火尖枪,冲杀过来。黄天化在旗门脚下,忍不住心头火起:“虽然是苏侯放归吾父子,难道我不如他们?只要成功,顾不得了!”催开玉麒麟,杀将过来,把吕岳围在当中。且言旗门下郑伦看见黄天化杀将过来,“呀”的一声,几乎坠于兽下,长吁叹曰:“谁知我为纣王擒将立功,原来主将有意归周,反将黄家父子放回去了。”

<span>不负玄门诀,功夫修炼来。

炉中分好歹,火内辨三才。

阴阳定左右,符印最奇哉。

仙人逢此术,难免杀身灾。</span>

话说周信提剑来城下请战。报入相府:“有一道人请战。”子牙闻报:“连日未曾会战,今日竟有道人,此来毕竟又是异人。”便问:“谁去走一遭?”有金吒欠身而言曰:“弟子愿往。”子牙许之。金吒出城,偶见一个道者,生的十分凶恶。怎见得,有诗为证:

<span>杨戬神机妙术奇,吕岳空自费心机。

武王洪福包天地,应合姜公遇难时。</span>

话说子牙见黄幡脚下有一道人,穿大红袍服,面如蓝,发似朱砂,三目圆睁,骑金眼驼,手提宝剑,大呼曰:“来者可是姜子牙么?”子牙答曰:“然也。”子牙曰:“道兄是哪座名山?何处仙府?今往西岐屡败吾门下,道兄何所见而为?今纣王无道,周室兴仁,天下共见。从来人心归顺真主,道兄何必强为!常言‘顺天者存,逆天者亡’。今我周凤鸣岐山,英雄间出,似不卜可知,道兄又何得逆天而行其己意哉!况道兄在道门久炼,岂不知‘封神榜’乃三教圣人所主,非吾一己之私。今我奉玉虚符命,扶助真主,不过完天地之劫数,成气运之迁移。今道兄既屡得胜,不过一时侥幸成功,若是劫数来临,自有破你之术者。道兄不得恃强,无贻伊戚。”吕岳曰:吾乃九龙岛炼气之士,名为吕岳。只因你等恃阐教门人,侮我截教,吾故令四个门人略略使你知道。今日特来会你一会,共决雌雄。只是你死日甚近,幸无追悔!你听我道来:

<span>果然纪律分严整,不亚当年风后强。</span>

话说龙须虎见道人,大呼曰:“来者何人?”杨文辉一见大惊,看龙须虎形相古怪稀奇,问曰:“通个名来。”龙须虎曰:“吾乃姜子牙门人龙须虎是也。”杨文辉大怒,仗剑来取。龙须虎发手有石,只管打将下来。杨文辉不敢久战,掩一剑便走,龙须虎随后赶来。杨文辉取出一条鞭,对着龙须虎一顿转。龙须虎忽的跳将回去,发着石头,尽行力气打进西岐,直打到相府,又打上银安殿来。子牙忙着两边军将:“快与吾拿下去!”众将官用钩连枪钩倒在地,捆将起来。龙须虎口中喷出白沫,朝着天,睁着眼,只不作声。子牙无计可施,不知就理。这个是瘟部中四个行瘟使者,头一位周信按东方使者,用的磬名曰“头疼磬”;第二位李奇按西方使者,用的幡名曰“发躁幡”;第三位朱天麟按南方使者,用的剑名曰“昏迷剑”;第四位杨文辉按北方使者,用的鞭名曰“散瘟鞭”;故此瘟部之内先着四个行瘟使者,先会门人,此乃子牙一灾又至。姜子牙哪里知道?

且说杨戬虽用此术,只过一时三刻,只救眼下之急,不能常久。哪吒正忧烦,听的空中鹤唳之声,原来是黄龙真人跨鹤而来,落在城上。哪吒、杨戬下拜,口称:“老师。”真人曰:“你师父可曾来?”杨戬答曰:“家师不曾来。”黄龙真人至相府来看子牙,又入内庭看过武王,复出皇城,上了城,玉鼎真人方驾纵地金光法而至。黄龙真人曰:“道兄为何来迟?”玉鼎真人曰:“我借金光纵地,故此来迟。今吕岳将此异术治此一郡,众生遭逢大厄。今着杨戬速往火云洞,见三圣大师,速取丹药,可救此愆。”杨戬领师命,径往火云洞来。正是:

<small>巨镇东南,中天胜岳。芙蓉峰龙耸,紫盖岭巍峨。百草含香味,炉烟鹤唳踪。上有玉虚之宝箓,朱陆之灵台。舜巡、禹祷,玉简金书。楼阁飞青鸾,亭台隐紫雾。地设名山雄宇宙,天开仙境透三清。几树桃梅花正放,满山瑶草色皆舒。龙潜涧底,虎伏崖前。幽鸟如诉语,驯鹿近人行。白鹤伴云栖老桧,青鸾丹凤向阳鸣。火云福地真仙境,金阙仁慈治世公。</small>

话说吕岳在营过了七八日,对众门人曰:“西岐人民想已尽绝。”苏侯在中军听得吕道人之言,心下十分不乐。又过了数日,苏侯暗出大营,来看西岐城上,只见幡幢依旧,往来不断人行;看哪吒精神抖擞,杨戬气概轩昂,心下大悦:“吕岳之言不过愚惑吾等耳,可将言语灭他一番。”遂进中军对吕岳曰:“老师言西岐人民尽绝,如今反有人马往来,战将威武,此事不实了。老师将何法处之?不可以前言为戏。”吕岳闻言,立身曰:“岂有此理!”苏侯曰:“此不才适才经目看将来的,岂敢造次乱言。”吕岳就出营一看,果然如此;掐指一算,不觉失声大叫曰:“原来玉鼎真人往火云洞借了丹药,以救此一城生灵之厄!”忙命四门人、郑伦:“你可每门调三千人马,乘他身弱无力支持,杀进城中,尽行屠戮。”郑伦领命,来问苏侯调人马破西岐。

<span>巾上斜飘百合缨,面如紫枣眼如铃。

身穿红服如喷火,足下麻鞋似水晶。

丝绦结就阴阳扣,宝剑挥开神鬼惊。

行瘟部内居离位,正按南方火丙丁。</span>

话说郑伦见西岐城上人马轩昂骁勇,不敢进兵,徐徐退进营来,见吕岳言曰:“城上有人……”之事,不表。

话说杨戬借土遁来至火云洞。此处云生八处,雾起四方,挺生秀柏,屈曲苍松,真好所在!怎见得:

且说苏侯父子在辕门见吕岳失机着了重伤,郑伦也着了伤,心中大悦:“这匹夫该当如此!”吕岳回营进中军帐坐定,被打神鞭打的三昧火从窍中而出。四门人来问老师曰:“今日不意老师反被他取了胜。”吕岳曰:“不妨,吾自有道理。”遂将葫芦中取药自啖,仍复笑曰:“姜尚,你虽然取胜一时,你怎逃灭一城生灵之祸!”郑伦着伤,吕岳又将药救之。吕岳至一更时,分命四门人,每一人拿一葫芦瘟丹,借五形遁进西岐城。吕岳乘了金眼驼,也在当中,把瘟丹用手抓着,往城中按东、西、南、北,撒至三更方回。不表。且说西岐城中哪知此丹俱入井泉河道之中,人家起来,必用水火为急济之物,大家小户,天子文武,士庶人等,凡吃水者,满城尽遭此厄。不一二日,一城中烟火全无,街道上并无人走。皇城内人声寂静,只闻有声唤之音,相府内众门人也逢此难。内有二人不遭此殃,哪吒乃莲花化身,杨戬有元功变化,故此二人见满城如此,二人心下十分着慌。哪吒进内庭看武王;杨戬在相府照顾,又不时要上城看守。二人计议:“城中只有二人,若是吕岳加兵攻打,如之奈何?”杨戬曰:“不妨。武王乃圣明之君,其福不小;师叔该有这场苦楚,定有高明之士来佐。”

<span>诗曰:

疫痢瘟癀几遍灾,子牙端是有奇才。

匡扶社稷开基域,保护黔黎脱祸胎。

劫运方来神鬼哭,兵戈时至士民哀。

何年得遂清平日,祥霭氤氲万岁台。</span>

话说金吒问曰:“道者何人?”周信答曰:“吾乃九龙岛炼气士周信是也;闻尔等仗昆仑之术,灭吾截教,情殊可恨!今日下山,定然与你等见一高下,以定雌雄。”绰步执剑来取,金吒用剑急架相还。未及数合,周信抽身便走。金吒随即赶来,周信揭开袍服,取出一磬,转身对金吒连敲三四下。金吒把头摇了两摇,即时面如金纸,走回相府唤声,只叫:“头疼杀我!”子牙问其详细,金吒把赶周信事说了一遍,子牙不语。金吒在相府,昼夜叫苦。且说次日,又报进相府:“又有一道人请战。”子牙问左右:“谁去见阵走一遭?”旁有木吒曰:“弟子愿往。”木吒出城,见一道人,挽双抓髻,穿淡黄服,面如满月,三绺长髯。怎见得,有诗为证,诗曰:

<span>顶上金冠排鱼尾,面如紫草眼光炜。

丝绦彩结扣连环,宝剑砍开天地髓。

草履斜登寒雾生,胸藏秘诀多文斐。

封神台上有他名,正按坎宫壬癸水。</span>

且说李奇进营,回见吕岳。道人问曰:“今日会何人?”李奇曰:“今日会木吒,弟子用法幡一展,无不响应,因此得胜,回见尊师。”吕岳大悦,心中乐甚,乃作一歌,歌曰:

不言二人在城上商议,且说吕岳散了瘟丹,次日在帐前对苏侯等言曰:“我今一日与汝等成功,不用张弓只箭,六七日之内,西岐一郡生灵尽皆死绝。尔等速速奏凯回兵,不负我下山一遭。”郑伦曰:“连日西岐不见城上有人。”吕岳曰:“一郡众生尽逢大劫,不久身亡。”郑伦曰:“既西岐城人民俱遭困厄,何不调一枝人马杀进城中,剪草除根?”吕岳曰:“也使得。”郑伦欣然领了苏侯令,调出人马来,方出汤营。且说杨戬在城上看见郑伦调兵出营,哪吒着慌,问杨戬曰:“人马杀来,我你二人焉能抵挡大众人马?”杨戬曰:“不要忙,吾自有退兵之策。”杨戬连忙把土与草抓了两把,望空中一撒,喝声:“疾!”西岐城上尽是彪躯大汉,往来耀武。郑伦抬头看时,见城上人马反比前不相同,故此不敢攻城。有诗为证,诗曰:

吕岳作罢歌,郑伦在旁,口称:“老师,二日成功,未见擒人捉将;方才闻老师作歌最奇,甚是欢乐,其中必有妙用,请示其详。”吕岳曰:“你不知吾门人所用之物俱有玄功,只略展动了,他自然绝命,何劳持刀用剑杀他。”郑伦听说,赞叹不已。次日,吕岳令朱天麟:“今日你去走一遭,也是你下山一场。”朱天麟领法旨,提剑至城下,大呼曰:“着西岐能者会吾!”有探事的报入相府。子牙双眉不展,问左右曰:“谁去走一遭?”旁有雷震子曰:“弟子愿去。”子牙许之。雷震子出城,见一道人生的凶恶。怎见得,有诗为证,诗曰:

话说杨戬得了柴胡草并丹药,离了火云洞,径往西岐而来;早至城上,见师父回话。玉鼎真人问:“取丹药一事如何?”杨戬把神农吩咐的言语,细细说了一遍。玉鼎真人依法而行,将三粒丹如法制度。果然好丹药!正是:

话说杨戬不敢擅入,伺候多时,只见一童儿出洞府,杨戬上前稽首曰:“师兄,弟子乃玉泉山金霞洞玉鼎真人门徒杨戬;今奉师命,特到此处,参谒三圣老爷。借师兄转达一声。”童儿曰:“你可知道三圣人是谁?如何以老爷相称?”杨戬欠身曰:“弟子不知。”童子曰:“你不知,不怪你。此三圣乃天、地、人三皇帝主。”杨戬曰:“多感师兄指教,其实弟子不知。”童儿进洞府,少时出来,曰:“三位皇爷命你相见。”杨戬进洞府,见三位圣人:当中一位,顶生二角;左边一位,披叶盖肩,腰围虎豹之皮;右边一位,身穿帝服。杨戬不敢践越阶次,只得倒身下拜,言曰:“弟子杨戬奉玉鼎真人之命,今为西岐武王因吕岳助苏护征伐其地,不知用何道术,将一郡生民尽是卧床不起,呻吟不绝,昼夜无宁,武王命在旦夕,姜尚死在须臾。弟子奉师命,特恳金容,大发慈悲,救援无辜生灵,实乃再造洪恩,德如渊海!”

<span>截教门中我最先,玄中妙诀许多言。

五行道术寻常事,驾雾腾云只等闲。

腹内离龙并坎虎,捉来一处自熬煎。

炼就纯阳乾健体,九转还丹把寿延。

八极神游真自在,逍遥任意大罗天。

今日降临西岐地,早早投戈免罪愆。</span>

<span>圣主洪福无边远,吕岳何须枉用心!</span>

正文 第五十九回 殷洪下山收四将

<span>诗曰:

纣王极恶已无恩,安得延绵及子孙。

非是申公能反国,只因天意绝商门。

收来四将皆逢劫,自遇三灾若返魂。

涂炭一场成个事,封神台上泣啼痕。</span>

<span>顶巅松柏接云青,石壁荆榛挂野藤。

万丈崔嵬峰岭峻,千层峭险壑崖深。

苍苔碧藓铺阴石,古桧高槐结大林。

林深处处听幽鸟,石磊层层见虎行。

涧内水流如泻玉,路旁花落似堆金。

山势险恶难移步,十步全无半步平。

狐狸麋鹿成双走,野兽玄猿作对吟。

黄梅熟杏真堪食,野草闲花不识名。</span>

且说殷洪改了西周号色,打着成汤字号,一日到了西岐,果见苏侯大营扎在城下。殷洪命庞弘去令苏侯来见。庞弘不知就里,遂上马到营前,大呼曰:“殷千岁驾临,令冀州侯去见!”有探事马报入中军:“启君侯:营外有殷殿下兵到,如今来令君侯去见。”苏侯听罢,沉吟曰:“天子殿下久已湮没,如何又有殿下?况吾奉敕征讨,身为大将,谁敢令我去见?”因吩咐旗门官曰:“你且将来人令来。”军政司来令庞弘,庞弘随至中军。苏侯见庞弘生的凶恶,相貌跷蹊,便问来者曰:“你是哪里来的兵?是哪个殿下命你来至此?”庞弘答曰:“此是二殿下之令,命末将来令老将军。”苏侯听罢,沉吟曰:“当时有殷郊、殷洪绑在绞头桩上,被风刮不见了,哪里又有一个二殿下殷洪也?”旁有郑伦启曰:“君侯听禀:当时既有被风刮去之异,此时就有一个不可解之理。想必当初被哪一位神仙收去,今见天下纷纷,刀兵四起,特来扶助家国,亦未可知。君侯且到他行营,看其真假,便知端的。”

且说那日吕岳同门人败走,来至一山,心下十分惊惧;下了坐骑,倚松靠石,少憩片时,对杨文辉曰:“今日之败,大辱吾九龙岛声名。如今往哪悰去觅一道友来,以报吾今日之恨?”话犹未了,听得脑后有人唱道情而来,歌曰:

<span>曾经煅炼炉中火,制就降魔杵一根。

护法沙门多有道,文辉遇此绝真魂。</span>

话分两处,且言太华山云霄洞赤精子,只因削了顶上三花,潜消胸中五气,闲坐於洞中,保养天元。只见有玉虚宫白鹤童子持札而至,赤精子接见。白鹤童儿开读御札。谢恩毕,方知姜子牙金台拜将,“请师叔西岐接驾。”赤精子打发白鹤童儿回宫。忽然见门人殷洪在旁,道人曰:“徒弟,你今在此,非是了道成仙之人。如今武王乃仁圣之君,有事於天下,伐罪吊民。你姜师叔合当封拜,东进五关,会诸侯於孟津,灭独夫於牧野。你可即下山,助子牙一臂之力。只是你有一件事掣肘。”殷洪曰:“老师,弟子有何事掣肘?”赤精子曰:“你乃是纣王亲子,你决不肯佐周。”殷洪闻言,将口中玉钉一锉,二目圆睁:“老师在上:弟子虽是纣王亲子,我与妲己有百世之仇。父不慈,子不孝。他听妲己之言,刳吾母之目,烙吾母二手,在西宫死於非命。弟子时时饮恨,刻刻痛心。怎能得此机会拿住妲己,以报我母沉冤,弟子虽死无恨!”赤精子听罢大悦:“你虽有此意,不可把念头改了。”殷洪曰:“弟子怎敢有负师命?”道人忙取紧绶仙衣、阴阳镜、水火锋,拿在手中,曰:“殷洪,你若是东进时,倘过佳梦关,有一火灵圣母,她有金霞冠戴在头上,放金霞三四十丈,罩着她一身,她看得见你,你看不见她。你穿此紫绶仙衣,可救你刀剑之灾。”又取阴阳镜付与殷洪:“徒弟,此镜半边红,半边白;把红的一晃,便是生路;把白的一晃,便是死路。水火锋可以随身护体。你不可滞留,快收拾去罢!吾不久也至西岐。”

且说子牙坐在银安殿,其疾方愈,未能全妥。左右站立几个门人:雷震子、金吒、木吒、龙须虎、黄天化、土行孙。只听的喊声震地,锣鼓齐鸣。子牙慌问,众门人俱曰:“不知。”旁有雷震子深恨吕岳,“待弟子看来。”把风雷翅飞起空中一看,知是吕岳杀进城来,忙转身报於子牙:“吕岳欺敌,杀入城来。”金吒、木吒、黄天化闻言,恨吕岳深入骨髓,五人喊声大叫:“今日不杀吕岳,怎肯干休!”齐出相府,子牙阻拦不住。吕岳正战之间,只见金吒大呼曰:“兄弟!不可走了吕岳!”忙把遁龙桩祭在空中。吕岳见此宝落将下来,忙将金眼驼拍一下,那驼四足就起风云,方欲起去,不防木吒将吴钩剑祭起砍来,吕岳躲不及,被剑卸下一只膀臂,负痛逃走。杨文辉见势不好,亦随师败下阵去。且说众门人等回见子牙。黄龙真人同玉鼎真人曰:“子牙放心,此子今日之败,再不敢正眼觑西岐了。吾等暂回山岳,至拜将吉辰,再来拜贺。”二仙回山。不表。且说郑伦在城外,见败残人马来报:“启爷知道:吕老爷失机走了。”郑伦低首无语,回营见苏侯。苏侯暗喜曰:“今日方显真命圣主。”俱各无语。

话说人马非止一日,行在中途,忽见一道人跨虎而来。众人大叫:“虎来了!”道人曰:“不妨,此虎乃是家虎,不敢伤人。烦你报与殷殿下,说有一道者要见。”军士报至马前曰:“启千岁:有一道人要见。”殷洪原是道人出身,命左右:“住了人马,请来相见。”少时,见一道者飘然而来,白面长须,上帐见殷洪,打个稽首。殷洪亦以师礼而待。殷洪问曰:“道长高姓?”道人曰:“你师与吾一教,俱是玉虚门下。”殷洪欠身,口称:“师叔。”二人坐下。殷洪问:“师叔高姓大名?今日至此,有何见谕?”道人曰:“吾乃是申公豹也。你如今往哪里去?”殷洪曰:“奉师命往西岐,助武王伐纣。”道人正色言曰:“岂有此理!纣王是你什麽人?”洪曰:“是弟子之父。”道人大喝一声曰:“世间岂有子助他人,反伐父亲之理!”殷洪曰:“纣王无道,天下叛之。今以天之所顺,行天之罚,天必顺之;虽有孝子慈孙,不能改其愆尤。”申公豹笑曰:“你乃愚昧之人,执一之夫,不知大义。你乃成汤苗裔,虽纣王无道,无子伐父之理。况百年之后,谁为继嗣之人?你倒不思社稷为重,听何人之言,忤逆灭伦,为天下万世之不肖,未有若殿下之甚者!你今助武王伐纣,倘有不测,一则宗庙被他人之所坏,社稷被他人之所有。你久后死於九泉之下,将何颜相见你始祖哉?”

话说周信领三千人马杀至城下,一声响,冲开东门,往城里杀来。喧天金鼓,喊声大震。杨戬见人马俱进了城,把三尖刀一摆,大呼:“周信!是尔自来取死,不要走,吃吾一刀!”周信大怒,执剑飞来直取,杨戬的刀赴面交还。话分四路:李奇领三千人马杀进西门,有哪吒截住厮杀。朱天麟领人马杀进南门,有玉鼎真人截住去路。杨文辉同吕岳杀进北门,只见黄龙真人跨鹤,大喝一声:“吕岳慢来!你欺敌擅入西岐,真如鱼游釜中,鸟投网悰,自取其死!”吕岳一见是黄龙真人,笑曰:“你有何能,敢出此大言?”将手中剑来取真人,真人忙用剑遮架。正是:

且说吕岳回往九龙岛,炼瘟癀伞。不表。

<span>神仙杀戒相逢日,只得将身向火焰。</span>

话说殷洪看罢山景,只见茂林中一声锣响,殷洪见有一人,面如亮漆,海下红髯,两道黄眉,眼如金镀,皂袍乌马,穿一付金锁甲,用两条银装锏,滚上山来,大叱一声,如同雷鸣,问道:“你是哪里道童,敢探吾之巢穴?”劈头就打一锏,殷洪忙将水火锋急架忙迎,步马交还。山下又有一人大呼曰:“长兄,我来了!”那人戴虎磕脑,面如赤枣,海下长须,用驼龙枪,骑黄膘马,双战殷洪。殷洪怎敌得过二人,心中暗想:“吾师曾吩咐,阴阳镜按人生死,今日试他一试。”殷洪把阴阳镜拿在手中,把一边白的对着二人一晃。那二人坐不住鞍鞒,撞下尘埃,殷洪大喜。只见山下又有二人上山来,更是凶恶。一人面如黄金,短发虬须,穿大红,披银甲,坐白马,用大刀,真是勇猛。殷洪心下甚怯,把镜子对他一晃,那人又跌下鞍鞒。后面一人见殷洪这等道术,滚鞍下马,跪而告曰:“望仙长大发慈悲,赦免三人罪愆!”殷洪曰:“吾非仙长,乃纣王殿下殷洪是也。”那人听罢,叩头在地,曰:“小人不知千岁驾临,吾兄亦不知,万望饶恕。”殷洪曰:“吾与你非是敌国,再决不害他。”将阴阳镜把红的半边对三人一晃,三人齐醒回来,跃身而起,大叫曰:“好妖道!敢欺侮我等!”旁立一人大呼曰:“长兄,不可造次!此乃是殷殿下也。”

<span>神仙道术非凡术,足踏风云按五行。</span>

苏侯从其言,遂出大营,来至辕门。庞弘进营回覆殷洪曰:“苏护在辕门等令。”殷洪听得,命左右:“令来。”苏侯、郑伦至中军行礼,欠身打躬曰:“末将甲胄在身,不能全礼。请问殿下是成汤哪一枝宗派?”殷洪曰:“孤乃当今嫡派次子殷洪。只因父王失政,把吾弟兄绑在绞头桩,欲待行刑,天不亡我,有海岛高人将吾提拔。故今日下山,助你成功,又何必问我?”郑伦听罢,以手加额曰:“以今日之遇,正见社稷之福!”殷洪令苏护合兵一处。殷洪进营升帐,就问:“连日可曾与武王会兵以分胜负?”苏侯把前后大战一一说了一遍。殷洪在帐内,改换王服,次日领众将出营请战。有报马报入相府:“启丞相:外有殷殿下请战。”子牙曰:“成汤少嗣,焉能又有殿下提兵?”旁有黄飞虎曰:“当时殷郊、殷洪绑在绞头桩上,被风刮去,想必今日回来。末将认的他,待吾出去,便知真假。”黄飞虎领令出城,有子黄天化压阵。黄天禄、天爵、天祥父子五人齐出城。黄飞虎在坐骑上,见殷洪王服,左右摆着庞、刘、苟、毕四将,后有郑伦为左右护卫使,真好齐整!看殷洪出马,怎见得,有诗为证,诗曰:

吕岳听罢,回头一看,见一人非俗非道,头戴一顶盔,身穿道服,手执降魔杵,徐徐而来。吕岳立身言曰:“来的道者是谁?”其人答曰:“吾非别人,乃金庭山玉屋洞道行天尊门下韦护是也。今奉师命下山,佐师叔子牙,东进五关灭纣。今先往西岐,擒拿吕岳,以为进见之功。”杨文辉闻言大怒,大喝一声曰:“你这厮好大胆,敢说欺心大话!”纵步执剑,来取韦护。韦护笑曰:“事有凑巧,原来此处正与吕岳相逢!”二人轻移虎步,大杀山前。只三五回合,韦护祭起降魔杵。怎见得好宝贝,有诗为证,诗曰:

且说苏侯被郑伦拒住,不肯归周,心下十分不乐。自思:“屡屡得罪与子牙,如何是好?”且不言苏护纳闷。

<small>烟霞深处隐吾躯,修炼天皇访道机。一点真元无破漏,拖白虎,过桥西。易消磨天地须臾。人称我全真客,伴龙虎守茅芦,过几世固守男儿。</small>

话说黄飞虎出马言曰:“来者何人?”殷洪离飞虎十年有馀,不想飞虎归了西岐,一时也想不到。殷洪答曰:“吾乃当今次殿下殷洪是也。你是何人,敢行叛乱?今奉敕征西,早早下骑受缚,不必我费心。莫说西岐姜尚乃昆仑门下之人,若是恼了我,连你西岐寸草不留,定行灭绝!”黄飞虎听说,答曰:“殿下,吾非别人,乃开国武成王黄飞虎是也。”殿下暗想:“此处难道也有个黄飞虎?”殷洪把马一纵,摇戟来取。黄飞虎催神牛,手中枪急架来迎。牛马相交,枪戟并举。这一场大战,不知胜负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殷洪收拾,辞了师父下山。赤精子暗想:“我为子牙,故将洞中之宝尽付与殷洪去了。他终是纣王之子,倘若中途心变,如之奈何?那时节反为不美。”赤精子忙叫:“殷洪!你且回来。”殷洪曰:“弟子既去,老师又令弟子回来,有何吩咐?”赤精子曰:“吾把此宝俱付与你,切不可忘师之言,保纣伐周。”殷洪曰:“弟子若无老师救上高山,死已多时,岂能望有今日!弟子怎敢背师言而忘之理!”赤精子曰:“从来人面是心非,如何保得到底!你须是对我发个誓来。”殷洪随口应曰:“弟子若有他意,四肢俱成飞灰!”赤精子曰:“出口有愿。你便去罢!”且说殷洪离了洞府,借土遁往西岐而来。正是:

<span>堪恨申公多饶舌,殷洪难免这灾迍。</span>

三人听罢,倒身下拜,口称:“千岁!”殷洪曰:“请问四位,高姓大名?”内一人应曰:“某等在此二龙山黄峰岭啸聚绿林,末将姓庞,名弘;此人姓刘,名甫;此人姓苟,名章;此人姓毕,名环。”殷洪曰:“观你四人,一表非俗,真是当世英雄。何不随我往西岐去助武王伐纣,如何?”刘甫曰:“殿下乃成汤胄胤,反不佐成汤而助周武者何也?”殷洪曰:“纣王虽是吾父,奈他绝灭彝伦,有失君道,为天下所共弃。吾故顺天而行,不敢违逆。你此山如今有多少人马?”庞弘答曰:“此山有三千人马。”殷洪曰:“既是如此,你们同吾往西岐,不失人臣之位。”四人答曰:“若千岁提携,乃贵神所照,敢不如命。”四将遂将三千人马改作官兵,打西岐号色,放火烧了山寨,离了高山。一路上正是:

正文 第六十回 马元下山助殷洪

过了三日,门官报入殿前:“赤精子老爷到了。”子牙忙迎出府前。二人携手上殿。赤精子曰:“子牙公,贫道得罪!吾使殷洪下山,助你同进五关,使这畜生得归故土。岂知负我之言,反生祸乱。”子牙曰:“道兄如何把阴阳镜也付与他?”赤精子曰:“贫道将一洞珍宝尽付与殷洪。恐防东进有碍,又把紫绶仙衣与他护身,可避刀兵水火之灾。这孽障不知听何人唆使,中途改了念头。也罢,此时还未至大决裂,我明日使他进西岐赎罪便了。”一宿不表。次日,赤精子出城至营,大呼曰:“辕门将士传进去,着殷洪出来见我。”话说殷洪自败在营,调养伤痕,切齿痛恨,欲报一石之仇。忽军士报:“有一道人,坐名请千岁答话。”殷洪不知是师父前来,随即上马,带刘甫、苟章,一声炮响,齐出辕门。殷洪看见是师父,便自置身无地;欠背打躬,口称:“老师,弟子殷洪甲胄在身,不能全礼。”

话说黄飞虎大战殷洪,二骑交锋,枪戟上下,来往相交,约有二十回合。黄飞虎枪法如风驰电掣,往来如飞,枪入怀中,殷洪招架不住。只见庞弘走马来助;这壁厢黄天禄纵马摇枪,敌住庞弘。刘甫舞刀飞来;黄天爵也来接住厮杀。苟章见众将助战,也冲杀过来;黄天祥年方十四岁,大呼曰:“少待!吾来!”枪马抢出,大战苟章。毕环走马,使锏杀来,黄天化举双锤接杀。且说殷洪敌不住黄飞虎,把戟一掩就走,黄飞虎赶来。殷洪取出阴阳镜,把白光一晃,黄飞虎滚下骑来。早被郑伦杀出阵前,把黄飞虎抢将过去了。黄天化见父亲坠骑,弃了毕环,赶来救父。殷洪见黄天化坐的是玉麒麟,知是道德之士,恐被他所算,忙取出镜子,如前一晃。黄天化跌下鞍鞒,也被擒了。苟章欺黄天祥年幼,不以为意,被天祥一枪,正中左腿,败回行营。殷洪一阵擒二将,掌得胜鼓回营。

马元抵武荣这口刀不住,真若山崩地裂,渐渐筋力难支。马元默念咒,道声:“疾!”忽脑后伸出一只手来,五个指头好似五个斗大冬瓜,把武荣抓在空中,往下一摔,一脚踏住大腿,两只手端定一只腿,一撕两块,血滴滴取出心来,对定子牙、众周将、门人,“啯喳啯喳”嚼在肚里。大呼曰:“姜尚,捉住你也是这样为例!”把众将吓得魂不附体。马元仗剑,又来搦战。土行孙大呼曰:“马元少待行恶,吾来也!”抡开大棍,就打马元一棍。马元及至看时,是一个矮子。马元笑而问曰:“你来做什麽?”土行孙曰:“特来拿你。”又是一棍打来。马元大怒:“好孽障!”绰步撩衣,把剑往下就劈。土行孙身子伶俐,展动棍就势已钻在马元身后,拎着铁棍把马元的大腿连腰,打了七八棍,把马元打得骨软筋酥,招架着实费力。怎禁得土行孙在穴道上打。马元急了,念动真言,伸出那一只神手,抓着土行孙,往下一摔。马元不知土行孙有地行道术,摔在地下,就不见了。马元曰:“想是摔狠了,怎麽这厮连影儿也不见了?”正是:

话说殷洪回手与师父交兵,已是逆命於天。战未及数合,殷洪把阴阳镜拿出来,欲晃赤精子。赤精子见了,恐有差讹,藉纵地金光法走了,进西岐城,来至相府。子牙接住,问其详细。赤精子从前说了一遍。众门人不服,俱说:“赤老师,你太弱了。岂有徒弟与师尊对持之理!”赤精子无言可对,纳闷厅堂。且说殷洪见师父也逃遁了,其志自高,正在中军与苏侯共议破西岐之策。忽辕门军士来报:“有一道人求见。”殷洪传令:“请来。”只见营外来一道人,身不满八尺,面如瓜皮,獠牙巨口,身穿大红,颈上带一串念珠,乃是人之顶骨,又挂一金镶瓢,是人半个脑袋,眼、耳、鼻中冒出火焰,如顽蛇吐信一般。殷殿下同诸将观之骇然。那道人上帐,稽首而言曰:“哪一位是殷殿下?”殷洪答曰:“吾是殷洪。不知老师哪座名山?何处洞府?今到小营,有何事吩咐?”道人曰:“吾乃骷髅山白骨洞一气仙马元是也,遇申公豹请吾下山助你一臂之力。”殷洪大喜,请马元上帐坐了,“请问老师吃斋,吃荤?”道人曰:“吾乃吃荤。”殷洪传令,军中治酒,管待马元。当晚已过。次日,马元对殷洪曰:“贫道既来相助,今日吾当会姜尚一会。”殷洪感谢。道人出营,至城下,只请姜子牙答话。报马报入府中:“启丞相:城外有一道人请丞相答话。”子牙曰:“吾有三十六路征伐之厄,理当会他。”传令:“排队伍出城。”子牙遂带众将、诸门人出得城来。只见对面来一道人,甚是丑恶。怎见得,有诗为证,诗曰:

殷洪曰:“你为何降周?”黄飞虎欠身打躬曰:“殿下在上:臣愧不可言。纣王无道,因欺臣妻,故弃暗投明,归投周主。况今三分天下,有二归周;天下八百诸侯无不臣服。纣王有十大罪,得罪天下,醢戮大臣,炮烙正士,剖贤之心,杀妻戮子,荒淫不道,沉湎酒色,峻宇雕梁,广兴土木,天愁民怨,天下皆不愿与之俱生,此殿下所知者也。今蒙殿下释吾父子,乃莫大之恩。”郑伦在旁,急止之曰:“殿下不可轻释黄家父子,恐此一回去,又助恶为衅,乞殿下察之。”殷洪笑曰:“黄将军昔日救我弟兄二命,今日理当报之。今放过一番,二次擒之,当正国法。”叫左右:“取衣甲还他。”殷洪曰:“黄将军,昔日之恩吾已报过了,以后并无他说。再有相逢,幸为留意,毋得自遗伊戚!”黄飞虎感谢出营。正是:

且说黄家父子五人出城,倒擒了两个去,只剩三个回来,进相府泣报子牙。子牙大惊,问其原故。天爵等将“镜子一晃,即便拿人”诉了一遍,子牙十分不悦。只见殷洪回至营中,令:“把擒来二将抬来。”殷洪明明卖弄他的道术,把镜子取出来,用红的半边一晃,黄家父子睁开二目,见身上已被绳索捆住;及推至帐前,黄天化只气得三犼神暴跳,七窍内生烟。黄飞虎曰:“你不是二殿下?”殷洪喝曰:“你怎见得我不是?”黄飞虎曰:“你既是二殿下,你岂不认得我武成王黄飞虎?当年你可记得我在十里亭前放你,午门前救你?”殷洪听罢,“呀”的一声:“你原来就是大恩人黄将军!”殷洪忙下帐,亲解其缚,又令放了黄天化。

次日,殷洪领众将来城下,坐名请子牙答话。探马报入相府,子牙对诸门人曰:“今日会殷洪,须是看他怎样个镜子。”传令:“排队伍。”炮声响亮,旗幡招展出城,对子马各分左右,诸门人雁翅排开。殷洪在马上把画戟指定,言曰:“姜尚为何造反?你也曾为商臣,一旦辜恩,情殊可恨!”子牙欠身曰:“殿下此言差矣!为君者上行而下效,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虽令不从。其所令反其所好,民孰肯信之!纣王无道,民愁天怨,天下皆与为仇,天下共叛之,岂西周故逆王命哉。今天下归周,天下共信之,殿下又何必逆天强为,恐有后悔!”殷洪大喝曰:“谁与我把姜尚擒了?”左队内庞弘大叱一声,走马滚临阵前,用两条银装锏冲杀过来。哪吒登风火轮,摇枪战住。刘甫出马来战,又有黄天化接住厮杀。毕环助战,又有杨戬拦住厮杀。且说苏侯同子苏全忠在辕门,看殷洪走马来战姜子牙,子牙仗剑来迎。怎见得这场恶杀:

<small>扑咚咚陈皮鼓响,血沥沥旗磨朱砂。槟榔马上叫活拿,便把人参捉下。暗里防风鬼箭,乌头便撞飞抓。好杀!只杀得附子染黄沙,都为那地黄天子驾。</small>

话说两家锣鸣鼓响,惊天动地,喊杀之声,地沸天翻。且说子牙同殷洪未及三四合,祭打神鞭来打殷洪。不知殷洪内衬紫绶仙衣,此鞭打在身上,只当不知。子牙忙收了打神鞭。哪吒战庞弘,忙祭起乾坤圈,一圈将庞弘打下马去,复胁下一枪刺死。殷洪见刺杀庞弘,大叫曰:“好匹夫!伤吾大将!”弃了子牙,忙来战哪吒。戟枪并举,杀在虎穴。却说杨戬战毕环,未及数合,杨戬放出哮天犬,将毕环咬了一口,毕环负疼,把头一缩,凑手不及,被杨戬复上一刀,可怜死於非命。二人俱进封神台去了。殷洪战住哪吒,忙取阴阳镜照着哪吒一晃。哪吒不知那里帐,见殷洪拿镜子照他晃。不知哪吒乃莲花化身,不系精血之体,怎晃的他死?殷洪连晃数晃,全无应验。殷洪着忙,只得又战。彼时杨戬看见殷洪拿着阴阳镜,慌忙对子牙曰:“师叔快退后!殷洪拿的是阴阳镜。方才弟子见打神鞭虽打殷洪,不曾着重,此必有暗宝护身。如今又将此宝来晃哪吒,幸哪吒非血肉之躯,自是无恙。”子牙听说,忙命邓婵玉暗助哪吒一石,以襄成功。婵玉听说,把马一纵,将五光石掌在手上,望殷洪打来。正是:

<span>发手石来真可羡,殷洪怎免面皮青。</span>

殷洪与哪吒大战局中,不防邓婵玉一石打来,及至着伤,打得头青眼肿,“哎哟”一声,拨骑就走。哪吒刺斜悰一枪,劈胸刺来,亏杀了紫绶仙衣,枪尖也不曾刺入分毫。哪吒大惊,不敢追袭。子牙掌得胜鼓进城。殷洪败回大营,面上青肿,切齿深恨姜尚:“若不报今日之耻,非大丈夫之所为也!”

且说杨戬在银安殿启子牙曰:“方才弟子临阵,见殷洪所掌,实是阴阳镜。今日若不是哪吒,定然坏了几人。弟子往太华山去走一遭,见赤精子师伯,看他如何说。”子牙沉吟半晌,方许前去。杨戬离了西岐,借土遁到太华山来,随风而至。来到高山,收了遁术,径进云霄洞来。赤精子见杨戬进洞,问曰:“杨戬,你到此有何说话?”杨戬行礼,口称:“师伯,弟子来见,来借阴阳镜与姜师叔,暂破成汤大将,随即奉上。”赤精子曰:“前日殷洪带下山去,我使他助子牙伐纣,难道他不说有宝在身?”杨戬曰:“弟子单为殷洪而来。此殷洪不曾归周,如今反伐西岐。”道人听罢,顿足叹曰:“吾错用其人!将一洞珍宝尽付殷洪,岂知这畜生反生祸乱!”赤精子命杨戬:“你且先回,我随后就至。”杨戬辞了赤精子,借土遁回西岐,进相府,来见子牙。子牙问曰:“你往太华山见你师伯如何说?”杨戬曰:“果是师伯的徒弟殷洪。师伯随后就来。”子牙心下焦闷。

<span>昔日施恩今报德,从来万载不生尘。</span>

赤精子大怒:“畜生不听师言,敢肆行如此!”仗手中剑飞来直取。殷洪将戟架住,告曰:“老师何苦深为子牙,自害门弟?”赤精子曰:“武王乃是应运圣君,子牙是佐周名臣,子何得逆天而行暴横乎!”又把宝剑直砍来。殷洪又架剑,口称:“老师,我与你有师生之情,你如今自失骨肉而动声色,你我师生之情何在?若老师必执一偏之见,致动声色,那时不便,可惜前情教弟子一场,成为画饼耳。”道人大骂:“负义匹夫!尚敢巧言!”又一剑砍来。殷洪面红火起:“老师,你偏执己见,我让你三次,吾尽师礼,这一剑吾不让你了!”赤精子大怒,又一剑砍来。殷洪发手,赴面交还。正是:

赤精子曰:“殷洪,你在洞中怎样对我讲?你如今反伐西岐,是何道理?徒弟,开口有愿,出语受之,仔细四肢成为飞灰也!好好下马,随吾进城,以赎前日之罪,庶免飞灰之祸。如不从我之言,那时大难临身,悔无及矣!”殷洪曰:“老师在上,容弟子一言告禀:殷洪乃纣王之子,怎的反助武王。古云:‘子不言父过。’况敢从反叛而弑父哉!即人神仙佛,不过先完纲常彝伦,方可言其冲举。又云:‘未修仙道,先修人道。人道未完,仙道远矣。’且老师之教弟子,且不论证佛成仙,亦无有教人有逆伦弑父之子。即以此奉告老师,老师当何以教我?”赤精子笑曰:“畜生!纣王逆伦灭纪,惨酷不道,杀忠害长,淫酗无忌。天之绝商久矣,故生武周,继天立极。天心效顺,百姓来从。你之助周,尚可延商家一脉;你若不听吾言,这是大数已定,纣恶贯盈,而遗疚於子孙也。可速速下马,忏悔往愆,吾当与你解释此罪尤也。”殷洪在马上正色言曰:“老师请回。未有师尊教人以不忠不孝之事者,弟子实难从命!俟弟子破了西岐逆孽,再来与老师请罪。”

<span>诗曰:

玄门久炼紫真宫,暴虐无端性更残。

五厌贪痴成恶孽,三花善果属欺谩。

纣王帝业桑林晚,周武军威瑞雪寒。

堪叹马元成佛去,西岐犹自怯心剜。</span>

且说殷洪放回黄家父子,回至城下,放进城来,到相府谒见子牙。子牙大悦,问其故:“将军被获,怎能得复脱此厄?”黄飞虎把上件事说了一遍,子牙大喜:“正所谓‘天相吉人’。”话说郑伦见放了黄家父子,心中不悦,对殷洪曰:“殿下,这番再擒来,切不可轻易处治。他前番被臣擒来,彼又私自逃回,这次切宜斟酌。”殿下曰:“他救我,我理当报他,料他也走不出吾之手。”

话说子牙至军前,问曰:“道者何名?”马元答曰:“吾乃一气仙马元是也。申公豹请吾下山,来助殷洪,共破逆天大恶。姜尚,休言你阐教高妙,吾特来擒汝,与截教吐气。”子牙曰:“申公豹与吾有隙,殷洪误听彼言,有背师教,逆天行事,助极恶贯盈之主,反伐有道之君。道者既是高明,何得不顺天从人,而反其所事哉。”马元笑曰:“殷洪乃纣王亲子,反说他逆天行事,终不然转助尔等,叛逆其君父,方是顺天应人。姜尚,还亏你是玉虚门下,自称道德之士,据此看来,真满口胡言,无父无君之辈!我不诛你,更待何人!”仗剑跃步砍来,子牙手中剑赴面交还。未及数合,子牙祭打神鞭打将来。马元不是“封神榜”上人,被马元看见,伸手接住鞭,收在豹皮囊里。子牙大惊。正战之间,忽一人走马军前,凤翅盔,金锁甲,大红袍,白玉带,紫骅骝,大喝一声:“丞相,吾来也!”子牙看时,乃秦州运粮官、猛虎大将军武荣。因催粮至此,见城外厮杀,故来助战。一马冲至军前,展刀大战。

却说马元同殷殿下饮酒,至二更时分,只见马元双眉紧皱,汗流鼻尖。殷洪曰:“老师为何如此?”马元曰:“腹中有点痛疼。”郑伦答曰:“想必吃了生人心,故此腹中作痛,吃些热酒冲一冲,自然无事。”马元命取热酒来吃了,越吃越疼。马元忽的大叫一声,跌倒在地下乱滚,只叫:“疼杀我也!”腹中咕噜噜的响。郑伦曰:“老师腹中有响声,请往后营方便方便,或然无事,也不见得。”马元只得往后边去了。岂知是杨戬用八九玄功,变化腾挪之妙,将一粒奇丹,使马元泻了三日,泻的马元瘦了一半。且说杨戬回西岐来见子牙,备言前事,子牙大喜。杨戬对子牙曰:“弟子权将一粒丹使马元失其形神,丧其元气,然后再做处治,谅他有六七日不能得出来会战。”正言之间,忽哪吒来报:“文殊广法天尊驾至。”子牙忙迎至银安殿,行礼毕;又见赤精子,稽首坐下。文殊广法天尊曰:“恭喜子牙公,金台拜将,吉期甚近!”子牙曰:“今殷洪背师言而助苏护征伐西岐,黎庶不安;又有马元凶顽肆虐,不肖如坐针毡。”文殊广法天尊曰:“子牙公,贫道因闻马元来伐西岐,恐误你三月十五日拜将之辰,故此来收马元。子牙公可以放心。”子牙大喜:“若得道兄相助,姜尚幸甚,国家幸甚!但不知用何策治之?”天尊附子牙耳曰:“如要伏马元,须是……如此如此,自然成功。”子牙忙令杨戬领法旨。杨戬得令,自去策应。正是:

且说邓婵玉在马上见马元将土行孙摔不见了,只管在地上瞧,邓婵玉忙取五光石发手打来。马元未曾提防,脸上被一石头,只打得金光乱冒,“哎呀”一声,把脸一抹,大骂:“是何人暗算打我?”只见杨戬纵马舞刀,直取马元。马元仗剑来战杨戬。杨戬刀势疾如飞电,马元架不住三尖刀,只得又念真言,复现那一嘡神手,将杨戬抓在空中,往下一摔,也像撕武荣一般,把杨戬心肺取将出来,血滴滴吃了。马元指子牙曰:“今日且饶你多活一夜,明日再来会你。”马元回营。殷洪见马元道术神奇,食人心肺,这等凶猛,心下甚是大悦。掌鼓回营,治酒与大小将校只饮至初更时候。不表。且说子牙进城至府,自思:“今日见马元这等凶恶,把人心活活的吃了,从来未曾见此等异人。杨戬虽是……如此,不知凶吉。”正是放心不下。

<span>发似朱砂脸似瓜,金睛凸暴冒红霞。

窍中吐出顽蛇信,上下斜生利刃牙。

大红袍上云光长,金叶冠拴紫玉花。

腰束麻绦太极扣,太阿宝剑手中拿。

封神榜上无名姓,他与西方是一家。</span>

正文 第六十一回 太极图殷洪绝命

苏护复说曰:“郑将军,非我苦苦劝你,可惜你有大将之才,死非其所。你说‘忠臣不事二君’,今天下诸侯归周,难道都是不忠的?难道武成王黄飞虎、邓九公俱是不忠的?必是君失其道,便不可为民之父母,而残贼之人称为独夫。今天下叛乱,是纣王自绝於天。况古云:‘良禽择木,贤臣择主。’将军可自三思,毋徒伊戚。天子征伐西岐,其艺术高明之士,经天纬地之才者,至此皆化为乌有,此岂是力为之哉。况子牙门下,多少高明之士,道术精奇之人,岂是草草罢了。郑将军不可执迷,当听吾言,后面有无限受用,不可以小忠小谅而已。”

<small>那山真个好山,细看处色斑斑。顶上云飘荡,崖前树影寒。飞鸟睍睍睆,走兽凶顽。凛凛松千干,挺挺竹几竿。吼叫是苍狼夺食,咆嚎是饿虎争飧。野猿常啸寻鲜果,麋鹿攀花上翠岚。风洒洒,水潺潺,暗闻幽鸟语间关。几处藤萝牵又扯,满溪瑶草杂香兰。磷磷怪石,磊磊峰岩。狐狸成群走,猿猴作对顽。行客正愁多险峻,奈何古道又湾还。</small>

<span>前边布下天罗网,难免飞灰祸及身。</span>

话说子牙看书大喜。次日午时发令:“命黄飞虎父子五人作前队;邓九公冲左营;南宫适讻右营;令哪吒压阵。”且说郑伦与刘甫、苟章回见苏护,曰:“不幸殷殿下遭於恶手,如今须得本上朝歌,面君请援,方能成功。”苏护只是口应:“俟明日区处。”诸人散入各帐房去了。苏侯暗暗打点今夜进西岐。不题。郑伦哪里知道?正是:

马元抬头观看,见山顶上姜子牙同着武王在马上传杯,两边将校一片大叫:“今夜马元已落圈套,死无葬身之地!”马元听得大怒,跃身而起,提剑赶上山来。及至山上来看,见火把一晃,不见了子牙。马元睁睛四下里看时,只见山下四面八方,围住山脚,只叫:“不要走了马元!”马元大怒,又赶下山来,又不见了。把马元往来,跑上跑下两头赶,直赶到天明。把马元跑了一夜,甚是艰难辛苦,肚中又饿了;深恨子牙,咬牙切齿,恨不能即时拿子牙方消其恨。自思:“且回营,破了西岐再处。”

子牙遂引苏侯等至殿内,朝见武王。行礼称臣毕,王曰:“相父有何奏章?”子牙启曰:“冀州侯苏护今已归降,特来朝见。”武王宣苏护上殿,慰曰:“孤守西岐,克尽臣节,未敢逆天行事;不知何故,累辱王师。今卿等既舍纣归孤,暂住西土。孤与卿等当共修臣节,以俟天子修德,再为商议。相父与孤代劳,设宴待之。”子牙领旨。苏侯人马尽行入城,西岐云集群雄。不题。

<span>殷洪任信申公豹,要伐西岐显大才。

岂知数到皆如此,魂绕封神台畔哀。</span>

话说子牙在前边,后随殷洪,过东南,看看到正南上,赤精子看见徒弟赶来,难免此厄,不觉眼中泪落,点头叹曰:“畜生!畜生!今日是你自取此苦,你死后休来怨我。”忙把太极图一抖放开。此图乃包罗万象之宝,化一座金桥。子牙把四不相一纵,上了金桥。殷洪马赶至桥边,见子牙在桥上指殷洪曰:“你敢上桥来,与我见三合否?”殷洪笑曰:“连吾师父在此,吾也不惧,又何怕你之幻术哉。我来了!”把马一拎,那马上了此图。有诗为证,诗曰:

郑伦被苏护一篇言语,说得如梦初觉,如醉方醒,长叹曰:“不才非君侯之言,几误用一番精神。只是吾屡有触犯,恐子牙门下诸将不能相容耳。”苏护曰:“姜丞相量如沧海,何细流之不纳。丞相门下,皆有道之士,何不见容。将军休得错用念头。待我禀过丞相就是。”苏护至殿前打躬曰:“郑伦被末将一番说肯归降,奈彼曾有小过,恐丞相门下诸人不能相容耳。”子牙笑曰:“当日是彼此敌国,各为其主;今肯归降,系是一家,何嫌隙之有。”忙令左右传令:“将郑伦放了,衣冠相见。”少时,郑伦整衣冠,至殿前下拜,曰:“末将逆天,不识时务,致劳丞相筹划;今既被擒,又蒙赦宥,此德此恩,没齿不忘矣!”子牙忙降阶扶起慰之曰:“将军忠心义胆,不佞识之久矣。但纣王无道,自绝于天,非臣子之不忠心于国也。吾主下贤礼士,将军当安心为国,毋得以嫌隙自疑耳。”郑伦再三拜谢。

只见赤精子大叫曰:“殷洪!你看我是谁?”殷洪看见师父,泣而告曰:“老师,弟子愿保武王灭纣,望乞救命!”赤精子曰:“此时迟了!你已犯天条,不知见何人叫你改了前盟。”殷洪曰:“弟子因信申公豹之言,故此违了师父之语。望老师慈悲,借得一线之生,怎敢再灭前言!”赤精子尚有留恋之意,只见半空中慈航道人叫曰:“天命如此,岂敢有违。毋得误了他进封神台时辰!”赤精子含悲忍泪,只得将太极图一抖,卷在一处,拎着半晌,复一抖,太极图开了,一阵风,殷洪连人带马,化作飞灰去,一道灵魂进封神台来了。有诗为证,诗曰:

且说殷洪见马元一去无音,心下不乐,对刘甫、苟章曰:“马道长一去,音信杳无,定非吉兆。明日且与姜尚会战,看是如何,再探马道长消息。”郑伦曰:“不得一场大战,决不能成得大功。”一宿晚景已过。次日早晨,汤营内大炮响亮,杀声大震,殷洪大队人马出营至城下,大叫曰:“请子牙答话!”左右报入相府。三道者对子牙曰:“今日公出去,我等定助你成功。”子牙不带诸门人,领一枝人马,独自出城,将剑尖指殷洪,大喝曰:“殷洪!你师命不从,今日难免大厄,四肢定成飞灰,悔之晚矣!”殷洪大怒,纵马摇戟来取,子牙手中剑赴面相还。兽马争持,剑戟并举。未及数合,子牙便走,不进城,落荒而逃。殷洪见子牙落荒而走,急忙赶来,随后命刘甫、苟章率众而来。这一回正是:

且说广法天尊回至相府,子牙接见,问起马元一事如何,广法天尊将准提道人的事详细说了一遍,又将打神鞭付与子牙。赤精子在旁,双眉紧皱,对文殊广法天尊曰:“如今殷洪阻挠逆法,恐误子牙拜将之期,如之奈何?”正话间,忽杨戬报曰:“有慈航师伯来见。”三人闻报,忙出府迎接。慈航道人一见,携手上殿。行礼已毕,子牙问曰:“道兄此来,有何见谕?”慈航曰:“专为殷洪而来。”赤精子闻言大喜,便曰:“道兄将何术治之?”慈航道人问子牙曰:“当时破十绝阵,太极图在麽?”子牙答曰:“在此。”慈航曰:“若擒殷洪,须是赤精子道兄将太极图,须……如此如此,方能除得此患。”赤精子闻言,心中尚有不忍,因子牙拜将日已近,恐误限期,只得如此。乃对子牙曰:“须得公去,方可成功。”

马元离了高山,往前才走,只听的山凹里有人声唤叫:“疼杀我了!”其声甚是凄楚。马元听得有人声叫喊,急转下山坡,见茂草中睡着一个女子。马元问曰:“你是甚人,在此叫喊?”那女子曰:“老师救命!”马元曰:“你是何人?叫我怎样救你?”妇人答曰:“我是民妇,因回家看亲,中途偶得心气疼,命在旦夕,望老师或在近村人家讨些热汤,搭救残喘,胜造七级浮屠。倘得重生,恩同再造。”马元曰:“小娘子,此处哪里去寻热汤?你终是一死,不若我反化你一斋,实是一举两得。”女子曰:“若救我全生,理当一斋。”马元曰:“不是如此说。我因赶姜子牙,杀了一夜,肚中其实饿了。谅你也难活,不若做个人情,化你与我贫道吃了罢。”女人曰:“老师不可说戏话,岂有吃人的理?”马元饿急了,哪里由分说?赶上去一脚,踏住女人胸膛,一脚踏住女人大腿,把剑割开衣服,现出肚皮。马元忙将剑从肚脐内刺将进去,一腔热血滚将出来。马元用手抄着血,连吃了几口;在女人肚子晨去摸心吃,左摸右摸捞不着,两只手在肚子里摸,只是一腔热血,并无五脏。马元看了,沉思疑惑。正在那里捞,只见正南上梅花鹿上坐一道人仗剑而来。怎见得,有赞为证,赞曰:

<span>混沌未分盘古出,太极传下两仪来。

四象无穷真变化,殷洪此际丧飞灰。</span>

且言汜水关韩荣闻得此报大惊,忙差官修本赴朝歌城来。不知吉凶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span>挖下战坑擒虎豹,满天张网等蛟龙。</span>

话说马元追赶子牙,赶了多时,不能赶上。马元自思:“他骑四不相,我倒跟着他跑?今日不赶他,明日再做区处。”子牙见马元不赶,勒回坐骑,大呼曰:“马元!你敢来这平坦之地与我战三合,吾定擒尔!”马元笑曰:“料你有何力量,敢禁我来不赶?”遂绰开大步来追。子牙又战三四合,拨骑又走。马元见如此光景,心下大怒,“你敢以诱敌之法惑我!”咬牙切齿赶来,“我今日拿不着你,势不回军!便赶上玉虚宫,也擒了你来。”只管往下赶来。看看至晚,见前面一座山,转过山坡,就不见了子牙。马元见那山甚是险峻。怎见得,有赞为证:

话说西岐傍晚将近黄昏时候,三路兵收拾出城埋伏。伺至二更时分,一声炮响,黄飞虎父子兵冲进营来,并无遮挡;左有邓九公,右有南宫适,三路齐进。郑伦急上火眼金睛兽,拎降魔杵往大辕门来,正遇黄家父子五骑,大战在一处,难解难分。邓九公冲左营,刘甫大呼曰:“贼将慢来!”南宫适进右营,正遇苟章,接住厮杀。西岐城开门,发大队人马来接应,只杀得地沸天翻。苏家父子已往西岐城西门进去了。邓九公与刘甫大战,刘甫非九公敌手,被九公一刀砍於马下。南宫适战苟章,展开刀法,苟章招架不住,拨马就走,正遇黄天祥,不及提防,被黄天祥刺斜里一枪挑於马下。二将灵魂已往封神台去了。众将官把一个成汤大营杀的瓦解星散,单剩郑伦力抵众将。不防邓九公从旁边将刀一盖,降魔杵磕定不能起,被九公抓住袍带,拎过鞍鞒,往地上摔。两边士卒将郑伦绳缠索绑,捆将起来。西岐城一夜闹嚷嚷的,直到天明。

<small>双抓髻,云分霭霭;水合袍,紧束丝绦。仙风道骨任逍遥,腹隐许多玄妙。玉虚宫元始门下,十仙首会赴蟠桃。乘鸾跨鹤在碧云霄,天皇氏修仙养道。</small>

<small>征西元戎、冀州侯苏护百叩顿首姜丞相麾下:护虽奉敕征讨,心已归周久矣。兵至西岐,急欲投戈麾下,执鞭役使。孰知天违人愿,致有殷洪、马元抗逆,今已授首;惟佐贰郑伦执迷不悟,尚自屡犯天条,获罪如山。护父子自思,非天兵压寨,不能剿强诛逆。今特敬修尺一,望丞相早发大兵,今夜劫营。护父子乘机可将巨恶擒解施行。但愿早归圣主,共伐独夫,洗苏门一身之冤,见护虔诚至意,虽肝脑涂地,护之愿毕矣。谨此上启,苏护九顿。</small>

<span>大觉金仙不二时,西方妙法祖菩提。

不生不灭三三行,全气全神万万慈。

空寂自然随变化,真如本性任为之。

与天同寿庄严体,历劫明心大法师。</span>

只见苏侯向前跪而言曰:“启丞相:郑伦违抗天威,理宜正法;但此人实是忠义,似还是可用之人。况此人胸中奇术,一将难求,望丞相赦其小过,怜而用之,亦古人释怨用仇之意。乞丞相海涵!”子牙扶起苏侯,笑曰:“吾知郑将军忠义,乃可用之人,特激之,使将军说之耳,易於见听。今将军既肯如此,老夫敢不如命。”苏护闻言大喜,领令出府,至郑伦面前。郑伦见苏侯前来,低首不语。苏护曰:“郑将军,你为何迷而不悟?常言,识时务者呼为俊杰。今国君无道,天愁民怨,四海分崩,生民涂炭,刀兵不歇,天下无不思叛,正天之欲绝殷商也。今周武以德行仁,推诚待士,泽及无告,民安物阜,三分有二归周,其天意可知。子牙不久东征,吊民伐罪,独夫授首,又谁能挽此愆尤也!将军可速早回头,我与你告过姜丞相,容你纳降,真不失君子见机而作;不然,徒死无益。”郑伦长吁不语。

贫道乃西方教下准提道人是也。封神榜上无马元名讳,此人根行且重,与吾西方有缘,待贫道把他带上西方,成为正果,亦是道兄慈悲,贫道不二门中之幸也。”广法天尊闻言,满面欢喜,大笑曰:“久仰大法,行教西方,莲花现相,舍利元光,真乃高明之客。贫道谨领尊命。”准提道人向前,摩顶受记曰:“道友,可惜五行修炼,枉费功夫!不如随我上西方:八德池边,谈讲三乘大法;七宝林下,任你自在逍遥。”马元连声喏喏。准提谢了广法天尊,又将打神鞭交与广法天尊带与子牙,准提同马元回西方。不表。

话说赤精子见殷洪成了灰烬,放声哭曰:“太华山再无人养道修真。见吾道门下这样如此,可为疼心!”慈航道人曰:“道兄差矣!马元‘封神榜’上无名,自然有救拔苦恼之人;殷洪事该如此,何必嗟叹。”三位道者复进相府,子牙感谢。三位道人作辞:“贫道只等子牙吉辰,再来饯东征。”三道人别子牙回去。不表。

话说殷洪上了此图,一时不觉杳杳冥冥,心无定见,百事攒来。心想何事,其事即至。殷洪如梦寐一般,心下想:“莫是有伏兵?”果见伏兵杀来,大杀一阵,就不见了。心下想拿姜子牙,霎时子牙来至,两家又杀一阵。忽然想起朝歌,与父王相会,随即到了朝歌,进了午门,至西宫,见黄娘娘站立,殷洪下拜。忽的又至馨庆宫,又见杨娘娘站立,殷洪口称:“姨母。”杨娘娘不答应。此乃是太极四象,变化无穷之法;心想何物,何物便见;心虑百事,百事即至。只见殷洪左舞右舞,在太极图中如梦如痴。赤精子看看他,师徒之情,数年殷勤,岂知有今日,不觉嗟叹。只见殷洪将到尽头路,又见他生身母亲姜娘娘大叫曰:“殷洪!你看我是谁?”殷洪抬头看时,“呀!原来是母亲姜娘娘!”殷洪不觉失声曰:“母亲!孩儿莫不是与你冥中相会?”姜娘娘曰:“冤家!你不尊师父之言,要保无道而伐有道,又发誓言,开口受刑,出口有愿,当日发誓说四肢成为飞灰,你今日上了太极图,眼下要成灰烬之苦!”殷洪听说,急叫:“母亲救我!”忽然不见了姜娘娘。殷洪慌在一堆。

且言苏侯听得殷洪绝了,又有探马报入营中曰:“禀元帅:殷殿下赶姜子牙,只一道金光就不见了。”郑伦与刘甫、苟章打听,不知所往。且说苏侯暗与子苏全忠商议曰:“我如今暗修书一封,你射进城去,明日请姜丞相劫营,我和你将家眷先进西岐西门,吾等不管他是与非,将郑伦等一齐拿解见姜丞相,以赎前罪。此事不可迟误!”苏全忠曰:“若不是吕岳、殷洪,我等父子进西岐多时矣。”苏侯忙修书,命全忠夤夜将书穿在箭上,射入城中。那日是南宫适巡城,看见箭上有书,知是苏侯的,忙下城,进相府来,将书呈与姜子牙。子牙拆开观看,书曰:

子牙升了银安殿,聚将鼓响,众将上殿参谒,然后黄飞虎父子回令。邓九公回令:斩刘甫,擒郑伦。南宫适回令:大战苟章败走,遇黄天祥枪刺而绝。又报:“苏护听令。”子牙传令:“请来。”苏家父子进见子牙,方欲行礼,子牙曰:“请起叙话。君侯大德,仁义素布海内,不是小忠小信之夫。识时务,弃暗投明;审祸福,择主而仕。宁弃椒房之宠,以洗万世污名,真英雄也!不才无不敬羡!”苏护父子答曰:“不才父子多有罪戾,蒙丞相曲赐生全,愧感无地!”彼此逊谢。言毕,子牙传令:“把郑伦推来。”众军校把郑伦蜂拥推至檐前。郑伦立而不跪,睁眼不语,有恨不能吞苏侯之意。子牙曰:“郑伦,谅你有多大本领,屡屡抗拒?今已被擒,何不屈膝求生,尚敢大廷抗礼!”郑伦大喝曰:“无知匹!吾与尔身为敌国,恨不得生擒尔等叛逆,解往朝歌,以正国法。今不幸,吾主帅同谋,误被尔擒,有死而已,何必多言!”子牙命左右:“推去斩讫号令!”众军校将郑伦推出相府,只等行刑牌出。

正文 第六十二回 张山李锦伐西岐

<small>高峰掩映,怪石嵯峨。奇花瑶草馨香,红杏碧桃艳丽。崖前古树,霜皮溜雨四十围;门外苍松,黛色参天三千尺。双双野鹤,常来洞口舞清风;对对山禽,每向枝头啼白昼。簇簇黄藤如索,行行烟柳似垂金。方塘积水,深穴依山。方塘积水,隐千年未变的蛟龙;深穴依山,生万载得道之仙子。果然不亚玄都府,真是神仙出入门。</small>

话说邓九公马至军前,看来者乃是钱保也。邓九公大叫曰:“钱将军,你且回去,请张山出来,吾与他自有话说。”钱保指九公大骂曰:“反贼!纣王有何事负你!朝廷拜你为大将,宠任非轻;不思报本,一旦投降叛逆,真狗彘不若!尚有何面目立于天地之间!”邓九公被数语骂得满面通红,亦骂曰:“钱保!料你一匹夫,有何能处,敢出此大言!你比闻太师何如?况他也不过如此。早受吾一刀,免致三军受苦。”言罢,纵马舞刀,直取钱保,钱保手中刀急架相还。二马盘旋,看一场大战。怎见得:

只见天下八百诸侯又表上西岐,请武王伐纣,会兵于孟津。子牙接表,与众将官商议:“恐武王不肯行。”众人正迟疑间,只见探事官报入相府,来报子牙曰:“成汤有人马在北门安营,主将乃是三山关总兵张山。”子牙听说,忙问邓九公曰:“张山用兵如何?”邓九公曰:“张山原是末将交代官,此人乃一勇之将耳。”正话之时,又报:“有将请战。”子牙传令:“谁去走一遭?”邓九公欠身:“末将愿往。”领令出城。见一员战将,如一轮火车,滚至军前。怎见得打扮骁勇,有赞为证,赞曰:

<span>顶上金盔分凤翅,黄金铠北龙鳞砌。

大红袍上绣团花,丝蛮宝带吞头异。

腰下常悬三尺锋,打阵银锤如猛鸷。

蹿山跳涧紫骅骝,斩将钢刀生杀气。

一心分免纣王忧,万古留传在史记。</span>

<span>人君福德安天下,元始先差偈谛神。</span>

又见一童儿往来捧东西与众道人吃。羽翼仙曰:“道童请了!贫道是来赴斋的。”那童儿听说,“呀”的一声,答曰:“老师来早些方好,如今没有东西了。”羽翼仙曰:“偏我来就没有东西了?”道童答曰:“来早就有,来迟了,东西已尽与众位师父,安能再有?必至明日方可。”羽翼仙曰:“你拣人施施,我偏要吃!”二人嚷将起来。只见一位穿黄的道人向前问曰:“你为何事在此争论?”童儿曰:“此位师父来迟了,定要吃斋,哪晨有了?故此闲讲。”那道人曰:“童儿,你看可有面点心否?”童儿答曰:“点心还有,要斋却没有了。”羽翼仙曰:“就是点心也罢,快取将来。”那童儿忙把点心拿将来,递与羽翼仙,羽翼仙一连吃了七八十个。那童儿曰:“老师可吃了?”羽翼仙曰:“有,还吃得几个。”童儿又取十数个来。羽翼仙共吃了一百零八个。正是:

<small>二将坐鞍鞒,征云透九霄。急取壶中箭,忙拔紫金标。这一个兴心安社稷,那一个用意正天朝。这一个千载垂青史,那一个万载把名标。真如一对狻猊斗,不亚翻江两怪蛟。</small>

<span>冉冉绿阴密,风轻燕引雏。

新荷翻沼面,修竹渐扶苏。

芳州连天碧,山花遍地铺。

溪边蒲插剑,榴火壮行图。

何时了王事,镇日醉呼卢。</span>

妲己在御屏后,已听知此事,闻宣,竟至纣王御案前,双膝跪下,两泪如珠,娇声软语,泣而奏曰:“妾在深宫,荷蒙圣上恩宠,粉骨难消。不知父亲受何人唆使,反降叛逆,罪恶通天,法当族诛,情无可赦。愿陛下斩妲己之首,悬于都城,以谢天下。庶百官万姓知陛下圣明,乾纲在握,守祖宗成法,不私贵幸,正妾之报陛下恩遇之荣,死有余幸矣。”道罢,将香肌伏在纣王膝上,相偎相倚,悲悲泣泣,泪雨如注。纣王见妲己泪流满面,娇啼婉转,真如带雨梨花,啼春娇鸟,纣王见如此态度,更觉动情,用手挽起,口称:“御妻,汝父反朕,你在深宫,如何得知?何罪之有?赐卿平身,毋得自戚,有损花容。纵朕将江山尽失,也与爱卿无干。幸宜自爱。”妲己谢恩。

话言张山失机进营,脸上着伤,心上甚是急躁,切齿深恨。忽报:“营外有一道人求见。”张山传令:“请来。”只见一道人,头挽双髻,背缚一口宝剑,飘然而至中军,打稽首。张山欠身答礼,尊帐中坐下。道人见张山脸上青肿,问曰:“张将军面上为何着伤?”张山曰:“昨日见阵,偶被女将暗算。”道人忙取药饵敷搽,即时痊愈。张山忙问:“老师从何处而来?”道人曰:“吾从蓬莱岛而至。贫道乃羽翼仙也,特为将军来助一臂之力。”张山感谢道人。次日,早至城下,请子牙答话。报马报入相府:“城外有一道人请战。”子牙曰:“原该有三十六路征伐西岐,此来已是三十二路,还有四路未曾来至,我少不得要出去。”忙传令:“排五方队伍。”一声炮响,齐出城来。羽翼仙抬头观看,只见两扇门开,纷纷绕绕,俱是穿红着绿狼虎将,攒攒簇簇,尽是敢勇当先骁骑兵。哪吒对黄天化;金吒对木吒;韦护对雷震子;杨戬与众门人左右排列保护;中军武成王压阵;子牙坐四不相,走出阵前。见对面一道者,生的形容古怪,尖嘴缩腮,头挽双髻,徐徐而来。怎见得,有赞为证:

一日,洪锦到任,张山起兵,领人马十万,左右先行乃钱保,李锦;佐贰乃马德、桑元。一路上人喊马嘶,正值初夏天气,风和日暖,梅雨霏霏,真好光景。怎见得,有诗为证:

话说大鹏雕飞至山洞前,见一道人靠着洞边默坐。羽翼仙寻思:“不若将此道人抓来吃了,以为充饥,再作道理。”大鹏雕方欲扑来,道人用手一指,大鹏雕扑蹋的跌将下地来。道人探眉擦目,言曰:“你好没礼!你为何来伤我?”羽翼仙曰:“实不相瞒,我去伐西岐,腹中饿了,借你充沚,不知道友仙术精奇,得罪了!”道人曰:“你腹中沚了,问吾一声,我自然指你去。你如何就来害我?甚是非礼。也罢,我说与你知道:离此二百里,有一山,名为紫云崖,有三山五岳,四海道人,俱在那里赴香斋。你速去,恐迟了不便。”大鹏雕谢曰:“承教了。”把二翅飞起,霎时而至,即现仙形。只见高高下下,三五一攒,七八一处,都是四海三山道者赴斋。

纣王次日升九间殿,聚众文武,曰:“苏侯叛朕归周,情实痛恨!谁与孤代劳伐周,将苏护并叛逆众人拿解朕躬,以正其罪?”班中闪出一员大臣,乃上大夫李定,进前奏曰:“姜尚足智多谋,知人善使,故所到者非败则降,累辱王师,大为不轨。若不择人而用,速正厥罪,则天下诸侯皆观望效尤,何以惩将来!臣举大元戎张山,久于用兵,慎事虑谋,可堪斯任,庶几不辱君命。”纣王闻奏大喜,即命传诏赍发,差官往三山关来。使命离了朝歌,一路上无词。一日到了三山关馆驿歇下,次日传与管关元帅张山同钱保、李锦等来馆驿,接了圣旨,至府堂上焚香案,跪听开读诏敕。诏曰:

话言张山人马一路晚住晓行,也受了些饥餐渴饮,鞍马奔驰。不一日,来到西岐北门。左右报入行营:“禀元帅:前哨人马已至岐周北门。”张山传令:“安营。”一声炮响,三军呐喊,绞起中军帐来。张山坐定,只见钱保、李锦上帐参谒。钱保曰:“兵行百里,不战自疲,请主将定夺。”张山谓二将曰:“将军之言甚善。姜尚乃智谋之士,不可轻敌。况吾师远来,利在速战。今且暂歇息军士,吾明日自有调用。”二将应诺而退。

<span>头挽双髻,体貌轻扬。

皂袍麻履,形异寻常。

嘴如鹰鸷,眼露凶光。

葫芦背上,剑佩身藏。

蓬莱怪物,得道无疆。

飞腾万里,时歇沧浪。

名为金翅,绰号禽王。</span>

只见大鹏雕飞在空中望下一看,见西岐城是北海水罩住。羽翼仙不觉失声笑曰:“姜尚可谓腐朽,不知我的厉害。我欲稍用些须之力,连四海顷刻扇扇,岂在此一海之水!”羽翼仙展两翅,用力连扇有七八十扇。他不知此水有三光神水在上面,越扇越长,不见枯涸。羽翼仙自一更时分直扇到五更天气,那水差不多淹着大鹏雕的脚。这一夜将气力用尽,不能成功,不觉大惊,“若再迟延,恐到天明不好看”,自觉惭愧,不好进营来见张山,一怒飞起来,至一座山洞,甚是清奇。怎见得,有赞为证,赞曰:

话说羽翼仙饮至一更时分,命张山收去了酒,出了辕门,现了本像,乃大鹏金翅雕。张开二翅,飞在空中,把天也遮黑了半边。好厉害!有赞为证。赞曰:

且说哪吒见羽翼仙了得,先下手祭乾坤圈打来,正中羽翼仙肩甲。道人把眉头一皱,方欲把身逃走,被黄天化回手一攒心钉,把道人右臂打通;又被土行孙把道人腿上打了数下;杨戬复祭哮天犬把羽翼仙夹颈子一口。羽翼仙四下吃亏,大叫一声,借土遁走了。子牙得胜,众门人相随进城。且说羽翼仙吃了许多的亏,把牙一挫,走进营来。张山接住,口称:“老师今日误中奸计,老师反被他着伤。”道人曰:“不妨,吾不曾防备他,故此着了他的手。”羽翼仙忙将花篮中取出丹药,用水吞下一二粒,即时痊愈。羽翼仙谓张山曰:“我念‘慈悲’二字,倒不肯伤众生之命;他今日反来伤我,是彼自取杀身之祸。”复对张山曰:“可取些酒来,你我痛饮。至更深时,我叫西岐一郡化为渤海。”张山大喜,忙治酒相款。不表。

<small>征伐虽在于天子,功成又在阃外元戎。姬发猖獗,大恶难驱,屡战失机,情殊痛恨!朕欲亲往讨贼,百司谏阻。兹尔张山,素有才望。上大夫李定等特荐卿得专征伐。尔其用心料理,克振壮猷,毋负朕倚托之重。俟凯旋之日,朕决不食言,以吝此茅土之赏。尔其钦哉!特诏。</small>

<span>妙法无边藏秘诀,今番捉住大鹏雕。</span>

<small>轻举擎天手,生死在轮回。往来无定论,叱咤似春雷。一个恨不得平吞你脑袋,一个恨不得活砍你颐腮。只杀得一个天昏地暗没三才,那时节方才两下分开。</small>

<span>二翅遮天云雾迷,空中响亮似春雷。

曾扇四海俱见底,吃尽龙王海内鱼。

只因怒发西岐难,还是明君福德齐。

羽翼根深归正道,至今万载把名题。</span>

<span>诗曰:

抢攘兵戈日不宁,生民葎炭自零星。

甘驱苍赤填沟壑,忍令脂膏实羽翎。

战士有心勤国主,彼苍无意固皇扃。

只因大劫人多难,致使西岐杀戮腥。</span>

话说羽翼仙吃饱了,谢过斋,复现本像,飞起往西岐来,复从那洞府过,道人还坐在那里,望着大鹏雕把手一指,大鹏雕跌将下来,“哎呀”的一声,“跌断肚肠了!”在满地打滚,只叫:“痛杀我也!”不知大鹏雕性命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正文 第六十三回 申公豹说反殷郊

南宫适看见大惊,忙进相府回令曰:“启丞相:异事非常!”子牙问曰:“有甚话说?”南宫适曰:“奉令将马善连斩三刀,这边过刀,那边长完,不知有何幻术,请丞相定夺。”子牙听报大惊,忙同诸将出府来,亲见动手,也是一般。旁有韦护祭起降魔杵打将下来,正中马善顶门,只打的一派金光,就地散开。韦护收回杵,还是人形。众门人大惊,只叫:“古怪!”子牙无计可施,命众门人:“借三昧真火烧这妖物!”旁有哪吒、金木二吒、雷震子、黄天化、韦护,运动三昧真火焚之。马善乘火光一起,大笑曰:“吾去也!”杨戬看见火光中走了马善,子牙心下不乐。各回府中,商议不题。且言马善走回营来见殷郊,尽言擒去,怎样斩他,怎样放火焚他,“末将藉火光而回。”殷郊闻言大喜。子牙在府中沉思。

且言杨戬回营进府来。子牙问曰:“马善乃何物作怪?”杨戬答曰:“弟子照马善,乃是一点灯头儿,不知详细。”旁有韦护曰:“世间有三处,有三盏灯:玄都洞八景宫有一盏灯,玉虚宫有一盏灯,灵鹫山有一盏灯。莫非就是此灯作怪?杨道兄可往三处一看,便知端的。”杨戬欣然欲往,子牙许之。杨戬离了西岐,先往玉虚宫而来,驾着土遁而走。正是:

大鹏忙哀诉曰:“老师大发慈悲,赦宥弟子!弟子一时愚昧,被旁人唆使;从今知过,再不敢正眼窥视西岐。”燃灯曰:“你在天皇时得道,如何大运也不知,真假也不识,还听旁人唆使,情真可恨,决难恕饶!”大鹏再三哀告曰:“可怜我千年功夫,望老师怜悯!”燃灯曰:“你既肯改邪归正,须当拜我为师,我方可放你。”大鹏连忙极口称道曰:“愿拜老爷为师,修归正果。”燃灯曰:“既然如此,待我放你。”用手一指,那一百零八个念珠还依旧吐出腹中。大鹏遂归燃灯道人,往灵鹫山修行。不表。

<span>诗曰:

公豹存心至不良,纣王两子丧疆场。

当初致使殷洪反,今日仍教太岁亡。

长舌惹非成个事,巧言招祸作何忙。

虽然天意应如此,何必区区话短长!</span>

<span>门依双轮日月,照耀一望山川。

珠渊金井暖含烟,更有许多堪羡。

叠叠朱楼画阁,凝凝赤壁青田。

三春杨柳九秋莲,兀的洞天罕见。</span>

杨戬进元觉洞,倒身下拜,口称:“老师,弟子杨戬拜见。”燃灯问曰:“你来做什么?”杨戬答曰:“老爷面前的琉璃灯灭了。”道人抬头看见灯灭了,“呀”的一声,“这孽障走了!”杨戬把上件事说了一遍。燃灯曰:“你先去,我随即就来。”杨戬别了燃灯,借土遁径归西岐,至相府,来见子牙,将至玉虚见燃灯事说了一遍:“……燃灯老师随后就来。”子牙大喜。正言之间,门官报:“广成子至。”子牙迎接至殿前。广成子对子牙谢罪曰:“贫道不知有此大变,岂意殷郊反了念头,吾之罪也。待吾出去,招他来见。”广成子随即出城,至营前大呼曰:“传与殷郊,快来见我!”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small>冲天占地,转日生云。冲天处尖峰矗矗,占地处远脉迢迢。转日的,乃岭头松郁郁;生云的,乃崖下石磷磷。松郁郁,四时八节常青;石磷磷,万年千载不改。林中每听夜猿啼,涧内常见妖蟒过。山禽声咽咽,走兽吼呼呼。山獐山鹿,成双作对纷纷走;山鸦山雀,打阵攒群密密飞。山草山花看不尽,山桃山果应时新。虽然崎险不堪行,却是神仙来往处。</small>

只见杨戬上殿,对子牙曰:“弟子往九仙山探听虚实,看是如何。二则再往终南山,见云中子师叔,去借照妖鉴来,看马善是什么东西,方可治之。”子牙许之。杨戬离了西岐,藉土遁径往九仙山来。不一时,顷刻已至桃源洞,来见广成子。杨戬行礼,口称:“师叔。”广成子曰:“前日令殷郊下山,到西岐同子牙伐纣,好三首六臂么?俟拜将日,再来嘱他。”杨戬曰:“如今殷郊不伐朝歌,反伐西岐,把师叔的番天印打伤了哪吒诸人,横行狂暴。弟子奉子牙之命,特来探其虚实。”广成子闻言,大叫:“这畜生有背师言,定遭不测之祸!但吾把洞内宝珍尽付与他,谁知今日之变。”叫杨戬:“你且先回,我随后就来。”

话说殷郊见石桥南畔有一洞府,兽环朱户,俨若王公第宅。殿下自思:“我从不曾到此,一过桥去,便知端的。”来至洞前,那门虽两扇不推而自开。只见里边有一石几,几上有热气腾腾六七枚豆儿。殷郊拈一个吃了,自觉甘甜香美,非同凡品,“好豆儿,不若一总吃了罢。”刚吃了时,忽然想起:“来寻兵器,如何在此闲玩?”忙出洞来,过了石桥,及至回头,早不见洞府。殿下心疑,不觉浑身骨头响,左边肩头上忽冒出一只手来。殿下着慌,大惊失色,只见右边又是一只。一会儿忽长出三头,六臂,把殷郊只吓得目瞪口呆,半晌无语。只见白云童儿来前叫曰:“师兄,师父有请。”殷郊这一会略觉神思清爽,面如蓝靛,发似朱砂,上下獠牙,多生一目,恍恍荡荡,来至洞前。广成子拍掌笑曰:“奇哉!奇哉!仁君有德,天生异人。”命殷郊进洞,至桃园内,广成子传与方天画戟,言曰:“你先下山,前至西岐,我随后就来。”道人取出番天印、落魂钟、雌雄剑付与殷郊。殷郊即时拜辞下山。广成子曰:“徒弟,你且住,我有一事对你说。吾将此宝尽付与你,须是顺天应人,东进五关,辅周武,兴吊民伐罪之师,不可改了念头,心下狐疑,有犯天谴,那时悔之晚矣。”殷郊曰:“老师之言差矣!周武明德圣君,吾父荒淫昏虐,岂得错认,有辜师训。弟子如改前言,当受犁锄之厄。”道人大喜,殷郊拜别师尊。正是:

殷郊曰:“吾看二位一表非俗,俱负英雄之志,何不同吾往西岐立功,助武王伐纣?”二人曰:“千岁为何反助周灭纣者何也?”殷郊答曰:“商家气数已尽,周家王气正盛,况吾父得十罪于天下,今天下诸侯应天顺人,以有道伐无道,以无德让有德,此理之常,岂吾家故业哉。”温良、马善曰:“千岁兴言及此,真以天地父母为心,乃丈夫之所为,如千岁者鲜矣。”温良与马善整酒庆喜。殷郊一面吩咐喽罗改作周兵,放火烧了寨栅,随即起兵。殷郊三人同上了马,离了白龙山,往大路进发,径奔西岐而来。正是:

<span>驾雾腾云仙体轻,玄门须仗五行行。

周游寰宇须臾至,才离昆仑又玉京。</span>

话说杨戬自不曾至昆仑山,今见景致非常,只得玩赏。怎见得:

杨戬离了九仙山,径往终南山来,须臾而至。进洞府,见云中子行礼,口称:“师叔,今西岐来了一人,名曰马善,诛斩不得,水火亦不能伤他,不知何物作怪,特借老师照妖鉴一用。俟除此妖邪,即当奉上。”云中子听说,即将宝鉴付与杨戬。杨戬离了终南山,往西岐来,至相府,参谒子牙。子牙问曰:“杨戬,你往九仙山见广成子,此事如何?”杨戬把上项事情一一诉说一遍,又将取照妖鉴来的事亦说了一遍。令:“明日可会马善。”次日,杨戬上马提刀,来营前请战,坐名只要马善出来。探马报入中军,殷郊命马善出营。马善至军前,杨戬暗取宝鉴照之,乃是一点灯头儿在悰面晃。杨戬收了宝鉴,纵马舞刀,直取马善。二马相交,刀枪并举。战有二三十回合,杨戬拨马就走。马善不赶,回营来见殷郊回话:“与杨戬交战,那厮败走,末将不去赶他。”殷郊曰:“知己知彼,此是兵家要诀。此行是也。”

<span>钢刀随过随时长,如同切水一般同。</span>

<small>戴一顶扇云冠,光芒四射;黄花袍,紫气盘旋;银叶甲,辉煌灿烂;三股绦,身后交加;白龙马追风赶日;杵臼枪大蟒顽蛇。修行在仙山洞府,成道行有正无邪。</small>

<span>殿下实心扶圣主,只恐旁人起祸殃。</span>

<small>珍楼玉阁,上界昆仑。谷虚繁地籁,境寂散天香。青松带雨遮高阁,翠竹依稀两道旁。霞光缥缈,彩色飘飘。朱栏碧槛,画栋雕檐。谈经香满座,静闭月当窗。鸟鸣丹树内,鹤饮石泉旁。四时不谢奇花草,金殿门开射赤光。楼台隐现祥云悰,玉磬金钟声韵长。珠帘半卷,炉内烟香。讲动“黄庭”方入圣,万仙总领镇东方。</small>

话说殷郊才看山巅险峻之处,只听得林内一声锣响,见一人面如蓝靛,发似朱砂,骑红砂马,金甲红袍,三只眼,拎两根狼牙棒,那马如飞奔上山来。见殷郊三头六臂,也是三只眼,大呼曰:“三首者乃是何人,敢来我山前探望?”殷郊答曰:“吾非别人,乃纣王太子殷郊是也。”那人忙下马,拜伏在地,口称:“千岁为何往此白龙山上过?”殷郊曰:“吾奉师命,往西岐去见姜子牙。”话未曾了,又一人带扇云盔,淡黄袍,点钢枪,白龙马,面如傅粉,三绺长髯,也奔上山来,大呼曰:“此是何人?”蓝脸的道:“快来见殷千岁。”那人也是三嘡眼,滚鞍下马,拜伏在地。二人同曰:“且请千岁上山,至寨中相见。”三人步行至山寨,进了中堂。二人将殷郊扶在正中交椅上,纳头便拜。殷郊忙扶起,问曰:“二位高姓大名?”那蓝脸的应曰:“末将姓温,名良;那白脸的姓马,名善。”

<span>殷郊有意归周主,只怕苍天不可从。</span>

殷郊正行,喽罗报:“启千岁:有一道人骑虎而来,要见千岁。”殷郊闻报,忙吩咐左右旗门官,令:“安下人马,请来相见。”道人下虎进帐。殷郊忙迎将下来打躬,口称:“老师从何而来?”道人曰:“吾乃昆仑门下申公豹是也。殿下往哪里去?”殷郊曰:“吾奉师命,往西岐投拜姬周,姜师叔不久拜将,助他伐纣。”道人笑曰:“我问你,纣王是你什么人?”殷郊答曰:“是吾父王。”道人曰:“恰又来!世间哪有子助外人而伐父之理!此乃乱伦忤逆之说。你父不久龙归沧海,你原是东宫,自当接成汤之胤,位九五之尊,承帝王之统,岂有反助他人,灭自己社稷,毁自己宗庙,此亘古所未闻者也。且你异日,百年之后,将何面目见成汤诸君于在天之灵哉!我见你身藏奇宝,可安天下,形象可定干坤,当从吾言,可保自己天下,以诛无道周武,是为长策。”殷郊答曰:“老师之言虽是,奈天数已定,吾父无道,天命人心已离,周主当兴,吾何敢逆天哉!况姜子牙有将相之才,仁德数布于天下,诸侯无不响应。我老师曾吩咐我下山助姜师叔东进五关,吾何敢有背师言,此事断难从命。”申公豹暗想:“此言犯不动他,也罢,再犯他一场,看他如何。”

话说殷郊离了九仙山,藉土遁往西岐前来。正行之间,不觉那遁光飘飘,落在一座高山。怎见得好山,有赞为证,赞曰:

<span>风声响处行千里,一饭工夫至玉虚。</span>

话说张山自羽翼仙当晚去后,两日不见回来;差人打探,不得实信。正纳闷间,忽军政官来报:“营外有一大将,口称‘请元帅接千岁大驾’,不知何故,请元帅定夺。”张山闻报,不知其故,沉思:“殿下久已失亡,此处是哪里来的?”忙传令:“令来。”军政官出营对来将曰:“元帅令将军相见。”温良进营来见张山,打躬。张山问曰:“将军自何处而来?有何见谕?”温良答曰:“吾奉殷郊千岁令旨,令将军相见。”张山对李锦曰:“殿下久已失亡,如何此处反有殿下?”李锦在旁曰:“只恐是真。元戎可往相见,看其真伪,再做区处。”张山从其言,同李锦出营,来至军前。温良先进营回话,对殷郊曰:“张山到了。”殷郊曰:“令来。”张山进营,见殷郊三首六臂,像貌凶恶;左右立温良、马善,都是三嘡眼。张山问曰:“启殿下:是成汤哪枝宗派?”殷郊曰:“吾乃当今长殿下殷郊是也。”因将前事诉说一番。张山闻言,不觉大悦,忙行礼,口称:“千岁。”殷郊曰:“你可知道二殿下殷洪的事?”张山答曰:“二千岁因伐西岐,被姜尚用太极图化作飞灰多日矣。”殷郊听罢,大叫一声,昏倒在地。众人扶起,放声大哭曰:“兄弟果死于恶人之手!”跃身而起,将令箭一枝折为两段,曰:“若不杀姜尚,誓与此箭相同!”

