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贵春深 - xp1024.com
《富贵春深》


请假条

请假条

这个假条我一直犹豫着要不要打,从上周六开始梨花就频发眩晕了,起初以为是颈椎病,查到周四,才确定为美尼尔氏综合症,也就是内耳眩晕,医生是让卧床输液五天,这样一来,我的存稿基本要完,而且后面还要继续休息,不可能再熬夜码字了,真的很抱歉,只能跟大家说声对不起了,我想从明天开始停更,从元月一日再复更。

当初晕倒时,发现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我的孩子怎么办?

后面这一二十天,我不会再催自己那么急,边歇边写吧,毕竟这本一定要完本的,而且我也不想滥尾。

曾经想做个更文期间绝不断更的作者,看来人算不如天算了。

感谢这半年来大家对梨花的支持,我们只有2013见了。

另:中午的加更还会有。

抱个~

斗春归新文试读

梨花顺利的话,四月一号开新文哈,现在将新文《斗春归》的第一章奉上,重生女与穿越女的故事,她有无人能及的知识和见识,她有前世的惨痛教训,新的一世,她们的人生会何去何从?

斗春归

刚过卯初,重华院大丫鬟朱砂站在廊沿下看着东方薄曦,寻思着要不要等一会儿再叫自家小姐起床.

时已七月,连着几天湿热的人透不过气来,半夜终是下了场透雨,才驱散了些闷热,此时正是好眠之机,可一想到自家姑娘的性子必是不肯的,朱砂叹了口气,挑帘进了正房。

“二姑娘,该起身了,”朱砂在黑漆镙钿拔步床外轻声道,另一个大丫鬟胭脂则将准备好的衣服捧了进来。

“嗯,”罗轻容早就醒来了,只是天气难得凉快,她便多躺了一会儿想想心事,只等着朱砂来叫。

虽然只有九岁,正是爱眠的年龄,可多年的习惯一旦养成,想改也不是那么容易,若是她记的不错的话,而且现在离父亲与那个女人回来,也就一个多月的时间,而许多事情她还没有做。

听到悉悉索索的声音,朱砂上前用鎏金镶珠银勺挂了水墨冰丝轻纱帐,“依奴婢说,这天儿亮的早,其实也才卯初~”

“左右已经醒了,”罗轻容下了床,看到乳母富妈妈进来,后面跟着一溜端面盆捧节栉的小丫头,含笑道,“妈妈早~”

“我的姑娘哎,”富妈妈挑起晶莹剔透的琉璃门帘嗔了女儿朱砂一眼,“我不是说了晚些叫姑娘么?”说着自牵了罗轻容的手,“姑娘正长身体,得多睡会儿子,老夫人又疼您,”真去的晚了也不会挑理。

罗轻容微微一笑,径直打量胭脂捧着的鹅黄色花鸟双绘绣的薄绸单衫和茶白色立水裙,点点头走到四幅富贵春深紫檀屏风后,祖母罗老夫人并不是自己的亲祖母却对自己犹如亲生,也正因为这样,她也要做得更好。

“妈妈别怨姐姐,是我睡不着,”罗轻容由小丫鬟服侍着洗漱后在紫檀雕花妆台前坐下,“祖母待我好,我更应该孝敬不是?”

自己的父亲武安侯只是个庶子,若不是当年伯父战死,只留下堂姐罗绫锦一个女儿,父亲就算是战功累累,武安侯这个位子也轮不到他,而罗老夫人就算是心里再遗憾,难过,也从未在外人前面表现出来过,罗轻容是活过一世的人了,自然明白这其中的不易和伤痛。

“我家姑娘最懂事了,”富妈妈看着自己一手带大的姑娘如今已经长成了含苞待放的小小少女,一脸欣慰的接过朱砂手里的牙梳,“姑娘这头发厚密,我给姑娘绾个望仙髻?”

“我才多大?还是梳个丫髻,”罗轻容别过头,不肯俯就,“您歇着,让朱砂姐姐来就成了。”

富妈妈见她不肯,也不勉强,丢开手在罗轻容身边坐了,“听说您让罗管事给各铺子重新订了契书?”

“那些铺子眼看都要到期了,我让罗管事去问一下,看看有没有人想再租咱们铺子的,”罗轻容抿嘴一笑,看着朱砂打开着紫檀填漆芙蓉妆匣,从里面挑了一对水晶珠花出来,“就用这一套吧,看着凉快些~”有些事情富妈妈是永远不会知道的,而她只不过是要在它们发生之前,做到未雨绸缪,先那个女人一步。

“姑娘起身了么?”一个清冷的女声响起,罗轻容急忙起身,迅速在人高的黑漆镙钿水银镜前扫了一眼,便迎了出去。

“轻容见过兰姑姑,”兰姑姑是罗老夫人齐氏特意从娘家姐姐齐太后宫中请来教导孙女礼仪的,算是罗轻容的半个师傅,又是正七品的女官,所以罗轻容见了她是要行半礼的。

“将老夫人赏的那个项圈给姑娘戴了,”兰姑姑打量了罗轻容一眼,吩咐朱砂道,“去年姑娘已经出孝了,又是到老夫人那里去请安,太素净了不好~”

“是,”罗轻容心里一凛,多年的习惯都一年了还改不过来,“胭脂,”

“姑娘也是这么说,咱们姑娘这容貌身份,什么要样的宝物都压得住,”胭脂也是服侍老了的,听到兰姑姑说话已经打开了个红漆扁匣,将一只缀了红宝石的纯金缨络八宝项圈捧到罗轻容面前,自家小姐在这位兰姑姑面前,是从来不会犯犟的。

“好了,快去吧,”兰姑姑满意的笑笑,“莫要让老夫人等急了。”想来是出身的缘故,自己这个学生可比常住宫里的华阳郡主罗绫锦温顺多了,小小年纪一举一动便透着清雅淡泊,对自己又言听计从,勋贵之家竟然有这个的良质美材也是难能可贵。

“老夫人,二小姐来了,”清泰院大丫头紫棠笑眯眯的为罗轻容挑起瑞安堂的竹帘,轻声道,“老夫人晚上睡的晚,这才起身。”

罗轻容微微颔首,谢过紫棠的好意,这一世,她知道了一个好汉三个帮的道理,更懂得了如何广结善缘,“是我来早了,听说你哥哥要娶亲了?这是大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只管找富妈妈说,”

说话间,朱砂已经将两只荷包放到紫棠手里,“这是我家姑娘还有我们几个的贺礼,紫棠姐姐莫要嫌弃~”

紫棠是家生子,可偏偏父母双亡,只余一个哥哥在外院当差,家里并没有老人张罗,见罗轻容赏下东西,还说要富妈妈过去帮忙,急忙曲膝道,“谢姑娘赏赐,奴婢也正愁着家里没个长辈指点,院里的几个老嬷嬷又都忙的很,那就劳烦富妈妈给拿个主意了,待嫂子进门,紫棠带她来给姑娘磕头~”

“容儿快进来,”罗老夫人正由紫梨服侍着梳头,从妆镜里看到罗轻容,笑着招手,“晚上你家姑娘可睡的好?”这是在问跟着罗轻容的朱砂。

“回老夫人的话,我家姑娘睡的香,卯初就起身了,”朱砂曲膝道。

“你这个丫头,我不是说过么,要你多睡会儿,就算你来的晚些,我还能跑了不成?”罗老夫人将罗轻容拉到身边细细端详:如瓷般细腻白洁的面孔已经裉去曾经些微的婴儿肥,尖尖的下巴、大大的杏眼、弯弯的黛眉,樱唇含笑,如佛经里的优昙波罗花一般,浑身散发着氲氤宁静的气息,全无小孩子的稚气,罗老夫人世家出身,一生阅人无数,可也不得不承认像自己二孙女这样沉稳大度的女孩她一生也没有看到过几个。再想到自己养在太后姐姐身边在一干贵女中也当得起佼佼者的的亲孙女罗绫锦,虽然比罗轻容年长二岁,却少了这分从容沉稳。

“容儿不是一夜未见祖母,想得慌么?”罗轻容趴在齐氏面前的三围紫檀雕花妆台上为她挑选了一只金镶蓝宝云蝠簪递给紫梨,嬉笑道,“祖母戴这支最好看~”

“你这个丫头,”罗老夫人亲昵拿指头捣了捣罗轻容光洁的额头,示意紫梨为她插上,“嘴就是甜,”

“可不是么?”罗老夫人身边的李嬷嬷笑道,“每日有二姑娘陪着,老夫人都能多用一碗饭~”

“那孙女中午也过来陪祖母吃饭,”罗轻容看着罗老夫人枯黄的容颜,心里一黯,若是记得不错,祖母没有熬过明年冬天,“晚上也过来~”

武安侯府世代从戎,从太祖年间至今,不知有多少儿孙血洒疆场,也因为这个原因,罗家子嗣一直不盛,到这一代,老侯爷膝下三儿一女,老夫人齐氏嫡出的长子罗远鸿二十岁时就战死在辽东,爵位便由庶出的二子罗远鹏袭了,而庶出的三子罗远鹄袭了五品骁骑尉,去年任了登州任登州卫指挥佥事,带了夫人程氏与一双儿女同去,庶出的女儿罗远鹭则嫁了北安伯嫡次子为妻,因跟着家人回安徽老家守孝,已经几年没有上京。

罗远鹄一家一走,罗老夫人齐氏身体不好,武安候发妻高氏四年前去世,只留下嫡女罗轻容一个,武安侯府便没有了当家主事的人,齐氏万般无奈之下,便点了留在府里的生了罗远鹏庶长子罗旭初的柳姨娘与自己身边的李嬷嬷理事,而罗轻容则是在去年出孝之后,提出跟着李嬷嬷和柳姨娘学习家务,齐氏想着姑娘大了,也是要熟悉家事的,就应允下来,谁知不过一年功夫,罗轻容居然越来越驾轻就熟,处理起大小事务井井有条,李嬷嬷又惦记老夫人的身体,索性禀了齐氏,将家事交与罗轻容,自己仍回清泰院侍候。

因此每天用过早饭,罗轻容都带了柳姨娘到离清泰院不远的正己堂听事。

“我倒是想,”齐氏由李嬷嬷扶了笑道,“可是如今咱们一家人都要指望着我们管家二小姐操持呢~”

“祖母又来取笑我了,”罗轻容脸一红,上前抱了罗老夫人的手臂,皱着鼻子道,“谁不知道咱们武安侯府有一位既明理又会持家的老封君?孙女不论去哪家府上,人家都说我最像祖母呢~”

“这是连我带你一块儿夸了,”齐氏被孙女哄的心情不错,心里却在感慨孙女自从持家之后越发性子越发清冷,难得像个小儿女一样来撒娇哄自己欢心,“我们家容姐儿明理会持家是好事,只是琴棋书画上不能轻忽了,咱们虽是武将世家,但也不能让人以为都是粗鲁的!”

这是在提点自己了,罗轻容连忙称是。

“我听说你将咱们名下铺子的文契重新理了一遍?”罗老夫人已经听李嬷嬷说了,但她想听听罗轻容的用意。

一、倚门

一、倚门

大顺天佑三年冬天气极寒,三月了竟然还下了一场桃花雪,但毕竟已是三月,存不住雪,日头一出,洛阳城内外便一片泥泞,而城东七里巷叶家更是大门洞开,穿堂风刮得人睁不开眼睛。

“三太太,您也到屋里去暖和会儿吧,”丫头晴雪穿厚厚的青布棉袄依然让吹的直吸鼻水,哆嗦着道,“我看二老爷和三老爷且要等阵子才能到呢~”

三太太连氏看了看挂着棉布门帘的门房,摇摇头,那里面坐着自己的正院婆婆赵氏和她的大儿媳也是大房太太小赵氏,还有她的两个儿子和女儿,如今正院的老太太最心爱的二儿子殁了,自己这个庶出的媳妇还是站远点儿好,省得去火上浇油讨人嫌。

“睐妞儿冷不冷,”连氏倒还挺的住,只是才四岁的小女儿却受了罪,她挪挪身子将女儿睐娘挡在身后,“你爹一会儿就回来了,睐娘坚持一下。”

“睐娘不冷,”四岁的睐娘人如其名,长了一双又大又亮的漂亮眼睛,头上绒绒的细发梳成可爱的小包子,用两根缀珠的丝带系了个兰花结,上身翡翠色的锦袄边上镶了雪白的貂毛,将整个人衬得出枝上的新芽,赏心悦目,“常妈妈给我穿着皮袄子呢,娘您将这手炉拿上,睐娘抱不动!”说着将怀里的景泰蓝手炉递到连氏手中。

有道是下雪不冷化雪冷,睐娘看了看院里干枝上的落雪,虽然些微出了点太阳,但这天依然又阴又冷,寒风也像长了眼睛似的专往人领口袖口里钻,母亲身体不好,这再冻病了,素来爱找茬生事的大房还不知会说什么呢。

“早知道这样,太太应该把您那件狐皮袄子穿上了,”丫头晴雪是个快嘴的,她和祥云是连氏的心腹丫头,想到这府上的老太太和自己的亲儿媳亲孙子坐在屋里烤着火炉子,却让别人的媳妇在外面受冻,心里难免愤愤不平,怪道自家的主子的正头婆婆西院云老太太最后扶了平妻,她偏偏就死了儿子呢,敢情这老天也是长眼的,知道那个是真的善人。

连氏温婉的一笑,紧了紧自己身上的镶毛苏锦缠枝梅花棉斗篷,自己的狐皮袄还是睐娘她爹到北边贩货时捎回来的,做好了却不敢穿,“不必了,我穿的并不冷。”

她长了一张容长脸,皮肤在中原女子中算是极白的,只是少了点血色,水杏眼微微上挑,想是夜里休息不好,眼底隐见青色,想到出去几个月连年都没有在家过的丈夫叶向荃,连氏心中微暖,盘算着回来要好好给他补一补,叶向荃这一趟到榆林,原是被正院老太太叶赵氏派去探病,谁想到叶家老二叶向高竟然没有熬过这个冬天,一命呜呼。而叶向荃做为亲兄弟,肯定榆林的一切事务都会压在他的身上。

叶府的门房不大,小小的一个屋子原本是看门的平时吃饭歇息之地,也就一张板床,几把小靠椅,如今老太太要亲自在门口等着儿子回来,光这里收拾布置就让管家大太太小赵氏好一阵忙碌,如今她坐在自己婆婆兼姑母身旁,想到在门头上吹冷风的三太太一家,心中一阵得意,老三家是个庶出的,又分了出去,老二家这下好了,当知府的男人死在了外边,看她回来还有什么资本跟自己挺腰子,充什么诰命夫人?!

叶家并没有什么太厚的根基,叶家老太爷叶大富不过是洛阳东边首阳山的一个农户,因父母早丧他也没有什么田产,便做了个挑担子的货郎,几十年苦心经营最终竟然让他置下了千亩良田万贯家产,这七里巷北面全让他买了下来,给三个儿子各建了宅子,因此城东的百姓都管叶家叫“叶半街”。

而城西市面上叶氏的铺子更是一间着一间,洛水上还有运货的船,俨然就是洛阳城中数得着的富户。

如今叶老太爷去世,正院老宅留给了长子叶向荣,二儿子叶向高二十岁时中了进士,十几年汲汲营营,前年三年丁忧期满,托了妻兄的力选了陕西榆林的知府,终于向上迈了一大步,做到了五品,叶家在城中不但富,现在和贵也算是沾上了边儿。

三儿子叶向荃是叶老太爷从南边贩丝绸时带回来的妾室云蓉所出,因自小聪明伶俐虽是庶出却极受宠爱,中了秀才后因身体不好就随着叶老太爷做生意,也是个精明能干的,交到他手里的生意总比叶家老大叶向荣经手的要多上一成半成的出息,要不是有个做官的儿子给自己长脸,叶赵氏恐怕杀了这野种的心都有了。

自己发妻对妾室和庶子的恨意自然瞒不过叶大富,当然赵氏这几十年也没打算瞒,叶大富为了免去日后的纠纷,在未去世时就请了族中耄耋做了见证,将家分了,如今老三一家自己当家作主,住在主宅西侧的宅子里。

“娘,”小赵氏偷觑了一眼面色枯黄的赵氏,那浑浊的双眼再也没有了往日摄人的精光,高高的颧骨上两抹不正常的红晕,下垂的嘴角隐隐有垂涎溢出,她强压心中的欢喜,这老太太自得了榆林来的消息,整个人就像疯了一样,哭一阵儿骂一会儿的,这要是一病不起,这叶家就是她们二夫妻的天下了,“三弟妹在外面冻着呢,要么叫她们进来也挤挤?”

小赵氏了解自己的姑母,知道她最讨厌就是听到老三一家。

叶老太太赵氏从接到二儿子殁了的消息至今,已经哭得没有了力气,现在歪在铺了厚厚棉垫的大圈椅上,由小丫头给她轻轻捶腿。而她的思绪已经飘到了很远。

赵氏是洛阳城里赵屠户的女儿,一向脾气火爆,又不是什么美人,一直到了十八岁上才嫁给了沿街挑担的叶大富,风风雨雨四十年,陪他从一个货郎变成富甲一方的老太爷,着实没有少吃苦受罪,人都说叶大富眼光准,心肠好,人精明活络,而提起她赵氏,则会说泼辣、强悍、吝啬,甚至只认钱财不认亲朋,这些她都没有往心里去过,没有自己这会存钱的匣子,他叶大富就再是个会搂钱的耙耙又有什么用?最初那些年,叶大富出门贩货,若没有自己抛头露面的守着店,他能攒下这万贯家财?走那儿都被称一声“叶老爷”?

可是谁又想到,这人一富心就变,自己才生下老二不久,叶大富竟然从江南带回了个姨太太,想到那个柳眉凤眼,一身富贵之气的女人,赵氏心里如同被塞了一把猪-毛,她向自己下跪,给自己端茶,可是赵氏却觉得自己是在被人施舍,好像是有了她的许可,自己才能够坐在这正室之位一样,凭自己怎么哭闹,撒泼上吊,可叶大富再不是以前那个被自己提了耳朵大骂的小货郎了,他一声不吭进了云姨娘的小院,再也不踏入自己正房半步,若不是老二病了…

想到自己自小就乖巧懂事的二儿子,赵氏的老泪止不住又淌了下来,儿子二十岁上中了进士,从此自己在叶家再次扬眉吐气,后来儿子娶了开封大族张氏家的姑娘,那姑娘一进门,那谈吐,那气派,还有那车载船装的嫁妆,赵氏就觉得自己折了半辈子的脊梁骨直了起来,而现在,自己儿子竟然就这么没了,没了,赵氏心里只有一个恨字,可是该去恨谁?恨那不长眼的死老天?!

脑子里如一团乱麻一样的赵氏听到儿媳妇提起门外的三儿媳,猛然抬起眼皮,“怎么挤?你出去?还是我这个老不死的给她腾地方?!年纪轻轻的就光想着享福,我年轻那会儿,这时节还在外面跟男人一样搬货呢!”

三儿子叶向荃虽说是庶出,但他的母亲云蓉不但是个美人,跟叶大富从江南回来时带了几车的妆奁,后来又被开祠堂抬了平妻,这是赵氏一辈子的暗伤,如今叶大富和那贱人都死了,他们的儿子却分得了和自己儿子一样多的家产,那些家产可都是自己的血汗钱,想到这里,赵氏口里的黄牙咬的咯咯直响,满腔的愤懑不平仿佛找到了出口,“让她站着,到门外边站着,看到老二回来就来能我禀报!”

她可不是什么大家闺秀,当年吵架骂街上门讨债的事都没少干,婆婆想折腾儿媳妇,那还不是手到擒来?何况那个连氏平日里三棒子也打不出一个屁来!

小赵氏和女儿叶逢春相视一笑,对小丫头红玉一努嘴道,“去,跟三太太传老太太的话。”

三媳妇连氏清雅是邻县连秀才家的姑娘,读得书认得字,又长了一副好相貌,是自己公爹千挑万选出来的,小赵氏的爹不过是沾了妹子的光在叶家的铺子里做过几年掌柜,后来又出了事被赶回了家里不得不得操杀猪卖肉的贱业,因此小赵氏不但在二弟媳张氏面前,甚至在三房连氏面前没来由的总是觉得气短,平日但凡能找到机会,就想将连氏踩上几脚。

连氏平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其实在门头里等着早就着急了,小丫头来传话说婆婆让她到门外去看人回来了没有,反而心中一喜,将斗篷往头上一罩,嘱咐小丫头桃子照看好小姐,自己扶了晴雪就要向门外走去。

二、扶灵而回

二、扶灵而回

“太太,”连氏的陪嫁妈妈李氏一脸的不赞同,“您怎么能抛头露面的站在门外,今儿都知道三老爷要扶灵回来,外面那么多人~”连氏怎么说也是叶家的三太太,平时是连二门都不出的,这次竟然让抛头露面的站在大门口,这赵老太太也太歹毒了些,李妈妈一脸不满。

“没事,”连氏温婉的脸上挂着一抹浅浅的笑意,挪了挪已经有些麻木的小脚,“母命不可违,再说,婆婆年轻的时候不是经常在外面走动?”她是叶家的媳妇,若被人笑,也只会笑叶家没有规矩,说起规矩,连氏不屑的望了望左侧的蓝布门帘,这赵氏一家,就算钱再多,也不过是个市井村妇,她们眼中那有“规矩”二字?

再者自己亲婆婆和这位嫡婆婆的恩怨她很清楚,自己不受赵氏的待见她也心知肚明,不过早就不在一个锅里吃饭了,这点委屈又算的了什么?她做姑娘时家里并不宽裕,她和堂嫂还到林里采过桑呢~

“娘,”睐娘娇娇的拉了拉连氏的斗篷,“我也要去,我也想再点儿看到爹爹~”

叶蕊来到这个自己在历史上从来没有听说过的朝代已经四年了,这四年她是叶家三房深受宠爱的掌上明珠,可是也只不过出去走亲戚时能由母亲带着出去过几回,还是坐在车里什么也看不见,叶蕊感觉自己就像养在鱼缸里的鱼,外面的大海实在是充满了诱惑,那怕是在大门外站一站,看看街上的行人也是好,更何况她也真是有些想念疼爱自己的爹爹叶向荃了。

“来了,来了,”桃子远远看到一辆马车拐进巷口,兴奋的叫道,“人回来了,三老爷到家了。”

“桃子姐姐,”睐娘拉了拉桃子的棉衣,自己这小个头儿,被连氏和睛雪挡的什么也看不见,“是不是我爹回来了?”

“是,”晴雪摸摸睐娘的头,“我去禀报老太太。”

片刻之间,叶府内外已经哭声一片,虽然各怀心思,有人是真心哀痛,有人只是哭给人看,但有一点是不争的事实,叶家二老爷没了,自五年前叶老太爷死后,家里又一个顶梁柱倒下了,叶家以后的日子还会不会像过去那么风光?

看着赵氏直冲向最后那辆拉着二老爷叶向高棺木的灵车,连氏一阵黯然,对赵氏的不满也淡了几分,还有什么比老年丧子更让人伤心的?

她并没有往赵氏身边凑,小赵氏和叶逢春也不会给她机会,她只是和叶向荃碰了一个眼神,相公这次真的瘦了许多,便走到一辆黑漆平顶马车前,扶住正从上面下来的妇人,“二嫂~”

“三弟妹~”叶家二太太张氏看到满脸关切的连氏,整个人如同寻到了依靠,紧紧拉了她的手哭道,“我们恒哥以后可怎么办啊~”说着身子一软,倒在连氏怀里。

张亭兰是开封望族张家的女儿,虽然只是个庶女但贵在她有个与二老爷叶向高是同科进士的哥哥,又出身名门,若不是叶向高与张延用相交不错,张家又看叶向高踏实俗前程锦绣,也不会把自家的女儿嫁与一个没有什么根基的商户之子。

“娘就的叫什么话,”叶向高的长女书夏扶了丫头的手从车中下来,她自幼长在祖母赵氏膝下,又与叶逢春十分要好,长期的耳濡目染,因此很是看不惯三房一家,如今见母亲拉了连氏哭诉,有些不耐烦,“咱们还有祖母和伯父伯母,谁还敢欺负咱们不成?”

连氏一哂,也不去和这种不懂事的小姑娘计较,“夏妞儿说的对,在自己家里,没有谁会欺负了谁去,”她看了一眼爬在棺木上不肯起身的赵氏,“咱们还是去劝劝母亲的好,这天太冷,人又上了年纪,再出个什么好歹…”

灵堂是一早就备好的,待将灵柩停好,众人换上孝衣,天已经黑透了,睐娘看着自己的爹娘都忙得脚不沾地,乖乖的跟在桃子身边,立争不给他们添乱,心中则暗骂赵氏心黑,自己的儿子在那当大老爷指手画脚,别人的儿子从榆林大老远将人接回,回来后连气都不让喘一口,就可劲儿使。

叶蕊也就是现在的睐娘来到这个大顺朝四年,外面的事她用听故事的方法了解了个大概,这大顺就是在明清中间拐了个弯儿,李自成是大顺的开国皇帝,如今建国也有百十年了,叶蕊偷偷算了下了,现在的天佑三年也就是原来的一七六几年,而据她所知,鞑子被拒在了关外,始终没有打进来,为什么呢?这个还有待她再长大些才能闹明白,而这个叶家,她算是什么也看明白了。

叶家现在当家的老太太赵氏深恨睐娘那江南来的亲奶奶云蓉,不但比自己年轻漂亮,更最终被叶老太爷抬了平妻,比她这个并肩打天下的正妻不过低了半头不到,临死还不忘给儿子争得了三分之一的家产。

当然,这只是赵氏自己的想法,从二房角度来看,其实是叶向荃的奶娘,早已退休回家养老的马氏的角度来看,根本不是这个说法,当年做了妾的二老太太可是在叶家遭大难时献出了全部嫁妆帮叶老太爷渡过了难关,没有二老太太的壮举,叶家还不知道在那儿要饭呢~嫁妆,赵氏那个屠户的女儿有么?

自己奶奶是个小三儿的事实让叶睐娘有些不好意思,不过老太爷和云姨娘虽然都化做了一抔黄土,但赵氏的愤懑和怨恨还是留了下来,幸亏叶老太爷是个明智的,在知道自己不久与人世之时,将家财分了个清楚干净,还到官府去备了案,从这一点上看,老太爷对自己的小儿子也算是很够意思了。

睐娘与那个两姐姐还有张氏一同陪赵氏坐在金安堂里,二房唯一的儿子叶志恒今年五岁,和长房的小儿子达哥儿已经在赵氏的内室睡着了,逢春在小声的安慰一脸哀泣的书夏,没有人理会睐娘,她也不无聊,专心打量这金安堂的摆设。金安堂堂如其名,一应摆设金碧辉煌,四壁都摆放了博古架,纵横格子里琳琅满目的全是各色古董玉器,睐娘想起自己西院念慈堂那素雅的布置,不由心中暗笑,这位老太太这儿就算是唾盒水盂都是掐丝描金的,生怕人不知道这儿的主人有多么有钱,却不知道这样反而是落了下乘。

正在胡思乱想,就看自己母亲和伯母小赵氏悄悄进来,睐娘忙迎过去问,“爹怎么样了?”

她的父亲叶向荃一直身子不算健旺,这一趟榆林走来下,天寒地冻的,又要忙活丧事,睐娘真担心他病到了。

连氏摸了摸女儿乖巧的小脸,“没事,他省得轻重。”说着便随了小赵氏向赵氏行礼。

三、议 事

三、议事

“外面的事要是了了,让老三进来,将事情也跟我们说说,”赵氏已经抹了抹从没干过的眼泪,她不过五十六岁,可是一张脸却已经将核桃皮一样,爬满的皱纹,头发也尽数白了。往先没见到棺木,赵氏还一口气提着,心中有丝隐隐的希望,可现在那最后一点儿奢望都破灭了,近六十的人如断了的弦一般,一下子倒了下去,可又知道自己这个大媳妇上不得台面,二媳妇又看是柔弱实则精明,两下不能相得,她又是个不肯放手的操心性,因此硬撑着出来听事。

“是,相公正跟大伯商量明天到各府报丧的事,”连氏恭敬的一礼,示意身边的常妈妈去通知叶向荃进来。

“娘您放心,家里的一摊子我家老爷该置办的该安排的都一早打点好了,只等明天发动了,”小赵氏听到连氏抢在自己前面说话,心里很是不悦,脸上并不带出来,而是做出一脸哀戚,顺势坐在赵氏身旁,二老爷是五品的官身,虽然殁了,但人情还在,想来过来吊祭的都不是白身,正好让自己老爷多往人前跑跑,也能混个脸熟,听叶老大的意思,没有了叶家老二,以后生意上就少了个靠山。

连氏自然是明白小赵氏的盘算,不过在她看来,这本来就是大房的事,自己丈夫辛苦一趟,将兄长的遗体和妻女迎回,也算是全了兄弟之情,至于好处、露脸什么的,她和相公根本是不会想的,因此微微一笑,“还请大嫂和大伯多操劳了,我家老爷那身子骨,这一趟下来,真怕他就此躺倒了。”连氏起身向小赵氏一礼,“这内宅的事,我什么也不懂,还要大嫂您掌总才是。”

“指望你们能做什么?!”赵氏冷哼一声,“亏得成天兄弟兄弟的,这兄弟出了这么大的事,竟然光想着怎么躲懒儿~”赵氏越说越气,好像这趟榆林是叶向荣去的,“老三怎么还不进来?!根本没把我这个嫡母放在眼里,小心我到官府告他不孝!!!”

张氏自嫁了叶向高后就随夫婿到了任上,也就是丁忧那三年与婆婆和妯娌们住在了一起,她是大家女儿庶女出身,对规矩礼仪和人情冷暖比一般人要敏锐,因此很看不上婆婆和嫂子的作派,而三弟媳偏又是西院的太太所生,而世家出身的张亭兰对民间弄得什么平妻之类的很不感冒,平时也不和三房多来往。

只是这次,年前家里就收到了自己老爷病重的消息,可他们等来的却不是老爷嫡亲的兄长叶向荣,而是三房的弟弟叶向荃时,张氏却意外的看到了叶向高眼底的喜色,待老爷过世,张氏才彻底明白了亡夫为什么更想见自己这个隔母的弟弟,叶向荃办事仔细,周全,从家财的清点处理装车到棺木的置办以及后面的扶灵归乡都打点的清楚爽利,对自己这个嫂子也恭敬有加,这也让张氏对三房有了感激之情。

“母亲,这次真得感谢他三叔,若没有他三叔过去,我们孤儿寡母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当初老爷一去,官府的人就要让我们搬出官衙,说是给新老爷腾地方~”想到在榆林受的委屈,张氏眼睛又红了,全套的斩衰穿在身上越发的显得凄楚,在没有了男人,自己和孩子以后的日子恐怕就要仰人鼻息,自己一个守寡之人自然受得了冷遇,可是一向好强的女儿和小儿子,在刻薄的伯父、伯母手里可要怎么活?

“弟妹可不要这么说,那是你大哥在家里脱不开身,若是你大哥在,看他们谁敢?!”小赵氏根本不想听也不想让张氏说叶向荃的好话,“你也应该知道,咱们叶家上下这么多人口,这么多铺面,全指着你大哥呢,他就算有心去看你们,哪走的开啊~”

赵氏瞪了自己侄女一眼,屋里的人都是一片白花花的孝服,刺得她喘不过气来,根本不想听小赵氏再说什么,虽然叶老太爷过世时将家分了,但叶家老大和老二分得的铺子掌柜每月都要向赵氏报帐,而且收入也交由赵氏打理,她喜欢将一切掌握在自己手中,所以这次老大不肯去榆林让她很不舒服,比起每天浑浑噩噩的老大,她更疼爱自小争气的二儿子,自从儿子中了进士,洛阳城里的官太太们谁见了她不得叫声老太君?

“母亲,您找儿子,”叶向荃在门外轻声道。

“进来吧,”

叶向荃是个子极高,而且人长得白净清秀,看到他赵氏不由想起云蓉那张美丽的脸,一颗心堵得只想从嗓子眼里跳出来,可现在家里正需要人操持,叶向荃办事又素来滴水不漏,“这次辛苦你了,以后家里的事就交给你大哥了,但你做弟弟的也不能什么都不管,以后就给你大哥打个下手,不要尽想着自己铺子里的事,要知道现在什么事才是最重要的。”

叶和荃此时才有空看了一眼坐在下首的妻子和倚在妻子身边打盹的女儿,心里略安,躬身道,“儿子记下了,自己家兄弟做什么都是应该的。”

赵氏看叶向筌清瘦的脸庞,也觉得无趣,“这几日恐怕是人来人往的,我老了,外面要靠你们兄弟了,家里老二家的要守灵,春妞没事多陪陪夏儿,”她看看倚在连氏身旁的睐娘,这个小丫头年纪不大,却长了一双像极了云蓉那贱人的眼睛,若不是长了双好眼,自己掌柜的怎么会让勾了去?“恒哥儿年纪小,睐娘在旁边照看着,要照看好了,磕了碰了唯你是问!”

“母亲~”

“母亲,”

张氏和连氏同声轻呼,恒哥儿和一般孩子不同,长到二岁还不怎么说话,张氏和叶向高百般试了,耳朵没有问题,只是不像旁人家的孩子甚至不如他的姐姐聪明活泼,时间久了,便有不好的传闻出来,说是进士家里竟然生出了个傻子,张氏虽然口中不肯承认,可儿子的情况摆在那里,现在赵氏让一个四岁多的孩子去照顾恒哥儿,虽说打小自己看着睐娘比同岁的孩子要懂事许多,可这怎么能靠的住?

连氏心里也不情愿,恒哥儿是她们的宝贝孙子,自己的女儿也是掌上明珠,自己做低伏小也就够了,凭什么女儿也要给人做小丫头?何况那个恒事到了五岁了还是个不晓事的,万一有个什么意外,再拖累了睐娘。

两个都想着怎么拒绝,只听一个嫩嫩的声音道,“奶-奶放心,睐娘一定把三哥照看好了~”

“你这丫头,还没桌子高呢,”连氏瞪了睐娘一眼,真应该将她留在西院不带过来,“管好你自己就是给祖母省心了。”

“不是还有梅子姐姐和桃子姐姐还有程妈妈也在?”睐娘早就想好好看看恒哥儿,怎么能放过这个机会,“睐娘也不小了,要学着帮家人分忧才是。”

赵氏自来是重男轻女的,在她眼里,女儿就是个赔钱货,未出阁前能使唤就使唤才对得起那份米粮,“睐妞儿都这么懂事,你们就别再罗嗦,这些日子专心把家里的事了了,还有春妞儿,你也要把夏妞儿给照看好了,仔细她哭伤了身子。”

小赵氏得意的看了连氏一眼,又撇了一眼在床上病歪歪的婆婆,肃容道,“这些日子男人们在外面忙,咱们女人更应该把家里照顾好了,而且来往的亲戚也必不会少,这来往应酬的事就由嫂子来料理,弟妹你就把火上的事给照顾好吧,你身子本就弱,这样也就清静些,再说厨子、柴米、菜肉和点心的我也都一早订好了,你只要看着他们不作耗就行。”

连氏心里冷笑,伙上的事?叶家也算是城中大户,叶向高又做到一方牧尹,这些日子吊祭的人会不断头的来,家里是开着流水席,还有茶水点心,后灶是最忙最累的地方,怎么会是个轻省活儿?但转念想到叶向荃和叶向高一场兄弟,再忙也不过月余,没必要在这些琐事上计较,“大嫂放心吧,若有什么不明白的我自会让人去请教。”

小赵氏更是得意,西院三房分了出去,以前二房媳妇张氏在府中是与自己一起掌管家事的,她出身比自己强,男人比自己的强,要不是自己占着是赵氏的嫡亲侄女,叶向荣怎么说也是个长子,恐怕这个家早就落到张氏的手里,现在没了叶向高,这个家还不就是自己的?

“还有一事,怎么说二老爷也是官身,我和我家老爷商量着,这场面自不会小,家里的器物杯碟恐怕不会够使,弟妹不如趁着人还没来,把你西院的东西捡好的先拿过来些,将来自会还你们,”小赵氏不但人长得像自己的姑姑赵氏,黄脸膛,高颧骨,小气会盘算也是像极了赵氏,这些年她眼看着西院的日子红红火火,时时想找个机会占些便宜。

四、前世今生

四、前世今生

连氏与小赵氏十几年妯娌,怎么会不了解小赵氏的脾性?恐怕自己西院的东西,拿过来想再拿回去就难了,虽说这些不值当什么,但小赵氏这没便宜想出便宜都要占的作派却是不能纵容的,因此连氏温婉的看了张氏一眼,“大嫂说的是,二哥这十几年为人做事处处得人心,来的人必是不会少的,只是嫂子们也知道,我们西院人口少,这些年也没有添置什么,那些东西实在是不长脸,”说着有些赧然,“万一露怯丢了咱们叶家的面子,还请嫂子们不要见怪。”

当初分家时二房也在,西院三房分的东西她也看在眼里,那些名贵的,成套的器物根本就没有西院的份儿,理由就是西院人口少,给了也用不上,当时自己也是出于私心觉得理所当然,现在若真依了小赵氏将那些残缺不全的杯碟拿出来,打的可是叶家的脸,以后自己在那些官妇们面前也就成了笑柄。

想到这里,张氏望了一眼躺在床上的赵氏,“弟妹不用担心,我看大嫂也不过是虑的细些,父亲才去了五年,家里也不是头一回过事,想来什么东西应该都是齐全的,那会用上西院的物件。”

赵氏听明白了三个儿媳话里的意思,心里一阵烦乱,自己的亲侄女跟自己一样,识不得几个大字,比那两个小的少了许多成算,而且最致命的就是做事没有远见,只想着自己那一亩三分地,虽然她也知道侄女找老三媳妇的事也是在变着法给自己出气,但拿这件事情做伐简直就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好了,要是少了什么,只管到咱们铺子里取,都几十岁的人了,难不成连这点事就操持不下来?还想让我扶着你们到几时?!”

三个儿媳看婆婆怒了,均不敢多言,带了自己的儿女悻悻的起身告退,待走到门口,赵氏道,“老大家的留一步,”小赵氏心里一喜,还道还是姑姑疼自己,待看不到那二位的背影,才转身道,“娘您还有什么吩咐?”

“没事,帐目待我闲了还是要看的,”赵氏塌拉的眼皮微微一抬,“这个家可还没有散。”

睐娘由保姆常妈妈抱回了西院,现在家里出了大事,爹娘是不会早回来了,听常妈妈的意思能不能回来也不一定,自己人小只管把自己看好就是,那正院的夫妻两个都不是省事的,这场丧事办下来,估计爹娘最终也是个出力不讨好的命,睐娘翻了个身,她虽然只有四岁,但前世的记忆还在,自然不会像一般小孩子那样缠人,如今她晚上也是自己一个人睡,并不要奶娘和丫头陪着,也可以好好想想自己的心事。

睐娘前世叫叶蕊,与名字一样,她短暂的一生极为平凡,八岁父母离异,跟着奶奶一直长到考上一所二流的医科大学,以后进了家乡的一家三甲医院做心理科医生,因为是家综合医院,叶蕊也没有多少病人,日子过得还算轻闲,当然,收入和那些内外科的大夫们自然也是不能比的。

再后来相亲结婚,没到三年,丈夫也如其他男人一样,犯了男人们常会犯的错误,然后就是离婚,没多久从来烟酒不沾的叶蕊发现得了肺癌,更让她哭笑不得的是,别人的肺癌化疗放疗的缠缠绵绵好几年,自己竟然迅速恶化,治无再治?!

叶蕊清楚的记得自己濒死之时心中的怨气,短短的三十年,自己没有纵情的在父母怀中撒过娇,没有像别的女孩那样花枝招展(她十八岁之前,穿的都是堂姐们送来的旧衣服),没有好好玩过,没有谈过一场像样的恋爱,就这样,平凡且平淡的走完了自己的人生之路。

当叶蕊再次睁开眼睛用极其模糊的视力看清自己重生后的一切时,若不是那时自己尚在襁褓之中,她都想叩谢玉皇大帝西天佛祖并阎罗王了,是不是因为自己前生过的太过憋屈,才有了重生的机会,叶蕊很感谢老天没有让自己像那些网文一样重生在自己十几岁,她了解自己的性格,就算满血复活自己也没有本事把过去的日子过得风生水起,然后将那对奸夫淫妇踩在脚下。

现在,她来到一个陌生的朝代里的洛阳,父母十分恩爱并且也是真心疼爱自己,家境更是优越,虽然叶氏夫妻因为出身的缘故在外面极尽低调,但叶蕊知道,父母手里银子是绝对不会少的,尤其让她兴奋的是,十岁就开始帮着奶奶做家务的叶蕊成为叶睐娘时身边竟然有了两个丫头并一个奶娘。这让她可以幸福的做个米虫,过上前世最想过的四肢不勤,五谷不分的生活。

叶蕊实在找不到什么不满意的地方,这一世,她要好好爱这个家,爱自己的父母,然后呢…

叶睐娘抿嘴一笑,她要找个良人,幸福的再活一次。

至于正院的冷言冷语还不定时的寻衅刁难,叶睐娘上辈子就是委屈着过来的,今生有了幸福的家,那些不过都是浮云。

外面梆子已经敲过亥正,睐娘眼皮已经开始打架,可是又遗憾自己没有看到恒哥儿的情况。

叶志恒比她大上一岁,是二伯一家的命-根子,可是却傻呆呆的,不喜与人交际,每日只跟了乳母,话也不会说,也不会跟人行个礼啥的,平日里因着叶向高自知县到知府,是叶家最有出息的人,亲戚下人们都没少在恒哥儿跟前巴结,可是也得不到小家伙的一个眼神,时间长了,叶家二房生了个傻子的话便传了出来,想来这事叶向高和张氏心里也急,延医寻药花了不少银子,可是却不见一点效用。

有道是医者父母心,睐娘在黄花梨透雕小床上跷起二郎腿,从她会说话走路,睐娘就注意到恒哥儿异于其他小孩子的情况,凭她前世的从业经验,这个叶志恒有可能是个自闭症儿童,但自己当时不过两岁,实在没有能力去帮恒哥儿治疗引导,现在二房回到了洛阳,自己与恒哥儿年龄相仿,倒是可以以游戏的名义来帮帮他。毕竟一个才过三十岁的女人就要孤独一生,叶睐娘也不忍心看着她再雪上加霜。

叶向荃和连氏快到子时才回到西院,原本赵氏是要今晚叶向荃守灵的,但张氏坚决不允,执意自己和女儿来守,叶向荃才算是脱身回到自己住的西院。

两人悄悄到女儿房里看了看睐娘,又交待常妈妈警醒着些,才携手回了自己房中。

“我让丫头们烧了热水,你先洗洗,吴家的给你做了些吃食,还在火上热着,你吃点再歇着吧,”连氏心疼的看着丈夫,自己那个不亲的婆婆心也太狠,自己儿子病了,不让亲哥哥去探望,却派了身体不好的叶向荃千里迢迢的往榆林赶,这寒冬腊月的,那地方风沙又大,想着便红了眼眶。

叶向荃和连氏感情极好,看妻子扭头试泪忙抚了她的肩安慰,“你也不是不知道我的性子,这次真的是老大去了,我在家也歇的不安心,这些年二哥待我跟亲兄弟有什么两样?咱们不和别人比,只讲自己的心就行了。”

叶向高不像自己母亲和哥哥将西院一家视为眼中钉,反而在暗中多多维护,原因其实也很简单,叶大富虽然与生意之道上颇有眼光,但对子女的教育问题上远没有姨娘云蓉有远见,叶向高能够专心学业,而不是像哥哥那样早早的到铺子里学习打理家族生意,还是云姨娘向叶大富建议的,后来又打听了嵩山书院让叶向高求学,才有了日后叶家老二的进士及第。

连氏接过叶向荃手中的帕子放在脸盆架上,又向盆里沏了热水给叶向荃烫脚,“我哪有那么糊涂?只是担心你的身子罢了,过了这几日,我好好给你补补。”

叶向荃心细思虑难免就重些,这些日子也是累极了,上了床反而睡不着,心里把明日要做的事一件件想了,嘴上与连氏商量,连氏也知道他的习惯,尽量帮着他把事情虑清楚,“这场事下来,咱们但求无过就谢天谢地了。”

叶向荃叹了口气,心里感激父亲早早把他们分了出去,不然这以后的日子染乎在一起,还不知道要多受多少气,“是啊,二嫂也是个明白的,咱们但求无愧于心,以后你也多和二嫂走动走动,宽宽她的心。”

“嗯,”连氏想到张氏年纪轻轻便没了男人,女儿才十二三,还没有订下亲事,儿子又是个脑子不清楚的,心下也是恻然,“你放心,我知道怎么做,以前不过是怕人以为咱们有所图,二嫂又淡淡的,我才有意远着嫂子,现在没有什么顾忌的了,我们妯娌反倒可以多亲近亲近。”

睐娘就住在正屋的西梢间,待她起床时,叶氏夫妇早就到正院帮忙去了。

这个时候自己可不能给父母添乱,睐娘连忙拉了衣服来穿,虽然也清楚四岁多的小孩应该个什么样,但她不介意做个早慧的孩子,毕竟在这样的家里,还是给身体都不太好的父母减轻些负担才是最根本的。

五、初 试

西院的正门平时不怎么开,叶三一家到正院请安多走的是正院与西院相通的角门,当然路是远了一些,睐娘带了自己的保姆常妈妈和丫头连枝、桃子急匆匆的往金安堂给赵氏请安,其实睐娘并不太喜欢有一群人成日跟着自己,这次更是想让已经十三岁的连枝去给母亲帮忙的,但连氏不放心睐娘,没有同意。

“这是怎么了?谁在哭?”走到海棠院,睐娘听到一阵细细的哭闹声。海棠院曾经是叶睐娘亲祖母的住处,早就不住人了,怎么会有哭声?

常妈妈望了望四周轻声道,“二太太昨晚就住在海棠院里,恐怕是恒少爷在闹呢~”

这恒哥也忒宝贝了些,搁旁人家里,五六岁的娃儿都能出去放羊了,有钱人家里恐怕也要去学堂了,这恒少爷可倒好,现在还像个吃奶孩子,动辄哭闹,常妈妈颇有些得意的看着自己一手带大的睐娘,自己带大的妞,不但长的乖巧,还聪明懂事,比已经过了七岁的桃子还强些,“咱们走吧,我看这恒少爷还要有阵子哄呢。”

睐娘细细的眉头一皱,这海棠院甚是偏远,而且自祖母搬走,正院的大祖母就让这院子荒了,现在怎么将刚刚回来的二伯母安排到这儿了?“咱们还是进去看看吧,听三哥哥哭成这个样子,妈妈你是个有经验的,说不定还能帮个忙。”

睐娘松开常妈妈的手,率先进了院子。

因叶向高的灵柩昨日已经停好,家眷们是要在灵前哭丧的,张氏一早就和女儿到前头去了,恒哥还小,又长途跋涉才到洛阳,而且一到就要经历大事,张氏早上不忍叫醒他,想着趁吊唁的人还没到要他多睡上一会儿,也好养下精神。

“恒哥儿,恒哥听话,把这孝服穿上,妈妈给你做了好吃的,”没进堂屋,睐娘就听到程妈妈轻声细语的劝说叶志恒。

“三哥哥还没起床么?”叶睐娘将小脑袋探进屋里,“我来喊哥哥一起到祖母那里去。”

程妈妈看到站在门边的睐娘,颇有些不好意思,手却使劲儿想将叶志恒手里的一件袍子给拽出来,“三小姐来了,恒少爷才起,不如你先到老太太那里去吧,我们恒哥儿穿戴好了就去。”

叶志恒长得眉清目秀,只是瘦的很,目光也不像同龄的小孩子那样灵动,睐娘走到他面前,看叶志恒小脸憋得通红,手里紧紧抓了一件织锦的团花袍子不肯丢手,便知道他是要穿这件衣服,自闭症患儿对某样事物会形成一种依赖,这件衣服花团锦簇的,颜色鲜嫩亮丽,想是叶志恒十分喜欢,可实在不适合孝子穿,睐娘招手叫过桃子,在她耳边轻言几句,桃子应命而出。

“三哥哥,一会儿我给你一样好东西,你和我一起到前院去给奶奶见礼好不好?”睐娘有些感谢自己才四岁了,这样的年纪和身高,恒哥儿更容易接受自己。

程妈妈却不想睐娘看到恒哥儿的样子,再加上睐娘不过是西院的女儿,面上的不悦就带了出来,“三小姐还是请先行一步,我们恒哥儿这几天累着了,晚上也歇不好,要过上一阵子才能去给老太太行礼。”

睐娘怎么会看不懂程妈妈的心思,只是她想接近恒哥儿就不能与这位乳母交恶,“三哥哥可是晚上时常醒来?那妈妈一定也很辛苦,只是下来三哥哥还要守灵,恐怕二伯母也无法分身照看,睐娘年纪小,虽然大祖母让我帮着照看三哥哥,不过以后还是要程妈妈多劳神。”

程妈妈本想拉下脸将叶睐娘赶走,但听叶睐娘把老太太的话搬了出来,也不好再说什么,尤其听到“守灵”二字心中一动,她是开封张家出来的家生子儿,自然比这叶家的奴婢多些见识,这百善孝为先,以后这些天虽然有他大伯打理,但恒哥儿这个嫡子却是躲不过去的,若是迟迟不到,以后这个不孝的名声可是能把人毁了去的,更何况做为唯一的儿子,将来摔盆儿打幡儿的事都要他来,难道要说自己养的小主子是个“傻子”?恐怕二太太也不会饶了自己。

“姑娘说的那里话,我们恒哥儿就是因为二老爷故去才伤心过度,早上一醒来就开始哭了,”程妈妈是个聪明人,面上带出“缅怀”的神情,这件棉袍还是老爷在时做的,这么,恒少爷愣是舍不得丢下。

“三哥哥,你看这是什么,”睐娘也不去判断程妈妈这番话的真伪,接过桃子递过来的东西,在叶志恒眼前晃了晃,古代的玩具到底是花样少了些,但愿这个有用。

叶志恒呆呆的看着睐娘手中花花绿绿的纸片,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虽然一直盯着但并不伸手,睐娘心里一叹,他们不能用眼神或表情来表达自己的感受,也不知道怎么表达自己的意思,“这是关公,看看漂不漂亮?”

这套《三国志》的画片是叶向荃给睐娘买的,画上的关公绿衣红脸,紫髯长眉,睐娘将画片递在叶志恒眼前让他仔细看了一会儿,然后塞到他的手里,看他盯着那画片不再哭闹,松了口气道,“妈妈给三哥哥换衣服吧。”

程妈妈看睐娘竟然哄好了恒哥儿,连忙把他手里紧抓的衣服拿了过来,给叶志恒换上了斩衰。

赵氏痛失爱子已经起不了身,早上不过虚应了儿子媳妇的请安,如今恒哥儿来请安时她正在由丫头旺儿服侍着喝药,看到一身斩衰的小孙子被乳母抱着进来,不由悲从中来,捶床痛哭,自己是老年丧子,恒哥儿是幼年丧父,还有谁比他们更可怜?

睐娘看赵氏涕泪交流的哭得不成样子,而叶志恒仍然一脸懵懂,只是手里紧捏着那张画片,任赵氏又拉又拽就是不肯上前,硬着头皮安慰道,“祖母,您一定要先养好身子,二伯母和三哥哥得指着您呢~”

赵氏是个控制欲极强的人,这一点睐娘心里很清楚,虽然她对自己父母不好,但对二房来说,有这个婆婆给撑着,大房不至于太过分了。

“放心,我死不了,”赵氏看着只顾往程妈妈怀里扎的小孙子,提了口气道,没了老二,她还有老大,而心爱的小孙子却失去了依靠,还有谁比他更可怜?“我自己的孙子,我不但要养好了,还要再教出个官老爷来,这才对得起我那苦命的儿子~”

她不喜睐娘,虽然知道这小丫头说的对,但也不假辞色。

一大早叶家就四门大开,遣人到各亲戚相熟人家报丧,叶家的所有铺子也都挂了白幡,告知全城东家有丧。因叶向高一殁叶向荃就遣人向家中报了消息,所以还没等他们扶灵回来,家中的一切都准备停当,连灵棚都已经找人搭好了,鉴于上次叶老太爷过世时的规模,叶大又做主搭了几间祭棚,力争让族中上下看到他的办事能力和魄力。

叶睐娘陪了叶志恒跪在灵旁,丝毫不肯偷懒,一身重孝的张氏看了心里一软,这长时间跪下来,自己都受不了,何况是个四岁的小人儿?

“睐娘,你随妈妈去用些点心,”张氏柔声道。

“伯母,”看张氏跟自己说话,叶睐娘抓了机会连忙劝慰,听自己母亲说这位二伯母自伯父过世就经常一人垂泪,“今天奶奶说她不能看着三哥哥将来被人欺负,要等着三哥哥做官,都喝了一大碗药呢!”睐娘连说带比,小手在空中比出那药碗的大小来。

虽然每个来拜祭的亲友都是这样劝自己,要自己为了孩子打起精神来,但从一个只有四岁的小孩子口中说出的,却是另一种意思,不能让自己的孩子被人欺负了,张氏转过头看着恒哥儿身后的女儿,若自己顶不起二房,女儿和儿子还不是任人揉-搓?

想到这儿张氏爱怜地抚了抚她鬓边的碎发,“伯母知道,也明白你二姐和恒哥儿都指着我,只是…”在这孩子那明亮澄澈的目光中,张氏忽然有一种倾诉的冲动,有些担忧她一直压在心里,根本没有合适的人可以诉说。

“咳,”张氏的贴身丫头素心轻咳一声,“太太,这会儿没人,你要不要更衣?”趁着没有人来,素心想让张氏也起来走动走动,顺便也打断她的话。

张氏恍然明白过来,扶了素心的手道,“也好,结香留在这里,睐娘也进去暖和暖和。”

后几日各府纷纷上门拜祭,只忙的叶家上下人仰马翻,叶家老大领着恒哥儿在外面迎客,各府内眷则由小赵氏招呼,一时忙乱不一而足。

有道是“孝子头便地流”,意思就是丧事期间孝子是见人就要磕头的,恒哥儿起初不会也不肯,慢慢的被保姆程妈妈和睐娘教会了,但又根本不看人也不看时机,一个人傻傻的在那儿不停的磕,睐娘只得在没人时尽量找其他的事物来吸引他的注意力,将他从“磕头游戏”中解救出来,可来了人叶志恒又不知道要去磕头了,幸亏叶志恒比同龄的小孩子生的矮小孱弱,来的外客还以为是个三四岁的小儿,也不去追究什么规矩不规矩的,只是张氏看着躺在棺木中已经冷硬了的丈夫,再看看已经五岁多了却任事不懂的儿子,虽然身边有素心和结香不停劝慰,还是挺不过去一病不起,小赵氏迎来送往忙得无暇顾忌,又将张氏扔给连氏照顾。

六、娘家来人

六、娘家来人

张氏娘家早就收到了女婿不在的消息,但正式消息没有送来不也贸然往洛阳跑,张氏的嫂子谭氏是个贤惠的,又与自己的亲小姑关系不错,因此盘算着日子,报丧的人一进张家世居的浅河村,她就领了儿子和堂弟媳妇秦氏收拾收拾上了路。

“行了,你躺着吧,咱们说会儿话我还要去给老太太见个礼,”谭氏扫了一眼张氏暂居的海棠院,心中微微不悦,“这院子眼看没有收拾过,怎么让你们住在这儿了?不是说已经分了家了?”当初分家,叶家老大留在正院,老二分的是相邻的东院,老三则分在西院。

张氏见了娘家亲人,眼泪再次开了闸,她本就心思敏感,这次自觉是见够了人情冷暖,“说是那边院子没有收拾出来,我现在也无心去弄那些,就先在这儿住着吧,待事情了了,再看婆婆怎么安排。”

“大伯母每日里外忙着,顾不过来也是有的,说等忙完了这阵子再帮母亲挪地方,”叶书夏这些日子哭得小脸黄黄的,眼皮也肿的不像样子,根本就看不出原有的靓丽,她与叶逢春自幼交好,这两天更是与堂姐住在一起,看舅母脸色不郁,忙帮着长房说好话,

“这话你也相信?”同来的还有张氏的堂弟媳秦氏,她凑不到堂姐跟前,便拉了叶书夏嘘寒问暖,一边细细打量这屋中的摆设,这次秦氏自告奋勇与谭氏同来,还有另一份心思在里面,忍不住提点叶书夏,“你们要回来的消息恐怕他们月前就收到了,灵棚都搭好了,就没有时间收拾个院子出来?”

还说是叶家是大户人家,虽说不贵但富,可这房里一色的枣木家俱,样式老旧,帐幔帘帷都是半新不旧的,难道自己那做官的妹婿刚走,叶家人就敢变脸欺负孤儿寡母?

“六嫂,”秦氏轻轻撞了撞谭氏,“咱们姑奶奶这样下去可不行,咱张家的姑奶-奶安贫乐道是不错,但还有恒哥儿和夏妞儿呢~这么冷的天儿,人又病着…”

谭氏也一脸担忧,可现在却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安慰张氏道,“你且宽心,我们要在这儿住上几天,待前面的事了了,再说以后的事。夏妞儿先带我们去给老太太见礼,你就好生歇着,人都没了,还计较那些虚礼做什么?你只管把身子养好了,就是这一双儿女的福气。”

张氏的亲哥哥张延用虽然也是庶子,但张家是世家,张延用又是个争气的,如今已经是江苏布政使手下的从三品参政,仕途一片光明。所以谭氏说话行事底气足的很。

自己的嫂子历来精明,八弟张延为如今依附在哥哥身边打理庶务,弟媳秦氏虽是小门小户出身,但也是个精明厉害的,有她们在,张氏松了口气,婆婆病了,自己竟被安置在这样的院子中,身边除了从榆林带来的下人,小赵氏竟然以事多人少的理由连个人都没给添,张氏这些日子也憋着气,若是一回来就被大房压下去,以后想翻身就难了。以前的张家过得日子她可不想再来一遍,何况现在她还有夏妞儿和恒哥儿。

赵氏在床上听说张家来了人,也不敢躺着见客,强撑着让丫头将自己扶起套了件赭色的褙子,拿热帕子擦了头脸起身相迎。

虽然张家来的二位太太都是晚辈,但那张氏的亲嫂子却是三品的淑人,就是在这洛阳城里,这样的身份也是见不到的,赵氏自然不敢怠慢。

“老太太快莫要这样,您可要保重身子,”谭氏含笑将赵氏扶到榻上,招手让儿子檀哥儿过来给赵氏见礼。

檀哥大名叫做张如檀,不过十岁,和母亲谭氏一起在开封老宅,他是外甥所以只着缌麻,人长得唇红齿白,见母亲叫自己,便上前规规矩矩的与赵氏磕头见礼。赵氏也是个懂规矩的,头次见面忙命旺儿封了份儿见面礼递过去。

小赵氏自然不肯放过见贵人的机会,早带了自己的儿子和女儿跟了进来,一面命丫头上茶,自己则想着是姻亲直接上前拉了谭氏便要嘘寒问暖道辛苦,看谭氏态度漠然又将檀哥儿搂在怀里猛大夸上一通,真个是舌灿莲花,奉承话都不带重样的。

谭氏也是出身书香门第,那里见过这种作派,只怕自己府上的管事妈妈也比这小赵氏体面些,冷冷的一侧身子避开小赵氏鸡爪似的手,“我家小妹年轻不经事,这些日子烦劳她大嫂子操心了。”又看了一眼有些尴尬的张如檀道,“檀哥儿别在这儿坐着了,去前头陪陪你弟弟。”

谭氏一身莲青滚白边的褙子,头上一色的素银钗,待走近了小赵氏才看清楚那凤头上衔着硕大的珍珠,手上的银镯也是镶了蓝宝石,真是通身的贵气,当下气势便矮了几分,讪讪的叫了儿子女儿过来见人。

想到自己小姑子将来还要指望长房,谭氏也不想与她太过难看,亲热的拉了叶逢春和叶志远叶志达来看,又让身边的嬷嬷取了荷包来赏与他们。

“老太太,我有句话还想听听您的意思,”谭氏扫了一眼陪坐的小赵氏及她身后的儿女,叶志远叶志达做为从子,亲叔父过世了也是要在前面守灵的,结果却都被领了过来,外面竟只留了一个五岁的孩子,谭氏心中不由对叶家又存了几分轻视,叶家门第不高,叶向荣她也见过,不过是一个商贾,当初若不是看着叶向高少年及弟,而自己小姑到底是个庶女的缘故,张家是不会与这样的人家做亲的,现在一经事这不知礼且小家子气都曝露无遗。

“亲家太太您只管说,”赵氏不过是市井妇人,如今有个三品的诰命夫人这么恭敬的与自己说辞,当真是受宠若惊。

“我家姑爷就这么年纪轻轻的去了,”谭氏看着眼睛红肿的书夏,将她一把搂在怀里,哭了几声才又道,“姑爷身后只有恒哥这一滴血脉,恒哥年纪又那么小,身子也不爽利,虽说‘孝’字大过天,但这么冷的天孩子就那么跪着,头都磕青了,若是再病了,姑爷在天之灵怕是也不安稳~”

叶志恒是孝子,守灵是应当应份之事,但才不过五岁多些的孩子,又是个不清楚的,几天下来早就让折腾的没了正形,赵氏病了,张氏也起不了床,谭氏想到这些心下恼火,若是小孩子有个什么长短,可不就遂了叶向荣一家的意?

谭氏久在内宅,凡事难免就多想些阴暗面,再加上叶志远叶志达两个从子,虽然看着脏了些,却一副油光水滑的滋润模样,那有半点辛苦守灵的样子?说话时隐隐就带了情绪。

“什么?恒哥儿就一直跪着?”赵氏一口气憋得直要翻白眼,孙子历来就是她的心头肉,何况是她最爱的儿子身后的唯一独苗?人人说叶志恒傻,她是不信的,在她眼里,自己的小子少年老成,小小年纪就不多话正是个能成大事的,如今儿子已经走了,若是孙子再有个什么,“快把恒哥儿给我抱进来,就说是我说的。”

“娘,恒哥是孝子,若是来人祭奠,灵前没人~”小赵氏觉得婆婆真是糊涂了。

“达哥和远哥儿先去跪着,那是你们的亲叔叔,”赵氏厌恶的瞪了小赵氏一眼,就知道带了自己的儿子来躲懒。

“达哥儿和远哥儿一直都在呢,这不是要见亲家太太,我才领了来,”见婆婆发怒,小赵氏上赶着解释。

“亲家太太来了,正经该来拜见的是恒哥儿,”赵氏气得捶榻,自己这个侄女也是小时受过苦的,她想着要偏疼一些,可是也要人能疼的起来才是。

恒哥儿由程妈妈抱了进来,他确实如睐娘判断的那样,是个自闭症患儿,又经过这几天的折腾,原本就瘦弱的小儿被胖大的保姆抱在怀里,就如一片随时会枯萎的叶子,谭氏不由上前几步接过恒哥儿小小的身子,刚在在灵前时她没细看,现在抱在怀里才发现五岁的娃娃竟然没没多少斤两,不由气得瞪了程妈妈骂道,“你这个下作行子,怎么带的少爷,人都让你折腾成什么了?!”

程妈妈是张家的老人儿,如今还有亲戚在张府做事,不由吓得“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夫人饶命,恒少爷本就身子弱些,又极喜欢清静,听不得吵闹,可这些日子府里到处都是一片忙乱,哥儿又要时时守在前头,愈加吃不得饭了,晚上也不睡觉…”

程妈妈无法当着众人说叶志恒是个有毛病的孩子,只得“嘭嘭”的叩头。

恒哥儿只亲程妈妈一个,看到自己乳母那个样子吓得大哭起来,可是又不肯开口,便在谭氏怀里不停乱扭,几下就将谭氏弄了个衣乱钗滑,赵氏看了很是心疼,她一来确实是头晕心悸轻易起不得床,二来也不忍心到前面去看儿子的棺木,有什么比白发人送黑发人更让人难过?可是她却没有一丝慢待自己孙儿之心,可没成想才几天功夫,那个小赵氏就将自己的金孙折磨成了这个样子,若不是有姻亲在场,赵氏非动家法不可。

“来,到奶-奶这儿来,”赵氏强撑着扶了贴身丫头旺儿想去接过恒哥儿,可是恒哥只是大哭根本不往她怀里去,一会儿功夫便气不接下气,几欲厥了过去。

“夫人您让程妈妈起来三哥哥就不会再哭了,”一个脆脆的声音在身边响起。

谭氏低头一看,只见一个小女孩轻轻拉着自己的袖子,“除了二伯母,三哥哥和程妈妈最亲。”

“你起来吧,”看来不是收拾这个乳母的时候,何况自己这番做作不过是给赵氏姑侄看,“你是三房的女儿?”谭氏将睐娘拉到身边,啧啧赞道,“果然好相貌。”

小小的睐娘一身大功将整个身子包的严严实实,因才四岁,并未结麻花包头,只是用长孝带围一宽箍,结于头后,下垂至脊背,可是这样的重孝反而把小姑娘那双乌溜溜的大眼睛显的格外流光溢彩,真是山窝里出了只凤凰,谭氏心中暗叹,想起小姑说过这次是三房的弟弟将他们接回,刚才自己去灵棚祭拜也看到这个小姑娘一直守在外甥身旁,当时以为是小丫头,没怎么在意,现在两下对比,大房和三房孰忠孰奸立时分明。

“是,民女叫睐娘,”睐娘规规矩矩给谭氏和秦氏磕头行礼,她听母亲说过张家,知道越是在这样的人物面前越是不能失了礼数,丢自家的人。

“还民女?”谭氏被睐娘给逗的展颜一笑,也不掏什么荷包,直接从手上捋了个手镯套到睐娘手上,“你随着恒哥儿叫我舅母就行了,难为你小小年纪就知‘孝悌’,是个好孩子。”

秦氏是以谭氏马首是瞻的,连忙抚了睐娘的小脸夸了两句长的好,也从身上摘下个小小的荷叶佩递给睐娘。

这可是睐娘自小到大收到的最重的礼了,她前世不是什么有钱人家出身,但多少也有些见识,秦氏那玉只能算是不错,可是谭氏这只镯子不但压手,而且上的的几颗蓝宝石每颗都有自己小指甲盖大小,颗颗透明,颜色幽蓝,“睐娘谢舅母的赏,但这个太贵重了,睐娘不能收。”

小赵氏离的近,一眼就看到那只镯子是个值钱货,遂笑道,“我家睐娘说的对,这东西太贵重了,她小小年纪没得折了她的寿。”

“噢,”谭氏慈善的笑笑,她喜欢知道好歹的人,这个小姑娘不过四岁就能看出自己这镯子价值不菲,可见母亲也是个有见识的,“舅母给你镯子是赏你小小年纪就知道陪着恒哥儿,这也是功劳。”

她就是要让人知道,自己的外甥娇贵着呢~

“睐娘和三哥哥是兄妹,一起玩是应该的,”睐娘这二年装可爱也算是小有所成,忽闪着大眼睛道,“三哥哥对睐娘也好,睐娘喜欢和三哥哥玩~”

“就是,妹妹陪陪自己哥哥有什么大不了的,”小赵氏一把拉过自己女儿,“我家春妞儿与夏妞儿最是要好,这些天心疼夏妞儿,都是接到自己院里睡的。”

七、心思

七、心思

谭氏冷冷的看了一眼小赵氏,“春妞儿自然也是个好的,还知道那海棠院住不得人,原想着就算是妹夫不在了,家里还有贤惠的大嫂在,自然不会让一个守节的寡妇受委屈,可今天我一来,竟然发现妹妹住的地儿又冷又潮,连被褥都是湿塌塌的,这样子哪能不病?如果叶家真的是没有地方给她们孤儿寡母住,我们张家自会将人接回让她在张家为妹夫守节。”

她将“守节”二字说的极为清楚,张氏是在为叶向高守节,如果将来叶志恒出息,挣座牌坊也是有可能的,怎么能任叶家这么作践?

赵氏忽然见谭氏变了颜色,心里一抖,张氏回来住在海棠院她是听说了的,虽然她知道自己这个二儿媳读书知礼比老大家的要强的多,但就是强太多虽然让她这个婆婆直起了腰杆但同时也让她这个婆婆见了都有些底气不足,因此小赵氏那样安排,她心里也不过想着要借机挫挫她的锐气,让她知道以后的日子要守得清苦,毕竟以后要相处的日子还长,家和才能万事兴。可是现在人家娘家人来了,挑出了理,自己就只能装作不知,不然儿子刚死就虐待未亡人,自己的老脸往那儿搁?

“怎么回事?老二家的院子没有拾掇出来?”赵氏横了小赵氏一眼,哆嗦着嘴唇,“你也奔四十的人了,做事怎么这么顾前不顾后的?!”

“这不是这些日子忙吗…”小赵氏头都不敢抬,“媳妇这就去帮弟妹将住处换了。”

谭氏也不穷追猛打,笑道,“那就有劳大太太了。”

“娘,这是我今儿得的,”待回到西院,睐娘现宝似的将玉佩送到连氏手上。那镯子太过贵重,到底让她还了回去,但玉珮的玉质也就是个不错,叶睐娘就笑纳了。

连氏已经听说了上午的事,而且她去拜见谭夫人时谭夫人对小睐娘也赞不绝口,直夸她教女有方,“睐娘做的对,你和恒哥儿是兄妹,你们一起玩是应该的。”

自己女儿年纪小小,却要比长房的春妞儿和二房的夏妞懂事的多,连氏爱怜的将睐娘抱在怀里,“爹和娘这几日都忙,睐娘要听常妈妈的话,过些日子娘给睐娘做好吃的。”

“嗯,睐娘想吃兔子豆沙包,”睐娘一脸娇憨,心中却阵阵恶寒,自己真成了一点点心就能满足的小东西了。

“老太太,你用药吧,”旺儿轻轻将白瓷勺递到赵氏嘴边,口里哄道,“您也别再跟大太太置气了,她也是一时疏漏。”

赵氏一向勤俭惯了,虽说现在在叶家富的流油,可是却不像那些富户们奴婢如云,赵氏虽是当家的老太太,身边也不过旺儿和喜儿两个大丫头,还有做杂事的小丫头四名,而小赵氏和张氏还有连氏则是大丫头两名小丫头两名。在她看来,那些一个主子成群人服侍,简直就是烧钱。

起初张氏来时根本就没想到叶府居然节俭到这种地步,她自己的陪嫁就有四个大丫头四个小丫头还有两名管事妈妈,不过赵氏是个会算计的,以儿子是官身为理由让张氏破了例,而叶家虽然依然按叶向荣的例给二房配了使唤人,但张氏的陪嫁们的月例银子理所当然的由二房自己负责。

至于三房,赵氏是根本不管的,不过这样也好,她也不便在连氏面前指手画脚,不过连氏也只是邻县一个秀才之女,家里也没有多大的排场,房中也是按着小赵氏的规格来的。

旺儿是赵氏身边得力的丫头,已经年过二十了,只是赵氏仍舍不得将她配人,说的好听些是自己将旺儿当了孙女,其实不过是怕再招来的不如旺儿勤快能干,知心合意,“唉,这个老大家的做什么事就是不让我省心,”赵氏就着旺儿的手喝药,“前几年我就想将你给了向荣,谁知道他是个不争气的,又想着把你给了向高,也能做个官太太,谁知…”

看着赵氏装模作样的嘴脸和眼中未净的眼屎,旺儿直犯恶心,可又不能表现出来,真把她当三两岁的小孩子哄呢,如果真心替自己打算,怎么会把自己拖的过了二十?

旺儿知道自己服侍的这个老太太,平生最恨的就是妾室,叶向荣纳妾是因为搞大了老婆赵氏娘家表妹罗氏的肚子,叶向高纳妾那是因为上峰所赠,没有一个是赵氏送的,现在跟自己说这个,“老太太快别多想了,旺儿只求能多服侍您几年,您可千万别想着撵奴婢出去,再说,如今这情景,您也知道的,”旺儿做出一副贴心贴肺的模样,“大爷是个软性子,大太太的脾气您心里也有数儿,以后二房还都指望着您呢,只是…”

见旺儿欲言又止,赵氏反而睡不着了,“你可是听说什么了?”旺儿和喜儿就是她的眼耳和口。

“奴婢看这几天二太太和三太太似乎走的挺近,”旺儿偷觑了一眼赵氏,又自我解释道,“想是三爷在榆林出了不少力,二太太心中感激吧。”

三房?赵氏心中咬牙,“老二在时可没少关照三房那个杂种,如今他出些力有什么不妥?为这外就心存感激,我这个媳妇也太好哄了些,不行,这个家我还得当着,不能让恒哥儿的产业让那些丧良心的骗了去!”

“奴婢也交待了那四个红,趁着这些日子西院的人过来,多和她们走动走动,将来那边有个风吹草动咱们也好有个准备,”旺儿很聪明,事事将赵氏摆在被迫害的角度。

四个红是赵氏院中的四个小丫头:红玉,红苹,红玲、红芳,都在十三四岁之间,平时管着洒扫、洗晒、跑腿传话这些杂务。

“马屁精,小小年纪学什么不好,净跟着学拍人马屁了,真是家学渊源啊~”叶逢春挽着叶书夏从正院出来,看到三房的睐娘正和叶志恒一道走在前面,不由骂道。

这些日子睐娘每天陪着叶志恒进进出出,被谭氏赞了几回,而且过来吊唁的夫人太太们更是见到叶睐娘甜美乖巧的模样个个爱不释手,叶逢春早就恨的牙痒痒了,今天可巧身边没有大人,不出口恶气她怎么睡的着?

叶睐娘抬头看了看云间的弯月,带孩子是个很累人的活儿,尤其自己这小身板也才四岁,她实在没有力气跟自己这两个姐姐费唇舌。

“妹妹你说是不是?到底是像她那个小妇养的爹,”叶逢春看走在前面的睐娘不搭话,继续道,“那些夫人们明明就是来看你的,她却一劲儿冲在前面,嘁,要么就是西院的那个上不得台面的娘教得,真以为跑的快就是千金小姐了?”

叶逢春的容貌比她的祖母和母亲略强些,虽然还是高颧骨,但肤色较从小过苦日子的两个赵氏要好上许多,又继承了叶家的挺鼻弯眉,倒也能看出几分俏丽,只是和叶书夏还有睐娘比起来,差得就不是一星半点儿了。

叶书夏自小比她强,父母更是比她强,所以叶逢春在这个妹妹面前嚣张不起来,甚至还不时巴结一二,可是这个睐娘一个庶子的女儿,竟然比她更得人喜欢,这怎么可以?

叶书夏也看不惯睐娘,不过四岁多些,就知道到处讨好凑趣,长大了也是个小狐狸,只是看在她服侍自己弟弟确实周到的份儿,叶书夏懒得出手教训,“大姐理那种人做什么?”

“大姐姐今天是怎么了?您对张家舅舅和二伯母不满么?”叶睐娘猛然回头,骂她两句她可以当做听不见,骂她的爹娘和奶奶可是不行,何况那个叶书夏,自己父母这么辛苦的为她亲爹办丧事,她不但不谢竟然任由别人侮辱自己,真是头白眼狼,“二姐姐,大姐姐张嘴闭嘴的‘小妇养的’你竟然能够听得下去?”虽然她不想树敌,但这样的侮辱还是忍不下去。

领着恒哥儿走在头里的程妈妈悚然一惊,自己也是老糊涂了,自己家的主子可不也是“小妇养的”庶女?“大小姐嘴巴放干净些,不知道大小姐这些话又是那个上不得台面的人教得,我回头可要请二太太好好请教请教大太太了。”

叶书夏是个粗线条,到这会儿才明白过来,自己成天以知府嫡女自居,却忘了自己的母亲和舅舅却是实打实的庶子庶女,不由又羞又气,“若兰,去大小姐那儿将我的东西取回来!”说罢也不理想要拉她的想要解释叶逢春,直接带了丫头若菊向金桂院而去。

看着呆在原地的叶逢春,睐娘嘴角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这个姑娘跟她母亲一样蠢,成日抱怨自己不被谭氏待见,“自不量力~”

她根本不怕被叶逢春听见,也不怕她回去跟小赵氏告状,毕竟她那句“小妇养的”在场这五六个人都听到了,而且自家早就分了出去,吃喝花用根本不靠赵氏一房,自然不用仰人鼻息,想到这些,叶睐娘默默向天上的叶老太爷致敬,您真是高瞻远瞩啊~

八、商议

古代丧事繁复,叶向高又是五品官身,招魂、报丧、设奠、沐浴、饭含、袭尸、小敛、大敛、朝夕哭、筮宅、卜葬日、下葬等一套丧事办下来,待一切尘埃落定,已经进了四月中。

“妹妹你且好好养着,嫂子们既然来了,断然不会没个交待就这么回去,你七哥八哥过几日也就要到了,”秦氏知道谭氏还要和小姑张氏说体己话,她毕竟隔着一房,安慰了几句便借口疲累扶了丫头休息去了。

谭氏因为就要带了檀哥儿到自家老爷张延用任上,因此想着一次将小姑子以后的事撕掳个清楚,回去也好让老爷放心,索性便和秦氏在张家住了下来,等着与随后而至的张家七爷和八爷。

见房内已无外人,谭氏斜躺在贵妃榻上,由自己的丫头捶着腿与张氏说心里话,“妹妹你可要想清楚了,与你作主并不难,可你以后的日子还要在叶家过,要是做的过了,若我们一走那老太太为难你,到时你无亲无故的可怎么办?”

张氏想要娘家帮着再次澄清家产的意思已经含蓄的跟谭氏透露了,谭氏却没有一口答应,毕竟清官难断家务事,张家若是插手太过,说不定还要背上仗势欺人,图谋外嫁之女财产的名声,而且张亭兰毕竟已经是叶家的媳妇,日后若是因为这事叶家与她存下了心结,被叶家人为难,没准自己这个处处都存了防人之心的小姑到时反而会来怨怪自己坏了她和婆婆的关系。

张氏这一场事办下来,已经将叶家长房看的清楚,她根本不指望在长房那里能得到多少帮助照顾,“嫂子也来了这么久了,大哥一家是个什么作派和心思您心里还没数,只怕现在不说清楚,将来我们二房非被那对夫妇吃得渣都不剩。”

谭氏与张氏多年姑嫂,说话没有什么顾忌,听张氏这么说,不由也攥起了拳头,“可是我看老太太还是很疼恒哥儿的,有她照应着…”

张氏冷笑一声,“她也不过只疼恒哥儿,可是再疼长房还有二个孙子呢,恒哥又是个木讷的,根本不知道怎么承欢膝下,再说,”她眸光一闪,“人有旦夕祸福…”

叶家虽说是分了家,其实不过是把叶家老三分了出去,大房二房还被赵氏牢牢的抓在手里,以前张氏觉得自己丈夫的官会越做越大,不在乎那些产业,而且也不怕大房敢起坏心,可现在不一样了,多年的妯娌,小赵氏是个什么德性她再清楚不过,因此打定了主意,趁着自己娘家人都在,一定要把那些产业再确定一次,“我也不是要将那些东西都握在自己手中,只是想一次说明白了,老大想管就给他管,但每年的出息不能太离谱了,最差,将来也要原物交到恒哥儿手里。”

“到底你也是叶家的媳妇,”谭氏一叹,张延用自知县做起,手上处理过的叔伯侄子为侵吞财产逼节妇再嫁的不知道有多少,虽然有张家在,叶家不至于此,但时间久了也不能不防,“你说的也有你的道理,索性嫂子就做一回恶人。”

“还有,你也要心宽些,这世道就是个人走茶凉,像前几日的事情以后多了去了,你难道都要气得起不了床?”谭氏抓着张氏手教训,“那个洛阳令不过是芝麻大的官儿,他那老婆能有什么见识,你值顾与她置气?”

“我知道了,是我想偏了,”张氏面色微赧,自己的气量还真是差些,如今被嫂子教训也是活该,“我不过是气他一个小小的七品县令,就敢狗眼看人低,我家老爷尸骨未寒,那女人就敢来说些不三不四的话!更可恨的是我家那个大嫂愚不可及,竟然不知道维护自己,还一味得在那莫太太跟前陪笑!”

当初叶向高选了榆林知府,洛阳县令莫荣升居然托人来说要将自己三岁的女儿和叶志恒定什么娃娃亲,莫荣升敢让人递话不过是想着叶家就住在洛阳,现官不如现管罢了,张氏怎么会看上他一个小小的七品县?自然是一口回绝了,这次莫荣升和莫太太来吊唁,莫太太竟然大放阙词,跟同来的太太们说幸亏自己没答应将女儿许给叶家的老三,今儿一看,果然像传言那样,不怎么精明。

当时就将张氏气个倒仰,若不是想着来者是客,真想将姓莫的一家都打了出去。

“我看今天二嫂娘家来人,面色可是不善啊,”连氏俯身要帮叶向荃按脚。张家两个嫂子就住在正院的牡丹院里一直没走,而两个哥哥来吊祭后现在怎么又来了?不是应该叶家去致谢的么?

“你坐着吧,也累了一天了,”叶向荃将连氏拉在自己身边,细细看了看她的脸色,连氏自己前年小产后,身子就一直不好,这些天又这么劳累,“现在好了,咱们也可以好好歇上几天了。”

“所为不过是这份家业罢了,”叶向荃冷冷一笑,老大叶向荣没有叶家老太爷经商的本领,偏偏还爱财如命,不会从外面挣,成天光想怎么从自己人手里抠些花花,“老大家以为没了二哥,什么都是他的了。”

连氏也是深知叶老大二口子的为人,“其实二嫂也不是个憨子,不会任由他们算计的。”

“所以咱们只管凭良心把自己的事情做好,正院的事咱们不掺乎,”叶向荃不想再去想正院的事,拍拍妻子,“睐娘呢?已经睡了?”

“我在这儿,”叶睐娘从他们身后的床上探出头,两只眼睛笑成弯弯的月牙,“一天没见爹爹了,来请个安。”

在被窝里请安?叶向荃啼笑皆非,伸手将睐娘抱在怀里,嗅着她暖暖的奶香,“睐娘想爹了?”

“当然,”叶蕊虽然前世也活到了小三十,可是还是很依恋有父亲疼爱的感觉,“爹您也说了,那是正院的事,您就先顾好自己,不要太累着了,那边人那么多,我和娘却只能爹爹。”叶向荃身体不好,睐娘看着他青白的面色,很是担心。这一世父母倒是恩爱了,可身体却一个赛一个的差,叶睐娘可不想成为失怙之女。

“嗯,爹知道,爹也只有你们娘儿俩儿了,”叶向荃将连氏也揽在怀中,连氏是父亲为自己千挑万选的,人极贤惠良善,也不像一般内宅妇人那样小心眼儿没见识,结褵十几载依然十分恩爱,就算她自小产后一直没再有孕,叶向荃也从未动过纳妾的心思。

“咱们睐娘是个晓事的,娘知道你对恒哥儿好,但这大冷的天儿成日陪着也不是事儿,明天就在家里歇上一天吧,”连氏几次到前面去,都看到女儿陪在叶志恒身边,自然十分心疼。

“娘放心,我没事,”叶睐娘现在正努力的跟恒哥联络感情,对自闭症儿童来说,最重要的就是陪伴了,她目前所做的也就是让叶志恒接受自己身边多出的一个小姑娘,而且还要尽量和程妈妈搞好关系,这样自己以后的治疗计划才可以顺利实施,“三哥哥已经没有爹了,咱们要对他好一些才是。”

“睐娘还真是像你,”叶向荃爱怜的看了连氏一眼,“天生是个好心肠,小小年纪就知道友爱兄弟。”

这将一月的时间,叶睐娘已经和叶志恒熟悉了许多,起码他已经接受了身边除了程妈妈和梅子之外,还有个粉嫩可爱的妹妹,叶睐娘也很清楚,与这样的孩子沟通是需要极大的耐心和毅力的,许多时候和他们交流,任你磨破嘴皮子,也得不到一点儿应答,甚至人家连头都不会抬一下,现在起码在自己叫三哥哥时,叶志恒能嗯上一声了。

连氏第二天依旧起了个大早,她要将厨房上的事好好理一理,也好清楚的和正院交割,和小赵氏打了十几年交道,连氏对她的为人一清二楚,这个时候恐怕自己非但得不了个“谢”字,弄不好还能让她寻个错处到处吆喝。

“奴婢见过三太太,”叶志恒跟前的小丫头梅子斯斯艾艾的进来,看到连氏出来连忙上前行礼。

“起来吧,有什么事?”连氏看梅子不停的瞄女儿睐娘住的西厢,有些不悦。

“回三太太的话,我家少爷想请三小姐过去一同用早饭,”梅子有些不好意思,其实是叶志恒这段日子让睐娘陪惯了,早上起来见不着睐娘居然不肯吃饭,程妈妈不想告诉二太太知道,只是一味的在那儿哄劝,梅子看着不是办法,就偷偷过来想请了睐娘过去。

连氏这次真的有些生气了,叶向高顺利下葬,七七已过,自己女儿也算是交了差使,她想着要女儿好好歇上几日,谁知道这可又来叫了,难道要让她的宝贝女儿以后天天陪着叶志恒不成?“你回去跟你家太太说,睐妞儿这些日子累着了,我想让她多睡一会儿,请恒哥儿先吃吧,不必等她了。”

九、小小的骄傲

见三太太拒绝自己,梅子暗暗叫苦,程妈妈根本不让自己过来请三小姐,自己自作主张出来了,结果人也不请过去,回去又得被那老婆子絮叨。再者她服侍的小主子自己最清楚不过,今天没有三小姐去,恐怕一天是不会吃饭的了,“三太太,您就让三小姐去吧,要么,让奴婢服侍小姐起身?”

“你是在逼我么?”连氏眼中闪过一抹厉色,自己可以在正院人前忍气吞声,但女儿却决不能被人看轻。现在一个小丫头竟敢这么跟自己说话,似乎叶睐娘不去她便不肯罢休。

“奴婢不敢,”梅子看连氏脸上隐有怒气,一声摸不着头脑,西院的太太不是最好说话么?但还是知趣的跪下磕头认错。

“你回去告诉你家少爷,我家睐娘身子不舒服,这几日就不到金桂院找到玩了,”连氏也不看梅子,头也不回的进了西梢间。

她不反对女儿和恒哥在一起玩,而且这些日子观察下来,叶志恒也就是比旁的小孩安静些,也多少傻气些,其他倒也没有什么大的毛病,只是二房这个态度让人很不愉快,按理说自己夫妻忙活了一个月,二嫂张氏若是知礼就应该请自来道声谢的,可是她谢没有等来,却直接叫了个小丫头来喊女儿去陪她儿子吃饭,真以为叶书夏对自己女儿的态度她一点都不知道么?

“娘,可是二伯母让人叫我过去?”睐娘虽然心里惦记着恒哥儿,但她也不过是四岁的孩子,这些日子也算是受了自重生以来最大的累了,因此昨日丧事一毕,她就倒头睡到现在还不想起来。

连氏将手互相搓了搓才去拧女儿那娇嫩的小脸儿,“嗯,说是恒哥儿请你一起用早饭,我给回了,你再睡会儿?”

“好吧~”睐娘敏锐的从母亲眼中捕捉到一丝不悦,想是不喜欢自己再往正院跑,今天就全当给自己放个假了,“娘你也进来再睡会儿?”她娇娇的扎到连氏的怀里,嗅着母亲身上温暖的香气。

“快进去,小心着了凉,”连氏忙拉起被子将女儿裹在里面,轻轻摇着,“你看都什么时辰了,娘还有许多事呢,睐娘再睡会儿,让常妈妈服侍你起来。”

“好吧,”睐娘乖巧的缩在被里,“只是娘,你那样让梅子走了,二伯母生气怎么办?”

“生气又如何?”连氏眼中凝起点点冷意,“你是三房的小姐,不是谁家的服侍丫头。”

叶睐娘扁扁嘴,连氏说的也对,自己是不忍心看着叶志恒就这么毁了,可是不代表就愿意连句谢谢都得不到的傻呵呵的往人跟前凑,最终还被人认为是趋炎附势,那丢的可不是她小姑娘一个人的脸。

“太太,”结香看了一眼金桂堂中的诸人,明天张家就要和叶家说二房的家产了,大家自然在要一起再碰个头,“恒少爷不肯过来。”结香的语气中带着为难。

“什么?”张氏横了结香一眼,“跟程妈妈说张家的舅舅们都在,让她把恒哥儿带过来,”儿子是自己以后唯一的指靠,要尽可能的和自己娘家来往才是。

“太太,”结香怎么不明白张氏的心意,扫了张家七老爷张延行和八老爷张延为一眼,“想是恒少爷日子累着了,从早上到现在都没有进食,程妈妈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你们胆子真是越发大了,”谭氏冷冷接口,“恒哥儿两顿没进食了,竟然现在才报上来?!”

自己家的少爷结香怎么会不清楚,不吃饭真是太寻常了,以前有太太哄着,自从老爷病后,太太顾不上了,都是由程妈妈自行解决的,可是这个时候结香断然不敢这么说,跪下磕头道,“奴婢知罪,奴婢这就去请恒少爷过来。”

张氏笑容有些难堪,“这些日子也难为他一个小孩子了,就是大人也都疲累不堪,还是我过去看看吧。”

七老爷张延行不过三十多岁,却是长房最小的嫡子,端起架子道,“需知慈母多败儿,五姐今后可是还要靠恒哥儿奉养的。”

张氏被年纪比自己小的兄弟教训的满脸通红,出了正堂半天才顺过气,“到底怎么回事?程妈妈不是说这阵子恒哥儿听话的很吗?”

金桂院比海棠院大的多,除了五间正房和两溜厢房外,又开了一处侧门,后面是两排南北各五间的房子,叶志恒就住在南面的正屋里。

“太太,”结香扶了张氏沿着抄手游廊过去,“好像是恒哥儿要找西院的三小姐,程妈妈让人去请了,但三太太说三小姐累着了,今儿不来跟恒哥儿玩了。”

张氏也才意识到这些日子除了忙叶向高的丧事,就是盘算着再次明确二房家产的事情,竟然连声谢都没跟三房说过,叶家的两个兄弟丧礼毕后她都让女儿和儿子去磕了头,而族中来帮忙的亲戚也都一一备了礼物,只有连氏母女,想是以前就忽视惯了,竟然让她抛在了脑后。想到连氏这些日子管着最脏最累的厨房,女儿陪着自己儿子,张氏一阵汗颜,她现在的处境可不是与人结仇的时候。

程妈妈见张氏过来,局促的将手中的青花小碗放下,“太太,今天恒哥儿大概不舒服了,不肯用饭,老奴一直在哄着…”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前几日张氏叫她过去问恒哥儿的情况,她还咣咣的拍着胸脯说恒少爷她服侍的有多好,也会笑了,还肯吃饭,“太大不用担心,想是哥儿前两天积食了,今天才不肯吃东西。”

张氏看着坐在榻上拿着张画片头也不抬的儿子,心里一酸,没有心思去理会奶娘辩解,这些日子杂事太多,她又病着,实在是疏忽了这个孩子,“哥儿,你想做什么跟娘说?”

“哥儿?”张氏又叫了几次,叶志恒平时喊十声都不带搭理人的,可是想到正房里坐着的娘家人,张氏手心里直冒汗,要是他们也认为自己的儿子是个傻子,还会不会帮自己?

“太太,”梅子在一旁小声道,“三小姐说和咱们少爷说话时要和他眼睛看着眼睛,多说几次。”

“你这丫头,乱说什么,三小姐不过才四岁,懂什么?”程妈妈不满的打断梅子。

“可是三小姐和少爷说话他就听啊?”梅子已经八岁了,根据她的感受,自从有了西院的小姐过来,自家少爷明白多了。

“恒哥儿想做什么?”张氏也不理程妈妈,在儿子榻边蹲下身子,“跟娘说。”

如此几次后,叶志恒竟然慢慢开口,“我是妹妹,我是妹妹,我是妹妹…”

“这是三小姐经常跟少爷说的话,”梅子惊喜的看了程妈妈一眼,她今天早上去请叶睐娘,其实是自作主张的,程妈妈根本不同意,“少爷是想三小姐了~”

张氏将儿子轻轻抱起来,估计现在也喂不进去东西给他,“恒哥儿跟娘先去见了舅舅们,然后让程妈妈带你去找妹妹。”

“孩子我和结香带着,你先安排了饭食到西院去,记得跟西院的人客气些,”张氏吩咐道。

金安堂内一片肃穆,上首的主位上坐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两侧红木高背椅上分别坐着叶家族中的几位长者和张家两位舅老爷。

“老族长,今儿请您过来主要是亲家想看看我那二儿子的产业,”赵氏忍着气,如果是寻常亲家,恐怕她早就命人一通乱棍打了出去,自己还没死了呢,竟然要查看财产?可是对面坐的人却是开封张家,想到刚才大儿子送来的洛阳县的劳役通知和乐输单子,自从叶向高中了秀才,这什么徭役劳役的单子就没来过,可是这次,人家竟然送上门来了,如今,叶家想要继续兴盛,在朝中做官的张家是万万不能得罪的。

“查看产业?”叶氏的老族长抖着胡子,“大富在时不是都分过家了么?还查看什么产业?难道当初还没分利索?还是你手中还有什么?”叶家因为家产争执这让老族长心里十分不悦,兄弟不和邻也欺,叶氏这么多年来才出了个有钱人家,可不能就这么败了。

金安堂实际上是三间正房,中间明间做了正厅,居中一张八仙桌,八仙桌两侧各一张黄花梨的高背扶手椅,墙上挂着四幅中堂画,下面是一溜六张扶手椅,请族人和张家兄弟坐了。

西侧用一架十二扇的紫檀木屏风隔了出来,张家六夫人谭氏,八太太秦氏还有叶家长房小赵氏,二房张氏和西院三房连氏默默的坐在一起,叶睐娘本来是要同叶逢春,叶书夏那样待在自己院子里的,毕竟家产的事跟女儿是没有什么关系的,可是这和恒哥有关系,自那日张氏让人将恒哥送到西院去后,以后每日如果睐娘不到金桂院中,恒哥必会自己找去,让程妈妈哭笑不得。这次也是这个原因,张氏怕叶志恒在关键时刻吵闹,便作主让睐娘也留下了,反正一个四岁多点的孩子又能听明白什么?

十、屏 风

张氏听到外面族长问为何要查看财产,便有些坐不住,带了恒哥出来,她是事主,堂上除了自己叔伯和兄弟,也就几个族中的耋老,也就少了许多男女大防的顾忌。

“叶张氏给各位叔公见礼,”说着便跪了下来,又拉了身边的叶志恒,轻声道,“恒哥儿给太爷爷、爷爷跪下。”

“妾身和犬子在这儿叩谢各位叔伯,我家老爷的事这些日子辛苦大家了。”张氏说着给堂上诸人磕头。

叶向高的丧事全赖叶向荣和吉向荃操持,就连首阳的族人也都派了子辈过来帮忙,她今天和儿子给大家行礼是应当应份的,但张氏又是个五品的诰命夫人,首阳叶家不是什么大族,世代务农,也就到了叶大富这里才算发了家,在洛阳城周边置下了百倾良田,而老家的族人也多是托了叶大富的福气才将日子过得越来越好,因此叶家虽然在洛阳城里住着,但首阳的族人还是很给面子的。现在老二媳妇规规矩矩跪下行谢礼,叶氏的老族长心中十分满意,但这礼却不能这么安然的受下,忙支使堂上唯一的女人-赵氏,“大富媳妇,还不快让你媳妇起来,这礼我们怎么受的起没得折了老头子的寿!”

赵氏气得脸色发青,她世代住在洛阳城里,当年也不过是看挑担做买卖的货郞叶大富长的清秀又聪明能干,而自己则是名声在外(泼辣),便嫁了叶大富为妻,但从心里是根本看不上这些乡下亲戚,今天自己媳妇竟然这么不给自己长脸,一个官家夫人竟然给一群土包子磕头?“老二媳妇,你快起来吧,这再跪着还真是折了老族叔的寿了~”

张氏也不理会婆婆话中的含意,犹自一拜才盈盈起身,然后娴静的带了儿子走到屏风后面。后面的话自然有人帮她去说。

秦氏早就听到她们过来,忙迎上前安慰道,“妹妹也莫要再难过了,人总是要向前看不是?咦?这个东西怎么在这儿?”

屏风后的众人都被她的“咦”声吸引,纷纷看了过来,叶睐娘心中暗笑,这一声恐怕是早就准备好的,这张家八舅妇眼中那有丝毫讶色?

“这不是你的嫁妆么?我还以为自己眼花了呢?”秦氏望了一眼谭氏,并不坐下,“六嫂快来看看,我没有没认错?”

她当然不会认错,这十二扇的紫檀屏风谭氏一进门就看到了,“那会呢?叶家这样的富贵人家哪能没几样好东西,快过来坐下!”

谭氏一脸无奈的对小赵氏和连氏道,“我这个弟妹就是眼皮子浅,看到点好东西就以为是她家的!”

连氏扫了一眼面色微红的大嫂,“她八舅母也是快人快语。”

秦氏仿佛没有听见身后人的对答,俯身一指紫檀屏风底座边上一块镂空的琉璃图案道,“你看这不是张字?”

紫檀屏风是由十二幅绣品组成,一色的小楷绢秀清丽,谭氏走过来看了又看,不由变了脸色,回头道,“妹妹,我知道女子出嫁从夫,但这架屏风是太老夫人给族中出嫁女子专门订做的,希望你们出嫁后克尽妇道,而且这上面的字全是太老夫人亲笔手书,下面还有她老人家的私印,你怎么能将它献与婆婆置与这金安堂上?!”

因为这屏风是张家出色的女儿才有,正堂上的张家兄弟倒都没有留意过,如今谭氏的话他们在外面听的清清楚楚,不由都站起身来走到屏风前细看。

“六嫂,妹妹怎么会做出如此不孝之事?”张氏当即跪倒在地,面上也是一片迷茫,“这架屏风太大了,没分家时就放在正院我们原本住的金桂院的小库房内,后来我们分到了东院,我怕搬来搬去有个闪失,屏风就放在金桂院的库房内没动,谁想…”

“八弟,”张氏泪水划过面颊,微肿的眼中满是惧意,“待妾身脱了孝一定回去到大祖母牌位前请罪~”

张氏这些天忙的哭得病的头晕眼花,根本就没有注意到金安堂里什么时候摆上了自己的嫁妆,“嫂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小赵氏被众人晾了出来,不由尴尬的笑道,“大家不要误会,这不是忙着办丧事,我想着来往的都是些官太太,不能丢了咱们叶家的脸面,所以就让人将弟妹库里的屏风搬出来撑撑场面,哈哈,没想到这东西上还做着记号呢,哈哈~”

谭氏不屑的看了小赵氏一眼,张家的太老夫人平氏出自江南名门,而张家太老爷英年早逝,平氏几十年如一日布衣荆钗,侍奉公婆,教导子孙个个成才,贤名遍天下,是朝廷钦封的“贞孝”夫人,这屏风是她晚年亲书所书的女四书全文,又请了开封最好的汴绣绣娘绣成,与族中有才名、有贤名的女儿做了陪嫁,得了这紫檀屏风,就是家族对这个女子最高的褒奖。

张氏虽然一个庶女,但自幼教养得极好,德言容功不输那些嫡女,亲兄弟更是仕途坦荡,因此出嫁时也得了这么一架屏风,“这屏风上有我家太婆婆的墨宝,你认为可以摆在这儿?”

内宅妇人的笔墨是不能流到外面去的,可这金安堂人来人往,还多有男客,小赵氏竟然不以为意?张家人俱都变了脸色。

这有什么?小赵氏对张家人眼中的怒火一脸不解,委屈的看着自己婆婆,她可是想着给赵氏长脸,当然,这东西她也想了很久了,这么大的屏风,还是紫檀了,上面上镶了玉石,啧啧,要是自己房里也能摆了摆…

赵氏已经被气得浑身哆嗦,“什么叫来的都是贵客,搬出来撑撑场面?”这不是打她的脸么?叶家家财万贯,竟然还要媳妇的嫁妆来撑场面?“你给我闭嘴,出去!”

连氏看着堂中面色各异的众人,现在大家都没了忌讳站在一起,连氏从相公的眼里看到了一丝嘲讽和愤恨,不由拉了睐娘的手向后退了几步,这种事情他们还是不掺和的好。

叶睐娘乖巧的倚在母亲怀里,这正院的烂帐与自家无关,什么时候真能和这些人断了来往才好,前世她就没有什么亲戚,现在看来,有这样的极品亲戚还真不是什么荣幸的事。

叶向荣已经近中年,胖胖的圆脸上已经渗出汗珠,他瞄了叶向荃一眼,看他全无出头圆场的意思只得硬着头皮道,“贱内没多少见识,让诸位见笑了,这屏风一会儿我就让人给弟妹送过去,”说着连连作揖,赔礼不停。

张家人这才面色好看一些,七爷张延行有些无奈的对上首的叶家族长一抱拳,“还请老爷子见谅,不是我们张家计较这些身外之物,若是寻常金银,亲家一进周转不开,别说是为人媳的,就是我们这些姻亲,能帮的也再所不辞,可这屏风乃是家中老太夫人的手书,目的就是为了训教张氏族中女子,实在不宜放在这厅中。”

如果不是看着张家势大她们叶家用的着的地方还很多,赵氏就要跳脚骂了,不过就是架屏风,为什么就不能在她这个婆婆的房中摆摆?赵氏与出身寒微的叶大富成亲,嫁妆也不过两只板箱一身新衣,而自己侄女嫁进来时,因为哥哥亏空叶家铺子里的银钱,家里被抄了个干净,若不是看在小赵氏是自己亲侄女的份上,赵氏当时都要悔婚了,后来为了在叶大富和叶家族人面前给娘家做脸,小赵氏的嫁妆几乎都是赵氏偷偷给置办的,当然她也不含乎,那些东西在小赵氏嫁进来后,全被赵氏收了回去。

而后来的两个儿媳,虽然都带了大笔的嫁妆来,可是她也不过是见到了嫁妆单子,那些东西全都掌握在儿媳手中,说什么嫁妆是全归媳妇的?赵氏根本就不信有这样的事,可是后来偷偷一打听,才知道有钱人家都是这样,婆家是不能动媳妇的嫁妆的,这才息了要将张氏嫁妆握在手里的心思,现在听张家人这么说,只气得她两肋生疼,恨不得拂袖而去。

“咳,我看今天这件事大富家的根本不知情,老大呀,回去好好劝劝你媳妇,做事不要那么没条理,”老族长捻着胡子道,“既然亲家老爷来是想查看下二房的产业,大富家的,你的意思呢?”

现在老族长已经完全明白了张家为什么拧着非要查看产业了,这二房做官十几年,媳妇的嫁妆竟然摆在了婆婆房里,那置下的家业,张家是怕让人侵吞了去。想到这些,叶老族长感觉到自己的重要性来,叶向高是族里出的第一个官,而且做到了知府,现在老家的人都是把他当做激励儿子上进的正面形像,如果他的妻儿被人欺负了,对整个家族的士气和名声来说都是毁灭性的打击,以后谁还愿意入仕?

在老族长心里,就算是叶大富家给二房再分上一份也未尝不可,反正又不是分他的东西。

叶向荃夫妻根本对这起子事情没有什么置喙的余地,可因为是叶家三房,所以无奈的留了下来,叶睐娘也算是沾光目睹了清产的整个过程。

无疑叶家和张家根本就不是一个级别的,谭氏和秦氏恐怕早就注意到了张家陪嫁的屏风摆了在金安堂,只是将这事留在了合适的时机给叶家了一个“惊喜”,也给张家要求查找二房留的产业找到了充分的理由,当然这理由只可意会。

而二房在自己强大的后援团的帮助下,算是在家产的问题上获得了小小的胜利,虽然这些叶睐娘并不关心,在她的观察中,赵氏虽然对她们西院的人没有好感,但对小小子叶志恒还是真心喜爱的,而且赵氏是过过苦日子的人,自然会为叶志恒好好打算,不会让长房占去太多便宜。不过张氏在两个嫂子的帮助下,除了拿到了二房的产业单子,而且也为女儿书夏争得了一笔不错的嫁妆。

这场“查看”给叶睐娘留下的思考就是:原来在古代做寡妇如此不易,就算老公留下了再多的钱,婆婆和大伯还是可以以孙子(侄子)太小的理由攥在自己手里,如果遇到黑心的,恐怕等孙子(侄子)长大,渣都不会剩了。而她一个女人唯一能做的也只有查点一下家产,用强势的娘家给夫家敲敲警钟,再有,就中握紧自己的嫁妆。

“娘,伯母以后怎么办呢?”叶睐娘想听听母亲的意见,毕竟自己在这个时代呆的年头太少,“还有,为什么现在要把二姐姐的嫁妆就准备出来?”

这点叶睐娘没有弄明白,古代人不是讲个“孝”字,这叶书夏不过十二,根本没有订亲,而且才死了爹,就算订亲也不能结婚的,这时候讨论嫁妆做什么?何况在查看家财这种敏感时刻?

“你二伯母够幸运的了,身后有个张家,”连氏抚抚女儿整齐的留海,“你祖母一向不主张给叶家的女儿太多陪嫁的,你二伯母也是未雨绸缪。”赵氏一向认为女儿是赔钱货,自己家里的钱财是不肯倒贴给女儿的,就是她自己的亲生女儿,想得些娘家的支持也是很难,当然,连氏不想对女儿说这些。

家族本就不是什么名门,没有了父亲,再没有大笔的嫁妆,叶书夏以后想找个可心的亲事就难了。张氏素来心高,在女儿的婚事上,她是不可能与小赵氏和连氏一个想法的。

叶睐娘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引得连氏和身边的常妈妈一阵轻笑。

“睐妞儿放心,你的命比那知府小姐还要好,”常妈妈打趣道,“咱们三小姐将来肯定是这家里的头一份儿!”

那是肯定的,叶睐娘根本不担心这个,自己出嫁怎么也要到十几年后了,她是真的真的很同情张氏,不过三十多岁,从此就要孤独一生,肯定像当初的自己,简直是万念俱灰了,而且还要为了儿子和女儿费尽心力,看来在哪里当女人都不容易啊~

十一、临 行

“我这次回去就要带了檀哥儿到江宁去了,”谭氏看着小姑有些青黄的脸,心里一黯,短短一个月,张亭兰就老了十岁,“你要守孝,等孝期过了我让人接你过去散散心。”

“嫂子,”张氏感激的拉了谭氏的手,这个嫂子出身秦中,自己未嫁时因为很得嫡母的欢心,所以也常暗笑她初到开封时那一口乡音,现在颇觉不好意思,“你和哥哥也要多保重身体…”

“还是那句话,你凡事都要放开心胸,你那大嫂喜欢计较些蝇头小利,你不要和她一般见识,熬个十年八载的恒哥儿大了,也就出头了。”

张氏点点头,她们张家这样的女子还少么?“还有一事还要嫂子你多费心。”如今她身边能帮她的也只有兄嫂一家了。

“是夏妞儿的婚事?”

“要说我家老爷才下葬,但等三年孝满,我那妞儿也就十五了,还请嫂子多帮着看看,只求找个人口简单的良善人家,我真怕…”叶向高死了,自己一个寡妇以后怎么四处帮女儿相看人家?何况她在洛阳-根本没有什么关系亲密的夫人太太,将来女儿叶书夏的婚事要是交到赵氏和小赵氏手里,会是个什么情景想想张氏就心慌意乱,只有求了嫂子早早着手,别将来女儿就这样被人卖了。

“嗯,”谭氏拍拍张氏拉着自己的手,这也是她同意再帮张氏争一争外甥女嫁妆的原因,叶书夏没了父亲,再没有丰厚的陪嫁,以后想做门好亲就不容易了,“这事我放在心上,还有,我在这儿住了阵子,那老大家也就那个老二还算是个忠厚孩子,那春妞儿也不知道怎么教的,连个小家碧玉都算不上,以后让书夏少了她来往~”

“可是出了什么事?”张氏悚然一惊,嫂子一向雍容,不会贸然说一个未出阁的女子。

“没什么,反正我们明天就要走了,”张氏再说也是叶家的人了,谭氏也不愿再给她添心事,“你若有精神,就多和三房走动走动,当然,分寸也要把握好,”谭氏比张氏年长许多,嘱咐起来事无巨细,“我冷眼看了,三房还算是有些良心,咱们不求他们能帮上大忙,只求他们不算计你们,若是有事再能给你们帮上些忙就更好了,这就要看你怎么做人了。”

提到三房叶向荃一家,张氏的感觉很奇怪,她承认在这叶家,最好相处的就是西院的三房了,而且这次真正为自己跑前跑后处理在榆林一切事宜的也是叶向荃,可她心里难免还是带着一丝不屑,在她看来,三房之所以善待自己,不过是比长房目光长远一些,看明白了自己身后还有一个能干的哥哥和整个张家,若是没有了这些依靠,三房还会像现在这样?

“嫂子你放心,三房也是聪明人,他们不也亏待我的,”张氏似有所悟,自己要想和儿女们过的得,光靠正院是不够的。

叶向荃身穿青布直裰一脸郁色的进了西院,抬头正看见和恒哥儿在林荫下玩耍的睐娘,不由换上了笑容,招招手让她过来,将手中一把檀木小扇子递到睐娘面前,“拿着玩吧~”

睐娘接过一看,不由哑然,自己这个爹爹还真是偏心,这把檀木香扇工艺细致,扇面打开后极为细薄,远看仿佛一层薄纱一般,“爹爹真要把这把扇子送给女儿?”睐娘促狭的看了看在专心致志给踢毽子的桃子数数的叶志恒,“若是三哥哥看到了,恐怕它就要寿终正寝了。”

叶志恒的情况没有睐娘以初以为的严重,现在心情好的时候都能够从一数到十了,但只是从一数到十,这让踢毽高手桃子很是郁闷,不论她怎么踢,叶志恒都是“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然后再开始从一数…

这把檀香扇本就是叶向荃这次进货时留的精品,檀木扇叶打磨的拨如蝉翼,细看扇面上隐隐还有清风晓月的纹样,他当时就想着要将这扇子拿过来要送与妻子,没想到先看到女儿,一时忍不住掏了出来,听睐娘一说,叶向荃也颇觉可惜,现在自己这个侄儿可是天天要到西院来的,保不齐就会被他毁了,“呃,不过是件玩物…”

看着叶向荃微微下垂的嘴角,叶睐娘将那把扇子遮在自己面前,大大眼睛满含笑意,像极了一只得意的小狐狸,“爹爹,您觉得女儿这样漂亮么?”

“看那是什么样子,”看到四岁半的女儿做出十几岁少女的姿态来,叶向荃一皱眉,“快拿来吧,赶明儿个爹再给你拿把好的来~”

“嗯,我也觉得这把不‘好’的娘用着才合适,”睐娘认真的打趣自己面色微红的父亲,没有什么比父母感情好更让孩子高兴的了,“爹你慢慢寻更好的吧,反正现在离用扇子还远着呢~”

“娘,爹又去铺子了?”午后叶睐娘睡醒,蹭到在窗边做针线的连氏身边。

“恒哥儿还没起?”连氏小心的将未做完的肚兜放在簸箩里,“你怎么不多睡一会儿?上午和恒哥儿玩累了吧?”她虽然也挺喜欢安静的叶志恒,可心里总觉得自己女儿和侄子一起玩的时候更像个保姆,她也想不通明明那孩子老老实实的坐着不动,女儿却非得用尽办法让他起来,她不忍心跟睐娘说你三哥哥看着像是个不清楚的。

“以后你也要跟着娘做些针黹,还要认字,恒哥儿还是少来得好,”连氏絮絮劝着,“再说了,你怎么越来越不没个姑娘样子了?成天挑着恒哥儿生事,好好待着不成么?”

“娘,你们都认为他有病吧?”叶睐娘怎么会不知道连氏每次欲言又止后面的意思,“大家都说三哥哥脑子不清楚,恐怕连二伯母也是这样想的,”不然就不会这么随意的让自己的宝贝儿子成天和自己混在一起,叶志恒其实已经到了开蒙的年龄。

“人各有命,睐娘,你二伯母所求不过是恒哥儿平平安安,”连氏拿了一把象牙小梳给女儿梳理绒绒的头发,连氏觉得自己能体谅二嫂的心思,叶志恒看来不是能读书做学问的料子,若是逼得紧只会害了他,所以张氏现在只要叶志恒平安长大,早些娶妻生子。

“其实三哥哥心里明白着呢,以后肯定会好的,”叶睐娘没办法跟连氏细说叶志恒的病情,回头搂了母亲道,“就像我这头又软又细的头发,跟桃子姐姐的不能比,您不也是也给我用什么姜汁洗头,还剃了好几回光头,到处找偏方?”想到自己三岁时还是个小和尚,叶睐娘有些郁闷。

看母亲一脸的不以为然,叶睐娘将软软的身子倚在连氏怀里,“我喜欢跟三哥哥玩,起码他不会像正院的那些哥哥姐姐们笑话我,找我麻烦。”

听女儿这么说,又想到中午叶向荃回来说的事,连氏心里一酸,这些年自己和相公处处退让,只是将那些人养得更加贪心不足,“娘只是心疼你跟他玩着太累,有什么事让桃子和梅子去做,尤其是恒哥儿身边的人,你也不用客气,她们敢再给你脸色瞧,娘就去向你二伯母要说法。”

看来是桃子那丫头又打小报告了,叶睐娘撇撇嘴,程妈妈对她来说简直就是小儿科,不过是因为叶志恒是她后半生的依靠,她不愿意有人和他比自己更亲近罢了,就为这点私心,她就装作看不到这月余叶志恒的变化。难道这大妈就想不明白,到底精明的叶志恒和糊涂的叶志恒那个更可依靠?

“没有的事,自从那次以后,她们对我尊重多了,”叶睐娘说的是实话,自己和程妈妈不同,不会一味的溺爱叶志恒,同时因为都是小孩子的缘故,叶志恒也慢慢地愿意亲近自己,这一点作为奴婢的程妈妈是挡不住的。因为是自闭症患儿,叶睐娘在领着叶志恒做游戏时总是先在他面前和桃子开始玩,并且做出很开心很高兴的样子来吸引叶志恒的注意力,而叶志恒脸上罕有的笑容使得张氏每日十分积极的让程妈妈将叶志恒带到西院来,自己则把教育的重心放在叶书夏身上。

“三太太,正院旺儿姑娘和红玉来了,”门外祥云脆生生的禀道。

“老太太请三太太和三小姐过去,”旺儿这些日子只要是西院的差使都要不露痕迹的插上一脚,这次不过是跑个腿传个话,她也借口想出来透个气与小丫头红玉一道来了。

丫环红玉只是草草的和连氏见了礼,便肆无忌惮的打量屋内的摆设,因两院本就不睦,正院丫头到西院来多是趾高气扬,而叶三夫妻两个也不理会这些小人,有什么事都是在连氏理事的东稍间见她们,所以红玉进叶家三四年还是头一次进三房的正屋。窗下的大炕摆了张黑漆西番莲花纹的炕桌,桌上八宝如意攒盒内不过几样寻常点心,云母神仙折花屏风后想必是卧房了,隐隐能看到杉木的罗汉床。

十二、共 担

十二、

而连氏一身天青色滚白边的褙子,头上只有一只素银长簪,手上两只白玉镯,都说叶向荃擅经营,红玉暗暗瘪嘴,她爹娘帮叶家管着洪山的庄子,也算是叶家的老人了,听说当年传着是分给三房了三成的家产,其实有强悍的正院老太太在,这三成里,铺子是偏僻不挣钱的,土地是贫瘠不打粮的,真正折成银两,恐怕连叶家的两成都没有,所以这三房也不过担着个有钱的虚名,平时过的比长房还要悭吝。

连氏迎上是旺儿担忧的目光,“知道了,请两位姑娘先走一步,我们换了衣服就来。”

正院老太太这个时候叫自己想是和中午的事情有关,待红玉出去,连氏帮睐娘换上一件素色的夹袄,叮嘱道,“若是大祖母说什么,你就当没听见,莫要回嘴。”

叶睐娘虽然不到五岁,却像个大孩子懂事明理,可是这个时候,连氏宁愿她是个懵懂无知的孩童。

“是不是爹又惹正院的祖母生气了?”叶睐娘忽闪这长长的睫毛,中午叶向荃回来时她就注意到自己父亲面带郁色,看来是正院又提了什么非分的要求,把母亲和自己叫过去,肯定是在父亲那里没有讨到便宜,要拿他们撒气了。

“唉,”连氏爱恋的捏捏女儿白嫩的脸颊,只要有女儿陪在他们身边,什么都不重要,“其实我也劝过你爹让一步的。”

“那您就更要告诉女儿发生了什么事了?免得我到时乱说话一不小心被大祖母罚了,”叶睐娘做出害怕的样子,摇着连氏的手撒赖。

连氏叹了口气,她知道女儿聪明,但因为膝下只有这么一个女儿,和正院的孩子也不亲近,因此也没有发现叶睐娘比别人家的孩子有什么不同,便上去正院的路上把事情跟女儿一长一短的说了。

原来叶向荣此人没本事出去挣钱,在自家人面前把钱算到骨头缝里,因为看到今年洛阳县竟然让他们长房出了丁役,还额外要多捐出一份官府施粥的银子,便知道没了叶向高,叶家又成了个没有依靠的普通财主,因此便备了一份厚礼给莫高升送去,希望能够和这个父母官搞好关系。后来后偏又肉疼送出去的银子,就找了叶向荃要两家把这礼金给平摊出来,理由是他送礼也是因为叶家的铺子以后好过一些,所以做为叶家老三的叶向荃也不能光享福不出力。

“咱们家往年出不出丁税和舍粥的银子?”现在已经初夏了,地里的小麦即将成熟,农人即使青黄不接,也可多以野菜为食,此时舍什么粥?“舍粥不是要在冬春时候吗?”

“以前分家时你大伯就说了,既然分家了叶家就不能学那些小人,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让我们自己交纳各项赋税,你爹好歹也有个秀才的功名,所以平日交得也是商铺的银子,”连氏赞许的看了女儿一眼,如果是个男孩多好?“这个莫高升根本就是要离任了,借着由头想再捞一笔,那个丁役也是说要疏通洛河。”

人不要脸真是天下无敌啊,叶睐娘翻了个白眼,“娘,既然这样,爹不同意是对的,不管大祖母说什么,咱们也不能答应,要知道有一就有二,如果这次答应了,以后就没有头了。”

“你爹也是这个意思,”连氏点头笑道,“反正我是个无知的妇人,你又是个小孩子,咱们是一问三不知的。”以前叶向荣还有个大哥的样子,虽然对家产分割很是不忿,但也只是停留在口头上,三房不过是听些刺心的话,忍一忍也就过了,现在竟然张嘴就是五百两银子,那丁役和乐输三房也不过掏了十五两。

连氏虽然也明白叶向荃的用意,但那边毕竟也是母亲,有些话叶向荃不可能像叶睐娘说的这么直白,娘俩商定好了对策,手拉手的向金安堂走去。

“三太太过来了,”旺儿一早候在门外,趁着给连氏挑帘子的功夫轻声道,“今儿老太太气性不好,您小心点儿。”

叶睐娘冲旺儿甜甜一笑,这丫头从丧事开始,对她们三房的态度就有了明显的变化,而且是极力在三房面前表现,这不才传了话,又候着打帘,这世道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为什么会这样,叶睐娘等着看呢。

“见过母亲,”连氏给居中坐的赵氏行礼,“母亲这阵子气色好多了。”

“睐娘见过大祖母,祖母万安,”叶睐娘一本正经的给面色不善的赵氏行礼,从她的认知里赵氏是个强势的,精明的,从来不让人占便宜,但也不去占人便宜,这次是怎么了?

“哼,死不了,”赵氏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眼皮也不抬的道,“去坐吧,这次喊你过来是有话要问。”

连氏带了睐娘坐在下首,迎上张氏狐疑的目光,半福道,“恒哥儿想是上午玩累了,吃了中饭一直在睡,程妈妈在陪着呢。”

想到叶志恒自回来后,脸上有了罕有的笑容,还长了点肉,张氏满心感激,看来带孩子上,自己确实不如三弟妹,“有劳弟妹了,改日到金桂院去坐坐。”

“吭,今儿叫你过来是有话讲,”赵氏很不喜欢看到她们妯娌和睦,打断道。

连氏对赵氏这种处事态度已经习以为常,“母亲请讲。”

“你大哥为着这个家,折了脸面去给莫大人送礼,你们竟想着坐收渔利?”赵氏已然是满脸愤懑之色。

三房这些年根本没有沾到免除杂役的便宜,想到这儿赵氏底气有些不足,但又一想大儿子说的也对,他让三房出一半银子也是为了给三房一个台阶,以后大家互相关照,好好将叶家发扬光大,没想到三房只看到那些蝇头小利,抱着银匣子不肯出钱。

“母亲也是知道的,相公在外面的事从来不跟我提的,”连氏脸一红,为难道,“我也不懂这些,想来怎么做相公自有主张的。”

“弟妹说这话我可不敢信,”小赵氏又忍不住了,今儿说的可是大笔的银子,“谁不知道你们夫妻最是恩爱,有什么老三不都是听你的主意?”

“大嫂这么说不是在骂我么?”连氏一下子站了起来,仿佛受了极大的冤屈,“自古是男主外女主内,我们做女子的只管相夫教子,料理家务,外面的事自有男人做主,那有我们女人张嘴的地方?大嫂是想说我连清雅不守妇德么?”

说罢连氏一不做二不休跪在赵氏面前,“还请婆婆给媳妇做主,媳妇在家幼承庭训,三从四德还是知道的,大嫂给的罪名我不敢认!”

“起来,起来,谁说你不守妇德了?”赵氏心里恨得真咬牙,这个老三媳妇真是滑不溜丢,自己不过是想敲打敲打她让她劝劝老三把银子拿出来,谁知竟被她扯到什么妇德不妇德上了。

连氏并不起身,抽出帕子哭的呜呜咽咽,“二嫂你是大家出来的,规矩自然比我们小门小户的通达,你给评评理,做女子是不是该不问外面的时事,专心持家,抚育儿女?”

“那你是说我不贤惠了?”赵氏一下子抓住话头,“我可是一手一脚帮着你公公置下的这份家业!”

叶睐娘在一旁配合的抹着眼泪,心中却暗赞母亲这歪楼的功夫,哈,自己又学会了一招。

“媳妇怎敢说婆婆的不是,有道是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婆婆年轻时出了多少力,受了多少罪我们这些做小辈的自是不能比的,但现在叶家已经不是从前,婆婆不也常教导我们不要插手男人们的事么?”连氏头也不抬,继续哭道,但该说的话却说得字字清楚。

这话赵氏还真是说过,她做媳妇时恨不得把家中的一切事务都揽在自己怀里,她当了婆婆却不希望儿媳妇这个样子,小赵氏喜欢对叶向荣指手画脚,她看不惯,便睁只眼闭只眼由着叶向荣纳了个妾回来,又气张氏仗着娘家势大,压儿子一头,更是恨不得耳提面命要媳妇谨守女子的本份,现在连氏这么说,张氏就在旁边坐着,她还真不能否认。

“你莫要哭了,你不知道,这不怪你,我今天只是想跟你说明白,虽然外面的事女人不能插手,但也不能这么一问三不知,有时男人粗心想的周全,当媳妇的也要常常劝着些。”赵氏示意喜儿将连氏扶起来。她现在是要哄着这个老三媳妇把钱拿出来,只要她应下了,叶向荃就不能不给!

“你二嫂那次得罪了莫夫人,你也是知道的,如今你二哥不在了,那莫大人想寻咱们的事,还不是易如反掌?你大哥不过是怕莫大人为难咱家,才想着走到头里,送些礼去缓和一些关系,莫大人高兴了,咱们日子不也好过些?”

赵氏一反常态的语重心长,让叶睐娘心生警惕,她费这么多口水,恐怕这礼送的不轻,分到自己三方的银子必不会少。

十三、责 打

“母亲,”张氏听不下去了,自己一个五品命妇,不过是在莫太太出言不逊时反击了几句,竟然也错了?“莫高升不过是七品县令,虽然我家老爷不在了,但还有不少同年在朝为官,他敢向大伯索贿?我就给娘家写信,请他们援手。”

“你住嘴,”赵氏虽然清楚自己儿子能三十多岁做到五品知府全赖张家人的助力,但又实在不喜张家人在自己面前那趾高气扬的施恩者的样子,尤其是最后还逼着清查叶向高的产业,不是暗指大儿子是个会霸占侄子产业的坏心肠,而自己则是个偏心眼的老糊涂?“张口闭口你娘家,你别忘了你是叶家的媳妇,嫁到叶家就要跟着叶家的活法,有道是现官不如再管,咱们难道要一出事就给你们娘家写信?我们叶家丢不起那个人!!!”

“娘说‘现官不如现管’媳妇倒是记起来了,”张氏扬眉一笑,有一等没良心的人向来是吃爷喝爷不谢爷,这叶家的叶赵氏还真是一字不差,洛阳和开封离的不远,就算自己只是个不被重视的庶妇,但这些年叶家也没少得张家的助力,现在竟然敢说这种话?“我家七哥曾经说了,莫高升用不了多久就会离任了,就算我们要交好,恐怕也应该要交好新来的知县大人才是!”

“什么?莫高升要离任了?”赵氏只觉头顶发晕,耳边轰响,“你怎么不早说?你知道不知道你大哥送去了多少礼?你,你,你这个败家媳妇!!!”

“大哥成日在外面,难道这些事都打听不到?更何况,我这个内宅妇人又是弟媳,怎么会知道他大伯要做什么?”张氏下巴微抬,“母亲不要再逼三弟妹了,原先大哥就说过三房已经分出去了,不能再接受我家老爷的照顾,现在自然也不必帮着咱们正院两房出礼金,这次大哥出的礼金,我们二房出一半好了,只是下次再有这样的事情,还请提前告诉媳妇一声。”

张氏说罢曲身一礼,“若是没什么事,媳妇就先告退了,恒哥儿这会儿也该醒了,书夏也要练琴才行。”

赵氏被二媳妇抢白了一通只觉得怒火中烧,可又不知道怎么反击,她现在才想起来那个莫知县似乎是前年高知县坏了事,由县丞提上来了,并不是什么正牌子举人做的官,这事儿明明就是大儿子做得草率了,而且二房又开口分担一半,正气闷时看到站在一旁神态安然的连氏母女,这些读过书的人向来都是伶牙利齿,最喜欢欺负她这种老实人。

“睐娘,听说你前些时候骂了你大姐姐?”赵氏不再说送礼的事,换了个话题,她现在要管教孙女了,看这些花花肠子极多的贱人们还有什么话说。

“啊?”叶睐娘看着赵氏微搭的眼皮和瞬间轻抿的嘴唇心下一笑,这个老太太对自己的话没有一点信心,“什么时候?是大姐姐告诉您的么?她说为什么了么?睐娘不记得有这样的事啊?”

“是啊,”连氏起身道,“睐娘平日根本不到大嫂的牡丹院去,应该有十几日没有见过春妞了吧?”说完不待赵氏回话,又看向身边的祥云,“有这样的事?常妈妈竟然敢瞒着?”

“断无此事啊,我们家小姐别看年纪小,最是通情达理的,平时连桃子都不骂的,怎么敢骂大小姐,”常妈妈急急辩白。

“滚出去,我让你说话了么?”赵氏稀疏的八字眉几乎倒竖,“睐娘,快去给你姐姐赔礼,做错事了就要承认,我最恨那些敢做不敢当的。”

“是,”叶睐娘微微一笑,乖顺地走到叶逢春面前,“睐娘给姐姐赔礼,请姐姐教教睐娘,睐娘到底说错了什么话惹了姐姐生气了?以后睐娘也好注意,再不会犯了。”

“知道错了就好,但罚还是要罚的,不然你也不会长记性,”赵氏根本不等叶逢春说话,继续道,“旺儿,去掌嘴十下,让三小姐知道辱骂长姐的罪过,也省得有人嫌我老婆子不会管家!”

啊?因为莫须有的罪名就要掌嘴?还是十下?叶睐娘有些蒙了,她两辈子加起来也没有被打过,“母亲,她们冤枉我。”旺儿虽是个姑娘,但那巴掌伸出来也比自己鞋底子大,这要是甩到脸上?

旺儿也有些蒙了,她一个奴婢,虽然是服侍老太太的,但在众人面前出手打了三小姐耳光,恐怕以后就把三房给得罪狠了,三房虽然也是老太太的儿子,但却不靠正院养活,叶睐娘又是三老爷的掌珠,将来惹是事情闹大,肯定是自己来背黑锅,而且招了三老爷的记恨,以后还有什么作为?因此她嗫嚅着不肯上前,目光救助似的看向三太太,表明自己根本不愿意接这个差使。

“母亲,”连氏知道自己和相公不得正院的欢心,凡事都尽可能的忍让,即使退无可退也不和嫡母争执,但今天看赵氏的脸色,显然是铁了心要拿自己女儿来出气了,不由也变了脸色,“媳妇知道母亲是最明理的,您罚睐娘也没有错,但既然要罚,就先要问个清楚才是,让睐娘知道自己错在那里,也让媳妇知道睐娘到底怎么骂了逢春,若真是骂了,别说是您做祖母的,就是媳妇也会狠狠罚她!”

“哼,你休要替自己女儿辩解,”赵氏咬牙道,“她都去跟逢春认错了,不就是承认骂了逢春?以往我想着老三不是从我肚子里爬出来的,不好下手管教,才养出那么个不孝的,现在女儿也让你们教成这样,我定要好好管教管教了,也省得将来出了门丢我叶家的脸面。”

赵氏说的理直气壮,平白丢了千两银子,任谁也会心如火烧。

叶睐娘现在根本就不想装恭顺了,人家认定自己错了,如果再示弱只会长他人志气,将来挨了打也没人可怜,只会说打的对,“祖母,睐娘给姐姐赔礼并不是认为睐娘做错了什么,而是因为有可能在什么地方惹了姐姐生气才那么说,睐娘不也请教姐姐了么?到底骂了姐姐什么话?睐娘人小记性好,却实在想不起来骂过人?”

虽然是跟祖母顶上了,但睐娘姿态放的极低,稚嫩的小脸透着真诚,张氏心里一软,也知道今天这个侄女是受了池鱼之灾,“是啊,逢春是姐姐,妹妹做错了什么,直管说她就是了,莫要放在心上,叶家也就你们姐妹三个,要友爱手足。”说话间看向自己女儿,女儿前些日子成日和叶逢春在一起,若是那二人有了口角,书夏应该知道一些。

“你,”叶逢春满面通红,不满的看向自己母亲,那天她在叶书夏面前脱口而出什么“小妇养的”,气得叶书夏从自己住的清莲院搬了出去,当时小赵氏问她时,她找了个借口说是叶睐娘骂了她,引得叶书夏误会了自己,谁知道自己那个听风就是雨的母亲竟然告到了祖母面前,若是说出来,岂不是把二婶娘得罪死了?她还希望以后在自己的婚事上仰仗一下二伯母呢,如果能将自己嫁到张家,那她以后也有可能做官太太的。

“你知道错就行了,这事就算了吧,我也懒得跟你这个小孩子计较,”叶逢春硬着着头皮道。

“逢春快别这么说,妹妹那里错了你是姐姐一定要给她指出来,她也知道怎么改过,不然将来在外人面前,丢得可是整个叶家的脸,”连氏微微一笑,她根本不相信自己女儿还会骂人,“更何况现在你祖母可是要罚睐娘呢,就算是罚也要让睐娘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以后也好长记性不是?”

“就是,你虽然好心舍不得你三婶儿罚睐娘,但也得教她知道什么叫长幼有序,嫡庶有别,”小赵氏得意的看了连氏一眼,“有你亲祖母给你作主,断不会叫你吃了亏去,那些没家教的就该好好吃些亏才会学乖!”

“她,她,”叶逢春让逼到死角,可终不敢说出那天的事,气得一跺脚瞪着小赵氏道,“睐娘什么时候骂过我了?你怎么能到祖母面前胡说?!”说罢头也不回的跑了出去。

看着脸上青红莫辨的小赵氏,张氏真是有些可怜她了,这人说聪明吧,也算是深知婆婆的心意,处处给三房下绊子,无事也要生非帮着婆婆整治三房出气,可是又常常弄不清状况,不知道什么样的事才应该出手和怎么出手,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用在她身上怕是最合适了。

“原来是一场误会,幸亏娘从没有教过你说瞎话害人,”连氏一脸哀凄的拉了睐娘的小手,“你这孩子,莫是没有做错什么,就不能随便的跟你道歉,祖母最英明不过了,孰真孰假还看不明白?你若是一味的忍气吞声,外人还以为你祖母偏心呢~瞧瞧,要不是逢春是个老实的,不肯在祖母面前诬告你,你不就平白要挨一顿打?”

十四、冥 顽

十四、

说到这儿连氏委屈的拉了睐娘跪下,“虽然逢春说了我们睐娘并没有辱骂于她,但又是谁在母亲面前这样诬告我们睐娘?”

连氏心疼的抚着女儿的小脸,“今天这十下打在睐娘脸上,我们睐娘怎么受得了?还请母亲明示,媳妇定不与这诬告睐娘的小人干休!”

她已经打定了主意,赵氏虽说是嫡母,但叶家分家的事整个洛阳城都是知道的,虽然有个“孝”字压着,只要他们三房不做出什么忤逆尊长的事,这个正院的婆婆那他们也没有太大的办法,不然也不会因为礼金的事来旁敲侧击。

“嗯哼,”赵氏有些下不来台,自己也是听小赵氏说了那么一句,其实当时根本没在意,她自小生长在市井之间,小时别说骂人了,就是打架也是经常的,刚才不过是被三房和二房逼的一口恶气无处发泄,才拿了这个说事,借教训孙女给三房些厉害,没成想搬了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这事就算了吧,今天差点就让睐娘受委屈了,睐娘你也是,没做过去赔什么礼?”赵氏讪讪道,“我也累了,你们都下去吧。”

连氏待要再说话,被睐娘悄悄拉了拉衣袖,“娘,女儿头晕的很,咱们回去吧。”她叶睐娘被恶祖母给吓着了。

走到堂外,叶睐娘停下脚步,声音清脆的“安慰”连氏道,“娘你不要再难过了,那些连我这么个小孩都不放过的黑心人,老天看不过去自然会收了她去的!”

“对,”正义得不到伸张,连氏也觉得气闷,附合道,“赶明儿娘就去上香,祷告那些黑心的事事不顺!”

叶睐娘自己人小力单,三房又势弱,还有个“孝”字压着,想报复是不可能的了,脏话她不会,说几句狠话娘俩儿也算是过了嘴瘾。

小赵氏在里面听不下去了,想出去还嘴又想到这样等于是认下自己诬告的罪名,只有喃喃回骂了,不想却被憋了一肚子气的姑姑抓了鸡毛掸子抽了几下。

事情就这样结束了,后续的结果却是出乎叶睐娘的意料,她没想到自己的作派竟然入了伯母张氏的眼,当然这是后话。

张氏以前睐娘见的并不多,这些日子她和叶志恒成天呆在一起,才和张氏混的熟了,感觉上是个温婉贤良气度风华都极佳的女子,尤其是精通什么“琴棋书画”,这让只会“数理化”的叶睐娘崇拜不已,成天寻思着什么时候能跟着学上一小手才好,今天张氏陡然这么强硬,让叶睫娘更有些佩服了,“娘,二伯母还真是不简单!”

在她的印像里,古代的寡妇都活的很凄苦,没想到张氏竟然敢顶撞挖苦自己婆婆,“嗯,你二伯母是五品诰命,还有儿子和女儿傍身,另外还有个肯为女儿出头的娘家,而且你大祖母贬低亲家也是不对在先,”连氏也是一脸羡慕,自己是家里唯一的女儿,没有兄弟姐妹,可怜年迈的父母只得过继了堂叔家的儿子,靠不靠的住还真是不好说。

“可是娘有爹啊?!”叶睐娘一脸灿烂,不论啥时候,干得好都不如嫁的好啊,她前一世也是这样,累死累活也不如找个可以依靠的肩膀,这一世她可要好好张大眼睛了。

连氏被女儿打趣的俏脸一红,说的也是,自己的相公可是无人能比的。

“娘,你今天怎么能忤逆祖母,”叶家二小姐叶书夏一脸不满,没有了爹爹,她们在叶家还有什么依仗,娘怎么看不清楚这一点?

“忤逆?谁告诉你的?你认为娘刚才是在忤逆长辈?”张氏一脸失望,自己的女儿怎么没有继承丈夫和自己的一点头脑。

“是啊,祖母也是在向着我们啊,反正银子已经送出去了,如果三房能出一半,那么咱们就少出一些,而且我们以后是要依靠大伯父的,自然要与大伯父一家站在一边才对,何况那才是我的亲伯父。”叶书夏瞪着圆圆的大眼,她准备好好跟母亲辩辩。

“所以我们就该昧着良心逼三房吃这个亏?谁告诉你的我们以后要依靠长房?你爹不在了还有你弟弟,我们有田有产,什么时候需要看人面色仰人鼻息?!”张氏深恨女儿不争气,更恨给女儿讲这些“道理”的人,“更何况,你家母对你外祖家不敬在先,我若是还不吭声,就是不孝了。”

“可,你是叶家的媳妇啊!”叶书夏讷讷道,她对外祖家没有什么印像,也就是逢年过年舅舅送些礼物来,就连舅母们也是这次才多见了几面。

“所以呢?我就要听任夫家贬低娘家?”张氏有些齿冷,这个女儿自己是怎么教出来的?

“这些话是春妞跟你说的?”张氏厉声问道,见女儿低头不语张氏怒道。

“春姐姐也是可怜我没有了爹,跟我说伯父伯母会好好照顾我们的,”叶书夏很少看到母亲这种疾言厉色的样子,有些害怕,缩了缩肩膀道,“再说,三房出一半,咱们不就省一半嘛?”

“呸,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以后长房你给我少去!”张氏挥手让屋里的人都退下,“那些人打的什么主意恐怕连睐妞儿都明白,”她狠狠的捣着叶书夏的脑门,“亏你十二了还想不清楚!”

“什么主意?那是我亲大伯会打什么主意?娘您不要老想着人家要霸占咱们的产业,人家还看不上呢!”叶书夏觉得母亲对长房的误会太深,从小到大大伯父和大伯母看到自己都是笑容可掬,大伯母对自己比对春姐姐还要好些,无论做什么都要她让着自己,这样的亲人怎么会对她们有坏心?

“倒是三房,”叶书夏看张氏不语,以为她听进了自己劝告,“那睐娘成天缠着恒哥儿,不过就是想着以后咱们二房是恒哥儿当家,现在就开始巴结了,想着能从恒哥那儿讨到什么好处,你竟然也相信他们?”

“春妞儿和睐娘有什么事?她为什么要告睐娘的状?”张氏话题一转,问道。

“这个我也不知道,想是睐娘骂过大姐姐吧,她们是庶出,肯定很恨嫡出的我们,”叶书夏技振振有辞,“说不定她骂人时让春姐姐听到了。”

“你到底有没有脑子?依春妞儿的性子,又是个‘嫡’出,睐娘真骂了她她能不说?”张氏有些无力,那个叶逢春简直把她爹娘的缺点学全了,“逢春是个跟红顶白的性子,满嘴里没有实话,这样的人你还是少来往的好,跟着她们学不了好!”

“才不是,春姐姐不过是帮我出气,结果说错了话,让睐娘那个小贱人抓了把柄,”叶书夏急着辩解,一不留神说漏了嘴。

“到底怎么回事?”张氏抄起案上的戒尺。

叶书夏看到母亲手里的乌木戒尺,头上的汗都下来了,母亲素来对自己严厉,每当自己字写不好,花绣不好,琴弹不好时就会拿戒尺打她,因此不敢隐瞒,便将叶逢春说叶睐娘是“小妇养的”的话跟张氏老实交待了。

“春姐姐只是想着替我出气,一时口误,过后还跟我赔罪了,”叶书夏眼眶微红,谁知道祖母竟然知道了。

“你祖母知道了,知道的却是叶睐娘骂了叶逢春?”张氏攥紧手里的戒尺,强忍着没有挥下去,生出这么个没头脑的女儿,自己也有责任,遂耐心教道,“你觉得这话谁会这么颠倒黑白的告诉你祖母?是三房?”

“当然不是,祖母根本不想看见她们,”叶书夏也有些底气不足。

“你大姐姐自己说错了话,辱及你的母亲和你的叔叔,睐娘出口提醒,你竟然认为是睐娘错了?她当面骂叶睐娘,怎知她们母女背地里不是这么骂我们二房的?”张氏越想越气,早知道今天应该把这件事情好好撕掳开了说道说道。

“不会,伯母说跟你像亲姐妹一样的,她怎么会背地里骂我们?”叶书夏连忙摇头,“伯母对我很好的,从小就好。”

看到女儿如此冥顽不化,张氏一阵无力,“好了,你下去吧,以后专心在房里练琴读书,去叫晋妈妈过来。”

“你以后长些心,不要想着小姐吃好喝好就算是尽到责任了,告诉若兰和若菊,以后但凡是春妞儿来找二小姐,一律挡了,就说姑娘要给老爷守孝。”张氏目露寒光,“可记下了?你是张家的奴才,不是叶家的。”

丧事过后小赵氏借口二房现在人口少了要裁撤些下人,张氏也没有拒绝,顺手让她将原来叶家给的人收了回去,反正这些人日后未必跟自己一心,早早打发了也算是防患于未然。

“娘,儿子知错了,儿子也是为了这个家啊~”叶向荣痛心疾首的跪在赵氏面前,他收到张氏说莫高升要离任的消息立马出去打听,才知道竟然真有此事,而莫高升又是丁役又是乐输的不过是最后想再捞上一笔,而自己,则像个傻瓜一样又给他送去了一大笔,想到这个,叶向荣肠子都悔青了,上千两银子,自己要怎么才能填了这个窟窿?

“那个莫知县三年任期将满,这事就是不打听你也应该想到啊?”赵氏将拐杖狠狠砸在地上,刚才张氏的眼中,分明在说她的儿子就是个蠢货!

“这个儿子忘了,”叶向荣的声音越来越小,以前他根本不用费力去巴结这些小官,有什么消息自然有人告诉他知道,谁知道现在竟然全不一样了,那些朋友虽然还找他喝酒,可是却少了许多消息。

十五、治 疗

“那银子您看,要不咱们去找他要?”叶向荣灵光一闪,“我去找他,他要是不给,我就说找张家去告他收贿~”

“你给我消停点吧,”赵氏直接将拐杖扔到了叶向荣身上,原来觉得这个儿子不是个笨人,做起生意个也很有一套,现在是怎么了?“他收你东西,你可有凭证?你赔了银子张家凭什么给你擦屁股?再者,你送礼之前可与家里打了招呼?人家二房可是说了,再有这样的事可是要叫她先知道的!”

赵氏有些忿忿不平,外面的事就算是老大要商量与是和自己商量,有她二房一个寡妇什么事?

“那娘,”叶向荣人胖,跪了一会儿便心慌气短,他艰难的挪了下身子,“咱们就这么认了?”

“那你还想怎样?没有了你二弟,咱叶家除了有钱什么都不是!”赵氏想起她和那个短命鬼叶大富刚开始做生意的时候,饶是她是坐地户,人又泼辣,可是官吏来了,照样要小心巴结,任其盘剥,真是忍字头上一把刀啊!

“算了,就当花钱买了教训,”赵老太太疲惫的靠在椅子上,“这钱你自己家出一半,公中出一半,毕竟你的心意是好的,老三那边就要不再提了,不够丢人的!”

“是,”叶向荣心疼的直哆嗦,这等于自家就要拿出七百五十两,可叶向荃那儿,终是不甘心的道,“在娘面前儿也不怕说实话,儿子去找老三,实在是觉得爹太偏心了些,那有人家给庶子分那么多家产的?他拿走的还不都是我和二弟的?还不都是娘的血汗钱?!”

提到这个赵氏冷冷一笑,“所以说,人在做天在看,那姓云的贱人太贪心,老天才让她那个儿子绝了后,只要那边生不出儿子,以后西院还不是你们兄弟的?”

叶向荣恍然大悟,只觉满天云彩都散了,哈哈一笑道,“还是娘您高明,”那西院的两口子都是两个病秧子,活不活的长都不一定呢。

“旺儿过来,”叶向荣心情愉快的从金安堂出来,转头看到守在外面的旺儿,这丫头今天虽然是一身素衣,头上还带着朵白花,但女要俏一身孝,那紧紧的春衫将她凸凹有致的身材裹得分外撩人,叶向荣只觉身子一热,不由自主的从荷包里摸出一块银子。

“大老爷您有什么吩咐?”旺儿感觉到了叶向荣灼人的目光,迟疑着不敢上前,“我还要去服侍老太太呢~”

“就是要和你说老太太的事,”叶向荣等的不耐烦,抓了她的手臂就往柱后拉,“老太太这些日子身体不爽利,你可是小心侍候着,有什么事直管到我那儿去禀报,有你的好处!”

叶向荣说着将那块早就准备好的银子塞到旺儿手里,顺便在她细腻的手腕上捏了一把,“这丫头长得比你罗姨娘还可人意儿。”

旺儿又羞又气,想到回嘴但脑子里已经判断出手里握着的银子足有一两,不由呆呆的看着叶向荣那矮胖的身影,将推辞的话咽在了喉里。

“鼻子鼻子眼睛,鼻子鼻子嘴,”

叶睐娘和叶志恒面对面手拉手的在做游戏,这个游戏其实很简单,但对叶志恒来说却有些不容易,他无法迅速的指到叶睐娘念出的五官位置,叶睐娘也不着急,有意的放慢速度来训练他。

自闭症儿童中会有感觉综合不足的症状,感觉综合不足,身体活动会立刻受到影响,笨手笨脚、不听指挥,视听神经系统都会扭曲,形成阅读、听写及写字上的困难,特别是大脑的中枢神经贯穿前庭觉,前庭神经不佳,身体行动及左右脑思考都会陷入混乱,更会引发语言发展的严重障碍,也成工学习困难最主要的原因。

因此,当叶睐娘发现叶志恒也有这样的症状时,就有意的以游戏的方式来训练他。

叶睐娘前世时人们对于自闭症的治疗主要集中在几个主流的方法,例如应用行为分析,感觉统合训练,艺术治疗,音乐治疗和现代行为心理学等。国内外也有人探索使用中医针灸,精神统合疗法等。而根据每个患有自闭症的人的不同,选择调理治疗的时间和方法不一样,那么调理治疗结果也会不尽相同。

叶志恒不算是个严重的自闭症患儿,他没有自伤和攻击性,这点让叶睐娘十分庆幸,她根据叶志恒的情况和自己所能够达到的能力,私底下做了一张训练表,力求在不引人注意的情况下每天给叶志恒上课,根据叶志恒的进展来提高游戏的难度和变化新的游戏,诱导着叶志恒多与人交流。

叶睐娘采用的是一对一的训练方法,一般是由一个训练师(或者是由训练师指导下的家长)对一个自闭症儿童,每周都要进行30—40h的强化训练。故这个方法也教称为强化训练。治疗者将以口头或者必要的身体帮助自闭症儿童来完成动作。每一个单元与单元之问要有一定的时间间隔,这是一种结构性较强的治疗方法。

叶睐娘把一个动作分解成细微的多个动作,每次对叶志恒下达一个简明准确的指令,让叶志恒按口令来执行单一的动作。若叶志恒能够根据这一指令来完成动作,则立刻拿出叶向荃给她买的零嘴儿和玩具给予奖励。

这样就完成了一次对自闭症儿童的强化行为,自闭症儿童的正确行为得到了正向强化。反之,当叶志恒对叶睐娘下达的命令做出了错误的反应时,睐娘就用弹他脑门儿的方式及时地对叶志恒错误的行为进行矫正,并且以一个正确的行动来替换。

当然,叶睐娘无法像以前一样光明正大的给叶志恒上课,但她又比以前多一两个优势,一是她现在只是个四岁多的小女孩,这样子减少了叶志恒对她的抵触心理和距离感,更容易被叶志恒所接受,另一个就是她有一个死忠就是桃子。这丫头无论她出什么样的鬼主意都坚决的完美的去执行。这样在给叶志恒做强化训练时,叶睐娘都会让桃子先做,然后大力表扬,引起叶志恒的注意和兴趣,同时也会让程妈妈误以为是几个孩子在游戏。

有时叶睐娘还领着叶志恒随手涂鸦,反正她的要求好爸爸叶向荃都会满足,经常给给两个小朋友带回来纸笔和颜料,画的好不好无人关心,连氏只要看到女儿快乐,侄子的气色越来越好并且不在自己院子里发生意外也就够了。

不久前张氏与连氏有过一番恳谈,充分表达了对三房一家对她的帮助的感谢之情,并极力夸了睐娘心地善良,以及两个小兄妹的姐弟情深,最后还委婉的表示待睐娘大了,一定会为自己这个贴心的侄女谋一份风光的婚事。

虽然连氏对女儿嫁入高门没有什么太大的兴趣,但想到丧礼时见到的张家的两个子侄,无一不彬彬有礼进退有度,确实比一般人家的儿郎要出色许多,当下便没有推辞,反正多个选择也就多个机会,最后决定的还是她们夫妻。

时已盛夏,叶家的晨起请安提早到卯正时分,请安过后除了三房,其他人都会留在金安堂陪老太太赵氏用早饭,然后由小赵氏向婆婆请示家务。

对于这一规定,睐娘很是不屑,既然这么不喜欢看到她们,为什么还非要一大早的让三房过来请安?难道母亲和她跑上这么一趟赵氏就会吃的香些?何况赵氏房中的早餐不过是老三样,馒头,各式咸菜和清粥,连根油条都难得看到一回,睐娘暗中管这叫“忆苦思甜饭”,当然,她们三房连跟着忆苦思甜的资格都没有,逢十的早上请过安后,睐娘都会很哈皮的回去吃着自己院里的各式小吃,水煎包、油条、豆腐脑,油茶、鸡蛋羹,真是觉得分外可口。

这日请安过后,连氏带了睐娘照例告退,只听赵氏冷冷道,“恒哥儿留下,以后恒哥就留在金安堂由我带着。”

叶志恒现在每日和睐娘形影不离,早上根本不肯跟着张氏到金安堂来,原本赵氏也不强求他,张氏也就任由儿子每天早上到西院去吃早饭,然后和睐娘一起玩耍。而且与睐娘相处久了,她也很喜欢这个可爱且早慧的女孩子。

“母亲,您有了年纪,恒哥儿又顽劣,这大热天的媳妇实在不敢累着母亲,”张氏一脸为难。

“自己孙子有什么累不累的?”赵氏不以为然道,“恒哥儿也大了,不能再由着他的性子,既然家里请了教书先生,以后就让恒哥随了达哥儿一起读书去,中午和晚上就在我这里。”

“母亲,恒哥儿和一般孩子性子不一样,”张氏不安的看着宝贝儿子,交到赵氏手里她可不会放心,“还是让媳妇自己带着吧,至于读书的事,再迟两年也不急。”

其实前些日子,张氏已经惊喜的发现自己儿子嘴里竟然在嘟哝“床前明月光”,后来又发现两个孩子在地上写字玩,于是就应了叶睐娘想跟她学认字的要求,有这个聪慧的小姑娘陪着,自己儿子开窍那是早晚的事,现在她怎么会舍得把儿子交到大字都认不全一箩筐的婆婆手里?

十六、疏 远

十六、

“你看看远哥儿,”赵氏一瞪张氏,指了指坐下小赵氏身边的长孙叶志远,“他可是我的头大孙子,自小就是我带的,现在跟着老大在铺子上,还不是样样拿得起放的下?年前还订下了新安钱大户家的闺女,啧啧,那姑娘小模样长得,更别说光嫁妆就带了好几十顷地!”

叶睐娘一阵恶寒,我的大祖母,你能不能再俗些,最好掂上个算盘,直接折算成银子,没看到二伯母都要抱着儿子落荒而逃了。以叶睐娘对张氏的判断,若是叶志恒读书不成,那她也会让儿子做个富贵闲人,打理铺子,娶什么乡下财主的闺女,下辈子张氏也不会同意。

“是啊,媳妇知道远哥儿极有出息,”张氏看了一眼叶志远,及身边那与有荣焉的小赵氏,“只是恒哥儿不及他大哥有头脑,做生意怕是不成的。”

“谁说一定要恒哥做生意了?”赵氏浑浊的老眼都快努出来了,这媳妇怎么听不懂人话?!“你男人也是我一手带大的,不是照样进士及第,做了知府?”

叶睐娘看着自己的大堂兄真是一脸无奈,叶志远根本不像叶家人,据说他长的极像自己的舅舅,五短身材,黄脸膛,略厚的嘴唇倒是让他看上去多了几分忠厚老实的模样,可叶睐娘知道,这孩子的老实不过是在祖母面前的一层伪装,一但出了金安堂,他会变成另外一副样子。叶志远和小丫头们手拉手的情景就算是每十天才来到正院转一次的叶睐娘也看到这几回,更不用在西院里偷听婆子们说是非而得到的二手消息了。

“就是,依我这个嫂子说,这就是弟妹你的不对了,难得母亲心疼恒哥儿才要亲自带着,你竟然不放心?”小赵氏随时准备点火。

“二嫂只是怕累着婆婆,怎么会是不放心恒哥儿?”连氏的袖口不露痕迹的拂过张氏的左臂。

“既然母亲想要亲自教导恒哥儿,那是他的福气,媳妇怎么会不愿意?”张氏被连氏暗中提醒,已然醒悟过来。

赵氏已经年近六旬,每月还要过问铺子里的和家中的账目,其实根本不想再带个孩子在身边,但她从小赵氏和丫头们口里知道现在西院三房和二房越走越近,张氏竟然在教叶睐娘写字,有些坐不住了,西院老三跟他那死去的娘一个德性,最会邀买人心,为的不过是个“钱”字,老二家的是个大家小姐,又怎么会知道世事的险恶?

与连氏一同从金安堂出来,叶睐娘不由塌下了小脸,叶志恒刚刚在自己的陪伴和治疗下有了些起色,现在被带到一个相对陌生的地方,对着个根本不算熟悉的老人,不知道会不会有反复?

“娘,你说三哥哥在大祖母那儿能住得惯么?”其实答案她比连氏更清楚,可是还忍不住问道。

“唉,有什么办法呢?”连氏下意识的将女儿的手攥了攥,“祖母说要亲自带那是恩典,做小辈的怎么能够反对?”这些日子叶志恒成天在她眼前闹,连氏也开始喜欢上了这个清秀且安静的孩子。

她们的担心没有持续两天,正院就传来消息,三少爷叶志恒在老太太那里不吃不睡,任谁哄都没有用处,嘴里只有一个字,就是“走”,气得老太太动了家法,罚孙子跪在堂外,而叶志恒仿佛不知道害怕,依然哭闹不止,如此两天,五岁多的孩子已经饿得神志不清,二夫人张氏哭倒在赵氏面前,才算是把儿子带回了金桂院。

“这么晚了你要到那里去?”连氏看叶睐娘趿了绣鞋就要往屋外冲,皱眉道。

“我去看看三哥哥,”小孩子可经不起饿,三四天都会饿死人的,叶志恒又是个不肯开口的,叶睐娘拉了一件葱绿单衫罩在身上,“我一会儿就回来了。”

“这真是要了我的命啊,”金桂院中张氏和叶书夏已经哭作一团,“恒哥儿,恒哥儿,你要娘怎么活啊~”

小赵氏咬牙忍下心中的笑意,她本来就不赞成婆婆亲自带叶志恒,她是赵氏的亲侄女,从小就看着婆婆偏心二儿子,现在更是把二房的产业死死抓在手里,生怕自己一房占了便宜去,若是叶志恒再养在她身边,以后老太太手里那一份儿还不都贴给二房了?

看着床上面色苍白的叶志恒,一个念头在脑中划过,不行,太缺德了,小赵氏不敢再往下想,可是又实在忍不住往下想,毕竟二房这个儿子人傻身子弱,就算有个三长两短,也不是她咒的。

“弟妹快别哭了,老太太这事做的急了些,你也要考虑她一片爱孙之心,啧啧啧,可怜见儿的,”小赵氏装模作样的抚抚叶志恒的头发,“才二天,看瘦成什么了?我的儿,你可要好起来,你娘可全指望着你呢,”不知是那句话触动了小赵氏的情肠,她居然眼圈一红。

“大伯母,二伯母,大哥、二哥、两位姐姐,”叶睐娘到金桂院时发现叶家人几乎齐聚一堂,不由后悔自己来的太急。

“二伯母,三哥哥没事吧?”叶睐娘小心的看着床上的叶志恒,饿了两天,估计都脱水了。

“没事,天太晚了,恒哥又睡下了,你这些日子不要找他玩了,哥儿要好好养着,”张氏这两天已经想明白了婆婆之所以要把儿子带过去养,不过是不想她们和三房走的太近,因此看到叶睐娘,面上便带出了些许冷意。虽然这个姑娘确实招人喜欢,可是自己的儿子再也经不起这么折腾了,她现在只想让儿子平安长大。

“是,”叶睐娘自然没有忽视张氏的疏离,“那睐娘告退了。”

“桃子,你说人是不是很奇怪的东西?”叶睐娘走在长长的甬道上,上午下了场急雨,地一时还没有干透,桃子小心的拉着自己的小主子生怕她不小心踩到水坑里。

“啊?”桃子没有太听明白叶睐娘的话,“人怎么会是东西呢?人不是东西,不对,人是东西,也不对,反正人就是人,不是奇怪的东西,”桃子挠挠头,也不知道该怎么表达了,“小姐说的我听不懂,不过二太太一向挺疼您的,今天可能是太心疼三少爷了才会那样对你。”

“是么?”叶睐娘深吸一口温热的空气,自己这个二伯母若按性格分析,应该属于忠诚型的。

这种性格类型的人把世界看作是威胁,虽然他们可能觉察不到自己处在恐惧中。他们对威胁的来源明察秋毫,为了先行武装,他们会预想最糟的可能的结果。他们这种怀疑的心智结构会产生对做事的拖延以及对他人动机的猜疑。但一旦愿意信任时,这种性格的人又会是忠诚而具有承诺的朋友和团队伙伴。

叶向高去世后,叶家就是张氏母子唯一的依靠,但在张氏内心无疑把整个叶家看做是自己威胁,害怕叶家长房谋夺二房的财产,害怕叶家三房觊觎二房的财产,所以无论是善意恶意,她都做了最坏的打算,心中那要防备的弦时刻繃紧,她都首先会想着怎么保护自己,保护自己的孩子,但她心里又很清楚,自己和儿子女儿的命运其实还是掌握在婆婆手里的,所以该低头的时候,她再不情愿,还是必须要低头的。

张氏对三房的态度,就像连氏所说,自己的二伯母是既想拉着用着三房,又要防着他们,叶睐娘仰天无声而笑,她心寒,但又有些许同情。叶志恒的情况已经好转了许多,这些日子梅子一直在看自己怎么哄着他说话游戏,那小姑娘是个有心眼的,有她在叶志恒应该不会太惨。

“三小姐,”

“谁?是旺儿姐姐啊,”睐娘借着月光看清身前站的原来是老太太身旁的大丫头,笑道,“姐姐也来看三哥?”

“是啊,老太太不放心,让我过来瞧瞧,”旺儿似乎很喜欢叶睐娘,笑咪咪的给她行了礼,“三小姐也是从金桂院出来?”

“是,三哥现在睡着呢,”叶睐娘露出天真的笑容,“睐娘不耽误旺儿姐姐了,你先走。”

旺儿并不急着往金桂院去,拉了叶睐娘细问她这几天的情况,临了又爱怜的帮她抿抿颊边的碎发,“我们睐娘是越来越漂亮了,我看你那两个姐姐都不及你,赶明儿姐姐闲了给你做身花裙子。”

“谢谢旺儿姐姐,我娘也说旺儿姐姐的女红是咱们叶家最出色的,”叶睐娘仰起无瑕的小脸,做出最真挚的表情。

“三太太果然这么说?”旺儿眼中划过一抹喜色,现见是对连氏的评价十分开心,面上却做出害羞的样子,“那是三太太太抬举小的了,我的手艺怎么能跟三太太相比,只求小姐莫要嫌弃才好。”

“不嫌弃不嫌弃,反正我娘身子不好也没有精神帮我做这些,叶睐娘已经大概猜到这个旺儿想做什么,按下心中的厌恶,假意与她周旋。

十七、逛街

十七、逛街

“三太太身上又不好了么?想也是的,她身子本来就弱,前阵子又忙成那个样子,身边也没有个可以帮她的人,唉,叫我这外人看着也心疼,连带着我家睐娘也受委屈,”旺儿眼中满是心疼之色。

什么时候自己成了她家睐娘了?叶睐娘不想再与她废话,拉了桃子道,“旺儿姐姐,我困了,我要回去睡了。”她可不想再看这个女人在这儿惺惺作态。

“小姐您也是的,旺儿姐姐多好的人啊,比正院的那几个红还有喜儿姐姐都客气,你怎么就这么跑了?”桃子被睐娘拉的一个趔趄,待过了侧门才忍不住抱怨道,这正院里对她们和颜悦色的人可不多。

“哼,”桃子是一年前才进来服侍她的,叶睐娘也懒得和她解释,但她却清楚的记得,这个旺儿以前对她们三房可没有这么客气,以前她更喜欢的是往二房住的东院跑。

“回来了?”连氏笑微微的看着蹭到门边的女儿,心下有些不忍,“进来吧。”

“娘~”叶睐娘看着一脸了然之色的母亲,鼻子忽然一酸,扑到连氏怀中,“你知道对不对?我只想着我是真心对待三哥的,二伯母应该能看明白的,而且这些日子她还教我和恒哥写字,我以为咱们是一家人…”

连氏将叶睐娘抱在怀里,是一家人,可是一家人也是有远有近的,她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出了,赵氏不喜欢二房和三房走的太近,张氏虽说有强势的娘家,可毕竟还是叶家的媳妇,怎么可以公然的和三房站在一起?“你二伯母也喜欢你,只是有些事情不是喜欢就可以表露出来的。”

连氏的絮絮安慰已经让叶睐娘渐渐平复了情绪,她自失的一笑,自己还真成了个四五岁的小女孩了,动不动就趴在母亲怀里哭鼻子,瞧这可怜的心理承受力?以前只是理论上知道,小孩子爱哭是因为心理承受力差,这次可真是亲身体会了。

“睐娘这是怎么了?谁惹我女儿不开心了?”叶向荃一回到房里就看到女儿正拱着妻子撒娇,心里好笑。

“没有,我听母亲讲故事呢,”叶睐娘不想让父亲为这些琐事烦恼,一扭身扎到叶向荃怀里,“睐娘想爹爹了,爹抱抱~”

“哈哈,”叶向荃让爱娇的女儿哄得心花怒放,抱着已经十分压手的叶睐娘转了个圈儿,回头对连氏道,“咱们这个女儿,就算有十个儿子我也不换!”

只是这无心的一句话,却引得连氏一阵黯然。

“爹,快点儿,咱们走快点儿~”叶睐娘来到这大顺朝,可是第一次真正的出门,原因无他,今天是她五岁的生日,因为要为二伯服孝,自然不能当正经生日过,因此她就央了父亲带自己出门一趟,开个眼界。

“唉,你这个丫头,怎么跟个小子一样,”叶向荃舍不得骂女儿,只得任由她拉了自己的手在小北门乱逛。

小北门是洛阳最繁华的地方之一,店铺林立,知道的不知道的,见过的没见过的,叶睐娘看的眼花缭乱,现在只恨自己生的太小,若能一家家进进,一家家问问就好了。

“睐娘,”叶向荃看女儿的样子很是好笑,暗中决定趁着女儿年纪还小,一定要多带她出来走动走动,待大些恐怕再出来就不宜了,“那边街角有猴戏,爹带你去看。”

“耍猴?”叶睐娘下意识的摇头,上辈子她也在街上见过,只有一个感觉就是残忍,让生性好动的猴子学会骑车、抽烟、站军姿等等不属于它们本性的动作,那些小生灵不知道要挨多少打,若多少罪,虽说那那些猴戏艺人接受采访时声称自己对猴子很好,不用打的,可当年的叶蕊心里根本不相信,现在她也不要去看那些东西。

“爹,我害怕那些长毛的,您还是带我到咱们铺子里看看吧,我想看爹是做什么的?然后再带我去吃些好吃的,”叶睐娘露出一排碎米似的小牙,脸上一副馋相。

“好,好,今天睐娘说什么就是什么,”叶向荃将小女儿的话奉为圣旨,一指前面不远的铺子道,“看到没,只要招牌上写着个‘叶’字的,都是咱们叶家的铺子。”

噢,这一点叶睐娘早就猜到了,只是这小北门几道街,叶家的铺子不少,“咱们的铺子呢?我想看咱们的铺子。”

“这是咱家的布庄,”叶向荃将女儿领进街角一间不大的门脸,“主要是经营各种布料。”

这家布庄面积不大,但是干净清爽,一匹匹棉布摆的整整齐齐,“爹,咱们的货就这么多么?来的客人多么?”

叶睐娘看着店堂人那寥寥数人,这样的生意可不算好。

“咱们主要是卖布的,也就是麻、葛、棉、苧,不经营丝绸,”旁边的掌柜笑容可掬的跟叶睐娘解释,“咱们布庄的花色可不少了,该有的咱们小店都有了,有福建的大田生布,湖广的罗田布,嘉兴的西塘布,以及苏州青、松江-青、南京青、瓜州青、连青、红绿布,松江大梭布、小中梭布,湖广孝感布、临江布、信阳布、定陶布、福青生布、安海生布、吉阳布、粗麻布、定陶布、福青生布、安海生布、吉阳布、粗麻布、书坊生布、漆布、大刷竟、小刷竟、葛布、金溪生布、棉纱、净花、子布、棉带褐子布、布被面,咱们布庄做的是街坊生意,讲究个薄利多销。”

这掌柜都快赶上报菜名了,听的叶睐娘一愣一愣的,原来“布”也分了这么多种?只是自家的布庄是做老百姓生意的,油水不会太大了,叶睐娘四下瞧了瞧,怪不得听常妈妈私下抱怨三房分家时吃了暗亏,靠这些布匹叶家不可能成为什么城中大户。

“爹,我想给母亲捎上些针线,这里有没有?”叶睐娘仔细看了看店面里的陈设,发现这里除了“布”以外,没有什么附带产品。

“噢,那就要到前头的针线铺子了,”叶向荃没有太在意自己妻子的针线簸箩里少过什么,“走吧,爹带你去挑,我们睐娘也要跟着你娘学些针线才是。”

“嗯,”叶睐娘乖巧的点点头,随即拉了拉父亲好奇的问,“为什么咱们铺子里不能摆上些针线呢?那些来买面料的客人也省得再跑到别家去买这些小东西了,再者,若是遇到买的多的客人,也可以送给她们一些啊~”叶睐娘估计那些针头线脑的不会值多少钱,她前生没有做过生意,不知道这算不算买一送一。

“唔,”叶向荃若有所思的看着自家店铺,来这里买布的多是市井平民,平日买上一尺恨不得要掌柜再多搭上半寸,如果改送针线,倒是个不错的主意。

“爹,那是什么?”叶睐娘惊喜的发现不远的店铺那挂了件让她意想不到的东西—排箫。

叶向荃与乐器毫无研究,他皱眉看着那件有一排竹子组成的东西,“这个,呃,大概是吹的吧?睐娘喜欢?”

“嗯,咱们去看看,”叶睐娘不待父亲反对,拉着他的手就就向那件乐器店而去。

“这位小小姐可真是有双慧眼!”乐器店的小二看到有人来问这个东西,很是高兴,平常百姓知道排箫的就不多,大家小姐们也多是学习古筝,古琴之类,店里挂上排箫也不过是为了显得自家货物齐全,原本就不指望有什么客人会看上这件东西,“这件乐器认识的人还真不多,这叫排箫,南边还有人会,咱们北边会的人就少喽~”

“呃,”叶睐娘点点头,“你取下来我看看。”

排箫就算在现代,会的人也不多,她上一世上大学时因为无聊,报了个班学了几年,原本是因为这众不同的专长也算是满足下平凡的她一点儿小小的虚荣心,但学的久了,渐渐就爱上了这轻柔自然宛若轻风的声音,怪不得人家说吹排箫、欣赏排箫乐曲可以治疗神经衰弱、抑郁症、情绪暴躁,甚至对心脑血管疾病患者有一定益处。

以后的几年,排箫也就成了她心灵的伙伴。

这支排箫共16管,每管都刻有音名,木质光滑细腻,散发着檀木天然的清香,叶睐娘越看越爱,前世自己的排箫可没有这么好的材质,“这个要多少银子?”如果不太贵,她想请父亲给自己买下来。

“五两,”店小二一伸巴掌,但又怕叶向荃嫌贵,不厌其烦的解释道,“这可是最好的檀木料子,咱们这儿天干,竹子的用不了多久就裂了,如此矜贵的小小姐,自然要最好的排箫才配的上!”

“五两?”叶睐娘面色一沉,小二瞬间抿嘴的动作告诉她这家伙对自己报的价钱根本没有什么信心,“小二哥你这排箫是金子打的?”据她自己暗中比较,这儿的一两赶上前世的一千快钱了,而这个排箫还值不了五千。

十八、排 箫

叶睐娘个头小小,气势却不小,店小二黑脸微红,也不也看旁边的叶向荃,他是知道叶向荃是叶家三子,这条街上就不有少他的铺子,又想着见过这个的人定然不多,所以才大着胆敲上一记,“小小姐您不知道,这排箫做着很是费功夫,檀香木咱们这儿也没有不是?”

“所以啊,咱们这儿会的人也不多,”叶睐娘伸出玉白的手指,“你看看这排箫上落的灰,若是个金贵物儿你们舍得就这样挂在外面?怕是早就想着将它脱手了吧?”

叶向荃再次对女儿刮目相看,他在铺子里也遇到过想要什么东西的小孩子,多是缠着自己父母哭闹,鲜少自己知道与店家讨价还价的,想到这里,他也不开口帮忙,只看女儿准备怎么做。

“这…”店小二被叶睐娘说中心事,有些下不来台,“小小姐不知道,我们每天都好好收回放到盒子里的,只是这天风沙大,这排箫可真是个稀罕东西,全洛阳城您找不到第二家卖的!”

最后一句还算是实话,叶睐娘也不跟他再辩,现在的物价她心里有数,平常人家六两银子都可以嫁姑娘了,五两银子是多少恐怕桃子都没见过,“那算了,你们就接着挂着吧,反正我爹也是做生意的,常年南来北往的进货,给我捎上一支箫应该不是什么难事,何况这东西我又不会,洛阳也未必能请到师傅来教!”

说完叶睐娘将排箫往店小二手里一塞,回头对叶向荃道,“爹,你记得以后铺子里的掌柜再时货时帮我带一支排箫来~”

“叶三爷,叶三爷留步,”在店深处听了半天的乐器店掌柜急忙出来拦下准备出门的叶氏父女,叶睐娘说的没错,这排箫他们进了一年多了,根本无人问津,何况刚才小二要价确实太狠,自己家进货还要搭人家叶家的商船呢。

“这们这个伙计才来的不懂事,叶三爷不要见怪,”掌柜抱拳道,“这是令嫒?果然是虎父无犬女啊!来,这支排箫拿着玩吧。”

“这怎么行?”叶向荃微微一笑,他可不是占人便宜的人,“咱们是同行,这东西自有本钱管着呢。”

“你就这么喜欢这支排箫?”看着亲自抱着排箫喜笑颜开的女儿,叶向荃觉得这二两银子花的挺值,“赶明儿爹打听打听看有没有人会,请来教你!”

“谢谢爹,你慢慢打听,我先自己吹着玩儿~”她练排箫也有近十年的时间了,应该功夫还没丢下。

“可惜了,”叶向荃爱怜的将小女儿抱起,“走,爹带你再去转转,然后我们到真不同吃水席。”

叶睐娘平时在家里厨房也给做个焦炸丸子,莲汤肉片什么的,但出来正经吃真不同的水席还真是头一回,待那盆炫丽夺目的洛阳燕菜端上桌时叶睐娘简直是直了眼睛,只见一朵色泽夺目娇黄的牡丹花浮于汤面之上,周围是各种食材切成的细丝码的整整齐齐做为衬托,更显得居中那朵牡丹色泽金黄,“爹,这牡丹是真花吗?”

叶睐娘当然知道这个不会是真的牡丹,可是做为五岁的小孩,她不能去和父亲讨论这师傅的刀功厨艺,适当地装萌才是王道啊!

“当然不是,”看到女儿惊奇的小脸微红,迟迟不肯举筷,叶向荃笑着挟了一筷子道,“这是蛋黄蒸成糕做的,你尝尝。”

花艳、菜香、酸辣香郁、叶睐娘满意的点头,洛阳这个时候似乎还不吃辣椒,水席里的辣多以胡椒为主,几道又酸又辣的汤菜下来,叶睐娘已经浑身舒坦,脑门见汗了,“这些菜吃了都不会感冒了,桃子,你也来尝尝,可比咱家厨子做的好!”

桃子暗暗咽了咽口水,有主子在,她怎么敢上桌啊,“小姐您用吧,奴婢不饿。”

叶向荃看女儿吃的香甜心里就早饱了,待叶睐娘停箸推窗指着不远处的一条小街说道,“看到了没?那里好吃的才多呢,浆面条,热豆腐、杂个汤、烫面角、张记的馄饨、还有逍遥镇的胡辣汤…”

叶睐娘让他说的双眼放光,“爹,你带我来,咱们逛到晚上然后去吃好不好?”

叶向荃却被另一条街上的人吸引了目光,半天才道,“你今天出来的太久了,一会儿我让刘管事送你回去,爹看到了一个熟人,不能再带你玩了。”

“好吧,”叶睐娘看叶向荃面色已经是睛转阴了,知道他遇到了更重要的事情,便不再纠缠,乖乖的跟着刘管事回去不提。

进入秋季连着下了几天雨,叶睐娘便每日跟着连氏在房中学习针线,这东西还真是磨性子,叶睐娘原想不学,但这古代的娱乐项目实在太少,尤其是适合女孩子玩的,她不做这个还真是找不到其他的事来打发时光,一来二去的,随着手艺渐长,倒也学出了兴趣。

“娘,我觉得你绣的花可是不如二伯母漂亮,”叶睫娘正在给叶志恒做沙包,随口打趣自己的母亲,这些日子虽然不像以前每日和叶志恒呆在一起,但也算是常来常往,叶志恒的情况也在她掌握之中。而且这个二伯母极为有趣,明面上对她淡淡的,仿佛很不欢迎,私底下却时不时弄些好吃的给她,还偷偷的送小首饰,弄的叶睐娘哭笑不得,在赵氏的白色恐怖下,儿媳和孙女都赶上地下党了。

“那是,我是算什么?不过是以前跟你姥娘学着做些穿戴,你二伯母是大户人家出身,家里有专门的针线房,听说女子到了一定的年龄,还专门请了绣娘到府上传授绣艺呢~”连氏一脸神往,要是自己女儿也能学上一些就好了,将来到了婆家也能被高看一眼。

叶睐娘了然的点头,与张家比起来,叶家就是个暴发户,而且还外加守财奴,如果真的拼银子,恐怕叶家也不见得比那些显贵之家少,但是论作派讲品味,叶家就是个地主老财的水平,到现在各房的衣物大件的交由铺子里做,小件的就由女眷和丫头们做,针线房?如果敢让老太太知道了,是要被骂败家的。

三房虽然已经分了出来,但有上面有老太太和长房的规矩在,三房只能更低调,前些日子赵氏还问连氏一月能织几匹布呢!甚至说叶睐娘年纪到了,要学着纺花,免得将来到了夫家被人笑话。听得叶睐娘当时就害了怕,这位大祖母准备把自己嫁到一个什么样的人家啊?她大小也算个富二代吧,竟然要自己纺花织布?

“连清雅,连清雅你个贱人给我出来!!!”门外一阵吵嚷惊得专心连布片的叶睐娘扎了小手。

连清雅是母亲的闺名,这年头女人嫁了人闺名根本没什么用了,谁在这提名带姓的吆喝,叶睐娘一脸怒气的站起身。

“是你大伯母,你在这儿待着,”连氏放下手中的针线,一整衣襟,“娘去看看出了什么事?!”

“娘你小心些,”叶睐娘口中应着人却随着连氏走到了门外。

看到连氏出来,小赵氏几把推开拦着她的下人,直直冲向连氏骂道,“你个黑心烂肚肠的,自己缺德生不出儿子,便来害别人家的儿子,我告诉你,我家远哥儿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我,”她一眼看到站在门边的叶睐娘,“我撕了这个小贱货与我儿子赔葬!!!”

“大嫂,枉你也是睐娘的长辈,竟然说出这么恶毒的话来,也不怕折了寿限,”连氏原想好好跟小赵氏说话,问清楚发生了什么误会,没想到这泼妇一上来就骂自己女儿,不由大怒,“来人,将大太太送到她院子里去,疯也让她在自己地界儿上疯,没的丢人!!!”

“你,你敢骂我?你个黑心的恶妇,从姓云的贱人到睐妞儿,你们三房没有一个好人!!!”小赵氏还没见过连氏对她这个态度,更是火上浇油。

“我婆婆也是你的长辈,若说起来与大嫂的娘家也是有大恩的,”连氏被人欺到门前,便一步也不打算退让,“难道大嫂把过去的事都忘了?”

若不是当年自己的父亲赌输了钱,与他人联手倒卖了叶家从江南贩来的丝绸,导致叶家欠了大笔洛阳各州县商户的货银,云姨娘也不会因为拿出所的嫁妆与叶家周转,因而被叶老太爷升了平妻,也因为这个缘故,老太太赵氏至今还不肯跟自己娘家来往,也不许小赵氏回娘家去,现在当场被连氏掀开了老底儿,小赵氏直气得睚眦俱裂,“谁知道当年的事是不是你们陷害我爹的,你还敢拿出来说。”

这事小赵氏与婆婆暗地里盘算过几次,始终不相信云蓉能够拿出那么多银子来,二人一致认定,云蓉当时拿出的银子,不过是叶大富的,借了云蓉的手拿出来,才能有理由给那女人争个名份,当然她们私下再怎么肯定,没有证据,也就只是猜想。

十九、自取其辱

“好了,你不当自己是长辈,我还敬你是嫂子,”连氏扫了一眼小赵氏身后跟来的两个丫头兰花儿、兰草儿,“还不快扶你们太太回去,还嫌不够丢人?她可是长房太太!!!”

“你也不必再骂,出了什么事我不清楚,不过咱们这就到老太太面前去说个明白,若真的是我们三房做了对不起你们长房的事,我立马在老太太面前与你磕头认错,若是你冤枉了我们三房,”连氏淡淡一笑,“谁叫你是长房的大嫂呢,我也无话可说,自认倒霉就是!”

叶睐娘简直就要给母亲鼓掌叫好了,母亲这是在暗指长房仗势欺人了,仗了谁的势,拿就不言而喻了。

从她来到这个世界,看到的就是自己这对爹娘退避忍让,从不与长房争执,顶多就是来个绵里藏针什么的,这次真是见了母亲的真颜色了。

一向看不起三房的兰花儿、兰草儿也被连氏忽然变色吓了个愣怔,转而又担心起自己太太,这次的事大老爷是想瞒着老太太的,这下可好,大太太这一闹,三太太又要到老太太那儿去评理,还怎么藏的住?

“三太太,您大人有大量,我家太太也是心疼大少爷一时急糊涂了,这事还是算了吧,”兰花儿赔笑道。

“你这个贱婢谁让你跟她说好话的?去就去,我也要打老太太评评理,远哥儿可是长房嫡孙,以后整个叶家都是他的,定是他们嫉妒了,才想办法害我们远哥儿的,”小赵氏还没等连氏接话,一个耳光抡到兰花脸上,旋即坐在地上拍着腿大哭起来,“我的远哥儿啊,我可怜的远哥,你小小年纪就被人惦记的暗算,可要我怎么活哟~~~”

这种情景叶睐娘也就是在电视剧里看过,这次还真的长见识了,不由看得津津有味,“娘,您说大伯母这个样子大伯看到了会不会很得意~”

叶志远和三房从来没有什么交道,那孩子让赵氏和小赵氏两个教得极不懂事,根本没有把叶向荃和连氏这对叔婶放到眼里过,连氏也不认为自家会做什么伤害他的事情,只想着是小赵氏又要借题发挥来生事了。

连氏压住唇边的笑意,嗔了女儿一眼,对常妈妈和李妈妈道,“还不快把大太太拉起来,这成什么样子?!”

“不可,万一两位妈妈手太重弄疼了大伯母怎么办?”叶睐娘赶忙阻止,又大声对兰花儿和兰草儿道,“两位姐姐,你们还不快把大伯母扶起来,那地上可是凉的很!大伯母要是病了,还要人照顾不是?”

小赵氏虽然不胖却沉的很,她又一心想要闹事,兰花儿和兰草儿两个小姑娘根本拉不起来,而三房的下人们在睐娘的提醒下都怕沾上是非,个个干劝不帮忙,直气得两个兰也想学着主子的样子跳脚大骂了。

“这都是在做什么?”一个轻柔的声音响起,叶睐娘心里一喜,是张氏来了,叶家地方大但下人少,小赵氏来三房闹事的消息恐怕一时半会儿还传不到赵氏那里,说不定小赵氏将来不许人提,还可能瞒上一阵儿呢,现在可好了,现在张氏看到小赵氏如此不堪的一幕定然不肯为她隐瞒的。

“二伯母,吓死睐娘了,”叶睐娘像只小鸟一样冲到张氏身前,“刚刚大伯母闯进来就骂我娘,还说要把我撕碎了给大哥赔葬~呜~我爹也不在家,我们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张氏一身素衣,头上只带了一支木簪,她平日除了到赵氏那里请安外,就是在金桂院中教养两个子女,话都不肯多说半句,时间一久,赵氏也对这个儿媳妇十分佩服,直赞大家出来的女儿就是懂规矩,小赵氏素来在这个官太太弟妹面前就低了一头,现在也就是想着自己儿女双全,相公掌管着整个家业才觉得底气稍微足了一些,如今自己这般乡妇的行径让她看到眼里,还不知道怎么轻视自己的呢,何况自己还有那么点儿小心思没有明言。

“弟妹,你来的正好,你是不知道,我也是实在被三房逼的没有活路才来寻她们说理的,”想到自己儿子叶志远,小赵氏委屈的泪如雨下,三两下从地上爬起来,“你不知道他们三房是怎么害远可哥儿的,他可是咱们叶家的长孙啊~~~”说着又要开哭。

“见过二嫂,”虽然两个孩子已经恢复了往来,连氏倒和张氏并不热络,“二嫂也看到了,大嫂一进门就闹,可妹妹并不知道出了什么样的事,正准备和大嫂一起去见老太太呢,还请二嫂做个证见,若是三房真做了什么对不起大哥大嫂的事,我和相公任凭老太太责罚。”

“不错,远哥儿是叶家的长孙,这事真得到老太太那儿说清楚,”张氏颔首,“今儿这事儿闹成这个样子,咱们也不要等老太太来叫了,一起去吧。”

她可不相信三房会对长房做出什么事情来,若真的做了,恐怕以小赵氏的头脑,也发现了不了。

金安堂里叶家老大面色铁青,昨天叶向荃来告诉他自己无意中看到叶志远大中午从暗门子里出来,想着怕是看错了人,结果一打听,果真是叶家大少爷,因为是大事,又关乎叶志远的名声,叶向荃便悄悄跟叶向荣说了,让他看好叶志远,免得小小年纪便走了邪路。

单论这件事,叶向荣还是很感谢叶向荃的,此事若换上自己是叶向荃,定然会捣腾出来下下他们长房的脸面。他听后便按叶向荃说的地方打听了,果然是儿子恋上了一个暗娼小翠儿,而且出手十分阔绰。

有道是“戏子无情,婊-子无义”,叶向荣觉得把钱扔到青楼里实在是亏得慌,所以他平日里也就在内院中和丫头妾室厮混,青楼除了生意上的必有的应酬外是不去的,谁想到自己儿子倒是青出于蓝了。

今天一大早叶向荣就亲自带了小厮在那暗娼门外把睡眼朦胧的叶志远堵了个正着,回来细细盘问了,便请了家法把儿子狠打了一顿,原想着这事不能让老太太知道,谁知自己那不成才的媳妇竟然一柱香的功夫就闹得阖府皆知了。

如今瞒不住了,只得将事情跟赵氏说了一遍,“都是儿子管教不力,还请母亲责罚,”叶向荣以头触地,自己母亲的性子他最知道,就恨男人捻三惹四,当初自己纳妾就被母亲动了家法,如今才十五的儿子竟然嫖-娼宿妓,还不生生要将老太太气死?!

“不就是睡了个婊子么?咱们又不是没给钱,”小赵氏看婆婆默然不语,乍着胆子道,“他爹竟然下狠手收拾,可怜我的远哥,现在在床上都起不了身,呜~母亲,远哥儿可是你一手带大了,你是没看见,不然非疼死不行,都是老三那黑了心的暗算他,咱们又没让他掏钱!?”

小赵氏根本不知道自己儿子到底错在了什么地方,虽然她知道青楼娼馆不是什么好去处,但她们叶家有钱啊,叶志远也是有钱家的公子哥,去个青楼有什么大不了的?值得叶向荣往死里打?

“你给我闭嘴,”赵氏抓起手中的佛珠砸了过去,直砸的小赵氏头上的金钗掉在地上,倭堕髻也散了开来,“你还好意思指责别人,看看你自己是个什么样子?!”

“你二弟才去了半年,连三房都是素衣银钗,你呢?你还是向高的亲表姐,竟然穿金戴银,描眉画眼,现在还敢来告状?”赵氏气得浑身哆嗦,本来这事儿叶向荣都瞒下了,现在被这蠢妇一闹,叶志远的名声算是完了,“你也知道远哥儿是长孙?叶家的长孙竟然在孝期出去鬼混?你让叶家以后还怎么立于人前?远哥儿还怎么有脸去给弟弟们做表率?”

赵氏将桌子拍得山响,自己的这个大媳妇实在是不争气,若不是看着她为叶家生了两儿一女,就算是自己的侄女赵氏也恨不得将她逐出家门,想夺了她的管家之权,可,她看了看堂下恭身立着的张氏和连氏,一个寡妇,一个是眼中钉的媳妇,竟然无人可用,不由老泪长流,“这事老大做的对,回去让志远到他爷爷和二叔的牌位前跪着去!”

“姑姑,姑姑,”小赵氏一下慌了手脚,儿子已经被打的皮开肉绽,怎么还能再罚跪,“志远不懂事,一定是让坏人勾引坏了,我以后好好看着他,待他娶了媳妇回来就好了,姑姑,姑姑,他可是你的亲孙子,你这是要他的命啊~”

“滚下去,你看看你成什么样子了,”赵氏厌恶的挥挥手,“你管好你自己就行了,当娘的连儿子都教不好,还有什么脸在这儿哭闹?”

“走吧,不要在这儿闹了,”叶向荣看着两位弟妹,尴尬的拉起妻子,有道是妻贤夫祸少,自己前生不知道做了什么孽,娶了这么个泼妇,想到堂堂的叶家大老爷,竟然和一个村妇过一生,叶向荣的口气越发严厉,“回去看好志远,他要是再犯,我就将你们母子全赶出去!”

二十、对 策

“呸!”小赵氏看丈夫完全不帮自己,气得描得又黑又粗的眉毛瞬间竖了起来,她是赵氏的亲侄女,和叶向荣一起长大,根本不担心婆婆真的将自己赶出去,也不害怕叶向荣,“你还敢说我教不好儿子?我又没有背夫偷汉,倒是你,大老爷,你那个不要脸的妾是怎么来的要我再说一遍?”

小赵氏看到丈夫脸色发青,半天不语越发得意,回头看着赵氏道,“婆婆您也不要说我不会管教儿子,远哥儿就算是不成材也是他那个不知羞的爹带坏的,孝期?老二入土才半年,老大房里的小妾可是又怀了身孕喽~”

“啪!”一声清脆的耳光声打得金安堂众人俱是一愣,挨了耳光的小赵氏捂脸半天才回过神来,她想到婆婆兼姑姑那里哭诉,可是看到赵氏那阴冷的目光不由止住了脚步,回身看到两个弟媳事不关己的神情,尤其是连氏垂首不语的恭顺样子,觉得每个人都在看她的笑话,她嫁到叶家二十多年,婆婆向着她,丈夫平日也让着她,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

“叶向荣,你敢打我,我跟你拼了,”小赵氏嚎叫一声,拿出以前和巷子里小姐妹打架的架式向叶向荣冲了过去,“你除了会打儿子,打老婆,还有什么本事?!”

“母亲,媳妇身子不适,想回去休息,”张氏漠然地看着堂上的闹剧,向赵氏先辞。

“你下去吧,”赵氏愧疚的看着张氏,“是我没有教好这两个,”又对连氏道,“你也下去吧,这事儿跟你们三房没有关系,是你嫂子不懂事,改日我让她向你赔罪。”

这个时候说什么都与事无益,连氏应了一声,扶了张氏款步而出。

“弟妹,弟妹,”张氏一出金安堂,掩面哭道,“这个家让人怎么活啊~”

叶睐娘安静的跟在两人后面,听连氏絮絮的安慰张氏,做为家教严厉的大家闺秀,张氏自入了叶家一来事事力求做到最好,虽然不是宗妇,却是以宗妇的标准来要求自己的,可是自己再争气,也架不住婆家不给力。自己相公才走了不到半年,侄子嫖-娼大伯子搞大小妾的肚子,有道人“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这家可倒好,自己人都开始欢乐了。

“你打算怎么办?”赵氏看着不争气的儿子,恨得牙痒,可是一想到他是自己晚年唯一的依靠了,只得耐下性子慢慢教导。

叶向荣擦擦头上的汗,吭哧了半天才道,“满娘自那次之后,这许多年才好不容易怀上了,儿子想着她服侍儿子也算是尽心,平时又不生什么是非,给她个孩子傍身也好。”

罗满娘是小赵氏母舅表妹,比小赵氏小了十几岁,但对这个嫁入富贵人家的表姐极为巴结,也很得表姐的欢心,因此常接她到家中小住,陪自己说话解闷,谁成想一来二去的罗满娘竟然与表姐夫做下了丑事,罗家闹上门来,言称叶向荣奸骗良家女子,定要叶家给个说法,不然他们就报官。

小赵氏没想到自己一片血心竟然招来了头白眼狼,而婆婆赵氏更对这个不守妇道,没嫁人就搞大肚子的罗满娘全无好感,一场大闹之后,叶家不得不给罗家了一大笔银子迎了罗氏入门做妾,但前提是罗氏要打掉肚里的孩子。

自罗氏堕胎之后,这近十年的时间竟然没有再开怀,讽刺的是她竟然又在不该怀孕的时候怀上了,因此罗氏暗中与叶向荣商量,要瞒上一阵子,叶向荣也自以为天衣无缝,谁知道竟然早就被妻子发现了,如今当着两位弟妹的面揭了出来,叶向荣又羞又臊,又怕母亲再发狠心不留罗氏肚子里的孩子。

“娘,那也是你的孙子啊~”想到罗氏哭红的双眼,叶向荣哀求道。

“向高还是你的弟弟呢~”赵氏咬牙道。

“娘,”叶向荣膝行上前,“儿子也是有打算的,”他努嘴让唯一在身边服侍的旺儿出去,“若罗氏生下个儿子,可是有大用处的。”

赵氏垂目道,“怎么说?”

“我看西院那两个扫把星想再生个儿子怕是难了,若是将来无子承继,咱们就把这孩子送过去,西院还不就是咱们的?”叶向荣把自己盘算好的主意讲给赵氏。

“嘁,”赵氏冷笑道,“那笔家私可是不小,你觉得你媳妇能同意?达哥儿将来怎么办?”

叶向荣咽口唾沫,这个他倒没想过,因为想保住这个孩子,罗姨娘在叶向荣那可是下足了功夫,这会儿叶向荣满心想的就是罗氏肚子里那个,“儿子觉得达哥儿不合适,一来他已经九岁了,西院不会答应,二来,达哥儿读书不错,说不定日后像他二叔一样有大造化呢,给了西院太便宜他们了。”

赵氏被叶向荣说的动了心,西院那两口子都是三十的人了,连氏想再怀恐怕也难了,只要他们不纳妾,自家就还有机会,“你说的也算是个理,只是你媳妇那儿要好好劝劝,小心她坏事。”

本来赵氏还寻思给叶向荃房里也送个丫头呢,与这件事比起来,三房夫妻恩爱倒是正院更乐见的。

“二伯母,你看这是我给三哥哥做的,”叶睐娘扛着个大大的机器猫进了金桂院。

“我的姑娘唉,你做的是个啥呀?”程妈妈夸张的冲了出来,小小的眼睛眯成一条缝,自从张氏对睐娘亲热起来后,程妈妈和金桂院中上下的态度也改变了许多,何况有这个小丫头,自己也确实是省了不少心,“亏得我们太太成天教你针线,你竟然做了个四不像?”

“这才不是四不像呢,”睐娘睁着大大的眼睛,“这个叫机器猫,”她想了下,多拉A蒙是肯定不被理解的,“它叫爱蒙。”

张氏从叶睐娘手中接过那只“爱蒙”细看,针脚倒是细密,这只“猫”也算是憨态可掬了,“你要把这个给你三哥哥玩?”

“是啊,这个他可以晚上搂着睡,”叶志恒到现在了还离不开程妈妈,那天听张氏说起很是发愁,叶睐娘便着看能不能用这个替代。

“你这丫头倒是有心,”张氏捏捏睐娘微鼓的小脸,“让结香给你拿些果子吃,怎么就是吃不胖呢?”

叶睐娘也有些汗颜,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人家小孩都胖乎乎,自己顶多也就是脱离豆芽菜的行列。

“这是什么?”叶书夏一进正屋就看到母亲怀里那个大家伙。

“睐娘做给恒哥儿玩的,你看看,手工还不错,就是样子怪些,”张氏看着这只“猫”就想笑,“这不知道这丫头怎么想起来的?”

“嘿嘿,”叶睐娘揉揉鼻子,自己也是抄的,“没怎么想,就是瞎做,做成这样了。”

“我看也是,”叶书夏虽然已经接受了自己这个三妹妹成日在金桂院中出入,偶尔也跟她聊上两句,“恐怕是水多了加面,面多了加水,就成这样了。”

叶睐娘知道从这个姐姐嘴里是听不到一个“好”字的,也不与她计较,傻傻的笑道,“才不是呢,我就没有把自己缝进去!”

这是那个“笨媳妇”的笑话,在洛阳人人都知道,笨媳妇揉面,太软加面,硬了加水,结果面就和了一大缸,后来缝被子,又把自己缝到了被子里。

“恒哥儿在后面院里玩呢,你也去吧,记得一会儿带他过来写字,”张氏捏捏睐娘头上可爱的小包子,“那个什么‘蒙’就让桃子抱上,小心跌了你!”

“母亲,你怎么能成天让恒哥儿傻玩?”看几人出去,叶书夏不满的坐在张氏身旁,有道是“棍棒底下出孝子”,母亲真是太溺爱这个弟弟了,“这样将来能有什么出息?”

张氏叹了口气,“你弟弟是什么样的你还不清楚,他现在都开口说上几句话,认识几个字我已谢天谢地了,”张氏都不敢想到叶志恒三岁了还不开口,成天呆呆的坐在那儿的情景,她当时快把眼泪都哭干了,请了多少大夫来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好在现在有了叶睐娘,这丫头说不定还真是恒哥儿的福星呢。

“那是娘太偏心,”叶书夏半开玩笑道,“您若是拿出教导我的狠劲儿,恐怕恒哥儿现在千字文都认完了。”

“这怎么能一样?你以后是要到别人家里做媳妇的,”张氏心疼的揉揉女儿清秀的小脸,“娘现在对你狠一些,为的就是你将来出门子了少受些罪。”

叶书夏心里不以为然,自己大伯母不是什么都不懂不会的?就像春姐姐所说,只要嫁的人家好,照样不受罪!

“娘,下月就中秋了,咱们也要给我舅家送礼了吧?”叶书夏问道,今天她听叶逢春问起,才想起送节礼的时候到了。

“我女儿长大了,都会虑这些了,”张氏见女儿竟然问起这些俗务,心里十分高兴,“嗯,你舅舅在江宁,这次咱们还要往那儿再送上一份儿去,走吧,咱们去问下你祖母怎么安排的,我这边也好再准备。”

二十一、节礼

“唉哟,我可没有二弟妹那么好命,一张嘴这节礼就要送几处,”小赵氏正在金安堂跟婆婆对帐,听到张氏的来意,酸溜溜的道。

小赵氏的父亲赵老实因为当年与人联手偷卖了叶家几船的丝绸,已经被赵氏列为拒绝来往户,所以平日里就算是想接济娘家,小赵氏也要悄悄行动,这些年逢节过节,赵老实都会让儿子送节礼过来,但赵氏是从来不回礼的。以前看到端午中秋的张氏连氏往娘家送礼,都会忍不住咬牙切齿的将西院骂上一场。

张氏淡淡一笑,“有道是亲戚亲戚越走越亲,大嫂说是不是?”小赵氏偷偷往娘家捎东西这个在叶家是人尽皆知的,老太太也是揣着明白装糊涂罢了,谁知道她还不知足。

“今年家里刚办了事,铺子里又不如以前兴旺,”赵氏心里盘算着,中秋是大节,往年张氏嫂子在开封,叶家送节礼送上个三二十两银子的就够了,如今分做两处,一处十五两的节礼又拿不出手,两处都要看过去,怕就没个五十两不行,再加上江宁离洛阳千里迢迢的,“你哥嫂离那么老远的…”

张氏见她不往下说,可是话里的意思却还听的出来,一颗心只往下沉,“母亲,咱们送礼虽是两处,但收礼也是两处啊,何况,光我娘家送来的奠仪不菲,咱们要是回的轻了…”

想到儿子丧事时张家光银子就随了六百两,赵氏有些不好意思,但又生气媳妇不知生计艰难,只顾着娘家,“我知道你们娘家大方,咱们叶家小门小户的怎么能和他们比?这样吧,这一回开封老家的节礼还由公中来出,至于江宁的节礼,就由你们二房单出,”说到这儿她扫了小赵氏一眼,“也省得你嫂子老说我一碗水端不平向着你们二房。”

赵氏仿佛被触动了情肠,“你们孤儿寡母的,我原也该向着些,所以任谁说我也不怕!”

“娘,”从金安堂出来,叶书夏看着静静不语的母亲,“您别生气。”

“今儿这事你来说说,”

“祖母也是为咱们好,”叶书夏讷讷道,只是声音里少了以往的坚定。

“大户人家的各种礼金都是有规矩的,”张氏觉得要教教女儿了,“张家出嫁女儿的例是一百两,这次送来的六百两中,有五百是你舅舅为娘撑面子的。”

“那那银子?”叶书夏有些不明白。

“那些银子全部入了公中的帐,如今你祖母却口口声声要一碗水端平,意思也就是以后你娘舅家再有什么事,就由咱们二房单独行事。”张氏细细跟女儿说明白。虽说是两房分了家,铺子也在叶家兄弟两个名下,但当初赵氏定的规矩却是每年所有收益由她除掉全年的花用,然后平均分给兄弟两个,这样也等于大家的财政大权仍掌握在她这个婆婆的手中。

因为两兄弟分家时分的极为平均,而叶大富发迹后陆续为子孙置的祖产祭田也会全部留给做为长子的叶向荣,而长房人口多开销大,这样其实对长房更有利些,二房因做着官,把那些差异也不看在眼里,因此都没有异议,叶向高更是愿意每年再从他的那份儿里拿出二百两银子做为叶向荣的补贴,其实说白了也就是弥补叶向高不能在母亲身边尽孝而让叶向荣多受了累。

如今叶家的规矩仍按当初定的走,除了二百两照旧外,二房还要再将所有收益的一成做为叶向荣的车马费。

“啊?”叶书夏一时消化不了母亲的话,半晌才道,“大伯和爹爹不是亲兄弟么?祖母不是最看重爹么?”

“再心疼人也不在了,”张氏回身将女儿搂在怀里,“这世上没有什么东西是不变的,所以是人凡事都要多为自己想着,你也一天大似一天了,娘不求你事事精打细算,但你再不能像以前那样懵懵懂懂了。”

连氏也是一早就准备好了节礼,派了李妈妈与娘家送去,连秀才前几年去世了,叶睐娘只有姥娘在了,由过继堂侄连清平奉养,为了老母的日子好些,连氏逢年过节礼送的都不轻,力求让兄嫂满意。不过今年连氏还有一桩大事要办,只是苦了重生后幸福了四年多的叶睐娘。

“娘,我说了不缠脚,那个东西太恶心了,”叶睐娘钻在床里大叫,今天一大早连氏和常妈妈就拿了白布针线的过来,说是叶睐娘年纪到了,脚必须今年缠起。

古代缠的小脚,叶睐娘前世叶蕊从奶奶那里听过也见过,她的奶奶生于1917年,早年也被家里逼着缠了一阵子脚,后来赶上新文化运动,又读书上学,就自己解开了,但脚已经不能恢复成原来的样子,落了双“解放脚”,而且随着年龄的增长,那双变形了的脚渐渐的走不得远路,还有一堆这样那样的毛病,最后几个脚趾已经完全窝在脚底,指甲也成天往肉里长,叶蕊每次帮奶奶剪趾甲,她都要跟自己讲讲缠脚的坏处,这些跟着奶奶长大的叶蕊至今记得清清楚楚,这一世还她也受一遍奶奶的苦?

“睐娘不要任性,”连氏沉着脸,女儿一向乖巧听话,谁知在这件事上执拗的很,本来想着过了端午就缠的,硬被她哭闹着拖到了中秋,以后骨头越长越硬,再缠只会更受罪,“快过来!”

看着常妈妈手里的那碗鸡血,叶睐娘只想反胃,是哪个脑子让门挤的传下来说裹脚前泡了鸡血骨头会软?这要是将来缠的肉烂了还不化脓?“不行,娘,我什么都能听你的,但脚是绝对不会缠的!娘你想想,你缠脚时疼不疼?现在受不受罪?”

缠脚哪有不疼的?连氏清楚记得她缠脚时疼的一夜夜睡不着脚,几次偷偷将缠脚布给剪开,可是再被母亲缠上,不过就是多受一遍的罪过。

“所以娘才早早给你缠啊?”连氏轻声哄着叶睐娘,“你现在年纪小,早缠不疼,而且将来的脚也更小,咱们睐娘又漂亮又乖巧,将来可是要找个好婆家的,要是有双大脚,到时看你怎么办?”

在大顺的习俗里,女孩五六岁的时候,就要开始裹脚,将脚弯成弓形,脚趾弯折到脚底,确切地说,脚趾骨是被折断了的,形成一个像“粽子”形状的“畸形”的“三寸金莲”,然后一层一层的裹脚布缠绕,缝得密密层层的。

“快过来,睐娘你看你正院的大姐姐和二姐姐都缠了小脚,平时那个绣鞋多好看,桃子想裹都不行呢~”常妈妈也在一旁帮言哄劝,丫头仆妇因为要做活,一般是不裹脚的。

叶逢春和叶书夏都是缠了脚的,似乎叶逢春的脚更小些,因此她叶书夏面前很是得意过一番,而叶书夏则回去就发了狠让奶娘将自己的双足缠的更紧些。

一想到两个姐姐扶了小丫头颤微微走过来的样子,叶睐娘一阵恶寒,那个两人离了丫头路都走不利索,自己不过五岁都比她们速度快,每当叶逢春那张血红的唇里蹦出刻薄话时,叶睐娘心里那个小恶魔都想冲过去“撞”她那么一下。现在让她也变成那个样子?重生十回也不行!

“我也不裹!”叶睐娘泪水涟涟的看着连氏,想着有什么办法能逃过一劫,“咱们也不是什么大户人家,我就这样好了,我以后不把脚露出来,谁知道?”

“哟,那大脚是藏的住的?将来说亲时夫家都会来打听的,”连氏啼笑皆非,伸手将女儿往外拉,“你好好裹脚,娘给你做最漂亮的绣鞋,管保比你两位姐姐的漂亮,上面给睐娘镶上珠子。”

镶金子我也不能裹!叶睐娘趁连氏一个不留神从床上蹿了下去直冲到门外,“我不裹,我要见爹,我不裹~”

说着不等连氏追过来,就往金桂院跑去。

叶志恒听妹妹讲了半天,只明白了睐娘是想藏在自己这里不被外面的人抓走,便仗义的将程妈妈和梅子赶了出去,与睐娘一起插了门躲在屋里,“三妹妹不怕!”

叶睐娘看着手里握着把木刀的叶志恒心里感动,现在的叶志恒虽然话还是不多,但已经不怕与人接触了,金桂院中的人与他说话,他也能答上两句。叶睐娘让父亲帮着买了小鼓,积木,藤球等玩具闲了就和叶志恒一起玩,现在他已经不像以前那样成日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而且与这个妹妹也极是亲近。

“睐娘,”张氏听连氏说了缘故,笑着在门外喊屋里的两个小人儿,“你成天想着跟伯母学琴棋书画,可是这裹脚也是大家闺秀们必须的,不然你下了功夫不是白费了?”

叶睐娘本着艺多不压身的想法,除了跟连氏读书写字,到金桂院时还认真的跟张氏请教,毕竟在这个世界了,想活的好就要先遵守它的游戏规则,努力提升自己也是必不可少的,但不包括裹脚和与别人共侍一夫。

二十二、缠小脚

“二伯母,睐娘跟着您读书,可是女子的‘四德’里没有缠脚这一条啊?”叶睐娘简直都想把那些喜欢女人小脚的臭男人都拉出去裹了。

“呃,这个,”张氏沉吟一下,“可是‘三从’里有在家从父,你怎么能不听你娘的话?”睐娘忽然的一反常态还真是让张氏有些不适应。

“那是‘从父’不是听娘的话,”叶睐娘振振有辞,大眼睛闪着狡黠的光,“而且真的大家闺秀就一定要缠足吗?为什么以前魏晋还有唐时的人不缠足?”叶睐娘记得这裹小脚是什么李后主的宫人开始的,也不知道对不对,但在她记忆里,没听说过唐朝人裹小脚吧?

张氏让这个聪慧的侄女问倒了,“以前的人咱们不知道,只是现在做为大家女子,一双天足是没法见人的,你想你娘被人家笑?”

孝顺也是有条件的,这个牺牲太多,而且这样的牺牲也是不对的,叶睐娘很是坚持,虽然她爹叶向荃的个头不低,但叶睐娘从现在自己的身高来看,将来也长不成不什么大个子,个子小脚嘛又能大到那去?顶多三七到天了,以后自己藏着点儿就是了,她以后还想着到处走走看看呢,一又小脚,那要挪到什么时候?

这次大家算是见识到了西院三小姐牛性的一面,任门外的人说破嘴皮子,小姑娘愣是不为所动,怕饿了叶志恒,就让人从窗子里给他们送吃的,因为一开始怕疼不肯缠脚的小姑娘多了去了,大家也不把叶睐娘的造反行为当成大事,反正最后这脚她还是要缠的,所以也就由着她胡闹,倒是叶志恒,这样的体验让他很是兴奋,竟然没有害怕,这让叶睐娘对叶志恒的康复又多了几分把握,毕竟自闭症儿童真正是什么天才的没有几个,反而会有智力发育延缓的后果,叶志恒早恢复一天,对他的将来都有很大的益处。

夜里叶向荃回来才算将女儿从金桂院接了回来,“睐娘,你是爹爹最得意的女儿,怎么会那么不听话?还带了恒哥儿胡闹?!”

叶向荃对女儿这种将件小事闹得轰轰烈烈的作法很是不满,一到西院就开始教训女儿,这姑娘虽说是要娇养,但太任性了也只会害了她自己。

“爹,你见过我娘的脚么?”叶睐娘才不怕父亲呢,她一整天都在想着如何把叶向荃拉到自己阵营里来,那胜算就大了。

叶向荃皱皱眉头,妻子的脚,自己见的都是缠着的,光脚还真没见过,不由有些脸红,“这个,你问这个做什么?”

叶睐娘看着父亲微红的脸,古代女子那个脚是缠着麻烦解开也麻烦,因此不可能天天睡前解开,她就从来没见过母亲的脚,而且每次母亲洗脚总是一洗就快一个时辰,真是比叶睐娘洗个澡时间都长,“那您肯定没见过缠过的脚最后变成了什么样子?”

“世人皆以缠足为美,你母亲一双金莲…”叶向荃没有恋足癖,但觉得和女儿谈这个问题实在是不知从何说起,“你将来是要说婆家的,难道要让人笑你一双大脚?到时就悔之晚矣,你娘是不会害你的,睐娘要听话。”

看着起身欲走的父亲,叶睐娘可不想让这次谈话不了了之,“当年父亲就是打听母亲有一双金莲才上门求亲的么?”

“当然不是,”妻子脚大脚小对叶向荃来说根本就无关紧要,“娶妻娶贤,你母亲在家时出了名的温柔知礼。”连氏是叶大富在时为儿子千挑万选的,而且叶向荃也找了机会偷偷看过。

“若是父亲也担心女儿将来的姻缘,那女儿也像母亲那样做个温柔知礼的好女子,但这脚女儿是坚决不缠的,若是将来有人因为女儿脚大而嫌弃女儿,那这种人不要也罢!”

叶向荃看女儿一副占理的样子也觉得好笑,索性坐下与女儿辩理,“睐娘记不记得前阵子让爹帮你买绣花的东西,说要好好跟着二伯母学刺绣?”

“是啊,”这事才过去没多久叶睐娘怎么会不记得?她有次到金桂院去,看张氏的绣房窗前有一张大大的绣架,旁边还有什么绣棚及各色的丝线,再看那绣架上竟然有幅女仙拜寿图,那绣品竟然有两米高,里面人物繁复,神态各异让叶睐娘叹为观止,张氏告诉她那是将来给自己娘家伯母寿辰时的礼物,里面的人物是天庭的各位女神仙。当时睐娘就下了决心要好好跟着二伯母学一下汴绣,她可是立志要做个优秀的古代女性。

“这不就行了,你学绣艺和你娘让你裹脚是一样的,为的就是将来有个好前程。”叶向荃觉得自己找到了突破口。

怎么会一样?叶睐娘有些无语,她学绣艺不过是为了提升自己,裹脚那是和自己过不去,“睐娘认为爹的话不对,二伯母教过,自古以来,富者以‘闺房绣楼’为贞,贫者以‘善织巧绣’为业,山东鲁绣、衣线绣和辑线绣,还有顾绣,都是名扬天下,可是缠足算什么?您可曾听说那家闺秀以三寸金莲名扬天下?若真是那样,又是什么好名声不成?”

没想到自己五岁的女儿竟然词锋犀利,叶向荃虽然被叶睐娘问的哑口无言,但暗自还是有些得意,面上却斥责道,“睐娘,女子以贞静为德,不宜争口舌之利!”

“那好,我不说了,但裹脚不行,女四书里也没有说女子必须缠足,那不是古礼,女儿不遵!”叶睐娘暗叹古人对女子的束缚还真是多,怕跑的快就缠了脚,怕辩才高就说“口舌”是七出之一!

叶向荃一直认为女儿懂事听话,没想到却固执至此,看她垂首不语,但小嘴却撅的高高的,心里也有些不忍,“爹也知道缠足疼的很,但你娘还有你二位姐姐不都这么过来了?我们睐娘那么聪明,这点苦怕什么?虽然缠足不是古礼,但世人皆以小足为美,咱们又怎么能免俗,爹娘也不想你将来为这个才去后悔。”

“爹,”叶睐娘灵机一动,想起一件事来,“世人不能免俗所以咱们也要遵照执行?那爹为什么不纳妾呢?世人不都认为有钱人就应该三妻四妾?”

“难道睐娘也想让爹纳妾?”叶向荃有些不悦。

“当然不想,”叶睐娘大大的眼睛闪着委屈的水光,“女儿就是比喻,爹真的想让女儿也去受那份苦?女儿将来找一个像爹一样不计较女子脚大脚小的相公不就行了?”

看叶向荃蹙眉不语,叶睐娘抱了他的手臂继续撒娇,“那个真的很疼,不行你问问娘?娘说她缠足的时候她在屋里哭,姥娘在屋外哭,你也想咱家这样?万一肉烂了化了脓,女儿年纪这么小,再发了烧,烧成个聋子哑巴怎么办啊?”说到这儿,叶睐娘仿佛看到了自己悲惨的未来,小嘴一扁,豆大的泪珠落了下来。

叶睐娘不过五岁,却是个小美人胚子,现在她原本喜气盈盈的眼睛里满含泪水,小小的鼻头也红通通的,粉嫩的小嘴一翕一合,像极了她养在院子里的那只兔子,叶向荃让娇滴滴的女儿哭得心都化做了一滩水,“爹娘也是担心你以后被人笑话,大脚姑娘走出去都低人一头的。”

嘁,那是她们心理承受能力的问题,我不觉得自己大脚丑,谁还能把我笑死?不过听叶向荃的口气叶睐娘知道摸到门儿了,“女儿不怕,被人笑了又不会掉块肉,我活的自在就行了,爹不是最想我和娘活的自在些吗?您就替我跟娘求个情好不好?”

看叶向荃虽说不语,可是明显已经微微扬起的唇角,叶睐娘便知道差不多了,“这样,女儿才五岁,常妈妈也说了我的骨头软,如果到七岁时我回心转意了,到时让娘帮我缠也不晚,行不行?爹~~”

叶睐娘开足马力,将撒娇进行到底,她上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还会撒娇,以为这项技能自己根本是不会的,可是重生后她明白了,是人都会撒娇,关键是有没有爱自己的人,看重自己的人,自信那个人爱你,撒娇就可以无师自通。

“好吧,爹答应你,”叶向荃让女儿闹得有些无耐,“我跟你娘说等到你七岁,希望你那里可以明白过来。”

叶睐娘暗暗比了个“V”字,七岁,到时自己还想不“明白”不就行了,她可从来没有想过将来要用什么“三寸金莲”来取悦男人。

得解放的叶睐娘可没少招来叶逢春和叶书夏的笑话,不过她不缠足的目的达到了,其他人说什么叶睐娘还真没放到心里去,何况在她认知里,三寸金莲和大家闺秀没有半毛钱的关系,叶逢春的脚比叶书夏的脚缠得还小(这要利益于她这个姐姐个头比妹妹矮,天生脚就小些,),也没有因此而比叶书夏在礼仪仪态上优秀多少?

至于以后会不会因此找不到好人家,叶睐娘也没有担心,她的生活目标就是,现在享受父母的关爱,做个幸福的小孩,以后找个像叶向荃那样的人,勤劳能干还有点小心机,性格温柔专一,有多富或是能不能为官做宰叶睐娘根本就不考虑,这一世她就想平静幸福的活着,把前世没有得到的父母爱、夫妻爱、子女爱都体会一遍。

二太太张氏倒是忧心忡忡的教育过这个不听话的侄女,但叶睐娘只是嘿嘿笑着并不顶嘴,寻机就找叶志恒去了,张氏又想到以西院的家世和财业,脚的大小应该不会对叶睐娘的婚事有什么决定性的影响,便不再多哆嗦。

而正院那两位,自然是巴不得西院越惨越好,所以除了讽刺了连氏几句也就不再多说,何况赵氏因为是屠户之女,幼时根本就没有缠足的机会,小赵氏待缠时已经年纪偏大,现在那双脚也没有什么好得意的。

二十三、罗姨娘

二十三、

“妾身见过三太太,”连氏带了女儿从金安堂出来,才出了院门没多远,就看到叶向荣的姨太太罗氏满娘扶了丫头梅香从小路上过来。

叶向荣夫妻住在正院东侧的牡丹院里,而罗氏则住在他们院子后面的小跨院里,就算是出来溜弯儿走到了院西,这也有点远啊,显然这是有意在等自己了。

“罗姨娘早,”连氏微微一笑,欠了欠身,也不多搭话带了女儿便走,她对罗满娘没有什么好印像,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就知道勾引姐夫,这样的人还是离的越远越好。

“唉,这天儿一日.比一日冷了,”罗氏抚抚自己已经显怀的肚子,她身上的斗蓬有些旧了,素青的缎面已经没有原本的光泽,硬硬的带着几许冷意,“你看这大冷天儿的,三太太也别回去了,就到我那儿用个早饭吧~”

罗氏看连氏根本不停步,伸手拉了她的斗篷,将她的儿子过继到西院名下这她千肯万愿的,如果自己生下的儿子留在正院,只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庶子,以小赵氏的心肠,就算活下来,将来也分不了多少产业,而过继给西院,那三房偌大的家业将来都是自己儿子的,可是万一孩子在三太太手里受罪怎么办?罗氏很后悔自己当初没有和连氏搞好关系,希望以后能慢慢弥补弥补,这样以后她也可以经常过去看看儿子。

连氏不动声色的避开罗氏的手,去她院里吃饭,自己成什么了?“不必了,若是罗姨娘有什么事直说就行,你也知道这天冷的很,睐娘还小,在这风口里站不得。”

罗氏未抬进来时,到叶家来串门子时就和小赵氏沆瀣一气踩自己,后来进门做了小妾,偶然间的碰面两人也不多话,现在忽然向自己示好,连氏面色一沉,肯定没有什么好事。

“产婆说我的肚子里的哥儿过了年就要生了,”罗氏低声道,“以后还请三太太多多照顾,”说着颤微微的一礼。

“你是长房的姨娘,要照顾也要请大嫂照顾才是,”连氏有些摸不着头脑,就算是这女人怕大嫂害她,也求不到自己头上。

“不是,我是说这孩子,”罗氏欲言又止,她的儿子过继给三房的事因为还不确定是男是女才没有公开提出来说,但叶向荣已经跟她拍着胸脯保证过说这事儿一定能成,可是今天看三太太这神情,应该是还不知道,“他三婶,以前是满娘不懂事,可是进门这些年,妾身也看出来好歹来了,您才是这个家里真正的和善人。”

“这是怎么了?两个人在这儿说悄悄话,也不怕冻着,”一个清亮的声音响起,叶睐娘不用看就知道是叶逢春,这丫头还真是没家教,一个是她婶娘,一个也算是她小妈,竟然一点礼貌都没有。

连氏仿佛没听到一样,对有些尴尬的罗氏道,“姨娘还是自己回去吃吧,我院子里事多,天气也冷,先走一步。”

赵氏的三个子女什么时候看到罗氏都没有好脸色,罗氏匆匆与二太太张氏见了礼,扶了丫头走了。

“妹妹哪那么多的话,不过是物以类聚罢了,”叶志远目光阴冷的看着连氏远去的背影,叶向荃害的他挨了顿好打,在床上足足躺了半月,现在叶向荣把他又看得紧,不但出门有指定的长随跟着,连月钱都被扣了,还查他管的铺子的帐,搞得他没有一天有安生日子,这笔帐早晚要跟三房算!

张氏已经懒得再去鄙视长房的规矩了,带了两个儿女径直往金桂院而去,罗氏找三房的意思她大约猜到了,只是看连氏的神情似乎还不知道。

长房想将庶子过继给三房承嗣的事赵氏也隐约跟自己提过,虽然张氏不敢明着和三房多做来往,这个消息她也没有事先跟连氏通气,现在正好,自己要是提前告诉连氏,也可以推到罗氏身上。

“姨奶奶今儿性急了些,”罗氏的丫头梅香低声道,“若是三太太不同意再闹出来,还有大太太要是想将二少爷过继,说不定会对您不利的。”

罗氏斜身倚在铺了厚厚青绒的火炕上,梅香熟练的将一个吉祥如意团花迎枕塞到她身后,又拿了条米色富贵牡丹薄被搭在她的腿上,其实罗氏娘的屋里不像旁人想的那么寒酸,屋里一色的酸枝木家俱,当屋的炭盆里着上好的香炭,没有一丝烟气,迎面的那架镀金八宝自鸣钟更是叶家独一份儿,她得了叶向荣的宠爱,已经攒下了不少私房,有了里子,就不去跟小赵氏争面子。

“你放心,”罗氏揉揉额头,梅香是她的陪嫁丫头,自然不比旁人,“老爷已经答应我了,再说那么大份家私谁会舍得放手?至于正屋那个,她与三房水火不容的,平日里没少给三太太便绊子,她的儿子人家怎么会同意?”

“老太太最向着老爷,有老爷在,只要这个孩子生下来,谁也争不过他去,西院那两个,他们现在靠山已倒,我巴结他们不过是想着以后少些哆嗦,孩子的日子也能好过些,”罗氏轻轻抚着自己微凸的小腹,只要儿子去了西院,自己是亲生母亲,再不养也是血浓与水,日后只要告诉了他自己的一片苦心,还怕他不孝敬自己?有了这个儿子,说不定将来自己还能像西院老太太那样挣个平妻,小赵氏那个没脑的,以后还不知道谁更风光呢。

“只是过继未必非得至亲,”梅香觉得自己有必要提醒主子,毕竟主子好了自己才能好,“叶家首阳山好多人呢~”

“嘁,”罗氏从鼻子里释放出不屑来,“那算什么人?不过是一群打秋风的土包子,这种分家产的大事,老太太能听了他们的?”

以赵氏的性子,自己家的财业能扔到水里也断色不会落入外人手中,看她给自己女儿的嫁妆就知道了。

叶睐娘看到母亲这几天明显情绪不对,而二伯母看向自己的目光中也带了几分忧色,不由心下狐疑,可是自己毕竟年纪在那儿放着,也不好问得过于仔细,每日只能变成法的逗母亲一笑,要么就是抱着自己的排箫吹些舒缓的曲子来给母亲缓压。

叶睐娘初得排箫自然不敢吹出什么名曲来,而是抱着排箫去跟日日练琴的叶书夏请教,叶书夏虽然不太喜欢她总来套近乎,但架不住睐娘百折不挠的往前凑,另外张氏不喜欢女儿与叶逢春多打交道,而叶逢春也不喜欢在什么琴棋书画上下功夫,她和母亲小赵氏一个爱好,就是管家理财,每日兴致勃勃地跟着母亲处理家务,发号施令,与叶书夏见面的时间就少了。

没有玩伴,叶书夏也就勉为其难的指点睐娘一二,谁想到这个小妹妹十分聪明,自己在琴上教她宫商角徵羽,她竟然能在排箫上吹出来,这下连张氏也啧啧称奇,亲自指点起叶睐娘来,一时金桂院就如一个小课堂,每日叶睐娘和叶志恒在叶书夏的带领下读书写字,弹琴吹曲不亦乐乎。渐渐的叶家人对叶睐娘会吹排箫也接受了,还以为真像叶睐娘所说,排箫是个很好学的东西,而为抚琴的张氏和叶书夏也因为抱着排箫去吹的样子不太雅所以没有去试过这个东西到底好不好学,也让叶睐娘给蒙了过去。

“姑娘,我打听到了,”桃子比睐娘大三岁,高了足足一头半,生得浓眉大眼,看起来了脸憨态,可是叶睐娘知道,自己这个丫头却是极为内秀,每日自己读书写字,就算不主动教她,她也会暗中自学,渐渐的叶睐娘也将桃子引为臂膀,“为了姑娘我可是把吃奶的劲儿都使上了才打听到的。”

看着桃子鼓着腮帮子一副你必须表扬我的神情,叶睐娘缓缓放下手中的排箫,她才不信这丫头出了多大的力气呢,西院林林总总二三十号人,真正能了解内情的也就连氏身旁的李妈妈、祥云、晴雪了,她只用去跟这三人打听即可,还用使上吃奶的劲儿?

“说吧,桌上可是给你留着蜜三刀呢,”

“那个,姑娘,”桃子咽了口唾沫,并不往桌上看,“你听了可别难过。”

“还不快说,”叶睐娘瞪了桃子一眼,这几天连氏虽然忙进忙出,但面色并不好。

“我听常妈妈说的,太太想给老爷纳,纳妾!”

果然如此,叶睐娘强压心疼,“那太太这几天就是因为这个才出去的?”在她的认知里,古代老爷纳妾找通房的不是都找身边的丫头么?

“是,太太要给老爷选一个漂亮贤淑的,将来,将来,”桃子偷偷瞟了叶睐娘一眼,跟她说这个让太太知道可怎么办?

“你下去吧,我都明白,”叶睐娘也不想再听她说什么,父母结褵十几年,膝下只有自己一个女儿,古人讲的是“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为了子嗣父亲纳妾也是早晚的事情,想到那个罗姨娘的态度,睐娘已经隐隐明白,这是长房看上了自家的产业了。

做为女儿,叶睐娘没有继承权,这一点她是知道的,而母亲长年不再孕,以后父亲会纳妾生儿子这一点叶睐娘也明白,可是明白和接受却是两码事,现在母亲还要亲自张罗,但不张罗又能怎么办?看着父母百年之后辛苦攒下的家业落到长房之手?

如果她再大些,就可以建议母亲去看看大夫什么的,可是与她交流一下最起码舒缓一下她的心情,而现在她能做的,只有安静的不给母亲添乱。

二十四、议 妾

“我看了几家姑娘,都是人品贤良家世也清白,你寻个空看看?”外间连氏和叶向荃细语道。

叶睐娘就坐在里间熏笼旁做针线,她想给自己的排箫做个箫囊,然后请叶书夏给绣上图案,与这个二姐姐相处久了,叶睐娘也摸熟了她的脾气,叶书夏性子高傲了些,但心地不算太坏,喜欢被人好言好语哄着,也好为人师,你请教她什么,她顶多讽刺上几句,过后还是会帮忙的。

“我的想法你还不知道么?做那些无用的事干什么?还不如好好在家把身子养好,”叶向荃的声音低低传来。

连氏说话时带了几分哽咽,“咱们做夫妻快十五年了,妾身还有什么不知道的,但老爷也要为后世考虑考虑,就是睐娘,以后也要有个依靠才是。”

见叶向荃不语,连氏又追问一句,“难道你真的要把罗姨娘的孩子抱过来养?”

“那怎么可能?”叶向荃声音中带了丝金属的锐利,“他们谋得是什么大家心知肚明,可他们忘了,当初长房是怎么害你的,这西院我将来就算是全拿来散给城中的乞丐,也不会留给他们!”

难道母亲还吃过长房的什么大亏?叶睐娘悚然一惊,放下手中的针线。

“他们怎么会记得那些?”连氏已经泪如雨下。

“若不是大嫂挑唆老太太让你怀着孕去站什么规矩,你怎么会小产?又怎么会毁了身子?!”叶向荃已经控制不住怒气,现在这些始作俑者竟然还有脸来谋算自己的家产?!

“所以啊,老爷您还是听着妾身的,再纳一房,将来有了儿子才能彻底绝了那些龌龊人的心思。”连氏已经下定了决心,不论谁生的,都是相公的孩子,自己也会真心想待,总比将来苦心经营的一切被人占去了强。

叶向荃根本无意纳妾,但他不想为这件事与妻子争执,“我要给二哥守一年孝的,现在你忙活这个事儿肯定要被老太太责骂,还是先放放吧。”

“娘,”叶睐娘看到连氏进来,急忙起身,她可不是有意偷听的,“我和连枝在做针线,太专心了,嘿嘿~”

也怪自己没有想起来女儿还在房里,连氏也无意怪她,“做的什么,拿来娘瞧瞧。”

睐娘示意连枝出去,才将手中的箫囊递给连氏,“娘,刚才的话女儿都听到了,天气太冷,又快过年了,要么您听爹的,这事儿先放放吧?”

“睐娘,娘也知道你跟娘亲,但也要以大局为重,”连氏以为女儿也反对自己给叶向荃纳妾。

正院那几们既然把主意打到了三房,怎么会眼睁睁的看着西院纳妾?叶睫娘小心提醒道,“不是,女儿是不想大年下的又惹大祖母生气,再说了,您既然是为了给爹爹求子嗣,就要保那孩子平安就行啊~”

看着女儿蹙眉思量的样子,连氏心里一酸,别人家的孩子恐怕现在还不知愁滋味,而女儿就开始考虑这些事情,“嗯,娘听你爹的,这事儿先停停,反正那罗氏也未必能生出儿子来!”

连氏要为叶向荃纳妾的事到底还是没有瞒住正院的几位,一大早赵氏派人到西院来传唤。

“三太太,”旺儿有些担忧的提醒连氏,“老太太那儿您小心说话,大太太二太太都在呢!”

“嗯,”

“旺儿姐姐谢谢你,我知道正院里只有你对我们是真心的,”叶睐娘打量着一身暗绿缎袄的旺儿,这丫头显然是收拾打扮过才来的,头发精心梳了个单螺髻,圆圆的脸上细细匀了粉,又薄薄施了胭脂,“旺儿姐姐你真香,也真好看~”

叶睐娘大声赞美,这跑腿传话的活儿近来都让这个旺儿包了,来的时候次次都是挑着叶向荃在家的时候,要是猜不到她的意思叶睐娘算是白活几十年了。

连氏淡淡的看了旺儿一眼,“旺儿也该寻婆家了,老太太必不会亏待了你。”

旺儿望着走在头里的叶向荃,一身深色锦袍将叶向荃的背影衬得挺拔出竹,他边走边回头与后面的妻子女儿说话,浅浅的笑声随风飘来,如果细细的丝线缠在旺儿心上。

她听说连氏要为他纳妾的事后急得嘴里都起了大泡,自己这小半年可没少在西院下功夫,又在老太太那里小心巴结,希望老太太能把自己当做耳目而送到西院为妾,但现在出了长房想将未出世的庶子过继给叶向荃的事,恐怕自己的心思算是打了水漂。想到自己已经过了二十,这年龄再出府还能找到什么好婆家?铺子里的管事她偷偷虑过,多是上了年纪的,年轻的伙计又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熬出个头?

旺儿闲暇时揽镜自照,比起这叶家的三位太太,怎么看都是自己跟年轻漂亮些,如果能像她们那样穿上丝绸衣裳,就算是罗姨娘也比不上自己。

“连清雅,给我跪下!!!”

金安堂上下一片愕然,虽然知道老太太今天心绪不佳,但都没想到老太太会这么直接的发难。

连氏平静的跪在堂下,至于原因她根本连问都不问。

“你可知罪?”

“还请母亲明示,”连氏拉了一把准备说话的叶向荃,女人的事,男人还是不要参与的好。

“你二哥还没出孝,你竟然敢张罗着给老三纳妾?你好大的胆子!”赵氏将花梨木桌子拍的山响。

连氏微微一笑,她早防着这一招了,“与相公纳妾?母亲从那里听到的这种话?二伯不幸病故,相公是要服一年孝的,媳妇再不知礼,也不会撺掇他做这种不孝不悌的事情!”

从那里听来的?赵氏一愣,下意识的看向小赵氏,才转头道,“你不要以为瞒的紧我就不知道,人在做天在看,你小心报应!”

“是,媳妇知道做坏事一定会遭报应的,所以不敢做那种不忠不孝的事,”连氏态度极为诚恳,“只是还请母亲明示,您从那里听到这种陷害三房的话?”

“呸,你少装样子了,谁不知道你这些日子天天往外跑,踅摸着给老三找小婆儿?”小赵氏沉不住气了,她连人牙子找的那家都打听到了。

叶睐娘看不下去,也知道母亲不是个冒失之人,在一旁道,“大祖母,我娘说了没有这事,大伯母非得说有,既然是大伯母要告我娘,那她也要跪下告才公平啊?”

“你,你这个小蹄子,你母亲是犯了大错才跪着的,”小赵氏恨不得冲过来搧叶睐娘一巴掌。

“大嫂,小孩子不懂事你莫要与她斗口,”连氏目光中俱是不屑,“我没有大嫂子的贤惠,还想着与相公在外面抬个妾室,至于嫂子从那里听到的这话,还请大嫂说个明白。”

“母亲,”张氏从座上起身,规规矩矩的在连氏旁边跪下,“还请母亲允许我们二房搬回东院。”

“你在这儿添什么乱?”赵氏本来以为一次打下西院的气焰,让他们不敢再动纳妾的念头,将来家业也好顺利的落在自己的子孙手中,谁知道小赵氏办事这么不牢靠。

“我夫君也是您的亲生子,是大伯和三叔的亲兄弟,可如今这算是什么?一个就要添丁了,一个又要纳妾,这不是在戳我的心窝子么?”张氏已经哭倒在地,叶书夏已经跟着张氏读了不少书了,大节怎么会不懂,因此也跪在赵氏膝前,“祖母要为我父亲做主啊,难道父亲一去,你们就不当我们是一家人了么?”

叶睐娘没想到张氏会忽然杀了进来,在她的印像里,这个二伯母奉行的是明哲保身主义,只想安静的把叶志恒教养成人,这是怎么了?

但叶睐娘没有放过赵氏脸上的惊讶和心虚,遂也不跪了,跑过去使劲拉着小赵氏的裙子大哭起来,“我娘根本没有给我爹纳什么妾啊,大伯母你为什么要陷害我娘?我们家的事你为什么老是管着?大伯讨小生儿子你不管,怎么要来管我爹的事?”

叶睐娘这是话里有话了,一个嫂子成天盯着小叔子房里,三小姐年纪小说话口无遮拦,但小孩儿的眼睛是最亮的,堂上的仆妇都撇嘴暗笑。

“你这妮子,我没有陷害你娘,不信咱们叫人来问!”谁想到这叶睐娘人不大力气不小,小赵氏又被她拉着裙子又推又搡,禁不住骂道。

“你放开我娘,”叶逢春看叶睐娘只抓着自己母亲不放,又哭又闹的不由大怒,就要过来帮忙,“我娘都找人问清楚了,就是你们三房要纳妾!”

“大伯没纳妾么?”叶睐娘毫不服输,乱吧,越乱越好,最好每天乱上一次,让老太太想起来三房就头疼,在叶家,没什么比不要脸更有理了,长房孝期怀孕轻轻揭过,三房不过是出门相看几个女子就要过来挨罚。

“大祖母,你不是我父亲的娘么?为什么这么偏心?”叶睐娘声音清脆,任由叶逢春抓着自己手臂,“我娘说她没有,您不相信,大伯母说什么您就信什么?唉哟,大姐姐你为什么拧我?!呜,好疼~”

二十五、出 丑

“不许打我妹妹,”叶志恒最初被金安堂的乱像惊的呆在那里,自从他被祖母强行留在金安堂后再来给赵氏请安,都小心翼翼的,生怕再被留下,现在看到自己最亲的妹妹竟然在哭,还说被那个一脸凶像的女人打了,却也顾不得别的,直接一头就冲向叶逢春,手脚相加推搡抓挠,他是二房的命-根子,发起火来闹惯了的,下起手来极为熟练,“你这个坏女人,不许打我妹妹,程妈妈,程妈妈,给我教训她!!!”

程妈妈在二房,仗着自己是少爷的奶娘,叶志恒又离不开她,平时就爱教训个小丫头啥得,连二太太身旁的结香和素心也不放在眼里,因此叶志恒便觉得她是最厉害的人。

“好了,都住手!!!老二家的你快起来去看看恒哥儿,”赵氏让闹的一阵心虚气短,再看堂上两个男人都袖手干站在那里,毕竟这是内宅,想骂又找不到理由,而哭哭啼啼的张氏又让她抬不起头来,忙拿恒哥儿转移她的视线。

叶向荃上前一礼,“母亲,还请母亲拿出证据来再治媳妇的罪,不然,这不悌的罪名儿子担不起!”他早料到自己如果纳妾,肯定会有这么一出,也和妻子提前说过,只是没想到女儿也一反常态的参与进来,叶向荃不是那种冬烘学究,他在生意场上行走惯了,也不打算把女儿养成不谙世事的千金小姐,知道什么时候该怎么出手,叶向荃对叶睐娘很满意,只是可惜不是个儿子,他在心里一叹。

“老三家的,你这些日子可曾到处找人牙子?”赵氏就不信了,连这种消息自己侄女都能打听错?

“是,媳妇是见了几拨人,”连氏十分委屈的看了小赵氏一眼,“我只是想着睐娘越来越大了,身边服侍的人也不够,想趁着过年再买上一个,也有个添丁进口的意思,谁知道竟被大嫂误会了,竟然告到母亲这里,难道媳妇连买个人给睐娘使唤的权力都没有么?”

连氏给叶向荃挑人时并没有明说是做什么用的,所以她也不怕小赵氏真把人牙子找来对质,而叶睐娘到目前为止,身边只有连枝和桃子两个丫头,叶逢春和叶书夏却是有两个大丫头两个小丫头的,自己给女儿添人也理所当然。

“哼,人牙子可不是说这么的,咱们把她叫来问,”小赵氏可不能服输,“那张婆子说了,你专要家世清白,年轻貌美的!”

“对了,你挑人干嘛出去挑?直接让人牙子把人带来就行了,”小赵氏又发现了一个力证。

“给家里的小姐挑人,难道不要家世清白,长相漂亮么?”连氏鄙夷的扫小赵氏一眼,掩袖道,“奴才也是主子的脸面。至于媳妇出去,主要是想趁着节前到亲戚家走走,到几家人牙子家也是顺便的事儿。”

“行了,老三家的也起来吧,”赵氏看着哑口无言的侄女,“想是你嫂子误会了,她也是为你们三房好,倒是你,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嫁进来都多少年了,老三连个儿子都没有!以前我给老三的通房不是也叫你打发了?”

“是,母亲教训的是,媳妇一定向大嫂学习,待出了孝后给相公选个可心的贤德人为三房开枝散叶!”连氏说的斩钉截铁,“至于母亲赠的芒姐,她犯的错母亲也是知道的,断无留下的理。”

赵氏被连氏噎的无言,芒姐是她送给三房的,一是给连氏添堵,二是打听三房的消息,谁知道没多久就查出那个芒姐被人往娘家偷东西,被连氏抓了个现行,当时因为这个事,她也被叶大富斥责过,“下去吧,不管你说的是不是真的,我懒得追究了,向荃还年轻,既然你们不愿意纳妾,这事以后再说。”

连氏见赵氏又将话带到三房不愿纳妾上,急忙跪下道,“母亲责的是,这些年媳妇是让芒姐的事弄怕了,才不敢给相公在屋里添人,这次媳妇一定给相公挑来好的来,到时请母亲过目。”

“纳什么妾?”见连氏在婆婆面前也死不改口,坚持要在出孝后给叶向荃纳妾,小赵氏心里一急,罗姨娘想把自己肚子里的孩子过继给三房的事她已经知道了,不过这主意是好的,但过继的人选只能是她的二儿子叶志达,叶志达是老二,将来分家产肯定没有叶志远的多,小赵氏都想好了,有了三房这一份,两个儿子就公平了,“家里有什么小妾姨娘的还能消停?弟妹你看我都让罗氏害成什么样子了?!”

还没等连氏还口,只见小赵氏唉呀一声已经一个趔趄栽倒地上,而她身上的宝蓝色八幅罗裙也被自己踩掉了下来,露出桃红色的裤子。

小赵氏也没想到自己会出这么大一个丑,急忙拉了裙子起来,但那裙子被她踩在脚下,越急主越是起不来,还是喜儿和叶逢春过来将她掺了起来。

“哈哈哈哈,”叶志恒没有那么多心思,只知道打自己妹妹的坏伯母裙子掉了,拍着巴掌笑道,“羞羞,露屁猴,羞羞,露屁猴!”

众人忍俊不禁,纷纷笑出声来,小赵氏再也没脸站呆在金安堂,提了裙子跟着喜儿出去。

叶向荃也不好在金安堂多呆,拱手说自己要到铺子里去,叶志远和叶志达哥俩母亲出了大丑,也早就坐不下去,匆匆跟着父亲出了金安堂。

见众人都走了,赵氏让旺儿带叶睐娘出去洗脸,“好好的姑娘家,看披头散发的成什么样子?!”

叶睐娘也不顶嘴,她还沉浸在自己刚才的“杰作”里,刚才她与小赵氏推搡时,因为个子小,手刚才抓住小赵氏的裙腰,因此灵机一动,伸到一侧将她的裙带扯开了,再后来,裙子松了,被踩在脚下,结果就摔跤了。

“你啊,真是个孩子,”旺儿爱怜的帮叶睐娘用温热的面巾擦着脸,“受了气反而在这儿傻笑!”

“咯咯,旺儿姐姐,刚才大伯母的样子不好笑么?”叶睐娘可是看到连枝出去后都直不起腰来了。

“你啊,”旺儿想起大太太那狼狈的样子也扑哧一笑,“也不知道那裙子是怎么穿的。”

“看把我们睐娘给捏的,”旺儿给叶睐娘擦手时看到她腕上的红痕,“你那个大姐姐是个蛇手,打人最疼了,你以后可以躲着她点儿,唉,要是三老爷看到,该心疼了。”

本来看到旺儿的屋子这么寒酸,一个老太太屋里的大丫头,竟然用的家俱都十分破旧,只有靠窗的四方桌上的一面铜镜还光亮如新,床上的衾具虽然洗得十分干净,但也都不新了,而且也没有桃子她们的那样厚实,叶睐娘还有些同情她,但一听到她提自己父亲,叶睐娘星眸微眯,“旺儿姐你穿绿衣服可真好看,我爹最喜欢绿颜色了,可我娘不喜欢,就是不穿。”

“真的么?”旺儿心里一喜,下意识问道。

看着旺儿微扬的唇角叶睐娘心里冷笑,母亲是要为父亲纳妾,在这个时代,又是自己父母的事,叶睐娘知道自己无法阻止,而且纳妾生子也是对她们西院最好的选择,但是旺儿不行,这个丫头心眼儿太多,又是老太太身边的人,如果她进了西院,再生下男孩,西院恐怕难有现在的安宁。

“当然了,我爹还喜欢茉-莉花的味儿,可我娘最不喜欢那些花儿粉儿的,”叶睐娘一派天真。

三太太确实是很少用脂粉,旺儿暗暗将叶睐娘的话记下来,又细心的帮她梳了个包子头,才带了她出去。

“你大嫂过分关心你房里的事是她不对,”金安堂里赵氏已经换了一副嘴脸,“但我也是为你好,自古来就是妻贤夫祸少,那些纳妾的人家有几个家宅安宁的?”

看连氏和张氏都垂首不语,赵氏又语重心长道,“我也是为你打算,这儿子还得要自己生下的才亲,不然你公公辛苦置下的产业将来都留给了别人的儿子,你心里舒坦?以后你打算靠着庶子过?你看看你大嫂二嫂,那个不是依仗自己的儿子过活?”

见赵氏又是这些老生常谈的话,连氏根本不往耳朵里进,面上做出感激的样子,含泪道,“母亲您为我着想,媳妇怎会不领情?可是媳妇身子坏了,再生想来是不可能的了,若不趁着相公还年轻,再说,庶子也是相公的孩子,媳妇不是那等妒嫉之人,大嫂和二嫂都容得下,难道就我心窄不贤?”

赵氏被连氏问得哑口无言,自己是婆婆不是娘家母亲,那有硬拦着不让纳妾的道理,“唉,我也是为你好,你刚才说到芒姐,那些做妾的有几个好的?你看你二嫂,不就把她房里那个妖精给卖了?这些年你没有再生,我不是也没有说你什么?”

“媳妇知道母亲疼媳妇,”连氏都坐在下去了,这些年因为三房只有睐娘一个,自己被这个不亲的婆婆和嫂子欺侮的还少?“但如果相公无子,媳妇真的无颜再在叶家待了。”

“再等等吧,若是真的生不出,再纳妾不迟,到时我亲自为老三相看个贤惠的。”赵氏很少这么和颜悦色的和连氏说话,没想到这个媳妇却是如此的软硬不吃,不由心中气恼,挥手让她退下。

连氏恭顺的点头,“劳烦母亲。”待到她亲自挑选,恐怕黄花菜都凉了。

二十六、妻 妾

待连氏退下,赵氏才又拉了张氏说贴心话,对这个儿媳赵氏的心情很复杂,她带给自己荣耀,也带给叶家很多帮忙,人漂亮知礼守份,按理说赵氏应该很喜欢这个媳妇才对,赵氏也对自己说过要善待这个可怜的二儿媳,可每当看到她,赵氏又总有一种被俯视的感觉,没来由的就会底气不足,这就是高门娶媳的苦处吧,尤其是那嚣张的张家,自己叶家确实借了张家不少的势,可这对张家来说算什么?为什么总是恨不得时时提起,生怕自家会忘了?

“你的苦处母亲怎么会不知道?”赵氏咽了口唾沫,一老了经过刚才的折腾,她真的有些打不起精神,“那事我也罚过老大了,只是毕竟是一条性命,都是咱们叶家的子孙不是?我做祖母的怎么能看着他没了性命?”

张氏现在连鄙视的力气都省了,刚才还对三房说孩子要自己的,庶子要他做什么,现在就不忍孙子没了性命?“母亲说的有理,是媳妇想左了。”

“嗯,”赵氏很满意张氏认错的态度,“恒哥儿一天一天大了,我看不是送到学堂去吧,达哥儿上的那个就不错,有他照应着,恒哥儿也能多学点东西。”

张氏今天这一闹只不过是不想看着赵氏和长房联手欺负三房,现在听赵氏说起儿子的学业,心里也是一动,但将叶志恒送到外面学堂她是不肯的,她想的是打听到有名的且脾性好的塾师请到家里来教导,“这个,媳妇前些日子跟开封写信了,想让家里推荐个先生来给恒哥儿开蒙。”

“你要单独给恒哥请先生?”赵氏面色一沉,真将自己当成大家小姐了,“我看达哥上的学堂就挺好,人家上得,咱家的孩子就上得,小孩子不能太娇惯了。”

赵氏是苦出身,节俭惯了的,那些有钱人的作派她学不来也看不惯。

张家是百年大族,对子女的教育有一套自己的规范,也有自己的族学,在这一点上张氏不会和目不识丁的婆婆妥协,“恒哥儿的性子母亲也知道,最是不合群,如果贸然扔到学堂里去,我怕他不适应。”

“有什么不适应的?就是你太惯着了,”赵氏对张氏养儿子的作法早就看不惯了,依她的心思,棍棒底下出孝子,以前老二不读书时,她就是掂了棒子教训的,不是教出个进士来?“到学堂跟着旁人一起学,人家受得咱们也受得。”

这些道理张氏怎么会不懂?只是叶志恒才开朗了一些,万一把他扔在人堆儿再有个反复,就得不偿失了,“母亲说的是,只是恒哥太小了,也只是开蒙,学堂将来再大些去吧,何况我娘家荐来的先生是极好的,惯会教小孩子,已经说好过完年就来坐馆。”

赵氏一听更是不悦,这个媳妇怎么就注意那么正?请先生到家里坐馆要多花多少银子?

“去将罗氏给我叫来,”小赵氏一回牡丹院正房就吩咐道,这贱人也太大胆了,自己看着她毕竟是亲表妹,不忍她老了孤苦无依,才发了善心让她将孩子生来了,没想到这贱人贪心不足,竟然想抢西院的产业?

“姐姐您叫我,”罗氏扶了梅香过来,她与小赵氏是姑表亲,以前最是要好,因此也很了解她有勇无谋的性子。

“啪,”小赵氏吊梢眉一抖,一掌击在桌上,“跪下!”

“太太,我们姨娘有孕在身,老爷说免了规矩的,”梅香怯怯道。

“她没长嘴?要你说话?!老爷说免规矩,我可没说,”小赵氏气冲斗牛,“你胆子不想,孩子还不知是男是女呢竟然就想着过继出去了,漫说你肚里的未必是个小子,就算真生出个带把的,我不点头你也休想得逞!这可是大房的子嗣,你一个贱婢还想说了算?!”

“你,赵大兰你不要太猖狂!”罗氏气得浑身哆嗦,不由暗骂叶向荣这个没用的东西,怎么什么都跟大婆说?她一直交待着等到自己生了男孩,然后再和西院以及老太太商量,谁知道这男人真是个靠不住。

“你敢叫我们太太的名字?!”小赵氏的丫头兰草儿捋了袖子就往前冲,准备着只要自己主子一声令下她就去撕罗姨娘的嘴。

“有什么不敢叫的,我叫了几十年了,”她们是自小的姐妹,罗氏的父亲是小赵氏的舅舅,罗氏也不怯小赵氏,平日不过是妻妾有别,她又比这个表姊得宠,因此就低调做人,“谁说了算?这个家可是老爷说了算,我这个孩子要是有个什么闪失,哼,我看你就不要想再回娘家去!”

罗家虽不是什么有钱的人家,但却兄弟众多,若是罗氏有什么闪失,恐怕小赵氏的娘家母亲是没有好日子过了。

“你,你这个贱人,”小赵氏自然知道自己那班子娘舅的厉害,这也是她虽然平日对罗氏呼呼喝喝但没有实际行动的缘故,“我告诉你,叶家不吃你这一套,趁早把你的歪主意收起来,老太太不会答应的。”

“回,回来,你在这儿给我站规矩!”看罗氏理都不理她就扶了梅香离去,小赵氏气得浑身哆嗦,自己怎么就那么有眼无珠,当年竟然会觉得与她投契,三不五时的接到叶家与自己说话?

“唉哟,唉哟,我肚子疼,梅香,梅香,快去叫我娘过来~”她才不担心自己争不过小赵氏呢,以前凡事她让是因为自己并没有少得好处,但这可是以后自己儿子当门立户的大事,如果小赵氏敢拦着或是使坏,那自己的叔伯们都不会让赵家有好日子过。

自从小赵氏的父亲赵老实偷卖了叶家的货物,叶家已经将赵氏列为拒绝往来户,而罗家因为人口众多,赵老实便在自己老婆面前挺不起腰子。

因为叶向高的丧期未过,叶家的年过得极为清冷,二房是重孝,也不过是过节那几天应个景,其余时间都守在金桂院内也不多出来,而三房还是依了往年的例,从二十三连氏就忙着过去听赵氏的安排,她知道每逢过节自己这个婆婆都不会让自己安生,因此每日都到金安堂去听训,帮着小赵氏打了下手后才回到西院处理自己院中的事务,叶睐娘也不去添乱,每日还是带了桃子到金桂院中去,一边引导叶志恒,一面跟着张氏和叶书夏学习做为淑女的必备之技。

叶志恒现在已经开始主动和人交流了,只是在语音语速还有表达上还是呆板些,意思有时还不明确,但常在他身边的人基本上还是能“听”懂的。这样可喜的变化也让张氏渐渐放下心来,并且给叶志恒安排了两个小厮,准备他日后去学堂时用。

过了年长房叶志远算是出了孝,小赵氏就开始为他的婚事张罗,叶志远过年十七了,前年定的亲,已经换过庚贴,女方家是大地主,小赵氏对此很满意,因此一开春就禀明了婆婆赵氏开始遣了媒人商量过文定,

叶睐娘看着母亲因为帮着长房操持婚事,原本冬天保养而红润的气色又渐渐褪去,心里暗暗着急,与其将来为父亲纳妾,还不如自己母亲再生个儿子来,连氏还不到三十五,这年龄在现代照生不误的,便苦于自己五岁多的年纪,叶睐娘实在不知道怎么开口劝她,只有努力的提醒着连氏多休息,并且不时缠着母亲晚起一会儿。

叶家多年没办过喜事了,此次又是长房长孙娶亲,所以赵氏与儿子思路一致,力求风光隆重,而叶向荃自然也要为自己侄子的婚事出一分力。

“三老爷,”叶向荃与叶向荣商量完婚礼的细节已经过了亥正。

“嗯,旺儿,是老太太有什么事?”叶向荃看下月色下的女子是老太太房里的旺儿,不由停下脚步。

“三老爷,您请移步,奴婢有话说,”旺儿一身浅绿比甲,抹的茉-莉花油的青丝仔细的绾了个望仙髻,头上的细银钗和耳边的坠子在月色下银光明灭,匀了脂粉的脸散发少有的光彩。

平日叶向荃都是从铺子回来和赵氏请安后直接回到西院,那时天色尚早,旺儿又要在赵氏身边伺候,一直寻不到和叶向荃说话的机会,而这些日子据旺儿观察,叶向荃与大老爷议事后都是从内院侧门直接回到西院的,而且因为是从内院过,他身边根本没有长随。

叶向荃望下四周,叶家下人少,而且都歇的早,而且除了廊下必留的灯笼外,也没有多余的灯火,“你有事?”叶向荃后退一步。

“是,奴婢有话要说,”旺儿只觉自己面如火烧,可是这样的机会太难得,若是自己不抓住,下次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而且若是三太太给他另抬了妾室进门,自己就更没希望了。

“就在这儿说吧,”叶向荃看了一眼移到海棠树后的旺儿,心下警惕,“若不是什么大事,明天跟三太太说才是。”

“三老爷,”旺儿一把拉了叶向荃的衣袖,这样的机会下次不知道什么时候再有,她不能再等,“三老爷,旺儿想服侍您和三太太!还请三老爷成全。”

虽然叶向荃心里已经隐隐有看防范,但还是被旺儿突如其来的热情吓了一跳,而她身上那浓郁的茉莉香气又让叶向荃忍不住鼻子发痒,一连打了几个喷嚏,“快起开,成什么样子!”

“三老爷,您听我说,”旺儿被叶向荃一把甩开后不甘心的扑过去抱了叶向荃的身子,“奴婢是真心实意想侍候您和三太太的,妾身身子好的很,妾身给您生儿子!!!”

“让开!”听到最后这一句,叶向荃心头火起,狠狠将旺儿推倒在地上,儿子,每个人都在打三房的主意。

二十七、上 学

“三太太,三太太,出事了,”早上连氏才刚起身,正服侍着叶向荃梳洗,李妈妈便风风火火的闯了进来,眼角眉梢掩不住喜色。

“看像什么样子,”自己的陪嫁妈妈忽然失了分寸,这让连氏很是不悦,“一大清早的,嚷什么嚷?”

“奴婢知罪,”李妈妈也不生气,眉开眼笑的跟叶向荃行了礼,冲连氏一阵挤眉弄眼,示意她跟自己出去。

“你去吧,”叶向荃从昨晚回来心情就很不好,淡淡道,他不想给妻子添堵,昨晚的事情也就没有和连氏提起。

“太太,正院那边出事了,咯咯咯咯,”李妈妈话没说完呢就笑得直不起腰来。

连氏被她的样子逗得也笑了起来,知道这出的“事”肯定跟自己三房无关,“你也一把年纪了,还这么不庄重,小心丫头们有样学样,快说什么事让你高兴成这样。”

“您听老奴说,”李妈妈想到院内确实有许多韶龄的姑娘,便压低的声音在连氏耳边细细分说,不时还发出咯咯的笑声,惊飞了树上的燕雀。

金安堂里现在已经乱成了一锅粥,老太太的贴身大丫头旺儿披头散发的跪在堂下,用绢子捂了脸不住的哭泣,身边站着衣衫不整脸上还带着抓挠血痕的大老爷叶向荣。

昨晚叶向荃走后,旺儿就知道自己一直以来做的美梦基本上是没有希望了,不由感伤身世,便在石凳上哭了起来,谁想到叶向荣回来时正好遇上。

叶向荣对旺儿的心思她一直是知晓的,这次心灰意冷时正遇上他来撩拨,旺儿迅速做出了判断,自己年轻貌美,出去嫁个小厮怎比得在叶家做主子风光?因此也就半推半就的随着他到了无人的空房中。

大太太小赵氏正抱着婆婆赵氏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姑妈,姑妈,你可要为我做主啊,那杀千刀的都四十了,赶明儿就要做公公的人了,竟然还做这偷鸡摸狗的事,这个老不羞!”

小赵氏越说越气,扑过去又要抓打叶向荣,她昨夜一直等着叶向荣都没有等到,想着是又钻到罗氏房里去了,本来心里就憋着气,想着早上要敲打敲打那个罗满娘,不要大着个肚子还霸着男人,结果一问才知道叶向荣也没到后院去,整个就是一夜未回!

小赵氏立马让身边的婆子去打听,谁知道竟然在牡丹院门那儿一间空着的倒座房内找到了正从里面悄悄出来的叶向荣,原本叶向荣想让那婆子帮着瞒下来的,但旺儿却不肯了,她怕夜长梦多,万一叶向荣事后不认帐,那自己这一辈子可就毁了,所以听到门外有人,直接在里面就哭开了。

“住手!!!”赵氏觉得自从二儿子去后,自己这一年过得比十年都累,现在唯一的儿子一把年纪了竟然还做出这种丑事来,“闹什么闹,没一个好东西~”

看到老太太发怒,小赵氏也哑了声,半天才忿忿道,“老太太,你可要给我做主,那小蹄子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人,平日没事就爱往爷儿们那凑,您可要把她打了板子卖出去,也给那些想飞上枝头的贱人们一们教训!”

“老太太,”旺儿向前爬了几步,俯在地上也不起身,“奴婢是老太太一手教导的,平日是什么样子您也看在眼里,昨日之事实在不是奴婢愿意的,奴婢从想过什么飞上枝头~”老太太最恨人不守妇道,这事万不能自己认下。

旺儿的话说的斩钉截铁,又哀婉的望了望缩着头脑的叶向荣一眼,“大老爷,昨日到底是怎么回事还请您还奴婢个清白,也不枉平日里奴婢那样敬重您~”

昨夜叶向荃走后叶向荣又和外院的管事在外书房聊了几句才晃晃悠悠地回来,没想到正看到在海棠树上哭泣的旺儿。他早就对这个旺儿动了心思,怎么会放过这个安慰佳人的机会,因此便过去细心抚慰,一来二去的两人就到了那间空屋,一番柔情蜜意后就是山盟海誓。

现在看旺儿哭得楚楚可怜,叶向荣豪情顿起,自己一个大男人,做了偌大的生意,怎么能连个心爱的女人都护不住?

“娘,是儿子看上了旺儿,还请娘您成全,”叶向荣上前一跪,“儿子也一把年纪了,只求一个可心的人。”

“叶向荣,你个千刀万刮的杀材!!!”小赵氏气得冲过去就要和叶向荣拼命,自己和他过了一辈子,原来这个贱人才是他可心的人?!

“住嘴,”赵氏虽然也不耻儿子的作为,但自己儿子被人一口一个“杀千刀”、“千刀万刮”,那个当娘的也听不下去,“你看看你成个什么样子,留不住自己相公的心怨得了谁?!”

赵氏已经迅速有了决断,自己这个侄女做事不着调,还不如旺儿清明,现在米已成炊,如果就此将旺儿卖了她也不忍心,而且儿子房里也确实要有个头脑清楚些的,那些罗满娘成日蝎蝎螫螫的样子她也看不上,“你也是快做公公的人了,这样的事只此一回,旺儿服侍我这么多年,一向忠心,就给你做姨娘吧!”

因为是长房的烂事儿,那日老太太免了二房和三房的请安,等叶睐娘收到消息时,牡丹院的罗姨娘已经动了胎气要早产了。而且很顺利的为叶家再添一位四小姐,这个消息估计是有人欢喜有人愁了。而旺儿也被一顶粉轿抬进了牡丹院,就住在了后跨院的西厢,与罗姨娘一东一西。

叶睐娘每每去给赵氏请安时看到服侍在一边的旺儿心中暗笑,如果她对自己父亲有半分真心,恐怕就不会被叶老大得了手,而且看她的样子,在牡丹院混得倒也有滋有味。也不算是自己挡了她的青云路。

过了二月二从开封来的先生就开始给叶志恒上课,叶家将他安排在与二门相近的博望轩,那里以前是叶向高读书的地方。

只是这第一堂课十分的不成功,叶睐娘因为是女孩子不能出入外院,事后听梅子回来讲,先生姓林,人极和善,叶志恒倒也不也不排斥,只是先生说的话在他耳里只是一阵风,最初的拜师礼都没有顺利完成,弄的叶向荣和屏风后的张氏都极为没脸,那林先生倒也没有说什么,只是让将孩子带回去好好开导一下。

叶睐娘听梅子这么说,心中一动,若自己能和叶志恒一起去读书就好了,一来外院对叶志恒来说是个完全陌生的环境,身边能有个熟悉的人陪伴,对他也是好事,另外,自己也可以正式的跟着先生学些东西,她可不相信什么女子无才便是德。

连氏听了女儿的请求有些迟疑,她的父亲是个秀才,连氏也不过是跟着读了三字经百家姓什么的,然后就是女四书,她原本对女儿的规划也就是这样,现在能跟着叶书夏学个琴,跟着二太太写个字已经很不错了,“你真的要去跟先生读书?”

“嗯,”叶睐娘坚定的点头,“娘,我想读书,您不是说过‘百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么?我多读些书,人也会聪明些!”

听自家小姐这么说,身旁的桃子扑哧一笑,“小姐,奴婢看您还是不要读了,您已经够聪明了,再读书恐怕状元公也要给您气死了!”

自己聪明么?叶睐娘皱皱鼻子,顶多算是小聪明吧?

“读书是为了明礼,”连氏不忍拂女儿的意,“这样咱们去跟你二伯母商量下。”女儿不足六岁,叶志恒也不过七岁,还不需要有什么顾忌,就先遂了她的心思吧。

有了叶睐娘的陪伴,叶志恒就好管教多了,那林夫子也是个好脾气的,几天下来便摸熟了叶志恒的性子,也知道这家夫人并不奢望公子能在科举上有什么作为,所以就放慢速度,放低要求,每日半玩半学,学不会也绝不板子侍侯,渐渐的叶志恒对读书也有了些兴趣。

倒是叶睐娘,因为她异于一般孩子的理解力。又喜欢自己抱着书本研究,林先生闲了就多指点她一二,三人倒也其乐融融。

没有几日,小赵氏便直接带了二儿子志达来到外院博望轩,在她看来,这先生是叶家请的,二房三房的孩子都在那里,她的儿子反而到外面学堂读书显然是吃了大亏,因此也不和张氏打招呼,直接将人送到了外院。

叶志达不像哥哥和父亲,生得浓眉大眼,笑起来一口白牙,叶睐娘与他也不过是请安时见上几面,并没有多少交道,但在她的印像里,叶志达心性还是不错的,听说读书也不错,老太太经常夸他最像自己的叔叔。

叶志达已经在外面的学堂上了两年,根本和叶志恒不在一个年级,林先生也不多说什么,问了他的情况,又考较了一番,每日在叶志恒和叶睐娘描红的时候,专门给叶志达上课。

小赵氏摆明了是来占便宜,张氏也懒得和她计较,自备了一份束修与林先生送去。男子长大了是不能总待在内院的,她的恒哥也是如此,将来是要与许多人打交道的,现在与兄弟们交好就是第一步。何况叶志达天生脾气不错,也是个读书知上进的,而叶志恒单纯,叶睐娘也极易相处,与叶志达又都是堂兄妹,没过几日,三个小孩子就打成一片,处的十分愉快。

二十八、娶 亲

叶志远的妻子钱氏娘家新安县大地主,因此婚礼过程极是繁琐,过完大礼,随后安床,迎嫁妆,直至到了正日子,叶家上下都是一片忙碌。

为了不耽误吉时,叶家迎亲队伍是提前一天出发的,而叶睐娘和两个同学哥哥也被林先生放了假,他们是小孩子,除了头天晚上被叫去压床,其他的没有什么主要的任务,只是由丫头婆子陪着四处看热闹。

“看到了没?二哥,快让我看看,”叶睐娘和叶家兄弟等这机会已经等了好久了,现在新郎官还在前面敬酒,族里的叔伯婶娘也已经看过新娘离去,这三个瞅准了时机准备好好看看新嫂子是什么样子的。

叶志达有些失望的让到一边,“睐娘你看吧,没什么好看的。”刚才她们被赶到门外,屋里的人又堵的严实,现在叶志达才算看清楚了嫂子的样貌,不过自己嫂子的样子却实在是让叶志达有些失望。

新娘子头戴凤冠,整个脸抹的红红白白,低头垂眸坐在喜床上,实在看不出美丑,叶睐娘正准备给恒哥让出些位置让他看时,却发现叶志恒已经甩开叶志达的桎梏,推门冲到了屋里。

“三哥哥,你做什么?”

叶志恒也不理她,直直盯了新娘子钱氏瞅了半天才道,“看新娘啊,”说完不等周围的喜娘与他见礼,拉了跟进来的睐娘,“看完了,走吧,我要睡了。”

叶睐娘让他气得无语,说好的偷偷看的,这家伙竟然就这样直接冲了进来,忙冲钱氏一福道,“嫂子,我是睐娘,这是二哥和三哥,我们就是想先来跟嫂子见个礼,”说着就硬拉了后面两个弯腰。

钱氏显然被这三个小孩子吓了一跳,一时讷讷不知道怎么办好。

“原来是二少爷,三少爷还有三小姐,”钱氏身旁的妈妈笑眯眯的接过话头,躬身一礼,“今儿金童玉女都跑到我家少奶-奶新房里来了!”

这妈妈还真会说话,叶睐娘暗暗一乐,做出羞涩状拉了那两个愣小子就往外跑,“嫂子我们明天见。”

第二日认亲,叶睐娘才算看到钱氏的真容,洗净了脸上的厚粉,李氏长的确实不太如人意,她圆圆的脸庞,眼睛不大,嘴唇也略有些厚了,皮肤也不怎么好,还有淡淡的麻子,想是知道自己的短处,钱氏喜欢时不时的就轻抿双唇,这样的长相勉强算的上是端庄,一身正红的褙子下配榴花百子裙,八宝如意髻上戴了支喜鹊登梅钗,鬓边压了只火红的牡丹,脖子里带了个硕大的金项圈,这样的装束倒也符合新娘子的身份,只是那耀眼的色彩将李氏微黄的皮肤衬得格外粗糙。

钱氏大概也知道自己的相貌不好,所以一直小心翼翼的跟在叶志远身后,给叶家的长辈一一磕头敬茶。

待几位长辈饮了茶,给了见面礼又训了几句相敬如宾,开枝散叶的话,钱氏又在身边妈妈的引领下跟弟妹们见面。钱氏才似乎松了口气,脸上也带了一丝笑意。

叶逢春对自己这位嫂子十分不满意,见钱氏将一个五彩锦绣的荷包递过来,根本不去接,而是示意身旁的俏儿接下来,弄得钱氏一个愣怔,瞬时红了眼眶。

叶书夏比叶逢春要厚道一些,恭声叫了声嫂子,将钱氏的荷包小心收好,也没有多说什么。

“这荷包是嫂子绣的么?”本来叶睐娘也打算收了见面礼说声谢谢完事的,但这样的气氛实在有些尴尬,而新娘子刚一入门就受到这种待遇她不由的心生同情,“真真是好针线,嫂子闲了教教妹妹好么?”

看到叶睐娘大大的笑脸,钱氏心头一热,“平日里没事,做着玩的,还望妹妹不要嫌弃!”

叶睐娘笑的星眸弯弯,“妹妹很喜欢,这个我要放上过年时祖母给的压岁钱~”

“小见识!”叶逢春实在是看不惯叶睐娘见人就巴结的作派,忍不住道,“你倒是见谁都巴结。”

“过来我看看,”赵氏不悦的看了叶逢春一眼,钱氏是自己亲自相中的,虽然样子不够娇媚,但好在人是极能干,不但理家是一把好手,听说还能纺花能织布的,而且又是一副宜男相。

小赵氏也凑过来看婆婆手中的荷包,“啧啧,大媳妇这手针线还真没挑的,刚才我光想着鞋做的用心,连这些精细针线也做得出色,”说着她看了一眼一直沉默不语的叶志远,“志远啊,你现在也成家了,以后要好好对待你媳妇,早些让娘抱上孙子。”

日子平静如水,可是叶睐娘却发现母亲连氏一天天沉默下来,人也越发瘦了,其中缘故叶睐娘也能猜个八九,但她是女儿,有些话还真的不好劝,只能每日从博望轩回来,也不在金桂院多做停留,只是回家陪着连氏。

为叶向荃纳妾的事没有再提,叶睐娘知道那是父亲不同意,在这个男人三妻四妾为荣的时代,叶向荃能做到这一点,无论是做为女儿的叶睐娘还是做为女人的叶蕊都十分感动,可是残酷的现实又摆在面前,那就是如果三房无嗣,这偌大的家业就会落到他人之手,不但将来叶睐娘没有娘家依持,就算是叶向荃夫妻,也是晚景堪忧。

“娘,”叶睐娘抱着连氏的腰,将小小的脑袋扎在母亲的怀里,连氏已经在这儿出神好久了,“不行的话,咱们从外面善堂抱一个弟弟回来?”

“傻丫头,”连氏声音一滞,她自然不希望夫君纳妾,但自己不能生,从外面抱养,莫说赵氏,就算是族里也不会同意的。

“娘子不要再说了,母亲在时就曾说过你极贤惠,可以相伴终生,让我不要生纳妾之念,”叶向荃有些烦燥,妻子这些日子没少跟自己说纳妾生子的事,可是他这三十年是如何过来的,自己记得清清楚楚,实在不想让自己的家自己的子女以后也变成现在的他。

“可是,”连氏与故去婆婆云氏感情极好,听她如此交待过相公心里更是感激,“若是婆婆尚在,定会同意为相公纳妾的。”

“要么,”连氏这两天已经想好了主意,“你看祥云和睛雪那个好些,就收到房里,若是有了身孕再抬成姨娘,”

这跟从外面抬一个来有什么区别?叶向荃想到母亲郁郁的一生,皱眉道,“祥云和晴雪跟了你这么多年,日后还是寻个好人家打发出去,你看看牡丹院,什么时候安生过?”

原来是为这个,连氏浅浅一笑,“相公还信不过为妻么?不论相公看中谁,妾身都会以诚相待,与她做一双姐妹。”

叶向荃摇摇头,妻子的贤良大度他怎么会不了解,可是纳妾?他从来没有想过,可是世间那有不自私的人,就算妻子可以以诚相待,那以后的妾室还有庶子庶女呢?当年母亲为了自己,也不是没有动过心思的,“你们还年轻,再等几年吧,你放宽心说不定老天会眷顾你我。”

过继的事情因罗氏生了个女儿而作罢,纳妾也由于叶向荃坚决没有再提,正院小赵氏也因为忙着调教新的助手—儿媳钱氏而顾不上找三房的麻烦,叶睐娘的生活也少有的恢复了清静,每日用过早饭便约了叶志恒到博望轩去,下午则跟着张氏或连氏做做针线,晚上睡前吹上阵排箫,日子过的惬意,就连氏,气色也恢复了不少。

“三太太,老爷在正院和老太太说话,要回来的晚些。”

听到祥云的禀报叶睐娘狐疑的看了母亲连氏一眼,“这时候在祖母那儿?是不是有什么事?”

连氏略一思索,自从正院新奶奶进门,确实安生了不少,连自己也跟着少吃了不少气,这又怎么了?“晴雪,去打听打听。”

晴雪比祥云会说话,打听消息的责任就落在了她身上。

“太太,”叶睐娘敢悬着心,听到晴雪回来,知道是有了消息。

“奴婢只听说金桂院的二太太也到正院去了,”晴雪显然没有打听到有用的消息,有些赧然,“其它的没听到什么,还有大老爷和大少爷都在。”

三房人都聚齐了?叶睐娘心中一凛,怕是有什么要事。

“娘,我想去找恒哥哥玩,”这时候去二房或许能尽早听到消息。

叶睐娘没想到叶逢春这时候也在金桂院,叶逢春出了孝,小赵氏又忙完了儿子的婚事,这段日子正四处带了女儿出去走动,准备给她寻上一门妥贴的亲事,因此叶逢春除了做绣活,就是跟着母亲学管家,再加上张氏的有意疏远,她出现的金桂院的机会很少。

“你来做什么,去,去去,找恒哥儿玩儿去,”叶逢春面色十分难看,似乎正在跟叶书夏恳求什么。

叶睐娘仿佛没听到叶逢春的话,她只看到叶书夏的眼中有一缕明显的不耐,低头又注意到她朝外的脚尖更确定了自己的猜测,现在二姐根本不想和大姐多啰嗦。

“妹妹是想跟二姐姐再学新曲呢,”叶睐娘冲叶书夏眨眨眼,“不是二姐姐让我来的么?”

二十九、事 发

二十九、

叶书夏惊奇的看了叶睐娘,这丫头还真知道自己的心事,遂正容道,“嗯,你去那边坐着,一会儿我弹给你听,这次再学不会,我可是要打的。”

“是,师傅,”叶睐娘俏皮的一笑,冲叶书夏裣衽一礼。

叶逢春心里跟火燎的一样,但叶睐娘赖着不走,她实在是拉不下脸继续跟叶书夏哀求,只得红了眼眶道,“妹妹,你我可是亲姐妹,再说这事早些有了结果,对二房也有好处啊,还请妹妹帮帮姐姐。”

叶书夏已经有些恼了,刚才母亲被人请了去,她根本就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后脚叶逢春过来一说,叶书夏才明白敢情自家的米粮铺子竟然让人给搬空了!而叶逢春来竟然是让自己带了她到洛阳知府家里去求他的女儿刘璃让她跟做知府的父亲说一声帮着赶紧抓贼!

叶书夏虽然还不满十四,但毕竟是也是个读书明礼的,自幼跟了做官的父亲听了不少,这铺子被人骗走的货物,自然是要报官,而洛阳府下属六县,叶家是要到洛阳县报官才对,怎么叶逢春找了自己去求刘璃?何况这些事情自有外人的男人解决,怎么也轮不到她们这些深闺中的女子去抛头露面去智谋?

可是这些叶逢春根本听不进去,她一味想着知府要比县令官大,如果知府大人发了话,捕快们做起事来会卖力些,何况她跟着叶书夏参加了几次洛阳城里官宦女儿的聚会,知道这刘璃与叶书夏交情不错,因此便来与叶书夏商量看看能不能想想办法,何况虽然这事是自己哥哥出了错,但受损失的是二房的米粮铺子,她这样也是为二房好。

好不容易叶书夏才打发了哭哭啼啼的叶逢春,叶睐娘才小心翼翼的问发生了什么事,叶书夏捏捏睐娘头上的小鬏鬏,叹了口气,这事本就不是女儿家能管的了的,再说叶睐娘又只有七岁,说了她也不会明白,“算了,姐姐来教你弹琴,那首夜雨你用排箫吹出来还真是不错,来我再教你一首,你先学会弹,再慢慢吹去。”

随着这两年的相处,三房根本对二房毫无所求,而叶睐娘也是一派天真,不但叶志恒与她十分亲近,就算是张氏也觉得自己多了一个女儿,而叶书夏也慢慢接受了自己这个堂妹,对三房的成见也放了下来,就是见了连氏也客客气气的叫声三婶。

叶睐娘看她不愿多谈,估计今天这事肯定与自家是没有关系的,遂也放下心来,静心跟叶书夏学曲子。

金安堂里此时却气氛如冰,长房长子叶志远垂头丧气的跪在地上,旁边是哀哀哭泣的钱氏和小赵氏。

“老三,你也不要不当是自家的事,快让铺子里的伙计们沿途去找,我就不信了,那么多的粮食会平空飞了!”赵氏颤抖着嘴唇,每当出事的时候,她就会想起这个庶子。

叶向荃恭身道,“昨天大哥过来一说,儿子就让伙计们去找了,只是,过了这么多日了,就算咱们知道他们往那儿走了,粮食不比别的,怕是寻不回来了。”

叶志远前几个月认识了个极是娇媚的外来寡妇,一来二去的就将她养在外面做了个外室,后来那女人便求他拉把下自己的兄弟,叶志远也没多想,便问想做什么生意,那女人说自家没多少本钱,但她哥哥认识了一个大粮商,能不能在叶志远管着的铺子里低价拉些粮食出去卖,转手挣些辛苦钱。

叶志远好歹也跟着父亲在铺子里打熬过几年,明白自己这个便宜大舅子时想玩个空手套白狼,若是旁人他肯定是有同意的,但那女人与叶志远过了小半年,不但长得好,人也贤惠,每次他去都会尽心的服侍他,从来不跟他求什么名份,现在只是想着挣些私房傍身,叶志远心一软也就同意了。那女人还说要将自己的钗环先当了给铺子里做定金,叶志远当下发话让她们只管来车拉,先将货卖了得了银子再来清帐,兄妹两个自然是千恩万谢,谁知道这六车粮食被拉走后,就再也没有人回来,叶志远去家里找,才发现已经人去楼空,再一打听,那地方根本就是租来的。

出了这样大的事,叶志远不敢告诉父亲,自己使了人去找,后来找不到,又悄悄告诉了母亲小赵氏,希望她帮着想办法,拿出些私房银子把亏的帐给补上。

可小赵氏虽然管着家,但头上有个镇山太岁,根本就揩不出多少油水来,二人又把媳妇钱氏找来商量,只把钱氏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不但不肯把自己庄子里的存粮把出来贴补,直接卷了东西要回娘家。这才瞒不住了,只得到叶向荣那里认罪。

粮食不比其它,只要拉出去,沿途找些小铺子低价去卖,那有卖不掉的理?而且米粮上也没有记号,人家就算收了货,不承认你也没有证据说那些粮食就是你们叶家被骗的。赵氏怎么会不清楚这些,只是她火气憋在心里,自然而然的想着把叶向荃当做出气桶。

“早些干什么去了?为什么不报官?”赵氏又找了个发火的理由。

早些自己不是偷偷在找么,叶志远看祖母发了火,跪在那儿一味装孙子不敢出声,起初他根本不相信那对狗男女竟然合伙骗了他,直到实在是没有音信,而且周围人邻居都证实这户人家是年前才搬来的,才算是想明白。

“事情已经过去这么久了,报了官也是找不回来了,还把咱们叶家的名声给搭了进去,”这次是叶向荣回的话,这一天功夫,他头发都掉了不少,原想着儿子娶了媳妇,自己就可以慢慢卸下些责任,谁知道这不成材的又给自己寻了这么个麻烦,他现在都没脸站在二弟媳面前。

叶向荣也有自己的小九九,叶志远毕竟资历浅,把自己家的丝绸和榨油还有货船那一样交给他叶向荣都不些不放心,田地庄子吧又觉得有些大材小用,因此才把二房名下最大的米粮铺子交给他管理,想着就是赔些,也可以推说是生意不好,这下可好,直接给捅了这么个大篓子,怎么向二房交待?

张氏冷冷的看着堂上的众人,不报官怕的是把叶志远的名声搭进去吧?小小年纪就因色被人骗了,简直就成了商场的笑柄,而叶向荣竟然将二房名下最大的铺子交给自己才十几岁的儿子来管,不由让张氏寒了心,她不信自己婆婆不知道这件事,若是婆婆肯拦着,二房也不会有这无妄之灾。

“妾身不过一介女流,外面的事情又不懂得,”张氏幽幽道,纤长的手指只是捻着褙子一侧白色的盘扣,“只是听母亲和大伯的意思,是亏了一大笔银子,不行的话,就把那铺子卖了吧。”

与其这样让长房败掉,还不如一次卖了,把钱拿到自己手中,将来给儿子再开家铺子。

“这…”叶向荣头上见汗,若是自己这个弟妹肯识时务的为儿子说上两句好话,那老婆再胡搅蛮缠一番就可以顺势将这笔帐赖过去,最少也要让二房分担些,可是张氏根本连看都不看跪在地上的叶志远,这下叶向荣也没办法开口。

“他婶子,”小赵氏抹了一把眼泪,“远哥是糊涂了,但他毕竟年纪小,又一心想着给铺子是拦了一笔大生意,才犯了错,还望他婶子高抬贵手,饶了他这回,要是再犯,你看我打断他的腿!”小赵氏说的义正辞严。

叶向荃看着堂上的一家暗自摇头,亏叶向荣和叶向高是一母同胞,现在为了几车粮食竟然就要坑人家孤儿寡母,他有些看不下去,但若是直言相帮只会引来赵氏的不快,想了想道,“现在正是米贵的时候,若是大哥那里不方便,我这边帮着分担一些也没什么,毕竟都是亲兄弟,一家人就不说两家话了,便二嫂一个女人家家的,夏妞儿和恒哥都还小,不能亏了孩子们。”

“谢谢他三叔,”张氏泪水盈盈的起身要给叶向荃施礼,她现在才知道到底那个才是丈夫的亲兄弟。

“不必了,长房还没有穷到那种地步,再说了,不过几车粮食,也不至于就拿不出来,”赵氏咬牙道,本来她是准备让二房分担出一部分,终究叶志远也是帮二房打理铺子才出的事,但三房一出来卖好,还说什么“亲兄弟”,赵氏就改了主意。

“姑姑,”小赵氏气的倒仰,她才不管赵氏的想法,只觉得这个婆婆太偏心,竟然把钱财往外推,“我们房里才给志远娶了亲,那能拿出那么多的银子…”

见赵氏面色越来越冷,小赵氏的声音渐低,但还是把自己的话给说完了。

“向荣你说,”赵氏不答理侄女,“这事儿是志远出的,不论他是什么目的,但错了就是错了,你弟妹也不容易,你做兄长的可是要担起责任来,也省得让人说咱们欺负了孤儿寡妇。”

张氏被赵氏噎得白了脸,看来不过两年,婆婆的心已经偏到长房了,如此责任分明的事,最后还是要指桑骂槐。

三十、解决之道

三十、

“看母亲说的,大伯一房人口多开销也确实大些,这样吧,志远年纪小又才成亲,被人骗了也情有可原,只是这女色千万不能再贪了,罚他也是希望他能长些记性,不过这次的事毕竟也是在帮我管事才出的,不能让长房全担了,我们二房担三成吧,”张氏真诚的看着婆婆,见她面色和缓心里又冷了几分,“只是这次事一出,看来志远管铺子还是嫩了些,我看这铺子还是让董掌柜给操些心吧?毕竟恒哥以后还要靠这些产业生活。”

董掌柜是叶大富一手带出来的,人忠心又极能干,是叶向荣的左右手,张氏借着这次的事,想将自己最大的铺子交到他的手上,最起码将来的生意会有个保障。

这个二嫂看来也是个精明的,反正依赵氏和长房夫妻明里暗里的意思,这个亏二房是要吃的,索性就把人情做大些,这样再提条件长房也没有话说,毕竟长房和二房是一个爹,对董掌柜来说,给谁干都是干,而且张氏一个女人不会去铺子里指手画脚,董掌柜自由度更大一些。

“这…”叶向荣有些迟疑,董掌柜可帮了自己不少忙,现在给二房用,他真有些舍不得,正想着怎么拒绝,就被妻子撞了一下。

“还是他婶子疼我们志远,唉,”小赵氏瞪了媳妇李氏一眼,“要不是为娶这个搅家精,我们出不至于紧成这样,志远也不至于想着挣钱。”

将自己管的铺子里的米粮低价卖给外室的兄弟,就算是没有被骗也是个吃里扒外,现在竟然变成了为给铺子里挣钱,张氏仿佛没听见小赵氏的话,弹弹衣角,“若是没什么事,那媳妇就先回去了,以后铺子里的事还请娘多操些心,其实媳妇那儿也有会做生意的,要是大哥那儿人手不足,妾身就让他们过去给帮个忙。”

“不用不用,忙得过来,”叶向荣忙摇手道,他可不能让张氏借这个机会往铺子里安插人手,不然他怎么动手脚?

事情似乎就这样解决了,张氏虽然说了承担三成损失,但她说手里没有现钱,亏的银子请婆婆从二房帐上直接拨,反正赵氏将二房的大部分收益掌握在自己手中。张氏看来,这些银子将来能有多少留给二房还不一定呢,早晚是得不到,何不大方些,换来个董掌柜也算是给恒哥儿将来添上了一分助力,再有十年,不,用不了十年,只要恒哥做了亲,就没有人能再拿住她们二房。

但长房就没有那么消停了,叶向荣是为了给儿子个教训,小赵氏则是为了挤钱氏手中的嫁妆,反正是夫妻二人都不肯给叶志远拿钱,只是将小两口又教训了一通。

钱氏知道自己长的不如人意,所以婚后一个月就将自己的丫头给叶志远收了房,而且叶志远原来的通房丫头她也大度的留了下来,没想到这满屋子女人竟然没有拢住男人的心,让他居然在外面养了外室,还闯了大祸,现在公婆话里话外让他们自己解决银子,而叶志远更是软硬兼施的逼着钱氏拿出自己的嫁妆,他一向是手里有了银子,就送到了青楼暗娼那些地方,前阵子又养了外室,手里根本没有什么银子。

钱氏气的不行,但面上也不多说什么,直到小赵氏亲自来催,钱氏也是恭声应了下来。

只是才不过两天,还未等钱氏到自己庄子上调粮,钱家就来了人,不但钱氏的兄弟们到铺子里找到叶志远狠狠教训了一顿,钱氏的娘家爹妈更是直奔叶府要找叶向荣和小赵氏“好好谈谈”,钱氏的父亲钱天明很是客气,直说叶家如果缺粮只管派人去送个消息,他们钱家别的没有,粮食还是有的,然后大手一挥就让人送上了五车粮,慷慨豪气的让叶向荣都要吐血三升了,他们逼儿媳动嫁妆,那这事过去了就是白占便宜的事,但是,这亲家之间互相帮助,不但要承钱家的情,以后可是要还的。

被骗的事情就这样解决了,叶睐娘暗算摇头,她这个大伯没有什么大本事,又多少好点色,但守业还是不成问题的,但这个大哥,才十七八岁,贪财好色蠢笨无比,有他当家,恐怕叶家真的是富不过三代了。而钱家的作法又让睐娘深深体会有个强大的娘家好处多多。

事情一过,小赵氏为女儿择良配的心又活泛起来,长房大小姐叶逢女儿只用为二叔服孝一年,出孝后小赵氏就开始为自己女儿的终身打算,她遍观洛阳城里的少年,没有一个赶得上张家的檀哥儿的人品家世,因此便多次明示暗示弟媳写信帮叶逢春说合。

叶逢春是个什么样的性情张氏还不了解?说给自己侄子,就算不论门第出身,但人品这一项那就是在害张如檀,自己敢开这个口,那以后也不用再回娘家了,何况张延用现在是从三品,而叶向荣不过是一个手有余财的白丁,两家家世差得不是一里半里。

因此不论小赵氏怎么来说,张氏只当听不懂,小赵氏后来也明白了张氏的意思,便又退了一步,希望弟妹能带着叶逢春到那些官家太太府上多走动走动,她和叶向荣平时来往的都是商户人家,那些人家的子弟小赵氏又有些看不上,如果女儿能嫁入官家,对叶家的生意也有个照应不是?

张氏听她说的有些道理,但以叶逢春的条件,又没有什么贤名,便建议小赵氏找个有才名的寒门子弟将女儿,这样叶逢春将来兴许还能得个诰命,而且在夫家也不会太受气,但这一建议当即被小赵氏否定了,她才不会把女儿嫁到穷人家受苦,因此固执的求张氏带女儿出去应酬,后来又出主意让张氏在叶府办个牡丹会。

长房只用守一年的孝,但二房却是要服斩衰的,孝期要二十七月,现在不过才两年,怎么能带了女儿到各府做客?再说人家也不会请自己,而一个新寡之人在家里请人赏牡丹,别人会怎么看自己?!

张氏实在是被缠的急了,就将嫂子的意思跟老太太禀报了,幸好赵氏还不算糊涂,亲自出马为叶逢春挑了一户殷实人家,说过了十六出嫁,才让长房母女安生下来。

“睐妞儿来了,快让妗妗看看,”叶睐娘一进连氏的东梢间,就被一个妇人抱在怀里。

“睐娘见过舅母,”叶睐娘姥爷也就是外公已经过世了,外祖家中只有一位姥娘在,这舅母是姥爷连西绍过继的儿子之妻柳氏,娘家虽然不是什么富户,但人也算是不错,与连氏来往也挺亲近。只是今儿不年不节的,她怎么想起走亲戚来了?

“免礼免礼,我家睐妞儿教得就是好,啧啧,看这规矩,真真是大户人家出来的,”柳氏一张嘴仿佛抹了蜜一般。

叶睐看看自己这位舅母,听母亲说起,这舅母还是姥爷帮舅舅娶得,人品还不错,但对自己也不过尔尔,像今天这样爱自己可还是头一回。

“睐娘不去上学?”连氏笑微微的望着女儿,“小心恒哥儿待急了。”

“睐娘还要上学?”柳氏好像头一次听说一般,一脸艳羡,“到底是有钱人家,姑娘都能去上学,你那两个哥哥还都没学上呢~”

连氏听她说的不像,皱眉道,“哥哥竟不让明哥儿和善哥儿读书?家里不会连束修都拿不出吧?”

连秀才家境颇为富裕,给这个继子留了百亩良田一个大宅院,连氏这个娘家哥也挺有心眼儿,把临街的房子修整了租出去,自家住在后院,倒是多了份收入,因此连家过的并不穷。

“那有,”柳氏让小姑问的一愣,老脸有些发红,她也是随口哭穷,自己大儿子帮着相公打理庄子,小儿子在街上的学堂读书,“善哥儿读着呢。”

叶睐娘则在悄悄打量下首圆凳上坐的那个红衣少女,那女孩不过十五六岁,弯眉隆鼻,元宝小口,身上的大红茧绸褙子一色簇新,浅绿的罗裙半掩着一对半大的小脚,小脚上穿了红色的绣鞋,鞋上是纷飞的彩蝶,那女子意识到睐娘在打量自己,俏脸一红,头垂的更低了。

“这是你絮妞儿姐姐,我的娘家侄女,睐妞快打开招呼,”柳氏用手推了推那个局促的姑娘。

“睐娘见过絮姐姐,”叶睐娘暗暗猜度这两个人的来意,一面给那絮妞行礼。

“睐娘妹妹好,”那絮妞显然没见过大世面,有些伸不开手脚,心里一急,脸就更红了。

“唉,我这个侄女,一直养在家里不怎么出门,让妹妹见笑了,”柳氏叹了一口气,“她亲娘死的早,后娘又是个心狠的,你瞧,”柳氏举起絮妞的手,“看手都磨成什么了,真当不要钱的丫头使呢!”

连氏微微点头,嫂子的意思她已经大概明白了,现在只听怎么说了。

三十一、远 行

三十一、

柳色见小姑只是不接口,笑着对睐娘道,“睐妞儿带了姐姐到院子里转转,你姐姐从来没来过这么好的院子,让见识见识去。”

叶睐娘已经大抵猜出舅母的意思了,她有些无奈的带了絮妞儿出去,这个十几岁的女孩子让她有些心疼,原因无他,只是想起了前世的自己,“絮姐姐全名是什么?”

“我,我叫柳絮,”柳絮显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垂头跟着睐娘,也不敢四处乱看。

“絮姐姐在家常做活么?”叶睐娘看着她满是冻疮的手,这都三月了,她手上的冻疮竟然还没好。

“嗯,”问到了柳絮最擅长的事,“洗衣做饭,织布纺花,还有,喂鸡,还有,带孩子,我弟弟妹妹都是我带大的,”

“嘻,”桃子一个忍不住笑出声来。

“我,我,没有,”柳絮被桃子笑的满脸通红,她已经被眼前的富贵庭院吓住了,现在一个小丫头都那么有气派,想到来时姑姑教她的话,柳絮汗都下来了,这样的人家怎么会看上自己?

“桃子,你去跟三哥说要他先走,我和絮姐姐说会儿话再上学去,”叶睐娘脸一板吩咐道。

“你看我这个侄女怎么样?”正房里柳氏有些忐忑的问,“那腰那屁股,只要舍下些粮食好好养几日,定是个好生养的。”

连氏看着嫂子略带讨好的脸,这个女孩确实挺让人心疼的,但与相公为妾却是不合适的,一来两家沾亲带故的,以后有什么事都是纠纷,二来这么差着辈儿呢,“嫂子,絮妞一看就是个好孩子,但这差着辈儿呢。”

“什么辈儿不辈儿的?”柳氏大手一挥,都快没活路的还说这个,“我跟你明说吧,我也是可怜这个没娘的孩子,想着你是个善心的,进了你们家里,总比她那个黑心的后娘将她卖了强些,而且也不怕她不跟你一心。”

“嫂子的意思我明白了,”连氏颔首道,“虽然这是我们三房的事,但上面终归有个老太太,你将絮妞儿的八字留下,若是不成,待她出嫁时,我这个姑姑给她送上幅妆奁。”

柳氏见连氏这么说,也就不再多言,转而说些家长里短。

“娘,今儿舅母来给想把絮姐姐送到咱们这儿吧?”叶睐娘从博望轩回来一头扎起连氏怀里。

“这才多大?这那是你个姑娘家能问的?”连氏放下手中的帐本嗔道,“可饿了,今儿家里蒸包子。”

“您就跟我说说嘛,您觉得絮姐姐怎么样?您可同意了?”叶睐娘放不下这件事,撒起赖来。

“你觉得呢,”连氏吩咐晴雪摆饭,女儿是个极明白的,见识比那些十几岁的姑娘还强些,这次虽说是给叶向荃纳妾,但所为不过是子嗣,并不为情爱,因此连氏也不避她。

“我看还是算了吧,”叶睐娘由连氏亲自带了净手,小声与母亲道,“您还是找个理由拒了舅母吧。”

没想到女儿竟与自己想的一样,连氏心里一喜,蹙眉道,“为什么?那柳絮长的不错,也是个能干的,看着话也不多。”

叶睐娘抿嘴一笑,母亲在自己面前这个为难的表情还真是浪费了,“女儿和絮姐姐聊了一会儿,确实像娘所说的,絮姐姐人很老实,也很能干。”

“但是,娘,咱们不是挑奴婢,而且我听说那絮姐姐的后娘极是泼辣,而且人也恶毒,这样的人家咱们还是不沾的好,”看到母亲眼中的赞许,叶睐娘还是有些小小得意,“再者,絮姐姐人也太老实,咱们家这种情况,她要是让人诳了…”

没想到小小的女儿竟然能够想到这一层,连氏都不知道该是欣慰还是伤怀了,“是娘对不起你爹和你。”连氏将女儿搂在怀里,声音带了几许哽咽。

“娘您说什么?您是爹的好妻子,是睐娘的好娘亲,”叶睐娘反手搂了连氏的脖子,这年头就算是有了好丈夫,好儿女,女人怎么还是那么不容易呢?