黄天化不知殷郊有落魂钟。殷郊摇动了钟,黄天化坐不住鞍鞒,跌将下来。张山走马将黄天化拿了,及至上了绳索,黄天化方知被捉。黄飞虎见子被擒,催开五色神牛来战。殷郊也不答话,枪戟并举;又战数合,摇动落魂钟,黄飞虎也撞下神牛,早被马善、温良捉去。杨戬在旁见殷郊祭番天印、摇落魂钟,恐伤了子牙,不当稳便,忙鸣金收回队伍。子牙忙令军士进城,坐在殿上纳闷。杨戬上殿奏曰:“师叔,如今又是一场古怪事出来!”子牙曰:“有甚古怪?”杨戬曰:“弟子看殷郊打哪吒的是番天印;此宝乃广成子师伯的,如何反把于殷郊?”子牙曰:“难道广成子使他来伐我?”杨戬曰:“殷洪之故事,师叔独忘之乎?”子牙方悟。

申公豹又曰:“殷殿下,你言姜尚有德,他的德在哪悰?”殷郊曰:“姜子牙为人公平正直,礼贤下士,仁义慈祥,乃良心君子,道德丈夫,天下服从,何得小视他。”申公豹曰:“殿下有所不知。吾闻有德不灭人之彝伦,不戕人之天性,不妄杀无辜,不矜功自伐。殿下之父亲固得罪于天下,可与为仇;殿下之胞弟殷洪,闻说他也下山助周,岂意他欲邀己功,竟将殿下亲弟用太极图化成飞灰,此还是有德之人做的事,无德之人做的事?今殿下忘手足而事仇敌,吾为殿下不取也。”殷郊闻言大惊曰:“老师,此事可真?”道人曰:“天下尽知,难道吾有诳语。实对你说,如今张山现在西岐驻扎人马,你只问他。如果殷洪无此事,你再进西岐不迟;如有此事,你当为弟报仇。我今与你再请一高人,来助你一臂之力。”申公豹跨虎而去。殷郊甚是疑惑,只得把人马催动,径往西岐。殷郊一路上沉吟思想:“吾弟与天下无仇,如何将他如此处治,必无此事。若是姜子牙将吾弟果然如此,我与姜尚誓不两立,必定为弟报仇,再图别议。”人马在路,非止一日,来至西岐,果然有一枝人马打商汤旗号在此驻扎。殷郊令温良前去营里去问:“果是张山否?”

正文 第六十四回 罗宣火焚西岐城

<span>仙灯得道现人形,反本还元归正位。</span>

<span>山红土赤须臾了,殿阁楼台化作灰。</span>

<span>诗曰:

离宫原是火之精,配合干支在丙丁。

烈石焚山情更恶,流金烁海势偏横。

在天列曜人君畏,入地藏形万姓惊。

不是罗宣能作难,只因西土降仙卿。</span>

<span>番天印传殷殿下,岂知今日打师尊。</span>

且说探马来报入中军:“启千岁:马善追赶姜尚,只见一阵光华,只有战马,不见了马善。未敢擅专,请令定夺。”殷郊闻报,心下疑惑,遂传令:“点炮出营,定与子牙立决雌雄。”只见燃灯收了马善,方回来与广成子共议:“殷郊被申公豹说反,如之奈何?”正说之间,探马报入相府:“有殷殿下请丞相答话。”燃灯曰:“子牙公,你去得。你有杏黄旗,可保其身。”子牙忙传令,同众门人出城。炮声响亮,西岐门开,子牙一骑当先,对殷郊言曰:“殷郊,你负师命,难免犁锄之厄。及早投戈,免得自悔。”殷郊大怒,见了仇人,切齿咬牙,大骂:“匹夫把吾弟化为飞灰,我与你誓不两立!”纵马摇戟,直取子牙,子牙仗剑迎之。戟剑交加,大战龙潭虎穴。且说温良走马来助,这壁厢哪吒登开风火轮接住交兵。两下里只杀得:

<small>黑霭霭云迷白日,闹嚷嚷杀气遮天。枪刀剑戟冒征烟,阔斧犹如闪电。好勇的成功建业,恃强的努力当先。为明君不怕就死,报国恩欲把身捐。只杀得一团白骨见青天,那时节方才收军罢战。</small>

广成子曰:“殷郊,你不知申公豹与子牙有隙,他是诳你之言,不可深信。此事乃汝弟自取,实是天数。”殷郊曰:“申公豹之言固不可信,吾弟之死,又是天数,终不然是吾弟自走入太极图中去,寻此惨酷极刑。老师说得好笑!今兄存弟亡,实为可惨。老师请回,俟弟子杀了姜尚以报弟仇,再议东征。”广成子曰:“你可记得发下誓言?”殷郊曰:“弟子知道。就受了此厄,死也甘心,决不愿独自偷生!”广成子大怒,喝一声,仗剑来取,殷郊用戟架住:“老师,没来由你为姜尚与弟子变颜,实系偏心;倘一时失礼,不好看相。”广成子又一剑劈来。殷郊曰:“老师何苦为他人不顾自己天性,则老师所谓‘天道、人道’,俱是矫强。”广成子曰:“此是天数,你自不悔悟,违背师言,必有杀身之祸!”复又一剑砍来。殷郊急得满面通红,曰:“你既无情待我,偏执己见,自坏手足,弟子也顾不得了!”乃发手还一戟来。师徒二人战未及四五合,殷郊祭番天印打来,广成子着慌,藉纵地金光法逃回西岐至相府。正是:

且说温良祭起白玉环来打哪吒,不知哪吒也有干坤圈,也祭起来;不知金打玉,打得纷纷粉碎。温良大叫一声:“伤吾之宝,怎肯干休!”又战哪吒。被哪吒一金砖正中后心,打得往前一晃,未曾闪下马来;方欲逃回,不意被杨戬一弹子,穿了肩头,跌下马去,死于非命。殷郊见温良死于马下,忙祭番天印打子牙。子牙展开杏黄旗,便有万道金光,祥云笼罩;又现有千朵白莲,谨护其身;把番天印悬在空中,只是不得下来。子牙遂祭打神鞭,正中殷郊后背,翻筋斗落下马去。杨戬急上前欲斩他首级,有张山、李锦二骑抢出,不知殷郊已藉土遁去了。子牙竟获全胜进城,燃灯与广成子共议曰:“番天印难治。且子牙拜将已近,恐误吉辰,罪归于你。”广成子告曰:“老师为我设一谋,如何除得此恶?”燃灯曰:“无筹可治,奈何!奈何!”

<small>鱼尾冠,纯然烈焰;大红袍,片片云生。丝绦悬赤色,麻履长红云。剑带星星火,马如赤爪龙。面如血泼紫,钢牙暴出唇。三目光辉观宇宙,火龙岛内有声名。</small>

话说子牙对诸门人曰:“此人一身赤色,连马也是红的!”众弟子曰:“截教门下,古怪者甚多。”话未毕,罗宣一骑马当先,大呼曰:“来者可就是姜子牙?”子牙答曰:“道兄,不才便是。不知道友是何处名山?哪里洞府?”罗宣曰:“吾乃火龙岛焰中仙罗宣是也。吾今来会你,只因你倚仗玉虚门下,把吾辈截教甚是耻辱,吾故到此与你见一个雌雄,方知二教自有高低,非在于口舌争也。你那左右门人不必向前,料你等不过毫末道行,不足为能。只我与你比个高下。”道罢,把赤烟驹催开,使两口飞烟剑,来取子牙,子牙手中剑急架相迎。二兽盘旋,未及数合,哪吒登开风火轮,摇枪来刺。罗宣旁有刘环跃步而出,抵住哪吒。大抵子牙的门人多,不由分说,杨戬舞三尖刀冲杀过来;黄天化使开双锤,也来助战;雷震子展开二翅,飞起空中,将金棍刷来;土行孙使动镔铁棍,往下三路也自杀来;韦护绰步,使降魔杵劈头就打。四面八方,围裹上来。罗宣见子牙众门人不分好歹,一涌而上,抵挡不住,忙把三百六十骨节摇动,现出三首六臂,一手执照天印,一手执五龙轮,一手执万鸦壶,一手执万里起云烟,双手使飞烟剑,好厉害!怎见得,有赞为证,赞曰:

<small>黑烟漠漠,红焰腾腾。黑烟漠漠,长空不见半分毫;红焰腾腾,大地有光千里赤。初起时,灼灼金蛇;次后来,千千火块。罗宣切齿逞雄威,恼了刘环施法力。燥干柴烧烈火性,说什麽燧人钻木;热油门上飘丝,胜似那老子开炉。正是那无情火发,怎禁这有意行凶。不去弭灾,返行助虐。风随火势,焰飞有千丈馀高;火逞风威,灰迸上九霄云外。乒乒乓乓,如同阵前炮响;轰轰烈烈,却似锣鼓齐鸣。只烧得男啼女哭叫皇天,抱女携儿无处躲。姜子牙纵有妙法不能施,周武王德政天齐难逃避。门人虽有,各自保守其躯;大将英雄,尽是獐跑鼠窜。正是灾来难避无情火,慌坏青鸾匽阙仙。</small>

一连在军中过了三四日,也不出去会子牙。殷郊问曰:“老师既为我而来,为何数日不会子牙一阵?”道人曰:“我有一道友,他不曾来;若要来时,我与你定然成功,不用殿下费心。”且说那日正坐,辕门官军来报:“有一道者来访。”罗宣与殷郊传令:“请来。”少时,见一道者,黄脸,虬须,身穿皂服,徐步而来。殷郊乃出帐迎接,至帐,行礼尊于上坐,道人坐下。罗宣问曰:“贤弟为何来迟?”道人曰:“因攻战之物未完,故此来迟。”殷郊对道人曰:“请问道长高姓大名?”道人曰:“吾乃九龙岛炼气士刘环是也。”殷郊传令治酒款待。次早,二位道者出营,来至城下,请子牙答话。探马忙报入相府:“启丞相:有二位道人请丞相爷答话。”子牙随即同众门人出城,排开队伍。只见催阵鼓响,对阵中有一道者,生得甚是凶恶。怎见得:

话言广成子回相府,子牙迎着,见广成子面色不似平日,忙问今日会殷郊详细。广成子曰:“彼被申公豹说反,吾再三苦劝,彼竟不从。是吾怒起,与他交战,那孽障反祭番天印来打我。吾故此回来,再做商议。”子牙不知番天印的厉害,正说之间,门官报:“燃灯老爷来至。”二人忙出府迎接。至殿前,燃灯对子牙曰:“连吾的琉璃灯也来寻你一番,俱是天数。”子牙曰:“尚该如此,理当受之。”燃灯曰:“殷郊的事大,马善的事小;待吾先收了马善,再做道理。”乃谓子牙曰:“你须得如此如此,方可收服。”子牙俱依此计。次日,子牙单人独骑出城,坐名“只要马善来见我!”左右报马报入中军:“启千岁爷:姜子牙独骑出城,只要马善出战。”殷郊自思:“昨日吾师出城见我,未曾取胜;今日令子牙单骑出城要马善,必有缘故。且令马善出战,看是何如。”马善得令,拎枪上马,出辕门,也不答话,直取子牙,子牙手中剑赴面相迎。未及数合,子牙也不归营,望东南上逃走。马善不知他的本主等他,随后赶来。未及数射之地,只见柳阴之下立着一个道人,让过子牙,当中阻住,大喝曰:“马善!你可认得我?”马善只推不知,就一枪来刺。燃灯袖内取出琉璃往空中祭起,那琉璃往下掉来。马善抬头看见,及待躲时,燃灯忙令黄巾力士:“可将灯焰带回灵鹫山去。”正是:

话言燃灯收了马善,令力士带上灵鹫山去了。不题。

话说武王听得各处火起,连宫内生烟,武王跪在丹墀,告祈后土、皇天曰:“姬发不道,获罪于天,降此大厄,何累于民?只愿上天将姬发尽户灭绝,不忍万民遭此灾厄。”俯伏在地,放声大哭。且说罗宣将万鸦壶开了,万只火鸦飞腾入城,口内喷火,翅上生烟;又用数条火龙,把五龙轮架在当中,只见赤烟驹四蹄生烈焰,飞烟宝剑长红光,哪有石墙、石壁烧不进去。又有刘环接火,顷刻齐休,画阁雕梁,即时崩倒。正是:

话说罗宣现了三首六臂,将五龙轮一抡把黄天化打下玉麒麟,早有金、木二吒救回去了。杨戬正欲暗放哮天犬来伤罗宣,不意子牙早祭起打神鞭望空中打来,把罗宣打得几乎翻下赤烟驹来。哪吒战住了刘环,把干坤圈打来,只打得刘环三昧火冒出,俱大败回营。

罗宣大怒,将五龙轮劈面打来。公主笑曰:“我知道你只有这些伎俩,你可尽力发来!”乃忙取四海瓶拿在手中,对着五龙轮,只见一轮竟打在瓶里去了。火龙进入于海内,焉能济事!罗宣大叫一声,把万里起云烟射来,公主又将四海瓶收住去了。刘环大怒,脚踏红焰,仗剑来取。公主把脸一红,将二龙剑往空中一丢。刘环哪里经得起,遂将刘环斩于火内。罗宣忙现三首六臂,祭照天印打龙吉公主。公主把剑一指,此印落于火内,又将剑丢起去。罗宣情知难拒,拨赤烟驹就走。公主再把二龙剑丢起,正中赤烟驹后臂。赤烟驹自倒,将罗宣撞下火来,藉火遁而逃。公主忙施雨露,且救了西岐火焰,好见子牙。怎见得好雨,有赞为证:

且说殷郊着伤逃回进营,纳闷郁郁不喜。且说辕门外来一道人,戴鱼尾冠,面如重枣,海下赤髯,红发,三目,穿大红八卦服,骑赤烟驹。道人下骑,叫:“报与殷殿下,吾要见他。”军政官报入中军:“启千岁:外边有一道者求见。”殷郊传令:“请来。”少时,道人行至帐前。殷郊看见,忙降阶接见。道人通身赤色,其形相甚恶。彼此各打稽首。殷殿下忙欠身答曰:“老师可请上坐。”道人亦不谦让,随即坐下。殷郊曰:“老师高姓大名?何处名山洞府?”道人答曰:“贫道乃火龙岛焰中仙罗宣是也;因申公豹相邀,特来助你一臂之力。”殷郊大悦,治酒款待。道人曰:“吾乃是斋,不用荤。”殷郊命治素酒相待。不题。

话言罗宣正烧西岐,来了凤凰山青鸾匽阙的龙吉公主,乃是昊天上帝亲生,瑶池金母之女。只因有念思凡,贬在凤凰山青鸾斗阙,今见子牙伐纣,也来助一臂之力。正值罗宣来烧西岐,娘娘就假此好见子牙。遂跨青鸾来至。远远的只见火内有千万火鸦,忙叫:“碧云童儿,将雾露干坤网撒开,往西岐火内一罩。”此宝有相生相克之妙,雾露者乃是真水;水能克火,故此随即息灭,即时将万只火鸦尽行收去。罗宣正放火乱烧,忽不见火鸦。往前一看,见一道姑,戴鱼尾冠,穿大红绛绡衣。罗宣大呼:“乘鸾者乃是何人,敢灭吾之火?”公主笑曰:“吾乃龙吉公主是也。你有何能,敢动恶意,有逆天心,来害明君,吾特来助阵。你可速回,毋取灭亡之祸。”

话说探马报入中军:“启千岁:有一道人请千岁答话。”殷郊暗想:“莫不是吾师来此?”随即出营,果然是广成子。殷郊在马上欠身言曰:“老师,弟子甲胄在身,不敢叩见。”广成子见殷郊身穿王服,大喝曰:“畜生!不记得山前是怎样话!你今日为何改了念头?”殷郊泣诉曰:“老师在上,听弟子所陈:弟子领命下山,又收了温良、马善;中途遇着申公豹,说弟子保纣伐周,弟子岂肯有负师言。弟子知吾父残虐不仁,肆行无道,固得罪于天下,弟子不敢有违天命。只吾幼弟又得何罪,竟将太极图把他化作飞灰!他与你何仇,遭此惨死!此岂有仁心者所为,此岂以德行仁之主!言之痛心刺骨!老师反欲我事仇,是诚何心!”殷郊言罢,放声大哭。

<small>潇潇洒洒,密密沉沉。潇潇洒洒,如天边坠落明珠;密密沉沉,似海口倒悬滚浪。初起时,如拳大小;次后来,瓮泼盆倾。沟壑水飞千丈玉,涧泉波浪万条银。西岐城内看看满,低凹池塘渐渐平。真是武王有福高明助,倒泻天河往下倾。</small>

话说龙吉公主施雨救灭西岐火焰,满城民人齐声大叫曰:“武王洪福齐天,普施恩泽,吾等皆有命也!”合城大小,欢声震地。一夜天翻地沸,百姓皆不得安生。武王在殿内祈祷,百官带雨问安。子牙在相府,神魂俱不附体。只见燃灯曰:“子牙忧中得吉,就有异人至也。贫道非是不知,吾若是来治此火,异人必不能至。”话言未了,有杨戬报入府来:“启师叔:有龙吉公主来至。”子牙忙降阶迎迓上殿。公主见燃灯、广成子在殿上,公主打稽首,口称:“道兄请了!”子牙忙问燃灯曰:“此位何人?”公主忙答曰:“贫道乃龙吉公主,有罪于天;方才罗宣用火焚烧西岐,贫道今特来此间,用些须小法术,救灭此火,特佐子牙东征,会了诸侯,有功于社稷,可免罪愆,得再回瑶池耳,真不负贫道下山一场。”子牙大喜,忙吩咐侍儿,打点焚香净室,与公主居住。西岐城内这一场嚷闹,大是厉害,乃收拾宫阙府第。不表。

张山在辕门观看,见岐周多少门人,祭无穷法宝,一个胜如一个,心中自思:“久后灭纣者必是子牙一辈。”心中甚是不悦。只见罗宣失利回营,张山接住慰劳。罗宣曰:“今日不防姜尚打我一鞭,吾险些儿坠下骑来。”忙取葫芦中药饵,吞而治之。罗宣对刘环曰:“这也是西岐一群众生该当如此,非我定用此狠毒也。”道人咬牙切齿。正是:

<span>赤宝丹天降异人,浑身上下烈烟熏。

离宫炼就非凡品,南极熬成迥出群。

火龙岛内修真性,焰气声高气似云。

纯阳自是三昧火,烈石焚金恶煞神。</span>

正文 第六十五回 殷郊岐山受犁锄

说话南极仙翁俯伏金阶,口称:“小臣南极仙翁奏闻金母:应运圣主,鸣凤岐山,仙临杀戒,垂象上天;因三教并谈,奉玉虚符命,按三百六十五度封神八部,雷、火、瘟、斗,群星列宿。今有玉虚副仙广成子门人殷郊,有负师命,逆天叛乱,杀害生灵,阻挠姜尚不能前往,恐误拜将日期。殷郊发誓,应在西岐而受犁锄之厄。今奉玉虚之命,特恳圣母,恩赐聚仙旗,下至西岐,治殷郊以应愿言。诚惶诚恐,稽首顿首。具疏小臣南极仙翁具奏。”俯伏少时,只听得仙乐一派。怎见得:

殷郊见燃灯展开杏黄旗,就有万朵金莲现出,番天印不得下来,恐被他人收去了,忙收印在手。忽然望正西上一看,见子牙在龙凤幡下。殷郊大叱一声:“仇人在前,岂可轻放!”纵马摇戟,大呼:“姜尚!吾来也!”武王见一人三首六臂,摇戟而来,武王曰:“吓杀孤家!”子牙曰:“不妨,来者乃殷郊殿下。”武王曰:“既是当今储君,孤当下马拜见。”子牙曰:“今为敌国,岂可轻易相见,老臣自有道理。”武王看殷郊来得势如山倒一般,滚至面前,也不答话,直一戟刺来有声。子牙剑急架忙迎。只一合,殷郊就祭印打来。子牙急展聚仙旗。此乃瑶池之宝,只见氤氲遍地,一派异香,笼罩上面,番天印不得下来。怎见得,有诗为证,诗曰:

<small>顶摩霄汉,脉插须弥。巧峰排列,怪石参差。悬崖下瑶草琪花;曲径旁紫芝香蕙。仙猿摘果入桃林,却似火焰烧金;白鹤栖松立枝头,浑如花烟捧玉。彩凤双双,青鸾对对。彩凤双双,向日一鸣天下瑞;青鸾对对,迎风跃舞世间稀。又见黄澄澄琉璃瓦叠鸳鸯;明晃晃锦花砖铺玛瑙。东一行,西一行,尽是蕊宫珍阙;南一带,北一带,看不了宝阁琼楼。云光殿上长金霞;聚仙亭下生紫雾。正是:金阙堂中仙乐动,方知紫府是瑶池。</small>

<span>诗曰:

鼙鼓频催日已西,殷郊此日受犁锄。

翻天有印皆沦落,离地无旗孰可栖。

空负肝肠空自费,浪留名节浪为题。

可怜二子俱如誓,气化清风魂伴泥。</span>

话说广成子站立多时,见一童子出来,广成子曰:“那童子,烦你通报一声,说广成子相访。”只见童子进去,不一时,童子出来,道:“有请。”广成子见一道人,身高丈六,面皮黄色,头挽抓髻,向前稽首,分宾主坐下。道人曰:“道兄乃玉虚门下,久仰清风,无缘会晤;今幸至此,实三生有缘。”广成子谢曰:“弟子因犯杀戒,今被殷郊阻住子牙拜将日期,今特至此,求借青莲宝色旗,以破殷郊,好佐周王东征。”接引道人曰:“贫道西方乃清净无为,与贵道不同,以花开见我,我见其人,乃莲花之像,非东南两度之客。此旗恐惹红尘,不敢从命。”广成子曰:“道虽二门,其理合一。以人心合天道,岂得有两。南北东西共一家,难分彼此。如今周王是奉玉虚符命,应运而兴,东西南北,总在皇王水土之内。道兄怎言西方不与东南之教同。古语云:‘金丹舍利同仁义,三教原来是一家。’”接引道人曰:“道人言虽有理,只是青莲宝色旗染不得红尘。奈何!奈何!”

<small>金碧辉煌,珠玉灿烂。菁葱婆娑,苍苔欲滴。仙鸾仙鹤成群,白鹿白猿作对。香烟缥缈冲霄汉,彩色氤氲绕碧空。雾隐楼台重叠叠,霞盘殿阁紫阴阴。祥光万道临福地,瑞气千条照洞门。大罗宫内金钟响,八景宫开玉磬鸣。开天辟地神仙府,才是玄都第一重。</small>

且说殷郊杀到天明,只剩有几个残兵败卒。殷郊叹曰:“谁知如此兵败将亡!俺如今且进五关,往朝歌见父借兵,再报今日之恨不迟。”因策马前行。忽见文殊广法天尊站立前面而言曰:“殷郊,今日你要受犁锄之厄!”殷郊欠身,口称:“师叔,弟子今日回朝歌,老师为何阻吾去路?”文殊广法天尊曰:“你入罗网之中,速速下马,可赦你犁锄之苦。”殷郊大怒,纵马摇戟,直取天尊,天尊手中剑急架忙迎。殿下心慌,祭起番天印来。文殊广法天尊忙将青莲宝色旗招展。好宝贝:白气悬空,金光万道,现一粒舍利子。怎见得,有诗为证,诗曰:

<span>玉殿金门两扇开,乐声齐奏下瑶台。

凤衔丹诏离天府,玉敕金书降下来。</span>

话说广成子至玄都洞,不敢擅入,等候半晌,只见玄都大法师出来,广成子上前稽首,口称:“道兄,烦启老师,弟子求见。”玄都大法师至蒲团前启曰:“广成子至此,求见老师。”老子曰:“广成子不必着他进来,他来是要离地焰光旗;你将此旗付与他去罢。”玄都大法师遂将旗付与广成子,曰:“老师吩咐,你去罢,不要进见了。”广成子感谢不尽,将旗高捧,离了玄都,径至西岐,进了相府。子牙接见,拜了焰光旗。广成子又往西方极乐之乡来,纵金光,一日到了西方胜境,比昆仑山大不相同。怎见得,有赞为证,赞曰:

二人正论之间,后边来了一位道人,乃是准提道人。打了稽首,同坐下。准提曰:“道兄此来,欲借青莲宝色旗,西岐山破殷郊;若论起来,此宝借不得。如今不同,变自有说。”乃对接引道人曰:“前番我曾对道兄言过:东南两度,有三千丈红气冲空,与吾西方有缘;是我八德池中五百年花开之数。西方虽是极乐,其道何日得行于东南;不若借东南大教,兼行吾道,有何不可。况今广成子道兄又来,当得奉命。”接引道人听准提道人之言,遂将青莲宝色旗付与广成子。广成子谢了二位道人,离西方往西岐而来。正是:

赤精子展开此宝,番天印只在空中乱滚,不得下来。殷郊见如此光景,忙收了印,往中央而来。燃灯道人叫殷郊曰:“你师父有一百张犁锄候你!”殷郊听罢着慌,口称:“老师,弟子不曾得罪与众位师尊,为何各处逼迫?”燃灯曰:“孽障!你发愿对天,出口怎免。”殷郊乃是一位恶神,怎肯干休,便气冲斗牛,直取过来。燃灯口称:“善哉!”将剑架戟,未及三合,殷郊发印就打。燃灯展开了杏黄旗。此宝乃玉虚宫奇珍。怎见得,有诗为证,诗曰:

子牙见此旗有无穷大法,番天印当作飞灰,子牙把打神鞭祭起来打殷郊。殷郊着忙,抽身望北面走。燃灯远见殷郊已走坎地,发一雷声,四方呐喊,锣鼓齐鸣,杀声大震。殷郊催马向北而走。四面追赶,把殷郊赶得无路可投,往前行山径越窄。殷郊下马步行,又闻后面追兵甚急,对天祝曰:“若吾父王还有天下之福,我这一番天印把此山打一条路径而出,成汤社稷还存;如打不开,吾今休矣。”言罢,把番天印打去。只见响一声,将山打出一条路来。殷郊大喜曰:“成汤天下还不能绝。”便往山路就走。只听得一声炮响,两山头俱是周兵卷上山顶来,后面又有燃灯道人赶来。殷郊见左右前后俱是子牙人马,料不能脱得此难,忙藉土遁,往上就走。殷郊的头方冒出山尖,燃灯道人便用手一合,二山头一挤,将殷郊的身子夹在山内,头在山外。不知性命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span>周主洪基年八百,圣人金阙借旗来。</span>

子牙吩咐停当,先同武王往岐山,安定西方地位。

只因为主安天下,马死人亡满战场。

<span>只为殷郊逢此厄,才往西方走一遭。</span>

<span>计就月中擒玉兔,谋成日里捉金乌。</span>

话说哪吒祭起一块金砖,正中殷郊的落魂钟上,只打得霞光万道。殷郊大惊。南宫适斩了李锦,也杀到中营来助战。张山与邓九公大战,不防孙焰红喷出一口烈火,张山面上被火烧伤,邓九公赶上一刀,劈于马下。九公领众将官也冲杀至中军,重重叠叠把殷郊围住,枪刀密匝,剑戟森罗,如铜墙铁壁。殷郊虽然是三首六臂,怎经得起这一群狼虎英雄!俱是“封神榜”上恶曜。又经得雷震子飞在空中,使开金棍刷将下来。殷郊见大营俱乱,张山、李锦皆亡,殷郊见势头不好,把落魂钟对黄天化一晃,黄天化翻下玉麒麟来。殷郊乘此走出阵来,往岐山逃遁。众将官鸣锣擂鼓,追赶三十里方回。黄飞虎督兵进城,俱进相府,候子牙回兵。

<span>执掌昆仑按五行,无穷玄法使人惊。

展开万道金光现,致使殷郊性命倾。</span>

话说李靖大战罗宣,戟剑相交,犹如虎狼之状。李靖祭起按三十三天黄金宝塔,乃大叫曰:“罗宣!今日你难逃此难矣!”罗宣欲待脱身,怎脱此厄,只见此塔落将下来,如何存立!可怜!正是:

<span>五彩祥云天地迷,金光万道吐虹霓。

殷郊空用番天印,咫尺犁锄顶上挤。</span>

且说张山、李锦见营中杀气笼罩,上帐见殷郊,言曰:“千岁,我等驻扎在此,不能取胜,不如且回兵朝歌,再图后举。千岁意下如何?”殷郊曰:“我不曾奉旨而来,待吾修本,先往朝歌,求援兵来至,料此一城有何难破?”张山曰:“姜尚用兵如神,兼有玉虚门下甚众,亦不是小敌耳。”殷郊曰:“不妨。连吾师也惧吾番天印,何况他人!”三人共议至抵暮。有一更时分,只见黄飞虎带领一枝人马,点炮呐喊,杀进辕门;真是父子兵,一拥而进,不可抵挡。殷郊还不曾睡,只听得杀声大震,忙出帐,上马拎戟,掌起灯笼火把。灯光内只见黄家父子杀进辕门。殷郊大呼曰:“黄飞虎,你敢来劫营,是自取死耳!”黄飞虎曰:“奉将令,不敢有违。”摇枪直取,殷郊手中戟急架忙迎。黄天禄、黄天爵、黄天祥等一裹而上,将殷郊围在垓心。只见邓九公带领副将太鸾、邓秀、赵升、孙焰红冲杀左营;南宫适领辛甲、辛免、太颠、闳夭直杀进右营;李锦接住厮杀;张山战住邓九公。哪吒、杨戬抢入中军,来助黄家父子。哪吒的枪只在殷郊前后心窝、两胁内乱刺;杨戬的三尖刀只在殷郊顶上飞来。殷郊见哪吒登轮,先将落魂钟对哪吒一晃,哪吒全然不理。祭番天印打杨戬,杨戬有八九玄功,迎风变化,打不下马来。故此殷郊着忙。夤夜交兵,苦杀了成汤士卒!

<span>万道金光隐上下,三乘玄妙入西方。

要知舍利无穷妙,治得番天印渺茫。</span>

<span>宝焰金光映日明,异香奇彩更微精。

七宝林中无穷景,八德池边落瑞璎。

素品仙花人罕见,笙簧仙乐耳更清。

西方胜界真堪羡,真乃莲花瓣里生。</span>

正文 第六十六回 洪锦西岐城大战

话言龙吉公主赶至北海,见洪锦跨鲸而逃。公主笑曰:“幸吾离瑶池带得此宝而来。”忙向锦囊中取出一物,也往海里一丢。那宝贝见水,复现原身,滑喇喇分开水势,如泰山一般。此宝名为神(左鱼右奈),原身浮于海面。公主站立于上,仗剑赶来。此神(左鱼右奈)善降鲸龙,起头鲸龙入海,搅得波浪滔天;次后来神(左鱼右奈)入海,鲸龙无势。龙吉公主看看赶上,祭起捆龙索,命黄巾力士:“将洪锦速拿往西岐去!”黄巾力士领娘娘法旨,凭空把洪锦拎去,拿往西岐,至相府,往阶下一摔。子牙正与众将官共议军情,只见空中摔下洪锦,子牙大喜。不知洪锦性命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span>女将生来正幼龄,英风凛凛貌娉婷。

五光宝石飞来妙,辅国安民定太平。</span>

<small>刮地遮天暗,愁云照地昏。鹿台如泼墨,一派靛妆成。先刮时扬尘播土,次后来倒树推林。只刮得嫦娥抱定梭罗树,空中仙子怎腾云。吹动昆仑顶上石,卷得江河水浪浑。</small>

话说纣王在鹿台上正饮酒,听得有人来,纣王不觉昏沉,就席而卧。见一人三首六臂,立于御前,口称:“父王,孩儿殷郊为国而受犁锄之厄。父王可修仁政,不失成汤社稷。当任用贤相,速拜元戎,以任内外大事。不然,姜尚不久便欲东行,那时悔之晚矣!孩儿还要诉奏,恐封神台不纳,孩儿去也!”纣王惊醒,口称:“怪哉!”妲己、胡喜媚、王贵人三人共席欠身,忙问曰:“陛下为何口称‘怪哉’?”纣王把梦中事说了一遍。妲己曰:“梦由心作,陛下勿疑。”纣王乃酒色昏君,见三妖娇态,把盏传杯,遂不在心。只见汜水关韩荣有本进朝歌告急。其本至文书房,微子看本,看见如此,心下十分不乐,将此本抱入内庭。纣王正在显庆殿。当驾官启奏:“微子候旨。”王曰:“宣。”微子至殿前,行礼毕,将汜水关韩荣报本呈上。纣王展看,见张山奉敕征讨失利,又带着殷郊殿下绝于岐山。

二将大战二三十回合,邓九公乃是有名大将,展开刀如同闪电,势不可当。柏显忠哪里是九公敌手,被九公卖个破绽,手起一刀,把柏显忠挥于马下。邓九公得胜进城,至相府回话:“斩了柏显忠首级报功。”子牙令:“将首级号令城上。”且说洪锦见折了一将,在中军大怒,咬牙切齿,恨不得平吞了西岐。次日,领大队人马,坐名要子牙答话。哨马报入相府。子牙闻报,即时排队伍出城。炮声响处,西岐门开,一枝人马而出。洪锦看城内兵来,纪律严整,又见左右归周豪杰,一个个胜似虎狼,那三山五岳门人,飘飘然俱有仙风道骨,两旁雁翅排开。宝纛旗下乃开国武成王黄飞虎。子牙坐四不相,穿一身道服,体貌自别。怎见得,有诗为证:

<small>这一个顶上金盔飘列焰,那一个黄金甲挂连环套。这一个猩猩血染大红袍,那一个粉素征袍如白练。这一个大刀挥如闪电光,那一个长枪恰似龙蛇现。这一个胭脂马跑鬼神惊,那一个白龙驹走如银霰。红白二将似天神,虎斗龙争真不善。</small>

<span>诗曰:

奇门遁术阵前开,斩将搴旗亦壮哉。

黑焰引魂遮白日,青幡掷地画尘埃。

三山关上多英俊,五气崖前有异才。

不是仙娃能幻化,只因月老作新媒。</span>

只见武吉犁了殷郊,殷郊一道灵魂往封神台来;清福神祗柏鉴用百灵幡来引殷郊。殷郊怨心不服,一阵风径往朝歌城来。纣王正与妲己在鹿台饮酒。好风!怎见得,有赞为证:

<small>一路上:旌旗迷丽日,杀气乱行云。刀枪寒飒飒,剑戟冷森森。弓弯秋月样,箭插点寒星。金甲黄澄澄,银盔似玉钟。锣响惊天地,鼓擂似雷鸣。人是貔貅猛,马似蛟龙雄。今往西岐去,又送美前程。</small>

<span>金冠如鱼尾,道服按东方。

丝绦悬水火,麻鞋系玉珰。

手执三环剑,胸藏百炼钢。

帝王师相品,万载把名扬。</span>

话说洪锦一路行来,兵过岐山。哨马报入中军:“人马已至西岐了。”洪锦传令:“安营。”立下寨栅。先行官季康、柏显忠上帐参见。洪锦曰:“今奉敕征讨,尔等各宜尽心为国。姜尚足智多谋,非同小敌,须是谨慎小心,不得造次草率。”二将曰:“谨领台命。”次日,季康领令出营,至西岐城下搦战。探马报入相府。子牙大喜:“三十六路征伐,今日已满,可以打点东征。”忙问曰:“哪一员将官去走一遭?”南宫适愿住,子牙许之。南宫适领命出城,见季康犹如一块乌云而至。南宫适曰:“来者何人?”季康答曰:“吾乃洪总兵麾下正印官季康是也;今奉敕征伐。尔等叛逆之徒,理当受首辕门,尚敢领兵拒敌,真是无法无君!”南宫适笑曰:“似你这等不堪之类,西岐城也不知杀了百万,又在你这一二人而已!快快回兵,免你一死。”

季康大怒,纵马舞刀直取,南宫适手中刀赴面相迎。二将战有三十回合,季康乃左道旁门,念动咒语,顶上现一块黑云,云中现出一只犬来,把南宫适夹膊子上一口,连袍带甲,扯去半边,几乎被季康刀劈了。南宫适吓得魂不附体,败进城,至相府回话,将咬伤一事诉说了一遍。子牙不乐。只见季康进营,见洪锦,言:“得胜,伤南宫适败进城去了。”洪锦大喜:“头阵胜,阵阵胜。”次日,柏显忠上马,至城下请战,探马报入相府。子牙问:“谁人出马?”有邓九公应曰:“末将愿往。”子牙许之。邓九公开放西岐城,走马至军前,认得是柏显忠,大呼曰:“柏显忠!天下尽归明主,你等今日不降,更待何时?”柏显忠曰:“似你这匹夫,负国大恩,不顾仁义,乃天下不仁不智之狗彘耳!”邓九公大怒,催开坐骑,使开合扇大刀,直取柏显忠,显忠挺枪刺来。二将交锋,如同猛虎摇头,不亚狮子摆尾,只杀的天昏地暗。怎见得,有赞为证:

邓婵玉一马冲至阵前。洪锦已不答话,舞刀直取,佳人手中双刀急架忙迎。洪锦暗思:“女将不可恋战,速斩为上策。”洪锦依然去把皂幡如前用度,也把马走入旗门里面去了,只说邓婵玉赶他。不知婵玉有智,也不来赶,忙取五光石往旗门里一石打来,听得洪锦在旗门内“哎哟”一声,面已着伤,收了旗幡,败回营去了。子牙回兵进府,又见伤了一位殿下,郁郁不爽,纳闷在府。

土行孙上银安殿,对子牙把龙吉公主的事说了一遍。子牙大喜,忙请公主上殿。公主见子牙,打稽首,曰:“乞借一坐骑,待吾去收此将。”子牙令取五点桃花驹。龙吉公主独自出马,开了城门,一骑当先。洪锦见女将来至,不是邓婵玉。洪锦问曰:“来者乃是何人?”龙吉公主曰:“你也不必问我。我要说出来,你也不知。你只是下马受死,是你本色。”洪锦大笑,骂曰:“好大胆贱人,焉敢如此!”纵马舞刀来取,公主手中鸾飞剑急架忙迎。二骑交锋,只三四合,洪锦又把内旗门遁使将出来。公主看见,也取出一首白幡,往下一戳,将剑一分,白幡化作一门,公主走马而入,不知所往。洪锦及至看时,不见了女将,大惊,不知外旗门有相生相克之理。龙吉公主从后面赶将出来,公主虽是仙子,终是女流,力气甚少,及举剑往洪锦背上砍来。正中肩甲,洪锦“哎哟”一声,不顾旗门皂幡,往正北上逃走。

龙吉公主随后赶来,大叫:“洪锦速速下马受死!吾乃瑶池金母之女,来助武王伐纣。莫说你有道术,便赶你上天入地,也要带了你的首级来!”往前紧赶。洪锦只得舍生奔走。往前久赶,看看赶上,公主又曰:“洪锦莫想今日饶你!吾在姜丞相面前说过,定要斩你方回。”洪锦听罢,心下着忙,身上又痛,自思:“不若下马藉土遁逃回,再作区处。”龙吉公主见洪锦藉土遁逃走,笑曰:“洪锦这五行之术,随意变化,有何难哉!吾也来!”下马藉木遁赶来,取“木能克土”之意。看看赶至北海,洪锦自思曰:“幸吾有此宝在身,不然怎了?”忙取一物,往海里一丢。那东西见水重生,搅海翻波而来。此物名曰鲸龙。洪锦脚跨鲸龙,奔入海内而去。龙吉公主赶至北海,只见洪锦跨鲸而去。怎见得,有赞为证:

<span>只因出口犁锄愿,今日西岐怎脱逃。</span>

<small>烟波荡荡,巨浪悠悠。烟波荡荡接天河,巨浪悠悠连地脉。潮来汹涌,水浸湾还。潮来汹涌,犹如霹雳吼三春;水浸湾还,却似狂风吹九夏。乘龙福老,往来必定皱眉行;跨鹤仙童,反复果然忧虑过。近岸无村舍,旁水少渔舟。浪卷千层雪,风生六月秋。野禽凭出没,沙鸟任浮沉。眼前无钓客,耳畔只闻鸥。海底鱼游乐,天边鸟过愁。</small>

正文 第六十七回 姜子牙金台拜将

其八

其四

木吒来问普贤真人曰:“弟子领法旨下山,不知归着如何?”真人曰:你:进关全仗吴钩剑,不负仙传在九宫。

武王览毕,沉吟半晌。王曰:“相父此表,虽说纣王无道,为天下共弃,理当征伐;但昔日先王曾有遗言:‘切不可以臣伐君。’今日之事,天下后世以孤为口实。况孤有辜先王之言,谓之不孝。纵纣王无道,君也。孤若伐之,谓之不忠。孤与相父共守臣节,以俟纣王改过迁善,不亦善乎?”子牙曰:“老臣怎敢有负先王;但天下诸侯布告中外,诉纣王罪状,不足以君天下,纠合诸侯,大会孟津,昭畅天威。兴吊民伐罪之师,观政于商。前有东伯侯姜文焕、南伯侯鄂顺、北伯侯崇黑虎具文书知会,如哪一路诸侯不至者,先问其违抗之罪,次伐无道。老臣恐误国家之事,因此上表,请王定夺,愿大王裁之。”武王曰:“既是他三路欲伐成汤,听他等自为。孤与相父坐守本土,以尽臣节:上不失为臣之礼,下可以守先王之命。不亦美乎?”子牙曰:“惟天为万物父母,惟人万物之灵,亶聪明,作元后,元后作民父母。今商王受荼毒生民,如坐水火,罪恶贯盈,皇天震怒,命我先王,大勋未集耳。今大王行吊民伐罪之师,正代天以彰天讨,救民于水火。如不顺上天,厥罪惟均。”

调用之际,结舌不应,低眉俯首,面有难色,此为怯军;犯者斩。

<span>黄金斗大掌貔貅,杀伐从来神鬼愁。

吕望今朝登台后,乾坤一统属西周。</span>

雷震子来问云中子曰:“弟子此去,吉凶如何?”云中子曰:你:两枚仙杏安天下,可保周家八百年。

子牙离了将台,往岐山正南而来,有哪吒领诸门人来迎接子牙。只见甲胄威仪,十分壮丽。来至芦篷,只见玉虚门下十二弟子拍手大笑而来,对子牙曰:“相将威仪,自壮行色,子牙真人中之龙也!”子牙欠背打躬曰:“多蒙列位师兄抬举,今日得握兵权,皆众师兄之赐也,而姜尚何能哉!”众仙曰:“只等掌教圣人来至,吾辈才好奉酒。”话犹未了,只听得空中一派笙簧,仙乐齐奏。怎见得,有诗为证:

<span>三千社稷归周主,一派华夷属武王。</span>

军中聚众议事,近帐私探信音,此为探军;犯者斩。

子牙闻偈,拜谢曰:“弟子敬佩此偈。”元始曰:“我返驾回宫,你众弟子再为饯别。”群仙送出篷来,只见仙风一阵,回了鸾驾。

其九

李靖来问燃灯道人曰:“弟子此行,凶吉如何?”道人曰:你也比别人不同:肉身成圣超天境,久后灵山护法台。

话说子牙将“斩法牌”挂于帅府,众将观之,无不敬谨。

话说子牙排仪仗出城,只见前面七十里俱是大红旗,直摆到西岐山。西岐百姓,扶老携幼,俱来观看。子牙至岐山,将近将台边,有一座牌坊上,有一幅对联:

<small>台高三丈,象按三才。阔二十四丈,按二十四气。台有三层:第一层台中立二十五人,各穿黄衣,手持黄旗,按中央戊己土;东边立二十五人,各穿青衣,手持青旗,按东方甲乙木;西边立二十五人,各穿白衣,手持白旗,按西方庚辛金;南边立二十五人,各穿红衣,手持红旗,按南方丙丁火;北方立二十五人,各穿皂衣,手持皂旗,按北方壬癸水。第二层是三百六十五人,手各执大红旗三百六十五面,按周天三百六十五度。第三层立七十二员牙将,各执剑、戟、抓、锤,按七十二候。三层之中,各有祭器、祝文。自一层之下,两边仪仗,雁翅排列。真是衣冠整肃,剑戟森严,从古无两。</small>

且说众仙来与子牙奉酒,各饮三杯,南极仙翁也奉子牙饯别酒三杯,俱要起身作辞而去。众门人见子牙问师尊前去吉凶,金吒忙向文殊广法天尊问曰:“弟子前去,吉凶如何?”道人曰:你:修身一性超山体,何怕无谋进五关。

窃人财物,以为己利,夺人首级,以为己功,此为盗军;犯者斩。

扬声笑语,蔑视禁约,哓詈军门,此为轻军;犯者斩。

哪吒也来问太乙真人曰:“弟子此行,吉凶如何?”真人曰:你:汜水关前重道术,方显莲花是化身。

韦护也问道行天尊曰:“弟子佐姜师叔至孟津,可有妨碍?”道行天尊曰:你比众人不同,岂不知你:历代多少修行客,独你全真第一人!

其二

托伤诈病,以避征进,捏故假死,因而逃脱,此为奸军;犯者斩。

其五

其十三

少时,那道人来至殿前,与子牙打了稽首。子牙曰:“道兄从何处来?”道人曰:“贫道乃月合老人也,因符元仙翁曾言龙吉公主与洪锦有俗世姻缘,曾绾红丝之约,故贫道特来通报;二则可以保子牙兵度五关,助得一臂之力。子牙公不可违了这件大事。”子牙暗想:“她乃蕊宫仙子,吾怎好将凡间姻缘之事与她讲?”乃令邓婵玉先去见龙吉公主,就将月合仙翁之言无禀过,方可再议。邓婵玉径进内庭,请公主出净室议事。公主忙出来,见邓婵玉,问曰:“有何事见我?”邓婵玉曰:“今有月合仙翁言公主与洪锦有俗世姻缘,曾绾红丝之约,该有一世夫妻,现在殿前与丞相共议此事,故丞相先着妾身启过娘娘,然后可以面议。”公主曰:“吾因在瑶池犯了清规,特贬我下凡,不得复归瑶池与吾母亲重逢。今下山来,岂得又多此一番俗孽耶。”邓婵玉不敢作声。

<span>界牌关遇诛仙阵,穿云关下受瘟癀。

谨防达兆光先德,过了万仙身体康。</span>

<span>天缘月合非容易,自有红丝牵系来。</span>

出越队伍,搀前乱后,言语喧哗,不遵禁约,此为乱军;犯者斩。

<small>黄澄澄,耀水镜;玲珑花,巧样称。竖三叉,攒四凤。六瓣六楞紫金盔,缨络翻,朱砂迸。珊瑚碧玉周围绕,玛瑙珍珠前面钉。</small>

主掌钱粮,给赏之时,阿私所亲,使士卒结怨,此为弊军;犯者斩。

话说洪锦与龙吉公主成了姻亲,乃纣王三十五年三月初三日。西岐城众将,打点东征,一应钱粮,俱各停当,只等子牙上出师表。翌日,武王设聚早朝,王曰:“有奏章出班,无事朝散。”言未毕,有姜丞相捧出师表上殿,武王命接上来。奉御官将表文开于御案上,武王从头看玩:

召公奭读罢祝文,子牙居中而立。军政司上台,启元帅:“发鼓竖旗。”两边鼓响,拽起宝纛旗来。军政司请元帅戴护顶之宝。军政官用红漆端盘,捧上一顶金盔来。怎见得:

且说宜生至十四日,入内庭见武王,曰:“请大王明日清晨至相府,请丞相登坛。”武王曰:“拜将之道,如何行礼?”宜生曰:“大王如黄帝拜风后,方成拜将之礼。”武王曰:“卿言正合孤意。”次日乃三月十五日吉辰,武王带领合朝文武齐至相府前。只听里面乐声响过三番,军政司令门官:“放炮开门。”只见三声炮响,相府门开。宜生引道,武王随后,至银安殿。军政司忙禀请元帅升殿:“有千岁亲来拜请元帅登辇。”子牙忙从后面道服而出。武王乃欠身言曰:“请元帅登辇。”子牙慌忙谢过,同武王分左右并行至大门。武王欠身打一躬,两边扶子牙上辇。宜生请武王亲扶凤尾,连推三步。后人有诗赞子牙末年叨此荣宠,诗曰:

谣言诡语,造捏鬼神,假托梦寐,大肆邪说,鼓惑将士,此为妖军;犯者斩。

其十四

其十六

其七

其一

其十一

杨戬也问玉鼎真人曰:“弟子此去如何?”真人曰:你也比别人不同:修成八九玄中妙,任尔纵横在世间。

<small>维大周十有三年,孟春丁卯,上朔丙子,西周武王姬发遣周公旦敢昭告日,月,星辰,风伯,雨师,历代圣帝明王之神曰:呜呼!天有显道,厥类惟彰。今商王受乃夷居弗事上帝神祗,遗厥先宗庙弗祀,沉湎酒色,淫酗肆虐;惟宫室台榭是崇,焚炙忠良,刳剔孕妇,以残害于下民,牺牲粢盛,既于凶盗,乃曰‘吾有民有命’,罔惩其侮。皇天震怒,命发诛之。发曷敢有越厥志。自思:欲济斯民,匪才不克。今特拜姜尚为大将军,取彼他残凶杀伐用张。仰赖神祗翊卫启迪,吐纳风云,嘘咈变化,拯救下民,恭行天罚,克定厥勋,于汤有光。伏惟尚飨!</small>

话说散宜生读罢祝文,有周公旦引子牙上第二层台。周公旦赞礼曰:“请元帅面东背西。”周公旦开读祝文:

其十七

且说子牙三月十三日立辛甲为军政司,先将“斩法纪律牌”挂在帅府,使众将各宜知悉。辛甲领令,挂出帅府。扫荡成汤天宝大元帅姜条约示谕大小众将知悉:只见各款开列于后:

闻鼓不进,闻金不退,举旗不起,按旗不伏,此为慢军;犯者斩。

周公旦读罢祝文。有召公奭引子牙上第三层台。毛公遂捧武王所赐黄钺、白旄,祝曰:“自今以后,奉天征讨,罚此独夫,为生民除害,为天下造福,元戎往勖之哉!”子牙跪受黄钺、白旄,乃令左右执棒。礼官赞礼曰:“请元戎面北,拜受龙章凤篆。”子牙跪拜。左右歌“中和”之曲,奏“八音”之章,乐声嘹喨,动彻上下。召公奭开读祝文:

<small>表丞相臣姜尚。臣闻惟天地万物父母,惟人万物之灵。天佑下民,作之君,作之师。惟其克相上帝,宠绥四方,作民父母。今商王受弗敬上天,降灾下民,流毒邦国,剥丧元良,贼虐谏辅,狎侮五常,荒怠不敬,沉湎酒色,罪人以族,官人以世;惟宫室、台榭、陂池、侈服以残害于万姓;遗厥先宗庙弗祀;播弃黎老,昵比罪人;惟妇言是用,焚炙忠良,刳剔孕妇;崇信奸回,放黜师保;屏弃典刑,囚奴正士;杀妻戮子,惟淫酗是图,作奇技淫巧,以悦妇人;郊社不修,宗庙不享。商罪贯盈,天人共怒。今天下诸侯大会于孟津,兴吊民伐罪之师,救生民于水火,乞大王体上天好生之心,孚四海诸侯之念,思天下黎庶之苦,大奋鹰扬,择日出师,恭行天罚,则社稷幸甚,臣民幸甚!乞赐详示施行。谨具表以闻。</small>

<span>周主今朝列将台,风云龙虎四门开。

香生满道衣冠引,紫气当天御仗来。

统领貔貅添瑞彩,安排士马尽崔嵬。

磻溪今日人龙出,八百开基说异才。</span>

多出怨言,毁谤主将,不听约束,梗教难治,此为横军;犯者斩。

夜传刁斗,怠而不报,更筹违度,声号不明,此为懈军;犯者斩。

话说子牙见捉了洪锦,料知龙吉公主成功。将洪锦放下丹墀。少时,龙吉公主进相府。子牙欠身谢曰:“今日公主成莫大之功,皆是社稷生民之福。”公主曰:“自下高山,未与丞相成尺寸之功;今日捉了洪锦,但凭丞相发落。”龙吉公主道罢,自回净室去了。子牙令左右将洪锦推至殿前,问曰:“似你这等逆天行事之辈,何尝得片甲回去?”命:“推将出去,斩首号令!”有南宫适为监斩,候行刑令下,方欲开刀,只见一道人忙奔而来,喘息不定,只叫:“刀下留人!”南宫适看见,不敢动手,急进相府来,禀曰:“启丞相得知:末将斩洪锦,方欲开刀,有一道人只叫‘刀下留人’。未敢擅便,请令定夺。”子牙传:“请。”

只见散宜生至鸾舆前,请武王出舆,武王忙下舆。宜生曰:“大王可至元帅前,请元帅下辇。”武王行至辇前,欠身曰:“请元帅下辇。”子牙忙令中军扶下辇来,宜生引导子牙至台边。散宜生赞礼曰:“请元帅面南背北。”散宜生开读祝文:

话说姜元帅金装甲胄立于台上。军政司传:“取印、剑上台。”军政官捧剑、印上台,又捧一架,架上有三般令天子、协诸侯之物;内有令天子旗,令天子剑,令天子箭。正见印、剑上台来,有诗为证:

话说元始天尊驾临,诸弟子伏道迎接。子牙俯伏,口称:“弟子愿老爷圣寿无疆!”众门人引道,酌水焚香,迎鸾接驾。元始天尊上了芦篷坐下。子牙复拜。元始曰:“姜尚,你四十年积功累行,今为帝王之师,以受人间福禄,不可小视了。你东征灭纣,立功建业,列土分茅,子孙绵远,国祚延长。贫道今日特来饯你。”命白鹤童子:“取酒来。”斟了半杯,子牙跪接,一饮而尽。元始曰:“此一杯愿子成功扶圣主。”又引一杯,“治国定无虞。”又一杯,“速速会诸侯。”子牙吃了三杯,又跪下。元始曰:“子又复跪者何说?”子牙曰:“蒙老爷天恩教育,使尚得拜将东征,弟子此行,不知吉凶如何,恳求指示!”天尊曰:“你此去并无他虞,你谨记一偈,自有验也。”偈曰:

武王听得散宜生一番言语,不觉欣悦,乃曰:“大夫之言是也。不知用多少人马?”宜生奏曰:“大王兵进五关,须当拜丞相为大将军,付以黄钺、白旄,总理大权,得专阃外之政,方可便宜行事。”武王曰:“但凭大夫主张,即拜相父为大将军,得专征伐。”宜生曰:“昔黄帝拜风后,须当筑台,拜告皇天、后土、山川、河渎之神,捧毂,推轮,方成拜将之礼。”武王曰:“凡一应事宜,俱是大夫为之。”武王朝散,宜生又至相府恭贺。百官俱各各欣悦,众门人个个喜欢。宜生次日至相府对子牙说,令南宫适、辛甲往岐山监造将台。当时二人至岐山,拣选木植砖石之物,克日兴工。也非一日,将台已完,二将回报子牙。宜生入内庭回武王旨,曰:“臣奉旨监造将台已完,谨择良辰,于三月十五日,请大王至金台,亲拜相父。”武王准旨,俟至日行礼。

话说军政司将印、剑捧至子牙面前。子牙将印、剑接在手中,高捧过眉。散宜生请武王拜将。武王在台下大拜八拜。武王拜罢,子牙令辛甲把令天子旗将武王请上台来。少时,辛甲执旗大呼曰:“奉元帅将令,请武王上台!”武王随令旗上台。子牙传令:“请开印、剑。”请武王面南端坐。子牙拜谢毕,跪而奏曰:“老臣闻国不可从外而治,军不可从中而御,二心不可以事君,疑志不可以应敌。臣既受命,尊节钺之威,岂敢不效驽骀,以报知遇之恩也。”武王曰:“相父今为大将东征,但愿早至孟津,会兵速返,孤之幸矣。”子牙谢恩。武王下台,众将听候指挥。子牙传令:“军政官与众得知,俱于三日后在教军场听点。今日有三山五岳众道兄与我饯别。”辛甲领命,传与众将知悉。武王同文武百官俱在金台。

所到之地,凌侮百姓,逼淫妇女,此为奸军;犯者斩。

观寇不审,探贼不详,到不言到,多则言少,少则言多,此为误军;犯者斩。

话说众将分道而行。武王至将台边一看,只见将台高耸,甚是嵬峨轩昂。怎见得,但见:

<span>紫气空中绕帝都,笙簧嘹亮白云浮。

青鸾丹凤随銮驾,羽扇幡幢傍辘轳。

对对金童云里现,双双玉女佩声殊。

祥光瑞彩多灵异,周室当兴应赤符。</span>

黄天化问清虚道德真君曰:“弟子此行,凶吉何如?”道德真君一见黄天化命运不长,面带绝气,低首不言;然而心中不忍,真是可怜。真君复向黄天化言曰:“徒弟,你问前程之事,我有一偈,你可时时在心,谨记依偈而行,庶几无事。”道人念偈。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其十五

或闻所谋,及闻号令,漏泄于外,使敌人知之,此为背军;犯者斩。

呼名不应,点视不到,违期不至,动乖纪律,此为欺军;犯者斩。

奸舌利齿,妄为是非,调拨士卒,互相争斗,致乱行伍,此为刁军;犯者斩。

其十二

所用兵器,克削钱粮,致使弓弩绝弦,箭无羽镞,剑戟不利,旗帜凋敝,此为贪军;犯者斩。

其三

<span>诗曰:

金台拜将若飞仙,斗大黄金肘后悬。

梦入熊罴方实地,年登耄耋始朝天。

延绵周室承先业,树列齐封启后贤。

福寿两端人罕及,帝王师相古今传。</span>

其六

正文 第六十八回 首阳山夷齐阻兵

且说只因张山阵亡,飞报至汜水关,韩荣已知子牙三月十五日金台拜将,具本上朝歌。那日微子看本,知张山阵亡,洪锦归周,忙抱本入内庭,见纣王,具奏张山为国捐躯。纣王大骇:“不意姬发猖獗至此!”忙传旨意,鸣钟鼓临殿,百官朝贺。纣王曰:“今有姬发大肆猖獗,卿等有何良谋可除西土大患?”言未毕,班中闪出中大夫飞廉,俯伏奏曰:“姜尚乃昆仑左术之士,非堂堂之兵可以擒剿,陛下发诏,须用孔宣为将。他善能五行道术,庶几反叛可擒,西土可剿。”纣王准奏,遣使命持诏往三山关来,一路无词。正是:

邓九公 太鸾 邓秀 赵升 孙焰红 晁田 晁雷 洪锦 季康 苏护 苏全忠 赵丙 孙子羽

<span>地行道术既能通,莫为贪嗔错用功。

撺出一獐咬一口,崖前猛兽带衣红。</span>

<span>诗曰:

首阳芳躅为纲常,欲树千秋叛逆防。

数语唤回人世梦,一身表率死生光。

求仁自是求仁得,义士还从义士扬。

读罢史文犹自泪,空留齿颊有馀香。</span>

子牙曰:“二位之言虽善,予非不知,此是一得之见。今天下溺矣,百姓如坐水火,三纲已绝,四维已折,天怒于上,民怨于下,天翻地覆之时,四海鼎沸之际。惟天矜民,民之所欲,天必从之。况掞天已肃命于我周,若不顺天,厥罪惟均。且天视自我民视,天听自我民听。百姓有过,在予一人,今予必往。如逆天不顺,非予先王有罪,惟予小子无良。”子牙左右将士欲行,见伯夷、叔齐二人言之不已,心上甚是不快。夷、齐见左右俱有不豫之色,众人挟武王、子牙欲行,二人知其必往,乃跪于马前,揽其辔,谏曰:“臣受先王养老之恩,终守臣节之义,不得不尽今日之心耳。今大王虽以仁义服天下,岂有父死不葬,援及干戈,可谓孝乎?以臣伐君,可谓忠乎?臣恐天下后世必有为之口实者。”左右众将见夷、齐叩马而谏,军士不得前进,心中大怒,欲举兵杀之。子牙忙止之曰:“不可,此天下之义士也。”忙令左右扶之而去,众兵方得前进。后伯夷、叔齐入首阳山,耻食周粟,采薇作歌,终至守节饿死。至今称之,犹有馀馨。此是后事。不表。

子牙曰:“此阵俱按六韬之内,精演停当,军士方知进退之方。黄将军与邓将军、洪将军,你三位走一字长蛇阵。听炮响变以下诸阵,毋得错乱。”三将领令下台走此阵。正行之际,子牙传令:“点炮,化六甲迷魂阵。”竟不能齐。子牙看见,把三将令上台来,教之曰:“今日东征,非同小可,乃是大敌;若士卒教演不精,此是主将之羞,如何征伐!三位须是日夜操练,毋得怠玩,有乖军政。”三将领令下台,用心教习。子牙传令:“散操。众将打点,收拾东征。”翌日,子牙朝贺武王毕,子牙奏曰:“人马军粮皆一应齐备,请大王东行。”武王问曰:“相父将内事托与何人?”子牙曰:“上大夫散宜生可任国事,似乎可托。”武王又曰:“外事托与何人?”子牙曰:“老将军黄滚历练老成,可任军国重务。”武王大喜:“相父措处得宜,使孤欢悦。”武王退朝,入内宫见太姬,曰:“上启母后知道:今相父姜尚会诸侯于孟津,孩儿一进五关,观政于商,即便回来,不敢有乖父训。”太姬曰:“姜丞相此行,决无差失,孩儿可一应俱依相父指挥。”吩咐宫中治酒,与武王饯行。

武王览完表,问曰:“相父此兵何日起程?”子牙曰:“老臣操演停当,谨择吉日,再来请驾起程。”武王传左右:“治宴与相父贺喜。”君臣共饮,子牙谢恩出朝。次日,子牙下教场看操,过名点将。子牙五更时分至教军场,升了将台。军政司辛甲启元帅:“放炮竖旗,擂鼓点将。”子牙暗思:“今人马有六十万,须用四个先行方有协助。”子牙命军政司:“令南宫适、武吉、哪吒、黄天化上台来。”辛甲领令,令四将上台打躬。子牙曰:“吾兵有六十万,用你四将为先行,挂左、右、前、后印。你等各拈一阄,自任其事,毋得错乱。”四将声喏。子牙将四阄与四将各自拈认:黄天化拈着是头队先行;南宫适是左哨;武吉是右哨;哪吒是后哨。子牙大喜。令军政官挂花北红,各领印信。四将饮过酒,谢了元帅。子牙又令杨戬、土行孙、郑伦各拈一阄,作三军督粮官。杨戬是头运;土行孙是二运;郑伦是三运。子牙令军政官取督粮印付与三将,俱挂花红,各饮三杯喜酒,三将下台。子牙令军政官取点将簿,先点:

周之四贤、八俊:

<span>逢高不可战,遇能即速回。

金鸡头上看,蜂拥便知机。

止得功为首,千载姓名题。

若不知时务,防身有难危。</span>

<span>腾腾杀气冲霄汉,簇簇征云盖地来。</span>

——文王有九十九子,雷震子乃燕山所得,共为百子。文王有四乳,二十四妃,生九十九子,有三十六殿下习武,因纣王屡征西岐,阵亡十六位。

话说清虚道德真君见黄天化来问前程归着,欲说出所以,恐他不服;欲不说明白,又恐他误遭陷害。真君没奈何,只得将前去机关作一偈,听凭天命。真君作偈曰:

道人作罢偈,黄天化年少英雄,哪里放在心上。只见土行孙也来问惧留孙。惧留孙也知土行孙不好,他还进得关,死于张奎之手,也只得作一偈与土行孙存验,偈曰:

女将二员:

且说众仙与子牙作别,各回山岳而去,子牙同武王、众将进西岐城。武王回宫,子牙回帅府,大小众将俟候三日后,下教场听点。子牙次日作本谢恩,上殿来见武王。姜子牙金幞头,大红袍,玉带,将本呈上。只见上大夫散宜生接本,展于御案上。子牙俯伏奏曰:“姜尚何幸,蒙先王顾聘,未效涓埃之报,又蒙大王拜尚为将,知遇之隆,古今罕及。尚敢不效犬马之力,以报深恩也!今特表请驾亲征,以顺天人之愿。”武王曰:“相父此举,正合天心。”忙览表:

话说子牙点将已毕,传令:“令黄飞虎上台。”子牙曰:“成汤虽是气数已尽,五关之内必有精奇之士,不可不防备。当战者战,当攻者攻,其间军士须要演习阵图,方知进退之法,然后可破敌人。”遂令军政官抬十阵牌放在台上:

毛公遂 周公旦 召公奭 毕公荣

翌日,子牙把六十万雄师竟出西岐。武王亲乘甲马,率御林军来至十里亭。只见众御弟排下九龙席,与武王、姜元帅饯行。众弟进酒武王与子牙用罢,乘吉日良辰起兵。此正是纣王三十年三月二十四日。起兵点起号炮,兵威甚是雄壮。怎见得,有诗为证,诗曰:

惧留孙作罢偈,土行孙谢过师尊。

<span>征云蔽日隐旌旗,战士横戈纵铁骑。

飞剑有光来紫电,流星斜北落金藜。

将军猛烈堪图画,天子威仪异所施。

漫道吊民来伐罪,方知天地果无私。</span>

子牙听得大怒曰:“六十万人马,你乃左哨首领官,今一旦先挫吾锋,你还来见我?”喝左右:“绑出辕门,斩讫报来!”左右遂将南宫适推出辕门来。魏贲在马上,见要斩南宫适,在马上大叫曰:“刀下留人!只请姜元帅相见,吾自有机密相商!”军政官报入帐中:“启老爷:那人在辕门外,叫‘刀下留人,请元帅答话,自有机密相商’。”子牙大骂:“匹夫擒吾将而不杀,反放回来,如今又在辕门讨饶!速传令摆队伍出行营!”炮声响处,大红宝纛旗摇,只见辕门下一对对都是红袍金甲,英雄威猛,先行官骑的是玉麒麟,赳赳杀气;哪吒登风火轮,昂昂眉宇;雷震子蓝面红发,手执黄金棍;韦护手捧降魔杵,俱是片片云光。正是:

<span>盔山甲海真威武,一派天神滚出来。</span>

伯达 伯适 仲突 仲忽 叔夜 叔夏 季随 季呙

又有归将降佐:

<small>大周十三年,孟春月,扫荡成汤天宝大元帅姜尚言:伏以观时应变,固天地之气运;杀伐用张,亦神圣之功化。今商王受不敬上天,荒淫不德,残虐无辜,肆行杀戮,逆天征伐,天愁民怨,致我西土十载不安;仰仗天威,自行殄灭。臣念此艰难之久,正值纣恶贯盈之时。天下诸侯,共会孟津。蒙准臣等之请,许以东征。万姓欢腾,将士踊跃。臣不胜感激,日夜祗惧:才疏德薄,恐无补报于涓埃;佩服王言,实有惭于节钺。特恳大王,大奋干纲,恭行天讨,亲御行营,托天威于咫尺,措全胜于前筹,早进五关,速会诸侯,观政于商。庶几天厌其秽,独夫授首,不独泄天人之愤,实于汤为有光。臣不胜激切苍望之至!谨具表以闻。</small>

<span>将军如猛虎,战骑可腾云。

铁甲生光艳,皂服衬龙文。

赤胆扶真主,忠肝保圣君。

西岐来报效,赶驾立功勋。

子牙逢此将,门徒是魏贲。</span>

南宫适问曰:“你是哪里无名之兵,敢阻西岐大军?”魏贲曰:“你是何人?往哪里去?”南宫适答曰:“俺元帅奉天征讨而伐成汤,你敢大胆粗心,阻吾大队人马!”大喝一声,舞刀直取。此将手中枪赴面交还。两马相交,刀枪并举,战有三十回合。南宫适被魏贲直杀得汗流浃背,心下暗思:“才出兵至此,今日遇这员大将,若败回大营,元帅必定见责。”南宫适心上出神,不提防被魏贲大喝一声,抓住南宫适的袍带,生擒过马去。魏贲曰:“吾不伤你性命,快请姜元帅出来相见。”又把南宫适放回营来。军政官报入中军:“南宫适听令。”子牙传令:“令来。”南宫适上帐,将“被擒放回,请元帅定夺”说了一遍。

且说子牙大势雄师离了首阳山,往前进发。正是:

<span>使命马到传飞檄,九重丹诏凤衔来。</span>

<small>诏曰:天子有征伐之权,将帅有阃外之寄。今西岐姬发大肆猖獗,屡挫王师,罪在不赦。兹尔孔宣,谋术两全,古今无两,允堪大将;特遣使赍尔斧、钺、旌旗,特专征伐。务擒首恶,剿灭妖人,永清西土,尔之功在社稷,朕亦与有荣焉。朕决不惜茅土之封,以赍有功。尔其钦哉!故兹尔诏。</small>

孔宣拜罢旨意,打发天使回朝歌,连夜下营,整点人马,共是十万。即日拜宝纛旗,离了三山关,一路上晓行夜住,饥餐渴饮。在路行程,也非一日。那日探马报入中军:“有汜水关韩荣接元帅。”孔宣传令:“请来。”韩荣至中军打躬:“元帅此行来迟了。”孔宣曰:“为何迟了?”韩荣曰:“姜子牙三月十五日金台拜将,人马已出西岐了。”孔宣曰:“料姜尚有何能!我此行定拿姬发君臣,解进朝歌。”吩咐:“可速开关。”把人马催动前往西岐大道而来。不一日,至金鸡岭。哨探马来报:“金鸡岭下周兵已至,请令定夺。”孔宣传令:“将大营驻扎岭上阻住周兵。”不知胜负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正文 第六十九回 孔宣兵阻金鸡岭

<span>功名未遂身先死,早至台中等候封。</span>

文聘治酒管待黄飞虎,酒席之间,问曰:“大王何往?”黄飞虎把子牙拜将伐汤,遇孔宣杀了黄天化的事说了一遍,“……如今末将往崇城请崇君侯往金鸡岭,共破高继能,为吾子报仇。”文聘曰:“只怕崇君侯不得来。”飞虎曰:“将军何以知之?”文聘曰:“崇君侯操演人马,要进陈塘关,至孟津会天下诸侯,恐误了事,决不得来。”黄飞虎曰:“倒是遇着三位,不是枉走一遭。”崔英曰:“不然。文兄之言,虽是如此说,但崇君侯欲进陈塘关,也要等武王的兵到。大王且权在小寨草榻一宵,明日俺弟兄三人同大王一往,料崇君侯定来协助,决无推辞之理。”黄飞虎感谢不尽,就在山寨中歇了一宿。次日,四将用罢饭,一同起行。在路无词。

黄飞虎曰:“方才三位兄厮杀,却是何故?”三人欠身曰:“俺弟兄三人在此吃了饭,没事干,假此消遣耍子,不期误犯行旌,有失回避。”黄飞虎亦逊谢毕,问曰:“请三位高姓大名?”三人欠身曰:“末将姓文,名聘;此位姓崔,名英;此位姓蒋,名雄。”这一回正该是“五岳”相会:文聘乃是西岳;崔英乃是中岳;蒋雄乃是北岳;黄飞虎乃是东岳;崇黑虎乃是南岳。表过不题。

且说报马报入成汤营里:“启元帅:孙合失机,被武吉回马枪挑了,枭去首级,号令辕门,请令定夺。”孔宣听报,谓左右曰:“吾今奉诏征讨,尔等随军立功,不期连折二阵,使吾心中不悦。今日谁去见阵走一遭,为国立功?”旁有五军救应使高继能曰:“末将愿往。”孔宣吩咐曰:“务要小心。”高继能上马提枪,至营前讨战。哨马报入中军,旁有哪吒忙应声曰:“弟子愿往。”子牙许之。哪吒登风火轮,前有一对红旗,如风卷火云,飞奔前来。高继能大呼曰:“哪吒慢来!”哪吒大喜曰:“既知吾名,何不早早下马受死?”高继能对哪吒大笑曰:“闻你道术过人,一般今日也会得你着。”哪吒曰:“你且通名来,功劳簿上好记你的首级。”高继能大怒,使开枪分心刺来,哪吒火尖枪急速忙迎。轮马盘旋,双枪齐举,这场战非是等闲,怎见得,有赞为证,赞曰:

麟马交还,大战有三十回合,黄天化掩一枪便走。陈庚不知好歹,随后赶来。黄天化闻得脑后鸾铃响,挂下双锤,取火龙标掌在手中,回手一标。正是:

<span>诗曰:

伐罪吊民诛独夫,西周原应玉虚符。

自无血战成功易,岂有纷争立业殊。

孔雀逆天皆孟浪,金鸡阻路尽支吾。

休言伎俩参玄妙,总是西方接引徒。</span>

高继能大战哪吒,恐哪吒先下手,高继能掩一枪便走。哪吒自思:“吾此来定要成功!”哪里肯舍?随手取干坤圈望空中祭起,高继能的蜈蜂袋未及放开来,不意哪吒的圈来得快,一圈正打中肩窝,伏鞍而逃。哪吒为不得全功,心下懊恼,回营见子牙曰:“弟子未得全功,请令定夺。”子牙上了哪吒的功。且说高继能被哪吒打伤,财进营来见孔宣,具言前事。孔宣不语,取些丹药与继能敷贴,立时痊愈。

<span>金标发出神光现,断送无常死不知。</span>

子牙看孔宣背后有五道光华,按青、黄、赤、白、黑,子牙心下疑惑。孔宣见子牙自来,将马一拎,来至军前,问曰:“来者莫非姜子牙麽?”子牙曰:“然也。”孔宣问曰:“你原是殷臣,为何造反,妄自称王,会合诸侯,逆天欺心,不守本土?吾今奉诏征讨,汝好好退兵,敬守臣节,可保家国;若半字迟延,吾定削平西土,那时悔之晚矣。”子牙曰:“天命无常,惟有德者居之。昔帝尧有子丹朱不萧,让位与舜。舜帝有子商均亦不肖,让位与禹。禹有子启贤,能继父志,禹尊禅让,复让与益。天下之朝觐讼狱,不之益而之启。再后传之桀。桀王无道,成汤伐夏而有天下。今传之纣。纣王今淫酗肆虐,秽德彰闻,天怒民怨,四海鼎沸。德在我周,恭行天之罚。将军何不顺天以归我周,共罚独夫也?”孔宣曰:“你以下伐上,反不为逆天,乃架此一段污秽之言,惑乱民心,藉此造反,拒逆天兵,情殊可恨!”纵马舞刀来取。

<small>身似黄金映火,一笼盔甲鲜明。大刀红马势峥嵘,五道光华色映。曾见开天盖地,又见出日月星辰。一灵道德最根深,他与西方有分。</small>

次日四鼓时分起马,“五岳”离了崇城,往金鸡岭大道行来。非止一日,“五岳”至子牙辕门听令。探马报入中军:“启元帅:黄飞虎辕门等令。”子牙令至帐前,问曰:“请崇黑虎的事如何?”黄飞虎启曰:“还添有三位,俱在辕门外听令。”子牙传令:“用请旗请来。”崇黑虎等俱遵阃外之令,上帐打躬曰:“元帅在上:吾等甲胄在身,不能全礼!”子牙忙迎下接住曰:“君侯等皆系外客,如何这等罪不才也!”俱彼此逊让,以宾主之礼序过。子牙命设坐,崇黑虎等俱客席,子牙与飞虎主席相陪。子牙曰:“今孔宣猖獗,阻逆大兵,有劳贤侯,途次奔驰,深多罪戾!”崇黑虎谢过,起身对子牙曰:“烦元帅引进,参谒周王。”

且说孔宣收兵,杀了一夜,岭头上尸横遍野,血染草梢。孔宣升帐,将五色神光一抖,只见哪吒、雷震子跌下地来,孔宣命左右于后营监禁,然后坐下。高继能献功,报斩了黄天化首级。孔宣吩咐:“号令辕门。”不表。

<small>二将交锋在战场,四肢臂膊望空忙。这一个丹心要保真明主,那一个赤胆还扶殷纣王。哪吒要成千载业,继能为主立家邦。古来有福催无福,有道该兴无道亡。</small>

且说“五岳”将高继能围住在垓心,好高继能,一条枪遮架拦挡。此正是“五岳匽黑杀。”不知性命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子牙后有洪锦走马奔来,大呼:“孔宣不得无礼!吾来也!”孔宣见洪锦走马而至,孔宣大骂:“逆贼!你还敢来见我!”洪锦曰:“天下八百诸侯俱已归周,料你一个忠臣,也不能济得甚事。”孔宣大怒,摇刀直取。二马交兵,未及数合,洪锦将旗门遁往下一戳,把刀往下一分,那旗化为一门。洪锦方欲进门,孔宣大笑曰:“米粒之珠,有何光彩?”孔宣兜回马,把左边黄光往下一刷,将洪锦刷去,毫无影响,就如沙灰投入大海之中,只见一匹空马。子牙左右大小将官俱目瞪口呆。孔宣复纵马来取子牙,子牙手中剑急架相迎。旁有邓九公走马来助阵。子牙大战十五六合,子牙祭打神鞭打孔宣,那鞭已落在孔宣红光中去了,似石投水。子牙大惊,忙传令鸣金。两边各归营寨。

且说报马报入孔宣营中:“禀元帅:陈庚失机,被黄天化斩了首级,号令辕门。”孔宣笑曰:“陈庚自己无能,死不足惜。”全不在意。次日,又是孙合出马,至周营搦战。子牙传令:“谁去走一遭?”有武吉应曰:“弟子愿往。”子牙许之。武吉出营,见一员将官,金甲红袍,黄马大刀,飞临阵前,大呼曰:“来者何人?”武吉曰:“吾乃姜元帅门下右哨先行官武吉是也。”孙合笑曰:“姜尚乃是一渔翁,你乃是一个樵子。你师徒二人正是一轴画图‘渔樵问答’。”武吉大怒曰:“匹夫无理!焉敢以言语戏吾!”切齿咬牙,举枪分心就刺。孙合手中刀急架忙迎。两马交锋,一场恶杀。大战有三十回合,未分胜负,武吉掩一枪便走,诈败而逃。孙合见武吉败走,知是樵子出身,料有何能,随后赶来。不知子牙在磻溪传武吉这条枪,有神出鬼没之妙。武吉已知孙合赶来,把马一兜,那马停了一步;孙合马来得太速,一撞个满怀,早被武吉回马枪挑下马来,取了首级,掌鼓进营,见子牙报功。子牙大喜,上了武吉的功。就把哪吒激得抓耳挠腮,恨不得要出营厮杀。

且说黄天化只听得杀声大作,不察虚实,催开玉麒麟,冲进左营,忽听炮响,高继能一马当先,夤夜交兵,更不答话,麟马相交,枪锤并举。好黄天化!两柄锤只打的枪尖生烈焰,杀气透心寒。二将乃是夜战,况黄天化两柄锤似流星不落地,来往不沾尘。高继能见如此了得,掩一枪,拨马就走,黄天化催开玉麒麟赶来。高继能展开蜈蜂袋,夜间,黄天化该如此,那蜈蜂卷将来,成堆成团而至,一似飞蝗。黄天化用两柄锤遮挡,不防蜈蜂把玉麒麟的眼叮了一下,那麒麟叫了一声,后蹄站立,前蹄直竖,黄天化坐不住鞍鞒,撞下地来,早被高继能一枪正中胁下,死于非命,一魂往封神台去了。可怜下山大破四天王,不曾取成汤寸土。正是:

话说孔宣人马出关,至金鸡岭,探马报入中军:“前有周兵在岭下,请令定夺。”孔宣令:“在岭上安下营寨,阻住咽喉之路,使周兵不能前进。”不题。只见子牙人马正行,报马报入中军:“禀上元帅:前有成汤大队人马住在岭上。”子牙传令:“安营。”升帐坐下,自思:“三十六路人马俱完,怎麽又有这枝兵来?”子牙沉思,掐指算来:“连张山是三十五路,连此一路方是三十六路。此事必又费手。”

一日来至崇城,文聘至帅府。门官来见黑虎,报曰:“启千岁:有飞凤山三位求见。”崇黑虎道:“请进来。”三将至殿前行礼毕,崔英曰:“外有武成王尚在外面等候。”崇黑虎闻言,降阶迎接,口称:“大王,不才不知大王驾临,有失远迎,望大王恕罪。”黄飞虎曰:“轻造帅府,得睹尊面,实末将三生之幸。”叙礼毕,分宾主依次而坐。彼此温慰毕,文聘将黄飞虎的事说了一遍,崇黑虎谘叹不语。崔英曰:“仁兄莫非为先要进陈塘关麽?今姜元帅阻隔在金鸡岭,仁兄纵先进陈塘关,至孟津,也少不得等武王到,方可会合诸侯。这不是还可迟得?依弟愚见,不若先破了高继能,让子牙进兵,兄再分兵进陈塘关不迟,总是一事。”崇黑虎曰:“既然如此,明日就行。着世子崇应鸾操练三军,待吾等破了孔宣,再来起兵未晚。”黄飞虎谢罢,崇黑虎乃治酒管待飞虎等四人。

孔宣次日命中军点炮,自领大队人马,亲临阵前,对旗门官将曰:“请你主将答话。”探马报入中军:“孔宣请元帅答话。”子牙传令:“摆八健将出营。”大红宝纛旗展处,子牙左右有四个先行官与众门徒,雁翅排开。子牙乘四不相至阵前,看孔宣来历大不相同。怎见得,有赞为证,赞曰:

且说孔宣在岭上只住了三日,子牙大兵已到。忙传令问:“谁人去周营见头阵走一遭?”有先行官陈庚出位应曰:“末将愿先见头阵。”孔宣许之。陈庚上马下岭,至周营搦战。探马报入中军。子牙问左右:“谁去见此头阵?”有先行官黄天化应曰:“愿往。”子牙吩咐曰:“务要小心。”黄天化答曰:“不必嘱付。”忙上了玉麒麟出营。看见来将手提方天戟大呼曰:“反贼何人?”黄天化答曰:“吾非反贼,乃奉天征讨扫荡成汤天宝大元帅麾下,正印先行官黄天化是也。你乃何人?也通个名来。录功簿上好记你的首级。”陈庚大怒:“量你鸡犬小辈,敢与天朝元宰相拒哉?”纵马摇戟,直取黄天化。天化手中双锤赴面交还。麟马往来,锤戟并举。有赞为证,赞曰:

<span>二将阵前势无比,颠开战马定生死。

盘旋铁骑眼中花,展动旗幡龙摆尾。

银锤发手没遮拦,戟刺咽喉蛇信起。

自来也见将军战,不似今番无底止。</span>

子牙前行引路,黑虎随后,进后帐与武王见礼。相叙毕,崇黑虎曰:“今大王体上天好生之仁,救民于水火,共伐独夫,孔宣自不度德,敢阻天兵,是自取死耳,随即扑灭。”武王曰:“孤力穷德薄,谬蒙众位大王推许,共举义兵,今初出岐周,便有这些阻隔,定是天心未顺耳。孤意欲回兵,自修己德,以俟有道,何如?”崇黑虎曰:“大王差矣!今纣恶贯盈,人神共怒,岂得以孔宣疥癣之辈,以阻天下诸侯之心!时哉不可失!大王切不可灰了将士之心。”武王感谢,命左右治酒,与黑虎共饮数杯,黑虎谢酒而出。子牙与崇侯出来,在中军重新治酒,管待四位。正是:

<span>“五岳”共饮金鸡岭,这场大战实惊人。</span>

话说崇黑虎次日上火眼金睛兽,左右有文聘、崔英、蒋雄,上岭来,坐名只要高继能出来答话。孔宣闻报,遂命高继能:“速退西兵。”高继能出营,来见崇黑虎,大喝曰:“你乃是北路反叛,为何也来助西岐为恶?这正是你等会聚在一处,便于擒捉,省得费我等心机。”崇黑虎曰:“匹夫!死活不知!四面八方皆非纣有,尚敢支吾而不知天命也!前日斩黄公子是你?”高继能笑曰:“哪吒、雷震子不过如此,你有何能,敢来问吾?”纵马摇枪直取,崇黑虎手中斧赴面相迎。兽马相交,枪斧并举。未及数合,文聘青骢马跑,五股叉摇;崔英催开黄彪马;蒋雄磕开乌骓马;四将把高继能围住当中。好个高继能,一条枪抵住了四件兵器。三军呐喊,数对旗摇。且说黄飞虎在中军帐,子牙听的鼓声大震,对黄飞虎曰:“黄将军,崇君侯此来为你,你可出营助阵方是。”黄飞虎曰:“末将思子,一时昏聩,几乎忘却了。”遂上五色神牛,摇枪杀出营来,大呼:“崇君侯,吾来拿杀子仇人也!”把坐下牛一纵,杀入圈子里来。正应着:

话说黄天化回手一标,将陈庚打下马来,兜回马取了首级,掌鼓进营,来见子牙。子牙问:“出阵如何?”黄天化答曰:“末将托元帅洪福,标取了陈庚首级。”子牙大喜,上黄天化首功。子牙方才举笔向砚台上掭墨,不觉笔头掉将下来。子牙半晌不言,重新再取笔,上了黄天化头一功。此是黄天化只得首功一次,故有此警报。

正文 第七十回 准提道人收孔宣

<span>诗曰:

准提菩萨产西方,道德根深妙莫量。

荷叶有风生色相,莲花无雨立津梁。

金弓银戟非防患,宝杵鱼肠另有方。

漫道孔宣能变化,婆娑树下号明王。</span>

<span>红光一展无穷妙,方知玄内有真玄。</span>

韦护来助杨戬,忙祭降魔杵打将下来,孔宣把神光一撒。杨戬见势头不好,知他身后的神光厉害,驾金光走了。只见韦护的降魔杵早落在红光之中去了。孔宣大呼曰:“杨戬,我知道你有八九玄机,善能变化,如何也逃走了?敢再出来会我?”韦护见失了宝杵,将身隐在旗下,面面相觑。孔宣大呼:“姜尚!今日与你定个雌雄!”孔宣走马来战,子牙后有李靖大怒,骂曰:“你是何等匹夫!焉敢如此猖獗!”摇戟直冲向前,抵住孔宣的刀,二将又战在虎穴龙潭之中。李靖祭起按三十三天玲珑金塔往下打来,孔宣把黄光一绞,金塔落去无踪无影。孔宣叫:“李靖不要走!来擒你也!”正是:

<span>空中飞鸟藏林内,山里狼虫隐穴中。</span>

孔宣见这五员将兵器来得甚是凶猛,“若不下手,反为他所算。”把背后五道光华往下一晃,五员战将一去毫无踪影,只剩得五骑归营。子牙正坐,只见探事官来报:“五将被孔宣华光撒去,请令定夺。”子才大惊曰:“虽然杀了高继能,倒又折了五将!且按兵不动。”话说孔宣进营,把神光一抖,只见五将跌下,照前昏迷,吩咐左右监在后营。孔宣见左右并无一将,只得自己一个,也不来请战,只阻住咽喉总路,周兵如何过去得。

话说子牙头运粮草官杨戬至辕门下马,大惊曰:“这时候还在此处?”军政官报与子牙:“督运官杨戬听令。”子牙传令:“令来。”杨戬上帐参谒毕,禀曰:“催粮三千五百,不误限期,请令定夺。”子牙曰:“督粮有功,当得为国。”杨戬曰:“是何人领兵阻在此处?”子牙把死了黄天化,并擒拿了许多将官的事说了一遍,杨戬听得黄天化已死,正是:

<small>葫芦黑烟生,烟开神鬼惊。秘传玄妙法,千只号神鹰。乘烟飞腾起,蜈蜂当作羹。铁翅如铜剪,尖嘴似金针。翅打蜈蜂成粉烂,嘴啄蜈蜂化水晶。今朝“五岳”来相会,“黑杀”逢之命亦倾。</small>

且说高继能久战多时,一条枪挡不住五般兵器,又不能跳出圈子,正在慌忙之时,只见蒋雄使的抓把金纽索一软,高继能乘空把马一蹿,跳出圈子就走,崇黑虎等五人随后赶来。高继能把蜈蜂袋一抖,好蜈蜂!遮天映日,若骤雨飞蝗。文聘拨回马就要逃走,崇黑虎曰:“不妨,不可着惊,有吾在此。”忙把背后一红葫芦顶揭开了,里边一阵黑烟冒出,烟里隐有千只铁嘴神鹰。怎见得,有赞为证,赞曰:

杨戬曰:“明日元帅亲临阵前,待弟子看他是什麽东西作怪,好以法治之。”子牙曰:“这也有理。”杨戬下帐,只见南宫适、武吉对杨戬曰:“孔宣连拿黄飞虎、洪锦、哪吒、雷震子莫知去向。”杨戬曰:“吾有照妖鉴在此,不曾送上终南山去。明日元帅会兵,便知端的。”次日,子牙带众门人出营,来会孔宣。巡营军卒报入中军,孔宣闻报出来,复会子牙,曰:“你等无故造反,诬谤妖言,惑乱天下诸侯,妄起兵端,欲至孟津会合天下叛贼,我也不与你厮杀,我只阻住你不得过去,看你如何会得成!待你等粮草尽绝,我再拿你未迟。”

<span>混沌初分吾出世,两仪太极任搜求。

如今了却生生理,不向三乘妙里游。</span>

孔宣坐在营中大恼,把脸被她打伤二次,颈上亦有伤痕,心中大怒,只得服了丹药。次日痊愈,上马,只要发石的女将,以报三石之仇。报马报入中军,邓婵玉就欲出阵。子牙曰:“你不可出去。你发石打过他三次,他岂肯善与你甘休?你今出去,必有不利。”子牙止住婵玉,吩咐:“且悬‘免战牌’出去。”孔宣见周营悬挂“免战牌”,怒气不息而回。且说次日,燃灯道人来至辕门。军政官报入中军:“启元帅:有燃灯道人至辕门。”子牙忙出辕门迎接,入帐行礼毕,尊于上坐。子牙口称“老师”,将孔宣之事一一陈诉过一遍。燃灯曰:“吾尽知之,今日特来会他。”子牙传令:“去了‘免战牌’。”左右报于孔宣。孔宣知去了“免战牌”,忙上马提刀,至辕门请战。燃灯飘然而出。孔宣知是燃灯道人,笑曰:“燃灯道人,你是清闲人,吾知你道行且深,何苦也来惹此红尘之祸?”燃灯曰:“你既知我道行深高,你便当倒戈投顺,同周王进五关,以伐独夫,如何执迷不悟,尚敢支吾也?”孔宣大笑曰:“、我不遇知音,不发言语。你说你道行深高,你也不知我的根脚,听我道来:

话说高继能与“五岳”大战,一条枪如银蟒翻身,风驰雨骤,甚是惊人。怎见得一场大战,有赞为证,赞曰:

<small>刮地寒风如虎吼,旗幡招展红闪灼。飞虎忙施提芦枪,继能枪摇真猛恶。文聘使发托天叉,崔英银锤一似流星落。黑虎板斧似车轮,蒋雄神抓金纽索。三军喝彩把旗摇,正是“黑杀”逢“五岳”。</small>

孔宣被邓婵玉一石打伤面门,勒转马望本营逃回。不妨龙吉公主祭起鸾飞宝剑,从孔宣背后砍来。孔宣不知,左臂上中了一剑,大叫一声,几乎堕马,负痛败进营来,坐在帐中,忙取丹药敷之,立时痊愈。方把神光一抖,收了诸般法宝,仍将李靖、金木二吒监禁,切齿深恨。不表。

那道人见红尘滚滚,杀气腾腾,满目俱是杀运,口里只道:“善哉!善哉!”来至帐前,施礼坐下。燃灯问曰:“贫道闻西方乃极乐之乡,今到东土,济渡众生,正是慈悲方便。请问道兄尊姓大名?”道人曰:“贫道乃西方教下准提道人是也。前日广成子道友在俺西方,借青莲宝色旗,也会过贫道。今日孔宣与吾西方有缘,特来请他同赴极乐之乡。”燃灯闻言大喜曰:“道兄今日收伏孔宣,正是武王东进之期矣。”准提曰:“非但东进,孔宣得道,根行深重,与西方有缘。”准提道罢,遂出营来会孔宣。不知胜负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孔宣下马,执剑在手,往下砍来。土行孙手中棍望上来迎,二人恶战在岭下。且说报马报入中军:“启元帅:二运官土行孙运粮至辕门,与孔宣大战。”子牙着忙,恐运粮官被掳,粮道不通,令邓婵玉出辕门掠阵。婵玉立在辕门。不表。且说土行孙与孔宣步战,大抵土行孙是步战惯了的,孔宣原是马上将官,下来步战,转折甚是不疾,反被土行孙打了几下。孔宣知是失计,忙把五色神光往下撒来。土行孙见五色光华来得疾速神异,知道厉害,忙把身子一扭,就不见了。孔宣见落了空,忙看地下。不防邓婵玉发手打来一石,喝曰:“逆贼看石!”孔宣听得响,及至抬头时,已是打中面门,“哎呀”一声,双手掩面,转身就走。婵玉乘机又是一石,正中后颈,着实带了重伤,逃回行营。土行孙夫妻二人大喜,进营见子牙,将打伤孔宣,得胜回营的话说了一遍。子牙亦喜,对土行孙曰:“孔宣五色神光,不知何物,摄许多门人将佐。”土行孙曰:“果是厉害,俟再为区处。”子牙与土行孙庆功。不表。

孔宣在辕门不肯回去,只要“姜尚出来见我,以决雌雄,不可难为三军苦于此地!”左右报入中军,子牙正没奈何处治。孔宣在辕门大呼曰:“姜尚有元帅之名,无元帅之行,畏刀避剑,岂是丈夫所为!”正在辕门百般辱骂子牙,只见二运官土行孙刚至辕门,见孔宣口出大言,心下大怒:“这匹夫焉敢如此藐吾元帅!”土行孙大骂:“逆贼是谁?敢如此无理!”孔宣抬头,见一矮子,提条铁棍,身高不过三四尺长,孔宣笑曰:“你是个什麽东西,也来说话?”土行孙也不答话,滚到孔宣的马足下来,举棍就打,孔宣轮刀来架。土行孙身子伶俐,左右窜跳,三五合,孔宣甚是费力。土行孙见孔宣如此转折,遂纵步跳出圈子,诱之曰:“孔宣,你在马上不好交兵,你下马来,与你见个彼此,吾定要拿你,方知吾的手段!”孔宣原不把土行孙放在眼里,便以此为实,暗想:“这匹夫掞合该死!不要讲刀砍他,只是一脚也踢做两断。”孔宣曰:“吾下马来与你战,看你如何!”这个正是:

<span>发手红光出五指,流星一点落将来。</span>

且说高继能蜈蜂尽被崇黑虎铁嘴神鹰翅打嘴吞,一时吃了个干干净净。高继能大怒:“焉敢破吾之术!”复回来又战,五人又把高继能围住,黄飞虎一条枪裹住了高继能。只见孔宣在营中问掠阵官曰:“高将军与何人对敌?”军政司禀曰:“与五员大将杀在垓心。”孔宣前往,出营门掠阵,见高继能枪法渐乱,才待走马出营,高继能早被黄飞虎一枪刺中胁下,翻鞍坠马,枭了首级,才要掌鼓回营,忽听得后边大呼曰:“匹夫少待回兵!吾来也!”五将见孔宣来至,黄飞虎骂曰:“孔宣!你不知天时,真乃匹夫也!”孔宣笑曰:“我也不对你这等草木之辈讲闲话,你且不要走,放马来!”把刀一晃,直取文聘。崇黑虎忙举双斧砍来,一似车轮,六骑交锋,直杀得:

子牙鸣金收军回营,只见杨戬已在中军。子牙升帐,问曰:“众门人俱被拿去,你如何倒还来了?”杨戬曰:“弟子仗师尊妙法,师叔福力,见孔宣神光厉害,弟子预先化金光走了。”子牙见杨戬未曾失利,心上还略觉安妥,然而心下甚是忧闷:“吾师偈中说‘界牌关下遇诛仙’,如何在此处有这枝人马阻住许久?似此如之奈何!”正忧闷之间,武王差小校来请子牙后帐议事。

只见杨戬在旗门下把照妖鉴照着孔宣,看镜里面似一块五彩装成的玛瑙,滚前滚后。杨戬暗思:“这是个什麽东西?”孔宣看见杨戬照他,孔宣笑曰:“杨戬,你将照妖鉴上前来照,那远远照,恐不明白。大丈夫当明白做事,不可暗地里行藏。我让你照!”杨戬被孔宣说明,便走马至军前,举鉴照孔宣,也是如前一般。杨戬迟疑。孔宣见杨戬不言不语,只管照,心中大怒,纵马摇刀直取,杨戬三尖刀急架相还。刀来刀架,两马盘旋,战有三十回合,未分胜负。杨戬见起先照不见他的本像,及至厮杀,又不见取胜,心下十分焦躁,忙祭起哮天犬在空中。那哮天犬方欲下来奔孔宣,不觉自己身轻飘飘落在神光里面去了。

孔宣道罢,燃灯一时也寻思不来:“不知此人是何物得道?”燃灯曰:“你既知兴亡,深通玄理,如何天命不知,尚兀自逆天耶?”孔宣曰:“此是你等惑众之言,岂有天位已定,而反以叛逆为正之理?”燃灯曰:“你这孽障!你自恃强梁,口出大言,毫无思忖,必有噬脐之悔!”孔宣大怒,将刀一摆,就来战燃灯。燃灯口称:“善哉!”把宝剑架刀,才战二三回合,燃灯忙祭起二十四粒定海珠来打孔宣。孔宣忙把神光一摄,只见那宝珠落在神光之中去了。燃灯大惊,又祭紫金钵盂,只见也落在神光中去了。燃灯大呼:“门人何在?”只听半空中一阵大风飞来,内现一只大鹏雕来了。孔宣见大鹏雕飞至,忙把顶上盔挺了一挺,有一道红光直冲牛斗,横在空中。燃灯道人仔细定睛,以慧眼观之,不见明白,只听见空中天崩地塌之声。有两个时辰,只听得一声响亮,把大鹏雕打下尘埃。孔宣忙催开马,把神光来撒燃灯。

燃灯藉着一道祥光,自回营来,见子牙陈说厉害,“不知他是何物。”只见大鹏雕也随至帐前。燃灯问大鹏曰:“孔宣是什麽东西得道?”大鹏曰:“弟子在空中,只见五色祥云护住他的身子,也像有两翅之形,但不知是何鸟。”正议之间,军政官来报:“有一道人至辕门求见。”子牙同燃灯至辕门迎接。见此人挽双抓髻,面黄身瘦,髻上戴两枝花,手中拿一株树枝,见燃灯来至,大喜曰:“道友请了!”燃灯忙打稽首曰:“道兄从何处来?”道人曰:“吾从西方来,欲会东南两度有缘者。今知孔宣阻逆大兵,特来渡彼。”燃灯已知西方教下道人,忙请入帐中。

正文 第七十一回 姜子牙三路分兵

话说准提道人上岭,大呼曰:“请孔宣答话!”少时,孔宣出营,见一道人来得蹊跷。怎见得,有偈为证,偈曰:

话说孔宣见准提道人,问曰:“那道者通个名来!”道人曰:“我贫道与你有缘,特来同你享西方极乐世界,演讲三乘大法,无北无碍,成就正果,完此金刚不坏之体,岂不美哉!何苦与此杀劫中寻生活耶?”孔宣大笑曰:“一派乱言,又来惑吾!”道人曰:你听我道。我见你有歌为证,歌曰:

<small>镇守佳梦关总兵胡升洎佐贰众将等,谨具降表与奉天讨逆元帅麾下:升等仕商有年,岂意纣王肆行不道,荒淫无度,见弃于天,仇溺士庶,皇天不保,特命我周武王以张天讨。兵至佳梦关,升等不自度德,反行拒敌,致劳元戎奋威,斩将殄兵,莫敢抵挡。今已悔过改行,特修降表,遣使纳款,恳鉴愚悃,俯容改过之恩,以启更新之路,正元帅不失代天宣化之心,吊民伐罪之举,则升等不胜感激待命之至。谨表。</small>

洪锦看罢,重赏差官:“我也不及回书,明日早进关安民便了。”来使回关,见胡升,禀曰:“洪总兵准其纳款,不及回书,明早进关。”胡升令左右将佳梦关上竖起周家旗号,打点户口册,集库藏钱粮,俟明早交割事宜。正打点间,忽报:“府外来有一穿红的道姑,要见老爷。”胡升不知就悰,传令:“请来。”少时,道姑从中道而进,甚是歔恶,腰束水火绦,至殿前打稽首。胡升欠身还礼,问曰:“师父至此,有何见谕?”道姑曰:“吾乃是丘鸣山火灵圣母是也。汝弟胡雷是吾徒弟,因死于洪锦之手,吾特下山来为他复仇。汝系他同胞弟兄,不念手足之情,君臣之义,乃心向外人,而反与仇敌共立哉!”胡升听得此语,忙下拜,口称:“老师,弟子实是不知,有失迎迓,望乞恕罪。弟子非是事仇,自思兵微将寡,才浅学疏,不足以当此任。况天下纷纷,俱思归周,纵然守住,终是要属他人,徒令军民日夜辛苦,弟子不得已纳降,不过救此一郡生灵耳,岂是贪生畏死之故。”火灵圣母曰:“这也罢了。只我下山,定复此仇。你可将城上还立起成汤旗号,我自有处。”胡升没奈何,又拽起成汤旗来。

且说准提道人将孔宣用丝绦扣着他颈下,把加持宝杵放在他身上,口称:“道友,请现原形!”霎时间,现出一嘡目细冠红孔雀来。准提道人坐在孔雀身上,一步步走下岭,进了子牙大营。准提道人曰:“贫道不下来了。”欲别子牙。子牙曰:“老师大法无边。孔宣将吾许多门人诸将不知放于何地?”准提问孔宣曰:“道友今日已归正果,当还子牙众将门人。”孔雀应曰:“俱监在行营里。”准提道人对子牙说过,别了燃灯,把孔雀一扑,只见孔雀二翅飞腾,有五色祥云紫雾盘旋,径往西方去了。

<span>诗曰:

丞相兴兵列战车,虎贲将士实堪夸。

诸侯鼓舞皆忘我,黎庶歌讴尽痉家。

剑戟森罗飞瑞彩,旌旗掩映舞朝霞。

须知天意归仁圣,纵有征诛若浪沙。</span>

<small>营安胜地,寨背孤虚。南分朱雀北玄武,东按青龙西白虎。提更小校摇金铃,传箭儿郎擒战鼓。依山傍水结行营,暗伏强弓百步弩。</small>

只见南宫适复上马出营来见,果是胡雷。南宫适大骂曰:“妖人焉敢以邪术惑吾!不要走!”纵马舞刀,二将复战。其如胡雷本事,实不如南宫适,未及三十合,依旧擒胡雷下马,掌鼓进营,来见洪锦。洪锦大喜,将胡雷推至军前。洪锦不知何术,两边大小众将纷纷乱议,惊动后营。龙吉公主上中军帐来问其缘故,洪锦将胡雷的事说了一遍。龙吉公主叫把胡雷推至帐前一看,公主笑曰:“此乃小术,有何难哉!”叫把胡雷顶上头发分开,公主取三寸五分干坤针放在胡雷泥丸宫钉将下去,立时斩了。公主曰:“此乃替身法,何足为奇!”正是:

<span>因斩胡雷招大祸,子牙难免这场非。</span>

话说洪锦斩了胡雷,号令在辕门。有报马报入关中:“启总兵爷:二爷阵亡,号令辕门。”胡升大惊:“吾弟不听吾言,故有丧身之厄。料成汤文武不足镇服天下诸侯。”令中军官,修纳降文书,“速献关寨,以救生民葎炭。”只见左右将纳降文表修理停当,只等差人纳款。

<small>身披道服,手执树枝。八德池边常演道,七宝林下说三乘。顶上常悬舍利子,掌中能写没文经。飘然真道客,秀丽实奇哉。炼就西方居胜境,修成永寿脱尘埃。莲花成体无穷妙,西方首领大仙来。</small>

且说子牙在中军正坐,有先行官哪吒进前言曰:“兵至关下,宜当速战。师叔驻兵不战,何也?”子牙曰:“不可。吾如今三路分兵:一路取佳梦关;一路取青龙关;佥二位总兵以取二关,非才德兼全、英雄一世者不足以当此任。吾知非黄将军、洪将军不可。”二将至前。子牙曰:“二位可拈一阄,分为左右。”二将应喏。子牙把二阄放在桌上,只见黄飞虎拈的是青龙关,洪锦拈的是佳梦关。二将各红簪花,每一路分兵十万。黄飞虎的先行是邓九公;黄明、周纪、龙环、吴谦、黄飞豹、黄飞彪、黄天禄、黄天爵、黄天祥、太鸾、邓秀、赵升、孙焰红,择吉日祭旗,往青龙关去了。洪锦的先行是季康;南宫适、苏护、苏全忠、辛免、太颠、闳夭、祁恭、尹籍,分兵十万,往佳梦关去了。离了汜水关,一路上浩浩军威,人喊马嘶,三军踊跃,过了些重山重水,县府州衙,哨马报入中军:“前至佳梦关了。”洪锦传令安营。立了大寨,三军呐喊。洪锦升帐,众将参谒。洪锦曰:“兵行百里,不战自疲。俟次日谁先取关走一遭?”季康应声:“愿往。”洪锦许之。

<span>征云惨淡遮红日,海沸江翻神鬼愁。</span>

子牙升帐坐下,将正印佥哪吒为先行,把南宫适补后哨,住兵三日。

次日,胡雷奋勇出关,向周营讨战。报马报入中军,有南宫适出马。胡雷大呼:“南宫适慢来!”胡雷手中刀望南宫适顶门上砍来,南宫适手中刀劈面相迎。两马相交,双刀并举,一场大战。怎见得,有赞为证,赞曰:

话说洪锦身着剑伤,逃进大营,不意火灵圣母领三千火龙兵冲杀进营,势不可当。三军叫苦,自相践踏,死者不计其数。龙吉公主在后营,听得一声三军呐喊,急上马拎剑,走出中军,见洪锦伏鞍而逃。洪锦不及对龙吉公主说金光的事,龙吉公主只见火势朘天,烈烟卷起,正欲念咒救火,又见一块金光奔至面前。公主不知所以,忙欲看时,被火灵圣母举剑照龙吉公主劈来。不知性命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孔宣听罢大怒,把刀望道人顶上劈来。准提道人把七宝妙树一刷,把孔宣的大秆刀刷在一边。孔宣忙取金鞭在手,复往准提道人打来。道人又把七宝妙树刷来,把孔宣的鞭又刷在一边去了。孔宣只存两嘡空手,心上着急,忙将当中红光一撒,把准提道人撒去。燃灯看红光撒去了准提道人,不觉大惊。只见孔宣撒去了准提道人,只是睁着眼,张着嘴,须臾间,顶上盔,身上袍甲,纷纷粉碎,连马压在地下,只听得孔宣五色光里一声雷响,现出一尊圣像来,十八嘡手,二十四首,执定璎珞伞盖,花罐鱼肠,加持神杵、宝锉、金铃、金弓、银戟、幡旗等件。准提道人作偈曰:

季康次日,上马提刀,至关下搦战。佳梦关主将胡升、胡雷、徐坤、胡云鹏正议退兵,只见报马入帅府:“启总兵:周将请战。”胡升问:“谁人退周将走一遭?”旁有徐坤领令,全装甲胄出关。季康认得是徐坤,大呼曰:“徐坤,今日天下尽属周主,汝何为尚逆天命而强战也?”徐坤大骂:“反贼!谅尔不过一走使耳,你有何能,敢出大言!”纵马摇枪直取,季康手中刀赴面交还。两马相交,大战五十馀合。季康口中念念有词,只见顶上一道黑气,黑气中现一狗头。正酣战之间,徐坤被狗夹脸一口,徐坤未曾防备,怎经得一口,不觉手中枪法大乱,早被季康手起一刀,挥于马下,枭了首级,掌鼓进营报功。不题。且说报马报与胡升,说徐坤阵亡,胡升心下甚是不乐。次日,左右又报:“有周将讨战。”胡升令胡云鹏走一遭。云鹏领令上马,提斧出得关来,看来将乃是苏全忠。胡云鹏大骂:“反贼!天下反完了,你也不可反。你姐姐是朝阳宠后,这等忘本!你好生坐在马上,待吾来擒你!”二马拨开,枪斧并举,大战龙潭虎穴。战有三四十合,胡云鹏不觉汗流。正是:

且说洪锦正与众将饮酒贺功,忽报:“佳梦关差官纳款。”洪锦传:“令来。”将差官令至军前,呈上文表。洪锦展开观看:

<span>宝焰金光映日明,西方妙法最微精。

千千璎珞无穷妙,万万祥光逐次生。

加持神杵人罕见,七宝林中岂易行。

今番同赴莲台会,此日方知大道成。</span>

<small>二将凶猛俱难并,棋逢对手如枭獍。来来去去手无停,下下高高心不定。一个扶王保驾弃残生,一个展土开疆拚性命。生前结下杀人冤,两虎一伤方得胜。</small>

且说汜水关韩荣闻孔宣失机,周兵又至关下,与众将上城,看子牙人马着实整齐。但见得:

<small>一团杀气,摆一川铁马兵戈;五彩纷纷,列千杆红旗赤帜。画戟森罗,轻飘豹尾描金五彩幡;兵戈凛冽,树立斩虎屠龙纯雪刃。密密钢锋,如列百万大小水晶盘;对对长枪,似排数千粗细冰淋尾。幽幽画角,犹如东海老龙吟;唧唧提铃,酷似檐前铁马响。长弓初吐月,短弩似飞凫。锦帐团营如密布,旗幡绣带似层云。道服儒巾,尽是玉虚门客;红袍玉带,都系走马先行。正是:子牙东进兵戈日,我武惟扬在此行。</small>

洪锦正打点明日进关,只见报马来报:“佳梦关依旧又拽起成汤旗号。”洪锦大怒:“这匹敢如此反复戏侮我!等待明日拿匹碎犼万段,以泄此恨!”且说火灵圣母问胡升曰:“关中有多少人马?”胡升曰:“马步军卒有二万。”圣母曰:“你挑选三千名出来与我,自下教军场教演,方有用处。”胡升即选三千熊彪大汉。圣母命三千人俱穿大红,赤足,披朆,背上贴一红纸葫芦,脚心里俱书写“风火”符印,一只手执刀,一只手执幡,下教场操演。不题。且说次日,洪锦命苏全忠关下讨战,胡升北“免战牌”。全忠只得回营,见洪锦曰:“胡升‘免战’二字,末将只得暂回。”洪锦怒气不息。只见火灵圣母操演人马,至一七方才精熟。那日,火灵圣母命关上去了“免战牌”,一声炮响,关中军马齐出。火灵圣母骑金眼驼,与炼成火龙兵,隐在后面;先令胡升在前讨战。胡升得令,一马当先,来至军前,要洪锦出来答话。探马报入营中:“关上有胡升讨战。”洪锦闻报,上马提刀,带左右将官出营。一见胡升,大骂:“逆贼!反复无常,真乃狗彘匹!敢来戏侮于我!”纵马舞刀直取。

南宫适与胡雷战有三四十合,被南宫适卖个破绽,胡雷用力一刀砍入南宫适怀里来,马头相交,南宫适让过刀,伸开手把胡雷生擒活捉,拿至军前,辕门下马,径进中军报功。洪锦传令:“推来。”及至众士卒将胡雷推至帐前,立而不跪。洪锦曰:“既被擒来,何得抗拒?”胡雷大骂曰:“反国逆贼!你不思报国大恩,反助恶成害,真狗彘也!吾恨不能食汝之肉!”洪锦大怒,命:“推出去,斩讫报来!”立时将胡雷推出辕门,须臾斩首号令。洪锦方与南宫适贺功,才饮酒,旗门来报:“胡雷又来讨战。”洪锦大怒,传令:“把报事官斩了!为何报事不明?”左右一声,把报事官绑出去。报事官大呼:“冤枉!”洪锦令推回来,问其故:“你报事不明,理当该斩,为何口称冤枉?”报事官曰:“老爷,小人怎敢报事不明,外面果然是胡雷。”南宫适曰:“待末将出营,便知端的。”洪锦沉吟惊异。

<small>炎炎烈焰迎空燎,赫赫威风遍地红。却似火轮飞上下,犹如火鸟舞西东。这火不是燧人钻木,又不是老君炼丹,非天火,非野火,乃是火灵圣母炼成一块三昧火。三千火龙兵勇猛,风火符印合五行。五行生化火煎成,肝木能生心火旺,心火致令脾土平,脾土生金金化水,水能生木彻通灵,生生化化皆因火,火燎长空万物荣。烧倒旗门无拦挡,抛锣弃鼓各逃生。焦头烂额尸堆积,为国亡身一旦空。正是:洪锦灾来难躲避,龙吉公主也遭凶。</small>

胡云鹏哪里是苏全忠对手,只杀得马仰人翻,措手不及,被苏全忠大呼一声,把胡云鹏刺于马下,枭了首级,回营见洪锦报功。哨马又报入关中,报与主将曰:“胡云鹏失机阵亡。”胡升与胡雷曰:“贤弟,今两阵连失二将,天命可知。况今天下归周,非只一处,俺弟兄商议,不若归周,以顺天时,亦不失豪杰之所为。”胡雷曰:“长兄之言差矣!我等世受国恩,享天子高爵厚禄,今当国家多事之秋,不思报本,以分主忧,而反说此贪生之语。常言道:‘主忧臣辱。’以死报国,理之当然。长兄切不可提此伤风败俗之言!待吾明日定要成功。”胡升默然无言可对。各归营中歇息。

正文 第七十二回 广成子三谒碧游宫

<span>鸿濛初判有声名,炼得先天聚五行。

顶上三花朝北阙,胸中五气透南溟。

群仙队里称元始,玄妙门庭话未生。

漫道香花随辇毂,沧桑万劫寿同庚。</span>

且说广成子打死了火灵圣母,径往碧游宫来。这个原是截教教主所居之地。广成子来至宫前。好所在!怎见得,有赋为证:

<span>刀砍尸体满地,火烧人臭难闻。</span>

广成子正色言曰:“我以礼谕你,你还是如此,终不然我怕你不成?纵是我师长,也只好让你两剑。”龟灵圣母又是一剑。广成子大怒,面皮通红,仗宝剑相还。两家未及数合,广成子祭番天印打来。龟灵圣母见此印打下来,招架不住,忙现原身,乃是个大乌龟。昔苍颉造字而有龟文羽翼之形,就是那时节得道的,修成人形,原是一个母乌龟,故此称为“圣母”。彼时金灵圣母、多宝道人见龟灵圣母现了原身,各人面上俱觉惭愧之极,甚是追悔。只见虬首仙、乌云仙、金光仙、金牙仙大呼:“广成子,你欺吾教,不是这等!”数人发怒,一齐仗剑赶来。广成子自思:“吾在他家里,身入重地,自古道‘单丝不成线’,反为不美。”广成子又见他们重重围来,“不若还奔碧游宫,见他师尊,自然解释。”乃不等通报,径自投台下来。

且说火灵圣母在关内,连日打探洪锦不见抵关。只见这一日报马报入城来,报:“姜子牙亲提兵至此。”火灵圣母曰:“今日姜尚自来,也不负我下山一场。我必亲会他,方才甘心。”别了胡升,忙上金眼驼,暗带火龙兵出关,至大营前,坐名要子牙答话。报马报入中军:“禀元帅:火灵圣母坐名请元帅答话。”子牙即便带了众将佐,点炮出营。火灵圣母大呼曰:“来者可是姜子牙麽?”子牙答曰:“道友,不才便是。道友,你既在道门,便知天命。今纣恶贯盈,天人共怒,天下诸侯,大会孟津,观政于商,你何得助纣为虐,逆天行事,独不思得罪于天耶!况吾非一己之私,奉玉虚符命,以恭行天之罚,道友又何必逆天强为之哉。不若听吾之言,倒戈纳降,吾亦体上天好生之仁,决不肯糜烂其民也。”火灵圣母笑曰:“你不过仗那一番惑世诬民之谈,愚昧下民。料你不过一钓叟,贪功网利,鼓弄愚民,以为己功,怎敢言应天顺人之举。且你有多大道行,自恃其能哉!”催开金眼驼,仗剑来取,子牙手中剑火速忙迎。左有哪吒,登开风火轮,使开火尖枪,劈胸就刺;韦护持降魔杵,踔步飞腾。三人战住圣母。正是:

子牙别了广成子,回佳梦关来。正行之际,忽然一阵风来,甚是厉害,只见摧林拔树,搅海翻江。子牙曰:“好怪!此风如同虎至一般!”话未了时,果然见申公豹跨虎而来。子牙曰:“狭路相逢这恶人,如何是好?也罢,我躲了他罢。”子牙把四不相一兜,欲隐于茂林之中。不意申公豹先看见了子牙,申公豹大呼曰:“姜子牙!你不必躲,我已看见你了!”子牙只得强打精神,上前稽首,子牙曰:“贤弟哪里来?”申公豹笑曰:“特来会你。姜子牙,你今日也还同南极仙翁在一处不好,如今一般也有单自一个撞着我,料你今日不能脱吾之手!”子牙曰:“兄弟,我与你无仇,你何事这等恼我?”申公豹曰:“你不记得在昆仑,你倚南极仙翁之势,全无好眼相看。先叫你,你只是不睬;后又同南极仙翁辱我,又叫白鹤童儿衔我的头去,指望害我。这是杀人冤仇,还说没有!你今日金台拜将,要伐罪吊民,只怕你不能兵进五关,先当死于此地也!”把宝剑照子牙砍来。

子牙随带韦护、哪吒,调三千人马,离了汜水关,一路上滚滚征尘,重重杀气。非止一日,来到佳梦关安营,不见洪锦的行营。子牙升帐坐下。半晌,洪锦打听子牙兵来,夫妻方移营至辕门听令。子牙把洪锦令入中军。夫妻上帐请罪,备言失机折军之事。子牙曰:“身为大将,受命远征,须当见机而作,如何造次进兵,致有此一场大败!”洪锦启曰:“起先俱得全功,不意一道姑名曰火灵圣母,有一块金霞,方圆有十馀丈罩住她;未将看不见她,她反看得见我。又有三千火龙兵,似一座火焰山一拥而来,势不可当。军士见者先走,故此失机。”子牙听罢,心下甚是疑惑:“此又是左道之术。”正思量破敌之计。

<span>大蟒逞威喷紫雾,蛟龙奋勇吐光辉。</span>

话说龙吉公主被火灵圣母一剑砍伤胸膛,大叫一声,拨转马望西北逃走。火灵圣母追赶有六七十里方回。这一阵洪锦折兵一万有馀。胡升大喜,迎接火灵圣母进关。只见龙吉公主乃蕊宫仙子,今堕凡尘,也不免遭此一剑之厄。夫妻带伤而逃,至六七十里,方才收集败残人马,立住营寨。忙取丹药敷搽,一时即愈。忙作文书申姜元帅求援兵。且说差官非一日至子牙大营。子牙正坐,忽报:“洪锦遣官,辕门等令。”子牙命:“令来。”差官进营叩头,呈上文书。子牙展开,书曰:

<span>诗曰:

三叩玄关礼大仙,贝宫珠阙自天然。

翔鸾对舞瑶阶下,驯鹿呦游碧槛前。

无限干戈从此肇,若多诛戮自今先。

周家旺气承新命,又有西方正觉缘。</span>

<small>一径松竹篱扉,两叶烟霞窗户。三卷黄庭,四季花开处。新诗信手书,丹炉自己扶。垂纶菱浦,散步溪山处。坐向蒲团调动离龙虎。功夫,披尘远世途;狂呼,啸傲兔和乌。</small>

子牙手中剑架住,曰:“兄弟,你真乃薄恶之人。我与你同一师尊门下,抵足四十年,何无一点情意!及至我上昆仑,你将幻术愚我,那时南极仙翁叫白鹤童儿难你,是我再三解释,你倒不思量报本,反以为仇,你真是无情无义之人也。”申公豹大怒:“你二人商议害我,今又巧语花言,希图饶你……”说未了,又是一剑。子牙大怒:“申公豹!吾让你,非是怕你,恐后人言我姜子牙不存仁义,也与你一般。你如何欺我太甚!”将手中剑来战申公豹。大抵子牙伤痕才愈,如何敌得过申公豹。只见子牙前心牵扯,后心疼痛,拨转四不相,望东就走。申公豹虎踏风云,赶来甚紧。正是子牙:

话说广成子这一番慌慌张张跑至碧游宫台下,来见通天教主,不知吉凶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话说火灵圣母方去取子牙首级,只见广成子作歌而至。火灵圣母认得是广成子,大呼曰:“广成子!你不该来!”广成子曰:“吾奉玉虚符命,在此等你多时矣!”火灵圣母大怒,仗剑砍来。这一个轻移道步,那一个急转麻鞋,剑来剑架,剑锋斜刺一团花,剑去剑迎,脑后千团寒雾滚。火灵圣母把金霞冠现出金光来,她不知广成子内穿着扫霞衣,将金霞冠的金光一扫全无。火灵圣母大怒曰:“敢破吾法宝,怎肯干休!”气呼呼的仗剑来砍,恶恨恨的火焰飞腾,复来战广成子。广成子是犯戒之仙,他如今还存什麽念头?忙取番天印祭在空中。正是:

话说申公豹赶上子牙,打一开天珠来,正中子牙后心。子牙坐不住四不相,滚下鞍鞒。申公豹方下虎来欲害子牙,不防山坡下坐着夹龙山飞龙洞惧留孙道人,他也是奉玉虚之命在此等候申公豹的,乃大呼曰:“申公豹少得无礼!我在此!我在此!”连叫两声。申公豹回头看见惧留孙,吃了一惊。他知道惧留孙厉害,自思:“不好!”便欲抽身上虎而走。惧留孙笑曰:“不要走!”手中急祭捆仙绳,将申公豹捆了。惧留孙吩咐黄巾力士曰:“与我拿至麒麟崖去,等吾来发落。”黄巾力士领法旨去讫。且说惧留孙下山,挽扶子牙,靠石倚松,少坐片时;又取粒丹药服之,方才复旧。子牙曰:“多感道兄救我!伤痕未好,又打了一珠,也是吾七死三灾之厄耳。”子牙辞了惧留孙,上了四不相,回佳梦关。不表。且说惧留孙纵金光法往玉虚宫来,行至麒麟崖,见黄巾力士等候。惧留孙行至宫门前,少时,见一对提幡,一对提炉,两行羽扇分开。怎见得元始天尊出玉虚宫光景,有诗为证:

话说广成子将番天印祭起在空中,落将下来,火灵圣母哪里躲得及,正中顶门,可怜打的脑浆迸出,一灵也往封神台去了。广成子收了番天印,将火灵圣母的金霞冠也收了,忙下山头,涧中取了水,葫芦中取了丹药,扶起子牙,把头放在膝上,把丹药灌入子牙口中,下了十二重楼。有一个时辰,子牙睁开二目,见广成子,子牙曰:“若非道兄相救,姜尚必无再生之理。”广成子曰:“吾奉师命,在此等候多时。你该有此厄。”把子牙扶上四不相,广成子曰:“子牙前途保重!”子牙深谢广成子:“难为道兄救吾残喘,铭刻难忘!”广成子曰:“我如今去碧游宫缴金霞冠去。”

话说惧留孙见掌教师尊出玉虚宫来,俯伏道旁,口称:“老师万寿!”元始天尊曰:“好了!你们也拨开云雾,不久返本还元。”惧留孙曰:“奉老师法旨,将申公豹拿至麒麟崖,听候发落。”元始听说,来至麒麟崖,见申公豹捉在那悰。元始曰:“孽障!姜尚与你何仇,你邀三山五岳人去伐西岐?今日天数皆完,你还在中途害他,若不是我预为之计,几乎被你害了。如今封神一切事体要他与我代理,应合佐周,你如今只要害他,使武王不能前进。”命黄巾力士:“揭起麒麟崖,将这孽障压在此间,待姜尚封过神再放他!”看官:元始天尊岂不知道要此人收聚“封神榜”上三百六十五位正神,故假此难他,恐他又起波澜耳。黄巾力士来拿申公豹要压在崖下,申公豹口称:“冤枉!”元始曰:“你明明的要害姜尚,何言冤枉?也罢,我如今把你压了,你说我偏向姜尚;你如再阻姜尚,你发一个誓来。”申公豹发一个誓愿,只当口头言语,不知出口有愿。公豹曰:“弟子如再要使仙家阻挡姜尚,弟子将身子塞了北海眼!”元始曰:“是了,放他去罢。”申公豹脱了此厄而去,惧留孙也拜辞去了。

<small>烟霞凝瑞霭,日月吐祥光。老柏青青与山岚,似秋水长天一色;野卉绯绯同朝霞,如碧桃丹杏齐芳。彩色盘旋,尽是道德光华飞紫雾;香烟缥缈,皆从先天无极吐清芬。仙桃仙果,颗颗恍若金丹;绿杨绿柳,条条浑如玉线。时闻黄鹤鸣皋,每见青鸾翔舞。红尘绝迹,无非是仙子仙童来往;玉户常关,不许那凡夫俗女闲窥。正是:无上至尊行乐地,其中妙境少人知。</small>

<span>圣母若逢番天印,道行千年付水流。</span>

话说子牙看罢大惊:“这事非我自去不可!”遂吩咐李靖:“暂署大营事务,候我亲去走一遭。尔等不可违吾节制,亦不可与汜水关会兵。紧守营寨,毋得妄动,以挫军威。违者定按军法!等我回来,再取此关。”李靖领令。

<small>奉命东征佳梦关副将洪锦顿首百拜,奉书谨启大元戎麾下:末将以樗栎之才,谬叨重任,日夜祗惧,恐有不克负荷,有伤元帅之明。自分兵抵关之日,屡获全胜,因获逆命守关裨将胡雷,擅用妖术,被末将妻用法斩之。岂意彼师火灵圣母欲图报仇,自恃道术。末将初会战时,不知深浅,误中她火龙兵讻来,势不可解,大折一阵。乞元帅速发援兵,以解倒悬。非比寻常可以缓视之也。谨此上书,不胜翘望之至!</small>

<span>沿潭撒下钩和线,从今钓出是非来。</span>

广成子出了碧游宫,正行,只见诸大弟子在旁听见掌教师尊吩咐“凡吾教下弟子不遵训诲,任凭他打”,众弟子心下甚是不服,俱在宫外等他。旁边有最不忿的是金灵圣母、无当圣母,对众言曰:“火灵圣母是多宝道人门下,广成子打死了她,就是打我等一样。他还来缴金霞冠,明明是欺蔑吾教!我等师尊又不察其事,反吩咐任他打,是明明欺吾等无人物也!”彼时恼了龟灵圣母,大呼曰:“岂有此理!他打死火灵圣母,还来缴金霞冠!待吾去拿了广成子,以泄吾等之恨!”龟灵圣母仗剑赶来,大呼:“广成子不要走!我来了!”广成子站住,见她来的势局不同,广成子陪笑迎来,问曰:“道兄有何吩咐?”龟灵圣母曰:“你把吾教门人打死,还到此处来卖精神,分明是欺蔑吾教,显你等豪强,情殊可恨!不要走!我与火灵圣母报仇!”仗剑砍来。广成子将手中剑架住,言曰:“道友差矣!你的师尊共立‘封神榜’,岂是我等欺她,是她自取。也是天数该然,与我何咎!道友言替她报仇,真是不谙事体!”龟灵圣母大怒曰:“还敢以言语支吾!”不由分说,又是一剑。

正文 第七十三回 青龙关飞虎折兵

通天教主笑曰:“我与羽毛相并,他师父却是何人?我成羽毛,他师父也是羽毛之类。这畜生这等轻薄!”吩咐金灵圣母:“往后边取那四口宝剑来。”少时,金灵圣母取一包袱,内有四口宝剑,放在案上。教主曰:“多宝道人过来,听我吩咐:他既是笑我教不如,你可将此四口宝剑去界牌关摆一诛仙阵,看阐教门下哪一个门人敢进吾阵!如有事时,我自来与他讲。”多宝道人请问老师:“此剑有何妙用?”通天教主曰:“此剑有四名:一曰‘诛仙剑’,二曰‘戮仙剑’,三曰‘陷仙剑’,四曰‘绝仙剑’。此剑倒悬门上,发雷震动,剑光一晃,任从他是万劫神仙,也难逃得此难。”昔曾有赞,赞此宝剑,赞曰:

话说丘引治酒与陈奇贺功。次日,陈奇又领兵至周营搦战,报马报入中军。旁有九公佐贰官太鸾大怒曰:“末将不才,愿与主将报仇。”黄飞虎许之。太鸾上马出营,与陈奇相对,也不答话,大战二十回合。陈奇把杵一举,后面飞虎兵拥来,陈奇把嘴一张,太鸾依旧落马,被众人擒拿进关见丘引。丘引曰:“此乃从贼,且不必斩他,暂送下囹圄,俟拿了主将,一齐上囚车解往朝歌,以尽国法,又不负汝之功耳。”陈奇大喜。且说黄总兵见又折了太鸾,心下甚是不乐。只见次日来报:“陈奇搦战。”黄将军问左右:“谁去走一遭?”话未了,只见旁边走过三子黄天禄、黄天爵、黄天祥应曰:“不萧三人愿往。”黄飞虎吩咐:“须要仔细!”三人应声曰:“知道。”弟兄三人上马,径出营来。陈奇问曰:“来者何人?”黄天禄答曰:“吾乃开国武成王三位殿下:黄天禄、天爵、天祥是也。”陈奇暗喜:“正要拿这孽畜,他恰自来送死!”催开金睛兽,也不答话,使开荡魔杵,飞来直取天禄兄弟。三人三条枪,急架忙迎,四马交锋。怎见得一场好杀:

话说黄天祥使开枪,把丘引杀得只有招架之功,更无还兵之力。旁有丘引副将孙宝、余成两骑马,两口刀,杀奔前来助战。邓九公见二将前来协助,邓九公奋勇走马,刀劈了余成翻鞍落马。孙宝大怒,骂曰:“好匹!焉敢伤吾大将!”转回来力敌九公。话说丘引被黄天祥战住,不得闲空,纵有左道之术,不能使出来;又见邓九公走马刀劈了余成,心下急躁。黄天祥卖了个破绽,一枪正中丘引左腿。丘引大叫一声,拨转马就走。黄天祥挂下枪,取弓箭在手,拽满弓弦,往后心射来,正中丘引肩窝。孙宝见主将败走,心下着慌,又被邓九公一刀把孙宝挥于马下,枭了首级。黄飞虎掌鼓进营。正是:

<small>四将阵前发怒,颠开兽马相持。长枪晃晃闪虹霓,荡魔杵发来峻利。这一个拚命舍死定输赢,那三个为国亡家分轩轾。些儿失手命难存,留取清名传万世。</small>

<small>纳降守关主将胡升暨大小将佐等,顿首上书于西周大元帅麾下:不职升谬承司阃,镇守边关,谨慎小心,希图少尽臣节以报主知。孰意皇天不眷,降灾于殷,天愁人叛,致动天下诸侯观政于商。日者元帅率兵抵关,升弟胡雷与火灵圣母不知天命,致逆王师,自罹于祸,悔亦无及。升罪固宜罔赦,但元帅汪洋之度,好生之人,无不覆载。今特遣裨将王信薰沐上书,乞元帅下鉴愚悃,容其纳降,以救此一方民,真时雨之师,万姓顶祝矣。胡升再顿首谨启。</small>

且说黄飞虎领十万雄师往青龙关来,一路浩浩军威,纷纷杀气。一日哨马报入中军:“启总兵:人马已至青龙关,请令安营。”黄总兵传令:“安下行营。”放炮呐喊。话说这青龙关镇守大将乃是丘引,副将是马方、高贵、余成、孙宝等。闻周兵来至,丘引忙升厅坐下,与众将议曰:“今日周兵无故犯界,甚是狂悖,吾等正当效力之时,各宜尽心报国。”众将官齐曰:“愿效死力。”人人俱摩拳擦掌,个个勇往直前。且说黄总兵升帐曰:“今日已抵关隘,谁去见头一阵立功?”邓九公曰:“愿往。”飞虎曰:“将军一往,必建奇功。”邓九公上马出营,至关下搦战。哨探马报入帅府。丘引急令马方:“去见头阵,便知端的。”马方上马提刀,开放关门,两杆旗开,见邓九公红袍金甲,一骑马飞临阵前。马方大呼曰:“反贼慢来!”九公曰:“马方,你好不知天时!方今兵连祸结,眼见成汤亡于旦夕,尔尚敢来出关会战也!”马方大骂:“逆天泼贼,欺心匹夫,敢出妄言,惑吾清听!”纵马摇枪飞来直取,邓九公手中刀急架忙迎。二马盘旋,大战有三十回合。邓九公乃久经战场上将,马方哪里是他的对手,正战间,被九公卖个破绽,大喝一声,将马方劈于马下。邓九公提了首级,掌得胜鼓回营,来见黄飞虎,将马方首级献上。黄总兵大喜,上九公首功,具酒相庆。

<small>非铜非铁又非钢,曾在须弥山下藏。不用阴阳颠倒炼,岂无水火淬锋芒?“诛仙”利,“戮仙”亡,“陷仙”到处起红光,“绝仙”变化无穷妙,大罗神仙血染裳。</small>

<small>宝攒玉靶,金叶厢成,绿绒绳穿就护手,熟铜抹就光辉。打大将翻鞍落马,冲行营鬼哭神悲。亚断三环剑,磕折丈八枪。寒凛凛,有甚三冬雪;冷飕飕,赛过九秋霜。</small>

子牙看书毕,问王信曰:“你主将既已纳款,吾亦不究往事。明日即行献关,毋得再有推阻。”洪锦在旁言曰:“胡升反复不定,元帅不可轻信,恐其中有诈。”子牙曰:“前日乃是他兄弟违傲,与火灵圣母自恃左道之术故耳。以我观,胡升乃是真心纳降也。公勿多言。”遂令王信:“回覆主将,明日进关。”王信领令,进关来见胡升,将子牙言语尽说一遍。胡升大喜,遂命关上军士立起周家旗号。

<span>广成奉旨涉先天,只为金霞冠欲还。

不是天心原有意,界牌关下有诛仙。</span>

话说通天教主将此剑付与多宝道人,又与一诛仙阵图,言曰:“你往界牌关去,阻住周兵,看他怎样对你。”多宝道人离了高山,径往界牌关去。不表。

<span>人是欢彪蹿阔涧,马如大海老龙腾。</span>

<small>乾坤真个少,盖世果然稀。老君炉里炼,曾敲十万八千锤。磨塌太行山顶石,浸干黄河九曲溪。上阵不沾尘世界,回来一阵血腥飞。</small>

且说胡升在关内不知火灵圣母吉凶,又听得报马来报,子牙兵复至关下,胡升大惊:“姜尚兵又复至,火灵圣母休矣!”急与佐贰官商议:“前日已是降周,平空而来火灵圣母搅扰这场,使吾更变一番,虽然胜了姜子牙二阵,成得甚事!如今怎好相见?”旁有佐贰官王信曰:“如今元帅把罪名做在火灵圣母身上,彼自不罪元帅也。这也无妨。”胡升曰:“此言也有理。”就差王信具纳降文书,前往周营来见子牙。有军政官报入中军:“启元帅:关内差官下文书,请令定夺。”子牙传令:“令来。”王信来至中军,呈上文书。子牙展于案上观看,书曰:

<span>功名未遂扶王志,今日逢危已尽忠。</span>

且说败兵报进关来:“禀元帅:马方失机,被邓九公枭了首级,号令周营。”丘引听报,只气得三犼神暴跳,七窍内生烟。次日,亲自提兵出关。黄飞虎正议取关一事,见哨马报入中军:“青龙关大队摆开,请总兵答话。”黄天虎传令:“也把大队人马摆出。”炮声响处,大红旗展,好雄威人马出来!正是:

<span>棋逢敌手难藏兴,将遇良才好奏功。</span>

且说子牙自从遇申公豹得脱回佳梦关来。周营内差人四下悰打探子牙消息。只见哪吒登风火轮,四下找寻。子牙正策四不相前行,恰好遇着韦护。韦护大喜,上前安慰子牙曰:“自火龙兵冲散人马,急切难以收聚。不意火灵圣母赶师叔去,那些兵原是左道邪术,见没有主将作法驱逐,一时火光灭了,并无有一些手段。被我等收回兵,复一阵杀的他干净。只是不见师叔。如今哪吒等四路去打探,不期弟子在此得遇尊颜,我等不胜幸甚!”有探事官飞奔中军,来报于洪锦。洪锦远迎,子牙进辕门,众将欢喜。收点人马,计算又折了四五千军卒。子牙把火灵圣母、申公豹的事对众军将细说一遍,众人贺喜。子牙吩咐整顿人马,离佳梦关五十里。住了三日,子牙方整点士卒,一声炮响,复至关下安营。

<span>只知得胜回营去,哪晓儿男大难来。</span>

黄天祥使发了这条枪,如风驰雨骤,势不可当,丘引自觉不能胜。天祥今会头阵,如此英勇,枪法更神。有赞为证,赞曰:

话说丘引被黄天祥一锏,正中前面护心镜上,打得丘引口喷鲜血,几乎落下鞍鞒,败进关内,闭门不出。黄天祥得胜回营,来见父亲,说丘引闭门不出。黄飞虎与邓九公共议取关之策。不表。且说丘引被这一锏打得吐血不止,忙服丹药,一时不能痊愈;切齿深恨黄天祥于骨髓,在关内保养伤痕。次日,周兵攻打青龙关,丘引锏伤未愈,上城来亲自巡视,千方百计防设守关之法。大抵此关乃朝歌保障之地,西北藩屏,最是紧要。城高壕深,急切难以攻打。周兵一连攻打三日,不能得下。黄飞虎见此关急切难下,传令:“鸣金。”收回人马,再作良谋。丘引见周兵退去,也下城来,至帅府坐下,心中纳闷。忽报:“督粮官陈奇听令。”丘引令至殿前。陈奇打躬曰:“催粮应济军需,不曾违限,请令定夺。”丘引曰:“催粮有功,总为朝廷出力。”陈奇问:“周兵至此,元帅连日胜负如何?”丘引答曰:“姜尚分兵取关,惟恐吾断他粮道,连日与他会战,不意他将佐骁勇,邓九公杀吾佐贰官,黄天祥枪马强胜,吾被他中枪,箭射,锏打。若是拿住这逆贼,必分化其尸,方泄吾恨!”陈奇曰:“元帅只管放心,等末将拿来,报元帅之恨。”

次日,胡升同大小将领率百姓出关,手执降旗,焚香结彩,迎子牙大势人马进关。来至帅府堂上坐下,众将官侍立两旁。只见胡升来至堂前行礼毕,禀曰:“末将胡升一向有意归周,奈吾弟不识天时,以遭诛戮。末将先曾具纳降文表与洪将军,不期火灵圣母要阻天兵,末将再三阻挡不住,致有得罪于元帅麾下,望元帅恕末将之罪。”子牙曰:“听你之言,真是反复不定:头一次纳降,非你本心。你见关内无将,故尔偷生。及见火灵圣母来至,汝便欺心,又思故主。总是暮四朝三之小人,岂是一言以定之君子。此事虽是火灵圣母主意,也要你自己肯为,我也难以准信。留你久后必定为祸。”命左右:“推出斩之!”胡升无言抵塞,追悔无及。左右将胡升绑出帅府。少时,见左右将首级来献。子牙命拿出关前号令。子牙平定了佳梦关,令祁恭镇守。子牙把户口查明,即日回兵至汜水关。李靖领众将辕门迎接。子牙至后营见武王,将取佳梦关一事奏知武王。武王置酒在中军与子牙贺功。不表。

话说通天教主曰:“姜尚乃是奉吾三教法旨,扶佐应运帝王,这三教中都有在‘封神榜’上的。广成子也是犯教之仙,他就打死火灵圣母,非是他来寻事做,这是你去寻他,总是天意。尔等何苦与他做对?连我的训谕不依,成何体面!”众门人未及开言,只见多宝道人跪下禀曰:“老师圣谕,怎敢不依?只是广成子太欺吾教,妄自尊大他的玉虚教法,辱骂我等不堪,老师哪里知道?倒把他一面虚词当做真话,被他欺诳过了。”通天教主曰:“‘红花白藕青荷叶,三教原来总一般。’他岂不知,怎敢乱说欺弄。你等切不可自分彼此,致生事端。”多宝道人曰:“老师在上:弟子原不敢说,只今老师不知详细,事已至此,不得不以直告。他骂吾教是左道旁门,‘不分披毛带角之人,湿生卵化之辈,皆可同群共处’。他视我为无物,独称他玉虚道法为‘无上至尊’,所以弟子等不服也。”通天教主曰:“我看广成子亦是真实君子,断无是言。你们不要错听了。”多宝道人曰:“弟子怎敢欺诳老师!”众门人齐曰:“实有此语。这都可以面质。”

话说丘引发出行刑牌出府,将邓九公首级号令于关上。有哨探马报入中军:“启老爷:邓九公被陈奇口吐黄气,拿了进关,将首级号令城上。”黄飞虎大惊曰:“邓九公乃大将之才,不幸而丧于左道之术。”心中甚是伤感。

话言丘引见黄飞虎左右分开大小将官,一马当先,大叫:“黄飞虎负国忘恩,无父无君之贼!你反了五关,杀害朝廷命官,劫纣王府库,助姬发为恶,今日反来侵扰天子关隘,你真是恶贯满盈,必受天诛!”黄飞虎笑曰:“今天下会兵,纣王亡在旦夕,你等皆无死所!马前一卒,有多大本领,敢逆天兵耶!”飞虎回顾左右:“哪一员战将与吾拿了丘引?”后有黄天祥应曰:“待吾来擒此贼!”天祥年方十七岁,正所谓“初生之犊不惧虎”,催开战马,摇手中枪冲杀过来,这壁厢有高贵摇斧接住。两马相交,枪斧并举。黄天祥也是“封神榜”上之人,力大无穷。来来往往,未及十五回合,一枪刺中高贵心窝,翻鞍下马。丘引大呼一声:“气杀吾也!不要走,吾来也!”丘引银盔素铠,白马长枪,飞来直取天祥。黄天祥见丘引自至,心下暗喜:“此功该吾成也!”摇手中枪劈面相还。好杀!怎见得,正是:

正文 第七十四回 哼哈二将显神通

话说哪吒至营前,报入中军:“有先行官哪吒辕门听令。”黄总兵忙叫:“请来。”哪吒进中军行礼毕,黄总兵曰:“吾奉令分兵至此,不幸子亡兵败,邓九公竟被左术丧身,吾在此待罪请援。今先行官至此,吾辈不胜幸甚!”哪吒曰:“小将军丹心忠义,为国捐躯,青史简篇,永垂不朽,亦不辜负将军教养之功。”次日,哪吒上风火轮,提火尖枪,往关下搦战。猛见黄天祥之尸,大怒曰:“吾拿住丘引,定以此为例!”大叫:“城上报事官!快传与丘引,早来洗颈受戮!”报马报入帅府:“有将请战。”丘引听报,自恃己能,依旧是陀头打扮,竟出关门。看见一人登风火轮而来,大呼曰:“来者莫非是哪吒麽?”哪吒大骂曰:“你这匹夫!黄天祥与你不过敌国之仇,彼此为国,不过枭首;又有何罪,你竟欲风化其尸!我今拿住你,定碎醢汝尸,为天祥泄恨!”把火尖枪摆动,直取丘引,丘引以枪急架相还。二马相交,双枪并举,来往战杀二三十合,丘引就走。哪吒赶来,丘引依旧把头上白气升出,现那一颗红珠出来在空中旋转。丘引把哪吒当做凡胎肉体,不知他是莲花化身,便大叫曰:“哪吒!你看吾之宝!”哪吒抬头看见,大笑曰:“无知匹夫!此不过是个红珠儿,你叫我看他怎的!”丘引大惊:“吾得道修成此珠,捉将擒军,无不效验,今日哪吒看见,如何不昏于轮下!”心中已是着忙,只得勒回马来又战。被哪吒用乾坤圈打来,正中丘引肩窝,打的筋断骨折,伏鞍而逃,败回关去。哪吒得胜回营,来见黄飞虎。不表。

陈奇不防邓婵玉在对面,见拿了她丈夫,发出一块五光石来,正中陈奇嘴上,打得唇绽齿落,“哎哟”一声,掩面而走。婵玉又发一石,夹后心一下,把后心镜打得粉碎,陈奇只得伏鞍而逃。只见土行孙睁开眼,浑身上了绳子,笑曰:“倒有趣!”陈奇被邓婵玉打伤,逃回关内,来见丘引。丘引看见陈奇鼻青嘴绽,袍带皆莙,忙问其故。陈奇曰:“只因拿一不堪匹夫,不防对过有一贱人,用石打伤面门,复一石又打伤脊背,致失机而回。”丘引听说,忙令左右:“将周将拿来!”左右遂将土行孙推至阶前。看见土行孙身不满三四尺,便问陈奇曰:“这样东西,拿他何用?”命左右:“推出去斩了号令!”土行孙也不慌不忙,来至关上。左右方欲动手,只见土行孙把身子一扭,杳无踪迹。正是:

<span>为国捐躯赴战场,丹心可并日争光。

几番未灭强梁寇,左术擒儿年少亡。</span>

<span>地行道术原无迹,盗宝偷关盖世雄。</span>

且说韩荣兵败进关,一面具表往朝歌告急,一面设计守关。正在紧急之时,忽报:“七首将军余化等令。”韩荣听得余化来至,大喜,忙传令:“令来。”余化至殿上行礼,韩荣曰:“自从将军战败去后,此关反被黄飞虎走出去了,不觉数载;岂他养成气力,今反伙同那姜尚,三路分兵,取了佳梦关、青龙关,尽为周有。昨日会兵,不能取胜,如之奈何?”余化曰:“末将被哪吒打伤,败回蓬莱山,见我师尊,烧炼一件宝物,可以复我前仇。纵周家有千万军将,只叫他片甲无存。”韩荣大喜,治酒管待。话说次日,余化至周营讨战。子牙问:“谁去出马?”哪吒应声而出:“弟子愿往。”哪吒道罢,登轮提枪,出得营来,一见余化,哪吒认得他,大叫曰:“余化慢来!”余化见了仇人,把脸红了半边,也不答话,催开金睛兽,摇戟直取哪吒。哪吒的枪赴面交还,轮兽相交,戟枪双举,来往冲杀有二三十合,哪吒的枪乃太乙真人传授,有许多机变,余化不是哪吒对手。余化把一口刀,名曰“化血神刀”祭起,如一道电光,中了刀痕,时刻即死。怎见得,有诗为证,诗曰:

且说土行孙催粮至子牙大营,见元帅回令毕,土行孙下殿,不见邓婵玉,问其故,武吉曰:“黄飞虎求救兵,申文言你岳翁阵亡,你夫人去了。”土行孙听得邓九公已死,着实伤悼,忙忙领子牙催粮箭,督二运径往青龙关来,不一日至辕门。探马报入中军,黄飞虎令:“请来。”土行孙来至帐前行礼毕,黄飞虎曰:“邓九公为左术阵亡;吾子二人被擒,天祥被丘引逆贼风化其尸。今日先行哪吒打丘引一乾坤圈,逆贼未曾授首。”土行孙曰:“待末将今晚且将天祥尸首盗出,用棺木收殓,明日好擒丘引以报此仇。”土行孙下帐来,与邓婵玉等相见。

话说二将大战虎穴龙潭:这一个恶狠狠圆睁二目,那一个咯支支咬碎银牙。只见土行孙同哪吒出辕门来看二将交兵,连黄飞虎同众将也在旗门下,都来看厮杀。郑伦正战之间,自忖:“此人当真有此法术,打人不过先下手为妙。”把杵在空中一摆,郑伦部下乌鸦兵如长蛇阵一般而来。陈奇看郑伦摆杵,士卒把挠钩套索似有拿人之状,陈奇摇杵,他那里飞虎兵也有套索钩挠,飞奔前来。正是:

话说黄天禄兄弟三人裹住陈奇,忽一枪正中陈奇右腿,陈奇将坐骑跳出圈子外边,黄天禄随后赶来。陈奇虽然腿上有伤,他的道术自在,他把荡魔杵一举,只见飞虎兵蜂拥而来,将腹内炼成黄气喷出,黄天禄滚下鞍鞒,早被飞虎兵挠钩搭住,生擒活捉了,进关来见丘引。丘引吩咐,也把黄天禄监禁了。说话黄天爵、黄天祥回营见父,言兄被擒,黄总兵十分不乐,遣官打听可曾号令。探事官回报:“启老爷:不曾号令。”话说陈奇腿上有伤,自用丹药敷搽。只见次日,丘引伤痕痊愈,要来报仇,乃不戴头盔,顶上戴一金箍,似陀头样,贯甲披袍,上马拎枪,来奔至周营,坐名要黄天祥决战。报马报入营中,天祥便欲出战,飞虎阻挡不住。天祥上马提枪,出营来见是丘引,大叫曰:“丘引,今日定要擒你见功!”催开马,摇手中枪,直刺丘引,丘引枪赴面交还。二马盘旋,双枪并举,大战在关下。黄天祥这根枪如风狂雨骤,势不可当,丘引招架不住,掩一枪,勒回马往关前就走。黄天祥不知好歹,随后赶来。只见丘引顶上长一道白光,光中分开,里面现出碗大一颗红珠,在空中滴溜溜只是转。丘引大叫:“黄天祥,你看吾此宝!”黄天祥不知所以,抬头看时,不觉神魂飘荡,一会儿不知南北西东,昏昏惨惨,被步下军卒生擒下马,绳缚二臂。及至醒时,已被捉住。丘引大喜,掌鼓进关。正是:

只至当晚,土行孙借地行术,径进关来,先在里边走了一番。及行到囹圄之中,看见太鸾、黄天禄。时至二更,四下里人声寂静,土行孙钻上来,悄悄的叫:“黄天禄,我来了。你放心,不久就取关了。”黄天禄听的是土行孙声音,大喜曰:“速些才妙!”土行孙曰:“不必吩咐。”土行孙说了信,径至城楼上,把绳子割断,天祥的尸首吊在关外,周纪收去尸首。黄飞虎看见子户,放声大哭曰:“年少为国,致捐其躯,真为可惜!”急用棺木收尸。黄飞虎自思想:“吾生四子,今丧三人,今日不若命黄天爵送天祥尸首回西岐去,早晚亦可侍奉吾父,一则不失黄门之后,二则使我忠孝两全。”黄飞虎打发第三子黄天爵押送车回西岐去了。

话说左右见土行孙不见了,只吓得目瞪口呆,慌忙报与丘引。丘引听报,大惊曰:“周营中有此异人,所以屡伐西岐俱皆失利。今日不见黄天祥尸首,就是此人盗去,也未可知。速传令:早晚各要防备关隘。”

郑伦鼻子里两道白光,出来有声;陈奇口中黄光也自迸出。陈奇跌了个金冠倒躅,郑伦跌了个铠甲离鞍。两边兵卒不敢拿人,只顾各人抢各人主将回营。郑伦被乌鸦兵抢回,陈奇被飞虎兵抢回,各自上了金睛兽回营。土行孙同众将笑得腰软骨折。郑伦自叹曰:“世间又有此异人,明日定要与他定个雌雄,方肯罢休。”不表。只说陈奇进关来见丘引,尽言前事。丘引又闻佳梦关失了,心下不安。次日,郑伦关下搦战,陈奇上骑出关,言曰:“郑伦,大丈夫一言已定,从今不必用术,各赌手上功夫,你我也难得会。”催开坐下骑,又杀一日,未见输赢。来见黄飞虎,众将俱在帐上,共议取关之策。哪吒曰:“如今土行孙也在此,不若今夜我先进关,斩关落锁,夜里乘其无备,取了关为上策。”黄飞虎曰:“全仗先行。”正是:

<span>可惜年少英雄客,化作南柯梦里人!</span>

话说汜水关韩荣见子牙按兵不动,分兵取佳梦、青龙二关,速速差人打探。回报:“二关已失。”韩荣对众将曰:“今西周已得此二关,军威正盛,我等正当中路,必须协力共守,毋得专恃力战也。”众将各有不忿之色,愿决一死战。正议间,报:“姜元帅遣官下战书。”韩荣命:“令来。”辛甲至殿前,将书呈上。韩荣接书,展开观看,书曰:

<span>能人自有能人伏,今日哼哈相会时。</span>

<small>二将阵前寻斗赌,两下交锋谁敢阻。这一个似摇头狮子下山岗,那一个不亚摆尾狻猊寻猛虎。这一个兴心定要正乾坤,那一个赤胆要把江山辅。天生一对恶生辰,今朝相遇争旗鼓。</small>

话说丘引在关内,修表进朝歌,遣将来此协同守关,共阻周兵。不觉是一更时分,土行孙先进关里来,暗暗在囹圄中打点放黄天禄、太鸾。二更时分,哪吒登起风火轮,飞进关来,在城楼上祭起砖,把守门军将打散,遂撞开栓锁。周兵呐一声喊,杀进城中来,金鼓大作,天翻地覆,城中大乱,百姓只顾逃生。土行孙在囹圄中,听得呐喊,遂放了黄天禄、太鸾,杀出本府来。丘引还不曾睡,急忙上马,拎枪出府,只见灯光影里,火把丛中,见金甲红袍,乃武成王黄飞虎。哪吒登风火轮使枪杀来,邓秀、赵升、孙焰红把丘引裹在当中。郑伦杀进城来,正遇陈奇,二将夜兵大战。黄天禄从后面杀出府来。土行孙倒拖镔铁棍,往丘引马下打来。上三路哪吒的枪;中三路黄明、周纪的斧;下三路土行孙的棍;丘引不及提防,被土行孙一棍正打着他马七寸,那马打了个前失,把丘引跌下马来。黄飞虎看见,忙撚枪刺来。丘引已借土遁去了。正是:生死有定,不该绝于此关。且言众将裹住陈奇,被哪吒祭起乾坤圈打中,陈奇伤了臂膊,往左一闪,被黄飞虎一枪刺中胁下,死于非命。杀到天明,黄飞虎收兵查点,只走了丘引。飞虎升厅,出榜安民,查明户口册籍,留将守青龙关。黄总兵回师,先有哪吒报捷。土行孙仍催粮去了。

且说陈奇恨邓婵玉打伤他头面,自服了丹药,一夜痊愈。次日出关,坐名只要邓婵玉出来定个雌雄。哨马报入中军:“启老爷:陈奇搦战。”郑伦出而言曰:“末将愿往。”黄飞虎曰:“你督粮亦是要紧的事,原非先行破敌之役,恐姜丞相见罪。”郑伦曰:“俱是朝廷功绩,何害于理?”黄飞虎只得应允。郑伦上了金睛兽,提降魔杵,领本部三千乌鸦兵出营来。见陈奇也是金睛兽,提荡魔杵,也有一队人马,俱穿黄号色,也拿着挠钩套索。郑伦心下疑惑,乃至军前大呼曰:“来者何人?”陈奇曰:“吾乃督粮上将军陈奇是也。你乃何人?”郑伦曰:“吾乃三运总督官郑伦是也。”郑伦问曰:“闻你有异术,今日特来会你。”郑伦催开金睛兽,摇手中降魔杵,劈头就打。陈奇手中荡魔杵赴面交还,二兽交加,一场大战。怎见得:

<small>西周奉天征讨天宝大元帅姜尚,致书于汜水关主将麾下:尝闻天命无常,惟有德者永获天眷。今商王受淫酗肆虐,暴殄下民。天愁于上,民怨于下。海宇分崩,诸侯叛乱,生民葎炭。惟我周武王特恭行天之罚,所在民心效顺,强梁授首;所有佳梦、青龙二关逆命,俱已斩将搴旗,万民归顺。今大兵到此,特以尺一之书咸使闻知,或战,或降,早赐明决。毋得自误。不宣。</small>

<span>哪吒定计施威武,今夜青龙属武王。</span>

话说韩荣在马上见子牙,口称:“姜元帅请了!‘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元帅何故动无名之师,以下凌上,甘心作商家叛臣,吾为元帅不取也!”子牙笑曰:“将军之言差矣。君正,则居其位;君不正,则求为匹夫不可得。是天命岂有常哉,惟有德者能君之。昔夏桀暴虐,成汤伐之,代夏而有天下。今纣王罪过于桀,天下诸侯叛之。我周特奉天之罚,以讨有罪,安敢有逆天命,厥罪惟钧哉。”韩荣大怒曰:“姜子牙,我以你为高明之士,你原来是妖言惑众之人!你有多大本领,敢出大言!哪员将与吾拿了?”旁有先行王虎,走马摇刀,飞奔前来,直取子牙。只见哪吒已登风火轮,举枪忙迎。轮马相交,刀枪并举,两下里喊声不息,鼓角齐鸣。战未数合,哪吒奋勇一枪,把王虎挑于马下。魏贲见哪吒得胜,把马一磕,摇枪前来,飞取韩荣。韩荣手中戟赴面交还,魏贲的枪势如猛虎。韩荣见先折了王虎,心中已自慌忙,无心恋战。只见子牙挥动兵将冲杀过来,韩荣抵敌不住,败进关中去了。子牙得胜回营。不表。

韩荣观看毕,即将原书批回:“来日会战。”辛甲领书回营,见子牙曰:“奉令下书,原书批回,明日会兵。”子牙整顿士卒,一夜无词。次日,子牙行营炮响,大队摆开出辕门,在关下搦战。有报马报入关来:“今有姜元帅关下请战。”韩荣忙整点人马,放炮呐喊出关,左右大小将官分开,韩荣在马上见子牙号令森严,一对对英雄威武。怎见得,有《鹧鸪天》一词为证,词曰:

<span>诗曰:

二将相逢各有名,青龙关遇定输赢。

五行道术皆堪并,万劫轮回共此生。

黄气无声能覆将,白光有影更擒兵。

须知妙法无先后,大难来时命自倾。</span>

且说丘引被哪吒打伤,次日升厅纳闷。只见巡城军士来报:“黄天祥尸首,夜来不知被何人割断绳子,将尸首盗去。”丘引听报,愈加愁闷。陈奇大怒:“不才出关,拿来为主将报仇!”说罢,领本部飞虎兵至营前搦战。哨马报入中军,黄总兵问:“谁人见阵?”土行孙愿往。邓婵玉欲为父亲报仇,愿随掠阵。夫妻二人出营,见陈奇坐金睛兽,提荡魔杵,滚至阵前。土行孙大骂陈奇曰:“匹夫用左道邪术,杀吾岳丈,不共戴天!今日特来擒你报仇!”陈奇大笑:“谅你这等人,真如朽腐之物,做得出什麽事来!杀你恐污吾手!”催开坐骑,拎杵就打,土行孙手中棍急架忙迎。杵棍并举,未及数合,陈奇见土行孙往来小巧便宜,急切不能取胜,陈奇忙把杵一摆,飞虎兵齐奔前来,陈奇对着土行孙把嘴一张,喷出一道黄气。土行孙站不住,一交跌倒在地,飞虎兵把土行孙拿去。

正文 第七十五回 土行孙盗骑陷身

次日,只见一气仙余元出关来至周营,坐名只要惧留孙。惧留孙曰:“他来只为如意乾坤袋,我不去会他。你只须如此,自可擒此泼道也。”惧留孙与子牙计较停当,子牙点炮出营。余元一见子牙,大呼曰:“只叫惧留孙来会我!”子牙曰:“道友,你好不知天命!据道友要烧死那土行孙,自无逃躲,岂知有他师父来救他,正所谓有福之人,纵千方百计而不能加害;无福之人遇沟壑而丧其躯。此岂人力所能哉!”余元大怒曰:“巧言匹夫尚敢为他支吾!”催开五云驼,使宝剑来取。子牙坐下四不相,手中剑赴面相迎。二兽相交,双剑并举,两家一场大战。怎见得,有词为证:

话说杨戬借土遁往蓬莱岛而来,前至东海。好个海岛,异景奇花,观之不尽。怎见得海水平波,山崖锦砌,正所谓蓬莱景致与天阙无差。怎见得好山,有赞为证:

话说杨戬得了丹药,径回周营。且说一气仙余元把药一时俱与了余化,静坐思忖:“杨戬有多大本领,能指回我的化血刀?若余化被刀伤了,他如何还到得这里?其中定有缘故。”余元掐指一算,大叫曰:“好杨戬匹夫!敢以变化玄功盗吾丹药,欺吾太甚!”余元大怒,上了金眼驼,来赶杨戬。杨戬正往前行,只听得后面有风声赶至,杨戬已知余元来赶,忙把丹药放在囊中,暗祭哮天犬存在空中。余元只顾赶杨戬,不知暗算难防,余元被哮天犬夹颈子一口。正是此犬:

余元不曾提防暗算,被犬一口,把大红白鹤衣扯了半边。余元又吃了大亏,不能前进,“吾且回去,再整顿前来,以复此仇。”话说子牙正在营中纳闷,只见左右来报:“有杨戬等令。”子牙传令:“令来。”杨戬至帐前,见子牙,备言前事,盗丹而回。子牙大喜,忙取丹药救雷震子;又遣木吒往乾元山,送此药与哪吒调理。次日,杨戬往关下搦战。探事官报入帅府:“周营中有将讨战。”韩荣忙令余化出战。余化上了金睛兽,拎戟出关。杨戬大呼曰:“余化,前日你用化血刀伤我,幸吾炼有丹药,若无丹药,几中汝之奸计也。”余化暗思:“此丹乃一炉所出,焉能周营中也有此丹?若此处有这丹,此刀无用。”催开金睛兽,大战杨戬。二马相交,刀戟并举,二将酣战三十馀合。正杀之间,雷震子得了此丹,即时全好了,心中大怒,竟飞出周营,大喝曰:“好余化!将恶刀伤吾,若非丹药,几至不保。不要走,吃我一棍,以泄此恨!”拎起黄金棍,劈头刷来。余化将手中戟架棍。杨戬三尖刀来得又勇,余化被雷震子一棍打来,将身一闪,那棍正中金睛兽,把余化掀翻下地,被杨戬复一刀,结果了性命。正是:

且说土行孙催粮来至,见子牙会兵,他暗暗的瞧见余元的五云驼四足起金光而去,土行孙大喜:“我若得此战骑,催粮真是便益。”当时子牙回营升帐,忽报:“土行孙等令。”子牙传令:“令来。”土行孙至帐前,交纳粮数,不误限期。子牙曰:“催粮有功,暂且下帐少憩。”土行孙下帐,来见邓婵玉,夫妻共语,说:“余化把刀伤了哪吒,哪吒往乾元山养伤痕去了。”土行孙至晚,对邓婵玉曰:“我方才见余元坐骑,四足旋起金光,如云霓缥缈而去,妙甚,妙甚!我今夜走去,盗了他的来,骑着催粮,有何不可?”邓婵玉曰:“虽然如此,你若要去,须禀知元帅,方可行事,不得造次。”土行孙曰:“与他说没用,总是走去便来,何必又多一番唇舌?”当时掞妻计较停当。将至二更,土行孙把身子一扭,径进汜水关,来到帅府里。土行孙见余元默运元神,土行孙在地下,往上看他,道人目似垂帘,不敢上去,只得等候。

陆压曰:“取香案。”陆压香焚炉中,望昆仑山下拜,花篮中取出一个葫芦,放在案上,揭开葫芦盖,里边一道白光如线,起在空中,现出七寸五分横在白光顶上,有眼有翅。陆压口里道:“宝贝请转身!”那东西在白光之上连转三四转,可怜余元斗大一颗首级落将下来。有诗单道斩将封神飞刀,有诗为证:

余元作歌罢,子牙心下十分不乐,与惧留孙共议:“如今放不得余元,且将他囚于后营,等取了关再做区处。”惧留孙曰:“子牙,你可命匠人造一铁柜,将余元沉于北海,以除后患。”子牙命铁匠急造,铁柜已成,将余元放在柜内。惧留孙命黄巾力士抬定了,往北海中一丢,沉于海底。黄巾力士回覆惧留孙法旨。不表。

<span>牙如钢剑伤皮肉,红袍拉下半边来。</span>

话说杨戬来至蓬莱岛,看罢蓬莱景致,仗八九玄功,将身变成七首将军余化,径进蓬莱岛来。见了一气仙余元,倒身下拜。余元见余化到此,乃问曰:“你来做什麽?”余化曰:“弟子奉师父之命,去汜水关协同韩总兵把守关隘,不意姜尚兵来,弟子见头一阵,刀伤了哪吒,第二阵伤了雷震子,第三阵恰来了姜子牙师侄杨戬,弟子用刀去伤他,被他一指,反把刀指回来,将弟子伤了肩臂,望老师慈悲救拔。”一气仙余元曰:“有这等事?他有何能,敢指回我的宝刀?但当时炼此宝,在炉中分龙虎,定阴阳,同炼了三粒丹药,我如今将此丹留在此间也无用,你不若将此丹药取了去,以备不虞。”余元遂将丹递与余化。余化叩头,“谢老师天恩。”忙出洞来,回周营。不表。有诗单赞杨戬玄功变化之妙:

<span>欢喜未来灾又至,只因盗物惹非殃。</span>

<span>山遥水遥,隔断红尘道。

粗袍敝袍,袖里乾坤倒。

日月肩挑,乾坤怀抱。

常自把烟霞啸傲,天地逍遥。

龙降虎伏道自高,紫雾护新巢,白云做故交。

长生不老,只在壶中一觉。</span>

话说余元烧土行孙,命在须臾。也是天数,不该如此。只见惧留孙正坐蒲团默养元神,见白鹤童子来至曰:“奉师尊玉旨,命师兄去救土行孙。”惧留孙闻命,与白鹤童子分别,借着纵地金光法来至汜水关里。见余元正烧乾坤袋,惧留孙使一阵旋窝风,往下一坐,伸下手来,连如意乾坤袋提将去了。余元看见一阵风来,又见火势有景,余元掐指一算:“好惧留孙!你救你的门人,把我如意乾坤袋也拿了去!我明日自有处治。”且说惧留孙将土行孙救出火焰之中,土行孙在内自觉得不热,不知何故。惧留孙来至周营。那夜是南宫适巡外营,时至三更尽,南宫适问曰:“是什麽人?”惧留孙曰:“是我。快通报子牙,我来也。”南宫适向前看,知是惧留孙,忙传云板。子牙三鼓时分起来,外边传入帐中:“有惧留孙在辕门。”

余元不提防暗中下手,子牙见拿了余元,其心方安。进营,将余元放在帐前。子牙与惧留孙共议:“若杀余元,不过五行之术,想他俱是会中人,如何杀得他?倘若再走了,如之奈何!”正所谓“生死有定,大数难逃”。余元正应“封神榜”上有名之人,如何逃得。子牙在中军正无法可施,无筹可展,忽然报:“陆压道人来至。”子牙同惧留孙出营相接。至中军,余元一见陆压,只吓得仙魂缥缈,面似淡金,余元悔之不及。余元曰:“陆道兄,你既来,还求你慈悲我,可怜我千年道行,苦尽功夫。从今知过必改,再不敢干犯西兵。”陆压曰:你逆天行事,天理难容,况你是封神榜上之人,我不过代天行罚。正是:

却言余元默运元神,忽然心血潮来,余元暗暗掐指一算,已知土行孙来盗他的坐骑。余元把阳神出窍,少刻,鼻息之声如雷。土行孙在地下听见鼻息之声,大喜曰:“今夜定然成功。”将身子钻了上来,拖着铁棍,又见廊下拴着五云驼。土行孙解了缰绳,牵到丹墀下,挨着马台扒上去,试验试验,然后又扒将下来。将这镔铁棍执在手里,来打余元,照余元耳门上一下,只打得七窍中三昧火冒出来,只是不动;复打一棍,打得余元只不作声。土行孙曰:“这泼道,真是顽皮!吾且回去,明日再做道理。”土行孙上了五云驼,把他顶上拍了一下,那兽四足就起金云,飞在空中。土行孙心下十分欢喜。正是:

话说子牙至军前问曰:“道者请了。”余元道:“姜子牙,你叫出杨戬来见我。”子牙曰:“杨戬催粮去了,不在行营。道者,你既在蓬莱岛,难道不知天意。今成汤传位六百馀年,至纣王无道,暴弃天命,肆行歔恶,罪恶贯盈,天怒人怨,天下叛之。我周应天顺人,克修天道,天下归周。今奉天之罚,以观政于商,尔何得阻逆天吏,自取灭亡哉!道者,你不观余化诸人皆是此例,他纵有道术,岂能扭转天命耶!”余元大怒曰:“总是你这一番妖言惑众!若不杀你,不足以绝祸根!”催开五云驼,仗宝剑直取子牙,子牙手中剑赴面交还。左有李靖,右有韦护,各举兵器,前来助战。四人只为无名火起,眼前要定雌雄。余元的宝剑光华灼灼;子牙剑彩色辉辉;李靖刀寒光灿灿;韦护杵杀气腾腾。余元坐在五云驼上,把一尺三寸金光锉祭在空中,来打子牙。子牙忙展杏黄旗,现出有千朵金莲,拥护其身。余元忙收了金光锉,复祭起来打李靖。不防子牙祭起打神鞭来,一鞭正中余元后背,只打的三昧真火喷出丈馀远近。李靖又把余元腿上一枪。余元着伤,把五云驼顶上一拍,只见那金眼驼四足起金光而去。子牙见余元着伤而走,收兵回营。不表。

<span>凛凛征云万丈高,军兵擂鼓把旗摇。

一个是封神都领袖,一个是监斋名姓标。

这个正道奉天灭纣王,那个是无福成仙自逞高。

这个是六韬之内称始祖,那个是恶性凶心怎肯饶。

自来有福催无福,天意循还怎脱逃。</span>

<span>一腔左术全无用,枉做成汤梁栋材。</span>

<span>细细金蛇遍地明,黑烟滚滚即时生。

燧人出世居离位,炎帝腾光号火精。

山石逢时皆赤土,江湖偶遇尽枯平。

谁知天意归周主,自有真仙渡此惊。</span>

<span>诗曰:

余化恃强自丧身,师尊何苦费精神。

因烧土行反招祸,为惹惧留致起嗔。

北海初沉方脱难,捆仙再缚岂能徇!

从来数定应难解,已是封神榜内人。</span>

<span>不依正理归邪理,仗你胸中道术高。

谁知天意扶真主,吾今到此命难逃。</span>

子牙忙出迎接,见惧留孙拎着一个袋子,至军前打稽首坐下。子牙曰:“道兄夤夜至此,有何见谕?”惧留孙曰:“土行孙有火难,特来救之。”子牙大惊:“土行孙昨日催粮方回,其灾如何得至?”惧留孙把如意袋儿打开,放出土行孙来,问其详细,土行孙把盗五云驼的事说了一遍。子牙大怒曰:“你要做此事,也该报我知道,如何违背主帅,暗行辱国之事?今若不正军法,诸将效尤,将来营规必乱。传刀斧手,将土行孙斩首号令!”惧留孙曰:“土行孙不遵军令,暗行进关,有辱国体,理宜斩首;只是用人之际,暂且待罪立功。”子牙曰:“若不是道兄求免,定当斩首。”令左右:“且与我放了。”土行孙谢了师父,又谢过子牙。一夜周营中未曾安静。

<span>悟到功成道始精,玄中玄妙有无生。

蓬莱枉秘通灵药,汜水徒劳化血兵。

计就腾挪称幻圣,装成奇巧盗英明。

多因福助周文武,一任奇谋若浪萍。</span>

且说韩荣打听余元已死,在银安殿与众将共议曰:“如今余道长已亡,再无可敌周将者。况兵临城下,左右关隘俱失与周家,子牙麾下俱是道德术能之士,终不得取胜。欲要招降,不忍负成汤之爵位;如不归降,料此关难守,终被周人所掳。为今之计,奈何,奈何!”旁有偏将徐忠曰:“主将既不忍有负成汤,决无献关之理。吾等不如将印绶在殿庭,文册留与府库,望朝歌拜谢皇恩,弃官而去,不失尽人臣之道。”韩荣听说,俱从其言,遂传令众军士:“将府内资重之物,打点上车。”欲隐迹山林,埋名丘壑。此时众将官各自去打点起行。韩荣又命家将搬运金珠宝玩,扛抬细软衣帛,纷纭喧哗,忽然惊动韩荣二子,在后园中设造奇兵,欲拒子牙。弟兄二人听得家中纷纷然哄乱,走出庭来,只见家将扛抬箱笼,问其缘故,家将把弃关的话说了一遍。二人听罢,“你们且住了,我自有道理。”二人齐来见父亲。不知凶吉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且说土行孙骑着五云驼,只在关里串,不得出关去。土行孙曰:“宝贝,你还出关去!”话犹未了,那五云驼便落将下地来。土行孙方欲下驼,早被余元一把抓住头发,拎着他,不令他挨地,大叫曰:“拿住偷驼的贼了!”惊动一府大小将官,掌起火把灯球。韩荣升了宝殿,只见余元高高的把土行孙拎着。韩荣灯光下见一矮子,“老师拎着他做什麽?放下他来罢了。”余元曰:“你不知他会地行之术,但沾了地,他就去了。”韩荣曰:“将他如何处治?”余元曰:“你把俺蒲团下一个袋儿取来,装着这孽障,用火烧死他,方绝祸患。”韩荣取了袋儿装起来。余元叫:“搬柴来。”少时间,架起柴来,把如意乾坤袋烧着。土行孙在火里大叫曰:“烧死我也!”好火!怎见得,有诗为证:

话说子牙大战余元,未及十数合,被惧留孙祭捆仙绳在空中,命黄巾力士半空将余元拿去,只有五云驼跳进关中。子牙与惧留孙将余元拿至中军。余元曰:“姜尚,你虽然擒我,看你将何法治我!”子牙令李靖:“斩讫报来!”李靖领令,推出辕门,将宝剑斩之。一声响,把宝剑砍缺有二指。李靖回报子牙,备言杀不得之事,说了一遍。子牙亲自至辕门,命韦护祭降魔杵打,只打得腾腾烟出,烈烈火飞。余元作歌曰:

<span>常胜不知终有败,周营自有妙人来。</span>

杨戬上帐,参谒毕,禀曰:“弟子催粮,应付军需,不曾违限,请令定夺。”子牙曰:“兵粮足矣;其如战不足何!”杨戬曰:“师叔且将‘免战牌’收了,弟子明日出兵,看其端的,自有处治。”子牙在中军与众人正议此事,左右报:“有一道童来见。”子牙曰:“请来。”少时,至帐前,那童子倒身下拜曰:“弟子是乾元山金光洞太乙真人门下。师兄哪吒有厄,命弟子背上山去调理。”子牙即将哪吒交与金霞童子,背往乾元山去了。不表。且说杨戬见雷震子不做声,只是颤,看刀刃中血水如墨。杨戬观看良久,“此乃是毒物所伤。”杨戬启子牙:“去了‘免战牌’。”子牙传令:“去了‘免战牌’。”次日,汜水关哨马报入关中:“周营已去‘免战牌’。”余化听得,遂上了金睛兽出关,来至营前搦战。哨马报入中军:“关内有将讨战。”正是:

<span>秋风未动蝉先觉,暗送无常死不知。</span>

且说余元入于北海之中,铁柜亦是五金之物,况又丢在水中,此乃金水相生,反助了他一臂之力。余元借水遁走了,径往碧游宫紫芝崖下来。余元被捆仙绳捆住,不得见截教门人传与掌教师尊。忽听得一个道童,唱道情而来,词曰:

<small>君不见,天皇得道将身炼。修仙养道碧游宫,坎虎离龙方出现。五行随我任心游,四海三江都走遍。顶金顶玉秘修成,曾在炉中仙火煅。你今斩我要分明,自古一剑还一剑,漫道馀言说不灵。</small>

话说陆压用飞刀斩了余元,他一灵已进封神台去了。子牙欲要号令,陆压曰:“不可。余元原有仙体,若是暴露,则非礼矣。用土掩埋。”陆压与惧留孙辞别归山。

<small>势镇东南,源流四海,汪洋潮涌作波涛,滂渤山根成碧阙。蜃楼结彩,化为人世奇观;蛟孽兴风,又是沧溟幻化。丹山碧树非凡,玉宇琼宫天外。麟凤优游,自然仙境灵胎;鸾鹤翱翔,岂是人间俗骨。琪花四季吐精英,瑶草千年呈瑞气。且慢说青松翠柏常春;又道是仙桃仙果时有。修竹拂云留夜月,藤萝映日舞清风。一溪瀑布时飞雪,四面丹崖若列星。正是:百川浍注擎天柱,万劫无移大地根。</small>

正文 第七十六回 郑伦捉将取汜水

话说韩荣打点夜劫周营,收拾停当,只等黑夜出关。不表。只见子牙在营纳闷,想:“利刃风火,果是何物,来得甚恶,势如山倒,莫可遮拦?此毕竟是截教中之恶物!”当日已晚,子牙因今日不曾打点,致令众将着伤,心下忧烦,不曾防备今夜劫寨。也是合该如此。众将因早间失利,俱去安歇。且说韩荣父子将至初更,暗暗出关,将三千掌万刃车雄兵杀至辕门。周营中虽有鹿角,其如这万刃车有风火助威,刀如骤雨。炮声响亮,齐冲至辕门,谁敢抵挡,真是势如破竹。怎见得,正是:

<span>余化刀伤归洞府,今朝变化更神通。</span>

韩荣看罢,问曰:“此是孩儿家顽耍之物,有何用处?”韩升曰:“父亲不知其中妙用。父亲如不信,且下教场中,把这纸车儿试验试验与老爷看。”韩荣见二子之言甚是凿凿有理,遂命下教场来。韩升兄弟二人上马,各披发仗剑,口中念念有词,只见云雾陡生,阴风飒飒,火冲焰天,半空中有百万刀刃飞来,把韩荣吓得魂不附体。韩升收了此车。韩荣曰:“我儿,你是何人传你的?”韩升曰:“那年父亲朝觐之时,俺弟兄闲居无事,在府前顽耍。来了一个陀头,叫做法戒,在我府前化斋。俺弟兄就与了他一斋,他就叫我们拜他为师。我们那时见他体貌异常,就拜他为师。他说道:‘异日姜尚必有兵来,我秘授你此法宝,可破周兵,可保此关。’今日正应我师之言,定然一阵成功,姜尚可擒也。”韩荣大喜,遂令韩升收了此宝,仍问曰:“我儿还可用人马?你此车约有多少?”韩升曰:“此车有三千辆,哪怕姜尚雄师六十万耶!一阵管教他片甲不存!”韩荣忙点三千精锐之兵与韩升兄弟二人,在教场操演三千万刃车。正是:

<span>余元相阻方才了,又是三军屠戮灾。</span>

话说韩升用三千人马,俱穿皂服,披发赤脚,左手执车,右手仗刀,任意诛军杀卒。操练有二七日期,军士精熟。那日,韩荣父子统精兵出关搦战。

且说郑伦擒了二将,来见子牙。子牙大喜,押在粮车上,同子牙回军。于路遇着武王、毛公遂等,众门人诸将齐集,大抵是夤夜交兵,便是有道术的也只顾得自己,故此大折一阵。子牙问安,武王曰:“孤几乎吓杀!幸得毛公遂保孤,方得免难。”子牙曰:“皆是尚之罪也。”彼此安慰,治酒压惊,一宿不表。次日,整顿雄师,复至汜水关下扎营,放炮呐喊,声震天地。韩荣听得炮声响,着人打探,来报曰:“启总兵:周兵复至关下安营。”韩荣大惊:“周兵复至,吾子休矣!”亲自上城,差官打听。且说子牙升帐坐下,众将参谒毕,子牙传令:“摆五方队伍,吾亲自取关。”众将官切齿深恨韩升、韩变。子牙至关下叫曰:“请韩总兵答话!”韩荣在城楼上现身,大叫曰:“姜子牙,你是败军之将,焉敢又来至此?”子牙大笑曰:“吾虽误中你的奸计,此关我毕竟要取你的,你知那得胜将军今已被我擒下。”命两边左右:“押过韩升、韩变来!”左右将二将押过来,在马头前。

话说子牙被万刃车一阵只杀的尸山血海,冲过大阵来,势不可当。韩荣低头一想,计上心来,忙传令:“鸣金收军!”韩升、韩变听得金声,收回万刃车,子牙方得收住人马,计伤士卒七八千有余。子牙升帐,众将官俱在帐内,彼此俱言:“此一阵厉害,风火齐至,势不可当。”子牙曰:“不知此刃是何名目?”众将曰:“一派利刃,漫空塞地而来,风火助威,势不可敌,非若军士可以力敌也。”子牙心下十分不乐,纳闷军中。不表。且说韩荣父子进关,韩升曰:“今日正宜破周,擒拿姜尚,父亲为何鸣金收军?”韩荣曰:“今日是青天白日,虽有云雾风火,姜尚门人俱是道术之士,自有准备,保护自身,如何得一般尽绝?我有一绝后计,使他不得整备,黑夜里仗此道术,使他片甲不存,岂不更妙!”二子欠身曰:“父亲之计,神鬼莫测!”正是:

<small>四下里火炮乱响,万刃车刀剑如梭。三军踊跃纵征鼍,马踩人身径过。风起处遮天迷地,火来时烟飞焰裹。军呐喊,天翻地覆;将用法,虎下崖坡。着刀军连声叫苦,伤枪将铠甲难驮。打着的焦头烂额,绝了命身卧沙窝。姜子牙有法难使,金木二吒也自难摹。李靖难使金塔,雷震子只保皇哥。南宫适抱头而走,武成王不顾兵戈。四贤八俊俱无用,马死人亡遍地拖。正是:遍地草梢含碧血,满田低陷叠行尸。</small>

且说多宝道人已知阐教门人来了,用手发一声掌心雷,把红气展开,现出阵来。芦篷上众仙正看,只见红气闪开,阵图已现,好厉害:杀气腾腾,阴云惨惨,怪雾盘旋,冷风习习,或隐或现,或升或降,上下反复不定。内中有黄龙真人曰:“吾等今犯杀戒,该惹红尘,既遇此阵,也当得一会。”燃灯曰:“自古圣人云:只观善地千千次,莫看人间杀伐临。”

且说韩升、韩变兄弟二人,夜劫子牙行营,喊声连天,冲进辕门。子牙在中军忽听得劫营,急自上骑,左右门人俱来中军护卫。只见黑云密布,风火交加,刀刃齐下,如山崩地裂之势,灯烛难支。三千火车兵冲进辕门,如潮奔浪滚,如何抵挡。冲且黑夜,彼此不能相顾,只杀得血流成渠,尸骸遍野,哪分别人自己。武王上了逍遥马,毛公遂、周公旦保驾前行。韩荣在阵后擂鼓,催动三军,只杀得周兵七零八落,君不能顾臣,父不能顾子。只见韩升、韩变趁势赶子牙,幸得子牙执着杏黄旗,遮护了前面一段,军士将领一拥奔走。韩升、韩变二人催着万刃车往前紧赶,把子牙赶得上天无路。直杀到天明,韩升、韩变大叫曰:“今日不捉姜尚,誓不回兵!”往前越赶,吩咐三千兵卒曰:“不入虎穴,安得虎子!”

子牙见韩升赶至无休,看看至金鸡岭了,只见前面两杆大红旗展,子牙见是催粮官郑伦来至,其心少安。且说郑伦坐骑出山口,正迎子牙,忙问曰:“元帅为何失利?”子牙曰:“后有追兵,用的是万刃车,又有风火助威,势不可当。此是左道异术,你仔细且避其锐。”郑伦把坐下金睛兽一磕,往前迎来。只见韩升弟兄在前紧赶,三千兵随后,少离半射之地。郑伦与韩升、韩变撞个满怀。郑伦大喝曰:“好匹夫!怎敢追我元帅!”韩升曰:“你来也替不得他!”把枪摇动来刺。郑伦手中杵赴面交还。郑伦知他万刃车厉害,只见后面一片风火兵刃拥来,郑伦知其所以,只一合,忙运动鼻子内两道白光,一声响,对着韩升兄弟二人哼了一声,韩升、韩变兄弟二人坐不住鞍鞒,翻下马来,被乌鸦兵生擒活捉,上了绳索。兄弟两个方睁开眼时,见已被擒捉,“呀”的一声叹曰:“天亡我也!”后面三千兵架车前进,见主将被擒,其法已解,风火兵刃,化为乌有,众兵撤回身就跑,奔回来,正遇韩荣任意赶杀周兵,看见三千兵奔回,风火兵刃全无,不见二子回来,忙问曰:“二位小将军安在?”众兵曰:“二位将军赶姜子牙至一山边,只见有一将出来,与二位将军交战,未及一合,不知怎么跌下马来,被他捉去。我等在后,不一时,风火兵刃全无,只有此车而已,只得败回,幸遇老将军,望乞定夺。”韩荣听得二子被擒,心中惶惶,不敢恋战,只得收兵进关。不表。

<span>汜水滔滔日夜流,韩荣志与国同休。

父存臣节孤猿泣,子尽忠贞老鹤愁。

一死依稀酬社稷,三魂缥缈傲王侯。

如今屈指应无愧,笑杀当年儿女俦。</span>

<span>琼浆三盏透三关,火枣频添壮士颜。

八臂已成神妙术,三头莫作等闲看。

须臾变化超凡圣,顷刻风雷任往还。

不是西岐多异士,只因天意恶奸谗。</span>

<span>诗曰:

万刃车凶势莫当,风狂火聚助强梁。

旗幡若焰皆逢劫,将士遭殃尽带伤。

白昼已难遮半壁,黄昏安可护三乡。

谁知督运能催命,二子逢之刻下亡。</span>

且说乾元山金光洞太乙真人在碧游床静坐,忽金霞童儿来报:“有白鹤童儿至此。”太乙真人出洞,见白鹤童儿手执玉札降临,言曰:“请师叔下山,同会诛仙阵。”太乙真人望昆仑谢恩毕,白鹤童子回玉虚。不表。且说太乙真人吩咐:“叫哪吒来。”哪吒慌忙来至,见师父行礼毕,真人曰:“你如今养的伤痕痊愈,你可先下山,我随后就来,共破诛仙阵也。”哪吒领师命,方欲下山,真人曰:“你且站住。当日玉虚宫掌教天尊也曾赠子牙三杯酒,你今下山,我也赠你三杯如何?”哪吒感谢。真人命金霞童儿斟酒过来,赠哪吒头一杯酒,哪吒谢过,一饮而尽。真人袖内取了一枚枣儿递与哪吒过酒。哪吒连饮三杯,吃了三枚火枣。真人送哪吒出洞府,看哪吒上了风火轮,真人方进洞去。哪吒提火尖枪,方欲驾土遁前行,只见左边一声响,长出一只臂膊来。哪吒大惊曰:“怎的了?”还不曾说得完,右边也长出一只臂膊来。哪吒唬得目瞪口呆。只听得左右齐响,长出六只手来,共是八条臂膊,又长出三个头来。哪吒着慌,无可奈何,自思:“且回去,问我师父来。”只得登回风火轮,方至洞门,只见太乙真人也至门首,拍掌大笑曰:“奇哉!奇哉!”有诗为证:

韩荣见二子蓬头跣足,绳缚二臂,押在军前,不觉心痛,忙大叫曰:“姜元帅,二子无知,冒犯虎威,罪在不赦,望元帅大开恻隐,怜而赦之,吾愿献汜水关以报之耳。”韩升大呼曰:“父亲不可献关!你乃纣王之股肱,食君之重禄,岂可惜子之命,而失臣节也!只宜紧守关隘,俟天子救兵到日,协力同心,共擒姜尚匹夫,那时碎尸万段,为子报仇,未为晚也。我二人万死无恨!”子牙听得大怒,令左右:“斩之!”只见南宫适奉令,手起刀落,连斩二将于关下。韩荣见子受诛,心如刀割,大叫一声,往城下自坠而死。可怜父子三人,捐躯尽节,千古罕及。后人有诗赞之:

话说韩荣坠城而死,城中百姓开关,迎接子牙人马进汜水关。父老焚香迎接武王进帅府,众将官欢喜,查点府库钱粮停妥,出榜安民。武王命厚葬韩荣父子。子牙传令,治酒款待有功人员,在关上住了三四日。

且说姜元帅在汜水关计点军将,收拾取界牌关,忽然想起师尊偈来:“‘界牌关下遇诛仙’,此事不知有何吉凶。且不可妄动。”又思:“若不进兵,恐误了日期。”正在殿上忧虑,忽报:“黄龙真人来至。”子牙迎接至中堂,打稽首,分宾主坐下。黄龙真人曰:“前边就是诛仙阵,非可草率前进。子牙可吩咐门人,搭起芦篷席殿,迎接各处真人异士,伺候掌教师尊,方可前进。”子牙听毕,忙令南宫适、武吉起盖芦篷去了。且说哪吒现了三首八臂,登风火轮,面如蓝靛,发似朱砂,丫丫叉叉,七八只手,走进关来。军校不知是哪吒现此化身,着忙飞报子牙:“禀元帅:外面有一个三头八臂的将官,要进关来,请令定夺。”子牙命李靖:“去探来。”李靖出府,果见三头八臂的人,甚是凶恶,李靖问曰:“来者何人?”哪吒见是李靖,忙叫:“父亲,孩儿是三太子哪吒。”李靖大惊,问曰:“你如何得此大术?”哪吒把火枣之事说了一遍。李靖进殿回子牙,备言前事。子牙大喜,传令:“令来。”哪吒进殿,拜见元帅。众将观之,无有不悦,俱来称贺。不表。

话说韩荣坐在后厅,吩咐将士乱纷纷的搬运物件,早惊动长子韩升、次子韩变。二人见父亲如此举动,忙问左右曰:“这是何说?”左右将韩荣前事说了一遍。二人忙至后堂,来见韩荣曰:“父亲何故欲搬运家私?弃此关隘,意欲何为?”韩荣曰:“你二人年幼,不知世务,快收拾离此关隘,以避兵燹,不得有误。”韩升听得此语,不觉失声笑曰:“父亲之言差矣!此言切不可闻于外人,空把父亲一世英名污了。父亲受国家高爵厚禄,衣紫腰金,封妻荫子,无一事不是恩德。今主上以此关托重于父亲,父亲不思报国酬恩,捐躯尽节,反效儿女子之计,贪生畏死,遗讥后世,此岂大丈夫举止,有负朝廷倚任大臣之意。古云:‘在社稷者死社稷,在封疆者死封疆。’父亲岂可轻议弃去。孩儿弟兄二人,曾蒙家训,幼习弓马,遇异人,颇习有异术,未曾演熟;连日正自操演,今日方完,意欲进兵,不意父亲有弃关之举。孩儿愿效一死尽忠于国也。”

次日,惧留孙、文殊广法天尊、普贤真人、慈航道人、玉鼎真人来至;随后有云中子、太乙真人、清虚道德真君、道行天尊、灵宝大法师俱陆续来至。子牙一一上下迎接,俱至芦篷坐下。少时,又是陆压道人来至,稽首坐下。陆压曰:“如今诛仙阵一会,只有万仙阵再会一次,吾等劫运已满,自此归山,再图精进,以正道果。”众道人曰:“师兄之言正是如此。”众皆默坐,专候掌教师尊。不一时,只听得空中有环珮之声,众仙知是燃灯道人来了,众道人起身,降阶迎上篷来,行礼坐下。燃灯道人曰:“诛仙阵只在前面,诸友可曾见么?”众道人曰:“前面不见什么光景。”燃灯曰:“那一派红气罩住的便是。”众道友俱起身,定睛观看。不表。

内中有十二代弟子倒有八九位要去。燃灯道人阻不住,齐起身下了芦篷,诸门人也随着来看此阵。行至阵前,果然是惊心骇目,怪气凌人。众仙俱不肯就回,只管贪看。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话说哪吒回来见太乙真人,曰:“弟子长出这些手,丫丫叉叉,怎好用兵?”真人曰:“子牙行营有许多异士,然而有双翼者,有变化者,有地行者,有奇珍者,有异宝者,今着你现三头八臂,不负我金光洞里所传。此去进五关,也见周朝人物稀奇,个个俊杰。这法隐隐现现,但凭你自己心意。”哪吒感谢师尊恩德,太乙真人传哪吒隐现之法,哪吒大喜,一手执乾坤圈,一手执混天绫,一手执金砖,两只手擎两根火尖枪,还空三手。真人又将九龙神火罩,又取阴阳剑,共成八件兵器。哪吒拜辞了师父下山,径往汜水关来。正是:

正文 第七十七回 老子一气化三清

<small>风气呼嚎,乾坤荡漾;雷声激烈,震动山川。电掣红绡,钻云飞火;雾迷日月,大地遮漫。风刮得沙尘掩面,雷惊得虎豹藏形,电闪得飞禽乱舞,雾迷得树木无踪。那风只搅得通天河波翻浪滚,那雷只震得界牌关地裂山崩,那电只闪得诛仙阵众仙迷眼,那雾只迷得芦篷下失了门人。这风真是推山转石松篁倒,这雷真是威风凛冽震人惊,这电真是流天照野金蛇走,这雾真是弥弥漫漫蔽九重。</small>

<span>不二门中法更玄,汞铅相见结胎仙。

未离母腹头先白,才到神霄气已全。

室内炼丹搀戊己,炉中有药夺先天。

生成八景宫中客,不记人间几万年。</span>

<span>截阐道德皆正果,方知两教不虚传。</span>

话说老子歌罢,径入阵来。且说通天教主见老子昂然直入,却把手中雷放出。一声响亮,震动了陷仙门上的宝剑。这宝剑一动,任你人仙首落。老子大笑曰:“通天贤弟,少得无礼,看吾扁拐!”劈面打来。通天教主见老子进阵,如入无人之境,不觉满面通红,遍身火发,将手中剑火速忙迎。正在战间,老子笑曰:“你不明至道,何以管立教宗?”又一扁拐照脸打来。通天教主大怒曰:“你有何道术,敢逆诛我的门徒?此恨怎消!”将剑挡拐,二圣人战在诛仙阵内,不分上下,敌斗数番。正是:

<span>提炉对对烟生雾,羽扇分开白鹤朝。</span>

话说元始见太上老君驾临,同众门人下篷迎接,二人携手上篷坐下,众门人下拜,侍立两旁。老子曰:“通天贤弟摆此诛仙阵,反阻周兵,使姜尚不得东行,此是何意?吾因此来问他,看他有什么言语对我。”元始曰:“今日贫道自专,先进他阵中走了一遭,未曾与他较量。”老子曰:“你就破了他的罢了。他肯相从就罢,他若不肯相从,便将他拿上紫霄宫去见老师,看他如何讲。”二位教主坐在篷上,俱有庆云彩气上通于天,把界牌关照耀通红。至次日天明,通天教主传下法旨,令众门人排班出去,“大师兄也来了,看他今日如何讲!”多宝道人同众门人击动了金钟玉磬,径出诛仙阵来,请老子答话。哪吒报上篷来。少时,芦篷里香烟霭霭,瑞彩翩翩,你看老子骑着青牛而来。怎见得,有诗为证:

<span>邪正逞胸中妙诀,水清处方显鱼龙。</span>

话说二位圣人战在陷仙门里,人人各自施威。方至半个时辰,只见陷仙门里八卦台下,有许多截教门人,一个个睁睛竖目,那阵内四面八方雷鸣风吼,电光闪灼,雾气昏迷。怎见得,有赞为证:

话说元始在九龙沉香辇上,扶住飞来椅,徐徐行至正东震地,乃诛仙门。门上挂一口宝剑,名曰诛仙剑。元始把辇一拍,命四揭谛神撮起辇来,四脚生有四枝金莲花,花瓣上生光,光上又生花,一时有万朵金莲照在空中。元始坐在当中,径进诛仙阵门来。通天教主发一声掌心雷,震动那一口宝剑一晃,好生厉害!虽是元始,顶上还飘飘落下一朵莲花来。元始进了诛仙门,里边又是一层,名为诛仙关。元始从正南上往里走,至正西,又在正北坎地上看了一遍。元始作一歌以笑之,歌曰:

<span>诗曰:

一气三清势更奇,壶中妙法贯须弥。

移来一木还生我,运去分身莫浪疑。

诛戮散仙根行浅,完全正果道无私。

须知顺逆皆天定,截教门人枉自痴。</span>

<span>元始大道今舒展,方显玄都不二门。</span>

<span>函关初出至昆仑,一统华夷属道门。

我体本同天地老,须弥山倒性还存。</span>

<span>鸿钧生化见天开,地丑人寅上法台。

炼就金身无量劫,碧游宫内育多才。</span>

话说多宝道人见半空中仙乐响亮,知是他师尊来至,忙出阵拜迎进了阵,上了八卦台坐下,众门人侍立台下,有上四代弟子,乃多宝道人、金灵圣母、无当圣母、龟灵圣母;又有金光仙、乌云仙、毗芦仙、灵牙仙、虬首仙、金箍仙、长耳定光仙相从在此。通天教主乃是掌截教之鼻祖,修成五气朝元,三花聚顶,也是万劫不坏之身。至子时,五气朘空。燃灯已知截教师尊来至。

话说众门人来看诛仙阵,只见正东上挂一口诛仙剑,正南上一口戮仙剑,正西上挂一口陷仙剑,正北上挂一口绝仙剑,前后有门有户,杀气森森,阴风飒飒。众人贪看,只听得里面作歌曰:

吾乃玉清道人是也。”通天教主不知其故,“自古至今,鸿钧一道传三友,上清、玉清不知从何教而来?”手中虽是招架,心中甚是疑惑。正寻思未已,正北上又是一声玉磬响,来了一位道人,戴九霄冠,穿八宝万寿紫霞衣;一手执龙须扇,一手执三宝玉如意,骑地犼而来,大呼:“李道兄!贫道来辅你共破陷仙阵也!”通天教主又见来了这一位苍颜鹤发道人,心上不安,忙问曰:“来者何人?”道人曰:“你听我道来。诗曰:

话说广成子祭起番天印,多宝道人躲不及,一印正中后心,扑的打了一跌,多宝道人逃回阵中去了。燃灯曰:“且各自回去,再作商议。”众仙俱上芦篷坐下。只听得半空中仙乐齐鸣,异香缥缈,从空而降。众仙下篷来,迎掌教师尊。只见元始天尊坐九龙沉香辇,馥馥香烟,氤氲遍地。正是:

<span>混沌从来不计年,鸿濛剖处我居先。

参同天地玄黄理,任你旁门望眼穿。</span>

通天教主听罢,须弥山红了半边,修行眼双睛烟起,大怒,叫曰:“李聃!我和你一体同人,总掌二教,你如何这等欺灭我,偏心护短,一意遮饰,将我抢白,难道我不如你!吾已摆下此阵,断不与你甘休!你敢来破我此阵?”老子笑曰:“有何难哉!你不可后悔!”正是:

<small>兵戈剑戈,怎脱诛仙祸;情魔意魔,反起无明火。今日难过,死生在我。玉虚宫招灾惹祸,穿心宝锁,回头才知往事讹。咫尺起风波。这番怎逃躲。自倚才能,早晚遭折挫!</small>

次日天明,燃灯来启曰:“老师,今日可会诛仙阵么?”元始曰:“此地岂吾久居之所?”吩咐弟子:“排班。”赤精子对广成子;太乙真人对灵宝大法师;清虚道德真君对惧留孙;文殊广法天尊对普贤真人;云中子对慈航道人;玉鼎真人对道行天尊;黄龙真人对陆压;燃灯同子牙在后;金、木二吒执提炉;韦护与雷震子并列;李靖在后;哪吒先行。

道人作罢诗曰:“吾乃上清道人是也。”仗手中剑来取。通天教主不知上清道人出于何处,慌忙招架。只听得正南上又有钟响,来了一位道者,戴如意冠,穿淡黄八卦衣,骑天马而来;一手执灵芝如意,大呼曰:“李道兄!吾来佐你共伏通天道人!”把天马一兜,仗如意打来。通天教主问曰:“来者何人?”道人曰:“我也认不得,还称你做截教之主?听吾道来。诗曰:

<span>骑牛远远过前村,短笛仙音隔陇闻。

辟地开天为教主,炉中炼出锦乾坤。</span>

话说多宝道人在阵内作歌,燃灯曰:“众道友,你们听听作的歌声,岂是善良之辈!我等且各自回芦篷,等掌教师尊来,自有处治。”话犹未了,方欲回身,只见阵内多宝道人仗剑一跃而出,大呼曰:“广成子不要走,吾来也!”广成子大怒曰:“多宝道人,如今不是在你碧游宫,倚你人多,再三欺我;况你掌教师尊吩咐过,你等全不遵依,又摆此诛仙阵。我等既犯了杀戒,毕竟你等俱入劫数之内,故造此孽障耳。正所谓‘阎罗注定三更死,怎肯留人到五更’!”广成子仗剑来取多宝道人,道人手中剑赴面交还。怎见得:

话说燃灯众人明香引道,接上芦篷。元始坐下,诸弟子拜毕,元始曰:“今日诛仙阵上,才分别得彼此。”元始上坐,弟子侍立两边。至子时正,元始顶上现出庆云,垂珠璎珞,金花万朵,络绎不断,远近照耀。多宝道人正在阵中打点,看见庆云升起,知是元始降临,自思:“此阵必须我师尊来至,方可有为;不然,如何抵得过他?”

老子复又曰:“既然要我破阵,我先让你进此阵,运用停当,我再进来,毋令得你手慌脚乱。”通天道人大怒曰:“任你进吾阵来,吾自有擒你之处!”道罢,通天道人遂兜奎牛进陷仙门去,在陷仙阙下,等候老子。老子将青牛一拍,往西方兑地来;至陷仙门下,将青牛催动,只见四足祥光白雾,紫气红云,腾腾而起。老子又将太极图抖开,化一座金桥,昂然入陷仙门来。老子作歌,歌曰:

话说元始依旧还出东门而去。众门人迎接,上了芦篷。燃灯请问曰:“老师,此阵中有何光景?”元始曰:“看不得。”南极仙翁曰:“老师既入阵中,今日如何不破了他的,让姜师弟好东行?”元始曰:“古云:‘先师次长。’虽然吾掌此教,况有师长在前,岂可独自专擅?候大师兄来,自有道理。”说话未了,只听得半空中一派仙乐之声,异香缥缈,板角青牛上坐一圣人,有玄都大法师牵住此牛,飘飘落下来。元始天尊率领众门人前来迎接。怎见得,有诗为证:

话说老子在陷仙门大战,自己顶上现出玲珑宝塔在空中,哪怕他雷鸣风吼。老子自思:“他只知仗他道术,不知守己修身,我也显一显玄都紫府手段与他的门人看看!”把青牛一拎,跳出圈子来;把鱼尾冠一推,只见顶上三道气出,化为三清。老子复与通天教主来战。只听得正东上一声钟响,来了一位道人,戴九云冠,穿大红白鹤绛绡衣,骑白(驿,马变为犭)而来;手仗一口宝剑,大呼曰:“李道兄!吾来助你一臂之力!”通天教主认不得,随声问曰:“那道者是何人?”道者答曰:吾有诗为证:

正文 第七十八回 三教会破诛仙阵

且说元始先进震方,坐四不相径进诛仙门。八卦台上通天教主手发雷声,震动诛仙宝剑。那剑晃动,元始顶上庆云迎住,有千朵金花,璎珞垂珠,络绎不绝,那剑如何下得来。元始进了诛仙门,立于诛仙阙。只见西方教主进离宫,乃是戮仙门。通天教主也发雷声震那宝剑。接引道人顶上现出三颗舍利子,射住了戮仙剑。那剑如钉钉一般,如何下来得。西方教主进了戮仙门,至戮仙阙立住。老子进西方陷仙门,通天教主又发雷震那陷仙剑。只见老子顶上现出玲珑宝塔,万道光华,射住陷仙剑。老子进了陷仙门,也在陷仙阙立住。准提道人进绝仙门,只见通天教主发一声雷,震动绝仙剑。准提道人手执七宝妙树,上边放出千朵青莲,射住了绝仙剑,也进了绝仙门来,到了绝仙阙。四位教主,齐进阙前。老子曰:“通天教主,吾等齐进了你诛仙阵,你意欲何为?”老子随手发雷,震动四野,诛仙阵内一股黄雾腾起,迷住了诛仙阵。怎见得:

彭遵进关,来见徐盖,将坏了魏贲得胜事说了一遍,徐盖权为上了功绩。次日,徐盖对众将曰:“关中粮草不足,朝廷又不点将办守,昨日虽则胜了他一阵,恐此关终难守耳。”正议之间,报:“有周将搦战。”王豹曰:“末将愿往。”上马,提戟,开关,见一员周将,连人带马纯是一片青色。王豹曰:“周将何名?”苏护曰:“吾乃冀州侯苏护是也。”王豹曰:“苏护,你乃天下至无情无义之夫!你女受椒房之宠,身为国戚,满门俱受皇家富贵,不思报本,反助武王逆叛,侵故主之关隘,你有何面目立于天地之间!”催开马,摇戟来取苏护,苏护手中枪赴面来迎。二马相交,枪戟并举。苏护正战王豹,有苏全忠、赵丙、孙子羽三将一齐上来,把王豹围在垓心。王豹如何敌得住,自料寡不敌众,把马跳出圈子就走。赵丙随后赶来。正赶之间,被王豹回手一个劈面雷,打在脸上,可怜随驾东征,未曾受武王封爵之赏,赵丙翻下鞍鞒。孙子羽急来救时,王豹又是一个雷放出,此劈面雷甚是厉害,有雷就有火,孙子羽被雷火伤了面门,跌下马来,早被王豹一戟一个,皆被刺死。苏家父子不敢向前。王豹也知机,掌鼓进关,回见徐盖,连诛二将,得胜回兵庆喜。不表。

<span>身出莲花清净台,三乘妙典法门开。

玲珑舍利超凡俗,璎珞明珠绝世埃。

八德池中生紫焰,七珍妙树长金苔。

只因东土多英俊,来遇前缘结圣胎。</span>

又说通天教主被老子打了一扁拐,又被准提道人打了一加持宝杵,吃了一场大亏,又失了四口宝剑,有何面目见诸大弟子!自思:“不若往紫芝崖立一坛,拜一恶幡,名曰‘六魂幡’。”此幡有六尾,尾上书接引道人、准提道人、老子、元始、武王、姜尚六人姓名,早晚用符印,俟拜完之日,将此幡摇动,要坏六位的性命。正是:

话说老子一气化的三清,不过是元气而已,虽然有形有色裹住了通天教主,也不能伤他。此是老子气化分身之妙,迷惑通天教主,竟不能识。老子见一气将消,在青牛上作诗一首,诗曰:

<span>妖言数句江山失,一统华夷尽属周。</span>

老子笑曰:“道兄此来,无非为破诛仙阵来,收西方有缘;只是贫道正欲借重,不意道兄先来,正合天数,妙不可言!”准提道人曰:“不瞒道兄说,我那西方:花开见人人见我。因此贫道来东南两土,未遇有缘;又几番见东南二处有数百道红气朘空,知是有缘,贫道借此而来,渡得有缘,以兴西法,故不辞跋涉,会一会截教门下诸<bdo>.99lib?</bdo>友也。”老子曰:“今日道兄此来,正应上天垂象之兆。”准提道人问曰:“这阵内有四口宝剑,俱是先天妙物,不知当初如何落在截教门下?”老子曰:“当时有一分宝岩,吾师分宝镇压各方,后来此四口剑就是我通天贤弟得去,已知他今日用此作难。虽然众仙有厄,原是数当如此。如今道兄来的恰好,只是再得一位,方可破此阵耳。”准提道人曰:“既然如此,总来为渡有缘,待我去请我教主来。正应三教会诛仙,分辨玉石。”老子大喜。准提道人辞了老子,往西方来请西方教主接引道人,共遇有缘。正是:

且说四位教主齐进四阙之中,通天教主仗剑来取接引道人。接引道人手无寸铁,只有一拂尘架来。拂尘上有五色莲花,朵朵托剑。老子举扁拐纷纷的打来,元始将三宝玉如意架剑乱打。只见准提道人把身子摇动,大呼曰:“道友快来!”半空中又来了孔雀明王。准提现出法身,有二十四首,十八只手,执定了璎珞、伞盖、花贯、鱼肠、金弓、银戟、加持神杵、宝锉、金瓶,把通天教主裹在当中。老子扁拐夹后心就一扁拐,打的通天教主三昧真火冒出。元始祭三宝玉如意来打通天教主,通天教主方才招架玉如意,不防被准提一加持杵打中,通天教主翻鞍滚下奎牛,教主就借土遁而起。不知燃灯在空中等候,才待上时,被燃灯一定海珠又打下来。阵内雷声且急,外面四仙家各有符印在身,奔入阵中,广成子摘去诛仙剑,赤精子摘去戮仙剑,王鼎真人摘去陷仙剑,道行天尊摘去绝仙剑。四剑既摘去,其阵已破。通天道人独自逃归,众门人各散去了。且说四位教主破了诛仙阵,元始作诗以笑之,诗曰:

只见次日,子牙问帐下:“哪员将官关下见头功?”帐下应声而出,乃魏贲曰:“末将愿住。”姜子牙许之。魏贲上马,提枪出营,至关下搦战。有报马报入关上曰:“启主帅:关下有周兵讨战。”徐盖曰:“众将官在此,我等先议后行。纣王听信谗言,杀了差官,是自取灭亡,非为臣不忠之罪。今天下已归周武,眼见此关难守,众将不可不知。”彭遵曰:“主将之言差矣!况吾等俱是纣臣,理当尽忠报国,岂可一旦忘君徇私?古云:‘食君禄而献其他,是不忠也。’末将宁死不为!愿效犬马,以报君恩。”言罢,遂上马出关。见魏贲连人带马,浑如一块乌云。怎见得:

<span>大仙赤脚枣梨香,足踏祥云更异常。

十二莲台演法宝,八德池边现白光。

寿同天地言非谬,福比洪波语岂狂。

修成舍利名胎息,清闲极乐是西方。</span>

且说苏护父子进营来见子牙,备言损了二将。子牙曰:“你父子久临战场,如何不知进退,致损二将?”苏全忠曰:“元帅在上:若是马上征战,自然好招架;今王豹以幻术发手,有雷有火,打在脸上,就要烧坏面门,怎经得起,故此二将失利。”子牙曰:“误丧忠良,实为可恨!”次日,子牙曰:“众门人谁去关下走一遭?”言未毕,有雷震子曰:“弟子愿往。”子牙许之。雷震子出营,至关下搦战。报马报入关中。徐盖问:“谁去见阵走一遭?”彭遵领令出关,见雷震子十分歔恶,面如蓝靛,巨口,赤发,獠牙上下横生,彭遵大呼曰:“来者何人?”雷震子曰:“吾乃武王之弟雷震子是也。”彭遵不知雷震子胁有双翅,摇手中枪催开马,来取雷震子。雷震子把风雷翅飞起,使开黄金棍,劈头来打。彭遵哪里招架得住,拨马就走。雷震子见他诈败,忙将翅飞起,赶来甚急,劈头一棍,彭遵马迟,急架时,正中肩窝上,打翻马下,枭了首级,进营来见子牙。子牙上了雷震子功绩簿。

话说老子与元始迎接接引、准提上了芦篷,打稽首坐下。老子曰:“今日敢烦,就是三教会盟,共完劫运,非吾等故作此孽障耳。”接引道人曰:“贫道来此,会有缘之客,也是欲了冥数。”元始曰:“今日四友俱全,当早破此阵,何故在此红尘中扰攘也!”老子曰:“你且吩咐众弟子,明日破阵。”元始命玉鼎真人、道行天尊、广成子、赤精子:“你四人伸手过来。”元始各书了一道符印在手心里,“明日你等见阵内雷响,有火光冲起,齐把他四口剑摘去,我自有妙用。”四人领命,站过去了。又命燃灯:“你站在空中,若通天教主往上走,你可把定海珠往下打,他自然着伤。一来也知我阐教道法无边。”元始吩咐毕,各自安息。不言。只等次日黎明,众门人排班,击动金钟、玉磬。四位教主齐至诛仙阵前,传令命左右:“报与通天教主,我等来破阵也。”左右飞报进阵。只见通天教主领众门人齐出戮仙门来,迎着四位教主。通天教主对接引、准提道人曰:“你二位乃是西方教下清净之乡,至此地意欲何为?”准提道人曰:俺弟兄二人虽是西方教主,特往此处来遇有缘。道友,你听我道来:

<span>诗曰:

诛仙恶阵四门排,黄雾狂风雷火偕。

遇劫黄冠遭劫运,堕尘羽士尽尘埋。

剑光徒有吞神骨,符印空劳吐黑霾。

纵有通天无上法,时逢圣主应多乖。</span>

话说彭遵见魏贲,大呼曰:“周将通名来!”魏贲曰:“吾乃扫荡成汤天保大元帅姜麾下左哨先锋魏贲是也。你乃何人?若是知机,早献关隘,共扶周室;如不倒戈,城破之日,玉石俱焚,悔之晚矣!”彭遵大怒,骂曰:“魏贲,你不过马前一匹夫,敢出大言!”摇枪催马直取,魏贲手中枪赴面相迎。两马相交,双枪并举,一场大战。好魏贲!枪力勇猛,战有三十回合,彭遵战不过魏贲,掩一枪往南败走。魏贲见彭遵败走,纵马赶来。彭遵回顾,见魏贲赶下阵来,忙挂下枪,囊中取出一物,往地下撒来。此物名曰菡萏阵,按三才八卦方位,布成一阵。彭遵先进去了,魏贲不知,将马赶进阵来。彭遵在马上发手一个雷声,把菡萏阵震动,只见一阵黑烟迸出,一声响,魏贲连人带马震得粉碎,彭遵掌得胜鼓进关。报马报入中军:“启元帅:魏贲连人带马震为齑粉。”子牙听罢,叹曰:“魏贲忠勇之士,可怜死于非命,情实可悯!”子牙着实伤悼。

<span>佛光出在周王世,兴在明章释教开。</span>

话说四位教主上了芦篷坐下。元始称谢西方教主曰:“为我等门人犯戒,动劳道兄扶持,得完此劫数,尚容称谢!”老子曰:“通天教主逆天行事,自然有败而无胜。你我顺天行事,天道福善祸淫,毫无差错,如灯取影耳。今此阵破了,你等劫数将完,各有好处。姜尚,你去取关,吾等且回山去。”众门人俱别过姜子牙,随四位教主各回山去了。

<span>混元正体合先天,万劫千番只自然。

渺渺无为传大法,如如不动号初玄。

炉中久炼全非汞,物外长生尽属乾。

变化无穷还变化,西方佛事属逃禅。</span>

话言箕子作罢诗回府。不表。

<span>堪笑通天教不明,千年掌教陷群生。

仗伊党恶污仙教,蓄聚邪宗枉横行。

宝剑空悬成底事,元神虚耗竟无名。

不知顺逆先遭辱,犹欲鸿钧说反盈。</span>

歌罢,大呼:“师伯!我来了!”好多宝道人!仗剑飞来直取。老子笑曰:“米粒之珠,也放光华!”把扁拐架剑,随取风火蒲团祭起空中,命黄巾力士:“将此道人拿去,放在桃园,俟吾发落!”黄巾力士将风火蒲团把多宝道人卷将去了。正是:

忽妲己、胡喜媚出殿见驾,行礼坐下。妲己曰:“今日圣上双锁眉头,郁郁不乐,却是为何?”王曰:“御妻不知,今日姜尚兴师,侵犯关隘,已占夺三关,实是心腹之大患。穇四方刀兵蜂起,使孤心下不安,为宗庙社稷之虑,故此忧心。”妲己笑而奏曰:“陛下不知下情,此俱是边庭武将,钻刺网利,架言周兵六十万来犯关庭,用金贿赂大臣,诬奏陛下,陛下必发钱粮支应。故此守关将官冒破支消,空费朝廷钱粮,实为有私,何常有兵侵关。正为里外欺君,情实可恨!”纣王闻奏,深信其言有理,因问妲己曰:“倘守关官复有本章,何以批发?”妲己曰:“不必批发,只将赍本官斩了一员,以警将来。”纣王大喜,遂传旨:“将赍本官枭首,号令于朝歌。”正是:

且说老子用风火蒲团把多宝道人拿往玄都去了,老子竟不恋战,出了陷仙门,来到芦篷,众门人与元始迎接坐下。元始问曰:“今日入阵,道兄见里面光景如何?”老子笑曰:“他虽摆此恶阵,急切也难破他的,被吾打了二三扁拐。多宝道人被吾用风火蒲团拿往玄都去了。”元始曰:“此阵有四门,得四位有力量的方能破得。”老子曰:“我与你只顾得两处,还有两处,非众门人所敢破之阵。此剑你我不怕,别人怎么经得起?”正议论间,忽见广成子来禀曰:“二位老师,外面有西方教下准提道人来至。”老子、元始二人忙下篷迎接,请上篷来。叙礼毕,坐下。

且说准提来至西方,见了接引道人,打稽首坐下。接引道人曰:“道友往东土去,为何回来太速?”准提道人曰:“吾见红光数百道俱出阐、截二教之门。今通天教主摆一诛仙阵,阵有四门,非四人不能破。如今有了三位,还少一位。贫道特来请道兄去走一遭,以完善果。”西方教主曰:“但我自未曾离清净之乡,恐不谙红尘之事,有误所委,反为不美。”准提曰:“道兄,我与你俱是自在无为,岂有不能破那有象之阵!道兄不必推辞,须当同往。”接引道人如准提道人之言,同往东土而来。只见足踏祥云,霎时而至芦篷。广成子来禀老子与元始曰:“西方二位尊师至矣。”老子与元始率领众门人下篷来迎接。见一道人,身高丈六。但见:

<span>从今弃邪归正道,他与西方却有缘。</span>

子牙送别师尊,自回汜水关来会武王,众将官来见。元帅至帅府,参见武王。王曰:“相父远破恶阵,谅有众仙,孤不敢差人来问候。”子牙谢恩毕,对曰:“荷蒙圣恩,仰仗天威,三教圣人亲至,共破了诛仙阵,前至界牌关了,请大王明日前行。”武王传旨治酒贺功。不表。

话说纣王信妲己之言,忙传旨意:“将界牌关走本官即时斩首号令!”箕子知之,忙至内庭,来见纣王:“皇上为何而杀使命?”王曰:“皇伯不知,边庭钻刺,诈言周兵六十万,无非为冒支府库钱粮之计;此乃是内外欺君,理当斩首,以戒将来。”箕子曰:“姜尚兴兵六十万,自三月十五日金台拜将,天下尽知,非是今日之奏。皇上杀界牌关走使,不致紧要,失边庭将士之心。”王曰:“料姜尚不过一术士耳,有何大志?况且还有四关之险,黄河之隔,孟津之阻,岂一旦而被小事所惑也。皇伯放心,不必忧虑。”箕子长吁一声而出,看着朝歌宫殿,不觉潸然泪下,嗟叹社稷丘墟。箕子在九间殿作诗以叹之,诗曰:

<span>幞头纯墨染,抹额衬缨红。

皂袍如黑漆,铁甲似苍松。

钢鞭悬塔影,宝剑插冰峰。

人如下山虎,马似出海龙。

子牙门下客,骁将魏贲雄。</span>

话说老子作罢诗,一声钟响,就不见了三位道人。通天教主心下愈加疑惑,不觉出神,被老子打了二三扁拐。多宝道人见师父受了亏,在八卦台作歌而来。歌曰:

<span>忆昔成汤放桀时,诸侯八百尽归斯。

谁知六百余年后,更甚南巢几倍奇!</span>

正文 第七十九回 穿云关四将被擒

子牙又听得探马报进营来,言洪锦被擒,子牙心下十分不乐。次日,报:“龙安吉又来搦战。”子牙问:“谁去见阵?”只见南宫适出马,与龙安吉战有数合,被龙安吉仍用四肢酥拿进关来见徐芳。徐芳吩咐:“也送下监中。”只见报马报与子牙,子牙大惊。旁有正印先行哪吒言曰:“这龙安吉是何等妖术,连擒数将,待末将见阵,便知端的。”不知龙安吉性命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龙安吉大呼曰:“来者何人?”飞虎曰:“吾乃武成王是也。”龙安吉曰:“你就是黄飞虎?反叛成汤,酿祸之根,今日正要擒你!”催开马摇手中斧来取,黄飞虎手中枪急架忙迎。二将相交,枪斧并举,大战五十余合。二将真是“棋逢敌手,将遇作家”。龙安吉见黄飞虎的枪法毫无渗漏,心下暗思:“莫与他卖弄精神。”把枪一挑,锦囊中取出一物,往空中一丢,只听得有叮当之声,龙安吉曰:“黄飞虎,看吾宝贝来也!”黄飞虎不知何物,抬头一看,早已跌下鞍鞒。关内人马呐一声喊,将黄飞虎生擒活捉,绳缠索绑,拿进穿云关去了。

徐盖大骂曰:“你这不知天时的匹夫!天下尽已归周,纣王亡在旦夕,何况你这弹丸之地,敢抗拒吊民伐罪之师!你要做忠臣,你比苏护、黄飞虎何如?洪锦、邓九公何如?我今被你所擒,死固无足惜,但不知何人擒你,以泄吾忿也!”徐芳传令:“把这逆命的匹夫且监候,俟拿了周武、姜尚,一齐解往朝歌正罪。”左右将徐盖监了。徐芳问:“谁为国讨头阵走一遭?”一将应声而出,乃正印先行官神烟将军马忠愿往。徐芳许之。马忠领令开关,炮声响处,杀至周营。

子牙把四不相催至军前见法戒,曰:“道者请了!”法戒道:“姜子牙,久闻你大名,今日特来会你。”子牙曰:“道者姓甚名谁?”法戒曰:“我乃蓬莱岛炼气士,姓法,名戒。彭遵是吾门下,死于雷震子之手。你只叫他来见我,免得你我分颜!”雷震子在旁,听得舌尖上丢了一个“雷”字,大怒,骂曰:“讨死的泼道!我来也!”把风雷二翅飞在空中,将黄金棍劈面打来,法戒手中剑急架忙迎。两下里大战有四五回合,法戒跳出圈子去,取出一幡,对着雷震子一晃,雷震子跌在尘埃。徐盖左右军士将雷震子拿了,虽然捆将起来,只是闭目不知人事。法戒大呼曰:“今番定要擒姜尚!”旁有哪吒大怒,骂曰:“妖道用何邪术,敢伤吾道兄也!”登开风火轮,摇开火尖枪,来战法戒。法戒未及三四回合,忙把那幡取出来也晃哪吒。哪吒乃莲花化身,却无魂魄,如何晃得动他。法戒见哪吒在风火轮上安然不能跌将下来,已自着忙。哪吒见法戒拿一首幡在手内晃,知是左道之术,不能伤己,忙祭乾坤圈打来。法戒躲不及,打了一交。哪吒方欲用枪来刺,法戒已借土遁去了。

<small>善恶一时忘念,荣枯都不关心。晦明隐现任浮沉,随分饥餐渴饮。静坐蒲团存想,昏聩便有魔侵。故将恶念阻明君,何苦红尘受刃。</small>

子牙奖谕毕,三员官称谢子牙。子牙传令:“推法戒来。”众军卒将法戒推至中军。法戒大呼曰:“姜尚,你不必开言。今日天数合该如此,正所谓‘大海风波见无限,谁知小术反擒吾’。可知是天命耳。速将军令施行!”子牙曰:“既知天命,为何不早降?”命左右:“推出去斩了!”众军士把法戒拥至辕门,方欲行刑,只见一道人作歌而来,歌曰:

话说准提道人道罢西方景致,法戒只得皈依,同准提辞了众人,回西方去了。后来法戒在舍卫国化祁它太子,得成正果,归于佛教。至汉明、章二帝时,兴教中国,大阐沙门。此是后事。不表。

<span>诗曰:

一关已过一关逢,法宝多端势更凶。

法戒引魂成往事,龙安酥骨又来讧。

几多险处仍须吉,若许能时总是空。

堪笑徐芳徒逆命,枉劳心思竟何从。</span>

<span>西方极乐真幽境,风清月朗天籁定。

白云透出引祥光,流水潺潺如谷应。

猿啸鸟啼花木奇,菩提路上芝兰胜。

松摇岩壁散烟霞,竹拂云霄招彩凤。

七宝林内更逍遥,八德池边多寂静。

远列巅峰似插屏,盘旋溪壑如幽磬。

昙花开放满座香,舍利玲珑超上乘。

昆仑地脉发来龙,更比昆仑无命令。</span>

话说穿云关主将徐芳乃是徐盖兄弟。徐芳闻知兄长归周,只急得三尸神暴跳,口鼻内生烟,大骂:“匹夫不顾父母妻子,失身反叛,苟图爵位,遗臭万年!”忙点聚将鼓,众将俱上殿参谒。徐芳曰:“不幸吾兄忘亲背君,苟图富贵,献了关隘,已降叛臣。但我一门难免戮身之罪。为今之计,必尽擒贼臣,以赎前罪方可。”只见先行官龙安吉曰:“主将放心,待末将先拿他几员贼将解往朝歌请罪,然后俟擒渠魁,以赎前愆,以显忠荩,则主将满门良眷自然无事矣。”徐芳曰:“此言正合吾意。只愿先行与诸将协力同心,以剿叛逆,上报主恩,是吾之愿也,其他亦非所顾忌。”众将商议。不表。

歌罢,大呼曰:“刀下留人,不可动手!你与我报知元帅,说准提道人来见。”杨戬忙报与子牙曰:“有西方准提道人来至。”子牙同众门人迎接至辕门外,请准提道人进中军。准提曰:“不必进营。贫道有一言奉告:法戒虽然违天阻逆元帅,理宜正法;但封神榜上无名,与吾西方有缘。贫道特为此而来,望子牙公慈悲。”子牙曰:“老师吩咐,尚岂敢违。”传令:“放了。”准提上前,扶起法戒曰:道友,我那西方绝好景致,请道兄皈依:

<small>运督军需,智擒法戒。玄机妙算,奇功莫大!</small>

<span>马忠神烟无敌手,只恐哪吒道德高。</span>

<span>战将东征如猛虎,营前小校似欢狼。</span>

<span>封神榜上无名字,不怕昆仑鞭一条。</span>

且说徐盖闻报王豹阵亡,暗思:“二将不知时务,自讨杀身之祸。不若差官纳降,以免生民涂炭。”正忧疑之际,忽报:“有一陀头来见。”徐盖命:“请来。”道人进府,至殿前打稽首曰:“徐将军,贫道稽首。”徐盖曰:“请了!道者至此,有何见谕?”道人曰:“将军不知,吾有一门徒,名唤彭遵,丧于雷震子之手,特至此为他报仇。”徐盖曰:“道者高姓大名?”道人曰:“贫道姓法,名戒。”徐盖见道人有些仙风道骨,忙请上坐。法戒不谦,欣然上坐。徐盖曰:“姜子牙乃昆仑道德之士,他帐下有三山五岳门人,恐不能胜他。”法戒曰:“徐将军放心,我连姜尚俱与你拿了,以作将军之功。”徐盖曰:“若如此,乃是老师莫大之恩。”忙问:“老师是素,是荤?”法戒曰:“持斋。我不用甚东西。”一夕无词。

且说界牌关主将见法戒被擒,忙命左右,将囹圄中雷震子放了,开关,同雷震子至营门纳降。探马报入中军:“启元帅:雷震子辕门等令。”子牙大喜,忙命:“令来。”雷震子至帐前对子牙曰:“徐盖久欲归周,屡被众将阻挠;今特同弟子献关纳降,不敢擅入,在辕门外听令。”子牙传令:“令来。”徐盖缟素进营,拜倒在地,启曰:“末将有意归周,无奈左右官将不从,致羁行旌,屡获罪戾,纳款已迟,死罪,死罪!望元帅海宥。”子牙曰:“徐将军既知天命归周,亦不为迟,何罪之有?”忙令请起。徐盖谢过,请子牙进关安抚军民。子牙传令:“催人马进关。”子牙升银安殿,一面迎请武王,一面清查户口、库藏。

话说法戒跌倒在地,被乌鸦兵生擒活捉绑了。子牙用符印镇住了法戒的泥丸宫,掌得胜鼓回营。法戒方睁开眼,见浑身上了绳索,叹曰:“岂知今日在此地误遭毒手!”追悔无及。只见子牙升帐坐下,三运官来见子牙。子牙曰:“三运得功不小!”奖谕三运官曰:

<small>赤金箍,光生灿烂;皂盖服,白鹤朝云。丝绦悬水火,顶上焰光生。五遁三除无比赛,胸藏万象包成。自幼根深成大道,一时应堕红尘。封神榜上没他名,要与子牙赌胜。</small>

报马报入中军:“启元帅:穿云关有将搦战。”子牙曰:“徐盖休矣!”忙令哪吒去取关,就探徐盖消息。哪吒领令,上了风火枪,出得营来,见马忠金甲红袍,威风凛凛。哪吒走至军前,马忠曰:“来者莫非哪吒否?”哪吒曰:“然也。你既知我,为何不倒戈纳降?”马忠大怒曰:“无知匹夫!你等妄自称王,逆天反叛,不守臣节,侵王疆土,罪在不赦。不日拿住你等,粉骨碎身,尚自不知,犹且巧言饶舌!”哪吒笑曰:“吾看你等好一似土蛙、腐鼠,顷刻便为齑粉,何足与言!”马忠怒起,摇手中枪,飞来直取,哪吒的枪闪灼光明。轮马相交,双枪并举,杀至穿云关下。正是:

<span>眼见白光出鼻窍,三魂七魄去无踪。</span>

马忠知哪吒是道德之士,手段高强,自思:“我若不先下手,恐他先弄手脚,却是不美。”马忠把口一张,只见一道黑烟喷出,连人带马都不见了。哪吒见马忠黑烟喷出口,迷住一块,忙将风火枪登起,把身子一摇,现出八臂三头,蓝脸獠牙,起在空中。马忠在烟里看不见哪吒,急收神烟,正欲回马,只听得哪吒大叫:“马忠休走!吾来了!”马忠抬头,见哪吒三头八臂,蓝面獠牙,在空中赶来,马忠吓得魂不附体,拨马就走。哪吒忙将九龙神火罩抛来,罩住马忠,复把手一拍,罩里现出九条火龙围绕,霎时间,马忠化为灰烬。怎见得,有诗为证:

且说次日,子牙升帐,问曰:“谁取穿云关去走一遭?”徐盖应声曰:“启元帅:穿云关主将乃是末将之弟,不用张弓只箭,末将说舍弟归周,以为进身之资。”子牙大喜曰:“将军若肯如此,真为不世之奇功,岂止进身而已!”徐盖上马至关下,大呼曰:“左右,开关!”守关军卒不敢擅自开关,忙报入帅府:“启主帅:有大老爷在关下叫关。”徐芳大喜:“快令开关,请来!”把关军士去了,徐芳吩咐左右:“埋伏刀斧手,两旁伺候。”不一时,左右开关。徐盖不知亲弟有心拿他,徐盖进关,来至府前下马,径至殿前。徐芳也不动身,问曰:“来者何人?”徐盖大笑曰:“贤弟为何见我至此,而犹然若不知也?”徐芳大喝一声,命:“左右,拿了!”两边跑出刀斧手,将徐盖拿下绑了。徐芳曰:“辱没祖宗匹夫!你降反贼,也不顾家眷遭殃。今日你自来至此,正是祖宗有灵,不令徐门受屠戮也!”

次日法戒提剑在手,径至周营,坐名要请姜子牙答话。探马报入中军:“有一陀头请元帅答话。”子牙传令,带众门人出营,来会这陀头。只见对面并无士卒,独自一人。怎见得:

<span>徐盖有意归周主,不怕陀头道术高。</span>

<span>惯战能争气更扬,英雄猛烈性坚强。

忠心不改归周主,铁面无回弃纣王。

青史名标真义士,丹台像列是纯良。

至今伐纣称遗迹,留得声名万古香。</span>

只见报马报入关中:“启主帅:马忠被哪吒烧死。”徐芳大怒。旁边转过龙安吉曰:“马忠不知浅深,自恃一口神烟,故有此败。待末将明日成功,拿几员反将,解往朝歌请罪。”次日,龙安吉上马出关,前来搦战。哨马报入中军,子牙问:“谁人出马?”只见武成王黄飞虎上帐曰:“末将愿往。”子牙许之。黄飞虎上了五色神牛,提枪出营。龙安吉见一员周将,怎见得,有诗为证:

报马报入中军:“黄飞虎被擒。”子牙大惊曰:“是怎么样拿了去的?”掠阵官回曰:“正战之间,只见龙安吉丢起一圈在空中,有叮当之声,黄将军便跌下坐骑,因此被擒。”子牙听说不悦:“此又是左道之术!”且说龙安吉将黄飞虎拿进穿云关来见徐芳,黄飞虎站立言曰:“吾被邪术拿来,愿以一死报国恩也。”徐芳骂曰:“真是匹夫!舍故主而投反叛,今反说‘欲报国恩’,何其颠倒耶!且监在监中。”徐盖见黄飞虎来至,忙慰曰:“不才恶弟,不识天时,恃倚邪术,不意将军亦遭此罗网之厄。”黄飞虎点头无语,惟有咨嗟而已。话说徐芳治酒,与龙安吉贺功,次日又至周营搦战。子牙问:“谁敢出马?”