最终叶向荃拗不过连氏,抬了丫头祥云为通房,原本连氏是想一鼓作气将祥云开脸做姨娘的,但正院婆婆百般阻挠,一会儿说祥云长的不行,一会儿是性子不好,再来就是八字不宜生养,真真是花样百出,令叶睐娘瞠目结舌。

连氏也不急,直接拿了几个小户人家女儿的庚帖去找赵氏,让她帮着挑上一个。

赵氏看三房这回是铁了心,只能说祥云好在知根知底,其实打的主意很简单,与良妾相比,丫头出身的祥云更好下手一些,所以不肯依连氏的意思,只说待有了身孕再升姨娘。

而那个可怜的姑娘柳絮,有柳色在,连氏也不能不会做人,排排场场送了一套包银的头面和一匹缎子,让柳氏帮着她物色婆家。

祥云跟了连氏多年,虽说只是个通房,连氏也不肯委屈了她,摆了几桌酒在西院热闹了热闹,而叶睐娘则暗自留心正院有什么举动。

果然没有几日,罗姨娘和旺姨娘便请了祥云过去说话,祥云也是个机灵的,去是去了,但坚决不肯沾牡丹院的任何东西,回数多了,两个姨娘也就死了心。只等着祥云有了身孕再想办法。

秋去春来,叶睐娘已经是个七岁的小小少女,虽仍通身稚气,但行动间也颇有几分亭亭之姿。

“睐娘,这次是你第一次出远门,要处处小心,听你二伯母的话,”连氏依依不舍的将女儿送上马车,又跟张氏道了别,才看着叶家的马车出了东门。

五月里二房三年的孝期刚过,张氏的娘家就派了人来请自家姑奶奶回门省亲,因为张氏的亲兄张延用三年任上期满报了卓异,现在已经回到开封祖宅,想接妹子和外甥们回家小住。

叶睐娘没想到张氏竟然提出要带着自己同去,当然这个意思一提出来,就在叶家引起了不小的骚动,首先是长房十分不满,但这次送二房到开封省亲的是三房的叶向荃,他们又哑了声,叶向荣太忙走不开,叶志远倒是身份合适,但张氏还担心这个不靠谱的东西出门给自己招惹,便委婉的跟连氏提了提,第二天叶向荃便说要到开封办货,任叶志远抓耳挠腮也没有用。

张氏这两年虽然足不出户,但她不是糊涂人,年底结帐时发现二房名下的产业出息竟然大不如前,想问但看婆婆赵氏不说什么,而二房恒哥儿还小,自己又是个寡妇,以后依靠长房的地方还多,心下怀疑却也只能认了,只在暗地里庆幸当初思虑的长远,让娘家兄弟帮着再次确定的产业,现在吃些亏也好过将来被整个吞了强。

与三房处的久了,张氏也看出叶向荃夫妻是有情有义之人,私底下与连氏商量了,拿出了自己的私房银子交给叶向荃在外面帮着另置了铺子,又派了自己的陪嫁出去打理,两年来竟然比叶向荣手下的铺子还要红火,只是这些事必须要瞒着正院母子。

吉向荃帮着张氏在洛阳开了个绣品铺子,不过是将开封的汴绣贩到洛阳来卖。自古都是外来的和尚好念经,因开封和洛阳太近,汴绣在洛阳并不太吃香,受欢迎程度赶不上蜀绣、苏绣和湘绣,但叶向荃走的是大众路线,又借了张家在开封的关系,货进的便宜,生意倒也说的过去。

这次带睐娘出门,除了有恒哥儿的缘故外,张氏也起了投桃报李之心,睐娘现在年纪不大,但就相貌看,日后也不会差到那里去,加上父母疼爱,自己也是个善解人意,守礼听话的好姑娘,张氏也很有意将她带出去给亲戚们看上一看,没准会有什么意外之喜。

张氏的祖宅并不在开封城里,而是在城南一个叫浅河的地方,张家人依着东边的运粮河世代而居,数百年繁衍生息,渐渐成了一个镇子

叶睐娘是头一次出远门,以前在洛阳,最远也不过是跟着母亲和张氏到白马寺,奉先寺这些地方去上个香,偶尔由父亲带着到城里铺子上去转一转,这次去开封,她算是真正开了眼界,见到了真正的黄河。

马车一路跟着张家来接的张延为一行到了浅河村外,叶睐娘连忙安慰一路都在触景生情的二伯母,直到张延为来请她们下车,张氏才收住了眼泪扶了叶书夏和睐娘的手下来。

看到那高高的牌坊叶睐娘吓了一跳,这贞洁牌坊叶睐娘前世出去旅游时见过,没想到今生也能见到。

“这是我们老夫人也就是书夏的太姥姥的,朝廷表彰她贞孝,”张氏声音中除了自豪还略有几分感慨。

“嗯,”叶睐娘点点头,她可不像叶书夏那样满脸神往,仿佛这个高高的石牌楼都在闪着圣光,这又冷又硬的东西可是拿一个女人的青春血泪换来了,若是自己,叶睐娘暗地里撇撇嘴,可要好好想想,反正这个时代寡妇再嫁并不会被万人唾骂。

三十二、开封张氏

三十二、开封张氏

张氏一脉人口众多,嫡系直系多居在浅河大街两侧,再向外便是那些旁支,最后靠近村外的则是仆妇下人们的住所。

张延用虽是庶出,但他如今的仕途并不比那些嫡出的兄弟们差,因此也分得了一处四进的院子,张氏的马车在大门外一停,便有守门的小厮跑着往二门处送信儿。

叶睐娘随着张氏进了院子,只见门口上马石处放着泰山石敢当,进了大门,绕过清水脊嵌松鹤影壁,先是一溜仆人住的倒座窄院房。

谭氏已经带了儿子女儿等在二门处,张氏见了自己的嫂子,想到这两年在叶家的艰难,不由热泪盈眶,谭氏也知道张氏所哭为何,当下劝了几句,领着她们先去给张延用见礼。

张延用与妹妹感情极好,但毕竟多年未见,如今看到妹妹,自是一片唏嘘,又看外甥和外甥女生得极好,个个宁和知礼,便留了叶向荃和恒哥在自己书房说话,而谭氏则带了张氏和书夏睐娘回到内院。

叶睐娘静静的随了她们往后走,一边留心打量。她这次来母亲就反复交待,带着眼睛和耳朵就好,叶睐娘也是这个意思,自己不惹事,多听多看,偶尔露下怯,主要是享受这次远游。

过了垂花门就是坐北朝南的五间正房,正中一间是明间,其左右是次间、稍间,明间做了客厅,当中设一紫檀雕花独榻,引背踏脚俱全,周围摆了些圆凳,也都是紫檀雕花,都铺了靛蓝织锦坐垫,一侧的多宝格上摆了几件古物,虽不过分华丽,但却出出透着大气。

谭氏亲热的拉了小姑在榻上坐下,又让书夏和睐娘坐,她们那里敢,规规矩矩的给谭氏见了礼,才安静的侧坐了。

叶书夏也是多年没有回过张家,这次发现舅母这里比小时的记忆又富贵了许多,心里也是高兴,又是在嫡亲的舅母这里,禁不住小心的打量起来,还没瞄几眼,就感到腰间被人有手指轻轻捣了一下,警醒的敛了心神,认真听母亲和舅母说话。

谭氏虽然与张氏聊着家常,但却没有忽略这叶睐娘的小动作,心下赞许,而且这次小姑肯带了睐娘来,说明这姑娘也是入了她的眼的。

“母亲,”正说话间,听的一个清朗的声音传了进来。

叶睐娘抬眸一看,原来是张如檀,他比前年见时长高了许多,穿了身簇新的浅蓝薄绸直裰,腰间垂了一块羊脂玉珮,发髻上只插了一根玉簪,长眉端鼻,面如冠玉,看着很是清爽利落,英俊中又添了几分儒雅,真是浊世翩翩佳公子,叶睐娘忙起身垂眸而立,在这个时代,帅哥不但不能追,也是不能多看滴。

“檀哥儿都这么高了,”张氏看张如檀行事端方稳重,一脸欣喜,谭氏有两个嫡子,长子已经娶妻生子,在辽东总兵郝建业辖下做了一个七品县令,因为离的太远,所以妻子儿女俱在任上,谭氏膝下也只有张如檀能时时尽孝。

“姑姑,”张如檀腼腆的施了一礼,他已经十五岁了,这个年龄有些人已经娶妻了,自然不能像以前那样与母亲和姑姑太过亲昵。

“听说已经中了秀才?”张氏眼中全是笑意,自己侄子一个比一个争气,做姑姑的也很是欣慰,“明年要不要下场?”

“父亲说侄子书念的并不扎实,想让再等几年,”张如檀面上恭顺,其实心中并不服气。

“也对,就算是十八再考,也很年轻了,”张氏颔首道,“这两年可以先成了婚,再立业也不迟。”

张如檀面上一红,不再作声,引得谭氏和张氏及一众婆子善意的嬉笑。

待与书夏睐娘见面后,谭氏打发了儿子去外院见自己父亲,又交待要好好照顾恒哥儿,才放张如檀离去。

谭氏也没有忘了当初那个伶俐的小姑娘叶睐娘,将她和叶书夏拉在怀里夸了一番,又问了连氏近况,方才松了手,又让自己的庶女姮娘过来跟张氏见礼,姮娘是妾室所出,在张家并不太得宠,不过十岁年纪,身材娉娉婷婷,眉眼之间尽是羞涩,叶书夏和睐娘与她想到见了礼,姮娘便安静的退到一边,再也不肯多开口。

张氏一行被安排在离谭氏所住春禧堂极近的峨嵋月,张氏将两个女孩安顿好了,又再次提点了她们规矩,才吩咐二人自去梳洗歇息。

叶书夏与叶睐娘分住在东西两厢,睐娘大略打量了一下,自己的主屋摆了张酸枝木刻纹八仙桌并两三张青玉面的圆凳,桌上摆了扇小小的牡丹石屏风,紫铜鹤顶蟠枝烛台上插了三四支销金硬烛,菱窗半开,屋内很是亮堂,叶睐娘向卧房看去,最里面的梢间做了卧房,也是一色的酸枝木家具,小小的雕花填漆床,簇新的湖蓝弹珠纱帐,梅纹圆桌上放了一盏鎏银八宝明灯,叶睐娘不由暗暗吸气,叶家是有钱人了,但跟张家一比,真是云泥之别。

“妹妹在么?”叶书夏根本就歇不住,在自己房里梳洗后直接来找睐娘说话。

“姐姐请坐,”叶睐娘也兴奋的坐不住,这可是她第一次出远门,真是长见识了,“我也想去找姐姐呢~”

叶书夏扫了一眼叶睐娘房中的摆设,见与自己屋里的差不多,笑道,“怎么样?见到什么叫世家了吧?”

“嗯,”叶睐娘环顾了一下四周,“真的很漂亮,谢谢姐姐。”

“不算什么,你也大了,当出来见识见识,”叶书夏不以为意的摆手,她知道叶睐娘为何谢她,这次叶睐娘能跟着来,叶书夏也帮着说了好话,所以这谢她当的起。

她们歇了会儿,就见张氏扶了结香过来,细看了屋里的布置,又见了给她们配的丫头,也很满意,“快换了衣服到前面用饭。”

晚饭摆在春禧堂,秦氏一早就领了儿子女儿过来,男女分了内外两桌坐了,张延用与分别多年的妹妹再次见面,又看外甥和外甥女已经长成,兴致极高,命下人上了好酒,与张延为和叶向荃小酌。

叶向荃也是有秀才功名的,虽然不是出身高门,但言谈并不粗俗,早年跟着经商的父亲走南闯北,很是有些见识,张延为则是捐了个官身,三个人倒也相谈甚欢。

张如檀陪着张如彬和叶志恒坐在下首,看长辈聊的兴起,三个小兄弟也轻声聊着自己的话题。

张如彬一早就知道母亲相中了六姑妈家的女儿,此次一看,人竟然长的极为俏丽,尤其是那双大大的眼睛,看着人时竟让他一颗心怦怦直跳。

因此张如彬对叶志恒这个表弟兼未来的小舅子极为热情和耐心,

这一夜叶书夏与叶睐娘并肩而卧,想来是初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叶书夏也是心有不安的,又不好去母亲那里撒娇,便拉了叶睐娘与她细细分说张家的关系谱。

第二日叶睐娘和叶书夏随了张氏给谭氏请安,大家一起用过早饭,谭氏便带了张氏她们去给张家的太夫人请安。

从昨晚叶书夏那里知道,张家现在的太夫人是长房的祖母,也就是张氏的大伯母,张延用这一支六房中的长辈均已过世,谭氏头上已经没有了正经婆婆。昨天张氏她们一到,谭氏已经派人送了消息过去。

张氏一族的正院就处在浅河村正中的位置,一行人坐了马车迤逦而行,过了两柱香的功夫才听外头婆子说到了,叶睐娘提了口气,静静的跟在叶书夏后面下车。发现自己在一个垂花门前,忙小心的看了四周,只见几个穿了靛蓝色绸衣官绿比甲的仆正迎在门外。

“见过几位奶奶,给三姑奶奶见礼,”一个五旬的妇人看到了她们满脸俱是殷勤的笑意。

“陶妈妈有礼了,”张氏微微一笑,“陶妈妈身体可好?”这位陶妈妈是张府的管事妈妈,因此张氏和谭氏俱都十分客气。

“托您的福,硬朗着呢,快进去吧,老祖宗都念叨几回了,”叶睐娘在后面观察着那个陶妈妈,看大家对她的客气劲儿,这人应该是张老夫人向前的得意人儿。

说话间众人上了垂花门内早已候着的清油小轿,叶睐娘微微松了口气,透过竹丝轿帘细细打量院内的景致。

进了正院大门,迎面是太湖石堆的瘦石嶙峋的假山,两侧是抄手游廊,假山后面是青石铺就的甬道,一直通到五间正房处。正房侧面有高大的花树探出头来,绿荫婆娑,极是悦目。

“老夫人极爱花草,就在这院后专开了一片园子来亲自种些奇花,”张姮娘见睐娘驻足,轻声道。

如果说是在谭氏的院中,叶睐娘还能淡定的话,到了这张老夫人的内院,她真的有些淡定不起来了,这张家不愧是百年世家,江南园林她旅游时也是去过的,但那里毕竟面积有限,而且也都是什么富商名人的宅院,她根本就没想到在河南这地界儿也能看到江南园林的风貌,而且比江南的纤巧精致,这里多了分开阔和大气。

“别怕,”叶书夏转头轻声安慰,其实她的手也隐隐见汗,现在也明白了母亲为什么对伯父伯母的作派那么不以为然。

三十三、初 萌

三十三、

张老夫人的上房袭地铺满青毡,当地放着象鼻三足鳅沿鎏金珐琅大香炉,正面榻铺了猩红毡,设着大红彩绣云龙捧寿的靠背引枕,外另有裹了软玉芙蓉覃的袱子搭在上面,姜黄的坐褥上也铺了芙蓉覃,想来这个老太太是个畏热的。地下两面相对十二张雕漆椅上,都是一色姜黄小褥。榻上的案几上摆了玉石插屏、香盒,窗下是人高的白玉耸肩美人瓶,瓶中花开葳蕤。

正中的罗汉床上坐了位已过六旬的妇人,穿了件极其朴素的湖缎夏衫,花白的头发梳了个圆髻,不过一支玉钗绾了,脸上皱纹纵横,尤其是眉间尤甚,想也是个操心的命。

“侄女见过大伯母,”张氏声音略带哽咽,端端正正的给张老夫人行了大礼。

“快起来,”张老夫人似有所感,“兰儿赶去扶你妹妹起来。”

“唉哟母亲还真是偏心,看见侄女就忘了女儿,你女儿可也是四十岁的人了,还当小丫头支使呢,”一个清亮的声音笑中带着娇嗔。

“你也知道自己是四十岁的人了?!”谭氏想来与那红衣妇人极熟,“成日还像个小姑娘一样穿红带绿的,还时不时的回娘家来撒娇卖乖,我都要当你小丫头呢。”

那妇人确实如谭氏所说,一身桃红的褙子,只是边上滚了暗色的边,压了几份原色的娇艳,头上梳了高髻,并几支金钗,手上几只镶宝的镯子,果真富丽张扬,只是却不俗气,她一撇谭氏,“我不理你,我先听娘的话将妹妹扶起来再说,”声音中也带着笑意。

这妇人是张老夫人的嫡亲女儿,嫁了开封城中另一大族汤氏,如今执掌中馈,张氏怎敢等她来扶,笑道,“姐姐小心你的老腰,没得折了妹妹的寿。”

说罢三人俱是大笑,叶睐娘从来没见过张氏如此诙谐的一面,也没有想到原来大家族的人可以这么和睦,起码是看起来很融洽,不由暗中称奇。

张氏又命恒哥儿和书夏姐妹给老夫人见礼,恒哥儿虽然已经走出了自闭的桎梏,但比起同龄的孩子,依然有些木讷,老夫人细看了片刻,让人赏了一套湖州的文房四宝,才嘱咐张氏道,“虽然你只有这么一个,但也莫要太拘着了,男儿还是要多出去走动走动才好,”又吩咐谭氏让张如檀多带了恒哥出去走动。

张老夫人这时才让叶书夏和叶睐娘过来给她看看,叶睐娘知道自己虽然长的不错,但年龄还小,也不担心自己夺了书夏的风头,从她自己观察来看,张氏这次带书夏到开封,还真有了给她在娘家这儿寻门亲事的打算。

叶书夏长得更像叶家人一些,细黑的长眉,挺鼻樱唇,大大的眼睛看人时如小鹿一般,只要不发脾气,还是很有些动人之态,汤夫人不待母亲发话,将叶书夏拉到自己身边坐下,打趣张氏道,“我看这丫头可是比我那妹妹长的好,啧啧,连长相都有青出于蓝的!”

汤夫人是长房嫡女,以前做姑娘时与张氏交往并不多,也不把这个隔房的庶女看在眼里,但如今她们一个嫁了百年名门汤家,一个却成了寡妇,这让汤夫人在感叹世事无常之间对自己这个妹妹生了几分怜惜之意,说起话来也亲切热络多了,张氏没有去细想自己这个姐姐为何许多年未见后反而比前更加亲热,只是见她称赞女儿,脸上就多了许多喜意,“姐姐谬赞,书夏没怎么出过门,让您笑话了,”

汤夫人待要再夸,却看母亲的目光停在了另一个小姑娘身上,这姑娘不过七八岁年纪,身形还未长开,穿了一身浅粉色的羽纱比甲,里面是雪青缎衫,头上的弯月髻上只戴了只玲珑点翠草头虫镶珠银簪,但那银簪做工极为精细,簪上的明珠也是颗颗拇指大小,色泽莹润,一看就不是凡品,而这小姑娘眉眼如画,如雪的肌肤上隐隐有一抹夕颜,似是被人盯的久了,十分的不好意思,可是神态中却未见瑟缩,唇边含笑,长长飞翘的睫毛纹丝未动,竟然有一种历尽岁月后的静谧安然。

“这是谁家的女儿,端底是一副好相貌,精致的跟玉娃娃似的,”汤夫人捏捏叶睐娘如玉做的耳朵,“干脆跟我家去吧,给我做个女儿好了。”

“你这个丫头,自己生不出女儿来,但凡见个可人的,就想往自己家里带,”张老夫人嗔了女儿一眼,汤夫人入门二十多年,生了三个嫡子,在那些贵妇人中算是极好命的了。

“这是我的侄女,自来最是乖巧,连夏妞儿也多有不如,”张氏在一旁笑道,“平日有她们姐妹陪伴,妹妹的日子过的倒也安然。”

“睐娘见过老夫人,老夫人安好,”睐娘不敢因为汤夫人夸奖就拿大,后退一步,再次与张老夫人和汤夫人见了礼。

“嗯,这姑娘教的好,规矩也好,”张老夫人已经明白这是叶家三方的女儿,叶家不是什么高门大户,三房一个庶子竟然教出这么荣辱不惊的女儿,倒是让她另眼相看。

张氏是多年未回家的女儿,所以被张老夫人拉了坐在自己身侧,细问了这些年的生活,提起叶向高的早逝,又轻声安慰了一番,嘱咐她好生教养儿女。

正说话间,只听门外丫头扬声道,“大少奶奶,三小姐、四小姐、五小姐,”

叶睐娘忙随了叶书夏和姮娘起身相迎。

这张家长房两个嫡子都做了官在外头任上,长房大老爷正妻死后没有续弦,只带了个妾室赴任,家里的一切都交给了自己的嫡长子张如楦,现在当家理事的就是张老夫人的长孙媳妇朱氏。

朱氏与堂上这些人不同,她出身江南名门,人也长的纤美柔弱,待与张氏及书夏她们见过礼后,又引了身后的几个姑娘与睐娘二人相见。

“这是我的几个妹妹,婛娘,姝娘和妧娘,”朱氏的声音一如长相,轻柔温婉。

眼前的三个小姑娘都不过十一二岁的样子,当中的二小姐婛娘年纪最长,也最为美丽,睐娘觉得她美丽倒不是她的容貌长得就比那两个小姐格外出色多少,而是她一身缕金丝绣牡丹花的云锦褙子,下头一条月白直纹长裙,鬓边一支白玉嵌红珊瑚珠双结如意钗,脖子上戴了赤金盘螭巊珞圈,腕上玲玲珑珑的套了几只宝石镯子,整个人比那两个妹妹要贵气许多,到底是嫡女无敌,叶睐娘不由叹了一声,向这几位姐姐施礼。

人老了爱热闹,她们被张老夫人留了午饭才让离开,叶书夏就一直闷闷的,张氏心下狐疑,但有谭氏在又不好张口问,只得目视睐娘。

叶睐娘当然知道自己这个二姐姐是为着什么,在张府老夫人让婛娘领了她们到园子里玩,但叶书夏和自己怎么会被高傲的张家二小姐看到眼里,人家根本不耐烦应酬她们,而那些庶妹更是以婛娘马首是瞻,也不多兜搭她们,甚至对姮娘也要比她们热情一些,若不是不能将她们直接扔在园子里,恐怕那几个人都要自己玩去了。

到了六房大门处,谭氏一行正遇上从外面回来的张如檀和恒哥儿,恒哥儿与她们一起去给张老夫人见礼后就跟着张如檀出去了,“你带弟弟去那儿?”

“呃,儿子领着恒哥儿到族学里去和兄弟们见见,”张如檀恭声道。

谭氏满意的点点头,率先领着众人进门。

待到二门处,叶睐娘看了一眼正与张氏一问一答的叶志恒,轻声叫住张如檀。

“檀表哥,请留步,”

昨天叶睐娘就考虑到叶志恒远不如一般的孩子言辞伶俐,还真担心他被人轻视甚至吃什么亏,叶志恒的性格,真吃了亏的话也不知道告状的,因此委婉的将自己的担心跟叶书夏提了,希望她能再次拜托一下张如檀,谁知这丫头却执意不肯,硬要睐娘自己开口,叶睐娘让她的反应弄了个愣怔,你个正牌姐姐不张嘴让我这个堂妹妹代劳?

谁知今天叶书夏还记得这事,从见了张如檀就撺掇着叶睐娘和他说话,睐娘被逼得没法,只得开口。

张如檀有些吃惊的停下了脚步,他本来见过了母亲就要回自己的院子去的,这个叶家的表妹自己根本没说过话,“表妹有什么指教?”

“我家三哥是个实诚人,心思转的也比别人慢些,还请张家表哥多多关照,”叶睐娘说着裣衽一礼,今天她们在张老夫人那被张家姐妹冷待,不知道叶志恒在族学里又受到什么样的待遇。

跟自己说这个,张如檀微微扬眉,诧异后又觉得十分好笑,兄妹之间互相关心实属常事,但眼前这个姑娘不过才七八岁的年纪,可是说话时流露出来的担心和关心怎么就像个长辈?张如檀实在觉得自己是看错了,“你放心吧,恒哥儿是我的弟弟,他性子纯良,我不会让他被人欺负的。”

看睐娘小脸微红,张如檀以为她误会自己的话是是嫌她多事,他是个心软的,“两位妹妹真的不用担心,咱们虽不是一起长大,但仍是骨肉至亲,有什么事你们只管说就是了。”

他在洛阳时与叶书夏和睐娘见过几面,尤其是睐娘因为陪着叶志恒守孝,见的更多些,而且很是感念她对自己表弟的关怀,对她印像极好。

“那就劳烦表哥了,若恒哥儿有什么失礼的地方还请表哥多担待,”身旁的叶书夏也是盈盈一礼,羞涩的如含羞草般,令与她相处两年多的叶睐娘目瞪口呆。

三十四、女儿心事

三十四、

“今儿受委屈了?”回到峨嵋月张氏问道,女儿在车上的样子她不是没有注意到。

“娘,咱们什么时候回家?”想到在张家那几个姐妹,叶书夏刚才好转的心情就低沉下来。在叶家她是被人捧在掌心的小姐,就算是偶尔出去,那些小姐们也没有像今天这样冷待过自己,“她们看不起人!”

叶睐娘惟有苦笑了,在这个时代可不讲什么人人平等的,自己身份出身不强,人家看不起你也得忍了,你不能直着脖子反击过去,再说今天也只是遇到了冷暴力,张家的诸娘们根本连句轻视的话都没有说,原本睐娘想着回来变着法开解一下心高气傲的小青蛙,谁知道她居然一时都忍不下来。

张氏是个庶女,女儿的话随便一想就明白了,不过她也是这怎么走过来的,而且今天的事情换个角度想到女儿也有好处,起码让她知道这世界不是绕着她转的,有些时候心里再难过也不能发作,“知道了,不管你喜不喜欢她们,她们都是你的姐妹,有些时候该有的应酬还是不能省,”见女儿变了脸色,张氏忙又哄道,“好了,咱们就不往那边去就是了,但若是见了,礼数上咱们不缺就行,过些日子咱们就回。”

叶书夏得了母亲的应允,虽然知道对归期提前起不了多大作用,也惟有点头应下。

“你就不生气么?”张氏走后,叶书夏心中烦乱,便到睐娘处说话解闷,可看到悠然自得的和连枝讨论今天得的荷包是如何绣的的叶睐娘,心里更加烦闷,这丫头还真是没长大,受了气竟然跟没事儿人一样。

“啊?生气,生什么气?”叶睐娘眯眼一笑,“她们不理咱们是她们没有家教,不知道替家人招待客人,生气的该是老夫人和张大-奶奶才是,她们没把家里的女儿教好,咱们生气轮不着啊~”

叶书夏被睐娘这新奇的立场逗的一笑,从这个角度想也确实是这个道理,旋即又脸色一沉佯怒道,“那以前我不爱搭理你时,你是不是也是这样想的?”她以前可是对这个妹妹没什么脸色,时不时的挤兑一下才四五岁的小娃娃,想在想想真是比张家姐妹还可恶。

“嗯,姐姐不搭理我?有这事儿,”叶睐娘一脸茫然,“我怎么不记得了?我只记得我二姐姐是最最良善的好女子!”

“你这个丫头,”叶书夏知道她是在说假话,俏脸一红,“我这两年不都对你好了,以前你可不许再记恨!”

“我才多大啊,小时候的事早忘了,咱们可是亲姐妹,”叶睐娘赶紧表忠心,“不过姐姐也把今儿的事忘了吧,犯不着跟那些小姑娘们置气,咱们又不长住这里。”叶睐娘说的老气横秋。

“你们两个快过来,试试着新衣可否合身,”谭氏圆圆的脸上俱是笑容,虽然她身边的两个庶女已经嫁了一个,一个成日在她身边服侍,但她似乎更喜欢这两个小姑娘。

女孩子就没有嫌衣服少的时候,叶书夏听说有新衣裙,眉开眼笑的过去翻看,叶睐娘对这个不是太热衷,但那泛着莹光的绸缎还是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明天咱们到城里汤家去赏早菊,你们姨妈特地送了贴子来,”谭氏心情很好,这次赏菊是汤夫人特意安排的,请了城中的贵女们,她家的檀哥儿年纪也不小了,正好趁这个机会挑一挑,“好像还请了各府的小公子们,到时你也可以看看。”

谭氏笑得极有深意。

张氏等的就是这个机会,自己家里的情况,如今只能依靠女儿出色一些,能不能得了那些夫人的眼,给女儿找个可心的婆家。

叶书夏不由羞红了脸,扭身道,“我不去了,”说完跑出了屋子。

谭氏和张氏被她的样子逗的一乐,也不多说什么,让叶睐娘将新衣裙给姐姐捎了回去。

原来就是一场变相的相亲大会,叶睐娘一边整理着榻上的衣裙一边沉思,这些日子她和叶书夏朝夕待在一起,叶书夏细微的变化自然瞒不过她的眼睛:

她越来越注重自己的打扮了,每日早早起来,光试衣梳洗就要一个时辰,然后急急的赶到到谭氏那里去请安,为的是什么?只为能在那个时刻与同样过来请安的张如檀见上一面,就算是说不上话,叶书夏整个早上也会处于亢奋之中。

叶睐娘不由叹了口气,那个少女不怀春,只是叶书夏这怀春的对象实在是不怎么样,不是张如檀不好,而是太好,这样的儿子谭氏自然是希望选上一门贵媳的,起码要对儿子将来的仕途有所助益,而叶书夏除了是张如檀的表妹之外,什么也不能给他,谭氏又怎么会答应?就算是张氏,恐怕也没有把女儿嫁给侄子的打算。

“这是舅母给姐姐做的衣裙,姐姐快来试试,”叶睐娘打起精神,将那两身裙子依次抖开。她们才来几天,谭氏便让针线房给她们制了新衣,不能不说这个舅母是真心对待自己伯母一家。

叶书夏已经从刚才的羞涩中走了出来,此时正倚在窗下,大大的眼睛中一片恍惚之色,“明天舅母真的要去帮表哥物色妻子?”

“是啊,”叶睐娘格格一笑,“到时咱们也好好看看,那家的女子配得上张家表哥。”

若兰若菊服侍叶书夏多年,也感觉到了她隐隐的不快,接过连枝手里的长裙道,“小姐快来看,这裙子上的蝴蝶绣的真好,跟活了一样,明天您穿了走在花里,才真是百蝶穿花呢!”若兰的声音有些夸张,极力想将自家小姐的情绪调动起来。

叶睐娘看到叶书夏嘴唇微抿,眉头微蹙知道她是要发火了,挥手让若兰她们下去,自己倒了一杯茶放在叶书夏面前,“姐姐到底为什么事不开心?”

“没有,”她们虽然着六七岁,叶书夏现在已经将小小的睐娘当做最好的闺蜜,“我明天不想去被人相看,丢人死了!”

“谁说你要被人相看了?我虽然小也知道如果两家有意了才会互相相看呢,伯母和舅母没有为你选好人家,姐姐真是多余担心,”叶睐娘话说的直接。

“刚才,刚才舅母就是这样说的,”叶书夏底气有些不足,虽然谭氏话里有这样的意思,但也可以不这么理解。

“说了么?我怎么没听出来?”叶睐娘一脸狐疑,“舅母只说要来几个小公子,嘿嘿,跟姐姐有什么关系?”

叶书夏斗口不行,被叶睐娘气得脸色发红,柳眉一竖径直走到卧室,“妹妹玩去吧,我要睡会儿。”

“姐姐,这么才起床么,今天咱们一起用早饭,”叶睐娘根本不让她躺,“我猜舅母一定会好好给咱们选一位嫂子的。”

“选什么选?你个小孩子家家的,懂得什么?”叶书夏真想把头埋在锦被里哭上一场,“快出去吧。”

“我怎么不懂?”叶睐娘铁了心要提醒自己这位情窦初开的姐姐,叶书夏性子直,做事也欠考虑,若是发了花痴做出什么事来,坏了张氏与娘家的情义就完了,张家可是这母子三人最大的依靠。

“姐姐别看我年纪小,但我也知道做亲是要讲门当户对的,”叶睐娘脱了绣鞋在叶书夏身旁躺下,“舅舅马上就要升三品了,张家又是名门,檀表哥的媳妇肯定也要在那些名门里挑选,而且他将来是要走科举路子的,那最好就是再找个做官的老泰山,这样双管齐下,檀表哥就可以少奋斗二十年了,而且出身好父母好的媳妇,舅母带出去也光彩啊!”

床里渐渐没有了声息,半天叶书夏才喃喃问道,“舅舅和舅母真的是这样想的?”

“当然,”叶睐娘给了她一个白眼,当然里面的人是看不见的,“姐姐别怪妹妹说话直,如果二伯不是娶了出身张家的伯母,能升的这么快?咱们叶家可是什么根基也没有的。”

叶睐娘承认张如檀长的是很不错,而且这几日看下来,也是个性子温和的,张老爷她就见过一面,印像不深,但谭夫人人却很和善,这样的男孩应该算是小姑娘们的春闺梦里人了,叶书夏对他生出情愫也不意外,但是这样的男孩却绝对不是她们叶家这样的门第能够肖想的。

在残酷的事实面前,叶书夏彻底是无语了,父亲如何走到五品知府,与张家对她们的恩情,母亲可是没少跟自己说过,“那些名门的女子你昨天也看到了,最是目中无人的,这样也太委屈表哥了。”

叶睐娘有些无力,心道你这不是名门的,在叶家的时候不也目下无人?“人最是势利的东西,她们对我们是一个样子,对出身好地位高的人又会是另一个样子的,何况也不是人人都像婛娘姐姐那样的。”

叶书夏想问她如果自己去跟母亲说出心事会怎么样?但又忍了下来,毕竟让人知道自己一个大家闺秀对男人起了心思,是十分丢人的事情,即使最好的姐妹也不行,只有窝在床上想自己的心事。

三十五、赴 会

三十五、

叶睐娘一大早梳洗后便随着谭氏坐了马车往金明池而去。金明池叶睐娘前世是知道的,那地方是宋时的皇家园林,现在汤家能住在那个地方,可见不是一般的人家。

汤家也是大族,原籍是开封杞县,其实在前明时不过算是个城中大户,但是大顺的开国皇帝李闯王起义后汤家的女婿李岩入了闯王麾下为将,大顺立国后被封了襄国公,而汤氏则做为发妻成为了国公夫人,杞县汤家就此走上了兴旺之路。后来子弟中也出过几个官身,虽然都不是什么高位,但在开封城里也算是一号人物。

只是汤家的国公夫人也就出了一位,而李家却出了李岩李仲两位将军,李岩更是因为战功彪炳封了国公,汤家自然不可能成为襄国公府的助力,以后的国公夫人便都是京中的豪门勋贵之女,幸而汤家人也极为精明,与襄国公府走的极为熟络,平日也并不倚仗姻亲的势力横行乡里,所以两家仍然保持着十分友好的关系。

汤家自大顺开国后就举家搬到了开封府居住,又因是第一代襄国公夫人的娘家,得以在金明池畔建了宅子。

“姮娘姐姐,汤家是不是很富贵?”谭氏和张氏坐在前面的车里,这驾马车里只有她们姐妹三个,叶睐娘忍不住八卦。

“嗯,”姮娘今天穿了一身银红褙子,细白的脸上薄施脂粉,坠马髻上插了两支宝石发钗,鬓边还压了支小小的菊花,显然这次赏花会她也极为重视,“汤家出过国公夫人,就是襄国公,而且他们家的生意做的也极大,是米粮生意。”

叶睐娘点点头,自己家里也有米粮生意,但称不上极大,自古官商一家,没有了二伯父,家族事业眼看就走了下坡路,“今儿这赏花会要来许多贵人么?”

姮娘随谭氏在江宁时年纪还小,谭氏并不带她出去走动,因此这次能出来心中也十分兴奋,正需要有个人来说说话舒缓一下情绪,“是啊,城中的小姐们估计都会到的,毕竟是汤家请客,而且这次襄国公府上也要来人呢!”

这个消息叶睐娘听谭氏说过,但这襄国公到底是个什么人她就不知道了,也不好多问,现在正好有个百事通,“姮娘姐姐,襄国公是什么人?”

书夏才出孝,穿了天水碧的褙子,下面是月白色立水裙,只在纽扣上用了些彩线,乌黑的长发绾成高髻,只在上面插了一支白玉兰翡翠簪,大大的鹿眼弯弯的黛眉似笼了一分轻愁,整个人有些发蔫,她对两个妹妹的话题不感兴趣,只一个人倚在车壁上发呆,也不参与她们的讨论。

姮娘见睐娘问的认真,也愿意把自己知道的说给她听,“最早的襄国公就是开国时的制将军李岩,汤夫人是他的正室,后来他在军中纳了红娘子朱氏,咱们大顺建国后,皇上封了朱氏那一支为辅国将军,但是是五代而斩的,如今辅国将军那一支是最后一代了。”

李岩和红娘子?这两个人睐娘听说过,原来他们还不是正宗原配?睐娘正在思索这其中的关系,就听姮娘又道,“这次国公夫人除了自己女儿外,还带了几位族中的少爷,好像辅国将军那一支也来了呢,是跟着襄国公夫人回乡祭祖的。”

啊?还带这样的?还真是妻妾一家欢啊,她以为这两支会老死不相往来呢.

“三位小姐,请下车,”跟车的婆子打断了二人的谈兴。

三人依次扶了丫头下车,书夏见谭氏,朱氏和母亲并一众姐妹已经等在那里,连忙紧了几步,过去站在母亲身后。

叶睐娘偷空向远处看,果然是天高云阔,溪横水远,莺莺燕燕飞舞,正想伸展腰身顺带深吸几口新鲜空气,却被身旁的连枝几声轻咳带回了现实,自己现在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小家碧玉啊,可是不能失了仪态。

因张家是汤夫人的娘家,早早就有了体面的婆子在候着,众人正要上汤家准备的清油小车,就听后面有马车碌碌而来,大家循声望去,只见一辆朱轮华盖车徐徐而来。

待马车停下后,便有婆子从车是扶了位三旬的妇人下来,身穿一件姜黄色绣遍地毓秀薄缎褙子,里头衬着月白纱缎小竖领中衣,下头一条浅色长裙,露出一对小小尖尖的锦绣鞋头,居然各缀了一颗指头大的珍珠;扶了丫头静静而立,似乎被周围景致所迷,生的眉飞目细,妩媚绝美,众人俱都将心提了一提。

而汤府也有眼明的婆子满脸堆笑的迎上了去。

“这是襄国公夫人,后面她的独生女李小姐,”早有人轻声在谭氏耳边介绍,“后面骑马的是李家的几位族侄。”

明白了来人的身分,谭氏知机的迎上去与襄国公夫人见礼,这两代国公夫人均不是汤家的女儿,因此汤家只能算是国公府的外祖家,现在的襄国公夫人娘家姓江,与朱氏一样出身江南。

大家打了招呼后依次乘了青油小车往内院而去。

汤老夫人六旬左右,穿了赭红的福寿纹褙子,人很瘦,见襄国公夫人到了忙扶了丫头上前见礼,被江氏拦了下来,言道只论亲情不谈国礼。

张家和李家人来前,已经有客人先到了,汤老夫人请梁夫人上首坐了,众人纷纷上前见礼。

当年随闯王起义的勋贵们得了爵后多迁到京城,开封城里并没有什么太显耀的人家,来的不过是城里的官家太太和李家曾经的亲戚还有就是以些在城里有头有脸的几位太太,大家看到李夫人一派富贵,不由都有些忐忑。

依次见过礼后,各家的姑娘们又都被领着与李夫人见礼,李夫人也是个惯交际的,逐一夸了一遍,各人带的姑娘们也都一一厮见了,才分了主次坐下说话。

叶睐娘转圈儿打了一遍招呼,分析出在这些女孩们中自己的身分是最低的,便也不多言,缩在书夏身后听她们说话。

除了张家的六个姐妹,汤府的客人中还有林家三姑娘林如仙,王家姑娘王长苹,顾家姑娘顾宝珊,马家六姑娘马岫烟,七姑娘马岫钿。但最引人注目的就是李家的大姑娘也就是襄国公膝下唯一的女儿李骊珠了。

李姑娘人生的极美,不过十四五岁年纪,一身玫红苏锦刻丝掐腰斜襟长袄,绣了繁复的金色花纹,下头是淡黄的挑线裙子,将身材勾勒得纤浓合度,曲线玲珑,胸前一枚硕大的吉祥如意长命锁,肤如初雪眉似远山,满头青丝绾成高高的美人髻,插了一对镶红宝鎏金长簪,她与人说话也挺客气,但却掩不住眼角眉梢那股子高高在上的味道。

看着张家几个表姐妹围在李骊珠周围奉迎说笑,叶书夏心中冷笑,原来高高在上不屑于理会她的婛娘姐姐也有如此善解人意,可亲可爱的一面,“你说的倒是挺对,”她用绢子遮了偷偷对身侧的叶睐娘道。

“什么?”叶睐娘闲着无聊正在小心的观察堂上的众人,谁和谁是真的好,谁又是在说着言不由心的假话,上一世她闲来无事看了部美剧,就对里面提到的微反应产生了兴趣,也找了专业的书籍来研究,现在这堂上都是些陌生人,叶睐娘品着香茗,观察着大家不同的神色,玩得不亦乐乎,根本没注意二姐的话。

襄国公并不是一流的显贵,但李骊珠是国公爷的独女,又生的十分美貌,在京城被追捧惯了,今天在汤家竟然发现有人没有认真听自己说话不由心下恼怒,但面上却不表露出来,掩口笑道,“你们在说什么,也说来大家听听?”

“没什么,”叶睐娘已经明白过来,又看李骊珠笑不及眼,眉梢微挑知道她其实是在生气,“睐娘跟姐姐说从来没见过像李姐姐这么漂亮的小姐,姐姐说她也是呢~”原来对于这样骄傲的贵女来说,你不巴结不奉迎甚至没有专心听她说话都是不可原谅了,叶睐娘暗暗啧舌。

早有人悄声将叶书夏及睐娘的来历告诉了李骊珠,李骊珠一听,轻哼了一声便不再掩饰面上的轻蔑,这样的出身是没有资格和自己打交道的,这种身份的人对自己的赞美与侮辱有什么区别?李骊珠心中十分不喜,到开封与这么一群土包子浪费口舌她已经极为不耐,没想到还掺杂了这种上不得台面的货色。

周围陪座的众女心里都撇了撇嘴,大家看她和叶书夏身上衣料打扮虽然比她们不遑多让,但终究是出身差了些,说出来的话也这么俗不可耐。林如仙竟然将身子向另一边挪了挪,仿佛与叶书夏靠近也是一种罪过,而张婛娘则是一脸无奈和羞愧,似乎有这样两个亲戚让她也抬不起头来。

叶书夏现在已经淡定了,原来所谓的名门闺秀也不比自己在洛阳的那些闺友们高贵到那儿去,转而又可始为张如檀担忧起来,这些人怎么配的上自己的檀表哥?

叶睐娘则对这些脸色无动于衷,岂不知这些娇娇女在看不起自己姐妹的同时,也被别人鄙夷?

三十六、簪 花

三十六、

说话间有婆子来报说几位小爷要过来给汤老夫人请安,堂上的夫人们俱都一笑,开封城没有订亲的公子们今天来了个七七八八,家中有女儿的都可趁机看看,毕竟这些夫人们也都处于深宅内院,能这么直面的机会不多,尤其是李家这次也来了几位公子,这让几个女儿出色的太太更是动了攀附之心,谁都知道汤家就是出了位国公夫人,才从杞县大户成为富甲开封的豪绅。

“快请进吧,”汤老夫人笑得如一朵菊花,她老了,最喜欢看到朝气蓬勃的年青人。只是自己家里没有适龄的女儿这一点让她有些遗憾,但,她望了望李夫人头上那金累丝嵌红宝石双鸾点翠步摇,还是打消了心思,现在不是当年,二家同在杞县,自己的孙子比起国公家的嫡出小姐,这身份还是差的太多。

早有丫头将女孩儿们引到乌檀木雕嵌寿字镜心屏风之后,那屏风也是缕花的,作用不言而喻。

叶睐娘识趣的退到最后,而李骊珠也根本不往前凑,她才看不上这些开封城的土包子呢。此时看叶书夏和睐娘都像自己一样坐在后面,李骊珠心里舒服了一些,暗道这两个姑娘还算知道自己的出身,知道有些人是自己够不着的。

只听布帘声响,叶睐娘抬头看到几个十几岁的公子迈步进来,她和叶书夏坐的靠后,反而可以从屏风的一侧看到门口,倒比那些闺秀占了便宜。

“这是我堂弟,辅国将军府上的三公子,”李骊珠看叶睐娘盯着门处,倒也没有多想这么个小女孩会有什么淑女之思,还以为她是被自己隔房堂弟的容貌给惊住了,不由有些得意,论相貌,李琎无疑是这些人中最好的。

叶睐娘最初只是在好笑自己竟然得了个最好的看正太的位置,算不算是无心插柳,听到李骊珠这么一说,便知道她说的肯定是进来的公子中最漂亮的那个,不由仔细看了那公子一眼。

小小少年头上束着玉冠,穿着绯色团花圆领纱袍,踏着乌云丝履,腰间挂着花鸟纹银荷包与玉佩丝绦,在晨光之下确实有几分夺人之姿。他在进来的七八个少年中确实也是长的最好的,虽然年纪不大,但五官却少有的清晰深刻,乌眉入鬓,鼻梁极挺,显见是个极有主意的。

李琎身后又有几位公子进来,叶睐娘看到张如檀和恒哥儿都在,不由一笑,今天这两位也都被认真捯饬过了,八岁的叶志恒穿了大红的织锦团花袍,头戴小金冠,抹额上一颗鹌鹑蛋大小的绿宝石,面若银盘唇红齿白,像个小小金童一样安安静静的走在最后。

“唉哟这是谁家的小哥,快到婆婆身边来,”显然汤老夫人看到了叶志恒,扬声招呼他到自己身边。

叶睐娘有些紧张,到了开封之后,叶志恒便随了张如檀住在外院,平日也只是在请安时见上一面,叶睐娘看他倒也安稳,今天这儿这么多人…

“志恒见过老夫人,”叶志恒也满头的汗,他现在已经学会与人交流,而且张如檀对他又极为和善,来时张如檀得了姑姑的话反复的教了他如何应对,现在这满屋子的人围在一起,叶志恒一紧张什么都忘了,只记得要给榻上的老夫人行礼。

“虽然害羞些,倒是个知礼的孩子,”那些夫人太太也都知道这是汤夫人的娘家外甥,个个夸了几句。

汤老夫人似乎极喜欢这个害羞的孩子,让人赏了又将他抱在榻上与自己同坐,然后才细问了诸位李姓公子家中的长辈可好。

李琎属红娘子朱氏一脉的后人,与汤家没有血缘关系,但名义上都是李岩的子孙,便算是亲戚了,只是现在襄国公一脉后继乏人,而辅国将军一支虽然袭到了第五代,但三房子孙人口众多,现在的辅国将军李庭山也极得皇上的信任,因此两支嫡系走的挺近。

因堂上俱是女客,几位公子不过打了个转儿就告退了,汤夫人请了汤老夫人示下,领了一行人到园子里赏花。

此时园里的菊花开的正好,而汤府因傍着金明池,景色自不必说,而园中的异种名菊更让人目眩神迷,众人赏了一会儿,簇拥着汤老夫人在乐游池畔的向晚亭中坐了,老夫人道,“咱们一会儿就在这儿开席,让哥儿们也进来玩吧。”

汤家的菊园跟向晚亭隔了乐游池,她们这是给此次来的公子们让地方,众人纷纷说好,汤夫人又命丫头们端了水晶托盘进来请夫人们簪菊。

向晚亭虽名为亭,可是却极为宽阔,汤夫人一早安排好了几张圆桌,备好点心茶茗,果盘,诸位夫人太太分主次坐了,而小姐们则被安排在邻水的一桌,叶睐娘识趣的坐在最靠柱子的座位上,抱了杯菊花茶细品。

这簪菊叶睐娘在《红楼梦》里见过,这还是第一次碰上,但她实在是不喜欢戴这些,在前世的认知里,傻妞才在头上戴朵大红花呢。

但见众人都取了插在发间,就连满脸褶子的汤夫人都戴了朵红菊,她也不好太特立独行,想了想取了一朵小小的绿菊拿在手里。

“来,我帮你簪上,”叶书夏嫌她挑的花色不好,又从盘里拿了一支道,“这花型太小,两朵并在一起才好看。”

“可别,”叶睐娘吐吐舌头,“姐姐还是饶了我吧,你还不知道我是个不爱戴花的?这朵就好,你往里插点儿,别让人看见了。”

李骊珠手里正拿了朵金红交辉和一朵泥金香在寻思自己戴那朵好,不想正听见叶睐娘的话。

她刚才出来一路观察叶睐娘,这个小姑娘不像那些庸脂俗粉看到身分比自己高贵的就想着交好,而大家的轻视更是视而不见,始终面上含笑,悠然自得的跟在最后,看她的神情,说她是被大家冷落,还不如说她很享受这种“冷落”,这让一直习惯被众星拱月的李骊珠十分不快,想在京城,那些大商户的女儿如果能与她结识,那个不是小心翼翼的奉承巴结?现在这个沉稳的小丫头忽然因为戴花慌了神,让李骊珠生出了作弄她的心。

“睐娘过来,”李骊珠笑眯眯的招手道。

这笑容可是不怀好意,叶睐娘心生警惕,但也知道她在大庭广众之下不会做太出格的事,毕竟欺凌弱小对李骊珠的名声也没有什么好处。

“李姐姐有何指教?”叶睐娘小步移到亭中。

“你那朵不好看,来戴这朵,”李骊珠亲热的将手中那碗口大小的金红交辉插到叶睐娘发间,端详了下,“你们说这朵好不好?”

见叶睐娘忽然得到国公之女如此青睐,亭中那些姑娘们面上皆有不服之色,转而看到李骊珠的眼神中分明用耍弄之意,大家那有不捧场的道理?

“不知道李小姐是问花呢还是问人呢?”林如仙掩口笑道,“花自然是好花了,但人么?”她拖长了音,“真是白白糟蹋了一朵好花!”

“林如仙你说什么呢?”张婛娘有些不愿意了,虽然她也看不起叶睐娘,但这人毕竟是她们张家的亲戚,打狗还有看主人,“敢情这花只有你才配戴不成?”

林如仙最喜欢跟张婛娘别苗头,言语间毫不退让,“难道我说的不是?俗气!”说着还用丝绢在面上轻摇,似乎要将这庸俗之气赶走。

叶睐娘年纪小,早上连枝帮她选了嫩黄的绣花薄缎单衫,梳了个小小的弯月髻,戴了支珐琅彩花卉簪,连枝那日也是跟了睐娘到张家大宅去过,这次看睐娘打扮的太过素净,做强行让她把自己的璎珞圈也给带上。现在这朵碗口大的金红交辉生生把她原本就不大的发髺给全盖了下去,好像秃子头上顶了朵花一样,引得众人一通哄笑。

叶睐娘轻轻将头上的花取了下来,“谢谢李小姐厚爱,正如林小姐所说,花是好好,但李小姐赠错人了,睐娘愧不敢受。”

她才不稀罕戴这么朵大红花呢,又不是什么劳模,不过挑拨高傲的李骊珠生气她还是能做的到的。

“李小姐我,”林如仙的笑声戛然而止,她可没有说李骊珠没眼光不认人的意思,“妹妹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觉得这小丫头头上戴了朵花十分可笑。”

“那你的意思是李小姐没有眼光了?不知道什么人该戴什么花,众位姐姐笑成这个样子,看来也是这个意思了?”叶睐娘一脸无辜,“还请李姐姐把这么好的花送给不俗的人戴吧。”

李骊珠原也是想着在叶睐娘那小小的弯月髻上戴一支硕大的红花来取笑一下,而且她问众人的意思也是想惹大家来取笑叶睐娘,可是如今被这小丫头这么一说,明明知道她是在挑拔,可是李骊珠还是有些生气,这些人的笑声里未必没有笑话自己不知道怎么簪花的意思。

想到这一层,她将那朵红菊狠狠扔在地上,拿脚踩了个稀烂,“什么好东西,这开封城里还能有什么雅物不成,小门小户的俗气冲天!”

在座的众人那个家世与襄国公府比起来不是小门小户?众女那能不明白她话里的意思,俱都变了面色,可是却无法发作,一个个都哑了声气,谁也不肯再开口。

三十七、一鸣惊人

三十七、

叶书夏见睐娘过来,忙拉了她在自己身边坐下,“没事的。”

叶睐娘安抚的点了点头,其实叶书夏现在比她还紧张呢,“我也没事。”

大观园的姑娘们还想拿刘姥姥取个乐子呢,这些小丫头片子是把自己当做刘姥姥了,也对,在这些女人们中,自己出身最低,父亲不过是个庶子,也就是个秀才功名,今天能出现在这里也是沾了伯母的光,而张氏在她们眼里估计也不算什么,所以这些没家教的取笑起自己来最没有负担。

“唉呀李姐姐,这么好的花踩了多可惜,”半晌一身粉红滚边褙子的王长苹凑趣道,“赏给那丫头还能让她换几两银子呢~”

“就王妹妹好心,可要知道李小姐是什么人,她过手的东西,就算是扔了踩了也不能落到那些俗人手里,”又有人咯咯笑道,女孩们这桌的气氛才算是回暖,大家仿佛是都患了选择性耳聋,仿佛骊珠说的俗人里没有她们。

嗯,这马屁拍得不错,脸皮更是厚得可以,叶睐娘赞赏的看着王长苹和顾宝珊,叶书夏听着她们欺负自己妹妹,但又不知如何开口相助,“咱们到那边去看看吧。”

“不了,”叶睐娘一脸崇拜的看着亭中的各位小姐,“诸位姐姐舌灿莲花,睐娘正想好好学学呢。在家时二伯母老给小女讲开封城里的大家闺秀要如何如何,想来德言容功中的言就是像各位小姐们这样,睐娘没有见过什么世面,今天才知道原来真正的大家闺秀是什么样的。”

《后汉书?列女传?曹世叔妻》:“择辞而说,不道恶语,时然后言,不厌於人,是谓妇言。”这些都是闺秀们自幼读熟了的,现在被睐娘这样拿出来说,不由都面上一红,亭中再次诡异的沉寂下来。

这些人真是踩低就高的可以,叶睐娘也没打算在开封城里钓什么金龟,言辞很是不客气,但脸上的表情却极为真诚,隔现代,整个就是一追星族遇到了偶像,只差没找她们要签名了。

“好了,想来是都有些累了,”汤夫人注意到这边的情景,心里暗笑,“不知那位小姐愿意给我们这些老牛谈支曲子听听。”

向晚亭另一侧的夫人太太们听她说的诙谐,俱都笑着附合,叶睐娘扫了一眼跃跃欲试的各位小姐,知道这是才艺展示的时间到了。而且汤夫人的提议极合大家心意,向晚亭与东边花圃一水相隔,如果是画画做诗,估计喝彩的声音再大,那边赏花的公子们也听不到,不如这抚琴,声音随风轻送,最是荡人心肠。

各位小姐们除了李骊珠和叶睐娘,谁也没有落下,依次抚了自己得意的曲子,李骊珠是不屑参与,推说身体不适,叶睐娘人家看她年纪小,根本没叫她,不过这也解了她的难题,虽说她也跟着叶书夏学了一些,但那是为了给吹排箫打掩护,根本就不算精通,拿出来也只有丢人的份儿。

不过抚琴叶书夏倒是拔了个头筹,让众闺秀大跌眼镜,她们没想到一个庶女的女儿竟然有这么好的琴艺,尤其是还弹的是一首她们从来没有听过的曲子。

亭上的各位夫人们太太都是大家出身,幼时也都是琴棋书画练着,虽然为妻为母后将这些丢下,但鉴赏力还是有的,“叶太太真是教的好女儿,如此灵秀。”

“过来我看看,”汤老夫人这才注意到叶书夏,挽了她的手细细打量,“不愧是亭兰的女儿,我记得当年你的琴抚的极好。”

听到汤老夫人的夸赞,张氏欣慰的一笑,“老夫人见笑了,书夏做针黹累了时,侄女就让她抚琴,陶冶性情最好不过。”

虽说琴棋书画各家女孩都学,但毕竟是小道,张氏先把女儿擅针黹摆在前头。

“我看叶家小姐琴艺还要再请大家指点指点,不过曲子倒是极新,”李骊珠心中不忿,她家世在京城不是最好的,但外祖家是江南世家,自己又容貌出众,在闺秀里也是佼佼者,如今听众口齐赞叶书夏的琴艺,有些不快,暗悔不应该自矜身份,让一个完全不能与自己并论的女人得了彩头,她的琴可是母亲请了宫中的大家教的。

叶书夏现在才发现人要是骄傲起来有多惹人厌,赧颜道,“李小姐说的极是,书夏也不过是在家中闲来无事时随手弹弹,这曲子也是我听睐娘妹妹吹排箫时学来的,让大家见笑了。”

叶睐娘一愣,马上做出羞涩装,她没想到自己这个姐姐竟然这么不贪功,“我也是自己瞎吹,见笑,见笑。”这曲子是西方的名曲《绿袖子》,在现代有钢琴曲,吉它曲很多种。

叶书夏已经到了“为赋新词强说愁”的年纪,叶睐娘吹时她就被那悠远的意境,如在旷野中低回的旋律吸引,硬是记下来自己琢磨着化为琴曲,没想到这次竟然一鸣惊人。

小姑娘一本正经的谦虚,倒把大家都逗乐了,“你自己琢磨的?”汤老夫人目光悠远,见睐娘红着脸点头,“你才多大点年纪,居然能谱出这样的曲子?”

叶睐娘这才想起,这首《绿袖子》如尘封的记忆借着琴音在低低诉说,怎么是她这个年龄能写出来的,但若是说自己什么师傅教的之类,伯母和叶书夏都知道,自己对于排箫是无师自通瞎练着玩的,这下坏菜了,叶睐娘恐怕越说越错,低头只是不语。

汤夫人看亭中一片哑静,端了杯茶给婆婆道,“母亲您看您把小姑娘给吓的,不就是只曲子,还不兴我娘家出个神童了?”

汤老夫人这才回过神来,自失的一笑,“是老婆子太孤拐了,书夏弹的好,睐娘这曲子也谱的好,”一边称赞一边从手上褪下两只油汪汪的翡翠镯子,赏给她们两个。

“夫人,”一个青衣丫头上前道,“园子里遣人来问,刚才抚琴的是那家小姐?”

叶睐娘挺满意叶书夏的表现,她没有想着这次才艺展示就能够给二姐带来什么好的因缘,毕竟在这个门当户对的年代,但留下些才名还是好的,这不,一曲下来,亭中看向书夏的目光立马不同,而叶睐娘则在心里暗暗盘算这镯子看样子是值些银子的。

三十八、冤 家

三十八、

宴罢众人小息一阵便有丫头来报戏班子已经准备停当请各位夫人点戏。

有戏听大家都是一脸喜色,这些夫人们也都是难得舒散一日,来了自然都要玩个尽兴,姑娘们也是一样,大家有说有笑的往聆音阁而去。

“这次真是谢谢妹妹了,”叶书夏感激的揽了叶睐娘的手臂,她对扬什么才名没有兴趣,但舅母眼中的赞赏还是让她雀跃不已。

“是姐姐聪明啊,竟然将我随意吹的曲子改为琴曲,”叶睐娘肯定道,自己可没有把琴曲改成排箫的功力。

开封人听着是梆子,开封此处称为祥符调,那浓重的乡音听着叶睐娘头晕目炫,只能一个劲喝水,忍了半晌,实在是不想和自己过不去,便轻声告了更衣,出去透气,确切的说是让自己的耳朵减减压。

“姑娘,”连枝年纪大些,这次被睐娘带了出来,此刻看叶睐娘根本没有回去继续听的意思,“你不进去?”

叶睐娘心里暗笑,连枝和桃子做为自己的贴身丫头,也是养在内宅,叶家又从来不请戏班到家里来唱,恐怕这听戏的机会也不会有几次,“你喜欢听戏?”

连枝面色微红,“以前在家里时,过年时听镇上来的草台班子唱的,没有这里的好。”

“那你进去吧,”叶睐娘有些不忍,连枝比自己大些,如今也不过是个十五六岁的女孩子,正是爱玩的年龄,“你放心,我不远走,就在这儿周围转转,”见连枝不动,“这看这里到处都是人,有什么怕的?”

“去吧,去吧,我是实在听不懂,你懂不去听,多对不起那出好戏,”睐娘连哄带劝最终把连枝给打发走了。

终于可以清清静静的游园了,叶睐娘深吸一口气,这汤家的富贵繁华从这一眼望不到边的园林就可以看出一二来。

叶睐娘不耐来往丫头们的打量,沿着长长的回廊找无人处闲逛,一边想着这汤家的来头,她前世知道的故事里,李岩和红娘子那可是战地爱情,却原来红娘子竟是个小三?不对,红娘子的儿子封了辅国将军,那红娘子应该会是个平妻吧?原来平妻这个东东在上流社会也有?她以前以为这东西只出现在百姓之家,听常妈妈说过平妻又叫什么“两头大”,商贾中间多些,自己的亲生奶-奶就是典型的例子。

在常妈妈的描述里,自己的亲生奶奶也算是个比较成功的例子了,生下了成器的儿子又分到了不菲的产业,只是在叶睐娘看来,这做平妻的滋味也真是甘苦自知了,看看自家父母的情况,日子也照样不好过,三天两头儿的就要被正院那一直处于更年期的老太太找个借口排揎一通。

看看今天的情景,红娘子这一支混得恐怕也好不到那去,红娘子是得到了爱情,还因战功有了爵位,可是回个老家后代照样还是得跟在人家襄国公夫人后面,唉~叶睐娘长叹一声,如果红娘子泉下有知,还不如当时找个没妻室的战友嫁了当正室呢~

正恍神间叶睐娘转过一座假山,目光被眼前的大片荷叶吸引,那接天蔽日的绿色令人心里一爽,她摇摇头不再去想与自己无关的闲事,现在已是初秋,湖面上残留着未败尽的荷花,已不复盛时的颜色,但莲叶亭亭如盖,如一群绿衣少女在微风中摇曳生姿,呼吸之间也俱是沁人的清香,不由神清气爽疲意尽消。

向晚亭前却无此景色,叶睐娘对自己的新发现极为得意,看四周无人,便忖着近前去拔几片荷叶来玩,没想到人才向前,又有新的惊喜,原来那密密匝匝的岸边,竟然藏了一只小船。

叶睐娘像个小偷般的四下扫了扫,再次确定无人时便伸手去解系在栅栏上的绳子,她前世生长的城市也有一片极大的水域,北湖,与同学们也曾夏时泛舟雪冬溜冰,现在这一人的小舟对自己来说划几下还是不难。

“夫人可曾流露出什么意思来?”一个清冷的声音传来,叶睐娘蓦的一惊,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奴婢是二等丫头,平时进不得屋里,有些事不好打听,”一个女声道,“只是听说国公爷确实想着选个孩子承嗣,但人选还没确实,正跟族里和夫人商量呢。”

“知道了,你快走吧,有什么事给二门处的袁妈妈送信儿,”那清冷的男声中隐隐有一分失望。

自己到底听到了什么?叶睐娘口中发干,她已经听出来那个清越中带了几分变声期的沙哑的男声是那个李琎,那夫人自然就是今天来的襄国公夫人了,一个隔房的外男竟然在汤家园子里私自见江夫人的侍婢,这可是豪门秘辛,自己还是有多远躲多远的好。

她慢慢蹲下身子,希望岸边的湖石能够挡住自己小小的身子,只等这两个人走了自己再露头的好。

“你是谁的人?竟敢在这儿偷听爷说话?!”叶睐娘斜斜一扫,便看到一双青色的葛布鞋就在自己身后。

啊,还是被发现了,叶睐娘不敢回头,半弯着腰颤抖着准备起身,眼睛却在踅摸着那儿有脱身之道。

李琎瞪着眼前这个小小的身影,她似乎十分害怕,嫩黄的衣衫都在发抖,他看了看平静的水面,湖水幽暗,如果有人落水,应该算是个意外吧?

“转过身来,你是那家闺秀?”李琎向前了一步,悄悄的伸出手来,此时只要他轻轻一推,一切就结束了。

谁知那女子似乎背后长了眼睛一般,就在他伸手时猛的向前一窜,竟然给她跳到了船上,那两人小船像要倾覆一般,在水面击起片片涟漪。

船上的女孩抬起头来,“这位公子怎么在这里?”

叶睐娘注意到这个死小孩收回的手,那紧皱的眉头,微拧的嘴角,这个人竟然真的对自己动了杀机?因为听到那短短的数语?不由暗自庆幸自己急中生智的一跃,她以是防着李琎对自己有什么歹意,又从地下的影子上看到他伸出的手,因此才有了刚才的一跳,没想到竟然让她躲过一劫。

“你是谁?怎么在这里?”李琎已经失去了下手的最好机会,不过也有些庆幸,自己刚才是太紧张了,竟然对一个小小的姑娘动了杀机,其实一个深闺里的女子能有什么见识?只要好好哄着等离了开封就没有事了,“敢问小姐是那府上的?”

“这位公子,这里是汤家内宅,还请公子先行离去,小女也好回去了,”叶睐娘头垂首而立,显得十分羞涩。

“不知道小姐是那家闺秀?你先下船,那里危险,”李琎和颜一笑,“我也是应汤家之约来赏花的,现在大家不是都在听戏么?不如咱们一起过去?”

谁要跟你过去?叶睐娘满脸不情愿,自己和一个小公子一起出去,被人看到了还不知道会说些什么呢?“男女七岁不同席,公子先请吧。”

李琎看这丫头神情坚决,心下着急,也懒得再与她虚与委蛇,冷冷道,“刚才小姐可曾听到了什么?若真是听到了,还请小姐忘了,这样对大家都好。”

还在威胁我?叶睐娘心里一哂,目光却极为诚恳,“你刚才的话我确实是听到了,但没明白是什么意思,我保证今天的事就当没发生过。”

若是叶睐娘哭哭啼啼,李琎或许觉得哄一哄吓唬吓唬就没事了,但一个不及自己肩高的小女孩居然这么冷静?而且还在自己想要推她下水时迅速的跳到船上,李琎觉得有些诡异,反而更加不放心了,咧嘴一笑道,“当没发生过?我怎么能相信?如果现在小姐的船翻了,岂不是最妥贴?”

“可我的船若是不翻呢?就算翻了我若是淹不死呢?那咱们可就有了不共戴天之仇了,”叶睐娘也不装了,她真想问问这个小孩是怎么长大的,才几岁啊,就想着要人的命了。

“你会水?”李琎有些讶异,转而笑道,“小爷不是被吓大的。”

“姑奶奶也不是,”叶睐娘毫不示弱,如果他要不了自己的命,那么他就比自己更害怕,“今天的事我不会说的,你走吧,闹大了对谁都不好。”她确实不打算告诉别人,自己根本没有完全弄明白那些话的意思,说出去也未必能给他带来什么大的危害,而且人家信不信自己也未可知。

如果自己大声喊,保命是没有问题,但在汤家出这样的事,对自己和张氏都没有好处,毕竟这个李琎是辅国将军家的人,大家说不定还会认为自己是有意为之,意在勾引京里来的公子哥儿。

叶睐娘想将船浆操到手里,但碰上李琎逼视的眼神,她有些不敢弯腰,怕弯腰之时被他偷袭。

这丫头显然是个不心机的,李琎不敢相信她的保证,自己的计划也不能在才开始时就失败,“你上来,咱们好商量,我不会害你。”

“嘁,真当我三岁小孩儿?”叶睐娘不屑道,“你说话时身体向倾,是准备在我上岸时就抓住我吧?想骗我?你再不走我就喊了~”

若他没有抓自己的心思,在让自己上岸时会向后退,为自己腾出路来,叶睐娘可不会相信他身子向前是为了扶自己上岸。

李琎被叶睐娘折穿不由面露怒意,一步跨上船头,“我就不信你个小丫头敢威胁小爷!啊,救~”

那仅可载两人的小船忽然剧烈的摇晃起来,李琎吓得面如土色,踏出的那只脚都不知道怎么才能收回,整个身体僵在那里,饶是如此,那个“命”字还是被他压在口里。

“咯,原来李公子晕水啊?那一定不会游泳喽,”叶睐娘不怀好意的跺了跺脚,“现在可是我说了算了!”

“你,你,”李琎只觉心如鼓敲,有些上不来气,更不敢往水面上看,半天才挣扎道,“你等着,看我怎么收拾你。”

从小到大,他还没有这么窘迫过。

“李公子,你说现在如果船翻了会怎么样?”叶睐娘弯下腰,从重生到现在,她还没有这么恣意过,忍不住一脸坏笑。

“你敢,我是辅国将军之孙,你可知道有什么后果?对了,你怎么知道我姓李?”李琎忙乱中还注意到她喊自己“李公子”。

叶睐娘根本不屑于那他色厉内荏的威胁,“我早就知道了,本想大家当没事发生,谁知你一味纠缠,现在公子想想,如果翻了船,我再把你救上来,你说会有什么后果?”

如果现在翻了船,叶睐娘真的救了李琎,那么她就是李琎的救命恩人,到时候李琎可不能拿自己怎么样了,李夫人、汤夫人估计还要好好谢谢她呢!

李琎也想到此节,“你这丫头才多大?如此奸诈!”

“过奖,过奖,不敢和伸手就想要人命的李公子比,”叶睐娘忽然发现自己有些恶趣味,对逗小正太十分上瘾。

“啊,你做什么,”

李琎不知什么时候站直了身子,冲过去一把抓在叶睐娘细嫩的脖子上,叶睐娘被捏得上不来气,拼命的挣扎起来。

“别,别动,”李琎一阵头晕,赶忙放开手,弯腰想要去抓船舷,他刚才不过是被叶睐娘嚣张的样子所激,心一横跳到了船上,但被叶睐娘这么一弹腾,人就站不住了。

“你这臭小子,这样了还想着害我,”叶睐娘被他捏得只咳,看他站不稳的样子,怒从胆边起,伸手一推,只听“扑通”一声,李琎掉到了湖里。

“救,你拉我上来,”李琎自幼习武,反应不慢,甫一落水便抓了船舷。

叶睐娘冲动之后也冷静下来,这个家伙可不能因她出事,“你保证我拉你上来后不再害我?也不能说是我推的你,你发个誓先。”

李琎让这小丫头折磨的七窍生烟,恨不得将她给撕碎了才好,可是现在有求与她,只得软下声音道,“我发誓,你拉我上来,今日的事便当没发生过,我们从没见过。”

三十九、诉 说

三十九、

“你说,若是我拉你上来后你翻脸害我,你今日所谋之事便永远不会成功,不行,再加上你将来生个孩子没屁-眼!”叶睐娘又加了道保险。

“这叫什么话?”李琎的脸青红莫辩,看着叶睐娘鼓鼓的小脸,“你是谁家的丫头,这种市井之言都说的出口?!”她怎么就不知道害羞?

“你到底要不要我救你?”叶睐娘蹲下身子去掰李琎紧抓船舷的手指,不会水的人就么笨,湖边的水根本不深好不好?冷静些自己都可以走上岸了。

“你别碰我,男女授受不亲!”李琎吓得大叫,他一扑腾,船也随着晃动了起来。

这时候讲这个?让外人听了还以为自己怎么着他了呢,“既然这样,我还真的不能救你了,”想到自己出来有一会儿了,要是有人寻她就说不清了,“你想好了,我可是要走了,其实这水没多深,你泡一会儿死不了的。”叶睐娘掸掸裙子,准备起身离去。

“好,我发,我发,你快拉我上来,”李琎人在屋檐下,挣扎着道。

“停,不准口是心非,你想的是现把你拉上来再收拾我吧?”叶睐娘看到李琎的咬牙准备发誓阻止道,“你想好了,你若是想着上来收拾我,那我可告诉你,我姐姐和丫头马上就来了,你的心愿是达成不了的。”

李琎脸一红,她怎么知道自己打的是这个主意,又见她起身要走,真的有些怕了,他可不能壮志未酬,只得讷讷的照她的吩咐郑重发了个誓,又加了什么天打雷轰的话,才被叶睐娘拉了上来。

“你坐在这儿,”两下上了岸,叶睐娘指了指一块向阳的湖石,“我去找人来,就说无意中遇见了你。”

“别走,你到底是谁家的姑娘?”李琎死也要死个明白。

“我是谁不重要,反正咱们也是再见无期了,”叶睐娘回身一笑,细白的牙齿闪亮如玉,“你放心,今天我听到的事与我毫无关系,我自不会讲与人听,但是,”她觉得自己有必要开导下这个孩子,毕竟小小年纪为了目的走上歪路不是好事,“我知道你是想效秦公子异人的故事,但与其这么费心劳力的去挣那个位子,不如好好磨练自己,凭自己的力量去挣出一片天来,当然你要是因为自己没那个本事才走的这条路,那算我没说。”

秦公子异人就是后世的秦庄襄王,他曾入赵为质子,后被吕不韦认为奇货可居,在吕不韦的帮助下认了华阳夫人为母,也是得了这位宠妃的支持,才最后做上了秦国的王位。

李琎听她比出公子异人,就明白她已经看透了自己的打算,他也不过是十四岁的孩子,因是辅国将军府上三房所出,虽然有壮志有抱负,但得不到父亲和祖父的重视,这次也是得知了襄国公一脉想在族中选一个资质上佳的男孩过继到名下,才动了讨好国公夫人的念头,甚至还想了办法代表辅国将军一脉跟着江夫人回乡,没想到他自认藏的极深的心思,竟被一个小女孩看穿。

“你怎么知道的,”李琎冲到叶睐娘面前,“你到底是什么人?”

小家伙如果在现代顶多也就是上个高中,现在浑身涅滴滴的颇有些楚楚可怜的味道,叶睐娘淡淡一笑,随手抽出绢子递给他,“擦擦吧,顺便把你衣服拧一拧,刚才你们的话我听到了,我听说过国公府无子的事,又知道你的身份,想猜出这些也不难,不过你放心,我是不会对旁人讲的,只是你还要好好想想我的话,过继是宗族大事,不是以你一个人的力量就能谋得的,还是安心做自己的事吧,功名富贵靠自己都可以挣出来。”

叶睐娘眉似新月,白嫩的脸庞还带着婴儿肥,可是那沉静如水的目光,仿佛能够看穿一切,让人几乎忘了她不过稚龄,李琎一阵莫名的心虚,下意识的辩解道,“你不知道,我们辅国将军的爵位只能袭五代,根本轮不到我,就算家里只有我,也不可能再袭爵了,”他面上划过一丝不甘,“我确实想得那江夫人的欢心,如果她愿意认我为子,那我父母就可以在兄弟们面前扬眉吐气,而且我还可以振兴我们李氏一门。”

絮絮说完自己的理由,李琎恍然意识到自己在这个陌生的姑娘面前说的太多了些,可又无法再解释转圜,悻悻的道,“跟你说这些有什么用,你也不会懂,你们这些姑娘家,成天就知道涂脂抹粉,描眉画眼的,再不就是绣花弹琴,会写几首歪诗弹几支曲子就一个个以为变成了才女,更有些无聊的,成日恨有有笑人无,最是没意思的就是你们这些女人!”

叶睐娘被他发泄似的话语弄得哭笑不得,颔首道,“你说的也对,想来这样的女孩儿你是见过不少,我也最烦那样的,一个赛一个的矫揉造作,未嫁时比出身比穿戴,嫁人后比夫婿比子女!觉得自己比人强了就趾高气扬,比不过人了就百般诋毁。”

李琎没想到她竟然赞同自己的观点,以往这些话他敢就敢和族学里几个密友说说,当着家里姐妹的面是断然不敢说的,没想到在这里居然遇到了知音,旋即笑道,“你也讨厌?你不就是女人么?难道你以为你不是那样的?”

“我还真不是那样的,”叶睐娘觉得自己又坐在了工作台前,想开解这个别扭的小子,首先要得到他的认同,“我可没有涂脂抹粉,也不喜欢说长道短,更不会写诗弹琴。”

“嘁,不会写诗弹琴还说的这么理直气壮,”李琎有些不屑,“你可比她们心黑多了,”看叶睐娘拉下了脸,李琎忙描补道,“不过你还小,以后慢慢学就行了,”不知不觉他竟安慰起叶睐娘来。

叶睐娘见她对自己没有那么敌视和戒备了,在他身旁的石头上坐下来,“就好像我明白你对那些只知道调脂弄粉的女人的看法一样,你想讨江夫人欢心的想法我理解,只是没有了儿子你父母真的就会感觉到扬眉吐气?别说他们或许会被人笑,恐怕到那个时候你的兄弟们笑你,说你的爵位不过换了父母才得来的,你怎么做?”

李琎根本没想那么多,他父亲是祖父的第三子,根本就是个靠着家里养活庸碌之辈,这些年他辛苦读书,在族学里无论文章还是弓马都是成绩最好的却得不到祖父的重视,李琎有些茫然,“我想着自己如果做了襄国公世子,那他们就不会小看我了,父亲也会以我为傲,而且祖父也不会再为我们这一支将来衰败而发愁。”

午后的阳光正好,叶睐娘发现李琎的眸色极淡,微挑的凤眼闪着琥珀色的光,他的嘴唇很薄,因为在水里受了寒,少了些血色,此刻正微微张着,显然是认真听了自己的话,或许是从来没有跟人说过心里话,神色间又有些害羞和不知所措,显得那么无助,叶睐娘心里一软,“你去坐那儿,那儿能晒着太阳,你再这样受了凉那可是壮志未酬身先死了。”

“你说啊,”李琎完全不在意这些,现在他根本不把叶睐娘当做个小丫头来看了,她那了然的目光让他莫名的安心,心甘情愿的与她分享心中的秘密,“我的想法不对么?”其实他更想知道的是自己的方法在这个心眼不是一般的多的女孩眼里可不可行?

“你的想法对,但做法错了,”叶睐娘心下一叹,“过继那个不是一个国公夫人就能说了算的,只要襄国公不昏聩,就不会被妇人左右,你有刺探夫人喜好的时间和尽力,还不如好好放在学问武艺上,”她觉得自己就像个老师,诲人不倦,正在极力让一个学生迷途知返,“你若是真的有才,就考个状元榜眼的,到时恐怕真要过继,襄国公首先想到的就是你了。”

其实李琎如果真的考了个状元,恐怕也不需要那个世子之位来证明自己了,不过这点叶睐娘不想告诉他。而且就算是考了状元,襄国公的位子也不一定会给他,毕竟他的祖宗和襄国公的祖宗可不是一个妈,人家襄国公一支难道就没有男孩?

“姑娘说的对,”李琎沉默片刻起身一礼,若是自己真的中了状元榜眼的,恐怕不用求也做的了襄国公的世子了,“是琎想左了,刚才的事还请姑娘见谅。”此时的他恢复了优雅从容的贵公子风度。

这就成了“姑娘”了,叶睐娘不禁哑然,“好了,现在我可以走了吧,咱们算是恩怨全了了。”如果她再不回去,估计寻她的人马上就来了。

“刚才的事你真的别往心里去,我也是一时情急,”李琎也觉得自己的辩白有些无力,但还是希望她不要把自己当做恶人。

一时情急就要下杀手?叶睐娘有些不以为然,“嗯,你的苦衷我知道了,但以后还请公子在做事之前先想一想毕竟如果换做别人,今天这湖里就多了一条人命。”

看着那姗姗而去的身影,李琎有些恍惚,他仰头看了看刺目的阳光,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做了一个梦。

四十、进 香

四十、

“姑娘您到那儿去了?”连枝看到叶睐娘回来喜得眼泪都要下来了,杏核眼中满是水光,“刚才二太太问您呢,二小姐也问你上那儿去了。”

连枝久候自家小姐不回,有些慌神,暗怪自己不应该贪看戏文丢了主子,“奴婢再也不敢了。”

“连枝姐姐,我又没有什么事?”叶睐娘嘻嘻一笑,她可是差点就葬身鱼腹了,“快别掉眼泪,在别人府里呢。”

回府的时候婛娘她们对叶书夏姐妹的态度已经好了许多,脸上俱都有了笑意,毕竟叶书夏今天露了脸,做为表姐妹的张家姑娘们也与有荣焉,连带着对叶睐娘这个蹭客也和气了几分。

“过两天咱们一起到相国寺上香去,定好时间我派人通知你。”下车时婛娘竟然和叶书夏依依不舍的约了下次同游,“睐娘也一起来吧,那个林如仙仗着家里出了贵人,傲气的紧,你不要放在心里。”

“姐姐,她们怎么变样子了?”叶睐娘一脸好奇,难道听戏的时候又有什么事情发生?连带着连她都有人来体恤了。

叶书夏揉揉脸,今天她笑的脸都疼了,真不如在家里自在,“有什么,不过是看你姐姐不是个俗人。”

身旁服侍叶书夏更衣的若菊看叶睐娘一脸狐惑,得意的道,“那婛娘小姐与我们小姐聊天,听我们小姐说去过的地方,听的眼都直了,她们就听过祥符调,我们姑娘可是听过外面的大戏呢~”

那就对了,叶睐娘抿嘴一笑,叶书夏跟着叶向高去过榆林,这一路看到的风土人情可不是张婛娘这些养在深闺的女儿家能看到听到的。

张氏不喜如菊说话随便,瞪了她一眼,“这里不比家中,婛娘她们是长房的小姐,你若再像现在这样没规矩,小心回去卖了你。”

待如菊认错出去,张氏柔柔的看着自己女儿那姣好的面容,“婛娘她们既然约你你就出去走走,若真是订了亲,想出去也不成了。”

“伯母,你帮姐姐看好了?”叶睐娘一下来了精神,俯到张氏膝上,“是那家的公子?”

张氏被她可爱的样子逗得一乐,今天有几家夫人都叫了叶书夏说话,女儿表现的也算是中规中矩,若是真能择一门好亲,也了了她一桩心事,“那有那么快,你姐姐才多大,这事儿可是急不得的。”开封城里的人家她比洛阳的还熟悉些,虽然书夏嫁到这里远了些,但有张家在,日子应该也会好过。

“娘,你跟个小孩子说什么呢,”叶书夏面若涂脂,“你们也回去吧,女儿想歇着了。”说罢也不送母亲,直接进了卧室再不肯出来。

叶睐娘却不肯就这么走了,待张氏走后偷偷的溜了进来,“姐姐,我就知道你睡不着。”

叶书夏正坐在榻上发呆,看到探头探脑的叶睐娘嗔道,“是谁说无聊的要睡着了,这会儿又不累了?”

“不累,”叶睐娘狡黠的晃晃小脑袋,“今天来了许多公子,可有姐姐看得上眼的?”

“你这个促狭鬼儿,”叶书夏无奈的一笑,“今天要是那几家有小公子来就好了,也给我家睐妞好好看看~”

“来了又如何,就看那几家公子的模样,家里的公子也好不到那去,”比脸皮厚,古代小姑娘怎么赢得了现代已婚妇女?再说她才七八岁,屋里又只有她们两个,也没有什么忌讳的,“我偷偷瞄了瞄,”叶睐娘一脸奸笑,又将话题拉回,“要说长的好,出身好就要数李家的公子了,今天那些姐姐们不都在偷看他?”

叶书夏哂然一笑,“那样的人家是她们可以肖想的?看了也白看!”李家的几位公子她也扫了一眼,其他几个比开封这几家的也好不到那去,长的最好的,应该就数那个隔房的公子了。

“你怎么忽然说这个?今天去那儿了?听戏时好像只有连枝在?虽然你年纪小,但做事也要有分寸,咱们出门也是带着叶家的脸,”叶书夏嗅觉灵敏,开始发挥想像,准备好好给叶睐娘上一课。

“停,停,你也知道我才七岁?”叶睐娘捂上耳朵,说这个的明明是她好不好?“我不过是在汤家的园子里好好转了转,不能白来一趟不是?”

她本来想借着这个话题再点点叶书夏,能来个醍醐灌顶才好呢,谁知道这丫头歪楼的功力也不一般,这会儿成了她不顾忌叶家的脸面,不守规矩了,其实,那个,叶睐娘心里暗笑,想想今天自己把那个涅淋淋的小正太从水里拉出来,何止坏了规矩,简直是,嗯嗯,她有些不厚道的YY了一把那个毛还没长齐的小家伙,男孩儿长的帅,阿姨也愿意多帮帮忙,就是这家伙貌似狠了些。

“那你怎么笑的这么奸诈?”叶书夏根本不打算放过她,最好的防御是进攻,“说,你到底做什么了?要不要我找母亲来问你?”

“姐姐,”叶睐娘从书夏的魔爪中撑脱出来,“你不用转移话题来吓唬我,咱们可是在说你的事,今天姐姐到底看中了那家公子,你若不好意思,我帮你跟伯母透个讯儿?让伯母跟舅母说说也请那家公子过来赏个菊花?”

“你这丫头还真是没羞没臊,”叶书夏被她说的臊了脸,又不好也钻到桌子底下去掐她,跺脚道,“婚姻之事,是女儿家可是信口说的么?你再这样胡沁,待咱们回洛阳,我可是要请三婶娘动家法的。”

叶睐娘见她说的郑重,乖乖的从桌下钻出,“姐姐说的对,婚姻之事自有父母做主,咱们做女儿的只要老老实实听话就行了,不论是张公子还是李少爷的,都与咱们无关。”

说是小女儿相约去上香,但真到出行那一日,这上香的队伍已经发展到几大家族的大集合。

先是张氏和谭氏还有秦氏还有张家长房的嫂子要跟去,原因自然是不能放几个女孩出门,要由长辈在才行,后来是张如檀和恒哥儿也要去,然后是与张如檀交好的几位公子也想秋高气爽之时去凑个热闹,再有就是张婛娘的闺友马岫烟和王长苹也得了消息,后来汤家又派人来说,刚好襄国公夫人江氏也要去上香,已经派人净了寺,不如让姑娘们一同跟了去。这样发展下来,叶睐娘一算,竟然那天赏花会的人马都聚齐了。

到出行那日,叶睐娘看着那浩浩荡荡一排马车和车旁马上的一队少年,着实吓了一跳,看来今天这上香竟然成了相亲会的续集了,难道大家是一次没看清,还要再深入了解一番?

前世叶蕊也去开封旅游过,记忆中的大相国寺并不太大,但当她们的马车停下时,叶睐娘被眼前的景像震惊了,“二姐,这里就是大相国寺?”她去的大相国寺可是没几十分钟就逛完了,当然看了场武术表演花了点时间。

叶书夏白了她一眼,“当然,你认为咱们这么多人来会走错了地方?”

叶睐娘咂咂嘴,眼前的寺院光在外面看就知道大的没边儿,望着巍峨的大门和门内重重殿宇禅房,这才是皇家寺院的气派嘛。

马岫钿是庶女,不过十岁的样子,人长得小小巧巧,十分温顺,和叶睐娘甚是相得,因此下了车便自动与叶睐娘归在一堆儿,“快进去吧,一会儿上了香咱们到藏经楼后面的园子里赏花去,今天咱们托了汤家的福,让人净了寺,那只给咱们去。”

还是有权好啊,叶睐娘再次感慨,她和母亲到白马寺上香,都是随了大流去的,顶多是找个安静的雅舍歇息一下,哪有净寺这一说?

“今儿出来上香是你们以前就定好的?”叶睐娘与马岫钿套话,这丫头比那几个要单纯好哄些。

“不是,好像是王姐姐知道张家姐姐要来,便也说想来,又让我姐姐也一起了,”马岫钿挺喜欢睐娘,加之两人身份也相当,抿嘴一笑轻声道,“剩下几家小姐是汤家邀的,呶,你看王姐姐和你二姐多亲热。”

叶睐娘也是注意到这一点才起了心问的,这些人怎么会一个赏花会后就变了态度?

“说嘛,”叶睐娘看马岫钿只笑不说话,知道她还有内幕没有爆料,示意身后的桃子和连枝往远处站,自己则拉了她的袖子撒娇,“钿姐姐肯定知道,快告诉妹妹。”

“其实这事儿跟你也有些关系,”马岫钿看着叶睐娘白的耀眼的小脸和如远山般的翠眉,心下羡慕,“你以后要再擦些胭脂才好,白是够白了,就是不够红润。”

“钿姐姐,”叶睐娘知道她这是在故意卖关子,还是满足她做出着急的样子,“你再不说我就生气了。”

“好了,好了,”马岫钿咯咯一笑才拉了叶睐娘轻声道,“那天你姐姐的曲子不是得了汤老夫人的心吗?就是因为这个。”

这个小丫头,说一半留一半的,见是自己那首《绿袖子》的缘故,叶睐娘也经了心,“这和王小姐有什么关系?”

马岫钿见睐娘还没明白,才想起来她是来做客的,“王小姐似乎在与汤家一位隔房的公子说亲,她是想问你二姐要那曲谱,以后好用来讨好婆家祖母。”

“呃,”叶睐娘干笑两声,望了望前面与叶书夏携手而行的王长苹,“真是用心良苦。”

“可不是?”马岫钿掩袖一笑,“不只是她,今儿来的姐姐们都想要呢~夏姐姐说那曲子是你的,你能不能给我抄一份儿?我给你做个葫芦型的荷包?再缀上珠子?”

这算不算一曲成名?叶睐娘心里暗笑,“没问题,只是我先跟姐姐也打声招呼吧,毕竟那曲子是她弄成琴曲的。”

四十一、松风亭

四十一、

因为是上香礼佛,而且这次同行的人又多,襄国公夫人江氏又去求见方丈大师,拉拉杂杂的几近正午才算完事,众人在斋堂用了素斋,便由小沙弥领了到早已安排好的禅房休息。

叶睐娘和叶书夏被安排在一间禅房,而张姮娘则坚持要在谭氏身边服侍,二人也不好多说什么,心里俱都暗叹庶女难为,自带了丫头回房里说话。

“刚才王家小姐问我要那琴谱,你看…”叶书夏由若兰服侍着脱了绣鞋,一边与睐娘说话,因为那曲子毕竟不是自己谱的,所以叶书夏并没有答应磁实,将别人的东西据为己有,这样的事她是不屑与做的。

“不过是一首曲子,她们喜欢就送了呗,”叶睐娘不以为意,古代也没有版权啥的,自己也没有想过得个才女的名号,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姐姐喜欢谁就给谁。”叶睐娘看着若兰隔了厚厚的裹脚布给叶书夏捏脚,知道她是累了,心里更加坚定不缠脚的决心。

“还有,”叶睐娘念头一转,“以后姐姐再弹她们没有听过的曲子,就不要再提妹妹了,反正那些也是我随口胡吹的,若不是你将它们记下来,又改成琴曲,我过几天也就忘了。”

才女的名号对她没有什么用,但对好歹也算是官家出身的叶书夏来说,应该多少有些助益,从今天大家对她的态度来看,明显是有了质的变化,而且张氏对叶书夏那天的表现也挺满意。

“那谢谢妹妹了,”叶书夏本想推辞,但想到那天从赏花会回来,张如檀竟然和自己关于曲子的事聊了许久,那还是他第一次主动与自己说话,能得到表哥的青眼,自己的痴心说不定就不会再是妄想,想到这些,叶书夏轻轻点头应了下来,“回头我给妹妹好好绣个萧囊。”

两人聊了一会儿,正准备歇个午觉,就听到门外若菊扬声道,“二小姐,李小姐派人来传话。”

原来是李骊珠睡不着,就有人出主意说相国寺后的松林景色极美,提议大家背了长辈结伴儿去玩,李骊珠动了心,就遣人到各禅院来请同行的小姐们。

国公小姐相请,怎敢不给面子,书夏和睐娘交待了连枝留下给谭氏回话,二人带了若菊若兰随那丫头到李骊珠住的禅院。

她们的院子远,到时李骊珠早就和一干拥趸等在院门外了,“免礼吧,”李骊珠脸上颇不耐烦,“让这么多人等你们两个,好大的架子。”她今天穿了穿了白底红花对襟褙子,梳了倭堕髫,插了一对金镶珠石云蝠簪,胸前纯金缨络八宝项圈缀着羊脂白玉锁片,虽不像前次那么贵气逼人,但天生的优越感还是将周围的小姐们压得矮了三分。

叶睐娘也懒得和这个骄娇女去解释路远得消息晚之类,与叶书夏沉默的跟在那群莺燕后面,中午不休息出来找气受,真是人在江湖人不由己啊。

“这是要去那儿?”叶睐娘随着大部队挪着步子,轻声问身旁的马岫钿,跟在一群小脚后面,她也只能慢慢的踩蚂蚁了。

马岫钿眨眨眼,“是顾家姐姐说寺后松风亭景色极佳,请李小姐去赏景。”

然后又小心的凑到叶睐娘耳边眨着眼道,“听说有几家公子在亭上做诗呢!”她和叶睐娘年纪小,身分低,今天来也不过是看个热闹,所以兴致盎然。

这才是重点吧?叶睐娘眸光一闪,打头的李骊珠应该对这种“巧遇”没有什么兴趣,想来是被人利用了,自己现在和姐姐找借口离开恐怕反而会招来什么难听的话,不过是顾宝珊也是个有心眼的,

七八个小姐,加上十几个丫头,浩浩荡荡整个是组团旅游,就差来个导游举个小旗在前面了,就算是真的碰上了那几个同来的公子哥,反正半城的闺秀都在这儿了,谁也不会去说什么违礼。

“李小姐,看来有人与咱们兴趣相同呢,那姑娘怎么看着像如仙?”顾宝珊眼尖,遥遥指着高高的松风亭。顾宝珊一身乳黄暗纹中衣外套桃粉色的如意纹对襟纱比甲,浅蓝织金的十六幅月华裙,裙边上绣了绵延的云纹,垂云髻上戴了金玉菊花簪,今天她似乎格外的有兴致。

随着顾家小姐欣喜的声音大家都往上望去,只听马岫烟甜声道,“我说怎么去请她时她不在呢~”说罢抿嘴而笑。

叶睐娘却看到了不远处另一条山路上似有人影一闪入了深深的松林,不由心里一紧,今天这观景恐怕没有那么简单。

“刚才我怎么看见那边还有一个人?”身旁的马岫钿轻声道,声音中隐隐有些兴奋,她也嗅到了不同以往的味道。

“哪里?我怎么没看见?”叶书夏轻抿朱唇,狠狠横了马家小姑娘一眼,“睐娘,我身子不太舒服,这松风亭是上不去了,咱们还是回去吧。”

叶睐娘看那人影也不过是一晃而过,但叶书夏却变了脸色,“姐姐咱们还是上去看看吧,以后还不知道能不能再来呢,”说着轻轻在叶书夏手臂上捏了一捏,“林家姑娘也在上面,咱们也过去看看。”这个时候大家应该都看到有人了,她们若是表现的太出格反而会引起不必要的猜疑。

叶书夏已经缓过神来,她到开封没有几日,却已经以表哥张如檀生出了淑女之思,刚才她看到那个浅碧色的身影时已经迅速的分辨是张如檀,也就是说,林如仙和张如檀在这人迹稀少的松风亭私会!这个认知对她来说是极大的打击,可叶睐娘隐隐的提醒她也明白,“好吧,咱们走慢些就是。”

“林姐姐,你怎么一个人就上来了?”众人一到松风亭,顾宝珊亲昵的嗔了面色有些发白的林如仙,“害得我到你院子里白跑了一趟,真是,来好地方也不叫我。”

叶睐娘已经可以肯定顾宝珊知道林如仙今天的行动了,至于那个跑了的男人是什么样的故事,她还要再看看,这事传出来,就算是对世家子弟,也不是什么好事。

“呃,我向来午时不歇的,就带了青杏来林子里转转,”林如仙下意识的撩了撩耳边的碎发,“只是没想到大家都有这份闲情,早知道就叫人去请诸位同来了。”

这话真假参半,叶睐娘微微一笑,拉了叶书夏远远的站在一边,刚才她扶叶书夏时,已经感觉到她身体轻轻的颤抖,她个子小,人没看清,从叶书夏的反应来看,那人只可能是张如檀了。

“刚才我们好像看见有人也在啊?怎么我们一来就走了?是那家闺秀?”王长苹含笑问道,仿佛她根本没看出那路上一闪而过的是个男人。

“哪,哪有,”林如仙俏脸一红,“我怎么没看见,青杏一直在我身边,不信你问她。”

“好了,”李骊珠怎么会不明白今天发生了什么事,自己竟然被这么一群土包子给利用了,有心拂袖而去,但这样一来就会坐实了她们在山上碰上了外男的事,她可是有机会被选为王妃的,因此些许瑕疵都不能留下,只得将这腌臜气忍下,“那有什么人?我怎么没看见?你们谁看见了?我叫人来搜!”

大家都被她凌厉的目光一瞪,纷纷附合道,“没有,顾家小姐开玩笑呢。”

“王姐姐也是,还与她一道骗我们,”

“真是,吓了我一跳,”

叶睐娘拍拍一直肌肉紧绷的姐姐,“看把姐姐吓得,我也吓了一跳呢,没想到这里的人喜欢这样玩儿~”说着以手抚胸,好像自己也受了极大的惊吓一般,她这样一来,也有几位小姐说自己被吓坏了,叶书夏那苍白的脸色就没那么突兀了。

“睐娘过来,”李骊珠冲人堆儿后的叶睐娘招手。

“李小姐有什么指教?”叶睐娘上前一步,这丫头又想做什么?

“那日我听叶二小姐说你极擅吹排箫,这东西会的人真不多,我也只是在宫廷偶尔知道有乐师会奏此物,声音极为清远,今儿特意寻了来,你也给大家吹上一曲,让大家饱饱耳福。”李骊珠一示意,身后就有个青衣丫头捧了个青竹匣子放在亭中的石桌上。

李骊珠就是个骄傲不容人的性子,巴结她的她看不上,不巴结她她又生气,总想着人家是看不起她,非得给人家点厉害瞧瞧才罢休。

家伙都准备好了,叶睐娘看着那支苦竹排箫,上面绘了几笔墨兰,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惹到了这位贵女,立志要让自己出丑才行,“睐娘也是自娱自乐罢了,实在不敢污了李小姐耳目。”

“还卖起关子来了,”顾宝珊计划没有成功,心中十分不悦,便拿叶睐娘当做出气桶,“想想也是,你才多大?竟会吹这种乐器?恐怕是因为有个好姐姐,老想着拉扯你一二,谁知竟是个上不得台面的。”

叶睐娘虽然比这小姑娘年长上一二十岁,但对顾宝珊这种跟红顶白的性子很是看不起,何况她还涉嫌坏了张家的名声,此刻虽不跟她顶撞,但对她也采取的直接无视的态度,径直对叶书夏甜甜一笑道,“好姐姐,竟然国公小姐想试试妹妹的技艺,还请姐姐再拉扯妹妹一次,与妹妹合奏一曲如何。”

叶书夏其实根本无心抚琴,但众目睽睽之下睐娘说出了口,自己也不能推托,何况这石桌上现摆着一架古琴,连香都燃着,显然是林如仙刚才在这里抚琴,她心里连碰到不想碰那架琴,可妹妹被人逼迫又不能不帮,只得勉为其难的坐下,“弹不好你可别怨我拖累你。”

四十二、路 遇

四十二、

随着悠然的箫声响起,叶书夏知道这是睐娘在家时常吹的《梵音万里》,要说在这古寺之中,吹这曲子再恰当不过,可是一想到或许刚才自己一心恋慕的表哥曾与林如仙在这里品乐抚琴,不由有些恍神,一双素手也只是下意识的随着箫声弹奏。

渐渐的叶书夏的心神随着悠远沉谧的箫声融起乐曲,波动的心情慢慢平复下来,面上也没有了原来的失意落寞,而亭中也鸦雀无声,只有松涛阵阵与琴箫相和。

“你到底师从何人?”李骊珠在曲中就忍不住想打断睐娘,顾着礼仪才坚持到曲终,“这些曲子都是那里来的,我就不信你一个稚龄女子能有如此不凡的技艺?”

“姐姐,连李小姐这样见多识广的人都说我吹得好呢,”叶睐娘一脸欣喜的冲叶书夏道,“看来我还真像伯母说的,有几份天赋。”

叶书夏可不能像妹妹那样装作一脸懵懂,“我家三妹确实在这排箫上极有天赋,平时只是自己在家里琢磨,叔父并未与她延师。”

“谁说的,我有师傅,”叶睐娘索性扮天真耍起这有些自大的李小姐来,看着这娇小姐一张粉脸时青时白也挺有意思。

“我师傅是伯母和二姐姐你啊,”叶睐娘得意的看着亭中一干女子,“我姐姐对我最好的,不但教我音律,还有刺绣、写字都是她教的。”

“各位姑娘,我家方丈大师相请刚刚在此奏乐的小姐过去一叙,”正说话间一个小沙弥匆匆而来。

相国寺的方丈恐怕级别不会低吧?也不会太好见吧?起码刚才李夫人她们来上香时方丈并未亲迎,现在竟然要见她们姐儿俩,叶睐娘看着亭中那群闺秀的表情,真是过瘾至极,尤其是林如仙和顾宝珊,至于这二位到底有什么猫腻,自己回去还真要提醒下伯母,毕竟刚才那个身影应该是张如檀的。

方丈并未与她们多说,只是问了刚才所奏的曲名,出自何处,这次叶书夏也有些吃不准是不是真的像叶睐娘所说这些曲子真的是她信口吹的。

叶睐娘也不敢再这样说了,只推说是随母亲到白马寺上香时听到寺有香客所吹,便偷偷记了下来,自己平时拿来练习。反正白马寺比相国寺历史上悠久,有个个把高人出没也很正常。只是她依然把姐姐叶书夏推到前台,说是谱子是由姐姐整理出来的。

“姐姐,既然出来了一趟,能不能跟舅母说说咱们到别处转转?”叶睐娘殷切的看着叶书夏,这些日子她顶多就是到了趟汤家花园和相国寺,其他时间就是呆在张府,这跟出门旅游整日待在酒店有什么区别?因此便撺掇叶书夏去跟张夫人商量着让她们拐个弯到城里看看。

叶书夏抿嘴一笑,因为松风亭的事她实在没有心情去开封城里逛了,但看妹妹可怜兮兮的样子,又有些不忍,“我跟舅母说说,成不成的你可别怨。”说着便示意若菊往前传话。

“小姐,”片刻若菊笑眯眯的爬上车,“舅太太说李家夫人也想出去走走,但嫌城里太闹的慌,准备到柳园渡去看黄河,你们若是想去,咱们便跟着。”

李夫人这次来与谭氏甚为相得,而谭氏也是个机灵人,自然不会拒绝送上门的善意。

柳园渡是开封城最大的渡口,离相国寺可是不近,叶睐娘满心雀跃,虽然不能进城逛街,但这一路看看城郊风光也是不错,听说黄河鲤鱼味道好的很,没准还能在外面吃顿晚饭。

“看来今天想去柳园渡的人还真不少啊,”叶睐娘看着从车上下去的小丫头,笑道。

“是啊,”叶书夏若有所思道,刚才是马岫烟的丫头过来说她家姑娘听说张李两家夫人们要到柳园渡去,便也想跟着去看看,现在想请叶书夏到她车上去叙话。

“姐姐怎么不去?舍不得我?”叶睐娘看书夏拒绝的马岫烟的邀请,心里还是有些感激的,这马岫烟的爹可是开封知府。

自己去了,那马岫烟就会让自己的庶妹过来陪着睐娘坐,现在书夏眼里,叶睐娘就是她的亲妹妹一样,她才不要像那些俗女人一样成天摆出一副嫡女的派头。

“你看看你那有半分闺秀的样子,把你一个人留下我怎么放心,自然要看着你!”叶书夏做出凶神恶煞的模样,“快把帘子放下,给外人看见了会被外面妈妈们嘟哝的!”

刚才马岫烟的丫头来请时也说了,那几家小姐听说要去柳园渡,除了林如仙,也都纷纷要去,这下她们的车队和仆从也没有少多少,行在路上,引来不少行人的侧目。

“姐姐你看,那儿出了什么事?”叶睐娘一下撩起车帘,半个身子都探出窗外。

她们现在刚刚上了河堤,这里的水流极缓,又不是汛期,堤上许多出来踏秋之人,还有一些小摊贩在做生意。只是现在他们都无心照管自己的生意,都丢了摊子聚在不远处的堤边,显然是前面出了什么事。

“快下来,”叶书夏拽着睐娘的胳膊狠狠一拉,“你想回去吃家法,出了事前面自有人去探~”

“唉哟我的小姐们,前面是有人要跳河,还抱着孩子呢,天杀的,那有这么狠心的娘!”跟车的婆子已经站在车辕上看清了前面的形势,“前面汤家人已经去了,估计过一会儿就能将人驱散。”

不是去救人,而是将人驱散?还是抱了孩子的妇人要跳河?叶睐娘不及多想,“姐姐你别管我,”说话间就从车里跳了出去。

有人抱了孩子跳水,现在肯定情绪十分激动,若是汤家的家丁再出言不逊,恐怕会酿成大祸。

“睐娘你回来,”叶书夏急的只跺脚,但自小所受的教育却让她不敢冒然下车,“若菊快跟娘说去,若兰还有外面的妈妈快将三小姐给我抓回来!”

叶睐娘人小又灵活,加之心里着急,所以跑的很快,片刻间就冲到了人堆中,只见堤沿上一个粗衣麻裙的妇人,怀里抱着个不满周岁的孩子,孩子显然是受了惊吓,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而那女子痴痴呆呆的站在堤上,目光紧紧盯着河水,整个人如一片黄叶,风大些就能将她们母子吹到河里。

“秀才娘子,秀才娘子,你可要想开些啊,你快回来啊,我们已经让人去喊秀才过来了,”一个粗壮的妇人喊得声嘶力竭,用灰扑扑的袖子不停擦着脸上的汗水。

“大娘,”叶睐娘不由对她心生好感,“出了什么事?这秀才娘子可是受了什么委屈?”

“唉呀,这位小姐你可是不知道,”那村妇长年在堤上做生意,也是个眼明心亮的,看问她话的小姑娘看见不大,一身浅蓝遍地缠枝玉花褙子,下身一条暗银刺绣莲青月华裙,头上的珍珠个个有拇指大小,再看后面长长的一溜马车,知道是遇到了贵人,“这位小姐,您可要救救秀才娘子啊,她可是个苦命人啊,怀里的娃娃还没一生大,这要是有个好歹的,呜呜~”

叶睐娘看她开哭心里更急,她不是包青天,她只是想弄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也好知道从那个方面下手去劝回这个要寻死的女人,“快别哭了,出了什么事你说清楚!”

马车上的夫人们已经得了消息,谭氏听若菊报睐娘跳下车去看热闹了,气得只咬牙,有些尴尬的对同车的李夫人江氏笑道,“我这个外甥女还是小孩子,淘气的很,也没个规矩,夫人见笑了,”然后招手命儿子去将表妹找回来。

“大伯母,侄子也去看看吧,”李琎在车外轻声道,“刚才听小的来说是有个妇人想不开要跳河,若是在咱们眼前出了人命,指不定会被有心人说成什么。”

“对,对,”谭氏也是聪明人,一下子就明白了其中的厉害,尤其是才刚得了消息说张延用这次要高升,若是被人歪说些什么,对张家的名声也没有好处,“还是李公子比我这妇人有见识。”

李夫人虽然对这次跟自己来的几个侄子都没有什么好感,但听张夫人夸奖自己家里的人,还是挺高兴的,“夫人说的那里话,不过是孩子的小见识罢了。”

那边那妇人已经巴拉巴拉讲开了,加上旁边路人的不时补充,叶睐娘已经将事情弄了个大概,其实也就是个负心汉的故事,叶睐娘没功夫听她细说,径直向堤边走去。

“睐娘妹妹,你做什么?”张如檀心里一急,想伸手拉她已经来不及了,只得跟了她往前走。

竟然有小姑娘上去劝了,围观的众人都吓了一跳,“这位小小姐,快回来,莫要再向前了。”

“你莫要再向前,小心吓了秀才娘子,她真的跳下去~”

叶睐娘也不理会,陌生人之间的心理距离为1.5到3米之间,这妇人现在应该更为敏感,但离的太远自己的声音又怕她听不见,叶睐娘估摸走到两米左右的地方停了下来。

四十三、说 服

四十三、

“这位婶婶,你是想跳下去吗?”叶睐娘脸上做出一副天真的表情观察着那秀才娘子的情绪。

“婶婶,”叶睐娘又微微向前挪了挪。

“你是谁家妞妞,快别站在这儿了,小心会掉下去,”那妇人木木转过头,看到个玉雪可爱的小姑娘笑眯眯的与自己说话,天生的母性使她忍不住要劝睐娘离开。

“掉下去?掉下去又怎么样?”叶睐娘睁大眼睛探身往堤下看,顺势又往妇人向前挪了几步,考虑着如果自己突然抓住她会不会被一起带下去,“这大堤虽然高,但些处水极浅,还挺清的,掉下去也淹不死的,婶婶说是不是?”

那妇人被相公所休弃,满心想着寻死,现在听叶睐娘说淹不死怎么会相信,“胡说,哪有黄河淹不死人的,这么高的大堤,前几年我听说过有人下河淹死的。”

叶睐娘见她肯跟自己搭话心里已经有了几分把握,“是在这儿吗?我可是不相信?不信婶婶你跳下去我看看?”

因见要跳河的秀才娘子肯与一个小姑娘说话,周围劝阻的,看热闹的都安静了下来,而叶睐娘声音清亮,大家都把她的话听的一清二楚,不由吸了一口冷气,有人怒斥道,“谁家的妮子,心这么黑,竟然劝人跳河?!”

“就是,一看就是有钱人家的,不把人命当回事,只图自己个乐呵~”

叶睐娘也不生气,笑眯眯的回头与围观的人道,“我看这位婶婶根本不是寻死才这么说的,你看这河水这么浅,河上还有船只,只要她跳下去,肯定会有梢公会把她救起的,怎么会死人?”她把话说的又急又快,真怕那妇人没听自己讲完就赌气跳了下去。

“噢,我明白了,”叶睐娘忽然恍然大悟般的鼓掌道,“这位婶婶,我知道你准备干什么了~”

“小姑娘你快些走吧,你太小,我的事你根本不清楚,这儿太危险了,”秀才娘子毕竟是位母亲,看着一个小女孩在这儿与自己说话,又想到自己怀里的女儿因为没有遇到好爹娘,怕是长不到这姑娘这么大了,想着眼泪就流了下来。

“你这妇人实在是太狠心了,”叶睐娘一指秀才娘子,“你的事我已经知道了,你相公将你休了,并且把你和女儿都赶出了家门,你现在无处可去,便想着抱了女儿一起跳下去是不是?”

“是,你既然知道就赶快离开,”秀才娘子被人说中心事,情绪激动起来,“滚,再不然我就跳下去了。”

“你个恶妇,怪不得你相公要将你休了,”叶睐娘咬牙切齿道,“你明知此处的水是淹不是你的,却抱了女儿在这儿跳水,你那女儿还不满周岁,现在已是秋天,她若是落到水里,就算是有人来救,那也是必死无异,这样你活着她死了,你就可以干干净净再无牵挂的另找人家嫁了,是不是?!!!”

“不是,你胡说,我是怕她小小年纪就受罪,才想着带她一起走,”没有那个母亲不爱自己的骨肉,秀才娘子平白被一个小女孩如此污蔑,大声辩解,“她那个没良心的爹有了新人,根本不会要她~”

“她爹没良心不要她,所以你就杀了她!!!”叶睐娘向前几步,“你比她爹能好到哪去?她本来可以健康长大,然后寻个忠厚本分的小伙嫁了,然后做娘做奶奶,儿孙满堂的活到八九十岁,就是因为没投好胎,遇到了狠心的爹娘,所以连一岁都没过就要被自己的亲生母亲扔到冰冷的河水中,口鼻被泥沙填满,浑身被黄汤泡烂,最终血肉被鱼虾所食,白骨沉入河底,再无出头之日,而她的冤魂飘荡在这黄河上做个孤苦的水鬼,只到再有人落水时才能投胎转世~”

叶睐娘尽量将死后的一切说的恐怖可怕,趁着妇人被自己打动时一点点往她身边挪。

“啧,啧,张兄,今天李某来开封真是长了见识,原来只是听说什么‘黄蜂尾上针,最毒妇人心’,现在才算是真正看到了,”李琎已经和张如檀在旁边听了一会儿了,也明白她的用意,心下佩服这叶家丫头的好头脑好口才。

想到那天自己稀里糊涂的与她说了心事,回去后简直怀疑自己是中了魔,现在一看,李琎心里舒服了不少。

“李贤弟莫要这么说,世间女子大多是良善的,只是今天这个妇人不贤不智罢了,”张如檀不敢刺激堤上的妇人,小声答道。

“你知道什么?我不贤?我为了供那个负心人读书,日干夜干,十个手指都磨平了,他中了秀才却嫌弃我,说我不贤没生儿子竟然休了我,我到底那里不贤了?”那妇人耳朵尖的很,听到张如檀说自己“不贤”,正是自己相公休书上的罪名,委屈的大声争辩。

“是啊,这位公子你一看就是个知书达理的,那秀才娘子一手好针线,凭着一双手十年硬是盖了五间砖瓦房置了十亩良田,还将一个穷书生供的中了秀才,那里有什么不贤,明明是那个黑心的又看上了别的女人~”

原先一直劝说秀才娘子的那粗壮妇人也帮着她说话,周围有知情的路人也再旁边插言,一时间骂负心薄幸的声音此起彼落。

“我知道了,我错了,”叶睐娘正色向那妇人一礼,“这位婶婶是我错了,我向您赔礼,现在才明白你的苦心。”

“你辛苦为相公置下家业,又将相公供成了秀才,而您呢,贤惠的抱了孩子往河里一跳,他与新人风风光光的在您一手盖起来的砖瓦房里成了亲,用您置下的田地养家糊口,将来那新娘子再生上七八个儿子,秀才再给她挣个诰命夫人做做,啧啧,您还真是贤惠啊~亏我也跟着家人读了几本闺训,但是像您这样的贤惠女子还真是没听说过。”

“我,我,”那妇人因为被夫家所逐,又没有娘家了,根本无处可去,后又觉得满腹委屈,才下了狠心投河,没想到被眼前这个小姑娘一说,不但是个害死女儿的恶妇,还一通挖苦成了为她人做嫁衣裳的傻货!

而且经叶睐娘这一通子胡言乱语,她求死的心已经没有那么坚决,“姑娘您是富贵人家的,也读书认字,你告诉我,我要怎么活?”妇人颓然的坐在地上,抱着怀里的孩子失声痛哭,“我只是觉得太冤了啊,冤死我了啊~我这些年我那里有半分对不起他的地方?为了供他上书院,我日夜绣花,连头胎儿子都落了,结果他却说我没有生儿子休了我,呜呜~~~”

“这位大嫂,有道是‘天无绝人之路’,再者,你能供出个秀才,还怕养不活自己和女儿?”李琎冲着叶睐娘一勾嘴角,“这位姑娘可是大相国寺方丈空闻大师亲自接见赞扬过的人,今日又碰巧将你劝下,可见你是个有福气的,你放心,叶姑娘肯定会将你们母女安排好的。”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阿弥陀佛~”李琎双手合什冲叶睐娘一礼,“还请姑娘不要推辞,您的举手之劳,却能将这可怜的母亲救出水火。”

看秀才娘子已无求死之意,旁边有认识她的妇人纷纷上前劝说,并将她扶到旁边的茶水摊上坐下,叶睐娘却愣在那里,她是被李琎给将的。

在叶睐娘的认知里,自杀是想杀死自己不愿意想到、见到的人或事;厌世到不想再看到整个世界(人不可能杀掉整个世界,却可以杀死自己)。或者说对方已经成为了自己不可割离的一部分,杀死这部分才能解脱,就必须自杀。求生也是人的本能。逃避痛苦也是人的本能,当痛苦足够大的时候,要用死来逃避的时候,人便想着自杀。

今天这个秀才娘子就是这样,她不想再想也不想再看到那个负心汉,没办法没能力报复或是毁灭那个让她伤心的人,所以才选择了绝路。

还有一种可能,想自杀的人是为了达到某种目的去吸引人注意(一哭二闹三上吊)或者达到威胁的目的,这是常见的怨妇心理,在秀才娘子这里,也是有可能的,她希望用自己的死能使负心的丈夫幡然醒悟,认识到自己犯下的错误,或者是想用自己和女儿的死来报复对方。

叶睐娘用“夸”秀才娘子“贤惠”的方法来告诉她,她和女儿的死只会给那个负心人扫清障碍,根本不会得到她想要的结果,而她最不想到的结果(秀才和新人幸福的过完后半生,)却肯定会发生,这让秀才娘子根本无法甘心。

但是她这番“见义勇为”也只是打算将一个求死之人,尤其是一个无辜的孩子,至于她们以后的生活,自己一个七八岁的小丫头怎么管得了?这大顺朝要是有妇联有好了,“呃,李公子真是高看小女了,小女何德何能,倒是公子您是京中的贵人,救对妇孺应该是举手之劳吧?”

叶睐娘对上李琎那双琥珀桃花眼,真是穿了身白衣就想冒充谪仙,他这是寻机报复啊,自己都得靠人养,怎么养别人?

四十四、心 灰

四十四、

“小姐,快回去吧,”若兰已经急得眼泪快要下来了,刚才看睐娘在大堤旁与那寻死的妇人说话,她干着急不敢去叫,现在她又和一个外男在这儿聊上了,让车里的太太看见,回去恐怕连她都要跟着吃挂落。

“嗯,”叶睐娘看了一眼被众人围住劝慰的秀才娘子,准备悄悄随了若兰离开,这人只要是心结打开了,以后的日子还是有办法撑下去的。

“这位小姐,这位小姐请留步,”那秀才娘子其实一直拿眼睛留心着叶睐娘,见她转身要走,几步扑到她的脚边,“小姐既然救了民妇,就请再救救民妇吧,”说话间已是泪流满面,“民妇也是因为没有立足之地,才一时昏了头想着一了百了,现在还请小姐发发善心赏我们母女一碗饭吃,”说着就嘭嘭磕头。眼前这几位公子小姐个个穿金戴银,家世不凡,如果他们肯伸伸手,自己和女儿后半生也就有了着落。

“唉,这位大婶,我也是路人,不过是想着能来人世不容易,不忍心你那小女儿就这么没了性命,才出了个头,但…”她为难的看了一眼身边的张如檀,眼中满是求恳,若是在洛阳,自己开口请母亲给她个活干应该没有问题,现在是在开封,自己怎么能随便收人?

“唉,你们母亲也是个可怜的,”张如檀叹了口气,叶睐娘已经将人救了下来,他也算是松了口气,“这样吧,你带了孩子随跟我来,我让管事给你找点事儿做。”

“谢谢少爷,谢谢小姐,”那妇人大喜过望,她本来一个没有娘家的弃妇,又带了个孩子,根本就如无根之草,如今能投到大户门下,只要好好做事儿肯定还是能把女儿养大的。

“对了,这位大婶,你姓什么?你那负心的相公叫什么?那里人?”叶睐娘眼珠一转。

“她娘家姓齐,那个杀千刀的男人叫吴恩连,就是这城边吴家庄的人,做了秀才抖着呢,成天穿个绸褂子出来显摆!”旁边的粗壮妇人看齐氏有了去处,心里也十分高兴,“现在把齐妹子赶出来又娶了邻村老秀才家里的老闺女,换得一车嫁妆。”

“檀表哥,妹妹虽然年纪小,但也知道什么叫做‘斯文败类’,这样的人简直就是士林这辱,”叶睐娘十分气愤。

“是,明日我就让人拿了张家的贴子到开封县学教谕先生那里去,”张如檀心领神会,促狭的一笑,“抛妻弃女实在是禽兽不如!”

“你这个妹妹还真与别家闺秀不同,”李琎唇边含笑,这两日他与张如檀处的极熟,说话也随意些。

张如檀听李琎话里并无不尊重的意思,点头笑道,“我也是这么认为,原只以为她只是性子好,有耐心,今日才知道竟然心智胆识也有平常女子不同。”

“性子好有耐心?”李琎难掩讶异,他怎么一点都没有发现,只知道这丫头是个诡计多端的,说起话来天花乱坠也是有的,“嗯,今天她出言救了那秀才娘子,也算是个善心人了。”

张如檀看他口气敷衍,知道不相信自己的话,遂一指前面与睐娘一处的叶志恒,“我这个表弟原本性子极为讷实,轻易不肯开口,也是表妹这几年悉心陪伴,才有了今日的模样。”

原本张如檀对叶睐娘的印像就不错,知道她是个开朗大方的个性,也没有寻常女儿家身上的造作之态,今日更是对她刮目相看,虽然家中女儿的私事不能随意向外人说,但口气中却满是赞赏。

谭氏张氏虽然没有下车,但也有下人时刻与她们报告堤上的情景,如今看张如檀领了睐娘回来,两人都笑嘻嘻的也就放下心来,“你这丫头真是太大胆,好好回自己车里想想到底错在那里,回去领罚!”张氏放下提着的心,板了脸训斥道。

“是,”叶睐娘不敢犯犟,冲几位夫人裣衽一礼灰溜溜的随了若兰离开,在这里,救了人是不能上新闻做英雄的,而且回家还会被罚。

“呀,你可回来了,”

刚一掀车帘叶睐娘吓了一跳,自己家的马车里竟然满满的坐了人,马家二位小姐,王长苹,顾家二姐妹,真不知道她们怎么都挤得下,叶睐娘向后面一看,没挤过来的几位小姐车上也有丫头挑了帘子在向她观望,完了,这下叶睐娘可是真正明白自己错在那里了。

“诸位姐姐,你们,”

“快上来,跟我们说说到底怎么回事?”马岫钿这一日与她交好,说话也就随便了些。

这还怎么上啊?叶睐娘看向被挤在最深处的叶书夏,有些迈不开腿。

“各位姑娘,前面路已经通了,咱们还要再赶会儿路呢,有什么体己话你们到地儿了再说?”跟车的妈妈是个敞亮人,刚才上面救人,后面这车队被这些姑娘们来回走动,很是乱了一阵子,再要是闹下去,她们这些下人回去也不会有好果子吃。

“你还真是大胆,吓了我一跳,”待几个人都扶了丫头戴着帷帽从车里离开,叶书夏才算缓过气来,“快跟我说说怎么回事?”

“姐姐,你还是快帮我想想回去怎么逃过责罚吧,”叶睐娘头大的扎到叶书夏怀里,谭氏不论高不高兴肯定不能越过张氏来罚她,但张氏为了面子也会狠狠的给她点教训的,这下惨了。

叶书夏现在对责罚没兴趣,“快说嘛,回去母亲要罚我帮你一起挨。”

还真够义气的,不说怎么帮着免了,想的是一起挨了,叶睐娘失望腹诽,“您还是让我先喝口水吧,反正到了柳园渡她们还是要我讲到,到时一起吧,省得我说二回。”

柳园渡很大,也很热闹,实在不是什么深闺女子旅游观光的好去处,不过叶睐娘又一次惊诧与诸位夫人的派头了,先找了个地势高且人少的地方,让人清出一条道了,在四下撑起了青布帷慕,然后才请夫人小姐们从车上下来,当然,尊贵的小姐自然是不能被人看了去,都戴了轻纱帷帽。

细瞅了一圈儿,叶睐娘倒是又发现了个小秘密,因为是出游,男女之防就没有那么严密了,这也给了同来的少年少女们许多机会,也不知道这是不是李夫人的本意。

“姮娘姐姐,咱们出门向来都是这么大的阵仗吗?”叶睐娘轻问身边的张姮娘。

“那倒不是,嗯,我也不知道,我没出来过几次,”

男人们经常出门又世居在黄河边上,因此也都见惯了,只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聊些诗书话题,而同来的女儿家就不然了,她们平日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出门的机会本来就少,何况这种到郊外踏秋的机会,因此都扶了丫头站在河边,叽叽喳喳的连声赞叹,又各自吟颂那些写黄河的诗作,又围了叶睐娘让她把堤上的事情跟大家讲了,松风亭事件被她们抛在了脑后。

“唉,累死了,连枝去问下有没有热水,我想先洗洗,”叶睐娘一回到峨嵋月,一头扎到自己的床上,今天一天又是个心力交疲,至于伯母会怎么罚自己,那也等她睡一觉再说,反正也不会一到家都收拾她。

“连枝、若菊你们都出去,我和三小姐有话说,”

唉,这妞妞还没问完么,回来的路上都把自己“救人”的壮举再一次讲清楚了,甚至连张如檀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什么神情都仔细叙述了,怎么还不放过她,“姐姐,我想洗洗歇会儿,有什么话咱们明天再说,我还是小孩子休息不好什么不长身体的。”叶睐娘将小脸皱成一团。

“我有话问你,”叶书夏径直坐在床边,虽然知道房里没有外人,还是忍不住向紫檀木屏风外觑了一眼,“今天你在松风亭边看到谁了?”

“松风亭边?”叶睐娘这才想起来自己上午还到大相国寺一游呢,“看到谁了?我怎么想不起来了?”

“我,”叶书夏一咬嘴唇,她觉得自己整颗心被津在凉水中,“我觉得那个从山路上下去的人影像表哥。”

“啊,”果然,叶睐娘暗中对自己的分析力竖了个大拇指,“当时不是林家小姐在亭中抚琴么?姐姐这话可不能乱讲的,那是咱们的表哥!”

“我也知道,可是,”叶书夏红了眼眶,没有什么比知道自己的意中人心恋别人更痛苦的,“可是,我就是心里难过,又不知道怎么办好?”

“姐姐心里难过什么我不知道,但有一点,这事姐姐还是烂在肚子里好了,咱们且不说会毁了林家小姐的名声,就算是为了檀表哥,也不能往外说,”叶睐娘将叶书夏有些发凉的手握在自己手里,“这事儿你就忘了吧。”

“我只是在难过表哥怎么会看上林如仙,”叶书夏不敢让叶睐娘知道自己难过的真正原因,而一想到素来狂妄的林如仙,又十分的不甘心,“那林家也不是什么世家,不过有些田产,林家有个姑娘嫁入高门罢了,我就不信舅母会看上她!”叶书夏刻意不去提林如仙家曾经出过宫里的贵人。

“姐姐不也说了么?婚姻是父母之命,这事儿自有舅舅、舅母做主,不是咱们该议论的,”叶睐娘有些怜惜这个姐姐,小小少女的粉红梦破碎了,不过也好,省得自己还要操心她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

四十五、加 盟

四十五、

“给舅母请安,”叶睐娘一早随了张氏和叶书夏到谭氏那儿请安,“舅母,睐娘昨天太冲动了,早上伯母已经教训过了,还请舅母责罚。”叶睐娘乖乖的跪在堂下。

早上她起了个大早到张氏住的峨嵋月正屋请罪,张氏虽然很喜欢她,但想到做错了事不指出来只会害了她,也就不肯轻易放任,“你可知道错在那里?”

“是睐娘太过急躁,只想到救人,忘了女子‘贞静’为要,是不能出外庭的,更不该只身立与众目睽睽之下。”叶睐娘诚心忏悔,谁叫自己来到了这么个地方,这个游戏规则就是,女人啊,你就是片瓦,就应该守在家,就应该被欺压。

“嗯,”张氏没想到叶睐娘居然想到了自己要教导的,“你知错就好,但罚是不能免的,这几日就不要出门了,老老实实把《女诫》和《女论语》抄上一百遍,至于那个妇人,既然带回来了,一会儿我去跟你舅母道声谢。”

“侄女记下了,但是伯母,那个齐氏睐娘有个想头,伯母听听?”叶睐娘昨天就在想齐氏这两口人,虽然张家不差这两人的饭,但毕竟是自己招来的麻烦,还是自己解决的好。

“你说,”这阵子张氏心情很好,今日穿了一身暗绿的织锦褙子,领口袖口都滚了细细的浅黄色的花边,头上的一色点翠的首饰,人不但显得贵气,竟还多了些俏丽,她知道叶睐娘人小却比女儿还有主意,平时也乐意听她的意见。

“侄女在堤上时就听人说那个齐家婶子有一手好绣活,靠这手艺还给夫家置了田产,因此侄女想着把她带回洛阳放在您的绣铺里。”叶睐娘回来想到那齐氏的生计,若是就这么在张家做了下人,恐怕这辈子也别想过得比那负心男人精彩,对背叛自己的人,你要过得比他好才是对他最好的抱负,叶睐娘想到自己悲催的前生,自己想明白这个道理时,老天却没有给她机会。

张氏心里动,转念又否决了叶睐娘的提议,自己铺子不大,做的又是中低档寻常百姓的生意,实在没必要专门养绣娘,再说一个齐氏,也成不了事,反而是累赘,真要带走也是养在家里做个下人。

叶睐娘听了张氏的想法,忽然灵机一动,“那咱们为什么不请几位绣娘过去?反正汴绣也不一定非得是在开封绣出来的才是汴绣,咱们用开封的绣娘不就成了?这样还可以根据客人的需求还订制呢~”

到底还是小孩子里,张氏虽然觉得侄女头脑灵活,但还是感叹她不知世事如何,“虽然都是汴绣,但稍微懂些的人都知道要看是那家绣铺的,就是要看字号,咱们不过是小打小闹的从张家的顶秀阁贩些货去,那有能力自创字号?就算要创字号就得请那些刺绣大家来,齐氏恐怕挑不起这个担子。”

原来是顾虑这个,叶睐娘脑子一转,便想出了一个主意,她知道张氏在洛阳的绣铺也是从自己娘家绣铺里进的货,现在不如将经销改成加盟。

待她细细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张氏也连连点头,“你这小丫头还真像你爷爷和父亲了,不过这事儿还要和你父亲商量商量,毕竟做生意的事咱们不熟,光在这儿纸上谈兵也不行,再说了,开封的顶秀阁虽然是张家的产业,但我毕竟是外嫁的女儿,咱们卖卖人家的绣品可以,真要挂顶绣阁的招牌,这事恐怕要再商量,谁知道人家会不会自己去开个分号呢!”

张氏对做生意不怎么精通,由于是张家庶女,而且夫家不显,在张家说话还真是没有什么底气,现在叶睐娘陡然说到字号,她还真没什么把握,“再者,我们那铺子本就不是什么利润极高的,若是顶乡阁要的费用太高,咱们也不赚什么了。”越说张氏越没有底气。

叶睐娘也知道自己是在纸上谈兵,“伯母说的是,反正咱们还不走呢,让爹听听有没有赚头。”

谭氏看叶睐娘态度诚恳,知道小姑已经罚了叶睐娘了,再说这毕竟不是自家姑娘,她也不好多伸手管,而且昨天的事虽然叶睐娘有些草率,却也给张家赢得了善名,不是全无益处,“起来吧,要知道女子最忌口舌,有空就多读些书,跟着你书夏姐姐好好做些针线养养性子。”虽然救人是好事,但未出阁的女儿家被人说口舌极利并不是美名,幸好她用不了几天就回开封去了。

看谭氏换了笑颜,叶睐娘知道此事就此揭过,乖巧的跟了众人去用早饭。

“睐娘我有事问你,”用过早饭谭氏并没有像往常那样与她们说笑闲聊,而是单独留下了叶睐娘。

“是,舅母,”叶睐娘看了一眼张氏,见她面无表情心里纳闷,怎么还有续集?

“昨天你们跟李家小姐一起去了松风亭,那儿的景色如何,仔细给舅母讲讲?”谭氏面容和蔼,但是敏锐的叶睐娘却看出了她的不快,知道是松风亭事件发作了,而谭氏找自己来问,应该是想着自己年幼无知,猜不出背后的真相。

“嗯,昨天中午我和二姐在禅房里休息…”叶睐娘知道谭氏真正想听的是什么,所以选择性的将她想知道说的格外仔细。

“到底出了什么事?”张氏看书夏和睐娘出去,才问。

“哼,顾家那个贱蹄子,竟敢来算计檀哥儿,”在自己小姑面前,谭氏说话就随便多了。

原来事情也不像叶书夏担心的那样,张如檀根本就是被骗去的,是寺里的一个小沙弥趁午时捎来口信,说是自己的两个表妹没有去过松亭风,想请他陪着,因此张如檀便带了恒哥儿去了,谁知一路也没遇到叶家姐儿俩,到了松风亭下时听到亭中有琴声传来,便以为是她们自己先到了,上去一看,竟然是林家小姐,张如檀也不是傻子,立马带了恒哥儿离开,但还是被随后上来的姑娘小姐们看到了背影。

“听睐娘话里的意思,是顾家那个大女儿撺掇着李小姐去的,”谭氏轻敲桌面。

“若是这样,那顾家的姑娘是不能要了,心计太重,还有,她怎么知道你给檀哥儿选的人里也有林家姑娘?”张氏知道嫂子帮张如檀选的妻子人选一个是顾宝珊另一个是林如仙,“而且这顾小姐的心思就不明白了,檀哥儿和林姑娘私会被人传出来,那咱们可就得认了,不是说顾家对檀哥极为上心么?”

“哼,”谭氏从鼻子里冷哼一声,“你别忘了咱们檀哥儿是让人骗去的。”

“这丫头也不是个简单人物啊,”张氏了然,如此一来,张家必会嫌林家姑娘不守妇道,而张如檀也会认为林如仙轻浮,反而会选了顾宝珊,“可是这次她却失算了,你早就改了主意,谁都不选了。”

“嗬,”谭氏得意的一笑,没有几个人知道自己家老爷已经从吏部得了消息,下月就要进京到工部做了左侍郎,那可是正三品,而且又是天子脚下,有了这样的前程,自己怎么会再给儿子在开封城里挑媳妇?“不论真相如何,都白忙活喽~”

“不过也算是檀哥儿机灵,不然有什么不好的话传出来,林家再闹,就麻烦了,”张氏双手合什,“幸亏没趁了那些黑心行子的愿!”

“是啊,当时大家都说没看清是谁?除非她林家跳出来说是约了咱们檀哥儿,”谭氏冷冷一笑,“咱们檀哥可是一直和恒哥儿还有李家那个李琎公子在一起的。”

叶书夏和张如檀毕竟是表兄妹,若是传出什么不妥的话来,就算只是在开封,自己女儿也是没人要了,想到这个,张氏隐现怒意,“不过那丫头竟然打着夏妞儿和睐娘的名义,真是个欠收拾的。”

“睐娘,舅母问你些什么?”叶书夏一上午都打不起精神,“是不是她知道了什么?”

“唉呀姐姐,”叶睐娘实在不想她在这上面纠结,不论是什么意思,张小哥都不是你的菜好不好?就凭张家舅母这几日走路带风,说话高声,而襄国公夫人也与她走的近乎,这张家舅舅肯定是高升了,“不是说了嘛,这些事不是咱们女儿家能管的,会有什么事,以后自然就知道了,你可别再叹气了啊,我的书还有得抄呢~”

叶书夏在这儿为表哥发愁,却不知那边却在商量她的婚事。

“你的意思我明白了,”谭氏拉了张氏在小花园的石凳上坐下,“原先我确实是看着如彬那孩子不错,又是个肯上进的,而且那七嫂也跟我露了意思,但是这做亲是两好合一好的事,你若不愿,就算了。”

张氏其实心里也很矛盾,张家是自己娘家,张延为和秦氏是自己哥嫂,虽然也是庶出的,但人品也都不错,家里也富裕,张延为也是个精明能干的,女儿嫁过去必是不会受苦,只是,“要说夏妞儿还不算大,不过十四,再看看吧。”

谭氏抿嘴一笑,自己小姑子的心思她还是很明白的,不过是想找到官身,可是眼皮子还是浅了些,焉知张如彬就考不中进士做不了官了?到那时恐怕就是人家挑你了,谭氏不好把话说的太明,颔首道,“也行,你也再看看,我到京城后也再看看有没有合适的,不过如彬这孩子还真是不错。”

换个想法,叶书夏可比自己养的那个庶女强多了,规矩礼仪更是不弱于任何一个闺秀,将来或许还能派上大用场,想到张姮娘,谭氏掩不住鄙夷,到底是小妇养的,怎么教也成不了气候。

四十六、教 婢

四十六、

“啊~~~终于抄完了,”这万恶的旧社会,叶睐娘忍了几忍还是将最后一句话咽到喉咙里,“连枝,去打听下老爷可在前院?”

今天襄国公夫人到张府做客,当然去的是张家的大宅,不过做为未来的三品大员夫人,谭氏也是要去的,叶睐娘则因还是待罪期而被留在峨嵋月,这一点她根本就不失望,叶睐娘才没有兴趣与跟那群骄傲的闺秀们虚与委蛇,虽然这几天长房的小姐们对她们姐妹,其实是叶书夏和张姮娘转变了态度,几乎天天到六房这边找叶书夏玩,但叶睐娘也没有从她们的言行中读到多少真正的倾心和尊重。

“小姐,你也是的,人家都到那边去了,独把你一人留下,你也不生气,”连枝有些不忿,“小姐也是,这书明明昨天就可以抄完,非得等到今天,刚好给她们理由不带你去。”连枝对这种交际很是向往,虽然她只是守在一边伺候,但那些金尊玉贵的小姐们穿的用的,一举一动都让她万分艳羡。

“连枝,这话我不想再听到,”叶睐娘变了脸色,望了眼窗外,“没有人故意不带我,是我自己不想去,另外,我确实是做错了事情该罚的,你要是这么不辩是非,以后我真的不敢再带你出来了。”

这些日子连枝的表现睐娘都看到眼里,知道这丫头心里长了草。

“小姐,”连枝很少被自己主子训斥,今天竟然说了不用自己的话,吓得膝盖一软,“是奴婢错了,奴婢再也不敢了,奴婢也是想着让小姐多见些贵人,于以后也有好处。”

“贵人,见了贵人自己就变成贵人了?人贵有自知之明,你若还是不明白,那以后真的是不用再跟着我了,”带着个眼高心高的丫头,不省心反而有可能找麻烦,何况什么样的主子什么样的奴才,连枝的言行也是她叶睐娘的脸。

“去吧,去问下老爷在不在前院,”叶睐娘挥挥手,她准备趁着府里没有人到外院去见见叶向荃。

五代之内人才辈出,家族兴旺才算是世家,所以张氏一族的老太君连襄国公夫人都会过来拜见,而自己叶家,恐怕更合适那句话,“富不过三代”,根本就是暴发户的作派,确切的说连暴发户都谈不上,根本在自己大祖母手里,算的上是守财奴,叶睐娘甩甩头,反正自己父亲还是小有作为的,这不,一到开封就各处见客商,还搜集珍品菊花,新任的洛阳县令是个雅官,最爱这花中隐逸,父亲这一招也算是投其所好。

“爹,我就知道你没出去,”叶睐娘欢快的拉了叶向荃的衣袖,叶向荃住在外院,平时不真不好见到,“睐娘想爹爹了。”

叶向荃身子弱,早早就加上了蛋青色无袖交领深衣,叶睐娘贪婪的吸着父亲身上那熟悉而温暖的气息,轻轻将头倚在他的手臂上,这一世,疼爱自己的父母是老天对自己最大的恩赐。

“爹也想我家睐妞儿了,”叶向荃心头温热,牵了她的小手,“来看看爹买的菊花。”

“这就是您买的珍品?”叶睐娘看着那白玉盆中的菊花,连个花骨朵都没有,“怎么连花都没有?我看还不如盆子呢,爹你不是被人坑了吧?”叶睐娘笑的贼兮兮。

“当然不会,”叶向荃童心大起,学着叶睐娘惯常的样子白了她一眼,“你爹我什么时候做过亏本的生意?这是晚菊,如果现在开花,怎么等到洛阳?”

“呃,爹你真聪明,”叶睐娘拍了个低幼的马屁,照样逗的叶向荃哈哈大笑。

“爹,那绣庄的事谈的怎么样了?”

“嗯,差不多了,这几天我再出去买几个绣娘,”叶向荃慈爱的捏捏女儿白嫩的小脸,“睐娘这个主意不错,怎么想出来的?”

“没,胡乱想的呗?我还担心张家不答应呢,万一他们也想在洛阳开个分号怎么办?我听说顶绣阁在外面也有好几家分号的。”

叶向荃点点头,“洛阳离的太近,反而不好开分号了,他们也看不见这点蚊子腿上的肉。”

叶睐娘被父亲忽然的幽默逗的咯咯直乐,“爹,那您觉得这点肉值不值得吃?”

“这生意如果按你说的,其实好好做也是有赚头的,我和你伯母已经商量了,这次咱们也投些钱进去,给张家二成,你伯母五成,咱们占三成,这铺子将来给你和你姐姐挣些脂粉钱还是够的。”叶向荃信心满满,洛阳用不起苏绣蜀绣的还是多数,再说了,汴绣也不比那些外来的差。

“你怎么在这儿?”

“你怎么在这儿?”出了叶向荃的院子,还没走多远,叶睐娘就被忽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人吓了一跳,还问自己,这话应该是她问的好吧?

“张公子带我们过来看他收藏的字帖,《龙藏寺碑》,”李琎面上一红,是自己问的唐突了,“你怎么到外院来了?”

“我来看我爹,”叶睐娘纤指微扬,“他住那里。”

李琎没想到自己出来溜溜竟然碰到了叶睐娘,今天细看,才发现她身着一件烟柳色的银错金菊花纹织锦褙子,下着浅叶色软纹长裙,头上绾着如云的朝月髻,上只束着一条累金丝嵌宝石金带饰,整个人如新掐回来的绿水菊一般,清新雅致,虽不是什么国色,但小小的人儿竟然也有了几分动人之姿。

有心和她聊上几句但看了一眼她身后那个满眼警惕且竖着耳朵的丫头,无奈的歇了心思,“我已经进学,只是今年耽误了,明年我就去参加秋闱试,”李琎抓紧时间宣告自己最新的发展方向,想说明叶睐娘那天的劝告他是听进去了。

这话怎么听着好像是在说“你要等着我回来,脚踏五色祥云,被披五彩霞衣,拿了凤冠霞帔来接你”?叶睐娘一阵暴汗,要不是自己才只有七岁大,她非得想歪了不可,“那就祝公子早日高中了,只是平时除了读书外,该出去走动还是要出去走动的,嗯,我表哥好像就是这么做的。”

叶睐娘发现自己又母爱泛滥,急忙拐了个弯儿,“连枝,咱们走。”说着向李琎一礼就要告辞。

“妹妹怎么在这里?”张如檀领了李家的几位公子到自己在外院的书房去看自己珍藏的字贴,正好送那几人出来,正看到叶睐娘与丫头连枝在与李琎说话,“是来见叶三叔的?”

“睐娘见过檀表哥,”因为知道眼前站了几位别家的公子,叶睐娘暗叫倒霉,垂首与张如檀见礼,“睐娘正是去见父亲的,表哥有客人,睐娘不打扰了。”

“你是张公子的表妹?怎么一个人留在府里?怪道刚才在张老夫人那里没有见到呢,”同来的李珧也注意到了这个女子,这丫头年龄不大,但以他多年内院厮混的经验,假以时日也是个美人,又看到她刚才明明和李琎在那儿话话,这会儿见他们过来竟然转身要走?

叶睐娘斜扫了一眼这个脑满肠肥的家伙,这是李琎的隔房堂兄弟吧?她望了一眼张如檀,并不打算做答,只是又往后退了些许。

“我表妹身体不适,所以母亲留她在家里歇息,”张如檀尽量不让自己脸上显出不耐来。

“这位妹妹真是好容貌,就算是我家中的几个妹妹也颇有不如,”李珖冲自己堂兄李珧一阵挤眉弄眼,他也看到了李琎刚才和这丫头说话,“不知是张公子那位贵戚家的,没想到与这我堂弟竟是旧识?”李琎可是他的竞争对手,能打压自然是不会放过。

“不过是那日在柳园的大堤上看到叶小姐救人才有些印像,好了,两位哥哥,咱们还是赶快到张老夫人那里去吧,若是大伯母要走找不到咱们…”李琎冲叶睐娘几不可见的摆摆袖子。

“各位公子请,”张如檀一伸手将李家的几位公子往大门处让,心里却有些后悔将这些酒色之徒请来,“睐娘快回去吧,你病了要多歇着。”

叶睐娘头也不回的就向内院的角门而去,今天真是出门踩了狗屎了,这李家的几位估计都是未来的过继人选,怎么一个个都是歪瓜劣枣?

“小姐,你知道李公子要来?”回到住处连枝忍不住八卦起来,“奴婢听说他们可都是国公家的公子。”那刚才和小姐说话的公子长的又好,若真是看上了小姐,那自家小姐可是一步登天了。

“连枝,你胡说什么呢?你是想逼死我么?”叶睐娘瞪着连枝,这丫头没有一点脑子。

“不,不是,小姐,奴婢只是有些好奇,就随口问问,”连枝比睐娘大的多,但在睐娘面前端不起大丫头的架子,“您别生气,奴婢再也不说了。”面上却一副我什么都了解而且也全部理解的样子。

“连枝,我看你是戏文看多了,你是贴身服侍的我大丫头,我今天不过是遇到了个认识的人,说了两句话,你竟然都往歪处想,那别人会怎么想我?我若是坏了闺誉会有什么下场?”

“奴婢错了,”连枝是连氏给叶睐娘的大丫头,平时管着叶睐娘房里的事务,但毕竟没见过什么大世面,想问题敢浅些,现在听叶睐娘这么一说,又想到刚才那几位公子的面色,不由吓了一身冷汗,但嘴里犹自不服道,“奴婢也是在替小姐高兴,若真是被李家公子看上,您就嫁到大户人家了,看正院老太太还敢再欺负咱们西院!”

“你还说!”叶睐娘已经下定决心回去要换了连枝,这样的心思是不能再留在自己身边了,“你是不是不想让我活了?还是连伯母也想害了?”

四十七、归 程

四十七、

叶书夏自从张家大院回来就一直闷闷不乐,叶睐娘也不好装不知道,觑了空问她缘故。

“妹妹,你说李夫人会不会看中了表哥?”叶书夏一直纠结的就是自己和表哥的姻缘,所以对张如檀的一切极为敏感。

“怎么?她们议到婚事了?”叶睐娘有些挠头,这个张如檀还是赶快订亲吧,看吧自己姐姐给折腾的。

“没有,只是我昨天看李夫人把檀表哥叫去说了好半天的话,还特意让他见了李家的公子们,不是说昨天你在外院也碰见了?”叶书夏愁眉不展。

“嗯,我去看爹爹时刚好碰上,”叶睐娘点头,“只凭这个你就认定两家要做亲?”

叶书夏也觉得自己想多了,半晌道,“那个李小姐你也知道的,骄傲的很,性子也厉害,我担心…”

“放心吧,别说这事还没影呢,若你猜得是真的,那又如何,她真嫁了表哥还能那么骄傲?”叶睐娘无奈的劝道,“檀表哥真要是娶了她,说不定对以后的前程也有好处。”

后几天张氏带了叶书夏和睐娘到各处辞行,谭氏又为她们准备了许多土产和给叶家老太太及各房准备的礼物,才将她们送到了柳园渡,这次她们是坐船回去。

“想你娘了吧?”叶向荃与睐娘倚在船边看着两岸的景色,大家同乘一艘船,也就没有了那么多的避讳,叶睐娘也可以和父亲朝夕相见。

“嗯,不知道娘怎么样了,身体好不好,女儿这次还给娘在相国寺求了平安符,”出来了快两个月,叶睐娘还真的很想母亲。

“爹你这趟出来这么久,家里的铺子不知道怎么样了?”叶睐娘有些担心,自己那个奶奶和大伯不出什么幺蛾子才好。

“我上个月已经让宏叔回去了,不妨事,爹以前经常出远门办货的,”自己手里铺子虽然不多,但用的都是多年的心腹,叶向荃倒是没什么不放心的。

“你二姐惹伯母不开心了?怎么在船上也被拘着不让出来?”叶向荃看了一眼二楼的舱房,二嫂自上了船就不常露面,就连书夏也拘在屋里,虽然是女儿大了,但难得能在黄河上一游,出来透透气还是好的。

叶睐娘咽咽口水,这让她怎么说?

叶书夏耐不住相思之苦,确切的说她对张如檀还是抱了一份不甘心,便日夜熬着给他做了一双鞋,待要送出时却被叶睐娘拦了下来,睐娘的理由很充分,你一个外甥女,一不给舅舅做,二不给舅母做,单单做给小表哥,这司马昭之心,还不大白于天下?若真是想做,就三人都做了,外带给张姮娘也来一个荷包啥的,毕竟人家也陪了她们许多天。

叶书夏让她问的哑口无言,抹了眼泪钻到屋里去给张家二老做鞋去了,但这番争执没有瞒住做为二位姑娘监护人张氏,在一番逼问之后叶书夏那点小心思也就暴露在母亲面前。

看着为了给兄嫂做鞋将两眼熬的通红的女儿,张氏立马红了眼眶,张如檀要人才有人才要家世有家世,如果自己丈夫不走的那么早,说不定两个还有可能,再又想到叶睐娘的话,张氏也深悔自己教育失败,女儿都十四的还那么不通人情事故,因此也不禁叶书夏,由着她熬夜给几人把鞋做好。

姐姐要送鞋,做妹妹的就算年纪小也不能装憨,叶睐娘不去挑战那种省时省力的活计,送了张家舅舅一副护膝,这东西她给父亲做过,不费事,送给谭氏一副绣了福寿菊纹的抹额,张表哥么,她不想夺人风头,送了只绣花笔袋聊表心意,张姮娘这些日子对她不错,她就给小丫头送了个以前做的荷包,荷包了除了自己喜欢的一对珠环外,还有自己琢磨的几个花样。

“伯母说姐姐这些日子把功课都荒废了,让她收性子呢,”叶睐娘想了想找了个理由。她们临行前马家姐妹过来送行,马岫钿就偷偷告诉她,现在开封城都传遍了林家姑娘在相国寺里偷偷见外男,“林小姐长的那么好,家世也好,现在却要被送走了。”马岫钿一脸惋惜。

叶睐娘还是从她没有掩饰好的嘴角看到了她的幸灾乐祸,松风亭的事林如仙显然是被人算计了,但若她没有不该有的心思也不会被人算计了去,这些所谓的闺秀们,平时你好我好仿佛闺蜜,但一个出了事,真正为她伤心的却没有几个,何况这“事”里还有姐妹的影子。

叶睐娘想起她们坐船时刚好也碰到了林家的船上京,里面就有林如仙,大概是想送到亲戚家里避避风头吧,看到容色黯淡的林如仙暗自替叶书夏庆幸,在这可恶的时代,女孩子是一点风吹草动都不能有了。

“你伯母想的周到,你呢,也该收收性子了吧?”叶向荃笑着看看叶睐娘的裙边,“这次回去听母亲的话,把脚缠了吧,你出了趟门,应该看到各家的小姐们都是缠了足的。”

“不要,”正是出了趟门儿叶睐娘更加坚定了不缠足的想法,那些才十几岁的女孩就被裹成了半残,一个个扶了丫头,走个路能踩死蚂蚁,以前看她宅斗宫斗的吃惊于那么多女人怎么随便就会摔一跤,现在才知道都是小脚惹的祸啊,根本离了人就站不稳当,“那些姐姐们连个路都走不好,我才不要呢。”

“怎么会?”叶向荃不些不相信,妻子连氏就走的挺好啊,“你娘不是好好的?”

“那是怕你心疼硬撑的,娘成天晚上腿疼脚疼的,都没告诉过你,”叶睐娘合理推断,“我可不想为了好看弄得天天脚疼,而且这次也没有人笑话我啊~”

“再说了,有道是世事无常,谁知道以后会有什么事儿呢,惹是碰上个走水遇匪的,我大脚也跑的快啊~”

叶向荃被她的歪理弄得哭笑不得,也不与她再多争辩,想着这女儿的事儿自有妻子操心。

一行人顺风顺水到了洛阳已经是进了十月,叶睐娘匆匆到金安堂见了老太太赵氏,说了一些场面话奉上礼物后知道赵氏也不会有多想念自己,便知趣的随了母亲撤离。

“娘,我想死你了,”叶睐娘抱了连氏的脖子反复端详,“您身子还好吧。”

叶向荃年初机缘巧合下听说了个老中医,便请到他到家中为连氏调理,希望两人能再有个孩子,这药吃了半年,其他的不知道,但叶睐娘看着母亲的气色确实是好了许多。

“放心,”连氏将脸贴在女儿粉嫩的小脸上,“娘好着呢,我女儿长大了,知道担心娘了。”连氏心里比喝了蜜都甜。

我早就知道了,只是你老把我想成小孩子罢了,叶睐娘嘻嘻一笑,将头倚在连氏怀里,出去转了一大圈儿,还是母亲这里最温暖。

“开封你二伯母家怎么样?是不是特别富贵?”连氏还从未出过洛阳,想到女儿也算是过了黄河,心里还真有些羡慕。

“嗯,女儿算是知道什么叫名门世家了,”叶睐娘啧啧嘴,“吃得比咱好,穿的比咱好,规矩自然也比咱家大,可是我却觉得不如咱家多矣~”

“为什么?”连氏有些讶异,“是有人欺负睐娘了?”

“因为没有娘啊,”叶睐娘看着连氏瞬间转换的笑脸,心里暖洋洋的,“哪儿也没有娘身边好,我娘最香了。”

天气越来越冷,睐娘发现连氏的药似乎也有前一阵子的不太一样,“晴雪,娘换药了?”睐娘将那药尝了一口。

“哎,别,”晴雪脸一红,前阵子的药是调理身子的,小姐尝上一口也无所谓,现在的药可是不行,“这药是专门给太太的,小姐不用尝了。”

看晴雪那欲言又止的害羞样子,睐娘猜到这可能是什么妇人专用品了,点头道,“好吧,以后我只管给母亲送药。”

“睐娘过来啦?今天跟先生学的什么?”连氏听到女儿在外面的说话声,有些不好意思。

“还是那些,讲了《神童诗》和《幼学琼林》,”叶睐娘不以为意的摆摆手,从晴雪手中接过汤药递到连氏手里,“我现在还是跟着三哥哥一起,但是先生说过完年就要给三哥哥讲四书呢,不知道让不让我听了。”

“那些太难了,娘看你就不必去浪费功夫了,”连氏爱怜的抚着女儿鬓边的细发,“好好把针线学学,这才是女人家立身的根本。”

“嗯,”其实什么《孟子》之类的,前世教科书里也有,叶睐娘当年语文成绩很不错,未必就学不好,但母亲既然这样说了,她也不忍心违逆,“女儿以后就多在家里陪着娘。”

“太太,”连氏身边的李妈妈满面不悦的走了进来。

“怎么了?”叶睐娘不等连氏发问,牵了李妈妈的手道,“谁给妈妈气受了?可是桃子不听话?”这些日子连氏气色虽然不错,但似乎心情越来越差,叶睐娘生怕李妈妈又带来什么不好的消息引得母亲不快。

“好事,”李妈妈看了连氏一眼,心里一叹,自己服侍的这家主人都是少有的好人,可是怎么子嗣上这么艰难呢?“正院刚才大夫才走,说是大少奶奶有喜了。”

钱氏嫁过来也有些日子了,因为容貌不好,一直不得叶志远的欢心,如今有了身孕,也算是守得云开了,“是正院送的消息?”连氏问道。

“不是,是奴婢听门上的婆子说的,现在老太太那里可是炸了窝了,”李妈妈扁扁嘴,想要现损上几句,但想到连氏这边又是吃药又是求佛的,结果不论是妻还是妾都没有开怀,也够焦心的。

“咱们等伯母那边送信儿过来再去恭贺吧,”叶睐娘从连氏的针线簸箩里拿出她做的针线,“娘这是在做什么?”

连氏也不想让女儿替自己忧心,强笑道,“给你做过年的袄子,看看这花样可好?这还是在你二伯母那里学的针法。”

“嗯,只要是娘做的,睐娘就喜欢,”如果父亲能够带了母亲和自己远远的离开这里就好了,大家都会过得快乐一些。

四十八、有 喜

四十八、

“她三婶,快来快来,”今天小赵氏显得分外热情,一见连氏带了叶睐娘过来立马热情的上前迎接,“昨儿大夫过来说我那儿媳妇有喜了,唉哟,可把娘和我乐坏了,这可是咱们叶家的第四代嫡孙,今儿她三婶就多担待些,孩子身子金贵,你就免了她的礼吧,这不,娘和我都不让她再来请安了,可她还非得来,这孩子啊就是孝顺!”

小赵氏的努力把声音放到最大,如一群老鸹飞过,轰得叶睐娘头晕耳疼,钱氏平时见了母亲也不过是曲膝一礼,现在竟然金贵到此,太夸张了吧?叶睐娘分明记得不久前因为钱氏嫁进来后一直未孕,被小赵氏骂得直哭,只差没被在院子里罚跪了。

钱氏这两年来对自己这个婆婆也没有什么好感,反而是温柔的三婶更得人心,因此不理会婆婆的态度,依然过来给连氏行礼,却被连氏扶住手臂,不肯再让她弯腰,这头三个月最娇贵,可不能因为自己让她有什么闪失。

“嫂子说的那里话,志远媳妇如今怀了孩子,那是叶家的功臣,”连氏浅浅一笑,叶志远院子里通房小妾的乱的不成样子,做为正室的钱氏能有自己的孩子,她还是高兴的。

“对了,你是她婶子,咱们又是妯娌,我也不跟你外气了,昨天大夫来说,我家媳妇身子弱,得好好补补将来孙子生出来才壮实,”小赵氏神采飞扬,自顾自拉了连氏说话,“嫂子想着你左右也是常年吃药呢,这补药我也懒得出去给她买了,把你吃不完的给这孩子匀些也够她用的了。”小赵氏去打听了才知道,敢情什么补品补药的贵的吓人,她可没傻的真去给媳妇买来吃,原就打算去二房和三房那里寻摸。

还有比这话更气人的么?叶睐娘掩口对赵氏笑道,“祖母,您说伯母的笑话说的,连我这小孩子都知道‘话可以乱说,药不能乱吃’的理,伯母竟然要嫂子吃我娘的药,这要是吃出什么好歹来,祖母您说,算谁的?”

赵氏也气小赵氏不会说话,连氏一个常年病歪歪的丧门星,吃她的东西也不怕晦气?而且在儿媳面前说让别人给她匀些补品,分明是两头得罪人,“志远他娘别混说,老三媳妇吃的是安胎药么?我看志远媳妇身子骨好着呢,是药三分毒,没病乱折腾啥?”

钱氏对自己婆婆的小出息也很看不上眼,如今有了身孕底气足了,也不帮她圆场,自和张氏坐在一起听她讲孕妇须知。

“老三媳妇,”赵氏见大家无话,抿了口茶道,“那个祥云进门也这么久了,怎么一直就没开怀?你可请了大夫来看过?”

“是,大夫给她把过脉,说身子没事,”连氏起身应道,脸上的神情却难看起来,子嗣一直是三房的心病,如今却一再被提起。

“这可就奇了,原想着你身子不好,现在弄了个身子好的,也生不出来,要不,请个名医给向荃看看,”赵氏身子前倾,一脸担忧的说道,光看她面上的神色,不知道的人还真以为她是亲娘呢。

可是叶睐娘却从她一闪而过微扬的嘴角上看到了这老太太真实的意图,这里不是现代,没有孩子就去找个什么男性病科看看,在这里,生不出孩子那就是女人的错,现在赵老太太的话其实对三房来说,是奇耻大辱,是在变相的骂自己的爹爹没用。

“祖母要请人给爹爹看什么病?”叶睐娘一脸天真。

连氏已经被顶的透不过气来,此时她最想做的就是拂袖而去,这些年自己和相公受的委屈一幕幕在眼前飘过,可是看到女儿含笑的眼,和目光中那抹担忧和安慰,让她努力冷静下来,女儿不同与一般的小孩,她怎么会不懂得赵氏的意思?“没事,祖母是着急娘没有给你添个小弟弟。”

“娘~”叶睐娘娇憨的摇着连氏的衣袖,“爹又没有着急,再说了,”她扫了一眼榻上的赵氏,嘴角含了一抹冷笑,“我以前不是有个小弟弟么,娘来给祖母立规矩时从娘肚子里走了,不然睐娘的弟弟都好几岁了呢~”

说着叶睐娘也不看众人脸上变幻的神色,径自走到钱氏面前拉了她郑重的交待道,“大嫂子,我可跟你说,你现在可不要给大伯母站规矩哟,那样我的小侄子也会走的。”

连氏前几年曾经怀了一胎,因被赵老太太逼着在身边站了两个时辰,硬生生落了胎,事后赵氏却说是连氏太娇弱,自己当年怀了孩子成日守着店面也没出过什么事,现在被叶睐娘这样童言无忌的说出来,再加上刚才小赵氏因为媳妇怀孕身子金贵连礼都不让给连氏行了,这简直就是生生抽了赵氏姑侄一个大嘴巴子。

“你这个小贱人,来人,给我掌嘴,”赵氏气得浑身哆嗦,只觉头晕目眩,指着叶睐娘骂道,“谁说是我让你娘立规矩她才落的胎?分明是她自己不争气,没福气留住我们叶家的孩子。”

“娘,祖母这是怎么了,为什么要打我,”叶睐娘哇得大哭起来,直接冲到赵氏身边,拉了她使劲摇晃道,“祖母,祖母,睐娘那里说错了?您为什么要打我?睐娘不服!外面都是这样说的啊,我也是听罗姨娘和人说了,不信你叫她来问?!”

虽然这事叶睐娘并不是听罗氏说的,但她却听常妈妈说过罗姨娘刺激连氏时说过“你要怪就怪老太太,弄得你儿子都没了”这样的话。

“那个毒妇,把她给我拿来,不,我不想见她,你去,大媳妇,你院的事情你去收拾~”赵氏已经气得嘴唇发青。

从前两年叶睐娘就在私底下观察过赵氏的身体,她经常会有各种神经系统的症状,头晕心悸,易怒,颈部僵硬不适,加上听叶向荃和连氏说的大夫说她什么气血上逆,阴虚阳亢什么的,而根据叶睐娘几年医科大学上下来,自己判断这老太太是得了高血压,而老年高血压忌讳情绪波动,心急生气,虽然叶睐娘前世是个医者,但这么多年自家最重要的人被赵氏反复逼迫,叶睐娘也懒得去想什么医者的职业道德了,闹的老太太越晕越好。

“母亲,容媳妇说句话,”张氏看金安堂里闹的不像,心里十分烦乱,只要一回到洛阳就没有清心的日子过,“今儿睐娘说的原也不错,再者,女儿家从小就要娇养的,怎么能动辄打骂,若是伤了容貌,以后怎么说亲?若是母亲心里有气,就罚她在西院禁足好了,至于娘说‘贱人’之类的话,叶家现在在洛阳城里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家了,若是传了出去,会让人看轻的,志达和志恒还没有说亲…”

自古做亲是结两姓之好,洛阳这里尤其是看重家里的门风,做亲前双方都会百般打听,如果传出婆婆或是娘家妈不贤之类的话,再好的孩子人家都会打个折扣的。

“我管她伤…”赵氏脱口想说管她伤不伤相貌,但还是咽了回去,又被睐娘哭得心烦意乱,“好了,就依你,老三家的快带了你闺女回去,看好了,再不要到我这儿来了。”

叶睐娘巴不得她不让自己请安呢,可是听她这么说,却也不能高兴的太明显,依然委屈的摇晃着赵氏,“祖母,您不让睐娘来看您了么?睐娘还想多陪陪大嫂呢~”

“你算了,老实在西院给我呆着吧,”小赵氏一听叶睐娘那小蹄子竟然说要陪自己儿媳,吓得一激灵,连氏当初被累得落胎自己可是没少在里面煽风点火,现在怎么敢让她女儿往自己媳妇跟前凑?

“那媳妇就先退下了,”连氏强撑着头晕站起身子,她要赶快把女儿带走。

“弟妹,你怎么面色这么难看?”张氏刚才就注意到连氏脸色不好,以为是被自己那不晓事的婆婆气得,如今看她面色惨白一头虚汗,也着急起来,“快坐下,大嫂,快使人给三弟妹请个大夫。”

小赵氏对张氏竟然命令自己十分不悦,何况病的又是连氏,谁知道她是不是装的?再说了,请大夫不花银子?“看她二婶说的,请大夫容易的很,可是三弟妹向来都是有专门的大夫,谁知道她以往请的是那一家?我看还是先回西院让西院的人去请吧。”

“娘,”叶睐娘小心的帮连氏试了试头上的汗,摸了摸她头上并不热,“你可有那里不舒服?”

“没事,没事,”连氏怕吓着女儿,而且金安堂她根本不想多呆,“就是有些心慌,娘歇一歇就好了。”

叶睐娘回想母亲这阵子身体不错,现在除了发虚汗和苍白也没有其他症状,估计是早上没有吃饭来金安堂请安,有些低血糖了,便从自己的小荷包里掏了一块松子糖塞到连氏嘴里,“娘你吃。”

连氏身上有了力气,也不多留自带了女儿离开。

四十九、探 视

四十九、

未几西院传来消息,连氏病倒了,说是怕过了病气给钱氏,这些日子不过去请安了,赵氏也怕那个倒霉的三媳妇给自己孙媳妇带来什么晦气,因此便也准了。

虽然西院内外静悄悄的,但叶睐娘和几个贴身服侍的下人却掩不住喜气。就连叶向荃也是走路带风,日日在铺子里打个磨旋儿就回来了。

“娘,您把这汤喝了吧,”叶睐娘轻轻搅着青花细瓷小碗里的鸡汤,那汤已经清的看不到一点油星了,连氏自从查出有了身孕,就装病呆在了西院,但这病也不是装的,她初期的妊娠反应实在太重,根本躺在床上起不了身,吃什么吐什么,每日恹恹的歪在榻上。

连氏看着女儿手里的小碗,那里其实也没有多少汤水,若搁平时,两口也就下去了,现在却是闻着都恶心,“娘实在是喝不下去,你就饶了我吧。”连氏像个小女孩一样将头偏在一边,跟女儿撒着娇。

叶睐娘虽然没怀过孕,但在医院里各种情况见的多了,知道连氏不是在装,而且她也过了三十了,在古代确实也是高龄孕妇,“那我让李妈妈去给您熬些稀米粥可好?你不是喜欢吃酸萝卜么?我给你拿来点儿?”

现在正是需要营养的时候,记得有个女同事曾经形容自己怀孕初期,就一句话:吃了吐,吐了吃。“娘,弟弟可全靠您呢,您要是不吃,饿着了他怎么办?”叶睐娘小声劝着,“爹出去给您找苹果了,还有梨,听说都找着买的地儿了,你先吃些粥,到时再用些果子。”

“好吧,”连氏看着懂事的女儿也有些赧然,自己自从怀了孕,就有些控制不了脾气,老想闹个情绪,“难为我家睐妞儿了。”

睐娘扬声吩咐了晴雪去给李妈妈传话,现在连氏害喜,家里的大小事务都有睐娘和祥云来料理,而连氏的饮食睐娘全部交给了李妈妈,祥云负责院子里的日常事务,照顾连氏的事情则有叶睐娘全权负责。

“娘,快盖上,”叶睐娘回头功夫,就看到连氏在掀身上的丝绒被子,天气已经冷了,河南一般人家是不烧炕的,也没有地龙暖墙之类取暖设施,因此入了冬各屋已经开时烧炭了。可是敏感的连氏却闻不得炭气,因此正房里还是阴冷阴冷的,取暖全靠装了热水的汤婆子,睐娘早早的被连氏的狐皮坎肩给她穿上,又在腿上加了床薄被,古代的医疗条件,若是病了,加上孕期,可就麻烦了。

“唉,你是不知道,人一怀孕就怕热的很,你给娘裹这么厚,娘燥的很,”连氏微微喘气,“没事的,娘心里有数。”

“那好吧,你松活松活,要不女儿扶您起来动动?”连氏只不过是妊娠反应太强烈,倒没有什么流产的迹像,睐娘也希望她多少活动一下,老在床上窝着,哪会有胃口?

“娘,您怀女儿的时候是不是也这么难受?”叶睐娘和连枝一起扶着连氏在屋里踱步,一边找些连氏愿意说的话题转移她的注意力。

“那啊,那时候娘还年轻,身子也比现在好,你又是个孝顺的,娘就是不耐烦吃东西,但过了两个月也就好了,”连氏回忆着当时的情况,眼角眉梢俱是笑意,“哪像这个,连口水都不能喝。”她现在白开水都能味出异味来。

“太太,那太太这次怀的一定的是个小少爷,老辈人不是说了,怀相反着那怀的肯定不一样嘛,”连枝在一旁凑趣。

连氏自是知道这种说法,因此这次再怎么辛苦也硬熬着,晚上吃着丈夫买来的苹果,屋里燃起了红罗炭,与女儿絮絮说着闲话,想着即将出世的儿子,更是觉得自己受的辛苦也是一种幸福。

“你说老三家里怀孕了?”金安堂里可不像西院那样一片温馨,赵氏拨弄着鎏金手炉里的香炭,恨不得将那些红红的炭火全砸到西边院子。

“嗯,前几日我听外面人说老三到处买苹果,还有冻梨,就留了心,谁知道一打听,竟然是西院那贱人有了小崽子,”小赵氏的心情不比赵氏好多少,若是连氏一举得男,那她的如意算盘就全落空了,那可是白花花的银子,这些年叶向荣手下的铺子没有了当知府的弟弟支持,经营的并不好,反而是叶向荃名下的产业都红红火火,“听说还买了宫里才能用的红罗炭呢~”

她向西院打听消息可是花了不少功夫。

赵氏用的香炭是大儿子孝敬的,听说要几两银子一斤,她也就装在手炉里用用,屋里烧的还是寻常的木炭,“我真是养了个孝顺儿子,”赵氏狠狠的将铁箸扔到地上,“去,明日你去探探她到底得了什么病,还准备病多久?!”

“三弟妹,你这一报病老太太都揪着心呢,这眼见儿几十天都过去了,竟然还没有听到你好的信儿,她老人家放不下心来,就让我和她二婶过来看看,啧啧,原来是有喜了,这可是喜事啊,怎么还瞒着人?”小赵氏得了婆婆的旨意如同抱了尚方宝剑一般,去金桂院请了张氏兴冲冲的就到西院来了,这次她要好好寻些事来闹一闹,气得那贱妇落了胎才好。

“回大太太话,我家太太原也病着,后来大夫来看,竟然说是有了喜了,因老辈儿人说小孩子娇贵,我们太太身子又不好,不能挂在口里常说,要养到三个月长结实的才能报与人知,所以…”祥云看小赵氏一来就挑理,屈膝禀道。

“呸,你算是什么东西,我跟你太太说话呢,你插什么嘴?”小赵氏正挑不着错处呢,扬眉道,“来人,将这个奴才给我拖出去打二十板子!”

“慢着,”叶睐娘一按准备起身的连氏,示意她稍安勿躁,她从听说小赵氏要来探病,就反复交待了母亲不要生气,不论大伯母说什么,都要当一阵风刮过(其实她更想说是当放屁,但怕吓着连氏),“娘您如今有了身孕,就像伯母以前说的,金贵着呢,你坐着,伯母一定不会跟您计较的。”

张氏是早就知道连氏有喜的事,只是西院有意瞒着,她也装作才知道,毕竟西院能添个儿子也是她乐意看到的,这些日子睐娘因为要照顾连氏博望轩的课也停了,也很少到金桂院去,现在看这小小姑娘,竟然有了几分当家人的味道,心里真是有喜有悲,喜的是睐娘越来越有主意,悲的却是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自己女儿像她这个年纪,还是傻丫头一个,好坏人都不会分。

因不用出门,叶睐娘头上只梳了个简单的双鬟发式,几朵半寸大小的宝石珠花点缀其中,若隐若现,身上穿着粉色刻丝缎面一斗珠的袄儿,湖水蓝百褶裙,还稚嫩的面孔带着不应有的端庄和家里其他女孩子没有的华贵之气,张氏越看越喜欢,打定主意要帮三房。

“大伯母,祥云是我爹的姨娘,也算是半个主子,您怎么可以说打就打?就算您想罚好,也要跟我娘说才是?难不成那天我娘到了您的牡丹院,看到罗姨娘和旺姨娘,也可以随便发落?”睐娘话说的很明白,这西院不是她小赵氏可以为所欲为的地方。

“你,你这丫头片子,竟然为了个贱人来忤逆我,看我今儿怎么收拾你,”小赵氏根本不听叶睐娘说什么,她今天就是来闹事的。

“来人,这院里的人都躲哪儿去了?快把大太太扶好了,”叶睐娘秀眉一扬,“大伯母言重了,我高堂就在旁边,没人说过我是个忤逆不孝的。”“忤逆”在古代是大罪,但小赵氏一个伯母,是轮不着她给侄女定这个罪名的。

她这日子管着家事,在西院奴仆心中已经没人敢把她当小孩子来看,听到主子吩咐,李妈妈立马过来半扶半按的将小赵氏推坐在高背雕花椅上,“唉哟,大太太,我家太太才刚有喜,您这是生的好门子气?云姨娘冲撞了您,将来自有老爷和太太罚她,这大过年的,您可别再病了,您院里可还有位金贵的少奶奶和旺姨娘要操心呢~”

小赵氏被李妈妈这通好听不能细想的话噎得直倒气,“这叫什么规矩?她二婶,你说这三房是怎么了,一个个蹬鼻子上脸的,连清雅,这就是你家的规矩?!”

“两位嫂子今日来有什么事么?”连氏揉揉胸口,屋里窗户关的紧,这么一大群人进来,实在是闷气的很,可她又不能撵人。

“没事,昨天母亲听说你的喜信,便让大嫂和我过来看看,有什么需要的你尽管说,都是自己妯娌,”张氏将话题拉回到“探望”上。

“谢谢母亲垂怜,”连氏由晴雪扶了向二人一礼,“这些日子我身上不好,无法在母亲身旁尽孝,偏劳两位嫂子了。”

“快坐下,”张氏知道连氏害喜严重,“自家人说些做什么,你且把身子养好了,将来给母亲生个胖孙子就是你的孝心了。”

五十、荷 包

五十、

小赵氏看自己想闹没闹起来,那个准备拿来作伐的祥云姨娘也不知道眨眼功夫躲到那儿去了,便忍下想要再闹的心,转而堆了满脸笑意凑到连氏跟前在她斜躺着的榻上坐下,拉了她的手亲热的道,“她二婶说是是正理,你也知道大嫂这个人是个锯了嘴的葫芦,心里有话说不出来,其实最是心软的,你可要好好养着,不要想那么多,咱家不缺儿子,生个女儿更贴心,别成天给自己添堵。”

“大伯母说的是,我和爹也是这么劝娘的,”叶睐娘笑眯眯道,反正三房虽然希望要个儿子,但是只要是连氏生的,她和父亲都会真心喜欢,“想必大伯母也是这么劝大嫂的吧?我知道大伯和大伯母最喜欢女儿了,这次大嫂一定会给你们二老添个漂亮的小孙女的。”母亲都这个样子,小赵氏还老拿话来堵她的心,叶睐娘自然不会对她客气,有些人你敬她她只会认为你是在怕她,反而会变本加厉的欺负你,给她的颜色她才知道收敛。

连氏不想女儿与小赵氏冲突,急忙摆手示意她不要多话,但一抬头就感到一阵恶心反胃,扭着身子要吐。

叶睐娘忙上前与她抚背,却发现今天小赵氏身上的香味格外浓烈,自己往前一凑都觉得喘不过气来,自己敏感的母亲怎么禁的住?“大伯母,你用的是什么香啊,好香啊,阿嚏,阿嚏~”

叶睐娘扛不住这刺鼻的气味狠狠的打了几个喷嚏,因为太过突然来不及转身,鼻水唾沫的喷了小赵氏一头一脸,“桃子,桃子,快把窗子开条缝儿透个气,小心点儿,别让太太着了凉~”

小赵氏被叶睐娘喷的心里只犯恶心,忙抽出帕子来擦,“你这个闺女,怎么这么不懂礼…”

“啊呀,大伯母,您这个荷包好漂亮,”叶睐娘根本不听她说什么,直接将小赵氏腰上挂的一个孔雀蓝苏绣销金荷包给拽了下来,“就是跟您这身衣裳颜色不配,您就赏给侄女吧。”

话一落地就将那荷包递给连枝,“这是大伯母赏我的,你可仔细收着,赶明儿我出门可是要戴的。”

叶睐娘好歹也是学医的出身,以前她根本不太相信那些网文上说的什么香味就能让人落了胎的说法,哪有那么大的威力啊,又不是毒气弹?但现在不同,就算还是不信,她以会防备着,谁知道这里的人和自己还是叶蕊的时候的人种是不是一样?那里的人可是被各种暗藏化学毒物的食品给养大的,抵抗力自不是这些古人能比的,因此当她发现小赵氏身上那浓郁的香气来自这个荷包时,就果断出手。

“你这个孩子,就那么喜欢大伯母的荷包,”张氏怎么会看不出来叶睐娘的用意,打趣道。

“嗯,这个荷包漂亮,我要天天戴着,”叶睐娘稚气的翘起樱唇,她当然会戴,但不是在西院,将来她还回把这个荷包送给小赵氏那个宝贝儿媳。

自从小赵氏探病之后,西院就再也没有清静的日子,赵氏三天两头的有事找自己三儿媳商量,而小赵氏也忽然多了许多解决不了的家事,时常要请弟媳帮着参夺。

叶睐娘一边劝母亲想开些,只当出去透气,一边小心应对,当连氏在金安堂吐了三次,晕了两次,又在牡丹院被罗姨娘生的庶女冲撞,连着派人请了几位大夫进府安胎之后,七里巷开始传出了叶家虐待庶出的儿媳甚至千方百计折磨怀孕的媳妇的传闻,渐渐的这传闻越来越具象,背后发掘出来的事情越来越细致,连庶出三房儿媳上次怀孕就是被正院嫡母折腾的落了胎的事也给翻了出来,这年头人民群众精神生活不丰富而想像力却很丰富的情况下。这些八卦极大的充实了洛阳城人民群众的谈资,尤其是这故事里面的人物可是城中有名的富裕人家,豪门恩怨啊~

“三太太,老太太让奴婢来说,您以后就安心在自己房里养胎,”旺儿晋升为旺姨娘后,四个红里面的红玉就顶了她的缺与喜儿一起做了赵氏的大丫头,这次也是她来西院传话,“还有,大太太也说了,让三小姐好生在院里陪着三太太。”

红玉走后,叶睐娘得意的冲连氏竖起两根手指,“这下好了吧,我就说她们折腾不了多久,娘您就安心养着吧,一切有女儿呢~”

如今赵老太太折腾庶出儿媳的事已经是洛阳城内人尽皆知了,就连与叶家有来往的商户,见了叶向荣都会暗示他兄弟同心其利断金,见了叶向荃都会同情的叹上一口气,前两日就连首阳山叶氏族里与赵氏同辈的叔奶、伯奶都带了媳妇来与赵氏聊天,亲自示范如何做个慈爱的婆婆。

小赵氏也被睐娘弄得头大,她隔三差五的找连氏商量过年的事宜,引来了张氏的“不快”,抹着眼泪说嫡亲的嫂子嫌她是个未亡人,有事不与她商量,一点都不与自己贴心,而金桂院也有不懂事的婆子传出现在是公中出钱,大房管家,大太太不让二太太插手,恐怕是这过年的帐上有什么猫腻。而张氏也不多说什么,只怕那碎嘴婆子送到牡丹院请长嫂责罚,那幽怨的眼神让在一旁与小赵氏“商议”家事的叶睐娘忍笑忍到肠痉挛。

同样憋屈小赵氏的还有叶睐娘小盆友,连氏身子弱不能到牡丹院与小赵氏商议家事,小赵氏便叫代管西院家事的祥云过去,然后百般寻衅折辱,意图达到气倒连氏的目的。

在祥云挨了耳光之后,叶睐娘就让她在院中压惊,再有小赵氏传唤,就由她这个西院的管家小姐出马。

叶睐娘自带着常妈妈和桃子到了牡丹院,事事规矩有礼,无论小赵氏说什么,都睁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祖母将家事交与大伯母,自然大伯母说了算”,“去年是怎么样的?前年是怎么样的?大伯母忘了?”“睐娘记得以前大伯母是不和母亲商量的啊?”

其实小赵氏哪有那么的事务需要和三房商量?她历年来做主惯了的,何况三房每年也不过是送上份不菲的节礼,然后过来吃了年夜饭,连守岁都是被老太太嫌碍眼撵回西院守的,现在她口口声声商量不过是想寻由头折腾三房罢了。

而且叶睐娘每次到牡丹院来,都戴了小赵氏送的荷包,然后一路行来高调的拉着碰到的每个人展示那个伯母“赏”她的荷包是多么精美,香气是多么浓郁,还不忘了补充上一句,“可惜我娘一闻到就头晕难受,吓得我在院子里都不敢拿出来,只有到了大伯母那里才能戴戴。”

现在叶家上下都知道大太太送给叶三小姐了一个香气“浓郁”的荷包,而且叶睐娘还很喜欢自己同样怀了身孕的大嫂,每次从牡丹院出来,必是要到钱氏那里去转一圈儿五马长枪的聊个尽兴才会回来,直到钱氏也表示她很喜欢小赵氏送睐娘的这个荷包,叶睐娘才“忍痛”看在未来侄子的面子上把那个她“心爱”的荷包送给了钱氏,自那以为,这个精美的荷包再也没有出现在叶家人面前。

又是一年春来到,连氏也已经有了五个月身孕了,长房儿媳钱氏也有六七个月了,小赵氏要顾着自己的儿媳,加上在睐娘面前讨不到什么好,也安静了许多,可是叶睐娘的心情却并不轻松。

连氏身子一直不好,虽然在有孕之前调理了半年,但也架不住孕期的损耗,小孩子这东西是十分“自私”的,在母体内是不会去管准妈妈身体如何,自顾自的只管吸收自己需要的营养,因此也就会有母亲再贫血严重,而孩子生出来十分正常的事。

现在已经五个月了,但连氏的妊娠反应依然持续,人瘦得厉害,也因为这样,她的情绪十分低落,人也变得焦虑不堪,整日想着如果肚子里的孩子出了事怎么办?自己身子这样若是生时坚持不下来怎么办?若再是个女儿该怎么办?只要一想起这些,连氏就眼泪汪汪,又怕被相公和女儿看见难过,常常又要压抑自己。

叶睐娘知道连氏这是有了产前抑郁的苗头,只得将家事全都托给祥云,又派了常妈妈协助,自己则带了李妈妈和晴雪、连枝每日盯着连氏,而叶向荃叶睐娘也委婉的将母亲的担忧和情绪暗示给他,毕竟孕中妻子的健康与丈夫有莫大的关系。

“娘,您再吃些?”

“不吃,没胃口,”

“那我扶您起来转转?你有了胃口再吃?”

“不行,你小不懂这个,万一孩子有个闪失…”

叶睐娘无奈的看着歪在榻上发呆的连氏,她不敢再拿孩子来劝她,怕提到孩子又勾起连氏对孩子健康及性别的新一轮担忧,可是像连氏这样一直卧床也不是个事儿,只能将前世听到的段子回忆些健康的,也有容易被连氏胡思乱想的讲出来给大家听,以图连氏一乐。而叶向荃也体谅妻子怀孕的辛苦,每日也不出去应酬,早早的守在妻子身边,但凡连氏想吃的想要的,千方百计也要寻来。

五十一、多 心

五十一、

“你们都出去吧,我想歇一会儿,让睐妞儿陪着我就行了,”连氏被李妈妈和晴雪劝着在廊下走了几个来回,有些气喘,便将二人打发了,携了女儿回房休息。

“娘,您有什么悄悄话跟女儿说?”叶睐娘俏皮的坐在连氏身旁,为她按摩已经开始肿胀的腿脚,她想劝连氏将小脚解开,但久被束缚惯了的两只脚乍一解开反而路都不能走,叶睐娘也只能每晚都备了热水亲自帮母亲泡脚按摩,加速她的血液循环,也希望提高连氏的睡眠质量。

“你也一天天大了,娘真怕看不到你出阁的那一天,”连氏看着花蕊般的小脸,心中一痛,自己的身子就算能撑着将孩子生下来,恐怕也毁得差不多了,还能等到女儿出嫁儿子长大么?

“娘,您说什么呢,”叶睐娘小脸微红,头上的珊瑚珠子冉冉轻摇,“您还要看着弟弟娶妻生子才行呢~”

“睐娘,听说你在开封时认识了个人儿?还是大家子弟?”连氏小心的看着女儿的脸色,前几日从连枝那儿听说女儿与襄国公家的一位公子有些来往,连氏便一直存在了心里,今天禁不住想找她问问。

“大家子弟?”叶睐娘看了一眼母亲,她虽然尽量让自己显得只是和女儿闲聊,但下意识中轻捏的手指还是出卖了她,“是连枝跟您胡说了吧?”连氏身体太弱,又多思多虑,叶睐娘不想跟她玩猜心的游戏。

被女儿直接点了出来,连氏也有些不好意思,“咳,是连枝哄我开心呢,随口说的,但你是娘的女儿,娘却不能不操心。”

“娘您莫听那丫头胡说,李公子与我不过是数面之交,根本不是连枝想的那样,”叶睐娘轻声辩解。

自己女儿是什么样的品性连氏还是心里有数的,但听那连枝将李公子夸得天上少有地上绝无,还是有些放心不下,“听连枝说那李公子是极好的人,但睐娘,他家门楣太高,不是咱们这样的人家能想的,齐大非偶啊~”有些话连氏不忍心再往下说,那样的贵公子,就算这次对女儿上了心,转眼就会丢到脑后去,就怕女儿有了不该有的想法,最终只会害了自己。

“娘~”叶睐娘有些着恼,这都什么呀,也不看看自己现在才几岁?“李公子是好是歹与咱们有什么关系?我也不过是救齐氏母女时与他打过个照面,后来我去外院看爹时又碰到过一次,你们都想哪儿去了?这个连枝也是,我都警告过她了,竟然还来您这儿乱说~”

“娘不是担心么?我女儿这么漂亮,人又聪慧,”连氏看女儿小脸通红,柔柔的烟眉蝶翅般的扬起,知道她是恼了,急忙把叶睐娘揽在怀里安慰,“惹是咱们家有你二伯母娘家那样好的门第,娘也放心了。”

“您还真是,”叶睐娘有些不满,“咱家怎么了?有吃有喝不缺钱,他们那样的高门日子过得未必有咱们省心呢,女儿就爱这样过,将来您也不要想着给我找什么高门,女儿可是要找个像爹那样的,也做像娘这样有福气的女人。”

有那个女人不爱听人夸自己嫁的好?看睐娘说的坚决,连氏一直担着的心也放了下来,她真怕女儿有了什么不应有的心事,存了高嫁的心,将来害的还是自己,“我家睐娘也会想事情了,连嫁个什么样的人都想好了,这可好了,待你爹回来我就跟他说,你的事啊,我们都不用操心了~”连氏心情大好,打趣自己的女儿。

“谁说的?”在自己母亲面前,叶睐娘也不什么可害臊的,“你们不操心可不行,像爹一样的好男人还得您给女儿去寻呢,还有,您可是要给我置办嫁妆呢,少了可是不行~”

是啊,自己不但要将儿子生下来,还要看着他们一个个成家立业,连氏看着女儿细嫩的娇颜,觉得浑身又有了力气。

“小姐,”李妈妈趁连氏午时睡着了,轻轻示意睐娘跟她出去。

“您看太太现在的身子,”李妈妈一脸愁容,今天早上她发现连氏腿脚开始肿了,在她的印像里,妇人腿脚肿一般是到后期才出现的,“要不要跟老爷说说再请个高明些的大夫?太太这样下去可是不行。”

叶睐娘无力的坐在石凳上,西院面积不小,四进院子足有五六亩大,连氏以前喜欢个花花草草的,就在屋后开了个小花园,如今牡丹还没出骨朵,芍药倒是含苞待放,一人高的子母桃也开的熙熙攘攘,子母桃听着名字好听,花开的也漂亮,其实就是看花而结不了果的,叶睐娘叹了口气,据她判断,连氏恐怕有妊高症了,以后月份再大些,恐怕情况会更严重,以现在的医疗水平和认知程度,恐怕生产时也很危险。

“我会跟父亲说再请个大夫来给娘看看,这些日子还要劳烦李妈妈了,”叶睐娘轻声吩咐,“以后太太的饮食以清淡为主,盐要少放,多用些鸡蛋和瘦肉,青菜也要跟上,若是不行,我跟父亲说再从外面请个好厨子来吧。”

“你娘怎么样了?”叶向荃这些日子也是心绪不佳,连带着也犯了旧疾。

连氏情况十分不好,请来的几个大夫都或明或暗的跟他说了,连氏每晚都翻来覆去睡不着觉他也跟着难以入眠,只是害怕妻子知道,再为他担心,才装作熟睡。

“爹,”叶睐娘咬咬嘴唇,其实她心里隐隐有个想法不敢说出来,如果在现代出现像连氏这种情况,是要住院安胎的,严重时会终止妊娠,可是连氏会同意么?现在落胎等于是在要她的命,可是保胎,同样也是拿命去换,“睐娘害怕…”话出口时已经换了模样。

时进六月,西院三太太动了胎气早产,任稳婆和大夫想尽办法,在挣扎了一天之后,大人和孩子都没能保住,叶向荃当时就晕了过去,叶睐娘请了二伯母帮着张罗,才将连氏移于適寝,亦即正室,睐娘亲自为母亲擦身换衣,操持母亲的丧事。

长房听了消息倒是过来了,小赵氏也跃跃欲试要帮着料理连氏的后事,本来叶向荃病了无力起身,丧事也就该由长房来出面,可是叶睐娘看不了他们那幸灾乐祸的面孔,更不能忍受小赵氏一来就要查西院的帐目,问祥云讨要钥匙和对牌,便再次求了张氏,说正院事情太忙,不敢劳大伯母分神,希望二伯母能出面帮帮三房。叶向荃看家里不成样子,便强撑着让人将铺子里的几位大掌柜请了过来,帮忙料理外面的事情,内宅又请了掌柜娘子过来襄助张氏与睐娘,连氏的丧礼才算圆满的办了下来。

“妞儿,回去吧,”张氏轻轻将睐娘抱在自己怀里,泪水却已湿了双颊,今天是连氏的七七,三房过来给连氏上坟,而长房一家不过是过来露了个脸就走了,张氏看不过眼,也实在是心疼睐娘小小年纪就没有娘,留下来准备和三房一路回去。

叶睐娘木木的跪在坟前,无论她再怎么调节照顾,连氏还是没能过了生产那一关,到了最后,她的身子已经耗干了,根本无力将腹中的胎儿生下,最后大小都没有保住。前世她也是这时候没有了母亲,现在,母亲再次离她而去。

做为一个心理年龄已经三十多岁的女人,当年实习转科室时也在产房待过,但像那日那种血淋淋的场面却是闻所未闻的,那闷热压抑的产室,一盆又一盆的血水,母亲越来越低沉无力的呻吟声,当时她只有一种心情,自己当年为什么不好好去看,去学?若是当年选了好产科,或许这一世母亲的命运就会有所改变。

她同情连氏的命运,理解连氏的无奈,做为女儿,丧母之痛更是痛彻心扉,“嗯,伯母,我再在这儿陪娘一会儿,您和姐姐先回去吧。”从连氏临产到现在一切都是乱纷纷的,直到今天,她才能安安静静的在这儿陪母亲一会儿,与她再说说话。

叶书夏轻轻在睐娘身边蹲下,她也是四年前没了父亲,现在的睐娘比她那会儿小的多,“睐娘,别怕,还有三叔,还有我娘和我,还有恒哥儿呢~”

叶睐娘抬起蒙胧的泪眼,父亲从母亲走后就没有再刮过胡须,人也瘦的不成样子,她心里很清楚,叶向荃身体和心志已经垮了,若不是担心连氏和未出世的孩子不能风风光光的下葬,叶向荃恐怕早就倒了下去。

“她三叔,”张氏扶了结香过去劝道,“弟妹已经入土为安,可是活着人的还要好好活着不是?”她想到同样早亡的丈夫,心里一阵难过,泪就下来了,“三叔你要保重身子,毕竟睐娘还小,以后可全指着你呢~”

叶向荃随手抹了一把脸上不知什么时候沾上的泪水,转头去看跪在妻子坟前的女儿,这些日子她比自己更苦吧,叶向荃满心酸楚,妻子临去时唯一交待的就是要他照顾好女儿,走过去轻轻将叶睐娘小小的身子抱起来,“走吧,咱们回家。”

五十二、娘 舅

五十二、

“小姐,金桂院那儿闹起来了,”桃子笑睐睐的进来,自三太太去后,自家小姐便少了许多笑容,桃子听到了新鲜事儿立马过来想博叶睐娘一乐。

叶睐娘正在看母亲丧事的帐本,这次丧事办的极其隆重,可以说是在连氏身份允许的范围内该做的都做到了,单七天七夜的水陆道场就是一笔不菲的开销,叶睐娘知道父亲的意思,母亲的死仿佛让他把一切都看透了,钱财花给母亲比留给那些觊觎的人要强,因此她不但没拦着,还以母亲的名义在洛阳城边上舍了一个月的粥。

“二伯母那儿怎么会闹起来,可是大伯母去了?”叶睐娘合上帐本,“咱们过去看看。”

二伯母自矜身份,不屑去小赵氏斗口,叶书夏又不是言辞伶俐的,而且被母亲教得极重规矩,和伯母顶嘴的事是不肯干的,反正自己这阵子没少和小赵氏斗法,也不怕她。

“您听奴婢说完嘛,”桃子将叶睐娘按在椅上,叶睐娘还服着斩衰,麻衣中透出白色的立领中衣和了雪青色绣了银叶纹的绉绸褙子,白色细褶裙,头上双环髻上只有银珠串了缚了,再有几只素银簪别着,配着鲜少血色的脸,深如乌潭的眼,初秋天里浑身透着冷意。

“是这样的,”桃子啧啧嘴,这事儿可乐,能把姑娘逗笑了就是自己一大功,“大姑奶奶是来求二小姐的…”

原来今天叶逢春回来了,她两年前订了城东的万家,万家是开榨油房、油铺子的,很是有些家底,叶逢春日子过得也挺滋润,加之今年她的夫婿万成才考中了秀才,更是让她好好回家在两个妹妹面前得瑟了一把,俨然就是官太太的作派。

不过叶逢春也有一桩烦心事儿,就是她嫁进万家一年多了,还没有怀上身子。

“你说大姐看上了二姐的丫头若菊?”虽然长房总是有些出人意料之举,但这件事叶睐娘还是觉得匪夷所思,“她是不是疯了?”

当初连氏办丧事,叶逢春竟然称病不来,当时小赵氏还欣喜的说是她女儿有了身子,叶家办着丧事怕冲撞了不能回来,现在竟然回来说是弄错了,没有怀孕,这点叶睐娘可以理解,叶逢春估计是太想要孩子了才弄个了假性怀孕,只是跑回来要叶书夏的丫头,这从哪儿说起啊?

“就是,”桃子说到这儿也一脸愤慨,“现在二太太很生气,二小姐都恼了,让人将大小姐赶出去呢~”

“大太太呢?怎么说?”叶睐娘算着这次小赵氏还是会站在自己女儿这一方,恐怕又该骂二房舍不得个丫头了。

“大太太说给二房二倍的身价银子,还说二太太不心疼侄女儿,”桃子两条浓眉扬起,满眼都是鄙夷。

“到底是怎么回事?你问了没?怎么好端端的要要若菊,”叶睐娘目光一凛,“可是那万秀才在哪儿看到过若菊?”叶逢春回门时自己和叶书夏都没有出去见姐夫,这万秀才在哪里见的若菊?

“是大小姐一直怀不上,万家就开始要给大姑爷纳妾,听说选中的还是个穷书生家的女儿,不但人长的好,还识文断字儿的,大小姐慌了,说她能找到更好的,”桃子道,“所以就来找二小姐要若菊了。”

叶逢春自己认得不多少字,顶多就是个能看懂帐本的水平,而小赵氏给她的陪嫁丫头也强不到哪去,而若菊人长得漂亮温柔,又跟着叶书夏读书认字,平时也是养尊处优惯了的副小姐,自然是穷书生家的姑娘没法比的。

可是姐姐来要妹妹的丫头给姐夫做妾,亏她们说的出口,这简直就是在调戏叶书夏!估计二伯母都大怒了。

“二太太当时就恼了,说长房若是没有给女儿买陪嫁丫头的银子,她就给出十两,想要若菊是万万不能的,”桃子回想着一向温文的张氏发火的样子,“二太太将大太太两个赶了出去,还往门外扔了一锭大银呢~”

叶睐娘摇摇头,这事儿自己还真没法过去帮口,估计二伯母也能够摆得平,“跟咱们院子里的人说一声,这事不许议论,不许乱传,都当不知道,不然的话我打断了她的腿再卖出去!”若是传到外面,叶书夏的名声也算是毁了,她可是到了说亲的年纪。

桃子小声应了,看长房的糗事并没有让叶睐娘开心多少,自己也垂头丧气起来。

“我前些日子吩咐你的事你办的怎么样了?”叶睐娘抬眸道,连氏去世后她回忆院中的一切,最觉得有些不对劲儿,每次在连氏身体不好的时候,小赵氏就会踩着点儿来“探视”,一坐下就撵也撵不走,后来连氏生产,一早准备好的四个接生婆竟然有两个拉了肚子起不了身,若是接生婆没有病呢?还有叶向荃一早约的擅长妇科的大夫,除了一个一直在府里外,另外两个竟然同时遇到了急症不在家!

这也太凑巧了,叶睐娘是医生,她知道当时的情况,就算这一切“凑巧”都没有发生,自己母亲顺产的可能也不大,但这不代表别人就可以暗算西院,虽然母亲不在了,帐却不能不算!

“奴婢打听了,前几个月连枝姐姐她娘来看过她几回,”桃子揉着绢子,“祥云姨娘就没有出去过,晴雪跟奴婢一样,没有家人了,所以也没有出去,而且,而且,咱们院子给金桂院送东西跑腿儿的都是连枝。”

叶睐娘重重的倚在靠背上,她深恨自己只顾着母亲的身体而忽视了周围的暗箭,“既然你都问清楚了,为什么不来回我?若是我不问,你就当我忘了?”

“不是,不是,”桃子比叶睐娘大两岁,一直在她身边伺候,叶睐娘跟她从来都是和颜悦色,甚至在她犯迷糊的时候都是宽容关照的,今天看到叶睐娘发青的脸色,吓得跪了下来,“奴婢不敢,奴婢是,奴婢是,”

“是想着连枝对你一向不错,你也将她当姐姐,所以就算是她做了可疑的事情,你也可以装做不知道,反正你们都是做奴婢的,就算是主子被害了,你们也可以去其他人家,”叶睐娘目光冰冷,她自认对桃子很好,从她七岁在自己身边,她就想着这不过是个刚上小学的孩子,如果在现代,也是家里的娇娇女,所以从不强求她,甚至会帮着她偷懒,没想到自己对她的好将她惯了起来。

“不是,不是,谁要是敢害小姐,桃子就会她拼了!”桃子没想到自己犯了这么大的错,“梆梆”的在地上磕头,“我是没弄明白小姐让我问的意思,见小姐没再问,以为小姐就是说说。”

叶睐娘怔怔的看着地上的桃子,有些不知道怎么办,理智和规矩告诉她,犯了错的丫头是不能留了,打了卖了也是应当的,可是这孩子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心地好,没有什么心机,她相信她不会背叛她,也舍不得将她撵出去。

“你起来吧,我当你年纪小,回去好好想想自己到底错在哪里,我身边不用你侍侯了,”叶睐娘收拾情绪,“去请李妈妈常妈妈过来。”

“小姐,舅老爷来了,现在在金安堂呢,老太太让您过去,”晴雪挑帘进来,桃子做错了事被罚到李妈妈身边重新学规矩,叶睐娘身边就全交给晴雪照顾,“奴婢帮你拿见客的衣裳。”

“舅老爷?”叶睐娘眉头一动,自己这个舅舅是姥爷过世前过继在名下的,名叫连清平,与母亲和自己不过是名义上的亲戚,其实根本也就不怎么亲,母亲丧事时他和舅母柳氏来过,如今过来还去了金安堂,会有什么事?

“今儿我算是长了见识了,还真没听说过这过继的哥嫂来打妹子嫁妆的主意呢,”叶睐娘还没进金安堂,就听到小赵氏尖利的声音。

“那是大太太长年在大宅门里见的少,”叶睐娘从来见到的舅母柳氏都是笑眯眯的,说话也极为和气,时不时用极其无奈的口气跟母亲诉一诉外面谋生辛苦,舅舅为人是如何木讷好欺,今天在门外竟然听到另一个版本的柳氏,不由停下脚步。

“那是,我当然没这种不要脸的见识,”小赵氏难得发挥特长,声音中透着份得意,“我就算是再穷再难也堂堂正正,从没想过去谋算别人家的东西!”

叶睐娘听到这儿不由掩嘴而笑,连家的来意她也算是明白了一些,只是这么“正直”的大伯母也真是有生以来头一次见。

叶睐娘不想再听她们继续吵下去,掀帘进去。

“我可怜的闺女,”柳氏看到睐娘,仿佛看到了外援,扑上去抱着就哭,“娘舅亲,娘舅亲,你娘不在了,以后万事都有你舅舅为你做主,你娘没了,要是这儿有谁也欺负你,只管告诉你舅舅,咱们连家有的是人给你出气!”

这算是那一出?叶睐娘有些诧异,刚才在外面好像听着是连家来要母亲的嫁妆,现在怎么听着是来给自己撑腰的?她可不相信有这样的好事,“爹爹,有什么事?”

“哼,还能有什么事?!”小赵氏从鼻子里冷哼一声,想要抢话被叶向荣狠狠的瞪了回去,而自己那个不省心的弟弟还在神游太虚,叶向荣就自己开口,“睐妞儿,你舅他们今天来想把你娘的嫁妆给拉回去,咱们自是不同意的,那些东西可是你将来出门要用的,这道理讲不通,你劝劝他们吧。”

连清平夫妻今天来的意思很明确,叶向荣也没有添减,就是自己妹子不在了,又没有生下儿子,所以他们连家要把当年连氏的陪嫁拉回去。

五十三、嫁 妆

五十三、

当然这要求一出口,不等叶向荃表态,就遭到赵氏和叶向荣都强烈反对,小赵氏更是狠狠的将连家夫妻挖苦了一番,和柳氏吵了起来。

大顺时洛阳的风俗,若是出嫁的姑娘没有子嗣,娘家是可以要求把嫁妆拉回的,但前提是没有后嗣,可连氏虽然没有儿子,但她的女儿叶睐娘已经九岁了,连氏的嫁妆将来是要做为她唯一女儿叶睐娘的嫁妆的,怎么可以让连家拉走?

这一点上叶家空前统一,赵氏一房更着将三房的利益完全看作自己利益,根本不给柳氏说话的机会,要嫁妆没门儿,不行咱们就官府见!

“舅舅,睐娘年纪小,不知道是不是有这样的规矩,”叶睐娘看着眼前这个面色微红,老实巴交的男人,听母亲描述,这个舅舅人很老实,对过世的外祖父母也很不错,但他们的要求叶睐娘只要稍微有些常识也不会相信还有这样的规矩,母亲的遗产不归丈夫儿女,而是归娘家,“只是母亲在时常说她的嫁妆都是姥娘当年给她置办的,里面有许多是姥娘当年的嫁妆,不知道姥爷姥娘在时可有给族里留过什么话?”

自己外祖父母已经相继离世了,她就不相信了,他们会不把家产留给亲生女儿,而留给过继的儿子,而且据她所知,外祖父将连家的祖田和宅子都给了这个舅舅,柳氏是个能干的,当初不顾连氏的反对将半个宅子整治后租了出去,现在两项收益足够他们一家过上小财主的日子。

“这,”连清平搓搓手,他原是连秀才未出五服的堂侄,以他的年纪,按常理是根本不可能被选中做连秀才的继子的,因连秀才看他家里太穷,他人也老实,才放弃了许多年纪小的孩子将他带回家里,手把手教他识字、看帐并给他娶妻生子。

连清平也知道自己的要求有些无理了,但架不住在家时妻子成天叨叨,抱怨自己养父把大部分家财都给了女儿做嫁妆,而他们只得了个空架子,现在连氏没有了,那做为连家的儿子,他们是有权要求把嫁妆拉回来的,就算不给全部,也要给上一部分。

“睐娘你还小,不知道,当初你娘带走的嫁妆太多,而且你一个女儿家出嫁带那么多做什么?再说你们叶家也有的是钱,你娘的嫁妆可都是连家的银子,”连清平哼哧半天才语无伦次的说出自己根本站不住脚的理由,虽然觉得难堪,但听柳氏说连清雅当初嫁入叶家时,光嫁妆银就带走了几百两,那是多大一笔数字,不由这夫妻两个不心动,来时妻子也说了,只要把银子要回来就行,这样也不算过分,而且这些钱到了自己手里,将来叶睐娘若是在夫家过的不好,他也可以资助一二。

“原来亲家也知道那是连家的银子?”小赵氏实在忍不住了,“我们三弟妹嫁过来时你还没有进连家吧?你要是嫌亲家公当初赔嫁的太多,去找亲家公说去?去找你妹子要去?现在来欺负我家睐娘年纪小不知事?”

真是人不要脸天下无敌,叶睐娘真是佩服这两位亲戚的理据了,母亲不在了,舅舅想的不是安慰自己这个没娘孩儿,还是打起了母亲嫁妆的主意,连氏的嫁妆有多少叶睐娘也不知道,但这些人的无耻她算是见识了,也让她心寒不已。虽然连氏与这个过继的哥哥没有什么感情,但一年四季逢年过节,该有的节礼从来都不会少,柳氏更是三不五时就来哭穷,就算知道她们并不穷,连氏也从来没有让她空手走过。

“睐娘,我和你舅母想着,你这次不如跟我们回家去,”连清平这次来也没有必胜的把握,也是知道叶向荃与妹子感情好,一向又是个好说话的,叶睐娘又年纪小不懂事,才起了占点是点的心思,看叶家人态度坚决,叶向荃又沉着脸不发话,思忖着自家没有力量和叶家起冲突,便又换了说法,“我和你舅母也是为你好,你日渐大了,你爹又忙的很,还是个大老爷们,以后的生活有你舅母帮你张罗着,也顺心些,”

“舅舅说的是哪里的话?”叶睐娘静静道,“睐娘还有父亲,堂上祖母伯母都在,怎么可能跟着舅舅生活?再说了,你和舅母今天来说我娘的嫁妆,不也是因为家里艰难嘛?再多一口人不是雪上加霜?”

“要说富贵我家自然比不了叶家,”柳氏咂咂嘴,看着金安堂富丽堂皇的摆设,“不过你过去了,舅母自然不会亏了你,你舅和我最喜欢女儿了,你去了,舅母再买上几个丫头服侍你,断然不会让你受苦。”

若是这丫头肯跟着自己走,那叶家还能不掏银子,柳氏决心试一试,“舅母跟你说,你爹还年轻,将来还不再娶个新人?这俗话说的好,有后娘就有后爹…”柳氏将叶睐娘拉到一边,说着自己认为的心里话。

“舅母,你不要再说了,我是不会跟你们走的,我娘的嫁妆也不会让你们得了去,”叶睐娘冷了脸,这样的亲戚她是不会再要了。

“爹,”叶睐娘走到父亲面前推一推他,这段日子叶向荃沉默苍白的让她害怕,现在人家都找个门来抢他女儿了他还岿然不动的,“你说句话啊~”

“你们来不过是为了清雅的嫁妆,”叶向荃面色青白,从连清平说明来意开始就没有多说什么,现在仿佛才睡醒一般,“既然是这样,大哥你先把清雅的嫁妆单子拿出来,咱们再商量其它。”

“爹~”叶睐娘不由瞪圆了眼睛,她看叶向荃时常把自己一个人闷在屋里,连铺子上也很少去,以为他一时难以从丧妻之痛中走出来,便叫人尽量少去打扰他,想着给他个疗伤的时间,没想到这是糊涂了。

嫁妆单子?柳氏眼睛发亮,她是小户出身,家里也算是殷实,只知道平常闺女出嫁也就是几两银子就打发了的事,没想到自己这个妹子嫁妆多的竟然要开张单子,“我们拿出嫁妆单子你就把嫁妆还给我们?”

“他爹,那嫁妆单子你可有?怎么没听你提过?”

连清平被妻子闹得头都抬不起来了,他是连秀才在女儿出嫁以后才过继的,根本就没见过什么嫁妆单子,其实在他进门以前,连家究竟有多少产业他都不知道,现在那里说的清楚这个妹妹到底从连家带走了什么?“算了,咱们走。”

“他爹,嫁妆单子难道公爹不在时没有留给你么?你回去找找…”

赵氏看着连家人灰溜溜的离开心中一阵得意,连氏的嫁妆单子和嫁妆她都是见过的,那几张单子下来,恐怕真是把连家陪空了,这些东西将来就算是落不到自己手里,但也足够排排场场不废她叶家一分银子把叶睐娘嫁出去了,剩下的还不都是她孙子的?

“嗯吭,既然今天大家都在这儿,向荃啊,有些事我看你还是听听我的意思,”赵氏轻抿了一口茶,刚才连家的事对她来说根本不算什么,随便也就打发了,让叶睐娘来也不过是想让她看清楚自己外家是什么样的人,免得将来和那些人沾染的太近了做出吃里扒外的事,现在她要说的才是正事。

“母亲您说,”叶向荃目光清冷,完全没有喜怒,连氏的死对他来说打击是致命的而眼前这些人更让他从心底里厌恶。

“你看,你们西院现在连个管事的人都没有,睐娘也还小,就像她舅说的,身边没个人照看,你现在呢,伤心过度,”赵氏抹了抹模糊的眼角,“我听说你最近都不往铺子里去了?”

这是做什么?叶睐娘看的明白赵氏的惺惺作态,但却闹不明白她目的何在,现在要给自己找后妈?看叶向荣和小赵氏一脸掩不住的喜色,又不像。

“我看这样吧,外面铺子里呢,你顾不上,就让你大哥帮帮你,好歹还有志远,也是做熟了的,家里呢,不行就合在一处,都有你大嫂照看着,也不至于让那些下人们欺了我孙女去!”

赵氏的算盘打的很精,现在叶家家长是叶向荣,但三房在叶大富去世时已经分了出去,这一点不但族里甚至在官府都是立了字据的,当时叶大富已经将所有产业能分的分了个停当,并看着叶向荃自立门户,怕的也是赵氏再当三房的家,现在赵氏以叶向荃病重而叶睐娘只是个女儿的理由向三房伸手,也算是师出有名。

抢班夺权?太赤果果了吧?叶睐娘第一时间去看父亲,却看到他意兴阑珊的眼,“母亲想的极是,儿子确实是没心情理那些铺子了,只是让大哥再为我这不成才的弟弟操心儿子心里怎么过意的去?大哥帮着二嫂也实在是辛苦,我已经准备把那些铺子给盘出去,再置些地专门做一个田舍翁,至于西院的事,家里还有祥云和睐娘,就不劳大嫂了,志远媳妇也才出月子,大嫂怎么忙的过来?”

“没事,我能…”小赵氏张口想说话,却看到叶睐娘鄙夷的眼神,她这一年可没少挨叶睐娘的软钉子,竟然有些张不开嘴。

五十四、审 奴

五十四、

赵氏是看着从连氏走后叶向荃就像变了个人,便想着试探一下他到底糊涂到了什么程度,所以也就不再逼他,只要他不再娶妻,而祥云也生不出儿子,那三房的一切早晚都是自家的,这个时候她也不再做什么恶人,“就依你,只是那些铺面生意都是你父亲一点点攒起来的,你要是糟蹋了我可是不依的。”

从金安堂出来,叶向荃一直在想着自己的心事,叶睐娘看着父亲有些嶙峋佝偻的背影,鼻子一酸,就在不久前,叶向荃还身姿如竹,不论赵氏母子如何寻衅欺压都没有把他压下去半分,可是现在,母亲的离去如同那最后一根稻草,他一定是万念俱灰了,“爹,”叶睐娘急走几步,牵起叶向荃的手,“天气越来越好了,不如咱们一块到香山去走走?听说那儿的白园是白居易的故居,您带我去看看吧?”

她希望叶向荃能出门走动走动,就这样一直闷在家里,好好的人也能闷出病来,何况西院一草一木都有连氏的影子。

“睐娘,”他知道女儿的一片苦心,这段日子,苦的不只是他,但,叶向荃抬头看着天际那抹斜阳,掩饰眼中的泪意,“你若是想去,便和你二伯母商量商量,让她还你和书夏、恒哥儿一起去吧,爹,”叶向荃的声音中满怀愧疚,“爹没精神。”

叶睐娘不免黯然,她现在已经九岁了,在古代也算是个半天姑娘了,加之这些日子

“小姐,都办妥了,”李妈妈进来报道。

“嗯,劳烦妈妈了,叫连枝吧,”叶睐娘放下手中的书,自连氏走后,她的心里就没有静过,唯有将思想集中到书里,才能放下心事。

“是,”李妈妈甩着大脚出去,她这些天一直窝着火,今天也到了清帐的时候。

李妈妈是连氏的陪嫁妈妈,服侍了连氏一辈子,家里女儿连氏也根本没有让她到府上侍候,而是帮着找了个城边上的殷实人家嫁了出去,老头子则和儿子媳妇给三房守着庄子,李妈妈原是打算待连氏生下小少爷,自己再服侍上两年,就回家养老去,而她的一生也算是完满了,没想到自己跟了一辈子的主子竟然让人害了!

“连枝,你好像是我娘买来的,”叶睐娘打量着眼前的女孩,她也就十五六岁的年纪,是自己身边的大丫头,长了一双杏核眼,皮肤虽然不是很白,但正是女孩最好的年纪,浑身上下透着股水灵劲儿,自己也是喜欢她手脚麻利,人也极有眼色,所以去那儿都带着她。

“回小姐的话,奴婢是五岁上家里添了弟弟,爹娘实在是养不活才被卖了的,”总从自家太太难产母子俱亡后,连枝心里就没有消停过,现在忽然被叶睐娘叫进来问过去的事,不由打起精神小心回应。

“老婆子记得清楚,你上面有两个哥哥,后来你娘又生了你弟弟,你爹以是个好吃懒做的,四个孩子养不活,就把你卖了,”李妈妈已经按叶睐娘的吩咐将连枝家里的事打听清楚了,虽然没有什么证据,可她坚信自己的推断,现在更是恨不得上去将连枝撕了,但刚才叶睐娘已经安抚过她了,只要这事是连枝做的,她就逃不了责罚,如今叶睐娘是想知道这个丫头是为了什么背主,也想从她嘴里审出她和长房勾结的证据到底还有多少人参与其中。

“你娘也是个有心眼的,打听了咱们太太为人好,自己领了你等在外面,硬等到太太出门,上去拦了轿子好一通哭,太太看着可怜,父母为了三个儿子竟然将唯一的女儿卖了,所以就将收下了,跟着常妹妹到了小姐房里。”

“是,是太太大恩奴婢才活了下来,日子过的比家里还好,”连枝鼻子一酸泪就下来了,出卖一向对自己和善关爱的三太太,她心里也像刀割一样,以前觉得出卖主子的奴婢根本就不算个人,现在她却为了自己的父母和哥哥也做下了不算人的事,“可惜奴婢再也报不了太太的恩德了。”

“比家里好?你日子过的比一般小门小户家的小姐还好呢,这些年你的月钱也全拿到了家里,你大哥的媳妇都是你给娶的,”常妈妈冷冷的打断连枝的话,常妈妈并没有喂过叶睐娘奶-水,她是家乡闹灾,女儿也死了,丈夫为了养活公婆,又恨她不会生儿子,就将她给卖了,她也与丈夫断了一切关系。这些年叶家上下从来没有人亏待过她,她也将叶睐娘当做亲生女儿看待,如今听李妈妈说连枝勾结长房害死了太太,她连吃了这小娘皮的心都有!

“这也全靠太太的恩典,连枝感激不尽的,”连枝以头触地。

“是啊,我娘是个良善人,就算是路边的猫狗她都会可怜的,这样吧,我打算让你替我到藏云庵出家,为我娘求个好来生,也为三房祈福消灾。”叶睐娘端起桌上的灵芝纹粉彩茶碗,连枝是卖的死契,这个的奴才打死勿论的,或许是太恨,她并不想让她那么痛快的死。

“小,小姐,”连枝惊恐的瞪大眼睛,她娘已经和她说了,过几天就来赎她,叶睐娘一向待自己不薄,连枝心里算着估计连身价银子都不会要的,“奴婢,奴婢,”

“怎么?能给小姐做替身,这可是天天的福分,以后你也是叶家的小姐了,你还不愿意?你要知道,没有太太和小姐,就你那好赌的爹,恐怕把你一家子都卖光了,”李妈妈冷冷道。

“可,可,小姐,”连枝重重的磕了个头,“有件事奴婢没有禀报小姐,我家里这些年过的好了,前些日子我娘过来说要将我赎回去订亲,还请小姐恩准。”

“赎回去?”叶睐娘唇边含着一抹讥讽的笑意,“你可是卖的死契啊?我听李妈妈说当年你娘为了多卖些钱,坚持要卖死契的。”

“是,当年太太看着你们是连家沟的,与太太也算是乡亲,所以就说收你进来做十年活,大了让你娘赎回,是你那没慈心的娘说家里缺银子,坚持把你卖了的,现在家里过的好的就想赎回去?”

“还请小姐看在连枝服侍您一场的份上,就放了奴婢吧~”

“可是我怎么听说你那个爹前几天将你娘给卖了?他们怎么还有钱来赎你?”叶睐娘看着不知死期将至的连枝,她背主忘恩,她就让她尝尝众叛亲离。

“不可能,我家里过的好了,我二哥还要说亲呢~”连枝直起身子,“当年卖我家里得了五两,现在算上利钱,顶多也是七两,我娘有,我捎信儿叫她来赎我~”

“你想的倒美的很,”常妈妈看着到现在还看不清状况的连枝,一股火顶的她冲过去一个大耳刮子呼到她的脸上,打的连枝一个愣怔,“你勾结长房暗害太太,还想着出去?我呸!你娘早叫你爹卖了,你二哥的亲事也黄了,想出去?先偿了太太的命,我让你横着出去~”

常妈妈也不过三十多岁,正是有劲儿的年纪,看一巴掌没有抡倒连枝,接着揪了她的头发又是几个耳光。连枝与她一同服侍叶睐娘,最初来时连枝还小,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吃屎孩子,常氏没少关照她,谁想到自己竟然教了个白眼狼!

“没有,我没有,”连枝这才明白事发了,顾不得去擦唇上的鼻血,挣扎着要去拉叶睐娘的裙角,“主子,小姐,小姐饶命,我没有,我真的没做过~”

“那你告诉我,你爹怎么就这半年发了财,又是买地又是给你二哥说亲,听说还要将你赎出来将给个秀才?”这年头可没有彩票可买。

“他,他赌赢了钱,他是赢的,”连枝早就想好了说辞。

“所以啊,他又赌输了,不但没钱赎你,给你二哥说亲,还将你娘卖给了过路的行商,人家看中你娘会生儿子,”叶睐娘弯腰看着满脸不可置信的连枝,“所以没有人会来赎你。”

“不会的,不会的,我娘说了,过两天就来赎我,她连亲事都给我订下了,不然我也不会听大太太的话,”连枝完全乱了方寸,“我爹现在对我娘好了,他不会再做卖儿女的事了,小姐你肯定是骗我的。”

“就你那老扎头的爹,要不是你这些年月月往回送银子,太太又时不时的赏你,他早就把你娘卖了,”李妈妈重重的啐了连枝一口,“常妹妹你把这背主害主的奴才带下去好好审清楚了,敢再有半句虚言,我禀了老爷把她卖到窑子里去,还有她那几个哥哥,全给卖到黑煤窑!”

看常妈妈将已经瘫在地上的连枝拉了出去,叶睐娘颓然靠在桌边,她恨连枝的背叛,更恨连枝那虚伪的感激,也想过许多次怎么处置连枝才解气,可是却想不到什么有效的法子,真的像李妈妈说的那样卖到那种肮脏的地方?“李妈妈,你说,我娘到底那点儿对她不好了?竟然让她起了黑心?我娘把她养大,我也从来没有亏待过她,她竟然帮着卖她的人来害我们?”

“唉,人心不足啊,连枝是个傻的,竟然相信她那黑心爹娘的话,还出嫁妆将她嫁给秀才?虽说穷秀才富举人,但到底也是有功名的人,会娶一个奴婢?”李妈妈叹口气,“那连婆子我已经将她关在我老头子的庄子上了,小姐您打算怎么办?可不能这么轻易放过她们。”

“把连枝和她娘关在一起,对外就说她病人,送出去养病,还有连家那边,咱们也不用急,你跟李大叔说一声,种子准备好,等到开春就卖给他们。”叶睐娘用手指划着茶碗上的图案暗暗告诫自己,连家一个佃农竟然置了十亩良田,还想给儿子说亲,拿了沾着娘血的银子过好日子,自己若是容的下,那以后三房的下人们就不好管教了。

五十五、观 星

五十五、

“向荃哪,”赵氏一脸慽容,满怀怜惜的看着病床上的叶向荃,“你身子可好?大夫怎么说?”

“祖母,大夫说了,我爹只是得了风寒,又失于调理,没有什么大碍的,”叶睐娘捕捉到了赵氏眼中的喜色,这老太太是坐不住了,为的不过是三房的产业,想到这里叶睐娘真想将这几个幸灾乐祸的人全都打了出去。

“噢,是么,那我就安心了,”赵氏细看叶向荃苍白的脸,这个儿子也是个情种,有过是死了个老婆,竟然将身子折腾成这样,还白了头发,当然,这也真正的遂了她的心愿。

“有些事娘还想跟你商量商量,”赵氏破天荒的用上了“娘”字。

“母亲请讲,”叶向荃这些日子越来越没有精神,连起码的食欲也没有了,加上又淋了雨,便一病不起,但他心里并没有糊涂,知道赵氏带着长房亲自过来,肯定是有什么重要的事要说。

“你看你身边只有个睐娘,我想着不如让志达过来服侍你,也算是尽尽孝心,”赵氏斟酌的言辞,过继是大事,如果叶向荃死不同意,他们就要多出许多麻烦,毕竟这事是要族里通过才行,而首阳山老族长那里,一向叶向荃打的交道更多一些。

“娘,三弟这病…”小赵氏焦急的扯了扯叶向荣的衣袖,她以为今天就是要告诉叶向荃将自己二儿子过继给三房,反正叶向荃也活不长了,儿子照样养在自己身边,还能得份家产,怎么就变成来侍疾的?何况叶向荃的病过不过人还不一定呢,她可不想让儿子冒这个险。

赵氏为了让二孙子能够顺利的过继给三房,也是下了功夫打听的,若是按大媳妇的想法,只等着老三病死了再指个人做儿子,到时族里那些贪图三房产来的同宗怕不会服气,再生出事来,这些年她对三房的苛待到时都会成为把柄,还不如依人所说,早早让叶志达过来侍疾,落个孝顺的名声,任谁也挣不过去。

叶向荃强忍着喉中的不适,“母亲多虑了,志达年纪还小,又要上学,怎么能再来照顾我?何况我身边还有睐娘在,咳,咳,”

“还是不要了,咳,我这病万一过给了志达,罪过就深了,”

祥云捧过痰盒,服侍叶向荃将喉中的浓痰吐尽,叶睐娘又端过茶碗给他喝了两口,“祖母,父亲这些日子就是咳的厉害些,大夫说过阵子天再暖和些就好了。”

小赵氏让刚才叶向荃咳得都想夺路而逃了,万一这人转了肺痨,“是啊,还是睐娘懂事,娘,我看咱们还是回去吧,这屋里里聚了这么多人,三弟也透不过气。”

“以后让志达每日都到西院来,”从西院出来,赵氏交待叶向荣。

“娘,我看他三叔身子恐怕不行了,志达过来若是有个好歹,”与家产比起来,小赵氏更疼爱儿子。

“你个蠢货,”赵氏瞪了侄女一眼,“请个安有什么?演戏最会吧?服侍不服侍的外面谁知道?!”

“娘说的对,”叶向荣擦擦额上的汗,这两年他更胖了,动动就是一身汗,“我这就去和志达说,让他日日来。”

这两年叶向荣的日子很不好过,生意也日渐冷清,若是能将三房的铺面拿到手,那些铺子虽然都不是什么热门生意,但却被叶向荃经营的有声有色,若是让自己管着,也能解解他这边的繁难。

“二伯母,”叶睐娘扶着张氏的手臂与她一同往金桂院去,“这些日子谢谢伯母了,若没有您…”叶睐娘虽然不是一般的小女孩,但在这个异世她也是一张白纸,许多事和前世的谁知是不同的,若没有张氏时时提点,她也是顶不下来的。

“自家人说这个做什么?”张氏怜惜的拍拍叶睐娘的小手,原以为自己母子就够可怜的,谁知睐娘竟然比女儿还命苦,“只是你爹这样下去可是不行,你再劝劝吧,心病还须心药医,我,毕竟说话不方便。”

张氏是寡嫂,刚才与婆婆和长房一起过来,却没有进去。

“嗯,”叶睐娘叹了口气,她也知道叶向荃这是心病,原以为三十多岁的人,只要给他时间,就会慢慢平复,没想到居然愈演愈烈,他根本从伤痛里走不出来,不对,是他根本就没有打算走出来。

“伯母,祖母这次让二哥过来‘侍疾’,是准备让父亲把他过到名下么?”

“我看他们确实是这个打算,若是你二哥过来,便有了床前尽孝的名义,以后你祖母也好说话,旁人也挣不过,”张氏点点头,自己这个侄女要比一般的女儿早熟的多,这样也好,日后不会稀里糊涂的被人卖了。

“这些都是什么亲人?”叶睐娘有些忍无可忍,小声嘟哝。

“伯母,睐娘有个请求,”叶睐娘轻轻将头倚在张氏手臂上,“能不能让三哥哥和书夏姐姐每日到我们西院来坐坐?”

见张氏不语,叶睐娘连忙补充,“我爹的病不过人的,他只是一时受了风寒。”

“你这丫头,”张氏莞尔一笑,“真是个鬼灵精,就算你不说,叔父病了,做小辈的也是要来探望的,这些日子你书夏姐姐没过来陪你?”

叶睐娘赧然而笑,她都给忙忘了,叶书夏和恒哥儿确实是每日都到西院来,虽然自己都说了以后不再到博望轩上学了,但叶志恒还是将自己每日学到的东西讲给叶睐娘听,因为他的智力不算出众,每日学的新东西常常没讲全,叶睐娘便让他讲不不懂的记下明日去请教林先生,这样也算是帮他复习了功课。

现在自己开口请求,却是有些低看了二房,“是睐娘忙昏了头了,伯母莫怪,哥哥姐姐对睐娘都是极好的。”

白日里昏昏沉沉睡的太久,加上叶睐娘也请大夫调了汤药,将药里助眠的草药给减了量,睡眠可以减省伤心的时间,但不能治疗伤痛,晚上叶向荃醒来后就再也睡不着了,以往他都是希望自己能够就此睡去,不去看那些令他心烦的人,不去想那些令他伤心的事。

“小姐,天这么晚了,你回去歇着吧,”外面隐隐有声音传来,叶向荃原本睡不着,不由凝神细听。

“没事的桃子,我再坐一会儿,有道是月明星稀,今晚弯月如钩,星星都分外亮眼,”说话的似乎是女儿和她的丫头桃子。

桃子正是长身体的年纪,又被叶睐娘打发出去不在房内侍侯,每日只是在院中做下洒扫跑腿的粗活,虽然能陪叶睐娘出来聊天她求之不得,但时间长了也实在是有些熬不住了,她不明白自己主子这是怎么了,成天晚上跑出来看月亮,不,是看星星,“小姐,你明天还要服侍老爷呢,咱们回去吧。”

“桃子,我想我娘了,若是我娘在,咱们就不用受这么多罪了吧?”叶睐娘歪头靠在桃子身上,她也实在是熬不住了,不过今晚还算是有收获,她听到了另一个呼吸声,叶向荃病体未愈,呼吸比一般人粗重。

“那是肯定的,”桃子已经摇摇欲坠,“要是太太在,老爷根本就不会有病,小姐您也不用这么劳累,还有正院那些坏蛋,也不敢来打咱们西院的主意。”

“是啊,现在那些坏蛋都逼到门口了,可是父亲的身体却一天比一天虚弱,若是他再不在了,桃子,你说祖母和大伯母会不会把我卖了?”

“卖了?不会吧?不是已经分家了吗?”桃子强睁着迷蒙的眼,“不过也说不定,您又没个兄弟撑腰,我听正院的丫头说,老太太准备让达少爷继承三房的产业,又听人说旺姨娘也有身孕了,说是要是生儿子,大老爷许诺说让她儿子过继呢,这几天大太太正想办法整治旺姨娘呢!”

别看桃子成天挺忙,但八卦还是没少听。

“那我呢,我怎么办?”睐娘声音中带着哽咽,“我没了娘,要是再没了爹,家也被人抢了,桃子,你说我会不会被卖去当丫头?早知道我就跟着舅舅走了,可是我又放心不下我爹…”

叶睐娘知道一个孝顺的女儿不应该咒自己父亲,可是如果不下重药,恐怕叶向荃和自己都不会有好下场,她不信叶向荃想不到这些,只是他不愿去想罢了。

“桃子,你说,我娘要是在天上知道家里这个样子,会不会很担心?”

“当然会啊,不过人死了不是去阴曹地府么?噢,三太太那么好的人,肯定是上天做神仙去了,”桃子揉揉眼,“要是太太在就好了。”

“娘要是天上的神仙就好了,她看到爹现在这个样子,肯定会下来找他的,会把他骂上一顿,”叶睐娘声音铿锵,未几又有些落寞的道,“爹一直认为是他害死了娘,若不是娘为了生下弟弟也不会这么早就去了,其实他不知道,娘自己本身就很想要个弟弟,到最后她都不后悔,她一直很开心能有个弟弟。”只是到底没有抵过暗箭也没有强过天命。

“嗯,”桃子已经去见周公。

夜里的小花园中花香袭袭,叶睐娘的声音低低浅浅,“爹现在这个样子,娘要是知道了一定很伤心,她说爹就像一棵大树,护着我们一家,现在爹病了却连药都不好好吃,娘要是知道了不知道多伤心。”

叶睐娘没有办法与叶向荃坐下来给他做心理辅导,但依她的观察,大概知道叶向荃心里的症结在那里,深爱的妻子为了给他延续香火不惜以命相博,最终带了未出世的儿子撒手人寰,这让叶向荃痛失爱妻的同时也有很深的负罪感,认为自己是害死妻子的罪魁祸首,从而产生了以死相随的心思。

“桃子,你也知道正院那些人有多坏,若说我娘是被人害死的,那害她的人就是她们,现在她们可是要如愿了,娘在天有灵真不知道是不是要大哭一场,不,若是娘在天有灵的话,就把我也带走吧,没了娘,我都不知道以后要怎么生活了。”

女儿坐在花树之后,叶向荃看不清她小小的身子,但那轻轻的低语带着浓重的悲凉和沉重的心事压得叶向荃透不过气来,他扶了墙悄悄的转回前院,自己不但对不起妻子,也对不起他们唯一的女儿,就算自己想到泉下去陪伴妻子和未出世的儿子,女儿也是要安排好的。

五十六、隐香院

五十六、

以后的日子过得飞快,叶向荃的病情时好时坏,因为需要调理身子,大夫给他开了许多昂贵难寻的药材,叶向荃也不含糊,直接卖了两间铺子,更是为自己过世的亡妻和早夭的儿子做了七七四十九天水陆道场,又将三房名下百亩良田舍给了藏云庵做为院产,为亡妻夭儿做功德。

“娘,我看老三是疯了,”叶向荣一大早就冲到金安堂,叶老三那身子早晚是活不长了,他现在挥霍的可是他叶向荣的银子,“西院昨天又卖了一间铺子,再这样下去,以后他们靠什么吃饭?!”叶向荣有些气急败坏。

“我知道,”赵氏一脸悲愤,昨天族里给西院送了个溜金大匾,写的什么泽被乡里,原因让赵氏气得吐血,叶向荃将名下的田地又捐了一百亩给族里当作祭田!这还不算,叶向荃又将一间铺子捐给族里,说是用每年的收益供族里子弟读书。

首阳山的土包子们读不读书关她P事?

“他确实是疯了,不行,你去找族里说话,就说老三得了失心疯,不能理事了,就说我发的话,以后三房的产业由你打理!”

“娘,”叶向荣擦了把额上的汗,要知道老三叶向荃铺子上全是他的人,自己以前也曾想过往里安插自己的人手,可是根本就插不进去,何况单赵氏发话,叶向荃手下的掌柜怎么会认?““老三那人鬼精鬼精,他不发话,掌柜的根本不会交帐的。”

赵氏死力的抠着酸枝木的扶手,逼叶向荃交权似乎自己这边师出无名,“你去见见给老三看病的大夫,听听他怎么说,不要不舍得花钱。”

自己又不是个傻子,会连这个都想不到,叶向荣觉得母亲也不比自己高明多少,“见过了,根本问不出什么来,西院现在封得针插不入,我连个药渣都弄不到,不过这几日看着老三的身子又好了许多。”叶向荣愁眉苦脸,真是祸害活千年。“我再去想想办法。”

“睐娘,这藏云庵的隐香院以后就是你的了,”叶向荃望望院中那棵参天古柏,“若以后有什么事情,你尽可以以为父母守孝的名义到这里来。”

为父母守孝?叶睐娘心中一凛,“爹爹为何出此不祥之言?”一大早父亲就带自己到这藏云庵来,说是给母亲上香祈求来生,现在怎么又说出这样的话?

“没事,爹只是想着时事无常,有些事还是早做打算的好,”叶向荃挥手让下人们都退了出去,“桃子,你守了门口。”

叶睐娘有种不祥的预感,自己那晚对隐身在花墙后的父亲说那些话不过是想着激起他的斗志和求生的欲望,可这些日子他卖铺子捐田地的,怎么看怎么像在安排后事。

“爹,您到底在做什么?您是不是想离开女儿?难道娘和弟弟是您的亲人睐娘就不是了么?”叶睐娘不由悲从心来,抱着叶向荃的腰大哭起来。曾经经历过背叛、生死,她更怕失去亲人,这世上还有谁会像父母一样那么无私无求的爱自己?

叶向荃任她哭了一阵才抚了叶睐娘的头道,“不是爹爹狠心,是爹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你莫要哭,你奶奶怀着爹时就被人下过药,勉强将爹生下后,她坏了身子,爹幼时也是病病歪歪,只到娶了你娘才好了些,你娘这一去,爹犯了旧疾,现在怕是撑不了多久了,那日你说的对,爹不能光想着遂了那起子人的心愿,爹还有你,不能让你自幼便孤无依,以后爹会为你好好打算的,你又是个聪明孩子,就算没了父母,也不会过不下去。”

这算怎么回事?叶睐娘只感到一阵绝望,难道自己要再一次眼睁睁看着父亲离自己而去?“爹在胡说什么?咱们看病不就行了嘛?咱们去京城好不?咱们把铺子都卖了,书夏姐姐的舅舅不是都在京城么?咱们让二伯母写封信,看看能不能请太医给您瞧瞧…”

叶睐娘紧紧的抓着父亲,这世间自己的亲人就要一个个离开了么?

“睐娘,”叶向荃强忍着头晕蹲下身子,“能请的大夫当年你祖父和奶奶都给请过了,原说爹活不过三十的,没想到竟然多熬了这么些年,”

“不对,当年是当年,咱们现在再请,爹,你到底是那里不舒服,你跟我说,我也懂的,”叶睐娘恨死自己学了个心理学,但当年也是转过科室的,“爹,您跟女儿说说?”

女儿哀哀的哭泣让叶向荃红了眼眶,这些年正院长房的百般算计让他不胜其烦,妻子的离去让他心灰意冷,原想着不如就这样走了,可是女儿的话犹如当头一棒,让他想起在这个世上他还是有亲人的,“睐妞,爹已经请了不少大夫看了,若有办法,自然不会丢下你。”

叶向荃强压胸口的不适,这些日子他成天见掌柜和庄头,精力损耗太大,“你听爹把话说完,爹捐了百亩良田给藏云庵,主持师太已经答应了,这个隐香院给你用十年,来,”他牵了叶睐娘的手,“爹知道睐妞儿不是一般的女儿家。”

“在这佛龛底下,爹埋了些金子还有些珠宝,”叶向荃一指香案,来寺院的香客都有敬佛之心,一般情况下是不会乱动这些神庵宝像的,“你将来若有急用时,挖出来便可。”

叶睐娘这才明白过来,父亲这是在交待遗言了,“嗯,女儿记下了,只是爹爹,你的苦心女儿也明白,但您的病却不能这就么拖着,若不然,女儿也像您这样,将咱们的东西都舍出去,然后去和娘团聚。”

叶睐娘这会儿也知道自己不像个学心理学的成年人,可她不想想那么多,连氏的离世就在她的意料之外,她虽然知道母亲有严重的妊高症,还有产前抑郁症,但终还是抱了一线希望,确切的说她不相信母亲就那么丢下她和父亲就走了,但这次,叶向荃亲口告诉她自己命不久矣,叶睐娘觉得自己就要眼睁睁的看着父亲一步步离自己远去,只觉心如刀绞,不行,她不能就这么什么都不做的看着父亲离开自己。

“爹,以后您不要再出去了,就好好在家里养病吧,铺子的事不行的话就让女儿来,女儿能看懂帐本的,店里大部分伙计不是签的卖身契吗?应该不会作耗,若女儿真的担不起的话,咱们就把铺子卖了,然后多买些田地做个地主收租子也能过得好。”

马车上叶睐娘轻声劝着父亲,这次藏云庵之行似乎耗费了叶向荃所有精力,他无力的倚在车壁上,面色十分晦暗,“爹,您躺着歇会儿吧,”叶家的马车看上去与一般人家的没有多少区别,其实里面布置的却十分舒适,而且也很宽敞,叶睐娘往边上坐坐,叶向荃就可以将腿伸开半躺在车里。

“不用了,爹能坚持的住,”叶向荃有些昏昏沉沉,但依然要在女儿面前保持应有的仪态,“你若累了就躺下歇着,咱们离进城还有一段路呢。”

在洛阳藏云庵不是什么大寺院,离城里也有些距离,叶睐娘挑帘望着窗外,父亲地方选的不错,正院的人是不会想到三房竟然开始转移财产了,有时候叶睐娘有些不明白父母的心思,既然一直被觊觎被欺压,何不早早的变卖了家产离开洛阳,或许他们的生活会有不同。

“吁~你们要做什么?”赶车的保根猛的勒住了缰绳。

因在效外,叶家的马车跑的并不慢,现在忽然有人从路边的林子里跳出了,车夫骤然勒缰,差点惊了驾车的马匹。

“保根,怎么回事,”叶向荃身子晃了晃从座位上跌了下来,挣扎着问。

“老爷,有人拦下了咱们的马车,看着不像好人,”保根给三房赶车也有些年头了,今天这样的事还是头一次遇到,“你,你们要做什么?”

叶睐娘叫过桃子两人合力将叶向荃扶了起来,“爹,您坐着,我看看怎么回事。”

“别怕,有保成、保住在呢~”叶向荃强压心跳,“保成,怎么回事?”

“老爷,”保成、保住是叶向荃的长随,也就是长的强壮些,并没有武艺在身,今儿叶向荃做的事隐密,也没有带太多人来,“爷,我怎么觉得那些人像劫道儿的,可这光天化日的…”洛阳是九朝古都,一向繁华富庶。历朝历代都是兵家必争之地,城外就有驻军,所以治安良好,保成有些不敢相信竟然有人敢在这城边上劫道儿。

“劫道儿?”叶向荃准备掀起车帘,却被叶睐娘拦住,“桃子,你出去问问他们为什么要拦我的车?若是求财,就给他们,但不要说是叶家的。”

叶睐娘也不相信有人会在这时候这地方劫道儿,“爹,会不会有人知道咱们今天出来?”不是她要乱想,实在是这些日子正院动静不断,看来是有人等的不耐烦了。

桃子哆嗦着下了车,有些恐慌的看着眼前的七八个大汉,“各位爷,我家老爷说了你们要是求财,这些银子给你们打酒~”

叶睐娘顺着车帘缝隙看去,只见马车前站了几个壮汉,手里均拿着长刀,心里一紧,大顺的律法平民百姓是不能私藏利器的,父亲今天带的两个长随也都是赤手空拳,保根手里也不过有根马鞭子,自己和桃子又是两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孩子,这一仗怕是难打。

五十七、获 救

五十七、

“是啊,各位爷,我们是城东叶家的…”保根跟着叶向荃走南闯北的,自以为见的世面多些,

“嘿,嘿,嘿,”拦车的几个大汉以手叉腰仰天大笑,打头的壮汉道,“爷爷劫的就是叶家的车,听说叶家有钱的很,咱们弟兄几个做了这一票这辈子就不用干了。”

绑票?叶睐娘觑觑天色,再看看这伙人手里明晃晃的长刀,这时候城门还没有下钥,路上行人稀少但并不是没有人会来,“爹,我看今儿这劫道的稀奇,咱们尽量拖时间,或许还有转机。”

“保成,”叶向荃挑起车帘,“你骑马去城里报信,不用远去,就到城门卫那儿,就说谁先救了叶家三爷赏银百两!”

“各位爷,你们若是求财也简单,只要你们说出个数,”叶向荃将女儿护在身后,强撑要着露出半个身子,“我叶向荃愿意写下欠条,到时你们只管到铺上去取银子。”

“呸,当我们哥几个是傻子,”一个贼眉鼠眼的小个子啐道,“去你铺子上领银子,不是自投罗网?”他们本就志不在绑票,“兄弟们,干活,早送姓叶的上西天,咱们早领银子!”

“保根叔,你不要怕他们,只管驾了马车往前冲,他们没有马,只要冲出去了,就追不上咱们,”叶睐娘大声道。

保根却有些心虚,这些人手里可都拿着刀呢,再说自己收了银子怎么可能再帮着车上的几人?“小姐,就怕冲不出去啊~”

“那怎么办?我和父亲出去给他们绑了?”叶睐娘厉声道,她看到了保根眼中的犹疑之色,更注意到他起身欲跳到姿势,知道这家伙是想自己逃跑,想到这里,叶睐娘提起一股气,她们三房从不做对不起人的事,不能就这样被人害了。

“桃子,扶好老爷,”叶睐娘直接从车里冲了出来,一把抢过保根手里的鞭子,然后狠狠一脚踹在保根背上,“你给我下去!驾~”

那伙舞着长刀的劫匪也没有想到一个小姑娘竟然如此彪悍,望着冲自己冲过来的马车都愣了一下,为首的那个骂道,“退什么退,一刀砍了~”

叶睐娘也顾不得是不是有刀砍来,她没有赶车的经验,鞭子根本挥不起来,索性也就不挥了,直接抡着长长的竹竿往那马身上抽,马儿吃痛,长嘶一声往前冲去。叶睐娘则扔了鞭子缩回到车里,有车厢的阻挡,刀也伤不了他们,现在唯有乞求那马不会忽然停下来。

“废物,去砍马,快追那马~”这几个劫匪显然都没有什么杀人做恶的经验,看到马车朝他们冲来,纷纷向一边闪去。

“怎么回事?停下停下,”

“公子,后面有马疯了,车上好像还有人”

李琎远远的就听到身后有杂乱的马蹄声,回眸一看,只见辆马车飞驰而来,飞扬的车帘下似乎有人影晃动。

“爷,小的去拦下那车,”身边的亲卫躬身请示。

“我去,”李琎抿嘴一笑,与人比试是常事,而拦下飞驰的马车不但要看准时机过人的膂力,更需要胆量。

叶睐娘只觉自己就像只在大海中颠簸的小船,唯一可以做的就是紧紧抱着车门边不敢松手,桃子则满脸是泪的护着叶向荃,生怕一个不小心将已经昏过去的主子从车里滚下去,

当看到不远处的人群时,叶睐娘不由大喊,“救命~闪开~”就算那些人无法救他们,那就赶快闪开,她可不想因为自己再让无辜的人受伤。

忽然一道人影飞来,兔起鹘落间抓住了缰绳,硬生生将已经跑疯了的马拦了下来,叶睐娘只觉眼前一黑,和桃子还有叶向荃都被从车上甩了出来,摔的七荦八素。

“先生,这位先生,”叶睐娘迷糊着看到有人朝父亲走去,想撑起身子,但浑身疼得仿佛没有知觉,“救命,救命,救救我爹,有人打劫。”

“打劫?”李琎有些啼笑皆非,这时间这地点打劫。这些人怕是被晃晕了吧,“你,是你?”看到地上披头散发的叶睐娘,李琎声音一冷,“真的有人打劫?”他没想到自己还没进洛阳城就遇到了故人,还是以这种方式。

“老爷,老爷,您没事吧,”桃子让摔的呲牙咧嘴,但还是强撑着先看叶向荃。

“你起不起的来,”李琎看了一眼伏坐在地上的叶睐娘,有心上去帮她一把,但终是男女有别,可他这次是出来公干,身边没有侍女。

“可以,麻烦公子看下我爹,他身子不好~”叶睐娘让摔得全身疼的都没有了知觉,也不知道有没有伤了筋骨,伏在地上不敢冒然起来,又不放心的交待,“我们摔的重,麻烦你们先检查下我爹有没有受伤。”

要不是亲眼所见,李琎都不敢相信这叶睐娘是才从车上摔下来的,不哭不闹,思路清晰,他没有记错的话,那马车上根本无人驾车,“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们真的遇到劫匪?”

这是叶睐娘才想起来自己后面还有追兵呢,“快,李公子,有人要杀我们,在后面,还有我家的下人呢,不能让他们跑了…”

李琎微微示意,便有兵士带了人向叶睐娘来的方向驰去,李琎则过去亲自看了叶向荃的伤势,又命人扶起了桃子,“叶先生摔昏了,我看还是先送你们进城找家医馆的好。”

李琎一到洛阳并没有直接去官驿,而是带了叶向荃一行找了家医馆,毕竟车上三人都从车上摔了下来,若是伤了筋骨就拖不得了。

“李公子,我爹怎么样了?”大夫看过叶睐娘和桃子,说只是皮外伤,给了瓶药酒让她们互相揉-搓,叶睐娘缓过劲儿来,不由感叹年轻还是好,从疾驰的马车上摔下,竟然没有伤筋动骨,便扶了桃子去看父亲。

“叶先生似乎情况不怎么好,”李琎面色沉重,刚才随行的护卫来报,叶家的下人已经救下来了,匪徒也抓了几个,只是从迹象来看,显然不是普通的劫财,“你家到底招惹了什么人?”

“大夫,大夫,我爹怎么样了?”叶睐娘一看坐馆的大夫从旁边屋里出来,急忙迎了上去。

“唉,这位姑娘,令尊摔伤是小事,他原来的病情怕是已经恶化了,”那位大夫五十多岁,提起叶向荃的病情只叹气,“唉,依老朽愚见,恐怕是…”

“那我爹到底是什么病?”叶睐娘有些气短,下意识的扶了身旁的桃子。

“令尊肝经阴血不足,肝脉失养,而有胁肋隐痛;不能上滋于目,肝肾阴虚症,”

叶睐娘让大夫弄得一头雾水,“大夫,您的话小女听不太懂,可有法能治家父的病?”

“唉,令尊幼时可能误服过什么药,当时伤了肝腑,”那大夫已经知道了自己医治的这个病人是城东叶家的老三,叶家这些年的纷争他也知道一些,叹了口气道,“恕老朽无能,待叶老爷醒了,你们接回去好好调理着吧。”

“大夫,您知不知道哪有可以治家父病的良医?”叶睐娘不甘心的问道。

“唉,”那大夫摇摇头,“令尊的病怕是药石难治了,虽说老朽并不是什么扁鹊华佗,但不算是他们…”

叶睐娘在医院干了近十年,这话的意思自然明白的很,今天叶向荃跟她说时,她还不相信,以为是父亲太过悲观,心里还在盘算着怎么开导于他,现在一盆冷水浇了下来,砸的她喘不上气来。

“叶小姐,叶小姐,”李琎看着摇摇欲坠的叶睐娘,她因为心急,头发也没有细梳,只是随意的用串珠的头绳系在脑后,身上的素花褙子上满是泥土,月白的锦裙还挂上了个口子,整个人呆可的站在那里,毫无一丝生气,“你们的马车坏了,不如我送你和叶先生回去吧。”

“回去?”叶睐娘机械的望了望屋内,那里有她的亲人,可是她却没有勇气进去,“我们这个样子回去那些人不知道该有多高兴呢!”

“不对,”叶睐娘凄然一笑,“应该是很失望,我们都活着回来了,他们应该很失望。”

李琎目光一凛,他去年中了秀才,年初皇上大婚开恩科,又中了举人,因为功臣之后,被皇上亲自接见,现在可以是说今上的心腹了,“你的意思是有人故意害你们?是谁?为了何事?我让人将抓到的贼人送官?”

“不知道这次李公子抓了几个人?”听李琎提起那几个害他们的人,叶睐娘恨得咬牙,她隐隐猜到这事是谁所为,一旦送官,叶家势必坏了名声,虽然这对她来说无所谓,但父亲未必愿意看到,“能不能都交给我来处置?”

“你,你一个小姑娘,”李琎有些不可置信,当年是叶睐娘的一席话点醒了他,他觉得自己欠了她的情,“那些人不是什么善类,还是等叶先生醒来再说吧。”

“不用了,刚才大夫的话您也是听到了,”叶睐娘试试眼角的泪水,“我不想父亲再为这个烦心。”母亲已经没了,他们还不罢手,那自己和这些人还有什么亲情可言?

五十八、病 情

五十八、

叶向荃在医馆时醒来过一回,看到叶睐娘没事,又昏了过去。叶睐娘看这样也不是办法,便请李琎的人帮着做了副简易的担架,将人送到叶府。他们到叶府时已经过了亥正,叶睐娘不想惊动正院的人,便吩咐下人去让门房开了西院的侧门,

“小姐,这是怎么了?”这次出去李妈妈和常妈妈都被留在了家里,看到入夜后回来的一群人吓得面无人色,“老爷这是怎么了?”李妈妈招呼着仆妇过来接过担架。

“没什么大事,”叶睐娘摆摆手,“你们莫要吵,先将老爷送回房里安置了,请姨娘过去先照顾着爹爹。”

到了亥正时人俱已就寑,叶睐娘也不好请李琎入府,“李公子,公子援手之恩睐娘没齿难忘,”她环顾一下四周,有些为难,家里没有个主事的男人,这李琎一个外男还真不知道怎么招呼。

“举手之劳,只是你以后打算怎么办?”李琎话音一落就有些后悔,自己真是管的太宽了些,但转念一想已经管到现在了,也不差再伸伸手,何况他刚才已经知道了叶睐娘母亲才过世不久,如今父亲又病成这个样子,“我这次在洛阳要呆些时日,你若有什么需要可以使人与我报信。”

他从腰下解下一块玉佩递给一旁的常妈妈,“拿上这个就行了。”

“谢谢公子,”虽然知道男女授受不亲什么的,但现在的叶睐娘不想去守这些规矩,敌人已经逼到门上,朋友自然越多越好,“睐娘谢过公子大恩。”

“小姐,这人是…”送走李琎一行,常妈妈命门房关了大门,“唉,事急从权,要搁平日,这可是犯了大规矩的。”

内闺女子竟然半夜还送一个男人,实在是不能诉之于口。

“常妈妈,现在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今天怕是有人买凶来害我们父女了,若不是老天保佑遇到了李公子,常妈妈就得来给我们收尸了。”

“开门,快开门,大爷来了,”叶睐娘正欲转身进二门,就听到与正院相通的角门处有人嘭嘭拍门。

“让人开门,大伯父来看咱们了,”叶睐娘微微一笑,消息还真是灵魂,这个时候西院角门已锁,叶向荣竟然还知道他们回来了。

“出了什么事?”叶向荣满脸焦急,看了一眼形容狼狈的叶睐娘,“你爹呢?他怎么样了?”这个小的逃过就逃过了,关键是大的怎么样。

“伯父说的什么话?不知伯父听到了什么消息?谁告诉你的我们出事了?”叶睐娘目光如冰,看到自己一身狼狈先想到的不是自己出事了,而是直接就问叶向荃怎么样了,她的猜想已经被叶向荣迫不及待的态度证实了。

“呃,我是…”叶向荣觉得自己仿佛被这个小丫头看透了一般,讷讷不知道怎么解释。

“你这丫头怎么说话的,”小赵氏今天发现丈夫一天憋在家里不出门,只是阴着脸在屋里转圈儿,也不去小妾那里胡闹,揪着他细问了,才知道叶向荃父女今天要出事,至于为什么会出事,叶向荣是怎么知道的她根本不去想,“我们不过是听说你们爷俩儿出了事过来关心关心,怎么这么不知道好歹,真得要你爹好好教教你~”

“是啊,那就先请大伯父和大伯母先教教睐娘,你们是怎么就知道了‘我们爷俩儿出事’了?应该说,你们怎么就那么肯定我和爹爹是出事了?”现在已经到了图穷匕见的时候,叶睐娘根本不打算再认这两个人是长辈,“常妈妈,从明儿开始,把西院的奴才都一个个审了,那些认不清主子,成日忙着往外送消息的都给我卖到煤窑上去!”

“小姐放心,老奴定饶不了那起子黑心烂肠的小人~”常妈妈语音铿锵。

“你这丫头给谁摆脸色看呢?我们不过是听到你们回来,觉得回来的这么晚,就过来问问,”小赵氏扯扯叶向荣,示意他说话,“你这丫头想些什么,可不许诬赖我们。”

“睐娘究竟诬赖伯父伯母什么了?还请明示,”叶睐娘向前一步,“西院和牡丹院离的可是不近,睐娘回来竟然‘打扰’到了伯父伯母,嗬,嗬,还请两位恕罪,既然大伯这么关心我和爹爹,自然不会计较睐娘管教下人。”

“咳,别说这些没用的了,你爹到底怎么样了,”叶向荣稳稳心神,只要叶向荃死了,一个小丫头算个什么,还不是任他处置,“带我去见你爹~”

“禀大伯父,我们今天竟然在官道上遇到了劫匪,”叶睐娘没放过叶向荣微微上扬的眉梢,“幸好被路人相救,我和爹都从马车上摔了下来,父亲一直未醒,伯父明日再来吧。”

“呃,他没事?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叶向荣强掩心中的失望,有些不确定道,“我还是进去看看吧,不然实在是不放心。”

“好,”叶睐娘知道凭自己的辈份是拦不住这二人的,因此转身带叶向荣夫妻往正屋走去,“这次还真是要谢谢从京城来的李公子,不但将爹救了,还将那些个贼人抓住了,估计明天就要送到官府去呢,还请大伯父到官衙一趟,请县令大人一定要严惩那些贼人,为我爹爹出气~”

“抓,抓住了?”叶向荣身子一抖,“你说真的?”这下可坏菜了,万一那些人嘴不严再供出他来,叶向荣恨不得立马找大儿子去打听清楚。

叶睐娘平静的一笑,好像感觉不到叶向荣的慌乱,“是啊,不然我和爹爹怎么能够平安回来?”

看着叶向荣仿佛被人抽了筋一般,叶睐娘心里舒服了一些,叶向荣草草的进屋看了叶向荃一眼,便带了小赵氏仓皇离去。

“小姐,到底出了什么事?”李妈妈看祥云接手服侍叶向荃喝药,过来问道。她刚才一直在帮祥云安置叶向荃,并不知道外面发生的事。

叶睐娘折腾了一天,又受了惊吓,浑身酥软,任晴雪服侍她洗了个热水澡,恹恹的倒在床上,“没什么,李妈妈,有人想害我和爹,只是没有成功。”

“天爷~是那个千刀万刮的?是…”李妈妈向东边几不可见的伸了伸手指,看到睐娘点头,唬得捂住了嘴,半天才道,“这些杀材,他们就不怕遭报应?竟然还敢腆着脸过来看老爷?”李妈妈赫然捂了嘴,这是在看自家老爷死没死啊~

“要有报应他们早就万劫不复了,”叶睐娘冷冷一笑,她不信报应这种事,这世上该遭报应的都好好的活着,该被保佑的却一个个辛苦挣扎,前世的她也是如此,“妈妈,以后咱们可要当心了,你和常妈妈盯着点咱们西院的人,这次我和爹出去,怕是有人提前报了信儿。”不然也不会有“劫匪”等在路上要他们的命了。

“还有,你去看看那个赶车的保根回来了没,他是叶家的奴才,应该不敢跑了,若是回来了,就让人把他也看起来,和连枝母女关在一起。”

李琎的人过去后,保成和保住都回来了,只是没有看到保根,叶睐娘回忆着当时保根的表现,越想越蹊跷,她吩咐桃子不要说是谁家的车,保根就在车上坐着,不可能听不见,可是他却抢先告诉劫匪是叶家的马车,还有自己吩咐保根往前冲时,他身体的反应明明就是想跑下马车,这人一定有古怪。

李妈妈半塌的皮中闪过一丝欣慰,自己老了,又不认什么字,见识也少,如今小姐已经有了心眼,她也算是放下心来,“老奴这就去办。”

“睐娘来了,”张氏看到叶睐娘进来,心疼的将她拉在身边,叶向荃昨天醒了过来,她做为寡嫂不便去看,只命叶志恒和叶书夏过去请安,“你爹的病怎么样了?可好些了?”

“伯母,”叶睐娘倚在张氏身边,“我好累,我爹…”叶睐娘说不下去,这两天她见了叶向荃的大夫,又细问了叶向荃平时的症状和平日的饮食,中药她不懂,但从症状和叶向荃的情况看,父亲的病应该是后世的肝硬化,而且已经是晚期了。

她详细分析了叶向荃的病因,他没有营养障碍代谢障碍循环障碍方面的疾病,最有可能的就是父亲所说的当年曾经被人下药勉强活下的事,应该是肝细胞发生中毒损害,引起肝硬化,现在到了晚期,就算搁到医学昌明的现代也只能熬时候了。

就算知道了病因,叶睐娘对叶向荃的病情也是束手无策,只得按自己的记忆细心的调理叶向荃的饮食,每日看着叶向荃吃药,希望能够延长父亲的生命。

张氏了然的抚了抚叶睐娘的肩膀,叶向荃曾将自己的情况隐晦的跟她提起过,现在又听儿子女儿回来的描述,心里大概也有了些数,“睐娘,你虽然年纪不大,但并不是等闲的小女儿,事情真的到了那一步,你心里要有个数,改天你爹身体好些,我去见见他,不能让你没个依靠。”

叶睐娘点点头,这不是她生活的时代,自己是第一继承人,只要她头脑明白,没有人可以来打她的主意,现在自己就是抱了金疙瘩的三岁小儿,人人都在觊觎,一个万一,连命都可能丢掉的。

五十九、来 访

五十九、

“二伯母,睐娘和爹爹那天是得李公子想救才得以逃命,”叶睐娘说明来意,“所以我想请三哥帮我向李公子致谢。”她找李琎一来是人家救了自己一家,不去道谢太缺礼数,二来那几个匪徒还在他手里呢,长房这几天上窜下跳的,恐怕也是为了这几个人,叶睐娘得把他们掌握在自己手里。

“李公子?”张氏也只是听说被人救了,至于是谁还真不知道,“哪家的公子?”张氏思索着她认识的姓李的人家。

“是咱们在开封时见过的襄国公家的李琎公子,”叶睐娘解释道,“他来洛阳碰巧遇上了我们。”

襄国公李家?张氏颔首,那就真应该去走动走动了,“好吧,你知道不知道他的落脚之处?我让恒哥儿带了管事去走一趟,张家和汤家也是老亲了,按理要请他到府里来坐坐的。”

叶家人很是隆重的招待了李琎,叶老太太根本没闹清楚辅国将军是个什么样的官,但当年李岩红娘子跟着闯王打江山的故事她自小就听过的,知道是他家的后人,只叫着要开了正门,若不是张氏拦着,都要以府里张灯结彩了。

叶向荣应付着母亲喋喋不休的嘱咐,心里却像油煎似的,他听叶睐娘说抓到了劫匪,连夜让人去洛阳县打听,却说并无人来报官,让儿子去联络那匪首,却被大骂一通,说自己消息不准叶家三房明明带了帮手却不告诉他们,害得他们折损了几个弟兄,叶向荣又被对方以将事情捅开相要挟,虽然事情没成,银子必得全付,而且那两被抓的若是回不来,还要另给安家银子,一通交道打下来,叶向荣算是知道这有些人是不能招惹的。

这两日下来,叶向荣也没有打听到那两个劫匪被抓到了哪里,赶车的保根是他好不容易买通的,现在也是下落不明,叶睐娘那儿也不敢明着去问,只觉得头发都白了不少,今天李琎递贴子来拜访,他才算是明白原来那两个人还在他的手里,不由汗流浃背,思索着这事情怎么才能按下来。

金安堂上的女人们却不知叶向荣的心思,赵氏和小赵氏愣愣地看着李琎。今日李琎一身浅蓝色绣银丝竹纹的交领长衣,腰束一条暗银缀玉腰带,腰带上垂了只玉珮,乌黑的头发用玉冠束了,整个人秀逸非凡,尤其是那双眼,浅浅扫来,饶是小赵氏一把年纪一颗心也突突直跳,更别说这金安堂里服侍的丫头,一个个都是满面娇羞,眼珠子恨不得长到李琎身上。

赵氏不由暗叹这贵人家的孩子真真是她们这待庶民不能比的,自己的宝贝孙子在人家面前连根草都算不上,而小赵氏则自己将女儿嫁的太早,若是早知有这样的机遇,她没准还能当着贵公子的丈母娘呢,“二弟妹,怎么不见书夏?家里来了客人,快让夏妞儿出来见见?”

小赵氏迅速做了决断,这样的人物既然到了叶家,就不能让他跑了,“看这孩子,啧啧,真是,原想着我家远哥儿达哥儿就是好的了,咯咯,现在才知道天外有天~”

真是无知者无畏,张氏听得小赵氏说的不堪,尴尬的朝李琎笑了笑,“内宅妇人没见过世面,公子莫要见怪,不知道李夫人一向可好?”

李琎也在诧异叶家竟然还有这样的人?他原以为能教出叶睐娘这样的女儿,叶家就算是小门小户,应该也是有些见识的,“伯母身体还好,时不时和张家夫人聚上一聚。”

听到嫂子的消息,张氏一喜,“我哥嫂身体可好?檀哥儿怎么样了?楠哥儿可有消息?”

“这个…”李琎让她问了汗起,下意识的望着门外,叶睐娘这丫头怎么还不来?他中了进士后襄国公确实是常常叫他到府里说话,但李夫人在内宅,他已经成人,见的自然就少了。

“看我,听到哥哥的消息就失礼了,”张氏自失的一笑,“公子莫要见怪。”

“咳,李公子,”叶向荣整理个思绪,拱手道,“听我那侄女说你救了三弟他们?叶某在此谢过。”

李琎冷冷的看着叶向荣,那两个劫匪没打两下就招了,待听过他们的口供,李琎才明白叶睐娘为什么嘱咐他不要报官,他生长的大家族里,家中子弟为了利益勾心斗角,谄害暗算的事也看了不少,但看到叶向荣那痴肥的嘴脸还是一阵恶心,“叶先生不用客气,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

“听说您还抓了两个人?”叶向荣被李琎逼人的冷硬气势压的有些弯腰,心里暗暗发虚,“不知李公子准备怎么处置?不才觍为叶家老大,竟然没有照顾好三弟,真是羞愧难当,还请李公子将这两个贼人交给不才处置,我定要叫他们知道叶家的人碰不得!”

赵氏老了但不糊涂,看到儿子忽然这么积极心中一凛,再看大孙子也是一脸的焦急,“原来是李公子救了我那可怜的儿子,媳妇,快扶我起来给公子道谢,”赵氏做张做致的要起身给李琎行礼,“那两个贼人您可一定要交给叶家,看老婆子怎么收拾他们,敢在叶家头上动土,不怕李公子笑话,叶家虽然入不了你们贵人的眼,但在洛阳也算是有名有姓的人家。”

张氏已经在叶睐娘那儿知道了事情的原委,现在看这对母子的作派,再也没有怀疑,为了家财竟然连兄弟都要置之死地,张氏心中打鼓,如果三房的产业到了他们手里,这些人就会放过二房?“母亲您快坐下,李公子虽是贵人,但您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好,再者说了,三叔还好好儿的呢,这事就让三叔看着办吧。”

“是啊,叶老太太,以行在开封时与叶三先生有一面之缘,现在不知道他身体恢复如何?还请叶老板带以行过去看看,”李琎不想去叶家长房纠缠,如果不是路上救了叶睐娘,他到洛阳是想不到来拜望张氏的。

“我那可怜的三哥自遇劫之后,就一直昏迷不醒,”叶向荣怎么能放李琎去见叶向荃?佯做试泪道,“以行你也不是外人,老叔跟你说句实话,他现在也不过是在拖日子罢了,你要是有什么事就直接跟我说吧,向荃实在是经不起事了。”

“就是,就是,他,”小赵氏现在才回过味儿来,想随着叶向荣与李琎拉关系,但还是被他身上傲人的气势逼的将那句“他大侄子”给咽了回去,“您还是不要过去了,没得沾了晦气,再坐一会儿让远哥儿陪你聊聊天,中午就在家里吃个饭,我们家书夏想来您也是见过,最是聪明不过,让她陪您逛逛我们叶家的花园子。”

“大嫂,”张氏一声厉喝打断了小赵氏的话,刚才她说什么叫书夏出来张氏已经很是不悦,李琎过来拜访已经很给叶家和张家面子了,而叶书夏明年就要及笄,接着就会说亲,怎么可以再见外男,但有外人在,张氏心里不满也只能当做没有听到,现在被小赵氏如此轻佻的说出来,若是李琎多心,自己和张家还有兄嫂的脸面往哪儿搁?“李公子这次来就是看望她三叔的,而且劫匪的事情也没有了结,西院是苦主,就算她三叔身子弱,还有睐娘呢,至于书夏,我们叶家的姑娘,自然是养在深闺,她与李公子并未谋面,何必要见?”

“恒哥儿,你带李公子到西院去吧,李公子是忙人,咱们耽误不得,”张氏也不理赵氏和叶向荣的脸色,现在她明白了如果一味忍让,估计三房的遭遇就是二房的明天,这次李琎进京,她一定会让他帮着给兄嫂带消息,若是能离了这叶家,才是最好的。

“老太太,三小姐来了,”门外红玉打帘请睐娘进来。

“这丫头消息到是灵通,这个姑娘家来个外人凑什么凑?”赵氏心里怨恨张氏不跟她们一条心,嘴里喃喃骂道,自古商人想保生意无虞,最通常的做法就是将女儿送与官家做妾,自己的孙女正当年,又是知府之女,若是能说给眼前这位李公子,指不定叶家就会又有一番新景像。

“母亲说的哪里话?李公子救了睐娘,她过来见个礼道声谢是应该的,咱们怎么能让人说失了礼数?”张氏笑道,“快让睐娘进来,这丫头什么时候都那么守礼。”

“睐娘见过祖母、见过大伯父,大伯母、二伯母和三位哥哥,”叶睐娘听到李琎来府,可是半天不见有人喊她过去,心里着急,她也惦念着李琎抓到的那两个人的后续,因此便自作主张过来了。

“嗯,”赵氏也不能再把叶睐娘赶出去,“睐娘,刚才李公子说抓了那两个抢你们的贼,你爹身体不行了,你年纪也小,这些事就交给你大伯吧。”

“是,睐娘明白,”叶睐娘微微福身,“小女见过李公子,”说着盈盈拜下,“谢公子救了小女一家的性命~”

六十、往 事

六十、

现在是初春天气,叶睐娘还为母亲服着孝,加上还要服侍病中的叶向荃,操持西院的家务,人生生瘦了一大圈儿,再也没有在开封时那俏娇明丽的模样,只是一双眸子依然清澈如水,透着看透世事的了悟,李琎心中莫名一软,自己幼时常常自怜身世,现在看看叶睐娘,真成了“为赋新词强说愁”了,“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当不得叶小姐大礼,我李家与张家是世交,以行与佳木还有志恒小弟都有些交情,那日的事任谁碰上了都不会袖手。”

“那两个贼人小姐看怎么处置?是报官还是…”他根本不理会赵氏的意思,若不是有张氏和睐娘在,就这赵氏,还没有自家三等婆子体面,根本不用他开口。

“报什么官?”叶向荣抢着说道,旋即又觉得自己太过急躁,赔笑道,“李公子您是贵人,不知道我们这些老百姓的烦难,我们遇事最好就是私了的,惹是进了官府,有理都成了没理,唉~”

若是进了官府,他和叶志远做下的事就包不住了,自己又家财不菲,到时这家业能不能保住还要另说,“睐妞儿,你还小,不知外面的艰难,就听大伯一回,”现在跟这小丫头说软话,待这难过了,叶老三再一死,立时找个人家把这小娘皮给打发出去。

叶睐娘怎么会看不明白叶向荣是只披了羊皮的狼,“睐娘自然听大伯的,李公子,这事儿就不要再跟官府提了,这也是我爹的意思,反正温知县也知道了,咱们也算抓到了人,您就将人交给大伯处置吧。”

洛阳县令已经知道了?叶向荣眼前一黑,自己多次与这个温县令套交情,可就是热络不起来,还是叶向荃与那温知县不知怎么的扯了上关系,因都是一个“叶”字,自己这边的铺子也没少沾光,现在县令知道了,跟官府知道了有什么区别?“咳,既然你爹这么说了,好吧,我原是想好好给你爹出口气的,”叶向荣想到叶睐娘说要把人交给自己,只要这人不落在官府手里,他也不怕叶向荃和叶睐娘再出来说什么,没有人证,谁还会信?

“好吧,”李琎微微一笑,“明日我就让下人将那两个大胆的贼人交给叶老板。”

待叶向荣陪着李琎出了西院,叶睐娘才将手中的荷包打开,这是李琎托叶志恒带给她的,“爹,你看,”虽然不想再让父亲伤心,叶睐娘还是硬着心肠将那里面的东西交给叶向荃,“没想到大伯竟然这么狠心。”

李琎给的荷包里装着那两个劫匪的口供,里面清清楚楚讲了叶向荣和匪徒老大的计划,连事成之后千两纹银的价钱都说的明白。

叶向荃其实心里早就清楚始作俑者是谁,但看到这份供词还是难掩神伤,“爹这么多年一直处处忍让,原想着就算是块石头了也捂热了,谁知道…”

“睐娘,你过来,有些事爹还是早些与你说的好,”叶向荃想趁着自己还未到末路,将该交待的都告诉女儿。

服侍叶向荃吃了药出来,叶睐娘已经满身的汗,她没想到自己亲生的祖母还有这么曲折的身世,嗯,每一个穿越、重生女背后都会有一段故事,自己的这段故事要说也不算太惊世骇俗。

“桃子,你在外面守着,我回去歇一会儿,”共过患难之后,叶睐娘又把桃子调回到自己身边。

今天叶睐娘才知道自己的亲生祖母居然还有这么个来历,看着父亲交给自己的玉坠,叶睐娘有些踌躇,据说那是祖母云蓉前夫的,叶睐娘咧咧嘴,在这个时代,应该算是老爷,主人,而不是丈夫,这么个关系,自己实在不好贴身佩戴。但这玉俨然是个贵重物件儿,若是存放不当丢了也可惜了,还辜负的父亲的心意。

云蓉姨娘原来是江南宁氏长房嫡子宁致暄府里的一个丫头,原名蓉儿,因为宁家世代清贵,族中子弟出仕的极多,按叶向荃的描述,比张家根本不在下,但宁家有一条家规,男人过人四十无子才能纳妾,当时那宁致暄直到三十岁上妻子也不过只为他添了一个女儿,想到过了四十才能再纳妾生子,宁致暄颇有些愁眉不展,妻子黄氏便动了借腹生子的念头,又想着趁着芜湖做一个七品知县的功夫,族里人也不会知道,便将自己的贴身丫头云蓉与了老爷做了通房,并没有给她服避孕的汤药。

云蓉是个聪明人,知道抗不过主子的命令,只得含泪应下,不久就有了喜讯,当她听到正院黄氏也同样传来有孕的消息时,便猜到了主子的用意,如果自己产下孩子,不论男女恐怕都会被去母留子!

想到这一层后,云蓉便开始考虑自己的后路,她越发在宁老爷身上尽心,在三个月开始显怀之后又主动去见了宁夫人黄氏,以不能让外人知道她连累宁老爷违反了宁家家规为理由,请求待孩子出生后就认到黄氏名下,与黄氏怀的孩子做一对双胞胎,并希望能到乡下庄子上养胎,这样的请求正中宁氏下怀,便厚厚赏了云蓉将她送到庄子上去,因为黄氏全指望云蓉的肚子,因此虽然看着她的人很多并没有人为难与她。

云蓉性格宽和头脑聪明,又曾是黄氏身边的一等丫头,平日里结了许多善缘,因此在她到庄子上养胎的时候私下里买通宁致暄身边的长随,时不时的提起在住在庄子上的云蓉,因为云蓉生的十分美貌,又是与宁致暄正情浓里怀的身孕,现在更是为了他的名声主动要求去乡下去,宁致暄便对这个通房多了几分怜惜,时不时的找了借口去庄子上去看看,在主母黄氏眼里,云蓉就是个已经死了的人,所以也就睁只眼闭只眼全当不知道,还乐得在丈夫那里落个贤惠仁爱的名声。

待云蓉七八个月时,一日她趁宁致暄心情好时跪在他的面前,乞求他看在自己为他绵延子嗣的份上,待自己满月之后便放自己自由。

宁致暄初时十分生气,虽然他也知道黄氏借腹生子的心思,但私心里并没有将云蓉灭口的意思,只想着把这个孩子归在妻子名下,而云蓉依然做自己的通房,平时自己多疼爱她些,待过了四十便与她个妾室的名份,不叫她老无所依。

云蓉听了宁致暄的打算,只是哀哀的以头轻触身边的海棠形楠木束腰圆凳,宁老爷是一片好心,可是内宅的血雨腥风他知道的太少,因此只说自己只要留在宁家就会是腹中孩子未来的隐患,自己不能让宁老爷和未来的孩子蒙羞,希望宁老爷能够看在她尽心服侍老爷太太的份儿上,准自己生产后出府。

黄氏的性格云蓉十分了解,为了以后不母子离心,黄氏是断然不会留下自己的命的,就算是按宁致暄的要求留下自己,恐怕自己也活不到孩子懂事,而宁老爷的性格她也了解,是个心善耳软的人,因此她才下了死力哀求。

宁致暄听她说的有理,哭得可怜,也就含泪答应,云蓉又保证自己出去后绝口不提宁府的事,从此远走他乡去投靠亲友,与宁府再无瓜葛,宁致暄见她说的坚决,也就答应了下来。

云蓉又顺势请求宁致暄先不要将这件事告诉太太,毕竟自己还没有为宁家生下孩子,就想着怎么离开服侍了十年的夫人,会令心善的夫人伤心,而她现在还要操持着内宅,实在不应该这时候惹她不快。

云蓉怀着孩子,又长相娇美,一番软语哀求,宁致暄也就答应了下来,并答应为云蓉再办一份身份文书,恢复她的本姓“云”,从此她就是良民身分,再也不是奴婢。

未几云蓉诞下个男孩,黄氏在云蓉生下孩子后直接将孩子接走,当做自己产下的儿子,因黄氏要在府中“坐月子”,也不相信自己长着长大的蓉儿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只等着待自己出了月子后便将蓉儿报个病亡,在丈夫面前只说是产后出血而亡就行了,谁想到就在黄氏“坐月子”的当空,云蓉带了自己多年的积蓄和宁致暄的厚赐,偷偷从庄子里跑了,从此再无音信。

叶睐娘拿着那枚刻着“宁馨”二字的玉坠,那油油的绿色在她素白的柔夷中如一片绿叶,听父亲说那是块罕见暖玉,是祖母趁宁致暄睡着时从他脖子里摘的,据说这个东西是叶致暄自幼就戴在身上的,祖母将它偷出来是抱了有一天能看到亲生儿子的心思,只是这心思存了二十多年,最终没有达成。

叶向荃以前借着到江南行商的机会也到宁家打听过,知道宁家的长子宁常珍也就是自己的同母哥过的极为不错,少年时就以及第,如今已经进了吏部做了京官,叶睐娘觉得好笑,自己这不起眼的三房,竟然也有了这么个显赫的“亲戚”,不过就像叶向荃打听到宁常珍过得很好后便不再打听了一样,叶睐娘也根本就没有打算去和宁家扯上什么关系,对她来说,叶家和宁家两条交叉线,在与云蓉这个交叉点后,就越走越远,确切的说,宁家也根本不会想要她们这门亲戚的。

“我这些年也是想着你祖母毕竟是二嫁之身,却得到你祖父的爱重,以致冷落了你大祖母和大伯,所以才心中有愧,能忍则忍,没想到…”叶向荃气息微微,他现在的身子连多说会儿话都不行了。

至于三房和睐娘的将来,叶向荃已经安排的差不多了,叶睐娘叹了口气,因为自己母亲是再嫁之身(其实也不算,叶大富顶多也就是纳了个大家婢为妾),又得夫君的宠爱,叶向荃竟然对长房产生了那么深的愧疚,最终不但陪上了自己的命,还搭上了妻子和未出世的两个孩子,叶睐娘觉得自己的父亲厚道的太过了些,可他现在已经命在垂危,她也不好多说什么,唯一能做的就是叹着气然后将这秘密压在心里。

六十一、齐 聚

六十一、

“伯母,我害怕,”叶睐娘轻轻偎在张氏身边,想从她身上汲取些力量。

今天是叶向荃料理身后事的日子,叶家上下包括首阳山的族老们都来了,虽然叶睐娘很不忍心,但她也知道这样的安排对父亲对自己还有三房来说都是最好的。

“没事,睐娘放心,还有伯母在呢~”张氏听着屏风外的动静,这次还和上次确定二房名下产业时一样,她们女眷都避在屏风后,看着这架精工细琢的紫檀木屏风,自张家走后,赵氏便让人将她的陪嫁又给抬了回来,张氏也就顺势将它拉回到了自己东院库里,之后赵氏就命叶向荣为自己买了这么一架十六屏的紫檀花开富贵屏风,张氏心里暗笑,须知有些东西不是单单看做工和木料来论价值的,可惜这一点,这对经商几十年的母子却不懂得。

叶向荃已经和张氏私下将睐娘的事商量好了,如果叶向荃殁了,张氏就带了儿女和叶睐娘到京城中投靠自己的兄长。现在她已经让人快马向京城中的哥哥报信,更让她没想到的是,叶向荃竟然已经在年前就让人到京城看房子了,若说看的长远,还是男人,张氏心里一叹,在京城有了宅子,叶睐娘就不算寄人篱下,万事都更有底气些,而自己也省下了一笔银子。

“荃哥儿,你说吧,”赵氏一脸哀痛,拿绢子擦了擦干涩的眼眶,转向老族长,“九叔,你说我这是什么命啊,生生的白发人送黑发人~”

叶睐娘眉头一皱,自己父亲还活的好好的她就等不急了,转头看圈椅上的父亲,见他神色不动,叶睐娘放下心来,轻轻走到叶向荃身后。

“今天请九爷过来是向荃知道命不久矣,所以想将我们三房的事安排一下,”叶向荃怜惜的望着女儿,这个女儿与其说像他们夫妻,其实更像自己的母亲,不论是长相还是心智,若不是相信女儿,家里的事他也不敢做这样的安排,“只是知县大人还没有来,咱们等一下吧,毕竟向荃要说的是宗族的大事。”

“温,温知县也要来?”叶向荣有些坐不住,“三弟,家里的事你怎么还请了官府的人?有道是家丑不可外扬~”

“老大说什么话?”叶族长一脸不痛快,叶向荃事前已经和他通过气了,他也认为三房的安排很是不错,可是叶向荣竟敢将过继这样的大事说成“家丑”?“向荃今天也不过是想给三房留个后,以后他们夫妻身后也有个上香的人。”

叶向荣与母亲一样对几十里外的乡下亲戚很看不起,若不是士农工商农在第二,他才不肯把挣到的银子拿到乡下置地,田地上才能有多少出息?比他货往银来的少太多了。

“是啊,是啊,我家老爷是伤心的糊涂了,”小赵氏尽力强掩着脸上的喜色,过继,三房终于还是扛不住了,这家里除了自己的二儿子叶志达,再到哪儿找合适的孩子?小赵氏已经让回首阳山打听了,叶家族里根本没有传出要为叶向荃挑“儿子”的消息,旺儿虽然到底是添了个小子,但谁家拿庶子去给自己家当嫡子?那不是打脸么?

所以这回过继的只能是她的儿子,想到叶向荃的身体,小赵氏更是欢喜,儿子根本也不用养在西院,只等着接手西院的大宗财产就好了,“既然三弟说要等知县大人,咱们就等,有他老人家在,以后也少些口舌不是?”

“你给我闭嘴!长辈都在呢,哪有你说话的地方?!”叶向荣冷冷的看着对面的叶向荃,嘴里呵斥妻子。

叶向荃一直以来都对他恭顺,平时自己给他些小亏吃,他也当看不出来乖乖咽了,没想到这次给他来这么一出,真是终年打雁没想到却被雁啄了眼,这次他吃的亏,最是要有找回来的时候!

小赵氏与叶向荣吵闹惯了,又有喜事憋在心里,实在适应不了屏风内外沉闷的气氛,悄悄的走到叶睐娘身边,脸上堆了自认为最和善无害的笑容,“睐妞儿不要怕,以后啊都有伯母在呢,你放心,将来伯母一定像嫁你逢春姐一样给我们睐妞儿找个好婆家风风光光的嫁出去。”

你不会说话就闭嘴好不好?叶睐娘厌恶的横了小赵氏一眼,莫说自己父亲病入膏肓根本不是论自己婚事的时候,就算是父母都好好的守在自己身边,她小赵氏提的人,自家也会退避三舍。

小赵氏却没有看明白叶睐娘的意思,自顾自的以为是她在害羞,而她现在向叶睐娘示好也不过是做给屏风外面的叶向荃和族老们看,让他们放心的把叶睐娘交给自己,当年连氏嫁入叶家时,那嫁妆也是极为丰厚的,不然连家人也不会想着来谋夺了。若是那些东西交给自己保管,凭她聪明,能翻出几倍利来。

“睐娘,你和你达哥自小感情就好,以后有他照顾你,”小赵氏正要接着忽悠,抬头却看到丫头引了叶睐娘的舅母柳氏进来,面色一沉,“你来做什么?今儿是我们叶家说事儿,你来凑什么热闹?”

“看嫂子说的什么话,”柳氏一脸悲痛,“这不还有睐妞儿的么?她身上可还流着我们连家的血,妹夫请我们两口子过来,自然是放心…”

叶睐娘觉得现在自己就像一块大肥肉,每个人都红了眼睛盯着自己,只等父亲不在了就冲上来将自己撕咬个干净。

“都坐下吧,相信他三叔自有自己的安排,”张氏淡淡的看了一眼这两个面容丑陋的女人,她现在也很发愁,叶睐娘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可以说是另一个女儿,但看到三房,再想想二房的将来,张氏对以后自家怎么不伤名声的从叶向荣手里全身而退没有多少把握。

小赵氏大度的不去计较张氏的态度,反正叶家三房就要落到自家手里,二房么,叶志恒还不到十一,离接管家业还远着呢,张亭兰一个到时能给他多少还不是看他们大房的心意?

“温大人快到巷口了,”门外有丫头进来禀报。

听到父母官就快到了,叶家男人们纷纷出去到大门处迎接,叶向荣悄悄拉了大儿子,“怎么样?那边怎么说?人可找到?”

“没有呢,”叶志远一脸不满,父亲做的叫什么事,心是够狠但却没有手腕,找了这帮子没用的东西,就算算计了叶家三房,那东西也不过是给叶志达的,却让自己跑前跑后的操心,跟着给他擦屁股,“爹咱可说好了,若是这事过去了,那小北门的几处铺子可要归我,志达那小子不能全得!”

“你闭嘴,给你爹办个事儿还在这儿讨价还价,”叶向荣恨不得踹叶志远两脚,“谁把这事儿办砸的?那两个人姓李的都交给你了,你竟然能让他们跑了?你这个败家子儿,你给我等着!”

叶志远不以为然的撇撇嘴,叶向荣让他跟着李琎去将那两个劫匪领回来,他也跟他们的老大说好了,将人送回去,再把银子一次全清了,这事就当没发生过,虽然那帮人没按要求办好事还要求全价叶向荣有些肉疼,但人家拿了他的把柄自己也不能不低头,反正叶向荃摔了那么一回,身子就更差了,只等他一死,那把柄也就没有什么威胁力了,想到叶向荃跟自己的谈话,叶向荣恨的血都要吐出来了,可是却也没有办法。

“温大人您上坐,”叶老族长在首阳山活了一辈子,平时顶多与保长里长的打个交道,能与县令大人坐在一起喜得的满脸放光,暗忖这事回去一定要写在家谱上。

“呃,您是长者,您请,”温县令人如其姓,是个面容清俊,温文儒雅的中年人,“敬之快坐下,你身体不好,就不要硬撑了。”

没想到这温知县竟然对叶向荃这么客气,赵氏心中一凛,有他在,有些事恐怕就不好强争了,不然给父母官留下儿子贪苛的印像,以后可就难攀交情了。

堂上的人除了叶向荃有秀才的功名,其余的俱是白身,虽然温知县言说不必,但都恭恭敬敬的磕了头才敢斜了身子坐下,那几个没见过世面的族老和连清平,更是额间见汗,连清平都在后悔自己迷了心窍竟然又跑了来。

“咳,睐娘出来,”叶向荃看人都齐了,轻声将屏风后的叶睐娘叫出来,“温大人,这是小女知秋。”

叶睐娘知道他的意思,规规矩矩的跪了给温知县磕头,现在可不是她摆现代人架子的时候,到了这里,膝盖都比以前软了许多,“民女叶知秋见过知县大人。”叶知秋这个名字她不常用,平时大家多叫她的小字睐娘,如今说起来还真有些拗口。

“嗯,”温知县捻须细看堂下的叶睐娘,只见她一身淡柳青色褙子,下头是雪缎云纹百褶裙,如云的秀发挽了双平髻,留着覆额的柔软刘海,刘海下是巴掌大的一张小脸,虽然头垂的很低,但也可以看出是个美人胚子,叶睐娘只簪了一对素银长簪,髻后压了一小柄白玉缠花月牙梳,想是服着孝,通身不见一丝花纹,稳稳的跪在那儿,身子不摇不晃,也没有瑟缩之态,温知县心下点头,这样一个女儿,再拥有这样的家财,怪不得叶向荃放不下心来,要求到自己面前。

六十二、兼 祧

“起来吧,敬之养了个好女儿,”温知县想到叶向荃送的那几幅书画珍品和绝版古籍,笑的越发和蔼,叶家的事叶向荃已经跟他说了,之后他也派人详细打听,知道这里面的是非曲直,所以这礼物收的也十分安心,“本县与敬之也算是说的着话的朋友,今天他想请我做个见证,事该怎么办就怎么办,我今天是私人来听听。”

有了父亲前面的布置,再有温知县坐镇,叶睐娘心头一松,默默的退到一边,因为后面还要提到她以后的抚养权,因此她也没有像小赵氏、张氏她们退到屏风后面。

“老三啊,大家都在这儿了,你就开始吧,”叶老族长冲温知县一拱手,对叶向荃道。

“是,九爷,”叶和荃微微起身,“大家也知道,我家娘子已经过世,我的身体也不好,子嗣想来是无望了,所以想请九爷和母亲同意,在侄儿中过继来承继我们三房的香火。”

多年的心愿就要实现,赵氏简直就想仰天大笑,云蓉啊云蓉,你得到叶大富的心又如何?生了儿子又如何?到头来还不是一场空,“唉,向荃这孩子也是命苦,我是没有意见的,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三房就绝了根,九叔你说呢~”

“我也是这个意思,向荃啊,这毕竟是你们三房的事,不论选谁将来都是你的儿子,你说吧,我想你兄弟们都不会有意见。”叶族长道,“我和你几位叔叔还有兄弟,过来也就是个见证,以后在宗谱上写了,也不会有纷争。”

“那是,那是,”小赵氏激动的站在屏风边上,“三弟你放心,还理说侄子和儿子本就没有什么两样,但族里这么说,咱们就照着规矩来,他们兄弟三个你随便挑!”

旺儿也给叶向荣添了个儿子,现在不过半岁,小赵氏不怕他会选这个吃奶娃娃,就算选了又如何,叶向荃没有能力养了,只要养在金桂院,那她就有本事让他长不大!

叶向荃看了一眼下首坐着的三个侄儿,“向荃是庶出,自幼在姨娘身边长大,但二哥却从来不以向荃的身份而有丝毫轻视,若不是二哥亲自教导,恐怕向荃也考不出这个秀才的功名。”

赵氏让叶向荃的话弄得有些摸不着头脑,但叶向荃是在感谢自己最得意的儿子,想到儿子的英年早逝,“老三不要说这个了,你二哥对谁都是最真心的,难为你还记得他。”赵氏红了眼眶。

“儿子怎么敢忘,”叶向荃按着座椅要起身,叶睐娘赶忙扶了父亲一把,“二嫂,向荃有个不情之请,还望二嫂能够答应。”

“三弟你尽管开口,但凡能做到的,妾身自当勉力而为,”张氏心中难掩忐忑,虽然已经和叶向商量好了,但这么大笔的产业,对二房来说究竟是福是祸?

“九爷,母亲,向荃想让恒哥儿兼祧两房,”叶向荃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你说什么?你想让恒哥儿兼祧?”赵氏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千算万算倒是把这项给算漏了,这一肩祧两房的事情也不是没有,只是少些罢了,而她做为叶志恒的亲奶奶,也不能开口说不行,只能挑叶志达,族里的人都在看着,“向荃,你决定了?二房就恒哥儿一个,你大哥却有三个儿子,要不你把老四抱过去,从小养也亲些。”

“咳,母亲,我的身体恐怕再也没有力量和时间去养孩子了,恒哥儿我看着最合适,远哥儿已经成家立业了,又是长房长子,达哥儿读书很好,将来是会光宗耀祖给大哥挣体面的,恒哥儿我这两年也看了,是个实诚心善的孩子,有他在,我家睐娘也不会受委屈。”

叶向荃要过继叶志恒这事是早就和叶九公通过气的,叶家的恩怨叶九公一清二楚,单从私心论,首阳山族里和叶家西院姨奶奶还更亲厚一些,毕竟这么多年来,只要乡里乡亲有什么事,过去是云姨娘现在是连氏、叶向荃从来就没有袖手过,“向荃说的有道理,兼祧的事也不是没有,志恒这孩子我看着也好,又有向高媳妇这样的大家闺秀教养,错不了。”

“凭什么?我不同意,”小赵氏见婆婆夹着嘴不发话,叶向荣也闷声不吭,急得从屏风后跳了出来,“凭什么他们二房一人独得两份,我们长房这么多人什么都没有?凭什么?这不公平!那叶志恒明明就是个傻子,为什么要把三房的产业给他!叶向荣,你说话啊,你哑巴了,人家都欺负到咱们头上了!!!”

叶向荣也想说话,也想说他不同意,但昨天叶向荃送来的那份口供压得他开不了腔,若是他雇的那两个劫匪都死了,他还可以出来挣一挣,可是现在,那两人下落不明,匪徒老大的名号也知道的清清楚楚,叶向荣算是想明白了,当时李琎看着是把人交给了叶志远,恐怕出了门儿又派人将他们夺了回去,这个险他不敢冒,若是这件事捅出来,自己别说三房的产业,就是现有的也保不住,自己和大儿子都得被发配充军。

“你闭嘴,这里有你说话的地方么?”叶向荣烦燥的斥道。

“向荣媳妇,”叶九公看小赵氏闹得难看,尴尬的道,“这是人家三房在议过继那家的孩子,咳,不是要分家产。”

“大嫂,你稍安勿躁,听听三弟怎么说,”因为在议论家中大事,所以金安堂并没有留丫头,张氏示意女儿叶书夏去扶小赵氏坐下。

“呸!稍安勿躁,你说的好听,三房那么多的银子都归了你家,你当然不燥了,凭什么,凭什么都归你傻儿子?”小赵氏恨不得撕碎了张氏那张白皙的脸,“我明白了,你们一个鳏夫一个寡妇,哼,指不定早就勾搭成奸了,我呸~贱人!”

“住口~”

“闭嘴~”

屏风内外斥责声同时响起,叶向荣直接冲到屏风后面拉了小赵氏狠狠的搧在她的脸上,“叫你胡说,你要害死大家~我打死你上成事不足的东西!”

小赵氏被叶向荣拖在地上踹的得不了身,疼得五官都扭在一起,口里兀自不服,“我没有胡说,不然为什么咱们三个儿子他都不选,却偏偏选二房的傻儿子?!”

“你还不闭嘴,”叶向荣抓起手边的凳子就向小赵氏头上砸去,若是自己有个贤内助,何至于倒霉到此,现在知县老爷和族长都在座,自己妻子说出样的话,以后叶家还怎么抬头见人?恐怕开封张家也不会放过自己。

“志远,去披你娘扶出去,志达你也去,”赵氏还能保持一丝清明,叶家长媳当众撒泼,让好强的她恨不得挖个地缝钻进去。

“都不要走,”张氏已是泪流满面,携了女儿从里面出来,“恒哥儿,书夏,给知县大人和族长跪下,”她身上还有五品诰命在,见了七品知县自是不用下跪。

“大人,我们开封张氏世代书香,祖宗无犯法之男,亲族无再婚之女,我曾祖母更是得到世祖赐书的贞义夫人,现在赵氏竟敢含血喷人,还请大人还妾身一个清白,不然我就吊死在这叶家大门外!”张氏面色铁青,自己只想着儿子若是兼祧两房必然会引来长房嫉恨,可没想到自己嫂反应竟然强烈到了不要脸的地方,这是生生要逼死她们~

“太公,祖母,”叶书夏满脸是泪的跪在地止,她幼承庭训,不贞的罪名有多严重自是知道,“我母亲自父亲去后,每日只守在金院中抚育我姐弟二人,轻易不见外人,还请太公和祖母为我母亲作主,这样的罪名我们二房担不起!”

“母亲,姐姐,咱们走,这个家咱们不呆了,”叶志恒讷于言辞,但心里也是明白的,平日长房欺负逼迫三房他也是看在眼里,“现在欺负三叔和睐娘,将来就是我们了,咱们回自己家去!”