话说法戒次日出关,又至周营搦战。军政官报与子牙,子牙随即出营会战,大呼曰:“法戒!今日与你定个雌雄!”催开四不相,仗剑直取,法戒手中剑赴面迎来。战未及数合,旁有李靖纵马摇画杆戟来助子牙。子牙祭起打神鞭来打法戒,不知此宝只打得神,法戒非封神榜上之人,正是:

正文 第八十回 杨任下山破瘟癀

话说吕岳不听李平之劝,差官下书,知会姜尚,来破此阵。使命赍战书至子牙行营,来至辕门。左右报入中军。子牙命:“令来。”使命至中军,朝上见礼毕,呈上战书。子牙接开展玩,书曰:

吕岳同陈庚进阵,有半个时辰,摆成一阵,复至军前,大呼曰:“姜子牙请看吾阵!”子牙同哪吒、杨戬、韦护、李靖上前来。杨戬曰:“吕道长,吾等看阵,不可发暗器伤人。”吕岳曰:“尔乃小辈之言。我自用堂堂之阵,正正之旗,岂有用暗器伤你之理!”子牙同众人往前后看了一遍,浑然一阵,又无字迹,如何认得。子牙心中焦躁:“此必是不可攻伐之阵,又是左道之术。”子牙忽然想起元始四偈:“界牌关遇诛仙阵,穿云关下受瘟癀。”“此莫非是瘟癀阵?”乃对杨戬曰:“此正应吾师元始之言,莫非是瘟癀阵么?”杨戬曰:“待弟子对他说。”二人商议停当,回至军前。吕岳曰:“子牙公识此阵否?”杨戬答曰:“吕道长,此乃小术耳,何足为奇!”吕岳曰:“此阵何名?”杨戬笑曰:“此乃瘟癀阵。你还不曾摆全,俟摆全了,吾再来破你的。”吕岳闻杨戬之言,如石投大海,半晌无言。正是:

却说次日,吕岳出关至营前,请子牙答话。报马报入中军:“启元帅:有一道人请元帅答话。”子牙不知是吕岳,吩咐:“点炮出营。”来至营前,看见对阵乃是吕岳,不觉可笑。岂意子牙两边众门人一见吕岳,人人切齿,个个咬牙。子牙曰:“吕道友,你不知进退,尚不愧颜!当日既得逃生而去,今日又为何复投死地也。”吕岳曰:“我今日来时,也不知谁死谁活!”只见雷震子大吼一声,骂曰:“不知死的匹夫!吾来了!”展开二翅,飞在空中。好黄金棍,夹头打来,吕岳手中剑急架忙迎。金吒步行,用双剑劈头砍来。木吒厉声大骂:“泼道,不要走!也吃吾一剑!”李靖、韦护、哪吒众门人一齐拥上前来,将吕岳困在垓心。怎见得,有诗为证,诗曰:

话说哪吒又现出三头八臂,祭起乾坤圈,大呼曰:“你的圈不如我的,也还你一圈!”龙安吉躲不及,正中顶门,打下马来。哪吒复加上一枪,结果了性命。哪吒枭了首极,进营来见子牙:“取了龙安吉首级。”子牙大喜。且说报马报知徐芳,徐芳大惊。只见左右无将,朝廷又不点官来协守,只得方义真一人而已,如之奈何?忙修本遣官,赍赴朝歌。不表。忽见左右来报:“府前有一道人要见老爷。”徐芳忙传令:“请来。”少时,见一道人,三只眼,面如蓝靛,赤发獠牙,径进府来。徐芳降阶迎接,请上殿,与道人打稽首,徐芳尊道人上坐。徐芳问曰:“老师是哪座名山?何处洞府?”道人曰:“贫道乃九龙岛炼气士,姓吕名岳。吾与姜尚有不世之仇,今特来至此,借将军之兵,以复昔日之仇。”徐芳大喜:“成汤洪福天齐,又有高人来助!”治酒相待。一宿晚景不题。

且说杨任上了云霞兽,出穿云关,来至周营,下了云霞兽,军政官见了大惊。杨任曰:“早报于武王,吾非反臣也。”报马报入中军:“有异人求见。”云中子知是杨任来了,忙传令:“请进中军。”诸将见了,各自骇然。杨任见云中子下拜,曰:“师叔在此,料吕岳何能为患。”云中子安慰,谢毕请起,与众门人相见。杨任来见武王,武王大惊,问其原故。杨任把纣王剜目之事又说了一遍,武王大喜,命治酒款待。杨任又将救了四将事表过,“……吾师特命不才来破瘟癀阵耳。”云中子曰:“你来的正好。还差三日,正是百日之厄完满。”众门人见又添杨任,各有欢喜之色,不觉过了三日。

一宿晚景无词。只至次日,吕岳命徐芳选三千人马,出关来会子牙,徐芳亲自掠阵。不表。且说子牙升帐,与众门人曰:“今日吕岳又来阻吾之兵,你们各要仔细。”正议间,左右来报:“杨戬辕门等令。”子牙传令:“令来。”杨戬来至帐前行礼毕,言曰:“奉令催粮无误。”子牙曰:“如今吕岳又来阻住穿云关。”杨戬曰:“吕岳乃是失机之士,何敢又阻行旌?”话犹未了,只见军政官来报:“吕岳会战。”子牙忙传令出营,率领众将,与诸门人随子牙来至营前。吕岳曰:“姜子牙,吾与你有势不两立之仇!若论两教作为,莫非如此,且你系元始门下道德之士。吾有一阵,摆与你看,但你认得,吾便保周伐纣;若是认不得,我与你立见高低。”子牙曰:“道友,你何不自守清净,往往要作此孽障,甚非道者所为。你既摆阵,请摆来我看。”

杨任曰:“吾奉师命下山,来破瘟癀阵,今逢将军押解周将,理宜救护。我劝将军不若和我归了武王,正所谓应天顺人,不失封侯之位,有何不可。”方义真见杨任低言悄语,不把杨任放在心上,把手中枪一举,大喝曰:“逆贼休走,吃吾一枪!”杨任忙用手中枪急架相还。两家大战,未及数合,杨任恐军士伤了被擒官将,忙用五火神焰扇照着方义真一扇扇去,杨任不知此扇厉害,一声响,怎见得,可怜!有诗为证,诗曰:

<span>三部正神天数尽,李平到此也难逃。</span>

话说吕岳将子牙困于阵中,复出阵前大呼曰:“姜尚已绝于吾阵,叫姬发早早受死!”武王在辕门闻吕岳之言,慌问云中子曰:“老师,相父若果绝于阵中,真痛杀孤家也!”云中子曰:“不妨,此是吕岳谬言,子牙该有百日之灾。”只见后边哪吒、杨戬、金木二吒、李靖、韦护、雷震子一齐大呼:“拿这妖道碎尸万段,以泄我等之恨!”吕岳、陈庚二人向前迎敌,大战在一处。只杀的阴风飒飒,冷雾迷空。怎见得:

且说杨任霎时已至潼关,离城有三十里远,只见方义真解着犯官前进,旗幡上大书“解岐周反将黄飞虎、南宫适……”等名字。杨任落下兽来,阻住去路,大呼曰:“来将哪里去?”军士一见杨任,生的古怪跷蹊,眼眶里长出两只手来,手心里反有两只眼睛,骑着一匹神兽,五柳长髯,飘扬脑后,军士见之,无不骇然,飞报与方义真:“启上将军:前边来了个古怪异人阻住了路。”方义真仗自己胸襟,把马一夹,走出车前,见杨任如此行状,从来也不曾有这样的相貌,心中也自着惊,大呼曰:“来者何人?”杨任终是文官出身,言语自然轻柔,乃应曰:“不须问我,吾乃上大夫杨任是也。将军,天道已归明主,你又何必逆天行事,自取灭亡也。”方义真曰:“吾奉主将命令,押解周将往朝歌请功,你为何阻住去路?”

<span>诗曰:

瘟癀伞盖属邪巫,疫疠阎浮尽若屠。

列阵凶顽非易破,着人狂躁岂能苏。

须臾遍染家家尽,顷刻传尸户户殂。

只为子牙灾未满,穿云关下受崎岖。</span>

<span>鞍鞒慌坏龙安吉,岂意哪吒法宝来。</span>

<small>九龙岛炼气士吕岳致书于西岐元帅姜子牙麾下:窃闻物极必反,逆天必罚。尔西岐不守臣节,以臣伐君,以下凌上,有干纲常,得罪天地。况且以党恶之象,屡抗敌于天兵,仗阐教之术,复屠城而杀将,恶已贯盈,人神共愤。故上天厌恶,特假手于吾,设此瘟癀阵。今差使致书,早早批宣,以决胜负。如自揣不德,及早倒戈,尚待尔不死。战书至日,速乞自裁。</small>

话说方义真押解四将往潼关来,算只有八十里,不一日就到。且按下不表。

只见吕岳在关上,一连住了几日。不一日,来了一位道者,至府前对军政官曰:“你与主将说,有一道人求见。”军政官报入,吕岳曰:“请来。”少时,一道人进府,与吕岳打了稽首,与徐芳行礼坐下。徐芳问吕岳曰:“此位老师高姓大名?”吕岳曰:“此是吾弟陈庚,今日特来助你,共破子牙,并擒武王。”徐芳称谢不尽,忙治酒款待。吕岳问陈庚曰:“贤弟前日所炼的那件宝贝,可曾完否?”陈庚答曰:“为等此宝完了,方才赶来,所以来迟,明日可以会姜尚耳。”正是:

<span>指望成功扶帝业,中途自有异人来。</span>

话说哪吒上了风火轮,前来关下搦阵,大呼曰:“左右的!传与你主将,叫龙安吉出来见我!”徐芳闻报,命龙安吉出阵。龙安吉领命,出得关来,见哪吒在风火轮上,心下暗思:“此人乃是道术之士,不如先祭此宝,易于成功。”龙安吉至军前问曰:“来者可是哪吒么?”道罢,哪吒未及答应,就是一枪,哪吒的枪赴面相迎。轮马交还,只一合,龙安吉就祭四肢酥丢在空中,大叫:“哪吒!看吾宝贝!”哪吒抬头看时,只见阴阳扣就如太极环一般,有叮当之声。龙安吉不知哪吒是莲花化身,原无魂魄,焉能落下轮来。倏然此圈落在地下。哪吒见圈落下,不知其故。龙安吉大惊。正是:

<small>杀气漫空,悲风四起。杀气漫空,黑暗暗俱是些鬼哭神嚎;悲风四起,昏澄澄尽是那雷轰电掣。透心寒,怎禁他冷气侵人;解骨酥,难当他阴风扑面。远观似飞砂走石,近看如雾卷云腾。瘟疫气阵阵飞来,火水扇翩翩乱举。瘟癀阵内神仙怕,正应姜公百日灾。</small>

话说杨任把扇子一扇,方义真连人带马化一阵狂风去了。众军士见了,呐一声喊,抱头弃兵,奔走回关。且说黄飞虎等见杨任这等相貌,知是异人,忙在陷车中问曰:“来者是哪一位尊神?”杨任认得是黄飞虎,俱是一殿之臣,忙下了云霞兽,口称:“黄将军,我非别人,不才便是上大夫杨任。因纣王失政,起造鹿台,我等直谏,昏君将吾剜去二目。多亏道德真君救吾上山,将两粒仙丹纳放目中,故此生出手中之眼耳。今特着我下山,来破瘟癀痡阵,先救将军等,故效此微劳耳。”遂放了四将。四将谢过了杨任,只是咬牙深恨。杨任曰:“四位将军且不必出关,且借住民家,待吾破了瘟癀阵,那时率众取关,公等可作内应。只听炮声为号,不可有误。”黄飞虎等感谢杨任,自投关内民家去了。

话说众人把吕岳、陈庚困在垓心,哪吒现了三首八臂,把乾坤圈祭起,正中陈庚肩窝上。杨戬祭哮天犬,把吕岳头上咬了一口。二人径败进瘟癀阵去了。众门人也不赶他,同武王进营。武王不见子牙,心中甚是不乐,问云中子曰:“相父受困于阵内,几时方能出来?”云中子曰:“不过百日之厄,灾满自然无事。”武王大惊曰:“百日无食,焉能再生?”云中子曰:“大王可记得在红砂阵内,也是百日,自然无事?古云:‘有福之人,千方百计莫能害他;无福之人,遇沟壑也丧性命。’大王不必牵挂。”且不讲武王纳闷在帐内,度日如年,双眉频锁。

吕岳笑曰:“李兄差矣!我来诛逆讨叛,正是应天顺人。你为何自己受惑,反说我所为非也!你看我擒姜尚、武王,令他片甲不回。”李平曰:“不然。姜尚有七死三灾之厄,他也过了;遇过多少毒恶之人,十绝、诛仙恶阵,他也经过;也非容易至此。古云:‘前车已覆,后车当鉴。’道兄何苦执迷如此?”李平五次三番劝不醒吕岳,此正是:

话说青峰山紫阳洞清虚道德真君闲暇无事,往桃园中来,见杨任在旁,真君曰:“今日正该你去穿云关,以解子牙瘟癀阵之厄,并释四将之愆。”杨任曰:“老师,弟子乃是文臣出身,非是兵戈之客。”真君笑曰:“这有何难,学之自然得会,不学虽会也疏。”真君遂入后洞,取出一根枪,名曰“飞电枪”,在桃园里传与杨任,有歌为证,歌曰:

且说子牙看罢书,将原书批回:“明日决破此阵。”来使领书,回见吕岳。不表。

话说子牙至阵前曰:“吕岳,你今设此毒阵,与你定决雌雄。只怕你祸至难逃,悔之晚矣。”吕岳忙催开金眼驼,仗剑飞来直取,子牙手中剑急架忙迎。二人战未及数合,吕岳掩一剑,径入阵去了。子牙催开四不相,随后赶进阵来。吕岳上了八卦台,将一把瘟痡伞往下一盖,昏昏黑黑,如红纱黑雾罩将下来,势不可当。子牙一手执定杏黄旗架住此伞。可怜!正是:

子牙忙迎出辕门,接住云中子。二人携手,行至帐中坐下。子牙曰:“道兄此来,必为姜尚遇此瘟癀阵也。”云中子笑曰:“特为此阵而来。”子牙欠身谢曰:“姜尚屡遭大难,每劳列位道兄动履,尚何以消受。”因请教:“此阵中有何秘术?当用何人可破?”云中子曰:“此阵不用别人,乃是子牙公百日之灾。只至灾满,自有一人来破。吾与你代掌帅印,调督军事,其余不足为虑。”子牙曰:“但得道兄如此,姜尚便一死又何足惜,况未必然乎!”子牙欣然,就将剑、印付与云中子掌管。只见左右传与武王,武王闻知云中子说子牙有百日之灾,忙至中军。左右来报,云中子与子牙迎接上帐,行礼坐下。武王曰:“闻相父破阵,孤心不安。往往争持,致多苦恼,孤想不若回军,各安疆界,以乐民主,何必如此?”云中子曰:“贤王不知,上天垂象,天运循环,气数如此,岂是人为,纵欲逃之不能。贤王放心。”武王默然无语。

次日清晨,周营炮响,大队齐出,一干周将与众门人并武王、云中子齐至辕门,看杨任破瘟癀阵。杨任至阵前大呼曰:“吕岳何不早来见我!”只见阵内吕道人现了三首六臂,手拎宝剑而出,见杨任相貌异常,心下也自惊骇,忙问曰:“你是何人?通个名来!”杨任曰:“吾乃道德真君门下杨任是也,今奉师命下山,特来破你瘟癀阵。”吕岳笑曰:“你不过一小童耳,敢出大言!”仗剑来取,杨任飞电枪急架相迎。二兽相交,枪剑并举。战未三合,吕岳俺一剑往阵中而走。杨任大呼:“吾来也!”杨任进阵,不知吉凶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span>杀气迷空透九重,一干神圣逞英雄。

这场大战惊天地,海沸江翻势更凶。</span>

话说杨任乃是封神榜上之神,自然聪慧,一见真君传授,须臾即会。真君曰:“我把云霞兽与你骑,还有一把五火神焰扇,你带了下山;若进阵中,须是……如此如此,自然破他瘟癀阵,何愁吕岳不灭耳!还有黄飞虎四将,有难在中途,你先可救他在关内,以为接应;破阵后,里外夹攻,定然成功。”杨任拜辞师父下山,上了云霞兽,把顶上角拍了一把,那骑四蹄自然生起云彩,望空中飞来。正是:

次日,云中子在中军请子牙上帐,用三道符印,前心一道,后心一道,冠内一道;又将一粒丹药与子牙揣在怀中。打点停当,只听得关外炮响,报马报进营来:“有吕岳在营前搦战。”子牙上了四不相,武王同众将诸门下齐至军前掠阵。真好瘟癀阵!怎见得,有赞为证,赞曰:

且不言云中子与子牙商议破敌,且说吕岳进关,同陈庚将二十一把瘟癀伞安放在阵内,按九宫八卦方位摆列停当;中立一土台,安置用度符印,打点擒拿周将。正与陈庚在阵内调度,见左右来报:“有一道人要见吕老爷。”吕岳曰:“是谁?与我请来。”少时,那道人飘然而至。吕岳一见李平来至,忙迎住,喜曰:“道兄此来,必是来助我一臂之力,以灭周武、姜尚也。”李平曰:“不然,我特来劝你。吾在中途,闻你摆瘟癀阵以阻周兵,我故此特地前来,相劝道兄。今纣王无道,罪恶贯盈,天下共叛,此天之所以灭商汤也。武王乃当世有德之君,上配尧舜,下合人心,是应运而兴之君,非草泽乘奸之辈。况凤鸣岐山,王气已钟久矣,道兄安得以一人扭转天命哉。子牙奉天征讨,伐罪吊民,会诸侯于孟津,正应灭纣于甲子。难道我李平反为武王,不为截教,来逆道兄之意?道兄若依我劝,可撤去此阵,但凭武王与子牙征伐取关。我们原系方外闲人,逍遥散淡,无束无拘,又何名缰利锁之不能解脱耶。”

<span>莫道此兽无好处,曾赴蟠桃四五番。</span>

<small>这几个赤胆忠良名誉大,他两个要阻周兵心思坏。一低一好两相持,数位正神同赌赛。降魔杵,来得快,正直无私真宝贝。这一边哪吒、杨戬善腾挪;那一边吕岳、陈庚多作怪。刀枪剑戟往来施,俱是玄门仙器械。今日穿云关外赌神通,各逞英雄真可爱。一个凶心不息阻周兵,一个要与武王安世界。苦争恶战岂寻常,地惨天昏无可奈!</small>

<span>七死三灾扶帝业,万年千载竟留芳。</span>

且说吕岳自困住了子牙,甚是欢喜,每日入阵内三次,用伞上之功,将瘟癀来毒子牙。可怜子牙全仗昆仑杏黄旗撑住瘟癀伞,阵内常放金花千百朵,或隐或现,保护其身。

正文 第八十一回 子牙潼关遇痘神

话说杨戬见子牙看看病势危急,心下着慌,与哪吒共议曰:“师叔如此狼狈,呼吸俱难,如之奈何。”话犹未了,只见半空中黄龙真人跨鹤而来。杨戬、哪吒迎接黄龙真人至中军坐下。真人曰:“杨戬,你师父可曾来?”杨戬答曰:“不曾来。”真人曰:“他原说先来,如今该会万仙阵了。”话未绝时,又听得玉鼎真人自空中来至。杨戬迎迓,拜罢,玉鼎真人起身,入内营来看子牙,见子牙如此模样,真人点首叹曰:“虽是帝王之师,好容易!正是你:七死三灾今已满,清名留在简篇中。”

<span>紫梗黄根八瓣花,痘疮发表是升麻。

常桑曾说玄中妙,传与人间莫浪夸。</span>

苏护大怒:“天下大势,八九已非商土,岂在一潼关也!”纵马摇枪,直取余兆,余兆手中枪急架忙迎。二马来往,未及十合,余兆取一杏黄幡一展,咫尺似一道金光一晃,余兆连人带马就不见了。苏护不知所往,急自左右看时,脑后马至;慌忙转马,早被余兆一枪刺中胁下,苏护翻鞍落马,一魂已往封神台去了。余兆取了首级,进关来见父报功,将首级号令,庆喜。不表。

<small>两阵上旗幡齐磨,四对将各逞英豪。长枪阔斧并相交,短剑斜挥闪耀。苏全忠英雄赳赳;余达似猛虎头摇;武吉只教活拿余兆;邓秀喊捉余光餐刀;黄飞虎恨不得枪挑余先下马;众儿郎助阵似潮涌波涛。咫尺间天昏地暗,杀多时鬼哭神嚎。这一阵只杀得尸横遍野血凝膏,尚不肯干休罢了。</small>

<span>九龙岛内曾修炼,得道多年根未深。

今日遭逢神火扇,可知天意灭嗔心。</span>

且言潼关主将余化龙有子五人,乃是余达、余兆、余光、余先、余德,惟余德一人在海外出家,不在潼关,连余化龙只有父子五人守此关隘。忽听关外炮响,探事报知:“周兵抵关下寨。”余化龙谓四子曰:“周兵此来,一路屡屡得胜,今日至此,亦是劲敌,须是要尽一番心力。”四子齐曰:“父亲放心,料姜尚有多大本领,不过偶然得胜,谅他可能过得此关!”不言余化龙父子商议,再言子牙次日升帐,问左右:“谁去取此关见阵一遭?”旁有太鸾应声曰:“末将愿往。”子牙许之。太鸾出营,至关下搦战。哨马报入关中,余化龙命长子余达出关。余达领令出关。太鸾见潼关内有一将,银甲红袍,真个齐整,滚出关来。怎见得,有赞为证,赞曰:

<small>紫金冠,名束发;飞凤额,雉尾插。面如傅粉一般同,大红袍罩连环甲。狮鸾宝带现玲珑,打将钢鞭如铁塔。银合马跑白云飞,白银枪杵鞍上拉。大红旗上书金字:潼关首将名余达。</small>

说话太鸾大呼曰:“潼关来将何名?”余达曰:“吾乃余元帅长子余达是也。久闻姜尚大逆不道,兴兵构怨,不守臣节,干犯朝廷关隘,是自取灭亡耳。”太鸾曰:“吾元帅乃奉天征讨,东进五关,吊民伐罪,会合天下诸侯,观政于商。五关进之有三,尔尚敢拒逆天兵哉。速宜倒戈,免汝一死;若候关破之日,玉石俱焚,追悔何及!”余达大怒,摇枪直取,太鸾手中刀赴面来迎。二将大战,二三十合,余达拨马便走,太鸾随后赶来。余达闻脑后马至,挂下枪,取出撞心杵,回手一杵,正中太鸾脸上,太鸾翻下鞍鞒。可怜为将官的,正是:

玉鼎真人叹息不已,遂命杨戬:“你再往火云洞走一遭。”杨戬领命,借着土遁往火云洞而来,如风云一样。看看来至山脚下,好山,真无限的景致,有奇花馥馥,异草依依。怎见得,有赋为证,赋曰:

<span>痘疹毒害从今起,后人遇着有生亡。</span>

且说子牙又见折了苏护,着实伤悼。苏护长子苏全忠闻报痛哭,上帐欲报父仇,子牙不得已,许之。苏全忠领令,至关下搦战。哨马报进关来,余化龙令第三子余光出关对敌。苏全忠见关中一少年将来,切齿咬牙,大喝曰:“你可是余兆?快来领死!”余光曰:“非也。吾乃是余元帅三子余光是也。”苏全忠大怒,纵马摇戟,冲杀过来。二马相交,戟枪并举,大战有二十余合,余光拨马便走。苏全忠因父亲被害,怒发如雷,大骂曰:“不杀匹夫,誓不回兵!”赶下阵来。余光按下枪,取梅花标,回首一标,有五根一齐出手。全忠身中三标,几乎坠于马下,败回周营。余光得胜,进关见父回令:“标打苏全忠败回。”余化龙曰:“明日待吾亲会姜尚,设谋共破周兵,必取全胜。”

次日,关中点炮呐喊,余总兵带四子出关,至周营搦战。哨马报进营来。子牙与众将出营拒敌,左右军威甚齐。余化龙见子牙出兵,叹曰:“人言子牙善于用兵,果然话不虚传。”余化龙看罢,一骑当先:“姜子牙请了!”子牙答礼曰:“余元帅,不才甲胄在身,不能全礼。不才奉天征讨独夫,以除不道,吊民伐罪,所以望风纳降,俱得保全富贵;所有逆命者,随则败亡,家国尽失。元帅不得以昨日三次侥幸之功,认为必胜之策。倘执迷不悟,一时玉石俱焚,悔之何及?请自三思,毋贻伊戚。”余化龙笑曰:“似你出身浅薄,不知天高地厚戴载之恩,只知妖言惑众,造反叛主,以逞狂为;今日逢吾,只教你片甲无存,死无葬身之地矣。”大叫:“左右!谁与我拿姜尚见头一功?”只见左右四子冲杀过来。苏全忠战住余达;余兆敌住武吉;邓秀抵住余光;余先战住黄飞虎;余化龙压住阵脚。四对儿交兵,这场大战,怎见得好杀,有赞为证,赞曰:

话说杨戬看罢景致,不敢擅入;少时,见一水火童子出来,杨戬上前稽首曰:“敢烦师兄借传一语,杨戬求见。”童子认得杨戬,忙回礼曰:“师兄少待。”童子回言毕,进洞府来,“启老爷:外面有杨戬求见。”伏羲圣人曰:“着他进来”童子复至外面:“杨戬进见。”杨戬至蒲团前,倒身下拜:“弟子杨戬愿老爷圣寿无疆!”拜罢,将书呈上。伏羲展玩,书曰:

八员战将,各要争先,余达拨马就走;苏全忠随后赶来,被余达回手一杵,正中护心镜上,打得纷纷粉碎,苏全忠翻身落马;余达勒回马,挺枪来刺;早有雷震子展开双翅,飞来且快,使开黄金棍,当头刷来;余达只得架棍,周营内早有偏将祁恭将全忠救回。话说余化龙见雷震子敌住余达,自纵马舞刀来取子牙,旁有哪吒登风火轮挺枪来刺,来往冲突,两军杀在虎穴之中。正酣战间,却有杨戬催粮至营,见子牙间对交兵,杨戬立马横刀,看十人对敌,不分胜负。杨戬自思曰:“待我暗助他等一阵。”远远将哮天犬祭起。余化龙哪里知道,被哮天犬一口咬了颈子,连盔都带去了。哪吒见余化龙着伤,急祭起乾坤圈,一圈正中余先肩窝,大败而走。周兵挥动人马,冲杀一阵,只杀得尸横遍野,血淋草梢。子牙掌鼓回营,正是:

周营内被杨戬、哪吒在四面洒遍。只三山五岳门人,与凡夫不同,俱是腹内有三昧真火的,又会五行之术,不觉俱先好了,人人切齿,个个咬牙。次日,子牙见众门人脸上俱有疤痕,子牙大怒,与众人共议取潼关泄恨。众人齐厉声大叫曰:“今日不取潼关,势不回军!”不知余化龙父子性命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span>诗曰:

痘疹恶疾胜疮疡,不信人间有异方。

疱紫毒生追命药,浆清气绝索魂汤。

时行户户应多难,传染人人尽着伤。

不是武王多福荫,枉教军士丧疆场。</span>

众门人一齐上前,把余德围在垓心,纵有奇术,不能使用。杨戬见余德浑身一团邪气裹住,知是左道之术,把马跳出圈子去,取弹弓在手,发出金丸,正中余德。余德大叫一声,借土遁走了。子牙回营,杨戬见子牙曰:“余德乃左道之士,浑身一团邪气笼罩,防他暗用妖术。”子牙曰:“吾师有言:‘谨防达兆光先德。’莫非就是此余德也?”旁有黄飞虎曰:“前日四将轮战四日,果然是余达、余兆、余光、余先、余德。”子牙大惊,忧容满面,双锁眉梢,正寻思无计。

且说余德着伤,败回关上,进府来,用药服了,不一时,身体痊愈。余德切齿深恨曰:“我若留你一个,也不是有道之士!”彼时至晚,余德与四兄曰:“你们今夜沐浴净身,我用一术,使周兵七日内,叫他片甲无存。”四人依其言,各自沐浴更衣。至一更时分,余德取出五个帕来,按青、黄、赤、白、黑颜色,铺在地下。余德又取出五个小斗儿来,一人拿着一个,“叫你抓着洒,你就洒;叫你把此斗往下泼,你就泼。不用张弓射箭,七日内死他干干净净。”兄弟五人,俱站在此帕上。余德步罡匽法,用先天一气,忙将符印祭起。好风!有诗为证,诗曰:

<span>萧萧飒飒竟无踪,拔树崩山势更凶。

莫道封夷无用处,藏妖影怪作先锋。</span>

话说余德祭起五方云来至周营,站立空中,将此五斗毒痘四面八方泼洒,至四更方回。不表。且说周营众人俱肉体凡胎,如何经得起,三军人人发热,众将个个不宁。子牙在中军也自发热,武王在后殿,自觉身疼。六十万人马俱是如此。三日后,一概门人、众将,浑身上下俱长出颗粒,莫能动履,营中烟火断绝。只得哪吒乃莲花化身,不逢此厄。杨戬知道余德是左道之人,故此夜间不在营中,各自运度,因此上不曾浸染。

<span>洪福已扶仁圣主,徒令余德逞奇谋。</span>

<span>眼前得胜欢回寨,只恐飞灾又降临。</span>

只见过了五六日,子牙浑身上俱是黑的。此痘形按五方:青、黄、赤、白、黑。哪吒与杨戬曰:“今番又是那年吕岳之故事。”杨戬曰:“吕岳伐西岐,还有城郭可依;如今不过行营寨栅,如何抵挡。倘潼关余家父子冲杀出来,如何济事!”二人心下甚是焦闷。且说余化龙父子六人在潼关城上来看,周营烟火全无,空立旗幡寨栅。余达曰:“乘周营诸将有难,吾等领兵下关,一齐杀出,只此一阵成功,却不为美!”余德曰:“长兄,不必劳师动众,他自然尽绝,也使旁人知我等妙法无边。不动声色,令周兵六十万余人自然灭绝。”父子五人齐曰:“妙哉!妙哉!”看官:此正是武王有福,不然,若依余达之言,则周营兵将死无噍类。正是:

<small>势连天界,名号火云。青青翠翠的乔松,龙鳞重叠;猗猗挺挺的秀竹,凤尾交加;蒙蒙茸茸的碧草,龙须柔软;古古怪怪的古树,鹿角丫叉。乱石堆山,似大大小小的伏虎;老藤挂树,似弯弯曲曲的腾蛇。丹壁上,更有些分分明明的金碧影;低涧中,只见那香香馥馥的瑞莲华。洞府中,锁着那氤氤氲氲的雾霭;青峦上,笼着那烂烂漫漫的烟霞。对对彩鸾鸣,浑似那咿咿哑哑的律吕;双双丹凤啸,恍疑是嘹嘹亮亮的笙笳。碧水跳珠,点点滴滴从玉女盘中泄出;虹霓流彩,闪闪灼灼自苍龙岭上飞斜。真个是:福地无如仙景好,火云仙府胜玄都。</small>

且说黄飞虎、南宫适、洪锦、徐盖听得关内喊杀,知是周兵成功,四将步行,赶至关前,见周兵已将徐芳围住,黄飞虎大叫曰:“徐芳休走,吾来也!”徐芳正在着忙之际,又见黄飞虎等四人冲杀前来,不觉吃了一惊,措手不及,被黄飞虎一剑砍来,徐芳往后一闪,那剑竟砍落马首,把徐芳撞下鞍鞒,被士卒生擒活捉,拿缚关下。众将收了军卒,迎姜元帅进关,升厅坐下,出榜安民毕。有黄飞虎、南宫适等来见子牙。子牙曰:“将军等身受陷阱之苦,幸皇天庇祜,转祸为福,此皆将军等为国忠心,感动天地耳。”众将在穿云关安置已定,子牙吩咐:“把徐芳推来。”左右将徐芳拥至阶前,徐芳立而不跪。子牙骂曰:“徐芳,你擒兄已绝手足之情,为臣有失边疆之责,你有何颜尚敢抗礼?此乃人中之禽兽也!速推出斩首!”众军士把徐芳推出斩首,号令在穿云关。武王设宴与众将饮酒,犒赏三军。翌日,子牙传令起兵。行有八十里,兵至潼关,安营炮响,立下寨棚。子牙升帐,众将官参谒毕,商议取关。

话说吕岳走进阵去,杨任赶进阵来。吕岳上了八卦台,将瘟癀伞撑起来,往下一罩。杨任把五火扇一扇,那伞化作灰烬,飘扬而去。又连扇了数扇,只见那二十把伞尽成飞灰。当有瘟部神祗李平进阵来,指望劝解吕岳,不要与周兵作难,也是天数该然,恰逢其会,当被杨任一扇子扇来,李平怎能逃脱,可怜!正是:

<span>祸福随身于顷刻,翻身落马项无头。</span>

子牙打点取关,只见杨任上前言曰:“前日不才已暗放了四将在内,元帅可作速调遣。”子牙见杨任说有四将在内,须得里外夹攻,方可取关。子牙传令,点众将攻关。且说徐芳又见破了瘟癀阵,左右来报:“方义真已死,四将不知所往。”心下十分着忙。只见门外杀声震地,锣鼓齐鸣,喊声不止,如天崩地塌之状。徐芳急上关来守御,只见周兵大势人马,四面架起云梯火炮,攻打甚急。有雷震子大怒,飞在空中,一棍刷在城敌楼上,把敌楼打塌了半边。徐芳禁持不住,急下城来。雷震子已站于城上。哪吒登起风火枪,也上城来。守城军士见雷震子这等凶恶,一齐走了。哪吒下城,斩落了锁钥,周兵一拥而入。徐芳见周营大势人马进关,只得纵马摇枪前来抵挡,被周营大小众将把徐芳围困在当中,彼此混战。

正文 第八十二回 三教大会万仙阵

南极仙翁先至芦篷,率众仙迎鸾接驾,上篷坐下。众门人拜毕,侍立两旁。元始曰:“黄龙真人有金箍之厄。”忙叫:“过来。”黄龙真人走至面前,元始用手一指,金箍随脱。真人谢毕,元始曰:“今日你等俱该圆满此厄,各回洞府,守性修心,斩却三犼,再不惹红尘之难。”众门人曰:“愿老师圣寿无疆!”正静坐间,忽听得空中有一阵异香仙乐,飘飘而来,元始已知老子来至,遂同众门人迎候。老子下了板角青牛,携手上篷。众门人礼拜毕,老子拍掌曰:“周家不过八百年基业,贫道也到红尘中来三番四转,可见运数难逃,何怕神仙佛祖。”元始曰:“尘世劫运,便是物外神仙都不能免,况我等门人,又是身犯之者,我等不过来了此一番劫数耳。”二位师尊言过,端然默坐。至二更时分,只见各圣贤顶上现有璎珞庆云,祥光缭绕,满空中有无限瑞霭,直冲霄汉。且不言二位掌教师尊与众门人默坐芦篷。不表。

<small>一团怪雾,几阵寒风。彩霞笼五色金光,瑞云起千丛艳色。前后排山岳修行道士与全真;左右立湖海云游陀头并散客。正东上:九华巾,水合袍,太阿剑,梅花鹿,都是道德清高奇异人;正西上:双抓髻,淡黄袍,古定剑,八叉鹿,尽是驾雾腾云清隐士;正南上:大红袍,黄斑鹿,昆吾剑,正是五遁三除截教公;正北上:皂色服,莲子箍,镔铁锏,跨麋鹿,都是倒海移山雄猛客。翠蓝幡,青云绕绕;素白旗,彩气翩翩;大红旗,火云罩顶;皂盖旗,黑气施张;杏黄幡下千千条古怪的金霞,内藏着天上无、世上少、辟地开天无价宝。又是乌云仙、金光仙、虬首仙神光赳赳;灵牙仙、毗芦仙、金箍仙气概昂昂;七香车坐金灵圣母,分门别户;八虎车坐申公豹,总督万仙;无当圣母法宝随身;龟灵圣母包罗万象。金钟响,翻腾宇宙;玉磬敲,惊动乾坤;提炉排,袅袅香烟龙雾隐;羽扇摇,翩翩彩凤离瑶池。奎牛上坐的是混沌未分、天地玄黄之外、鸿钧教下通天截教主。只见长耳仙持定了神书奥妙道德无穷兴截灭阐六魂幡。左右金童随圣驾,紫雾红云离碧游。通天教主身心变,只因一怒结成仇。两教生克终有损,天翻地覆鬼神愁。昆仑正法扶明主,山河一统属西周。</small>

准提曰:“道友,我与你是有缘之客,特来化你归吾西方,共享极乐,有何不美?”乌云仙大呼曰:“好泼道!欺吾太甚!”又是一剑。准提用中指一指,一朵白莲托剑。准提又曰:道友,

<span>铁骑驰驱血刃红,潼关力战未成功。

一门尽节忠商主,万死丹心泣晓风。

苟禄真能惭素位,捐生今始识英雄。

清风耿耿流千载,岂在渔樵谈笑中。</span>

<span>今朝圆满斩三尸,复整菩提在此时。

太极阵中遇奇士,回头百事自相宜。</span>

<span>掌上白莲能托剑,须知极乐在西方。

二六莲台生瑞彩,波罗花放满园香。</span>

话说余化龙与余达等俱听了余德言语,不以周兵为意,逐日饮酒,只等周营兵将自己病死。那一日不觉就是第八日,余化龙对诸子言曰:“今日已是八日,不见探事官来报,我们可上城一看。”五子齐曰:“上城看看才是。”那时离了帅府,上得城来,只见周营比起初三四日光景不同:起先营中毫无烟火,今日周营中反觉腾腾杀气,烈烈威风,人人勇敢,个个精神,旌旗严整,金鼓分明,重重戈戟,叠叠枪刀。余化龙忙问余德曰:“这几日周营中已有复旧光景,此事如何?”余达从旁埋怨曰:“兄弟,你不从吾言,致有今日。岂有人是自家会死得尽的?”余德默然不言,暗思:“吾师传我此术,响应随时,岂有不准之理?其中必有原故。”乃对父兄言曰:“事已至此,迟疑无益,此必有人在暗中解了。谅他一时身弱,也不能争战。不若乘其不备,一战可以成功,迟则有变。”余化龙听说,只得领五子杀出关来,径奔周营,欺周将身弱,余德穿道服仗剑在前,如风驰雨骤而来,喊声大震。

老子问曰:“谁去破此太极阵走一遭?”赤精子大呼曰:“弟子愿会此阵!”作歌而出,歌曰:

且说金灵圣母在万仙阵内,见瑞霭祥云,知二位师伯已至,自思曰:“今日掌教师伯已来,吾师也要早至方可。”及至天明,只听的半空中仙乐盈空,佩环之声不绝,群仙随通天教主离了碧游宫,亲至万仙阵来。金灵圣母得知,率领众仙,迎接教主,进了阵门,上了八卦台坐下。万仙叩谒毕,金灵圣母曰:“二位师伯俱已至此。”通天教主曰:“罢了!如今是月缺难圆。既摆此万仙阵,必定与他见个雌雄,以定一尊之位。今日是万仙统会,以完劫数。”遂命长耳定光仙:“你且去芦篷上,见你二位师伯,下这一封书。”定光仙领命,径至芦篷下,见杨戬等俱在左右站立。哪吒问曰:“来者何人?”长耳定光仙曰:“吾是奉命下书,来见师伯的。借你通报。”哪吒上前启知。老子曰:“命来。”哪吒下篷说知。定光仙上得篷来,见左右立着十二代门人,定光仙拜伏于地,将书呈上。老子看书毕,谓定光仙曰:“吾知道了,明日来破万仙阵也。”定光仙下篷至万仙阵,回覆通天教主。且说次日,二位教主领众门徒来看万仙阵,下得篷来,至阵前一见,好万仙阵!怎见得,有赞为证,赞曰:

<span>玄都大法传吾辈,方显清虚不二门。</span>

<small>辟地开天道理明,谈经论法碧游京。五气朝元传妙诀,三花聚顶演无生。顶上金光分五彩,足下红莲逐万程。八卦仙衣飞紫气,三锋宝剑号青苹。伏虎降龙为第一,擒妖缚怪任纵横。徒众三千分左右,后随万姓尽精英。天花乱坠无穷妙,地拥金莲长瑞祯。度尽众生成正果,养成正道属无声。对对幡幢前引道,纷纷音乐及时鸣。奎牛稳坐截教主,仙童前后把香焚。霭霭沉檀云雾长,腾腾杀气自氤氲。白鹤唳时天地转,青鸾展翅海山澄。天教主离金阙,来聚群仙百万名。</small>

赤精子跃身而出。只见太极阵中一位道人,长须黑面,身穿皂服,腰束丝绦,跳出阵前,大呼曰:“赤精子,你敢来会吾阵么?”赤精子曰:“乌云仙,你不可恃强,此处是你的死地了!”乌云仙大怒,仗剑来取,赤精子手中剑赴面交还。未及三四个回合,乌云仙腰间掣出混元锤就打,一声响,把赤精子打了一跤。乌云仙才待下手,有广成子大呼曰:“少待伤吾道兄,吾来了!”仗剑抵住了乌云仙。二人大战,未及数合,乌云仙又是一锤把广成子打倒在地。广成子爬将起来,往西北上走了。通天教主命乌云仙赶去,“定然拿来!”乌云仙领法旨,随后赶来。广成子前走,乌云仙后赶。看看赶上,广成子正无可奈何,转过山坡,只见准提道人来至,让过了广成子,准提阻住了乌云仙,笑容满面,口称:“道友请了!”乌云仙认得是准提道人,大叫曰:“准提道人,你前日在诛仙阵上伤了吾师,今又阻吾去路,情殊可恨!”仗宝剑望准提道人顶上劈来。道人把口一张,有一朵青莲托住了剑。言曰:

说话通天教主见二位教主,对面打稽首,曰:“二位道兄请了!”老子曰:“贤弟可谓无赖之极!不思悔过,何能掌截教之主?前日诛仙阵上已见雌雄,只当潜迹踪隐迹,自己修过,以忏往愆,方是掌教之主。岂得怙恶不改,又率领群仙布此恶阵。你只待玉石俱焚,生灵戕灭殆尽,你方才罢手,这是何苦定作此孽障耶!”通天教主怒曰:“你等谬掌阐教,自恃己长,纵容门人,肆行猖獗,杀戮不道,反在此巧言惑众。我是哪一件不如你?你敢欺我!今日你再请西方准提道人将加持杵打我就是了。不知他打我即是打你一般,此恨如何可解!”元始笑曰:“你也不必口讲,只你既摆此阵,就把你胸中学识舒展一二,我与你共决雌雄。”通天教主曰:“我如今与你仇恨难解,除是你我俱不掌教,方才干休!”通天教主道罢,走进阵去。少时,布成一个阵势,乃是一个阵结三个营垒,攒簇而立。通天教主至阵前问曰:“你二人可识吾此阵否?”老子大笑曰:“此乃是吾掌中所出,岂有不知之理。此是太极两仪四象之阵耳!有何难哉!”通天教主曰:“可能破否?”元始曰:你且听吾道来:

内中有黄龙真人曰:“众位道友,自元始以来,为道独尊,但不知截教门中一意滥传,遍及匪类,真是可惜工夫,苦劳心力,徒费精神。不知性命双修,枉了一生作用,不能免生死轮回之苦,良可悲也!”道行天尊曰:“此一会,正是我等一千五百年之劫,难逢难遇。今我等先下篷看看,如何?”燃灯曰:“吾等不必去看,只等师尊来至,自有会期。”广成子曰:“我等又不与他争论,又不破他的阵,远观何妨?”众道人曰:“广成子言之甚当。”燃灯阻不住众人,只得下篷,一齐来看万仙阵。只见门户重叠,杀气森然。众仙摇首曰:“好厉害!人人异样,个个歔形,全无办道修行意,反有争持杀伐心。”燃灯对众人曰:“列位道兄,你看他们可是神仙了道之品!”众仙看罢,方欲回篷,只听万仙阵中一声钟响,来了一位道人作歌而出,歌曰:

姜子牙与众门人诸将正要出营,恰逢其时,杨戬曰:“此匹夫恃强欺敌,是自取死也。”子牙坐四不相,哪吒引道,众门人左右拥护,一齐杀出营来,大呼曰:“余化龙!今日是汝父子死期至矣!”金、木二吒气冲牛斗;杨任腹内生烟;雷震子声如霹雳;韦护咬碎钢牙;李靖欲平吞他父子;龙须虎足踏水云,奋勇争先。余家父子迎上前来,周营中众门人裹住了余家父子。未及数合,哪吒现了三首八臂,登起风火轮,先在潼关城上。军士见哪吒三首八臂,一声喊,散了个干净。余化龙父子见哪吒上关,身子被众人裹住,不得跳出圈子,因此上出了神,被雷震子一棍,正中余光顶上,翻下马来。余达大呼曰:“匹夫!伤吾之弟,势不两立!”来战雷震子;又被韦护祭起降魔杵把余达打死,倒在尘埃。杨任将扇子一扇,余先、余兆二人化作飞灰而散。余德见弟兄已死四人,心中大怒,直奔子牙杀来。子牙身体方才好,谅战不过,急祭打神鞭于空中,正中余德,打翻在地,早被李靖一戟刺死。雷震子见哪吒上城,也飞进城来。余化龙见五子阵亡,潼关已归西土,在马上大呼曰:“纣王!臣不能尽忠扶帝业,为主报深仇,臣今拚一死而报君恩也!”余化龙仗剑自刎而亡。后人单道余化龙父子一门死节,后人有诗吊之,诗曰:

话说老子同元始来看万仙阵,老子一见万仙阵,与元始曰:“他教下就有这些门人!据我看来,总是不分品类,一概滥收,哪论根器深浅,岂是了道成仙之辈。此一回玉石自分,浅深互见。遭劫者可不枉用工夫,可胜叹息!”话犹未了,只见通天教主从阵中坐奎牛而出,穿大红白鹤绛绡衣,手执宝剑而来。老子看通天教主全无道气,一脸凶光。怎见得,有赞为证,赞曰:

马遂歌罢,大呼曰:“玉虚门下,既来偷看吾阵,敢与我见个高低?”燃灯曰:“你们只贪看恶阵,致多生此一段是非。”黄龙真人上前曰:“马遂,你休要这等自恃。如今吾不与你论高低,且等掌教圣人来至,自有破阵之时。你何必倚仗强横,行凶灭教也。”马遂跃步,仗剑来取,黄龙真人手中剑急忙来迎。只一合,马遂祭起金箍,把黄龙真人的头箍住了。真人头疼不可忍,众仙急救真人,大家回芦篷上来。真人急忙除金箍,除又除不掉,只箍得三昧真火从眼中冒出,大家闹在一处。不表。且说元始天尊来会万仙阵,先着南极仙翁持玉符先行。南极仙翁跨鹤而来,云光缥缈。马遂抬头,见是南极仙翁,急架云光至半空中来,阻住去路。仙翁笑曰:“马遂,你休要猖獗,掌教师尊来了。”马遂正欲争持,只见后面仙乐一派,遍地异香,马遂知不可争持,按落云头,回归本阵。

乌云仙大呼曰:“一派胡说!敢来欺我!”又是一剑。准提将手一指,一朵金莲托住。准提曰:“乌云仙友,吾乃是大慈大悲,不忍你现出真相;若是现时,可不有辱你平昔修炼功夫,化有乌有。我如今不过要与你兴西方教法,故此善善化你,幸祈急早回头。”乌云仙大怒,又是一剑砍来。准提将拂尘一刷,乌云仙手中剑只剩得一个靶儿。乌云仙大怒,拎起混元锤打来,准提就跳出圈子去了,乌云仙随后赶来。准提曰:“徒弟在哪里?”只见了一个童儿来,身穿水合衣,手执竹枝而来。不知乌云仙凶吉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子牙迎接上篷坐下,先论破阵原故。燃灯曰:“只等师长来,自有道理。”众皆默然端坐。且说金灵圣母在万仙阵中,见燃灯道人顶上现了三花,冲上空中,已知玉虚门下众道者来了,遂发一个雷声,震开万仙阵,一块烟雾散开,现出万仙阵来。芦篷上众仙一见,睁目细看数番,见截教中高高下下,攒攒簇簇,俱是五岳三山四海之中云游道客,奇奇怪怪之人。燃灯点头对众道人叹曰:“今日方知截教有这许多人品。吾教不过屈指可数之人。”正是:

<span>舌上青莲能托剑,吾与乌云有大缘。</span>

<span>混元初判道为尊,炼就乾坤清浊分。

太极两仪生四象,如今还在掌中存。</span>

正文 第八十三回 三大师收狮象犼

话说太极阵中虬首仙提剑而出:“谁人敢进吾阵中来,共决雌雄?”准提道人曰:“文殊广法天尊,借你去会此位有缘之客。”准提道人把文殊广法天尊顶上一指,泥丸复开,三光迸出,瑞气盘旋。元始天尊递一幡与文殊,名曰盘古幡,“可破此太极阵。”文殊广法天尊接幡作偈而出,偈曰:

<span>自从修炼玄中妙,不恋金章共紫诰。

通天教主是吾师,斩将封为箕水豹。

出世虔诚悟道言,勤修苦行反离魂。

移山倒海随吾意,斩将封为参水猿。

箬冠道服性聪敏,炼就白气心无损。

只因无福了长生,斩将封为轸水蚓。

五行妙术体全殊,合就玄中自丈夫。

悟道成仙无造化,斩将封为壁水貐。</span>

<span>九品莲台登彼岸,千年之后有沙门。</span>

<small>面如紫枣,巨口獠牙。霎时间红云笼顶上,一会家瑞彩罩金身。璎珞垂珠挂遍体,莲花托足起祥云。三首六臂持利器,手内降魔杵一根。正是:有福西方成正果,真人今日已完成。</small>

灵牙仙径出阵来,问:“谁敢来见吾此阵?”元始命普贤真人曰:“你去破此阵走一遭。”遂将太极符印付与普贤真人。真人至阵前曰:“灵牙仙,你苦行成形,为何不守本分,又来多此一番事也。只怕你咫尺间现了原形,那时悔之晚矣。”灵牙仙大怒,仗二剑飞来直取,普贤真人仗手中剑火速忙迎。未及数合,灵牙仙便往两仪阵中而去,普贤真人赶入阵内。灵牙仙祭动两仪妙用,逞截教玄功,发动雷声,来困普贤真人。只见普贤真人泥丸宫现出化身,甚是凶恶。怎见得,有赞为证:

且说西方白莲童子将一小小包儿打开,欲收龟灵圣母,不意走出一件好东西,甚是厉害,声音细细,映日飞来。怎见得,有诗为证:

只见四位教主回至芦篷上坐下,元始曰:“二位道兄此来共佐周室,若明日破阵,必尽除此教,以绝彼之虚妄。只是难为后来访道修真之人,绝此一种耳。”接引道人曰:“贫道此来,单只为渡有缘之客。据吾观,万仙阵中邪者多而正者少,没奈何,只得随缘相得,不敢勉强耳。”老子曰:“吾等门人今已满戒,明日速破此阵,让他早早返本还元,以全此辈根行,也不失我等解脱一场。”元始遂命姜尚过来,问曰:“前日破诛仙阵,那四口宝剑在否?”子牙曰:“此剑俱在弟子处。”元始曰:“取来。”子牙遂取出四口剑献元始,乃“诛”、“戮”、“陷”、“绝”之剑。元始乃命广成子、赤精子、玉鼎真人、道行天尊四人过来,吩咐曰:“你四人但看明日吾等进阵之时,阵里面八卦台前有一座宝塔升起,你四个先冲进重围之中,祭起此剑。原是他的宝剑,还绝他的门人,非吾等故作此恶孽也。”又谓子牙曰:“明日会阵之际,但凡吾门下见者,皆可进阵,以完劫数。”子牙领了法旨,来至芦篷下,吩咐众门人曰:“明日共破万仙阵,尔等俱入阵中,各见雌雄,以完劫数。”众门人听说,喜不自胜。不表。

话说通天教主在阵中调出第七对来,展一杆素白幡,幡下有四位道者,凶凶恶恶,凛凛赳赳,手提方楞锏出来。怎见得,有诗为证,诗曰:

<span>声若轰雷嘴若针,穿衾度幔更难禁。

贪餐血食侵人体,畏避烟熏集茂林。

炎热愈威偏聒噪,寒风才动便无情。

龟灵圣母因逢劫,难免群锋若聚簪。</span>

且说通天教主见如此光景,心中大怒,方欲仗剑前来,以决雌雄,忽听得后面一门人大呼曰:“老师不要动怒,吾来也!”通天教主观之,乃是龟灵圣母,身穿大红八卦衣,仗手中宝剑,作歌而来,歌曰:

说话白莲童子打开包裹,放出蚊虫,那蚊虫闻得血腥气,俱来叮在龟灵圣母头足之上,及至赶打,如何赶得彻;未曾赶得这里,那里又宿满了。不一时,把龟灵圣母吸成空壳。白莲童子急至收时,他也自四散飞去,一翅飞往西方,把十二品莲台食了三品。后来西方教主破了万仙阵回来,方能收住,已是少了三品莲台,追悔无及。正是:

文殊广法天尊歌罢,虬首仙大呼曰:“今日之功,各显其数,不必多言!”仗手中剑砍来,文殊广法天尊手中剑急架相还。未及数合,虬首仙便往阵中而去,文殊广法天尊纵步赶来。虬首仙进阵,便祭起符印,只见阵中如铁壁铜墙一般,兵刃如山。文殊广法天尊将盘古幡展动,镇住了太极阵,广法天尊现出一法身来。怎见得,有赞为证:

<span>道术精奇盖世无,修真炼性握兵符。

长生妙诀贪尘劫,斩将封为毕月乌。

发似朱砂脸似靛,浑身上下金光现。

天机玄妙总休言,斩将封为危月燕。

面如赤枣落腮胡,撒豆成兵盖世无。

两足登云如掣电,斩将封为心月狐。

腹内玄机修二六,炼就阴阳超凡俗。

谁知五气未朝元,斩将封为张月鹿。</span>

<span>炎帝修成大道通,胸藏万象妙无穷。

碧游宫内传真诀,特向红尘西破戎。</span>

<span>袖里乾坤翻上下,两仪阵内定高低。</span>

<span>普陀崖下有名声,了劫归根返玉京。

今日已完收四象,梦魂犹自怕临兵。</span>

正是:

元始与老子同西方教主共言曰:“你看这些人,有仙之名,无仙之骨,哪里做得修行办道之品!”四位教主正谈论之间,只见旗门开处,又来了四位道人。怎见得,有诗为证,诗曰:

<span>八德池中闲戏耍,金莲为伴任逍遥。</span>

<small>妙法广无边,身心合汞铅。今领四象阵,道术岂多言。二指降龙虎,双眸运大玄。谁人来会我,方是大罗仙。</small>

不表蚊虫之事,且说西方教主同惧留孙来至万仙阵前,见了紫雾红云,黄光缭绕,有准提道人见师兄来至,老子与元始忙迎上前,打稽首曰:“道友请了!”对面通天教主看见,大呼曰:“接引道人,你前番可恶,破吾诛仙阵,今又来此,吾与你见个高下!”道罢,把奎牛催开,用剑来取。西方教主也不动手,只见泥丸宫舍利子升起三颗,或上或下,反复翻腾,遍地俱是金光。通天教主宝剑架隔,不能近身。通天教主大怒,复用渔鼓打来。准提用手一指,一朵金莲架住,亦不能近身。老子与元始请曰:“二位道兄暂回,今日且不要与他较量。”赤精子听罢,忙鸣金钟,广成子又击玉磬,四位教主皆回。通天教主又不能阻拦,心中大怒,曰:“今日且让他暂回,明日决要会你等,以见高下!”老子曰:“你且回去,不要性急。”

龟灵圣母大呼曰:“你是西方客,当守你巢穴,如何敢在此妖言乱语,惑吾清听!”也不及交手,急祭日月珠劈面打来。接引道人指上放一白毫光,光上生一朵青莲,托住此珠。西方教主曰:“青莲托此物,众生哪得知。”龟灵圣母原非根深行满之辈,不知进退,依旧用此珠打来。接引道人曰:“既到此间,也免不得行此红尘之事;非是我不慈悲,乃是气数使然,我也难为自主。我且将此宝祭起,看她如何。”西方教主将念珠祭起,龟灵圣母一见,躲身不及,那念珠落下,正打在龟灵圣母背上,压倒在地,现出原身,乃是一个大龟,只见压得头足齐出。惧留孙方欲仗剑斩之,西方教主急止之曰:“道友不可杀她,若动此念,转劫难完,相报不已。”教主呼:“童子在哪里?”西方教主言未毕,只见一童走至面前,西方教主曰:“我同此位道友去会有缘之客,你可将此畜收之。”接引道人同惧留孙赴芦篷来。不表。

话说慈航道人见四象阵中变化无穷,忙将头上一拍,有一朵庆云笼罩,盖住顶上,只听得一声雷响,现出一位化身,怎见得:

元始曰:“此俱是截教门中,并无一人有根行之士,俱是无福修为,该受此劫数也,深为可悲!”又见皂盖幡摇,出来四位道人。怎见得,有诗为证,诗曰:

<span>修成大道真潇洒,妙法玄机有真假。

不能成道却凡尘,斩将封为星日马。

铁树开花怎得齐,阴神行乐跨虹霓。

只因无福为仙侣,斩将封为昴日鸡。

面如蓝靛多威武,赤发金睛恶似虎。

呼风唤雨不寻常,斩将封为虚日鼠。

三昧真火空中露,霞光前后生百步。

万仙阵内逞英雄,斩将封为房日兔。</span>

慈航歌罢,金光仙跃身而出,大呼曰:“慈航道人,你口出大言,肆行无忌,好个‘今日已完收四象’,只怕你死于目前!不要走,正要拿你!”仗手中剑飞来直取,慈航道人手中剑急架忙迎。未及三合,金光仙便入四象阵去了,慈航赶入阵中。金光仙将四象阵符印发开,内有无穷法宝,来治慈航道人。正是:

话说通天教主把九曜二十八宿调将出来,按定方位。只见四七二十八位道者,齐齐整整,左右盘旋,簇拥而出。但见了些飞霞红气,紫电青光,有多少者层层密密,凶凶顽顽,真个是杀气腾腾,愁云惨惨,好生厉害!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话说通天教主至阵前,见老子、元始四人一至,大呼曰:“今日定要与你等见个高低,断不草率干休!”话犹未了,只见洪锦走马至阵前,与龙吉公主也不听约束,举刀刃直冲杀过去。子牙拦阻不住。看官:此正是这二位星官该绝于此,天数使然,故不由分说,直杀过去耳。洪锦把刀一摆,两骑马冲进阵中。万仙阵不曾提防有此冲突之患,被龙吉公主祭起瑶池内白光剑,伤了数位仙家。夫妻二人正冲杀间,只见乱腾腾杀气迷空,黑霭霭阴风晦昼,正遇金灵圣母在七香车上布阵,忽报:“龙吉公主冲进阵来。”金灵圣母急下车看时,公主已杀至面前。圣母绰步,提飞金剑抵敌。未及数合,圣母祭起四象塔打来。公主不知此宝,躲不及,一塔正打中顶上,跌下马来,被众仙杀之。洪锦见公主已绝,大叫一声:“休伤吾公主!”把刀来取圣母。圣母又祭起龙虎如意,正中洪锦顶上。可怜!自归周土,屡得奇功,今日夫妻阵亡,以报武王。二位清魂俱往封神台去了。

四位教主又见通天教主把手中剑望东、西、南、北指画,前后又是钟鸣,阵门开处,又有四位道人出来,真好稀奇!有诗为证,诗曰:

老子见万仙阵中一杆白旗摇动,又有四位道人出来,身穿大白衣,体态凶顽,各有妖氛气概,因谓元始曰:“似这等孽障都来枉送性命,你看出来的都是如此之类。”怎见得,有诗为证,诗曰:

<span>太极阵中,皈依大法现威光,朵朵祥云笼八面。</span>

只见龟灵圣母欲来拿广成子报仇,这壁厢有惧留孙迎上前来曰:“那孽障慢来!”老子、元始、准提道人三位教主是慧眼,看见龟灵圣母行相,元始笑曰:“二位道兄,似这样东西,如何也要成正果,真个好笑!”你道她如何出身,有赞为证:

话说普贤真人现出法身,镇住灵牙仙,乃用长虹索,命黄巾力士:“将灵牙仙拿去芦篷下,听候指挥。”普贤真人破了两仪阵,径至芦篷上,参见老子。老子命南极仙翁:“速现灵牙仙原身。”南极仙翁领令,将三宝玉如意把灵牙仙连击数下,灵牙仙就地一滚,现出原形,乃是一只白象。老子吩咐:“将白象颈上也挂一牌,上书灵牙仙名讳,与普贤真人为坐骑。”复至阵前。通天教主见青狮在左,白象在右,不觉大怒,正欲上前,只见四象阵中金光仙大呼曰:“阐教门人不要逞强,吾来也!”乃作歌而出,歌曰:

<span>诗曰:

一钩明月半轮秋,三点如星仔细求。

狮象有名缘相立,慈航无着借形修。

朝元最忌贪嗔败,脱骨须知挂碍仇。

总为诸仙逢杀劫,披毛带角尽皆休。</span>

且说元始次日下篷,吩咐众门人,鸣动金钟、玉磬,两教圣人率诸门人共破万仙阵。只见通天教主吩咐长耳定光仙曰:“但吾与你师伯共西方二位道人会战,吾叫你将六魂幡磨动,你可将幡磨动,不得有误!”长耳定光仙曰:“弟子知道。”通天教主打点会战。且说长耳定光仙自思:“我前只见师伯左右门人,总共十二代弟子,俱是道德之士;昨日又见西方教主,三颗舍利子顶上光华,真是道法无边。”先自有三分退诿。正是:

<span>四象阵遇金毛犼,潮音洞里听谈经。</span>

<span>大道非凡道,玄中玄更玄。

谁能参悟透,咫尺见先天。</span>

<small>面如傅粉,三首六臂。二目中火光焰里见金龙,两耳内朵朵金莲生瑞彩。足踏金鳌,霭霭祥云千万道;手中托杵,巍巍紫气彻青霄。三宝如意擎在手,长毫光灿灿;杨柳在肘后,有瑞气腾腾。正是:普陀妙法庄严,方显慈航道行。</small>

<span>万仙阵内夫妻绝,天数安排不得差。</span>

<span>一字青纱脑后飘,道袍水合束丝绦。

元神一现群龟灭,斩将封为斗木蛟。

九扬纱巾头上盖,腹内玄机无比赛。

降龙伏虎似平常,斩将封为斗木豸。

三柳髭须一尺长,炼就三花不老方。

蓬莱海岛无心恋,斩将封为奎木狼。

修成道气精光焕,巨口獠牙红发乱。

碧游宫内有声名,斩将封为井木犴。</span>

且说潼关众将听得破万仙阵,俱在关内,一个个心痒难抓,恨不得也来看看。内有洪锦与龙吉公主曰:“我也是截教,况你又是瑶池仙子,理合去会万仙阵,如何在此不行?”龙吉公主曰:“我们明日早去无妨。”夫妻计议停当。次日,来见武王曰:“臣辞大王,要去会万仙阵,以完劫数,特听姜元帅调遣。”武王曰:“卿去固好,当佐相父破敌也。”武王大喜,奉酒饯行,洪锦夫妇告别起行。也是合该如此。正是:

次日,老子与元始亲临阵前,问:“通天教主何在?”左右报与通天教主,径出阵前。老子命文殊骑了青狮至前面,老子指与通天教主看,曰:“你的门下,长有此等之物,你还要自逞道德清高,真是可笑!”就把个通天教主羞红满面,大怒曰:“你再敢破吾两仪阵么?”老子尚未及回言,只见两仪阵内灵牙仙大呼而出曰:“谁敢来破吾两仪阵么?”正是:

<small>面如蓝靛,赤发红髯。浑身上五彩呈祥,遍体内金光拥护。降魔杵滚滚红焰飞来;金莲边腾腾霞光乱舞。</small>

正文 第八十四回 子牙兵取临潼关

<span>封神正位为星首,北阙香烟万载存。</span>

<small>老子坐青牛,往来跳跃;通天教主纵奎牛,猛勇来攻。三大士催开了青狮象犼;金灵圣母使宝剑飞腾。灵宝大法师面如火热,无当圣母怒气朘空。太乙真人动了心中三昧,毗芦仙亦显神通。道德真君来完杀戒,云中子宝剑如虹。惧留孙把捆仙绳祭起,金箍仙用飞剑来攻。阵中玉磬铮铮响,台下金钟朗朗鸣。四处起团团烟雾,八方长飒飒狂风。人人会三除五遁,个个晓倒海移峰。剑对剑,红光灿灿;兵迎宝,瑞气溶溶。平地下鸣雷震动,半空中霹雳交轰。这壁厢三教圣人行正道,那壁厢通天教主涉邪宗。这四位教主也动了嗔痴烦恼,那通天教主竟犯了反复无终。正克邪,始终还正;邪逆正,到底成凶。急嚷嚷天翻地覆,闹吵吵华岳山崩。姜子牙奉天征讨,众门人各要立功:杨戬刀犹如闪电,李靖戟一似飞龙,金吒跃开脚步,木吒宝剑齐冲,韦护祭起降魔宝杵,哪吒登开风火轮,各自称雄;雷震子二翅半空施勇,杨任手持五火扇扇风。又来了四仙家,祭起那“诛”、“戮”、“陷”、“绝”四口宝剑,这般兵器难当其锋,咫尺间斩了二十八宿,顷刻时九曜俱空。通天教主精神减半,金灵圣母口内喁喁,毗芦仙已无主意,无当圣母战战兢兢。一时间又来了西方教主,把乾坤袋举在空中,有缘的须当早进,无缘的任你纵横。霎时间云愁雾惨,一会家地暗难穷。从今惊破通天胆,一事无成有愧容。</small>

<span>险处又逢险处过,前程不必问如何。

诸侯八百看看会,只待封神奏凯歌。</span>

话说周纪见黄明又失利,不敢向前,只得败过营来见子牙。子牙闻说黄飞虎被擒,大惊,问周纪曰:“他如何擒去?”周纪曰:“他于关外立有一幡,俱是人骨头穿成,高有数丈。他先自败走,竟从幡下过去;若是赶他的,只至幡下,便身连马倒了。黄明去救武成王,也被擒去。”子牙大惊:“此又是左道之术!待吾明日亲自临阵,便知端的。”次日,子牙与众将门人出营来,看见此幡悬于空中,有千条黑气,万道寒烟。哪吒等仔细定睛,看那白骨上俱有朱砂符印,对子牙曰:“师叔可曾见上面符印么?”子牙曰:“吾已见了,此正是左道之术。你等今后交战,只不往他幡下过便了。”

文殊广法天尊骑狮子,普贤真人骑白象,慈航道人骑金毛犼:三位大士各现出化身,冲将进去。灵宝大法师仗剑而来,太乙真人持宝锉进阵,惧留孙、黄龙真人、云中子、燃灯道人齐往万仙阵来。后面又有姜子牙同哪吒等众门人亦大呼曰:“吾等今日破万仙阵,以见真伪也!”话未了时,只见陆压道人从空飞来,撞入万仙阵内,也来助战。看这场大战,正是万劫总归此地,神仙杀运方完。只见:

且说报马报入帅府,欧阳淳大惊,只见卞金龙家将报入本府,卞金龙妻子胥氏听说,放声大哭,惊动后园长子卞吉。卞吉问左右:“太太为何啼哭?”左右把家主阵亡事说了一遍。卞吉怒发冲冠,遂换了披挂,来见母亲曰:“母亲不须啼哭,俟儿为父亲报仇。”胥氏只是啼哭,也不管卞吉的事。卞吉上马,至帅府前。左右报入殿庭:“启元帅:卞先行长子听令。”欧阳淳命;“令来。”卞吉上殿,行礼毕,含泪启曰:“末将父死何人之手?”欧阳淳曰:“尊翁不幸,被反贼黄飞虎枪挑下马,丧了性命。”卞吉曰:“今日已晚,明日拿仇人为父泄恨。”卞吉回至家中,令家将扛抬一个红柜,遂领军出关。卞吉率领军士至关外,竖立一根大幡杆,将红柜打开,拎出一首幡,将起来,悬于空中,有四五丈高。好厉害幡!怎见得,有诗为证:

<span>此丹炼就有玄功,因你三人各自攻。

若有先将念头改,腹中丹发即时薨!</span>

话说群仙作别而去,惟有陆压握子牙之手曰:“我等此去,会面已难,前途虽有凶险之处,俱有解释之人,只还有几件难处之事,非此宝不可,我将此葫芦之宝送你,以为后用。”子牙感谢不已。陆压遂将飞刀付与,也自作别而去。

<span>东进临潼会万仙,依依回首甚相怜。

从今别后何年会?安得相逢诉旧缘。</span>

且说通天教主被四位教主破了万仙阵,内中有成神者,有归西方教主者,有逃去者,有无辜受戮者。彼时无当圣母见阵势难支,先自去了;申公豹也走了;毗芦仙已归西方教主,后成为毗芦佛,此是千年后才见佛光。当日通天教主领着二三百名散仙,走在一座山下,少憩片时,自思:“定光仙可恨将六魂幡窃去,使吾大功不能成!今番失利,再有何颜掌碧游宫大教。左右是一不做,二不休,如今回宫,再立‘地水火风’,换个世界罢!”左右众仙俱各各赞襄。通天教主见左右四个切己门徒俱丧,切齿深恨:“不若往紫霄宫见吾老师,先禀过了他,然后再行此事。”正与众散仙商议,忽见正南上祥云万道,瑞气千条,异香袭袭,见一道者,手执竹杖而来。作偈曰:

<span>诗曰:

幽魂幡下夜猿啼,壮士纷纷急鼓鼙。

黑雾弥漫人魄散,妖氛笼罩将星低。

只知战胜歌刁斗,不认奸邪悔噬脐。

屈死英雄遭血刃,至今城下草萋萋。</span>

且说子牙领众门徒回潼关来见武王,武王曰:“相父今日回来,兵士俱齐,可速进兵,早会诸侯,孤之幸也。”子牙传令,起兵往临潼关来。只八十里,早已来至关下,安下行营。且说临潼关守将欧阳淳闻报,与副将卞金龙、桂天禄、公孙铎共议曰:“今姜尚兵来,只得一关,焉能阻挡周兵?”众将言曰:“主将明日与周兵见一阵,如胜则以胜而退周兵;如不胜,然后坚守,修表往朝歌去告急,俟援兵协守,此为上策。”欧阳淳曰:“将军之言是也。”次日,子牙升帐,传下令去:“谁去取临潼关走一遭?”旁有黄飞虎曰:“末将愿往。”子牙许之。

话说老子与元始冲入万仙阵内,将通天教主裹住。金灵圣母被三大士围在当中,只见三大士面分蓝、红、白,或现三首六臂,或现八首六臂,或现三首八臂,浑身上下俱有金灯、白莲、宝珠、璎珞、华光护持,金灵圣母用玉如意招架三大士多时,不觉把顶上金冠落在尘埃,将头发散了,这圣母发大战,正战之间,遇着燃灯道人祭起定海珠打来,正中顶门。可怜!正是:

话说通天教主率领众仙至阵前,老子曰:“今日与你决定雌雄,万仙遭难。正应你反复不定之罪。”通天教主怒曰:“你四人看我今番怎生作用!”遂催开奎牛,执剑砍来。老子笑曰:“料你今日作用也只如此!只你难免此厄也!”催开青牛,举起扁拐,急架忙迎。元始天尊对左右门人曰:“今日你等俱满此戒,须当齐入阵中,以会截教万仙,不得错过。”众门人听此言,不觉欢笑,呐一声喊,齐杀入万仙阵中。正是:

<span>万骨攒成世罕知,开天辟地最为奇。

周王不是多洪福,百万雄师此处危。</span>

子牙与元始众仙下得芦篷,姜子牙伏于道旁,拜求掌教师尊曰:“弟子姜尚蒙师尊指示,得进于此地,不知后会诸侯一事如何?”老子曰:我有一诗,你谨记有验。诗曰:

话说当日卞吉将幡杆竖起,一马竟至周营辕门前搦战。哨马报入中军:“启元帅:关内有将请战。”子牙问:“谁人出马?”只见南宫适领命出营。见一员小将,生的面貌锰恶,手持方天画戟,大呼曰:“来者何人?”南宫适笑曰:“似你这等黄口孺子,定然不认得,吾是西岐大将南宫适。”卞吉曰:“且饶你一死回去,只叫黄飞虎出来!他杀我父,吾与他有不共戴天之仇。我不拿你这将生替死之辈。”南宫适听罢大怒,纵马舞刀,直取卞吉,卞吉手中戟急架忙迎。二马相交,戟刀并举。二将大战,正是棋逢对手,将遇作家。

卞吉与南宫适战有二三十合,卞吉拨马便走,南宫适随后赶来。卞吉先往幡下过去,南宫适不知详细,也往幡下来,只见马到幡前,早已连人带马跌倒,南宫适不醒人事,被左右守幡军士将南宫适绳缠索绑,拿出幡来。南宫适方睁开二目,乃知堕入他左道之术。卞吉进关来见欧阳淳,把拿了南宫适的话说了一遍。欧阳淳命左右:“推来。”至殿前,南宫适站立不跪。欧阳淳骂曰:“反国逆贼!今已被擒,尚敢抗礼!”命:“速斩首号令!”旁有公孙铎曰:“主将在上:目今奸佞当道,言我等守关将士俱是架言征战,冒破钱粮,贿买功绩,凡有边报,一概不准,尚将赍本人役斩了。依本将愚见,不若将南宫适监候,俟捉获渠魁,解往朝歌,以塞奸佞之口,庶知边关非冒破之名。不知主将意下若何?”欧阳淳曰:“将军之言正合吾意。”遂将南宫适送在监中。不表。

飞虎领本部人马,一声炮响,至关下搦战。报马报入帅府:“启主帅:有周将搦战。”欧阳淳曰:“谁去走一遭?”只见先行官卞金龙领令,出关来见黄飞虎,大呼曰:“来将何名?”飞虎曰:“吾乃武成王黄飞虎是也。”卞金龙大骂:“反贼不思报国,反助叛逆!吾乃临潼关先行卞金龙是也。”黄飞虎大怒,纵骑摇枪,飞来直取,卞金龙手中斧急架忙迎。牛马相交,枪斧并举。战未三十合,黄飞虎卖个破绽,吼一声,将卞金龙刺下马来,枭了首级,掌鼓回营,来见姜元帅。子牙大喜,上了黄将军功绩。不表。

老子道罢,与元始各回玉京去了。广成子与十二代仙人,俱来作别曰:“子牙,吾等与你此一别,再不能会面也!”子牙心下甚是不忍分离,在篷下恋恋不舍。子牙作诗以送之,诗曰:

话说鸿钧道人来至,通天教主知是师尊来了,慌忙上前迎接,倒身下拜曰:“弟子愿老师圣寿无疆!不知老师驾临,未曾远接,望乞恕罪。”鸿钧道人曰:“你为何设此一阵,涂炭无限生灵,这是何说!”通天教主曰:“启老师:二位师兄欺灭吾教,纵门人毁骂弟子,又杀戮弟子门下,全不念同堂手足,一味欺凌,分明是欺老师一般。望老师慈悲!”鸿钧道人曰:“你这等欺心!分明是你自己作孽,致生杀伐,该这些生灵遭此劫运。你不自责,尚去责人,情殊可恨!当日三教共佥‘封神榜’,你何得尽忘之也!名利乃凡夫俗子之所争,嗔怒乃儿女子之所事,纵是未斩三犼之仙,未赴蟠桃之客,也要脱此苦恼。岂意你三人乃是混元大罗金仙,历万劫不磨之体,为三教元首,为因小事,生此嗔痴,作此邪欲。他二人原无此意,都是你作此过恶,他不得不应耳。虽是劫数使然,也都是你约束不严,你的门徒生事,你的不是居多。我若不来,彼此报复,何日是了?我特来大发慈悲,与你等解释冤愆,各掌教宗,毋得生事。”遂吩咐左右散仙:“你等各归洞府,自养天真,以俟超脱。”众仙叩首而散。

<span>堪笑阐教申公豹,要保成汤灭武王。

今日谁知身塞海,不知红日几沧桑。</span>

<span>万仙阵上施玄妙,都向其中了劫尘。</span>

<span>高卧九重云,蒲团了道真。

天地玄黄外,吾当掌教尊。

盘古生太极,两仪四象循。

一道传三友,二教阐截分。

玄门都领秀,一气化鸿钧。</span>

且说子牙闻报,南宫适被擒,心中大惊,闷坐中军。次日,卞吉又来搦战,坐名要黄飞虎。飞虎带黄明、周纪出营来,见卞吉飞马过来,大呼曰:“来者何人?”黄飞虎曰:“吾乃武成王黄飞虎是也。”卞吉闻言大怒,骂曰:“反国逆贼,擅杀吾父,不共戴天之仇。今日拿你碎犼万段,以泄吾恨!”展戟来刺。黄飞虎急拨枪来迎。战有三十回合,卞吉诈败,竟往幡下去了。黄飞虎不知,也赶至幡下,亦如南宫适一样被擒。黄明大怒,摇斧赶来,欲救黄飞虎,不知至幡下,也跌翻在地,也被擒了。卞吉连擒二将,进关来报功,欲将黄飞虎斩首,以报父仇。欧阳淳曰:“小将军虽要报父之仇,理宜斩首,只他是起祸渠魁,正当献上朝廷正法。一则以泄尊翁之恨,一则以显小将军之功,恩怨两伸,岂不为美?且将他监候。”卞吉不得已,只得含泪而退。

<span>西方极乐无穷法,俱是莲花一化身。</span>

燃灯将定海珠把金灵圣母打死。广成子祭起诛仙剑,赤精子祭起戮仙剑,道行天尊祭起陷仙剑,玉鼎真人祭起绝仙剑,数道黑气冲空,将万仙阵罩住,凡封神榜上有名者,就如砍瓜切菜一般,俱遭杀戮。子牙祭打神鞭,任意施为。万仙阵中又被杨任用五火扇扇起烈火,千丈黑烟迷空,可怜万仙遭难,其实难堪。哪吒现三首八臂,往来冲突。玉虚一干门下,如狮子摇头,狻猊舞势,只杀得山崩地塌。通天教主见万仙受此屠戮,心中大怒,急呼曰:“长耳定光仙快取六魂幡来!”定光仙因见接引道人白莲裹体,舍利现光,又见十二代弟子玄都门人俱有璎珞、金灯、光华罩体,知道他们出身清正,截教毕竟差讹,他将六魂幡收起,轻轻的走出万仙阵,径往芦篷下隐匿。正是:

话说韦护见此杵竟落于幡下,不觉大惊。众门下俱彼此看住。只见卞吉复至军前,大呼曰:“姜尚可早早下骑归降,免你一死!”哪吒听得大怒,登开风火轮,现出三首八臂,大喝曰:“匹夫慢来!”摇火尖枪飞来直取。卞吉见哪吒如此形状,先自吃了一惊。未及数合,被哪吒一乾坤圈把卞吉几乎打下马来,回身败进关去了。子牙后有李靖催马摇戟来战,欧阳淳旁有桂天禄舞手中刀抵住了李靖。未及数合,被李靖一戟刺于马下。欧阳淳大怒,摇手中斧来战李靖,子牙命左右擂鼓助战。只见阵后冲出辛甲、辛免四贤,毛公遂、周公旦、召公奭无数周将,把欧阳淳围在当中,又有周纪、龙环、吴谦三将也来助战,把欧阳淳杀得只有招架之功,更无还兵之力。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话说黄巾力士将申公豹塞了北海,回元始法旨,不表。

<span>根深原是西方客,躲在芦篷献宝幡。</span>

话分两头,单表元始驾回玉虚。申公豹只因破了万仙阵,希图逃窜他山,岂知他恶贯满盈,跨虎而遁;只见白鹤童子看见申公豹在前面,似飞云掣电一般奔走,白鹤童子忙启元始天尊曰:“前面是申公豹逃窜。”元始曰:“他曾发一誓,命黄巾力士将我的三宝玉如意把他拿在麒麟崖伺候。”童子接了如意,递与力士。力士赶上前大呼曰:“申公豹不要走!奉天尊法旨拿你去麒麟崖听候!”祭起如意,平空把申公豹拿了往麒麟崖来。且说元始天尊驾至崖前,落下九龙沉香辇,只见黄巾力士将申公豹拿来,放在天尊面前。元始曰:“你曾发下誓盟,去塞北海眼,今日你也无词。”申公豹低首无语。元始命黄巾力士:“将我的蒲团卷起他来,拿去塞了北海眼!”力士领命,将申公豹塞在北海眼里。有诗为证:

且说通天教主用剑砍来,准提将七宝妙树一刷,把通天教主手中剑打的粉碎。通天教主把奎牛一拎,跳出阵去了。准提道人收了法身,老子与元始也不赶他。群仙共破了万仙阵,鸣动金钟,击响玉磬,俱回芦篷上来。老子与元始看见定光仙,问曰:“你是截教门人定光仙,为何躲在此处也?”定光仙拜伏在地曰:“师伯在上:弟子有罪,敢禀明师伯。吾师炼有六魂幡,欲害二位师伯并西方教主、武王、子牙,使弟子执定听用。弟子因见师伯道正理明,吾师未免偏听逆理,造此孽障,弟子不忍使用,故收匿藏身于此处。今师伯下问,弟子不得不以实告。”元始曰:“奇哉!你身居截教,心向正宗,自是有根器之人。”遂命跟上芦篷。

正文 第八十五回 邓芮二侯归周主

且说邓、芮二侯次日升殿坐下,众将来见。邓昆曰:“吾二人奉敕协守此关,以退周兵。昨日会战,未见雌雄,岂是大将之所为。明日整兵,务在一战以退周兵,早早班师以复王命,是吾愿也。”欧阳淳曰:“贤侯之言是也。”当日整顿兵马,一宿晚景不题。次日,邓昆检点士卒,炮声响处,人马出关,至周营前搦战。邓昆见幽魂白骨幡竖在当道,就在这幡上发挥,忙令卞吉:“将此幡去了。”卞吉大惊曰:“贤侯在上:此幡是无价之宝,阻周兵全在于此;若去了此幡,临潼关休矣。”芮吉曰:“吾乃是朝廷钦差官,反走小径;你为偏将,倒行中道,周兵观之,深为不雅。纵有常胜,亦不为武。理当去了此幡。”卞吉自思:“若是去了此幡,恐无以胜敌人;若不会,彼为主将,我岂可与之抗礼。今既为父亲报仇,岂惜此一符也。”卞吉马上欠身曰:“二位贤侯不必去幡,请回关中一议,自然往返无碍耳。”

话说土行孙来至中军,刚有五鼓时分,子牙还坐在后帐中等土行孙消息。忽然土行孙立于面前,子牙忙问其“进关所行事体如何?”土行孙曰:“弟子奉命进关,三将还在禁中,因看守人不曾睡,不敢下手。复行至邓、芮二侯密室,见二人共议归周,恨无引进,被弟子现身见他,二侯大悦,有书在此呈上。”子牙接书,灯下观看,不觉大喜:“此真天子之福也!再行设策,以候消息。”令土行孙回帐。不表。

话说差官在路,不分晓夜,不一日进了朝歌,在馆驿安歇。次日,将本赍进午门,至文书房投递。那日是中大夫恶来看本。差官将本呈上。恶来接过手,正看那本,只见微子启来至,恶来将欧阳淳的本递与微子启看,微子启大惊:“姜尚兵至临潼关下,敌兵已临咫尺之地,天子尚高卧不知。奈何!奈何!”遂抱本往内庭见驾。纣王正在鹿台与三妖饮膳,当驾官启驾:“有微子启候旨。”纣王曰:“宣来。”微子启至台上见礼毕,王曰:“皇兄有何奏章?”微子启奏曰:“姜尚造反,自立姬发,兴兵作叛,纠合诸侯,妄生祸乱,侵占疆土,五关已得四关,大兵现屯临潼关下,损兵杀将,大肆狂暴,真累卵之危,其祸不小。守关主将具疏告急,乞陛下以社稷为重,日亲政事,速赐施行,不胜幸甚!”微子启将表呈上。纣王接表,看罢,大惊曰:“不意姜尚作难肆横,竟克朕之四关也。今不早治,是养痈自患也。”遂传旨上殿。左右当驾官施设龙车凤辇,“请陛下发驾。”只见警跸传呼,天子御驾早至金銮宝殿。掌殿官与金吾大将忙将钟鼓齐鸣,百官端肃而进,不觉威仪一新。只因纣王有经年未曾临朝,今一旦登殿,人心鼓舞如此。怎见得,有赞为证,赞曰:

话说卞吉战哪吒,又恐他先下手,把马一拨,预先往幡下走来。看官:若论哪吒要往幡下来,他也来得;他是莲花化身,却无魂魄,如何来不得。只是哪吒天性乖巧,他犹恐不妙,便立住脚,看卞吉往幡下过去了,他便登回风火轮,自己回营。不表。

不一时宣至殿前,朝贺毕,王曰:“今有上大掞李通奏卿忠心为国,特举卿二人前去临潼关协守。朕加尔黄钺、白旄,特专阃外。卿当尽心竭力,务在必退周兵,以擒罪首。卿功在社稷,朕岂惜茅土以报卿哉。当领朕命。”邓昆、芮吉叩首曰:“臣敢不竭驽骀之力以报陛下知遇之恩也。”纣王传旨:“赐二卿筵宴,以见朕宠荣至意。”二臣叩头,谢恩下殿。须臾,左右铺上筵席,百官与二侯把盏。微子、箕子二位殿下也奉酒与二侯,哽咽言曰:“二位将军,社稷安危,在此一行,全仗将军扶持国难,则国家幸甚!”二侯曰:“殿下放心。臣平日之忠肝义胆,正报国恩于今日也,岂敢有负皇上委托之隆,众大掞保举之恩也。”酒毕,二人谢过二位殿下与众官,次日起兵离了朝歌,径往孟津渡黄河而来。按下不表。

只见邓昆屏退左右,笑谓芮吉曰:“贤弟,我们说句笑话,你说将来还是周兴,还是纣兴?你我私议,各出己见,不要藏隐,总无外人知道。”芮侯亦笑曰:“兄长下问,使弟如何敢尽言。若说我等的识见洪远,又有所不敢言;若是模糊应答,兄长又笑小弟是无用之物,弟终讷于言。”邓昆笑曰:“我与你虽为各姓,情同骨肉,此时出君之口,入吾之耳,又何本心之不可说哉。贤弟勿疑!”