“来人,将这信口胡沁败坏我媳妇儿子名声的恶妇拉出去掌嘴二十,然后关在后面祠堂里好好学学规矩,我不发话不许任何人去看她~”赵氏已经汗如雨下,有知县和族长在,三房过继的事恐怕已成定局,若是再把长房搭上,那就太划不来了,想到叶志恒也是自己的亲孙子,又没有了父亲,多得些也没什么,赵氏迅速做了决断,“书夏快帮我把你母亲扶起来,你大伯母疯魔了,老二家的不要和她一般见识,你是什么样的当娘的还能不知道么?快快起来,志远志达替你娘给你二婶赔礼~”

张氏平白被人泼了一盆脏水哪还有心情呆在这里?原本她还有心让叶志恒兼祧三房,现在却是避这不及,“他三叔,承蒙你错爱恒哥儿,只是这孩子福薄担不起这么重的担子,还请您和族长商量在老家兄弟里挑一个聪明的认下吧。”

“好了,老二媳妇不要再说了,志恒是个好孩子,与睐娘又亲,让他承继三房我也放心,”赵氏打断张氏的哭诉,今天长房是把三房得罪狠了,恐怕叶向荃宁愿挑个旁系的孩子也不会再选长房的了,现在若是叶志恒的事黄了,他们正房损失就大了,要知道原本分给三房的产业在叶向荃的经营下日益壮大,“族长,这事儿您要是也没有意见,就这样定下吧。”

六十三、安 排

叶九公淡淡的点点头,冲温知县一揖道,“我那个侄孙媳妇一向脑子不清楚,还请大人勿怪,向高是我们叶家百年来出的第一个官身,也是族中子弟的楷模,向高媳妇更是开封张家的女儿,贞静贤淑自不必说,以后谁再敢说有损她名声的话,我们整个首阳叶家都不会与他干休!今天的事族里和大富媳妇自然会给她个交待。”

叶九公的话是在表明整个叶家的立场,张氏松了口气,对她一个寡妇来说,没有什么比名声更重要的了,若是名声坏了,就算叶家不计较,娘家也不会饶过她~、

“老族长说的对,叶夫人是五品诰命,又是世家之女,现在立志为叶大人守节,本县对这样的节义女子也是多有敬重,若是将来世侄出息了,朝廷自会对叶夫人有所嘉奖。”对地方官来说,治下出了节妇是荣光的事,若是出了什么逆伦案,县令也得吃挂落,何况凭他多年在民事上练就的一双火眼金睛,怎么看不出这是叶家长房为了家产在诬蔑二房三房?

张氏得了知县、族长和赵氏的肯定,也就不再多说什么,叶志恒兼祧也就是板上钉钉的事了。若不是三房的产业实在是诱人,而叶志恒实在不像是个能有一番作为的孩子,她也不想跟着趟这浑水。

“大人,九爷、母亲,儿子还有话说,”叶向荃布局一次不容易,自然要把事情一次处理干净。

“我和娘子一直身体不好,这些年为了延医治病家产也耗进去不少,”叶向荃接过睐娘手中的热水抿了一口,“现在三房名下的铺子和田地都在那里,我让帐房已经都拿了过来,不如趁今天就交给二嫂吧。”

“这个,”张氏有些为难道,“志恒从今天起也是三房的儿子,那些东西还是你来掌管吧,我一个妇道人家…”

“吭,”赵氏横了张氏一眼,送上门的竟然不拿,“老二家的说的也是,不如…”,不如将这些东西都交由她来保管,待到叶志恒成年,再一并交给叶志恒。

“既然母亲也是这个意思,志恒年纪也不算小了,以后就随着我学习些铺子里的事吧,趁我还能动,与铺子上的掌柜们也熟悉一下,将来让各铺的掌柜直接与他交帐,二嫂,母亲年纪大了,又替二房经营着产业,您就多操些心吧,帮志恒守着田产。”

张氏感激的颔首,叶向荃这样安排确实是在为自己儿子考虑,叶志恒年纪小,又是个实心眼,若没有叶向荃带着,将来怕是拿不住那些掌柜,自己一个女人到底不能抛头露面。

赵氏欲要再说,遇上温知县冷冷的目光,不由心虚的闭了嘴。

“还有就是睐娘,二嫂,睐娘年纪小,我就将她托付给你了,只有一样,将来她的婚事,须由她点头才行,”叶向荃挣扎着起来给张氏施了一礼,看着瘦小的女儿,不由湿了眼眶。

“她三叔你放心,我自当把睐娘当亲生的来养,”张氏也跟着落了泪,心中暗下决心,一定要将这个可怜的侄女视做己出。

“至于睐娘的嫁妆,”叶向荃从怀里掏出一张单子,“这原是她娘的嫁妆,中间有一些已经不在了,我看着又添了一些,将来也尽够了。”

“哎哟,我们家睐妞儿的嫁妆,我这个做舅母的可要好好看看,将来也好知道怎么给她添补,”柳氏在屏风后憋了半天,如今才找到借口出来,她原以为叶向荃叫他们来是想把女儿交给他们,没想到竟然让二房去养,想想也是吞了人家那么多东西,给人家养个女儿也是应该,但她要是以后再吞了睐娘的嫁妆怎么办?柳氏觉得自己有捍卫外甥女嫁妆的义务。

叶向荃将单子递给柳氏,“这里面有她娘过去的东西也有这些年给睐妞儿置下的,左不过就是些田产庄子,还有几房家人,她娘归家时还有些东西,我们也一直没用上,一会儿你和大哥去看看,也拉回去做个念想儿吧。”

还有他们的?柳氏也无心去看叶睐娘的嫁妆单子了,反正那些东西她们也弄不走,“他姑父,这怎么好意思,那些都留给睐妞儿才是,可怜的孩子,”柳氏用袖子掩了脸,准备开哭。

“舅母,大人在这儿呢,”叶睐娘可不想这里变成菜市场,叶向荃的身子不能久坐,这些事情还是处理的越快越好。

叶老族长却是个明白人,他从叶向荃手里拿过嫁妆单子,递给族侄看了,示意他又誊录了一份,老家的人都得过叶向荃不少好处,不论是祭田还是开族学,他都是出钱出力,连族里的孤老,他都出银子养着,现在老三需要族里帮忙了,自己当然不能不仁义。

“还有西院的宅子,”叶向荃看向赵氏,“我和大哥也是一场兄弟,刚才大嫂也说了长房人口多,志恒毕竟是一个人,也住不了两处院子,西院我打算留给志达,也算是当叔叔的一点心意,希望他早成家立业。”

洛阳富庶,南来北往的人口也都聚积与此,说是寸土寸金也不为过,西院的地方可一点都不比叶向高分的东院小,很是值些银子,加之这些年三房不断整饬,将来就算是叶志达得了官,当做府邸也不差什么,“就按你说的办吧,反正睐娘大了也是要出嫁的,又不能背了房子走。”

待所有事情交待清楚,又让大家都过了目,温知县更是具名做了旁证,叶向荃已经恹恹欲倒,叶睐娘看着心疼,给众人告了罪,让下人进来抬了父亲出去。

叶向荣因为妻子在知县和众族人面前丢了大人,根本没连再出来陪客,当下赵氏便吩咐叶志远兄弟几个陪了温知县和族人们出去用饭。

“爹,你先躺着吧,”叶睐娘回头吩咐晴雪出去熬药“今天幸亏有温大人在,不然还不知闹成什么样子呢,”叶睐娘知道父亲只是身体太弱,经不起这样的折腾,但才经了这么重要的事情,他躺着也未必睡得着,因此留在叶向荃身边与他说话。

“自古官字两个口,”叶向荃发现自己就要撒手了,却什么都没有教过女儿,“人啊都是无利不起早的。”

这个叶睐娘活了几十年,自然明白的很,这次温知县的“出场费”可是不菲,就连过来的那几个族人,除了族长,哪个少收了叶向荃的东西?只是叶向荃高明的地方是把功夫做在平时,并不会给人用的着才出血的反感。

“嗯,女儿记下了,”

“以后你跟着你伯母,事事都要经心,世上没有不变的情意,不要太计较眼前得失,银子那东西,最不值什么,只要人在,能挣它就来…”

“嗯,”叶睐娘为父亲点了炉安息香,她明白父亲的担心,却不想让他再担心,张氏的为人这些年她也看的很清楚了,不失为一个好人,对她也好,但人总是有私心的,这次若没有三房的产业,恐怕她也不会这么无所顾忌,有了二房和三房的产业,再带了儿女和自己去了京城,应该能过的不错吧,想到藏云庵下的七百两黄金,叶睐娘舒了口气,就算没有了那笔嫁妆,她应该也能过的很好,以后的路真得自己走了。

“小姐,小姐,”桃子在外面轻声叫她。

“什么事?”叶睐娘看父亲渐渐睡去,掩了房门出来。

“是舅老爷,”桃子斜了一眼廊下,“这不,不肯走,非说要再见见你,哼,我看是惦记着东西吧~”桃子对这样的人很不屑,自家小姐都那么可怜了,周围的人却红了眼睛只盯着财物。

“请他们过来吧,”叶睐娘叹了口气,有些事情强求不来,就像自己和他们不会亲一样,在他们眼里,自己也不会比东西贵重。

“睐妞儿,”连清平很是不好意思,不耐烦的甩开柳氏扯他衣襟的手,“我们没什么事,只是想看看家里有什么要帮忙的,你,你若是在二房那里过的不如意,只管到舅舅家来,舅舅还是养得起你的!”

“嗯,睐娘记下了,”连清平到底还有几分亲情,叶睐娘心里一暖,“东厢里面是我母亲过去的一些东西,爹爹说给舅舅留做念想。”

这才是柳氏不肯走的目的,虽说是当面说了要给自家东西,若是以后变卦了可怎么办?不如现在就撕掳清楚的好,“你看睐妞儿,你这是什么意思?既然你爹都开口了,难道你舅还怕你们不肯给?唉,这样吧,我们也过去看看,也好知道怎么往回带。”

叶睐娘也无心与他们计较细节,直接领了他们过去,她和父亲已经商量过了,家里的铺子和田产叶向荃以看病吃药为理由卖了一部分,折了银子给张氏了一笔又换了金子给睐娘留了一笔,早在开封时叶向荃已经悄悄的在那儿置了两间铺面,如今房地契也给了张氏,京城的房子叶向荃在张氏流露出将来希望到京中依靠哥哥时已经提前派人置下了,他做的这一切,为的不过是希望张氏看在他倾家相托的份上,善待自己的女儿。

西院已经说好给叶志达,房里的家俱摆设叶睐娘也带不走,叶向荃已经悄悄的将贵重的古玩放在了当铺了,当票由叶睐娘收了,只待她有需要时赎回来就是。叶向荃已经和睐娘说了,那些嫁妆铺子和田地掌握在张氏手里,每年的出息只当是给张氏交的饭钱,让她不要计较,只求将来能按着单子原物拿回就好。

看着父亲每日趁着自己清醒时与自己交待以后的安排,叶睐娘唯一能做的就是强做笑脸,她的眼泪只会加重父亲的负罪感,既然已经知道时日无多,她就要好好珍惜与亲人相处的最后时光,然后让父亲放心的离去。

六十四、厚 谢

“这些家俱都是上好的,原也是姥爷姥娘给娘的嫁妆,有些根本就没有用过,将来表哥娶亲,倒也省得做了,”叶睐娘看着那些东西有些心酸,自己小时母亲就开始为自己积攒嫁妆,家俱木料的备了不少,父亲说过几天都移到东院库里,而这些日常用的,自然不能再拉过去摆在东院,而父亲又实在不想它们落在长房手里,因此就都让连家拉走,“还有这些衣料,我还小,又在孝中,也穿不着,舅母拿回去给表哥娶亲也尽够了。”

何止是够,简直是发了笔横财,要不是顾虑连氏殁了没一年,叶向荃又快不行了,柳氏都要仰天长笑了,家俱自不必说了,柳氏迫不及待的拱到屋子里细翻,光这半屋子绸缎,送到铺子里都值几百两。

与柳氏说定来拉东西的时间,将他们送出门,叶睐娘疲惫的躺在床上,她觉得自己和父亲都很可笑,这都是在做什么?一个预知到未来的人在安排后事,而另一个则为了自己的将来而积极配合?叶睐娘吃惊于自己冷静,不耻自己的冷静,可更多的是无可奈何,在这样一个地方,她不知道怎么做才是最好。而现在,她也深切的知道自己当家立户的重要性,若是她不是一个女孩,可以当家,怕就不会有今天的景像了。

赵氏因过继的事被打击的完全没了精神,她这辈子风风雨雨的走过来,从一个屠户的女儿到富甲一方的财主太太,听过的见过的做过的亏心事不算少,对叶向荃一家更是恨的理直气壮,凭什么云蓉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狐媚子就得到了丈夫所有的宠爱,当年叶大富不让她再插手外面铺子的事就是那个姓云的贱人说什么大户人家的娘子没有抛头露面的出头料理生意的,就算是打理嫁妆铺子也应该交给下面管事的去办,就这样叶大富收了她的权,若是有她盯着,自己哥哥怎么就会让人骗着偷卖了叶家的绸缎?那个云蓉也不会就此成了明正言顺的二房太太,还给儿子挣得了大笔的家产?若在别人家里,庶子就是嫡子的奴才,留他条命也就是在铺子里当个掌柜罢了。

她千恨万恨云蓉一房,也曾下手害过她,不过那就是内宅的小门道,扎布人打小人什么的,做的最狠的也就是知道她怀了胎后买通下人给她下药,原想着打了她的孩子,没想到竟然让她挺了过来。而现在自己认为一向老实的大儿子叶向荣竟然雇人劫杀叶向荃!

初听这个消息赵氏惊的差点背过气去,她狠她毒可以,但没有一个母亲不希望儿子是善良的,后来再听叶向荣说劫杀失了手,人也被抓了,赵氏才算明白为什么在金安堂叶向荣像锯了嘴的葫芦,听到叶向荃要把三房交给叶志恒时也不多嘴,他是家中的长子,也是叶家的家主,若是他出声反对,族长还是要考虑考虑的。

“这事儿志远也知道?”赵氏半天才道。

“是,现在关键是那两人一直找不到,儿子就怕…”叶向荣嫌母亲净问废话,这主意还是叶志远给他出的呢,谁知他找的人这么不地道,“昨天送温知县出去时,听说他还跟志远打听那个京中来的李公子,那可是个贵人,听说现在以皇上跟前也能说上话呢,不知道叶向荃怎么就结下了。”

若是叶向荃狠点,有那几个人在手里,再有李琎的证明,恐怕他们长房就灭了,到时叶家的一切都落到了二房手里,“好像二弟妹与李家有些交情。”现在他最后悔的是这几年没有好好对待张氏,一个寡妇家家的,自己若是对的好些,自然会对长房感恩戴德,也不会到了现在,和着三房咬自己一口。

“我看赵大兰那个贱人是不能留了,治家不行,还到处惹祸!”叶向荣咬牙道,自己一个大男人,就算关心兄弟的遗孀也不能做什么,若是妻子是个贤惠的,就应该把这事办的妥妥的,而不是到处跟人结怨,把张氏这个福星给得罪了,这两年叶向高不在,若是攀着张家,他们叶家也不会混的越来越差,自己也不会想着去害叶向荃,反而惹了一身臊!“母亲若是舍不得,儿子就把她送到庵堂里养着,但这个家她是不能当了。”

赵氏喟然一叹,这些年她看着,管着,提点着,可是自己这个侄女儿就是个不长脑子的,自己院子里管不住姨娘,叶家内宅她见人就得罪,“就依你吧,但家要交给钱氏来管,你那些上不得台面的姨娘别想伸手。”

看叶向荣点头,赵氏到底心疼儿子安慰道,“你既然答应了老三由恒哥儿兼祧,他那个人向来说话算数,自然不会再拿那事来要胁你,毕竟他也是姓叶的,家里出了手足相残的事,对谁都不好,以后三房你就躲的远远的吧,我看那个叶睐娘年纪不大却不是个省油的灯!”

几十年兄弟做下来,叶向荣也算是看明白了,自己斗不过闷鳖老三,可是连叶睐娘都让他绕着走,叶向荣觉得母亲也太小瞧自己了,“一个女娃罢了,没了老三,她的婚事就落到我手里,到时还不是我说了算?”

“你别忘了,昨天老二家的可是答应过了,睐娘的婚事须得她本人点头,”赵氏提醒,“不过么,要是没有像样的人来提亲,咱们也不介意养着个老姑娘,左不过是往庵子里一送罢了。”赵氏眼里像融了冰。

高啊,叶向荣简直要击掌了,只要自己着人坏了这丫头的名声,或是将那些提亲者中像样的人家都事先打发了,到时看叶睐娘怎么点头?就算是嫁了也嫁不了好人家,叶向荣找到了对叶向荃的反击办法,心情好了许多。

李琎办完了洛阳的事,就到叶府辞行,其实他原不必这么做的,叶家对如今的他来说,不过是眼前飘过的一片落叶,根本入不了眼的,可是他却过来了,原因无他,他有些放心不下叶睐娘。知道她还在孝期,父亲又危在旦夕,所以李琎简单的穿了浅青的交领长衫,头戴银冠,想是因为就要回京的原因,他心情也很不错。

因为三房没有长辈主事,祥云又是个姨娘,张氏就让恒哥儿陪了李琎过来,叶睐娘因是女儿家,李琎和恒哥儿来时自带了丫头避到了屏风后。

“那几个人全都抓到了,”李琎问过叶向荃的病情后,在一旁的圆凳上坐下,虽然与叶向荃交情不深,但李琎对他却心存敬意,一个庶子,能走到现在也真是不容易,若是自己,在嫡母仇视,兄长暗害的情况下,真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那些人根本不是什么真正的匪徒,不过是一群邻县的地痞流氓,嘴上喊着要做游侠儿,平日却净干些欺侮乡邻的事,我已经让人将匪首和平日做恶多的送到了北大营做苦役,另个两个从恶的打了几板子放了。”

“这件事真是要谢谢李公子了,想叶某已是西山落日,救命之恩此生是无法报了,有道是大恩不言谢,恒哥儿、睐娘过来给李公子磕两个头,以后公子但凡有什么用的着恒哥儿的地方,但凭驱使。”叶向荃知道李公子不是寻常家的孩子,也听说他中了进士,入了今上的眼,被召到上书房做了陪读,虽无实权,却是最近天颜的位置,现在李琎还年轻,皇上又没有亲政,等到皇上掌权之时,这李琎怕是要大用的,叶向荃让叶志恒向李琎示好,不过是想着给这个孩子结份善缘,将来进京了也多分倚靠,至于听李琎驱使,以叶志恒木讷的性子,恐怕人家也不会把什么机密险恶的事情交给他。

见叶志恒与睐娘要与他磕头,李琎忙扶了叶志恒不让他真的跪下去,“世叔说的哪里话,我在京城与佳木也算是至交,恒哥与睐娘是他的弟妹,我自是要当弟妹来看。”

“睐娘,将东西拿来,”叶向荃听他如此说,又管他叫“世叔”,心里一喜吩咐道,有道是未雨绸缪,睐娘是个女子叶志恒又不善交际,虽然在京城有张家,但多个姓李的朋友也是好事。

看叶睐娘从内室与丫头将几个锦盒捧了出来,李琎暗笑叶向荃会做人,叶家的是是非非他让自己的亲随和平已经打听的差不多了,他相信叶向荃在最后的这段日子肯定会把身后事都安排好,但他也相信若没有自己的帮忙叶向荃的所有安排都可能那遇袭那天化为泡影,所以说自己对叶氏父女有再造之恩也不为过,但他不是施恩图报的人,尤其所救的人还是叶睐娘,但叶家与自己并不相熟,人家受了大恩若无所表示心里反而会不安,因此李琎并没有推脱,只是微笑的看着叶向荃,等待他的下文。

“这是我铺子里淘来的几件玩意儿,我那铺子卖了,但看这些东西都是可遇不可求的,就留了下来,公子是个雅人,荃无以为报,几件玩物还请公子不要推辞。”

叶睐娘将那几个镶螺钿葵花形黑漆盒子一一打开,这里面的东西她是知道的,都是唐时的古物,玉献珠宝人带板、大唐贞观”阴刻年款银质《大般涅盘经》、还有三彩鸭式杯,那一样都是千金难觅的,也让叶睐娘再次对父亲的财力肃然起敬,没想到叶向荃竟然全都送给了李琎。

六十五、外 室

李琎是世家子,好物件见的多了,自然一眼看出这些都不是凡品,拱手道,“刚巧琎有个世伯极喜唐时的事件,小子谢过世叔了。”

都出来见礼了,叶睐娘也不再扭捏着躲回屏风之后,随着叶志恒一同送李琎出去。

十岁的叶睐娘已然是一位小小少女,“睐娘妹妹回去吧,”李琎心里一软,自己家里的妹妹现在还是弄花扑蝶,她却早早的经了世事,也难怪心性与旁人不同。

“刚才听公子说把人放了?”叶睐娘忍不住问道,父亲身体不行了,自己又是女儿,有个哥哥叶志恒,却也只有十一,还当不了事,“那…”

李琎看到了她眼中的担忧,又想起那日被她被人追杀时狼狈的样子,平时再怎么精明厉害,到底还是个女儿家,“你不用担心,那两个放出来的早就被我吓破了胆,成不了什么事,有他们在外面晃着,那些黑了心的人反而有了忌惮,还有这个给你,嗯,我中举后座师给取了个字,叫以行,以后你就叫我以行吧。”

“那怎么敢当,”自己哪里就和他熟悉到那种程度,何况以后能不能再见着也未可知,叶睐娘接过桃子递上的几页纸,“这不是供词?你不是都给了爹爹?”叶向荃也是用那两份供词换得了叶向荣的支持。

“原来你,”看到李琎琥珀色的眸子里闪过的得意,叶睐娘展颜一笑,口供这种东西,只要人在手里,要多少份都有。

“谢谢,”叶睐娘裣衽一礼,对李琎的帮助,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是红了眼眶。

“你,还有叶公子,你们都多保重,”李琎一拱手,跟着叶志恒离去,叶睐娘这个女子,以前是气愤,惊奇,现在更多的是怜惜,只是自己这样的身份,怜惜可以,但过多的想法不该有。

“今儿三叔怎么样?”叶书夏挑帘进来,她一身浅黄薄缎交领纱衫,下头是细折儿长裙,弯月髻上也只简单的插了两支珠花。因叶睐娘还未出孝,又整日闷在房里看各铺子掌柜的交过来的帐,所以现在都是叶书夏跑过来看她。

“还行吧,”叶睐娘揉揉眉头,再这样下去她真要未老先衰了,“这些将来都是要给三哥哥的,他看不过来,伯母又不帮忙,全压我一人儿身上了,姐姐要是没事,也帮我看看呗~”

因为这些早晚都是叶志恒的,张氏压根儿不急,反而避起嫌来,任凭叶睐娘怎么说,她都不接手,平日只守在金桂院里,对着观音念经。而叶志恒天资有限,年纪又小,加上叶向荃身体也不行了,无法亲自带着他到铺子里去,只得跟了老管事宏叔每日去铺子学习,回来时已经累个臭死,帐目只能由叶睐娘代劳了。

学习怎么管铺子叶睐娘并不排斥,本来她就是穿过来的,早就习惯了每日上班,自力更生,而且将来她若独立,也是要开铺子养家的,毕竟单靠自己嫁妆上的田地,来钱实在是有限,叶家大量置地是为了做“士农工商”里的农,而不是最末流的商,但叶睐娘心里清楚,要想致富,靠那百来斤亩产是肯定不行了,她又不是农业大学毕业的,能改良来种子什么的,大顺这世道,就算是那些做官的,私底下都是以各种名义开着买卖。只是像现在这样,每日和帐本打交道,时间久了她还是有点吃不消。

“我才不摸着劳什子,”叶书夏撇撇嘴,拿手中的绢扇轻轻抚了抚那厚厚的帐页,母亲都不动的东西,她顶多就是帮着弟弟妹妹做着滋补的补补身子。

“你可不要小看这些,”叶睐娘知道她半真半假的清高劲儿又犯了,而自己那成熟的心理年纪让她也母爱泛滥,忍不住提醒,“自己要是不懂,将来管家非被奴才们卖了不可。”尤其是男人,管不住他的钱那也得管住自己的嫁妆钱。

其实张氏早就开始教叶书夏持家,但二房现在没有家可持,张氏顶多也是讲些理论知识加上举例说明,没有实验田让叶书夏实战。

“刚才我去大嫂那儿了,”叶书夏悻悻道。

“噢,大嫂还好吧?”钱氏也算是正房女人中的一朵奇葩了,这估计也是叶志远不喜欢她的原因,从小跟着那样的祖母和母亲长大,像钱氏这种不多话不耍小心机,且正义感极强的又有些憨厚的女子自然得不到他的欢心,最可怕的是这两年钱家兄弟也没少来教训自己这个不成器的妹夫,钱氏和叶志远的关系就更远了。

叶睐娘私下认为,若是钱氏肯帮叶志远出谋划策暗算三房,或是想辄子从二房帐目上抠钱,估计叶志远会把她引为知己。

“唉,能好到哪去?”叶书夏想想都替这位大嫂委屈,“大伯母被送到庄子上养病,现在是母亲和大嫂在祖母身边服侍,大嫂还管着家里的事,再带着银妞儿,已经够累了,大哥还总是生事。”

“又怎么了?”叶睐娘暗叹叶志远的不成才程度真是超出她的想像力,“正院还闹着呢?”

原本叶睐娘以为叶志远好歹也是跟着叶家人从小康一路走过来的,虽然没有吃过太多的苦,但十三岁开始跟着叶向荣做生意更懂得银子来之不易,身上应该没有那么多富二代的纨绔之气,谁想到这厮真是青出于蓝,比他父亲渣多了。老婆累的要死,他竟然又往家里拉小妾。

“嗯,我看不过去,就过来了,”赵氏身体越来越差,张氏每日都要在床前服侍,叶书夏不忍心母亲受累,也在旁边陪着,正院的事就听的多了。

看叶睐娘不往下问,叶书夏自己往外倒,“说是在外面的那个有了身孕,看相的说了是个男孩,所以一定要迎回来。”

“还有了身孕?”叶来娘一脸吃惊,这种八卦桃子一早跟她讲过,说是叶志远又爱上了个清倌人,成日不在家,而钱氏娘家哥哥也不是省油的灯,堵着那妓院的门捉了叶志远打了一顿,叶睐娘以为这事完了呢,没想到还有后续,“那个,不是青楼女子么?”

据她的认知,青楼女子接客前不是让灌过药么?不然老打胎不影响接客?

叶书夏错将睐娘的表情当做得害羞,“是啊,我娘都气着了,张家就算是个选个通房也得是家世清白的。”

这么多年来,叶书夏算是看清了自己长在一个什么样的家里,“娘都生气了,可是祖母却说好歹怀的也是叶家的骨肉,叶家的儿子不能流落在外面,大嫂又没生儿子。”

“睐娘,你说怎么办?”叶书夏看妹妹只是咬着笔头不语,有些着急,又想她毕竟没有见过大世面对世家的规矩也不懂得,“你不知道,大家子的规矩,那些腌臜地方出来的女人是万万不能进门的,生的儿子又算什么?难道叶家的长孙有个青楼出身的娘?”

家里要真是出了这样的事,叶书夏都没脸出门交际了,现在又到了给她寻样的时候,堂兄出了这样的事,懂规矩的人家谁还能看得上她?

“那伯母怎么说?”叶睐娘知道张氏已经开始寻找分出去的机会了,这次弄好了,不失为一个好时机,只是父亲现在成日昏迷着,怕是不能帮她了。

“母亲不同意,说是不行的话先送到庄子上养起来,待生了孩子将大人卖了,孩子交给府里的姨娘养。”叶书夏怕睐娘觉得自己母亲歹毒,下意识的想要再去解释。

“伯母做的对,”在叶睐娘看过的众多网文里,这样的事情只要那青楼女子不是穿来的,怕是都会是一尸两命的结局,张氏算是心善的,还打算留着孩子,当然换个角度,这个孩子留着长房以后也不会安生,“听说大嫂的娘家也很厉害,若是他们知道了,怕不会这么放过。”

叶书夏看睐娘明白母亲的苦心,再次肯定叶睐娘是她的知音,“大哥房里都那么多人了,还…”

叶睐娘望天长叹,这长房真是没有最渣只有更渣啊~

叶向荃的死就像是落到地上的第二只靴子,张氏看着走在送葬队伍最前列的儿子,今天一下葬,一切就算是尘埃落定,以后的日子就要看自己的了。

有道是“太太死了圧断街,老爷死了无人理,”叶向荃的葬事办的并不像连氏去世时那么隆重风光,叶睐娘的哀痛并没有少半分,她看着一铲铲的泥土落下,直至洞口被青砖封实,大坑被实实的填平,冰冷坚硬的石碑竖起,从此后自己真的就是一个人了。

这一天她已经料到了,也反复在心里告诉自己,对于重病的父亲来说,这是一种解脱,而自己虽然只有十岁,但前后加起来也四十多岁了,以前更是一个人的时候居多,还有什么适应不了的?可是真到了这一天,她发现自己还是很害怕,周围一切都那么冷,而她没有依靠,只能自己站着,站到没有知觉,站到心硬如铁。

六十六、逼 迁

叶向荣阴狠的望了一眼直停停的跪在坟前的叶睐娘,从叶向荃病重到下葬,长房没有从三房捞到一点油水,就连葬礼的一切事宜叶向荃都提前安排好了,叶向荣只用凑个脸就行了,想到自己以后还要在洛阳城混,这脸还必须得露,叶向荣觉得郁闷之极,狠狠的往地上吐了口口水,“事情了了,都回去吧,今儿爷请喝酒,给大家道乏。”若不是事事都虑到,你也不会这么短命!

见叶向荣招呼不打的就走了,程妈妈狠狠的往地上啐了一口,还亲大伯呢,“哥儿,咱们也回去,这雨里可是搅了雪花的,再站着哥儿就该病了。”程妈妈殷勤的将一件蒙了白布的斗蓬给叶志恒罩上。

叶志恒侧身避过,只是将那件斗蓬接了过来,走到一直跪在那里的叶睐娘身边,“妹妹,地上湿,爹娘看到了会心疼的,”叶志恒过继给了三房,叶向荃和连氏也是他的父母。

李妈妈早就不忍心了,这地上又是泥又是水的,天气又冷,草垫子早就湿透了,“小姐快起来吧,二太太还在家里等着呢~”

见叶睐娘起身,叶志恒把斗蓬给她披上,“妹妹放心,有哥哥呢,以后不会叫人欺负了妹妹~”

“开门,开门,人都死哪儿去?大清早的就关门闭户的?”桃子正在指挥小丫头洒扫庭院,听到侧门处的动静吓了一跳,示意守门的婆子不要开门,自己则到叶睐处禀报。

她在连枝的事情上吃了教训,后来又人李妈妈那里知道了连枝做的坏事,只恨得抽自己几个大嘴巴子,又跑到睐娘那儿认错,自己这么些年竟然把一头白眼狼当做姐姐来孝敬。

“大伯母今天来有什么吩咐?”叶睐娘已经早早起来了,正带着晴雪在屋里练瑜珈,有了连氏和叶向荃的早逝,她不想自己的身体也像父母那样虚弱。

“噢,我过来看看,”小赵氏因为叶向荃的丧事被放了出来,毕竟二太太张氏是孀居的寡妇,管着家事的钱氏又小着一辈儿,赵氏年事又高,姨娘又上不得台面,因此被小赵氏抓到了机会,整个丧事倒也没出什么幺蛾子,顺风顺水的办了下来。

“大伯母有什么指教?”叶睐娘并不把小赵氏往院子里请,小赵氏这是夜猫子入宅,无事不来,她可不相信这么大群人都来关心自己。

“起开,让我进去,这宅子以后可不是你这儿赔钱货的了,这们家志达的宅了,我这当娘的难道不能来?”小赵氏一把将叶睐娘推到一边,“要不是你那个短命的爹发话了,要把这宅子留给我们志达,我们根本就不稀罕,这宅子连着死人,真是晦气,我和志达他爹还得花大把的银子再翻修呢~今儿先请申道长来看看风水。”

“大太太,您也太心急了吧?你要收拾房子,我家小姐住哪儿去?”常妈妈怒道。

“住哪儿去?我哪儿知道啊?”小赵氏恶狠狠的盯着叶睐娘,“谁收了三房的银子就找谁去!”

叶睐娘毫不示弱的盯着这个害了自己母亲的女人,“敢照大太太说的,这宅子竟然不值银子了?那大太太还要它干嘛?那天温知县来吊丧还提起县学太破旧了要重修呢,不如咱们就把这宅子捐给县里,反正二哥将来也是要进学的,也算是妹妹替他跟县学的教授们打好关系了。”

“你,你敢?!这宅子当时可是说好了给我们达哥儿的,当时温知县可是也在的,”小赵氏望了望叶睐娘身后的重重院落,这宅子地方大人少,几间院子都是空着的,可惜这满院的下人没说给叶志达,小赵氏有些后悔自己的态度。

“我爹是说要把房子留给二哥,但说了什么时候给么?达哥儿今年要成亲么?大伯母要来赶睐娘,可拿了房地契?”叶睐娘万般不想遂了小赵氏的意,但叶向荃的话又不能违逆,只得在时间上做文章,叶志达不过十二,亲事都没订呢。

“那我们也要先将宅子收拾出来,将来说亲时也让人家知道我们达哥儿有处大宅子,”小赵氏口气明显软了,“你若是没地方住,伯母自然不能撵你,但其它的院子可是我说了算的,还有,正院将来是我们达哥儿和他媳妇的,你腾出来!”

“娘,你来这儿干嘛来了?”叶志达本来在博望轩读书,听到小厮说她娘带了人往西院去,赶忙过来,叶志达已经明白事理了,对父母的做法很是不齿,但做为人子又没法阻止,现在小赵氏来西院生事,他飞跑过来救火,“走吧,睐娘妹妹你莫要生气,我娘这一向有些糊涂。”

叶志达不忘向叶睐娘做揖,原本他和叶志恒叶睐娘一处读书,感情也很不错,但父母这样,让他都没脸见这两个弟妹。

“志达,你别拦着我,这宅子将来可是你的,我来帮你拾掇拾掇,”小赵氏被儿子推得没了脾气,“唉呀,我自己会走,我不催她搬不就行了?”

“小姐,那就是个不着调的,你要是被这种人气着了,才称了他们的心呢,”常妈妈将叶睐娘搂在怀里,这个女孩是自己看大的,如今又没了亲人,常妈妈打算看着她到老了。

“嗯,我知道,”叶睐娘这些日子觉得自己已经心如铁石了,这点儿小折腾还伤不到她。

“你这个无知的蠢妇,好好的又惹什么事?不想在家里呆的话明儿还送你到庄子上去,”叶向荣已经从旺儿那听说了今天小赵氏的壮举,一进牡丹院的正房就开始骂。

在庄子上关了一阵子,婆婆也不再向着自己,小赵氏在叶向荣面前已经嚣张不起来了,忙亲手与叶向荣捧了茶,“我不是想着早点让那死妮子搬了,咱们也好早些给志达收拾房子。”

“收拾了做什么?你还想分家不成,”叶向荣看着黄脸皮吊梢眉已经一脸老态的小赵氏满心厌恶,“你还嫌丢人丢的不够么?再闹出逼逝孤女的事?!”

“什么逼逝孤女,那宅子可是当着知县大人的面说好了给咱们志达了,”小赵氏辩解道,“我现在不过是去看看。”

“老三说是给志达了,可人家说什么时候给了?你就急成那样?”叶向荣恨的想再踹她一脚,怪不得旺儿总是说若是当家太太体贴些,自己这样的男人定能做了一番事业来,想想这二十多年,真是被着蠢妇拖累了。

“来人,去跟管家说,明天送太太再去庄子上养着,”叶向荣看都不想再看小赵氏,没有她在家里闹腾,自己的日子舒服多了。

“叶向荣,你个忘恩负义的东西,你敢!!!”小赵氏听到丈夫竟然又要把自己打发到乡下,完全疯了,抓了案上的花瓶就朝叶向荣的背影掷去。

叶向荣被碎瓷打着了脖子,出门才发现颈后生疼,用手一摸,竟然出血了,也不命人包扎,气哼哼的往金安堂而去。

“娘,我要休了那恶妇!”

赵氏正在养神,看到衣领上都是血的儿子吓了一跳,“这是怎么了?红玉,快去请大夫~”

“不必了,不是什么大伤,包下就好了,我也丢不起那个人,”叶向荣将外面的袍子脱下,“赵大兰这毒妇是不能留了,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不贤不孝的,只知道拖后腿~”

“唉,咱们这样的人家休妻不好听,你若真是不想见她,还送到庄子上好了了,反正你舅也不在了,她娘家也没人敢来跟我理论,”赵氏对自己这个蠢笨的媳妇也完全失去了信心,这次她往二房三房身上泼脏水,叶老族长就狠狠的将她训斥了一通,赵氏现在年纪老了,已经开始虑身后事,知道这乡下族里也是不能得罪的,若是得罪的狠了,将来不让她入祖坟,难道她这一支去做孤魂野鬼?

“这次咱们也是吃了教训,以后首阳山族里你也要多来往才行,”赵氏嘱咐道。

“一群见钱眼开的土包子,不过是看着老三给了几亩田,又安排他们的儿子去了铺子里,”叶向荣不以为然,但听到母亲同意将妻子送到乡下心里又有几分高兴,有道是升官发财死老婆,他现在巴不得小赵氏来了暴病而亡,自己再续娶个贤惠的过来。

“娘,儿子近日认识了个江南的大盐商,思想着能也跟着他去凑一脚,”叶向荣说明来意。

“盐商?”赵氏坐直身子,“可不可靠?”

洛阳地处中原,贩盐的不多,有也是小打小闹,但赵氏也知道自古以来盐铁官营,盐商多为不法之徒,绕过官府税收直接套利,而食盐是民生之本,没有人不需要它,因此盐商的买卖是稳赚不赔的,许多大富豪都是走私食盐起家,若是叶家能搭上这条线…

“当然是可靠的,那人是淮扬出名的大商户,”叶向荣得意的一笑,“儿子也无缘见他,只是认识了他手下的一个管事,想着凑些银子一起去走一趟,咱们也长长见识沾些光,说不准以后还有大造化呢~”

赵氏点头沉思,半晌才道,“你说的有理,这贩盐可不是小钱,你还是先打听好了,那管事也要再叫人查查,还有,若真是去,也叫志远去,毕竟以后叶家还是要交给他的。”

六十七、各有图谋

“是,”叶向荣起身应道,“只是这银子,我思忖着这快过年了,铺子里还要备货,实在是拿不出太多来,不知道家里…”这些年铺子的收益不好,而且叶向荣还想着再从里面给他们长房抠出来些,帐面就更加难看了。

“家里帐上你也知道,我放出去了些,明日叫管事过来看看能不能先收回来些,我再帮你挪些,”赵氏咬着牙花子,“这事就不告诉二房了,若是挣了,分她们一些就行了,毕竟是你们父子在经营。”

赵氏这两年越来越不喜欢张氏,尤其是在叶向荃让叶志恒兼祧两房后,虽然都是孙子,但木讷少言的叶志恒哪有成天在自己身边晃悠的叶志远和叶志达亲?自己老了也是要靠长房奉养的。

叶向荣心里一喜,赵氏手里的银子大多都是二房的收益,现在拿出来给他贩盐自然是再好不过了,就算是将来赔了,也由赵氏与二房照头,跟他们长房是没有关系的,他只当不知道赵氏的意思就行了,“只是儿子觉得还是不够,您也知道,这贩盐的利是极大的,咱们若是拿的太少,恐根本就入不了人家的眼。”

“你到底想拿多少?”赵氏暗算盘算手里能拿出来的钱,她本就是个爱冒险的性子,深信风险越大机会就越大,不然当年也不会主动嫁给街上挑担的货郎。

“怕是最少得五万两才行,”叶向荣道。

现在银价极高,二两银子都能养五口之家一月了,叶家虽是外人口中的有钱人,其实也不过是田多些还有几十家铺子,都是挣分分利的,这一下子拿出五万两,赵氏也有些犹豫,若是赔了,“不能少些,我手里可是凑不出。”

“所以我想着能不能把老三的宅子先押出去?咱们这地界儿可是旺地,想要的人多,”叶向荣说出自己的主意,叶向荃的宅子不值一万也得八千。

“所以今天你才让大兰去撵人?”赵氏当家一辈子,自然耳目聪明,“那可是将来给达哥儿的,达哥儿再过几年就该说亲了。”有那么处宅子,说亲时也气势些。

“儿子只是想着先押出去,得咱们赚了再赎回来,其实就算是卖了,咱们这正院地方这么大,闲着的院子还有几处,哪儿就安不下个达哥儿了?再说达哥儿是要当官的,将来出仕了,能在家里住几天?”

“那睐妞儿你怎么打发?没有爹才死就赶人家姑娘的理儿,传出去不好听啊!”赵氏有些意动,那宅子虽好但住过云蓉和叶向荃,有时她恨不得一把火将那边烧个干净。

“就是她爹娘才死,当闺女的哪有不服孝的理?儿子想着把她送到藏云庵去给老三俩口子念念经,也好让洛阳城的人知道咱们叶家出了孝女,”叶向荣目光阴寒,“反正她年纪还小,这娘三年才了一年,再加上爹的三年,五年以后再出来也不耽误我这个做大伯的给她选亲。”

“你想的对,我年纪大了,也常头疼脑热的,她做孙女的去给我念几年平安经也是应该的,”赵氏颔首道。

张氏这些日子也很忙碌,京城张延用已经收到了妹妹送的信,便派了自己府上的二管事过来帮着张氏料理家中的事务,待一切安排好开春就让儿子张如檀来接姑母一家上京。张氏现在真是恨不得飞到京城去,倒不是因为她有多么思念远在京城的兄嫂,而是想尽快离了叶家这个是非窝。

这几年赵氏给她看的帐,二房名下的十三间铺子收益是越来越少,还平白多出了许多杂项开支,她差人偷偷去打听了,根本没有帐上的那么多,张氏也是聪明的,自然知道这是长房把他们的一部分都挪到二房头上了,但这些却又实在无法拿到台面上来说。

更加让她忧心的是自己婆婆的身体是一年不如一年,若是有个万一,她们母子又得在叶家守孝,这三年后出孝时,恐怕长房把二房吞的渣都不剩了,何况自己再守了孝,叶书夏的亲事由谁来说?“去请张管事过来说话。”张氏扬声吩咐。

张府的二管事叫张能,名如其人,确实也是个能干的,没几日就把叶向荃交给二房的铺子和田产摸得清清楚楚。

“二姑奶奶,”虽然隔了屏风又有叶志恒陪着,但张能还是规矩的垂着头,“奴才已经去看过了,三房那六间铺子都是极好的生意,位置也好,掌柜的看着也都是老实的,依我的意思,二姑奶奶只管留下,比卖了强,一是大家知道叶家的情况卖不上价钱,二是于您名声也不好听。”

张氏怎么会不知道这些,只是她一个女人家,让她成日去与铺子里的掌柜周旋,更加让她担心的是叶向荃手下的掌柜会不会跟她一心?她实在是怕自己走了,那铺子被掌柜们私下弄鬼吞个干净,“我何尝不明白,只是想着鞭长莫及,不如卖了干净,到了京城再寻好的来给恒哥儿。”

张能微微一笑,到底是个深宅妇人,以为京城是洛阳开封呢,“小的说句打嘴的话,京城的水深着呢,好地界都让权贵们占了,咱们到时置下的,未必有这里的铺子出息多。”

“这里的铺子想来一两年内那些掌柜是不敢做耗的,莫说掌柜们有些是三房的奴才,是签了卖身契的,就连铺子里的伙计,除了签了死契的,就是叶氏族中子弟,自然不敢向着外人。”

“你说卖身契?”张氏这才想起来,叶向荃在时以治病为借口卖了十间铺子,里面有些掌柜他辞了,没有辞的都放到这六间铺子和乡下的庄子里去了,那这掌柜和庄头应该就是他的心腹了,卖身契叶向荃可是没有交给自己,当初他在金安堂也只是说将田地和铺子留给了叶志恒,可没说要将名下的下人们怎么处理,铺子田地是死的,人却是活的,人若是不向着叶志恒…

“我知道了,就依你,这铺子和田庄咱们留下,以后每年都让人过来查帐就是了,”张氏望着已经如一棵小松般的儿子,叶睐娘和叶志恒自小一处长大,与其说是亲如兄妹,还不如说更像姐弟,依她对恒哥儿的感情,想来也是不会坑他,何况还有自己呢,慢慢来,若是那些人不服管教,自己一步步换了就是。

“还有您说的回东院住的事,”张能苦笑一下,“小的一向在外院伺候,又初来乍到的,实在是没有法子,不过小的已经依着老爷的吩咐,去见了刘知府和温知县,那刘知府马上就要离任回京侯缺,想来不会不给咱们张家面子。”

“嗯,”张氏长出一口气,她一个寡妇,婆家高堂尚在,子女又即将成年,若没有拿的出手的理由,带了儿女回娘家长住会被人指点的,“前儿你说的事可打听的怎么样了?”

叶睐娘看着红木雕花匣子里的东西,心时发愁,这里面是叶家所有下人的身契,属于公开的她倒是想的清楚,直接给张氏拿去就好了,毕竟那些和铺子还有田庄是一体的,但李妈妈她们的她有些犹豫,她不是圣母,也不相信自己有什么人格魅力王八之气可以让下人们死心塌地,连枝和保根就是很好的例子。

若是这些人的身契也交到张氏手里,那就等于把自己的一切都交给了张氏,无论常妈妈李妈妈还是桃子,张氏才是她们的主子,这样的的情景叶睐娘不想看到,但若是不交,无疑是告诉张氏自己并不信任她,还跟她留了一手。

父亲明面上给叶志恒了六间铺子和五百亩良田,还有五千两银子和器物书籍若干,其实私下叶向荃也向女儿透过底,他还三千两在京郊帮叶志恒置了宅子,另外开封还有两家铺子和五千两银子,求得就是张氏一家就算是看在银子的份上也能够善待自己。

留给自己的唯一隐蔽的东西就是藏云庵下的黄金和几张当票了,其他的东西都登在嫁妆单子上,不过就是两间铺子二百亩地和一些金银玉器、家俱衣料,这些东西说多不多说少不少,既不招人觊觎出嫁时也不至于太过寒酸。而那两间铺子,听说是心益极好,可是事在人为,若是张氏想让一间铺子没有多少收益,自己又能如何?现在叶睐娘倒是深刻体会到了伯母当年的心情。

但叶睐娘知道,这些东西只有在自己出嫁那一日才能属于自己,毕竟在大顺,自己一个还有监护人的女子,是无法立女户的,没有女户,也就等于没有独立的财产权,就算是名下的东西再多,也是属于她归属的二房的,若是自己不在了,这些东西则要由自己舅舅连清平拉走。

叶睐娘郁闷的关上匣子,自己这些年和二伯母相得甚欢,她是个什么样的人自己也很了解,这些东西曾经主持中馈的张氏不可能想不到,说不定现在正在看自己的表现呢,算了,还是大大方方的投案才是上策。

叶向荃在时就隐约向张氏说过赵氏私下里的作为,现在从张能那儿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消息,张氏心里十分痛快,若是那些东西她拿得到手,别说是搬到东院去,直接说要到京城去婆婆和长房也不敢拦着。

六十八、风波再起(月底加更)

“你这丫头,还不快进来,”因是三房的孝期,张氏做为嫂子在自己院子里并没有那么多的讲究,只是却穿暗青刻丝锦缎褙子,周身佩戴些许素净精致的银饰,也没有用金器,现在看着一身斩衰,瘦得只余一双大眼睛的叶睐娘,心就软了几分,拉了她在自己身边坐下,又吩咐素心去给叶睐娘端自己平常喝的银耳红枣汤,“自己亲娘们儿,来就来了,还差人通禀,你再这样,伯母可是要生气了。”

叶睐娘腼腆的一笑,自己母孝未除又服父丧,常人哪有不忌讳的,平时她为了不招人厌,只留在自己院子里看书抄经,“眼看就要过年了,睐娘还是留在房里的好,只是今天有事想跟伯母说,才不得已。”

睐娘的懂事越发让张氏怜惜,“快别跟伯母说这些,我这里你只管闷了就来,唉,伯母心里也有事就想跟你倒倒,你那个姐姐不惹我生气就不错了,恒哥儿现在每日又要出去。”

“伯母,”叶睐娘示意晴雪将红木匣子递到张氏身旁的桌上,“这是西院下人们的身契,我前几日收拾了出来,给伯母送过来。”

“你这丫头,这些当什么紧?”张氏心中一喜,暗道这个侄女晓事,有了这些,三房的一切算是都到了二房手里,再加上又拿出了赵氏的把柄,张氏觉得心里有了底气。

“应该的,原本这些就是要给三哥哥的,前阵子忙乱,现在拿来还请伯母莫怪,”叶睐娘恭谨道,现在已经不再是以前,自己以后就是要在张氏手下讨生活了,不但是自己,还有自己身边的人,纵然张氏一如既往的对待,叶睐娘也告诉自己要小心再小心,五年里会发生多少事?细节往往会改变人的一生,叶睐娘不允许自己犯错。

“你这个孩子,再莫要这样,你这样伯母心疼的很,”张氏见叶睐娘完全没有往日在自己面前的随意和亲热,心里一酸,“从今儿起你就是我的亲女儿,以前什么样现在还什么样,伯母只会比以前对你更好,你这样远着我,不是在戳我的心么?”

“伯母莫哭,”叶睐娘偎到张氏身边,“是睐娘错了。”她怎么能告诉张氏,刚才方妈妈看到自己时,连腰都懒得弯下去?这世上的事本就这样,踩高就低本性而已。

“伯母,睐娘还有一事想跟您商量,”叶睐娘小心道。

“你说,伯母没有不依的,”张氏对叶睐娘也没存什么坏心,毕竟叶志恒不是个创业的主儿,有了二房和三房留下的产业,可保他做个富家翁,将来也不愁找不来一门好亲事,而这一切,叶睐娘功不可没,自己也就是把叶睐娘当姑娘一样养几年,将来找个不错的人家将她嫁了,也就算功德圆满,以后儿子女儿也多门亲戚走动。

叶睐娘便将自己想把李妈妈一家放出去的想法说了,又把连枝一家勾结长房害自己母亲、保根被长房收买将叶向荃的行踪透露出去的事也告诉了张氏,“如今李妈妈年纪大了,我想将她们一家放出去,但仍想让他们管着乡下的庄子。”

李妈妈男人管的庄子是叶向荃新买的,说是给叶睐娘的嫁妆,其实这庄子就是藏云庵下,若是藏云庵有什么大的动静,叶睐娘也不会一无所知。

“李妈妈服侍了你娘你辈子,现在年纪大了,回去荣养也是应该的,”张氏颔首道,她没有想到连氏的死竟然还有这些弯弯绕,“她是几辈子的老人儿了,就算是给了她家身契,相信也不会做出什么背主的事来。”

张氏打开红木匣子,将李妈妈一家的身契捡了出来,又将常妈妈等人的一并拿出,“这些人将来也都是要随着你的,现在都交给你吧,你也不小了,也要学学怎么拿捏住底下的人了,你娘就是太善,才会被奴才给害了。”

张氏早就不把叶睐娘当做普通的小姐来看,叹口气道,“长房做了那么多昧良心的事的,左不过为的就是三房的那些东西,现在这些东西都给了恒哥儿,我是欢喜也发愁啊。”

于是絮絮说起自己为了三房这份家业如何得罪了长房,心里又是如何忧虑,仿佛这三房的家业与她来说只是累赘,全无助益,而自己也是为了不寒叶向荃的心,更为了叶睐娘有个好着落,才冒着被人泼脏水的风险勉为其难的将儿子过继给了三房。

叶睐娘只是不动声色的听着,适时的陪着张氏掉几滴眼泪,说上几句感激张氏看在父母的面子上收留自己的话,又伤感了一阵子身世,感慨自己若是没有遇到二伯母这样的亲人还不知道以后会沦落到什么地步。张氏这个人她也了解,太坏的心思是没有的,最看重的就是她的名声面子和一对儿女,现在对自己说这些,不过是要让自己明白,她收留她不为自己带来的大笔产业,只为一份亲情。

倾诉完了,压在张氏心头的块垒也松了许多,张氏看着双眼红肿的侄女,想到她的聪慧或许能帮自己解决眼前的烦难,毕竟一人计短,二人计长,她想听听叶睐娘怎么说,万一叶向荃死前跟叶睐娘说过什么呢?“我想带着你们三个到京城去,毕竟那里有恒哥儿他舅舅在,夏妞儿也该寻亲事了。”

“爹当初就是拿了长房勾结邻县的混混要谋害我们的证据才逼的大伯放手的,这次我们有连枝和保根在手,可以拿来用用,”叶睐娘凝眉道,跟着张氏到京城去,她也是愿意的,洛阳对她来说,没有了亲人,也不算是故乡了,只是财帛动人心,张延用真的靠得住么?

叶睐娘唯有希望张家很有钱很有钱,钱多的看不上妹子手里的三核桃俩儿枣儿,只是这核桃和枣儿都大了些。

“那法子你爹当初就用了,如今恐怕拿不住长房啊,”张氏也知道当初叶向荃拿口供的事逼叶向荣缩手,“连枝的事若是大嫂来个抵死不认,她又是你的丫头。”

叶睐娘微微一笑,她不信自己出身张氏的伯母连这点战斗力都没有,自己在西院守孝,还能做什么?“连枝的娘也在我手里,还有和连枝传递消息的是兰草儿。”

“你大伯母已经答应将那个贱人迎进门了,直接就是姨娘,”张氏不露痕迹的转了话题,心里转着念头,若是这几个人同时开口,怕是正院要乱上一阵子,自己倒可以趁势要求到京城探亲,。

“贱人?”叶睐娘恍然,“是那次说的大哥在外面有了身孕的女人?”钱氏也太不给力了,叶睐娘有些担心她以后的日子更难过了。

“你大嫂娘家人去将她打了,孩子没保住,你大伯母本事也大的很,在庄子里竟然也听说孙子没了,可真是结实的哭了一场,又找了你大哥说她做主将那贱人迎回来,”张氏一脸鄙夷,“所以说,妻贤夫祸少,叶家有这样一位长媳,到头也只能让人看不起。”

“那大伯母又回来了?”这小赵氏为了能重新回来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啊。

“那大嫂怎么办呢?”叶睐娘对钱氏印像还是不错的,这次她得罪了丈夫和婆婆,又没有儿子在身边,以后的日子更不好过了。

“那也是个糊涂的,”张氏抿了口茶不肯现说,若是叶书夏问,她还会详细讲一讲驭夫之道,和怎么对付姨娘,叶睐娘就算了,到底年纪小些,将来找个老实本分的也就是了。

“太太,二太太,老太太请您过正院去,”赵氏身边的丫头红玉跌跌撞撞的冲了进来,“出事了,快过去。”

“看那是什么样子,谁准她这么撞进来的?”晋妈妈直接迎上去就是一搡,这红玉自顶了旺儿的缺,颇有些目下无尘的样子,以金桂院的下人们也多不客气,今儿竟然对自己太太说话不敬,晋妈妈也自不会与她客气。

“回妈妈的话,”小丫头在外面颤声答,“红玉姐姐来的急,我们没有拦住。”

“到底出了什么事?”张氏望了叶睐娘一眼,难道是老太太出了事?

“是,是大少爷出事了,”红玉鼻子一酸,她一心想攀附叶志远,希望将来也能做个姨娘,可没想到还没等到那一天,就听到这么个消息。

“出了什么事?是病了还是什么?你说清楚,”叶睐娘和张氏同时松了口气。

“大少爷让人绑了票儿了,”红玉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人也软在地上,“老太太请二太太过去商量。”

“伯母,睐娘陪伯母去吧,”叶睐娘心下冷笑,这长房的事儿还真是不少。

“志远出了这么大的事,我自当去看看,晋妈妈,去请二小姐和三少爷,叫他们一同去,”张氏掩下心中的怀疑,换上担忧之色,“志远可不要出了什么事才好。”

“她二婶,她二婶你说这可怎么办啊~”张氏一进金安堂小赵氏就像看到亲人一样扑了过来,她因为如霜的事从乡下回到大宅,便再不肯走,叶向荣见她这次挺老实,也不去找妾室的麻烦,便只当没看见,“你可要救救你侄子啊,他可是娘的头大孙子,叶家没有他可不行啊~”

张氏未到时叶向荣和赵氏已经大概商量了,知道这次赎人还得二房出力,因此小赵氏一见到弟妹就好像见到了救星一般。

张氏几不可见的皱了下眉,扶了小赵氏道,“嫂子先别急,叶家的孩子都是一样的,丢了谁都心疼,这不有大哥和母亲在呢么?你光哭也济不了什么事啊?大哥您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叶向荣显然也是哭过一场的,“志远这孩子忒不成器,要不是今儿门房看到志远的小厮倒在大门外,我还不知道他不在家呢,”想到这儿他过去踹了小赵氏一脚,“你还有脸哭,若不是你,按媳妇的意思把那娼-妇打发了,哪有今日的事?”

“怪我,你又怪我,”小赵氏丢了儿子如同疯了一般冲向叶向荣,“若是听我的话,早早把小媳妇给接过来,志远也不会天天往外面跑,我孙子也能保的住,唉哟,我可怜的儿子,我可怜的孙子哎~可疼死我了~~”

“母亲,我看还是请大嫂回去歇着吧,若是大嫂再病了,”张氏看小赵氏鼻涕一把泪一把的闹的不成话,到赵氏面前建议道。

“来人,把老大家的扶下去,没事不要让她出来了,”虽然叶家长孙出事,做为儿媳,张氏绝不敢不出钱出力,但现在时间急迫,若她出什么幺蛾子拖延时间,赵氏不敢这个时候摆婆婆的款儿,对她的意见自然言听计从。

六十九、绑 票

六十九、

“不要,我知道错了,我再也不闹了,求求你们,让我在这儿听着,我只听着不说话了,”最心爱的儿子被人绑到了山里,小赵氏怎么能在牡丹院里呆的住?

张氏也是母亲,自然知道她是真心在为儿子担心,颔首道,“那大嫂就坐下缓缓神。”

“那匪人是哪里的?提的什么要求?”张氏不安的绞着手里的帕子,家里的人被山里的绑匪盯上了,任那个内宅妇人都是惊心的。

赵氏抹着干涩的眼眶,她也是经了一辈子风雨的人了,前些年不太平时城里也出过绑票案,还顶的住,“说是北邙翠云峰的,这世道是怎么了?老三在时被劫匪差点要了性命,现在志远也被人盯上了。”

赵氏心里不丝不祥的预感却无法言表,她现在越来越信天命,暗想着这次是不是因果报应就在了大孙子身上,“若是这次志远平安回来,我一定亲自到白马寺去给叶家点上一盏长明灯,再舍上一千两的香油钱。”

叶睐娘却有些疑惑,她来这世上也十年了,叶向荃在时常与她讲外面的事情,在她的印像里,洛阳城北的邙山并不高,多为黄土丘陵地,根本不是什么可以藏得住土匪的深山老林,何况现在也是天下太平,城北还驻了北大营,有人竟然敢在军队的眼皮子底下充绿林好汉?

“大伯,那报信的人在哪里?”叶睐娘盯着叶向荣,想从他脸上看出些端倪。

“他一个小厮,我没让他进内宅,该说的他已经对我说了,那大王要咱们明天晚上子时送上白银十万两,若是送不到,就杀了老大。”

“十万两?!”张氏倒吸一口冷气,“十万两现银咱们到哪里筹去?这不是要了叶家的命么?”十万两可以说是她们二房一半的财产了,这也是加上三房送上的,长房现在找自己,肯定是要让二房出银子的,可现在人命关天,由不得二房不同意。

“大伯,能不能让那个小厮进来?万一这次的人和上次害我和爹爹的是一伙的呢?我记得当初大哥去李公子那里领人时,跑了两个。”十万两银子送出去,叶家也就败得差不多了,叶睐娘想弄清楚到底是有没有人说谎。

叶向荣已经被筹钱的事弄得焦头烂额,他得知儿子被绑票的消息,先来找了赵氏,两人计议了一番发现他们手中的钱凑出来也就三万两,就算卖铺子和田地,一日之内那是别指望卖上好价钱的,为了长房不败,赵氏决定拿出三万两,再将长房和二房名下的铺子卖上几间,再让张氏出上三万两,毕竟她得了三房的大部分家产,就算拿出三万两算不上损失,只得是当初没有得就是了。

现在这母子两人想的是怎么才能顺利的让张氏把钱拿出来,他们估摸着张氏手里也不会有这么多现银,要赶快说服了张氏,让她把铺子交给叶向荣或押或卖,二房的产业虽是老大在打理,帐目也有赵氏把着,但田地房契的到底张氏没有交到婆婆手里。

“咱们现在哪还有时间去审问他这些?现在救人是要紧的。”赵氏见儿子不说话,瞪了叶睐娘一眼,“你一个女孩子家,还不回去,在这儿凑什么热闹?”

“祖母冤枉睐娘了,大哥也是睐娘的哥哥,如今大哥出了事,只要是姓叶的自然都想出一份力,睐娘也是想知道的多些才能知道要怎么帮忙,毕竟父亲还给睐娘了些东西,若不然,西院的宅子卖了也行啊。”叶睐娘眼中含泪,她抛出诱饵,也是要看看长房到底急不急。

“那宅子是志达的,你倒是装好人!”小赵氏一听按捺不住,不是说让二房出钱么?怎么这死丫头张嘴就卖西院的宅子。

“现在伯母还有心说这个?现在是救大哥要紧啊?若是二哥舍不得,那我们就…”叶睐娘委屈的看了一眼张氏,长房若舍不得白来的宅子,那二房就好说话了。

“那宅子本来就是三叔和三妹妹的,如今三妹妹肯了为救大哥拿出来,我没有什么可说的,”叶志达已经哭红了眼,他原本要出去打听消息,却被赵氏拦下了,长房已经被绑了一个儿子,这一个可不能再放出去。

“二哥哥快别这么说,都是一家人,”叶睐娘侧身避过要给自己施礼的叶志达,长房也就这个哥哥还算有些良心。

“那房子,不行就押出去,”叶向荣盘算着,这次赎银一掏,自己想插手贩盐是肯定不成了,“去把来庆儿叫来,我还要细问。”让来庆儿把老大的可怜样子说一说,相信大家谁也不能反对救人。

来庆儿已经换洗过了,进来后规规矩矩的给众人磕头,“小的该死没有照顾好少爷,求老爷先留了小的一命,待救出少爷,小的自当领罚。”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你且把事情的经过细细讲来,”叶向荣知道张氏不是个那打发的,一时间让人出几万两银子,若是她措词推诿,只是害了自己儿子性命。

来庆儿口齿伶俐,将事情经过详细说了。那个青楼女子如霜已经被叶志远赎了出来,只是因为钱氏不肯,一直没有接到叶家,但叶志远的魂却被她勾得紧紧的,每日除了铺子,大部分时间都泡在自己的外宅。

昨天晚上他在如霜那里泡到过了亥正,才依依不舍的回府。当和来庆儿走到一条背街时忽然几声脆响身下的马立时惊了,将两人都摔了下来,还没等二人从地上爬起来,就被人用麻袋装了。待他们醒来,才知道被抓到了翠云峰,那里的山大王知道了叶志远是叶家的大少爷就将人扣了,又将来庆儿用麻袋装了送到叶家门前,说是带十万两白银来赎叶志远。

叶睐娘听他说的备细,“你说到了那翠云峰匪窝,那里有多少绑匪?”

来庆儿听到头顶处有个清脆甜美的声音响起,下意识的抬起头,只看到一个通身素衣的美丽女子正笑微微的看着他,不由有些恍神儿,“有,有十八个。”

“噢,你真是个细心的,那种情况下还将人数的这么清楚,”叶睐娘点点头,注视着来庆儿不停揉腿的手,“你腿疼?他们打你了么?”

“小的受点皮肉伤没有什么?”来庆儿抚抚吊着的左臂,为了让家里人相信,他也是下了血本了,但愿少爷将来能兑现他的诺言。

叶睐娘却没有放过他下意识伸到鼻子上的手,人在说谎时身体的反应是多余的血液流到脸上。一些人整个面部都变红了,这还会使说谎者的鼻子膨胀几毫米。当然,这通过肉眼是观察不到的,但是说谎者会觉得鼻子不舒服,不经意地触摸它,而现在来庆儿正在揉自己的鼻子。

来庆儿刚才将细节讲的很详细,碍于身份,叶睐娘无法反复去追问他,“来庆儿,你可看清楚了那些人的样子?将来大哥回来后大伯必要捉他们的,这样的祸害不能留!”

“哦,小的,当时天黑的很,”来庆儿意识到这位叶家三小姐是个难缠的,抬头道,“小的当时吓破了胆,少爷又在他们手里,他们不让我们乱看,小的什么都不敢看。”

叶睐娘满意的一笑,来庆儿直直的注视着自己,显然是对自己起了戒心,以为这样就可以骗到她,其实这才给了自己充分的证据。人说谎的时候未必就会目光躲闪,而是为了让人相信他们没有说谎,反而会直视别人,但这个时候,他们的瞳孔却会放大,这是不能以个人意志来控制的。

“睐妞儿,你该问的也问完了,要是没事就回去吧,我们大人还要商量下来的事该怎么办呢,”叶向荣疲惫的挥挥手,筹银子可是一桩难事,若是同行知道叶家急需大量资金,趁火打劫的事肯定会发生,这些都要好好商量。

“侄女知道了,”叶睐娘屈膝退到叶书夏身边,趁叶书夏不注间狠狠在她腰上拧了一把。

“啊,睐…”叶书夏一直在关心着金安堂的情势也在为叶志远担心,被叶睐娘骤然一下又惊又痛喊了出来。

“姐姐你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还是吓着了?”叶睐娘不等她话说完,手疾眼快的又在她手臂上捏了一下,“二伯母,您看姐姐怎么了?她好像肚子疼呢~”

现在最重要的是把叶志远做假的消息告诉张氏,若是她答应了二房就被坑大发了。

张氏已经被女儿的惨叫引了过来,“怎么了?可是吓着了?”

叶书夏已经从叶睐娘的暗示中知道她是又有什么鬼主意了,这种场合妹妹是绝对不会做出什么不利于她们的事的,“是啊,娘,我听着来庆儿讲的害怕,我想回去了。”

“伯母,您看看姐姐吧,要么叫个大夫来看看吧,姐姐汗都下来了,”叶睐娘冲张氏几不可见的眨眨眼。

“嗯,你这个孩子现在添什么乱,母亲现在哪里有闲暇管你,”张氏扶了叶书夏转头对赵氏道,“母亲,不行的话让书夏先到您的梨花橱里躺会儿?也方便我照顾她,这种时候媳妇实在不放心留她一个人在院里。”

“去吧,可怜见儿的,把我孙女吓得,”毕竟是亲孙女,赵氏看叶书夏小脸都扭到一起,以为她是要出恭,挥挥手道,“让红玉服侍着就行了。”

“还是我来吧,”叶睐娘扶了叶书夏向西次间走去。

张氏知道叶睐娘不会无缘无故闹这么一出,“妾身也去看看。”

七十、识 破

“伯母,”叶睐娘将叶书夏按到床上,示意她断续大声喊,自己则靠近张氏轻声道,“大哥肯定没被绑票,骗您呢~”

虽然知道叶睐娘定是有重要的话要对自己讲,张氏还是被惊得不轻,“你怎么知道的?”

“现在没功夫细说,大伯和祖母这次未必知道,但我看来庆儿是骗人的,你快想办法让人报官,”叶睐娘急促的说道,她们在里面待的太久,会让人怀疑的。

张氏拍拍叶睐娘,示意她不要着急,“你莫慌,他说的明天提银子本来就不可能,伯母心里有数了。”

叶睐娘陪着叶书夏待在梨花橱内,听外面张氏慷慨的说着要尽力去救叶志远,二房在赵氏那里的银子赵氏只管提出来用就是了,她这个亲婶婶不会有半分不舍,心里微乐,只要是人就会有她的多面性,生活在这个艰难的人世间,没有几张脸还真是活不下去。

“这,亭兰,”赵氏嘴里发苦,二房的银子这两年她是攒下不少,加上她自己的私房体己一古脑儿都被她以高利放了出去,现在不可能说收就收的回来,再说这事还是叶志远经手的,现在孙子不在,她一个内宅的老太太,找谁讨钱去?“那些银子我存在了钱庄里,今儿我就让人去提了,但款项太大,掌柜的说是一时筹不及,我想着不行的话咱们先把铺子和田庄押出去,待以后有了银子再置办也的便宜的。”

张氏冷冷一笑,别说睐娘已经看出了叶志远被绑是假的,就算不是假的,赎自己的孩子也是先尽着自己房里的银子出才是,当年分家老大是长子,除了与老二老三平分家中浮财外,铺子分的是最好的,田地也是最多的,另外他们长房还掌握着五百亩的祭田,若都拿出来,根本不用动二房的产业。

“母亲说的是哪家钱庄?还有钱庄提不出钱来的事?想是人家骗咱们的,”张氏睁大眼睛,几年下来,顶多万两银子的事,哪有钱庄兑不出的理?“要么我让张管事跑一趟,他虽然不是本地人,但毕竟跟着我兄长官面儿上见的人多了,还和刘知府也说的上话,这样吧,咱们请刘知府担保,大哥您先向恒升钱庄借上十万两,待赎回志远,再请官府剿了翠云峰的匪患,银子也就回来了。”张氏说的是最好的办法了,不过是费些利钱,但比老老实实送银子上去要划算的多。

“来人,去请张管事过来,”张氏扬声道。

叶向荣蹙眉一想,这倒也是个办法,自己一个大老爷们光顾着着急了愣是没想到,就算是钱庄的利钱高些,但总比贱卖了产业强,“那就有劳弟妹了,”只是儿子回来后要想办法将二房放在母亲那里的银子也充进去,这样以后真抓了山匪,长房损失也不会太严重。

“老爷,老爷,可不能啊,”来庆儿一听要请刘知府做保,还说送了银子要剿了翠云峰当时就慌了神儿,来时叶志远千交待万嘱咐这事见不得光,自然是不能报官的,若是官府插手,翠云峰挨着北大营,哪里有什么山匪?到时大少爷和那狐狸精拿了银子跑了,自己可是一家三代都在叶家呢~

“要是让官府知道了,翠云峰的大王会撕票的啊~”来庆儿哭道,“来时少爷再三交待了,让只管送银子就行了,千万不能报官,那大王说了,他派了人在衙门口和咱府上守着呢,若是咱们报官,他定会知道的。”

“对对,不能报官,”赵氏被来庆儿哭得头晕,“万一撕票了怎么办,咱们给钱,老大,你把你手里的铺子理一理,拿出三间,再拿五百亩地出来,其他的老二家里给出了,老二家的你也别怨我这个做婆婆的偏心,只是你们要是不帮着点儿,老大家就被那起子黑心烂肚肠的给搬空了。”

“母亲说的对,只是二房您也知道,一直都是母亲管着,哪里有那么多的银子?至于铺子,看这两年的收益,怕也卖不上什么好价钱,”虽然张氏对赵氏的偏心已经麻木了,也告诉自己不要生气,但还是浑身哆嗦,两房财产早就在公爹叶大富时已经分清楚了,虽然帐目一直是赵氏管着,收益也被婆婆握在手里,幸好房契和文书都在自己这儿,没有自己按手印,叶向荣也卖不成,“现在咱们要卖铺子也得立马就有人接手。”

“还有他大伯,”张氏沉吟道,“十万两银子足足两车,咱们就算凑到了怎么送?那地方可是靠着北大营,再让兵痞子给抄了去可就得不偿失了,再说了,那山大王既然要十万两,自然知道咱们是要出门筹借的,哪能不让人出门呢?至于官府那里,只要想办法派人不是叶家的人进去,那喽罗知道是谁家的?”

“不怕,”来庆儿听张氏的意思是同意出钱了,心里一喜,他成日跟着叶志远,知道叶志远名下的铺子今年已经让他搬的差不多了,若不是怕年终叶向荣查帐,加之有如霜逼着,叶志远也不会想出绑自己票这样的法子来,“大少爷,不是,是那大王说了,要黄金,黄金送过去五千两,其他的折成银票就行,再不行的话珠宝首饰也要,还要就是那银票各钱庄都要有,不能定成一家的,准备好了送到翠云峰下交给小的送去就行了。”

来庆儿说到这儿张氏已经能够肯定这绑票的事怕十有八九是在弄假,一个山匪想的倒是周全,还各钱庄的,知道叶家就算是势大,也不可能把洛阳城里所有的钱庄买通,更不容易让那些钱庄知道叶家大少爷被绑了,只是他忘了算自己,若是她请张家人出面,那些商户还是要卖自己哥哥几分面子的。她心里暗笑,若是叶志远不那么贪,骗上个万二八千,怕是很容易就能到手的,现在,哼!

“五千黄金?这大王怕是在山里闷得久了,”知道叶志远死不了,最初的那点儿担心也就没有了,张氏看了赵氏一眼,“母亲,还请你卖个老面子,看看到谁家都淘换出这么多的黄金,咱家又不是开钱庄的~”

赵氏疼孙心切,也不在意张氏的冷嘲热讽,“你先去找找看卖那几处铺面,依我的意思西大街那三处连着的反倒好卖上价钱,”她为了救孙子也管不得那么多了,人先回来再说。

“是,”张氏嘴角微翘,“那媳妇就带书夏他们回去了。”

“他二婶,”叶向荣面色一红,抱拳一揖道,“大哥在此谢过了,只是那东西要的急,不然让你嫂子陪你过去吧,另外,十万两真的太多,怕是咱们两房的铺子也不够,你若方便,向荃留下的,能拿出来几间若是他在必不会吝惜这些。”

“大哥说的对,依三叔的心性,叶家不论那个有了事,他都不会袖手,”张氏道,“只是大嫂现在的样子还是养着的好,这样吧,大哥若是心急,就让志远媳妇跟我去一趟吧。”

钱氏在金桂院没呆多久就带了自己陪嫁妈妈和贴身丫头们出了叶家,张氏跟她说的很清楚,钱氏她不是糊涂人,她去叶志远的外宅抓那个贱人如霜,若真的追问出相公的下落是最好的,追问不出来,乘机将她收拾了也算是美事一桩,毕竟叶志远是被她勾引着往外跑才出的这样的事,若是真到叶志分远回来,她再想出手就没这么好的机会了。

钱氏默默的望着车外,细想张氏话里的意思,这如霜怕是和绑了自己相公的人有勾连,若是这样,刚好教那没心肝的男人看清楚他的心上人是个什么货色。她自嫁到叶家,除了怀着银妞儿的时候,日子就没有好过这,现在叶志远生死不明,若是自己有个儿子,那他真回不来也没有什么,“到了没有,去了要怎么做你们可都明白?”

“奶奶您自管放心,”一旁的丫头道,“咱们只是去问问详细的情况,看看少爷在那边没有没见过外人,若是如霜姑娘一个人害怕,咱们就帮着先把人接过来,”这几个丫头也是憋着气呢,自己好好的小姐自嫁到叶家可曾过过一天好日子,现在竟然被人踩着脸,不借机狠狠收拾了那狐媚子,以后还不知道会被欺负成什么样儿呢~

叶睐娘怔怔的看着来找她的叶书夏,“姐姐说的是真的么?你们今天就要搬到东院了。”显然这个消息是真的,单看叶书夏脸上难得一见的轻松喜悦就知道了。

“嗯,”叶书夏今天穿了一身湖蓝色深紫线绞银丝兰花纹褙子,淡黄的长裙,虽是孝期通身不带喜色,但青春的脸也十分靓丽,“没想到大哥心这么狠,竟然打算骗了全家带着银子和那个如霜跑了呢,大嫂都气晕过去了,今天抱了孩子回娘家去了,说是要和离。”叶书夏也被长兄的无耻给震惊了,听到消息就跑来与叶睐娘讨论。

七十一、破 局

叶睐娘敲敲笔架,她也没想到,只不过是没想到张氏把事情做的这么干净漂亮,不但“救”回了与如霜一起坐在土地庙里啃鸡腿的叶志远,而且还让她拿到赵氏放高利贷的证据,现在二房完全站在了道德的至高点,赵氏又被她拿了把柄,叶向荣到底参没参与这件事也没人说的清楚,真是高明啊。

现在族里都出面说叶志恒年纪已大,可以自己出来支撑门面了,而赵氏又年事已高实在不应该再辛苦自己,张氏若再事事依靠年老的婆婆反而是不孝了。

“大哥现在在哪里?”叶睐娘知道自己父母的死这家伙都掺着一份儿呢,可是不能亲自去打他几个耳光了。

“关在祠堂里了,祖母都气病了,”叶书夏掩口笑道,“他这次被大伯打的可是不轻。”叶向荣满腔抱负都被这倒霉孩子闹得化为泡影,心里怎么能不气?何况家里出了这么个不肖的子孙,他还有什么脸在族里说话?

那是肯定的,这次长房损失不谓不惨重,不能帮二房打理铺子,长房就少了笔灰色收入,就连家里也少揩了不少油水,叶睐娘以前就听父亲说过,叶向荣做生意目光短浅,又是个锱铢必较的性子,叶志远更不堪了,没多少见识,又喜欢充老大,还容易被女色所迷,现在没有了二房的收入,长房简直是骑着自行车走下坡了。

“祖母没有留你们?”叶睐娘有些促狭的问道,以赵氏以往的作派,但凡有个头疼脑热的,最喜欢的就是叫自己老二媳妇服侍,以叶睐娘以前分析,赵氏纯粹就是在享受折腾名门闺秀所带来的满足感。

“还留什么?留来留去留成仇了,”叶书夏虽然是个女儿,但张氏这次的事也没有去隐瞒两个儿女,“真是世事险恶,没想到祖母竟然会做那样的事,官府是不许放高利贷的。”

自己娘舅家做官的多,若是沾上这等事,是要影响仕途的,叶书夏将平日叶家几位长辈的作派看在眼里,又有母亲身边耳濡目染,唯觉张家才是自己的亲人。

赵氏这还真是棺材里伸手死要钱啊,不过没有她这么一出,张氏还真不好离了年逾古稀的婆婆,一个孝字可是压死人的,现在有了在叶志恒外宅搜到的帐目和张能从借户手里收到的借据,赵氏只得开口说是她让张氏搬回自己东院的。真是哑巴吃黄连了。

搬出金桂院对张氏来说只是第一步,也就是个跳板,所以也没有再买人置物,只要下人们将东院正房简单打扫出来,她也遣人来跟叶睐娘商量,希望她就此跟着自己搬过去,也方便将来去京城时一并走了。

叶睐娘对自己去京城并不排斥,她还没有傻的想自己单独生活,毕竟在这个朝代,一个无父无兄又无夫的女人,根本连个女户都立不了,更不要说买田置地做生意了,再者就算自己立了女户,没有家族的保护,又怎么在这男人的世界里立足?

“睐娘现在还在为父母服孝,还是留在西院吧,”叶睐娘舍不得自己从小住到大的地方,午夜梦回,常觉得父母又来看过自己。

张氏却以为她是怕麻烦自己,“你一个小女儿怎么一人单住?会让人说闲话的,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了,难道将来你不跟我们去京城?”

叶睐娘犹豫了,现在的她实在不应该因为这个让张氏不满,但平日与二房来往亲密与同住一个屋檐下是两个概念,“这,睐娘怕给伯母添麻烦,反正过了年就要进京了。”

“我想的就是过年啊,难道你要一个人在西院操持?一个人守岁?”张氏怜惜的看着形容消瘦的侄女,“别跟伯母犟了,你回去收拾收拾,我让人帮你搬。”

“母亲,”张氏与榻上的赵氏见了礼细心看了看她的脸色,“母亲歇得可好?”现在她最担心的就是赵氏的身体,老天保佑她再拖几年才好,不然书夏再守上一年的孝,年纪就大了,自己顶着三年孝期也走不了。

“嗯,要是没有人气我,怕是睡的好些,”赵氏在媳妇手里吃了大亏,又头一遭被族长训斥,现在看到这罪魁祸首,眼皮都不想抬一下。

“二媳妇啊,这马上就要过年了,你大嫂身体不好,又要照顾志远,实在没有精力再管这个家了,我看今年你就搭把手帮帮他们吧,”赵氏说出自己的打算。

帮?张氏冷笑,每回从自己这个嫡亲婆婆口里听到的都是“帮帮大房,”到了现在,长房出了败家的儿子,竟然还要她帮,图的不过是要过年了,到处都是花钱的地方,恐怕小赵氏给她送来的,会是一本到处都是窟窿的烂帐。

“母亲这话说的,媳妇寡妇失业的,怎么好往大伯府上伸手?再说了,昨儿我已经让张管事把铺子里的帐都收了,媳妇还得看着好好盘盘不是?这可不是不信大哥,毕竟这是咱们叶家的生意,志恒乍一接手,要是连帐目都摸不透,将来不被人欺了去?”张氏是打定主意不接这烫手的山芋,“大嫂照顾志远,母亲您别怪媳妇说话直,志远那孩子也该好好教训教训,竟然为了个贱人,要将叶家都毁了,他可是长兄,底下几个兄弟看着呢~”

赵氏因为媳妇不听自己的话心里已经很是不悦,现在又听她这么说自己的孙子,就更生气了,自己亲手养大的孙子如此不争气,生生的打了她的脸,可再不好也是自己看着长大的,自己打骂可以,别说说那么一句,她听着都是刺心的,“罚,他爹把他腿都打断了,你还想怎么罚?你大嫂是亲娘,难道要看着自己儿子病死疼死?不是自己养的到底不亲!”

张氏有些无语了,依她的看法,叶志远都应该逐出家门了,打断腿简直是太轻了,“不是还有志远媳妇么?”

“志远媳妇?”赵氏一口气堵在心里,暗骂张氏是越来越嚣张了,哪壶不开提哪壶,“那个不贤不孝的,过了年我就让志远休了她。”

张氏抿嘴一笑,“休”,现在聪明的做法是把媳妇哄好了才是,你一休,这叶家的丑事就捂不住了,想到儿子女儿毕竟也是姓叶的,“母亲还是算了吧,钱家也是个强势的,这回我看志远好好去认错也未必能求得原谅,若是再休妻…”

叶家敢说休妻,可是要把钱家给得罪狠了,以后钱氏一族的女儿想嫁个好人家都难了,“母亲,有道是‘冤家宜解不宜结’,钱氏也是新安大族,”

“大族怕什么?咱们不是认识温知县和刘知府?你把你们张家的帖子送过去,再与他们些银子,我看他们向着谁?”赵氏眼睛一横,眼前这个媳妇让她心情很复杂,若不是她,自己孙子就带了大半家财和一个青楼女子跑了,但也是因为她,自己家里才丢了这么大一个人,若是她不去找什么刘知府,而是告诉自己然后叶家自己派人去找,自家哪会弄得这么狼狈,现在温知县说叶志远自己绑自己的票也是犯法的,竟然要将他带走,为了这个,叶向荣只得又送过去了五百两银子才将温知县安抚了。

当然,在责怪儿媳妇时,赵氏自动忽略了若当时张氏说叶志远是在做假她会不会相信这个问题。

这时候想起来张家了?张氏也不再与赵氏多说,“闹到官府志远的事可是压不住了,这次的事媳妇让张管事送了刘大人五百两银子,还有那天去的官差,那个不得封了口,我把帐给母亲拿来?”张氏知道叶向荣与温知县送了银子,但送现管不送现官,这点让张氏十分生气,可刘知府是兄长的交情,也不能因为这个把人得罪了,所以只能自掏腰包,心里也是把鼠目寸光的叶向荣骂了个千万遍。

听到说钱,赵氏立马闭了嘴,她现在最怕老二媳妇提这个,她拿了自己的私蓄和二房几年的收益放高利贷,本来与叶志远打的就是张家亲戚的名义,现在被张氏连帐本都抄了出来,自然是竹篮子打水一场空,什么都没有了,她做了一辈子生意,这次可赔大发了。

“媳妇,”赵氏咂咂嘴,想到自己那几万两银子,还是心疼的只吸气,“那贷出去的钱,咱们可不能这么了了,该收还是要收的,那可是叶家的血汗钱啊~”

张氏压下心中的得意,她当然知道那是叶家的血汗钱,以前她也只是打听到赵氏放印子钱,又让张能找了人证,想着婆婆不让二房离开时拿这个来堵他们的嘴,打的主意也是破财消灾,那些银子她只当是教敬长辈了,没想到这次竟然让她跟着钱氏去的人在如霜那里翻到了帐本和借据,与张能商量之后,她决定把这些留在自己手里,以后再以孝敬婆婆的名义把她的那份儿还给她,自己的钱,对不起了,本来就是二房的,她拿回儿子的银子本就没有错。

“放印子钱可是犯了国法的,而且婆婆您又是以我们张家的名义,若是被我娘家知道了,我可是会被出族的,”张氏一脸为难,又有些怨恨的看着赵氏,“现在刘知府答应把这事瞒下来,又当众烧毁了帐本,算是放过了咱们叶家一马,以后这事提也不要再提了,不然以后叶家的生意就难做了。”

张氏看婆婆不再说话,又将想把叶睐娘接到自己东院的事说了,叶睐根本就不在赵氏的考虑范围之内,所以也就允了,这样一来,那西院早日腾出来,也还是她家的。

七十二、搬 迁

“大嫂,”张氏出了金安堂,顶头撞上进来的小赵氏,暗道晦气。

“不敢当,”小赵氏这些日子瘦了不少,原本就高的颧骨现在就像两把尖利的刀,如今一看到张氏小赵氏两只眼睛直冒火,若不是她自作主张,儿子能挨这么一顿打?现在族长竟然要将他逐出叶氏,急得叶向荣这些天天天往首阳山族里跑,挨个往几个本家房里送礼,难听话都不知道听了多少,“诰命夫人来了,民妇这厢有礼了。”小赵氏做张做致,想要好好挖苦一下张氏。

张氏看嫂子如此荒唐,将脸一拉道,“大嫂这是什么意思?在家里你是长嫂,您这是跟妾身见礼呢还是打妾身的脸呢?”

“哟,打你,我可不敢,我怕我那苦命的儿子再挨打,”小赵氏咬着牙道,“要说我那儿子还真是倒霉,有个官亲戚除了被连累,得过什么益处?呸~”

“你站住,”张氏见小赵氏骂完就走,气得柳眉倒竖,莫说自己家老爷在时,帮叶家挡了多少事,就算是叶向高去了,张家又何曾亏过叶家,“你说话要凭良心,你自己儿子不争气,莫要怨别人,依你的意思,让志远带了全家的银子跟着个贱人远走高飞才算帮着他?若是这样,就不要张口闭口的求二房出银子,我们二房的银子是父亲和相公辛苦置下的,不是帮败家子儿养婊-子的!”

“我,我可没这么说,我看你是疯了,说的叫什么话,”小赵氏有些心虚,她还从没见过张氏发火的样子,头也不回的想往金安堂里跑,“我去看看娘去。”

“太太莫要生气,”结香素来泼辣,冲着小赵氏远去的身影扬声道,“大太太一向脑子不清楚,说不定明儿个就又回庄子里养着了~”

张氏骂了小赵氏,又让结香一逗,心里万分畅意,“你这丫头,算了,没有主子样子,怪不得下人们都看不上,咱们回去。”

叶睐娘看着冷冷清清的西院,她的大部分东西已经搬到东院了,余下的都是些随时要用的贴身之物,现在已经打好包裹放在院中,叶睐娘忽然想起自己几年前去开封的时候,母亲也是给自己准备了几个箱笼,当时自己为能出去见见世面而开心的睡不着觉,母亲是既担心自己路上生病又担心自己到了高门大户被人笑话,不是拉着自己嘱咐就是将随自己去的人喊到身边交代。

“小姐,走吧,左右没几步路,您什么时候想回来了咱们就过来看看,”姨娘祥云走过来劝道。西院服侍的下人愿意离开的她给了身契,不愿意走的就安排在了她名下的田庄里,要带走的也只有常妈妈、桃子和晴雪还有一个叫做耐烦儿的小丫头。

祥云的去留叶睐娘一直很头疼,她也问过祥云,无子的妾室没有要守节的理,她若是想离开,叶睐娘打算给她一笔钱,或是让李妈妈帮她找个好人家嫁了,谁知祥云却坚决不同意。说是自己外面根本没有亲人,也不知道在外面要怎么生活,她愿意还像晴雪一样服侍叶睐娘。

叶睐娘看她坚决,也就没有强逼,自己再多养活几个人也没有什么问题,而且她也不忍心服侍过父母的人流落在外面受委屈。

“妹妹,”叶志恒过来拉了睐娘的手,叶睐娘能跟他们到东院去住叶志恒是最高兴的,“咱们走吧,我带你去看看娘给你安排的屋子,以后你就和二姐住在一起了。”

叶志恒已经开始发个儿了,现在足足比叶睐娘高了一头,由于成日跟着管事去铺子里熟悉业务,原来的稚气已经褪去不少,行动间也颇有章法,“嗯,以后还请哥哥多照顾了。”

“呃,”叶志恒揉揉头,照顾叶睐娘他自是愿意的,但怎么照顾心里却没有数,在他的世界里,许多自己想不通的事,都是来问这个妹妹的,“我一定,你要是有什么事一定要来找我哈~”

叶睐娘被他认真的样子逗的一笑,“现在我就有事找你啊,麻烦哥哥指挥下人将妹妹的东西都搬上车吧。”

因为张氏并没有打算在洛阳长住,因此便安排叶睐娘与女儿书夏同住在正房后而的一排后罩房内,“你们先将就住下,我已经让人将火炕烧上了,待过了冬再说。”以前跟着赵氏住在金桂院,连火盆都是有数的,现在张氏决定把东院的火炕烧起来,暖暖和和的过个年。

叶睐娘了然称是,又叫过自己带来的下人与张氏见礼。

张氏看叶睐娘带过来的人参差不齐,竟然还有姨娘跟着,略一皱眉道,“你姐姐还有四个小丫头两个大丫头呢,你这也太俭薄了,罢了,以后闲了要把该做的规矩做起来,晋妈妈,她们姐俩儿住在一处,你这些日子帮着照看着些,过了年再从庄子里挑些人上来。”张氏身边的管事妈妈也只有顾妈妈和才从老家帮儿子娶了媳妇回来的方妈妈,大家要忙过年的事,还要收拾来年上京的行李,一时也抽不出人来服侍叶睐娘。

张氏在陪嫁庄子就在洛阳,她嫁进叶家后,因叶赵氏嫌媳妇带来的人口太多,张氏便将一部分下人打发到庄子上了,现在终于可以当家作主了,可又要到京城去,那些人还能不能张氏还要再看看。

“谢谢伯母了,”叶睐娘起身一礼,“睐娘人小不懂事,以后还请伯母多多提点。”

“你这丫头,”张氏嗔了侄女一眼,“你要是不懂事,那你书夏姐姐就是光长年纪了,”说到这儿张氏挥手让身边的人下去,“这次的事伯母还没有好好谢谢你呢,若不是你机警,如今咱们娘儿们不知道让人坑成什么样子了。”

“伯母说的哪里话,睐娘也不过是看那来庆说话蹊跷,便多想了些,现在天下太平,洛阳又是重镇,怎么可能一会儿劫匪一会儿绑票儿?”叶睐娘唇边一抹不屑的笑意,长房也算是黔驴技穷了,但愿这次事后,能消停一些。

叶书夏看睐娘过来也很是高兴,从张氏那里出来便拉了叶睐娘到她屋里去坐,“你的行李让她们收拾去,难不成还要你这做主子的看着才会干活?走,到我那儿看看。”

叶睐娘含笑点头,又吩咐常妈妈了几句,便随了叶书夏而去。

“你莫要再伤心了,从今后咱们一家人在一志,不会让人欺了你去,”叶书夏想到自己父亲刚去世的情景,安慰道,“等到了京城一切就好啦。”

叶睐娘可没有她那么乐观,但也不想打击她,“姐姐说的是,以后还请姐姐多教教我针线呢。”

叶书夏已经及笄,张氏也是不愿在洛阳与她寻亲事才一直拖到如今,不过虽然亲事还没着落,但嫁妆的准备已经开始,其实也就是围绕着“嫁妆”的命题作文,现在叶睐娘这么一说,倒让叶书夏红了脸。

“我这儿的丫头你带回去一个,屋里有桃子和晴雪,外面的那个看着迷迷糊糊的,不抵什么事,待到了京城才与你挑吧,”叶书夏说道,

这些年叶书夏越来越有姐姐的样子,对她时时处处的关心,让叶睐娘心里暖暖的,“那我就不客气了,那个耐烦儿心粗的很,不过老实可靠又没有亲人,我就带在身边做个粗使丫头了,到了京城再听伯母安排吧。”

叶书夏遂命若兰在她的小丫头里挑了个伶俐的叫做若茶的给常妈妈送了过去。

与张氏一家吃了饭,叶睐娘才回到自己的屋子,看常妈妈带着几个人已经收拾停当,便命她去歇了,身边只留了晴雪服侍。

“晴雪,你和祥云姨娘一直处的好,平日多帮我看着点,若是有什么需要她不好说你就直接告诉我,她那性子,莫到被人欺了去。”叶睐娘跟在伯母身边,日子应该不难过,但祥云就不一样了,还是让晴雪多去走动走动。

整个年下叶家过的没滋没味,二房安安静静不理长房的是非风云,一心只等开春往京城去,长房却没有那么清静,先是叶志远以钱氏不贤之名要休了她,结果被钱家打上门来,扬言要送这个宠妾灭妻的家伙见官,并要押了叶志远去见族长。

叶向荣现在哪儿敢再让见族长,何况钱氏也是新安大族,族里人口众多,虽然没有出过官身,但底子比叶家这种名为地主实则经商的人家厚多了,叶向荣刚将叶志远逐出的事情摆平,现在再出了这样的事,他都不知道又要再花多少银子才能平息了。

“告,让他们去告,”赵氏一脸厉色,“你去见见温知县,我就不信了,咱们还要告钱家没有教好姑娘呢~”

叶向荣擦擦头上的汗,他哪有胆子去见温知县啊,他还有把柄在人家手里攥着呢,再去见,怕是五百两都办不成事儿,“这事我看还是私下解决的好,毕竟还有银妞儿,志远那孩子也真的好好管管了,”他以前借了钱家的银子到现在还有还上呢,不过这事却没有告诉赵氏。

见母亲依然一脸愤然,叶向荣又劝道,“志远绑票儿那事儿他媳妇也知道,若是闹出来,怕志远这辈子都完了,我看不如说些软话将媳妇接回来养着就完了。”

提到这个,赵氏没了脾气,到底还是自己孙子重要些,若是坏了名声,以后再不能在这洛阳城行走了,更别提以后撑起整个叶家了。

最终在腊月二十钱氏被叶志远和叶向荣接回了叶家,看到来东院请安的钱氏,叶睐娘发现她并不想叶书夏猜测的那样憔悴,行动之间透着疏离和漠然,她在张氏这儿也没有呆多久,不过是行礼后讲了几句闲话,就告辞离开。

叶睐娘与叶书夏送她出来,待至檐下,叶睐娘抚了抚奶妈怀里的肉乎乎的银妞儿道,“我们银妞越长越漂亮了,嫂子你看到银忸儿是什么烦恼都没有了。”

钱氏浅浅一笑,叶睐娘说的不错,若不是为了女儿,又争不过家里,她打死都不愿再回这个叶家了,“我身边也就她这一个亲人了。”

七十三、联 姻

开春之后张家派了儿子张如檀来看姑姑,说是八月就要娶亲,想请姑姑一家进京观礼,赵氏自知拦不住,也就不做那得罪人的事,反正张氏一个寡妇,还能在兄长家里住上一辈子?

“你带了恒哥儿和夏妞儿去那么老远,家里的事可安排好了?”赵氏满脸关切,“庄子和铺子上不中的话就让你大哥再帮着料理料理。”

又来了,张氏抿嘴一笑,“大哥这阵子也忙,我现在用的张管事很不错,也会做生意,单这几个月下来,那几间铺子的出息涨了不少,这回我就把他留下来看着,还有三弟铺子上的宏管事,也是个能干人,媳妇都很放心。”

“我是怕你一个妇道人家拿捏不住下人,给人骗了,”赵氏被儿媳笑的有些尴尬,她也做了多年生意的,怎么不知道大儿子管帐时的猫腻,“这样吧,睐娘左不过守着孝,你们走时把她送到藏云庵吧,让她在那儿给她爹娘守孝去,我现在也没有力气带孙女了。”

将一个十岁的姑娘送到庵里?张氏原本还怕赵氏说要将睐娘接到她身边养,现在反而有理由带走了,“那藏云庵离城里太远,一个姑娘家送过去家里怎么能放心?这次媳妇打算将睐娘也带到京里住上几日,孩子没了爹娘,出去散散心对身子也好。”

“一个上不得台面的丫头,带出去没得丢人的,还服着孝,你不怕你娘家忌讳?”赵氏有些不悦,这媳妇这两年就没有听话过。

“到时不让她出来就行了,睐娘前次去开封便入了我嫂子的眼,还念叨着让也去呢~”张氏掩口一笑,她与叶向荃说好了,要亲自抚养睐娘,答应的事情怎么能够食言?“再说了,去年就是从藏云庵回来的路上三叔和睐娘遭了劫,那地方可不见得太平,怎么能让睐娘一个姑娘家去住?”

“那随你吧,”赵氏也没有把这个不亲的孙女放在心上,随意的挥了挥手,“你几儿走?前些日子有人来说,城南老吴家想给长子说亲,那老吴家现在可是兴旺的很,生意都做出了省,要不是看着咱们书夏有个当官的爹,还不来提呢,你觉得怎么样?我看着不错,要不你们走前先把亲订下?”

城东老吴家是个商户,连叶家的身份都不如,竟然敢仗着几个臭钱来叶家求娶书夏?张氏心中气恼,“母亲,这事是谁来说和的?就该打出去,咱们叶家是什么样的人家?书夏不但是官家之女,她几个舅舅哥哥都在任呢,岂是姓吴的一个商户能够肖想的?”

大顺太祖李自成是穷哈哈出身,建国之后发展经济,对商户并不压制,也不抽重税,市井百姓对经商之人也没有那么多的轻视和不屑,说句打嘴的话,皇宫里还有商户出身的妃子呢,赵氏对儿媳这种激烈的反应很是不以为然,“商户有什么?咱们家看着有些地,其实不还是靠做生意起的家?”

张氏也不去跟她说这些阶级差别了,“母亲,我这次进京就有在京城里给书夏相门亲事的意思,家里做官的亲戚多些,对达哥儿恒哥儿将来也有好处不是?”

那倒也是,赵氏咂咂嘴,要是能拿孙女给孙子铺路,她是毫不吝惜的,“若真能这样,你就看着办吧,我也是怕你眼光太高,把夏妞儿给耽误了,其实人家有什么重要的,对闺女好才是真的好,女婿年轻,家里有钱,进门就当家,哪样配不上夏妞儿?”想到叶向荣说的条件,赵氏犹自愤愤,儿子说和吴家结了亲家,就可以合伙做生意。

“这亲事娘就推了吧,咱书夏也还没出孝呢,”张氏话说的恭敬,但语气极为坚定。吴家是有钱,朝廷对有些矿产不像以前那么管制,吴家在山里开了矿了,城里开着钱庄金铺,大酒楼,可再富又如何,只富不贵将来生了儿子也会被人看不起,自己哥哥可不会想要这样的亲戚。

“娘,你怎么几句话就让老二家的哄了去?吴家有什么不好?这可是儿子千挑万选来的,我个当大伯的还会害自己的侄女?那吴家老大还比书夏小二岁呢,人家都不嫌弃,”叶向荣从铺子里回来就到金安堂问消息。

儿子叶志远算是废了,叶向荣不敢再把生意交给他,叶志达还在读书,二房的铺子又分了出去,叶向荣头次发现日子越来越难过,因此便在帮闲的提议下想去攀附吴家,若是两家结了姻亲,有了好处自然不会落下叶家。

“你弟妹嫌他家是个商户,士农工商~”赵氏想到张氏的态度也很郁闷,什么时候起这个儿媳就没有听过自己这个婆婆的了,想找茬发作,但想到那些帐目,又歇了心思,她可不相信以张氏的心机,会把到手的把柄都烧了。

“商户怎么了?现在通着官府的商户多了去了,叶家可不是前几年了,”叶向荣一拍巴掌,“不行,我是一家之主,又是书夏的亲大伯,向高不在了,她的婚事我说了算,母亲只管去跟老二家的要书夏的庚帖,我给吴家送去,那吴家大郎人长的极好,想来书夏见了也不会埋怨我这个大伯。”

吴家之所以同意与叶家结亲,看得不就是叶书夏是张家的外甥女?当然这是互惠互利的事,叶向荣没必要告诉外人。

“你可算了吧,”赵氏摆摆手,“你以为她一个寡妇就是好惹得?那可是有诰命在身的,现在她那侄儿也在,虽然你是书夏的大伯,但人家娘家势强,书夏要是个孤女,你倒是好拿捏些。”

没过几日,天气晴好,赵氏便动了到龙门一游的心思,叫了张氏与书夏服侍,张氏也想着自己这一去不知什么时候才回,在婆婆身边伺候的机会少了,因此便答应了下来,睐娘服着斩衰,就留在了东院,将那个叫耐烦儿的丫头叫过来细问。

“这是怎么了?这么早回来了?”才刚过午,睐娘与祥云一起吃了午饭,拿了本杂记歪在榻上看,就听到外面一阵吵闹。

“是,”桃子耳朵灵,早跑出去看了究竟,“二太太和姑娘都下轿了。”

叶睐娘忙披了件衣裳迎了出去,“伯母和姐姐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她扶了张氏往正房去,细细看了张氏的脸色,肯定是出了什么事,伯母真的好生气。

再回头看叶书夏,显然是哭过一场,眼眶还是红的,看她望向自己,眼里又升起了水气。

“我也不知道,”叶睐娘待两人各自回房换衣裳,拉了叶志恒细问,他今天是跟着同去的,“我和二哥在外面,原本好好儿的,在香山寺吃过素斋,娘就说身子不舒服要回来了,祖母想再呆一会儿听听经,母亲都没答应。”叶志恒也是懵懵懂懂,一路上与叶志达分析了许久,两人都没弄明白。

“那你们今天可是遇到了谁?”叶睐娘又问。

“遇到了城东吴家也来香山寺上香,我还跟那吴大郎聊了一会儿呢,”叶志恒挠头道。

叶睐娘心里一动,“哥哥,那个吴家是什么来历?吴大郎多大了?就叫吴大郎?”

叶志恒也跟着张管事和宏叔在外面行走了一阵子了,对城里的商贾还是知道一些的,“吴家是洛阳有名的大商贾,听说生意做的极大,吴大郎叫吴均,与二哥一样大,今天也随了家人一起来上香。”

叶睐娘明白了,这是在二伯母不知情的情况下安排叶书夏相了次亲,商贾之子,不说比叶书夏年纪小,就说这出身,一向看重门楣的张氏也不会同意的。

“那吴大哥还说以后邀我去商会呢,”叶志恒显然对吴均的印像不错,“他年纪不大,做生意极了得,教了我不少东西。”

“噢,伯母出来了,咱们过去吧,哥哥只管听妹妹一句话,再不要提那个姓吴的了,”叶睐娘听到动静,拉了叶志恒一起去见张氏。

张氏这次被气的不轻,明明自己已经拒绝了一门亲事,竟然就能在香山寺遇到吴家婆媳和他们家的孙子,她才不相信这是巧合,而且看那婆媳的态度,对自己女儿极为满意,虽然女儿被人看重做母亲的是高兴的,但也论是什么人家,自己家的姑娘什么时候论到一个商户来品头论足了?

“我没什么事?”看到儿子和侄女关切的目光,张氏气消了不少,“恒哥儿今日不去铺子上的话,就去将字再练练,你虽然不打算进学,但学问还是不能丢的,有道是‘腹有诗书气自华’,有学问的人走到那儿都会被人敬重,还有,那什么吴家,你还是远着些好。”

“你去陪你姐姐说说话吧,”看儿子退出去,张氏对叶睐娘道,“让她宽宽心,有娘在,就不会让你们受欺负的。”

真是树欲静而风不止啊,叶睐娘看着独坐试泪的叶书夏,“姐姐这是怎么了?去上香还有人给你气受?!”

七十四、献 女

“唉,你弟妹那孤拐性子,今儿算是把吴家得罪了,”赵氏瞪了叶向荣一眼,“都是你,我说算了,你非要我弄这么一出,她是诰命太太,又在内宅,人家恨不到她头上,将来倒霉的还不是你?!”

“那可怎么办?老爷他也是为了这个家,”小赵氏现在又开始在婆婆跟前伺候,儿媳回来后就开始接掌叶家内务,这是她回来的条件之一,小赵氏怕被再送到庄子上,消停了不少,每日只管到婆婆面前凑趣,今天看到叶向荣在这儿,小赵氏表现的尤为温柔细致。

“我能不知道嘛~”赵氏白了侄女一眼,早干嘛去了?“还不去给向荣盛碗你熬的银耳汤。”

叶向荣看都不看妻子一眼,呷了一口青瓷碗中的汤水,“唉,这吴家太太可是看中了书夏了,也不嫌咱们书夏年纪大,只是弟妹那儿,娘您再说说?”他现在太需要这样一门姻亲。

“要不我去试试?”小赵氏现在最渴望挽回叶向荣的心,她在牡丹院虽说钱氏依然把她当婆婆敬着,但做起事来根本不和她商量,两个姨娘更是不把她放在眼里,渐渐的下人们也对她多有怠慢,现在她才算是明白了叶向荣的宠爱对她来说有多么重要。

“你算了吧,少去添乱了,”叶向荣将汤碗往桌上一墩,“你能做成什么事?”

现在是一桩好亲事平白没了,说不好还得罪了吴家,“可惜冬妞儿年纪太小,不然也能送去让吴家看看。”

冬姐是罗姨娘生的女儿,依着逢春、书夏、知秋的序叫做麦冬,当初知道叶家四小姐叫这个名字时叶书夏很笑了一阵,前三个名字都是叶向高取的,到了麦冬这儿就一下跌了不止几里地。

麦冬今年不过三四岁,想说与吴家太小了些,“吴家大郎我也见过,家世好长相好,人也精明,这样门好亲你弟妹却当是害她,唉,若不是睐娘不是咱们的姑娘,又守着孝,能进吴家也是极相宜的。”赵氏扼腕道。

“那丫头怕是养不熟,”叶向荣摇摇头,“不行的话我就去与弟妹再说说,吴家答应彩礼从厚的。”

“算了,”赵氏疲惫的摆摆手,“人家张家的规矩大,咱们以后还用得着她家,还是不要触霉头的好,说穿了,吴家虽好,他们来求咱们书夏,看得还不是张家?”赵氏到底没白活这几十年。

“你去好好说说吧,就说书夏她舅在京城给她寻了门亲,才捎了信儿来,咱们不好再给姑娘说亲了,”赵氏嘱咐儿子。

看着一脸失望的叶向荣,小赵氏心里一动,轻声道,“媳妇倒有个主意,不会得罪吴家,还把这门亲给拾起来。”

“你说说看,”叶向荣实在舍不得丢了吴家这条线,再说听听没有损失。

“就是西院儿的睐妞儿,她也十一岁,往大里算也十二了,与那吴大郎年纪相当,若论模样,比书夏还俊些呢~”

“呸,你说的什么话,睐娘还守着孝呢,且不说人家看不看得上她的出身,就算是看的上,你以为吴家会等她三年?”

赵氏要不是拐扙不在手边,非打这个不争气的儿媳妇一棍子,现在了还说不出点正经的。

小赵氏下意识的缩了缩身子,“我不是这个意思,做正室不行的话就做妾,给人当妾还论什么守不过孝,左右是个奴才,还,”她声音小了些,“还省了份嫁妆呢~”

叶向荣实在是看不上老婆那点儿出息,成天净盯着眼前的一亩三分地儿,但又觉得这次她的主意虽然馊了点儿,但也不失为一个办法,叶睐娘无父无母,更没有强势的外家,婚事可是完全要由自己这个伯父做主的,而且人长得又是不错,送给吴家当妾,也能充分的向吴家表明自己的姿态,“娘,您也说了吴家看中了张家的势力,睐娘和志恒好歹也算是亲兄妹了,这事儿我看吴家应该会答应。”

送云蓉的孙女,叶向荃的女儿给人做妾,还能帮了自己儿子,这事倒是可行,“大兰你去将睐娘的八字拿来请人看看,就算是做妾,人家也要挑这个的。”

“小姐,小姐,耐烦儿在外面说有急事跟你讲,”桃子挑帘进来。

叶睐娘正跟叶书夏学绣艺,这种东西倒是挺磨练心性的,虽然叶睐娘对什么配色不太在行,但还是认真的跟着姐姐学,起码多一技傍身不是?“叫她进来吧。”

耐烦儿是叶睐娘从西院带来的一个小丫头,因是个孤女,年纪又小,叶睐娘怕她没个好下场,就将她带到了东院,平日跟着桃子做些院子里的粗活,但这个丫头有个特点,人看着笨笨傻傻又不多话,所以反而在各处人缘极好,是那种带了耳朵不带嘴的人,自连枝事发后,叶睐娘便有意识的让身边的人跟各处打好交情,但毕竟西院的地位太敏感,也就是耐烦儿能时不时的听到点消息。

“小姐,”耐烦儿只有十岁,人却长的高高壮壮,大脸小眼,有时经常让人不知道她是醒着还是睡着,“我听来个消息。”看到叶书夏也在,耐烦儿不知道该不该说,有些后悔自己来的不是时候。

“这是桃子手下的小丫头,人勤快也老实,今天跑来,必然是有什么事了,”叶睐娘笑着向叶书夏解释,看耐烦儿紧抿的嘴唇,想来不是什么八卦消息。

“听到了什么你只管讲,”叶睐娘道。

“小姐,”耐烦儿嗫嚅了一下,看到叶睐娘冲自己微微颔首,道,“我听到消息,大老爷要把您送到吴家做妾~”

吴家?做妾?叶睐娘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你再说一遍,你从哪儿听到的这种话?”

“是,奴婢与老太太院子里的红苹走的近些,听她说的,”耐烦儿也是觉得太吃惊,才第一时间跑了来。

叶书夏自然知道吴家是哪家,“这不可能,再说了妹妹你还要二年才出孝呢,哪有孝期订亲的?”

“二小姐,不是订亲,”耐烦儿从来没有和叶书夏说上过话,“好像说是做妾,所以不讲究这个,只要吴家点头了,这就送过去,大不了过两年再圆房。”

红苹就是被这消息给震了,才会跟耐烦儿提起,反正这事就在眼前了,就算耐烦儿告诉了叶睐娘,她也逃不脱,自己还算还了让耐烦儿经常帮着做活的人情。

“睐娘你别怕,那丫头肯定是听错了,就算是大伯要这么做,娘也不会肯的。”叶书夏安慰道,“咱们这就找我娘去。”

找张氏有什么办法?叶向荣才是叶家的家长,自己无父无母了,虽然父亲将自己托给二伯母,但张氏是个寡妇,自己儿女的婚事将来也要叶向荣点头,何况自己?她反对能起多大的作用?叶睐娘蹙眉沉思,耐烦儿今天的话应该十有八九是真的,怕是张氏拒绝了将二姐姐嫁到吴家,叶向荣不退而求其次了,将自己侄女送给人家做妾也要巴上吴家?

“桃子,你去请三哥到伯母那里去一趟,”叶睐娘起身时已经泪湿眼眶,“大伯这是要逼死我了。”若就这么被一个狼心狗肺的人逼死,她叶知秋也白活两世了。

叶睐娘叶书夏过去时正碰上小赵氏与钱在都在张氏这里,钱氏看到叶睐娘,尴尬的低下头,她根本不想来趟这趟混水,奈何公公亲自发了话,也只得遵从。

看到叶睐娘与书夏过来,想着从来在自己面前不肯低头的叶睐娘最终要与人为妾,为奴为婢的过一生,小赵氏心中一阵得意,“唉,到底是出身不一样啊,若我们书夏肯点头,那可是吴家的大少奶奶,现在轮到睐妞儿,人家只肯抬去做妾呢~”

“嫂子快住口吧,在未出阁的姑娘面前说的都是什么话?咱们叶家什么时候竟然涨落到送女儿与人为妾的地步了?这事我不会同意的,当初我答应老三了,睐娘我会为她找一门妥贴的亲事,不劳兄嫂操心了。”张氏打断小赵氏话,这粗妇就是夜猫子时宅,无事不来,自己这边才推了吴家的婚事,那边马上就要送睐娘为妾,若是侄女多心,还以为是二房丢卒保车之举。

叶睐娘稳稳的向小赵氏与张氏并钱氏见了礼,现在哭闹根本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只会更加助长长房的气焰,“大伯与大伯母的意思我知道了,但睐娘想问一句,将为父母守孝的侄女强行送出商户为妾,大伯是不是不想在洛阳城里行走了?”

“你不知道吴家多有势力,”小赵氏撇撇嘴,只要攀上吴家,他们还会怕谁,“吴老太爷也是商行的行首。”

“大伯真觉得将与正院一直不睦的三房之女送去吴家会得到想得的好处?”叶睐娘轻蔑的一笑,“当初大伯当着温知县和族长老太爷的面答应了我的亲事由二伯母来决定,而且大家也说的很清楚,我的亲事须由我点头才行,大伯母,你们若是食言,那三房毁约应该也不算不诚。”

“你们毁约,你毁什么约?谁与你有约?”小赵氏吊梢眉一扬,薄薄的嘴唇满是不屑,这个小丫头,口气倒是大的很。

叶睐娘浅浅一笑,“当初可是说好了我们西院的宅子归给二哥的,你们不守约,我就把那宅子捐给白马寺做庙产。”

“你敢,你以为族里会同意?”小赵氏短粗的手指直指到叶睐娘鼻子上,“房契呢?说好房子给了我们长房,快交出来!”

“不对,”小赵氏起身就往外冲,“你一个小丫头拿着房契有什么用?”这东西当时就说好了,应该现在就去官府把名字改过来,叶睐娘根本就拦不住。

七十五、自 救

“你这么倒是提醒了她!”看小赵氏急匆匆的出去,张氏埋怨道,“那一家子根本不算人,睐娘你放心,伯母是绝不会同意将你送到吴家的,不行的话我去见族里的人。”

钱氏听到张氏的前半句有些脸红,但她对叶睐娘印像极好,安慰道,“是啊,结亲又不是结仇,若是咱们家不愿意,吴家再富也不过是个富户,还敢上门抢人?!”

“不怕吴家上门抢,只怕大伯亲自来抢人给人家送去,”叶睐娘攥紧拳头,长房已经不要脸了,什么事都做的出来。

待送走钱氏,叶睐娘提裙跪在张氏面前,“伯母,您待睐娘像亲女儿一样,还请伯母救侄女一命,”今天的事无论是自己乖乖的与吴大郎为妾,还是以死相拼,恐怕都是长房乐见的,但自己决不能如了他们的意。

“你起来,别说是为妾,就算是明媒正娶,我也不会把你嫁到那样的人家去,”张氏将叶睐娘扶起来,现在叶志恒是三房的继子,与叶睐娘就是亲兄妹,亲妹子与商户为妾,那她儿子以后就不要在世间立足了,“我这就去见老太太。”

看张氏换了衣服往金安堂而去,叶睐娘默默的房里踱着步子,上头有祖母和大伯,若是那两人都铁了心,张氏再闹腾也是有限的,真求到首阳山族里,先不说人走茶凉,人家愿不愿意伸手管这事,就算是出面管了,事情闹开了,自己的名声算是不能要了,有哪家像样的人家愿意娶一个曾被伯父送人为妾的女子?!

现在能做的只有釜底抽薪了,叶睐娘怔怔的着着堂桌上的影青蕉叶纹饰大瓶,据说吴家是想和张家攀上关系,才积极与叶家结亲,应该不会做出纳自己为妾这种不讨好的事来,“姐姐,现在只能让三哥跑一趟了。”

叶睐娘一面让人去催叶志恒,一面将自己的打算跟叶书夏讲了,长房的脑子肯定是抽了,这样不着调的事都能做的出来,叶书夏早在那儿红了眼眶,“万一吴家不听志恒的呢?”她觉得是自己拖累了还未及笄的妹妹,“不行的话让檀表哥先带你进京,看他们敢到舅舅那儿抢人~”

“吴家能把生意做的如火如荼,应该不是糊涂人,他们要真是硬娶,那只能劳烦三哥往衙门里递状子了,”叶睐娘被姐姐问的也没有了底气,毕竟这世上啥人都有,万一吴家真被叶向荣给忽悠了,这事儿要是闹大了,叶向荣本就是个死不足惜的,名声臭了就臭了,但连累了自己和叶志恒,还真是不划算。

“不行的话我去见见那吴大郎,”叶睐娘对叶志恒的口才没多少信心,若是能见到吴家的老夫人就好了,可惜叶家都在孝中,请不了客。

吴均不过十四岁,正是年少气盛的时候,因此对叶向荣成日哈巴狗的样子十分看不起,这洛阳城里还没有什么事能瞒住吴家的,叶家这些日子的纷纷扰扰吴家也是一清二楚,吴家之所以还想给长孙求娶叶书夏,也是本着二房现在势弱,虽有做官的娘家哥哥但毕竟远水解不了近渴,二房现在肯定需要结门强援,而自己家里随着生意越做越大,自然需要各种各样的关系,尤其是与官家的交情,若是自己家与张家攀上姻亲,在河南这地界儿,就无人能出其右了。

因此吴家对叶向荣后来说将三房的侄女送与吴均为妾的事并没有多少热情,叶向荃他们也是认识的,怎么好在他尸骨未寒的时候纳其女为妾,但叶向荣说的恳切,又说什么侄女对吴均一见倾心,愿意服侍吴家公子,而且这个女儿又与张家的亲外甥叶志恒感情极好,若不是叶向荣先说送来做妾,若真是人品相貌出众的话,吴家将其给儿子做了正妻也不是不可以,毕竟商户再有钱,想娶个官家之女还是不那么容易的,退而求其次,与张家结个拐弯亲也不是不能考虑。

收到叶志恒的帖子,吴均便带了小厮往真不同而去,在他眼里,叶志恒木讷少言,也不是什么做生意的料子,若不是有个五品官的爹,三品官的舅,外加一群撒在各地做官的隔房舅舅表哥们,这样的人他是没有兴趣结交的。

“睐娘,你说我娘会不会知道?”叶志恒与叶睐娘已经待在真不同的雅间里了,“还有,我和那吴均也不过是一面之交,若他不肯来~”

因张氏在婆婆那里铩羽而归,赵氏以孙女没有爹娘婚事应该由她做主的理由将张氏打发了,叶睐娘生怕夜长梦多,便撺掇着叶志恒将她带出来见见吴均,若是吴家不肯,那这事就到此为止,至于叶向荣还会不会有什么后着,现在也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

“没事,咱们速战速决,把事情跟他说清楚了,吴家应该也不会强人所难,再说了,强取民女,吴家应该不愿意打官司,”叶睐娘安慰道,今天她让耐烦儿躲在屋子里扮她,桃子和晴雪在一旁服侍,而姐姐叶书夏则在她的眼泪攻势下半推半就的缠了母亲研究针线,叶睐娘到了外院就换了小厮们常穿的青布衣,又剪出厚厚的留海来遮了半张脸,充做叶志恒的小厮与他一同混出叶府。

“公子,吴公子来了,”门外小二禀道。

叶睐娘抬眼打量随小二进来的少年,吴均容长脸,眉毛极黑,挺直的鼻子有些鹰勾,一身粉白圆领织锦长袍,腰间系一条同色镶玉腰带,头上一顶精致小巧的珠冠,衣料看上去算不上名贵,但腰间的玉带和头顶的珠冠一看俱都不是凡品,平常人家怕是拿出一件来都不容易,或许是因为自己要被送给他为妾,叶睐娘看他十分的不顺眼,小小年纪,自己不打扮的再夸张些,直接贴几张银票在身上得了。

“吴公子请做,”叶志恒虽然不再像以前那么自闭,但性格使然,他无法做到长袖善舞与人交际。

因叶志恒太过沉默,加之他心里有事,就算是吴均不时递过话头,一顿饭下来,叶志恒也无法做到宾主尽欢,在一旁充做小厮服侍二人的叶睐娘却看的明白,吴均的心情是极好的,并不去问叶志恒送帖子请他的缘故,想想这是,一个商户人家,虽然没有能娶到姐姐为妻,转眼人家就送上妹妹为妾,是个男人都会心情不错。

“咳,”叶睐娘示意叶志恒奔主题,这样你喜欢什么我喜欢什么的到什么时候?

“呃,”叶志恒一向对妹妹的意思还是领会的不错,“吴兄,今天我来是有事要跟你讲。”

吴均自幼便被父亲带在身边出入生意场合,察颜观色是基本技能,“叶贤弟有什么话只管讲,咱们马上就成一家人了。”

“吴兄千万不要这么说,”叶志恒脸一红,眼中带出了几分愠色,他自小便被母亲耳提面命,说着张家的一切,告诫着如何做才不会丢父母的脸面,因此对与商户联姻,也是本能的抗拒,“小弟这次来就是想把这件事与吴兄说清楚,免得引来不必要的误会。”

看叶志恒把话说利索了,叶睐娘轻轻舒了口气,默默移到叶志恒身后站了,小心的观察吴均的脸色。

“噢,”吴均懒懒的把身子倚在靠背上,他现在有些明白叶家为什么愿意把另一个女儿送给他做妾了,叶书夏有张氏家族的背景在,不肯嫁与商户是常理之中,但二房有这么个不中用的儿子,真靠他,恐怕二房真的要“耕读为生”了,怕是想用个孤女来拉拢吴家,方便以后让他来拉拔这个小舅子,“贤弟有何指教?”

叶睐娘没有放过吴均脸上瞬间的轻蔑,暗道这个吴均还真是个人物,小小年纪就能将情绪控制的这么好,这不,现在他脸上完全是一脸诚挚。

“这个,家姐的事实在是母亲已经为她做了别的安排,”叶志恒拱手道,他与叶睐娘已经商量过了,做妾的事不能明着拒绝,万一人家说根本不知道有这样的事,他们反而是自取其辱了。

“叶贤弟快别这么说,”吴均微微一笑,“婚姻大事自有长辈们做主,我们做儿女的只管听着就是了。”那日他借叶书夏上车的机会瞅了一眼,发现长得也就那样,标准的大家闺秀,所以叶家的态度对他也没有多大的伤害。

“倒是叶贤弟,小小年纪就身兼两房,想愚兄这个时候还跟在父亲后面呢~”吴均随手送叶志恒一顶高帽子,他注意到叶志恒身后那个清秀的小厮,与其说是服侍叶志恒的,倒不如说对他的兴趣更大些,一直炯炯有神的瞪着他,仿佛要把他看透一般。

“吴公子说的没错,我家少爷别看年纪小,在操心的事确实不少,这不,现在我们家三小姐都闹着要出家呢,把我家少爷愁得,公子您是豁达人,我家少爷又敬重您,您可要劝劝我家少爷。”一顿饭都吃完了,叶志恒也没有把自己要传达的意思说出来,中间有几次满可以把话题扯到叶睐娘这个妹妹身上,只要让他知道叶家二房三房是不同意将女儿送给他的就行了,可叶志恒太老实,是个不会聊天的,叶睐娘没办法就只得自己出手了。

七十六、交 锋

“噢,你们家三小姐,恕吴均冒昧,就是三房的小姐?”吴均一愣,不是说三房的女儿仰慕自己,愿意做妾么?虽然他实在想不出来自己在什么地方见过这三房的小姐了。

“是啊,”叶志恒接过话头,他只是不知道怎么把话题引过来,现在已经开了头,就知道怎么说了,“我那三妹妹现在正守着父亲的孝,谁知道竟然听到了些不好的传言,我那妹妹是个犟性子,这不是逼她去死么?”

“就是,也不知道是哪个缺德的说出那样的话,我们家小姐好好个人儿,竟然让人泼脏水,像我们这样的人家,哪有父母过世不守孝三年的道理?”叶睐娘小声嘀咕,但声音足够让吴均听见。

嗯,吴均明白今天叶志恒找他的目的了,敢情人家根本不同意将妹妹送与别人做妾,“空穴来风未必无因吧?志恒你只是兄长,想来平日与妹妹见的机会并不多,女儿家的心思咱们这些做兄长的也不摸不透啊。”

“我与三妹自小一处,怎么会不知道她的心事?”这下叶志恒不乐意了,浓浓的眉毛不悦的扬起,他自认是叶睐娘最亲的人,“我那妹妹最是纯孝,”想娶她,你配么?

“哈哈哈哈,”在叶志恒面前,吴均还真是以大哥自居了,“我也是这么想的,只是女儿家的事,自然有长辈做主,愚兄还是那句话,咱们做子女的只有遵从的份儿,再说守不守孝的,令妹上面不还有祖母和伯父在么?听他们的话也是孝道啊~”

“敢问吴公子,若是有一天,吴老太爷不谁你为高堂守孝,你也遵从么?”叶睐娘冷冷一笑,人儿不大,倒是一根老油条了。

“你这奴才,”吴均面色一变,但看到叶睐娘那双静若秋水的大眼睛,火气无形中消了些,更加肯定了刚才的猜测,这不是叶志恒的小厮,这明明是个女孩儿。

“你们叶家的规矩自然要叶家人遵从就行了,我们吴家没有这样的规矩,”吴均闷声道,“你家小姐若是不肯便罢了,一哭二闹三上吊,剪头发做姑子办法多的很!”

这小子给点颜色还上脸了,叶睐娘秀眉一扬,“办法是多的很,只是我家小姐不知道大老爷是受了哪家的撺掇,竟然要生生抢了人家热孝中的女儿,真真胆子太大了些,”说着撇撇嘴,“我家表少爷刚好来探望二太太,说是要往温大人那里递状子呢!”大不了大家一起丢脸!

吴均见纳叶家三小姐为妾的事已经被说破,也就不再虚与委蛇,“女儿家的婚事自然是由父母做主,若真是要与人为妾,必然有为妾的理由,”商人家的女儿是为家族利益而生的,若是能给家里的生意带来更大的利益,与人为妾又如何?往官宦人家送女儿的商户多了去了,吴均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反而觉得这叶家三小姐也太不识时务,嫁给自己怕比在那种豺狼心性的伯父手下生活要好的太多。

叶睐娘也不指望叶志恒了,“那小的想请教下,到底我们叶家,我们少爷那里得罪吴公子了,让公子如此刻薄?”

“你这奴才说的是哪里话?”虽然有些看不起叶志恒,但吴均仍想的是与他交好,“我与叶贤弟兄弟相称,怎么说的上刻薄?”

“哪里话?洛阳话,”叶睐娘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妾是个什么东西,不过是奴婢罢了,我家三小姐若与人为妾,那整个叶家都要在那家人面前低一头了,你竟然赞成这样,不是刻薄我家少爷?”

商户大都出身不高,读书少规矩自然也少,因此平妻,宠妾灭妻这样的事才多有发生,吴均也没有意识到在士林看来与人为妾是多么严重的事,“这个,叶家出来的小姐,又是叶贤弟的妹妹,就算是做妾也会得夫家高看的,这点贤弟不必多虑。”

“吴兄此言差矣,”张氏兄妹是庶出,虽然嘴上不说,其实这一点是他们的隐痛,因此对这嫡庶之别反而看的更重,耳濡目染中叶志恒把这些也分的极清,“我们叶家是不会出与人为妾的女儿的,我更不会将自己的妹妹送与旁人为妾~”

吴均面色一凝,叶志恒既然把话说明了,怕也是代表了二房的意思,若是因为一个女人反而得罪了张家就不值当了,“贤弟这爱妹之心让愚兄敬佩,想来令妹那种纯孝之人,叶大老板定然不会拂逆了她为父母尽孝的心。”

真是响锣不用重锺,叶睐娘对这个水仙男的印像好了一些,只是她发现了吴均有一个特点,就是睫毛长但不翘,只要稍稍垂下那薄薄的眼皮,你就看不到他眼中的情绪。

“但愿能如吴兄吉言,我们过些日子就要到京城去了,这个妹妹也是要带去的,”叶志恒一抱拳,他比一般生意人反应是慢了一些,但不傻,略一思索便明白了吴均话里的意思。

吴均现在也无心与他罗嗦,叶家二房对此事的态度确实出乎了他的意料,“只是毕竟叶大老板是长辈,他要是一心要做什么,做为晚辈的也不好违逆,弄的街知巷闻对令妹也无益处,叶贤弟还是回去好好劝劝令伯的好。”

“啊,一定一定,”叶志恒听他提到叶向荣,不由大皱眉头。

叶睐娘却听出他是在敲打他们,本来嘛,送妾的事是叶家主动提出的,现在又来找人家说什么抵死不从,都成你们的事儿了,吴均不高兴也是理所当然的,“公子提醒的对,我家少爷回去一定会好好与我家大老爷讲道理,想来大老爷也是被小人蒙骗了,没有想明白这其中的利害。”

吴均“认真”的打量了叶睐娘一眼,“叶贤弟身边的人倒是极伶俐,比我那不着调的跟班儿强多了,不知道贤弟能否…”

“不能,”叶睐娘抢先打断吴均的话,生怕叶志恒一个闪神就说“好”,“吴公子,我们少爷出来的时间久了,家里太太会担心的,就此告辞。”

“原来叶贤弟喜欢带着丫头出来啊~”吴均不喜欢被人当傻子,而且这丫头也明显话多了些。

“啊,不是,她是,”叶志恒不想妹妹被人当做丫头,情急之下竟然忘了自己带的是个“小厮”。

“我是三小姐的丫头,这次是跟着少爷出来见世面的,”叶睐娘承认的极痛快,“我家少爷对公子的为人极为推崇,又说公子在洛阳城里极有人望,也请公子帮着分说一二,不致我家小姐平白被坏了名声。”

吴均饶有兴致的盯着叶睐娘,叶三小姐的丫头,丫头就如此聪慧,不知道主子是什么样子的,“姑娘放心,”吴均潇洒的捋了捋耳后的长发,“叶贤弟的妹妹自然就是在下的妹妹,若有用得着的地方,吴某自当尽力,只是贵大老爷那里,还请贤弟想办法灭了他的心思才好,这洛阳城里数的上的人家可不止吴家一家。”

与吴均挥手道别,叶志恒总算是轻松了,“我觉得这回没问题了,吴家应该不会再要你做妾了。”

“应该是,”叶睐娘颔首道,现在她在担心另外一件事,叶向荣如果真的打算把自己送出去,就像吴均所说的那样,没有吴家还有李家,王家,不是每一家都会像吴家这么明理的,到时候怎么办?

“三哥,我还想让你去找下二哥,”叶睐娘道,自从她不再去博望轩读书,就少见叶志达了,“听说二哥就要考秀才了?”

到家时张氏已经等着他们了,她倒没有像叶睐娘准备好的那样狠狠教训他们两个,只是罚了下边服侍的人,又细问了与吴均见面时的情景,“看来这事是解决了,是我这当伯母的无能,才让你个闺阁女孩儿出去抛头露面。”张氏一脸悲戚。

“伯母快别这么说,”叶睐娘亲手倒了一碗茶送与张氏,“是睐娘性子急了些,又想着三哥与那吴均也说的上话,再说这事也没做实,伯母是有诰命在身的人,做事自然有您的考量。”

“现在好了,我跟你檀表哥也说了,让他遣人去吴家打个招呼,真当叶家没人了么?咱们这几天行李收拾的也差不多了,那些人咱们惹不起,还躲不起么?”自己这个做伯母的,承诺着要好好养大侄女,可事到临头还没有个小姑娘反应快,张氏有些心虚。

“姑娘,您今天真的见了那吴公子?他长的怎么样?”桃子服侍叶睐娘睡下,坐在床前的脚踏上不肯走。

“什么样子?一个鼻子两只眼睛人样子,”叶睐娘也睡不着,但她并不想和桃子讨论这个问题,“你操这个心做什么?累了一天了还不睡?手不疼了?”

桃子和晴雪今天都被张氏打了手板,两只手肿得像个馒头,“不疼了,听到小姐没事了,再疼也觉不出来了,”桃子嘻嘻一笑,大大的眼睛乌溜溜的闪着喜悦的光。

“没事了,你去睡吧,不要再担心我,”叶睐娘心里一软,“明儿你和晴雪都歇着吧,让耐烦儿进来侍候。”

“那怎么成?她晓得什么?”桃子眼睛一瞪,让耐烦儿服侍小姐,她怎么能放心。

“你教教她不就得了,”叶睐娘一笑,“难道你要我一直就你一个丫头不成?咱们不在教出个桃子来?”还有叶书夏给的若茶,总不能就那样象征性的给些活儿干,这样既帮了不自己,那丫头也呆的不舒服。

这下桃子明白了,“嗯,奴婢知道了,明天我就让耐烦儿进来,只是小姐记得给她换个名字,土死了。”

七十七、进 京(加更)

叶向荣这几日仿佛老了十岁,儿子叶志远自从断了腿后一直呆在家里,如霜又被打了一顿不知道卖到哪儿去了,因此他极为颓废,成日闷在屋子里骂钱氏和二房,钱氏也不多搭理他,只让那些妾室通房们把少爷服侍好了,这几日因为喝酒太多,叶志远的腿伤又复发了,到底是自己亲生的,小赵氏哭哭啼啼,大骂钱氏不会伺候相公,钱氏也不多说,只让小赵氏送个会伺候的来,牡丹院成日鸡飞狗跳,愁得叶向荣掉了不少头发,每日都到母亲的金安堂躲清静。

“现在是把吴家也得罪了,”赵氏转着手里的佛珠,最近她开始学人念经,“你打算怎么办?”

叶向荣挠挠头,原本吴家那边好好的,现在怎么忽然变了脸,还请叶向荣不要寒碜他家,他们一介商户,不敢纳秀才的女儿为妾。叶向荃那个秀才不过是叶向高帮忙才考来的,怎么现在这么有用了?

“算了,志达也跟我说了,他是想走功名路的,出个与商户为妾的妹妹这辈子就别想再抬起头了,”叶向荣成日在外面做生意,官场上打交道的也多是小吏,士林的讲究还真是不懂,现在叶志达是他的全部希望,所以儿子的话他倒是听的进去。

“小姐,您也歪着歇会儿,”马车上桃子将一个织金的软垫塞到叶睐娘腰后。

“我不累,你也闲一会儿,”叶睐娘看到叶书夏戏谑的目光抿嘴一笑,“咱们桃子一离了洛阳跟打了鸡血一样,根本停不下来。”

桃子听不懂“打鸡血”具体是说什么,但大概的意思还是猜的出来,小嘴一撅道,“奴婢不是高兴么?难道小姐不高兴?奴婢看二小姐也很高兴的,今儿就让若菊和若兰姐姐歇歇,奴婢有的是气力,奴婢来服侍俩位小姐。”

自从出了洛阳城,二房上下都是一片轻松,若兰也心情极好,掩口笑道,“那可说好了,今儿就你在车上服侍,我去后面的车上歇着,要是怠慢了小姐,主子不罚你,我也打你~”

“姐姐你就放心吧,有我桃子在,管保把两位小姐服侍的妥妥贴贴的,连二小姐都常夸我贴心呢~”桃子吹起牛来不带打草稿的。

“我?我什么时候,”从叶家出来叶书夏也是心情极好,正饶有兴致的听桃子白胡,没想到她却提到自己,她什么时候夸过桃子了?

“是啊,二小姐说奴婢忠心,还伶俐的很,”桃子言之凿凿,得意之情溢与言表。

“哈哈,那是姐姐忽悠你呢,给个棒槌你就当针啊,”叶睐娘笑她不知羞。

“忠心确实是,”叶书夏含笑道,“桃子是个好姑娘。”

车内浅浅的笑语随风飘远,吴均不由扬起嘴角,看来这次与叶家人同行还是做对了。

自从自家明确表示不敢接受叶向荣的“好意”后,叶家二房虽然没有什么反应,但在临近出发时却派人向吴均辞行,刚好吴家京城也有生意需要料理,吴老太爷便派吴均亲自到京城去一趟,这不,恰巧就在城门处遇到了往京城去的叶家二房的车队。

“你去跟少爷说,若是累了就到车上来,他年纪小身子弱,经不起颠簸,”张氏看着前面和张如檀、吴均并辔而行的儿子,一阵心疼,人还没有马高呢,万一再摔下来。

“太太就放心吧,”方妈妈在一旁笑道,“这才出洛阳,路又修的好,再说还有檀少爷跟着呢~”

“这个姓吴的也真是,非要和咱们同行,不然连檀哥儿我也是要叫进来歇着的,”张氏不满的嘟哝。

叶睐娘慵懒的靠在车壁上,她终于摆脱长房那一群极品了,想到呼天抢地的小赵氏,叶睐娘心里爽的很,母亲若不是因为她就不定就能挺过这一劫,自己若不是因为她,哪会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好端端的竟要被送给别人做妾?

现在好了,自己算是送她了一件大礼,这次这个女人怕是在庄子里永远别想出来了,叶睐娘前世也没有做过什么杀伐决断的大事,但这次她借了连枝母亲的手来对付长房没有一丝犹疑,现在她也按照当时许诺连枝的放了她们母女自由,但是这自由能够拥有多久,就要看她们的造化了,这对母女恢复了自由能去的地方也只有原来的家里,但现在的连家,恐怕在为田里没有出苗而发愁吧,叶睐娘淡淡一笑,连家父子能为了生计将母亲和妹妹都卖了,自然能够再卖一次,连枝就自求多福吧。

二房这次能够顺利从叶家出来,还亏得叶睐娘的计谋,她放了连枝母女出来,又安排连枝的母亲见到了兰草儿,要胁她要将所有的事情说出来,兰草儿怎么能不自保,要知道事情被捅出来,背黑锅的只会是她。

当叶向荣和赵氏知道的时候,钱氏已经无意间将事情闹大了,原因无它,小赵氏为了堵连枝母女和兰草儿的嘴,她再也经不起折腾了,偷偷变卖房里的物件,却被巡夜的钱氏抓了个正着,这样一来,上了了台面的上不了台面的拉拉杂杂闹了许久,赵氏倒也快刀斩乱麻,直接将兰草打死,将侄女扔到了离洛阳最远的庄子里,无论谁求情也不能再出来。

“睐娘,死者已矣,你莫要再伤了身子,”叶书夏看妹妹全无刚才的轻松,只是倚在车壁上愣神儿,便小声安慰道,其实这次大伯母买通西院的丫头害三婶连氏的事情也让她很吃惊,而且她们这次能够顺利离开叶家也是因为祖母怕叶睐娘趁机闹事要说法才匆匆的打发了张氏带着子女进京,让张氏少了许多麻烦。

“嗯,”叶睐娘点点头,“姐姐不用劝我,睐娘什么都明白的。”

因为带了许多行李,车上也有女眷,所以张氏一行走的挺慢,到了日落时分也不过到了离济源不远的一座小镇。

“叶太太,”吴均策马来到张氏车前,躬身一礼道,“天已经晚了,以小侄看就赶也进不了济源城了,不如咱们就在这丰乐镇歇下,明日再行。”

“就依你吧,方妈妈,你去准备,不要劳烦了吴公子,”张氏对吴均的态度不以为然,这条道张如檀也走过,难道自己家的人就不会安排个住宿?

“太太,这镇子上只有两家客栈,”方妈妈没有出过远门,张如檀又是让人服侍惯了的,碰到这种情况还真不知道怎么办好?“一家已经客满,另一家怕是凑不出那么多的客房。”这次张氏可以说是举家搬迁,不但行李多,而且连服侍的下人也有一二十号。

“伯母,小侄已经在前面的悦来居包下了一座小院,您若不嫌弃,可一起过去。”吴均态度恭谨如初,仿佛意识不到张氏对他的冷淡。

“那就多谢吴公子了,”虽然不想与吴家有太多牵扯,但现实情况摆着,张氏也只有妥协,她是命妇,还带了两个未出阁的小姐,自然不能去跟旁人挤。

吴家是行商出身,惯是走南闯北,加之家中又是豪富,因此自家少爷出行,早有人提前去前面打点一切,自然比不经常出远门,出个门都有人服侍的张如檀有经验。

“一会儿你去跟檀哥儿说一声,咱们不要太给吴公子添麻烦了,该给的银子不能少,再有,就是让他派个人到前面去,不要到了才知道没地方住。”张氏扶了素心的手下来,“你让晋妈妈好好过去守着两位小姐,睐娘的乳娘也不是个见过大世面的,让她都操着心。”

待张家一行人都安顿好了,吴均才过来正式拜见,吴家在洛阳有些势力,但在京城那样权贵聚焦的地方根本就插不上手,这也是吴均打定主意与叶志恒交好的缘故,毕竟朝中有人好办事,做为一个有追求的未来家主,吴均自认为他看得的是长远的,这不,通过叶志恒,他又认识了张如檀,这可是侍郎家的嫡子,若在平时,这样的人是根本不屑与他们这些商户打交道的,而现在,漫长的上京之路,足够自己与这两兄弟泡出交情来。

吴均并不是个趋炎附势的人,但他知道如何利用形势,他不会清高的认为你看不起我,我也不屑于理你,看看到底谁更厉害,他不会和别人去做意气之争,他知道如何利用别人的优势来让自己变得强大。

“伯母就不要再客气了,”吴均俊面微红,显得有些稚气,一身浅绿的软缎暗纹袍很是秀雅,“按说太太这样的官家我们平日是想结交也结交不上了,这次机缘巧合,与志恒贤弟相认,又得佳木兄的时时指点,小侄真是获益匪浅,再说了,现在大家都出门在外,乡亲之间略尽绵力是也应当的。”

张氏被他捧得舒服,在叶家这些年,已经很少有人想着她是官家太太了,“你也莫要客气,志恒年纪小,又甚少出门,需要你指点的地方还多的很。”

刚才张氏与张如檀闲话,张如檀倒是对吴均印像不错,又暗示叶志恒日后也是要掌管家业的,认识些生意场上的人,就算做不了朋友比多个敌人强,有了侄子的话,加上吴均又表现的殷勤小心,张氏也就放缓了态度。

又客气了几句,讨论了下以后的行程,吴均便知趣的离开。

“这个吴均人还真是挺不错,”张氏在马车上坐了近一天,混身都快让晃得散了架,便命结香与她敲骨,自己则与陪嫁的方妈妈说话,“可惜了,生在商贾之家,再聪明也成不了大器。”

七十八、拆 穿

这一路行来,吴均与叶志恒和张如檀已经处的极熟,张氏在吴均热情但不谄媚的攻势下态度也渐渐起了变化,脸上也有了笑意,开始世侄世侄的叫了,还关心的问吴均为什么不去考个功名,叶睐娘私下忖度,若是吴均有个秀才功名,说不定张氏就会把女儿嫁给他。

由于在路上,男女防范不可能像在深宅大院里一样,叶睐娘与吴均也碰到过几次,因曾与吴家也算是议过婚事,叶书夏见了吴均就像老鼠见了猫,避之惟恐不及,所以每次打招呼的重任就落在了叶睐娘的头上。

“这个吴均人也不算坏,”有过几次点头之交后,叶书夏也不再冷着一张脸了。

“唉,真可惜啊~”这日她们宿在一个小镇,因为客栈太小,所以叶睐娘和叶书夏只得挤在一个屋里同榻而眠。

叶书夏转过身子,“可惜什么?”

叶睐娘嘻嘻一笑,“可惜他不是官宦人家的子弟,可惜了一门好姻缘~”说罢自己先往床里头滚去。

“你这个不积口德的小蹄子,”叶书夏原本只是一句寻常的评语,被叶睐娘这么一歪,莫名就红了脸,直起身子就去抓叶睐娘。

“夜黑了,小姐们快歇吧,”晋妈妈在外屋道。

到达涞水时天气已经渐渐热了,叶睐娘简单梳洗了一番,便准备到张氏住的客房去,迎头碰上吴均过来。

“叶姑娘身边的丫头似乎少了一个,”看到以扇掩面的叶书夏,吴均微微一笑,这就是大家闺秀吧,怪不得成了亲的朋友告诉他大家闺秀最无趣呢,他只含笑一礼,转头与叶睐娘说话。

“呃,我身边就这两个丫头,一个都不少,”叶睐娘知道他的意思,含糊道,“今儿天可真热,还没到五月呢,就热成这样。”

“嗬嗬,”吴均失笑,但又不想放弃与叶睐娘聊天的机会,毕竟像她这样的,听说要被无良的伯父送人为妾,不是在家里哭闹,而是自己亲自出马解决的女儿家他是闻所未闻的,“你不好奇我怎么看出志恒贤弟带的小厮是个女子么?”

这个还真的困扰叶睐娘了一阵了,她虽然从不相信那些女扮男装的不会被发现,但她女扮男装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十岁的小孩正是雌雄莫辨的时候,甚至连声音都不好分,自己还有意放粗了声音,“你是怎么看出来的?”他最好不要说是因为自己太漂亮。

因为不想在路上太近引人注目,叶睐娘与叶志恒都没有穿斩衰,叶睐娘只是穿了在白色苏锦中衣外加了件浅黄半臂,头上戴了白色的绒花和银珠,大大的眼睛疑惑的张着,暮色中极为清凉养眼。

吴均忽然觉得有些热,他想说因为没有那么漂亮的小厮,但这样唐突的话不应该对一个女孩家来说,“是因为没有哪个下人能养出如此一双手。”

原来这样,叶睐娘有些无奈的看着自己的双手,由于不喜欢做针线和写字,她的手如软玉雕成,毫无瑕疵,手指甲修得整整齐齐,粉色的甲盖闪着柔嫩的光,“真是细节定胜负啊~”叶睐娘自失的一笑,确实丫环小厮都是干活的,哪里会有这样的手。

“谢谢了,”既然已经知道彼此身份,叶睐娘也不再狡辩,轻声道谢,当初的事若是吴均是个纨绔,只要他执意要纳自己为妾,那结局就不会像现在这么轻松。

“听闻叶三小姐在家时也常帮着叶三先生打理家中的生意?”吴均不想就这么放过难得的交集

“也说不上什么打理,只是父亲精神不济时,帮着理理帐罢了,”叶睐娘不想扯算帐的事,她也不是学什么财会的,顶多就是算数好些,方法比全有汉字记的流水帐快些,为了不引来不必要的麻烦,这方法连叶志恒她都没有教过。

“听闻三小姐还画的一手好画?”吴均倒是让人打听了些叶家两位小姐的消息,那叶二小姐自是温良贤淑,叶三小姐么,还真是让他打听到些新鲜的。

“想是吴公子听错了,”叶睐娘发现今天这吴均话尤其多,而且明显是在没话找话,她瞟了一眼身边头都不敢抬的叶书夏,抿嘴一笑,难道是这个原因?“画了一手好画的是我家二姐。”

“噢,原来洛阳顶秀阁里的新鲜画样是二小姐画的,”吴均抖了抖手中的竹扇,“但凡顶秀阁出了新样子,家妹必要去买的。”

叶书夏在旁边脸一红,她可不要再借叶睐娘的光了,“那个是三妹闲时画的,并不是…”

“我画花样可是姐姐教的,再说了,我画的出的那样不是姐姐先绣出的?”叶睐娘笑道,其实这吴均若不是商户出身,配叶书夏挺合适,年轻有能力,也是个有担当能撑得起场面的,聪明机敏不迂腐,而且叶书夏低嫁,到了婆家才不会受气。

“睐娘也听闻吴公子极擅经营,小小年纪便能独当一面,这次进京可是要有一番作为?”叶睐娘承认她这话是说给叶书夏听的,若是叶书夏能坚持的话,张氏会不会点头?

听到叶睐娘夸自己,吴均如遇知音,“不敢劳小姐夸奖,不过是不想负了长辈厚望罢了。”他不过十四,已经接手了家中三分之一的生意,再想到叶家那几个不争气的孙辈,吴均愈加认为叶睐娘是真心在夸自己。

“公子过来啦,”方妈妈远远看着与叶书夏姐妹同行的吴均,圆圆的脸上堆满了殷勤的笑意,裣衽一礼道,“我家太太才命人送了绿豆水,最是解暑,您也用些,这长途跋涉的,可是要保重身子。”

“这方妈妈倒是周到,”叶书夏对这个年前才回来的妈妈没有太多感情,反而是很看不上她对着外人殷勤的样子,“不过是金元政策起了作用罢了。”

叶睐娘看不上这位才来的方妈妈,也想不明白张氏怎么这么倚重她,竟然将原来跟在张氏身边的顾妈妈挤的没有地方站了。

“金元政策是什么?”叶书夏当然听不明白这样的词汇,因吴均已经先进了张氏屋里,她索性与叶睐娘在门外聊天,“是送了金子给她?”叶书夏压低声音,这个没见识的,拿了人家金子就敢先迎外人,把两个正经主子扔了一边。

“金子估计没有,”叶睐娘掩口一笑,这个二姐也挺八卦,“不过那次那金丝攒牡丹荷包里怕装着好东西呢~”自那日得了吴均的打赏后,方妈妈看到他就眉开眼笑的,这婆子贪财的性子可是逃不过叶睐娘的眼。

堪堪走了一个月,张氏一行才算到了京城,刚到城门处就有张家的下人迎了上来,“姑太太安,姑太太一路辛苦,我家老爷、太太都等着呢~”张延用的侍郎府就座落在京城的草绳胡同,因为一早就有人提前送信儿,所以谭氏这几日天天派人在城门处候着。

张氏也很想现在就能看到兄嫂,但她在路上已经和张如檀商量了,要先回自己在京城里置下的宅子,其实也就是叶向荃当初为他们买的,张氏是个聪明人,知道远亲近仇的道理,更何况自己身边还有两个为父守孝的儿女,一身孝衣的跑人家家里也忌讳,“你们去跟你家老爷太太说,我们今天先到自己家里,待收拾好了,再过去给他们请安。”

与吴均分手后,张如檀便命人先回府里报信,自己则陪了张氏一行住石磨胡同叶宅而去。

叶向荃当初托人买宅子的时候已经把能考虑到的都考虑了,这石磨胡同虽然在城边上,但处在背街,极是安静,周围住的俱是良善百姓,与草绳胡同的张府也在一条线上,有什么事情通个消息也极是快捷。

甫一下车,事前派到京中布置房子的几家世仆已经早早侯在门外,打头的叶成原是叶向高身边的长随,叶向高去后他没了差使,一直与老婆在乡下守着庄子,这次张氏便是派了他们夫妻一家先来打前站。

“太太好,”叶成家的也不过三十多岁年纪,原也是张氏身边的丫头,见到张氏下车急忙上前扶了,“太太您可来了,快进去歇歇,这些日子奴婢就想着这么远路,太太和小主子们不知道要遭多少罪。”

张氏扶了叶成家的手款步往里走,一面细心打量这处宅子,这宅子只有两进,典型的四合院格局。

“太太您小心脚下,”其实这脚下的青石砖已经让扫的纤尘不见,寸草不生,“这是外院,”叶成家的殷勤的介绍,给少爷准备了一个院子。

张氏循了她的指引细看,只见外院东西各有一道花墙,中间是月亮门儿,四扇绿油漆的木屏风,红斗方字,东边的是“动壁图书”,西边的是“西园翰墨”。可以从这个门儿到跨院去,南房有穿山游廊。这样一来,旁边的院子一座可以做客院,后面的便是给下人住的了。

张氏粗粗看过,满意的一笑,叶成家的便又扶着张氏向内院走去。内院的正房是前廊后厦,后有罩房。东西厢房南边的花墙子中间有一座垂花门,门内是四扇木屏风,东西厢房都有抄手游廊,与垂花门相通。正房与厢房之间,有圆月亮门儿,可以穿行。后面还连着两个跨院,张氏一眼望去,便已经弄清楚了格局,寻思着怎么安排两个孩子。

“这正房上的‘和安’二字还是舅老爷亲自题的呢”叶成家的一脸荣耀,“要说舅老爷对太太这份心,”

张氏仰头去看那两个溜金大字,和安,兄长的意思她怎么会不明白。而这两个字也正是她所希望的。

七十九、选 婢

待张氏在正房里坐定,叶成家的躬身道,“家里除了我们夫妻,还有原来三老爷安排的守房子的人,还有舅老爷知道您要过来,一早也派人过来帮忙收拾,现在人还在,太太您是现在见还是?”

“嗯,让他们都进来吧,也让我带来的人都进来,以后都在一个屋檐下了,大家都见见,”张氏吩咐道。

叶向荃安排的看房子的也是一对夫妻,姓永,男的叫永贵,女的刘氏,夫妻两个俱都五十岁不上下,却不是叶家原来的奴才,而是这宅子原主人留下的,主人举家南迁,永贵觉得自己两口子年纪大了,又没有个子女,将来到了南边还不知道怎么样呢,便求主人将他们一并卖给了新主家。

“既然这样,你们就留下吧,刘氏就去灶上侍候,永贵你在京城人头熟规矩也知道一些,就在门房上吧,”张氏淡淡吩咐,不是叶向荃的心腹,这让她心里舒服了许多,现在她是叶睐娘的长辈,自然希望叶睐娘能事事依着自己,与自己最亲。

待看清楚张家派来的下人,张氏心里一热,眼泪险些落了下来,原来竟有这么多,一定是兄嫂知道自己初来乍到两眼一摸黑,连下人都给自己备好了。

“你们都起来吧,”张氏用帕子试了泪,“方妈妈,赏。”

“太太,这是小的们的身契,”一个精明干练的管事模样的汉子躬身上前道,“小的叫张万夫,小的一家子都是咱们张家的世仆,”他一指身后的一个妇人,“这是小的的老婆,我家太太说了,以后小的一家就在这儿服侍。”

张氏问了他以前的差使,便命他在外院做了管事,又命方妈妈顾妈妈去细问那些新来的各有什么长项,也好给他们安排差使。

叶睐娘与叶书夏都住在正房后面的两个跨院里,叶书夏住的是东跨院晓月居,而叶睐娘则住在了对面的秋水居。

张氏到底有些了年纪,一来气都没没喘匀呢就开始见管事又安排儿女的院落,只忙了半晌才进去休息,将琐事甩给方妈妈打理。

叶睐娘看着一地的箱笼,院子里堆的到处都是,而自己身边只有常妈妈并四个丫头,加上与她同住的祥云,一时半会儿还真是收拾不过来,便让她们慢慢来,先将住处收拾好,其他东西以后再说,自己则到晓月居去找叶书夏,她那儿应该比自己这里强些,不会乱成一片。

叶书夏那儿果然比自己这里有条理的多,叶睐娘心里暗赞,自己在打理内务这一块还真是不如姐姐,看到叶睐娘过来,若兰跟看到救星一样,“三小姐,你快带我家小姐出去坐吧,我家小姐这事必躬亲的性子,真是…”

叶书夏这两年真是越来越像个大姐姐,不论是对自己还是对别人,真是事事都要自己操心才好,叶睐娘一笑,“二姐,你再多才多艺,难道比若兰若菊她们还会收拾屋子?我看啊,咱们不在这儿给她们添乱就行了,走吧,带妹妹参观下你的晓月居。”

“这次三哥真的要住到外院去了?”叶睐娘还真的有些不舍,男女七岁不同席,唉,因为这个,正在一起玩的兄弟姐妹就要分开,叶志恒一个人在外面可够孤单的。

“嗯,”两人在院子里转悠,叶书夏对弟弟这次彻底迁出去的事倒不以为意,“娘说以后让他跟着檀表哥好好读些书,”张如檀去年开恩科时落了第,想出头只能从头再来了。而叶志恒张氏则希望能让兄长帮忙给捐个秀才,起码有个功名在身,也多了一道保障。

叶睐娘想起叶书夏曾经对张如檀有些小心思,现在听她提起,心下警惕,“檀表哥马上就要成亲了,以后就是‘红袖添香夜读书’了,哪还有功夫带着三哥?”

“是啊,不知道那江家小姐生的怎么样,性子如何?”叶书夏仿佛没有听到叶睐娘的打趣,声音中有几分怅然。

“不是说是襄国公夫人人娘家侄女么?侄女像姑,应该错不了,何况江家也是名门,若是不好,舅母也不会去求娶了,”叶睐娘仔细打量叶书夏的小院,地方格局与自己的一样,正屋分了起居和卧房和书房,下人们住在后罩房内。院中的花圃里种了几丛月季,游廊上攀着紫藤花,现在已是花时,密密匝匝开得极为热闹,紫中带蓝的花穗垂挂下来,灿若云霞。

“姐姐这儿可真漂亮,我那儿是几丛竹子,”叶睐娘惊喜的跑到廊下,自己那儿的几丛竹子很是雅致,大概是红楼的毒中的太深,叶睐娘首先想到的是林妹妹的潇湘馆,反而不有叶书夏这一片紫藤来的生机盎然。

“嗯,这儿应该改做紫藤居才是,”叶书夏也被眼前的美景吸引了,“中间的花圃让花匠过来,看看能不能种上牡丹,明年在家里就能赏花了。”

“种了牡丹还叫什么紫藤居?”叶睐娘笑道,“晓月居极好,紫藤牡丹的太直白了,若不是咱们初到京城没有朋友,现在就可以开个紫藤会了。”

“小姐,这是这是太太给你们添的人,”方妈妈满脸带笑的进来,身后是六个年纪不一的姑娘,“三小姐也在啊,这下可省了老婆子的事了,待会儿二小姐挑完,剩下的三小姐直接领回去吧。”刚才与顾妈妈和叶成家的在张氏那儿分差使,她成了张氏身边的内院管事,顾氏得了采买,叶成家的管了厨房,虽然那两项差使油水足些,但她更得意这人前的风光。

“那就谢谢方妈妈了,”叶睐娘哪会看不出方妈妈有意的怠慢,只是现在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而且计较这些也只会降了自己的身份,“我那儿人也够了,姐姐尽自己喜欢的选。”

“还是妹妹先挑吧,你那儿也缺人,”现在叶睐娘身边只有三个丫头,加上书夏给的,凑足两对儿,而叶书夏却有五个,她又将叶睐娘当亲妹妹看,自然不会与她争,反而方妈妈怠慢的态度让她有些不悦,“顾妈妈呢?这阵子怎么不见她?”比起方妈妈,叶书夏理喜欢不藏心事的顾妈妈。

“老顾现在要是得了太太的重用,”方妈妈满脸是笑,“如今管了咱们的采买,以后啊,大家都要沾她的光了。”

叶睐娘不以为然的一笑,这内院有什么可采买的,不都靠着外院的管事,若是说油水,那里才更足一些吧,只是人事分派的事与自己没有什么关系,现在原有的丫头和又带来的,总共十五个,这方妈妈要么是准备给自己一个下马威,要么是准备二桃杀三士了,不论怎么样,吃亏的都是自己。

“那就谢谢姐姐了,”叶睐娘看到方妈妈眼的的诧色,心里一黯,“若茶在妹妹那儿一阵子,我觉得还不错,与桃子她们处得也熟了,姐姐若是舍得,就送与妹妹吧,姐姐选了我再挑一个,晴雪毕竟年纪大了,以后可以替下她。”叶睐娘语声絮絮,与叶书夏说着家常。

方妈妈这才展开眉头,笑道,“看这姐儿俩要好的,一家子原该这个样子,依我说二小姐也确实要多几个人服侍,大家小姐该有的排场还是要有的。”

“方妈妈说的叫什么话?我们亲姐妹有什么不同?妹妹就不用人服侍了?原本我身边的人就多,娘也说过要给妹妹补上的,难道叶家连几个下人都养不起?倒教妈妈为难了?”叶书夏也听出了方妈妈话里的意思,张口训斥道,“我和睐娘身边都原有两个大的,你要么带走一个,要么再补进一个人来。”

方妈妈看着书夏姐弟长大,没想到叶书夏竟然为了个堂妹这么不给自己面子,当时有些下不来台,尤其还是当着满院子丫头婆子的面,脸涨的通红,“小姐这些日子怕是天热火气大了些,好歹我也是太太身边的妈妈,小姐真是学得好规矩。”她不过离开了两年,这叶书夏竟然敢不将她放在眼里?!

叶书夏秀眉一皱,她不能再和这老太婆斗口,“若兰,你来说。”

“是,”若兰粉唇一扬,她与叶睐娘相处的极好,心里从来没有把叶睐娘不当主子过,“方妈妈当面教训小姐又是哪家的规矩?您是太太身边的不错,我们小姐又有哪一点不敬着您了?如今不过是想让您再调来人过来难道就不行?太太早就说过了,叶家的女儿要娇养,进了京后要把规矩做起来,方妈妈难道不知道?”

“是,老奴明白了,”方妈妈人老成精,现在已经看出风头来了,暗骂自己不该得意忘形,她在张氏身边服侍多年,原本就是张氏身边的管事妈妈,这些年在叶家忍气吞声惯了,乍一进京大权在握有些把持不住,“老奴这就去再选个人进来。”

“谢谢姐姐,”叶睐娘感激的望着叶书夏,初一进京,方妈妈就想给自己来个下马威,就算是自己不在乎,但心里也不可能舒服,而且这次被方妈妈压下去,以后下人们看风使舵,自己的日子便会艰难起来,幸好还有叶书夏,“姐姐对睐娘真好。”

“说什么呢?”叶书夏宠溺的捏捏叶睐娘的小脸,“你是我妹妹,你被下人欺负,我这做姐姐的能光彩到哪去?快来吧,咱们先挑丫头。”

方妈妈这次倒是快的很,转眼就送了个小丫头过来,两人一一看了,叶书夏这次没客气直接先挑了三个,余下的全给了叶睐娘。

其实叶睐娘对要这么多丫头实在是没有兴趣,一个人八个人服侍,简直就是浪费劳动力,但又想到这年头最不值钱的就是人,自己留下了她们,总比将她们万一被卖到不好的人家去强,何况自己院子里还有个祥云,她身边也不过有个叫萱儿的小丫头,现在自己人多也,也可以抽人去照顾她。

八十、翠 萍

“我看你是老背晦了,若是不想在内院服侍,我还送你回首阳山的庄子上,”张氏狠狠的盯着方妈妈,这老婆子,才几年工夫竟然糊涂了,“睐娘是我们叶家正经的小姐,恒哥儿的亲妹妹,你敢怠慢?!”

叶成家的原在自己身边服侍,但毕竟离开多年,能不能靠得住不好说,而顾妈妈,张氏想起来就生气,原以为她不过心直口快,谁知道竟然背地里连自己都编排上了,若不是自己与方妈妈路过,还真不知道呢,现在自己身边也就剩了这么个忠心的老奴,张氏也不忍真的责罚她。

方妈妈擦了擦头上的汗,“是老奴太过冒失,老奴不过是想着…”她想着就算是叶志恒过继给了三房,可是这京城谁知道?叶睐娘不过是一个依附在二房生活的孤女,就算吃些苦头又能如何?原也该给她些苦头吃让她明白明白现在是谁当家,方妈妈早就看不惯叶睐娘总是在张氏面前指手画脚,仿佛比叶书夏还得脸,见了自己更是不冷不热的,端着个主子架子,现在叶书夏敢训斥自己,怕也有她的缘故。

“你想着她只是靠着我们生活的孤女?就算怠慢些也无处诉?”张氏冷冷一笑,漫说她一向喜欢叶睐娘,甚至有些时候可以说叶睐娘比亲生的两个儿女更能知道自己的心事,就算不是这样,叶志恒只要接了三房的家产,叶睐娘这个妹妹就要善待,她可不想让自己儿子落个不孝不悌的名声。

“你下去吧,这次我先饶了你,再有下次,我也用不得你了,”张氏疲惫的摆摆手,示意方妈妈出去。

“素心,一会儿去晓月居看看两位小姐那儿安置的如何了,”张氏吩咐道,“你知道我的意思。”

“是,奴婢明白,”素心领命而去。

张氏也没有想到自己嫂子居然第二天就到了,看着一身水蓝刻丝褙子,容光焕发的谭氏,张氏心下极为羡慕,若是叶向高还活着,自己也不至于活得这般委屈,“嫂嫂,这大热天儿的您还亲自过来,原想着明日就去请安的。”

张延用与张亭兰都是庶母所生,平日在嫡母面前并不得脸,正因为这样,两兄妹分外亲近,也正是明白这个,谭氏从来对这个小姑都友爱有加,再说张氏虽然是来投奔他们,但人家有田有产,俨然就是一富户,与那些打秋风的亲戚自是不同。

而且叶志恒现在兼祧两房,正服着叶向荃的孝,也实在不好到侍郎府去走动,谭氏索性就亲自过来一趟。

“你哥哥不放心,只是朝里事情忙,得,我就先来一步,亲自看看这宅子,也好回去跟他仔细讲,”谭氏亲热的拉着张氏的手边走边说,“夏妞儿呢?咱们那儿管女儿家叫妞妞,这京城却叫姐儿,以后啊,入乡随俗成夏姐儿了。”

谭氏发髻上淡黄的羽纱宫花在阳光下闪着娇艳的光,张氏抿嘴一笑,“几年不见,嫂子真是赵发年轻了。”

“是么,”谭氏自失的一抚脸颊,“我是不敢老啊~”有家里那一群小妾们比着,自己哪里敢老去?

叶书夏带着叶睐娘已经早早的候在二门处了,看到笑容可掬的舅母,忙迎上来施礼。

“恒哥儿也进来吧,一家子亲姊热妹的说什么男女大防?”谭氏一手拉了想要后退的叶志恒,这个孩子长了不少,生得也是相貌堂堂,就是忒老实些,以后怕是给儿子们帮不上什么忙。

叶书夏穿着件浅粉色的梅纹对襟夏衫,浅蓝纱质立水裙,裙边上绣了白色梅花,因为叶志恒和叶睐娘都未出孝,叶书夏也没用太多妆饰,只在双鬟髻缠了紫藤花串,十分的秀丽俏皮。

“快起来吧,”谭氏等叶书夏带着弟妹与自己见了礼,笑吟吟的命几人起来,“几年不见,都长大了。”

“是啊,”张氏瞬间湿了眼眶,在自己的亲人面前,人容易变得脆弱,“让嫂子见笑了,我真是老了…”

“你老了我可怎么着?”谭氏笑着拍拍张氏,“好了,既来了京城,一切都好了,你且放开怀,你哥哥也是不放心,才让我过来这一趟。”

因谭氏掌着侍郎府,儿子张如檀马上就要成亲,谭氏也没坐多久,问了张氏以后的安排,便要张氏明日到府里再细说,她这次来看了宅子及布置,心里有了底,回去也好和张延用交待,至于这几年的细碎,以后日子还长,有的是时候细说。

第二天张氏便带了叶书夏到张府去,叶睐娘知道自己守着重孝,也不在意,反正张府的繁华对自己来说远的很,现在她能做的就是好好待在伯母身边,为自己父母守完孝。

“去把咱们的新来的丫头带来我看看,”叶睐娘闲来无事,便想起自己新得来的人。

“是,”桃子应声而去,现在手底下人多了,桃子颇有些小领导的架势,做起事来劲头更足。

“你们都叫什么?平时都做些什么?”叶睐娘看着眼前这四个女孩,叶书夏挑人的时候都想着自己,把清秀伶俐的都给自己剩下了。

“回小姐的话,奴婢叫翠萍,是外院管事张万夫的女儿,以前在舅太太那儿做二等丫头,”一个容貌俏丽,身材窈窕的女子率先出列。

叶睐娘点点头,又看向其他几个女孩,“奴婢叫桂花,是新进府的,”一个长着杏核眼的白净姑娘躬身道,“奴婢在家里跟娘学过几年针线,裁个衣裳啥的都会。”

“我叫引娣儿,会做饭,会喂猪,”

“奴婢叫小桃,啥都会干,”一个声音极为响亮。

“哈哈,”叶睐娘被这个圆脸大眼的小女孩逗的一乐,“敢情我们桃子在这儿还遇到个妹妹,还真像,都是啥都会干!”

“一个小丫头吹什么大气?~”桃子可不喜欢有人像她,瞪了那小桃一眼,“小姐,我可不要跟别人一个名儿,要么你给我改个好听些的。”

“桃子这名儿多好?不信你问常妈妈?”叶睐娘知道桃子这个死心眼孩子在护食儿呢,“你现在是姐姐了,要多帮着下面的人,这样人家也才能服气你。”

“翠萍,你是张府的老人儿了,规矩自然是懂得的,这里面你也是姐姐,这样吧,你就跟着晴雪,在房里服侍,其他的人,”叶睐娘看了一眼若茶,这个姑娘手脚勤快也没有那么心机,“都跟着若茶吧,若茶,若兰和若菊姐姐是二姐身边的大丫头,咱们要敬着些,把你的名字与她们一起改了吧。”

“就锦茶,锦颜、锦观、锦色吧,”叶睐娘抿了口茶,她实在是取名无能,但愿这几个小丫头都会懂是察颜观色,“你们下去吧。”

“常妈妈,你看这几个丫头怎么样?”

“几个小的还都本份,”常妈妈现在是秋水居的管事妈妈了,又是叶睐娘乳娘,后半辈子就指着自己带大的小姐过了,“老奴不是大宅门里出来的,懂得不多,但看那个翠萍不是个省油的灯,怕是咱们这儿的庙小。”

“妈妈眼睛真毒,”叶睐娘嫣然一笑,刚才她也看出了翠萍的不甘心,那下拉的嘴角,僵硬的笑容已经很说明问题了,尤其是当自己说到叶书夏的事时,她的注目,“翠萍好像更想到晓月居去,我这个主子就那么不好侍候么?”

“再没有比小姐更好心的主子了,”常妈妈可不想听这话,连枝一家就是最好的证明,哪有害了主子还放过的道理?“我看那丫头是有别的心思。”

“别的心思?”叶睐娘悚然一惊,她这儿可不能再出白眼狼了,什么时候被咬了都不知道,“什么心思?她想干什么?”

常妈妈虽然不是什么深宅大院出来的,但这几年因为叶睐娘的缘故和叶志恒的奶娘也没打交道,这一来二去的宅门里的规矩和隐密也听了不少,当然,程妈妈讲的都是“别人家”的事,“我听人家说啊,这大家的小姐将来出嫁时是要带了陪嫁丫头的,那些陪嫁丫头将来都是要给姑爷做妾的,唉,呸呸呸,这些话不能讲给小姐听,算了,咱们还是留些心吧。”

她没说,叶睐娘已经明白了,这个翠萍比叶书夏小着二岁,长得又很漂亮,恐怕打的就是当陪嫁丫头的主意,现在阴差阳错的在叶书夏那儿落了选,跟着自己?一个十岁多的小丫头,还不是熬能黄花菜了,叶睐娘微微一笑,既然她打了这个主意,自己就不能让她如了愿,留在自己比去叶书夏那里当定时炸弹强。

“嗯,我已经明白了,”叶睐娘望着一脸愕然的常妈妈嘻嘻一笑,“那就让她留在咱们这儿吧,反正咱们院子里事不多,她想做活就做,不想做了,就只当替张管事养着她,没事少教她出院子。”

叶睐娘想到了另一种可能,小说里不是说有很多喜欢爬床的丫头,还分析了丫头喜欢爬少爷床的原因,那她就不能让翠萍有这样的机会,这种立志当小老婆的人不会纯良到哪儿去,还是离叶书夏和叶志恒远着些好。

八十一、闲 闻

张氏到了下午才一个人回来,人看上去心情也是很好,“你舅母想让你姐姐在她那儿住几日,我就把她留下了,这几日你好好歇歇,我也把家里的事理理。”

张氏的心思叶睐娘明白,叶书夏已经十五了,再不能耽搁了,若是倒霉的遇到赵氏归天,恐怕出了孝就年纪太大了,不如趁着现在将亲事订了,“舅舅的侍郎府很大吧?”叶睐娘露出羡慕的神色,似乎为不能跟去再懊悔不已。

叶睐娘的神色让张氏心里很是得意,哥哥仕途顺畅是她最乐见的事,“那是自然,虽然也就是三进的院子,但草绳胡同住的都是三品以上的大员,那真是寸土寸金,院子收拾布置的也精致秀雅,”张氏心里高兴,因为张如檀要成亲了,张府来来往往恭喜的亲朋好友的家眷不少,谭氏留下叶书夏也是为了能让那些夫人太太们见上一见,为以后说亲做准备。

以后的日子过得飞快,吴均料理完了京中的生意过来辞行,李琎听说叶张氏进京,也派人送了贴子和贺礼,人却没有来,听叶志恒说,李琎在上次回京以后就成亲了,娶的是他考进士时房师的女儿,娘家姓烟,其余的就不知道了。

“这雨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停呢,”叶书夏盯着窗外的雨滴,“早知道我就不回来了,现在正和姮娘在听雨阁赏荷听雨呢~”

说罢看到叶睐娘不满的瞪着自己,叶书夏才想起这些日子自己隔三差五的住在舅舅府上,唯一的妹妹却落了单,“我不是那个意思啊,我也想在家里陪你。”

“哼,我才不相信呢,”叶睐娘做不生气的样子,“咱们家里哪有舅舅那里好?”

叶书夏看着妹妹微扬的唇角,知道她并不是真的与自己生气,凑到她身边道,“我不是想着多帮帮舅母嘛,檀表哥马上就要娶亲了,姮娘也订了亲,每日就是守在自己院子里绣嫁妆,楠嫂子还没有回来呢,舅母身边不是用得着人么~”

叶睐娘看她还在为自己的重色轻妹行为狡辩,虎着脸道,“是啊,侍郎府里真是没有人了,伯母也不帮不上忙,在京里做官的楦大哥一家也帮不上忙,只有我家的书夏小姐才能帮得上忙,尤其是招待那些夫人太太,最合适不过,咯咯,”话没说完,叶睐娘自己先笑起来。

“三小姐这话说的原也没有错,”若菊声柔柔的,“奴婢每次跟着去,看来的夫人们都夸我家小姐呢。”

“若菊,”叶书夏被自己的丫头“出卖”,脸上有些下不来,“你这个小蹄子,是谁说的喜欢跟着我长见识的?下次不带你了。”

“好啦,”叶睐娘不过是看天气不好,找个话题来转换心情,若是真惹恼了姐姐,反而不美,“若菊不是也是夸你讨人喜欢么?我有个讨人喜欢的姐姐也自豪的很,以后我出了孝,你可得告诉我怎么才能讨那些夫人们的欢心。”

“啐,谁讨她们欢心了?”

看着叶书夏微抬的下巴,叶睐娘暗自骂自己冒失,小姑娘是被自己说中心事尴尬了,遂换了个安全的话题,“姐姐那日去襄国公府上可见了李骊珠了?她现在怎么样?漂亮不?”

前几日襄国公府说是女儿回来了请亲友赏花,叶书夏也跟着谭氏去了,回来后还没顾上跟叶睐娘讲,现在听叶睐娘问,便叫若菊去为两人沏茶,准备与叶睐娘细说。

“那李骊珠嫁得是江南宁家的嫡孙,听说是有名的世家,”叶书夏脸上满是艳羡,“人家说若不是襄国公夫人出身江南江氏,怕人家还未必肯要李家的小姐呢~”

江南宁家,叶睐娘眉头一动,旋即笑道,“那李小姐这次归宁,脑袋怕是仰的更高了。”

叶书夏想想还真是,抿嘴笑道,“你呀~不过现在要叫宁少奶奶了,听说那个宁公子读书倒是极一般的。”

“江南宁家还真没听说过,很有名么?”叶睐娘不动声色的问到,“他家也出大官?有舅舅家出名么?”

“你呀,总是那么糊涂,”叶书夏拿纤指点了点叶睐娘的额头,“宁家与江家都是江南的大族,不但族里人才极多,最重要的是门风清正,现在的甘陕道总督宁常珍就是李家小姐的公爹,听说还有可能入阁的。”

说到这儿她不由放低了声音,“人家宁家的家规里,还有男人四十无嗣才可纳妾呢~”

是么?叶睐娘冷冷一笑,若真是四十才可纳妾,这宁常珍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不对,那可是自己亲奶奶生的,好歹也是个便宜亲戚,只不过大家都不会认罢了。

“我在襄国公府还见了李公子的夫人了,”叶书夏仿佛才想起来,“听说她是烟阁老的女儿,连李夫人和宁少奶奶待她都十分客气。”

叶睐娘迷了一下,才意识到叶书夏这个宁太太指的是李骊珠,“那个李公子的夫人呢?可长得漂亮?”

“长得么?”叶书夏还真没有意识到烟氏得的如何,想了想道,“她在京城女子中风评甚好,说是德言容功俱佳,贵族女子都以与她相交为荣呢,嗯,个子不太高,人极和气。”

看来是长的一般了,叶睐娘替李琎默哀一秒钟,又听叶书夏说什么德言容功数第一,心里又为李琎默哀了三分钟,她可不相信李琎那样的男子,会喜欢一个京城女子的行为楷模。

许是李琎是两人都认识的人,叶书夏又道,“我还听说襄国公家想过继李公子承嗣,但辅国将军府上不同意,还说其他的子弟任襄国公挑,襄国公又不同意!”

看来自己当初的预言是对了,叶睐娘笑道,“现在李公子可说是辅国将军府的希望了,怎么会白白与人?”

“嗯,舅母也是这样说的,现在李公子得了皇上的青眼,虽是二甲及第,却被钦点进了翰林院,高升是肯定的,现在襄国公要抢人家儿子,辅国将军家怎么肯?那天小李夫人见李夫人脸上也是淡淡的。”叶书夏回忆当时的情景,“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宁少奶奶还生气了呢~”

能为什么,高傲的李骊珠自然也希望娘家有一位得势的兄长,而烟氏系出名门,怎么会愿意丈夫给人家做继子,自然就不合拍喽。

进京这半年叶睐娘过的极为平顺,每日除了到张氏那里请安,与叶志恒闲聊一会儿,就是回到自己的秋水居里守孝,叶书夏依然很忙碌,时不时的被谭氏接到张府去小住几日,张如檀三个月前成亲了,现在依然到国子监去读书,因为叶睐娘尚在孝期,不好冲撞了新人,所以一直没有见过,只是听叶书夏说是温婉的人,与表哥极相配,看着叶书夏欢欣的笑脸,叶睐娘知道她已经放下了,自己也松了口气。

“伯母,今儿您在舅母那里遇到了什么喜事儿不成?”叶睐娘接过张氏的宝蓝织锦披风,“说了也让侄女高兴高兴。”

“这个呀,”张氏扑哧一乐,“还真的不能告诉你这个小姑娘。”

叶睐娘欲要缠着问,却感觉到有人在拉她的衣袖,回头却看见叶书夏含羞的脸。

“我知道了,”叶睐娘抿嘴一笑,“跟姐姐有关系吧?”

“你这小妮子,”张氏显然心情极好,但这种事没有订下之前,女方还是保守些好,“好了,去跟你姐姐说话去吧,呆会儿过来用饭。”

没到晚上吃饭,叶睐娘已经从若兰那儿打听出个七七八八,“姐姐,若兰说的那个循恩伯郑家是什么来头啊?”

其实叶睐娘想知道的是,一个侯伯之家,怎么会忽然看上了叶家的女儿,真的只为叶书夏的人品?若是这样,为什么这半年来凡是对叶书夏有心的,要么是高门庶子,要么就是想利用叶书夏这身份来与张家套近乎,这些动机不纯的人谭氏和张氏怎么会看在眼里?今天看张氏的面色,这循恩伯家怕是门极好的亲事了,只是郑家真的是看上叶书夏了么?叶睐娘盯着姐姐细看,叶书夏今天穿了身遍地绣嫩黄迎春花浅桃色小袄,胸前赤金璎珞圈上缀着十二颗圆润的东珠,流云髻上插了一支金累丝嵌红宝石双鸾点翠步摇,长长的珠翠流苏摇晃生辉,真的是用心打扮了,叶书夏被她瞧的不好意思,一扶头上的步摇道,“这是今天舅母赏的,你若是喜欢,明天给你戴。”

“你别转移话题啊,我是在问循恩伯是什么来头?你说步摇做什么?”叶睐娘以手指划脸,“有人不好意思了。”

“你这促狭的丫头,真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叶书夏被她打趣的满脸通红,站起身来就去拧叶睐娘的嘴,叶睐娘哪会让她得手,两人你来我去的笑闹了一回,才气喘嘘嘘的坐下说话。

“我也是听娘和舅母说,循恩伯其实是外戚,家里曾经出过太妃,当年太后扶今上即位太妃和郑家都是出过力的,现在郑家老大就管着五城兵马司,”叶书夏声音中有一丝甜意,“这次舅母说的是他家的小儿子…”

八十二、生 疑

现在的皇帝李承昊并不是太后的亲子,先帝膝下只有三个儿子,都不是皇后生的,据叶睐娘所知,太后也是个厉害人物,扶持了最小的李承昊坐了皇位,前年已经成亲了,但太后依然不肯归政,现在似乎因为这个朝堂上也乱纷纷的,当然这些都是叶志恒小朋友与叶睐娘闲聊时说的。

“那这个‘小儿子’是个什么样的人?长得如何?可考了功名?”叶睐娘问的很细,没办法,谁让她有颗三十岁的心。

“这个,听说人很俊的,脾气也好,也没有什么恶名,”叶书夏脸一红,“这些事都是母亲操心的,我们做女儿家的,听从家里安排就是了。”

显然这是乐意了,是啊,一个五品知府的女儿(尤其是这知府已经不在了),竟得到勋贵之家的青睐还要聘为正妻,而且这勋贵的儿子还年貌相当,人品不错,哪个做女儿的也会听从安排的,除非她早已芳心有属。

“姐姐,那个郑公子可曾见过你?”叶睐娘总是有些不太放心,这天下掉馅饼的事也会发生?

“你这丫头就爱胡说,”叶书夏睁大乌溜溜的眼睛,“咱们虽不是什么名门旺族,但也是不随便让人见的。”

“姐姐莫要生气,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唉,你别不高兴,我没有恶意,就是觉得这事儿,”叶睐娘有些不知道怎么措辞,“我怕你将来受委屈。”两家门第相差太多,将来叶书夏受了气的话,叶家哪里有力量去郑家与他们理论?

“嗯,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想来母亲也不会这么快就答应的,这事也是旁人来说的,舅母也说要打听打听的,”叶书夏点点头,叶睐娘的话也让她有几分心虚,她真是太过乐观了,妹妹都比自己想的长远些,“可惜咱们不能去见见这个人。”

“怎么不能啊?让三哥去啊,”虽说叶志恒要为父守孝,但毕竟不是亲爹,又是在京城,规矩也就没有那么严格了,叶睐娘对这些形式上的东西也不是那么在意,这半年多,叶志恒也偶尔换了斩衰跟着张如檀出去走动走动。

“他?”叶书夏樱唇微扯,自己那个弟弟,太憨厚了些,母亲也常哀叹不知道这个儿子像谁了,叶张两家都没有这么老实的,“他能打听出什么来,不被人卖了就好了。”

“这算什么事儿,不过就是花些钱去郑府附近打听些消息,不然的话就去茶楼酒肆坐一坐,引着旁边的人说一说,三哥有什么做不了?”叶睐娘有时候不太喜欢张氏和叶书夏对叶志恒的态度,总是把他当做小孩子,而且是有些笨的小孩子,喜欢替他做决定,指导他要怎么做,但这样一来,叶志恒又怎么会对自己有信心?什么时候才能断奶?

叶书夏可没听出叶睐娘的不满,“你怎么知道这些的?谁跟你说的?”

这有谁告诉我?小说里都这样的写啊,现在又没有八卦杂志来登些官二代富二代小明星的消息,不亲自打听怎么行?“没有人告诉啊,咱们来京城的时候不是常住店嘛,我觉得在那儿能听到好多不知道的事啊~”要是那个吴均在就好了,行商的人三教九流认识的多些。

“那,让表哥打听好了,他在京城里人熟些,”叶书夏思忖道,“我想娘也会让他打听的。”

张如檀?他会和这些勋贵子弟有来往?叶睐娘有些不相信,在她的记忆里,张如檀有些书生特有的清高,对靠父祖的功勋而不劳而获的勋贵子弟带着本能的鄙视,“表哥估计也打听不到什么,不信你等着瞧。”

叶书夏提起张如檀又让叶睐娘想到了一点,自古勋贵和清流不相统属,简直可以说是彼此看不起的,怎么忽然要联姻了?以郑家的家世找不到门当户对的?而且叶书夏的意思,郑家的小儿子似乎是没有功名的,没有功名,不打算进科举的路子的话,找张家做什么?

叶书夏确实是个好姑娘,但别说在古代,就算是在现代,仅仅是个好姑娘不一定就会得到幸福,叶睐娘沉默了半晌,可是她是一个不到十一岁的女儿家,有些话说的太多会被人怀疑,只得将准备出口的话又咽了回去,“有机会咱们也去看看那个郑公子才好。”

用过晚饭后张氏将叶书夏留了下来,她已经从最初的欣喜中冷静了下来,循恩伯家的儿子,那可是勋贵之家,就算是娶张家的嫡女也是够格的,怎么会看上她的女儿,“书夏,你也大了,这门亲事你可愿意?”

叶书夏已经完全脱掉了幼时的清涩模样,典型叶家人的修鼻挺眉让她看还去带了几分刚硬,但那双圆圆的小鹿一样的眼睛,元宝般的红唇又弥补了这一不足,让她有了几分楚楚可怜的味道,“娘,这些事你们长辈做主就好,问女儿做甚?”

“若是你爹还在,娘自然就能做主了,但现在的情况,你虽只是个女孩子,自己的事也要多考虑考虑,何况这是婚姻大事,娘怎么会结你不愿意的亲?”

“刚才女儿还和妹妹商量让志恒出去打听打听,”叶书夏脸一红,有些扭捏,“到底问清楚了才放心些,毕竟咱们两家相差太多。”

张氏已经习惯女儿这种外强内刚的性子,平日里看着像个大姐姐一样护着弟妹,其实一遇事就处处听叶睐娘的,“志恒?他认识几个人?又没有什么朋友,你舅母已经托人去打听了,再说了,人家郑家就不打听了?你以为是那王夫人一说就成的?”

叶书夏脸一红,哪有女儿家不关心自己的婚事的?张氏看着女儿娇羞的样子心里一乐,“你也不用担心,娘肯定不会委屈自己姑娘,再说马上就要过年了,过阵子老家陆陆续续该有人过来,这事咱们慢慢来。”

在张府见王夫人时张氏光顾着吃惊与高兴了,也没有往深里想,现在想来两家差的这么多,而听王夫人的意思郑家又挺急,这事儿一急就容易出错,还是慢慢来才劳靠些。

待叶书夏从张氏那里出来,叶睐娘已经把自己的打算和自己寻思的可行性方案跟叶志恒说过了,叶志恒虽然木讷些,但来京城之后舅舅张延用送他了两个伶俐忠心的小厮,这两人在京城已经有几年了,叶睐娘琢磨有他们的帮助叶志恒应该能完成任务。

十月十五下元节,张府送来消息,说是王夫人请她们到白云观烧香,张氏心里便有了数,这是两家都要相看一下,心里自是愿意,也觉得郑家上道,不由添了一分好感。

“你舅母要请咱们到白云观烧香,睐娘这次也去吧,”张氏看着又高了半头的侄女,“虽说你现在还在孝里,但那是道观,你也去拜一拜吧。”

叶睐娘感激的谢了张氏,虽然为父母守孝她是甘心情愿的,但能有机会出去透透气还是求之不得的。

“只是那天老君庙的人肯定很多,你带了常妈妈和桃子不留在客房里,不要出来走动。”张氏提醒道,毕竟侄女还穿着重孝,出现在别人面前多少有些忌讳,“还有,咱们毕竟在外面,万事从权,你还是不要穿着斩衰了,就连天子之家不还讲个以月当年?”

“嗯,睐娘明白,”虽然在家里穿什么都无所谓,但后天是叶书夏的大日子,自己一身斩衰的实在是扎人眼,何况在她看来,这古代的守孝有时也太拘泥与形式了,难道真是三年不吃肉,三年不碰自己老婆?那个乾隆皇帝不是还搞出个“守心孝”来?不过他也算是特例了,叶睐娘真怀疑那个爹一死就改规矩,到处爱留言的皇帝是不是真的伤心过。

“锦色,你去找下三哥哥,”叶睐娘吩咐道,后天可是近距离看清楚那个郑乐的好时机,人前可以装,人后可不一定了,她得与叶志恒商量下早做打算。

因为闯王李自成得了天下,自然就想找个光鲜的祖宗,有知情识趣的帮着太福一查,乖乖,怪不得人家能得天下呢,敢情人家的祖宗是老子李耳,有了这样的祖宗,虽然无为而治那一套是行不通了,但不光大道教那是不可能的,因此位于西便门外的白云观又被重新修葺,观主张涵虚更是从龙虎山请来的,先帝时就被封为国师,人称张真人。

由于下元节这日到白云观的人极多,张氏一大早就带了恒哥儿姐弟三人出发,与谭氏会合后一同往白云观去。

“姐姐今天可真漂亮,”叶睐娘看着一身缕金百蝶穿花大红织锦长袄,肉桂色软缎凤尾裙的叶书夏,她乌黑的长发挽了漂亮的凌虚髻,戴了整套的红宝石头面,人看上去少有的娇美贵气,“姐姐这套头面可值不少钱吧?”叶睐娘乐呵呵的打趣。

叶书夏让她说得俏脸一红,扶了扶头上的红宝石步摇,“这是母亲的嫁妆,昨儿给了我。”

八十三、相 看

“我让人打听了,听说那郑家小少爷人长得很看得过去,就是瘦弱些,家里才没有让进学,”看到张氏眼里的狐疑,谭氏便知道她想的是什么,“放心吧,就是老儿子养的娇了些,身子骨还算结实,只是郑家当家的老伯爷年纪大了,什么事都交给了世子打理,世子爷现在在兵部呢,别看人家是外戚起家,但可不是那种不掌权的外戚,不然他大哥能进五城兵马司?那可是非皇上的亲信不能待的。”

“不是说现在太后垂帘么?皇上要亲政了?”张氏压低声音,她虽是妇人,但这样的事还是听说过一些的。

“唉,两母子,太后总归是要放手的,不过是早晚罢了,”谭氏不想就这个问题与张氏深说,“反正那孩子没什么恶名,若说有不好的地方,就是年纪大了,因为以前太挑,一来而去的就二十二了,现在家里老太太急得什么似的,说只要人好,门第人家根本不在乎。”

张氏点点头,反正今天就会见着了,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她看了问了还能不知道?

谭氏挑帘望了望车外,看离白云观还有一段路程,想循恩伯郑家这门亲,张延用出身名门,是隆佑太后一手提拔起来的,但现在朝廷这局势,皇上马上就满十八了,再不还政哪里还说得过去?一旦太后还政,自家老爷还能不能得到重用这就不好说了,如今皇上可是已经开始布置自己的人手了,郑家长孙郑重就是皇上身边的红人,若是能与他们结亲,也是为老爷以后多备下一条路。

“唉,你哥哥这一任也快到了,还不知道以后是留京还是外放呢~”谭氏叹了口气,自家对这个妹妹可是不薄,她若是个知恩图报的,就算那郑家的公子纨绔些,也不应该拒绝。

张氏也跟着叶向高在任上过,怎么听不懂嫂子话里的意思,这门亲就算是孩子差些,嫂子怕也是情愿的,但因为这个让她送出女儿,做母亲的怎么舍得?但若是不答应,哥哥若是不得势,恒哥儿以后可依靠谁去?

“哥哥深得皇上的器重,就算不高升也能留任,”张氏早就听哥哥说过了,他留任的机会很大,不然也不会把妹妹接到京城,谭氏现在这么说,不过是想在她面前诉诉苦。

在白云观石砌的三券拱门处下了车,便有个道士过来询问可是工部张侍郞府上的?

叶睐娘扶了桃子随着众人进观,一路虽然雕梁画壁但她不也抬头四看,规规矩矩的小步向前,能出来呼吸下新鲜空气已经是意外之喜了,她可不能在外面给伯母惹上什么事,这名门贵族相亲,说不定路上就有人偷偷看着呢。

“唉哟,你们可来了,”一个清亮的声音响起,叶睐娘抬头一个,只见一个穿了姜黄色花鸟又绘绣褙子的中年妇人正立在牌楼前,笑容可掬的拉了谭氏的手,“谭姐姐妹妹可是殿都不进专门等你们的。”

“你就编吧,我看你也是才到,恰走到这里,”谭氏显然与她极熟,毫不客气的拆穿她,转头对睐娘和恒哥儿道,“过来见过王夫人。”

“啧啧,今天这白云观里的神仙我看是显灵了,来了一对金童玉女儿,”王夫人也是个爽利性子,待谭氏介绍过二人的身分,笑眯眯的赞道。

因这日来的人极多,白云观又是皇家道场,为了体现人生平等,并不因为来了官家太太就阻挡百姓,不过谭氏她们对这样的规矩也习惯了,自有下人们隔开了来上香的百姓,几人相携往灵官殿走去,“咱们先来先上香,完事了再好好歇歇。”

“这王夫人是礼部郎中的夫人,王大人好像与舅舅同在江宁任上过,”叶书夏小声与叶睐娘介绍,“王大人是靖北侯家的子弟,所以王夫人傲气些。”因刚才王夫人嘴上虽然说的响亮,其实对叶志恒和睐娘并不热情,叶书夏怕睐娘吃心,小声解释道。

“嗯,姐姐放心,人家又不是来看我的,嘿嘿,”叶睐娘才不理会这些贵夫人的冷遇呢,何况这个王夫人,眼见着对谭氏是极为巴结的,这样的人自然看不上自己这个没有来头背景的小姑娘,要是她对自己热情,叶睐娘才会担心呢。

与长辈们依次在三官殿、财神殿、玉皇殿、救苦殿、药王殿、老律堂、邱祖殿和三清四御殿上完香,叶睐娘已经累的头上见汗了,她以为白云观在城外,温度肯定比城里要低些,又是出门在外的,就让晴雪给她准备了厚些的衣服,这下好了,跪了起,起了跪,还真是体力活。

“我在后面订了客院,咱们一起去歇歇?”王夫人烧完最后一柱香道。

大家对来的目的心知肚明,自然不会反对,布施了之后一行人迤逦而去。

见叶志恒轻轻冲自己点头,叶睐娘就知道自己的计划开始实施了,心里一乐,又冲改名叫做李子的耐烦儿眨眨眼,收到李子的信号后,才放心的跟着叶书夏进了客院。

“行不行啊?”叶书夏自然知道叶睐娘的安排,但有些担心不成功,“要是让郑家知道了…”

“知道又怎么样?两家要做亲可不得打听清楚了,”叶睐娘现在的表现完全不像个十一岁的小女孩,但她自己看不到,也没有意识到,“我只是让李子带了锦色去和郑家的下人们套套话,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李子那丫头明白着呢。”李子还叫耐烦儿时就是叶睐娘的耳报神了,虽然现在能让她发挥特长的机会不多,但她的功夫可是一点没落下,时不时的跟叶睐娘讲些方妈妈和顾妈妈斗法,叶成家的与程妈妈交好这些个一地鸡毛的是非。

众人才在客院坐定,就有婆子来报,说是循恩伯家太夫人听说谭夫人与王夫人来了,请她们移步一叙。

叶睐娘促狭的冲叶书夏眨眨眼,这也太急了吧,她们来的就够早了,谁想到人家都坐在隔壁了,看来是连上香这过场都不走了。

郑家太夫人六十岁上下,穿着靛蓝色五福捧寿长袄,铁绣红的六幅裙,头上梳着个整齐的圆髻,看上去精神极好,叶睐娘暗暗点头,这长辈身体很好,不像担心看不到孙子成亲的样子,依郑老太的精气神儿,重孙子都等得。

郑夫人与谭氏年纪相仿,穿了雪青色松鹤纹织锦褙子,头上戴了侧凤垂珠钗,鬓边插了朵暗红镶宝绒花,整个人显得华丽稳重,在叶书夏与郑老夫人和她见礼时,就一直盯了叶书夏看,但叶睐娘发现,她其实对叶书夏并不满意,可是口里却极力夸赞,还从手上摘下一对水头极足的镯子亲手与叶书夏戴上,看着手里的荷包,叶睐娘有些不妙的预感,为什么明明不怎么满意,却有要叶书夏做媳妇?这里头怕是有故事。

“这是恒哥儿?真是个俊秀的孩子,来让祖母看看,”郑老夫人笑呵呵拉过叶志恒,问了年纪和都读什么书。

待叶志恒一一答完,张氏算是松了口气,儿子现在也算应对得体,颇能经得起场面了,“这孩子害羞的很,让太夫人见笑了。”

“我那个孙子也这样,”郑老夫人笑着松了拉着叶志恒的手,“也是个怕见生人不耐烦说话的主儿,这不,今儿也是他娘硬拉着他过来的。”

“唉呀原来世公子也来了,”王夫人接的很是时候,“还不请过来让我们见见?我和谭姐姐一样,上了年纪就喜欢看见这些年轻人。”

“你老了就老了,可不要攀着我,”谭氏笑咪咪的拿了帕子打她,“我还年轻着呢~”

“是,是,你们都老了,我最年轻,”郑老夫人也是个幽默的,一句话逗得大家笑声一片,“去请了公子过来给几位夫人人见礼。”

有外男进来,早有丫头领了书夏和睐娘往侧室去了,临出门叶睐娘扫了郑家婆媳一眼,难道这郑乐见不得人?怎么郑家婆媳一副备战的姿态,让一个五品官员的太太相看勋贵之家的儿子,需要这么如临大敌?

叶睐娘真的很想看看这郑公子到底是扁是圆,可是有规矩在,她就算只有十一岁,也不能留下。

郑乐个子极高,也很瘦,修眉俊眼,穿了件暗绿的袍子,显得面色有些苍白,他进来后目不斜视的与众人见了礼,便借故有事,退了出去。

“我这个孙子也是个温吞性子,不懂得交际,前阵子又得了风寒,这不,瘦成这样,”郑老夫人笑着解释自己孙子的无礼。

张氏原本已经放下的心又被提了起来,“病了?不知道可曾痊愈?”这个郑乐比张氏预想的要好上许多,年纪虽然比叶书夏大上一些,想是自小养的娇,一点儿也看不出来像是个二十多岁的青年,人也没有纨绔之气,傲是傲了一些,毕竟是勋贵子弟,张氏也觉得可以接受,只是病了,是不是真的得了风寒,这可就不好说了。

听张氏问及儿子的身体,郑夫人有些不悦,“就是场普通的风寒,早就好了,只是当时伤了脾胃,现在吃的少了些,这些日子正将养着呢。”也怀疑自己儿子的身体,若不是郑乐的毛病勋贵圈子里的夫人们都略有耳闻,不肯嫁女儿与他,而那些低等小吏家送上的姑娘自己又看不上,怎么会轮到一个五品的寡妇在自己面前说三道四?

“那就好,”注意到郑夫人面上的不悦,张氏反而放心了,郑家的门楣比叶家高了太多,若不是自己有个做侍郎的哥哥,这样的亲事又怎么能轮上女儿?

八十四、石 猴

“二小姐,”素心进来道,“郑老夫人请您过去陪她到魁星楼观景,”看来是郑家对叶书夏印像不错。

“睐娘,我,”叶书夏脸一红,扭捏起来,“我不想去。”

“快去吧,让长辈久等可不是咱们家的规矩,”叶睐娘咯咯一笑,“我让三哥哥带我出去玩儿去。”

待那些夫人太太都出去了,叶睐娘忙去找叶志恒,“怎么样?可打听到什么?”

“风白还没回来呢,”叶志恒挠挠头,“我出去看看?”

“可别,你一出去找,人家不就知道是咱们家打听了?”虽然不去找人家也知道,但主子不出去,大家就可以装不知道。

“小姐,李子也没回来呢,这丫头肯定是借机玩她自己的去,”桃子在一旁道,“奴婢听说这里山门那儿有三只很灵验的石猴,咱们也去摸摸。”

“也好,”叶睐娘也在家里闷得久了,“三哥带我们可好。”

“嗯,我也听说了,”叶志恒显见也极有兴趣,“咱们一起去,让翠萍留下看门,娘回来了也好知道咱们到哪里去了。”

叶睐娘瞟了一眼满脸不情愿的翠萍,她现在可不相信只要买了她的人,就能收到她的心,这翠萍自来秋水居就没安生过,成天一副大小姐的嘴脸,仿佛服侍她这个主子是极大的侮辱,而秋水居的丫头在她眼里更是不值一提的,无论做什么,都会被她笑说不懂得规矩。

叶睐娘起初想着她爹是外院的管事,多少都要给些面子,所以只当她不存在,后来翠萍闹的过分了,叶睐娘就把她调到自己身边,负责自己的生活起居,每次到了张氏跟前,更是言必称翠萍,没几日张氏就觉出不对来,叫过常妈妈问了,便直接明确了晴雪为众丫头之首,桃子与李子做了二等,余下的小丫头则跟着张氏身边的另一个婆子学规矩。这样一来,翠萍再也得瑟不起来了。

这次能跟着出来,也是翠萍与锦茶商量着换来的。为的就是看看这郑家是个什么样子,如今却被叶志恒点名留在了客院,心里极不情愿,但又不想给叶志恒留下“坏印像”,只得应了下来。

叶睐娘自带了桃子与叶志恒信步出了客院,没走多远,人就慢慢多起来,原来前来上香的香客陆续都进观了,“妹妹,这儿人太多了,要不咱们回去吧,我也不去玩了,在客院陪着你。”叶志恒生恐妹妹被人冲撞了。

“没事,我就喜欢这热闹劲儿,”这比现代旅游高峰期的人流来差远了,叶睐娘也是太久没有徜徉在这尘世的繁华之中了,每日对着深宅大院的四方天,感觉人已经失去了活力,“那石猴在哪儿?还远不?”

“回小姐的话,”风清一直是跟着叶志恒的,他自幼在京城长大,白云观的故事是极熟的,一弯腰解释道,“这观内的石猴也是有来历的,据说是神仙走时留下的,只要摸摸它们就可以祛病辟邪,所以凡是到白云观来的人必要去摸一摸的,若是咱们刚来时先摸了就好了,现在想必人已经开始多了,共有小石猴三只,分别藏在不同的地方,另外两只石猴刻在山门西侧的八字影壁底座和东路雷祖殿前九皇会碑底座,若不诚心寻找,难以见到,故有“三猴不见面”之说,”风清难得见一次内院的小姐,卯足了劲卖弄自己的“渊博知识”,一面偷偷去瞅叶睐娘身边的桃子。

叶睐娘一面听风清介绍一面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正看见桃子鼻孔朝天满脸不屑的样子,心中乐不可支,这两个半大的孩子,竟然还在这打这种眉眼官司。

“桃子,一会儿你可要好好把猴子摸遍了,”

“小姐放心,若是人多奴婢就往里冲,给小姐占位置,”小桃子忠心耿耿,一副上沙场的气势。

“志恒贤弟,叶贤妹,你们怎么在这里?”正说笑间身旁有人招呼道。

叶睐娘转头一看,竟然是李琎,真是他乡遇故知,“见过李公子,”叶睐娘裣衽一礼。

“以行兄今天来也随喜?”叶志恒拱手一礼,显然他对能遇见李琎也是极高兴的。

“今天愚兄休沐,与内子来上柱香,志恒贤弟怎么…”李琎看看周围,这两兄妹怎么自己出来了。

“我们今日是随母亲和舅母来上香,”叶志恒解释道。

“夫人,这是我在洛阳时认识的世交的子弟,”李琎轻声对身边的女子道。

叶睐娘知道李琎娶了内阁大学士烟简言之女,只是今日她戴了帷帽,看不清模样,叶睐娘与她一礼道,“睐娘见过李夫人。”

路上行人太多,实在不是叙旧的地方,李琎便问了叶志恒订的客院,便与烟氏告辞离去。

山门处已经是人山人海了,叶睐娘自忖没有能力冲进去摸那小石猴,便不肯往里冲了,桃子咂咂嘴,她现在也是大姑娘了,实在没勇气甩开膀子往人堆儿里挤,“少爷你们去吧,奴婢在这儿陪着小姐。”

二人摸完石猴回来时,谭氏一行已经回来了,叶睐娘觑了下几人面色,发现个个心情不错,连叶书夏也是粉脸含羞,想是张氏已经把观感告诉她了。

“难得出来一趟,咱们今儿就在这儿用了斋饭再回去吧,”谭氏送走了郑家和王夫人,松散了下来,由丫头扶了在铺好的榻上躺下,“你也来歇歇,让她们姐妹自己玩去。”

“舅母,”叶志恒看了看叶睐娘,觉得这话还得自己禀报,“刚才我和妹妹出去是碰到了李公子,他说一会儿过来拜望。”

“李公子?”谭氏一愣,“哪家的?”

“这李琎也是个人才,你能与他相交是你的福气,”待听叶志恒说完,谭氏点头道,心里对李琎尊重自家也很满意,“他们来了你只管请过来,都是乡里乡亲的,进了京城反倒是生分了。”

李琎属红娘子朱氏一支,谭氏与襄国公夫人江氏攀上了交情,与辅国将军一脉没有什么来往,而李琎自中了进士后进了翰林院做七品的编修,这七品官听着不大,架不住人家得了皇上的青眼,又娶了烟阁老的小女儿,眼看着青云路已经铺就。谭氏听说今天李琎会来拜望,自然高兴无比。

李琎携了夫人进来,叶睐娘才算看清楚这烟氏长的样子,这女子不过十六七岁年纪,个子不高,整个人小小巧巧,就连眉眼也十分精致小巧,就像一幅标准的古代仕女图,只是和美丽这样的字眼有些距离,顶多算是端庄。

“这是李翰林的夫人,夏姐见过了,睐娘你也过来见见,”谭氏拉了烟氏上座,烟阁老是文臣之首,就算是张延用也要敬着几分的。

“睐娘,见过李夫人”

“睐娘妹妹快快请起,”那烟氏唇角微扬,露出个大方得体的笑容,“我夫君职在七品,妾身当不得夫人之称,”这句话却是对谭氏说的。

“那就让孩子们叫姐姐吧,若说起来以行与我家如檀和志恒几年前在开封时就相识了,我与江夫人也是挚交,说句托大的话,我也识他也自家子侄一般,”谭氏亲切的和烟氏拉家常,今天能遇到李琎也算是意外之喜。

看来李琎这两年是混得不错了,叶睐娘微笑的坐在下首只她们谈话,一个七品京官的妻子能得到三品夫人的热情接待,怕是李琎再也不会想着去做襄国公府的继子了。

送走李琎夫妇,又在白云观用了斋饭,直到下午叶睐娘才随了张氏回到草绳胡同。

“让李子过来,”叶睐娘换了衣服,不也歇息就忙着喊李子过来回话。

“小姐,”李子显得十分兴奋,她今天与郑家来的小丫头们攀交情,可是费了不少唾沫,“奴婢今儿还看到郑公子了。”

“人应该不错吧?”叶睐娘并不像李子想像的那么高兴,“你都听说了什么?”

“也没有什么,那郑公子个头高高的,人也长得贵气,我听跟来的婆子说,她家公子待下人十分和气,最是孝顺不过。人也端正宽和,最得老伯爷和世子的欢心,还有‘孝悌’什么人,总之都是好话。”

看叶睐娘垂目不语,李子心里有些没数,看了眼同去的锦言,示意她开口。

锦言也想不出什么多余的,半天忽然道,“只是小姐,奴婢偷偷瞧那郑公子,好像不是十分高兴,临走时还骂了要拦他的下人~”

锦言看到郑乐只能是在客院之中,那个时候郑乐没必要掩饰自己的情绪,所以露出的应该是真实的一面,他对这次相亲并不乐意?是对张家不满,还是叶家,叶书夏?抑或,叶睐娘想到郑乐已经二十二岁了,李琎现在不过十八,已经成亲一年了,这个郑乐可以说是大龄剩男了,家里着急可想而知,但他为什么不急?

“你们下去歇着吧,翠萍,你去让锦观请少爷过来,”事观叶书夏的终身,叶睐娘一刻也不想耽误。

八十五、告 密

“妹妹是多虑了,”叶志恒听叶睐娘让他继续去查郑乐,觉得有些小题大作,“风白回来也说那郑公子人不错,没有什么恶行。”

叶睐娘一勾嘴角,“是啊,连郑家的粗使丫头都知道她家公子‘孝悌’,你去问问你院里的梅子会不会这样说你?还端正宽和,这话一听就是事先教好的,怕这里面有什么咱们不知道的事情吧。”

“你这个丫头,遇事就是爱多想,”叶志恒有些不悦,刚才进来时他听到翠萍在跟一个丫头说什么她家小姐听到二小姐找了这么好的夫婿,不高兴呢,安慰道,“姐姐嫁得好了,与我们将来都有益处,平日你与二姐最好的,现在怎么着相了?”

这是什么话?以为自己在嫉妒叶书夏觅得良婿?叶睐娘有些不可置信的盯着叶志恒,“三哥,你从来不会这么想我的,这话是听谁说的?”

叶志恒心里一虚,他在叶睐娘面前压根就端不起哥哥的架子,强撑着道,“什么听谁说的,自然是我看到你才这么想的,你年纪还小,姐姐的婚事自有大人们考虑,不是咱们该管的。”

看着叶志恒“理直气壮”的样子叶睐娘反而气不起来了,人说谎的时候因为注意力太集中,他们的眼球开始干燥,这也会导致他们更多地眨眼,而这个这致命的信息泄露也是判断一个人是否说谎的一项指标,“哥哥,你莫要再眨眼了,我知道你是听别人说了什么,是谁说的我也不问,但咱们自幼在一起,睐娘是个什么样的人你还不清楚?再说这种话我可是会生气的。”

“我也就那么一说,其实不是这么想的,只是,”叶志恒挠挠头,“我也明白你担心姐姐的事,但都像这样还嫁不嫁人了?”

“不是嫁不嫁人的问题,是这事有些反常,”叶睐娘扯了扯叶志恒,“三哥,你要帮我一件事,不话告诉伯母。”

翠萍看着叶睐娘有说有笑的送了叶志恒出去,呆了一呆,转头回到自己屋里。

菱花镜中的女子发丝乌黑柳腰纤纤,翠萍抚了抚自己娇嫩的容颜,小心的将唇上的胭脂擦掉,从箱子里取了身平日不常穿的青布比甲,叶家对丫头还算不错,每季都给做两套衣裳,但翠萍根本看不上这些粗衣,在张府时,二等丫环可以自由穿衣服的,她以前的也有不少,所以这些叶家发的根本就懒得上身。

“你都说完了?”张氏看着眼前的丫头,青布比甲,月白裙,头发梳得一丝不乱,也没有插那些珠子绒花的,稳稳当当的跪在那里,眼神中满是担忧,“你下去吧,这事儿我知道了。”

“啊?”翠萍的失望尽带到了脸上,她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来时她已经想得很清楚了,自己是担心自家三小姐做错事才来的,可现在太太种无所谓的态度还是出乎她的意料,她不由怔忡起来,不知道下来应该怎么办?

“怎么?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张氏静静的看着眼前的丫头,她是外院张管事的女儿,自己现在正是用人之际,何况她来说的对自己也是一种提醒,倒不好一下子就发落她。

“没,没有了,奴婢告退,”翠萍无奈的与张氏行礼。

“等下,”张氏看着翠萍那张清丽妩媚的脸上尽是掩饰不住的惊喜,心里冷笑,“你好像还是三等?”

“是,奴婢,”她没想到太太竟然会是问这个,忽然一阵委屈。

“你这么忠心,又是家生子儿,就提了二等吧,好好服侍三小姐,去吧~”

张氏再也不看翠萍,只专心品着杯里的茶。

“太太,依老奴看,这个翠萍倒是个细心的,”方妈妈一直陪在张氏身边,小心的进言道。

“嗯,确实细心,”张氏点点头,可惜心没有用在正地方。

“三小姐这些天确实不太消停,好好的孝不守,成天上窜下跳的,连二小姐的婚事都要插手,真是太没规矩!”方妈妈看不惯叶睐娘这个半路子小姐,如今大好的机会摆在眼前,不上眼药就成傻子了。

张氏皱了皱眉,“她也是为夏妞儿担心,到底是自小一处长的。”只是这些事确实不是一个女儿家该操心的,“你明天去跟她说我升了翠萍的等,另外,让她这些日子把针线活捡起来,那是女儿家的本分。”

“是,”方妈妈心里一喜,“只怕翠萍再待在秋水居日子不会好过,不若调到二小姐那里算了,反正咱们二小姐是要进伯爷府的,这嫁妆和陪嫁的下人,都要开始准备了。”

让这么个人跟女儿出嫁?那不是给自己女儿种萝卜么?“她就算了,毕竟一家子都在咱们府上,还是不要让人家骨肉分离的好。”张氏说的心不在焉。

“哪有什么?”方妈妈立马要劝,她可是收了翠萍她娘的好处了,为的就是能给自己姑娘挪个地方,谁不知道现在叶家二小姐要进伯爷府,若能跟去那可是大富大贵。

“别说这个了,”张氏摆摆手,“你把我给书夏准备的嫁妆单子拿来,真与郑家订亲,那些东西可是不够看的,不能让孩子到了婆家受委屈。”现在有两房的家私,张氏的家底十分丰厚,但想到这里面有一半都是叶向荃给的,她对叶睐娘刚才的那点怨气又消了几分,“明天你去秋水居是注意些口气,睐娘是叶家的正经小姐,志恒的亲妹妹,我知道你这老货是个口辣的,但对睐娘要像对书夏一样。”

“是,”方妈妈一面将叶书夏的嫁妆单子从匣子里取出来一面应道,“现在看看,咱们以前给夏妞儿置办的东西也太简薄了,现在太太当家了,可不能亏了夏妞儿。”

“谁说不是呢,”张氏细看那张单子,这还是当初叶向高葬后在叶家清产时经了婆婆的手定下的,现在还不是由着自己添?“这单子还没睐娘那张厚呢~”

想到对自己从来都不假辞色的叶睐娘,方妈妈心里发堵,她自诩在这京城叶宅,除了太太,她就是掌总的内宅大管事,就连叶书夏见了她也要施礼叫声“妈妈”,可是这叶睐娘,你倒是挑不出她哪里失礼,但却总觉得人家没把她拾到眼里,“就是,说句不恭敬的话,三老爷对三小姐也太过了些儿,看看那嫁妆,别说找个平头百姓,就算是嫁个官家也用不了那些,也不所折了闺女的福,”见张氏不说话,方妈妈啧啧嘴又道,“老奴有个想法,夏妞儿这好事近了,三小姐也渐渐大了,虽然内宅的丫头都跟着老顾学了阵子规矩,便她现在管了采买,哪有工夫认真教,咱们不如到舅太太那里请来个教规矩的妈妈,好好指点指点三小姐,顺带也教教那起子小丫头。”

“你这话在理,”张氏仿佛没有听到方妈妈前面的话,毕竟家产是叶向荃的,大头都给了自己儿子,难道连两间铺子几百亩田自己再去计较?何况这些老族长那里可是还有一份单子在的,“我这两天再去嫂子那儿时就提一提,不论能不能与郑家成事,书夏也该再学学规矩。”

叶睐娘不动声色的看着方妈妈那张得意的脸,这老太太的心思她一清二楚,不过是想让自己给她低低头罢了?可是凭什么?自己也是两世为人了,现在我主你奴,若再被一个婆子踩下脚下就不要混了,怕自己这秋水居上下都跟着抬不起头来。

伯母张氏因为是庶出,反而更重视什么嫡庶规矩,想是在张家被下人们踩过,平日最恨那些奴大歁主的事,叶睐娘浅浅一笑,“方妈妈的话都记下了?以后翠萍就是二等丫头了,晚上你们要是闲了就让她请你们客去。”

“还有这秋水居的规矩,不要因为你们小姐年纪小,脾气好就蹬鼻子上脸,一个个都记了自己的身分,就是你,叫李子是吧,成日不做活,就爱四处乱窜,我看这叶家都盛不下你了,”方妈妈来前是做过功课的,知道这秋水居里晴雪、桃子、李子还有常妈妈是原来西院的人,自然拿了她们开刀,“再说你这衣裳,穿那么花俏做什么?你家小姐还给三老爷守着孝呢~”

“是啊,方妈妈说的不错,人做事呢,就是要想着自己的身分,我是小姐,就算是年纪再小也是主子,不是你们可以随意对待的,”叶睐娘闲闲的看了看方妈妈,“妈妈您接着教训,睐娘却是有些累了,昨儿随着太太去上香,还没有恢复呢,至于秋水居里丫头的衣裳,还请方妈妈与管针线的妈妈说说,我这秋水居里守着孝,丫头的衣裳也不好与其他地方的一样。”

“你,”方妈妈愣愣的看着扶了桃子出去的叶睐娘,平时这只知道这小丫头没有把自己放在心里敬着,也不过以为是她是仗着二房得了三房不少钱财才敢在这儿摆主子的派头,没想到显然是个言语犀利的。

八十六、相约

“刚才妈妈教训的极是,”晴雪心悦诚服的看着方妈妈,“您真是明白人,有您在这儿我心里就有数了。”

方妈妈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看她态度恭谨,被叶睐娘下了的面子又拾回来了一些,“怎么了?这里的丫头不服管教?”

“也不是,这些丫头都是您一手挑出来的,哪有不好的,晴雪是觉得我们这里确实像妈妈说得那样,这穿的应该再素气些,”她说话时把目光落在了一身簇新衣裳的翠萍身上,抿嘴一笑道,“毕竟姑娘平时都是麻衣麻鞋,我们做下人的怎么好花儿粉儿的?”

翠萍被众人的目光烧的有些站不住,局促的拉了拉身上的水红半臂,这衣裳还是来叶家时原来的主子谭氏赏的,上等的苏绸,绣工也很精致,翠萍知道今天方妈妈会来给自己撑腰,才特意取出来穿上,也想让这些从乡下来的土包子看清楚自己和她们的不同,没想到反而被晴雪顶到了众人眼前。

方妈妈看了一眼张翠萍那嫩黄的中衣,水红的半臂,双环髻上还插了两支粉嫩的堆纱宫花,心里直骂这丫头是猪,虽然二房已经出孝,但正经小主子叶志恒还要为三房服斩衰,就连太太现在也是素色为主,她竟敢花红柳绿起来,昨天去太太那儿告状时的机灵劲儿哪儿去了?“去把衣裳换了,虽然你现在提了二等,但以后还要以晴雪为首的。”

翠萍心里一喜,这就说明她不用听桃李两人的了?

“你将心放宽些,我看二太太是个好人,必不知道方妈妈做的事,”祥云如今住在秋水居西厢,她现在也算是个寡妇了,平日轻易不出来,只请了尊观音每日念经。今儿方妈妈来的阵仗太大,连祥云也惊动了,现在看叶睐娘来自己这里生闷气,忙软语安慰。

“你放心,这些事根本伤不了我,倒是姨娘你,真就这么着了?”叶睐娘怜惜的看着眼前形容消瘦的祥云,刚才那点子气已经扔到脑后,祥云还不满二十,要说三房这些年的纷争里,她也算是个牺牲品了,让她就这么清灯古佛的耗完一生,叶睐娘觉得自己在犯罪。

祥云脸上一紧,“可是二太太说什么了?要是觉得我碍事,我就到庵里去。”今天方妈妈借着翠萍来排揎叶睐娘,未必没有嫌弃她的意思。

“姨娘说什么呢,二伯母怎么会是那样的人?我不是说了嘛,你说要给爹守着,二伯母还夸了你的,”叶睐娘连忙安慰已经珠泪纷纷的祥云,以前她也没有这么爱哭。

“没有人嫌弃你,我只是觉得你这么苦自己心疼的很,但你要是喜欢这样,也由着你,”叶睐娘安慰道,“再说了,你虽然没有子嗣,但好歹也算是三哥哥的庶母,也是长辈,这家里也没有人敢不把你看到眼里。”

这话也就说说,连叶睐娘自己都不怎么相信,一个锅里搅稀稠,自己离嫁人还有些年头,何况嫁人件事虽说当初张氏是答应了要由自己点头,但真的操作起来怕是有些难度,叶睐娘叹了口气,这日子比树叶还稠,以后会发生什么谁又会知道?

“姨娘,以后你就是我的亲姨,但我若有事要你帮忙,你可得帮着我,”叶睐娘心中有一念闪过,只是来不及细想。

祥云这下放心了,她是无依无靠的孤女,一直在连氏身边服侍,若真的被放出去或是再嫁别人,都不知道该怎么过,可以后的日子也让她没有底,叶志恒兼祧两房,会不会管自己这个妾室就在他一念这间了,现在听到叶睐娘的话,祥云心里反而踏实了,若是睐娘肯交事情给她做,她反而会觉得可靠些。

李琎看着手里的帖子和那只枫叶血玉珮有些犹疑,“叶三小姐真的要见我?”有什么事不能让叶志恒跟自己直接说,反而约了自己在景华楼见面?

“是啊,妹妹说她有话跟以行兄说,”叶志恒有些赧然,对自己妹妹的胆大妄为也很不好意思,而且他竟然发现妹妹手里有以行兄的玉珮,“您放心,她不会胡来。”

要不是叶睐娘软磨硬泡,叶志恒是铁定不会跑这一趟的,但他还是被妹妹说服了,只当是让她去去心病,恐怕只有从李琎嘴里听到那郑乐为人不错,她才会真正放心。

“唔,好吧,”李琎颔首应下,从第一次见到她,她就有行动告诉他,自己遇到了一个与众不同的女子,今天她能托自己哥哥约自己相见,肯定是有不得不见的事,“届时琎一定赴约。”

第二日张氏刚带了方妈妈一行往张府去,秋水居的祥云姨娘就闹肚子疼,小丫头萱儿去报了叶睐娘知道,待张管事得了消息要去请大夫,谁知道叶志恒已经带了小厮出去了,说是要自己亲自给姨娘请大夫去。

“李公子,”叶睐娘看到李琎进来,心里一松,她跑出来可容易,还真怕他有什么事不来了。

李琎看着头发有些散乱,一身小厮打扮的叶睐娘不由一乐,“偷跑出来的?叶太太知道了可是要罚你们的。”

叶志恒有些尴尬,“来的匆忙了些,以行兄莫要见笑。”

叶睐娘不在意的用手捋了捋散下的发丝,她这不是赶时间嘛,“今天睐娘确实在事有要求李公子,希望公子看在与家父相识一场的情面上能够直接相告。”

以前的小丫头已经长成了个亭亭玉立的少女了,李琎心里一叹,他自从得了圣心时常随侍御前后,就觉得自己老了好多,“你说。”自己和这个小丫头也算是因缘颇深,能帮的自然不会袖手。

听到叶睐娘是来向自己打听郑乐的人品,李琎有些愕然,这不是长辈们才做的事么?“你竟然是来问这个?”

“是啊,”叶睐娘将一杯清茶奉与李琎,丝毫没有李琎想像中的羞色,“二伯母初到京城,除了舅舅那里,根本就是两眼一摸黑,而舅舅你也知道的,他与勋贵们根本不熟,又整日忙于公务,怕也打听不到详实的消息,所以睐娘才来求你了。”

李琎出身辅国将军府,郑乐是什么样的人怎么会不知道,但是婚姻是要结两姓之好,事关家族大事,他一个外人怎么好随意置喙?

“我与那郑乐不过是数面之交,这个还真不好说,”李琎想着怎么措辞才容易被这两兄妹接受,不免有些犹疑,有些事还是不知道对大家都好。

叶睐娘没有放过李琎刚才的表情,当他得知叶家要与郑乐订亲时,上唇微扬,这是典型的厌恶表情,这说明郑乐是个让李琎发自内心厌恶的人,可是他却不肯告诉他们。

“李公子,我们知道你的顾虑,有道是宁拆一座庙不毁一门亲,但我姐姐现在并没有与那郑家公子订亲,大家也只是提了一提,今天我和三哥来找你的事也没有人会知道,”看李琎并没有松动的意思,叶睐娘一叹,秋水般的眼眸中已是水汽氤氲,语气中带着淡淡的无奈和凄楚,“我家的事李公子也很清楚,二伯母带着我们姐弟三个,虽说有舅舅舅母照拂,便总归是孤儿寡母,若姐姐的婚事上真有什么好歹,怕是有冤也无处诉,而我姐姐,这一生就算是毁了。”

“其实郑家还是个不错的人家,老伯爷和世子都不是糊涂人,郑乐的兄长现在领着五城兵马司的职位,郑乐么,也不算是坏脾气,”李琎心里替叶家二小姐盘算这门亲事,“与郑家结亲,你们在京城也算是多了门依仗,也不算是坏事。”

“是么?那李公子能不能告诉我这么好的人家,这么好的公子,怎么就拖到了二十二岁?还愿意屈尊娶一个五品外官的女儿?难道是我那张家舅舅不日就要入主内阁了么?”叶睐娘出来一次不容易,破着这次把李琎得罪了,也非要在这儿弄个清楚明白,何况据她观察,这里面的缘故李琎是心知肚明的。

“睐娘,你做事一直这么较真?”李琎被她追问的哭笑不得,可看到她楚楚可怜的样子又生不气来,“只要两家愿意不就行了么?”

“我知道你的意思,但我只关心姐姐将来是否幸福,”叶睐娘甩开叶志恒偷偷拉自己衣襟的手,向前一步,从第一次在汤家花园相见,叶睐娘就知道李琎是一个行事不拘小节的人,说狠点还算个“坏”人,她不相信因为自己的“刨根问底”李琎就会勃然变色,怒斥她不守妇道,相反,若是今天的事发生在李琎的姐妹身上,他也会同自己一样,非弄清个所以然不可。

“睐娘一个孤女,身边只有伯母和二姐三哥这几个亲人了,若是二姐所托非人,那我们这一家日-后也没有平安喜乐可言了,”叶睐娘深深一福,豆大的泪珠凝于睫上,“这事若是伯母知道了还要把姐姐嫁与郑乐,那睐娘也就心静了,若是这么稀里糊涂的将姐姐嫁了,我怕伯母会抱遗终生,还请李公子慈悲。”

叶睐娘这种凄苦无助的样子又让李琎想起在洛阳城外见到她时的模样,当时是仇人逼到家门,她一个弱女要与病中的父亲携手保护自己的家,而现在不过是堂姐的亲事,“睐娘,你何到于此?其实,”其实这事你完全可以看着即可。

“她是我的姐姐,是手足,”叶睐娘知道他的意思,抬起头,“睐娘对真心善待自己的人同样以真心报之。”

看叶睐娘坚定的样子,李琎心里已经有了主意,反到轻松了,薄薄的嘴唇勾起好看的弧度,琥珀色的凤眼闪着在晨光中似有宝光流转,“你怎那么笃定我就一定知道真相?”

“因为公子一开始就告诉我了,”叶睐娘知道自己这是目的达到,不由双颊轻红,原本雾气蒙蒙的眸子里俱是笑意,“公子一听到这个名字,就告诉我了你不喜欢他,而且是极不喜欢!”

“什么时候?我怎么没听见?”叶志恒不知道叶睐娘在打什么禅机,“以行兄什么时候说了,我就听他说郑家很好了,所以咱们还是不用再问了,你非得让以行兄说郑公子不好才行么?”

这个叶志恒要是有叶睐娘一半聪明就好了,李琎心里暗叹,不过有这么个忠厚的兄长,叶睐娘在二房的日子才会好过。

八十七、真 相

“那个郑乐其实并没有什么恶行,只是,唉,你们知道京城最有名的云鸣班么?他与里面的名角傲邪云相交甚笃。”当着两个小孩子的面,李琎的话说的没有太明。

“他喜欢听戏啊,哈哈哈,睐娘,这就是你想要的结果,我就说了嘛,那郑公子人看上去没什么的,”叶志恒松了口气,黑黑的眉毛欢愉的扬起,“他是勋贵人家出身,不需要像咱们这样的人家读书出仕,只要人好就行了,听戏算什么毛病,不对,”叶志恒忽然收住笑容,斯斯艾艾问道,“以行兄的意思是他包戏子?”

这种事他也听说过,表哥张如檀带他出去时遇到过这样的人,表哥就对其嗤之以鼻,说他是斯文败类,但郑家是勋贵,又不是读书人,应该不算吧,叶志恒有些拿不定主意,寻思着回去时要找檀表哥问问。

叶睐娘深深吸了一口气,有些话还是说清楚了好,不然叶志恒不会明白,“李公子的意思怕不止与此吧?你是想说这郑公子,”她心里一咬牙,去他的闺训女则,反正这里就他们三个,“这郑公子是个断袖?”

叶睐娘声音清脆中还带了些北地女子少有的软糯,语速也比许多人慢上一些,但因为这样,吐字反而更清楚,不过李琎无暇去欣赏她的音色,他是被叶睐娘这么石破天惊的一句话给震住了,一怔之后李琎发现自己最先做的是想出去看看门外有没有在偷听,“你,你一个姑娘家,这话怎么能说?”

李琎的妻子烟氏是个一言一行皆有规矩的人,与这样的女子相处久了,李琎险些忘了这世上人和人是不同的,在开封,他就认识了这么一位什么都敢说的姑娘!想到当年她逼自己发的那个誓,李琎脸上一热,真想打开她的脑袋看看这些不该知道的事她都是从哪里知道的?

叶睐娘没有心思去观察李琎现在到底是什么样的心理活动,“我说对了,是不是?”原来郑乐是个BL,还真是开眼界了,可这样的人听听可以,绝对不能做自己的姐夫。

“咳,”李琎看了一眼满眼不解,还没有弄明白状况的叶志恒,“是,他和那戏子已经在城里买了宅子,要说在勋贵子弟里本不算这事,只是那郑逸然是个痴情的,要与那戏子做什么长久的夫妻,才一直不肯娶妻,这事郑家虽然瞒得紧,但相熟的人家还是知道的。”郑家为了个事也吵过闹过,还罚过郑乐,可是没有什么效用,时间长了也就听之任之了。

“那他要娶那戏子为妻为什么家里还要来相看我二姐?”叶志恒面色发青,这事他一定要回去告诉母亲,让郑乐与那戏子做个了断。

叶睐娘无奈的与李琎对视一眼,红着脸给了他一个全指望你了的眼神,“我下去一趟,有些话还请公子与我三哥说清楚比较好。”

郑乐是个“弯”的事不能由自己去说,但叶志恒显然不明白什么叫断袖分桃背背山,这事还是男人跟男人比较好沟通,这时候叶睐娘真的有些不好意思面对李琎,不只是因为要拜托他对自己的哥哥进行性取向问题的教育,而是因为她觉得自己有些太顺竿爬了,甚至是有些赖上李琎了,可是事情到了这一步,在举目无亲的京城,明知自己有些过分,她还是牙一咬装作没感觉,心里暗下决定,若是哪一天李琎有需要,自己也当竭力相助。

李琎无奈的点头,事情已经到这一步,就由他来担任长兄的责任,其实看多了京城中形形色色笑里藏刀的贵介子弟;慷慨激昂、一身正气背后却做着阴险卑鄙之事的清流名士之后,叶志恒这种简单稚气的少年更显得难能可贵,“好,你莫走远,我来告诉他。”

叶睐娘正准备开门,忽然听李琎问道,“你怎么那么肯定我知道郑乐的事?”他一向自诩养气功夫很好,已经能够做到喜怒不形与色,怎么在一个小姑娘这儿就露了怯?

叶睐娘微微一笑,李琎是个好胜心很强的人,自己能够看懂他的心事,这点怕是让他不舒服了,但不不能告诉他说:因为人的动物性,在受到刺激的时候所作出的第一反应(各种表现)不太容易作假。

“人在听到某个消息时,身体和面部的表情都会有细微的变化,睐娘不过是眼睛亮些罢了。”

“是嘛?”李琎有些难以置信,听上去挺简单,但自己怎么从来就不知道还有这种辨识人心思的方法。

“你看你右边的眉毛扬起来,说明你不相信我的话?而且你刚才叫住我问这个问题时,你有些尴尬,”叶睐娘有些担心李琎知道自己能看懂这个而心生反感,笑着解释道,“其实这些不过是父亲在时与我讲的经验之谈,做不得准的,李公子只当玩笑吧。”

见李琎不在追问,叶睐娘才转身退了出去。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叶睐娘看到叶志恒怒气冲冲的从雅间内出来,也不和叶睐娘打招呼,直接下楼而去。

“李公子,对不住,我三哥许是太生气了,我们先走了,今日李公子相助之情,来日睐娘有能力了,定然相报,”叶睐娘摸不准叶志恒会做出什么事来,也顾不上与李琎多言,直接追了出去。

叶睐娘气喘虚虚的追了半天,才在拐角处找到等着自己的叶志恒,松了口气道,“三哥哥总算没有把妹妹丢在街上~”

叶志恒面一红,“睐娘,你说这事怎么办好?那个姓郑的真的不喜欢女人?”男人喜欢男人,这样的事根本不会出现在叶志恒的世界里,这一点对他的冲击太大了,他根本接受不了,也无法相信,但李琎的为人又摆在那里,不可能说出这种话来骗他,叶志恒一时不知道何去何从。

“还能怎么办?”叶睐娘瞪了叶志恒一眼,看着是怒发冲冠的跑出去,结果都走了半条街了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我也只是想弄清楚那个郑家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现在弄明白了,这事就不是咱们做儿女的可以解决的了,回去后你只管把今天听到的告诉伯母,下面的事就由她做决定吧。”

看着叶志恒拉了张氏进屋去,叶睐娘默默的带了桃子回秋水居。

“哟,三小姐,您这么大个姑娘了,就这么大摇大摆的跑出去,回来也没有个交待,就这么走了?”方妈妈觉得自己可是逮着了叶睐娘的错处,不能这么轻易的饶过她去,“今儿太太可是专门到舅太太那里去请了教规矩的嬷嬷,我看三小姐可得好好学学了。”

叶睐娘出去了一天真是累了,懒得去跟方妈妈废话,“嗯,会不会责罚我自有伯母决定,方妈妈做好自己的事情就行了。”

张氏木然的看着满脸通红的儿子,儿子的话一字一句说的很清楚,但连在一起她却听不明白,断袖,喜欢个戏子,与那戏子置了宅子要做夫妻,张氏只觉被人狠狠抽了一耳光,耳朵边嗡嗡直响,眼前也是阵阵发黑,她下意识的握紧扶手,“你下去吧,让娘静一静。”

“太太,”方妈妈看叶志恒面色铁青的出去,以为他是受了张氏的责骂,进来劝道,“太太莫要与恒哥儿生气,咱们少爷最是个老实心善的,若不是这样,能被那叶眯娘哄的团团转?今儿的事我问了,准定是秋水居上下一气搞得鬼,那个睐娘在洛阳时我看就是个人小鬼大的,少爷莫要被她带坏了才好~”这可是给叶睐娘上眼药的最佳时机,一旦主子厌弃了她,看她还有什么本事在自己面前抖威风?!

“你闭嘴!给我出去!”张氏听不得耳边有一点响动,一挥袖子扫落了桌上的青瓷盖碗,“不对,你去让外面给我备车,我要到嫂子那儿去问清楚,看看是不是这样的。”

这事哥哥定然是不知道的,最好他们也像自己一样被郑家蒙在鼓里,张氏提了口气,张家长房的大哥已经致仕,但长孙张如楦已经进了御史台,对,去找他们,张家不能平白咽下这口气,自己的女儿怎么能被这么轻贱?!

“小姐,太太刚才出门了,”李子一直盯着正院的消息,看到张氏急匆匆的带了方妈妈出去,急忙来报与叶睐娘知道。

“但愿有用,”叶睐娘拿出排箫,对与官场上的人来说,亲情是可以摆在一边的,张延用能升的这么快,这个道理怕早就研究透彻了。

从张延用的书房出来,张氏仿佛被抽去了筋一般,整个人塌了下来,怎么会这样,最疼自己的哥哥竟然要自己认了,还说什么书夏只要好好做郑家的二少奶奶,将来生下个儿子守着儿子就成,男人在外边做什么只当不知道好了,哥哥不是最重名声的,竟然不介意有个断袖的外甥女婿?

“嫂子,哥哥是怎么了?他一辈子最重名声,不对,咱们张家最重名声,怎么可以找个那样的男人当女婿?”张氏直愣愣的盯着守在书房外的谭氏,她现在提姓“郑”的都嫌脏了嘴。

谭氏轻轻抿抿嘴唇,她是真的不知道那个郑家的小儿子竟然有这个毛病,但已成骑虎之势,“唉,是那郑家瞒的太紧,咱们这么打听都没的打听出来,倒叫恒哥儿给问着了,不过你哥哥说的也有理,咱们都是过来人,这世上有哪个男人不偷腥的?喜欢个戏子,总比左一个右一个往家里拉强,妹妹你说呢?”

刚才老爷和小姑子的话谭氏在房门外都听清楚了,知道自这老爷的难处,这恶人还得她来做了。

“嫂子,你也是女人,你竟然这么说?”张氏忍不住变了脸色,她以为来告诉哥嫂,张延用便会立马派人去推了这门亲事,没想到竟然没有一个人为自己女儿想过,“那郑乐是捧戏子么?他是要与那戏子做夫妻,呸,说出来都嫌脏了我的嘴,以后我还有什么面目见人?我家恒哥儿还要不要见人?是了,左不过书夏是姓叶的,丢不了张家的脸面,你们也就当没看见,还能和郑家攀上个姻亲,你也有女儿啊,拿你的女儿去换啊~”

“亭兰,”张延用从书房里出来,看着状似疯颠的妹妹,不由以手抚额,他一直醉心公务,一心往高处攀,对这些勋贵之中的腌臜事根本是闻所未闻的,怎么会想到那郑伯梁成日一副好好先生的样子,那郑重也是颇有城府,怎么会有那样一个兄弟,“自古人无信不立,我今天早朝时才碰到循恩伯世子,他还与我提起儿子与书夏的亲事,我不知道有这么一出,所以就答应了,当时有那么多同僚在场,你让我怎么再去反悔?而且郑乐与戏子的那些混帐事,不过是道听途说,当不得证据!”

“当不得证据?”张氏呵呵一笑,素手一指府外,“他郑乐二十二了还说不下亲事,满京城的勋贵没有一家愿意把女儿嫁给他家,这还当不了证据?人家欺负咱们是外乡人,欺负你在京城不过三年,根基未稳,所以才敢把主意打到你外甥女头上来了,你竟然也咽的下这口气?”

见张延用和谭氏都沉默不语,张氏一阵齿冷,这就是她引为依靠的兄嫂,为了自己的名声竟然生生要把自己女儿往火坑里推,“好,你们忍的下我忍不下,书夏是我怀胎十月生下的,我不能眼睁睨看着我女儿毁在一只兔子手里~”

“亭兰,算嫂子求你了,”谭氏看丈夫与小姑说不通,张亭兰已经带人要往门外走,生怕她到郑家去骂,“来来,咱们从长计议才行。”

“有什么可计议的?!你们的意思不过就是拿我女儿去帮你们套交情!”张氏对自己这对兄嫂彻底是失望了,咬着牙要撑开谭氏拉着她的手。

方妈妈一直在认真听几位主子的话,现在才算是彻底听明白了,不由倒吸一口气冷气,但她却比张氏冷静的多,心道只要自家太太在京城,就要靠着兄嫂,所以张家是万不能得罪的,因此也过来拉了张氏小声的劝着。

张氏被她们搓-弄着扶到谭氏房里,待张氏坐定,谭氏挥手让众人退去,亲手绞了热热的帕子与张氏敷脸,又将她头上的钗环去了与她重新梳头,“我也是当娘的,自然知道妹妹心里难过,我与你哥哥没有女儿,夏妞儿就像我亲生的一样,她要嫁与那样的人,当舅母的能不心疼么?若是生气,我现在更是恨不得打到那王赵氏门上,她来与咱们书夏说媒,能不知道那郑乐是个什么样的人?”

“可是刚才嫂子明明是要让我们书夏认下…”想起这些年兄嫂对自己的照顾,又被谭氏这么贴心的服侍着,张氏渐渐冷静了下来,泣不成声道。

谭氏说着也坐下抹起泪来,“嫂子拦你自然是因为有为难之处,但妹妹也不该说那样的话来戳你哥哥和我的心,你哥哥就不必说了,说是妹妹,其实把你当闺女来疼也不为过,当初将你许了姑爷,谁想到姑爷年纪轻轻就去了,午夜梦回,你哥哥都睡不塌实,说是对不起你,你说,谁长了前后眼,当初是看叶家富庶且门第不高不会介意咱们的出身,叶姑爷又是个才干的,谁知道他竟然短命的丢下你们母子三人?”

听谭氏说起这些往事,张氏疼的俯在嫂子怀里大哭起来,“这些我都知道,哥哥也是为了我好,要怪只能怪我命不强,可是书夏,难道她要比我再可怜些?嫂子你也是女人,那郑乐是只兔子,这样的人怎么能与他过日子?!”

“这事怨我,是嫂子对不起你,只想着书夏那品貌,就算是皇妃也做得,谁知道那郑家竟然成心来欺瞒咱们,若是再早一些,一句不敢高攀推了也就推了,可谁知道你哥哥不知道,竟然当众答应了,还说定下月初六就来放定,妹妹啊,你说这可怎么办啊~”谭氏也委屈的哭了起来,

谭氏也有自己的打算,她喜欢叶书夏,一心想帮她物色一位佳婿是没错,若早一些知道真相,她或许会一句话回了郑家的心思,但现在关乎到自家老爷的名声,毕竟无故悔婚会被御史弹劾,而将外甥女嫁与郑乐,以后真有什么不好的传言,一句被郑家蒙骗就打发过去了,再说了,这包戏子养小倌的贵介子弟还少?那个不是娶妻生子,怎么叶书夏就不行?

八十八、出招

与嫂子哭一通诉一通,待张氏口干舌燥的从草绳胡同出来,才意识到这亲事根本就没有办法退,不由就红了眼眶,“红菱,你说我该怎么办,书夏也是我的命啊,我怎么有脸去见她爹~”

红菱是方妈妈的闺名,已经多年没有人叫了,听到张氏如此唤她方妈妈也是眼眶一红,“奴婢若是说了,太太不要生气,现在已经是箭在弦上了,要是不答应,不但得罪了郑家,与舅老爷仕途无益,咱们小姐坏了名声,以后怕也难找了。”

“唉,已经这样了,有些事要是不知道,您还能欢欢喜喜的嫁女儿呢~”方妈妈实在是觉得叶睐娘这丫头多事,看吧,出事了吧?

到底不是自己身上掉下的肉,张氏觉得方妈妈的话极不入耳,当初为了将自己的女儿嫁个好人家,方妈妈可是求了自己将她的女儿放了奴身,又千挑万选了个良民嫁了,这些年自己赏她的好物件,恨不得全陪给了自己女儿,现在到书夏这儿,说的这般轻巧。

“你别再说了,让我静静,”看方妈妈还要再张嘴,张氏直接摆手,默默的倚在车内想自己的心事。

自张氏出了叶府,叶睐娘就派人盯着了,但张氏回来后就把自己一个人关在屋子里,任谁都不见,连饭也没有吃,叶睐娘就知道这事不好了。

“三妹,到底出了什么事?”叶书夏还被瞒着,“方妈妈说这事你最清楚,这是怎么了?我听到娘在屋里哭~”

“这事,”叶睐娘有些拿不定主意,在张氏没有做决定之前,她不能贸然就把事情的真相告诉叶书夏,“你别着急,没有出什么大事,待伯母出来后再说吧。”

直到夜深叶睐娘才算是好说歹说哄走了一直愁眉不展的叶书夏,揉着酸痛的膀子暗道自己这个姐姐也不是全无心眼儿,还真是不好对付。

“伯母,”叶睐娘没想到这个点儿上了张氏居然还来到她的秋水居,“您怎么样了?”张氏看起来极为疲惫,而且极为自责,红肿的双眼显然是大哭过,而且现在仿佛就要再哭一场了,“伯母您先坐,桃子,去给太太倒杯姜茶暖暖胃。”

“睐娘,你是极聪明的,当初若不是你,我也识不穿长房的诡计,若不是你,也拿不回二房的银子,你教教伯母,怎么才能救你姐姐,伯母是实在想不出办法了啊~~”张氏待屋里的人一退出去,控制不住痛哭失声,“都怪我贪慕那郑家什么功侯之家,想着就算是张府的嫡女,也未必嫁的有书夏好,现在,让我眼睁睁的看着女儿往火坑里跳,我心里怎么落忍啊~”

张氏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了几个时辰,始终还是说服不了自己,她没有办法眼睁睁的送女儿进火坑,只要一想到疼爱的女儿以后会过的日子,她的心就像被撕裂了一样,想到女儿会怨恨的自己,会过得连她这个孀居之人还不如,这叫她怎么能够再想得下去?

但是没有了兄长和娘家的支持,张氏不过是一个足不出户谁也不识的寡妇,叶志恒又不过十二岁,百般斟酌之下,张氏来找叶睐娘,侄女既然能够解决了叶向荣逼她为妾的事,又能打听到连张家都打听不到的真相,没准儿还能想出办法来救救自己女儿。

无论张氏有什么样的小毛病,小算盘,她待自己都不错,若从书夏和志恒方面来讲她都是一位好母亲,这世上,卖女求荣的人太多了,想往郑家送女儿的人也不少,叶睐娘静静的待她哭完,才拿了热帕子与她净面,“我也是听到李公子说这些,吓了一跳,姐姐是万不能嫁与那样的人的,不然姐姐这辈子就全完了,”叶睐娘一开始就表明立场,这样才能让张氏更好的与自己沟通。

“是啊,睐娘,还是咱们娘儿们最亲,”张氏想到哥哥与嫂子的态度,再次泪如雨下。

“舅舅舅母他们是怎么说的?”叶睐娘轻声问。

“他们,”提起兄嫂的态度张氏很是不满,但又不能在小辈面前说自己兄长的坏话,只得隐去细节将他们的决定与叶睐娘说了,“睐娘,我定然是不肯将你姐姐嫁到那样的人家去的,你还小,不知道这里面的弯弯绕,你姐姐要是去了,这辈子就毁了。”

这里面的弯弯绕叶睐娘太清楚不过,她就曾经接诊过BL的患者,在这些人里,这些人靠什么心理治疗是很难有好转的,她不歧视他们,也尊重他们的性取向,但最同情的就是同妻,这是生活在社会边缘的人,难于启齿的不光是自身得不到性与情的满足,羞于见人的更是丈夫的同性恋身份,受过现代平等教育的女人尚且无法解脱,她不认为叶书夏能够活出自己的天空,依那日郑乐来相看时的态度,恐怕迎接她的会是无性、无情、冷漠、敌视甚至是暴力,这样的生活,用不了多久,这个姐姐就会离自己而去。

“舅舅舅母也有他们的盘算,毕竟舅舅在官场上行走的,看得要比咱们这些女人们长远些,”叶睐娘心里对张延用竖起了中指,还真是伪道学啊,为了自己那什么都不是的名声,就生生了断了自己亲外甥女的一生。

“你也说要听他们的?”张氏眼睛瞪了起来,是了,她一个女孩子,除了跟着伤心还能有什么办法?

叶睐娘安抚的拍拍张氏的肩膀,“睐娘没有这个意思,睐娘是在想,既然舅舅顾虑着咱们无故退亲会让他就落了个悔婚的名声,将来对二姐再寻亲事也不利,但若是咱们帮着郑家给他一个由头呢?”

从景华楼回来,叶睐娘就在想如何毁掉这门亲事的办法了,说实话,就算张氏答应了将女儿嫁给郑乐,叶睐娘也会想尽办法去阻止的,她现在对自己的要求就是,无论做什么事情,都要尽全力去做,若是最后失败了,那也得个问心无愧,让她看着姐姐嫁与一个BL,这是绝对不行的。

“你的意思是?睐娘,你有什么主意就说,咱们也不去求她舅舅了,咱们自己想办法,一定不能让你姐姐落到那样的家里,”想到郑夫人当初的傲慢,张氏憋得都要吐血,自己儿子是个娶不上媳妇的兔子,竟然拿来骗自己家娇滴滴的女儿,还一副施舍的嘴脸,“真不行就算是把你姐姐舍到庵里,也好过被那种人糟蹋了。”

听张氏语气坚决,叶睐娘心里一喜,“咱们只要等郑家出了乱子,既然那姓郑的和唱戏的情深意重,咱们就要看看他有多深情了,到时舅舅为了名声,也会亲自上门拒婚的。”

叶睐娘心里已经在分析郑傲两人的“爱情”了,若按李琎说的,他们能够在一起六年,郑乐为了傲邪云一直在拒婚,这可就是一份“真爱”了,真爱就好,现在对叶家来说,最怕就是他不爱了。

“伯母,这几日睐娘与哥哥还是要出去的,”叶睐娘眸子里闪着兴奋的光,她要见见这个傲邪云。

入夜的后的响云楼灯火通明,郑乐一脸郁色的坐在常包的雅间里,自从他告诉傲邪云家里又开始逼自己娶亲,并已经为自己相看了一位女子,而自己也打算应了家里的逼迫,随便与那姓叶的嫂子成亲后,任他每日守在这里,云哥就没肯再见他了,连他们住的小院也没有再回去。刻骨的相思折磨的郑乐坐卧不宁,他想再和傲邪云好好谈,自己娶那个姓叶的女子不过是应付家里的罗嗦,待成完亲,母亲就会任由自己的喜好,不再像现在这样派人跟着自己,更不会再来找他的麻烦,有了姓叶的当盾牌,他们反而可以过自己想过的快活日子。可是到了这里,就被告知傲邪云正在见客,郑乐只得到常包的雅间里坐着,想着戏一散就立马到后台与心爱的人儿说清楚,让他能够明白自己的一片真心与苦心。

“小姐,是这间,”雅间外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郑乐眉头一皱,他平日最烦与女子打交道,而这戏楼平日也很少有女人来看戏。

“地方还真不错呢,布置的雅丽,也极干净,不愧是傲老板安排的,”一个甜腻的声音咯咯笑起来,虽然没有观众,但李子表演的十分到位,“还是我家小姐面子大,傲老板刚才眼睛都直了呢~”

“梅香你混说什么呢,傲老板哪有,”这声音斯文沉静,显然是那位小姐,“今日一见傲老板,果然是神仙一般的人物,”那沉静的声波里似有一片涟漪划过,满是羞涩。

“他是神仙一般的人物,难道我们小姐就不是了么?”清脆的声音满是自豪,“梅香你说是不是?咱们小姐与那傲老板最是般配。”

这都说的什么?郑乐有些听不下去,哪有这么无耻的女人,竟然在大庭广众之下谈论男人,他想过去斥责,但又不愿与这些庸脂俗粉有过多的言语接触,扬声叫了小二过来换茶。

“隔壁坐的是什么人?吵闹的戏都听不好?”郑乐一脸不满,“这地方是任谁都能来的么?”

那小二心下一乐,“回郑爷的话,隔壁的小姐是傲老板特意吩咐安排在雅间的,还吩咐小的要招呼好了,说下了戏要找这位小姐说话,”郑乐与傲老板的关系这响云楼里没有不知道的,小二看着郑乐瞬间铁青的脸,悄无声息的闪了出去。

八十九、粉 墨

“你们听说了没,傲老板好像与一个侯伯府的少爷很要好,”那边甜腻的声音再次响起,“小姐,您可要想好了。”

“嘁,哪有什么?”清脆的声音极为不屑,“你以为咱们小姐就不打听么?早就问清楚了,那人姓郑名乐字逸然,也不过是现在循恩伯的孙子,是他成日追在傲老板身后罢了,如今家里与他订下了门亲事,现在忙着回去娶亲呢,这样的人傲老板那里会放在心里?一个假男人,不能铺床垫被生儿育女的,也不过玩玩就会撂开手的,何况他已经娶亲的,傲老板更不会理他了,咱们小姐,要相貌有相貌,要家财有家财,只要傲老板点个头,咱们就帮他脱了籍,招赘他做了金家的女婿,以后他就成了真正的傲老板了。”

“还是云香你心眼儿多,”扮作梅香的桃子咯咯娇笑,“咱家在河北,他跟了咱们小姐回去,还有谁会知道在京城里的事,只当小姐进了趟京,姑太太帮着给说了门好亲呢。”

“行了,事情还不一定的呢,你们莫要乱说了,咱们虽然是商家,但也要顾着脸面,”那小姐叹了口气,“我原来也以为是自己一厢情愿,谁知道那姓郑的公子竟然要回家娶亲了,难怪傲老板会伤了心,其实郑公子到底是个男人,也真是难为他了,但愿他以后能与新娶的妻室好好过活,云哥就算是走,也安心了。”

云哥?她竟然也叫云哥,郑乐紧紧握着手里的甜白瓷杯,因为这雅间是他们经常见面的地方,他们亲自题了云逸阁做了名字,平日他唱戏,他就在这里听戏,等他,没他的戏时,他就过来陪他喝茶说话,这雅间就是按着他们的喜好布置的,这甜白瓷杯子都是为了他而去订制的,如今看起来,怎么这么脏?!

“小姐您真是太善了,还为那姓郑的考虑,他若是真心为着傲老板,不对,应该叫新姑爷,”梅香娇笑连连,“就不会回去娶什么亲,你看傲老板,啧啧,长得可真是俊,哪里配他不上?那郑乐分明就是个见异思迁的薄幸之人,这种人,你还为他说话?”

“是啊,梅香说的也对,想云哥这样的人才相貌,什么样的人配不上?那人能得了他的心,还不珍之甚之,竟然想着在家里再娶上一个妻子,哪他又将云哥视为何物?妾室?妾室还抬回家里呢,外室?云哥这样的人,不顾世人的目光与他站在一起,他还狠心的如此轻慢,但凡是个有血性的,必会离他而去,让他尝尝抱憾终生的滋味~”

郑乐听到这里,心头仿佛有重锤敲过,是啊,自己有了云哥这样的人作伴,竟然还想着娶别的女子,女人有几个是好的?自己竟然要这一个从未谋面的俗人与一生的知己分离?真是太傻了,这些日子,他不知道该有多伤心!自己竟然还想着要好好与他说说,真是太小看他了。

直到戏散,郑乐都呆呆的坐在那里,若是云哥哥这次真的伤了心,随了那富家小姐去做了上门女婿,恐怕这一生自己就再也见不到他了,一想到以前相知相亲的日子都会成为过去,深爱的人将日日将一个庸俗肮脏的女人拥入怀中,恩爱缠绵,郑乐觉得自己仿佛被架上火上烧烤,胸口像压上了一块大石,想喊,想说不行,但却无法开口。

“你是不是很难受,觉得这天都要塌了,没有了他根本就活不下去?”不知什么时候屋里进来了一个素衣女子,白纱遮面,只露出一双乌黑清澈的眼眸,仿佛能够看透人心一般。

“是,就是这样,你怎么知道的,”郑乐以手捶胸,“我从来没有像今天这般难受过。”

“是啊,眼睁睁看着心爱的人就要离自己而去,哪有不痛之理?其实有些事,有些人,只要你伸伸手去挽留,就会发现他一直在那里等着你,”

“真的?”郑乐不可置信的睁大眼睛,“你是谁?你怎么知道?”

叶睐娘抿嘴一笑,“我是谁不重要,现在最重要的就是,你若就这样枯坐着什么都不做,不告诉你的父母你要与自己心爱的男人相守到老的决心,那么,你这一生就会孤独终老,再也不会听到心爱之人的只言片语,有道是‘山盟犹在,锦书难托’。”

“哪我该怎么办?他都不理我了,还,”郑乐有些说不下去,只是颓废的用双手捂了脸,似乎对眼前的一切无能为力。

“你喜欢他,对他的决心做出来让他明白不就行了,”叶睐娘放缓声音,“他不过是生气你就要订亲了,你用行动告诉他你不会为了个不相干的女人来惹他生气。”叶睐娘努力把傲邪云想成个美丽的女人,虽然刚才她已经看到,这男人英姿勃发,是堂堂的七尺昂藏,看来这郑逸然是个受了。

“用行动表示?”郑乐一脸茫然的望着忽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知心姐姐”,不知道用“行动”怎么个表-示法?

“是啊,我要是你,就用自己的行动来证明自己的心意,”叶睐娘站起身走到栏杆前,像一个王者一样一指灯火辉煌的大厅,高高的戏台上傲邪云饰演的赵云一身铠甲正在与另一个武生对打,一举手一投足间风姿俊爽,动人心魄,“这样一个男人深爱与你,你拿什么来回报他?”

郑乐也被傲邪云那俊美的风采所迷惑,这人他爱了六年,可每一次看到他,都像初见一样,“拿什么?我是为他付出性命也不会皱下眉头的,”想到近日自己与他的不快,郑乐觉得自己犯了极大的罪,“可是,我却惹他生了气,这位姑娘,你说我该怎么办呢?”

叶睐娘不敢去看他可怜兮兮的脸,“所以啊,你要好好做一番事情来证明,你对他的爱,还有求得他的原谅。”

“你与他相知六载应该很清楚,什么世家的尊荣,名分甚至权利他根本就没有看重过,”叶睐娘的声音带着浓浓的蛊惑,“他只本着那颗爱你的真心才与你一路同行,这样一个人,怕是这大顺朝千千成万人中也只有这么一个,你想,若是你在这响云楼,他每天的登台的地方,为他举办一场婚礼,不需要三媒六聘,只要将你的朋友和他的朋友们请过来,用一身红衣来告诉他们你的真心和与他携手终老的决心,他定然会原谅你的。”

郑乐有些发懵,他在城里置了宅子,与云哥起居如夫妻一般,在他的心里,傲邪云就是他的夫婿,但两人正式成亲?“真的么?他会喜欢?他想与我成亲?”郑乐从来没敢想过能有一天与自己心爱的人成亲,这个想法对他来说太遥远,远的连想都不敢想。

“我知道你的顾虑,我不是说了,你只须证明你的决心,只要请来你的朋友和他的师兄弟,家里人承不承认有什么关系?只要他原谅了你,相信了你,你就算依着家里的意思摆个妻子在府上,他也不会放在心上的。”叶睐娘声音舒缓,“你想一想,那一天,红毡满地鼓乐齐鸣,所有的朋友都来见证你们的幸福,从此后,你们可以过着夏卧溪头秋赏月的神仙日子,那样的日子每一个音符都流淌着幸福,每一丝空气、每一粒尘埃都在幸福地轻舞飞扬,”叶睐娘顿了一顿,她很满意郑乐现在的反应,“郑公子,难道你不想与他过这样的日子?你想眼睁睁的看着他含恨离去?去做什么商户的赘婿?”

“对,你说的对,”郑乐一脸决然,“我要与他成亲,就在这响云楼,让那些看不起他的人全看看,把我的朋友们全请来,看谁以后还敢因为他是戏子就轻视他?!还有那个姓叶的女人,若是她听说了,不答应嫁过来才好呢,”想到溉既可以讨得心爱之人的欢心,又可以摆脱不情愿的婚事,郑乐兴奋的在雅间里转圈,“若这样那女人还要嫁过来,那过什么样的日子都与我无关了!”

“姑娘,谢谢你,敢问姑娘尊姓?若我与云哥在一起时,定然登门拜谢,”郑乐一脸感激,“我现在就去和云哥说我要跟他成亲。”

“且慢,”叶睐娘神秘的一笑,“你若是想要傲老板终身难忘你给他的婚礼,就不要告诉他。”原本叶睐娘对利用了郑乐还有那么一丝丝内疚,在听了他最后一句话的也荡然无存了,这样的小受姐姐要是嫁过来,不出三年就会香消玉殒。

听完叶睐娘的婚礼计划,郑乐一脸惊喜,一揖到地道,“谢谢姑娘,大恩不言谢,还请姑娘告诉逸然芳名,届时还请能来喝杯水酒。”

叶睐娘看计划得售,哪里肯告诉他自己的姓名,“我不过是傲老板的一个戏迷,偶尔从这儿经过,听到隔壁姑娘的话,才冒然相劝的,郑公子不必将此事挂在心上,若那日你们成亲,小女还有贺礼相送。”

九十、烟 花

随着跌跌撞撞跑下楼去的郑乐出去又看到他并没有去纠缠路边与若菊说话的傲邪云,叶睐娘一个心算是完全放在了肚子里,轻松的冲若菊比了个手势,若菊冲傲邪云嫣然一笑道,“傲公子不必客气,那几个鬼怪志异的话本子不过是小女偶然得来的,公子觉得可用,自管拿去用就好了,不必计较那些身外这物。”说罢也不再待傲邪云说什么,自管领了桃李二人离去。

“快上来,”叶志恒迎了三人到早已订好的茶楼,那顶翠楼与响云楼遥遥相对,坐在窗前正可以看清路上的情况。从这四人出门,叶志恒和张氏就守在这里了。

“情况如何?”张氏对叶睐娘方法并不是很看好,三言两语的能说动人么?而且是让一个世家子弟公然与一个戏子成亲,还是两个男人!!!

叶睐娘抿嘴一笑,“伯母放心,我看那郑乐都开始着手了,”她一指楼下带了仆人打马而去的郑乐,“他若不信我的话,这会儿傲邪云就在眼前,万不会就这样离开的,现在他是准备婚礼去了。”

为了能来说动这个郑逸然,叶睐娘让人专门打听了他的喜好,从那些消息来看,郑乐就是一个不谙世事的文艺青年,满脑子浪漫情怀,不然他也不会公然与傲邪云在外面置了宅子住在一起。而那个傲邪云叶睐娘跟着扮成小姐的若菊也了解了一些,他并不是最初叶睐娘原以为的旦角儿演多的伪娘,而是个货真价实的男子汉,可这个不肯屈身事权贵的男子汉,却有鬼使神差的爱上了敏感多情的世家公子郑乐,真是一个“乱”字了得。傲邪云偏又是个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性子,要的是与郑乐两个一生一世一双人。

两个真心相爱的人,给了叶睐娘极大的操作空间,叶睐娘怕得就是这两个人一为美色一为权钱,那她的戏就没处唱了。

叶睐娘的话听上去也有几分道理,张氏暂时压下心里的不安,挥手让下人们都出去,“这事儿做的不严实不?可不能最后让郑家查到咱们头上。”不然不只和郑家,怕是和张家也结了仇了。

“伯母这是关心则乱,”叶睐娘安抚的拍拍张氏的手,“打听消息的事都是三哥亲自布置的,咱们要与郑家做亲,来打听打听也实属正常,还有那几个丫头,我不肯从外面雇人,怕的就是雁过留声,现在这几个丫头都在咱们内院,而且郑乐也没见过她们的样子,哪有发现的理?”

张氏点点头,其实她也是这么想,但这话只有听叶睐娘说上一遍,好像才更能让她安心似得,“咱们走吧,这事儿依我说还是不要告诉书夏了,免得她伤心。”

叶睐娘却不赞成张氏对叶书夏这种保护的作法,人的一生中谁能预料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温室里的花朵怎么能够经得起风雨,何况叶书夏也十六了,怎么会看不出这些日子家里的情势?“睐娘倒是不这么想,伯母,你看,这些日子三哥办起事来不是有模有样的?姐姐也是,若是您一味瞒着,将来两家亲事做罢,还要害得二姐平白为一个不值得的人伤心,而且有些事若是从别人口里听说,还不知道会歪到哪儿去了?”

叶睐娘看张氏听进去了她的话,索性就把要说的话一次说完,这张氏有个毛病,用着你时事事顺从,觉得你是最贴心的人,是最可靠的朋友,用不着时就要端起伯母架子,这些日子她的刻意冷待叶睐娘也不是没有感觉到,她之所以不计较,一是人在屋檐下,另外想的则是毕竟两人实际的年龄并不差什么,而且这冷待和忽视也不能给自己造成什么样的伤害,她只想安安静静的长大,然后找个可心可靠的人嫁了,大家依然是亲人,若是太过计较,原来的亲情只会被耗光,对谁都没有好处。

但是在叶书夏身上叶睐娘不能让自己缄默,“伯母,这件事一过,姐姐还是要说人家的,您不能就让她这么懵懂无知的这么嫁过去,在婆家可没有人会像伯母一样事事为她考虑,为她做主?难不成到时您跟过去?”

张氏被叶睐娘孩子气的话逗得一乐,“你这孩子,哪有当娘的跟着的道理,又不是,”她把上门女婿这话咽了回去,若是可能,经过这件事,她倒是愿意招个上门的将女儿留在身边,转头看到自己的儿子,自失的一笑,“你的话伯母记下了,回去吧,我会把这今儿的事跟你姐姐说清楚。”

十一月初九,宜纳采、订盟、嫁娶,从上午开始停业三日的响云楼就人头攒动,守在门边打探消息的风白一看到有人抱了成匹的红绸出来,立马凑过去问道,“这位小哥,今天云鸣班开戏不?我是一日不听傲老板的戏,就浑身不舒坦。”

那抱红绸的汉子哈哈一笑,“你这小兄弟,没看出来咱们楼里今天要办喜事?想听戏啊,怕是难喽~”

风白一听这话,也不再问其他,撂着蹶子就往叶宅跑,还真是让三小姐给算中了,这下就天下太平了。

是夜,漫天的烟花雨向整个京城昭告郑家嫡孙郑乐与云鸣班头牌小生傲邪云喜结连理,叶书夏与睐娘静静站在已经只余枯枝的紫藤之下,“妹妹大恩,姐姐真是无以为报。”

张氏已经将郑家的事和她们的应对之策全盘告诉了女儿,叶书夏听了之后,一句话没说扎进屋时直到现在才走了出来,叶睐娘看她已经神色平静,知道是没事了,毕竟她连见都没见过那个郑乐,就算伤心也不过是生气郑家的轻视和欺骗,感伤自己多舛的情路,不会陷得太久。

“妹妹可当不得姐姐这话,我可是有自己的盘算的,”叶睐娘已经恢复了往常的小女儿之态,一脸纯真的眨着慧黠的大眼睛。

“噢,你有什么盘算,说来让伯母听听,”张氏看女儿无事,也算放下心来,如果事情到了这一步,哥哥还不肯退婚,那就会被整个张家所不齿了,何况在京城做官的,不止自己亲哥哥一房。

“我啊,等着伯母给姐姐找个可靠的夫婿,这样睐娘也就多了一份依靠,”叶睐娘将自己说的十分市侩。

张氏将一对白银缠丝双扣镯套到叶睐娘手上,“放心,有伯母在,断不会让人欺负了我们睐娘去。”

郑乐与傲邪云的风流韵事伴随着灿烂的烟花震惊了整个京城,第二天早朝时大家见到了面色灰暗的郑家父子还忍不住斜视,没有人知道那在黑夜里汇成“恭祝郑逸然、傲邪云喜连连理”的烟花是叶志恒亲自到郊县去订的,当然,他是以郑公子的名义。

许了郑家小孙子亲事的工部侍郎张延用在朝堂上公然斥责循恩侯郑家教子不严,并宣称自己的外甥女就算是嫁个贩夫走卒也不会嫁给这种品行败坏之人。

而被郑乐折腾的一宿未睡的循恩伯家老中青三代,除了白着脸听张延用引经据典的大骂,实在找不出辩白的理由,若不是皇上和太后上朝,这事还要持续一阵儿。

李琎悠然的坐在书房里,手里拿着那只枫叶血玉珮,今天皇上心情极差,将郑重找去大骂了一通,谁都知道现在太后和皇上为了争权的事已经不复以往的和睦,而郑重则是皇上李承昊一手提拔上来的,这次因为家里出了个不肖的弟弟,被太后抓了把柄停职思过,对皇上来说,无疑是极大的打击,而自己,心里却清楚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就是那个看起来安静平和,对人恭敬有礼的叶睐娘,只是连他也没有想到,这乖巧的女孩偶尔露出的爪子竟也十分尖利。

“今儿我是特地来跟你说一声,那天你哭着走了,你哥哥几夜都没有睡好,今天早朝时与那郑家都撕破脸了,打死都不会把书夏嫁到那样的人家去,”谭氏下午就过来与张氏说话,“你也是的,也不想想你哥哥是书夏的亲舅舅,能把外甥女往火坑里推?”

张氏赧然道,“嫂子多担待妹妹,我不是听到郑家是那样的人心急上火么?”不论过程如何,现在女儿彻底摆脱了郑家这门糟心的亲事才算除了张氏的心头大患。

“嫂子,”张氏已经想了几个晚上,现在谭氏主动过来倒是个说这事儿的好机会,“这次八弟派了如彬过来送年礼,我看那孩子挺好的,你觉得他和书夏如何?”因是旧事重提,张氏颇有些不意思。

当初自己看不上人家,现在想起来的,谭氏微微一笑,拉了张氏的手道,“不是我自夸,这满京城里看,能比咱们张家儿郎好的还真没几个,书夏虽然是个好姑娘,但这阵子你想必也看清楚了,到底是底子薄了些,这京城里的人都是鼻孔朝天的,不看家世的又有几个?就算是如楠如檀,我也是到外面去寻的。”

张氏这些日子也算是看明白了,颔首道,“嫂子说的有理,只是这亲事没有女方去提的,您帮我问问八弟妹的意思?”

“这算个什么事,书夏那么好个姑娘,你弟媳心里会没数,怕是早些年就惦着了,不然也不会一直不给如彬说亲,只是如彬过年就要参加乡试了,怕这婚事要等到下半年了。”

看谭氏满口答应,张氏喜不自胜,她在张府也见过来送年礼的张如彬几次,现在当做女婿来想,果然是没有一丝不好的,“但凭嫂子安排,将来妹妹还要好好谢谢您的大媒。”

九十一、订 亲

以后的日子石磨胡同叶宅都过得十分写意,先是谭氏早早的送来了消息,张延用和张如彬对这门亲事都十分满意,张延用更是亲自修书让回乡的下人给张延为捎了回去。

而叶家在洛阳的田庄铺子也派了人送一年的出息过来,张氏看着那摞厚厚的银票和成车的土产,喜得眼泪直流,只有这些东西真正到了自己眼前,握在自己手里,她才有了当家作主的感觉。

因为叶睐娘名下的产业也要往京城张氏这里交每年的收益,李妈妈便亲自随车过来,毕竟是自己小姐留在这个世上唯一的血脉,若不亲眼看看叶睐娘过得怎么样,她是不会放心的。

张氏知道她的目的,自然不会留她,问候了几句闲话,便命小丫头带着李妈妈到秋水居去见叶睐娘。

“李妈妈,”叶睐娘看着风尘仆仆的老仆,只觉鼻子一酸,“妈妈,天儿这么冷,您怎么来了?这一路得多受罪啊~”

“别看老婆子我年纪大了,硬朗着呢,”李妈妈用粗糙的手抹了抹叶睐娘脸上的泪水,“快擦擦,让妈妈瞅瞅,哟,比以前高了也胖了,可见是二太太是真疼你。”李妈妈说着冲叶睐娘使个眼色,在张氏的丫头面前哭,万一被误会是在告状怎么办?

“你回去吧,”叶睐娘怎么会不明白李妈妈的意思,示意桃子抓了把小钱塞到那丫头手里,“给你买果子吃。”

看那小丫环欢天喜地的走了,叶睐娘才拉了李妈妈坐下叙话,“妈妈怎么样?家里可好?”

“好,在自己家里住着,哪有不好的?”李妈妈打量着叶睐娘居处,一明两暗三间房,南墙四扇红漆菱窗,高丽纸糊的密密实实,屋里的地上也铺了厚厚的青毡,一色的黄杨木家俱在夕阳中发着温暖的光,正屋的坑上摆了满地浮雕象牙镜架,地上还燃着缠枝牡丹翠叶熏炉,李妈妈用心嗅了嗅,并没见丝毫炭气,而整个屋里显然是还烧了地龙,才坐一会儿,李妈妈就起了层薄汗,满意的道,“二太太是个好人。”

叶睐娘依然穿着斩衰,麻衣的缝隙中透出淡青色的丝绵小袄,李妈妈随手摸了摸那小袄的厚薄,虽然知道有常妈妈在身边跟着,但她只有自己耳听了眼见了手摸了才能真正放下心来。

“妈妈,”叶睐娘嗔了李妈妈一眼,“你放心,我是谁,不会有人亏待我的,”说着她拉了李妈妈到自己的卧室里看,“这家里,但凡是二姐姐有的,太太就没有短了我的,只是有些东西我现在用不上,才放着了。”

卧室里靠墙是一张宽敞的黑漆镙钿六柱架子床,床上挂了鹅黄色的鲛绡纱帐子,都是八九成新,床角是人高地紫檀木雕花座地水银穿衣镜,李妈妈点点头,这水银镜子原就是小姐的爱物,寻常人家是弄不到的,记得当年还是三老爷从出过海的商人那里淘换来的,没想到还能摆在这里,床旁黑色三围雕花的镜台上,摆满了各色的坛坛罐罐,还有几只黑漆描花妆盒,叶睐娘又拉开人高的黑漆镙钿衣柜,让李妈妈看她的四季衣裳,嘻笑道,“妈妈这会可把心放回肚子里了?”

“你在二太太这里不吃苦,就算是让老婆子回去给她立个长生牌位天天烧香我都是肯的,”李妈妈心满意足的拉了叶睐娘坐下,“这次送的年礼里也有你嫁妆铺子里的出息,依老婆子看,咱们就当不知道好了,将来太太若给,你就接着,不给,就当是给恒少爷了,你说呢?”

“妈妈,妈妈是真心疼睐娘,”在这个五旬老妇跟前,叶睐娘彻底放下心防,“睐娘心里有数,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不强求,不过是些身外之物,睐娘从来没有放在心上过,只要伯母高兴,随她安排。”

“你真像老爷太太啊,但也有一条,”李妈妈看了看屋外,“桃子,去给老婆子递碗茶。”

桃子自然知道这是李妈妈有事要嘱咐,脆声出去把风去了。

“妈妈还真是个急性子,您在这儿安心住上几日,有什么话咱们慢慢说,”叶睐娘将李妈妈推到榻上,“您躺下说,”毕竟人上了年纪,这一个月的路程可不是玩的。

“放心,我硬朗着呢,我还等着我家小姐成家后来给小姐带小少爷呢!”李妈妈看叶睐娘并没有因为进了京城而与自己生分,心里很是熨贴。

“这次来看你这秋水居里的丫头可是比在洛阳的多的多,”李妈妈咂咂嘴,思忖着,“这是二太太疼你,但你也要长个心眼,连枝的事可不能再有,别说那些人身契不在你手里,就算在你手里,若是心不向着你,指不定哪天就是个祸害。”

见叶睐娘在认真听自己说话,李妈妈叹了口气,自己小姐什么都没没有教女儿就这么撒手去了,少不得自己多罗嗦几句,谁知道再见又是哪天呢?“妈妈知道你对下头的人从来有没大声过,更是把桃子和晴雪都当自己姐妹一样去亲近,这两个丫头除了你在这京城也没有什么可依靠的,忠心这一条是不必担心的,但除了她们两个是不够的,你闲时让桃子和晴雪也留心着,有那种手脚勤快,不搬弄是非的就再提几个,有道是一个好汉三个帮,不能让自己手底下没有人。”

叶睐娘点点头,李妈妈不是什么大户人家出身,西院人口也简单,提点自己的没有多少新意,但她敬重她事事为自己考虑的这分心意,“睐娘记下了,现在除了桃子,原来咱们院子里的耐烦儿也是个聪明的,颇能帮上我的忙。”她现在也是趁着自己守孝之间冷眼看自己院里这群丫头,也是在为以后留心。

“还有那个祥云,你打算就这么养着她?”李妈妈又问。

“妈妈的意思?姨娘是个绵花性子,每日就呆在屋里做针线念经了,”叶睐娘不知道李妈妈打算将祥云怎么样,若不是在这种时代,叶睐娘都想托人给祥云找个合适的人嫁了,不过二十的小姑娘这么着过一辈子,简直就不人道。

“唉,她也是个可怜的,这都是命,”李妈妈道,“你在这儿,她还能这么着,若是你嫁了呢?要恒哥儿孝顺着她?隔房的继子,也怕二太太吃心,我是想着,不行的话我就把她带回去,她一个妾室,守不守三年的没人计较,找个庄户人家嫁了也是条出路。”

李妈妈说的方法确实不错,但叶睐娘还真不敢满口答应,她在洛阳时就和祥云谈过她的出路,来到京城也说过,可是这祥云就是个死心眼,以前心里只有连氏,现在心里只有叶睐娘,叶睐娘让她为父母绣经书,她欢天喜地的去做了,叶睐娘让她装肚子疼,她也完美的完成任务,但自己若是说要她嫁人?“妈妈,这事儿我心里还真没数,不过你完全是为了她好,还是您去跟她说吧。”

李妈妈这次并没有住上几日,因马上就要进腊月了,洛阳来的人都坐不住,待与张氏交完帐就套车往回赶,想着李妈妈现在也是一大家子,叶睐娘也不好多留,自己又为她备了一份礼让她给家人带回去,便含泪送了李妈妈离去,“姑娘放心,藏云庵我初一十五的都去烧香,”李妈妈抹了抹眼泪,瞪了在旁边鼻子哭得通红的桃子一眼,“哭什么哭?好好伺候三小姐,不然看我揭了你的皮!”

只是这次李妈妈还是没有带走祥云姨娘,她根本就不肯离开叶睐娘,叶睐娘也看了,这个祥云就像只小鸡,原本是窝在连氏的羽翼之下,老老实实的做着服侍人的工作,现在是彻底将她当做主人,根本不考虑自己出去飞。

没几日张延为的信也到了,不出谭氏所料,张延为和妻子秦氏对叶书夏都极为满意,因为过年不能过来,便托了张延用和谭氏,做为张如彬的伯父代行父职,又请了交好的夫人做为男方的媒人到叶家行纳采之礼。

“我听说八字都合好的,是大吉大利,”李子蹦蹦跳跳的进来,手里还拿着出去打听消息时得的糖。

“看那是什么样子?!”桃子挑眉道,“什么叫‘我’?你多大了?走路带风的?没一点规矩!”李妈妈一走,桃子也迅速成长起来,已经完全是一副大丫头的模样。

“是,奴婢错了,”李子偷偷觑了叶睐娘一眼,见她只是埋头看书,知道不会帮自己说话,便老老实实的认错。

“三小姐,奴婢有事想跟您禀报,”李子凑到叶睐娘跟前,她眼明耳亮,听到什么消息都会第一时间往叶睐娘这汇报,而且这次李妈妈走时又专门交待了她,要护好自己家的小姐,没有了主子,她们这些奴才就会成地里的泥,随人踩。

“说吧,”有了李子这个小耳报神,叶睐娘便可做到秀才不出门,便知天下事了,“又听到什么了?”

九十二、陪房丫头

“不是,这次是奴婢仔细‘观察’到的,”前阵子叶睐娘告诉李子不光要多听还要多观察,李子弄明白了“观察”的意思后就开始认真执行,“奴婢觉得咱们院子里又要出个连枝了。”

连枝是所有西院出身的丫头心头的一块伤痛,这次李妈妈过来也带来了她的消息,连枝母女被叶睐娘放回去后,谁知道她们家那么倒霉不知道撞了什么邪,竟然地里的庄稼颗粒无收,这样一来,不但一家子的嚼用没了着落,连带着租税都交不上,连枝她爹心一狠,就将那几亩地卖了,带着几个儿子投到村里的地主门下做了长工,而连枝,则被他卖给了东家做小妾,听闻那家的主母为人极为严苛,这些年抬出来扔到乱葬岗的小老婆五个指头都数不过来。

“是哪个贱人又想作耗?”常妈妈拿起青瓷瓶中的鸡毛掸子,“我这就去抽她的耳聪目明!”

“常妈妈,”叶睐娘哭笑不得的看着这位忠心的老仆,“你听李子说完。”

原来这些日子李子发现翠萍没事就往叶志恒住的外院凑,三不五时就借口出去,李子留了心眼跟着去一瞅,原来是找了风清在说话,“小姐,您说她想做什么?原来是老往晓月居跑,现在又拐了弯儿了,整日往二门处晃荡。”

“她看上风清了?”桃子听到八卦立马来了精神,两只大眼炯炯有神。

这个丫头忠心、泼辣就是心眼太粗了些,若是看上了风白,李子会当回事?“你还真是太小看她了,李子都说了,她以前是往晓月居凑,那时她看上了谁?”

李子得意的看了桃子,不行了吧?“奴婢发现只要恒少爷到这儿来,她就服侍的最是殷勤。”

“啊呸呸呸,三少爷才多大?”桃子小脸一红,“你就爱混说,小心太太心治你!”

“她说的没错,恒少爷也十二了,老奴猜太太的心思,必是要恒少爷早早成亲的,”常妈妈拧着眉毛,“只是这事不能出在咱们院子里,为个贱人让太太以为姑娘在算计她,与姑娘离了心就不好了。”

以前叶书夏要与郑乐订亲时,翠萍得了空就往晓月居跑,与晓月居的扫地丫头都姐妹相称,这次与张如彬定了下来,想来是看不上开封城的土包子吧,叶睐娘冷冷一笑,“常妈妈说的对,盯好那个丫头,不能因为她带坏了恒哥儿。”

叶志恒还不到知慕少艾的年纪,但他人单纯,不能因为了一个心大的丫头坏了名声。

张氏与方妈妈、素心、结香对了一上午的帐目,看着沉甸甸的红漆刻花匣子,张氏心情分外愉悦,“今年咱们可是要过个好年。”

“那是,这可是夏妞儿在家里最后一个年下了,现在日子好了,可不能亏着了咱们小姐,”方妈妈最知张氏疼爱子女的心。

“嗯,可惜志恒和睐娘还在孝中,不然也要好好给他们两个添置些新衣,”张氏目光扫过手旁的黑漆描纹匣子,那里面的是叶睐娘名下的产业今年的出息,那几处铺子看着不显,这一年下来,点不比叶志恒名下的铺子差,张氏不由佩服叶向荃做生意的眼光,“罢了,毕竟都是为人子女的,先给他们两个添些里面穿的,等明年出了孝再给他们大做。”

听到张氏说起叶睐娘,方妈妈不以为然的撇撇嘴,这次叶书夏的事张氏并没有瞒她,也多次眼她说及叶睐娘的好,若不是叶睐娘细心,自己就真的把女儿送到火坑里了。可是方妈妈根本不这样想,在她看来,叶睐娘纯粹就是看不得人好,根本就是见不得叶书夏嫁入高门,才从中作梗,女人嫁谁不是嫁?能入到高门大户做太太,将来儿女生下来就是人上人,至于相公在外面是捧戏了还是养小倌与家里的女人有什么关系?可是这话她不敢当着张氏的面说,想了想才道,“我看过完这个年,太太要把二小姐的嫁妆再收拾收拾了,放在咱们东院的也要派人回去捡看捡看,到底是嫁到张家,更加不能让人小瞧了去!”

这话说到了张氏的心坎儿里,当年自己不过是张家的一个庶女,却嫁了进士为妻,现在自己的女儿再十里红妆的嫁回去,是多少扬眉吐气的一件事。

“这事还要看来年彬哥儿考的如何了,”张如彬已经十八了,不过是个秀才,若是明年不中,自己陪嫁的再多,也没什么意思,何况张延为也是庶子,就算家境宽裕些,又能拿出多少?“你也是老人儿了,族中子弟娶妻的聘礼都是有规矩的,书夏的嫁妆要是压过的太多,怕是会让老八和他媳妇不痛快。”未进门先得罪婆婆,可是做新媳妇的大忌。

“说句打嘴的话,八太太年轻时跟着太太也见过几次,那可不是个讲究这些的人,怕这嫁妆,您陪的越多,她越高兴。”

张氏想想方妈妈说的也没错,秦氏原本就是个精明能干的,若不是这个,自己一个寡妇,叶志恒明眼人都看的出来不会有什么大出息,她怎么就愿意让自己中了秀才的儿子娶自己女儿?左不过是算着叶家钱多罢了,“你说的没错,但书夏的嫁妆就算是再添,也是有数的,难不成还让志哥儿受委屈?何况当初她三叔已经言明开封的两间铺子有一间给书夏做嫁妆了,我顶多再添些京城时新的料子,也不少了。”

张氏这些年手里攒着,眼里盯着,为的不就是儿子孙子以后的日子安顺些,若是为了陪女儿,亏了儿子,她也是不肯的。

方妈妈张张嘴,想说叶睐娘的东西可是在您手里握着呢,就算是让她送间铺子给姐姐,她敢说不行?但她服侍了张氏一辈子,哪能不知道自己主子“视金钱如粪土的性子”?为了金银担恶名她是万万不肯的,想了想迂回道,“要说也是,太多了也扎眼的很,不行话太太到时多给夏妞儿塞些压箱钱,只是这陪嫁的丫头太太可曾选好?若菊若兰两个年纪有些大了,不如选两个能干的下人配了,将来一家子都跟过去,这两人也可以在房里做个媳妇子。”

陪嫁丫头将来是有可能被姑爷收房的,虽然张家自诩清流,但在纳妾这事上并不像有些士族那样非无嗣不纳,或是到了多少岁以后才纳,自己哥哥张延用就有三房小妾,还不算上不得台面的通房,张氏以前挺赞赏嫂子的贤德,可要女儿也这么贤德,她还是不舒服的,“就依你说的吧,若菊比书夏还大一岁呢,让她们成了亲以后跟书夏走吧,只是这样,房里的丫头就要再选了,你明天就让叶成去喊人牙子来,这事都赶紧了。”

“其实也用不着在外面寻,再说了,这一时半会儿的买来了还要再调教,能不能靠得住还另说呢,”方妈妈拧着眉毛道,“依老奴说,现在也不要说什么谁是谁的奴才,谁是谁的主子了,一总儿从咱们府上的丫头里挑些出挑了出来给二小姐带过去,剩下的再分给各院来用就行了。”

秋水居里八个丫头有三个是叶睐娘原先的,那个姨娘祥云身边也不过一个叫什么萱儿的丫头,自己身边素心结香年纪也不小了,根本就不能算,这可选择的范围也太小了,“还是再买几个吧,先紧着书夏,将来新来的能派上用场时就顶上,反正恒哥儿也一天大似一天了,身边多放两个丫头也是规矩。”

方妈妈不过是想引出将翠萍算到叶书夏陪嫁丫头里的话头,谁想到今天太太竟然这么不跟着她的意思走,可想到自己柜子里的银子,方妈妈心一横道,“其实奴婢看秋水居的锦茶就极好,原来也是二小姐跟前的人,再算上那个翠萍,加上晓月居的丫头也就够了,等二小姐出了门子,咱们家里也没剩下几口人,也不需那么多下人服侍,这京城里什么都贵,还是俭省着好些。”

以后女儿出门家里俭省着过日子,这话张氏赞同,但是但从秋水居裁人又能省几个?“人你还是去挑着吧,再穷也不差这几个银子,无论张家还是叶家,小姐都是要娇养的。”

“那翠萍和锦茶…”对付叶睐娘的事不急,把翠萍弄到晓月居才是最关紧的。

“我再看看吧,锦茶无所谓,但翠萍是张管事的女儿,不能让人家儿女分离。”张氏想着翠萍的样子,确实是个有姿色的,年纪也适合,就是心眼多了些。

“要么奴婢先把这她们两个调到晓月居去,跟着教养嬷嬷学学规矩,到时再看那个更好些,毕竟这两个都是咱们的家生子,用她们也放心些,”方妈妈尢不死心。

“照你说的办吧,”张氏不想再在这件事上纠缠,挥挥手道,“待这事定下了,该给睐娘补的要及时补上。”

“李子,想办法让叶成家的知道方妈妈和翠萍她娘这些天的动静,”叶睐娘轻声道。

叶成是叶家世仆,叶成家的虽也是张氏的丫头,但这些日子来看,她与方妈妈并不对付,叶睐娘看着李子挑帘出去,才招呼常妈妈坐在自己身边,“这几日若有什么外面的活,多让翠萍去吧,反正她也无心在秋水居待着。”

“是,”常妈妈领命出,小姐这是要挤脓胞了。

九十三、口 舌

可是计划终究赶不上变化,还没等叶睐娘布置妥当,方妈妈就风风火火的进了秋水居,“奴婢见过三小姐。”

“方妈妈您客气了,快请坐,”叶睐娘看着方妈妈挑起的左唇,知道这老太太这次来怕又没安什么好心,也罢,你不能要求每个人都喜欢你。

“不必了,奴婢这次来是有事要跟小姐商量,太太说了,二小姐过年就要成亲了,这大过年的陪嫁丫头一时不好采买,因此想把秋水居的翠萍和锦茶调过去,”看叶睐娘含笑不语,面上并无不悦之色,方妈妈有些气闷,加了一句道,“三小姐放心,二姐这次出去至多带六个丫头,待二小姐挑剩下了,还会给三小姐送回来,不会叫三小姐受委屈的。”

“这还,”桃子上前一步,

“桃子,还不去给方妈妈倒茶?!”叶睐娘打断桃子要说的话,现在说什么都是送把柄到方妈妈手里,只会被她诬为阻挠叶书夏的婚事。

桃子委屈的福身出去,二小姐出嫁从自己小姐院里挑丫头?还挑剩下了再送回来?她们小姐就是捡剩的?

“唉,老奴哪有那个福气在这儿坐着喝茶?”方妈妈掸掸衣角,“这不,二小姐的亲事马上就要订下了,虽然没能嫁入高门,但该有的礼数规矩都不能不少不是?麻烦三小姐把那两个丫头让老奴带了去,正院还有一大堆事儿呢!”

“锦色,”叶睐娘微微一笑亲自走到门边,“去把锦茶和翠萍叫来~”

“睐娘记得方妈妈是跟着伯母到叶家来的吧?以前就是张家的世仆?”叶睐娘有一搭没一搭的与方妈妈聊天。

“是啊,”方妈妈得意的扬了扬嘴角,“老奴可是自幼就跟了太太,像太太这么好的主子也真是难再觅了。”

“何止是方妈妈,就连睐娘也这么认为呢,”叶睐娘掩口一笑,看了看院子里候着的丫头和方妈妈带来的两个婆子,“说句不该说的话,我虽然姓叶,但也得承认,伯父当年能娶了伯母,确实是前生修来的福气。”

“这话三小姐算是说对了,我们张家可是河南地界儿上数一数二的世家,张家的小姐是随便哪个就能娶的?”方妈妈一拍大腿,声音清亮,这种表忠心话她不能让叶睐娘都说了。

“噢,那我就不明白了,为什么方妈妈还要说书夏姐姐‘没有能嫁入高门’?您觉得什么样的人家才是高门?郑家那样的么?”既然这老太太处处与自己做对,叶睐娘索性就与她撕破了脸,这样方妈妈再在张氏面前说自己什么时,张氏不会尽信了去,毕竟方妈妈才是整日陪在张氏身边的人,怕就怕她日积月累,滴水石穿的下功夫。

“我,我什么时候,”方妈妈一愣,她已经不止一次被这个死丫头抓住话头了,“老奴可没有那个意思,若不然也不会请太太在两个院子里挑选陪嫁丫头了,这嫁到张家这样的人家,嫁妆和下人自然都要最好的,不然怎么会被看得起?”

听了这话叶睐娘蓦然睁大眼睛,“方妈妈,您的意思是若没有好的嫁妆,他们会亏待了姐姐?张家…不是诗礼传家么?”

“啐,”方妈妈几乎要暴走,跟着丫头就说不成个话,“我什么时候说了,三小姐,你不会是不想将自己的丫头送给二小姐才百般阻挠吧?”

“方妈妈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什么时候不肯了,妈妈哪只耳朵听到睐娘说不肯了,二姐是我的亲姐姐,别说是个把丫头,就算是将秋水居搬空,睐娘也是愿意的,倒是妈妈,您这一会儿就把睐娘搞迷糊了,你出身张家,怎么能这么诋毁伯母的娘家姐姐未来的婆家?您对这门亲事不满意么?!”叶睐娘的声音又高又亮,刚才她已经悄悄让人去请了叶书夏过来说话,现在应该已经站在院外了。

“睐娘,你一个千金小姐,与一个婆子理论什么?!”不出叶睐娘所料,二小姐叶书夏已经堪堪走到门外,“书都白念了?”

“是,”叶睐娘委屈的看着姐姐,“睐娘只是不想听到有人说张家,姐姐也是知道的,我以前跟着伯母去过开封,张家的舅母们都是极好的。”

经过了对张如檀的单恋,拒婚吴均,再到郑家的算计,叶书夏已经迅速成长起来了,她全然接受了嫁表哥张如彬,就像叶睐娘所说,叶书夏见过秦氏几次,她对自己满好,张如彬自己也见过,人长得虽不及张如檀,但也颇看得过去,如今又得了秀才的功名,叶书夏现在已经一心一意的绣起了嫁衣,

“主子们的好坏这些奴才懂得什么?!”叶书夏刚才也在门外听了几句,心里对方妈妈颇为不蔳,这样的人怎么可以再留在母亲身边?

叶睐娘从善如流的点点头,一指已经候在一旁的锦茶和翠萍,“方妈妈,人已经在这儿了,锦茶以前就服侍过姐姐,手脚极为麻利,翠萍姑娘更是难得一见的美人儿,您带走吧。”

翠萍恨恨的瞪了一眼方妈妈,她已经从母亲那里知道了她们的心思,不过是让自己做为叶书夏的陪嫁跟到开封去,一但有了机会就被未来的姑爷收房,可是谁有知道她的心事?

翠萍一家一直跟在张延用身边服侍,从开封到江宁,又到京城,见惯了江南的富庶,京城的繁华,她实在不想再回到开封去。

自从叶书夏与郑家的亲事黄了之后,她就改变了要给叶书夏做陪嫁丫头的主意,现在想着若能调到外院服侍叶志恒是最好的了,毕竟叶志恒是叶家的少爷,而且听说少爷们对自己第一个通房丫头都是最好的,若是再能在少奶奶未进门之前生下个一儿半女,将来做姨娘是肯定的了,不比去开封那种地方强?

叶睐娘注视着双唇紧闭的翠萍跟着方妈妈出去,依她的表情判断现在的她很生气,看来是不甘心跟着叶书夏了,这样的人留在叶书夏身边到底好不好?