且不言二侯正在密室中饮酒,欲待要说心事,彼此不好擅出其口。只见子牙在营中运筹取关,又多了那首幡阻在路上,欲别寻路径,又不知他关中虚实,黄飞虎等下落,无计可施。忽然想起土行孙来,遂唤土行孙吩咐:“你今晚可进关去,如此如此,探听,不得有误。”土行孙得令,把精神抖擞,至一更时分,径进关来。先往禁中,来看南宫适等三人。土行孙见看守的尚未曾睡,不敢妄动,却往别处行走。只见来至前面,听得邓、芮二侯在那厢饮酒,土行孙便躲在地下听他们说些什麽。

芮吉笑曰:“据弟察兄之意,兄已有意归周,故以言探我耳。弟有此心久矣,果长兄有意归周,弟愿随鞭镫。”邓昆忙起身慰之曰:“非不才敢蓄此不臣之心,只以天命人心卜之,终非好消息,而徒死无益耳。既贤弟亦有此心,正所谓‘二人同心,其利断金’,只吾辈无门可入,奈何?”芮吉曰:“慢慢寻思,再乘机会。”二人正商议绸缪,已被土行孙在地下听得详细,喜不自胜,思想:“不若乘此时会他一会,有何不可?也是我进关一场,引进二侯归周,也是功绩。”正是:

且说卞吉进关来见欧阳淳,言曰:“不才欲诓哪吒往幡下来,他狡猾不来赶我,自己回营去了。”欧阳淳曰:“似此奈何?”正议间,忽探马报:“邓、芮二侯奉旨前来助战,请主将迎接。”欧阳淳同众将出府来迎接。二侯忙下马,携手上银安殿。行礼毕,二侯上坐,欧阳淳下陪。邓昆问曰:“前有将军告急本章进朝歌,天子看过,特命不才二人与将军协守此关。今姜尚猖獗,所在授首,军威已挫,似全不在战之罪也。今临潼关乃朝歌保障,与他关不同,必当重兵把守,方保无虞。连日将军与周兵交战,胜负如何?”欧阳淳曰:“初次副将卞金龙失利,幸其子卞吉有一幡,名曰幽魂白骨幡,全仗此幡,以阻周兵。一次拿了南宫适,二次拿了黄飞虎、黄明,三次拿了雷震子。”邓昆曰:“拿的可是反五关的黄飞虎?”欧阳淳曰:“正是他了。”欧阳淳此回正是:

众军士忙进府中来报曰:“启元帅:异事非常!我等拿此人,方才下手,那矮子把身一晃,就不见了。”欧阳淳与卞吉曰:“这个就是土行孙了,倒要仔细。”彼此惊异。不表。土行孙回营,来见子牙,曰:“果然此幡厉害,弟子至幡下就跌倒了,不知人事,若非地行之术,性命休矣。”次日,卞吉伤痕痊愈,领家将出关,至军前搦战。哨马报入子牙,子牙问:“谁人出马?”哪吒愿往,登风火轮,摇火尖枪出营来。卞吉见了仇人,也不答话,摇画杆戟,劈面刺来,哪吒火尖枪分心就刺。一场大战。怎见得,有赞为证,赞曰:

<small>战鼓杀声扬,英雄临战场。红旗如烈火,征夫四臂忙。这一个展开银杆戟;那一个发动火尖枪。哪吒施威武;卞吉逞刚强。忠心扶社稷,赤胆为君王。相逢难下手,孰在孰先亡。</small>

邓、芮二侯俱进了关,卞吉忙画了三道灵符,邓、芮二侯每人一道,放在幞头悰面。欧阳淳一道放在盔里,复出关来,数骑往幡下过,就如寻常。二侯大喜。及至周营,对军政官曰:“报你主将出来答话。”探马报入中军,子牙即忙领众将出营。邓昆大呼曰:“姜子牙,今日与你共决雌雄也!”拍马杀入阵中来。只见子牙背后有黄飞彪、黄飞豹二马冲出,接住邓、芮二侯厮杀。四骑相交,正在酣战之下,卞吉看不过,大呼曰:“吾来助战,二侯勿惧!”武吉出马,接住大战。只见卞吉拨马往幡下就走,武吉不赶。子牙见只有邓、芮二侯相战,忙令鸣金,两边各自回军。

<span>地行妙术真堪羡,一晃全身入土中。</span>

当晚初更,土行孙进关,来至邓、芮二侯密室。二侯见土行孙来至,不胜大喜曰:“正望公来!那幡名唤幽魂白骨幡,再无法可治。今日被我二人刁难他,他将一道符与我们顶在头上,往幡下过,就如平常,安然无事。足下可持此符献与姜元帅,速速进兵,吾自有献关之策也。”土行孙得符,辞了二侯,往大营来,见子牙备言前事。子牙大喜,取符一看,子牙已识得符中妙诀,取朱砂书符,吩咐众将。不知卞吉吉凶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span>清和天气爽,池沼芰荷生。

梅逐雨余熟,麦随风里成。

草香花落处,莺老柳枝轻。

江燕携雏习,山鸡哺子鸣。

斗南当日永,万物显光明。</span>

<span>人言姬发过尧舜,云集群雄佐圣君。</span>

邓、芮二侯出了关外,见了幽魂白骨幡高悬数丈,阻住正道。卞吉在马上曰:“启上二位将军:把人马从左路上走,不可往幡下去,此幡不同别样宝贝。”芮吉曰:“既去不得,便不可走。”军士俱从左路至子牙营前,对左右探马曰:“请武王、子牙答话。”哨马报入中军:“启元帅:关中大势人马排开,请武王、元帅答话。”子牙曰:“既请武王答话,必有深意。”命中军官速请武王临阵。子牙传令:“点炮呐喊。”宝纛旗磨动,辕门开处,鼓角齐鸣,周营中人马齐出。怎见得,有赞为证。赞曰:

话说邓、芮二侯在马上大呼曰:“来者可是武王、姜子牙麽?”子牙曰:“然也。”因而问之:“二公乃是何人?”邓昆曰:“吾乃邓昆、芮吉是也。姜子牙,你想西周不以仁义礼智辅国四维,乃擅自僭称王号,收匿叛亡,拒逆天兵,杀军覆将,已罪在不赦;今又大肆猖獗,欺君罔上,忤逆不道,侵占天王疆土,意欲何为!独不思‘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而敢簧惑天下后世之人心哉。”芮吉又指武王曰:“你先王素称有德,虽羁囚羑里七年,更无一言怨尤,克守臣节。蒙纣王怜赦归国,加以黄钺、白旄,特专征伐,其洪恩德泽,可为厚矣。尔等当世世酬报,尚未尽涓涯之万一。今父死未久,深听姜尚妄语,寻事干戈,兴无名之师,犯大逆之罪,是自取覆宗灭祀之祸,悔亦何及!今听吾言,速反其干戈,退其关隘,擒其渠魁,献俘商郊,尔自归待罪,尚待尔以不死;不然,恐天子大奋乾纲,亲率六师,大张天讨,只恐尔等死无噍类矣。”

<span>诗曰:

西山日落景寥寥,大厦将倾借小条。

卞吉无辜遭屈死,欧阳热血染霞绡。

奸邪用事民生丧,妖孽频兴社稷摇。

可惜成汤先世业,轻轻送入往来潮。</span>

<span>龙凤丰姿迥出群,神清气旺帝王君。

三停匀称金霞绕,五岳朝归紫雾分。

仁慈相继同尧舜,吊伐重光过夏殷。

八百十年开世业,特将时雨救如焚。</span>

话说欧阳淳被一干周将围在垓心,只杀得盔甲歪斜,汗流浃背,自料抵挡不住,把马跳出圈子,败进关中去了,紧闭不出。子牙在辕门又见折了雷震子,心下十分不乐。且说欧阳淳败进关来,忙升殿坐下,见卞吉打伤,吩咐他且往私宅调养,一面把雷震子且送下监中,修告急文书往朝歌求救。差官在路上,正是春尽夏初时节,怎见得一路上好光景,有诗为证,诗曰:

邓昆笑曰:“贤弟这一番议论,足见洪谋远识,非他人所可及者,但可惜生不逢时,遇不得其主耳。将来纣为周掳,吾与贤弟不过徒然一死而已。愚兄固当与草木同朽,只可惜贤弟不能效古人所谓‘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仕’,以展贤弟之才。”言罢,谘嗟不已。

<span>二侯有意归真主,自有高人送信来。</span>

话说纣王设朝,百官无不庆幸。朝贺毕,王曰:“姜尚肆横,以下凌上,侵犯关隘,已坏朕四关,如今屯兵于临潼关下。若不大奋乾纲以惩其侮,国法安在!众卿有何策可退周兵?”言未毕,左班中闪出一位上大掞李通,出班启奏曰:“臣闻‘君为元首,臣为股肱’。陛下平昔不以国事为重,听谗远忠,荒淫酒色,屏弃政事,以致天愁民怨,万姓不保,天下思乱,四海分崩。陛下今日临轩,事已晚矣。况今朝歌岂无智能之士,贤俊之人,只因陛下平日不以忠良为重,故今日亦不以陛下为重耳。即今东有姜文焕,况魂关昼夜无宁;南有鄂顺,三山关攻打甚急;北有崇黑虎,陈塘关旦夕将危;西有姬发,兵叩临潼关,指日可破:真如大厦将倾,一木焉能扶得。臣今不避斧钺之诛,直言冒渎天听,乞速加整饬,以救危亡。如不以臣言为谬,臣举保二臣,可先去临潼关,阻住周兵,再为商议。愿陛下日修德政,去谗远佞,谏行言听,庶可少挽天意,犹不失成汤之脉耳。”王曰:“卿保举何人?”李通曰:“臣观众臣之内,只有邓昆、芮吉素有忠良之心,辅国实念,若得此二臣前去,可保无虞也。”纣王准奏,遂宣邓昆、芮吉上殿。

话说邓昆回兵进关,至殿前坐下,欧阳淳、卞吉等俱说姜尚用兵有法,将勇兵骁,门下又有许多三山五岳道术之士,难以取胜,俱各各谘嗟不已。欧阳淳只得治酒管待。至夜,各自归于卧所。且说邓昆至更深,自思:“如今天时已归西周,纣王荒淫不道,谅亦不久。穇黄飞虎又是两姨,被陷在此,使吾掣肘,如之奈何!且武王功德日盛,有龙凤之姿,天日之表,真是应运之主。子牙又善用兵,门下又是些道术之客,此关岂能为纣王久守哉。不若归周,以顺天时,只恐芮吉不从,奈何!且俟明日以言挑他,看他意思何如,再为道理。”就思想了半夜。不说邓昆已有意归周,且表芮吉自与武王见阵,进关虽是吃酒,心上暗自沉吟:“人言武王有德,果然气宇不同。子牙善能用兵,果然门下俱是异士。今三分天下,周有其二,眼见得此关如何守!不若献关归降,以免兵革之苦。只不知邓昆心上如何,且慢慢将言语探他,便知虚实。”两下里俱各有意。不题。

且说土行孙催粮至辕门,看见一首幡,幡下却是韦护的降魔杵,雷震子的黄金棍。土行孙不知其故,自思:“他二人兵器如何丢在此幡下?我且见了元帅,再来看其真实。”报马报入中军:“启元帅:二运督粮官等令。”子牙传令:“令来。”土行孙来至中军,见子牙行礼毕,问曰:“弟子适才督粮至辕门外,见那关前竖一首幡,那幡下却有韦护、雷震子两件兵器在那幡下,不知何故?”子牙把卞吉的事说了一遍,土行孙不信:“岂有此理?”哪吒曰:“卞吉被吾打了一圈,这几日俱不曾出来。”土行孙曰:“待吾去便知端的。”哪吒曰:“你不可去,果是那幡厉害。”土行孙只是不信。那时天色将晚,土行孙径出营门,一头往幡下来。方至幡下,便一交跌倒,不知人事。

话说邓、芮二侯在马上见子牙出兵,威风凛凛,杀气腾腾,别是一般光景;又见那三山五岳门人,一班儿齐齐整整;又见红罗伞下,武王坐逍遥马,左右有四贤、八俊,分于两旁,怎见得武王生成的天子仪表非俗,有诗为证,诗曰:

<span>暗进临潼察事奇,二侯共议正逢时。

行孙引进归明主,不负元戎托所知。</span>

子牙笑曰:“二位贤侯只知守常之语,不知时务之说。古云:‘天命无常,惟有德者居之。’今纣王残虐不道,荒淫酗暴,杀戮大臣,诛妻弃子,郊社不修,宗庙不享,臣下化之,朋家作仇,戕害百姓,无辜吁天,秽德彰闻,罪盈恶贯。皇天震怒,特命我周恭行天之讨,故天下诸侯相率事周,会于孟津,观政于商郊。二侯尚执迷不悟,犹以口舌相争耶。以吾观之,二侯如寄寓之客,不知谁为之主;宜速倒戈,弃暗投明,亦不失封侯之位耳。请自速裁。”邓昆大怒,命卞吉:“拿此野叟!”卞吉纵马摇戟,冲杀过来,旁有赵升使双刀前来抵住。二人正接战间,芮吉持刀也冲将过来,这边孙焰红使斧抵住。只见武吉摧开马杀来助战,旁边恼了先行哪吒,登开风火轮,现三首八臂,冲杀过来,势不可当。邓昆见哪吒三头八臂,相貌异常,只吓得神魂飞散,急忙先走,传令鸣金收兵,众将各架住兵器。正是:

子牙看见邓、芮四将往幡下径自去了,心中着实迟疑。进营坐下,沉吟自思:“前日只是卞吉一人行走得,余则昏迷;今日如何他四人俱往幡下行得?”土行孙曰:“元帅迟疑,莫不是为着那幡下他四人都走得麽?”子牙曰:“正为此说。”土行孙曰:“这有何难,候弟子今日再往关内去走一遭,便知端的。”子牙大喜曰:“当宜速行。”

<span>世间万事由天数,引得贤侯归武王。</span>

芮吉曰:“大丈掞既与同心之友谈天下政事,若不明目张胆倾吐一番,又何取其能担当天下事,为识时务之俊杰哉。据弟愚见,你我如今虽奉敕协同守关,不过强逆天心民意,是岂人民之所愿者也!今主上失德,四海分崩,诸侯叛乱,思得明主,天下事不卜可知。穇周武仁德播布四海,姜尚贤能,辅相国务,又有三山五岳道术之士为之羽翼,是周日强盛,汤日衰弱,将来继商而有天下者,非周武而谁?前者会战,其规模气宇已自不同。但我等受国厚恩,惟以死报国,尽其职耳。承长兄下问,故敢以实告,其他非我知也。”

正文 第八十六回 渑池县五岳归天

话说张奎与杨戬大战,有三十回合,杨戬故意卖个破绽,被张奎撞个满怀,伸出手抓住杨戬腰带,拎过鞍鞒。正是:

<span>五将东征会渑池,时逢七杀数应奇。

忠肝化碧犹啼血,义胆成灰永不移。

千古英风垂泰岳,万年禋祀祝嵩尸。

五方帝位多隆宠,应念当时报国恩。</span>

话说子牙人马在路前行,不一日,探马报曰:“启元帅:前至渑池县了,请令定夺。”子牙传令:“安营。”点炮呐喊。话说渑池县总兵官张奎听得周兵来至,忙升帅府坐下。左右有二位先行官,乃是王佐、郑椿,上厅来见张奎。奎曰:“今日周兵进了五关,与帝都只有一河之隔,幸赖吾在此,尚可支撑。”张奎打点御敌。且说姜元帅次日升帐,命将出军,忽报:“有东伯侯差官下书。”子牙传令:“令来。”差官至军前行礼毕,将书呈上。子牙拆书观看。子牙看书毕,问左右曰:“如今东伯侯姜文焕求借救兵,我这里必定发兵才是。”旁有黄飞虎答曰:“天下诸侯皆仰望我周,岂有坐视不救之理。元帅当得发兵救援,以安天下诸侯之心。”子牙传令,问:“谁去取游魂关走一遭?”旁有金、木二吒欠身曰:“弟子不才,愿去取游魂关。”子牙许之,分一枝人马与二人去了。不表。

且说张奎思报母仇,上马提刀,来周营搦战。不知凶吉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话说五将把张奎围在垓心,战有三四十回合,未分胜负。崇黑虎暗思:“既来立功,又何必与他恋战。”把坐下金睛兽一兜,跳出圈子,诈败就走,好放神鹰。四将知机,也便拨马跟黑虎败走。他不知张奎坐骑其快如风,也是“五岳”命该如此,只见张奎等五将去有三二箭之地,把马顶上角一拍,一阵乌烟,即时在文聘背后,手起一刀,把文聘挥于马下。崇黑虎急用手去揭葫芦盖,已是不及,早被张奎一刀砍为两段。崔英勒回马来时,张奎使开刀又战三将。忽然桃花马走,一员女将用两口日月刀,飞出阵来,乃是高兰英来助张奎。这妇人取出个红葫芦来,祭出四十九根太阳金针,射住三将眼目,观看不明,早被张奎连斩三将下马。可怜五将一阵而亡!有诗为证,诗曰:

话说卞吉被众将困在垓心,不能得出,忽然一戟刺中赵丙肩窝,赵丙闪开,卞吉乘空跳出阵来,径往幡下逃去,周营一干众将随后赶来。卞吉哪知暗里已漏消息,尚自妄想拿人。卞吉复兜回马,伺候家将拿人,只见数将赶过幡下,径杀奔前来。卞吉大惊曰:“此是天丧成汤社稷,如何此宝无灵也!”不敢复战,遂败进关来,闭门不出。子牙也不赶他,命诸将先将此幡收了。韦护取了降魔杵,又将雷震子黄金棍取了,掌鼓回营。且说卞吉进关来,见邓、芮二侯。不知二侯已自归周,就要寻事处治卞吉。忽报:“卞吉回见。”行至阶下,芮吉曰:“想今日卞将军擒有几个周将。”卞吉曰:“今日末将会战,周营有十数员大将围裹当中,末将刺中一将,乘空败走,引入幡下,以便擒拿他几员;不知何故,他众将一拥前来,俱往幡下过来。此乃天丧成汤,非末将战不胜之罪也。”芮吉笑曰:“前日擒三将,此幡就灵验,今日如何此幡就不准了?”邓昆曰:“此无他说,卞吉见关内兵微将寡,周兵势大,此关难以久守,故与周营私通,假输一阵,使众将一拥而入,以献此关耳。幸军士随即紧闭,未遂贼计,不然吾等皆为掳矣。此等逆贼,留之终属后患。”喝令两边刀斧手:“拿下枭首示众!”可怜!正是:

高兰英用符印毕,先将血粪往杨戬头上浇,手起一刀,将首级砍落在地。掞妻大喜,方才进府来到厅前,忽听得后边丫环飞报出厅来,哭禀曰:“启老爷,掞人:不好了!老太太正在香房,不知哪里秽污血粪把太太浇了一头,随即就掉下头来,真是异事惊人!”张奎大叫曰:“又中了杨戬妖术!”放声大哭,如醉如痴一般。自思:“老母养育之恩未报,今因为国,反将吾母丧命,真个痛杀我也!”忙取棺椁收殓。不表。且说杨戬径进中军,来见子牙,备言:“……先斩其马,后杀其母,先惑乱其心,然后擒张奎不难矣。”子牙大喜曰:“此皆是你不世之功。”

张奎笑曰:“你逆天罔上,侥幸至此,量你今日死无葬身之地矣。”子牙笑曰:“天时人事,不问可知,只足下迷而不悟耳。此去朝歌不过数百里,一河之隔,四面八方,天下诸侯云集,谅你区区弹丸之地,投鞭可实,何敢拒吾师哉!此正谓大厦将倾,一木安能支撑,徒自取灭亡耳!”张奎大怒,催开马,使手中刀,飞来直取子牙。后面姬叔明、姬叔升二殿下走马大呼:“少冲吾阵!”两条枪急架忙迎。好张奎!使开刀力战二将。有诗为证:

<span>一点丹心成画饼,怨魂空逐杜鹃啼。</span>

欧阳淳大怒,骂曰:“食君之禄,不思报本,反欲献关,甘心降贼,屈杀卞吉,此真狗彘之不若也!我欧阳淳其首可断,其身可碎,而此心决不负成汤之恩,甘效辜恩负义之贼也!”邓、芮二侯大喝曰:“今天下诸侯尽已归周,难道俱是负成汤之恩者?只不过为独夫戕虐生民,万姓涂炭。周武兴吊民伐罪之师,汝安得以叛逆目之?真不识天时之匹夫!”欧阳淳大呼曰:“陛下误用奸邪,反卖国求荣,吾先杀此逆贼,以报君恩!”仗剑来杀邓、芮二侯。二侯亦仗剑来迎,杀在殿上,双战欧阳淳。欧阳淳如何战得过,被芮吉吼一声,一剑砍倒欧阳淳,枭了首级。正是:

话说张奎连诛五将,哨马报与子牙,子牙大惊:“如何就诛了五将?”掠阵官备言张奎的马有些厉害,故此五将俱措手不及,以致失利。子牙见折了黄飞虎,着实伤悼。正寻思之间,忽报:“杨戬催粮至辕门等令。”子牙传令:“令来。”至中军,参谒毕,禀曰:“弟子督粮已进五关,今愿缴督粮印,随军征伐立功。”子牙曰:“此时将会孟津,也要你等在中军协助。”杨戬立在一旁,听得武成王黄将军已死,杨戬叹曰:“黄氏一门忠烈,父子捐躯以为王室,不过留清芬于简编耳!”又问:“张奎有何本领,先行为何不去会他?”哪吒曰:“崇君侯意欲见功,不才先要让他,岂好占越?不意俱遭其害。”

张奎捉了杨戬进城,坐在厅上。忽报,后边掞人高兰英来至面前,因问其故。张奎长吁叹曰:“夫人,我为官多年,得许大功劳,全仗此乌烟兽。今日周将杨戬用邪术坏吾龙驹,这次又被我擒来,还是将何法治之?”掞人曰:“推来我看。”传令:“将杨戬推来。”少时,推至厅前,高兰英一见,笑曰:“吾自有处治。将乌鸡黑犬血取来,再用尿粪和匀,先穿起他的琵琶骨,将血浇在他的头上,又用符印镇住,然后斩之。”张奎如法制度,掞妻二人齐出府前,看左右一一如此施行。

<span>杀气漫漫锁太华,戈声响亮乱交加。

五关今属西岐主,万载名垂赞子牙。</span>

<span>死生有数天生定,“五岳”相逢绝渑池。</span>

当日酒散。次日,子牙升帐,众将参谒。忽报:“张奎搦战。”哨马报入中军,子牙问:“今日谁人战张奎走一遭?”崇黑虎曰:“末将今日来至,当得效劳。”只见文聘、崔英、蒋雄三人也要同去,子牙大喜。四将同出大营,领本部人马摆开,崇黑虎催开了金睛兽,举双板斧,飞临阵前,大呼曰:“张奎!天兵已至,何不早降,尚敢逆天,自取灭亡哉!”张奎大怒,骂曰:“无义匹夫!你乃是弑兄图位,天下不仁之贼,焉敢口出大言!”催开马,使手中刀飞来直取。崇黑虎举双斧,急架忙迎。文聘大怒,发马摇叉,冲杀过来。崔英八楞锤一似流星;蒋雄的抓绒绳飞起;一齐上前,把张奎裹在当中。却说子牙在帐上见黄飞虎站立在旁,子牙曰:“黄将军,崇侯今日会战,你可去掠阵助他,也不负昔日崇侯曾为将军郎君报仇。”黄飞虎领令出营,见四将与张奎大战,黄飞虎自思:“吾在此掠阵,不见我之情分,不若走骑成功,何不为美。”黄飞虎将五色神牛催开,大呼曰:“崇君侯,吾来也!”此正是“五岳逢七杀”,大抵天数已定,毕竟难逃。只见五将裹住张奎,这场大战。怎见得,有赞为证:

<small>二将棋逢敌手,阵前各逞豪强。翻来覆去岂寻常,真似一对虎狼形状。这一个会腾挪变化,那一个会搅海翻江。刀来刀架两无妨,两个将军一样。</small>

卞吉上马出关,径往幡下来,大呼曰:“今日定拿你成功也!”纵马摇戟,直奔子牙。只见子牙左右一干大小将官冲杀过来,把卞吉围在垓心,锣鼓齐鸣,喊声四起,只杀得烟雾迷空。怎见得,有诗为证,诗曰:

<span>诗曰:

渑池小县亦屏商,主将英雄却异常。

吐雾神驹真鲜得,地行妙术更难量。

二王年少因他死,五岳奇谋为尔亡。

惟有智多杨督运,腾挪先杀老萱堂。</span>

卞吉不及分辩,被左右拿下,推出帅府,即时斩了首级号令。欧阳淳不知其故,见斩了卞吉,目瞪口呆,心下茫然。邓、芮二侯谓欧阳淳曰:“卞吉不知天命,故意逗留军机,理宜斩首。我二人实对将军说:方今成汤气数将终,荒淫不道,人心已离,天命不保;天下诸侯久已归周,只有此关之隔耳。今关中又无大将足抵周兵,终是不能拒守。不若我等与将军将此关献于周武,共伐无道。正所谓‘顺天者昌,逆天者亡’。且周营俱是道术之士,我等皆非他的对手。固然我与你俱当死君之难,但无道之君,天下共弃之,你我徒死无益耳。愿将军思之。”

<span>杀气迷空千里长,旌旗招展日无光。

层层铁钺锋如雪,对对钢刀刃如霜。

人胜登山豺虎猛,马过出水蟒龙刚。

渑池此际交兵日,五岳齐遭剑下亡。</span>

<small>只杀得愁云惨淡,旭日昏黄。愁云惨淡,征夫马上抖精神;旭日昏黄,儿郎对阵施勇猛。号带飘扬,千条瑞彩满空飞;剑戟参差,三冬白雪漫阵舞。崇黑虎双板斧纷纭上下;文聘的托天叉左右交加;崔英的八楞锤如流星荡漾;蒋雄的五爪抓似蒺藜飞扬;黄飞虎长枪如大蟒出穴;好张奎,敌五将,似猛虎翻腾。刀架斧,斧劈刀,叮当响亮;叉迎刀,刀架叉,有叱咤之声;锤打刀,刀架锤,不离其身;抓分顶,刀掠处,全凭心力;枪刺来,刀隔架,纯是精神。五员将鞍鞒上各施巧妙,只杀得刮地寒风声拉杂,荡起征尘飞铠甲,渑池城下立功勋,数定“五岳”逢“七杀”。</small>

<span>臂膊抡开好用兵,空中各自下无情。

吹毛利刃分先后,刺骨尖锋定死生。

恶战止图麟阁姓,苦争只为史篇名。

张奎刀法真无比,到处成功定太平。</span>

<span>丹心枉作千年计,死到临头尚不知。</span>

<span>张奎二次擒杨戬,只恐萱堂血染衣。</span>

且说子牙吩咐:“谁去渑池县取头一功?”南宫适应声愿往,领令出营,至城下搦战。张奎闻报,问左右先行:“谁人出马?”有王佐愿往,领兵开放城门,来至军前。南宫适大呼曰:“五关皆为周有,只此弹丸之地,何不早献,以免诛身之祸。”王佐骂曰:“无知匹夫!你等叛逆不道,罪恶贯盈,今日自来送死也!”纵马舞刀来取,南宫适手中刀拍面交还。战有二三十回合,被南宫适手起刀落,早把王佐挥为两段。南宫适得胜回营报功,子牙大喜。只见报马报进城来,张奎闻报,王佐失机,心下十分不快。次日,又报:“周将黄飞虎搦战。”郑椿出马,与黄飞虎大战二十合,被黄飞虎一枪刺于马下,枭了首级回营。子牙大喜。

正文 第八十七回 土行孙夫妻阵亡

话说高兰英先祭太阳神针,射住婵玉二目,因此上斩了邓婵玉,进城号令了。哨马报入中军,备言前事,子牙着实伤悼,对众门人曰:“今高兰英有太阳神针,射人二目,非同小可,诸将俱要防备。”故此按兵不动,再设法以取此县。南宫适曰:“这一小县,今损无限大将,请元帅着人马四面攻打,此县可以踏为平地。”子牙传令,命:“三军四面攻打!”架起云梯火炮,三军呐喊,攻打甚急。张奎夫妻千方百计看守此城。一连攻打两昼夜,不能得下,子牙心中甚恼,且命:“暂退,再为设计,不然徒令军士劳苦无益耳。”众将鸣金收军回营。

话说邓婵玉大战高兰英有二十回合,拨马就走。高兰英不知邓婵玉诈败,便随后赶来。婵玉闻脑后鸾铃响处,忙取五光石回手一下,正中高兰英面上,只打得嘴唇青肿,掩面而回。邓婵玉得胜进营,来见姜元帅,说高兰英被五光石打败进城。子牙方上功劳簿,只见左右官报:“二运官土行孙辕门等令。”子牙传令:“来。”土行孙上帐参谒:“弟子运粮已完,缴督粮印,愿随军征伐。”子牙曰:“今进五关,军粮有天下诸侯应付,不消你等督运,俱随军征进罢了。”土行孙下帐,来见众将,独不见黄将军,忙问哪吒,哪吒曰:“今渑池不过一小县,反将黄将军、崇君侯五人一阵而亡。昨张奎善有地行之术,比你分外精奇。前日进营,欲来行刺,多亏杨任救之。故此阻住吾师,不能前进。”土行孙听罢:“有这样事!当时吾师传吾此术,可称盖世无双,岂有此处又有异人也?待吾明日会他。”至后帐来问邓婵玉:“此事可真?”邓婵玉曰:“果是不差。”土行孙踌躇一夜。

且说天明,杨戬往城下来,坐名叫:“张奎出来见我!”张奎闻报,上马提刀,开放城门,正是仇人见了仇人,大骂曰:“好匹夫!暗害吾母,与你不共戴天!”杨戬曰:“你这逆天之贼,若不杀你母,你也不知周营中厉害。”张奎大叫:“我不杀杨戬,此恨怎休!”舞刀直取杨戬,杨戬手中刀赴面交还。两马相交,双刀并举。未及数合,杨戬祭起哮天犬来伤张奎。张奎见此犬奔来,忙下马,即时就不见了。杨戬观之,不觉谘嗟。正是:

子牙急忙升帐,众将官弓上弦,刀出鞘,两边火把灯球,照耀如同白昼。子牙问曰:“刺客从哪里来?”杨任进帐启曰:“张奎提刀在地下径进辕门,弟子故敢击云板报知。”子牙大惊曰:“昨日哪吒已把张奎烧死,今夜如何又有个张奎?”杨任曰:“此人还在此听元帅讲话。”子牙惊疑未定,旁有杨戬曰:“候弟子天明再作道理。”就把周营里乱了半夜。张奎情知不得成功,只得回去。杨任一双眼只看得地下张奎走出辕门,杨任也出辕门,直送张奎至城下方回。当时张奎进城,来至府中,高兰英问曰:“功业如何?”张奎只是摇头道:“厉害!厉害!周营中有许多高人,所以五关势如破竹,不能阻挡。”遂将进营的事细细说了一遍。掞人曰:“既然如此,可急修本竟往朝歌,请兵协守;不然,孤城岂能阻挡周兵?”张奎从其言,忙修本差官往朝歌。不表。

<span>张奎道术真伶俐,赛过周营土行孙。</span>

且说张奎又修本往朝歌城来。差官渡了黄河,前至孟津,有四百镇诸侯驻扎人马。差官潜踪隐迹,一路无词,至馆驿中,歇了一宵。次日,将本至文书房投递。那日看本乃是微子。微子接本看了,忙入内庭,只见纣王在鹿台宴乐。微子至台下候旨,纣王宣上鹿台。微子行礼称臣毕,王曰:“皇伯有何奏章?”微子曰:“武王兵进五关,已至渑池县,损兵折将,莫可支撑,危在旦夕。请陛下速发援兵,早来协守。不然,臣惟一死,以报君恩。何况此县离都城不过四五百里之远,陛下还在此台宴乐,全不以社稷为重,孟津现有南方、北方四百诸侯驻兵,候西伯共至商郊,事有燃眉之急。今见此报,使臣身心如焚,莫知所措。愿陛下早求贤士,以治国事,拜大将以剿反叛,改过恶而训军民,修仁政以回天变,庶不失成汤之宗庙也。”

风过一阵,把府前宝纛旗一折两断。夫妻大惊曰:“此不祥之兆也。”高兰英遂排香案,忙取金钱,排下一卦,已解其意。高兰英曰:“将军可速为之!土行孙往夹龙山取指地成钢之术,来破你也!不可迟误!”张奎大惊,忙忙收拾,结束停当,径往夹龙山去了。土行孙一日只行千里,张奎一日行一千五百里,张奎先到夹龙山,到个崖畔,潜等土行孙。等了一日,土行孙来至猛兽崖,远远望见飞龙洞,满心欢喜:“今日又至故土也!”不知张奎豫在崖旁侧身躲匿,把刀拎起,只等他来。土行孙哪里知道,只是往前走。也是数该如此,看看来至面前,张奎大叫曰:“土行孙不要走!”土行孙及至抬头时,刀已落下,可怜砍了个连肩带背。张奎割了首级,径回渑池县来号令。后人有诗叹土行孙归周未受茅土之封,可怜无辜死于此地,有诗为证:

次日,高兰英出城,至营前搦战。子牙正坐,忽报:“有一女将请战。”子牙问:“谁可出马?”有邓婵玉应声曰:“末将愿往。”子牙曰:“须要小心。”邓婵玉曰:“末将知道。”言罢上马,一声炮响,展两杆大红旗出营,大呼曰:“来将何人?快通名来!”高兰英观看,见是一员女将,心下疑惑,忙应曰:“吾非别人,乃镇守渑池张将军掞人高兰英是也。你是谁人?”邓婵玉曰:“吾乃是督运粮储土将军掞人邓婵玉是也。”高兰英听说,大骂:“贱人!你父子奉敕征讨,如何苟就成婚,今日有何面目归见故乡也!”邓婵玉大怒,舞双刀来取,高兰英一身缟素,将手中双刀急架来迎。二员女将一红一白,杀在城下。怎见得,有诗为证:

话说张奎非止一日来至渑池县,夫妻相见,将杀死土行孙一事说了一遍,夫妻大喜,遂把土行孙的首级号令在城上。只见周营中探马见渑池县里号令出头来,近前看时,却是土行孙的首级,忙报入中军:“启元帅:渑池县城上号令了土行孙首级,不知何故,请令定夺。”子牙曰:“他往夹龙山去了,不在行营,又未出阵,如何被害?”子牙掐指一算,拍案大呼曰:“土行孙死于无辜,是吾之过也!”子牙甚是伤感。不意帐后惊动了邓婵玉,闻知丈夫已死,哭上帐来,“愿与夫主报仇!”子牙曰:“你还斟酌,不可造次。”邓婵玉哪里肯住,啼泣上马,来至城下,只叫:“张奎出来见我!”哨马报入城中:“有女将搦战。”高兰英曰:“这贱人!我正欲报一石之恨,今日合该死于此地!”高兰英上马提刀,先将一红葫芦执在手中,放出四十九根太阳神针,先在城里提出。邓婵玉只听得马响,二目被神针射住,观看不明,早被高兰英手起一刀,挥于马下,可怜!正是:

分明是:

<span>孟津未会诸侯面,今日夫妻丧渑池。</span>

袁洪遂调兵二十万,吴龙、常昊为先行,殷破败为参赞,雷开为五军都督,使殷成秀、雷鹍、雷鹏、鲁仁杰随军征伐,往孟津而来。不知胜负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span>走石飞砂势更凶,推云拥雾乱行踪。

暗藏妖孽来窥户,又送孤帆过楚峰。</span>

<span>这一个顶上金盔耀日光,那一个束发银冠列凤凰。

这一个黄金锁子连环铠,那一个千叶龙鳞甲更强。

这一个猩猩血染红衲袄,那一个素白征袍似粉装。

这一个是赤金映日红玛瑙,那一个是白雪初施玉琢娘。

这一个似向阳红杏枝枝嫩,那一个似月下梨花带露香。

这一个似五月榴花红似火,那一个似雪里梅花靠粉墙。

这一个腰肢袅娜在鞍鞒上,那一个体态风流十指长。

这一个双刀晃晃如闪电,那一个二刃如锋劈面扬。</span>

纣王闻奏大惊曰:“姬发反叛,而今已侵陷孤之关隘,覆军杀将,兵至渑池,情殊可恨!孤当御驾亲征,以除大恶。”中大夫飞廉奏曰:“陛下不可!今孟津有四百诸侯驻兵,一闻陛下出军,他让过陛下,阻住后路,首尾受敌,非万全之道也。陛下可出榜招贤,大悬赏格,自有高名之士应求而至。古云:‘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又何劳陛下亲御六师,与叛臣较胜于行伍哉?”纣王曰:“依卿所奏。速传旨,悬立赏格,张北于朝歌四门,招选豪杰,才堪督府者,不次铨除。”四外哄动,就把个朝歌城内万民日受数次惊慌。

话说杨戬回营来见子牙,子牙问曰:“今日会张奎如何?”杨戬把张奎会地行道术说了一遍,“真好似土行孙!夜来杨任之功莫大焉!”子牙大喜,传令:“以后只令杨任巡督内外,防守营门。”彼时张奎进城至府,见掞人高氏曰:“今会杨戬,料周营道术之士甚多,吾掞妻不能守此城也。依吾愚见,不若弃了渑池,且回朝歌,再作商议。你的意下如何?”夫人曰:“将军之言差矣!俺掞妻在此镇守多年,名扬四方,岂可一旦弃城而去。况此城关爇不浅,乃朝歌屏障,今一弃此城,则黄河之险与周兵共之,这个断然不可!明日待我出去,自然成功。”

只见一日来了三个豪杰,来揭榜文。守榜军士随同三人先往飞廉府里来参谒。门官报入中堂,飞廉道:“有请。”三人进府,与飞廉见礼毕,言曰:“闻天子招募天下贤士,愚下三人自知非才,但君父有事,愿捐躯敢效犬马。”飞廉见三人气宇清奇,就命赐坐。三人曰:“吾等俱是闾阎子民。大夫在上,子民焉敢坐。”飞廉曰:“求贤定国,聘杰安邦,虽高爵重禄,直受不辞,又何妨于一坐耶。”三人告过,方才坐下。飞廉曰:“三位姓甚名谁?住居何所?”三人将一手本呈上,飞廉观看,原来是梅山人氏,一名袁洪,一名吴龙,一名常昊,此乃“梅山七圣”。先是三人投见,以下俱陆续而来。袁洪者乃白猿精也;吴龙者乃蜈蚣精也;常昊者乃长蛇精也;俱借“袁”、“吴”、“常”三字取之为姓也。飞廉看了姓名,遂带入朝门,来朝见纣王。

土行孙径往夹龙山去。且说张奎被土行孙战败回来,见高兰英,双眉紧皱,长吁曰:“周营中有许多异人,如何是好?”夫人曰:“谁为异人?”张奎曰:“有一土行孙,也有地行之术,如之奈何!”高兰英曰:“如今再修告急表章,速往朝歌取救,俺夫妻二人死守此县,不必交兵,只等救兵前来,再为商议破敌。”夫妻正议,忽然一阵怪风飘来,甚是奇异。怎见得好风,有诗为证:

<span>丹心欲佐真明主,首级高悬在渑池。</span>

话说子牙在中军正议进兵之策,忽报:“张奎搦战。”哪吒曰:“弟子愿往。”登风火轮而出,现出八臂三首,来战张奎,大呼曰:“张奎若不早降,悔之晚矣!”张奎大怒,催开马,仗手中刀来取,哪吒使手中枪劈面迎来。未及三五合,哪吒将九龙神火罩祭起去,把张奎连人带马罩住。用手一拍,只见九条火龙一齐吐出烟火,遍地烧来。不知张奎会地行之术,如土行孙一般。彼时张奎见罩落将下来,知道不好,他先滚下马,就地下去了。哪吒不曾有心看,几乎误了大事,只是烧死他一匹马。哪吒掌鼓回营,见子牙,说:“张奎已被烧死。”子牙大喜。不表。且说张奎进城,对妻子曰:“今日与哪吒接战,果然厉害,被他提起火龙罩将我罩住,若不是我有地行之术,几乎被他烧死。”高兰英曰:“将军今夜何不地行进他营寨,刺杀武王君臣,不是一计成功,大事已定,又何必与他争能较胜耶。”张奎深悟曰:“掞人之言甚是有理。只因被杨戬可恶暗害吾老母,惑乱吾心,连日神思不定,几乎忘了。今夜必定成功。”张奎打点收拾,暗带利刃进营。正是:

<span>诗曰:

地行妙术法应玄,谁识张奎更夫先。

猛兽崖前身已死,渑池城下妇归泉。

许多功业成何用,几度勋名亦枉然。

留得两行青史在,从来成败总由天。</span>

<span>广寒仙子临凡世,月里嫦娥降下方。

两员女将天下少,红似银朱白似霜。</span>

正文 第八十八回 武王白鱼跃龙舟

<span>诗曰:

白鱼吉兆喜非常,预兆周家应瑞昌。

八百诸侯称硕德,千年师帅颂匡襄。

堂堂阵演三三叠,正正旗门六六行。

时雨师临民甚悦,成汤基业已消亡。</span>

话说张奎在地下见杨任紧紧跟随在他头上:如张奎往左,杨任也往左边来赶;张奎往右,杨任也往右边来赶。张奎无法,只是往前飞走。看着行至黄河岸边,前有杨戬奉柬帖在黄河岸边专等杨任。只见远远杨任追赶来了,杨任也看见了杨戬,乃大呼曰:“杨道兄!张奎来了!”杨戬听得,忙将三昧火烧了惧留孙指地成钢的符篆,立在黄河岸边。张奎正行,方至黄河,只见四处如同铁桶一般,半步莫动,左撞左不能通,右撞右不能通,撤身回来,后面犹如铁壁。张奎正慌忙无措,杨任用手往下一指,半空中韦护把降魔杵往下打来。此宝乃镇压邪魔护三教大法之物,可怜张奎怎禁得起。有诗为证,诗曰:

话说子牙人马来至黄河,左右报至中军。子牙吩咐:“借办民舟。”每只俱有工食银五钱,并不白用民船一只,万民乐业,无不欢呼感德,真所谓“时雨之师”。子牙传令,另备龙舟一只,装载武王。子牙与武王驾坐中舱,左右鼓棹,向中流进发。只听得黄河内波浪滔天,风声大作,把武王龙舟泊在浪里颠簸。武王曰:“相父,此舟为何这样掀簸?”子牙曰:“黄河水急,平昔浪发,也是不小的;况今日有风,又是龙舟,故此颠簸。”武王曰:“推开舱门,俟孤看一看何如?”子牙同武王推舱一看,好大浪!怎见得黄河叠浪千层,有诗为证:

且说袁洪在营中,只见报马启曰:“今有武王兵至孟津下寨,大会诸侯,请元帅定夺。”殷破败听得,忙上前言曰:“周武乃天下叛逆元首,自兴兵至此,所在获捷。军威甚锐,元帅不可轻忽,务要严兵以待。”袁洪曰:“参军之言固善,料姜尚不过一磻溪村夫,有何本领,此皆诸关将士不用心,以致彼侥幸成功。参军放心,看吾一阵令他片甲不回。”次日,子牙升帐,众诸侯上帐参见,有夷门伯武高逵言曰:“启元帅:诸侯六百驻兵于此,俱未敢擅自用兵,只在此拒住,只候武王大驾来临,以凭裁夺。今日若不先擒袁洪,则匹夫尚自逞强,犹不知天吏之不可战也。望元帅早赐施行。”子牙曰:“贤侯之言甚善。吾必先下战书,然后会兵孟津,方可以示天下之恶,惟天下之德可以克之。”众皆大喜。子牙忙修书,差杨戬往汤营内来下战书。杨戬领命,往成汤营前下马,大呼曰:“奉姜元帅将令,来下战书!”探事小校报与中军,袁洪听得周营来下战书,忙命左右:“令来。”只见军政官来至营门,令杨戬进见。杨戬至中军帐见袁洪,呈上战书。袁洪观看毕,乃曰:“吾不修回书,约定明日会兵便了。”杨戬回至中军,见子牙,言明日会兵。子牙传令与众诸侯:“明早会兵。”俱各各准备去了。

<span>金光一道起空中,五彩云霞协用功。

鬼怪逢时皆绝迹,邪魔遇此尽成空。

皈依三教称慈善,镇压诸天护法雄。

今日黄河除七杀,千年英气贯长虹。</span>

话说袁洪调兵往孟津驻扎,以阻诸侯咽喉。不表。

<small>道末惧留孙致书于大元帅子牙公麾下:前者土行孙合该于猛兽崖死于张奎之手,理数难逃,贫道只有望崖垂泣而已,言之可胜长叹!今张奎善于守城,急切难下,但他数亦当终。子牙公不可迟误,可令杨戬将贫道符印先在黄河岸边,等杨任、韦护追赶至此擒之。取城只用哪吒、雷震子足矣。子牙公须是亲自用调虎离山计,一战成功。此去自然坦夷。只候封神之后,再图会晤。不宣。</small>

话说雷震子、哪吒进了渑池县,军士见打死了主母,俱伏地请降。哪吒曰:“俱免汝死,候元帅来安民。”哪吒复向雷震子曰:“道兄且在城上拒住,吾还去接应师叔与武王,恐怕惊了主公。”雷震子曰:“道兄不可迟疑,当速行为是。”好哪吒!把风火轮登开,往正西上赶来。只见张奎正赶子牙有二十里远近,只听得炮声四起,喊声大震,心下甚是惊疑,也不去赶子牙。子牙在前面大呼曰:“张奎!你渑池已失,何不归降?”张奎心慌,情知中计,勒转马望旧路而来。天色又黑,正遇哪吒现三首八臂迎来。哪吒大骂曰:“逆贼!你今日还不下马受死,更待何时!”张奎大怒,摇刀直取,哪吒手中枪急架相还。未及数合,哪吒复祭起九龙神火罩罩来。张奎知此术厉害,把身子一扭,往地下去了。哪吒见张奎预先走了,因想起土行孙的光景,心上不觉悲悼,往前来迎武王。张奎急走至城下,见雷震子立于城上,知城池已陷,夫人不知存亡,自思:“不若往朝歌,与袁洪合兵一处,再作道理。”

<span>今日诸侯会孟津,纷纷杀气满红尘。

旌旗向日飞龙凤,剑戟迎霜泣鬼神。

士卒赳赳歌化日,军民济济庆仁人。

应知世运当亨泰,四海讴吟总是春。</span>

子牙同武王拨马向西而走。张奎赶来,周营中一将也不出来接应,张奎放心赶来。看看赶有三十里,只听得金鼓齐鸣,炮声响亮,三军呐喊,震动天地,周营中大小将官齐出营来,杀奔城下。高兰英在城上全装甲胄守护城池,忽听周营中又是炮响,不知其故。忽城上落下哪吒来,现三首八臂,脚踏风火轮,摇火尖枪杀来。高兰英急上马,用双刀抵住了哪吒。二人在城上不便争持,高兰英走马下城,哪吒随后赶来。雷震子又早展开二翅,飞上城来,使开黄金棍,把城上军士打开,遂斩关落锁,周兵进城。高兰英见事不好,正欲取葫芦放太阳神针,早已不及,被哪吒一乾坤圈,打中顶上,翻下马来,又是一枪,死于非命,早往封神台去了。有诗为证,诗曰:

只见张奎全装甲胄,纵地行之术,往黄河大道而走,如风一般,飞云掣电而来。话说杨任远远望见张奎从地底下来了,杨任知会韦护曰:“道兄,张奎来了。你须是仔细些,不要走了他。你看我手往哪里指,你就往哪边祭降魔杵镇之。”韦护曰:“谨领尊命。”且说张奎正走,远远看见杨任骑云霞兽,手心里那两只神光射耀眼往下看着他,大呼曰:“张奎不要走!今日你难逃此厄也!”张奎听得,魂不附体,不敢停滞,纵着地行法,“刷”的一声,须臾就走有一千五百里远。杨任在地上催着云霞兽,紧紧追赶。韦护在上头只看着杨任;杨任只看着张奎在地底下;如今三处看着,好赶!正是:

南伯侯鄂顺 东南扬州侯锺志明

<span>计就月中擒玉兔,谋成日里捉金乌。</span>

且说子牙见渑池一个小县,攻打不下,反阵亡了许多将官,纳闷在中军,暗暗点首嗟叹:“可怜这些扶主定国英雄,沥胆披肝,只落得遗言在此,此身皆化为乌有!”子牙正在那里伤悼,忽辕门官来报:“有一道童求见。”子牙传令:“请来。”少时,只见一道童至帐下行礼曰:“弟子乃夹龙山飞龙洞惧留孙的门人。因师兄土行孙在夹龙山猛兽崖被张奎所害,家师已知应上天之数,这是救不得的,只是过渑池须有原故。家师特着弟子来此下书,师叔便知端的。”子牙接上书来,展开观看,书曰:

远伯常信仁 夷门伯武高逵

且说武王同西方二百诸侯来至孟津大营,探马报入中军帐,子牙率领南、北二方四百诸侯,又有数百小诸侯,齐来迎接。武王径进中军。先有:

左伯宗智明 东北兖州侯彭祖寿

且说渑池县张奎日夕望朝歌救兵,忽有报马报入府来:“天子招了新元帅袁洪,调兵二十万驻扎孟津,以阻诸侯,未见发兵来救渑池。”张奎闻报大惊曰:“天子不发救兵,此城如何拒守!况前有周兵,后有孟津,四百诸侯前后合攻,此取败之道。今反舍此不救,奈何?”忙与夫人高兰英共议。夫人曰:“料吾二人也可阻得住周兵。今袁洪拒住孟津,则南北诸侯也不能抄我之后。只打听袁洪得胜,若破了南北二侯,我再与你去合兵共破周武,再无有不胜之理。俺们如今只设法守城,不要与周将对敌,待他粮尽兵疲,一战成功,无有不克。此万全之道也。”张奎心下狐疑不定。

近伯曹宗

话说姚庶良手中斧转换如飞,不知常昊乃是梅山一个蛇精,姚庶良乃是真实本领,哪里知道,只要成功。常昊不觉败下阵去,姚庶良便催马赶来。不知性命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那日,整顿人马,离了渑池县,前往黄河而来。时近隆冬天气,众将官重重铁铠,叠叠征衣,寒气甚胜。怎见得好冷,有赞为证:

邠州伯丁建吉 右伯姚庶良

<span>洋洋光侵月,浩浩影浮天。

灵派吞华岳,长流贯百川。

千层凶浪滚,万叠峻波颠。

岸口无渔火,沙头有鹭眠。

茫然浑似海,一望更无边。</span>

<small>重衾无暖气,袖手似揣冰。败叶垂霜蕊,苍松冻铃。地裂因寒甚,池平为水凝。鱼舟空钓线,仙观没人行。樵子愁柴少,王孙喜炭增。征人须似铁,诗客笔如零。皮袄犹嫌薄,貂裘尚恨轻。蒲团僵老衲,纸帐旅魂惊。莫讶寒威重,兵行令若霆。</small>

<span>孤城死守为成汤,今日身亡实可伤。

全节全忠名不朽,女中贞烈万年扬。</span>

众诸侯进营,只有东伯侯姜文焕未曾进游魂关,乃序武王上帐,武王不肯。彼此固逊多时,武王同众诸侯交相下拜。天下诸侯俯伏曰:“今大王大驾特临此地,使众诸侯得睹天颜,仰观威德,早救民于水火之中,天下幸甚!万民幸甚!”武王深自谦让曰:“予小子发,嗣位先王,孤德寡闻,惟恐有负前烈;谬蒙天下诸侯传檄相邀,特拜相父东会列位贤侯,观政于商。若曰予小子冒昧兴师,则予岂敢,惟望列位贤侯教之!”内有豫州侯姚楚亮对曰:“纣王无道,杀妻诛子,焚炙忠良,杀戮大臣,沉湎酒色,弗敬上天,郊庙不祀,播弃黎老,昵比罪人。皇天震怒,绝命于商。予等奉大王恭行天之罚,伐罪吊民,拯万姓于水火,正应天顺人之举,泄人神之愤,天下无不咸悦。若予等与大王坐视不理,厥罪惟均,望大王裁之。”武王曰:“纣王虽不行正道,俱臣下蔽惑之耳。今只观政于商,擒其嬖幸,令人君改其弊政,则天下自平矣。”

<small>银盔素铠,缨络红凝。左插狼牙箭,右悬宝剑锋。横担镔铁棍,白马似神行。幼长梅山下,成功古洞中。曾受阴阳诀,又得天地灵。善能多变化,玄妙似人形。梅山称第一,保纣灭周兵。</small>

话说哪吒上前迎接武王与子牙,一同回渑池县来,将大军进城屯扎,又将城上周将首级收殓,设祭祀之,仍于高阜处安葬。不表。

只见四百诸侯知周兵已至,打点前来迎接武王。子牙知武王乃仁德之主,岂肯欺君,恐众诸侯尊称武王,以致中馁,则大事去矣。须是预先吩咐过,然后相见,庶几不露出圭角。俟破纣之后,再作区处。乃对武王曰:“今舟虽抵岸,大王还在舟中,俟老臣先上岸,陈设器械,严整军威,以示武于诸侯,立定营栅,然后来请大王。”武王曰:“听凭相父设施。”子牙先上了岸,率大队人马至孟津,立下营寨。众诸侯齐至中军,来见子牙。子牙迎接上帐,相叙礼毕,子牙曰:“列位君侯见武王不必深言其伐君吊民之故,只以观政于商为辞,俟破纣之后,再作商议。”众诸侯大喜,俱依子牙之言。子牙令军政官与哪吒、杨戬前去迎请武王。后面又有西方二百诸侯随后过黄河,同武王车驾而进。真个是天下诸侯会合,自是不同。怎见得,有诗为证,诗曰:

彭祖寿曰:“天命靡常,惟有德者居之。昔尧有天下,因其子不萧,而禅位于舜。舜有天下,亦因其子之不萧,而禅位于禹。禹之子贤,能承继父业,于是相传至桀而德衰,暴虐夏政,天人怨之。故汤得行天之罚,放桀于南巢,伐夏而有天下。贤圣之君六七作,至于纣,罪恶贯盈,毁弃善政,戕贼不道,皇天震怒,降灾于商,爰命大王以代殷汤,大王幸毋固辞,以灰诸侯之心。”武王谦让未遑。子牙曰:“列位贤侯,今日亦非商议正事之时,俟至商郊,再有说话。”众诸侯佥曰:“相父之言是也。”武王命营中治酒,大宴诸侯。不表。

话说子牙向前问曰:“来者莫非成汤元帅袁洪麽?”袁洪曰:“你可就是姜尚?”子牙曰:“吾乃奉天征讨扫荡成汤天保大元帅。今天下归周,商纣无道,天下离心离德,只在旦夕受缚,料你一杯之水,安能救车薪之火哉!汝若早早倒戈纳降,尚待汝以不死;如若不肯,旦夕一朝兵败,玉石俱焚,虽欲求其独生,何可及哉。休得执迷,徒劳伊戚。”袁洪笑曰:“姜尚,你只知磻溪捕鱼,水有深浅,今幸而五关无有将才,让你深入重地,你敢于巧言令色,惑吾众听耶!”回顾左右先行曰:“谁与吾拿此鄙夫,以泄天下之愤?”旁有一人大呼曰:“元帅放心,待我成功!”走马飞临阵前,摇手中枪直取姜子牙。旁有右伯姚庶良纵马摇手中斧,大呼曰:“匹夫慢来,有吾在此!”也不答话,两马相交,枪斧并举,一场大战。怎见得,有诗为证,诗曰:

次日,周营炮响,子牙调出大队人马,有六百诸侯齐出,当中是子牙人马,俱是大红旗;左是南伯侯鄂顺,右是北伯侯崇应鸾,尽是五色幡幢,真若盔山甲海,威势如彪,英雄似虎。布成阵势,三军呐喊,冲至军前。哨马报与袁洪,袁洪与众将出营观看子牙大兵队伍,只见天下诸侯雁翅排开,分于左右,当中是元帅姜尚,左有鄂顺,右有崇应鸾。有诗为证,诗曰:

<span>征云荡荡透虚空,剑戟兵戈扰攘中。

今日姜公头一战,孟津血溅竹梢红。</span>

正文 第八十九回 纣王敲骨剖孕妇

<span>诗曰:

纣王酷虐古今无,淫酗贪婪听美姝。

孕妇无辜遭恶劫,行人有难罹凶途。

遗讥简册称残贼,留与人间骂独夫。

天道悠悠难究竟,且将浊酒对花奴。</span>

<span>败叶飘飘落故宫,至今犹自起悲风。

独夫只听谗言妇,目下朝歌社稷空。</span>

且说袁洪回营,升帐坐下,见常昊、吴龙齐来参谒,袁洪曰:“哪吒罩儿,杨任的扇子,俱好厉害!”吴龙笑曰:“他那罩与扇子只好降别人,哪里奈何得我们。只是今日指望拿了姜尚,谁知只坏了他两个诸侯,也不算成功。”袁洪一面修本往朝歌报捷,宽免天子忧心。且说鲁仁杰对殷成秀、雷鹏、雷鹍曰:“贤弟,今日你等见袁洪、吴龙、常昊与子牙会兵的光景麽?”众人曰:“不知所以。”鲁仁杰曰:“此正所谓‘国家将兴,必有祯祥;国家将亡,必有妖孽’。今日他三将俱是些妖孽,不似人形。今天下诸侯会兵此处,正是大敌,岂有这些妖邪能拒敌成功耶。”殷成秀曰:“长兄且莫忙说破,看他后来如何。”鲁仁杰曰:“总来吾受成汤三世之恩,岂敢有负国恩之理,惟一死以报国耳!”

<span>莺啭商郊百草新,成汤宫殿已成尘。

为奴岂是存商祀,去国应知接后扆。

剖腹丹心成往事,割胎民妇又遭迍。

朝歌不日归周主,可惜成汤化鬼磷!</span>

且言妲己闻飞廉奏袁洪得胜奏捷,来见纣王曰:“妾苏氏恭喜陛下又得社稷之臣也!袁洪实有大将之才,永堪重任。似此奏捷,叛逆指日可平。臣妾不胜庆幸,实皇上无疆之福以启之耳。今特具觞为陛下称贺。”纣王曰:“御妻之言正合朕意。”命当驾官于鹿台上治九龙席,三妖同纣王共饮。此时正值仲冬天气,严威凛冽,寒气侵人。正饮之间,不觉彤云四起,乱舞梨花。当驾官启奏曰:“上天落雪了。”纣王大喜曰:“此时正好赏雪。”命左右暖注金樽,重斟杯斝,酣饮交欢。怎见好雪,有赞为证:

<small>彤云密布,冷雾缤纷。彤云密布,朔风凛凛号空中;冷雾缤纷,大雪漫漫铺地下。真个是:六花片片飞琼,千树株株倚玉。须臾积粉,顷刻成盐。白鹦浑失素,皓鹤竟无形。平添四海三江水,压倒东西几树松。却便似,战败玉龙三百万;果然是,退鳞残甲满空飞。但只见:几家村舍如银砌,万里江山似玉图。好雪!真个是:柳絮满桥,梨花盖舍。柳絮满桥,桥边渔叟挂蓑衣;梨花盖舍,舍下野翁煨榾柮。客子难沽酒,苍头苦觅梅。洒洒潇潇裁蝶翅,飘飘荡荡剪鹅衣。团团滚滚随风势,飕飕冷气透幽帏。丰年祥瑞从天降,堪贺人间好事宜。</small>

<span>平白行来因过水,谁知敲骨丧其生!</span>

话说姚庶良随后赶来,常昊乃是蛇精,纵马脚下起一阵旋风,卷起一团黑雾,连人带马罩住,方现出他原形,乃是一条大蟒蛇。把口一张。吐出一阵毒气。姚庶良禁不起,遂昏于马下。常昊便下马取了首级,大呼曰:“今拿姜尚如姚庶良为例!”众诸侯之内,不知他是妖精,有兖州侯彭祖寿纵马摇枪,大呼曰:“匹夫敢伤吾大臣!”时有吴龙在袁洪右边,见常昊立功,忍不住使两口双刀,催开马,飞奔前来,曰:“不要冲吾阵脚!”也不答语,两骑相交,刀枪并举,杀在阵前。六百镇诸侯俱在左右,看着二将交兵。战未数合,吴龙掩一刀败走,彭祖寿随后赶来。吴龙乃是蜈蚣精,见彭祖寿将近,遂现出原形,只见一阵风起,黑云卷来,妖气迷人,彭祖寿已不知人事,被吴龙一刀挥为两断。众诸侯不知何故,只见将官追下去就是一块黑云罩住,将官随即绝命。

话说纣王见妲己如此神异,抚其背而言曰:“御妻真是神人,何灵异若此!”妲己曰:“妾虽系女流,少得阴符之术,其勘验阴阳,无不奇中。适才断胫验髓,此犹其易者也。至如妇人怀孕,一见便知她腹内有几月,是男,是女,面在腹内,或朝东、南、西、北,无不周知。”纣王曰:“方才老少人民断胫验髓,如此神异,朕得闻命矣;至如孕妇,再无有不妙之理。”命当驾官传旨:“民间搜取孕妇见朕。”奉御官往朝歌城来。正是:

话说差官往朝歌,来至文书房内,飞廉接本观看,见袁洪报捷,连诛大镇叛逆诸侯彭祖寿、姚庶良,心中大喜,忙持着本上鹿台来见纣王。当驾官上台启曰:“有中大夫飞廉候旨。”纣王曰:“宣来。”左右将飞廉宣至殿前,参拜毕,俯伏奏曰:“今有元帅袁洪领敕镇守孟津,以逆天下诸侯。初阵斩兖州侯彭祖寿,右伯姚庶良,军威已振,大挫周兵锋锐。自兴师以来,未有今日之捷。此乃陛下洪福齐天,得此大帅,可计日奏功,以安社稷者也。特具本赍奏。”纣王闻奏大悦:“元帅袁洪连斩二逆,足破敌人之胆,其功莫大焉。传朕旨意,特敕奖谕,赐以锦袍、金珠,以励其功;仍以蜀锦百匹,宝钞万贯,羊、酒等件以犒将士勤劳。务要用心料理,剿灭叛逆,另行分列茅土,朕不食言。钦哉!故谕。”飞廉顿首谢恩,领旨打点解犒赏往孟津去。不表。

纣王在鹿台上专等渡水人民。却说侍驾官将二民拿至台下回旨:“启陛下:将老少二民拿至台下。”纣王命:“将斧砍开二民胫骨,取来看验。”左右把老者、少者腿俱砍断,拿上台看,果然老者髓满,少者髓浅。纣王大喜,命左右:“把尸拖出!”可怜无辜百姓,受此惨刑!后人有诗叹之,诗曰:

话说奉御官在朝歌满城寻访,有三名孕妇,一齐拿往午门来。只见他夫妻难舍,抢地呼天,哀声痛惨,大呼曰:“我等百姓又不犯天子之法,不拖欠钱粮,为何拿我等有孕之妇?”子不舍母,母不舍子,悲悲泣泣,前遮后拥,扯进午门来。只见箕子在文书房共微子、微子启、微子衍、上大夫孙荣正议“袁洪为将,退天下诸侯之兵,不知何如”,只听得九龙桥闹闹嚷嚷,呼天叫地,哀声不绝。众人大惊,齐出文书房来,问其情由。见奉御官拉着两三个妇女而来。箕子问曰:“这是何故?”民妇泣曰:“吾等俱是女流,又不犯天子之法,为何拿我女人做什麽?老爷是天子之臣,当得为国为民,救我等蚁命!”言罢哭声不绝。箕子忙问奉御官。奉御官答曰:“皇上夜来听娘娘言语,将老少二民敲骨验髓,分别浅深,知其老少生育,皇上大喜。娘娘又奏,尚有剖腹验胎,知道阴阳。皇上听信斯言,特命臣等取此孕妇看验。”箕子听罢,大骂:“昏君!方今兵临城下,将至壕边,社稷不久丘墟,还听妖妇之言,造此无端罪孽!左右且住!待吾面君谏止。”箕子怒气不息,后随着微子等俱往鹿台来见驾。

<span>大雪纷纷宴鹿台,独夫何苦降飞灾!

三贤远遁全宗庙,孕妇身亡实可哀。</span>

妲己唱罢,余韵悠扬,袅袅不绝。纣王大喜,连饮三大杯。一时雪俱止了,彤云渐散,日色复开。纣王同妲己凭栏,看朝歌积雪。忽见西门外,有一小河,此河不是活水河,因纣王造鹿台,挑取泥土,致成小河,适才雪水注积,因此行人不便,必跣足过河。只见有一老人跣足渡水,不甚惧冷,而行步且快。又有一少年人,亦跣足渡水,惧冷行缓,有惊怯之状。纣王在高处观之,尽得其态,问于妲己曰:“怪哉!怪哉!有这等异事!你看那老者渡水,反不怕冷,行步且快;这年少的反又怕冷,行走甚难,这不是反其事了?”妲己曰:“陛下不知,老者不甚怕冷,乃是少年父母精血正旺之时交媾成孕,所秉甚厚,故精血充满,骨髓皆盈,虽至末年,遇寒气犹不甚畏怯也。至若少年怕冷,乃是末年父母气血已衰,偶尔媾精成孕,所秉甚薄,精血既亏,髓皆不满,虽是少年,形同老迈,故遇寒冷而先畏怯也。”纣王笑曰:“此惑朕之言也!人秉父精母血而生,自然少壮老衰,岂有反其事之理?”妲己又曰:“陛下何不差官去拿来,便知端的。”纣王传旨:“命当驾官至西门,将渡水老者、少者俱拿来。”当驾官领旨,忙出朝赶至西门,不分老少,即时一并拿来。老少民人曰:“你拿我们怎麽?”侍臣曰:“天子要你去见。”老少民人曰:“吾等奉公守法,不欠钱粮,为何来拿我们?”侍臣曰:“只怕当今天子有好处到你们,也不可知。”正是:

子牙旁边有杨戬对哪吒曰:“此二将俱不是正经人,似有些妖气。我与道兄一往何如?”只见吴龙跃马舞刀,飞奔军前,大呼曰:“谁来先啖吾双刀?”哪吒登开风火轮,使火尖枪,现三首八臂迎来。吴龙曰:“来者是谁?”哪吒曰:“吾乃哪吒是也。你这孽畜,怎敢将妖术伤吾诸侯!”把枪一摆,直刺吴龙,吴龙手中刀急架交还,未及三四合,被哪吒祭起九龙神火罩,响一声,将吴龙罩在里面,吴龙已化道青光去了。哪吒用手一拍,及至罩中现出九条火龙时,吴龙去之久矣。常昊见哪吒用火龙罩罩住吴龙,心中大怒,纵马持枪,大呼曰:“哪吒不要走!吾来也!”只见杨戬使三尖刀,纵银合马,同哪吒双战常昊。常昊见势不好,便败下阵去。杨戬也不赶他,取弹弓在手,随手发出金丸,照常昊打来,只见那金丸不知落于何处。哪吒后祭起神火罩,将常昊罩住,也似吴龙化一道赤光而去。

话说微子三人收拾行囊,投他州去了。纣王将三妇人拿上鹿台,妲己指一妇人:“腹中是男,面朝左胁。”一妇人:“也是男,面朝迍右胁。”命左右用刀剖开,毫厘不爽。又指一妇人:“腹中是女,面朝后背。”用刀剖开,果然不差。纣王大悦:“御妻妙术如神,虽龟筮莫敌!”自此肆无忌惮,横行不道,惨恶异常,万民切齿。当日有诗为证:

话说纣王与妲己共饮,又见大雪纷纷,忙传旨,命:“卷起毡帘,待朕同御妻、美人看雪。”侍驾官卷起帘幔,打扫积雪。纣王同妲己、胡喜媚、王贵人在台上,看朝歌城内外似银装世界,粉砌乾坤。王曰:“御妻,你自幼习学歌声曲韵,何不把按雪景的曲儿唱一套,俟朕漫饮三杯。”妲己领旨,款启朱唇,轻舒莺舌,在鹿台上唱一个曲儿。真是:婉转莺声飞柳外,笙簧嘹亮自天来。曲曰:

话说当日刳剔孕妇,天昏地暗,日月无光。次日,有探事军报上台来:“有微子等三位殿下,封了府门,不知往何处去了。”纣王曰:“微子年迈,就在此,也是没用之人;微子启弟兄两人,就留在朝歌,也做不得朕之事业。他去了,又省朕许多烦絮。即今元帅袁洪屡见大功,料周兵不能做得甚事。”遂日日荒淫宴乐,全不以国事为重。在朝文武不过具数而已,并无可否。

那日招贤榜篷下,来了二人,生得相貌甚是凶恶:一个面如蓝靛,眼似金灯,巨口獠牙,身躯伟岸;一个面似瓜皮,口如血盆,牙如短剑,发似朱砂,顶生双角,甚是怪异,往中大夫府谒见。飞廉一见,甚是畏惧。行礼毕,飞廉问曰:“二位赤士是哪里人氏?高姓?何名?”二人欠身曰:“某二人乃大夫之子民,成汤之百姓。闻姜尚欺妄,侵天子关隘,吾兄弟二人愿投麾下,以报国恩,决不敢望爵禄之荣,愿破周兵,以洗王耻。子民姓高,名明;弟乃高觉。”通罢姓名,飞廉领二人往朝内拜见纣王,进午门径往鹿台见驾。纣王问曰:“大夫有何奏章?”飞廉奏曰:“今有二贤高明、高觉,愿来报效,不图爵禄,敢破周兵。”

<span>天降大殃临孕妇,成汤社稷尽归周。</span>

正文 第九十回 子牙捉神荼郁垒

且说杨戬离了周营,借土遁往玉泉山金霞洞来,正是:

正是:

<span>诗曰:

眼有明兮耳有聪,能于千里决雌雄。

神机才动情先泄,密计方行事已空。

轩庙借灵凭鬼使,棋山毓秀仗桃丛。

谁知名载封神榜,难免降魔杵下红。</span>

不说他二人各自准备,且说高明、高觉来至周营,点起大炮,呐喊杀进营来。袁洪同常昊、吴龙从后接应。子牙在将台上披发仗剑,踏罡布斗,霎时四下里风云齐起,这正是子牙借昆仑之妙术,取神荼、郁垒。不知凶吉何如,且听下回分解。

当日,袁洪命高明、高觉二将往周营搦战。二人慨然出营,至周营,大呼曰:“着姜尚来见我!”哨马报入中军,子牙问左右:“谁去走一遭?”旁有哪吒曰:“弟子愿往。”子牙许之。哪吒领令出营,忽见二人步行而来,好凶恶!怎见得:

<span>四将交锋在孟津,人神仙鬼孰虚真。

从来劫运皆天定,纵有奇谋尽堕尘。</span>

<span>虎斗深山渊斗龙,高明高觉逞邪踪。

当时不遇仙师指,难灭轩辕二鬼风。</span>

话说袁洪当晚打点人马劫营,大破子牙,以成全功。才至二更时分,高明、高觉为头一队,袁洪为二队。鲁仁杰对殷成秀曰:“贤弟,据我愚见,今夜劫营,不但不能取胜,定有败亡之祸。况姜子牙善于用兵,知玄机变化,且门下又多道德之士,此行岂无准备。我和你且在后队,见机而作。”殷成秀曰:“兄长之言甚善。”

<span>子牙妙算世无双,动地惊天势莫当。

二鬼有心施密计,三妖无计展疆场。

遭殃杨任归神去,逃死袁洪免丧亡。

莫说孟津多恶战,连逢劫杀捐忠良。</span>

话说雷震子展风雷翅,飞在空中,那条棍从顶上打来。韦护祭起降魔杵,此杵岂同小可,如须弥山一般打将下来。袁洪虽是得道白猿,也经不起这一杵,袁洪化白光而去,只将鞍马打得如泥。杨戬祭哮天犬咬常昊,常昊乃是蛇精,狗也不能伤他。常昊知是仙犬,先借黑气走了。哪吒祭起神火罩,罩住吴龙,吴龙也化青气走了。总是一场虚话。

<span>凛凛寒风起,森森杀气生。

白猿使铁棒,雷震棍更雄。

韦护降魔杵,来往势犹凶。

舍命安天下,拚生定太平。</span>

子牙鸣金回营。杨戬上帐曰:“今日会此一阵,俱为无用。当时弟子别师尊时,师父曾有一言吩咐弟子说:‘若到孟津,谨防梅山七圣阻隘。’教弟子留心。今日观之,祭宝不能成功,俱化青黑之气而走。元帅宜当设计处治,方可成功。若是死战,终是无用。”子牙曰:“吾自有道理。”当日至晚,子牙帐中鼓响,众将官上帐听令。子牙命李靖领柬帖:“你在八卦阵正东上,按震方,书有符印,用桃桩,上用犬血,……如此而行。”又命雷震子领柬帖:“你在正南上,按离方,亦有符印,也用桃桩,上用犬血,……如此而行。”命哪吒领柬帖:“在正西上,按兑方,也用桃桩,上用犬血,……如此而行。”又命杨任:“在正北上,按坎方,也用桃桩,上用犬血,……如此而行。杨戬,你可引战,用五雷之法,往桃桩上打下来。韦护,你用瓶盛乌鸡、黑狗血、女人尿屎和匀,装在瓶内,见高明、高觉赶上我阵中,你可将瓶打下,此秽污浊物压住他妖气,自然不能逃走。此一阵可以擒二竖子也。”众门人听令而去。子牙先出营,布开八卦,暗合九宫,将桃桩钉下。正是:

杨戬受命,离了玉泉山,复往周营而来。军政官报与子牙,子牙令入中军,问杨戬曰:“此去如何?”杨戬摇头不语,犹恐泄机。子牙曰:“你今日为何如此?”杨戬曰:“弟子今日不敢言,且随弟子行之。”子牙并依杨戬,不去阻挡。杨戬执定令旗下帐,把后队大红旗二千杆令三军磨旗;又令一千名军士擂鼓鸣锣,恍然有惊天动地之势。子牙见杨戬如此,不知其故。杨戬方来对子牙曰:“高明、高觉二人乃是棋盘山桃精、柳鬼。他凭托轩辕庙二鬼之灵,名曰千里眼、顺风耳。如今须用旗招展不住,使千里眼不能观看;锣鼓齐鸣,使顺风耳不能听察。请元帅命将往棋盘山,掘挖此根,用火焚之;再令将官去把轩辕庙里二鬼打碎;然后用大雾一重,常锁行营,此怪方能除也。”子牙听说:“既然如此,吾自有治度。”子牙令李靖:“领三千人马,速往棋盘山,去挖绝其根。”又令雷震子:“去打碎泥塑鬼使。”后人有诗叹之,诗曰:

袁洪谢恩毕,款待天使,又令高明、高觉进见。高明、高觉上帐参谒袁洪。行礼毕,袁洪认得他是棋盘山桃精、柳鬼,高明、高觉也认得袁洪是梅山白猿。彼此大喜,各相温慰,深喜是一气同枝。正是:

话说高明、高觉同钦差官往孟津来,行至辕门,传:“旨意下!”旗门官报入中军,袁洪与众将接旨,进中军开读,诏曰:

话说子牙安排已定,只等二门人来回令。

<span>不是武王洪福大,焉能“七圣”死梅山。</span>

话说哪吒大呼曰:“来者何人?”高明答曰:“吾乃高明、高觉是也,今奉袁洪将军将令,特来擒拿反叛姜尚耳。你是何人,敢来见我?”哪吒大喝曰:“好孽畜,敢出大言!”摇手中火尖枪,直取二将,高明、高觉举戟、斧劈面迎来。三将交兵,大战在龙潭虎穴。哪吒早现出三头八臂,祭起乾坤圈,正中高觉顶门上,打得个一派金光,散漫于地。哪吒复祭九龙神火罩,把高明罩住,用手一拍,即现九条火龙,须臾烧罢。哪吒回营来见子牙,言圈打高觉,罩住高明一事,子牙大喜。不表。

且说高明等二人进营,来见袁洪曰:“姜尚所仗无他,俱倚的是三山五岳门人,故此所在,侥幸成功,不曾遇着我等奥妙之人,莫说是姜尚几个门人,何怕你有通天彻地手段,岂能脱得吾辈之手也!”众人俱各欢喜。次日,高明、高觉又往周营搦战。哨马报入中军:“启元帅:高明、高觉请元帅答话。”子牙问哪吒曰:“你昨日回我灭了二将,今日又来,何也?”哪吒曰:“想必高明二人有潜身小术,请师叔亲临,吾等便知真实。”子牙传令,六百诸侯齐出,看子牙用兵。高明对弟高觉曰:“哪吒言吾等有潜身小术,俱出来一看吾等真实。”言未了,只听炮响,见周营大队排开,似盔山甲海,射目光华。子牙乘四不相,来至军前,看见二将相貌凶恶,丑陋不堪,大喝曰:“高明、高觉,不顺天时,敢勉强而阻逆王师,自讨杀身之祸也!”高明大笑曰:“姜子牙,我知你是昆仑之客,你也不曾会我等这样高人。今日成败定在此举也。”道罢,二将使戟、斧冲杀过来。这边李靖、杨任二骑冲出,也不答话,四处兵器交加。正是四将赌斗,怎见得,有诗为证,诗曰:

<span>设计要擒桃柳鬼,这场辛苦枉劳神。</span>

<span>李靖掘根方至此,袁洪举意劫周营。</span>

<small>尝闻:将者乃三军之司命,系社稷之安危。将得其人,国有攸赖;苟非其才,祸遂莫测,则国家又何望焉。兹尔元帅袁洪,才兼文武,学冠天人,屡建奇功,真国家之柱石,当代之人龙也!今特遣大夫陈友解汤羊、御酒、金帛、锦袍,用酬戍外之劳,慰朕当宁之望。尔当克勤克荩,扑灭巨逆,早安边疆,以靖海宇。朕不惜茅土重爵,以待有功。尔其钦哉!特谕。</small>

话说杨戬来至金霞洞,见洞门紧闭,杨戬洞外敲门。少时,一童子出来,见是师兄,忙问曰:“师兄何来?”杨戬曰:“烦贤弟通报。”童子进洞内,见玉鼎真人,启曰:“师兄杨戬在洞府外求见。”真人起身吩咐曰:“着他进来。”杨戬来至碧游床前下拜。真人曰:“你今到此为何?”杨戬把孟津事说了一遍。真人曰:“此孽障是棋盘山桃精、柳鬼。桃、柳根盘三十里,采天地之灵气,受日月之精华,成气有年。今棋盘山有轩辕庙,庙内有泥塑鬼使,名曰千里眼、顺风耳。二怪托其灵气,目能观看千里,耳能详听千里;千里之外,不能视听也。你可叫姜子牙着人往棋盘山去,将桃、柳根盘掘挖,用火焚尽;将轩辕庙二鬼泥身打碎,以绝其灵气之根;再用一重雾常锁营寨,如此如此,则二鬼自然绝也。”

子牙安置停当。且说高明听着子牙传令按八卦方位,用乌鸡、黑狗血钉桃桩拿他兄弟,二人大笑不止:“空费心机!看你怎样捉我二人!”次日,子牙亲临辕门搦战。袁洪命高明、高觉出营,大呼曰:“姜子牙,你自称扫荡成汤大元帅,据吾看,你不过一匹夫耳!你既是昆仑之士,理当遣将调兵,共决雌雄;为何钉桃桩,安符印,周围布八卦,按九宫,用门人将乌鸡、黑狗血秽污之物压我二人。吾非鬼魅精邪,岂惧你左道之术也!”二人道罢,放步摇斧、举戟,直取子牙。子牙左右有武吉、南宫适二马齐出,急架忙迎。四将交兵,枪刀共举。高明逞精神,如同猛虎;南宫适使气力,一似欢龙;高觉戟刺摆长幡;武吉枪来生杀气。四将酣战。

话说子牙在中军共议:“东伯侯还不见来?”忽报:“三运督粮官郑伦来至。”子牙令至帐前,郑伦回令毕,交纳粮印。郑伦听得土行孙已死,着实伤悼。不表。且说袁洪在营中自思:“今与周兵屡战,未见输赢,枉费精神,虚费日月。”令左右暗传与常昊、吴龙:“令高明、高觉冲头阵,今夜劫姜尚的营。”又令:“参军殷破败、雷开为左右救应,殷成秀、鲁仁杰为断后,务要一夜成功。”众将听令,只等黄昏行事。话说子牙在中军,忽见一阵风从地而起,卷至帐前。子牙见风色怪异,掐指一算,早知其意。子牙大喜,传令:“中军帐钉下桃桩,镇压符印,下布地网,上盖天罗,黑雾迷漫中军。令各营俱不可轻动。李靖拒住东方;杨任拒住西方;哪吒拒住南方;雷震子拒住北方;杨戬、韦护在将台左右保护。”子牙令南宫适、武吉、郑伦、龙须虎等:“各防守武王营寨。”众将得令而去。子牙沐浴上台,等候袁洪来劫营寨。诗曰:

正文 第九十一回 蟠龙岭烧邬文化

子牙回头看时,见邬文化不赶,子牙勒转坐骑,大呼曰:“邬文化,你敢来与吾战三合麽?”邬文化大怒曰:“有何不敢?”回身又望前赶来。子牙勒转四不相又走,看看赶至蟠龙岭了,子牙君臣进山口去了。邬文化大喜:“姜尚进山,似鱼游釜中,肉在几上!”随后追进山口。不知邬文化性命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话说高明、高觉闯过周营,杀进中军,只见鼓声大震,三军呐喊。一声炮响,东有李靖,西有杨任,南有哪吒,北有雷震子,左有杨戬,右有韦护,一齐冲将出来,把高明等围住。台上有子牙作法。台下四个门人,齐把桃桩震动。上有天罗,下有地网,上下交合。子牙祭起打神鞭打将下来,高明、高觉难逃此难,只打得脑浆迸流,一灵已往封神台去了。且说袁洪同常昊、吴龙在后面催军,杀进周营,被哪吒等接住大战。此时夤夜交兵,两军混战。韦护祭起降魔杵来打吴龙,吴龙早化青光去了。哪吒也祭起九龙神火罩来罩常昊,常昊化一道青气不见了。袁洪乃是白猿得道,变化多端,把元神从头上现出。杨任正欲取五火扇扇袁洪,不意袁洪顶上白光中元神手举一棍打来,杨任及至躲时,已是不及,早被袁洪一棍打中顶门,可怜!自穿云关归周,才至孟津,未受封爵而死。后人有诗叹之,诗曰:

话说子牙令武吉、南宫适:“领二千人马,往蟠龙岭去埋伏引火之物,中用竹筒引线,暗埋火炮、火箭各项等物,岭上下俱用柴薪引火干燥物件,预备停当,只等邬文化来至,便可行之。”二将领令去讫。话说邬文化得了大功,纣王差官赍袍、带、表礼等物奖谕,袁洪、邬文化二将谢恩,打发天使回朝歌。不表。袁洪对邬文化曰:“荷蒙天子恩宠奖谕,邬将军,我等当得尽忠竭力,以报国恩,不负吾辈名扬于天下也。”邬文化曰:“末将明日使姜尚无备,再杀他个片甲无存,早早奏凯。”袁洪大喜,设宴庆赏。正谈笑间,探事马报入中军:“启元帅:今有姜子牙与武王在辕门闲看吾营,不知有何原故,请令定夺。”袁洪听报,即令邬文化:“暗出大营,抄至子牙之后,擒之如探囊取物耳。”

<span>绿耳金睛五色毛,翅如钢剑嘴如刀。

蜈蚣今遇无穷妙,即丧原身怎脱逃。</span>

少时,只见金霞童子出来,杨戬上前稽首曰:“师兄,借烦通报,有杨戬要见师伯。”童子忙还礼曰:“师兄少待,容吾通报。”童子进洞对云中子曰:“有杨戬在外面候见。”云中子命童子:“着他进来。”童子出洞云:“师父请见。”杨戬见云中子,行礼毕,禀曰:“弟子今到此,欲求师伯照妖鉴一用。目今兵至孟津,有几个妖魅阻住周师,不能前进;虽大战数场,法宝难治。因此上奉姜元帅将令,特地至此,拜求师伯。”云中子曰:“此乃梅山七怪也,只你可以擒获。”忙取宝鉴付与杨戬。杨戬辞了终南,借土遁径往周营内来见子牙,备言:“此是梅山七怪,明日俟弟子擒他。”

话说子牙不意邬文化今夜劫营。将至二更时分,成汤营里一声炮响,喊声齐起,邬文化当头,撞进辕门。那是黑夜,谁人抵敌。冲开七层鹿角,撞翻四方木栅、挡牌,邬文化把排扒木只是横扫两边。也是周营军士有难,可怜被他冲杀得尸横遍野,血流成河,六十万人马在中军呼兄唤弟,觅子寻爷。又有袁洪协同,黑夜中袁洪放出妖气,笼罩住营中,惊动多少大小将官。子牙听得大汉劫营,急上了四不相,手执杏黄旗,护定身子,只听得杀声大震,心下着忙。又见大汉二目如两盏红灯,众门人各不相顾,只杀得孟津血水成渠。有诗为证,诗曰:

杨戬化做一只金鸡,飞入黑雾之中,将蜈蚣一嘴啄作数断,又除一怪。子牙与众将掌鼓进营。不表。

<span>风雾濛濛电火烧,雷声响亮镇邪妖。

桃精柳鬼难逃躲,早把封神名姓标。</span>

话说两人大战,未及十五合,常昊拨马便走,杨戬随后赶来,取出照妖鉴来照,原来是条大白蛇。杨戬已知此怪,看他怎样腾挪。只见常昊在马上忽现原身,有一阵怪风卷起,播土扬尘,愁云霭霭,冷气森森,现出一条大蛇。怎见得,有诗为证:

邬文化领令,忙出右营门,撒开大步,拖排扒木,如飞云掣电而来,大呼曰:“姜尚休走!今番吾定擒你成功也。速速下骑受死,免吾费力。”子牙与武王见邬文化追来,拨转坐骑,望西南而逃。邬文化见子牙、武王落荒而走,放心追来。子牙回顾,诱邬文化曰:“邬将军,你放我君臣回营,得归故国,再不敢有犯边疆,吾群臣感将军洪恩不浅矣。”邬文化曰:“今番错过,千载难逢。”拚命赶来,哪里肯舍,往前赶了一个时辰。姜子牙与武王是有脚力的,邬文化步行,又当得他是急急追赶,一气赶了五六十里,邬文化气力已乏,立住脚不赶了。

话说邬文化夤夜劫周营,后有袁洪助战;周将睡熟,被邬文化将排扒木两边乱扫,可怜为国捐躯,名利何在!袁洪骑马,仗妖术冲杀进营,不辨贤愚,尽是些少肩无臂之人,都做了破腹无头之鬼。武王有四贤保驾奔逃;子牙落荒而走;五七门徒借五遁逃去;只是披坚执锐之士,怎免一场大厄!该绝者难逃天数;有生者躲脱灾殃。且说邬文化直冲杀至后营,来到粮草堆跟前。此处乃杨戬守护之所,忽听得大汉劫营,姜元帅失利,杨戬急上马看时,见邬文化来得势头凶,欲要迎敌,又顾粮草,心生一个计,且救眼下之厄。忙止马,念念有词,将一草竖立在手,吹口气,叫声:“变!”化了一个大汉,头撑天,脚踏地。怎见得,有赞为证,赞曰:

且说袁洪得胜回营,具本往朝歌报捷:“邬文化大胜周兵,尸塞孟津,其水为之不流。”群臣具贺:“自征伐西岐,从未有此大胜。”纣王大喜,日日纵乐,全不以周兵为事。且说杨戬来见子牙曰:“如今先将大汉邬文化治了,然后可破袁洪。”子牙曰:“须得……如此,方可绝得此人。”杨戬领令,去到孟津哨探路径。走有六十里,至一所在,地名蟠龙岭。此山塆环如蟠龙之势,中有空阔一条路,两头可以出入。杨戬看罢,心下大喜曰:“此处正好行此计也!”忙回见子牙,备言:“蟠龙岭地方可以行计。”子牙听说大喜,附杨戬耳边备说:“……如此如此,可以成功。”杨戬遂自去了。正是:

<span>姜帅提兵会列侯,袁洪赌智未能休。

朝歌遣将能摧敌,周寨无谋是自蹂。

军士有灾皆在劫,元戎遇难更何尤。

可惜英雄徒浪死,贤愚无辨丧荒丘。</span>

话说杨戬看见白蛇隐在黑雾里面来伤杨戬,杨戬摇身一变,化作一条蜈蚣,身生两翅飞来,钳如利刃。怎见他的模样,有诗为证:

话说杨任被袁洪打死,两军混战,至天明,子牙鸣金,两下收兵。子牙升帐,点视军将,已知杨任阵亡,着实嗟叹不已。杨戬上帐言曰:“今夜大战,虽然斩了高明、高觉,反折杨任一员大将。据弟子见袁洪等俱是精灵所化,急切不能成功。大兵阻于此地,何日结局。弟子今往终南山,借了照妖鉴来,照定他的原身,方可擒此妖魅也,不然终无了期。”子牙许之。杨戬离了周营,借土遁往终南山而来。不多时,早至玉柱洞前,按落遁光,至洞门听候云中子。

<span>一时不察军情事,断送无辜填孟津。</span>

话说子牙在将台上作法,只见风云四起,黑雾弥漫,上有天罗,下有地网,昏天惨地,罩住了周营。霹雳交加,电光驰骤,火光灼灼,冷气森森,雷响不止,喊声大震。各营内鼓角齐鸣,若天崩地塌之状。怎见得,有诗为证,诗曰:

<span>杀气腾腾锁孟津,梅山妖魅乱红尘。

须臾难遁终南鉴,取次摧残作鬼磷。</span>

且说朝歌城来了一个大汉,身高数丈,力能陆地行舟,顿餐只牛,用一根排扒木。姓邬,名文化,揭招贤榜投军。朝廷差官送邬文化至孟津营听用。来至辕门,左右报与袁洪。袁洪命:“令来。”邬文化同差官至中军,见礼毕,通名站立。袁洪见邬文化一表非俗,恍似金刚一般,撑在半天里,果是惊人。袁洪曰:“将军此来,必怀妙策。今将何计以退周兵?”邬文化曰:“末将乃一勇鄙夫,奉圣旨赍送元帅帐下调用,听凭指挥。”袁洪大喜:“将军此来,必定首建大功,何愁姜尚不授首也!”邬文化次日清晨上帐领令,出营搦战,倒拖排扒木,行至周营,大呼曰:“传与反叛姜尚,早至辕门洗颈受戮!”话说子牙在中军帐,猛听战鼓声响,抬头观看,见一大汉竖在半天里,惊问众将曰:“哪里来了一个大汉子?”众人齐来观看,果是好个大汉子,众皆大惊。正欲寻问,只见军政官报入中军来:“有一大汉,口出大言,请令定夺。”有龙须虎出曰:“弟子愿往。”子牙许之,吩咐曰:“你须仔细!”龙须虎领令出营来。邬文化低头往下一看,大笑不止:“哪里来了一个虾精?”龙须虎抬头看邬文化,怎生凶恶,但见有诗为证,诗曰:

<span>二翅翩翻似片云,黑身黄足气如焚。

双钳竖起挥双剑,先斩顽蛇建首勋。</span>

<span>黑雾阴风布满天,梅山精怪法无边。

谁知治克难相恕,千岁蜈蚣化罔然。</span>

<span>头有城门大,二目似披缸。

鼻孔如水桶,门牙扁担长。

胡须似竹笋,口内吐金光。

大呼邬文化,与吾战一场!</span>

话说袁洪在营中与常昊、吴龙众将议退诸侯之策,殷破败曰:“明日元戎不大杀一场以树威,使天下诸侯知道厉害,则彼皆不能善解。与他迁延日月,恐师老军疲,其中有变,那时反为不美。”袁洪从其言。次日,整顿军马,炮声大震,来至军前,子牙亦带领众诸侯出营。两下列成阵势,袁洪一马当先。子牙谓袁洪曰:“足下不知天命久已归周,而何阻逆王师,令生民涂炭耶。速早归降,不失封侯之位。如若不识时务,悔无及矣。”袁洪大笑曰:“料尔不过是磻溪一钓叟耳,有何本领,敢出此大言!”回顾常昊曰:“与吾将姜尚擒了!”常昊纵马挺枪,飞来直取子牙。旁有杨戬催马舞刀,抵住厮杀。二马往来,刀枪并举,只杀得凛凛寒风,腾腾杀气。怎见得,有诗为证,诗曰:

<span>黑雾漫漫天地遮,身如雪练弄妖邪。

神光闪灼凶顽性,久与梅山是旧家。</span>

<span>自离成汤归紫阳,穿云关下破瘟癀。

孟津尽节身先丧,俱是南柯梦一场。</span>

正文 第九十二回 杨戬哪吒收七怪

殷破败自思:“此又是袁洪等一党妖孽耳!”默对雷开不语。只见大小将官正饮酒,方到二更时分,听得朱子真腹内有人言曰:“朱道人!你可知道吾是谁?”朱子真惊得魂不附体,忙问曰:“你是谁?你实在哪里?”杨戬在腹内答曰:“吾乃玉泉山金霞洞玉鼎真人门徒杨戬是也,今已在你腹内。你只知贪吃血食,不知在梅山吃了多少众生,今日你这孽障罪恶贯盈,我把你的肝肠弄一弄!”把手在他心肝上一抓,朱子真大叫一声:“痛杀我也!”口称:“大仙饶了小畜罢!”杨戬曰:“你是欲生欲死?”朱子真曰:“望大仙慈悲!小畜在梅山也不知费几许辛苦,采天地灵气,吸日月精华,方能修成人形;今不知分量;干犯天威,望乞恕饶,真再生之德也!”杨戬曰:“你既要全生,你可速现原身,跪伏周营,吾当饶你性命;如不依吾言,我把你的心、肝、肺、腑都摘下你的来!”朱子真没奈何,有法也无处使,只得苦苦哀告。杨戬大叫曰:“如若迟了,吾就动手!”朱子真只得随现原形,是一口大猪,晃晃荡荡,走出辕门,就把袁洪急得抓耳挠腮,杨显恼得一天火发,有力也无有用处,只得听之而已。

话说袁洪闻报,知道烧死了邬文化,心中不乐,正独坐纳闷,忽报:“辕门外有一陀头求见。”袁洪传令:“请来。”少时,陀头至中军,打稽首曰:“元帅,贫道稽首了。”袁洪曰:“道者请了。道者从何处来?有何见谕?”陀头曰:“吾亦在梅山地方居住,与元帅相隔不远,姓朱,名子真。今知元帅为纣王出力,特来助一臂之力。不识元帅肯容纳否?”袁洪听说大喜,邀请陀头上坐。朱子真再三谦让,就席而坐。旁有参军殷破败、雷开二将听得又是梅山之士,乃相谓叹曰:“此又是常昊、吴龙一党。”袁洪命治酒管待朱子真。一宵不表。次日,朱子真提宝剑在手,率左右行至周营,坐名请元帅答话。军政官报入中军。子牙听见有道者,忙传令南北二处诸侯齐出辕门,排开队伍,自己亲率诸众弟子出辕门,列成阵势。见成汤旗门脚下,来一陀头。怎见得,有赞为证:

话说子牙次日令下:“谁为郑伦报恨走一遭?”旁有杨戬应声答曰:“弟子愿往。”子牙许之。杨戬随即上马提刀,至成汤营前,坐名要金大升出来答话。少时,见成汤营内炮声响处,只见金大升坐独角兽来至军前,大呼曰:“来者通名!”杨戬曰:“吾乃杨戬是也。你就是金大升麽?”大升曰:“然也。”杨戬舞刀直取,金大升手中三尖刀赴面来迎。二将俱是三尖刀,往来冲突,一场大战,有三十余合。杨戬先未曾用照妖鉴照他,不防金大升喷出牛黄,此宝犹如火块飞来。杨戬见来得太急,化一道金光,往正南而走,金大升随后赶来。大升的独角兽来的快,杨戬忙取照妖鉴出来照时,却原来是头水牛。

话说杨戬又杀了狗怪,掌鼓回营。子牙升帐,见杨戬屡破诸怪,大喜,庆贺杨戬。不表。且说袁洪回至中军,又见戴礼被戮,现出原形,心下甚是不乐。众将交头接耳,纷纷议论,十分没趣。忽辕门官来报:“启元帅:辕门外有一大将求见。”袁洪传令:“令来。”少时,令至帐前,见一人身高一丈六尺,顶生双角,卷嘴,尖耳,金甲,红袍,全身甲胄,十分轩昂,戴紫金冠,近前施礼。袁洪问曰:“将军高姓大名?”来将答曰:“末将姓金,双名大升,祖贯梅山人氏。”此来者又是牛怪,用三尖刀,力大无穷,今来助袁洪,俱是梅山七怪之数。袁洪故问,以遮众人耳目。袁洪乃设酒管待。次日,金大升上了独角兽,提三尖刀,至周营搦战。哨马报入中军:“启元帅:成汤营有一大将请战。”子牙对众将问曰:“谁见阵走一遭?”言未毕,旁有郑伦出而言曰:“末将愿往。”子牙许之。

<span>夜劫周营立大功,孟津河下逞英雄。

姜公妙算驱杨戬,火化蟠龙一阵风。</span>

<span>梅山形势路羊肠,古柏乔松两岸旁。

飒飒阴风云雾长,妖魔假此匿行藏。</span>

<span>黑夜冲营无准备,三军无故受灾殃。</span>

话说邬文化见后面火起,叠断归路,抽身转奔进山来。那山脚下地炮、地雷发作,望上打来。可怜顶天立地大汉,陆地行舟的英雄,只落得顷刻化为灰烬!后人有诗叹之:

话说哪吒用枪阻住,大呼曰:“匹夫慢来!通名来,好记功劳簿。”来将答曰:“吾乃袁洪副将戴礼是也。”哪吒使开枪,劈胸就刺,戴礼双刀急架相还。轮马相交,刀枪并举,大战在一处。且说杨戬战杨显有二三十合,杨显拨马便走,杨戬赶来。杨显在马上吐出一道白光,连马罩住,现原身来伤杨戬。杨戬化一只白额斑斓猛虎。杨显见杨戬变了一只猛虎,已克治了他,急欲逃走,早被杨戬一刀砍为两段。杨戬割下羊头,大叫曰:“启元帅:弟子又杀了梅山一怪也!”戴礼与哪吒正酣战间,戴礼口内吐出一粒红珠,有碗口大小,望哪吒顶门打来。哪吒见势头凶凶,谅不能治伏,只得闪一枪败下阵来。杨戬见哪吒失机,走马大呼曰:“孽障不得无礼!吾来也!”使开三尖刀来战戴礼。二人大战二十余合,戴礼拨马便走,杨戬纵马赶来。戴礼又吐出一粒红珠,现出光华,来伤杨戬。杨戬祭起哮天犬,飞在空中。此犬乃是仙犬,看见此珠,十分凶恶,竟让过他的珠来奔戴礼。戴礼见仙犬奔来,正欲抽身逃走,早被哮天犬一口咬住,不能挣挫。杨戬手起一刀,挥于马下。有诗为证,诗曰:

<span>梅山狗怪逞猖狂,炼宝伤人势莫当。

岂意仙术能伏怪,红尘血染命空亡。</span>

<span>诸侯鞭敲金镫响,子牙全胜进辕门。</span>

<span>顶上金冠生杀气,柳叶甲挂龙鳞砌。

头生双角气峥嵘,白面长须声更细。

梅山妖孽号羊精,也至孟津将身毙。

从来邪正到头分,何苦身投罗网地。</span>

<span>诗曰:

梅山七怪阻周兵,逞异夸能苦战争。

狗宝虽凶谁独死,牛黄纵恶自戕生。

朱贞伏地先无项;杨显纵横后亦薨。

堪笑白猿多惹事,千年道行等闲倾。</span>

<span>夜劫汤营神鬼惊,喊声齐发鼓锣鸣。

军兵奋勇谁堪敌,将士施威孰敢撄。

破败无心贪恋战,雷开有意奔途程。

梅山七怪从今灭,扫荡妖氛宇宙清。</span>

话说武吉、南宫适望见子牙引邬文化进山,先让过子牙与武王,用木石叠断前山。只见邬文化赶进山口,不见了子牙、武王,立住了脚,迟疑四望,竟无踪迹。正欲回身出山,只听得两边炮响,杀声震地,山上用滚木大石叠断山口,军士用火弓、火箭、火炮、干柴等物往山下抛放,只见四下里火起,满谷烟生。怎见得好火,赞曰:

<span>面如黑漆甚跷蹊,海下髭髯一剪齐。

长唇大耳真凶恶,眼露光华扫帚眉。

皂服丝绦飘荡荡,浑身冷气浸人肌。

梅山猪怪逢杨戬,不久周营现此躯。</span>

话说朱子真步行至前,见子牙簇拥而至。子牙曰:“道者何人?”朱子真曰:“吾乃梅山炼气士朱子真是也。”姜子牙曰:“你不守分安居,来此何干?是自寻死亡也。”朱子真大笑曰:“成汤相传数十世,尔等世受国恩,无故造反,侵夺关隘,反言天命人心,真是妖言惑众,不忠不孝之夫!吾今日到此,快快下马纳降,各还故土,尚待你等以不死。如有半字不然,那时拿住,定碎尸万段,悔无及矣。”子牙大骂曰:“无知匹夫!你死在目前,尚不自知,犹自饶舌也!”朱子真仗剑来取子牙。只见旁有南伯侯麾下副将余忠,此人不信道术,使狼牙棒,面如紫枣,三柳长髯,飞马大呼曰:“此功留与我来取!”子牙见左哨来了余忠,一马当先,也不答话,使开棒夹头就打,朱子真手中剑劈面交还。步马相交,剑棒并举,未及二十合,朱子真转身就走,余忠随后赶来。子牙传令:“擂鼓呐喊,以助军威。”余忠追来,未及一里之余,朱子真乃是妖魅,足下阴风簇拥,一派寒雾笼罩,故马亦追之不上。朱子真把身子立住,余忠马看看至近,子真回头,把口一张,一道黑烟喷出,笼罩其身,现出本相,一口把余忠咬了半段,余忠犼骸倒于马下。朱子真复现元身,回奔而来,大呼曰:“姜子牙敢与吾立见雌雄麽?”杨戬在旁,用照妖宝鉴一照,原来是一口大猪。

话说杨戬上了梅山,四面观望一遍,忽听得崖下一声响,窜出千百小猴儿,手执棍棒,齐来乱打杨戬。杨戬见众小猢猴左右乱打,情知不能取胜,“不若脱身下山。”杨戬化道金光去了。方才转过一坡,只听一派仙乐之音,满地祥云缭绕,又见女娲娘娘驾临。杨戬俯伏山下,叩首曰:“弟子杨戬不知娘娘圣驾降临,有失回避,望娘娘恕罪!”女娲曰:“你虽是玉泉山金霞洞玉鼎真人门徒,善会八九变化,不能降伏此怪。吾将此宝授你,可以收伏此恶怪也。”杨戬叩首拜谢,女娲娘娘自回宫去了。杨戬将此宝展开看时,心中甚是欢喜,此宝乃“山河社稷图”。杨戬一一依法行之,悬于一大树上。杨戬复上梅山,依旧找寻原路。

且说子牙在中军,听报到:“杨戬化一道金光往正南上去了。这大将赶去,不知凶吉。”子牙惊疑不定。哪吒曰:“杨戬自有运用,元帅何必惊疑?”子牙曰:“方今东伯侯人马未至,况有梅山七怪阻住吾师,使吾心下不能安然。”言未毕,只见报马来报:“启元帅:杨戬回来。”子牙令至帐前,问其原故。杨戬把女娲娘娘收伏牛怪之事说了一遍,“……今至辕门,请元帅发落。”子牙传令:“请众诸侯齐至大营门,看吾号令此怪。”少时,众诸侯齐至辕门。子牙命牵过牛怪,用缚妖索将此怪缚在地下,令南宫适行刑。南宫适手起一刀,将牛头斩下。孟津河八十万人马齐声喝采。子牙命将牛头北在旗竿上号令,掌鼓回营。却说袁洪已知梅山众弟兄俱被子牙所灭,欲前而不能进,欲后而不能退,着实无计,事属两难,心下甚是忧疑。不表。

杨戬回身,正欲变化拿他,忽然前面一阵香风缥缈,异味芳馨,氤氲遍地,有五彩祥云,隐隐中一对黄幡飘荡,当中有一位道姑,跨青鸾而至;旁有女童三四对,应声叫曰:“杨戬早来见娘娘圣驾!”杨戬听说,乃向前抄手施礼曰:“弟子杨戬参见娘娘。”那道姑曰:“杨戬,吾非别神,乃女娲娘娘是也。今见成汤数尽,周室当兴,吾特来助你降伏梅山之怪。”令杨戬立于一旁,乃命青云女童:“将此宝去把那孽障牵来。”青云女童接宝在手,只见金大升足踏阴云,提刀赶来。青云女童上前拦住,大呼曰:“那孽障!娘娘圣驾在此,休得无礼!今奉娘娘法旨,特来擒你!”金大升大怒,将刀往上一举,劈面砍来,青云女童将伏妖索祭起空中,只见黄巾力士将金大升穿起鼻子来,用铜锤把金大升脊背上打了三四锤,一声雷响,金大升现出原身,乃是一头水牛。杨戬向前倒身下拜:“弟子杨戬愿娘娘圣寿无疆!”女娲曰:“杨戬,你且将牛怪带回周营发落,我还助你收伏白猿精怪也。”杨戬别了女娲娘娘,把牛牵着回来。

只见袁洪谓杨显曰:“似此露出本相,成何体面!把吾辈在梅山千年道术,一代英名,俱成画饼,岂不愧哉!誓不与姜尚干休!”杨显曰:“杨戬他恃自己有变化之术,不意朱子真误中奸计,若不复此恨,岂能再立于人世!”二人正彼此痛恨,忽辕门官报入中军:“启元帅:有天使至,请令定夺。”袁洪忙出辕门,迎接天使。天使曰:“奉天子敕,命送一贤士至军前听用。”袁洪接了旨意,打发天使去了,复至中军坐下,命左右:“令来将参谒。”来将至中军参拜毕,袁洪亦问曰:“将军何名?”来者答曰:“末将姓戴,名礼,梅山人氏;闻纣王招贤,故不辞千里之远,特来效劳于麾下。”此怪也是梅山之狗精,恐怕被人识破,故此陆续而来,若为不知耳。袁洪与众将曰:“今日又添一贤士,定然与他决一雌雄。”随传令:“放炮呐喊。”三军排队伍出营,请子牙答话。

<span>胸中奇术成何用,只落名垂在史篇。</span>

话说杨显走马摇戟,冲杀过来。杨戬在旗门下用照妖鉴一照,却是一只羊精。杨戬收鉴,走马舞三尖刀,也不答话,接住厮杀。刀戟并举,杀在虎穴龙潭。二将正战之间,只见成汤营里一将,使两口刀,飞奔前来,大叫曰:“杨兄弟,吾来助尔一臂之力!”子牙旁有哪吒登风火轮,使开火尖枪迎来。怎见的此怪,有诗为证:

只见子牙回营升帐,问杨戬曰:“梅山绝了几怪?”杨戬掐指一算:“启元帅:已灭了六怪。”子牙曰:“今晚传与众诸侯:二更时分齐劫成汤大营。”又令杨戬:“你可单劫袁洪,取巧降伏此怪,大事可定。”杨戬答曰:“弟子同哪吒双去建功,更觉易与为力。”子牙许之,仍将众将分派已定。不表。却说袁洪在营中与参军殷破败、雷开二将议曰:“今主上命吾等在此守御,此处周兵虽多,能者甚少,况连日朝歌不曾见有救兵,亦不曾见吾捷报,恐天子忧心,深属不便。”命中军具疏往朝歌,请天子速发援兵前来接应。中军官具表求救。且说子牙亲乘坐骑,时至二更,一声炮响,周兵呐一声喊,齐杀进成汤营里去。正是:

话说金大升斩了郑伦,掌鼓回营。报马报入中军:“启元帅:郑伦被汤营大将金大升所伤,请令定夺。”子牙闻报,着实伤悼,叹曰:“郑伦屡建大功,自从苏侯归周,一路督粮,有功王室,岂知至此丧于无名下将之手,情实可伤!”子牙泪下如雨。有诗以吊之,诗曰:

话说杨戬、武吉、南宫适见烧死了邬文化,俱回来见姜子牙,备言前事,子牙大喜,又谓杨戬曰:“只是袁洪此怪未除,如之奈何?”杨戬曰:“此怪乃梅山得道白猿,最是精灵,俟徐徐除之。”子牙曰:“且等东伯侯来至,诸侯方可进兵。”

<small>腾腾烈焰,滚滚烟生。一会家地塌山崩;霎时间雷轰电掣。须臾绿树尽沾红,顷刻青山皆带赤。哪怕你铜墙铁壁,说什麽海阔河宽,汤着他烁石流金,遇着时枯泉辙涸。风乘火势呈雄威,火借风高拚恶毒。休说邬文化血肉身躯,就是满山中披毛带角的皆逢其劫。</small>

正文 第九十三回 金吒智取游魂关

二人进府,复见窦荣,窦荣忙降阶迎接,慰之曰:“不才与师父素穇兵戈在境,关防难稽,在不才副将不得不疑。只不才见识浅薄,不能立决,多有得罪于长者,幸毋过责,不胜顶戴!今姜尚聚兵孟津,人心摇撼;姜文焕在城下,日夜攻打,不识将何计可解天下之倒悬,擒其渠魁,殄其党羽,令万姓安堵,望老师明以教我,不才无不听命。”金吒曰:“据贫道愚见:今姜尚拒敌孟津,虽有诸侯数百,不过乌合之众,人各一心,久自离散。只姜文焕兵临城下,不可以力战,当以计擒之。其协从诸侯,不战而自走也。然后以得胜之师,掩孟津之后,姜尚虽能,安得预为之计哉。彼所恃者天下诸侯,而众诸侯一闻姜文焕东路被擒,挫其锋锐,彼众人自然解体;乘其离而战之,此万全之功也。”

话说袁洪上了“山河社稷图”,如四象变化有无穷之妙,思山即山,思水即水,想前即前,想后即后,袁洪不觉现了原身。忽然见一阵香风扑鼻,异样甜美,这猴儿爬上树去一望,见一株桃树,绿叶森森,两边摇荡,下坠一枝红滴滴的仙桃,颜色鲜润,娇嫩可爱。白猿看见,不觉忻羡,遂攀枝穿叶,摘取仙桃下来,闻一闻,扑鼻馨香,心中大喜,一口吞而食之。方才倚松靠石而坐,未及片时,忽然见杨戬仗剑而来。白猿欲待起身,竟不能起。不知食了此桃,将腰坠下,早被杨戬一把抓住头皮,用缚妖索捆住,收了“山河社稷图”,望正南谢了女娲娘娘,将白猿拎着,径回周营而来。有诗单赞女娲授杨戬秘法,伏梅山七怪,诗曰:

金、木二吒回关,来见窦荣。窦荣问曰:“老师为何不用宝贝伏之?”金吒答曰:“贫道方欲祭此宝,不意那匹夫拨马就走;贫道赶去擒之,反被他射了一箭。待贫道明日以法擒之。”三人正在殿上讲议,忽后边报:“夫人上殿。”金、木二吒见一女将上殿,忙向前打稽首。夫人问窦荣曰:“此二位道者何来?”窦荣曰:“此二位道长乃东海散人孙德、徐仁是也,今特来助吾共破姜文焕。前日临阵,擒获马兆;待明日用法宝擒获姜文焕等,以得胜之师,掩袭姜尚之后,此长驱莫奭之策,成不世之功也。”夫人笑曰:“老将军,事不可不虚,谋不可不周,不可以一朝之言倾心相信。倘事生不测,急切难防,其祸不小。望将军当慎重其事。古云:‘将欲取之,必固与之。’愿将军详察。”金、木二吒曰:“窦将军在上:夫人之疑,大似有理。我二人又何必在此多生此一番枝节耶,即此告辞。”金、木二吒言毕,转身就走,窦荣扯住金、木二吒曰:“老师休怪。我夫人虽系女流,亦善能用兵,颇知兵法。她不知老师实心为纣,乃以方士目之,恐其中有诈耳。老师幸毋嗔怪,容不才陪罪。俟破敌之日,不才自有重报。”金吒正色言曰:“贫道一点为纣真心,惟天地可表。今夫人相疑,吾弟兄若飘然而去,又难禁老将军一段热心相待,只等明日擒了姜文焕,方知吾等一段血诚。只恐夫人难与贫道相见耳。”夫人不觉惭谢而退。

<span>纷纷戈甲向金城,文焕专征正未平。

不是金吒施妙策,游魂安得渡东兵。</span>

窦荣与金吒议曰:“不知明日老师将何法擒此反臣,以释群疑,以畅众怀?”金吒曰:“明日会兵,当祭吾法宝,自然立擒姜文焕耳。文焕被擒,余党必然瓦解。然后往孟津会兵,以擒姜子牙,可解诸侯之兵也。”窦荣听说大喜,回内室安息。金、木二吒静坐殿上。将至二更,只听得关外炮声大震,喊杀连天,金鼓大作,杀至关下,架炮攻打。有中军官入府,击云板,急报窦荣。窦荣忙出殿,聚众将上关,有夫人彻地娘子披挂提刀而出。金吒对窦荣曰:“今姜文焕恃勇,乘夜提兵攻城,出我等之不意。我等不若将计就计,齐出掩杀,待贫道用法宝擒之,可以一阵成功,早早奏捷。夫人可与吾道弟谨守城池,毋使他虞。”夫人听罢,满口应允:“道者之言,甚是有理。我与此位守关,你与此位出敌。我自料理城上,乘此夤夜,可以成功也。”正是:

窦荣闻言大喜,慌忙请坐,命左右排酒上来。金、木二吒曰:“贫道持斋,并不用酒食。”遂在殿前蒲团而坐,窦荣亦不敢强。一夕晚景已过。次日,窦荣升殿,聚众将议事,忽报:“东伯侯遣将搦战。”窦荣对金、木二吒曰:“今日东伯侯在城下搦战,不识二位师父作何计以破之?”金吒曰:“贫道既来,今日先出去见一阵,看其何如,然后以计擒之。”道罢,忙起身提剑在手,对窦荣曰:“借老将军捆绑手随吾压阵,好去拿人。”窦荣听罢大喜,忙传令:“摆队伍,吾自去压阵。”关内炮声响亮,三军呐喊,开放关门,一对旗摇,金吒提剑而来。怎见得,正是:

且说金吒、木吒别了子牙,兄弟二人在路商议。金吒曰:“我二人奉姜元帅将令来救东伯侯姜文焕进关,若与窦荣大战,恐不利也。我和你且假扮道者,诈进游魂关反去协助窦荣,于中用事,使彼不疑;然后里应外合,一阵成功,何为不美。”木吒曰:“长兄言得甚善。”二人吩咐使命:“领人马先去报知姜文焕,我弟兄二人随后就来。”使命领人马去讫。金、木二吒遂借土遁,落在关内,径至帅府前,金吒曰:“门上的,传与你元帅得知,海外有炼气士求见。”门官不敢隐讳,急至殿前启曰:“府外有二道者,口称海外之士,要见老爷。”窦荣听说,传令:“请来。”

有中大夫飞廉出班奏曰:“今陛下速行旨意,张挂歌四门:如能破得周兵,能斩将夺旗者,官居一品。古云:‘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况鲁仁杰才兼文武,令彼调团营人马,训练精锐,以待敌军,严备守城之具,坚守勿战,以老其师。今诸侯远来,利在速战。一不与战,以待彼粮尽,彼不战自走,乘其乱以破之,天下诸侯虽众,未有不败者也,此为上策。”纣王曰:“卿言甚善。”遂传旨意,张挂各门,一面令鲁仁杰操练士卒,修理攻守之具。不表。

话说窦荣挥动众将,两军混战,只杀得天愁地暗,鬼哭神嚎,刀枪响亮,斧剑齐鸣,喊杀之声震地,灯笼火把如同白昼,人马凶勇似海沸江翻。

话说子牙斩了白猿,收了法宝,众门人问曰:“如何此宝能治此巨怪也?”子牙对众人曰:“此宝乃在破万仙阵时,蒙陆压老师传授与我,言后有用他处,今日果然。大抵此宝乃用镔铁修炼,来日月精华,夺天地秀气,颠倒五行,至功夫圆满,如黄芽白雪,结成此宝,名曰‘飞刀’。此物有眉,有眼,眼里有两道白光,能钉人仙妖魅泥丸宫的元神,纵有变化,不能逃走。那白光顶上如风轮转一般,只一二转,其头自然落地。前次斩余元即此宝也。”众人无不惊叹:“乃武王之洪福,故有此宝来克治之耳。”不言子牙斩了白猿,且说殷破败、雷开败回朝歌,面见纣王,备言:“梅山七怪化成人形,与周兵屡战,俱被陆续诛灭,复现原形,大失朝廷体面,全军覆没,臣等只得逃回。今天下诸侯齐集孟津,旌旗蔽日,杀气笼罩数百里。望陛下早安社稷为重,不可令诸侯一至城下,那时救解迟矣。”纣王着忙,急急设朝,问两班文武曰:“今周兵猖獗,如何救解?”众官钳口不言。

话说杨戬擒白猿来至辕门,军政官报入中军:“启元帅:杨戬等令。”子牙命:“令来。”杨戬来至中军,见子牙,曰:“弟子追赶白猿至梅山,仰仗女娲娘娘秘授一术,已将白猿擒至辕门,请元帅发落。”子牙大喜,命:“将白猿拿来见我。”少时,杨戬将白猿拥至中军帐。子牙观之,见是一只白猿,乃曰:“似此恶怪,害人无厌,情殊痛恨!”令:“推出斩之!”众将把白猿拥至辕门,杨戬将白猿一刀,只见猴头落下地来,他项上无血,有一道清气冲出,颈子里长出一朵白莲花来。只见花一放一收,又是一个猴头。杨戬连诛数刀,一样如此,忙来报与子牙。子牙急出营来看,果然如此。子牙曰:“这猿猴既能采天地之灵气,便会炼日月之精华,故有此变化耳,这也无难。”忙令左右排香案于中,子牙取出一个红葫芦,放在香几之上,方揭开葫芦盖,只见里面升出一道白线,光高三丈有余。子牙打一躬:“请宝贝现身!”须臾间,有一物现于其上,长七寸五分,有眉,有眼,眼中射出两道白光,将白猿钉住身形。子牙又一躬:“请法宝转身!”那宝物在空中,将身转有两三转,只见白猿头已落地,鲜血满流,众皆骇然。有诗赞之,诗曰:

<span>窦荣错认三山客,咫尺游魂关属周。</span>

话说窦荣听金吒之言,整点众将士,方欲出关,有掞人又言曰:“夤夜交兵,须是谨慎,毋得贪战,务要见机,不得落他圈套。将军谨记,谨记!”看官:这是彻地夫人留心防关,恐二位道者有变,故此叮咛嘱咐耳。金吒见夫人言语真切,乃以目送情与木吒。木吒已解其意,只在临机应变而已,亦以目两相关会,随同彻地夫人在关上驻扎防卫。只见窦荣开关,把人马冲出,窦荣在旗门脚下见姜文焕滚至军前,窦荣大喝曰:“反臣!今日合该休矣!”姜文焕也不答话,仗手中刀直取窦荣,窦荣以手中刀赴面交还。二马相交,双刀产举。怎见得,有诗赞之,诗曰:

二人径至檐前,打稽首曰:“老将军,贫道稽首了。”窦荣曰:“道者请了。今道者此来,有何见谕?”金吒答曰:“贫道二人乃东海蓬莱岛炼气散人孙德、徐仁是也。方才我兄弟偶尔闲游湖海,从此经过,因见姜文焕欲进此关,往孟津会合天下诸侯,以伐当今天子。此是姜尚大逆不道,以惶惑之言挑衅天下诸侯,致生民涂炭,海宇腾沸。此天下之叛臣,人人得而诛之者也。我弟兄昨观乾象,汤气正旺,姜尚等徒苦生灵耳。吾弟兄愿出一臂之力,助将军先擒姜文焕,解往朝歌;然后以得胜之兵,掩诸侯之后,出其不意,彼前后受敌,一战乃成擒耳。正所谓‘迅雷不及掩耳’,此诚不世出之功也。但贫道出家之人,本不当以兵戈为事,因偶然不平,故向将军道之,幸毋以方外术士之言见诮可也。乞将军思之。”窦荣听罢,沉吟不语。旁有副将姚忠厉声大呼曰:“主将切不可信此主将阻住来兵,不能会合孟津,姜尚故将此二人假作云游之士,诈投麾下,为里应外合之计。主将不可不察,毋得轻信,以堕其计。”

且说东伯侯姜文焕闻报,金吒将马兆拿去,姜文焕大喜:“进关只在咫尺耳!”次日,姜文焕布开大队,摆列三军,鼓声大震,杀气迷空,来关下搦战。哨马报入关中,窦荣忙问金、木二吒曰:“二位老师,姜文焕亲自临阵,将何计以擒之,则功劳不小。”金、木二吒慨然应曰:“贫道此来,单为将军早定东兵,不负俺弟兄下山一场。”随即提剑在手,出关来迎敌。只见东伯侯姜文焕一马当先,左右分大小众将。怎生打扮,有赞为证,赞曰:

话说金、木二吒大呼曰:“反臣慢来!”姜文焕曰:“妖道通名!”金吒答曰:“吾乃东海散人孙德、徐仁是也。尔等不守臣节,妄生事端,欺君反叛,戕害生灵,是自取覆宗灭嗣之祸。可速倒戈,免使后悔。”姜文焕大骂曰:“泼道无知,仗妖术擒吾大将,今又巧言惑众,这番拿你,定碎犼以泄马兆之恨!”催开马,使手中刀,飞来直取,金吒手中剑劈面交还。步马相交,有七八回合,姜文焕拨马便走,金、木二吒随后赶来。约有一射之地,金吒对东伯侯曰:“今夜二更,贤侯可引兵杀至关下,吾等乘机献关便了。”姜文焕谢毕,下钢刀,回马一箭射来。金、木二吒把手中剑往上一挑,将箭拨落在地。金吒大骂曰:“奸贼!敢暗射吾一箭也!吾且暂回,明日定拿你以报一箭之恨!”

话说金吒出关,见东伯侯门旗脚下一员大将,金甲,红袍,走马军前,大呼曰:“来此道者,先试吾利刃也!”金吒曰:“尔是何人?早通名来。”来将答曰:“吾乃东伯侯麾下总兵官马兆是也。道者何人?”金吒曰:“贫道是东海散人孙德。因见成汤旺气正盛,天下诸侯无故造反,吾偶闲游东土,见姜文焕屡战多年,众生涂炭,吾心不忍,特发慈悲,擒拿渠魁,殄灭群虏,以救众生。汝等知命,可倒戈纳降,尚能待尔等以不死。如若半字含糊,叫你立成齑粉!”言罢,纵步绰剑来取马兆,马兆手中刀急架来迎。怎见金吒与马兆一场大战,有诗为证,诗曰:

<span>此宝昆仑陆压传,秘藏玄理合先天。

诛妖杀怪无穷妙,一助周朝八百年。</span>

<span>武王洪福摧无道,故令金吒建大功。</span>

话说军政官赶上金、木二吒,大呼曰:“二位师父,我老爷有请!”金吒回头,看见有人来请,对使者正色言曰:“皇天后土,实鉴我心。我将天下诸侯之首送与你们老爷,你老爷反辞而不受,却信偏将之疑,使我蒙不智之耻,如今我断不回去!”军政官苦苦坚执不放,言曰:“师父若不回去,我也不敢去见老爷。”木吒曰:“道兄,窦将军既来请俺回去,看他怎样待我们。若重我等,我们就替他行事;如不重我等,我们再来不迟。”金吒方勉强应允。二人回至府前,军政官先进府通报。窦荣命:“快请来!”

<span>悟道投师在玉泉,秘传九转妙中玄。

离龙坎虎分南北,地户天门列后先。

变化无端还变化,坤乾颠倒合坤乾。

女娲秘授真奇异,任你精灵骨已穿。</span>

<span>文焕攻关归吕望,金吒设计灭成汤。</span>

正文 第九十四回 文焕怒斩殷破败

殷破败上帐曰:“姜元帅,末将殷破败甲胄在身,不能全礼。”子牙忙欠身迎曰:“殷老将军此来有何见谕?”殷破败曰:“末将别元帅已久,不意元帅总六师之长,为诸侯之表率,真荣宠崇耀,令人惊羡!今特来参谒,有一言奉告,但不知元帅肯容纳否?”子牙曰:“老将军有何事见教?但有可听者,无不如命;如不可行者,亦不必言。幸老将军谅之。”子牙命赐坐,殷破败逊谢,坐而言曰:“末将尝闻,天子之尊,上等于天,天可灭乎?又法典所载:‘有违天子之制而擅专征伐者,是为乱臣。乱臣者,杀无赦。有构合群党谋为不轨,犯上无君者,此为逆臣。逆臣者,则族诛。天下人人得而讨之。’昔成汤以至德,沐风栉雨,伐夏以有天下,相传至今,六百余年,则天下之诸侯、百姓,皆世受国恩,何人不非纣之臣民哉!今不思报本,反倡为乱首,率天下诸侯相为叛乱,残贼生灵,侵王之疆土,覆军杀将,逼王之都城,为乱臣逆臣之尤,罪在不赦。千古之下,欲逃篡弑之名,岂可得乎?末将深为元帅不取也!以末将愚见:元帅当屏退诸侯,各还本国,各修德业,毋令生民涂炭。天子亦不加尔等之罪,惟厥修政事,以乐天年,则天下受无疆之福矣。不识元帅意下如何?”

<span>怒发冲冠射碧空,钢刀闪灼快如风。

旗开得胜姜文焕,一怒横行劈董忠。</span>

<span>油头粉面成虚话,广智多谋一旦休。</span>

<span>诗曰:

兵马临城却讲和,诸侯岂肯罢干戈。

殷汤德业八荒尽,周武仁风四海歌。

大厦将倾谁可负,溃痈已破孰能荷!

荒淫到底成何事,尽付东流入海波。</span>

<span>吊民伐罪兵戈胜,压碎群凶福祚长。</span>

话说东伯侯走马刀劈董忠,在成汤阵前,凶如猛虎,恶似狼豺。子牙左右有哪吒大叫曰:“吾等进五关不曾见大功,今日至都城大战,难道束手坐观成败耶!”言罢,遂登开风火轮,摇火尖枪,冲杀过来。杨戬也纵马摇刀,直杀过阵内,这壁厢鲁仁杰纵马摇枪敌住。两家混战,只杀得天愁地暗,鬼哭神嚎。哪吒大战丁策,郭宸也来助战。只听得鼓震乾坤,旗遮旭日。哪吒祭起乾坤圈,正中丁策。可怜!正是:

<span>征云迷远谷,杀气震遐方。

刀枪如积雪,剑戟似堆霜。

旌旗遮绿野,金鼓震空桑。

刁斗传新令,时雨庆壶浆。

军行如骤雨,马走似奔狼。</span>

只见守城军士报入午门,当驾官启奏曰:“今天下诸侯兵至城下,扎下行营,人马共有一百六十万,其锋不可当,请陛下定夺。”纣王听罢大惊,遂命众官保驾上城,看天下诸侯人马。怎见得,有赞为证,赞曰:

话说丁策作诗方毕,只见大门外有人进来,却是结盟弟兄郭宸。二人相见,施礼坐下。丁策问曰:“贤弟何来?”郭宸答曰:“小弟有一事特来与长兄商议。”丁策曰:“有何事?请贤弟见教。”郭宸曰:“方今天下诸侯都已会集于此,将朝歌围困,天子出有招贤榜文。小弟特请长兄出来,共辅王室。况长兄抱经济之才,知战守之术,一出仕于朝,上可以报效于朝廷,显亲扬名,下不负胸中所学。”丁策笑曰:“贤弟之言虽则有理,但纣王失政,荒淫不道,天下离心,诸侯叛乱,已非一日;如大痈既溃,命亦随之,虽有善者,亦未如之何矣。你我多大学识,敢以一杯之水救车薪之火哉。穇姜子牙乃昆仑道德之士,又有这三山五岳门人,徒送了性命,不为可惜耶。”郭宸曰:“兄言差矣!吾辈乃纣王之子民,食其土而践其茅,谁不沐其恩泽,国存与存,国亡与亡,此正当报效之时,便一死何惜,为何说此不智之言。况吾辈堂堂丈夫,一腔热血,不向此处一洒,更何待也。若论俺弟兄胸中所学,讲什麽昆仑之士,理当出去解天子之忧耳。”丁策曰:“贤弟,事关利害,非同小可,岂得造次,再容商量。”

殷破败见子牙一番言词,凿凿有理,知不可解,自思:“不若明目张胆,慷慨痛言一番,以尽臣节而已。”乃大言曰:“元帅所说,乃一偏之言,岂至公之语!吾闻:君父有过,为臣子者必委曲周旋谏诤之,务引其君于当道;如甚不得已,亦尽心苦谏,虽触君父之怒,或死,或辱,或缄默以去,总不失忠臣孝子之令名。未闻暴君之过,扬父之恶,尚称为臣子者也。元帅以至德称周,以至恶归君,而尚谓之至德者乎?昔汝先王被囚羑里七年,蒙赦归国,愈自修德,以达君父知遇之恩,未闻有一怨言及君。至今天下共以大德称之。不意传之汝君臣,构合天下诸侯,妄称君父之过,大肆猖獗,屠城陷邑,覆军杀将,白骨盈野,碧血成流;致民不聊生,四民废业,天下荒荒;父子不保,夫妻离散;此皆汝等造这等恶孽,遗羞先王,得罪于天下后世,虽有孝子慈孙,焉能盖其篡弑之名哉。况我都城,尚有甲兵十余万,将不下数百员,倘背城一战,胜负尚未可知;汝等岂就藐视天子,妄恃己能耶?”左右诸侯听殷破败之言,俱各大怒。

子牙笑曰:“老将军之言差矣!尚闻:‘天下者非一人之天下,乃天下人之天下也。’故天命无常,惟眷有德。昔尧帝有天下而让于舜;虞帝复让于禹;禹相传至桀而荒怠朝政,不修德业,遂坠夏统。成汤以大德得承天命,于是放桀而有天下,传至于今。岂意纣王罪甚于桀,荒淫不道,杀妻诛子,剖贤人之心,炮烙谏官,虿盆宫女,囚奴正士,醢戮大臣,斫朝涉之胫,刳剔孕妇,三纲尽绝,五伦有乖,天怒民怨,自古及今,罪恶昭着未有若此之甚者。语云:‘贼仁者,谓之贼;贼义者,谓之残。残贼之人,谓之一夫。’乃天下所共弃者,又安得谓之君哉!今天下诸侯共伐无道,正为天下洗此凶残,救民于水火耳,实有光于成汤。故奉天之罚者,谓之天吏,岂得尚拘之以臣伐君之名耶?”

话说姜文焕斩了窦荣,三军呐喊。只见木吒在关上见东伯侯率领诸侯鏖战,声势大振,在城敌楼上暗暗祭起吴钩剑去,此剑升于空中,木吒暗曰:“请宝贝转身!”那剑在空中如风轮一般,连转三二转,可怜彻地夫人,正是:

话说木吒暗祭吴钩剑,斩了彻地夫人,在关上大呼曰:“吾是木吒在此;奉姜元帅将令,来取此关。今主将皆已伏诛,降者免死,逆者无生!”众皆拜伏于地。金吒已知兄弟献关,同东伯侯姜文焕杀至关下,木吒令左右开关迎接。人马进了关,姜文焕查盘府库,安抚百姓,放了被禁马兆,感谢金、木二吒。金吒曰:“贤侯速行,吾等先往孟津,报与姜元帅。贤侯不可迟误戊午之辰,以应上天垂象之兆。”姜文焕曰:“谨如二位师父大教。”金、木二吒辞了姜文焕,驾土遁往孟津前来。且说子牙在孟津大营,与二路大诸侯共议:“三月初九日乃是戊午之辰,看看至近,如何东伯侯尚未见来?奈何!奈何!”正商议间,忽报:“金、木二吒在辕门等令。”子牙传令:“令来。”金、木二吒来至中军行礼毕,乃曰:“奉元帅将令,往游魂关,诈为云游之士,乘机取关。”把前事如此如彼尽说了一遍,“今弟子先来报与元帅,东伯侯大兵随后至矣。”子牙闻说大喜,深羡二人用计,乃曰:“天意响应,不到戊午日,天下诸侯不能齐集。”

<small>行营方正,遍地兵山。刁斗传呼,威严整肃。长枪列千条柳叶;短剑排万片冰鱼。瑞彩飘摇,旗幡色映似朝霞;寒光闪灼,刀斧影射如飞电。竹节鞭悬豹尾;方楞锏挂龙梢。弓弩排两行秋月;抓锤列数队寒星。鼓进金退,交锋士卒若神威;癸呼庚应,递传粮饷如鬼运。画角幽幽,人声寂寂。真是:堂堂正正之师,吊民伐罪之旅。</small>

<span>痴心要想成梁栋,天意扶周怎奈何!</span>

且说朝歌城外离三十里地方,有一人,姓丁名策,乃是高明隐士。正在家中闲坐,忽听得周兵来至,围了朝歌,丁策叹曰:“纣王失德,荒淫无道,杀忠听佞,残害生灵,天愁人怨,故贤者退位,奸佞盈廷。今天下诸侯会兵至此,眼见灭国,无人替天子出力,束手待毙而已。平日所以食君之禄,分君之忧者安在!想吾丁策,昔日曾访高贤,传吾兵法,深明战守,意欲出去舒展生平所负,以报君父之恩。其如天命不眷,万姓离心,大厦将倾,一木如何支撑?可怜成汤当日如何德业,拜伊尹,放桀于南巢,相传六百余年,贤圣之君六七作,今一旦至纣而丧亡,令人目极时艰,不胜嗟叹!”丁策乃作诗一首以叹之,诗曰:

话说纣王看罢子牙行营,忙下城登殿,坐问两班文武,言曰:“方今天下诸侯会兵于此,众卿有何良策以解此危?”鲁仁杰出班奏曰:“臣闻:‘大厦将倾,一木难扶。’目今库藏空虚,民日生怨,军心俱离,纵有良将,其如人心未顺何!虽与之战,臣知其不胜也。不若遣一能言之士,陈说君臣大义,顺逆之理,令其罢兵,庶几可解此危。”纣王听罢,沉吟半晌。只见中大夫飞廉出班奏曰:“臣闻:‘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况都城之内,环堵百里,其中岂无豪杰之士隐踪避迹于其间者,愿陛下急急求之,加以重爵崇禄而显荣之,彼必出死力以解此危。况城中尚有甲兵十数万,粮饷颇足。即不然,令鲁将军督其师,背城一战,雌雄尚在未定之天。岂得骤以讲和示弱耶!”纣王曰:“此言甚是有理。”一面将圣谕张挂榜篷,一面整顿军马。不表。

及至子牙止之,已无济矣。众诸侯齐曰:“东伯姜君侯斩此利口匹夫,大快人意!”子牙曰:“不然。殷破败乃天子大臣,彼以礼来讲好,岂得擅行杀戮,反成彼之名也。”姜文焕曰:“这匹夫敢于众诸侯之前鼓唇摇舌,说短论长,又叱辱不才,情殊可恨。若不杀之,心下郁闷。”子牙曰:“事已至此,悔之无及。”命左右将破败之尸抬出,以礼厚葬,打点进兵。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话说天下诸侯领人马正行,只见哨马报入中军曰:“启元帅:人马已至朝歌,请元帅军令定夺。”子牙传令:“安下大营。”三军呐喊,放定营大炮。

话说鲁仁杰一马当先,大呼曰:“姜子牙请了!”子牙在四不相上欠背打躬,问曰:“来者是谁?”鲁仁杰曰:“吾乃纣王驾下总督兵马大将军鲁仁杰是也。姜子牙,你既是昆仑道德之士,如何不遵王化,构合诸侯,肆行猖獗,以臣伐君,屠城陷邑,诛君杀将,进逼都城,意欲何为?千古之下,安能逃叛逆之名,欺君之罪也!今天子已赦尔往愆,不行深究。尔等可速速倒戈,撤回人马,各安疆土,另行修贡。天子亦以礼相看。如若执迷,那时天子震怒,必亲率六师,定捣其穴,立成齑粉,悔之何及!”子牙笑曰:“你为纣王重臣,为何不察时务,不知兴亡?今纣王罪恶贯盈,人神共怒,天下诸侯会兵驻此,亡在旦夕,子尚欲强言以惑众也。昔日成汤德日隆盛,夏桀暴虐,成汤放于南巢,伐夏而有天下,至今六百余年。至纣之恶,过于夏桀,吾今奉天征讨而诛独夫,公何得尚执迷如此,以逆天时哉!今天下诸侯会兵在此,只弹丸一城,势如累卵,犹欲以言词相尚,公何不智如此!”

鲁仁杰大怒曰:“利口匹夫!吾以你为老成有德之人,故以理相谕,汝犹恃强妄谈彼长哉!独不思以臣伐君,遗讥万世耶!”回顾左右曰:“谁为吾擒此逆贼?”后有一将大呼曰:“吾来也!”纵马舞刀,飞来直取子牙,子牙旁有南宫适冲将过来,与郭宸截住厮杀。二马相交,双刀并举。两下擂鼓,杀声大震。丁策在马上也摇枪冲杀过来助战,这壁厢武吉走马抵住交锋。战未有二十余合,有南伯侯鄂顺飞马直冲过来截杀,那边有董忠敌住。子牙营左边恼了一路诸侯,乃是东伯侯姜文焕,磕开紫骅骝,走马刀劈了董忠,使发钢锋,好凶恶!怎见得好刀,有诗为证,诗曰:

话说东伯侯大兵那一日来至孟津。哨马报入中军:“启元帅:东伯侯至辕门等令。”子牙传令:“请来。”姜文焕率领二百镇诸侯进中军,参谒子牙。子牙忙迎下座来,彼此温慰一番。姜文焕又曰:“烦元帅引见武王一面。”子牙同姜文焕进后营,拜见武王。不表。此时天下诸侯共有八百,各处小诸侯不计,共合人马一百六十万。子牙在孟津祭了宝纛旗幡,一声炮响,整人马望朝歌而来。怎见得,有诗为证,诗曰:

子牙未及回言,只见东伯侯姜文焕带剑上帐,指殷破败大言曰:“汝为国家大臣,不能匡正其君,引之于当道;今已陷之于丧亡,尚不自耻,犹敢鼓唇弄舌于众诸侯之前耶?真狗彘不若,死有余辜!还不速退,免尔一死!”子牙急止之曰:“两国相争,不禁来使。况为其主,何得与之相争耶?”姜文焕尚有怒色。殷破败被姜文焕数语骂得勃然大怒,立起骂曰:“汝父勾通皇后,谋逆天子,诛之宜也。汝尚不克修德业,以盖父愆,反逞强恃众,肆行叛乱,真逆子有种。吾虽不能为君讨贼,即死为厉鬼,定杀汝等耳!”姜文焕被殷破败之骂,一腔火起,满面烟生,执剑大骂曰:“老匹夫!我思吾父被醢,国母遭害,俱是你这一班贼子播弄国政,欺君罔上,造此祸端!不杀你这老贼,吾父何日得泄此沉冤于地下也!”骂罢,手起一刀,挥为两段。

<span>扶周灭纣姜元帅,五岳三山得道人。</span>

话说丁策三人,次日来至午门候旨。午门官至殿上奏曰:“今有三贤士在午门候旨。”纣王命:“宣三人进殿。”午门官至外面传旨,三人闻命进殿,望驾进礼称“臣”。王曰:“昨飞廉荐卿等高才,三卿必有良策可退周兵,辅朕之社稷,以分朕忧。朕自当分茅列土,以爵卿等。朕决不食言。”丁策奏曰:“臣闻:‘战危事也。圣王不得已而用。’今周兵至此,社稷有累卵之危,我等虽幼习兵书,固知战守之宜,臣等不过尽此心报效于陛下,其成败利钝,非臣等所逆料也。愿陛下敕所司,以供臣等取用,毋令有掣肘之虞。臣等不胜幸甚!”纣王大喜,封丁策为神策上将军;郭宸、董忠为威武上将军,随赐袍带,当殿腰金衣紫,赐宴便殿。三将谢恩。次早参见鲁仁杰。鲁仁杰调人马出朝歌城来。有词为证,词曰:

话说鲁仁杰调人马出城安营。只见探马报入中军:“启元帅:成汤遣大兵在城外,立下营寨,请令施行。”子牙传令:“命众将出营,至成汤营前搦战。”只见探马报入中军:“有周营大队人马讨战。”鲁仁杰闻报,亲自率领众将出辕门,见子牙乘异兽,两边排列三山五岳门人。只见哪吒登风火轮,提火尖枪,立于左手;杨戬仗三尖刀,淡黄袍,骑白马,立于右手;雷震子、韦护、金吒、木吒、李靖、南宫适、武吉等一班排立;众诸侯济济师师,大是不同。正是:

<span>争名树业随流水,为国孤忠若浪萍。</span>

正文 第九十五回 子牙暴纣王十罪

话说子牙命左右将殷破败尸首抬出营去,于高阜处以礼安葬毕,令众将攻城。只见纣王在殿上与众文武议事,忽午门官来启奏:“殷破败因言触忤姜尚被害,请旨定夺。”纣王大惊。旁有殷破败之子哭而奏曰:“‘两国相争,不斩来使。’岂有擅杀天使,欺逆之罪,莫此为甚!臣愿舍死以报君父之仇。”纣王慰之曰:“卿虽忠荩可嘉,须要小心用事。”殷成秀点人马出城,杀至周营搦战。子牙在营中,正议攻城,只见报马报入营中:“有将讨战。”子牙问:“谁去见阵走一遭?”有东伯侯出班曰:“末将愿往。”子牙许之。姜文焕调本部人马,出了辕门,见是殷成秀,姜文焕乃曰:“来者乃是殷成秀?你父不谙时务,鼓唇摇舌,触忤姜元帅,吾故诛之。你今又来取死也!”殷成秀大怒,骂曰:“大胆匹夫!‘两国相争,不斩来使。’吾父奉天子之命,通两国之好,反遭你这匹夫所害。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定拿你碎尸万段,以泄此恨!”骂罢,纵马舞刀,飞来直取,姜文焕手中刀劈面交还。二马相交,双刀并举。有赞为证,赞曰:

话说众军民父老人等看罢,议曰:“周主仁德着于海内,姜元帅吊伐诚为至公。吾等遭昏君凌虐,深入骨髓,若不献城,是逆民也。”满城哄然,真是民变难治,合城军民人等俱要如此。直等至三更时分,一声喊起,朝歌城四门大开,父老军民人等齐出,大呼曰:“吾等俱系军民百姓,愿献朝歌,迎迓真主!”喊声动地。且说子牙在寝帐中静坐,忽闻外面云板响,子牙忙令人探问,左右回报曰:“军民人等已献朝歌,请元帅定夺。”子牙大喜,忙传令众将:“各门只许进兵五万,其余俱在城外驻扎,不可入城搅扰。如入城者,不可妄行杀戮,擅取民间物用。违者定按军法枭首!”子牙令人马夜进朝歌,俱按辔而行,各依方位,立于东、南、西、北,虽然杀声大震,百姓安堵如故。子牙将兵马屯在午门,诸侯俱各依次序扎寨。

法者非一己之私,刑者乃持平之用,未有过用之者也。今陛下悉听妲己惨恶之言,造炮烙,阻忠谏之口;设虿盆,吞宫人之肉。冤魂啼号于白昼,毒焰障蔽于青天,天地伤心,人神共愤。罪之六也。

太子为国之储贰,承祧宗社,乃万民所仰望者也。轻信谗言,命晁雷、晁田封赐尚方,立刻赐死;轻弃国本,不顾嗣胤,忘祖绝宗,得罪宗社。罪之三也。

<small>扫荡成汤天保大元帅示谕朝歌万民知悉:天爱下民,笃生圣主,为民父母,所以保毓乾元,统御万国。岂意纣王荒淫不道,苦虐生灵,不修郊社,绝灭纪纲,杀忠拒谏,炮烙虿盆,淫刑惨恶,人神共怒。孰意纣王稔恶不悛,惨毒性成,敲骨剖胎,取童子肾命,言之痛心切骨!民命何辜,遭此荼毒!今某奉天讨罪,大会诸侯,伐此独掞,解万民之倒悬,救群生之性命。况我周武王仁德素著,溥海通知;本欲进兵攻城,念尔等万姓久困水火之中,望拯如渴,恐一时城破,玉石俱焚,甚非我等吊民伐罪之意。尔等宜当体此,速献都城,庶免杀戮之虞,早解涂炭之苦。尔等当速议施行,毋贻后悔。特示。</small>

正是:

话说纣王在宫内,正与妲己饮宴,忽听得一片杀声震天,纣王大惊,忙问宫官曰:“是哪里喊杀之声?真惊破朕心也!”少时,宫官报入宫中:“启陛下:朝歌军民人等已献了城池,天下诸侯之兵俱扎在午门了。”纣王忙整衣出殿,聚文武共议大事。纣王曰:“不意军民人等如此背逆,竟将朝歌献了,如之奈何?”鲁仁杰等齐曰:“都城已破,兵临禁地,其实难支。不若背城决一死战,雌雄尚在未定;不然,徒束手待毙,无用也。”纣王曰:“卿言正合朕意。”纣王吩咐整点御林人马。不表。且言子牙在中军聚众诸侯商议曰:“今大兵进城,须当与纣王会兵一战,早定大事。列位贤侯并大小众将,汝其勖哉。”众诸侯齐声曰:“敢不竭股肱之力,以诛无道昏君耶!但凭元帅所委,虽死不辞。”子牙传令:“众将依次而出,不可紊乱。违者按军法从事。”只见周营炮响,喊声大震,金鼓齐鸣,如地覆天翻之势。

人君之宴乐有常,未闻流连忘反。今陛下夤夜暗纳妖妇喜媚,共妲己在鹿台昼夜宣淫,酗酒肆乐,信妲己以童男,割炙肾命,以作羹汤,绝万姓之嗣脉,残忍惨毒,极今古之冤。罪之十也。

<small>四八悟道,修身炼性。仙道难成,人间福庆。奉旨下山,辅相国政。窘迫八年,安于义命。擒怪有功,仕纣为令。妲己献谗,弃官习静。渭水持竿,磻溪隐性。八十时来,飞熊入梦。龙虎欣逢,西岐兆圣。先为相父,托孤事定。纣恶日盈,周德隆盛。三十六路,纷纷相竞。九三拜将,金台盟正。捧毂推轮,古今难并。会合诸侯,天人相应。东进五关,吉凶互订。三死七灾,缘期果证。夜进朝歌,君臣赌胜。灭纣成周,武功永咏。</small>

臣虽能言之,陛下决不肯悔过迁善,肆行荼毒,累军民于万死,暴白骨于青天,独不思臣民生斯世者,竟遭陛下无辜之杀戮耶!今臣尚特奉天之明命,襄周王发恭行天之罚,陛下毋得以臣逆君而少之也。

且说子牙见守城有法,一时难下,况鸣金收兵回营。子牙与众将商议曰:“鲁仁杰乃忠烈之士,尽心守城,急切难下,穇京师城郭坚固,若以力攻,徒费心力,当以计取可也。”众门人齐曰:“我等各遁进城,里应外合,一举成功,又何必与他较胜负于城下耶?”子牙曰:“不然。今众人进城,未免有杀伤之苦,百姓岂堪遭此屠戮?况都城百姓,近在辇毂之下,被纣王残虐独甚,惨毒备尝,今再加之杀戮,非所以救民,实所以害民也。”众门人曰:“元帅之见甚是。”子牙曰:“今百姓被纣王敲骨剖胎,广施土木,负累百姓,痛入骨髓,恨不能食其肉而寝其皮。不若先写一告示射入城中,晓谕众人,使百姓自相离析,人心离乱,不日其城可得矣。”众将曰:“元帅之言乃万全之策。”子牙援笔作稿。后人有诗单道子牙妙计,诗曰:

廉耻者乃风顽惩钝之防,况人君为万民之主者。今陛下信妲己狐媚之言,诓贾氏上摘星楼,君欺臣妻,致贞妇死节;西宫黄贵妃直谏,反遭摔下摘星楼,死于非命。三纲已绝,廉况全无。罪之八也。

<span>诗曰:

纣王无道类穷奇,十罪传闻万世知。

敲骨剖胎黎庶惨,虿盆炮烙鬼神悲。

西风夜吼啼玄鸟,暮雨朝垂泣子规。

无限伤心题往事,至今青史不容私。</span>

话说子牙见纣王,忙欠身言曰:“陛下,老臣姜尚甲胄在身,不能全礼。”纣王曰:“尔是姜尚麽?”姜子牙答曰:“然也。”纣王曰:“尔曾为朕臣,为何逃避西岐,纵恶反叛,累辱王师。今又会天下诸侯,犯朕关隘,恃凶逞强,不遵国法,大逆不道,孰甚于此。又擅杀天使,罪在不赦!今朕亲临阵前,尚不倒戈悔过,犹自抗拒不理,情殊可恨!朕今日不杀你这贼臣,誓不回兵!”子牙答曰:“陛下居天子之尊,诸侯守拒四方,万姓供其力役,锦衣玉食,贡山航海,何莫非陛下之所有也。古云:‘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谁敢与陛下抗礼哉。今陛下不敬上天,肆行不道,残虐百姓,杀戮大臣,惟妇言是用,淫酗沉湎,臣下化之,朋家作仇,陛下无君道久矣。其诸侯、臣民,又安得以君道待陛下也?陛下之恶,贯盈宇宙,天愁民怨,天下叛之。吾今奉天明命,行天之罚,陛下幸毋以臣叛君自居也。”纣王曰:“朕有何罪,称为大恶?”子牙曰:“天下诸侯,静听吾道纣王大恶素表着于天下者……”众诸侯听得,齐上前,听子牙道纣王十大罪。子牙曰:

陛下身为天子,继天立极,亶聪明,作元后,元后作民父母。今陛下沉湎酒色,弗敬上天,谓宗庙不足祀,社稷不足守,动曰:‘我有民,有命。’远君子,亲小人,败伦丧德,极古今未有之恶。罪之一也。

皇后为万国母仪,未闻有失德。陛下乃听信妲己之谗言,断恩绝爱,剜剔其目,炮烙其手,致皇后死于非命,废元配而妄立妖妃,纵淫败度,大坏彝伦。罪之二也。

举措乃人君之大体,岂得妄自施张。今陛下以玩赏之娱,残虐生命,斫朝涉者之胫,验民生之老少,刳剔孕妇之胎,试反背之阴阳,民庶何辜,遭此荼毒!罪之九也。

信者人之大本,又为天子号召四方者也,不得以一字增损。今陛下听妲己之阴谋,宵小之奸计,诳诈诸侯入朝,将东伯侯姜桓楚、南伯侯鄂崇禹,不分皂白,一碎醢其犼尸,一身首异处,失信于天下诸侯,四维不张。罪之五也。

话说子牙作稿,命中军官写了告示数十章,四面射入城中,或射于城上,或射于房屋之上,或射于途路之中。军民人等拾得此告示,打开观看,只见告示上写得甚是明白。怎见得,只见书写道:

话说东伯侯走马至军前,大喝曰:“吾父王姜桓楚被你醢尸,吾姐姐姜后被你剜目烙手,俱死于非命。今日借武王仁义之师,仗姜元帅之力,诛此无道,以泄我无穷之恨!”只见南伯侯青骔马冲出,厉声大叫:“无道昏君!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姜皇兄,留功与我鄂顺!”马至军前,叱曰:“你行无道,吾父王未曾犯罪,无故而诛大臣,情理难容也!”把手中枪一晃,劈胸就刺,纣王手中刀劈面交还。姜文焕手中刀使开,冲杀过来。二侯与纣王战在午门。怎见得,有诗为证,诗曰:

天地之生财有数,岂得妄用奢靡,穷财之力,拥为己有,竭民之生?今陛下惟污池台榭是崇,酒池肉林是用,残宫人之命,造鹿台广施土木,积天下之财,穷民物之力,又纵崇侯虎剥削贫民,有钱者三丁免抽,无钱者独丁赴役,民生日促,偷薄成风,皆陛下贪剥有以倡之。罪之七也。

纣王听姜子牙暴其十罪,只气得目瞪口呆。只见八百诸侯听罢,齐呐一声喊:“愿诛此无道昏君!”众人方欲上前,有东伯侯姜文焕大呼曰:“殷受不得回马!吾来也!”纣王见一员大将,金甲,红袍,白马,大刀,怎见得,有赞为证,赞曰:

<span>告示传宣免甲戈,军民日夜受煎磨。

若非妙计离心旅,安得军民唱凯歌。</span>

话说纣王见子牙皓首苍颜,全装甲胄,手执宝剑,十分丰采;又见东伯侯姜文焕、南伯侯鄂顺、北伯侯崇应鸾,当中乃武王姬发,四总督诸侯,俱张红罗伞,齐齐整整,立在子牙后面。子牙见纣王戴冲天凤翅盔,赭黄锁子甲,甚是勇猛。有赞纣王一词,赞曰:

<span>冲天盔盘龙交结,兽吞头锁子连环。

滚龙袍猩猩血染,蓝鞓带紧束腰间。

打将鞭悬如铁塔,斩将剑光吐霞斑。

坐下马如同獬豸,金背刀闪灼心寒。

会诸侯旗开拱手,逢众将力战多般。

论膂力托梁换柱,讲辩难舌战群谈。

自古为君多孟浪,可怜总赖化凶顽。</span>

<small>顶上盔,朱缨灿;龟背甲,金光烂。大红袍上绣团龙,护心宝镜光华现。腰间宝带扣丝蛮,鞍旁箭插如云雁。打将鞭,吴钩剑,杀人如草心无间。马上横担斩将刀,坐下龙驹追紫电。铜心铁胆东伯侯,保周灭纣姜文焕。</small>

黄耇大臣,乃国之枝干。陛下乃播弃荼毒之,炮烙杀戮之,囚奴幽辱之,如杜元铣、梅伯、商容、胶鬲、微子、箕子、比干是也。诸君子不过去君之非,引君于道,而遭此惨毒,废股肱而昵比罪人,君臣之道绝矣。罪之四也。

<span>龙虎相争起战场,三军擂鼓列刀枪。

红旗招展如赤焰,素带飘飖似雪霜。

纣王江山风烛短,周家福祚海天长。

从今一战雌雄定,留得声名万古扬。</span>

北伯侯崇应鸾见东、南二侯大战纣王,也把马催开,来助二侯。纣王又见来了一路诸侯,抖擞神威,力战三路诸侯,一口刀抵住他三般兵器,只杀得天昏地暗,旭日无光。武王在逍遥马上叹曰:“只因天子无道,致使天下诸侯会集于此,不分君臣,互相争战,冠履倒置,成何体统!真是天翻地覆之时!”忙将逍遥马催上前,与子牙曰:“三侯还该善化天子,如何与天子抗礼,甚无君臣体面。”子牙曰:“方才大王听老臣言纣王十罪,乃获罪于天地人神者,天下之人皆可讨之,此正是奉天命而灭无道,老臣岂敢有违天命耶!”武王曰:“当今虽是失政,吾等莫非臣子,岂有君臣相对敌之理?元帅可解此危。”子牙曰:“大王既有此意,传令命军士擂鼓。”子牙传令:“擂鼓!”天下诸侯听的鼓响,左右有三十五骑纷纷杀出,把纣王围在垓心。不知纣王性命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正文 第九十六回 子牙发柬擒妲己

话说妲己与胡喜媚等三人俱全装甲胄,甚是停当。妲己用双刀,胡喜媚用两口宝剑,王贵人用一口绣鸾刀,俱乘桃花马,发一声响,杀入周营。各驾妖风,播土扬尘,飞砂走石,冲进周营内来。只见周营中军士,咫尺间不分南北,哪辨东西,守营小校尽奔驰,巡逻将士皆束手。真个是:层围木栅撞得东倒西歪,铁骑连车冲得七横八竖。惊动了大小众将,急报子牙。子牙忙起身出帐观看,只见一派妖风怪雾滚将进来。子牙忙传令:“命众门人齐去,将妖怪获来!”哪吒听得,急登风火轮,摇火尖枪;杨戬纵马,使三尖刀;雷震子使黄金棍;韦护用降魔杵;李靖摇方天戟;金木二吒用四口宝剑,齐杀出中军帐来,迎敌三妖。只见三妖全身甲胄,横冲直撞,左右厮杀。杨戬大呼曰:“好孽障!不要猖獗,敢来此自送死也!”哪吒登轮,奋勇当先;七位门人将三妖围在垓心。子牙在中军用五雷正法镇压邪气,把手一放,半空中一声霹雳,只震得三妖胆颤心寒。三妖见来的势头不好,俱是些道术之士,料难取胜,不敢恋战,借一阵怪风,连人带马冲出周营,往午门逃回。三妖自二更入周营,只至四更方才逃回,也伤了些士卒。不表。

且说子牙在营中筹算:“甲子届期,纣王当灭。”心中大喜,不曾着意,就未曾提防三妖来劫营,故此几乎失利。只见将至二更,只听得半空中风响。怎见得,有赋为证,赋曰:

话说杨戬追赶九头雉鸡精,往前多时,看看赶上,杨戬取出哮天犬祭在空中。那犬乃仙犬修成灵性,见妖精舞爪张牙,赶上前一口,将雉鸡头咬掉了一个。那妖精也顾不得疼痛,带血逃灾。杨戬见犬伤了他一头,依旧走了,心下着忙,急驾土遁紧追。雷震子赶狐狸,韦护追琵琶精,紧紧不舍。只见前面两首黄幡,空中飘荡,香烟霭霭,遍地氤氲。不知是谁来了,且听下回分解。

话说纣王被姜文焕一鞭打伤后背,败回午门,至九间殿坐下,低头不言,自己沉吟叹曰:“悔不听忠谏之言,果有今日之辱!可惜鲁仁杰、雷鹍兄弟皆遭此难!”旁有中大夫飞廉、恶来奏曰:“今陛下神威天纵,虽于千万人之中犹能刀劈数名反臣,只是误被姜文焕鞭伤陛下龙体,只须保养数日,再来会战,必定胜其反叛也。古云:‘吉人天相。’‘胜负乃兵家之常’,陛下又何须过虑?”纣王曰:“忠良已尽,文武萧条;朕已着伤,何能再举,又有何颜与彼争衡哉?”遂卸甲胄入内宫,不表。且说飞廉谓恶来曰:“兵困午门,内无应兵,外无救援,眼见旦夕必休,吾辈何以处之?倘或兵进皇城。‘荆山失火,玉石俱焚。’可惜百万家资,竟被他人所有!”恶来笑曰:“长兄此言竟不知时务!凡为丈夫者,当见机而作。眼见纣王做不得事业,退不得天下诸侯,亡在旦夕,我和你乘机弃纣归周,原不失了自己富贵。况武王仁德,姜子牙英明,他见我等归周,必不加罪。如此方是上着。”飞廉曰:“贤弟此言使我如梦中唤醒。只是还有一件,以我愚意,俟他攻破皇城之日,我和你入内庭,将传国符玺盗出,藏隐于家,待诸侯议定,吾想继汤者必周,等武王入内庭,吾等方去朝见,献此国玺玉符。武王必定以我们系忠心为国,欣然不疑,必加以爵禄。此不是一举两得?”恶来又曰:“即后世必以我等为知机,而不失‘良禽择木,贤臣择主’之智。”二人言罢大笑,自谓得计。正是:

话说纣王被众诸侯围在垓心,全然不惧,使发了手中刀,一声响,将南伯侯一刀挥于马下。鲁仁杰枪挑林善。恼了哪吒,登开风火轮,大喝曰:“不得猖獗,吾来也!”旁有杨戬、雷震子、韦护、金木二吒一齐大叫曰:“今日大会天下诸侯,难道我等不如他们!”齐杀至重围。杨戬刀劈了雷鹍;哪吒祭起乾坤圈,把鲁仁杰打下鞍鞒,丧了性命。雷震子一棍结果雷鹏。东伯侯姜文焕见哪吒众人立功,将刀放下,取鞭在手,照纣王打来。纣王及至看时,鞭已来得太急,闪不及,早已打中后背,几乎落马,逃回午门。众诸侯呐一声喊,齐追至午门。只见午门紧闭,众诸侯方回。子牙鸣金收兵,升帐坐下。众诸侯来见子牙。子牙查点大小将官,损了二十六员。又见南伯侯鄂顺被纣王所害,姜文焕等着实伤悼。武王对众诸侯曰:“今日这场恶战,大失君臣名分,姜君侯又伤主上一鞭,使孤心下甚是不忍。”姜文焕曰:“大王言之差矣!纣王残虐,人神共怒,便杀之于市曹,犹不足以尽其辜,大王又何必为彼惜哉!”