“妹妹,方妈妈这样的小人不值得计较的,时间长了娘自然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叶书夏以为睐娘在为刚才的事生气,劝慰道。

“我怎么会为这种事生气,再说了,方妈妈又没得了好儿,你以为今天的事伯母会不知道啊?”叶睐娘吡牙一笑,“这会儿方妈妈回去,怕是想着怎么描补才好~”

“只是姐姐,”叶睐娘还是觉得自己有必要提醒一下叶书夏,“锦茶是个好姑娘,手脚勤快,但翠萍就,这个丫头心太大了,若是你能作主,这个丫头就不要带了。”

翠萍的目的性太强,而且据叶睐娘得到的消息,张成夫两口子与方妈妈过往甚密,怕是也安了让女儿爬床的心,这样一家子,还是离的远些好。

“嗯,我明白的,只是这些天听说她老去二门处晃悠,与其这样,还不如我带了去,”看到叶睐娘吃惊的表情,叶书夏心里小小得意了下,抿嘴笑道,“怎么,许妹妹运筹帷幄,就不许姐姐耳听六路?”

这下叶睐娘可算是放心了,她还真怕自己这个姐姐成天什么闺训女则的读傻了,那些东西根本就是骗人的,“当然许了,原来姐姐心里清楚,哎呀,这下我可放心了,”叶睐娘夸张的抚着胸口,“只是她跟着你…”

叶书夏柔柔的看着自己这个妹妹,她是最小的,却时时为自己和弟弟操心,“你就放心吧,不过是个丫头,我还怕了她不成?倒是你,明年我就要同母亲和恒哥儿回洛阳去了,你呢?要不要回去?”

回洛阳去?叶睐娘还真把这茬给忘了,叶书夏肯定是要回洛阳老宅去待嫁,张如彬在开封,从洛阳接人也方便些,若是不回去,那就不能送叶书夏出门了,但是回去,叶睐娘想到叶向荣和赵氏那对母子,心中不寒而栗,他们要是再出什么损招,自己还能幸运的逃过么?

“我当然要和大家一起回去了,你我姐妹一场,你要嫁了,做妹妹的若不亲自相送怕你要记恨我一辈子的,”叶睐娘笑嘻嘻道,“再说了,伯母怕也不会放心将我一个人留在京中的。”

叶书夏揽了她的肩头,“是啊,我这是多余一问,只是担心你到时长房再生什么事端来。”

生什么事端都在面对啊,叶睐娘与叶书夏同时叹了口气,亲人是无法选择的,尤其是在宗族观念深重的古代,你敢登报说与亲兄弟断绝关系?唾沫星子都淹死你,遇到了渣亲戚,对不起,你就笑着咽了吧,她们的父母不都是这样过来的么。

“方妈妈,这个年下你就专心管着过年的事,书夏嫁妆的事就由叶成家的来料理,”张氏冷冷的看着方红菱,这奴才真是越长越回去了,满院子的人听着,竟然敢信口雌黄,那院子里可是有张家的家生奴才在,若是嘴长传了回去,自己哪还有脸去见娘家人?

“是,”未见张氏时方妈妈本来还想着怎么分说,但看到叶成家的在一旁服侍,她就知道自己今天是撞了南墙了,恭顺的应了,退了出去。

九十四、西 院

“伯母,姐姐来信了?”叶睐娘听说叶书夏的信到了,急忙从自己的院子里过来。

“嗯,”张氏意兴阑珊的将手中的书信递给叶睐娘,“你姐姐挺好,只是,唉~”

因张延为和秦氏说两家儿女年纪都不小了,所以书夏的婚期订在了今年四月,开春张氏便携家回到了洛阳,幸而嫁妆什么的是自小就开始着手的,只是看着添了些布匹衣料,时新首饰,倒也办的风风光光。

八月份张如彬参加了今年的乡试,原指望小登科后大登科,结果却名落孙山,虽然一早就知道了,但张氏现在接到信,依然提不起精神,儿子科举无望,她把希望都放在了女婿身上,谁知道又败北了。

“姐姐没说什么吧?”叶睐娘接过信,信目看了起来。

“能说什么?只是你八舅母不怎么高兴罢了,又不是我们家急着办婚事,我还想多留女儿两年呢~自己儿子不争气,”张氏有些愤然,真是“手不溜怨袄袖儿”,现在倒说是自己女儿耽误了她儿子。

唉,儿媳妇不好当啊,叶睐娘轻轻将信放在桌上,“姐姐也没说什么嘛,不是说八舅母对她还好,她又不用管家,还说姐夫很疼她,”有什么比不用当家,手里还有银子,又得到丈夫的疼爱更舒心的?

“嘁,”同一封信张氏和叶睐娘看的角度和得到的推论是不同的,“我那个糊涂亲家,儿子考不上,怨你姐姐耽误了,现在又说你姐姐嫁过去半年了,竟然还没有怀上!”张氏发完牢骚才意识到眼前这个不过是个十二三的小姑娘,“咳,不说了,说了你的不明白。”

叶睐娘抿嘴一笑,她什么都明白好不好?“姐姐也不过是随口说了一句,哪里有说舅母抱怨了,伯母您想的太多了,若不是在孝期,您就过去看看。”

六月里赵氏就撒手西去了,这下好了,又是三年,确切的说是二十七个月,叶睐娘要明年才出了父孝,这下祖母的也一起守了。

赵氏的走倒是让张氏松了一口气,她与这个婆婆已经没有多少感情了,当初怕的也是她走在女儿婚期前,现在叶书夏出嫁,叶志恒还小,她一个寡妇,在那儿守不是守,没了顶头的婆婆,反而可以与叶向荣一家撇清了联系。如今她都是每日呆在家里,料理一下家事,与叶睐娘一起聊天作伴。

“是啊,要说你姐姐也不过嫁出去才半年,我这心,”张氏想起女儿,说不出的思念。

“姐姐一走,我都觉得空落落的,何况姐姐这些年一直没离开过您身边,现在咱们只能希望她和姐夫过的好了,”叶睐娘劝慰道,“不过姐姐不是说姐夫对她很好么,要是还不放心,您准备些东西派人给姐姐送去,也顺便看看姐姐在那儿过得怎么样?”

“我也是这么想的,”张氏一下来的精神,“今天吴家来送信的人说年前他们还有人上开封去,咱们打点好了,托他们再捎一趟。”

“是吴家人帮姐姐捎的信?”叶睐娘道,这个吴家也太会拉关系了,现在不但与张氏处的不错,两家女眷常来常往,连开封那边也挂上了关系,怪不得人家生意越做越大呢。

“对了,说起这个,今天吴家来的人还问呢,”张氏直起身子,“你大伯好像要卖了西院。”

西院是三房的宅子,因为叶向荃去世前已经明确了是要送给长房二子叶志达的,现在怎么叶志达没住呢就卖了,叶睐娘鼻子一酸,“长房很紧张么?要卖多少银子?”若是可能,自己就把它买下来好了,只是怕要上万两。

张氏叹了口气,心思从女儿身上转了过来,“我知道你舍不得那处宅子,但要买下来可不是小数,再说了,你还是个孩子,怎么出头来买?今天吴家送信的人来提起,是他家少爷看上了那地方。”

叶睐娘当然听出了张氏的意思,她不想插手,若是她不肯出手的话,自己别说拿不出这么多钱,就算能拿出来,也买不了,这算什么世道,叶睐娘腹诽,明明是自己的合法遗产结果却眼睁睁的落到别人手里,而落到自己手里的也只能藏着掖着地里埋着,“侄女知道了,只是没想到大伯会把它卖了,那地方多好,和正院也是一墙之隔。”

叶向荣的生意现在是每况愈下,从来报帐的掌柜那儿张氏也知道一些,虽然心里挺痛快,但理智上讲,这也是张氏不希望看到的,“你大伯最近确实是手上紧,已经卖了座庄子了,现在,唉!”

“二哥也同意?”叶睐娘知道自己问的很多余。

张氏嗔了叶睐娘一眼,“这叫什么话?哪儿能轮到你二哥愿不愿意?”

是啊,古代老子活着,儿子哪有什么财产权,叶睐娘苦笑一下,“吴家是打算买下了。”

“吴家买了比卖给别家强些,吴家怎么说也是本分的生意人,”张氏现在对吴家的态度转变很多,尤其是吴家对二房的生意多有照顾之后。

“那盒子里是你姐姐捎给你的,你拿回去吧,”说了半天话,张氏也有些累了。

“小姐,咱们出来的时间不短了,还是回去吧,”桃子轻声道。自从知道西院要卖出去后叶睐娘一直就郁郁不乐,今天实在忍不住就和张氏说了过来到西院看看。

常妈妈也一脸悲色,她在这西院也住了十几年了,现在却物是人非,转眼间连姓都要改了,“唉,小姐您想开些,这天儿也冷了,还是回去吧。”

叶睐娘看着一片荒芜的小花园,以前母亲精神好时挺喜欢侍弄花草,这园子里名贵的没有,但春牡丹夏芍药秋菊冬梅还是种遍了的,“管园子的人都走了么?这花儿都枯死了。”

李子撇撇嘴,“哪里还有管园子的?大老爷早将人都遣散了,就留了个看门的老苍头,真是糟蹋人。”

叶睐娘信步往正屋去,这一路上还算干净,“老张叔还时常在打扫,待会儿出去时给他点酒钱。”

窗下的大炕上依然是那张西番莲的炕桌,记得自己就坐在母亲身边,趴在上面跟着她学描花样,西侧是父母的卧室,天气冷时自己最喜欢过来帮母亲暖被窝,那张罗汉床很大,冬天母亲在上面铺了厚厚的狗皮褥子,还要再放上两个汤婆子,根本不需要她来帮着暖,其实她是喜欢与父母在一起的幸福氛围,一家人有说有笑,父亲的后背是坚实的,而母亲的怀抱永远是绵软温暖的,让自己这个几十岁的人还情不自禁的装做小孩子窝在里面。

“爹还说将来在南边给娘打一张檀木的拔步床呢~”叶睐娘强忍着眼泪喃喃道。

“小姐,别看了,将来咱们再照这样子置上一处,”常妈妈抹了抹眼泪,“老爷太太若是看到你这样子,怕也要伤心的。”

“小姐,有人来了,咱们…”李子耳朵灵,远远听到有人说话。

“走吧,”叶睐娘试了试眼眶,有些东西不是凭自己的力量就能留的住的,父母都不在了,哪里还是她的家?

“谁叫你们过来的?!”叶向荣看到廊下的叶睐娘,面色一沉,“大姑娘了还到处乱跑,你二伯母怎么教得你规矩?!”

“见过大伯,见过吴公子,”叶睐娘仿佛没有听到叶向荣的质问,“侄女只是听说大伯要将父亲送给二哥的宅子卖了,所以过来看看,毕竟是侄女长大的地方。”

叶向荣这一年来瘦了许多,因为要成日在外面料理铺面上的事,所以只是在酱色的袍子里头套了件麻衣,听到叶睐娘的话,叶向荣老脸有些挂不往,当爹的要卖叔叔给儿子的财产,也够没出息的了,但自己一旦周转过来,再给儿子置办不就得了?“呃,这里没事了,你们退下吧,好好跟你二伯母学学规矩,看看哪有大家闺秀的样子?!”

吴均抄手站在叶向荣身边,他今天是随了叶向荣来看宅子的,没想到竟能在这儿遇上叶睐娘,真真是意外之喜。

算下来两人快两年没有见面了,叶睐娘又长高了许多,虽然仍是一身麻衣,已经初显少女玲珑的样子,如云的秀发在阳光下有些泛着褐色,但极有光泽,十字髻上只用白色的缎带束发,真是女要俏一身孝,她身姿如竹盈盈而立,星眸如水,平静的没有一丝涟漪,吴均发现她只是静静的站在自己眼前,他竟会欢喜莫名,仿佛自己今天来就是为了见她一般。

“咳,叶大老板,咱们还是先看宅子吧,”吴均又看了叶睐娘一眼,冲她善意的一笑,“天气凉了,小姐慢走。”

“不知吴公子准备买了这宅子做什么用途?”叶睐娘并没有急于离去。

吴均微微一笑,密密的睫毛遮住了眼底的情绪,声音也轻浅如一片飞羽,“没什么,只是看这宅子地段很好,总比落到不知根底的人手里要强,若是小姐他日想收回,也少了许多麻烦。”

叶睐娘紧紧盯着吴均脸上那几不可见的红云,也想从他脸上寻找说谎的证据,可是没有,难道?叶睐娘嘴角微抽,她现在宁愿自己只是个十二岁的小萝莉,可是她听明白了,吴均对自己有意!就是说,十六岁的的吴均看上了十二岁的自己!

“谢谢公子,小女先走一步。”这发现让叶睐娘落荒而逃。

九十五、除 服

叶睐娘匆匆与张氏打了个照面就回到自己的院子里,今天的发现实在是太让她讶异,算了,不想了,她冲空气挥挥手,一个老女人忽然发现被一个小男孩暗恋,还真够刺激的,呃,也不算了,毕竟现在的自己只有十二岁。

后几日叶睐娘格外关注正院的情况,只到听说西院被叶向荣正式卖给了吴均,而且吴均也没打算让那里住人,只是又派了房家人过来打扫,说是一时用不上,按原样放着就好,叶睐娘怔了怔,望着窗外光秃秃的树枝,一时无语。

展眼又到了牡丹花时,叶睐娘与叶志恒都脱了重孝,看着镜中俏丽的绿衣女子,叶睐娘只觉十分陌生,这几年她真是与麻衣为伍了,先是母亲,父亲,再是祖母,真是都忘了自己穿带颜色的衣服是什么样子的了。

“小姐今天真漂亮,”桃子围着叶睐娘转了几圈,啧啧赞道,“太太给您备的新衣还真是合身,以后您就这么穿!”

这在洛阳一呆又是两年,自己也十四岁了,叶睐娘轻轻抚了抚自己的面颊,仿佛换上新衣才意识到自己已经长大成人。

“这一打扮啊,叶家这几个姐妹,还数我们睐娘漂亮,”张氏欣慰的看着侄女,女儿叶书夏一年也见不了一回,现在叶睐娘如同她的女儿一般,是她最亲近的人了,如今看着婷婷玉立的侄女,颇有些“吾家有女初长成”的得意。

“三哥呢?今天脱孝,他怎么没来?”叶睐娘被大家看的有些不好意思,问道。

张氏从匣子里挑了支翡翠簪子与叶睐娘插上,左右相了相,又挑了支珠花簪在她鬓边,“他啊,成日呆在铺子里,今日也不得闲,何况他在外面行走,斩衰是早就脱了的,那像咱们娘们儿,”女人要守在内宅,该有的规矩是一样都不能少,“你以后还要用些胭脂的,这脸上怎么少血气?让常妈妈每日给你熬些补品来。”

“伯母,那过几天咱们也出去走走吧,”补品什么的她不需要,这白兮兮的脸不是贵族的标志么?叶睐娘冲自己吡牙一笑,上辈子可没有这么好的皮肤,为了美可是花尽心思,她只是觉得自己都要发霉了,浑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在大喊,我要出去,我要透气~~~

“我正说这个呢,刚才吴家送来的帖子,说是请咱们到他家园子赏牡丹,”张氏笑微微道。

去吴家赏花?也好,叶睐娘盘算着趁着天气好,要到藏云庵走一趟了,这两年她也以给自己父母上香的名义到那里去过几次,倒是风平浪静,东西也好好的放在那里。

见叶睐娘颔首不语,张氏怕她不明白这赏花会的重要性,缓声道,“这金谷园的赏花会,洛阳凡是有些头脸的人家都会到,你知道的,恒哥儿也过十五了,到时你可要帮你哥哥好好看看。”

原来如此,叶睐娘释然一笑,“侄女明白了,到时一定睁大眼睛,伯母看不到的,睐娘都看的清清楚楚。”

“咱们也不图什么富贵人家,只要门风清正,姑娘温柔和气就行,”有叶睐娘帮着长眼,张氏是完全放心,这些年,叶睐娘更像是叶志恒的姐姐,自己想不到照顾不到的,她都给想到了,儿子平日有什么心事也愿意跟她说,自己倒是省了不少心。

“恭喜太太,”方妈妈这几年已经不像在京城时那么得脸,如今听到张氏准备给叶志恒说亲,从叶睐娘的秋水居出来就赶着凑趣讨好,“这金谷园的赏花会,每年可是各家闺秀都到的,到时老奴也帮着打听打听。”

张氏笑道,“你交待下去,咱们是久不出门了,这规矩可是最重要的,莫要丢了脸面,至于赏花会上,冷眼看着就是了,咱们挑人家,岂不知人家也在挑咱们?”

方妈妈待张氏说完,才小声道,“只有有件事太太也要想着了,恒哥也十五了,房里也没个人~”

“嗯,亏得你提醒,可是有人作耗?”张氏眉头一紧,因为叶志恒连着守孝,这事也就搁了下来,但外院的自己平时不到,那些丫头们眼看也大了,在这当口万一闹出个什么。

“哪会有那种事?!虽说恒哥是咱们自己的少爷,老奴也忍不住要夸上两句,最是端正厚道不过,”方妈妈眼睛眯成了一条线,“老奴只是想着爷大了,又快要说亲了,房里也得先有个人不是?”

“过两天把那几个丫头带来我看看吧,志恒那性子,不是熟人不搭腔的,还是从他房里挑吧,”

“是,老奴这两日就去办,”方妈妈扬声道。

“看把姐姐给急得,若不是你家荷丫儿还小,我真以为你是在为孙女操心呢~”叶成家的这两年得了张氏的眼,与方妈妈已经可以分庭抗礼,她可不想方妈妈的孙女成了叶志恒的通房。

“妹妹说什么呢,荷丫儿才多大?她现在只想着一门心思的服侍好少爷,”方妈妈被叶成家的说中的心事,干笑道。

叶睐娘可不知道下人们因为恒少爷要挑屋里人已经在摩拳擦掌,她现在正兴致勃勃的考虑叶志恒应该找个什么样的妻子,这些年来,叶志恒与其说是她的哥哥,不如说是弟弟,甚至是孩子,尤其是知道他是从自闭中走出来的孩子,这找另一半的问题就要更加慎重,心高气傲的不性,没心机的不行,太又心机的也不行,林妹妹那样的不行,高贵冷艳的也不行,叶睐娘赫然发现,站在母亲的立场,宝姐姐还是真做妻子的最好样板,嫁给贾宝玉还真是可惜了。

“小姐,您怎么还不歇着,”桃子看到屋里的灯光,挑帘道,“今儿不是锦观上夜?跑哪儿去了?”

“我去给小姐端银耳汤了,小姐说要写会儿字才睡,我怕小姐夜里饿了,”锦观端了个缠花玛瑙盏进来,“谁想到姐姐就过来了。”

桃子赞许的点点头,“就要这样,事事要想着主子。没人再说什么吧?”

“没有了,素心姐现在管了灶上,谁还会给咱们脸色看,”想起前两年方妈妈的儿媳管伙上时对秋水居的亏欠,锦观一脸愤色,“小姐早该告到太太那里去了,早收拾了那个小方家的您也少吃些苦!”

“这不就收拾了?还干干净净,人啊,且不可长歪了心,”叶睐娘微微一笑,若早些告不过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说自己吃的不好,顶多小方家的挨几句说,自己有可能还落下个挑剔的名声,待她在厨房站住了脚跟,手越伸越长之时,一并发作了,才是正道,“我还是那句话,多行不义必自毙,你看方妈妈现在还得瑟不?”

晴雪也听到房里的说话声,知道叶睐娘没有歇下,便抱了她明日出门的衣裳过来,“小姐看看这身明天出门穿可行?”

晴雪已经二十一了,现在依然守在叶睐娘身边,叶睐娘曾问过她的意思,但她坚持说要跟着叶睐娘,叶睐娘看看周围,自己的庄子铺子的都不在手里,里面的人品性是好是歹自己根本就不清楚,自然也不敢贸然将睛雪嫁过去。若是让张氏将她配给叶家的下人,自己的身分并不能成为晴雪强有力的支持,若是嫁的不好,还不如不嫁,因此也没有强她,只是叫在乡下的李妈妈去帮晴雪寻个可心的人,反正二十一岁,在叶睐娘眼里并不算是老姑娘,只要找个可靠的人,自己陪的重些就足够了。

叶睐娘看着那件浅粉色的半臂,领口衣襟俱绣了细小的茉莉,粉粉嫩嫩惹人心动,“还是算了吧,我哪儿能穿这么娇嫩的颜色?”有时候叶睐娘经常会忘了自己是个十四岁的小姑娘,看到这些颜色,真是没有穿上它们的勇气。

“小姐说的什么话?您皮肤白,这颜色多配您,”桃子拿起那半臂在自己身上一试,“若是我穿上了,才叫难看呢!”桃子年纪大了,反而不如以前白净,圆圆的脸上竟然时不时出些痘子,让她苦恼万分。

“你?”锦观在一旁笑道,“桃子姐姐,那烧饼就算是装上雕花盒子,也成不了点心~”

“你以为我不知道么?非得说出来?!”桃子蛮腰一叉,佯怒道。

看桃子和锦观你追我赶的出去,晴雪轻声道,“小姐,您年纪也不小了,明天出门自己也多经些心,奴婢听说明天洛阳城里有头脸的人家可是都会去的。”

叶睐娘自能领会晴雪的苦心,“我省得了,你也歇着去吧。”

她已经十四了,大顺十五及笄后便可议亲了,虽说自己并不想这么早出嫁,但这事还真不是她能作主的,她看看窗外婆娑的树影,虽然张氏对她不错,但这里终不是自己的家。

前世叶蕊就是太想要个自己的家,才会一心一意与相亲认识的前夫谈婚论嫁,甚至都没有想过要趁着年轻多找找多看看,这一世,她依然没有多找找多看看的可能性,而且,这一世若是嫁得不好,想像前生那样离婚都是不可能的,何况自己身边还有这些人,自己若是不好?她们又能好到哪里去?

九十六、金谷园

“怎么不穿那身粉红的?”张氏皱皱眉头道,“粉红的多衬你,还是今年最时新的样子。”

叶睐娘微微笑道,“毕竟是才出孝,穿红的有些不适应。”出门时她斟酌了半天,还是放弃了那粉嫩的颜色,什么都要有个过程,自己芯里可还是根老黄瓜。

“你啊,这性子也太过谨慎了,”张氏今天一身姜黄对襟牡丹纹薄缎褙子,下着石榴红八幅马面裙,圆髻上戴了整套的翠玉头面,显然是很重视这次的赏花会,反正现在回去换也来不及了,张氏只得扶了叶睐娘的手,往身旁的翠幄青绸车走去。

“他二婶,他二婶等等,”小赵氏匆匆从不远处下了小轿,“且等等,我有话说。”

赵氏死时小赵氏做为长媳被接了回来,几年的幽禁不但让她老了十几岁,人也是全无当年的意气,除了丧礼时跟着张氏和儿媳钱氏帮帮忙外,就一直深居简出,听说现在正院的两个姨娘要不是钱氏弹压着,才就爬到了正室的头上。

“嫂子有什么吩咐?”张氏对小赵氏根本没有好感,深悔自己出门晚了被她给拦上。

“是这样的,”小赵氏不安的搓着手,眼里带着哀恳,“弟妹也知道,这志达也一年年大了,可我又出不了门,她嫂子人又不熟,听说今儿你要出去,还请弟妹帮着操些心。”小赵氏说着就是一福。

张氏忙侧身避了,心里也替叶志达惋惜,若说起来,叶志达也算是赖地里出了颗好笋了,原本看着课业不错,但是生生被这对不着调的父母给连累了,张氏带了一家去京城后,叶向荣就把林先生给辞了,叶志达又回到了原来的学堂,后来叶向荣看叶志远是指望不上了,就时不时的叫二儿子跟着自己学看帐,时间一长,学业也耽误了,才了两回依然是个童生,叶向荣看着无望,索性就不让他再读了,直接跟着自己学做生意。

依现在叶家的财势,叶向荣和小赵氏的风评想给自己的儿子说门可心的亲事怕是不易,张氏一脸难色,“嫂子,您说这话可折煞我了,志达的事有你和大哥在,实在不是妹妹该操心的,嫂子,您不如去寻了媒人来给志达访访,依长房的家世,什么好的寻不着?”

小赵氏哪里听不出张氏话里的意思,她这是不想管了,可是媒人的嘴能信么?“嫂子也只是想让你这次去金谷园时看看,若是有哪家闺女好,就回来跟嫂子说说,我再请了官媒去求。”小赵氏话里已经带了哭腔。

张氏心里撇嘴,说得倒是好听很,自己看上哪家他们就去求?“说起来逢春也是做了母亲的人了,弟弟的事也可以伸手管一管,嫂子不如和她商量商量,毕竟亲姐弟的摸的着脾性。”

“若是只见着我那不中用的闺女,”从自己被送到乡下,女儿就送过两次东西,一次都没去看过,现在更是没事不登门,想到这些,小赵氏潸然泪下。

“好吧,”见小赵氏准备开哭,张氏敷衍道,“若是有与咱们达哥儿相衬的,我定然回来告诉嫂子。”被她这一折腾,到了金谷园指定会晚,自己出了孝头一次出来走动,该被人说傲慢了。

“伯母,要不要我帮着二哥也看看?”上了车后叶睐娘问道,她不喜欢叶向荣夫妻,甚至可是说是恨,但罪不及子女,叶志达还是个不错的孩子,生生被这样的父母给拖累了叶睐娘有些不忍心。

“你啊,就是个心软的,”张氏帮侄女正正发簪,“你以为伯母不知道达哥儿是个好孩子?但这事咱们是万万不能沾手的,就你大伯一家的为人?将来媳妇好了坏了,都会来怨你,再说了,你看着不错的未必就合他们的心意,这出力不落好的事咱们还是离的远些好。”

张氏说的道理叶睐娘哪里会不知道,唯有在心里叹息,以前叶志达也算是帮过她的,现在自己对他的事却无能为力,事情也确实像张氏说的那样,你看上的人也未必能看上你,看上你的说不定你还认为是在侮辱你,现在叶向荣的名声和家世,想找他们心中的的人家是不可能的了。

历史上的金谷园是西晋大官僚地主石崇的别墅。据历史记载,西晋时期石崇为纵情放逸,在洛阳依邙山、临谷水建了规模宏大的花园。此园随地势筑台凿地,楼台亭阁,池沼碧波,交辉掩映,加上此园茂树郁郁,修竹亭亭,百花竞艳,整座花园犹如天宫琼宇。洛阳八大景一的“金谷春晴”指的就是金谷园的春天,当然那是千年年前的事了,今日的金谷园不过是吴家在以前的金谷旧址上重建的,只是依旧有了金谷园的名字罢了。

因为叶家离吴家实在是不近,张氏她们随着下人到时已经看到金谷园正堂朝晖堂里坐了许多夫人太太,“到底是来晚了,”张氏谦意的冲迎自己进来的吴家大太太海氏道。

“哪里,您住的远些,又是头次来,”海氏目光扫过叶睐娘,含笑道。

因张氏是诰命身份,吴老太太也不敢托大,由丫头扶着起身迎了,她们与张氏上次见面还是几年前为了吴均与叶家二小姐的婚事,这次见面竟然还是这个缘故,吴老太太暗叹两家还真是缘份太深,面上却丝毫不带出来,与张氏寒暄几句,便请现任冯知府夫人智氏和田知县太太马氏与张氏相见。

看来这吴家在洛阳城也是手眼通天了,张氏打点了满脸笑意与这两位官眷寒暄,又命叶睐娘上前与吴家婆媳及诸位太太见礼。

吴老太太看着眼前婷婷而立的叶睐娘,心里对孙子的选择明白了几分,这个姑娘听说只有十四岁,一身天水碧遍地缠枝玉花褙子、暗银刺绣月白立水裙,人看上去清丽斯文,额宽鼻挺,目光沉静,全无韶华女子的稚气,下颌虽然略方了一些,不似寻常秀丽女子的瓜子脸,人却因此显得极有主意,这个女子倒是当得起吴家的主母,“这么漂亮的可人儿,老婆子也看呆了,快起来吧。”

“谢老太太,”叶睐娘含笑接过吴老太太亲手递上的荷包,浅步退到张氏身后。

海氏也在仔细观察叶睐娘,不过与婆婆相反,她没看出眼前这个女子哪里好了,年纪不大,却父母双亡,明摆着就是命太硬克父母的,一张方脸,全无女子该有的温柔丽色,死气沉沉的站在伯母身后,真真不知道儿子看上了她哪一点?

海家也是大户,这些年吴海两家携手将生意做的有声有色,海氏原本想把自己的娘家侄女娶进来做儿媳,也能巩固吴海两家的姻亲关系,谁想到儿子居然不肯,无奈只下海氏做主为儿子纳了娘家庶女为妾,算是勉强给两家关系上多加了道保障,而这个叶睐娘,竟然是儿子亲口跟自己和婆婆提出要娶的。

叶家什么情况海氏哪里会不清楚,当年想娶叶家二小姐,看上的是她的出身和身后的背景,现在的叶睐娘虽说是叶家的三小姐,但小姐和小姐那可是不能比的,看着叶睐娘那简薄的穿戴海氏暗自决定,这门亲事是万万不成的。

“我们这群人在这儿家长里短的,睐娘肯定没有意思,去吧,让秋爽带你到西花厅认识认识同来的小姐们,这年轻人还是要和年轻人才有话说。”吴老太太满意的看着安安静静站在张氏身边的叶睐娘,果然是大家女子调教出来的,这分沉稳就是商户家女子所没有的。

叶睐娘无奈的看着西花厅中的莺莺燕燕,她实在不是个善于交际的人,前次参与这样的场合还是七年前跟着张氏到开封时,现在看着三三两两凑做一堆儿的女孩子们,真不知道应该怎么进入她们的圈子,应该说,她对这样的圈子并没有多少兴趣。

“你是睐娘姐姐?”片刻间秋爽带了位俏丽的姑娘过来,“叶小姐,这是我们三小姐。”

“妹妹小字姮芳,”那女子拉了叶睐娘上下打量道,“吴健常是我大哥,姐姐长得好漂亮~”

健常是吴均的字,看来这姑娘是他的妹妹了,倒是个爽快的性子,“妹妹过奖了,我哪里当得漂亮二字?”

“不是啊,你们家里的人都漂亮,”吴姮芳请叶睐娘在临窗的位置上坐下,认真道,“姐姐坐这儿,这儿转头就能看到窗外的桃花。”

“家里也妹妹叫姮娘,”吴姮芳笑道,“与京城的张姐姐同一个小名儿。”

“你是说舅母家的姮娘姐姐?”叶睐娘笑眯眯的看着眼前的小姑娘,粉白的对襟褙子,她与吴均长了一模一样的鹰勾鼻,这样的鼻形长在女孩子脸上多少显得有些生硬,幸好吴姮芳极爱笑,也没有大家闺秀那样严格的笑不露齿,雪白的碎米牙映着樱唇,人就多了明媚和生动,“我在京城时也不过见了她一面,听说已经嫁人了。”

“是啊,”吴姮芳咯咯一笑,掩口道,“论理我还要叫她表嫂呢,”看到叶睐娘狐疑的目光,吴姮芳带着些许得意,“姮娘嫂嫂嫁了祖母娘家的侄孙,现在表哥已经中了秀才啦。”

“那姮娘姐姐就等着做诰命夫人了,”叶睐娘没有弄明白这两家的姻亲关系要怎么算,面上却带着诚挚的笑意,“姮娘姐姐嫁了个好人家。”

吴家虽然豪富,但到底只是个商户,钱再多也在人前挺不起腰来,吴姮芳生长这样的环境中,平日看多了那些官家女儿对自己轻视,就算自己穿戴的比她们要好上许多,丫头婆子比她们要多上一倍,可那些人看到自己,目光中也始终带着淡淡的不屑,而叶睐娘则不同,无论她说什么,她都微笑着倾听,似乎对她的话极有兴趣。

今天吴姮术做为主人招待随长辈同来的闺秀,但那些富户的女儿她懒得搭理,知府典史家里的女儿又自己围成一个圈子根本就不多与她说话,现在遇到叶睐娘,不由心生亲切,何况她还是哥哥中意的女人,心里一喜欢,话就多了起来,“我祖母家原也是读书人家出身,后来没落了,谁想到我最小表叔竟然得了官,前两年授了莱阳知县,表嫂嫁的就是他的小儿子,如今在京城燕就书院读书,听说文章做的极好,张大人就是看中了他的才华才将女儿嫁与他的。”

叶睐娘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这么说咱们现在也是亲戚了?那我这个姐姐当得可是理直气壮。”

“是啊,所以我看见姐姐就亲的很,”吴姮芳显得极为开心,“我带你到外面看牡丹去,我们金谷园的牡丹在洛阳称第二,就没有人家敢称第一了。”

“你是主人,丢下她们不好吧?”叶睐娘看看满屋子的人,有些迟疑。

张姮娘不以为然道,“没事,这里她们熟着呢,”说着压低声音,“你别看那冯家的女儿把头扬的老高,她爹也不过是个穷秀才出身,如今升了知府才富贵起来,这两年,每年都要借我家的园子来避暑。”

呃,叶睐娘望着不远处众芳中心的冯小姐,她不算个出挑的美人,一身银红百蝶穿花褙子下系淡黄月华裙,来时伯母就提到过她,如果是这样的出身叶家求娶也不算是高攀,加之也是知道这位冯小姐相貌并不十分出众,日后想攀高亲也挺困难。而叶志恒的亲舅舅任职工部侍郎,天子脚下不是普通外官可比的,若是冯知府还有更进一步的打算,嫁个女儿过来应该不是太亏,但现在看这位小姐傲然的神色,叶睐娘摇摇头,叶志恒怕是受不了这样的妻子。

“姮芳妹妹与冯小姐处得不好?”叶睐娘疑惑的看着吴姮芳,她看上去是个伶俐人儿,不会去得罪知府之女。

“算了,我还是去请一请那几位小姐吧,”吴姮芳老气横秋的摇头一叹,颇有些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的意味,“刚好也叫姐姐与她们认识。”

九十七、新 友

西花厅的小姐们也都不耐烦久坐,听吴姮芳说要出去赏花,这都纷纷起身,叫上知己准备出去。

叶睐娘顺势与这些姑娘们一一厮见了,冯家小姐闺名幼薇,见叶睐娘与她见礼也只是略略还了半礼,神情颇为倨傲,淡淡的与叶睐娘打了招呼叫了自己的知交率先出了西花厅。

“听说今年园子里又添了几株新品?可要让我好好瞧瞧,你也知道我是最爱牡丹的,”冯幼薇自顾自的与吴姮芳道。

“那是,只有像姐姐这样的人儿才配得起牡丹,现在正是牡丹开的最好的时候,姐姐选中了那支,让丫头与你摘了簪鬓。”吴姮芳语音清脆,回头间送了叶睐娘一个无可奈何的表情。

这丫头年纪不大倒是八面玲珑,若是能出去做生意,怕比她哥哥不在下,叶睐娘心中暗笑。

“叶小姐是第一次出来?”身边一个温柔的声线响起。

叶睐娘转头才发现竟然还有人与自己一样落在后面,不由展颜笑道,“是啊,我是第一次来,就想着走的慢些,好好看看这园里的景致,反正花在那儿又不会跑。”

那女子回了一个笑容,目光中带着一丝戏谑,“我也是这么想,她们看完了咱们再好好看。”

“小女叶睐娘,不知姐姐怎么称呼?”眼前的女子打扮的并不奢华,一身淡烟色的苏绣云纹半臂,头上绾了十字髻,只寥寥插了两支珠花并一支玉钗,胸前戴了赤金璎珞圈,面目清秀,身后跟着个十三四岁的青衣丫头,也是规矩知礼的样子。

“我叫苏璃,是家父府学上做教谕,”苏璃微微一笑,叶睐娘一进来她就对她颇有好感,这姑娘一看就是个安静的,行止间不骄不躁,展眉笑时如沐春风,苏太太曾经告诉过她,这样的人心思是极为清正的,可以与之为友。

大顺各省各府及各县都设有儒学,设教谕一人,训导数人,府学的教谕多是进士出身,洛阳府的教谕也是有七品官身的,叶睐娘盈盈一礼道,“苏姐姐好。”

有些人相视一笑即可成为知己,有些人相守到老也不过点头之交,阳春三月的金谷园,当真是繁花灼灼、碧丝袅袅,蜂蝶蹁跹于花间,叶睐娘心里满满的,“没想到我居然能看到‘金谷春睛’。”

金谷春晴是洛阳八景之一,只是到了现代,不过是个名字罢了,托了重生的福,让她看到了铅字背后的美景。

“听闻叶家二太太与吴太太交情极好,妹妹若是想来怕不是难事,怎么会说‘没想到’?”苏璃有些不解,难道这位姑娘出趟门这么难?

叶睐娘这才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遮掩道,“也不是啦,我前些日子才出孝,没想到头次出来就能见到如此美景,才会有些一叹,妹妹想就算是当年石家的金谷园,怕也不过如此。”来到金谷园叶睐娘才算是真正见识了吴家的财力,原来她认为真正的富豪都在南方,吴家就算是在河南称第一,也比叶家富不到哪儿去,现在才知道自己是井底之蛙,这金谷园比汤家的金明池还要奢华,园子里的不论亭台楼阁、山丘树林,甚至于一砖一石,一草一木都不是凡品。

“繁华事散逐香尘,

流水无情草自春。

日暮东风怨啼鸟,

落花犹似坠楼人。”

苏璃淡淡吟道,“吴家豪富河南皆知,只是太过奢华炫耀了也未必是好事,今日看金谷园,真真是烈火烹油。”

叶睐娘点点头,钱太多了自然会引来外人的就与觊觎,恐怕这也是吴家急于结交官员的缘故,叶睐娘转头细看苏璃,自己是两世为人了,这些浮云看得开些在情理之中,但苏璃不过十五岁的小姑娘能在满眼的奢华面前毫无羡色,而是居安思危,看到繁华背后的危险,叶睐娘心里一动待要与她深聊,却看到吴姮芳远远过来,“叶姐姐苏姐姐你们怎么才走到这儿?再不去,那花都要被她们挑光了。”

“花还是长在枝头上的好,”叶睐娘微微一笑,“我素来不爱这些,你是主家,不必管我们,只管招呼好其他客人就是了。”

这是把她当做自己人了,吴姮芳心里极为舒服,但无双园叶睐娘是必须要去的,吴姮芳揽了叶睐娘的手臂,“苏姐姐也是个不爱簪花的,那咱们就慢慢走,待她们散了我带你们去看我的珍藏。”

吴均站在无双园对面的落香亭上,拿了个千里眼细细看着花丛中的女子,她一身浅碧的衣裙在姹紫嫣红的繁花间格外醒目,就如一泓清泉荡涤人心,让整个世界都安静下来。

今天叶睐娘似乎心情极好,不时与身边的两个女子说笑着,看着她浅浅的笑靥,吴均觉得自己整个心都被这笑容装满了,身边的清风似乎都带过来她的气息,若能化身蝴蝶在她身边飞舞,怕是平生乐事。

“吴兄看什么呢?快让小弟也看看,”身边田知县的公子早就按捺不住了,今天其实也算是个变相的相亲会,商家不像读书人家那样规矩繁多,早有几家公子守在这落香亭希望能够远远看看这洛阳城中的小姐哪个最俏,也好回去与父母说了去给自己提亲。

“没什么,”吴均将身子转到一边,佯做是看其他闺秀,他可不想让这些人发现叶睐娘,“那边人最多,你好好看看。”

田公子从吴均手中接过那只西洋千里眼,迫不及待的放在自己眼睛上,“用这希罕物看美人,也就世兄做的出来了。”

“你喜欢就拿去玩吧,这东西在海上和打仗的时候有用,在咱们这边不过是件玩意儿,”田家已经被吴家用银子喂饱了,也不差一只千里眼了。

“那小弟可笑纳了,”田天明乐呵呵的捧了千里眼看美女去了。

“这位是叶小姐吧?啧啧,果然是人比花娇啊~”似乎感觉到了远处的注视,叶睐娘拉了苏璃准备离开,只听到一个甜腻的声音响起。河南人说话梗的很,这样甜的出油的腔调还真少见,叶睐娘凝眸看向袅袅向自己走来的女子。

这女子不过二八年华,穿了件绯色银泥宽袖长衫,黄罗抹胸裹得极低,一串红玛瑙串汪汪如水的俯在一片雪白饱满的酥胸,八幅黄罗长裙下露出一双精致小巧的珠履,鞋头上龙眼大的珍珠竟然镶了四颗,一头秀发松松的绾了倭堕髻,斜插凤头步摇,发间的金錾花镶碧玺翠珠花钿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素手轻摇一柄细绢工笔美人团扇,腕间的赤金八宝镯亮晃晃的直闪人眼。

“睐娘姐姐,”一旁的吴姮芳有些尴尬,“这是海姨娘,是我哥哥去年纳的。”

是个美人,就是打扮的太扎眼了些,叶睐娘看了一眼身边的苏璃,见她眉头几不可见的轻皱,目光已经移到了远处,知道这位姨娘并不得大家的好感,遂笑道,“海姨娘好。”

说罢便与苏璃转身离开,她没有轻视小老婆的意思,但在这阶级分明的社会,自己一个未出阁的小姐与商户家的姨娘有多少私交的话,确实会被人轻视。

“叶小姐莫要走啊?难道是看不起我这个做妾的?”那海姨娘杏眼桃腮,生得极为娇媚,加上一身宝光灿烂的打扮,生生夺了身边花王的光辉,“我可是夫人的娘家侄女,论亲还是三小姐的表姐,难道就不配与叶小姐说个话?若论家世,怕叶家还比不得我们海家吧?”

叶睐娘并没有正面回答这位海姨娘的话,而是掩口笑道,“海姨娘,你莫要站的那么高,小心摔下来就不好了,另外,叶家从来没教过女儿以家世看人,睐娘一直在家里守孝,并不知道这洛阳城中谁家的家世更好些。”

“睐娘妹妹,这日头太毒了些,咱们还是回去喝杯茶,”苏璃也极为看不惯海姨娘,也不愿叶睐娘与她斗口,拉了叶睐娘示意一起离开。

看着两人姗姗而去,吴姮芳气得瞪了海姨娘一眼道,“你跑出来做什么?这儿哪里是你个姨娘能呆的地方?”说完犹不解恨,“你若是想做我表姐,就不要坐着小轿从后门进来啊?”

“啐,一群狗眼看人低的东西,”海姨娘恨恨的看着吴姮芳远去的身影,“真以为自己就是什么大小姐了,若是用得上,你爹和你哥照样把你送给老头子当姨娘,真以为比我强多少?!”

“虽然吴家现在努力做出些规矩来,但骨子里的东西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改的,”苏璃拉了叶睐娘的手坐下,“妹妹莫要与那种人一般见识。”

唉,若不是自己机警,怕就是今天的海姨娘了,叶睐娘一笑道,“不过是个可怜人罢了,她看到咱们时也心虚,不然也不会站的那么高了。”

苏璃美目微眯,释然笑道,“怪不得妹妹说要她小心莫要摔下来呢,果然是,站的高未必就气势足。”

“小姐,太太请您过去,”张氏新提上来的大丫头清寒过来道。

叶睐娘点头起身,旋即又想到苏璃这样的女子应当让伯母好好看看,这样的沉稳有度的姑娘若是与自己做了嫂子倒是美事一桩。

九十八、风 流

“睐娘快过来,见见牛太太,”张氏看到叶睐娘过来,笑着对身旁的一位中年妇人道,“这是我的小侄女睐娘,大名叫做知秋。”

牛太太细细打量了叶睐娘,笑道,“果然是花一样的姑娘,今儿这金谷园里真是人比花娇。”说着亲切的拉了叶睐娘的手细问年纪,平日都做些什么,絮絮半晌才将手放开,叶睐娘松了口气,侧身将身后的苏璃拉到张氏面前,“这是苏教谕家的小姐,侄女今日新认识的朋友。”

张氏并没有像牛太太那样问东问西,只是嘱咐二人莫要乱跑,仔细让太阳晒了。

“我伯母最是可亲不过,家里的姐姐和哥哥性子都像伯母,”叶睐娘小声与苏璃道,“可惜姐姐两年前嫁到了开封,家里只有哥哥陪我了。”

“你还能经常见到哥哥?”苏璃有些疑惑,自古男女七岁不同席,她的兄长打小就有自己的院子,平日也都是请安时才能见上一面,根本就谈不上陪伴,“他能经常进内院?”

“噢,我家人口简单,哥哥一人在外院有什么意思?平日从外面回来都会过来陪伯母和我聊上一会儿,伯母说就我们三个人了,若做什么都分成几处,还有什么意思?我那哥哥脾气极好的,做事又有耐心的很,时不时的从外面带些小玩意儿给我,我那儿还有西洋的八音盒呢,姐姐过些日子到我那儿玩吧,我拿给你看。”

叶睐娘有意想把苏璃和叶志恒搓和搓和,起码两人能“邂逅”一次,看看有没有戏再说。

“好啊,不过得我母亲允了才行,”西洋八音盒苏璃只是听过,难免有些动心。

中午吴家在金谷园开宴,小姐们自然都聚在了西花厅,叶睐娘与苏璃依然坐在了不起眼的角落,两个窃窃私语竟然也有许多话说,“苏姐姐,那冯知府的千金性子如何?可好相与?”

苏璃不惯背后说人长短,但她与叶睐娘一见如故,又不好隐瞒,想了想才道,“冯小姐性子直,没有什么心机,若是喜欢你,对你是极好的。”

脾气直,没心眼,喜欢你对你好,若是不喜欢呢?叶睐娘挟了一片嫩藕在嘴里细嚼,“苏姐姐可有弟妹?”

“有,我下面还有一个妹妹,只是年纪小,今日没带她出来,”苏璃提起自己的妹妹,一脸慈爱之色,“今天我不在家,她该着急了。”

“嗯,我哥哥也是,每次从外面回来,都会先来跟我说话,”叶睐娘想到叶志恒总是偷偷从袖子里给自己往外掏稀罕玩意儿,满脸笑意。

“你看到那个叶家的小姐没?可漂亮?”叶睐娘在更衣之后仔细打量吴家的净房,不是她爱好独特,而是在以前的记载里,当年石崇的金谷园,连净房都奢华的让来客以为是走错了内室,现在看看吴家的净房,干净整洁,也没有异味,不过也不会让人误会。

听到她们在说自己,叶睐娘示意李子不要出声。

“也就那样吧,比起西院的海姨娘差多了,若不是她有个好伯母,少爷哪里看的上她?”回话的声音带着丝尖利,“可怜海姨娘还一大早的就想着去看看那姓叶的呢,这下可就放心了,只是不知道是不是个好相与的。”

另一个声音道,“我也是这么说,咱们姨娘自小与少爷青梅竹马,不然怎么会宁愿做个姨娘,依海姨娘的出身,随便嫁到那家不是个正房?那姓叶的好不好相与又如何?只要少爷宠着海姨娘,她就算是做了正室又如何?现在那些通房丫头们哪个不是看着海姨娘的面色行事?”

李子已经气得浑身哆嗦,捋了袖子准备出去大骂外面的丫头,被叶睐娘拦了下来,“没事,咱们走吧,这些魑魅魍魉根本就不值得理会。”

从吴家回来叶睐就有些提不起精神,到了今天若是她还不知道吴家的用意就是笨蛋了,叶睐娘没有什么门第之见,吴均也可以说是有担当的男人,长相不俗,能力出色,但只要想到那位出色的海姨娘还有明显不怎么喜欢自己的吴太太海氏,叶睐娘就觉得这事没有再考虑的可能,她无法接受一个三妻四妾的男人,无论他多有能力多么富贵,只是在婚事上面,长辈的意思才是最重要的,自己不同意,也得找个张氏能接受的理由才行。

“小姐,我回来了,”桃子挑帘进来,她认了在乡下庄子里的李妈妈做干娘,昨天火急火燎的来请假说要回去一趟,今天到了晚上才回来。

“可是李妈妈那儿有什么事?”叶睐娘放下手中的书,“看你急的,有事不要瞒我。”

“去,帮我守着点儿,”桃子给随后的李子一个眼色,“奴婢是去打听消息去了。”

“你这个丫头,现在是主意越来越大了,”听完桃子的话,叶睐娘眼睛微酸,连忙转过头去,“这事自有伯母做主,你就算打听到了又有何用?”

“怎么没用?”桃子大大的眼睛一瞪,在她眼里,还没有自己主子解决不了的,“那姓吴的可不是什么好人,不对,”桃子觉得男人风流也不能算是个坏人,想了想道,“干娘打听了,那吴大郎可是花名在外,家里的小妾通房不算,在好几家青楼都有相好。”其实这些在李妈妈的眼里也算不上是大毛病,但桃子记得自家小姐说过,男人花心是最不能要的。

“小姐你快想想办法,老爷在时不是说过,只要你不同意,就不能强求你,你快去跟二太太讲,”桃子在金谷园时就听到有小丫头在悄悄打听她家小姐的事,后来又听陪叶睐娘去更衣的李子讲了听到的议论,吴均有个狐媚妖道不安生的姨娘,自家小姐嫁过去,有的是罪受。

“伯母根本没有问过我这件事,你要我直接跑过去告诉:可不要把我嫁给那个姓吴的,我不同意?”叶睐娘递过一杯茶给桃子,“你歇口气,有你今天带来的消息,我心里更有数了,放心~”

张氏这这几天心里也颇不平静,那日赏花会她把三家姑娘放在了心里,冯家的冯幼薇是冯太太自己来透的意思,可是那日她见了人后,确实有几分不情愿,长相倒在其次,关键那姑娘似乎不是个和顺的性子,吴家的吴姮芳长相不差,性格也活泼,正好配上自己那个木讷的儿子,她可不想再娶个没嘴儿的葫芦做儿媳,只是这门第,若说起来,现在叶家真也不剩什么了,而吴家正走上坡路,而且已经在买田置地,不出三代便可以让子孙参加科学,何况吴家的手已经伸到了朝中大员家里,别说其他人,就是将来自己张张口,让哥哥为吴家求个出身也不是不可能的,而吴家先是想求娶自己女儿,现在又想娶睐娘怕都是这个缘故,但若是自己看上了吴家姑娘,那睐娘这事怕是不能答应了,不然传出换亲的名声可不太好听。

至于叶睐娘带过来的苏璃,张氏想起来就觉得可惜,若是叶向高还活着,她肯定会为儿子选上这门亲事,那姑娘沉稳安静,举止大方,不愧是山东苏氏的女儿,父亲更是两榜进士出身,比哥哥张延用和夫君叶向高都不在下,母亲更是山东大儒的女儿,这样的姑娘若进了自己家门,该有多提气?只是现在叶家的情况,人家怎么会看上自己的儿子?若是开口,只会是自娶其辱罢了。

“睐娘,那日在金谷园时我与冯夫人约好了,过两天请她过来作客,”张氏一早叫来叶睐娘吩咐道,“我想着光请一家也没什么意思,我看那天你与吴家的三小姐聊的挺好,一并请了过来,”想到那个面容温婉的苏璃,张氏心头一动,“再请了苏太太也过来吧,她家的丫头我很喜欢,她来了你们也可以多聊聊天。”

“是,伯母,我现在就来写帖子,”听到张氏说要请苏璃过来,叶睐娘十分高兴,她也正愁着能找个什么理由让叶志恒和苏璃见上一面,也不枉了自己那天绞尽脑汁的为叶志恒说好话。

“还有,给城东牛太太也写一份儿,”张氏下意识的搓搓手指,“我和她是一见如故,这几日不见倒有些想了。”

牛家可没有适龄的女儿,听说儿子倒有好几个,叶睐娘顿时红了脸,“是,侄女现在就写。”

“唉,我也不瞒你了,”与叶睐娘朝夕相处几年下来,张氏已经不再把她当做需要自己时时提点的小女儿,而是自己的左右手,现在看到叶睐娘微红的脸,也就实话实说了,“那牛家有个小儿子今年十六,说是已经中了秀才,你如今也大了,是该帮你留意的时候了,牛家虽说不是大富大贵的人家,但好在世代书香,家世清白,那天你也见了,牛太太也是个和气的。”

“伯母,”叶睐娘知道这个时候她应该满脸娇羞的不许张氏再说下去,但这婚姻大事等于她第二次重生,可不能就这么就盲婚哑嫁了,“睐娘只求人品好,其他的都在其次。”牛穆扬,这个人可是要打听打听。

这话张氏爱听,她也认为给侄女找那些高门大户是害了她,“难得你这个年纪就这么明白,”她想顺势把吴家看中叶睐娘的事也告诉她,但又想到自己还没有确定要不要求娶吴家的女儿,也就先瞒了下来,毕竟若论表面上的家世财富,牛家也就剩下人翰林后人的空壳子,“写好了拿来我看。”

九十九、通 房

“太太,人我给您带过来的,现在少爷房里大丫头两个,小的两个,”方妈妈在门外声音清脆,她看了一眼自己的孙女,今儿早上她特意叫了儿媳到外院帮着倒饬的,衣饰打扮完全依了张氏的喜好,再看看已经十八眉眼并不出奇的梅子和瘦如干鸡的青杏,哪个少爷不喜欢脆生生的鲜藕,却稀罕老黄瓜啊~

“叶嫂子,这是做什么?”叶睐娘看着方妈妈领着叶志恒的四个丫头进了和安堂,问侯在门外的叶成家的。

叶成家的这几年与叶睐娘相处愉快,时不时的还与李子和桃子通些消息,“小姐不明白这个,这不老方见少爷大了,撺掇着太太给少爷选房里人呢,还不是想让她那孙女飞上枝头,哼,也不怕飞的高了摔下来,再成一个翠萍~”叶成家的与方妈妈在内院争权已经许多年,积怨颇深,私下里连一声“妈妈”都懒得叫。

年前传来消息,叶书夏在怀孕时将身边的一个陪嫁丫头开脸给张如彬做通房,没想到翠萍竟然给那丫头下药准备李代桃僵,让秦氏给拿住了直接给卖了出去,叶睐娘当时听到这个消息时不由暗叹叶书夏手段漂亮,借婆婆的手除了个心腹之患,还不会让张万夫一家记恨自家。

在叶睐娘前世读的小说里,除非这通房是穿过来的,不然绝对是炮灰的命,那个正妻愿意一进门就看到丈夫的“旧爱”杵在眼前?自己在家里三贞九烈的守着大道理,连亲哥哥都不能多见,而新婚的夫婿早就与人被翻红浪做了几年交颈鸳鸯,不能发作相公,还不拿通房出气?

“但愿方妈妈能够心想事成,”叶睐娘心里暗笑,带了桃子自回院中。

“小姐想让太太挑了荷丫儿?”桃子进了屋再也憋不住了,疑惑的问道,这些看她可没少和方妈妈明争暗斗,当然鉴于身分,吃亏的时候也多。

“怎么?梅子想与二哥做通房?”叶睐娘秀眉轻凝,“我原是看着梅子是个有志气的,怎么也这么糊涂?”就算是青杏平时看上去也很老实,怎么一个通房都守不住心了?

“哪儿啊,”见叶睐娘如此想梅子,桃子有些不满,她和梅子可是做了多少年好姐妹了,“梅子才不想呢,只是这些日子那三个都红了眼,时不时的对她说些酸话,她心里很不痛快,想直接去跟太太说自己不愿意做通房,可又不敢,昨天晚上还来我这儿哭呢,只是我觉着小姐是个姑娘家,这事不便帮忙,所以就开解她了一夜,早上才把她送回去。”

叶睐娘了然的点头,梅子是张氏在榆林时买来服侍叶志恒的,早就与家人断的联系,现在主家怎么处置她都只有听着从着的份儿,何况这还是在众丫头眼里的“好事”,太太没开口,她就跑去说我不从,还不是找死,便是太太指了她,再不愿意也只能笑着谢恩,“这几日三哥怎么没到这边来?”

“奴婢听梅子说,三少爷到乡下去了,说是今天天旱,他要看看旱情才放心,”桃子回道,“估计这两天也该回来了。”

虽说对什么婚前挑个通房“练练手”的作法叶睐娘很不赞同,但她做为妹妹实在没有置喙的余地,“你帮我把洒金贴子取出来,叫锦色过来帮我磨墨。”

搁下笔,叶睐娘舒目远眺窗外浓浓的春意,她的院子种了几株合欢树,再过几个月,满树的合欢花开,如一层粉色的雾,就像少女时那浪漫的梦,可惜是梦就终究会醒,叶睐娘自嘲的一笑,今天张氏跟自己提起牛家,可是却没有说起吴家的事,若是她根本不打算将自己嫁进吴家,可怎么又请了两家人都过府作客?叶睐娘有些想不明白,难道是要让其中一家知难而退?

“小姐,您坐了一阵子了,要么咱们出去走走?那边花园里的桃花都开了,好看着呢,今年咱们又有桃子吃了,”锦色冲着在一旁吹胡子瞪眼的桃了笑得咯咯唧唧。

叶睐娘没有注意她们的眉眼官司,“嗯,桃子去把这些帖子给太太送去,咱们也出去转转,”这天儿不冷不热,正是出门踏青的好时候,人走在春风里整个毛孔都张开了,可惜自己一个,张氏又不太爱出门,想再出去走走怕是难了,不远处有小丫头清脆的笑声传来,将叶睐娘淡淡的春愁吹散了许多。

“娘,我回来了,”叶志恒回到自己院子里才发现自己的几个丫头竟然全被叫到正院去了,心里狐疑,也不换衣服直接到张氏这儿来请安,“您叫她们过来做什么,害的我换个衣服都没有人。”

张氏看着已经比她还高一头的儿子,叶志恒长得极像叶向高,有着叶家人特有长眉挺鼻,方下颌,这方方的下巴长在睐娘脸上有些硬气,但到自己儿子脸上,真真是英气勃勃,“我这儿也有你的衣服,叫丫头服侍你梳洗了。”张氏拿了绢子与叶志恒擦着额间的汗,“这外面的天气都热成这样了?”

荷丫儿得了方妈妈的暗示急步上前,谁知叶志恒大手一挥,“娘这里的东西你哪里知道,梅子、骄阳过来帮我换换。”

看叶志恒叫了太太身边的大丫头都不用自己,荷丫儿讪讪的退到后面,她今天穿了规规矩矩的水绿比甲,头上的丫髻上只戴了两朵不起眼的珠花,奶奶嘱咐过,太太是久寡之人,不喜欢丫头们打扮的太出挑,而通房自然要捡老实听话的挑。

“算了,你们都下去吧,”张氏见儿子回来,心早就扑到儿子身上,再说了,到底喜欢哪个,她也想听听儿子的意见,毕竟是他第一个身边人。

“娘,您叫她们来做什么?”洗漱罢从净房出来,叶志恒有些不安,“可是谁做错了什么事?”

“累了吧?庄子上怎么样?今年收成靠不靠的住?”张氏含笑指了指竹榻,示意儿子躺在上面歇歇,展眼间儿子已经长成了大小伙子,已经要选屋里人了,过年再娶了媳妇,她也就等着做祖母了,想到这些,张氏觉得自己前些年的苦楚都得到了回报,眉目间的神色越发柔和。

叶志恒摇摇头,“不累,我没有走多远,还住了一夜,有张管事和叶成跟着,哪会让儿子受罪,只是我看着夹河滩和有井的地收成还行,就是山上的地是靠天吃饭,今年怕是不行了,”想到山上农户的穷苦,叶志恒一脸不忍,“我打算让人给山上的庄子送些粮,不能因为没收成就将人给饿死了,毕竟都是咱们家的佃户。”

山上的庄子是当初分家时给叶向荃,最是贫瘠,如今还要自己往里贴,张氏觉得有些亏,“不行的话卖了吧,没得往里赔钱的道理。”

“我回来的时候遇到了健常兄,他说山上的旱地西瓜极甜,建议咱们专门打口井,以后山上的庄子专种西瓜,将来有多少他收多少,”地方再不好也是三叔给自己的,叶志恒不愿随便就将庄子卖了,这样妹妹知道了也会伤心,“我觉得可行,明年咱们早些请了种瓜的把式来试试。”

儿子能自己想事情的,张氏不忍拂他的意,“依你,明年娘可等着吃咱们庄子上的瓜了,”这个吴健常倒是什么都通,若是有他在一旁提点,儿子不但可以守业,兴家也能做到。

“娘,您还没跟我说叫我的丫头们来做什么呢?”叶志恒想到梅子临去时看他的眼神中满是哀恳,有些心不在焉。

“做什么?娘自然有打算,你且告诉我,平日就喜欢谁服侍?”张氏满脸是笑,好奇的等着儿子回答。

叶志恒挠挠头,“她们都是服侍我的,轮着谁就是谁,这还有喜欢不喜欢的?梅子跟我最久,自然是她最知我心意,我院子里现在程妈妈不怎么管事,都是听她的。”程妈妈本是个要强的性子,奈何身子不争气,这几年越发胖的不能动,所以叶志恒的院子基本上是梅子在打理。

张氏颔首道,“嗯,我也是这个意思,那丫头一向在你身边很是尽心,模样也不差,年纪大点更知道疼人儿,我原也想抬举她…”

叶志恒虽然比同龄人单纯些,但回到洛阳后与吴均交好,被他硬拉着也出去见识过,因守孝虽然没有公然出入秦楼楚馆,但歌女戏子的也略知一二,现在听母亲这么说,登时红了脸,“这个,这个,儿子年纪还小,还是算了吧。”

张氏被儿子窘迫的样子逗得一乐,“什么年纪小,你也十六了,房里是该有个人了,你喜欢梅子,就她吧~”身边没有个女人,怎么会长大?

“娘,这不行,”叶志恒也顾不得害羞了,从榻上站起来道,“我答应过梅子的,我不能食言。”

“怎么?”张氏目光一凉,“你答应过她什么?难道要直接抬她做姨娘?”正妻没进门就纳了姨娘,正经人家可没有这样的规矩。

“不是,是儿子答应过梅子,将来请母亲给她挑个可靠的人嫁了,”叶志恒汗都下来了,生怕因为母亲的误会再把梅子害了,“梅子就像儿子的姐姐一样,哪里能让她做通房?”虽然叶志恒也想梅子留在自己身边,但她不喜欢,叶志恒不忍拂了梅子的心意。

原来如此,张氏松了口气,她就怕正妻未进门呢家里还有个不安守已的小妖精,所以才挑了忠厚本分的梅子,但既然儿子同意了,自己也不能让儿子在下人面前失了颜面,“好,这事依你,只要她忠心服侍你,娘什么时候亏待过下人。”

因为梅子的事两人都失去了谈兴,“过两日娘要在家中请客,你这几天莫要出去了,去歇着吧,”通房的事张氏要再看看了,不行的话就从自己房里给儿子挑个丫头。

这次因为要给叶志恒挑选通房,方妈妈没事就往外院跑,早就有人有意无意的告诉了张氏,张氏这人最不喜被人揣摩心思,方妈妈其心昭昭,她反而不希望如她的愿。可当年她极力推荐翠萍,结果整出那么个不才之事,幸亏张万夫一家本来就是张家奴才,不然让亲家以为叶家和自己多不会调教奴才呢。

一百、心 事

“三哥是怎么了,出门不顺利?”叶睐娘看着愁眉苦脸坐在自己书案前的叶志恒,他从前进来到现在,就像屁股底下坐了钉子,百般不适,说东问西,可又不肯走,“你还有什么话不能跟妹妹讲的?”叶睐娘冲叶志恒眨眨眼,示意晴雪退下,“你悄悄告诉我,我准保不告诉别人去。”

叶志恒尴尬的搓搓手,未语脸就红了起来,“也没有什么,刚才从娘那儿过来,看到她在见我的丫头,”

“呃,”叶睐娘点点头,已经明白叶志恒说的是什么,她和自己这个哥哥从来不绕圈子,“那哥哥是怎么想的?”若是绕圈子,估计叶志恒也听不明白。

原来妹妹已经都知道了,叶志恒几欲暴走,可心里的话也只能和她说了,“娘选了梅子,但我已经答应梅子让她嫁了人,娘也同意了。”

叶睐娘赞许的点点头,“有道是强扭的瓜不甜,她既不愿,咱们就不要强求,何况这也关乎到梅子的一生。”

“嗯,”叶志恒点点头,老实的说道,“不过当时我还是有些不痛快,我对她挺好的,为什么她不愿意留在我身边服侍我?我什么时候得罪了她自己不知道么?”

你还真是勇于自我反省,叶睐娘笑着开解他,“梅子只是不想与你做通房丫头,又不是不想服侍你,你将她嫁与自己心腹之人,将来她还是可以做你院里的管事娘子,以后不但可以服侍你,还能服侍你的娘子和儿女,有什么不好?”非得到床上服侍才叫服侍?

听叶睐娘说的有理,叶志恒面上带了些笑,“是我想左了,我只是想着梅子姐姐要离开,心里不舍,也伤心她怎么舍得我?”

“你啊,你若是不好意思问,我让桃子闲了去问问,看她可有中意的人,若是有了咱们送佛送到西,你亲自跟伯母提,再没有不成的,”叶睐娘自小与梅子桃子在一起,感情也极为深厚,自然希望她们能有个好归宿。

“好,咱们不就是媒人了么?”叶志恒觉得十分有趣,击掌道,“我还从来没有做过这事呢,到时你帮着我给她准备嫁妆!”

看到叶志恒情绪好转,叶睐娘坏心肠的逗他,“现在梅子的事了了,你的事呢?那个三丫头里你喜欢哪个?”

“说什么呢?”叶志恒再次脸如火烧,将脸侧到一旁道,“不过是几个丫头,有什么喜欢不喜欢的,我以前听你和姐姐说过,男人不是应该喜欢自己的妻子么?怎么再去喜欢别人?”

自己和叶书夏说的?叶睐娘一愣,有些不好意思,想是什么时候她们两个说悄悄话时把这个孩子给忘了,唉,你也太没存在感了,“我还说过男人不应该有三妻四妾呢,这话你记得不?”叶睐娘索性给叶志恒洗洗脑,成功与否就要看未来新嫂子的运气了。

“不能么?”这点叶志恒倒没想过,“外面许多人都是妻妾成群的,大伯、还有父亲,还有大哥,不都是么?”好像越是有钱妻妾就越多,吴均也和自己说过,只要对妻子最好,内院由妻子做主就好了。

“那你觉得这样好吗?你想想正院乱成什么样子了?还有,若不是祖父纳了我云祖母,叶家这些年会闹成这种样子?”叶睐娘真心认为古代男人三妻四妾是内宅的万恶之源。

“为长者讳,”叶志恒脸一横,“睐娘你再举些别家的例子。”说完自己先憋不住笑出来,

“三哥是不知道,我以前听伯母说过,有许多门风清正的世家,是规定男子过了四十无嗣才能纳妾的,听说这样的人家,大家都争着把女儿嫁过去,谁希望自己的相公将来一大堆女人啊~”叶睐娘说完悄悄看看门外,“我这话哥哥可不许说出去,不然妹妹可是会被伯母罚的。”

“放心,我帮你保密,”叶志恒觉得拥有了叶睐娘的秘密,拍着胸脯保证,“但是睐娘,这话可只敢跟我说,到外面万万不要提。”

当我是傻的么?叶睐娘白了他一眼,调皮的将右手举起,“向三哥发誓,人前我一定做个大家淑女!”

叶志恒被她的样子逗得笑了一阵,才斯斯艾艾的问道,“依你的说法,女人们都不希望相公纳妾么?”这一点与他所受的教育是完全相左的。

“当然,你想想看,有那个女子愿意自己在前面服侍公婆养育儿女,相公不但不感激,还去与别的女人风花雪月?”叶睐娘瞅瞅叶志恒的脸色,“就算是她们自小被教的贤良淑德,嘴上再不说,心里也是不开心的。”

叶志恒从小能够接触到的女人实在是不多,长房的几个女人对他来说是面目可憎的,每次看见恨不得躲的远远的,别说与她们说话了,只有西院的三叔一家,才是人最喜欢的人。

在他的记忆里,是想不起父亲曾经有过妾室的,而三房的父母在他的记忆是都是可亲可敬的,三叔从来没有嫌过他笨,每次看到他都会送他玩具,还会将他举得高高的,后来做了他的父亲,只要一有精神,他就会教他看帐打算盘,就会带了他到铺子里去见掌柜们,告诉那些掌柜,他是他的儿子,以后要听他的吩咐。

而三婶,每当他到西院去和睐娘玩的时候都会笑眯眯的将他搂在怀里,嘱咐妹妹不许欺负他,还会不时让丫头送了点心与果子过来,不论自己和妹妹玩什么,她都会静静坐在一旁看着,认真的听他俩儿说话,在叶志恒的记忆里,小时候母亲常常会看着他看着他就哭起来,而三婶从来不会,她会揉着自己的头发说恒哥儿真是个好孩子,那时候他更愿意一直呆在西院里与三婶和妹妹呆在一起。

在叶志恒心里,这三人是除了母亲和姐姐以外自己最放心最亲近的人,而叶睐娘更是他自小的玩伴与知己,只有她会和自己嬉笑玩闹,还会悄悄告诉自己许多不明白的事,事实证明,妹妹告诉自己的道理都是正确的,虽然叶志恒已经长大了,但叶睐娘的话,他还是会无条件的相信。

“父亲就是知道母亲会不高兴才一直不纳妾的么?”叶志恒问的小心翼翼,叶向荃为什么会纳祥云姨娘他是听母亲说过的,所以直接将她忽略不计了,“是不是不纳妾就能过得像他们那样?”

叶志恒毕竟幼时得过自闭症,成人后反应也比常人慢上一些,幸而智力没有什么问题,所以叶睐娘时常告诉他,说话前要想把要说的话想清楚,这样虽然慢一些,但旁人反而会觉得他态度认真,老实可靠,这样的人若是将来搅在妻妾之争里,哪还会有快乐可言?

“嗯,我也想像娘一样遇到爹爹那样的人,虽然他们走的早,但爹娘在一起时,什么话都对彼此说,爹爹也说不会纳妾惹娘不开心,”与人交流时告诉对方自己也这么想,自己也有这种情况,是最容易让谈话者打开心扉接受你的办法,叶睐娘现在才知道叶志恒原来很喜欢自己的父母。

叶志恒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那我将来也不纳妾,只守了自己的妻子过,我现在就跟娘说我不要通房了。”

“回来,”叶睐娘抿嘴一笑,“你这样可是达不到目的,我告诉你,你若真能做到与将来的嫂子一生一世一双人,到时你就算犯了什么错,她都会原谅你的。”

叶志恒也知道自己比别人反应慢,尤其是在与张如檀、李琎、吴均这样出色的人相处之后,心里更是暗藏着浓浓的自卑,为什么人家都说出来了,自己还没有想明白?现在年纪渐长,他有时也会想想自己以后的妻子会是个什么样子的人,会不会嫌弃自己蠢笨,如今听到叶睐娘这么说,顿时觉得眼前一开,若是自己只守着妻子过活,她就会不嫌弃自己?

“你放心,我一定不会纳妾,”叶志恒郑重向叶睐娘保证,“将来我若是说话不算,惹了你嫂子伤心,你就过来骂我,说我说话不算话,是个小王八。”

“哈哈,你都说什么啊,我嫂子,快领来我看看,在哪里?”叶睐娘笑得前仰后合,虽然她知道做到这一点并不容易,但叶志恒是个死心眼,真的做到了,说不定就能有个幸福的将来。

叶志恒才明白过来自己刚才在说胡话,俊脸一红,“都是你,你又拿话诳我,”偏他还就相信自己这个妹妹的话,

“我没有骗你,妹妹哪里不希望哥哥好?”叶睐娘正色道,“你听我说,若是伯母再问你,你就说自己年纪还小,并不想考虑这些,若真是帮你选了,你晾在一旁就是。”

叶睐娘在金谷园时听吴姮芳跟自己嚼舌,说是苏家也有不许子弟纳妾的规矩,因此大家都希望把女儿嫁进苏家,可苏家的女儿却因为这个不好嫁,若是自己哥哥能够承诺这点,未必不能得到苏家的允婚。

叶家二房所住的东院地方不过比正院稍小一些,也有四进大小,但以往叶向高常年在任上,也就没有必要下功夫整治,现在张氏虽然带了儿子搬过来,她一个寡居之人,又守孝,自然也没有心思打理,如今说要请客,还真没有好东西请客人们来看。

“你看我,多年不应酬了,光想着请人来,可人来了怎么办都没有想好,”张氏揉揉额头,一脸的愁容。

“其实谁家没有园子?大家过来最根本的还是想多走动走动说说话,”叶睐娘蹙眉道,“今年天气热,姐姐院子里从京城带回来的紫藤已经开了,到时咱们可以请她们去晓月居看一看坐一坐,不如咱们让哥哥出去请上一班小戏来,您和太太们可以听听戏,打打叶子牌,大家就图个乐呵。”

“嗯,可惜咱家也没有好厨子,这样吧,吃的就在外面丰源楼订吧,东来顺和真不同都是咱们这儿的风味,时间长也絮了,丰源楼听说是南边的风味,咱们试试。”张氏思忖,末了又感叹道,“真是老了,也见识短了,连个客都不会请了。”

叶睐娘掩袖一笑,“哪里不会啊,只是伯母相看未来嫂嫂的心太急~”

一百零一、小 宴

叶睐娘在金谷园时并没有看清楚苏太太,今天一见发现苏璃与她生得极像,牙白色的苏锦暗流云纹褙子,豆青细折裙,与刘璃站在一起竟然让人不敢相信这是一对母亲,更难得的是她宁和的温婉的气质真是让人心生亲切之意,“睐娘见过方婶婶。”苏太太方氏的祖父是山东大儒,自幼熟读读书,气质比一般的官家女子高得不止一畴。

张氏也在心里掂量苏太太,有什么样的母亲就有什么样的女儿,洛阳人做亲时是讲究打听岳母的人品的,若是能得了她家的女儿为媳,张氏把目光投向静静站在苏太太身后的苏璃,她长得称不上极美,瓜子脸,眉目清秀,玉白色的肌肤上淡淡抹了层粉,并未用胭脂,虽然一句话未说,但那熟悉的书卷气让张氏不住点头,“苏太太真生了个好女儿。”

张氏也是读书人家出身,这苏家的女儿这气派怕是张氏这一代的嫡女中也寻不出几个来,就算是自己的女儿叶书夏,也少了她的沉静。

几人正寒暄着,二门处已经有丫头来报说是吴家太太和小姐到了。

“睐娘见过太太,”叶睐娘知道海氏不喜欢自己,遂也不去做什么讨好巴结的事,见过礼后便退到一边,心道我若是看上了你儿子,还另当别论,我根本不考虑嫁入你家,自然犯不着给自己找不舒服,还要被你看轻。

吴姮芳今天穿了大红色镂金丝折枝牡丹薄缎褙子,从膝盖起露出一截鹅黄云纹绫缎绉裙,头上是硕大的红宝压鬓钗,双耳有极细的金丝吊了同品的红宝石,加上同样鲜妍明媚的笑容,恍如仙妃,“姐姐,我早就想来找姐姐玩了~”

叶睐娘迎了吴氏母女进去,张氏目光在苏璃和吴姮芳身上流连,真是一静一动各有千秋,心里十分犹疑,苏家有些高,吴家又有些低了。

冯家母女与牛太太是结伴来的,因为牛太太有可能成为自己的婆婆,叶睐娘自然打起十二分精神,自古婆媳就是天敌,婆媳关系可是会直接影响夫妻关系的,若真是要进牛家的门,她可不想输在起跑线上。

冯幼薇今天也穿了一身红衣,叶睐娘注意到了她看吴姮芳时目光中的不悦,同样是红色褙子,冯幼薇的大红百蝶穿花对襟褙子比起吴姮芳的相比不但料子要差上许多,就连绣功也略逊一筹,叶睐娘心里暗笑,还好自己一身烟柳色,倒与这两们姑娘来了个桃红柳绿。

“我这院小简陋,让诸位见笑了,倒是我大女儿先头的这院子中的紫藤正当花时,还有些看头,咱们就在这儿歇会儿吧,”张氏一脸谦意,招呼众人在晓月居早就摆好的矮几上就坐。

“叶太太太客气了,我家老爷勤勤恳恳一辈子,怕也得不了这么一处宅子养老,”跟着张氏一路行来,冯夫人掩不住一脸艳羡,她和丈夫辛苦经营二十年,在家乡也没有置下这么一处宅子,这叶家的老爷是殁在知府任上,以前也做了十几年的官,手中积蓄想来是不会少的,又出身富户,女儿若是嫁时这样的人家,必是没有苦吃的。

苏太太颔首道,“夫人说的是,若是我家老爷致仕后有这样一处宅子,过着儿女绕膝养花弄鱼的悠闲日子,也不枉此生了。”苏氏是山东大姓,族中子弟众多,苏教谕在老家也不过分得一处两进的宅院,而现在在任上,也只能依规矩住在官署,官署离任了就要搬出来,谁还有心思在那里花功夫。

“姐姐家的法子真是新奇,”吴姮芳拍拍身下的毡垫,“咱们这样席地而坐倒也雅致。”说着拈了水晶盘中的樱桃丢入口中,“你们这水晶盘也是西洋货吧?看着与咱们的不同。”

“是啊,这是先头家父从出海的商人那里得的,我看装果子挺好,就拿出来了,”叶睐娘示意锦言与冯苏两位小姐奉上茶点,“家里没有好景致,只能在别处尽心了,还望两位姐姐不要见笑。”

“这样挺好,”苏璃抬头深嗅浓浓的紫藤花香,“咱们也学学昔日那林下之士,幕天席地,把酒言欢。”

“姐姐也会喝酒?”吴姮芳一下来了精神,侧着身子凑近苏璃笑道,“待会儿咱们喝两杯?”

“粗俗,”一直冷着脸的冯幼薇语不惊人死不休,“女儿家家的喝什么酒?!家里嬷嬷没有教过你么?”她毫不掩饰面上的鄙夷之色,顺带也瞟了苏璃一眼,这个苏璃,父亲官职不高,偏爱拽什么名门世家出身,处处压自己一头,冯幼薇早想给她些颜色看,但想到母亲耳提面命不许她与苏璃交恶,只得强压了下来。

“你,”吴姮芳在家中也是娇娇女,虽然出身低些,在冯幼薇面前也是退让居多,但人家公然打自己的脸,这口气还真是咽不下,“谁说女儿家就不能喝酒?你没喝过葡萄酒么?是了,有些人见的少,知道的自然也少些。”

“妹妹,”叶睐娘提高了音量,客人在自己面前吵起来,自己这个主人也光荣不到哪去,再因为这个让几家太太生了嫌隙就不好了,“冯小姐说的有理,女儿家家的确实不宜多饮,”她冲吴姮芳挤挤眼,“太太们看着呢~”

吴姮芳也是个伶俐人,话一出口就知道过了,但开口道歉她还是有些拉不下脸,讪讪的将脸扭到一边,嘟着嘴不吭声。

“吴家妹妹年纪小,冯姐姐莫要与她冶气,”苏璃轻声劝道,她虽然也不喜欢冯幼薇,但今日是在睐娘家中,站干河沿儿看热闹的事她做不出来,“姐姐家的樱桃还真是不错,城里还没有见卖呢~”

冯幼薇还算肯给苏璃面子,从鼻子里冷哼了一声,“我才不会和她一般见识。”她今天来的本身就不情不愿的,一肚子火没地方发,也只有拿最软的柿子出气了,这叶家有什么好?听说那叶家的儿子还傻不愣登的,自己怎么可以嫁给那样的人?这土而吧唧的院子又有什么看头,还好意思在里面请客?!

叶睐娘看冯幼薇的态度已经缓和,松了口气道,“这是哥哥从乡下庄子里带的,说是庄子里自己种的。”

“我家庄子里怎么没有人种这个?”吴姮芳吐出樱桃核,“回去跟娘说让我们庄子里也种上樱桃,来年请大家去尝。”

听吴姮芳说的天真,叶睐娘苏璃相视而笑,“那我们可有的等了。”

冯幼薇也有些不解,“怎么?为什么要等?”

“有道是‘樱桃好吃树难栽,’若要等着吃姮芳府上的樱桃,可要等上几年了,”叶睐娘掩口笑道,“还不如今天咱们先痛快吃些,我三哥带回来了两篓子呢,一会儿走时你们都带些,我们乡下的庄子里各式常见的果子都有,等下来时送到各府请你们尝鲜。”

叶向荃为叶睐娘准备的两座庄子中,有一座专门用来栽种果树了,除了樱桃,另有八十亩的桃子林,八十亩的杏李园,大顺现在国泰民安,民生富足,这果子上的出息每年都是一笔不小的数目,只是现在还到不到叶睐娘的手上,她所见到的就是每季管事送到叶家的时令水果。

“原来要几年呀,”吴姮芳一脸失望,苏璃也笑道,“我也听说这樱桃又怕冷又怕热,还易生虫,挂果后又易引的燕雀来啄,实在是麻烦的紧,不过《备急千金要方》里说过,樱桃味甘平,涩,调中益气,可多食,令人好颜色,美志性,倒是可多吃些。”

樱桃补血,可不是能令人面色好么?没想到苏璃读书还挺多,而且还懂这些?叶睐娘有些惊喜,“反正是我家庄子里出的,以后每年都给各府送些就好了,姮芳也不必自己去种了,我三哥还准备来年在庄子里种西瓜呢,到时也送你们尝尝。”

苏璃还真不是那种不知稼穑的女子,好奇道,“你家哥哥还喜欢这个?平日庄子里的事不是由管事们操持么?”

听她问叶睐娘心里乐开了花,“哥哥才不是那种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人呢,这次我们山上庄子太旱,估计会绝收,他去看了,才说以为种西瓜,还给庄子里的佃户送粮食呢~”

“你三哥连这个也管啊?”吴姮芳十分惊奇,她哥可是不管这些“小事”的,“收成不好就卖了呗,不如多置间铺子收益好呢~”若论做生意,她也算是个内行了。

“我也是这么说,但哥哥说那庄子卖不上什么价钱,再说那些农人也太苦,所落到狠心的东家手里,”叶睐娘偷偷观察苏璃的面色,发现她并没有冯幼薇脸上的不以为然和吴姮芳的懵懂,心里更高兴了,“等过了夏天,枣子下来,我们庄子上还有枣树呢,打了枣也给你们送些。”

冯幼薇撇撇嘴,真是个没见识的,烂枣子谁没见过?还要送人,“不必了,年年家里的这些东西都没人吃,娘都拿了赏人了。”

叶睐娘笑微微的看着冯幼薇,这样的丫头,我就是抹黑你也不能让你嫁进来,“那就算了,我还想着请大家到庄子上住两日,大家亲自打枣玩儿呢。”她守孝时太过无聊,叶志恒与她去过一次,到现在仍记忆犹新。

一百零二、铺 垫

苏璃和吴姮芳都露出羡慕之色,吴姮芳立马应道,“好,到时你记得叫上我,我还没有到乡下去过呢,我回去也问问,看我家在乡下有没有什么庄子里产果子的,到时咱们各处都转转。”说到玩,小姑娘最有兴趣,“若没有的话,就让哥哥去买座来与咱们玩,听说会盟有荷花,过些日子我请大家去!”

“我们山东也有大枣,只是打枣我却从没有做过,”若是能出去走走,倒是一桩美事,苏璃含笑道,“记得去年家里的下人带过来一种小小的枣子,极酸,我却尝着挺不错的。”

“那是野酸枣,就长在山野的荆棘上,”叶睐娘前世就吃过那种东西,后来野生酸枣糕超市里也常见,“就是果子太小,没什么吃头。”

“还有那种果子?”吴姮芳来了精神,“哪儿有?我让人去采来咱们尝尝。”

“你这丫头,馋成这样,不是说过了夏天才有么?不过我当时就在想,若是用连理木将这酸枣种到枣树上,不知道会不会果子大些。”苏璃嫣然一笑,她在家里闲时也看些杂书。

“连理木?”什么东东?她只听过连理枝好不好?叶睐娘看向冯吴两人,也同样是一头雾水。

苏璃有些不好意思,“我也是在书上看来的,就是将这种酸枣和普通的枣树接到一起,成不成就不知道了,我是瞎想的。”

“苏姐姐这个想法好,回头我让哥哥找了会种果树人的试试,若是成了,要记你一功,”原来是嫁接,竟然有这么个浪漫的叫法,两人一人种西瓜,一人种改良酸枣,还真是不愁没话说,叶睐娘简直要笑出声来。

牛太太满脸带笑的看着不远处围坐的几个姑娘,四位小姐各有特色,其中最出色的就数苏家姑娘和叶睐娘了,苏家她是不去肖想的,叶睐娘么,模样自不必说,行事也大方知礼,想是自小养在了张氏身边,毫无小家之气,配自己的小儿子,倒也相宜,“我是看见谁家有女儿,就羡慕的不行,真真恨不得抢一个回家去才行。”

“母亲这话媳妇可是不依,”牛太太今天带了大儿媳李氏过来,因为她们是席地而坐,李氏一直就半跪在牛太太的身后服侍,听到婆婆这话笑道,“难道您不拿媳妇当女儿么?媳妇可是觉得娘是将我当女儿来疼的。”

“我是女儿越多越好啊,”牛太太让儿媳妇拍得极为舒坦,“你这丫头只顾哄你婆婆高兴也不怕旁人听了笑话。”

“笑话什么,我们羡慕还来不及呢,”在座的都有儿子,哪个不希望儿媳妇亲近自己,“可惜啊,现在好儿媳可是打着灯笼都难找啊~”张氏若有所指道。

李氏哪能不知道今天几位来的目的,尤其是这叶家,儿子想娶亲,侄女要挑婿,“几位太太哪用打灯笼,”她冲着叶睐娘几个一呶嘴,“那边哪个不是好姑娘,我都想给我家三郎带回去一个呢~”

今天这个聚会比起金谷园的赏花会来目的更加明确,大家也都心知肚明,只是吴太太没有想到牛家也是奔着这个目的来的,她看看不远处紫藤花下正与叶睐娘窃窃私语的女儿,若是女儿嫁到牛家,虽然穷些,但毕竟牛家也是官绅,但牛家从来没有流露过这种意思,她看看在牛太太身边殷勤服侍的李氏,心下羡慕,这读书人家出来的姑娘教的规矩就是不一样,自己若是有个儿媳这么服侍,也是一桩乐事,但若要把自己女儿嫁到这样的人家,她可是舍不得。

“不知牛太太看上了哪家小姐,看看这个冰人我做不做得,”冯夫人掩口笑道,她今天来的目的也很明确,就是想和叶家联姻,因此不论牛家看上了谁,都与她没有关系。

“有夫人这句话,妾身就行谢过了,”牛太太起身一礼,若是知府夫人做媒,这婚事又风光几分,叶睐娘她是越看越满意,行动举止大方得宜,语速不快但清晰悦耳,加之嫁妆也丰厚,将来儿子分出去,也不会过苦日子。

中午用过午饭,张氏请了众人到花厅消食,“咱们就不要拘那些俗礼,这在这儿准备了长榻,自家姐妹累了就歪着,今天志恒给咱们请来了城里的春德班,他们的祥符调最是地道,咱们喝茶听戏。”

叶睐娘却不耐烦这个,轻声问了苏璃她们,可愿意到自己院中一坐。

“好吧,我们就去姐姐的院子里坐坐,谁愿意听这劳什子?”吴姮芳家里就养了戏班子,平时想听多少没有?哪想把时间浪费到这上头。

“冯小姐若不嫌小院粗陋,也一同去吧,若是累了,让丫头服侍您小憩片刻,”叶睐娘知道冯幼薇今天心情不好,但却不能冷落了她。

冯幼薇也不耐烦端端正正的坐着,听到叶睐娘相请,神色舒缓了些,主动起来与冯夫人她们说了。

“去吧,让她们小姐妹们自己玩去,”张氏笑道。

“唉,做人媳妇真不是好事,”吴姮芳从花厅出来,感慨道。

苏璃有些哑然,“什么事让妹妹如此感触?”

“你们刚才没看见,咱们吃完了,牛家大-奶奶才过去吃饭呢,现在又过去服侍她婆婆去了,牛家怎么规矩这么大啊?”

冯幼薇也被吴姮芳的感慨吸引过来,谁想到她竟然说这个?不由冷笑道,“真不知道你到底跟谁学的规矩?媳妇服侍婆婆不是天经地义的么?难道你家嫂子与婆婆同桌而食?”

“我没有嫂子,”吴姮芳瞪了冯幼薇一眼,不过就是个五品官的女儿,傲个什么劲儿?!

“那你母亲就不用服侍吴老太太?”冯幼薇穷追不舍。

见大家都看着自己,吴姮芳有些不好意思,“祖母对我娘很好的,再说了要丫头做什么?我娘要理家,每日那么忙。”

“想是吴太太每日晨昏定省,又来料理家事,自然无法像牛大-奶奶那样随时服侍在婆婆跟前,”叶睐娘心里暗赞吴老太太真是个善良人,口里却帮吴姮芳解围。

“嘁,牛家大少奶奶就不用料理家事了么?”看到叶睐娘明显维护吴姮芳,冯幼薇很不乐意,不就是有点银子么?用得着巴结成那样?

“秋水居,睐娘妹妹可不是眼如秋水,好名字,”苏璃也对吴家的规矩有些讶异,但却不想她们再因为长辈的事情将起来。

“姐姐过奖了,”叶睐娘脸一红,她可没想过自己是什么“眼若秋水”的美人,“只是我在京城宅子里的院子叫做秋水居,回来后就没有再改,直接把这个院子也叫秋水居了。”

“妹妹你这院名是哪位题的,看来是下了功夫的,”

叶睐娘心里一喜,“是我三哥,他专攻魏碑,”看来苏璃也是个喜爱书法的,又一项共同爱好,真是再好不过了。

“就是叶家的三公子?”冯幼薇不由细看了那匾额几眼,扯扯嘴角,一个呆子,不练字还能做什么?

“那边几个小姐妹还正聊得兴起呢,咱们也莫要扫了她们的兴,多留一会儿吧,”冯夫人是打算要见见叶志恒的,目的没达到,自然不肯离开。

吴太太海氏已经大概猜出了她的心意,抿嘴一笑道,“今天的戏极好呢,也难为叶少爷专门请来了春德班,听说贵府少爷极为出色,能不能让大家见见?”

儿子在母亲眼里就是一块宝,有什么怕人看的,张氏欣然应下,“去看看志恒在做什么?让他过来给几位太太请个安。”她也等这么个机会,想要说亲,总得让几家太太心里有数才行,“我这个儿子木讷些,大家不要见怪。”

叶志恒今日束着玉冠,穿着青碧色团花圆领纱袍,脚踏着青丝云履,束着石青色腰带,腰间不过是玉珮丝绦,并没有什么花俏的点缀,加之人本来长的就很方正,真正是中老年妇女心中理想的女婿人选。

“令郎真是好相貌,”冯夫人越看越满意,无论相貌家世,还真没什么配不上自己女儿的,人老实就更好了,以后也好拿捏,于是细问了年纪、以及平日看什么书,有什么消遣之类的闲话,更说让他没事多到自己府里坐坐,自家老爷极是喜欢像叶志恒这样知道上进的年轻人。

被冯夫人这样没口夸奖着,叶志恒已经额间见汗,脸红的都抬不起来了,牛太太见状咯咯笑道,“快让孩子出去吧,再不然都要找地缝儿了。”

张氏看到儿子窘迫的样子也有些哭笑不得,“唉,自小被我养在家里,没见过什么大场面。”

“叶太太快别这么说,这样的场面哪个又见过许多次?”苏太太也在细细打量叶志恒,这孩子倒没有传说中的那么傻嘛,前次听女儿回来讲,叶家的小姐对自己的这位兄长极为称赞,怕也是那种内秀不张扬的,又知道友爱手足,人品应是不错。

一百零三、邂 逅

“刚才姐姐家的那几道菜还是好吃,就是太辣了些,”吴姮芳一进正厅就端了茶来狂喝。

因为叶家实在是乏善可陈,叶睐娘便自作主张指点厨子做了几道以前她会做的川菜,知道现在的人不能吃辣,洛阳菜也多是以胡椒为主,叶睐娘特意减少了辣椒的份量,结果,几位太太尝了几口不过夸了声新鲜,而吴姮芳显然是对了胃口,当时就是一边喝茶一边偷偷往嘴里塞,到了现在还在灌水。

提起刚才的菜肴,冯幼薇来了精神,半天才微红了脸道,“叶小姐家里的厨子确实有过人之处,那几道新鲜菜式着实让人难忘,不知是哪里请来的?”

难得有她感兴趣的东西,叶睐娘看看她微显丰满的身体,“冯小姐若是喜欢,我一会儿抄了菜谱给你,都是极寻常的东西,只是里面的辣椒咱们这儿用的少些。”

“睐娘姐姐你会做?”吴姮芳冲到叶睐娘面前,“那些我都没吃过的菜是你做的?”这下好了,回去可要好好跟哥哥说说,“睐娘姐姐,有什么是你不会的?

厨艺这项其实对大家闺秀来说,不过是知道就行了,哪有人真正洗手做羹汤的?听到叶睐娘会厨艺,连苏璃都不敢相信,“我也尝着那几道菜很不错,尤其是那道开水白菜,看上去清淡雅致,实则香味浓郁,除了知道用了菘菜外,根本不知道还用了什么,妹妹是怎么想到的?”

我怎么想到的?不过是以前做家庭主妇会些家常菜罢了,至于那道开水白菜,更是看过些视频,这还是来古代后头次尝试呢,光高汤这一项,若没有家里厨子的帮忙,叶睐娘也做不成,但这些话她不能说得太清楚了,“不过是在家里时自己琢磨着打发时光,雕虫小技,这个开水白菜确实做着麻烦了些,其余那几样,我全都将食谱和做法给你们。”

“我们小姐会的可多着呢,”晴雪比桃子几个更关心叶睐娘的婚事,若是能在这些小姐面前展才,也是一桩美事,遂笑道,“我家小姐擅吹排箫,还曾得开封相国寺主持大师的垂问呢~”

“排箫?这种乐器我也只是耳闻,”苏璃清水目中尽是惊喜,“会这个的可是不多,没想到妹妹竟然是个中高手?”

叶睐娘嗔了晴雪一眼,笑道,“不过是闲暇时自娱的玩意儿,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还是不要污了姐姐双耳。”

怪不得哥哥宁愿不娶海家的表姐也要等着叶家小姐呢,吴姮芳与吴均感觉极好,此时爱屋及乌,看叶睐娘处处顺眼,巴不得她在这些官家小姐面前尽展其才,“我只听过有人会琴筝,我哥哥就很会吹笛,”她赧然一笑,“我懒得很,什么都没学会,姐姐吹来让我听听可好?”

想到花厅里的牛太太,叶睐娘也就不再推辞,她也辗转跟叶志恒问过,牛家虽不是大富大贵,但家道殷实,三个兄弟也很和睦,牛家的三儿子牛穆扬人品端方,在洛阳也没有什么恶名,这也就足够了,以后的日子还是要人过的,今天看牛太太和牛家少奶奶也都不是刁蛮难相处之人,“好吧,吹的不好,诸位可不要见笑。”

冯幼薇垂首看着光秃秃的左手,她在家里也是专门请了教习的,自认抚了一手好琴,“妹妹只管吹来,听闻苏小姐也是擅琴的,若真不好,还有她可以指教与你。”

苏璃听了冯幼薇的话有些哭笑不得,她倒是会说话,让她这么善意的一说,自己倒成个挑剔的了,但冯幼薇的性子她也是深知了,淡淡的看了她一眼道,“我也只是闲时在家里弹几首,想来这笛箫与琴筝颇为不同,听闻冯小姐师从白大家,想来必会有所心得。”

叶志恒一脑门儿汗从花厅里出来,在花厅外站一片刻才算是缓过劲儿来,他情不自禁的望了望西边的秋水居,今天这些太太们的来意他也略有所知,那些小姐只中真的有能伴自己一生,不嫌弃他笨的人么?

“少爷,”风清冲风白挤挤眼,又帮着叶志恒整整衣衫,“现在晓月居里没有人,爷也领咱们过去也看看紫藤花开的好不好?”

“内院是咱们可以乱起动的么?”叶志恒脸一沉,“出去,”他可不能在这个时候做出那些荒唐事,传出去整个叶家的名声都坏了。

“少爷,是小姐在吹箫,”风白扯了扯叶志恒的袖子,“咱们听一会儿,小的觉得只要听了小姐的箫声,三伏天也不会热。”

叶志恒停下脚步,叶睐娘的箫音最是养心怡情,他确实需要听听这箫声了,不知秋水居里的小姐们是否也像自己一样,爱这如泣如诉的箫音。

“真是清雅悠远,”苏璃的心已经随了空灵的箫声飘到云天之外,“睐娘妹妹的箫声似乎有安抚人心的魔力,就这么坐着,什么都会忘了。”

冯幼薇点点头,心悦诚服道,“是我想左了,只以为琴声‘清、和、淡、雅’才是大雅之声,没想到这排箫竟然这么荡人心魂,”她拿过叶睐娘的那支排箫,“叶小姐这箫曲也是闻所未闻的。”

“没什么,不过是家姐闲时所弹,我拿来吹奏罢了,当不得什么,”叶睐娘吹的是《橄榄树》,曲风自然是这些整日“宫商角徵羽”的小姐们所不能想像的。

“姐姐真是大才,”吴姮芳更是一脸崇拜,“以后姐姐能多到我家里来的就好了,只要听到姐姐的箫声,我一定安安静静的,母亲定然不会再骂我没有闺秀的样子。”她是寻机就想把叶睐娘往自己家里请。

“小姐,太太请诸位小姐过去,”骄阳来时就看到叶志恒还在花厅不远处,她冲风白挤挤眼,飞快的到秋水居禀报,若是这几位小姐出去时少爷还没有离开,那就“正巧”了。

“咱们过去吧,”叶睐娘看到骄阳的神色,有些不解,示意晴雪过去。

“少爷在外面,”晴雪的声音几不可闻。

叶志恒?这样邂逅,也太假了吧?吴姮芳或许不在意,苏璃万一想歪了就不好了,但错过这次机会,以后怕就再也不会有了,叶睐娘咬咬牙,“那咱们就过去吧。”

“三哥,你怎么会在这里?”叶睐娘看到正准备往外走的叶志恒,佯做吃惊。

叶志恒这会儿是真的吃惊,他听排箫入了神,又想了一阵自己未来的新娘,一时怔在那里,待听到有人来时,才发现叶睐娘与几个女子已经走到近处,本想躲避,还被叶睐娘给喊住了,不由满脸通红,也不敢抬头,“我,我只是听妹妹的箫声入了神,多站了一会儿,我,我真的不是故意在这儿的,我,我走了,”说罢也仓皇的与眼前的几位女子见了个礼,转身向外面跑去。

“嘁,听入了神,谁信?”冯幼薇圆脸已经有些发青,不过是想看看她长得什么样子罢了,看着没出息的样子,能成什么大事?!

“咯咯咯咯,”吴姮芳已经笑得跳脚,“跑那么快做什么?又没有人追他~”

“苏姐姐,”叶睐娘也是一脸尴尬,她也没有想到叶志恒这么不给力,你跑什么呀,大大方方的打个招呼不行么?“我哥哥这人害羞的很,你莫要生气,我并不知道他在这里。”

听母亲说是冯家要与叶家结亲,叶睐娘却与自己解释,苏璃脸一红,“没什么,不过是一场误会,妹妹也不要放在心上。”

叶睐娘脑海里灵光一现,面上做出担忧状,“妹妹说的是真的,我家三哥真不是什么登徒子,我跟你说,”她凑近苏璃,“我哥哥跟我说过,他这一生只会守着自己将来的娘子过活,不会纳妾让娘子伤心的。”

苏璃的脸更红了,想啐,又忍住了,“你怎么想起说这个了?这与我,”她还是把“有什么关系”咽回到肚子里,心里下意识的去想叶志恒的样子,又想着叶睐娘跟自己说这些到底是有心还是无意?

“我不是怕你误会我家哥哥是个轻薄好色之人,这与我哥哥的名声可是不好,再说了,我哥哥可正是说亲的年纪,”叶睐娘看到苏璃微红的脸,和不自觉放慢的脚步,做出怕苏璃不相信的样子,“真的,我再跟你说,我哥哥现在连个贴身服侍的丫头都没有,伯母给他安排了一个,他却说要把那丫头找个好人家嫁了呢~”神啊,原谅我吧,为了叶志恒的幸福,叶睐娘说起假话来也是不打草稿的。

送走几家太太小姐,张氏和叶睐娘都一身疲惫,各自回去估算不提。

“小姐,您快来歇歇,”桃子已经吩咐了小丫头们打扫了“战场”,“听说今天那个冯小姐是未来的少奶奶?”

“是不是真的?”李子、常妈妈都凑了过来。

“唉,少爷真可怜,”桃子也算是自小与叶志恒一处长大的,想到以为会有那么一位不好相处的少奶奶,不由一脸悲色,“那冯小姐用鼻孔看人啊,”她学着冯幼薇傲慢的样子,在圆凳上小心的坐下,仿佛那凳子上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强忍着才坐下来的。

“就是这个样子,”锦色一脸愤然,“小姐屋里我天天领人打扫的,因为有客,又特意清扫了一启蒙,”简直是对她劳动能力的不信任。

“那冯小姐确实不是个好相与的,”常妈妈总结发言,“听说这冯知府也是出身寒门,怎么养出个姑娘这种作派?”

一百零四、费思量

从坐上车吴姮芳就喋喋不休的与母亲讲今天在叶有的见闻,多才多艺的叶睐娘,讨人嫌的冯幼薇,博学广识的苏璃,还有不好种的樱桃…

“娘,咱们在乡下可有种果树的庄子?”吴姮芳完全没注意到母亲已经神游天外,“到时侯我也下贴子请睐娘姐姐和苏姐姐摘果子去,还有,今天咱们吃的菜,有几道是睐娘姐姐做的呢,我把做法都抄来了,回去给哥哥,”当然,可不能白给。

“好了,大姑娘家叽叽喳喳的成什么样子,”海氏被她吵的头疼,“你也学学人家苏小姐,那才叫大家闺秀。”

“大家闺秀就不说话了么?再说了,咱家哪里会有大家闺秀,”吴姮芳一脸委屈,悻悻的闭了嘴。

海氏却在想自己的心事,今天她又观察了半天,还是没有看出那个叶睐娘有哪点好了?家世?她不过是寄养在叶家二太太身边的孤女,与张家的关系太远,陪嫁?爹娘早死了,家产也给了叶家二房,以叶张氏的精明,能到她手里多少?模样性情?还不如自己那个庶出的侄女呢~做吹箫会做饭?自己家里什么人没有?会这些顶什么用?能帮上儿子什么忙?!

越想她越看不上叶睐娘,今天牛家话里话外的意思很明显,她们是看上叶睐娘了,这样也好,索性顺水推舟,有了牛家在前,儿子和婆婆都不能埋怨自己不出力。

还有那个叶家少爷,长像不差,就是害羞了一些,儿子回来也说过,叶志恒是个老实的孩子,又有个姓张的做外家,若是能将女儿嫁到叶家,再娶了冯家的女儿,这样吴家地方与京里都有人了,以后看谁还敢看不起他们是只有钱没有权的商户?若是自己能办成这件事,怕是自家老爷回来也会夸赞自己,想到长年住在江南外室那里的吴家大老爷,海氏暗暗咬牙,为了儿子以后走得更稳,她也要结下这两门亲事。

第二天叶睐娘到和安堂请安时,发现叶志恒早就到了,“三哥今儿这么早?”

叶志恒看到她,脸蓦的一红,“没事,我睡不着就早些来了。”

“原来三哥是睡不着啊~”叶睐娘拖长声音,促狭的冲张氏眨眨眼,“三哥究竟为什么呢?”这是为什么呢~

张氏也听说昨天冯苏几家小姐在西花厅外的小路上遇到叶志恒的事,脸一沉,拍着桌子道,“恒哥儿,你也太莽撞了些,冒犯了人家小姐,看娘怎么罚你!”

叶志恒看母亲竟然动怒,又惊又羞,脸红的都要滴血,立起身道,“娘,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他看了叶睐娘一眼,“真是听妹妹的箫声出了神。”

叶睐娘怕张氏“严厉”的模样把叶志恒那点儿淑女之思给吓跑了,“伯母,三哥哥从不说假话的,昨天确实是个意外,再说,苏姐姐她们也没有生气。”

“既然人你见了,跟娘说说,觉得哪家的小姐合心意?”张氏看着儿子的窘态,撑不住笑了出来。

“娘~”叶志恒脸更红了,他哪里敢看人家的小姐,“我就没敢抬头,这事,还是娘作主就好,我,我出去了。”说罢连早饭都不吃了,夺路而逃。

“你看这孩子,”张氏点点叶志恒的背影,“来,咱们吃饭。”

“昨个儿你也看了,觉得冯家的小姐怎么样?”用过早饭张氏也不急着料理家事,带了叶睐娘在院子里散步。

冯幼薇?叶睐娘想了想道,“侄女看那冯家小姐怕是自己并不满意这门亲事。”

张氏没想到叶睐娘回答的这么直接,“你肯定?”

“其实亲事是父母之命,作儿女的听从就是了,但昨天侄女观察,那冯小姐怕是个心高的,”叶睐娘斟酌的用词,怕她太过明显的态度引起张氏的反感。

“冯家倒是有些与咱们结个亲家,不过她冲得的不是咱们恒哥儿啊,而且那个冯小姐性子似乎不如长相那么敦厚。”昨天细看了冯幼薇,张氏也有犹豫,那姑娘对吴姮芳不假辞色,并不是个圆滑的,这样的儿媳出去交际只有得罪人的份儿,怕是不能指望她对儿子有什么襄助。

叶睐娘被张氏的话逗得扑哧一笑,“性子不如长相敦厚”?的确是这样,冯幼薇若不喜欢叶志恒,怕以后的日子过不安生,叶志恒又是个不擅言辞的,怎么会哄老婆,“我觉得哥哥人很好啊,只要找个不骄不躁的性子,定然与哥哥相处得来。”

“不骄不躁,这三个人里当得起这四个字的也只有苏家姑娘了,”张氏惋惜的摇头,“那个苏教谕可是二甲进士出身,出身山东苏氏,只是不擅钻营才在洛阳做了个七品的教谕,他家的女儿自然是个好的,可惜未必看的上咱们恒哥儿啊~”

看来张氏也注意到苏璃了,只是耽于家世才不敢肖想,叶睐娘正想开口,却听到张氏又问,“你觉得吴家的女儿怎么样?倒是个爽利活泼的性子。”

虽然吴家出身低了些,但低门娶妇,而且她是吴家的嫡女,嫁妆必不会少了,只是这话不能对叶睐娘说。

听到她提起吴姮芳,叶睐娘心里一沉,张氏素来注重门第,如今怎么看上吴姮芳了?“吴家也算是知根知底的,今天看那吴妹妹人也极好相处。”

“嗯,我也这么想,上次到金谷园我就看她与你挺投机,就是年纪小了些,”张氏忖度着道,“再有,咱们怎么才能让冯家歇了心思,不然还真不好与吴家提亲。”还有吴家看上了睐娘,若是自己想要吴姮芳做儿媳,怕是睐娘这边就黄了,不过这不是问题,吴家要的不过是与叶家的姻亲关系,这样反而更近些呢~

现在叶睐娘算是明白了为什么连自己都知道了吴家想求娶自己而张氏却闭口不提的缘故,叶睐娘根本就不想嫁给吴均,但自己不想和张氏为了自己的子女而自动把吴均排除在侯选人之外是两回事,叶睐娘努力暗示自己想开些,毕竟只是伯母,可想到这些年自己的小心翼翼,曲意奉承,心里还是一阵阵发凉,她能简单的认为这只是人的本性么?

“小姐这是怎么了?从太太那儿回来就没精打采的,”桃子疑惑的看着李子,今天是李子与锦言陪叶睐娘去请安的,怎么一个时辰功夫就变了天。

李子冲桃子挤挤眼,示意她莫要现在问,她只知道自己小姐与太太在花园里说话,回来的路上小姐的脸就沉了。

自己还在想着要为叶志恒找个能够相携一生在背后支持他甚至扶助他的伴侣,谁知道张氏已经另有打算了,叶睐娘看着碧青鲤鱼纹帐顶,其实张氏的盘算也是一片慈母之心,吴姮芳活泼跳脱,未必对叶志恒没有好处,何况低门娶妇也有她的道理在,再加上,有吴均这个大舅哥,叶家的生意就不愁没有钱途。

“娘,你莫要再说,今天我见了那叶家的小子,女儿抵死不嫁!”冯幼薇语气坚决,看那叶志恒什么样子,缩手缩脚的,也太上不得台面了。

“你这丫头,娘活了半辈子了,还能害了你,”冯夫人无奈的看着唯一的女儿,“这样的男人才可靠,再说了,咱们低嫁也好,他以后还敢在你面前挺腰子?”

冯幼薇才不管些,“你也说了,将来爹定是会高升的,女儿反正不大,等爹升迁了再说吧,”冯幼薇低头盘算,若是父亲再升个一级半级的,自己的婚事就更光明了。

“你也知道你爹还想往上走?”冯夫人捣了捣女儿白亮的脑门,“谁不想升官?可是咱们家底子薄,有道是‘朝里有人好做官’,那叶志恒的亲舅舅可是工部侍郎~”

工部侍郎又怎么样?又不是他爹,再说了,就算为了父亲,也不能拿她的姻缘去换,“可是母亲不也说过,升官还要靠银子,咱们不靠人脉靠财力不就行了?”冯幼薇托着下巴,与其嫁给叶志恒那个傻瓜,还不如嫁与吴均,那男人她见过,长相不算是最出色的,但小小年纪已经掌管了大半个吴家,将来更是吴家的家主,若是自己做了吴家主母,“娘,你去跟吴家太太透个意思,我要嫁给吴均,只要嫁给了吴均,父亲还愁没有官做?做银子砸也砸出来了。”

“娘~”见冯夫人一脸犹豫,冯幼薇拉了母亲的手撒娇,“那叶志恒虽然有个当官的舅舅,但咱们洛阳城里谁见过?怕是光听叶家的名声,还不如吴家光鲜呢,再说了,您也不希望我嫁的不如意,您可是我的亲娘,不是叶家那个叶知秋,只有个伯母,亏她那么个百伶百俐个人儿,竟然要许了牛家!”

冯夫人也是个没见识的,又最疼这个女儿,实在不愿在婚事上拂了她的心意,再说,女儿说的也是另一番道理,有了吴家的钱,自家老爷自然会步步高升,而吴家,则会永远被自家压上一头,女儿以后的日子也不会难过到哪里去。

一百零五、压惊礼

吴家也在说叶睐娘,吴姮芳一回来就拉了吴均细说今天在叶家的见闻,海氏看吴均认真的样子十分不悦,但当着婆婆的面前又不敢直接说自己看不上叶睐娘,想了想道,“姮娘不要再说的,人家也是养在深闺的女儿家,不好在男人面前这么说的。”

“哪有什么?反正,”吴姮芳一脸坏笑的看了吴均一眼,往日他可没有这么早回来,还不是因为知道今天她们去叶家作客,“反正祖母也爱听不是?”

“是,是,是,”吴老太太被孙女的样子逗的哈哈大笑,“是我爱听,所以姮娘就好好讲给祖母来听,你说那叶家小姐还擅厨艺?”

“是啊,我这儿还有单子呢,”她冲吴均扬扬手,“哥哥你也算是见多识广了,妹妹保证这上面的菜式你没有尝过,要不要?”

吴均一脸不屑,要菜单子做什么?只要娶了叶睐娘,她会亲自下厨做与自己吃,“你自己留着吧,你就那笨样,这东西在你手里也就是一张纸。”

海姨娘听说海氏与吴姮芳回来,便早早的到了吴老太太身边服侍,此刻忍不住酸酸道,“竟然还有少爷没有吃过的菜式,来让表姐看看是什么新鲜玩意儿?”

她是妾室,不敢对吴姮芳自称嫂子,但又不愿以妾室自居,因此还管海氏叫姑姑,管吴姮芳叫表妹。

“表姐?我表姐嫁到南阳郡了,”吴姮芳面色冷淡,将那张雪浪宣叠好递给身后的丫头,“这里也是你呆的地方么?怪不得人家都说商家没有规矩呢~”

“你,”海姨娘看着面无表情的吴均泫然欲泣,半晌又转头看着海氏,“姑姑~”

海姨娘在家时不过是个庶女,并不得姑姑的欢心,若不是吴均坚持不肯娶海家的嫡女为妻,也轮不着她进门,但现在女儿公然踩海姨娘的脸,也是给海家没脸,海氏心里恼怒,但并没有帮侄女出气,而是一脸忧心的道,“母亲,今儿我到叶家去,还见了牛太太和她家的大媳妇。”

“牛家?”吴老太太有些想不起来,“城里有几家姓牛的,你说的是哪家?”

“就是城北牛翰林家,”海氏心里暗笑,“听说她家的三儿子叫穆扬的,前年中了秀才,今年十六了,人极是聪明好学,在儒学里很受教授的青眼。”牛家祖上出过翰林,因此人称牛翰林家。

看到吴老太太微蹙的寿眉,海氏起身为她敲着肩膀,“其实母亲也不必为均儿太过操心,咱家均哥不愁找不到好人家,我看那叶睐娘也是个薄命相,不然小小年纪就父母双亡?”

“儿子还有事,先出去了,”吴均已经撩袍起来,冲祖母和母亲一拱身,出了春晖堂。

后几日苏璃时有书信送到,未几又递了帖子请叶睐娘到家中作客,张氏也不拘着她,自让叶志恒送了妹妹去,只是吴家送来的帖子,却没有到叶睐娘的手上过,叶睐娘心知肚明,但她已经想开了,反正自己对那个吴均无意,而且吴家也不是自己想嫁的人家,也就由着张氏安排,张氏对吴姮芳留了心,所以对海氏的邀请倒是没有拒绝,只是不再带叶睐娘到金谷园去。

一入夏天气热了起来,叶睐娘更不想出去了,只在家里与桃子几个说笑写字度日。

张氏脸色铁青的坐在和安堂,呆呆的看着眼前的两匹彩缎,“你家太太是什么意思?”

牛家来了两个打扮的极体面的婆子,“我家太太说了,这些东西是给贵府小姐‘压惊’的。”

压惊?张氏已经气得浑身发抖,这是对叶睐娘不满意了,原本不是好好的么?牛太太显见很喜欢自己侄女,怎么才过了月余,就变了卦?“为什么?”

“这您叫奴婢怎么说好?”那牛家的婆子矜持的一笑,“我家太太说请了先生给我家少爷批命,卦像上说不易早娶,实在不敢耽误贵府小姐。”

洛阳城里的规矩,有说亲意向的两家,在相看后,男方对女方不满意,就会送来彩缎做为“压惊”礼。牛家现在让人送来彩缎,就是告诉叶家,他家儿子与叶睐娘的亲事作罢。

因为叶志恒的婚事没有订下,所以叶牛两家也只是互相有了默契,但没有公开说明,现在人家送了彩缎“压惊,”自己也不能找上门去讨那个没脸,幸好两家还不曾明说,不然叶睐娘被牛家嫌弃的事传出去,这亲事就更不好说了。

“将这缎子给我扔到库里,莫要告诉三小姐,”张氏疲惫的摆摆手,叶睐娘的实际情况摆在这里,还真是有些高不成低不就,洛阳城里数的上的人家,会嫌她无父无母,差点的人家张氏又觉得委屈的侄女,这牛家无论出身门第还是儿子,都恰恰好,谁知道…

“宝莲,”张氏扬声叫叶成家的进来。

“你去悄悄的打听打听这事的根由,牛家好好的怎么就变了卦?”

“李子,你在外面嘀咕什么呢?进来说,”叶睐娘放下手中的书,这李子也太大胆,有了新闻还不进来跟自己叨叨,她这些天闷的快发霉了。

“没什么,”桃子一把将准备进屋的李子推到旁边,“李子跟我说闲话呢,没什么好听的。”

“这两个丫头都不小了,还成天没个正形,小姐莫要管她们,待我闲了收拾她们,”常妈妈挑帘进来。

常妈妈眼眶有些发红,叶睐娘盯着她强扯的嘴唇,“常妈妈,可是有什么不好的事?我也不小了,你不用瞒着我。”

“哪有什么不好的事,”常妈妈向后退了一步,“这秋水居上上下下都好着哪,好着哪,小姐别瞎想,”说着就要转身出去,“我去看看锦茶把新衣裳取回来了没?这丫头只要一到针线房,八抬大轿也拉不回来。”锦茶擅女红,平时管着叶睐娘房里的衣裳和针线。

“妈妈,”叶睐娘提高了声音,常妈妈这个样子,她会看不出是在骗自己?“你们若是合起来瞒我,那我就真成了聋子瞎子了,到时候人家还会笑我是傻子~”

常妈妈停下脚步,强笑道,“瞧小姐又胡想什么,妈妈哪儿会骗你?不过是些闲话,不想让您知道,没什么的,没什么的,”常妈妈的声音越来越低,想到她听说的事情,真是委屈的恨不得冲到那姓牛的家去。

“是么?是有人说了我的闲话?那妈妈还不直接给她一巴掌,现在我可是叶家唯一的小姐,谁也乱嚼我的舌根,妈妈你告诉我,我这就找伯母去,”叶睐娘做势欲起,“李子,进来帮我换衣裳。”

“小姐,我的小姐哎,就叫什么事儿啊~”常妈妈一把把叶睐娘按到凳子上,她也很想出去骂一场,找人评评理,可是师出无名啊,闹大了只会丢自己小姐的脸,“小姐啊,我可怜的小姐~~”

叶睐娘也不劝她,只是静静的等常妈妈哭够了,才让李子拧了条手巾,“擦擦,李子,再给妈妈倒杯凉茶。”

“好了,你们谁告诉我出了什么事?”叶睐娘看着屋里的四个人,这四个是她从西院带过来的,可是说是嫡系了,“晴雪,你也别哭,这里除了妈妈,数你最大,有事光哭怎么行?”

听李子边哭边骂,边骂边说的把事情讲清楚,叶睐娘才知道自己被牛家悔婚了,理由是她八字大硬,怕她克夫~

“小姐,你说,这牛家说的什么屁话,”常妈妈心里生气,多年不用的粗口也蹦了出来,“她牛家老婆子只是来看了看小姐,这亲事根本就没有议,她从哪里知道的小姐的八字?凭什么就敢说小姐命硬?”

原来是事,叶睐娘轻轻一笑,“我以为什么事呢,值得你们气成这样?快起来吧,看看你们,一个个都跟乌眼鸡似的,又什么好哭的?不过是门亲事罢了,咱东家不嫁嫁西家,凭你们小姐的人才,还怕嫁不出去?”

“小姐,”晴雪惊骇的看着叶睐娘,“您不会是?”

“我没疯,正常着呢,”叶睐娘嗔了她一眼,这算什么事?她连婚都离过,现在的事连个相亲都算不上,结婚前分手的也多的是,“他们看不上我是他们的损失,现在悔婚总比两家下定了或是成亲了再拿出来说强吧?”

“那倒是,”桃子擤了把鼻涕,“我看牛太太长的那模样,她那儿子也排场不到哪去,敢嫌小姐,我呸,咒她儿子打一辈子光棍儿!”

李子被桃子的话逗的扑哧一笑,“桃子姐姐说的对,咱们小姐是什么样的人?哪是那姓牛的秀才能配得起的,咱们小姐以后嫁个状元郎,气死姓牛的,我咒她儿子年年落第!”

“过过嘴瘾有用么?”常妈妈横了两个人一眼,“小姐,老婆子哭的可不是这门亲事,我是在生气是谁传出来的这种缺德话,这不是要害死姑娘么?”有了八字硬的名声,叶睐娘怕想嫁的好就难了。

父母皆无,可不是苦命么?叶睐娘微微一笑,“咱们也堵不住旁人的嘴,由他们说去,我就不信这世上就没有不信这个的人。”

“关键是小姐太冤了,老爷太太去的早,这怨您么?还不是正院那群黑心的给害的?这人都被害死了,竟然连小姐也不放过?”常妈妈恨的直咬牙,这个仇一定要报!

叶睐娘站起身,“这事应该与正院无关,坏了我的亲事与他们没有什么好处,而且,这事也不过才有些眉目,大家都没明说呢,正院怎么就知道了?算了,我去看看伯母,估计这次她气的也不轻。”这叫什么命,自己被退亲,还要到处安慰人,叶睐娘摇头苦笑。

一百零六、双重打击

张氏也没有想到叶睐娘竟然来安慰自己,她已经被牛家事气得几天没睡好了,“睐娘,你真的没事?你放心,伯母一定给你找个更好的!”不蒸馒头争口气,自己也要把侄女给高嫁了。

叶睐娘无语问苍天,难道她要自挂东南枝才符合大家的推断么?“伯母,我真的没事,我又没有见过牛家的儿子,再说了,我才十四,您还是先给三哥把亲事选定,然后沉住气慢慢给侄女物色个好的。”

“你这丫头,”张氏看叶睐娘脸上全无戚色,这才放下心来,“这样也好,那些闲话也不知道是哪个杀千刀的传的,咱们反而不能去查,还是再等上一年吧。”

年纪越大越好,反正这个地方姑娘也有拖到十七八的,叶睐娘才十四,根本就不急着嫁人,自然等得。

叶睐娘的亲事告吹原来只是个开始,没有几天,张氏就从有些交情的太太那里得到了吴家想求娶冯知府的女儿的消息,这叫什么事?张氏彻底病倒了,明明吴家想娶的是睐娘,而冯家女儿则是准备说与自己儿子叶志恒的,“睐娘,你说这叫什么事?她们怎么说变就变,那姓吴的小子也不是好货,明明看上了你,”张氏太阳穴上贴了两块小小膏药,面容憔悴,完全忘了吴家想求娶侄女的事她是瞒着的。

“这样也好啊,”叶睐娘细心的吹着手里的定窖五彩汤碗,“反正咱们原想推了冯家呢,现在就顺下坡,当没这码事,而且您不是看上了吴家的小姐,这样一来,大家还是亲戚。”叶睐娘忍不住语带讽意,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四角俱全的好事?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小算盘,你算别人,别人也在算你。

这冯吴两家太可恶,与她们做亲戚,门都没有,“吴家那样的商家,最是见利忘义的,算了,他家的女儿咱们要不起,志恒也不大,又才出孝,好女儿还可以慢慢寻。”

再寻?叶睐娘心里一动,眼前浮现出苏璃温婉的模样,不论张氏如何,叶志恒从来都是拿自己当亲妹妹来看的,“那苏家的小姐伯母觉得怎么样?要不您探探苏太太意思?”

“这事里面的学问深着呢,我再想想,”她颓然的倒在床上,这算什么事嘛,千算万算还是一场空。

虽然嘴上不说,但儿子和侄女的亲事已经像一块石头一样压在了张氏心头,儿子已经十六,挑一门合心意的亲事已经迫在眉睫,而叶睐娘虽然年纪不算大,就算是过了十五再着手也不算晚,但毕竟叶睐娘不是张氏的亲生女儿,没有多留几年陪伴自己的心情,张氏想的更多的是怎么找个合适的人家把侄女嫁了,她也算是功德圆满,可以心安理得的面对所有人。

后几日张氏悄悄叫人留心打听着,只是合适的人家并不是说有就有的,你挑人的时候人也在挑你,叶志恒功名无望,那些想让女儿当诰命夫人的人家自然将他排队在外,看上叶家产业、儿子本分老实的,张氏又嫌人家家里没有什么功名在身,与自己家世不配,叶睐娘就更不用提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她曾被牛家拒绝的消息慢慢散开,与牛家家境相近的人家是都不愿意考虑她了,而那些家底差些的,张氏又不愿意落个将侄女低嫁的名声。

“那日吴家的赏荷会没有见你,听叶太太说你是病了,”苏璃与叶睐娘倚在叶家东院的溪上亭的竹榻上,“谁想到你过得如此舒服。”

洛阳城中七里河的支流正好从叶家东院穿过,当年叶向高爱这脉脉细流,也没有多加修饰,保留了闹市中的一点山野味,又在岸边修了座溪上亭,做为消夏的去处。今天苏璃来看叶睐娘,正逮着她卧在亭中吃葡萄听潺音,消遥自在。

叶睐娘嘿嘿一笑,她去吴家干嘛,且不说那些所谓名门闺秀的目光,只想到那个风流的吴均曾对自己有意,有浑身不舒服,再好的荷花她也赏不出诗意来,“我不是懒么?到那种地方,又要打扮,又要挂上笑脸,见人要行礼,还要留心听别人话里的真正意思,太费神,不如卧听泠泠水,快活似神仙。”

因在自己家中,张氏又不怎么管她,叶睐娘连鞋袜都没有穿,光着一对玉足夹了一双木屐,苏璃羡慕的看着跷着粉红脚指的叶睐娘,她从四岁起就开始裹足,自那以后双足再未示与人前,像叶睐娘这样又凉快又舒服却毫无淑女形象的躺在外人之前,更是想都不敢想的事,“你真的过成神仙了~”

叶睐娘将一颗葡萄丢在自己嘴里,这里的葡萄可不怎么甜,马奶-子葡萄那是想都不能想的了,唉,还有荔枝,我的荔枝,“想舒服还不容易,关键在解放自己,不要让自己被那些无形的条条框框所束缚,”算了,看到苏璃一脸茫然,叶睐娘也不说了,跟一个在传统礼教下长大的淑女展开“解放思想大讨论”活动,她真是有些迂了,何况自己不也在小心翼翼的在这些条条框框下活着么?现在跟人家说这些,简直就是五十步笑百步。

“苏姐姐吃葡萄啊,”想通了这些叶睐娘转颜笑道,“我不过是在自己家里,旁边没有外人,就让自己舒服一些,姐姐不要见怪。”

这话听着才正常,苏璃略觉放心,“你们也站了半天了,下去歇歇吧,”她转头吩咐自己的丫环。

这是有话要跟自己“单独聊”了,叶睐娘咧咧嘴,她都能想到苏璃要说什么,可又不能拒绝她的好意,“锦言,李子,你们陪两个姑娘下去喝杯茶。”

“牛家的事我也听说了,”苏璃实在挡不那碧竹榻的诱惑,侧身斜倚在靠背上,“那牛家人何其短视,亏他们还是翰林之家,竟然也听信那些神棍的话,妹妹大可不必为此伤心。”

“嗯,”叶睐娘配合的点点头,“妹妹记下了,原本也事也不过是两家太太有那么些意愿,又没有正式说,我自不会放在心里。”

“你啊,平时看着也是个爱说爱笑的性子,怎么心事也这么重,瞧都瘦了,”苏璃捏捏叶睐娘月白纱衣下的玉臂,“为这么家人,不值得,知道么?”

以前那是婴儿肥好不?水膘好不?叶睐娘转头冲对溪里的游鱼呲呲牙,她还觉得自己这阵子比以前漂亮了,在别人眼里竟成了这般,看来这段时间不出门是做对了,“姐姐宽心,你看妹妹如今多惬意?以后的事还有伯母在呢~”

“嗯?”叶睐娘看到远处溪上碧青的身影,心里一喜,缘分啊,你无处不在,“三哥,三哥~”

“我三哥在那里呢,姐姐快看,”叶睐娘拉了苏璃起身,“这大热天儿的他也不嫌晒,”叶志恒闲来无事,常会到溪在钓鱼,这次是沿了溪流到内院找她来了。

随着碧青色的身影渐渐走近,苏璃也看清了溪边的男子修眉朗目,模样竟然生得极好,他愉快的笑着,冲溪上亭扬扬手,有条尺长的鱼在阳光下闪着银色的光。

“这是你家三哥?他怎么…”仿佛被银光闪了眼,苏璃下意识的退后一步,用手中的绢扇遮了脸,“我还是先走了。”

“没事,那不还那么远的么?我让桃子去说一声,要他莫要上来了,”叶睐娘拉住苏璃,这可是让她看清叶志恒样子的大好机会,“我三哥闲时就在不远处的潭边钓鱼,看来今天颇有所获,晚饭要留下来,我把那鱼烧了给你尝尝。”前世什么酸菜鱼,水煮鱼的叶睐娘还是会做一二的。

苏璃也是才来,这这么匆匆走了也不好解释,便坐了下来,“我也要跟你学学厨艺了,回去娘还说我呢~”

亭下的叶志恒与桃子说着什么,苏璃瞟见他别在腰际的袍角和挽起的裤管,轻声道,“你们活的真是恣意。”

“嗯,伯母对我们很宽松,也不强求三哥一定要考功名,其实人活一世不过一抔黄土,还不如开开心心的享受生活,”叶睐娘的笑容明媚如夏花,“哥哥打理家中的铺子和乡下的田庄,平日读读书写写字,钓钓鱼,很是写意。”

“不过啊,”叶睐娘看到苏璃神色间颇为神往,促狭的一笑道,“不过啊,他也就会这几样,若是将来有个会弹琴画画的嫂嫂,那才是神仙眷侣。”

苏璃举目看着溪在亭周围的青山绿水,还有渐行渐远的碧色身影,“在这洛阳城中还有这样的景致,怕是金谷园也有所不及。”

叶睐娘抿嘴一嘴,自己这个哥哥绝对也算是个经济适用男了,只要不求什么大富大贵,一辈子平安喜乐的日子还是可以保证的,“金谷园那里太奢华精致了,就算是野趣也多半不是天成,哪里像这溪上亭,完全出自天然,一家人在这里自由自在,无拘无束?”

苏璃曾跟自己说过她的喜好,叶睐娘也是因为知道苏璃不是个有什么豪情壮志的人,她更喜欢田园生活,这也是叶睐娘认为她才是最适合叶志恒的原因,恬淡安逸的生活,更合这两人的心性。

一百零七、遂 心

教养极好的苏璃也很得张氏的欢心,待用过晚饭送苏璃走后,张氏留下了叶睐娘,“你说,苏家会不会看不上志恒?”

苏璃出门带有下人并不少,但张氏除了派了得用的婆子跟着,又特意吩咐叶志恒骑马送她回去,依常理,苏家老爷应该会见见叶志恒的。

“伯母,”与苏璃待了一下午,叶睐娘心情极好,“我看苏家小姐挺好,我三哥也不错,您就去试试呗,未必苏家就不肯。”

苏家无论家世还是女儿本人都太舍心意了,只是若在苏太太那里碰了钉子,张氏有些踌躇,“要是人家不搭理咱们,你们可是连朋友都没的做了。”

又不是我跟她谈恋爱,叶睐娘心里撇嘴,“不知道伯母知道苏家规矩不?就是不许男子纳妾的。”

这规矩张氏当然知道,洛阳城里怕没有不知道这苏家的家规的,要不是这是山东苏氏几代的规矩,怕都有人议论苏太太善妒了。可大家又不得不承认,对嫁到这样的家里的苏太太还是极为羡慕的,也都想把女儿嫁到苏家,只是苏家的女儿么,会不会也不容相公纳妾,想到这儿张氏有些迟疑了,“她家那个规矩,还真是…”

“不好么?我觉得挺好啊~”叶睐娘嘻嘻一笑,“伯母若是跟苏家太太暗示,你也不赞成男子三妻四妾,而且也不愿意三哥哥以后纳妾,我看这事儿就能成。”

跟岳家承诺不让儿子纳妾?张氏有些犹豫了,“这,子嗣可是大事啊~”与子嗣比起来,苏家就太不值一提了。

怎么一开始就想着人家姑娘不会生?只要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哪会没有子孙?“三哥怎么会是个福薄的人?再说了,若真是多年无嗣,到时哥哥纳妾想来苏家也不能多说什么。”

张氏垂目不语,人心不同,她不待见叶向高的妾室,叶向高一去,在榆林就将她们卖了,现在她是母亲,却希望儿子能够广纳妻妾,多子多福。

“再说了,咱们这样的人家,怎么也得等哥哥有了嫡子才能说妾室庶子的事,不然嫡庶不分…”叶睐娘知道嫡庶从来都是张氏的软肋。

“是啊,嫡庶不分是家乱的根由,”张氏看了叶睐娘一眼,当年若不是公公一味疼爱云姨娘一房,不但最后将云姨娘以平妻的身份上了宗谱,更是分给叶向荃不该属于他的那么多家产,又怎么会引得婆婆和长房嫉恨,最终叶向荃又得到了什么?“就这样吧,赶明儿我到苏家去一趟,探探苏家的意思。”

出乎张氏的意料,张苏两家的亲事竟然十分顺利,苏家根本就没有拿女儿换取什么的打算,叶家虽然已经大不如以前,但在洛阳也是有名有姓的人家,二房的日子更是过得风生水起,加之苏家夫妇都看上了老实本分的叶志恒,也就没有多做留难,爽快的答应了下来。

“睐娘快来帮伯母看看,这聘礼怎么样?”张氏将手中的一摞单子递给叶睐娘,她这些日子每天都沉浸在欢乐中,“苏老爷是个清廉守正的人,太多了虽然可以显示咱们的诚意,但又怕他嫌俗气,太少了又失礼,我估摸着三十六抬不多不少。”

叶家现在在洛阳也就算是个中上之家,这还得算上张氏背后的张家,莫是太招眼,未必是件好事,“伯母虑的极是,不知道大伯那边怎么说?”

因为定在下月初六纳采,张氏特意到正院去请叶向荣,“能怎么说,不过是几句酸话,”叶志恒没有父亲,这一家之主还得要叶向荣出马,张氏也将礼备足了,好话说够,叶向荣顶多怠慢些,还不至于真的不管。

“二哥的婚事还没有着落,怕是大伯心里不舒服,”叶睐娘笑道,“没准咱们这边一办,他们那边也有好消息了呢。”

说到叶志达的婚事,张氏心里沉了沉,去见叶向荣的时候小赵氏也找到自己,要为叶睐娘提亲,说的是她娘家侄儿,张氏哪里看的上赵氏的人?何况傻子也明白小赵氏忽然看上了叶睐娘图的是什么,只是现在她用得着长房夫妻,自是不能直接拒绝,便装做感兴趣的样子认真听了听小赵氏的话,又细问了她侄儿的情况,最后才说现在要忙叶志恒的事,待叶志恒的婚事了了,再请小赵氏带自己去看看她的侄子。

现在想起来,张氏觉得有些愧对侄女,若不是她极力鼓动,自己哪会有这么可心的儿媳?可自己连直接拒绝嫂子的勇气都没有,于是讪讪的笑道,“谁说不是呢~志达那孩子也不错。”

一套规矩下来,最后两家将婚期订在了十一月,叶家二房上下喜气洋洋,打点布置,只等着到了几个月后迎新娘子。

“怎么样?”叶志恒的新房设在离和安堂不远的春风居,今天一早叶成家的来报说都收拾停当了,张氏便带了叶志恒和叶睐娘过来看。

叶睐娘拿绢扇掩了半边脸,“怎么样呀哥哥?叶嫂子可是等着你的话呢~”

看到满脸通红的叶志恒,叶成家的也凑趣道,“是啊,少爷,您看哪里不满意,只管说,小的立马叫人来改,保管新奶奶和少爷您满意,住在小的收拾的院子里,那是百年好合,连生贵子~”

“好,好的很,”叶志恒被一群女人包围打趣,头都抬不起来,哪敢仔细打量自己的新房,“总之你们看着办好了,我又不懂,只是听闻苏家小姐擅琴,要么再做个楠木的琴架?”

“咯,”叶睐娘笑出声来,他还真敢说,还说自己不懂呢,“哥哥心思很细…”

“少爷您放心,老奴这就交待人去办,”叶成家的冲张氏挤挤眼,强忍笑意曲膝笑道。

春风居也是一明两暗三间正房,三面通的堂屋右边是做了起居室,一色的大红汴绣富贵牡丹褥垫,菱窗上糊了银红的蝉翼罗,居中盘了火炕,紫檀木的炕桌上一个白瓷美人瓠,卧室里的家俱由女家准备,因此都是空着。

又沿着抄手游廊去两边厢房看,格局与正房一般,及到后罩房,一排六间的格式,这是东院最好的一处院子了,如今又大修了一次,真真是一色簇新,满院喜色。

叶睐娘暗自点头,到底是唯一的儿子,张氏真是下足了功夫。

“帐子挂帘还有摆设都准备好了?”张氏问道。

“是,都放在春风居的小库房里,到好日子头里就会让人装点上,太太放心,奴才不会丢咱们叶家的脸面,”这次所有的采买全交给了叶成,叶成媳妇自然打起十二分精神,务求尽善尽美。

“有叶成家的照应着,太太只管放心等着接新媳妇,”方妈妈瞅了一眼叶志恒,这是她看大的,人老实又是个心善的,若是自己孙女跟了他,断然不会吃亏的,只是这阵子太太似乎将选通房的事忘在一边,要是新奶奶进门,看到自己孙女的模样,怕不会叫近身的,若真是拖到那个时候,怕将来也是个送外院小子的命。

“小姐,梅子姐姐来了,”门外传来嘻嘻哈哈的笑声。

叶睐娘扬唇一笑,“快请进来。”梅子被张氏指给了米粮铺子王掌柜的儿子王龙,常妈妈去打听了,说是人很是本分上进,相貌也不错,过两日梅子就要出门了,这是来跟自己辞行的。

“梅子谢过小姐,”梅子规规矩矩的在叶睐娘面前跪下。

“快扶梅子起来,咱们都是一起长大的,你服侍三哥又尽心,快别这样,”叶睐娘示意桃子将梅子扶起来。

晴雪已经将叶睐娘备下的一套银头面送上,“我是这家小姐赏你的,还有这是我送妹妹的贺礼,恭喜。”

看梅子与桃子李子一并出门,叶睐娘看着晴雪道,“梅子这样的下场也不错,你怎么想?可要我去跟伯母提提?”

晴雪摇头笑道,“奴婢这样跟着小姐就满意了,并不想出去嫁人,就算是要嫁,也等姑娘嫁了再说。”

这已经不知道是晴雪第几次拒绝自己了,叶睐娘不想强迫她,“那算了,这样你也可以跟着我走。”

因叶志恒的婚期日近,叶睐娘从库里选了一对翡翠荷叶盘又挑了个红木的榴生百子匣子装了拿去送与叶志恒做贺礼,叶志恒被她的郑重其事弄得再一次红了脸,拱手谢道,“让妹妹破费了。”

“你叫荷丫儿?”叶睐娘看着奉茶的丫头,一身浅粉比甲,下身是深紫的细折裙,丫髻上插了只小小的银簪,大大的眼睛雾蒙蒙的含着水气,“真是个漂亮人儿~”

梅子出嫁,荷丫便提上来与青杏一起做了大丫头,其实以她的资历是论不上的,不过还是占了方妈妈如今管着内院人事的光,“奴婢见过三小姐。”

真是可惜了好模样了,叶睐娘心里一叹,好好的姑娘踏踏实实的嫁人做正妻多好,非得要给人做通房。

听到叶睐娘叹气,桃子在一旁笑道,“小姐莫替古人担忧了,人家乐呵着呢,说不定现在想的是将来生了儿子抬姨娘当主子”

不过是白日做梦罢了,叶睐娘扯扯嘴角,若是想着现在爬床,到死也就是个通房了,但这毕竟是哥哥房里的事,她再管的宽也不能插手,算是对叶志恒的考验吧。

一百零八、堵 心

“哟,这就是睐娘吧,啧啧,真真好模样,”叶睐娘一进和安堂迎面一个四十多岁的妇人就上来拉了她的手,“瞧这细皮嫩肉儿的,亲家你放心,睐娘到了我们家,管保不叫她受委屈。”

叶睐娘惊诧的看着眼前这个满头廉价首饰,一脸劣质水粉的女人,这是青楼里的老鸨?她抽出自己的手,“见过伯母。”

张氏也是一脸尴尬,她原想着拖着小赵氏,谁知她竟然带着自己娘家弟媳滑氏找上门了,还张口闭口的亲家亲家,谁和这样的人是亲家?“见过你大伯母,这位,你叫表舅母就是了。”

“她婶子,”那一身火红衣裙的妇人全不在意,大咧咧的坐下喝了口茶道,“这人我也见了,你养出来的姑娘我哪有不满意的,我看过几天就是好日子,我请媒人来送茶礼?”

这是做什么,叶睐娘扬眉盯着张氏,竟然要把自己嫁给这样的人家,“伯母,这是怎么回事?”

“大嫂,你们这是做什么?自顾自的跑过来,还茶礼?”张氏脸上挂不住,起身道,“清寒、骄阳,送客~”

“哎,这话怎么说的,嫂子,你不是说叶家二太太答应把三房的丫头嫁给我小儿子做老婆么?怎么这就变卦了,这我可是不依,你们姓叶的要是说话不算话,我可是要告到官府去的,到时看谁丢人?!”滑氏也是个泼辣的,赵家如今连小富都算不上,叶睐娘的陪嫁在她眼里可是笔不小的数目,这到了嘴边的肉,怎么会吐出来?“怎么,你好歹也是这丫头的大伯母,连个没娘孩儿的婚事都做不得主?”

小赵氏被弟媳轻视的眼神烤得坐不住了,“他二婶,咱们不是说好了么,将睐娘嫁给我娘家侄子,你怎么翻脸不认帐了?”

张氏被这两个无赖堵得喘不过气,“我什么时候答应了?!你哪只耳朵听见我答应了?就凭你们姓赵的就想娶叶家的姑娘?来人,把这两人给我送出去。”

“慢着,”叶睐娘面沉似水,上前一步道,“这位太太,你说我伯母应下了我与你儿子的婚事,那么,什么时候什么地方你们议的亲事?又有什么凭据?你若是拿不出来,还敢到处嚷嚷,我叶知秋就算是不要这名声,也要与你到官府走一趟,告你见财起意上门讹诈!”她转头盯着小赵氏,“大伯母,我看你是忘了庄子里的日子了,你是想侄女告到族里,说是蓄谋强占自己侄女的嫁妆来贴补娘家?”

庄子里的生涯是小赵氏一辈子的伤,如今她回到叶家,已经完全失了叶向荣的宠爱,正妻也不过是个摆设,因为需要支持,她才与娘家加强了联系,毕竟那也是叶向荣的舅家,现在被叶睐娘当众打脸,恼羞成怒道,“你等着,看我怎么收拾你,你不想嫁,我们赵家还娶定了!”

“睐娘,”张氏看着面色苍白的侄女,心虚的解释道,“那天我到正院去跟你大伯商量志恒的亲事,你大伯母提起来,我也就随口敷衍了一句,说是你的亲事等到志恒的事忙完了再议,谁想到她们今天竟然自以为是的跑了来,”想到这对姑嫂,张氏恼怒的啐了一口,“都是狗不识人敬的东西,你放心,伯母怎么会把你嫁到那样的人家去?”

“有伯母在睐娘从来没有担心过,”叶睐娘心里感叹,若是叶书夏,怕是张氏当场就会说不行了,哪还会有今天这样的羞辱?可是人在屋檐下,自己又能做什么?难道要不依不饶的揪着张氏问她为什么当时不拒绝?“父亲将侄女交给伯母,睐娘自然听伯母的安排。”

若是她真敢把自己嫁与那样的人家,自己真会听张氏的安排?叶睐娘清楚的听到心里的声音:她不会,她也不会。

“你说哪个赵家?”吴均从揽翠阁头牌珍翡的屋里出来,听着小厮的禀报,自他知道叶家曾想和牛家议亲起,就在叶家安排了眼线。

“就是叶家长房太太的娘家,”那小厮偷眼觑了一眼屋内,垂地的珠帘内一个粉装玉裹的美人儿正在抚琴,“根本就是提不起来的破落户,说是看上了三小姐的嫁妆,那叶家大太太还扬言一定要替侄子娶回三小姐。”

“一定?”吴均薄薄的嘴唇含着一丝讥讽的笑意,“给这些不知道好歹的人点教训。”

说罢头也不回的转身进屋,那样的女子岂是什么人的配得上的,待叶志恒的亲事了了,他会亲自上门提亲,用最风光的婚礼将叶家的姑娘迎回吴家。

“小姐,小姐,”大清早李子从外面进来,“外院那边出事了,太太都过去了呢~”

锦言与锦观正服侍叶睐娘洗脸,锦言笑道,“看李子姐的样子,怕不是好事,咱们快些,小姐还要过去劝着太太呢。”

这丫头倒是聪明,叶睐娘将手巾递给锦观,下个月新嫂子就要进门了,会出什么事?“常妈妈,常妈妈,”外院大清早的出事,莫不是方妈妈祖孙等不得了。

“妈妈,你到外面去看看吧,我怕今儿这事我不便出面,”叶睐娘坐到妆台前,锦观手极巧,是叶睐娘首席化妆师。

“咱们小姐也是‘秀才不出门,便知天下事’,”李子是来报告消息的,大概的缘故也知道一些,现在看叶睐娘派出了常妈妈,不由奉承道。

叶志恒卧房里只有张氏,方妈妈和荷丫儿,叶志恒只穿着中衣,一脸难堪的坐在床上。

张氏冷冷的看着跪坐在地上的小丫头,她显然还没有来及梳妆,一头青丝披在肩上,粉紫的中衣胡乱的系了带子,半敞的领口处露出一抹雪色,泪水正不停的从大大的眼睛中流下,看起来既可怜又无辜。

“志恒,这是怎么回事?”张氏对儿子的表现很不满,想爬主子床的丫头她见的多了,若是儿子看上了,她也不会反对,但现在儿子明显还是一脸懵懂,摆明了是被人给算计了。

叶志恒昨天被吴均请去喝酒,晚上回来喝的有些高了,根本就不记得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早上一睁眼,就看到荷丫儿只穿了件红肚兜躺在自己身边,把他吓得当时就叫了出来,更没想到的是方妈妈居然恰巧来给荷丫儿送药,闯进来就要求自己禀明了母亲与荷丫儿开脸,这到底哪儿跟哪儿啊?

“儿子什么都想不起来了,是儿子不争气,”叶志恒觉得自己都没脸见人了,“但凭母亲处置。”

方妈妈看着张氏冷冽的目光,心里一颤,她太了解自己这个主子的脾性了,这是不相信自己和孙女了,但不相信又如何?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满院子的下人都知道了,张氏是个爱面子的,不会就这么糊糊涂涂的过去,再说了,自己也不能让她就这么糊涂了事,儿媳已经被撤了差使,孙女再不挣来前程,以后这叶家内院哪儿还有方家立足之地。

“唉,也怪老奴没有教好孙女,”方妈妈抹了一把眼泪,顿足道,“早上我想着荷丫儿昨个儿就说头疼,今天就送伤风散过来,谁知道就听到少爷在屋里喊,这才冒冒失失的进来了,谁想到…”

“这两个孩子都小,竟都傻在这里不知道怎么办呢~”说到这里方妈妈扑通一声给张氏跪下道,“还求太太看在老奴服侍您一辈子的面儿上,给我们荷丫头一个下场,她如今还怎么嫁人啊~”

这老杀才真是唱作俱佳了,知道儿子喝了酒,就让孙女爬床,然后大清早就来堵,再请自己来作主,张氏原本就打算给叶志恒安排通房的,这原就是大家子里的规矩,也考虑过方妈妈服侍自己一辈子,给她这个体面,但不是用这种方法,“起来吧,你都这么说了,我要是再不体谅你们祖孙的一片忠心,成什么了?”

张氏起身扶起叶志恒,“你也别跪着了,不过是收用了个丫头,又不是犯了什么错,如今你也长大了,下月又要成亲,你看院子里谁还中你的意,再挑一个收了房,有道是好事成双。”

再挑一个,叶志恒有些癔症,自己是怎么“收用”了荷丫儿他都想不起来了,还要再挑一个?

“是啊,太太说的对,”方妈妈目的达到,至于张氏让再挑一个,她也不放在眼里,两个好,两个通房,新奶奶来了才不会枪打出头鸟,拿自己孙女做伐。

“进来个人把窗户开开,看这酒味儿,”张氏也不耐烦在这里多待了,“志恒你再歇会儿,青杏呢,进来服侍少爷歇下。”

今天发生的什么事正个院子的人都知道了,这时候叫她进去,青杏满脸的不情愿,但主命不可违,也只能硬着头皮进来,“奴婢见过太太。”

“帮少爷把床上的东西换了,再把窗户开一会儿,记得一会儿熏上香,”张氏边吩咐边往床上打量,“天凉了,给少爷换了铺盖没有?”

一百零九、识 破

她的目光停在床上,这床铺干干净净一丝不乱的,哪有一夜迷乱之后该有的样子?她索性掀起床上的湖蓝色叠丝被,单子上也是干干净净,不由沉下了脸,“志恒,荷丫儿以前可曾在晚上服侍过你?我说的是今天这种服侍?”

“没有,没有,她是母亲派过来照顾儿子起居的,儿子怎么会做那种不才之事,”想到自己竟然醉后拉了自己的丫头到床上,叶志恒一脸羞愧,“以后再不敢了。”

“方妈妈,”张氏没空理会儿子的表白,一指那张花梨雕花罗汉床道,“你怎么说?”

方妈妈在张氏亲手翻捡床褥的时候已经意识到事情不对,此刻上前细细看了几遍,将被褥一把摔到荷丫儿脸上,“到底怎么回事?你这个不要脸的东西,什么时候叫人破了身子,哎哟我的娘唉~”

这下她的如意算盘算是落了空,方妈妈恨得几耳光打到荷丫儿脸上,“说,是哪个杀千刀的做下的?!”早知道她就不会把这事儿闹大了,只管过了今日让荷丫儿逼着叶志恒那个傻瓜去跟张氏禀明就是。

“没有,奶奶,我没有,”荷丫儿一边躲闪方妈妈那蒲扇似的巴掌一边辩解,“是,是,”她抬头看见张氏如刀的目光,再看看将头转到一边的叶志恒,“是少爷根本就没有碰我,呜~”

“什么?”方妈妈颓然坐到地上,“你这个,”没有用的东西。

“太太,求太太发发慈悲,”方妈妈抱了张氏的脚哀求,“今儿荷丫儿的事也传出去了,她是再也难做人了,还请太太慈悲,看在奴婢多年服侍的份上,饶过她这一回,她还是个清白的姑娘家~”

张氏抽开自己的衣袖,小小年纪竟然算计到主子头上,她盯着荷丫儿指印尽显的脸,那双大眼睛饱含水光,别说这满院丫头,就算是自己未来的儿媳苏璃也未必及得上她的容色,这样的貌美心重的丫头留在儿子身边始终是个祸害,“你的意思我明白了,你孙女的名声确实在坏了,这样吧,今天你就带了她还有你儿子媳妇到首阳山去给老太爷和老爷他们守墓吧,算是替恒哥儿尽尽孝心。”

去守墓可是比发配到庄子上还惨的事,方妈妈不敢相信的睁大眼睛,她一直是张氏最为倚重的人,就算这两年不如以前风光,但也管着库房和人事,怎么这就把自己打发了?“太太,”

“来了,我也累了,带方妈妈一家出去,出去时可看清楚了,是咱们府上的物件一件不许往外带!

常妈妈自然不肯和叶睐娘说方妈妈一家被逐的细节,不过从李子后来陆陆续续的打探中叶睐娘与知道了个大概,不由心中暗笑,是谁说男人酒后就一定后乱性的?有一种男人喝了酒就是一滩烂泥动都不会动了好不好?还乱性,卖了他他都不知道!

梅子婚后依然回到叶志恒身边做了管事娘子,张氏又调了叫珊瑚、玳瑁的两个丫头到叶志恒院子里,曾经的那场桃色事件在迎新的喜庆中风过无影。

“嫂子,现在你可真的要长住我家了,不应该是咱家,”叶睐娘笑眯眯的看着满脸被涂的红红白白的苏璃,“以后我再也不能喊苏姐姐了。”

苏璃被叶睐娘羞的抬不起头,从袖子里偷偷捏了捏了叶睐娘,“你这丫头,又来打趣我。”

“你哥哥真的像你说的那样么?”苏璃有些忐忑,拜堂的时候她只看到一双六合靴,和大红的袍角。

叶睐娘拉了苏璃的手,“放心,只有更好,我哥哥这院子里人也简单,我伯母与是个好说话的,你只要按规矩来,她准保喜欢,我么,你只管拿好吃的招呼我,我就是天下最好的小姑子。”

苏璃被叶睐娘的话逗得展颜一笑,婆婆是个重规矩的人,这一点她听懂了,“放心,我这儿有什么你只管来拿,再没有讨不了妹妹欢心的理。”

新婚第二天认罢亲,张氏为了表示感谢,中午又特意摆宴请了长房一家,叶睐娘对长房夫妻没有什么好脸色,只与钱氏和银妞儿说上几句,叶麦冬已经七八岁了,长得极像罗姨娘,有一张娇媚的脸,围着苏璃不时摸摸她的衣裙,碰碰她身上的佩件,一副没有见过世面的样子。

“冬妞儿过来,”叶睐娘皱眉道,“没看嫂子忙着呢,你添什么乱?”

麦冬撇撇嘴,不情愿的扭着身子过来,“我不是喜欢新嫂子么,人又漂亮又大方,”她扬扬手上的赤金镯,“还赏了我对镯子呢~”

那是硬从人家手上拽下来的好吧,叶睐娘苦笑着看了看钱氏,那样的公婆,再有这样的小姑,她这几年活得也够不易的。

“三姐姐,以后我来找你玩儿好不好?”叶麦冬亲热的抱了叶睐娘的手臂,“你这个手钏好漂亮,是时新的样式吧,我都没见过,”她瞟了一眼与张氏说话的小赵氏,“还是婶娘人好,我都想也跟着婶娘过了。”

叶睐娘不动声色的抽开手臂,“你要是这么想,罗姨娘可就要伤心了,她这后半辈子就指望你了。”

“不过是个妾罢了,”麦冬不以为然的撇撇嘴,“若不是因为她,我也不会被人嫌弃。”

“若没有她,你也来没到这世上,”叶睐娘丝毫不掩饰对叶麦冬的厌恶,个没良心的东西,“大嫂,要开席了,咱们去帮帮二嫂去。”

叶志恒新婚的这些日子,叶睐娘让自己变成个隐形人,力争不去打扰到这对新鸳鸯,每日就是陪了张氏在和安堂闲聊,若是苏璃来请,十次就九次都推说天气冷不想出门。

这日一家人在和安堂用饭,叶睐娘看着叶志恒食不下咽的样子,心里好笑,不过是苏璃没有入座而在站在张氏身后服侍,就把他心疼的吃不下饭,看来这两人的日子过得是十分甜蜜,但叶睐娘并不打算帮苏璃说话,伯母是最重规矩的,苏璃是新妇,刚来自然要把规矩做足,现在帮她反而是害了她。

“三哥,今天的饭菜不好吃么?那晚上咱们吃火锅如何?”叶志恒很喜欢吃叶睐娘做的火锅,可一想到若吃火锅妻子又要不停的给母亲挟菜涮菜,心里更加不忍,“算了吧,这天干的很,吃了上火。”

“你,”

叶睐娘看到叶志恒盯着苏璃想要开口,急忙在桌下踩了叶志恒一脚,“那咱们就吃鱼羊肉的鲜汤锅,哥哥你负责到潭里捉鱼。”

叶志恒被妹妹打断,悻悻道,“这天,冷成这样,偏还没上冻,怎么抓?拿网捞么?”

苏璃站在张氏身后,自然将二人的神色看在眼里,尤其是知道相公是心疼自己,心里万分甜蜜,笑道,“妾身以前就听说相公很是会钓鱼,既然妹妹想吃,相公就去抓一回,也让妾身开开眼界。”

“好吧,”妻子都张口了,叶志恒哪有不应之理,“我一会儿带了风白他们去。”

“你也去吃饭吧,记得给志恒穿的暖些,水边凉,再冻病了,”张氏慢悠悠的放下筷子。

“这个嫂子不错吧?”看着小夫妻相携离去,叶睐娘将一杯茶递到张氏手中。

“是不错,家教好,模样好,性子更是没得挑,”张氏抿了口茶水,“唉,就是你姐姐这次没来,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着呢~”

叶书夏刚刚生了二胎,正在做月子,自然出了不门,“姐夫不是亲自来了么?还有芙妞儿。”

“真想把芙妞儿留下我带上两天,可惜怕你八舅母不肯,”张氏扼腕道,“我什么时候才能做祖母,那秦氏现在可是孙子孙女全有了。”

若搁现代,你这看见顶多也有是做个婆婆,现在外孙和外孙女全有了,竟然还嫌少,“那有什么难的,说不定用不了几个月嫂子就能传出好消息来。”

话题又落到苏璃身上,张氏思忖着道,“我看你嫂子被亲家母教养的极好,这才几天,春风居里就料理的清清爽爽,要么我把家里的事也交给她,我也享个清福?”

你这话说的一点木有发自内心好不好?张氏多年媳妇熬成婆,这才掌权几年,怎么可能就放手把一切交给媳妇?真交了权,退休之后的生活要怎么打发?

“伯母,我看您是太急切了些,怎么也要给嫂子点熟悉家里情况的时间啊,”叶睐娘掩口笑道,“再说了,哥哥嫂子还没处熟呢,您也忍心将他们分开?怎么着也得再带嫂子几年,等他们有了小侄子,您再把家务交给嫂子,好专心含饴弄孙。”

“你是这么想的?是我太心急了?”张氏眼光闪过一丝光亮,“我是觉得这些年太累了,真想歇歇啊,又怕你嫂子觉得我这个婆婆手太紧,管的太多。”

“伯母放心,嫂子也是大家出来的,怎么会不明白您的苦心,您这可是在帮他们,哥哥又不爱出门,在嫂子陪着也不孤寂,”叶睐娘帮张氏找理由。

“嗯,你说的有理,我再帮他们几年好了,等你的亲事订下了,再放手不迟,毕竟你的事交到谁手里我也不放心~”张氏勉为其难道。

一百一十、上 元

“谢谢你,”苏璃拉了叶睐娘的手,有这么个贴心的小姑处处为自己考虑,苏璃满怀感激,“我今天听婆婆说了。”

“这有什么,我不过是想着三哥定然不希望你成日对着帐本料理家事而疏忽了他,”叶睐娘嬉笑道,她也是过来人,新婚夫妻自然最希望这婚假越长越好,何况苏璃并不是个喜欢掌控一切的人。

苏璃被她说的脸一红,“你这个人呀,最是没正经,好好的话让你一说就变了味,你可小心,马上就要为你说亲了,看到了婆家你还这个样子?”

到了婆家自然不会了,叶睐娘有些怅然,自己轻松的日子怕没有几年了,看着母亲伯母再看现在的钱氏和苏璃,有时候真想找个无父无母的孤儿,只一门心思的过自己的小日子,可是那样的人怎么会入了伯母的眼?

年前张氏接到女儿的信,就是开了春女婿张如彬到京城去读书。

张如彬这科又没有中,张延为有些不甘心,张家这一代也出了几个进士了,他就不相信他的儿子就考不出来?因此下了狠心要把张如彬送到燕京书院去好好读个三年,一定要争个功名出来。

看到女儿的信张氏有些意动,若是女儿能随女婿一起进京就最好了,到时自己一家也过去,那自己岂不是儿女俱在眼前?

“伯母,您就跟八舅母说到时让姐姐一家住在京城咱们的院子里,也省得麻烦六舅舅和大表哥,咱们也去,到时也好照顾他们,”叶睐娘也很想见到叶书夏,再说了,这洛阳城她也不想呆了,有了命硬的传闻,她能找到什么什么好人家?还不如跑的远远的,摆脱这些人和这些伤人的言论。

苏璃对举家到京城去倒是没有什么兴趣,在这里有她的父母,而京城对她来说是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可是相公不是说要在山上田庄里种西瓜么?这一走…”

“不过是百十亩旱地,能有多少出息,再说了,井不是早就打好了,种瓜的事安排个管事就行了,种不种的成有什么,咱们也不指望着靠那个吃饭。”想到若是女儿也能进京,自己就可以儿女团圆,张氏已经准备行动了。

因为是苏璃归家后的第一个新年,虽然她并没有掌管庶务,但跟着张氏也忙了个四脚朝天,终于过了破五才算是松了口气。

“唉,还是做姑娘好啊~”苏璃抽空到叶睐娘的秋水居躲懒,看着一身玫瑰红的及膝银鼠皮刻丝袄,淡黄灰鼠皮裙的叶睐娘,“瞧你的日子滋润的,你啊,就应该多穿些艳色的衣裳,啧啧,真是冬日也能看到花了。”

叶睐娘放心手中的笔,别看苏璃跑这儿叫苦,其实有叶志恒的滋润,这叫苦声里的含糖量也有四个加号,想打趣她几句,但到底是在古代,有些话不是小姑娘家能说的,“嫂子你就装吧,你问问三哥,到底咱们谁是花?我听说三哥现在还跟你学弹琴呢,二姐在家时,可是说了多次要教他,他都躲了,怎么你教他就愿意?”

苏璃脸一红,心里更甜了,当初娘嫌叶志恒太过木讷,原也有些犹豫,是自己硬了头皮说愿意的,现在想来,当初的选择还真是没有做错,“我还真该谢谢你,若不是你,哪有我今日?”若不是在叶睐娘这儿听了太多叶志恒的事情,她还真不敢选一个读书不成,又没有什么才名的男子做夫婿。

叶睐娘看着苏璃那张写满幸福的脸,叹了口气,“但愿妹妹也有嫂子这么好的福气~”世上像叶志恒这样的人一定还有,但自己有没有苏璃这样的运气就难说了。

“像你这样的女子,原就该有更好的男子来配你,”相处的久了,苏璃也知道叶睐娘的担心,安抚道,“你放心,虽然有母亲帮着张罗,但你哥哥和我也不会坐视不理的,定然帮你找个合你心意的妹婿,”说着自己先笑了起来。

“那就谢谢嫂子了,”没想到叶睐娘并没有像一般姑娘那样一脸娇羞,而是郑重道谢,“睐娘此生所求也不过是有个好的归宿,过上平淡幸福的日子。”

“真真是火树银花不夜天,”叶睐娘兴奋的挑了车帘向外张望,“咱们能下去走走才好呢~”她在家里憋了几年,记得上次出来观灯还是父母在时,这一晃已经快十年过去了。

“莫急,”张氏兴致也很好,一年也就这一回可以痛快的出来走走,沾沾人气,“到了西街口车就不能走了,到时候全都得下来步行。”

“你们不要光记得自己玩,可要看好小姐了,莫要小姐被人挤了,”这正月十五百无禁忌,不论贫富贤愚俱都出来观灯,满街的红男绿女,自然引得一些狂汉围观,张氏紧着嘱咐,生怕儿媳和侄女吃了亏。

“伯母放心,我跟着您走就行了,”叶睐娘也是两世为人了,虽然外面的世界确实比内宅精彩太多,但也不至于让她忘了形迹。

“你啊,就是太小心,”张氏爱怜的拍拍侄女,“记得我做姑娘时,跟着姐妹们出去观灯,回来时发现鞋子都丢了,”说罢想起当年的窘样,禁不住哈哈大笑,“当时哭得,真怕让嫡母知道了挨家法。”

正说话间叶志恒已经在车门外请张氏下车,叶睐娘也跟随着下来,看着一身暗红团花刻丝袍,头插墨玉簪的叶志恒,“三哥,难得出来一趟,伯母由陪着,你和嫂子只管看灯去。”

夫妻观灯的幸福时刻怕也不会是年年都有的,叶睐娘可不想去做电灯泡,再说有张氏在,苏璃也不可能轻松下来。

自己这个侄女对儿子还真是没话说,张氏欣慰的拍拍叶睐娘的手,“是啊,我与你妹妹一道,你们玩去吧,过一会儿到曹记酒楼汇合就好。”

话虽这么说,但苏璃是新妇,让她丢下婆婆和小姑自己随了相公游玩,她哪里会肯,“母亲好偏心,您嫌媳妇服侍的不好么?”说着径自过来扶了张氏的另一只手臂,“我也想听母亲讲古。”

看妻子这样,原本真想与妻子同游的叶志恒也只得歇了心思,指挥着跟来的下人将女眷围在当中,一行人边走边看,而叶志恒则负责将妻子和妹妹看上的小物件买来送到她们手中。

吴均站在永福楼二楼,远远的就看到叶家一行缓缓向这边走来,心中冷冷一笑,这半年叶家太太与吴家有意疏远,原因他也知道,他回头看了一眼雅间里陪着冯夫人说话的母亲,到底是商户家出身的女人,目光太短浅了一些,再看看倨傲的坐在一边与妹妹相看两无言的冯幼薇,心里更是烦躁,这样的蠢女人竟然还想嫁到吴家,真是做姨娘都嫌她碍眼。

“母亲,叶太太一家就在楼下,儿子去请他们上来,”吴均冲妹妹吴姮芳一示意,“姮娘你也来迎迎。”

“睐娘姐姐也来了?”吴姮芳一脸欢欣,今天母亲只请了冯家母亲,真是扫兴极了,“我去请她上来,好久没有见到睐娘姐姐了,噢,还能见到苏姐姐呢~”

叶睐娘看着眼前的吴家兄妹,几不可见的皱了皱眉,暗道晦气,她不讨厌吴姮芳,这丫头精明但有分寸,活泼却不浮浅,也知道如何利用自己的优势,只是吴均,想到他们还在萌牙就已经夭折的亲事,叶睐娘还是有些不服舒,有人追求不一定就是一件乐事,要看追求自己的是什么样的人,若是个花花大少的话,自己不幸成了一件他相中的衣物,可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

“老远就看到伯母与诚先贤弟,家母特意让小侄在此恭候,”吴均躬身一礼,侧身迎张氏一行进永福楼。

张氏与叶志恒都有些尴尬,一早吴家就送了帖子来,要请叶家众人到永福楼观灯,因为张氏对吴家有心病,而且她也有了称心的儿媳,所以称病推了,现在被吴家人抓个正着,便不好再过多推辞。

吴均瞟了一眼叶睐娘,她今天穿了水红金银线绣牡丹花瓣绉缎灰鼠半身袄,领口用五彩丝线盘了牡丹盘扣,膝盖处露出湘色狐皮裙,元宝髻上插了两支镶红宝的牡丹样长簪,披了银白底色翠纹织锦的羽缎斗篷,白皙的皮肤上淡淡扫了一抹胭脂,樱唇上似有珠光闪过,现在的叶睐娘就像自己家里春上新移的飞燕红妆,娇艳无俦,光彩照人。

“叶太太不是身体不好,这么冷的天也出来的?”海氏自向冯夫人透露了想求娶冯幼薇后,没有被冯夫人拒绝,便感觉此事已经板上钉钉,若不是吴均的父亲去了南边,怕是好事已成,而且叶志恒已经娶了苏璃,自己的女儿再无可能,叶张氏对她来说已经没有任何交往的意义,所以跟她说起话来完全没有了以往的客气和热情。

叶睐娘不待张氏回话,羞涩的一笑道,“是睐娘的错,想出来观灯,伯母不放心,就只得跟着出来了,”说罢又冲海氏裣衽一礼道,“还要谢谢吴太太相请,不然这天气,再走一会儿,伯母可是受不得。”

一百一十一、齐 聚

海氏看到一身荣装娇美可人的叶睐娘,眼神暗了暗,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她再不喜欢叶睐娘,也要承认这丫头比冯幼薇长得强了不止一分,儿子素来爱美人,有她比着,怎么肯娶冯家的姑娘?

冯太太则在看张氏身后的苏璃,今天的苏璃打扮的也极为出挑,大红绣梅花的一斗珠刻丝袄儿,水红八幅马面裙,头上戴的也是用红宝石与粉珍珠串成的梅花簪子,腰系累丝八宝香囊,手腕上嵌宝石双凤纹金镯,富贵端庄,加上正值新婚夫妻最好的时候,眉间唇边都是掩不住的幸福笑意,更是显得光彩照人。

掩下心里的惋惜,冯夫人起身与张氏见了礼,“我也是闲着没事,就带了幼薇出来走动走动,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了叶太太,”叶家本来求的是冯家的女儿,后来听说了冯吴两家要订亲,张氏也是先请人来探问过自己的意思,才又聘了苏家的女儿,从这点上看,是自己中途变卦,有失忠厚了。

“夫人您这是与民同乐,”海氏极力显示自己与冯夫人关系不一般,掩眉道,“幼薇成日闷在家里也是无趣,出来走走,也让我那个没见识的闺女好好跟着学学,怎么做个大家闺秀。”

大家闺秀在这里好不好?吴姮芳不乐意的撇撇嘴,母亲这样明显的讨好实在让人难堪,她侧身用绢子掩了口道,“我要是需要学,也找你和苏姐姐学,要是跟她,怕是越学越回去了。”

叶睐娘嗔了吴姮芳一眼道,“看透莫说透啊~”引得吴姮芳一阵咯咯娇笑。

冯幼薇看着对面三个女子身上的皮货,她家本就没有什么家底,也是父亲任了知县后慢慢攒了些家产,后来又升了知府,十几年间倒也过得富贵,但冯家嫡兄庶弟的一大堆,个个都是伸手花钱的主儿,哪里可以给她置下多少傲人的头面衣饰?想到这些,她的目光停在不远处与叶志恒说话的吴均身上,他长相虽然不比叶志恒,但头上的玉冠,腰间的珠带,手上的翠玉扳指都说明了吴家的财力,自己是知府的女儿,再嫁得首富的孙子,别说这洛阳城,就算是整个河南也没有几个能富贵过她的,何况,父亲有了这么个女婿,还愁没银子打点上司?高升怕是指日可待的事情了。

“姐姐,快来,龙狮队要过来了,”吴姮芳听到远远的有火铳的声音传来,急步跑到窗前,“咱们这儿看的最清楚,苏姐姐也来啊~”

叶睐娘抿嘴一笑,看着面沉如水的冯幼薇,真不知道她成天都在气什么,不满什么,“冯小姐,咱们也过去吧。”

“烟熏火燎的有什么看头,”冯幼薇不屑的道,“年年都是那一套,一个小洛阳能有什么新鲜玩意儿出来?”

你父亲不就是这“小洛阳”的知府么?你不也因为是知府的女儿便处处压人一头么?叶睐娘有些讶然,在她眼里什么是“大地方”?洛阳也是九朝古都了好不好?“我和嫂子倒是不常出门,如此胜景自是不能错过。”

叶睐娘也不再搭理她,拉了苏璃向窗口处去。

“母亲,我们,”苏璃是新妇,事事不敢自专,忙请示张氏。

“去吧,带你们出来不就是看灯的么?”张氏对媳妇的表现很满意,“我这媳妇真是事事守着规矩,亲家太太的教养还真是没得挑。”

看着沉着脸独自喝茶的冯幼薇,海氏的心沉了沉,自己怕是没有儿媳妇的福了,但转念想到冯幼薇有个做知府的爹,心情又飞扬起来,“薇儿莫要一人闲坐,过来陪婶婶说说话,”

说着对张氏笑道,“我啊,最喜欢薇儿这种沉静守礼的性格,人前从不多说一句话,不像现在许多人家的姑娘,都不知道怎么教的,站没站姿,坐无坐像,没有一点闺秀的样子,”

你是喜欢她有个当官的爹吧,张氏用茶碗掩住唇边的不屑,这种倨傲无礼的性子,也就你这商家妇能看成“沉静有礼”。

“今年这龙狮队还真是有新花样儿,”吴均看着窗前笑语盈盈的三个女子,忍不住走过来道,“今年他们新添了火龙表演,就是龙口里能喷出一丈远的火来,我前次看了,还算壮观。”

叶睐娘听他就在自己身后说话,心里十分别扭,正想着怎么找借口转到另一边去,却被吴姮芳拉了道,“走,咱们与哥哥到那边去看,让叶三哥与苏姐姐一起,”说完不待叶睐娘张口就拖着她走。

“是啊,”吴均体贴的冲叶志恒眨眨眼,“诚先好好陪着弟妹,今年城中大姓都出资请了舞龙舞狮队,大有一争高下之意,咱们也跟着饱饱眼福,一会儿我们吴家的队伍过来,你可要喝几声彩!”说着便跟了吴姮芳过去。

叶睐娘无奈的翻翻白眼,今天是上元,节庆里就没有了以往的那些讲究,自己也不好太过拘泥,可是与这姓吴的大萝卜倚窗观灯,她没那心情好不好?

“这里太吵了,我还是回去陪伯母坐着吧,”叶睐娘道,“你们兄妹也难得一同出游,我还是不凑这热闹了。”

苏璃虽然与叶志恒在一起,但还是注意到了叶睐娘的尴尬,又想到曾听张氏说过吴家想求娶睐娘的事,便移步过来道,“不是说有小西门儿那儿有灯迷吗?你若不喜欢这些,叫你三哥陪着咱们去猜灯谜去。”

最终猜灯谜的队伍由叶志恒夫妻、吴家兄妹和叶睐娘、冯幼薇组成,有了这些人的陪伴,叶睐娘与苏璃俱都意兴阑珊,只有吴氏兄妹兴致颇高,一路谈笑风生。

吴均看着与妹妹一起走在自己身前的叶睐娘,她一直是这样,就是在这繁华深处也平静如一泓秋水,全没有同龄女儿的欢喜雀跃,仿佛这喧嚣与她只是一场戏,而她,只是个看客。

从吴姮芳那儿知道叶睐娘在洛阳和京城居住的院子叫秋水居,吴均觉得这名字与她再合适不过,便悄悄的命人也做了一副匾额,只等她来归时就挂在他们的院子上,想到她会有的惊喜与欢欣,吴均就忍不住扬起唇角。

明年,明年此时,他就可以和睐娘像前面那对夫妻一样携手观灯,到时他们会比前面的两人更恩爱,到时,睐娘定然不会像现在一样眉间总是藏着心事,她会娇笑着倚在自己身前,与自己细看花灯上的字谜,自己会将这街上最精美的花灯送到她面前,不,他会请专人为她制作全洛阳最美的花灯,他会在他们的秋水居里挂满专门为她制作的花灯,想到这些,吴均的心情如远方划过天际的烟花,斑斓明灭,一片灿烂。

“今年的烟花是商会特意到浏阳请人做的,不知睐娘妹妹喜不喜欢?”吴均上前一步,轻声问道。

“烟花?”叶睐娘举目望天,“哥哥,你还记得在京城时的烟花么?”她冲叶志恒促狭的一笑,“那次的烟花是睐娘所见过的最美的一次了。”

“呃,”叶志恒掩唇轻咳,“怎么会不记得?那次的烟火最最与众不同,”说着与叶睐娘相视而笑。

苏璃虽然不知道这对兄妹在打什么机锋,但他们不明说,自己当然也不会在这儿问,吴姮芳却拉了叶睐娘的手臂,“睐娘姐姐,京城的烟花到底有多好看啊,快给妹妹讲讲,若是有什么新花样,明年让哥哥也去买来,到时咱们一起放。”

吴均听叶睐娘赞在京城时看的烟花,也留心起来,“洛阳自然没有京城的繁华富庶,有什么新的样子睐娘妹妹只管讲来,让我们也长长见识。”她告诉自己喜欢什么分店,明年一定要让她看到。

冯幼薇对吴均存了心思,怎么会看不出来他的目光纠缠在谁的身上,现在又如此毫不掩饰的刻意讨好,想到自己堂堂知府千金,竟然比不过一个孤女,心下恼火,驻足道,“我不去了,到处都是人有什么看头?那些灯谜也是年年一样,早猜滥了,咱们回去!”

叶睐娘正巴不得有人说撤退呢,也扶了桃子道,“是啊,这街上人太多,又起风了,不如早回。”

“昨天回来后你哥哥与我说,那吴家大郎想向咱们家提亲,”苏璃与叶睐娘一同从和安堂出来,不也回自己春风居,直接拐进了秋水居,“你三哥准备跟母亲说呢。”

冯家母女就坐在吴太太的身边,他竟然还跟叶志恒说要求娶自己,“他不把冯家看在眼里,咱们可犯不着得罪了知府千金,”叶睐娘冷冷一笑,“伯母应该不会答应的。”

就凭海氏看到张氏时那种爱搭不理的态度,张氏这般心性,怎么会与她做亲家,怕是海氏亲自上门来求她都不会点头的。

“这姓吴原想着是个精明人,谁知道也这么不着调,明明与那冯家议着亲,还来与咱家说亲事,”苏璃也不齿吴均的为人,更生气他对自家的不尊重,“这婚姻之事都是父母做主的,有自己来提的么?真是少规矩。”

一百一十二、点 破

“他说与冯家的事只是吴太太一厢情愿?”张氏一脸得意的笑,她现在对这个前恭后倨的商人妇全无好感,现在想想,看上自己侄女的应该是吴家大郎和吴家老太太,这海氏不过是个跳梁小丑,一直无视婆婆和儿子的意见在自作主张,哼,若吴家老爷回来,知道了妻子做的事,怕这个海氏不会有好果子吃。

而自己这边,就算是冲着冯夫人的面子,也是万万不能答应了,“你跟吴家大郎好好说,就说听闻吴冯两家就要联姻,我正在家里准备贺礼呢,求亲的事大家都当没有发生过,千万不要再提了,你妹妹没有那个福分。”

海氏不是很喜欢冯幼薇做儿媳么?那我就成全她,张氏咯咯一笑,“我还没来得及跟你们说呢,你姐姐来信了,说是亲家母已经同意她随你姐夫进京了,咱们也收拾收拾,过了二月二就起程,先到开封你舅家去,然后与你姐姐姐夫一同进京,你成了亲原也该带媳妇去让你舅舅他们见见,不然不是白疼你了。”

“娘,健常兄来了,”叶志恒满头大汗的跑到张氏的车外,“说要见您和妹妹。”

张氏一脸的讶异,“这个吴大郎要做什么?你不是已经到吴家说了咱们要进京的事了么?”

“是啊,”叶志恒瞅了一眼不远处马上的吴均,这个姓吴的,自己已经委婉的把叶家的意思告诉他了,这晴天白日的跑来算什么?“想是来送行的吧。”

“让他过来吧,”张氏叹了口气,其实这孩子也不错,若不是与冯家扯不清楚,把侄女嫁给他也不是不行。

“小侄见过二太太,不知太太这一去,几时回来?”吴均静静走到张氏车前,叶志恒把母亲的意思告诉他后,他并没有十分重视,母亲在家里还没有直接给自己定婚事的权力,而且以自家现在的情势,也没有必须与冯家联姻来巩固地位延展商机的必要。他原想着只要父亲赶回来,一切就尘埃落定,叶家自然也就明白了吴家的诚意。

谁想到叶家竟然忽然要进京,这一点原在他的意料之外,这一去若是几年不回,难道要自己到京城去提亲?再说了,若是到了京城,依叶睐娘的相貌,张家未必不会将她嫁与用的上的人家,到时又怎么办?想到这里,吴均抿紧了嘴唇。

看来是还不死心,张氏命清寒将车帘挑起,“也没定数,现在洛阳与我们二房来说,已经没有什么可以留恋的了,倒不如去了京城,也有个亲人可以相互照应。”

吴均看了一眼车内垂首而坐的叶睐娘,若是这样放她走了,怕此生再难相见,“前些日子小侄曾跟诚先贤弟提到,想等父亲回来后到府上与小侄提亲,二太太不能稍等几日么?”

叶睐娘抬起头,看着满脸哀恳之色的吴均,心下有些不忍,但怜悯不是爱情,她更不会因此而委身下嫁一个风流成性的男人。

“这个,我的意思已经让志恒代为转告了,毕竟这婚姻之事不是儿戏,怎能因为你的一句话我就答允?再说了,睐娘年纪还小,我还想把她再留在身边几年,贤侄你年纪也不小了,切不可因为一个女子误了终身。”张氏扯扯嘴唇,“冯家也是一门良配,为人子女者,还是要听父母之言的。”

“二太太原本并不是这么想的,”吴均直起身,密密的眼帘垂下,唇角挂了一丝嘲意,“去年在金谷园时,太太与我祖母不是早有默契?后来却又请了牛家人到府上去过,”他的眼光再次落在叶睐娘身上,“听闻牛家人后来还送了彩缎与小姐压惊。”

吴均是在指责张氏在与自己祖母有了默契之后又背着吴家与牛家议亲,结果还被人嫌弃。

不待张氏辩解,吴均又一躬到地道,“小侄根本不信什么命硬之说,还请太太将掌珠下嫁与小侄,均在这里发誓,定会竭一生之力,善待与她,不叫睐娘守一丝委屈,就算是诚先贤弟,小侄也会当自己的亲兄弟一样看待。”

这人真是为了达到目的什么都要利用起来,现在还在许诺张氏他会照看叶志恒,叶睐娘心里发凉。

“睐娘十岁上父母俱亡,为什么四年之后会传出克父母的谣言?吴公子能为小女解惑么?”叶睐娘死死盯着吴均,不放过他脸上一个细小的表情,吴均这个人身上有极浓的商人气息,做事目的明确更是只看结果不问过程,张氏与牛家议亲的事知道的人并不多,怎么忽然牛家就想起来自己命硬会克死全家了?

“伯母,咱们走吧,吴公子应该已经想明白了,”叶睐娘放下车帘,她的婚姻不能从欺骗和阴谋开始。

叶志恒吃惊的看着吴均,想要问他,但看到面色青灰,全无往日的意气风发,便将愤懑压在胸中,恨恨转头吩咐车夫起程。

因张氏与女儿约好,先到开封娘家,再携女儿女婿一同上京,因此叶志恒安排了张成夫押着行李先行,叶家主仆则登舟往开封而去。

婆婆和小姑脸色都不好,一路上苏璃小心翼翼的,叶睐娘的话叶志恒已经悄悄告诉她了,引得她一阵唏嘘.

张氏也闷闷的不说话,毕竟被吴均当面拆穿吴家曾早与牛家向叶家议亲的事,而她却一直瞒了下来,这与她平日所说的叶睐娘的婚事一定会由她自己点头的论调多么的不相符,幸亏从苏璃那里张氏知道叶睐娘并没有看中吴均,加之吴均派人破坏与牛家的亲事的事被叶睐娘当场拆穿,张氏才觉得面子上好受了些,毕竟自己瞒下的是一桩如此不堪的亲事,那吴均行事手段卑劣,根本不是侄女的良配,自己不过是早有预见罢了。

船到柳园渡时吴均带来的负面情绪已经被河面上的风的无影无踪,看着张氏急切的神情,叶睐娘松了口气,自己活的也真是憋屈,明明这件事的受害者是自己,而自己却得小心翼翼,生怕张氏看出自己有情绪,感到到自己不高兴了,其实是自己根本就没有什么情绪,也要小心的不要让她以为自己有情绪。

叶睐娘透出薄薄的帷纱,寻找着岸上叶书夏的身影,这个贴心也肯为自己着想的姐姐,有她在,这一切就真正画上句号了吧。

还没等叶睐娘从人堆儿里找出哪个是叶书夏,一个披了莲青色夹金线绣缠枝梅花披风的少妇已经满面是泪的冲到张氏面前。

几年不见叶书夏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青涩的女孩,想是已经生了二胎,而且第二胎才不到半年的缘故,丰腴了许多,叶书夏梳了高高的望仙髻,并排插了几支镏金点翠钗,眼角眉梢多了不曾有的熟女风情,还有过去没有的干练气质,“娘,你可想死女儿了…”在张氏身边,叶书夏又成了那个不谙世事的千金小姐。

“这是你弟媳,快来见见,”码头不是叙话的场所,张氏拿帕子试了泪,招手让苏璃过去。

“真是个标致人儿,以后母亲就有劳弟妹照顾了,”叶书夏含笑道,目光中却丝毫不掩饰掂量之意。

“二姐,”叶睐娘上前一福,眼中已经满是泪水。

“睐娘,”叶书夏一把把叶睐娘拉到怀里细看,“娘,你是不是对妹妹不好?她怎么没长高?”

“你这丫头,上来就给我定罪名,”张氏多少有些尴尬,“你们姐俩儿我一样待的,”

“我哪里不高了?”叶睐娘让二姐的直白弄得红了脸,“坐了几天船,伯母也该累了,咱们先回去吧。”

张如彬一身青色暗纹锦缎春袍,笑微微的看着妻子,“岳母和志恒今天才来,先回去安置了,以后有的是说话的功夫。”

叶忆夏横了丈夫一眼,“知道了,妾身这就请母亲上车。”

“姐姐和姐夫恩爱着呢!”叶睐娘与张氏咬着耳朵,张氏也是一脸满足的笑意,媳妇娶不好可以慢慢调教,女儿要是嫁错了,可是一辈子都难道翻身了。

张氏在娘家还有嫡出的哥哥在,她的嫡兄在延字辈里行三,是六房的老大,因为是庶出的关系,张氏兄妹与这位嫡出的兄长关系一般,尤其是张延用自幼聪颖,处处压过嫡长一头,而张氏又在几个姐妹中极为出色,越过嫡妹得到了张氏大房老太君的赏识,还得到了一架檀木屏风做陪嫁,所以也不得嫡母的欢喜。

路上叶睐娘听张氏红着眼眶讲“过去的事情”时,心里想的更多的则是,这位嫡母其实并不算太坏,妾室不但生下庶子庶女而且茁壮成长,嫁娶都不错,这已经是件极不容易的事了。

上次张氏回来,因为有张延用在,自然去了亲生哥哥的宅子,这次只有到嫡出哥哥这里借住了,苏璃看到张氏满心的不舒服,也跟着忐忑起来,她娘家有“家规”在,所以周围什么庶子庶女的几乎没有,苏璃也不知道如何与“庶出”的相处,现在自己忽然变成了“庶出”的媳妇,就更不知道要如何和“嫡出”相处了。

“反正咱们也待不了多久,”叶睐娘轻声安慰道,“再说了,若是三舅舅是聪明人,自然会对伯母好的,毕竟现在是六舅舅还在京中。”

“睐娘说的对,”张氏明显有了些底气,暗骂自己真是贱毛病,从小在嫡母面前做低服小惯了,现在还没进娘家门呢,就先矮了三分,要知道现在已不是当年,现在张延明想在浅河镇挺起胸,靠得可是他那在朝中做官的庶弟!

一百一十三、回娘家

张延明和妻子平氏都是一副本分老实的样子,看到张氏满脸是笑,亲热的将她们迎进了家里,“你哥哥听说你要回来,早早就命人收拾房子了,”平氏笑道,“只是家里地方小些,妹妹莫要嫌弃。”

张氏矜持的随着兄嫂进了祖屋,这里也是她生长了十六年的地方,“嫂子说的是哪里话,我不是在这儿长大的?”她对自己这位嫂子的疏远客气早已经习以为常。

待进了正堂,张氏便命叶志恒与苏璃过来与兄嫂磕头,之后又是一番厮见,平氏生了三个儿子,也都娶了媳妇,一家人都住在一起,见了叶睐娘这样的小姑娘,自然是十分喜欢,拉到身边仔细看了看,又赏了一对翠玉镯子才放她离开。

张延明自小与张亭兰就不熟,现在又是几年未见,一时也没有太多话说,聊了几句家常,就将妹妹一家交给妻子安排,自己则带了叶志恒与几个儿子到外院去了。

“这地方怎么这么小?”张氏看着平氏为她们安排的院子,皱眉道,“还没有我做姑娘时住的大呢~”

“妹妹也知道,六弟得了官族里给了新宅子,九弟和你三哥则把原先的宅子一分为二了,现在你三个侄儿又娶妻生子,地方只会越来越小~”平氏对张氏的态度不以为意,和善的解释,她做姑娘时的院子里大,但不是也住了三个小姐么?

苏璃注意到平氏身后几个儿媳眼中的不屑,有些不好意思,本来全家人回来就是一件给别人添麻烦的事,何况上头的父母都不在了,又是隔母的兄长,“我瞧着这屋里布置的极是雅致,想来几位嫂嫂都是精细人儿~”

“是啊,伯母,”叶睐娘拉拉张氏的衣袖,反正几天就走,何必招人厌恶,“书夏姐姐真是嫁对了,离三舅母这么近,若是有什么事,抬腿就到了,”现在张家不但是张氏的娘家,还是叶书夏的夫家。

“就是,娘,母亲可是准了我这些日子天天过来陪您呢~”叶书夏感激的望了叶睐娘一眼,这个妹妹,什么时候都不会忘了自己,“您快安置吧,一会儿我家圢哥儿可是要醒了,我得赶着回去呢~”

“你这丫头,”张氏示意苏璃指挥仆妇安排行李,“怎么不把芙妞儿和圢哥儿带过来?”

平氏看这位小姑不再说什么,留了最小的儿媳沈氏在这儿招呼,自己则告辞而去,说是准备晚上与小姑一家接风。反正这个小姑子也不会在家里住多久,就算是让着些也只会显得自己大度,何况有叶书夏在这儿,她也不会过分到哪儿去。

“怎的你竟然与舅母和嫂子们都不是很熟的样子?”苏璃与叶睐娘一边指挥下人铺排带来的物件,一边问道,她这个小姑子可是个人精,走到那儿都讨喜。

前次自己也不过是跟着张氏到这边打了个旋磨,根本与这些舅母、嫂子的没再来往,“当时住在六舅舅府上,没怎么过来过,”叶睐娘轻声解释,当年据她的观察,谭氏与平氏也不过是面子情,其实现在看来,这些人都还不错,没有张氏描述的那样尖酸可怖,当然立场不同结论自然不会一样。

“这样也行?”苏璃有些愕然,这不是没把自己的嫡兄放在眼里么?

叶睐娘掩口笑道,“现在六房不是靠京城的六舅舅么?张家人口众多,没有人有闲心计较这个,”家大业大的,有什么疏忽之处也是自然。

后来几日张氏由平氏陪着带了苏璃和叶睐娘走遍了大小亲戚,就连女儿也只是每天匆匆一面,要么就是叶书夏也跟着,反正是想说个体己话一时半会儿都找不到时间。

叶睐娘也是头大,这些应酬不带自己也完全说得过去,何必要自己跟着到处陪笑,但张氏既然吩咐了,她就没有拒绝的道理,何况苏璃也希望她能陪着她去。

炫耀源于内心的不自信。心理学认为“爱向别人炫”是一种内心需要被关注被肯定的表现,很可能是因为某种东西自己不常有,一旦拥有,就希望藉以外界的羡慕来建立自信,而张氏现在高调的行为也恰恰就说明了这一点。

“这两年你真是长大了,”叶书夏瞅着抱着自己儿子在榻上玩儿的叶睐娘,她一身银红缠枝西番莲蜀锦褙子,因不用出门,长长的秀发反绾成髻,用一支素银雕花簪绾了,雪玉般的脸庞清丽脱俗,叶书夏心下赞叹,“你这两年出落的越发好了。”

叶睐娘拿着拨浪鼓引逗小圢哥儿伸手来抓,“还说我呢,姐姐真是做了母亲反而越来越漂亮了。”

“难道做了娘就要越来越丑不成?”叶书夏年纪渐长性子也爽利了许多,圆圆的眼睛一瞪,“我可还没老了,”她不能老,若是老了,家里还不是张如彬那些通房们的天下?

“明日母亲还要带你到相国寺去上香呢,咱们上次一同去相国寺,竟然是许多年前的事了,”叶书夏软软一叹,“谁想现在恒哥已经娶了亲,而你也是个大姑娘了。”

“姐姐这话听着跟你已经多老了一样,刚才不还说自己年轻的很么?”叶睐娘头也不抬,只是专心逗圢哥儿玩儿,叶书夏刚从张氏那里过来,想是有什么话要对自己说,一时又开不了口,才在这儿感慨岁月无情。

“这几日看弟妹人也不错,没有为难你吧?”叶书夏伸手摸了摸圢哥儿臀下的尿布,“她成日跟着母亲出去见客,我也没有和她好好说过话。”

原来是要打听苏璃的性子,叶睐娘微微一笑,其实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处得久了自然会见分晓,“嫂子人很好,将来和姐姐必会相得。”

叶书夏也希望这样,自己和相公这一去,是要长住娘家的,她自然希望这样,但弟妹才是叶家未来的主母,虽然现在母亲说了算,她也不想因为自己惹得苏璃不满,毕竟叶志恒是自己的亲兄弟,“那就好,这样我们就算去了也安心些。”

“姐姐说的是什么话?嫂子才不会嫌你们呢,”叶睐娘没想到二姐竟然在担心这个,“都是一家人,你们去了多热闹啊,我看嫂子也很喜欢圢哥儿呢,是不是圢哥儿?”叶睐娘将自己的脸拱在小圢哥儿粉嫩的脖颈上,往他脖子里呼热气,逗的圢哥儿嘿嘿直乐。

“你懂什么?没听人说么?这娘家是‘姑娘越住越害怕,媳妇越住越胆大,’”叶书夏不满的将儿子抱过来,“姑娘是泼出去的水,若是她不高兴,志恒不是跟着吃挂落?”

“哎呀放心,”叶睐娘没想到叶书夏现在想问题这么细,连俗语都跑出来了,“嫂子可是大家出身,才不会计较这些呢~”

大家出身,叶书夏心里一叹,这些日子母亲一日不闲的带着媳妇到处走动,不就是为着叶志恒娶了山东苏氏嫡出的姑娘?唉,自己这个娘,怎么老了老了有些事情反而看不透,张家出身名门大族的媳妇还少么?她这么张扬,只会被人笑说浅薄。

“母亲年纪大了,有时候有些欠妥之处,你想着她也没有什么坏心,莫要放在心上。”想到这儿,叶书夏又道,睐娘婚事的事张氏倒也没有瞒她,一长一短的都跟她讲了,叶书夏看着宠辱不惊的妹妹,心里感慨有这样一个侄女这样一个妹妹,其实是母亲和自己的幸运。

叶睐娘被她的话吓了一跳,自己对张氏的不满这么明显么?不应该啊,老实说张氏对自己算是很不错了,有些粗心或是偏心些的母亲也未见得做的比她好,就算是平时生活中有些小的龉龃,她也能想的开,都丢在脑后了,若是把那些琐碎放在心里,自己非变成林妹妹不可,至于这次吴家提亲之事,大家也都掀过去了,若是张氏真的与自己商量,还是麻烦她想办法推了,这样倒也干净,“姐姐这是哪里话?伯母对睐娘极好的。”

叶书夏叹了口气,她也是做了母亲的人,上面有公婆,下面有嫡妹庶妹,原来不明白的现在也明白了,刚才与母亲闲话,张氏竟然又要把三叔叶向荃在开封置下的另一间铺子也给她添到嫁妆上,这样倒是给她长了面子,可是那铺子本来就说好了,待叶睐娘嫁人时以张氏的名义给叶睐娘做嫁妆的,母亲真的以为叶睐娘真的不知道自己父亲手里有多少东西么?

她当时就拒绝了,自己的嫁妆本就没少,婆婆秦氏在钱财上面极为精明,是个不占人便宜也不被人占便宜的人,对儿媳的嫁妆只是做到心中有数,但从来不会想着打什么主意,对几个儿女也是一碗水端平,何况张如彬是长子,将来分家也会占了大份,自己的小家根本用不着拿嫁妆来贴补,何必再打妹妹嫁妆的主意,让她这个姐姐在叶睐娘面前抬不起头?

尤其是在嫁了人之后,叶书夏更明白了当年在京城郑家的事,若没有这个妹妹,自己坟头上怕是都长草了。

“你放心,这次姐姐也是要跟去京城的,有我在,必然不会叫你再受委屈,”叶书夏想想还是把铺子的事压在心底,走过去将妹妹揽在怀里。

榻上的圢哥儿已经五个月大了,看到自己的娘亲搂着别人却不来抱他,急的双腿直蹬,却是起不了身,叶书夏和叶睐娘都不过去抱他,反而示威似的抱着更急,圢哥儿受不住逗,终是“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一百一十四、秋月心事

“三小姐,”桃子在门外道,“太太派了清寒姐姐过来。”

叶书夏从榻上抱起圢哥儿,“让她进来,可是母亲有什么事?”这才多大会儿,母亲又有什么事?

“是汤家送来贴子,说是襄国公夫人明日要到相国寺上香,请咱家夫人同去,”清寒与这位已经出嫁几年的二小姐并不太熟悉,听她在屋里问,也不敢直接进屋,恭敬的答道,“太太说明日少奶奶还有二小姐也都去。”

“知道了,桃子送送清寒,”叶睐娘有些不解,“这襄国公夫人怎么又来了,京城离这儿可是不远。”

其实襄国公夫人也没有像叶睐娘以为的经常到开封来,只不过这次是襄国公带了夫人一同回乡祭祖,“这次辅国将军府也来人了,”叶书夏补充道,“不过咱们认识的李大人没来,他的夫人李家六少奶奶倒是跟着婆婆来了,说是带媳妇来见见祖里的老人儿。”

李大人?叶睐娘迟疑了一下,笑道,“你说李琎吧?还李大人,李家的后人不都是李大人?”李琎不知道混得怎么样了?

“他怎么一样?”叶书夏已经是妇人,李家又是开封的名门,八卦知道的自然多些,“去年太后终于还政了,听说李大人是皇上的人马,虽然只升了一级,但是听说以后入阁也是指日可待的事,听说襄国公家还没有死心,想让他承宗呢~”

叶睐娘扑哧一笑,“姐姐哪里来的那么多‘听说’啊,不过辅国将军府怕是不会肯的。”这过继的事怎么还没纠结清楚?

“那是,现在治国哪能靠那些勋贵?李大人也算是权贵子弟里的一号人物了,将来会要光宗耀祖的,辅国将军一脉怎么会放人?当然,”叶书夏意犹未尽,“话再说过来,辅国将军一脉没有几个成器的,家里也是一摊子散沙,祖业早就被那些不肖子孙折腾光了,若是李琎希图襄国公的家产,承宗也是一桩美事。”

去做襄国公的儿子,既能继承家业,又可以摆脱自己那群不成才的亲戚,叶睐娘轻轻拍着已经困了的圢哥儿,猜想李琎会怎么做?

第二日叶睐娘随了张氏先到了张氏长房所居的正院,张老夫人已经在四年前故去,现在正院当家的就是长子张如楦的妻子朱氏,因和李家是姻亲,长房的女儿汤夫人也早早的到了张家,她与侄媳看着远远过来的张氏一行,心里冷笑,若不是张延用现在正得势,李夫人上香哪会想到请这些人?

“都来啦,快上车吧,咱们是主人,可不能让李夫人她们久等了,李夫人还想烧头柱香呢~”汤夫人指挥惯了,又是朱氏的姑姑,因此不等众人见礼,摆摆手吩咐道。

到了相国寺叶睐娘才发现,李家这次来的人可是不少,各房的李夫人李太太足有十几个,幸而人家对她也没有什么兴趣,只是泛泛的和张氏打了招呼,便一同往相国寺内而去。

“记得当年咱们来时,还有一群小姐姑娘相伴,”叶睐娘看看周围,姑娘小姐的倒也有,但一个也不认识,想想也是,当年那些小姐,怕都已经成了“某奶奶”、“某太太”了,而现在的小姐们,也多没有与自己结识的兴趣。

“是啊,”叶书夏今天是只身前来的,秦氏对儿媳的这种应酬持支持态度,况且见的都是官面上的夫人太太,“当初怕嫁不出去,嫁不好,现在才知道,还是做姑娘时最无忧无虑。”

叶书夏的日子算是过得好的了,公婆明理,相公体贴,子女双全,竟然也有些感慨,叶睐娘颔首道,“谁说不是呢,一家子的吃喝拉撒,亲戚们的迎来送往,哪还会像做女儿时只想着自己高兴就行。”

“书夏,”张氏与几位李夫人闲话过后也渐渐落到后面,“一会儿你与你弟妹到观音殿去拜拜,她不认得路。”

自古观音就有送子的功能,叶睐娘瞟了一眼苏璃微红的脸,这是伯母着急了,变相施压呢,可是儿子岂是压了就有的?

相国寺内古意深深,叶书夏领着苏璃与叶睐娘信步而行,“这会儿说不定人多呢,既然来了,咱们各处走走再去。”头一年她可没少跟着婆婆进来烧香。

叶睐娘有意落在后面,与桃子研究碑刻和题诗,叶书夏与苏璃这对姑嫂,以为要在一个屋檐下生活,早些联络下感情的好,何况她已经有了一女一子,给苏璃传授下经验也不错。

“小姐,这里不知道有没有月老阁,”桃子凑近道,“若有咱们就去拜拜,保佑小姐得个贵婿。”

“呸,你个没见识的,”李子自小与桃子打闹惯了,“和尚庙里哪来的月老阁?月老归玉皇大帝管好不好?无知!”

这李子说话真是越来越“现代”了,叶睐娘好笑的看着她们两个,“等咱们到了京城,你们打听哪里有月老庙,咱们求去。”

“小姐,”桃子警惕的看看周围,“您可不能说这种话,小心被人听到了。”

“那你怎么还说,难道奴才没规矩,人家会认为主子有教养?”李子瞪了一眼桃子,打败桃子对她来说是件得意的事。

“我不是悄悄说的嘛,”桃子回敬了李子一眼,“看你比我小,不跟你一般见识~”

“嗯,桃子还真有姐姐的样子,”叶睐娘脱口赞道,她这两个丫头虽然都不是什么漂亮温柔的,但最可贵的都保留了一份赤子之心,对她更是忠心耿耿。

“里面有人,咱们等下再过去吧,”一路走来,苏璃已与叶书夏熟络了不少,当着人面求子,她有些做不出来。

叶睐娘看到前面两个人不肯进殿,走上前道,“怎么了?不让进?”

“是李家三少奶奶,”叶书夏压低声音道,“咱们等等。”

烟秋月一个人跪在观音像前的蒲团上,面前高大的观世音法像将她压得更加瘦小,绛红的背影透着浓浓的孤寂,她不快乐,叶睐娘看到殿中擎着一柱香专注的喃喃自语的女子,脑海里冒出一个认知,“六少奶奶没有生子?”

叶书夏拉着叶睐娘与苏璃站得远了些才道,“听说生了,但是两岁上夭折了,以后再没有开怀,唉,出身高门,嫁得贵婿,竟也这般不如意,这几日见她那婆婆似乎对她也不假辞色。”

苏璃也被殿中的气氛恍了心神,喃喃道,“真可怜,那她怎么办?”

能怎么办?来求子喽?叶睐娘无奈的看着一脸失落的苏璃,不要这么快就联想到自己好不好?叶书夏也很能体会苏璃的担忧,安慰道,“放心,这里的观音很灵验的,没准小李夫人很快就有好消息了。”

烟秋月从观音殿里出来时看到站在不远处的叶书夏几人,她想起似乎与这位妇人有过交集,只是并不熟悉,遂只是浅浅的点了点头,大家到这里来的目的不问而知,也就不必过多寒暄。

自随了公公婆婆到杞县祭祖,烟氏就没有消停过一天,婆婆齐氏生了个有出息的儿子,自然是走路带风说话高声,而烟氏,也成了她炫耀的另一个法宝,连累的她常被那些认识的不认识的亲戚围着,而成亲多年只生过一个早夭的儿子,则成了她们关心烟氏拉拢关系的借口,但这撕开自己心中最大伤口的关心,都是在往烟氏心中再插上几刀。

观音院里种了两棵古柏,朝阳之下亭亭如盖,“霜皮溜雨四十围,黛色参天三千尺,”烟秋月巡视四周,能在这古柏之下偷得半日浮生也是一桩乐事。

“六少奶奶,”叶睐娘看烟氏走过来,起身见礼。

“你是叶家的三小姐叶知秋?”烟氏一眼认出了眼前这个清丽女子,“是随姐姐一起来的?”她也想起了刚才在殿门处碰到的叶书夏。

“是,没想到少奶奶还记得小女,”叶睐娘赧颜一笑,自己也不过与这烟秋月有一面之缘,想不到她竟然记得自己。

“外子曾跟我说起过小姐,小姐年纪不大,却聪慧过人,”叶睐娘今天出来也是精心妆扮了的,梳着个小流云髻,插着一对猫眼石的珠花,鬓边插了金银绞丝白玉花长簪,身着鹅黄绣长枝花卉的薄锻褙子,腕子上一对银丝缠翠玉镯子,俏丽青春如枝上初蕊,到底还是年轻好啊,烟秋月看着玉骨冰肌的叶睐娘,觉得自己心情也好了许多。

叶睐娘也在打量烟秋月,单论相貌,确实是李琎吃亏了些,但烟秋月身上那股与生俱来的优雅从容却是别人比不了的,只是她气色看起来不大好,两眼下的乌青水粉也遮盖不住,人看着憔悴苍老。

“聪慧不敢当,”叶睐娘俏脸微红,李琎竟然跟自己老婆说她,“睐娘与李大人也不过数面之缘,当不得他如此评价。”

“坐吧,你姐姐她们想要要过一会儿才能出来,”烟秋月一指石几,“我也是想在这儿躲会儿懒儿。”李琎甚少与自己提起别家的事情,更不要说是别人家里的女子,烟秋月有心与叶睐娘多聊几句。

观音院的知客僧看贵客在自己禅院小坐,知趣的送上茶水,请两人品尝。

一百一十五、劝 慰

“这里的菊花茶真的挺好,”叶睐娘呷了一口,细看手中的甜白瓷盖碗,白玉样的茶碗里朵朵黄花柔柔绽放,极是赏心悦目,“菊花平肝明目,夫人不易入眠的话,平日口渴时换成花茶也是不错的。”

烟秋月自失的一笑,“你看出来了,枉我出门前还仔细梳妆了,”这个姑娘倒是看到什么说什么,“我这人就是这个毛病,入睡不易,夜里又容易醒。”

想来是心事太重的缘故,叶睐娘她举目四周,“我对佛学知道的不多,此前听嫂子曾说过‘青青翠竹,尽是真如,郁郁黄花,无非般若’,其实在睐娘看来,什么法身般若的,想那么清楚明白做什么?咱们只要活好每一天不就行了?佛曰: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

叶睐娘也听过李琎家里的一些事,自然知道烟秋月这个媳妇不好当,若她是个平凡没什么头脑见识的人,日子或许会好过一些,有时候人太聪明了易生烦恼。而因着李琎的关系,叶睐娘这医者父母心的性子又发作了,忍不住劝上几句。

“睐娘妹妹是劝我‘说翠竹著翠竹,说黄花著黄花’?”烟秋月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反其道而行,心里诧异,“妹妹这经文读的倒是与众不同。”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真是个小姑娘,夫家的事岂是可以随便敷衍的?

叶睐娘无意与她谈禅,估计自己那半调子水平也谈不过,笑道,“禅机什么的睐娘并不擅长,只是六少奶奶闲时可以命婢女每天帮您按摩太阳穴,百会穴数次,用梳子梳头一柱香的时间,也样可以帮着三少奶奶放松心情,若是晚上睡不着,就不必强求,什么时候困了就什么时候再睡好了,”有些人晚上睡不着时就喜欢在床上“过电影”,白天发生的事一桩桩一件件都细想一遍,这样反而更睡不着了。

“小姐还懂这个?我家夫人可不就是晚上爱想事情越想就越睡不着?”烟秋月身边的青衣小婢接口道,“您这法子管用么?我们可是寻过许多法子。”

“碧波,怎么那么多话?!”烟秋月脸上下不来,横了自己的丫头一眼,“没规矩!”

“夫人不必介怀,睡不着的时候人人都有,碧波姑娘也是心疼您才问的,”叶睐娘笑道,“我以前也是喜欢把过去的事拿出来一件件想,有一阵子不但晚上睡不着,白天人也没有精神,还不想吃东西,”叶睐娘看到烟秋月在凝神听自己说话,知道她也有这样的症状,“后来看到一本杂书上说,晚上睡不好的人除了患有病痛之外,另一个原因就是心事过重,万事求全,才会导致夜不能寐。”

自己自嫁入李家以来,确实是事事求全,务求做到最好,可惜换到的是什么?烟秋月神色一黯,“可不是么?到头来都是一场空。”

“后来睐娘就按书上所说,万事想开,有些事有些人不是自己所能左右的,就随它去好了,关键是自己,自己好了,万事才能好,自己好了,该来的才会来,”叶睐娘不确实她能不能听懂自己的话,对一个以夫为天的传统女子讲自己最重要,怕是无疑讲反动言论。只是这样的女子,出身好,又嫁得了别人眼中的才俊为婿,对自己对家人的要求难免就会高一些,希望她能听进去自己的话,可惜这里没有心理疏导,叶睐娘对这么几分钟的的谈话所以取得的效果并不抱太大的希望。

“难为妹妹想的通透,”烟秋月心下羡慕,也只有这样小户人家的女儿才可以活得如些随性,对自己来说,只想着自己高兴与否,怕是在这李家呆不下去的。

叶睐娘看到烟秋月脸上的浅笑,知道她并没有完全把自己的话听到心里,也不强求,抬眼看到从观音殿内出来的姐姐和嫂子,起身与烟氏告别,烟氏见叶书夏与苏璃出来,也不再多待,与她们一同出了观音院。

从相国寺回来张氏十分高兴,“你们都下去歇着吧,这几日咱们到处走亲戚也累了,以后不用出门儿了大家好好歇上几日,”看到儿子与媳妇脸上的诧异神色,张氏十分满意,略带得意道,“今日襄国公夫人邀请咱们与她们同行呢,襄国公这次人多,说好了五日后才起程,咱们等上一等,路上也便宜些。”

能便宜到哪去?叶睐娘心里摇头,与一群不认识并且地位身份比自家高上许多的人同行,能方便么?走个路也要处处陪小心,“这样不好吧?会不会麻烦人家啊?再说了,李家那么多人,未必愿意让咱们跟着。”

“是啊,”叶志恒附合妹妹,“我看来这次李家来的几房子弟,个个都傲气的紧。”

“你懂什么?咱们这一路长着呢,有了襄国公这块牌子,路上少了多少麻烦?”张氏的语气不容置疑,“今天我听那位小夫人还说呢,她的父亲还曾得过你外祖的指教,璃娘你在路上也去同她多聊聊,我看今天你们就一同去观音院上香,处得挺好嘛~”

“是,”苏璃悄悄送叶睐娘一枚苦笑。

“我说的没错吧?”张氏舒服的坐在客店的榻上,由小丫头与她按脚,“这一路跟着李家,咱们无论住店还是进城,少了多少麻烦,那些城门卫,哪个看到咱们不都满脸是笑?”

“是啊,托襄国公家的福气,咱们也不用事先派人来定客栈了,”叶睐娘嘴上附合心里不以为然,她们只是上京好不好?又不是走私,还怕盘查?“就是另个几个李夫人不是怎么高兴。”

李家人在京城算不得显赫,在开封这地界也是足够震住地方百姓了,所以另外几位李夫人时不时的就会流露出城里人下乡的骄骄之气,对张氏一行,更明显的表达出了我知道你们是想攀附我们的神色,若依着以往张氏的傲气,早就甩脸子走人了,可是现在她却浑不在意,真真是怪异。

“不过是些靠国公府吃饭的破落户,理她们做什么?我也只是觉得国公夫人为人和气,盛情难却才与她们同行的,又不吃她喝她,”张氏摆摆手,她现在姑娘嫁的不错,日子安逸,儿子更是娶得了名门闺秀,再无所求,在谁面前也不用弯腰,自然心放得极宽,不与那些眼皮子浅的俗妇计较。

原来如此,叶睐娘对张氏的心理有些明白,就像是一个生活困苦的人,她在穷的时候,反而会很在意别人的看法,就怕别人嫌她穷,因此自尊心格外强,也十分敏感,对亲戚的交往的礼仪格外注重,绝对不会占别人便宜让人误会她是因为太穷才有贪心,甚至在收到亲戚的馈赠时会回馈的更加丰富,但当她富了以后,她不会再担心别人会认为她穷,对亲戚间的交往就随意了许多,也不再像以前那样敏感。

张氏自得了苏璃这个媳妇,尤其在娘家威风了一把之后,原来孤儿寡母自怨自艾的心思早就没了,熬出了头的张氏自然不会像以前一样敏感,处处小心,甚至多少有些自大了。

“妹妹,婆婆这样…”苏璃趁叶书夏带圢哥儿到院子里数星星的功夫,悄悄到叶睐娘这里讨主意,“我与那小李夫人真的没有太多话说,再说了,人家也有许多事呢,哪有功夫与我周旋?”

张氏这段日子变得苏璃有些无法理解,以前那个沉静守礼的婆婆与现在这个意气风发,甚至张扬高调的婆婆到底哪一个才是真的。

“没事,伯母不过是这阵子心情甚好,到了京城就没有事了,你若不想去就在伯母身边服侍就好,要么,”叶睐娘俯到苏璃耳边,“这样不就行了?”

“这样也行?你哥哥他,”苏璃有些为难,联合相公欺骗婆婆,这样不太好吧?

“这有什么?那你来装病?若是你说自己头疼脑热,怕才麻烦呢~”估计张氏直接会认为她有了身孕。

“主意我可是出了,用不用就看你的了,”叶睐娘横了苏璃一眼,“腰酸腿疼或是胸口发闷,再或是头疼,你和哥哥商量着办,”这年月的孩子可真是老实,若是在现代,这装病可是学生们玩剩下的。

第二日上路时苏璃就过来说叶志恒早上起来有些头疼,张氏不放心亲自过去看了,也没有看出个所以然来,叶志恒又不肯请大夫,只说歇歇就好了,这眼看要上路了,请大夫熬药的都麻烦,张氏便命叶志恒留在车里,让苏璃小心侍候着。

叶睐娘冲苏璃比了个V,这说不行不行不也办了,自己的兄嫂自从洛阳出来,就没机会真正相处过,对于两个热恋中的男女,能不痛苦么?

“姐姐莫要瞪我,”叶睐娘看着正冲自己横眉立目的叶书夏嘻嘻一笑道,“若是姐夫不舒服,你也陪着去,伯母这儿有我呢!”

“你这个促狭的丫头,”叶书夏脸一红,伸手在叶睐娘腰间的嫩肉上拧了一把,她原是担心弟弟的身体,但看苏璃神色间并不忧虑之色,又和叶睐娘挤眉弄眼的,现在听这个鬼心眼儿极多的妹妹这么一说,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你莫要太惯着她,小心将来志恒吃亏。”

真是立场不同啊,叶睐娘颔首道,“我知道了,有你在,谁也不会给三哥哥亏吃的。”

一百一十六、李三夫人

其间叶睐娘也见过李琎的母亲几次,是个很美的女人,肤色极白,也很年轻,与苍白纤弱的烟秋月站在一起,根本不像是婆媳,叶睐娘算是明白了李琎那双惑人的眼眸是从哪里来的,有这样一个婆婆真是压力山大啊~

只是叶睐娘也听说李琎的母亲齐氏出身不高,不过是一个五品官员家里婢生的庶女,娶这样出身的妻子,可见李琎的父亲在家里的地位了。再看到齐氏身上那斑斓的衣裙,和在烟秋月面前颐指气使的作派,叶睐娘现在有些理解李琎当初想要到国公府做嗣子的缘故了,没有孩子不爱自己的父母,但这样的母亲只会让早慧的李琎感到难堪吧?

到京城已经是暮春时节,张氏与李家在城门处道别,李夫人似乎与张氏颇为投缘,拉了手嘱咐过几天请她和嫂子谭氏到府上一叙。

“睐娘妹妹,”烟氏看着站在张氏身后的叶睐娘,过来道,“这一路多谢妹妹每晚的箫声,有了妹妹的箫声陪伴,我竟然夜夜都能安然入梦。”

“六少奶奶不必客气,睐娘不过是晚上无聊,打发时间罢了,没有惊扰到大家已经是万分庆幸了,”叶睐娘每晚吹箫,确实是为了舒散神经,助人睡眼,但为的是自己一家,没想到这儿还有位知音。

“不论怎样我都要谢谢你了,”想想连着数日休息好了,烟氏的气色好了许多,“你若不嫌弃,就叫我姐姐吧,太太奶奶的听着外气,以后闲了就到我那里去走走。”

“睐娘惶恐,”叶睐娘没想到无心插柳,竟然得了份善缘,“姐姐莫要嫌睐娘不知礼数才好。”在这位淑女典范面前,叶睐娘还是有些紧张的,生怕自己的言行被认为是没有教养。

“好了,有什么可说的,”齐氏不悦的瞪了儿媳一眼,“坐了半月的车,骨头都散了,还有力气在唠闲话?!”

“睐娘见过李三夫人,”叶睐娘仿佛没有看到齐氏的不悦和烟氏的尴尬,裣衽一礼,“这一路还要多谢夫人的照拂。”

“嗯,小嘴倒挺会说,”齐氏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转身扶了丫头上了自家马车,“成晚上曲子吹的半死不活,竟然还有人夸吹的好,真是稀奇了,”说罢齐氏跺了跺车板,“还不走,咱们府上可没有那么多的马车专门听少奶奶使唤~”

“睐娘妹妹见笑了,咱们改日再聊,”烟氏脸上的笑容已经挂不住了。

“姐姐自管去,回去后多爱惜自己的身子,若是得闲就请府上的碧波姐姐到我家里去一趟,妹妹还有个调理睡眠的法子,到时写与姐姐。”

这个婆婆看来也是个极品,叶睐娘为烟氏一叹。

张氏满意的看着与烟氏窃窃低语的侄女,自己侄女这一点真是不错,与谁都能谈的来,知道交好李琎的夫人,以后未必不能找个好人家。

“让开,让开,五城兵马司大索,”张氏一行正要上车,忽然城门处一片混乱,伴随着人喊马嘶,叶睐娘吓了一跳,扶住张氏道,“可是出了什么事?”

“快去老爷那儿看看,”烟氏也是刚上车,挑了帘子吩咐车外的婆子,回头安慰地上的张氏一家,“叶太太不必担心,怕是兵马司要拿什么人,咱们这样的人家他们不会乱来,只管等着就是。”

张氏惶恐的点点头,紧紧拉了叶睐娘的手,嘴里喊着叶志恒,“志恒快让你姐姐带了圢哥儿到这儿来,”因为是远行,秦氏把大孙女芙娘留在自己身边,只让叶书夏带了半岁的小儿子出来,虽然心里不忍,但能让她跟着出来而不是通房跟着,已经是秦氏通情达理了。

倾刻队伍前面有管事样子的人跑过来,“各位太太不必担心,只是大理寺跑了个犯人,现在五城兵马司的哨卫们正在追捕,一会儿过来检查了就可以放行了。”

叶睐娘踮脚往前张望,只见襄国公李宥坐在马上,马前一个戎装的男子正拱手正他说着什么,只见襄国公懊恼的挥挥手,那男人一礼之后自带了身后的士卒围了后面的马车。

“怕是要一辆车一辆车的检查了,”叶睐娘蹙眉道,“连襄国公的车马都不能幸免的话,怕是跑了要犯。”

“跑了要犯凭什么搜咱们的车?”齐氏按捺不住大声道,“这可是襄国公、辅国将军两府的车驾,谁给他们的胆子,谁给他们的权力?”

现在京中的局势已经紧张到这种地步?烟秋月面色一凝,朝堂上的事她比一般的女人知道的多些,也知道太后虽然归政,但实权仍然掌握在太后一族手中,皇上的政令只要不如他们的意,就不可能推行。

这五城兵马司是新皇的人马,现在这么大规模的追拿一个人犯,怕真是出了什么大事了。

“伯父既然不阻拦,必是有拦不得的理由,咱们还是配合吧,”烟氏轻声劝着婆婆。

“我说老三家的,到底怎么回事?竟然连咱们将军府的车都敢拦?”前后几辆车上的太太们都挑起了帘子,“若是咱们将军府的名头不管用,你不是有个阁老家的姑娘做儿媳么?”

真是一群极品无脑啊,这个时候还来讽刺挖苦。

“伯母,咱们还是先上车吧,这大街上这么站着不成样子,”叶睐娘扶了张氏,目光却看向烟秋月,“让姐妹和三哥也在这儿等着吧,襄国公大人都同意查检了还有什么人要抗命?”

在京城叶家不是典型的外来户,这个时候夹着尾巴做人是最安全的,张氏点点头,吩咐仆妇和下人配合哨卫的检查,而叶志恒和张如彬则在各自妻子的车前守着马车。

叶睐娘坐在车里挑了车帘向外看,只见那些兵士有条不紊的检查着车辆,并没有什么逾矩的行为,遂放下心来,这京城的公安局还是毕竟有职业道德的。

“你们做什么?连老娘的车都敢查,”忽然一个尖利的女声响起,“该死的杀材,你是那个衙门的,小心我叫我儿子参你!”

“标下是五城兵马司的贾连城,官任尖哨把总,太太若是有冤,尽可以让你儿子告我,”那声音带着金属质地,冰冷没有一丝感情,“但今天标下奉上峰命令来搜检人犯,无论是谁都无权阻拦。”

叶睐娘凝神细看这个叫贾连城的男人,不过二十岁之间,身量不高,有着军人健硕的体魄,说话时眉宇间透着股刚毅之色,想来是与这位嚣张的贵夫人杠上了。

“呸,不过是个把总?有七品没有?你知道我们是谁?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齐氏听见眼前的人自报名号,心里那丝怯早抛到云外,“你上司是谁?叫他来,你还不配与我说话~!”

“标下是朝廷命官,奉了军令行事,夫人若是不满,自可到五城兵马司去告,若是要阻拦标下搜寻犯人,不论您是谁家的几品命妇,标下都要请您到衙门一趟,说清楚为什么要延误时机,阻拦兵马司捉拿要犯了。”

“母亲,”烟氏面色发青,五城兵马司的人态度如此强硬,怕真是有大案发生,“难道母亲想被带到兵马司去?”

“要你教训我?!”齐氏在贾连城那里吃了憋,转头拿儿媳撒气。

叶睐娘轻声对张氏道,“伯母,不若请兵马司的人先来查检咱们的车辆吧,这样咱们也可以先走一步。”

张氏点点头,就这样将着也不事儿,是非之地还是离的越远越好。

“这位官爷,我们是洛阳来京投亲的,车上还有老人和孩子,要么您先来查我们的车,”

一个浅浅软软的声音从车里传来,恍如清风拂过,贾连城回头看时,只窥见垂下的车帘缝中一弯雪白的柔美的弧线,“既是这样,兄弟们就先查这几辆,让他们男人把路引拿来~”

齐氏当时就卡了壳,前面襄国公府的,后面叶家的都老老实实的接受了盘查,独她们辅国将军府例外?“你去说,告诉她们你老子是谁?”

烟秋月坐在车里纹丝不动,“媳妇既已嫁入李家,便是李家的人,这里的事情有父亲大人在,我们烟家也不便出面,何况文武自古不相统属,还是父亲出面好些。”

“你爹那个~”那个没用的东西,齐氏杏眼圆睁,“你胆子越发大了,跟我犟上了,真以为能给人家国公爷在做儿媳妇?”

“母亲,这里是街市,还请慎言,若被闲人听去,只会影响相公的官声,”烟氏压着心里的气,“万一传来传去让有心人误以为真,怕将来更不好收拾。”她遇到这样的婆婆,简直就是秀才遇到兵。

“干什么呢?不想走了?!”李宓从前面跑过来,他是个胖子,这一路急奔几乎要了他的命。

“他三叔,看把你折腾的,”前面车上的个妇人露出半边脸,“还不是你家太太,硬在那儿摆什么将军府的威风,不然我们早就查完走人了。”

“你们,”齐氏忽的扯下车帘,想要出去骂,被儿媳紧紧拉住,“母亲,且静静吧,这传出去只会让人误会母亲。”

一百一十七、定 居

“终于到家了,”张氏看着在石磨胡同恭候下人,总算是松了一口气,谁会想到临到京城门口了碰到这么一出糟心事,“都起来吧,这些日子辛苦你们了。”

“姨娘,”叶睐娘看着带了丫头萱儿在二门处的祥云,她们回洛阳时把祥云留在京城了,现在看来,她在京城过的还算不错,人不见老,气色也好。

“留你在这儿照看,难为你了,”张氏破天荒的与祥云道了声辛苦,在她看来,这个妾室也太牛性,年纪轻轻的嫁了就是,留下来将来都是自己儿子的麻烦,可她到底是叶向荃的妾,自己一个做嫂子的又不能出面卖了她,好在这个祥云是个悄无声息的,倒也不算碍眼。

张万夫一家到的早,已经指挥着将各处院子洒扫干净,因京城的房子没有洛阳的大,在家时已经商量好了,叶书夏一家住在与二门最近的一间院子,而原先的晓月居由叶志恒夫妻来住。

“你们都下去安置吧,我也想歇歇,”张氏也是做外祖母的人了,到底是有了年纪,半月的跋涉让她就想到床上躺躺。

“这几年辛苦姨娘了,”叶睐娘拉了祥云的手往秋水居去,“留在京城的下人们可有为难与你?”

“没,没有,”祥云摇头道,“我这种半死之人,住在哪里都是一样的。”

叶睐娘歪头看着祥云如月的面颊,她唇色红润,双眸似星,想来日子过的是真不错,“看来永家夫妇是对厚道人,我得好好谢谢他们。”

因为叶家在京城就一处宅子,并没有生意,张氏回洛阳时把张万夫和叶成一家都带了去,仍留了永家夫妇和几个上了年纪的下人守着宅子,内院里只留了几个粗使似妇与祥云主仆二人,大小算是有个主子在管着事,原来叶睐娘担心祥云镇不住那些积年老奴,看来柔弱的祥云并没有被那些人苛待。

这次张氏是打底在京中长住了,因此也不忙着收拾东西,在家里歇了一日,便带了儿女女儿媳妇女婿还有侄女一家人轰轰烈烈到草绳胡同去看望自己哥哥。

这是叶睐娘第一次到草绳胡同的侍郎宅第去,看着泪水涟涟的几个人,想想这古人走个亲戚还真是不容易,亲兄妹也是几年才能见到一回。

“眯娘如今都是大姑娘了,快来舅母看看,”谭氏抹干眼泪,小姑的一双儿女都有了好的归宿,就剩眼前这个了,样子不错,脾气秉性更是没得挑,就是一提出身就露了怯。

谭氏将睐娘拉到身边细细看了,又将一对红珊瑚并金边砗碟攒成的珠花递与她,“这里今年宫里新出的样子,如今我身边也没有女孩儿了,你戴着玩吧。”

睐娘谢了赏,静静的退到苏璃身后。

“你那边几年没有住人了,且得收拾一阵儿呢,这几天就在我这儿住下,”谭氏不等张氏多说,“我现在身边也就如檀小夫妻两个,你们留下陪我说说话。”

张如檀的妻子江氏也在一旁笑道,“是啊,姑母,我也多年没有见书夏妹妹了,就留下来吧,妹夫不是也要到燕京书院?正好相公与那里的先生熟识,可以先带他过去拜望一下。”

这样就再好不过了,叶书夏殷切的看着张氏,张如檀如今也在翰林院,以后自家相公要仰仗六伯父家之处颇多,“娘,我也好久没有见过舅母了~”

“你啊,都是两个孩子的娘的,还就知道玩,”张氏嗔了女儿一句,算是答应了下来,随后抱着圢哥儿笑道,“还不如我们圢哥儿乖巧。”

看江氏带了苏璃她们安置住处,谭氏将圢哥儿抱在怀里,嗅着他甜甜的乳香,“妹妹真是好福气,总算是熬出头了。”

“谁说不是?”张氏沾了沾眼角,“做娘的不就是盼着儿子出息,女儿有个好归宿,嫂子你也是个有福的,楠哥儿和檀哥儿个个出息。”

张如楠在下面做县令,连年报了卓异,如今又带了妻子调到了江淅为官,张氏也是捡着谭氏爱听的说,“如今楠哥儿从那苦寒之地回来,以后升迁还不是早晚的事?还有檀哥,进了翰林院,还操心什么前程?要说你也是太贤德了,楠哥儿媳妇竟然一天都不用服侍你这个婆婆,时时跟在任上。”

虽然是苦寒之地,但油水却足的很,每年张如楠捎回来的皮货都是京城难寻的,当然谭氏不会跟小姑说这些,“他们少年夫妻,如楠又在千里之外,还是有芳菲跟着我才安心,这不,前儿又来信儿说,又怀上了呢~”说到家里又要添丁,谭氏一脸喜色。

“那可恭喜嫂子了,只是如檀成亲也这么多年了,怎么…”张如檀成亲几年,妻子江氏竟然还没有开怀,张氏与这个外甥颇是亲近,自然也悬了心。

“这个媳妇什么都好,就是,唉,院子里连只母蚊子都不许有,”提起二媳妇江氏,谭氏有些愤然,她前两年送过去几个丫头,没想到不出半年就被江氏寻了错处打发了,“江家真真是好家教~”

张氏目光一凝,“这次我们和襄国公府一路上京,那襄国公看起来好好的,怎么就会生不出儿子?难道江家也不许男人纳妾?”想到儿媳苏氏,张氏也紧张起来,这清流家的媳妇不好娶啊。

“也没有明说不许,”想起襄国公府的李夫人,儿媳的姑姑,谭氏撇撇嘴,“年轻的时候仗着美貌,把国公爷拘在自己身边,偏自己又是个生不出儿子的,现在国公他老了,弄再多妾室通房的顶什么用?成天巴着辅国将军府的李编修,人家都多大了?要我说过继也要趁早,在族里抱个年幼的养在自己身边,前几天我还敲打如檀媳妇呢,若是她再不肯,我就找个家世清白的姑娘给正正经经的抬进门做妾~”

谭氏的婆媳纠纷张氏不好置喙,笑道,“我看如檀媳妇也不像个没福的,等等总会有的,这次我们打算在京城多待些年了,老这样坐吃山空的也不好,再说志恒也不能没个事儿做,我便想着在周边买点地,再添两间铺子,”

“这是正理,”谭氏点点头,“只是不能急,我叫外院管事帮你留着心,总不至于再叫人坑了去。”

有了谭氏的承诺张氏心里略定,这种事若是交给儿子办,说不定还真让人坑了。

江氏住的锦瑟居里叶睐娘几个正捧了茶听嫂子江氏八卦,怪不得那天进城时这被查呢,原来是出了大事了。

虽然李承昊已经亲政,但朝堂里依然乱纷纷的,党间派矛盾不断,这次就是听说有人行刺,五城兵马司的人才全城大索。

“行刺?”这么刺激?叶睐娘咽了口口水,“不知刺杀的是什么人?得手了么?”

江氏摇摇头,“这个不清楚,你哥哥回来并没有细说,只说是朝中大员,现在家里出入都很小心,你们没事也不要轻易出门了,那刺客也不知道有几个,到底抓到了没有。”

这么保密?叶睐娘心下狐疑,刺客若是行刺后,不应该是逃出城么?怎么就拦了她们进城的车辆盘查,不过这种事问江氏也是白问,她转头看着沉默的叶书夏,要论关系,叶书夏与江氏比自己和苏璃熟的多,“姐姐想什么呢?不说话?”

“呃,没事,”叶书夏自失的一笑,“嫂子这院子真是清静。”

叶睐娘环视四周,锦瑟居里服侍的丫头青衣布裙,脂粉不施垂首而立,丫髻上也都是两条穿珠头绳,堂外更是鸦雀无声,这位檀嫂子是以军法治家么?

“嘁,我自己的院子再做了主还了得,”江氏唇角微扬,目光轻蔑的扫过那些婢女,“想在我眼皮底下弄出什么幺蛾子的,怕还没有生出来~”

嫂子你好剽悍,叶睐娘简直想起立致敬了,强势的妻子不稀罕,稀罕的是能在婆婆当家的府上还这么强势的。

苏璃因为一早就得了夫婿的承诺,没有什么感触,但叶书夏就不同了,上面有个贤淑的婆婆压着,在自己生了女儿之后就送了两个丫头过来,要不是后来生下圢哥儿,还不知道怎么样呢,“嫂子真是个有福的。”

叶睐娘注意到了江氏眼中的不屑,福气哪里会是自己跑来的,若是换做叶书夏,怕这锦瑟居里也不会这么“清静。”

“现在妹妹来京城了,天高皇帝远的,难道姑母还会与自己女儿过不去不成?”江氏掩口一笑,安慰道。

叶睐娘心里却是清楚,这次跟着张如彬进京的下人中,可不就是有两个“特别服务”的丫头么?

没过几日,烟秋月居然送了帖子来请叶书夏苏璃她们到自己府上一叙,虽然李琎职不过七品,但却是皇上倚重的心腹,烟氏的父亲又职在中枢,谭氏和张氏是长辈,不好同去,便亲自嘱咐了媳妇江氏要带好几位妹妹,千万不能在烟秋月面前做了折损张家脸面的事。

张氏心里也有几分得意,自己这个侄女还真是人见人爱,心下打定主意,寻到机会便与嫂子商量与叶睐娘说上一门体面的亲事,反正张延用膝下再没有未出嫁的女儿,叶睐娘与自己的女儿一样。

一百一十八、新 识

辅国将军府已经没有太夫人了,虽然大家住在一起,也没有分家,但几房媳妇各自为政,各有各的盘算,现任的辅国将军李安也是个没有什么作用的主,只守着那份可怜的家产虚度光阴,怕是他一死,李家没了辅国将军的爵位,也就会树倒猢狲散,各奔东西了。

烟氏从侧门将叶睐娘姑嫂几人迎进,又带了她们给现任的辅国将军夫人马氏请了安,然后到拐到齐氏住的韶华堂打了个照面,齐氏依然是叶睐娘看到的那身火红的刻丝富贵牡丹褙子,容光焕发的样子,只是看向她们的目光中全无热情,“你本事大了,我这个出身不显的婆婆哪里管的了你?咱们将军府不过就是你们烟家的灶火门,谁爱来谁来~”

自从李琎有了出息,齐氏自觉底气足了许多,将来得诰命做老封君也是指日的事情,因此很不将这个名门儿媳看在眼里,甚至把摆婆婆架子给媳妇没脸当做了乐趣。

从韶华堂出来,烟氏一脸谦意,江氏几个什么阵仗没见过,仿佛刚才的事根本没有发生过,与烟氏谈笑风生,称赞辅国将军府的建筑格局。

辅国将军府因为子孙不成器,都守着这份家业吃老本儿,谁也不舍得分家单过,因些几代下来,原本敞亮的将军府被分成大大小小的院落,十分逼仄,直到时了烟氏的聆心居,叶睐娘才算是舒了口气。

不大的院子里只有三间坐北朝南大屋,正中被这对夫妻做了正堂,充当客厅,左梢间做了卧室,右梢间做了书房,大屋两侧各一间耳房,前后再两进抱厦,供丫鬟婆子们住;屋后一丛翠竹几叶芭蕉,绿意盎然。

及进室内,才发现这屋内更是敞亮,不过是一张大桌几把酸枝木的高背椅,西窗边一方软榻,中间摆着紫檀木的炕桌,铺着绿色织了四君子纹样的竹编炕席,炕桌上最打眼的就是那面又面绣炕屏,里面是全本的道理经,烟氏一笑,“我这里简单的很。”

屋内静谧,窗台恰恰支开半格,吹进清晨落在庭院花草间的些许清冷气息,叶睐娘暗暗点头,这烟氏还真是个刻板清冷的性子,屋里完全没有小夫妻的温馨和暖,“到烟姐姐这里,只觉得清厦旷朗,神清气爽。”

“我看你是想说我这里太过简陋吧,”烟氏也看到了江氏和叶书夏眼中的讶异,“我家相公也是么个性子,嫌摆设太多了碍眼。”

李琎是个清冷的性子?叶睐娘暗自寻思,她只知道这孩子高智商,心思重,那个下手还有些狠,清冷不清冷的还真不知道。

众人都做出了然之色,未几,有丫头来报,说是又有几家小姐到了,烟氏冲几人笑道,“我另请了几位娘家的妹妹,都是年轻人,大家认识认识。”

江氏有些发晕,这烟家是清流表率,家里的姑娘个个教养是没得说,但却不轻易出门,江氏随婆婆出去应酬,也很少见到,反正就算不出门,烟家的女儿也不愁嫁,现在怎么都来与她们“认识”,“能认识六少奶奶的妹妹,也是我们几个的荣幸,也亏得我们认识了六少奶奶,不然还没有这样的机会呢~”

“这李家少奶奶到底是何目的?”苏璃趁烟氏出去迎客的工夫俯耳问道,这烟氏不年不节,也没有赏花赋诗的名头,忽然将她们请来与自己的娘家姐妹相见,难道这是京中的规矩?

“到底是何事咱们等着瞧好了,或许真是想让大家多结识几个朋友,”叶睐娘看了一眼堂中侍立的丫头,反正她们这么多人来,还能让卖了不成?“烟姐姐应该不会有什么恶意,”叶睐娘看着那绣着道德经的炕屏。

片刻只听环珮声响,叶睐娘随着众人起身相迎,只见进来了三个姑娘,其中两个穿曙红和秋香色褙子的姑娘长得与烟氏很像,都是小巧玲珑的样子,居左的姑娘则生得极为漂亮,当真是面若满月眼如晨星,她似乎感觉到叶睐娘在看她,嫣然一笑间脸上显出两个深深的酒窝。

“这是刘阁老家中的三小姐,闺名芷芬,”烟氏拉了那美貌女子为大家介绍,“现我这两个妹妹极为要好,这次就一同来了。”

烟氏家的女儿自不必说,个个就是女子行为规范,这些人里面只有叶睐娘是没有被什么规矩嬷嬷调教过的,虽然张氏并没有放松对她的教育,但叶睐娘自问内里还是个不拘小节的性子,许多事情都是学的马马虎虎,在烟家姑娘这种把规矩做到极致的人前,自是打起了十二分精神,不敢有丝毫疏忽。

“妹妹不必这么紧张,”刘芷芬不知何时坐了过来,“我听烟姐姐说你是个与众不同的女子,所以想与妹妹多聊一聊。”

叶睐娘飞速掩下面上的愕然之色,刘阁老的孙女儿跑来说跟自己做朋友,因为自己“与众不同”?这太诡异了些吧?虽然穿越女多能在万紫千红中散发出与众不同的光芒来,但叶睐娘曾经揽镜自照过无数次,自己的长相顶多是个中上,家世也不出挑,活了十四年,也没有什么大事能让自己掺乎掺乎,释放下穿越女那挡也挡不住的风彩,而且她这近六年,都是在守孝,连跟着伯母出门交际的机会都没有,比那些古代女子还宅,怎么就会让阁老的孙女儿说是“与众不同”了?

“刘小姐莫要取笑,睐娘不过是一普通女子,身无长才,不敢在烟小姐和刘小姐面前说什么‘与众不同’,”叶睐娘忽然眯着又眸细看刘芷芬神色,她这“与众不同”不会是拐弯骂人吧?

大家坐了一会儿,烟氏便请众人到李家的园子里转转,说是四月的倾香湖上新莲初生,正是春意最浓时。

辅国将军府虽然一建再建,但倾香湖还是保留了下来,湖周围绿芷汀兰,柳长莺飞,倒也颇有些看头,“还是这勋贵之家,咱们这样的府邸,哪里还能有这湖光水色?”江氏深吸湖面上飘来的凉风,她原生在江南水乡,自嫁进张家,鲜见这满目的水色物华,“在这倾香湖一游,也算是不虚此行。”

现在连叶书夏也有些懵,只是江氏不动声色,自己也不好表现的太过小心,“是啊,勋贵们大都从龙功臣,原该有些厚待。”

叶睐娘看着碧清的湖水,不期然想到当年自己和李琎的初识,这家伙守着这么大片的湖水,却是个旱鸭子,而且还晕水,也不知道好了没有。

“睐娘妹妹,可否陪我到后面去一趟?”刘芷芬拉了拉叶睐娘的衣角,面色微红,“我想更衣。”

更衣你应该找丫头,或是找烟氏啊,我又不知道地方,叶睐娘想找借口推脱,却听烟氏笑道,“让清潭陪你们去吧~”

一个穿了朱红比甲的大丫头应声而出,“两位小姐请随奴婢来。”

既然“被更衣”,叶睐娘也就淡定了,这里面绝对有问题,她冲李子使了个眼色,示意她跟上,今天这个聚会难道自己才是主角?

曲曲折折过了亭院游廊,那个叫清潭的在一个月亮门处停下,“两位小姐请。”

叶睐娘压住心里的狐疑,盯着刘芷芬鼻尖儿上的汗珠,“刘小姐,您骗我到这里‘更衣’,到底有什么急事?”

这一路刘芷芬急切的心情全表现在那双健步如飞的三寸金莲上了,但叶睐娘却不能糊涂,现在不说清楚,她是不会跟这位阁老的女儿进这个院子的。

“是我有一事相求,因为事情机密,才与烟姐姐想了这个法子请小姐来此,您随我进去,自然就明白了,”刘芷芬如月的美目中已经满是水光,她郑重的一礼,“我也知道太过唐突,还请妹妹信我。”

这丫头没有撒谎,而且她的神情中也没有什么恶意,叶睐娘点点头,“进去可以,但若是你们要我帮忙的事我做不到,还请刘小姐见谅。”

院子里站了一个男人,叶睐娘一看,反而松了口气,起码是没有什么性命之忧了,因为这个人是李琎。

“你要见我?”你要见我也不用这么偷偷摸摸吧?若不是这事烟秋月也是帮凶,叶睐娘简直以为自己和这李琎有什么不得不说的故事。

“是,我是有事相求,”李琎一身铁锈红的常服,乌黑的长发在松松的用白玉簪在头顶绾成发髻,有碎发垂下,映着琥珀色的眼眸,竟然有从来没有见过的倜傥和妩媚。

他站的很直但叶睐娘还是注意到了他神色间的浓浓倦意,就像强撑着不肯从枝上坠落的花,“李大人帮过我许多,若是有什么小女可以出力的地方,定会竭尽所能。”是什么样的事让总是自信满满的李琎也会疲惫至此?

“我就知道你会答应,”李琎唇边绽放出一抹笑意,几年没见,这丫头还是那个样子,在自己面前从不伪装,他整个人轻松下来,“进来喝杯茶慢慢说。”

叶睐娘已经长成大姑娘了,若不想些办法,李琎也不好直接登门,何况今日他相求的又是一桩机密。

一百一十九、重 托

“香泉一合乳,煎作连珠沸。时看蟹目溅,乍见鱼鳞起。没想到你还有一手好茶艺,”叶睐娘看着李琎行云流水般的动作,满心满眼都是羡慕,比起这些世家子,自己真成了个俗人了,竟然什么都不会,“只是我不太会品,可惜了。”

“我不过是个俗人,茶艺不过是装装样子,也就骗骗你行,”李琎扬眉一笑,修长细白的手指指向冒着丝丝热气的和阗白玉茶盏,“试试。”

叶睐娘的笑容弯弯浅浅,带着少有轻松俏皮,她不打算装什么淑女,谁不知道谁啊,“我可尝不出好歹来,你要听赞美的话我也欠奉,说吧,有什么事?”

李琎这么大费周折的将自己请来,不会只是为了欣赏他的茶艺。

从李琎的外书房出来,叶睐娘已经没有初见他时的轻松,他求自己帮忙的事关系一条人命,而且这命还是朝中大员的。

“刘小姐也相信我?”叶睐娘看到站在院门外的刘芷芬,这可是拿她爷爷的命在赌,“要知道这就是在赌,赌注是你祖父的性命。”

听叶睐娘这么说,刘芷芬已经落下泪来,“我何尝不知道,但事情已经已经到了这一步,就像师兄所说,不找妹妹帮忙,我们也是在赌,有了妹妹相助,我们的胜算还能大一些。”虽然她从来没有听说过有人可以看透人心,但李琎说的话,她是无条件相信的,何况再起祖父已经危在旦夕,怎么都是一搏。

“可是若是错了呢?你们…”叶睐娘问道,若是自己判断失误,不但赔上去刘阁老的命,而且自己也会被这些权贵迁怒。

放心,祖母和父亲都不是那种不明事理的人,”刘芷芬神情凄楚,她们也是寻不到更好的办法了,两瓶解药太过接近,但药物的事,失之毫厘谬以千里,没有那个太医敢明确说用那一瓶,“能想到办法我们都试过了,太医也拿不出办法来,师兄既然信你,那我就相信。”

叶睐娘点点头,刚才李琎已经把事情跟她讲清楚了,今天保着刘阁老一命,等于还连带着宫中的两条命,“好吧,我勉力一试。”

“烟姐姐,这是我写的调理睡眠的一个法子,你若相信,尽可以试上一段时间,”临别时叶睐娘将早就准备好的和《放松疗法》和《睡眠限制疗法》递给烟秋月,“这个方法比较细碎,还望姐姐爱惜自己的身体,先改了睡前还想心事的习惯,再照着睐娘所写的试试。”

配合自己夫君安排叶睐娘与他见面,将一个无辜的女子牵扯到政-争里,烟秋月心里十分内疚,但看到叶睐娘根本没有牵怒与她还将自己治疗失眠的法子拿出来,烟秋月只觉面上一热,讷讷的接过那厚厚的一叠雪浪宣,上面娟秀的字体显见叶睐娘是用了心的,“谢谢妹妹,”

“你怎么就与刘阁老的孙女儿交好了?”叶书夏对妹妹的交际能力啧啧称叹,“不过是陪着出去转了一圈,她就把妹妹当做知己了。”

刘芷芬已经与江氏与苏璃说了,明日要接叶睐娘到她府上小住两天,这样的事江氏那样的机灵人怎么会拒绝,自然是一口答应。

张延用已经从妻子那里知道了刘阁老的孙女要请叶睐娘过府小住的事,不由有些踌躇。

当今朝堂上的局势已经呈剑拔弩张之势,曲太后掌控勋贵,兵权大部分在她们曲家及其羽翼的手中,而皇帝则得到文臣的支持,毕竟女子当政是世所不容的。但对张延用来说,他之所以能步步高升,得的却是曲太后一脉的提拔,可若是李琎和刘家要拉拢自己,应当不会从一个不起眼的女子下手,再说,张延用自嘲的一笑,自己不是什么权重一方的大吏,也不值得烟刘两家拉拢。

“老爷,”谭氏看着捻须沉思的丈夫,小心的道,“不是听闻刘阁老要复出为相了?前几日那刺客…”京城早就传闻,说是刘阁老从宫中回来时被人刺杀,然后五城兵马司全城大索,这个时候睐娘去刘家…

“带睐娘过来我见见,”

“明日到刘府要处处小心,那里毕竟是阁老府,刘阁老曾是帝师,”张延用漫不经心的看着眼前这个不足十五的姑娘。妹妹这个婆家侄女他从未注意过,想着也不过是小门小户的姑娘,养到十五嫁也就就完了,谁想到竟然先交好烟家女儿,又得了刘家女儿的青睐。

刘阁老的孙女进宫后封为贤纪,现在又怀了龙裔,这盘棋谁胜谁负还说不定,不过是个远房亲戚,真有事对自家的拖累也是有限,张延用挥挥手,“多听你舅母的安排,明日凡事多经些心。”

想是心急难耐,第二天一大早刘家就派了车来接叶睐娘,张氏也听谭氏说了外面的时局,但刘家那样的人家,只有人家不想请,没有你不去的道理,因此只得再三嘱咐了,才忐忑不安的送叶睐娘上车。

叶睐娘到了刘府并没有去见府里的夫人,一进侧门便有婆子将她领到一个僻静的院落。

“来了,”李琎看到叶睐娘进来,挥手让那婆子退下,“先生一直昏迷不醒,所幸伤的只是伤了腿,太医控制着毒气不攻入心脉,若是没有解药,怕也只是拖得一时。”

叶睐娘点点头,“先找个地方让我看看刺客,”有道是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叶睐娘前世也只是

“人在这里,”李琎一抬手,示意叶睐娘跟他过去,“昨晚就从大理寺将刺客提过来了,因是重犯,所以守卫有些多,你莫要害怕。”

从外面看并不出奇的小小庭院,进来后才发现真是内紧外松,直到一间厢房,叶睐娘赫然发现那日搜车的姓贾的把总正笔直的站在那里。

“李大人,”贾连城冲李琎抱拳一礼。

“怎么样了?吃不吃东西?”李琎轻声问道,“你找个他不易发现的地方领这位小姐看看。”

贾连城这才注意到李琎身后的素衣蒙面女子,应了一声,“小姐随我来。”

“有劳将军了,”叶睐娘不知道现在应该怎么称呼,反正叫个将军是只大不小。

听到她的声音,贾连城眉头一动,又看了叶眯娘一眼,没再说话,只头前为叶睐娘带路。

透过半掩的纱窗,叶睐娘看到一个黑衣男子被绑在一张紫檀雕花大理石书案上,半跪半坐的姿势看上去极为难受,从他低垂的脸来看,应该是个阴沉人。

“你们能不能给他换个舒服的坐法?就是在他不能逃跑的情况下让犯人尽量保持清醒,”叶睐娘轻声说道。

“这还要请示了李大人才行,”贾连城没弄明白今天这个女人是来做什么的,但做为一名军人,他不会发问,只会执行。

“你还和五城兵马司的人有来往?”叶睐娘看着贾连城出去,问道。

“五城兵马司的人相对靠的住些,”李琎苦笑一下,“现在外面盯得很紧,想要他死的人不少。”

“就是这两瓶药?”叶睐娘小心的拿起桌上的两只白瓷瓶,这刺客也是,行刺时还自带了解药,“你能肯定真正的解药就在这两瓶之中?”

李琎颔首道,“几位对毒药颇有研究的太医都看过了,应该就是这两瓶了,但这两瓶的药性太接近,又都只有一颗,所以不敢冒险,毕竟刘先生生死不只只是关乎一人一家的事。”

刘阁老刘文正是李琎取中进士的房师,对他又素来照顾有加,现在这位年逾七旬的老人却气息奄奄躺在病榻之上,李琎眼眸中尽是愤怒,“没想到这些人这么下作,朝堂上的事竟然有这种手段解决?!”

下作?叶睐娘有些诧异的看着眼前这位一脸怒容的男人,她没有熟读世界史,但英法历史上因为政见不同而发生的刺杀事件也是比比皆是,这刺杀既可以对政敌起到震慑的作用,而且杀了他们的领袖,敌营自先乱了,这古代人啊,政治-斗争也只限于文斗么?

“可是别人‘下作’的手段倒是挺管用,”叶睐娘手里转着那两只瓷瓶,“我还听过‘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你们是‘秀才’人家可都是‘兵’!”

“若你是个男子,”李琎深深看了叶睐娘一眼,自己倒可以与她青梅煮酒,成为莫逆之交。

“若我是个男子,”叶睐娘有些失神,“怕是有许多事都不同了,”起码她的父母还会在她身边。

“李大人,都准备好了,”贾连城扫了一眼书房里静默的两人。

“你可保证叶小姐的安全,”李琎应叶睐娘的要求,她准备单独同刺客聊聊,这让李琎有些不放心。

“是,已经按这位小姐说的办了,”叶睐娘在李琎面前已经去了面纱,贾连城心道这位姑娘倒是一位美人,只是跑来插手男人的事,还与年轻男子独处一室,也太不知检点。

叶睐娘站起身,“贾将军,须知事急从权,”说罢头也不回的率先出门,留下一脸愕然的贾连城。

一百二十、豪 赌

厢房里已经按叶睐娘说的收拾清爽,那刺客坐在一张紫檀雕花椅上,与叶睐娘一桌相隔,双手双脚被巨大的铁锁链锁了,叶睐娘装做无意的扫了扫,估计除非是金钢葫芦娃,不然一下了是挣不断的,心里感叹这个贾连城会办事,而自己也不用为安全担心。

“是你刺杀了刘大人?”叶睐娘闲闲的在刺客对面坐下,这个男人已经梳洗过了,大约四十岁上下,可能是长期从事见不得光的职业,面色苍白,目光阴冷。

“可惜没有成功啊~”叶睐娘自说自话,她没有忽视刺客眼中的一轻蔑,“是,也算是成功了,因为你在剑上下了毒,而且这毒还不是谁都能解的。”

叶睐娘从袖子里将两个瓷瓶拿出来在刺客的眼前晃了晃,仿佛很感兴趣的问道,“听说你杀人并不是靠武艺好,而是用毒精,可你为什么要带着解药行刺呢?”

她看到那男人扬起的嘴角,他毫不掩饰自己的得意,“这样不是很有意思么?看着解药在手,却不知道哪瓶是真的不敢轻用,只能眼睁睁的等死,真是不甘心啊~”

叶睐娘明白这种人长年心理扭曲的人心中所想,纵然被抓但抓他的人也只能眼睁睁看着想救的人因为不知道该吃哪颗药而死在自己前面,这样似乎很爽。

“但也有人能赌对是不是?”叶睐娘如愿看到他脸上的愤恨,这样最好,说明里面确实有一瓶是真的,这让她彻底放下心来。

“可惜我能分辨出来哪瓶才是真的解药,怎么办呢?这次你得一人上路了,”

“这瓶?”

“是这瓶,快去给刘大人服下吧,”叶睐娘将药瓶递给守在门外的李琎。

“你确定?”贾连城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叶睐娘,“他什么都没有说。”李琎因为不放心,可是一直在门外注意着里面的情形。

“他已经告诉我了,”叶睐娘秋水般的眼睛里带着笑,人面部和身体细小的反应,可以说是本能,没想到这次意外的顺利。

“睐娘妹妹,我祖父醒了,”刘芷芬一阵风似的冲进叶睐娘住的客院,自李琎将药进来,刘家人都守在刘文正身边,反而把叶睐娘这个功臣给忘了,叶睐娘也不着急,既然人家说是接自己小住几日了,原也没有办完事就走的道理。

“叶小姐请受芷芬一拜,”刘芷芬不待叶睐娘起身,直直的跪了下去,要知道祖父是他们刘家的依靠,也是宫里姐姐的依靠。

只叶睐娘在来之前已经跟李琎说明了,这次的事她可以一试,但无论成功与否,都不要将她参与的事说出来,叶睐娘可不想一鸣惊天下,自己只是个普通人家的姑娘,还是老老实实呆在深闺就行,若被人知道有这样的本事,以后大家还能不防备着自己?再不然被幕后主谋当成泄愤的对象就太不安全了。

叶睐娘随刘芷芬到正心堂时刘家虽然一片喜气洋洋,男女老幼都聚在一齐,但知道这事与叶睐娘有关的人还真是不多,因此也都没有太注意她,都围在刘老夫人与李琎跟前表达自己的欢欣与感激之情。

李琎一眼就看到随了刘芷芬姗姗而来的叶睐娘,目光不自禁的停留在她的脸上,自己所得到的感激和溢美原本都该属于她才是,而现在她只能做为刘家孙女的朋友被刘老夫人接见,没有几个刘家人会知道这小姑娘才是他们的大恩人。

“祖母,这是孙女请来的客人,”刘芷芬也是个透灵人,笑眯眯的将叶睐娘拉到刘老夫人眼前。

“知秋见过刘老夫人,”叶睐娘裣衽一礼。

“是个俊俏的姑娘,”想是这些日子太过忧心,刘老夫人气色并不十分好,拉着睐娘的的微微有些颤抖,“你一来,我家老爷就醒过来了,看来是个福大的,来人啊~”

刘老夫人从丫头手里拿过一个红木描金剔花匣子,“这是些小玩意儿,睐娘拿去玩吧,你和芷芬好,就在家里多住些日子,我最喜欢你们这些年青姑娘,你以后就随着芷芬喊我祖母好啦~”

正心堂里的人都有些讶异,这叶睐娘她们听到没听说过,竟然这样得了老祖宗的眼,女人们当下纷纷上前与叶睐娘厮见。

刘家大夫人是刘贤妃与刘芷芬的母亲,自然也知道首尾,“母亲说的极是,媳妇也极喜欢睐娘姑娘,”她想到她来时就说过不愿留名的事,见是个端庄知礼的,心里越发喜欢,“我们府上女儿多,叶小姐以后多来家里坐坐,想来也不会无趣。”

未几男人们纷纷告退出来,叶睐娘陪着刘家的夫人们闲话一会儿,看到刘老夫人也是恹恹欲睡的样子,知道她是累极了,便也起身告退,刘大夫人还有许多事要忙,也就不与叶睐娘多客套,只叫刘芷芬好好款待,便命丫头送她们出来。

“叶小姐,”才出正心堂的院子,叶睐娘就看到梧桐树下的李琎,想是多日没有休息好的缘故,他面色有些发灰,但人精神极好,看到叶睐娘时情不自禁得露出灿烂的笑容。

“李大人,”叶睐娘看到他那口白牙,心情也随着飞扬起来,“大人不去休息么?”

“是啊,师哥,让你受累了,”刘芷芬看着几天之间便瘦了许多的李琎,满眼心疼。

“啊,没事,我结实着呢,如今先生醒过来没比什么都强,”李琎不以为意的笑笑,转头对叶睐娘道,“你若没什么事,明日也回去吧,毕竟这次突然把你接过来,想来家里是要怀疑,得闲让你嫂嫂接过你家中坐坐。”

“我也是这么想的,”叶睐娘瞟了一眼玉面微红的刘芷芬,再看看浑然不觉的李琎,真是人长得太妖孽也是罪过,眼前这一幕分明就是“郎无情妾有意”。

当然,这种粉红色的闲事叶睐娘是不会管的,反正依刘家的家世,再不会把女儿送到李家做妾。

“刘家人可还和气?”张氏细看叶睐娘的脸色,又看看叶睐娘带回来的各色贵重的不符合常理的表礼,得意中又有几分不安,她最担心的就是叶睐娘出门在外言语举止不周丢了张家的脸面,现在看是没有这样的可能了,但刘家的热情又让她摸不着头脑,就算是看上了她家睐娘,也不应该这么隆重,“刘夫人赏你的东西你可都看过?”

“嗯,刘小姐待我很好,还说过些日子刘阁老痊愈了请咱们到府上做客,”叶睐娘浅浅一笑,她越过叶书夏苏璃及江氏诸人,独得刘家和烟家的关注,谭张二人未必心里就特别舒服,“那些东西原也不是只给我的,刘夫人知道我那两位嫂子都是清正之家的女儿,直夸伯母和舅母会挑儿女呢~”

“那敢情好,刘大人是文臣之首,咱们这些做后辈的原也该去探望的。”谭氏眉间掩不住喜意,她与刘家的夫人们也只是泛泛之交,平时来往不多,如今得了这个机会,自然知道怎么做。

昨天已经传出刘阁老被刺却无大碍的消息,但士林子弟怎么能允许两朝老臣光天化日之下被人刺于途中,听张延用说要求严惩凶手,追出主谋的折子已经堆满了皇上的御案,而皇上正好抓了这个机会来次大清洗。若是这样,与刘家保持良好的关系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第二日烟氏也派人送了几部新书和一匣珠子过来,说是表书与叶睐娘消磨时光,而珠子则与她赏人用,叶睐娘看着那一匣子珍珠、琥珀、红翡、砗磲、蜜蜡,暗叹烟氏心细,自己将这些放在荷包里赏下人,自然比银子雅致,只是她看着这些五光十色的珠子,不由心念微动,许久不曾做过的事情弹出脑海。

叶睐娘自不会藏私,将这些日子得的礼物俱都搬了出来,献宝似的请几位嫂子来挑,叶书夏与苏璃俱是自家人,虽然那些翡翠玉钏的都不是凡品,也不会与她计较这个,江氏更不会去觊觎女儿家的小东西,反而觉得这叶睐娘知趣识趣会来事,不是那种得势便张扬的,对叶睐娘也多了几分真心。

“你这些日子做的很好,”一回到石磨胡同叶宅,张氏命叶书夏几人自去安置,独留了睐娘在房内说话。

“不过是几家姐姐看侄女年纪小,又有舅舅舅母的面子在,对侄女多照顾罢了,当不得伯母的‘好’字,”叶睐娘甜甜一笑,低调才是王道。

听叶睐娘这么说,张氏欣慰的一笑,她就怕侄女到两家高门做客之后,心思活络有了非分之想,“自小我就看你是个聪明的,你明白就好,省得我为你悬着心,毕竟有些高枝不是咱们能飞上去的。”

“侄女明白,”叶睐娘恭声道,张氏肯这样跟自己说,说明对自己还是有真心的,毕竟她没有因为自己得了贵人的眼便想着拿这个不亲的女儿出去攀附什么人,“侄女原也想着这阵子好好在家里陪陪伯母,将针线也捡起来。”

真是个聪慧的姑娘,“也不是要你就再不出去,只是有些事强求不得,”张氏看着乖巧的侄女,心里有些黯然,若是托生在自己嫂子肚子里,这样的品貌就算是公侯之家也嫁得,“只是从你姐姐的事后伯母就想明白了,这人啊是什么命就是什么命,安分守己才是根本。”

一百二十一、永家夫妻

“小姐,小姐您可回来了,”这次到张府去叶睐娘只带了桃子与李子,茶言观色四人都留在了家里,这几个与叶睐娘轻易没有分开过这么久,一见主子进了秋水居,纷纷迎了上来。

“好啦,该干什么干什么去,”晴雪已经听说叶睐娘在外面得了彩头,心里也很高兴,满脸笑容的骂了四个丫头几句,“也不知道服侍主子换了大衣裳?!”

“晴雪姐姐莫要骂,我一看这院子里妥妥帖贴的,就知道她们这些日子也没闲着,来来来,都有赏~”叶睐娘回到自己的地盘,也是倍感轻松,“桃子,把这次小李夫人送的那只匣子拿过来,里面有些翡翠琥珀和琉璃珠子,让她们都挑些,自己串花戴去~”

随着一声欢呼,几个人围着桃子出去了,一声院里子叽叽喳喳极是热闹。

“还是小姐回来好,”常妈妈仔细看了看叶睐娘的脸色,“瘦了,想吃什么,妈妈给你做去,小心天再热些你受不住。”

“知道了~”叶睐娘亲昵的将头倚在乳母身上,“这次我得的东西里头,有一匹细葛布,夏天做衣裳最是舒服,妈妈您拿过去自己做了夏衫穿。”

自己带大的小姐是个有良心的,常妈妈心里一热,“那是好东西,我个做奴才的怎么好穿在身上?我给你做着穿。”

“那你就做了中衣穿在里面,”叶睐娘明白常妈妈的意思,这年头,奴婢的衣裳也是有讲究的,“没人看见不就行了?”常妈妈没有子女,叶睐娘就算给她金银她也没有什么用处,但也没有像别的主子那样让丫头认她做干娘,乳娘是自己的,将来让她安度晚年为她养老送终的事叶睐娘是要自己来的。

“小姐,那永贵家的这几日跟老婆子走的挺近,我估摸着她是有话想说,”常妈妈为叶睐娘梳理着柔顺的长发,这头发像人,自己家的小姐可不说是个好脾气。

“永贵家的?”叶睐娘没什么印像,只记得他们好像是这房子的主人以前留下的,“没跟你说什么事?”

常妈妈摇摇头,“要么我去试探下?”

“不必,真有什么事,她自然会告诉你,”在张氏的眼皮底下,老实些是最保险的。

“瞧我,这几日下来,都胖了,”叶书夏将圢哥儿放在树荫下的竹榻上,自己则与叶睐娘闲坐聊天。

“现在这家里,除了我,就数你舒服了,不用料理家事,也不用去立规矩,不胖才怪,”叶睐娘托腮道,张如彬去了位于京郊香山的燕京书院,自然不能日日回来,张氏那里更不会要求叶书夏做什么,每日流水般的补品送着,仿佛女儿是在外面受了多少苦回来一样,单一个圢哥儿,就派了两个妈妈四个丫头服侍,在叶睐娘眼里,真是人浮于事,根本就不用叶书夏插手。

正说话间只见苏璃领着丫头过来,叶睐娘笑道,“看到没,准是又送什么吃食来了,这大热天儿的,还要劳烦嫂子跑一趟。”

叶书夏不以为然的撇撇嘴,当媳妇的谁不是这样过来的?她在张家,不也是见过大姑子小姑子尽是陪着笑脸,唯恐招待的不周到了,“来,咱们看看娘又给送的什么?”

“小姐,永妈妈送点心来了,”锦言在外面轻声道。

这个时候送点心?叶睐娘放下手中的针线,她在给谭氏和张氏做抹额,这米粒珠一颗颗捻上去极费功夫,现在天时还早,倒也不必着急,“请永妈妈进来吧,”这真是有事找自己了。

“奴婢听说小姐晚上没吃好,奴婢在火上没事的时候琢磨着做了做小姐小时爱吃的热豆腐,小姐尝尝是不是这个味儿?”永妈妈也不用丫头帮忙,亲自将装在瓜棱绿釉碗里的豆腐送到她的面前,又端了一小碗调好的汁水放在一旁,“老奴听说小姐爱吃个辣味,这是奴婢那口子专门出去买来的红椒,奴婢拿油泼了。”

“锦言,送这位姑娘先回去,”叶睐娘心里一沉,“难得能在这儿看到家乡的小吃,我想问问永妈妈这做法可对。”

锦言知机的从匣子里拿了把钱送同来的小丫头出去,从不离开叶睐娘身边的桃子则站到了门边。

叶睐娘看着那碗白玉般的豆腐,这热豆腐是叶家祖籍偃师的小吃,就是洛阳人也是只知道豆腐脑而不知热豆腐的,叶睐娘还是幼时跟着叶向荃回首阳山时吃过,便喜欢上了这比豆腐脑略硬而比嫩豆腐略软咸香软滑的小吃,但她喜欢吃这个,就算是西院,知道的人也不多了,这永贵家的远在京城,又是怎么知道的?

永贵家的不过五旬上下,一身青布衣裙,扎了条蓝花围裙,略微发花白的发头一丝不苟的梳了个圆髻,只用一支银钗固定,长圆脸,嘴唇微厚,眼睛不大但眸光清正,看上去干净利落,叶睐娘暗自点头,“永妈妈坐吧。”

“谢小姐,”永贵家的也不推辞,斜签着坐在海棠形楠木束腰圆凳上,“小姐一定是想知道奴婢是怎么会知道小姐喜欢这道膳食的。”

看着永贵家的平静无波的眼睛,叶睐娘淡淡道,“妈妈这不是来告诉我了么?”

还真的是个沉得住气的,怪不得自己家老头子说这个小姐是个靠得住的,永贵家的不觉放了提着的心。

“这些都是三老爷告诉奴婢丈夫的,”想到曾经将自己一家救出火坑的叶家三老爷,永贵家的试试眼角的泪水,“小姐想是不知道,三老爷也不让我们太早告诉小姐,我们原是三老爷留给小姐的。”

爹爹留给自己的人?叶睐娘一愣,旋即泪盈于睫,爹爹真是用心良苦,“爹爹可有什么话要告睐娘?”

原来永贵一家并不是先头房主留下的,而是叶向荃在江南收留的一家罪奴,因为叶家没人知道他们的存在,叶向荃就把京城的宅子交给了他们,叶向荃不只是在京城石磨胡同买了一处宅子,还在京郊买了处带着一百亩良田的庄子,这庄子没有告诉过外人,是为叶睐娘准备的。

“老爷说了,这东西等您出阁之后几年再交到您手上,”永贵家的从怀里掏出个荷包,“现在这些东西都在这里,小姐您看。”

叶睐娘看着永贵家的手中那只精美的荷包,想来是被她们珍重收藏着,没有一点磨损的样子,那上面针针脚脚都是母亲连氏的手笔,叶睐娘强忍眼中的泪意,,“既然是要你们待我出嫁后才拿出来,为什么现在就交出来了?”

“奴婢夫妻两人冷眼看了一年,又听人说了小姐的事,觉得小姐是个有担当的,”永贵家眸光闪了闪,笑道,“所以奴婢也想交交担子。”有道是财帛动人心,这样一笔财产放在自己一家手里,永贵家的每日都悬着心,而且京中的田庄出息很是不错,每年种什么买什么没有主家做主,他们做奴才的也怕自己掌管太久以后主子知道了反而落下埋怨,现在看叶睐娘是个有主意的,不如早就早了一桩心事。

“现在这庄子由谁管着?”叶睐娘看着那张地契,寻思着下面的事怎么办?

“是由奴婢的小儿子现在在招呼着,地里也就是种了些庄稼,过几日奴婢把帐目给小姐拿过来您看看,”永贵家的道,他们是夫妻两个守着这石磨胡同的宅子,而唯一的儿子并没有对外宣扬,只是悄悄的留在叶向荃为叶睐娘置下的庄子里。

“不必了,”叶睐娘摆摆手,一百亩地在古代那种产量下也不会有多少出息,当然若是种瓜果蔬菜另当别论,只是现在自己不能当家,何必为这些眼前之利让人觉得不信任他们,“既然爹爹把这些交到你们手里,必是极信你们的,睐娘哪里还会不信你们?”

说到这儿叶睐娘又道,“这些事你们还是不做声的好,若是将来到我出阁的时候,和伯母说说把你们也带去。”这一家人也算是忠心了,竟然将儿子的身契、庄户的身契与庄子的地契一并交与了自己。

永贵家的点头称是,他们本就不是张氏的奴才,在叶家也不受重用,如今有了这份功劳在,将来跟了三小姐,必不会受亏待。

“妈妈今天来怕不单是为这桩事吧,”叶睐娘将荷包收起来,看永贵家的兀自摩挲着双手不肯起身,何况这庄子的事也不用非得立即告诉她,“可是还有什么为难的事?若真是有,只管说出来。”

自己来还真不是单为了这桩事,甚至可以说是为了后面的事,才把前面这件本可以在放上两年来说的事提了出来,永贵家的咂咂嘴,面露难色,“原本这事也应该与小姐这样的姑娘说,但这事干系的是三老爷留下的人,我们当家的说了要是将来揭出来,丢的也是三老爷和小姐您的脸面,才让小的过来跟小姐透个风。”

“妈妈不必想太多,”叶睐娘叹口气,自己原也不是什么任事不通的小姑娘,“三房的事你和永叔应该也清楚,有什么事只管跟我说吧,若说我做不了主张,也要听听你们和常妈妈的意思。”

一百二十二、探 听

待永贵家的提着食盒离开,叶睐娘反而一筹莫展起来,她没想到永贵家的来说的是这样一桩事情。

“桃子,”叶睐娘扬声把桃子叫了进来,“你和李子没事的时候也多到姨娘那里走动走动,看看她平日都做些什么,也多和萱儿聊聊。”

后几日刘芷芬下帖子请叶睐娘到府上去做客,并介绍了许多闺秀与她认识,但毕竟出身想差太远,叶睐娘与她们又没什么什么共同认识的人家,无论刘芷芬怎么推动,那些人也只是淡淡的,叶睐娘也无意与她们套交情,什么都讲个门当户对,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做朋友大家都累。

“这是姐姐送来的,指名要送给妹妹,”待众人离去,刘芷芬让丫头端过一个紫檀条盘过来,随手将盘子上的黄绫掀开。

叶睐娘定睛一看,两套衣裙和新颖小巧的水玉头面一套,四色内造时新绫罗各两匹,那衣赏首饰的样式颜色俱是时下最新的,已是配好了的。

“这怎么敢当,”叶睐娘为难的看着刘芷芬,其实这几次相交下来,她对刘家姑娘也有了一些认知,虽然都是阁老家的女儿,烟秋月看起来比刘芷芬还要古板一些,但其实不然,烟秋月的冷清和对人的谨慎是性格所致,她本身对身分低微的人没有太大的成风和优越感,而刘芷芬最初对她的客气不过是因为有求与她,现在与她来往,她骨子里的那种优越和纾尊与贵的亲切让叶睐娘并不舒服,细思下来,不外是自己对刘家有恩,她和她身后的家族不能做那种忘义之人,可是这种交往不是她发自内心因为气味相投才在一起的,今天那几家小姐的态度才是刘芷芬原有的态度吧。

“这些不值什么的,你不要担心,”刘芷芬语气温婉,尽量不让叶睐娘觉得自己有炫耀之意,这个叶睐娘看上去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竟然能分辨出真正的解药,但滴水之恩涌泉相报是她们刘家做人的原则,自己也不会忘记这一点,“叶小姐以后若是有什么事,只管来找我。”

叶睐娘看着刘芷芬眼中强压的怜悯,浅浅一笑道,“那就谢谢刘小姐了,若以后真有什么需要刘小姐援手,睐娘定然不会客气。”

若不是因为李琎,谁知道你爷爷是哪棵葱?叶睐娘到底是学医出身,见死不救她是做不到的,只是现在人家患者家属非得觉得要送礼才能表达心意,或者说是以送礼来还清人情撇清关系,她也不那么清高,非得说什么为了国家为了人民,救死扶伤是医生的天职,这样也好,两下干净。

“小姐,”桃子看叶睐娘独自一人在屋里,挪过来道,“奴婢有事说。”

看她走路的样子叶睐娘就知道有为难的事,“说吧。”

“奴婢这些日子按您说的见了萱儿,”桃子有些为难,两手搓着衣角。

“我与你自小一处长大,难道还不什么话是不能跟我说的?”叶睐娘放软口气,这丫头定然是从萱儿那儿知道了什么才会如此。

“说吧,可是祥云姨娘的事?”叶睐娘看爽利的桃子不肯开口,“我也知道一些。”

“小姐~?”桃子诧异的睁大眼睛,“你怎么知道的?谁告诉你的?都有谁知道了?太太她,”

“停停停,”叶睐娘敲敲桌子,到底是谁问谁啊,“你要再不说,我就直接让锦言她们去请姨娘了,到时就说是你告的密。”叶睐娘“恶狠狠”的瞪着桃子,桃子其实没有李子心眼多,有时候真是傻傻惹人爱。

“小姐,”桃子还能看不出来叶睐娘是在吓唬她,扭了扭身子道,“您就会吓奴婢,姨娘也得相信呢~”

桃子从萱儿那儿打听到了和永贵家的说的一样,祥云在京城这几年与常来石磨胡同贩些胭脂水粉,针头线脑的货郎看对了眼,日久生情,只是祥云碍于身份,压抑着这段感情,倒没有做出什么不才之事,现在叶家一家人都回了京,祥云更是连二门都不出了,也没有再见那个货郎。

“萱儿说姨娘有什么打算么?”叶睐娘蹙眉问,其实祥云真的嫁了也算是去了自己一块心病,不然她一想到有个年轻姑娘为了父亲要孤苦一生,还真是不落忍。

桃子摇摇头,“萱儿就是说姨娘这些日子不思茶饭,人也没什么精神,又开始念经了,我听萱儿说,她这些天常听到那石货郎在巷子里摇铃鼓。”

祥云也是因为叶家没什么人在,自己出门买针线才认识的那个姓石的货郎,叶睐娘垂首不语,自己还是要亲自问清楚祥云的想法,然后再见见那个货郎才行。

从祥云那里出来,叶睐娘心情极好,虽然祥云开始并不肯嫁人,而且看到自己也是吓得不行,但经过自己“耐心细致”的思想工作,她算是坦承了自己的感情,也同意了叶睐娘的主张,待叶眯娘安排好后,与那石海做一对小夫妻。

“去请永妈妈明早到我做一碗热豆腐送来,”叶睐娘吩咐锦色,转头又对身边拧眉沉思的桃子道,“还有,若是再听到那铃鼓响,就告诉我。”

“小姐真是个善心人儿,这样也太便宜了那个贱妇,”永贵家的显然不敢相信叶睐娘竟然要她去打听那个叫石海的货郎的为人和家里的情况,怔了半天才道,“只是这个怕太太不答应吧,”其实她是觉得这个祥云也太稳不住性子,自家老爷那么好的人,竟然还想着再改嫁。

“妈妈不要这么说,原是我们叶家做的不地道,”叶睐娘叹口气道,“祥云姨娘也不过二十多岁,又没有一儿半女的,让她就这么守着也太过了些,再说了,能后当家的是三哥哥,姨娘一直待在家里也就是活死人一样,妈妈就当是咱们积阴德吧,好好打听下那石海家里还有什么人?人品性格怎么样?姨娘是个软性子,石海若是个爆脾气就算了。”

“你去见过姨娘了?”叶睐娘一直不见晴雪来见自己,心里有些讶异,她和祥云是一起跟着母亲的,论理比旁人更亲厚些。

“是,祥云她什么都跟奴婢说了,她愿意嫁那个姓石的,”晴雪红着脸啐了一口,“奴婢也想不到她会做这种没脸的事,还请小姐看在她服侍老爷太太一场的份上,饶了她这一回吧,”晴雪说着就要跪下。

“在你眼里我就是那种狠心肠的人?”叶睐娘看着晴雪反而有些生气了,“我何时说过要罚她?不只是她,还有你,只要有了中意的,我都会高高兴兴的把你们嫁出去。”

“可是,”晴雪讷讷的半晌说不出话,看来祥云跟她说小姐要成全她和那个货郎是真的了。

“没什么可是,你就好好想想祥云出嫁时你送什么吧?”叶睐娘本来还想从晴雪那里听些祥云更内心些的想法,及她对石海的认知。

捋清了祥云的事,叶睐娘拿起自己给圢哥儿串的珠链到了张氏住的和安堂。

“真是个小丫头,”张氏看着叶睐娘用砗磲连了猪胫给外孙串的手链,看着叶书夏有些哭笑不得,“圢哥儿现在正是什么都往嘴里塞的年纪,你这珠子他吞到肚里该怎么办?”

自己光图着漂亮了还真没想过这个,真是不为人母不知道啊,叶睐娘玉面一红,“我怎么知道,这绳子是极结实的,再说,圢哥儿腕上光戴猪胫不好看。”

“谁是图好看才给他戴这个的?”叶书夏笑道,“是孩子太小怕吓着,才戴着压惊的。”

苏璃拿过那条用金边砗磲围了猪胫做的手链,“原来还有这么一说,我也想着咱们家的孩子怎么戴块猪骨什么?不过妹妹也真舍得,拿了砗磲配猪骨,这猪胫也重了好几分。”

叶睐娘不再理她们的取笑,拿了那手链戴在圢哥儿胖胖的手腕上,“不管了,我们圢哥儿什么都戴的起,可怜姑姑这份心意了,你就戴上一会儿吧。”说罢骄傲的扬起圢哥儿的小手,冲三人道,“怎么样?漂亮吧?”

“睐娘你这下面的小狗编得真是漂亮,”叶书夏注意到叶睐腕上用米粒珠编的手链,用手捏着细看,她们平时戴镯子的多,戴手链的时候少,尤其是这种还垂了个小动物的。

苏璃也被吸引过来细看,“这编法我还真没见过,妹妹真是灵巧。”

叶睐娘前世的时候也是个串珠爱好者,平时闲了也自己串了手链和项链还有手机链什么的送人玩,这次烟氏送她的礼物中有许多珠子,她一时手痒就拿来玩了,话说前世她还没有这么多价值不菲的珠子来串。

“不过是些小心思罢了,嫂子若是喜欢,只管说出样子来,我回去试试,”

张氏看着苏璃专注的研究叶睐娘的手链,心里有些不悦,自己侄女玩这个那是闺阁女子的乐趣,但儿媳妇是要执掌叶家中馈的世家妇,怎么可以把心思花在这些东西上面,“我前两日翻了黄历,明日是个吉日,让志恒陪着你到白云观拜拜吧。”

“是,”苏璃神情一滞,原本生动的笑颜已经拢上了乌云,“媳妇这就去准备。”

唉,真是婆媳是天敌,你不端婆婆款儿就不是婆婆了么?叶睐娘有些无语,当年因为叶书夏新婚不久没有怀孕,张氏是怎么在自己面前骂秦氏的?现在她也不能免俗嘛,“伯母,明日能不能让睐娘也同哥哥嫂子去?”

“闷得久了?”张氏慈爱的一笑,“那小李夫人请你过府你也推了?刘家小姐请你游湖你也不去?”

“烟姐姐您也知道,她在家里做不了主,去了只会给她多添麻烦,”她也不想再看到李琎那位美丽骄人的母亲,“至于刘小姐,人家是往来无白丁,我去了也插不上话,没什么意思。”

张氏点点头,对她来说,这个侄女也是个有主意的,但贵在不自作聪明,她愿意老实呆在家里,自己也没必要勉强,“好吧,你也与嫂子做个伴,”转头对苏璃嘱咐道,“你可看好她,休叫她乱跑。”

一百二十三、再 遇

叶志恒第二天便带了苏璃姑嫂两人往白云观而去,“哥哥,”叶睐娘心情雀跃,这样没有长辈在的出游也太轻松了,“你们烧玩香咱们四处转转,我都没有上过街。”

“快把帘子放下,”苏璃也没有这样出过门,嘴里嗔着叶睐娘,眼睛却像能看透青纱的窗帘一样,“小心别人笑咱们没规矩。”

“哎呀嫂子,这里是京城,谁知道咱们是谁?”叶睐娘不以为意,用手指轻轻将窗帘挑了一条缝,“你看,许多女子都在街上走呢,看那个,就是那珠宝铺子门前的,后面还带了丫头婆子,看穿戴就知道也是大户人家的,”

苏璃也忍不住凑过头去,“在哪儿?”

叶志恒被车里姑嫂两个的话逗得直乐,侧身对她们道,“以后有机会我多带你们出来走走,其实这街上的姑娘小姐还真是挺多的。”

“咭,”叶睐娘打趣道,“嫂子你可听见了,哥哥说街上的姑娘挺多~”

“娘子,我,”虽然在车外,叶志恒也是脸上见汗。

“妹妹逗你呢,”苏璃难得出来一回,心里也格外松快,不觉掩口笑道,“罚你过些日子再想办法带我们出来一趟。”

一路上说说笑笑,也不觉得车里烦闷,堪堪到了白云观时,已经是人声鼎沸,叶睐娘与苏璃戴好轻纱帷帽,扶了丫头下车。

“小姐,”晴雪环视四周,目眩神迷道,“这里不是道观么?怎么卖什么的都有。”

因为祥云的事,晴雪这几天都有些恹恹的,平时不论她服侍时就到祥云那里,叶睐娘知道她是不忍相处十几年的姐妹就这样分离,而且又为祥云以后的日子忧心,但这是改变不了的事实,便带了晴雪出来散心。

“咱们现在先随了三哥去上香,一会儿出来时再逛,”叶睐娘也一脸喜色,那些糖人儿泥人儿以及五彩缤纷的小物件已经勾得她双脚发痒,“嫂子,你说呢~”

“啊?”苏璃的目光已经被几步外一个杂耍摊子吸引住了,“好,咱们先上了香再说。”正事还是不能不办。

“那边是怎么了?”叶睐娘听得不远处一阵吵闹,远远就听到风白尖利的声音。

“你们在这儿等着,我去看看,”叶志恒示意丫头婆子照顾着两位主子,自己提袍跑了过去。

“嫂子,要么我也过去看看吧,”今天她们轻车简从而来,若是碰上了什么豪强世家,叶志恒又多少带着些牛性,叶睐娘实在是有些不放心。

苏璃也正踮着脚尖向树林那边张望,在这京畿之地最忌惹上是非,“咱们一起过去吧。”这么等着还真不如跟过去省心。

叶家这次出来,除了苏璃和叶睐娘乘了一辆车之外,还有一辆给丫头仆妇们坐的大车,并几匹仆从们骑的马,如今叶睐娘她们过去一看,只见自家的马车与另外一家的马车缠在一处,分不清谁是谁的,十几号的家人也杂在一起,乱糟糟争执不休。

“叶嫂子打听下怎么回事才好,”叶睐娘对跟来的叶成家的道。

原来是风白带着叶家的马车到供香客们停车的小树林时被另一家的马车堵了路,原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两家马车错路而过时,叶家的大青马不知哪要筋搭错了竟然尥蹶子踢了那家的驭马一脚,这下子那马惊了,驭夫半天才压住了,自然不会放过惹事的叶家,当下争了起来,叶志恒赶过来后已经与那家的主人道过歉了。

“原来是畜牲惹得的事,”叶睐娘看纷争已经平息了,遂放下心来。

“妹妹你们怎么过来了,”叶志恒看到林子边上的妻子与妹妹,生恐她们被人冲撞了,急忙过来,“没事了,是咱们输了理,加之风清那小子嘴也贱的很,我已经让他跟那边赔礼了。”本来管事已经说和下了,结果风清嘀咕了一句“你们那也叫马,分明是头驴,”把那一家人又给惹毛了,才又争了起来。

“没事就好,咱们在京城也没有什么根基,不要得罪人才好,”叶睐娘看林子里的人也渐渐散了,正要转身与苏璃往回走之际,却看到贾连城领了人从林子里出来。

“这位兄台不好意思,刚才确实是家奴冒犯,回去我定然好好责罚他,”叶志恒看到贾连城出来,迎上去再次道歉。

贾连城已经认出了戴着帷帽的叶睐娘,他原本就不打算与叶志恒计较,现在知道他与叶睐娘是一家的,就更不会说什么了,“无事,家下也是个不晓事的,公子不必放在心里。”

叶睐娘看到就像没看到自己一样,也就放下心来,她也不打算与贾连城打招呼,只是稍稍退在了苏璃身后。

“三少爷,”不远处一个穿了青花比甲的妇人过来,也不施礼,“夫人问怎么回事?怎么这么半天了还没处理好?”

想是自家仆妇的无礼让贾连城有些难堪,他不经意的一皱眉,“已经无事了,请伯母只管进去,我在这里等侯便是。”

冷眼看着那傲慢的婆子撇着嘴离去,叶睐娘看看远处仆妇簇拥的一行人,为首的妇人年纪与张氏仿佛,珠围翠绕,想来这贾家也是官宦之家了。只是这贾连城是庶出么?这种待遇?

陪着叶志恒夫妻上了香,又帮着圢哥儿求了个长命符,叶睐娘与苏璃相视而笑,这下可轻松了,“嫂子,你这心可是不诚噢~”

“谁说的,”苏璃脸一红,冲殿中的老君像施了一礼,“我和你哥哥昨天开始就斋戒了,若不是母亲时间定的急,我们会斋戒七日再来。”她可是来求子的,若是被老君听到自己心不诚怎么办?

“那你怎么这么急着走,”叶睐娘促狭的一指苏璃的脚尖,她的右脚已经出卖了她。

“胡说,我还打算在这儿用了斋饭的,听说白云观的素斋也是京城一绝,”苏璃收回腿,“松音,去跟少爷说咱们今天在这儿用斋饭。”

“嫂子,我错了~”看着松音俏生生的出去找叶志恒,叶睐娘后悔的肠子都青了,自己闲着没事卖弄什么?本来还想让叶志带自己逛街下馆子呢,她才不想在这儿用斋呢,“咱们还是走吧,是我的心不诚,不是嫂子您,好嫂子~”

苏璃得意的摊摊手,“怎么办?松音都出去了,你把她追回来?”

因为她们来时并没有拿张家的帖子,也没打算在这里休息,这次留下来用斋,也只能是随了大家聚在一起吃大锅饭。

“奶奶小姐请随小道过来,”那小道士也是个机灵的,叶志恒打赏的又足,自然是满脸堆笑,“咱们这儿众生平等,斋饭其实都是一样的,只是有的是在客院里,有的是在斋堂罢了,咱们这儿的斋堂也挺大,许多订不下客院的夫人太太们也到这儿来,还能认识许多人呢~小道带您二位去坐在去奢堂,许多京中五品上下的太太们都在那里。”

这提倡众生平等的白云观里不但按阶层安排了斋堂,竟然还为阶层相当的夫人太太们提供了可以结交认识的平台,叶睐娘哑然失笑。

“今儿个是好日子,御史吴大人夫人,城门领马大人的姨太太,还有,”小道士还想往下说,但看叶睐娘和苏璃全然不像往常的太太们那么有兴趣,乖觉的闭了嘴。

待进了去奢堂叶睐娘真的乐了,这里的布置倒是雅致的紧,轩窗古画,迎面一个硕大的“道”字占了整面墙壁,大厅中摆了十几张黑漆雕花圆桌,想是考虑到了第桌客人的多少不同,桌子的大小也不一样,这里的道长想的还真是周到。

“就咱们两个,坐窗边吧,”叶睐娘更觉得自己像是进了一家会馆,不待小道士招呼,径自向窗边走去。

窗边有一张小小的圆桌,不但适合她们两人,而且吃斋之余还可以欣赏窗外荣荣绿意,还有这个位置被一扇屏风挡去大半,也不容易被人注意。

“好像是今天在门外遇到的那家人,”苏璃对着门口,看着进来的人轻声道,“咱们要不要去见个礼?”

叶睐娘微微侧了身子,只见一个道士领了一行人进来,打头的正是贾连城的伯母,后面还跟了两个妇人并几个小姐,乌泱泱的一大群,“算了吧,人这么多,再说了,三哥已经赔过礼了,咱们何必再去打扰人家?”依刚才小道士的讲解,没准还会被人误以为想借机套交情就不好了。

“姨妈,您坐这儿,”一个恬淡的声音轻轻响起,叶睐娘凝眸望去,只见一个穿了青竹色素面褙子的女子扶了那贾夫人在一张大桌上坐了,“累了吧,我让丫头去取茶水了。”

这姑娘还真长的不错,长圆脸,丹凤眼,俏鼻樱唇,神色间颇有些出尘之意,流云髻上插了一支小小的碧玉嵌珠钗,衣裙雅素料子做工看着都是极好的,松松的勾勒出纤浓有度的身材,叶睐娘偷眼看看那女子戴了赤金项圈的饱满胸口,真是天使与魔鬼的完美结合,自己啥时候也那样捏?

一百二十四、贾 家

“是这谁家?排场还不小,”屏风另一端有女人轻声道。

“嘁,也就是排场罢了,”另一个有些沙哑的声音道,“这是贾夫人,她家老爷现在在云南洪大帅麾下做了个郎将,她娘原是牛家的女儿,所以行动间就带了些大家的作派,其实不过是个郎将的媳妇罢了。”

“原来如此,我看这一家的打扮做派还以为是什么大家呢,”再说起贾家,隔壁女人声音中就带了些不屑,“咱们来时我在山门处看到她家同来的侄儿,看上去也是一表人材的,想起我家里还有一个侄女,既是这样,就罢了。”

那沙哑的声音闷笑数声,“快别提那个侄子了,听说这贾家兄弟四个,全靠老大生活,老三又是个极不争气的,早年流连烟花之地,得了脏病去了,现在他那个儿子也不成什么气候,全亏了这贾夫人人厚道,还养活着他们一家子,你家里要是有看不对眼的庶女,倒是能结上门亲。”

“啐,这样的人,婢生的也糟蹋了,”

叶睐娘将凳子轻轻往一侧挪了挪,用眼角偷偷去看那贾家众人,贾夫人一身藏蓝五福捧寿暗纹褙子,头发梳的一丝不乱,只用了两支镶宝的扁钗绾了,略厚的嘴唇紧抿着,人看上去极为严肃,她下首的两位夫人倒是打扮的隆重些,只是仿佛都对这位嫂子极为敬畏,并不见她们交谈。

贾夫人身后站了一位三十许的妇人,枣红的缠枝海棠蜀绣褙子,膝下是一条暗绿细折裙,露出一双尖尖的鞋头,叶睐娘暗叹一声,裹了那么小的脚还在服侍婆婆,这做媳妇的还真是不容易。

“你老看人家做什么?”苏璃在桌上踢了踢叶睐娘,“要是觉得不好意思,咱们一会儿出去时跟人家赔个礼?”

叶睐娘皱皱眉,“嫂子,你没看那位夫人,我可不敢,再说了,三哥也说过了,是畜牲的缘故,咱们已经道过谦了。”

听了隔壁女人的话,叶睐娘对贾夫人有不同的认识,贾连城她见过几次,应该不是那种不成器的,而且听李琎说,这次刺客还是贾连城出了明修栈栈道,暗渡陈仓的主意抓到的,怎么到了外人口里,这贾连志成了靠人养活的,心里存了疑问,她不想与这家人又太多的交集。

“我去更衣,”叶睐娘吃了八成饱,看苏璃不没有停箸的意思,起身道。

“桃子,你去换晴雪过来吧,”从净房出来,叶睐娘对桃子道,主子们身边不能离人,所以丫头们也只能换班吃饭,别人吃自己看,也算是一种刑罚了。

“怎么样?可打听清楚了?”不远处松柏后面一个女声传来,叶睐娘随着声音望去,只见到浅碧色的裙角,真是人生步步有八卦啊,她不打算多听,抬步准备离去。

“三少爷说他不认识那家,只知道姓叶,”

“嘁,玉衡你还真会人问,多少人不能打听,去问那呆子,”

“我不是想着今天三少爷与那人说过话么?”那玉衡显然脾气好些,辩解道,“其他的也真不知道去问谁了,那家人一进山门就没影了。”

这应该说的是自家吧?叶睐娘示意桃子莫要出声,悄悄将身子背在廊柱之后,她们可以暗地打听自家,那她偷听也完全有必要。

“那个呆子还不是巴着咱们小姐嫁不出去才好呢?呸,也不照照镜子,”一个面容姣好,唇边长了一颗美人痣的女子从树后闪了出来。

“紫薇,你吵嚷什么?想让人都听了去么?”碧裙女子随后也从树后转了出来,叶睐娘一看,竟然是那个管贾夫人叫姨妈的,“那只是他的痴心妄想,咱们莫要到处嚷嚷了,姨妈哪只眼睛能看上他?”

这里竟然有JQ?叶睐娘看着她微扬的嘴角,心里微微摇头,你分明很是得意好不好?注意语气行不行?

只听那碧衣女子语气萧索的道,“我的心思你们也明白,今天见的那位公子,长相自不必说,衣着气度也不会太差,我并没有攀权附贵的心思,只是想寻个合意的人与他终老一生~”

“小姐放心,这次我去,管保帮您问个清楚,”紫薇一拍胸脯,“若是咱们回去时能在路上遇到他家的车,咱们要是能说动夫人与他家打个招呼就好了。”这个紫薇显见是个极有主意也护主的。

“只是奴婢看那家公子还与两个女子一道,怕是家眷吧,”叫玉衡的丫头忍不住接话。

“看那公子年纪不大,没准是他带家里的姐妹来上香呢,”紫薇也有些犹疑,但想到自己小姐不能再这么一直被大夫人拖着,便尽量往好处想。

待三人离去,叶睐娘才慢慢与桃子从柱子后面转了出来,桃子一脸的不可置信,“小姐,她们是要打听三少爷?”

“是,”叶睐娘灿然一笑,今天叶志恒夫妻是来求子的,没想到还惹了一朵烂桃花,“这事就不要跟少奶奶说了,省得她吃心。”

叶睐娘忽然同情起贾连城来,怎么那么不长眼,爱上了这么个女人。

“你辛苦一些,去通知少爷,就说咱们吃完了,尽快离开这里,”叶睐娘吩咐桃子道,这贾连城的妹妹也太瞎了,看不到自己也就罢了,身边的苏璃可是妇人装束,难道就直接忽视了?

回去的路上叶睐娘有些心不在焉,但为了不让苏璃起疑,仍然强打精神与他们在各种铺子里面转,几处看下来,叶睐娘的心情就好了许多,心里暗笑自己没来由,不就是一个花痴女看中了自己已婚的哥哥,又不少块肉,自己瞎担心什么?

“这会儿怎么又开心了?”苏璃拿了支赤金镶青金石分心在叶睐娘发上比着,“刚才瞧你一肚子不满意,跟谁欠了你什么似的。”

“可不是不满意么?”叶睐娘想明白了也无所谓了,促狭的一笑道,“我在白云观里听到了一桩事,有些分神罢了,正在考虑要不要告诉嫂子呢,”说着她拿过那支分心,“我喜欢这个,嫂子送我我就告诉你。”

一支分心能值多少?不过看叶睐娘心情好了,苏璃也很高兴,“与咱们有关么?别人家的闲事我可是不听。”

“当然有关,还和哥哥有关呢~唉,嫂子,谁叫你出门前把哥哥捯饬玉树临风,花见花开?”叶睐娘笑着不怀好意,捻起另一支镶了青金石的长簪,“我还喜欢这个。”

苏璃已经将叶睐娘的话听进去了,知道她不会拿这种事给自己开玩笑,面色一沉,细细的秀眉凝成一线,“怎么了?”她望了望不远处侯着的下人们,“是谁想要做耗?”她嫁进叶家之后也按母亲交待的将院中的丫头滤了一边,发现都是些相貌平平老实安分的,也就放下心来,后来从下人们的闲话中打听到了荷丫儿的事,更是对叶志恒满意个十成十,这么好的相公惹是被人惦记上了,那她可是要翻脸的。

这一刻叶睐娘看到了一向温婉的嫂子的真颜色,“没什么,不是咱家的人,我也是生了阵气,后来想想根本就不算是什么事,才拿来与你玩笑的,你若是因为这个跟哥哥生分了,我就没脸见你们了。”自己怎么越活越回去了,竟然一点事都藏不住?叶睐娘直想咬了自己的舌头。

“嗯,待会儿咱们路上说,你放心,你既然说是玩笑,我就当个玩笑来听,”苏璃已经恢复了颜色,沉静的点头。

苏璃将那两件首饰收了,又让叶睐娘帮着给张氏和叶书夏选了两件,这才兴致勃勃的出了金铺。

路上叶睐娘便将自己听来的消息跟苏璃讲了,当然她略去贾连城暗恋这位贾家的表姑娘的事情。

听完小姑的话,苏璃有些哭笑不得,她挑帘看看一身月白云绣薄缎暑衫,头压玉冠的丈夫,谁知道自己老实羞涩的相公竟然还落在了别家闺秀的眼里,只是根据叶睐娘的讲述,这贾家的表小姐是以为叶志恒没有娶亲,而且以贾家的家世也断无将外甥女送到叶家为妾的道理,苏璃也就没放在心上,反而对自己相公的相貌颇为自得。

叶睐娘看她并未因这件事钻牛角尖,也放下心来,两人笑了一阵,苏璃才道,“虽然那家的小姐不怎么规矩,但毕竟也是好人家的女儿,这事就不要再提了,你哥哥没什么,就算是传开了,也就多个风流的名声,但姑娘的闺誉可就毁了。”

叶睐娘了然的点头,两人便自到张氏那儿请安不提。

“小姐,永妈妈来了,”桃子看到永贵家的进了院子,满脸是笑的迎了过去,“妈妈,你可来了~”

“看来桃子姑娘是想妈妈了,”永贵家的心情不错,压低声音打趣道,“姑娘放心,待小姐发了话,妈妈保准也与你说门好亲。”

“你这妈妈,尽爱混说~”说到亲事,泼辣的桃子也羞红了脸,一跺脚也不帮永贵家的挑帘子,直接闪到屋里。

一百二十五、姨娘的亲事

据永贵家的打听到的信息,祥云这次要嫁的石海,家里只有一个瞎了眼的老母亲并一个十岁的妹妹,家里也是穷的一塌糊涂,“这石货郎人要说还算是忠厚老实的,也极本分,但家里太穷,挣得钱还不够给他娘买药呢,”永贵家的摇摇头,“依我说,就算是嫁祥云,也不能寻个这样的人家,这去了还不是有的罪受?”想通了后,永贵家的对祥云也改变了看法,开始为她的将来考虑起来。

人穷并不可怕,只要夫妻一心,上进肯干,“这石海做生意怎么样?在周围的名声好么?”叶睐娘有她自己的考量。

“人倒是口碑不错,他做生意实在,不虚要价,东西也很地道,就是时兴货太少,所以生意也一般,倒是我们这些上了年纪的爱跟他的交道,后街上谁家有些力气活,二话不说的就给帮忙,”永贵家的摇摇头,“太老实了些,怕是富贵不了。”

叶睐娘不以为然的笑笑,“姨娘与咱们都不求什么富贵,只要人靠得住就行了,以后两个人齐心协力有口安稳饭吃,这样吧,你过几日就去跟太太提一提,也赚双媒人鞋穿。”

永贵家的见叶睐娘语气坚定,知道她对石海还算满意,也就不再多说什么,起身道,“这事就交给老奴,有道是一辈子成就三桩姻缘,死后也不下阿鼻地狱,我这就去跟那货郎说。”

张氏对祥云嫁人持支持态度,大概问了问永贵家的男方的情况,也不去多做计较,叫人去问祥云的意思,又命人请了睐娘过去。

“既然姨娘同意了,睐娘就听伯母的安排,”叶睐娘装作初次听说。

“有道是‘人伦睦,则天道顺’,”张氏反而劝起叶睐娘来,“她年纪轻轻的,咱们也不忍心就这么过一辈子,但她原是你父亲的人,若真要守着你和恒哥儿都不好说什么,现在她要再走一家,我这儿赏了二十两银子,咱们再给她置上份嫁妆,打发了两下清爽。”

未几祥云姨娘要嫁给走街贩货的石货郎的消息传遍了整个叶家,因为主子们都表示了支持,有交情没交情也的都纷纷过来给祥云贺喜,本来就面软的祥云更是连门都不敢出了,叶睐娘便让常妈妈和晴雪去帮着她打点,后来又交了五十两银子与永贵家的,让她拿给石海整修房屋筹备亲事。

而苏璃从白云观回来后,身上依然未见动静,张氏已经有些急了,幸而有叶书夏拿自己比着,才压了心火。过了七月中,暑气渐消,襄国公府送来帖子,说是襄国公的寿诞,请张氏并苏璃她们过府一聚,襄国公府亲自下帖子,这是天大的面子,张氏连忙备了礼,叶睐娘知道苏璃因为子嗣的事心里不痛快,便也撺掇着她出去透透气,希望苏璃也能放松下心情,这压力越大,估计怀胎越难。

到了那一日,石磨胡同全家出动,往襄国公府而去,待到了离襄国公府还有半里的地方,马车已经走不动了,张氏挑帘往外看,早就婆子来报,说是来给国公爷拜寿的人太多了,竟然把路都给堵了。

大顺开国百多看,最初的功臣刘宗敏,郝永忠,田见秀、李忠等人后来也都封了开国王,但已经陆续坏了事倒下。

李岩这样充文充武的人自然知道“兔死狗烹”的道理,因此李自成登基后就表现极为低调,勉强算是保存了下来,与宋献策、牛金星等人做了国公。现在这京城里像这样老牌勋贵剩下的已经不多了,有的也多半人口凋零,子孙不怎么成器。襄国公也是如此,到这李宥这一代,也没有什么突出的才能,但好在也没有什么劣迹,娶妻江氏又是个能人,将个国公府操持的红红火火,也没有人小看了去,尤其现在这时局,老牌勋贵又成了香饽饽,太后曲氏和小皇帝都想得到他们的支持,以图在政治上站的更稳一些,因此对这些人又格外施恩,争相拉拢,曾经到西南带过几年兵的襄国公在五十岁上竟然又被重用起来,加了抚远将军,又常被皇上请去襄赞政事,这次他过大寿,整个京城倾巢而出,但凡能扯上些曲里拐弯的关系的,都涌了过来。

“小姐,”玉衡眼眼尖,从车帘缝里看到不远处的叶志恒。

因为与姨母牛氏同乘一车,席明月不也表现的太过明显,只是装作无意的靠近车窗,“今天国公府的人格外的多,咱们若是晚了就太失礼了。”正看见不远处那天遇到的公子骑在马上,今天他穿了暗红的纱袍,长发如墨俊面似玉,不由红了脸。

“前面是谁家的马车,挡了咱们的路,紫薇你下去看看。”

“不必了,”贾夫人淡淡道,“来这里的没有布衣,咱们还是等着吧,这可不是出头的时候。”

待张氏一行走走停停到襄国公府门口时已经是车水马龙宾客去集,张氏她们在侧门下车,早有婆子迎上来接过帖子,“叶太太请~”

“姨妈,您慢点儿,”

叶睐娘只觉这声音耳熟,回头看时才发现正是那日在白云观见到的贾夫人一行,只不过今天她只带了这个外甥女来。

“嗯哼,”叶睐娘捏捏苏璃的手,“今天还真是冤家路窄。”

“母亲你小心,”苏璃根本就不回头看,只是神情越发温婉,“媳妇还是第一次到襄国公府上呢,不知道舅母她们到了没有。”

真是老牌国公府,叶睐娘坐上早已侯在那里的竹丝小轿,只见这样的小轿竟然几十乘摆在那里,显然是专门来接到府相贺的夫人们的。

长长的小轿队伍迤逦而行,不时能听到细不可闻的女子声气,叶睐娘从竹帘往外窥视,暗叹真是一级是一级的水平,这国公府的气派是侍郎和将军府邸比不了的,也不知道李琎在这里出入,可曾想过只要自己一点头,这偌大的家业就会是自己的了。

“叶夫人,张夫人就在正厅,我家夫人请您过去,”从人在二门处下轿,便有相熟的婆子过来迎接张氏一行。

贾夫人看了,神色一黯,只是扶了外甥女席明月的手随了另一个婆子往偏厅去了,像她们这样级别的,若不是托了她姓牛的福,怕连这门都进来,李夫人不见也是理所当然,只是前面走的却不知是那家,看上去并不出奇,却当得专门有人来接。

“姨母,咱们还是先进去吧,”席明月难得有这样的机会到国公府上,自然打起十二分精神,生怕会有什么失仪的事落到旁人眼里。

正厅里就坐的多是一品二品的诰命或是李家的通家之好,就算是五服之内的亲朋,也多安排在了西厅,叶睐娘看着这些珠光宝气的夫人们,识趣的跟在伯母身后,与叶书夏苏璃一起给李夫人贺了寿便安静的退到一边。

“睐娘过来,”刘老夫人看到叶睐娘,招手把她叫到自己跟前,“这丫头那次到我府上去了一趟,是个讨人喜欢的孩子,”她转头对襄国公夫人解释道。

“是啊,”江氏也是一脸笑意,“叶夫人最会调教人儿,她姐姐书夏也是个好的,怎么今天没来?”

“家里圢哥儿太小,就没让她跟来,”张氏笑道,叶书夏已经是张家的人了,她做娘家母亲的不好再带了已经出嫁的女儿出来交际。

“是这她媳妇,山东老苏家的闺女,”江氏又为刘老夫人介绍。

几位夫人们说着家常,叶睐娘安静的退到一边,刘老夫人目光扫过,心里不禁点头,是个宁和知礼不轻狂的,“待会儿找你芷芬姐姐玩去。”

“咱们也到偏厅坐吧,”张氏与谭氏打了招呼之后,也不愿坐在这些贵妇中间,转身叫过一个丫头,让她领着自己到偏厅就坐。

“今儿实在是人太多,委屈几位了,”送她们过来的是李夫人江氏身边的二等丫头,她也是见过张氏几回的,知道这位夫人虽然品阶不高,但却与自家夫人算得上熟人,平日也偶尔到府上走动,自是那些过来送礼攀附的官吏夫人们不能比的,因此说话间格外的客气恭敬。

“都是自己人,姑娘自管忙去,”张氏和气的一笑,她们礼到人到心意到,倒不见得非要在人前现眼,毕竟两家悬殊太多,这点自知之明她还是有的。

“不知夫人府上尊姓,我在京城也长大,竟然不曾见过,”贾夫人看到张氏就坐在自己身边,心里一喜,微笑着同她搭讪。

今天到这儿来的非富即贵,虽然在这偏厅坐着的应该官阶不高,张氏也不敢太过傲慢,应酬道,“我也是才到京城不久,夫人不认得也不奇怪,先夫姓叶,原是榆林知府。”

先夫?贾夫人心里有些纳罕,榆林知府也不过是五品官,她竟然能得到襄国公府的厚待,当然牛氏面上并没有表现出来,笑道,“我娘家姓牛,家里老爷常年在云南,夫人若是有空,咱们也可以走动一二。”

一百二十六、寿 筵

张氏看这位贾夫人一身宝蓝云锦瓜蝶纹褙子,头发梳了反绾髻,上面簪了一对金镶珠石云蝠簪,秀眉大眼,想来年轻时也是个美人,加之说话也亲切,一看就是个谦和知礼的,心里也喜欢上了几分,“我也正愁着谁也不认识呢,今儿认识了姐姐,还请姐姐以后多多指教。”

她在京城只到兄嫂那里走动,在谭氏那儿认识的多是三品以上的夫人们,与那些人交好她心里有压力,怕人家以为她有心攀附,而与自己相符的人家还真的一个都不认识。而这位贾夫人丈夫常年在外,比自己的境况也强不到哪里,倒是都有可以一齐打发下时间。

“这位是令千金?真真是好相貌,”张氏看到贾夫人一旁的席明月,啧啧赞道,又一指自己苏璃和叶睐娘,“这是我的侄女和儿媳,比下去喽~”

叶睐娘与苏璃眼神一碰,起身与贾夫人见礼,苏璃更是笑道,“贾家妹妹端底是好模样,连我也看住了呢~”

席明月面色有些发白,“明月见过叶夫人,少奶奶,明月不过蒲柳之姿当不得叶少奶奶的夸奖。”她今天显然是精心修饰过的,一身淡黄苏绫中衣,茜红折枝花褙子,下身是一条月白挑线裙子,青丝梳成堕马髻,右边插了一枝俏生生的玉兰,左侧则并簪两支赤金菊花钗,颊边两粒菊花金坠衬得肌肤光洁,媚意流光。

从发现叶志恒就在贾家的马车前面,她就一路留意了,现在已经知道面前那个温婉和煦的女子是叶家少奶奶,只觉兜头被浇了一盆凉水,早已没有了往常的机灵乖巧。

叶睐娘心里一叹,这古代的女孩抗打击能力也太差了些,不过就是看上了一位“君子”,结果后来发现人家有了老婆,这算什么?又不是怀孕了发现人家有老婆,当然,她对席明月并不轻视,依现在的情况分析,席明月和自己的情况差不了多少,一个跟着伯母,一个跟着姨妈,为自己筹谋也是在所难免。

因为两下都存了结交的心,因些贾夫人和张氏聊得十分投机,席明月也从一时的失态中走了出来,与叶睐娘笑语盈盈,只是苏璃却不太搭理这个席明月,在她眼里,私下打听别家男子,就不是大家闺秀应该做的事,尤其打听的还是自家相公,那就更加不应该了。

“哟,叶太太,您怎么坐到这儿了?”张氏与贾夫人正在说儿女经,斜刺里一个高亢的女声传来。

“李三夫人好,”叶睐娘一眼看到门边那个火红的身影,急忙起身行礼,“烟姐姐好。”今天烟秋月穿了件朱红暗纹竹叶绣褙子,看上去气色并不怎么好。

“李三夫人,”张氏起身相迎,“您不是在西厅么?怎么到这儿来了。”

齐氏傲慢的环视四周,见都是些不怎么认识的,撇撇嘴道,“我不是更衣么,回来正好看到叶夫人坐在这边?怎么?我那嫂子不是与你很有话说么?也不在正厅与你们安排个位子?张夫人不就是座上宾么?也不带上你们?”

“我们是那牌名上的?”张氏掩口一笑,仿佛没听到齐氏的无礼,“能接到国公府的帖子就是叶家莫大的荣幸了,不敢有它求,只是今天烟夫人也在,怎么不请亲家到正厅坐?”她对李齐氏的作派很看不上眼,说话也少了几分客气。

“我那亲家有的是人巴结,”齐氏恨恨的看了一眼身后与叶睐娘和苏璃打招呼的儿媳,“轮不上咱们啊~”她是隔房弟媳,若不是前几年有国公府看上她儿子李琎这一说,江氏根本是不屑与她来往的,更别说寿宴上请她入主席了,今天她原以为在正厅烟夫人冲着女儿的面子,也会开口请她留下,谁想到人家根本没提,这不,才气得她一肚子不合时宜,一会儿功夫出来更衣几次,狠狠的折腾儿媳妇。

听说当年将女儿下嫁李琎是烟阁老的主意,张氏同情的看着烟秋月,这男人怎么会知道如何挑女婿?“李三夫人说的哪里话,烟夫人的掌珠都得在您手下熬人呢,怎么会不看重您这个亲家?我看今天来的客人太多,李夫人也是顾不过来。”

“哼,她当然忙不过来,还等着儿子跟她喊娘呢,怎么会忙的过来,”齐氏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挥了挥帕了,“走吧,也该开席了,”

“这位李三夫人是…”牛氏也看不了齐氏的作派,待她走远了才轻声问。

“唉,是辅国将军府上的三夫人,她的儿子极争气,媳妇更好,烟家的女儿,”张氏解释道,说话间轻轻摇头。

“听说今天除了国公爷的寿诞,还要开宗祠定下继子,想着襄国公也是位英雄了,怎么子嗣上就,”贾夫人说起来一脸同情,同时也收到了张氏脸上的讶异,心里舒服了些。

“莫不是真的要过继翰林院的小李大人?”张氏有些明白齐氏的气性是从哪儿来的。

“不是,说是国公这一脉的远房侄儿,才四五岁吧,”贾夫人平时与这上面很留意,而且她已经知道了张氏了出身开封张氏,不但有个做御史的侄子还有个做侍郎的亲哥哥,自然是知无不言了。

这下叶睐娘明白了,齐氏肯定是不愿意把自己有出息的儿子送人的,但她还是很享受自己有一样可以比人强,并且人家有求与自己的感受,现在人家忽然说,“我们不巴结,有的是人愿意给我们当儿子,”她自然又觉得失落了。

“唉,可怜李少奶奶了,”苏璃叹了口气。

“是啊,”叶睐娘颔首道,只是烟秋月应该不会是把这事放在心上的人,李三夫人这性子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现在她怎么看上去那么憔悴。

“刚才过去的是娶了阁老女儿做媳妇的李三夫人,”一个穿了松香色褙子的夫人凑过来道。

“是,后面的就是他们家的少奶奶,”张氏道。

“唉,有这样的儿媳妇还不知足,这不是生生给儿子路上摞石头么?”那夫人咂咂嘴,“真不知道这人是怎么想的,到底是出身不同啊~”

本来李三夫人的高调出现已经吸引了偏厅里众人的目光,现在又听说有八卦,大家都来了精神,“他们府上有什么事?我家老爷也那李家三爷还有些交情,倒是没听说。”

“内宅的事男人们去哪里听说?”松香色褙子的夫人一脸得色,“我也是拐着弯儿从她娘家听说的。”

“原来明夫人与李三夫人娘家还有亲呢?”旁边一位夫人认识这松香色褙子的夫人。

“也说不上是什么亲,”那明夫人不以为意的撇撇嘴,“这齐家早就没落了,若不是这李家三爷,吭,啊,而当年齐家老爷还在济南任上,谁能娶了一个庶出的为妻?这不?到底不是规矩教出来的,竟然把自己娘家一个侄女抬进来与儿子做了妾!这是咱们这样的人家做的事么?”

“把侄女与儿子做妾?”叶睐娘愕然的看着苏璃,从苏璃脸上也看到了相同的神色,这在清贵之家,简直就是打脸的事。

周围一片嘁嘁喳喳,想来这个消息比较劲爆,但毕竟自己与李家两房都多少有些交情,张氏硬着头皮道,“哈,辅国将军府上本就是武将出身,怕是没有咱们这些讲究,再说了,李家好像子嗣上也艰难些。”

“就是,娶了那么个高门媳妇,若不再纳个自己人进来,这婆婆还不得被媳妇给压死?”也有人对齐氏表示充分的理解,但却遭到白眼无数。

一时间夫人们有了共同感兴趣的话题,张氏倒也迅速的融入了群众当众,叶睐娘看着谈笑风生的伯母,还真得感谢那位爆料的夫人,但想到烟氏,心里也一阵可惜,这么个拎不清的婆婆,再加个表妹小妾,她的日子怕也不好过。

夫人们自成一拔而同来的小姐们也都聚在了一起,大家都是难得出一趟门,尤其是这国公府不能她们轻易能够进来的,因此面上都流露出艳羡和兴奋之色,而苏璃自幼跟着母亲交际多了,到也能应对自如。

襄国公是武将出身,来贺寿的中层官吏中也是武将出身的居多,这样人家的小姐也不像文官家里的那样规矩多,大家熟了倒也有说有笑极为相得。

席明月幽幽的看着叶睐娘与苏璃,她已经知道苏璃出身山东苏氏嫡支,她穿了一身缕金线的月白暗纹薄缎褙子,既雅致又不失华丽,美人髻上的金錾花镶碧玺翠珠花钿和步摇上硕大的珍珠都仿佛在向她示威,她深吸一口气,笑道,“不知叶少奶奶平时喜欢做些什么?”既然使君有妇,自己也要放下心思。

“也没有什么特别的,”苏璃含笑放在茶盏,这席明月看来是清楚自己的身份,现在还来打听这个,难道不甘心,她拢了拢纤纤素手上的鸡血红玛瑙串,“做了媳妇自然不能像女儿家那样只顾自己,还是帮着母亲料理俗务多一些。”

“我嫂子可是琴棋书画无一不精的才女,”叶睐娘脸上满是小女儿的得色,还是让她清醒些好,“我伯母最喜欢嫂子了。”

“明月闲时也喜欢抚琴,有机会还要向叶少奶奶讨教一二,”席明月笑道,“不知道叶小姐平日又喜欢做什么?”

一百二十七、远 亲

席明月不讨厌叶睐娘,知道她是张氏的侄女后更生出了惺惺相惜之意,她并不算是贾夫人牛氏的亲外甥女,母亲与牛氏不过是两姨姐妹,席家早就败落了,席明月母亲去的早,不忍女儿落在继母手里受苦,便将她托付给了牛氏,最初席明月在贾家过得也是小心翼翼,努力讨好姨母,渐渐也得到了姨母的欢心,无论待遇还是受尊重的程度,都与贾家正牌的小姐们一般无二了,这次牛氏不带自己亲侄女而带了外甥女到李家来,也很说明问题。

而在张氏身边小心服侍,连嫂子都要小心讨好的叶睐娘与自己应该处境想似,她递给叶睐娘一个了然的眼神,“明月很喜欢叶小姐这直爽的性子,说不定我与叶小姐能成为知交呢。”

“我这个妹妹性子沉静,”苏璃可不想叶睐娘与这么个看到个男人就到处打听的女人成什么“知交”,没得再带坏了自己的妹妹,“在家里做针线的时候多些。”

席明月看着一身玉兰色纱缎半臂,下摆上正是玉兰花瓣的滚边,说不出的新奇与雅致,弯月髻上雕成玉兰花样的水玉簪无论雕功与式样也不是凡品,席明月心里一沉,这姑娘相貌也算的上是可人,只看这叶家三有的打扮,怕也颇有财力,这样的人家,不正是自己要想的?可惜了…

“叶小姐的扇坠可真漂亮,不知是在哪家买的?”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凑过来,一把抓了叶睐娘手中的团扇,“你告诉我,我也去买上一个。”

“这是我家睐娘自己编的,京城里可是买不到,”苏璃抿嘴一笑,不再去搭理席明月,“我这妹妹有一双巧手,这不,我这个也是她编的。”

叶睐娘的扇子是用粉色的轻纱与水晶珠子做了个粉嫩的蝴蝶,而给苏璃的则用了蓝色的轻纱与水晶串了颗星星,但这样的造型在古代却是少见的,被这小姑娘一说,几家小姐纷纷围了上来,夸赞叶睐娘机巧。

“其实也没有什么,不过就是闲时打发时间罢了,”叶睐娘含笑道,任由她们拿了两柄扇子去看,这些小姐们都没见过这样的编法的话,自己能不能拿这个做门生意?叶睐娘想起现代街头那种饰品铺子,只是现在,怕还不是时候。

“叶家姐姐的衣服也好漂亮,”那个小女孩已经介绍自己叫做宁沁,“这料子外面是没有的。”

叶睐娘听说她姓宁,心里动了动,“这是别人赏的,”她今天穿了刘贤妃赏的衣裙来,没想到竟然引起了旁人的注意。

听到这话旁边聊天的夫人们也不由注目,张氏不以为意的笑笑,“早些日子我这侄女不知怎的竟入了刘老夫人的眼,这里宫里娘娘赏出来的,给了睐娘两套。”

你越是轻描淡写,别人想得就越多,其他的人虽然都没有多问,但对张氏的笑容越发诚挚。

“宁小姐可知道江南宁家?”叶睐娘觑了空问那个宁沁道。

“知道,我们是一姓,只是隔得太远,我父亲又弃文从武,就不怎么来往了,”宁沁点点头道,“姐姐认识她家的人么?噢,对了,这国公府的女儿是宁家的嫡长媳,叶姐姐,我以后能去找你玩么?”宁沁有些不好意思,连忙解释道,“我父亲刚调回京,我在京城谁也不认识。”

看叶睐娘有些讶异,宁沁急忙道,“我祖父以前在国公爷麾下做过文职,所以今天才来的。”

看小姑娘可怜兮兮的样子,叶睐娘有些心软,不由望向苏璃,她一个女儿家,可是不能擅自请客的。

“我家睐娘也是一个人闷在家里,宁小姐若是有空,只管来好了,”苏璃也喜欢这个单纯的姑娘,在一旁笑道。

“叶夫人,我家小姐想请叶小姐到花厅坐坐,”刘芷芬的丫头入画过来。

叶睐娘心里一叹,今天在这些夫人眼里,自己算是风光无限了,也好,她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这样最起码让人注意到自己,但这种注意怕不是因为她本人的缘故。

“睐娘你来了也不来找我,”刘芷芬半喜半嗔的瞪了叶睐娘一眼,“若不是烟姐姐说起,我都不知道你在偏厅。”

“我是随伯母一起来的,原想着抽空过来的,”叶睐娘望了望烟氏,“烟姐姐。”

丈夫与这位叶小姐颇有渊源,而且叶睐娘也确实像李琎所说的那样聪慧明礼知进退,烟氏已经真心喜欢上了这个姑娘,也有心拉拔她一下,“快来吧,今天宁大-奶奶也回门了,我们一说,竟然你们很早就认识了,还真是难得的缘份。”

“多年不见宁大-奶奶还是风采如初,”叶睐娘冲李骊珠一礼,她确实没有怎么见老,依然艳丽如昔。

“真是多年未见了,叶小姐也长成大姑娘了,”李骊珠已经为人妇为人母,当年的张扬犀利已经消逝许多,回头想想当年,也觉得为难一个小姑娘十分可笑,“你姐姐还好?”

“姐姐很好,年前刚添了长子,”叶睐娘也感觉到了李骊珠的善意,语气中也多了几分诚挚,“因为圢哥儿太小,所以今天没能来为国公贺寿。”

听到叶书夏也有了子女,李骊珠不免来了兴趣,详细问起了孩子的情况,听得刘芷芬真皱眉,“李姐姐,我可不是来听儿女经的,闷死啦~”

“好了,好了,我不说了,真是一当了娘就啰嗦起来,”李骊珠摆摆手道,“你们这些姑娘家怕真是要被我闷坏了,是我这主人失职。”

看到旁边眉间尽是落寞的烟氏,叶睐娘心中一动,怕这不是李骊珠的疏忽吧,她是故意往烟氏心里扎刺呢,“刘姐姐真是救了我,宁大-奶奶要是再问下去,我都得把伯母请过来跟您说了。”

“我也是因为家里双喜临门,一时忘形,妹妹们饶了我吧,”李骊珠笑得极为得意,她的父亲又被重用,自己在夫家地位就更稳固了,而且又在族里挑了个聪敏的孩子过继,不识抬举的辅国将军府,以后根本没有来往的必要了。

“烟姐姐,”看烟氏悄悄从花厅里出来,叶睐娘也不露痕迹的跟了出去,“姐姐陪睐娘在这里躲个清静。”

与李琎相识这许多年,叶睐娘没有想过她和李琎算是个什么关系?但叶睐娘对李琎确实有一种相信并且了解,他没有跟叶睐娘讲太多自己的事,但叶睐娘却觉得自己可以想的到,所以对李琎的妻子,叶睐娘也会有一种亲切的感觉,甚至可以说,她愿意去亲近她。

“嗯,真想听妹妹吹支曲子,”烟氏纤细的手指抚过阑干外迎风摇曳的九里香,此时正是九里香花期正盛之时,洁白如玉的花朵开的恣意柔软,“这府里连花都开的比别处热闹些。”

开得盛又如何?《红楼梦》里的四大家族不也最终个个零落?当然叶睐娘并没有咒人家败家的意思,“咱们只是来祝寿的,别人家烈火烹油,鲜花着锦看着就是了,”叶睐娘微微一笑,“妹妹觉得日子还是平安和顺的好。”

平安和顺对自己来说也不是易事了,烟氏蛾眉轻蹙,父亲与夫婿都是站在皇上一边的,虽然是占着大义,但她也是熟读史书的,占大义的未必就会最终胜出,而内宅,想到处处刁难的婆婆,新进门的妾室,哪有一丝和顺可言?

“你不明白的,我这些日子又睡不着了,不知道妹妹可有什么法子没有?”烟氏也不瞒叶睐娘她的真实处境,前些日子用她的法子,慢慢的还真是调过来了,可是现在家里那一摊子事情,难免又让烟氏伤了神。

“姐姐,”叶睐娘欲待开解烟氏两句,忽然一个娇媚的女声过来,“母亲找姐姐过去呢~”

“这是相公新纳的小星,”烟氏一脸苦笑,“让妹妹见笑了,改日还请妹妹到家里坐坐。”

叶睐娘呆呆的看着九里香后那个娇艳的女子,你那身朱红牡丹褙子亮度也太高了好吧,是想压过大红色么?我承认你双目似星红唇惹火,褙子穿在你身上都能穿出个凸凹有致来,但不用笑得那么张扬吧?叶睐娘嘴角抽了抽,惹是这样的辣妹得了李琎的青眼,她都要碰死来惩罚自己的识人不明了,当然,男人么,是用下半身思考的,叶睐娘现在真的真的替烟氏难过起来,惹是将来自己相公家里养着这么个尤物,她也会睡不着的。

“烟姐姐走了?”刘芷芬不见叶睐娘与烟氏,急忙出来寻,这两人都是她特意请过来的,结果都不知去向。

“是啊,唉,”叶睐娘现在有找人倾诉的冲动,“烟姐姐这日子~”做女人难,在古代做女人就更难了。

刘芷芬的姐姐贤妃刘芷兰与烟氏是闺中好友,刘芷芬也将烟秋月当自己的姐姐一般,她看着烟氏身后那个摇曳多姿的身影,恨恨的抿了抿唇角,“我告诉祖父去,让他教训师兄。”

一百二十八、故友新交

你祖父的学生是你的师兄?叶睐娘想起刘府那一幕,“还是算了吧,你莫要给烟姐姐添乱了,刘大人是做大事的,怎么会去理这些内帷之事?再说了,李大人又会怎么想?还是不认为是烟姐姐说什么了?”

刘芷芬垂下了头,有些悻悻的道,“那就由着烟姐姐被人欺负?要么我去告诉姐姐。”

你拉倒吧,叶睐娘惊异的看着刘芷芬,几朝元老家里怎么还出了这么个奇葩,是保护的太好了么?“不说现在太后病着,贤妃娘娘又有孕在身,就凭李家三夫人,配被娘娘训斥么?你也太抬举她了,而且,一个孝字压下来,咱们这些外人还是老实呆着吧,莫要给烟姐姐添堵就是了,真不行,还有烟夫人呢,她不会看着女儿受了委屈不说话的。”

真不知道齐氏那NC怎么能生出李琎那样的儿子来,自己儿子的前程还要处处仰仗岳父提携,怎么还时不时给媳妇小鞋穿?不是没事找事么?

叶睐娘与花厅里的小姐贵女们本来就话不投机,现在烟氏也离开了,索性就跟李骊珠说自己要去服侍伯母,告辞离开,李骊珠对叶睐娘倒是多了几分体恤,口里说着闲了请叶书夏到府上坐坐,也没有多留。

“叶姐姐你可回来了,”宁沁看到叶睐娘回来立马站了起来,她在这儿人生地不熟,那些小姐们也不耐烦多搭理她,还好有苏璃乐意跟她多说两句,“刚才是刘阁老的孙女来请姐姐?”她压低声音,眼里满是好奇之意,“听说刘小姐是位才女,”而附近桌上的小姐们也都静了下来。

“我也刘小姐也不过是在李家少奶奶那儿认识的,刚才不过是过去说几句话,倒是你,李家的大小姐不是嫁入宁家了么?论理你该叫嫂子吧?怎么不去见见?”叶睐娘转移注意力。

“什么嫂子,”宁沁咯咯直乐,“那是我婶婶,”说完小嘴一撅,“我们是什么牌名儿上的人,人家看不见我们这种远亲,我们也不上赶着巴结,今天来贺寿也是因为国公爷的缘故。”

从李府回来张氏心情不错,其他的不论,能结交几个谈的来的朋友这一点就让张氏很是满意,她现在诸事皆了,只差抱孙子了,也想闲来无事找几个能说上话的夫人们走动走动。

“娘才回来,还吃了酒?”一直在等着她们回来的叶书夏看到张氏微红的脸庞黄了苏璃一眼道,“怎么不劝劝?”

“你莫说她,是我想吃的,不过是两杯果酒,”张氏摆摆手,对苏璃道,“你也去歇着吧。”

“看来娘今天很高兴,”叶书夏笑道,“襄国公的寿诞一定热闹非凡。”

“唉,就是太热闹了,”张氏由清寒帮她除了钗环,接过骄阳递上的帕子,“宫里太后还病着,臣子这么过寿,”她摇了摇头,“就算是来了懿旨,那也是天家的恩典,做臣下的就更该知趣才是。”

真是看戏掉眼泪替古人担忧,叶书夏不以为然,“国公府是什么样的人家,人家自有人家的打算。”

“那倒是,”张氏想起贾夫人来,那倒是个知情识趣的,值得一交,“赶明儿凉快了咱们也出去走走,一家子成日闷在家里也怪没意思的。”

这贾夫人虽然是武职人家,但说话行事滴水不漏,一举一动不卑不亢,也不像那些听说自己是侍郎的妹妹,就上赶着来的套交情的夫人一副巴结试探的嘴脸,反而不露痕迹的为介绍京中一些人情关系,因此张氏对这个新结交的朋友还很满意,对于贾夫人请她们到府上做客的邀请她也是欣然应下。

“小姐,永妈妈来了,”锦言挑帘进来。

叶睐娘算算天时,已经快到八月了,想来石海那边已经有了回信,“快请妈妈进来。”

“老奴给小姐见礼,”永贵家的也是一脸喜气,“老奴是复命来了。”

“妈妈快坐,”叶睐娘真的很感谢父亲,当初自己还曾怪过他只知为失去了爱人伤心,而不考虑子女,现在看到精明能干的永氏一家,她不觉鼻子一酸,没有谁能比父母对子女想的做的更周全了。“是石海那边都准备好了?”

“奴婢前几日专门去看了,新盖了一溜三间青砖瓦房,现在天不错,也不怕干不了,这石家还不算在破落,终究在城边上有处院子,这一收拾,还颇看过去,我已经跟石大娘言明了,这盖房子的钱就是祥云姨娘的嫁妆,这样她过去也硬气,”女人到了一定的年纪,就特别喜欢掺和别人婚姻之事,永贵家的说起这些,不由眉飞色舞。

叶睐娘也不等她再说,“咱们一起到姨娘那里去吧,我还有事一起说好了。”

待永贵家的将原话跟祥云又说了一遍,祥云已经羞红了脸,扶了萱儿盈盈的与叶睐娘跪下,“小姐,您和老爷太太的大恩大德祥云真是无以为报,以后你若有什么用的上的…”

“桃子扶姨娘起来,”到底是自己的庶母,叶睐娘忙侧身避了她的大礼,待祥云坐下,才又道,“房子,家俱的都不算什么,关键是姨娘日子过的好,你出门不能没有个娘家,我看永妈妈也是个热心人,不若你就认了她们夫妻做干爹娘,这样以后也有个亲戚可以走动。”

这年头女人若是没个娘家,那是要被人欺负的,永贵一家是自己的人,给祥云做义父母,以后也可以帮着她些,毕竟祥云的性子实在是软了些。

多个干闺女不过是出嫁时帮点忙,以后也是门亲戚,永贵家本来就没有什么人口,也就应了下来,拍着胸脯保证祥云的婚事就由她们两口子来操持。

叶睐娘看着祥云弱质纤纤的样子,提醒道,“姨娘既然已经知道石货郎的家境,虽然萱儿也会跟你过去,但服侍婆母照顾小姑,以后的日子免不了要亲自劳作,你心里可要有数才是。”

她真怕祥云被服侍惯了,做不了小家的主妇,到时候再来哭着说自己受不了,或是早早的把嫁妆挥霍一空,那就麻烦了,“居家过日子的事睐娘知道的不多,妈妈您是过来人,有些事还请妈妈多指点指点。”

永贵家的也算是祥云手里要有些私房,叶睐娘对她又大方,遂点头道,“小姐说的是,俗话‘吃不穷穿不穷算计不到一世穷’,姨娘也是过过苦日子的人,想来也都是明白的。”

“小姐真是心太细了些,”从祥云那里出来,永贵家的忍不住道,“以后过得好不好就看她的缘法了,小姐能做的都已经做了。”

“是啊,”叶睐娘想想自己也只能做到这些了,有些话就算是自己再明白,做为一个未出阁的姑娘也不能说,“我娘在时祥云就一直服侍在她身边,后来父亲又是她一手照顾,对我也算是有恩的,以后妈妈若是得闲,还请您只当多了一个闺女,多看看她,若是有什么做的不对的,您也只管教训,再不成,就过来告诉我,我是怕她被人欺负了。”

毕竟祥云是奴婢出身,又是妾室再嫁,现在石海穷的娶不上媳妇,将来呢?若是日子过的好了,人心总是最易变的,“有些话还请妈妈在议亲的时候跟那姓石的一家说明白,祥云的情况摆在那里,他们若有一丝嫌弃的,凭着房子不要了,咱们也不把祥云嫁过去,但若是他们同意了,以后再说什么二嫁之类,咱们可是不依的。”

“小姐,您这心肠真是,”能为一个奴婢把心操到这份上,永贵家的咂咂嘴,自己一家靠上这么个主子,还真是后半辈子有福了。

看永贵家的应承了,叶睐娘又命晴雪拿出来五十两银子,“这些妈妈拿去,到底是嫁女儿,花钱的地方指定不少,您只当是个贴补。”

“这不行不行,”永贵家的眼眶一红,“那石货郎家穷成那样,亲事又能隆重到哪儿去,几两银子都要不了的,小姐您这太多了,再说了,还有二太太在,若是知道了…”怎么能让张氏晓得自家小姐出手这么大方?

“那这些您收下,嫁女儿您和永叔怎么也得拾掇拾掇房子,置办两身新衣服不是?”叶睐娘看她为自己着想,也不再多客气,从银子里拿出四锭来,“太太那里你不用担心,她是个聪明人,怎么会不知道父亲不会给我留上一些?何况这些年我也有月银,这些不算什么。”

张氏对她并不苛责,也不小气,叶向荃殁时当时叶睐娘正在掌家,现银她交帐里自己也不会傻得一分不留,毕竟活过一世的人了,知道钱不是最可靠的,但比它更可靠的却是难寻。

料理完祥云的事,秋水居也才渐渐得了平静,叶睐娘知道祥云与西院出来的人感情都是极好,而自己也有些放心不下,便请常妈妈带了桃子晴雪并李子一同去她那里看了一次,听常妈妈说祥云过得还算不错,石货郎有了媳妇照顾家事,盘算着每趟走得远些,将京城的东西挑到乡下去卖,叶睐娘家里也是经商为业,自然知道石货郎是图利厚,是个肯出力不怕苦的,也就放下心来。

一百二十九、婆 媳

其间宁沁过来过一次,她是个耐不住的性子,在京城又没有熟识的小姐,单纯的喜欢苏璃的和气与叶睐娘的美丽的饰品,没提前差人也没送帖子,自己就跑了过来。

张氏养了三个孩子都没有像宁沁这么活泼和粗线条,反而挺喜欢这样没有机心的女子,叶书夏也她相处倒也挺好,一来二去,张氏倒是深憾自己没有另一个儿子,这媳妇也得一个沉稳的一个活泼的。

“到底是京城地方大,这姑娘啊也是比洛阳的好上一大截,”送走宁沁,张氏有些意犹未尽,“家里真是她一来,热闹多了,还有贾家那个表小姐,也是个知礼的,人也长得乖巧。”

真是做了婆婆了,说话可以随心所欲,看着苏璃微滞的表情,叶睐娘算是深刻明白了婆媳为什么会难处了,若是你说张氏说这话有问题,当然,什么叫京城的比洛阳的好?那岂不是说宁沁比苏璃好?若是直接问,张氏所根本没有这个意思,只是随口感慨罢了,但听到心思细密的苏璃耳里,哪有不吃心的?

“伯母就那么一说,咱们这三个也确实没有宁沁话多,”从和安堂出来,叶睐娘拉了苏璃轻声抚慰,“若真是觉得京城的好,当初在京城时也没有给哥哥定下亲事不是?再说了,我和二姐哪个不是洛阳的?”

“妹妹不用劝我,婆婆的性子我哪能不明白,就连我的性子我也清楚的很,是个没嘴的葫芦,不能承欢膝下,讨长辈欢心原就是不孝。”苏璃眼中笼上了一层水汽,只觉人生瞬时看不到希望,“模样也不如人出挑,还没有给叶家开枝散叶~”

天啊,你还真是想的多了,叶睐娘只觉口中发干,但自己若是不管她,估计这小姑娘非想歪了不可,“不漂亮?你不知道当初我伯母和哥哥多满意你,我跟你说,我伯母最看中的就是你,但觉得高攀不上,踌躇了许久呢,再说了,”她以袖掩唇做了个自认为妩媚的样子,“你觉得这种的漂亮?伯母也就那么一说,我和姐姐谁要敢这样子,非把我们打出去不可!”一又似嗔非嗔含情目,未语还羞不正是席明月的必杀技,说完自己先咯咯笑起来。

苏璃被叶睐娘那鬼样子逗得扑哧一乐,“还真是,也不知道是那家嬷嬷教养的,安静坐着还看得过去,一说个话眉目乱飞的。”

听她说那个明月姑娘,叶睐娘无语望天,也怪自己嘴太快,以为不过是个路人,与苏璃说说大家一乐,谁知道京城就这么小,没几日就顶头遇上,这下与暗恋自己老公的女人短兵相接,能不吃味么?

其实席明月也没有苏璃说的那么夸张,只是那双眼睛确实是双传情目,未开口前就盈盈的望向你,其中似有千言万语。“她来了才好呢,看你过得这么好,哥哥又这么疼你,估计那姑娘肠子都是疼的。”

这话没错,苏璃不自禁的露出笑颜,婆婆刚才的话也不再放在心上。

过完八月中秋,贾家送来帖子,说是得了一种西域来的甜瓜,请叶夫人过府一聚,大家都知道这不过是个由头,现在大节已经过,各家都闲了下来,正是四处走动的好时候,只是叶睐娘要到李府去看烟秋月,因此张氏只带了叶书夏与苏璃同去。

照例与烟氏先去给李三夫人齐氏请安,叶睐娘远远的就听到了韶华堂里清脆的笑声,烟氏几不可见的皱了皱眉头,“想是兰心在里面。”

原来这李琎新纳的姨娘叫兰心?叶睐娘看着正堂上的两人,躺在榻上穿了大红雀纹褙子头戴侧凤钗的是风华正茂的李三夫人,而那个斜倚在她身边一身胭脂红褙子为她捶腿的便是人比花娇的兰心姨娘了。就看这两人这东方不败的造型,叶眯娘就明白了为什么辅国将军府会败落了。

“睐娘见过三夫人,三夫人安好,”心里再鄙夷,礼数不能少。

“嗯,要是没有人气我,自然会好的很,”李三夫人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眼皮也不抬的道,自从娘家侄女来了以后,成天对自己吊张脸的烟秋月就更碍眼了。

“三夫人说的哪里话,您娶了烟姐姐这样的儿媳,又有跟你像母女一样的侄女在身边服侍,寻常人哪有这样的好福气,”叶睐娘掩袖笑道,京中的夫人们提到您,谁不个个啧啧称叹?!

“既然来了客,我这儿就不用你侍候了,”李三夫人捋捋袖子上的金线,“反正有兰儿在,她比你知道我这老婆子的喜好,我也不敢累着少奶奶。”

“母亲这话媳妇不敢当,”这是在外面面前公然斥责自己不孝,烟氏还怎么站的住,急忙跪下道,“母亲若有什么不如意的,只管教训媳妇,只是今天有客人在…”

“哟,姐姐是在怪姑姑没给你留面子了?啧啧,这阁老家的规矩还真是不一样,”齐兰心掩口笑道,“姑姑,咱们这些小门小户出来的,还真是学不会。”

“这是做什么?”烟氏欲待辩解,只听门口处有人说话。

“相公,”齐姨娘此刻像看到了香花的蝴蝶,欢快的飞了过去,“相公您来的正好,姐姐正在顶撞婆婆呢,把婆婆气得都起不了身了。”

叶睐娘与李琎也算是见过多次了,此时她倒真想看看这丫是不是也是个糊涂渣男,因此也不躲避,只是与他施了一礼,便退到一边。

李琎颇有些尴尬,今天是休沐日,他是听说叶睐娘今天过来,才打算留在家里与她见上一面,谁知道竟然让她看到家里这样一幕,“母亲你现在怎么样?秋月,你也别跪着了,快命人拿了帖子去请济生堂的余神医。”

“是,”烟氏由碧波扶起身子,“快拿了相公的帖子叫良管事只管骑了快马去。”

“去什么去,我能有多大的症候,少受点气我就烧高香了,用不着在这儿装孝顺,”李三夫人哪能真让人请大夫来,“既然今天有客人,你忙你的去吧,”齐氏揉揉额头,全无刚才高傲的模样,“难得琎儿今日在家,兰心,你姐姐腾不开手,你请琎儿到你院子里好生服侍。”

齐兰心已经满脸开花,得意的看了烟氏一眼,才风摆柳一样的扭到李琎跟前,“相公,婢妾刚得了新茶,烹与相公尝尝。”

“烟姐姐,”叶睐娘被齐兰心那爱娇的样子恶心的隔夜饭都要吐出来了,又不想她与齐氏太过嚣张,皱眉道,“是睐娘的不是时候,谁知道好好的三夫人忽然就病的起不了身了,有道是孝字大过天,妹妹改日再来,姐姐好好服侍三夫人才是,姐姐的贤惠是京城皆知的,妹妹也不忍心姐姐被人误会。”

“这,”烟氏为难的看了李琎一眼,她有些不舍叶睐娘就这么走了,但事情也确实是像她说的那样,万一以后婆婆以此做伐,说她明知自己不适还不到榻前尽孝,“也罢,我让人送你回去,改日若得空…”

“不必了,叶小姐难得来了回,你与她也是有事要说的,”李琎负手道,“就让齐姨娘在这里服侍母亲,我也要到外面书房去。”

“母亲她,”齐兰心真是搬了石头砸自己的脚,气得小脸都青了,她成日来这个几年不见一次的姑姑这儿做小服低图的是什么?还不是相公的宠爱,“母亲,”

“怎么?你不愿意?”李琎唇角轻扬,“做人子女者孝字当头,何况你还是个妾室,母亲大老远的将你接来,不就是想让你这个娘家人承欢膝下?你父亲送你来时,不就是说可怜母亲一人在京城与娘家人天各一方?”

叶睐娘都要鼓掌了,敢情你不糊涂啊,看低头转着衣角的珠串,不让人看到她是在强压笑意。

“秋月你带叶小姐回去吧,让叶小姐见笑了,”李琎也不再多说,又请李三夫人多注意身体,无事的话就到隔院与伯母和婶子们坐坐,嘱咐半天,才告辞离去。

“唉,原本兄嫂一家在时,母亲还好一些,现在这三房只余我们,她就,”回到聆心堂,烟氏也不避讳叶睐娘,叹了口气道,李琎跟她说只管把叶睐娘当自己的妹妹看看待,她也就更放心了。

李琎还有个哥哥?叶睐娘还真不知道,烟氏看她一脸疑惑,笑道,“是庶出的,并不在兄弟们的排行里。”李家只有嫡子才会序齿。

庶长子?叶睐娘虽然是穿来滴,但好歹也长在世家出身的张氏手下,这什么嫡庶的还是分的清楚的,当然她也持支持态度,既然小三小四已经合法合理了,那怎么着也要保护下正室们的权利,但李琎家怎么也是辅国将军府,怎么连庶子先与嫡子出生的事也干的出来。

见叶睐娘一脸震惊,烟氏也有些赧然,“其实三哥一家人也挺好,这次相公帮他在任丘谋了个小吏,一家人到任上去了。”

叶睐娘了然的点点头,肯定是长年压迫的出气桶走了,李三夫人便开始拿亲儿媳妇出气了,再加上这出气桶还是儿子帮着谋的前程,还不是气上加气?自然火力加倍。

一百三十、心 结

“妹妹来尝尝这菊花,”烟氏将一杯菊花茶送到叶睐娘手边,“自从妹妹说了,我就没有再喝茶叶了。”

“晨起喝还是可以的,只是下午和晚上还是少用,”叶睐娘抿了一口黄亮的汤水,“这是黄山的贡菊?滋味又是不同,”前世她最喜欢的菊花茶就是黄山贡菊了,只是现在交通运输都不便利,还真没机会喝到这么好的。

“是啊,是相公弄的,”提到李琎,烟氏的脸微微一红,唇角也泛起一丝笑意,“刚才谢谢妹妹了,其实我并不是嫉妒之人,只是…”

“这有什么,”叶睐娘摆摆手,“你知道不?我嫂子的娘家还有男子四十前不纳妾的规矩呢?那苏家是不是都逼着媳妇去‘妒忌’?男人啊,有把心思用在那么多女人身上的功夫,还不如好好出去做事呢~”

烟氏对叶睐娘的言论有些吃惊,但她教养极佳,只是愣了一下,并未有太直白的表现,“是啊,苏家的媳妇都是好福气,可这样的福气世间又有几人能有?”

窗外竹音婆娑,未出嫁时烟氏就知道自己要嫁给有京城潘安之称的李琎,虽然心里十分欢喜,但她也深知自己在容貌上毫无特殊之处,母亲更是为她安排了两个十分美貌的陪嫁,后来嫁进李家,她也没有像其他的新嫁娘一样出手收拾相公以前的通房,而是将她们留下来好生待着,平时也不拦着李琎往她们那里去,现在齐氏竟然把娘家侄女接进来做了什么“贵妾”?烟氏只觉意兴阑珊,她自忖做为媳妇,也算是尽心尽力了,为什么婆婆总是要与自己过不去。

今天李三夫人那儿的一出,叶睐娘对烟氏的问题心里已经有数,絮絮的将自己与李琎在洛阳时的接触讲了,才道,“李大人与睐娘一家是有救命之恩的,加之后来又多次援手,睐娘心里也把他当做可靠的兄长,你也如我嫂子一般,今日我看,李大人也是个明白人,对姐姐你还是维护的。”

自嫁入李家,烟氏聊以自-慰的,也就是相公对自己还不错,从未有半分慢待,“是,原也是我对不起他,好好的孩儿都没养好。”

看着烟氏泛红的眼眶,叶睐娘知道这才是她最大的心病,若是这样长期下去,不抑郁是不可能的,“姐姐要想开点,想来那个孩子一定长的极好,又是极聪明的。”

“你怎么知道?有人告诉过你?”提到自己早夭的孩子,烟氏有些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你不知道,昭儿长的极像相公,又聪明伶俐,不到两岁就识得许多字了,他外祖还常说以后要亲自教养,教出一个状元郎来,谁想到…”

“都是我,都是我的错,”烟氏俯在榻上失声痛哭,碧波和清潭闻声赶来,想要过去劝,却被叶睐娘拦下,烟氏这样的女子,一言一行皆有规矩,怕是这样不顾仪态的大哭,也只会是在梦中才会。

听烟氏细细说着儿子李昭过往的种种,以及自己深深的悔恨,叶睐娘也不由陪着落泪,其实在古代的医疗条件下,尤其对抵抗力很差的小儿,一场感冒都可能会要了人的命,何况听烟氏的描述,李昭是被李三夫人大冷天抱出去显摆,回来后发烧,估计又合并了肺炎,当时李琎又被皇上派了出去,一个不到两岁的孩子,就这样没有挺过来。

待她哭得累了,叶睐娘才道,“以前我们洛阳有个说法,说是太过聪明漂亮的孩子多是活不过十八岁的,”

“为什么?”烟氏止住了哭泣。

“人家说这些孩子原本就是观音座下的侍者,十八岁前是要被召回去的,我想昭哥儿也应该是这样,所以姐姐应该想开些,有道是佛法无边,不是咱们人力可以阻止的,也不是因为姐姐你疏于照顾才没有留住昭哥儿。”

“真的么?”烟氏自幼跟随父亲读书识字,学的是儒家思想,对道家佛家并不精通,去庙里烧香什么的多也是婆母要求而为,“真的有这样的说法?”

“当然,”叶睐娘肯定的点点头,“不信你可以派人到洛阳去问,”这说法还真是常妈妈跟她讲的。

“所以睐娘想,姐姐若是思念昭哥儿了,就到观音座前多烧几柱香,说不定昭哥也能看见姐姐,”儿子的早夭烟氏无法去怪李三夫人,只能悔恨自己没有照顾好儿子,悔恨当初自己没有阻止婆婆将儿子带出去,而李琎的伤心难过怕也会像一副枷锁压在她的心上,这样一来,烟氏心里必会结了一个大大的心绪,不然让她在佛法里寻求一些解脱,心事放下了,若能再有身孕,以后就会慢慢好起来。

“妹妹不会笑话姐姐吧?”擦干泪水,烟氏才发现自己已经仪态全无,不由大窘。

“笑话又如何?姐姐能少块肉去?”这个烟氏简直就是活在别人的目光中,叶睐娘打趣道,“再说了,依姐姐自幼在京城中的美誉,我就是出去说姐姐如何如何,也得有人信啊?”

“但,”

“姐姐还是没有明白我的意思,”叶睐娘阻止她往下去,“我觉得只要问心无愧,旁人的说法又能耐我何?我明白你的意思,她是长辈,但姐姐想想,你在京城的名声如何?她在京城的名声如何?大家会信谁?姐姐只管将心胸放开,照自己的主意行事,怕是她说的越多,错的越多,我就不信了,李大人还能因为她的话休了你去?”

烟氏颔首道,“妹妹的话别人也劝过我,但是她毕竟是母亲,一个孝字,”

“不是还有父慈子孝之说么?长辈也是要先‘慈’的啊,”叶睐娘根本不赞成“愚孝”,不孝的子女很多,但极品的爹娘也是有的,“想来你与李大人夫妻多年,你是什么样的人,他心里也是有数的,有时候略略诉一诉苦也不是坏事。”

看烟氏默然不语,叶睐娘也不再多劝,叫了碧波进来与她梳洗,“姐姐不是说想听妹妹的箫声么?你且歪着,我吹首曲子与你听。”

烟氏在婆婆那里受了场排揎,又和叶睐娘哭了一场,已经是累极了,不觉在她的箫声里沉沉睡去。

“叶小姐,谢谢你,”碧波看叶睐娘出来,不由跪在她的面前,“我家主子心里太苦,还请小姐以后能多来陪我家小姐说说话。”

“你起来吧,不必这样,”叶睐娘有些无奈,“你是个好的,以后不要跟烟姐姐说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凡事都往好里劝,宽处想,只要烟姐姐身体好了,比什么都强。”最怕这些忠心的丫头,什么事都跟主子说,若是再煽风点火,芝麻的分析成西瓜大,烟秋月就更别想安生了,当然这有可能是小心之心,但叶睐娘不可能呆在李家一个月看看这碧波与清潭是什么作派,所以就打个预防针好了。

“只是叶小姐,您这箫哪里有?”清潭红着脸道,“我家小姐但凡听了您的箫声,必要好眠。”

这个可难着叶睐娘了,这东西并不像她对外宣称的那样好学,“这排箫易得,但吹箫之人却是难寻,你们平日还是照着我写得法子,尽量让姐姐放轻松了,心也自然静了。”

“二公子,”碧波看到李琎站在不远处,连忙行礼,“小姐歇下了,奴婢去叫。”

“不必了,”叶睐娘与李琎异口同声道。

“烟姐姐难得睡的沉些,你若是没有关紧的事就莫要去扰她了,”叶睐娘对李琎道,“她太累了。”

“知道了,”李琎点点头,手一伸道,“我代内子送你出去。”

“看来这些年你功夫倒是没丢下,”李琎一指桃子捧着箫囊,笑道,“这箫声更加悠远,荡人心肠。”

“你听过?”叶睐娘有些纳闷,自己不做过什么才艺表演啊?

“七年多前在相国寺,你吹的叫什么梵音万里?”李琎些微有些得意,“当时大家都在猜是哪家的小姐擅长这物,真是让人耳目一新。”

“公子过奖了,”叶睐娘有些讪然,“雕虫小技罢了,幸而还管些用。”

“我时常在外奔波,家里委屈秋月了,”李琎知道她说的“有些用”是什么意思,不觉有些尴尬,连家都不能齐的男人也真是挺没用的。

“在外奔波?”叶睐娘愕然,“李公子不是在翰林院么?”他不是天子近臣,甚得宠幸?

李琎一笑,“皇上亲政的时日太短,边疆的老将们对他并不了解,需要有人帮着将圣心传达到各地,而皇上也需要知道下面的真实情况。”

他说的也不算隐讳了,叶睐娘当然明白,李琎现在真正的工作就相当于一“政委”,负责做那些手握军权的大将们的思想工作,让他们在关键的时候不要站错队,“我明白了,现在太后染恙,怕你又要出去了吧?”曲太后年事已高,现在又病了,正是李琎出去“活动”的好时机,只是这政治活动也真是麻烦,看来小皇帝还有得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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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三十一、心 病

想到太后的病,李琎眉头深锁,“太后只喊着浑身疼,后背疼,疼的晚上睡不了觉,但是太医去了一拔又一拔,各种药都试了,只是没有效用。”真不知道是真病了,还是装病在设局。

“太后今年高寿?”叶睐娘唇间含笑,老年人这种情况她倒是遇见过,“不知道她老人家性格如何。”

“明年千秋节就六十了,”李琎听叶睐娘问,眸光一闪,“性格么?听闻当年也是极有智谋的,”李琎沉吟道,“现在是越来越信不得人了。”

六十岁在古代也算是高寿了,何况当年在深宫之中,最终能决胜杀出,这太后怕也没少劳心,对人不信任就是多疑了,敏感多疑也是保她笑到最后的优点吧,但现在的局势,虽然她一个小小平民最后谁掌权都与她没有关系,但毕竟李琎保的是皇上,而且叶睐娘私心认为,你年纪到了该退休养老就要懂得急流勇退,老是恋栈权位只会与下届领导交恶,就像这太后,迟迟不肯放权,怕到最后,那拥立之情也要被磨没有的,“具体的没有什么,只是太后也可以说是没病,也可以说是有病。”

“你不是在和我玩笑么?”李琎被她浇了一盆凉水,有些哭笑不得,“不如,我让你进宫…”

把我当成什么了?测谎仪么?叶睐娘横了他一眼,那是皇宫是龙潭虎穴,自己还想多活几年呢,“你饶了我吧,小女怕没有那样的福分,再说了,你就那么相信我去了就能告诉你你想知道的?”这同学怎么那么相信自己?

一般来说,肢体疼痛的发生与机体(身体)受到损害有密切的关系,可疼痛又是原因极其复杂,多重的临床症状,与机体组织、器官的受损不成正比。也就是说,有了损伤不一定疼痛,而疼痛又未必伴有明显的肢体损伤。叶睐娘又不能以医者的身份与太后直接交流,怕是去了所知也是有限的。

“咳,是我太心急,”李琎有些不好意思,“你又不会医术,”他似乎在某些方面对叶睐娘有异乎寻常的信任,好像她总是能帮自己解决一些难题。

“我话还没说完呢,”叶睐娘觉得这俊男害羞的样子真是好看,琉璃般的眼眸配上微扬的红唇,由不得你不缴械,“说她没病,就像是太医说的,查不出什么大的毛病,就算有,也不过是以前得的那些病症,”看李琎专注的听自己说话,叶睐娘展颜一笑,“说她有病,因为她病在这儿,”叶睐娘素指轻点胸口,“她是得了一种心病。

浑浑身疼,失眠,睡眠时间短,若是不能正确治疗,而是想当然的当做某种疾病治疗,在疼痛得不到缓解时,只会强化患者的错误认知,加剧内心的焦虑,加上对疼痛的体验不仅会使她的注意力集中到病体上,还会影响到她的心理状态,改变她的社会适应能力,自我评价、以至人格特征。所以叶睐娘说她得了心病也不算是错,说她是得了一种精神病李琎更是理解不了。

叶睐娘今天穿了身浅蓝遍地缠枝玉芙蓉薄缎褙子,此时纤细洁白的玉指映在粉色的芙蓉花上仿佛是一片有了灵性的花瓣,李琎忙错开眼眸,生怕她读出了自己瞬间的闪神,“心病,是什么样的心病?”不知道要不要命?

“那就不好说了,”叶睐娘摇摇头,且曲太后的病是不是自己想的,在只有中药的古代,在天下最尊贵的女人面前,自己有没有能力为她,就算有,估计李琎他们也不会希望自己插手的,“太后毕竟年事已高,早些年又劳心太甚,加之现在…”她看了李琎一眼,“其实也不算是大麻烦,只是会影响心情和头脑,时间长了精神会越来越差。”这种病还真一时半会儿要不了命。

“我明白了,”李琎点点头,随着叶睐娘向外走,“你怎么会知道这个?”

“有的人是生而知之的,你不知道么?”叶睐娘嫣然一笑,“我就是那种人,”有时候越是实话实说,反而别人越不会相信。

“李公子,睐娘还有一事,”走到二门处,叶睐娘停下脚步。

“不要公子大人的叫了,”李琎皱眉道,“你若不嫌弃,可否呼我为兄?”且不说叶睐娘公子大人的叫得极乱,而且李琎心里也不并喜欢这种疏远的称呼。

哥哥么?叶睐娘汗了一个,这哥哥妹妹的,但放在古时,这样称呼反而不易被人误会,“好吧,以行兄,”叶睐娘俏皮的一抱拳,她也一把年纪了,直接叫哥哥什么的太腻歪了。

“贤妹有话请讲,”李琎拿扇子敲了她一下,将军府里他的堂姐妹并不少,就算是嫁出去的庶妹也有两个,但却只有在她身上让他体会到了为人兄长的责任与得意,“若是以后再有打听谁的时候,只管找你嫂子。”

“敢情还来打趣自己?”叶睐娘肆无忌惮的瞪了李琎一眼,“我的话你还听不听了?”

“听,妹妹请讲,”李琎更喜欢与叶睐娘这样轻松的相处。

“其实也没有什么,只是烟姐姐是个什么都闷在心里的性子,她不比你们男人,有了心事可以出去走走,喝喝酒找朋友聊聊,”甚至可以找个女人来排解郁闷,叶睐娘想到烟氏哭得浮肿的脸,“你要多体谅她一些,那怕是句‘辛苦’,你说了,她就会开心许多。”

叶睐娘感觉自己就是李琎的知心姐姐,但这对夫妻都是自己关心的人,就那么看着,等他们自己了悟,就怕还没有悟呢一个就抑郁而终了。

“她的苦我都知道,只是,那是我的母亲,你让我,”一个孝字压下来,李琎怎么能做那种为了妻子与母亲顶撞的事情。

“没人让你去跟李三夫人争什么,你知道她的辛苦,她并不知道你都看在眼里,一句辛苦了,谢谢,说出来不行么?”哥哥,女人是要用好话来哄的。

“巧言令色,这个,”非君子所为,李琎有些踯躅,他一个大男人,去跟妻子说这些,再说了,内宅本身就是女人的事情。

“我却知道良言一句三冬暖,”叶睐娘对李琎的不听教化有些生气,“烟姐姐一人嫁进李家,你又常常不在,这府上哪里还有她的亲人?你不是常替皇上去传播圣心么?难道都不跟人说好听的话?”真想把他的脑袋按到水里。

李琎还真有些怕叶睐娘瞪着眼睛的样子,“我听你的,只是真的有用?”

“你可不要就照我说的来句谢谢辛苦了,”这人还算识相,叶睐娘脸上有了笑意,“我也是不想白认了兄嫂,自然希望你们能够过的好些,就像今天,我就没听过正室跪着小妾坐着的道理,这还是你在府中呢,想想烟姐姐这样的人,受了多少零碎委屈?你只要叫她知道她的委屈和辛苦你都是看在眼里的,也清楚自己是娶了个好妻子,”谁喜欢成天做事不留名,时不时还被老板拉过去数落一通?

“那个齐兰心确实不像个样子,”李琎颔首道,“嫁到我家里秋月是委屈了。”

“男女之间没有什么委不委屈,只有愿不愿意,你知道她,心疼她,再委屈想来她也是愿意的,”叶睐娘叹息一声。

叶睐娘回到府上时才发现张氏她们还没有回来,不由松了口气,看来张氏今天在贾府应该过得还是不错的。

“小姐,”看锦茶服侍叶睐娘换过衣服,桃子期期艾艾的进来,“奴婢有话说。”

“说吧,”叶睐娘点点榻边的锦兀,今天她跟自己去了李府,“桃子姐姐有什么训示?”叶睐娘舒服的在美人榻上打了个滚,真是哪里都没有家里自在。

“您今天和李大人的话真是太多了,”桃子咬牙道,“小心李少奶奶会多想,您不是老说她心细么?”

烟氏确实是心思细了些,但却不龌龊,李琎也不是那种风流的人,叶睐娘不以为然的笑道,“你放心,他们都是明理的人,再不会想歪的,当时不是你和李子都在么?还有清潭也在门廊下站着呢~”

或许前世自己就是个闷性子吧,这一生努力改变,但叶睐娘还是更喜欢安静的人多一些,起码少说了许多没有营养的话,李琎对她来说,是有恩的,当初他想推自己下湖的事已经变成了一个幼时的笑话,当然,她并不是很了解李琎,不知道他在外面对别人是什么样子的,但心参与到皇权之争中,并成为李承昊的左膀右臂,应该不是个老好人,外面的事情哪里会有绝对的对错黑白之分,他对自己来说是无害的,这就够了,而自己一个弱女子想要在这世间过的好些,有了这样一对兄嫂也不是坏事,关键的时候,他们对叶志恒更能帮到自己。

“小姐,太太下车了,”门外锦言禀道。

“走吧,听听贾家是个什么样的人家,”叶睐娘起身道,她观察到的贾连城和贾家人口里的明显不是一个人,这一点让叶睐娘有些好奇。

一百三十二、生意经

张氏显然心情很好,叶睐娘再看叶书夏她们,俱是笑意吟吟,“伯母今天是得了一良友了?现在已经申初了,这次出门的时间也够久了。

“嗯,贾夫人确实人不错,家里也颇有规矩,难为她一人要操持那么大一家子,”张氏扶了叶睐娘的手进了和安堂,回头道,“你们都去梳洗吧,都累了一天。”

她独留了叶睐娘自然是要问她一人出门的情景,叶睐娘也不会傻得什么都说,只道和烟氏聊了聊天,中午留了饭,也不过比张氏她们早回来半个时辰。

看来侄女挺得李少奶奶的喜爱,张氏安心了些,毕竟自己兄长能不能再进一步,也要看那些阁老们的意思,虽然叶睐娘与烟氏交好助益不大,但也算是转圈能说上些话,万一那天用的上呢?“你也去歇着吧~”

叶睐娘回来后直接去了叶书夏那里,姐夫不在,她出入也是极方便的。

“圢哥儿呢?睡了?”叶睐娘一进门先找小宝贝。-

叶书夏换了一身宽松的细葛衫,松松绾了个发髻,“折腾了一天,能不累么?若菊已经抱下去了。”若菊是个好-性子,嫁了人后,刚好与叶书夏同时生产,便又做了圢哥儿的乳母。

叶睐娘到底又跑到西屋看了看侄子才回来,“一日没见了,挺想的。”

“你一日不见就想,我那芙妞儿不知道现在好不好,”叶书夏不由红了眼眶,“今天在贾府看到她家的小孙女,真想我的芙妞儿。”

“亲生祖母带着呢,哪能不好的?要么你回去自己带?”叶睐娘劝道。

“那怎么成?这一屋子妖精的,”提起张如彬的通房,叶书夏将思女的伤痛丢到了一边,再说,祖母留了孙女亲自带,只能说明这个孙女入了长辈的眼,是好事,她是不能有所抱怨的。

看到立马斗志昂扬的二姐,叶睐娘哑然,现在姐夫住在岳母家,又一个月才回来一次,哪里还有什么机会和心情去和通房们搞三捻四?

不过与天斗与人斗其乐无穷,叶书夏这思女之情倒是荡然无存,“今天你们去贾府怎么样?”

贾家看上去还算是个殷实人家,只是人口太多,贾家大老爷贾顺纲有弟兄四人,目前仍挤在一起生活,因为都没有什么说得过去的差使,另外二个谁也没有能力自己搬出去重新置宅,虽然已经分了家,其实全都依附着长房生活,四老爷则病死了十几年了,只留了寡妻并一对儿女。

府上由大夫人牛氏当家主事,贾顺纲目前任在云南任上是个五品的参将,长子贾连山也随了父亲在云南,只留了长媳冯氏与孙子在京城,贾夫人还有一个儿子,在兄弟们之中行五,正在读书,另有一个女儿已经嫁到襄阳去了。

“这贾夫人也够不容易的了,一个人支撑着一大家子,我今天看了,倒是极和睦,”叶书夏叹了口气,自己丈夫儿子都不在身边,却为操持一大家子,“贾夫人教养极好,人虽然话不多,其实相处下来,是极和气的人。”

叶睐娘点点头,那个贾夫人她看着也是个端肃人,“依姐姐这么说,她们家计怕只是一般,只是不知她有意与伯母交好是何用意,说到底文武不想统属,真有什么事,咱们也帮不上什么忙。”

“你这个丫头忒是势力,”叶书夏嗔了妹妹一眼,懒懒的倚在桌边,“不许她与母亲性情相投么?我看母亲确实与她挺谈的来,那一家子倒也都是知礼的,还有几个小姐,说不上出挑,说话也算是讨喜,母亲说了要请她们到家里来的,到时你见见,也多认识几个闺友。”

席明月么?她清丽脱俗的长相和身边丫头们势力刻薄的模样还真是不怎么搭调,由奴看主,这样的主子,她不由摇摇头,兴许是自己错了,那个姓贾的把总确实如她们所说,是个不成器的。

“嗯,反正这个家里最闲的就是我了,有人来往确也不错,”说到“闲”,叶睐娘心里一动,托腮道,“姐姐,咱们一起做生意如何?”

“做生意?”叶书夏直起身子,这内宅妇人手里有了余钱或是有了嫁妆铺子做些小生意是常情,“这可是京城,你想做什么?说来听听,”做不做的成,先听听也好。

“你看这个,”叶睐娘随手将扇子一递,“那天到襄国公府,许多人问我和嫂子的扇坠儿呢~”

叶睐娘穿的这些零碎饰物叶书夏这儿也有几件,确实是花样新颖,“这东西是不错,但我看你做这个并不容易,而且用的也是琉璃翡翠的,怕不会便宜。”

“咱们就做有钱人的生意,”前世有亚力克,仿水晶之类的便宜东西,现在可是没有这些,估计全得用珍珠、玉石、琥珀这些,加上手工,确实不会便宜,“咱们用的东西好,再雇上一批女孩子专门来做这个,然后在铺面上来卖不就成了?”

“这个,在京城这铺面怕是不好寻,”叶书夏有些心动,她最初看到叶睐娘给儿子做的小兔子时也极喜欢,这些东西说起来是珠是玉,但都是细碎的小件,尤其是玉石,怕是边角料都能磨出许多来,“不如咱们与母亲说说,拉上表嫂就更好了,有了侍郎府在后面,估计事情会好办许多。”

与叶书夏又商议了一阵,两人越说越觉得可行,毕竟这东西现在算是个独门生意,东西只有叶睐娘会做,也不怕被人学了去,当然,叶睐娘心里已经打算好了,要创个牌子,再做上个防伪标志,毕竟天外有天,聪明人多了,这东西原也不是那么难学的。

这样的事自然还不能瞒了苏璃,两人聊得兴起,便一同到了苏璃住的晓月居,与她把想法说了,苏璃原本是可有可无,毕竟她的陪嫁多是田地,而且苏家以耕读为业,对做生意根本是一窍不通,但架不住叶书夏积极鼓动,苏璃便也同意加上一份儿。

“你们真想做这个?”晚上一起吃过饭三人将打算跟张氏说了,张氏拿了叶睐娘串的几样东西细看,“可是想好了?不要一时头脑发热,赔钱倒是小事,没得让人笑话了去。”

“怎么会?娘,你看咱们平时不都戴什么玉佩香囊的,还要结了络子,现在不过是把玉佩换成这些,不也一样好看,还新奇不是?”叶书夏拿了叶睐娘串的一串玉蝴蝶,在自己裙上比了比,“这个东西若是做的大些,是不是加了绦子就可以当玉佩使了?”

“那用珠子串的怎么抵的上整块的玉?”张氏不以为然。

“所以啊,咱们也不卖那整块玉的价钱,”叶书夏是一门心思扎在这上面了,她上面没有婆母压着,相公也在书院,手里有钱但无事,还不找个事来做,“娘,我就当你答应了啊,表嫂那里我去说,想来舅母也不会反对。”

“璃娘若是没有兴趣就不要参与了,由她们两个胡闹去,”张氏看了苏璃一眼,这个媳妇什么都好,但就一样,有些不食人间烟火,与经济之道那是一窍不通的,当初嫁来时,陪嫁里面什么都有,就是没有铺面,后来打听才知道,苏家根本无人经商,自然也就没有铺子陪送姑娘。

张氏摇了摇头,她其实是想让苏璃借着这个机会跟女儿学学,不然自己家里的铺子以后得全靠儿子叶志恒,说得再远些,以后孙女都没有人来教,但看她兴致缺缺,张氏也不想勉强,毕竟参与了,动的就是苏璃的陪嫁,若是一个不好陪进去,自己两个女儿还要落个占了嫂子嫁妆的名声。

“那儿,母亲,媳妇正想也凑上一份子呢,”这样的事情自己怎么好置身事外,就算是明知要陪,为了讨好大姑小姑,该出的她也要出,何况现在听叶书夏这么一说,仿佛是门挣钱的生意,“只是我与这上面不通,还请姐姐和睐娘妹妹不要嫌弃。”

“这样吧,我先自己再串出几种来,姐姐去跟表嫂商量时也好让她心里有数,”叶睐娘道,“桃子和晴雪也都会,我会一起也会快些。”

三人将此事议定,又陪着张氏闲话几句,才各自告辞。

回来后叶睐娘也无心去打听贾家的事了,谁忠谁奸与她何干,反正张氏也不可能抽风去求贾夫人将外甥女送给叶志恒为妾,现在她需要盘算的是串珠铺的事情。

做生意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租铺面和管理的事叶书夏她们可以帮忙,但这技术现在只掌握在自己手里,叶睐娘看着晴雪,她已经跟自己学了差不多了,闲时也爱摆弄这些,这东西说难也难,说易对做惯针线刺绣又成日困在内宅的人来说也不算什么,还有各种配件及工具,若是做做到花样繁多,还要请人才行。

一番思量下来,叶睐娘反而走了困,第二天到和安堂请安时还是恹恹的提不起精神。

一百三十三、贾家的姑娘们

“看看,到底是年纪小,一点事儿就想了半夜?”张氏捏了捏侄女白皙的脸庞,“铺子还没影儿呢,人要是先累着了我可是不允的,过几天伯母也带你出去散散心。”

叶书夏倒是雷厉风行,后几日时不时带了圢哥儿过来看叶睐娘与晴雪、锦茶她们串珠,也算是提前熟悉自己要做的事业。

“这样可是太慢了,我看咱们还要多请些人才能做的过来,”叶书夏小心的攥了圢哥儿的手,生怕他抓了珠子吞进肚里。

“是啊,”叶睐娘揉揉眉头,平时做手工打发时间不错,真要当个串珠工人,这日子可不好过,“不但要请人,还要教会她们怎么做,”关键是这不像现代,串珠的材料都不算昂贵,这珍珠玉石的又不能包给民妇让她们带回家里去做,“不然我们还是买人来做。”

“万事开头难,何况这串珠的生意本来就没有人做过,”叶书夏点点头,“何止是请人,还有这些珠子的来源,总不成再去找李少奶奶要一匣子,”说着自己先笑起来。

叶睐娘细细做了一只串珠的荷包并两条珠链,这些东西到底不能与那些金玉之物比富丽,但胜在新奇精巧,张氏看了也十分喜欢,对她们开铺子又多了几分信心。

“太太,贾夫人她们到了,”门外有丫头来报。

张氏笑着起身,“咱们都出去迎迎。”

这次贾家除来贾夫人与席明月,还来了三夫人娄氏与二房的三姑娘贾莲玟和三房的五姑娘贾莲珍。

“你不是说他家四房也有个女儿么?怎的不见?”叶睐娘有些奇怪,四房可不就是贾连城那房么?

“不知道,”叶书夏几不可见的摇头,“那姑娘比三房的小姐年纪还大些,就是个木讷无话的性子,想是贾夫人不愿带她出来。”

可能是怕出来丢了颜面吧,叶睐娘将疑问丢到一边,与贾家的姑娘们说话。

除了一身桃花色的席明月,二房的女儿贾莲玟和三房的女儿贾莲珍各穿了玫红和秋香色的褙子,叶睐娘观其容貌,不及席明月多矣,不止如此,这三位姑娘中俨然以表小姐席明月为首,两位贾家姑娘明显的处处以其为尊。

“叶小姐真是一双巧手,”贾莲玟似乎很喜欢那两条链子,“要说这东西也不值什么,关键是这份机心,咱们平日闲在家里,竟然想不到穿这个来戴。”

她把那条手链在自己腕上比来比去,叶睐娘哪里会不知道她的心思,若是平时,送她也就一句话的事,但这两条,一条上串了玉髓,一条用了黑珍珠,花式也繁复,是专门为了与江氏谈合作才串了,费了叶睐娘不少功夫,若是被她拿了去,自己累死明天也串不出两条来。

“贾二小姐喜欢?”叶睐娘高兴的从贾连玟手里拿过手链,得意的冲张氏笑道,“伯母,我就说行嘛,你看,贾小姐一来就喜欢上了,想来明日表嫂一定也会喜欢。”

苏璃本来对贾家这几位小姐没什么好感,尤其是身边这位贾五小姐虽然年纪不大,前次在贾家时也没有看出什么不好来,今天坐在自己旁边,苏璃发现她看似坐的端端正正,可桌子底下的两只脚扭来晃去,就没闲着过,不由暗自摇头,再看她的手指都快把那珍珠荷包给抠碎了,因此也学了叶睐娘的样子从贾莲珍手中将那荷包拿了过来,“今天贾小姐一来,咱们还真是多了几分把握。”

“我家这几个孩子性子活泼,让姐姐见笑了,”张氏将珠链与荷包递与贾夫人,“她们在家里闲不住,就打算在城里开这么一家珠子铺,做了这些小首饰去卖,我也拦不住,只当让她们体验体验世事艰难,以后也知道如何持家。”

贾夫人细看了手里的荷包,这样全用珍珠串成的荷包,虽然用的珠子都不大,但胜在颜色匀净,珠粒圆润,这样的东西拿来给姑娘媳妇们玩,这叶家太太手里怕是有些东西的,“叶小姐好巧的心思,好精细的手工,我家的女儿真是多有不及。”

娄氏从嫂子手里拿过那荷包,怨不得自己女儿看了不肯丢手,这上面的珠子怕她百十颗,但她是个要强的性子,“就是,还是叶家小姐手巧,我家珍儿可下不了这苦功,不然,家里成匣子的珠子也能派上些用场。”

你就吹吧,叶睐娘心里暗笑,你吹牛时手和眼都不在一个方向上,还成匣子呢,“原来三夫人那儿也多此物,那敢情好,珍小姐闲来挑些喜欢的来,我教你串。”

贾夫人却在细看叶睐娘,她穿了件素色的细锦琵琶襟褙子,下着湘色细褶裙,秀发绾了如意髻,只是略略插了两支金簪,只是安静的站在自己面前,“这东西怕不是好学的,我那两个侄女连针线都称不得个好,用珠子做物件,睐娘莫要难为她们了~”

贾夫人太了解自己这个弟媳死要面子活受罪的性子,真怕她还说“好,”到时自己家里那儿找那么多珠子去?

“几位姐姐真是好心胸,竟然要自己做生意,”席明月感受到姨妈的不快,及时笑道,“我怕连银子都算不清楚呢~”

“做姑娘时谁不是这样?”张氏笑道,“不当家不知柴米贵,我这女儿和媳妇都是闲来无事,打发时光罢了,睐娘也大了,这些原也该学学,不然以后可怎么办噢~”

“伯母,”叶睐娘羞的一扭身子,“竟然当着外人的面来打趣侄女,我可是要恼了~”

“你觉得这叶家怎么样?”上了自家的马车,贾夫人看着一直在叶家不怎么说话的席明月,“尤其是她家的那个知秋小姐。”

“倒是个伶俐人,”席明月心里一动,贾家自己未娶样的表兄弟有三个,“姨妈是想?”

“那叶知秋长相好,听她伯母的意思,父母不在时应该留了些嫁妆,”贾夫人默默盘算,张氏是个面子的,怕不会克扣太多,“要说与连云年纪也相当,而且连云以后是想参加科举的,张家可是出了许多举人进士,单京城就有两个呢!”

太高的牛氏自知家里的条件是攀不上的,今天看了叶睐娘,她有了几分底气,果然如她所料,叶夫人张氏也是个面甜心苦的,带出门时把自己养着的小姐打扮的如珠似宝,穿件衣裙都是宫里赏出来的,今天一看,在家里也是极简素的,还要为准备开铺子的张氏的女儿媳妇做苦力,不过这丫头有这本事也是好事,若是嫁进了贾家,自己家里也开上这么一间铺子,儿子再中举后靠岳家关系谋个官职…牛氏想得入了神。

席明月此时却是心如刀绞,她今年已经十六了,早就是该议亲的人了,可是自己这个姨妈却从来没有提过与她说亲的事,她原以为小心服侍自己的表姨妈十年有余,姨妈不与自己说亲是因为想等着表弟贾连云年纪到了就娶了自己做儿媳,虽然她也希望自己能遇到个更好的,但心里却明白像自己这种没有父母,没有嫁妆的姑娘,贾连云是自己最好的出路了,因此一直在牛氏面前小心讨好,不敢有丝毫的懈怠之处,现在她竟然想为儿子求娶叶睐娘?她有什么?长相出身哪里比自己强了?不就是有嫁妆么?

席明月恨不得把手里的绢子当做叶睐娘的脸将她狠狠揉碎。为什么自己求而不得的东西,总是会轻而易举的落入别人手中?

回到贾府致德堂,贾二太太林氏和四太太温氏都在,二太太知道这次大嫂到叶府的目的,陪笑道,“怎么样?叶家如何?”现在贾家未娶的就是老三贾连城,老四贾连川,老五贾连云,就看牛氏想怎么配了。

“府上倒是不错,哼,”三太太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我早就说了,她家的媳妇是个高傲的,那叶睐娘也不是什么见过世面的主儿,得贵人们的欢心,我看是她们家里自己吹的吧?”她凡事喜欢夸大三分,自然也是这么看别人。

二太太林氏抿嘴一笑,她儿子已经娶了自己娘家侄女,现在连孙子都有了,自然什么都看得开,“其实只要是女儿好,也没什么的,到底与张家也是近亲,以后云哥儿川哥儿也得有人提携。”

贾家老大在云南,老二贾敬纲在城门领那儿担了个闲差,老三贾廷纲管着整个贾府名下的田庄和铺面,当然这些也没有多少,老四已经殁了,四房人也是分产不分家,老四家因为温氏一个寡妇带了两个儿女,所以贾顺纲并没有把她们分出去,而是依然带着她们生活,但牛氏对这一家三口却是极为厌烦,直到前几年贾连城考到了五城兵马司,这两年又立了小功,升到了七品把总,牛氏的脸上才好看一些。

三太太撇撇嘴,二太太的儿子贾连海已经娶亲,说起话来自然是深明大义,“那倒是,好歹那丫头也有许多的嫁妆,还能帮着家里开铺子,所算是有点本事。”二太太娘家也不算是富户,她儿媳的嫁妆也没有什么可看的,自己儿子若是娶了叶睐娘,这上面起码不掉价。

一百三十四、流 言

“行了,”贾夫人摆摆手,“都别这儿杵着了,该干嘛干嘛去,老四家的,跟厨上说,今天晚饭清淡一些。”

四太太温氏只是个秀才的女儿,家里不过小康,当初也是因为长相姣好才被贾家五爷贾明纲看上了娶进家里,现在自己家里五老爷死的那么不光彩,而且想当年还坑了其他几房不少银子,因此温氏在三个嫂子面前根本没有说话的余地。

二房和三房在婆婆死后就分家单过了,而四房没有任何收入,她们只好依附在长房生活,温氏分管着家里的伙食,她本来就是个懦弱的性子,加上没有底气,长年下来,跟长房一个管事妈妈都比她要体面。

席明月与两个表妹一同退了出来,“三妹妹,你觉得那叶小姐如何?”

“哼,还叶小姐,她哪里有大家小姐的样子,”贾莲玟不屑的道,“表姐还说她的衣裳如何少见,首饰如何新颖,我看都是她那伯母与她出门时装门面的,现在到她府上一看,什么不都显出来了,嫂子们做生意,她还得上赶着去做苦力,”若是她,就算有本事开铺子,也要等着嫁了人再说。

“就是,我觉得也是,”贾莲珍因为没得到那个珍珠荷包也是一脸愤懑,“不过就是个荷包,有什么了不起的,小气成那个样子,就知道去巴结侍郎家的儿媳,人家江家什么没见过能稀罕她的东西?我看啊,白出力罢了~”

贾莲珍年纪最小,像极了商家出身的母亲,是个锱铢必较的性子,为人却最是刻薄贪小,今天没能拿到那个荷包,气得她肝儿疼。

“其实我觉得叶小姐还是不错的,手也巧,她送你的那根蜜蜡手链的极是精巧,就连莲碧人家也都记着呢,想来是个妥当人儿。”这时候席明月偏就不说叶睐娘坏话。

与贾莲玟贾莲珍分开,席明月回到自己的闺房,贾家祖上也做过三品的武职,因此宅子还算宽敞,只是席明月到底不是家里的正经小姐,牛氏也没有单独给她指院子,她如今还住在致德堂后面的一个小跨院里,说是跨院,也不过只有三间正房,外带两间抱厦,想到她们去的秋水居,席日月一阵气苦,本来还以为姨母是将自己当女儿来养,可现在来看,也不过如此,“玉衡,去将今天叶小姐送我的荷包拿过来看看。”

那个荷包绣得精致素雅,似一幅水墨小品,既然是送她们的,应该是出自叶睐娘的手,这样的绣工,蠢笨的人可是做不出来。

“不过是取巧罢了,小姐也值得上心,”紫薇比玉衡更了解主子的性子,撇撇嘴道,“真让她像小姐一样,绣出一幅百鸟朝凤,看她露不露怯?”

“不过这里面的链子倒真是用了些心思的,”玉衡将荷包里的手链拿了出来,“这是砗磲,做成这种样子的倒是少见。”

东西不算名贵,真的做起来也不会花费太多时间,席明月淡淡一笑,洁白如玉的砗磲珠子被金钱排列成水纹形状,静静的躺在她纤长的素手上,竟然有一种说不出的高贵出尘之气,怨不得人家说砗磲是佛家七宝,“收起来吧。”

看玉衡时了内室,席明月将紫薇叫到跟前,细细嘱咐了几句。

“你也累了一天了,下去吧,”贾夫人冷冷的看着贾连城,他真是越长越像老四了,看上去鼻直口方人模人样,当年婆婆偏心最小的贾明纲,不但在理家时偏疼四房,而且私下里什么好的都悄悄往他手里塞,待到婆婆去世时,大家才发现原本应该分给几房儿子的嫁妆早就被老四挥霍一空,就连属于长房的祭田都被他从婆婆手中骗出了几百亩卖了,若不是这样现在家里何至于艰难成这样?自己的长子怕是能娶到一个更好的儿媳才是。

贾连城也知道伯母不喜欢他,低头诺了一声自回四房所住的院子。

“你回来了,”温氏看到儿子,不由泪水涟涟,“你也老大不小了,到现在还一个人,这可怎么好?”

她也知道今天大嫂子和三嫂子是去叶夫人家里了,听说她家里有个极不错的姑娘,自己的儿子行三,已经十九岁了,可牛氏仿佛将他忘了一般,根本不提与他说亲,而自己,娘家没什么人了,又长年处在内宅,在外面根本就不认识人,再想到自己已经十四的女儿,以后也要说亲,温氏不由心如死灰,若不是自己那个不争气的丈夫,儿子女儿哪能落到如此地步。

贾连城看母亲又要开哭,看了妹妹一眼,“你也不小了,要学着开解开解母亲。”

听到兄长责怪自己,贾莲碧红了眼眶,“我,我不知道怎么说…”

“三哥今儿这么早?”三人正在房里说话,只见贾莲玟和贾莲珍挑帘进来。

“哦,今天衙门无事,操练完就回来早些,”贾连城一皱眉,这两个妹妹可是平日不到四房来的,“三妹五妹有什么事?”

贾莲玟摇摇手里的绢扇,这个贾连城简直就是粗鄙,一身臭汗也不知道去洗洗,“无事,只是今天到叶府去,叶家小姐送了几条链子,其中也在四妹的,我们给她送过来。”

“唉呀,叶小姐可真是个好姑娘,送东西还想着我们碧姐儿,”温氏顿时喜笑颜开,“快看看是什么链子,你也久没有置首饰了。”

“嘁,”贾莲珍看不得温氏那小家子的样子,“不过是条她自己串的手链,用的也是便宜东西,值得婶子这么高兴?难道四房连个首饰都给三姐置不起?就算是置不起,婶子难道就没有陪嫁么?拿出来给三姐姐改改戴了才是。”

温氏尴尬的搓着手,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她的嫁妆早被早死的贾明纲吃喝嫖赌给散尽了,如今贾连城的俸禄又交到了长房,自己手里哪儿还有积蓄与女儿置行头。

“我原就不看这些,”看着姐妹们头上的珠玉,贾莲碧有些黯然,“难为叶家小姐还记得家里有个我。”

看到妹妹委屈的脸,贾连城的眸子暗了暗,他们四房根本没有什么积蓄,每月那么点月银母亲还要打点家里难说话的仆妇,自己出去连一般的应酬都是能推则推的,“我去梳洗,你们聊,”贾连城觉得自己是落荒而逃。

“听你们一说,这叶家还真是不错,大嫂这次可是给五少爷是觅得一个好媳妇,”温氏坐在一旁听贾莲玟和贾莲珍讲述去叶家的情景,可惜自己女儿连出门的机会都没有,“可惜叶家只有一位少爷,”

这也是贾莲玟心里的遗憾,今天在叶府转了一圈,她已经看出来叶家的家境要比贾家好上太多,“婶子说的是什么话,我们在说叶家小姐呢,你竟然能拉到人家儿子上,难道是想着若有少爷,好与你家碧姐儿配成一对?!”

“娘,”贾莲碧面上一红,“您说什么呀~”

“依奴婢看,那叶家小姐可不见得怎么好,”温氏的陪房姜嬷嬷从外面进来,“奴婢刚才在外面听人说,那叶家小姐是个命硬的,自小父母就双亡,连个兄弟也没有,大把的家财都归了伯母一家。”

“你听谁说的?”贾莲玟掩袖一笑,“叶小姐父母双亡,已经够可怜了,嬷嬷怎么还要说她命硬?!”

“可不是么?十岁上父母都没有了,可不是命硬?”姜嬷嬷看了一眼瘟氏,“你们姑娘家不懂这个,太太说老奴说的是不是这个理?”

“那倒也是,”温氏颔首道,“老辈儿人确实有这么说的。”

叶睐娘不知道自己的命格又成了别人评说的对象,她的主要精力已经放在了自己首次下海上头,此时她正与苏璃、叶书夏仔细的将准备好的五件样品细细装了,准备明日拿去与江氏看看。

“唉,你串的那条砗磲珠链我也极喜欢,可惜却给了那贾家的表小姐,”苏璃一直对席明月耿耿与怀,“不然明天咱们拿过去的样子还能再多点。”这贾家一家,送出去了四条,现在再串也是来不及了。

“那席小姐不愧是在贾夫人跟前养大的,倒是比那三小姐五小姐多些见识,”叶书夏对席明月的感观还好,“不像那两个,一个虚伪一个贪心。”

最虚伪的你却没看出来,叶睐娘和苏璃相视一笑,苏璃道,“幸亏咱们家没有其他兄弟,不然这贾家怕是非沾上不可。”

“咱们没有贾家有啊,”叶书夏看着叶睐娘嘻嘻一笑,“听说贾夫人有三个没娶的子侄呢~”

“你别看我,这与我有什么关系?”叶睐娘眼睛一瞪,心里却是有些忐忑,张氏与贾夫人来往频繁,而且对贾夫人印像也好,怕未必没有这样的意思,而且贾家虽然门第不高,但配自己这样的身份,也算是足够了。只是这贾家怎么看着那么多啊?房头那么多,无论是牛氏还是娄氏都不是什么好相与的婆婆。

一百三十五、乍 变

张延用曾经的下属送了阳澄湖大闸蟹来,谭氏便借了重阳赏花菊的由头兴致勃勃的派了往相熟的人家送了帖子,请他们的夫人和小姐过来喝菊花酒吃大闸蟹,如今襄国公风头正盛,与张氏又是是姻亲,李夫人和李骊珠自然是少了不了的,太后病情日趋严重,烟阁老与张家不熟,但他女儿烟秋月却是李家的媳妇,帖子自然也送到了李三夫人手里,加上其他的几家夫人,侍郎府席开落霞亭,小花园里燕语莺声,极为热闹。

大家用过螃蟹,夫人们便聚在吟风轩里听清音摸纸牌,叶睐娘本正与烟氏聊天,这次见她气色似乎比前几日好了些,碧波悄悄与她递话,李琎走时寻了个事将齐兰心禁足在自己的院中,不许她出来,而现在她竟然出现在侍郎府的螃蟹宴中,让同来的夫人们无不侧目。

“姐姐莫要理她,有种人你越理她她就越上脸,闹东闹西的不过是强调自己的存在,生怕别人将她忘记了,”叶睐娘明是说齐兰心,实则别有所指,“你只当又养了个孩子算了。”

烟氏浅浅一笑,“相公走时已经与我说了,”她神情赧然,“总之欠妹妹的情我记下了,可却不知道怎么回报才好。”

那天碧波已经将她依稀听到的话与烟秋月说了个大概,后来李琎临出门不但关了齐兰心,还郑重的与她道了辛苦,还在她耳边说要与她再生个孩儿,想到那日的甜蜜温馨,烟氏玉手轻抚小腹,能得到丈夫的理解与支持,还有什么委屈是自己不能承受的?

“叶小姐,我家二少奶奶请您过去,”一个青衣小婢过来禀道。

叶书夏一吃完饭,就拉了江氏到她院中去了,她未出嫁前与江氏已经熟识,现在有人来请她,看来江氏对这串珠的生意是有了兴趣。

“你去吧,”烟氏笑道,“这府上菊花开的好,我在这儿坐上一坐。”李三夫人恨不得将齐兰心当做正经儿媳带在身边,那她也乐得轻闲,有些事自己是管不来的,就如叶睐娘所说的那样,想太多徒增烦恼。

叶睐娘与那小婢走过吟风轩,正看到齐兰心从里面出来,她对这种甘当小三,并随时准备妾大压妻的女人没有什么好感,遂装作没看见直接走了过去。

果然如叶睐娘所料,江氏确实是对这串珠的生意动了心,看到叶睐娘进来,也不多说废话,直接问道,“眯娘,这东西你能做出多少花样来?”

叶睐娘也不藏私,把自己所能做的和以后生意中所想到的都告诉了江氏,她的主意是走高端路线,毕竟就算是米粒珠与碎玉石,但是用的量大的话也不是一般的市井百姓能买的起的,何况这东西也是要花上许多功夫的。

江氏捏着那只漂亮的串珠荷包,时下大家都是在做好的荷包上镶上珠玉,像这种全用珍珠做成的还真没有,虽然不见得实用,但是赏人却是极有面子的,“这上面的图案是不是可以做许多种?”

“是,不过有些图案得试试才行,”知道方法叶睐娘对这些还是比较有把握的。

“刚巧我就有间铺子,地段也不错,咱们若是决定做了,我就把出来入上一股,”没有女人不喜欢漂亮东西,“就像眯娘说的,咱们要做就做的精贵些,这样也不怕人家将来仿了去。”

叶睐娘见她同意,与叶书夏相视一笑道,“眯娘还有一个想法,就是咱们再定了字号出来,做出图样放在不显眼的地方,这样以来,就算是以后有人仿,也能辨出真伪,”她要做,就做个名牌出来。

“少奶奶,少奶奶,”外面有人大声叫着江氏,听脚步似乎是跑着进来的。

“做什么,大呼小叫的?”江氏蛾眉一拧,起身斥道,“这是谁家的规矩?!”

“不是,小的是太慌了,少奶奶恕罪,是前面出事了,夫人叫请少奶奶过去,”

出事了?江氏望了叶书夏一眼,“走吧,咱们去看看,今天来的都是贵客,”没的请客反而得罪了人。

叶睐娘到了吟风轩,实实是吓了一跳,原来烟氏竟从轻云亭高处摔了下来,看着面色惨白昏迷不醒的烟氏,叶睐娘一阵心酸,这才刚心情好起来,却又遇到了这样的事。

未几大夫已经请到了,叶睐娘随了张氏她们出来,“真是吓死人了,”张氏以手抚胸,“大家都好好的,她怎么一人跑那儿去了?”

“我这个媳妇,看着平日里老老实实,其实就是个不着调,胆子大着呢~”李三夫人根本不在里面陪着大夫,而是扶了齐兰心出来,今天来的是侍郎府,就像侄女所说的,大事化小,小事化无,这样张侍郎和夫人还能记下自己一分情,以后也能多提携提携儿子,比吵闹着强,“夫人也不必操心,年纪轻轻的,歇一歇就好了。”

李三夫人的话让在场的所有人目瞪口呆,竟然有这样做婆婆的?这些夫人里也有喜欢儿媳的,但敢当众面前出来的还真不多。

“李三夫人还真是心宽,媳妇都不醒人事了还能来劝别人,”刑部王尚书的夫人冷笑道,“亏我家老爷是个审案子的,我也吓得不行呢,好好的人,怎么就这么摔下来了?”大家都是内宅妇人,有什么事想不出来?可是李琎的妻子在张家摔了,这事还真是不好解释。

“我婆婆不是那样意思,”齐兰心觉得现在正是自己表忠心的时候,裣衽一礼道,“婆母对我们最是慈爱,哪能不伤心,只是现在人已经摔了,再吓了客人,反是不美。”

这里哪有妾室说话的份儿?知道她身份的人都目露不屑,王夫人更是将脸转到一边,与同来的夫人们说话,只等着谭氏婆媳出来向她们告辞。

片刻江氏陪了大夫出来,大家都围了过去,“没有大事,只是头也磕破了,人怕是要过一阵子才会醒,不好意思,是妾身准备不周,伤了六少奶奶也让大家受惊。”

李夫人江氏与谭氏一同从室内出来,她对李三夫人也很不满,做婆婆的竟然自己扔下媳妇自己跑了出来,害得她一个隔房伯母在里面陪着,“老三家的,大夫说秋月怕是一时不能挪动,你和齐姨娘留一下吧,”她横了齐兰心一眼,“一个做姨娘的,主母受了伤,还不赶快近前照顾?”

“婢妾还要照顾婆婆,”齐兰心有些怕李夫人,怯生生的扶了李三夫人的手臂,“母亲也受惊了呢~”

“她受惊能比秋月更严重?”李夫人秀目一瞪,原想教训这不识抬举的东西一顿,但想到还有几家夫人在场,只得忍了气,“你一个做小的,婆母是你叫的?这是谁家的规矩?还不快去~”

李三夫人咽了咽唾沫,她虽然不着五六,但长年生活在辅国将军府,该懂的规矩怎么会不明白,之所以纵容齐兰心,也不过是故意给烟氏找不痛快,现在在诸位夫人面前,有些脸面还是要的,“去吧,你会要懂得分寸,不是谁都像我这么疼你。”

“是,”齐兰心恭顺的一礼,待要走时又驻步道,“姑姑,咱们是不是要给相公送个信儿,毕竟姐姐受了伤,他也应该赶回来才是。”

说这话时,叶睐娘敏锐的发现,齐兰心右侧唇角微扬,一个人脸部百分之七十的真实感受往往会在档案库脸暴露,齐兰心是在为烟氏摔伤高兴呢还是为李琎可以提前回来高兴。

送走其他几家夫人,叶睐娘脑子里才算是清静了,她看江氏已经派人去检查烟秋月摔下来的地方,自己就悄悄将碧波叫到一边。

“碧波,我走时你不是在姐姐身边么?她怎么会到那轻云亭上去?”轻云亭建在张府院中的一座假山之上,说是亭子,也就容一个人在上面小坐,一个妇道人家没有人陪着,爬那么高做什么?

碧波抹抹眼泪,“小姐午间多饮了两杯,您走后她说有些冷,奴婢就去给小姐取披风,谁知道回来就…”

烟秋月是醉酒才摔了?叶睐娘有些不能相信,她可是个极自律又守礼的人,就算是席上不耐其他人劝酒,多饮几杯,但肯定会心里有数,断然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烟姐姐酒量如何?你觉得她醉了么?”

“我家小姐原是有些酒量的,”碧波有些不好意思,但想到烟秋月对这个新结识的妹妹很是信任,便实话实说,“以前在家里,小姐经常陪着我家老爷喝两杯的,今天的菊花酒并不烈。”

叶睐娘点点头,“你去吧,服侍好你家小姐,别让人趁乱再做出什么事来。”

“小姐放心,我和清潭必有一个在小姐身边,”碧波明白叶睐娘的意思,这个时候齐兰心服侍烟氏,她们怎么会放下心来,“再说了,那齐姨娘哪是会伺候人的人,根本就是躲在外面不肯近前的,亏得嘴里还吵嚷着喊姐姐,闹得人脑仁儿疼。”

一百三十六、真 相

“嫂子可查到什么?”叶睐娘轻声问叶书夏,这个时候张府一片愁去惨雾,谭氏请个客竟然让烟阁老的女儿受了重伤,怕是将来还要到阁老府上去赔礼才成,烟阁老爱这个小女儿可是人尽皆知的事情。

“还真是有蹊跷,”叶书夏轻声道,“嫂子说那边虽然堆出些山势,也不过是取些野意,但中间的小路却是修得极平的,今日请客,自然打扫的极为干净,”

“是上面有什么?”苏璃禁不住插话,“若是抓不到人,舅舅可就说不清了。”

都是一家人,这个时候最能体会大家的心情,“那踏上竟然还有几粒珠子,嫂子又让人在附近找,想是六少奶奶真的踩上了,周围又捡了几颗来。”

烟氏是裹了脚的,虽然还没有小到那种“抱美人”的程度,但在没有人扶的情况下走“山路”,绣鞋踩到珠子能不滑到么?

“咱们用珠子是装点,竟然还有人用它来害人,舅母知道了么?这事一定要查清楚了,”谭氏为了请烟氏来,连她那极品婆婆都忍受了,自然不会起害烟秋月的心思,这是有人在侍郎府是害人,到时候张家也不好交待。

“去把当时在轻云亭那儿伺候的丫头都带过来,”江氏望了一眼婆婆谭氏,今天这螃蟹宴是她准备布置的,出了这样的纰漏若不查清楚,以后在内宅还有什么说话的位置。

在外面服侍的四个粗使丫头和四个婆子都战战兢兢的跪在众人面前,听了江氏的问话,个个都摇头晃手的称自己什么都没有看到。

“你,”叶睐娘看不下去,烟家得了消息肯定会马上过来的,怎么的也得给人家个大概的说法,于是也不藏拙,直接指了指第二排的一个丫头,“你都看到谁了?”

“啊?”那丫头一哆嗦,“奴婢,奴婢,”

“你是张家的丫头,来人,掌嘴,”江氏美目一瞪。

“奴婢说,奴婢说,”那丫头连连磕头,“奴婢原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既然叶小姐都看到奴婢了,奴婢再不敢隐瞒,奴婢曾经看到李家的那个姨娘往那上面去过。”

“什么时候?”江氏望了一眼婆婆,若是真的,就是李家内宅的阴私,反而连累到自家,结果可就不一样了。

“就是叶小姐走过没一会儿,我看到那姨娘就上去了,就一盏茶的功夫就下来了,”

“来人,将这丫头带下去看好了,”江氏挥挥手,“这事与她没有关系,咱们自家的丫头,好生看着就是了。”

“母亲,您看,”江氏松了口气,谭氏却没有她那么轻松,“咱们自己家的丫头说的话,人家信不信谁能保证?若是那齐姨娘不承认呢?难道咱们还能用刑不成?”

“夫人,烟夫人来了,”门外有婆子进来禀道。

烟秋月一伤,谭氏看那李三夫人是个不顶事的,而今天在场的夫人都是官面上的人,遂命人快马去报了烟府知道,如今烟夫人到了,谭氏自领了张氏与江氏到前面迎接。

叶睐娘寻思这现在的情况,从来烟秋月的角度,自己被人设计摔下假山,是受害者的同时,这也是李琎的家丑,若是这样在张府将真相大白于天下,除了收拾了齐兰心,对李家并没有什么好处,而张家做为知情人,其实也很尴尬,以后两家怕是不好意思再走动了。

想到这里,叶睐娘走到谭氏跟前轻声告诉她自己到烟氏那儿听听她的意思,谭氏也知道叶睐娘与那烟秋月颇能说得上话,而且今日的事,依她的判断烟氏多半为了婆家也是要瞒下来的,自己不如做个顺水人情,便点头允了。

“叶小姐,听说我家夫人来了,”碧波一脸气愤,“奴婢这就去见夫人。”

“碧波回来,”烟氏已经醒了过来,正由清潭服侍着喝药,“母亲已经到前面去接了,你跑去要做什么?”

“姐姐,”叶睐娘轻轻坐在烟秋月身边,“妹妹有事想和姐姐商量。”李三夫人往前面去了正好,也省得有人给齐兰心撑腰。

叶睐娘迅速的将前面发生的事跟烟氏讲了一遍,“现在只有几颗珠子,和一个丫头,根本就定不了齐兰心的罪,我怕到时候她反咬一口,说是你借机诬陷,姐姐你看…”

烟氏推开药碗,思索道,“当时我只记得听到有人说,那轻云亭上种了一棵珍品碧玉珠帘,才想着上去看看,谁知道竟然滑了下来,现在无凭无据的,就算是大家都相信是她,也无计可施,何况,婆婆也不会相信。”

“依我看,姐姐这次不妨大度一回,不与她计较了,再说,这是在张家,做实了李家婢妾谋害正室,这话也是好说不好听。”

“那我家小姐的血不是白流了?”碧波一脸怒气,“不行,就算拼着我这条命不要了,也要给小姐讨回公道。”说着就往屋外冲去。

“碧波,”叶睐娘不敢高声,但语气中满是威严,“你的命,你的命去换个蛇蝎女人的命,不亏的慌?再说了,大家都是推断,谁也没有证据,你这根本就是在给你家小姐添乱,你想你家小姐受了伤再被人误会说是谋害妾室的善妒之人?”

“可是,”碧波也是个聪明人,瞬间就明白这其中的关键,但心口闷气却压不下去,“且记下她这一笔,以后给我等着~”

叶睐娘算算时间,“你到前面迎一下你们两们夫人,就说是小姐醒了,但只想见两位夫人,让我舅母她们就先不要过来。”

“妹妹你这是?”烟氏只觉昏昏沉沉,一时转不过来弯。

“姐姐只管躺着,是不是那贱人咱们还要试试,只是这事只两位夫人知道就行了,到时也不怕李三夫人和齐兰心会抵赖,将来以行兄也不至于会被人蒙骗了。”

叶睐娘好歹也活过一世,这样踩死小三的机会,怎么会不拿来用用,而在烟秋月这个做妻子的只管深明大义,为了李家的脸面忍气吞声,别说李琎本来就对这齐兰心没有什么感情,就算有,待他回来念着烟氏的情也要拿出个态度来。

齐兰心一直呆在吟风轩的偏厅里,她根本不想去“服侍”烟氏,但又不敢公然表示出不服管教,反正烟氏的两个丫头也不让她进去,刚好省了她的事了,一会儿只等李三夫人回去时她也装作受了惊吓跟着回去就行了,反倒是烟氏受了伤,相公李琎得了消息后会很快回来的,到时烟氏不能服侍,轮也轮到她了。

“妙儿,你自小就跟了我,也有十年了吧?”齐兰心盯着自己的丫头妙儿,她跟着自己从山东嫁过来,应该知道谁才是主子。

“是,奴婢一入府就跟着姨奶奶了,”妙儿一哆嗦,齐兰心是庶女,在家里也很受气,偏性子又不好,受了气就拿她出气。

“嗯,咱们都是苦命的,无论是在家里还是嫁进李府,都不受人待见,只是在这府里还有些盼头,一旦相公进了我的房,你以后也会有好日子过,”齐兰心怔怔的道,她能在家里众多的女儿中被姑姑挑上抬进了辅国将军府,也是很费了些力气的,谁想进府这么久了,李琎就从没进过她的房,她多次揽镜自照,无论身条长相都比那烟秋月强的太多,想想自己娘家所看所学,女人想出头,靠得就是男人的宠爱,而哪个男人不喜欢漂亮女人呢?

“这地方不错,正房里是什么人进进出出都能看的清清楚楚,”叶睐娘也不要人禀报,直接进了偏厅,“姨奶奶真是好雅兴,现在还在清坐品茶。”

齐兰心虽然未与叶睐娘搭过话,但对她却记得很清楚,“叶小姐说的是什么话?如今姐姐伤了,您还有心来找婢妾的茬?”

“齐姨奶奶,你跟我来,”叶睐娘也不跟她争辩,伸手拉了齐兰心就往烟秋月的屋里冲去。

齐兰心与通常的女子一样裹了三寸金莲,怎么能争得过一双天足又注意锻炼身体的叶睐娘,“你做什么?你要干什么,这是你们叶家的规矩么?”

“看看,这就是你的主母,因为有人故意暗算,摔得人事不知,”叶睐娘一使力将齐兰心甩到躺烟秋月的炕前,“姨奶奶看了做何感想?”

齐兰心下意识的转过头,“奶奶吉人天相,自然不会有什么大碍,刚才不是说醒了么?”

看到她的样子叶睐娘心里冷笑,如果刚才说齐兰心害烟秋月只是她们的猜测的话,现在她基本可以肯定了,首先,据清潭说,自烟氏被抬进吟风轩,齐兰心就没进来过,而烟氏的伤势叶睐娘第一次看到都十分吃惊,可这个齐兰心面上居然毫无讶然,而且,她脸上一瞬间露出了厌恶之色,在微表情中,当真正的凶手看到被害者照片的时候,会表现出恶心、轻蔑甚至是害怕。但绝对不会是吃惊,虽然现在没有什么照片,而齐兰心看到卧榻上的烟秋月时竟然也会出现这种情况。

一百三十七、反 攻

“好了,”叶睐娘瞟见门口的一抹裙角,知道碧波已经回来了,那她等着的人应该也到了,“现在我已经知道是谁害了烟姐姐。”

“齐姨奶奶,你想不想知道?”

齐兰心回忆自己上轻云亭时并没有人看见,尤其当时她是亲眼看到叶睐娘随了一个丫头往后院去的,“是么?叶小姐可不要随便拉个人就说是凶手,要知道李家和齐家都不是好欺负的。”小姑娘家家的还想来诈自己,这种事齐兰心在娘家事经的多了,因此她的反应格外激烈。

竟然不是问自己凶手是谁,而是在威胁自己不要冤枉了人?叶睐娘一指齐兰心身后的妙儿,“就是她,”如愿的,她看到妙儿脸上吃惊的表情,而且,妙儿的目光看向齐兰心,叶睐娘走近妙儿,“你趁着没人悄悄这些珠子丢在了去轻云亭的小路上,你可知道,以仆弑主可是死罪!”

“没有,我没有,小姐,小姐,”妙儿吓的双腿发软,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小姐你救救我,奴婢真的没有,您知道的。”

“你少在这儿诬陷我的丫头,”齐兰心恶狠狠道,“下来你是不是还要说是我指使妙儿做的?这下好了,烟秋月说不定自己故意从山上摔下来,反而来咬我一口,谁知道在家里姑姑只听我的话,根本不把她当儿媳妇?哼,真以为除了我她就能独宠?也要看我姑姑答不答应?!”现在哭着喊冤不如反咬一口有说服力。

烟夫人狠狠的瞪着面色铁青的李三夫人,恨不得将那张妩媚的近乎丑陋的脸上瞪出两个洞来,李三夫人想进去堵了侄女的嘴,但刚才来的路上碧波就说了,烟秋月已经醒了,并且托了叶家小姐来问明真相,她们管保把凶手给找出来,若是谁在外面阻挠叶小姐问案,就说明她与这事有关,到时希望自己的母亲请爹来给自己做主。

李三夫人虽然不喜欢目下无尘且在不动声色间将她比的无比粗俗的烟氏,但李琎的仕途却要靠烟家帮忙,她之所以对烟秋月不假辞色,就是算准了只要李家不休了烟秋月,她就是李家媳妇,就要为夫家打算,而现在,烟秋月放出狠话了,她心里再气,面上也对烟夫人陪了笑,“亲家母,您可千万不要听那贱人胡说。”

“哼,我自然不会说是你指使的妙儿,”叶睐娘冷冷一笑,玉手直指齐兰心的鼻子,“因为根本不是妙儿去丢的珠子,去丢珠子的人是你,你不用忙着辩解,我跟烟姐姐也不会去张家再寻找什么人证物证,虽然这样的证据并不难寻,毕竟你让人去烟姐姐旁边说什么轻云亭上的珍品菊花,张家的丫头是有数的,还怕查不出来?”

“你,你莫要胡说,”齐兰心这下慌了神儿,她敢对烟氏下手,想的也不过是在张府,没准李家不会把这事闹大,就算是闹大,多半想的也是平日哪个与烟氏不睦的夫人太太所做,根本不会有人想到李家妻妾争宠竟然闹到别人府上,她自幼看惯了家里女人们的争斗,心机胆色都不缺,没想到方一出手,就露出了马脚,“这些根本就不是证据,你是张家的外甥女,谁知道那些人证是不是你买通的。”

叶睐娘最确凿的证据其实是当她指认妙儿是凶手时齐兰心脸上解脱的表情,和妙儿在说不是自己时语言和动作是一致的,而且她最后看向自己的主子,当然这些是拿不上台面的,说了也没有人会信,“我还是那句话,就像你打算的那样,你反其道而行,没有人相信你会把家丑扬到外面,也没有人会信你竟然胆大如厮,而且你不要脸烟姐姐还要顾忌李公子的脸面,内帷不修,是要被御史弹劾的,”她看到齐兰心释然的表情,微微一笑,“你不要高兴的太早,现在不追究你,并不代表你就能混过去,毕竟李公子回来了,会相信谁的话,咱们等着瞧。”

就算婆婆再怎么给脸,齐兰心的身份就注定了她是个失败者,尤其是现在,她青灰的面色就说明了一切,“不可能,相公是孝子,婆婆要他怎么样他便怎样,有婆婆在,谁也不能把我怎样~”齐兰心转身就要出去,“我去找婆婆来做主,看她信不信你们的话,你别想着借机除了我,门儿都没有~”

“是么?我倒要看看辅国将军府有多大的能耐能保住你这个杀人凶手!?”烟夫人再也听不下去,甩开齐氏冲到屋里,“秋月,你现在可好,”看到头上缠了厚厚白纱的女儿时已经带上的哭腔。

“娘,”烟秋月乍一见到母亲,满腹的心酸与委屈顶得她泪如泉涌,可是话到口边却只有一个字了,“娘~”

“好女儿,娘都知道了,原想着那李琎是个有出息的,谁知道竟糊涂至此,咱们烟家的女儿到哪里不都是交口称赞,你放心,今天娘在这儿,自然会为你做主。”烟夫人转头看着李三夫人,冷冷道,“没想到李夫人竟然敢当着我们烟家的面停妻再娶,”她一拍炕桌,“你当我们烟家都是死人么?!”

“这叫什么话?”李三夫人一愣神儿,“这秋月不是好好在我们家么?我们什么时候停妻再娶了?亲家母,你可别乱栽赃。”进门就想拿大帽子压人,也太张狂了些。

“我栽赃?”烟夫人一指地上的齐兰心,“那这个叫你婆婆的人是谁?难道你什么时候又生了个儿子娶了个媳妇?”

“你胡说什么?这是我家琎哥儿的妾,”李三夫人面上一红,“她原是我的娘家侄女,我看你们家秋月身子不好,才抬她进来帮着秋月服侍琎哥儿的。”

“敢情将军府的规矩就是将个上不得台面的奴才当女儿来看的,”烟夫人帮女儿擦了擦面上的泪水,“这样的亲家我们烟家丢不起人,女儿我接回去了,李夫人你尽可以守着妾好好过日子。”

啊?这怎么行?若是逼得媳妇回了娘家,怕是自家老爷都不会放过自己,李宙非打死自己不可,还有辅国将军李安,他和他那夫人马氏了也看自己不顺眼,这下不是送把柄到他们手里,“那怎么行?这个媳妇我是极喜欢的,齐姨娘不过是个贱婢,怎么能同秋月比,”说到这里,她狠狠的将跪到自己脚边装可怜的齐兰心蹬到一边,“一旁跪着去,亲家夫人眼前哪有你的地儿?!”

“慢着,”烟夫人怎么能这么轻易的让齐兰心出去,“这可是害我家秋月摔伤的罪魁祸首,我要带回去好好问清楚了,究竟是谁容不得我女儿了,竟然下此狠手。”

“我冤枉啊,姐姐,”齐兰心试图往烟秋月炕边爬,被碧波一把推掀倒在地,“姐姐,妹妹真的是冤枉的。”

“碧波给我掌嘴,我烟家的女儿,岂是什么阿物儿都可以称姐道妹的?”烟氏目光一凛,“三夫人真是好家教,什么时候奴才可以和主子姐妹相称了?”

“是,是我这人心太善,没有调教好,”李三夫人一张俏脸都快憋出血了,“只是亲家夫人也不要被这叶家的丫头的一张利口骗了去,兰心可没有那种暗算主母的胆子。”

叶睐娘也不辩解,有烟夫人在,怕是齐家女人全上也不是对手,今天烟夫人的表现真是让她大张眼界,这才是当家主母的气派,烟秋月有这样的母亲却还被一个不着调的婆婆欺负的差点抑郁了,真是让人啧舌。

烟夫人看了看安静的站在女儿身边的叶睐娘,“你是个好姑娘,改日你姐姐定当好好谢你。”

叶睐娘看现在自己也没有必要再呆在这里,冲烟夫人道了个乏,自出去找张氏不提。

吟风轩里的帐却一时算不完,烟夫人早就知道自己女儿日子过的苦,但婆媳之间,一个“孝”字就压的再有理的媳妇也是个没理,她就算心里再疼,也不好公然出面,今日得了机会,加之烟秋月的情况已经稳定,便下交心要将这对姑侄收拾了。

“舅母,”叶睐娘到了前厅,看到襄国公夫人江氏与李骊珠也都坐在那里,知道是放心不下,“烟夫人已经过去了,姐姐也没有大碍。”

“阿弥陀佛,”谭氏松了口气,“天可怜见儿,我改日可要好好去筹筹神。”

烟秋月无事,李夫人也放下心来,起身带了女儿离去不提。

“她们怎么说?”送走李夫人一家,谭氏忙喊过叶睐娘来问,“可信不信咱们的查证?”

“舅母放心,烟姐姐只是不小心失了脚,与她人无关,”叶睐娘示意谭氏放心,其实真相大家心里清楚,只是有些真相只能掩在谎言背后。

未几烟夫人遣人来请谭氏过去,张氏看没有自家什么事了,便也不再给嫂子添麻烦,带了叶睐娘一众回到石磨胡同。

“这都叫什么事儿?我看那李琎是个好的,谁想到家里乱成个样子,看来这高门大户也不是什么善地,”张氏由苏璃服侍的去了钗环,满意的示意也坐下,“还是咱们这样一家人和和美美省心。”

“就是,这家里女人多阴气就重,免不了要生些事,就是没想到那齐姨娘竟然油脂蒙了心,胆大至此,”叶书夏一抚胸口,“这齐家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家,教出的女儿吓死人了。”

“谁说不是,”今天经了这么一场事,虽然天色已晚,可是叶家上下都没有回去歇息的意思,张氏揉着额头道,“想想就害怕,这不是害张家么?还好烟家夫人都是明理的。”

“明天让恒哥儿过去看看他舅母,”张氏吩咐苏璃道,主要是问下最后的结果。

一百三十八、如 意

“今天舅母与你说的是谁家的子弟?”叶书夏将圢哥儿搂在怀里摇着,“可是要给妹妹说亲?”

叶书夏在张家时一直跟在张氏身边,听到了谭氏与张氏好像在说什么家的的庶弟,如何如何,她现在是有子万事足,自然不会忘了叶睐娘与她的情谊,生怕母亲听了舅母的安排将叶睐娘嫁与了什么不堪的人家,毕竟前次在京城的记忆太深刻,当初母亲的眼泪和从舅舅家里回来悲伤就像个烙印永远的烫在了她的心中,当初是自己,若是换作妹妹,怕母亲是不会宁愿得罪舅舅也要拒绝婚事的。现在无意间听到谭氏再跟张氏提起叶睐娘的亲事,怎么能不让叶书夏紧张?

“唉,本来好好的事,让那个上不得台盘的女人给打乱了,”她嗔了女儿一眼,这么大了还沉不住气,八字没一撇的事情当着叶睐娘的面就喊了出来。

“母亲与我们说说?”苏璃也操心小姑的婚事,掩口笑道,“舅母提的必定是极好的人家。”

“嗯,确实是不错,”张氏迟疑了一下,看向叶睐娘,“你与书夏是一样的,你若是不应,我定不逼你。”

“伯母,”叶睐娘眼中一热,在不经意间,发现自己多年的付出得到了回报,叶睐娘只觉整颗心如浸在了温水里,口里却说不出话来。

“你啊,又不是给你找个了状元郎做小女婿儿,用得着这样么?”叶书夏冲她挤挤眼,“快听娘说说是谁家的才是正事,免得回去后悔的睡不着。”

在这样善体人意的姐姐面前,叶睐娘如平常的小女儿一样羞得一扭身子,“就你话最多~”但人却乖乖的在张氏身边坐了下来。

“你先听听,是你檀嫂子的娘家兄弟,”张氏喝了口茶,“虽说是江家的孩子,但却是个庶出的,”她瞟了一眼叶睐娘,见她面色平静,放下心来,叶家和江家差的可不是几道街,“江家对庶出并不苛待,那孩子生母不在了,就养在嫡母身边,去年已经中了秀才了,将来若是再进一步,谋个一官半职也不是什么难事,你嫂子也是看中你性格长相都出挑才动了心思,你看…”

这门亲事真说起来还是她高攀了,若真的能像张氏说的那样日后能有个公务员干干,再分家出来,倒是不错,只是人不知道怎么样,过日子还得看人品啊,“伯母,咱们能不能见见人?”

“我觉得也是,江家女儿是张家的媳妇,睐娘真嫁过去了,嫡母也不会亏待到哪去,”叶书夏一句话真相了,“若真是个可靠人儿,咱们还真要谢谢舅母呢~”

叶家几个女人在商量叶睐娘的婚事,贾家的几个女人商量的也是同一件事。

“大嫂,我回去真是越想越觉得那叶小姐人不错,”三太太娄氏扳着指头道,“身世好,长相好,人也灵巧,大嫂真是好福气。”

贾夫人淡淡的看着自己这个相处几十年的弟妹,她这人一向精明算计,有了便宜不让她沾那是万万不成的,若是叶睐娘真像她说的那么好,她定然会以自己儿子贾连川是老四的缘故要求将叶睐娘说与她的儿子,怎么会这么上赶着说好话?“是么?我原想着到底川哥儿是长,也在读书,得闲跟叶夫人提提呢,谁知弟妹竟然看不上人家姑娘。”

“哪里,”娄氏面色一僵,要不是那个让人堵心的八字,她定然不会放过这门亲事,“我不是想着那叶夫人与嫂子交好,我们三房论起来到底是比不了长房的,人家怎么会看上我们川哥儿,”说着她便起身道,“这样的好亲事还是留给咱们云哥儿吧。”然后头也不回的扬长而去。

待娄氏仓皇出去,席明月递了杯新茶与牛氏道,“今儿三婶很奇怪,那天还直夸叶家的小姐好呢~我原想着她定然会来找姨母请您帮着为四表哥提亲,谁知道…”

“葡萄,”贾夫人扬眉叫过身边的大丫头,“你去听听三房那儿有什么说法。”葡萄和樱桃是贾夫人身边得用的大丫头,在贾家连主子小姐也要客气几分,而葡萄又是个有人缘会来事的,听到主子吩咐一屈膝挑帘而出。

“其实叶家小姐人挺好的,安静知礼,又知道进退,”席明月抿嘴一笑,娄氏的表现在她的意料之中,下来就看葡萄的回话了,无论是贾连川还是贾连云,若是牛氏不与她在外面说亲,这两个人中自己怎么也要挑上一个,“与我们几个也处得挺好,唉,在那样的家里,想来也是个苦命人儿。”

“怎么了?我倒是看着叶夫人极疼这个侄女,”贾夫人眸光一闪,“可惜她家只有一个儿子,不然倒是一门好亲。”自己这个外甥女也是心里的一道难题,奈何人强命不强,这世道,没有家世,没有嫁妆,想嫁上好人家真是太难了。

“唉,姨母也想为你寻上一户好人家,可惜…”牛氏拍拍席明月的手,“别着急,咱们慢慢选。”

慢慢选,席明月心中冷笑,女儿家有多少年的青春可以慢慢选,若真是担心自己,留自己做了儿媳有那么难么?若真的进了贾家,依自己的手段,大嫂冯氏,怕是以后管家都轮不着她,“姨母快莫要这么说,”席明月一脸娇羞,“明月还想多陪姨母两年呢~”她在袖里攥紧那条砗磲手链,不选自己不外乎自己不能给她带来大笔的嫁妆罢了。

叶志恒从张家回来,告诉张氏烟夫人当晚已经将女儿接回烟府养伤了,而那个小妾齐兰心,烟夫人则说她做为妾室,主母病了怎么能不近前服侍,也带了回去,“舅母说还要谢谢咱们睐娘呢,这下与张家没有半分关系,还落了个人情~”李烟两家都要谢他们替自己家遮了家丑。

叶志恒一脸得意,自己这个妹妹是最最聪明的。

“我哪里帮上什么忙,”事情圆满解决叶睐娘也松了口气,“不过是不想看着舅舅家请客还背亏,其实当时也是我冲动了,舅母哪里会解决不了?”

“都是一家人,最重要的是你有这份心,”张氏满意的看着叶睐娘,这个侄女给她带来的惊喜太多,“李少奶奶回娘家养病,咱们不便探望,但该走的礼数还是要走到的,璃娘,一会儿跟我开了库房看看有什么好药材没,再备些礼,给烟家送去。”

李琎虽然隶属翰林院,但这次是挂了观风使的衔出京的,奉旨观风就是钦差了,小小年纪当此重任,以后高升是必然的了,这时候不走近些难道等人家发达了?想到嚣张无礼的李三夫人,她一个小户婢生女,敢这么耀武扬威,不也是仗着生了个好儿子,说起儿子,她又看向一直不见动静的苏璃,“你也要好好调理调理。”

“好了,”见张氏又提起让苏璃难堪的话题,叶书夏与叶睐娘对视一眼,笑道,“反正他们年轻着呢,家里有我们圢哥儿逗他姥娘开心,咱们先把精神放到铺子上去,过几日我就再去跟表嫂提,还有,”她促狭的一挤眼,“娘也去把跟舅母没说完的话说完了。”

叶书夏自出嫁后人开朗活泼多了,真是婚姻改变人啊,叶睐娘心里对叶书夏暗暗感激,到底是什么样的男子她也很想知道。

到日前为止,叶睐娘悲催的发现,她怎么不像小说里的女主一样,人见人爱,下到七八岁,上到七八十,男人随自己挑呢?

“命硬的话是四房那边传出来的?”贾夫人紧抿双唇,这个温氏,眼气别人找了个好媳妇,就四处造谣。

“是,”葡萄小心地看着自己主子,她现在的样子是发火的前兆,“好像是三小姐和五小姐都在,五小姐回去就跟三夫人学了。”

席明月掩下眼中的喜色,“这话也太刻薄了,她们怎么知道叶小姐就‘命硬’了?”

“不然咱们将叶小姐的八字要来?”席明月做出为贾夫人着想的样子,“到底是云表弟事,咱们仔细点儿也是应该的。”

“你,”牛氏想骂她的主意太蠢,又想外甥女不过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自然不知道其中的利害,“要了八字若是再退,那就是在结仇了~”

只是空穴来风未必无因,这叶睐娘也确实是自幼便父母又亡,若真是命太硬,将来吃亏的就是自己儿子了,但叶家这门亲这就么没了也太亏了些,依贾家的地位,大老爷贾顺纲又远在云南,哪里还能再攀上这样的人家,顶多也是那些同袍的女儿,想到武将家的姑娘那粗陋的规矩,牛氏只皱眉头,何况自己的小儿子还想进燕京书院,那里可不是一般人家能进去的,贾夫人与张氏聊天时已经知道,张侍郎的二子就是从那里出来的,而且现在张氏的女婿也在那里读书,想来求到她们家,应该能说的上话,但是若是再加上姻亲的关系,以后儿子的仕途也会多了层保障,但再多的利益与儿子的性命比起来,都不值一提,牛氏不由一筹莫展起来。

她看着眼前满脸担忧的席明月,心里不由暗恨,白养了这丫头十多年,竟然派不上一点用场,带出去多少回,来打听的人里连个像样的人家都没有,但将这丫头送与张家或叶家的儿子做妾,容貌倒是有了,可她到底是牛家出身,这种没脸的事还真做不出来。

“你下去歇着吧,我自有分寸。”贾夫人摆摆手,暗暗想着心事。

一百三十九、筹 备

叶睐娘她们的珠子铺进行的如火如荼,江氏亲自领了三人去看了自己位于德化大街的铺面,叶睐娘仔细看了,这条街位于城西闹市,来往的行人也多衣着鲜亮,而且两邻又都是脂粉绸缎铺子,不远处街口还有家极大的首饰铺,不由点头道,“表嫂真是好眼光,有这样的位置,咱们的事可就成了一半了。”

江氏自得的抿嘴一笑,“这不算什么,”她嫁妆里还有更好的,这间面积不大,又夹在两间老字号中间,原也没想好做什么,倒是旁边的绸缎庄曾找她的管事商量租下来扩张铺面,但给的价钱又不好,“接下来就看你的了。”江氏手里有钱,又是个爱热门贪新奇的,自然对叶书夏提议的生意十分上心,若是真像她们说的,将来做出些气候,出去交际时更有面子。

做生意叶睐娘并没有太多的经验,也就是叶向荃在时让她帮着看看帐目,江氏的意思她自然是明白的,如果是普通的传统样式,那她们自然拼不过那些多年的珠宝老字号,自己存在的价值就是在串珠上有许多古人没有见过的款式,比如那些可爱的卡通造型,还有她将串珠不单定位成一种饰物,而且还串成了各种摆件,现在店铺、人员、设计的问题解决了,下面就是原料来源了。

“睐娘,”叶书夏与苏璃商量后一同来到秋水居。

“姐姐、嫂子快坐,”叶睐娘正教晴雪串珠,她不可能整日抛头露面,店面没有一个自己人是不行的。

“啧啧,晴雪这手艺也是越来越好了,”叶书夏拿起桌上的一只串珠手镯,“以后还得请你做师傅呢~”

叶睐娘已经把自己打算让晴雪去照看铺子的事跟她说了,当然财务的事她是不能主动去揽的,她给自己的定位就是技术,而现在她身边最相信的人,能用得上的也只有晴雪了,李子不喜欢这个,桃子也是个沉不住气的性子。

“姑奶奶过奖了,”晴雪看起身见礼,“奴婢还差得远,这会的花样也不多,”

“不妨事,什么都要慢慢来才行,”苏璃摆摆手,现在事情才开始,待到铺面开张,且要些日子呢。

“姐姐可是又话说?”叶睐娘待锦言奉上茶后问道,这二人联袂而来,怕是有事要跟自己谈。

叶书夏从来都把叶睐娘当自己的亲妹妹,也不多转圈,只管把她和苏璃商量的关于铺子钱财帐目上的事跟她说了。

因为她们的铺子要靠张家的关系,而且串珠所用的珍珠、砗磲、玳瑁、珊瑚等物,许多都是要从南边来的,江氏也拍胸脯说这一边她也安排人去寻找合适的货商,而叶睐娘则是这串珠铺子的提议人,会这个的又只有她,叶书夏与苏璃思量着由江氏和叶睐娘各占上三成,“我和你嫂子顶多就是敲敲边鼓,所以拿些银子,你别嫌我们贪心,我们就各占两成了。”

这样的分配对叶睐娘来说已经是出乎意料了,其实这串珠真的学进去了也没有太高的难度,所以以后只要把工人培养出来了,自己可以说就没有太多的作用了,而且若论出钱,别说自己明面上没有多少,私藏的现在也不敢拿出来,所以能给她两成她就谢天谢地了,“还是不要吧,这样太多了,要么姐姐先和表嫂商量后再说吧,给表嫂三成,我两成就行了,我手里原也有些银子,该出的自是不能免的。”

叶书夏原就打算找个时机把原来开封的那间铺子还给叶睐娘,现在怎么会再让妹妹出银子,“你嫂子与我一样,也是把你当妹妹看的,表嫂那里你放心,我去说就是了,我和璃娘已经商量好了,铺子既然是她出了,串珠的事就交给你,需要的银子我和你嫂子七三开了,你放心,”她爱惜的捏捏叶睐娘白皙的脸颊,“只当是我们给你出的嫁妆。”

“这怎么行?若是这样我就不敢再与你们一起了,”这下叶睐娘真的坐不住了,虽然自己钱不多,但一分不拿也不像话,叶书夏从小就是个干净利落不肯多占人便宜的性子,当然,这样的性格也与她家境富裕有一定的关系,现在这么坚定,里面必定也有自己不知道她又不好跟自己讲的缘故在,但是苏璃与自己关系再好,也是嫂嫂,人家自己关上门就是自己的一个小家,这样的话她心里未必就舒服,何况当初这桩生意苏璃本就没有多少兴趣。

“有什么不敢的?”苏璃这段日子与叶书夏处熟了,发现她也是个不难相与的,就算有时候说话不客气些,毕竟是长姐又没有什么坏心,听听也就习惯了,而且她发现叶书夏对小姑叶睐娘的感情似乎比对亲弟弟叶志恒还要深一些,确实很有长姐为母的架势,所以她来跟自己商量出银的问题时,尤其是在说她要帮叶睐娘拿出一份时,苏璃怎么会让她专美,“你只管专心把珠子的样式做好,过几日叶成家的从外面选了人回来,你好好教教,其他的就是我和姐姐的事了。”

“真的不行,”老天对自己也算是不薄了,没有了父母,依然还有亲人陪在身边,“若是这样,我会觉得不是自己的生意的,”叶睐娘小脸一沉,半撒娇半威胁道,“你们这不是让我不能大声教训伙计么?”

大家最初已经打算好了,因为铺子是自家的,不用租金什么的,只剩下进货,修缮、还有请伙计和买上六个丫头,所以叶睐娘从屋里拿了早已准备好的一百两银子出来,“这是我的银子,先交给姐姐,”她算着那么大的铺子若不用提前交什么租金定金什么的话,投资个三五百两应该就足够了,毕竟她们用的料都不是什么珍品名品。

叶书夏叹了口气,自己这个妹妹主意正的很,她拿出来了,断然是不会再收回去的,而且就像她说的,不让她拿钱,她心里未必就踏实,长期以来,叶书夏就知道,虽然这个妹妹与自己一家很亲近,但这亲近中那份小心翼翼还是能够感觉的到的,若是一母同胞,哪需要这样。

叶成家的很快就把串珠的丫头带来了,加上晴雪和叶书夏送来的一个名鹦哥儿小丫头,一共八个人,一并住在了外院的一间空院子里,张氏又特意给这院子取了个齐心居的名字,命人将齐心居在外院的大门给封了,直接在与内院相邻的墙上又开了一道门,将齐心居划到了内院,这样叶睐娘与女儿媳妇出入也方便。

新来的丫头们上午由叶书夏身边的晋妈妈教规矩,下午则由晴雪带着先练练手,这些丫头听说是不用服侍人,还能学到一门手艺态度都很积极,晴雪管起来也省心的很。

“永妈妈,今天我叫你来是有一事想跟你商量商量,”叶睐娘示意永贵家的坐下,“晴雪也不小了,我再留她就不合适了,不知道妈妈心里有没有合适的人?”

晴雪已经二十几了,在现代是正当年,在大顺,那个是剩的不能再剩了,叶睐娘一来想给她找个好归宿,二来她一个姑娘,将来也不好日日抛头露面的出入串珠铺。

“哎哟,那奴婢可要求个恩典了,”永妈妈听了这话一拍大腿直接从锦兀上褪了下来,“奴婢那个儿子可是二十大几了还没着落呢~”

永贵一家瞒了真实来历在叶家为奴,叶家没人知道他还有个儿子,当然张氏也就不可能给他指个媳妇,他们夫妻也不好去主子那里求脸面,但儿子又是个奴身,在外面娶媳妇还真是不好娶,别人家奴婢娶了就夫妻分做两家,平民家的姑娘若不是穷的没饭吃,谁也不会把女儿嫁给个奴才,要知道一辈为奴,三代都会被人瞧不起。这两口子可没少为这个事犯愁。

“妈妈你的儿子还没有娶亲?”叶睐娘也一愣,这可是个好岔口,“那他多大了?你们觉得晴雪怎么样?”其实她更想说的是把人带来我看看,只是这样的要求可能做不到。

“是啊,”想到二十二了还是个孤家寡人的儿子,永贵家的抹了把眼泪,“那孩子小时候跟着我们没少受罪,现在日子好了,但身份又过不了明路,不好与他说亲,不是老奴自夸,我家田哥儿可是一点坏毛病都没有,一个人管了百十亩的庄子,照样稳稳妥妥,种什么收成都是方圆几个田庄中最好的,那些庄子的主家没少来打听他呢~”

看叶睐娘听的认真,永贵家的又道,“奴婢知道晴雪姑娘是小姐身边最得用的人,人品相貌更是没得挑,财主家的少奶奶也做的,小姐若是点头,我们永家定然把她当个菩萨供起来!”

永贵家的长年在内宅走动,晴雪人长得好,心性好,话不多还勤快,这些她早就看在眼里,说句老实话,永贵家的早就动了为儿子求娶晴雪的念头,加上现在晴雪要帮着叶家的主子做串珠铺子,那可是个体面的好差使,永贵家的说什么也要把这事拿下。

看永贵家的只差没有向党保证了,叶睐娘被她弄的“扑哧”一笑,“妈妈,你若真把她当‘菩萨’供,我还真不敢答应了,我就想把晴雪嫁一个好人家,不说有多富,只求公婆明理,丈夫体贴,其它的真的不求什么了,你和永叔的为人我怎么会不放心,只是有一条,你家永田晴雪要见见,若是她点头,我定不会拦着。”

“哎呀谢谢主子,”永贵家的直接就要给叶睐娘叩头,自己儿子可是不怕人相看,“你放心,我那儿子跟晴雪姑娘站在一处,绝对是一对金童玉女儿!”

“妈妈小心把牛吹破了,哪有夸自己儿子是金童的?”桃子在一旁笑得弯了腰,“你这么一说,倒也想看看那金童长什么样子。”

“那可不敢,”这些日子常妈妈与永贵家的也熟了,大家都是嫡系,自然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万一我们桃子看中了可怎么办?”

“妈妈说什么呢?”桃子顿时红了脸,一跺脚道,“我才多大?”

“我可记得你比我还大两岁,”叶睐娘也被屋里的欢乐气氛感染,“永妈妈你家里有几个金童样的儿子?”

比起桃子,永妈妈更喜欢老成的晴雪一些,一拍胸脯道,“桃子姑娘放心,你的亲事妈妈我也包了,什么时候小姐说要放你了,只管来找我!!”

一百四十、事 业

江氏很快找好了江南一家做珠子铺做她们的供货商,叶志恒也帮着找了几家碾玉作坊,谈好收他们的下脚料来磨制成玉珠,并每日到她们的铺子里监督匠人按叶睐娘的设计改造铺子的格局和装饰。

张氏看到儿子也能独当一面,心里也十分满意,永妈妈觑空带了儿子永田到外院帮着做了一天粗活,常妈妈带了晴雪和桃子她们分别以不同的名义到二门处悄悄看了,心下都十分满意。

李子看着晴雪羞红的脸,更加卖力的跟叶睐娘描述,“那永家小哥儿长得可没有那么老,也不像永贵家两口子那么胖,瘦气气一个小伙儿,晴雪姐姐好福气。”

叶睐娘掩口而笑,到底是年轻看的是长相和身材,“常妈妈觉得如何?”

“看上去是个实诚人,做事也不藏力,”常妈妈颔首道,“人长得不错,家里又没有旁的兄弟,晴雪确实是好福气。”这样的小伙子若不是因为是个奴身耽误了,在乡下可是不愁找的。

“晴雪,你说,”叶睐娘看着晴雪嘴角抑制不住的笑意,已经知道答案了,“现在可不会再说‘我要陪着小姐,我谁也不嫁’了吧,”叶睐娘学着晴雪当初的样子,“现在怕是“小姐,机缘可遇不可求,快点儿让我嫁了吧”,”

“哈哈哈哈~”晴雪被羞得掩面跑了出去,秋水居笑语喧哗。

因为腊月年节多,所以她们的串珠铺子要赶在腊月前开张,叶睐娘每日就是负责教导那些新来的学徒工,又跟江氏她们商量了,挑了上好的珠子穿出花样来由大家分别送了各自闺友。

烟氏自李琎回来后就搬回李府养伤,而齐兰心原本是要被李琎送回她的娘家的,奈何李三夫人哭闹过后又做张做致的要为自己没有教导好侄女而向媳妇下跪求情,说什么若是送回去了,自己侄女就是个死,其实她心里清楚,若是齐兰心被送回,自己就再也没有理由从娘家再选个侄女过来了,还不如留着齐兰心以图以后有个翻身的机会。李琎与烟氏商量了,直接将齐兰心送到家庙里去守长明灯去,李府这才有了安生的日子。

这日叶睐娘从齐心居回来,就看到叶书夏一脸愤懑,而张氏的面色也不好看,心里不由一沉,张氏今天可是到张府商量“烧十月一”的事去了,怎么回来神色如此狼狈?“这是怎么了?”十月一不是大节,但自古就有“十月一烧寒衣”之说,张氏一门都不在祖籍,张氏便去请示谭氏这“寒衣”到什么地方烧,大家商量了,也省得各烧各的。按理说不应该为这种事发生什么不愉快。

“还是告诉睐娘的好,她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再说以后与表嫂还常见面呢,她什么都不知道也不好,”现在叶书夏真的很后悔当初自己嘴快当着叶睐娘的面把她的亲事揭出来。

“可是铺子出了什么事?”听叶书夏说表嫂,叶睐娘心里有些慌,这眼看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若是她临时说不干了,那自己还要再出去找铺面了,“伯母不要着急,有什么事咱们商量。”

张氏走过来将侄女搂在自己怀里,“我这么懂事能干的女儿,她江梅萍到哪里挑去,哼,真是少见了,能干也成错了?”叶睐娘可以说是张氏一手带大了,聪明懂事且能干,长相更是没得挑,原本张氏对江氏的庶弟并不是十分满意,觉得把叶睐娘嫁到江南有些太远了,而且到底是个庶子,说出去不怎么好听,但现在不一样,不是她嫌人家,是人家说嫌她,这让张氏感觉被抽了一个大嘴巴子,“不过是一个庶子,竟敢嫌弃咱们,我呸~”

“就因为是个庶子,才不敢要咱们睐娘,”叶书夏觉得母亲气迷了,三言两语将事情与叶睐娘说了,叶睐娘自小就与一般的女子不同,不论是见识还是心胸,相信也不会像普通的女子那样哭哭啼啼寻死觅活。

原来是自己重阳时在张家的表现让江氏觉得太有主意,怕将来不好拿捏,这也算理由,看来真是庶子啊,连娶个好些的媳妇都不可能,“伯母,姐姐不是说了么?不是嫌我不好,是我太好,她们觉得要不起,您应该得意才是,”叶睐娘抿嘴一笑,“再说了,江南那么远,我若走了,铺子怎么办?这是我们的第一门生意,”她看看叶书夏和苏璃,“赔了姐姐和嫂子都该哭了~”

“就是,若真是睐娘嫁的那么远,在婆家受个气,连信儿都捎不回来,”叶书夏帮着哄张氏,“当时你一说,我还在寻思着找个什么理由劝你推了这门亲呢,现在好了,这些表嫂可是欠了咱们的情,以后这铺子我说了算。”

苏璃羡慕的看着这两姐妹,她也想像叶书夏那样敢作敢为。可惜,自己是儿媳,而叶睐娘,好好的亲事竟然以这种不可理喻的理由黄了,却还能微笑面对,还在劝张氏,怕是自己再活二十年也看不了那么开,“咱们睐娘配得起更好的人家,而且睐娘还小着呢,多在家里待上两年也好。”

“看看?大家都舍不得我,”叶睐娘冲苏璃感激的一笑,自来了京城,尤其是家里有了爽利的叶书夏,苏璃的话就少了许多,但她无论什么时候对自己都充满友善和支持,“我还想在家里陪着您和嫂子呢~”

见孩子们都如此齐心,张氏颇有些不好意思,“我不是替咱们睐娘亏的慌么?我侄女这么好,只有咱们挑她,哪有她挑咱们,”

“我也这么想,”叶睐娘看张氏情绪好些了,冲叶书夏和苏璃挤挤眼,“以后再有人提亲,得我来挑,咱们可劲儿的挑过瘾了再说。”

“你这个丫头,真是不知羞,”张氏捣捣叶睐娘的额头,“唉,没缘份就算了,只是你们和檀哥儿媳妇还是要见面的,这事就当大家没提过。”

众人都了然的点头,叶睐娘心里却有些惆怅,她哄张氏说自己要好好挑,其实每个人心里都明白,这年头没有谁家说亲是只看姑娘的,而且自己也不可能抛头露面的出去“偶遇”,想有门可靠的姻缘,还得靠“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自己的姻缘究竟在哪里呢?

十一月十六叶张两家的串珠铺子“珠玉满堂”正式开张,因为是内宅妇人打发时间的玩意儿,她们也没有搞得多么铺张,只是放了鞭炮揭了匾额就正式开门迎客。

珠玉满堂的掌柜是江氏的人,江氏也是个明白人,加上在叶睐娘的事上人家叶家仿佛没事发生一般,反而让她觉得有些心虚,毕竟是她先看上的叶睐娘,结果反悔的也是她,幸亏这事也只是由婆婆和张氏提了提,看叶睐娘见到她都是满脸笑意的样子,想来她是不知道的。因此店里的伙计她便不再大包大揽,由叶家在仆妇中挑了两个口齿伶俐,长相清秀的媳妇子来充当,晴雪则隔三差五的过去,帮着清点货物,及时补货,也确定哪种饰物加大生产量。

“我看齐心居得再加上几个火盆了,太冷的话手都伸不开,这活就没办法,”叶书夏人还在廊下声音已经传进屋里。

“知道了,”张氏嗔了女儿一眼,“快把斗篷解了,骄阳帮姑奶奶擦擦头上的雪,屋里暖和,小心化了渗到头发里非冻着不可。”

“姐姐真是个操心的命,姐夫在家你也不闲着,”张如彬在的书院已经让学生回家过年了,谁知道叶书夏还一门心思扑到铺子里。

“你个小丫头,竟敢来寒碜我?”叶书夏圆溜溜的大眼睛中俱是笑意,她一面任由骄阳帮她收拾,一面道,“真要好好谢谢李家少奶奶,竟然专门开了个赏梅会,这下京城的女子都以戴咱们珠玉满堂的佩饰为雅事了,这几日这生意,珠串眼看是供不上了,娘你可别小气,这里面可是有你媳妇的股子。”

张氏被她听似吃醋的话逗得一乐,“已经叫叶成家的又送过去了几篓子炭了,放心,你们我都疼,谁挣钱我都高兴。”

苏璃其实只是出了份钱,具体的事情她不参与,主要也是怕自己什么都不懂乱出主意人家也不好做事,因此只是专心服服侍婆婆,但张氏的开明和气还是让她心生感激,笑道,“那可要谢谢母亲了,我原想着跟姐姐商量了把炭钱给叶成家的补上,既这样,就免了吧。”

“哈哈,你们这些丫头,怪不得能挣钱的,算盘打的个顶个的精明~”张氏现在手里不缺钱,日子过的和顺,自然不去计较这些,而且这一个月下来,她听叶书夏与她说过,这串珠铺子赶上了过年女子们添饰物,还真是赚了一笔,下来只看年后了。

“做生意讲得的是长长久久,现在看上去不错,怕是连本都回不来,”张氏忍不住提醒,“而且你们也不能靠李少奶奶回回帮忙不是?”

“伯母提醒的是,”叶睐娘颔首道,“新年之后是上元,下来还是二月二,三月三,咱们在花样还要应景些。”

“嗯,这些妹妹来想,我们不懂这些,弟妹只管将伙上的菜偷偷往齐心居送就是了,”叶书夏一脸严肃道。

“真真是女生外向,你还没完了,”张氏做势欲打,“还想拐带我媳妇!”

“这样我们不是挣得再多些么,”叶睐娘凑趣道,“伯母,挣钱不容易啊~”

“罢罢罢,”张氏也知道她们是一齐逗自己开心,擦擦笑出来的眼泪道,“难得我家睐娘也知道挣钱不易了,我让叶成家的再给那几个姑娘一人加件皮坎肩,这样既暖和又不耽误做活。”

一百四十一、喜 事

年前永贵夫妻来禀明张氏,他们寻到了失散多年的儿子,并且带了永田来跟张氏磕头,这可是件大喜事,张氏听到这样的好消息自然也十分开心,又想到叶睐娘说过想将身边的晴雪放出去,加上叶书夏在旁边撺掇,因此便问了叶睐娘的意思,将晴雪嫁与永田,喜得永贵夫妻连连谢恩,从和安堂出来后永贵家的直接到秋水居与常妈妈商量婚期去了。

先嫁了祥云,现在又要忙晴雪的婚事的,叶睐娘心里也不只是喜悦,尤其是从到这个世界就陪在自己身边的晴雪,叶睐娘觉得自己就像是要嫁女儿一样,命晴雪也不要再到齐心居去了,专心在秋水居备自己的嫁妆,虽然她是个丫头,没有多少东西需要准备,但叶睐娘还是给了常妈妈银子,让她按小户人家的女儿出嫁的规格来给晴雪准备,毕竟晴雪不像祥云,祥云以前有姨娘的份例,手里还是有些东西的,而晴雪手里顶多也就是多年攒下的月银。

过完新年上元,亲戚们开始恢复走动,叶睐娘则又串了几样应景的花卉样子,以及色彩明丽的手链,年前她们是以贵重华丽为主,而在春天了,姑娘小姐们已经换上的鲜薄的春衫,珠玉满堂的串珠款式自然也是要有变化的。

“小姐,晴雪姐姐来给小姐磕头了,”桃子在外面的声音带了些泪意。

晴雪不能从秋水居出嫁,常妈妈便在张府后面的小胡同里租了个小小的院子,陪晴雪住在那里,待十日之后便从那里出嫁,所以今天晴雪来跟叶睐娘道别。

“小姐,奴婢给小姐磕头,”自从叶向荃夫妻相继亡故,晴雪心里便只想着能将自己家小姐服侍大了,从没有想过自己还能出去嫁人有个自己的家,现在她能有这样的归宿,尤其是看了永贵一家送来的聘礼,她心里明白自己能得到公婆如此高看,完全是因为小姐的缘故,连常妈妈也跟她说以后日子必然不会被婆家亏待,“谢谢小姐大恩,晴雪,晴雪,想一辈子服侍小姐。”

“好了,李子快把晴雪扶起来,”叶睐娘强忍眼中的酸热,“你是出嫁又不是赶你出去,将来不是还要回来帮我带着齐心居的丫头们不是?”晴雪心平脾气又好,在秋水居又是姐姐当惯了,很得齐心居里小丫头们的爱戴,这次她出嫁,叶睐娘专门给她们放了半天假,可以在出嫁当天去观礼,也给晴雪的婚事增加些热闹的气氛。

“永贵一家都是好人,永妈妈也是个直脾气,你以后与她相处坦诚相待最好,不要什么事闷在心里,多听听婆婆的话,”在古代婆婆就是家法,小媳妇可是要在婆婆手里熬人的,叶睐娘已经完全看清了这么个事实,自然免不了要提醒晴雪一番。

“好了,晴雪是要出嫁,不是被发卖,你们都不要这个样子,”叶睐娘无奈的看着秋水居里的几个丫头,唉,自己心里也不好受,还要来劝这些小姑娘们,“既然知道分离时舍不得,所以你们日后更要好好相处,毕竟能做姐妹也是件不容易的事,免得将来分别了再去后悔。”

她也听李子说过,锦茶与锦观不是很对付,平日里都不怎么搭腔,叶睐娘是住宿舍住大的,自然明白一个宿舍里还有谁和谁好谁看谁不顺眼的,无关人品,只是心性的问题,因此只做不知,年纪大些自然就会明白的。

“嗯,奴婢明白了,”锦茶揉揉眼睛道,“这些天奴婢去齐心居帮忙吧,现在活多,少了晴雪,您还要给那些丫头们放假,”她顿了一顿,这毕竟不是自家小姐的独门生意,万一姑奶奶和少奶奶不高兴,“奴婢也跟着晴雪姐姐学了不少,简单的应该可以做出来。”

叶睐娘欣慰的看着这个平时不怎么言语也不爱往自己跟前凑的丫头,这个丫头是原来的锦茶又被方妈妈抽给叶书夏后给她补上来的,因为来的晚,与其他三个并不是很熟,人长得也不算好看,跟着自己几年,依然看着黑黑黄黄的,但有一样的长处,就是天生手巧,对配色极有感觉,绣工也好,常妈妈说手巧的人必然是个心灵的,便将叶睐娘的衣物交给她管,果然都是妥妥当当的,现在又能想到齐心居的问题,“好吧,这几日你就跟着我,只是屋里的活也不要耽误了。”

锦茶面上露出一抹喜色,她早就看出来了,自己小姐对下人是极好的,桃李二人简直就不像个丫头,自己虽然不能跟她们比,但若是忠心,再加上吃苦肯干,将来必会有个好前途,“奴婢一定尽力。”

贾夫人经过一年下的深思熟虑,过了二月二就到叶家来了,一杯茶后,贾夫人笑眯眯的看着叶睐娘,“你们的铺子年前我也去看过,生意真是极好,能把别人从来没有做过的生意经营成这样,不简单啊~”这样的能人儿,她是很想拢到贾家的。

“夫人过奖了,”叶睐娘微笑道,“其实都是嫂子和姐姐在操持,睐娘只是做些样子出来,并不懂经营。”

这就更好了,贾夫人向张氏递了个有话想说的眼神,张氏便对苏璃她们道,“你们都去吧,中午备上席面,让贾夫人也尝尝咱们洛阳的风味。”

“今天老姐姐来是有一事想求,”待和安堂里的人都出去了,贾夫人才道。

张氏也是活了半辈子了,这牛氏一来不盯着叶睐娘,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虽然贾家的门第低了些,但年前她也带着叶睐娘又出去走动了几次,终究是出身有限,看到侄女的夫人们倒是都舍得下口夸奖自己这个钟灵毓秀的侄女,过后来问的却没有几个,就算是有,也多是什么侄儿外甥的远亲,让一心将侄女嫁个好人家的张氏颇为灰心,甚至都有些后悔当初没答应吴家了。

“夫人请讲,”张氏不动如山,贾夫人有三个侄儿,她亲生的是老五,张氏想听听她提的是谁?

“我家四房的老三,”贾夫人偷偷看看张氏的神色,鼓足勇气道,“已经二十了,现在在五城兵马司做个把总,年前立了个小功,升了正七品,”贾连城也就这一点拿的出手了,但她在家里盘算了半天,叶睐娘那样的命盘,自己是绝不敢冒险给自己儿子求娶的,三房也是不肯,但这个女子有不菲的嫁妆,这一点张氏话音里已经带出来过,而且又会串珠,若是将来嫁进来几房也一起弄个串珠的铺子,也多了一笔进项。

“是个武职?”张氏口中沉吟,她对贾家这个三少爷没有一点印像,只是听说四房极不争气,依然靠着长房过日子,“听说你们家四老爷过世了。”

“可不是?”贾夫人抹了下眼睛,她在临来时已经和外甥女反复计议过,如何说才能不引起叶家怀疑,还能让她们相信自己的话,“实话跟您说,我家那个四弟年轻时极不争气,他死了对妻儿只有好处,现在留下了四房孤儿寡母的我做嫂子的又不能不管,现在连城那孩子大了,我这个伯母能不帮着张罗么?”

张氏听她说的毫不避讳,心里也是深有同感,就像叶睐娘,自己这个做伯母的还不是像女儿一样的待着,“夫人您真是个实诚人儿,说句实话,能做到这一步的怕没有几个。”

听张氏这么说,贾夫人心里一喜,“咱们自己姐妹我也不怕你笑话,因着他父亲的缘故,我确实是不大待见他们,但连城确实是个好孩子,老实,正派,对谁都是一心一意的,在营里也是深得上司的青睐,不然也不会小小年纪就升了七品,这里面可没有他伯父的什么事,全是孩子自己拼回来的。”

看张氏低头不语,贾夫人又道,“其实若论家里的情况,我自然更希望睐娘与我做个女儿,但我那不肖子,如今连个秀才的功名都没有,他父亲的恩荫以后也是他大哥的,我若来提,实在是怕夫人您生气。”

她这半真半假的话说完,张氏已经是完全信了,更是觉得贾夫人待人正直无欺,来提亲的谁不是一分好也要说出三分不错来,这贾夫人根本无意将家里的私事隐瞒自己,就连为什么不提自己儿子的理由也是说的明白直接,七品的侄子和一事无成的小儿子,若是自己,有了叶睐娘这样的女儿,肯定是想说给自己儿子的,而人家直接将缘由摆明,“你今天这事我记下了,只是有些话我先说给你,我当初是答应过三叔的,睐娘的亲事要她自己点头才行,我问问她的意思。”

“哎,”贾夫人这次一颗心放了下来,贾连城继承了他那个死鬼爹,有一副不错的皮囊,自来姑娘爱俏,“要不然找个机会让你们见见,我这个侄子还真不怕人见,只是被他那个倒霉爹给带累了,许多人家听了是他就摇头,生生把个好孩子给耽误了,”说着贾夫人又要抹泪,仿佛她真的与这个看了就生厌的侄子寻了许多人家一般。

一百四十二、花朝节

“怎么样?”席明月一直在贾夫人住的致德堂等着消息,看到贾夫人喜气盈盈的脸,知道事情怕是差不离了。

“有门儿,”贾夫人由樱桃与她脱去大衣裳,“看来叶夫人是相信了。”

叶睐娘要嫁到这家里最是不能提的四房,而这里面也有自己的推波助澜,席明月暗暗叹了口气,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谁让你挡了我的路呢?只待她嫁过来后,自己能帮她多少就帮她多少吧,“只是姨母,您给三表哥求了这么门好亲,将来若是叶睐娘嫁过来后知道了,叶家夫人恨上咱们家,那怎么办?对五弟怕是没有好处。”

这纸是终究包不住火的,待定亲后叶睐娘发现四房一穷二白,怕不会与贾夫人干休,反正牛氏已经开口了,自己现在把能提醒的都提醒到,以后真闹起来她也不会落埋怨。

到底还是嫩些,牛氏心情极好,也有耐心教导这个外甥女,“难道我给老三找个上不得台面的与我有什么好处?”她可不想再养上一个白吃饭的,将来自己儿子还要被拖累,这样一门亲事定下来,哪个敢说她亏待四房?“至于叶睐娘,她嫁入我们贾家,就是贾家的人了,难道她敢回娘家?怕到时候还得帮着我跟她伯母说好话呢~”怕到那一天,叶夫人也顶多觉得吃了个哑巴亏,可又怨不得自己,悔婚?那种脸面第一的人家,怕是做不出来的,等到叶睐娘嫁了进来,为着自己日子好过,也要帮着自己才对。

“就怕人家还有更好的选择啊,”想到叶睐娘可人的样子,还有丰厚的嫁妆和串珠的手艺,贾夫人心里不安起来,看来这事要抓紧才行,待有些眉目后就把消息放出去。

“过几日就是花朝节了,你和几个姐妹准备准备,邀了那叶家的小姐去香山踏青,嗯,就让连城护送,”贾夫人思忖道,贾连城那模样还能迷惑住没见过世面的小姑娘。

听到牛氏的吩咐席明月躬身应下,心里却暗暗欢喜,这对她来说也是个机会,若是贾连云也一起去,这几年表弟大了,贾夫人因着男女大防,将儿子早早搬到了外院,席明月想见他并不容易。

这次张氏没有把贾夫人来的来意再透露给侄女,万一再有什么意外,自己就真没脸见侄女了,看着贾家送来的帖子,张氏抿嘴一笑,嘱咐叶书夏道,“到时候你只管看着,替你妹妹多留些心中,该问的不要不好意思,只管去问。”

“你是个细心的,”她又转过头吩咐苏璃,“虽说贾家是武将出身,规矩不能和咱们这样的人家比,但也不能太出圈儿,这次我特意说了让四房的女儿一并去,你好好看看,女儿像娘,咱们不能给睐娘寻个恶婆婆来。”

“嗯,你就放心吧,”叶书夏点点头,心里却想着要把这个消息跟叶睐娘悄悄说说,她看人可是比旁人准的多,寻个机会让她见见那个贾家的三少爷就更好了。

听完叶书夏送来的消息,叶睐娘垂首不语,贾连城不用再看,应该是个沉闷的性子,这样的人也好,虽然没有什么情趣,但比那些油嘴滑舌的花花大少要可靠的多,只是想到席明月,她心里万分膈应,谁也不希望未来的夫婿心里有个青梅竹马,就算是那青梅根本就看不上他。

“你若是不同意,我这就想个办法让母亲同意不去了,”叶书夏看妹妹只是想着心思不说话,以为她不满意,“真不行的话再见了李少奶奶,我拐弯请她为你留意上个人家。”妹妹怎么说对烟秋月也算是有恩了,若她能帮忙,应该会保门好亲。

“姐姐说什么呢,”叶睐娘脸一红,那她可丢人丢到家了,烟家来往的都是什么样的人家,人家又会怎么看自己与她交好?还不如直接找李琎帮忙呢,“有多大碗咱们就吃多少饭,我根本就没有想过要高嫁,只是这贾家似乎乱了些,人也多,”叶睐娘只想找个人口简单的,麻烦事也少些。

因为这个?叶书夏不以为然的撇撇嘴,“哪家人不多?人口多才说明家族兴旺,人少的那是小门小户,这贾家祖上也出过二品的武官,并不是什么根基都没有的,娘也是听说这贾连城不过二十就做到了七品,现在五城兵马司又是皇上的人,将来许是有些造化,才答应你过去看看。”

人长的不错,身体一看也很健康,有正经工作,叶睐娘叹口气,她还真是没有拒绝的理由,“好吧,我到时自会留心。”

贾家却不是所有人对这个安排都满意,四房现在已经是愁云惨雾,温氏已经哭得又眼红肿,口里自顾喃喃道,“凭什么,凭什么,那个命硬的就要扔给你?我身边就剩下你了,若是有什么三长两短的可怎么活~”

贾莲碧一边帮母亲试泪,一边道,“哥哥,你就不能去跟大伯母说你不同意么?”她想到姐妹们提到这门亲事那幸灾乐祸的表情就万分堵心,凭什么其他几房不要的就扔给四房,而且还要做出一副施舍的姿态,“那姓叶的小姐听说也是个小气的,命又不好,是大伯母看上了人家会开铺子,又有门好亲戚,才拿你出来顶缸,不然怎么不说给五哥?”

贾连城看着眼前这两个哭哭啼啼的女人,这婚姻之事本身就是父母做主的,这事是牛氏与母亲说的,她当时不敢拒绝,回来却哭着逼自己,“听说三伯母就是直接拒绝了,娘你当初就不行不就好了。”

“我,”温氏才干了的眼泪又流了出来,有帕子捂了嘴道,“我哪里敢~我这命哟,一辈子让人压的抬不起头来,先是你爹,你奶奶,现在是…什么时候才能直起身子做会儿人啊~~”

贾连城看着絮絮叨叨说个不停的母亲,心里一阵烦躁,“那娘就依了伯母吧,不是说了么,那叶家小姐嫁妆颇多,她进了门,咱们也不用再看人脸色,将来或是能分了出去,你便能抬头做人了,”他看了看妹妹,“有了叶家这样的姻亲,妹妹将来或许能嫁得好些。”

贾连城已经知道大伯母与自己提的叶小姐是那一个了,他对她的印象不错,叶家人看着也是讲理的,自己这样的身份,若是没有什么毛病,人家怎么会能看上自己?他不由想到叶睐娘与李琎有说有笑的样子,心里一叹,这也是个能人,但愿她嫁进来后安安分分就好。

香山附近的碧云建于元时,经过历代的修缮,已经颇具规模,因山川佳丽,地势开阔,是京城百姓踏青游玩的胜地,此时的到处是郁郁葱葱,山花齐放,万紫千红,蜂蝶振翅膀,鸟鸣嘤嘤,叶睐娘扶了桃子下车,深深吸了一口带着花草甜香的空气,回头对叶书夏笑道,“这样的景色,一会儿姐夫准保能做出好诗来。”

“他,”叶书夏撇了一眼正在不远处眺望山色的张如彬,“当初还不肯来呢,说是不如在家里读书,你看他现在,不也迷住了,依我说,这死读书能成什么气候?”

你是不想丈夫留在家里让那两个通房有可乘之机吧,叶睐娘心里暗笑,嘴上却道,“说的也是,不是说读成卷书行万里路么,姐夫也应该多出来看看。”

苏璃抿跟看着高高的山门,她来碧云寺另有目的,如今她嫁进叶家已经一年了,竟然还没有动静,虽然张氏没有直接说,但已经开始请大夫来把脉了,这次她准备步行上到碧云寺,然后烧香求子,也不知道能不能感动神佛。

“这里景色极好,咱们边走边看吧,”苏璃拉了拉叶睐娘,小声道。

“这个?”叶睐娘看看洁净的青条石阶,怕有百十层,对她来说不算什么,可是苏璃那三寸金莲,这上去怕是什么都干不成了,“我去跟伯母说一声。”

到底是可怜苏璃那点心思,叶睐娘拍拍她的手,到前面张氏的车旁。

“我是爬不动了,你们想走路,就自己走吧,我与你姐姐坐轿上去,”张氏看了一眼儿媳,这样的要求她自然不会反对,“你照顾好你嫂子,让你哥也陪着。”

贾家来的比叶家早些,贾夫人听婆子说叶家人到山下了,也就不再进寺,直接命众人就在山门处等候,她们出来的早,这碧云寺又离京城远些,因此并不热闹,姑娘们戴了帷帽站在外面也不算失礼。

贾连城陪着母亲和妹妹站在最边上,他远远的看见叶睐娘扶了一个女子慢慢的往山上来,那浅粉的身影在青翠的山色间如枝上轻盈的桃花,他不由想起来在刘阁老府上见到她时那秋水般平和的双眸,有这样的女子在身边,最起码不会像家里的那些姐姐妹妹一样,成日争吵不休。

“真是没规矩,大庭广众的连个帷帽都不戴,”温氏眯眼看着下面的女子,这姑娘她是头一回见,不得不承认长的是极出色的,这正是这样,更加佐证了她命硬的传闻,“这就是你伯母提的人?”

贾莲碧轻轻拉了拉母亲的袖子,生怕她的话被旁人听见了,其实温氏也没有敢太大声,“娘,听说那叶小姐长得极好。”

“啧啧,今天我真是没来错,”一直陪在母亲身边的贾连云也凑了过来,“这叶家人个个好相貌,三哥真是好福气啊~”这么好个女儿落到呆子三哥儿手里,真真是可惜可叹,他看向山下的目光带了几分同情。

一百四十三、碧云寺

“你不要想的太多,子女的事命里有时终会有,你成天想着,把孩子也吓跑了,”叶睐娘轻声开解苏璃,“其实现在这样多好,你与哥哥还能清清静静的弹琴画画,真有了孩儿,一会儿哭了,一会儿尿了,一会儿又饿了,我看你还能做什么?”

“就是,”叶志恒在一旁连连点头,他原就是这个意思,可是苦于不知道怎么开口,“你看圢哥儿,烦人的很,那天还打了我这个舅舅一巴掌,气得我~”

想到丈夫被不懂事的小外甥一巴掌呼到脸上,苏璃嫣然一笑,“你和小孩子置什么气?”

“要是我儿子,我直接扔出去,”叶志恒仍然很不满,仿佛要回去再把外甥教训一顿才解气。

要是你自己的儿子,怕是再搧你两个你也高兴,叶睐娘觑了一眼叶志恒,幸亏他没有像张氏那样对孩子表现出强烈的渴望,不然苏璃的日子就真的难过了。

“哥哥说的是,我也不喜欢小孩子,”叶睐娘道,“一个小孩子缠住了,什么都别想干了。”

苏璃自然明白他们是在宽自己的心,有叶书夏在前面,她可真没看到养个孩子有什么难的,只有生不出,哪有养不成的?“你们的话我都明白,只是咱们来了,就虔诚些,真是菩萨不给,也是咱们子女缘没到。”

两个十七八的小孩子,来烧香求子,叶睐娘真心不希望他们心愿达到,反正张氏这样的婆婆也算是不错了,估计三年内是不会开口让叶志恒纳妾的,还不如趁这个时候把身子养好些,将来对自己对小孩都好。

张氏和叶书夏已经乘了小轿先到了山门处,看到一直等着她们的贾夫人一行,心里十分高兴,“劳你们久候了。”

叶书夏目光飘过后面几个贾家小姐,这里根本没有闲人,竟然还戴着帷帽,还真会装模作样,竟然比读书人家的闺女还规矩。

贾夫人仿佛看懂了叶书夏眼中的话,转头道,“都别捂着了,都是自己人,哪有那么多的讲究。”

“是我家的女儿太没规矩,”张氏不在意的摆摆手,“姑娘自然要娇养着些。”她的目光看向在场的两个陌生男子,个子高的看上去年长些,气质威武,应该是贾连城了。

“这是我那侄儿,叫连城,这是我的小儿子,连云,”看到一身月白纱袍的贾连云,牛氏眸光闪了闪,她根本不打算让自己儿子过来,没成想出了门才出现他竟然跑前面等着了,弄了自己一个措手不及。

“都是好孩子,”张氏又看了看两人,贾连云到底是读书人,体格比兄长看上去弱了些,人也更文气,“这碧云寺里的桃花极好,不知道开了没有。”

“碧云寺里可不止桃花好,四时花色应有尽有,就算桃花没开,咱们也有的看,”贾夫人看张氏神色愉快,知道她对侄子没有恶感,“咱们再等下璃娘,我看他们也快上来了。”

“小孩子家哪有让长辈等的理?”张氏一哂,“咱们只管进去,他们自己来找就好,”

“姨母和夫人先进去吧,”席明月向前一步道,“我在这儿等睐娘妹妹就是。”

“你一个人不行,连城,你也在这儿等着,一会儿招呼了叶公子进去,”牛氏望了贾连城一眼,“可要小心些。”

“云哥儿,还站着做什么?!张公子现在拜在左大儒门下,你正好想他请教请教,”牛氏看着呆立在贾连城身后不动的贾连云道。

“是,”贾连云就是听说今天三哥儿贾连城要相亲,而且叶家小姐品貌极佳,才兴冲冲的跑来凑热闹,看看是什么样的人家竟然要把女儿嫁给自己个那个呆子三哥,谁想到人还没看清楚呢就被母亲叫了进去,心里满是遗憾。

叶睐娘她们上到山门处时,正看到席明月与贾连城还有一个陌生的姑娘等在那里,“苏姐姐,叶小姐,”席明月看到二人满脸是笑的行了半礼,“夫人与我姨母已经头前进去了,留了我和莲碧妹妹在这等你们,这是我家三表哥。”

“见过贾公子,”叶睐娘眼皮都没抬,“贾四小姐,”

贾莲碧平日几乎没有出过门,先是看到张如彬,现在又顶头与叶志恒遇上,只羞的恨不得把身子藏起来,那束手束脚的样子,让席明月只皱眉头,“我这妹妹胆子小的很,站的高些就不敢乱动了。”真是个没见识的,若是坏了今天的事,回去就让姨母揭了她的皮。

“无妨,”苏璃对席明月根本没有一点好感,“年纪小就是这样,”她亲切的上前拉了贾莲碧,“四小姐好相貌,一看就是个贞静守礼的,我也没有来过这碧云寺,一会儿咱们一起。”

叶睐娘强忍唇角的笑意,贞静这样的词都跑出来了,她偷眼去看贾连城,发现他正看着自己妹妹,眼中满是浓浓的怜惜,不由心中一软,这姑娘与几个姐姐完全不一样,如此瑟缩的样子怕他这个哥哥也是疼在心里却无能为力。

贾家已经提前在碧云寺里租好了禅院,贾连城将她们送到门前,自己则领了叶志恒到男客的下处。

贾家今天长辈中只来了牛氏和温氏,小辈则有长媳冯氏带了几个妹妹同来,待叶睐娘她们进来时,叶书夏已经与冯氏聊到一处,你来我往的十分熟络。

温氏躲在一旁上下打量着叶睐娘,不得不承认,这叶家的女儿单论相貌举止,通身打扮,都不会轮到自己这样的家里,看来她真是命硬的很,温氏恨不得站起来直接拂袖而去,但她终没有这个胆子,只是怯怯的望着大嫂,得到的却是一记恶狠狠的眼刀,吓得她连话都不也问了。

“四婶,人家叶小姐跟你见礼呢,”贾莲玟在一旁轻声道。

“啊?”温氏这才缓过神儿来,急忙将腕上一只镯子捋下来塞给叶睐娘,“叶小姐拿着玩。”

“四婶乍见叶小姐这样的美人儿,看住眼了,”席明月掩口笑着,为温氏的失态打掩护。

“哦,真是看住了,没想到除了咱们明月,叶小姐也是如花似玉的,”温氏讨好的看着席明月,她十分想让儿子能娶了席明月,毕竟她是牛氏的外甥女,又深得牛氏欢心,若能结成亲家,自己一房的日子也好过些,可惜几次试探都被堵了回来。

张氏看着无措的温氏不由皱了皱眉,做母亲的这么不争气,以后侄女要是进这样的人家,怕是要跟着受气的,“咱们也别在这儿坐着了,不是赏花么?这屋里几盆可是不够赏的。”

“叶小姐来自洛阳,想来这牡丹名品是见的多了,”席明月就像个称职的长姐,一路陪伴着叶睐娘,“听闻碧云寺也有几株名品牡丹,可惜现在天时不到,竟然看不成了。”

说到赏牡丹,叶睐娘与苏璃相视一笑,“这碧云寺倒是比金谷园多了些野味,”说到金谷园,那个傲气的影子在心头划过,他怕是已经与冯幼薇成亲了吧。

“是啊,”苏璃环视四周,“到底是佛门宝地,这一花一草都灵秀非常。”

“她,她竟然没裹脚,”温氏扶了女儿落在最后面,看到叶睐娘轻扬的裙角,发现了新大陆一般,“这怎么行?这成何体统。”还什么叶家在洛阳也是有头脸的,这分明是在骗鬼,有教养的人家谁会不给家中的小姐裹脚?

“娘,您就小声些吧,”贾莲碧看了看前面的一行人,扶了温氏款步前行,她自认比有些糊涂的母亲看的长远,“如今这情势您还看不出来,大伯母明显是想与叶家交好,而且叶小姐无论人品相貌都不差哥哥什么,您又没有胆量回了这门亲,何必自寻烦恼呢?”

“你这个丫头,那是你亲哥哥,他若是不好,你能落个什么好?”温氏觉得女儿的话十分刺耳,不由提高了声音。

“四婶,是不是四姐姐又与您要花戴了?”五小姐贾莲珍离她们最近,也将她们的话听到了耳里,看到前面的人被温氏的声音都引得回了头,急忙描补,“四姐姐,这里的花可是不行,你若喜欢,回头我院里养的杜鹃与你送去。”

贾家其它三房可是都极力赞成这门亲事的,她们已经以顾客的身份到珠玉满堂去过几次了,那生意可真是好的让人眼热,贾莲珍只盼着待叶睐娘嫁进来,她就可以以小姑的身分到那里随便选随便拿了,听说里面最时新的样子都是叶睐娘串的,到时候自己想要什么样的,就让叶睐娘给自己串什么样的。

“我这弟媳自四弟去后,就变得蝎蝎螫螫的,叶夫人不要见怪,”贾夫人听到后面的说话声,头也不回,只是有些难堪的对张氏解释道,“我就喜欢睐娘这沉静的模样,想着连城毕竟是我家老爷的亲侄儿,家里怎么也要有个能担事儿的人,不然,”她摇摇头,似在心里叹息。

“你不用这么担心,儿孙自有儿孙福,”张氏宽慰贾夫人道,“只要三少爷争气,日子还不是人过出来的?”

一百四十四、提 点

众人穿花拂柳边走边看,贾莲玟与贾莲珍也都是难得出门一次的,渐渐的也放开的身段,争先恐后的去扑花间的粉蝶,叶睐娘看着笑声清脆的二人,不由暗笑,原来这春日里的团扇并不是纳凉用的。

“叶小姐~”席明月服侍贾夫人在溪边的亭子中坐下,才退了出来,走到正与桃李两人张罗着放风筝的叶睐娘身边,“小姐真是好福气,这风筝我也是多年没有摸过了,只是你们在这儿放,叶夫人会不会不喜?”

“不喜?为什么不喜?只要我家小姐喜欢的我们夫人就不会不喜,”桃子一脸懵懂,接口道,“这风筝以前我家二小姐也喜欢玩,这次特意要带来的,说是出来放放晦气,难道京城不讲这个?”

看样子席明月是真的在担心她,但这话说的也太没来由,叶睐娘微微一笑,“婢子无礼,席小姐莫要见笑,只是来时与家姐商量若是寻到机会就放了风筝来玩,难道有什么不妥这处?”叶睐娘前世知道三月三放风筝,现在确实早了些,难道这里有规定放风筝的时间?这溪边地势开阔,是一片荣荣的青草地,间杂着缤纷的野花,在这里风筝真是再合适不过。

原来是叶家二小姐想放,席明月了然的一笑,“并没有什么不妥,你们这一放,怕是莲玟和莲珍也要后悔没带风筝过来了,只是叶小姐,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席明月看着亭中的三位太太并苏璃和叶书夏。

“席小姐请说,”明明就是要说,何必做此姿态,叶睐娘打量着眼前这位出水芙蓉般的女子,她对自己倒是满满的善意,或许是自己心眼太小,怎么就和她亲热不起来。

席明月今天是精心打扮过的,与贾莲玟和贾莲珍的金碧辉煌不同,她只选了一件静雅的月青色蹙金疏绣缠枝海棠软缎褙子,新月髻上简单的戴了一支金银绞丝蝴蝶压发并两朵宫花,在姹紫嫣红间反而生生的显了出来,“咱们是一样的人,我知道你的不易,只是这个时候,你当在亭中服侍才好~”

看着叶睐娘愕然的脸,席明月亲昵的一笑,她一直是一副旁观者的姿态,今天被自己说到痛脚不也是乱了方寸?“不是说张家少奶奶喜欢放风筝,这儿准备好了,你不去请她过来?”

这人还真是七里河的保长管的宽,自己还没有怎么样,就来提点了,不应该自己玩,应该去伯母面前讨好?看来席明月也没有那么的得贾夫人的欢心,而自己兴致所至来放风筝,在她眼里也是巴结叶书夏的表现了,叶睐娘虽然也是孤身在张氏膝下,但她觉得与家人相处并不是靠刻意讨好谄媚就够了的,“我正要去叫二姐呢,她可是比我会放~”叶睐娘福了一福,“至于席小姐说的到伯母身边服侍,若是我过去了,嫂子怎么办?”

嫂子?席明月有些转不过弯儿,嫂子就是自家的人,还用的着想她怎么办?自己讨得姨母的欢心才是最重要的,她想要再辩却看叶睐娘已经领了桃子往亭上去了,心里暗骂自己多事,这叶睐娘能在叶家讨得上下欢心,怕也不是个没心眼的,倒是自己,还不知未来在哪里。

叶睐娘带来的美人风筝在春风中越飞越高,引得贾莲玟与贾莲珍也不扑蝶了,大家聚到一起仰头看天上的风筝,一时间欢声笑语不断传到亭中。

“看着这些孩子,咱们不服老都不行喽,”张氏感慨道。

“是啊,”贾夫人也颇有同感,抚了抚已经爬满鱼尾纹的容颜,“有时候都想不起来自己也曾经年轻过。”

“嫂子说的哪里话,叶夫人您说说,我嫂子可不是比我这个弟媳妇看着还要年轻?我家嫂子最注重保养了,您也是,一看就是个享惯了福了的,”温氏忍不住接口道,她比牛氏年轻着十几岁,可是在贾家吃的是猪狗食,干的是牛马活,早就被折磨的不成样子。

“四太太太客气了,年纪可是做不得半点假,我和雪娥姐到底是比您年长,哪像您,还跟个小姑娘似的,”温氏长的极为标致,柳叶眉瓜子脸,虽然已经不再像年轻人那样水色,但依然可见当初也是一位娇怯怯的美人。

贾夫人极不喜欢温氏总是意有所指的说话方式,转头看向贾莲碧道,“碧娘也跟姐妹们去玩玩,小姑娘家家的跟我们这些老婆子呆着有什么意思?”

贾莲碧一早就想到草地上走走了,但她看向在牛氏身后立着的席明月,讷讷道,“我还是在这儿陪着娘吧,在这个家里也就席明月对她还算可亲,而且贾莲碧也深深觉得这个表姐才是标准的大家闺秀,下意识的就跟着她的眼色行事。

“明月也去玩玩吧,”牛氏一皱眉头,叶家的女儿都在外面玩乐,自己身边大大小小站了一排,“我身边有你嫂子就行了。”

席明月神色一凝,躬身一福应了一声,一往牛氏进出都是她在身边服侍的,今天是怎么了?她看向不远处与叶书夏相依而立的叶睐娘,俏脸上挂了浅浅的笑意,带了贾莲碧向她们走去。

“给我,快给我拉着,”贾莲珍正从李子手里争抢风筝线,“你那样拉不行,往回收一些~”

“五小姐,当心割了您的手,”李子转了转身子,她极不喜欢这个处处争先的贾五小姐。

“我家这个妹妹最是贪玩,”席明月带了贾莲碧姗姗而来,正看到贾莲珍抢李子手中的麻线,不由笑着对叶睐娘解释道,“今年她还没有玩过风筝呢,看手痒的,你小心些,莫真被割了手,过来哭~”

“嘁,要你管~”贾莲珍对席明月像个大姐一样,处处凌驾在她们这些正牌小姐之上早就不满,现在她又一副长姐的样子来说自己,贾莲珍一时气不顺,可又不能对表姐发火,于是狠狠的从李子手里一把抢了线轴,“说了叫你给我放,你没听懂?”

“珍娘~”席明月听到贾莲珍冲叶睐娘的婢女发火,急忙打断她的话,“李子姑娘也是为你好,还不把风筝还给叶小姐!”贾叶两家的婚事还没有说定,现在出了什么纰漏,前面的功夫可就白下了,刚才叶夫人已经答应帮着姨母去问问燕京书院有没有门路了。

“李子回来,”叶睐娘对席明月一笑,示意她不必在意,“看来珍小姐是擅长放风筝的,我的婢女也是担心她伤了自己。”这贾莲珍是个典型的大小姐脾气,叶睐娘还没有幼稚到和她一般见识的地步。

“咱们到那边看看,”叶书夏一皱眉,贾家女儿的教养怕是个问题,不知道儿子怎么样,“来时看着那边似有一片杏林。”

“啊~怎么办呢?”

“小姐,咱们的风筝~”

叶睐娘听到喊声仰头看时,只见自己那只美人风筝已经飘飘荡荡的往林子那边落去,不由心里一急,“快看看掉到哪里了?遣人去看能不能捡回来。”

贾莲珍根本就没有亲自放过风筝,刚才也只不过是看李子放的很轻松,才硬要夺过来一试,结果就发现自己那四两力根本把持不住,还没调整过来呢那风筝线竟然断了,因此也是一脸悻然,“不过就是一只风筝,能值几何?多少银子,我再买一只还你就是~”

“买?说的容易,”李子早对这个不知进退的贾五小姐不耐烦了,“这是我家姑娘亲手画的,你去买一只来?!”

“这个丫头,既然是你家小姐画的,她还没有说我呢,哪可轮到你这贱婢?”贾莲珍被李子顶的恼羞成怒,转头看着叶睐娘,“叶小姐,你家的奴婢可是该调教调教了。”

“我家的奴婢若是真该调教了,自有我们这些主子来管,”叶书夏在一旁早就不耐烦了,冷冷的说道,“倒是不知道五小姐这规矩是跟那位嬷嬷学的?”叶书夏素来护短,这次又明显是贾莲珍有错在先,说罢也不再理贾莲珍,转头吩咐身边的丫头,“都愣着做什么,快去将风筝找回来~”

张氏和牛氏已经听到这边的动静,差人过来询问,席明月暗悔不应该过来凑趣,笑道,“原也没有什么大事,只是叶小姐的风筝飞了,已经差人去寻了。”

“小姐,小姐,”桃子伶俐早就跑到了高处张望,“咱们的风筝落到那边的禅房上了~”

“这不是找到了么?”贾莲珍被叶书夏当众下了脸面,心里恼怒,“一个风筝大惊小怪的,也恁没见识~”

“珍娘~”贾莲玟虽然也不喜欢叶家芝麻点儿的事当做西瓜大来闹腾的作派,但贾莲珍的做法也确实难看,“快跟叶小姐赔礼,”自家道了歉,一只风筝罢了,叶家还能再说什么?

叶睐娘与姐姐面面相觑,先不说自己的手笔不宜落到外人手里,就说寺庙里挂着美人图也不怎么成体统,“桃子去跟常妈妈说让志恒找寺里人架了梯子去取下来吧。”叶书夏道。

大家也都无心赏花了,都聚在坡上向下张望,等着寺里人上房去取那只风筝,“来赏个花也给人家找麻烦,不知道以后会不会上黑名单,”叶睐娘抽空瞟了一眼气鼓鼓的贾莲珍,这个丫头是跟着谁长的,连装淑女都不会?

一百四十五、风筝误

“小姐,是姑爷和咱们少爷,”李子眼尖,看到有一行人结伴进了那间禅院,不由大声道,这下不愁风筝拿不回来了。

叶睐娘定睛向下望,只见叶贾两家的男人都到那院子里来了,几人来回张望,似乎还在商量着如何上去取,这时只见一个深蓝色的身影纵身一跃直接攀上了屋边的古松,错眼功夫就跃到了那禅房顶上,几起几落间已轻松地将那只美人风筝取了下来,人落定时才有寺僧抬了一架梯子过来。

“那是我三哥,”贾莲珍得意的看了一眼李子,“不就是取只风筝么,也就是我三哥抬手间的事,咋咋乎乎成什么样子~”她从来没正眼看过根本不屑于称呼的三哥没想到还有点用处。

叶睐娘完全被贾连城上房的潇洒劲儿给震住了,这样往旁边的树上踏那么一脚就行?虽然不像古装剧中的大侠那样一个旱地拔葱就飘上了房与人打斗那么玄乎,但这是真真切切发生在眼前的,若是自己也这么帅就好了,起码女扮男装出去逛个江湖啥的也不白重生这一遭,“那是贾三公子?”

“正是我三哥,我家大伯的武艺怕是全传给三哥了,除了读书少些,又有些行武人的粗脾气,其他都是极好的,”贾莲玟看了席明月一眼,她已经发现了席明月在努力的搓和贾三和叶家小姐,怕这也是长房的意思,虽然她看不起没读过几本书,成日就知道绣花串珠的叶睐娘,但四房若进个嫁妆丰厚的媳妇,贾莲玟却是不想看见的,先不说叶睐娘若是进了门,无论出身家世都压了自己嫂子一头,那大笔的嫁妆落到四房手里,也够她窝火的,若是叶睐娘头上的累丝嵌宝银凤簪,腕上的金镶玉镯换到了贾莲碧手上,不知道她要得意成什么样子?

“我哥哥脾气才不坏呢~”贾莲碧看了叶睐娘一眼,鼓足勇气道,“哥哥平日最疼我了,人也很好~”

“好了,风筝拿回来了~”叶书夏懒得听她们姐妹几个拌嘴,女孩子到了这个年纪,没有几个省心的,“可看看摔坏了没有,这线来时就应该换换,放了一年了,糟了些。”

“你觉得怎么样?”从碧云寺回来,叶家几个人梳洗过后不约而同的聚到张氏这里。

叶睐娘是被叶书夏硬拉来的,听到张氏问她,低头道,“似乎四房并不受其他几待见,不知道四太太是什么来历。”

“能有什么来历,”叶书夏撇撇嘴,她是打心眼里看不上四房,“畏手畏脚的,浑身透着小家子气,跟那贾夫人一比,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我看咱们直接跟长房那个五少爷议亲好了。”贾家那个五少爷倒是眉清目秀不惹人厌,与妹妹年纪更合适些。

“那个五少爷不是到现在连个秀才都没考上?”张氏实在是觉得贾夫人这个人不错,因此也抱了与她做亲戚的想法,所以两手准备,“你没问姑爷他的学问如何?”

“问了,”叶书夏有些遗憾,“相公说连志恒都不如呢,唉,若这样就想着科举之路,咱们恒哥儿也可以下场试试去。”

“那就算了,”张氏摇摇头,她还是想让叶睐娘能做个官太太的,遂后又把贾家这些纷扰与众人讲了,“贾夫人也是个至诚人,话都说明了,咱们今天也看了人,若是你不同意,我一早回了她家,这事拖下去万一走了风声,坏的可是咱们的名声。”

“依伯母说,四房现在可以说是一无所有,靠着长房生活,”叶睐娘思忖着这桩婚事的可行性,她不指望在这种闭塞的时代,女子几个月才能出趟门的情况下,能遇到什么刻骨铭心的爱情,能这样打听清楚,看清楚是长是扁已经很不容易了。

“是啊,说是当初四房把家里败的差不多了,最后什么都没有分到,连现在住的院子他那个败家的爹都抵了出去,”张氏摇摇头,“你若嫁过去,可是背上了大包袱。”

苏璃已经听的目瞪口呆,“这怎么行,睐娘,这样的人家咱们还是离的远些好,若真是过去了,还不是全凭你的嫁妆过活?”叶睐娘有多少嫁妆她不知道,但想来也不会多到哪去。

“这话还有另一说,”叶书夏抿了口茶道,“若是睐娘嫁过去后他们分出去,这家里以后可是咱们姑娘说了算了,那贾连城好歹也是个七品的官身,养家的能力还是有的,日子又什么过不得的?今天看他母亲那作派,也是个没主意的。”小姑子又是一副怯懦的样子,想来也不敢为难长嫂。

叶睐娘冲着姐姐一笑,真是英雄所见略同,她也是这么想的,与其嫁个大户人家每天小心翼翼的熬人,还不如直接搬出去过自己的小日子,至于婆婆和小姑,嫁到谁家都是脱不了的,“其实二姐姐说的有理。”

“不知姐妹和哥哥对贾连城评价如何?”这男人还得男人来看,这道理叶睐娘还是叶蕊时已经明白了。

叶志恒是早就知道此行的目的的,因此十分上心,回来的路上就与妻子通了气,“你哥哥说贾公子人不错,话虽然少点,但看上去挺可靠的,”苏璃说着脸一红,“他还旁敲侧击的问了,贾公子对那些灯红酒绿之地也不沾惹。”

这点叶睐娘相信,听张氏说的情况,怕是他也拮据的很,那些地方也不是没钱人能去的。

说到这儿苏璃不禁看向叶睐娘,就像睐娘曾与自己说过的一样,没有哪个女子愿意自己未来的夫婿喜欢出去寻花问柳,这个贾连城起码这一点上,没有那些风流习气。

张氏点点头,“贾家算不上大户,尤其在这燕京城里,只是咱们…”

叶睐娘怎么会听不出她话里的意思,张氏现在已经与牛氏成了好友,女人到了这个年纪,没有了子女的拖累,分外珍惜友情,她一定希望两人能成为亲家,但贾家四房的条件除了儿子还能看外其他的真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了,张氏怕也是极其犹豫。

“伯母的意思睐娘明白,”叶睐娘点点头,“我会好好考虑的。”

“你跟姐姐说实话,”叶书夏现在最不放心的就是妹妹的婚事,“看那贾家几个女儿,怕并不像她家夫人说的那样,怕只怕空壳子的可能性大点儿。”

“人家并没有瞒咱们啊,四房岂不就是一无所有?”叶睐娘淡淡一笑,只要贾连城是个正干的,有道是莫欺少年穷,贾连城也算是个凤凰男了。她现在担心的只是这人与席明月的关系。

“那你是愿意了?”叶书夏真心觉得贾连城那样的配不上自己妹妹。

“这个么,”叶睐娘有些不好意思,鼓足勇气道,“你能不能让姐夫拐弯打听下他房里的事,可有丫头什么的没有?”

送走叶书夏后叶睐娘便没有让人值夜,自己躺在床上想心事,其实贾连城算是个经济适用男了,有正当工作,这工作算是个公安了吧?还是个小干部,人长得不错,想想他今天眨眼间就上了房顶,叶睐娘满心艳羡,自己上不了,老公行也成,若再无不良嗜好,与自己也算是比较合适了。

叶睐娘从来没希望过嫁入高门,在自己洛阳的叶家,媳妇之间也是谁娘家有人谁说话声大,何况在这处处讲出身讲门第的京城?难道为了嫁个人人称羡的人家,就去做填房做姨娘?叶睐娘翻了个身,她可真没有那金钢钻在深宅大院里险恶求生,就看看烟秋月,那日子过得,啧啧~

几天之后叶书夏带回来消息,据贾家老五贾连云说,他这个三哥是个木讷性子,房里从不用丫头服侍,出入也只有一个小厮跟着,说到这里,叶书夏想起张如彬跟她说这些时愣愣的看着自己只摇头的样子,怕是自己家里这样的规矩吓着他了吧,这样也好,起码让他知道自己为了家里的和睦做了多大的让步。

“二姐,听说那个贾连城就管着咱们那条大街?”叶睐娘道。

“是,你还想再看看他?”叶书夏是珠玉满堂的总管事,平日到铺子里的机会多些,“那天你不是都见了么?若论长相,比你姐夫也强不到哪里去,”她掩唇一笑,“咱们叶家人还真是比张家的长的强些。”

你就吹牛吧,叶睐娘瞟了她一眼,“你的意思是芙娘和圢哥儿都像你了?”芙娘倒是有一双叶书夏那样的大眼睛,尤其是长在小姑娘脸上,楚楚可怜惹人爱。

“难道不是?”叶书夏可没什么不好意思,眼一横道,“万幸芙娘随了我,圢哥儿么,将来读书好就成。”

是啊,男人要那么帅做什么?又不能当饭吃,没准还再招些狂蜂乱蝶回来惹你生气,叶睐娘自觉也不是什么绝世美女,当然,她现在的样子比前世还是强多了,至于贾连城,在现代也算的上是阳光青年了,自己还有什么可挑的?真等着天上掉馅饼被什么世家夫人看上,破格提拔为儿媳妇?

一百四十六、你的心

贾连城例行公事在城西转了一遍,现在天下太平,就算有宵小鼠辈也不会在光天化日下做案,因此他除了带着手下的百余尖哨每日训练和分班巡逻,也没有太多的公务,刚嘱咐完接岗的小队,回头却看到叶睐娘带了一个侍女正站在他的面前。

“贾公子,”叶睐娘行了个半礼,“未想到在这儿竟然遇到公子。”其实她是打听好了贾连城每日的路线,已经暗中观察了贾连城几天,几天下来,发现他每日老实值勤,手下对他也很是敬服,也没有欺行霸市,调戏民女的行径,所以才下了决心特特在这儿装作“偶遇”的。

“呃,”贾连城也没有想到叶睐娘会从车上下来与自己打招呼,不由面上一红,这些日子他凡是经过珠玉满堂的大门处,必会下意识的多看两眼,此刻在这里碰到叶睐娘,竟然有一种被当场抓包的感觉,“小姐是要到铺子里去?”他身后不远处就是叶家的珠玉满堂,“这时间店里好像人挺多~”大家小姐实在不宜在人前抛头露面。

“嗯,闲时做了些新样子,送到铺子里试试,”叶睐娘看到贾连城微黄的面颊上有一丝可疑的红云,心里有些高兴,“不知贾公子可否借一步说话?”年轻男女站在大街上说话着实惹人注目了些。

这是特意来找自己?贾连城更觉紧张,叶家的婚事他心里掂量了许久,也斗争了多日,叶睐娘命硬之说他一个武夫自然是不会在意,而且叶睐娘的容貌上佳,性情看上去和婉安分,确实是男子梦寐以求的闺秀,但他太清楚自己的事情,这样的女子若是跟了自己,一辈子算是完了,想到这里,他就有些不忍心,也思量着到伯母那里推了这门亲事,可是每次走到伯母院前,他都下不了决心,就像牛氏所说,以四房现在的情况,根本找不到像样的人家,能求到叶睐娘这样的女子,也是看在牛氏与张氏交情不错,而叶家根本就是外姓人,对贾家的事知道的并不清楚,贾连城进了兵马司,也有同袍与他提过亲事,但说的多是根本不能一提的人家,他实在不想随便娶了那样的女子,回来只会被其它几房看笑话。

贾连城心如飞电,人却不由自住的跟着叶睐娘向路边走去。三人就近找了一家茶肆坐下,叶睐娘待小二上过茶后,笑着从桃子手里捧着的一摞锦盒里拿过一个,打了开来递到他的面前,“那日见到四小姐,觉得十分投契,这只垂珠簪是我试的新样子,想送与四小姐试戴。”这是叶睐娘想到的新花式,打造首饰她不会,就与一间门面不大但手工不错的金铺尝试着合作了一把,其实东西出来明眼人一看就明白,叶睐娘只是想抢个先机挣上一笔再说。

这要送贾莲碧的发簪不过是纯银打造,胜在那簪头下垂的不是传统的金丝流苏,而是用颜色深浅各异的碎玉串成了一朵意态舒展的莲花为簪头,自那莲花之下,颤巍巍的垂下几络米粒珠吊着的小小莲蓬,贾连城虽然对女人的东西一窍不通,但最起码看得出来。这发簪是花了不少心思的,“这太贵重了,莲碧她断然不能收的。”

“我家小姐很喜欢四小姐安静的性子,才特意选了这支发簪,贾公子莫要推托了,”一旁的桃子说着话打开最上面的另一只锦盒,“您一看这个就知道那支簪子并不值得什么,”她将一条镶了硕大明珠的项链拿了出来,那项链只用一颗拇指大小的珍珠,珠子周围用蓝水晶层层烘托,“我家小姐串这条链子时就说最衬贵府的表小姐了,可惜这是我们家表少奶奶指定的样子,珠子也是千里挑一的,不然小姐定会送给席小姐了。”

桃子说的话是叶睐娘一早就教好的,所以她只是静静的站在一旁观察贾连城听到席明月三个字时的反应,尤其是桃子将那项链举到他眼前说这样的东西最配席明月时他的反应。

若是贾连城真的对席明月有意,甚至像席明月的丫头所说,只盼着席明月嫁不出去好落到他的手中,那他必然会想着要讨席明月的欢心,这种所谓的“最衬”席明月的首饰他必然会多看两眼,更有甚者会买下来以博佳人一笑。

可是,叶睐娘心里一阵轻松,他根本没有多看那项链,而是把目光聚焦在自己手里那支发簪上,似乎在犹疑该不该收下这份礼物。

“公子不必客气,这碧莲簪原也是我见到令妹时才有的设想,你且拿回去,若是四小姐不喜欢,直接送到我铺子里就行,若是四小姐中意,以后出门时多戴几次,我们珠玉满堂就万分感谢了,”叶睐娘笑微微的看着贾连城,还不错,这男人不是个贪小的。

贾连城心里确实十分犹疑,叶睐娘明显的示好他还是明白的,不然也不会赶的这么巧就恰恰做好了这么一支适合妹妹的簪子就遇到自己,想到衣着俭朴,一年也添不上几身新衣,就算是得了新衣也必是几房挑剩下的妹妹,贾连城心里一阵黯然,他自从进了兵马司,每年的俸禄悉数交给了贾夫人,求得就是个心安理得,也希望以此让伯母对母亲和妹妹和气一些,实在无力再为妹妹添置这些女儿家喜爱的脂粉钗环,而妹妹为此也没少被几个姐妹嘲笑。

现在这么一支精美的发簪摆在眼前,贾连城都能想的到妹妹看到时高兴的样子,但,他抬头看着一脸笑意的叶睐娘,她只是含笑看着自己,仿佛相交多年的熟人一般,也没有女子们通常那种羞涩拘谨,这样一个女子,无论家世相貌,自己都是高攀了,她若真心愿意嫁给自己,应该会对母亲和妹妹好吧?而自己,以后好好对待她就是了,只要是对母亲和妹妹好,就算是百依百顺也不是不可以,“连城就代妹妹谢谢叶小姐了,”贾连城接过锦盒,冲叶睐娘一抱拳。

“贾公子可知道议亲的事,”看贾连城准备起身,叶睐娘忽然问道。

“啊?”与叶睐娘坐在这人来人往的茶肆中颇为不妥,贾连城拿了礼物准备借口告辞,却被叶睐娘这出人意表的话定在那里,“叶小姐?”怎么这么问自己,她送妹妹发簪,应该不会讨厌这门婚事才是。

“婚姻虽然是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若是当事人不情不愿,好事怕也会变成坏事的,”叶睐娘静静盯着贾连城,仿佛在说旁人的事,“所以小女才会来此一问,贾公子只管坦承相告对此事的看法。”

依四房在贾家的地位,这桩亲事怕是没有发言权的,叶睐娘不指望他对自己一见钟情,再见倾心,但至少对与自己成亲不抵触,并且愿意携手一生,这样两人的日子才能过的和顺。

“小姐,”桃子也被叶睐娘吓到了,不是说来试探下这贾公子与席明月的事么?怎么连这种话都问了,简直是羞人,若是让夫人知道了,“咱们快走吧,晴雪还在店里等着呢~”

“小姐真是高看我了,其实只要小姐不嫌弃…”贾连城已经被叶睐娘盯得抬不起头来,特意来询问自己的意思,真是不寻常人家的女儿家能做出来的,可见她对这桩婚事也是很重视的,“连城不忘小姐大恩~”

看着贾连城满脸通红的离去,叶睐娘有些发傻的立在茶肆,自己只不过是想知道贾连城是不是对这桩婚事心甘情愿,哪里就扯上什么“大恩”了,不过这说明他是愿意娶自己的,男人木讷些也不是坏事。

“小姐,您怎么看,”桃子也是好耐性,待她们从珠玉满堂出来上了自己家的马车,才忍不住问道,她其实更想问的是“你发什么疯,那种话都敢说出来?!”

“我以你怎么也要等到了家里才问呢,”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叶睐娘心情不错,你情我愿的婚姻已经是万幸了。

桃子与叶睐娘自小长在一处,虽名为主仆,实则与姐妹一般,知道叶睐娘这是在逗她,扬起虎虎生威的眉毛回敬道,“奴婢原想不问的,又怕小姐没个人说说,才特特问了句,谁晓得还白落了埋怨,”说着自己先咯咯笑起来,“好小姐,快跟奴婢讲讲吧,我可是看那贾公子根本就不看那串珍珠链子。”

桃子与自己一齐看到席明月和丫头们打听叶志恒,自然也知道她们说贾连城暗恋自己主子的事,叶睐娘淡淡笑道,“那席小姐倒是自恋的很,想来是觉得家里数她生的最好吧。”其实贾莲碧遗传了母亲的好基因,只是为人太不自信,气质上差了许多。

叶家送来消息允了亲事,贾夫人高兴之余又开始为下面的事情为难。

她一直在叶夫人面前做出的是贤惠大度对四房很是优厚的模样,现在两家议亲这聘礼就让她踌躇起来,有面子的聘礼不是她拿不出,而是拿出来了就等于是白扔给四房了,但若是真办的太寒碜,自己几十年辛苦得来的名声不说,恐怕将叶家也得罪了,那张氏看上去好说话,但一个寡妇能带大三个孩子,还将日子过的风生水起,与刘阁老烟阁老都攀上关系,怕也不是什么好对付的。

但真要将白花花的银子拿出来贴那个混帐东西生的儿子,牛氏肝儿都是疼的,她恨恨的看着直撅撅站在堂前的温氏,这贱人不满自己给她儿子说的亲事,连着数十日都是这半死不活的怂样子,“好了,你若真是不满意,就当我被人打回脸,我去给叶家磕头赔礼,咱们悔婚就是了,但以后老三老四的事再也不要寻我,那两个孩子是你身上掉下的,原就该你来管!”

“啊?”温氏怯怯的抬头,她管?她要是有这本事,儿子也不会拖到二十了,“哪怎么成,妾身什么见识都没有,每日只是在家里…”

贾连城已经与母亲谈过了,表明自己对伯母提的这门亲事很满意,温氏知道自己再无翻盘的机会,其实她心里原也有些愿意娶进来一个嫁妆丰厚的儿媳,现在做出这副委屈的样子,不过就是想让其他几房明白,她们四房是为了这个家才牺牲自己,捏着鼻子咽下了这门不满意的亲事。

一百四十七、下聘

“既然知道自己没本事,大嫂都帮你张罗了,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娄氏帮儿子避过了这门亲事,心情大好,“真真是没见过这么没良心不晓事的人,你不想想这聘礼这么一大注银子你哪里寻去?”

林氏也在一旁抿嘴笑道,“是啊,老四家的,三弟妹这话糙理不糙,你单想着连城如今有了差使,就出息了,可别忘了他是谁养大的,就说这次聘礼,你到底是做婆婆的,也不能老指望大嫂啊,将来新媳妇可是接到你们院子里的。”

说起四房的院子,娄氏来了精神,虽然叶睐娘命不好,她不想要,但那笔嫁妆也同样与自己没有关系了,想到温氏闷不吭声得了笔横财,娄氏眼都红了,忍不住挑拔道,“四房连城都要娶亲了,还与嫂子住在一起,我说大嫂,你也该让老四家的当家做主了,不然,咱们知道你是不放心,旁人可不一定这么想。”自己得不到,牛氏也休想占便宜,温氏,就那没用的性子,到了谁手里都没好日子过~

“嗯,老三家的提醒的是,”贾夫人点点头,叶睐娘嫁妆再多,依那姑娘精明的性子,怕是不会拿出来的,自己也犯不上去谋她的嫁妆做恶人,但再养着四房一家她是真的不愿意了,如今老四家的长子成婚,自己也算是对远在云南的丈夫有了个交待,而且叶家夫人话里的意思,也是希望四房能出去单过的,“连城有了差使,再娶了亲,就算是大人了,我也该松松套了,一个做嫂子的还要带你们一辈子不成?你也该当家理事了,也省得成天委屈的觉着我压着你们四房。”

这怎么可以,当家作主温氏自然是极愿意的,但前提是有家可当,现在贾连城的俸禄,一年就是禄米十石,就算卖个好价,也不过二十两银子,靠这点钱能养家么?温氏可没有信心,若再被长房赶出去,这点钱连房子都租不下,“这,这怎么行,大嫂,你可不能不管我们,莲碧还没有说亲呢,我哪里当得了家。”虽然平日恨毒了牛氏,现在听说要叫四房出去,温氏顿时像个被父母遗弃的孩子。

现在知道害怕了,贾夫人都懒得看这个不争气的弟媳,真以为她不知道这贱人成日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明里暗里抱怨自己苛待四房,现在好了,直接扔出去,让她在儿媳手里讨生活,才知道日子难过呢,“你快莫要这么说,难道我还要帮你带孙子不成?”

自从与牛氏说定了亲事,张氏也开始忙起来,叶睐娘的大件嫁妆都父母一早就置好的,存在洛阳张家东院的库房里,现在亲事定在了京城,这些东西自然都要拉过来,还有在洛阳的田庄和铺子,她掌管了这么多年,自然也要将帐目拢拢交到侄女手里。

“开封的铺子你别再说了,”张氏知道叶书夏为什么来跟自己磨叽,“就你疼妹妹,我就是个黑心贪财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但那两间铺子当初就说好了我与妹妹一人一间,您这么做,我怎么有脸再见睐娘,”叶书夏绞着手中的绢子,不明白母亲为什么非得拿这铺子给自己惹不痛快。

“你看你这单子,”张氏将初定的叶睐娘的嫁妆单子递给女儿,“我哪一点亏待她了?原来这单子上两百亩的田庄,我可是给增到了五百亩,三百亩地换不得一个铺面?!”

叶书夏看那单子,洛阳小北门处的店铺两间,一间粮米一间绸缎,城郊的田庄两座,一个二百亩,一座三百亩,家俱器物衣料首饰香料若干,压箱银一千两,她深深吸了一口气,这些比自己当年出嫁可是要差上不少,一千两压箱银,她记得当初叶向荃单子上的压箱银就是这些,这些年这两间铺子和一座田庄的出息就只攒下三百亩?那小北门的两间铺子可是三房铺面中顶好的两间了,“娘,您一向看重名声,临了临了要招人恨么?”

张氏也不与叶书夏再辩,嫁妆多少她自有打算,想来聪明如睐娘也不会在这上面争竟的太过,“别以为就你心疼你妹妹,我就是个后娘,现在贾家还没有分家,而且我也打听了,她头前两个嫂子都不是什么大家出身,嫁妆能有多少?你想让你妹妹一进门就招人恨?”

听母亲这么说,叶书夏没得再辩,“好,那我和璃娘要给添什么,你可别再多话。”

“知道了,还是那句话,送些头面最好,既体面又实惠,银子这东西还是算了,”四房那样的情况,看到侄女手里大笔的银子,还不生吞了去?因为有贾夫人提前的铺垫,张氏实在对她们没有好感,其实这门婚事,单就四房来说,张氏并不太满意,奈何侄女点了头,又有贾夫人站在那里,张氏才勉强答应,但她是活了半辈子了,事事都想得周全,叶睐娘的嫁妆单子更是如此。

贾家送来的聘礼依足了古礼,聘饼,三牲,海味,鱼,酒,以及四京果,四色糖,茶叶芝麻,香炮镯金等等应有尽有,可是林林总总加起来连十两都要不了,叶书夏打开聘金盒,一张俏脸气得铁青,“这是什么?九十九两?”

“不是吧?”苏璃正在看送来的布料,“二姐你说什么?”九十九两,这也太…她当初收到的可是九百九十九,还有成对的金猪,金镯,赤金头面就六套,而这些,苏璃还没有在聘礼中找到。

“算了,现在小定都过了,还能说什么?”张氏神情也颇为不悦,强忍着没有冲媒人吊脸,“贾家也是量体裁衣,难道娶个媳妇就要将家里挥霍一空?下面还有两个没成亲呢~”

被贾夫人请来当媒人的不过是个五品京官的夫人,怎么会听不出叶夫人话中的意思,依贾家的情况,这九十九两也确实是少了些,“聘金不过是个意头,取个长长久久。”

有道是抬头嫁女儿,低头了娶媳妇,而这聘金则是婆家感谢娘家对自己媳妇的抚育,送来九十九两,是欺负自己是伯母么?张氏越想越气,“亲家还真是大方,若搁寻常百姓,给个九两都是多的了,这下,我们这嫁妆倒是要再想想了。”

“娘您也想开些,”叶书夏知道现在论这个有些晚了,“这也是人家贾夫人的一片诚意了,想是家里实在困难,又是侄子成亲,能做到这样也不错了。”事情已经走到这一步,若因为聘礼翻脸,丢的只会是叶家的脸。

叶睐娘前世看过小说不少,在小说了,男主为了表示对女主的诚意,那是千辛万苦也要寻来活雁的,现在她看着厚厚的却不值几何的聘礼单子,不由苦笑,自己怕是穿越女中的另类了。

“睐娘,我知道你委屈,”苏璃刚劝好叶志恒,又转头来秋水居安慰小姑,婆婆和大姑子现在比叶睐娘还生气呢,“就像你自己说的,咱们看中的是姑爷的人品才干,只要人好,其它的都不要计较了。”

“我明白,”叶睐娘嫣然一笑,谁不希望未进门时就被夫家重视,那个女子不希望有个盛大的婚礼,但这样的福气不是人人都有的,“嫂子放心,我看的开,当初不就知道,他们四房是靠着长房生活的,贾夫人抚养他们多年,实在不该再叫人出银子帮着成婚了,现在这样总比他出去借上大笔的银子来,然后用我的嫁妆还强吧?”

她生活过的时代这样的事情可是挺多,当年她就经历过这么一回,结婚第二天,公婆就拿出一本帐,说是为他们婚事借的债,既然是为儿子结婚欠下的,自然就要由儿子来还,叶蕊勒紧裤腰带还了好几年,帐清了,两口子松了口气,还没来及享受生活,自己却被小三了。

“你放心,”苏璃怜惜的帮小姑抿了抿鬓边的碎发,许是因为身世的缘故,这个小姑格外懂事也更让人心疼,“有你哥哥在,定然不会让你受苦的。

贾连城与叶睐娘的婚期定在了十一月底,中间还有半年准备的时间,而这半年,张氏与牛氏的友情却因为子女的婚事发生了质的变化。

先是聘礼的事情让张氏被狠狠的抽了一闷棍,她一生最爱面子,便希望别人也能像她一样,不论内里如何,外面是不能被人轻瞧了去,因此原本答应帮未来亲家伯娘帮她儿子进燕京书院的事则被无限期拖延了下来。

而这边牛氏也是一肚子委屈,她已经不顾脸面的将家里的隐私跟张氏说了,也说明白了四房穷的只剩下贾家四房这个空壳子了,难道还要她为了侄媳妇的面子掏自己的钱袋倒贴么?那聘礼银子是温氏送过来的,亲婆婆不嫌丢人她一个伯母怕什么?

何况这场婚事还要贾夫人亲自操持,长房怕还是要再贴进去一些的,(当然,牛氏把她会收到的贺礼自动忽略了,反正也是她们长房多年送出去的原本就与四房无关,)贾连城这些年才往家里交过多少?她没有逼四房举债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而张氏因为这个原因迁怒与她故意耽搁儿子的前途就大大的不对了,她也不想想侄女还要在贾家活一辈子,这不是故意给叶睐娘种雷么?

“算了,大嫂,”林氏在三房中算是过的最顺心的,不像长嫂过得跟长年守寡一样,又不像三房贾廷纲没有什么正经差使,全凭祖业和帮着长房打理些庶务,出门抬不起头来,“那边到底是伯母,再亲能亲到哪去,会能帮叶小姐想得那么周全?若是自己女儿,怕是上赶着来巴结咱们了。”

“可不是么?”娄氏也憋着一肚子火,若是贾连云的事黄了,那自己儿子就更不用提了,“只是现在人还没接回来,人家万一退了亲,”

“嘁,”贾夫人重重将茶碗墩到桌上,“那除非她家女儿再也别想嫁了。”

一百四十八、单 过

“小姐,这可怎么好?”常妈妈今日与叶成家的,还有张万夫家的一并到贾家去看院子,好将叶睐娘的家具提前送进去,回来后就直奔秋水居而来。

“唉,是不是又有什么不满意的了?”叶睐娘放下手中的绣线,“走吧,咱们一道到和安堂我再听。”估计现在叶成家的已经在跟张氏汇报情况了。

“夫人,不是奴婢挑剔,那姑爷住的院子,实在是小的很,给咱们小姐准备的新房,”叶成家的看到叶睐娘进来,住了口,不知道该不该往下说。

“叶嫂子直管接着说,”叶睐娘微微一笑,她对这桩婚事已经有了充分的思想准备,何况事情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再回头已经是不可能的了。

叶睐娘嫁妆中的家具,在连氏在时已经开始为女儿张罗了,尤其是紫檀拔步婚床,更是寻了上好的紫檀在江南定了作坊细细打造,直到去年才堪堪完工,可如今四房在贾家的院子逼仄不说,贾连城准备的婚房,若是搬了这张半个屋子大小的床进去,怕是将来进个人都困难了。

叶睐娘重生以来,还真是见识了古人在居住条件上的奢侈,她自己更是卧室都赶上现代的三居室了,自然也想不到原来也有不宽敞的人家,不由看向叶书夏。

“贾家人口多,四房那样的情况,自然分不到好院子,”叶书夏实在对这门亲事无感,贾家走动还是可以的,做亲家,这条件也太差了些,自己妹妹当得起更好的,可惜被身世所累,而这世上识宝的人又太少,“咱们总不至于让人家拆房子重盖。”

“我就不信贾家寻不出个宽敞的院子给睐娘住,”张氏现在悔得肠子都青了,真应该当初直接回了这门亲事。

“不是说早就分家了么?”叶睐娘笑道,“不如伯母亲自去见下四太太,毕竟侄女是要与她做媳妇的,若是不行,大件的家具就先放在咱们家好了,其实成亲之后再搬出来,和成亲之前就搬出来又有什么区别?”

叶睐娘已经打算好了成亲后找了宅子搬出来另过了,何必现在要处处受人辖制?至于婚礼是否隆重,她已经不奢望了,何必再争这些分分厘厘的东西给自己添堵?一开始就不住进去,以后其他三房对她来说也就是门亲戚,隔三差五的走动走动就行,自己平日关起门来过日子,温氏那人她也已经看了,并不难相处。

听完叶睐娘的话,张氏不由扬起唇角,这孩子能想到这一层就再好不过了,贾家的那份聘礼一下,自家哪里还有脸面在?既然这样,不如将计就计,看贾家又能如何?

“小姐,不行的话咱们去求夫人,您不要嫁了,”桃子看晚上叶睐娘仍然在挑灯夜读,鼓足勇气进来道。

已经到了这一步,若是不嫁,丢人的可不是自己,何况现在的情况虽然当初她并没有想到,但也不是不能接受,“你胡说什么呢?快去睡吧。”

“您就那么中意贾公子,”桃子实在想不出是什么理由让叶睐娘这么坚定的嫁到这样的人家,这贾连城官不大,七品武官在京城一抓一大把,尤其还是武职,根本不算什么,人长得也不是顶好,不说与李琎大人相比,就连叶志恒张如檀也差了许多,“您再等等,准能找到更好的。”

叶睐娘放下书,起身由桃子服侍她梳洗,“再等,你觉得会我能等到什么样的人家?”

“这,起码不会像现在这样,被人看不起,”桃子半天嘟着嘴道,她也想不出来自己小姐会等到什么样的人家,在她眼里,自己家小姐就算是王妃也当得。

“被人看不起?那得看跟谁比,常妈妈不是说过么,寻常人家六两银子都能嫁个姑娘,一二十两娶个媳妇的多了去了,贾家都送了九十九两呢,不少了,”叶睐娘刚净过面,皮肤在昏黄的烛影里如拢了一层蜜脂,秋水般静谧的眸子中看不出一丝不满。

“您怎么能这么说,您可是叶家三小姐啊,咱们叶家四小姐里,哪一个能比你强?”可是她嫁的人家怕是连将来那个四小姐麦冬都不如。桃子想起那九十九两聘金就跟被烧着一般,“贾公子也太欺负人了,我让恒少爷找他去!”

“你回来,这大晚上的你瞎跑什么?!”叶睐娘将头上的一支银钗扔进妆盒,“我的婚事轮到你当家了么?”

“不是,小姐,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奴婢只是替您屈的慌,”除了多年前连枝的事叶睐娘发落过她一回外,再未像今天这样疾言厉色过,不由委屈的掉下眼泪,“你就这么认命么?”、

“去将常妈妈和李子都叫过来,”叶睐娘准备一次性将她们都解决了,若是这几个人带着情绪,将来到了贾家也是惹是生非的主儿。

“这话我今天只说一遍,而且是因为咱们是一家人才说,希望你们听清楚了,”叶睐娘示意这三人坐下,“与贾家的婚事并不是伯母主张的,”她垂下双睑,“是我点了头的,而且贾家的情况当时我就清楚的很,这一点你们天天跟着我,自然也知道。”

“我是你们的主子,在你们眼里,我自然是最好的,但在这京城里,像我这样的女子怕是家家都有,莫说叶家在京城什么都不是,就算是在洛阳,也不过是个中等人家,离了伯母一家,你们觉得我的婚事能得多少聘金?”

常妈妈其实这些日子心里也闷着气,当然她知道这事儿不怨张氏,只是在气叶睐娘糊涂,又特特向桃子问了对贾连城的长相的看法,怀疑自己养大的小姐是让男人的相貌给迷了心,现在被叶睐娘这么直白的一问,不由愣在那里,若是在洛阳,除非是寻个像吴家那样的大商户,不然中等人家,聘金就算是比九十九两多,但又能多到哪里?

看几人都不闷头不语,叶睐娘知道她们是听进去了,放软语气道,“我也想风风光光的嫁入高门,但那样的人家过着就一定舒心么?现在多好?贾家四房没钱,婆婆在我面前哪里摆起婆婆款儿来?其他三房咱们离的远些,谁还有我的日子过得舒服?钱是做什么用的?不就是过舒服日子的么?”

这话倒是极在理,常妈妈好歹也是活了半辈子的人了,经叶睐娘这么一说,怎么能想不出这桩婚事后面的实惠,虽然没有了面子,可是里子却是实打实的,小姐这进门就当家,背后再有张氏一族撑腰,以后在贾家谁还敢跟她说个“不”字?

“既然咱们把话说透了,你们也不要再有怨怼,以后到了贾家,万不可对四太太和未来的姑爷还有四小姐不敬,以后她们都是我的亲人了,”叶睐娘声音中透着浓浓的落寞,她也希望有一场轰轰烈烈的爱情,可惜没这个命,活了两辈子也没遇到,既然这样,这次就努力经营好婚姻,起码前世遇到的那种只会在女人耳边蜜语甜言便让她傻傻的全心付出的男人,今生再也不想遇上了,而那种明明手里有钱,却跟儿子媳妇处处计较的公婆,她前生的忍让大度,今生再也不会了,现在她有前世的人生经验,有前世没有的亲情,财富,简单富足一心一意的日子应该不是苛求。

翌日张氏请了自己这一方的媒人宁夫人与自己一并到贾府拜访,宁老爷调回京城后官升任五城兵马司副指挥,职在四品。五城兵马司实际是中、东、西、南、北五城兵马指挥司,各设指挥一人,副指挥五人,核城门扃鐍及夜行者和盗贼、妖言、街道、沟渠、囚犯、火禁等事,宁沁的父亲宁常省任西城副指挥使,是贾连城的上司,当然是隔级的,因为男方的媒人贾夫人另请了,张氏便请了宁夫人做了女方的媒人,也是借机与她打好关系,为侄女女婿的未来铺路。

“您是说要我们搬出去?”温氏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张氏,又慌忙去看贾夫人的脸色,“这,这事儿我真做不了主。”

搬出去她拿什么娶媳妇?这典礼酒席的,凭她一个从不出门也不经事的妇道人家,能操持下来么?而且,那也是要银子的。

张氏瞟了一眼坐在上首的牛氏,抿了口茶道,“前两日我家里的嬷嬷来看了,唉,回来一说我也愁啊,你知道,我们家三叔一房只有睐娘一个亲骨肉,嫁妆那是从她落地就开始准备了,单那张紫檀拔步床,”她冲宁夫人笑道,“宁夫人您是南边儿生的自然是知道的,那可是费了七八年的工才打成的。”

“是啊,”女人出嫁的婚床可是要住上一辈子的,家境好的人家,是女儿出生就开始张罗了,宁夫人出身江南,自然是再清楚不过,“没想到叶小姐的嫁妆里还有这个,这可不是一般人家都置的起的,我啊,为了能帮沁娘置那么一张,可是费了大力了,就这还没寻到紫檀,用了一般的酸枝木。”

“可不是,”张氏看到娄氏和林氏脸上的羡色,得意的一笑,“你说说,这是为人父母的一片心,我做伯母的能不成全?可是我家嬷嬷回来竟说贵府准备的婚房放不下?亲家太太,您给出个主意?我们娘家人可是没有苛扣闺女嫁妆的例。”

一百四十九、偶 遇

一百四十九、

温氏已经被“紫檀木拔步床”震的张大了嘴,她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就算是成天自诩名门牛家出身的贾夫人,陪嫁里也不过是一张罗汉床,现在自己的儿媳竟然带来了张拔步床,她不由激动的满脸放光,“哪怎么办?这嫁妆若是放不进来,”婚床是紫檀的,怕其他的家什也不会差到那儿去。

“所以啊,”张氏用帕子沾了沾唇,掩下心中的鄙夷,“我这不是发愁这嫁妆么?庄子铺子的都好说,再说了,我家睐娘可是下人也有十几号呢,这住的地儿…”

听到这些上首的贾夫人有些坐不住了,现在人还没进门呢娘家人就跑来耀武扬威了,“唉,我也是这么说,原来四房人少,没有地方住,我当大嫂的也不能不管,匀出间院子来也不是什么难事,但现在连城这婚事一办,添丁进口更是指日可待,我这儿怕真是留不了那么多人了。”

“可不是,那么多东西,那么些人,又不能不让进,”温氏已经被张氏什么十几号下人,庄子铺子的迷得找不到北了,“是得找个大地方了。”

“大夫人一早就将该说的都跟我说了,”张氏亲热的拉了温氏在一旁坐下来,“你们四房艰难,我们叶家呢,做亲看的就是人品性子,其他的只要人好,两口子齐心协力还有什么挣不出来的?我家睐娘可是要跟着连城凤冠霞帔做诰命的,所以啊,我这些日子让我志恒就在这城西找了处宅子,地方不大,也就两进大小,你们先搬过去收拾了,将来直接在那儿迎亲,也省得来回折腾不是?”

连房子都找好了,娄氏和林氏对望了一眼,不约而同的去看贾夫人的脸色,“亲家夫人想的可真周到,这几日我也是这么劝她的,眼看就是做婆婆的人了,难道还要让人领着过?总不成连孙子将来都给我带吧?”贾夫人不动声色的笑笑,给自己下马威,那也得她怕也行,她真愁甩不掉这群吃白食的,只是自己当初的打算看来是要白费了,倒是给这温氏找了个好媳妇。

“我也听说叶四太太不怎么出来走动,又没操持过大事,这样吧,反正我也成日闲着,咱们住的也不算远,要帮忙您遣人来说一声就行,贾夫人到底是当大嫂的,照看你们这么多年,哪儿会真的什么都不管?就算她人不到,自然也会派人来襄助四太太的。”宁夫人虽然是初到京城,但也是办老了事儿的,与叶家也算是拐弯儿亲,又收了张氏的重礼,自然会把事情料理清楚。

“那怎么敢劳动您,”宁夫人是贾连城上官的夫人,温氏自然带了十二分恭敬,连忙裣衽行礼,“是妾身愚笨,让夫人见笑了。”

将宁夫人送回府,张氏才扶了清寒上了自家的马车,都说儿女债儿女债,自己还欠了侄女的债,这场婚事看就是要比叶书夏和叶志恒的俭省不少,不过可一点都不省事。

“你兄长说了,那贾连城前次捕盗立了大功,日后前程是没有问题的,而且人也忠实可靠,在兵马司里风评不错,”烟秋月知道叶睐娘与贾家订了亲,亲自到叶府道喜。

李琎还真是了解自己,叶睐娘想起当年在景华楼“逼问”他的事,不由哑然,含羞道,“让你们操心了,”

“这有什么操心的?于你兄长来说,打听这个不过就是一句话的事,不过你真是连我也瞒了,他还真怕打听出来的消息不好,还得想办法将这门亲事给搅黄了。”烟秋月掩嘴笑道,自家相公对家里的妹妹也没有像对叶睐娘这么操心过,人和人的缘法还真是不好说。

“当时你不是伤还没好,”叶睐娘也实在不好意思连自己的亲事也去找李琎,那样还真把他当三姑六婆了。

“那次的事还没有好好谢你,”烟秋月诚挚道,“现在我们府上那位安生多了。”

“这就好,姐姐也可以好好睡觉了,”叶睐娘打趣道,烟秋月这次来气色还是不错的,起码不必再用厚厚的脂粉来掩盖黑眼圈儿。

“你也要想开些,贾家虽然贫寒些,只要人好就成,”烟秋月想起李琎打听到的情况,“贾公子只有母亲在了,寡母养家不容易,你将来要好好孝顺她才是。”看叶睐娘的面色倒不像对这门亲事有多么的不满。

叶睐娘一笑,也不瞒烟秋月,将贾家的情况一一跟她说了,听得烟秋月也一阵喟叹,“这也不能怪贾夫人,毕竟操了这么多年心了,分了家再帮着料理婚事,”她也辗转打听过,贾家家境实在一般,“这样也好,你一过门就能当家,也省得上面几头婆婆。”

“我也是这么想的,”还是过来人能理解自己的想法,“我也不求他能大富大贵,只要两个人和和气气的过日子,他的母亲和妹妹我自然也会当自己的母亲和妹子。”

“你做事没人不放心的,”烟秋月惋惜的看着叶睐娘,以她的品性和容貌,这样的人家真是委屈了,但愿那个贾公子是个惜福的,知道自己捡了个宝。

“姐姐你也要多保重,我等着抱小侄儿呢~”细心的叶睐娘没有放过烟氏眉间的一抹隐隐的忧色,但有些话尤其是别人的人生,她实在是不能问的太多了,起码明面,烟秋月的日子比以前好了许多。

“你就放心吧,听说你过些日子要回来洛阳去?”烟氏转了话题,“路上可是要小心些。”

烟秋月不愿这个即将出阁的妹妹再为自己操心,她从轻云亭摔下来的伤是早已好了,但这些日子却发现视力越来越模糊,而不间断的汤药也让她心里清楚自己短期内是不可能再怀孕了,所以烟秋月也不等李三夫人再嚷嚷,直接趁着她消停的这些日子将齐氏原先安排在李琎屋里的妖妖调调的女人都打发了,又正式给自己的丫头清潭开了脸,准她先生下庶子。

叶睐娘知道她不愿提不开心的事,笑道,“姐姐放心,这次三哥和嫂子与我一起回去,我想去跟爹娘说一声,”她的声音低了下来,在这时代,想在婚前带未婚夫到父母墓前上一柱香是不可能的了,怕是一入贾家门,将来回洛阳给爹娘扫墓的机会都少了。

烟秋月走后没几日叶睐娘便随着叶志恒夫妻上了路,谁想竟然在城门处遇到了也要带队出京的李琎,当下一番厮见,叶志恒因为当年叶书夏的事对李琎印象极好,又知道妹妹睐娘与这李琎一家关系极熟,便请了李琎在长亭处与叶睐娘相见。

“那天没听烟姐姐说你要出京?”夏日灿烂的朝阳下的李琎衣袂飘飘,温热的空气也压不住他华艳而清凉的气息,当真是丰神如玉,叶睐娘心下一赞,“这次看着不像是公事?”

“噢,家里的生意出了些茬子,我过去看看,”李琎浅浅一笑,羽翅般的睫毛挡住了眼中琉璃的光芒,“我说的是假话,你不用这么瞪我~”

“嗤~”叶睐娘轻笑出声,“你倒是老实,听说,”她用手一指皇宫方向,“身体越来越差了?”

李琎点点头,“她是米脂人,那边不太平了,我过去看看,”说罢将头转到一边,“这么热的天上路,你当心身体。”

看李琎的模样,这次出行怕是会有危险,他到底是做什么的?一个小小的翰林?叶睐娘强忍着心底的狐疑,“你也要当心,这世上最莫测的就是人心~”天边有不知名的飞鸟划过,叶睐娘怔怔的盯着天空,仿佛要记下那黑色的羽翼划出长长的痕迹,“有没有我能帮忙的?”

这次换成李琎在笑了,他向前一步,轻声道,“你会杀人么?抑或我杀人你收尸?”

“啊?这个,”叶睐娘吓得退了一步,才恍然明白过来李琎是在吓她,不由有些气恼,“我是关心你,真是那什么咬吕洞宾!”

看叶睐娘恼了,李琎也不敢再与她斗趣,“贾家的事想来你秋月也同你说了,贾连城人还算可靠,”他看着叶睐娘羞红的脸心里暗笑,这丫头也有害羞的一天,“贾家虽然人口多些,又都住在一处,但你身后有张家在,还有你烟姐姐和我,应该不至于太过委屈,”

“其实我也是这么想,”叶睐娘灿然一笑,“既然你说他人不错,我可是相信了,若是以后发现上当了,你可要负责!”

这与自己又有何干?又不是他保的媒,李琎一脸苦笑,“好,若是你以后在贾家受了罪,其它的不说,打架记得叫上我,以前我在这京城打架也算是小有名气的,对付个把总应该不在话下!”

“妹妹与李大人说什么呢?”苏璃一直远远的站在亭外,待李琎带了人离去,才过得问道,这里是一条大路,虽然他们出来的早,但路上还是有人行走的。

“他人面广,特意差人去打听了贾家的事,说那贾公子是个靠得住的,”叶睐娘掩口一笑,“其实我从来不求大富大贵,那些离我太遥远,只想着能过上哥哥和嫂子那样的生活。”

想是身边再无长辈跟着加上又是要见自己分别一年的双亲,苏璃一路都很兴趣,话也明显比在京城时多了,看着整个人都明亮起来的嫂子,叶睐娘不由暗叹,做人媳妇还真不是件易事,从私心里讲,张氏这样的婆婆已经很是不错了,可从苏璃的角度来看,怕还是不能真正的畅怀吧?

“妹妹想什么呢?”再过一天就到洛阳驿了,苏璃恨不得插翅飞回去,“咱们今天多赶些路,明天申时就能到家了。”

“好,”到底是在洛阳出生长大的,叶睐娘觉得到了这里,连空气中弥漫的气味都那么的熟悉和亲切,“就算是连夜赶路我都没意见。”

“看把你急得,”苏璃嗔了叶睐娘一眼,仿佛忘了自己刚才殷切的样子,“咱们回去还要到亲戚家里走动呢,自己先躺倒了不就失了礼了?”

“真是该打,妹妹竟然忘了嫂子是要到‘亲戚’家里走动的,”叶睐娘一副受教的样子,“妹妹一定不会耽误了嫂嫂到‘亲戚’家里走动。”女人嫁了人,婆家成了自己的家,娘家最亲的人反而成了亲戚了,想到自己那未知的婚姻,真的能事事如自己所料么?

苏璃被小姑闹了个脸红,“我说的是要到大伯家里去,”其实大伯可不能算是“亲戚”,被叶睐娘说中心事,她不免有些心虚。

“唉,为人子女的哪能不想念父母亲?”叶睐娘将头倚在车壁上,“不然伯母怎么会让嫂子陪着我们回来。”

车到孟津便直接进了最大的客栈,到底是出了几回门了,对外出打点叶志恒也算是颇有经验,早早就派了人定好了院子,“你们先去梳洗,晚上咱们一起吃饭,”叶志恒看着从车上相携下车的妻妹,“马上要到家了,到了我们好好歇歇。”

“没想到在这里竟然能遇到诚先贤弟,”吴均先叶志恒一行到的孟津,听订房的小厮回说似乎看到了叶家的人,因此他一到就在大门处等着了。

“是健常兄,”叶志恒对在这里遇到吴均也有些讶然,急忙去看叶睐娘,“健常兄怎么在这里。”

吴均的目光也落在叶睐娘身上,一年不见,她又长高了一些,眉目中已经完全褪去了小女孩的青涩稚气,想到在洛阳城门处她质问自己时那冰冷疏离却能穿透人心的目光,吴均心下黯然,“我也是从外面刚回来,听下人说贵府有人来订下处,就出来看看,这一年不见一向可好?”

苏璃得了相公的示意,领了叶睐娘与吴均见过礼后急匆匆的就往她们的院子里冲,引得叶睐娘一阵发笑,“嫂子慢走,后面又没有狼追,再说了,你走的那么快,难道以前来过认路不成?”

“你这丫头,”苏璃回头瞪了小姑一眼,“晚上咱们就在院子里用饭,不要出去了。”那吴均的眼神就像要焊在叶睐娘身上一般,她可不能让叶睐娘在自己身边的时候出什么事。

“知道了,”叶睐娘冲身后的松音道,“找个没人的时候跟少爷说一声~”

一百五十、拜 祭

第二天他们起了个大早,结了帐准备早些起程,谁想出门就遇到正准备离去的吴均,苏璃不由咬牙道,“还真是粘上咱们了,”说着也不与吴均打招呼,直接拉了叶睐娘上车。

墨菲定理啊墨菲定理,叶睐娘注意到了吴均脸上的惊讶绝不是装出来的,有些哭笑不得道,“人家怕也是不想让咱们不痛快,特意提前走。”

“也不知道他成亲了没有,”苏璃觉得一年不见,吴均看上去苍老了许多,“想是已经娶了冯小姐了。”讨了那样的老婆,也是个可怜人。

“应该是吧,”叶睐娘觉得自己对这个话题不宜多说,淡淡的附合道。

他们到了叶家之后歇了一日,便带了在京城备好的土仪去跟叶向荣一家请安。

长房这些年是一年不如一年了,叶向荣临老添了消渴之症,一年不见竟然瘦了许多,家里余下的生意都交到了二子叶志达手里,看到已经长成大人样子的二哥,叶睐娘不由一阵唏嘘,想到他们同在博望轩读书时的时候,兄妹相处倒也愉快,她私下和叶志恒还嘀咕长房也就二哥还算是个正常人。

“既然大老远回来了,都快坐吧,”小赵氏如今已经是这个家的老太太了,一身铁锈红的福寿纹褙子,人干瘦的不成样子,萎靡的坐在金安堂里,最心爱的大儿子已经废了,连个孙子都没给自己添,而一向不睦的二房儿子长得一表人才,娶了高门大姓家的女儿做媳妇,三房那个扫把星如今也定下了京城里的七品官,这老天爷到底是瞎了还是聋了。

“三弟妹快坐,睐娘真是长大了,”钱氏仿佛没有看到婆婆脸上的愤懑,含笑招呼妯娌和小姑,“我昨天听说你们回来了,想着怎么也要缓缓劲儿再过来。”

“三姐姐,京城真的比咱们洛阳热闹许多么?”四小姐麦冬凑到叶睐娘面前,“我听你们那边提前回来的婆子说,你和三嫂还有二姐在京城开了好大个铺子?什么时候带妹妹过去看看啊~”三姐进了京城就能和七品官定亲,自己将来若是也去了,说不定二婶也能给自己寻上这么门亲事,“听说三姐夫人长的也很俊?”

“只是闲时打发时间罢了,你别听她们瞎说,”叶睐娘看着这一脸热切的小姑娘,忍不住往后缩了缩身子,这丫头自己还是离远些好。

“快别离三小姐那么近,”赵氏还是一惯的毒舌,“人家现在是京城里的人了,下半年还要做官家太太,岂是你这等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能巴结的?!”

一句话把两个人都骂了,叶睐娘也不与她计较,仿佛什么都没听到一般只专注的打量金安堂内的布置,看上去依然是明晃晃的,但却透出一股颓败和死气。有一种人,最好的反击就是无视她,她千百种方法折腾,为的不过是别人的关注。

几个象征性的说了些家长里短,叶志恒便起身告辞,只说临行再来告辞。

“睐娘别跟她一般见识,”出了金安堂钱氏连忙赔礼,拉了苏璃又道,“让弟妹见笑了。”

“大伯母不是一直都病着么,”叶睐娘微微一笑,似在帮钱氏解释,“倒是让大嫂子你受累了。”

钱氏的日子也很不好过,家计已经完全交给了叶志达,叶志远是彻底废了,成日除了喝酒就是和女人混在一起,如今赵氏做主给叶志达定了自己的娘家侄女做媳妇,也是下半年办事,看赵家前两代的女儿,怕这个侄女也强不到哪去,“不过是活着罢了,”钱氏的话里透着浓浓的无奈。

从长房回来叶志恒就命人准备了三牲祭品,带了妻子和叶睐娘到首阳山祖坟与叶向荃夫妇扫墓。

叶家的祖坟就在北邙之上,有道是“生在苏杭死在北邙,”北邙历来都是风水宝地,到了山下,早有族人在那儿等着了,大家见了礼,便领了三人往山上去。

“看到没,那边?那是莺莺冢,”叶睐娘指着不远处一个光秃秃的小坟包,轻声跟苏璃道,“就是《莺莺传》里的崔莺莺小姐。”

苏璃不是本地人,自然不会知道那个戏文里的小姐竟然埋在此处,“真的,《西厢记》里不是…”说到这儿她脸一红,望走在前面的叶志恒处偷望了一眼,无论是《会真记》还是《西厢记》闺中女子都不应该知道的。

“以前来扫墓时爹跟我讲的,”叶睐娘自然看懂了苏璃那欲问还忍的表情,放低声音道,“爹说其实《西厢记》是后来改的,真实的是莺莺小姐终被弃之,死了就埋在这里,一代佳人最终不过一抔薄土,老家的人都是这样传说的,所以别看就个孤坟,也没有人平,一直留在那里了。”

苏璃在娘家时了也是饱览群书的,私下里背着母亲也没少看这些“少女不宜”的杂书,这一点自然是知道的,但书上的莺莺小姐就这样出现在自己眼前,不过一个土馒头,这要冲击让她也是感慨颇多,呆呆的望着那孤零零的坟丘有些愣神儿。

“薄情年少如飞絮,”叶睐娘拉了拉苏璃,“咱们快些跟上去吧,哥哥叫呢~”她真有些后悔跟苏璃说这个了,这个文艺女青年,怕回去非写首诗或抚支曲子寄托自己的感触不可,记得当初父亲跟她说这个的时候,她只有两个感触,一是在她印象里,这些是要禁书偷偷看的,知道也要装作不知道的,为什么父亲会给自己讲这些,二是古代的女子好可怜,若是在现代,从高中开始就谈恋爱的女人一生里碰到个渣男实属正常,吃一堑长一智后咱们重出江湖就可以了,而古代的女人,却是要付出一生的代价。

在这寂静的山路上叶睐娘忽然明白了当初父亲跟自己讲这些的用意,顿时整个胸口都被酸痛胀满,她连忙将头转到一边,让山风吹干眼角的泪花。

叶志恒三人先到了叶老太爷与赵氏坟上祭拜了,才又到叶向荃夫妻坟前。

叶志恒是三房的嗣子,他与叶睐娘亲手将祭品供上,又带了苏璃与叶睐娘跟叶向荃夫妻磕了头,将叶睐娘的婚事与父母细细禀报了,才安静的退到一边,“咱们再到父亲坟上看看,”这里埋的除了叶老太爷及他的两个妻妾,叶向荃夫妇,还有叶志恒的亲生父亲叶向高。

叶睐娘静静的看着那座坟茔,生同衾死同穴,魂魄亦相随,自己这一世的爹娘也算是让人羡慕的一对了,只是叶睐娘是个贪心的,依然觉得老天待他们何其不公,这死后相依千年到底不如生时携手数载,他们一家的幸福时光太短暂了,叶睐娘拿了一张冥纸轻轻的压在他们坟头,自己有幸有了来生,就一定要幸福的活着,但愿父母亲也在另外一个世界幸福的活着。

来时叶睐娘已经与叶志恒说好,她要到藏云庵去住上几日,因此出来时她自己就带了箱笼,叶志恒知道妹妹在家时就是这样的习惯,时不时的要到藏云庵去小住数日,抄抄经文,所以夫妻两人也没有回城里,而是直接将叶睐娘送到藏云庵,约定了接她的日子才打道回府商量着陪苏璃回门。

藏云庵地方偏远,来上香的多是附近的村人,叶睐娘她们像往常一样,见过主持师太后,便由小尼姑带着住进了隐香院。

“小姐,”桃子听那小尼姑走远了,立马向正屋的佛龛处跑去,这一年多不来,她还真怕有什么闪失,当初知道了这隐香院藏着小姐的体己,桃子恨不得剃度了来藏云庵出家,帮叶睐娘看着这笔财富。

“你沉住气,若是丢早就丢了不差这一会儿,一会儿小师太还要来给咱们送茶水呢,你消停些吧,”叶睐娘嗔了她一眼,这藏不住心事的性子,这么多年了也不长进。

“你就小声点吧~”常妈妈与李子抱了铺盖后脚进了院子,“老远就听到桃子在喳喳了,幸亏这里平日并没有多少人来,又是个庵堂。”

桃子也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连忙接过常妈妈手时的妆匣,“我不是什么都没说么,我去帮姑娘安置,”说完缩着脑袋进了内室。

“唉,这桃李二人忠心是有的,就是心机差些,”常妈妈摇摇头,“不过也好,省得背着小姐整出什么幺蛾子来。”

自己又不是要进什么深宅大院,叶睐娘安慰的笑笑,“妈妈说的是,我最喜欢她们二人的也就是这一点,心思简单,人也干净。”

藏云庵里入夜的早,隐香院里也一样,早早就灭了烛火,只是紧闭的门窗内却是另一番景象,常妈妈看着叶睐娘命桃子和李子将佛龛移开,轻轻掀起了地上的灰色地衣,再用带来的工具撬起一块青砖,那青砖从远处看是一大块,只有藏东西的人才知道,在浮纹处是可以撬起来的。

“东西还好好的在呢~”桃子擦了把汗,仰头笑道,“可担心死我了。”桃子恨不得立马将那几只匣子抱出来亲上两口。

一百五十一、私 藏

有句话叫“夜长梦多”,时间长了什么事都会发生,叶睐娘以前也是很担心哪一天万一有人无意发现了这隐香院中的秘密,真是被洗劫一空自己也无处报官,到时才真的是打落牙齿和血吞。

但她又实在想不出更好的办法来,这地下所埋的除了一块块金砖还有世面上也少见的金刚石,也就是后世所说的钻石,若是拿到张氏面前,她不敢保证自己这个伯母会真的不动心。

这次张氏给她准备的嫁妆单子她也看过了,确实是比分家产时父亲立下的丰富许多,但她发现张氏不动声色间将原本父亲与她说好的开封的铺子也算在抚养费里时,叶睐娘有些黯然了,当初父亲真是事事都虑到了,就连自己出嫁时二房的添妆礼也算到了,他知道张氏爱面子,所以事前就准备了两间店铺,结果现在二房的添妆只是一副红宝石的头面和时新布匹。当然,叶睐娘也没有打算再去跟养大自己的伯母争执这些,为了自己的婚事她做的已经够好了,那处铺子依叶睐娘的猜测和叶书夏看到自己时的表现,应该是又添到了她的嫁妆单子上。

只是有张氏这些作为在,叶睐娘真敢再把这些东西捧到伯母面前去,只怕到时候连父亲也会被张氏恨上,毕竟叶志恒做为三房的嗣子,除了提前划出来的叶睐娘的嫁妆,叶志恒是要继承三房全部家产的,若是发现叶向荃还为女儿私留了这么一大笔,怕是亲人都会变仇家了。

“唉,常妈妈,你说这些东西怎么办呢?还放在这里?”叶睐娘看着紫檀雕花匣子里的古玉扳指儿和据说是盛唐时期的玉佩,这些是当初叶向荃存在当铺里的,叶睐娘稳定下来后,嫌那样放着利钱太高,便偷偷命李妈妈去赎了回来,一并放在了藏云庵。

“这东西若是不过明路,说是谁的都行,我看三少爷也是个厚道人,不惹跟他说了,带回去添在您的嫁妆上,”常妈妈咂着牙花子,盘算着怎么来对自己小姐才是最好的,“就怕夫人到时候不高兴。”

为了保障自己的最大权益,叶睐娘可是仔细向张氏讨教了持家之道,顺便也弄清了这古代的婚姻法,尤其是对女方财产的界定,现在的问题是,这些东西只有上了她的嫁妆单子才能合法化,但上了嫁妆单子,恐怕就把张氏给得罪死了,而叶向荃为女儿隐匿财产也确实是合乎人情但不合法理,若不上单子,这些东西怎么能拿出来?

“好了,妈妈别愁了,”叶睐娘将那个紫檀木的匣子拿了出来,“这些东西我带走,至于这箱金子,咱们过几日走时,再给主持一百两的香油,爹娘的长明灯还要再点着,这院子咱们也要继续包下去。”

一百两银子够这些尼姑们吃香喝辣十来年了,“小姐,当初说好的,每月五两,现在您给这么多,”万一那些尼姑起了疑心,反而会坏了事。

“无妨,反正在洛阳人眼中叶家二房也是靠着舅家才没有像长房那样败了,咱们既然是京城回来的,自然要比以往大方些,适当的散些浮财与人,免得人心不平,”叶睐娘道,“至于这些,我去跟三哥说是当初父亲留给李妈妈保管的,想来这些珠宝,就算是不凡些,伯母也能理解。”

叶睐娘来的时候已经让人去庵下李妈妈守的田庄与她送了消息,第二日李妈妈就带了自己儿媳妇陈氏和孙女来了,叶睐娘一看,她那儿媳也是个老实本分的,在婆婆面前连个大气都不敢出,忙命桃子取了对赤金镯送她,又与那叫招娣的小丫头了一对梅花锞子,才让陈氏领了女儿出去,自己留了李妈妈说话。

“小姐赏得东西太贵重了,”李妈妈嗔了叶睐娘一眼,“那东西哪里是她一个庄户人家都戴的?”

“看妈妈身体这么好,说明李嫂子是个好媳妇,原该我谢她,”叶睐娘语意诚挚,自家这几个老家人,对自己是一片真心,“若是做活戴不得,留着过年过节戴戴也是好的,”没有女人不爱漂亮的首饰,庄户人家的媳妇也是女人。

李妈妈又细细问了叶睐娘定亲的人家,倒也没有多说什么,“可惜我年岁大了,又不懂得京城的规矩,真怕去了丢了小姐的脸面,我就留在这儿与你好好守着这庄子,有我在,一粒粮都短不了小姐的。”

“您只要好好保重身体就行了,”叶睐娘“不满”的瞪了李妈妈一眼,“我还能不相信李家哥哥不成?父亲将庄子交到你们的手上,就是对你们放心。”

李妈妈听到叶睐娘提起故去的三老爷,忍不住抹了抹眼泪,“三老爷是个再好不过的人,若不是他当年给我们当年的花大价钱看病,哪还有我们李家满门?这恩情就算是还上几辈子也还不完,还有我家满仓,若不是跟着三老爷在铺子里呆过几年,哪能识文断字儿的当庄头,后来又给我们脱籍…”

叶睐娘知道李妈妈这感恩的话一但开始,不把父亲和母亲的桩桩件件讲上一遍,是刹不住车的,但她不忍打断她,已经太久没有听到父母的事了,她有时候都忘记了自己曾经也是个被人爱着的孩子,仿佛又回到了从前,只身一人跟着奶奶,什么事情都要靠自己,说话行事都要反复想过,生怕稍有差池迎来的不是宽容包容,而是指责和耻笑。

“看我,只顾自己说了,把小姐都给惹哭了,是老奴该死,”半晌李妈妈才从漫长的回忆中走出来,看到已经是泪水涟涟的叶睐娘,忍不住扯了绢子给她擦脸,“都怪我,现在老爷和太太终于要看到小姐出阁了,他们在天上看着不知道多高兴呢~”

“嗯,妈妈放心,我一定会过得很好的,”叶睐娘强笑道,“待我站住脚了,让人接妈妈过去看看。”

“好,好,不用你接,等到过年与你们送年礼时,我跟着我们有老二一起去给小姐拜年~”

又絮絮说了一会儿,常妈妈进来说是藏云庵的小师太送斋饭来了,叶睐娘请李妈妈与自己一道坐了,又细问了李家这些年的情况,并将自己初步的打算与李妈妈商量了,听李妈妈也赞同,便想着怎么跟叶志恒开口。

临走李妈妈要将自己八岁的小孙女招娣留下来服侍叶睐娘,被叶睐娘坚决拒绝了,别人家卖儿卖女是生活所迫,没有办法的事,但李家眼看日子过的不错,不能因为要报恩就让原本无忧无虑的小姑娘忽然就成了服侍人的奴婢,招娣还是过着自己奔跑在山野间的快活日子,待年龄到了,找上一个忠厚本分的青年嫁了,过自己美满的人生,而不是将自己命运交到旁人手里,从此为奴为婢生死由人。

叶睐娘在藏云庵为父母做了三天的法会,又虔心诵了七日地藏经,才跟了叶志恒回到家里。

苏璃在娘家住了几日,整日与母亲守在一起,叶睐娘乍一见,觉得她又回到了初见时那小女儿的时光,不由笑着对叶志恒道,“反正家里也没有长辈,不如让嫂子再在大娘那里住上些日子,咱们走时将她接回来就好了。”

叶志恒也知道苏璃思亲之苦,不由颇为意动的看着妻子,却被苏璃看了回来,“你莫要听风就是雨的,妹妹是个小姑娘不懂事,我做长嫂的再不懂事娘也不会愿意的,哪有将相公和小姑丢在家里自己住娘家的?”

“嫂子,我不是那个意思,”叶睐娘纯是一片好心,听了苏璃的话才知道这个建议简直就是给苏璃找骂。

“我当然知道,”苏璃拉了叶睐娘道,“我怎么会不知道你的苦心,只是这样做确实不妥,不光是我,就是你,将来进了夫家,就是夫家的人,当处处以相公为重,不要再老想着娘家,”自她嫁到这个家里,与叶睐娘十分投契不说,叶睐娘还或明或暗的时时帮她,这份情她一直记在心里,所以能提点叶睐娘的地方她也是当说则说。

生是你家人死是你家鬼,叶睐娘心里有些不以为然,而且她也知道自己做不到这么“公而忘私”,但还是点头表示记下。

“妹妹还有一事想跟哥哥说,”叶睐娘示意桃子将手上的紫檀木匣子,她将那个匣子打开推到叶志恒面前,“这些东西是当年母亲留给我的,只是一直放在了李妈妈处,这次回来,李妈妈交给了我,哥哥你看…”

叶志恒一时有些不明白叶睐娘的意思,好看的浓眉微微扬起,“既然是母亲留给你的,妹妹只管收着就是,”难道连这个都要跟自己分?

苏璃嗔了自家相公一眼,才转头对叶睐娘道,“这原本就是婆婆留给你的东西,这次回去自然要添到你的嫁妆上去。”她看到这些东西就明白了,这定然是当初三房怕二房会亏待自己女儿,才特意为女儿又留下的,那东西没有几件,但件件都不是凡品,就算是她的嫁妆里也寻不出同样的来。

“是啊,这些东西我回去就跟母亲说一声,加到你的嫁妆里,”叶志恒道。

叶睐娘将那几粒钻石和一只古玉螭纹佩捡了出来,“这几样我想留下,其他的还请哥哥帮着换成银子。”

一百五十二、故 人

听叶睐娘这么一说,连苏璃都愣了一下,“睐娘,这些东西你要卖了?你要那么多银子做什么?”贾家虽然穷些,但也不至于让妻子未过门就卖嫁妆,若真是这样,苏璃都要斥责叶睐娘贤惠的过头了。

“嫂子别恼,”叶睐娘看出苏璃是真的生气了,忙拉了拉她的衣袖,“我是缺银子,但不是往贾家带。”

待叶睐娘将自己的打算说完,叶志恒只觉眼眶微酸,自己这个妹妹才十五岁,就开始步步为营的打算将来,而且她这样的打算似乎还没有嫁进夫家就开始为自己留后路,“你将来自会过得很好,何必要做这些事,万一以后给妹夫知道了,夫妻反而生下嫌隙。”

叶睐娘是活过两世的人了,前世虽然也只有短短的三十年,但贵在现代社会资讯发达,女人也成日出门谋生,听的看着自然也多了去了,这丈夫娶了富裕的妻子,不但不因妻子让他少奋斗了几年而格外善待妻子,反而将妻子的财产视为自己的,为所欲为随意挥霍,甚至于花光吃尽之后逼妻子去娘家讨要的事情她身边就发生过,她对贾连城了解的还是太少,不足以让她倾心相交,在没有掌握全局前,为自己留下些余地。

“妹妹就是为了不让夫家生下嫌隙之心才这么做的,”叶睐娘已经想好了借口,“哥哥你也知道贾家四房的实际情况,若是两家差异太大,妹妹恐怕将来贾公子和四太太心里有疙瘩。”

叶志恒也是传统的古代男人,自然明白了叶睐娘的顾虑,“你说的也是这个理,只是不若再给你置上两间铺子,倒比田地出息好些。”

买田还是置铺并不是关键,叶睐娘微微一笑,“铺子的事太过繁杂,妹妹怕管不过来,就算是置些田地,也是想着挨着哥哥的庄子,以后一并交给哥哥打理,”说着冲叶志恒一福身,“你可不能不管妹妹。”

叶睐娘很少这么“客气”的拜托自己,叶志恒只觉肩上的担子格外沉重,郑色道,“妹妹只管放心,我这就帮你办,每年自会将帐交到你的手上。”

“妹妹还有一事相求,”叶睐娘看了一眼苏璃,“这买地的事还请不要告诉别人,大家只当没有这回事就好。”

不要告诉别人?苏璃一愣,这个妹妹还是用人不疑,这匣子里的东西,怕要值上个千两,换上个中等的庄子是绰绰有余的,就这样就交给自家了,“你放心,我明白你的意思,”既然小姑这么信任叶志恒,他们也不会做那种昧良心的事情。

苏璃又从那匣子里捡出几颗颜色匀净的红蓝宝石和未镶的碧玺,“这些只怕卖的急时也作不出好价钱来,而且等你用时也未必就能再寻来这么好的货色了,还是留下来吧。”

叶睐娘无论前世还是今生对这些贵重珠宝都没有什么研究,从善如流道,“嫂子再帮我看看,你说留什么就留什么好了。”

一切说定之后,叶睐娘算是松了口气,至于这田庄以后会怎么样,她对叶志恒为人还是绝对有信心的,最起码,比对她未来的老公要有信心的多。

隔日吴家送来帖子,说是听闻叶家人回乡,请他们过府做客,苏璃已经得了消息,吴均已经在去年娶了冯幼薇为妻,这次给她们下帖子的就是这位吴家少奶奶了。

“回来了,怎么样?”叶睐娘在二门处接了苏璃,“哥哥没一起回来?”

“噢,他听中人说有个不错的庄子,将我送到门外就跟着去了,”苏璃摆摆手,叶志恒对自己这个妹妹的事是分外上心,没几日已经看了几处庄子,连首阳老家都送了信儿去,只说自己要再置些田地。

“辛苦哥哥了,”叶睐娘有些不好意思,叶志恒做事虽然慢,但比别人更有恒心和耐心,也更加认真,“今天在吴家还好?”

苏璃自然知道她的意思,因与吴家有那么一段过去,叶睐娘这次并没有跟着苏璃出行,理由很直接,就是定了亲的女子不宜再出门交际,这让本来想以胜利者之姿出现的冯幼薇大失所望,完全没有了待客的兴致。

“吴家待客向来很隆重的,”苏璃抿嘴一笑,也不跟叶睐娘说细节,“吴少奶奶又是个好客的,自然用尽了心思。”

叶睐娘点点头,那姑娘放着自己这么好的哥哥不要,还不是看上了吴家的银子,现在也算是心想事成了,“不知道姮芳可好,她一定怨我了吧?”这怨的可能还不止是自己没有到吴家做客。

“她过两日会过来看你,到时你们慢慢聊,”苏璃笑着点头,“她是个直脾气,”说着声音低了些,“与吴少奶奶看着处是不好。”其实在苏璃今天观察来看,冯幼薇这桩婚事也幸福不到哪去,想到自己与相公到现在连脸对不曾红过一次,叶志恒对她是百依百顺疼爱有加,不由脸上绽出一抹笑意,而对当初一处搓和他们的叶睐娘更是亲热了几分。

叶睐娘和苏璃都没想到第二天吴姮芳就来了,更让她们意外的是同来的还有冯幼薇,看着一身立领盘扣五彩缂丝裙衫,望仙髻上前戴赤金八宝大凤钗,后压了赤金累丝金刚石分心,斜插蝙蝠头赤金红宝石步摇,长长的珠翠流苏摇晃生辉,在日光下晃得人张不开眼睛的吴幼薇,叶睐娘不由感叹她也算是求仁得仁了。

“我不过是想着姮芳一个女孩子不方便独自出门,才抛下手中的事来陪着,你们不用都跑出来迎接,”冯幼薇看了一眼叶睐娘,用绢子掩了红唇,勉强掩饰了面上的得色。

“吴少奶奶说的哪里话,”苏璃不动声色道,“到二门处迎客是必有的礼仪,就算只是姮娘来,我们也是要来迎一迎的,何况睐娘和姮娘又是极好的。”她有什么过人之处,好好的一个官宦家的小姐宁愿成了商人之妻,竟然自以为是的想着大家是因为她才出来的。

“睐娘姐姐,昨天你也不肯过来,”吴姮芳早就不耐烦冯幼薇的啰嗦,直接挽了叶睐娘的胳膊,“你不知道我多伤心,你一走,我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了,”说着横了冯幼薇一眼,自从冯幼薇进了吴家,处处端着大家闺秀和长嫂的派头来教训她,两人都不知道吵过多少架了。

“哪儿有你说的那么可怜,姮娘你这么一说,我还以为你人缘差到只有这一个朋友呢~”叶睐娘笑着打趣,“看我嫂子可是不高兴了。”

“当然不是,”吴姮芳冲苏璃一笑,“苏姐姐可不要误会,只是妹妹格外喜欢你们罢了,只可惜你们过些日子又要走了。”

吴姮芳说的倒是大实话,她们家是豫西一带的首富,来往巴结的人也不会少,但那些商家出身的姑娘往往目的明确,让自幼就请了教养嬷嬷教导规矩的吴姮芳有些不耐,而那些官场上的世家小姐,同样也不喜欢她,这样吴姮芳不上不下的就落了单,而叶睐娘从来没有多少门户之见,又善于倾听会聊天,苏璃更是没有一点名门的架子待人和气,吴姮芳与她们格外亲些。

大家到了苏璃的清风居,重新见礼之后才分主宾坐下,冯幼薇冲自己身边的丫头使了个眼色,才对苏璃道,“昨天听叶少奶奶说叶三小姐下半年就要出门了,想来我们远在洛阳也是看不到了,到底认识一场,我既知道了”她一指那那丫头手里捧着的一个刻鱼跃龙门纹红木样匣子,“今天过来是给叶小姐添妆,小小意思。”

那丫头得了主子的命令走过叶睐娘面前一礼道,将那红木匣子放在叶睐娘身旁的桌子上打开道,“这是我家少奶奶赏姑娘出门用的,恭喜姑娘得了贵婿。”

叶睐娘一看那匣子,只见里面是一套赤金点翠头面,脸不觉拉了下来,在大顺,姑娘和小姐是分的清楚的,并不像明清那样,可以混叫,在这里,大丫头们可以称姑娘,布衣百姓商户之女称个姑娘,而像叶睐娘这样的,虽然不是什么官家之女,但好歹也是养在张氏身边的,识相的谁不叫声“叶小姐”?现在一个丫头竟然说什么她家少奶奶赏姑娘的?哪里是来给自己送礼,分明就是来打脸了。

“我听说睐娘妹妹嫁的是个七品把总,怕是禄银不会太丰,”冯幼薇得意的用云锦帕子沾了沾唇,“这套头面不说做工,足金九十九两,将来有个周转不及之时,剪了就能当银子使。”

“吴少奶奶真是多虑了,”苏璃已经是满脸不悦,直直的盯了刚才的那个丫头,“吴少奶奶身边这个丫头怕不是家生儿吧?”

冯幼薇掩唇一笑,她知道自己让丫头说的那个“赏”字惹恼这一家了,哪有怎么样?自己父亲虽然没有像设想的那样留任洛阳,而是调任凤阳府,但依然是个五品官,自己又嫁了豪富之家,叶家姑娘拿什么跟自己比,就算是打了她们的脸又如何?两个白身能将自己怎么样?“叶少奶奶眼拙了,这是我从家里带过来了的陪嫁丫头。”

一百五十三、不自知

“噢~”苏璃恍然大悟,“那看来是冯家不会教奴才了,我原想着吴少奶奶就算是出身寒门,但冯知府到底也鱼跃龙门多年,该懂该教的规矩也是明白的,原来,哼,到底是没有什么根基的人家,如此直白的道理都要人提醒,幸好今天是在我们叶家,到了别处,”她同情的看着吴姮芳,“原想着吴家得了读书人家出身的女儿,没想的反而添了累赘。”

“可不是么?”吴姮芳刚才就想说话了,只是被叶睐娘拉住,她这个嫂子自进了吴家,处处以高门显族自居,看不起自家是商户出身,动不动就跑回娘家告状,也不想想当初是谁上赶子要嫁商户的?连母亲海氏都被她拖累的在祖母那里吃了不少挂落,直叹不是娶了个媳妇而是招来了个瘟神,要不是哥哥在背时偷偷花了银子在冯知府的任职上做了手脚,把他打发到了凤阳,怕自己家里还不消停呢,“真不知道亲家太太是怎么教的,我哥哥别提多可怜了~”

“你,你敢这么说我,我是,”冯幼薇拍案而起,横眉立目的指着苏璃,要不是顾着身分,怕就要挥拳相向了。

“你是你是什么?你是洛阳商户吴大郎之妻,吴公子现在也不过是个白身,”苏璃也站起身来,商户想改出身也待等个三代,“我公公在时是五品知府,我婆婆现在也有诰命在,我们叶府也是官邸,而我家小姑,以后的夫婿现在也是七品官身,睐娘以后也是会有敕命加身的孺人,你凭什么到叶家在我小姑面前撒野?!”她转头盯着那个丫头道,“我念你小门小户出身,没有人教你规矩,又是别人家的奴才,今天便饶了你,若搁着我们叶府的规矩,以奴欺主,打死勿论!”

那丫头以前也见过苏璃几回,只当她是个和顺安静的性子,哪里会想到变了脸也凶悍至此,早吓得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可怜巴巴的望着自家小姐。

“你,你,”冯幼薇胡闹可以,若是与这些饱读诗书的人赛口舌,根本就不是对手,想了半天也崩不出一句整话来,转头看向自己小姑,“姮娘,你就这么看着我被人欺负?!”

“哎呀嫂子,”吴姮芳一脸紧张,“我是个未出阁的姑娘,怎么能与人口舌?亲家太太可能不管你,我若这样,娘知道了非打死我不可,再说了,今天是你非要来的,人家又没请你,”说着捧了绢子准备开哭。

刚才她想拦着,但叶睐娘拉她不让她说话,吴姮芳就明白过来了,自己开口也是再饶进去一个,何况这个嫂子根本就不得吴家任何一个人的喜欢,哥哥早养了外室,母亲自从侄女海姨娘被冯幼薇打胎搞得一尸两命开始成日想着等吴家老爷致仕就休了这恶妇了。

被冯幼薇闹了这一番,大家也都没有了什么兴致,吴姮芳略坐片刻就告辞走了,叶睐娘知道自己就要嫁人,而吴姮芳也在家里待不了几年了,悄悄让她改日再来,自己下厨与她做些小菜两人喝上两杯,喜得吴姮芳满天云彩都散了,直说她寻了机会就再来叶家。

“嫂子你今天是这个,”待送走了吴家姑嫂,叶睐娘亲热的抱了苏璃的胳膊,冲她伸了个拇指,她以前只当苏璃性子软和,是个吃了亏也不知道反击的人,今天算是见了真章了,当时吴幼薇那番作派下来,苏璃立马还击,让她小小吃了一惊。

苏璃按下她伸出来的拇指,瞪了小姑一眼道,“难道叶家让人打了脸我还不吭声?等着你这个未出阁的小姐跟人斗口?”

“嘁,拿出套金头面就想压人了,”苏璃满脸不屑,冷冷道,“那东西她自己留着周转吧,我看用不了多久就用得上了。”

“嫂子什么意思?”仇人的八卦听着最爽,“我看今天姮娘对她那个嫂子也不怎么客气。”若论常理,不管在家里怎么样,在外面是应该枪口一致对外的,就像这次,冯幼薇言行不当,吴姮芳也应该帮着兜回来才是,而吴姮芳却直接将她对这个嫂子的不屑表现了出来。

“海家的姨娘年初没了,一尸两命,”苏璃蹙眉道,“这吴家也乱的可以,幸亏,总之那家里实在是太乱~”幸亏妹妹没有进了那样的人家,冯幼薇出手太狠,但吴家正妻没过门就纳了姨娘,正妻没产子姨娘先有了身孕,也确实没个规矩,她是个出嫁的妇人听到的八卦自然也多些,吴家父子二人如今在外面都是养着外室的,若是叶睐娘嫁到吴家,怕现在自己婆婆都被气过去了。

“璃娘,睐娘,快来尝尝咱们自己种的西瓜,”两人正说话,只听叶志恒外面回来,“去年咱们不在,没有吃上,今年井打好了,这西瓜可是长的好。”

将山上旱地改种了西瓜,叶志恒可没少花心思,去年因为没有亲眼看到,还遗憾了许久,今年在洛阳,他自然不会忽略,头茬瓜一熟,亲自跑到山上看庄户采摘,“快来,我在地里尝了,虽然个头不大,可是赛蜜甜。”

听得叶志恒种的西瓜有了好收成,两人都十分高兴,苏璃更是命人打赏了送西瓜来的庄户,让自己身边的嬷嬷随关他们去挑了几个湃在井水里,一番安排下来,叶志恒已经和叶睐娘说开为她置庄子的事了。

“那地方别说是健常兄介绍的,但我去看了地方和大小确实都十分好,夹河滩的良田,旱涝保收不说,而且这一片水稻最好的就是那里了,所以价钱确实是不便宜,”叶志恒寻问妹妹的意思,困为是吴均推荐的,他心里也有些膈应,但这样的良田又是可遇不可求的,不要又太过可惜。

这几日李妈妈一直跟来陪着自己,叶睐娘从她口里对洛阳附近的情况也熟悉了许多,知道叶志恒说的地方确实是自己老家邻近的好地,只是这样的田地原来的主家竟然要卖?“这样的地原主为了什么事要发卖?”

“嗯,明天我去见见那家主人,”叶志恒颔道,“我到时再请个懂行的与我同去。”

叶睐娘卖地的事情进行的格外顺利,一匣子珠宝古玩换得了五百亩旱涝保收的良田,叶睐娘觉得十分划算,桃子却有些不舍,“那些东西都是老爷留给小姐的,这样卖了太可惜了。”

“傻丫头,什么也没有地保险,”李妈妈在乡下呆了几年,早与土地有了感情,“那东西不当吃不当喝,除了摆摆看看,有什么用处?”她已经从常妈妈那儿知道了贾家大概的情况,虽然未来的姑爷是个七品官,但家里颇为拮据,她随着三太太连氏已经看多了赵氏的嘴脸,真怕叶睐娘再遇到个贪图媳妇东西的婆婆,到时候小姐面皮薄,东西若是让人诓了去,还不如就这样放在洛阳,那边手再长,也不可能卖了媳妇的嫁妆。

而三少爷叶志恒是常妈妈看大了,两房家产加起来,这五百亩地他是不会看到眼里的,而且这孩子品性纯良,断然不会是个败家的,小姐这些东西放在自己兄长手里,确实是可靠的很,若是将来添了小少爷,自然会要回去的。

料理了家里的杂事,叶睐娘便给吴姮芳下了贴子,说是要走了,想跟她道个别,叶睐娘的婚事就定在年底,在洛阳也不宜再多停留。

吴姮芳接了叶睐娘的帖子,立马禀了母亲要到叶家做客。

“叶小姐请你过去?”吴均难得在家里一趟,听到吴姮芳的来意,眉头微动。

海氏现在已经后悔的肠子都青了,现在冯家的势力没有借上,倒是赔了侄女和孙子进去,为这个事,海家也没少跟她脸色看,海姨娘再是个庶女,也是她大哥的亲生骨肉,就这么没了,娘家怎么肯善了,最后还是吴均出面与海家谈了,又罚了冯幼薇跪了三天祠堂算是交待了过去,但这个心狠手辣的儿媳却让海氏恨透了。

“姮芳准备准备明天就去吧,听说叶小姐也定好人家了,咱们离的远,明天别忘了给她添妆,”海氏嘱咐道,若是娶了这叶小姐进来,儿子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十天半月不着家。

“这次可别让嫂子跟着了,”吴姮芳一嘟嘴,看着一旁面无表情的冯幼薇,“那天嫂子倒是特意去给人家‘添妆’,拿了套九十九两的金头面‘赏’人家,讨了好大个没脸,若不是今天睐娘姐姐下帖子,我都没脸再见她了,”吴姮芳给冯幼薇添堵那是不遗余力,当年若不是她从中搅和,叶睐娘早就是自己的嫂子了。

“你拿九十九两的头面给人添妆?”海氏手一抖,碗里的茶溅出几滴,烫的她一哆嗦,她记得自己家给冯幼薇的聘礼里有这么一套赤金头面,她竟然拿出来送人?!

“你‘赏’人家?!”吴均听的却是听一个意思,“赏?你凭什么?就凭你爹是知府?”他毫不掩饰面上的讥诮之色,现在吴家的生意越做越大,京城六部都搭上了关系,一个知府他还真不放在眼里。

“对,就凭我爹是知府,怎么了?”冯幼薇原本听说吴均回来,立马仔细梳妆了赶了过来,为的就是想留住成天不沾家的丈夫,谁知道他竟然对自己这么说话,就因为自己羞辱了他的老相好么?“你们吴家三媒六聘的求娶我,为的不就是我是知府的女儿么?”

“哈哈,你还真说对了,若不是你有个做知府的爹,就凭你,连我们的灶火门都进不了,”吴均冷冷一笑,“你若觉得委屈,只管拉了嫁妆回娘家去,放心,我们吴家送出去的聘礼只当我孝敬吴知府了,左右这些年各种孝敬也没亏待过他,不差这一毫半厘的。”

“你,你,”冯幼薇一指吴均,半天说不出话来,这才成亲多久,自己就沦落到这个地步,原想着只要成了亲,外面有父亲帮着他家的生意,自己小意温柔的拢落他,再占了正房的名分,收拾了那些姨娘通房,不愁以后这吴家不是自己的天下,谁知道原来傻的是自己,她不由悲从中来,掩口哭道,“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来,亏我这么对你,呜呜~”

冯幼薇哭了一阵见没有劝她,抬起头时才发现吴均已经走了,不由抬头怯生生的看着海氏,“母亲~”

“你下去歇着吧,家里的事有我,你以后就在自己院子里好好调理身子,嫁过来一年多了,连个屁都没放出来一个,”海氏厌恶的扭过头,看来她要寻几个家世清白的女子,最好长相性格都像叶睐娘的,抬进来与儿子做妾。

一百五十四、大 伯

吴均并没有直接离开吴府,而是命丫头将妹妹请到了他的书房,“明天给叶小姐的添妆礼选好了么?”

看来哥哥还没有忘,吴姮芳已经不是两年前那个懵懂的小丫头了,看到哥哥这个样子,有些黯然道,“你已经娶了嫂子,而且她也定了亲,有些事是不可能的。”

“我只是怕你选的礼物失了礼数,你说那么多做什么?”吴均脸上有些挂不住,扬眉道,“可有合适的?或是你想送什么,不行的话我帮你寻。”

你得了吧,你帮我寻,人家到时候用还是不用?吴姮芳道,“已经选好了,我有一对顶好的羊脂玉镯,从来没有戴过,准备送给叶姐姐。”

“会不会简薄了些?”吴均蹙眉道,“她若是喜欢羊脂玉的话,怎么也要送一套头面给她,我让铺子给你送来…”

“哥哥!”吴姮芳恨恨的瞪着吴均,“你想我也像嫂子那样被人骂出来么?与人相交是要讲心的,不是钱多心就诚。”

“我也是一片真心,”吴均的声音有些低沉,长长的睫毛垂下掩住了心底的酸涩,“只是她看都不看。”

“不是她不看,是你一开始就做错了,”吴姮芳在兄长旁边坐了下来,“你不该去放那样的消息,就算是目的达到了,可是睐娘姐姐却要因你被个一个‘命硬’的恶名,名声对女子来说有多重要,哥哥难道不知道么?”

吴均彻底沉默了,半天才颓然的叹了口气,“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她喜欢什么,你告诉我我去准备,只当是向她赔礼了。”

“你现在最好的赔礼就是退到一边,再也不要与睐娘姐姐有瓜葛了,”吴姮芳这些日子陪着母亲四处“相亲”,把什么都看清楚了,“你若是再扯着她不放,万一让人误会传出什么闲话来,叶家那样的人家,怕睐娘姐姐只有一死了。”

“我知道了,你去吧,”吴均搓了搓脸,“以后我不会再问你什么。”

待吴姮芳走后,他从书案的抽屉里拿出一只红木匣子,里面分层的格子里装着几颗南珠、红蓝宝石,还有古玉扳指儿、老糯米种六瓣花卉翡翠大将军帽正、和田青白玉镂空小玉翁仲饰,那宝石的品相只能算是一般,但其他几件小件的古玉却都是唐时的旧物。

当初叶志恒一行一进洛阳,吴均就吩咐人跟着他了,知道他找人脱手这些东西时,吴均就命人接了过来,以为是叶家缺钱周转,谁想到叶志恒转手就去寻中人要置田地,因为心里始终有一份求而不得的遗憾,吴均又帮他寻到了一处五百亩的良田,签了契书才知道是给叶睐娘置办的,这对他来说也算是一分意外之喜了。

吴均叫妹妹过来,除了想借她的手再送叶睐娘一份体面的礼物,让她能够戴上自己送的首饰,还想着能让妹妹帮忙将这些东西转交到叶睐娘手上,他曾想着,即使她没有嫁给自己,也要记住自己对她的一片真心和苦心,只要她能记得他,而且记得自己对她的好,吴均觉得自己心里或许不会像现在这样最是空落落的,用多少女人都填不满那份空虚。

但是听了吴姮芳的话,他知道自己的行为只会给她带来更多的烦恼,怕最终还会像上次一样被她误会记恨,吴均合上匣子,起身将它锁进了夹墙的暗室里。

吴姮芳单独过来这一次,虽然是家丑不外扬,可是挡不住吴姮芳对冯幼薇的厌恶和对叶睐娘的信任,还有些不甘心,叶睐娘算是对冯幼薇的情况了解了个七七八八,看来这冯小姐怕是也没有想到她婚后的生活会是如此吧?她不同情冯幼薇,路都是自己选的,而且没有她在吴家的一错再错,也沦落不到今天这样。

“怎么了?还在想姮娘说的话?”苏璃带了松雨与叶睐娘送了碗莲子汤来,看到倚窗独坐的叶睐娘笑道,“当初咱们去京城真是去对了,”虽说小姑应该不会把日子过成那样,但守着个风流的男人也不会幸福的哪儿去,“吴少奶奶自己想不开,谁也没有办法。”

“是啊,”叶睐娘接了那碗银耳莲子汤,“嫂子不必忙活这个,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就不知道我的选择是对是错。”

马上就要回京了,回去后她也要备嫁了,自己的选择真的对吗?叶睐娘也有些忐忑,错了,也是一辈子的事,她看着甜白瓷碗中红红的枸杞子,“嫂子我真的选对了么?”

苏璃叹了口气道,“女儿家嫁人都是两眼一摸黑啊,咱们也是尽量打听了,那贾公子除了家里差些,其他都是不错的,你又是个明白人,应该不会落到人后去。”

想起自己当初定亲后的不安,苏璃安慰道,“不是还有母亲和我们么?若是受了气,只管回来就是,那贾公子看上去人清冷些,也有他的好处,起码不像吴家那样乱的不成个样子。”

纳小妾养外室,这些事苏璃听着都不住摇头,“吴公子那人也太多情了些,吴少奶奶以后怕是更难熬。”她不得夫婿的心,吴家的妾室只会越来越多。

叶睐娘根本不是那种涉世未深的小女孩,而且动辄跑回娘家也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她安静我喝着银耳汤,“嗯,妹妹明白。”多情的人其实是最无情,叶睐娘倒是从不后悔自己当初的拒绝,不然自己要么变成冯幼薇,要么就要忍着恶心与许多女人共用一个男人,那样的日子怕是一天她也过不下去。

贾家的致德堂里又是另一番光景,因为贾家大老爷贾顺纲带了长子贾连山提前一年回京述职,整个贾家都聚到了一起,其间自然也少不了提起贾连城的婚事。

“夫人这次做的不错,”贾顺纲已经五十多岁了,因是武将的缘故,没有同龄人的虚胖,看上去也年轻许多,他听了牛氏说了叶家小姐的情况,点点头道,“让你受累了,刚好这次我回来,赶得上喝杯侄媳妇茶。”

牛氏这次真的是强颜欢笑了,她当然希望自己家老爷回来,但绝对不希望他在这个时间回来,贾顺纲绝对是个好兄长,尤其是对当年的四老爷贾明纲,说句毫不夸张的话,那就是他的另一个儿子,现在他回来了,怕不会由着自己撒手不管侄子的婚事。

“是啊,您养了连城这么大,”牛氏提醒自己不要在丈夫刚一回来就将关系闹僵,强笑道,“能看到他成家立业自然是最好的。”

温氏听牛氏这么说,也怯怯的站起身子,“这么多年多亏大哥大嫂照顾,不然,”她用帕子摸了摸眼角,“我们孤儿寡母真不知道怎么活了~现在又帮连城定了这么好的亲,那叶家小姐虽说…”

牛氏最烦她这副未语泪先流的娇弱样子,尤其还是在自己老爷跟前,不由微微皱了雏皱眉,“你坐着吧,连城到底是我们贾家的骨肉,哪有看着不管的道理?叶家小姐虽说不是出身名门,但娴静温婉,德言容功样样不缺,实在是连城的良配。”这个弟妹自进门就最擅长可怜巴巴的巧告状,她可不能让温氏把后面的话说出来。

“就是,我说四弟妹,你可要好好给大嫂敬杯酒,”娄氏也不愿意温氏在酒桌上揭出叶睐娘命硬的事情,“我虽然出身不高,更不像大嫂懂的那么多,但这叶家小姐人长的好,性子好,嫁妆更是没得挑,”她放下手中的筷子,用帕子沾沾唇,“我听说单压箱银就一千两,以后你们四房有了这样的媳妇,也能撑起门户了,若不是连城是哥哥,你别怪嫂子说话糙,这样的媳妇说给了连城,我都怨大嫂偏心呢~”

这世上的道理就是锦上添花,谁强帮谁,娄氏可是坚定的拥护贾夫人的英明领导。更何况现在这世道,挑媳妇除了挑人品挑门第,那嫁妆也是少不了的,现在没有丰厚的嫁妆,姑娘可是别想嫁个好人家,而叶睐娘的嫁妆,嫁给贾连城真是亏大了。

“谁说不是,不光是你们四房,就算是我们二房,平时也多亏大嫂在家里照应着,”林氏也很不喜欢温氏成天病西施的作派,说起话来跟受了多大委屈似的,“若没有大哥大嫂,咱们这个家早就散了,哪有今日的红火气象?”她用胳膊捣了捣身边的丈夫,“快敬大哥一杯,大哥和大侄子长年在外的,实在是辛苦。”

“不知道这次大哥在家里能住多久?”贾敬纲为兄长斟满酒小心的问道,自己这个板正的兄长在家里,他想出门寻个乐子都要小心些。

“原来我要等明年才能回来,不过今年是托了洪老夫人的福气,她老人家六十八大寿,洪大帅却不能回来,便命我押运寿礼到京,刚好也能再家里住到过了新年在回去。”贾顺纲看着致德堂里满当当的三桌人,再想想还有未上桌的庶子庶女,贾家到他这一辈也算是子孙盛,而妻子将家里料理的着实不错,妯娌和睦,一团和气,心里十分高兴,看向老妻的目光也柔软了许多。

洪承畴当年降了李自成,做了云贵兵马总指挥使,现在的洪大帅就是他的后人,但武官历来是不能带家眷赴任的,洪老夫人一家自然都留在了京城的老宅中。

一百五十五、家 宴

一家人难得如此和乐的齐聚一堂,席明月与几位小姐单坐一桌,她偷眼望了望不远处正与贾连城举杯的贾连云,自己借口给几个表哥都做了双鞋,不知道他能不能看出来给他的那双格外用了心思?想了想她起身嫣然笑道,“云弟,今天大姨父和大表兄都回来了,你给大家吟上一首诗可好?”

“唔,”贾顺纲放下手中的杯子,转头问妻子道,“明月说的不错,连云书读的如何了?”

贾连云身子不如长子壮健,又不喜欢刀枪棍棒兵法战略,牛氏让他弃武从文贾顺纲也没有拦着,但儿子到底读的怎么他就不懂了,“连云背首诗为父听听。”

贾连云也不推辞,在外面他的学问不行,在这贾家,他可是当之无愧的才子,听了席明月的邀请,起来摇头晃脑的做了一首,引得几位姐妹啧啧称赞,席明月更是即兴和了一首,看着自己一手带出来的儿子和外甥女如此出色,牛氏兴奋的满脸放光,“像咱们明月这么懂事又有长才的小姐,不是妾身自夸,便是京中的贵女们中也不多见。”

贾顺纲看着穿了浅碧色薄绢无袖褙子的外甥女,两年不见过真是婷婷玉立,还带了武将家女儿少有的恬淡清雅之气,“嗯,是不错,明月养在你身边,跟自己的姑娘一般,日-后得寻个贵婿才是。”

三房老四贾连川不以为然的撇撇嘴,这个表妹看着是个冷淡清高的人,可内里的性子瞒不了自己的眼睛,不过就是一心巴着贾连云,可时不时的又来关切自己两句,这种贱人,还嫁贵婿?转念又想五弟出了风头,有心在大伯面前露上一手,也好瞅空骗些银子来花,可是苦无诗意,只得恨恨的歇了心思。

席明月被贾顺纲“提名表扬”,心里甜滋滋的,便贾顺纲说给她寻“贵婿”的话又让她心里黯然,看来谁都没有想着将自己和贾连云连在一起,但姨父的夸赞不能不领,席明月含羞领了几位妹妹一齐到贾顺纲和贾连山跟前与他们敬了酒,几个小女儿嘴甜舌滑齐声感谢两人为了贾家在外辛苦奉献,只乐得贾顺纲又连饮数杯。

贾夫人的大儿媳冯氏虽然满面含笑带了儿子坐在丈夫身边,心里却满是苦涩,这次与贾连山同来的还有他已经怀孕七个月的妾室,听说还是贾顺纲下属的妹妹,这样出身的良妾乍一出现在冯氏面前,戳的她心窝子冰凉一片,可是丈夫从千里之外回来,自己又哭又闹必然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幸亏那个许姨娘今天没有在自己跟前晃,她叹了口气,“全哥儿,去给你爹爹敬杯酒。”

宴席罢贾顺纲并没有直接与牛氏回去,而是带了贾连城到自己的外书房去,他长年在外,京里的消息到底不如生长在这里的人清楚,何况这个侄子如今在五城兵马司,消息来源更可靠些。

牛氏知道他是不相信自己,亲自找贾连城问与叶家的婚事去了,不由心里有些忐忑,但想想又觉得自己并没有做什么亏心的事,叶睐娘要什么有什么,家境更是比四房好上太多,无论捡出那一样来说,自己也理直气壮,至于“命硬”之事,怪力乱神的事她是不信的,再说了,合了八字也说是上吉,想到这里,她定了定神,将上午随贾顺纲到云南的姨娘余氏交来的帐本拿出来细看,丈夫虽然离的远,但在云南任上,油水确实是十分丰厚,这次带回来的东西,再加上自己手里的余钱,可以再想办法置上一半间铺面了。

“夫人,老爷回来了,”门外葡萄将翠玉竹帘挑起,“老爷您小心脚下。”

看来是喝的高了些,牛氏忙起身去扶,“您有什么话不能明天消消停停的问?难道连城明天就跑了不成?”她亲自帮贾顺纲扒掉脚上的靴子,“让樱桃帮你按按脚?”

“嗯,”贾顺纲虽然有些上头,但心里还不至于糊涂,“连城也说你挑的人家很好,”他拍了拍牛氏与他按捏肩膀的手,“这次辛苦你了,老四不在了,他留下的孤儿寡母都压在了你的身上。”

听了丈夫对自己的肯定,牛氏眼睛一热,急忙用绢子擦了,“怎么说都是我的侄子侄女,我能看着不管么?那叶家小姐确实是个好的,若不是,”她顿了顿,“原本我还想留给小五来着,只是看着连城都二十了还成不了个家,实在是可怜~”

“难为你了,”贾顺纲听了牛氏的表白,原来的一丝怒气已经去了七八分,“只是咱们给叶家下的聘礼也太少了些,听说还是连城自己拿出来的,他一年才多少俸禄?”

儿子跟娘都是一个德性,就会告状,贾夫人放开为丈夫按肩的手,示意葡萄和樱桃出去,“老爷也是知道的,当初我在四房手里受了多少气?可是这些年我牛雪娥可曾亏待过他们母子半分?现在娶亲搬出去也是女家提出来的,难道我还要硬留么?再出银子与四房在京中置上一处大宅?若真是帮他们置下了,连城那点俸禄养的起么?”

牛氏越说越气,“这些年吃得穿的用的,哪一样不是比着自己的儿女来的?可是咱们养得了四房,难不成还要养着温氏娘家?这些年但凡手上有些宽裕的,我看四妹都淘弄了出去,全然不知道自己的儿女一年比一年大了,如今老三也长大成人了,难道连一点体己银子都没有?这些年他的月银都哪儿去了?他愿意自己出银子做聘金,还成了我的不是了?何该我这个做伯母的去帮他谢人家娘家的养育之恩?”

反正贾顺纲也不可能去过问这些细节,找门房打听温氏娘家到底来没来过人,贾家上下也没有人敢胡说八道,牛氏安心的将一切推到温氏身上。

“自家人何必斤斤计较?”贾顺纲一回来就听到妻子翻这些陈年旧账心里十分不耐,“十几年都过来了还差这一回?”对贾顺纲来说,贾连城是他嫡亲的侄儿,母亲临去时千嘱咐万交代要照顾好老四,想到四弟贾明纲,贾大老爷叹了口气,“我知道当年老四不懂事,你这个做大嫂的没少跟着受罪,但人死如灯灭,他人都不在了,你再计较有什么用?”

“我计较?”牛氏气得浑身哆嗦,“我若计较他们四房还有站在地方?这次的事也是,”她从妆台上的匣子里拿出一张单子,“这是叶家的嫁妆,将使真正的单子送来,怕是只多不会少的,你怪我聘礼出的少,这样的嫁妆,咱们再出多少才能与人家登对?一千两?”当初长子贾连山,也不过是一千两的标准,那可是贾家的嫡长孙。

叶睐娘的嫁妆也是女方媒人宁夫人跟牛氏说了个大概,牛氏是个有心机的,让席明月留了个底,又抄了一份拿给温氏,“咱们老大娶亲时才送了多少?”这聘礼虽然一般情况下娘家是还要还回来的,但再还也回不到长房手里了,平白送给四房一千两银子,除非牛氏疯了。

贾顺纲细看那张单子,要是按着嫁妆出聘礼,他还真是舍不得,不由放软的声音道,“这次真的辛苦你了,你也说了,那叶家与张侍郞家沾着亲,我在外面,京里没有个自己人也不行,以后怕还有用的着人家的时候,咱们把婚礼办的像样些,大家都好做人不是?”

他仔细盘算,确实像妻子所说,拿出一千两给四房娶亲是不可能的,自己家里不但还有个嫡子,而且还有两个庶子也要娶亲的,他看了一眼眼眶通红的老妻,“既然聘礼已经送去了,咱们再去添也不太合适,这样吧,娶了亲连城也算是成人了,分出去是也应有之理,不是说叶家帮着找了宅子?那宅子里的物件就咱们给添了吧,”他看牛氏想要开口摆摆手道,“几件榆木家具值不了多少钱,亲事你也帮着操持操持,他四婶是个不抵事的,以后新妇娶进家,咱们也好彻底撒开手不是?”

说到温氏,贾顺纲眼前闪过她那娇怯怯的样子,这样温婉的女子真真是毁在了自己弟弟手里,想来自己不在的日子里,也没少在硬脾气的妻子手下吃亏,贾顺纲思忖着能贴就贴给四房一些,“既然是要搬出去了,别临了临了反而落了埋怨,你这十几年不是白辛苦了?”