且说纣王在午门外看三妃今夜劫营成功,拭目以待。忽见三妃来至,纣王问曰:“三卿劫营胜负如何?”妲己曰:“姜子牙俱有准备,故此不能成功,几乎被他众门人困于垓心,险不能见陛下也。”纣王闻言大惊,低首不言。进了午门,上了大殿,纣王不觉泪下曰:“不期天意丧吾,莫可救解。”妲己亦泣曰:“妾身指望今日成功,平定反臣而安社稷,不料天心不顺,力不能支,如之奈何!”纣王曰:“朕已知天意难回,非人力可解,从今与你三人一别,各自投生,免使彼此牵绊。”把袍袖一摆,径往摘星楼去了。三妖也慰留不住。后人有诗叹之,诗曰:

话说武王是仁德之君,一时哪里想起“鼓进金止”之意。只见众将听的鼓响,各要争先,枪刀剑戟,鞭锏抓锤,钩镰钺斧,拐子流星,一齐上前,将纣王裹在垓心。鲁仁杰对雷鹍、雷鹏曰:“‘主忧臣辱’,吾等正于此时尽忠报国,舍一死以决雌雄,岂得令反臣扬威逞武哉!”雷鹍曰:“兄言是也。吾等当舍死以报先帝。”三将纵马杀进重围。怎见得纣王大战天下诸侯,有赞为证,赞曰:

<small>妖光荡荡,冷气飕飕。妖光荡荡,旭日无光;冷气飕飕,乾坤黑暗。黄河漠漠怪尘飞,黑雾漫漫妖气惨。雉鸡精、狐狸精、琵琶精往前逃,似电光飞闪;雷震子与杨戬并韦护紧追随,如骤雨狂风。三妖要命,恍如弩箭离弦,哪顾东西南北;三圣争功,恰似叶落随风,岂知流行坎止。雷震性起,追得狐狸有穴难寻;杨戬心忙,赶得雉鸡上天无路。琵琶性巧欲腾挪,韦护英明驱压定。这也是三妖作过罪孽多,故遇着三圣玄功能取命。</small>

<span>忆昔歌舞在鹿台,孰知姜尚会兵来。

分飞鸾凤惟今日,再会鸳鸯已隔垓。

烈士尽随烟焰灭,贤臣方际运弘开。

一杯别酒心如醉,醒后沧桑变几回。</span>

<span>一道光华隐法身,修成幻化合天真。

驱龙伏虎生来妙,今日三妖怎脱神。</span>

<small>冷冷飕飕,惊人清况。飒飒萧萧,沙扬尘障。透壁穿窗,寻波逐浪。聚怪藏妖,兴魔伏魉。也会去助虎张威,也会去从龙俯仰。起初时,都是些悠悠荡荡淅零声;次后来,却尽是滂滂湃湃呼吼响。且休言推残月里娑罗,尽道是刮倒人间丛莽。推开了积雾重云,吹折了兰桡画桨。苍松翠竹尽遭殃,朱阁丹楼俱扫荡。这一阵风只吹得鬼哭与神惊,八百诸侯俱胆丧。</small>

这一阵只杀得:

话说纣王作诗毕,遂连饮数杯,妲己又奉一盏为寿。纣王曰:“此酒甚是难饮,真所谓不能下咽者也!”妲己曰:“陛下且省愁烦。妾身生长将门,昔日曾学刀马,颇能厮杀。况妹妹喜媚与王贵人善知道术,皆通战法。陛下放心,今晚看妾等三人一阵成功,解陛下之忧闷耳。”纣王闻言大悦:“若是御妻果能破贼,真百世之功,朕有何忧也!”妲己又奉纣王数杯,乃与喜媚、王贵人结束停当,议定今晚去劫周营。纣王见三人甲胄整齐,心中大喜,只看今晚成功。不表。

且说纣王入内宫,有妲己、胡喜媚、王贵人三个前来接驾。纣王一见三人,不觉心头酸楚,语言悲咽,对妲己曰:“朕每以姬发、姜尚小视,不曾着心料理,岂知彼纠合天下诸侯,会兵于此。今日朕亲与姜尚会兵,势孤莫敌,虽然斩了他数员反臣,倒被姜文焕这厮鞭伤后背,致鲁仁杰阵亡,雷鹍兄弟死节。朕静坐自思,料此不能久守,亡在旦夕。想成汤传位二十八世,今一旦有失,朕将何面目见先帝于在天也!朕已追悔无及,只三位美人与朕久处,一旦分离,朕心不忍,为之奈何?倘武王兵入内庭,朕岂肯为彼所掳,朕当先期自尽。但朕绝之后,卿等必归姬发。只朕与卿等一番恩爱,竟如此结局,言之痛心!”道罢,泪如雨下。三妖闻纣王之言,齐齐跪下,泣对纣王曰:“妾等蒙陛下眷爱,镂心刻骨,没世难忘。今不幸遭此离乱,陛下欲舍妾身何往?”纣王泣曰:“朕恐被姜尚所掳,有辱我万乘之尊。朕今别你三人,自有去向。”妲己俯伏纣王膝上,泣曰:“妾听陛下之言,心如刀割。陛下何遽忍舍妾等而他往耶?”遂扯住纣王袍服,泪流满面,柔声娇语,哭在一处,甚难割舍。纣王亦无可奈何,遂命左右治酒,与三美人共饮作别。纣王把盏,作诗一首,歌之以劝酒,诗曰:

话说三妖见纣王自往摘星楼去了,妲己谓二妖曰:“今日纣王此去,必寻自尽,只我等数年来把成汤一个天下送得乾乾净净,如今我们却往哪里去好?”九头雉鸡精曰:“我等只好迷惑纣王,其他皆不听也。此时无处可栖,不若还归轩辕坟去,依然自家巢穴,尚可安身,再为之计。”玉石琵琶精曰:“姐姐之言甚善。”三妖共议还归旧巢。不表。

<span>诗曰:

从来巧笑号倾城,狐媚君王浪用情。

袅娜腰肢催命剑,轻盈体态引魂兵。

雉鸡有意能歌月,玉石无心解鼓声。

断送殷汤成个事,依然都带血痕薨。</span>

<span>君王无道丧家邦,谋臣枉用千条计。</span>

话说飞廉与恶来共议弃纣归周,不表。

话说妲己与胡喜媚、王贵人在宫中还吃了几个宫人,方才起身。一阵风响,三妖起在空中,往前要走,只见杨戬看见风响,遂与雷震子、韦护曰:“孽怪来也!各要小心!”杨戬拎宝剑大呼曰:“怪物休走!吾来也!”九头雉鸡精见杨戬仗剑赶来,举手中剑骂道:“我们姊妹断送了成汤天下,与你们做功名,你反来害我等,何无天理也!”杨戬大怒曰:“孽畜休得多言,早早受缚!吾奉姜元帅将令,特来擒你。不要走,吃吾一剑!”雉鸡精举剑来迎,雷震子黄金棍打来,早有九尾狐狸精双刀架住。韦护降魔杵打来,玉石琵琶精用绣鸾刀敌住。三妖与杨戬等三人战,未及三五回合,三妖驾妖光逃走,杨戬与雷震子、韦护惟恐有失,紧紧赶来。怎见得,有赞为证,赞曰:

且说子牙被三妖劫营,杀至营前,三妖逃遁。子牙收军,升帐坐下。众诸侯上帐参谒。子牙曰:“一时未曾防此妖孽,被他劫营,幸得众门人俱是道术之士,不然几为所算,失了锐气。今若不早除,后必为患。”子牙言罢,命排香案。左右闻命,即将香案施设停当。子牙祷毕,将金钱排下,乃大惊曰:“原来如此!若再迟延,几被三妖逃去。”忙传令,命:“杨戬领柬帖,你去把九头雉鸡精拿来。如走了,定按军法!”杨戬领令去了。子牙又令:“雷震子领柬帖,你去把九尾狐狸精拿来。如若有失,定依军法!”又令:“韦护领柬帖,你去将玉石琵琶精拿来。如违令,定按军法!”三个门人领令,出了辕门,议曰:“我三人去拿此三妖,不知从何处下手?哪里去寻他?”杨戬道:“三妖此时料纣王已不济事了,必竟从宫中逃出。吾等借土遁,站在空中等候,看他从何处逃走。吾等务要小心擒获,不得卤莽,恐有疏虞不便。”雷震子曰:“杨师兄言之有理。”道罢,各驾土遁,往空中等候三妖来至。有诗赞之,诗曰:

正文 第九十七回 摘星楼纣王自焚

<span>诗曰:

纣王暴虐害黔黎,国事纷纷日夜迷。

浪饮不知民血尽,荒淫哪顾鬼神凄。

虿盆宫女真残贼,焚炙忠良类虎鲵。

报应昭昭须不爽,旗悬太白古今题。</span>

纣王上了摘星楼,行至九曲栏边,默默无语,神思不宁,扶栏而问:“封宫官何在?”封宫官朱升闻纣王呼唤,慌忙上摘星楼来,俯伏栏边,口称:“陛下,奴婢听旨。”纣王曰:“朕悔不听群臣之言,误被谗奸所惑,今兵连祸结,莫可救解,噬脐何及。朕思身为天子之尊,万一城破,为群小所获,辱莫甚焉。欲寻自尽,此身尚遗人间,犹为他人作念;不若自焚,反为乾净,毋得令儿女子借口也。你可取柴薪堆积楼下,朕当与此楼同焚。你当如朕命。”朱升听罢,披泪满面,泣而奏曰:“奴婢侍陛下多年,蒙豢养之恩,粉骨难报。不幸皇天不造我商,祸亡旦夕,奴婢恨不能以死报国,何敢举火焚君也!”言罢,呜咽不能成声。纣王曰:“此天亡我也,非干你罪。你不听朕命,反有忤逆之罪。昔日朕曾命费、尤向姬昌演数,言朕有自焚之厄;今日正是天定,人岂能逃,当听朕言!”后人有诗单叹纣王临焚念文王羑数之验,有诗为证,诗曰:

<span>昔日文王觔里囚,纣王无道困西侯。

费尤曾问先天数,烈焰飞烟锁玉楼。</span>

<small>烟迷雾卷,金光灼灼掣天飞;焰吐云从,烈风呼呼如雨骤。排炕列炬,似煽如熘。须臾万物尽成灰,说什麽栋连霄汉。顷刻千里化红尘,哪管他雨聚云屯。五行之内最无情,二气之中为独盛。雕梁画栋,不知费几许工夫,遭着他尽成齑粉;珠栏玉砌,不知用多少金钱,逢着你皆为瓦解。摘星楼下势如焚,六宫三殿延烧得柱倒墙崩,天子命丧在须臾;八妃九嫔牵连得头焦额烂,无辜宫女尽遭殃;作恶内臣皆在劫。这纣天子呵!抛却尘寰,讲不起贡衣航海,锦衣玉食,金瓯社稷,锦绣乾坤,都化作滔滔洪水向东流;脱离欲海,休滉那粉黛蛾眉,温香暖玉,翠袖殷勤,清讴皓齿,尽赴于栩栩羽化随梦绕。</small>

话说那妲己绑缚在辕门外,跪在尘埃,恍然似一块美玉无瑕,娇花欲语,脸衬朝霞,唇含碎玉,绿蓬松云鬓,娇滴滴朱颜,转秋波无限钟情,顿歌喉百般妩媚,乃对那持刀军士曰:“妾身系无辜受屈,望将军少缓须臾,胜造浮屠七级!”那军士见妲己美貌,已自有十分怜惜,再加她娇滴滴的叫了几声将军长、将军短,便把这几个军士叫得骨软筋酥,口呆目瞪,软痴痴瘫作一堆,麻酥酥痒成一块,莫能动履。只见行刑令下:“杨戬监斩九头雉鸡精;韦护监斩玉石琵琶精;雷震子监斩狐狸精。”三人见行刑令下,喝令:“军士动手!”杨戬镇压住雉鸡精,韦护镇压住琵琶精,一声呐喊,军士动手,将两个妖精斩了首级。有一道诗单道琵琶精终不免一刀之厄,诗曰:

<span>放桀南巢忆昔时,深仁厚泽立根基。

谁知殷受多残虐,烈焰焚身悔已迟。</span>

又诗叹纣王才兼文武,诗曰:

<span>妲己妖娆起众怜,临刑军士也情牵。

桃花难写温柔态,芍药堪方窈窕妍。

忆昔恩州能借窍,应知内阙善周旋。

从来娇媚归何处,化作南柯带血眠。</span>

话说摘星楼焚了纣王,众诸侯俱在午门外驻扎。少时,午门开处,众宫人同侍卫将军、御林士卒酌水献花,焚香拜迎武王车驾,并诸侯入九间殿。姜子牙忙传令:“且救息宫中火。”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话说杨戬正赶雉鸡精,见前面黄幡隐隐,宝盖飘扬,有数对女童分于左右,当中一位娘娘,跨青鸾而来,乃是女娲娘娘驾至。怎见得,有诗为证:

<span>从前余焰逞雄威,作过灾殃还自受。

成汤事业化飞灰,周室江山方赤炽。</span>

又有史官观史,有诗单道纣王失政云,诗曰:

<span>一天瑞彩紫霞浮,香霭氤氲拥凤軥。

展翅鸾凰皆雅驯,飘摇童女自优游。

幡幢缭绕迎华盖,璎珞飞扬罩冕旒。

只为昌期逢泰运,故教仙圣至中州。</span>

这正是:

话说纣王吟罢诗,自嗟自叹,不胜伤感。只见周营中一声炮响,三军呐喊,齐欲攻城。纣王看见,不觉大惊,知大势已去,非人力可挽,点头数点,长吁一声,竟下五凤楼,过九间殿,至显庆殿,过分宫楼,将至摘星楼来。忽然一阵旋窝风,就地滚来,将纣王罩住。怎见得怪风一阵,透胆生寒,有诗为证,诗曰:

妲己俯伏哀泣告曰:“妾身系冀州侯苏护之女,幼长深闺,鲜知世务,谬蒙天子宣诏,选择为妃。不意国母薨逝,天子强立为后。凡一应主持,皆操之于天子,政事俱掌握于大臣。妾不过一女流,惟知洒扫应对,整饰宫闱,侍奉巾栉而已;其他妾安能以自专也。纣王失政,虽文武百官不啻千百,皆不能厘正,又何穇区区一女子能动其听也?今元帅德播天下,仁溢四方,纣王不日授首,纵杀妾一女流,亦无补于元帅。况古语云:‘罪人不孥。’恳祈元帅大开慈隐,怜妾身之无辜,赦归故国,得全残年,真元帅天地之仁,再生之德也。望元帅裁之!”

话说子牙斩了妲己,将首级号令辕门,众诸侯等无不叹赏。

话说朱升举火,烧着楼下乾柴,只见烟卷冲天,风狂火猛,六宫中宫人喊叫,霎时间乾坤昏暗,宇宙翻崩,鬼哭神号,帝王失位。朱升见摘星楼一派火着,甚是凶恶。朱升撩衣,痛哭数声,大叫:“陛下!奴辈以死报陛下也!”言罢,将身蹿入火中。可怜朱升忠烈,身为宦竖,犹知死节。话说纣王在三层楼上,看楼下火起,烈焰冲天,不觉抚膺长叹曰:“悔不听忠谏之言,今日自焚,死故不足惜,有何面目见先王于泉壤也!”只见火趁风威,风乘火势,须臾间,四面通红,烟雾障天。怎见得,有赋为证,赋曰:

话说朱升再三哭奏,劝纣王:“且自宽慰,另寻别策,以解此围。”纣王怒曰:“事已急矣!朕筹之已审。若诸侯攻破午门,杀入内庭,朕一被擒,汝之罪不啻泰山之重也!”朱升大哭下楼,去寻柴薪,堆积楼下。不表。且说纣王见朱升下楼,自服兖冕,手执碧圭,佩满身珠玉,端坐楼中。朱升将柴堆满,挥泪下拜毕,方敢举火,放声大哭。后人有诗为证,诗曰:

<span>女娲宫里祈甘霖,忽动携云握雨心。

岂为有情联好句,应知无道起商参。

妇言是用残黄耇,忠谏难听纵浪淫。

炮烙冤魂多屈死,古来惨恶独君深。</span>

<span>萧萧飒飒摄离魂,透骨浸肌气若吞。

撮起沉冤悲往事,追随枉死泣新猿。

催花须借吹嘘力,助雨敲残次第先。

只为纣王惨毒甚,故教屈鬼诉辜恩。</span>

<span>摘星楼下火初红,烟卷乌云四面风。

今日成汤倾社稷,朱升原是尽孤忠。</span>

话说子牙在中军方与众诸侯议攻皇城,忽左右报进中军:“启元帅:摘星楼火起。”子牙忙领众将,同武王、东伯侯、北伯侯共天下诸侯,齐上马出了辕门看火。武王在马上观看,见烟迷一人,身穿赭黄兖服,头戴冕旒,手拱碧玉圭,端坐于烟雾之中,朦胧不甚明白。武王问左右曰:“那烟雾中乃是纣天子麽?”众诸侯答曰:“此正是无道昏君。今日如此,正所谓‘自作自受’耳。”武王闻言,掩面不忍看视,兜马回营。子牙忙上前启曰:“大王为何掩面而回?”武王曰:“纣王虽则无道,得罪于天地鬼神,今日自焚,适为孽报;但你我皆为臣下,曾北面事之,何忍目睹其死,而蒙逼君之罪哉?不若回营为便。”

<span>打虎雄威气更骁,千斤膂力冠群僚。

托梁换柱超今古,赤手擒飞过鸷雕。

拒谏空称才绝代,饰非枉道巧多饶。

只因三怪迷真性,赢得楼前血肉焦。</span>

话说杨戬等将三妖摔下云端,三人遂收土遁,来至辕门。那众军士见半空中掉下三个女人,后随着杨戬等三人,军士忙报入中军:“启元帅:杨戬等令。”子牙传令:“令来。”杨戬上帐见子牙,子牙曰:“你拿的妖怪如何?”杨戬曰:“奉元帅将令,赶三妖于中途,幸逢女娲娘娘大发仁慈,赐缚妖绳,将三妖捉至辕门,请令施行。”子牙传令:“解进来。”帐下左右诸侯俱来观看怎样个妖精。

<span>玉碎香消实可怜,娇容云鬓尽高悬。

奇歌妙舞今何在,覆雨翻云竟枉然。

凤枕已无藏玉日,鸳衾难再拂花眠。

悠悠此恨情无极,日落沧桑又万年。</span>

正文 第九十八回 周武王鹿台散财

<span>诗曰:

纣王聚敛吸民脂,不信当年放桀时。

积粟已无千载计,盈财岂有百年期。

须知世运逢真主,却笑贪淫有阿痴。

今日还归民社去,从来天意岂容私。</span>

<span>坛上香风绕圣王,军民嵩祝舞霓裳。

江山依旧承柴望,社稷重新乐裸将。

金阙晓临仙掌动,玉阶时听佩环忙。

熙熙皥皥清明世,万姓讴歌庆未央。</span>

<span>成汤祝网德声扬,放桀南巢正大纲。

六百年来风气薄,谁知惨恶丧疆场!</span>

<span>子牙一计成王业,致使诸侯拜圣君。</span>

话说众诸侯在九间殿,见武王固逊,俱纷然争辩不一,子牙乃止之,对武王曰:“纣王祸乱天下,大王率诸侯明正其罪,天下无不悦服,大王礼当正位,号令天下。穇当日凤鸣岐山,祥瑞现于周地,此上天垂应之兆,岂是偶然!今天下人心悦而归周,正是天人响应,时不可失。大王今日固辞,恐诸侯心冷,各散归国,涣无所统,各据其地,日生祸乱,甚非大王吊伐之意。深失民望,非所以爱之,实所以害之也。愿大王详察!”武王曰:“众人固是美爱,然孤之德薄,不足以胜此任,恐遗先王之羞耳。”东伯侯姜文焕曰:“大王不必辞逊,元帅自有主见。”乃对子牙曰:“请元帅速行,不得迟滞,恐人心解散。”子牙急忙传令:“命画图样造台,作祝文昭告天地社稷,俟后有大贤,大王再让位未迟。”众诸侯已知子牙之意,随声应诺。旁有周公旦自去造台。后人有诗诵之,诗曰:

话说武王来至摘星楼,见余火尚存,烟焰未绝,烧得七狼八狈,也有无辜宫人遭在此劫,尚有余骸未尽,臭秽难闻。武王更觉心中不忍,忙吩咐军士:“快将这些遗骸捡出去埋葬,无令暴露。”因谓子牙曰:“但不知纣王骸骨焚于何所?当另为捡出,以礼安葬,不可使暴露于天地;你我为人臣者,此心何安!”子牙曰:“纣王无道,人神共愤,今日自焚,实所以报之也。今大王以礼葬之,诚大王之仁耳。”子牙吩咐军士:“检点遗骸,毋使混杂;须寻纣王骸骨,具衣衾棺椁,以天子之礼葬之。”后人有诗叹成汤王业如斯而尽:

<span>痴心尚望享荣华,应悔当时一念差。

三复垂思无计策,悬梁虽死愧黄沙。</span>

话说子牙兵过首阳山,至燕山,一路上,周民箪食壶浆迎武王。一日,兵至西岐山,忽有上大夫散宜生、黄滚前来接驾,领众官俱在道旁俯伏。武王在车中见众弟与黄滚老将军后随孙儿黄天爵,武王曰:“朕东征五载,今见卿等,不觉满腔凄惨,愁怀勃勃也。”宜生近前启曰:“陛下今登大位,天下太平,此不胜之喜。臣等得复睹天颜,正是龙虎重逢,再庆都俞喜起之风,陛下与万姓同乐太平,又何至凄惨不悦也!”武王曰:“朕因会诸侯而伐纣,东进五关,一路内损朕许多忠良,未得共享太平,先归泉壤:今日卿等,老者、少者、存者、没者,俱不一其人,使朕不胜今昔之感,所以郁郁不乐耳。”散宜生启曰:“以臣死忠,以子死孝,俱是报君父之洪恩,遗芳名于史册,自是美事。陛下爵禄其子孙,世受国恩,即所以报之也,又何必不乐哉?”武王与众臣并辔而行。西岐山至岐州只七十里,一路上,万民争看,无不欢悦。武王鸾驾簇拥,来至西岐城,笙簧嘹亮,香气氤氲。武王至前殿下辇,入内庭,参见太姜,谒太妊,会太姬,设筵宴在显庆殿,大会文武。正是:

那日天晚,只见那农夫张三老往城中卖菜来家,马氏接着,收拾了晚饭与丈夫吃了,因问曰:“如今姜子牙,闻说他出将入相,百般富贵,果然真麽?”张三老听说,忙陪笑脸答曰:“贤妻不问,我也不好说,果然是真的。前日姜丞相在朝歌,什麽样威仪!天下诸侯,俱各听命。我那时要与你说去见他一见,也讨个小小的富贵;我只怕他品位俱尊,恐惹出事来,故此一向不曾说得。今蒙娘子问及,只得说与你知道。如今迟了,姜丞相回国多时,只是当初在这里好的。”马氏闻言,半日无语。这张三老恐娘子着恼,又安慰了一回。马氏假意劝丈掞睡了,自己收拾浑身乾净,哭了数声,悬梁自缢而死。一魂往封神台去了。及至张三老知觉,天已明了,马氏气绝,张三老只得买棺木埋葬。不表。后人有诗叹之:

<span>八十公公杖策行,相逢欣笑话生平。

眼中不识干戈事,耳内稀闻战鼓声。

每见麒麟鸾凤现,时听丝竹管弦鸣。

于今世上称宁宇,不似当年枕席惊。</span>

<span>贪望高官特地来,玉符金节献金阶。

子牙早定防奸计,难免封神剑来灾。</span>

姜文焕曰:“大王不事干戈,以仁义教率天下,化行俗美,三分天下有其二;故凤鸣于岐山,万民而乐业。天人相应,理不可诬。大王之政德,与二君何多让哉!”武王曰:“姜君侯素有才德,当为天下之主。”忽听得两旁众诸侯一齐上前,大呼曰:“天下归心,已非一日,大王为何苦苦固辞?大拂众人之心矣!穇吾等会盟此地,岂是一朝一夕之力,无非欲立大王,再见太平之日耳。今大王舍此不居,则天下诸侯瓦解,自此生乱,是使天下终无太平之日矣。”子牙上前急止之曰:“列位贤侯不必如此,我自有名正言顺之说。”正是:

话说武王离朝歌,一路行来,也非一日,不觉来至孟津。思想昔日渡孟津时,白鱼跃舟,兵戈扰攘;今日又是一番光景,不胜嗟叹。后人有诗咏之:

<small>惟大周元年壬辰,越甲子昧爽三日,西伯侯西岐武王姬发敢昭告于皇天后土神祗曰:呜呼!惟天惠民,惟辟奉天。有殷受弗克上天,自绝于命。臣发承祖宗累治之仁,列圣相沿之德,予小子曷敢有越厥志,恭天承命,底商之罪,大正于商。惟尔神祗,克成厥勋,诞膺天命。予小子方日夜祗惧,恐坠前烈,敬修未遑。无奈诸侯、军、民、耆老人等,疏请再三,众志诚难固违。俯从群议,爰考旧典,式诹吉日,祗告于天、地、宗庙、社稷暨我文考,于是日受册、宝,嗣即大位。仰承中外靖恭之颂,天人协应之符,庆日月之照临,膺皇天之永命。尚望福我维新,永终不替,慰兆人胥戴之情,垂累业无疆之绪。神其鉴兹!伏惟尚飨。</small>

单说当年马氏笑子牙不能成其大事,竟弃子牙而他适。及至今日,武王嗣位,天下归周,宇宙太平,即茅檐蔀屋,穷谷深山,凡有人烟聚集之处,无有不知武王伐纣,俱是相父姜子牙之功。今日一统华夷,姜子牙出将入相,享人间无穷富贵,权牟人主,位极人臣,古今罕及,天下人无不赞叹:“当日子牙困穷之时,磻溪坐隐,此身已老于渔樵;孰意八十岁方被文王聘请归国,今日做出这无大不大事业来。”今日讲,明日讲,一日讲到这马氏耳朵里来。马氏此时跟随了一个乡村田户之人。其日闻得邻家一个老婆子对马氏曰:“昔日你当时嫁的那个姜某,如今做了多大事业,……”如此长,如此短,说了一遍,说得那马氏满面通红,一腔热烘烘的起来,半日无语。那老婆子又促了她两句,说道:“当日还是大娘子错了,若是当时随了姜某,今日也享这无穷富贵,却强如在这里守穷度日。这还是你命里没福!”

话说众诸侯俱上了九间殿,只见丹墀下大小将领、头目等众,跻跻跄跄,簇拥两旁。子牙传令:“军士先救灭宫中火焰。”武王对子牙曰:“纣王无道,残虐生灵,而六宫近在肘腋,其宫人、宦寺被害更惨,今军士救火,不无波及无辜;相父当首先严禁,毋令复遭陷害也。”子牙闻言,忙传令:“凡军士人等只许救火,毋得肆行暴虐,敢有违令妄取六宫中一物,妄杀一人者,斩首示众,决不姑惜!汝宜悉知。”只见众宫人、宦寺、侍卫、军官齐呼:“万岁!”武王在九间殿驻跸,与众诸侯看军士救火。武士猛抬头,看见殿东边有黄澄澄二十根大铜柱摆列在旁,武王问曰:“此铜柱乃是何物?”子牙曰:“此铜柱乃是纣王所造炮烙之刑。”武王曰:“善哉!不但临刑者甚惨,只今日孤观之,不觉心胆皆裂。纣天子可谓残忍之甚!”子牙引武王入后宫,至摘星楼下,见虿盆里面蛇蝎上下翻腾,白骨暴露,骷骸乱滚;又见酒池内阴风惨惨,肉林下冷露凄凄。武王问曰:“此是何故?”子牙曰:“此是纣王所制虿盆,杀害宫人者;左右正是肉林、酒池。”武王曰:“伤哉!纣天子何无仁心一至此也!”不胜伤感,乃作诗以纪之,诗曰:

话说次日子牙入朝见武王,奏曰:“昔日老臣奉师命下山,助陛下吊民伐罪,原是应运而兴,凡人、仙皆逢杀劫,先立有‘封神榜’在封神台上。今大事已定,人、仙魂魄无依,老臣特启陛下,给假往昆仑山见师尊,请玉符、金册,来封众神,早安其位,望陛下准臣施行。”武王曰:“相父劳苦多年,当享太平之福;但此事亦是不了之局,相父可速宜施行,不得久羁仙岛,令朕凝望眼耳。”子牙曰:“老臣怎敢有辜圣恩而乐游林壑也!”子牙忙辞武王,回相府,沐浴毕,驾土遁往昆仑山而来。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东伯侯姜文焕出而言曰:“元帅在上:今大事俱定,当立新君以安天下诸侯、士民之心。穇且天不可以无日,国不可以无君,天命有道,归于至仁,今武王仁德着于四海,天下归心,宜正大位,以安天下民心。穇我等众诸侯入关,襄武王以伐无道,正为今日之大事也。望元帅一力担当,不可迟滞,有辜众人之心。”众诸侯齐曰:“姜君侯讲得有理,正合众人之意。”子牙尚未及对,武王惶惧逊谢曰:“孤位轻德薄,名誉未着,惟日兢兢,求为寡过以嗣先王之业而未遑,安敢妄觊天位哉!况天位惟艰,惟仁德者居之,乞众位贤侯共择一有德者以嗣大位,毋令有忝厥职,遗天下羞。孤与相父早归故土,以守臣节而已。”

话说武王为天子,天人感应,民安物阜,天降祥瑞,万民无不悦服。只见天下诸侯俱辞朝,各归本国。子牙入内庭见武王,王曰:“相父有何奏章?”子牙奏曰:“方今天下已定,老臣启陛下,命官镇守朝歌。”武王曰:“俱听相父,着用何官?”子牙曰:“今武庚,陛下既待以不杀,使守本土,得存商祀,必用何人监守方可?”武王曰:“俟明日临朝商议。”子牙退朝,回相府。只至次日,武王早朝,诸臣朝见毕,武王曰:“朕今封武庚世守本土,以存商祀,必使人监国;当用何人而后可?”武王问罢,众臣共议:“非亲王不可。”遂议管叔鲜、蔡叔度二王监国。武王依允,遂命二叔守此朝歌。武王吩咐:“明日大驾归国。”只见武王圣谕一出,朝歌军民耆老人等,俱谋议遮留圣驾。不表。

话说子牙令军士寻纣王遗骸,以礼安葬,不表。

话说武王次日,吩咐二叔监国,大驾遂起行。只见那些百姓,扶老挈幼,遮拜于道,大呼曰:“陛下救我等于水火之中,今一旦归国,是使万姓而无父母也。望陛下一视同仁,留居此地,我等百姓不胜庆幸!”武王见百姓挽留,乃慰之曰:“今朝歌朕已命二叔监守,如朕一样,必不令尔等失所也。尔等当奉公守法,自然安业,又何必朕在此,方能安阜也?”百姓挽留不住,放声大哭,震动天地,武王亦觉凄然。复谓二弟管叔鲜、蔡叔度曰:“民乃国之根本,尔不可轻虐下民,当视之如子。若是不体朕意,有虐下民,朕自有国法在,必不能为亲者讳也。二弟其勉之!”二叔受命。武王即日发驾起程,往西岐前进。百姓哭送一程,竟回朝歌。不表。

<span>太平天子排佳宴,龙虎风云聚会时。</span>

话说武王宴赏百官,君臣欢饮,尽醉而散。次日早朝,聚众文武参谒毕,武王曰:“有奏章出班见朕,无事早散。”言未毕,子牙出班奏曰:“老臣奉天征讨,灭纣兴周,陛下大事已定,只有屡年阵亡人、仙,未受封职。老臣不日辞陛下,往昆仑山,见掌教师尊,请玉牒、金符,封赠众人,使他各安其位,不致他怅怅无依耳。”武王曰:“相父之言甚是。”言未毕,午门官启驾:“外有商臣飞廉、恶来在午门候旨。”武王问子牙曰:“今商臣至此见朕,意欲何为?”子牙奏曰:“飞廉、恶来,纣之佞臣。前破纣之时,二奸隐匿;今见天下太平,至此欲簧惑陛下,希图爵禄耳。此等奸佞,岂可一日容之于天地间哉,但老臣有用他之处,陛下可宣入殿廷,俟老臣吩咐他,自有道理。”武王从其言,命:“宣入殿前来。”

只见后宫擒纣王之子武庚至,子牙令:“推来。”众诸侯切齿。少时,众将将武庚推至殿前,武庚跪下。众诸侯齐曰:“殷受不道,罪盈满贯,人神共怒,今日当斩首正罪,以泄天地之恨。”子牙曰:“众诸侯之言甚是。”武王急止之曰:“不可!纣王肆行不道,皆是群小、妖妇惑乱其心,与武庚何干?且纣王炮烙大臣,虽贤如比干、微子,皆不能匡救其君,又何穇武庚一幼稚之子哉?今纣王已灭,与子何仇?且‘罪人不孥’,原是上天好生之德,孤愿与众位大王共体之,切不可枉行杀戮也。俟新君嗣位,封之以茅土,以存商祀,正所以报商之先王也。”

话说武王同子牙渡了黄河,过渑池,出五关。子牙一路行来,忽然想起一班随行征伐阵亡的将官,心下不胜伤悼。一日来至金鸡岭,兵过首阳山。只见大队方行,前面有二位道者阻住,对旗门官曰:“与我请姜元帅答话。”左右报进中军,子牙忙出辕门观看,却是伯夷、叔齐。子牙忙躬身问曰:“二位贤侯见尚,有何见谕?”伯夷曰:“姜元帅今日回兵,纣王致于何地?”子牙答曰:“纣王无道,天下共弃之。吾兵进五关,只见天下诸侯已大会于孟津。至甲子日,受率其旅若林,罔敢敌于我师,前徒倒戈攻于后以北,至血流漂杵,纣王自焚,天下大定。吾主武王散鹿台之财,发巨桥之粟,封比干之墓,式商容之闾,诸侯无不悦服,尊武王为天子。今日之天下,非纣王之天下也。”子牙道罢,只见伯夷、叔齐仰面涕泣,大呼曰:“伤哉!伤哉!以暴易暴兮,予意欲何为!”歌罢,拂袖而回,竟入首阳山,作“采薇”之诗,七日不食周粟,饿死首阳山。后人有诗喨之,诗曰:

话说周公旦画了图样,于天地坛前造一座台。台高三层,按三才之象,分八卦之形。正中设“皇天后土之位”;旁立“山川社稷之神”;左右有“十二元神”旗号,按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立于其地;前后有“十干”旗号,按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立于本位;坛上有“四季正神方位”:春日太昊,夏日炎帝,秋日少昊,冬日颛顼;中有皇帝轩辕;坛上罗列笾豆、簠、簋、金爵、玉斝,陈设祭前,并生刍炙脯,列于几席,鲜、酱、鱼、肉设于案桌,无不齐备。只见香烧宝鼎,花插金瓶,子牙方请武王上坛。武王再三谦让,然后祭坛。八百诸侯齐立于两旁,周公旦高捧祝文,上台开读,祝文曰:

马氏越发心里如油煎火燎一般,追悔不及,越觉怒恼。当时马氏辞了老婆子,自家归来,坐在房里,越想越恨:“我当初如何看不上他!这双眼睛,还生在世上!”自思:“便活一百岁,也只是如此;天下岂有这等一个大贵人错过了,还有什麽好处!”又想:“适才这个老婆子说是我没福,不觉羞惭,再有何颜立于人世!不如寻个自尽罢!”乃大哭了一回。心里又想:“恐怕不是他。假如错听了,天下也有这个同名同姓的,却不是枉死了?”自己又自解叹:“且等到晚间,俟我这个丈夫来家,问他明白,再也未迟。”

话说周公旦读罢祝文,焚了,祝告天地毕,只见香烟笼罩空中,瑞霭氤氲满地。其日天朗气清,惠风庆云,真是昌期应运,太平景象,自然迥别。那朝歌百姓挤拥,遍地欢呼。

<span>昔阻周兵在首阳,忠心一点为成汤。

三分已去犹啼血,万死无辞立大纲。

水土不知新世界,江山还念旧君王。

可怜耻食甘名节,万古常存日月光。</span>

<span>天丧成汤业,敌兵尽倒戈。

积山尸遍野,漂杵血流河。

尽去烦苛法,方兴时雨歌。

太平今日定,袵席乐天和。</span>

正文 第九十九回 姜子牙归国封神

<span>诗曰:

濛濛香霭彩云生,满道讴歌贺太平。

北极祥光笼兑地,南来紫气绕金城。

群仙此日皆登果,列圣明朝尽返贞。

万古崇呼禋祀远,从今护国永澄清。</span>

地走星顾讳宗 地巧星李讳昌 地明星方讳吉 地进星徐讳吉

话说子牙迎接玉符、金敕,供于香案上,望玉虚宫谢恩毕,黄巾力士与白鹤童子别了子牙回昆仑。不表。子牙将符敕亲自赍捧,借土遁往岐山前来。只一阵风早到了封神台,有清福神柏鉴来接子牙。子牙捧符敕进了封神台,将符敕在正中供放,传令武吉、南宫适:“立八卦纸幡,镇压方向与干支旗号。”又令二人领三千人马,按五方排列。子牙吩咐停当,方沐浴更衣,拈香金鼎,酌酒献花,绕台三匝。子牙拜毕诰敕,先命清福神柏鉴在台下听候。子牙然后开读玉虚宫元始天尊诰敕:

地羁星孔讳天兆 地魔星李讳跃 地妖星龚讳倩 地幽星段讳清

今奉太上元始敕命:尔赵公明昔修大道,已证三乘根行;深入仙乡,无奈心头火热。德业迥超清净,其如妄境牵缠。一堕恶趣,返真无路。生未能入大罗之境,死当受金诰之封。特敕封尔为金龙如意正一龙虎玄坛真君之神;率领部下四位正神,迎祥纳福,追逃捕亡。尔其钦哉!

柏鉴在坛下阴风影里,手执百灵幡,望玉敕叩头谢恩毕。

赵公明等听罢封号,叩首谢恩,出坛去了。

今奉太上元始敕命:尔黄天化以青年尽忠报国,下山首建大功,救父尤为孝养;未享荣封,捐躯马革,情实痛焉!援功定赏,当存其厚,特敕封尔为管领三山正神炳灵公之职。尔其钦哉!

青龙星邓讳九公 白虎星殷讳成秀 朱雀星马讳方 玄武星徐讳坤

死气星陈讳季贞 咸池星徐讳忠 月厌星姚讳忠 月刑星陈讳梧

地察星张讳焕 地恶星李讳信 地魂星徐讳山 地数星葛讳方

雷祖去了。

特敕封尔崇黑虎为南岳衡山司天昭圣大帝;特敕封尔文聘为中岳嵩山中天崇圣大帝;特敕封尔崔英为北岳恒山安天玄圣大帝;特敕封尔蒋雄为西岳华山金天愿圣大帝。尔其钦哉!

崇黑虎等俱叩首谢恩毕,同黄飞虎出坛而去。

皇恩星李讳锦 天医星钱讳保 地后星黄氏(纣妃) 宅龙星姬讳叔德

天罪星姚讳公 天损星唐讳天 正天败星申讳礼 天牢星闻讳杰

魔礼青等听罢封号,叩首谢恩,出坛去了。

邓天君讳忠 辛天君讳环 张天君讳节 陶天君讳荣 庞天君讳洪 刘天君讳甫 苟天君讳章 毕天君讳环 秦天君讳完 赵天君讳江 董天君讳全 袁天君讳角 李天君讳德(万仙阵亡) 孙天君讳良 白天君讳礼 王天君讳变 姚天君讳斌 张天君讳绍 黄天君讳庚(万仙阵亡) 金天君讳素(万仙阵亡) 吉天君讳立 余天君讳庆 闪电神(即金光圣母) 助风神(即菡芝仙)

今奉太上元始敕命:尔申公豹身归阐教,反助逆以拒直,既已被擒,又发誓以粉过。身虽塞乎北海,情难释其往愆。姑念清修之苦,少加一命之荣。特敕封尔执掌东海,朝观日出,暮转天河,夏散冬凝,周而复始,为分水将军之职。尔其永钦成命,毋替厥职!

地阖星刘讳衡 地强星夏讳祥 地暗星余讳惠 地辅星鲍讳龙

子牙宣读敕书毕,将符箓供放案桌之上,乃全装甲胄,左手执杏黄旗,右手执打神鞭,站立中央,大呼曰:“柏鉴可将‘封神榜’张台下。诸神俱当循序而进,不得搀越取咎。”柏鉴领法旨,将“封神榜”张北台下。只见诸神俱簇拥前来观看,那榜首就是柏鉴。柏鉴看见,手执引魂幡,忙进坛跪伏坛下,听宣元始封诰。子牙曰:

子牙又命柏鉴:“引火部正神上台听封。”不一时,清福神引罗宣等至台下,跪听宣读敕命。子牙曰:

子牙又命柏鉴:“引王魔等上坛受封。”不一时,清福神用幡引王魔等至台下,跪听宣读敕命。子牙曰:

殷郊等听罢封号,叩首谢恩,出坛去了。

车星姜讳桓楚 天嗣星黄讳飞豹 帝辂星丁讳策 天马星鄂讳崇禹

箕水豹杨讳真 壁水貐方讳吉清 参水猿孙讳祥 轸水蚓胡讳道元

子牙又命柏鉴:“引瘟部正神上台受封。”少时,清福神引吕岳等至台下,跪听宣读敕命。只见惨雾凄凄,阴风习习。子牙曰:

今奉太上元始敕命:尔吕岳潜修岛屿,有成仙了道之机,误听萋菲,动干戈杀戮之惨,自堕恶趣,掞复何戚!特敕封尔为主掌瘟疋昊天大帝之职;率领瘟部六位正神,凡有时症,任尔施行。尔其钦哉!

尾火虎朱讳招 室火猪高讳震 觜火猴方讳贵 翼火蛇王讳蛟 接火天君刘讳环

黄天化在坛下叩首谢恩,出坛而去。

话说雷祖率领二十四位天君听封号毕,俱望台上叩首谢恩,出封神台去讫。只见祥光缥缈,紫雾盘旋,电光闪灼,风云簇拥,自是不同。有诗赞之,诗曰:

中天北极紫微大帝 姬讳伯邑考

五斗群星吉曜恶煞正神名讳:

王魔等听罢封号,叩头谢恩,出坛去了。

镇守灵霄宝殿四圣大元帅名讳:

子牙又命柏鉴:“引余化龙父子上坛受封。”不一时,只见清福神用幡引余化龙等至坛下,跪听宣读敕命。子牙曰:

子牙封罢三百六十五位正神已毕,只见众神各去领受执掌,不一时,封神台边凄风尽息,惨雾澄清,红日中天,和风荡漾。子牙下坛传令,命南宫适:“会合朝大小文武官员,至岐山听候发落。”南宫适领命,忙令马上飞递前去。不表。次日,众官跻跻跄跄,齐至坛下伺候。少时,子牙升帐,众官俱进帐参谒毕,子牙传令:“将飞廉、恶来拿下。”飞廉、恶来二人齐曰:“无罪!”子牙笑曰:“你这二贼,惑君乱政,陷害忠良,断送成汤社稷,罪盈恶贯,死有余辜!今国破君亡,又来献宝偷安,希图仕周,以享厚禄。新天子祗承休命,万国维新,岂容你这不忠不义之贼于世,以贻新政之羞也”命左右:“推出斩之正法!”二人低头不语。左右推出辕门。不知性命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small>太上无极混元教主元始天尊敕曰:呜呼!仙凡路迥,非厚培根行岂能通;神鬼途分,岂谄媚奸邪所觊窃。纵服气炼形于岛屿,未曾斩却三尸,终归五百年后之劫;纵抱真守一于玄关,若未超脱阳神,难赴三千瑶池之约。故尔等虽闻至道,未证菩提。有心自修持,贪痴未脱;有身已入圣,嗔怒难除。须至往愆累积,劫运相寻。或托凡躯而尽忠报国;或因嗔怒而自惹灾尤。生死轮回,循环无已;孽冤相逐,转报无休。吾甚悯焉!怜尔等身从锋刃,日沉沦于苦海,心虽忠荩,每飘泊而无依。特命姜尚依劫运之轻重,循资品之高下,封尔等为八部正神,分掌各司,按布周天,纠察人间善恶,检举三界功行。祸福自尔等施行,生死从今超脱,有功之日,循序而迁。尔等其恪守弘规,毋肆私妄,自惹愆尤,以贻伊戚,永膺宝箓,常握丝纶。故兹尔敕,尔其钦哉!</small>

阴错星金讳成 阳差星马讳成龙 刃杀星公孙讳铎 四废星袁讳洪

角木蛟柏讳林 斗木豸杨讳信 奎木狼李讳雄 井木犴沈讳庚 牛金牛李讳弘 鬼金羊赵讳白高 娄金狗张讳雄 亢金龙李讳道通 女土蝠郑讳元 胃土雉宋讳庚 柳土獐吴讳坤 氐土貉高讳丙 星日马吕讳能 昴日鸡黄讳仓 虚日鼠周讳宝 房日兔姚讳公伯 毕月乌金讳绳阳 危月燕侯讳太乙 心月狐苏讳元 张月鹿薛讳定

罗喉星彭讳遵 计都星王讳豹 飞廉星姬讳叔坤 大耗星崇讳侯虎

增长天王 魔礼青 掌青云宝剑一口 职风

勾陈星雷讳鹏 膝蛇星张讳山 太阳星徐讳盖 太阴星姜氏(纣后)

今奉太上元始敕命:尔云霄等潜修仙岛,虽勤日夜之功;得道天皇,未登大罗彼岸。穇狂逞于兄言,借金剪残害生灵,且愤怒于冥数,摆黄河擒拿正士,致历代之门徒劫遭金斗,削三花之元气,后转凡胎,孽更造乎多端,心无悔乎彰报。姑从惠典,锡尔荣封。特敕封尔执掌混元金斗,专擅先后之天,凡一应仙、凡、人、圣、诸侯、天子、贵、贱、贤、愚,落地先从金斗转劫,不得越此,为感应随世仙姑正神之位。尔当念此鸾封,克勤尔职!

天喜星纣王天子 天德星梅讳伯(纣大夫) 月德星夏讳招(纣大夫) 天赦星赵讳启(纣大夫)

貌端星贾氏(黄飞虎妻) 金府星萧讳臻 木府星邓讳华 水府星余讳元

岁杀星陈讳庚 岁刑星徐讳芳(穿云总兵) 岁破星晁讳田 独火星姬讳叔义

持国天王 魔礼寿 掌紫金龙花狐貂 职顺

随斗部地煞星七十二位名讳(俱万仙阵亡):

又命柏鉴:“引赵公明等上坛受封。”不一时,清福神用幡引赵公明等至台下,跪听宣读敕命。子牙曰:

子牙命柏鉴:“引五岳正神上坛受封。”少时,清福神引黄飞虎等齐至台下,跪听宣读敕命。子牙曰:

丧门星张讳桂芳 吊客星风讳林 勾绞星费讳仲 卷舌星尤讳浑

今奉太上元始敕命:尔金灵圣母,道德已全,曾历百千之劫;嗔心未退,致罹杀戮之殃;皆自蹈于烈焰之中,岂冥数定轮回之苦,悔已无及。慰尔潜修,特敕封尔执掌金阙,坐镇斗府,居周天列宿之首,为北极紫气之尊,八万四千群星恶煞,咸听驱使,永坐坎宫斗母正神之职。钦承新命,克盖往愆!

小耗星殷讳破败 贯索星丘讳引 栏杆星龙讳安吉 披头星太讳鸾

五鬼星邓讳秀 羊刃星赵讳升 血光星孙讳焰红 官符星方讳义真

子牙又命柏鉴:“引魔家四将上坛受封。”少时,只见清福神用幡引魔礼青兄弟等至台下,跪听宣读敕命。子牙曰:

二十八宿名讳(内有八人封在水、火二部管事,俱万仙阵亡):

北斗星官 黄讳天祥(天罡) 比干(文曲) 窦讳荣(武曲) 韩讳升(左辅) 韩讳变(右弼) 苏讳全忠(破军) 鄂讳顺(贪狼) 郭讳宸(巨门) 董讳忠(招摇)

血光星马讳忠 亡神星欧阳讳淳(临潼总兵) 月破星王讳虎 月游星石矶娘娘

今奉太上元始敕命:尔王魔等昔在九龙岛潜修大道,奈根行之未深,听唆使之萋菲,致抛九转功夫,反受血刃之苦。此亦自作之愆,莫怨彼苍之咎。特敕封尔等为镇守灵霄宝殿四圣大元帅。永承钦命,慰尔幽魂。

话说子牙借土遁来至玉虚宫前,不敢擅入。少时,只见白鹤童儿出来,看见姜子牙,忙问曰:“师叔何来?”子牙曰:“烦你通报一声,特来叩谒老师。”童子忙进宫来,至碧游床前启曰:“禀上老爷:姜师叔在宫外求见。”元始天尊曰:“着他进来。”童子出来,传与子牙。子牙进宫,至碧游床前,倒身下拜:“弟子姜尚愿老师万寿无疆!弟子今日上山,拜见老师,特来请玉符、敕命,将阵亡忠臣孝子,逢劫神仙,早早封其品位,毋令他游魂无依,终日悬望。乞老师大发慈悲,速赐施行。诸神幸甚!弟子幸甚!”元始曰:“我已知道了。你且先回,不日就有符敕至封神台来。你速回去罢。”子牙叩首谢恩而退。子牙离了玉虚宫,回至西岐。次日,入朝参谒武王,备言封神一事,“老师自令人赍来。”不觉光阴迅速,也非止一日。只见那日空中笙簧嘹亮,香气氤氲,旌旗羽盖,黄巾力士簇拥而来,白鹤童子亲赍符敕降临相府。怎见得,有诗为证:

天刑星欧阳讳天禄 天罗星陈讳桐 地网星姬讳叔吉 天空星梅讳武

天勇星 姚讳公孝 天雄星施讳桧 天猛星孙讳乙 天威星李讳豹

扫帚星马氏(子牙妻) 大祸星李讳艮 狼籍星韩讳荣(汜水总兵) 披麻星林讳善

九丑星龙须虎 三尸星撒讳坚 三尸星撒讳强 三尸星撒讳勇

今奉太上元始敕命:尔柏鉴昔为轩辕皇帝大帅,征伐蚩尤,曾有勋功;不幸殛死北海,捐躯报国,忠荩可嘉!一向沉沦,冤尤可悯。幸遇姜尚封神,守台功茂,特赐宝箓,慰尔忠魂。今敕封尔为三界首领八部三百六十五位清福正神之职。尔其钦哉!

日游神温讳良 夜游神乔讳坤 增福神韩讳毒龙 损福神薛讳恶虎 显道神方讳弼 开路神方讳相 直年神李讳丙(万仙阵亡) 直月神黄讳承乙(万仙阵亡) 直日神周讳登(万仙阵亡) 直时神刘讳洪(万仙阵亡)

<span>紫府金符降玉台,旌幢羽盖拂三台。

雷瘟火斗分先后,列宿群星次第开。

纠察无私称至德,滋生有自序长才。

仙神人鬼从今定,不使朝朝堕草莱。</span>

天魁星高讳衍 天罡星黄讳真 天机星卢讳昌 天闲星纪讳丙

今奉太上元始敕命:尔闻仲曾入名山,证修大道,虽闻朝元之果,未证至一之谛,登大罗而无缘,位人臣之极品,辅相两朝,竭忠补衮,虽劫运之使然,其贞烈之可悯。今特令尔督率雷部,兴云布雨,万物托以长养;诛逆除奸,善恶由之祸福。特敕封尔为九天应元雷神普化天尊之职,仍率领雷部二十四员催云助雨护法天君,任尔施行。尔其钦哉!

地默星周讳庚 地猖星齐讳公 地狂星霍讳之元 地飞星叶讳中

余化龙等听罢封号,叩首谢恩,出坛去了。

吕岳等听罢封号,叩首谢恩,出坛去了。

话说火星率领五位正神叩首谢恩,出台去了。

孤辰星余讳化 天狗星季讳康 病符星王讳佐 钻骨星张讳凤

云霄娘娘 琼霄娘娘 碧霄娘娘(以上三姑,正是坑三姑娘之神。混元金斗即人间之净桶。凡人之生育,俱从此化生也。)

中斗星官鲁讳仁杰 晁讳雷 姬讳叔升

今奉太上元始敕命:尔黄飞虎遭暴主之惨恶,致逃亡于他国,流离迁徙,方切骨肉之悲;奋志酧奭知,突遇阳针之劫,遂罹歔祸,情实可悲!崇黑虎有志济民,时逢劫运。文聘等三人金兰气重,方图协力同心,忠义志坚,欲效股肱之愿;岂意阳运告终,赍志而殁。尔五人同一孤忠,功有深浅。特锡荣封,以是差等。乃敕封尔黄飞虎为五岳之首,仍加敕一道,执掌幽冥地府一十八重地狱,凡一应生死转化人神仙鬼,俱从东岳勘对,方许施行。特敕封尔为东岳泰山天齐仁圣大帝之职,总管天地人间吉凶祸福。尔其钦哉!毋渝厥典。

玉堂星商讳容 天贵星姬讳叔乾 龙德星洪讳锦 红鸾星龙吉公主

子牙又命柏鉴:“引斗部正神至台上受封。”不一时,只见清福神引金灵圣母等至台下,跪听宣读敕命。子牙曰:

多文天王 魔礼海 掌碧玉琵琶一面 职雨

随斗部天罡星三十六位名讳(俱万仙阵亡):

天孤星詹讳秀 天伤星李讳洪仁 天玄星王讳龙茂 天健星邓讳玉

五穷星孙讳合 地空星梅讳德 红艳星杨氏(纣妃)流霞星武讳荣

地雄星鲁讳修德 地威星须讳成 地英星孙讳祥地 奇星王讳平

地健星叶讳景昌 地耗星姚讳烨 地贼星孙讳吉 地狗星陈讳梦庚

天异星吕讳自成 天煞星任讳来聘 天微星龚讳清 天究星单讳百招

崇讳应彪 高讳系平 韩讳鹏 李讳济 王讳封 刘讳禁 王讳储 彭讳九元 李讳三益

地兽星金讳南道 地微星陈讳元 地慧星车讳坤 地暴星桑讳成道

华盖星敖讳丙 十恶星周讳信 蚕畜星黄讳元济 桃花星高氏兰英

瘟部六位正神名讳:

地退星樊讳焕 地满星卓讳公 地遂星孔讳成 地周星姚讳金秀

地隐星宁讳三益 地异星余讳知 地理星童讳贞 地俊星袁讳鼎相

地乐星汪讳祥 地捷星耿讳颜 地速星邢讳三鸾 地镇星姜讳忠

子牙又命柏鉴:“引直年太岁至台下受封。”少时,清福神用幡引殷郊、杨任等至台下,跪听宣读敕命。子牙曰:

地伏星门讳道正 地僻星祖讳林 地空星萧讳电 地孤星吴讳四玉

地藏星关讳斌 地平星龙讳成 地损星黄讳乌 地奴星孔讳道灵

力士星邬讳文化 奏书星胶讳鬲 河魁星黄讳飞彪 月魁星彻地夫人帝

<hr />

今奉太上元始敕命:尔罗宣昔在火龙岛曾修无上之真,未跨青鸾之翼,因一念嗔痴,弃七尺为乌有,虽尤尔咎,实乃往愆。特敕封尔为南方三气火德星君正神之职。仍率领火部五位正神,任尔施行,巡察人间善恶。尔其钦哉!

随斗部九曜星官名讳(俱万仙阵亡):

<span>布雨兴云助太平,滋培万物育群生。

从今雷部承天敕,诛恶安良达圣明。</span>

北斗五气水德星君名讳:

水德星鲁讳雄

率领水部四位正神:

地全星匡讳玉 地短星蔡讳公 地角星蓝讳虎 地囚星宋讳禄

众群星列宿听罢封号,叩首谢恩,纷纷出坛而去。

寡宿星朱讳升 天瘟星金讳大升 荒芜星戴讳礼 胎神星姬讳叔礼

地猛星柏讳有患 地文星革讳高 地正星考讳鬲 地辟星李讳燧

太岁部下日直众星名讳:

伏龙星黄讳明 驿马星雷讳开 黄幡星魏讳贲 豹尾星吴讳谦

东斗星官 苏讳护 金讳奎 姬讳叔明 赵讳丙

注释:

子牙又命柏鉴:“引郑伦等上坛受封。”不一时,清福神用幡引郑伦等至台下,跪听宣读敕命。子牙曰:

西斗星官 黄讳天禄 龙讳环 孙讳子羽 胡讳升 胡讳云鹏

伏断星朱讳子真 反吟星杨讳显 伏吟星姚讳庶良 刀砧星常讳昊

招宝天尊萧讳升 纳珍天尊曹讳宝 招财使者陈讳九公 利市仙官姚讳少司

地魁星陈讳继真 地煞星黄讳景元 地勇星贾讳成 地杰星呼讳百颜

王讳魔 杨讳森 高讳友乾 李讳兴霸

天英星朱讳义 天贵星陈讳坎 天富星黎讳仙 天满星方讳保

子牙命柏鉴:“引雷部正神上台受封。”只见清福神持引魂幡出坛来引雷部正神。只见闻太师,毕竟他英风锐气,不肯让人,哪里肯随柏鉴。子牙在台上看见香风一阵,云气盘旋,率领二十四位正神径闯至台下,也不跪。子牙执鞭大呼曰:“雷部正神跪听宣读玉虚宫封号!”闻太师方才率众神跪听封号。子牙曰:

火府星火灵圣母 土府星土讳行孙 六合星邓氏婵玉 博士星杜讳元铣

天暗星李讳新 天满星徐讳正道 天空星典讳通 天速星吴讳旭

地阴星焦讳龙 地刑星秦讳祥 地壮星武讳衍公 地劣星范讳斌

四大天王名讳:

迎祥纳福四位正神名讳:

黄飞虎在台下先叩首谢恩。子牙方读四敕曰:

地会星鲁讳芝 地佐星黄讳丙庆 地祐星张讳奇 地灵星郭讳巳

东方行瘟使者周讳信 南方行瘟使者李讳奇 西方行瘟使者朱讳天麟 北方行瘟使者杨讳文辉 劝善大师陈讳庚 和瘟道士李讳平

三姑听罢封号,叩头谢恩,出坛去了。

广目天王 魔礼红 掌管混元珍珠伞 职调

死符星卞讳金龙 天败星柏讳显 忠浮沉星郑讳椿 天杀星卞讳吉

黑杀星高讳继能 七杀星张讳奎 五谷星殷讳洪 除杀星余讳忠

今奉太上元始敕命:尔魔礼青等仗秘授之奇珍,有逆天命;逞弟兄之一体,致戮无辜。虽忠荩之可嘉,奈劫运之难躲。同时而尽,久入沉沦。今特敕封尔为四大天王之职,辅弼西方教典,立地水火风之相,护国安民,掌风调雨顺之权。永修厥职,毋忝新纶。

今奉太上元始敕命:尔余化龙父子,拒守孤城,深切忠贞,一门死难,永堪华衮之封。特锡尔之新纶,当克襄乎上理;乃敕封尔掌人间之时症,主生死之修短,秉阴阳之顺逆,立造化之元神,为主痘碧霞元君之神;率领五方痘神,任尔施行。仍敕封尔元配金氏为卫房圣母元君,同承新命。永修厥职,汝其钦哉!

五方主痘正神名讳:

东方主痘正神余讳达 西方主痘正神余讳兆 南方主痘正神余讳光 北方主痘正神余讳先 中央主痘正神余讳德

火部五位正神名讳:

郑伦与陈奇听罢封号,叩首谢恩,出坛去了。

南斗星官 周讳纪 胡讳雷 高讳贵 余讳成 孙讳宝 雷讳鹍

申公豹听罢封号,叩首谢恩,出坛去了。

灭没星房讳景元 岁厌星彭讳祖寿 破碎星吴讳龙

子牙又命柏鉴:“引申公豹至台上受封。”不一时,只见清福神用百灵幡引申公豹至台下,跪听宣读敕命。子牙曰:

雷部二十四位天君正神名讳:

天慧星张讳智雄 天暴星毕讳德 天哭星刘讳达 天巧星程讳三益

天退星高讳可 天寿星戚讳成 天剑星王讳虎 天平星卜讳同

只见坛下风云簇拥,香雾盘旋。柏鉴至台外,手执百灵幡伺候指挥。子牙命柏鉴:“引黄天化上台听封。”不一时,只见清福神用幡引黄天化至台下,跪听宣读敕命。子牙曰:

子牙命柏鉴:“引三仙岛云霄、琼霄、碧霄上台受封。”少时,只见清福神用幡引云霄等至台下,跪听宣读敕命。子牙曰:

②姜太公封——首领1;山神6;雷部25;火部6;瘟部7;斗部斗母1,东斗4,西斗5,中斗3,中天1,南斗6,北斗9,群星115,二十八宿20(另水火二部8人),随斗部天罡星36,随斗部地煞星72,随斗部九曜9,随北斗水部5,共286;太岁部12;灵霄四元帅4;财神5;四大天王4;哼哈二将2;痘部7;坑三姑娘3;分水将军1;冰消瓦解之神2。——共计371人,龙须虎不应该在内,而高明高觉即神荼郁垒却给遗忘了!

正文 第一百回 武王封列武国诸侯

焦——伊耆姓,侯爵。系神农之后。因先世之功,武王克商,封之于焦。即今之弘农陕县是也。

邾——曹姓,子爵。系陆终第五子晏安之后。武王克商,封其裔曹挟于邾。即今之山东邹县是也。

晋——姬姓,侯爵。系武王少子,曰唐叔虞。封于唐,后改为晋。即今山西平阳府绛县东翼城是也。

<span>宝符秘箓出先天,斩将封神合往愆。

敕赐昆仑承旨渥,名班册籍注铨编。

斗瘟雷火分前后,神鬼人仙任倒颠。

自是修持凭造化,故教伐纣洗腥羶。</span>

纪——姜姓,侯爵。系太公之次子。武王念太公之功,分封于纪。即今东莞剧县是也。

次日早朝,武王登殿,真是有道天子,朝仪自是不同。所谓香雾横空,瑞烟缥缈,旭日围黄,庆云舒彩。只听得玉佩叮当,众官袍袖舞清风,蛇龙弄影,四围御帐迎晓日,静鞭三响整朝班,文武高呼称“万岁”。怎见得早朝美景,后唐人有诗,单道早朝好处:

管——姬姓,侯爵。系武王弟,曰姬叔鲜,以监武庚封于管。即今河南信阳县是也。

次日,光禄寺典膳官预先至南郊,整治下九龙饰席,一色齐备。只见众文武百官与李靖等先至南郊候驾,惟姜子牙在朝内伺候武王御驾同行。话说武王升殿,传旨:“排銮舆出城。”子牙随后。一路上香烟载道,瑞彩缤纷,士民欢悦,俱来看天子与众人、仙饯别。真是哄动一城居民,齐集郊外。只见武王来至南郊,众文武百官上前接驾毕,李靖等复上前叩谢曰:“臣等有何德能,敢劳陛下御驾亲临赐宴,使臣等不胜感激!”武王用手挽住,慰之曰:“今日卿等归山,乃方外神仙,朕与卿已无君臣之属,卿等幸毋过谦。今日当痛饮尽醉,使朕不知卿之去方可耳。不然,朕心何以为情哉!”李靖等顿首称谢不已。须臾,当驾官报:“酒已齐备。”

话说武王升殿,只见当驾官传旨:“有事出班启奏,无事卷帘朝散。”言还未毕,班部中有姜子牙出班上殿,俯伏称“臣”。武王曰:“相父有何奏章见朕?”子牙奏曰:“老臣昨日奉师命将忠臣良将与不道之仙、奸佞之辈,俱依劫运,遵玉敕一一封定神位,皆各分执掌,受享禋祀,护国祐民,掌风调雨顺之权,职福善祸淫之柄。自今以往,永保澄清,无复劳陛下宸虑。但天下诸侯与随行征战功臣、名山洞府门人,曾亲冒矢石,俱有血战之功。今天下底定,宜分茅列土,封之以爵禄,使子孙世食其土,以昭崇德报功之义。其亲王子孙,亦当封树藩屏,以壮王室。昔上古三皇、五帝之后,亦宜分封土地,以报其立极之功。此皆陛下首先之务,当亟行之,不可一刻缓者。”武王曰:“朕有此心久矣。只因相父封神未竣,故少俟之耳。今相父既回,一听相父行之。”

话说子牙别了李靖等七人率领从者进西岐城,回相府。至次日早朝,武王升殿,姜子牙与周公旦出班奏曰:“昨蒙陛下赐李靖等归山,得遂他修行之愿,臣等不胜欣幸。但有功之臣,当分茅土者,乞陛下速赐施行,以慰臣下之望。”武王曰:“昨七臣归山,朕心甚是不忍;今所有分封仪制,一如相父、御弟所议施行。”子牙与周公旦谢恩出殿,条议分封仪注并位次,上请武王裁定。次日,武王登宝座,命御弟周公旦于金殿上唱名策封,先追王祖考,自太王、王季、文王皆为天子,其余功臣与先朝帝王后裔俱列爵为五等:公、侯、伯、子、男,其不及五等者为附庸。条序已毕,周公方才唱名。

列侯分封国号名讳:

武王命左右奏乐,各官俱依次就位。武王上坐。只见箫韶迭奏,君臣欢饮,把盏轮杯,真是畅快。说什麽炮凤烹龙,味穷水陆。君臣饮罢多时,只见李靖等出席谢宴告辞,武王亦起身执手,再三劝慰,又饮数杯。李靖等苦苦告别,武王知不可留,不觉泪下。李靖等慰之曰:“陛下当善保天和,则臣等不胜庆幸,俟他日再图相晤也。”武王不得已,方肯放行。李靖等拜别武王及文武百官;子牙不忍分离,又送了一程,各洒泪而别。后来李靖、金吒、木吒、哪吒、杨戬、韦护、雷震子,此七人俱是肉身成圣。后人有诗赞之,诗曰:

陈——妫姓,侯爵。系帝舜之后。其裔孙阏父作武王陶正,能利器用,王实赖之。以元女大姬下嫁其子满,而封诸陈,使奉虞帝祀。其地在太皥之墟,即今之陈县是也。

鲁——姬姓,侯爵。系周文王第四子周(姬)公旦,佐文王、武王、成王有大勋劳于天下。后成王命为大宰,食邑扶风雍县东北之周城,号宰周公,留相天子,主自陕以东之诸侯。乃封其长子伯禽于曲阜,地方七百里,分以宝玉、大弓,而俾侯于鲁,以辅周室。

高丽——子姓,乃殷贤臣,曰箕子,亦商王之裔。因不肯臣事于周,武王请见,乃陈《洪范九畴》一篇而去之辽东。武王即其地以封之。至今乃其子孙,即朝鲜国是也。

<span>别驾归山避世嚣,闲将丹灶自焚烧。

修成羽翼超三界,炼就阴阳越九霄。

两耳怕闻金紫贵,一身离却是非朝。

逍遥不问人间事,任尔沧桑化海潮。</span>

曹——姬姓,伯爵。系武王弟,曰姬叔振铎。武王克商,封于曹。即今济阳定陶县是也。

郕——姬姓,伯爵。系武王弟,曰姬叔武。武王克商,封于郕。即今山东兖州府汶上县是也。

霍——姬姓,伯爵。系武王弟,曰姬叔处。武王克商,封于霍。即今山西平阳府是也。

齐——姜姓,侯爵。系炎帝裔孙伯益为四岳,佐禹平水土有功,赐姓曰姜氏,谓之吕侯。其国在南阳宛县之西南。自太公吕望起自渭水,为周文、武师,号为师尚父,佐文、武定天下,有大功,封营丘,为齐侯,列于五侯九伯之上。即今山东青州府是也。

滕——姬姓,侯爵。系武王弟,曰姬叔绣。武王克商,封于滕。即今山东章邱县是也。

其亲王、功臣、帝王后裔,共封有七十二国。今录其最着者。其余如越封于会稽,向封于谯国,凡封于汲郡,伯封于东平,郜封于济阴,邓封于赖川,戎封于陈留,芮封于冯翊,极封为附庸,榖封于南阳,牟封于泰山,葛封于梁国,郳封为附庸,谭封于平陵,遂封于济北,滑封于河南,章阝封于东平,邢封于襄国,江封于汝南,冀封于皮县,徐封于下邳,舒封于庐江,弦封于弋阳,郐封于琅玡,厉封于义阳,项封于汝阴,英附于楚,申封于南阳,共封于汲郡,夷封于城阳等国,不悉详记。如南宫适、散宜生、闳夭等,各分列茅土有差。即于其日大排筵宴,庆贺功臣、亲王、文武等官。又开库藏,将金银宝物悉分于诸侯人等。众人俱各痛饮,尽醉而散。次日,各上谢表,陛辞天子,各归本国。后人有诗为证:

虞——姬姓,公爵。系周太王子仲雍之后。武王克商,求泰伯、仲雍之后,得章已为吴君,别封其为虞。在河东太阳县是也。

虢——姬姓,公爵。系王季子虢仲,文王弟也。仲与虢叔为文王卿士,勋在王室,藏于盟府;而文王友爱二弟,谓之二虢。武王克商,封仲于弘农。陕县东南之虢城。

蔡——姬姓,侯爵。系武王弟,曰姬叔度,以监武庚封于蔡。即今河南汝宁府上蔡县是也。

武王方才言罢,只见李靖、杨戬等出班奏曰:“臣等原系山谷野人,奉师法旨下山,克襄劫运,戡定祸乱。今已太平,臣等理宜归山,以复师命。凡红尘富贵、功名、爵禄,亦非臣等所甘心者也。今日特陛辞皇上。望陛下敕臣等归山,真莫大之洪恩也。”武王曰:“朕蒙卿等旋乾转坤之力,浴日补天之才,戡祸乱于永清,辟宇宙而再朗,其有功于社稷生民,真无涯际;虽家禋户祀,尚不足以报其劳,岂骤舍朕而归山也?朕何忍焉!”李靖等曰:“陛下仁恩厚德,臣等沐之久矣。但臣等恬淡性成,山野素志,穇师命难以抗违,天心岂敢故逆。乞陛下怜而赦之,臣等不胜幸甚!”

话说子牙回岐州,进了都城,入相府安息。众官俱回私宅。一夕晚景已过。

莒——嬴姓,子爵。系少昊之后。因先世有功,武王克商,封其后兹与期于莒城。即今之莒县是也。

<span>绛帻鸡人报晓筹,尚衣方进翠云裘。

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

日色才临仙掌动,香烟欲傍兖龙浮。

朝罢须裁五色诏,佩声归到凤池头。</span>

薛——仕姓,侯爵。黄帝之后。因世有功,武王克商,封其后裔奚仲于薛。即今山东沂州是也。

话说子牙传令,命斩飞廉、恶来,只见左右旗门官将二人推至辕门外,斩首号令,回报子牙。子牙斩了两个佞臣,复进封神台,拍案大呼曰:“清福神柏鉴何在?快引飞廉、恶来魂魄至坛前受封!”不一时,只见清福神用幡引飞廉、恶来至坛下,跪听宣读敕命。但见二魂俯伏坛下,凄切不胜。子牙曰:“今奉太上元始敕命:尔飞廉、恶来,生前甘心奸佞,簧惑主聪,败国亡君,偷生苟免;只知盗宝以荣身,孰意法网无疏漏。既正明刑,当有幽录。此皆尔自受之愆,亦是运逢之劫。特敕封尔为冰消瓦解之神。虽为恶煞,尔宜克修厥职,毋得再肆歔锋。汝其钦此!”飞廉、恶来听罢封号,叩首谢恩,出坛去了。子牙封罢神下台,率领百官回西岐。有诗为证:

魏——姬姓,伯爵。系周同姓功臣,曰毕公荣,佐文、武定天下,有大功,封镇魏国。即今河南开封府高密县是也。

秦——嬴姓,伯爵。系颛帝之裔。因先世有功,武王克商,封其裔柏翳于秦。即今之陕西西安府是也。

许——姜姓,男爵。系尧四岳伯夷之后。因先世有功,武王克商,封其裔文叔于许。即今之许州是也。

杞——姒姓,伯爵。系夏禹王之后。武王克商,求夏禹苗裔,得东楼公,封于杞,以奉禹祀。即今之开封府雍丘县是也。

蓟——姬姓,侯爵。系帝尧之裔。武王克商,求其后,封之于蓟,以奉唐帝之祀。即今之北京顺天府是也。

吴——姬姓,子爵。系周太王长子泰伯之后。武王克商,遂封之为吴。即今之吴郡是也。

<span>诗曰:

周室开基立帝图,分茅列土报功殊。

制田世禄惟三等,品爵官人树五途。

铁券金书藏石室,高牙大纛拥铜符。

从今藩镇如星布,倡化宣猷万姓苏。</span>

宋——子姓,公爵。系商王帝乙之长庶子曰微子启;因纣王不道,微子抱祭器归周。武王克商,封微子于宋。即今之睢阳县是也。

<span>一举戎衣定大周,分茅列土赐诸侯。

三王漫道家天下,全仗屏藩立远谋。</span>

卫——姬姓,侯爵。系武王同母少弟,封为大司寇,食采于康,谓之康叔,封于卫。即今北京冀州是也。

武王见李靖等坚执要去,不肯少留,不胜伤感,乃曰:“昔日从朕,始事征伐之时,其忠臣义士,云屯雨集;不意中道有死于王事、没于征战者,不知凡几,今仅存者甚是残落,朕已不胜今昔之感。今卿等方际太平,当与朕共享康宁之福;卿等又坚请归山,朕欲强留,恐违素志,今勉从卿请,心甚戚然。俟明日,朕率百官亲至南郊饯别,少尽数年从事之情。”李靖等谢恩平身,众官无不凄恻。子牙听得七人告辞归山,也不胜惨戚,俱各朝散。一宿晚景不题。

楚——芈姓,子爵。系颛帝之裔,曰鬻熊。为周文、武师,有勤劳于王家,封之于荆蛮,以子男之上居之。即今丹阳南郡枝江县是也。

<span>天潢分派足承祧,继述訏谟更自饶。

岂独簪缨资启沃,还从剑履秩宗朝。

和邦协佐能戡乱,典礼咸称善补貂。

总为周家多福荫,天生十乱始同调。</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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