“呸,”见丈夫与自己说软话,牛氏心里也舒服了,“若真是像老爷说的那样,只当我牛雪娥这些年白瞎了眼,养了一群白眼狼!”

牛氏心里迅速盘算,现在自己再闹也没有什么大的用处,毕竟大家长年不在一处,感情又能深厚到哪里去,这场亲事办下来,左不过两百两银子,算上收回来的礼,其实也赔不进去多少,若是操办好了,也好再与张氏说儿子的事,遂点头道,“你既然这么说了,妾身照办就是,只是咱们又多大的头就戴多大的帽子,四房的情况叶家也是清楚的,太隆重了到时候没有多少客人也不好看。”

一百五十六、前 情

贾家大老爷的突然回来对温氏来说就是意外之喜,她原本已经沉了的心又活泛起来。

回到自己房里,温氏先到观音像前拜了拜,感谢老天垂怜,他一回来,怕牛氏再也不敢那么明目张胆的苛扣自己,若是再能让他知道那个黑心的婆娘竟然找了个“命硬”的女子来害自己的儿子,怕那婆娘也没有好果子吃,说不定还能退了这门亲事。

想到这里,温氏抽开空落落的妆匣,看着里面两支包金长簪和零星的几朵珠花叹了口气,抬眼看着菱花镜中的女子,镜中的女子月眉星眼,粉白黛黑,她翘了兰花指冲着镜中的女子嫣然一笑,当初也正是因为这嫣然一笑,她被骑马从家门前过的贾明纲看中不顾门第的悬殊迎娶自己做了贾家四房的正房太太,可惜官宦人家的日子并了好过,自己也不过得了不足一个月的恩宠,却在这贾家正正困了二十年,这二十年她没有过过一天舒心的日子,这些年现像个老妈子一样在牛氏面前战战兢兢,为的不过是自己的两个子女。

而也是因为这样的动人一笑,她看着大伯贾顺纲在自己面前失了心神,明里暗里照顾四房,尤其是在贾明纲死后,想到那几个飘雨的夜,贾顺纲悄悄拦了从灵堂回房歇息的自己硬拉到葡萄树下,她就满心燥热,不是自己不知廉耻,而是温氏太清楚,在这个家里,几房都恨不得撕了自己将她们孤儿寡母赶出家门的大宅院里,若是没有一个男人护着,哪有这十几年的安逸日子过?

温氏用手细抚自己依然细腻光滑的面颊,心里将自己与贾顺纲带回来的余姨娘比较,那余姨娘也二十岁多了,倒是比自己水嫩许多,但有道是妻不如妾,妾不如偷,为了儿子自己也要寻机一试。

盘算着如何单独见见贾顺纲,温氏的目光落在匣中那张素笺上,不由迟疑了下来,就像牛雪娥和娄玉兰所说,退了这门亲,怕是再也寻不来这样富裕不计较自己家境的人家了,两间铺子,两个庄子,还有一千两的压箱银,自己还有个未出阁的女儿,若是没有像样的嫁妆,在这只看妆奁不看人的世道,将来想说门体面的亲事也是桩难事。

温氏的手指在那张纸上轻轻划过,她也不贪心,只要这上面的一间铺子和五百两银子,还有这些摆设头面中的一小部分,女儿就能嫁得个如意郎君了,想到从来不敢在姐妹面前大声的女儿,温氏有些拿不定主意,这叶睐娘无父无母,只有个伯母和不亲的哥哥,嫁到自己家里来,倒比一般的女子好拿捏一些。

有了这一千两银子,再让她也同样开一间串珠铺子,还怕自己家的日子过不好?温氏不以为然的一笑,自己之所以在妯娌面前抬不起头来,不就是因为娘家不显,又没有什么本事,那些可怜的嫁妆又被贾老四给挥霍了,现在有了这样一个儿媳,看谁还敢看扁自己?她想起娄氏林氏捻酸的刻薄话,不过是因为自己得了个有钱的儿媳罢了。

罢了,温氏将那张单子丢到妆匣里,自己也找人算了,这叶睐娘的八字并不坏,和儿子的命格也相合,大不了自己再想些其它的办法来给她破破命,现在再退亲,儿子怕真的难再找了。而那单子上的东西,等媳妇进了门,还不都是自己儿子的,是自己儿子的,自然就是自己这个生身母亲的。

叶睐娘一行回到京城时已经是八月末了,大家先到和安堂给张氏请了安。“快起来吧,都累了吧?”张氏觑了一眼三人的面色,到底是年轻人,虽然一路风尘,但都气色不错,“这几天你也不用到我这儿立规矩,好好缓口气,”她笑眯眯的嘱咐苏璃,转头又对叶睐娘道,“你也歇上几日,下来可是有的忙喽~”

“伯母有什么吩咐?”听到一回来张氏说忙,叶睐娘心里一沉,看向叶书夏,是铺子上出了什么事?

叶书夏自然明白她的意思,抿嘴一笑道,“铺子里好好的,你那个晴雪,看着不吭不哈的,可是个能人儿,现在说的是你要‘忙’了。”

叶睐娘脸一红,叶书夏的神情她明白了,怕是要“忙”着备嫁了,“姐姐就喜欢作弄人。”

难得看这个向来沉稳的妹妹也有娇羞不语的一面,叶书夏心情格外好,“不是我喜欢作弄人,这事我也不好帮忙啊,”她摊摊手,“嫁衣怎么也要也自己绣吧?”

原来是这个,叶睐娘松了口气,她的绣工比不了那些绣娘,但长年跟在张氏身边,这些闺阁女子的必备之技训练的还算不错,

“前几日贾家送了信儿来,”张氏笑微微的看着叶睐娘,显然心情很好,“这次的婚事由贾家大夫人亲自出面操持,”听说贾家大老爷回来了,这下倒是省了自己不少事。

叶睐娘吃惊的抬起头,“不是说四房自己做主么?”当初她们的计划就是这边大不了再出些银子,请了宁夫人再派过去几个经过事的嬷嬷,照样把婚事给撑起来,而且这样以后也有理由远着长房那些亲戚,现在长房愿意出面,真可以说是个意外之喜了,毕竟娘家帮着操持婚事,不但贾连城面上不好看,传出去也不好听。

张氏已经见过贾夫人一次了,看她这次还算知礼,心里格外熨帖,“到底是自己的侄子,贾家四老爷又不在了,哪能真的让一个寡妇出来单独操持?”就算是她,当年为叶志恒娶亲,叶向荣也是出面了的。

以后几个月叶睐娘整日呆在秋水居绣自己的嫁衣,珠玉满堂的生意已经上了轨道,虽然谈不上日进斗金,但也颇有盈余,因此江氏在给叶睐娘添妆时也是极有诚意,送来了一支赤金点翠大凤钗,那凤口处还衔着一颗鹌鹑蛋大小的绿宝石,烟秋月和刘芷芬也都有礼物送来,刘家感激叶睐娘当初的援手,而且时间过去近一年,却没有丝毫风声走露,而且也不见叶睐娘有什么要求提出,连刘老夫人不由感叹叶睐娘这样的知情识趣的女儿少见,特意让刘芷芬送来消息,婚礼那日刘家大夫人会来观礼,这也让张氏喜出望外。

“睐娘姐姐,”宁沁将手里的酸枝木匣子放在桌上,“这是我的一点小意思,你可不要嫌弃。”

叶睐娘打开一看,只见是一支用玛瑙和琉璃串成的发簪,不由赞道,“妹妹真是好巧的手,这样的簪子真是少见。”

“哪里,”宁沁被叶睐娘一夸心里也有小小的得意,“我不过是看你们珠玉满堂的东西精巧,便自己也回去试着做一做,唉,可累死我了~”

叶睐娘捻着那支发簪呆了呆,她早就知道串珠的手艺不是什么绝技,闺阁女子只要肯做也就是一层窗户纸的事,珠玉满堂之所以能站稳脚跟不过是因为自己来自现代,做出的样子对于这些古人来说更新奇一些,“谢谢沁娘妹妹,”叶睐娘嫣然一笑,她有了一个不错的主意。

“这不值得什么,”宁沁看她谢的郑重有些不好意思,“睐娘姐姐以后可是要经常找我玩才是,”她不由拉下嘴角,“京城的这些女子比我们南边的小姐还讲究,规矩多的麻烦死了。”

规矩不多怎么能显出自己是贵族?叶睐娘深有所感,“我也是这么觉得,唉,尤其出去一趟,累死人了~”

看宁沁如遇到知音般的连连点头,叶睐娘却不能鼓动她不守规矩,“但咱们活在这个世上,就要照着这些规矩走,你若被人笑没有规矩,父母岂不是跟着受累?”

宁沁将手中的绢子扭成麻花,“可不是么,我娘都要给我请教养嬷嬷来了,你不知道我们以前过得多随意,可父亲明明是升了官,日子反而过的不如以前舒服。”宁家到底是大族,宁沁一房虽然与嫡枝走动的并不紧,但既然从地方调到京城,该有的走动是必须的,这一年来宁沁可没少跟着母亲出去应酬,而她随意自然的真性情反而成了京城闺秀人的笑料。

“这不就成了,”叶睐娘拿那支发簪敲了敲宁沁额上的绒发,“你只要想着那些官比宁大人大的人,要顾忌的自然更多,日子肯定也比你们家难过,心里不就舒服了?”

看宁沁还想不明白,叶睐娘索性伸出自己穿了蟹壳青苏缎软底鞋的天足,“你看咱们两个,都没有裹足,难道就咱们怕疼不成?那些比咱们还娇贵的小姐们忍了折骨的疼痛缠出三寸金莲不也得受住?”

宁家是江南大族,当年自己也是被祖母逼着要给缠足的,若不是母亲看自己可怜将自己接回身边时悄悄放了,怕是自己还要再受几年罪,像现在一样骑马更是不可能的事,那些金尊玉贵的京城女子自然不可能有这样的好事,宁沁点点头,看来真是站的越高越不舒服,“我也没有想过像她们一样嫁什么贵婿,攀什么名门,只要能像姐姐这样嫁个可心人自在的生活就好了。”

“道理就是这样,你得到的越多,付出自然会越多,这世上哪有不劳而获只得不舍的事情?”叶睐娘将自己亲手串的一只kitty猫造型的胸针与宁沁别在身前,“我想得就是简单快乐的生活,所以你也要学会给自己找乐子不是?”她希望有简单快乐的生活,所以就不去强求那些得不到,或者需要付出许多才能得到的东西,这样重活的这一生她想的就是能够享受生活。

宁沁看着胸前这只带了可爱蝴蝶结的小白猫,颔首道,“姐姐说的是,以后我再也不会跟那些人生气了,她们自己不痛快,才想着在我身上找痛快,我若生了气,岂不是如了她们的意?”

一百五十七、新 宅

今天是贾家二老爷陪着男方大媒兵部主事吕大人来拿陪嫁礼单去官府办婚事的日子,张氏与叶志恒早早换了衣裳候在了和安堂。古时女人的嫁妆单子,不但是婆家娘家各一份,连官府也是要备案的,这也保障的女方的一定权利。最起码婆家若是想打媳妇嫁妆的主意,怕是要费些手脚才做的到。

“原想着要多留我这侄女儿一年,”张氏抿嘴一笑,将大红洒金帖子递给吕大人,“可亲家催的急,让我这个做伯母的都来不及准备,这不,特意让我家恒哥儿到老家去跑了一趟,”两姓结亲,这三媒六聘一套下来,讲究的人家定了亲到成亲准备个一两年功夫也是有的,贾家借口以贾连城年纪大了,三月里议亲十一月成亲确实是催的急了些。张氏对贾夫人已经没有了当初那份好感,只觉她前后态度变得太快,说不得轻轻刺了她一句。

牛氏面上一凝,也不看那张单子直接递给了身旁的温氏,她是催的急,原想着丈夫过年才能回来,所以她赶着想把贾连城的亲事了结了,谁想到人算不如天算,“唉,还望亲家太太能体谅我们做长辈的一片心,遇到睐娘这么好的姑娘,自然想急急接回家来。”看瞟了一眼盯着嫁妆单子出神的温氏,“四弟妹说是不是?”

“啊?是啊,这庄子地方也太远了,不如,”温氏被嫁妆单子上五百亩良田晃花了眼,她在娘家时知道,自己娘家一辈子也不过置下了百亩中田和一间不大的店面,如今未过门的儿媳单田庄就有二个,共五百亩地,两间铺面,还有一处二进这院子,一千五百两的压箱银,首饰头面多的她都看不过来,还有古玩摆设,现在一看比当初叶家说的嫁妆基础上又添了不少,太出乎她的意料了,这叶家到底有多少钱?若是将这些卖了在京城怕也能置下一笔不小的产业了。

“弟妹,我看你是想着要接媳妇了欢喜的失了心神,”贾夫人重重的将茶碗墩在桌上,这么个上了不台面的,当面吕大人的面就让自己下不来台,丢的可都是自家老爷的脸,“让亲家见笑了,我这个弟妹心里藏不住事,叶夫人真是宽厚之人~”看温氏又喜出望外的样子,牛氏就知道这嫁妆定然是不菲的,不由心里有些后悔。

张氏自信的抿了口茶,她对叶睐娘可是掏心掏肺的好,“夫人不要这么说,没什么仁义不仁义的,睐娘就是我的另一个女儿,我家大姑娘家怎么出的门,我定然不会短了她的去。”

叶睐娘出嫁,张氏也没有想到自己的儿子与女儿竟然大方到这种地步,苏璃送了她一套翠玉头面也原是意料之中的事,叶志恒与她添了五百两的压箱银,这让张氏有些心疼但又张不得嘴,从三房的角度来看,叶志恒可是叶睐娘的嫡亲哥哥,拿出这些嫁妹苛刻些说还算寒酸了。

而叶书夏的出手就更让她生气了,为此还狠狠的与女儿生了一场气,她没想到女儿竟然悄悄的在京城边上为叶睐娘买了一处小院子,在京城这种寸土寸金的地方,就算是不在繁华闹市那宅子能便宜的了么?

“母亲莫要生气,”叶书夏对张氏会有的态度早已是了如指掌,“您也不愿女儿一辈子心里不安,切不说三叔对咱们一家如何,就算是当年,若没有睐娘,女儿怕早就进了郑家那火坑了,您哪里还有外孙抱?”叶书夏想起当年张氏从张家回来时心力交瘁的样子,不由红了眼眶,直接将圢哥儿往张氏怀里一塞,“就冲着这样的恩情,我送什么都不亏。”

“你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像璃娘送上一套头面就足够了,难道我还会亏待她不成?”张氏看着女儿灿烂的脸,气不打一处来,“你婆婆就算不管你的嫁妆,但陡然动了这么一大笔银子,将来她能不知道?姑爷会不知道?”秦氏的精明可是出了名的,这么大的把柄落到她手里,以后女儿哪里还有好日子过?左不得她还得悄悄帮女儿添出来。

“咱们现在住的院子还是三叔给留下的吧,”叶书夏最知道怎么堵母亲的嘴,“我挑的地段不好,地方也小,比这一处差多了。”

“你这丫头,你弟弟是三房的嗣子,这些原该是他得的,”张氏不由有些心虚,若没有当初叶向荃细心周到,凭自己怎么可能一到京城就有布置好的宅子入住,“将来我的孙子也是要给三房承继香火的。”

“是啊,”叶书夏一拍手,笑道,“睐娘是恒哥儿的亲妹子,我又受了她的大恩,我们两个合买一处宅子与她,也不算过分,你放心,”她也不看张氏瞪圆的双眼,“我也把话跟圢哥儿他爹说清楚了,他说我做的对,”那宅子不过一千两,自家只拿了五百两,就得了间开封的铺面,张如彬能有什么话说?就算是她婆婆,也只会说这买卖划算。

看张氏兀自在生闷气,叶书夏忍不住开导母亲,“你也是将睐娘当女儿一样待的,怎么扯到银子上就失了方寸?不过是多拿了千把两银子,咱们又不是拿不出,如今我们三个都过得好才是最好的,何况睐娘能将新买的庄子直接交给恒哥儿,你还看不出她跟咱家有多亲?”

叶向荃为女儿又特特留了东西,这一点她是就料到了,只是没有想到叶睐娘会将这些都拿出来,还将新买的五百亩庄子直接交到了儿子手中,而不是补在嫁妆单子上带过去,这种信任让张氏有些汗颜,“罢了,你们买都买了,我还能怎么样?她不是还带了些珠玉么?索性拿来我请天宝阁的师傅与她打了首饰,将来带过去也方便用。”大件首饰是要上册子的,倒是比那一颗颗金刚钻好保管,看着也更体面,想到叶向荃在家产之外又给的五千两银子,张氏心里暗暗宽解自己,反正送也送了,现在闹这些,最终只会让儿子和女儿也自己生分。

因为是主家,温氏今天穿了件红遍地金水草纹褙子,梳了八宝髻,打扮的极是精神,听到张氏这么说,也忙着附合,“可不是么?像您这样将侄女当亲生闺女待养的怕是满京城也寻不到第二家来,我们家睐娘能有您这样的伯母真真是好福气,隔着旁的人家,怕是都在家里养成老姑娘了也想不起来。”

“好了,”贾夫人不悦的放下手中的茶碗,“咱们也该回去了,吕大人还有正事要办呢~”养在她身边的席明月比叶睐娘还要长上一岁,至今也没有个合适的人家,这温氏分明就是在外人面前打自己的脸。

温氏带了儿子和女儿来到她们在八方胡同的新居,在大门下车后她扶了贾连城的手盯着新漆了红色大门和门楣上的贾宅二字迟迟不舍得入内,从此她就是这座这宅子的女主人了,从此她再也不用做小服低仰人鼻息的生活,“城哥儿,娘不是在做梦吧?”温氏的眼中已经满是泪水。

贾连城眸光一黯,“咱们进去吧,”这不过是一处租来的宅子,地方是叶家寻来的,伯母已经帮他们出了一年的租金,可一年之后呢?

这处宅子也就两进大小,与原来的贾家不可同日而语,现在贾夫人派了仆妇已经完全收拾了出来,里面的家具摆设也是一色簇新,温氏在院子里细细转了一遍,每一个角落都不愿放过。

这是典型的四合院,外院,东西各有鹿顶两间,比厢房稍小一些,用做厨房或是仆人们住。南房七间的格局,用一道院墙,把院子隔成里外院。

内院的正房用木隔断隔出三间的格局,两侧带了耳房,两侧的廊子通着东西两厢,东西两厢各三间,厢房和耳房之间,有过道儿,可通后院。温氏迈过月亮门转到后院,只见是个不大的院落,同样也是一溜三间房,只比正房略低一些,外加两间抱厦和耳房,旁边是一个小花园,地方很小,不过种了几丛当季的花卉有个花园的意思,温氏点点头,西边那个不大的院落应该是给下人们住的了,这宅子不大,但尽够他们一家住了,叶家的嫁妆单子上还连带陪了四房家人,六个丫头,这样一来,加上自己四房的下人,使唤起来绰绰有余。

她转回头进了正房,却看到里面雪洞一般,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不由心下讶然,望向贾连城道,“不是说你伯母已经派人置好应用的物件了么?”

“回四太太的话,”今日与她同来的还有牛人身边的得用嬷嬷董氏,“家具大夫人已经安置好了,”她毫不掩饰眼中的不屑,“刚才在后院四太太没看到?都是一色全新的,我家夫人说,新宅子要有新气象,一点旧的都不用。”

“那这?”温氏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指了指正房。

“四太太真是多年没有办过喜事了,”董嬷嬷咯咯一笑,长长的马脸上起了不少褶子,“这房里的家具可是要等着三少奶奶带过来的,老奴听说除了一张拔步床,其它的物件全是一水的香樟木的,啧啧,您这儿媳可是真娶的好~”

温氏已经听不见董嬷嬷在说什么,鼻子一酸看着身边的贾连城,“城哥儿~”她原想着媳妇娶进门,她也可以扬眉吐气做一回老太太了,谁知道连住正房资格都没有。

“三少爷,可是没有新媳妇进门将亲娘赶到后院去住的道理,”温氏的陪嫁嬷嬷姜氏忍不住开口,“叶家也不知从哪里学来的规矩?!”

“姜嬷嬷可不能这么说,”董嬷嬷就等着四房乱呢,咧嘴笑道,“当初人家叶家可不就是嫌咱们贾府地方窄小搁不下陪嫁的拔步床?再说了,当时做亲时也是说好了,”她故意放慢音调,“少奶奶可是进门就要掌家的。”

一百五十八、拔步床

贾连城盯着那空荡荡的正房,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印象中的叶睐娘应该不是这么不知道轻重之人,难道自己看错了?“母亲,这正房还是要您来住~”若是自己住了正房,他还怎么出去见人?

“不必了,”有了儿子这句话温氏心里一喜,拿绢子按了按眼眶,“做娘的只求你们能过的好就行了,住哪儿原也不是不什么要紧的事,我看那后院也清静些,你妹妹跟着我两人也尽够住了,叶小姐是个好的,这必不是她的主意。”

刚才董嬷嬷那句进门就掌家的话提醒了她,这次长房替自家把婚事办了,以后四房分出单过,他们哪里还有银子生活?不如直接让叶睐娘掌家,自己只安心做了老太太跟着享福就好,她一旦掌了家,下来就要她带着女儿交际,以后贾莲碧的婚事也直接就交到了这个媳妇的头上,倒是省了自己不少事,而自己退这一步,只会让儿子觉得自己通情达理,知道谁才是真正心疼他,不舍得让他为难的人就行了。

“娘~”贾连城看着母亲泫然欲哭的样子一阵心酸,母亲一辈子都没能按照自己的心意活过,现在好不容易出来了,难道一开始就要看儿媳的面色过日子?“这不行,若是这样,儿子成什么人了?”

“三少爷快别这么说,”董嬷嬷见目的达到,笑道劝道,“四太太也是盼您好不是?”

叶睐娘正在秋水居见自己的陪房,这次虽说她是有四房家人,但其中两房是在她洛阳的一处庄子上,李妈妈虽然不再是叶家的下人,却帮着叶睐娘管了另一处庄子,这次她带到贾家的,除了桃李和常妈妈,还有就是茶言观色四个人,永贵一家是最先说好要跟着叶睐娘去的,张氏也没有反对,她来京城也算是熟悉一些了,永贵在门房上也发挥不了太多的作用,另一房陪房姓周,叶睐娘却是没怎么熟悉的,这次张氏将她叫过去正好见见。

“我是想着周炳一家年纪都不大,周家的更是一手好针线,”张氏与叶睐娘细心解释,“他们还有一双儿女,将来你也能用。”

叶睐娘看着垂手而立的两个人,周炳人看上去干瘦,个子不高,见叶睐娘看他规规矩矩的给她磕了个头,退到一边不言一声,周炳家的也不过二十多岁,皮肤微黄,肉肉的眼皮,鼻梁不高,也是一脸恭顺的与叶睐娘见了礼,“见过三小姐。”

看上去挺老实,话也不多,叶睐娘点点头,对张氏的安排挺满意,张氏挥手让他们退下,才轻声道,“你那几个丫头都是跟着你多年的,你也用习惯了,只是,”她叹了一口气,“个个模样都不算出挑,不行的话我再帮你选上两个?”

这是要选通房丫头?叶睐娘也是看过众多宫斗宅斗的资深网文迷了,自然明白张氏的意思,但坦然接受还是做不到的,若真的那样,她选择贾连城还有什么意义?

“不必了,”叶睐娘红着脸一笑,“我不会给他安排这些的,除非他自己要求,”如果他自己要求,那这段婚姻怕也走到头了。

张氏愕然的看着侄女儿,旋即了然的点点头,叶向荃可不就是独爱连氏,而自己儿子也是除了儿媳其他人都不多看一眼,“你也别太迂,有那样福气的女人并不多,太过强求最后只能是自己吃亏。”一个妒忌可不就将女人生生压死?

“我也是知道他房里没有服侍的丫头才选的他,”叶睐娘不愿张氏因这样的事多一份担心,“若以后真的变了,再说以后吧~”

四房一家提前一个月从贾府搬了出来,席明月带了几位妹妹一大早过来贺四房的乔迁之喜。“不是听说这正房是留给新嫂嫂的么?”贾莲玟环视四周,她今天可是来看笑话的,谁知道正房居然已经住进来的温氏。

“唉,我也是这么说,我是哪牌名上的人?”温氏叹了口气,一脸的忧郁,“可是你三哥硬是不许,好在叶家也是通情达理的人家,并没有强求,”提起这个温氏以手抚胸,“我真担心他们两口子为这个进门就生了嫌隙,那我这个做娘的可就罪过大了。”

席明月对温氏这一套把戏早就看的熟了,不由嗤笑道,“婶子快别这么说,我可是听姨母说了,人家叶家来安嫁妆,看到要摆到正屋,坚决不同意,说没有小辈住正屋的道理,”她瞟了一眼门外黑色的薄底靴,今天贾连云贾连川都一道来了,她为叶睐娘争个公道,一向喜欢打抱不平的贾连云定然是喜欢的,再者,叶睐娘也是因为自己才嫁到这样的人家的,想到她以后要过的日子,席明月觉得自己有必要在能力允许的情况下伸伸手。

“是啊,是啊,”温氏看到儿子和侄儿进来,“我也是这么说,再也没有像叶小姐那么知礼的人了,能娶了这样的儿媳,真是老婆子的福气。”

“婶子这么想就对了,依我说,就算是叶小姐要住正房也没有什么不对,你们以后可是还要依靠人家呢~”贾莲珍看到几个哥哥进来,掩口一笑大声道,“若没有叶家小姐,婶子你几时才能住进这么敞亮的房子?”她极不喜欢成天冷着脸的贾连城,而且原本这样富裕的嫂子应该是她贾莲珍的,想到这儿她转头冲贾莲碧道,“以后你也要好好服侍兄嫂,毕竟以后还要靠好嫂子才能风光出门呢~”

“你个小丫头胡说什么?”贾连云皱眉斥道,“三哥又不是没有俸禄,大男人哪有养不起家的道理?!”其实谁都知道靠那些俸禄一家人吃饱都困难。

贾连城被五弟维护的话说的脸一红,“以后这里也是你们的家,有空就多来坐坐。”

席明月冲贾连云嫣然一笑,“听闻新嫂嫂的娘家兄长里人才辈出,五弟倒可借机请教~”她今天穿了一身烟霞紫流云纹无袖褙子,人显得雅致靓丽,因知道今天随着两位弟弟出来,格外的用心修饰了。

贾连云于读书一道顶多是些小聪明,但最怕成日埋头苦读,听席明月拐弯提点自己用功颇为不耐,“好好的提这个做什么?人家张家是世代书香,是咱们能比的么?再说了,我来这儿就能见到嫂子的娘家表兄?”

贾连云极不喜欢席明月时不时就要提点自己几句的作派,叫声姐姐就真以为是自己的姐姐了,成天管的比自己老娘都宽,他是家里的娇养儿子,被捧在手心里惯了,因此七情上面,对席明月极不客气。

“瞧五弟这话说的,”贾莲玟早就注意到了席明月对贾连云的“格外”关心,抿嘴笑道,“表姐那不是关心你么?你要是以后有了出息,不只是我们这些亲姐妹,就连表姐也跟着荣光不是?”就长房的势利力,哪里会娶个无家世无嫁妆的女子为媳,席明月怕是要痴心错付了。

“好了,不说这个了,”席明月尴尬的起身,“你们不是想看看三哥的新房么,莲碧带我们过去吧。”这几个姑娘最惦记的莫过于叶睐娘嫁妆单子上的那张拔步床。

贾连碧将她们引到后院,看着几人围在那张拔步床边又摸又看,心中既得意又酸涩,没有哪个女子不想出嫁时带上这么一张大床,自己枉有慈母在堂,竟然没有为自己攒下一丝一厘。

席明月缓缓的走进那张紫檀雕花大床,迎面一进为廊屋,左侧矮柜置灯具,右侧妆台开奁盒,阔大的卧榻还在一进帐幔后,真是房中还有房,室中还有室。

紫檀那特有的纹理在阳光下散发的氤氲的光,细细打磨过的帽檐上雕有喜鹊登梅,对称的门罩下有龙凤呈祥,靠墙的一壁上刻了五子登科,席明月愣愣的有些转不过神,同样是无父无母,她却有大笔的嫁妆,可是嫁妆再多又如何,还不是最终落到一群上不得台面的人手中。

“我要是有这么张床就好了,”贾莲珍满脸艳羡,白嫩的手指轻轻的沿着精致的花纹上划过,“榉木的就行。”

“三婶就你一个女儿,想要张床还不容易,”贾莲玟还能控制住脸上的表情,掩口笑道,“咱们四房可是数三房富裕。”

三房娄氏是商户家的女儿,当初的嫁妆比贾夫人还要丰厚,这让娄氏很是得意。当然若不是因为嫁妆贾家也不会娶个商户家的姑娘。

“就是啊~”温氏也跟了进来,她最喜欢向人炫耀儿媳的陪嫁,“你还小,现在到南边请人做还来得及,”说着一指卧房外面起居间里的家具,“那些也是老三家的带来的,倒不是紫檀的,也是上等的香樟,唉,你们算算,光这一屋子大件得值多少了?”她仿佛对叶家对女儿的疼惜之情很是无奈,“晃的人眼花~”

香樟木质细密,纹理细腻,质地坚韧而且轻柔,也是打制家具的上等木材,加之这些桌椅花纹精美,一看就是精工细作,下了大功夫的。

席明月对温氏这装模作样的叹息很是不以为然,有这样嫁妆的媳妇,岂会在你手下做低服小,以后还不知是哪边风赢呢,“三哥真是好福气,不过四婶可是要好好敬我姨母一杯,若不是她,哪有三哥的今日?”

“那是,”温氏干干的笑了两声,“没有大嫂哪有我们四房的今天,”没有大嫂的苛刻为难,婆母不在时说不定自己四房还能分到些产业,自己也不会在牛氏手底下当牛做马十几年,温氏想到自己这些年主不主仆不仆的日子恨的牙痒。

一百五十九、亲 疏

叶睐娘出嫁那日天气极好,她头几天就没有睡好,已经收拾好的箱笼又对着册子一一检查了一遍,临到头天晚上叶书夏又来到她屋里将一本画册塞给她,抿嘴笑道,“我娘不好意思,姐姐皮厚就来了,”到底不是母女,张氏便将这性知识的科普工作交给了已婚的女儿。

叶睐娘哂然一笑,自己也是两世为人,而且前世也又是个失婚女人,但还是做出害羞的样子,不肯接那用红布包了的画册,“这是什么?”

“唉,做女人都要过这一遭的,”叶书夏直接将画册打开递到她面前,“你也知道,未来的姑爷房里也没有放人,嗯,这个,算了,你先看看吧,不明白问我。”

这还准备开个研讨会么?不明白就问?叶睐娘目光扫过那摊开的画册,上面的妖精正在打架,不由脸一红,“我会好好侍候夫君,姐姐不用担心。”

怎么会不担心,想着自己妹妹从此以后就冠上夫姓,成了贾叶氏,叶书夏眼眶一酸,连忙转头将几欲落下的泪试了,“我也是与你姐夫过了快五年的人了,有一句话叫至亲至疏夫妻,你可明白这其中的意思?”

“至亲至疏夫妻,”叶睐娘直觉被人擂了一拳,为什么前世没有人告诉过她这样的话,她只以后丈夫就是自己最亲最可依靠的人,可是没有想到那个自己全心依靠信任的人变了脸后会那么的面目可憎,冷酷无情,“至高至明日月,至亲至疏夫妻。”这首《八至》她也不过是当首诗来读,却从没细思过其中的喻意。

“我原不该你还没出门就跟你说这些,但你再聪明也是个未经世事的小丫头,不跟你提个醒我还是不放心,”叶书夏将妹妹揽到怀里,“这世上,除了血亲骨肉,没有人是真的全心全意跟你亲的,就算是丈夫也不会,”说到这儿她自失的一笑,对她来说,最亲的人是自己的儿女和母亲、弟弟。

张如彬?他除了是自己的丈夫,孩子的父亲,还是那些通房小妾的男人,他心里装了太多的人,“咱们不害人,但万万不可不防人,当然,你一向心思细密,或许我是白担心,但又怕你被一时的情情爱爱迷了眼,”一场亲事议下来,叶书夏对贾家人终究是有所保留。

“姐姐,我明白,我选贾连城也是因为他身边没有乱七八糟的人,而且那样的家世,反而容易与我贴心,我定会让他身边只有我一个,”叶睐娘感激的将头倚在叶书夏肩上,这一世,她已经不可能全心去相信一个人了,就算是要与自己携手一生的人,现代男女是要经过或长或短的恋爱期才会结婚,可依然会有争吵背叛,何况这基本盲婚哑嫁的古代,你不会一开始就交心与人,自然也不指望别人把心交给你。她会尽自己的努力来-经营自己的婚姻,但不会再傻傻的去相信一个人。

虽然晚上没有睡好,但第二天一大早,叶睐娘还是早早的起身,由全福太太给仔细画了新娘妆,蒙上龙凤呈祥大红喜帕,由桃子和李子搀扶了去跟张氏跪别。

“你归家后要事事谨慎,侍奉夫君,孝敬高堂,友爱兄妹,”张氏已经泣不成声,她不过三十就守寡,十几年下来终将几个子女抚育成人,现在连最小的这个也要离开她了,“你可要好好的,好好过~”

叶睐娘被这低低的隐泣声弄得也泪湿眼眶,桃子在一旁急忙递了绢子与她,“小姐,今天可是大喜的日子,您要高高兴兴的,你再一哭,夫人就更难过了。”

伏在叶志恒背上,叶睐娘用手捂了嘴不让自己痛哭失声,就像前世一样,无论多少人在自己身边,她都觉得自己是一个没有家的人,所以她急于去寻一个属于自己的家,这次她又要有自己的家的,可为什么会那么不舍和害怕?

“妹妹放心,你有什么事就来跟我说,”叶志恒感受到了背上叶睐娘在轻轻颤抖,心里也满满的不忍,“有叶家在,不会让你被人欺了去。”

像个木偶般跟着桃子和司礼的提示,叶睐娘行礼,跪拜,再行礼,再跪拜,只被折腾的一身大汗,才被簇拥着进了洞房,她只能从盖头的缝隙中看到一条条深深浅浅的红裙和裙底隐约露出的一双双小脚,耳边则是高高低低,时尖时脆的笑声,叶睐娘觉得自己不是在结婚,更像在等待被人揭牌。

贾连城也是一身汗,在众人的催促声中有些不自然的从喜嬷嬷手里接过一杆红绸缠的乌木镶银角的秤杆,小心翼翼的探到大红盖头下面,迟疑了一下才将盖头挑了起来。

“啧啧,新媳妇可真漂亮,”在叶睐娘抬起头的那一刻周围瞬时安静了一下,便有人大声赞道。

“就是,我们连城也是一表人材,就当娶这样的老婆,”叶睐娘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穿了朱红压黑绿滚边褙子的妇人一脸得色道。

“这是三表哥的大舅母,”席明月一身银红苏绣镶毛褙子,笑吟吟的在她身边提点道,“以后你就会常见了。”

“是啊,”贾莲珍与几位姐姐一起来陪新娘子,“以前十几年都没见过,这不,四婶一家一搬出来,都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说到这儿她冲那两位妇人冷冷一笑,“嫂子你可看好你的东西,这温家人惯会打秋风~”

“你这丫头,眼里有没有尊长?!”那朱红褙子显然是听到了贾莲珍的话,尖声道,“这里可不是你们贾家!”

“这里不是贾家难道是温家不成?”娄氏听到女儿被骂,浅浅的远山眉一扬,“这里可是我侄子的宅子,不知您是哪位?”她们才是贾家的长辈,由不得外姓旁人在这儿耀武扬威。

“好了,三婶,”席明月连忙拦下准备开战的娄氏,“三表哥和嫂子还没喝合卺酒呢~”新房里就吵起来,丢的还是姓贾的人。

看表妹帮自己圆场,贾连城感激的冲她一笑,旁边候着的喜嬷嬷赶快过来给他们递上合卺龙凤杯。

喝了交杯酒,又被撒了一身花生大枣桂圆,贾连城到前面去招呼客人,叶睐娘才算是松了口气,这一天下来,穿得层层叠叠,捂得她满身是汗,脑袋上的珠翠也足有十几斤重,压得她脖子都快抬不起来了,现在常妈妈将人都送了出去,自己也好松口气了。就冲着结次婚的受罪劲儿,也要从一而终了。

“其实三表哥那人还不错,嫂子莫要害怕,”叶睐娘听到有人说话,转头发现席明月竟然还没有走,“你还在这儿?”她脱口而出。

席明月掩唇一笑,“表哥估计还要再等一阵子才能回来,我多陪嫂子一会儿。”

“谢谢妹妹,”叶睐娘强忍不悦,她现在最希望的就是赶快换了衣服除了钗环,而不是享受这位妹妹的照顾,“你也累了一天了,快去歇着吧~”

“三哥与四妹都是极好相处的,表婶那个人性子软些,你多让着就好了,”

性子软要多让着?叶睐娘笑着点头,“谢谢你,我省得了。”这表小姐还真会说话。

“表小姐,三太太在那儿找您呢,说是要走了,”李子挑帘下来。

席明月这才又殷殷嘱咐了几句,扶了自己的丫头出去。

“快帮我解开,”叶睐娘迫不及待的去解衣服上的带子,“再坐下去命都交待在这儿了。”

“大喜的日子也不知道忌口,”永贵家的听到里面招呼也跟着进来,她跟了叶睐娘,便留在内院服侍。

“大喜日子么,自然是百毒不侵,”叶睐娘也知道自己说话莽撞了,咧嘴一笑,“院子里的人都走了?”

永贵家的点点头,“奴婢已经打听清楚了,”她接过叶睐娘脱下的喜服递给李子,“这贾家确实是唉,”

“婶子有话就直说,”桃子端了洗脸水进来,后面是捧了帕子胰子的锦言锦色也跟着进来了,“这儿全是咱们自己人。”

叶睐娘过去洗脸,“你们也别都杵在这儿了,桃子给她们分好班,都去歇着吧。”

看几人出去,永贵家的欣慰的一笑,看来自己这个主子已经料到家时原情况了,“原先姑爷身边也就一个长随跟着,屋里也没有用丫头,”她看了一眼身边的常妈妈,嘴边挂起一抹不以为然的笑容,“咱们家这位老太太也是个聪明人,说是这院子归咱们小姐操持,所以事前也没给院子里添人。”

“连个下人都没给备下?”常妈妈一天都跟着叶睐娘,外面的事情还是两眼一摸黑,“现在院子里全使咱们的人?”竟然连个粗使丫头和婆子都没有,哪有娘家连这个都陪送的?

“没事,以后咱们再看着添,这阵子你先给她们几个分好工,咱们先将就着,”叶睐娘喝了一口桃子端来的银耳粥,“看看灶上有什么?你们也是累一天了,下去吃些什么吧。”

一百六十、洞房花烛夜

“小姐,”桃子看了看两位妈妈,从怀里掏出个红包道,“这是今天奴婢收到的打赏。”

“怎么了?连这个你要也上交?”叶睐娘看她的神色就知道这红包有古怪,笑着打趣。

“不是,是奴婢就没见过这么点儿的红包,”桃了跺跺脚,“妈妈们的是多少?”

“哦,说这个啊,”常妈妈嘴里有些发苦,她原不打算告诉叶睐娘的,人已经嫁了,再争竞这个也没有多大意思了,“打赏不过是个心意,喜钱嘛,咱们沾沾小姐的喜气就是了。”

叶睐娘接过那个红包,只见里里是十几个大钱,不由目光一沉,这在叶家可以说是最低等的打赏了,居然赏给她身边的大丫头,“妈妈也得了这十个钱?”

“我,”永贵家里其实也是准备跟叶睐娘说这个事儿,在她看来,贾家不至于穷困至此,给十个大钱实在是有给新少奶奶下马威之嫌,“是啊,我问过其他人的,有的连十个都拿不到呢,咱们,”

“常妈妈,今天已经打赏出去的就不说了,下来把准备好的红包也换了,按贾家的规矩来,”叶睐娘将那十个大钱递给桃子,“把明天认亲时准备的荷包都拿出来看看,能调整的调整一下。”

“这,怕不好吧?咱们今天赏人的都是五分的银锞子,这忽然换成十个大钱,”常妈妈有些迟疑,她觉得叶睐娘不应该在这上面太过计较,反而容易落人口实,“何况明天认亲,您给弟妹的东西拿不出手,也容易被人看轻。”

“我既然嫁进贾家,就要按贾家的规矩行事,今天是咱们不懂事,明天开始按规矩来就是了,”叶睐娘可不想出钱不落好,人家赏十个铜钱,自己赏五分银子,得到的固然高兴,可是有心人照样会说自己恃财而骄,赔钱也未必能落了好去,而且一开始手指缝太宽,也容易被人惦记,“咱们应该提前打听一下当初大嫂二嫂进门时的规矩了,给小姐们的宫花照旧,荷包里的小金鱼减成一对儿吧,”看贾家的出手,一对一两重的小金鱼估计也不算少了,原本她们是打算长房二房的孩子一人荷包里放着两对的,现在看温氏这作派,而且与其他妯娌的关系,自己赏出去那么多,怕婆婆未必会高兴。

“还有温家,”永贵家的提醒道,当初她们根本就没想到四太太娘家,现在忽然出现,怕将来也会过来,“那边有多少人怕不好说,今天看两位舅太太年纪可不小了。”

年纪不小自然儿孙满堂,听贾莲珍的意思,这温氏与娘家原本是不来往的,现在是她出来了跟娘家联系还是娘家听说她出来自立门户,还真的不好说,但听贾莲珍的意思和她们当初打听的情况,温氏应该不是什么显赫的门第,“唉,她们应该与相公和母亲没有多亲近,妈妈到时警醒些,荷包里装上一对五分的银锞子吧。”

在没有熟悉情况前,叶睐娘觉得还是低调些保存实力的好,自己这个婆婆,原来她只以为是个被长嫂长期压迫,胆小懦弱的,现在看,怕还有些糊涂。

“小姐,”锦观进来道,“热水烧好了,您先洗洗?”

“嗯,”叶睐娘起身往净房去,“灶上可有热饭?你们都去歇着吧。”

“小姐,”锦观看桃子领人去布置净房,低声道,“我要热水时跟灶上的婆子聊了一会儿,好像她们都是那边府里的,这边府里没有几个人。”

“嗯,我知道了,”叶睐娘有些踯躅,自己是不是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了?

从净房出来,叶睐娘舒服的透了口气,斜倚在锦榻上由李子帮她拧干长发,正朦胧间听到外面有人道,“三少爷回来了~”

叶睐娘悚然一惊,猛的意识到今天是自己洞房花烛的日子,忙起身由李子帮着将头发绾了,只见两个粗壮的婆子架着贾连城进来,身后跟着温氏身边的姜嬷嬷。

“少爷今儿高兴,与营里的兄弟喝的有些高了,”姜嬷嬷看着一脸诧异的叶睐娘,笑着福了福身子,“少奶奶您也歇着吧,明儿还在早起呢~”

洞房里的人都散尽了,常妈妈临走时特意嘱咐她“小心”些,叶睐娘呆呆的看着床上那个烂醉如泥的男人,叹了口气走过去推了推他道,“快起来,起来去洗了再睡。”

贾连城想是太累了,酒也喝的多,半天也没有反应,叶睐娘有些无奈,只得叫桃李二人进来端了热水帮他将脸和手脚擦洗了,抖开大红绣榴生百子锦被与他盖了,自己也想上床去睡,但他身上酒味太大,仿佛整壶酒都洒到身上一般,虽然只剩中衣,还是熏得人喘不过气,叶睐娘只得又抱了一床被子,准备到一旁的锦榻上去睡。

屋里的龙凤喜烛已经燃到一半,叶睐娘走过去将落下的烛泪掰下来在手里揉-搓,新婚之夜新郎酣睡如牛,新娘百无聊赖,活了两世她也没有想到会是这么个光景,她将手中的红蜡团成一颗红心的形状摆在妆台上,从骨子里,自己还是希望能找到一个良人携手白头,所以她才会相信贾连城那天的话,可现在?叶睐娘自失的一笑,暗笑自己真是太多年没碰过男人了,其实这又算什么事?以后的日子还长得很,若这个陌生的男人真的像饿狼一样扑过来,自己怕还会觉得尴尬的很。

叶睐娘似乎又回到了前世,依稀是自己结婚的时候,自己穿了一袭租来的白纱,正与西装革履的丈夫对拜,忽然觉得有个人走过来,她定睛一看,怎么会是贾连城?这一吓惊的她梦也醒了,睁开眼正看到新郎的脸,“哦,你,”

此时天光已经亮,叶睐娘有些恍惚,呆在榻上不敢乱动,他不会酒醒了想起来还没有洞房吧?

“你被子掉了,”贾连城不敢看妻子的脸,直起身子道,“不早了,起来给母亲敬了茶,咱们还要到老宅去。”

叶睐娘垂下头,“咱们,”她想委婉的问没有圆房的事怎么交代,却发现贾连城现在是急着想要避开自己,不由有些愕然抬起头看他,难道害羞成这个样子,“你昨天喝的太多,快去洗洗把衣服换了吧。”

“好,你也起身吧,”

看着步履有些仓皇的贾连城,叶睐娘冷下脸,“桃子,李子,谁在外面?”

“让李子和锦色去服侍姑爷洗漱,”叶睐娘木着脸道,“你去把昨天姑爷换下来的衣服拿来我看,”

桃子狐疑的望着自家小姐,看她脸色不对,急忙应声而出,昨天姑爷身上酒味太多,她把那脱下的喜服放在西梢间去了。

大红的喜服放了一夜,竟然还有冲鼻的酒味,叶睐娘细细在将衣服摸了一遍,因为天气太冷的缘故,衣服上的酒水一夜都没有干,这是喝酒全部都喝到衣服上了,昨夜她还高兴这贾连城酒品好,喝醉了不吐不说醉话只老老实实的睡觉,“拿出去吧,这会儿莫要让人进来。”

紫檀木千工拔步床上是掀开的大红锦被,下面压着一幅雪白的绫帕,叶睐娘是过来人,自然知道那是做什么用的,只怕过一会儿姜嬷嬷就会来验红了,自己怎么办?说洞房花烛夜新郎沉醉不醒根本就没有进房?就算是贾连城帮着证明,日后自己也会成为众人的笑柄,何况还有更差的情况,而现在自己新婚第一夜,难道要依此为据轻言和离?恐怕更是个大笑话了,她冷冷一笑,从妆台上拿出一把修眉的银剪,在指腹上轻轻一扎,尖锐的疼痛让她最后一丝睡意也荡然无存,现在她明白了什么叫切肤之疼,不是疼在身上,而是痛在心里,自己这第二世,难道又选了这么一场婚姻?

“你怎么了?”贾连城在净房里“梳洗”了许久,才忐忑的从里面出来,正看到叶睐娘坐在床边上发呆,想到昨夜的情景,他有些心虚,“可是没有睡好?昨天他们把我灌的太狠~”

“没事,”叶睐娘嫣然一笑,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就算是打闹和离也不能放在今天,“我去梳洗,然后咱们去给母亲请安。”

叶睐娘从净房出来,由桃子服侍着在妆台前坐下,“今天少奶奶梳个牡丹髻,用这套红宝头面?”

“不,换那套赤金八宝的,”叶睐娘微微一笑,从玻璃镜中看着有些坐立不安的贾连城,“咱们还要到老宅去给长辈们见礼,自然要隆重一些。”

“是,”桃子难得碰到叶睐娘爱打扮的时候,“少奶奶这样貌,再一打扮,走那儿都是头一份儿!”

她从一个扁平的雕花匣子里挑了一朵牡丹花钿,在口边呵了呵细心的为叶睐娘贴在眉间,左右端详了对贾连城笑道,“少爷看少奶奶可这么打扮可合适?”

“很好,很好,”贾连城觉得自己都没有勇气再在房里坐下去,“我出去问问母亲可起来了。”

一百六十一、敬 茶

“奴婢给少爷奶奶道喜,”贾连城甫一出门,正碰来姜嬷嬷进来,“少爷大喜。”

“哦,母亲可曾起来了?”贾连城侧身让她进去。

姜嬷嬷进屋就看到已经全副盛装的叶睐娘,没想到这对新人竟然起的这么早,“少奶奶-头天归家,可歇好了?”说着便直奔床上将那块白绫拿了起来,看过之后满脸是笑的放在一只红花匣子里,“太太等着你们都敬茶呢~”

“知道了,”叶睐娘微微一笑,“姜嬷嬷,您是太太身边的老人儿了,不知道相公身边原来服侍的人都在哪里?我想着待去请过安后,也要见上一见才是。”

“这个,”姜嬷嬷脸上一僵,在贾府时自己这个少爷就是个孤拐性子,身边不要丫头服侍,搬出来后不给贾连城院子里安人温氏也是有她的打算的,说穿了左不过是贾夫人牛氏不肯将家中的奴婢分过来,而温氏又不舍得花钱额外花银子买人,又想着叶家陪嫁来的下人也不少,若真不够用时,就由叶睐娘自己花钱来买,“少爷不喜欢有人近身服侍,”说着姜嬷嬷意有所指的一笑,“好教少奶奶放心,我们家少爷身边连个近身的丫头都没有的。”

这人是在为谁守身?叶睐娘紧握手边的玳瑁梳篦,“那总得有粗使婆子吧?总不成少爷连自己的衣服也要自己洗?”原本她是可以忍受的,但现在不一样了,贾家还有什么理由让自己忍让?下马威也可以是自己给别人。

“这,那些人原也有的,”姜嬷嬷老脸一红,思忖着说辞,

“咱们过去吧,莫要母亲等急了,”贾连城从李子手里接过叶睐娘的孔雀纹大红羽缎镶毛披风,等着叶睐娘出门。

叶睐娘浅浅一笑,目光从贾连城的脸上平静的扫过,“好,妾身也是想着姜嬷嬷是母亲身边得用的人,有些话自然向她请教最合适不过,”原本她以为贾家求娶她除了嫁妆的缘故,应该也有个人的因素,可现在还真是不一定了,她倒要看看这对母子到底为了什么?!

叶睐娘住的后院离温氏的正房也没有几步路,她温顺的跟在贾连城后面,做足了小媳妇的本分。

“太太,少爷和少奶奶来了,”人还没有上台阶,门口候着的一个穿了红衣绿裙的丫头已经扬声禀报。

叶睐娘随着贾连城进孝慈堂,正厅里摆着榆木八仙桌,墙上挂着和何二仙图,一左一右两个榆木太师椅,只见温氏一身石榴红富贵吉祥纹褙子,梳了个圆髻端坐在太师椅上,姜嬷嬷抢先一步,走到温氏跟前将匣子打开给她看了,“好,好,”温氏满脸是笑的点点头。

动作表情与语言同步,叶睐娘心里下了个结论,温氏并不知道贾连城的作为,那这个男人到底是想做什么?真的是自己想多了?

“少爷少奶奶敬茶吧,”旁边的红喜道。

行礼,敬茶,送上与温氏做的鞋袜,一切异乎寻常的顺利,并没有丝毫留难,叶睐娘将收到的一对金镯子递给身后的桃子,看了贾连城一眼,他在自己身边一直都很紧张,是怕自己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莲碧见过嫂嫂,”贾莲碧看叶睐娘敬过茶,上前给她见礼。

“妹妹好,”叶睐娘从李子手中接过一只黑漆镙钿匣子,“这是一对镶珠芙蓉簪,过了年妹妹正好戴着出门踏春。”

匣子里的发簪用和田玉雕成芙蓉花的模样,细长的簪身从一颗明珠上穿过,别说两支发簪的玉色纹理不差毫厘,就单说两粒珍珠也都有拇指大小,珠形圆润,色泽莹白,简单的花形并不张扬,但带眼的人都看得了出来价值不菲,“快收下吧,以后你嫂子与你就是姐妹一般,有什么事就跟你嫂子,自家人不用客气。”

这话说的,桃子咬着牙不让自己笑出声,她看了一眼冲自己直眨眼的李子赶快把对垂了下去,心里哀叹小姐又落到了另一个小赵氏手中。

“见过嫂子,”一个怯怯的声音在贾莲碧身后传来,叶睐娘一怔,向她身后看去。

“这是我的一个庶妹,嫂子不必理会她,”贾莲碧面色一沉,若不是大伯母不肯留,她和母亲都不想把这个碍眼货给带过来。

“原来还有一个妹妹,我第一次知道,倒是失礼了,”叶睐娘冲贾连城一笑,看到他垂下眼眸,“是父亲的一个妾室所出,平时不怎么出门。”贾连城有些尴尬,他知道叶家似乎没有什么庶女庶子的。

叶睐娘扫了堂上众人一眼,再看眼前这个怯懦如一小耗子一般的姑娘,随手将自己腕上戴着一对赤金嵌宝镯捋下来套到她腕上,“不知道是几妹?芳名是哪两个字?”

温氏把叶睐娘把黄澄澄的两只镯子随手就给了贾小妹,心疼的肝儿颤,“一个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值当你赏她那么贵重的东西?咱们家庶女不排行,谁知道她是老几?我也不识什么字,大家都管她叫小妹,你也这么叫就行了,以后有什么活,只管使唤她就是了。”

贾小妹听到嫡母这么说,连忙将手上的镯子摘下来,“嫂子快收回去,这太贵重了。”

“你收着,怎么说你也是父亲的女儿,无论嫡庶都是我的小姑,”叶睐娘看了一眼盯着那对镯子的贾莲碧,“这对镯子也就是个纯金的,其实比你四姐的那簪子来还差的远,你莫要说我偏心就好,以后嫂子若有事找你,你可不要推托。”

贾小妹在今天这样的场合,不过是一件桃红素面滚边褙子,下面是一条浅绿的挑线裙,虽然都干干净净,但心细的叶睐娘还是看到了她袖口处的毛边,为她套镯子时也摸到了她冰冷的双手,这样的场合都没有给这个庶女一身撑得了场面的行头,看来贾家上下真的是不把她当做一家人了,她看了一眼玫瑰红右衽大襟褙子,绣了同色缠枝暗纹,领口袖口处还镶了灰鼠毛皮的贾莲碧,仿佛又看到她跟在贾莲玟贾莲珍身后的样子。

“好了,摆饭吧,咱们用过了还要到老宅去行礼呢,让你大伯母挑刺可不好,”温氏起身道。

姜嬷嬷出去指挥着几个丫头端了红漆条盘进来,叶睐娘帮摘下手上的镯子戒指,递给桃子,净了手过来帮着摆盘,贾小妹则忐忑的站在一旁,一副不知道何去何从的样子。

“妹妹快坐,”叶睐娘示意贾小妹坐在贾莲碧旁边,又对温氏笑道,“家里的妹妹可是娇客,咱们可舍不得她们受苦。”

“那倒是,”温氏听叶睐娘说的话入耳,“我是也将你妹妹娇养大的,唉,可惜以前是有心无力,碧娘跟着我可没少吃苦,以后你这个做嫂子的可要好好疼她。”

“看母亲说的,难道有了嫂子,母亲就不疼她了?那妹妹可是不依的,”叶睐娘笑容可掬的将一筷素三丝挟到温氏面前的盘中,又接过丫头端过来的南瓜粥放在她的面前,以手试了试温度道,“粥还有些烫,母亲过会儿再用。”

温氏哪里享过这样的福?以前看长房大媳妇冯氏,二房老二媳妇小林氏在自己婆婆跟前服侍,光想着羡慕了,现在竟然有个体面富贵的在自己跟前伺候,一时控制不住泪如雨下,哽咽的吃不下饭来。

“娘~”贾连城看着温氏身后手足无措的叶睐娘,有些过意不去,自己这个母亲就是眼泪多的很,“您快吃吧,一会儿咱们还要到府里呢,这路也不算近。”

“我是高兴,我太高兴了,”温氏接过叶睐娘递上来的温帕子,小心的沾了沾眼睛,“我没有想到像我这种苦命的人也有被儿媳妇伺候的这一天。”

叶睐娘知道自己应该在这个时候向党保证自己要做个好媳妇,好好孝顺守寡多年的婆婆,但这样的话她实在是说不出口,只得无助的站在那里,静静等待温氏哭完。

“好了,你还吃不吃饭了,你若是不吃,就让嫂子去吃,”贾莲碧早就习惯了她母亲一日几哭,烦躁的撂下筷子,“这不是日子好了么?”

从八方胡同出来时,已近巳时,叶睐娘望着阴沉沉的天空叹了口气,到贾府怕是要过巳正了,人家还不知道会怎么想呢~

“母亲你请,”看温氏扶了姜嬷嬷出来,叶睐娘退到一旁,贾家出门用的是一辆黑漆平顶马车,想是才刷过漆,倒是添了些新意。

“快走吧,莫要大伯他们等急了,”贾连城看到温氏迟迟不肯上车,目光一直追随着捧了叶睐娘东西的常妈妈和桃子李子,不由有些气恼。

温氏横了儿子一眼,“谁说不走了,咱们大老远的赶过去,路上不费工夫么?他们在家里暖暖和和的坐着,等一会儿怕什么?”

“娘说的是,以前咱们不知道等过他们多少回了,”贾莲碧一副翻身农奴的样子,看得叶睐娘心里大摇其头。到底也是无偿照顾了四房十年,不论私下怎么苛待,贾夫人表面功夫做的都是极好的,也因此落下了善名,而这对母女,再这么下去,怕是要落个忘恩负义的名声。

一百六十二、认 亲

“唉,说起来嫂子的出身也不比我强多少,”贾莲碧也看着望后面那辆奴婢坐的大车上去的桃李两人,“可你看嫂子,出个门就带三四个人服侍,家里下人更是一院子,哪像我,只有春景一个丫头,”她可怜兮兮的看着温氏,“那个春景你也知道,最是不懂规矩的一个了,女儿可是没少受她的气。”

“还有这样的事?”叶睐娘心里冷笑,“这样不听话的奴才一早就应该打发了,”她怜惜的抚了抚贾莲碧鬓边的碎发,“不是嫂子说你,你也太心善些,哪有上奴才爬到主子头的?这话你在我和母亲面前说说也罢了,在外面可是提都不要提,自己的奴才也要管好了,”说着这儿她掩口一笑,“连奴才都镇不住,这不太没用了些?”

贾莲碧脸一红,“不是,那春景是大伯母给我的,要不嫂子教教我~”

“不论是谁给的,奴才就是奴才,”叶睐娘正色道,“我身边的几个都是娘家伯母给的,不也都规规矩矩的?你过完年也要及笄了,这个样子母亲怎么带你出去走动?”

贾莲碧被叶睐娘说得垂首不语,只得暗暗拿了手中的绢子出气。她一搬到八方胡同新宅就提出要赶了春景出去,并要求温氏也按贾莲玟和贾莲珍的例给自己两大两小配上四个服侍人,但被温氏拒绝了,听母亲话里的意思,叶睐娘带来的下人多,到时候匀给她两个也尽够用了,而且叶睐娘的丫头她也见过,确实无论规矩还是气派都比贾家的强上太多,若真能送自己两个,带出去岂不是极有面子?但现在这个嫂子远没有自己想像的好说话,更不像姜嬷嬷说的新媳妇初进门正是巴结小姑的时候,现在自己的要求不但提不出来,还被她扣上了连自己身边的丫头都辖制不住的无能帽子。

叶睐娘哪里会看不出来贾莲碧的不情愿,她微微一笑,对温氏道,“妹妹也大了,离出阁也不过一两年的事情,倒不如母亲闲时为她选上几个好的,由姜嬷嬷调教了,到时妹妹用着也放心些,比半路的更得心应手。”

温氏刚才还在生气这个儿媳不上路,自己人都是贾家的了,还把身外之物看得那么得,现在听叶睐娘这么一说,又觉得有几分道理,叶睐娘的丫头再好,也不可能对自己女儿忠心。

“四弟妹可真是姗姗来迟啊,”娄氏看到温氏领了儿子媳妇进来忍不住挖苦道,真是离了贾府就忘了自己是什么阿物儿了,“亏得大哥不用上朝,不然皇帝老子也要等着你们四房了。”

“三嫂说笑了,”温氏在几位强势的嫂子面前又恢复了以前的鹌鹑样子,懦懦的向上首坐着的贾顺纲和牛氏行了半礼,“孩子们新婚,来晚了~”

感情是因为贾连城与自己忙着洞房花烛才让自己这位婆母大人久候了,叶睐娘有些哭笑不得,本想来个诧异的表情揭穿她一下,又觉得没甚必要,只装作没听到温氏的话,随着贾连城与众人见礼。

自己的母亲就这个毛病,贾连城看着一脸平静的叶睐娘反而有些不好意思,可又不知道怎么帮她解释,一时有些踌躇。

贾连云看着紧盯着叶睐娘的三哥觉得十分好笑,他随了贾连城的目光看向叶睐娘,这位嫂子果然像丫头们说的是被开封张氏出来的姑娘养大的,众目睽睽之下裙裾不摇,身姿不摆,静静站在那里,配上玉颜雪肤,愣是在致德堂站出了一道风景,贾连云忽然觉得有些羡慕这个平日呆头呆脑的三哥,怨不得他现在还盯着自己新婚的娇妻,“四婶不是带了三哥三嫂过来敬茶的?快快敬了茶认了亲我还等着读书去呢~”

“就是,”林氏望了望怀抱幼儿的儿媳小林氏,“等了快一个时辰了,再不见礼我家权哥儿可是要饿了,”得了个有钱的儿媳就了不起了,有本事像自己媳妇这样一进门就给添个大胖小子。

一旁有丫头端了茶过来,这次叶睐娘不用磕头,只依次敬了茶送上准备好的手工,牛氏拿了叶睐娘献上的银鼠皮抹额,满意的笑道,“三侄媳妇真是好巧的手,这抹额的样子绣工都是极好的。”

“何止是手巧,也很有眼力见呢~”娄氏不满的看着手里同样的抹额,看上去她们的是一样的,但牛氏的抹额正中却镶了一颗指腹大小的蓝宝,而自己和林氏的抹额上只是镶了珍珠,“侄媳妇,这送礼也要分个三六九等么?”

“三婶说的哪里话,大伯母是宗妇,旁人自不能比,何况母亲和相公这么多年也全赖伯母照顾,”叶睐娘笑的理所当然,从贾莲珍对贾莲碧和温氏的态度她也猜出四房在三房那里没得过好儿,这样的人不得罪但也不用巴结。

“三郎媳妇是个懂规矩的,”贾顺纲看了一身华服的温氏,满意的捻着胡须对牛氏道,“夫人眼光不错~”

牛氏也被叶睐娘的话捧得十分舒服,何况又因此得了贾顺纲的肯定,亲切的拉了叶睐娘的手又将自己一支翠玉镯子摘下与叶睐娘套上,“当初一见你伯母就知道是个大气知礼的,以后要好好帮连城撑起那个家,有什么做不了主的只管来府里寻我!”

温氏已经被牛氏这番贴心话气得心如开水锅,但长期的做小服低已经让她不知道该怎么与长嫂斗口,唯有恨恨的垂下头,面上依然是怯怯的笑容。

“好了,”贾顺纲清了清嗓子,“我要去书房去了,你们兄弟也过来吧,中午吃了饭再回去。”

“是,”贾夫人应了一声,转头仿佛才起起来抚掌道,“看我这记性,他四婶,”她转身从身后的炕几上拿了个一册子,“这是这次婚事的帐目,现在媳妇娶进家,我也算是功成身退了,说完又拿出四封银子,老爷与了五百两,这是剩下的,都是自家人,我凑了个整数,这是二百两你收好,另外,”她望了一眼自家老爷,虽然心里极不情愿,但知道这男人的意思是万万不能违背的,“我们在顺义还有一处庄子,你们以后也不能没个生计,当初为了赎回来我也是想尽办法了,现在还给你们,这次要好好打理莫要叫母亲在天之灵不安。”

顺义的庄子原本就是分给四房的,谁知道被贾明纲给卖了出去,还是贾顺纲费了大力气才从债主手里赎回的,没想到现在又归了老四家,牛氏暗自咬牙,早知如此,当初就应该寻个事由将它卖了。

不但再给二百两银子,还有一处庄子,温氏禁不住看向贾顺纲,“谢谢大哥,这怎么好意思~”看来贾家的男人也不是全都无情的,那个让她又惊又恐的雨夜,现在回想起来竟然多了份甜蜜,“快给你伯父伯母磕头,”她回头冲儿子媳妇道。

“不过几百两银子的事,”贾顺纲不以为然的摆摆手,“你也是有了媳妇的人了,以后好好带着孩子们过日子。”

虽然话是如此,叶睐娘还是随了贾连城给贾顺纲夫妻恭恭敬敬的磕了个头,心里却是无限郁闷,但她却从余光里看到了贾连城下垂的嘴角,得了百亩的庄子,他却并不高兴?

男人们走后,贾家的四位妯娌都移步到致德堂的西侧间叙话,牛氏的长媳冯氏则带了小林氏和叶睐娘并几位姐妹到自己院子里坐坐。

冯氏的儿子浩哥儿已经六岁了,正和姐姐曼姐儿拿了叶睐娘赏的荷包玩,他们一人得了一对足金的小金鱼,那鱼打成锦鲤模样,十分逼真,两个人都有些爱不释手,冯氏有些不好意思,让嬷嬷带他们到梨花橱去玩。

“嫂子这小金鱼打了还真是精巧,以后咱们也打些来赏人用,”贾莲珍觉得浩哥儿和曼姐没见识的样子让她很丢脸,轻描淡写道,“也不值什么。”

这丫头惯会说大话,叶睐娘也懒得与她计较,只静静的去品丫头端过来的大红袍,这上午直到现在,她才算坐下喘口气。

“我看今天三弟的眼睛恨不得都长在弟妹身上了,”小林氏冲叶睐娘促狭的笑道,“三弟很疼弟妹吧?”

鞋子舒不舒服只有脚知道,叶睐娘也轮不着与她说心里话,只是垂首不语,她目前还没有弄清楚自己这桩婚姻的幕后真相是什么,所以按兵不动是最安全的,自己也可以做出一副娇羞恩爱的模样,却不想被知情人看了笑话去。

“二嫂说什么呢~我们姐妹都在这儿呢~”席明月及时为叶睐娘圆场,“嫂子送的珠钗真是漂亮,款式也新,是特意定制的吧?”

“我与妹妹们都见过几次,所以依着自己的判断挑了几样,不知道合不合适,大家莫怪,”叶睐娘注视着席明月,从一开始,她都与其他贾家人不同,始终对自己释放出浓浓的善意,到底是何缘故?

“嫂子铺子里的首饰极多,为什么不选两样来送我们,不也省事?”贾莲珍深肖其母,一直对叶睐娘的珠玉满堂极为上心。

叶睐娘淡淡一笑,“难道妹妹不喜欢我送你的累丝含珠金雀钗?那可是天宝阁的手艺呢?你若真的不满意,”她略略一顿,“我改日与你换了铺子里的串珠钗吧。”

一百六十三、二百两

“不是不是,你们铺子里自己串的那有这个贵重?”贾莲碧一急把实话给冒了出来,天宝阁的金雀钗可是真金白银加京城头一份的字号,有了这支钗,自己过年回舅家也可以在表姐妹面前得意一番了,哪里舍得换回去,“我只是觉得嫂子这样太破费了。”

贾莲玟对叶睐娘送自己的碧玺香珠佛头手串很满意,她本身喜欢书画,在贾家几位女子里也算是一位才女了,加之自觉素手纤纤,如今戴上这么一串翠色莹莹的手串,贾莲玟几乎可以想到自己提笔做画时那美妙的意境,“能让珍妹妹这小财迷说到‘破费,’嫂子可真是难得了。”贾莲玟掩口而笑。

“其实就算是珠玉满堂的串珠饰物,我去也依然是要花银子的,”叶睐娘静静道,“还不如亲自到天宝阁选的有诚意些。”

“那珠玉满堂不是嫂子也有股子在么?拿几样东西还要银子?”贾莲珍有些不相信,她可是打算以后打了叶睐娘的名号去选上几样心爱之物的。

“当然了,”叶睐娘心里冷笑,你眼里的失望不要那么明显好不好?“莫说是我,就算是我家表嫂,去拿东西也是要按价付银的,这是当初定好的规矩,五妹妹家里有铺子自然知道,没有规矩这生意怎么能长久下去?”

“谁信啊?嫂子咱们是一家人,你可不能被她们骗了,”贾莲珍根本不相信叶睐娘的说法,“没准你那几个嫂子是随便拿,只骗你一人呢~”若是能说的她们拆伙就更好了。

“我几位嫂子的人品我自然信的过,”叶睐娘面色一冷,不客气的道,“依你的说法,你定然是不肯与我一起做生意了,没得我这个做嫂子的骗了你。”说完她仿佛觉得十分好笑,自己先掩口笑起来,对一旁的冯氏和小林氏道,“两位嫂子,我今天才第一天当人嫂子,就知道嫂子不好做了。”

“可不是么~”小林氏没少跟这位精明刻薄的小妹子生气,立马应和道,“咱们这个妹子,那可是心比比干多一窍~”

一身疲倦的从贾府回来,温氏也没有多留他们,自命了夫妻两个回去休息,叶睐娘看着一脸难色的贾连城,也不搭话,自进了里屋换了一身平日穿的桃色旧衣,又让桃子帮着除了头上的钗环,只将秀发松松的绾了个髻,“你去跟李子说,这几日姑爷的起居由她和锦色来料理。”

桃子脾气直些,不如李子眼尖嘴利,锦色也是个心里能藏的住事的,尤其,叶睐娘用玉簪搔搔头,锦色倒是不亏她的名字,生得粉面桃腮,是几个丫头里长的最好的,她倒没有想着拿锦色去引诱贾连城,只是叶睐娘现在实在摸不透这个贾连城到底打什么主意。

“少奶奶,”李子挑帘进来,“少爷说他到前面书房去~”今天才是新婚第一天,贾连城不进房陪着自家小姐,而是回来换了衣服就去外书房,这让传话的李子十分讶异。

“小姐,”桃子有些不满的看着叶睐娘,叶家又不是没有娶过媳妇,当初自家少爷新娶了少奶奶,可是成月那儿都不去与妻子粘在一起,当初被太太和妈妈们笑了许久。

“进了贾家就不要再叫小姐了,”叶睐娘站身,“你将床上的东西换了,我想歇一会儿。”

“娘你做什么?”贾莲碧换了衣服就到孝慈堂寻母亲,正看到温氏半跪着将从贾府带回来的银子往身后的炕柜里放。

“能干什么?”温氏将柜子锁好了,转身道,“这么大笔银子,丢了怎么办?我不得锁好了?”这一二十年,她手里都没有握过这么多银子了,明天就送到钱庄里换成银票才好藏起来。

“那您什么时候给我挑丫头?咱们家里可是少了许多下人呢~”当初为贾连城娶亲,家里的人手多是贾夫人从自己府里抽调的,这几天怕是要回去的。

“添什么人手?”温氏嗔了女儿一眼,“你放心,你的丫头我自然会让姜嬷嬷帮着采买,至于其他的,就算了,咱们也不不是什么大户人家,用不了那么多的人,真不行了,你嫂子那儿的人手总不能白吃饭?”

“算了吧,”贾莲碧自小看人面色长大,心里也是个有成算的,“你可别光指望着嫂嫂,叶家是什么人家,我听说她爹最擅经营,教出的女儿能不懂算计?”想到叶睐娘头天就拒了自己想要她丫头的打算,贾莲碧心里的不满又冒了出来,“你看人家给那三房的礼,哪一样也不比给我的差,她心里恐怕也像那些人一样,觉得咱们四房什么都不是!”

“小姐糊涂了不是?”姜嬷嬷端了茶进来,现在温氏身边也只有一个姜嬷嬷并一个叫红喜的丫头服侍,所以事事都要她亲力亲为,“少奶奶可是咱们四房的人,怎么会不拿四房当回事?她今天送的礼重,可不也是给咱们四房长脸么?”

见贾莲碧不说话,姜嬷嬷又道,“就算是夫人那儿,不过就是一副抹额,咱们太太除了抹额可是多了两双鞋呢~”关键那可是两双珠履。

“你嬷嬷说的不错,”温氏刚被女儿挑起的火一下子灭了,“咱们既然是一家人了,自然要拧成一股绳把日子过好了让那些人看看,”温氏想起当初叶家耀妆时那成箱的布匹衣料,还有那些首饰,三层妆匣都满满当当的好几个,脸上不觉带上了笑意,“你这个嫂子今天一看也不是个小气的,又只有你这么一个妹妹,能不心疼?你以后好好跟她处,自然会有你的好处,且不说她出门访友时带上你,二房三房就能红了眼。”

自家这个少奶奶进门,烟阁老和刘阁老府上都是送了礼的,连带着襄国公府、辅国将军府都派了人来,这些人家可是贾家请都请不来的,那个牛氏不也高兴的两眼放光?嘁,还不是沾了自己家的福气,不然凭她?什么出身牛氏,不过是定国公一个旁支女儿,能有什么脸气?

贾莲碧已经被母亲的话说红了脸,“嗯,女儿原本也极喜欢嫂子的,她对女儿也是极好的。”

“太太,”姜嬷嬷凑到温氏身边道,“刚才我看见少爷去外院了。”贾连城在外院设了个书房,温氏并不支持,本来这房子地方就不大,何况都是一家人,没必要弄的内院外院的,想看书直接在自己院里看就行了。

“这时候?”温氏也有些诧异,新毛坑还有三天热乎劲儿呢,这新婚头天是怎么了?“你没问问?”

“少爷说有事要办,”姜嬷嬷也是一脸难色,“这才成亲的新人,万一少奶奶不高兴~”姜嬷嬷没有温氏得天独厚的身份,一早就看清了形势,这家里将来是要靠这位新进门的少奶奶的。

“去看看少爷在做什么?让他到我这儿来,”温氏虽然也不希望儿子和媳妇太过亲近,但这样的事也不是她乐见的,就算当初四老爷贾明纲再风流,新婚那一个月对自己还是不差的。

“娘,”贾莲碧看姜嬷嬷出去,轻声道,“不如你就让嫂子管家吧,”母亲悭吝的性子,银子到了她手里怕是再难掏出来了。

“谁说我不让她管家了,”温氏细细描绘过的罥烟眉一扬,“可是你听她带来的人说什么了?这么太沉不住气了!”不会两个人因为这个在置气?

“不是,”贾莲碧瞪了母亲一眼,我还不知道你?“我看母亲不是将银子都锁起来了?”

“那么些银子难道要交给她使?乱花怎么办?”温氏不由提高了音量,“用钱的时候找我来拿就成了。”

贾莲碧撇撇嘴,她也是常到冯氏那里走动讨好的,就没看过牛氏和儿媳之间是这样管家的,“那你可要把给我买的东西先买好了,若不是好的我可不依。”现在她们有钱了,可是要好好给自己打上几套头面,“以后我可是要跟着嫂子出门的。”

温氏没想到贾连城来后说的另一件事让她心疼的直后悔不该叫儿子过来,“你说你当初的聘礼是管人借的?”

“是,当初大伯母不管,聘礼让咱们自己来办,我只得出去找同袍周转了一下,”贾连城道,“现在咱们有银子,还是先还给人家的好。”

“这个牛雪娥,最是小气~”温氏气得只拍桌子,当初下聘的事她早给忘了,没想到这里还有一笔帐,“这些年你的俸禄不是全交给她了?”

贾连城对夹缠不不清的母亲颇不耐烦,“最少让我把欠人的银两先还了。”

“知道欠人银子,还不把媳妇哄好了?”温氏又想到叶睐娘来,她可是单现银就带来了一千五两,这一百两银子算什么?“是你娶的媳妇,管你媳妇要去!”

“娘,你真是,”贾连城腾的站起身来,难道让叶睐娘自己给自己掏聘礼?昨天的事他就一直心虚,若再提银子,要是叶睐娘发作起来,自己那儿还有面目见人?

“你去哪儿?快去陪陪你媳妇~”温氏看儿子大步出门,急忙在后面喊,听到的人越多越好,这样后院也知道自己是满心向着新媳妇的。

一百六十四、第二夜

一连累了几天,叶睐娘直睡到天色渐暗才朦胧的醒了过来,“桃子,什么时辰了?”

“已经过了过了申时了,”桃子挑帘进来,“奴婢还想着过一会儿就叫醒您呢,”天黑了早,晚饭开的也早,叶睐娘去的晚了会被人说不知规矩的。

“嗯,”叶睐娘在床上伸了个懒腰,这拔步床跟个小房子似的,再垂下帐子,都分不清白天还是黑夜了,“我这就起。”

“少奶奶,刚才李子说少爷从太太那里出去就直接骑马出了门,好像太太喊着让少爷过来陪您~”她担忧的看着叶睐娘,难道昨天晚上两人就置了气?“你看~”

“算了,别管了,”睡了一觉叶睐娘已经冷静了许多,心里再窝火,可是有些事并不是自己发火就可以解决的,而且不过只是第一晚,万一是自己看错了解读错了,冤枉了贾连城,她起身向净房走去,收拾了去给太太请安吧。

“娘,您就让嫂嫂坐下一起吃吧,”贾莲碧看着站在温氏身后殷勤服侍的叶睐娘,“就咱们这几个人,立什么规矩嘛~”

贾莲碧回到自己房里已经想的很清楚了,就像母亲所说,自己对叶睐娘应该是交好为宜,她们四房不像其他三房,都是伯母当家,自己家境到底如何她比谁都清楚,因此不能像贾莲玟那样处处占了小林氏上风。

“我知道碧娘是疼我,但规矩定下了就是让人守的,”叶睐娘冲贾莲碧感激的一笑,“母亲辛苦将相公养大,服侍母亲是应该的。”

温氏欣慰的拍拍叶睐娘的手,“你能这样想就最好不过了,谁不是打媳妇那会儿熬过来的?还有你,”她嗔了贾莲碧一眼,“将来你出了门,也是要这样过的,现在跟着你嫂子,把规矩学全了。”

“母亲快别这样说,”叶睐娘羞涩的一笑,“我没有在京城长大,京城里的规矩并不知晓,也就母亲疼我才不跟我计较,要是半通不通的教坏了碧娘妹妹,将来出去可是要闹笑话的。”

叶睐娘从来就没有想过接过温氏对女儿的教养之责,而且这温氏说话也极有水平,让女儿跟着自己学规矩,那岂不是自己就得先把各项规矩做足了?

“少奶奶,歇了吧~”常妈妈进来道,她也是累极了,所以从贾府回来就一直回自己屋里躺着了,起来后问了桃子院里的情况,才知道这位新姑爷就不愿意与自己小姐在一处呆,“姑爷想是在外面有应酬,回来晚些也是常理。”

“我明白,妈妈放心,”叶睐娘看看案上的镏金小摆钟,已经快九点了,现在可不是自己活的前世,九点夜生活才开始,“您也累了一天,早些歇着吧,永妈妈也是,您跟她说,咱们现在一切由太太做主,大家都趁势先歇歇,等回门之后,让她回家住上两天,也享享媳妇的福。”

“少奶奶,”桃子抱了被褥进来,“我来陪着你?”她有些忐忑,不知道姑爷会不会回来,若是不回来,新婚第一天留小姐一人在守空房实在是怕她心里难受。

“不必了,你跟她们说,以后还叫我小姐,还是这样叫听着顺耳,”叶睐娘掀了被子躺下,“你也去睡吧~”

桃子也觉得这样顺口,“只是太太那边…”自家小姐一向谨慎,原本还嘱咐她们改口,怎么又特意让改过来了?

“她若是说了咱们再改,新到一个家,一时半会儿不适应也是情有可原,”叶睐娘不想再听人叫自己什么少奶奶,她看着床头那殷红的香裹,和绣了百子戏婴的大红罗帐,心里一阵阵发凉,少奶奶,这个词更像是个讽刺。

叶睐娘初换了地方,加上下午睡了一个时辰,夜里便睡的不那么深沉,正朦胧间仿佛有人站在自己床前,怕是贾连城半夜回来了,到底没有勇气在新婚第一天就睡到外书房,叶睐娘佯装熟睡,只觉他在床前站了半晌,叹了口气才轻轻出去,不由长舒了一口气,强忍着不起身问他为什么?

这一世她是深闺娇养的千金小姐,有些话她无法直接问出口,一滴泪从叶睐娘紧闭的眸中流了出来,静静的没入发间。

贾连城从净房里出来,在屋里的一张锦兀上坐了下来,昨夜的喜烛早已燃尽被人撤了出去,墙角的纱灯散发着氤氲的暖意,这是一间布置的极为华美富丽的房间,贾连城深深记得当初妹妹和母亲进了这间婚房时的艳羡,现在妆台上已经摆上了脂粉,青瓷的美人耸肩瓶里插上了数枝红梅,脚下的黄铜六面刻麒麟送子熏炉里透着隐隐的火光,一切都那么的温暖和美好,而这美好与他,却又那么的不真实。

他从来没有想到自己也有娶妻的这一天,而且从今天一天来看,自己确实是娶到了一位贤妻,有道是娶妻娶贤,何况这位妻子更是一位难得的美人,他将目光定在床上的叶睐娘身上,不知何时她已经将身子转了过去,现在他只能看到枕上如云秀发掩映下细白的肌肤和如玉雕般的耳朵,贾连城鼓足勇气走过去,伸出手想去像个男人一样将她抱起来搂在怀里。

贾连城在床边坐下,若是嫁与旁的男人,此刻如此玉人,怕正“婉转郎膝上,教君恣意怜,”想到平日一派沉静安然的叶睐娘会在男人身下曲意承欢的样子,贾连城的目光仿佛结了冰,那手在空中僵了片刻,终是重重的落了下来,他起身从一旁的大衣柜中抱出一床被子,将自己卷了躺在叶睐娘旁边。

叶睐娘一直留意的身旁的动静,直到身畔传来轻微的鼾声才静静的舒了一口气,她放松一直紧绷着的身体,她也很想摇醒他质问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或是追问他为什么要娶自己?可是现在追问就能得到真实的答案么?或者真实的答案令她难堪甚至换来的是羞辱怎么办?

难道他真的像那些狗血言情小说一样,奉了母命娶一个女人,却要为另一个女人守身?叶睐娘在黑暗中扯了扯嘴角,能笑出来还算不错,今天她到贾府时,特意嘱咐了桃李二人留意贾连城的动静,而自己更是再次观察席明月和贾连城,应该没有什么猫腻才是,不然就是掩饰的太好?贾连城因为娶不到心爱的人便将怒火撒到自己这个无辜的人身上要自己为他求之不得的爱情殉葬么?

胡思乱想中叶睐娘渐渐睡了过去,脑子里一直乱纷纷的不停的在上演着一出出爱恨情仇,只到桃子过来请她起身,还是晕晕乎乎的。

“小姐,姑爷一大早就起来练剑了,”桃子担忧的看着叶睐娘,“我帮您取衣裳。”

这家伙还真好兴致,叶睐娘不以为然的一笑,她已经想清楚了,既然已经进了贾家的门,就算是当晚回娘家你也是个已婚妇女了,既然这样一静不如一动,她要弄清楚这个贾连城打的什么主意,难道自己这“马有失蹄”竟然就一失足成了千古恨?若真是被算计了,那算计的可不是她叶睐娘一人,她后面还有一群亲戚呢,姐报起仇来也是不会手软滴。

“嫂子这身衣服可真漂亮,”贾莲碧到时叶睐娘已经服侍在温氏身边了,“这是刻丝吧?听说这东西极难得,”贾莲碧一进门就被叶睐娘身上那件大红刻丝缎面出风毛长袄给晃花了眼睛,“嫂子衣服可真多,不像我,一年也做不了几身衣服。”

“小姐可不要这么说,”常妈妈在一旁笑道,“这进门还有三天新呢,少奶奶不论衣服多少,这头三天都要全新不是?”说到这儿她不忘拍了温氏两句,“四小姐放心,待你出阁时,太太也管保您日日有新衣~”

新衣和新衣能一样么?贾莲碧掩住心中的酸意,“我不过是没见过这么好的料子,不知道这料子哪里有卖的?”

“你也一天天大了,别把心思都花在穿衣打扮上,”贾连城练完剑重新梳洗了到孝慈堂来,进门就听到妹妹说这个,他在贾家时就极看不惯几个堂妹成天比穿比戴,尤其是成日变着好样从长辈那里淘弄东西,当然他那尴尬的身份自然是说不得那几个妹妹,但自己的妹妹绝不能也变成那种样子,你若真喜欢你嫂子,就跟她好好学学如何孝敬母亲,将来到了婆家也能站的住脚!”

叶睐娘诧异的望着贾连城,这厮是怎么了?练了一早上剑就六脉皆通?

看着女儿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温氏十分心疼,不是昨天半夜才回来么?怎么就开始护媳妇了?“你妹妹也不过是夸睐娘衣服好看,这也值当你教训?再说了,就算是她问嫂子要,又怎么了?当嫂子的拿出些料子与妹妹置几件新衣又有什么不该?”她斜望了一眼叶睐娘,“儿媳妇,你说我说的有没有道理?”

叶睐娘嘴角噙了一抹浅笑躬身道,“婆婆说的极是,”她又看向贾连城,“若说应该,媳妇更应该为相公多置几身新衣~”我做出来就看你有没有脸穿!

一百六十五、还 帐

听到叶睐娘这么说,温氏也来了精神,她可是看到嫁妆抬进来进那一箱箱的料子了,“你说的极是,连城怎么说也是在外面行走的,没有几身像样的衣服着实不像话,有道是看衣敬人,”她答应给儿子和女儿置新衣,自然不敢不给自己添置。

“是啊,真不知道相公这些年是怎么过的,”叶睐娘毫不掩饰自己脸上的讽意,淡淡的看向贾连城,“真真是委屈了相公~”

“可不是?”温氏一拍大腿,拉着身边的叶睐娘坐在自己旁边,“你不知道我们母子在贾家过的是什么日子…”说起自己在贾家受得委屈,温氏可以说上三天三夜,今天终于又多了个听众。

“娘,你还吃饭不吃?”贾连城打断温氏的话,有道是家丑不外扬,大伯一家刚帮自己办完婚事,又送了银两和田庄,母亲就在这里说人坏话,让叶家的众人怎么看,“大伯一家对咱们不薄,往日你受的那些委屈,不过是些不长眼的下人们做下的,怎么能算到大伯一家头上?还有,我以前的衣服也不少,”他冲叶睐娘闷声道,“你的嫁妆就是你的,自己留着吧。”进门头天就开始算计媳妇的嫁妆,叶家陪房们脸上鄙夷的神色就像烧在他身上。

“你,”温氏被儿子忽然间的强势气了个倒仰,“你发什么疯?”

贾连城一口将碗中的粥喝完,“我不吃了,母亲给我准备一百两银子,过一会儿我来取,你,”他看了一眼一脸忐忑的叶睐娘,压下心中的狐疑,“母亲这儿有碧娘服侍,你累了这几日,回去歇着吧。”说罢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去,叶睐娘刚才讥讽的神情他看得清清楚楚,也是,她那种连整个兵马司都解决不了的刺客都能撬开口的人,怎么会被母亲给降服,刚才那忐忑的神情不过是做戏罢了,可是自己又有什么理由要求她为贾家付出?若是叶家将来知道了,怕是跪在他们面前也不会有人原谅自己。

如今只求她年纪小又养在深闺不通人事,自己平日对她好些,她能这么安心的与自己过日子就好。

“你这孩子,”温氏被一个又一个的打击弄得晕头转向,“你要那么多银子做什么?”他竟然没有跟叶睐娘张口,还惦记着自己这边?

“是啊,相公外面有什么事?”叶睐娘也关心的问。

“没事,没事,”温氏到底没脸说出自己家送去的聘金是借来的,若是这样,自己这辈子也别想在媳妇面前抬起头了,“可能是外面的应酬吧,连城这个孩子就是心肠太好,平日里老被人坑!”

“你也坐下一起吃吧,”温氏急忙转了话题,按下要站起服侍自己的叶睐娘,“都是一家人,我也不喜欢这些规矩的,只是规矩到底是规矩,若不守着,咱们自己人知道说是我这个婆婆疼爱媳妇,外人岂不是该说你娘家没有教好?”

“母亲说的是,”温氏话都这么说了,叶睐娘怎么还能坐着、依然站起身道,“能服侍母亲也是做儿媳的福分,”她心里实在是想把手里的碗扣在温氏面前的桌上,脸上却继续挂着温婉的笑容,稳稳的与温氏添上一碗细粥,“这粥今天火候不错,母亲尝尝。”叶睐娘自我评价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主儿,温氏既然在这儿摆婆婆的谱儿,那就做足婆婆该做的工作好了,衣料什么的,自然要由当家的主妇来料理了。

“嗯,是不错,要说这灶上就得是老吴,”温氏连喝了几口,这个老吴是贾府灶上的,以前温氏在贾府管着灶上事的时候没少在这个老吴媳妇手里吃亏,这次特地把她借过来伺候,可惜这使唤不了她几天了,“可惜老吴是长房的人,若是方便,我真想将她要过来。”

“大伯母待母亲与相公宽厚,您既然喜欢,一个奴才她那有不允的道理?”叶睐娘又帮温氏在小碗里添了两勺。

“唉~你那个大伯母,”温氏叹了一口气,“有些事时间长了你就知道了,我真舍不得你也跟着我们受委屈。”

“我吃好了,”贾莲碧放下乌木筷子,“嫂子今天打算做什么?”她也发现了自己哥哥并不喜欢与这个嫂子呆在一起,这让她有些可怜自己这位嫂子,“要么我过去陪你说说话?”

我饭还没吃呢好不好?叶睐娘算是明白了贾莲碧在贾家没有地位不光是因为四房的原因,本身这丫头也是个没有眼力见儿的,“不必了,我想今日将院子里的东西收拾收拾~”

“嫂子要收拾东西么?”贾莲碧水杏眼一闪,“妹妹去给你帮忙,”

“怎么敢劳妹妹大驾,”叶睐娘抿嘴一笑,贾家母女的心思昭然若揭,难道这就是贾连城的孝心?“说是收拾东西,也是那些奴才们动手,我看看册子罢了,”

“噢,”贾莲碧强笑道,“我是担心嫂子没人说话,怕你初来寂寞。”

“小姐,”常妈妈将器物的册子递给叶睐娘,“您看这屋里可要摆些什么?”

“算了吧,”叶睐娘有些意兴阑珊的道,“摆那些干什么,看着怪烦的。”摆出来再入了旁人的眼,反而给自己添麻烦。

在贾家她根本就没有家的感觉,自然也提不起兴致去装点屋子,看了看空落落的博古架,想了想到,“你挑尊古鼎再把那艘哥哥送的西洋帆船和那只嫂嫂画的青花美人盘摆出来吧。”

“是,”常妈妈想到贾家母女的嘴脸,觉得小姐挑选的东西着实不错,出去交待锦观开箱去取东西,回头坐在叶睐娘身边,“太太看着不是大家出来的,教养和心胸自然都差一些,小姐想是跟着她在那边府里也没有过什么好日子,说话行事就落了下乘,小姐不要太放在心上。”

还是自己的乳娘,时时记得来宽自己的心,叶睐娘眼中一酸,有一种伏在常妈妈怀里大一场的冲动,但她内敛惯了,心里这样想却是万万做不出来的,“妈妈说的是,与太太我是小辈,与莲碧我是长嫂,自然省得轻重。”

见叶睐娘这么懂事对温氏与贾莲碧的作派全无一丝抱怨,常妈妈心里更痛了,她是过来人,随着叶睐娘才到贾家两天,但这个姑爷与小姐性子不投,才新婚就没有多么的亲近还是看出来了,“姑爷或是这几日事多,他上面又没有个撑场面的长辈,自然要忙一些~”常妈妈的声音越来越低,其实该忙的婚礼之前都准备完了,后续再有什么事,自然也会等到新娘三朝回门后才会去办,哪有成亲第二日就整天不着家的?这作法不但打了新娘的脸,更伤了小姐的心。

“妈妈不要劝了,我都明白,”叶睐娘的声音有些喑哑,她能说什么?虽然与贾连城的婚事是贾家来跟张氏提的,但张氏并没有逼她,而是一切听她的意思。这亲事她权衡的很清楚,婆婆小姑会有什么样的态度,好的坏的她都想到了,觊觎她的嫁妆她也是有准备的,毕竟当初在洛阳时,赵氏对三房的逼迫她是亲身经历的,但千算万算都没有料到会有今日这样的局面,一时打的她手足无措。

常妈妈想问她几句房里的事,但想到叶睐娘初为人妇,面皮最嫩,还是强压心里的疑惑忍了下来,“明日就要回去了,我看咱们还是准备些回门礼,”温氏眼看就是个只想进不想出的,常妈妈真怕她落了自己小姐的脸面。

“小姐,”锦言在门外道,一声不知道怎么禀报,“那个那个小小姐来了。”

“小小姐?”常妈妈眉毛一拧,想不出这家里怎么多了个“小小姐”,“你这丫头,到底是哪位?”

“呃,”锦言看着出来的常妈妈,看了一眼院门处,“就是那个,姑爷的那个庶妹,她没进来,在门外等着呢~”

“你这丫头,小姐来了怎么不赶快请进来,竟然让人等,这是谁家的规矩,”常妈妈故意提高声音,若是传出叶睐娘嫁进门第二天,就让小姑在门外通报才能进门,这名声可就坏了,“还不快请。”

“是她死活不肯进来,”锦言嘴一嘟颇不服气,“明说了咱们小姐要收拾东西,还硬跑过来。”

“嫂子,”贾小妹一脸紧张的给叶睐娘行礼,才蹲下身就被叶睐娘一把扶住,“妹妹是要折煞我么?一家人行这么大的礼?”

“不是,不是,”贾小妹被叶睐娘这么一说,手脚都不知道往那儿放了,揉着腰间的丝绦道,“我没有那个意思,只是见到嫂子该行礼的。”她是被贾莲碧给逼过来的,贾小妹自小在夹缝中长大,并不是个笨人,这讨嫌的事自然是不愿做的。

“快来坐下,”叶睐娘扶贾小妹时已经感觉到她身上只是一件夹袄,便拉了她到熏笼旁坐下,“正好我让永妈妈给我沏碗油茶喝呢,你也用一碗唱暖暖肠胃。”这两天下来虽然只是请安时与贾小妹见过几面,但她显然是不得温氏欢心的,叶睐娘心里叹口气,贾小妹的母亲早就不知下落,一个无父无母的孩子却要承受嫡母对生母所有的厌恶。

“不,不用了,”贾小妹站起身,“我,我只是来看看嫂子有没有用我帮忙的,”说着又福了一福,“我这就走,”说罢头也不回的挑帘出去。

一百六十六、谜 底?

“这是怎么了?才来就走,”桃子捧了几个红木匣子进来,她以为这位家里最小也最不得意的小姐要在自家小姐这儿坐上一阵子好好聊聊家常,把原本准备送上与叶睐娘过目的首饰都准备抱回去了谁想到还没等她转身就看到贾小妹逃也似的走了,“小姐你看这些东西要不要拿出来放着?”

叶睐娘打开匣子看了看,见都是亲友们送的添妆礼,还有就是张氏帮自己用那几粒金刚钻定制的发钗,想了想道,“我也没有什么地方可去,平日在家里用不着这些,留下小巧雅致的在外面,太隆重的都暂且收起来吧。”

“小姐,”锦言挑帘进来,“奴婢刚才送小小姐出去时,见四小姐跟前的春景在院门外晃,看我们出来,就闪身跑了。”

“呸,真真是好家教,”桃子一个按捺不住,将手里的珠链抖的稀里哗拉直响,“那有做妹妹的派人盯着嫂子院子的道理?我这就去请教请教,这是要做什么?”

“吭,”贾连城回到院时发现没有人守门,径直走到房门处正听到桃子的话,不由大为尴尬,下意识的哼了一声,“我回来了。”

桃子一吐舌头,屋里的人都敛眉垂首暗道不好,叶睐娘却从贾连城脸上没有看到怒意,心里一松,现在不是给对方送把柄的时候,“桃子去叫李子和锦色服侍姑爷梳洗。”

桃子也顾不上桌上摊开的首饰,缩着脑袋应声而出,叶睐娘起身一件件将那些钗环收进匣里,“忙完了?”贾连城现在对她来说,是个什么人叶睐娘自己都没有清晰的定位,自然也就谈不上对话。

“嗯,”贾连城有些不敢看叶睐娘那湛如黑宝石般的眼睛,他也只是在那次审问刺客时听李琎说叶睐娘有看透人心的本事,虽然心里不以为然,但那刺客确实是被叶睐娘撬开口的,所以每每在她面前,他都有一种无地自容之感,生怕她看透了他心中的秘密,“这些东西你平日若是不用,就都收好吧,咱们这样的人家,还是俭朴一些的好,”

“家里不许戴这些?”叶睐娘有些不敢置信的看向贾连城,不是男人都喜欢自己的女人花枝招展么?他连自己戴自己的首饰都要干涉?

贾连城抬起头,正看到叶睐娘吃惊的表情,讷讷道,“没得招了人的眼~”

招人眼?现在又没有飞车党?难道这胡同不太平?几念之间,叶睐娘正看到贾连城抬起的下巴和下拉的嘴角,他说这个话的时候是羞愧?电光火石间叶睐娘想起贾连城早上不肯让自己为他添置新衣时也是这种表情,他不愿用自己的嫁妆,也不愿自己的母亲和妹妹用,不是要撇清关系,也不是不屑,而是真正的以此为耻,现在让自己把贵重的东西收起来,怕也是这个原因,“我明白了,”叶睐娘展颜一笑,“反正我也不怎么出门,刚才是想挑一套明日回门时的行头。”

晚上从孝慈堂回来,贾连城借故想出去时被叶睐娘留了下来,“相公,咱们成亲也两日了,还没有正正经经的说过话,今日你的事若不是火烧眉毛,放一夜可行?”

“好,”

看着贾连城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叶睐娘“噗嗤”一笑,“相公那么紧张做什么?我又不会吃人?”明日就是回门的时候了,她要弄清楚贾连城是怎么想的,若真是并不打算好好与她过日子,那明天走了,她也不打算回来了。

“没有,”贾连城确实是很紧张,紧紧握着桌上的一只灵芝纹粉彩茶碗,“你说吧。”

“说什么?”叶睐娘看着贾连城发白的指节,“相公可是要喝茶?我让桃子泡一壶过来?”喝杯茶放松下也是好的,叶睐娘看贾连城的样子要么暴走,要么晕过去,实在是想不明白他既然这么怕面对自己,怎么还把自己娶回来?

“不用,不用,”贾连城紧张的喉咙发干,什么他都觉得咽不下,“你,你说吧。”

若是叶睐娘说要和离,怕他也只能认了,他将头低的很低,其实贾连城心里清楚,自己这样的娶个妻子简直就是浪费,而且也是毁了人家好好姑娘的一生,但他没有勇气去拒绝,尤其是看到叶睐娘这样聪慧美丽的女子,谁不想有个这样的妻子放在家里?

同样她要走,自己根本没有理由挽留,这样的女人原也不会忍耐跟自己过这种有名无实的日子,何况在贾家,除了一家子需要她操心外,自己也根本给不了她锦衣玉食。

“我知道,你们这一房现在虽然落魄些,但您祖上毕竟也是因军功立家,世代武将,贾大人虽远在云南,但也是五品武职在身,因此看不起我这种无父无母依附与伯母长大的孤女也是正常的,毕竟我们叶家也不过出过一个知府,还老早就谢世了,但当初我问过你的,对这桩婚事可有意见,”叶睐娘想不明白贾连城听自己说话时羞愧的神情是从何而来,而且竟然是羞愧到无地自容,“也因为这个,我才不顾羞耻跑去找你,我记得你当时说你愿意,”她自嘲的一笑,“我记得你说我若是肯嫁,就不忘大恩?当然,这‘恩’字用的过了,可我的理解是你是同意这门亲事的,”到现在叶睐娘也没有想明白这“恩”从何来?只为自己那丰厚的嫁妆?不至于啊?

“是,我也记得,现在我也是这么想的,”贾连城抬起头,“什么世代武将,那是几辈子的事了,我父亲终其一生一事无成,我也不过是兵马司的一个小把总,能娶你真的是我的福气。”

“那你可是心里还有其他人?”叶睐娘觑着贾连城的神色,不会是那种不能明媒正娶的,单等娶了她之后再想办法抬进门?“你准备什么时候抬进来?”

“没,没有,怎么会?”贾连城连忙摇头,“我心里没有谁。”在贾连城的内心里,没有女人是值得男人去衷情的,他白日里在衙门奔波,晚上回来还要忍受母亲和妹妹的泪水,实在是没有心思花在女人身上。

“那可是我或者是我们叶家有什么做的不妥的地方?”叶睐娘循循善诱,想着一切可能。

“没有,我只是,只是不太习惯,”贾连城声音越来越低,他很想将这个温柔的妻子留下,每次进了这间新房,他总是很紧张,怕她逼问他,嫌弃他,可又很想接近她,很想听她春风般的声音,也想看她浅浅的笑容,两人就这么静静的说说闲话,喝上杯茶就好了,那种肮脏的皮肉之欲,若是她根本一无所知就好。

叶睐娘看着贾连城有些变形的手指,这家伙该有多紧张啊,她伸手想将茶杯从他手里拿出来,再握一会儿该碎了,一使劲却根本是拽不动,“不想喝茶握着个杯子干嘛,碎了再伤了手~”

叶睐娘去掰他的手指。

“啊,”贾连城像触电一样松手跳到一边,生生将叶睐娘吓了一跳,结果杯子谁也没有拿住,碎了一地。

“你,你就这么讨厌我?!”叶睐娘再也忍不住心里的怒火,这两日这种君子之交淡如水的日子她受够了,“既然如此,为何要娶我?我与你有何种仇恨,竟然要毁我一生?!”

“不是,不是,”贾连城也愣在那里,被叶睐娘一吼才醒过神来,“我只是吓了一跳,真的,”他满面通红,“我没有和女子,女子这么近过~”这个女人怎么这么随便,竟然主动与自己拉扯?

什么?自己碰了他的手,就把他吓着了,敢情自己成了调戏少女的恶少了?叶睐娘注意到了他一瞬间的厌恶表情,满腔怒火变成了啼笑皆非,“你,你什么意思?我不可以碰你一下?”他们可是合法夫妻,将来还要生儿育女的。

“不,不是,”今天贾连城说的最多的就是这句话了,“我只是没有防备,吓了一跳,并不是嫌你,”

不会单纯成这种样子吧?叶睐娘简直想仰天长叹了,这是老天对自己的补偿么?在三妻四妾丫头通房合理合法的年代,送自己一枚连女人手都没碰过的纯情男,自己活了两世加起来也四五十岁了,现在要对着这么个二十岁的极品,真真是欲哭无泪,难道这些也要自己教么?

“我知道了,”叶睐娘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夺眶而出的泪水,“你也坐下吧,我以后注意就是了。”因为这个原因离婚,唉,还是再看看吧,奇葩也能让自己遇到,还真是重生女的福利。

看着身体僵硬的贾连城,叶睐娘只觉自己“任重道远”,但心下也有些狐疑,不是说兵营那种男人堆儿里是最乱的么?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了?她仔细端详着贾连城,个子不低,身体够壮,一副已经完全长开了的模样,难道就晚熟至此?知慕少艾都不懂?“不早了,明天咱们还要到石磨胡同呢,早些歇着吧。”

叶睐娘从净房出来,看贾连城还愣愣的坐在窗边的炕上,不由有些纳闷,“相公不歇着么?”

“呃,”贾连城站起身,“你不怪我?”

叶睐娘看他向外的脚尖,似乎只要自己一句话,他便会拔腿就跑,“怎么会?咱们以前并不熟悉,有些事大家以后再说。”如果因为这个贸然提出和离,也不是叶睐娘希望看到的,毕竟让自己的亲人跟着自己伤心发愁,也不是明智的选择,他若真是因为不谙男女之情,又对情事一无所知才这样,那就当他们是先结婚后恋爱好了,自己的老公叶睐娘慢慢培养。

一百六十七、回 门

“明天从伯母那里回来,我便跟母亲说将家交给你来管,”贾连城磨磨蹭蹭从净房出来,看叶睐娘倚在床边看书,过来道。

看上去挺正常啊~叶睐娘放下手里的演义,自己这位相公听说在单位干的挺不错,在家里也不是一味的对母亲愚孝,怎么那方面就这么一窍不通?她目光投向不远处的妆台,都有起来看看自己是不是就那么的没有吸引力,一身淡紫绸衣半躺在床上竟然引不起这男人一点绮念,“内宅的事还是听母亲的吧,我也只是在伯母跟前看她理事,其实并没有什么经验。”

“我娘这些年从未管过事,”贾连城赧颜道,“我只怕她越管越乱。”温氏有多大难耐做儿子的贾连城清楚的很,在那边府上,管着个厨房就被下面的仆妇成天欺负,家里就这么点家当,没得都被她折腾光了。

“其实咱们人口简单的很,也没有多少事做,先让母亲试试吧,再说,让我管家最好也是母亲开口不是?”叶睐娘根本不急于掌权,这么点家当有什么可争的,她对这个婆婆还没有完全了解清楚,只是这两日看,不是什么聪明人,又爱装个小白花什么的,标准的水做的女人。温氏现在的心理叶睐娘很明白,标准的暴发户心态,活了几十岁了忽然翻身做了主人,管家太太瘾还没过完呢,现在自己伸手,纯粹是招人讨厌,家里什么情况叶睐娘也清楚,就那点银子,等她过完瘾,知道难处时心甘情愿的交给自己最好,也省的为了这点事大家落下心结。

“那也行,歇着吧,”听到贾连城的话,桃子进来熄了烛火,掩门出去。

叶睐娘看着侧身向外的贾连城,他背部肌肉那么紧张,根本不可能睡着了,她伸伸手,又落了下来,且不说到底是在深闺养了十几年的闺秀,让她去主动挑逗一个不熟悉的男人实在是困难了一些,就看他这戒备的样子,怕是自己稍微往外一些,他都会滚到床下去。

再次站在叶宅门外,叶睐娘有一种恍如隔世之感,忙转身用绢子按了按发酸的眼眶,才扶了桃子的手道,“咱们进去吧。”

与张氏磕头敬茶之后,叶志恒便请了贾连城到外院叙话。

虽然昨天晚上贾连城已经对叶睐娘表过态要好好跟她过日子,但现在叶睐娘回到娘家,他实在怕她在亲人面前觉得委屈把什么都说出来,因此叶志恒请他去前院时,贾连城不由连看妻子,惹得叶书夏一通取笑。

待贾连城跟着叶志恒出去,叶书夏一把抱过妹妹,“怎么样?在贾家可好?我都担心死了,不过看着妹夫倒是把你放在心上了。”

“你这丫头,都多大了说话还这么口无遮拦?睐娘不是好好的么?有什么好担心的?难道婆家还敢亏待她不成?”张氏细看侄女,身穿正红富贵牡丹掐金缂丝褙子,头上是正中一支单凤朝阳金丝累珠衔红宝的正钗,耳坠红宝滴珠嵌赤金流苏耳环,腕子上套着华丽的龙凤金镯,气色看上去也不错,张氏眸光一闪,似乎觉得少了些什么,但想着侄女是个沉稳的性子,想是不会出什么差错,而且刚才贾连城那光景,也像是一刻也离不开媳妇的样子,遂放了心,“在婆家可好?侄女婿待你可好?”

叶睐娘看着虎视眈眈的三人包括身后的几位贴身妈妈,自然知道她们想问的是什么,心里有些发苦,笑道,“挺好,母亲和相公人都很好,侄女并没有受什么委屈。”

“我想也是,”叶书夏抚掌道,“若是得了妹妹这样的媳妇再给委屈受,那就没天理了,我和你哥哥也不会饶了他。”

“怎么样?妹夫可让你受罪了?”与张氏闲话一会儿叶书夏直接拉了叶睐娘到侧间的碧纱橱内躺着,言说妹妹在婆家肯定累着了,刚好回了娘家好好歇歇,其实叶睐娘躺下了,她却不肯走,也倚在床边与叶睐娘说体己话。

“挺好,”叶睐娘干笑一声,她能说什么,告诉姐姐自己虽然开了脸,抿了发,做了妇人打扮,其实是黄花依旧,再嫁都没问题?

叶书夏看着妹妹淡然的脸,伸手在她胳膊上捣了捣,“我跟你说,既然嫁过去了,好坏都要过不是?日子就是咱们女人过出来的,我看姑爷是个木讷的,花言巧语哄人开心是定然不会的,你当初也是冲他人老实才点头的,现在要是再嫌人太老实可是说不过去。”

“嗯,我知道了,”昨夜叶睐娘实在是没有睡好,可以说从嫁前到今天,她没有一天心里是清静的,如今躺在张氏房里,忽然有一种挨到地的感觉,踏实,熨帖,整个人仿佛才放轻松了,“让我歇会儿~”

看来是没好好歇着,叶书夏替妹妹压好被子,“你睡吧,一会儿吃饭我叫你。”

听到叶书夏出去,叶睐娘睁开眼睛,伸手去抠架子床上刻着的海棠花,虽然她不停说服自己,但贾连城的表现还是太过不合情理,若说他是单纯的对男女之事一窍不通,只知道做夫妻就是躺在一张床上睡觉,就不应该会出现羞愧,逃避甚至在自己碰触到他时厌恶的症状出来,前世叶睐娘也曾听闻过高知夫妻生活多年因为一直没有子女去医院求诊,才知道两人傻的做了多年无性夫妻。叶睐娘细思贾连城的种种表现,包括他的那个小厮叶睐娘都见了,一个傻呵呵的胖小子,年纪顶多十二三,实在看不出娈童的模样,若真是一窍不通,现在表现的只能是羞涩,而不是羞愧才是。到底问题出在哪里?

“睐娘,睐娘,起来吃饭了~”

叶睐娘朦胧的睁开眼,正看到苏璃正笑吟吟的站在床前,才警觉原来自己睡着了,“啊,我起来。”

“看你困的,”苏璃不像叶书夏与叶睐娘是自小的姐妹,可以说话直接,“自己的身子还要自己爱惜些。”

叶家人口简单,所以也没有男女分席,大家直接坐在了一起,叶睐娘看叶志恒和张如彬对贾连城的态度,发现他们对自己这位相公的印象应该是不错的,而贾连城虽然有些放不开,但可以理解为在陌生人面前的不适应,一顿饭下来,倒也其乐融融。

见到申时,张氏便不再留他们,而是催着叶睐娘离开。

“到了夫家就是大人了,万不能随着自己的性子来,”张氏挽了手将叶睐娘送到二门处,细细交代,“姑爷更是你一辈子的依靠,你性子看着软和,其实也是个有主意的,凡是多忍让才是~”

“伯母是说我若受了委屈也只能扛着?”叶睐娘嘻嘻一笑,“伯母好偏心。”

“偏心,我是为你好呢~”张氏叹了口气,“帮你出气自然简单,但以后的日子你们还要一起过不是?”她看了一眼不远处的贾连城,“姑爷不错,你要好好珍惜。”张氏原不打算多嘱咐什么,但侄女的首次回门总让她感觉怪怪的,有种说不出的压抑,虽然这个侄山女一向是沉静的性子,也知道进退,脸上也总是挂着笑容,可张氏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管不住嘴就一再叮嘱。

“好了,娘,妹妹又没有嫁到外地,这么近您想她了接她回来就是了,”叶书夏在一旁一推叶睐娘,“快去吧,妹夫脖子都扭酸了,莫让他再等。”

看着叶睐娘随了贾连城上车,叶书夏登时垮了脸,苏璃看了一眼大姑子,也没多话,扶了婆婆向内院慢慢走。

“唉,”张氏望着冬意萧瑟的庭院,“睐娘这一走,感觉整个人都空了,没着没落的~”嫁人后她牵挂了三天,现在回来了,反而觉得更担心。

“妹妹是个明白人,会把日子过好的,”苏璃也感觉到了叶睐娘身上少了份喜气,新婚燕尔的幸福是掩饰不住的,而这两口子身上压根就没有,“过些日子就会好了。”兴许是这两个人性子的缘故吧。

“但愿吧,希望只是才离家不适应,”叶书夏闷闷的接话,想想她当年初到开封,也是百般不舒服,还要强打精神应付婆婆妯娌和小姑,“那四太太也不是个省心的,睐娘想站住脚也要费番功夫。”

“都是这么过来的,”想起自己当年,张氏不由一阵唏嘘,“只要相公护着,日子总能过好。”

叶睐娘看着眉宇间尽是轻松之意的贾连城,不由抿嘴一笑,“回我家去你很紧张?”

“没有,”贾连城确实是松了口气,他连叶睐娘哭着不跟自己回去的心理准备都做好了,没想到居然风平浪静的这么过去了,“头次去,以后熟了就好了。”想到好相处的大舅哥还有风趣的连襟,贾连城不由扬起嘴角,这个妻子还真是娶对了。

古代做夫妻,若不是天灾人祸怕是要一路走到黑的,他出了什么事,你是不能离婚来免责的自己嫁到了贾家,和离怕是不容易,你不能到处跟人说因为没有夫妻生活,这理由怕是在古代没什么说服力,说不定自己还要背上淫-娃荡妇的名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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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发展到现在,有了婚事上大家的反弹,这次会有什么样的反应我也大概有些数了,真的很挣扎啊,在婚事这一节,回头看时真的没有铺陈好,可惜又无法大面积修改了,但后面的安排实在是列大纲时就定好的,虽然知道大家替女主抱屈,估计我也会依然坚持。实在不好意思,最终女主当然会有一个美好的将来,只是这过程,在目前看来扭曲了些。实在对不起大家~

最初这个故事就是定在百万字的,我又不打算写到儿孙,所以中间的情节安排的细致曲折了些,当然不是为了凑字数碥稿费啊,是一开始就准备这样写的,其实除了女主,还有许多人,当然,这样那样的毛病也不少,不知道要说什么好了。低头走过。

一百六十八、补 偿

又是一个漫长而清冷的夜,叶睐娘一早起来发现贾连城已经在院子里练剑了,她梳洗后,又亲自过去服侍贾连城洗漱,现在叶睐娘尝试着让他慢慢接受自己,一切收拾妥帖,两人一同去给婆婆请安。

“来了,”温氏已经端坐在孝慈堂等着他们了,“快坐,”她细心去看儿子的脸色,“知道你们是小夫妻正好的时候,但也要有分寸,以后还要日日到衙门呢~”

叶睐娘仿佛不懂温氏的意思,反正她儿子就算是精神不好,也跟自己没有关系,“母亲睡的可好?”

温氏白了叶睐娘一眼,“嗯,在自己家里,自然歇的好,连城在外面成日奔走,你也要知道心疼夫婿才是,以后多弄些补品给他补补。”她可是看到叶睐娘的嫁妆里有燕窝、人参之类,就算舍不得给她用,自己的丈夫应当用的起吧。

“我刚归家才三日,夫婿平日在衙门具体做什么还真是不清楚,原来还是个疲累的差使,”叶睐娘“心疼”的看向贾连城,“不知道平日母亲都是给相公炖的什么?我也好照着给相公去炖。”

这种冥顽不灵的媳妇,“我哪里有补品给儿子吃?”温氏瞪了叶睐娘一眼,“现在不是家里有了嘛,男人在家里是挑大梁的,有什么好东西自然要紧连城来使。”

“不用,我身子壮的很,吃什么补品,”贾连城闷声道,母亲这种冥顽不灵的样子让他在叶睐娘面前只会更觉心虚,“银子给我准备了没?我要去衙门了。”

原来他还没有忘,温氏直接吃不下早饭了,“银子,银子,你脑子只有银子,”她重重放下筷子,“真以为银子是天上掉下来的,我不吃了,”说完直接回了自己内室。

贾连城看到母亲进屋,也放下筷子,跟了进去。

“你还真是一刻也等不得了,”温氏看到儿子竟然紧跟进来,气得直拍炕桌。自己还真是躲也躲不过了。

“我今天必是要把银子还上的,而且那些银两你拿着也没用,余下的交给睐娘吧,”贾连城闷声道。

“你什么意思?银子全交给她?”温氏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让媳妇喂了迷汤了?竟然来帮她抢权?”

“这家里有什么?若不是大伯给了这么点银子,怕咱们连吃饭的银子都拿出来,”贾连城面上闪过一丝讽意,“你觉得睐娘看得上这个管家之权?”

“那你,”温氏被儿子气得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她看不上,你还来逼我?我看得上,我才是这个家里的太太!”

“睐娘才归家几天,你看看你和碧娘是怎么对她的?有道是‘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你们口口声声在那边府上受了气,难道还要睐娘再在你手里同样受一遍?”贾连城看着一脸愤懑的母亲,不知道她的委屈到底从哪里冒出来的。

“她受什么气了?你叫她进来,”温氏气得浑身哆嗦,起身向外走去,被贾连城一把拦下,“不过是个秀才家的女儿,若不是摊上有个出身张氏的伯母,咱们这样的人家哪只眼睛看得上她?”

“咱们这样的人家?”贾连城冷冷一笑,“咱们什么样的人家?我记得外祖也不过是秀才的功名,当初爷爷还有五品的功名,爹不是照样娶了母亲进门?”

“你,”温氏被儿子顶的哑口无言,“你不孝~”当年她的父亲虽然是个秀才,但“穷秀才富举人,”温氏不过是顾得上温饱而已,温氏也就是在自家铺子里帮忙时才被贾家四爷给看上的,被儿子戳到痛处,温氏热泪长流。

贾连城看着泪如泉涌的母亲叹了口气跪在她的脚下,“儿子知道母亲为了我们兄妹两个受尽了白眼和委屈,只是这样的罪自己咱们搬出来后就再也不用受了,当初是儿子没用,护不住你们,但现在咱们一家也是因着睐娘进门才能从那里出来,以后这几年,怕是还要靠睐娘才能不被旁人看轻,有道是知恩图报,睐娘肯嫁给儿子,儿子就承诺过,这辈子要让她不受一丝委屈,要让她过的自由畅意~”

叶家虽说看着和睦,但贾连城寄人篱下多年,自然明白没有父母依靠的苦处,若不是这样,叶睐娘也不会跑到大街上来问自己是不是满意这桩婚事,她肯不嫌弃自己的家境下嫁,怕的应该也是日-后再受委屈。

有些事自己做不到,但让妻子不用再看旁人眼色,过上自在顺心的生活,这是贾连城下定决心是要补偿给妻子的,何况虽然只有三天,贾连城冷眼看下来,妻子行事做派当真是比那两个嫂子高出几头,像那边府上两个嫂子最初的日子,贾连城不会妻子再过。

“你这个孩子,这个孩子,我怎么生了你这种儿子,”温氏在屋里失声痛哭,自己忍辱负重含泪养大的儿子如今却对自己说出了这么一番话,“媳妇才娶进门三门,就要骑到婆婆头上了,这是哪家的规矩~”要她不受委屈,就宁愿看着自己亲娘受委屈?

“娘,您小声些,”贾连城看温氏起了高腔,心里一急,“睐娘不是那种人,您放心,若她真有什么冒犯,儿子也不会让你和妹妹被媳妇欺负的,难道你就不能安心过着老太太的生活,一切交给我们来办?”

叶睐娘听到内室里隐隐的哭声,心下讶异,为了一百两银子竟然哭成这样?不过这银子仿佛是不愿让她知道的,那她就当不知道好了,免得为一百两银子才斗番心思,而这家伙倒不是一味把母亲的意思当圣旨的人,也知道自己母亲做的难看,遂不再多说什么,自坐下吃饭。

“你一会儿去把我的几件衣裳拿去洗了,”贾莲碧一抹嘴准备起身,顺便吩咐一旁的贾小妹道。

“是,”贾小妹轻声应道。

“小妹要给姐姐洗衣裳?”叶睐娘放下手中的筷子,“贾家的小姐还要洗衣裳么?碧娘你以前的衣服都是小妹帮你洗?”

“我身边就春景一个丫头,哪里忙的过来?”贾莲碧一嘟嘴,谁像你一个人六个丫头服侍,“而且春景那丫头我又支使不动。”

“忙不过来就跟母亲商量,也不能让自己的妹妹帮着洗衣服,二房三房的庶出女儿也要帮姐姐洗衣裳么?”叶睐娘对贾莲碧的印象又差了一层,在二房三房面前一副受气包的样子,除了流泪什么都不会,转头对待比自己更弱小更不得宠的庶妹却是另一副嘴脸,她实在鄙视这种人,“母亲不是说了么,使唤不动的丫头还留着干嘛?没有小姐做活丫头歇着的道理。”

“跟母亲说有什么用?!”贾莲碧很是委屈,“母亲恨不得一个铜板分成两半花,自己身边也只有姜嬷嬷和红喜两个人,我凭什么再添人?”她也催温氏了,温氏只推说要等叶睐娘,根本不舍得叫人牙子来。

“那你就把自己的妹妹当丫头来使了?再说了,妹妹帮你做些针线倒也使得,这寒冬腊月里让妹妹洗衣服的事我还是头次听说,”叶睐娘不打算袖手旁观,害怕丫头欺负妹妹,这种事她活了两辈子第一次听说。

“怎么了?”贾连城安抚好温氏,拿了银票出来问道。

“哥~”贾莲碧看到自己哥哥出来委屈的只掉眼泪,“嫂子竟然帮着那贱丫头欺负我,难道大冷天要我自己洗衣服么?”

叶睐娘抓起贾小妹的手伸到贾连城面前,“这么冷的天,竟然让小妹去洗衣服,相公大小也是个七品把总,这传出去像什么样子?”

“传出去,谁会传出去?”贾莲碧不以为然,“七品官的妹妹身边只有一个服侍的丫头,传出去就好听了?”

“有许多清廉的知县,母亲都亲自采桑织布,这不丢人,”叶睐娘淡淡道,“但是虐待庶妹传出去于你兄长和母亲的名声却大有妨碍,要知道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她静静的看着贾连城,这个家也就他才明白些,“小妹到底也是父亲的亲生女儿,这么苛待她~”

“行了,”贾连城看着瑟瑟如寒鸡的贾小妹,这个妹妹从来不在他眼前晃,以至于他都没有注意到这个妹妹竟然长这么大了,“这些事你以后不用再做,碧娘若是没有人使唤,叫母亲再给你添人,你的丫头不服管,直接卖了就是。”

“坐下再吃些吧,”看着贾莲碧哭着冲进温氏的房里,叶睐娘安抚了贾小妹,自去送贾连城出门,“你路上小心些~”

“家里的事母亲自会交与你来管,”妻子怕是听到了里面的动静,贾连城有些赧然,“碧娘也是个可怜的,在玟娘和珍娘那儿不少受气,现在有了自己的家才敢高声说句话,小妹,唉~”他对这个庶妹根本无感,又不好跟妻子直说。

叶睐娘帮他整了整身上的披风,“碧娘在三小姐五小姐那儿受了委屈,咱们自然心疼,但由此可想小妹的日子岂不是更难过?到底也是妹妹,将来两人都出了阁,也是门可以走动的亲戚,再说了,传出去咱们苛待庶出,对谁的名声都不好听,你也是刚起步,现在没人说,若是以后高升了,岂不是送把柄与人?”

“你是个心善识大体的,”贾连城心悦诚服的看着妻子,“碧娘确实是少管教了,你是嫂子,以后多操些心,我走了。”

一百六十九、家 事

看着贾连城出了二门,叶睐娘才回到孝慈堂,正看到贾小妹惶恐的跪在地上,温氏则端坐在上首,而贾莲碧则与母亲挤在一张高背椅上,趾高气扬的看着地上的贾小妹。

“这是怎么了?”叶睐娘微微一笑,真不应该搬出来,没了贾夫人,这二位真是从奴隶到将军了,“妹妹又冲撞了母亲么?”

“不过是帮姐姐做些活计,又什么为难的,真以为自己是大小姐了,”温氏瞟了一眼叶睐娘,眼里只想喷火了,竟然挑唆着儿子来夺自己管家的权利?哼,她心里冷笑,就像姜嬷嬷说的,出身比她们强又怎么样,嫁妆多又怎么样?到了自己面前,还不是自己坐着她站着,一个“孝”字就压死她了,“你倒是好心,自己亲妹妹不帮,帮起个上不得台面的来了,你的丫头都闲着,碧娘身边也没个服侍人,你既然是好嫂子,就先派两个丫头给碧娘使使。”

想起儿子刚拿走的一百两,温氏疼的肠子直抽,真心舍不得再给女儿添人。而这个铁公鸡媳妇更让她恨的牙直痒。

“是,”叶睐娘微微一笑,“就让桃子和锦言去吧,至于小妹,原本就是大小姐啊,她与相公和碧娘可是亲兄妹,相公也是在官面上行走的,没得自家人先坏了他的名声的道理,而且,”叶睐娘关切的看着贾莲碧,“莲碧还没有说亲,传出苛待庶妹的名声,也不好说人家了。”

“小姐,四小姐那里闹起来了,”常妈妈进来道。

“怎么了?”叶睐娘放下手中的珠子,她原本是打算抽空串上一条七色琉璃的束腰,明年春末正好推出。

“四小姐让桃子去洗衣服,”常妈妈笑道,“可是咱们桃子自小就是在小姐身边服侍的,哪里会洗衣服,正坐在外面哭呢~”

“哭得好,永妈妈呢?”

“永妈妈也在太太那边呢,”常妈妈咯咯一笑,这温氏主意打的不错,想把她们这些陪房当做粗使的下人来用,若是如了她的愿,以后哪里还有自家小姐站的地儿,怕跟着叶睐娘过来的人也会因此与小姐离了心。

温氏看叶睐娘答应让人服侍贾莲碧答应的挺爽快,索性又要求叶睐娘派个妈妈到灶上,叶睐娘也应了下来,言说永妈妈在叶家时就是在厨房管事,管贾家的厨房自然不在话下。

谁知道永妈妈过去一看,贾家的后面厨房竟然只有一个半糊涂的老婆子坐在灶旁打盹儿,而柜里也是米也无而也无,永妈妈自然不肯了,直接到太太那边哭去了,看来这中午饭是没着落了。

“这太太也太糊涂了些,”常妈妈摇摇头,温氏打的主意大家一早就知道,而且叶睐娘也是做好了拿出嫁妆来-经营这个家的准备,家里是什么情况直接说了,将帐交出来,安心做个老夫人,难道新进门的儿媳还能亏待她不成?这家里又不是粮满仓,金满箱,有什么争的呢。想要自己当家,又想让媳妇把嫁妆双手奉上,真当叶家的人是傻子了。

“她不过是想尝尝管家的滋味,可是又没有管家的能力,”叶睐娘淡淡一笑,还有舍不得手里那百十两银子,真不知道自己这个婆婆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一个官宦人家的太太,竟然抠索至此。

“少奶奶,太太请您过去,”温氏身边的红喜进来道。

叶睐娘与常妈妈相视一笑,“我马上就去。”

“这就是你身边的服侍人?这都是哪里的规矩!”温氏看到叶睐娘进来,一拍桌子道。这个媳妇滑不溜手,今天可让她抓着把柄了。

“母亲稍安勿躁,”叶睐娘看着地上的桃子和一旁哭丧着脸的永妈妈,“她们都是与媳妇的陪嫁,若是冲撞了母亲,媳妇定会教训。”

贾莲碧气哼哼的将桃子不服管教,不肯帮她洗衣服的事说了一遍,“嫂子,我命苦,没有像几个姐妹那样奴婢成群的被服侍过,但你们也不能这么轻贱我,你让她来服侍我,我说过的话竟然做不得数?”

常妈妈连忙扶了贾莲碧坐下,“四小姐,您可是冤枉我家小姐了,桃子可是我们小姐身边第一能干人儿,若不是这样小姐怎么敢让来服侍您?只是咱们都知道洗衣服是粗使丫头做的,别说桃子,这次与小姐过来的六个陪嫁,桃李二人是小姐身边拿着一等份子的大丫头,那四个锦是二等丫头,她们是从来不做这些活的。”

“是啊,”桃子委屈的真掉眼泪,“四小姐您的衣裳自然都是上好的料子,奴婢根本不知道怎么洗,怕弄坏了奴婢也赔不起,实在不是故意推诿,”说着扑到叶睐娘身边,“小姐,小姐您把我遣回去吧,让太太再派几个粗使的丫头给四小姐使,呜~我可没脸见人了,服侍小姐十几年,谁想竟成了不会伺候的了,原来四小姐就喜欢粗使丫头来服侍~呜~”

李子在旁边看到桃子鼻涕一把眼泪一把的样子死掐了自己几把才将笑意压回去,心里细量着怎么回去笑话桃子,这装的也太假了些。

再看永妈妈在一旁也掉了眼泪,“是啊,小姐,您还是一早就我们回去吧,我也是当了一辈子差了,夫人也是看着奴婢一家忠心的份上让我和当家的跟了小姐过来,可太太派的活实在不好干啊~呜,这灶上米也没面也没这饭可怎么做啊~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温氏看着哭成一片的孝慈堂不由大为头疼,此刻只永妈妈这么一说,也吓了一跳,“什么?米也没面也没?怎么回事?东西呢?”这家里可是才办过事,什么不都是周周全全的,难道是遭了贼?这家现在可是她管着,中午一大家子吃不上饭,这日可就丢大了,“难道就不会去采买么?”

“东西,什么东西?”永妈妈像被蛰住了一样跳了起来,“太太,奴婢可是就到厨去看了一趟,空空的房子里啥也没有,这跟奴婢可是没关系,奴婢才来三天,也不知道这采买上的事情由谁来管,叫奴婢找谁要去啊?”

姜嬷嬷看温氏的神色急忙出去,温氏定了定神,“好了,都别哭了,这大喜的日子也不怕晦气。”采买上的事她压根就没有想到,原来还要有人专门干这个?

听到这儿永妈妈和桃子都歉意的看了叶睐娘一眼,她们光想着闹了,把这茬忘了。

有什么晦气的,更晦气的她都碰上了,“伯母给我的这几个人在家里的时候都是极得意的,未免有些托大了,母亲不要见怪才是,只是碧娘要洗衣服的丫头,媳妇这儿还真没有,您看~”

“那你这丫头会干什么?”温氏不冷不热道,左右都是服侍人的,她倒要听听这叶睐娘的丫头都是做什么的。

“桃子在我身边是管着我房里的帐目,我的体己私房都是交给她的,”叶睐娘抿嘴一笑,“妹妹只管放心,这个丫头最是忠心可靠,帐目也清楚明白。”管钱的自然是最贴心得用的,关键是你用的上么?

“锦言是管着我屋里的四季衣服,妹妹有了锦言,准保你出门时漂漂亮亮的,”叶睐娘一指锦言,锦茶去了串珠铺,原来的衣服就由锦言来管了。

贾莲碧现在都没心思跟叶睐娘计较这些了,她也知道贾莲玟等几个姐妹身边的丫头们都是各司其职,只有自己,一个春景,还是贾夫人给的,平时好吃懒做,根本不将她放在眼里,自己别说没多少东西,就算是有,也是交给母亲保管了,根本不敢往自己屋里放,“娘,你也看了,我身边只有一个春景根本不行,你快给我添人才是~”

“怎么样?”温氏看姜嬷嬷一脸怒意的进来,顾不上理会女儿的要求。

“全没了,都是空的,”姜嬷嬷也是一脸的不可置信,“我问了咱们带来的一个婆子,说是走时东西都恰恰用完了。”

叶睐娘不易觉察的扬了扬唇,“母亲既然有事要处理,媳妇告退了。”怕是贾夫人安排好的,算的就是温氏没脸跑到那边府上去说家里没有粮食,可这温氏也糊涂也些,掌着一宅的生计,家里有多少存粮都了解情况,这要是在人口多的人家做媳妇,人可是丢大发了。

“你,”温氏很想问问下来要怎么做,可终是开不了口,“你去吧,把你的丫头也领回去吧,我家碧娘没那享福的命。”

看着叶睐娘领了桃子出去,贾莲碧有些急眼,“娘,你快给我买丫头,嗯,把春景卖了,我也要六个,照着嫂子的来,不行,我还要做粗活的小丫头,洗衣服扫院子的都不能少。”

“出去,”温氏一拍桌子,心还不小,一张口就是六个,还再外加粗使丫头,但看到女儿如花的脸,心又软了,“知道了,你下去歇着吧,衣服让春景给你洗了,连自己的丫头都降不住,你嫂子那只眼睛能看起你?”

一百七十、宛 梅

“你呀,战争力倒是挺强,”叶睐娘看着仿佛打了个胜仗一般的桃子抿嘴一笑,“也不怕我回来罚你?!”

桃子呲牙一笑,“小姐最疼我了,再说了这事说到哪儿也是她没理,”哪有将嫂子身边的大丫头当粗使丫头用的,不是明摆着欺负人么?

“不过奴婢看这贾家的大夫人也挺狠的,”永妈妈急行几步为叶睐娘打起帘子,笑道,“竟然不给四房准备下人,奴婢到灶上一看,什么都没有,难道咱们贴银子么?”一提银子,怕是想让这新搭的婆媳从一进门就生了嫌隙。

永妈妈也不是省油的灯,她来贾家是准备做管事妈妈的,可不是灶上的厨娘,若是一开始就服了软,乖乖的将饭菜端上,以后这规矩就难改了。

“咱们原本也是打算贴银子的,”叶睐娘除下身上的斗篷,“只是没道理出力不落好,”她和永贵家的一个心思,不能一开始就成了这么个规矩,一但予取予求,以后就会变成理所当然的事情,端起碗吃肉放下碗骂娘的人前世今生她都见过。

温氏母亲这样真是让人不待见,叶睐娘摇摇头,现在这里还根本没有一个家的样子,且看自己这位婆婆要怎么做吧,贾连城跟自己这么说,怕是离她缴枪也不远了。

“小姐,”锦观在外面道,“二小姐来了,”叶睐娘跟温氏提过,既然贾家不给庶出排序,贾小妹更是连个正经名字都没有,但也不好这就么“小小姐”的叫着,只着跟差了一辈似的,所以就依着四房自己的序,叫二小姐,温氏对贾小妹根本无可不无不可,也就没有当回事。

“请她进来,”叶睐娘转头吩咐桃子,“你去装些点心过来,你们也都用些,这中午饭怕是吃不上了。”

“嫂子,”贾小妹小心翼翼的进了叶睐娘的屋子,她很喜欢这个在贾家唯一对她释放出善意的嫂子,“我是来谢谢您的,你让李子姐姐给我的药,”想是知道自己的话只是借口,贾小妹满面通红。

“自己家说这个做什么?一瓶药油罢了,”早上叶睐娘看到贾小妹满手都是裂开的口子,便命李子送了些润手的油给她,手冻成那种样子,叶家的仆妇们中间也不多见。

“还是要谢谢嫂子,”贾小妹又是一礼,“我,我走了。”

“走什么,”叶睐娘看到贾小妹眼底的试探,她是想留在自己屋里的,但又怕她烦,才这么小心的揣测,“上次我就想让你陪我说话,你慌着走,这是我从娘家带来的茯苓糕,你也尝尝,”叶睐娘知道她早上与自己一样,根本没有吃上几口,冲她一眨眼道,“我也有些饿呢,这东西都是人多了吃着香,你陪我用些,”

“是啊,我们小姐最喜欢大家一起吃点心,有说有笑的才热闹,”永妈妈也是苦过的人,看着瘦弱的贾小妹也觉得可怜,“奴婢去帮你们冲碗杏仁露,二小姐尝尝奴婢的手艺。”

“谢谢妈妈,”贾小妹起身施礼,“我不用喝的,真的。”

“坐下吧,”叶睐娘看着手里攥了一块糕迟迟不敢往嘴里放的贾小妹,“不论别人怎么对你,你都是贾家的二小姐,只要你哥哥在,贾家在,这一点谁也改变不了,以前是在那边府上,夫人平日里忙,那些奴婢又都是些跟红顶白的,莫说是你,怕是碧娘也受了些委屈,现在咱们有了自己的家,你也要挺起腰才是。”

“我,”贾小妹眼眶一红,却不敢让泪掉下,“我挺好,太太和四小姐待我也好,四小姐在那边也没少受气,还要帮着三小姐和五小姐做活,她身边也没个得力人服侍,我能帮就帮着些~”

“我明白,姐妹之间就要互相帮忙,我家里也有个姐姐,对我十分照顾,”叶睐娘了然的一笑,“快吃吧,今天想来你也听见了,怕是中午没的饭吃~”

贾小妹没想到这个嫂子这么平易近人,不是说是有钱家的女儿么?“嗯,”她吞了下口水,小心的咬了一口手中的糕点,“真好吃。”

“小姐,四小姐来了,”锦观看到贾莲碧,连忙施礼,“四小姐请,”她恭谨的挑起毡帘,对自己同父的妹妹这么刻薄,锦观看到她跟看见了狼外婆一样。

“你倒是知道风往哪儿吹,”贾莲碧没想到贾小妹也在这里,而且是喝着露子吃着点心,“看来我是来多余了。”

“妹妹说的什么话,都是一家姐妹,我是你们的亲嫂子,你们不来才是我这嫂子的错呢~”叶睐娘一指桌上的糕点,“来尝尝,我这儿不但有杏仁露,还有好茶,咱们正好围炉闲话。”闹了那么一场,贾莲碧这么快“纾尊降贵”的来找自己,也算是间接服软了,她也不会与这个小姑一般见识。

叶睐娘是希望贾小妹在她这儿多坐一会儿,贾小妹身边连个服侍的丫头都没有,一身夹袄,屋里怕是连炭都不会给烧了,叶睐娘不好明目张胆的去帮忙,多留她一会儿还是可以的。

“你也坐吧,”闹了一场没占到丝毫便宜,贾莲碧不想再给这个嫂子留下坏印象,“你也是知道的,咱们四房以前在那边府上过的是什么日子,莫说你是个庶女,就我这四房的嫡小姐,还不是任她们欺负,”说到这儿怕是想起了过去悲惨的境遇,贾莲碧拿绢子沾了沾眼睛,“母亲就算是想顾着你也是有心无力,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明天母亲给我挑丫头的时候我跟她说也给你挑上两个,嫂子说的是,再怎么说咱们也是贾家的小姐,贾家到底也是这京城中有名有姓的人家,不能让人轻看了去。”

叶睐娘听着这真假参半的话,再看一脸感动,恨不得站起来表决心的贾小妹,有些无语,这才是真单纯啊,怕是让温氏真空养的几句软话就受宠若惊了,“碧娘说的是,你们到底是姐妹,谁能比你们亲?将来出阁了,互相也是个依靠不是?将来你们就知道了,一家姐妹是最亲的。”

看两人都点头称是,叶睐娘心情好了许多,不论贾莲碧为人如何,现在已经是她的妹妹了,若是受教,自己对她那些原也没有什么,遂叫来桃子道,“你去将我收着的那盒醉红云取来给四小姐。”

桃子微微一笑,脆脆的应了声便进了内室,这些东西都是叶书夏和苏璃为自己主子准备的,原就是用来与小姑打好关系用的。

“这是雅容斋的胭脂?”贾莲碧接过那细白瓷做的扁盒,眼里便闪过惊喜的光,雅容斋京城里的女子没有不知道的,里面的胭脂水粉最是精细,涂在脸上不但为容貌添色还能养颜,但因为这雅容斋是京城贵女所开,出货并不多,价格自是昂贵的很,贾莲碧万万没想到自己有一日也能拥有雅容斋的胭脂,“谢谢嫂子,”她深深嗅了一口淡淡的甜香,“我这面色太过苍白,要过年了正想着买盒胭脂来用用呢~”

“你喜欢就好,我平日不喜欢调弄这些,你们这些做女儿的正这个倒正合适,”叶睐娘淡淡一笑,起身又从桃子捧着的匣子里挑了一管口脂,“这个颜色与那胭脂正相配,你也试试。”

单这盒雅容斋的胭脂就可以让她去那边府上得意一回了,贾莲碧伸手接过口脂,“一来就要嫂子的东西,这怎么好,要不,”她看了一眼贾小妹,“这口脂给小妹吧,”今天她发现叶睐娘喜欢看到她们姐妹和睦,索性就投其所好了。

“这个你留着吧,她年纪还小,而且这颜色也不适合她。”叶睐娘将口脂打开,递给贾莲碧道,“你擦上试试。”

没有女人能抵抗化妆品的魅力,贾莲碧略做推辞,还是跟着桃子坐在妆台前,就她给自己脸上匀粉擦胭脂。

“这个是润肤的,你年纪还小,先把身子养好了,自然就漂亮了,”叶睐娘拿出自己平日用的润肤的珍珠膏,贾小妹实际比贾莲碧小不了多少,但看上去仿佛是个小女孩一样,贾莲碧虽然衣着简朴,到底还是吃饱了饭的,贾小妹一看就是个营养不良的孩子,小小的脸瘦成了巴掌大,只余下大大的眼睛,原本十分白晳的脸色上看不到一点血色,或许是皮肤太薄的缘故,叶睐娘甚至能年到皮下青色的血管。

寒冬的燕京天气干燥,贾小妹青白的嘴唇也裂了细细的口子,还隐隐渗出血丝,叶睐娘叹了口气,“平日没事就到我这儿来,一会儿我找两件旧衣服给你,”她按了贾小妹的手,示意她莫要做声,“你穿在里面就是了,这天再病了更受罪。”

“谢谢嫂子,”贾小妹鼻子一酸,“嫂子若有什么活,只管交给我做。”父亲一死,母亲就被卖了,贾小妹在贾府就连个奴婢都不如,现在看着叶睐娘温柔的脸,感激的话哽在喉中不知道要怎么表达才好。

“我不是说了,你是贾家的小姐,不是做活的奴婢,”叶睐娘现在相对喜欢这个懂得感恩的贾小妹,“快吃吧,将杏仁露也喝了。”

一百七十一、示 好

看着小口喝着杏仁露的贾小妹,叶睐娘真是很庆幸自己遇到了好心的张氏,但凡碰上个黑心的,自己怕是连贾小妹都不如,“你平日都做什么?可识字?针线活呢?”

听叶睐娘这么问她,贾小妹大大的眼睛暗了暗,“我蠢的很,这些都不会,但我有力气,嫂子有什么活忙不过来只管叫我~”

又来了,看来这贾小妹在四房一直当做粗使丫头了,“我只是问问,女儿家起码女则这些都读过吧?不识字怎么行?还有针线,总不能自己连块帕子都不会做,这样吧,你以后到这院子里来,我让周嫂子教你,”现在一切还没有就绪,周炳一家也是闲着的。

“好,谢谢嫂子,”听到叶睐娘要让人教她这些,贾小妹激动的放下手里的青瓷汤碗,“我一定好好跟着周嫂子好好学。”她也不傻,自然知道这些是大家小姐应会的,甚至是一个良家女子应会的,现在叶睐娘安排人来教她,她自然是求之不得。

“嫂子,”贾莲碧被桃子收拾的焕然一新,娇羞的从屋里出来,“桃子帮我又梳了个头。”她头上戴了对叶睐娘的珠花,生怕叶睐娘看到了生气。

“嗯,这样一打扮果然是个美人儿,”叶睐娘暗赞贾家这两姐妹生得好,起身从屋里又取了一对青金石的珠花递给贾小妹,“这对送你。”

自己头上这对可是赤金嵌翡翠,贾莲碧心下平衡了许多,“嫂子真是好眼光,你们刚才在说什么?”

“噢,没什么,我就是在想小妹小妹的这样在家里叫叫还行,到底不是大名,不如改天请母亲给妹妹起个名字,将来也好叫,”叶睐娘笑着道,其实贾家的名字个个起的都不错,只是太不把庶女当人。

“我娘哪有那闲心,”贾莲碧撇撇嘴,“不如嫂子给妹妹起个吧,”她来时就想清楚了,哥哥既然已经站在这嫂子这一边,母亲端婆婆架子在叶睐娘面前根本没用,还不如自己过来讨好呢,一早明月表姐就曾经告诉过自己“识时务者为俊杰”,怕是早就预料到有这么一天了,“反正嫂子也比我们读书多。”

“其实,其实,”贾小妹鼓足勇气,“我有名字,是以前姨娘给取的。”她有些赧然的看着叶睐娘,仿佛为自己的不识好歹感到无地自容。

“那正好,叫什么?”叶睐娘也没什么起名字的才华,“总比小妹小妹的叫着好。”

“我听以前谭妈妈讲,生我的姨娘院子里的梅好开了,所以姨娘管我叫宛梅,”贾小妹看叶睐娘并没有生气,脸一红道,她内心很喜欢这个名字,只是没有人知道罢了。

“贾宛梅,”叶睐娘在口中念了一遍,“很好听,是不是大家叫你小妹是因为小梅小梅的叫串了?以后大家就叫你宛梅了。”

“嗯,我跟母亲说一声,叫下人都喊你宛小姐好了,”贾莲碧也没有想到贾小妹原来有这么个雅致的名字,“省得喊你二小姐,那边府上的二姐知道了不高兴。”

“就叫宛小姐吧,”叶睐娘哪里看不出来贾莲碧的小心思,不过不伤害她人的情况下,她只当看不出来好了,“也很好听。”

“谢谢嫂子,谢谢姐姐,”贾小妹抿嘴一笑,能保住母亲给自己的名字还是让她很高兴的。

“看来中午饭是没有地儿吃了,”桃子拿了抹布进来打扫,“小姐也不把点心给奴婢留些,把我饿瘦了可怎么办?”

“行了,我看你还是瘦些好,”常妈妈嗔了桃子一眼,“你知足吧,现在一看,桃子你这些年可是过得比一般人家的小姐还好,你看看今儿这宛小姐,唉,可怜啊~”

因为贾莲碧在,叶睐娘没把厚衣裳给贾宛梅,而是再她们走后让常妈妈以给她们送点心的名义悄悄给贾宛梅送了去,“奴婢服侍着宛小姐换上的,啧啧,瘦的只剩一把骨头了,敢情就没给孩子吃饱过,这那是嫡母,简直连外姓旁人都不如~”

叶睐娘给贾宛梅的是自己的一件一斗珠棉马甲,贴身穿在褙子里,轻薄保暖,“先将究些吧,晚上妈妈你再给宛梅送个暖炉过去,马上过年了,到时给大家一起添置衣服,”贾宛梅在贾家过的日子充分说明她不得温氏的欢心,也是毕竟是妾室生的,有哪个正室喜欢看见?但现在根本就不是漠视,而是虐待了。

中午果然如叶睐娘所预料的那样,温氏命姜嬷嬷的男人从街上买了些点心回来,说是先垫垫,粮食下午就买回来了,反正叶睐娘也贴补过了,自然无有不应,让常妈妈她们用了,且等晚上再说。

到了晚饭时贾连城回来,却带来了好消息,原来他年终上官给报了个“卓异”,过了年就能升上半级,虽然还是尖哨的把总,却是从六品了。

“不是说升一级要好几年么?”温氏喜得急忙去给贾明纲上了柱香,早上的那场争执早化做满天云彩都散了,只要儿子争气,自己还有什么好计较的?“姜嬷嬷,快去给那边府上送个信,叫大老爷也高兴高兴~”

“算了吧,”贾连城一皱眉头,“都什么时候了?再说了,不过是个从六品,值得大晚上跑过去么?”

“也是,”温氏脸上一干,“我也是高兴的忘了形,可惜家里也没酒,不然真得庆祝庆祝。”

“恭喜相公,”二十岁就升了从六品,虽然在京城这样的芝麻官大把抓,但于贾家来说也是一桩喜事了,叶睐娘福了一福。

“噢,不要这样,还有,宁大人说宁小姐请你改日到她府上去坐坐,”贾连城揉揉头,他心里隐隐觉得,自己忽然提前升职,未必和这位娘子没有关系,但又自忖,自己在兵马司一向任劳任怨,但凡有事必是冲到最前面的那一个,手下的哨卫对自己也很是敬服,这升职也是题中之意,便将那丝疑惑压在心底。

“去,明天就去,”温氏一听兴奋的满脸放光,看着儿媳也顺眼起来,“带上莲碧一起,她也该出去见见世面了。”

明明下个帖子就可以的事,却动用老爹出马,宁沁这也是变相给自己撑腰,叶睐娘心里一暖,“我现在这个时候实在不宜出门,过些日子吧。”哪有新婚才几天的女子就出门访客的?

“你不懂,那可是连城的上官,别说是明天,就算是现在叫你,你也得笑呵呵的过去,”温氏恨铁不成钢的瞪了叶睐娘一眼,“女人出去交际还不是为了男人?”她虽然没有出过门,但贾顺纲不在京城,牛氏依然找各种机会出去应酬结交那些官夫人们,不就是为了丈夫和儿子的官位?现在人家宁家看得起叶睐娘,哪里能让她在这儿摆谱?

见叶睐娘只望着贾连城不说话,温氏更加不悦,“你不用问他,女人的事他哪里懂?这样吧,你明天带了碧娘去,她最讨人喜欢,定能得那宁小姐的欢心,到时你只管回来就好了。”

“娘,我饿了,吃饭,”贾连城打断温氏的喋喋不休,“宁家小姐没有请莲碧,你出了这个月找时候去一趟吧。”

“嗯,未成亲前宁妹妹常来找我玩的,只是定亲后不好出门,有一阵子没见了,”叶睐娘微笑着摆筷子,今天粮食是买到了,蔬菜肉蛋也买了一些,但只有永妈妈和那个粗使婆子在,也做不什么丰盛的饭菜。而对于温氏的话,她只当耳旁风刮过,为了男人的官职毫无原则的四处巴结,再投回胎她叶睐娘也做不出来。

温氏想要再说,被姜嬷嬷暗暗扯了扯了衣角,姜嬷嬷做了一辈子下人,最会看人眼色,这新少奶奶看着待人平和,其实主意极正,莫说是温氏,怕是贾连城,也休想做了她的主。而且听了温氏早上的那番哭诉,如今怕是婆婆说破了嘴,媳妇不点头,儿子也不会违逆她的意思的。

食不言寝不语,温氏强忍着没有再开口,谁知刚放下筷子,贾莲碧就又提起添人的事,“如今哥哥也升了职,总不能家里还这种样子,我以后出去就带着春景?”

虽然儿子说只要叶睐娘一人到宁府去,但温氏是打定主意要让女儿同去的,一想到那个五大三粗的春景,温氏也暗自皱眉,“添,明天就叫牙婆过来,哪儿缺人再们一次添够了。”腰里没铜不得横行,自己与媳妇斗法,根本连资本都没有,既是这样,自己就把该花的想花的都花了,扔个空壳子给她,反正这媳妇有钱,就花她自己的好了。

终于松口了,叶睐娘抿嘴一笑,若不是自己一时走不了,这不想就这么平白坏了名声走了,就这么个家她才不想插手,“相公以后怕是会越来越好,咱们以后也有请人来家里的时候,太不成体统相公也不好看。”叶睐娘在这个家里住一天,就不想自己不舒服了,温氏打的主意很好猜,她也懒得计较。有些人确实是需要哄着来的。

一百七十二、升 职

“就是这个理,”温氏心中已豁然开朗,早先被儿子顶撞而觉得再无生意的心情也陡然明亮了起来,自己以后就是老夫人了,说不定儿子比牛氏的两个儿子更有出息,人啊,还是要看的长远些,想到这儿,她不由想到自己凤冠霞帔做诰命的情景,“明天再买两个擅长厨艺的,我身边只有一个姜嬷嬷也不行,红喜年纪也大了,小丫头要提前准备了。”

“给宛梅也添上两个人吧,”叶睐娘笑道,“今天仔细一看,宛梅也是个俊俏的,将来没准能嫁个好人家儿。”

是啊,自己怎么没想到,温氏顺着叶睐娘的眼光去看局促的坐在下首的贾宛梅,虽然现在看来瘦弱了些,但苍白的面色也掩不住她的丽色,想到她被自己打卖出去的亲娘,温氏一阵厌恶,却不得不承认这丫头像她娘一样,长了一张狐媚的脸,贾明纲死前那一年,最宠爱的就是那个秦姨娘了,原本温氏是打算让她自生自灭的,现在看来,太可惜了,送出去与人为妾可是嫁与那个商户为妻,倒也不会是赔本的买卖。

“小妹也这么大了,今天听碧娘说你叫宛梅?小姐就要有小姐的样子,以后多跟着你嫂子和姐姐好好学学,”温氏难得对这个庶女和颜悦色,怨不得儿子要对这个媳妇格外好,这个媳妇还真不是省油的灯。

一到衙门就收到升职的消息,这一天贾连城的心情都极好,用过晚饭也没有再到外书房去,叶睐娘让桃子泡了一杯茶过来,“相公喝茶~”

“母亲的话你莫在意,我的事自己心里有数,你不必~”想到母亲那兴奋的样子,贾连城有些无奈。

“妾身明白,”没有那个男人愿意自己是因为裙带关系才升的官,哪怕那是事实,在不奴颜婢膝的情况下与上官的妻女保持良好的关系,叶睐娘自然也愿意尽力,“相公在兵马司也有多年了吧?”

“嗯,我十五就进去了,”贾连城回想过去的时光,“年纪大了最不能光在家里闲着,是大伯帮我寻的差使。”

叶睐娘注意到他提起贾顺纲时的神情,那是下意识的厌恶,当然现在不是问这个的时机,她做出感兴趣的样子,“五年时间相公就升了六品,这样的人怕也不多吧?以后也必然会前途无量。”

这样的人其实并不少,那些有背景的人子弟,什么也不做,叙功时就有他们的名字,“其实这次还是因为以前刺客的事宁大人才会想起我。”他想告诉叶睐娘,自己之所以被宁大人提拔,是因为自己的努力。

“那个刺客?对了,那天在刘府见到你,难道那个刺客是相公你拿下的?”

听叶睐娘问,贾连城心里难捺得意,这件事自己当时也被报了功,但最大的功劳却落到了旁人头上,虽然他心有不甘,也只能无奈接受,谁知道今天宁大人特意又把这件事拿出来赞他有能勇有谋,“是同袍捉住的,不过计谋是我出的。”

“计谋?”叶睐娘恍然笑道,“我说呢,那刺客在城中杀人,自然要向外逃,你们怎么在查进城的车辆,惑敌之计?”

到底是个女子,男人的计谋也不过是一知半解,“不是惑敌,”贾连城好脾气的一笑,“那刺客在江湖上也颇有名头,只是头一次来京城做案,谁知竟是大案,”事情已经过去了许久,而且叶睐娘也是知情人,贾连城也不瞒她,“地方上几次捉他不到,那人自然就狂妄起来,这次我们兵分两路,明处的装做毫无经验,只知乱搜,暗自的才是精锐。”

“明白了,”叶睐娘眼中闪着崇拜的光,抚掌道,“那刺客恐怕正在笑话你们笨呢,结果却被捉了个正着~”

“是,”想到刺客被抓到时的狼狈样子,贾连城一笑,却不想告诉她另一队是在京城最大的花楼将那人拿下的,“他确实懊悔不已,说自己是太大意了,哼,真把我们兵马司人的当成地方上的蠢才了。”

你们是京城公安,自然要比县级市级的水平高些,叶睐娘抿嘴一笑,今天难道贾连城话多了,“那为什么去年不升相公的职?”

说到这个,贾连城面色灰了许多,“这官场上并不是只讲本事的,唉,不过宁大人到底没忘记我,也是意外之喜。”

“是金子在哪儿都要发光,”叶睐娘宽慰道,“不论什么样的上官,手下也离不了像相公这样的将才,宁大人不就是伯乐?可惜我娘家也帮不上什么忙,”说到这儿她小心觑着贾连城的神情,揣摸他的真实意图。

“娘子说的是,”贾连城咂摸着“是金子在哪儿都要发光”这句话,呼了口气道,“我也是这么想,人家做一件,我做十件,我就不信兵马司的人都是瞎的,何况,”他沉吟了一下,“皇上也是明主。”新皇是想有一翻作为的,兵马司是他的嫡系,自然不会是那种只看背景不看功绩的地方。

“相公这么想妾身就安心了,”叶睐娘灿然一笑,贾连城有这样的心态还有什么不成的,就算是现代职场也是这样,新人注定是要被剥削被抢功的那一个,虽然叶睐娘对贾连城一年之后因为捉拿刺客的事升职有自己的看法,但她是不会让贾连城知道真相的。

婚前烟秋月来看她时,就跟她说过李琎打听到的消息,也知道了贾家有谣言说叶睐娘“命硬”,当时烟秋月只跟她说,李琎会在她新婚后送上一份贺礼,以后不会再有人拿她的命格来做文章了,看来这贺礼应该就是这次贾连城的意外“升职”了。想起那个被自己推到水中狠狠教训的男孩,如今已经开始帮自己谋划幸福,叶睐娘这几日浸在冰水中的心如被旭日初照,一丝淡淡的暖意,细微却又真实。

贾连城自然不会注意到叶睐娘细微的心理活动,说到了自己擅长的事,他的兴致也被调动起来,叶睐娘也顺势问了些他的日常公务,发现也不算是高危职业,也就放下心来,现在应该也不会发生两班人马大规模械斗夺权的事情,而且贾连城慢慢往上升了以后,名种灰色收入也会相应增加,以后的家计应该不会太过艰难。

“你是怎么知道哪瓶药是真的?”贾连城忽然问道,这是横亘在他心头一年的问题,让他百思不得其解,他见过叶睐娘几次,实在没有看到她异于常人之处。

“其实也没有什么,不能与相公相提并论,”叶睐娘掩袖笑道,“我只不过比旁人细心些,试探了他几次,便被我看了破绽了,想来我是女子,那刺客也放松了警惕。”

“只是这样?”贾连城有些难以相信,“衙门里也有女捕头的,还有女牢头,怎么没有让她们问?”他是负责抓捕的,审讯的事情轮不到他过问,因此对上面找了一个闺阁女子出来,心里很是不解,当初对这叶睐娘还有些不好的想法。

贾连城到底也是个“公安”人员,想简单的敷衍过去怕不容易,叶睐娘叹了口气,“你们是兵,他是贼,彼此都是最熟悉的,若是那些人过去,怕人家一看就提高警惕了,哪里还能问出实话?妾身在洛阳时与父亲曾得李大人救命之恩,后来又得其夫人垂青,认为义妹,”想到以往叶睐娘不胜唏嘘,“那日到李府做客看到义兄因为刘大人的事着急上火,嫂嫂也是愁眉不展,细问之后便主动请缨,嫂子身体不好,妾身实在不忍她去冒险,其实方法是义兄请了高人设计好的,谁去都是一样的,只要是可靠胆大就行了。”

叶睐娘这番话还算是合情合理,也解释了她与李琎的关系,贾连城心里一松,他根本不相信有女子可以轻而易举的问到他们兵马司审不出来的内情,原来是有高人在幕后操控,“原来如此,只是这样冒险的事,娘子以后还是深思后再决定的好。”

“妾身明白,”叶睐娘嫣然一笑,仿佛在为贾连城的嘱咐高兴,其实她心里清楚,再有一次,她也会去给李琎帮忙的,没有原因。

两人闲聊一会儿,常妈妈看看天色,进来请他们安置,叶睐娘起来自带了桃子去净房洗漱。

又熬了几天温氏看叶睐娘根本不提掌家的事,每日除了晨昏定省就是守在自己的小院里做针线,而她再也架不住贾莲碧的纠缠,也不愿儿子心里不高兴,让姜嬷嬷叫了街上的人牙子余氏过来,准备给家里添人。

叶睐娘也不发表意见,自取了一匹深蓝料子与周炳家的商量给贾连城添置衣物,无论他们最终的结局如何,叶睐娘希望自己先做出努力,真到了无可奈何的时候,起码不会后悔,而管家理事,现在根本不是叶睐娘关注的对象。

“少奶奶,太太请您过去,”红喜兴高采烈的进来,“咱们的人都挑好了~”这下好了,她也算是熬出头了。

红喜一副憨厚的模样,五短身材,一张大嘴还是地包天儿,依常妈妈这眼光,这样的模样根本就不能在主子身边服侍,可见温氏身边有多么的缺人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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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大家会觉得婚后的生活有些漫长,其实没有多少日子,我的想法是叶睐娘要先把贾家理顺了,而贾连城的毛病,也不是顺便就可以去治疗了,毕竟这种隐疾,两人要熟悉到一定的程度,贾连城要先在心里接受女主。

从小写作文,老师就教,要有论据,所以,我不喜欢写一个人,直接说,她阴险,或是她善良,大家如何喜欢她,感觉是好是坏,要用事实来说话,可这样,每个配角照顾到,就拖沓了些,后面我已经加快速度了,尤其是十月七天加更,可能感觉上会好一些。

一百七十三、悍 奴

“咱们家里还真是百废待兴,”温氏蹙眉道,她看着满满一院子的人,但比着那边贾府的例子,这些又实在是再也减不得了,可这一下子手里的银子也花的差不多了,过年都是件尴尬事,“我也年纪大了,这个家还是要交给你,这样吧,我留两个丫头,给莲碧四个,宛梅两个,余下的你来分配吧,”一上午挑人闹的她头疼,原本这管家太太并不好做,刚才姜嬷嬷还在说进府的新人还要全部再做衣服,添物件,那一样不是银子,乱纷纷的闹的温氏一刻也不想在正堂坐着。

“是,”叶睐娘微微一笑,恭顺的应道,这年头人力再不值钱,但还是要钱的,尤其是在囊中羞涩的贾家,“只是母亲怎么好比我们的还少?再添四个小丫头做些粗活才是。”自己的院子里也没有做粗活的婆子,那几个丫头平日里过的也只比普通人家的小姐差些,力气活真像常妈妈所说,那是没有沾过的。

“嫂子,”贾莲碧插言道,“那个春景就让她做我的粗使丫头吧,要么就卖了去~”

“四小姐,”春景长的粗糙,嗓门也大,听到贾莲碧这么说,立时一脸凶相,“我可不是你家里的奴才,你凭什么卖了我?”春景虽然是贾莲碧身边的下人,可是根本不怕她,她娘可是牛氏身边的妈妈,要不是自己长的不好,也不会分到四房服侍,不过在四房也有好处,这些年春景过的比一般的主子还滋润,贾莲碧根本不敢支使她,她就等是年龄到了让她娘想办法给将她配个府上得脸的管事就成,谁知这贾莲碧一出贾府就转了性,脾气也见长,但即使这样,春景也不怕她,依然不把这个主子放在眼里,可今天她竟然当众说要卖她?

“你不是这府上的奴才?那你为什么在这儿?”叶睐娘疑惑的看着春景,这一家真是主不主仆不仆,“敢问你是哪家府上的小姐?”

“我,奴婢,”春景被叶睐娘问的又羞又臊,“我是大夫人派给四小姐的。”

“嘁,这么嚣张,原来也是个奴才秧子,”桃子噗嗤一笑,四下看看忙敛容一福,“是奴婢冒失,”她一看春景,“只是春景姑娘嗓门那么大,奴婢还以为她是大夫人派来给四小姐当姐姐的,谁知~”

温氏看了一眼叶睐娘,一脸难堪的道,“让你见笑了,唉,这就是这些年我们四房的日子,委屈你了。”

“母亲说的哪里话,媳妇愧不敢当,”叶睐娘连忙起身,“这事交给媳妇吧。”

“好,好,”温氏抚了抚额头,“我也不耐烦与这些没规矩的人斗口。”

“少奶奶,您坐,这事让奴婢来问她,”永妈妈上前一步,温氏不与下人斗口,自家小姐自然也不能。

看叶睐娘颔首,永妈妈走到台阶边上,“春景,你说你是大夫人指给四小姐的丫头?”

春景看着身姿笔直的永妈妈,这个妈妈才来了三天,靓蓝羊皮比甲青绿棉布,头上只插了一支银簪,可一双清冷的眼睛透出丝丝寒意,看自己的神情仿佛她才是自己的主子,那通身的气势就算是那边大夫人身边的嬷嬷也不能及,“是,我服侍四小姐三年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跟着四小姐什么苦没吃过,谁知道日子刚好,小姐就要把我卖了~呜,没有这么对人的。”

“四小姐是主子,她要做什么自然有她的道理,你不过是个奴才,主子的决定哪里轮到你说话了?还有,刚才少奶奶问你话,你竟敢跟少奶奶‘你’呀‘我’的,这就是你学的规矩?!”永妈妈厉声问道。

“我,”春景被永妈妈问的哑口无言,但她在四房横行惯了,姜嬷嬷也要让她几分,脖子一梗道,“你又是谁,你才来几天,这里哪轮到你说话了?”

“刚才只要长耳朵的都听见了,是少奶奶发话让我问你的,”永妈妈还头一次见到这么不懂人事的奴才,扬眉道,“锦言,去给我掌她的嘴!”

“你敢,”春景也豁出去了,将腰一叉,“我娘是夫人身边的妈妈,我爹是那边府上的管事,我看谁敢打我!?”她又扬起声音冲孝慈堂高喊,“四太太,四太太,你们新少奶奶要打我呢,你也不管管~”温氏是个怕事的性子,应该不敢得罪她才是。

永妈妈冷冷一笑,“今天我就打了你了,明个儿我自会去夫人那里领罪,”她看着台阶下站的两排新买来的奴才,刚好,今天让这些人认清谁才是主子,“你们虽是今天才来的,想来余婆子来时也教过你们规矩,来人,将这没规矩的丫头与我拿了!”

听到永妈妈这么说,早有伶俐的婆子抢上一步,一把拽了春景的胳膊,“我说姑娘,您再体面也是个奴几不是?莫要再与主子拧着了。”看到有人走出第一步,后面也有小丫头过来帮忙,几个人将春景扭倒在地。

锦言在叶家也算是老资格了,自然明白这是永妈妈要替自家小姐立威,也不多话,直接将袖子一捋,上去就是两耳光,“你个奴才,竟敢以奴欺主,小心太太将你送官剐了。”

春景长的不好看,但在家里也是当宝贝养的,只想着服侍小姐以后嫁人时也好听,谁知道今日竟然受了这么大的罪,吡牙道,“小贱人,你等着,有你哭的时候!”

“姑奶奶我等着你,”锦言没想到这春景还是个嘴硬的,挥手又是两耳光,以后怎么样她不管,现在先痛快了再说。

打春景的功夫,永妈妈已经问清楚了,春景的卖身契并不在贾莲碧手里,不由暗骂这四小姐也是个糊涂的,而这贾夫人看着一派慈和,其实也是个面软心硬的主儿,一场婚事办的倒也说的过去,事后才发现留给了四房一处烂摊子,小姐进门,连喘口气的时间都不给。

“四小姐,”永妈妈一福道,“春景这丫头是长辈赐下了,论理没有咱们处置的道理,”她看到贾莲碧一脸的不甘,轻声道,“不如咱们把她送回去吧,这样的奴婢咱们用不起。”

“若夫人问起,”贾莲碧有些心虚,“嫂子~”

“不如请姜嬷嬷走一趟,将春景的事情说清楚了,想来夫人也不是不明事理的人,”永妈妈看向正房,这姜嬷嬷有多少斤两她还不是很清楚。

“她?妈妈快别,还是请妈妈去一趟吧,这个丫头我是如何也不敢要了,”贾莲碧委屈的看着叶睐娘,她可没有让打春景,“真不行,就送给嫂子算了,反正母亲已经给我添了四个。”

你还真是个人才,叶睐娘宽慰的一笑,“你放心,交给永妈妈吧。”永妈妈曾说过她们一家是罪奴,若是这样,她以前应该也是官宦之家的奴才,叶睐娘也想知道她到底有多少难耐,毕竟常妈妈忠心是有,能力还是欠缺了些。

叶睐娘叫人请了姜嬷嬷出来,“嬷嬷,永妈妈跟那边府上不熟,我看就请姜伯带着去一趟吧,你们夫妻是母亲身边最倚重的人,母亲这院子自然是交给您了,外院就交给姜伯吧。”

自己当家的成了外院管事,姜嬷嬷喜出望外,“谢谢少奶奶看得上,快过来给少奶奶磕头,”她过去拉了自己男人出来,“快,快~”

姜嬷嬷夫妻已经五十多岁了,不过是温氏的陪房,这些年在贾府也没少跟着受委屈,出来后自己理所当然是温氏身边的管事妈妈,但丈夫姜九能被少奶奶委以重任还是出乎她的意料之外,直到今天她才觉得这日子过得有了些滋味。

叶睐娘打量着姜九,永妈妈已经打听过了,姜九在贾家也不过是个打杂的,根本就没有长才,现在一看,确实是老实巴交的样子,“姜伯快莫要这样,我们做晚辈的当不起你大礼,以后外院的事就交给你了。”

永妈妈让锦言押了春景去收拾东西,没想到竟然又翻出了故事,贾莲碧看着锦言手里的首饰,已经是泣不成声,“这些都是过年时伯母赏的,都被她拿了去~”

叶睐娘叹了口气,她已经无力骂贾莲碧没出息了,还好意思哭的这么委屈,“这些咱们也不要了,没得奴才戴过的主子还上身,永妈妈,打春景五板子,拿上这些东西,到了伯母那里好好说,务必把事情说清楚了,伯母原也是一片好心~”

“你也不小了,以后自己房里到底是谁当家可要想清楚了,”叶睐娘帮贾莲碧试了脸上的泪水,“快莫哭了,这天本来就干,哭多了可是要出皱纹的。”

安慰好贾莲碧,叶睐娘将温氏买的下人一一看过,按洒扫,厨房,浆洗,针线,库房,车马,一一分派了,又命周炳家的管了门房和车马,有了他,家里人去了那儿,自己第一时间就会知道,永贵管了采买,永妈妈管了厨房,周炳家的管了针线,一番安排下来,叶睐娘也是腰酸背痛,直叹张氏的日子不好过,因永妈妈不在,叶睐娘便命常妈妈先带了厨上的婆子过去,试试她们的手艺。

“小姐,宛小姐过来了,”锦观挑帘将贾宛梅请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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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全国上班,所以加更放在明天了,刚好连着八天,大家双节快乐啊~

后天偶应该去长沙了,听说那里的小吃很好,去吃美食~

我这个标准的宅女终于也算是走出家门一回,自祝一路顺风~

一百七十四、各 司

“宛梅有什么事?”刚才红喜传来温氏的命令,中午她想吃面食,而且也让叶睐娘准备新来下人们的衣物。叶睐娘只得拿了本空白册子准备开个新帐。

“嫂子,”宛梅福了一福,才在叶睐娘身边坐下,“您也知道,我从来没有下人,”她小脸一红,“今天母亲赏我的人年纪也都小,什么都不懂理,能不能让她们在您这儿先学学?”

原来如此,叶睐娘看着屋外那两个十岁左右的小丫头,确实是小了些,若都跟到自己这边,贾宛梅身边还是没有人,“这样吧,我让锦言过去,她们边做边学,只是锦言的脾气你也看到了,可别怪她要求的严格。”

“谢谢嫂子,”贾宛梅喜出望外,她虽然一直被养在四房的那个小院子里,但起码的好坏心里还是有比较的,叶睐娘这几个丫头,一看就是极懂规矩的,有她们在,自己这两个丫头定然不会差到那儿去,她转身锦言一礼,“劳烦姐姐了,我说的好听是个小姐,其实是什么样子的姐姐也看到了,若是有什么做的不对的,姐姐只管说,”贾宛梅态度诚恳。

锦言哪里还受她的礼,急忙侧身避了,“宛小姐说的哪里话,真是折煞奴婢了。”

“锦言的字写的也不错,明儿个让你哥哥找本百家姓三字经的,你没事到我这儿来也临个贴,慢慢把字练起来,”若真是大字不识,以后嫁了人连家都掌不起来,难道真的结绳记事?

“嫂子,”贾宛梅眼睛一红,“你对我真好~”让她到这里来,也是可怜自己房中太冷,“我在自己屋里就行了,我跟锦言姐姐好好学。”

“你房里我已经让人去烧炕了,以后也暖和些,”叶睐娘拉了贾宛梅坐下,“马上就要过年了,新衣我已经让人备下了,你现在还不会,若是有兴趣,周嫂子没空,你可以找锦色,她白日里事情少,就做活了。”

叶睐娘没有教导贾宛梅去跟温氏母女搞好关系,三人一个屋檐下生活了十几年,贾宛梅也没有进了她们的眼,叶睐娘不相信一搬出来这两人就善心大发,想起还有这么个女儿和妹妹,既然人家不喜欢这个女孩,就由自己来管教好了,最终也不过是寻个本分的人家,一副妆奁嫁出去,温氏不管,将来阻力也小些。

“太太,”姜嬷嬷的喜气洋洋的进来,“奴婢已经打听了了,少奶奶刚才已经命周炳家的和永管事去采买下人们的棉衣了,说是现做来不及,直接到成衣铺子去买。”

“看你,不就是姜九当了个管事,就乐成这样,”温氏看着姜嬷嬷笑的如烂菊花似的脸,心里很不是滋味,“就算是我当家,能亏待了你们两个?”

“怎么会,”姜嬷嬷一拍大腿,“太太对奴婢那可是没得说,奴婢心里清楚,若不是有太太在,我那当家的怎么能当个管事?自然还是太太您的功劳,我是说太太您真是慧眼,挑了这么好个少奶奶,不但人有福气,办起事来也利亮,这不一会儿的功夫,差使就派下去了。”这么一算,自己一家三口,就又添上几身新衣裳,而且刚才叶睐娘见到她,与她说了好一阵子闲话,又特特拿了装了一对五分的梅花锞子赏她,这样大方的主母可比温氏当家强。

“可是利亮,”温氏话里带了酸味,“钱到了她的手里,花着就是大方,”她将手里剩的银子,拿了五十两给叶睐娘,以后家里的生计就跟自己没关系了,“我就等着享儿媳妇的福喽,”温氏看着屋里恭立的四个丫头,“你带她们下去,好好教教规矩,免得以后被人笑话。”

“是,”姜嬷嬷刚跟着温氏进贾府时也是被教过规矩的,自忖教导几个新来的丫头还是不在话下,“还请主子给她们赐个名字,也好分辨。”

“赐什么赐,你看着办,”温氏挥挥手,乍一放权,她颇有些失落,虽然她管家也没有多长时候,贾连城办喜事时主要经手的人还是牛氏,叶睐娘归家后她还没开始有什么作为,但只要想到这个家是自己说了算的,晚上睡觉都踏实些,如今,唉!

“太太,”姜嬷嬷跟了她一辈子,怎么会不知道温氏在想什么,“就像您说的,现在这个家才撑起来,正是百废待举的时候,您受了一辈子苦了,这个时候不就是年轻人出力的时候?要不了多久少奶奶有了身子,还不得请您出来照应?依奴婢说,您过年时就好好些些,享享老夫人该想的福气,没事时也带着四小姐和丫头们到外面走动走动,奴婢可是几十年未曾出过门了,也想着跟太太出去见见世面呢~”

“是啊,”温氏从榻上坐起来,“现在媳妇有了,我还等着明年抱孙子呢~”

姜嬷嬷看温氏脸上换了笑意,才长舒一口气带着那四个丫头到贾莲碧屋里去,温氏与叶睐娘婆媳的事自有她们料理,姜嬷嬷只要想到叶睐娘将管事妈妈们的月例定成了五钱银子,心里就乐开了花,她和当家的一月下来就能得一两银子,加上她家小子姜多寿在贾连城跟前听差,也是五钱银子,这样下来,不愁给儿子攒不下老婆本儿,想想在贾府时,一个月才得那几分银子,姜嬷嬷摇摇头,如今四房的好日子真是来了,她打定主意从这次买进来的小丫头中间好好挑挑,没准还能物色个儿媳妇。

贾莲碧这次挑的丫头是余婆子送来的人中最漂亮的四个,此刻她正在询问这些丫头的出身来历。

“奴婢叫秋玲,父亲原是个商人,”一个姿容俏丽的女子正跪在地上,用帕子抹着眼泪,“只是做生意被人算计,欠下了大笔的银子,才将我抵与旁人,”说到这里她已经泣不成声,“谁知那主家太太不能相容,又将奴婢卖与了余妈妈,这才有福到了小姐身边,秋玲一定会好好服侍小姐。”

“原来也是好人家的女儿,”贾莲碧一脸同情,“你起来吧,好好的一个美人,你就叫花雨吧,我不是个刻薄人,只要你忠心,我自不会亏待你们。”

“谢谢小姐,”花雨又磕了个头,那从地上爬起来。

“你就叫晚风吧,”贾莲碧一指另一个年龄大些的丫头,人长得也很是温柔甜净,让贾莲碧心生好感,她在贾府时,就很羡慕其他几位姐妹身边有贴心的丫头,如今自己也有了,定然会好好对待她们,想到这儿,她又又给那两个年纪小些的起了淡云,晓星,又细问那这几个丫头都会做些什么。

姜嬷嬷等贾莲碧问完话,才挑帘进来,“奴婢见过四小姐。”贾莲碧自长大以来,头一次做主,心情十分愉快,看到姜嬷嬷自是满脸笑意。

“嬷嬷有什么事?是娘叫我么?”贾莲碧示意花雨,“帮嬷嬷沏杯茶,这可是在嫂子那里得的乌龙。”

姜嬷嬷已经在外面听了一会儿,此刻深深的看了一眼正在拭泪的冬雪,以前的太太卖出来的,怕也不是个安生的主儿,不过跟着小姐,应该也折腾不出个什么来,“太太说小姐书读的多,让给这四个也取个名字,另外,”她看了一眼贾莲碧的四个丫头,漂亮不安分可不行,这几个人将来是要跟着四小姐出门子的,“太太说了,几个新来的丫头,都先交给奴婢调教调教,没得再像春景那丫头似的,乱了上下尊卑。”

晚上贾连城回来叶睐娘便将家里的安排与他一一说了,包括永妈妈到那边贾府的事情,“春景到底是服侍过碧娘,妾身原也打算好聚好散,可没想到她竟然偷盗主子的财物,这样的人,若是不禀明伯母,将来留在那边府上也是隐忧。”叶睐娘蹙眉道。

“是,”贾连城管着缉盗,对手脚不干净的人自是不会客气,“春景这几年对妹妹就很是不敬,如今打发了也好,至于伯母怎么处理,就与咱们无关了,今天新买的倒是要姜嬷嬷将她们看好了。”

贾夫人怎么处理?那样爱面子重规矩的一个人,被奴婢打了脸,能轻饶她么?叶睐娘微微一笑,“母亲身边的丫头和碧娘的四个丫头都交给姜嬷嬷了,宛梅的两个小丫头我让锦言带着,应该不会再出什么茬子。”

“其实咱们这样的人家,用不了那么多的人,”贾连城犹豫了一下,“庄子上今年怕也不会有多少出息,”凭他对牛氏的了解,定然不会痛痛快快的将这一年的收成交给四房。

“现在该添的也差不多了,”叶睐娘知道他的意思,笑道,“家里也是才粉的,一应东西都是簇新,过年倒是省下不少,相公自管放心,”庄子温氏根本没交到她这儿,叶睐娘也不惦记,依她的推测,那庄子上的人原也是长房的奴婢,现在归了四房,怕也要费些心才能收为己用,叶睐娘可没有那么多心思花在那上面,温氏抓着不放,就自己料理去吧。

一百七十五、亲 戚

第二日贾连城一走,温氏留了叶睐娘说话,“你到底是不肯到宁大人家去?”

这位婆婆还真是牛性,叶睐娘笑道,“母亲有所不知,沁娘原在边关长大,对京城中的规矩知之甚少,宁大人又爱女心切,自然没有那么多的计较,但咱们这么过去,宁夫人怕是要怪咱家没个主张了。”

新嫁娘一月未满到处跑,确实不成话,温氏活了几十岁,当然清楚,“说的也是,再让宁夫人不痛快就坏了,我也是心疼你一个人闷在家里~”

“怎么会闷?不是还有母亲和妹妹么?”叶睐娘看了一眼守在一旁的贾莲碧,“我改日送封信给沁娘,请她过了年到家里来坐坐,反正咱们家里人口简单,她没有那么多的规矩,她一定喜欢。”

“好,好,”温氏慈爱的拍着叶睐娘的手,“还是你想的周到,咱们家里可不是清静的很么?你让宁小姐只管来~”

“太太,门房那边传话,说是舅太太来了,”门外新来的丫头冬云禀道。

“噢,看我这记性,”温氏有些尴尬,自己这娘家也是多年没有来往,这次搬出来也只是去送了个信,结果姜嬷嬷回来说两个哥哥过得还不如以前,她也就歇了再走动的心思,但儿子娶亲这么大的事还是要打声招呼请来吃酒的,谁知道这才几日,嫂子竟然又来了,“那日你怕也没有认清谁是谁,我原想着待过年时带你和连城回去看看,现在定是你舅母放心不在咱们刚搬出来,你和碧娘去迎迎。”

待到了二门处,叶睐娘和贾莲碧都吓了一大跳,没想到乌泱泱来了这么多亲戚,“怕是舅舅家的人都来了,”贾莲碧脸上颇有些下不来,“嫂子不用多理她们,”她掩口快速道,“我可是没见过舅母几回。”

贫居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这是必然的道理,叶睐娘微微一笑,“多亏妹妹提醒,”说罢拉了贾莲碧的手迎了上去,打头的两人那日在新房里她是有印象的,“见过大舅母,二舅母,”叶睐娘裣被衽一礼。看来今天这顿午饭还要好好准备了。

“莲碧见过两位舅母,”贾莲碧将不情愿直接挂到脸上,上次她这两个舅母来,可是见什么要什么,一味的哭穷,把人烦死,惹得那边府上派来的下人暗地里笑了她们四房多时。

“哟,碧娘真成了大家小姐,见了我这个舅母连腰都不肯弯一下,”方脸的是温氏的二舅母,看到贾莲碧的态度心里很是不忿。

贾莲碧虽然心里看不上这两们舅母,但她不惯与人斗口,只从鼻子里冷哼一声,头也不回的径直向孝慈堂走去。

叶睐娘心里苦笑,却不能像她活的那么恣意,“两们舅母先请。”

花雨鄙夷的看着叶睐娘房里的客人,布衣荆钗和她们座上的银红提花缎面软垫那么的格格不入,就算是这房里服侍的丫头姐姐们也比太太这些穷亲戚体面些,再看八仙桌上摆着的鎏金镶宝自鸣钟,这东西只有在洋货铺子里才有,就算是前头主人家里也是没有的,她将身子向后掩了掩,兀自想着心事。

花雨一如她所说,是一个杂货铺老板的女儿,只是她父亲卖她的原因却是赌输了钱拿女儿抵债,最初她被卖到一个翰林家里,日子过得还不如现在的贾家,她自然不甘心做一辈子奴才最终被主子配个下人,所以处心积虑的想爬少爷的床,没想到被少奶奶拿了个错处再次卖了。

她进了贾家原想着自家小姐是个好脾气的,以后一门心思跟着小姐,日-后也能奔个好前程,谁想到让她见了家里的少爷,现在看着少奶奶-房里的布置陈设,才算是明白为什么小姐心里再不情愿也是一门心思的想要巴结少奶奶,也明白了这些八百年不来往的“亲戚”们动的心思。

想到这些,她不由看向坐在炕边上含笑听几位表嫂说话的少奶奶,算得上是为美人了,只是下颌略方,少了几分女儿家应有的娇弱,鼻挺目深,想来是个极有主意的,这样的女人未必得男人喜欢,她想起自己先头主子家里的少奶奶,那可是位娇滴滴的人儿,就算是相貌并不出众,也依然将相公拿的死死的,转过头来对付自己这些样貌出挑的丫头,则毫不留情…

“花雨,你什么呢?”贾莲碧用胳膊肘捣了花雨一下,“大表嫂夸你的,连个谢都不会说了?”她的奴才可不能在这些土包子跟前丢人。

“奴婢是那牌名儿上的人,当不得少奶-奶的的称赞,”这些亲戚,怕是连自家当初的日子都没有,花雨草草行了一礼,叶睐娘讨好的一笑,“倒是少奶奶屋里的姐姐,被少奶奶调教的,个个是金尊玉贵的人儿,奴婢以后可要跟着几位姐姐好好学学~”

叶睐娘没理会花雨明目张胆的巴结,示意桃子将八宝攒盒中的洋糖和果子一一分给来的小孩子,并让李子带了他们到外面去玩,自己则有一搭没一搭的与客人聊些没什么营养的话题。

不知道孝慈堂几位长辈叙旧叙的如何,但招待的这些平辈,据叶睐娘分析,自己相公的这些表兄妹,也不是什么一味打秋风看到谁发了财就想着占便宜的主儿,几个表嫂和表姐看双手就是在家里做惯粗活的,如今坐在自己屋里格外显得拘束,脸上一直讪讪的,不怎么开口。

大舅母贺氏的大儿媳看到自己的小女儿低头将叶睐娘给的糖果一劲儿往怀里塞,而其的几个孩子也都围在旁边,根本就不跟桃子出去,脸上颇下不来,一搡她骂道,“个眼浅的东西,婶子赏你,尝尝就行了,哪有这么占的?!”

“嫂子快别骂孩子,哪有小孩子不爱吃糖的,”这年头糖果也是稀罕东西,小孩子哪能像大人一样禁得起诱惑,“我和相公都不爱吃甜食,幸好来了小孩子,让她吃吧,”说着将漆盒往那姑娘面前一递,“你是姐姐,你来给大家分~”

孩子们这才欢呼着跟了那小姑娘出去,“让弟妹笑话了,我们这样的人家,这些东西凭日里根本见不着~”一个粗衣女子笑道,“今天不单是他们,连我们这些活了半辈子的人也跟着开了眼界。”

叶睐娘看她说话爽朗,心里喜欢几分,“表姐莫要这么说,都是自己亲戚,旁的不好说,这些吃食我这儿还有不少,一会儿走时你们也给家里的孩子们带些,”

大家都是明白人,叶睐娘的话自然都领会,其实这些人本与温氏没见过几面,就算见过的,也是十年前的事了,长辈们的打算如何,但她们根本不指望能从这位姑姑这儿得了多少好处,当下都只说些风土人情,市井趣闻,倒也相谈甚欢。

叶睐娘冷眼看着这位表姐英娘与婆母长的极像,一身鹦哥绿的潞绸棉衣,头上只插了支银钗,一副干净爽利的样子,只是没有温氏的“好命”嫁到官宦人家,岁月的风吹雨打让她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老了许多,也没有了温氏的娇柔之气,“表姐家是做什么的?”

“我啊,”英娘一指屋里插着的红梅,“我家里公公是祖传的养花手艺,闲时就帮着孩子他爹侍弄花草,”说着自嘲的一笑,“听上去倒是雅的紧~”

叶睐娘心里一动,“不知道表姐家中养的都是什么花卉?”

“嗐,不怕妹妹笑话,我那夫家在这城南也是有名号的,多难养的花到了我公爹手里,都种的活,”说着她站起来向窗外望去,“你这院了就交给姐姐,管保明年你能开个赏花会!”

“看来表姐家里都往精里做了,没有想着将一种花卉种的多些?不是可以卖给香料或是胭脂铺子么?”这些叶睐娘倒是不通,只是看小说记得前辈们都是这么做。

“那得要多少地啊?我们这家?”英娘摇摇头,“少奶奶怕是不知道外面的事,这京城周围的地价儿,哪里是咱们置得起的?就小打小闹挣些贵人们的赏银罢了。”

待到温家众人离去时,叶睐娘早就按各房一一为她们准备了回礼,温氏看着几个侄媳妇手里的点心匣子,心里对这个媳妇无比满意,刚才两个嫂子的意思她是听清楚了,但她却也不傻,鼓动着她买田置地,又说合伙开铺子,就这些人,若是两个哥哥有本事,两个嫂子会理家,也不会越过越回去,现在竟然还好意思往她身边打主意,哼!

“你也太贤惠了些,哪里用的着那么多?”温氏想到姜嬷嬷说自己娘家人只是挎了藤篮装了二三十个杂面馒头,心里就有气,“上好的点心,亏你竟然有准备。”

真是贴钱还不落好,难道让自己回人家几个白面馒头么?怕真那样,婆婆又会怪自己轻视她的娘家人了,“到底是舅母,人家不是说娘舅亲娘舅亲么?若是媳妇慢待舅母一家,怕是相公也不会答应的~”

温氏听她这么说,心里舒坦几分,“你也跟你嫂子学着点,这才叫大家闺秀,”她转头责怪女儿,“你看你,舅母来了还掉张脸,怎么说也是长辈!”

“长辈?”贾莲碧这些年没少听温氏抱怨娘家不给力,“咱们在那边府上受委屈时这些长辈在哪儿?现在来了?也好意思,嫂子你也是,那得月楼的点心她们也配吃?”

刚才花雨跟她说叶睐娘送那些人的点心都是一两银子一包的得月楼的,贾莲碧一阵怨气,“以后别叫她们再来了,娘,她们是不是来借银子的?”

一百七十六、贴身丫头

自打从那边搬出来,自己这个女儿的脾气就见涨,温氏尴尬的看了一眼叶睐娘,冲女儿一瞪眼,“你懂得什么?!那是你的舅舅家,不许你这么不尊重!”

被母亲责骂,贾莲碧气得一扭身跑回来自己屋里,恨恨的拿了锦榻上的软垫砸到窗上,“我图什么?不是心疼家里不宽裕么?那些人是什么好人,一身的土腥气~”

“小姐,”花雨进来劝道,“快莫要哭了,太太和少奶奶会不明白您的一片苦心?”

“她们知道?”贾莲碧一撇嘴,“我是为了谁?嫂子败家与我有什么关系?不过是想着是一家人,我替她心疼罢了,却由着母亲骂我也不帮我一句。”

几两银子就担心败了家,花雨暗自撇嘴,手里却没有停下,自去温了热帕子与贾莲碧察脸,“小姐快莫要哭了,奴婢看少奶奶也是明白人,怎么会不知道小姐的心?只是她是儿媳,那边再穷也是太太的娘家人,怎么敢怠慢?那些可是少奶奶的嫁妆,她心里怕是比小姐更疼。”

想想这是,贾莲碧的气消了几分,“只是母亲竟然当众责骂我,”想到温氏的态度,贾莲碧又是一阵气苦。

“小姐恕奴婢莽撞,太太也是为您好,”花雨以前也是跟着母亲在自家铺子里帮忙,各色人都见的多了,“虽然舅老爷对咱们不起,但贾家是什么样的人家?能与平头百姓一般见识?这不,太太带着您和少爷一搬出来,她们不都过来了?”

“她们图的什么,当谁不知道呢,”贾莲碧啐了一口,“你才来不知道,我嫂子那边的亲戚可是侍郎府邸,这些人又吃又拿的,我们一家的脸往哪儿搁,嫂子心里不还笑死了?”

听贾莲碧提到叶睐娘的来历,花雨索性坐在床边的锦杌上专心与她拉话,“侍郎?我以前的主子是翰林,侍郎可是二品官啊~”她一脸吃惊,这样人家的女儿怎么嫁到贾家来了。

“是她的表舅,一表三千里,还是隔房的,不过来往的近些,”贾莲碧歪在床上,“就是知道这个嫂子不是简单人,所以我才不想让她看了笑话去。”

花雨看着贾莲碧惆怅的模样拿绢子抹了抹眼睛,“小姐有这样的好嫂子,真是前世的造化,想奴婢但凡有这样的亲人,也不至于落到今天这步田地~”

这劝着自己的她先哭起来,贾莲碧有些黯然,可又不知道怎么劝,“你放心,咱们对脾气,我们一家都不是难侍候的,你不会在这里受苦。”

花雨忙又擦了擦眼泪,“看我就是眼窝浅,想起来以前的事,再看到小姐如此待我,难免心酸,”说着絮絮说起来自己在翰林家里的遭遇,她自然没有说自己是因为勾引那家的少爷被少奶奶给找了错卖了,而是哭诉自己因不堪被好色的少爷糟蹋,才得罪了主家,被打了一顿发卖了,“现在好了,奴婢跟了小姐,太太、少奶奶都是善心的,算是熬出头了。”

贾莲碧被花雨的讲述引的也落了许多珠泪,暗道与她相比,自己还算是有福的,不由拉了花雨的手,“你自宽心,我们家里没有这些烂污事,我哥哥更是本本分分的人,”

贾莲碧想起在那边府上时,也偶尔听说二房三房什么丫头通房的,只有自己哥哥,根本对那些丫头们不假辞色,现在听花雨这么一讲,哥哥还真是个真丈夫。

“跟了小姐奴婢自然放心,只是小姐,奴婢性子直,您若相信奴婢的忠心,就莫要嫌奴婢的话糙,”花雨诚挚的在贾莲碧床边跪下,“还请小姐听奴婢一言。”

“你说吧,你比我还大两岁呢,不必这样,有什么话起来说,”在那边府上时四房一家活的战战兢兢,贾莲碧又被几个姐妹瞧不起,温氏则是在儿女面前除了哭泣就是抱怨,从来没有人跟她推心置腹说过话,这感觉让她十分新奇和感动。

花雨斟酌着措辞,半天道,“奴婢觍长小姐两岁,也没福气像小姐这样被亲人娇养在深闺,说句打嘴的话,见识还是有一些的。”

听了花雨的话贾莲碧满心感激,她心里暗暗也有同样的计较,只是没有人像这个忠心的丫头这样直白的说出来,“你的意思我明白,我以后要仰仗嫂子的地方确实不少,只是,到底我是这家里的小姐,又有母亲和哥哥在,嫂子也不会…”

“小姐的意思奴婢明白,小姐是金玉一样的人儿,又有太太和少爷家,自然没人敢让您受委屈,只是因为太太和少爷才善待姑娘和贴心贴肺的对小姐好,还是不一样的,就拿以后您的亲事,太太到底…”

这丫头还真是实诚人儿,贾莲碧感动的点点头,“我明白,也知道以后怎么做,”温氏十几年关在贾府,认识的也只是温家那样的穷亲戚,她若要嫁的好,怕还要靠在叶睐娘身上。

“小姐毕竟是姑奶奶,尊贵着呢,”花雨安慰的一笑,“有什么事奴婢定然会帮您想着,不怕您笑话,奴婢的女红颇见得人,您只管多替少奶奶做些针线,她如今管着家,房里自然照顾不过来,你做妹妹的能帮就帮着些。”只要贾莲碧常到叶睐娘眼前走动,自己就有机会。

家里人少事情自然好料理,尤其是温氏在知道今年她手里的庄子根本什么也收不上来的时候,就更好说话了,贾莲碧和贾宛梅则每日在贾连城走后就到叶睐娘院子里陪她说话,熟悉之后也算是其乐融融。

“这是妾身准备的礼单,”叶睐娘将大红洒金贴子递到贾连城面前,“相公看看有什么不合适。”

“礼单?”贾连城与温氏对视一眼,“什么礼单,是谁家有喜事么?”

叶睐娘被两人的愕然弄得一愣,临近年关,不是要给上司送节礼么?虽然前世她没干过这事,但一早张氏就让人来提醒,嘱咐她不但要理好内宅,也要襄助自己家丈夫,叶睐娘根据张氏的提点,打听了贾连城的所有上司和同僚,一一准备了礼物,又怕送的不对,特意给宁沁送了信,将自己的苦衷说了,悄悄让她帮自己弄了份宁大人府上的节礼礼单,这才比着完善了拿到贾连城面前。

“送这些东西有什么意思,没得还让人笑话,”贾连城将那一摞单子放下,“外面的事情我心里有数,你不必操心。”

“这叫什么话,”温氏重重的打了自己儿子一巴掌,“你啊,就是太实在,若是早些娶了睐娘,怕早就升几级了,”她亲热的拉了儿媳赞道,“有道是妻贤夫祸少,当初我一眼就相中了你,真真再没有比你贤惠的媳妇了,连城平日只知做事,哪里懂得这里面的弯弯绕?”

“你闭嘴,”温氏看贾连城还要再辩,直接斥道,“远的不说,就看你大伯和大伯母,逢年过节还不是四处打点?你大伯每次从云南回来,送出去的土仪少了?”

“我的军功是拿血汗换的,不靠这些,”贾连城闷声道,他也不是迂的对请客送礼拉拢关系嗤之以鼻,只是以前因为囊中羞涩,贾夫人对他升职根本不放在心上,所以进入兵马司多年,他从来没有给上司孝敬半分,今年人人都送,不就更坐实了他靠媳妇么?“这东西一送,我还哪有脸出去见人,”那一摞单子,没有二三百两办不下来。

那单子上的东西看的温氏一阵肝疼,但媳妇愿意拿出来为了自己儿子换前程,她也是乐见的,“睐娘是官家小姐,见的自然比咱们多,你莫要辜负了她的一片心意才是,”温氏柔声劝道,“有这样的好媳妇,你可是要好好善待,不然我是不依的。”温氏觉得自己简直就是捡到宝了,这些她一个内宅妇人怎么能想得起来?看来儿子的前程和这个家就交到媳妇手里了。

“相公的意思妾身明白,”叶睐娘准备这份礼单时也很是心疼,但风气就是这样,你也不能特立独行,贾连城也算是武将之后,有祖荫在还混成这个样子也够失败了,她既然嫁给了他,就不希望他还继续这个样子,“妾身准备这些东西,为的是感谢相公的同袍们这些年来对你的照顾,想来在兵马司这些年,你也受过不少人的帮助,就如母亲所说,成家就是大人了,再不能像过去那样率性度日。”

看贾连城还在犹疑,叶睐娘灿然一笑道,“我还等着相公给为妻挣个诰命回来呢~如今的可是不算。”

一品至五品的官员称诰,六品至九品称勅,贾连城大小也是个七品,叶睐娘只是个孺人,而且这也要贾连城向上递表请封才行,不过这七品的孺人叶睐娘也没有放在心上,怕是贾连城在兵马司的人缘,人家也不会主动帮他请封,叶睐娘至今也没有收到勅书。

见贾连城无话,叶睐娘便安排周炳带了贾连城的帖子往各处送节礼,有道是礼多人不怪,后几日也有人家将回礼送到,这样以来,也算是和贾家有了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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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七十七、心 意

“少爷回来了么?”叶睐娘与桃子在暖阁对完帐,进屋时发现自己的妆台上有个红布包,径自打开来看。

“是,这会儿到太太那边去了,”李子看到叶睐娘手里的镯子,心里高兴,脸也上挂了笑,“进来转了一圈儿,听说小姐在对帐,就出去了。”

叶睐娘看着手里碧汪汪的玉镯,这是送自己礼物?她欣然将玉镯套在腕上,这玉镯水头不好,所值也是有限,只是难得家里这傻货也有了这样的心思。

“那镯子并不值什么钱,你不必…”晚上贾连城从净房出来,正看到叶睐娘小心的将那玉镯收到妆匣里,心里有些高兴,他生怕叶睐娘看不上自己买的镯子,谁想到刚才在孝慈堂竟然发现叶睐娘已经戴上了。

“东西是什么不重要,关键送的人是谁,这送礼物的心意,”叶睐娘回眸一笑,“这镯子妾身很喜欢,谢谢相公~”

贾连城被叶睐娘的“直白”弄得面上一红,从袖里拿出一张银票,“这是街门里给的,我拿了一半给弟兄们分了,这一半你收了,”说着他不安的挠挠头,“不多,算是贴补吧。”

地方官员每年往京城各衙门送“冰敬”、“炭敬”是惯例,只是贾连城这队向来被克扣了不少,今年竟然与其他尖哨一样多,这让贾连城很高兴,“以后还会有~”

叶睐娘接过一看,是一张二十两的银票,钱虽然不多,但若是在普通人家,也够一家五口一年丰衣足食了,“那妾身收着了,”她开心的摇摇银票,美丽的眼睛弯成可爱的弧度,“以后也记得有银子就上交~”

原来二十两银子就能让她开心成这个样子,贾连城心里甜丝丝的,“其实我们兵马司这样的油水并不少,只是…”

“只是相公清廉惯了,不拿这些银子,”叶睐娘微微一笑,仿如无意的拉了贾连城坐下,“想来相公带的那些弟兄也很高兴。”

听叶睐娘提起自己的手下,贾连城有些赧然,“他们跟着我也受了不少委屈,其实那二十两分到他们手里没多少,我原本想多给他们一些,但又想这是衙门各队的惯例,我若是那样了,其他的把总该有闲话。”

“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灌我足,”叶睐娘拿过棉巾重新帮贾连城擦半干的头发,发现他没有了以前的僵硬和拒绝,“世道就是这样,咱们也不能免俗,妾身相信相公有雄心壮志,依妾身的女人见识,朋友多了总比敌人多了强~”

叶睐娘也不是没有打听过,加上这些日子她让周炳到各府送节礼,从周管事回来的述说,五城兵马司的官员们个个家里都不穷,只是历代的官员都是如此,以他们的俸禄,怕是能得过上“朱门酒肉臭”的日子。

五城兵马司里面的猫腻可以说是明摆着的,不但冬夏两季有地方上的孝敬,按月京中各商会也会送上例银,还不算偶然事件之中的油水,可四房竟然混到一无所有,可见贾连城这把总有多“清”了,依叶睐娘在医院中的经验,这样的同僚肯定不被同事们所喜,怕是下属们也会有怨言,千里求官只为财,贾连城自己耿直清廉,其实不但招了上司和同僚的讨厌,也挡了自己手下的财路。

叶睐娘一直想着找个机会劝劝他,又不是共产党员,心怀经天纬地之志,只要将自己的份内之事做好,在不伤天害理的情况下,有些灰色收入其实也是不错的,毕竟他不收,那些商户也不会少缴一分。

贾连城靠在锦榻上听妻子小心的劝自己,纤软的手指从他的发间划过,掀起袖底暖暖的香风,他微微侧过头,临窗小几上放着一只汝窑白瓷水盂,洁白如玉的色泽,供着娇嫩的水仙,浅浅的香气在静谧的室内恣意柔软地散开。

这些日子叶睐娘的辛劳他都看在眼里,母亲提起这个儿媳再无抱怨,而是明显的得意和赞不绝口,妹妹也极为敬爱这个嫂子,恨不得日日留在她的身边,就连一向默不出声的庶妹,面色也日渐红润,看向叶睐娘的眼神满是孺慕依恋。身边的温柔让贾连城的心慢慢沉缅,伸手之间,这眉间的惊艳,唇边的潋艳,都会化做怀中的香暖缠绵。

“相公,”感觉到贾连城的僵硬,叶睐娘忙放开手,“好了。”

“呃,”贾连城仿佛被人看出心事一般,有些狼狈的直起身子,“有劳了,”刚才的一切就像一场旖旎的梦,贾连城自失的一笑,动了心又如何,迎接他的只会是不堪和厌弃。

贾连城的变化叶睐娘看在眼中,心里的不悦并没有带到脸上,难道自己真成了以色诱人的轻浮女子?叶睐娘很想拂袖而去,但她还是忍了下来,这是一但成亲基本上都要死磕到底的时代,如今的日子过的也算不错,银子她不缺,才不出两个月就收服了婆婆小姑,余下这个男人,就当美少年养成了,“是不是妾身说错话了?妾身不应该对相公衙门里的事指手画脚。”

“你的意思我明白,如今有你们,自然同从前不一样了,”他不收并不是真的有多清高或是愤俗,只是当初在贾府的环境,有了这些外快交到温氏手里她也不敢拿出来使,让牛氏知道了定然会寻借口掏了去,说不定还会因此要求更多,而且他自觉是凭本事在兵马司立足的,那些迎来送往勾连巴结的事情他也不乐意委屈自己去做,现在妻子既然这么欢喜,而且这个家也要靠自己养才是,

进门没几日就掌家,又逢着过年,饶是做了充分的心理准备,而且家里人口也少,叶睐娘还是好一通忙乱,所幸她身边的几个妈妈都是能干的,倒也安排的大差不差,让一直冷眼旁观的温氏心里称奇,她对自己这个媳妇也是越来越服气了,嫁妆丰厚模样好自不必说,为人处世也有章法,更让她欣喜的是自己儿子的转变,这些日子她可是少看儿子许多冷脸。

“母亲,马车已经准备好了,咱们这就走?”今天是大年初一,四房要到长房那边一同祭祖,这是叶睐娘做为人妇在夫家过的第一个年,自然不敢轻忽。

温氏打量着一身大红百蝶穿花出风长袄,下着暗绿凤尾裙,双环髻上用珍珠发带细细缠了的女儿和一身暗红黑貂毛织锦直筒,腰上系着石青色的腰带的儿子,心里十分满意,这才是自己想要过的富贵日子,“今儿是大日子,走吧,莫要让你大伯和伯母久等。”

“弟妹还真是贵人事忙,”娄氏看到一色簇新的四房众人,掩不住满脸酸意。

“那是,”林氏也不忘添柴,“如今不同往日,四房富贵了,自然不将咱们这些人放在眼里~”

“不是的,这不是前几日落雪,路不好走,”在强势的嫂子面前,温氏还是抬不起头来,讷讷的解释。

“不会出来的早些?”贾莲珍恨恨的盯着贾莲碧身上的锦袄,那领口的风毛识货的都看得出来是上好的狐皮,“四姐也是越来越娇贵了,”她望了一眼那两个敛眉垂目的丫头,“这两个丫头再不会像春景那般了吧?”

听到提到春景,叶睐娘微微一笑,正想着如何反击呢,她自己倒是送上门来,遂也不多说什么,自拉了贾莲碧与牛氏见礼。

牛氏听贾莲珍大过年的提那个欺主的丫头,分明是在指责自己一般,不由拉下了脸,“春景的事是我这个做伯母的失察,碧娘千万不要放在心上,”说着从自己腕上摘下一对赤金一滴油镯子,“这个算是伯母还你的,那丫头已经被我打发了~”她一向爱惜名誉,四邻谁不知道长房善待一事无成的四房,如今出了春景的事,明晃晃的打了她一记耳光,偏这贾莲珍还哪壶不开提哪壶。

“伯母掌管偌大个贾府,哪能事事清楚?”叶睐娘挽着局促不安的贾莲碧,“碧娘又是个腼腆的性子,不能为伯母分忧已然不孝,想着不能给伯母添乱了,倒叫一个不晓事的丫头钻了空子,妾身那日已经好好说了她一顿,像这样事事闷在心里,最后岂不是亲者痛仇者快?”

真是个伶俐的丫头,可惜自己听了乱七八糟的传言,凭白错过了一个好媳妇,“你嫂子说的极是,你这个性子可是要改改,不然日后到了婆家,可有你吃亏的时候,”她转头看向温氏,“你如今也是一房的长辈了,自己的女儿还要自己好好教才是。”

“四弟妹哪里还有功夫教女儿,怕享福都忙不过来呢~”娄氏看着珠翠盈头的温氏,恨得眼里都能冒出火来,当初说叶睐娘命硬可是她们四房传出来的,结果四房捡了个命硬的媳妇,谁知这媳妇一进门,贾连城就官升一级,四房众人不但无病无灾,反而靠着媳妇的嫁妆过得红红火火,真真是咬狗不叫,做了几十年妯娌反倒被一个贱人算计了去。

“就是,”想到前些日子温氏遣人来送消息,说是贾连城年后要升从六品,林氏心里也像打翻了醋缸,“小小年纪就从六品了,以后贾家下一代还真要看城哥儿的了,”贾家二爷可是混到现在,也不过在城门卫那儿当个六品官儿,“现在无论哪家夫人来走动,都说四房娶了个好媳妇呢,旺夫~”

一百七十八、旺夫?

听到“旺夫”二字,叶睐娘陡然一惊,当初她有些奇怪,依她的判断贾夫人来提亲怕是看中自己身后的张家又恰好无父无母好拿捏,加上丰厚的嫁妆,谁知提的却不是她自己的儿子,这一点让叶睐娘一直纳闷,自己虽然出身不显,依贾家现在的家世,想给儿子娶比自己条件更好的怕也不易,嫁进来后她让永妈妈打听,两个嫂子的身世背景听上去是要比自己好听那么一些,但归家时所带的嫁妆却比自己差了许多,难道牛氏就真的更爱虚名,觉得自己配不上贾家长房嫡次子?

今天林氏这充满醋味的话提醒了她,烟氏也曾含糊的说过,叫自己不要将外面的闲话放在心上,还说李琎会有份大礼贺她新婚,而叶睐娘自己猜测这大礼应该是贾连城的这次升迁。

原来如此,温氏最初的嫌弃,贾家推出贾连城,不过是因为既看上了她的嫁妆,又看不上她的命格,这样一来,牛氏既落了个好名声,维持了和叶家的姻亲关系,又轻松的甩了包袱,真真都是好盘算,而贾连城,始终与自己保持距离,也是这个缘故?

“二嫂还真别说,我这个媳妇真是娶对了,”温氏满眼笑意的看着叶睐娘,“孝顺懂礼,又会持家,我这辈子算是有后福了,以后碧娘再寻个可心的夫婿,真是别无所求。”

温氏这看似谦逊的样子在其它几房眼中简直就是挑衅,连自认为涵养极好的牛氏都变了颜色,她正要敲打弟媳得意时莫要太过忘形,却看到贾顺纲带了一众兄弟子侄进来,连忙起身迎接,“家祠都准备妥当了,咱们现在就过去?”

贾顺纲难得在家里过年,心情自是很好,“唔,走吧,今年四房喜事连连,自然要禀与祖宗知道。”贾顺纲熬了半辈子,不过是五品外官,贾家在京城已经没有说话的地方,所以这次贾连城的荣升对一真低迷的贾家兄弟来说,是一件大喜事,若是贾连城仕途就此顺畅的话,他在云南也站的牢些。

女人是不能进祠堂的,叶睐娘看着贾顺纲领了几房的男人进了那扇黑漆大门,而贾家的女人们则安静的候在门外,叶睐娘站在温氏身后,前面是两个嫂子,后面是几房的小姐,周围鸦雀无声,她便索性信马由缰的想心事。

“命硬”,吴均这么一句话,竟然将自己推到了另外一条路上,而李琎,却用最直接的方式帮她扳回,进门后相公升一级,就被直接定性为“旺夫”,这也是有意为之吧,他们夫妻为自己,倒是做了许多。而这里有些人,怕是要为自己的“旺夫”后悔不已。

因是新年,贾夫人在偏厅开了三席,虽然男女分席,便因是至亲,便没有架屏风遮挡,而叶睐娘三个妯娌也被破例没有在婆母身后服侍,都在下首轮着个座位。

“弟妹这套珍珠头面可是从来没见过,不用问就知道是媳妇孝敬的,”娄氏虽然心里有气,但又忍不住要去打听四房的收入,“老三媳妇的铺子前些日子办年货时我去转了,生意好的不得了,今年怕没有少分银子吧?”

“不过是同几位娘家嫂子一起小打小闹而已,”叶睐娘抿唇一笑,冲温氏娇俏的说道,“母亲人生的美,戴什么都漂亮~”不论起初温氏是怎么不情愿,现在叶睐娘自己闷气到内伤,她如今都走到了这一步,没有路让她去后悔,何况温氏已经转变了对自己的态度。

“是啊,”林氏赞同的点头,“我们这几个,自然是你婆婆最年轻,也最有福~”想到牛氏和娄氏此时的心情,林氏极其快意,笑容最是灿烂。

牛氏已经想开了,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自己再懊悔也没有用处,而儿子过年后还是要托张氏说项进燕京书院的,“你婆婆在娘家时是最小的闺女,到了贾家又是小儿媳妇,一生也没有见过风浪,看着一把年纪了还孩儿的不行,”她示意身边的葡萄帮叶睐娘斟了一杯酒,“你是个能干的,虽然她是长辈,但看在我的面子上,凡事还请你多担待,唉,小夫小妻的,脸还没认熟的就要管着一家子的吃喝,想起这些,”她拿绢子按了按眼角,“我都觉得没脸见你伯母。”

你还真知道我的苦处,叶睐娘心里冷笑,幸亏自己是个“命硬”的,才没有落到这个婆婆手里,“伯母言重了,母亲对妾身极好,”她看了一眼另一桌的贾莲碧,“碧娘也常帮着妾身~”

“伯母快别担心了,”贾莲珍插口道,“看珠玉满堂就知道,嫂子可不是一般人,那天我和母亲到那儿一看,伯母您真偏心,给三哥找了个好媳妇~”

“都是侄子,有什么偏心不偏心的?”叶睐娘扫了一眼娄氏,看向贾莲珍笑道,“珍娘妹妹放心,伯母定然给你找个比我强的嫂子!”

“呵,川哥儿的事自然不用我这个做伯母的操心,”牛氏干笑道,“当初我也是心疼老四不在了,家里连个主事的人都没有,”再找,她上哪儿找去?即使有,也是她家连云的。

“嫂子,”贾莲珍和娄氏来前就商量好了,一定要逼叶睐娘答应同她们一起再开间像珠玉满堂那样的铺子,然后再以叶睐娘是新妇不好出门抛头露面为借口,将铺子放在三房手里掌管,今天全家人都在座,谅叶睐娘也不敢公然拒绝,“你跟我们说说呗,那珠玉满堂一年下来挣得多不?你占了几成份子啊?”

“你这孩子,真是像足了老三,成天想着跟人学做生意,”牛氏嗔了贾莲珍一句,可是却也同其他人一样,放下手听筷子,似乎都在等叶睐娘说话。

看来大家都等着自己,叶睐娘拿绢子沾了沾唇,“妹妹也想开铺子?”

“是啊,”贾莲珍心里一喜,直接从自己桌上跑过来,“嫂子不就在家时跟着张家两位少奶奶学做生意么?我也想跟你学学,”她一脸羞涩的绞着手里的绢子,“总比什么都不会强~”

“妹妹此言差矣,经商不过是微末之技,咱们这样的人家,自然是耕读诗书,乡下的田地,街上的铺子自然是要长辈们费心,你只管趁着年纪小好好在三伯母跟前享两年福是正经,”叶睐娘冲邻桌一脸焦虑的贾莲碧一笑,“就像我家碧娘,我和母亲从来没让她沾手这些,好好的女孩子,掉到钱眼里,没的一身铜气~”说到这儿她不想停口,“何况妹妹已经十几了,竟然什么都不会?这也太…若是将来传出去贾家的女儿除了会做生意什么都不会?那…”下一代的姑娘都不要嫁了。

“我怎么什么都不会了?你在家里不是就开了珠玉满堂么?”贾莲珍压下心头火气,她在这贾府里强势惯了,头一次碰见这么难缠的主儿,脸上却还是一副娇憨的样子,嘟着嘴道,“亲家太太不也允许了?”

“那是伯母和嫂子们给我长脸呢,我哪里会开铺子,”叶睐娘看了一眼贾连城那桌众人的表情,怕是几位老爷也有意开间珠玉满堂吧,“先不说铺面,匠人,就说这串珠的原料,那可都是珍珠玉石,”她勾了勾唇角,“若不是有舅舅家的嫂子顶着,我们哪里开得起来?”

“要投很多银子?我看那些珠子不值什么的?”贾莲珍张大眼睛,“大家一起凑凑还能不够?”

这就露出马脚了,大家一起凑凑,看来这几房人都有兴趣了。

“你放心,自然是嫂子占大份儿,”贾莲珍看叶睐娘沉默不语,急忙道,“我们没有手艺也没有那么多银子,只是想跟着嫂子赠些脂粉钱~”

看来是自己出资出技术,这些人等着分成了,“这个,”叶睐娘一脸难色,“妹妹可能是不怎么出门,这铺子生意好,也是因为我表嫂人面广,各府夫人小姐们都卖她的面子,这生意才能做下去,咱们,一般的人家那些东西买不起,用得起的人家都已经是珠玉满堂的熟客了。”珠玉满堂一开始就走的是高端路线,许多时候都是那些顾客出东西,由叶睐娘和手下的工人来制作的,这些人哪里揽的下来。

“嫂子想不开了不是?”贾莲珍一脸得意的看了牛氏一眼,“你已经是贾家人了,咱们自己家里又不是开不起铺子,何必再和外人合伙?你一走她们哪里还开的下去?那些夫人太太不用咱们请,也会到咱们的铺子来。”

哈哈,我还真是蠢,叶睐娘心里冷笑,我拆了娘家的台来帮夫家?“妹妹说的是什么话,伯母一家对我有大恩,这种背信弃义的事恕我做不出来,不但我做不出来,这种想法妹妹以后也不能再有,女子再出嫁从夫,娘家那头也是血亲,你这样想,叫三伯和三伯母情何以堪?”

这话说的重了,但叶睐娘一副我为你好,你真让贾家的人伤心的模样,在场每个姓贾的都没法开口维护她,半天娄氏才干笑道,“三侄媳妇想左了,我们珍娘最是顾家,她也是看着我们三房不富裕才想着帮家里多找条出路,倒是侄媳妇,你不愿意就不愿意,说那么多做什么?”

一百七十九、酒 后

“妾身是不愿意,”叶睐娘看了上首的牛氏一眼,“当初我在珠玉满堂未投一文银子,可是姐姐和嫂子却年年送红例与我,现在珠玉满堂的匠人也都学成了,用得着妾身的地方实在不多,可是却依然送红例送来,睐娘若是再有别意,真是无颜再回叶家了。”

这些人当初嫌弃自己,现在更是觍颜向自己伸手,凭什么让他们得逞?叶睐娘心里暗笑,欺负人也看看对象。

“四弟妹真是娶了个好儿媳,”林氏是个站干河沿看戏的,当然,若是今天事成,她肯定也是要凑上一份子的,现在不成,最生气的也不会是她,“真是成了亲也不忘娘家,四弟妹可要好跟连城媳妇学学~”

“二伯母怕是有酒了,我母亲不但用心抚育相公和碧娘姐妹,对娘家人也是深情一片的,”反正四房与其他三房也没有多亲,听温氏的絮叨中对这几房怕是只有森森的怨恨,自己也不怕得罪她们,“舅母与表嫂们也都很敬重母亲的,妾身也是从母亲身上体会到,女子以夫为天,但孝字也是不能忘的~”

“好了,”贾顺纲听了半天,也算是明白了侄子娶的这个媳妇不简单,轻咳一声道,“珍娘也是一片热心为家里考量,只是这些事原该三弟妹操心才是,让一个未出阁的小姐成日议论家计,外人还以为咱们贾家有多艰难~”他听妻子说过叶睐娘有张侍郎儿媳的铺子里有份子,而且这铺面还是因为这个侄媳妇才开起来的,当初也想着自家也掺上一脚,现在看是不可能的了。

叶睐娘小口抿着碗中的汤水,就像李琎当初说的那样,自己的背景和银子,足以保障她在贾家不受委屈,当然,来自贾连城的委屈是再多身家也不能阻挡的,这事她回去慢慢料理,而在贾家,她不想看任何人的面色,这些人不配!

“母亲,今天是媳妇说话太冲,”回到孝慈堂叶睐娘第一时间请罪,“只是有些事不能开头,”她顿了顿,“还请母亲责罚~”

“娘,嫂子没做错,”贾莲碧立马站出来帮叶睐娘求情,“那个珍娘什么事都要算计!”就算是铺子也要她们四房自己开才是,贾莲碧早就在盘算这个了,将来也能像叶睐娘一样,带了铺子里的股子做嫁妆。

“快坐,你没做错什么,”温氏恨恨道,“以后我不知道她们想干什么?哼,一群看不得人好的贱人~”再开间铺子与张家抢生意,那还不把张家得罪死了?自己儿子可是还想往上走呢,虽说文武不是一个路子,但人家想踩死自己这样的人家还不是抬抬手的事?挡人财路无异杀人父母,这些人是又想来害自己了。

这样的事怕不会一次就结束,牛氏和三房都不会这么轻易就干休的,牛氏是因为长期强势惯了,不能容忍别人的违逆,而三房则是想钱想疯了,不然也不会几次到珠玉满堂踩点。

“不是媳妇固执,唉,是这其中的牵扯太多,”叶睐娘索性一次把话说清楚,“我跟母亲说实话,这铺子全算下来,投的银子怕是要有个千把两,还不说还要专门派人到江南采买各色宝石,”她满意的看着温氏惊愕的脸,“这么多银子,若是有个万一,咱们一家可怎么过活?”

这下连一边喝茶的贾连城都望了过来,叶睐娘一笑道,“相公也是在外行走的,德化大街铺面的租金有多贵想必也听过,一年就要两百两银子,加上那些珠玉,哪一样是便宜的,这种生意,一般的人家根本做不了,我和姐姐与是因为有表嫂愿意出资,才敢做的,”生意大有大的做法,小有小的做法,当然,现在自然往大里说。

“睐娘说的是,”温氏沉吟道,“没有那金钢钻咱也不揽那瓷器活儿,你三伯母若是个有成算的,怕早就发家了,还等到现在?”想拿着四房的银子赚钱,亏她想的出来,现在这样有什么不好,年年有银子分,又不用出银子,跟白捡有什么区别?自己难得才过上这么安逸舒适的生活,才不想再起风浪。

看温氏目光坚定,叶睐娘放下心来,在这个家里,她的顶头上司就是这个婆婆了,一个“孝”字压下来,有理也是没理。

从温氏那儿回来,贾连城脸色一直阴晴不定,叶睐娘也不去问,只是喊来常妈妈检查明天回门时的节礼,或许是前世很少感到家庭的温暖这一世叶睐娘格外重视亲情,对自己亲人也力求宽容以对,“好了,明日一早你要看着她们装车,都早些歇着吧。”

因叶睐娘不喜欢屋里有人值夜,尤其是出嫁以后,所以屋里的人都退了出去。

“今天的事你不要放在心上,那些人不必理会也就是了,”贾连城轻声道,“母亲说话有时夸张些,但,伯母她们~”

“妾身知道,”叶睐娘笑着过去铺床,贾连城对那几房也同样有怨言的,只是不好明说罢了,毕竟谁也不愿意背上忘恩负义的名声,“起码在外人看来,四房也是得了大伯一家的扶助才走到现在。”

反正大家在对待贾家其他几房的态度上已经达到了空前的统一,这样也好,有了这一层,他们五个人的感情反而会进了一步。

出嫁的女儿不好在娘家过年,所以过了腊月二十三谭氏便派了将张如彬一家请到自己府上,今天也是叶书夏回门的日子,看到两个女儿先后进门,张氏喜得嘴都合不住,难得一家子都到齐了。

叶睐娘一进门就听说了苏璃有喜的消息,更是喜出望外,拉了苏璃笑道,“我说吧,早晚都会来的,这下安心了吧?”

苏璃被她笑得红了脸,“你莫要说我,你呢?我可等着做舅母呢~”

叶睐娘心里一沉面上不动声色嬉笑道,“又不是没人叫你舅母?你且等着当娘就好了~”

苏璃有妊的事自然成了众人关心的焦点,倒是解了叶睐娘被张氏和叶书夏细问婚后生活的担忧,一日下来倒也开开心心的乐呵了一番。

“你们也是,哪里就这么多规矩?快扶少爷回去歇着,”温氏看到步履蹒跚的儿子,急忙道。

“想来是在亲家府上高兴多喝了两杯,放心,连城就算醉了也不闹腾的,你也去歇着吧,”一个新年下来,温氏对叶睐娘再无初时的挑剔和逼索,几次试探下来,她发现就这么呆着,再对儿媳好些,什么都会有。

“扶少爷在榻上躺下,让永妈妈熬碗解酒汤来,”叶睐娘无奈的看着目光涣散的贾连城,这回他可是真醉了。

“不用,我不喝,我要喝水,睐娘,三哥比我还醉呢,”贾连城酒醉话就多起来,懒懒的倚在榻上,“现在怕是都站不起来了,不过我那个连襟酒量倒是很不错,也不像大舅子那样只知道傻喝酒。”

叶睐娘受不了他的酒味,强忍着没有离去,看着锦色和李子帮他擦洗手脸,“我哥哥是个老实人,平时也不出去交际,哪像你一个兵痞子,你忘啦,咱们新婚那晚上你就喝醉了。”叶睐娘放缓声音。

“是吗?”贾连城仰面躺平,蹙眉道,“那天我没喝多少酒啊,都是老何帮我挡的,还有小许,都是我队里的兄弟。”

叶睐娘示意李子她们出去,自己倒了一杯温水扶了贾连城喂他喝了几口,“想是我记错了,我记得你进了房就睡着了,以为你醉了,原来只是太累了~”

“是,我是累得很,心累,”贾连城拿过茶碗一饮而尽,软软的倒在榻上,“太累了,真是太累了~”

叶睐娘帮他把头发散开,“是家里的事让你烦心了?是不是叶睐娘哪里做的不好?还是你根本不想娶她?她不是命硬的很么?”

贾连城将头转过来,呵呵一笑,“什么命硬命软的,只有那么愚昧的妇人们才信那些,”今天他的话格外的多,“若不是因为有这么个说法,哪里轮的到我娶她?你说是不是?就算我比那几个没用的东西强得多,也是轮不着的~”

原来他根本不信这个?叶睐娘纤长的手指划过他剔羽般的浓眉,“那你还有什么累的?你的妻子相貌不差,嫁妆不菲,也能帮你持家,为什么还会累呢?你这话我却不信,世上贪心的人才会累。”

“你说的真对,”贾连城直起身子,怔怔的看着眼前的女人,他的目光滑过她微扬的长眉,挺直的鼻梁,那粉然的唇瓣唇线优美,他忍不住拿手指在上面蹭了蹭,眼睛却被蝶翅般的睫毛吸引,那排浓密的黑影下是两潭温润的湖水,那是他喜欢的,贾连城一阵恍惚,这人明明就是自己的妻子,可是叶睐娘在自己面前总是浅浅的笑着,从来没有像她这样瞪着自己,“我就是太贪心了,我知道配不上她,可是却想着她能陪在我身边,她跟那些女人不一样,我不讨厌她,一点都不讨厌~”贾连城的声音渐渐低了下来。

一百八十、端 倪

真相似乎就在眼前,叶睐娘一把抓起贾连城的衣领,“哪些女人,她跟哪些女人不一样?!”

贾连城不耐烦的挥挥手,“到处都是的女人,娘~”

看着沉沉睡去的贾连城,叶睐娘颓然跌坐在地上,“桃子,把我的排箫拿来,”到处都是的女人,自然就不是那种青楼女子了,最后这个“娘”,是太痛苦了想起了母亲还是说自己不是温氏那样的女人。

自嫁进贾家叶睐娘很少再吹箫了,没时间也没有心情,她挑了一道舒缓的曲子,榻上的贾连城眉目英挺,细看五官很是不错,原想着两家门第相当,贾连城踏实能干又没有那些官宦子弟的恶习,纵然幼时受过些苦楚,但能挣扎到现在应该也不是毫无心智的,这样的丈夫若是同心协力,也能挣下自己的一片天空,可进门一来,温氏的刁难和贾莲碧的小心思她都没有放在心上,这两个人的水平根本连斗都不用斗,给她当头一棒的是自己亲自挑选的丈夫,自己准备一生相守的人。

想到这些,叶睐娘吹不下去,她不爱这个男人,起码现在不爱,自重生后,她没有指望在这个时代寻找到一份甜蜜的爱情,但并不代表她不想要属于自己的家庭,“家”对两世为人的她来说,都是最最渴望的东西,来到大顺,她拥有过一个幸福的家,但这份幸福走的太急,正因为走的急,她的渴望更加热切,伯母一家对她再好,她都不可能从张氏身上寻找到母亲的味道,从住进二房那天起,她就盼着及笄,甚至盼着嫁人,好有一个自己的家,贾家的条件不能算好,但于她来说恰恰合适,现在榻上这个睡觉都皱着眉头的男人,自己就这么放弃么?

“小姐,”桃子不知何时进来,“您别吹了,奴婢听着难受~”

“吵着你们了?”叶睐娘落寞的看着手里的排箫,“这大年下的,我要吹也应该吹个应时的曲子~”

“小姐,”桃子再开口已经带了哭音,“您回去跟太太说说吧,你太委屈了~”说着已经是泣不成声。

桃子和李子是跟了叶睐娘多年的贴身大丫头,又是原来三房的老人儿,陪嫁丫头自然是少不了的,张氏也不含糊,知道常妈妈只是个乳母,大家的作派见的少,所以在下聘之后特意遣了身边的妈妈私下里教导几个丫头如何服侍两位主子,桃子有了理论指导,年纪又比叶睐娘还大着两岁,再傻到了今时今日也看出了些端倪,这两位主子就是在房里,也从来没有多亲热的举动,晚上也没有什么“要水”“洗身”之类的要求,白天她们进来收拾床铺,那床上也没有什么异样,再加上常妈妈和永妈妈越来越沉的脸,桃子直觉自己小姐必是受了无法明言的委屈。

叶睐娘疲倦的将头倚在桃子身前,“怎么说?跟太太怎么说?”这样的理由怎么回去跟家里人开口?和离,以这种理由?

“小姐~”看着叶睐娘的样子,桃子失声痛哭,伸手就要抓了桌上的茶碗去砸贾连城,“我跟他拼了~”

叶睐娘被桃子突兀的举动吓了一跳,“你做什么?以奴犯主是要命的事,”看着气得满脸通红的桃子,叶睐娘扯着嘴角笑了笑,“放心,没你想的那么严重,这事儿我慢慢想办法,凡事都有个因不是?若真的是有什么蹊跷,你小姐我也不是省油的灯!”她拿了绢子塞到桃子手里,“我的性子你还不明白?”

桃子拿着绢子狠狠的在脸上擦了几下,“就是明白,奴婢才替您委屈,你平日就是这么个性子,凡事都不计较,处处让着别人,这才让这些人上了脸!”

我不计较实在是因为活了四十多岁,不好意思与二十不到的小孩子们计较好不好?再说了,这种事能逼么?“好了,我心里有数,反正嫁已经嫁了,现在咱们过得也不差,你且等等。”

“怎么样?好些了没?头疼不疼?”温氏一大早看到贾连城和叶睐娘,忍不住拉了儿子上下查看,一边对叶睐娘解释道,“你刚来可能不知道,连城这孩子很少饮酒,这也是去了亲家那里,不然也不会喝那么些。”

“昨天与三哥还有姐夫谈的投契,就多饮了几杯,”贾连城揉揉额头,“让母亲担心了。”

“我担什么心,你年轻力壮的,”一个新年准备下来,温氏现在怎么看叶睐娘怎么顺眼,早就免了她每日在自己跟前立规矩,“倒是睐娘,”她嗔了贾连城一眼,拍拍叶睐娘的手道,“没吓着你吧?”

“相公的酒品很好,不吐不闹的,”叶睐娘掩口一笑,“就是睡着了不停喊娘~”

温氏信以为真,满脸欣慰的笑容,自己生的儿子,到底还是跟自己亲,“这孩子都多大了,也不臊得慌,这下让你媳妇笑话了吧?”

叶睐娘没有放过贾连城脸上的一抹怀疑,他根本不相信自己会喊母亲,为什么?

“听她胡说,哪有的事,”贾连城拿起一个馒头。

正月十五前都是过年,女人们也都闲了下来,若是四房与其他几房关系好,几个妯娌凑在一起说说闲话打个叶子牌什么的也好打发时光,但温氏与几个嫂子的关系,去了也是受罪,索性人家不叫,她就直接躲在家里“猫冬”.

有了这么个媳妇,温氏再也不用看长房的脸色,而且年前牛氏给的那个庄子,一分出息也没有交上来,把温氏气个不轻,便日日拉了叶睐娘讲“妈妈过去的事情”。

几天下来叶睐娘心下的怀疑就更重了,自进了贾家,叶睐娘就发现贾连城有个很好的“习惯”,就是不帮温氏说话在,当时她只当老天堵了她的门,就随手开了那么一个小洞,这男人还算有点优点,现在发现事情并不是自己想的那么简单,按常理,单亲家庭的孩子和母亲应该更亲近一些,这么多年的相依为命下来,母子感情那是杠杠滴,就像贾莲碧和温氏,就很是亲近,但贾连城却不是这样,就算是过年休假在家的几天,贾连城除了晨昏定省,要么呆在他们院子里,要么就去外院的书房,基本不在温氏跟前,更别说什么彩衣娱亲了,但温氏提起自己这个儿子,却同普通的母亲一样,跟叶睐娘讲起来时每每自豪到不行。而对自己儿子的冷淡,温氏也似乎习以为常,并没有什么怨言。

正月里不动针线,贾莲碧姐妹彻底闲了下来,贾宛梅索性从叶睐娘那里找了字贴,认真的每日练习,就像嫂子所说,自己的辛苦都是在为自己,而贾莲碧则每日陪着叶睐娘闲聊,对叶睐娘房时的东西也是保持长久而持续的新鲜感,每每来时,都要一一把玩,只有那边府上的小姐来请,才会带了丫头过去,叶睐娘也才能得半日轻闲。

“真是气死我了,”下晌贾莲碧气咻咻的奔到叶睐娘院子里,径直坐下,“真不知道三伯母怎么养出那么个东西~”

今天贾莲碧又被叫到那边府上去了,这就是奴性吧,叶睐娘有些想不明白,这个小姑其实每次过去回来时都是一肚子牢骚,可是发完脾气再叫还去,真真是,“你不喜欢就找个借口不去就完了,大过年的何必自找气受?”

贾宛梅也被带着过去过一次,回来之后什么都没说,但再也不肯跟贾莲碧去了,只说自己一个庶女要懂得分寸,反而被温氏赞做“识趣”,以后每日都是过来找了自己学识字,这才是真聪明呢,叶睐娘算帐时也不避她,知道的多些对她以后没有坏处。

“哼,以为我不知道她们是什么意思,”贾莲碧头上的珠翠“娑娑”直响,看的桃子一阵皱眉,“不过就是还惦着想开间珠玉满堂那样的铺子,”看叶睐娘望向自己,贾莲碧安慰性的一笑,“娘早就跟我说清楚了,咱们凭什么为她们做嫁衣裳?”说到这儿她掩口一笑,十分得意的道,“我就是装作听不明白,把珍娘那丫头急得,哈哈~”

“那不就行了,你也算是出气了,怎么气冲冲的回来了?”叶睐娘觉得这丫头还有也是个蔫儿坏,她是很享受别人求她的快乐。

“我是没见过这么欠小的,怪不得是商户家的娘教出来的,”贾莲碧从头上摘下一支银镀金穿珠点翠花簪,“临了又看上我的簪子了,非要试试,试了后又不肯还我了,”她一脸气愤的看着叶睐娘,“还说什么这样的东西嫂子你多的是,只当与她玩玩。”

贾莲碧又将那发簪递给身后的花雨,让她帮自己插起,“这是嫂子与我的,我能答应么?”一个月她也没少从叶睐娘这儿捞摸东西,当然,都是花了心思的,也不敢捡值钱的张口,只挑起样子精致的试探,容易么?

“就是,”花雨在一旁补充,“不是奴婢无礼,那五小姐也太,唉,我们小姐怎么能这么辜负少奶奶的心意,都快急哭了,幸好表小姐帮着劝,才还了回来~”

一百八十一、低 头

这三房还真是雁过拔毛的性格,叶睐娘收起桌上的帐本,反正这东西到了贾莲碧手里,一样不是自己的,能不能保住是她自己的本事,“要回来了就好,依我说,都是自家姐妹,一起说话又不是出门做客,自己也少些麻烦。”

“我不是不想丢家里的脸么?”贾莲碧十分委屈,“想着也让那些轻瞧咱家的人看看,如今我们过得多好?”这些日子她常跟花雨打听她以前服侍的翰林家的事情,才知道原来官宦家的小姐养的有多娇贵,什么都是家里的头一份儿,而自己,明明也是嫡出的小姐,活得却如此憋气,不但不能像那家小姐一样被众人捧在手心,还要处处小心的讨嫂子欢心,可这样的怨气她也不敢流露出来,贾莲碧只觉自己是这世上最可怜的嫡小姐。

过得好是靠你们母女么?桃子都想把手里的帐册砸到贾莲碧脸上,知道了自己小姐的委屈,她是越来越不淡定了,“原来四小姐也是一番苦心,只是咱们府上是什么光景别说那边府上,就算是外面稍稍沾些亲戚的人都知道,怕是四小姐越是这样,少爷反而会被人轻瞧~”

“桃子,出去,”叶睐娘横了桃子一眼,“怎么这么没规矩!”

“她说的没错,”贾连城这些日子把外面的书房撤了,叶睐娘帮他在西厢又布置了一间,所以贾莲碧气冲冲的进来,他也得了消息,此刻正听到桃子的话,“我说过多少次,你嫂子的东西是你嫂子的,你拿了戴了,过几日就要还回来,现在不但不还还四处炫耀,是你的么?!”

“那是嫂子送我的,”贾莲碧满脸难以置信的看着叶睐娘,难道她跟哥哥告自己的刁状?“这不是你送我的么?”

“不过是些小东西,”若说贾连城最明显的优点,就是立场鲜明了,这下自己倒是可以消停几日,“大过年的,女儿家哪个不添几样首饰?”

“你嫂子送了你,你就不能送给五妹?”贾连城虎目一瞪,“舍不得就不要四处乱晃,”他最看不得那边府上的几个姐妹,成天在一起就是攀比你得了什么我得了什么,妹妹怎么也成了这个样子?

“小姐,小姐,”花雨拉住要往孝慈堂跑的贾莲碧,“小姐到太太那做什么?告状么?”她冲暮云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帮自己一起拦。

“这大年下的,您哭着进去,也晦气,”暮云将怀里的斗蓬与贾莲碧披上,“当心再受了寒气,多不吉利~”

“是啊,”花雨心念一闪,轻声道,“这马上就出了就到十五了,怕是少奶奶要出门访客,您若是病了…”

听到“出门”,贾莲碧抿抿嘴唇,任由暮云将斗蓬与她穿上,这个时候确实是不宜与嫂子斗气,不然吃亏的还是自己,就像母亲所说,依自己的品貌,只要叶睐娘肯带自己到什么刘阁老,张侍郎家里走动,她不相信自己入不了那些贵妇人的眼,母亲当年不就是因为生的好,才嫁到贾家来的么?自己父亲可是贾家正经的嫡出少爷。

若真有那一日,现在的日子怕是要倒过来了,“我只是气哥哥,嫂子都比他疼我~”想到自己要百般忍让,贾莲碧委屈的珠泪长流。

看劝下来了,两个丫头松子口气,有道是家和万事兴,这一家就五口人,再成天你哭我闹的,下人们也跟着背亏,“那天少奶奶不是给您一瓶玫瑰汁子,说是敷脸最好,奴婢回去给您拿出来~”花雨贴心的哄劝,自己在少奶奶院前拦下了要去告状的四小姐,不信没人告诉叶睐娘。

“小姐,现在您是正用得着少奶奶的时候,可不能因为这个与她生分了,你看看西边那位?”回到屋里,花雨接着劝慰,这一个月下来,她已经摸熟了贾莲碧的脾性,你越是做出一副为她着想的样子,她越是与你亲近,就算是话说错了也不会跟你计较,“现在都恨不得长在少奶奶身边,整日读书写字的,您可是嫡亲的妹子,可不能让那贱人占了上风去!”

贾莲碧拉了花雨的手,“亏得姐姐提醒我,”贾宛梅看着长得小,其实比自己小不了两个月,可不是像花雨说的成天呆在叶睐娘那里?而且但凡自己有的,就算是没有自己的好,叶睐娘也从不会短了贾宛梅,“这个死丫头,心眼多的跟她那个贱人娘一样的。”

“宛小姐其实根本不劳小姐您费心,”花雨轻声道,“说到底,您才是少爷嫡嫡亲的妹妹,她巴结了少奶奶,还能入了少爷的眼?这个家最终少奶奶不还得听少爷的?”

“可今天,这那个哥哥哪里有当兄长的样子,不过是一个发簪,算得上什么?那个桃子也是个嘴欠的,”贾莲碧越想越气,“嫂子都没有说什么呢,哪里轮的到她说话?还被哥哥听到了~”

她是没有说,可不是有人替她说么?花雨心里冷笑,这个少奶奶一来就掌了家里的大权,连婆婆都要巴结讨好与她,怕也不是个没手腕的,自己还要从长计议,“那种牙尖嘴利的奴才您理她没得落了身份,”花雨一声冷笑,“不过是想着以后开脸做了通房,就是半个主子了,才那样嚣张~”

“通房?她?”听花雨这么说,贾莲碧惊的破啼而笑,“就那模样?给你提鞋都不如的,还通房,何况,我娘可是最烦什么通房姨娘的~”

府里太太不喜欢姨娘,这个花雨可是头回听说,她以前知道的多是婆婆怕媳妇不会服侍儿子,特意给儿子院里赏丫头的,看来自己只能将宝押在贾连城身上了,只要他看上自己,旁人也拦不下。

“是奴婢想茬了,只是小姐听奴婢一言,这家里您可不能跟少爷生分了,那是您亲哥哥,说您两句过去也就过去了,现在您大大方方的去跟少爷赔个礼,毕竟说您两句起来就跑也是您的不对,”看贾莲碧沉默不语,花雨又道,“您不是在跟着永妈妈学厨艺么?时常也熬些汤水过去,”这样的提醒她以前就跟贾莲碧说过,但这位小姐根本没放在心上,言称自己在那边府上吃了太多的苦,现在就想闲着什么都不做,若不是温氏觉得女儿大了要说亲了,怕连厨艺也不想去沾,“服侍老母,照顾兄长,帮着嫂子分忧,传出去谁能不说您贤惠?”

贾莲碧这么神速的过来道歉还真是惊着叶睐娘了,这个敏感还脆弱的姑娘是怎么了?“快坐下吧,你哥哥是什么性子你比我明白,有口无心的,”她走过去拉了贾莲碧的手坐下,又将那支贾莲碧愤然扔在桌上的银镀金穿珠点翠花簪与她插在发间,转头对贾连城道,“你个做哥哥还跟自家妹子僵着不成?”

贾连城看妹妹负气跑了,虽然生气但也有一丝不安,后悔自己话说的重了,谁想到一会儿功夫贾莲碧竟然过来认错,不由深赞妹妹的懂事乖巧,“快坐下吧,是我话说的重了,哥哥没本事,害你和娘受了不少委屈,只是,”他看了叶睐娘一眼,“你嫂子也不容易,何况你什么时候看到你嫂子像你们这样满头珠翠的?你以后也是要出门的,持家还是要以勤俭为本,须知有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将来你的夫家没有这么多首饰与你戴怎么办?”

贾莲碧被说的一愣,将来夫家没有首饰给自己戴,她现在大了,最忧心的就是自己的亲事,听这话音是哥哥不会为自己寻门富贵的亲事?“哥哥是什么意思?”难道自己以后还要受穷?处处看人脸色,穿的连奴仆都不如的日子她可是过够了。

看到贾莲碧几乎出离愤怒了,叶睐娘瞬时明白过来,急忙道,“你哥哥的意思只是告诉你持家之道,他一个大老爷们儿说不清楚,妹妹只当没听到,将来妹妹的亲事自然有母亲做主,”她嗔了贾连城一眼,“母亲那么疼碧娘,怎么会忍心她受苦?”

花雨一直拿余光偷觑贾连城,他个子真高,四方脸,眉毛又黑又浓,想是长期习武的缘故,散发着勃勃英气,与柔弱娇美的温氏和贾莲碧都不太像,自己自小在铺子里看店,这样的男人还真是不多见,想到这儿她脸上莫名一烧,忙敛了心神,“小姐,少爷自然是为您好,”说着她冲叶睐娘尴尬的一笑,“咱们回吧,从那边府上回来还没给太太请安呢~”

原本是来与叶睐娘说话,却被自己妹妹闹了这么一出,贾连城也颇有些不好意思,“碧娘还小,不懂事,你莫要见笑。”

他对这个妹妹倒是真心的疼惜,所以才会恨铁不成钢,叶睐娘淡淡一笑道,“是啊,碧娘确实是年纪小,不然怎么老在那边府上受气。”

“我那几个妹妹,”贾连城冷哼一声,“没有一个省油的灯!”这几年妹妹都不知道被她们欺负了多少回,“以后那边还是少去的好。”

一百八十二、机 遇

元宵节这天贾连城刚好当值,叶睐娘扶了温氏,带了贾莲碧、贾宛梅坐了马车自去观灯。

“没想到这么热闹,”贾莲碧一脸兴奋,挑了车帘向外张望,往年贾家几房小姐们都会出门观灯,但没有人想起来她这个四小姐,这次可以说是她头一次看到京城的夜景,“到处都是人呐~”

贾宛梅不敢往前凑,可是眼睛也透出缝隙紧紧向外张望,“怕是一城的人都出来了。”

“可不是,我年轻那会儿每年也跟着哥哥出来,这一晃都多少年了,”温氏听着车外的喧闹,“这次多亏了亲家太太,下了帖子来请我们,不然咱们也订不了那么好的地方。”她望着精心妆饰的女儿,叶家下了帖子说是请她们一起观灯,这倒什么大不了的,关键是这次她会见到张侍郎的夫人,若是再见到几个命妇,自己女儿的相貌入了那些贵人的眼,怕没有好前程?若是寻了机会求那叶夫人一求,让她帮自己留意着,那怕是开封张家呢,女儿嫁过去都不愁没有好日子过。

“大家一处热闹些,”叶睐娘抿嘴一笑,温氏一听伯母请她们一处观灯,就开始忙活,亲自带了贾莲碧来和自己说话,为的也是女儿能在众人眼前出彩,到底是慈母心意,叶睐娘也不好推辞,索性好人做到底,将贾宛梅也细细妆扮了,自己不信天上掉馅饼,可架不住别人信啊?温氏不就是无意中被贾明纲看到,才嫁进了官宦人家,当然这里面的馅料是甜是辣那是各有看法了。

众人在街口处下了车,一路迤逦前行,贾莲碧和贾宛梅早就被火树银花晃花了眼,街上的各色物什都恨不得驻足细看,而这三人出色的容貌自然也成了旁人眼里的风景,一会儿功夫,温氏惊异的发现,自己一行人的身边居然围了许多青年后生,吓得拉了姜嬷嬷道,“怎么办?出了事怎么办?”

姜嬷嬷虽是下人,到底行动比温氏处自由些,呵呵笑道,“太太放心,如今天下太平,这众目睽睽之下也不会有人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实在是咱们家小姐太出挑了。”

温氏深以为然,摇头道,“真应该带了帷帽出来,现在可怎么好?”

“母亲你看,”叶睐娘一指斜前方过来的一行人,可不就是有男有女,那几个小姐也是毫无遮挡的走在人前,“没事的,相公不是说兵马司,捕盗营,还有京兆尹都出动了人马,而且年前就全城大索过一次,不会有事的。”

这么一说温氏多少放下些心来,但仍是牢牢抓了女儿的手臂,气得贾莲碧直瞪眼,“娘,你就饶了我吧,你看那边的夫人太太,比咱们富贵的多~”那边的公子也说不出的好看,这就叫玉树临风么?

“表哥,你们也在?”还没等贾莲碧缓过神儿,叶睐娘已经迎上前去,“见过嫂子,舅母没来么?”

“来了,她怕挤一早派车接了姑姑到会宾楼了,我们这是才出来,反正去了也是说话,还不如这么着一边走一边看景致呢~”江氏倚在自己夫君身边,这满街的儿郎能比上夫君张如檀的还真不多,她心里说不出的得意,“这是你家太太?”

叶睐娘忙扶了温氏与表哥表嫂介绍,温氏看到眼前这个二十不到的小媳妇的打扮作派,心里只打突,才知道今天自己真成了井底之蛙了,“少奶奶真是神仙一般的人物~”

江氏满脸是笑的拉过给自己见礼的贾莲碧,“快别这样,这人来人往的,咱们先碰上也是缘份不是?”她冲叶睐娘一笑,“你家小姑可真是水灵人儿,看的我眼都直了~”

张如檀看都是女眷,自觉的在前面开路,贾宛梅扶了温氏,而江氏同携了叶睐娘和贾莲碧一同往会宾楼去。

会宾楼是离皇城最近的几座大酒楼之一,也就是张家,早早的在楼里订下位子,越走的后来,人越拥挤,灯火越盛,贾莲碧嗅着浓浓的烟火味道和江氏身上飘过的淡淡花香,觉得自己仿佛走进了天宫。

“嫂子用的是什么香?”叶睐娘闻到江氏身上飘来的香气,心里一动,这不是普通的脂粉香。

“噢,”江氏得意的一笑,眉间有淡淡的羞涩,“这是你表哥在洋货铺子里买来的法兰西香水,每次用一点点,就能香很久,我嫌味重,平日没怎么敢用,这不出来了,才擦了一些。”

“香水?”贾莲碧听几个姐姐谈论过这种西洋的东西,“我听说是装在精致的瓶子里,比金子还要贵重的,少奶奶真是好福气。”

叶睐娘看到了江氏微微下拉的唇角,笑着接话道,“这法兰西香水倒是少见的很,表嫂说的洋货铺子在哪里?什么时候我也去逛逛。”

贾莲碧无心再听叶睐娘与江氏在聊什么,她的目光被前面的张如檀吸引,一路行来,张如檀不时与路上遇到的公子们打招呼,这些公子无论美丑,俱都鲜衣貂裘,脸上挂着慵懒闲适的笑意,看得贾莲碧心里突突直跳,可是那些人都只是匆匆打了招呼,自带了身旁的人前行,张如檀并没有将她们与那些公子引见,这又让贾莲碧颇为遗憾,只恨自己不能走到前面,让这些人都看到自己。

“过了年我娘家有人买了船准备出洋,”江氏掩袖与叶睐娘轻声道,“你可想入一份?”

“啊?”这个叶睐娘可是不用她细讲就明白,“那可是一本万利的生意,谢谢嫂子事事记得小妹。”自己那点银子给人家填牙缝都不够,江氏也不会差这一星半点儿,关键是人家这分心意,真是把自己当做自家人了,“只是睐娘手里的银子也有限,不能与嫂子相比,你莫要笑话。”

“你呀,”江氏欣赏的看着叶睐娘,一般深闺女子有几个知道买船出洋是做什么?她竟然问都不问直接同意,“怪不得书夏说你是个有心胸有见识的,我跟她也说了,你们的银子少,自然不也指望能发笔大财,但只要运气好没遇到大风浪,总比铺子上出息多些,”她微微转头看着傻呆呆的贾莲碧和缩头缩脑的温氏,若不是自己变了卦,叶睐娘日子要过得比嫁进贾家要好的多,“你如今要养这么一家子,咱们明人不说暗话,靠你那相公的俸禄怕是差的远~”

“我也正愁着那些银子闲放着不知道该做什么,谢谢嫂子帮我,”有了赚钱的门路,叶睐娘喜的笑颜如花,可惜不能把自己洛阳藏的金子搬来投进去了,“我可该怎么谢你呢?”

“咱可丑话说到前头,这船一出海,生死难料,若是赔了,”江家的生意亲近的人家多少都有参与,不过是对海远的见解不同投资多少的区别罢了,江氏很赞赏叶睐娘的勇气,但仍觉得有必要把风险跟叶睐娘说清楚,免得有个万一,自己好心落了埋怨。

“妹妹知道,”这投资有风险,叶睐娘前世就听的熟熟的,何况现在这航海技术,但江家既然出面来做,自然一切都会找最稳妥的来,反正赔也不是她一个人赔,“就算是种庄稼还有个荒年绝收呢,何况在海上,我以后见寺就拜,求神佛保佑江家的大船高高兴兴出海去,平平安安运钱来~”

说话间张如檀在一个卖灯笼的摊子前停下,挑了个精美的美人拜月走马灯递到妻子面前,“这灯不但做的精巧,画工也同样不俗,与你。”

江氏面上一红,伸手接过,“多谢相公,妾身倒是更喜欢那观音送子的,”叶睐娘看她已经不像刚才那样笑逐颜开,而是带了几分就哀怨,心下了然,怎么自己身边的女子好像怀起孕来都颇有些周折。

“我不是说了这事不急,你放心,”张如檀看了身边的叶睐娘一眼,轻声道,“莫叫妹妹笑话了去。”

“嘻,我可是光顾着看灯了,什么都没听见,”虽然江氏把自己老公身边管的滴水不漏,但也要丈夫愿意配合才是,今天一看,这两人感情也好的很。

“你喜欢什么,叫你表哥买了与你,”丈夫公然表示对自己的疼爱,江氏脸上俱是挡不住的喜色,“不过这次咱们推出的串珠灯笼可好卖的很,那几个丫头日赶夜赶也也赶出几套,我按你说的,价高者得,小赚了一笔~”提起自己的生意,江氏又些收不住口,“你说的法子极好,我看那几个丫头干劲儿更足了,等开春现买了几个来~”要不是怕真的叶睐娘说的那样,出货太多卖不出价钱,她都要开分店了。

“我也是看那几个丫头颇为伶俐,咱们不过多舍几两银子,她们却心甘情愿的花心思,”叶睐娘笑道,“嫂子也知道,做人家的媳妇,再不能像当初那样,喜欢什么只做什么,”她将目光转向灯光通明的长街,将叹息压在心底。

一百八十三、碎 语

年前叶睐娘想出新办法,鼓励珠玉满堂的丫头自己动脑设计新样子,若是被主家相中摆到市面上卖,则设计师可以抽成,这样一来,不但那些小丫头,就连晴雪、锦茶都一门心思扑到了铺子里,恨不得日日出新。

“妹妹喜欢什么只管挑,”张如檀“豪气”的一晃荷包,“哥哥才长了俸禄。”

“哈,那我可不客气了,”原来张如檀也不是那种味死读书的木讷人,叶睐娘也不客气,一盏盏细看挂得高高的各色灯笼,记得父亲叶向荃也给自己亲手扎过灯笼,自己打着在院子里转时,一阵风过来,烧了个干净,“表哥,我也要个走马灯,就要那个,”叶睐娘选了个三英战吕布的走马灯,记忆就这么奇怪,有些事有些人,总是在你毫无防备时席卷了你的思绪,她抬头盯着远处天际的烟花,将泪水逼回眼底。

“你们两个也都挑一个,”江氏冲贾莲碧姐妹招招手,“这家的灯笼可是出了名的精巧,只是过了今晚,想买就要等明年了。”

贾莲碧已经看了半天了,听江氏这么说,脸一红挑了一盏罩纱料丝莲花灯,江氏看了连连点头,“贾小姐好眼光~”

贾宛梅也不多话,只一福谢过江氏,挑了盏不起眼的粉色纱灯,递与身后的丫头便又退到了温氏身后。

一行人边走边看边聊,在街上走走停停半个多时辰才将将到了会宾楼,被早就候在那里的婆子引到楼上包间一看,才发现只有张氏与叶书夏坐在屋内,一问之下才知道谭氏被前面彩棚里的襄国公夫人请去了,“我看她一时半会儿也回不来,你快过去吧。”那靠近皇城的一溜彩棚里非富即贵,谭氏过去了哪一家能不过去走动一下?

江氏心道也是,便辞了张氏由张如檀陪了往襄国公府搭的彩棚而去。

张氏看雅间里只剩她们一家,不由笑道,“我嫂子订的屋子,没得却便宜了我们,”说着让叶书夏帮着招呼温氏坐下。

房里没有张夫人,温氏反而松了口气,这辈子她见过的最大的官夫人就是宁夫人了,刚才想到要见到侍郎夫人,她紧张的额间见汗,生怕做的不好让人轻瞧了去,可是如何做才好她又实在是不知道,“我也是托了亲家太太的福气,才有幸出来看看,这一晃都一二十年没出过门了。”

虽说女子养在深宅,但几年不过论什么理由,总会有出门的机会,那些市井女人为了生机更是需要日日抛头露面,听温氏这么感叹,张氏也有些怜悯之意,“亲家太太若是想再走走,只管叫睐娘服侍您去~”

“不用,我只是这么一说,”温氏拉了叶睐娘的手,“要说我真要好好谢谢亲家太太,养了这么贴心的侄女,如今我们家里上下没有不喜欢她的,”她示意叶睐娘坐下,“大过节的,莫要站着了,走了这么远的路,腿酸了吧?”

看温氏对自己侄女全无架子,张氏心里十分安慰,有个体贴的婆婆,女儿也不枉嫁了这么户人家,贾莲碧她是见过的,贾宛梅却是头一次见,便拉了过来细细看了,又拿了个攒珠荷包赏她,才松开了手,“我们年纪大了懒得动,你们年轻轻的莫要学我们,若还想出去,让周全的婆子跟了,自去玩吧。”

叶睐娘根本不想出去,但想到一路兴致盎然的贾家姐妹,转头问她们的意思,贾莲碧有些犹豫,她想出去,但又舍不得离开这房间,这样的地方她是头一次来,想着可以像那些贵族小姐一样高高在上的打量路上的行人,也是难得的机会,最终下了决心道,“我也累了,街上也乱的很,还是在这窗口看看热闹就是了。”

叶睐娘知道贾宛梅素来是不发表意见的,笑道,“这样最好,都是自己人,大家也随意些~”

叶书夏可是许久没与妹妹谈心了,急忙张罗的下人服侍好歪在炕桌两旁聊儿女经的张氏与温氏,又嘱咐自己的身边丫头留意贾家姐妹的需求,这才拉了叶睐娘在一扇窗前坐下,“咱们坐这儿~”

“你也不把圢哥儿带来,”叶睐娘责怪道,“这么久没见了,我最想他~”

“大晚上的,再是再放烟鞭炮的吓着了怎么办?”叶书夏捏了一粒玫瑰瓜子丢到嘴里,“告诉你个好消息,天暖和了我婆婆带了芙娘要上京来~”

“这可是个好消息,”叶睐娘也替叶书夏高兴,“芙娘都成了大姑娘了~”

“谁说不是?”提起女儿叶书夏眼眶一红,“去年我们只回去了几天,你姐夫要赶什么诗会,一天都不愿多在家里呆,今年你姐夫又秋闱落第,觉得无颜见江山父老,不肯回去,他为了面子,却不想想我这想女儿的心。”

“都怨我了,若不是因为我的婚事,你也就跟着姐夫回去了,”叶睐娘对这个姐姐满怀愧疚,就是因为不放心张氏操办自己的婚事,叶书夏才特意没有随张如彬回开封,说不定为此秦太太也会有不满。

“说什么呢,”叶书夏嗔了妹妹一眼,“开封什么时候不能回?你姐夫我看再读两年也就那样,不是有‘八十老童’么?他能落个秀才也不错了,举人老爷是人人都做得的?”

两人又谈论了一会儿苏璃的怀相,为了安胎,张氏是哪里都不让她去了,今天也不例外,叶志恒特意留在家里陪伴娇妻,“唉,表嫂也是个可怜的,”说到子嗣,叶书夏放低了声音,“舅母过年时将自己身边的大丫头给了表哥,表嫂很哭了一场呢,可是舅母死不松口,说是三年无出,如今都等了六年了,若是再闹,就请亲家夫人来评理了。”

叶睐娘不由瞪大眼睛,刚才在街上两人看上去不错啊,怪不得呢,江氏接过灯笼时的娇羞那么的不甘不愿,“舅母也太急了,成亲几年有孩子的多着呢,两人身体没事,孩子是早晚的事,她越逼表嫂心理压力越大,你看嫂子,不是回了一趟洛阳,心情舒畅了,孩子就有了?”

叶书夏不明白什么叫“心理压力”,但叶睐娘的意思她明白,不由叹了口气,“那个新妇不想有个‘进门喜’?毕竟有了子嗣,在婆家才能站得住脚,不然…”江氏家世再显赫,没有子嗣,在婆婆面前也抬不起头来,就算是张如檀与她感情再好,在这方面也不能公然与父母叫板。

“你也莫要不当回事,”看到一脸无所谓的叶睐娘,叶书夏忍不住教训,“虽然贾家上下全靠你,但银子再多,也抵不了儿子,难道你想将来想自己的嫁妆落到别人生的儿子和女儿手里?”叶书夏觉得有必要跟叶睐娘讲清楚问题的严重性,“我知道你是想一生一世一双人的,但前提你要肚子争气,三年抱俩,看你婆婆还怎么张嘴?”

“明白,明白,”叶睐娘频频点头,“我听表嫂说要做洋货生意?我已经答应凑上一份儿了,你怎么想?”

叶书夏知道的自己比叶睐娘详细,原来这次出海并不只有江家一艘船,江家的大船不过是整个船队中的一只,江氏是江家嫡女,嫁得也好,自然占了一份,而这一份就要五千两之多,饶是江氏富裕,也中敢拿五千两的雪花银做这种投资,而且她身为张家妇,也不能好处独占,才与婆婆和姑姑说了,谭氏与张氏都是保守的内宅妇人,谭氏还拿了千两出来玩玩,张氏直接就以没有银子推脱了,还令叶志恒夫妻不要掺与,“我也有些拿不准,问了你姐夫,他打听朝中有些人家也走海上这条路,只是风险极大,一个搞不好,别说货物本钱,人和船都回不来了~”

“那你投不投?”叶睐娘看叶书夏说时颇有勉强之色,“我这儿还有一千多两银子,我准备放进去八百,”她倒是想把钱全投进去,但江氏总共不过要投五千,自己也不好占的太多。

“咱们合出个一千五吧,”不是明朝时航海就发达么?就算是官府不发展了,怕是为私利,民间的也不会差到哪儿去,而且这街上就有洋货铺子,海禁应该也不会严到哪儿去,“这事这么多权贵之家在做,其中的利润怕不会薄。”叶睐娘再劝道。

叶书夏点点头,七八百两银子她还拿的出来,“好吧,只是你要悠着点,毕竟,”她看了看另一处窗前坐着的贾莲碧,“贾家说难听些都靠着你呢~”就看温氏和贾氏姐妹的装扮,那一样不是她们叶家的银子?

叶睐娘知道叶书夏在看什么,这个两个月这贾氏母女仿佛一下子中了五百万的暴发户,什么都想要,好吃的吃穿的好用的,没有一样她们不想试试的,温氏还好些,在她眼里,媳妇的银子就是儿子的,所以还知道心疼银子,而贾莲碧就不同了,仿佛明日就要分家一般,什么都要占到自己手里,看来自己也该找个借口收收荷包了。

一百八十四、乍 闻

“我心里有数,原想着这个小姑也在家里呆不了几年,谁知道心眼儿还真不少,”叶睐娘看了看恨不得把身子倾出窗外的贾莲碧,今天她穿了新做的洋红对襟褙子,头上梳了娇媚的天鸾簪,一侧插了蝶恋花点翠挂珠钗,鬓带一朵杯口大的红花,真真是人比花娇,“这丫头心可大的很,成日算计着我的嫁妆呢,怕是我把全副妆奁给她,她也会嫌是旧的呢~”在自己姐姐面前,叶睐娘也不再掩饰对这位小姑的不屑。

人心这东西真是奇怪,温氏虽然处处装可怜,但跟自己的儿子一条心,所以两个多月相处下来,以姜嬷嬷时不时的提点之下,温氏倒是对自己蛮不错,但贾莲碧就不一样了,撺掇不动母亲,就自己亲自出马,今天出门竟然问自己那支镶了钻石的发簪和手镯怎么没见摆出来,真当自己这里是珠宝店了。

听叶睐娘与自己说这些琐碎,叶书夏气得秀眉一扬,“我呸,那个她也敢想?”这样公然打探嫂子嫁妆的小姑叶书夏还真是头次听说,“你怎么不狠狠说她几句?我可告诉你,自己的东西可是要看好了,人心不足蛇吞象,这样的人万不能纵容了去。”

“我告诉她那样的东西我们这样的人家戴出去只会招祸,而且这也是我将来留给自己儿子媳妇的,是要传家的,当然不会轻易拿出来,”想起当时贾莲碧的一脸不满,叶睐娘唇边扬起一抹冷笑,“本来想着找个机会敲打她一下,看来是我脾气太好了些。”贾莲碧这身一头面,除了头上的大红花,全是从她那儿找借口“借”出来的,过了年,也该还回来了。

“真真是眼皮子浅,”叶书夏看着贾莲碧头上的挂珠钗,“这珠钗我记得还是舅母赏的,贵在点翠手艺上,你也真舍得。”

“贵才好啊?她戴出来长脸,我要回去也好开口,”若是三分不值两分的小玩意儿,自己开口要不是送她告黑状的机会?

“你这个丫头,”叶书夏用帕子捂了嘴,笑得眉眼弯弯,“不怕你婆婆生气?”

叶睐娘目光已经停在贾莲碧身后的花雨身上,她不肯再担待贾莲碧,其实还是因为这个丫头,每日只要贾连城一回来,她准能“碰见”,时不时的再送个粥啊汤啊的到自己院子里给大家宵夜,巴结的倒是勤快,只是这份勤快只是在贾连城出现时才随之出现,她若不明白真成傻子了,只是这是她个人的意思还是贾莲碧再给她使绊子?想到自己那个“老公”,叶睐娘不由苦笑,若是真叫花雨得了手,才真是讽刺。

“唉,有件事我忘跟你说了,”叶书夏望着窗外四散的烟花,“李家六少奶奶,眼睛看不到了。”

“什么?”叶睐娘一惊,“什么时候的事?”过年时两家还互送了年礼,也没有从下人那儿听说这个消息,“可知道缘故?”不会又是那个老太婆做耗?

“我也是从表嫂那里听说的,说是自从那次之后,就慢慢看不清东西了,”叶书夏一阵唏嘘,“好好的人,就这样盲了。”

“怎么会这样?”叶睐娘一时难以相信,“大夫怎么说?烟姐姐现在如何了?”

叶书夏摇摇头,“我也只是听表嫂说起,具体情况不清楚,唉,李大人还升了职,她却~”

李琎升官了?叶睐娘一愣,她从回洛阳时与李琎碰见,这半年基本没有再见过,外面的消息又没人打听,“这阵子时局如何?姐姐可听说什么?”

“好像听说西北乱了,”叶书夏压低声音,“皇上杀了宋国公的嫡子,又撤了西北大都督,说他们勾结起来不但亏空军粮,还年年谎报灾情,现在被皇上抓了个人赃并获,曲太后都气的厥了过去,唉,亏得太后对这些子孙寄与厚望,宋国公一家竟然这么伤太后的心,皇上也是挥泪斩了曲燕宏,不然不能安天下众民之心~”

皇上挥泪斩了宋国公嫡子?叶睐娘扯扯唇角,这事怕与李琎去西北有莫大的关系,“李家六爷因此升了官?”若是这样,李琎怕是要被许多人恨到骨头里了。

“不是,这与他有什么关系?”叶书夏白了妹妹一眼,“到西北的是郑家,”想起当年的不快,叶书夏声音顿了顿,“郑家老大已经离了五城兵马司,李大人升的是四品的右佥督御史。”

这两人怕是一明一暗才对,而暗中的李琎更得皇上欢心一些,但想到烟秋月,叶睐娘心里沉甸甸的,当初烟秋月从那个高度摔下来,她也帮着检查了,以为顶多是个轻微的脑震荡。

轻微脑震荡是不会对脑组织产生影响,当然也就不会引起失明。严重者,少数可以引起脑组织水肿。但还是有极少数,水肿的脑组织会压迫到位于中脑部的视交叉,导致视野缺失,甚至失明。一般随着脑水肿的减退,视力就可以恢复。

可现在已经过去了一年多了,烟秋月怎么就失明了?“你知道她什么时候开始出现这种症状的?”

叶书夏知道叶睐娘与李琎夫妇的感情,叹了口气道,“我也是听表嫂说了一句,徒劳感叹罢了,你与她好,找个时间去看看吧。”

因为知道了烟秋月的病情,叶睐娘后来再没有看烟花和花灯的心情,再给回来的谭氏请过安后,并没有多留,恹恹的带了温氏和贾家姐妹回去。

贾莲碧根本就没有呆够,看到谭氏回来,正想着怎么上去讨好一番,以期能入了这位地位尊贵的贵妇人的眼,谁想还没等她搭上话,叶睐娘就与温氏商量了上前告辞,等于是一盆冷水直浇到头上,气的她一口气憋在胸口,忍不住拿身边的贾宛梅撒气,“你跑那么快做什么?显你脚大?姑娘家家的什么仪态都没有了。”

“虽然是闹市,四小姐还是把声音放低些好,”叶睐娘连笑容都欠奉,“这长街上来往的多是贵人,四小姐可莫要失了分寸。”

“小姐,小心脚下,”花雨看贾莲碧要与叶睐娘争辩,急忙扶了一把自家小姐,小声提醒道,自己这个小姐天天都要耳提面命的劝着,拦着,不然头脑一热就要跟叶睐娘顶上,真不知道她以前在贾家那边的苦是怎么受过来了。

贾莲碧顺着花雨的目光看到叶睐娘脚下的珠履,才想起来叶睐娘和贾宛梅一样,是一双天足,不由心里一阵痛快,“还是你细心,这路可不是不平么,不过嫂子和宛梅倒是不用担心。”

这奴仆两个的小动作叶睐娘怎么会看不见,不过她现在也是一肚子火气没处发呢,“我们当然不担心,别说是现在,就算是一会儿有个什么意外,来个惊马啊,踩踏啊之类的事,我和宛梅也照样跑的了,碧娘你可是得让花雨好好扶着了~”

“惊马?这街上会惊马么?”温氏一脸狐疑的将两人的话茬过去,“那咱们还是快些走吧,到了咱们车上就安全了。”

叶睐娘嫁进来不过两个多月,竟然对自己开始不客气了,贾莲碧委屈的看了一眼温氏,正准备跟自己母亲哭诉,却看到叶睐娘笑微微的向前方招手。

贾连城站在街中间看着缓缓向自己走来的叶睐娘,母亲,妹妹,妻子,自己身边的亲人都是满面春风,贾连城觉得前所未有的满足,而这一切,都是自己这个小妻子给自己带来的,“睐娘,”他迎上前几步,扶了叶睐娘的手臂,“这街上人太多,仔细挤着了~”

“哧~”花雨轻笑出声,“少爷可真是疼少奶奶~”她的声音又脆又亮,惹得桃李二个怒目而视。

看到儿子和媳妇如此和睦,温氏乐的扶了身边的姜嬷嬷,“如今这样,我真是心满意足了。”

“太太还有大把的好日子要过呢~”姜嬷嬷笑道,“说不定就要抱孙子了~”

“哥哥~”贾莲碧看到自己兄长,眼眶立时红了,迎上去拉了贾连城的胳膊,“你不是要巡城么?怎么过来了?累不累?”

“有兄弟来换岗了,”贾连城抽出手臂,“你们逛了这么久,也累了吧,一会儿到车上暖和暖和。”

“嗯,”贾莲碧怯怯的看了一眼叶睐娘,“嫂子莫要再生我的气了,我真的不是故意说你的,我只是忘了。”说完扬起白生生的小脸问道,“嫂子说这里常有惊马,把娘吓得,哥哥常在街上行走,可是真的?”

“这长街人多,又乱,若是碰上些纨绔乱扔鞭炮,这种事还真是发生过,”贾连城看妹妹吓得失了颜色,忙安慰道,“你嫂子也是让大家警醒些。”

看着温氏带了两姐妹上了马车,叶睐娘却迟迟不愿上去,“我想再走走,”她的心情真是很不好,若是再跟阴阳怪气的贾莲碧坐在一起,怕忍不住又吵起来。

“好,”贾连城以为叶睐娘贪恋这夜晚的美景,颔首道,“让她们先回去,咱们逛完了这段,我骑马带你。”

一百八十五、相 伴

元宵夜的大街上人流熙攘,也不乏双双对对的青年男女,可是叶睐娘完全没有与良人一起观灯的幸福和甜蜜,她的心思还停留在烟秋月的病上。

“睐娘,”贾连城终于注意到了妻子情绪的反常,试探着问道,“你不高兴?可是嫌这街上太闹?”

烟秋月摔了头后慢慢失明了,若是外伤性视神经管骨折,那就麻烦了,外伤性视神经管骨折在颅脑外伤的病人中发生率高达百分之三十,但能得到及时救治的病人很少。一是由于外伤后如颅脑及面部损伤较重时,医生往往不能及时注意病人眼睛视力的改变,从而失去了第一时间治疗的机会;二是视神经管位于颅底中央,位置深,构造复杂,又毗邻五官,给诊治带来了极大的困难。

外伤性视神经管骨折后的七十二小时是“重要时间”,对病人视力恢复很关键,超过一周手术,视力恢复的可能性大大下降。

叶睐娘恨不得现在就跑到李家去,就算是自己帮不上什么忙,哪怕能亲自看一看也是好的,前世好像听说过有人用针灸治好脑震荡后失明的,可若是视神经管骨折,耽误到现在,想治好怕是难于登天了。

若是脑外伤后神经衰弱综合征就好了,叶睐娘叹了口气,她曾经配合脑外科的医生治过这类的病症,药物配合心理辅导,治愈可能性极大,但现在的情况…

“睐娘?”贾连城狐疑的看着妻子,“出了什么事么?可是刚才碧娘得罪你了?她年纪小,又是母亲娇养大的,说话不知分寸,你~”

“什么啊?”叶睐娘扫了贾连城一眼,她现在实在没心情与他周旋,“我怎么会和一个小姑娘计较?何况她说我脚大也是事实,我说脚大好啊,脚大跑的快~”

贾连城被妻子的冷幽默逗的一笑,才意识到自己妻子竟然是双天足,“我最不耐烦女子们缠足,路都走不稳当,咱们大顺当年可是出过女将军的,现在倒是都把脚裹的跟粽子似的,马都上不去了,”他脸上带着一抹厌恶,“小时候母亲和姜嬷嬷给碧娘缠足,成天院子里鬼哭狼嚎的,我替碧娘求情,也不济事,岳父岳母倒是通达人,不逼你~”

“岳父岳母?”叶睐娘一愣,这个词太陌生,半天才明白说的是自己父母,哑然道,“怎么没逼,我娘也愁的不行,几个妈妈和丫头都堵不住我,被我给逃了,后来爹又过来劝我,反而被我给劝回去了,答应我七岁以后再说,结果,”她目光一黯,“不了了之,”以后父母的身体越来越差,自然没有精力再跟她闹腾这个。

好不容易找了个话题和妻子聊上几句,反而惹得她更不高兴,贾连城有些不安,“对不住,我不该提,”

“怎么不该提?”叶睐娘淡淡一笑,“那是我爹娘,提不提都活在我心里,”每逢佳节倍思亲,若是父母还活着,自己行事便会少了很多顾忌。

“哎哟,着了,”后面一声惊呼,叶睐娘只觉有团热哄哄的东西向自己后背-飞来,吓得僵在那里,不知道该往哪边躲才对。

“小心,”贾连城手疾眼快,一把将妻子来到怀中,同时飞起一脚将那燃着的灯笼踢飞出去,“做什么?烧着人怎么办?”

灯笼被他踢到一边的雪窝里没几下就灭了,而那肇事的几个姑娘则赶忙跑过来道歉,原来是其中一个小姑娘手里的灯笼不小心着了,吓的将着火的灯笼甩出去好远,“对不住,我一时慌了,惊着了尊夫人,”小姑娘被贾连城一身官衣,凶神恶煞的样子吓的脸色发白,“呜~”直接开哭。

“我没事,你别哭了,”叶睐娘试图从贾连城的怀里挣出来,“只是以后要小心些了,这条街虽然没有前面的人那么多,但万一伤了人,谁也过不好年不是?”

小姑娘连连点头,又可怜巴巴的看着贾连城,仿佛若是他不说“无事”,她就不敢直起身子,叶睐娘拉拉贾连城的衣袖,“算了,我又没什么事,再把小姑娘吓着了~”

“算了,你们走吧,以后小心些,还有,以后出门让大人陪着,”贾连城确定妻子无事,才板着脸发话,那几个女子一听贾连城发话,立马都活了过来,其中一个胆子大的,竟然冲叶睐娘眨眼道,“这位官爷可真是疼爱夫人,嘻~”

看那几个女子嬉笑着走远了,贾连城到底不放心,又细看了叶睐娘身后,发现连头发都没伤着,才松了手,“这些丫头们,也没个大人跟着,净出来惹事!”

这个木讷的男人如此关心自己,叶睐娘觉得自己的水磨功夫还算起了些成效,笑道,“她们难得出次门,一时忘形,这年纪最是天真烂漫的时候。”

“什么‘难得出次门’,”贾连城不以为意道,“这些丫头可不是你们那种养在深闺的小姐,许多都是要出来帮着家里做活的,不然会这么大胆?”想到那女子打趣他们的话,贾连城脸上一热。

“我以前也有只灯笼,也是这么着给烧了,只剩下根杆子,”叶睐娘叹口气,“倒是没看清那姑娘的灯笼是什么样子的。”

“我这里也有一盏灯笼,是刚才巡城时看到的,你拿去玩吧,”贾连城迟疑了一下从大氅里掏出一只小巧的紫纱料丝灯笼,“这是料丝的,不怕风吹,也不会着,能玩好几年。”

料丝灯笼其实就是用了小块的玻璃,自然是不怕风吹,这盏灯笼似乎比贾莲碧挑的那只还要精巧些,除了外面罩了紫纱,下面还有玳瑁串了长长的珠穗,灯杆也是珐琅质地,“好漂亮,相公从哪里得来的?”

“噢,无意中看到了,觉得挺漂亮,买了与你玩玩,大过节的也应个景,”贾连城一边解释一边掏出火折子将那灯笼点着,“你打着。”

小小的灯笼发出柔柔的光,照亮脚下一方小小的地面,“相公喜欢紫色?”

“看着喜欢,其实我没有什么特别的喜好,”贾连城解释道,“只是好看罢了,只是这种杂色,喜欢的人不多。”贾连城似乎对自己的爱好不太自信,“我没问你喜欢什么就选了这个,你不会生气吧?”

《论语?阳货》中有“恶紫之夺朱也,恶郑声之乱雅也,恶利口之覆邦也”,紫色在中国可不是什么浪漫、尊贵的代言,叶睐娘微微一笑,“紫色确实很漂亮,你看这灯笼,不比那红通通的柔和许多?就想个梦一般。”

只是觉得好看,那是真正的喜欢了,倒不是像前世有些人是为了某种事物背后所代表的意义才会去喜欢,但是,紫色同样代表着内心不安的颜色。喜欢它的人异常敏感,很内向。这一点,也像贾连城。

“你刚才不高兴?”看叶睐娘脸色转好,贾连城又问。

还真是执着,若是聪明人,自己两次“没听见”,怕是不会再追问一次了,但叶睐娘并不想将李家的事情告诉贾连城,“也不是不高兴,只是今天表嫂与我说了一桩生意,我正在寻思着要不要也投些银子进去,毕竟其他的门路咱们也没有,田庄和铺子也是一年才结一次帐,这阵子…”叶睐娘没有细说家里的花销,只把江氏的提议跟他说了,也算是提前告知一下。

有些事贾连城只是装作没看到,并不是真的不知道,这两个月家里吃的用的,母亲和妹妹穿的戴的,包括下人们的月钱,哪一样不是靠的妻子的嫁妆?他不能否认当初娶叶睐娘有这方面的因素,但这样的认知让他更加羞愧,“生意的事情我不太懂,但市面上也有一家洋货铺子,听说广州那边洋货也是极多的,江南也很风行,若是有这样的机会,试试也好。”

“我也这么想,只是,”叶睐娘有些为难,“相公也知道,这出海一道自是利润极大,但风险也不小,而且银子太少,人家也看不到眼里,将来也不好分红,但家里现在现银不多,骤然拿出来,怕以后的日子要紧巴一些了。”这预防针叶睐娘是要提前打的,家里的开支,她本身也准备收紧,现在大好的借口来了,自然不能放过。

吴均看两人相携走远,才慢慢从街边的黑影中转出身来,刚才看到有燃着的灯笼飞向叶睐娘,实实把他吓了一大跳,好在…

他缓缓跟着叶睐娘向前走,她身边的年轻男人应该就是贾连城了,吴均自失的一笑,他到底是没有忍住,以到京城铺子里查帐为由年前就进了京,叶睐娘夫家的情况他也尽数打听清楚了,不过是一个只余空壳子的人家罢了,别说贾家四房,就算是整个贾家,也是风中残烛,依叶睐娘的聪明,怎么会同意嫁到那样的人家?

想到叶睐娘只是寄居在伯母房里长大的孤女,吴均不由攥紧手里的缰绳,一定是张氏,当初因为冯家的缘故,又嫌弃自己出身商户,她不肯将侄女下嫁,如今只为与贾家大夫人交好,她竟然将侄女嫁入那样的人家,这个贾连城,一个七品的把总,除了有个官宦的出身,其余的给自己提鞋都不配!

想到这些日子打听到的消息,吴均那颗沉寂了的心又燃烧了起来,他原本就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人,如今又怎么能够眼睁睁看着自己心爱的女人在一个莽夫的身边过苦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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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半夜从湖南回来,唉,凡是在家里看小说的人都是最明智的人啊,大家看新闻应该也知道了,那个堵啊,可惜这里不能发图片,不然让大家看看我拍的照片,只有一个字:人。

累个半死,以后打死不再出去了,还是在家里码字幸福。

一百八十六、制 衣

“唉,碧娘说的也是,”温氏听了女儿一路的唠叨,对媳妇也有些不满,一进屋子就开始对姜嬷嬷抱怨,“难得出来一趟,才和侍郎夫人打个照面,就嚷着要走,人家能不说咱们没规矩?再说了,就算是为了碧娘,也应该我留上一会儿。”

姜嬷嬷跟着温氏出去逛了一夜,也是累极了的人,强撑着睡意指挥着冬雪她们为温氏梳洗卸妆,“少奶奶想必是想着咱们在人家那儿呆的时间够久了,奴婢看那张夫人也是一脸的倦容,咱们要是等人家赶,就不好了。”

姜嬷嬷现在每月能再从叶睐娘那边多领五分银子,平日有什么打赏,叶睐娘也因她是服侍太太的嬷嬷而给的格外优厚,当然她心里也清楚这位少奶奶求的是什么,姜嬷嬷冷眼看了这两个月,发现帮着叶睐娘与服侍好温氏并不冲突,自然乐的多得一份银子,因此也时常规劝温氏,让她和儿媳处好关系。

“你说的也是,”温氏对这位跟了自己一二十年的嬷嬷极为信任,“碧娘到底是小些,人情事故让还不太通,只能这见到二品夫人的机会难得,这样平白错过,终是可惜~”

“太太,”姜嬷嬷接过温氏手里的蜂蜜水,又递了杯温开水给她漱口,然后挥手让那几个丫头下去,自己扶了温氏歇下,“奴婢说句打嘴的话,咱们小姐虽然长的如花似玉,但那些高门贵第选媳,有几个是单看女儿相貌的?与其在这些地方浪费功夫,还不如以后少奶奶与少爷的同僚们的家眷关系近了,咱们从那些门当户对的人家里挑个知根知底的,这样少爷以后也多个帮手不是?”

“你说的也是番道理,看看我这一辈子,就知道高攀上的亲事没什么好日子过,”若真是攀上张家那样的人家,女儿想熬出头,不知道得多少年。温氏从来不在姜嬷嬷跟前掩饰自己的心思,“我也是看张家的少爷长得好,又出息,要是有这么个女婿,真是死也瞑目喽~”

姜嬷嬷被温氏的雄心壮志唬了一跳,“太太,那张家的檀少爷可是有了高门的儿媳,奴婢今天一看,那檀少奶奶怕不是个好相与的。”

“我不过是这么一说,看把你吓得,我女儿不比那檀少奶奶生的好?”温氏噗嗤一笑,将身体缩进温暖的被褥中,“我只是想着张家的儿子是不是都这么出色,哪怕是家里贫寒些的,有张家照拂都会,日后也不会缺前程,唉~”

姜嬷嬷待温氏睡熟,才挑了帘子出来,吩咐值夜的瑞芳警醒着些,自己揉着酸痛的老腰摇摇晃晃的向自己住处而去,温氏关于贾莲碧亲事的小算盘她不操心,反正张家定然是不可能的,估计少奶奶也不会遂了她们的心。

第二日贾连城不用上衙,自己在院子里练了剑后就等着叶睐娘一起到孝慈堂陪温氏用早饭,两人一边走,叶睐娘便将想到李琎府中探望烟氏的事情说了。

“唔,这事儿我多少也听说了些,”贾连城颔首道,“你去吧,难得你们相识一场,李夫人待你又格外亲厚,唉,”他叹了口气,“内宅不宁,亲人们跟着倒霉~”

“说什么呢?”温氏在屋里听到“内宅不宁,”起了好奇心,“小两口怎么就说不完的话?”她笑嘻嘻的打趣儿子。

“没什么,”叶睐娘向温氏行礼后禀道,“妾身想到辅国将军府探望一下烟姐姐,昨天听姐姐说她病了。”

“烟姐姐?”温氏想不起是何人,“是什么样的亲戚?”辅国将军可是大官,这一点她是知道的。

“嫂子要去看李家六少奶奶?”贾莲碧在屋外听到叶睐娘的话,喜不可耐的冲进来,“那带我一起去,”说罢回身向花雨道,“你去帮我挑身衣服,再帮着选些像样的首饰。”

叶睐娘仿佛没有听到贾莲碧的话,向温氏道,“烟姐姐是辅国将军府的六少奶奶,也是妾身在闺中时的好友,如今她病人,妾身知道了自然不能不去探望。”

“去,都去,”温氏摆摆手,“虽然咱们家里不能和辅国将军府相比,但该有的礼数不能少,省得让人笑咱们不通人情事故。”

“是,”叶睐娘起身应道。

“嫂子,这次要去的是勋贵之家,我穿什么好?”贾莲碧一撅嘴,自己新年做的衣裳可是都穿过一遍了,如今要出门,“现做可是来不及了,不行你晚几天再去?”

“我是去探李家少奶奶的病,妹妹又不认识她,”叶睐娘垂目小心的接过丫头端过来的菜碟,捡了温氏爱吃的在她面前摆好,“那样的人家不下帖子,平常人是进不去的。”

“你不是要去么?带上我不就行了,我还没见过李家少奶奶呢,听说李家六少爷是京城中少有的俊杰,我,”贾莲碧委屈的一瞪叶睐娘,这个嫂子越来越自私了,亏得花雨还不时劝自己要讨好她,真是越拍越上脸,怨不得玟姐和珍娘都说嫂子就不能惯着。

“碧娘,”贾连城将手里的筷子重得的拍在桌上,“人家不请你,你去做什么?何况李夫人还是个病人,哪有功夫应酬你?你给我好好在家里呆着!”

“你,你们,”贾莲碧被贾连城当众训斥,气得浑身哆嗦,指着贾连城骂道,“怨不得人家说花喜鹊尾巴长,娶了媳妇就忘了娘,你竟然为了个女人骂我?”

“碧娘,”温氏也听不下去了,自己全心教养的女儿怎么成了这个样子,“怎么说话呢?睐娘是你嫂子,你哥说的不错,又不是赏花看景,探个病你去干嘛?”既然儿子不许,她也不拧着,再说李家少奶奶病着,哪有心思招待女儿,去了也见不着什么贵人,没得再过了病气。

“你们?”贾莲碧不敢相信母亲也与哥哥站在一边,一跺脚哭着冲回自己屋里。

叶睐娘到李府时并没有带上贾莲碧,她一人在房里生了会儿闷气,想找母亲发牢骚,被花雨劝住了,百无聊赖中花雨建议她将自己的衣物首饰检视一遍,提前都配好了,再出门时也方便不是?

没有女人不喜欢做这个的,想到年前制的新衣,贾莲碧来了精神,她活了十四年,头一次过年时做了四身新衣服,加上哥哥娶亲时做的,六身材质颜色款式不同的衣裙一摊开,真真是晃花了几个丫头的眼。

“小姐的衣服好漂亮,”暮云赞道,一面拿起一身紫色褙子,“这绣工,真真是精巧,奴婢可是做不出来~”

“当然了,这是针线上周嫂子的手艺,少奶奶都没有再添,专门给咱们小姐制的呢,”花雨觉得贾莲碧没有必要跟叶睐娘交恶,拐着弯儿劝道,“说起少奶奶,还当真是贤惠,舍不得亏待咱们小姐一点儿,今年添新衣,也是小姐的最多。”

“那是当然,”贾莲碧看着那几身衣服,全都是穿过的,若是再到那边府上去,自己连身新的都没有了,她实在是很享受贾莲珍看到自己酸溜溜的样子,虽然这个五妹妹说起话来还像以前那样刻薄,但在她耳里,已经伤不到人了,“不过是想着我以后能嫁个好人家,给哥哥添个助力罢了。”明月表姐曾经跟自己说过,叶睐娘必定会善待自己的,以自己的容貌,加上如今哥哥的官职,自己家里的家境,想寻个好人家嫁了已经不是难事。

“小姐快莫这么说,这家里谁不希望您能寻个好夫婿?”暮云又将贾莲碧的妆盒抱过来,“小姐想穿那件,奴婢帮您选钗环。”

“选?有什么可选的?”想起叶睐娘满满当当的三层首饰匣子就有好几个,贾莲碧一脸郁闷,“左不过几件破烂,也就将就着戴戴,有什么可选的?你以为我是嫂子?每天都要选上一回?”

真是人强命不强,贾莲碧懊恼的一推桌上匣子,“别挑了,我还是穿旧的吧,这些东西也没有几件,若是穿旧了,以后还怎么出去见人?”自己那一点不比叶睐娘强?看她长的那个板正样子,个子也那么高,没有一点女子该有的柔弱,成天睁着一双大眼直勾勾的瞪着人,谁不知道她眼睛大是怎么着?自己好好的贾家四小姐,曾曾祖父都是做官的,哪样比她差了,如今却要在她手里讨些残羹冷炙,真是太冤枉了。

“小姐,”花雨眼珠一转,“咱们不是有针线房么?您若是不喜欢这些了,再叫周妈妈给您置新的就是了,”一般人家,小姐不穿的衣服,以后可是打给身边的大丫头的,贾莲碧的这些衣服,明年轮到自己手中,那也够她臭美上一阵儿了。

做新的?贾莲碧闻言大喜,自己怎么没有想起来,现在叶睐娘不在,自己不用去跟她开口,直接就可以命令周炳家的给自己做了,“去把周嫂子请来,就说我有吩咐。”

一百八十七、缂 丝

“小姐想制新衣?”周炳家的微微一笑,“想用什么料子?什么花色?您只管吩咐。”

“料子,”贾莲碧眼睛一亮,“我要用缂丝的,就要浅银红,用遍地绣,”马上初春了,“还有,再做身薄缎的,用秋香色的苏缎,花样么,你把花样本子拿来我挑,快点啊,我等着穿呢~”贾莲碧说起自己未来的新衣,顿时喜气洋洋,“花雨,拿十个大钱给周嫂子吃酒。”

“奴婢谢小姐的赏,”周炳家的也不嫌少,双手接了袖在衣袖里,躬身谢过。

“好了,你去吧,我们小姐要歇着了,”花雨看周炳家的不动,有些奇怪。

周炳家的一脸茫然,“还请小姐将料子赏下来,我们针线房才好动手,”这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周炳家的按笑心头的嗤笑,腰弯的更低。

“你们针线房连料子都没有?”花雨以前只在翰林家里做了个三等的丫头,还没等她熬上资格,就因为勾引主子被打卖了出来,对这官宦人家的规矩知道的并不清楚。

“瞧花姑娘说的,四小姐选的可都是极贵重的料子,单说这缂子,那就是价比黄金了,哪里能掌在我们这些奴才手里?四小姐定是有,才让我们做的,”周炳家的一脸无辜。

她手里哪有什么料子,就算是缂丝,也只是见叶睐娘穿了,知道是极好的东西,才想着自己也做上一身穿穿,谁知竟然价比黄金?“你下去吧,我不做了!”贾莲碧顿时被抽了筋,这样的好东西,叶睐娘定然不会给自己。

周炳家的也不多话,安静的从东厢房了出来,扭头就进了叶睐娘的院子。

“她还真敢要,缂丝,”叶睐娘不在,常妈妈坐镇后院,听了周炳家的话,一脸不屑,“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的样子?”

“这贾家啊,少爷也算是个明理的,太太也不难相与,只这个四小姐,嘴甜心苦,轻狂的不成样子,”永妈妈嘁了一声,“其实最傻的就是她喽!”

这两位妈妈是自己小姐身边最倚重的,周炳一家是新来的,周炳家的自然事事以她们为先,“可不是,张嘴就是什么遍地绣,立等着要穿,这是做死小的么?”贾家针线房也不过四个人,若是有大尊儿的活计叶睐娘还是要交到外头去做的。

“你且放心,只管做小姐交待你的春衣,”常妈妈笑道,“这真赶上咱们乡下地主婆子了,以后只要是有钱,就可以金砖铺地了呢~”还缂丝,缂丝有多贵知道不?自家小姐的缂丝衣裙也是二太太因为备嫁才特意为小姐制的,而小姐箱子里的缂丝料子,那是自家太太悄悄为小姐攒下的,当年弄这个东西,都没敢叫人知道了。谁想竟然让她惦记上了。

“你且等着,怕这还不算完,”永妈妈也是官宦之家出来的,知道这些小姐被驳了面子,断没有这么就了事的。叶睐娘不在家,她们几个虽然是奴才,也没有叫个小丫头打压了的道理。

“小姐,您别生气,是奴婢出错了主意,”花雨正在屋里苦劝闷头大哭的贾莲碧,“奴婢真的不知道这针线房要送了料子才做衣服的。”她们过年的新衣可是针线房直接送过来的,而且四小姐过年的衣服也没有见送料子过去啊?

“气死我了,我在这个家里成什么了,想穿件新衣服都没有,”贾莲碧只觉万念俱灰,以前还以为娶进来个有钱的嫂子,自己的日子也好过些,谁知道竟然还是一样。

“小姐,”花雨灵机一动,“咱们到成衣铺子买就是了,”自己刚好也可以出去转转。

“你个糊涂虫,我是大家小姐,能随便上街么?你以为像她那样,成日抛头露面的做生意?”贾莲碧气得踢了花雨一脚。

“不是,是奴婢没说清楚,”花雨不敢躲,也不也揉腿上的疼处,“我以前听说有钱家里,都是让有名的成衣铺子往家里送料子和衣服的,你让锦绣阁直管送来,您挑好了,让锦绣阁的人到少奶奶那里关银子去,她还能不给?”到时候打的可是贾家的脸,怕是温氏和贾连城都不会乐意。

确实是这样的,自己怎么没想起来这个,“你说的对,花雨,去跟门房上说,派人到锦绣阁去,就说贾家要选衣裙,不行,你也跟着去,先挑上一些。”这事要快,万一被叶睐娘碰上拦住怎么办?凡是她不同意的事,她就总会有许多话说。

送走周炳家的,永妈妈正和常妈妈在商量叶睐娘关于参股江家生意的事,只听锦言进来道周炳家在门房上当差的小儿子来宝儿送过来消息说是四小姐屋里的花雨姑娘要车出去,说是要到锦绣阁。

“这又使什么幺蛾子?”永妈妈放下手里的茶碗,“难道要自己买新衣?”

她站起来抖抖衣襟,“好歹我也是管着家里的帐的,看来有些事咱们的四小姐还没弄清楚。”

常妈妈看永妈妈带了个小丫头出去,摇了摇头,只恶婆婆刁小姑,自己家小姐倒是一样不缺,还外加个不照路的姑爷。

“花雨姑娘这是要上哪儿去啊?”永妈妈含笑与二门处的花雨打招呼。

“是永妈妈啊,”花雨施了一礼,她在外面对谁都是客客气气的,这世道多个朋友总比多个敌人好,尤其是在这贾家自己还无亲无故,“小姐吩咐我出去一趟,可是这半天了,门房来竟然派不出一辆车来,唉,我听说门房是周管事在管,这是怎么了,难道太太出去也这么着不成?”

永妈妈冷冷一笑,这种作腔作势的招式也好意思在自己眼前摆,“花雨姑娘这话是要和太太比肩了?还真不知道脚大脸丑了?再者说了,咱们贾家只有一辆马车,少奶奶今儿去了辅国将军府,这太太和少爷都是知道的,谁想到竟然耽误了花雨姑娘的事,回头我就告诉少奶奶知道,让少爷专门为姑娘配辆车~”

自己笑脸迎人,竟然吃了一通排揎,花雨不干了,抬头就顶,“我什么时候跟太太比肩了?永妈妈欺负我不知道么?奴婢出门自然有奴婢坐的车,难道我连奴婢坐的车都要不得么?得了,您觉得我不配,我也认了,”她对守门的婆子道,“去跟周管事说,我要乘小轿就行,快点!”

“真不知道这花雨姑娘的规矩是谁教导的,”永妈妈扑哧一笑,“依你的意思,少奶奶出门都不给连个丫头都不带么?要乘小轿,你是内宅四小姐的贴身丫头,跟上面说都不说一声,竟然就要出门?来人,将她送到太太那里,就说有人想毁了四小姐的名声。”

“要出门?”温氏有些奇怪的看着堂下跪着的花雨,“碧娘叫你出门做什么?”

永妈妈已经把事情大概说了,大家小姐的贴身丫头都赶上一般人家的小姐的,怎么可以随便叫辆车就跑出去?温氏深以为然,身边的丫头这么随意,外面人若是知道了,还以为自己家里不会教养女儿呢。

“太太,”花雨一脸悲泣,半吞半吐的将刚刚发生的事说了一遍,“小姐心里不痛快,想着既然针线房说没有料子,就让奴婢去锦绣阁挑上一些回来,给周妈妈送去,也省得她为难。”

“你这丫头,当初我跟你们说规矩的时候你耳朵里塞驴毛了?!”姜嬷嬷一声断喝,打断花雨的话,又转向温氏赔礼道,“四小姐是奴婢看着长大的,必然不会做这如此没规矩的事,一定是这小贱人挑唆的,都怪奴婢没教好这个奴才。”

温氏摆摆手,“这不怨你,你成日也是忙的脚不沾地的,不过这样的事不能再有,尤其是两个小姐房里的丫头,你再叫过来调教调教~”

永妈妈却不打算这么放过花雨,依她看,贾莲碧这段时间越长越歪与这花雨有莫大的关系,“太太,依奴婢见,这丫头不能轻饶。”

“永妈妈你,我什么时候得罪你了,”花雨刚放下的心被永妈妈一张嘴提了起来,不由急的大喊,这官宦人家的打她可是挨过,动辄就操着板子教训的。何况她虽然比永妈妈年轻,但也是家里小姐身边的第一得意人儿,与永妈妈一样拿着一等,根本不比她低一星儿。

“太太,”永妈妈看也不看地上的花雨,冲温氏一施礼道,“锦绣阁是什么地方?侍候的俱是达官贵人,奴婢在叶家时二太太为少奶奶置办嫁妆,与锦绣阁也打过交道,那里一次没有百八十两银子,根本就不做生意的,今天这花雨若是出去了,真的喊了锦绣阁的掌柜带了衣料来,”她微微一笑,转口又道,“锦绣阁里的伙计绣娘也都常在各府走动,最是眼明是非多,若是她们顺便来了一个,今儿四小姐不禀父母私自叫人去挑衣料的事就瞒不住了,这话要是传了出去,外人说少奶奶苛待妹妹不假,但四小姐的名声也好不到哪里去,那些贵人家里最讲规矩,咱们上哪儿跟人分说四小姐是被不晓事的丫头挑唆的?”

大家子小姐就算想买外面的物品,也是会托了父兄出马,哪有直接派了自己的丫头出门采购的?

一百八十八、太委屈

温氏现在的理想就是将女儿嫁个好人家,听到永妈妈这么一说,吓得心里一哆嗦,且不说贾莲碧真的挑了一堆衣料儿媳回来认不认帐,若真是因为这个闹了起来,叶睐娘是嫁了人了,顶多落个刻薄小气的名声,自己女儿可是全毁了,“姜嬷嬷,去,花雨不懂规矩,不知道如何服侍小姐,赏她十耳光,跟宛梅房里的蝴蝶换换。”

“啊?”让自己去服侍那个不招人待见的庶女?哪能有什么出息?花雨一阵绝望,“太太饶命啊,太太,奴婢不知道有这个规矩啊,姜嬷嬷根本没有告诉我奴婢,奴婢还要服侍四小姐呢~”

什么?这时候告自己的刁状?姜嬷嬷自到了这边,终于活的扬眉吐气了,终日被一群下人巴结着,脾气自然见涨,上去对着花雨那张精致的面孔就是一巴掌,“我没说过,我没说过别人为什么不出去,偏是你这贱人要去请锦绣阁?”

“住手,”贾莲碧也是才听到正房这里的哭叫,她派花雨出去以后,就在和暮云商量自己穿什么样的颜色,什么样的花样才好看,而花雨在贾莲碧这四个丫头里,事事争先,喜欢摆大丫头的派头,根本就不得人心,所以淡云、晓星两个看到永妈妈带了花雨到孝慈堂,直接找了借口针线房、厨房讨教服侍人的技术去了,根本无人来给贾莲碧送消息,贾莲碧听到动静赶过来时,花雨的脸上已经挨了一巴掌了,“你们这是做什么?好好的干嘛打我的丫头?”

“你来了,”温氏一摆手让人将花雨拖出去,她也是头一次打人,以前自己是四奶奶时,也从来没有收拾过家里的下人,“这个花雨是不能留了,竟然挑唆你自己做主让铺子里往府上乱送东西,难道我这个做娘的何时亏待过你?你想要什么我不给过?”

听母亲这么理直气壮的质问自己,贾莲碧都懒得与她辩白了,从小到大,她给过自己什么?吃的穿的,自己永远都是最差的,还不是因为自己的个不成器的爹,一个成天只会哭哭啼啼被人踩在脸上也不敢出声的亲娘?现在竟然还这么说?“是我让花雨到锦绣阁去的,你放了她,这事与她没关系,我堂堂一个贾家四小姐,难道添几身衣裳都不行?”

“你想添什么来跟我说,怎么能自私让自己的大丫头出府?传出去你还要不要名声了?”温氏被女儿气的心口疼。

“要什么跟你说,跟你说有用么?这个家可是嫂子管着的,”贾莲碧委屈的大喊,自己的这个娘什么时候都是最没用的。以前是仰牛氏鼻息,现在是看媳妇面色。

“四小姐,”永妈妈上前一礼,这会儿功夫贾家的下人怕是都偷偷聚在门外了,她更不能让叶睐娘背上苛待小姑的名声,“少奶奶在叶家时也是任事不管的大小姐,可现在一入门就掌家,其中的艰辛自不必说,因为一个府上一个规矩,我家小姐怕行差踏错,特意到那边府上跟大少奶奶请教了,各种规矩也是照着那边府上的规矩来的,而那边的规矩,则是当年府上老太夫人定下的,一辈辈萧规曹随,虽然小有改动,但大样是不错的,”她要把叶睐娘的立场给站稳了,现在说叶睐娘的规矩不对,那就是在指责她们贾家自己的规矩。

“是这样的?”温氏还从来没想过这些,怨不得姜嬷嬷不让自己插手家里的事务。这个媳妇做事还真是滴水不漏,“我光知道媳妇做事利亮,没想到还下了这么多功夫。”

竟然还夸她?“我不过是想要身缂丝的衣裳,有什么难的?别以为我不知道,嫂子陪嫁过来的就有,说什么针线房里没有,没有我不能到锦绣阁里去买么?”

永妈妈简直觉得这贾莲碧是疯了,“四小姐,您也说了,那是我家小姐的陪嫁,既然是陪嫁,那就都上了单子官府里有底的,哪家新妇的嫁妆衣料要交到针线房里?难道四小姐将来出阁就要把太太辛苦为你置下的东西直接交到公中,由家里人随意使用?再说了,缂丝料子宋元时就是皇家贡品,有‘一寸缂丝一寸金’之称,我家小姐也不过有那么一匹,将来也是人留给以后的小少爷娶亲用的,您怎么连这个都惦记上了?”永妈妈一副不敢置信的样子,声音却又急又脆,这个歹毒的丫头,起码在贾家,这个贪图嫂子嫁妆的帽子是给她戴上了。

“这么贵重啊?怨不得呢,”温氏也只是在牛氏她们闲聊时听说过谁家的夫人穿着缂丝,谁家富的小姐们都有缂丝的衣服,原来这东西得之不易啊,“碧娘你莫要再说了,这东西你不能要,将来你有了侄子,留着放在聘礼里,那可是难得的体面。”

“可见天下父母的心都是一样的,”永妈妈抹了抹干干的眼眶,“我家过世的太太可不也是这么想么?当初寻这么一匹料子,可是三老爷从江南织房下了大本钱才寻到的,”反正这些人也不懂,自己说什么就是什么,“以少爷现在的前程,升官怕就是眼前,将来咱们小少爷娶亲,那一定得又风光又热闹,这样的缂丝料子,以后起码也得凑足四样花色,你老可也得开始帮着搜寻了~”

温氏让永妈妈一席话拍的舒服之极,谁不爱听子孙的事?温氏心里一动,永妈妈这么说,难道是媳妇有了?“是,将来连城可是要儿女成行才行~”

贾莲碧看着母亲提起还没影儿的孙子那眉开眼笑的样子,委屈的热泪长流,“娘,你就看着嫂子这么对我?我可是你的亲生女儿!”

“小姐,”永妈妈算是看明白了,这个温氏其实最好糊弄,又疼儿子,说到底女儿也不过是要泼出去的水,“刚才奴婢也说了,依着贾家的老规矩,过年主子们是两身新衣,咱们刚分出来,家里并不富裕,我家小姐说自己带过来的衣裳还没穿遍,自己根本就没有添新的,而是给小姐添成了四身,这样您还说小姐克扣了您?您再看看,你这头上插的手上戴的,哪一样不是过年我家小姐与你新添的?还有,您要找锦绣阁过来制新衣,这不是份例中的,所以这其中的花销也请小姐您自己出,这样的规矩,莫说是那边府上,您若不信,阖着京城打听,看谁家不是这样的规矩?您每月是一两的月银,若是还想到锦绣阁选料子,您是自己去,还是让锦绣阁的掌柜的过来,我这就去让周管事帮您雇车。”

“选什么选?”温氏早就让永妈妈那句一笔生意动辄百两给惊住了,“碧娘的衣裳不少了,你哥哥在外面容易么?回去!”锦绣阁那是京城响当当的铺子,哪里是自己这样的人家穿得起的?

贾莲碧已经被永妈妈一席话堵的毫无辩驳之力,这个家她们不松口,自己是什么都做不成的,她竟然不知道自己手中那二两碎银竟然是自己的全部财产,不由一阵气短,“那花雨我要带回去,这事不怨她,是我让她去请锦绣阁的人来的。”

温氏目瞪口呆的看着女儿拖了花雨跑了出去,“这丫头,这丫头怎么成了这个样子?”她就算不是什么大家闺秀,也知道女儿现在的做为太没规矩,“姜嬷嬷,你去传我的话,今天早上和中午,谁敢不许给小姐吃饭!”至于花雨,女儿都哭成那个样子,温氏实在舍不得因为一个丫头再让女儿难过。

“小姐,小姐,”花雨看着扑到床边哭泣的贾莲碧轻声叫道,她的脸现在已经肿的没了知觉,可现在这情势,巴结好这位小姐才是她在这个院子里的生路,因此她顾不得自己的花容月貌,连忙去安慰贾莲碧。

“你出去,别再跟我说什么要小心讨好叶睐娘的话,”抓起床上的紫罗兰粟米枕扔了过去,“看她都把我欺负成什么样了?我这个小姐活着还有什么意思,谁都可以踩上两脚!!”

花雨从地上捡起枕头,不敢往贾莲碧床上送,自己抱了坐在不远处的小圆凳上,“唉,奴婢是一心想让你们好的,谁想到竟然落到今日这种下场,”她从袖里抽出绢子擦了擦眼睛,“奴婢也不大道该怎么说,总之,少奶奶院子里的人没有一个好相与的,个个口蜜腹剑,”那个永妈妈,还有打了她的姜嬷嬷,千万要等到她得了势,到时才要好好算算今天这笔帐!

“怎么了?难道除了永妈妈,其他人也欺负你?”贾莲碧猛的坐起身子,自己被叶睐娘欺负,自己的丫头被她的丫头欺负,若是叶睐娘院子里的丫头背地里说了自己什么,这口气她一定要讨回来,“你说,我就不信了,我连个丫头都收拾不得?”

“小姐,您别生气,”花雨越发委屈,红肿的脸上指印斑驳,看起来越发可怜,“其实也没有什么,只是,现在那院子里的姐姐看到奴婢,一个个都跟看到贼似的,奴婢不过是想帮着小姐和少奶奶搞好关系,没有一点歪心,她们怎么就那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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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莲碧么,在我眼里,她就是个乍富之后的暴发户,只想着怎么装上流社会啊~身边又没有个正确的引导。当然有这么个渣,是有原因滴~

一百八十九、主 意

贾莲碧看着花雨红红的脸,有些听不明白,“怎么了?你往那边去都是我吩咐的,谁说你什么了?”打狗还要看主人的,说自己的奴婢不是就是说自己么?贾莲碧攥紧拳头。

“小姐,”花雨扑通一声跪到贾莲碧向前,“奴婢的为人您也是知道的,那些乱七八糟的心思从来都是没有的,可是,她们,她们竟然背地里说奴婢想勾引少爷,”花雨哭的泣不成声,“奴婢是您的贴身丫头,将奴婢说的那么不堪,不是往小姐身上泼脏水么?奴婢受些委屈也就算了,可是带累了小姐,奴婢万死莫赎啊~”

“什么?这些下贱的胚子,自己一肚子烂肠子,竟然还敢说别人,真以为我不知道她们陪嫁过来是做什么的?”贾莲碧听花雨这么一哭诉,气得狠捶床边,“我这就找她们去。”

“小姐,”花雨一把抱了贾莲碧的腿,她怎么敢让贾莲碧去找叶睐娘院听人对质,别说桃子她们没有说过这样的话,就算说过了,自己确实这些日子往那边院子去的勤了些,若是因这种事在少爷心里挂了号,怕以后再有什么筹谋就更难了,“小姐,有道是谣言杀人不见血,这些话说过就像是风吹过,咱们无凭无证的,到了那儿也只会被人倒打一耙,奴婢就只有一死了,如今少爷的心向着谁,小姐还看不清楚么?”

哥哥现在向着谁?贾莲碧愣在哪里,以前哥哥可是从来不骂自己的,自己和母亲被伯母克扣的厉害,每月轮到手里的月银顶多只有几百文,哥哥是男丁,又在外面当差,每月能拿到一两月银,他总是会省下来给母亲,也会给自己塞一些让自己买珠花和脂粉,可现在,哥哥动辄就教训自己,不过是跟着叶睐娘出门,他不帮着自己说话,还跟那女人站在一边,阻挡自己的前程,“哥哥已经被那女人迷了心窍,连我这个妹妹都不管了,还有我娘,只贪图那女人的嫁妆,根本不把我的前程放在心上!”

她这些日子经常到那边府上去,已经知道贾莲玟被订给了二伯的上司做填房,二伯好歹也是个城门参领,怎么就将女儿嫁到哪样的人家?想到二姐姐竟然要嫁给个半老头子进门就要当后妈,贾莲碧难免有兔死狐悲之感,谁知道以后母亲和嫂子为了哥哥前途会不会也像二伯那样将女儿送人。

花雨劝自己的话席明月见到自己时也常说,可她们说起来轻松,什么与嫂子搞好关系对自己只有好处,将来自己的婚事还要指望这个嫡亲的嫂子。

可只有她知道这个嫂子有多难相与,说是给自己添衣服,可是缂丝,织锦的一件没有,说是给自己首饰,那些贵重的一件都不拿出来,真以为自己不知道她的嫁妆里有什么?当初进门耀妆时贾莲碧可是看的清清楚楚,不光有红蓝宝石,翡翠、珍珠,各一套,连从来没见过的金钢石都有!当时贾莲珍别提多羡慕自己,还说这些东西以后都是任她挑任她戴的,可现在呢,这些贵重的物件她是一件也没有看到,叶睐娘妆台上净摆些便宜货色,给自己的,也多是样子花俏些,能值几两银子?就像花雨所说,自己若不平日里多攒些体己,将来出嫁,干巴巴的几套头面,到了婆家才丢人呢,叶睐娘不就是嫁妆体面才得了母亲和哥哥的欢心?

想到这些,贾莲碧颓然的跌坐在床上,“是啊,哥哥根本不会站在我这边的,这个家里没有人为我着想~”

“虽然奴婢服侍小姐没多久,但也知道小姐是个实心人,从来只知道对人好,不像宛小姐那么会讨少奶奶欢心,但少爷毕竟是您的亲哥哥,如今只是少奶奶才进门,若是日子长了,再有个知礼守分的人在旁边规劝着,少爷定然明白谁才是他的亲人。”花雨小声劝道。

“有人在旁边规劝?”贾莲碧抬起头,“找谁好呢?母亲现在根本不为我着想,她本来就偏心,若是能帮上哥哥,怕是把我送了人,她也是愿意的,”贾莲碧只觉得成念俱灰,拉了花雨的手道,“花雨,你说,我就这么任她欺负,任她摆布不成?”

想是切身体会到了贾莲碧的悲哀,花雨也是泪湿衣襟,“小姐,您真是太可怜了,又只有少爷这么一个兄长,只有少奶奶这么一个嫂子,若是少奶奶不得少爷的心,怕还好些,如今少奶奶明显的是个妒妇,嫁进来两个多月了,房里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留,这连个能帮小姐打抱不平的人都没有~”

这话是什么意思?贾莲碧有些想不明白,怔怔的看了花雨,“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我还能有两个嫂子不成?还是休了叶睐娘?”她再恨这个叶睐娘,也从未想过将她赶出去,而且也不认为自己有这个能力。

没想到贾莲碧这么不上道,花雨脸一红道,“我以前服侍的那个翰林家,少奶奶并不得宠,家里大少爷最宠爱的是华姨娘,许多事少奶奶说了都不算,少爷只听华姨娘的~”

“这样?我们家好像姨娘都说了不算,”贾莲碧蹙眉道,四房没有姨娘,其他几个伯父倒是都有,但没有几个是上得了台面的,一个个在伯母面前都规矩着呢,“还有日子比太太更好过的姨娘?”

“小姐,”花雨微扬的凤眼闪闪发亮,“您是闺阁女儿,这几个老爷和太太房里的事又怎么知道?那些都是面上活儿,哪个姨娘在正房面前不规矩?但一个家男人才是真正的主子,得了老爷们的心,才能真正站的住脚,您看,若不是少爷偏着少奶奶,她在这家里说话能这么算数?”想着觉得自己说的多了,花雨描补道,“这也是奴婢在以前的那家听来的,当时少奶奶-房里的丫头与奴婢很要好,为了那个华姨娘,少奶奶不知道暗地里哭过多少回。”

贾莲碧却无心听她的辩白,若是有个与自己一心的人在哥哥身边,时时帮自己说好话,这倒是个好主意,而且这样叶睐娘失了夫君的宠爱,看她还有什么面子在自己跟前挺腰子?!

叶睐娘到清华堂与齐氏见礼,谁想被齐氏抓着开始诉苦,齐氏絮絮说了半天,无非是自己怎么对烟氏好,平日从来不舍得让烟氏在自己面前立规矩,为了烟氏连自己的亲侄女都打发了,甚至李琎身边的通房没有一个是自己安插的云云,叶睐娘此时整个心都在烟氏的病情上,但面上还要耐心听齐氏诉说,这篇演说辞大概齐氏用了许多遍了,真是一鼓作气,中间连磕绊和听众提问发感慨的时候都没有。

“三夫人真是说的太好了,”叶睐娘放下手中的茶碗,看来烟秋月的病对齐氏的影响极大,逼得她不得不见人就为自己“洗脱”,“想来烟姐姐已经在那边等急了,我还是赶紧过去的好~”

烟秋月因为被妾室推落假山造成失明,李家怎么也要给烟家一个说法的,而这个小妾又是齐氏的亲侄女,背后的故事可想而知,李家若是想给烟家一个满意的交待,齐氏姑侄两个怕是谁也跑不脱了。

“烟姐姐,”叶睐娘看到榻上苍白的烟秋月,鼻子一酸,险些落下泪来,可她知道这个时候自己不能哭,佯做生气的嗔道,“姐姐病了也不告诉睐娘,亏得睐娘将姐姐当亲人,姐姐却将我当外人~”

“快坐吧,”烟氏伸手去探叶睐娘,“到我身边来,大过年的不想惊动亲友,所以我才让家里人瞒着了,你还好吧,”烟氏捏了捏叶睐娘的手臂,“碧波帮我看看睐娘的气色如何?”

“我好着呢,是不是碧波?”叶睐娘努力不让自己的声音发颤,“姐姐究竟是哪里不舒服?头疼么?”叶睐娘看烟秋月的眼上蒙了一圈纱布,心道这不是眼外伤,其实根本不必要,但显然是这里的大夫吩咐的,她也不好置喙,于是细看烟秋月的脸色,转头问碧波道,“姐姐歇的可好?吃饭如何?有没有抽搐的现象?”

“你别担心这个了,”烟秋月冲碧波摆摆手,“生死由命,我已经看开了,今天你来看我,陪我说说话,姐姐已经很高兴了。”

“烟姐姐,”叶睐娘再也控制不住,任泪水在脸上滑落,半天才道,“不就是眼睛看不到了么?我听说针灸可以治好的,让以行兄遍访名医,我就不信了,”她话说的激昂,心里却越来越沉,烟秋月这样子,怕是结果不妙,就看今天齐氏的表演,烟氏的病怕也不会是简单的水肿之类。

烟秋月虚弱的一笑,“我的眼睛从一年前就慢慢看不清了,不论是什么症候,我都想开了,你莫要担心,好好过自己的日子,”她轻抚叶睐娘的手,“真走了也好,与其过这种暗无天日的日子,不如早些去见昭儿~”

一百九十、探 病

“少奶奶,清潭姑娘来了,”有小丫头在门外报到。

“奴婢给少奶奶请安,见过三少奶奶,”清潭穿香色的杭绸织蝶恋花纹的褙子,雪缎百摺裙,香色的绣鞋,乌黑的头发被梳成了瑶台髻,上面插了包金水晶侧凤钗,一这身打扮毫不出格,但配起来却将修眉俊眉桃花面硬生生衬出十分颜色。

“清潭姑娘大喜,”叶睐娘心里一嗤,怎么打扮烟氏也看不见,倒给她充分发挥的机会,说着从桃子手里接过一个荷包,“没什么好东西,一对玉钏给姑娘添添喜气,姑娘莫要嫌晚就是。”

清潭一直是烟氏身边的得力大丫头,叶睐娘她见过,也听自家少爷和奶奶提起过,如今被叶睐娘秋水般的眸子一看,莫名一阵心虚,“三少奶奶太客气了,清潭谢过三少奶奶的赏,”说罢裣衽一礼。

“你去歇着吧,”烟秋月淡淡道,虽然是她做主给清潭开脸,两人反而没有了以往的亲密,烟秋月知道自己在泛酸,可是她已经这个样子,索性照叶睐娘所说,由着自己的性子活几日。

“奴婢还是在小姐身边服侍吧,”清潭目光一黯,小姐已经不像从前那样信赖和倚重自己,但她并不后悔,只是李琎动辄数月不在家,就算是在家也多陪着病情日益严重的妻子,这让清潭很是心急,若是小姐不在了,新奶奶进门,自己的日子怕是别想好过,因此,清潭很想多多在烟秋月跟前服侍,以期能多见见李琎,“奴婢伺候小姐也习惯了,”她不叫少奶奶而叫小姐,希望烟秋月能够想起往日的情分。

看来烟秋月是真的看透了,根本不谈自己的病情,叶睐娘只得陪她聊些闲话,浅淡的笑容在她苍白的唇边如一朵着风即落的黄花,“你是新妇,出来一趟也不容易,我这儿一切都好,你不用老惦记着。”

虽然知道烟秋月看不到,叶睐娘还是将头偏过去,瞪大眼睛去看窗外的竹丛,“我如今过的挺好,母亲也不为难我,也知道我在外面有生意,所以出来进去的极是方便,姐姐是嫌妹妹来烦的很么?”

烟秋月默默的叹了口气,现在除了父母夫婿,也只有叶睐娘对自己是真正的关心了,自己的两个堂妹,看到自己这个样子,竟然生了不该有的心思,当真是可笑,以烟家的家世,怎么可能让女儿嫁人做填房?

“看来你日子过的不错,”烟秋月一笑,“也是,像你这么聪慧,怎么可能不讨人喜欢,不像我~”自小被女四书教大的烟秋月,没有得到婆婆的疼爱成了她心中的憾事,长辈不喜欢,自然是小辈的不孝了。

“姐姐快莫要这么想了,”病成了现在这样子,竟然还在考虑这个,“这天底下婆媳真心和睦的有几家?要不人家怎么会说婆媳是天敌呢?”

还有这种说法?烟秋月有些吃惊,不安的动了动身子,“快莫要胡说,什么‘天敌’,那是长辈,天下无不是的父母,你这样想就错了。”

“来,姐姐,我扶你出去透透气,”今天天气不错,冬日的太阳将人照得暖洋洋的,叶睐娘实在不愿烟秋月就这样坐等枯萎,转头对碧波道,“大夫说没说姐姐可以出气透透气?”

“这个,”碧波迟疑道,“当是没说不让出去,今天我们奶奶心情也好~”

“那就走,成日缩在屋里还不能小龙女了,”叶睐娘扶了烟秋月,“咱们出去转转,”烟秋月在自己婚前还到家里去过,身体其他方面应该没有问题,这失明怕只是视神经的问题了,“咱们出去聊。”

被叶睐娘这么一折腾,烟秋月也想动动,“好,只是刚才的话莫要乱说了。”

碧波不敢让她们走远,吩咐粗使婆子在廊下摆张软榻,与叶睐娘一起扶着烟秋月在院子里慢慢转了一圈儿,两人在榻上坐定,叶睐娘道,“这不挺好?姐姐没事多出来走动走动,再过些日子,这院里种上些花,我二姐以前院子里就种了许多紫藤,清风徐来,花香满院~”

现在自己也只能闻花香了,烟氏心里叹了口气,做为李琎的妻子,她已经是完全失职了,不能相夫,不能教子,不能侍奉公婆,就这么苟延残喘到何时?

看到烟秋月脸上瞬间的黯然,叶睐娘不由大愧自己说话没经脑子,但现在辩解这些也没有什么意义,遂笑道,“姐姐不是说我刚才的话是乱说么?碧波姑娘帮我们沏壶好茶,我给姐姐好好分说分说。”

当然,叶睐娘并不是真的认为“婆媳是天敌”,她说这话不过是博烟秋月一笑,何况她对婆媳关系的理解还停留在现代的阶段,不可能成为打不还口骂不还手的受气包,这也是她当初选择贾家的一大原因,温氏一堆毛病,上下不得人欢心,又没有太强的能力,自己与她相处,倒是少些顾忌。

叶睐娘赞同另一个理论:婆媳关系之所以难处,其根源在于她们本来是不相干的女人,无论是受的教育,生活的环境,个人的爱好,全都不同,但却要强迫自己喜欢对方,结果可想而知。很多婆媳处得不好,并不是因为她们不够努力,而是因为她们太努力——她们努力使自己适应对方,结果把自己搞得筋疲力尽,而人一旦筋疲力尽,就容易恼羞成怒,一恼羞成怒,就难免说出点难听的话,结果婆媳之间很容易就弄得恩恩怨怨,风风雨雨,搞得跟电视剧似的——其实,完全没必要。咱们做媳妇的,一开始就做个有分寸的媳妇,我不指望您做我亲娘,您也别指望我当您亲闺女,大家有留个余地,处起来就不会“远之则怨,近之则不逊。”(以上观点网上看的,借鉴而来。)

“我只不过是看了些外面的杂书,这是有本《海国异志》上写的,讲的是很远的一个国家里的事,婆媳天敌之说也是诙谐的比喻,”叶睐娘随口胡编,“那里的男人在婚姻里只能娶一个女子,也不能纳妾,甚至出去花天酒地也会被唾弃…”

叶睐娘在网上看过这样的分析:婆媳因为二人共同拥有同一个男人,又都怕失去这个男人.两个人在这个男人面前都有其特殊性和重要性,所以她们会互不相让,明争暗斗,来体现各人的自身价值.殊不知,让这个男人难做,如果他中立的话,必定是个没用的男人;如果偏向母亲,那么他是个不会体贴妻子的冷漠男人;假如他向着老婆,他又是个不孝之子。

听叶睐娘絮絮说完,烟秋月垂首不语,半天才道,“你这是哪里寻来的书?枉我父亲自称读书破万卷,这样的书我也是从来没听说过的,”说着她掩口笑道,“不过这样的书,就算是被我父亲见着了,怕也要一把火焚了不可,只是听你这么一讲,还真是新奇,真有地子男人一辈子只娶一个女人么?”

是个女人都会对这一条感兴趣啊,自己大堆讲了对婆媳关系的认识,结果人家反而更关注一夫一妻无妾制,“是啊,这世界大着呢,现在那些出海的人回来不是说,外面还有许多咱们想也没有想到的国家么?什么英吉利,法兰西的,那里的人应该都是一夫一妻的,”提到这个,叶睐娘也有些失落,“那里的男人若是不想要自己的老婆,或是老婆不想和丈夫过了,就离婚,就是咱们说的和离,去官府办个手续就行了,很简单,”叶睐娘回忆起自己当时离婚的情景,还真是简单的很,办证的人连劝都不劝,只问协商好了没,财产怎么分?让他们两个写好协议,自己准备倾注一生的婚姻,在旁人眼里不过是件工作。

“真有这样的地方啊?能去看看就好了,”烟秋月一脸羡慕,没有哪个女人真心实意的愿意给自己的相公安排妾室通房,“可惜~”

“我也这么想,我不只想去看看,还想留在那边不回来了,”叶睐娘笑容不掩苦色。

“可别,”烟秋月认真起来,“那些不过是书上写的,说不定是那个无聊文人顺手杜撰,哪里会是真的?咱们女人就要为…”

“停,停,姐姐,我知道的,做为女子,当然是以夫为天,”叶睐娘一脸不屑,“天字出头即为夫么~”

“你在贾家过得不如意?可是贾太太不好相与?”自从眼睛看不见了,烟氏其他几感反而灵敏起来,听出了叶睐娘的不以为然。

“也不是,我那个婆婆,其实很好相处,投其所好的就是,”叶睐娘扯扯嘴角,口里却一派轻松,“她现在喜欢着我呢~”

什么叫哄死人不偿命?她如今算是也有个五六成功力了,温氏最爱什么?她的儿子,只要打着为贾连城着想的招牌,就没有行不通的事情,据她观察,贾连城对这个母亲也不是一味的愚孝,这样一来就好办了许多,就算是贾莲碧,也要为哥哥的事情让路的。

一百九十一、待之以友

“睐娘来了,”李琎一早就听说叶睐娘过来了,所以算着时间过来一见。

“以行兄,”叶睐娘起身施礼,“兄长近日可好?”

“不用这么客气,你叫我李大哥什么的不好么?‘以行兄’听起来,跟书院的朋友似的,”李琎一摆手,一脸无奈,不知道叶睐娘是怎么非用这么个称呼,说着去扶了想要起身的妻子,“你莫要起来,这样多好,天气好了就出来坐坐,想找谁说话了就直接派车请过来~”

“相公说的是,睐娘这称呼可真是‘别致’,”丈夫贴心的话让烟秋月苍白的脸上闪过一丝红晕。

在叶睐娘心里,比自己大六七岁的李琎虽然不是当年那个坏心眼儿的小魔头,可也不是什么“哥哥”,他只是自己内心深处藏着共同秘密的朋友,若是世俗允许,她更愿意叫他“李琎”,“不过是个称呼,也好分辨些,”叶睐娘不以为意的笑道,“我不是对你们‘哥哥’、‘姐姐’的乱叫一通么?”

烟秋月知道叶睐娘虽然平日看着规矩温婉,其实骨子里根本没有将规矩放在眼里,再想自己一向认为规矩大过天的人,却落到这个地步,颇觉活着无趣,“随你了,反正都是自己人,咱们这是胡叫乱答应,图个自在就成~”

“我说也是,姐姐真是洒脱,”叶睐娘冲李琎一笑,“以行兄以为然否?”

“咳,你们两个都拍板了,我还能说什么?”只要你不叫我“以行”就行了,李琎怎么觉得叶睐娘对自己都没有那份“妹妹对哥哥”的尊重。

“瞧咱们这个‘以行兄’说的多容易,想和谁说话了就派车请过来,他是算着我没有多少朋友,用不上府里的车马~”丈夫过来陪伴自己,烟秋月心情更好了几分,不由打趣李琎道。

“姐姐这话不对了,我就是啊,我可是要天天过来陪姐姐的,”叶睐娘冲李琎一笑,“以行兄以后每天巳正让府里的马车在八方胡同等着,”

看到妻子的笑脸李琎心里也是一松,冲叶睐娘满含谢意的一笑,“好,碧波,去跟车马房传个话~”

“别,”烟秋月一听这对干兄妹就么说定了,急忙的了李琎的衣袖道,“我刚才是在开玩笑呢,可不能让睐娘天天来,她现在是做媳妇的,哪有天天往外跑的道理?”

“我也是开玩笑,”李琎牵了妻子的手,目光看向她蒙着纱布的双眼,若不是因为自己,妻子怎么会落到今天的地步,“你平生最不喜与人为难,我又怎么会为难睐娘?”

看到相依而坐的这对夫妻,叶睐娘鼻中一酸,忙借转身的机会让眼中的泪水试了,李琎与烟秋月结缡近十年,这些年怕是在外面奔波的多些,人啊,都是等到失去时才知道身边人的珍贵,

“你们刚才在说什么?”李琎已经在院门处听了一会儿,知道妻子对刚才的话题感兴趣,便佯不知。

“噢,没有什么,只是在听睐娘说些书上的趣闻,我竟不知道其他地方的规矩竟然与咱们不一样,老祖宗的规矩可是千百年留下的,”烟秋月不愿将刚才的话与李琎多说,男人最不喜欢的就是妒妇了,“怨不得都说海外净是些蛮夷之地呢~”

这丫头成亲了还是这样,脑子里许多让人匪夷所思的想法,李琎却不想打击妻子,“其实如睐娘所说,英吉利法兰西确实是无论贵贱,男人都只有一个妻子,待你好了,我们一起包条大船去那边看看。”

“真的?”烟秋月转向丈夫,“要坐很久的船么?”

“或许吧,”李琎一愣,他长在京城,江南只是偶尔到过一次,英吉利法兰西的也只是听传教士说过,若让他说出个远近来,他还真不知道,“这个我得找人问了才知道,到时你可要给咱们准备几个大箱笼。”

叶睐娘看到李琎有些发窘的样子深觉可笑,但他努力逗妻子开心的心意又让她心里了一阵酸热,“坐船怕是要几个月?”叶睐娘心里计算,她只知道坐飞机要十几个小时,这古代的船就不好说了,“不过听说那里也很美的,有许多咱们这里见不到的景致,人和咱们这里长的也不一样。”

“是,我跟着父亲见过来咱们大顺的传教士,”烟秋月接口道,“他们就算是男人,皮肤也白的很,个子也高,鼻子也很大,”说起这些,烟秋月如小女孩一般笑了起来,“当时把我吓的~”

“谢谢你来看她,”三人又聊了一阵儿,叶睐娘看烟秋月累了,便要告辞,李琎让碧波扶了妻子回去休息,自己则送叶睐娘出门,“她好久没有说这么多话了。”

“大夫说什么?”叶睐娘在烟秋月那儿到底也没有问到病情。

“唉,”李琎长叹了一声,仿佛要舒尽心中的愤懑,“太医院的刘医正和山医正都来看过,也请了医女过来针灸,只是,”他的声音有些低落,“尽人事,”

听天命么?叶睐娘有些急了,“姐姐从轻云亭摔下来后,我帮她简单检查过,当时只是有脑震荡的症状,昏迷时间并不长,怎么就会失明了?”

“当时是磕在了太阳穴处,”李琎有些黯然,“若是我没有同意齐兰心进门,就不会有这样的祸事。”

太阳穴的位置是颅顶骨、颧骨、蝶骨及颞骨的交汇之处,称为“翼点”或“翼缝”。此处是颅骨骨板最薄,而且是骨质脆弱的部位。在颅内的这一部位,血管分布相当丰富,因此构成了众多的颅内出血来源,叶睐娘当初没有想的那么严重,是因为烟秋月并没有像书上写的那样长时间昏迷不醒,因为这一部位的血肿,抢救不及时是会很快致命的,但大脑的事谁又能真正说的清楚,叶睐娘默默坐在廊下的条凳上,“是我大意了,我以为…我应该提醒大夫或是烟夫人的。”

若是将自己懂得说出来,大夫会不会就能拿出更完善的治疗方案?也不会将烟秋月耽误到这一步,“对不起,我当时只想着拿住害烟姐姐的人,没将烟姐姐放在首位,”做为一名医生,病人才是第一位的,她想的却是用自己的知识抓了齐兰心,彻底将这个狐狸精从李琎身边清出去,自己来这个世上十几年,就将前世的追求忘的一干二净了。

“不关你的事,”李琎看着抵在廊柱上默默流泪的叶睐娘,他很清楚叶睐娘不通医术,所以不能了解叶睐娘的自责因何而起,“其实最该怨的就是我,是我太无能,竟然连自己的妻子都护不住,”李琎虽说出身辅国将军府,说穿了整个京城都明白,这辅国将军的爵位到伯父这里也算是到头了,而这京城的清贵之家,也以能娶到烟刘两家的女儿为荣。烟秋月做为烟家的嫡女,自幼贤名才名无一不著,不说入宫为妃,嫁个世子伯爷的是足足够了。

可她却依着父命嫁给了自己,在这个泥潭一般的家里陪着自己,直到送了自己的半条性命,“我什么都不能给她,她却待我至真至诚,我知道自己母亲的性子,秋月必是受了不少腌臜气,我原想着待朝堂上的事尘埃落定,就可以好好补偿她了,谁知道她却…”

“这里的女人天生就是为了家族和丈夫而存在的,”叶睐娘抬起头,女人奉献一生,到头来能换来男人的悔恨的都不多,“你放心,烟姐姐准保没有怪过你,再说了,烟姐姐只是眼睛看不到了,只要耐心些,说不定那天就又复明了,你既然知道烟姐姐的苦楚,现在开始多陪陪她也不算晚,”虽然她对李琎护不住妻子很不满,叶睐娘还是乐见李琎“痛改前非”的。

“我也是这么想的,”李琎心里一叹,妻子的病情并不乐观,太医们都说是在熬日子,怕是以后恶化的更快,现在是看不见,以后怕是还会听不见,再以后~但他并不想将这些告诉叶睐娘,他不忍心叶睐娘再为自己的事情伤心难过,今日一见,她并不像自己想像中的快乐,可是做为私下认的异性兄妹,自己实在没有立场去过问她们夫妻之间的私事。

“这里的女人?”两个人都平静了一下,李琎想起刚才叶睐娘的话,“难道你?”叶睐娘确实与“这里的女人”有许多不同。

“你怎么那么爱挑字眼?我也是这里的女人,所以也是为了家庭和男人而存在,”叶睐娘摆摆手,不耐烦道,“所以我也觉得自己是个傻子,可又无可奈何。”尤其这个家庭和男人根本不值得自己去付出,更是满腹郁闷。

“你过的不好?那个姓贾的待你不好?”李琎面色一凝,他不想问,但又忍不住关心。

“不是年后就升了他的职么?我已经跟新任的兵马司提督巩将军打过招呼,找个机会调他到油水足些的差使上~”

“原来真的是你?多谢你,”只是夫妻间的事,若是靠这此来维系,自己成什么了?“他的前程让他自己去奔,如今已经很好了,这些事情以行兄不必再费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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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无聊了吧?认罪中,我故事的情节就是慢的很,其实也想赶快把这个故事讲完,可是还有许多啊~

一百九十二、交 割

“你说真的?”李琎有些不敢相信,但又觉得叶睐娘就该是这样,“那好,这次就这样吧,以后我不会再去管这些,”

这些年行走下来,官场有多黑他是清清楚楚,那些官员们为了升官,认干爹送妹妹走裙带关系的不胜枚举,更有甚者,老婆送人亵玩的都有。

他看着眸清如水的叶睐娘,这个女子倒是个富贵不能移的,“是我想的多了,你莫要生气,贾公子并不是个甘于人下之人,功夫头脑都有,凭自己也能成大器。”

叶睐娘知道他是把自己假想的太高尚了,中国自古以来就是个讲究“关系”的社会,她还没有清高的放着“好关系”却嗤之以鼻的地步,只是觉得不值得罢了,“是你想多了,他有好前程我也光彩不是?我们现在挺好,谢谢你。”但要李琎为了贾连城的前程而去欠人人情,那她是决计不同意的。

她是真心诚意跟李琎说谢谢的,贾连城是谁?若不是因为她的缘故,李琎成天满脑子政治争斗的人哪里会想到一个兵马司七品把总是不是受重用?他这么做,求的只是自己在夫家日子好过罢了,可自己并没有为他做过什么。

叶睐娘从李府出来并没有立马回去,而是拐到娘家约了叶书夏商量着与江氏生意的事情。

“平日里没看出来你是个急性子,”叶书夏看到妹妹,不由笑道,“银子在自己兜里烧的慌?”

“是啊,”叶睐娘看到笑意殷殷的姐姐,心里一松,“这不是怕表嫂不带咱们玩么?”说着转头去寻小外甥,圢哥儿已经三岁多了,能说能跑,正是好玩的时候,几日不见,叶睐娘就十分想他。

“你不用找他,”叶书夏一脸无奈,“被你姐夫抓过去背书去了。”

“背书?”叶睐娘有些难以置信,不由看向张氏,“圢哥儿才多大?话都说不全呢,让孩子背书?”

张氏摇摇头,自己这个女婿屡试不第,看着是有些魔怔了,非要把儿子教出个状元不可,这状元郎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就算是自己的亲外孙,张氏也不相信这文曲星会落到自己家里,张氏一族近百年,进士举人不计其数,可是状元却不曾出过半个,“唉,你姐夫也是看圢哥儿聪明伶俐,想着提早给他开蒙。”

圢哥儿确实聪明可爱,但也就是个聪明可爱,目前似乎没有出现什么“异象”啊,叶睐娘同样无奈的看着叶书夏,“拔苗助长也不是什么好事,圢哥儿还是先把身体长好才是,若是姐夫逼的太急,孩子以后看到书本就害怕,那就适得其反了。”

儿子的教育是由父亲说了算的,也就是因为这样,叶书夏根本无力插手,“我也是在等婆婆过来,看能不能由老人出面~”

也只能这样了,圢哥儿毕竟是姓张的,张氏颔首道,“到时我也与你婆婆说说,孩子太小。”

“你拿银子的事可跟家里商量了?”张氏想的是另一层,“虽说嫁妆是你自己的,但这么大笔的银两,还是要跟姑爷说一声才行。”

“娘,睐娘是那种不晓事的人么?”叶书夏不满道,“她也是一家的主妇了,不在是你裙边歪缠的小丫头了。”

“无论你们谁都一样,”张氏叹了口气,侄女这么一走,她多少天打不起精神,若比起善解人意,安静宽和,自己的儿子和女儿都不及这个侄女懂事,“还有你,你也要跟姑爷说好,免得,”

“免得我婆婆不高兴么,”叶书夏抢先道,“您放心,我婆婆可不是你,若给她知道了,怕也要掺上一脚的。”

张氏一想秦氏平时精明的性子,不由笑了,还真是,自己这个亲家向来是一分银子能变出两分来,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生意人家出身的呢。

“李家六奶奶怎么样了?”叶书夏问道,“我不好直接去,到底关系远了些。”

“还好吧,万幸她已经看开了,”叶睐娘眸光一暗,从病发到现在,烟秋月能这么淡然,期间又有多少泪水和挣扎是自己看不到的,“李家六爷对她也很体贴。”

叶书夏撇撇嘴,“现在体贴管什么用?换作是我,宁愿相公不体贴,我要我自己的一双眼睛,”在妹妹面前,她从来不介意袒露心迹,那些贞静贤淑不过是骗世人目光的外壳。

“旁人的事咱们莫议论了,”提到烟氏张氏也跟着感叹了一番,“也可怜了烟夫人了,都以为得了个乘龙快婿,结果把好端端个闺女搭了进去~”若是这样,女儿嫁上皇帝也不能安慰当娘的心,“我现在只求你们都好好的,”说着又双手合什道,“璃娘也平平安安的把孩子生下来。”

叶书夏得到消息比叶睐娘早,银子是一早就准备好了的,遂起身道,“我们去看看璃娘,过午再去舅母那里吧。”

苏璃现在就像一只慵懒的猫,叶睐娘见到她时,她已经胖了N圈儿了,此刻正抱了琉璃盘子吃甜橙。

“我说想吃些果子都找不来了,敢情都便宜你了,”家里只剩下这对姑嫂,她们的关系反而亲近了许多,叶书夏一来就细看了苏璃的气色,打趣她道。

“姐姐你也吃,”苏璃银盘一样的脸微微一红,“我不是忍不住么,老想吃些东西。”

“忍不住就不用忍,”叶书夏摆摆手,“我嫌酸,你自己吃吧,你想吃什么只管说,就算是咱家弄不来,不还有舅舅那边么?”

“人家都孕妇这个时候什么都吃不下,嫂子倒是好福气,不害喜,”叶睐娘看着一脸满足的苏璃,“只是也不能太懒了,待暖和些还是走走转转才好~”

“嬷嬷也是这么说,”苏璃被叶睐娘看的一脸娇羞,“说过了三个月,就不怕了,”

看着苏璃幸福的与叶书夏说着孕期的反应,叶睐娘一阵恍惚,苏璃现在怕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完满的女人,而自己的幸福怎么就那么遥远?

在娘家吃过中饭,又与圢哥儿玩了一会儿,叶睐娘便与叶书夏一同往张延用府上。毕竟一千五百两银子,在大顺任何人家,都不算是小数,哪有不问清楚整个计划,就贸然出银的道理。三个人商量下来,这出海贩货,多运的是茶叶丝绸瓷器,这一点前世叶睐娘也是知道的,中国这几样驰名海外么,不过她又建议可以派人到开封采购一些汴绣回来,反正这东西洋人不会,在他们眼里,件件都是艺术品,她们将这些东西按件来卖,不占地方,还能挣个好价钱,“到时让咱们的人交待通译,只管吹,说是皇上用的~”叶睐娘豪情万丈。

待回到自己府中,叶睐娘第一时间听说了家里这场闹剧,不由失笑,这个贾莲碧还真是琢磨不透,一会儿精来一会儿傻,心情好时,看自己的这个嫂子怎么着都顺眼,舌甜嘴乖懂事的不得了,而这阵子又转了性子,仿佛自己欠了她几百两银子似的,成天敢怒不敢言的样子,不过,她才不会去问她呢,“这事既然太太已经处置过了,到咱们这儿直接翻过去,”叶睐娘吩咐院子里的几个丫头。

晚上一起用饭时,贾莲碧没有出来,贾连城问起时,温氏颇觉没脸,只说女儿身体抱恙,叶睐娘也没说什么,大家糊弄了过去。

“碧娘可还在为早上的事生气,”贾连城现在已经不再像以前那样每日都要在书房呆到亥初方回,反正他那间书房里也没有多少本书可看,他随手拿起叶睐娘放在榻上的一本演义,“你莫要理会她,她若还胡闹,我和母亲去说。”

与贾连城相处下来,叶睐娘发现自己这个挂名相公有个特点,那就是他对女性有着本能的反感,就算是自己母亲和妹妹也不例外,“其实也没有什么,哪个女子不喜欢打扮漂亮?妹妹大了,自然也不能免俗。”

“那你怎么就不这样?”贾连城不以为然,“不能免俗?我看宛梅也没有她那种坏毛病,成天吃了甜的还要酸的,买了银的还要金的,生生就让娘将她惯坏了,”在那边贾府时,妹妹好像并没有这样的毛病,怎么一从那边出来,整个人就变了个样子?

“还有,她还时不时往那边跑么?明天我跟娘说,那边她少去,玟娘和珍娘当年欺负她的还少么?现在倒亲热起来,”他抬眼去看在妆台边梳理长发的妻子,灯火中的叶睐娘神情恬淡,一身半旧的水绿褙子,细嫩的面容上看不到一丝脂粉,她给他最大的印象就是两个字:干净,同样都是养在深闺的女子,可妻子给自己的感觉就像春水般透明,安静,从来不在自己耳边叽喳抱怨,不论母亲和妹妹说什么,她总是笑着,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从不再后面弄那些闲言碎语。

“睐娘,”

“嗯?”叶睐娘正在去头上的钗环,活了十几年,她确实也很喜欢这些精美的头饰,但一次戴这么多,再美也一天下来也受不了,“怎么了?”

一百九十三、拦 路

“没,没事,”贾连城被叶睐娘看的脸上一红,“我是说碧娘年纪也不小了,该找个人家了。”

这样的姑娘嫁出去?叶睐娘忽然想起看到的说法,如果你和谁家有仇就养坏一个姑娘嫁到他家去,这个贾莲碧怕是这么嫁出去了,将来贾连城母子非被骂不可,“碧娘还小,再等等吧,”她真怕这样的小姑出去会跟人家结仇。

“你和表嫂商量的事怎么样了?有我帮忙的地方么?”最近不知道怎么回事,贾连城就是想和叶睐娘说说话,不管说什么,只要被她看着,他就说不出的高兴。

“今天从李府回来,我和姐姐一起去见表嫂了,”叶睐娘挥手示意桃子出去,“我打算和姐姐凑出一千五百两,买些绸缎过去,还有绣品,”绸缎也不用太好,反正差不多的东西到了那边也是精品。

“一千五百两?”贾连城倒吸一口冷气,叶家姑娘个个手里都有这么多银子么?“用不用我出去周转一些?”

“不用,我把嫁妆银子都投进去,”叶睐娘微微一笑,起身帮贾连城倒了一杯茶,“虽然一来一回时间长些,但获利却是丰厚的很,比在京城置铺面要强。”

“你决定就好,我不懂这个,”既然是妻子的嫁妆,而且她主意已定,虽然心里有些发毛,贾连城也不好多说什么,“你想的应该不会错。”

“睐娘,”厚厚的榴生百子帐放下,贾连城试探的叫了一声妻子,“睡了么?”

“怎么了?”现在两人在入睡前倒是可以聊上几句了,叶睐娘偏过头,“相公睡不着么?”

贾连城怔怔的看着身边的叶睐娘,如果,如果…

“没什么,我今天打听了一下,那个做海运的都是资金雄厚的江南大户,那些人就算是赔了,也不会伤筋动骨,咱们…”叶睐娘温润的鼻息就在耳边,吹的他心里一阵烦乱,贾连城想向外再挪一挪,可又有几分舍不得,口里的话就有些说不下去,“你,你的嫁妆银子自然是你做主,但,还是要仔细考虑了才是。”

“嗯,相公说的有理,”黑暗中叶睐娘的笑容像一朵冰冷的雪花,“所以我才想着拿出七百五十两来,家里余下的只能仔细打算,足够用了。”对于贾连城她不能强求什么,七百五十两,与藏云庵有一箱金条的她和口袋里经常连一两银子都拿不出的他,完全是两个概念,她无法去跟他说,相信她,也无法要求他像自己一样输的起,“这些银子闲着也是闲着,咱们目前也没有合适的门路做生意,手里也没合适的管事,所以我才想着拿出去试试。”

见说服不了妻子,贾连城叹了口气,“那就试试吧。”

早上两人去给温氏请安时,贾连城就将叶睐娘要做生意的事情跟温氏说了,听是侍郎府上要做的生意,而且儿子也同意了,温氏哪有不允之理,真如叶睐娘所说,比珠玉满堂生意还好,挣的还多,那她有什么不乐意的?温氏满意的拍拍儿媳的手,感觉这个媳妇娶得太对了,若不是当初自己不与牛氏娄氏一般见识,娶了这个儿媳进门,哪有四房的今天?怕是自己那死鬼在地下也要感激自己。

“妹妹今天还不出来吃饭么?”叶睐娘将碗筷摆好,这个贾莲碧气性倒是真不小,也是,心心念念的缂丝料子打了水漂,搁谁谁也气。

“随她的便,”温氏一指身边的位置,“你也坐下,不是说了多少回了么,以后咱家不讲这些规矩,亲娘们儿哪那么多的规矩?碧娘不懂事,以后还要你这个嫂子多教导,我看亲家太太真是会教女儿~”女儿的嫁妆将来还要落到这个儿媳妇身上,可惜女儿越来越不懂事,还要自己这个当娘的替她说好话。

“我看碧娘也不小了,要不你和舅母们说说,看看有什么合适的人家,替她定门亲事,也就懂事了,”贾连城闷声道,昨天的事他隐约也听小厮说了,妹妹这个样子,让他着实难堪。

“找你舅母?”温氏不由提高了声音,“她们哪里认识好人家?你看你那几个表姐妹嫁的就知道了,我们碧娘能和那样的人比?”自己的女儿就算嫁不了高门显族,也是要过上少奶奶的日子的,温氏不好与贾连城明说,横了他一眼道,“这事有我和你媳妇呢,你个男人家家的,不要管。”

“见过少爷,”贾连城用了早饭才出孝慈堂便被斜刺里冲出的人吓了一跳,定眼一看仿佛是妹妹身边的丫头。

“冒冒失失的做什么?”贾连城眉头一皱,丫头这么不守规矩,怨不得妹妹这些天不安生,

“小姐从昨天起便不自在,饭也不肯吃,奴婢一大早去给小姐炖了些鸡汤,”花雨微微将手上的托盘向贾连城向前递了递,以前翰林家的公子就说过她雪手皓腕最消魂,这次她特意寻了黑漆的托盘来衬托自己如雪的肌肤。

贾连城看到花雨长长的指甲上不知道涂了什么东西,血红刺目,不同皱眉道,“留这么长的指甲,脏死了,哪有一点做活人的样子?”

花雨见贾连城完全不解风情,也不气馁,楚楚的垂下了头,“少爷教训的是,奴婢回去就将指甲剪了,只是少爷,四小姐不舒服有一日了,您要不要过去看看她。”花雨今天出来前细细用桂花油抿了头,仔细勾勒了眉眼,只是脸上脂粉未施,昨天挨打的指印还清晰可见,她要的是就贾连城看到她这副样子能起怜香惜玉之心,看到她做为一个奴婢的不容易。

“四小姐病了你可曾回过太太?”贾连城哪里明白花雨的心思,一大早被一个丫头堵在路上说东道西,心下十分不耐,“我做哥哥的去有何用?下去。”

“少爷~”桃子挑帘出来,“少奶奶问您有什么事?是落了什么东西么?”

“没事,跟少奶奶说,四小姐若是病了,就遣人去请大夫,”贾连城看也不看花雨,直接抬步走了。

“花雨姑娘,人都走了,别再站那儿了,”李子是要送贾连城到二门处的,因此花雨的作派全都落到了她的眼里,“啧啧,下次啊,可别再抹这桂花油了,一股子骚-味儿~”

温氏已经听到外面儿子的话,不由一叹,“这丫头,我不过罚她一回让她懂些事,谁知道真的不舒服了,”说着起身道,“我过去看看。”

婆婆出动了,自己自然不能置身事外,叶睐娘扶了温氏到了贾莲碧的东厢。

贾莲碧听到母亲来了,置气的将身子转了过去,也不与同来的叶睐娘打招呼。

“看来妹妹是病的不轻,”叶睐娘担忧的看看温氏,“媳妇这就让人去请大夫,妹妹年轻,万不能因为小病再落下病根儿。”

说着便转身退了出去,刚才贾莲碧看向自己是那怨毒的目光叶睐娘可没有忽略,有些人,你再怎么对她都是没有用处的,但凡有一点不能让她如意,那么前面所有的好都会成为浮云。

“碧娘,你怎么那么糊涂,”温氏挥手将贾莲碧屋里的人都清了出去,自己则抚了女儿的肩头,“这好好的日子不过,闹什么呢?”

一来就先训自己,母亲的心真是完全偏了,贾莲碧不耐烦的摆摆手,“娘你走吧,我什么事都没有,就想歇着。”

“你这是何苦?这样你嫂子就能松口么?”温氏摇摇头,“你算算,前阵子你时常去她那儿玩,得了多少东西?就像永妈妈所说,过年的新衣你也是家里的头一份儿,”叶睐娘对女儿的态度完全符合温氏的期望,所以她是没看出来自己媳妇哪里亏着女儿了。

“嘁,”听母亲这么说,贾莲碧不屑的撇嘴,真真是在贾家养傻了,没有一点见识,“若真是对我好,她那些宝石头面怎么不拿出来与我?还有衣服,为什么不能用她的嫁妆料子与我做新衣?”

这些姜嬷嬷早就与温氏讨论过了,那些值钱的头面,若现在与了贾莲碧,等女儿出阁时,哪里再去寻更好的来?难道陪嫁的头面竟然不如平时戴的?衣料也是,难道出去让人说女儿身上穿的全是嫂子的嫁妆?还不如重买呢,花的是哪儿的银子只要叶睐娘不说,谁知道?

“我只跟你说,你嫂子现在又与她那侍郎府的嫂子做生意呢,那可是大生意,你哥哥都说挣钱的很,”温氏放低声音,“这事儿你万不可让那边人知道,你想想,以后你哥哥官越做越大,你嫂子银子越挣越多,对你有什么害处?到时你什么样的嫁妆置不下?若真是寻着个贵婿,你嫂子敢苛扣你?”到底是自己的亲生女儿,没人比她更了解贾莲碧,也没有人比她更心疼她,温氏处处为女儿打算,“你也学学娘,只哄着她过,好处一样也不少,你与她置气,除了饿着自己,何曾得了一点好处?”

一百九十四、访 客

“我就是不服,”贾莲碧已经听懂了母亲的话,无非是让自己像她一样和叶睐娘好好相处,事事以她为主,趁便捞些好处,“为什么要这样?玟娘和珍娘什么时候这么做过?还有,”她顿了一下,她不能将花雨跟她说的那些告诉母亲,人家官宦人家的女儿,哪个比有自己金贵,有几个要巴结嫂子的?“反正没人像女儿一样,过得这么委屈,我哪里有一点大小姐的样子,成天要与人陪笑脸,”想到这个,她扎到温氏怀里失声痛哭。

陪笑脸,自己都陪了几十年了,若说日子,也就出来这几个月过的舒心些,就像姜嬷嬷所说,叶睐娘带的嫁妆再多,女人也是指着男人过日子的,只要儿子对自己好,媳妇就不敢亏待自己,而想要儿子对自己好,自己就不能与媳妇争这些眼前利益,何况,最初的几次试探,她也算是自认为摸透了叶睐娘的脾气,那就是个顺毛捋,好好哄着就是了。

“嫂子真的要做大生意么?”哭了阵子贾莲碧心里舒服些了,又想起温氏说的叶睐娘要做大生意的话,有些不敢相信,这人就这么大的本事?“到底是什么生意?”

“唉,说了你也不会懂,我也听不太明白,反正就是人家张家还是谁家,买了艘大船要出洋呢,会拉回来成船的洋货,”温氏咂咂嘴,自己家里真是要发达了么?

“洋货?”贾莲碧听到这两个字也顾不上流泪了,叶睐娘屋里的自鸣钟,还有那面水银镜子,听说都是西洋货,尤其是那面镜子,照的人纤微可见,比她的铜镜清楚多了,每次到叶睐娘屋里,她都要在镜前站上半天,“到时也给我弄一面水银镜子,我还要那种法兰西的香水,那天我闻过张家少奶奶身上的味,好闻的很,咱们这儿根本闻不到。”

“好,好,”看女儿来了精神,温氏也放下心来,“这生意可是你嫂子在打理,你还与她犟着?”

“我什么时候跟她犟了?”贾莲碧脸一红,咬牙道,“我不过是生气周炳家的和永贵家的对我不恭敬,哪里是生嫂子的气?”奴婢敢这么和自己说话,仗的还不就是主子的势,只是现在不是跟叶睐娘计较的时候,待自己发达了,且看着。当初贾莲珍和贾莲玟哪里看得起过自己,现在不照样时不时来请自己过去么?

自己大夫还没“请”到呢贾莲碧就已经笑咪咪的起来喝鸡汤了,而且还跑到自己院中来感谢自己的“惦记”,叶睐娘不由摇头,自己这个小姑还真真是能屈能伸。

“嫂子您这是做什么?”贾莲碧看叶睐娘领着桃子在一张张翻检银票,忍不住伸手拿了一张来看,“是要添什么?”

“不是,我就是想算下还有多少银子,”叶睐娘抿嘴一笑,“我手指缝太宽,实在不是个会持家的,这不?才出嫁几个月,嫁妆银子就花去一半了,下来都要卖嫁妆喽!”

说这些给自己听,贾莲碧心里撇嘴,面上却露出仰慕的笑容,“我听娘说嫂子要做大生意了,只怕以后嫂子的银子越来越多,咱家肯定比那边几房过的好的多。”

“那是,我家小姐可不是一般的闺秀能比的,这银子啊,倒了我家小姐手里,只会越来越多,”桃子十分看不上贾莲碧,而她昨天还大骂叶睐娘今天就过来示好的样子也很是让她生气,她回身到叶睐娘的衣柜中抱出两个匣子,“小姐,这里面的东西不算太贵重,但好歹也能贴补一些,可惜您秋冬的首饰没剩多少了。”

“这是要做什么?”贾莲碧被两只匣子中五色斑斓的钗环晃花了眼,难道是要送给自己,“嫂子好东西真多~”

“再好有什么用?”桃子不等叶睐娘说话,径自从里面拿出几只轻薄的发钗,“还不是没银子的时候要卖掉,不然这做生意的钱怎么凑的出?可惜这些都是样子货,卖不出几两银子。”

“这些要卖了,”贾莲碧下意识咽了口口水,“为什么,就像桃子所说,这些东西根本凑不出多少银两,怎么卖这个?”

她还等着做春天的衣衫时来叶睐娘这儿再淘摸些呢,这要是都卖了,自己怎么再来开口?“嫂子值钱的头面不是很多么?妹妹虽然不晓事,也知道那些好脱手。”

叶睐娘唇边扯起一抹冷笑,“就因为值钱,那些才不能动,不然都知道了我嫁进贾家才两个月,就开始卖嫁妆了,倒是这些,拿出去周转不容易引人注目。”

“那,那嫂子以后出门怎么办?”贾莲碧看到一对紫玉芙蓉明月珰,忍不住想拿起来,却被桃子直接盖了匣子,“您不能还戴冬天的头面啊?”

“这有什么难的?我家小姐又不是只这些,光几家夫人小姐的添妆,还有宫里娘娘赏的水玉头面,随便配着也足够出门了,这些原也不必用。”桃子冲叶睐娘得意的一笑。

“是啊,我反正已经嫁人了,还打扮的那么花俏做什么?有几件撑场面的就够了,大不了以后少出去就是了,”叶睐娘看着贾莲碧青红莫辨的脸,暗赞桃子好计谋。

“我家小姐冬天的钗环还值些银子,可惜啊,唉~”可惜都被你“借”了去。

贾莲碧怎么会听不明白桃子的话,她的脑子里飞速盘算,如果把那些叶睐娘送自己的首饰拿出来,她势必不会再卖这些,但那些发簪可是比这些要贵重的多,若是不拿出来,自己春上怎么办?“看来桃子姐姐笃定嫂子这次一定是一本万利了?”

“做生意啊,哪里会没有风险?一本万利不敢想,只求能安稳度日罢了,”叶睐娘细看捻起一支白玉鱼指环,轻轻戴在手上,“我也只是试试,若真是赔了,也只能怪自己运气不好。”

贾莲碧心里暗恨,笑道,“人家都是我家娶了个福星,嫂子做生意自然是财源滚滚,听说以前亲家老爷不是很会做生意么?”

常妈妈听到贾莲碧这么说不愿意了,叶向荃是秀才,虽然大顺对商人看的不像以往那么低贱,但与“士”比起来还是低的太多,读书人家里也有田产铺面,也做生意,就算是家里的主要财源是经商所得,对外也不愿那么承认的,可这位四小姐不提自家老爷的功名,张嘴什么“很会做生意,”这让已经来到京城多年的常妈妈很不爽,“我家老爷做生意算什么,书还读的多呢,可是有名的乡绅,这生意一道,怎么也不能与三老爷比啊,听说贾府全靠他在经营。”

听常妈妈称赞三伯,贾莲碧微露不悦,“他不过是闲着没事做,能成什么气候?”

听贾莲碧这么评价自己的伯父,叶睐娘唯有森森的敬佩了,真想问问这朵奇葩,什么样的人她才能看到眼里。贾府那种恶劣的环境里能培育这样的眼高于顶的奇葩,也真是奇迹了。

后几日叶睐娘与叶书夏到江氏那里兑了银子,至于贾莲碧,到底还是送还了几样首饰,这做法让叶睐娘颇有些哭笑不得,当初桃子这么做,她也只是顺势敲打一下贾莲碧,让她再次清楚一下这个家里她吃的是谁的,谁知道人家还是有所保留,有时候叶睐娘真怀疑她是不是穿越来的,在印象中,穿越女往往表现出支金子的狂热和对未来的不确定,就像自己,也是爱金子多过其它,当然,她不会去打别人金子的主意。

“小姐,门房上来报说有人递了帖子来拜会,”锦言挑来进来,拿了张洒金帖子递去叶睐娘。

“吴均?”叶睐娘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怎么来了?还准备登堂入室的拜会自己?“周管事可见着人了?是吴公子亲自来的?”

“门房上说,吴公子现在就在外面,说是替他家小姐送东西与您,”锦言在一旁道。

“你跟周管事说,请吴公子在前厅奉茶,我一会儿过去,”自己怎么可以随意去见外男?只是人都上门了,难道要他改日等贾连城在家时再来?叶睐娘对这古代的规矩颇为不耐,替吴姮芳捎东西给自己,这吴均也太闲了些,打发个婆子不就成了?

左思右想,叶睐娘到孝慈堂请了温氏出来,与她一同见客,听闻是叶睐娘老家来人,温氏倒也没有多想,当下与叶睐娘来到外院前厅。

“见这太太,”吴均看到扶了温氏出来的叶睐娘,并无半分异色,规规矩矩的与温氏见了礼,“原该寻个贾大人在府上的日子过来,只是我们这些行商之人,时间安排的紧,我马上就要到江南去了,所以唐突了。”

“无妨,无妨,”温氏看吴均仪表不凡,谈吐知礼,心里便生出几分好感,“你大老远来一趟不容易,哪里再讲究这些?快坐吧。”

“吴均见过贾少奶奶,”吴均与叶睐娘打了招呼,才在下首坐了。

“妹妹知道我这次进京,特意让我捎与你的,”吴无均将一个锦盒递与一旁的常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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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忽然被人拍了一砖,我被投诉刷点击,晕死了,若是愿意在自己的心血上作弊的话,就当初就不来纵横了,结果却得了这么个结果,也不知道那个闲人这么关心我,唉,谢谢啦~

一百九十五、行 动

叶睐娘接过一看,不由讶然,“竟然是一套琉璃碗,大大小小足有十几个,烧成四时花卉,“难为姮芳妹妹了,这么远让您带这个过来,”没有女人对抗拒如此精美的东西,叶睐娘对古代的琉璃技术叹为观止,“真是漂亮。”

看到叶睐娘喜欢自己挑选的礼物,吴均心里一喜,“小女儿心性,她交待了,我这个哥哥自然照办,”说着冲身边的管事使了个眼色,才冲温氏道,“初次登门,小小心意,还望太太不要嫌弃。”

“这是几匣茯苓霜和珍珠粉,与女子滋养是再好不过的东西,”吴均身旁的管事陪笑道,“我家的铺子就在贵府附近,太太和少奶奶若是用着好,以后只管来取。”

“那怎么成?”叶睐娘拒绝道,“这些东西所值不菲,外子若是知道了~”

大老远真的只为帮妹妹给自己带东西?叶睐娘有些不相信,何况他让管事奉上的表礼也不算轻,“吴公子有什么事么?”

“不过都是些进口之物,值不得什么,”吴均一哂,“贾少奶奶不收,就是看不起吴家了,再说,这间铺子原也是给姮芳的,里面的东西也是她的,少奶奶不必与她客气。”

看叶睐娘的神色吴均就知道她不相信自己的说法,叶睐娘从来都比那些女子想的多些,“也没有什么,我们吴家在城西有几间铺子,在贾大人治下。”

原来如此,温氏顿觉满脸荣光,想是有求与自己儿子,才寻了与儿媳是老乡的借口来走门路,“原来吴公子在京城也有铺子?当真是年青有为~”

听吴均说的直接,叶睐娘也不好再推辞,起身谢过,谁知吴均又起身示意管事抬过一物,揭开红布与叶睐娘细看时,她发现竟然是一盆石雕,“我想着少奶奶应该会想念家乡的山水,刚巧碰到这个,便送了来。”

这是一幅洛阳山水的微雕,不过脸盆大小却有牡丹石仔细雕出了洛水两岸邙山风光,还有人如蚁大的洛阳城,叶睐娘不由叹为观止,“这也太神奇了,”前世她看守米粒上刻字的,但这么精致细腻巧夺天工的石雕却是第一次见。

“这是叶府,”吴均看叶睐娘一脸欣喜,心里也十分喜欢,“这是你们原来的院子。”

连自家院子都有?这怕不是吴均“偶然”间就能得到的,叶睐娘有些拿不定主意,这样东西说是礼物,不如说贵重的是一份心意,而她现在的身份,已经没有资格再收其他男人的“心意”了,“这石雕一看就是下了大功夫了,妾身愧不敢受,吴公子还是送与他人吧~”

“这东西再好也不过是盆少见些的石头,”温氏也在一旁细看,听媳妇这么说不由一哂,“难得吴公子一片心意,你日日摆在屋里看着,也省得想家。”这吴家摆明是以后想靠上自己儿子,才来探路的,送的又不是什么金银贵重之物,若是叶睐娘这样挡了,以后人家哪还敢上门?

“是啊,”吴均冲温氏一礼,“均知道贾大人高情远志不同流俗,但这些只是均代家妹与少奶奶的小小心意,还望少奶奶莫要推辞。”

“小姐,太太说那些珍珠粉与茯苓霜与小姐一些,”送走吴均,叶睐娘让桃子与锦观搬了石雕到她房里,几个正寻合适的位置摆放,只听温氏的丫头冬雪进来道。

桃子闻言一撇嘴,想说什么被叶睐娘瞪了回去,“去将那两只匣子都与四小姐送去,反正咱们留了也不过是放着。”叶睐娘讲究的是食补,五谷菜果最养人,其他的什么名贵的滋补品倒没有放在心上。

“你去送,”桃子恨恨的将两只匣子取出来递与锦观,嘴里小声嘟哝,“我懒得看到这种人。”

“娘,我听说珍珠粉涂面最是养颜,而茯苓霜养心安神,都是极难得的,”贾莲碧打开那两只匣子用手指轻沾了些洁白的粉末,“嫂子既然都与了我,我分你一些茯苓霜,你平日也冲来喝。”

看到女儿开心的笑脸,温氏心里自是欢喜,“我多大了?还补什么,倒是你,趁着年轻将身子调理好了是正事,我看这匣子里的东西也不少,不如分出来些与那边府上你大伯母一些~”自家得了这么好的东西,温氏有心气气牛氏。

“嘁,给她们做甚?不过是牛嚼牡丹,没得糟蹋了东西,”贾莲碧娥眉一扬,“那些人,这么多年了你还没看清楚?对她们再好也是没用的,还不如咱们自家康康健健,过得滋润些呢!”

“你这丫头,心是好的,就是嘴上不饶人,”温氏爱怜的摇摇头,“以后到了婆家怎么办哟~”

“那就挑一家婆婆好相与的,”贾莲碧渐渐长大,也开始为自己的亲事发愁,如今听母亲提起,抱了温氏的手臂撒娇,“至少要像娘这样从不为难媳妇的,娘,您可要帮我好好挑挑~”

“哟,我们四小姐开窍了,”姜嬷嬷在一旁打趣,“像太太这样的婆婆,您这可是给太太出难题了,这样的婆婆那可是百年难遇的。”

说的也是,温氏自忖对媳妇那是没得说,既不与媳妇争权,又不让媳妇来立规矩,“依我说啊,相公好不算好,关键婆婆人要好啊,”她可是过来人,当初自己婆婆对自己就最是疼惜,为这个牛氏她们几个可没少恨自己,“若真是有人来提亲,我一定要好好见见才成。”她对女儿的未来信心满满,儿子越来越息,媳妇治家有方,自家的日子还怕过不好?

“这是什么味道?”贾连城一进净房,主闻到一股淡淡的花香,不由转头问准备出去的李子。

“回少爷的话,我家小姐说少爷这些日子太累了,就让奴婢在浴桶里加了些香料,说最是解乏,您第二天也精神些。”

“出去吧,”这香味与脂粉些不同,贾连城倒不反感,只是若平时都这么带了一身香气出门,就不有些不妥了。

“相公在担心这个?”叶睐娘看着拧着头发出来的的贾连城,过去将他手中的棉布接了过来,“我来。”

待贾连城在榻前坐定,叶睐娘才笑道,“那天我在表嫂那里看到这种法兰西香水,觉得味道很好,表嫂说这东西不但是闻着香,其实对身体也是极好的,”

说完她一指自制的香熏灯,“嫂子给我的这种,说是助眠还能解乏,就这么点燃了闻着香味入睡,最好不过了。”

贾连城看了一眼那盏有些怪异的小灯,细细味了味屋里的气味,并不什么异样,才放下心来,“难为你了,其实不必如此,我睡的得早些也就恢复了。”

“其实这些日子忙着过年,又有烟姐姐和生意上的事,”叶睐娘轻声道,“我也有些累了,听嫂子说这样好,就寻了些来试试。”

这精油可是她找遍了京城里几间洋货铺子,才弄来的,薰衣草、柠檬草、甜橙、肉-豆蔻,这些都有松弛全身肌肉系统,抵抗压力,消除情绪忧虑,帮助补充休眠,让隔日精力充沛的作用,而叶睐娘想要的,是她能够放松神经,因为她要给贾连城----催眠。

叶睐娘用精油将手涂了,轻柔的为贾连城按摩头部穴位,待他完全放松下来。贾连城的问题她也考虑过,他是明显对女人有排斥心理的,自己现在能与他近距离接触,也是花了两个月的时间,而这个排斥和抵触的背后,肯定会有深层次的原因。这个原因会直接决定自己以后的人生。

虽然现在的日子从外面看起来并不算太难过,但叶睐娘并不想过这种有名无实的日子。弗洛伊德曾说过,性本能是人的一切本能中最基本的东西,它是维持个体生存和绵延种族所不可缺少的一种能量。

在叶睐娘看来,性在婚姻中占据着无可替代的重要地位,它直接影响家庭的稳定程度,无性婚姻就像一个跛足的行路人,她深陷其中后体味到只有生活的无奈和沉重,这样的日子让她看不到一点光明和希望,甜蜜幸福更是遥不可及的事情,而她何苦无辜,为什么要为一个根本不爱自己,不能给自己最起码的幸福的男人葬送自己的一生,这样的婚姻生活就算是在外人看来再圆满,以后的日子再富贵,叶睐娘也只会觉得暗无天日。

而她这阵子的观察,贾连城并没有特殊的性取向,身体也十分健康,为什么会一直这样“坐怀不乱”?叶睐娘想用自己的专业知道来揭开谜底。

催眠利用的就是人类半睡眠状态下精神松懈的弱点,就好像有些人说梦话时你可以和他一问一答那样,对于受过特殊训练的人(比如特工)来说是不会成功的,即使你用药物或是其他手段让他进入半睡眠,他在受到询问后也会立即意识到。而经过两个多月的熟悉,贾连城对自己已经没有了最初的防备之心,自己动手也不会被他提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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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在这周动手了,我也很急,写的时候没觉得长,回头看,发现还真是漫长。这周太忙,稿子都头七天用了,不加更了哈,大家都歇歇~

一百九十六、催 眠

屋里暗沉沉的,只有贾连城不远处一盏烛火,叶睐娘忽然惊喜的一叫,“相公,你看那蜡烛,平时不怎么注意,现在细看竟然分了那么多层,每层颜色都各不相同,真漂亮。”

贾连城随着妻子的去看盈盈舞蹈的烛火,不由笑道,“这有什么,我早就知道了,以前晚上读书,你知道的,我并不怎么爱读书,就瞪着桌上的蜡烛出神。”

“我觉得好看,”叶睐娘难得像今天这么娇蛮,一指烛火道,“你竟然笑话我无知,罚你盯着这烛火一柱香的功夫不准转目。”

竟然有这样的责罚?贾连城哑然失笑,却又不愿拂了妻子的意思,“好,只是我已经有些困了,睡着了我可不管。”

要的就是你睡着,叶睐娘微微一笑,“那就睡好了。”

远处不知谁家敲响了木鱼,一声一声机械单调,叶睐娘的声音温如静水,“今天的烛火与你小时不一样的,你仔细看,我可是使了法术的哦,你看有什么不一样,用心看~”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冷,到处有人在哭,好吵,我想找我娘~”贾连城只觉浑身沾满了雨水,又冷又饿,找到母亲就会有吃的了,可是母亲却不在灵堂里,于是他就从父亲的灵柩前起来,向自己的院子里走去…

“我这是怎么了?是睡着了?”贾连城被叶睐娘从深度睡眠中唤些,看到周围熟悉的房间和妻子关切的目光,心中大定,他怎么做了那么可怕的梦,竟然又回到了小时候。

“相公怎么了?”刚才贾连城的反应越来越强烈,叶睐娘知道除了那些事,怕是还有更可怕的内幕,但贾连城的精神状态已经不适合在问下去,才将他唤醒,“可是哪里不舒服?”

“没有,我很好,”贾连城将头倚在叶睐娘身前,“我也不知道怎么了,想起来许多很久前的事情,人真是很奇怪,有些东西你明明忘了,怎么又跑到梦里来了。”

那些事情怕是你永远不会忘,只是埋在了记忆深处再也不愿想起罢了,叶睐娘怜惜的将贾连城揽在怀里,“梦到了就梦到了,没什么的,反正都是些过去的事情。”

“你不懂的,有些事,有些事,”贾连城难以启齿,“我父亲去世的时候是秋天,连着下了好几天的连阴雨,真的好冷,真的。妹妹还小,只有我一个人跪在那里,身边连个人都没有。”

所以你才出去找母亲,看到的竟然是母亲在父亲尸骨未寒的时候与伯父通奸,叶睐娘叹了口气,“你那时还小,有些事或许记的不太清了,公公是这个家里的嫡子,去世了下人怎么敢乱跑?怕是事情太多太杂,都在忙着,而碧娘当时年纪又小,母亲也一定要照顾她,所以才忽视了你。”

见贾连城只是不语,叶睐娘让他躺好,自己侧身躺在他的旁边,“虽然你从来没说那边的事,但这两个月妾身看下来,你们以前在那边府上,想是受了不少委屈,母亲这些年真不容易,若搁着寻常人家,咱们四房怕是让吃的渣子都不剩了,这些年,不论怎么忍辱负重,母亲到底是把你们拉扯大了。”

叶睐娘算是明白了贾连城为什么对温氏的态度问题冷淡疏远,没有人愿意自己的母亲是个无耻淫-荡的人,想开解贾连城,就要给温氏的私情找个他可以接受的理由,而四房的艰难处境就成了最好的借口,温氏是为了儿女才屈从与贾顺纲的。叶睐娘在黑暗的扯扯嘴角,大伯在亲弟弟停灵之时强占弟媳,这个贾府还真脏的可以。

自己这么多年一直在怨恨母亲,从来没有想到这一点,贾连城转身看着妻子,“真的么?母亲养我们很不容易?”

这话问的,好像我是姜嬷嬷一样,“你们自己过的日子自己还不明白么?反正就我看,你的那几个堂妹妹对母亲可从来没有半分尊重,听说当初不是也没有什么家私留下,母亲又没嫁妆,还好大伯和大伯母念兄弟之情,不然,你们还不知道沦落到那儿呢,我二伯以前做过知府,逼寡妇再嫁,甚至为了钱财将人卖的了都有,当然,贾家是官宦之家,那样的事不至于,但母亲能挣扎着将你和碧娘拉扯成人,已经很不容易了,你们受的苦,怕是她要双倍承受。”

叶睐娘夸大了后果,真将温氏母子赶出去,贾顺纲会被族里教训,朝廷弹劾的,但这样说,却更容易让贾连城从内心接受母亲,想来他对女人的抵触厌恶与母亲的出墙有莫大的关系,所以叶睐娘只能将温氏出墙的理由说的可怜和无奈一些,不过在当时的情况下,温氏能做的确实只有顺从,依她的生存能力,她敢拒绝能拒绝么?

这一夜两人谁都没有睡好,但也都没有再说话,叶睐娘知道要给贾连城一点时间让他自己转过弯来,她现在做的是等待还有再次出手的时机。

天气越来越好,叶睐娘忙完了帐日,就到温氏那里陪婆婆闲聊。

“睐娘来了,快坐,”温氏这阵子日子过得越发滋润,儿子对自己比以前亲近多了,也愿意陪自己坐着说话,这让温氏心花怒放,对媳妇自然格外看着顺眼,“今儿我看针线房派春衣呢,你看看,这几个丫头,慌着就穿上了,也不怕一个倒春寒再冻着了。”

“奴婢以前不是没穿过这么好的衣裳么?”冬雪一缩脖子,“如今服侍太太,真真是掉到福窝里了。”

听冬雪拍主子马屁,瑞芳几个也不甘落后,好听感激话成筐的往温氏耳中灌,“好啦,你们要谢就谢少奶奶,是少奶奶会当家,我啊,成日就光吃饭了。”

“母亲说的哪里话,家里有母亲坐镇,睐娘行事才有底气,”婆婆面前怎敢居功?

“嫂子,”贾莲碧的新衣一早就做好了,看到桃红柳绿的新衣裙,这姑娘几天情绪一直不错,看到叶睐娘也难得露出真心实意的微笑来,“嫂子怎么没做新的?”

“就是,现在正是女人最好的年纪,不打扮漂亮了多可惜,”不但叶睐娘没有添衣服,她院子里的下人们也都是一人一身,让温氏对媳妇的贤惠无比满意,“连城不是月月有银子拿回来?你也莫要太省了。”

月月那十来两顶多顾的住一家人的嚼用,掌家之后,叶睐娘深刻感受到了花钱如流水是什么意思,若是有钱不了不存起来置些家业,还真是要坐吃山空的,“那些银子都贴到家用里了,待咱们庄子上有了出息,怕是会好一些。”连自己在外面捞外快的事情都汇报了,看来是与温氏关系好了。

“是啊,我也算了,光靠连城的俸禄还真是不行,咱们有了闲钱,也还是要再置些田产,这宅子,若是能买下来,倒是比租着强,”温氏瞅着叶睐娘,若是儿媳妇肯将自己嫁妆里的产业卖上一处,怕是就差不多了。

“过两年相公能再升一升,怕是就好了,咱们没办法开源,唯今也只有先节流了,”叶睐娘装作听不懂温氏的意思,根本不顺着她的话意来讨论如何把现在的宅子变成自己的,“这院子大伯父帮着交了一年的租金,明年咱们搬到我娘家陪的那处院子也是使得的,倒是也能省出一笔开支来。”

“那样也行,”温氏心里有些不情愿,但又不好再说什么,一家子住在叶睐娘的嫁妆里,还真是让人想想就不舒服,何况那地方可不如现在住的这个位置,就在城西,周围环境也熟悉些,贾连城上衙也近,叶睐娘的院子可是在城边上,那地方住的都是什么人?“只是这来回搬动静实在是太大,那边院子还要再整治。”

叶睐娘已经将叶书夏和叶志恒送的那片宅子直接租了出去,她也没打算往里面搬,至于温氏的想法,这处宅子怎么也得千把两,叶睐娘还没有做好出资买下的心理准备,何况这样租着住也是不错,两下一贴补,每年也填不进去多少。

“娘说什么呢,我听明月表姐说,咱们这处宅子值上千两呢,咱家哪里有这么多的银子?嫂子的压箱银都拿去做生意了,连首饰都送到当铺里去了,哪里还有银两来买宅子?”贾莲碧与温氏却不是一样的心思,她在家里留不了几年了,这宅子是谁的与她何干?但若是挖空了叶睐娘的嫁妆买了这座宅子,将来自己的嫁妆势必会受到影响,还不如就这样,待叶睐娘的洋货生意有了收益,自己的婚事怕也有了眉目,刚好趁着手里有银子给自己风风光光置些嫁妆。

贾莲碧走后,温氏留下叶睐娘说话,“我也是个女人,有些想法自然明白,咱们女人手里的嫁妆自然是要留给自己儿女的,所以婆家也是不能动的,”温氏决定将话说透了,让叶睐娘听听自己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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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这周没加更~

一百九十七、一 搏

“咱们家里不像别家,弟兄好几个,以后还有分家的情况,我膝下只有连城和碧娘,碧娘就不提了,将来不过是一份嫁妆打发完事,这份家业原本就是你们两口子的,将来也会是你们儿女的,所以什么嫁妆不嫁妆的,不都是一回事?”在温氏看来,叶睐娘的东西早晚都是留给自己孙子的,何不现在拿出来,重新规划了,说不定能整治出更大的一份家业,“若你嫁妆里的产业都在京城,我算不会说这些,你来京城想也明白,这洛阳与燕京那是不能比的,将来你们的儿子也不可能再回洛阳去,何不将洛阳的庄子一并卖了,让连城在京城旁边置成庄子,咱们料理起来也方便不是?”

没想到婆婆还有这样的好口才,只是那样一来,自己这私盐可就成了官盐了,叶家的东西就直接成了贾家的产业,她还有什么保障?叶睐娘心里微嗤,温氏可真是不糊涂,自己的嫁妆一卖,贾连城再置的产业写谁的名字,就算写成自己的,这是婚后的财产好不好?难道要自己开口去说这些是用我的嫁妆置下的,要去官府改下嫁妆单子,注明是我的嫁妆?古代女人连人都是丈夫的,哪里还有自己的?

“母亲这法子,”叶睐娘沉吟道,“我父亲与我置下的庄子,虽然不算大,但都是上等的良田,每年出息不少,依着两边的地价,洛阳两个庄子卖了,在京城也换不回同样一个来,这每年的收益就少了一半,那不等于是一千两变成五百两了么?再说了,我的嫁妆并不是随意就能动的,家里的伯母和哥哥都要禀明才是,到底都是叶家祖业分出来的,想来他们也不会轻易同意,”你当我是傻子?叶睐娘心里暗恨,说句不吉利的话,自己有个三长两短的,若是没留下子嗣,这嫁妆就还是姓叶的。

“这个么,我倒是没有想到,”温氏被叶睐娘说的一个愣怔,这主意还是她私下忖度了许久,没有哪个人愿意总背个靠媳妇嫁妆的名声,她想着这样一来,东西就成了儿子的,自己用起来也气势些,再不用看媳妇的脸色,谁知道这里面还有这么多道道,若是来回一倒腾赔进去一半,就太不划算了,“我也是为这个家好,外面的事我还真不是太懂,你和连城再商量吧,”媳妇没有直接拒绝,自己和儿子再合计合计,拿出个好法子才是。

“小姐,太太留您说什么呢?”常妈妈看叶睐娘回到自己院子里气色有些不对,不由问道。

“说什么?”叶睐娘拿了把银壶给那盆石雕浇水,山石上被水一浇,凝起一层氲氤的水色,“梦话罢了,不值得当回事。”

“小姐,刚才四小姐来说,明日要出去,”锦观进来道,“说是到田小姐府上。”

“呃,跟周管事说给她派车,还有,叫永妈妈跟着吧,”贾莲碧身边没有个教养嬷嬷,温氏没当回事,叶睐娘也懒得多管,凡出门时让永妈妈跟着不出什么岔子也就是了。

贾莲碧开春后跟着叶睐娘到宁府去了一趟,宁沁对贾莲碧无感,但她依然在宁家的春宴上认识了几位说得来的朋友,自那后贾莲碧常与她们书信来往,有时也出门访个友啥的,叶睐娘放下手里的水壶,“宛梅去不去?”

“好像不去,四小姐说田小姐只请的她,”锦观一撇嘴,贾莲碧喜欢在贾宛梅面前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优越感,让人看了实在是不爽,由此,叶睐娘院子里的丫头反而更喜欢安静知进退的贾宛梅一些。

去就去吧,叶睐娘对贾莲碧完全是不再关心,大家做个名份上的姑嫂罢了。人以群分,既然有人和她看对了眼,自然不会挑剔她的家世和举止,贾莲碧不小了,也该有自己的朋友圈子。

“只是四小姐说她要先到那边府上请了表小姐一起,”锦观道,“咱们~”

虽然叶睐娘对席明月始终有所保留,但不得不承认她是极会做人的,贾家上上下下没有不喜欢她的,就连温氏母女,提起她时都没有抱怨过什么,尤其这个年下,贾莲碧似乎与席明月的关系更好了一些,“知道了,你跟周管事说就是了。”

席明月已经得了贾莲碧明天要请她一同到田府去的消息,此刻她静静的坐在黑漆妆台前,考虑明日的妆容。

席明月清楚自己明天不能太出挑了,女儿家到了这个年纪,怀着什么样的心思以己度人就知道了,自己若是抢了贾莲碧的风头,怕是她再不会邀自己出去了,过了年娄氏和牛氏都开始为自己的儿子寻摸亲事,不断有相熟的人家过来做客,而自己,永远都是帮着大嫂冯氏操持的那一个,没有人想到自己也是花信之期,无论自己表现的再怎么完美,那些夫人太太都不看自己一眼,手中的发簪扎在手心,想来是疼的太很了,没有知觉,叶睐娘的伯母已经帮贾连云弄到了荐书,若是他进了燕京书院,怕是更不会看自己一眼了。

席明月已经打听清楚了,明天要去的田府主人是五城兵马司的五品参将,因着皇上的新政,才从关外调回京城的,想来他家的女儿也不会有多少规矩和文墨,自己应该表现成什么样子才能入了田家人的眼?或是得了其他小姐的青眼,这些年席明月与牛氏出去,倒也交了几个好友,可现在她们已纷纷嫁人,与自己来往也少了,能帮上忙的实在是不多。

“小姐,到时辰了,”紫薇进来道,“咱们快些过去~”

席明月站起身,整整身上的衣服,又扫了一眼镜中的仪容,“夫人呢?还没起身?”

“是,奴婢过来是悄悄去正堂看了,夫人还睡着呢,”牛氏不论冬夏,中午是要歇晌的,而贾顺纲走后,牛氏就将儿子的书房移到自己院中,每日看着贾连云读书,虽然有了张家的荐书,想入燕京书院还是要考试的,若是考不过,照样也是进不去的。

贾连云正百无聊赖的坐在书桌前,他对读书根本没有多少兴趣,也没有指望自己就可以一举夺魁天下知,可是母亲却不这样想,她要的是自己是中了秀才再做举人,最后难免参加琼林宴,“唉,长日漫漫啊~”

“云表弟,”席明月推门进来,“我给你泡了菊花人参茶,最是养目醒脑,你喝上一些再读。”

贾连云转过身,看到一身水蓝褙子的的席明月,自从自己搬到母亲院中读书,席明月每天都来给自己送吃送喝,有时还要在这儿跟自己讨论一番学问,真真是让他不厌其烦,“放下吧,其实你不用每天给我送这些,反正我也是考不上的。”

“云表弟快莫要这么说,表弟自幼就比旁人聪慧,怎么会考不上?”席明月安慰道,“快喝了再看一会儿,”她脸上笑容带着少有的娇媚,男人并不喜欢太过贤惠正经的女人,姨母倒是出了名的贤惠人,姨父不照样通房姨娘的一个接一个?贾连云生性跳脱,他院里的丫头也是个个娇俏漂亮,前阵子姨母才打发出去了几个,“你喝了这茶,我帮你看着,你歇上一会儿。”

她伸出纤长的手指,俏皮的在贾连云眼前晃晃,“只准歇一会儿啊,时间长了小心姨母发现。”

贾连云看到席明月的样子异于往常,心里一动,自己这个表姐的心意他大概明白一些,也看的得出来她对自己到底有多少真心,想到这个,贾连云扬唇一笑,目光中带上了几分轻佻,“我就知道表姐最疼我了~”

席明月被贾连云这露骨的话弄的玉面一红,觑了一眼门外,小心的从壶里倒出一碗参茶递到贾连云面前,“快喝了吧,你再辛苦些日子,以后进了书院就好了!”

贾连云看着席明月娇羞的样子心里更加明白,“好,我喝,”一手接过茶碗另一只手却拉了席明月手里的帕子,“表姐~”手里却微微使了力气将她往自己跟前拉。

“嗯,”席明月已经羞的抬不起头,她想丢手离去,可是却双腿发软实在迈不动步子,“你,你歇着吧~”

贾连云那边传来的力度让席明月面如火烧,任由贾连云那么拉着帕子的另一头,她螓首低垂,心如鹿撞,实在没有勇气去看贾连云的脸色,只是呆呆的站在贾连云的身前,若是他牵自己的手怎么办?或是再有更轻薄的举动?贾连云与身边丫头调笑也被她和几个姐妹撞见过,实在是不堪入目,可自己若是不从,他生气了不理自己怎么办?席明月微微有些颤抖,手心里也满是汗意,只是浑身僵硬的等待着贾连云下一步的动作,当然,她的头脑还有几分冷静,一定要让贾连云迷上自己,在他进燕京书院之前去跟牛氏提与自己订亲的事。

一百九十八、点 破

“表姐,”贾连云骤然松开手,端着茶碗退后几步,脸上也再无刚才的嬉笑之色,“有些事你不要想,母亲不会答应,也只会害了你。”

啊!?席明月只觉被人重重擂了一拳,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你什么意思?”贾连云的话太直白,席明月有些反应不过来,半晌觉得自己像是被人剥光了衣服站在大街上,周围全是嘲讽不屑的目光。

“表姐是聪明人,也是可怜人,”贾连云怜惜的看着面色通红的席明月,不些话还是早些说透的好,“你应当知道母亲不会同意的。”也就是知道母亲不会同意,她才会出此下策。

“你别说姨母,只说你自己,”席明月睁大眼睛,泪水控制不住的顺着脸颊滑落,刚才还好好的,现在怎么…

她知道自己那个表姨看不上自己的家世,所以才会有今天这一搏,赌的就是眼前这个男人,“你是怎么想的?姨母那么宠你,你若开口,她怎么会拂逆了你的心意?”

“母亲确实宠我,但我不会开这个口,你只是我的表姐,”贾连云将目光转到一边。

“我,我哪里不好?这些年你难道一点都体会不到我的心意?”席明月满心不甘,她反复揽镜自照,在贾家,自己的姿色不是第一,但比贾莲玟和贾莲珍还是要强的,更不要说那些丫头们了,若不是因为拿不出手的家世,自己跟着姨母出去,怎么会入不了那些夫人们的眼?

贾连云叹了口气,一向聪明识时务的表姐怎么也有执拗的时候,“就像三嫂,表姐说她有哪里不好?依我说,莫说三哥,就算是我贾连云,配她都有不足,”可是因着身世,就算有一般官宦人家小姐都没有嫁妆,她依然没有寻到个好人家。

“她,她命格不好,人家都说她,”席明月有些心虚,若不是这样,现在叶睐娘怕已经是贾连云的妻室。

“命格不好?”贾连云一嗤,“连你也信这个?因为没有父母?”若说这样,席明月自幼丧母,有父等于无父,这命格也强不到哪里去。

“不是,我不信,”席明月连连摇头,叶睐娘的事,她在里面没有起好作用,若是以后被人知道,“现在不是人人都说三嫂旺夫旺家么?”

“所以,”贾连云叹了口气,“我想你的事母亲自有打算,你不必心急,”他嘻嘻一笑,“母亲定然不会把你留成老姑娘。”

“我眼看都要十七了,”席明月脱口而出,贾莲玟已经订了亲事,贾莲珍和贾莲碧自有家人为她们打算,这个家里有谁还想着自己,“姨母怕是没有闲心来管我。”

“所以你就想到我了?”贾连云冷冷一笑,别以为他没见到过她在老四贾连川面前那故作姿态的样子,“你觉得我是个欺的蠢货?”

“不是,云弟,”席明月有些发急,“我是,我是,”她真的喜欢贾连云么?她不喜欢,她喜欢上进有担当的男人,可以让她依靠和掌握的男人,贾连云根本配不上她,可配得上她的男人又在哪里?

“你不过是找不到更好的罢了,”贾连云摆摆手,“我知道表姐心比天高,不过这命,”他摇摇头,“总之你的心意我明白,你以后还是别在我身上费心思了,母亲的脾气你也是知道的,若是被她知道,这贾家你怕是再也待不得了。”

最后的希望就这么破灭了,席明月浑身的力气仿佛被抽干了一般,她看着背过身子看着窗外景色的贾连云,“我哪里不好?不就是没有嫁妆么?若是那个叶睐娘,你怕是就同意了吧?”

“这个世上姻缘最讲的就是门当户对,”贾连云没有转头,“三嫂起码不会做今天这样的事,三哥这些年受了那么多的委屈,能有三嫂相伴,是他的福气。”

“门当户对,”席明月紧咬牙关才不让自己失态,“就这四个字,所以叶睐娘才只能嫁给呆子一样的贾连城,而我怕是你们贾家任何一个人都配不上,是不是?”

“表姐,人要知道惜福,”席明月不过平民家里的女儿,被牛氏像官家小姐一样养在身边,已经是莫大的福气,“相信母亲会为你打算的。”

“怎么样?走了么?”贾夫人铁青着脸坐在黑漆雕花靠背椅上,问挑帘进来的樱桃。

“是,表小姐似乎哭得厉害,”樱桃压低声音道,“我听书房服侍的板儿说,少爷说以后不让表小姐再到书房来~”

“嗯,”牛氏终于松了口气,“没想到我白养她十几年,反而养出这么个东西!”不想着如何报答她的养育之恩,竟然想来咬自己一口。

“到底不是咱们牛家的姑娘,”牛氏的陪房乔妈妈劝道,“不过是想着有几分姿色,就想攀高枝,”她觑了一眼牛氏,被自己养的多年的狗伤了,任谁也不会高兴,“奴婢真是佩服夫人,若是奴婢,早早就把她打发了,还能让她见少爷?幸亏五少爷性子端正,不然,”她抚抚胸口,“把老奴担心的~”

“担心?担心什么?嘁,”牛氏适意的靠在椅背上,“我自己的儿子我清楚,”儿子贾连云虽然平素散漫不求上进,并不是那种只知胡作非为行事没章法的孩子,何况他若真的看上那席明月,也不会等到这个时候,而且她一早也安排好了人手,怎么会让席明月得了手?“这下也好,让她看清楚些,趁早死了心,唉,到底是养了她一场,她若是没个下场,我这做姨母的也没脸见她地下的娘!”

“还是夫人仁厚,就表小姐存的心思,呸,怕她地下的娘都没脸来见夫人了,”乔妈妈不以为然的撇撇嘴,“只是夫人,这样的您还留着她?”

“留,怎么不留?”牛氏微微一笑,今天她舍着儿子,就是让席明月死了这条进贾家大门的心,席明月的去处她早就有了安排。

“夫人,明天表小姐要和四小姐一起到兵马司田将军府上,这要是~”乔妈妈有些担心,若是席明月被什么人看上,自己老爷和夫人的打算怕是就落了空。

“若是什么?若是真入了哪位太太的眼,咱们也多门像样的亲戚不是?”贾夫人笑咪咪的喝了口茶,“这些年你也看见了,我可是没有将她带在身边,可曾有像样的人家来求娶?她若真有本事,我自然不拦着她的福气,若是没本事,这年纪越来越大了,就乖乖的给我到云南做填房去,反正老爷说的那个小洪将军,这夫人才殁,怎么一年孝守满才能议亲。”

贾顺纲提的小洪大人是云贵都督洪大帅的远房侄子,虽然是洪家的远支,但人精明强干,极得洪大帅的信任,年前贾顺纲才收到消息,说是他的原配去了,这下贾顺纲不免动了心思,贾家没有合适的女儿,牛家的女儿断然不会与人做填房的,倒是这个侄女,气质如兰和婉安静,被妻子养成了大家闺秀,像小洪将军这样的武夫,又地处云南,哪里见过样的京城女子?席明月必能入了这小洪大人的眼,这样一来,自己也算是和洪家多了层姻亲,牛氏自然也是满心答应,但她知道席明月的性子,外表和顺,内里却是个有主意的,因为三分才情七分姿色,心气也高的很,未必就会心甘情愿的听自己摆布嫁个四十多岁的鳏夫,她就是要绝了她的心思,磨了她的性子,这样以后才会为自家所用。

“见过三哥,”席明月没想到贾连城今日也来了,“三哥今日不去衙门?”

“呃,今日休沐,”贾连城笑道,“你嫂子不放心你们两个姑娘出门,让我送你们过去,”想到妻子,贾连城下意识的带上了一丝欢喜之色,“快走吧,让主人家等着不好。”

“表姐快上来,”贾莲碧在车里招呼席明月,“我哥啊,还等着赶回去陪嫂子出门呢,”现在自己这个哥哥可是唯妻命是从,若不是叶睐娘做好人让他送自己,他哪里会想到还有这个妹妹。

“还是三嫂想的周全,”席明月冲贾连城福了福,踩了脚踏上车。

“周全,她当然周全了,那就是个周全人儿,”贾连城不在跟前,贾莲碧挂着一抹讽刺的笑,自己要到田府去,她也要出门,就那么不想带自己么?故意将时间安排在一起。

“怎么了?可是受了委屈?”席明月拍拍贾莲碧的手臂,“三嫂是个和气的,想来日子久了,难免有个磕碰,你是妹妹,让着些也是应该的。”

“为什么是我让,”在贾府只有表姐席明月对自己和气,尤其是搬出来之后,更是关心自己,贾莲碧最愿意与她说话,“谁都是让我忍,让我让,为什么不是她让我?我跟你说,昨天田府送帖子请我,我立马就想着叫上你,可我那嫂子呢,我说要用她的水玉头面,她说她要用,哼,她就一副头面么?她今天要去辅国将军府,难道明日再去那姓烟的女人就死了不成?”

一百九十九、善解人意

一百九十九、

叶睐娘的水玉头面是宫中刘贤妃所赐,出自内廷司珍坊的东西让贾莲碧艳羡了许久,而辅国将军府也是贾莲碧一心想去的,烟秋月是京城闺秀的典范,贾莲碧自然也想见识一下,奈何叶睐娘从来没给她机会。她心里焉能不气?

原来是为这个,席明月往贾莲碧跟前坐了坐了,“要知道同人是不同命的,虽然那套水玉头面并不算上贵重,但那是皇家赏下的,岂是一般人能戴的?还有李家少奶奶,那是烟阁老的爱女,又岂是咱们这等人轻易能见着的?我想未必是嫂子不肯帮你,怕是她也无能为力。”

“咱们这等人?”贾莲碧已经让席明月这安慰的话气得柳眉倒竖,“咱们哪等人?我们贾家世代官宦,我哥哥现在也是从六品的把总,她叶睐娘有什么?不过是个秀才的女儿,仗着有几分臭钱,又巴结得了贵人的欢心,若不是看在她有个开封张氏的亲戚,贾家哪里看得上她?”

席明月原来对叶睐娘是抱着善意的,一是是想着二人身世相近,不免有些同命相怜之意,二是因为自己,叶睐娘嫁给了贾家最不起眼的贾连城,席明月也颇觉对不起叶睐娘。

但是现在她却不再这么想了:叶睐娘有什么?不过就是比她多了一笔嫁妆,而自己一片痴心相托的贾连云竟然说什么?“就连叶睐娘那样的,也不过嫁与了三哥?”所以呢,自己就不要肖想有个好夫婿了么?昨天贾连云的话虽然没有第三个人听见,但席明月还是觉得狠狠的打了自己的脸,

同样无父无母的叶睐娘,在席明月眼里不过是个蠢笨无知的女人。不但让伯母一家占去了原本属于她的万贯家财,还将她嫁给贾家最不得宠的三子,可她还傻乎乎的将仇人当做恩人,体会不到自己的提点和示好,处处表现的高自己的头,完全不把自己的好意看在眼里。

她本来等着叶睐娘哭的那一天,可她的运气偏又好的让人嫉妒,不过凭着一份还算看得过去的嫁妆,就将婆婆收拾的服服贴贴,不久贾连城升了从六品,她又从“命硬”变成了旺夫旺家的好八字,从贾莲碧以前说的话里,席明月猜测贾连城如今薪俸比过去多了许多,而且家里竟然也开始有人来巴结送礼,温氏已经开始谋划置家业了,而自己,却年将十七还没有个着落,这到底是什么样的道理?

连一向唯唯诺诺的贾莲碧,现在都可以来拉拔自己了,席明月压下心底的厌恶,轻声宽慰,毕竟因着贾莲碧,自己才能结交参将家的小姐。

一下车席明月就看到贾连城面色不虞,知道贾莲碧在车里的抱怨怕是被他听到了,“三哥莫怪碧娘,她还小,说话难免不经心,其实碧娘的心是好的,”席明月特意落后几步,与贾连城轻声道,“三嫂乍进咱们府里,怕也是日忙夜忙,有些事情考虑不到也是自然的,时间长了,碧娘知道了三嫂的心,也就好了。”

“还劳妹妹多多在一旁劝劝,”贾连城叹了口气,“睐娘已经事事尽力了,唉!”自己的妹妹不懂事,贾连城也是一筹莫展。

吴均刚进辅国将军府所在的营坊街,就看到一个男人扶了叶睐娘从车里下来,他往后退了几步,“看清楚前面的男人没有?这人叫贾连城,是五城兵马司的人,你想办法结识他,”他吩咐身边的立管事。

“爷,咱们不去李府了?”吴均身边的白管事有些奇怪的看着自己主子,前面的女人不是见过么?

“明日吧,”吴均摆摆手,“你留在京里,将这姓贾的给我笼络好了,他要是有个什么用的上你的地方,记得任他予取予求。”

吴均这两年也没有闲着,这次来京,他就托了张家给自己捐了个秀才的功名,按说商户想改出身,那是买田置地做地主,也要等三代之后的,可这世道有钱能使鬼推磨,他吴均现在就是吴秀才了,而李琎,则是他有意结交的,这是个人物,虽然不显山露水,仿佛只是皇上的清客了一般,可是在商场行走惯了的吴均知道,李琎远不是看上去那么悠闲简单,而且现在朝堂上的事日趋明朗,曲太后一系已经是强弩之末,再也翻不出大浪来。

叶睐娘这阵子出门极勤,虽然她还算个新妇,但温氏并不拘着她,反正媳妇出入的地方也是温氏支持的,而贾连城只愿妻子活的舒心随意,只要自己回到家时看到叶睐娘等着自己,白天妻子忙什么,他也不愿多去管束。

到烟秋月那儿时烟家的两个妹妹也在,叶睐娘来看烟秋月时也常碰到她们,次数多了也就熟了,叶睐娘看烟秋月精神不错,几个人围了她聊了阵子,叶睐娘担心贾连城,他是个不擅言词的,与李琎还不知道能不能聊到一起,便起身先辞。

“知道你今天心不在这儿,”烟秋月了然的一笑,“外面天气好,你难得与贾大人同来,回去在在外面转转吧。”

“我也是这个意思,”叶睐娘促狭的一笑,“现在可是踏春的好时节,改日让以行兄也带姐姐出去走走,”

从李府出来,叶睐娘先拉了贾连城在燕京城转了一转,贾连城说到底是个管大街的,而叶睐娘养在深闺,去的地方到底是有限,难得两人出来,自然让贾连城带着到几处繁华地界开了开眼界,中午在外面一同吃了顿饭,又拐到石磨胡同叶家坐了一会儿,两人才相携回家。

叶睐娘承认她是故意的,在知道了贾连城的心病之后,她便暂时放下的和离的想法,当然,那个想法其实一直没有付诸行动,毕竟在古代与夫婿和离,是需要极大的勇气的,操作起来也不容易,现在,她只能与贾连城来谈一场以上床为目的的恋爱了,叶睐娘冲贾家的大门扯扯嘴角,这一世,她依然不能快意人生。

“回来啦?嫂子今天可是出去的时候不短,”已经与席明月坐在孝慈堂上的贾莲碧微露不悦,母亲也太纵着这个儿媳妇了,“连我和明月姐姐都回来了许久了。”

“母亲,”叶睐娘冲温氏一礼,才接话道,“我们去的地方多,母亲不是说以后想给咱们四房置些产业么?我们也要先到城里看看,才知道做什么好~”

“说的是,”温氏喜得眉开眼笑,“是要好好看看,连城,你也要多多留意才是!”

置什么家业?贾连城一扬眉,却被叶睐娘拉住衣角,“母亲,媳妇和相公都是一身尘土,一会儿再过来与您说话。”

“去吧,这跑了一天,任谁也累了,你先歇会儿,我这儿有碧娘和明月,不用人,”温氏笑微微道,“连城也回去吧,去洗洗。”

席明月愕然的看着温氏,她听贾莲碧抱怨温氏偏心儿媳,可也没想到竟然宽容至此,容着媳妇与儿子在外面闲逛一天,难道真的是要给四房置产业?“婶婶,三哥准备在城里买铺面?”

“哪儿啊,”温氏表现的十分低调,“不过是我的一些小心思,唉,可惜这事还要从长计议,”她絮絮的将自己的想法与席明月说了,“我不懂外面的行情,原来这粮价各地差不多,地价儿竟然差这么大,若真的卖了在京城买,岂不是亏了一半儿?”

也就你这傻子才相信,席明月觉得这叶睐娘小聪明还是有的,哄着温氏倒是绰绰有余,“三哥若是置田产,自然是不换算,但若是寻铺面做生意,京城的地价自然比洛阳贵上许多,但我想物价也要比洛阳才对是,这样一来,挣的自然也多,”席明月抿嘴一笑,“想来嫂子多出去走动走动,自然就能明白过来。”

“四婶常年不出门,将事情想的简单了些,”晚上贾连城送席明月回那边贾府,席明月看着颇有些郁闷的贾连城安慰道,“嫂子在家时就帮着家里做生意了,应该比婶子看的明白~”

“唉,”贾连城长叹一声,他现在已经不像以前对家里的女人们那么反感,何况席明月一直以来都是他认为整个贾家最识大体的,“母亲总是这样,我一个大男人,成天惦着你嫂子的嫁妆,成什么了?”他又不是不能挣?

“婶子倒也没有想着什么嫁妆,我记得听谁说过,当年婶子不就是把自己的嫁妆全给了四叔?”席明月笑容温柔,“一家人嘛,想来嫂子也不会分的那么清楚,只是确如三嫂所说,这京城的铺子不好寻,做什么样的生意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决定的。”

刚才在孝慈堂用过饭,温氏就将在席明月那儿听来的想法与贾连城夫妻说了,直问叶睐娘的意思,叶睐娘也不直接拒绝,直接以兹事体大,要与相公好好参详推过去了,温氏又拉了贾连城逼问他的想法,贾连城已经不像以前对温氏那样怀着深深的恨意,现在母亲说了这样的话,他不好再像以前直接摞脸回房,便才提出要送席明月回去,借口逃了出来。

“你说的是,只是现在不比当年,”自己怎么可能父亲那样不成器,成天只知吃喝玩乐,“睐娘的嫁妆是她自己的,我并不想到分毫,现在花了的,以后我也会尽力为她补回来,”贾连城目光坚定,“睐娘跟了我,已经是委屈她了,哪里还能让她再受委屈?”

贾连城没想到有和母亲并坐倾谈的一天,自从对母亲渐渐改变了看法,他也体会到了母亲对自己的关怀和疼爱不比伯母她们对自己的孩子少一分,而若没有妻子在自己身边时时提点,提醒自己母亲为了儿女付出的辛劳,怕这一辈子自己也看不清谁才是自己最亲近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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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再 试

席明月停下脚步,贾府不大,他们从大门进去后并没坐轿,而是步行送席明月回内院,贾连城也顺便去给牛氏请安。

“三表哥,”看着前面贾连城伟岸的背景,席明月直觉目中一酸,她自以为是个聪明人,现在才知道自己这么多年竟然看走了眼,白天在田府受到了冷落又浮现在脑海里,她没有想到在田家的小姐没有一个将她看到眼里,也不知道贾莲碧怎么会和那样粗俗不堪的女子交好,回来的路上她问贾莲碧时,贾莲碧反而说那就是武将人家女儿的特点,不像什么名门清流家的女儿那样爱装模作样,还说她若是想与田家人交好,就要改改自己那清高的性子。直噎的席明月肚子里跟吞了块石头一样。

“怎么了?”贾连城转过头,看着怔怔立在原地的席明月,“怎么不走了?”

“呃,没事,”席明月笑着扶了身边的紫薇,“这外院我竟然没怎么来过,以往也是做轿子路过,这一走竟然有些害怕。”

“你跟着我就是了,”贾连城了然的一笑,“你们这些女子,胆子自然小些,”他的妻子可是和刺客单独呆在一间房子里也不害怕的女人。

贾连城从贾府回来,叶睐娘已经为他备好的洗澡水,还像上次一样,是加了料的,她不太相信贾连城的心病只是温氏这一桩,母亲不贞导致儿子痛恨女性甚至产生对女性报复心理的她看到过,而让儿子看到女子退避三舍,丧失对性的基本需求,这也太强烈了些。而那次的尝试,当自己想再深入些探寻他对性-事的恐惧从何而来时,他的抗拒和痛苦让叶睐娘相信,在这后面,应该有更深层次的缘故。

再次将贾连城唤醒时,叶睐娘已经有些可怜这个男人了,她拿了帕子轻轻给他试干额上的汗珠,又递了一杯温开水给他,“怎么了?又梦到可怕的事情了?”

贾连城疲惫的从榻上起来,“我去再洗个澡,这天,也热的太快了,”

“相公,”叶睐娘轻轻拉了贾连城的衣袖,半天才道,“我去让李子备水,你先喝口茶吧。”

看贾连城去了净房,叶睐娘呆呆的冲着那点烛火出神,她没在想到贾连城竟然遇到了这样的事,有了这样的经历,性对他来说,自然是可怕的罪恶的,产生厌恶情绪可以说就是本能了,而他对温氏的陌然也多了一个理由。

贾连城将整个人泡在浴桶里,这是怎么了?多年前的事都被自己想了起来,他闭上干涩的眼睛,明姐的样子又浮现在面前。

睐娘说过,每个人都有她的不甘和希望,因为有希望才会有不甘,明姐的希望呢?做自己的通房?能够留在贾家不被嫁给个半老奴才做填房?

想到那个夜晚,贾连城不由抓紧桶壁,当时的他还太小,有些事情根本就不明白是在做什么,只知道明姐说天太冷了,要和他一起挤在炕上睡,明姐是他的贴身丫头,以前也老帮自己暖被褥,贾连城自然就答应了,谁知道待她挑了被子进来他才发现,明姐竟然什么都没有穿,而他也是在那天知道,原来女人的身子和他是不一样的…

古代人早熟的多,许多人年纪小小就有了通房,叶睐娘记得康熙也是十一二岁就成婚了,当时还对康师傅的能力深表敬仰,大顺一般女子过了十五成婚,男人年纪相对要长一些,就算是通房,估计过了十五才会准备的。

可是贾连城,自己的丈夫,竟然在十一二岁的时候,叶睐娘咬紧双唇,她很想冲到孝慈堂去质问温氏会不会教孩子,知道不知道怎么来保护孩子,十一二岁的小男孩,大多都未必开始发育,竟然被自己的丫头引诱着去做那种事,而那个叫明姐的女人,为的就是三少爷身边通房的位置,叶睐娘深吸一口气,温氏的选择也不能算错,若这样的事闹出来,又有个贪色而亡的父亲在前,贾连城这辈子就别想抬起头了。重罚明姐是必须的,可是为什么要让贾连城看见?就是要给儿子一个血淋淋的教训么?

“你怎么了?”贾连城整理好心情,才从净房出来,而榻边妻子阴晴莫辨的脸,又让他没来由一阵心虚,“哪里不舒服?”自己出去时,妻子似乎就是这样坐着的。

“没事,来我帮你再擦下头发,不然醒了该头疼了,”叶睐娘强做欢颜,示意贾连城坐下来。

“好,”贾连城也换上笑容,安然靠在锦榻上,“劳烦娘子了。”

屋里静谧如水,叶睐娘用棉布一点一点吸试贾连城发间的水气,不知道那次贾连城到底成功了没有,他似乎完全没有了这方面的记忆,在他脑海深处,只记得母亲将门窗关的死死的,将明姐推到地上撕打,贾连城记忆里,母亲就像疯了一般,而明姐不躲不避,只是伏在地上哭泣,求温氏成全自己。

后来怎么样,贾连城不记得了,只知道明姐那天后再也没有出过房门,外面都说她得了重病,再后来,他看到她蜷缩成一团死在自己屋里,直到被下人们抬了出去。

这样的记忆对一个仅有十一岁的男孩子来说怕是无法承受的,叶睐娘心里一叹,有了明姐的经历,贾连城怎么还能碰触别的女子?

第二天贾连城和叶睐娘都是恹恹的,看得温氏心里直突突,难道因为铺子的事两人吵架了?

“媳妇,我想了想,你说的也对,咱们这些内宅妇人外面做生意的事怕还真是不太明白,”温氏留了叶睐娘说话,“你若不愿意,咱们以后再说~”现在吃穿都要靠这个儿媳,时间久了,温氏也摸准了叶睐娘的脾气,她不是个不讲理的,人也不小气,只要和和气气的与她商量凡事没个不成的,而且姜嬷嬷也劝过她,这女人一旦有了孩子,为了孩子也会与夫家一条心的,自己再等等,待二人有了子女,娘家自然就是外人了。

“连城是个实心眼子,话又少,你多哄着他些,我算是看明白了,这男人还要要哄的,你一味与他拧着,吃亏的还是自己,”温氏与叶睐娘推心置腹道。

“你们成亲也有段日子了,我可等着抱孙子呢,”温氏亲昵的拉了叶睐娘的手,“娘不催你们,但你也要注意身子,这儿子啊才是咱们女人最大的依靠,你看我,唉,原来那二十年,都不知道是怎么熬过来的,若不是有连城和碧娘,都不知道死几回了。”

“母亲,”叶睐娘眸光一闪,整体来说,自己这段婚姻并不是全无可取之处,温氏和贾莲碧再怎么贪婪,但没有能帮她们达到目的的能力和手腕,自己以前也是看到这一点,想着要过清静日子才不计较四房的家世的。

而贾连城,这孩子的遭遇她让心疼,他确实在婚前欺骗了自己,但也是因为这样,成婚后他事事站在自己这一边,虽然不解风情,但叶睐娘还是看到了他的努力,他在用其他的方式补偿自己,若是自己治好了贾连城的毛病,那也算是一枚不错的老公。叶睐娘在心里劝说自己,毕竟明知道自己不行还娶了自己,这样的欺骗如鲠在喉,吐不出来也咽不下去,现在叶睐娘知道自己只有选择忽视了。

叶睐娘挥手示意屋里的人都出去,“媳妇有一件事想问母亲。”

“什么事?”到底是有心病的人,看到媳妇一本正经的样子,温氏一阵莫名的心虚,“你问吧。”

“母亲可还记得明姐?”

“明姐?”温氏一哆嗦,明姐是她心里更大的伤疤,“你问这个做什么?连城竟然跟你说这个?”

“母亲稍安毋躁,”叶睐娘按住想要跳起来的温氏,“我也是听相公说梦话时提到了,不论怎样,那是相公的一块心病。”

“心病?就那个臭女人,他竟然还记得?不是,当初城哥儿大病了一场,我还以后他都忘了呢,”温氏有些惶然,“这孩子,心事怎么那么重,为这样的女人,呸,不值得。”

看来明姐的死是自己这位婆婆的手笔了,“母亲不用担心,相公根本没有说什么,我也问过他,他说只记得是自己的一个丫头,旁的想不起来了。”

“想不起来了?”温氏心里一松,若不是当年自己处置了明姐,也不会被牛氏抓了个把柄,其实,哪家深宅的主妇手里没有几条人命,贾家妯娌几个,怕只有她的手才是最干净的,但自己也因为院里的丫头死的不明不白,生生被牛氏辖制了十几年,“想不起来就好,唉,当年明姐一死,城哥儿也大病了一场,以后这个人你也不要再提了,我真怕城哥儿再病了。”

“不提不代表相公心里不会再想,”叶睐娘微微一笑,人都怕听到自己做过的亏心事,“媳妇是这样想的,相公似乎想不起来明姐到哪里去了,既然这样,母亲就告诉他明姐后来被您给配了个好人家,现在一家人脱籍去了西北谋生,岂不去了相公的心病?”

这样也行?温氏疑惑的看着叶睐娘,“明姐已经死了,你不知道,那丫头不是个好东西,”竟然迷惑自己才十一岁的儿子,温氏不由握紧双拳,儿子是自己一生的希望,这丫头竟然要生生毁了他,她不后悔当日的做为,就算再来一次,温氏知道自己一样会那么做,“有些事城儿忘了正好,他永远想不起来就对了。”

她原本没有打算对明姐下狠手,可是那贱人竟然要挟她将她与贾连城的事情说出去,应该说,明姐压根就没有打算隐瞒这件事,若是瞒下了,她怎么能留在四房?可儿子才十一,若是背上个好色的名声,这辈子就别想抬起头了,“城哥儿真的想不起来了?只记得有一个叫明姐的丫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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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真相让大家久等了~

昨天为了儿子上学的问题到处看房,唉,原来还时常得意有房无贷的人现在一下子要背上二十万的债务,心都空了。

看到大家的留言,真的很感谢啊,有一种被朋友包围着的感觉。

二百零一、梦 境

叶睐娘打算用催眠的方式来改变贾连城的某些记忆,既然有些事他已经记不太清楚了,索性自己就让他“清楚”起来,对贾连城来说,最大的刺激是在和明姐偷尝禁果后明姐所遭受的惩罚,那么若是没有这些可怕的后果呢?明姐会不会只是他人生的一次以历?撑死只能是少年时的粉色-情怀?

说服忐忑不安的温氏,叶睐娘拖着步子从孝慈堂出来,正看到站在东厢房门处的花雨,这个丫头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她想的什么,怕是除了贾莲碧和温氏,这院子里的人都知道了,莫说贾连城没这个心,就算是有,除非他脑袋被驴踢了,去碰妹妹的贴身大丫头?

连着几天,贾连城都做同样的梦,他有些迷糊了,在他的记忆里,明姐已经死了,可是梦里却有人告诉,明姐没有死,而是被母亲配给了下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相公怎么了?”叶睐娘看着坐在黑暗中的贾连城,“睡不着么?要不要喝水?”

贾连城接过叶睐娘手里的茶碗一饮而尽,“不知道,老是做同样的梦,这几日是怎么了?”

“相公梦到了什么?”叶睐娘没有再睡,而是倚在床边。

“梦到我以前的一个丫头,叫明姐,我想不起来她后来去哪儿了?”

“后来?府里的丫头大了都怎么安置的?”

“到了年纪就会被伯母配给年纪合适的奴才,”贾连城顿了一下,“可我怎么觉得她死了?好像是得了什么病?”明姐与他的事,他没有勇气告诉任何人,可这件事有像块大石头,重重的压在他的心里,压的他没有喘息之机,也不敢跟任何人提起,现在和妻子选择性的说起明姐,他忽然觉得有那么一丝轻松。

“噢,既然是服侍你的丫头,若是病亡,母亲一定有印象的,不如明天你问下母亲?”叶睐娘笑道,“只是相公怎么想起她来了?想来以前服侍相公极为用心。”

拔步床里的空气瞬间凝固,明姐,贾连城抓紧身上的锦被想要起身,却被一只温暖的手按住,“相公怎么了?”

“没,没事,”贾连城强忍着不让自己的身体颤抖,他转过头,看着溶溶烛光中的妻子,那如水的目光透着满满的关切,他松了一口气,“没事,睡吧。”

叶睐娘没有再逼他,任他握着自己的手躺了下去,她知道在这段关系中,自己只可以暗示,引导,绝对不能主动,主动挑逗只会勾起他不堪的回忆。

“睐娘,今天城哥儿真的来问我了,”温氏让冬雪过来将叶睐娘请了过去。

看来自己的催眠是起作用了,“母亲怎么说的?”

温氏亲昵的嗔了叶睐娘一眼,“当然是照你教的说的,”她压低声音俯在叶睐娘耳边,“看来连城真的是想不起来了,我觉得他相信了。”

“他没有问是不是死了?或者是怎么死的?”

“问了,说他怎么记得是死了,”温氏抿了抿嘴唇,儿子问的是是不是自己害死的,这话她是万不能告诉媳妇的,“我说没这回事,也告诉他了明姐是嫁人去了西北,我让他自己打听去了,你说他会不会真的去打听?”怎么也是儿子第一个女人,万一儿子放不下,真的叫人打听去了,露馅了怎么办?

“不会,西北那么大,而且过了十几年了,您哪里会记得去了哪儿?”叶睐娘笑着安慰道,“不是还有姜嬷嬷的么?”论口才和机变,温氏还真不如姜嬷嬷。

人会自动选择相信那些美好的事物,这件事压了贾连城这么多年,现在说了出来,还有人告诉自己是自己记错了,这对贾连城来说,是最愿意相信的“事实”了,更是彻底解脱,只要他对明姐不是情根深种,怕是不会再去仔细追究事实的真相,叶睐娘舒了口气,下来就是让他自己慢慢接受和消化了。

宁家二子娶妻,叶睐娘头几天就过去帮忙,兵马司的宁大人出身江南宁氏,如今大小也算是个新贵,来贺喜的人格外的多,宁夫人是贾叶两家的大媒,这个时候叶睐娘自然不能袖手,每日过来帮着宁夫人处理些杂事。

“好了,将这些东西都入了库,你也去歇着吧,这几日辛苦你了,谁想到泌哥儿的婚事越操持事越多,”宁夫人看着叶睐娘一手端丽的小楷,“沁娘都找我抱怨几天了,你也知道,若说找人帮忙,我自然能找到其他的人,宁家老宅那边这次也派了人来,唉,我是就信你~”宁大人因弃文从武,与宁家老宅那边关系真真清淡如水,现在宁家老宅能派人来,也不过是看在宁常焘大人起了势,便想着修复关系罢了,而宁夫人是个要强的性子,当年在宁家备受冷落,如今想在儿子的婚事上争一口气,自然不会让宁家的插手帮忙,而她的娘家在外地,家里只有长媳女儿,难免有些手忙脚乱,胡乱请人帮忙等于告诉全京城的人她宁家太太连自己儿子的亲事都操持不来,所以叶睐娘便被想了起来。

“能跟着夫人长长见识,也是睐娘的福气,”叶睐娘并不讨厌这样的差使,一来她可以借机认识许多与宁家有来往的官眷,这些人以后不论想做什么,也算是一点人脉,二来她确实经的事少,能跟着宁夫人再进修,也是不错的机会,“也是夫人不把睐娘当外人,我伯母也说,若是有用得着的地方,二姐也在家里闲着呢~”

“你们一家啊,都是热心人,”宁夫人摆摆手,“有你和凤娘就足够了,主要是凤娘第一次经这样的事,我难免有些不放心,你去吧,不然沁娘又该来叫了。”

叶睐娘辞了宁夫人便到沁娘住的溪云阁,宁沁早就等得不耐烦了,“你终于来了,累了吧?我就早就跟娘说让你歇歇,反正想来帮帮忙的人不知道有多少。”

“你这丫头,夫人也够忙的了,你也要过去帮帮忙才是,一个人在这儿躲清静,还拦着我,”叶睐娘嗔了宁沁一眼,这姑娘年纪与贾莲珍仿佛,可性子却差的太远,整个一个没有什么心机的,以后要找个什么样的婆家才不会吃亏。

“我去了越帮越忙,而且那些来贺喜的,”宁沁撇撇嘴,那些来的夫人太太,见了她苍蝇见了血一样,拉着又摸又问的,烦的要死,“我还是老实呆着,就是在帮忙了,再说,我不是帮忙招呼来的那些小姐们了嘛?也累得很!”

“是,可把宁小姐给累坏了,”叶睐娘噗嗤一笑,真是甲之蜜糖乙之砒霜,自家的那几个姑娘,都不知道有多想出来交际,而在宁沁眼里,这些上赶子的交际应酬却是一件苦差事,“你以后万不可做长子媳妇,不然非累坏了不可。”

“我娘说了,以后只给我捡那些殷实门风清正人家的幺子,宗妇我是万万做不来的,”她说着掩口一笑,“我能把婆家的祠堂烧了~”

叶睐娘与宁沁聊的轻松,她这段时间日子过的轻松,家里人口不多,下人们又有常妈妈和永妈妈照看着,温氏自与她有了共同的秘密,比以往的虚情假意倒是来的亲近了些,甚至还直告她,她是最反对男人纳妾的,而贾连城,心结已开,人也开朗了许多,除了没有肌肤之亲,其他的倒也融洽,若说不顺的,就是自己家里的小姑了,宁家的婚事仿佛又刺激到她了,叶睐娘抿了口菊花茶,这丫头是恨嫁了。

“你怎么了?又想什么呢?”宁沁看叶睐娘半天不接她的话,捏了颗瓜子砸了过来,“贾大人过一会儿就来接你,你急个什么劝儿啊,我正跟你说田家小姐的事呢~”

“噢,”叶睐娘脸一红,“田家小姐怎么了?我和她没见过几面,倒是碧娘到她那儿去过几回,她又与你吵架了?”小女孩之间,为了个发簪都会斗番气的,何况这田大人听说是不服气同年调到京城的宁大人的,话里话外的意思是宁常焘占了出身的光,人家文臣家里出个武将实在是铁树开了花,哪像田家,武将一抓一大把,自然不值钱的很,所以这两家的小姐,见了面就掐。

“碧娘去田府做客?”宁沁皱眉问,“你让她别再去了,田家不是什么好地方,好好的姑娘家去那儿做什么?”

叶睐娘也听贾连城说过,田家家境富有,妻妾庶子庶女极多,“田府乱的很?”这下可麻烦了,不让贾莲碧出门,那还不捅了马蜂窝。

“嗯,”宁沁压低声音,“我也是偷听来的,田家正给几个庶子寻亲,你们可要离的远点才是,没得跟着丢人。”

“谢谢你提醒,”叶睐娘面色一凛,若是与田家这个时候走的近,传出什么不好的话来,贾莲碧的名声可算是完了,将妹妹嫁给上司的庶子?这不摆明了巴结么?若真是这样,宁家这边算是得罪死了。

二百零二、勇 气

“想什么呢?”贾连城今天没有骑马,而是与妻子同坐在车里,“累了么?你不必日日来的,我看宁府也准备的差不多了。”妻子这么操劳还不是为了自己?贾连城看着叶睐娘如粉玉的甲尖,忍不住将那双素手握在手心,“明日就说你不舒服,在家里歇上几日吧。”

“呃,没事的,”叶睐娘感觉的他掌心的温暖,心里一动,这是贾连城头一次这么温柔的对待自己,“只是在宁家听了些事,有些不安心,”叶睐娘仿佛没有感觉到贾连城的动作,不论他是有心还是无意,这个时候如果自己将手抽回去,对他又是一个打击。

“怎么了?”贾连城很少见叶睐娘犯愁的样子,“是宁家说了什么?”

叶睐娘不打算做那种将什么苦恼都埋在心底,总是对老公奉上微笑的女人,所以便把从宁沁那儿听来的消息跟贾连城说了,“我的意思虽然咱们的家世与田家比相差不少,但碧娘也是母亲手心里捧大了,嫁给庶子…”尤其是田家那样的家风。

“还好你听来这些,”贾连城心里一沉,这田家未必没有打这样的主意,“以后跟母亲说,田家还是少去的好,那样的人家咱们也高攀不上。”

“为什么?为什么不让我出去?”贾莲碧冲到孝慈堂,“田家小姐下了帖子来,为什么不让我去?”

“我不是跟你说了,田家那里咱们现在还是少去的好,”温氏听了贾连城的话,也觉得女儿万万不能给人做了庶媳,尤其两家过于悬殊,女儿以后哪里会有抬头做人的时候?

“娘,”贾莲碧脸一红,坐到温氏身边,“田家还有几个嫡出的少爷呢,”以她的品貌,贾莲碧不相信田夫人会看不上自己,“哥哥如今也升了职,仕途正好,只要,只要我的嫁妆够丰厚,还怕不成?”

席明月跟她分析过,只要她在田家好好表现,未必没有机会,贾莲碧也是这么想才细细做了手帕荷包送与田六娘,图的就是这些针线能入了田家夫人的眼,“田夫人也夸我贤惠柔顺~”

“你,”温氏气得浑身哆嗦,“柔顺,当家主事的媳妇要什么柔顺?你给我回去老实呆着,田家断不能再去,去跟周管事说,咱家小姐病了,要好好养着。”

“娘~”贾莲碧扑通跪在温氏身前,“您怎么么糊涂,我若是进了田家,咱们与田府就是姻亲,与哥哥只有好处~”

温氏摆摆手,“你只管听娘的话,那田家人口太多,要挑的又是庶子媳妇,听闻那田夫人也是厉害人,你这脾气,算了,你的婚事我与你嫂子自会打算,这事想都不要想。”她虽然希望儿子越来越出息,但拿女儿的终身去换,温氏还是要好好考量,现在田家又没有逼上门来,温氏还是希望能躲则躲。

“嫂子,指望她?”贾莲碧虽然没想着立马嫁人,但将婚事交给叶睐娘,她还是一百个不放心,就像席明月所说,叶睐娘根本不会希望自己嫁的比她好,“她几次出门,什么时候带过我?现在她天天呆在宁家,怎么不带我去?还有,田家又不是没有嫡子,我成日连个像样的头面都没有,人家哪里会看得上我?我若有大笔的嫁妆,田夫人一定会来提亲!”

“四小姐,太太也是为你着想,这田家确实不怎么妥当,奴婢去打听了,这田家的几个庶子没有一个成器的,实在配不上您,太太也是怕田夫人万一真的开了口,她是上官夫人,咱们到时怎么说?”姜嬷嬷叹了口气,“您就信太太的,她是您的亲娘,怎么会害了你?”

“我娘自然不会害我,”贾莲碧神情黯然的看着温氏,“怕就怕嫂子误了我,我算是看透了,她根本就不希望我嫁的好。”

“我竟不知道还有这样的人,”常妈妈听锦言说完,长叹一声,“真是活到老学到老,真真是长见识了~”

叶睐娘被她这“活到老学到老”逗的一笑,“应该是那句话,‘活到这把年纪真是什么都见着了’,”这好像是句韩剧的台词,不过这贾莲碧还真是让她也长了见识,真真是不知道世上竟然有这样的人。

“这四小姐也真是奇了,”锦言百思不得其解,“明明看到咱们小姐时笑咪咪的话也总是捡好听的说,怎么背过身子又这个样子?”姜嬷嬷将孝慈堂里的一幕告诉给了锦言,这丫头就一直闹不明白。

“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桃子啐了一口,“以后她再来,看我怎么拉刮她,真真是知道什么叫知人知面不知心了。”

叶睐娘摇摇头,这世上最难测的就是人心,贾莲碧就是这样,对自己估计嫉恨的更多些,尤其是在自己的衣料首饰面前做不到富贵不能移,那心里就更扭曲了,一面贪图自己的东西,又一面恨自己比她拥有的多,“算了,随她去吧,反正太太的意思咱们是知道了,到底是相公的妹妹,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往火坑里跳。”

贾莲碧不知道到底是哪根筋别住了,只要自己提议的,她估计都会认为是在害她吧~

“碧娘今天怎么样?又闹了?”贾连城吃饭的时候没有看到贾莲碧,到底是有些不放心。

“没有,在屋里待着呢,母亲是铁了心了,不会让她再到田家去,”叶睐娘微微一笑,“过几日宁家喜事了了,我就带她到宁府坐坐,沁娘好相与的很,也让她散散心~”

“难为你了,”叶睐娘已经换上的春衫,藕色的无领宽袖对襟褙子盈盈勾勒出纤细的腰线,她正仰头看着夜空的弯月,初春的夜风也含着温情,将她鬓边的发丝扬起,真真是秀发如墨肌肤如玉,贾连城强压内心的悸动,努力将目光从妻子身上转到石径边上的几丛牡丹上,“这是表姐家送来的牡丹?怕是离开花还要等上一段。”

“不过是取个绿意罢了,”叶睐娘笑容清浅,“这几株表姐已经调理好了,不用太费心就能按时开花,比花盛时再移要好,”到那个时候买花的自然多了,叶睐娘也不想去给人添麻烦。

“你若喜欢,就让表姐家里多送一些,银子咱们不亏着她们就是了,”贾连城难得与妻子这样把臂同游,此刻家事合顺,美人在侧,他只觉平生已足。

说到牡丹,叶睐娘又将表姐一家想租了贾家在顺义的庄子来养花的事说了,“我倒想着那地方离京城也不算远,而且百亩大的庄子只种粮食也没有多少出息,倒不如租给表姐她们,或是咱们也算入股,每年分成也行~”

现在天下太平,粮食确实不如种这些花卉利大,何况这样还能出手帮助自己舅家,贾连城不由颔首道,“你的主意极是,明日咱们跟母亲提,想来母亲也不会反对。”

贾连城从净房出来,正看叶睐娘领着桃子在换被褥,见贾连城进来,叶睐娘笑着解释,“天眼看热了,再盖这么厚燥的很~”

“是啊,”贾连城有些不敢看屋里的两人,拿起叶睐娘放在榻上的书,随手一翻,是一本闺怨的诗集,再看妻子纤细婀娜的腰肢,“只留一床薄的吧,两床被堆在床上也占地方~”

桃子愣了愣,哆嗦着嘴唇看着叶睐娘,“小姐~”

“照少爷的吩咐做就是了,”叶睐娘胸口一滞,这些天她一直在做这方面的准备,无论是自身穿衣打扮,还是贾连城的饮食,都在他注意不到的时候悄悄有下着功夫,现在,似乎是有了效用,只是原本理所当然的事,现在怎么变的这么怪异?

“睐娘,”贾连城看叶睐娘熄了床头的烛火,鼓足勇气走了过来,“你要睡了么?”

这不废话么?明明看我躺下来,叶睐娘有些无语,但今天这样的机会她不能错过,“没有,相公不想睡?”

贾连城在妻子身边躺下,半天才拉了被子盖在自己身上,“我有话跟你说~”

叶睐娘转过头,“相公要说什么?”

“吭,”贾连城有些不敢看妻子清水般的眸子,现在他发现自己不像以前那样对女人有种天生的厌恶,变得极想与妻子亲近,可是,他又有些犹疑,自进了兵马司,身边俱是行武之人,荦话荦段子是张口就来,男女之事贾连城又怎么会不通?可是这也让他发现自己与别人不一样,世家出身的同袍自不必说,除了早早娶妻纳妾,到青楼画舫会红倌人也是常事,就算是平民出身的兵士,也时常在宽裕的时候找个把婊-子来泻火,而他,竟然对这些全兴趣,更可怕的是,他看到那些女人,只会觉得肮脏!

过了十七岁,他就开始怀疑自己有毛病了,也曾背着人到青楼瓦舍里尝试过,可结果只是让他更加沮丧,原来他是个废人,看到赤裸着的女人根本就没有兄弟们所说的兴奋和激动。这对男人来说无疑就是灭顶之灾,以后几年,贾连城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过来的,直到伯母要与他说亲事。

他本想拒绝的,可又没有勇气去拒绝,拒绝?理由是什么?自己当初的情况哪有挑三捡四的余地?尤其是在知道他要娶的人是叶睐娘之后,他更加犹豫了,叶睐娘的命格让他心动,若不是这样的命格,又怎么会轮到自己?可自打再见叶睐娘,他就越来越觉得自己的选择没有错。

细数耳畔妻子细微的呼吸声,贾连城在被子里轻握了叶睐娘的手,“睐娘,有些事我没有告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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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里的极品小姑恶心着大家了,以后她的戏就少了些。

我刚才算了算,这月的稿子刚刚够,对不起了,实在是不能加更了。

二百零三、破 茧

“什么事,”叶睐娘伸开手指,与他掌心相印。

“其实夫妻不是咱们这个样子的,”贾连城将心一横,扣紧了妻子的手,他不讨厌她,甚至是喜欢,他发现现在竟然如此想和她做一对世俗夫妻,生儿育女。

“嗯,”叶睐娘右手紧握成拳,丈夫的表白她不知道此时自己是该哭还是笑。

“你知道?”贾连城心里一沉,不由自主的松开了手,更不敢转头去看叶睐娘的脸色,他现在有些后悔与妻子提起这个话题。

叶睐娘心里冷笑,现在来看,贾连城除了床上功能尚未开发外,其他的方面也都算是不错了,但他明知自己“不行”还同意这桩婚事,这人品,再次刺的叶睐娘想起身离去。知道自己要和这样的人过上一辈子的,但叶睐娘还是无法说服自己对他真心相待,声音不自然的就冷了几分,“女儿家出嫁时母亲或是教养嬷嬷都会教的,毕竟服侍夫君也是女人的本分。”

贾连城简直就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对不起,委屈你了,我,我,”他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自己这一段时间的冷落,叶睐娘会怎么看自己?可他心里又抱着那么一线希望,自回门前的那次谈话后,她再也没有多问过一句,只是静静的照顾自己,操持家事,服侍母亲,“我对不起你,可我,我实在是想和你在一起,跟你在一起,我的心里是暖的~”

“难道咱们的日子以后都要靠‘对不起’过下去么?”叶睐娘放缓了声音,他因为渴望温暖,那么她呢?就这么忍受每一个凄冷的夜晚,咽下这不可对人言的委屈,一年,十年甚至以后的几十年,凭什么?她做错了什么?

“母亲已经催问过我子嗣的事情了,咱们现在成亲不过数月,日子久了,若是母亲以无子为由让相公纳妾~”到时看你怎么遮掩。

“纳妾?”贾连城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别说自己根本没有能力纳妾,就算他是个正常的男人,贾连城也不会纳妾的,“你放心,我自不会纳妾的。”

我放心的不能再放心了,做为妻子,我会为你隐忍掩饰,真抬进来一样守着活寡的妾室,你们老贾家的脸就不要再要了,叶睐娘翻了个身,将身体转向床里,觉得跟这个自私而且怯懦的男人无话可说。或许,她是时候想着怎么离开了。

“睐娘,”贾连城转身看着妻子的后背,鼓足勇气向她身边靠了靠,“咱们也试试吧。”妻子的委屈他清楚的感受到了,而他,真的不想让妻子因为这个而远离自己,尤其现在,他对妻子的渴望更深上一层。

试试?叶睐娘只觉耳边嗡的一声,而贾连城滚烫的手掌已经抚上了她的肩头,“我没有试过,而且我也想和你‥”贾连城的声音带着不曾有过的黯哑,“你不是说嬷嬷教过么?咱们将来也得有孩子才是…”

叶睐娘只觉耳边男人粗重的呼吸离自己越来越近,也感觉到他将身子完全贴在了自己背上,这个男人,是她自己选的,无论他有这怎样的缺点,她注定要与他共渡一生,现在只有顺势而为了,她轻轻转过身子,将头枕在贾连城的臂上,“相公~”

二百零四、新 婚

后面一个月叶睐娘觉得自己过得浑浑噩噩,贾连城如发现了蜜糖的孩子,日日痴缠不休,每日早早下衙就守在妻子身边,不论叶睐娘做什么,在他眼里都是美好的,都值得脉脉守望。

“快没有了,”贾连城晃晃那个鸳鸯莲瓣纹玉盒,有些悻然,“怎么办?你若再回去要,会不会被人笑?”

叶睐娘一把夺过那只盒子,嗔了贾连城一眼,“不是说了么,这东西再好也是药,是药三分毒,你好好的老吃这些干什么?”这里面装的是她自己吃的七制香附丸,那天不过是为了给贾连城打开心结,才顺手找了盒药来忽悠他,但一个大男人将房事的能力寄托在养血调-经药上,也太搞笑了些。

“我知道,不过不是觉得很管用么?你想办法再弄几丸,我不吃,只是放着,心里踏实~”

“咱们都还年轻,哪里就用的着吃药了?快起来,才什么时辰,你老是这样,我都没脸见人了~”

“那好,”贾连城从叶睐娘身上翻了下去,“那咱们说说话。”

在床上说话,外面人可不这么想,叶睐娘被他惫懒的模样气的无可奈何,“明天不是要到那边府上去么?你快别折腾了,我起来再收拾下东西。”

“有什么好收拾的,不过就是给二伯母恭喜,好好个姑娘嫁人做了填房,真不知道那两位是怎么想,我这个二伯就没在正经地方下过功夫,光想着旁门左道了。”

“这阵子也不见你出来了,可是病了?”席明月已经许久没有见贾莲碧了,派人到八方胡同打听,只说是天气忽冷忽热四小姐受了寒,但她根本不信。

“不过是着了凉,没什么大碍,劳姐姐惦记了,”贾莲碧懒得看二姐那张冰冷的脸,和嫂子们一脸的假笑,“好久没到表姐屋里坐坐了,咱们过去吧,这里太气闷。”

席明月也很气闷,这阵子表姨对她冷淡多了,还拿了几张庚贴上她挑,说是托了官媒寻来的,她年纪不小了,再不嫁就是自己的罪过了。

可那几家都是什么样的人家?个个白身,席明月一生的理想都是穿上凤冠霞帔被人前呼后拥称做夫人太太,怎么能答应进入平民之家?好在牛氏并不十分逼她,在她一番做作挑剔之后,也就不了了之,可是今天看到来喝贾莲玟订亲酒的亲戚,席明月还是悲凉莫名,这个家也就贾莲碧与自己还能说上几句话了。

“你现在也不去田家了?我看田小姐对你还不错,”席明月虽然在田家受了些委屈,但田家的富贵气派还是印在了她的心里,人只有有了权力和金钱,才能有对人颐指气使的资本。

“别提了,”贾莲碧提起这个也是一脸郁闷,因为母亲下了死令,害得她田家的赏花宴都没有去成,“我病了,娘不让出门。”

田家人给庶子说亲的事席明月也听贾夫人说过一嘴,不过贾夫人是在感慨田家不过是当初从龙的泽侯田见秀的远支,没想到这次竟然得了皇上的青眼,调进京城,真真是小人得志,连庶子娶媳妇都弄的人尽皆知,而自己夫婿贾顺纲也是一门忠良,只因祖上声名不显,几代下来日渐没落。

“是不是听说了田家少爷的事?”席明月心里一动,虽然田家不过五品,家世不能与襄国公府相比,但却比贾家殷实的多,若是嫁进田家,也是不错的选择,“可是有什么消息?”

贾莲碧有些意兴阑珊道,“其实田夫人对我挺好的,但娘说咱们与田家不般配,让我远着些。”

不般配?席明月秀眉微扬,庶子还不般配?难道~“听说田家的六少爷七少爷人才都不错啊,”席明月试探道,“三嫂怎么说?”

“他们可是庶子,我娘根本不会看上那些人,我怎么也要做嫡子媳妇的,”在席明月面前,贾莲碧也不避讳,“田家八少爷不是田夫人的老生儿子,你问我嫂子,还不是她从宁家回来说什么田家夫人不好相与,娘才不让我再到田家去的?”贾莲碧叹了口气,八少爷人她远远看过,谈不上特别的人才,但好歹出身好家世好,若自己真能嫁进田家也不算委屈了自己,“田夫人对我极和善的,每次我去她都见我呢~”虽说娶妻娶贤,但能漂亮些谁也不想娶个丑的,跟着叶睐娘出了几次门,贾莲碧对自己的相貌是越来越有信心了。

席明月简直是不能理解这个叶睐娘了,脑子里到底都长的什么,不论嫡庶,与田家结亲对贾连城只有好处,而做为庶媳,贾莲碧的嫁妆就要比嫁给嫡子少上许多,这样一举两得的事情她竟然不知道极力促成,而温氏,向来都是个傻的,想高攀田家的嫡幼子,不看看贾莲碧除了有几分姿色外还有什么?

贾莲碧不好在席明月面前说自己母亲的不是,所以就把心里的不满全都推在了叶睐娘身上,“我这个嫂子最是短视,只是一味巴结宁家,那宁家我也去两次,还什么江南旺族,我看不过是远的不能再远的旁支罢了,家里还没有田家看着富贵呢,也没多少规矩,哪里有江南世家的作派,”她不屑的摇摇头,“嫂子最像她那个伯母,眼里就有什么名门世家,自以为沾了张家的边儿就了不起了,成天规矩分寸的,道理大的不行~”

席明月对贾莲碧的说法深以为然,叹了口气道,“可不是,那些所谓的名门,其实最是凉薄,惯会做面子功夫,可是三嫂却不看清这些,她现在还和辅国将军府的少奶奶来往么?”

“怎么不来往?”提起这个贾莲碧更生气了,“过几日就要去一次,真真赶上个孝子了,也不怕人家烦她,辅国将军到这一代就要夺爵,而且襄国公家里已经选了嗣子,真不知道她图什么?真的与那个瞎子那么要好?”

席明月浅浅一笑,“说起这个,那李家六少爷丰神如玉当世无双,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她一副悠然神往的样子,“听说比女子生的还好些,真不知道那要长成什么样子,现在又得了皇上的信赖,妹妹有机会见到了,一定要跟姐姐说说~”

二百零五、茯苓霜

吴均忙完了江南的事没有再回洛阳,而是直接到了京城,“叫白管事过来见我。”他一踏进在京城的宅子,直接吩咐道。

“贾家的事打听的怎么样了?那个贾连城你和他处的如何?”

“回爷的话,”虽然不明白自己主子为什么会对一个从六品的把总这么关注,但自家主子想做的事儿还没有做不成过,白管事躬身道,“小的与贾大人已经搭上话了,贾府那边也打听的差不多了~”

听完白管事的汇报,吴均默然的转着拇指上的碧玉指,这还是叶睐娘当初卖的古玩中的一件,他取出来一直戴在身边,“那茯苓霜和珍珠粉还送着么?”

“回爷的话,是,”白管事不知道吴均为什么特意备了那么多的货,不卖,专门往贾家送是什么意思,但他是聪明人知道什么不该问,“又送了一回,那边收下了,不过是付了银子的。”

“付了就收着,”吴均淡淡一笑,长长的睫毛掩下全部思绪,“以后隔两个月送上一回,对了,看看城西的铺子有什么事没,寻些咱们请贾大人帮忙办了,”套交情么,要你来我往的才行,不然自己哪里来的机会。

“又想家了?”贾连城从外面回来,正看到妻子在给那盆洛阳风光的盆景浇水,心疼的想叶睐娘抱到自己怀里,“待我有假时带你回洛阳看看,我也没有看过黄河呢!”

待他有假?这古代没有什么工休之类,哪里能有成月的长假么,不过叶睐娘还是很感激贾连城这份体恤,“其实老家也没有什么人了,回不回的没什么,”她将炕桌上的一个放大镜递给贾连城,“让你看看我以前住的地方~”

“这是你家的院子?真真是巧夺天工,”贾连城透过放大镜看着那小小院落,“竟然连回廊,井台都清清楚楚,咦,其它人家怎么没有雕?”

这石雕里只有自己幼时住的西院雕绘的最清楚,其他的只是泛泛,但叶睐娘无法向丈夫解释其中的缘故,“可能是因为要送给我吧,这经商之人,最知道投其所好,其实我在二房的东院住的年数也不少~”

听她说到这个,贾连城了然的一笑,“确实如你所说,你猜我今天遇到了什么事儿?”他捏了妻子的手在自己手里揉捏,叶睐娘手不大,贾连城摊开她的手掌与自己的手相比,只不过比自己的手掌略大些许,细腻润白的肌肤下并无太多的肉,一根根纤指直葱管,可又柔若无骨,贾连城将妻子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一下,“猜猜我碰到谁了?”

叶睐娘今天只穿了件烟霞银底色的对襟羽纱衣裳,挑疏疏的几枝石青碧藤萝图样,月白无花纹的细罗宫裙,身上一丝佩饰皆无,阳光下略带栗色的长发也只用一支长玉簪反绾成髻,脸上除了一层蜜油,再无脂粉,贾连城爱极了她这干净安闲的模样,忍不住又在妻子脸上啄了一口,“快猜,不然我可就…”

感觉到贾连城的禄山之爪已经伸到了自己裙带上,叶睐娘吓的连忙起身,“相公这么问,我看是洛阳的吴大郎~”

“你怎么猜出来的?”贾连城一脸狐疑,他让叶睐娘猜不过是逗她一逗,让她追着自己问什么事,顺便也好让他再好好吃些豆腐,谁知道竟然被叶睐娘一下猜到了,“他到家里来过?说过要找我?”

“相公是在妾身提到盆景时想起来的,而且又让妾身猜遇到了什么人,那这人应该是妾身认识的,叶睐娘微微摊手,“符合这些条件的,也只有洛阳吴家的人了,何况那吴家世代经商,如今生意做到了京城,难免要和相公打交道的,他可是有求于你?”叶睐娘不太相信吴均需要与贾连城这种级别的官员打交道,但做生意的事,谁知道呢,如今使君有妇,罗敷有夫,谅他也再玩不出花招来。

听妻子这么一说,贾连城也觉得是这道理,不由笑道,“我媳妇儿最聪明,没有什么算不到~”

“吴家找你什么事儿?”叶睐娘还是不太放心,拉了贾连城问道。

“噢,其实不是大事,他家的几间铺子失盗了,想让我跟同袍说下尽早结案,东西已然是丢了,再这样封着铺子,又是一笔损失,”贾连城不以为意,“我已经答应了,到底与你是同乡,他若是找到大舅兄来说,还不是一样要帮忙?”

听贾连城说事不大,叶睐娘也就安心了,要说现官不如现管,这样的事找办事人倒是比从上而下压过来要快的多,“吴家的大小姐与我在洛阳时极为要好,她名下的铺子也时常送东西过来,你帮他们一把,也算还了个人情与他。”

“你来做什么?”锦言看着院门外的花雨,这个狐媚子,成日寻了借口到自己院子里来,“四小姐又有什么吩咐给你?”

花雨被锦言话中的讽意刺的脸一红,“四小姐命奴婢将新做的茯苓饼送来给少奶奶尝尝。”

“这早不早晚不晚的,现在给我们少奶奶送点心吃,”锦言将手中的帕子狠狠甩了几下,“现在少奶奶正忙,你交给我吧。”

这可是花雨一早做好,只等着贾连城回来才提议送来的,现在若这么回去,岂不是白做功?“那怎么好意思,这是妹妹初学的,也想听听少奶奶的意见,也好回去改进不是?”花雨满脸赔笑的往院子里冲,“少奶奶,少奶奶,四小姐让奴婢给您送点心来了~”

贾连城正在与叶睐娘说着京城的趣闻,听到外面吵闹扬声问道,“是谁?”

“少爷,”花雨的声音里不自觉便添了糖分,“奴婢来给少奶奶送点心~”

“碧娘妹妹对我这个嫂子真是没得说,连带着身边的丫头也经心,”叶睐娘看着身边服侍的桃子,“你们怎么没人想着去给我和少爷做几道点心?劳烦碧娘日日操这个心?”

“少爷,少奶奶,”花雨已经俏生生的进来,时已经春末,花雨今天换上了夏衫,浅绿马甲被她动手掐了一道细细的碎花牙边,鹅黄裙边上也绣了碎碎的花瓣,端底是人比花娇,“奴婢试着做了咱们京城的名吃,”她俊面微红,似乎很不好意思,“还请少爷和少奶奶尝尝,莫要笑话奴婢手艺不精。”

贾连城被吴均约见,灌了一肚子什么碧螺春,还真是有些饿了,“好,看上去不错,”说着伸手去拿,却被叶睐娘重重一巴掌打在手上,不由愕然。

“你做了点心,想找人试试味道,所以就找上我们了?”叶睐娘粉面含威,冷冷的盯着花雨,“敢情在你眼里,主子们就是让你试手艺的?你平日就是这么侍候你家小姐的?”

啊?花雨被叶睐娘突然间翻脸弄的一个愣怔,她这么说,不过是想显得亲热罢了,完全没有去想什么上下尊卑,“不是,是我家小姐说吃着好,让我送来给少爷和少奶奶尝尝的。”

“既然四小姐说吃着好了,难道你不相信自己的主子?”其实叶睐娘没必要与花雨斗口,可是她实在不喜欢有个女人总是对自己的男人虎视眈眈,“太太那里怎么说?好吃么?”

“头一锅蒸出来的少,小姐惦记着少奶奶,”花雨汗如雨下,求助般的望着贾连城,“所以就没往太太那边送。”

贾连城基本没见过妻子发火,虽然觉得叶睐娘这火气来的有些莫名其妙,但还是从她的话里听不了些意思,“碧娘得了新吃食,不先孝敬母亲,竟然让你送到这里来?”

“不,不是,”花雨在贾连城冰冷的目光下抬不起头来,“小姐那边还有,”

“你下去吧,”叶睐娘摆摆手,“回去好好想想,应该怎么服侍自己的主子,”贾莲碧就是被这样的奴才给挑唆坏了,可那傻妞还护她的紧,若是能找个错处,把这花雨打发了才好。

“你刚才,”贾连城看着妻子木然的神情,忽然想到司里兄弟们开的玩笑,“吃醋了?因为那个丫头?”

“哪有?”叶睐娘冷冷的撇了贾连城一眼,挥手让桃子下去,“去给少爷将咱们的点心端上来,”待桃子出去,才愤然道,“那么漂亮还忠心知道惦记少爷的丫头,我怎么敢生气?高兴还来不及呢,”

“哈哈,”贾连城还从来没有看到过妻子这种样子,只觉格外可爱动人,他一把将叶睐娘捞到怀里,“你竟然吃醋了,因为个丫头?她可是碧娘身边的人,我怎么会?再说了,漂亮,她长的是圆是扁我都没看清楚!”

“真的?”叶睐娘眸光潋滟,一副全然不信的模样,“那妾身将她叫过来再让少爷好好看看?”说着一捏贾连城的耳朵,“我可是悍妇一个,相公要是想偷腥,”她加重手上的力道,“小心妾身动粗~”适当的妒嫉是夫妻生活中的调剂,尤其对贾连城来说,吃醋也是一种变相的鼓励,让他知道有人很在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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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啊,我好像昨天双更了,还是在几分钟之内,把今天的内容给发了,完了,稿子又不够了?你们难道都没发现?

二百零六、誓 言

“哼哼,”贾连城被妻子的样子逗的闷笑几声,“妒忌可是七出之一,你还敢在自己相公面前叫嚣?”

叶睐娘双手捏了贾连城的脸颊,“怎么办?相公,妾身刚巧就是个妒妇,你休了我?”

贾连城还拿来没见过叶睐娘这么不讲道理的样子,只觉分外的生动鲜活,整个人也变的明亮起来,“为夫不敢,少奶奶息怒,”说着将叶睐娘抱坐在榻上伏在她颈间舔舐。

“我是说真的,”叶睐娘往后躲了躲,这个贾连城,真真是食髓知味,每日在自己身边痴缠不休,恨不得将空闲的时间都用在床第之间,“我确实是个妒妇,”她双手扳起贾连城的脸,“你只能有我一个人,不许再看别的女人一眼,”说到这里,叶睐娘多少有些心虚,“当初我就是相信你不是那种喜欢捻三搞四的人,才要嫁你的,你不要让我失望~”

“怎么会,”贾连城看着妻子楚楚可怜的样子心里一疼,“放心,我不会负你,也不会让你再过母亲以前的日子,除了你,这世上还有谁会真心待我?”

虽然知道誓言是苍白的,但此刻叶睐娘还是很感动,起码这一刻,这个男人说的是真心话,她的手指在贾连城的脸上轻轻划过,然后直起身子,细吻他的眉,他的眼,他挺直的鼻梁,直到贾连城将她的唇留在自己双唇之间。

桃子端了两盘点心在房门外与李子面面相觑,这是第几次了,只要两位主子身边没有人服侍,那后来你就不要再进去服侍了,“你端走吃吧,”桃子恨声道。

李子嘻嘻一笑,永妈妈都说了,小夫妻现在是最好的时候,她们小姐也要趁着个时候怀上子嗣才是,“我不饿,桃子姐姐好好等着,万一主子饿了呢?”

“饿,还有半个时辰要到孝慈堂陪太太用晚饭了,”桃子将托盘往李子手里一塞,“哪有功夫再吃这个。”

贾连城将妻子揽在怀里,“睐娘,你说现在我儿子是不是就在里面?”

“谁知道呢?”叶睐娘对怀孕没有一般女子的热望,她这具身体才十七,还没有完全发育成熟好不好?不到十八就做娘,也太可怕了,“咱们顺其自然不好么?”

“我也是这么想的,”贾连城在叶睐娘颊边亲了一口,“其实就咱们两个也不错,你陪着我,我陪着你~”

叶睐娘愕然的转头看着丈夫,一时不明白谁才是穿过来的,“你确定?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竟然?”

“我又没说永远不要,只是现在这样挺好,”贾连城将妻子软软的身子搂的更紧些,“现在,就现在,我只和你在一起,等咱们想要了,我再加把劲儿不就行了?”

孩子要是在你想要的时候他就出现,那就不是孩子了,叶睐娘冷哼一声,懒得在搭理他,江氏在踏遍京城方圆百里的寺院道观之后,在准备南下求子时终于传来了喜信,这两人成亲多年,若不是江家势强,张如檀又独爱这支霸王花,怕江氏早就挺不住了,叶睐娘躺着不动,形势比人强,活在这个时代对女人来说,没有什么比子嗣更重要的了,孩子,你还是早些来吧。

“快来,尝尝这茯苓饼,这可是咱们燕京的名吃,谁想到花雨这丫头竟然会做,”温氏看儿子和媳妇进来,连忙招呼道,眼看这对小夫妻越来越好,温氏也是满心欢喜,她的孙子可就全指望叶睐娘了。

“一会儿吃饭呢,这个算了吧,省得饭时没胃口,”贾连城刚被叶睐娘“调教”过,原本就没正眼看过花雨,此时就更是连眼皮都不抬,“娘若喜欢,就留下宵夜。”

“看不上我丫头做的吃食就直说,没得我好心好意让人送去,反落了一通排揎,”贾莲碧将温氏推到贾连城面前的碟子往回一拉,“敢情送碟子点心也成了罪过。”

贾连城与叶睐娘关系越好,贾莲碧就越生气,哥哥是自己的依仗,可是却从来没有对自己像对叶睐娘那么关心体贴过,真真是娶了媳妇就忘了谁才是他最亲的人。

“你,过来,”贾连城一指贾莲碧身后的花雨,“跟大家说说我是怎么排揎你了?”

花雨在叶睐娘院子里受了训斥,回来自然跟贾莲碧添油加醋的告状,但她没有想到贾连城竟然会当场发作,吓得心里咯噔一下跪在地上,“没,少爷没有说奴婢什么,都是奴婢的错。”

“我的丫头不劳你管教,”贾莲碧又羞又气,起身道,“花雨起来,咱们走~”

“你走,这丫头留下,”贾连城看了一眼姜嬷嬷,“嬷嬷,咱们家容不下挑三祸四之人,明日叫了牙婆来领出去吧。”明明是自己做错了事,不知道悔改还跟主子告黑状,贾连城深觉这样的丫头留不得。

“小姐,小姐,”花雨一把抱了贾莲碧的腿,生怕她一怒之下走了不管自己,“奴婢真的没说什么啊,奴婢只说少爷质问奴婢为什么做了点心不知道先送到太太这里来,奴婢错了,再也不敢了~”她伏在地上失声痛哭,在贾家她最得贾莲碧的信任,日子过的比在家时都要强上许多,若是这次再被卖了,未必有这么好的人家等着自己。

“娘,你看哥哥,”贾莲碧一跺脚,已经落下泪来,“成天看见我就板个脸,现在好了,竟然要卖我身边的丫头,你可要与我作主,我这个四小姐做的还有什么意思?”说着一屁股坐在温氏身边抹眼泪儿。

“算了连城,”温氏也觉得儿子小题大做了,“不过是丫头送点心送的晚了些,我又没多饿,以后她长记性也就是了,好好的丫头碧娘又最喜欢她跟着,教训一顿长点心也就是了~”

“好了,”叶睐娘拉拉贾连城的衣袖,没想到贾莲碧对这个花雨这么信任,倒真是小看了她,“到底是妹妹的大丫头,她若不好,还有母亲和我呢,吃饭吧,不值当的生气。”今天若是卖了这花雨,贾莲碧还不知道闹成什么样子呢,

“谢谢少奶奶,奴婢再也不敢了,”花雨暗咬银牙,若不是这叶睐娘自己会落到这个下场,偏她还出来做好人。

“没想到你竟然还给我带红鸡蛋来了,”烟氏用手抚摸着圆润的鸡蛋,“睐娘,你心地好,好人终是有好报的,”早上叶睐娘来看烟秋月,将祥云婆家一早送来的红鸡蛋给烟秋月带了一些,图着都沾些喜气。

“但愿吧,祥云跟了我父母那么多年,她能有个好下场,我也安心,”叶睐娘这一世做事只求出自本心,她从来没想过要做一个什么样的好人,两世下来,好人不长命,祸害活千年的例子她看的多了,什么好人好报只不过是哄人向善罢了。

“姐姐以前不是说想让清潭给以行兄生个庶子么?”虽然叶睐娘不赞成这种做法,但烟秋月心走到这儿了,她一个病人比常人更加固执些,所以叶睐娘也没有深劝,今天一看清潭,根本没有得宠的气象,人也有些暮气沉沉,不由有些讶异。

“我改主意了,”烟秋月轻声道,“我这身子不知道再能拖多久,”她冲叶睐娘摆摆手,“你听我说,将来肯定还要有女子嫁进李家来,我何必弄个庶长子来讨人嫌?这样与清潭和孩子又有什么好处?对相公来说,嫡子未出先有庶子,也是一件麻烦事。”

阳光从竹叶的缝隙透过来,照在烟秋月并不出色的容颜上,将她平淡的五官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叶睐娘轻轻握了烟秋月的手,“怎么到了今天,你还在为别人考虑,难道你一点都不怨他?”若不是李琎听从母亲的话,弄了个齐姨娘进来,哪有烟秋月今天的不幸?

“我自幼就知道自己长的不出色,所以就拼命去学琴棋书画,针线女红,凡是女子当会的,我必然都要学到最精,凡是女子所备的德性,我也要尽善尽美,”烟秋月淡淡一笑,唇边满是自嘲,“我告诉自己‘以色事他人,能得几日好?’可是心里却万分希望自己能生的美一些,若是能有雪白的肌肤,大大的眼睛,我宁愿自己看过的书都忘了,尤其是在知道我未来的夫婿是相公时,我几天都没有睡好,真怕他看到我的相貌后会悔婚。”

“可是他根本没有嫌弃过你,”叶睐娘接口道,“以行兄根本就不是以貌取人的浅薄之辈,”其实烟秋月长的并不难看,她将自己贬成这样,只能说明内心对容貌的看重,只要是女人,就很难能做到内心强大的忽视自己的长相,尤其是烟秋月这样对自己要求高到极致的人。

“是啊,他一点都没有嫌弃我,”想到新婚时李琎对自己的温柔呵护,烟秋月脸上焕发出明亮的光彩,“就算现在,我什么都看不到了,他对我也是那么好~”

“所以说,容貌只能吸引男人一时,吸引不了他一世,李青莲老人家说的还是极对的,”叶睐娘看到烟秋月幸福的样子,眼中只有酸涩,“有道是患难见真情,他应该根本没有在意过这些。”

想是前世电影电视时尚杂志男明星见多了,叶睐娘倒是对李琎的妖孽样子不是特别震惊,反正谁都没他美,也就都一样了。李琎想看美人自己照镜子好了,其实这些帅哥未必就一定要找美女,是人们看重他们的外表,便以为他们也像世人一样看重外表。

“我现在相信了,”烟秋月含笑道,“他待我至此,我怎么能再给他添麻烦?”

二百零七、回 家

李琎看到叶睐娘时,她正与妻子同倚在竹榻上闲话,看到两人闲适的样子,李琎心中也添了分畅意,信步走过去道,“这么早就将竹榻搬出来,不怕着凉么?”

“是相公来了,”烟秋月病的久了也就不去顾忌太多的规矩,只是微微直起身子道,“这天太热,屋里也坐不住人,反不如这竹林边凉快~”

叶睐娘起身向李琎一礼方道,“以行兄真是好手笔,原来只是几丛瘦竹,现在竟然成了一片竹林了,”烟秋月喜欢竹子,李琎这么做,她想来是极开心的。

“不值得什么,只是将院墙拆了一面,”李琎摆摆手,“坐吧,你能来陪她,我已经是很感激了,若真是行礼,也当是你受我的礼才是。”

“以行兄太客气了,”叶睐娘掩口一笑,“今日不用到衙门去么?”

“没什么事,”现在朝上曲太后的势力日渐凋敝,皇上已经将大部分权力握在了手中,若不是妻子病重无法离京,他最想的就是谋个外职带了妻子离开这纷扰之地,“倒不如回来陪娘子喝茶~”

“呀,看来是我多余了,”叶睐娘“惶恐”的起身,冲李琎挤眉弄眼道,“真真是没眼色啊,告辞告辞,”

“你这个丫头,越来越坏了,”烟氏一把拉了叶睐娘的衣袖,“快坐下。”

孝慈堂内温氏和贾莲碧还有席明月正围着早上祥云夫婿送上的红鸡蛋说话。

“嫂子也真是,一个打发出去的姨娘,竟然还当门亲戚来往也不嫌丢人,”贾莲碧看叶睐娘从来没有顺眼过,当然,叶睐娘给她东西时除外。

“妹妹快别这么说,嫂子怎么做自有她的道理,再说了,那祥云姨娘不是再嫁后添了个大胖小子?吃她家的红鸡蛋也整好沾沾喜气,”席明月永远那么善解人意。

“唉,不知道什么时候我才能给别人送红鸡蛋,”想到叶睐娘嫁进来已经七八个月了,竟然还没有动静,温氏不免有些颓丧,虽然成亲几年开怀的也大有人在,但进门就有喜,才最让人高兴。

“不就是儿子么,她不会生,母亲给哥哥纳个妾进来生就好了,”贾莲碧时常想起花雨说的话,若是纳个妾,看叶睐娘还有什么可得意的。

“妹妹快别胡说,做妹妹的哪能插手哥哥房里的事,”席明月仿佛被贾莲碧的提议吓着了,眼睛却在看温氏的神色。

“这事是你个姑娘家能开口的么?”温氏对女儿不分轻重有些生气,“妾是个什么东西,那是祸家的根本,咱们贾家从你哥哥这一代,断然是不能纳妾的,哼,除非我死了!”当年贾明纲不出三月就冷落自己,满院子的妾室通房可没少给自己气受,温氏听到这两个字就来气。

“嫂子不是不会生么?”贾莲碧犟道,“难道要我哥哥绝后?她自己成天不着家,还要哥哥受委屈。”

“妹妹快莫要再说,”席明月小心的觑了一眼温氏,“嫂子嫁进来没一年呢,若是三年无出,这事才能提的,再说了,整个贾家都不夸嫂子最是贤惠会持家,还能帮上表哥~”

每每听到有人夸叶睐娘,温氏都觉得自己慧眼识宝,得意的不行,“可不是,你嫂子还真是没得说,和宁家夫人关系也好,还有你表哥营里将官们的太太,现在没有不喜欢与你嫂子来往的。”

“嘁~”贾莲碧不屑的撇嘴,“谁知道她在外面搞什么幺蛾子?成天往外跑,反正理由是多的很,今天去铺子,明天回娘家,再就是这位夫人那位太太家里请,对了,还有她那个什么烟姐姐,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姐姐,都瞎了能看得见她么?也不知道是去见谁去了~”

“碧娘~你莫要胡说,”席明月仿佛被人踩了尾巴,跳起来去掩贾莲碧的口,“嫂子每日操持家计,自然不像咱们每日守在家里就好~”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睐娘怎么了?谁说了什么?”温氏守了大半辈子的寡,对闲言碎语最是敏感,“跟娘说,看我不去撕了她的嘴!”

“没什么,碧娘妹妹迷怔了,”席明月拉起贾莲碧,“婶婶累了,咱们到你房里说话去吧~”

“你不用替她掩饰,也没见她对你有多好,”贾莲碧甩开席明月的手,“我跟着嫂子到几家太太家里去,人家都说我嫂子成日往外跑,尤其是爱去那个什么李琎家里,她一个嫁了人的妇人,难道李家娘子死了她能去当填房不成?”

“你给我闭嘴,谁许你往自己嫂子身上泼脏水?!再让我听见这样的话,小心我撕烂你的嘴!”温氏被贾莲碧的话气的一拍桌子,“还有,这话是你听谁说的?你告诉我,我找她去!”若是那边府上那个妯娌说的这话,温氏立马就冲过去跟她拼个你死我活。

“我,我,”贾莲碧看了席明月一眼,有些心虚道,“我是在外面听人家议论的,我不是听了也生气么?一直不敢告诉你,刚才气头上才顺嘴说了出来,娘,那个辅国将军府贵贱不能再去了,谁相信她和李家那个少奶奶交好啊?”反正每次叶睐娘都不肯带她过去,索性大家都别去的好。

“表姐,你放心,我怎么会出卖你?这不,我娘不就相信了?”回到贾莲碧屋里,席明月一脸愁容的闷坐在榻上,贾莲碧以为她在生自己的气,连忙为自己辩白,“反正我去的那几家太太家里,不也老说嫂子什么能干么?她成天往外跑,可不是能干的很么?我也没有冤枉了她去。”

“行了,我当你是亲妹妹一样,怎么会生你的气,”席明月眼眶一红,“何况我跟你说的那些话,原也是想着那是你的亲嫂子,你说话到底比我方便些,也是想你暗暗提醒提醒她,毕竟三哥在外面行走,名声是顶顶重要的~至于我,”席明月拿绢子沾沾眼中的泪水,“还不知道能再活几日,就算是你和婶婶说是我跟你讲的,又有什么?”

席明月今天来是想请贾连城帮忙的,没想到被贾莲碧这么一闹,自己的事情如何跟贾连城开口,怕还是要在贾莲碧这里下功夫让她帮着自己了。

“表姐,你怎么了?”贾莲碧被席明月吓了一跳,“什么叫‘不知道还能活多久’?出什么事了?”

“四小姐,您不知道,”紫薇已经红了眼眶,这次她是真心着急了,“我家老爷昨天来说要将小姐接回去。”府里夫人已经发话,她和玉衡是要跟着席明月回去的,这不是要了她的命么?

“老爷?大伯父回来了?”贾莲碧一脸狐疑,怎么自己四房没有得到消息?

“不是,是我们席老爷,”紫薇一急,“就是小姐的父亲。”

原来昨天不知怎么回事,多年不来露一面的席老爹和席明月的继母竟然出现在贾府,声称女儿年纪大了,不好在留在亲戚家里,自己要将她接回去了。

牛氏当即被气了个倒仰,自己种树十几年,好不容易果子成熟,竟然有人来说自己才是这颗树的主人,果子要归他采摘,可对方毕竟是席明月的亲生父亲,就算是牛氏准备用席明月攀上小洪大人,也是要和席家打招呼的,只不过她认为席家不过是平民百姓,根本没有反对的资格。

席明月自然也不愿意,现在席家没有一个是自己的亲人,继母又怎么会善待自己?怕是看自己在了准备接回去卖个好价钱,因此大哭一场,又指着父亲痛骂他不念儿女亲情。

可是席老爹态度极为诚恳,坦然承认自己亏欠女儿良多,而且现在家里日子好过了,才特特来接了女儿回去享福,继母更是鼻涕一把泪一把的哭诉这些年日子过的如何艰辛,顺带还明里暗里指责牛氏不肯将女儿还给自己是才是为了将她的女儿卖大价钱,不然都快十七了怎么不给说亲事?难道她们做父母的就这样看着好好的女儿被耽搁了不管?

“那姐姐就这样任凭他们把你带走?”贾莲碧听完紫薇的述说也是忧心忡忡,“听说席家家境不好~”

当然不好了,一家人守着间杂货铺子,能有什么出息?不然自己能不愿意回去?席明月深悔没有答应牛氏早前说的那几门婚事,现在想想,那几家也算是殷实人家,“姐姐决不是嫌贫爱富之人,有道是儿不嫌母丑,我怎么会不愿意回去孝敬老父?只是,家里继母恶毒,又生了两弟一妹,我回去哪里还有活路在?”席明月已经泪如雨下,“碧娘妹妹,你说我该怎么办?能不能请三哥出面,三哥现在也是六品的把总了,我爹不能不卖他的面子,三哥不是最热心肠么?”

牛氏被席老爹夫妻上门一哭一闹,早就没了脾气,席明月是席家的骨肉是任谁也否认不了的事,人家父母上门来了,她一个表姨能说什么?何况席明月又没有订下人家,牛氏最爱面子,这个时候怎么能阻止父亲将女儿带走?再者,对牛氏来说,这事也可以说是另一个助力,席明月为了摆脱席家,肯定会接受自己的安排,到时侯就算是让她与人为妾,也不会反对的,到那时候,也没有人能将送女儿为妾的罪名赖到她的身上上。因此,牛氏经席氏夫妻这么一闹,也就病了,答应席明月交由席老爹带走。

二百零八、乱求医

席明月知道了表姨的态度,这才乱了阵脚,推拖要收拾东西,说好三日后再回去,实际上席家她是万万不能回的,“碧娘妹妹,你说嫂子会不会帮我?”二房三房只会站干河沿儿看热闹,根本无心关自己的事,现在她也只能到四房寻求帮助了。

“表姐,你毕竟是姓席的,我们都是外人,更别说我三哥了,”虽然在贾家时姐妹中只有席明月对自己还说的过去,可也仅仅是说得过去,贾莲碧心里对席明月一个外姓旁人日子比自己这个正经小姐过的还滋润早就暗怀怨言,也就是四房搬出来后,两人才走的近了些,如今看到席明月再没有以往的清高模样,贾莲碧心里的快意是肯定的,何况让自己哥哥出面帮忙,自己哥哥与这个表姐根本不是血亲,传出闲言来怎么办?

“那三嫂呢?她娘家不是势大么?连姨母都要巴结着,能不能请三嫂到张家请来人来帮忙,”若是侍郎府出面,自己父亲有再大的胆子也不敢来接自己。

真真是病急乱投医了,贾莲碧摇摇头,自己嫂子精成那个样子,怎么会为这个隔房的表妹去请张家出面?“表姐,你一哭我心里全乱了,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你去跟母亲商量下吧,若是她同意了,哥哥和嫂子就不能说不,”贾莲碧直接将皮球踢给温氏。

温氏到底没有应下席明月所求之事,回来后她将事情跟儿子和媳妇讲了,“唉,不是娘不想帮忙,而是这样的忙真不知道怎么帮?”温氏一脸踌躇,其实席明月住在表姨家实在不是长久之计。

“娘你做的对,这事儿伯母都放手了,咱们姓贾的实在不好再插手,”贾连城颔首道,“清官难断家务事,我一个兵马司的人,怎么阻止人家父亲接回女儿?只是可惜明月表妹了~”将女儿丢在表姨家里十几年,这父亲也可靠不到哪里去。

“是啊,”叶睐娘也没料到席明月最终是这么个结局,那样的父亲她不相信是真的想女儿了才来接走的,“明月走时我和碧娘去送送吧。”

“唉,你若是送表妹时,给她些银两傍身吧,”回到自己院子,贾连城道,“听说席家家境艰难,咱们能帮的也只有这些了。”

“现在给她送银子?”叶睐娘笑着摇摇头,“那还不是送羊入虎口?”

“明月过去毫无依靠,就算有银子哪里能够保的住?还不是白白填给了席家?”叶睐娘给丈夫解释,“还不如咱们等等看,看席家打的是什么主意,若是太离谱,咱们就请伯母出面管上一管,毕竟表妹是伯母养大的,生恩不及养恩,何况那边不是亲娘,若是席家给明月寻的人家还看得过去,到时咱们能帮再帮吧~”

“还是你想的周到,”贾连城连连点头,不放心道,“表妹柔弱,脾气软和,从不会与人争执,这次被接回去,还不知道会是个什么下场。”

有道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叶睐娘瞟了贾连城一眼,怨不得人家以为他暗恋人家呢,敢情在自己这位傻相公眼里,席明月还真是天边一轮明月光,那个洁白无瑕啊~

“怎么不说话?”贾连城凑到叶睐娘耳边一笑,“不会又吃醋了吧?来来来,我治吃醋最有办法了~”

“快快一边儿去,”叶睐娘嗔了贾连城一眼,跟席明月吃醋,她也得有那闲功夫,“我正给你做纱袍呢,忙得很。”

“是,你是忙得很,”贾连城嘿嘿一笑,“我这袍子估计秋末时能穿上~”

“媳妇你看碧娘这一身怎么样?”温氏将女儿转来转去的细看,“要不要再施些粉?这孩子你晚上怎么不好好睡?这眼窝子都青了~”温氏急的直叹气,“再沾些粉。”

“娘~”贾莲碧不耐烦的坐在妆台前,“你看我脸上都抹了多少层了?这一出汗成什么了?”

“如今这天气又闷又热的,这马车一坐,再花了妆面,反而不美,”叶睐娘对温氏让女儿浓妆艳抹也不赞成。

“那就洗了重来,反正咱们今天起的早,”温氏急忙吩咐丫头端水与贾莲碧净面。

“你说这次能成不?”温氏忐忑的看着叶睐娘,这次的亲事是宁夫人来提的,说的是通州富户彭氏家的小儿子,“今天莫要被人看轻才好。”

“娘你放心吧,许太太也是在宁夫人那儿见过碧娘才请宁夫人来说的,若是没几分把握,人家也不会来说啊,”叶睐娘安慰道,“咱们碧娘生的好模样,许太太都托人来提了,想来彭太太也不会不满意。”

许太太是兵部六品主事的太太,出身通州彭氏,而她提的则是她们彭家七房的小儿子,彭家也算是通州大族,子弟繁盛,这七房的老爷曾中过武举,只是一直没有授官,在家里经营家业,名下也有良田百倾,而他这个小儿子已经小小年纪已经中了武秀才,因家境好,人才好,所以在婚事上就挑剔了些,扬言不看家世,只要求绝色,他要求绝色,家里人还是要讲个门当户对的,所以就为难了些。

许太太无意在宁夫人那里见到了模样极好的贾莲碧,打听后觉得家世也说得过去,所以就托宁夫人来提,如今通州的彭太太捎了消息,立马进京要来相看。

“那你看看我,”温氏一揪身上的衣服,“会不会被人嫌弃?那彭家不是挺有钱的很么?是什么乡绅。”

虽然对女儿嫁到通州说不上满意,但未来的亲家家里有良田千亩,小儿子又才中的武秀才,将来捐个一官半职的也不是难事,这一点让温氏太满意了,从她自己的以历来看,小儿子自然是最受疼爱的,不然彭家不会由着儿子要挑什么“绝色”,而她的女儿可不就是“绝色”么?何况自己女儿心机不够,只要在父母的翅膀下安然度日就最好了。

她以前曾经肖想女儿能嫁到张家,可是自见了叶书夏的婆婆秦氏,她就彻底断了念想,原来人家张氏选媳,不止是要德言容功,还要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女儿其他的都不错,学问上就差的太多,这些年能认几个字就不错了,女四书都没有读全过,温氏当下就歇了心思,女儿进了那样的人家,以后在妯娌之间哪里还抬的起头来?

“娘已经很好了,您和碧娘在一起,跟姐妹似的,”叶睐娘笑着安慰不自信的温氏,也是,这桩婚事在她看来,也是高攀了,贾家现在也就剩下个虚名了,能拿得出手的也只有贾连城这个看上去仕途不错的六品把总了,彭家在通州也是数得上的大户,好在“高门嫁女,低门娶媳,”贾莲碧又生的好相貌,运气好碰上了重色不重德的男人。

“好了,太太您看看,”花雨和暮云再次扶了贾莲碧出来,今天这身玉兰色纱缎无袖褙子配娟纱金丝绣花长裙将贾莲碧衬得如一株带着清新朝露的雪兰,素雅清丽,楚楚动人。

“你是谁?”席明月看着眼前的男人,“你要做什么?”她看看门外,外面静悄悄的,不由心生冷意。

席明月被父亲接回去已经有一个多月了,这两个月对她来说简直就是度日如年,粗茶淡饭不说,还要被继母容氏派上许多针线,说是要贴补家用,两个跟她过来的丫头紫薇和玉衡也被容氏派了许多活计,紫薇更是找她哭诉若不好好干活就会被容氏教训,她一直在等,等着自己那个黑心的爹说出真实的意图,直到今天她被带到这个男人面前。

“长得还不错,”吴均轻佻的拿扇子挑想席明月的下巴,“果然是大家闺秀,与楼里的雏儿还是不一样。”

“你,你放肆,”席明月退后几步,她再傻也知道“楼里”指的是什么地方,难道父亲竟然将她卖给了这个人?想到这里,席明月疾步向外冲去,拉门时才发现已经从外面锁死了。

“你,你们要做什么,”这下席明月真的害怕了,虽然眼前这个男人锦衣玉带,富贵逼人,而且也很年轻,但无媒无证,若是失身与他,怕日-后不会有什么好下场,想到这里,席明月拔下头上的簪子抵在颈上,“你若是再过来,我就死给你看~”

“是么?”吴均直接走到她的跟前,一把攥住她的腕子,另一只手搂了她的纤腰,“扎呀,你死了我不过多给你那个贪财的爹几两银子罢了,还会有谁来替你申冤不成,”说着手臂又紧了紧,将席明月整个身子贴到自己胸前,“让我看看官宦之家养出来的闺秀的节操,爷就喜欢烈的~”

“你,”席明月根本无心寻死,此时遇到根本不惧她威胁的人,不由泪如雨下,“你究竟要做什么?”

“我是生意人,是来跟你谈生意的,”吴均松开手,在一张高背椅上坐下,“也是给你送机会来的~”

二百零九、今时明月

“表哥~”

贾连城疑惑的转过身,却看到席明月正站在自己身后,“你怎么在这儿?”

数月不见,席明月已经不是贾家那朵清丽的瓶中花,整个人都瘦了许多,半旧的柳色葛裙眉目中满是瑟缩寂寥,“你是要到哪里去?”

“我现在住的地方离你们衙门不远,”席明月看着一身官衣的贾连城,眼眶有些湿润,若是当年她能再看的远些,此时自己就是个官太太了,何必在继母手中受气,又何必这么绞尽脑汁的来谋算将来,“听说碧娘订亲了,我准备去恭贺,恰巧遇到了表哥~”

“就这么走着去?”贾连城扫了一眼席明月沾尘的脚尖,“怎么不叫乘小轿?”天气炎热,席明月只带了个丫头竟然要徒步往自己家里去,想来在席家的日子很不好过,“这样吧,我左右没事,一起回去好了。”

“小姐,看来~”紫薇扶了席明月上了马车,算是松了口气。

“嘘,”席明月摆摆手,舒服的靠在车壁上,“天太热了,咱们好好歇口气。”

席明月转着腕上的银镯,没人能看出这副镯子是空心的,现在里面只有二百两银票,余下的八百两,要事成之后才能拿到,席明月挑帘看着贾连城的背影,她已经完全没有了退路,若是不按那个姓吴说的办,会有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头子在等着自己。从自己那对黑心父母对吴均的巴结来看,他说的话是完全有可能的,席明月不敢去试,更不敢将这件事告诉贾家,何况吴均的提议对自己来说并无坏处。

“表姐,你怎么?”贾莲碧看到一身素衣的席明月,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你受委屈了,”在贾家时席明月穿的也很素净,但那是为了让自己显得淡雅出尘,而且现在她的素净,则完全是掩不住的寒酸了,“你以前的衣服呢?”

“四小姐,你帮帮我家小姐吧,小姐一到席家,那个腌臜婆子就带人将小姐的东西全抄了,但凡她看上的,全都搜了去,”紫薇想哭又不敢,“我家小姐现在过的连姨夫人家里的下人都不如啊~”

“紫薇别说了,人各有命罢了,”席明月拉了碧娘坐下,“听说妹夫人才品貌都是极好的,我也替你高兴。”这个蠢女人因为有了叶睐娘做嫂子,竟然能攀上通州大族,而自己,比她年长两岁,还在为婚事奔走,说不嫉妒,那是假话。

听到说自己未来的夫婿,贾莲碧也红了脸,“好什么呀,又没见过,咱们这样的门第,也只能找个那样的了,若不是为了哥哥的前程,我怎么会答应那样的人家~”

“小姐您是好人有好报,”花雨在一旁凑趣道,“奴婢可是看的真真的,姑爷可是好相貌,和小姐您呐,真真是一对金童玉女儿,日-后再得个一官半职的,你就等着做官太太吧~”

花雨长在市井,心眼多,相看那天找了个漏子去看了彭家的儿子一眼,回来只夸说是画上的“银袍小将,”加上温氏回来也极力称赞,贾莲碧虽然觉得彭家七房的门头低了些,与田家不能比,但田家那边叶睐娘是搅和定了,也只能勉强答应了。与贾莲玟嫁个半老头子相比,自己的夫婿起码相貌要强过许多人。

“这是开始绣嫁妆了?”席明月有些听不下去,起身去看窗下的绣架,“那么多的东西,怕是要辛苦了,婶婶和嫂子也开始忙了吧?”

“忙,能怎么忙?”提起自己的嫁妆,贾莲碧一肚子气,“家里的情况你是最清楚了,有什么可陪的?”

“那怎么也要有三十六抬,当初嫂子进门可是三十六抬嫁妆满满当当,”席明月抿嘴一笑,“你就好了,有个体贴的三嫂,还有什么可发愁的?她定然不舍得委屈了你。”

“别说了,”听到这个贾莲碧一阵烦躁,叶睐娘对她嫁妆的事根本就不发话,说是自己不懂要交由温氏操持,而且贾家前面已经嫁了两个姑奶奶两个姑娘,自然是有例可循,别人贾莲碧不知道,大姐贾莲玢和贾莲玟她是知道的,哪里有什么好东西?就算是照着大姐贾莲玢的分例来,贾莲碧也是不满意的,“我那个嫂子最是奸滑,这出银子的事,早闪到一边去了。”

“表小姐您不知道,我们小姐只想着也要一张拔步床,少奶奶都不肯,说是时间来不及,”花雨在一旁插言道,“这床可是要用一辈子的,弄个架子床不丢人么?”

“是啊,”席明月叹口气,“你看当初三嫂的嫁妆一进家里,多少人羡慕啊,女儿家就是有好嫁妆,以后才能在婆家直得起腰,碧娘,听说彭家也是通州大户?怕是妯娌们不少~”席明月以后还要靠贾莲碧的帮助才能成事,所以句句依着她的心性来说。

“谁说不是呢?我们家小姐日日愁的,别人都以为小姐嫁得个好夫婿得有多高兴呢,可这内里的愁苦有谁知道?偏少爷还只听少奶奶的,说是按着当初贾家大小姐的例准备,不能越了规矩,这嫁妆还不是自己家里说了算?咱们又不要长房出银子,大夫人能有什么话说?”花雨让贾莲碧养的如姐妹一般,说起话来毫无顾忌,而且叶睐娘的坏话,她是要多少有多少。

“想是家里也不宽裕吧,”席明月按捺心中的喜悦,“三表哥毕竟俸禄有限,又没有其他的收益,总不至于将顺义的庄子卖了。”

“不卖顺义的庄子,她洛阳的铺子和庄子放那儿干嘛用?”贾莲碧一甩手里的帕子,“既嫁进来,那东西就该姓了贾才是,成日攥在手里不舍得动上一分,呸,巴不得我婚事黄了她才高兴呢~”贾莲碧恨起这个小气的嫂子,是根本没有逻辑和道理可讲,在她眼里,自己才是贾家最尊贵的人,叶睐娘如何巴结逢迎她都是应该的,现在将自己嫁到通州那种穷乡僻壤,心肠已经是坏的不能再坏了,还不给自己置办嫁妆,分明就是等着看她嫁过去后过苦日子。

席明月嗔了贾莲碧一眼道,“妹妹快别这么说,我看嫂子那人极好,又大方,你是她唯一的妹妹,你且等着,我看三嫂到时定然为你准备一份体面的嫁妆,”她伸出纤长的三根手指,“怕怎么也要是三十六抬,不然长嫂如母,她的面子也不好看不是?”

“哎哟,若是表小姐当家就好了,”花雨看了一眼贾莲碧,“我家太太说了,嫁妆二十四抬,少奶奶还说,不能越了大小姐的例,毕竟贾家大老爷是五品,越了不恭~”花雨现在是恨毒了叶睐娘,成日将相公霸在身边,一年了也没见下个蛋出来,还不许其他女人近身,她的年纪越来越大了,叶睐娘又说不适合给贾莲碧做陪房丫头,要么配了小厮以后当陪房家人,要么就直接的发了去,这样的结局可都不是花雨的心意,这些日子她是急的团团转。

“三嫂也是好心,刚才我见四婶时听她说三嫂又出去了?”知道了贾莲碧的心病,席明月满意的换了话题,“这阵子珠玉满堂还忙的很么?不是说管事的都很能干早不用嫂子帮忙了么?”

“嘁,她嘴里哪有实话,肯定是又到辅国将军府去了,”贾莲碧一撇嘴道,“听说那李家六少奶奶快不行了,这些日子嫂子恨不得日日都要过去一趟,今儿怕是又去了。”

“这也是常情,听说嫂子早在洛阳就和李琎大人熟识了,李琎大人帮了她家好大的忙呢,现在他的夫人病重,嫂子原该去照拂一二的,”席明月强笑道。

“你说真的?嫂子和李家六爷在洛阳时就认识了?”贾莲碧顿时来了精神,看了一眼身边的花雨,她和花雨已经暗暗嘀咕过几次,根本不相信叶睐娘到李府去真的是看李家的六少奶奶去了。

“呃,”席明月一摆手,“你可别乱想,李大人现在是四品言官,咱们得罪不起的。”

“到了,”贾连城看了一眼简陋的街巷,看来席家的境况确实不怎么好。

“谢谢表哥,”想是自家的窘迫让席明月倍觉尴尬,席明月脸一红,“表哥快回去吧,嫂子也该回来了。”

“她啊,”提到妻子,贾连城一笑,“她成天就是个闲不住的人,这不碧娘最早明年就要嫁了,全靠睐娘操持呢~”

“嫂子不像我们,成日什么都不懂不会,只能像片浮萍随水而下,没有自己做主的机会,”席明月将头转到一边,声音中透着淡淡的忧愁,“真羡慕嫂子,娘家帮扶,夫家体恤。”

“家里接你回来到底是何意?”贾连城听到席明月声音中的泪意,“是给你定了人家么?”

“没,没有,我挺好,父亲和母亲对我还好,”席明月快速的拂去眼角的泪水,“小妹家中不便,就不请表哥进去了,告辞。”

“小姐,小姐,”紫薇冲贾连城福了一福,疾步去追赶自家小姐,口中兀自道,“您怎么不跟三少爷说实话呢,您~”

贾连城看着步履匆匆的主仆二人,叹了口气,世上女子确如席明月所说,是无根之萍,在家时仰仗的父兄,出嫁后依靠丈夫儿子,可是自己的睐娘,好像从来没有依靠过他,什么事都是自己筹谋。

“睐娘不在?”贾连城看到一脸愁容独坐叹气的母亲,“这是怎么了?”

“还能怎么?还不是咱家那个小祖宗,嫌五百两太少,说是不嫁了,”温氏拿银簪挠挠头,“你大姐出嫁时也是有个两百亩的庄子,咱们碧娘若是没有,也太寒碜了些。”

“娘,大姐嫁的是大同知府家的嫡长子,玟娘出嫁时可是才三百两的嫁妆,碧娘五百两已经不少了,她若真要庄子,将顺义那个陪过去吧,以后我们再置,”贾连城有些恼怒,若是还在那边府上,必是这样的亲事都寻不来,就算是寻来了,哪里能论到四房?更别说五百两银子的嫁妆了,“您想想,若是在大伯母,她会拿多少给碧娘?”

“现在不是不在那边府上么?你也不要只知道胳膊肘子往外拐,你媳妇嫁妆有多少?咱们碧娘哪里不如她了?”温氏看儿子根本没有再添的意思,心下也生气,就像女儿说了,嫁妆关乎女儿的一生,只要媳妇稍微大方些,自己就感激不尽了,“现在她是做嫂子的,拿出来一些能怎么样?难道我这个婆婆亏待过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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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自省:取名无能,大家将就将就。

二百一十、置产?

“碧娘这五百两嫁妆就是睐娘拿出来的,”贾连城有些无奈,“你儿子没出息,给你们挣不来金山银海,而且咱们这样的人家,拿五百两陪送女儿也说得过去了,这五百两只要好好筹划,也是可以给妹妹置上些东西的,什么庄子铺子的,咱们家本身都没有,难道还要我这个哥哥举债嫁妹么?”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听儿子说那五百两嫁妆,温氏脸一红,“我也知道睐娘懂事,但五百都给了,也不差那三二百两的,你妹妹到了彭家也多了些底气,这内宅里的事你不知道,动动就是银子,你妹妹乍一去,没有银子开路怎么成?谁像你媳妇,一来就当家作主,别说是下人们,就算是我这个做婆婆的,也只有看她脸色行事的,哪里为难过她?再说了你妹夫若是以后中了武举,再做了官,以后也是你的助力不是?”

“现在家里的情况你也知道,”贾连城闷声道,“睐娘的嫁妆银子全押在海上了,这才半年多,怕是赚回来,最少也要再半年,就这五百两,睐娘也是说先拿出来二百两打家具,其他的慢慢来,反正你不也说了,女儿嫁的晚些才矜贵,那边年纪也不大,晚些时钱凑手了再说~”

见儿子将自己的话听了进去,温氏心里一喜,将下午与席明月商量的话与贾连城说道,“其实我早就觉得媳妇的嫁妆铺子放在洛阳不成,那边已经没什么亲人了,早晚得搬过来,还不如你跟媳妇说说,先将那两间铺子卖了,反正你在街门里行走,再寻上两间好的也不是难事,这样媳妇管起来也方便不是?当初我跟睐娘说,她说两边地价差的太多,我看那田庄再好,也不抵铺面挣钱,还不如将那边收拾干净,有这么一大笔银两,咱们在这京城里置上四五间铺子,也是你们以后的一份家业不是?”若是将那边田庄铺面卖了,这银子一到手,让叶睐娘拿出三二百两贴补女儿,她也不能再以没银子来推脱了,自己女儿也好风风光光嫁了,温氏小心的看着儿子的神情,“我也是自己这么一想,你说呢?”

“叶家的祖业都在洛阳,睐娘说那边的管事极可靠的,去年还将帐目给我看过,我看都是极清亮的,”贾连城思索着母亲提议的可行性,若是将媳妇的嫁妆都挪到京城来,自己也好帮忙照顾,“我回头跟她商量商量,再说这好铺子租金就贵的吓人,且待慢慢找呢~”

“所以啊,待找到了再卖那头哪里来的及?还不如先将那边出脱了,现银在手里,遇到合适的不就不误事了?”温氏看儿子连媳妇的家都当不得,不由一阵气恼,“到时候你就将铺子管起来,反正这个家都是你们的,让媳妇也好好在家里守着,三天两头的出门,像什么话?咱们是商户人家么?”

温氏原本不信贾莲碧说的话,儿子和媳妇的感情是有目共睹的好,何况依媳妇那沉稳的性子,怎么会做出不才之事?但女儿这样的话说多了,温氏心下也犹疑起来,尤其是这阵子,叶睐娘明显出门比平常多了,有时候一出去就是一天的,温氏忍不住想提点一下儿子。

“知道了,”贾连城点点头,“睐娘确实辛苦的很,”李琎的夫人听说已经没有多少日子了,现在外面都等着看烟李两家的笑话,毕竟好好的女儿出嫁不到十年,就搭上了性命,娘家若不出来说话,也是一件丢人的事,贾连城见过李琎几回,人没有传说中的狂傲,对他也极为客气,“你们也别老拿碧娘的事来烦她,不是说先打家具了么?先慢慢打着,以后的事待定好了日子再说。”

温氏让儿子的态度气得肝儿疼,“你到底听明白我的意思了么?我说让你媳妇好好呆在家里!”

“知道了,她还不是在为这个家奔波?”贾连城起身道,“你歇着吧,我们今天在房里吃饭。”

“今天明月来了?”叶睐娘已经梳洗好,正准备往温氏那里去,“你怎么又回来了,我正准备过去呢!”

贾连城一拉妻子,“累了吧?我跟娘说过了,咱们今天在自己房里用饭,”他细细端详了叶睐娘一会儿,“天下无不散的筵席,你也莫要太伤心了~”

叶睐娘也算是饱经生离死别了,如何还能看不开,“我知道,只是眼睁睁看着一个人在自己面前一天天枯萎,越来越瘦,越来越苍白,现在连听力都弱了,”想到烟秋月的情况,叶睐娘忍不住掉下眼泪,“我这个外人都这么伤心,以行兄他不知道会难过成什么样子,现在我每次去,烟姐姐都说要我多劝劝以行兄,要他莫要太难过,可是他怎么会不难过?”

“他一个大男人,自然会开解自己,这不是你能操心的事情,待李家事了,你也好好歇歇,娘还等着抱孙子呢~”温氏刚才的话贾连城并非没有听到耳朵里,比刚才更直白的话,他也从贾莲碧那里听到过几次,虽然他根本不相信妻子会和李琎有什么瓜葛,但做为一个男人,总是不希望妻子太过关心另一个男人。

“对了,前几天我见到吴公子了,”晚上两人躺在床上闲话,“他说西门处有一间铺子想要出手,我看那地方不错,若是咱们有闲钱,能盘下来最好不过。”贾连城现在与吴均关系处的极熟,每当吴均到京城来,都会邀他喝酒。

“吴公子要卖铺子?他的生意不是做的极好么?”叶睐娘有些不相信,“好好的卖铺子做什么?”

“噢,那铺子地段不错,但地方太小,”贾连城抚着妻子的肩,“他那种巨富,哪里看得上那种蝇头小利,想直接卖了。”

“那样的巨富,竟然连这样的事都操心,”虽然吴均再没有做过伤害叶睐娘的事情,但叶睐娘始终对他都有一份抵触的心理,因为他的小小伎俩,自己的人生拐了一个弯儿,“不是有管事么?”

“我也是刚好听到那管事跟他回话,觉得地段不错,才多嘴问了一句,他还说若是咱们想要,就算便宜些,我当时说考虑一下,你也知道,这种事情我还没你知道的多呢,自然要听听媳妇的意思,”做为一个男人,都想立起属于自己的一份家业,贾连城也不例外。

“这确实是一个好机会,人家嫌地方小,说不定就适合咱们小打小闹,”叶睐娘也有些动心,“只是你知道的,我手里现在没有多少现银了,碧娘怎么也要把嫁衣绣好吧?娘这些年根本没有为她攒下什么,所以都得从头再置,这嫁姑娘,大到家具田地,小到针头线脑,麻烦着呢,幸亏碧娘年纪还不算大,不然我可真是束手无策了~”

虽然贾莲碧很讨厌,但叶睐娘并不想就此将她打发出去,毕竟女儿家的幸福生活太短暂,她能这么恣意发脾气的日子也不多了,再说,一个任事不懂的姑娘嫁出去,将来骂的还是贾家不会教女。

“唉,我也是在愁这个,”贾连城有些郁闷,“你洛阳铺面上能不能现抽些出来?”他在妻子腮边亲了一口,“等赚了银子,我还你~”

“还还我?”叶睐娘嗔了丈夫一眼,他刚才说完这话,有一种如释重负的表现,看来这主意是一早就打好的,“我的还不就是你的么?”因为有了前世的经验,这一世叶睐娘发现自己对钱的掌控欲格外的强烈,“铺子里半年一次送红利,上个月不是才走么?别说现在未必有银子,就算能抽不出,这一来一去最快两个月,吴公子能等到那个时候么?好铺子可是人人抢啊~”若不是有自己嫁妆铺子里的银子顶着,哪里有钱给贾莲碧置嫁妆?

说的也是,贾连城现在也觉得母亲说的话对,哪有人卖铺子等上两个月的,“唉,若是你的铺子都在京城就好了,洛阳实在是太远,有什么事咱们照顾不到,等钱用又提不到银子,”他侧身看着叶睐娘,“要不你将洛阳那边的庄子和店铺都出脱了,咱们在京城再置就是了,这样照应着也方便。”

这一晚上你想说的就是这个吧?叶睐娘心里暗笑,这事温氏跟自己提过多次了,现在终于贾连城出马了,“那铺子是父亲留给我仅有的产业了,于我来说,不只是间铺子,也是一份念想,再说,那两间铺子养了不少人,若是咱们将铺子卖了,他们怎么办?都拖儿带女的到京城来?”叶睐娘坐起身子,“今年你也见了,那两间铺子利是极厚的,两个掌柜也都忠心,若是卖了那两间,在京城置下的挣不到钱怎么办?”

“这个,”贾连城只想着将两间铺子迁到京城,其他的倒真没想过,“我原想着这事应该不算难,咱们手里有了银子,钱生钱自然容易些。”

“相公日日在街上行走,看到的都是挣钱的铺子?”叶睐娘不以为然,“若真是那么好?为什么我伯母不将叶家在洛阳的铺面卖了,在京城再置产业?我那张家的舅母,这些年在京城,也不过陆续置了五间铺子,家里大的开销,还靠开封的祖业呢~”

她看贾连城并没有真的听进去,一摇头道,“算了,不说了,你问问吴公子那边要多少银子能盘下来?咱们再想办法,你也看看那地方做什么营生好~”

意识到自己的心理,叶睐娘有些哑然,她怕是再也无法对任何人毫无保留的全心付出了,即使笃定这个男人是全心全意的对待自己,有了一世的经历,她现在对男人要求不就是这样么?也正因为有了前世的经历,叶睐娘对什么功名利禄看的不那么重要,甚至她更希望老公有那么一份安逸稳定的职业,一家子和睦安乐,她轻轻环住贾连城的腰,总比没有了的强。既然他想试试,就让他试好了,万一真成了呢?不成就当是买个教训,让他也知道知道糖是甜的盐是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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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真的见过卖了妻子家产,然后再买成自己的,这样的人是真的有啊~

我书里的极品真的很多么?其他书里也不少啊,而且,换个角度啊亲,在叶家时,从赵氏的角度看,自己是叶老太爷的发妻,结果丈夫弄了个平妻,家产也被庶子分去三分之一,她们母亲能平衡么?那样一个暴发户家里,规矩自然讲不了多少。二房一家还可以吧?张氏虽然自私一些,搜孤救孤中的无私能做到的有几人?

贾家,目前来看温氏那样的婆婆其实也算不错了,好吃好喝的供着,并不成天与媳妇为难,当然,贪财这一点,从她的角度,将东西都划拉到自己儿子名下,才是最安全的,这人脑子是不怎么清楚,贾莲碧么,那绝对一极品了,极品是没有好下场滴,目前我眼里的极品其实也就贾姑娘一人了。

二百一十一、芳 逝

“贾少奶奶要卖洛阳的产业?”吴均眸光一暗,叶睐娘对自己父母感情极深,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就将叶向荃留给她的铺面卖了?

“呃,毕竟洛阳离京城太远,”贾连城面上一红,妻子怕卖不上好价钱,自己若是托了吴均,想来不会是什么难事,“照顾起来也不方便,不如将那些卖了,再在京城置办起来方便。”

这个杂碎!成亲还不到一年,竟然打起了妻子嫁妆的主意,吴均已经打探清楚了,叶睐娘的嫁妆里并没有那次在洛阳时托人添的五百亩庄子,看来叶睐娘对这家人还是有所保留的,“这个也不算是难事,”吴均不以为意的一笑,“贾兄也知道我家祖业就在洛阳,多几处铺面也是好事,你只管开个价,我收了就是,”

贾连城原本想的也是看看吴均有没有意愿接了妻子的两间铺子,听吴均说的轻松,心里一喜道,“我没到过洛阳,只知道是什么小北门处相连的两处铺面,听说生意极好,是绸缎庄和米粮铺子,只是洛阳到底不比京城繁华,怕是那点收益吴兄也看不到眼里,连城在此谢过了~”

“贾兄莫要太过自谦,”吴均叹了口气,“那两间都是极好的铺子,地段也是最好的,叶家三爷在洛阳口碑极佳,贾兄真舍得卖了么?均与贾兄虽说认识不过数月,但情比兄弟,说句您不爱听的话,这洛阳的产业现在动,怕叶家人会有异议。”

贾连城自然知道吴均话里的意思,不由脸一红,“我家娘子也是同意的,只是发愁人在千里之外不好处置,其他的倒不是问题,”他的睐娘是通情达理,如今自己将事情办的圆满,必不会跟自己为难。

吴均看他说的肯定,也不再劝,颔首道,“如此贾兄只管跟白管事商量就是,只是京城的铺面贾兄可有眉目?”

“呃,”贾连城更加不好意思了,他在街上留心了十几日,也托了打听了,确如叶睐娘所说,这京城的铺子但凡看得过去的,价钱都是不菲,要直接买下价钱实在是有些烫手,“这个还没有,待那边铺子处理了,再慢慢寻吧,做生意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成的事~”

叶家在洛阳也曾有过数十间铺子的人家,这样的事情吴均根本不相信会是叶睐娘办的出来的,“这样一来,怕银子压在手里,反而不如铺子里出息的多,”贾家听说要嫁妹妹,怕这才是贾连城的目的吧?

“那天听健常贤弟说要卖间铺子,不知道可曾寻到下家?”贾连城与吴均添了杯酒,他听白管事说过,那地方不错,只是自己少爷嫌地方小才要卖了的,还鼓动他拿下。

“贾兄有兴趣?”吴均笑容和煦,他丢出那个铺子,想的就是贾连城吞下,有道是“贵移友富移妻,”现在的贾连城依靠叶家的银子,若是他手里有了银子,还会这么听话?

“是我家娘子在家里闲不住,便想着再寻些生意来打理,她不是有些嫁妆么?”贾连城笑道,“那天听我说起,便起了意,说自己反正也是小打小闹,让我问问健常的意思。”

“区区一个铺面,”吴均呵呵一笑,将白资盅中的梨花白一口饮尽,“那间铺子是卖香料的,叫天香阁,里面也没有多少货了,嫂夫人若是有意,只管拿去就是了~”

“表哥?”席明月一脸惊喜的看着贾连城,“没想到又遇到表哥了?”

“你在这儿做什么?”贾连城一脸狐疑,好好的小姐不在家里呆着,怎么老出来抛头露面的,“出来也不多带个丫头?”

“没事,明月记下了,”席明月垂眸道,“表哥慢走~”

看着一身布裙,人也消瘦许多的席明月,贾连城满心不忍,“你这是要去哪里?”

“我,”席明月眼眶微红,仍然一脸笑意道,“表哥不知道,席家虽然不比贾家,但有一项好处,就是没什么规矩,”她语气幽幽,“我随意出来走动,也没有人拘道,这不挺好,以前十几年没出过的门,如今…”

“小姐,”紫薇在一旁听不下去,也不顾忌是在大街上,直接跪倒在贾连城身前,“表少爷,您帮帮我家小姐吧,她今天是到那边绣庄交绣活儿的,现在我家每日刺绣都要到深夜,不然老爷就不给饭吃~”

“紫薇~”席明月满面通红的瞪了自己的丫头一眼,转身向贾连城一福道,“让表哥见笑了,我这个丫头不懂事,明月在此别过~”

“你的日子过的那么艰难么?”贾连城已经明白紫薇说的绝不是瞎话,“我去跟伯母说说,将你接回来~”

“日子说不上什么艰难,”席明月凄然一笑,“家里生计不好,我做女儿的帮衬一二是应该的,表哥莫要听紫薇混说,我是席家的女儿,怎么能长住在亲戚家里,表哥是要来买香料么?”

见席明月只不肯说,贾连城心里一叹,这个表妹在贾家时就不像那几个妹妹成日只知吃穿,如今一看,也是个有风骨的,“我在附近的盘了个铺子,就是那边的天香阁,店面不大,挣点小钱~”

席明月抿嘴一笑,“那个天香阁就在天针纺边上,生意很是不错~”

听她这么说贾连城心情也极好,自他和吴均说了铺子的事后,第二天白管事就来见他,直接将店铺的文书和帖目全都交给了他,并说原本店的中伙计都十分勤谨可靠,做香料一行也都有年头了,贾连城手上若是没有可靠的人,不妨都留下来使唤,贾连城这几个月已经与吴均结下了深厚的交情,也就听了白管事的建议,将人留了下来。

而白管事做事更是敞亮,直接要与贾连城到官府将契书立了,至于银子,则提都未提,贾连城自然不肯占这样的便宜,所以这铺子说起来已经是贾连城的,其实他并没有文书,但依着与吴均的交情,想他也不会骗自己,何况这些日子,店铺里的掌柜和伙计也都以他为主了。

“你喜欢什么,只管去挑上一些,”贾连城道,“女孩子不都喜欢这些么?”

“表哥说笑了,明月要那么东西有何用?”席明月淡淡一笑,“我还要到铺子里交活儿,先走一步了,只是表哥,我现在的情况,表哥莫要与碧娘和婶婶提起。”

贾连城摸了摸荷包,想起早起睐娘才给他放上十两银子,便一把都掏了出来,“这些你拿着,贴补些家用,晚上做绣活儿太伤眼睛~”

席明月唇边噙着一抹苦笑,将那个荷包接了过去,“表哥的心意妹妹领了,只是银子还是算了,”说着将荷包里的银子全部拿出去放到贾连城手上,“表哥的荷包样式好的很,与妹妹回去照着做几只吧,”说着将那荷包放在袖中,福了福转身离去。

“相公,”叶睐娘看这几日贾连城情绪极高,可今日却颇些郁郁寡欢,不由有些纳闷,“可是衙门里有什么事?”

“没有,”铺子里的事在贾连城嘴里打了个转儿,还是被他咽了回去,“今天在外面碰到明月了,唉,真不知道席家是怎么想的,生生要将好好的人给毁了。”

贾连城并不是要长期将自己得了个香料铺的事瞒着叶睐娘,只是这些日子因为贾莲碧的婚事,他听的抱怨多了,便想着铺子的事情先瞒着妻子一阵,待挣上些银子,悄悄的贴补给母亲,然后再跟妻子说,毕竟盘铺子的银子还要妻子来拿,而妹妹的亲事,虽然叶睐娘的安排并没有什么苛刻之处,只是他也不忍心唯一的妹妹成日在自己面前哭闹。

“怕是伯母也后悔没有早早给表妹寻个人家了,”叶睐娘想起温氏与自己嘀咕的话,牛氏是等着席明月来求自己救,可是几个月过去了,楞是没有等到,“前几日听母亲说,伯母也想表妹了,会将她接回去住上几日。”

“你也好好歇歇吧,看都瘦成什么了?”贾连城疼惜的扶了妻子在榻上坐下,“将这银耳粥吃了,天气这么冷,难为你了~”

“没事,”叶睐娘颓然倒在贾连城怀里,“还有什么比生命更脆弱?那么好个人,就这样去了~”

今天是烟秋月的头七,叶睐娘一大早就去吊祭,直到过午才回来,看到妻子疲累的脸,贾连城一阵心疼,“虽然你与李家有些渊源,但毕竟不沾亲不带故的,李家六少奶奶在时你已经费心费力了,现在实在不必再多操心,人家李家烟家会没人?”

“说的是,”叶睐娘点点头,她原本也就是想在烟秋月在时多陪陪她,让她最后的日子能在丈夫和朋友的陪伴之下活的舒心一些,至于过世之后,自己确实没有必要才往李府走动了,“这一过头七,剩下的都是她们家里的事了~”

若是在前世,叶睐娘自忖与烟秋月成不了好朋友,性子沉闷的她更喜欢爽朗明亮的女子,只是因着李琎的原因,她与烟秋月走的近了,这个不爱多言的女子向她敞开了心扉,她看到了她平静更改上的喜怒哀乐和深深的无奈,尤其是在知道自己伤病不治的情况下,她总是含笑听她说话,无论自己的言论多么惊世骇俗,她都是饶有兴味的听着,感叹着,从来不去质疑她话的真实性,她说什么,她就信什么,叶睐娘甚至觉得自己不是去探病,而是给自己的心灵找到了一片阳光牧场,在她身边,自己可以彻底放松下来,可以毫无顾忌的说一些对别人永远不敢说出来的话,而这种倾诉,让她记起,自己曾经在另个一个世界生活过,那个世界的一切都是那么真实的发生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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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真的没有加更了

二百一十二、怜 惜

“你能这么想就好,”贾连城看妻子将自己的话听进去了,继续劝道,“虽说李大人如今官居四品,又是朝中新贵,但自古文武不相统属,他对我的助益也是有限,你不必如此费心费力的去维持与李家的关系,以前是李家六少奶奶在,以后李家再有了新奶奶,你还要去结交?”

现在母亲和妹妹对妻子时常外出已经很有意见了,以前有李家少奶奶在,外人也说不了什么,而且妻子也是一片好心的为自己打点,但现在李琎夫人殁了,贾连城认为叶睐娘实在没必要再与李琎拉扯太多,没得委屈自己还让他也背上靠裙带关系的名声。

“你这么想?”叶睐娘讶然的看着丈夫,她自问不是那种为了丈夫的前途就委屈自己巴结奉迎的人,嫁进贾家一年来,虽然也多出门交际,但关系好的也只有宁家,还是因着宁家与叶家早有往来而宁沁又天真烂漫毫无机心的关系,贾连城其他的同袍家里,不过是虚与委蛇的应酬罢了,而李琎夫妻,是她真正的朋友,怎么在贾连城眼里,竟然成了为了前程而曲意结交的了?

“你啊,”贾连城看着妻子眼下的青黑,爱怜的捏捏她的脸颊,“看都瘦成什么了?你觉得别人都是傻子?看不出来你的目的?只是李琎真的帮不上我什么忙,你就好好在家里歇着吧~”

真真是,叶睐娘有些无语,但又无法与贾连城细说自己“友谊”这个东东对一个人有重要性和珍贵,“知道了,我以后不去了~”

“小姐,这荷包好像不是咱们府里的手艺,”确切的说应该不是叶睐娘的手艺,一早李子就拿了只靛青荷包进来,“您给少爷做的那只奴婢没找到。”

“是么,”叶睐娘将那荷包拿到手里细看,手工真的很好,颜色配得也好,确切的说,比自己那只可是出色多了,尤其是弯月映青松,意境也好,“是外面买的么?”

“不像,”锦言管着叶睐娘的四季衣裳,锦色绣工不错,听叶睐娘问都凑了过来,“外面没有这精细的手工,若是天工阁之类的字号,应该有它们的徽记。”

这就奇了,叶睐娘将荷包放在炕桌上,“找不到的是哪只?”她的手工不能随便丢在外面了,只是叶睐娘一向对这些不在意,而且她也给贾连城绣了不止一只荷包。

“是那只四季平安的,”李子道,“奴婢到处寻了,没找到。”

那只四季平安叶睐娘可是下了大功夫的,外面看着是四季平安的图样,其实里面的她则是特意绣了蝶恋花的图案做了夹层,若是被人看到。

“都围在一起说什么呢?”贾连城练剑回来看到妻子和几个丫头集在一起,有些奇怪。

“看这只荷包呢,”叶睐娘盈盈一笑,“相公哪里得的,手工真是好,我正说她们几个呢,平日闲着,也不把女红好好练练。”

“呃,”那只荷包是席明月给他的,说是还他上次的人情,“是,是我在街上买的,”想到那次因为那个叫什么花的丫头,叶睐娘跟自己吃醋,贾连城将口边的话转了回来。

“哪间铺子?手艺这么好?咱们把那里的绣娘请来指点一二才好,”叶睐娘含笑道,“不怕相公笑话,妾身的手艺着实不能跟这做这荷包的人相比~”

“不过一只荷包,还是外面得的,”贾连城摆摆手,“那天与兄弟们过招将你绣的那只跌到地上弄脏了,我便在巡街时随手买了一个,倒分不出什么好坏来,就是装银子用。”

“是么?那只脏的呢?让李子去洗干净了,”叶睐娘将那只“外面买来”的荷包收到炕屉里,“这只就与妾身吧,这上面图样极好,妾身也想照着绣个。”

那只荷包被席明月拿去了,贾连城面色一滞,他可不敢告诉叶睐娘,“那个啊,当时脏了,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我到衙门里寻寻。”

“晚上我不回来吃饭,你跟母亲说一声,”临出门贾连城吩咐道。

“噢,要见人么?”这半年贾连城的应酬倒是越来越多了,叶睐娘心里沉了沉,自己是不是对这个人太笃定了些?

“是吴均从南边回来了,我听他的意思,在在南边也有船呢,这次江家的若是真得了利,下次咱们就投到吴家那边一些,”贾连城笑咪咪道,临近年关,这香料铺子的生意也是日益红火,吴家有钱看不上这次散碎银子,可对于贾连城,无疑是一笔不菲的收入,“我晚上请他喝酒。”

“你不是说他那边有间铺子么?已经出手了吧?”半年都没听贾连城再提这件事,想来是已经黄了,叶睐娘有些后悔,自己应该再上心些,毕竟在京城置铺面,长远来看是必须的,“待过了年洛阳的帐目送来,咱们再看看有合适的机会没有。”

“你啊,”贾连城拧了拧妻子挺俏的鼻尖,“若要是等你,黄花菜都凉了,”他得意的一笑,“我就是准备和健常说这个,当初他想卖,又知道咱们想要,又知道咱们手头紧,便将那铺子留下了,说是不等钱用,待咱们有了银子,盘过来就是~”

“是么?”叶睐娘不忍心再看自己的丈夫,这个男人假话越来越多,到底是在骗自己什么?“那敢情好,只是洛阳的红利毕竟有限,若是太贵,妾身还真拿不出~”

看到妻子为难的模样,贾连城竟然发现自己心情颇好,这半年他已经悄悄与了温氏二百两银子,只说待妹妹出嫁时以温氏的名义与她压箱,他也问过白管事,那间铺子连店带货,吴均只收他八百两,他是常在街面上行走的,那天香阁光租金一年怕没个百十两是不行的,何况还有一库的香料?这简直就是送了他,贾连城草草算了笔帐,到了年后,自己能落上五百两银子,从妻子那儿再拿上五百两,这间铺子就真正成了他贾某人的了,“我已经托了健常帮你问洛阳的产业,等咱们把那边出脱了,”他嘿嘿一笑,将妻子纤长的玉指握在手心,“以后你就跟我过好日子吧,将来咱们也能挣出一份家业来,比那几房过的都红火~”

“嗯,我就等着跟相公过好日子了,”叶睐娘将手从贾连城掌心抽出,“丫头们都看着呢~”

现在贾连城每日下衙,都要抽空到天香阁来转一圈儿,他也想像那些东家们一样做个甩手掌柜,可到底还是做不到,毕竟这天香阁如今是他全部的心血。

刚出店门,贾连城就看到席明月扶了紫薇冉冉向这边走来,想是看到了自己,她抿唇一笑。

天已经进了十一月,前些日子又一下了一场雪,路上的积水还没有干透,席明月走的极小心,尽量的不让裙摆上沾上泥圬。

贾连城心里一叹,到底是伯母教养出来的,虽然布衣荆钗,却丝毫不掩席明月通身的文秀之气,尤其是现在日子过的如此困苦,也听不到她一声抱怨,就连母亲和妹妹的接济也都推却了,“快到店里烤烤火,绣活儿让紫薇送过去就是了~”因为贾连城的关系,席明月的绣品的价钱也升了一等。

“表哥这是要走了?”席明月随着贾连城到了天香阁,自然的在账房内的炉火旁坐下,这账房是用来招待大客户和东家平日休息的,布置的十分整洁。

“呃,正要走,”贾连城起身将炉子捅的旺些,“天不好你就不要出门了,不行的话我让伙计过上七八日到你家里去取,你也省得跑路~”

“哪怎么成?”想是冷极,席明月将伙计送上的白瓷茶碗紧紧的抱在怀里,“我也要听听掌柜的要什么花样才是。”

“我听母亲说伯母接你回去你不肯?”贾连城又问,“是你父亲不允么?”

席明月垂下头,声音带着淡淡的哀伤,“现在明月才知道,哪里才是自己的家,姨母那里再好,还是要走的不是?再说家里现在的情况,我能帮点就帮点,妹妹明年就要嫁人了,弟弟也要读书,家里全靠父亲也不行~”

“你一个弱女子,”贾连城猛然看到席明月手上的冻疮,“你的手,这要敷药才行~”说着便要叫店里伙计出去买冻伤药来。

“表哥,”席明月一急,下意识的拉了贾连城的衣袖,“表哥不必这样,我日日都是如此,天暖和了自然就好,擦了药绣东西,会留味儿的~”

“小姐,今天多给了两钱银子,”紫薇笑嘻嘻的进来,扬着手里的荷包,“要是良婶次次多给就好了~咱们也能雇顶轿子来坐~”

“紫薇,”席明月瞪了这个多嘴的奴婢一眼,不些赧然的笑道,“紫薇也是在外面呆久了,规矩都忘了,”说着起身道,“我已经很暖和了,表哥快回家吧,我们也要走了。”

看到紫薇扬起的荷包时,贾连城想起来叶睐娘与自己的荷包,他想问席明月要,但看着表妹的样子,有些开不了口,半天道,“好,我帮你叫顶轿子送你们回去。”

“谢谢表哥,”席明月灿然一笑,仿佛受了极大的恩惠,“遇到表哥就是好,还能有顶轿子坐。”

“要么我回去和母亲说说,接你过去陪碧娘几日,”贾连城觉得席明月的笑容很刺目,这个傻姑娘,若是笑不出来,何必硬撑。

席明月瞬时动了心,可看到腕上的银镯,叶睐娘是个聪明的,若是在她的眼皮底下,怕是更难做手脚,“不要了,过年家里都忙,我怎么好意思给婶婶和嫂子添麻烦,再说,家里也走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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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了朋友们许多留言,一直在反思啊,自己的东西毛病出在哪里,大家的真知灼见俱以收到,已经发出去的不好改了,后面的会努力完善

二百一十三、警 觉

“小姐,”紫薇轻轻用指头将轿帘挑开了一线,声音里透出一分欢喜,“表少爷在后面跟着呢~”怕被贾连城听到,她的声音压的极低。

“嘘~”席明月微微一笑,示意紫薇不要乱说话,这是她早就料到的,现在冬天白天短,未到酉初天已将黑,贾连城人看上去木讷,其实心地不错,定然不放心自己只带了个丫头离去。

一间铺子,一百亩地,听起来不算多,但对已经尝尽苦日子的席明月来说,已经是一笔不小的财富,何况贾连城二十出头已经官至六品,听温氏的意思,贾连城现在深得上司的赏识,前途是一片光明的,她转转腕上的镯子,就像吴均所说的,叶睐娘必定容不下自己,而自己,哪里容得下那个叶睐娘?她要做的从来就是正妻,她要的是明晃晃的凤冠霞帔。何况有了能干的叶睐娘在前,已经将原本一无所有的四房整治的颇有规矩,只要除了那个女人,她就可经享受这一切了。

“小姐,您真的要嫁给那个老头子么?”紫薇得了席明月的提示,扬声道,她这几个月也算是受够了,吴均的提议不管席明月怎么想,她是坚决支持的,无论怎么样,搏一搏总比被席老爹稀里糊涂的嫁了强,就算是嫁给贾连城做妾,但现在的三少爷已经不同往日,自己跟着做个通房也比被老头子糟蹋了强。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里是做女儿的能反对的,”席明月低低叹了一声,“紫薇,若真是这门亲事定下来,我就将你和玉衡送回贾家,你们莫要再跟着我受罪了,若是还记得有我这个小姐,清明时给我上柱香就感激不尽了~”

“咱们求求三少爷,他是官身,让他帮帮忙,”紫薇声音哽咽,零星的哭声隐隐传出轿外。

“你要气死我么?三少爷是什么人?咱们怎么能拿这种事去烦他?再说了,他是我何人?说是亲戚,其实半点关系也无,他怎么能对我的亲事指手画脚?”席明月想是被紫薇气着了,不觉提高了音量。

“可是~”

“没有可是,生死由命罢了,我命不强,怨不得旁人,”席明月语气坚定,“表哥日子过的才好了些,咱们不能给他添麻烦了,再说了,这些日子他也没有少帮咱们。”

“小姐,当初在贾家,您暗中帮了四太太和小姐多少?”紫薇颇不服气道,“现在咱们求求他们,也不算过分,何况您还~”

“别再说了,表哥有了嫂子,只要他过得好就成了~”

看着贾连城拐过街角,席明月才带了紫薇向家里走去。

紫薇笑嘻嘻的将一块银子递到席明月面前,“小姐,这是三少爷身边的多寿悄悄塞给我的,说是若您有什么事,让我直接往天香阁送消息~”

席明月心里一喜,他还是惦记她的,“你收着吧,这些日子也辛苦你了,将来我必不会亏待你。”

“奴婢只求小姐心想事成,”紫薇将那块银子塞进自己的荷包,却看到一辆马车停在家门口,不由面上一滞,“小姐~”

席明月从会宾楼出来已经是暮色沉沉,她安静的上了门口候着的马车,手里攥着那只银镯,今晚她镯子里又多了二百两银子,只要完成吴均交待自己的事,她不但拥有千两纹银,还会有一个六品把总做丈夫。

天色已晚,正经人家都不在外走动了,可是这条长街依然是灯红酒绿,人流熙攘,一个个轻衣貂裘的公子官宦从马车人下来,席明月深深吸了口气,这辈子她是过不上大富大贵的日子了,可是席家那样贫贱的生活也不是她该过的,就像紫薇劝她的话,人该搏的时候就要搏上一搏的,不然将来后悔药都没地方买去。

“紫薇,你说叶睐娘有什么好?”席明月托腮问道,“若说相貌,怕连碧娘都比不上。”

紫薇点点头,“还不是各花入各眼,”她撇撇嘴,“跟小姐哪儿比去啊?真想不通这些男人了,那吴公子是美人看多了还是怎么着?愣是相中了个小媳妇?”依她的想法,这挥金如土的吴公子若是看上自己家小姐就好了,省得她们成日在外奔波装可怜,又麻烦又受累。

席明月哪里听不出紫薇话里的意思,她淡淡一笑没有再往下去,若是她,自然也会选择贾连城,这样的男人才看把握,而吴均,竟然能想出如此毒计离间别人夫妻,可见是个心狠手辣的,这样的人怕是自己什么时候被他卖了都不知道。

只是他最终的目的是什么?真以为因为自己,贾连城会休了叶睐娘?他为什么那么笃定若是叶睐娘知道了贾连城在外面有了自己,一定会离开?男人有个三妻四妾,或是在外面养外室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席明月不相信叶睐娘会那么傻。

离开,席明月一声嗤笑,女人因为男人三妻四妾就会离开?真真是天大的笑话,这个吴均也太可笑了,指望她进了门给叶睐娘好看让她在贾家呆不下去还有希望一些,只是她会那么仁慈么?放叶睐娘离去,嫁入豪富之家?一个男人为了得到她竟然下了这么多的功夫,还真是可笑可叹。

她要叶睐娘名声尽丧的被贾连城休弃,这样以来,凡是有些头脸的人家,怕都不会娶个声名狼藉的女人进门,叶睐娘想再嫁,就只有与人为妾这条路,何况,被休出门,可是要将嫁妆留下的,席明月太清楚,贾家四房如今能过上这样的日子,依靠的还是叶睐娘的嫁妆。她可不想嫁进一个空壳子家里再去过苦日子。

叶睐娘,这就是你轻视我的代价,席明月挑帘望着天这那轮圆月,心中再无当初算计叶睐娘婚事的那丝不忍,她移目看向腕上的镯子,别人算计自己时,怎么就没有丝毫的手软?

“怎么不高兴了?”贾连城看妻子从孝慈堂回来就一直闷闷的,便坐在她的身边,“娘就是那个性子,啰嗦了些,你若要太放在心上,不是说起你娘家伯母孙子快百天了才提了两句么?”

晚上在孝慈堂说起苏璃添的都快百天了,温氏不由感叹自己什么时候才能抱上孙子,而贾莲碧更是火上浇油的逼问叶睐娘自己什么时候才能当上姑姑,引得叶睐娘一阵不快,贾连城自然看在了眼里,虽然不好因为这个责骂妹妹,但妻子的情绪他还是感受到了,因此一回到自己院子,立马过来安慰娇妻。

“没有,相公,”叶睐娘盯着贾连城,“你说,为什么咱们还没有孩子?”

枉她是个现代人,还是学医的,可是牵扯到自身还是有些纠结,明明知道这种事不能强求,只要夫妻双方身体健康,孩子自然会有的,而且依她现在的年龄,再晚一些怀孕对自己和孩子都好,可是还是忍不住心里发急。

这里到底还是有了儿子说话才能高声的地方,看看苏璃,没有怀孕时任你怎么劝,那恨不得就要剖腹谢罪了,现在是有子万事足,幸福的一塌糊涂,说话的声音都能滴出蜜来,张氏和叶志恒也不例外,一个直接年轻了十岁,跑到叶向高的牌位前大哭了一场,一个现在根本是没有大事不出门,成日心甘情愿的当了二十四孝奶爸,什么抱子不抱孙,那是浮云,在娘家呆上一天,叶睐娘都有些坐不住了,连叶书夏都被敲打着让赶快怀个第三胎,一个儿子不气势,何况自己这个成亲一年还没动静的?

“你来陪着我洗,”贾连城一脸坏笑,原来她跟自己一样,想要一个儿子,“洗完了咱们再来好好想想为什么你还没有儿子~”

“问到了么?”叶睐娘看着常妈妈,贾连城的反常她没有掉以轻心,而是让常妈妈寻机会找姜嬷嬷说话,姜嬷嬷的儿子多寿可是跟着贾连城出入的小厮,主子的事情应该他最清楚。

“问清楚了,”常妈妈小心的看着叶睐娘,她真怕自己这个细心的小姐听了会生气,强笑道,“其实也没有多大的事情,只是听多寿说,少爷在外面置下了一间铺面,因为银子没有交割清楚,所以才一直瞒着家里。”

“置了铺子?”叶睐娘眸光一闪,“多久前的事?”

“这个姜嬷嬷也不太清楚,奴婢不也敢追着问,只说最少有半年了,好像那铺子收益极好,多寿也成天乐呵呵的,直说少爷是遇到了贵人,”常妈妈低声道,“其实少爷知道置产业也是好事,毕竟这个家还是靠男人的,总不成什么都由小姐您来…”

“是个什么铺子?大小如何?”

“香料铺子,叫什么天香阁,好像就是那个吴大郎的,”常妈妈讷讷道,她很清楚吴均曾想求娶过叶睐娘,而且自家小姐的恶名也是因他才留下的,“小姐,少爷不会被那个姓吴的骗了吧?他哪里有那么好心?”

二百一十四、防 患

时移事异,叶睐娘不敢说吴均这一年来与贾连城交好就一定有什么不良的图谋,但礼下与人必有所求,贾连城毕竟职位所限,能帮吴均的地方不多,他究竟为什么下这么大的本钱?“妈妈你去跟姜嬷嬷说一声,让多寿多经点心,毕竟生意人无利不起早,少爷与吴公子认识的时间不久,防人之心不可无,没有什么比少爷的前程更重要。”

贾连城私藏小金库叶睐娘也能够理解,虽然这一年贾连城的拿回来的银子足以维持一家的开销,可家里一旦有什么事情,还是要从自己这里拿银子出来,相信贾连城心里并不愉快。

尤其是还有那样一对母女在后面逼着,贾连城这夹心饼干的滋味就更不好受,只是男人有钱就变坏,这不能说是真理,但也是算是万千事例总结出来的经验之谈了,“去请永妈妈过来,”叶睐娘扬声吩咐,不论贾连城出于什么目的,和他的动机是多么的可以让人原谅,叶睐娘还是对贾连城这种做法很是不悦。

这个家里都知道温氏最恨什么通房小妾,也不打算让儿子纳妾,所以奴婢们都歇了飞上枝头的心思,而花雨多次在贾连城面前晃荡,叶睐娘也懒得再看她丑态百出,直接命令她好好守在贾莲碧房内帮着自家小姐准备各种绣品,又直接送过去料子让她将贾莲碧出嫁时的帐幔桌围炕围的全包了,最好再帮贾莲碧绣出个四扇的炕屏出来,一堆活计下来,花雨已经没有功夫出来蹦跶,而依叶睐娘对贾连城的旁敲侧击和从温氏那里听到的往事,叶睐娘分析自己的公公就是在花街柳巷沾惹了什么脏病而丧的命,所以贾连城对那种迎来送往的女人有一种天生的鄙弃,当然,这种心理叶睐娘不打算帮他疏导,加之荷包的绣工精巧细腻绝伦,全无匠气,一看就是下了大功夫的,应该不是随便那个摊子上能买到的才是,只是贾连城给自己时似乎并不怎么在意,叶睐娘揉揉眉心,反正已经过去这么久了,细心观察的话,总有水落石出的那一天。叶睐娘一阵烦乱,将那荷包扔回抽屉,但愿自己的想的太多。

“小姐,”永妈妈小心的看着叶睐娘的脸色,自己家的小姐出人意料的好伺候,对她们夫妻也很信任,永妈妈在贾家内院混的如鱼得水,自然,她也不希望这么好相处的主子有什么烦难的事,“您有什么吩咐?”

“你坐吧,”叶睐娘一指身边的锦杌,“你让永叔这些日子多留意下姜管事,”贾连城手里有了银子,不会不贴补温氏,叶睐娘对贾莲碧现在是全无好感,世上有一种人你是永远都捂不热喂不熟的,叶睐娘也懒得在她身上付出心血,“看看太太会不会让姜管事帮着买什么东西。”

依温氏悭吝的性子,贾莲碧的嫁妆怕是想全部靠在自己身上,可也架不住好闺女有什么过分的要求,叶睐娘不打算阻止,但也想知道温氏会不会另个给贾莲碧添什么,有道是知知己知彼,贾连城瞒着自己攒私房,自己也不能再傻呵呵的往外掏。

“小姐,您的意思~”永妈妈眼中闪过一抹亮光,“太太怎么会?”

“少爷在外面置了间铺子,收益听说不错,”叶睐娘淡淡的敲敲桌子,“我可以装作不知道,但有能真的不知道。”

半年过去了,她知道的其实已经算是晚的了,叶睐娘回忆贾连城这几个月拿回来的银子,有多少出自天香阁?

“还有,你跟姜九说,绸缎庄的料子缓缓再送,还有给四小姐打家具的匠人,活慢慢干,尽量细致些,至于后面的木料,让永叔领着姜九慢慢寻,”现在温氏将置办贾莲碧嫁妆的事交给了姜九,可一直在贾家干粗活儿的姜九哪里担的起来,不过是担个名声,私下里还要永贵指点。

小姐这是怎么了?永妈妈觑了一眼叶睐娘平静的脸,“小姐您对四小姐可真是一片丹心,这样的好嫂子真是打着灯笼也寻不到啊!”

离贾莲碧出嫁还有一年半,现买木料请匠人打家具本就仓促了些,温氏说要全套买,但到铺子里一看,整套的木料好再加手工好,竟然生生将预算占了一半去,温氏没有办法,便说要请了匠人到家里来做,木料自己买,只付工钱,如今小姐让慢慢做,到时候,拿不出来东西,哼哼,反正采买的人是不自己男人~

“还有,周炳这的百岁不是已经快十岁了?老在门房那儿也不是个事,让他跟着姜家的多寿学学,以后也跟着少爷跑跑腿儿,”叶睐娘接着吩咐。

待永妈妈领命出去,桃子小心翼翼的将一杯茶放在叶睐娘面前,“小姐,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没什么,防患于未然罢了,”叶睐娘现在是全无头绪,贾连城跟自己说了假话,但自己能怎么样?直接说:你在撒谎,可是男人若诚心瞒你,你再问,听到的不过是另外一个谎言,难道能大刑伺候?逼出来的真相还有什么意义?

“见过嫂子,”席明月看到叶睐娘,起身一礼,“嫂子近来可好?”

“挺好的,”叶睐娘打量着席明月,只见她穿了一身蜜合色锦缎袄子,月折棉布裙,平髻上挽一枝菊花折枝银簪并几朵琉璃珠花,几乎都是往年的妆束,“妹妹闲时多来坐坐才是,碧娘一人在家里,我又忙家里的事,她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这些日子百岁传过来的消息,贾连城确实经常到天香阁去,而且让人惊讶的是,他在那里无意中看到了席明月!

“我也想来,只是家里太忙了,”席明月笑容中带了几分无奈,“实在是走不开~”

“表姐哪里能像咱们,”贾莲碧一脸唏嘘,“她现在还要刺绣来贴补家用,真真是可怜,我让她来咱们家住上些日子,她也不肯。”

“刺绣?想来表妹的绣活一定很好了,”叶睐娘眸光一闪,笑道,“可否让我一观?”

“称不上好,勉强看得过去罢了,”席明月将手中的帕子递给叶睐娘,“嫂子若是喜欢什么,只管告诉明月。”

“我身边的丫头都闲着呢,”叶睐娘细看那块绢子,末了道,“表妹的绣艺真是好,我院子里竟没有人能及得上,若是不介意,就将这块帕子送与嫂子如何?”说真的,叶睐娘还是头一次认真看席明月的针线,果然是女红出众。

“一块帕子怎么好意思?”席明月将腰间的荷包解了下来,“这荷包是明月才做的,嫂子若是不嫌弃,拿去玩吧~”

“不嫌弃,妹妹的东西我怎么会嫌弃?!”叶睐娘咬牙道。

叶睐娘看着那两个荷包,靛青的她终于知道了,是“明月松间照”嘛,自己这个蠢货,竟然根本没想起来,而新得的这个,碧绿的圆叶,娇艳的睡莲,红绿相间竟然有种说不出的和谐和美丽,她心里一阵烦躁,“桃了了,将熏笼撤了,热死了~”

现在自己要怎么做?叶睐娘盯着那两个荷包,席明月在给绣庄做绣活儿来贴补家用,贾连城可以说这根本就是他买回来的,而且,自己若真的这么一闹,若两人真有那么个意思,怕就顺水推舟,若说席明月以前是没有看清自己的处境的话,现在她已经是彻底跌到了泥里,与一个六品官做妾,对席家来说,不算是什么丢人的事,但与人共侍一夫?她叶蕊可从来就没有想过,就算是这一世做了叶睐娘,她也没有想过在这个方面妥协。

贾连城回来时就看到妻子一人呆坐在炕上想心事,不由一笑道,“怎么了?什么事难住我们家少奶奶了?”

“这个,”叶睐娘一指炕桌上的两只荷包,她还是决定将事情摊开来说,贾连城不是个善于掩饰的人,而且,叶睐娘不相信自己这一年的经营换来的就是新婚丈夫的薄情。

看到那只靛青荷包,贾连城心里一沉,“怎么了?怎么想起这个来了?”说着装做不在意的拿起那只粉色的荷包,“这是娘子新绣的?果然是进益多了,只是这种花色为夫可是戴不出去。”

“这只也是明月绣的,她的绣工果然是不错,”叶睐娘转过头,目光清冷,“相公,什么时候开始骗妾身了?”

“呃,不是,我,不是,”贾连城没想到这种小事都能被叶睐娘发现,不由头上见汗,起身道,“那个荷包确实是表妹给的,她卖绣活儿的绣庄知道明月是我的表妹,便给她涨了价钱,明月感谢我,就送了个荷包给我,你的那个不是丢了么~”

“我的丢了?不是掉到地上脏了么?”叶睐娘心里发凉,她宁愿自己看不出这个男人在对着自己撒谎。

“是掉在地上了,后来就丢了,”贾连城不安的看着妻子,“睐娘,不过是一只荷包,我知道是你的一番心意,这样,我买只天宝阁的珠钗算是赔礼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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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的最后一天,这个月因为有了八天假,一切好仓促啊~

二百一十五、想不通

叶睐娘心里告诉自己要适可而止,现在逼问他和席明月到底是什么样的关系只会让他更反感,还不如自己查的来的清楚,“好,我要时下最新的,还有,明月表妹既然过的并不如意,为何伯母说接她回去小住她也不肯?”叶睐娘一脸关切。

“就为这个也不点灯一个人傻坐着?”贾连城看妻子语气已经缓和,顺手将她揽到怀里,“看这手冰的,”说着又将妻子的手笼在自己袖子里,“这些丫头们也是越来越惫懒了,也不拿个火盆进来,再熏些香,就这么让你冻着?”他现在开了香料铺子,对熏香极为推崇。

见妻子并未抗拒自己的亲昵,贾连城才柔声道,“表妹那个性子,执拗的很,又是个有骨气的,现在她已经回到了席家,便再不肯到那边府上去了,何况她又孝顺,家里艰难自然也不忍离开。”

叶睐娘都想送自己这个老公七个字了“蠢蠢蠢蠢蠢蠢蠢!”家里艰难她以前不知道么?现在不忍心了?当初席明月为了不回席家可是跑到这里来哭过一场的,连求自己的方法都想过了,现在竟然舍不得那个十几年没见的爹了?在贾家她大小是个表小姐,到了席家,竟然沦落到要卖绣活贴补家用,这样的反差她竟然要留在席家?这里面怕是有什么贾家人不知道的缘故在才是,“表妹还真是纯孝,与席老爷这么多年没有来往,竟然还为了那些弟妹苦撑。”

“前些日子我在外面碰到她,说回头让母亲接她到咱们府上住些日子,算是陪陪碧娘,”贾连城对席明月这种作法满心敬意,“可表妹也不肯,说是与咱们四房并没有什么关系,来家里住不合适。”

她不肯,叶睐娘直起身,她竟然不肯?她有些怀疑自己刚才的判断了,若是席明月对贾连城有意,那么她怎么能放着这么好的机会不用?难道想被养在外面?叶睐娘有些困惑,这里可不比她前世,小三可以公然打到正室家里去,私生子也有同样的继承权。要知道在大顺外室的身份连通房都不如,生个孩子那是一辈子也休想抬头做人的。依席明月的聪明,自然不会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那她究竟要做什么?难道自己一直以来看错了她?

叶睐娘蹙眉沉思,席明月有苏璃的文雅和温婉,但女人看女人,那是一眼看到骨头里的,与苏璃与生俱来不同,席明月的清雅脱俗是她后天潜心追求的,而且有了最初在白云观的相遇,叶睐娘不相信那的样奴婢主子会好到哪里去。

“睐娘,”贾连城用手指绕着妻子鬓边的碎发,“你呀,让我说你什么好?”

“哼,我又怎么了?”想不明白其中的缘故,叶睐娘有些心不在焉,打开贾连城的手,“被你揪成秃子了~”

“你这个女人,就是醋劲儿大的很,那是咱们表妹,又是个身世可怜的,”贾连城在妻子白皙的颊边嘬了一口,平日叶睐娘在他面前总是沉稳安静,只有与自己独处时,才会多了许多旁人看不到的风情,而他,是越来越喜欢妻子这生动的样子,哪怕是对他发脾气,他也会甘之如饴,“比比她,你算是运气好的了,今年给伯母的节礼准备了没?可得再加重几分,我要好好谢谢她善待我媳妇儿。”

“是啊,听他提到张氏,”叶睐娘颔首道,“所以说好人有好报,现在我的哥哥姐姐都过的极好,伯母每日含饴弄孙,不知道多喜乐。”

“难道你过的不好?”贾连城抓了妻子话把儿,抱着妻子在怀里摇晃,“我对你不好?还是娘对你不好?”

“你?”叶睐娘杏眼微眯,不屑的斜了贾连城一眼,“婆婆对我是不错,你,你哪里好了?成亲才多久,竟然开始瞒我了,”贾连城以对自己的感情上没有弄虚作假,这一点让叶睐娘又多了几许信心,他提起席明月时,也只是同情心在作祟。

“瞒,我哪里敢瞒你?你那么聪明,”相处日子久了,贾连城对妻子的头脑佩服的五体投地,她总是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事事都比自己考虑的周到,就连同袍们也常夸自己娶了个好妻子,贤妻家中宝,有这样的妻子他心满意足,“不就是明月送我荷包的事嘛,又不是什么大事,她跟碧娘一样,若是外面的女人,你看我收不收?”

“那,天香阁呢?”叶睐娘声音沉了沉,她决定还是直接问他的好,虽然男人在外面的事情,女人不能过问太多,但这次牵扯的是吴均,叶睐娘还是心里不安稳,“我听底下人仿佛说了一句,可是你却从来没跟我提过。”

贾连城骤然松开手,“睐娘,”

他没想到自己没开口妻子竟然已经知道了,一时有些慌乱,“那个铺子就是健常要出手的,我打算接下来,这事跟你说过的。”

“可是我听说那间铺面现在已经是相公的了?”叶睐娘不想跟贾连城再提什么刚结婚时一穷二白的话,事实上四房几乎是净身出户的,如今他居然背着自己置产,这一点让叶睐娘深感背叛。

“那是,”贾连城深吸一口气,忽然感觉有些疲累,“健常知道我一时拿不出那么多银子,而我也实在不想再让你掏私房银子了,毕竟这一年来家中的支出多是你的嫁妆银子,所以健常就先将天香阁与了我,等我手头宽裕了再将银子给他。”看叶睐娘一脸的不可置信,贾连城摆摆手,“男人在外面的事你不懂,我也是想着家里不能有什么事就动你的嫁妆,衙门里的同僚们都在外面的铺子里有份子。”

这她当然知道,从古到今官商勾结是一定的,许多当官的根本不用出本钱就可以在别人的生意里占那么一股,但吴均这样的是不是有些太“仗义”了?贾连城这个从六品的把总似乎还没有重要到需要甩铺面结交的地步,叶睐娘深信一句话,“天上不会掉馅饼”,“那铺子怕没有一千两银子盘不下来吧?这吴大郎也太方了~你就一点都不疑心?”

“健常与我是莫逆之交,”妻子质疑自己和吴均的友情,贾连城心里颇不高兴,“健常是做大事的,怎么会把这些蝇头小利看到眼里?再说了,咱们又不是不付他银子,不过是过些日子的事,”

想到那八百两银子,贾连城有些气闷,可又不好再提让叶睐娘出脱店铺的事情,在贾连城的认知里但凡有些心胸的人家,媳妇的嫁妆是不能动的,但这些日子温氏也跟他说了许多贫寒人家媳妇的嫁妆是直接充公养家的事,听的多了,贾连城有时也想,既然妻子与自己是一体,那么妻子的东西为什么不能拿出来为他筹谋?难道自己出息了,妻子不是最高兴的那一个?但大张嘴跟妻子说出这些道理,他还是有些心虚。只希望妻子能够多体谅他一些。

“你是打算挣够了银子然后再给吴公子盘铺子的钱?”叶睐娘有些啼笑皆非,自己丈夫在五城兵马司行走多年,怎么行事这么幼稚,这个吴均到底喂他吃了什么药,现在贾连城的做法根本就是在吴均那里拿了盘铺子的银两,然后再给吴均,说白了就是白得人家一个铺子,吴均生意做到黄河两岸,大江南北,难道算不明白?“这人情咱们可是欠的大了~”人家摆明了是在扶贫,与生意人来说,每两银子都是沾了血汗的,这么平白与人,其中没有缘故?

看妻子为自己担心,贾连城安慰道,“你们女人真是不知道看的远一些,不说我与健常的交情,他是做大生意的人,难道会做这赔本的生意?”说到这儿他有些得意,“现在宁大人越来越器重我,为夫升职那是迟一天早一天的事,以后路还长,还怕没还健常人情的时候?而咱们现在,碧娘就要出嫁了,成日为嫁妆发愁,咱们更是除了你在洛阳的产业,根本没有进帐之处,你说我能不着急么?”

叶睐娘有些讶异的看着贾连城,他以前不是这样的,曾经是个连衙门的定例都不接的人,什么时候变成了这个样子,要知道贾连城现在是起步阶段,若被当成了贪婪之人,还有什么前进的可能?“相公,咱们现在并不缺银子,而且你月月拿回来的养家足够了,碧娘的嫁妆不是已经定好了么?我会看着办,当初议亲时咱们的情况彭家打听的一清二楚,人家看重的是碧娘,并不计较嫁妆,而你现在才得了宁大人的青眼,若是为了一间铺子让人有了不好的传言,以后的前程~”

“彭家是那么一说,你看看自己的日子就知道了谁不希望媳妇嫁妆丰厚一些,”说到这儿贾连城有些不自在,“我也知道让你给碧娘出嫁妆已经是在难为你了,所以她的嫁妆我来想办法,咱们置不起店铺田产,其他的总不是让她委屈,”这些日子妹妹一见到自己就是一副委屈像,时间久了,贾连城也颇不忍心,“我就这么一个妹妹,总是希望她过的好些,嫁妆多些在婆家也能站的住脚,至于天香阁的事你不必多问,我心里有数。”贾连城朋友不多,对热情仗义还能体察到他的心情的吴均深信不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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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发生的终会发生~

二百一十六、应 对

“敢情相公善待妾身是看在嫁妆的份上,”叶睐娘心里一阵发凉,贾连城的表情已经清楚的告诉她,自己之所以能在贾家站住脚,凭的就是丰厚的嫁妆,“其实妾身也很感激父母能在有生之年为妾身备下大笔的嫁妆,不然我哥哥和嫂子不知道愁成什么样子呢?以后的事情就交给相公看着办吧~”

“睐娘,我不是那个意思~”贾连城看妻子生气了,心里也有些发急,暗恨自己怎么顺口胡说起来,“你为这个家做的一切我都看着呢~我知道你的辛苦~”

“嗯,谢谢相公了,”叶睐娘回眸一笑,“太晚了,歇着吧~”她和贾连城不过一年夫妻,而温氏和贾莲碧却与他血脉相连,那两个水做的人儿泪闸一开,还真是无往不利,他有他的担心,她也有她的主意。

“小姐,这么做不妥当吧?”永妈妈站在马车旁,“奴婢刚才问了,吴家根本没有奶奶在,现在府上只有一位姨奶奶当家,您~”

现在还计较这个规矩做什么,叶睐娘一笑道,“去敲门吧,我要见的是吴公子,谁当家都无所谓,”她知道永妈妈是从官宦之家出来的,规矩比自己还明白。

吴均没想到叶睐娘竟然来访,有些不敢相信的看着手中的帖子,“真是只有她一人?没有男人跟着?”

“快,快请,”说罢又道,“请贾少奶奶到揽翠阁坐,”那是城是这个宅子风景最好的地方,吴均看了看身上的衣服,想要去换上一身,又觉得太过刻意,想了想吩咐身边的丫头道,“你告诉秋回,让她去奉茶~”

吴家看来确实是豪富,这揽翠阁四面火墙,此时轩窗洞开,也感觉不到一丝寒冷之意。叶睐娘望揽翠阁外盛开的红梅,经过一个大雪,这几株红梅看的更是葳蕤,片片梅瓣上还留着残雪,淡淡的梅香随着寒风吹进来,只会让人神清目明,不论吴均到底是何目的,贾连城都是她的丈夫,自己不能看着他有危险而不闻不问。

吴均一进来就看到望着窗外出神的叶睐娘,想是嫁做人妇的缘故,她打扮的不像以前那样素雅,一身绯色洒金宝相花纹出风长袄,绣了半幅缠枝牡丹浅红色的马面裙,一头秀发梳了垂云髻,戴了金镶玉的侧凤钗,吴均心里一叹,真是美人如玉,也只有叶睐娘才配得上窗外那几树梅花,不对,是这半窗红梅都被她比了下去。

吴均也算是遍尝美色了,尤其是在叶睐娘离去的日子,这一年母亲为了将他留在家里,更是为迎进家里几位好人家的女儿,真实吴均也快活了一阵,日子久了,他发现那些在他面前惟命是从的女人索然无味,而那些青楼勾栏的头牌们的各种惺惺作态又让他厌倦疲惫。

渐渐的,每天每晚,他都会将她想上几遍,妹妹的告诫他曾经听到耳中也要放在心上,但后来才发现那些大道理根本抵不过她的一眼神,不,只要听到她的些许消息,他将一切都会抛到脑后,现在,自己心心念念的人儿竟然主动来到自己眼前,吴均有些不敢闭眼,怕再睁开的时候发现这不过是一场。

“吭,”永妈妈不满的看了一眼直勾勾盯着叶睐娘的吴均,暗骂商户人家到底是少规矩,“少奶奶,吴公子来了。”

“少奶奶也喜欢梅花?”吴均熟稔的一笑,他不想与叶睐娘说那些虚情假意的客套话,“这宅子是一位致仕的翰林留下的,满院子最让人赏心悦目的就是这几树红梅。”

两人分宾主做下,秋回奉了茶进来,永妈妈不由一愣,看向叶睐娘。

叶睐娘也诧异的看了着眼前这个满头珠翠,穿大红遍地散金对襟长绸出风袄的女子,“吴少奶奶可好?”这大红色是正室的专属色,不论好不好看,那是一种象征,但吴均再是商贾出身,也不可能让正室出来奉茶,“这位是~”

“幼薇身体不好又要侍奉双亲,跟我到京城来的是秋回,”吴均看到叶睐娘和她身后婆子的眼神,颇有些后悔叫秋回出来,“你下去吧,这里有用你伺候。”

“贾少奶奶来有什么吩咐?”吴均口里有些发苦,若是可以,还是她的闺名最好听。

叶睐娘起身端端正正的一福,“妾身也是才知道我家相公要盘吴公子的天香阁,只是有一事不明,特来请教。”

“请教不敢当,少奶奶只管说,”吴均起身一让,“我与士毅兄志趣相投,你与姮芳也是手帕之交,咱们也算是通家之好了,少奶奶莫要如此客气。”

这“通家之好”一出,叶睐娘还真不好再问了,她浅浅一笑道,“吴公子太客气了,妾身今天有事情想不明白,所以才冒昧前来。”

“妾身也是才听说吴公子竟然提前将府上的天香阁给了外子,”叶睐娘不想再听吴均说什么两空的关系如何如何,笑道,“虽说天香阁在吴公子手里,根本算不上什么生意,但这么轻易的送人,这背后的缘故,还请吴公子赐教。”

“噢,”吴均沉吟片刻,他没有想到叶睐娘竟然会为了天香阁找上门来,一般女子,丈夫在外面得了好处,没有不高兴的,可她,“只不过是碰巧罢了,反正那铺子我不打算再做,而士毅兄又想置产业,我们就一拍即合了,”吴均微微一笑,静静的看着叶睐娘,“难不成士毅兄在家里连这样的主都做不了?”

你瞪我瞪的再理直气壮,我也知道你这话里掺了假,叶睐娘心里冷笑,她原本还抱着一线希望,希望吴均真的与贾连城是说得来的朋友,才会变相的接济与他,可是现在,吴均的行为已经告诉她,事情不是那个样子的,“吴公子真是太客气了,只是,像吴公子这种纵横捭阖的人才,妾身实在想不出来外子与您能‘志趣相投’?”

“那你以为什么?”吴均被叶睐娘这么直白的话一激,心中也有几分生气,为什么她总是看不到自己的好,难道就不能想着是为了她能有更好的生活?“难道我吴某还有害士毅兄之心不成?”

贾连城和吴均无论出身家世,所受教育,还有志向,完全不同的人竟然能成为莫逆之交?叶睐娘有些不相信,生活不是电视剧,这样两个人在一起说什么?他说行军打仗,他讲茶叶绸缎?

“你真的是一片诚心与外子相交?没有其他的企图?”叶睐娘直视着吴均,这时代,没有人知道说谎话的时候要控制自己的身体,而且那些微小的反应是控制不了的。

“你这是什么意思?”吴均显然极为生气,声音不由上扬,“难道在贾少奶奶眼里,贾家是官宦之家,吴某高攀不起?还是以为吴某曲意结交士毅兄有所图谋?”

吴均也是人精儿,自然知道叶睐娘直问自己的含意,他也很想说自己有了秋回,来去除叶睐娘的疑心,但又怕因为这个,让叶睐娘怀疑自己是个朝三暮四的男人,对以后反而是重障碍,所以“发完火”之后,他一时有些怔忡。

叶睐娘笑了笑,若是在现代,她会拍拍吴均的肩膀,告诉他,小伙子,一脸怒气不代表你真的很生气,你微耸的右肩已经告诉你根本不认为自己与贾连城有什么高低贵贱之分,甚至,你在提起贾连城的时候,脸上竟然会闪现厌恶的表情,“好了,我知道了,我知道吴公子与外子是‘成心’相交,并无所图。”

她顿了顿道,“若真是这样,吴公子就更不应该送铺子给外子,他现在不过是个从六品把总,兵马司里人多口杂,若被人知道他收了这么重的礼,与他官声有碍,”叶睐娘冲永妈妈一点头,永妈妈将一张银票轻轻放在紫檀雕花桌上,“这里是一千两纹银,不知道够不够。”

吴均这次是真的怒了,叶睐娘有多少陪嫁,那些陪嫁一年下来有多少收益,包括这一年来贾家大概有多少花销,早就被他打听个清清楚楚,现在这一千两拿出来,怕叶睐娘手里根本没有多少闲钱了,她在出嫁前可是为自己私下藏了五百亩地的人,可今天为了他竟然能倾尽所有,“为什么?”

“什么?”叶睐娘愕然的看着吴均,想不明白他的怒气因何而来,半晌才道,“既然相公已经与吴公子谈妥了,我们没理由一直拖着不付您银子,有道是‘亲兄弟明算帐’,外子视你如手足,妾身也不能让吴公子白白吃亏。”

“贾少奶奶太客气了,”吴均一愣,他没想到叶睐娘居然带了银子来交割,“士毅兄说好过完年再说的,现在不急,”他根本不差那点银子,关键要的是有把柄牵着贾连城。

“那怎么成?若是那样,您的铺子还原样收回吧,这几个月赚的银子我们还给您,”叶睐娘语气坚定,吴均这个人,十个贾连城也算不过,她现在劝不了老公,只能帮他挡一挡了。

“真的要防我至此么?”吴均走南闯北,自然能感到叶睐娘对他的警惕和防范,不由一阵伤心,“我知道以前做错了事,但我已经在尽力补救,这铺子就是这个意思,难道你~”

“吴公子,”叶睐娘看了眼门外,厉声道,“妾身不明白公子的意思,还请公子注意言词,”他这么一说,别人不误会自己和他有什么“不得不说的故事”呢,真真是害死人不偿命。

吴均一滞,才意识到自己失态了,“是我唐突了,”他自失的一笑,是自己心急了,总有一天她会明白他,“这银子我收下了,一会儿让白管事陪您去衙门里将契书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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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后天有个小高潮,事发了,双更两天啊,梨花也是尽力在加更了,后面的内容有些偏差,几万字扔了大修啊,心疼的我。

二百一十七、云集园

二百一十七、

叶睐娘看着手中的契书,日期竟然是自己出嫁前?!不由惊讶的看着白管事,“这是怎么回事?”

“呃,”白管事一躬身,按吴均事前吩咐的道,“咱们吴家过户铺子就是这样的,为的就是下家方便,毕竟贾大人是官身,万一有个什么传闻,您也好应对不是?”生意场上自然要账目明白,但这种打底儿就是奔着行贿来的事,自然是另一套做法。

叶睐娘看着白管事弯下的腰身,还真是做到天衣无缝了,怕这京兆尹以及手下的胥吏早就和吴家关系良好了,“也罢,难为你细心了,”叶睐娘将文契递与桃子。

因要防着吴均,她想直接将铺子过户到自己名下,算做自己嫁妆的一部分,加上白管事直接让人改的日期,这样再怎么也攀不上贾连城,但这样一来,又怕贾连城知道以后心里不舒服。

“小姐,若是姑爷知道了,”永妈妈担心的看着叶睐娘,这铺子可是贾连城要算自己的产业的,现在归到自己小姐名下,将来可是要惹气生的。

“知道就知道了,夫妻不是一体么?他又不打算纳妾,写谁的不都一样?”叶睐娘浅浅一笑,自己的银子买的铺子,他顶多憋个内伤,还能说自己什么?何况自己还没让填日期,

“明天到白云观去?”温氏看着女儿,“这不年不节的,而且天儿又这么冷,”女儿已经定了亲事,实在不应该再出去走动了。

“娘,”贾莲碧抱了母亲的胳膊,“女儿成日闷在家里,这不是天气晴好,再说了,”她压低声音,“嫂子嫁进来也一年了,一直没有动静,她也不当回事,您让她带了我们去白云观,也正好敲打敲打她,让她心里也有个数儿~”

女儿这么说,温氏有些心动,她这一等也一年了,现在提上一提也不算早,白云观香火又盛,没准能给她送个孙子呢,“这样~”

“娘,”贾莲碧有些不耐,“明月姐姐难得来住上一日,明天也让她出去疏散疏散~”

温氏抬头正看到席明月有些紧张的脸,心里一软,曾经也是金尊玉贵的大小姐,日子过得比自己这个四太太还要滋润,如今落到这步田地,“好吧,我跟你哥哥说,让他带你们去~”

“表姐,你到底是何用意?”从孝慈堂出来贾莲碧问道,她根本不相信席明月只是简单的想让她陪她到白云观上香,但这样能变相打击叶睐娘,也是个不错的主意,现在目的已经达到了,贾莲碧便想知道她真正的目的是什么?

“没事,”席明月抿嘴一笑,叶睐娘去了就好,“到时候妹妹就知道了,有些事我这个外人实在不好说,妹妹到时候看吧~”吴均已经打听清楚了明天李琎在白云观为烟秋月做法事,如此好的机会,他们怎么会放过?虽然吴均并不想坏叶睐娘的名声,但这种程度是必须的,不然怎么让贾连城对叶睐娘生隙?

明天会是个什么情景她还没有十分的把握,因此不敢露太多的口风,但若什么都不暗示,贾莲碧又怎么会被自己牵着鼻子走?

贾宛梅从窗缝里看着相携进入屋内的姐妹两个,她在贾家无声无息存在了十几年,直觉告诉她,这对姐妹肯定没有嘀咕什么好事。

“去白云观?”叶睐娘不解的看着贾连城,“这大冷天儿的,”白云观离家里可是不近,明天连个三六九都不是,好端端的去那里做什么?

“我明天请一天假,”贾连城笑嘻嘻道,“其实母亲是想孙子了,咱们也不要拂了她老人家的心意,只当陪你出去走走。”

陪她出去走走?后面还跟着贾家三个小姐呢,叶睐娘白了贾连城一眼,“好吧,去就去,我也难得清闲一天,只是明天要带着三个女孩子,下头的人要安排好了~”

看妻子没有什么不快,贾连城松了口气,前几日他说错了话,心就一直提着,后来看叶睐娘并没有跟他置气的意思,才算放下心来,只是两人还是怪怪的,但愿明天出去散散心,两人能合好如初。

“你说看到李大人了?”叶睐娘轻声问李子,“在什么地方?”

“刚才进来的时候奴婢看到侧门处有辅国将军府的车驾,后来又看到李六爷身边的小厮长风,”李子道,“好像是李六爷一个人来的,也不知道有什么事,要不要派个人去问问?”

“算了,”叶睐娘摆摆手,从烟秋月过世,她就再没有见到过李琎了,“咱们还是上咱们的香吧。”

“表姐,人可是都到了,究竟是什么事?”贾莲碧秀眉一扬,她一路留意,根本没有发现有什么异常,“你不会是自己想出来就编个理由诓我吧?一点点小事可实在不值当的。”

“妹妹莫急,”席明月已经注意到李子与叶睐娘窃窃私语了,看来今天的事有谱,“这不才来么,怎么也要等嫂子上完香,今天可是为了三哥三嫂才来的,”她掩口一笑,冲身后的贾宛梅道,“宛妹妹也上柱香吧,四妹得了好姻缘,下来可轮着妹妹你了。”

贾宛梅被席明月突然间的亲热弄得一个愣怔,这可是席明月头一次正眼瞧自己,这些日子她常跟着永妈妈学规矩,心里已清楚就算自己再怎么地位卑微,实际身份比席明月高的不止一个蔑片儿,所以在这位总是一副悲悯的微笑的表姐面前慢慢没有了自惭形秽的心态,虽然席明月还是原来的样子,她已经可以平静的对待,因此席明月这意乎寻常的热情她只是淡淡一笑,“亲事哪里是咱们女儿家可以妄议的,我只求家宅平安,母亲身体康泰就足够了。”

“今天难得白云观里香客少,咱们可以四处逛逛了,”席明月看到不远处有个身影闪过,笑道,“三嫂,我想和碧娘出去看看,你和三哥,”她抿嘴一笑。

“你们服侍好两位小姐,”叶睐娘总觉得这席明月没那么简单,也不想与她多呆,转头吩咐跟来的婆子,“莫要上小姐们被人冲撞了~”

“我能不能也去看看?”贾宛梅怯生生道,“我还是头一次来白云观,”说着便红了脸。

“去吧,”自己也刚好与妻子把臂同游,贾连城连连点头,“中午我带你们到百味斋吃饭~”

贾宛梅其实并不想随着那二人出去,只是这位明月表姐实在太奇怪,她让自己的丫头金宝儿到贾莲碧那边套近乎,知道今天到白云观来其实是席明月的主意,至于为什么,连贾莲碧也不清楚,这让她心生警惕,贾莲碧到底是自己的姐姐,虽然嫡庶有别,但她们是血亲,贾宛梅不得不替她多留个心眼,自己一去,再加上两个丫头,人多也更安全些。

“少爷,南司的卓大人请您过去叙话,”多寿拿了张贴子进来。

卓天名隶属南城,与贾连城不过几面之交,谁想到竟然来个白云观也能碰上,贾连城歉意的看了一眼妻子,“你先在客院里喝杯茶,我去打个招呼就过来,咱们去摸猴子去。”

“小姐,奴婢听说今天是六少奶奶的生忌,六爷在这里做法事,”李子进来道,若是知道了,自家小姐依礼应该过去烧柱香的。

“噢?”原来今天是烟姐姐的生忌,“那咱们过去一趟吧。”来了,知道了怎么能不过去?“留个人等着少爷。”

烟秋月的法事设在了元君殿,叶睐娘带了桃李两人过去,却没有看到李琎,有管事过来,叶睐娘才知道李琎到了后面的云集园去了,净手与烟秋月上了香,便告辞出来。

“唉,咱家少爷可真是个苦命的,这又成了孤身一人~”叶睐娘才出主殿没几步,就听到松树之后有人窃窃私语。

“谁说不是呢,听内院的人说,这几日都没有休息好,成夜成夜的书房的灯都没熄过,可怜啊,”

“咱们太太不是已经开始打听新奶奶了么?待新人进门,就好了,”一个粗粗的声音笃定道,“只要找个年轻貌美的,男人也就贪新忘旧了~”

“嘘,胡说什么呢?咱们奶奶过世还不到一年呢,”

“咱们到云集园去看看吧~”叶睐娘叹了口气,依她的推测,李琎丧妻不久,对娶“新奶奶”怕没有什么兴致,只是若真是像那几个下人所说,长期郁郁,也不是什么好事,尤其他还是那种什么事都放在心里的人。

叶睐娘在有鹤亭看到了执壶独坐的李琎,云集园花木繁盛,只是这个节气,只余残叶枯枝,分外寂寥,寒风袭袭中李琎一人独坐高处,半樽薄酒,一身落拓,哪里还有往日的意气风发,倜傥风流?看来烟秋月的离世抽去了他的精气神儿。

“你怎么来了?”李琎自幼习武,六识比一般人灵敏许多。

“今天与家人来上香,听说今天是烟姐姐的生忌,就过来看看,”叶睐娘领了桃子提裙而上。

“也好,她能看到你,必定是高兴的,”李琎一举手中的酒杯,“就一只杯子,不让你了~”

“以行兄,”叶睐娘叹了口气,在李琎旁边坐下,“你最是小气,多带只杯子能累着?”李琎能走到今天,心性比常人要坚忍许多,烟秋月的离世对他打击再大,也不到酗酒浇愁放弃一切的程度,叶睐娘不打算再劝他,该说的话已经说过,想来他也不想再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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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加更。

二百一十八、窥 见

“你看我喝就好,”李琎扬唇一笑,“你怎么来了?”真好。

杯中薄酒将倾,李琎眼前又浮现新婚初见时妻子的模样,她很紧张,却还是对自己含羞一笑,唇角嫣然,眼泪流动,这就是要与自己携手一生的人,并不是自己想像当中的那种古板端肃,自恃甚高的女人,这让本来对这门高娶了的亲事心存犹疑的李琎心中大定。

“她知道你来了,定然十分开心,”妻子是极好的女人,有了她之后,李琎觉得自己再无后顾之忧,放心的去谋划自己在外面的事情,才会有今天的风光二十出头的四品,可是今日自己的风光,妻子却看不到了。

叶睐娘将李琎手中的杯子拿过来,“我能来她自己是高兴的,只是你这么天气里喝冷酒,烟姐姐一定会心疼,”

李琎的心情她很能理解,虽然烟秋月的病情到后来,已经让群医束手,大家也知道她的离开是早晚的事情,但对李琎来说,那一天还是让他无法接受,在他看来,怕是根本不相信这一天会来临。尤其是在烟秋月走后这半年,妻子离去的孤寂只会让他更深切的感受到烟秋月于他的重要和他于妻子的亏欠,这份亏欠随着斯人已逝再也不可能弥补,只会变成他心里永远的伤痛,而这份伤痛,对一个受传统教育讲究凡事不动声色的士大夫来说,只能深深的埋藏在心里。

“是啊,她不喜欢我喝酒,我也知道,”李琎从善如流的将酒杯放下,现在他竟然将妻子的话忘了,只因每晚喝上一点儿,才能睡的更好,“睐娘,我是不是很没用?”

“怎么这么说?这话谁相信?”叶睐娘“不屑”的瞪了李琎一眼,仿佛在鄙视他的惺惺作态,“你没用,那不是在说烟姐姐嫁错了人,而我,处心积虑的也没有交上个有用的朋友?”

“你知道我的意思的,”李琎对叶睐娘的“不正经”很无语,可又不愿与她斗口,饶是他自诩辩才无双,但了她这里,也只有被挖苦打击的份儿,谁让他们第一面时自己那么狼狈?

“在烟姐姐眼里,你是最好的,她从来没有后悔嫁给你,”叶睐娘拍拍李琎的手臂,“你若是成日活在忏悔里,岂不是让已经离开的人走有不安心么?”

贾连城怔怔的看着高亭上的两个人,他们并肩而坐,似在同看远方的景色,听不到两人在说什么,只看到叶睐娘笑容明朗,正歪着头跟李琎说着什么,而李琎含笑倾听,说不出的闲适惬意,看来他们这样随便是很平常的事情,贾连城的手不由自主的攥紧,这天真冷,那丝丝凉意在深秋的雨夜渗与骨髓久久不散,而今天,他仿佛又回到了那个雨夜,冷,只有冷~

“他们,他们,”贾莲碧惊得张开双眼,上面的人确实是嫂子,那个丰玉如玉的男人又是谁?他含笑看着身边的叶睐娘,脸上的笑容淡若春风柔如春柳,似乎这云集园在他的笑容里如被朝阳笼罩,他的眼睛亮如天上的星星,贾莲碧觉得自己竟然可以看到他眼中的星光!

“表哥,四妹,”席明月看到有鹤亭上的男人,今天来的目的已经达到了,这让她如释重负,但亭中男人居然那般耀眼,她出来近半年,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养在深闺,眼中只有四方天的席明月,但这样出色的男人她还是头一次看见,这么冷的天,他只穿了件淡青色的长袍,头上身上没有一件饰物,是啊,金玉之物只会俗了他,再想到李琎出身辅国将军府,年纪轻轻竟然居品四品,席明月心中的酸意更甚,凭什么,吴均,李琎,还有贾连城,这些男人都在围着叶睐娘转?

“表哥,咱们,回去吧,”席明月深吸一口冷凛的寒气,让自己的思想集中到正事上来,就像吴均交待的那样,事情朝着他们想要的方向走去,但若是被上面的人发现,怕就不一定了,“这里是白云观,闹出去,对谁都不好~”

“为什么?”

“为什么?”

贾氏兄妹异口同声,席明月无暇分辨两句话中的含意,示意紫薇,“快带四小姐走~”

自己则走到贾连城跟前扶了他的手臂道,“表哥,先出去吧~”她其实很想今天的事情闹大,只要贾连城冲上去,叶睐娘一个“淫-妇”就背定了,被休就是眼前的事,可是吴均不要这样的结果,而自己的未来还掌握在他的手里,她心里清楚,若是吴均不点头,自己想进贾家做四奶奶,怕只是个空想。

“这是怎么回事,”被紫薇死拉硬拽的出来,贾莲碧已经暴跳如雷,“哥,你怎么就出来了?嫂子竟然和一个男人~”后面的话她说不出口,她早就说了,叶睐娘成天出去定没有好事,现在那个奸夫就在眼前,哥哥竟然眼睁睁的看着。

“四妹,”席明月被贾莲碧吵得头大,“噤声,现在吵出来与贾家有什么好处?让全京城都知道贾家出了个那样的女人?你和珍妹可是还要嫁人的,你快回去,这事三哥自有主张。”

听到自己的亲事,贾莲碧顿时卡了壳,她原本生气叶睐娘坏了她与田家亲事,但后来说的彭家,虽然远一些,也不是什么侯府的旁枝,但家里也是有人做官的,而且彭公子还是家中嫡子,深得父母宠爱,人听说更是俊秀,所以也就对这门亲事怀了更多的期待,此时贾家若是出了那样不堪的传闻,别说彭家,以后自己根本嫁都不要嫁了,想到这里,贾莲碧愤然的一瞪贾连城,“这里不是我待的地方,我先回去了,你真是娶了个好媳妇~”

“紫薇,你去服侍四小姐,”席明月吩咐道,她这边的重点是贾连城,贾莲碧那边,就交给自己的心腹了,她会把自己要说的话带到的。

“你也回去吧,”席明月看了一眼一脸怔忡的贾宛梅,自己即将成为她的嫂子,这样的庶女根本无需给她好脸,“回去后记得闭好你的嘴!”

贾连城浑浑噩噩的从白云观出来,刚才的一幕将把刀一样扎在他的心里,自己的妻子有多么美丽,这是他一向自豪又自得的事情,可这样的美丽同样也展现在别人男人面前,却是另外一种感受了,他又想到了自己的母亲,难道妻子也有苦衷?他骤然回身,是的,一定是有什么事情,自己要回去问清楚才是!

“表哥,”席明月一直在关注贾连城的情绪变化,此时一把拉了他的手臂,“你要去哪里?”

“我要见她,为什么?”

看到贾连城通红的双眼,席明月心里暗暗痛快,“表哥,你冷静一些,”她示意多寿,“还不快扶你家少爷上车!”

多寿从来没有看到过席明月这种疾言厉色的样子,吓的一哆嗦,看看候在那里的马车,“小姐,这不是咱家的马车。”

“问那么多做什么?!”贾家来的马车已经拉着贾莲碧走了,而贾连城是骑马来的,这辆车是吴均一早安排下的。

“表哥,现在你去了能问出什么?”席明月轻声劝说,“有道是家丑不可外扬,事情咱们已经看到了,回去慢慢再问也不迟,不然,明日贾家就成了全京城的笑话,表哥你还要到衙门里去的。”

是啊,自己去问什么?想到那个李琎,贾连城心如刀绞,自己与他是云泥之别,“走吧~”

马车碌碌而行,贾连城颓然的倚在车窗上,细想妻子往日种种,睐娘自嫁进贾家,从来没有嫌弃过自家,孝顺母亲,照顾妹妹,就算是对最小的庶妹也是体贴周到,除子凡事有自己的主张之外,并不半点失德之行,就算是自己…,她也从未有过半分怨恨,依然事事周到,为自己操持整个内宅,再有,妻子是开封张家女儿教导出来的,想到叶家嫂子和二姨叶书夏,妻子断然不会是那种轻浮孟浪之人,“你说的对,我回去慢慢问她,她一向与李家夫妻交好,更是认李琎为兄,那个李以行我也是打过交道的,不是那种轻薄无耻之人,是我太急躁了~”

席明月心里一冷,都到这个时候了,竟然还那么相信那个女人,她不由绞紧手里的帕子,“是啊,表哥说的是,嫂子美丽温柔,走到那儿都得人喜爱,怎么会是那种人,何况李大人出身高贵,仪表不俗,外面不知道有多少闺中女子想要得到他的青睐,更不会做出有辱斯文的事情来。”

贾连城是京城长大的,李琎幼年并不是那种格外出色的孩子,出身在京城权贵之中也算不上高贵,被人广知的,就是他的相貌了,可是男人若只是长相好,只会被人轻视,但现在的李琎不一样了,他年纪轻轻便二甲及第,入了新皇的眼,做了烟家的女婿,从此青云有路,成了众人眼中的骄子,想到这里,贾连城一阵气馁,对妻子的那份信心不免动摇起来。

二百一十九

席明月小心的观察着贾连城的表情,依她对贾连城的了解,他平时话不多,一副阴沉脸,其实却不是个有心机有城府的人,这样的人是最好拿捏的,不然以叶睐娘的头脑怎么能当得了四房的家?过了今天,就要看她席明月的了。

车子缓缓的停了下来,席明月率先从车上下来,小声道,“我想表哥应该不愿这么早回家,便让车夫将车赶到天香阁了。”

“呃,”贾连城向车外看了一眼,颔首道,“谢谢表妹了,”现在他确实没有心情回家去,他最想做的事就是逃的远远的,不去想,不去面对,若自己没有到云集园去就好了~

天香阁的掌柜与席明月交换了个眼神,“东家,今儿刚来了批新货,您要不要过过目?”

“好吧,”贾连城被徐掌柜这么一堵,也不好说自己想走了,“进去看看吧~”

贾连城被徐掌柜这香那香的一通鸹噪吵得头晕眼花,而鼻端浓郁的香气更是熏的他心烦意乱,不由摆手道,“你下去吧,我想静静,这些东西改天再看好了。”

“表哥,你吃口茶,”席明月看贾连城一人独坐,显然是将自己忘了,便倒了杯清茶奉与贾连城,门外“叮咚”之声传来,如炸雷一般惊得她浑身一颤,自己的命运,就看今日了,她强稳心神,极力让自己显得轻松一些,转身从一只匣子里挑了一块香出来,“刚才听徐掌柜夸着宁神香怎么怎么好,您做东家的,先试一试,”说着将那块暗红的香料扔到了屋角的火盆之中…

叶睐娘与李琎道别回到贾家在白云观的客院,却看只有自己的两个丫头,不由一诧,正想要问,却见李子禀道,“刚才花雨过来说四小姐不舒服,少爷带了四小姐先回去了,让少奶奶自己坐车回去~”

这丫头,叶睐娘暗自皱眉,出来也是她挑的头,病了的也是她,这是成心让自己难堪么?“你让周家的百岁出去叫辆马车,咱们这就回去。”让自己没车坐就能痛快一些么?真真是小人之谋。

贾宛梅一直站在窗边看着对面的动静,此时她是心乱如麻,这个家里嫂子是对她最好最真心的人,她心里也视叶睐娘如姐如母,可是今天这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

贾宛梅直觉认为今天的事情不简单,今天她们到白云观的事本来就是席明月特意安排的,而去云集园找嫂子,也是席明月力主的,明明李子告诉了三哥嫂子去给李家六奶奶上香去了,可席明月却硬是要她们先到云集园里转转,说那里是白云观一景,不看可惜,这分明,她抓紧手中的棉布帘,不行,她要给嫂子送个信儿去,不论今天的事情是真是假,依嫂子的聪明,她提前知道了,定然能化险为夷!

“小姐,四小姐请您过去,”贾宛梅正在思索让那个丫头去给叶睐娘报信,却看到暮云进来。

“找我?”贾宛梅一哆嗦,她和贾莲碧一起回来后,贾莲碧就和紫薇进了屋里,到现在都没有动静,现在叫自己?

“今天的事咱们就当什么也没有看到,”贾莲碧瞪了紫薇一眼,她承认紫薇的劝告是对的,现在还不是将此事闹大的时候,但想到还要每天看着叶睐娘那贱人在自己面前颐指气使,心里就像吞了只苍蝇般的难受,“怎么你听不见我说话?”贾莲碧冲一脸惊讶的贾宛梅一拍桌子,“我看你是舒服日子过久了,不知道谁才是主子了?!”

见贾莲碧听了自己的劝,紫薇松了一口气,现在确实不是捅出这件事的时机,不然就算贾家休了叶睐娘,自己小姐现在的身家,也不可能进门,“四小姐,我家小姐身边也没个人,奴婢得赶着回去~”

“你走吧,放心,我知道轻重,”贾莲碧摆摆手,她本来想一回来就去母亲那里的,却被紫薇拦了下来,紫薇说的是,她们当时没有当场捉奸,现在那对狗男女若是不认,闹将起来,李琎官居四品,哥哥哪里斗的过?何况若此事闹大,自己的婚事怕是就黄了,还不如与哥哥商量个万全的对策,悄无声息的休了叶睐娘,或是依着家法处置了,如此一来,贾莲碧掩不住满脸喜色,叶睐娘被休或是被关,那她的嫁妆可是要留下的,到时候,一切都是自己的。

“这件事闹大了不但母亲会被气病,就连你我,也要跟着吃挂落,”贾莲碧看着庶妹瑟缩的样子,心里一阵厌恶,“我的亲事已定,你还没有说亲,家里出了这种丑事,你以后想嫁怕是难了,”她定定的看着贾宛梅,“所以,今天的事你给我烂到肚子里,谁也不要告诉,嫂子那里哥哥自有主张~”

“那,三哥哥会怎么做?”贾宛梅松了口气,若是能不追究,那嫂子算是平安了。

贾莲碧猛然想起叶睐娘对这个庶妹很是照顾,和声道,“今天的事或许是大家看错了,再说嫂子和那个李大人只是在一起说话,身边不是还有桃子么?虽然与妇德有碍,但细想起来也不算是什么不能容的大事,想来哥哥教训嫂子两句就没事了,只是你不要去跟嫂子卖好,她到底是犯了错,吃哥哥些教训也不为过,记着没?”

听贾莲碧这么说,贾宛梅放下心来,这个姐姐一向不喜欢嫂子,如今更是处处针对,但现在她这么说了,还不许自己说出去,不论是出于什么目的,这么轻轻放过,实在是太好了,“我听姐姐的话,”贾宛梅掩不住唇边的笑意,“我进去的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这下嫂子就安全了,毕竟三哥哥是极疼爱嫂子的,这一点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到。而嫂子又那么聪明,这一关应该很容易就过了。

贾连城迷迷糊糊的听到有什么声音在吵,不由翻了个腰,却感到身边似乎贴着一个人,下意识的摸去,竟然是一个女子的身体,他猛的睁开眼,发现自己居然躺在天香阁的账房里,不由惊的坐起身子。

身边竟然有低低的呜咽,贾连城有些不敢转身,愣了片刻,而榻边,他看到的是一堆凌乱的衣裙,那淡烟紫色,贾连城只觉自己被人迎头闷了一棒,那是席明月今天穿的裙子!

“明,明月,你怎么在这里?”贾连城慌乱的去找自己的衣服,又将地上的衣裙扔到榻上,“对不住,我,”他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而与席明月鱼水之欢的情景越来越清晰,让他不知道怎么面对,“怎么办?”

“表哥,”看到贾连城一副想要逃走的样子,席明月恨的直咬牙,顾不得浑身的疼痛,一把抱了贾连城的手臂,“你要到哪里去?你不要丢下我,我害怕~”说着便放声哭了起来。

“是我不对,我也不知道怎么了,”贾连城看着哭的几乎背过气去的席明月,放软了声音道,“你若怕,我不走,”说着拿了床头翠绿的肚兜道,“你先穿上,屋里凉~”

“表哥,”席明月也在偷看更漏,现在她还不能将衣服完全穿起,怎么也要等紫薇赶过来才是,“你刚才像疯了一样,我怎么求你,”她哀哀的再次哭了起来,根本顾不上去穿衣服。

“你,”贾连城还是觉得晕晕沉沉的,因为这账房只是掌柜与他平日过来喝茶歇息的地方,榻上连床锦被都没有,现在席明月只是用自己的裙子将身子裹起,白皙的肩膀依然大半露在外面,“你先将衣服穿好吧,这大白天的万一来了人~”

徐掌柜是吴均一手安排的,那几声“叮咚”就是在告诉她,天香阁已经提前关门了,除了紫薇,现在谁也不会进来,席明月强忍着身上的疼痛,将肚兜和中衣穿起…

“小姐,小姐,你在哪儿?”

紫薇看到天香阁紧闭的店门,心里一松,闪身从特意留下的侧门冲了进来,从今天开始,不但她家小姐,就连她,也会有一片锦绣前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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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双更~

二百二十、所 求

“这是怎么了?”紫薇愕然的看着这间小小的帐房,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她毕竟是未经人事的姑娘,房里的景象还是将她钉在了那里,“怎么,怎么…”

贾连城看到紫薇进来,三下五除二将剩余的衣服穿上,再看席明月,还是只着了中衣僵在那里,不由一急,“你做什么,还不快穿好?”

“你,你,”席明月千算万算没想到贾连城会是这个态度,又羞又愤,可又不能发脾气,眼泪一颗颗委屈的落下来。

紫薇“噢”的一声冲到贾连城跟前,又搡又打的哭道,“你敢对我家小姐做这种事,见官,我要抓你见官,”

说着又扑到席明月跟前,“小姐,到底怎么回事?你不是送少爷回来么?怎么被他,”紫薇偷偷看了看席明月,只见她上半身俱是淤青,肩头上甚至还有牙印,不由倒抽一口冷气,“小姐,他怎么,”这也太可怕了。

“紫薇,”席明月冲紫薇眨了下眼,现在根本不是心疼她的时候,关键是要一次将贾连城收服了,不然她现在贞洁已失,想回头都难了。

被紫薇一打,贾连城才算彻底清醒过来,也明白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他看着抱头痛哭的主仆两人,“你们不要哭了,这事,这事咱们从长计议。”

“好,”紫薇一抹眼泪,她也不想在未来的夫婿面前留下强势刻薄的印象,但一切都是事先安排好的,这个恶人必须由她来做,“少爷您说,要怎么办?我家姑娘清清白白的女儿家,以后她还怎么抬头做人?”

“我,我回去跟母亲和睐娘讲,”贾连城一阵头疼,叶睐娘的脾气,出了这样的事,怕是想让她原谅都难,“我定然会给明月表妹一个交待的。”

“三少奶奶?”紫薇唇边挂起一抹鄙薄的笑容,“我家小姐哪里比她差了?进门还要她同意?难道少爷忘了云集园的事?那样一个不贞的女人,哪里配当我家小姐的主母?何况我家夫人和席老爷都没有想过要小姐与人做妾的~”

听到紫薇提起云集园的事,贾连城只觉心头如插了把刀一般,“你个贱婢,谁给你的胆子妄议主子的事情?事到如今,只能委屈表妹了,好在睐娘她并不是难相处的人,平日与你也极是相得,以后也不会委屈你的,”他转头安慰席明月,其实也是在说与自己听。

席明月趁他们说话的功夫已经将衣服穿起,此时她轻声道,“紫薇,扶我起来,咱们还是不要拖累表哥了。”

“小姐,”紫薇仿佛被席明月的话吓到了,吃惊的瞪着一脸毅然之色的小姐,“您这是怎么了?走,您回去可怎么办啊?老爷要将您嫁给个六十多岁的老头子,现在您又被人逼占了身子,若是这么回去,怕是只有死路一条了,”说着抱了席明月的腿大哭起来。

“生死由命,”席明月回眸看了一眼呆立在那里的贾连城,心头暗恨,面上却做出决然之色,“就如你所说,我早晚都要死的,何必再拖累表哥,倒是今天,”她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对着贾连城凄然一笑,笑得眼底泪花闪闪,“我不怪表哥~不怪~”

“表少爷,”紫薇往自己腿上狠掐一把,冲到贾连城面前跪下不住磕头道,“表少爷,还请表少爷看在我家小姐这些年对少爷一片痴心,又对四太太和四小姐多有维护的情面上,给我家小姐一条生路,她这是不打算再活了啊~”

“这叫什么话?”贾连城被紫薇的哭求弄的一愣,“明月你,”

“是,明月一心恋慕表哥,”席明月似乎豁出去了,苍白的脸上飞过一抹红晕,“所以,今日之事表哥不必放在心上,明月知道该怎么做,以后表哥只管与嫂子好好过日子就是了。”

“明月,”看着到现在还一心为自己着想的少女,贾连城心头一热,“你且等着,我一定给你个交待,自然不会让你受委屈。”

“谢谢少爷,”紫薇大喜过望,事前小姐就和她商量过,贾连城的性子与旁人不同,虽然吃软不吃硬,但一味的哭哭啼啼是不行的,看四房那一老一小就知道,像小姐今天,越是装作无所求,越是逼的他不能不妥协,“只是席家虽说不是高门大户,但毕竟也是清白人家,何况我家小姐还是少爷的表妹,若是为妾,怕将来大夫人也不会同意的。”

纳表妹为妾,这事若是被人知道,确实好说不好听,贾连城为难的看着席明月,只见她半倚在一张圈椅上,似乎已经累极了,人脆弱的如风中青萝,她虽然口里说的强硬,其实是极害怕的吧,贾连城满心愧疚,想起最初与妻子初试云雨那几天,自己将初承人事的小娇妻当做手心里的宝贝,连大声说句话都舍不得,而自己对席明月,这个从幼时就对自己一腔真心的女人,真是太冷酷了一些,“我知道了,贾某虽然无能,也不会让表妹受委屈的,我回去就想办法~”

“真的?”仿佛听到世上最动听的誓言,席明月整个人都鲜活起来,她不顾羞涩盯着贾连城,“表哥说的是真心话?”

不等贾连城回答,席明月已经将头倚在了他的胸前,“其实平妻什么的,也不过是哄外人的说辞,明月岂是那种不通事理的人?嫂子与四房是有大恩的,明月愿意服侍表哥与嫂子,定然不会做冒犯嫂子的事情。”

贾连城眉头微皱,席明月说会尊重睐娘他自然是高兴的,但说叶睐娘与四房有大恩,虽然在贾连城-心里也是这么认为的,但若被外人这么说,他还是有几分不快,但看着怀里娇花弱柳般的表妹,贾连城心便软了,“就这么办吧,你让紫薇去打水与你梳洗,咱们的事,我回去就跟睐娘提。”

安慰了初承恩泽又羞又嗲的席明月,贾连城匆匆出了帐房,才了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天香阁就剩下他们三人,贾连城无暇去想其中蹊跷,没人正好,他与表妹无媒苟和的事情才不会被人发现,而冬日夜长,周围的店家已经早早的关门了,贾连城松了一口气,从后院牵了自己的马出来,扬鞭回府。

“这下可好了,”紫薇听着贾连城马蹄声远,再看着懒懒倚在榻上的席明月,忙换成一副心疼的表情,“小姐可是哪里不舒服?”

“哪里都不舒服,”自己的一切这个丫头都太清楚了,可是现在却不能不留着她,席明月强撑着站起身,“咱们也回去吧,太晚了也不好~”

“是,”紫薇有些不放心,“若是表少爷他不认账怎么办?”

“不认账?”席明月冷冷一笑,且不说贾连城这个无胆无谋,做不出这么歹毒的事,何况,她微微一笑,从袖里抽出一条蛋青色的汗巾,这是贾连城系在裤上的,如今上面是斑驳的处子血,“你看这是什么?再说了,吴公子下了这么大的功夫,又怎么会让他不认账?”

吴均的目的不过是要引他们夫妻失和,甚至反目成仇,这与她的目的是一致的,也是她听从了他的计策献出自己清白之躯的缘故,只是吴均想的是风平浪静的将这件事情解决,自己得了贾连城,而他得到叶睐娘,席明月扶了紫薇出门,她怎么会让叶睐娘就这么出了贾家的大门,再嫁豪富之家?

贾连城在路上被冷风一吹,彻底冷静下来,妻子曾要自己发誓,与她一生一世一双人,可现在要他回去告诉她自己要娶表妹为平妻?贾连城真的不敢想叶睐娘会是个什么样的态度,这一年相处,贾连城对叶睐娘的性子也清楚几分,妻子虽然面上淡淡的,对母亲和妹妹都是能忍则忍,能让则让,但贾连城心里清楚,叶睐娘并不是怕她们,而是在她的眼里,母亲和四妹的那些小心机根本就不值她一笑,就像贾莲碧的婚事,不论妹妹怎么哭闹,叶睐娘只用“贾家嫁女儿的旧例”就将母亲和妹妹两个堵的严严实实,若不是因为这个,自己又怎么会私下盘下天香阁,最后出了这样的事?

回想在天香阁时的情景,贾连城只记得席明月担心自己冷,特意将火盆烧旺,而自己却是越来越热,席明月看自己不对劲儿,还过来问过自己,可自己却像疯了一样,只觉当时的表妹分外诱人,那粉嫩的红唇,还有身上的香气,都那样的让人无法自持,贾连城勒住缰绳,今天一天他可是滴酒未沾,怎么就乱性了呢?就因为自己的一时冲动,竟然毁了表妹一生,想到自己还想着在兵马司给席明月找个年貌相当的军士,可现在,他仰头望天,想来是又要下雪了,天上看到不一丝月亮的影子,自己该怎么办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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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也是双更

二百二十一、试 探

“回来了?”叶睐娘闻到贾连城身上的香味,便知道他是又去天香阁了,也不问他,“要不要厨上送些吃住食过来?”今天回来家里的气氛怪怪的,贾莲碧称病不出,贾宛梅也只是跟她打了个照面也说不舒服回了自己房里,晚饭只有她和温氏一起用,两个人吃的甚是无趣。

“不吃了,”贾连城哪里还有胃口,看着平静的妻子,他心里的话便问不出口,尤其是在与席明月有了那样的关系,贾连城更是在妻子面前抬不起头来,“我去洗洗,你歇着吧~”李琎的事,还是寻了机会再拐弯问问吧。

叶睐娘看他实在是没精神与自己说话,便叫了李子进来,自己则取过与贾连城过年穿的皮袍子,用心做了起来,她的手工一般,但还是希望丈夫身上的衣物都能出自她手,虽然这个目标太过理想化了,叶睐娘还是尽量让现实离理想近一些。

“别做了,伤眼睛,”贾连城出来的时候就看到妻子伏在榻上一针一线的为自己缝制新衣,眼中一酸,“不是有针线房么?那袍子那么厚,做起来太累~”

“没事,我喜欢,”叶睐娘甜甜一笑,“我家相公英武不凡,是天生的衣裳架子,穿什么都好看!”

听到妻子这么直白的夸赞自己,贾连城有些无措,讷讷的找了张锦杌坐下,“平日看你针线做的少,可是手艺却是不错,是跟岳母学的么?”

“我娘确实有一手好针线,”听到他问自己的母亲,叶睐娘叹了口气,“父亲身上的衣物都是她亲自动手的,”说着这儿叶睐娘有些不好意思,虽然她自觉比前世勤快太多,但比起做针线,她宁愿去多看几本书,除了必须要做的,其他的是能躲则躲,从她手里出来的成品,比同龄的女子估计要少上一半,“碰上我这么个懒婆娘,让相公受委屈了~”

看着妻子那“言不由衷”的样子,贾连城哑然,“我家娘子是慢工出细活么,看着针脚,岂是一般女子比的上的?”

“你就骂我吧,”叶睐娘噗嗤一笑,横了丈夫一眼,“你这么‘夸我’,常妈妈和锦色她们还不笑死?”

“你当得起夸奖么,”贾连城又问,“听说岳父是庶子,你们当年在叶家日子也不好过吧?”一个庶子竟然能攒下偌大的家业,贾连城其实挺佩服这个未曾谋面的岳父。

“嗯,我亲生的祖母是祖父在外面纳的,回来后一直住在西院,”丈夫忽然问起家里过去的事情,叶睐娘心里奇怪,但做为女婿也是有权知道自己娘家的事情的,“其实我们住在自己的院子里,倒也说不上辛苦。”

“哦,”贾连城心里略定,妻子一家本就是庶出,应该对做人妾室的人没有太多恶感才是,“其实我娘也是以前吃了妾室们的大亏,所以父亲一去世,便将那些人都打发了,”说到这里,贾连城惊觉,要想迎席明月进门,怕母亲那一关也不好过。不知道平妻,母亲是不是好接受一些,只是平妻,怕妻子更无法同意了吧?

“母亲做的对,”叶睐娘放下手里的银针,扬眉道,“你们这些男人,只知道自己的快活,喜欢的就抬进家里,可是女人内里的难过又有几个人想过?不说什么妇德不妇德的,难道母亲一人为父亲守节,还要家里一干子妾室也守着不成?若真那样,还不知要生多少事呢!何况内宅混乱本来就乱家之源,这一院子的女人,成日吃饱了没事干,脑子里不就是些谁多吃了一口,谁多占了一件,她们共同的男人晚上又歇到了谁的房里,能不起争执么?”

这,贾连城倒真没想过这些,“哪有你说的那么可怕,男人娶妻纳妾不过是为了,”他灵光一现,“开枝散叶罢了,而且都是女人,在一起有商有量的服侍相公,上面有嫡妻管束着,我看几个伯母不都是将妾室们管的服服帖帖的?”

他这是跟自己扯闲篇儿辩论呢,还是有所图?叶睐娘狐疑的看了贾连城一眼,“依相公的话,当年母亲在妾室手里吃亏,是母亲的不是喽?怪她辖治不了妾室?那相公知不知道,这天下人的心生来就是偏的,尤其是看到那些如花的姜妾在年老色衰的妻子面前立规矩,有几个男人会不心疼?”

“并不是每个人都这样的,”自从自己重新做回男人之后,贾连城其实也没有想过纳妾,那些成天只知道调脂弄粉争宠夺爱的妾室,他打心眼里也是厌烦的,但现在不一样了,一是席明月已经失身与他,他又怎么能眼睁睁看着表妹为自己陪上性命,二是他对表妹的人品有信心,那样的女子就算是做个正妻也足够了,又怎么会做那种不堪的丑态?

叶睐娘只觉一颗心往下沉,话说到这里,贾连城的心事已经昭然若揭了,“相公是想纳妾么?不知道看上了那家姑娘?”

她全心全意的待他,可成亲才一年,这个男人也不过才从性-功能障碍的困扰中走出来,竟然就生了这样的心思,她一阵齿冷,早先看他对人冷面冷情,以为就算是婚后的生活枯燥些,依她的性子,沉闷的日子也没有什么不可忍耐,最起码不会陷入妻妾争斗的泥淖之内,可现在才几日,她不由握紧炕案上的银剪。

“你,你怎么了?”贾连城看到妻子粉面含威,美丽的大眼睛中已经满是泪水,唬了一跳,急忙拉了她道,“我不过是随便说说,你居然生这么大的气?平常男人不都是这么想的么?”

“平常男人是平常男人,”叶睐娘将头偏到一边,泪水顺眼角流下,“我不是平常的女人,我嫁你,也是因为你不是那种平常的男人,你若令我失望~”那你也会同样失望~

原来妻子对自己竟然评价这么高?贾连城一笑,将叶睐娘揽到怀中,“知道了,嗬嗬,我娘子好不害臊~”没想到妻子的反应这以强烈,贾连城仿佛嚼了一枚苦橄榄一般,后面的话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出来。

“永妈妈,你到石磨胡同走一趟,将这封信交给哥哥,”叶睐娘将一封信递给永妈妈,这几天贾连城的态度太反常,对自己也是时冷时热,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让叶睐娘非常不安。

“你出去时让永叔进来见我,”叶睐娘准备从叶府调几个面生的下人过来,贾连城能背着自己在外面置铺子,未必不会置庄子,甚至养女人,凡事有一就会有二,叶睐娘轻叩黑漆桌案,这一世,她不能再做最后知道的那一个。

“少奶奶,太太请您过去一趟,”门外瑞芳禀道。

“可说是什么事?”桃子挑帘出来,随手将一只苹果塞到瑞芳手里,这年头大冬天苹果对奴婢来说也是个稀罕物儿了。

“好像是四小姐在说嫁妆的事呢,”瑞芳一撇嘴,“四小姐可是把嫁妆看的重的很,几乎隔几日就要问太太一回,”这盼嫁也盼的太明目张胆了。

“媳妇,我听姜嬷嬷说家具还没有开始动手?”温氏被贾莲碧一通报怨,也有些生气,见了叶睐娘直接问道。

“母亲,这买木料的银子您是看着媳妇交给姜管事的,”叶睐娘一脸无辜,“怎么还没买回来?这要是再拖下去,什么都耽误了。”

“是啊,”温氏这才想起来,女儿跟她说信不过永贵,所以她做主将采买嫁妆的事交人了姜九,“你男人怎么回事?”

“太太,这百年的榉木它不好找,何况这寒冬腊月的,外面就算有,也运不到京城来,”姜嬷嬷苦笑道,“我家那口子头发都快急白了,各店都跟遍了,都说要明年开春才行,”还不是你家丫头挑三捡四,一会儿一个吩咐,这半年光在那儿陪她改主意了。

“那也不能干等着,”贾莲碧横了一眼叶睐娘,自从在云集园看到叶睐娘与李琎私-通之后,她对这个水性杨花的嫂子是万般瞧不起,要不是还用的着她,这贾家哪里还有她站的地方?“不能先选丝绸料子么?还有首饰头面什么的?”

叶睐娘抿了口茶,根本不接贾莲碧的话,反正贾连城已经发话了,妹妹的婚事全权交给温氏操办,每部分的预算都在那里,温氏若觉得少自己添上就是,自己这个嫂子乐的轻松,现在她这么“幽怨”的看着自己,看也白看。

“宛梅也来了?”叶睐娘抬眼看到贾宛梅,笑着招呼道,这些日子家里这两个小姑反常的很,贾莲碧一改往日的酸气,仿佛找到了靠山似的,成日对着自己横眉立目,而一向依恋自己的贾小妹,则不太爱往自己院子里来了,看到自己也总是一副担心的表情,“快来坐下。”

贾宛梅这些日子都是提心吊胆的过的,今日听到小丫头说瑞芳到嫂子院子里请叶睐娘,就有些坐不住,万一贾莲碧改了想法跟温氏乱说怎么办?思来想去她还是鼓足勇气过来了,真的发作起叶睐娘,她也可以在旁边做个旁证,就说根本没有这样的事!、

“妹妹这些日子怎么不上我那儿去了?”叶睐娘看着怯生生的贾宛梅,含笑道,“可是丫头得罪了你?”

“没,”贾宛梅松了口气,侧身坐下,“只是天儿太冷,我这几日受了些凉,没有出屋。”

“你病了就好好在屋里呆着,”温氏听这个庶女说病了,眉头一皱,颇为不满道,“到处乱跑,将病气过给别人怎么好?眼看要过年了,晦不晦气?!”

“女儿这就回去,”贾宛梅也不生气,若不是担心叶睐娘,她才不愿在温氏面前呆着呢,说着冲几人福了福,退了出去。

二百二十二、暗 香

“小姐,”门外丫头进来道,“少奶奶给您请了大夫来,永妈妈要带人进来了,”

请大夫?贾宛梅鼻子一酸,这个家里惦记着自己,把自己当做一家人的,也只有这个新来的嫂嫂了,“嗯,我换件衣裳。”

“小姐可不必了,您身子虚,可禁不起再折腾,只管躺下,”永妈妈挑帘进来,“将帐子放下也就是了,”

“小姐,”送大夫出去,永妈妈回身进来,“大夫说是普通的伤风,歇上几日就好了,一会儿小丫头煎了药,就会与小姐端来。”贾宛梅安静懂事,从来不给叶睐娘添麻烦,因此永妈妈对她也颇为照顾。

“妈妈替我谢谢嫂子,嫂子是个好人,”贾宛梅倚在床上眼泪止不住落了下来,“自从嫂子归家,我,”她才过上的人过的日子,想想前十几年,贾宛梅仿佛做了场恶梦一般。

“小姐只管放心,咱们少奶奶最是和善,”庶女的日子在那儿都不好过,永妈妈怜惜的扶了贾宛梅重新躺下,“老奴冷眼看着,您也是个聪明的,心也放的平,现在只管往宽处想,身体好了,以后还怕没有好日子过?”

依叶睐娘的脾性,定然不会将贾宛梅随便打发了,怎么也会给她找个清白殷实的人家做正头夫妻去。

“表哥,今儿是腊八,我熬了粥过来,你尝尝,”席明月看到贾连城进来,一脸喜气的迎了过去,这几日她每日都到天香阁来等着贾连城,当然,进府的事情她不提,更不会催他,反正早晚有一天,他会急的。

“呃,可腊八了,”贾连城这阵子根本无法集中精神做事,到天香阁看到席明月就觉得对不起叶睐娘,回家跟叶睐娘张不开嘴提席明月的事,又觉得对不住席明月,“你何必大老远的熬了粥送来?家里每年都会熬。”

“瞧姑爷说的,”自从那天之后,紫薇看到贾连城,就开始叫姑爷了,“这不是我们小姐的一片心么?奴婢给您盛上。”

“我以前没有做过,”席明月玉面微红,“昨天就开始泡豆子了,今天试了几次,你莫要嫌弃。”

“怎么会?”贾连城看到席明月绢子缠着的手,“烧着了?擦药了没有?”

席明月任由他牵着自己的手,凭他再冷情的性子,也要被自己的温柔给磨软了,“没,一点都不疼,是我太笨。”

自从与自己有了肌肤之亲,席明月再不是那种清高出尘的样子,贾连城很喜欢她温柔婉娈娇羞无限的模样,在自己面前永远都是这么小心翼翼的,生怕惹自己一点不高兴,而妻子,虽然关心自己,可是从来都不会像她这样温顺的全心依赖自己,尤其是,贾连城看向靠墙的锦榻,如今上面已经备了一床弹花被,想到每次席明月在自己身下蹙眉娇-吟,贾连城小腹一热,在席明月面前,他是个引导者,而席明月的娇羞躲闪,和眼中的仰慕依恋,更让他浑身充满了力量,如今每次见到席明月都忍不住与她痴缠一番,肆意享受身下的温香软玉。

感觉到贾连城的手顺着自己的袖管伸了进来,席明月羞涩的捏了他一把,吴均派过来的妈妈告诉过她,没有哪个女人能永远留住一个男人,除非她能让那个男人感受到在别的女人那里得不到的快乐,就算是自己做不到,也要让他觉得自己是那个最能让他快乐的人。

席明月看着案上那只小小的香炉,有了它的帮忙,贾连城就会觉得没有女人比自己更会侍候男人,不然他怎么会感叹只要见了自己,就更不得化到自己身上,她软软的倚在贾连城身上,任由贾连城将她的裙带扯开,她现在要怀上贾连城的孩子,吴均说过,叶睐娘不会有孩子的,她相信吴均,那么,到时候自己母凭子贵,叶睐娘只有给自己腾地儿的份儿。

“粥都送过了?”叶睐娘问道,“永叔那边可有消息?”

“送过了,咱们夫人也让人送了粥来,”永妈妈躬身道,“咱们奶奶和姑奶奶都念叨着您好些日子不回去了,说若是再不回去,怕是又要到年后再见了。”

唉,这就是古代的坏处,离的倒是没多远,但做为女人,却不是随便串门,那种抬抬腿就回娘家,或是在娘家一住多少天的事更是想都别想,叶睐娘摇摇头,“我得了空就回去,”说到这里,叶睐娘忽然想到,贾莲碧成天看到自己便阴阳怪气的说什么“嫂子今天不出门儿么?”难道真的是自己出去太频繁?

“我家那口子说,少爷每天除了衙门,就是到天香阁去,”永妈妈拧眉道,她虽然现在没有天天陪在叶睐娘身边,但这对小夫妻之间的气氛仿佛又回到了头几个月,这她还是能感觉到的,院子里的笑声明显少了,“您说的那个表小姐,也不怎么见在天香阁出入。”

见叶睐娘低头不语,永妈妈赔笑道,“其实奴婢觉得小姐担心过了,那席小姐到底是那边府上夫人的外甥女,再不济,也不能与侄子做了妾室~”

“我知道了,”叶睐娘压下心中的不安,从云集园回来后,席明月就早也没有到家里来过,那天她回来,底下人告诉她贾连城是送席明月回去了,可这一送,天黑才回,回来又说了那么一番话,有道是事在人为,若真是郎情妾意,到时候才真给自己当头一棒呢。

“琎儿,你还要怪为娘么?”齐夫人可怜巴巴的看着儿子,这个唯一的儿子自小就与自己不怎么亲近,如今媳妇一走,就更是远着自己,“你难道就不信娘?我怎么会苛待自己的亲儿媳妇?亲家夫人的话你千万不要放在心里,她不过是自己没了女儿,便巴着别人没有儿子!”

“母亲不要再说了,岳母从来没有说过是什么,就算是说了,也是儿子的不是,”这样的话李琎已经从齐氏那里听的太多,现在说这些有什么意义呢?可她终究是自己的母亲,“母亲早些歇着吧~”

“琎儿,你真的不管娘了么?”齐氏看到儿子毫无表情的脸,一阵心慌,她知道儿子很聪明,自己那些小伎俩根本瞒不过他,以前自持是他的亲娘,料他也不能将自己怎样,可自从烟秋月病后,儿子虽然每天晨昏定省从不间断,但齐氏知道,这个儿子是真的不认自己了,尤其是烟氏一走,李琎跪在媳妇的灵堂前任岳家的人打骂不争不辩,也不躲闪,强撑着受伤的身体操持完丧事,齐氏才发现,儿子已经与自己无话可说了。

“琎儿,媳妇过世已经快一年了,你身边也不能一直没有人,你不喜欢我管事,我也不想管了,”齐氏小心翼翼的看着儿子,“趁着过年走动,娘将你的婚事张罗起来,待你服满,再给你接个媳妇回来,你放心,”她看到儿子转欲走,急忙一把拉了李琎,“我再也不会对新儿媳有半分错待,什么规矩都不用她守,你院子里后我也不问,你们想怎么过都随你们。”

“母亲若真的知道错了,就不过再插手我的婚事,”李琎压根儿就没打算这么快再娶,何况妻子尸骨未寒,母亲竟然提起自己的婚事,“秋月才过世多久?!你心里若有半分悔意,不,就算念着秋月这些年在您身边尽心服侍,也不应该跟我提这个?怎么?”他冷冷一笑,“是齐家又有了什么好女儿不成?”

“你,”齐氏被亲生儿子这么椎心的话刺的面色铁青,这次她真的没有想着再给自己娘家谋利益,说到底,她一个出嫁多年的姑娘,和娘家又能有多亲近?“我只是不忍看着你成日孤伶伶一个人,再说了,我又没有说让你明日就娶,现在开始物色也不算早了。”

现在物色自己真成了薄情寡性的人了,“这些事你就不要再操心了,没事跟着伯母到庵堂礼佛,也省得成日在家里费些闲心。”现在朝中看起来大局已定,但李琎敏锐的感到时局未必像像表面那样风平浪静,若曲太后一去,曲家没有了依靠,怎么会不怕皇上秋后算帐?最后一搏的事未必做不出来。这个时候,母亲不知道安安生生的呆在家里,竟然还惦记着给自己娶妻,李琎失望的看了齐氏一眼,转身出了清华堂。

“李琎,你,”齐氏只觉一腔热血空抛,从始至终,她都是希望儿子好的,可亲生儿子从来没有体会到自己的真心。

叶睐娘从净房出来,看到床上贾连城已经沉沉睡去,原先喜悦的心情荡然无存,“你去睡吧,”她示意桃子出去。

丈夫这些日子做什么都心不在焉,回来的也比以前睡了许多,不在家里吃饭更是常事,叶睐娘看着贾连城,即使睡着了,他的眉头也没有松开,叶睐娘伸手去拂他的眉心,这个男人到底想隐瞒自己到什么时候?真的在外面有人,为何就这么拖着不说?

“别闹,累,”贾连城嘟哝一声,翻身断续睡去。

整个年下大家都很累,尤其是做为主妇的叶睐娘,可每次都是丈夫先睡去,叶睐娘看着被贾连城被锦被覆盖的健硕的身体,细算一下,他们已经一个多月未同房了,想想不久前,贾连城对自己还满心迷恋,每天入夜都会不停的催促自己快去洗漱,这一月的变化太大了些,希望永叔那边能早些打听到消息,不到图穷匕见那一天,叶睐娘都希望是自己错怪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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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发现书评区起高楼了。

其实在我心里,叶睐娘是有她的两重性的,虽然前世她也是个沉闷的性子,但沉闷性格的人未必就是世人眼中真的无趣,闷骚的也大有人在,她骨子里是有她散漫的一面,记得有本书风里说,穿越女其实都是自私的,这句话不一定全对,但也有一些道理,有着前世的记忆,让她无法真正的融合在现在的时代,李琎夫妻对她来说,其实是一个回想另一个世界的媒介,因为烟秋月在最后的日子里对她的话总是有深厚的兴趣,而与李琎第一次认识时七岁的她也是原形毕露的,所以在这两个人面前,她没有太多的掩饰,做了说了许多在别人面前根本不会做的事。

白云观说白了跟现在的公园也颇相似,叶睐娘过去了,个人感觉没有多少问题,听到熟人在,过去打个招呼,坐下小聊一会儿。我设定的女主并不是高门大户里的女人啊,她也从来没有想过跻身上流社会,个人印象里,明清时代的小家媳妇,没有那么多的规矩吧?虽然她没有平凡到自己骑个毛驴就回娘家的地步,但贾连城那样的人家,在京城根本就比平民高不到哪里去。谁会注意他们?去要求他们?

席明月一开始并不想做一个坏人,她的不幸是因为心太高,一个人想幸福没有错,只是方式错了。从古到今这样的人并不少啊~

二百二十三、定 计

席明月还没有睡去,如今她住在天香阁不远处的一个小院里,这个地方贾连城并不知道,还以为她每日为了见他,穿街过巷的要走好远的路,席明月转着腕上的银镯,今天吴均将事先谈好的银子全部付清了,一千两,想到镯子里的那张龙头大票,席明月心里安定了许多,有了银子,有了孩子,下来,贾家就是自己的了,至于吴均,她会用行动告诉他,自己并不是那么好欺负的。

“小姐,您歇着吧,”玉衡进来劝道,“大夫说要您好好保养~”

玉衡一直被席太太给派了其他活计,这次也是席明月搬出来,才又被要了回来,谁知道才出来没几日竟然知道自己根本连亲事都没有订下的小姐竟然有了身孕!看到席明月与紫薇那喜气盈盈的脸,玉衡都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的诧异了,何况孩子的父亲竟然是家里的三少爷!

“你让紫薇来值夜吧,”看到玉衡,席明月也颇觉尴尬,这些日子自己带了紫薇在外面奔走算计,玉衡一直被关在家里做苦力,“你受委屈了,我竟然护不住你,以后就好了,等咱们熬出头,我将和你都抬了姨娘,咱们姐妹永远都在一起。”

“啊,”玉衡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小姐这是要做什么?“小姐,三少奶奶看着和气,依奴婢看,是个内里精明的,她娘家也有势力,怕~”

“我知道你担心什么,”席明月笃定的一抚根本什么都看不出来的肚子,“再聪明再强势又如何,女人啊,能给相公开枝散叶才是最关键的,”这些日子她每日到天香阁去见贾连城,任他在中了催情香的药性后毫无节制的折腾自己,还要对天香阁众人眼睛里暗藏的鄙夷视若无睹,图的是什么?不就是有了儿子这一天?

小姐不是从来看不上三少爷?玉衡一脸狐疑,但席明月的性子她太清楚,面上和善,心里却是最有计较的一个,她说的这么肯定,看来三少爷已经是许了她了,何况现在又有了身孕,玉衡便不再多说,福了一福退了出去。

“碧娘,你要救救我,”席明月一进贾莲碧的房门,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这是做什么?”贾莲碧吃惊的看着这个表姐,这年还没过完呢,怎么就给自己跪上了,刚才在孝慈堂她不是还好好的,把母亲哄的别提多开心了,“表姐莫要吓我。”

“妹妹,”席明月已经泪如雨下,“若是妹妹不帮我,我只有死路一条了。”

待屋里的下人都出去了,席明月才泣不成声的将自己与贾连城的私情和自己已经怀了身孕的事情告诉了贾莲碧,“表哥见到我只是推诿,都几个月了根本不敢去跟嫂子提,原先我也想着,出了这种事,只有一死才是女儿家的本分,可是我若是去了,父亲必不罢休,表哥还有什么前程?”席明月用帕子捂了脸,哭得哀哀切切。

贾莲碧半晌才想明白自己听了什么样的事,不由满脸通红的啐道,“呸,你做下了丑事,为什么来与我说?我又能帮你什么?没得脏了耳朵。”这种事岂是她一个千金小姐能沾惹的?

席明月试干脸上的泪水,“我知道在贾家,只有你们四房是好人,这么多年,不论那几个对你如何,表姐可曾亏待过你?如今出了这样的事,我不能不为自己肚里的孩子想,你难道不为自己想想?若是闹出来,与你哥哥有什么好处?逼占民女的罪名他吃的消么?”

“你,你要做什么?”贾莲碧连连摆手,“你有什么想法去跟我娘说去,这个家我做不了主,要么我去帮你叫嫂子过来,她要是肯让你进门,我还像姐姐一样待你。”

“今天我来确实是有自己的打算的,”席明月冷冷一笑,这个贾莲碧,内里最是自私无情,又胆小怕事,“不然这件事闹出来,怕是与妹妹的亲事也是有碍的。”她走到窗前的绣架旁,“想来若是想风光出嫁,单有好嫁衣是不够的。”

“你想说什么?”贾莲碧现在一颗心都在自己的婚事上,听到席明月这么说,“我哥哥是六品官,你一个小商户家的女儿,凭什么来威胁我?”

“我不是威胁你,”席明月在贾莲碧身旁坐下,“我只是想与你合作,以后我做你的嫂子,叶睐娘的嫁妆分一半与你~”

听完席明月的话,贾莲碧紧张的盘算起来,她不喜欢叶睐娘,以前是讨厌,妒忌,现在是恨了,若不是她拦着,自己怕是要得到更好的婚事,若不是她克扣自己,自己也会有三十六抬嫁妆带出门去,现在,终于有让她吞下苦果的时候了,只是席明月不过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商户之女,竟然妄想做自己嫂子,贾莲碧打量着席明月,自己帮她对付叶睐娘,而她未婚先孕的把柄就落在自己的手里,这样的嫂子倒是比哥哥再娶其他官家之女要好掌握的多,以后自己就算是对哥哥再提什么要求,她也不敢拦着,“好,就照你的主意办,但叶睐娘的嫁妆里,铺子田地我不要,”那些东西都在洛阳,自己根本伸不着手,“她所有的首饰衣料,还有当初嫁妆单子上的一千两银子都归我,还有金银古玩,不行,每年你再给我二百两银子。”店铺她带不走,但听说那些店铺和田庄的收益极好,这么白白落到席明月手里,自己太亏了。

也就是说除了洛阳的田庄和店铺,其他的浮财全要给贾莲碧,还有每年二百两,她还真“不贪”,席明月微微一笑,她现在需要这位未来“小姑”的帮助,先答应她又如何,只要自己取代了叶睐娘,掌了四房的中馈,给不给的还不是她说了算,再说了,只要偷偷让人在通州放些消息,贾莲碧能不能嫁的成都不好说,嫁妆,怕现在这二十四抬她也别想拿得走。

“我答应你,反正我现在只想让肚里的孩儿有个名正言顺的身份,”席明月用手轻抚小腹,“孩子将来知道了,定然也会感谢姑姑的。”

“我也是看在咱们姐妹一场,而我哥哥至今还没有子嗣的份上,”贾莲碧一脸黯然,“何况嫂子毕竟也是有大错的,我也不能这么一味替她瞒着,让我哥哥与这样一个女人过上一辈子。”“淫”七出之一,贾莲碧自觉这样做也不算对不起叶睐娘,而被夫家休弃是无权拿回嫁妆的,叶睐娘又没有子嗣,那东西当然就是她和哥哥平分了。

“花雨,你说我这么做算不算狠,”晚饭过后,贾莲碧扶了花雨在屋后的小道上散步,这饭后百步走还是叶睐娘要求她的,说是什么“慢走”对身体有益,待席明月走后,贾莲碧冷静下来,对下帖子将李琎和叶睐娘引到什么会宾楼,待他们做出丑事后由席明月领了贾连城“无意”撞见的事忽然没有了信心,万一不成了,自己不是把这个嫂子得罪狠了?

贾连城对叶睐娘有多好整个贾府都是看得到的,就算亲眼看到了叶睐娘与李琎在云集园私会,贾连城回来也没有质问叶睐娘,席明月的计谋真的能达到目的?若是不成,自己就生生得罪了叶睐娘,要说这一年,自己的日子过的可比在那边贾府滋润的太多,自己与彭家的婚事是她一手促成的,若是此事不成,反被其害就太划不着了。

那个席明月也不是个好相与的,现在用得着自己这么说,若是成了事,她翻脸不认人,自己到哪里说理去?

若是将这件事告诉叶睐娘,让她知道自己拿了她的把柄,再要挟她给自己添上一千两的嫁妆,甚至将席明月的事也告诉叶睐娘,不不不,这样不行,叶睐娘那么小气,而且人又聪明,自己怕是拿不住她的,再者席明月早晚会进贾家为妾的,母亲知道了也不会任由她的孙子流落在外面,席明月也就是有了这个依仗才敢来跟自己谈条件,“你说,咱们该怎么做?”

“小姐,您真是心太善了,到现在还替那个贱人着想,”听着贾莲碧与自己细说利弊,花雨恨恨道,“她可曾想过您这个小姑一分?您帮她躲过这一回,她能许您什么?再说了,这也是她的报应,但凡她对小姐好一些,小姐哪里会不肯帮她?”

花雨恨死了叶睐娘,而且席明月与贾莲碧说话时,紫薇也跟花雨说了,只要她肯看着贾莲碧,事成之后,席明月许她个姨娘,还有一百两银子,贾莲碧一年后才嫁,自己那里年纪太大,面前只有一条做陪房媳妇的路,但这绝不是花雨想要的。

看贾莲碧还在犹豫,花雨又道,“小姐您想,那表小姐到了今天,也是被逼到了绝路,若是进了不贾家的门,她只有死路一条了,到时候少爷跟着也毁了,那女人却不一样,她就算被休回去,依着叶家的家世,也能远远的再将她嫁了,反正死不了人,再说了,表小姐若是进门,你也能风风光光的嫁到彭家,表小姐可是许了您一半嫁妆,想来她一进门,又有短处捏在您手里,到时候根本不敢反悔。”

二百二十四、示 好

“说的也是,”贾莲碧握紧手中的荷包,“那就按表姐说的办?若是她与那李琎真的没什么,自然不会去的。”她心里很清楚,只要叶睐娘戴上这只荷包,再清白的两个人,怕是也不会清白了,席明月这心思还真是狠毒,自己以后怕也要防着她些。

看着贾莲碧主仆向叶睐娘的院子走去,贾宛梅脸色苍白的从屋角转出来,天色晚了,她本想将在外面晒太阳的玉兰搬回去,谁想到竟然让她听到了这样的话?可她又觉得很庆幸,让她听到了这样的话。原来席明月和贾莲碧要联手害嫂子,贾宛梅强压狂跳着的心,也顾不得栏杆上的玉兰,奔向自己房里。

“你做了个荷包给我?”叶睐娘看着手里的枫叶荷包,样式挺新颖,配色和手工都是极好的,还暗含了自己的名字,“妹妹真是有心了。”

“嫂子一直对我关照有加,”贾莲碧一脸感激,“妹妹都铭记在心的,只是不知道怎么表示,嫂嫂若是不怪我以前不懂事,就将这个荷包戴着,我也知道嫂子没有与我这个小孩子一般见识。”

你说这话时不要下意识的摇头就好了,叶睐娘微微一笑,“放心,你明年就要出门了,我怎么会与你计较那么多?待过了正月,让花雨帮着你赶快将嫁衣绣起了。”

“嗯,”贾莲碧一阵心虚,努力让自己做出一派轻松有样子,“妹妹记得了,嫂子您也早些歇着,”说着看向门外,“我哥哥也是的,这段日子衙门里怎么那么忙,成日的不沾家。”

“男人在外面的事咱们怎么懂,”叶睐娘心里冷笑,这个家确实是要出什么事了,贾莲碧说刚才那句话时,却没有控制好瞬间上扬的右唇角,看来贾连城不回家,她是发自内心的感到高兴,“想来过一阵就好了。”

“小姐,她什么意思?”桃子看贾莲碧主仆出了院门,摔了帘子进来,“我怎么觉得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呢~”

“你看看这荷包就知道了,”叶睐娘将那只枫叶荷包递到桃子面前,“看看这是谁的手艺。”

“是那个姓席的,她要做什么?”桃子一眼就认出了荷包的手工,扬声道,“她什么意思?!”

“怎么了?”李子听到桃子在屋里高声,也凑了进来,“怎么又一只荷包?”

“咦,这味道,”李子拿到自己鼻下细闻,“这味道怎么和姑爷身上常带的味儿那么像?”

“你说什么?怎么从来没听你说过?”叶睐娘一把拿过荷包,只觉一股非兰非麝,甚至还有些苦苦的味道冲到鼻端,“你闻到相公身上有这味道?”贾莲碧是在暗示自己什么么?可为什么要自己一定带在身上?

李子想了想道,“奴婢一直也没有在意,现在想来,这味和姑爷衣服上的味道极像,只是姑爷身上的味儿极淡,奴婢也是收拾衣服时才闻到的,这个就浓的多了。”

“噢,”若是贾连城真与席明月有什么不堪的事情,依贾莲碧的性子,就算不落井下石,也要幸灾乐祸一番了,怎么还会将这个给自己,“桃子,将这个荷包先收起来,不要被少爷看到了,还有,让永叔打听下表小姐住在什么地方,盯着少爷可曾到那里去过。”

叶睐娘软软的倚在炕上,他们到了那一步?席明月今天来找过贾莲碧,晚上贾莲碧就送来了荷包,到底意欲何为?她想等贾连城回来直接问他,可席明月毕竟是牛氏养大的,自己不看僧面还要看佛面,这样的事,若是没有,就是再向清白女儿身上泼脏水,就算是丈夫,也会对自己有想法的,何况自己也曾因为那只明月松间照的荷包敲打过贾连城一次。

“不想了,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叶睐娘伸了个懒腰,“桃子,我要睡了。”

“可是少爷还没有回来,”

“随他,”叶睐娘摆摆手,贾连城要么是在外面被人绊了脚,要么是不敢面对自己,当然,两者或许都有,可是纳表妹为妾,这事怕是不好操作,自己也不是那种眼里能容沙子,叶睐娘自觉这段婚姻她已经付出良多,“我要睡了,明天还有好多事儿呢。”

贾连城这阵子的反常若真是与席明月有了什么事,倒也解释的通,席明月让贾莲碧送自己荷包,来暗示自己她与自己的老公有一腿也是寻常的伎俩,只是这二人真的能走到一起么?叶睐娘冷冷一笑,这里是什么时代,哪里会有小三找上门跟正室耀武扬威的?

天下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这一点,她前世就明白了。

在第一次离婚不久,叶睐娘查出了肺癌,成日躺在病床上时,她反省过自己的婚姻是那里出了错误,她的性格自己最了解,看是平淡如水骨子里却爱憎分明,因此当被倾心相托的丈夫背叛时受到的冲击也是致命的,尤其是感觉自己在一段婚姻中并不太多过错时,而离婚的原因仅仅是丈夫找到了“真爱”时,叶睐娘(叶蕊)当时只觉自己的整个人生都被否定了,包括她的人生观和世界观,什么时候“没有爱情的婚姻是不道德的”竟然成了小三插足,丈夫离婚的最好盾牌?

不道德?叶睐娘冷冷一笑,当初她选择签字放弃,不是因为自己结了一场“不道德”的婚事,而是因为对那个男人已经丧失了信心,再与那样寡情薄性的人生活下去,才是对自己的“不道德”。难道这次自己又陷入了一场“不道德”的婚姻?

“睐娘?睡了么?”贾连城时屋时看到低垂的罗帐,以前不论什么时候妻子都会等自己回来的,想是这阵子总是回来的太晚她生气了?

“嗯,妾身有些累了,让李子服侍相公洗漱吧,”叶睐娘连身都没有转过,这一次,她能做的比前世好么?

泡在浴桶里,贾连城疲惫的搓搓脸,这阵子他明显感觉身体不像以前那样精力充沛,就连和席明月在一起,想起天香阁里的狂浪,贾连城有些汗颜,怨不得兄弟们常说女人看起来一样,品起来滋味却是不同的,到底是妻不如妾妾不如偷,他站起身拿了棉布擦干身上的水,目光却停留在依然软塌塌的下身,这几日是怎么了?就连见到明月表妹也没有了以往的热情?想到帐内妻子清冷的侧影,又多久没有与她亲近了?贾连城颇觉对不起妻子,可是,他却提不起一点精神。

“你在寻什么?”叶睐娘听到抽屉的声音转过身问。

“噢,”贾连城有些尴尬,“我这些日子好像在衙门里太累了,连着练兵,委屈你了,”他晃了晃那只白瓷盒子,“怎么没有了?”

“相公这阵子衙门里,铺子里两头跑,累是自然的,”叶睐娘笑着拿过白瓷盒,“明天我让厨上与你炖些补品,这东西配着不容易,老是去配该被人笑了。”

说的也是,贾连城掀了被子在妻子身边躺下,准备伸手去揽叶睐娘,却感到她向内退了退,“相公早些睡吧,明天又是一天的事。”

“嫂子,”贾莲碧看到叶睐娘的第一眼就是去看她有没有戴那只枫叶荷包,“嫂子怎么不戴妹妹送的荷包?看来是不喜欢了,”薄薄的眼皮微微垂下,似乎有晶莹的泪水就要止不住的落下。

“妹妹送的那只荷包样子漂亮的很,”叶睐娘心中微嗤,若以前她还想着贾莲碧是在暗示她什么,现在看来,那只荷包怕是另有蹊跷,“没想到妹妹这么有空,竟然做了荷包与我,”叶睐娘看向温氏笑道,“碧娘妹妹是嫁衣绣多了,手艺越发好了,一会儿我将那荷包拿来给母亲看看,绣工不凡。”

拿给母亲看?贾莲碧心里一急,那荷包是席明月让她送给叶睐娘的,有了那只荷包,她才会和李琎做出不才之事,若是温氏见了,肯定会认出不是自己的手艺,不能一开始就让叶睐娘疑心,“那荷包是表姐送我的,我看着绣的实在是漂亮,所以就借花献佛,送与嫂子了,”说着她一脸哀肯的看着叶睐娘,“虽然不是妹妹亲手绣的,好歹也是我的一番心意,嫂子不要嫌弃才是。”

“是啊,明月的绣工在几个姐妹里是最好的,娘子就拿着玩吧,”贾连城插口道,他希望妻子能够接受席明月,想来表妹也是这么想,才借着妹妹的手来讨好妻子,“你成日忙于家事,这些小东西就不要自己做了,交给下面的人就行。”

叶睐娘唇边挂起一抹讽刺的笑容,冲温氏笑道,“母亲,您看我房里那个丫头好?我想开了脸给相公放在屋里。”

“啊?”孝慈堂众人都呆了一下,贾连城心里一喜,倒不是看上了叶睐娘的丫头,只是若能有这么个开头,那席明月的事也有例可循了。

温氏却一脸不耐烦,她根本不是什么大家规矩养大的,又受够了通房姨娘的苦,在她看来,那些玩意儿只会挑拨夫妻关系,暗算正房太太,就算是再不喜欢叶睐娘,她也不会让家里养上一群只吃不干的妖精。

“我不是说了么,娘只认你一个,虽然都是你带来的丫头,依我的意思,那些不安分的只管拉出去配人就是,”说着她拉了叶睐娘的手,“咱们这种小门小户,你和连城还年轻,现在说什么通房的还太早,娘不催你,你也莫要着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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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到这样的章节,心里就害怕啊,大家又要说拖沓了。

在大多的宅文里,极品是层出不穷的,只是我的文里我将这些人详写了,详写的原因是不我太喜欢那种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女主,没有人跟诸葛亮一样的,别人没有抬抬腿呢,自己就知道了,而且漂亮的反击,起码我不是这样的人,我的女主也不是,相信大家也不是。

有人说这就是我的现实,其实大家环顾四周,不说男人三妾四妾为常事的古代,就是现在,小三二奶不是横行?可能读者们生活的环境比我纯净吧,我周围这样的人真的很多,上周日朋友两口子才为这个打了一架,最可怜的是孩子啊~才六岁的孩子拿了扫帚在扫地,说“阿姨,我爸爸妈妈把灯打破了。”那男人是靠媳妇才脱贫的,一致富就变了样子。

二百二十五、水 落

“连城,你是不是跟你媳妇说什么了?”温氏横了一眼贾连城,这个死小子,媳妇这一年来对她可着实不错,吃的是肉穿的是绸,温氏满意的不能再满意了,再说,就算冲着每年洛阳送来的上千两银子,也不能给媳妇添堵,现在竟然想打陪房丫头们的主意,就那几个的长相,真是没见过女人,“我可跟你说,咱们家里不讲什么妒忌不妒忌的,你大伯母倒是不妒,这些年还不是为那些妾室通房们庶子庶女们操碎了心?我只要你们小夫妻好好的,将咱们四房过得红红火火,碧娘再顺顺当当的嫁个好夫婿,就能闭上眼去见贾家的列祖列宗了。”

叶睐娘没有放过贾连城眼中的失望,还有贾莲碧脸上划过的得意,贾连城的失望在自己的意料之中,却又像一把刀扎的自己生疼,但贾莲碧的得意太令人费解,有什么是自己不知道的?

“小姐,”冬宝儿挑帘进来,“奴婢去打听了,今天也没有人往少奶奶那儿送信。”

听到丫头的话,贾宛梅长吁一口气,又过了一天,她双手合什,祈求上天能够开开眼,放过叶睐娘,当然,连她都知道这不可能,“冬宝儿,你说我该怎么办呢?”

“小姐,永妈妈过来回话。”桃子挑帘进来,自家小姐越来越沉默,这几日就闷在屋里清点东西了,这让桃子很是不安。

“请她进来吧,”叶睐娘放下手中的清单,也只有父母给自己的东西能让自己心里暖起来,这几天细细算账,嫁进来一年,自己可谓是损失惨重,可惜这些,竟然没有能将姓贾的一房人心捂热。

“小姐,奴婢那口子在席家蹲了几天,那席明月根本就不住在席家,后来才知道,她竟然两个月前就搬到了离天香阁不远的一处院子里,后来,”永妈妈小心的看着叶睐娘的脸色,这个主子什么时候仿佛都不会生气一样,“永贵花钱请人装做买主跟着少爷进了天香阁,少爷进了里面后,一个时辰才会出来,几乎天天如此,听里面的伙计闲聊,说是他们天香阁里美人香~”

“叭,”叶睐娘手里的玉簪应声而断,“美人香?”

叶睐娘起身,“好歹天香阁也是咱们的铺子了,走吧,去看看,”有些脓泡不能再任由它长大了,席明月这么沉得住气,怕不会只图个妾室。

“嫂子,您要到哪里去?”贾宛梅听说叶睐娘要出门,吓了一跳,不是没有人往府里递信儿么?她怎么就出去了,“嫂子,您有什么事?”

贾宛梅平日在这个家里安静的如同一个影子,这阵子根本就不往自己院子里来,怎么自己才说要出去,她就知道了?叶睐娘心中一凛,这个家里到底有什么是自己不知道的?“宛梅,出了什么事?你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没有,我哪里有事瞒着嫂子,”贾宛梅强笑道,“只是觉得现在天气还冷得很,嫂子出去再受了风寒,您要是没意思,我陪您说话好不好?”

“宛梅你坐下,”叶睐娘一指炕沿,示意屋里的人都出去,“你是个好的,有什么莫要瞒着嫂子,有什么事是你知道但我不知道的对不对?”

贾宛梅垂下头,绞着衣襟再不肯说话,让她怎么说?说她知道嫂子是出去见那个俊的像个神仙一样的李大人?说席明月与贾莲碧等着算计她?贾莲碧毕竟也是自己的姐姐。

“宛梅,这个家里你跟我是最亲的,不是嫂子大言不惭,在你心里,我比那三个还要重一些,所以你在担心我,是不是?”

“嫂子,”豆大的泪珠落在贾宛梅的衣襟上,“您别问了,您只记得这些日子谁请您您都不要出去,一定不要出去!”

“我知道席明月和你哥哥在外面时常见面,”叶睐娘声音低沉,“想来你也是知道的,这个家里怕就我一个傻瓜了,难道你要看着那天我就这么稀里糊涂的被人卖了?你能日日帮着我?”

贾宛梅愣在那里,“嫂子你都知道了?可你?”

“可我还这么冷静?”叶睐娘不想告诉她自己知道了多少,“我只是想看看这个家里还有多少人知道?”贾宛梅不肯告诉自己,一来是因为不想伤害自己,这一点叶睐娘可以肯定,不然她也不会这么留意自己的一举一动,二来,是她姓贾,叶睐娘能够理解她的挣扎,现在诈她说自己都知道了,她告诉自己时,心里也没有了压力和愧疚。

“所以嫂子千万不要出门,还有,”贾宛梅看叶睐娘并没有戴着贾莲碧送她的荷包,心里一松,四下找道,“那只荷包呢?嫂子千万不要戴,那东西是害人的。”

她对哥哥和席明月的事根本不关心,纠结那只荷包?叶睐娘故作轻松道,“你以为我傻啊?我再就知道那是席明月送来的了,还能戴在身上?我已经让永妈妈将那荷包拿出去请人验了,看看掺了什么东西在里面。”

“或许我根本不用拿出去问?免得让外人看了笑话,妹妹应该知道那荷包里的是什么?”叶睐娘笑微微的看着贾宛梅,“这个家里如今我能信的只有妹妹了,想来你也是不愿看着她们联手害我,才过来示警的。”

既然嫂子都知道了,贾宛梅也没有什么顾忌了,不论叶睐娘犯了什么错,自然有哥哥来决定怎么处置,轮不到席明月一个未出阁就与人苟合的女人来算计。想到这里,贾宛梅便将自己知道的合盘托出。

“嫂子,我不信你与那个李大人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那天回来我一想,桃子姐姐不是也在么?再说了,去白云观上香也是席明月出的主意,那几天她老来家里,”贾宛梅越想越肯定,“我去跟哥哥说,说她们要害你。”

叶睐娘脑子里已经乱成了一团麻,根本没有思考的能力,贾连城怀疑自己与李琎有染,席明月已经有了身孕,而那个荷包里,竟然放了能让人催情乱性的药?为的是自己见李琎时做出什么丑事来,哈哈,叶睐娘真想仰天大笑了,自己来到大顺十七年,头一次发现阴谋离自己这么近!

“嫂子,您怎么了?”贾宛梅看着叶睐娘似笑非笑的样子,有些害怕,“你别伤心,哥哥根本不知道这些事,咱们去跟他说,他一定会为你做主的。”

“那天你们在云集园看到我,然后,紫薇送你和碧娘回家,席明月与你哥哥一起走的?”叶睐娘摆摆手,有些事她要弄清楚,席明月一个女子,还顶着个良家妇女的名头,去哪里弄来的春药?而且这荷包怕还有其他的古怪,自己房里几个人都看了,怎么没有任何反映?

“是,本来姐姐是要告诉母亲的,不知道紫薇与她说了什么,她就将我叫过去,说让把这事忘了,”贾宛梅满脸自责,“我应该告诉嫂子的,嫂子早些知道了,说不定…”

“你已经很好了,”叶睐娘轻抚贾宛梅纤瘦的手背,“这段时间你一直在为我担心,不是么?”

贾宛梅说到底是贾家的女儿,而且在那几个人眼里,自己犯的又是应该沉塘的大错,叶睐娘扯唇一笑,春药,这次席明月算计的是要自己的命吧?

她的目的很明确,就是要嫁给贾连城,先诱使大家看到自己与李琎“私会”,而李琎那样的男人,每个男人见了怕都要自卑的,然后在贾连城最脆弱的时候将其推倒,有了肉体关系,只能保证她入门为妾,当然,高傲的明月小姐怎么会受这样的委屈?自然要等到母凭子贵那一天,而且,搬开自己这块挡路石是她首先要做的,叶睐娘心里冷笑,这一切,怕不是她一个落架的山鸡能办到的,而贾连城在里面到底起了多少作用,对席明月和妹妹的所作所为知道多少,是默许还是支持,叶睐娘越想越心寒…

“嫂子~”

“碧娘竟然要害我,席明月怕是没有少许她好处,”叶睐娘冲贾宛梅安慰的一笑,“没事,我好着呢,幸亏你来告诉我这些。”

“我听见她和花雨说,您的嫁妆除了洛阳的东西,其他的席明月全给她,”贾宛梅满面通红,深为有这么一个着调的姐姐羞耻,“碧娘姐姐也是被她骗了~”

被她骗了?贾宛梅也知道这话有苍白,叶睐娘叹了口气,“谢谢你,这事你以后就装不知道吧,掺与进来与你没有半分好处,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叶睐娘抱着滚烫的茶碗,手心里的疼痛才能让她平静下来,贾连城得了新欢和爱子,贾莲碧得了自己半幅嫁妆,席明月得了如意郎君,自己呢?顶着个淫-妇的名头,被“病逝”或是被休弃,真真都打的一手好算盘。

现在自己也没有收到“李琎的私信”,看来是她们还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而席明月的肚子是等不了的,叶睐娘站起身,万幸今天让自己知道了真相,那么,一切都还来得及,“桃子,让周炳备车,咱们回去见伯母。”

二百二十六、石 出

二百二十六、

这日天气晴好,叶睐娘特意带了礼物与温氏并贾莲碧到贾府拜望长房一家,告诉她们贾连城如今越来越出息,已经置了一间香料铺子,顺便也感谢贾家长辈们对四房这么多年的照顾。

“嘁,我看四婶你们是来炫耀的吧?”贾莲珍一如既往的尖刻,尤其是听到别人家有了赚钱的好事儿时,更是口不留情,“不就是一间铺子么?再说了,既然四房发了财,带几匣子点心就算是孝敬了?真真是越富越抠了!”

“瞧妹妹说的,”今天叶睐娘格外好说话,“我不是正想着请几位伯母和妹妹到铺子里去看看么?珍娘妹妹年纪也大了,去好好选上几样香料~”

听说有得拿,娄氏和贾莲珍都动了心,娄氏冲牛氏笑道,“说起来老三这么出息,嫂子也没少操心,如今他盘了间铺子,到底生意好不好,会不会打理嫂子也得去看看,说到底咱们贾家,还是大嫂经的事多,不然她四婶也不会来请。”

温氏也是听叶睐娘说要将自己家置铺子的事告诉长房,想着可以来得瑟一下,让她们看看自己现在的好日子才跟着来的,压根没想到还要请她们几个到铺子里看,不由有些迟疑,但被娄氏什么“越富越抠”给激着了,“去吧,都去,说实话,那铺子我也没见过呢~”

马车才到街口,就有个妈妈来请安,说是叶家夫人和宁夫人一同出门,正好遇到了贾府的车驾,过来打个招呼。

“还真是巧了,”张氏也不等牛氏发话请人,直接扶了骄阳过来,“听说是侄女婿新开了铺子,这可是天大的好事,今儿遇上了,正好去看看。”

反正不是自己家的铺子搬空了才好了,牛氏哪有不同意的道理?

“这是怎么了?都遇上了?”温氏没想到这一出门,竟然遇到了这么多熟人,不由有些忐忑。

贾莲碧则是坐立难安,今天一早她知道叶睐娘要带她们到那边府上时,也曾想阻拦的,结果却被永妈妈以帮着选择衣饰的名义请回自己房里制住了,告诉她叶睐娘已经知道了她们全盘的计划,若是她再想出什么诡计,彭家的亲事怎么促成的,叶睐娘就叫他怎么黄了,女人若是被退了亲,以后再想寻个好人家就难了,而她亲爱的嫂子不介意将她在家里养到二十,然后送到庵里吃斋念佛。

贾莲碧眼睁睁的看着永妈妈一下子就卸了花雨的下巴,然后用沾了水的绳子将花雨狠狠的抽了一顿,她丝毫不敢违逆的将自己和席明月整个勾连交待了出来,并且签字花押,贾莲碧也不甘心这么被人挟持,原想趁出门时跟温氏求救的,谁知道叶睐娘那女人那样狠,说是花雨病了,让自己的丫头在家里照顾,而自己一直被永妈妈带了李子和锦色贴身照顾着,而叶睐娘则跟在温氏身边,径直上了头前的马车,自己根本找不到机会跟母亲通气。

“这是好事,”叶睐娘抿嘴一笑,“以后还要请宁夫人照顾生意呢,只是母亲,自古官员是不能经商的,对外咱们要说是铺子是我娘家置的,与哥哥无关。”

“为什么不说是母亲的?”贾莲碧一脸不满,什么都是她的?!

“母亲才从贾家搬出来,哪里来的这么一大笔银子置家业?”叶睐娘看傻子一样看着贾莲碧,“若不是碧娘未出阁,名下不能置产,说是碧娘的倒也无妨。”

“这门脸儿可不怎么大,”看着有些冷清的店面,娄氏压下心里的酸意,“不过也难得了。”

“夫人太太,”早就伙计迎了出来,桃子上前一步道,“我们府上的夫人们想到店里看看,你将人清一下。”

“是,”徐掌柜等的就是这一天,忙垂首拐回店里,悄声请店里的主顾下次再赏光。

叶睐娘看看不远处站着的永叔,知道席明月没有在自己的小院中,自去扶了贾夫人,“伯母您慢些,这地方就是有些小,不过还好,过了账房,后面还有个小院,权做库房,地方也算可以。”

“难为你了,才进门一年就开始添置家业,这四房有了睐娘真是比什么都强,”贾夫人亲切的拍拍叶睐娘的手,转头对叶夫人道,“夫人真是养的好女儿~”

今天过来要做的事张氏和叶书夏心里清清楚楚,昨天叶睐娘回家将一切都告诉了她们,母女三人已经抱头哭了一场,她怎么也没有想到,一切聪明事事妥帖的侄女,才成亲一年,就出了这样的事,今天过来,她是卯足了劲儿要收拾贾连城一番的,至于那个席明月,出了这样的丑事,妾也没的做。

“睐娘,”叶书夏一拉叶睐娘,“你真的,”依她对妹妹的了解,叶睐娘今天将两边长辈甚至贾连城的上宪夫人都请了过来,怕不会只是拆穿席明月的诡计,挽回贾连城的心那么简单,她们这样往里一进,这对夫妻…

叶书夏担心的事叶睐娘早已想的清楚,若是就那么悄无声息的在贾连城面前将事情揭开,席明月势必是要进门的,而她和贾莲碧合伙谋害自己的事情,怕是两人一哭一闹再一番辩白,说不定就成了自己阴谋陷害了,她看向温氏,这是个以儿子为生活目标的人,别看成天恨小妾恨的要死,若是儿子执意要纳,外加席明月怀里的孩子,怕是自己在贾家就彻底成了外人,这件事贾连城知道的到底有多少已经不重要了,事实已经造成,一次失误或可原谅的话,这几个月的反常就是明知故犯的,这样的男人还有什么可原谅的。她也明白叶书夏在担心什么,说实在的,真的闹到和离,叶睐娘心里也没有底,她请了宁夫人来,原是做了最坏的打算,想来依宁夫人的品性,若今天的事最终有个好的结局,她是不会为难贾连城的。若真是走到了最坏的一步,贾连城的仕途与自己的何干?

“宁夫人,伯母请,”徐掌柜已经被周炳拉到一边,并给他看了这铺子的文书,想来他已经清楚了谁才是这间铺子的东家,“今儿妾身也是头一次来,咱们到里面坐坐,听外子说一切他都安排好了。”

因为已经有了身孕,席明月就将每次必燃的催-情香给停了,现在两人再在一起时,多是以细诉衷情为主,贾连城看着席明月露在裙边上的纤纤细足,如两片粉嫩的花瓣轻巧可爱,不由弯腰将那金莲怀在手中,“真是盈盈不及一掌,怨不得有人最爱这三寸金莲。”

“嘁,”席明月想是被弄的痒了,笑的倚歪在榻上,“这有什么稀罕的?嫂子没有么?快放下了,小心外面的人听见,”

“听见又怎么样?我这铺子里生意好的很,再说了,只要咱们过来,徐掌柜就帮咱看着呢,”贾连城在席明月腮边亲了一口,“待过两天帐结了,我给你打一套金头面,这些日子委屈你了。”他不敢把席明月的事告诉家里,只能变相的补偿表妹。

“谁要那些?”席明月嗔了贾连城一眼,搂了他的脖子道,“我只要表哥真心待我,就算是要我死,妾也会笑着去的。”

怀里的人儿媚眼横流,贾连城心头一荡,舍不得起身,一边伸手去解席明月颈间的盘扣,“明月,让我…”

“表哥快起来吧,”席明月怀孕后吴均给她安排了个妈妈过来服侍,她自然知道怀孕初期是不能与人同房的,如今这腹中的胎儿才是她最大的依仗,何况今日她还有重要的事,“你不是说要带我出去转转么?我特意换好了衣裳,咱们到会宾楼吃顿饭,我还没有去过那样的馆子呢,”席明月让玉衡一早往贾家门房李琎的名义给叶睐娘下的帖子,请叶睐娘去的就是会宾楼。

想到这里席明月心里暗自得意,那只荷包里的香料闻不出来什么异样,但若是喝了茶那就不一样了,到时候贾连城还有李琎看到叶睐娘的丑态,看她还有没有脸再活下去?!任那个男人也不会再要那样的妻子。

竟然没有关门?桃子有些惊慌,万一里面没人怎么办?“夫人请,”她硬着头皮将门推开,本来是做好了砸门的准备的。

“啊~~~~~”这一声自然是事前就准备好的。

不论是被桃子吓得还是被榻上一仰一伏的两个人吓得,反正大家都愣在了那里。

“这是怎么回事?”娄氏一向看戏不怕台高,此时反应异上迅速,眨眼功夫便想清楚了自己看到了什么,“大白天的成何体统?真真是~”

“妹夫?!”叶书夏也“反应”过来,一眼认出来背对着她的人是贾连城,示意同来的妈妈,“哪里来的野女人,卖春卖到正经人家头上了,给我狠狠的打!!!打完送到衙门里。”

“是,”今天跟张氏母亲来的全是挑好的媳妇子,个个抹的开脸,也一早得了吩咐,直接上去将席明月从呆在那里的贾连城身上拉了出来,掀起她的裙子掩了脸,拳打脚踢直奔肚腹。

虽然知道自己会看到什么,叶睐娘依然有些怔忡,这就是她选的丈夫,即使在他半年没有碰过自己的情况下依然坚持,直到这半年才有了新开始的丈夫?“相公,你告诉妾身,我看到的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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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发了~东西真是越改越乱。

我的反击是一点一点来的,希望大家能沉的住气,当然,她们的下场都不会好。

二百二十七、撇 清

“睐娘,我,”贾连城两腿一软,从榻上褪了下来,“我,”他无法能妻子解释。

“连城,你真是有出息,”贾夫人万分心痛的看着自己“居于厚望”的侄子,没想到今天自己竟然看到了这一幕,真是什么样的爹养什么样的儿子,“你对得起你娘么对得起睐娘么?”

“表哥,表哥救救我,”席明月被人兜头一通好打,她紧紧护着肚子趴到地上,可是那雨点般的拳头仿佛长了眼睛,全是照着自己的脸和肚子来的,“我有孩子,我肚里有你的儿子了。”

屋里一下安静了下来,贾连城有些不敢相信的回头看着被仆妇被按在地上的席明月,“你说什么?”

“表哥?”叶睐娘一愣,怔怔的看向温氏,“母亲,不知道是哪家的妹妹?”

“啐,连城哪里有表妹,打,给我狠狠的打,”温氏又羞又气,今天在大家面前可是丢了大人了,尤其是宁夫人还在,这要是让宁夫人看不起,儿子的前程就麻烦了。

“婶婶,我是明月,是明月啊,我有了表哥的孩子了,”席明月挣脱不了,任由她们在自己背上踢打,大声向温氏呼救,再打下去,她肚子里的孩子就会保不住的。

“明月?”叶睐娘不敢相信,转头看向贾夫人,“伯母,这贱人真真是太胆大了,竟然说是表妹,这不是打您的脸么?表妹可是您看着长大的,论起来,几位妹妹都不及,唉呀,若真是表妹怎么办?快停手~”贾夫人曾经得意的说过,自己教导的席明月比其他几房的正经小姐都有大家风范。

牛氏已经青了脸,席明月在她身边服侍了十几年,她怎么会听不出外甥女的声音?现在一屋子人堵在这里,想掩面而逃都寻不着路,“这样的女人,光天化日做这种事,直接拉出去打死!”

牛氏原本想着对席明月的敲打也够了,过几日便出些银子将外甥女从席家接出来,现在出了这样的事,她的如意算盘是落了空。

叶睐娘也不再理牛氏,转身一脸为难的冲宁夫人一礼,“本来是想让夫人也替妾身欢喜欢喜,谁知道~让夫人见笑了。”

她本来并不想请宁夫人来,但,有些事,她不能不防,“睐娘无地自容。”

“快别这样,”宁夫人到底久经世面,此刻已经平静下来,“既然咱们这些长辈碰上了这么糟心的事,没得要管上一管了,”说着便请叶夫人上坐,“当初我也算是媒人,虽然做媒没有包生儿子的,但睐娘的人品我是包的了的,至于贾大人么?”宁夫人淡淡一笑,白日宣-淫,还弄出人命,这人品~

“不,不是,肯定是这贱人勾引我的城儿,”温氏已经听出被仆妇们围着的人是席明月,现在恨不得撕碎了她,“大嫂,这个贱人是你的外甥女,你不好好看着,让她出来做出这种丑事?”说着冲到仆妇们中间将席明月撕扯了出来。

贾夫人只觉一世贤名都败坏在外甥女身上,哪里还有心坐在这里,“弟妹小心说话,贾家下面还有几个小姐没说人家呢,这样的贱人与我有什么关系?咱们走!”

娄氏兴奋的看着一切,斯斯艾艾的不肯起身,“嫂子就么走了?明月虽然姓席,好歹也是你亲自教养大的,你怎么能扔下她不管?万一明月有什么冤枉呢?”这下好了,看长房还怎么跟自己挺腰子?她早就看出来席明月不是个好东西,成天对着家里的两个少爷摇尾巴,现在好了,出事儿了吧?

“姨母,姨母与我做主,”席明月从地上挣扎起来,这群人一进来,她就知道自己精心策划的一切都完了,现在谁还会相信叶睐娘与李琎私通?自己出了这样的丑事,想再堂堂正正的嫁进贾家是不可能的了,她看到人群里的贾莲碧,有些不敢相信,“碧娘,你也在?”

今天她应该在叶睐娘出门之后引了温氏到会宾楼才是。

“表,表姐,你怎么做出这种事来?”贾莲碧胆怯的看着叶睐娘和席明月,这两个女人一个赛一个心狠,自己还是离的越远越好,事到如今,她没理由把清清白白的自己搭在妻妾之争中。

“原来真的是贾家的表小姐,”叶夫人冷冷一笑,“夫人娘家真的是好教养,”张氏也知道了当初为什么牛氏来给贾连城提亲,嘴上毫不留情,“不知道是夫人哪位姐姐的女儿?真真是貌美如花~”

“媳妇,媳妇,你快说句话,”温氏可怜巴巴的看着叶睐娘,现在叶家人就坐在自己面前,“连城肯定是被这贱人给骗了,才做下这样的事,你就饶了他这一回,嗯?”

“母亲,您应该也听见了,她已经有了您的孙子,”叶睐娘鄙夷的看着席明月,“看来应该给表小姐请个大夫来,刚才我家的下人们不知道,这手上也没个轻重。”当初叶书夏提议痛打时,叶睐娘颇觉不好意思,现在发现打了席明月心里还真是舒畅,她转头鄙夷的看着贾连城,“相公,妾身实在想不到这天香阁里真真是美人香,冲撞了您的新欢!”

贾连城一脸尴尬的看着众人,恨不得扎在地缝儿里去的大伯母,想笑又不敢笑的三伯母,又羞又急泪水满面的母亲,畏缩胆怯的妹妹,宁叶二夫人满目的不屑,还有妻子,妻子厌恶的目光像一把冰刀狠狠的割在他的身上,冷,这一刻,他又仿佛被推入万年寒冰之中,“睐娘,我…”现在说什么都是枉然,再多话也解释不清他与席明月的关系。

“呸,请什么请?!”温氏看着儿子那没出息的样子敢不得以身相替,现在只有把所有的罪过推到席明月身上,儿子才有活路,她冲到席明月面前就是两耳光,“你个千人骑的,谁知道她肚里是谁的种?我不认,你休想进我家的门儿!”

“宁夫人,伯母,”叶睐娘看了一眼蹲在地上抱头不语的贾连城,“没想到今天竟然遇到这样的事儿,”她将脸上不知何时沾上的泪水擦干,其实她不想哭,这样的男人真的不值得,“我送大家回去。”

“少奶奶,”永妈妈小心的进来,“刚才店里的伙计都招了,说是这半年,表小姐天天往这儿来,为的就是勾搭咱们姑爷,还有,这个荷包,”她将那只枫叶荷包送过来,“奴婢多嘴问了一句,说是里面装的是,催-情的香料,只要与茶水混了,劲大着呢,表小姐只要来了,就要燃着这香的。”

“你这个杀千万的,竟然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害我儿子,”温氏嗷的一声又冲了过去,又撕又打,若说刚才是为了让叶睐娘解气,现在她是恨不得立时撕了席明月这个贱人,敢对自己儿子下药?

当初明姐要毁自己儿子,她再害怕也不能手软,谁知道才喘了口气,竟然又有人来害自己儿子,想到这里,温氏一改往日在贾夫人面前的柔顺,“大嫂,席明月养在你跟前十几年,你真教的好女儿,她这么处心积虑的要害连城,怕是有人指使吧?”

“你,”牛氏被温氏泼辣的样子气的七窍生烟,可席明月自幼跟着自己,这是大家都看在眼里也是她时常拿来标榜自己慈爱的“先进事迹”,被想到现在竟然被这白眼狼咬的如此狼狈,“是,是我瞎了老眼,三弟妹,咱们走,席明月的娘只是我们牛家的远亲,她已经被自己的亲爹接了回去,与我们牛家没有半分关系,怎么处置是你们四房的事,与牛家没有半分关系!”

若是现在还认这个外甥女,自己牛家的女儿都不要出来做人了。

看贾夫人强行带了娄氏走了,宁夫人也不便在坐下去,她冷冷的看了一眼贾连城,丈夫还常赞这个小伙子平时老实本分做起来却肯动脑子,不像那些娇养的京城子弟,将来会是个有出息的,她喜欢叶睐娘,所以也希望她的夫婿出息,现在看来,竟然也是个薄情的,“论理这是你们贾家的私事,只是今天我碰见了,有些话还是要说一说的,”宁夫人痛心的看着贾连城,“男人若是连齐家都做不到,还能遑论其他?”

“今天老身也着实被吓了一跳,想来这武将家的规矩与我们是不同的,不过不论怎么个不同,我们叶家也不是没有人了,她哥哥们必不会看着自己妹妹被人欺到门上!”叶夫人怜惜的将侄女拉到怀里,昨天叶睐娘回来告诉了她们全部,张氏被生生吓了一跳,她没有想到世上还有女人心计如此之深,一个平民女子为了谋求正室之位竟然想出这样的毒计,而贾连城,她一向看好的,与自己儿子颇为神似的侄女婿,竟然是这么个糊涂种子,只是事情出来了,怎么样解决才会给叶睐娘争得最大的优势。

张氏对叶睐娘今天的计划并不是完全赞同的,起码她是不愿意宁夫人掺和进来的,毕竟让宪夫人看到丈夫这么一面,前途二字怕是不好写了,可是侄女执意如此,女儿也站在她那边,说不得她这个做娘的心也软了,丢了前程也好,老老实实的跟侄女过日子,待侄女有了一儿半女,这个相公就随他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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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望大家不要纠结我书里的春药与茶水的催情组合,我确实在这上面没有下什么功夫,反正咱们看的小说里那些玄之又玄的各种毒药,现代配出来的几乎没有。呲牙~

二百二十八、退 意

送走宁夫人与张氏母女,账房里一下安静下来,只闻席明月低低的哭泣之声,贾连城焦躁的踱着步子,半天才走到叶睐娘身边,“睐娘,我错了,但~”

“什么?”叶睐娘看着自己丈夫,目光冰冷,她也曾想着只要他诚心认错,或许这次的事情还是个契机,能让两人真正的坦诚相待,坐下来好好谈谈,可现在他的神情,叶睐娘感觉自己就是个傻子。

“明月的事是我不对,我不该瞒着你,但现在已经这个样子了,她又有了身孕,闹大的与谁都没有脸,不如~”贾连城小心的看着妻子的脸色,“你一向是最明理的,当知道我的难处。”贾连城知道对不起妻子,所以才一直瞒着席明月的事情,若是万事可以重来,他必不会犯下当日的错。

“你的难处?”叶睐娘有些不认识眼前有这个男人,“我记得跟你说过,为什么会嫁给你,你可记得?”

叶睐娘之所以看上自己,就是喜欢自己诚实可靠,而且不沾女色,贾连城在妻子失望的目光中抬不起头来,“我知道我负了你,但明月已经是我的人了,总不能看着她流落在外,现在她若回去,会被她爹打死的,现在只求你能给她条活路,你放心,她懂得规矩,必不会做与你争斗的事情,我也会以你为重~”被妻子用这样的眼神看着,贾连城觉得自己在她的眼里不如一只蝼蚁,曾经她是那样赞美和肯定过自己。

“所以呢?你要纳她为妾?不论我愿不愿意?”叶睐娘看向地上的席明月,将那两只荷包扔到她面前,“你处心积虑,等的怕不是这一天,可惜了,碧娘将这荷包交给了我。”

“你什么意思?”席明月看向站在一旁的贾莲碧,“你竟然,”

“不是你让我给的么?”贾莲碧眼一瞪,这时候还敢来拉扯自己,“我听你说的天花乱坠,谁想到你竟然这么不要脸,呸,羞都要给你羞死了!”现在谁强谁弱她还是能分得清的,这席明月就算能进贾家,想出头怕是难了,“哥哥,这个女人说自己有了你的孩子,还说要到衙门里去告你,威胁我将那只下了药的荷包给嫂子,”贾莲碧说的委屈极了,眼泪噼里啪啦的往下掉,“我害怕,就答应了~”

“你听清了?”叶睐娘看向一脸懵懂的贾连城,“你心爱的女人送了个装了春药的荷包给我,你说她要做什么?”

贾连城不敢置信的看向席明月,“你竟然?”

“表哥,表哥难道忘了叶睐娘在云集园的事?”席明月向前爬了一步,叶家的仆妇手下没有留情,席明月只觉浑身的骨头都断了,“我是托碧娘送了荷包给嫂子,但里面真的什么都没放!表哥你要信我,我一个深闺女子,哪里懂什么香料?对了,刚才永妈妈还说我用了什么催-情香,表哥你最知道的,我哪里懂那个?这账房里焚的香,都是你们铺子时的,天香阁卖不卖那种东西,你还不清楚么?”

贾连城让席明月哭得头疼,话也说的理直气壮,再想到席明月跟自己的时候还是完璧,怎么会懂什么催-情药?可妻子从来都不欺骗自己的,他揉揉额头,现在分辨谁对谁错,谁好谁坏根本没有意义,想到宁夫人那失望的目光,他想的是尽快将这件丑事给压下去,“现在说这个有意思么?睐娘~我知道都是我不好,我的错,可现在不是理论这些的时候~”

“桃子,咱们走,”叶睐娘站起身,“有些人根本没有必要与他废话。”话说到这一步了,竟然还去相信那个女人的眼泪,这就是自己的丈夫?

“你这个死孩子,现在是说那贱人的时候么?”身后传来一阵哭声,叶睐娘仰天一笑,转头看向一直蹲在门外的徐掌柜,“你听够了?准备什么时候跟你主子禀报?”

“啊?”徐掌柜被叶睐娘问的一哆嗦,“没,没有,”他是吴均安排在天香阁里的人,现在看来,这份差使怕是做到头了。

“噢,那就接着听,”叶睐娘点点头,头也不回的出了天香阁。

“去会宾楼,”叶睐娘轻声吩咐。

“小姐,”这个时候去会宾楼?桃子有些迟疑,“她们不是就想骗您去的么?”

“你觉得这个时候还会有人跟着咱们?”叶睐娘微微一笑,席明月给自己送来帖子,自然李琎那边也会收到,只是没有了席明月和贾连城那对贱人,谁还会去捉自己的“奸”?

这个时候,没想到自己竟然想见到他,叶睐娘太想有一个可以说话的人了。

“到留春阁,”会宾楼是京城数得着的酒楼,叶睐娘她们刚一到便有小二迎了出来。

“奶奶请,”小二一躬身,伸手将叶睐娘和桃子往楼里请。

“慢着,”叶睐娘停下脚步,往四下看了看,这会宾楼即使是一楼,也是往来无白丁,“我们不去了,就坐这里。”

“小姐?”桃子有些奇怪,叶睐娘一个闺阁女子,坐在这人来人往的厅堂里,“这不太好吧?”

叶睐娘摆摆手,当她说出留春阁时,叶睐娘看到小二扬起了右边的眉毛,显然是有些不相信,看来这留春阁不是她这样的女子应该去的地方,何况这次又是席明月为她和李琎设局,“这会宾楼咱们根本不熟,在这儿坐一会儿就走。”

相信以李琎的头脑,就算是依约前来,也不会傻傻的等在留春阁里。

“贾少奶奶,请随我来,”

“是你?”桃子心里一喜,这人她在李琎身边见过。

“走吧,”看到长风,叶睐娘放下了心。

“没想到你真的来了,”雅风阁阁如其名,清雅干净,李琎正一人独坐,想来是来的久了,桌上的酒菜已经没有了热气。

“我也没想到你来了,”李琎看到面色平静的叶睐娘,心里松了口气,“出了什么事?”他收到叶睐娘的帖子,并不太相信那会是叶睐娘送的,可终久还是想来看上一看。

“你应该知道我根本没有约你,”叶睐娘只觉身上又酸又痛,腿上的肉只突突,扶了门道,“这是你又订的?我想歇会儿。”

李琎看到的叶睐娘,就算是差点被推下水的那一刻,也没有如此失态过,“快坐吧,要不要喝口茶?桃子也歇歇,饿不饿?”

“李大人~”看到李琎,又听到他关切的话,桃子嘴一扁,就要开哭,“我家小姐太委屈了~”

“桃子!”叶睐娘有些不好意思,虽然她的鼻子也是酸酸的,“没什么,你应当猜出来那帖子不是我写的吧?”

李琎颔首道,“虽然我没见过你的字,但字如其人,那字不像你,还有,你也有会邀我到留春阁见面。”

“我也收到你的帖子了,”叶睐娘凄然一笑,“不过是等到你的帖子。”

“睐娘,到底出了什么事?”李琎自然听懂了“等到”的意思,“你肯过来,应该不打算瞒我。”

“家丑罢了,”叶睐娘转过头,一路上她都在想后面的路要怎么走,就那么窝囊着过?显然是不可能的,无论席明月进不进门,她和贾连城夫妻关系已经出现了裂痕,对叶睐娘来说,这裂痕,怕是短期之内无法弥合的,“今天有人想引你我在留春阁见面,然后给我们扣上个肮脏的名声~”

会宾楼生意兴隆,除了它有强劲的后台之外,还因为他的后院有几个小小的院落,留春阁就是其中一间,客人订了具体做什么,没有人去问,当然,会宾楼里的人也不会往外说,李琎看到叶睐娘约他留春阁时就已经怀疑了,依叶睐娘的身份是不可能知道留春阁这样的地方也没有能力订到留春阁的,正因为这样,他才冒险而来,并且一直等到现在。

“没想到我竟然拖累了你,”李琎喟然一叹,起身一揖到地,他这些年帮皇上筹谋,想是得罪的人太多了,竟然有人将主意打到了叶睐娘头上,“对不住了,是愚兄的错,留春阁不是人人能订的,虽然有些困难,我一定会查的,倒是睐娘你,要么我让人在贾府周围守着~”

“做什么?你以为~”

“我若告诉你是我拖累了你,你一定很难相信,”叶睐娘侧身避过李琎的施礼,她也希望是李琎拖累了她,可惜~

“今天的事只不过是有人觊觎我的相公,错,应该说是我嫁的男人不争气,才惹来的,”叶睐娘疲惫的揉揉额头,“人家准备给我扣个脏名好逐我下堂,当然,嫁妆是要留下的。想你这样的世家子弟自然想不到,我那么点东西,竟然会招来杀身之祸,”想到自己藏云庵里的黄金,叶睐娘后背发凉。

这样的事她说的如此轻描淡写,李琎起身道,“既然如此,我送你回叶府,由叶张两家帮你讨回公道~”这事他要管,但不能由他来出头。

“然后呢?”叶睐娘迷茫的看着李琎,“你最聪明,又见多识广,你告诉我,然后怎么办?”

二百二十九、保 证

叶睐娘承认,因为有前世三十年的人生经历,因为比这里的人多受过十几年的现代教育,她在这里内心是有优越感的,尤其是上天还给了她前世没有的姣好容貌富裕的家世,这些都成了她不喜与人计较争斗的原因,但也是有着前世那些伤痛的记忆,就算是拥有了这些,叶睐娘也从没有想过自己可以成为什么天之骄女,受万千人的宠爱,她所求的不过是一份平静安逸的生活,一个可以相携一生给自己淡淡温暖的伴侣。

可是,今天自己又挨了一记响亮的耳光,就像当年,在前夫理直气壮的告诉她,自己遇到了平生真爱,再也不要和她过这种淡如死水的日子后,虽然叶蕊也愤懑不平,但还是要承认,她们的生活确实是平淡如水,这样的平淡在她眼里是细水长流,安静美好,却是遇到了“真爱”的丈夫无法忍受的。

这一世她的追求没有变,她也没有打算改变自己,毕竟一个人的性格是无法改变的,她改变了自己对伴侣的选择,既然前世的丈夫出身良好,又是单位的业务骨干,自己嫁的良婿也曾被人艳羡,那么这一世,她不求显贵,不求豪富,要的是一个平平常常的男人,甚至是一个需要依靠她的男人,谁想原来这看似简单的要求竟然这么难…

叶睐娘默默拿起桌上的酒盅,太小了,她直接将酒倒进茶碗,也不让李琎,低头一饮而尽。

“睐娘~”李琎被叶睐娘的举动吓了一跳,想要阻止。

“没事,我酒量不错的,有些人啊,天生对酒就有免疫力,”叶睐娘扬脸一笑,前世她的酒量很不错,只是展示的机会太少,她一向这样,什么事自己都能开解,连个借酒消愁的机会都没有。

“你是不是有别的打算?”叶睐娘问他要怎么办,让李琎有些不明白,这样简单的事情以她的聪明,怎么会再来问自己的意见?

“我知道你的想法,最直接的就是收拾了席明月,”叶睐娘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小口啜着,“这点今天我已经做了,然后,大度的原谅贾连城,让席明月进门,以后就由着我这个正房太太摆布了,还能夫妻和睦~”

“难道~”李琎不知道该怎么接口,事情不就是这个样子的么?男人虽然不问内宅之事,但依常情这是最好的解决方法了,顺便还可以利用丈夫的愧疚之心,加深夫妻之间的感情。

“为什么?为什么男人心志不坚,不忠于自己的妻子,结果却要女人含笑吞下黄连?男人倒是可以坐享齐人之福?”叶睐娘一脸鄙夷,“你们到底比我们高贵多少?”

“睐娘,”李琎轻咳一声,“你醉了,让桃子送你回去吧,回去睡一觉,有些事情其实也不必急着处理,毕竟你才是贾家明媒正娶的主妇,没有人能动的了你。”

“你认识吴均么?”叶睐娘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这酒味不错,可是却不够烈,现在她需要二锅头那种直辣心底的酒来唤醒自己。

“有过交道,怎么了?难道今天的事,”李琎有些不敢相信,吴家再富,不过是一介商贾,敢设圈套害自己,胆子未免肥了些,“他是聪明人,应该不至于,”

“贾连城与席明月日日私会的天香阁是他卖与贾连城的,说是卖,其实没有要他一两银子,而天香阁从掌柜到伙计,都在替这二人遮掩,”想起贾连城平时的为人处世,叶睐娘掩不住一抹讥笑,“贾连城不是那种会笼络人心的人才,短短数月,他没有那种能力,还有,想来那留春阁,也不是席明月能租得起的,她竟然能知道你在白云观为妻子做生忌,而一早就设下圈套引我们相见~”

“我会去查的,只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李琎眉头紧皱,吴均只要来京城,就会到自己府上拜会,大家都是年轻人,虽然出身不同,但李琎也喜他眼界不凡,倒是颇能说上些话。

“为什么?你可知道我活了十几年,忽然就八字不好了?”叶睐娘噙着一抹冷笑,“吴均已经坏我了一门亲事了~”当初那门亲事,虽然在洛阳,但牛家家风正,人口少,牛太太看上去也是个和气的,虽然没见过牛公子的人,但听起来,反而比什么官宦之家的贾连城更合心意一些。

这种话题李琎不好继续问下去,反正下来他都会一一查清的,“我知道了,你放心,不会叫你再受委屈的,还有贾公子,我想他也会知道自己的错处。”

叶睐娘失望的看着李琎,不论以后会怎么样,她真的希望有一个朋友能站在自己身边,义愤填膺的为自己叫屈,听自己哭诉,这里是大顺,叶睐娘自失的一笑,不论是伯母,姐姐,嫂子,在她们眼里,没有不吃腥的猫,这根本就是小事一桩,甚至可以借此将丈夫捏得更牢些,叶书夏还拿自己亲身经历来告诉自己看开些,那些臭男人本性如此,生气反而是抬举他们,不如赶快生个儿子,好好过上自己的小日子。

杯里的女儿红澄黄清亮,叶睐娘举起杯道,“难得咱们能这么坐在一起,你也来一杯?”

“睐娘,”这会儿功夫叶睐娘是有些酒了,李琎有些不放心,“天晚了,我送你回去,再晚就不好了。”

“送我回去?回哪儿去?我有可去的地方?不好?有什么不好的?我活了几十年,谁知竟然连离家出走的资格都没有了,”叶睐娘转头看着桃子,“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应该赶快回去?回去告诉我那些家里中只有我嫁妆的婆家人,我会不计前嫌,让席明月进门,然后帮贾连城养着母亲,妹妹,还有小妾庶子?”

“小姐,”想到天香阁里的情景,到最后贾连城都没有跟着自家小姐出来,桃子也觉得心寒,可一个出了门的女人,能到哪里去,“要不,咱们回洛阳去吧,再也不要在这京城里呆了。”

听到叶睐娘的丫头这么说,李琎心里一沉,看来叶睐娘这一年必是受过不少委屈,“你放心,我明天去见佳木和诚先,他们定然会为你讨回公道。”看来这个贾连城要好好教训教训了。

“真的?”叶睐娘抬起头,“你保证?”她需要人帮自己讨回公道,但不是现在。

“是,还有那个席明月,你放心,她进不了贾家的门,”李琎安慰道,明知自己不合适插手叶睐娘的家事,但叶志恒为人忠厚,讷于口舌,张家到底是隔着一层,未必愿意帮叶睐娘出这个头,还是他找人给张如檀递句话的好。

“若是我要和离呢?你也帮我说话?”叶睐娘站起身,试探道。她想过和离,甚至还悄悄跟永妈妈打听过,若是和离,自己就要吧当门立户,房子她也有,银子她不缺,娘家哥哥和嫂子也是一对好人,这样一来,自己再没有烦恼的日子。只是离过一次婚的叶睐娘太清楚离婚就像一场战争,而在古代和离,怕也不是易事,没有强劲的后台,贾家怎么舍得放自己出去?净身出户还有可能。

“和离?睐娘,你,”李琎愕然,“你不要太冲动,”叶睐娘何曾冲动过,李琎看着甜白瓷茶碗中已尽的花雕,叹了口气,“你真的这么想?这条路并不好走。”

“我知道自己的情况,一直都知道,小的时候,父亲是庶出,手里却有让长房祖母看不过去的家产,即使那些东西是父亲挣出来的,为了那些家产,我父母连命都赔了进去,我跟着伯母生活,伯母一家对我不错,可是我过得也是小心翼翼,命运掌握在别人手里的感觉是什么样的你知道么?”叶睐娘浅浅一笑,因为知道这些,她对钱财看的没有那么重,心想着既然和贾连城要过上一生,什么是谁的又何必分的那么清?只当是拿钱买清静了,后来看不惯贾莲碧,不再任由她来自己这里予取予求,反而被那个吃油了嘴的女人忌恨至此,“你当然不知道,因为你是男人啊,这个世道,只有男人才能昂首挺胸,女人,你只能恭顺的低头,将满心委屈埋在肚里,就算是男人三妻四妾,你也要大度的欣然接受,还有恭贺男人能力不凡。”

“睐娘,”李琎被叶睐娘直白的讽刺弄得脸一红,“世道皆是如此,凡人怎能免俗?”在家从父,出门从夫,夫死从子,没有哪个女人的命运不是被别人掌握,即使是堂堂七尺昂藏,真正能随心所欲的也没有几人。

“知道,我当然知道,”平日都是自己在听别人说,小心捕捉倾诉者字面后面的意思,耐心的引导他们看清楚自己的真心,让他们自己有个正确的决定,多少年了,叶睐娘从来没有对人敞开过心扉,“所以我认命啊,我只想找个不会因为我的家世而轻视我的人,老实本分,安安稳稳守着我一人就好,”

二百三十、空 闻

她当然知道贾家四房一无是处,当初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求的不过是低嫁之后,能够被夫家看重,有一个自己可能驾驭的家,过上想要的日子,而不是在大宅门里低头算计,如何才能自保,那样的日子她真的不适应,“可是我又错了,又错了,我真是没有婚姻缘啊~”

当初离婚,叶蕊觉得对自己打击最重的不是丈夫的离去,本来几年的婚姻生活,原本并不深厚的感情也在日日重复的琐碎中磨的淡了,让她无法承受的是她前面十几年似乎都被否定,在丈夫说出离婚的那刻,才知道原来她以为的幸福都是假的,自己的付出在旁人眼里是分文不值,毫无可取之处。当初怎么做,现在都是错,叶蕊忽然发现自己原来成了个傻瓜。

现在这种感觉又回来了,叶睐娘深吸一口气,“你不明白,你是男人,所以根本想不到曾经最亲密的人的背叛对女人的伤害,”何况这门亲事是她亲口应下的,还自以为是的跑去亲口相询,结果这份“恩情”,也只要一年,曾经抱着自己说恩爱说永远的贾连城便如此精彩的“偿还”了自己。

“你醉了,我送你回去吧,再晚城中就要宵禁了,”李琎站起身,叶睐娘眼中那不肯落下的眼泪,刺得他有些透不过气,如果可以,他最想做的就是将贾连城抓出来教训一通,告诉他这样的女人值得每个男人用一生来珍爱。

“你就那么不想看见我?嫌烦啊?”叶睐娘眉头一皱,“催催催,我出来一趟容易么?回去怕是又有一场仗要打,那个男人,负责任着呢~”

“怎么会?”李琎一叹,“就算是要打仗,起码也要占了先机不是?此时若被人抓了把柄,与你不利。”

明白,离婚本来就是一场战争,她又不是没经历过,“我走了哈,唉,不行我回伯母那里好了,”叶睐娘眼波流动,冲李琎嬉笑道,“受了委屈回娘家应该是正常的吧?”三回娘家四上吊么,自己怎么能免俗?

“好,不过要让人回去说一声才是,”让她放纵一次吧,想到叶睐娘陪妻子闲聊时那些“从书上看来”的奇谈怪论,事后李琎根本没有找到叶睐娘看的那些书,这个看起来与其他闺秀没什么不同的女子,其实内心却与她们有着太多不同。

吴均站在三楼的窗边,看着李琎为叶睐娘挑起车帘,他已经收到消息,叶睐娘竟然赶到他们的前面,将了席明月一军,现在天香阁已经闹成一团,席明月至今妾身未明。

吴均悠悠的将杯中的酒饮尽,今天订的留春阁,是席明月提出的附加条件,说是要和贾连城进来见识一番,原来想着席明月表现不错,也很听话,吴均也就满足了她的要求,只等着贾连城将大着肚子的席明月领回家去。吴均希望用席明月来离间叶睐娘和贾连城夫妻间的感情,如果二人之间多了个心机深沉的席明月,再加上天香阁这间铺子,他们怕是难再一心,而贾连城这样的从六品,只要吴均舍得下本儿,找个他以表妹为妾,强占商贾产业之类的罪名,还是不难的,到时候叶睐娘又怎么会继续和贾连城生活下去?

从小到大,只有他不想要的,没有他得不到的,吴均狠狠的将手中的酒杯掷到地上,看着碎瓷纷飞,冯幼薇笑过自己,这辈子只能看着别人的老婆想心事了,一想到贾连城那样的人竟然能拥有叶睐娘,他就心如火烧,他原本有的是时间,可以慢慢来攻下叶睐娘的心,理由都找好了,趁贾家大乱时,从洛阳送来消息告诉叶志恒二房在洛阳的产业出了岔子,然后撺掇叶志恒带了妹妹出去散心,谁想到自己竟然被席明月利用了,这个狂妄的女人毁了自己这么久布下的局!

吴均万万没想到,席明月这么狠,不但觊觎贾家少奶奶这位,还要害叶睐娘身败名裂,如果今天叶睐娘与李琎上了席明月的当,怕是以后吴均想娶叶睐娘,家里也是不会同意的。

席明月,现在叶睐娘识破了席明月的计划,以她和李琎的聪明,又怎么查不到自己头上?吴均一阵头疼,李琎不好对付,尤其是一官一民,而叶睐娘,怕是离他越来越远~

“到了,”李琎从马上下来,叶睐娘在车里一直很安静,这让李琎有些担心,“怎么样?”这么一晃,怕是酒劲儿上来了。

“到了啊?真不想回去,”叶睐娘头疼的看着车外,如果有一个地方让自己安静的呆着就好了,回到叶家,她又要打起精神来应对家人关切的目光。

“走,”李琎一踢赶车的周炳,示意他继续前行,车里的呢喃让他心疼莫名,就这一晚,由着她的性子好了。

车子再次碌碌响起,叶睐娘挑帘看着车外的街景,窗外冷凛的空气让她微熏的头脑慢慢冷却下来,李琎会带她到哪里去,她根本不关心,就这么一直走下去好了,明天的事情,若能逃避,她真的希望永远不要面对。

“到了,下来吧,”李琎挑起车帘,“这里是空闻寺,你一定没有来过。”

“呃,”叶睐娘扶了桃子下车,举目看时,只见一座小小的寺院伫立在眼前,“还真是没听说过,”李琎要让自己来听和尚讲经。

长风走过去轻敲山门,有一小沙弥将侧门开了,李琎轻声道,“这里是前朝高僧坐化之地,只是现在香火日稀,因此早早就关了山门。”

还真是门前冷落,叶睐娘看着檐下昏黄的纸灯笼,这个时候外面还是车水马龙,空闻寺里已经寂静无人了,不过这样也好,她真的想找个安静的地方呆上一呆。

“寺后有座木塔,咱们到那儿去,”这个地方似乎李琎极熟,他挥手示意小沙弥退下,自领了叶睐娘拐进一个月亮门。

“小姐,”桃子一踏上吱吱咯咯的木台阶,心里就只打哆嗦,“这塔快塌了吧?”

“你就在下面等着吧,”叶睐娘从桃子手里接过小小的纱灯,叶睐娘是知道的,这木塔她上的尚且心里发突,何况自幼畏高的桃子。

桃子看了一眼李琎,一想到自家姑爷与席明月在天香阁里那副丑态,心下一横,想来李琎是不会害自己小姐的,“奴婢在这里等着小姐。”说着一拢身上的斗篷坐在台阶上。

“我小时候经常到这儿来,”李琎放慢脚步,“我喜欢一个人在这里发呆,”想到当年的自己,他不由一笑,“家里人口多,想找个清静的地方不容易。”

叶睐娘扶着斑驳的木栏杆,心里却在盘算这木塔的年头,若一不小心摔下去,那真是所有烦恼都没有了,“你真是带我来了个好地方,往这儿一站,真是再多的烦心事儿也想不起来了!”

“真的?”李琎欣喜的看着叶睐娘,“我也是这样,这塔是这一带最高的地方,周围景色尽收眼底,站在这塔顶,人的心胸也开阔起来,想想有一天,”他一指灯火辉煌的紫禁城,“你看到了没?那里是皇城,”李琎脸上闪过一抹笑意,“学得文武艺,货与帝王家,小时候我们辅国将军府在勋贵之中只是末流,我也经常被人欺负,那个时候我就来这儿,看着那片皇城,我告诉自己,总有一天,我会有一番作为,朱袍玉带,昂首御街之上。”

此刻仿佛所有的星光都聚焦在这个男人脸上,叶睐娘有些睁不开眼睛,“你不是做到了么?”

“是啊,我做到了,当然,也要谢谢你,”李琎灿然一笑,“若不是你当年骂醒我,我还在执着与襄国公家的嗣子之位,怕最终一事无成。”他低头看着面色苍白的叶睐娘,“睐娘,我今天带你来这儿,是想告诉你,莫要只看眼前的一片天,目光放的长远一些,有些事,根本不值得去烦恼~”

真是道不同不想为谋,叶睐娘被李琎这牛唇不对马嘴的劝慰气乐了,“是,我来到这里确实是不去想那些烦恼事儿了,不过不是因为被激起什么难心壮志,而是因为我怕这里不安全,这栏杆多年没有维修,将我掉了下去,那真是‘再回首已是百年身’!”男人啊,你永远不知道女人心底在乎的是什么。

“空闻寺有寺就有塔了,当年前朝的曾有王子在这里出家,现在小沙弥每天都过来打扫的,主持也会定时让人修缮,”李琎解释道,叶睐娘听不进去自己的劝说,让他深感挫败。

“噢,那我就放心了,”大概是喝了酒的缘故,叶睐娘话也格外多起来,直接靠了墙壁坐下,“咱们在寺院里,自然不必讲俗世的规矩,我可是自便了,”她招招手,“你也来坐。”

李琎被叶睐娘有些傻气的动作逗的一笑,索性学了叶睐娘的样子席地而坐,又将自己的斗篷递给叶睐娘,“你盖上,塔顶风大的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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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大家昨天去网购了没?天啊,那个挤,若是在商场,怕都踩踏了,梨花奋斗到二点,才买上几样,早上起床断续,终于在下午一点时,把所有的东西买全了,整个下午在单位头都是晕的。

二百三十一、塔 顶

“你真的很不会劝人,真不知道是怎么出去游说诸侯的,”叶睐娘斜睨了李琎一眼,或许在政治上,他世事通达,但对于女人,男人总是停留在自己的想像中,“你让我放眼天下,天下是我这等小女子可以肖想的么?我是能为官呢还是能领兵?对于女人来说,一生也只有头顶这一片天了,现在,这天于我来说,已经塌了,你叫我如何淡定?”如果这时代女人可以像男人一样工作,有自己的一份事业,你看她还会不会这么着急的找人嫁了?

看李琎想开口,叶睐娘摆摆手,“以往都是人家说,我来听,今天麻烦你来听我说,”就当他是自己寻到的树洞好了,叶睐娘垂下头,“我这一生,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得不到的东西,那怕那东西只要伸伸手就可以得到,我都不会去伸手,可谁又会想到送上门的婚事,竟然也会横生变故,”

不论是叶睐娘还是叶蕊,身世竟然那么相似,这也注定了她们人生态度不会有太大的改变,若说有所改变的话,叶睐娘比叶蕊享受到了亲情,也知道为自己留余地,她不会再像前世一样为了那一点点可怜的关爱,傻呵呵的将真心捧在别人面前,而是处处为自己留了一分,就像现在,失望和被背叛的伤害已经不像第一次那么强烈和难以接受,她想的是怎么才能将对自己的伤害减到最小。

“我不喜欢争斗,”从小受着现代教育的叶蕊,也就是在上学时与人争过名次,那凭的也是两人的成绩,而现代男女的感情,要么爱了,要么不爱,阴谋算计用的少之又少,而这一世的叶睐娘从小看的是父母恩爱无间,有个祥云也只是后来为了给三房延续香火,“尤其是那种几个甚至十几个女人为了一个男人施尽手段,无所不用,只会让我悲哀,还有恶心!”

可是内宅之中那家不是这样的?李琎不知道该怎么劝叶睐娘,她说的也有道理,若不是自己纳了齐兰心,妻子怎么会早早离世?

“我以为他在那样的环境里长大,应该想的也是一样的,”叶睐娘淡淡一笑,眼中满是落寞,贾连城何尝没有跟自己说过,看到母亲以前过的日子,自己再也不会让她受那种苦楚,可事到临头,那些也不过是当时听着贴心的话罢了,根本不代表什么,“谁知道我错了,又错了~”

“时间长了,士毅应该能想明白的,”李琎的安慰有些苍白,母亲-美艳无双,可是父亲的心照样偏到了几个妾室那里,不是这样,母亲也不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后宅确实是个不见血的战场,“没有人动得了你正室的位子,那个席明月如今坏了名声,就算是进门也抬不起头了,根本构不成威胁。”

“我要是担心这个,还会坐在这里,”叶睐娘摆摆手,狐疑的看着李琎,“咱们不是挺谈得来的么?现在我怎么觉得跟你根本无法沟通啊?”

女子原本圆润的脸如今瘦了许多,想来这阵子没少为这件事烦恼,加上喝了酒,越发的苍白了起来,唯有那剪剪双瞳,依然清亮如昔,只是眸光里满是不解,好像不认识自己了一样,李琎有些透不过气,“你要我怎么说?”他的话音带了赌气的意味,“有道是劝和不劝分,你刚才说和离,难道和离是容易的事?你想过和离后怎么办么?”

“嘿,”叶睐娘咧嘴一笑,“我又不是没有娘家,就算是不好再回娘家,我有房,有钱,还有铺面,难道活不下去?说不定还能再找个更好的呢~”她又凑近李琎,放低声音道,“我只告诉你哦,我其实比他们想像的钱的多,嘿嘿,贾连城这回可是赔大发了~”

“你,”李琎看着叶睐娘闪亮的眼睛,她怎么就想到这些了?“那名声呢?名声不好的女人以后怎么活?”

“名声?哼,”叶睐娘不屑之极,前世周围那些所谓名声不好的女人,活的滋润的大有人在,“贾连城背妻偷人,就有名声了?我和离倒要考虑下名声?!什么道理都是?!”

口里这么发着牢骚,叶睐娘将脸埋在膝上,她心里清楚,这就是大顺的道理,可是她真的不想考虑这些,“我也知道应该争取,挽回丈夫的心,也知道那个席明月根本不足为虑,可是我不甘心,当初嫁他,并不是爱上了这个人,而是觉得这个人合适,可以给我一个安定的家,”

说穿了,她是看上了贾连城胸无大志,老实本分,好驾驭罢了,叶睐娘自嘲的一笑,结果生活告诉她,她真是太自大了,她总是居高临下的望着这一家人,“其实我要的只是有一个自己的家,一个自己可以做主,可以大声说话的地方,再不用为将来担心,我以为凭自己的能力,日子会越过越好,就算是一开始贾连城根本不能人事,我也忍了,甚至有时候心里想着也不错,倒是省了不少心,后来他好了,我高兴他待我一心一意,觉得再有几个孩子,此生足矣,谁知…自以为,一切都是自以为,我自以为可以看透人心,看透又怎么样呢?人心是不可以掌控的,有时候看透了,只会让人更伤心!”

李琎被叶睐娘的诉说钉在那里,他不敢置信的看着黑色大麾下那如一只受伤小兽般的女子,她言辞犀利的将自己按在水里,她满身尘土的拉着自己的袍角喊救命,可是他没有看到这像今天她这么疲惫过,这一年她究竟过的什么日子?李琎眼中发涩,忍不住伸手轻拍叶睐娘那瘦削的肩膀,每日面对不能人事的丈夫,却还笑语殷殷的陪伴着病重的妻子,仿佛只要有她在,李琎便没来由的从内心放松,安静恬适,可那恬淡的笑容背后,她将多少心事藏在心底?这样的叶睐娘看似温婉,从不与人争锋,可她骨子里,却是个宁折不弯的性子,又怎么能舍了尊严,放下身段去与那些心机深沉的女子为一个平庸的男人争风吃醋?

“我这个人毫无情趣,每天只知道宅在家里,也不知道穿衣打扮,不唱歌,不会跳舞,安于现状还自得其乐,家里也没有什么背景,哪个男人娶了我,简直就是倒了八辈子的霉,”叶睐娘声音忽然提了起来,“谁说我不会唱歌?我唱给你听啊‘你问我爱你有多深,我爱你有几分,你去想一想你去问一问,月亮代表我的心~’呸,”叶睐娘酒劲上来,仿佛又看到前夫那张不屑的脸,他怨自己总是待在家里,不会陪他出去应酬,到了KTV更是连首歌也不会唱。

唱到月亮,叶睐娘又想起席明月那张装模作样的脸,“那坑坑洼洼的月亮,看上去美些,凭什么代表我的心?!”

有些东西虽然不再被提起,但伤痕却会永刻心底,时间也无法将它磨去。

李琎仿佛被雷击中一般,她在唱什么?虽然这首词在李琎耳中歌不成歌调不成调,但字面的意思他听的清清楚楚,看着猝然倒在自己肩头沉沉睡去的叶睐娘,李琎感觉自己心头最柔软的地方被人狠狠的掐了一下,她来找自己,她对着自己唱那样的歌?难道这些年来,她对自己一直是那样的想法?也就是今天受了那样的打击,她才将心事说出?

风声细细,有淡淡幽香传来,李琎认真端详身边的女子,她就这么靠在自己肩上睡去,长长的睫毛覆下,将多少心事掩去,月光清清凉凉洒在她如雪的脸庞上,李琎从来没有见过叶睐娘如现在这般彷徨无依,她从来都是一个纯粹的人,单纯干净,不是心智不够,而是懒得去争去斗去算计,只求简单平常的生活,但这一份简单,却又那么难得。

“放心,一切都会好,”李琎声音优雅而坚定,在静谧的塔顶散逸。

桃子怔怔的看着李琎抱了自家主子拾级而下,“她睡着了,”李琎淡淡道,“我送你们回去。”

想是将心中的不满发泄了出来叶睐娘在他的怀中睡的格外安稳。李琎示意桃子挑起车帘,直接一跃而上,规矩,名声,不要又如何呢?这世上有多少人是在规矩名声之下做着肮脏龌龊的勾当。

“小姐,您醒了,”桃子听到叶睐娘在帐中翻身,急忙挑起罗帐,现在已经近午时,贾家来的人已经等在外面近两个时辰了,可叶睐娘兀自不醒,而张氏和叶书夏也吩咐要叶睐娘好好“养病”,桃子索性也要自家小姐“睡到自然醒。”

叶睐娘看着熟悉的闺房,已经有多久没有在这张床上醒来了,她舒服的伸了个懒腰,“什么时辰了?我昨天是怎么回来的?”

桃子手脚麻利的服侍叶睐娘穿衣,“快午时了,你这会儿起来,刚好赶上吃晌午饭,昨天,”她顿了顿,脑子里一个大胆的念头闪过,“昨天晚上是李大人送您回来的,你醉的人事不知,奴婢又扛不动您,李大人也怕您着了凉~”

“知道了,”叶睐娘将脸浸在铜盆中,真是醉的什么都忘了,李琎看到自己的醉态,心里还不知道会怎么笑话自己,“伯母知道么?”

“知道,李大人将咱们送到府门处,又让人请了少爷将您抱进来的,夫人早上来看过了,说您气病了,要好好养着,”桃子拿了手帕过来给叶睐娘擦脸,“一大早李子就来了,说家里的事让小姐放心,“现在四小姐可老实了~”

二百三十二、认 罪

“碧娘这样行事,将来嫁到彭家,怕是要给贾家丢人的,给贾家丢家也算不得什么,只当没有生养过这么不争气的女儿,只是无端拖累了宁夫人,”叶睐娘由着桃子给她盘头,未接触贾莲碧时,叶睐娘想像她应该是像贾宛梅那样的女孩,相处下来才知道,世上真是什么心态的人都有,以往她可以看在丈夫的面子上当贾莲碧愚昧无知,自私不明事理,不与她过多计较,可没想到她竟然心狠至此,就算是在一个院子里生活了一年,多少想着一丝香火情,也不能做出勾结外人谋害自己的事来,可她竟然理直气壮的做了,那就不要怪自己不客气。

若不是宁夫人主动提起贾莲碧的亲事,连她的婚事自己也是懒得管的,现在看看,这样的女儿嫁到彭家,以后做了媒人的宁夫人也要被骂的,还是让她知道知道世事艰难的好,“改日派人给彭家送个信儿,就说贾家出了些事~”贾莲碧也要为自己做过的事情付出些代价才是。

“连城,你看这,”温氏忐忑的望着儿子,他们在和安堂里坐了一上午了,叶家除了才初叶夫人出来说叶睐娘病了需要静养不想见外人之外,根本无人出来应酬他们,这眼看晌午来,连个招呼他们吃饭的人都没有,看来是不把他们贾家当亲戚看了,“若是今天见不到睐娘怎么办?你倒是给个话呀!”

温氏原本是坚定的站在儿媳这一边的,但架不住昨晚席明月又是哭又是昏,席家老爷听了信儿也跑过来,硬要拉着贾连城去告他奸占民女,温氏当场就被吓住了,加之紫薇又在一旁说什么“小姐怀着贾家的孙子,怎么能让少爷的孩子成了野种,”温氏自己也搞不清楚怎么就点了头让席明月进门做姨娘,现在想到自己当初对叶睐娘说的话,她真的无颜来见儿媳。

贾连城呆呆的坐在叶家的正堂,如果可以,他真的不愿就这么僵坐在这里,想到妻子的脸,贾连城一阵心虚,从叶睐娘带人撞破他与席明月的事开始,贾连城的脑子就没有安静过,就像母亲所说,若是被席家到衙门去告,自己这辈子就算是完了,再想到明月为了自己吃的苦,贾连城一阵不忍,如果席明月从一开始就对自己起了勾引的心思,又怎么会一直避开自己?若不是那天他被李琎和叶睐娘气晕了头,表妹又怎么会失身与自己?她哪里就会事前准备了春-药来算计自己?这世上哪有那样的女人?贾连城摇摇头,无论妻子怎么说,他做为了一个男人,已经对不起妻子,不能再对不起席明月,让自己的孩子流落在外。所以他今天来,无论妻子开出什么样的条件他都会答应,只要叶睐娘准许席明月进门。

“李子,怎么样?那边商量的如何,”叶睐娘在和安堂外看了看温氏母子,才转身到苏璃理事的花厅里去,那里她的亲人都在等着她。

“小姐,”李子抹了一把眼中的泪水,“太太已经答应迎席明月进门做妾,还答应要摆酒呢~”

“呃,”叶睐娘淡淡一笑,没什么可生气的,这本就是自己意料之中的事情,“你将贾家的事情详细说与夫人和少爷知道。”

原想着贾连城若是肯认错回头,这苦心经营的婚姻或可挽回,现在看贾连城那幅如坐针毡的姿态,就知道已经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没想到这贾家无耻到此,”张氏听完李子的话,气得一拍桌子,“那个席明月想以妾礼进门,想的美的很,我倒要看看她怎么进来?哼,纳表妹为妾,我要问问贾连城他敢不敢做?除非贾顺纲不想在官场上混了,我让你舅舅安排人参他!”

“妹妹根本不必理会她们,不过是一群跳梁小丑,”叶书夏不屑的笑道,“赶明儿天气暖和了,咱们也陪着母亲回老家转转,反正那席明月的肚子等不得了,没有你这正妻点头,我看她如何挺了大肚子进门?!”

“伯母,哥哥,嫂子,姐姐,”叶睐娘起身一礼,“我知道你们都在为我考虑,可是这样的人家睐娘实在是呆不下去,有些人你可以帮,可以交,有些人根本不值得再在他身上浪费一丝一毫的气力。”

“妹妹,”叶志恒腾的站起身,“你等着,我去教训他!”看着妹妹万念俱灰的神情,叶志恒杀了贾连城的心都有。

“相公,”

“哥哥,”叶睐娘向前一步拦了叶志恒,去打架,再多个叶志恒也不是贾连城的对手,何况,挨上一顿打,他怕是更有理由要求原谅了。

“我去见他,”

“睐娘,”

“睐娘,”

温氏母了一看到叶睐娘出来,心里一喜,温氏冲到叶睐娘面前,拉了她的手道,“娘知道你受委屈了,可城哥儿闯下这种大的祸事,咱们是一家人,你就抬抬手,让他过去吧,”怕叶睐娘不肯,温氏又保证道,“你放心,那贱人进了咱们贾家门,我就交你管教,还有孩子,只要孩子生出来,就交给你来养着。”

“亲家母真是好盘算,”张氏刚走到门外就被温氏这着三不着两的混帐话气个倒仰,“敢情你们贾家不论门风不计官声,悍然纳表妹为妾,还将我们叶家的女儿当做好欺负的,一个奸生的野种,竟然还想养在元配名下充做嫡子么?”

“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温氏根本没想什么嫡子不嫡子的,“那我来养,我来养~”

“养在祖母膝下,啧啧,亲家太太,难不成这席明月是你给儿子安排的?连她不知在那里怀上的贱种都这么得你青眼?”叶书夏不给温氏留一丝情面,贾家就是看叶家人好说话,才也一来也不道歉,也不认罪的,直接要求叶睐娘同意席明月进门。

“反正我妹妹被贾大人的风流账给气的不轻,一时半会儿这气也消不下去,”叶书夏淡淡道,“我已经吩咐下人们到贾家去收拾行李了,睐娘先到我们在张家的别院里消消气,至于席家表姑娘的事,女儿家嘛,又是贾大夫人亲自教养的,就算是甘愿做妾,你们也不能这么随随便便的抬人进门不是?待我妹妹气消了,身体好了,再议,再议~”

“睐娘,”贾连城亦步亦趋的走到叶睐娘跟前,“你一向通情达理,这次,我知道是我错了,我对不起你,你饶了我这一次,以后,我定然…再说,明月还等在外面,她怀着身孕,万一伤了身子,与你名声也不好听。”

“姑爷这话听着让人不解,奴婢斗胆一问,”桃子看着贾连城真是万分鄙视,“表姑娘伤了身子与我家小姐何干?是我们请她来的么?再有,刚才奴婢听门房上的小厮来说,马车里那位姑娘,刚让丫头去买了热包子,就着自带的汤水吃的香呢!”

“我今天只要你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叶睐娘也不听贾连城再为席明月辩解,示意桃子退下,“昨天我已经告诉你了,席明月勾结四小姐给我和左佥都御使李大人下了帖子,要将我们约到会宾楼的留春阁,又特意送了我只装了催-情香料的荷包,贾连城,这些人蓄意谋害你的妻子,想你在五城兵马司行走,风浪自然见过不少,难道对这样的事情一点看法都没有?别人谋害你的妻子,你竟然满脑子想着如何息事宁人?”

“有这样的事?”贾连城一愣,才想起来昨天叶睐娘确实是这么说过,还将那只装了催-情药的荷包给他看过,贾莲碧也说那是席明月让她给叶睐娘的,只是当然他脑子太乱,席明月又挨了打,昏过去了好几次,他就将这事儿忘了,“不会是弄错了吧?明月和碧娘都是深闺女子,哪里做的出这样的事来?再说那会宾楼~”他自然知道会宾楼是什么地方,席明月怎么会在那里设什么圈套,一定是叶睐娘误会了什么。

“看来贾大人是信不过自己的发妻了,”苏璃失望的看着贾连城,她终于明白叶睐娘为什么心生去意,这样揣着明白当糊涂的丈夫,日子还怎么过下去?“昨天晚上辅国将军府上已经来人问过相公了,问为什么舍妹会下帖子请李大人到那种地方去,我们叶家虽然不是名门望族,但教养出的女儿也个个是规矩本分的,请问贾大人,外子应该怎么跟李大人解释?”

“这,”李琎知道了有人设计他,又怎么会干休?贾连城一时踌躇起来,“这事儿真的是一场误会,碧娘与睐娘一向和睦,怎么会做出那样的事来?”

“就是啊,亲家奶奶,可不要混说啊,我家碧娘还没有嫁人呢,一定都是那个席明月搞的鬼,连累了我家碧娘,”温氏已经满头大汗,怎么就扯上了那么御史出来?那样的官儿岂是贾家得罪的起的。

“为什么?哼,四小姐已经说的很清楚了,还花了押呢,”想到这个桃子义愤填膺,“席明月许了她,若是能给我家小姐安上个坏名声,再唆使姑爷休了小姐出门,小姐的嫁妆将来分一半与四小姐添妆,财帛动人心啊,有些人就泯灭了天良,起了害人的心思。”

二百三十三、决 定

贾连城脑子飞转,想到昨天席明月要自己带了她到会宾楼见识,不由心脊背一阵发寒,睐娘若真是上了当,自己不只成了京城的笑柄,整个李家都不会与自己干休,这是想要自己的命啊~“碧娘心发单纯,虽然平日骄纵一些,睐娘你也总是担待着她,她怎么会不知恩图报,做出那种禽兽不如的事情来,至于明月,她又怎么会知道会宾楼那种地方?必是大家误会了。”

到现在了贾连城还在为席明月和妹妹百般辩解,叶睐娘未免齿冷,“是啊,席明月怎么就知道会宾楼留春阁那样的地方呢?贾大人难道不问问?我也很想知道呢?当初大人与她在贾家青梅竹马,想来情深意重,怎么就不向贾夫人求娶,反而要做这见不得人的事来?”

当初,想到自己半年前还不能算个真正的男人,贾连城一阵心虚,根本没有意识到叶睐娘已经将对他的称呼由“相公”变成了“大人”,“睐娘,我真的是错了,可事情已经到这了一步,不过是给她个名分,她又不会与你争什么,你就抬抬手给她条活路~”席明月这样就更不敢留在外面了,还不如就此弄进门,再慢慢审问的好,自己除了要那个孩子,这样的女人再也不会多看她一眼,“你一向最重视为夫的前程,现在事情若是闹大,我在衙门里~”

“贾大人此话差矣,如果昨天不是我无意撞破你们的好事,又根本没打算去赴什么会宾楼之约,怕现在死的就是我了吧?席明月设下这样的毒计时,就没有想过抬抬手给我一条活路?我叶睐娘又哪里得罪过她?”叶睐娘现在都想扒开贾连城的脑子看看里面是不是塞的草?“你的前程固然重要,但我的性命,名誉也不是儿戏!”

“我不会相信的,真的,就算是那天在云集园看到你和李大人在一起谈笑风生,我也没有说过你一句不是?”贾连城想起云集园的事来,连忙道,“你的为人,我哪里会不明白?”

“云集园,”叶睐娘冷笑一声,当时她还想着是赶巧了,原来一切都在某些人的掌握之中,“太太,我记得当初去白云观也是碧娘一力促成的吧?好端端的,你们为什么非要我去那儿上香?”

“那跟碧娘没关系,真的,是席明月提议的,说你到现在没有开怀,去白云观上柱香才好,”温氏连忙帮女儿撇清。

“我问清楚了,你们往云集园去,也是席明月一力主张的?而且在看到我和李大人时还不许碧娘做声,硬将你们拉了出来?”叶睐娘看向贾连城的目光中满是鄙夷,“大人真是‘气’糊涂了,妻子都公然与人‘私会’了,您竟然就那么出来了,过后提都没有再跟我提过一句,真真是大丈夫能屈能伸啊~”若真是相信自己,为什么不直接上去与李琎打个招呼?若真是相信自己为什么不在回来之后问上一句?“若你不是转头就与自己的表妹做出了无媒苟合的丑事,我还要敬你忍功一流是个能成大事的,”叶睐娘的话就像一条鞭子,毫不留情的抽到贾连城脸上。

“我,”贾连城汗如雨下,是啊,他怎么这么糊涂,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席明月是什么样的人昭然若揭,可是她如今怀了自己的孩子,对自己又是一往情深,就像来时她说的那样,无论做了什么事情,图的都是想和自己长相厮守,再想到席明月那个唯利是图的父亲,若是这么丢下明月不管,她怕是只有死路一条了。

“睐娘,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你就看在咱们夫妻一场的份上,饶过我这么一次,席明月你只当她是阿猫阿狗,孩子也一样,只求留她们一命,其他的她真的不敢再要求了,你放心,她进了门之后,我定然不会给这种狠毒的女人好脸色,她肚子里毕竟是我们贾家的孩子,”贾连城成亲一年,身体恢复也有半年了,虽然嘴上说着不急,但真的知道自己要当爹了,心里还是高兴的,现在怎么忍心儿子流落在外?

“是啊,媳妇,”席明月竟敢鼓动着女儿一起联手坑害自己的媳妇,温氏也吓得不轻,“那么个心如蛇蝎的女人,你放心,只要她进门,我就让人把她看起来,定然不会让她在贾家兴风作浪。”温氏现在更看重的是儿子的前程,不然这个席明月,打死她也不会让这种贱人进门。

“骄阳,写好了么?”叶睐娘回头看向张氏身后的骄阳,“写好了拿上来,让贾连城大人和太太都签个名,省得日-后看到孙子又想不起来席明月做过的事了,然后再让外面的席明月进来。”

“好,我签,”贾连城看了看骄阳写的经过,时间地点,前因后果,及动机和贾莲碧在事情中所扮演的角色定怕一清二楚,他心里一叹,自己也只能护席明月一条生路,其他的,此生不做他想了。

“小姐,这是谈妥了?”紫薇听到门房传话让席明月进去,不由雀跃道,她就知道,自己小姐将贾连城吃的死死的,何况肚里还有个宝贝儿。

“这是那家子出来的姑娘,真真是好家教,”张氏看到直厥厥站在众人面前的席明月,掩不住一脸厌恶,“若不是看在亲家太太的面子上,我们叶家的地你都不配站。”

“表哥,”席明月怯怯的望向贾连城,以手扶了小腹,若是他们敢苛待她,她立马装晕,再诬叶睐娘谋害贾家子嗣的罪名。

“原来席姑娘肚子不舒服,算了,你还是回去养着吧,什么时候不会晕了,再来吧,也省得我一不小心就要担上个谋害贾家子嗣的罪名,”叶睐娘弹弹衣襟,根本不正眼看席明月一眼。以前的她从来没想过以势压人,现在她发现,在这个等级森严的社会,势也是人生的一部分。

“没,妾身没有不舒服,”席明月身子一抖,她已经失了先招,现在形势比人强,再不进门,难道要大着肚子进贾家?若真是那样,怕是一辈子的笑柄,以后儿子在人前也抬不起头来。

“你看看上面写的可是实情,当然若不是实情,你自可辩解,若没写错什么,只管按个指印就是了,”叶睐娘示意骄阳将写好的作案过程拿给席明月,“反正刚才的话贾大人和太太也都听着了,当然席姑娘自幼饱读诗书,若是想亲笔另写一份,我们也有时间等着。”

席明月看着手中那摞信纸,上面将自己的计划写的清清楚楚,甚至还有贾连城的签名,原来贾连城已经全部知道了,“表哥,这些都是叶睐娘在胡说,根本没有这样的事!”

若是这个男人不信自己,那一切就完了,何况也不能留这么一份把柄在叶睐娘手上。

“看来席姑娘是看不上贾大人你在衙门中这么多年的经验喽,”叶睐娘微微一笑,将一块红色的香料扔到地上,“天香阁的伙计说,席小姐一到天香阁的账房,就会先燃上这么块香料助兴,真不知道贾家是怎么教养出你这么擅使香料的女儿的,我说贾大人这一段日子神情恍惚,没精打彩的,原来是拜席姑娘所赐。”

“你这个贱人,”温氏昨天一天也是恍恍惚惚的,闹也闹了,打了也打,根本没有从头至尾的想过事情的经过,今天大家坐下这么一说,才知道席明月为了勾引自己儿子,竟然做出了这么多狠毒的勾当,不由指着席明月大骂,“我告诉你,我是看在你肚里有了我的孙子才放你一马,你进了贾家,就给我安生呆着,自有你的一碗饭吃,”

怨不得自己前段日子跟疯了一样,可是离了席明月就没了兴致,贾连城痛心的看着眼前这个楚楚可怜的女人,就算是衷情自己,可这手段委实不像正经人家的女子该用的。

“你现在还有什么说的?”叶睐娘扫过席明月那张满是怨毒的脸,“我已经请人去见吴均了,想来他一个商贾,就算是富可敌国,有些事也是办不成的,怕是早就一推二五六,不认识你是谁了吧?”

听叶睐娘提到吴均,席明月就像泄了气的皮球,所有的希望都破灭了,“你到底要怎么样?我有表哥的子嗣,谋害子嗣贾家上下都容不得你,”

“我呸,你算个什么东西,小小年纪竟用这种下作手段,子嗣,谁知道你的子嗣是哪里来的,”张氏啐了一口,“再说了,贾家也是官宦人家,我这就登门去问问,看看贾家要不要个奸生子来传宗接代?!”

“你们,”席明月看着满屋子的人,竟然没有一个是自己可以依仗的,她哀哀的望着贾连城,却不知道该怎么再求他。

“想来你对贾大人一片痴心,自然是不会去官府告他什么奸骗民女的,何况周围的店家都知道,是你席明月每日准准的到天香阁去的,”叶睐娘微微一笑,挤兑了席明月一句,她清楚贾连城怕什么,顺便帮他去了心病,也拔去席明月的依仗。

“表哥,明月确实做了许多错事,求表哥看在明月一片痴心和腹中孩子的份儿上,”席明月挣扎的从地上起身,膝行到温氏面前,“太太,太太,明月自小是太太看着长大的,明月是个什么脾性您还不知道么?还请太太看在这么多年的情分上,给明月一条生路,我也是被人逼迫才出此下策~”

“媳妇,你看这~”温氏知道儿子的性子,定然是放不下这个席明月的,她嘴上再骂,心里却也有些舍不得孙子,毕竟叶睐娘进门一年,连一点动静都没有,现在只有她放下身段来跟这个执拗的媳妇说好话了。

“好了,”叶睐娘收起几个人签了名的认罪书,“现在我告诉你们,我要怎么办?我要和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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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实在没办法让故事的节奏快起来,为了不激起民愤,今天加更!!!!

二百三十四、退一步?

“和离?!!”在场人的都愣在那里,

“睐娘~”

“伯母,您不要再劝我,其实我早就感觉到他的变化了,”叶睐娘看向贾连城,“那个明月松间照的荷包我一看到,就问过你,可你一直在骗我,我说过多少次,夫妻之间最要不得的是欺骗,可你却当做了耳旁风,我说过,那天你若负了我,我必会离你而去~”

“睐娘,你一定是气着了,咱们先回家,慢慢说,”贾连城有些不敢相信,叶睐娘确实那么跟他说过,而且说过很多次,可是他都当做了女人使小性子吓唬他,哪有女人敢真的离开夫婿的?所以在遇到了席明月后,更是将叶睐娘所说的话都抛在了脑后,“是我错了,但和离,”妻子嫁进来一年,他的生活有了太多变化,原来浑浑噩噩的日子也有滋有味起来,现在生活越来越好了,他不但升了官,还置下了产业,他知道这一切与妻子的支持是分不开的,也想着要好好对待叶睐娘,可现在,为了一个女人,她竟然说要和离?

“我好的很,在这之前我想的许久,甚至不敢去打听你在外面到底干些什么,因为我知道我的若是成真的话,咱们的缘份也就彻底到头了,”叶睐娘看了一眼嘴角上扬的席明月,“你不用高兴的太早,贾家不会娶个未婚先孕的做正妻的,待那日贾连城娶了正妻,我必将今天这份东西给新娘子当贺礼。”

“你不要那么歹毒,”既然她要和离,那席明月就没有没什么好怕的了,“表哥~”只要自己加把劲儿,未必没有做正室的机会。

“你闭嘴,”贾连城头一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睐娘,你是在逼我?”

“贾大人言重了,这事与她没有多少关系,当然,确实是因她而起,若没有她,我可能还想着慢慢来,一定将你调教成我想要的样子,”叶睐娘笑容里满是苦涩,“可是怎么办呢?男人啊,易承受不住幸福的考验,你太让我失望了。”

“不行,我不同意和离,因为我纳妾你就和离,传出去看谁帮你?”贾连城急了,他从来没有想过妻子会离开他,就算是自己犯了错,只要诚心认错,一向宽和的妻子又怎么会不理解自己?

“就是,这是哪家的规矩?”温氏也大声道,“妒忌可是七出之一,我们是可以休妻的!”

“这是我们家的规矩!”叶志恒看不过眼,“我家们就没有男人纳妾这一说,休妻,休就休,谁怕谁,我的妹妹我养的起!”

“哥哥莫要冲动,他们没资格休了我,”叶睐娘看了怒发冲冠的叶志恒一眼,有亲人在自己身边真好。

“你们写休书好了,我就将这几份认罪书送到衙门里去,贾大人,你别忘了,你在天香阁与席明月的丑态,宁夫人可是看到眼里的,怎么?用不用我请她出来做个证见?”当初请了宁夫人来,就是防着贾家这一招的。

“睐娘,”贾连城看妻子态度强硬,竟然要和自己将官司打到衙门,“你消消气,咱们先回去,这席明月你不要她进门,那就再等等,什么时候你气消了,再说,”

“不可能的,贾连城,”叶睐娘看着一脸绝望的席明月,“那女人肚子里的可是你的孩子,你们贾家的骨肉,咱们还是好聚好散吧,免得到了最后,大家都难看。”

“伯母,”贾连城看着张氏,就地一跪道,“伯母,我知道错了,还请伯母说句话,那席明月就算让她进了门,也不过是个妾室,当不得事的。”

“睐娘,”张氏叹了口气,男儿膝下有黄金,贾连城能做到这一步也算不错了,“和离可千万不要再提了,你若不想回去,就在伯母这儿好好养上些日子,什么时候气消了,什么时候回去~”自古男人不都是三妻四妾的,谁像自己家的傻儿子,可怜侄女还痴心妄想。

叶睐娘失望的闭上眼,和离说起来容易,可牵扯太多,做起来确实不是易事,伯母年纪大了,若不是迫不得已,她真的不愿意再让她为自己担心,“伯母,许多事你根本不知道~”

“睐娘,”贾连城心里一惊,他所有的一切妻子都是知道的,“我求你了,当我求你好不好,这个家不能没有你,你若真的容不下明月,待她将孩子生下,咱们找个人家将她嫁了。”

“表哥,你,”席明月没想到自己筹谋半年,赔上自己的清白的身体竟然换得这么个结果,“贾连城,你好狠,我死给你看,”说着就冲屋子一侧一张酸枝木的云纹翘头案上撞了过去。

“你做什么,”苏璃一直在旁边看着堂上这出闹剧,见席明月冲了过来急忙伸手一扯,那席明月本来也就是吓人的成份居多,被娇小的苏璃一扯,就势跪在了地上,也不起身,伏地痛哭起来,“当初你就应该让我死了,也省得今天受这份屈辱,还害的你们夫妻失和,可惜我腹中的孩儿,竟然无缘得见天日~”

“睐娘,你就算是要和离,我看今天也是成不了事的,”叶书夏扶了妹妹坐下,在她耳边道,“别忘了你的嫁妆还都在贾家,这一向你养着家,就算要离开,咱们也要准备充足了不是?”

叶睐娘昨晚被李琎送回来时,张如彬与李琎聊了几句,回来告诉叶书夏,李琎托他们照顾小姨子,说若是叶睐娘心生去意,也希望他们能帮忙转圜,而张氏的心思叶书夏也明白,和离哪是那么愿意的?这和离一旦闹起来,两家也就结了仇了,到时候不知道有多少难听话要冲着妹妹来呢,因此她打算先劝了叶睐娘回去,再给贾连城些求饶的时间,这夫妻么,床头打架床尾和,说不定过几天也就好了。

离婚本来就是一场持久战,叶睐娘颔首道,“我听姐姐的,”真和离了,她也没道理在住在家里,这住处和自己的嫁妆都要先理好了,至于贾连城,她会让他同意的。

“睐娘,你愿意跟我们回去了?”贾连城喜出望外,家里没有了叶睐娘,根本没有家的感觉,昨晚闹到现在,他真是疲惫极了,“咱们回去吧,你要打要罚都行,”只要叶睐娘肯原谅自己,怎么罚他他都无怨无悔。

“嘁,”叶书夏掩唇一笑,看贾连城的样子,她也算放心了,反正席明月也翻不出什么大浪来,至于她肚里的孩子,还有七八个月,能不能生下来还不一定,真不行的话,自己也不介意为了妹妹手上沾血,“快回去吧,让妹夫与你端茶认错。”

“哼,若不是看着你也是被那贱人骗了,看我饶不饶你,”张氏也是劝合不劝分,这次侄女也算是大获全胜,将席明月踩的死死的,而且今天贾连城母子一来,她就派人去请贾夫人,结果得到的回话是她没有席明月这个外甥女,席明月是死是活与牛家和贾家没有半分关系,这样一个女子,就算是进了贾家,也根本没有和侄女一斗的资格,“回去好好过,莫要被人钻了空子,我看姑爷也是个晓得轻重的,这次知错了,以后定然不会再犯。”

以后?凡了出轨动了感情的,一般都很难回头了,再看席明月那双不服输的眼睛,这样一个女人,那样一个男人,自己若不和离,后半生算是陷进臭泥潭里了。

“席姑娘,你这是往哪儿上啊?”桃子恶狠狠的看着跟在她们身后的席明月,“我家奶奶面前也有你的位置?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桃子恨透了席明月,若不是这个贱人,姑爷怎么会和小姐离心?

“我,”席明月楚楚可怜的望着贾连城,他是自己今后唯一的依靠了,经过今天,她求的只是平平安安的进了贾家门,平平安安的生下儿子。

“席姑娘先回去吧,就算是再想进贾家,但贾家到底是官宦之家,这样不明不白的进口人也说不过去不是?你回去等着吧,叫你父亲过来说话,”叶睐娘淡淡的瞟了一眼席明月,既然你不求上进,放着好好的小姐不做,自甘堕落与人为妾,那就不需要再对她客气了,就算自己要走,也要送份礼物给她。

贾连城迟疑一下,现在叶睐娘根本不答应席明月进门,又怎么肯和席明月同乘一辆马车?

“你去帮你家小姐雇顶轿子吧,”贾连城扶了温氏上车,头也不回的吩咐道,“有空叫你家老爷过府说话。”

“你怎么跟着来了?难道贾大人说的话不算数?”叶睐娘下了车,竟然发现席明月已经恭候在车边了,心里暗笑,这厮也有危机感了,“太太,席姑娘现在的身份,我不知道该怎么招呼,是将她当奴婢呢还是当做表小姐?”说完径直向大门走去。

“你快回去,真真是少家教,”温氏厌恶的横了席明月一眼,自己的媳妇还没有哄好呢,哪里是理会这个贱人的时候,“这里没有你站的地方。”

贾连城叹了口气,现在根本不是来讨好的时候,可怜表妹一片苦心了,“你回去吧,好好养着身体,”他恨席明月手段毒辣,但又怜惜她对自己的一片痴心。

二百三十五、银 镯

“我只是想和碧娘说说话,”席明月眼眶一红,她现在浑身又疼人又累,根本不敢回席家去,昨天晚上吴均帮她安排的小院已经锁了门,席明月走投无路,只得回到席家,却被父亲狠狠的骂了她一顿,说她不该私自做主坏了吴少爷的事,后母更是说若是贾连城不拿银子来她就将这个前妻的女儿打了胎卖给过路的客商为妾!

今天在叶家得了这么个结果,席明月心下想着若是就这么进了贾家也好,她已经坏了名声,又不敢真的到官府去告贾连城,还不如就这么进了贾家,以后贾连城能看在她为了与他长相厮守而受的委屈的份儿上,多怜惜她一些,所以她命轿夫跟着贾家的马车而来。反正她现在手里也有一千两银子,进了贾家,多少花些银子讨好了婆婆和小姑,再磨得贾连城回心转意,又有儿子傍身,日子未必就过不下去。至于叫那个不亲的爹过来,顶多也是想讹上些银子,除了给自己添罪过,惹贾家厌恶,没有一点帮助。

“跟碧娘说话?你省省吧,”听到席明月提到贾莲碧,温氏直气的柳眉倒竖,“以后你离我家碧娘远一些,狼心狗肺的东西,我好好的女儿生生被你拖累了,就算是以后你进了家门,也好好守着本分,小姐的房里你少进,没的坏了我女儿的名声!”她已经知道女儿在媳妇那里也有一份“认罪书”,若是那样的东西被旁人知道,这辈子女儿休想嫁出去了,温氏又怎么会让席明月再见女儿?

“你这个,”紫薇在贾家时从来没有把这个四太太放在眼里过,现在听她这么骂自家小姐,一个脾气上来就想反唇相讥,被席明月一把拦下,“紫薇,”她幽幽的看向贾连城,“不是明月不想回去,昨天父亲已经将明月打了一顿,明月怕回去后,这个孩子难以保下来,父亲现在以明月为耻,一定要告表哥的~”孩子和名誉,是她拿捏贾连城的两件法宝。

“你放心回去吧,你父亲还指望用你这个女儿挣银子呢,定然会保护好你肚子里的孩子,难道你那个父亲非得放着银子不拿,断送了女儿性命?”叶睐娘冷冷看着席明月作态,“明月姑娘,不要再演下去了,这现在这副样子,真让人不敢认了,哪里还有贾家表小姐的半分模样?你放心回去,让你父亲过来见我。”

“娘子说的是,”贾连城现在对席明月的粘糊劲儿有些不耐,自己已经颜面扫地的想办法让她进门,不过是早一天晚一天的事,怎么一直缠着不放,哪还有往日的乖顺懂事?难道不知道这样只会让妻子更加不快?“你快回去吧,回去让席老爷过来。”

“你们做什么?!表哥~”

贾连城也这么说,席明月无奈的扶了紫薇和玉衡上轿,谁想斜刺里竟然冲过几个人,为首那人一把拉了席明月,吓得席明月连连挣扎。

“这不是明月姑娘么?今儿竟在这儿碰见了?你这是出条-子?啧啧啧,小爷也住在这条街,走走走,你也去认认门儿,以后咱们来往也方便些~”

“放开,你是什么人,竟敢当街调戏良家女子?!”贾连城看到席明月被几个男人围住,不由大怒,急步上前将那个油头粉面的男子扯到一旁。

“哟,这是谁你,你的新相好?”一旁一个大红锦袍的少年嘎嘎笑道,“明月姑娘才出道数月,这生意看来是好的很,怎么着,欺负小爷们掏不出钱来?又换了个哥哥?”

叶睐娘也听住了,这几个人是哪里冒出来的?口口声声竟然说席明月是个青楼女子?这也太扯了,可谁知道呢?她微微一笑,静观其变。

“表哥,你莫要听他们胡说,定然,定然,”席明月向叶睐娘看了一眼,虽然她心里猜定是叶睐娘害她,但这个时候无凭无据指责叶睐娘,只会给她拒绝自己进门的把柄。

“你不认识爷爷?”刚才被贾连城捡到一旁的男人仿佛被踩了尾巴一般气的大跳,“弟弟们,这小娘皮说不认识咱们,谁不是知道你是万宝街油盐铺子家里新来的大姑娘,成日说自己是养在官宦之家,摆出一副大小姐的样子,呸,其实就是个暗门子~”

“啪,”那粉面男子生生挨了贾连城一掌,重重的坐在地上,贾连城一指那男人,“你们是哪家的,再在这里信口雌黄,小心我送你们见官!”

“见官就见官,啐,谁怕谁,敢出来卖就不要怕人知道,”其余几个男人见同伙被打,一时喧哗起来,纷纷要目前拉扯贾连城去见官,引得周围的行人纷纷驻足。

“太太,还是快让他回来吧,为一个女人,被街坊们看到,再传出什么不堪的流言来,”叶睐娘已经很肯定这几个人是故意来寻席明月事的,只是这手段么,下作是下作了些,不过她挺喜欢,席明月那副清高的面皮下,做的不正是暗门子生意么?

“是啊,”温氏要听不出是什么事,也白活了这几十年了,何况那几个男人个个穿着富贵,怕背后有什么靠山,平白让儿子再吃了亏,急忙扬声道,“连城快回来,管那些闲事做什么?”如果是真的,那席明月肚子里的真不知道是不是老贾家的种!

席明月兀自被那几个男人拉扯,听到温氏这么说,泪水夺眶而出,“婶娘,我真的没认识他们~嫂嫂救我!”

“你不认识爷几个?”那红衣男子咯咯一笑,上去一把握了席明月的腕子,“你这手腕上戴的什么,不是小爷送你的银镯,当初要这鸳鸯戏水镯时可是哥哥叫的亲的很,怎么?”他瞟了一眼贾连城,“这只镯子别看是银的,可是天宝阁的手艺,费了爷九两九的银子,你不信可以到天宝阁去打听?”

听到这人提手上的镯子,席明月一下呆在那里,是吴均,是吴均恨自己坏了他的事,故意来毁自己的清白,可这里面的关节又如何跟贾连城说的清?

贾连城听那男人说的详细,再看席明月那手足无措的样子,心中火起,一把捋下她腕上的镯子扔到地上,“还给你,给我滚!”

“我的镯子,那不是,”席明月看到那几个人飞速捡了镯子就跑,急忙要追,那里面可有自己的一千两银子,她后半生一切筹谋可都要靠着这一千两银子了。

“你还有脸追?”贾连城恨不得给席明月一巴掌,“还不快滚回去!”

自己竟然为了这么个女人,惹妻子与自己离心。

“唉,我的命哟,这都是什么事哟,”一进家门温氏就兜头给了贾连城几巴掌,“你若是还想认我这个娘,就和你媳妇好好过,敢再有半点外心,小心我请了家法收拾你!”

“母亲,嫂子,”贾莲碧一早就等着消息了,自从昨日事发,贾莲碧就知道自己完了,虽然她已经定了亲,叶睐娘不可能再拿她的婚事做文章,但她想要的嫁妆,怕是再难增添了,真真是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贾莲碧气的在家里骂了席明月一夜,那个贱人竟然为了谋四少奶奶的位置害了自己。

叶睐娘冷冷的看了一脸小心的贾莲碧一眼,现在知道害怕了,如今她与席明月勾结诬陷自己的供词就在自己手里捏着,还管她翻不翻什么花样,“是四小姐,四小姐这些日子与席姑娘里应外合的算计我,怕是累的很了,我看还是好好呆在自己房里绣嫁妆吧,我这个嫂子到底是个外人,也不好罚你,只是要告诉你,别人人嫁妆,还是少惦记的好。”

“娘,”贾莲碧从来没有在叶睐娘口里听到过重话,如今她竟然当着下人的面这么说自己,贾莲碧不由红了眼眶,现在她真的害怕了,“你看嫂子~”

“碧娘,”儿媳当着自己的面和女儿这么说话,显然是动了真怒,温氏也有些心虚,若搁在贾家老宅,这样的姑娘不打死也会送到庵堂里赎自己的罪过,“你先回去歇着吧,以后那个席明月就不要见了,那不是个好货,可怜我的女儿,竟然让她误了~”

现在只有将所有的罪责推到席明月身上,女儿才能过了这一关,想到这里温氏心里如压了一块大石,自己四房不争气,竟然落到看儿媳面色的地步,她委屈的望了望儿子,一向争气的儿子竟然捅了个这么大的娄子出来,若是寻常的丫头也倒罢了,竟然是席明月,媳妇现在连和离都说出口了,怕是哄她儿子还要很花一番心思,“城哥儿你好好跟媳妇赔罪,至于那个姓席的贱人,进门就进门了,只是以后你再不许见她,一个黄花大闺女怎么会做出这种事?刚才门口你也听见了,我们贾家的脸都让她丢尽了,你若听娘的话,那样的女人不要也罢,好好跟你媳妇过,嗯?”

二百三十六、分 居

“媳妇,”温氏拉了叶睐娘在自己身边坐下,“娘知道你心里苦,连城是个什么样的孩子我知道你也知道,最是心软耳根软的,才会一不小心被那贱人勾搭坏了,你就看在为娘的面子上饶过他这一回吧,啊?”温氏已经泪如雨下,若不是四房败落的一无所有,自己哪里需要跟儿媳妇低声下气?

“太太这话也不全对,”叶睐娘淡淡一笑,“席明月虽然用心歹毒,”她看了在一旁闷声不语的贾连城一眼,“若是男人把持的住,女人再多又能如何?”她一向认为贾连城长在贾家这样的环境里,耳濡目染对这些女人的伎俩也会有些免疫力,何况他辛苦走到今天,身体也才恢复,现在叶睐娘也只能感叹自己识人不明,选了个扶不上墙的老公。

“娘跟你说句体己话,这世上哪有不贪腥的猫?”这一点温氏是深有体会,“连城也算是好的了,若不是那贱人下了药,他又怎么会做错事?我也时常告诫他,这你也是知道的。”

温氏在儿子的生活作风问题上确实是一向看的极严,叶睐娘承认自己放松了警惕除了知道贾连城曾经的心病以外,也有这方面的原因,谁知道父亲血淋淋的教训,母亲的谆谆告诫还有妻子的温情都没有拦住男人出轨的双腿,想到这儿叶睐娘有些意兴阑珊,说这些有什么用呢?

“娘知道你委屈,”温氏见叶睐娘沉默不语,以为自己的水磨功夫起了作用,“娘在这里保证,就算让那贱人进了门,也要日日到你跟前立规矩,你想怎么折腾都行,还有,生下的儿子,不过是个庶子,以后也不是是你生的嫡子的奴才,阿猫阿狗一样养着就是了,根本不用你费什么心的,”她被张氏呛了一次,再不敢说什么养在谁的身边,温氏心里一叹,她是盼不到叶睐娘怀孕,不然,这席明月真没有留下的必要,就像叶家人所说的那样,留下来,简直就是儿子的把柄。

看叶睐娘只是不吭声,温氏也不再多说什么,只让贾连城留下,女人遇到这样的事情一时转不过弯来也是可以理解的,何况今天一看,叶睐娘根本不像她们当初想的那样,在叶家是个不受宠的,而且在贾家也是做惯了主的人,想让这个强了一辈子的儿媳妇就这么咽下这口窝囊气,儿子还要多下些功夫才是。

“你媳妇一时转不过弯儿来,好在你们一向恩爱,她啊,我看一是你私自在外面养人落了她的脸面,另个也是担心有了那贱人分了你的心,你只要让她知道你定然以她为主,”想起席明月竟然给儿子下药,还拉扯着女儿来害自己的媳妇,温氏简直就想立时掐死她,“那个贱人我让她进这个家不过是看在她肚里那块肉的份儿上,她若是进了门,只要媳妇不对她肚里的孩子动手,其他的,你不要管,这样的女人,留在家里也是个祸害,真真像足了她那个姨母,心狠手辣!”

想到今天门前发生的一切,温氏就犯恶心,算了,就当儿子痰迷了心窍从楼子里赎了个姑娘回来,真真是有什么样的爹就有什么样的儿,只要叶睐娘放过,她也不说什么了。

对母亲的话贾连城有些不以为意,妻子她还是了解的,最是识大体的一个人,昨天那样,应该是被自己和席明月吓住了,今天想清楚了,席明月也认了罪,自己和母亲亲自到家里去接她回来,想来她也会想明白的,贾连城对哄回妻子一点都不担心,“娘,你别再说了,我烦着呢,睐娘也不是那种不讲理的人,明月进来顶多是个姨娘,能碍着她什么事,再说了,你又那么疼她,处处给她撑腰,过几天就会好了。”

“你这个孩子,”温氏怔怔的看着转身出门的儿子,他想的太简单了,叶睐娘再大度,也要分什么事,就像是女儿的嫁妆,无论自己怎么说,该多少就是多少,媳妇嘴上笑的再甜,那是一分多余的都不给的。

席明月浑浑噩噩的坐在轿子里,真真是一步错,满盘皆落索,完了全完了,她万没有想到吴均竟然这么狠,不但连银子都不留给她,而且还叫了些来历不明的男人诬了自己清白,她太了解贾连城,最是个耳根软的,有了今天这出闹剧,无论自己再怎么辩白,怕是心里都会落下心病,而叶睐娘,现在怕是恨毒了自己,进了贾家大门,她不知道会有什么阴招等着自己。

算了,不管了,席明月摇摇头,现在有了身孕,她已经是无路可退,她有些后悔不该自作主张不听吴均的安排,现在唯有把希望放在腹中的孩子身上,那吴均说过,叶睐娘是断然生不出孩子来的,想来吴均一计不成,是不会给叶睐娘解药的,那么只要自己能生,叶睐娘再风光筹谋有什么用?不过是一场空罢了。

“睐娘,”贾连城可怜巴巴的望着叶睐娘,满眼期待,她肯跟自己回来,想来是气已经消的差不多了,“我知道错了,竟然被表妹算计了去,你饶过我这一次?”

“桃子,进来给我梳洗,”叶睐娘根本不想理会贾连城。这以后的几个月呢?怕是沉醉在美人的怀抱之中了。

“我帮你,”贾连城挥手让桃子出去,“我来服侍娘子更衣~”

“李子,进来帮贾大人收拾行李,”一次是席明月做了手脚,但这个男人已经背着自己与席明月勾搭成奸有数月之久,想着这几个月这个男人将自己与他的夫妻之情抛在脑后,与另一个女人恩爱缠绵,现在又要求自己接受这一切,叶睐娘摇摇头,她做不到,她就算再喜欢分析和自我批判,也劝不了自己接受现在的状况。

“睐娘,你,”贾连城看着应声而入的李子,扬声道,“给我滚出去!”

“看来贾大人现在连我的婢女都看不上了,也是,相信李子比不了紫薇玉衡机灵,”叶睐娘点点头,“叫姜嬷嬷过来帮着贾大人收拾行李,至于你和锦色,还来服侍我就是了。”

“睐娘,”贾连城从昨天到现在没有一刻安心过,现在只觉得疲累极了,他现在什么都不想想,只希望能守在妻子身边,听她絮絮说些家常,那怕是静静数数灯花也是一件舒心的事,“我累了,真的,你就饶过我吧~”

在贾连城心里,妻子叶睐娘是平和大度的,永远都是微笑着看着自己,静静的听自己说话,对自己无条件的支持,他也知道席明月的事自己对不起妻子,所以在与席明月有了苟且之后,不敢跟叶睐娘提起纳席明月的事,现在叶睐娘知道了,只要自己将其中的利害跟她说清楚,她应该不会再跟自己计较这些,毕竟夫妻同心一直是妻子跟自己要求的。

“睐娘。我知道这段时间你受了许多委屈,”贾连城态度诚恳,“我其实一直想跟你说,只是,你也知道你的性子,是个言出必践的,我怕你知道了,跟我闹,只是现在,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你若再不放手,只会更加无法收拾,咱们贾家也会成为笑柄~”

“笑柄?怕是你瞒着我与席明月暗通款曲时,我已经成为笑柄了。我问过你许多次席明月了,你那次说的都是不过是表妹,”叶睐娘讥诮的看着贾连城,他还是那个样子,一脸忠厚相,对自己还是一如既往的信赖,是啊,若不是信赖,怎么会这么推心置腹的和自己谈起他的风流烂账,并且一脸坦然的要自己帮着收拾,叶睐娘都不知道自己该哭还该笑了,“可是你却将我瞒的死死的,一直瞒到你的明月表妹和亲妹妹联手害我。”

“这个,”贾连城最不愿意的就是想起两个妹妹做的丑事,“明月想是在家里受了太多的委屈,穷怕了,才会做这样的事,”

“别说了,碧娘妹妹应该是年幼无知,被席明月蒙骗了,真以为除了我就能拿到我的半幅嫁妆,”叶睐娘打断贾连城苍白的辩解,“你真的以为我们叶家没人了,白花花的银子任你予取予求?贾连城,若你有半分悔意,就不会在这儿明月长明月短的来恶心我!”

“放心,你那个怀了身孕的表妹我是不会动她半根毫毛的,”看着贾连城愁眉苦脸的样子,叶睐娘都想掀桌子撵人了,当初那个腹有谋略在权贵面前不卑不亢的贾连城哪里去了?“还有你的亲妹妹,我自觉进门这一年来锦衣玉食没有亏待过她半分,你告诉我,她为什么这样对我?”

“还不是,”贾连城有些说不出口,贾莲碧想的什么他很清楚,无外乎多带想嫁妆出去,可这样就要谋害亲嫂子,“碧娘要好好好管教了,”他狠狠心,“你只管惩治,我和娘都不说什么~”

妹妹就只管惩治,表妹就要轻轻放过,叶睐娘笑微微的看着贾连城,“知道了,李子进来,将大人的行李搬到外书房去~”

“睐娘你,”贾连城不明白妻子为什么忽然变了脸,“你怎么了?还有什么不如你意的?我不是说了,碧娘交给你管教,她的嫁妆,你放心,我不会再帮她添一两银子,至于明月,她现在也不过是求个容身之地~”

“出去!”

“睐娘你?”

“出去!!!”叶睐娘抬手将桌上的青化窑茶具扫到地上,这样的男人,到现在没有真心悔意的男人,竟然是自己选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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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三十七、交账

“小姐,”永妈妈一直留在贾府,此时也赶过来见叶睐娘,“您还好吧?”她进院时正看到贾连城气冲冲的出去,私心里也不赞成叶睐娘这么冲动,“姑爷到底是个男人,那个席明月更是个狐狸精,您不能跟姑爷拧着干。”

“不能拧着干?”叶睐娘一声嗤笑,刚才的火气已经平息不少,反正这个男人她已经不抱任何奢望了,拧着干又何妨?

“你跟永叔说,到天香阁的账收了,以后没有我的条-子,任何人不能动天香阁的银子,还有,先不要告诉别人那个铺子是我名下的,”叶睐娘吩咐道,“顺便跟永叔说一声,让周柄给哥哥和伯母送个信儿,将那间天香阁,添到我嫁妆单子上,”就算这天香阁是吴均给贾连城下的饵,想来现在李琎已经开始查他,他根本没有心思再来跟自己斗,铺子是自己嫁妆银子置的,自然是自己的嫁妆。

“还有,常妈妈将贾大人的行李搬到外书房去,以后咱们这里不欢迎贾大人,”看到常妈妈一脸不情愿,叶睐娘笑道,“你放心,人家的明月妹妹还没有进门,还用得着我这个正室呢!”

永妈妈叹了口气,她知道叶睐娘面上和善,其实内心主意极正,劝多了也未必有用,反正席明月现在名声坏了,依主子的脾气,怕也没有那么容易就进门。

“桃子,”叶睐娘看着屋里的东西,每一样都是父母精心为自己准备的,为的就是女儿能有一个幸福的将来,可是现在呢?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你带上锦色她们,慢慢开始收拾咱们的东西吧。”

“小姐,您要做什么?”桃子吓了一跳,虽然恨贾连城,但桃子也没有想过让叶睐娘离开贾家,现在收拾东西,难道叶睐娘真的不打算过了?

“去吧,我前几日不是才查了账,还有许多东西根本没有拿出来,应该好收拾,”叶睐娘道,她也知道想离开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而且这么走了,她也不甘心,“我不会冲动做事了。”

“少奶奶,太太请您过去,”

叶睐娘放下书,一早她就将派人来叫,真真是沉不住气了。

“媳妇,”温氏昨天听说贾连城搬去了外书房,心里暗恼儿子不省心,但转念又想只要叶睐娘回来了关上门还不是自己一家人说了算,只要慢慢哄着,一个小媳妇还能拗过自己,“听说连城出去住了,你也是的,怎么不知道转圜一下,这男人啊,不都是那个样子,哪有不偷腥的猫?你就退一步,夫妻和顺家才兴~”

“太太好像说过,四房只要有您在,是不会有通房和姨娘的,我也是一心想着有了母亲的话,相公定然不会做出违逆长辈的事,谁知道,太太,不论这件事是席明月的算计,还是相公不知检点拿着自己的前程胡来,媳妇都觉得他应该受些教训。”叶睐娘淡淡一笑,“希望相公在外面住着能想清楚,莫要再走公公的老路。”

“唉,这个,”温氏也后悔自己当初将话说的太满,原来是为了讨好媳妇,现在可倒好,搬了石头砸自己的脚,“这天字出头即为夫,你就不能让一让么?怎么说连城也低声下气去你娘家将你接了回来,你再与他置气,小心那个贱人进门后,被她得了空子,要我说,这事也怨你,成天一本正经的,哪有男人会喜欢?还有,你们成亲一年了,你居然连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太太是什么意思?怪我不会不妖妖调调的勾引自己老公?一年未开怀,你可以去问问你那个能干的儿子,我为什么一年没动静?”叶睐娘一脸冷笑,自己算下来,与贾连城生活在一起的时间,连半年都没有,儿子,幸亏自己没有怀孕。

“问我们连城,我儿子怎么了?”温氏听叶睐娘的话音儿,好像她不怀孕怨自己儿子一样,这女人不怀孕跟男人有什么关系?“你自己福薄,还想怨别人,你看明月~”

“是啊,看明月姑娘,无媒无证的就能怀了孩子出来,”叶睐娘也有些恼了,“太太只管按碧娘与席明月的算计,休了我最好,也好落了我的嫁妆,一半用来娶新妇一半用来嫁女儿~”

“你,”温氏不可置信的看着叶睐娘,她不相信这么犀利的话是从一向安静温婉的媳妇嘴里出来的,“你竟然顶撞我,你知不知道规矩?”

“太太,恕奴婢无礼,规矩两字太太还请不要提的好,”永妈妈看不过去,这温氏简直脑子里进水了,现在来跟自己主子摆婆母架子,现在自己小姐在气头儿上,说话也冲,温氏到底是婆婆,两人真的冲突起来,最终伤的还是自己小姐的名声,“无论席姑娘与四房有没有关系,她都是那边府上夫人的外甥女,这事城里不少人家知道,如果再让他们知道表姑娘竟然进了四房为妾,那这唾沫星子可也是能淹死人的。到时候怕是通州的亲家太太也会觉得咱们贾家没有规矩,奴婢想,您现在当务之急是怎么将这件事平息下来,而不是,”与我家小姐斗气。

温氏被永妈妈这么一“提醒”,想到还有未出阁的女儿,有些气短,放软语气道,“睐娘,其他的我这个当娘的也不说了,你也昨天也答应了让席明月进门,这事你自己看着办吧,还有,连城那边没个服侍人也不行,你做媳妇的,难道要放着不管?”

“我答应席明月进门自然就做得到,太太自管放心,”叶睐娘示意桃子将一摞账本交到温氏面前,“太太,这是这一年来家里的账,媳妇自知才疏德浅,服侍不好相公,也管不了家事,这些还是交给太太来做吧。”

“交给我就交给我,”反正这一年来,该料理的事叶睐娘已经料理清楚了,自己在一旁看也看的差不多了,没什么好发愁的,“你只管好好静静心,别再跟连城生气,早日给我添个孙子~”

“少奶奶,您今天~”

从孝慈堂出来,永妈妈担忧的看着叶睐娘,“说到底,那都是太太~”

“是,我以前也是这么想,我既然嫁进来,就把她们当做一家人,她就是长辈,贾莲碧是幼妹,所以该敬的该让的,我一毫都不差,可是换来的是什么?”叶睐娘神情黯淡,“你叫永叔找哥哥,请他找个懂经营的管事给我,天香阁能做就做,不能做多少钱买的咱们多少钱卖了就是。”

“万一少爷过去,”永妈妈有些不放心,天香阁是贾连城的小金库,若是去了拿不到银子,说不得又是一场气生。

“你觉得他还有脸过去?将徐掌柜辞了,反正他也有地方去,伙计们先留下,”有那些人,贾连城和席明月怕是没脸在往那儿凑了,“若真是去了,就说咱们盘账呢,让他来找我~”

“嫂子,你将花雨卖到哪里去了?”贾莲碧一直在门边守着,就等着叶睐娘出来,花雨是她的心腹,谁知一大早,常妈妈过来连问都不问她,直接拉了人出去,说是花雨太不安分,要卖出去。

“你好歹也是贾家四房的小姐,当然,这四房也没有多少体面在了,但碧娘你也怎么也得自矜下身份才是,”叶睐娘站在台阶上,冷冷的看着一脸愤懑的贾莲碧,真不知道这姑娘是怎么想的,这个时候了还不安分,“暮云,怎么不看好你家主子,你也想跟着花雨去?”

“不,不,”暮云也是头次看到少奶奶发火,急忙拉了贾莲碧,“小姐,咱们回去吧,你还有许多绣活儿要做呢~”

“嫂子,嫂子,妹妹知道错了,”贾莲碧悲切的看着叶睐娘,“你就放过花雨吧,她不过一个丫头~”

“是啊,她不过一个丫头,自然当不得主子的家,所以你和席明月的事跟花雨是没有关系的,那,碧娘,你里通外人陷害自己的亲嫂子,怎么能不给我个说法?这就是你一个官宦家的小姐做下的事?”

“我,”贾莲碧想否认,却一时找不到借口,而且那天永妈妈处置花雨的时候她又惊又怕,也是在认罪书上签字划押了的,“嫂子,你就看在,看在我哥哥的面子上,饶过我这一回,我也是让席明月那贱人给骗了,我再也不敢了~”

你哥哥的面子上?叶睐娘轻嗤一声,贾连城在自己面前还有什么面子,贾莲碧若不是依仗有个真心疼爱她的哥哥,又怎么可以成日打鸡骂狗任意而为?

“你就好好绣你的嫁妆吧,外带好好求佛祖保佑,席明月的事不要传的太远,彭家到底也是讲究的人家,若真是坏了你的亲事,你也别怨别人~”通州离京城并不远,贾莲碧害自己是想带着份丰厚的嫁妆出嫁,若是彭家悔婚,再多的嫁妆也是白搭。

她让人去彭家送信儿的人也快到了吧?通州离京城也不算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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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是肯定要离的,唉,叶睐娘难道一点安排都不做么?给她点时间好不?

二百三十八、支 持

“少奶奶,您真的要出来过么?”李子与桃子交换了个眼神,这么一大早的,就出来看陪嫁的院子,桃李二人都有些心慌。

“这院子地方也不小,”叶睐娘仔细看了看这个两进的小院,“周嫂子,你让周大哥这几日来跟租客们说一声,就说主家要用了,至于有什么损失,咱们从优补给他们。”

谁知道自己的婚姻能够走到哪一步?叶睐娘叹了口气,这院子不错,尤其是前院的那一排杨树,内院房子也不算旧,只要简单翻修就可以住人了,左右她们也没有几口人,这么大个院子,跳舞都够了。

“小姐,前些日子我见祥云,听她说他家石头生意做的越来越好,她们想在城里开间小铺子,”晴雪一早就来见叶睐娘,出了这样的事,她一个做奴婢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主子,能做的就是陪在她的身边,现在便想着挑些高兴的事来说。

“噢,”叶睐娘果然很高兴,“那你跟祥云说,让她们就在这儿开店吧,将咱们这外院的院墙打了,铺面和库房都有了。”看着满眼都是相处多年的人,叶睐娘心里满满的,这此也同样是自己的亲人啊。

“小姐,百岁回来说,看到紫薇到衙门那儿等着少爷了,后来少爷下了衙就到席家去了~”锦色进来禀道。

“这个贱人,”桃子气得浓眉一竖,“我找她去!”

“你找她?她也配?”叶睐娘淡淡扬眉,“她巴不得咱们去呢,这样也可以断续装她的小白花~”

“还有,刚才长风送来消息,李大人说了,这事确实和那姓吴的脱不了关系,李大人说这样的人在士林没得坏了风气,他花银子捐的功名已经派人查出来了,还有,冯知府这些年为官多有盘剥,已经有人要弹劾了。”

叶睐娘点点头,男人和女人行动起来就是不一样,她知道席明月背后的人是吴均,叶睐娘自问自己没有对不起吴均的地方,就算吴均曾对自己有情,可如今男娶女嫁,害了自己与她有什么好处?难道得不到的非要毁了么?“长风可说吴均现在人在哪里?”

“姓吴的往李府投了几次帖子,”锦色道,“李大人都没有见,吴均没有办法,就回洛阳去了。”

吴均秀才的功名是河南道的学政来管的,现在出了纰漏,吴均是要回去打点清楚的,若能见面,叶睐娘真想问问他,看看这人是不是心理扭曲了,才做出这样损人不利己的事情。可是要回击,自己目前怕是没有这份力量。

“睐娘,”贾连城并没有在席明月那里多呆,而是匆匆赶回家里,今天到了席家,看到的是席明月孤伶伶的躺在寒户冷炕上,人苍白的不行,让贾连城原本的火气消了不少,他现在主意已定,不论席明月是个什么样的人,她现在落到这种地步,就算是惩罚,也足够了,“你一向心肠最好,以前不是也说要接明月到家里来住些日子么?我今天去看了,”贾连城一脸难过,“席家根本住不得人,你看~”

“我是说过要接表妹来家里住几日,陪陪母亲和碧娘,可是没说过要接她进门做姨娘啊?”叶睐娘放下手中的书,“席家住不得人,那席家老少几口子不是人?听说席明月弟妹都有,难道大人都要接回来?”

“当然不是,”贾连城被叶睐娘尖刻的话语刺得紧皱双眉,今天席明月的父亲张嘴就开出聘金二百两,这么多的银子一是贾连城拿不出来,二是,叶睐娘这个正妻当初礼金不过九十九两,席明月要二百两,这分明是要激怒叶睐娘,“只是她住在那里不是长久之计,你既然已经答应了,早办早了,咱们都放下一桩心事,以后一家人安心过日子。”

“一家人,大人说的真轻松,你要我和一个妾室做一家人?我们叶家的教育里,妾通买卖那里当不得人的,大人无所谓,我还要想想我娘家人的面子呢!”叶睐娘起身道,“我累了,让席明月进门的事我既然已经答应了,就不会反悔,大人就不要成日的坐卧不安了,没得让人笑话。”

“睐娘,”贾连城深叹一声,怨不得母亲说妻子这一关没有那么好过,这事终究是他错在先,“我知道你恨我负了你的一片真情,而且明月做事又不地道,今天我已经狠狠说了她,她也答应进门之后与你端茶认错,打骂由你,而且昨日的事你已经看见了,虽然她不承认,我也觉得这事情蹊跷,可毕竟与名声有碍,她以后也没有脸内宅说话,你只当是个玩意儿养着好了。”

说到这里,贾连城脸上划过一抹阴影,昨天家门前的事又在眼前闪过,虽然席明月已经跟他解释了,说是有人不希望她进门才要害她,但这一点贾连城并不相信,只是现在他已经被这一妻一妾闹头大,席明月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他也不想去分辨了,反正分出个是非曲直,他也不能扔了席明月不管,幸而席明月进门不过是个妾室,有叶睐娘看着,她也闹不出花样来,自己给她一个容身之地,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贾连城说这话时的神色叶睐娘看的清爽,分明是怀疑那几个人是自己安排下的,想这贾连城当年也是抓住了刺杀刘阁老的刺客的,怎么到这女人的事上,这么糊涂,这样一个被女人左右,尤其还是别的女人左右的男人,自己再留着有什么用处?

幸而自己已经打定了主意离开,他的态度已经伤害不到自己。

“小姐,东西奴婢已经收的差不多了,只是这么多东西,不好出门啊,”桃子自小与叶睐娘一道长大,小姐这一年过的什么日子没人比她更清楚,小姐如今的心思也没有人比她更清楚,虽然有些害怕,桃子对叶睐娘的选择还是支持的,“您得跟咱们家里商量一下才成。”

“你说的是,”叶睐娘看着满屋子家具,摆设,这可都是婚前财产,一根线也不能给贾连城留下,而且她要的是大摇大摆的从这贾家出去,如果悄无声息的离开,怕是以后贾家有的是话说,“咱们收拾收拾找哥哥去。”

叶志恒的工作对叶睐娘来说并不难做,他只是一个白丁,顾忌自然就少,主要是伯母张氏的一关太难过,叶睐娘一路思索着要用什么方法才能打动伯母同意他们和离。

“你说和离?”张氏吃惊的看着叶睐娘,“和离哪里那么容易?你这个孩子,真真是想不开,不过是一个妾室,这女人~”

“是,侄女知道,妒忌是七出之一,所以省得他休我了,我自请下堂,”叶睐娘静静的望着张氏,“伯母一向相信睐娘,请伯母再相信睐娘一次,若是日子能过下去,睐娘又怎么会做出让亲人失望的事?”

“都怨我,竟然生生的将你推到了火坑里,我怎么有脸去见你地下的爹娘,”张氏自责的捶胸顿足,“都怨我,让我姑娘受委屈了。”

“伯母,您莫要这个样子,”叶睐娘膝行到张氏跟前,如何收拾贾家她心里已经有了些谱,但现在她最怕面对的是亲的人眼泪,“这亲事是我亲口答应的,人我也是见过的,当初看他忠厚,没有那么多花花心思,虽然家里穷些,到底是家世清白,与公事上也很有头脑,想着只要搬出来单过了,日子应该不会过的太差,谁知道人心易变,我们还没有富贵呢,竟然就走到了这一步,”看到张氏通红的眼睛,叶睐娘心里很是不安,这件事伤害最大的,还是自己的亲人,“可是伯母,那样的人,侄女实在不敢想与他共度一生。”

“妹妹,这事,”苏璃做为嫂子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劝,她为难的看着叶书夏,设身处地的想想,若是叶志恒弄了个表妹出来,怕是自己也承受不了,但和离…“我看姑父也不是个不明事理的人,慢慢的他也就明白过来了。”

“好,你不愿意过,咱们就和离,”叶书夏一拍桌子道,“这事虽然少,但也不是没有,难道非得毁了妹妹的一生?她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你这个孩子混说什么?”张氏一把拍在女儿身上,“张家丢不起这个人!”

“伯母,我姓叶,”叶睐娘含泪道,“难道面子真的比里子更重要?我原也想忍的,可是,那样的人不值得~”

“哥哥,”见伯母只是哭,叶睐娘转向叶志恒,“你怎么说?”

“你真的不能跟他过了?”叶志恒看着面容憔悴的妹妹,一直以来,她都是自己的主心骨,有她在,自己做什么事情胆子都会大一些,在叶志恒眼里,没有妹妹想不明白处理不好的事情,可是现在,妹妹眼中再也没有了昔日的光彩,叶志恒真怕她就这么一直憔悴下去,“那咱就回来,哥哥养你。”

“你这孩子,这是养不养的事?”张氏瞪了叶志恒一眼,却被叶书夏拉了一把,“娘,这是人家三房的事,三房是恒哥儿当家,咱们二房添什么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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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这场戏完不了,明天加更好了,中午记得来看啊,明天

二百三十九、真心话

张氏被叶书夏一顶,“什么三房二房,都是我的孩子!再说了,这事一出,咱们还要不要名声了?”

“名声?名声没有我妹妹重要,再说了,这京城知道咱们叶家的又有几个?”叶志恒不以为然,他没有出仕,平头百姓一个,什么名声不名声的怎么能比妹妹的幸福重要?

“是啊,”虽然对叶睐娘的选择持保留态度,但她不肯与人共侍一夫的心情苏璃嘴上不敢说赞同,心里却是深知其中甘苦的,没道理自己过的舒心却让小姑去过那水深火热的日子,“咱们家平哥儿还小着呢~”孙子才不到半岁,孙女还不知在哪里,根本不用考虑有个和离的姑姑对他们会造成什么不好的影响。

“娘~就不要让睐娘再在贾家受委屈了,当初若不是你说那个贾夫人人怎么怎么好,有她在,睐娘必不会吃亏,现在好了,亏吃大了,你还不让回来?!”

叶书夏又一指叶睐娘,“不是姐姐说你,当初我就没有看上贾家,你非说什么低嫁了好,现在知道日子不好过了?不过现在也不算晚,总好过委屈一辈子,你手里有房有田有铺子,身边有志恒,日子又能难过到哪儿去?”

“你懂什么?她才多大?难道,”张氏被女儿训的有些赧然,寡妇再嫁也比和离强些,这样你就算是有千张嘴,也说不清楚了,再被有心人一猜测,“睐娘还要不要名声了。”张氏现在恨不得贾连城就这么死了呢,她就明公正道的把侄女接回来。

“我又不是犯错被休,”叶睐娘道,“在那样的家里,迟早我都是要离开的,既是这样,何必再拖下去呢?难道帮那对狗男女将儿子养大再走?”

“你也知道贾家的情况,怕是不会这么轻易的让你离开,”张氏觉得叶睐娘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了。

“如果我能顺利和离,您不反对?”叶睐娘抓住张氏的话漏儿,“我可照办了?”

“娘,你就应了妹妹吧,”叶书夏叹了口气,“这事您不用管,到时候去就行了,后面的事有恒哥儿有我还有张家呢。”叶书夏挤挤眼,贾家在京城没有什么根基,贾顺纲又不在京里,牛氏自己外甥女出了那么大的丑,必然是不肯再出面的,贾连城和温氏怕是想找个助战的都找不来。

“谢谢二姐了,”叶睐娘没想到叶书夏这么支持自己,从和安堂出来她立即向叶书夏致谢,“我以为,”

“那天李大人送你回来时,跟你姐夫说了,若你真的要和离,他让你姐夫帮忙,”叶书夏看了叶睐娘一眼,压低声音,“这李大人?”为什么干涉别人的家事,尤其还是女人。

“噢,没什么,那天我可能喝的多了些,跟他说了,他与咱们家的交情毕竟不同,”叶睐娘有些不好意思,没想到李琎竟然支持自己和离,“只是要麻烦姐夫了,”和离是大事,怕是要惊动两边长辈的,叶志恒是哥哥不错,但比起处事和口才和张如彬比就是天上地下了。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叶书夏拉了妹妹到叶志恒的院子,她婆婆来后,叶书夏已经在邻近又租了小院搬出去了,“恒哥儿那嘴可是理论不过旁人,出力倒是没问题。”

“我要叫贾连城回到解放前,”叶睐娘淡淡一笑,住处她已经收拾的差不多了,“我已经将席明月买下来了,连肚子里那个,二十两银子。”

“买?你这个促狭的丫头,”叶书夏扑哧一笑,“那她不是你的奴才了?你走时不把奴才带走?”

“不但是她,还有那肚子里的贾家的孙子~”叶睐娘怅然道,有时候我也想着自己是不是太绝了,只是,她看着自己的双手,若不是这样,怕是自己也走不脱。

“怎么样?她气消了没?”温氏看着一脸喜气的儿子,恨其不争道,“不就是让那贱人进门么?值得你高兴成那样?你让你老婆哪只眼看得起你?”

“这次是我不对,睐娘心里不痛快是必然的,”贾连城低头道,“我也不是高兴表妹能进门,唉,只是这件事早早了解,这个家也才能安生下来,这几天儿子过的跟几年似的,”

“现在知道厉害了?那个贱人可不是省油的灯,你给我把心放正了,就算是睐娘刻薄她,你也只当没看见,这个家指着谁你也要想清楚!”在温氏眼里,席明月就是篮子里的鸡蛋,根本跑不了了,关键是叶睐娘,这个媳妇一天气不消,这家里就阴着天,“你媳妇将账目交给我让我管家,可我一看,家里根本没有银子,你说怎么办吧?”

温氏原本以为自己可以借些机会再掌家事,谁知道账目拿来一看,家里根本没有一份银子,而且这一年来所有的收入和花销列的清清楚楚,叶睐娘竟然填进去了二百多两,还不算给贾莲碧备嫁妆拿出来的二百两,温氏实在没脸去跟儿媳张嘴拿银子,可这京城居,大不易,每天一睁开眼就是银子,温氏被逼的没办法,还要找儿子想办法。

“我不是前几个月给过你银子么?你拿出来用就是了,”贾连城颇不耐烦,这个时候了还算计这些,“银子银子,你成天就想着银子,若不是睐娘嫁妆丰厚,怕你也不会这么帮她!”

“我还不是为了你?现在好了,你纳了妾,添了庶子,她的嫁妆你是想也别想了,还有你妹妹的亲事,”

“我每月就不往家里拿钱么?这一年怕是也有二百两了吧?”贾连城气愤道,“我私下里给你的银子,原就是给碧娘办嫁妆的,睐娘不拿,你拿出来就是,现在争这个,那碧娘也是,亲嫂子不向,向着外人,叫睐娘怎么疼她?”早告诉自己席明月要她帮着算计自己和睐娘,他也不会上了席明月的当,跟妻子把关系搞成这样。

提起贾莲碧,温氏也是无话可说,她怎么把女儿教得这么没脑子,这样的女儿进了彭家,可怎么活啊,如今又生生少了一笔嫁妆,原想着怎么也要备下八百两,现在加上自己手里的,有个四百两顶天了,“你还是把你媳妇哄好吧,她也不是个没度量的,但愿看在咱们是一家人的面子上,不要把事情做的那么绝。”

“睐娘,谢谢你,”贾连城一出衙门就得到了席明月的消息,虽然紫薇哭的梨花带雨,说是叶睐娘害的她家小姐成了奴才,可贾连城只听见叶睐娘已经和席家老爷谈妥了,席明月随时可以进门,至于怎么个进法,他根本无心顾忌。

“你放心,你这么对我,今后我一定不会再负你,”贾连城看着一身雪青缎窄袖出风短袄下着牙白色绫裙的叶睐娘“你这么一打扮,看的人心酸,”这年才过完没多久,叶睐娘穿的这么简素,整个人透着股清冷。

“看着心酸,”叶睐娘冷冷一笑,“五天后我让人去接她进门,你放心好了。”

看到贾连城面上掩不住的喜色,叶睐娘又道,“要么,咱们再摆上几桌酒?请你的同袍们过来给你贺喜?”

“到底明月也不是寻常的奴婢,”贾连城有些犹豫,想到席明月委屈的泪水,同情心又再次泛滥,“我听说你是直接将她买下来的,但她到底也是要做姨娘的,若真是走过来,以后在下人面前哪还有颜面?”

“不过你若是不愿意,只当我没说,”贾连城忙看妻子的脸色,“只是自家人在一处小坐一下就行了,也让明月明白规矩,她是来做妾的,一切要以你这个妻子为尊,过去那样的事,万不可再犯!”

“娘子这里的菊花茶真好喝,”贾连城舒服的坐在炕上,抱了甜白瓷的茶碗在手,原来倚窗而坐,与妻子饮一杯香茶,竟然这么惬意。

“相公,从看到那只荷包,我就常在想,到底我哪里做错了?”叶睐娘在贾连城对面坐下,虽然已经有了决定,但有些事,她还是想弄清楚,听他告诉自己才甘心。

“睐娘,咱不说这个好么?我不是已经答应了,这样事的以后再也不会发生,”贾连城讷讷道。

“你还答应过我,今生只有我一个女人,与我好好过咱们的小日子,可是现在呢?”叶睐娘抿了一口茶,“你不要说这一切都怨席明月,她有她的错,你也有你的错,当初你是被席明月下了药,可事后为什么不告诉我?”

“告诉你又如何?难道不是今天这样的情况,”贾连城低头道,“我就知道你会是这样的反应,所以才想瞒着,这个家里你是说一不二的,当然,这个家也是靠你在支撑。”

这就是了,真是吃爷喝爷不谢爷,用了自己的嫁妆,却在抱怨自己让他吃了软饭,“那你希望我怎样?痛哭流涕跪在你面前自责没有及时为你纳妾?害得你出去被人勾引?”

贾连城是个蠢男人,不会玩,不懂玩,一玩就玩出火,还不知道从自身找问题,这样的人就算是见了棺材了不知道回头了。

“你不知道我在你面前从来都抬不起头来,”贾连城语气中满是无奈,“谁让我除了个老娘和不懂事的妹妹外一无所有?哪里敢在妻子面前挺胸抬头?你对我越好,我越觉得难堪,尤其是自己还有那样的毛病~”

二百四十、动 手

“我既然选择嫁给你,就没有嫌弃过那些,”人的自卑心理叶睐娘也很无奈,她已经在小心照顾他的感受了,不幸福家庭出来的人,往往需要更过的爱,更多的迁就,更多的小心翼翼,他们更容易受到配偶无心的伤害,也就是知道这些,叶睐娘在贾连城冷落自己长达半年的时候还是选择了坚持,谁知道最终等到的是自己被人伤害?

“咱们两家的情况我的嫁妆你是知道的,你应下了,心里自然能想明白,何苦现在来说这些?”叶睐娘看着这个高大的小男人,当初自己只看到了他的表面,那个在众人面前从不多言的男人,那个跃上屋顶取风筝的男人,其实只有一颗敏感懦弱的心。

“是,我应下了,我对你心怀感激,也发誓要用一生来好好对待你,”贾连城只觉口里的茶越来越涩,而眼前的妻子也越来越陌生,席明月曾经说过的话在耳边响起,确实是这样的,妻子若不是万般无奈怎么会嫁给自己,她对自己若是真心喜欢,又怎么会忍心逼迫自己?他放下杯子,“你对我永远都是支持包容,你是高高在上的大家闺秀,所以,为丈夫纳妾,让家里开枝散叶不是你的本分么?为何这么心不甘情不愿?”

“我已经认错了,也保证以后再不会有这样的事发生,就算是席明月进门,只求你给她一口饭吃,让她把孩子生下来,以后我不会进她的房,你还想怎么样?杀人不过头点地,”想到在衙门里碰到宁大人,他看向自己的眼神,贾连城一阵发毛,“如今我的前程也在你的一句话里,我认你是一家之主,你还想怎么样?”

贾连城深吸一口气,他也是被叶睐娘反复纠缠往事,才一时气不顺将心里的话说了出来,“难道非要让我跪地认错么?若是这样咱们能回到过去,我就跪!”

“算了,是我错了,你走吧,”叶睐娘发现跟这个男人无法沟通,“我错了~”在他眼里,这只不是一时之错,完全可以掀过去的,男人永远永远不明白他们给女人究竟带来的多大的伤害,“我会给你一个让你满意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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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睐娘一身桃红出风小袄,外罩大红织金镶边对襟褙子,衣襟上缀着一串羊脂玉四合如意扣,下面系着茜色平金蝶恋花长裙,梳着望仙髻斜插金錾宝石梅花簪,秋水目芙蓉腮,只是神色间毫无喜意,贾连城叹了口气,“你心里不舒服,不需要办的这么隆重,我不是说过了,她不值当。”

“值,怎么不值?”叶睐娘淡淡一笑,“这也是我最后能为你们能做的事了,至于你下来会不会恨我,我无所谓。”

“恨?为什么恨?”贾连城一脸迷茫,“我知道那天我心情不好,说话太冲,还好你从来不跟我计较~”

“我不是不计较,是我已经想好了怎么计较,你不要太高看你自己了,”叶睐娘扬唇一笑,“你原来不过是贾家最不得势的四房一个从不被人正眼看的三少爷,说你是少爷,其实连贾府的下人都没有把你当主子吧?当年我在白云观亲耳听到席明月的丫头说你暗恋席明月,甚至不希望她嫁出去,而席明月根本看不上你这个没人理会甚至连庶子都不如的人,可是,为了能和张家攀上关系,又舍不得让自己的儿子娶一个命硬克亲的女人,所以便祭出了你!”

“睐娘,”贾连城从来没有看到过叶睐娘如此颜色,这么尖刻的话怎么能从她的嘴里说出?“我是真心对你的~”虽然他与席明月搅到一起是他不对,但贾连城自问,他对叶睐娘从来没有半分虚情假意。

“莫要再跟我说真心,太恶心,”叶睐娘看着窗外,“我知道你们四房的情况,伯母也从未逼过我,但我还是嫁了,我记得你在城门处搜检的样子,记得你在赏花时捡风筝的样子,记得你跟我说你愿意娶我时的样子,便以为看到了你的全部,有些人身处逆境,却能够看清形势,不折不挠,就算错了也能及时回头,依然能挣出自己的一片天,而你,身处逆境不思进取,但凡有些改善便自得其乐,真是学坏容易学好难,”叶睐娘摇摇头,“你已经让我失望了,我怎么还会拿自己的后半生浪费在一个扶不起的阿斗身上?今日,我要和离!”

“你,叶睐娘,”贾连城被叶睐娘骂的面红耳赤,怒道,“和离,你就知道和离,我知道你嫌弃我,嫌我没有本事,不能跟那个,”李琎的名字他始终说不出口,因为只要他一出口,便会招来跟深的讥笑,自己怎么能跟“玉郎”比,比什么?“你以为离了我,你就能和他在一起?李家的门坎儿就算是你没嫁人时,填房也轮不着你。”

原本叶睐娘还觉得自己的作法对贾连城来说是不是狠了一些,现在她再无愧疚了,“我懒得和你再说许多,今天你纳妾,我已经广发帖子请人来喝喜酒了,一会儿客人就要来了,到时候,我也会大家说和离的事,让来宾也做个见证。”

“你,”请了客人来见证自己纳表妹为妾?贾连城难以置信,“你就那么恨我?”还要在大庭广众之下跟自己和离?哪自己先奸后纳,还有席明月和贾莲碧做的事就要大白于天下了。

“恨,为什么不恨?虽然恨你有些浪费感情,但我不能说自己一点怨恨都没有,”叶睐娘看着眼前这个男人,以前觉得他挺拔健硕,眉目英挺,现在怎么就变得那么愚蠢可憎,“我恨自己不长眼,怎么看中了一个是非不辨,好恶不分的糊涂男人,我当初提醒过你,吴均与你相交,必有所图,你可曾听到耳里?”叶睐娘扬声叫李子将那盆洛阳风光搬到贾连城面前,“这是吴均送来的,我原想着带走,谁知被丫头们碰落了,贾大人,你看清楚里面是什么?!”吴均处心积虑害自己虽与贾连城无关,但他麻木愚钝,视仇为友,让叶睐娘不能容忍。

贾连城看着石缝里露出的粉末,“这是什么?石头里怎么有这些东西?”

“这已经让人送到药铺问了,这些东西能让人不孕,”叶睐娘看着那堆盆景,细心究起来,今天的一切都是吴均冲着自己算来的,“我恨自己的丈夫在知道有人处心积虑的要害自己发妻时,竟然一味的和稀泥,你难道没听过‘其心可诛’这句话?现在我要替自己讨个公道!”

贾连城愣愣的看着那那粉末,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件事我真的不知道,我会去找吴均,要他给我的解释,”枉自己当吴均中知己,“至于明月,我不是说了,以为断然不会再见她,这样吧,她将儿子生下,咱们直接将她送到庵堂里去赎罪,至于碧娘,让她给你磕头赔罪,嫁妆也不再添了,以后我只当没有这个妹妹~”

“不必了,她们的路我已经安排好了,”叶睐娘道,“现在只给你一条路,你若是聪明,就现在将和离的文书签了,不然,你别忘了席明月和贾莲碧还有你签的认罪书,还有,今天我也请了那边府上的夫人还有宁夫人过来,她们也会赞成咱们和离的。”

“不可能,大伯母最爱面子,不会允许家时出这样的事的,”贾连城有些难以置信。

“若是贾连云可以进燕京书院呢?若是贾顺纲可以调回京城呢?”叶睐娘真的很感激李琎,他没有再见自己,可是却坚定的支持了自己。

“你想想吧,还有半个时辰宾客就要来了,夫妻和离也不是没有,大家好聚好散,也不影响你再纳新人~”叶睐娘喊了桃子进来,“东西都装好了没?一会儿三哥要来拉了,这一屋子的家具怕是要费些功夫的。”

“少爷让小姐放心,”桃子甜甜一笑,“这次不但叶家,连张家也派了壮工过来,用不了多少时候~”

“小姐,您真的~”常妈妈红了眼眶,可怕坏了叶睐娘的兴致,不敢让她看出来,忙拿帕子掩了,“只是这一走,名声~”还有自己小姐受的委屈,这好好的小姐若真是没能再生育了,再顶着个和离的名声,以后这日子可算么过啊?

“妈妈,我现在不是因为反对相公纳妾才和离的,”叶睐娘嫣然一笑,她虽然张灯结彩,其实并没有惊动贾连城那些同袍,不是为了他的名声,而是在丈夫纳妾的日子里和离,不是妒忌也是了,她可不想给自己添这么上名声。

而且叶睐娘知道贾连城会答应的,因为他的父亲不争气,贾连城一心要做个不同与父亲的人,又怎么会让叶睐娘在宾客面前毁了他积攒下的好名声,“我是害怕再被人害,你也知道,我素来没心眼,真怕和那女人在一个屋檐下,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二百四十一、签 字

“叶夫人,大嫂,你们怎么来了?”温氏看着面前站的几位,自家不过是纳个妾,用得着这两尊大神么?

“呃,咱们先进去吧,”贾夫人面前青白,全没有以往那沉稳的样子,“这站在门口像怎么回事,还有,不过是纳个妾,用得上张灯结彩的么?”

“这不是睐娘么,贤惠的很,定要如此,”温氏尴尬的一笑,“真真是~”

“这是做什么?不是说今天睐娘姐姐~”宁沁挑帘看着门前的红绸,有些相相信自己的眼睛,“娘~”原本这些事宁沁一个小姑娘是不能参与的,奈何她是最受宠爱的小女儿,知道了哪里坐的住,另一层宁夫人也想让自己马上要说人家的女儿看一看世情险恶,便带了宁沁过来。

前两天叶夫人亲自上门,说是自己侄女要和离,并跟宁夫人细说了其中的经过,若只是贾连城贪新忘旧,宁夫人也不会插手,可这里面竟然牵扯到新欢勾结小姑要毁了叶睐娘的清白,而贾连城居然是非不明的不处罚那个女人还要纳席明月妾,半生都活在规矩里的贵夫人们哪里见过这样公然宠妾灭妻的人家。

“若只是这些,我们也忍了,”张氏哭得倒在自己女儿怀里,“可是那席明月不但要害睐娘,还给睐娘下了不孕的香料,”她将一包黑色的粉末拿给宁夫人,“这东西是昨个儿睐娘收拾屋子,从天天浇水的盆景里发现的,夫人您说,一个女人无宠无子,在夫家要怎么活噢~”

“是啊,夫人,”叶书夏也在一旁抹泪,“现在想来真是没脸来见夫人,原想着那贾夫人人知礼和气,是个好相与的,她家四房人口简单,又分出去单过,上头不过一个婆婆,我们睐娘又是好-性子,日子必能过的不错,才特特请了夫人来做媒人,谁知道竟然让夫人碰到了这样的事,”叶书夏裣衽一礼,“让夫人为难了。”

“可怜的睐娘,”宁夫人一向喜欢叶睐娘,若不是因着门第的差别,真真是做自己儿媳都够格的,现在听张氏这么一说,以为叶睐娘这一生是没有得子的希望了,一个没有子嗣的正室,日-后还不是任夫家糟蹋?“我去,就像叶夫人所说,这样的日子还过个什么劲儿?他们一家子留着咱们姑娘,图的就是叶家的嫁妆了,咱们不能趁了这些人的意!”

“宁夫人,您老怎么亲自来了?”温氏一看宁夫人来了,吓得一哆嗦,这可是自己儿子的上宪夫人,“快快坐,不过是纳个妾,当不得您亲自来,真真是蓬荜生辉。”温氏嘴里客套,可宁夫人的面色已经告诉她,她绝不是喝喜酒来的,“这连城和睐娘都在后面我,妾身立马去叫~”

“今天我请了宁夫人和亲家伯娘过来,就是为了这两个孩子的事,”见人都到齐了,叶夫人冷冷道,“贾连城,我问你,我家知秋嫁进贾门一年,可有失德的地方?”

“这是说什么?大家不是来喝喜酒的么?”温氏有些忐忑,和稀泥道,“跟睐娘有什么关系?我们睐娘可是个好媳妇,连给相公纳个妾就这么尽心尽力!”

“啪,”宁夫人听不下去,“喝喜酒,原来你们贾家纳个妾,竟然还要大摆筵席?睐娘是四房正经的少奶奶,纳妾竟然与她没有关系?好了,闲话咱们也不说了,我是女方的媒人,贾夫人,王大人是你请的,以后还请您与他招呼一声,咱们今天快快把事情了结了,也省得耽误贾把总纳新人!”

“大伯母,我,不我不与睐娘和离,我承认是我错了,明月我也不纳了,孩子我也不要了,我不能和离,”贾连城有些怔忡,到了此时,他才知道妻子说的并不是赌气的话,也是到了此时,他心里再次肯定他是不愿意与叶睐娘分开的。

“连城,亏我一向觉得你是贾家门里最有出息的孩子,你大伯对你也是寄予厚望,谁知道你竟然做出这种事情,一错再错,”贾夫人痛心疾首的看着贾连城,自己好好的一盘棋,被挠成这样,真是千算万算算不过席明月这个贱蹄子,“现在你们害了睐娘,她要走,咱们也没脸再留,你们和离吧,以后男娶女嫁再无干系,你要知道,你下面还有几个弟妹没有说亲!”

牛氏想的很清楚,四房已经分了出去,不过是一个弃子,如何能让他们一家再影响到自己儿子?此事若不赶紧了解,闹大了传出去,贾家要成了京城笑柄了。反正这两方没一个是她待见的,和不和离与她关系也不大,这四房以后更是没脸与自家来往了,就算是贾顺纲回来,她也有话可说。

“伯母,你不能这个样子,我和睐娘不过是一点误会,我都改了,我以后只守着睐娘一人,”贾连城慌乱的看着叶睐娘,“睐娘,我真的知道错了,你就原谅我这一回。”

“贾大人,我不是没有给你机会,可惜你总是心存侥幸,现在一切都太晚了,你还是将字签了,以后咱们各不相干,省得一会儿你营里的兄弟过来喝你的纳妾酒,大家反而先看了一场笑话,”叶睐娘看着这个自己朝夕相处一年的男人又道,“我或许此生都可能没有子嗣了,而席明月却怀着你的儿子,你知道该怎么取舍。”

“什么意思,你到底在说什么?”温氏看着儿子低下的头,冲上前扯了贾连城的衣领,“睐娘为什么说她不能生?”她又冲到张氏面前,“你侄女为什么不能生?她有什么毛病?她有毛病还敢嫁到我家来?还敢要和离?!”

“这位太太,你若要发疯,”叶书夏看不过去,将席明月勾结吴均的事又说了一遍,“你儿子未来的小妾本事可是不一般,竟然与别的男人勾结来害我妹妹,现在好了,她进门了,难道我们还不能走了?真的要将全副嫁妆留下来才行么?”

温氏一下子瘫在那里,自己都听到了什么样的事,“为什么,我们到底得罪了谁,竟然让人家如此谋害?连城,连城~”

“好了,就像贾大人口口声声说的,现在关键是将事情平息,论什么谁对谁错?”张氏叹了口气道,“怪只怪我当年只想着贾夫人是个仁义人儿,有她在,也不会让我侄女受委屈,谁想到那席明月~,”张氏抹了抹眼泪,“算是为了我苦命的侄女,贾大人,你就看在睐娘嫁进你家,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给她个清静日子过。”

“连城,”贾夫人让张氏刺的面上挂不住,今天的事若是办不下来,自己儿子的前程可也就白瞎了,儿子做学问不行,但燕京书院里才子辈出,那怕进去认识一些有才干的士子,以后捐了官,也有人帮扶提携,“你就想想贾家这么一大家子,若是睐娘将席明月和碧娘送到公堂上,她们可就再也做不了人了~”

叶睐娘也在看贾连城,虽然她不再想回头,但如果贾连城这个时候有一个让她满意的表态,对她这一年的付出也算是一份慰藉,只见贾连城抬头看向叶睐娘,眼里已经是满是泪水,“睐娘,我已经说过席明月进门生了孩子之后,就将她送到庵堂里,孩子就养在你的膝下,我不会告诉他谁才是亲生母亲,咱们一家三口过不好么?”

“贾连城,和离书我已经准备好了,你只要签名再按上指印,官府那边自然有人去办,”自己就算是终生不育,也不可能去养席明月生出来的儿子,“我已经够失望了,你不要再让我鄙视你!”

“睐娘,求你了,”贾连城看着面无表情的妻子,什么时候,妻子已经跟自己如同路人,“明月我真的不要了,这一生我只守着你过,求你给我一条路走,”

“已经到了这一步,你觉得还能回头么?”有了今天的裂痕在,她和贾连城的缘分已经尽,“咱们还是好和好散吧,这样对你我都好,其实在你日日去天香阁时,就应当想到这个结局,现在你没了妻子,还有前程,再闹下去,前程也没有了~”

虽然贾连城对自己的前程一向摆出不怎么看重的样子,叶睐娘心里清楚,那在他眼里是最重要的,这一点最初叶睐娘是理解的,一个不受重视的孩子,也就只有靠这个才能引起大家正视了,所以叶睐娘也在默默的尽自己的力量来帮助他,现在,这也是她逼他就范的利器,若是被衙门里的人知道贾连城与表妹勾搭成奸,做出宠妾灭妻的事情怕是在人前再难抬头了。

“好了,”张氏看着叶睐娘将签好的和离文书交给叶志恒,“恒哥儿你进后院不方便,让几个妈妈与永妈妈和常妈妈她们一同去清点吧,记得交待清楚,咱们只拿嫁妆单子上有的,其他的碰都不要碰。”

看着叶志恒应命而去,张氏冲宁夫人一礼,“有劳夫人了,改日定带了睐娘登门道谢!”

“没有什么,只要睐娘以后好好的,”想到这么好个姑娘短短一年竟然遇到了这样的事,还落个无法生育的下场,宁夫人一阵心酸,“你闲了就到我府上去,沁娘最愿意跟你说话。”

“是啊,睐娘姐姐,”宁沁从屏风后出来拉了叶睐娘撒娇道,“这下你可不用再惦记着要早些回家了,以后想在我家住几天,就住几天!”

大家谁都懒得去看抱着儿子痛哭的温氏,这一家子从今日之后,与叶家再没有半分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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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莲碧的下场竟然还是留到了明天,真的很郁闷啊,和离戏又写了这么久,定时发面时就知道朋友们肯定又不耐烦了,只是离婚好像都要反复谈判多次的,不细写吧,感觉好像太容易,贾连城怎么会平白放叶睐娘走?细写吧,又被人喷,

二百四十二、了 结

送走宁夫人和贾夫人,叶家众人松了口气,嫁妆由张如彬和叶志恒以及永叔来张罗着点运,李子悄悄过来道,“小姐,门上说彭家的人来了,现在让不让通报?”

“报,怎么不报,贾家的亲家来人,不报怎么行?”叶睐娘看向厢房那边,彭家的人是她送了消息请来的,目的无他,贾莲碧平日尖酸刻薄她看在一家人的面子上,想着自己是长嫂可以容忍,但谋害自己,就另当别论了。“人的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这次福祸都看四小姐自己了。”

温氏听到彭家派了婆子过来请安,有些讶异,两家订了亲就是亲戚了,但也只是年节里来往,这好端端的怎么来了?还正赶到这个节骨眼上?

“我家太太听说太太身子不爽利,特地让奴婢过来看看,这不正碰上府上大爷纳妾,真是恭喜恭喜,”来的两位妈妈都是彭太太身边的体面人,因着听说贾家四房出了大爷与自己表妹不干不净的新闻,彭太太不放心,特意派了身边的妈妈过来打听消息,若是传言,就要知会亲家一声,看看是什么人在坏贾家的名声,这一来两个婆子就看到贾家门外张灯结彩,看着像是要办喜事,而门房说是府里有重要的事,又留她们坐了一会儿,现在这两位婆子已经大概知道了这贾家竟然要纳表妹为妾,今天是要办喜事了。

“不过是纳个小罢了,不值当恭喜,”温氏整个人浑浑噩噩,脸上的泪水都没有擦干,现在只想回自己屋里再好好哭上一场,可来的是女儿未来的夫家,又不得不强打精神招呼。

“府上大-奶奶不在?奴婢也去见个礼,”两个婆子知道贾家是少奶奶当家,又看温氏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便起身要去见叶睐娘,“这给少爷纳妾,怕是少奶奶忙的很,我奴婢见个礼就走,不多打搅了。”

“不,不用了,瑞芳上茶,”温氏哪里敢让亲家知道自己儿子和离的事,“我家少奶奶不舒服,正在屋里养病,”

“娘,娘,你看她们要做什么?她们进屋就抢我的首饰,我不活了,”贾莲碧大哭着冲进孝慈堂,“叶睐娘那个贱人,竟然让人来抢我的首饰,那些都是她给我的,怎么又要拿回去?!我不依~”贾莲碧没想到叶睐娘竟然要和哥哥和离,自从她们联手陷害叶睐娘的事被揭破后,贾莲碧再不敢有赶嫂子出门的想法,只求后面这一年能小心讨好于叶睐娘,以期能有份体面的嫁妆,今天她正在哀叹自己不幸的命运,就被闯进来直奔自己首饰匣子的桃李二人吓了一跳。

刚刚落座的两位妈妈被风风火火闯进来的人吓了一跳,“这位是~”是自己家未来的少奶奶么?怎么披头散发的就出来了?

“碧娘,你住嘴!”温氏被惊的头上见汗,这个没眼力见的丫头,“也不看看屋里还坐了客人?”

贾莲碧转头一看,都是青绫裙茧绸袄,一看就是哪家的婆子,不由撇嘴道,“两个下人算哪门子客人,我看你是被人吓怕了,那个叶睐娘走了,依我哥哥的人才,什么样的小姐娶不来?娘,你赶快去让人拦了叶睐娘,那些首饰真的是当初叶睐娘为了讨我欢心给我的,怎么能现在又来要呢?我不给,那些东西都是天宝阁的,我还留着以后戴呢~”

从叶睐娘说要做生意开始,贾莲碧鲜能从叶睐娘那里再弄到东西,如今这些还是她辛苦攒下的,为了这个可没少看桃子的白眼,现在叶睐娘要和离,这些东西就更不可能还给她了。

“碧娘,你给我闭嘴!”

“两位妈妈,我女儿这几日肝火旺些,让你们见笑了,”温氏恨不得撕了女儿那张嘴,“碧娘,这是亲家太太身边的妈妈,快过来见礼,不知道彭太太身体可好?”

彭太太?贾莲碧一下傻在那里,她再傻也知道了这是她夫家来的人,可怎么办?她想到自己因为被叶睐娘禁足,一身旧衣,而且因为要与桃李她们争抢首饰,更是发髻凌乱,此刻哇的一声就向门外冲去,根本顾不得与那两位妈妈打招呼。

“四小姐您这是要往哪儿去?”桃子对贾莲碧可是恨的久了,怎么会这么轻易放过她,在门口处拦着她,“四小姐,我家太太也说的很清楚了,我们只要小姐嫁妆单子上的东西,您看,当初您来小姐这里借头面,奴婢可是连日子和理由都记的清清楚楚的,而且您当初可是说的清楚,去别人家坐客才来借的,您若不还奴婢,这么贵重的东西,奴婢怎么交差?”今天你是给也得给不给也得给。

“没有,没有,让我走,”贾莲碧急的直跳脚,骂道,“你这个贱人,不过是几支发簪,当得叶睐娘如此么?”

“四小姐可不要这么说,那可是我家小姐的嫁妆,没见过小姑这么贪占嫂子嫁妆的,你害我家小姐害的还轻么?这整个家都让您给搅乱了,若不是您勾结那个表小姐害我家小姐,我家小姐能和贾大人和离么?您看,你手里拿着的八宝翡翠菊花钗还有腕上的孔雀绿翡翠金腕轮也是我家小姐单子上的,麻烦你还给我们小姐,以前是一家人,你贪些占些大家只当没看到,现在,嘿嘿,没那么容易喽~”

“碧娘,还给那贱人,”温氏听着桃子夹枪带棒的话,还看两个婆子鄙夷的目光,一阵火气上来,大气道,“这种不贤之妇,让她快快离了咱们家,以后娘给你添更好的。”

“谢谢太太,”桃子一句也不让温氏,“还是太太大方,我家小姐说了,你借去的头面,只当是孝敬你老人家了,我们不要了,您以后留着贴补家用好啦!”

“噢,还有,小姐要奴婢再提醒您一声,席明月和吴均害我家小姐的药,好像也下在茯苓霜里了,原是想着送来给我家小姐用的,谁知道,”桃子掩口笑道,“结果有人更知道进补,每次都全部要了去,我家小姐竟然没落着几口,”桃子一副庆幸的模样抚着胸口,“真真是万幸~”

“你说什么?茯苓霜里也下了药?”温氏被人当头一棍,叶睐娘因为闻到那个味儿就生不出来,而自己女儿,天天吃着,那不是?“天啊,我是作了什么孽?!”

“睐娘,”贾连城看着走到院门处的叶睐娘,“你真的不念一分夫妻之情?”

叶睐娘回头看着门上高挂的红绸,这大红的颜色也算是对自己和离的庆祝吧,“夫妻之情?”自己命人张罗贾连城的纳妾之礼时,这个口口声声说着要将席明月送到庵堂里的男人,并没有念着一分夫妻之情,说不要张罗这些了。

“噢,对了,”她谦然的看着贾连城,“贾大人这些日子精神实在不怎么样,不论是什么香料,用的多了,对身子怕是都没有益处,还有,当初婆婆和大伯的事,怎么就没有给你长些记性呢?你现在是不是还觉得冷呢?这天儿还真是够冻人的,比那雨夜如何?”叶睐娘悠悠地从袖中掏出那只白瓷盒,当初给他吃这个,只是起了心理暗示的作用,谁想到竟然有这一天,叶睐娘狠狠心,贾连城原本也是个可怜人,只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他但凡有一分自知之明,他们就不会走到这一步,但凡他对自己还有一分心,就不会将要害死她的女人迎进家门,想到这里,叶睐娘狠狠的将那白瓷盒砸向门口的石墩子上。

“睐娘~”清脆的碎瓷声将贾连城心中最后一分希望彻底击碎,他感觉喉头腥甜,“你竟然狠心至此?”母亲懦弱,妹妹贪婪,表妹阴毒,连一向最知他心的叶睐娘,也狠心至此,看着纷飞的瓷片,贾连城眼前发黑,完了,全完了~

“公子爷,”长风进来道,“小的今天到贾家附近看着,嘿,那叶家姑奶奶还真不是一般人儿,”

“她离开了?”李琎放下手中的笔,“很顺利?”

长风看了一眼迎面墙上那座紫檀三面镶棂格贯黄花梨板条架格,架上满满的名家法贴竟然被翻的乱七八糟,不由心里一叹,可有得收拾了,“是,那行李多的,整条街都围着看呢,小的偷偷找了周炳来问,说是叶家姑奶奶要扬言要借那姓贾的纳妾之时揭露贾连城与表妹通奸还要逼死自己,那贾连城怕事情败露,不得已就签了和离文书,”说到这儿长风嘿嘿直乐,“叶家姑奶奶真算是厚道了,根本没在外人面前说真正的原因,不过那姓贾的小子亏得还在衙门里行走,真真是不经吓,其实小的看到后来,也没有见五城兵马司有人过来喝喜酒,叶姑奶奶根本就是在诓他!”

凡事都要给别人留一步,李琎点点头,贾连城最重的就是他的官位,若叶睐娘真的毁了他的前程,以后怕是要不死不休的,这样也好,到底让他有所顾忌,“可看清楚她往哪里去了?”

二百四十三、新 生

“这个,”长风抬眼望了一眼自己主子,“叶家姑奶奶虽然人跟着叶夫人回了石磨胡同,但东西却往城边上拉了,小的差了下面人去看,说是去了平乐胡同,那地方偏远的很~”

这个丫头,旁人怕是这一生都要依附着兄嫂了,她却已经找好了去处,想到叶睐娘曾经说的自己“有房,有银子,还比他想像的有钱,”李琎摇头笑笑,真真是太天真了,一个孤身女人,手里有大笔的银子,无疑与三岁小儿怀宝与闹市,“你派人去安排一下,不要让闲杂人打扰到她们。”

“是,”长风躬身要退,忽然又笑道,“跟公子爷再说个乐儿,那席明月叶姑奶奶根本没有安排轿子去接她,贾家更是因为叶姑奶奶拉了嫁妆走人闹得一团乱,早也把她给忘了,最后,嘿嘿,她自己坐了个青布小轿进了门~”

贾家因为正妻闹和离,在街面上丢了大人,因此早早的关闭了府门,席明月带了丫头敲门时,被门房上狠狠刁难了一番,又被大家看了一场笑话。

“鸹噪,”李琎横了长风一眼,嘴角却忍不住微微上扬,这才是他认识的叶睐娘,当初她可是把自己也诓到水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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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今天可真漂亮,这颜色最衬您了,啧啧,”桃子服侍叶睐娘换好新做的衣裙不住口的夸赞,仿佛今天才发现自己一起长大的小姐是个美人一般。

“好了,你也很漂亮,”穿着新衣服自然心情好,哪会有不漂亮的?叶睐娘看着身上的淡黄色花鸟双绘绣的薄绸及膝单衫,雪缎暗纹百褶裙,心情也很不错,“大阳也落了,咱们到铺子里去看看。”

叶睐娘从贾家离开,并没有直接随了张氏回叶家,一来她是嫁出去的女儿,现在以这样的姿态回家,难堪不提,伯母张氏也会跟着伤心难过一阵子,更重要的是,直到进了这平乐胡同,叶睐娘才算是有了自己的一方天地,不用想着在家要从父父死还有兄长,出门更是以夫为天,现在她终于可以过自己想要的生活了。

因此她才婉据了张氏要她跟着自己一家生活的提议,直接住进了自己的那处陪嫁院子里,经过半年的修整,叶睐娘将这处院落外院一部分隔了出去给祥云夫妻一家居住和做生意,剩下的由永妈妈一家子还有周炳一家分别住了,而叶睐娘则带着几个丫头住在最里面,倒也安全。

“好,也省得小姐你成天在屋子里写那什么劳什子,”桃子冲叶睐娘促狭的一呲牙,“奴婢也将新做的裙子穿上,小姐等着啊~”

自从叶睐娘从叶志恒口里“挎问”出那副柳公权的真迹是某人拐弯送过来的后,桃子有事没事就拿“练字”来调戏她,可惜自己这在女生宿舍里已经厚如城墙的老脸,根本对这样的玩笑没有感觉,只是嘱咐桃子在外人面前这样的玩笑是开不得的。

李琎送副书法作品给自己的用意让她摸不着头脑,难道是觉得自己脾气不好,需要用练书法的方式来修身养性?还是觉得她会无聊寂寞以后在书法的世界中寻求慰藉?不过这真迹绝对值钱,这一点让叶睐娘心里小小的惊喜了一把。

“你这丫头,哪有让主子等着的道理,”常妈妈端了自己熬的绿豆水出来,“小姐先喝些,别看你成天捣鼓那些花儿草儿的,依老奴看都没有这夏日里喝些绿豆水好,奴婢可是在井水是冰着了,管保解暑,这天看着是比上月凉了些,其实动动也是一身的汗,铺子里若是不忙,小姐也没必要去的那么勤~”出来之后,常妈妈又将叶睐娘当做自己抱在怀里的娃娃,事事都要亲自过问。

“我的花草茶不好么?”叶睐娘“不满”的嗔了常妈妈一眼,“妈妈这腰身可是比以前小多了~”叶睐娘前世就喜欢摆弄这些安静的东西,用各种花朵药草泡茶来喝,也是她的兴趣之一,只是无论在叶家还是在贾家,她都无法敞开了收集这些东西,泡着喝的顶多是易得的菊花和茉莉,现在好,她有钱有闲,还有良田,来到大顺叶睐娘才看书知道,花草茶并不是她以为的是“舶来品”,在南宋时期中国人已经开始喝花茶了,现在苏杭一代也有人在喝,明代顾元庆《茶谱》一书中较详细记载了窨制花茶的香花品种和制茶方法:\。打算将她前世喜欢的花茶喝法推广开来,虽然不指望普及,但做为一种美容健身的饮品,应该在贵女们中间有些市场。



张氏本来对侄媳将侄女当管事来用颇有不满,架不住叶睐娘愿意干,而叶书夏则劝的更直接,“嫂子这么一来,您不是不用担心闺女和媳妇让人亏了?”何况叶睐娘还借着珠玉满堂做起了自己的小生意?

时间一长,花草茶比叶睐娘想像的受欢迎,但原料又成了一件头疼的事,叶睐娘也不想每种都买别人的,何况大顺也鲜有为了当茶喝而大面积种植的地方。这样一来她配功能性花草茶的种类就被大大束缚了,因此便生了自己来种的心思。

因为叶睐娘出来自立门户了,永贵也趁势将自己儿子管的庄子交到了叶睐娘手中,叶睐娘春上带了人到那个庄子上住了些日子,果然如永妈妈说的那样,永田是一把好手,这个小小的农庄在他的手里五畜兴旺,生机盎然。叶家的庄户也都听话勤快,永田与他们相处得也愉快。

眼看再有一个月秋收,叶睐娘索性让永妈妈一家全到庄子上去了,让他们一家也有一享天伦的机会,等这一季的庄稼收上来,便让永田领着请来的把式规划。这两年下来,晴雪在珠玉满堂也历练了出来,让她跟着永田照顾自己的花田,叶睐娘也放心的很。

“永妈妈不在,你连个说家常的人都没有,妈妈你也跟我出去转转吧,左右就是多洗回澡的事,”

“我才不去呢,懒得看那个渣滓的嘴脸,”常妈妈想起以前到珠玉满堂时路上碰到贾连城时他满脸晦气子望着她们欲言又止的样子,愤愤道,“这才真叫现世报呢~”

她们搬到城郊不久贾连城就来过两次,一次是希望叶睐娘消气之后回心转意,一次则是兴师问罪来的,贾连城在缺钱时才知道自己的天香阁竟然是在叶睐娘的名下,而且天香阁的伙计也不再认他这个东家,胜怒之下,贾连城冲到叶睐娘这里质问,不过这两次俱是大败而归。

“算了,他现在的日子也不好过,”叶睐娘淡淡道,那个人,那家人已经与她没有关系了。

“妈妈,看来你是有日子没出门儿了,”李子耳朵灵,比桃子还先换好裙子,此时她一身水绿,“前些日子宁小姐说,那个渣男已经调到城北了,再也不能在咱们面前晃悠了,再说了,你不想看见他就躲轻闲,也不怕咱们小姐被人欺负了?渣男是她们跟叶睐娘学的新词,只不过常妈妈嘴里变成了“渣滓”。

“敢情我不去是躲轻闲,你们出去看景致倒成了忠心了,”常妈妈听了这些消息,心情大好,与李子溜嘴皮子,“那我这把老骨头今儿可要好好服侍小姐,”她转身冲叶睐娘一礼,“小姐您也知道,奴婢这是心宽体胖,这一上车,李子姑娘是断然坐不进去了,李子姑娘,你就在家里轻闲轻闲?”

“妈妈~”叶睐娘对下人宽松,身边的几个丫头又都是花信之年,没有不喜欢出门凑个热闹的,所以大家说好了除了桃子其他人轮着跟叶睐娘出门,李子等了半月才轮着,就这么被常妈妈给挤了,“好妈妈,是李子说错话了,您还是在家里坐镇吧,这家里啊还真是离不了您这尊大佛~”

二百四十四、厚 黑

“小姐,隔壁田嫂子过来了,”锦色进来道,“还给我们带了新鲜的莲藕~”晚上炝个藕片倒是不错。

“请她进来,”叶睐娘叹了口气,她现在住的是平民区,初来时很有些忐忑,不知道一群女人会遇到什么,来了之后叶睐娘让祥云他们直接到周围邻居家转了一圈儿,算是打个招呼,谁知道去了才知道,此间的保长已经替自己广而告之了,说是贵人的亲戚,新寡回来娘家来住,叶志恒也时常过来,让大家知道了她们是京城也是有亲戚的,大家对她们的来历和背景都有了了解,也就慢慢和祥云她们来往起来。

这里的百姓每日为五斗米奔波,心思单纯,没有那么多的是非,对叶睐娘这个“可怜”的寡妇也抱了相当的善意,而这田嫂子一家就住在路口的大杂院里,叶睐娘有次在从珠玉满堂回来的路上,只到说是田家的悬梁了,便叫周炳夫妻过去帮忙,事后回来知道这田嫂子是续弦,因是乡下嫁来的,进门不久却被前妻的女儿多番刁难,而丈夫又不信她,百口莫辩之下一气轻生。

叶睐娘知道了经过,便让锦观她们没事就找那个恶女田淑芬说话,渐渐将她引到自己这里来,日子久了,知道这个小姑娘也不过是怕新来的母亲仗着父亲的疼爱慢待自己,又怕田嫂子生下弟弟自己更加没有活路,才想方设法的寻衅要赶走后母。

听着田淑芬小朋友说着为了让父亲嫌弃新妻子不会理家,每次在父亲快要回来时,她都跑到正屋里将房间弄的乱七八糟,甚至还在父亲的面条里再撒一把盐,叶睐娘真是哭笑不得,她那会儿怎么就没敢想着整治继母或继父呢?

但那次因为自己将家用藏了起来,害得继母以为将银子丢了被父亲打了一顿而委屈的自杀,田淑芬也很是不安,叶睐娘则趁机安她的心,继母未必都是狼外婆,而她的做法只会加深与继母的矛盾,难道欺负完人自己心里真的很痛快?

“叶奶奶,”田嫂子年龄不大,缩手缩脚的站在院子里不敢往屋里进,只将手里的篮子举高,满脸羞涩道,“我娘家哥哥过来,拿了些鲜藕,小妇人送些过来给大家尝尝。”

“田嫂子来的正是时候,我这几日也想着吃些爽口的,”叶睐娘示意锦观接过篮子,“快请坐,常妈妈现熬的绿豆水,您来一碗?”

“不,不了,”田嫂子看着纤尘不染的院落,有些不敢抬脚,这样的院子比自己住的大杂院还要大的多,竟然只住了这么几个人,“我这就要回去烧火了,她爹该回来了,”说着冲叶睐娘一礼道,“那个淑芬现在好多了,也肯跟我说话,谢谢奶奶~”

看着田嫂子仓皇而去的身影,桃子啧啧嘴,“真是人好命不好啊,小姐您帮了她,她知道给您提篮莲菜,东西不论贵贱,是个心意不是?哪像姓贾的一家~”

“算了,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咱们做好自己就是了,人家好,咱们也好,不就行了?做些糯米藕,端些给田家送去,我看田嫂子这是整篮都给咱们提来了。”说到这个,叶睐娘不免想起贾家那个不言不语的小姑娘,自己这一走,贾家再没有人会护她,不知道她现在的日子如何了。

“睐娘,快过来坐,”江氏细看叶睐娘的气色,看着红润的面色还真如她说的那样,日子过得不错,江氏心里一叹,“今天找你,是有事儿与你商量~”

“嫂子有话只管直说便是,”这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怕不会是什么好事。

“是这样,咱们出海的船回来了,这次顺利的很,”江氏先说好事,她从匣子里拿出一本账册和几张银票,“这是你的,你看看~”

“当初那一千五百两银子是我和姐姐一齐凑出来的,今天姐姐不在,还是等她来了,一起给吧,”叶睐娘抿了一口杯中的碧螺春,江氏特特找自己怕不是为这些银子。

“唉,你素来聪明,我也是个直爽人,就不和你兜圈子了,只是这话我也觉得不应该提,你就一听,嫂子说错了,你就看在咱们一场亲戚的份上,我也没有坏心,莫要生气,”江氏挥手示意房里的人退下。

看来不会是小事,叶睐娘凝神道,“嫂子有话尽管说,睐娘现在已经什么话都能消受了。”

叶睐娘如此一说,江氏的脸更红了,其实若依着她的性子,这差事她根本不想接,谁要敢破坏自己的夫妻感情,她更会让那个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可她受家里人之托,半晌道,“其实这次咱们出海的生意,那个洛阳的吴大郎也有一份,”

“嗯,”叶睐娘静静听着,江氏应该从张氏和谭氏哪里知道自己的事才对,现在还跟自己说吴均~

“我知道吴大郎对你不住,只是江家和吴家素有生意来往,他又求到我这里,我也是这么一说,你听不听的,”江氏为人妻多年,如何不知道和离对叶睐娘的伤害多大?现在让她帮元凶说话,她还真是如坐针毡,暗恨娘家哥哥给自己找了份苦差。

“嫂子您接着说,”叶睐娘细看手中的黄珐琅仕女小盖盅,这套茶具可不像是本土货,吴均这半年日子并不好过,他认识不少朝中大佬,但那都是钱铺出来的,可是得罪了李琎,无异于得罪一帮皇上的心腹,听长风说吴家在南边的生意已经被江南客商排挤的站不住脚跟,难道现在是来示弱了?

“前儿他来送银子,我听你哥哥说,他家里那个正室已经休了,”江氏声音极低,“过去的事他也心里有愧,只是不敢登门道歉,便托了你哥哥来说和,依我看啊,其实这吴均人也不错,”说到这里江氏偷看叶睐娘的面色,话在嘴里打了几个转儿才期期艾艾道,“他过去办事是不地道,但换个想法呢,这样痴情的男人也是少见,现在你~”

“嫂子,这账目和银子我拿走了,”叶睐娘放下茶碗,“至于吴均,那样厚黑之人,真是世所少见!”到现在还打这样的主意?叶睐娘都不知道该怎么来看这人的思维了。

“厚黑?”江氏茫然的看着叶睐娘,不明白她的意思,“好吧,我让丫头送你。”

“小姐,那个贾家的表亲想见您,”锦色进来道,“就是贾家的姨奶奶,种花的那家。”

“嫁与富家的英娘表姐?”叶睐娘心里一动,当初她与这个表姐和作在贾家顺义的庄子改种花卉,想来自己这一走,那边定然出了问题。

“请她进来吧,”

“见过叶姑奶奶,”英娘初一进叶睐娘的屋,颇有些不自在,若不是自己走投无路,也不会来这里。

“英娘姐姐怎么有空过来了?”

“唉,我也是没办法了,才觍着脸找到这儿的,妹妹也别怪我,真的是没有办法了,”英娘说着眼眶就红了,“当初奶奶说要与我家一家种花,可现在~”

“是不是贾家要反悔?”叶睐娘道,依贾家对自己的恨意,必然会迁怒的,只是这英娘是贾连城的表姐…

“妹妹算是说对了,那个小贱人,”英娘一拍大腿,她们夫妻负责贾连城的那片庄子,整整忙了一年,那花田才像些样子,正准备大展拳脚呢,席明月就派人将她叫到家去,说什么种花不靠谱,民以食为天,贾家的庄子还是要种粮食才是正理,竟然让她们将花苗全拔了,“妹妹你说这叫什么事儿嘛?好好的一个家竟然叫一个妾室当家!”

看着直抹眼泪的英娘叶睐娘也有些赧然,毕竟这条路子是自己想的,也是她提出两家合作的,现在这样一来,岂不是把英娘夫妻给连累了,“当初我们签的可是有文书的,她是个妾室,你只管找贾连城不就行了?”

“莫要提他了,我那个表弟如今是糊涂了,如今一味爱那杯中之物,”英娘一拍大腿,她与贾连城从小就没有什么来往也谈不上亲情,“我去了几次,也见过姨母,可姨母自打碧娘被退了亲,就病倒了,家里根本没个人主事,咱们当初说好的贾家六我们四,将来花卖了分成的,那姓席的贱人说这样见不到钱,不让我们干了,还说那文书是你跟我们签的,你现在,”英娘迟疑了一下,才道,“反正就是贾家不认,”

“我知道了,我刚好在城边也有一处庄子,那份文书我认,”看英娘的样子,叶睐娘就知道席明月怕是没有说什么好听的话,“你看看那里的花苗有多少是可以移过来的,算做你们的股子,这花咱们断续种,我也刚好缺少你们夫妻这样懂行的人才呢,你回去商量商量,若是不嫌弃,就将家搬到我庄子上去。”

“真的?”英娘原只是来发个牢骚,谁想竟然有意外之意,当初她们育苗时叶睐娘也是给了银子的,她们投入的是时间和技术,这下好了,在哪里干不是干啊?“奶奶还种玫瑰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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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交待下叶睐娘以后的生活啊,大家莫急,我已经在加快速度了~

二百四十五、夜 宿

“当然种,”或许是自己平日的性格安静居多,她内心反而更喜欢性格活泼鲜明的人,也喜欢那些色彩鲜艳的事物,爱情之花玫瑰就是其中之一。更重要的是叶睐娘的也各种花草茶中,玫瑰都是必不可少的一种,尤其是若用玫瑰做花露,更是价比黄金。

当玫瑰花即将开时,分批摘取它的鲜嫩花蕾,再经严格的消毒、灭菌、风干,尽量完全的保留玫瑰花的色、香、味。这样不但芳香怡人,还有理气和血、舒肝解郁、降脂减肥、润肤养颜等作用。

“我将这次咱们要种的品种给你列个单子,你回去跟你当家的商量一下,看看那些是有把握的,咱们先准备起来。”城南富家世代养花,路子自然比自己熟,就算是品种稀少的花卉,想来也有办法弄到种苗,有了他们夫妻的帮忙,叶睐娘的信心更足了,“至于贾家那里,若是英娘姐姐气不顺,我也有办法给你出气。”

看来席明月在贾家又翻身了,叶睐娘嗤笑一声,真是一切皆有可能,“桃子,你拿了席姨娘的卖身契去提醒她一下,到底是咱们叶家奴才,太嚣张没得丢了主子的脸,~”

席明月和贾家怕是忘了,她才是正经主子,虽然一般人不会选择种花卉,但现在改种庄稼,难道一时半会儿就有收益?何况英娘还是贾连城的表姐,席明月这么做,分明是迁怒这一家子,叶睐娘冷冷一笑,“你跟她说,若是不想在贾家做姨娘了,我就把她卖到北边去。”

天香阁叶睐娘已经原价卖了,现在她手里的银子不少,若是花田搞起来,再选定了可靠的药商,她的花草茶生意就可以真正做起来了,当然,喝惯中式茶的百姓未必一下子就能接受,叶睐娘也想像珠玉满堂一样,先走上流路线,现在她只是借了珠玉满堂的地方,将来可以在附近租上间店面,花草茶中大部分都是健身美容的,女人们都十分容易接受。

待安排好一切,日子悠然过了八月。叶睐娘便随了张氏及全家回洛阳过年。

因着年初出了叶睐娘和离的事,虽然这半年侄女过的挺好,但张氏毕竟上了年纪,心里一直有些缓不过来,因此叶睐娘便提议一家人回到洛阳老宅过年,顺便也到开封看看。她自己做主与贾连城和离,心中便想着与父母说上一声。

“睐娘,难为你一片苦心,”离开洛阳几年,张氏也想回家看看了,只是想到叶睐娘的处境,颇有些不忍,“只是你大伯一家怕是没有好话说~”

“伯母,您又来了,”叶睐娘与张氏同车,听到她又旧话重提不由嗔道,“我若怕那些,就不和离了,她们说话不好听,我不听就是了,不行就告病不出,”说着她做出一副“西子捧心”状,“我这么‘伤心’,病着也是常事~”

“你这个促狭的丫头,”张氏看着侄女嬉笑的脸,心里一叹,“都怨那个吴均,这次回洛阳,我要他好看!”她没有想到自己竟然在无意中给侄女招来这么桩祸事。

“算了,伯母,这半年他的日子也不好过,”叶睐娘安慰道,依叶家在洛阳的状况,与吴家斗无疑是鸡蛋碰石头,“咱们不招惹他就是了。”叶睐娘也想给吴均狠狠一击,让他知道不是谁的主意都能打的,只是现在时机不对,自己手里并没有那么多的筹码。

这次回乡的规模不小,除了叶家众人,还有要回开封的张如彬一家,张如彬屡试不第,彻底是死了入仕之心,决定回家做个富贵闲人,叶书夏则从上次的海运生意中尝到了甜头,只想着回去收购更多的汴绣,以待有机会再次出口。

“母亲,前面就到高碑店了,我去包个院子咱们也住上一晚再走?”张如彬过来道。

“你们看着安排吧,”有叶睐娘的婚事比着,张氏算是也看开了,儿子本分,女婿也还算精明,与女儿与和睦,“左右一晚,不必那么麻烦。”

一行人在石家老店住下,不多时叶志恒进来道隔壁春兴院住的是户部郎中宁常珍的夫人和儿媳回乡探亲后返京,张氏一听不敢怠慢与秦氏商量后让张如彬拿了张延用的名贴过去,不多时就有婆子过来,请女眷们过去叙话。

听说是宁常珍的家眷,叶睐娘不由感慨这世界太小,因多少带着血缘关系,叶睐娘也从宁沁那里打听过宁常珍的事,知道他前年才升的户部郎中,圣眷日盛,但她并不太想过去,便托辞累了在自己房里歇息。

“唉,真真是哪里都有可怜了,”张氏与秦氏她们想是与那宁夫人吕氏颇能说的上话,过了半个时辰才从春兴院回来,“那宁家大-奶奶年纪轻轻竟然就守了寡,这以后的日子怕是不好过。”京中宁氏族人不少,宁常珍如今是宁氏的族长,为了以示区别,他的夫人被人尊称为大宁夫人。

“可不是,”秦氏也一脸唏嘘,“宁大爷走的早,大-奶奶竟然连个子女都没有,这以后的日子,”说着连连摇头,

“睐娘,婶子也是把你当闺女才跟你说,”由此及彼,秦氏忍不住劝叶睐娘,“你连十八都不到,回去只管放开心胸,你的亲事婶子给你包了!”

“娘,”叶书夏看睐娘一脸尴尬,她与这个妹妹长谈过,知道叶睐娘现在根本无心婚嫁的事,何况,想到李琎在叶睐娘和离一事上默默的支持,叶书夏觉得自己抓着了什么,“妹妹才从那个家里出来,您也让她好好缓缓,我的妹妹还怕寻不着可心的人家?”

十八,叶睐娘觉得自己过得根本不记得年龄了,听秦氏一说,才悄然自己只是个高中生,竟然已经离了一次婚了,不由失笑道,“是啊,侄女现在活的挺好,待想再嫁时,一定告诉婶子!”

这个丫头,张氏被叶睐娘的“厚脸皮”弄的一愣,嗔了她一眼道,“还不快摆饭?说这些?!”

入夜叶睐娘刚服侍张氏躺下,就听到外面一阵吵杂,心里一惊,这异地他乡的别是出了什么事,“骄阳,去问问可是出了什么事情?少爷和姑爷起来了没?”

“夫人,姑奶奶,”没一会儿功夫骄阳从外面回来,“是春兴院里出了事,少爷去打听去了。”

“让书夏和璃娘带了孩子都到我这儿来,”张氏心细,“也请了亲家太太过来。”万一有什么事,一家人怎么也得在一处才是。

“好了,没什么大事,”叶书夏从门外进来,一边拍拍胸口,“是隔壁院子里,先头宁大爷上了一个婆子的身,正跟宁夫人和宁大-

奶奶说话呢!”

“上身?”张氏与秦氏交换了个眼神,这黑天半夜的阴气重,竟然出了这种事,“你莫要再出去了,让恒哥儿带人守了门就是,男人到底阳气重些。”

“伯母,‘上身’是不是就是说的谁附了谁的身?然后那个被‘上’了身的人就变成了已经死了的那个?”叶睐娘心里一动,学医出身的她虽然已经重生,但依旧不是太相信鬼神之说,如果事情真的像张氏她们所说的,应该就是“癔病”了。

“是啊,你是小姑娘知道的少,这事儿可不鲜见,想来是宁大爷走的心不甘,不放心大宁夫人和宁大-奶奶,”秦氏喟然一叹,“可怜啊~”

癔病也称歇斯底里,是一种常见的精神病,而患这种病的病人多为情感丰富,富于幻想,善于模仿,易受暗示,自我中心等人格特点。这类人常在某些心理一社会因素的刺激下或暗示下,突然出现短暂性精神异常或运动、感觉、植物神经、内脏方面的紊乱。这些症状可由暗示而产生,亦可通过暗示而使之消失。这种病的的发病年龄多数在16~30岁之间,女性远多见于男性。

叶睐娘回想着教科书里对癔病的阐释,在民间,就算是现代,人们看到发了癔病的人也多以为是他“通了灵”,或是身上的“阳气太弱”,容易被鬼附了身,而这样的事情在农村出现的多一些,没有人会认为这是精神疾病。

“伯母,我去看下吧,”有个精神病人在身边,叶睐娘替宁夫人婆媳担心,而且癔病患者也容易出现运动障碍和反射性障碍,自己去看看才会放心。

“这个?”张氏有些迟疑,“天也晚了。”人家的家事,自己一家人冲过去,有打探隐私之嫌。

“伯母,不是说是被宁大爷‘上了’身么?这宁大爷要是见了大宁夫人一直不肯走,那婆子岂不是有性命之忧?”叶睐娘忽悠道,“我们还是去看看吧?再说了,”她一副好奇宝宝的样子,“就一墙之隔,也不好装不知道。”

“这个,”张氏架不住叶睐娘撺掇,这事儿张氏和秦氏也只是耳闻没有眼见,“好吧,宁郎中家里出了这个的事,咱们不闻不问也不好。”

二百四十六、鬼上身?

春兴院里灯火通明,叶睐娘一行一进大门,就听到正屋里的哭声,而檐下的仆妇虽然鸦雀无声,但个个都打起精神细听屋内的动静。

“叶夫人,我们家夫人…”廊下一个妈妈看到张氏并秦氏,强做笑脸道,“这里面不太方便,奴婢斗胆~”这些人还真是没有眼力见儿,不知道自己家大爷回来了么?

叶睐娘不等那婆子说完,直接上前一步挑帘进去,只见屋内一个四十左右的妇人正抱着一个青布比甲的婆子哭泣,口里还“肝儿啊肉啊”的喊着,而旁边一个豆绿中衣月白的褙子的女人已经哭的软在椅上,春兴院内一片愁云惨雾。

“宁夫人,您这样太累了,而且你们这样哭,对这位妈妈的病不好,”叶睐娘看了看那个口里一直不停说话的婆子,她说话时身体伴随着阵发性不规则抖动,连头都在不停的晃动,癔病在临床上迅速做出判断难度是较大的,叶睐娘现在也只能先按癔病的处理方法来,起码将对病人的伤害减到最轻。

“这是我儿子,我儿子回来了,”宁夫人看了一眼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女人,“你是谁?怎么进来的?”

“夫人,我和伯母就在隔房春和院里住,”因为自己进来转移了那婆子的注意力,叶睐娘注意到她的震颤减了许多,可是嘴时还是絮絮说着娘如何如何这样的话,“不论这位妈妈身体里是不是宁大爷,这位妈妈一直这么哆嗦着,身子也受不了不是?我先让她安静下来~”

“是啊,娘,叫相公歇歇吧,他那个样子,我~”那婆子表情夸张,加上长的也不好看,因此样子十分吓人,区氏虽然知道是自己的丈夫,但心里也是害怕的。

“宁大爷,您看着我,放松~”叶睐娘示意丫头将宁夫人扶到一旁,自己则站在那婆子正前方,“您不远千里来的这儿,一定很累了,想想,是不是很困,您放松腿脚来躺着,歇会儿再和大宁夫人说话,真是太累了~”

“对,就是这样~”

“她就这么睡着了?那我儿子呢?我儿子也走了?你把我儿子还回来,”大宁夫人看着歪到一旁睡去的婆子,不由大怒,“你是谁,谁叫你来的?!”

“夫人,你稍安勿躁,”叶睐娘裣衽一礼,“民妇叶知秋见过夫人。”

“宁夫人,这是我的侄女知秋,刚才我们听到您这儿不太平,就过来看看,”张氏一脸歉意,人家难得见到儿子一回,这丫头怎么就将人给劝睡了?

利用催眠时大脑生理功能的改变,通过言语,施以暗示,从而达到消除癔症症状的目的,是治疗癔病的一种方法,也可以将顺势将大宁夫人婆媳从悲伤里解脱出来。

“宁夫人,恕民妇冒昧,只是这位妈妈并不是宁大爷附身,她只是得了癔病,若不及时将她唤回,怕以后对她的身体会有大碍,”癔病若得到及时有效的医治,预后一般是良好,但少数病人延误医治或是病情反复发作,则会严重影响工作和生活能力,并可能因合并症而影响寿命。

“癔病?你胡说,”大宁夫人一脸不相信,“汉声跟我说了许多话,好多都是我们母子才说的,你说,媳妇,是不是这样的?”大宁夫人转头去问区氏。

“是,是我家相公回来了,”区氏已经泪水涟涟,她也很想与丈夫说上几句话,但一直没有机会,原想着待婆婆说够了,自己再和丈夫说上几句,结果却被这个女人给打断了,“他说话时就是那个样子的,喜欢捏手指,我看见了。”

癔病病患有情感丰富,富于幻想,善于模仿,易受暗示,自我中心等人格特点,尤其是很轻易的接受周围人的言语、行动、态度等影响,并产生相应的联想和反应时称暗示;暗示性取决于病人的情感倾向,如对某件事或某个人具有情感倾向性,则易受暗示。

“夫人,民妇以前听大夫说过这种案例,在洛阳时也见人诊治过,夫人可否让民妇来问一问这位嫂子?”她现在是想帮这个婆子把病治好,但首先要说服这对婆媳,让她们相信自己家这个婆子是病了而不是宁家大爷回来了,不然,非把这个婆子当宁汉声的假身不可,到那时候,只怕会天天盼着儿子回来,这婆子的命就不保了。而且总是以为自己的儿子或是丈夫没有走,也不利于这对婆媳的身心,她们怕是难从丧子(丧夫)之痛里走出来。

“你看着办吧,”大宁夫人也是出身名门,思子心切才让她一时乱了心智,现在清醒下来,也觉得自己刚才莽撞了,“我也想看看这位太太的神术。”

“不知道府上可有和这位妈妈相熟的下人?或是她的家人在不在这里?”叶睐娘看向大宁夫人身边的婆子。

“有,奴婢就是,”门外有一个靓蓝比甲的女人进来,“奴婢是她儿媳妇。”

“你婆婆平时可是个至情至性的人?就是喜怒皆形与色,爱哭爱笑的人?嗯,她还挺会学人说话?闲了就爱打听个新闻?”

“啊?太太怎么知道的?”那女人一愣,“可不是,我娘她老也坐不住,”那女人迟疑了一下,似乎有话不想说。

“她这个样子不是头一次吧?她问题大概要闹上一个时辰左右,叹口气后就清醒了,而且她也以前也应该能常见到宁家大爷,”蒋婆子应该是和人争执时想起了宁大爷或是听到了人说宁汉声,才会引起相应的联想。

“是,太太英明,我婆婆以前在大爷院子里管着汤水,”那女人汗都下来了,“我婆婆身子虚,那些鬼啊神啊的都爱找她~”这也就是承认了叶睐娘的话,“有人说她是羊角疯。”

“唉,不是她身子虚阴气重,是你婆婆得了癔病,”叶睐娘看了一眼榻上的婆子,“这样的身子应该好好静养了,”

“那她怎么知道那么多我儿子的事?”大宁夫人有些不敢相信,或许是不愿意相信,“许多话都是我和我儿子私下里说的。”

“夫人,要知道内宅里到处都是眼睛和耳朵,”叶睐娘看到宁夫人神色一变,连忙道,“民妇不是在质疑夫人治家的能力,夫人想一想,她和您说的是不是都是一些无伤大雅的事情?”

“那倒是,”谁家没有几桩见不得光的事情,“儿子”与自己确实说的都是一些家常话,“你的意思是这个蒋婆子是将我们的话听了去,然后故意学着哄我?”

“她不是故意的,她是病了,当然这些话她一个粗使婆子也未必是亲耳听闻的,”当主子的最恨下人欺瞒,“想是今天蒋妈妈受了什么刺激,或是被人教训,或是与人争执,情绪上有了波动,才会出现这种情况,”叶睐娘看向地上跪着的女人,“你想一下,你婆婆是不是在情绪激动时容易出现这样的情况?”

“是,”那女人满头是汗,“都是奴婢的罪过,还请主子饶命,奴婢的婆婆真的是不是故意的,她有这毛病府时许多人都知道的~”甚至仆妇们中间还有许多人希望她被自己的亲人“上了身”以期能通过她来见到自己的亲人。

“唉,算了,你将她带下去吧,”大宁夫人疲惫的挥挥手,她是空欢喜了一场,原以为见到了儿子,谁知道竟然是下人犯了病,“让外面的人都闭好了嘴!”传出去真成笑话了。

叶睐娘唤醒蒋婆子,让她随了媳妇下去,又向大宁夫人一礼道,“夫人也是一片慈母之心,只是夫人再想想,若是宁大爷总是回来,岂不是一直都不能安心的离开么?”她这个无神论者来到这个世界还真是“入乡随俗”了,“夫人也莫要再强求,现世的人活的好,往生的人在天上也能安心。”

“我何常不知道这些,只是我那声儿,”大宁夫人经过一场激烈的情绪波动,人已经完全没了精神,“我可怜的孩儿啊~”宁家子嗣单薄,到了这一代才有了两个男丁,谁知道长子宁汉声年纪轻轻又去了,“每每想到这些,我都要替他走。”她始终以为是自己时刻催逼儿子苦读,才生生累垮了儿子的身体。

“娘~”儿媳区氏听婆婆提起这些伤心事,也跟着失声痛哭,婆婆没了一个还有一个儿子,而自己,才二十岁,就成了个活死人。

看两个人都痛哭不已,张氏和苏璃都过来轻声安慰,叶睐娘则轻声叫了桃子过来,命她泡了两杯自己给张氏配的安神茶与二人润喉舒缓精神,据今天张氏所说,宁汉声去世也已经有一年了,想来宁夫人和区氏已经过了最悲痛的时期,今天这样的失态也都是因为蒋婆子忽然冲过来说自己是宁汉声的缘故,想来哭上一阵也就能平息,倒是蒋婆子这样下去只怕会越来越严重,尤其是自己在众人面前断定她有“病”之后。

二百四十七、陈 粮

“你婆婆的病其实并不是什么大病,”叶睐娘看着偏房里流泪的另一对婆媳,今天这一闹怕是蒋婆子的差事会没了,“你婆婆不是什么羊角风,只是她平时受不得刺激,若是能保持心境平和,发病的可能就小些,若是再有这样的情况,你要学会转移她的注意力,也不要让太多的人围着她,多吃些大枣、莲子、蜂蜜、粳米、猪心、猪肝、鸡蛋、瘦肉之类的食物,”叶睐娘斟酌着蒋婆子家里的情况,“用胡萝卜捣碎加了姜汁每天喝上一些也不错。”

她微笑看着蒋婆子,“蒋妈妈,你也这么大年纪的,还有什么想不开的,就算有人言语上冲撞了你,只当是阵风过去就是了,老是与人争执不也是替孩子们得罪人?你儿子和媳妇甚至孙子不都得在宁家做人?”

蒋婆子被叶睐娘劝的一阵脸红,“难为这位奶奶看得起老奴,只是老奴这病,”

“放心,这不是什么大病,只要你按我说的做,注意别再与人生气,平时多出去散散步,在家里帮着媳妇带带孙子孙妇的,也就没事了,我再帮你开上副药,你若想吃呢,就常抓来吃一吃,我保证你以后会越来越好~”

叶睐娘让人找来纸笔,写了个药子,现在没有西药,幸亏她是个不错的学生,还记得几个药方,这丹栀逍遥丸所费药材皆不算名贵,蒋婆子这样的人家应该可以吃的起,“你让药铺将这药子制成丸药,一日两次吃起来也方便。”

“睐娘,你哪里会的这些,还开方子?”叶睐娘从蒋婆子房出来就看到家人都等在外面,叶书夏则直接问出了大家心底的狐疑。

“我平时就爱看些杂书,这癔病是在去看故去的烟姐姐时,听给她瞧病的太医说的,当时只是觉得稀罕,多问了几句,谁知道那太医也是个诲人不倦的性子,跟我仔细说了,”叶睐娘一早就想好的对策。

“好了,都快回去歇着吧,”今天的事于宁家来说,未必是自己家里在帮忙,没准人家还认为是家丑被别人看到了,张氏只觉得浑身疲累。

“母亲,这是大宁夫人送来的,”叶志恒将一张帖子送到张氏面前,“大宁夫人说她们先走一步,并请咱们回京城时到她们府上坐坐。”

请自己一家到宁家做客?张氏心里一松,看来是想开了。

“小姐,奴婢听到一个消息,”常妈妈进来道。

“什么事?”叶睐娘放下手里的账本,这次她回来,自己两间铺子的掌柜就把历年的账目送了过来,虽然相信这两位的忠诚和父亲的眼光,但自己的铺子还是不好一无所知,这几日叶睐娘将精力都放到的田庄和铺面上,还思索着要再干些什么才是。

“说是吴家要卖了咱们西院,”常妈妈一脸恨色,当初吴均买下这西院,怕是为了讨好自己小姐,现在没戏了,院子也不愿留下了。

“好啊,你去打听下价钱,咱们买下来,”叶睐娘禁不住一脸喜色,那时可是她童年生长的地方,也是父母生活一辈子的地方,现在自己可以当门立户了,能回到自己手里那是再好不过了,“你去跟叶成说一声,让他帮着打听吧。”永贵一家她留在了京城庄子里过年,周炳一家也留下看院子了,这次回来叶睐娘只带了桃李和常妈妈这几个洛阳的老人。

藏云庵的黄金她这次决定起出来直接存到银号时去,以便自己将来做生意用,看着厚厚的账本叶睐娘无奈的苦笑,她真的不擅长这些,若是可以,她更想将银子全放在钱庄里然后混吃等死的过上几年。可自家的院子,没有万把两银子是赎不回来的,不想办法挣钱,自己身后还有一大家了人呢~

“你想将西院买回来?”张氏眉头一动,那可是笔不小的银子,叶睐娘如何拿的出?“这吴家没有没落至此吧?我听说他们今年还要做陈粮的生意。”

“那里毕竟是爹娘住过的地方,”叶睐娘面色一黯,“侄女算了算,几处庄子和铺子的收益还有这次海上的收入,再加上珠玉满堂的帐目表嫂也从未亏待过睐娘,不行的话再将手里的首饰出脱一些,想来应该可以,侄女不想西院再落到外姓人手里~”

张氏倒吸一口冷气,自己这个侄女还真是不简单,上万两银子竟然说可以凑得出?“好吧,你既然心走到这儿了,我也不能拦着,只是你如今孤身一人,还要量力而行。”

“邦叔,你也是做了一辈子米粮了,可知道这陈粮是怎么回事?”张氏那日的话还是被叶睐娘听到了心里,吴均如此害她,泥人儿也有三分土性,而且这“陈粮”二字让她想起了前世看过的新闻。

“陈粮?”邦叔眸光一闪,“姑奶奶有路子?那可是门挣钱的买卖,只不过~”

听完自己米粮铺子大掌柜的科普,叶睐娘才知道,古代这储备粮也是大有讲究的,凡粮食支出之权归于仓部,保管及具体收发之权在司农寺。一类叫做诸色仓,为中央重点粮库;二类叫做正仓,为州一级地方管辖的粮库;三类为调节库,又分为和籴仓、义仓及常平仓三种。和籴仓保管由官府出钱按市价向农民收购的粮食;义仓是按田亩、户口等向农民征收的税粮,以“备岁不足”;常平仓的作用在于“均贵贱”,起到以丰补欠的用处。

经过明末之乱又是贫民出身的李自成更是知道粮食对一个国家的重要性,因此广建官仓,积极储备粮食,设置专门官员,负责官仓管理,负责粮食的征收、出纳和籴入粜出等事务。但他又不原看到粮食长年存在仓里多年不动最终化为粉尘,因此规定,如果没有出现大灾大疫或是战乱,这正仓里的粮食是要三年一换的,而换来的就是“陈粮”了。

“我明白了,陈粮自然价钱要比新粮便宜许多,”叶睐娘颔首道,这样的规矩好像现代也有。

“可不是,”邦叔抚掌道,“只是这陈粮也不是随便人家就能买的到的,那要官府里有人才行~”

“我好像听说陈粮不好啊,”叶睐娘想起大米放的年数多了,会因为黄曲霉菌超标而产生致癌物质,对人的身体极有害处。

“也没有什么不好的,”邦叔憨厚的一笑,“到老百姓手里都是好东西,只要能喂饱肚子的都是好东西。”

“看来这里的利是极大的,”叶睐娘沉吟道,“咱们河南一带怕是让吴家给包圆了吧?”

“这才算什么利?吴家图的哪里是这些?”邦叔偷看了一眼东家,考虑着要不要告诉叶睐娘这行内皆知的秘密。

“邦叔,您有什么就告诉我,我出去也不至于被人当傻瓜不是?”叶睐娘示意桃子给邦叔续茶,“侄女久不在洛阳,这铺子里全要仰仗您老呢~”

“唉,反正大家都知道,告诉东家也无妨,”邦叔一拍腿,“这朝廷三年一换粮,说的容易,可下面人谁那么麻烦啊?这陈粮还是陈粮,都一动不动堆在库里,新粮呢,就流到咱们这样的铺子里了,当然,中间的差价自然是吴家和官儿官儿们吞了。”

“邦叔您说慢一些,我想想,”叶睐娘一时没有听明白,半晌才明白过来,这朝廷三年一换,就要低价卖出一部分陈粮,再以时价向百姓购入一部分新粮,补充到各仓里去,这样以来,其实朝廷是要贴补进去一笔银子的,若是官府只拿钱不买粮呢?那这笔银子自然就落下了,“邦叔,那上面不来查么?”新粮陈粮是看的出来的。

“查,当然查,不过来的查也是人不是?只要喂饱了,都是一家人,再说了,也不是一点也不换,朝廷说是三年一换,底下人六年,甚至七八年一换不就行了?这里面水深着呢,只要把火候掌握好,根本发现不了,”邦叔压低声音,“吴家啊,做的就是这种生意,最终换出来的大米,根本就跟白送一样,吴家再将那些米加上些价钱卖出去,可是靠这个发了不少横财。”

“那这样换来换去,最终真正换出来的,其实都是不知道放了多少年的粮了?”叶睐娘有些不敢相信,真真是为了钱,也不怕麻烦,她想想就觉得头疼,尤其是大米放的年数多了,根本就不能吃了。

“那些米都卖给百姓了?”

“是啊?”邦叔让叶睐娘问的有些愣怔,“不卖做什么?就算再贱也是钱啊,架不住粮多~”他踌躇一番才道,“其实咱们与张家交情匪浅,若是上面有路子,这可是块肥肉。”

这个吴均,简直就是草菅人命!“辛苦你了邦叔,这样的生意再赚钱咱们也不能做,那东西会吃死人的,”叶睐娘凝眉道,“您做这一行也半辈子了,认识的人自然极多,这样,您悄悄的打听打听这里面的细节,大概的出入价钱是多少,我有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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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粮和陈化粮是两回事,陈粮能吃,陈化粮就不行了,只是古代应该没有陈化粮这个词。

二百四十八、赎 回

“小姐,外面有客来,夫人请您过去见见,”张氏身边的小丫头霜儿进来道。

“有客?可知道是谁家的?”她们回到洛阳也有一段日子了,该招呼的已经都招呼过了,临近年关,怎么有人来拜访?

“小姐,您换身见客的衣裳,”桃子从衣柜里拿出一身桃红石榴蝴蝶团花纹镶毛褙子出来,轻声道,“是吴家出嫁的姑奶奶给咱们府上送节礼来了。”

“吴家姮娘?”叶睐娘一愣,“知道了,咱们去见见,”不论吴均是个什么样的人,吴姮芳是真心待她的。

“见过叶家姑奶奶,”吴家来的是两位体面的婆子,俱是暗红立领暗纹对襟长褂,面容恭谨的与叶睐娘行礼,“我家奶奶说了,与叶家姑奶奶相识一场,如今听说奶奶回到洛阳,特意让奴婢为夫人和叶姑奶奶带了些我们江南的特产,”说着方脸的那位从袖里掏出一只信封,“这是我家奶奶与姑奶奶的信。”

吴均钟情叶家三小姐在吴家已经不是什么秘密,这两位婆子虽然是吴姮芳婆家的人,但来了一阵该听说的都已经听说,此时不由偷眼看眼前这位与丈夫和离的女人。

只见叶睐娘头梳随云髻,上插着金玉玲珑榴钗,鬓边插鎏金草虫啄针,一身桃红褙子配色调柔和的风毛,并没有想像中的萎靡之气,薄施脂粉淡扫娥眉,两位婆子心里暗叹,怪不得勾了吴家大爷的魂儿去。

“伯母,姮芳是听说了去年的事,特意来问候的,”叶睐娘自然知道眼前这两个婆子在偷偷打量她,只是她现在也不是未出阁的小姐,需要做出羞涩状,“还送了些特产来,”叶睐娘将信递给张氏,吴姮芳其实是替哥哥跟叶睐娘道歉的,希望叶睐娘能看在她的面子上,放过哥哥一马。

“难得这丫头还懂些礼数,”张氏看完信叹了口气道,只是再懂事也只是个嫁出去的女儿,左右不了娘家的事情。

“睐娘,你准备怎么做?”那两个婆子一走,张氏问道,“听说这半年吴大郎的日子不好过,这当口你还想买回西院,不怕~”

吴家家大业大,李琎那些小小的手段根本不可能一下子将吴均逼的走投无路,这不好过怕也有限,叶睐娘分析这西院就是吴均冲着自己来的,她看着吴姮芳送个的几箱丝绸和茶叶,心里一叹,“侄女并没有做什么啊,吴均那样害我,我怎么也要有所回报才是,”只是她还没有找到机会,确切的说,凭她的力量,还不能做到。

“妹妹,”叶志恒在院门处扬声道。

“这大冷天儿的还不快进来?我刚才去嫂子那看平哥儿,听说你出去了,”叶睐娘倚窗叫着一身风霜的叶志恒,“我让桃子给你泡杯姜茶除除寒气,一会儿你回去了再泡个热水澡~”

“是,我这些天成天在外面跑,每次回来,你嫂子都不让我抱平哥儿,嫌我脏呢,”叶志恒嘿嘿一笑,脱了外罩暗葫芦花四合如意春绸草上霜皮斗蓬,自去坐在蹬了大铜脚炉取暖。

“你也真是实心眼,这几天这么冷,就不要到乡下去了,”叶睐娘从李子手里接过滚烫的帕子递与叶志恒,“我不过就那么一说,你还真‘下乡’了?”

几日前他们一起聊天时,叶睐娘说这要过年了,应该下乡慰问一下庄头庄客,顺便看一下叶家佃户们过的怎么样?万一大过年的谁家有个困难做东家的能帮就帮下,大家过个好年,谁知道让叶志恒听到心里去了,便每日带了管事挨个去名下的田庄里巡视。

“你说的有道理,往年咱们不在家,也不知道底下是什么样子的,这难得回来一次,原该去看看的,那些庄头也辛苦一年了,送些年礼也是应该的,”叶志恒满不在乎道,“你们这些女人真是瞎操心,我壮实着呢~”

“哥哥先到我这儿来,可是有什么事?”叶睐娘在他旁边坐下,若是平常的事,在和安堂叶志恒就可以告诉自己不必特特的到自己这里来。

“这是你那个庄了的账目,我依你的意思,将粮食全卖到酒坊了,夹河滩水土好,种什么都长的好,这次价钱不错,”叶睐娘的米粮铺子一时吞不下这么多的粮食,而叶睐娘又因为想买下西院,所以就请叶志恒帮着出脱秋天收的粮。

“谢谢哥哥,”叶睐娘接过银票,就没有这笔银子,她也能买下西院,只是为了掩盖自己另有一箱黄金的事,反而累的哥哥大冬天出去折腾,叶睐娘颇有些不安,“其实~”

“还有这个,”叶志恒又将一只荷包递给叶睐娘,“父亲留下的宅子原该我这个做儿子的赎回才是,只是你也有你的考虑,我便不和你争了,但这银子你要收下,你一定要收下来。”

“我知道哥哥和嫂子的意思,”自己现在孤身一人,银子对自己何其重要,想来叶志恒夫妻也是这个意思才特意送了银子来,但叶睐娘并不穷,哥嫂又帮自己太多,她不能再收这笔银子了,“只是妹妹有银子,要不要我给你算算我的家底?”叶睐娘嫣然一笑,“那我可是以为你来是查妹妹老底儿来了~”

“你这丫头,我和你嫂子不缺钱,再说了,这些原本就该是你的,”叶志恒语气诚恳,其实凭他和叶睐娘的感情,就算没有兼祧两房,他也不会放着妹妹不管,“我和你嫂子商量,不行的话你什么时候缓过劲儿来,咱们选个人品可靠的给你招个女婿!”

招赘?亏他们想的出来,叶睐娘“噗嗤”一笑,首先张氏都不会同意,自己坐地招夫,把叶志恒这个继子摆到哪里去了?“算了吧,我可不想,那样的男人能在咱们面前直起腰么?好啦,我的事你和嫂子不要担心,”她将银票塞到叶志恒手里,“放心,我的银子足够了,再说了,这西院他们也不一定真的卖。”

吴家的势力怎么可能就缺着万把两银子,这西院不过是要见她的一个诱饵罢了,自己一家一回到洛阳,吴家太太海氏就亲自登了次门,后来吴家老太太又下了帖子来请过,只是她根本无意再见这些人,就让张氏替她推了,现在吴姮芳来了,吴均怕也不会远了。

“什么意思?”旋即叶志恒明白过来,“这个吴大郎,亏我还觉得他人不错,谁知道竟然是个小人!”

“没事,我又不是真的孤身一人?”叶睐娘拍拍叶志恒的手臂,这一世最幸运就是她有家人,“他还能上门抢人不成?”

河南这地方不算是北方,农村没有烧炕的习惯,有钱人家只是在房里烧了火盆,叶睐娘想着李妈妈年纪大了,便将她接了过来,跟着自己过个暖冬,这天两人正在屋里拿着个橙子逗着平哥儿练习爬,只听李子进来道,“小姐,您还真没猜错,叶成刚才过来说,吴大郎想跟小姐谈谈价钱~”

“睐娘,你真的要见他?”李妈妈一听到吴大郎的名字,气的将橙子往流着哈喇子的平哥儿怀里一塞,“妈妈跟你去,我就是拼着这条老命不要,也要和他理论理论!”

“妈妈,与那种人值得不?”叶睐娘拿了绢子给平哥儿擦着嘴边的口水,“虽然知道他没有什么诚意,可若是我不去看看,心里到底是不甘,万一能买的到呢?我不想父母的家落到那种人手里。”

“睐娘,你的身子~”李妈妈迟疑了一下问道,叶睐娘的事她俱都听常妈妈说了,也知道吴均给小姐下药让她不孕的事,只是这药劲到底如何,叶睐娘的身体是不是恢复了,李妈妈一直不敢问,她这几年活在乡下,村里的妇人改嫁的多了去了,自己小姐这品貌性情,自然是要找个更好的,只是万一~

“我没事,那药藏在石头里面,能起多大作用?”她自然明白李妈妈话里的意思,依叶睐娘的判断,自己没有怀孕未必就是盆景里的药的关系,或许是老天也在怜惜自己,她一和离就特意到最有名的大夫那里请人给抚了脉,知道自己身体一切正常,倒是贾莲碧,长期喝着茯苓霜,怕是没有那么幸运了,“妈妈放心,我根本没事。”

“叶姑奶奶,许久不见,”吴均今天一袭莲青色流云岚霭斜襟长袍,外罩银白羽缎雪貂风毛大氅,足蹬青缎挖云羊皮粉底靴,束着闪金绿玉蹀躞带,笑容可掬的看着叶睐娘。

叶睐娘穿了胭脂色汴绣折枝丁香对襟出风褙子,皮粉百褶月华裙,腰间系着碧玉宫绦。秀发梳成反绾成髻,发侧压着一柄竹节纹白玉月牙梳,只斜插着一枚银鎏金掐丝珍珠簪,平静的眼眸中看不出喜怒,他曾经想过,今天叶睐娘见到自己会是什么样的态度,是恼怒斥责,是不屑,讥讽?只是这平静淡然还是出乎他的意料。

二百四十九、执 念

“真是许久了,本来在京城时我就想去见见吴公子的,”叶睐娘抿了一口杯中的热茶,她注意到了吴均的吃惊,其实她也是强压着将手中的热茶泼向吴均的冲动,虽然贾连城本人有毛病,但没有吴均处心积虑,推波助澜,他们也未必会走到今天这一步,“只是吴公子太忙,正好就离京了。”

“那个,”吴均下意识的抬了抬肩,“若是知道叶姑奶奶见召,均定然会留下来的。”

“好了,咱们还不到闲话离绪的地步,今天吴公子约我过来,想必是对于西院的房子有个明确的想法了,不知道索价几何?”叶睐娘正色道,一个人可以有自己的追求,不折不挠也值得人敬佩,前提是,方式要正确无害。

“睐娘,”吴均声音一沉,“我知道我做错了许多事,只是请你看在,”

“吴公子,”叶睐娘扬声打断吴均的话,这雅间里不止他们二人,而且他后面的话不说叶睐娘也猜得到,道歉,若是道歉有用的话要警察做什么?“说声对不起伤害就不存在了么?若你现在是来讲这个的,那抱歉,我连见你一面都觉得浪费时间,先走一步了。”

“睐娘,”吴均身子一晃,她说他浪费自己的时间,是啊,自己做的事确实上不得台面,但这一切都是为了她,“那样的人根本不配你,我只是~”

“敢情你是在替天行道了?”叶睐娘怒从心头起,“还有,我的名字不是你可以叫的,还请吴公子自重,什么样的人配我,自有家中长辈决定,吴公子一个八杆子打不着的外人,不应该帮人决定这种事吧?”

“那么你呢?你不觉得你比贾连城更无耻么?”叶睐娘走到门边,“你的三观我不去讨论,因为与我没关系,看来咱们今天是谈不成院子的事了,走了。”

“谈,我谈,”吴均真怕叶睐娘就这么走了,连忙拿出房契,“不论怎么样,我是错了,这院子权当是赔礼。”

若能挽回她的心,奉上什么吴均都是心甘情愿。

叶睐娘叹了口气,“吴公子,我不要你什么赔礼,”有些伤害不是一句“对不起”或是一份礼物就可以抚平的,“能不能借一步说话,”她看看吴均身边的下人。

“好,”吴均心里一喜,示意长随下去。

“吴公子,你到底有多爱我呢?爱我什么?”叶睐娘在一张酸枝嵌大理石透雕祥云图的太師椅上坐下,也不顾身边的桃子猛拉她的衣袖,虽然与吴均说这些不是她的意愿,但如果不解了吴均这分痴念,没准儿他又会给自己添什么乱出来。

“我,”吴均没想到叶睐娘说话这么大胆,心里一突,“就像现在的话,别的女人都不会说,而且,吴某活了这么多,你是最能让我安心,也最让我动心的女人,感觉和你在一起,我一定会很开心,也会觉得很有意思,当然我也会竭尽所能来对你好。”

“噢,世上与众不同的人与众不同的物很多,是不是但凡吴公子看上眼的,就一定要想办法得到?”敢情是自己的与从不同打动了他,叶睐娘颔首道,“有句话叫做‘得不到的娃娃就是最好的’,我能不能将吴公子的行为理解为一种执念呢?”

“不是,不是那样的,”吴均向前一步,“睐娘,本来知道你嫁人,我的心已经死了,可是当我到京城知道你嫁到那样的家里,你知道我的心有多不甘?”想到自己想要养在金屋里的女人住在租来的小院里,每日为着一家人的生计细心盘算,她应该住在朱门玉-户里,鼎铛玉石,金块珠砾才能配得上她,可是,想到叶睐娘在贾家的委屈,吴均不觉愤然,“你不应该过那样的日子,你该成为整日为生计苦恼的俗妇,我是想救你!”

“救?我有性命之忧么?你的救就是让我陷入丑闻,差一点就成了背夫偷汉的荡妇?!还有藏在盆景里的药和茯苓霜都是吴公子对我的大恩么?”叶睐娘讽刺的一笑,“这个笑话还真可笑,吴公子真是大善人啊,你想我怎么谢你?嫁给你?”

“不,不是,”吴均头上见汗,在叶睐娘通透的目光中他有些惶恐,“那些不是我的本意,是席明月违逆了我的意思,我已经罚过她了,你知道不知道,那两个人现在过的一点儿都不好,席明月现在连个姨娘都不算,他们也从原来的地方搬了出来,家里的下人也卖的差不多了,贾家四房算是败了,没有了你,他们什么都不是!”

“还有,那药其实没有那么厉害,只要停一年,再悉心调理,就会没事的,”吴均恳切的望着叶睐娘,“我怎么会害你?”与他来讲,叶睐娘是他认定的唯一可以携手一生的女人,他还想与她生下儿女将自己的家业留与他们。

“怕是需要你的解药再调理上一年吧,可惜了,那茯苓霜我根本没有用过,”叶睐娘摇摇头,吴均怎么会让事情出离他的掌握,席明月对他来说已经是个打击了,“你认为贾连城根本不如你,可是你问过我没有,是不是在我眼里,他也不如你呢?你认为我的日子不好过,你有没有问过我,我是不是也这么认为呢?今天我跟你额外说这些,只是想再次告诉,不要以己度人,你没有权利来决定别人的人生,而且,若是连感情都掺杂着阴谋和欺骗,你最终什么也得不到。”

“那我若是从今以后坦诚相待,那样的事再不做了?”吴均急道,“真的,我保证!”

叶睐娘无奈的看着眼前这个男人,怎么一个叱咤商海的男人,在自己面前智商低的无下限?“不可能了,吴公子,咱们从来就没有可能过,我也知道你做过许多事,例如西院,例如海船,就连天香阁,你都让人在过户时改成与我有利的时间,但是,你这样的人我不喜欢,希望你能明白,有些东西不是努力了就可以得到的。”

她看了看吴均放在自己面前的房契,“想来这院子你也不是诚心要卖的,我也不强求了,告辞。”

吴均看着桌上的房契,他知道叶睐娘很想要这座院落,他也很想让她开心,可是,这是两人唯一的联系了,若是给了她,怕是她再也不会与自己见面了,吴均一时有些怔忡,不知道该怎么办?

“睐,我已经知道你不能容忍夫婿纳妾,若我将家中的女人遣散,你能不能考虑,”吴均不甘心道,“我保证,从今一心一意对你,再没有欺瞒之事,我保证!”他在为自己做最后的争取。

叶睐娘不是那种只要这个男人爱我,他在外面,在别人眼中是什么样的人都与我无关的人,想到他做事的阴狠,想到那些陈化粮,叶睐娘走到吴均面前,“这是我最后一次跟你说,咱们不是一类人,你就不要再强求了,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不会跟你在一起的,那些阴谋诡计只会让我与你成仇,希望你这次真的能听到心里去。”

他做事的方式轮不到她去评说,可她也有她的坚持。

“怎么样?他怎么说?”张氏一直在等着叶志恒和叶睐娘回来,吴均的手段她算是领教了,这也让张坐立难安。

“娘,我们不是好好的?”叶志恒笑着扶母亲坐下,“他到底是个正经生意人,青天白日的还想做什么事?”

“奸商奸商,不是咱们这种人家能打得起交道的,你妹妹又是个女儿家,”张氏摇摇头,“罢罢罢,咱们开了春就回京城去,还是在你舅舅附近我心里塌实。”

“嗯,咱们开春就走,”叶睐娘颔首道,“反正这西院他是不会卖的了,咱们也别惦记着,”当初听到吴均要卖西院时,叶睐娘就让人放出消息,叶志恒和她愿出高价赎回祖父置下的产业,这里面就牵着个“孝”字了,想来吴家不卖他们改卖别人,这名声上也不会太好听。而且依吴均那极端的性子,怕也不会这么就将西院卖与他人。

“还有,年前你还是到你大伯那边去一趟,他们不仁,咱们不能不义不是?十六上坟时终归要见,到时候~”张氏领着孩子们回来,叶向荣以叶睐娘和离丢了叶家的脸面为由,不肯让叶睐娘到他那边拜见,其实叶睐娘也压根儿不愿意见长房的人,这也正和她的意,除了让苏璃给钱氏和银妞儿捎去礼物外,再不与长房来往,如今听张氏这么吩咐,叹了口气应了下来,长辈的心思总是要比她们细密,若是上坟时叶向荣当众给自己难堪,也让泉下的亲人伤心。

“伯母,既然不买那边院子了,侄女准备在岭上买下一块地来,”叶睐娘趁机说出自己的又一桩打算,“那地没种什么,也不值多少银子。”

自己养了三个孩子,这两个女儿倒是像足了叶家人,天生是个做生意的材料,也爱没事瞎倒腾,儿子偏偏是个循规蹈矩的,只会按着画的路来走,不过这样自己也放心些,“咱们要走了,你买那山头做什么?除了种红薯,可红薯又不值钱?”

“那山上有一宝,只是知道的人不多罢了,”叶睐娘一指张氏茶杯,“伯母也知道我现在在做花茶,咱们用的是黄山的贡菊和杭白菊,可是咱们这儿有一种小菊花,只有平哥儿的指甲盖大小,色泽金黄,泡出来也是极漂亮的。”

“那种菊花不好喝,幸亏你来问我,”张氏抚腿道,“有苦味,喝着不顺口怎么行?”

“那南山的菊花好就好在一点苦味都没有,李妈妈来时采了一些,我尝过了,所以才想着将那山头买下,左右是荒着的,山上俱是这种菊花,每年让李妈妈安排人采了晾干,也很不错。”

“那也不错,南山那边素来种不得庄稼,想来也值不得几个钱,这跟寺庄的银条是一个理儿,出了那几亩地,其他地方愣是种不出那么好的银条来,”反正不值什么钱,侄女愿意她也没有什么可反对的。

二百五十、甜 菊

二百五十、

过了十六给先人上完坟,张氏便张罗着回京城去,想到叶书夏这次不可能再跟她们回去了,张氏心里老大的不舒服,她已经习惯了儿女绕膝的幸福生活,“咱们还是到开封拐个弯儿算了,左右回京也没有什么事。”

关于在哪里定居的问题,叶睐娘和叶志恒私下里也讨论过,她们都是土生土长的洛阳人,祖业又都在洛阳,自然更容易长期在洛阳住下来,奈何母亲不喜欢这个伤心地,两人也只能再次将家业托付给各位管事,而叶志达这些年已经历练了出来,也不像父亲和兄长那样没有亲情和大局观,倒是和叶志恒相处的极不错,叶志恒又带各位掌柜和庄头拜见了这位长房的二爷,若是什么急事大事,就由二哥来拍板。

“睐娘,你快过来看,”一行人刚到开封张家安顿下来,叶书夏已经迫不及待的将自己收到的绣品拿给叶睐娘看,“这些在咱们这儿,可不能算上等货色,当然,上等的我也有一些,这样的东西价钱贱的很,谁想到到了海那头,竟然翻出几倍的价钱,我听咱们这儿从南边回来的人说,那西洋和南洋的人都笨的很,女人竟然都不会绣花,哈哈哈,”叶书夏掩不住心头的欢喜,“这下好了,咱们有的是会绣花的,咱们也不用和张家争生意,直接卖到海那边去!”想到自己和叶睐娘的一千五竟然生出了五千两,叶书夏豪情万丈。

“姐姐,你没听表嫂说么,那船可是吴家的,现在咱们南边无人,哪里去找出海的船去?”叶睐娘估计这三千五百两银子,怕也是有吴均的帮助才得此厚利,“再说了,海上风浪极大,一个不小心就船毁人亡,可不是只要一出海,就有银子流回来。”

“知道,你放心,江家尝到甜头哪里还会停手?听说他家,从南洋那边弄得可都是宝货,鸽子蛋大的宝石都有,”叶书夏压低声音,“咱们也就是跟着喝些汤,何况这绣品又不占地方?”

“江家?”叶睐娘一叹,也不避讳叶书夏,“江家哪里会少咱们这点儿银子?我看上次也是因为吴均表嫂才会拉了咱们入股。”

“说的也是,”叶书夏有些扫兴。

叶睐娘看着姐姐垂头丧气的样子,张家世居中原,一向标榜诗礼传家,怎么会这么大张旗鼓的做生意?“你指望张家,还不如指望苏家呢!”苏家和张家一样。

叶书夏明白妹妹的意思,“唉,我不是想着这样钱来的更容易些,像现在这样靠几亩地,几间铺子,也就是个温饱,怎么和那些珍珠如泥金如铁的江南豪富们比?”

南边靠海,民风开化,交通也便利,人自然要比内地富上许多倍,只是一个人一生吃多少住多少是一定的,挣的再多又如何?“现在咱们的日子也不错了,非得去争什么豪富?只要一家人和顺不比什么都强?”

“姐夫若是无意与经营,就捐个官来做,你做你的官太太不比什么都强?”叶睐娘捡高兴的与叶书夏来说,“这出海的机遇,遇上了咱们就挣一些,遇不上也不去强求。”叶睐娘自问不是什么经商的人才,她如今想的就是有个正经营生,即可打发时光,又有一份稳定的收入,至于什么出人头地,呼风唤雨,她是想都不曾想过的。

“你说的也是,”叶书夏脑筋转的极快,将手上的绣品一扔道,“算了,我也不强求了,反正我手里的银子也不少,光出不进也能支撑上几年的。不过,”她将头凑到叶睐娘耳边,“我这不再回京城了,你的姻缘可得自己抓紧些。”

“我的姻缘?”叶睐娘不由失笑,“那你先告诉我,我的姻缘在哪里?谁会要我这种和离的女子?”

“你就装吧,以你的聪明能看不出来?”叶书夏捅了捅叶睐娘的心口,“那个李琎李御史,可是没少帮你的忙。”

“那个啊,”叶睐娘一笑,“李家与咱们叶张两家来往少了?他不过是念着两家的旧情罢了。”

旧情,叶书夏根本不信这个,叶张两家一个洛阳一个开封,辅国将军府的人鲜少回开封,哪里来的旧情?“说想这个‘旧’字,你与他可是认识不少年了,你这个丫头不爱跟人说心事,我也不逼你,但这世上哪里有帮人帮到人家家务事上的?你好好想想吧,只是有一条,什么妾室外室的想都不要想!”虽然知道妹妹的心性,但一想到李琎的容貌风姿,叶书夏还是有些不放心。

“行了,我是那种轻浮浅薄的人?”叶睐娘嗔了姐姐一眼,“我有自知之明,他也是个冷静的人,你放心,不会有那样的事情。”

叶书夏可不是这样打算的,虽然李琎现在官居四品,而且还是御史那样的位置,但世事无绝对,自己妹妹这样的女子世所少见,若真心筹谋,未必就嫁不到李家,她今儿跟叶睐娘说这个,可不是让她不要生不该有的心思,因此便扯了叶睐娘准备细说,却看到母亲带了苏璃进来。

“瞧这姐妹俩个,一来就拱到一起说悄悄话,连我这个亲娘都靠边站了,”张氏扶了苏璃进来,“说什么呢?我和你弟妹能不能听?”

“能说什么?我这个钱笆子嘴里能出什么风雅的话来?自然是说怎么挣银子,”叶书夏打趣自己的母亲,“不过您放心,妹妹刚劝过我,以后啊女儿定会修身养性,再不谈这‘阿堵物’!”

“你这个丫头,你现在管着家事,不谈银子能成么?只是外面有男人来打理,你就安心做你的大-奶奶就好,”张氏嗔了女儿一眼,“我就喜欢璃娘这性子,哪像你?”

苏璃为人安静低调,从来不违逆婆婆的意思,加上又给张氏添了个孙子,简直就是婆婆眼里的十佳儿媳,叶睐娘冲叶书夏一撇嘴道,“看到了么?伯母如今有了嫂子咱们是要靠边站了,赶明儿嫂子再给伯母添上个孙女,怕是揉到眼睛里都不疼了。”

“叶家人已经从洛阳回来了?”李琎看着管家送上来的土产,自空闻寺之后,他就再也没有见过叶睐娘,虽然他知道她不但漂亮的和离,而且将贾连城一家打落尘埃,这形形色色的礼物中,不知道哪些是她亲手挑的。

他知道她比经前更忙碌,接手珠玉满堂,研制花草茶,看着杯中美丽的花瓣,李琎不由扬起嘴角,也只有她,才会把这闺中女儿消遣之物做到花样繁多,还什么纤体美肤,竟然成了那些爱惜容颜的女子们的新宠。

“还有这个,”管家将一个小小的玻璃罐奉到李琎面前,“这是叶家来的人特意交待的,说是他们家姑奶奶在山上采的野菊,别有一番滋味,而且最是清热抗炎,疏风凉干,公子爷可以偶尔喝上一些。”

小小的琉璃罐上竟然用几条漂亮的缎带打了一个蝴蝶结,配着里面金灿灿的野菊让人的心情瞬间明亮起来,李琎哑然失笑,“送到我书房去。”

“小姐,你可回来了,”叶睐娘一到家就看到大家齐刷刷的聚到院子里,“奴婢一接到消息,就张罗着收拾房子了,”永妈妈笑容可掬道,

永家一家人在乡下庄子直住了快半年,多年来没有享到的天伦让他们对这位和善的主子满心感激,“富家两口子连着两个儿子都搬了过去,天一和暖,就开工了,”永妈妈待叶睐娘梳洗过后,就进来汇报庄子里的情况。

“噢,咱们那庄子地方不小,富家两口子都是好把式,你让她们将地方规划好了,还有,种菜的地还是要留下的,还归永田管着,”叶睐娘也想试试返季蔬菜,不然冬天光萝卜白菜谁也吃不消,“其他的地方,咱们用人不疑,就由他们折腾去。”

“奴婢想着小姐就是这个意思,”叶睐娘性子永妈妈自认已经摸的差不多了,“还要跟小姐说件喜事,我那儿媳妇有了身子,所以老奴就想请小姐让她留在庄子上了。”

“晴雪怀孕了?这可是好事一桩,想来以前也是我累着她了,你让她在庄子里好好歇着,”叶睐娘笑逐颜开道,“刚才不是看到她了?怎么进城来了?快让她进来。”

“小姐,”晴雪满面通红,“小姐从洛阳千里跋涉回来,我们做奴才的哪有不接着的理?晴雪身子不错,愿意回来伺候小姐。”

“你伺候什么啊?现在最应该被伺候的是你,”叶睐娘乐呵呵的看着永妈妈,“你也跟着回去吧,她头次怀孕什么也不懂,你在这里怕也不能安心,你只管将晴雪照顾好就是了,其他的不必再操心。”

“小姐,”永妈妈不由腿一软,“您真是菩萨心肠,我替晴雪给您磕头,”永家三代单传,如今儿媳怀了身孕,说永贵夫妻除了开心,不担心那是假的。

“你和永叔是父亲留给我的,永田这么多年帮我操持着无人所知的田庄,与我来说,你们也是亲人一样,”叶睐娘叹道,“富氏夫妻很能干,种花的事咱们就不多插手,只是庄子里的规矩你回去还要帮我管起来。”

“你就放心走吧,家里还有我呢,”晴雪是认了常妈妈当干娘的,如今女儿有喜,常妈妈也是一脸喜色,“你个老货只管将我女儿看好了,安心等着抱孙子就是了。”

“小姐,这些日子那个姓贾的可是来了几次,”看人都散去,锦言进来道。“幸亏周大哥他们都在,将人打发了,他说过些日子还要再来?”

再来做什么?叶睐娘不屑的一笑,贾家已经搬出了原来住的小院,若是有心好好过日子,凭了贾连城现在的收入和一个小庄子,温饱并不难维持,想来走前桃子拿了席明月的卖身契去了一回,席明月着急了吧?

“知道了,你们都帮着桃子李子收拾东西去吧,”叶睐娘摆摆手,她才没有功夫去理会这些人,“待大家缓过来了,就到庄子上去住两天,”说着全权交给了富氏夫妻,到底怎么样,叶睐娘还是想去看看。

二百五十一、春风

“小姐,知道您要过来,奴婢前几日就开始收拾了,”永妈妈早早领着晴雪和永田路边,“今儿咱们吃荠荠菜的饺子,永田够槐花儿去了,晚上奴婢给大家蒸上一些,鲜甜着呢~”

前次过来,永妈妈就发现叶睐娘喜欢这些野味,因此山鸡河鱼野菜的一早就备上了。

父亲留给自己的这个庄子离京城近,土质肥沃,这也是她敢大面积种玫瑰的原因,叶睐娘看着眼前的粉墙青瓦,“咱们都先歇歇,一会儿还要到田里去看看。”

从今年开始,她的地里就开始种蔬菜和花卉,去年她就让永田开始在地里种马铃薯了,这种东西产量大,能当粮能当菜,味道也好,只是京城附近的人种的不多,叶睐娘准备先行一步,将这马铃薯推广起来。可自己这百亩大的庄了若是搞什么规模经营,怕还是不太够用。

“叶奶奶,”英娘看到站在地头的叶睐娘一行,急忙拉了自己男人过来行礼,如今她与叶睐娘再不是亲戚,也就没有了以前的随意。

叶睐娘看着一望无际的良田,“富大哥,这里全种上了玫瑰?”

“没呐,”富长生搓搓手道,“奶奶说的刺玫咱们这儿种的少,小的也是托了许多人才弄到种子和分株,种子去年上冻前就下了地,看情况再过些时日就会出苗了,那东西不好弄,我看今年也就是先育苗了,奶奶要是等着用,怕是还要能外面去寻,那边田里我先种些其他的,奶奶就算是用不了许多,也能卖的药铺子里去。”

“你们夫妻是行家里手,”这富长生没有一句虚言或是表衷心的话,而是实实在在的在盘算生计,反而让叶睐娘更加放心,“这花田我就交给我了,咱们按事前说好的,现在先给你们工钱,待有了收益,再给你们分成。”

她看了一眼正在帮着大人引水浇田的富家两个小儿子,“孩子虽然小,但也不能让他们白干了,工钱也要给他们算的,只是富大哥若是有余钱,就让孩子们到镇里的学堂去念些书才是,”叶睐娘还真是看不得七八岁的小拨一拨成日跑着玩,就算是她的几个丫头,闲时也是开了文化课的。

“小姐,您说的这种马铃薯可真是个好东西,”与富氏一家说完话,永妈妈领了叶睐娘到永田管着的地里去看,“奴婢按您说的方法炒,可比成天吃萝卜强,依奴婢说,咱们就多种些,说不定能卖上价钱。”

“好,”叶睐娘微微一笑,按富长生的说法,这玫瑰花田怕是明后年才能有收益,现在卖马铃薯也不错,“这个东西我还知道几种做法呢,待今年的长成,就给相熟的人家都送去一些,再附送菜单,嗯,我还会做薯条和薯片,可以放在珠玉满堂里做小点心。”

“这个,”永田在后面揉揉头道,“咱们的庄子百亩来大,根本出了不多少东西,咱们告诉大家马铃薯的吃法,大家都知道好了,咱们也挣不下钱来,不如再置些地来种。”

这也是自己发愁的事,“永大哥,你可知道这附近还有田地来卖?马铃薯不用太好的地,若是有,你只管去谈。”

“好,”永田多少年来一直与土地打交道,听说主子要置地自然再开心不过,“我这就去打听。”

说起薯片,叶睐娘不由失笑,这个东西现代爱吃的人可是太多了,若是自己组织一批人每日炸了到酒楼茶肆去买,倒也可以挣些小钱。

李琎远远的看着对面田野里的一群人,居中的女子一身碧色,年轻纤细的身影如一株新柳生在地头,李琎心里一喜,吩咐齐氏身边的婆子道,“去问问是不是叶家的人?”

“民妇见过李夫人,见过李大人,”叶睐娘与齐氏见过礼,转头用目光询问李琎怎么出现在这里?

“那边是你的庄子?”李琎微微一笑,今天来的倒巧,“这一溜儿是家母当初的陪嫁,今年春早,家母过来小住几日。”

“我这庄子虽然不大,但地界好,土质也肥,”齐氏看着属于自己的土地,“年前琎儿又让人将宅子翻修了,我便过来看看,也住上几日,谁想今天琎儿竟然来看我,”齐氏自儿媳去后,常年闷在家里,便赌气到庄子上来住几天,谁知道自己才来,儿子便追来了,与她来说,真是意外之喜。

“民妇的庄子也不过百亩,喜得也是这里平坦水土也好,民妇也就买了下来,准备种些花草,”叶睐娘看着齐氏,她已经没的以往的张扬,人也瘦了许多,幸而精神看上去不错,加上原本底子就好,虽然这个节气还穿了姜黄贡缎缂金团寿菊花褙子,人看上去气质比从前倒是娴静不少。

“种花?”齐氏挺喜欢与叶睐娘说话,不由咯咯笑着看向儿子,“你说这个傻丫头,你一个百亩的庄子全用来种花?哪里用的那么多?”

“想来你是为那什么花草茶做准备?”李琎含笑看着叶睐娘,这是自她和离后遇自己第一次遇见,想来日子过的是舒心不少,人根本没有想像中的寥落,反而像一朵经过雨水的榴花,轻盈娇艳,一颦一笑见竟有惑人心魄的风情。

“嗯,”在人前叶睐娘不好与李琎太过熟络,“我想试试。”

“老夫人,就是这位奶奶家的庄子上种的那个土豆,”齐氏身旁一个粗壮的妇人凑趣道,“奴婢以前也只是听人说过,去冬永家的送过来一些,奴婢一尝,果然是好东西,蒸着吃可以饱肚,炒着吃味道更是没得说,今年奴婢男人也跟永家的要了些种,那不?就是那边,咱们也种些试试。”

“这样,”齐氏根本不懂这些,平时这庄子是交给李琎打理,“琎哥儿,你看呢?”

“依儿子看,现在天下太平粮食上出息有限,咱们干脆就和叶家奶奶一处算了,她种花也是个好想法,这许多花草可都是上好的药材,”李琎笑微微的看着叶睐娘,“不知叶姑奶奶可否愿意帮忙?”

这是做什么?跟自己合伙?叶睐娘看着李琎身后那处良田,齐氏的陪嫁庄子,最少不得个百十亩,自己可正愁没有地呢?“夫人的意思?我也是初学乍练,不一定能成事。”

“母亲,咱们先带叶姑奶奶看看咱们的地,”李琎扶了齐氏,“您年纪大了,儿子又忙,父亲也不得闲,”他放低声音,“这叶家姑奶奶的花茶草生意做的不错,珠玉满堂也有她的份子,最是个会经营的~”

儿子难得如此与自己亲近,齐氏已经高兴的无可无不可,“娘就你这么一个儿子,这些东西还不都是你的?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吧,我可是走不动了,你让管事领了睐娘去看吧。”

“还是儿子去吧,也好知道她们庄子上是怎么打算的。”

“你真的跟我一起种花草?”叶睐娘有些不相信的回身看着李琎,他一向穿的挺单,今天一身樱草色暗纹春袍,头上一支玉簪绾发,人说不出的写意风流,“你差这点儿钱?”

“差,怎么不差?我可是清官,而且才分了府出来,一大家子要我养呢,”他侧身离叶睐娘近了一些,“咱们多年的交情我也不和你诳语,我爹光小妾就十好几个~”

叶睐娘被他突如其来的随意弄的面上莫名其妙,“我管你爹有多少个小妾?好了,我跟你合作,反正我也想让管事去周围寻合适的地呢,你叫庄头过来跟我说说夫人的田庄有多少亩,咱们签个合同,将来利益共享,风险共担。”

“利益共享,风险共担,这话说的好,”李琎斜眼看着有些不自然的叶睐娘,忽然笑道,“你脸怎么那么红?难道与人谈个生意就羞成这个样子?”

“你这个,”叶睐娘一向与李琎熟不拘礼,这今天他说话的神情有些怪,而且脸上的笑容也过于灿烂了些,她刚想辩解,却看到他稍显僵硬的身体,不由一笑道,“我脸红是因为太阳正好,你脸红又是因为什么呢?”跟她比厚脸皮?她可是卧谈会里锻炼出来的,他知道什么叫卧谈会么?

“胡说,我一个大男人,”李琎的手不自觉的抬了起来,可他立马意识到什么,瞪了叶睐娘一眼道,“你就混说吧,我脸皮厚着呢~”

“你脸皮厚不厚我不知道,但你现在心情很好我是可以肯定的,”叶睐娘望着无边的良田,深深吸了口气,“我的心情也很好,你放心,我让永田你贵庄的管事好好商量,我不会让夫人赔钱的。”

“你以后就这么过?”李琎站在叶睐娘身旁,与她一同望着漫天碧色,“可想过再回贾家?”叶睐娘从贾家出来已经一年了,她与贾连城到底是结发夫妻,李琎真有些不敢确定她的心意。

“我疯啦?”叶睐娘张开手掌,仿佛可以将眼前的一切抓在手心,“你看这一切,都是我的,是我可以作主的,我怎么会傻得再去过以前的生活?”

二百五十二、欢 颜

“你想做主的是你的人生?”看着眼前这个自信满满神采飞扬的女子,李琎半天才道,“那你不考虑未来的生活?只要你嫁人,许多事就再也做不了主。”不知哪里来的温热的风,带着最接近天地的清逸之气,那风在她的额头停留,又轻拂他的眉眼,滑进了他的心肺,她不会再回贾家让他安心,可她若真的生了终身不嫁的心思~

“我知道,所以我暂时不想再考虑成亲的事,尽量享受一些独身生活,”叶睐娘弯腰掐了一朵路边的小花,“你看这朵花,我本来就是这么朵不起眼的小花,根本不会有人注意到我,我就默默的过自己的日子就好。”什么流言蜚语她是不怕的,只要亲人们不逼迫自己,叶睐娘觉得自己的理想可以实现,“至于以后,若真的遇到合适的人,我自然会嫁,”叶睐娘自知她对家庭的渴望近乎偏执,若是能与相爱的人携手这绿原之上,该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只是这次,她再也不会将婚姻当做一个跳板,而是要找寻那个真正适合她的人。

“就这样?你口中的合适的人,是什么样子?”李琎看着叶睐娘温润的双眸,她有心胸,有口才还有惊人的观察力,在她眼里什么样的男人才叫“合适”的?

“合适的人,遇到了自然就知道了,像我这样再寻常不过的一个女人,自私,嫉妒,贪心,而许多女子一生都在讲求的‘德言容功’,我却都只是个皮毛,这些皮毛也是因为生存才不得不学的东西,这样的我,在这个对女子历来苛刻的世界里,有亲人,有朋友,有银子,有家业,若有幸能遇到那个适合我的人,我就嫁了,若是遇不到,就算了,我现在挺好。”

“遇到?”李琎有些不甘心,“你成天守在内宅,能遇到谁?”依叶睐娘的性子,悍然从夫家出离,怕是做了最坏的打算了。

叶睐娘扬眉一笑,“我知道你关心我,拜托你能不能不要像我伯母那样,觉得我非得嫁一个比贾连城更好的男人才算是人生圆满,不然她就夜不能寐?”

“其实也不是每个男人都像贾连城那样,你的要求也不难达到,你千万不要生什么一个人过活的心思,”李琎只觉心里窝着一只雏鸟,一不小心它就会扑腾几下。

“你的语气还真是坚定,谢谢啊,起码让我觉得我还是有盼头儿的,”叶睐娘嘻嘻一笑,从地里又扯了株野草,将那上面的紫色花冠拔了下来递到李琎面前,“尝尝,很甜的,这是人家告诉我,叫蜜蜜罐儿,庄上的小孩最爱吃这个。”她不想再与他纠缠在这些问题当中。

李琎看着伸到自己面前的柔荑,粉玉般的掌心那朵粉紫的小花正开的娇艳,李琎的心抖了抖,有些尴尬的捏起那朵小花丢到嘴里,根本没有心思去尝是不是真的甜。

“你做什么,快吐出来!”叶睐娘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不是那样吃的,快吐了,”

李琎现在也感觉到嘴里又扎又苦,连忙几口将嘴里的渣滓吐干净,“你怎么不说清楚,呸,苦死了~”

“哈哈,”叶睐娘笑得直不起腰,连身后的桃李都扭了身子偷笑,“我吃给你看,笨死了~”

“看到没?就这么嘬两下就行了,乡下孩子吃不起糖,图个甜味儿罢了,”叶睐娘又拔了一朵紫花含住花根部位示范给他看,然后又递了一朵给他,“你再试试?”

“不要了,”李琎在叶睐娘丢了大脸,懊恼的将头转到一边,“谁像你,小孩子的东西也跟着起哄。”

“行了,我不笑你了,不是想让你这个城里的少爷尝尝新鲜玩意儿么?这也值当生气?”叶睐娘笑眯眯的凑到李琎跟前,柔声道,“没几个人看见,不会损害你的光辉形像。晚上请你和夫人来我们庄子上吃饭,我下厨。”

“好,”李琎原本晚上要骑马回城的,叶睐娘请吃饭,明早再回算了。

“唉呀,真是不想回来,”桃子望着高高的城门叹道。

“你可是不想回来,我看你这些日子在庄子里都玩疯了,也不知道到底是谁小姐谁是丫头了,”李子啐了桃子一口,“小姐,干脆托永妈妈在附近村子里给桃子物色个人家嫁了吧。”、

“你这个死丫头,难道你跑的近么?还闹着要去泡温泉呢,”桃子起身去拧李子,“我看你是想嫁人了~”

“行了,也不看看这是在哪里,大呼小叫的,”常妈妈一抓将两人拉开,“你们两个丫头只管放心,小姐定然给你们找个好婆家。”

“还真是我疏忽了,”叶睐娘抚掌道,“赶明个儿就跟永妈妈提一提,你们两个自己也想想,要找个什么样的。”

叶睐娘对自己的年龄不太敏感连带也忘了桃子比她还长了几岁,这在古代也是个剩女了,“李子小一些,待桃子嫁了再说你的事。”

看着两个丫头羞红的脸,叶睐娘也是满心遗憾,这些日子她在庄子上也过得很滋润,若是天再暖和些,估计她都要带头下河去摸鱼了,“等天气热了,咱们就到庄子里避暑去。”

“你出去一趟,还给我们带这些,”张氏看着一篮篮野菜,扑面而来的是浓浓的山野之气,“快拿到灶下吧,你看我们平哥儿的口水。”

小平哥儿身着石青缎绣云蝠纹小夹袍,外罩宝蓝缎缉米珠彩绣平金排穗褂,长得唇红齿白正是憨态可掬若人喜爱的时候,叶睐娘连忙将他搂在怀里,掏出他手里紧攥着的槐花,“这个让骄阳给你洗了再吃,姑姑还带了榆钱儿呢,都是我们平哥儿的。”

“那个庄子怎么样?要说永贵是办老事的人,”叶睐娘也是从贾家出来,才正式跟张氏说自己在京郊买了以前永田干活的庄子,叶睐娘毕竟是嫁出去了,张氏也没有多问,“你要种什么刺玫花,那花真的值钱么?”

“当然,”叶睐娘抿嘴一笑,“就是玫瑰露啊,不论喝还是做胭脂都是极好的,我也是闲着没事,做些事来打发时间,今年是不可能了,等到明年夏天,伯母和嫂子跟我到乡下看玫瑰园去。”

“还有一件事,咱们一回来,宁府就派人送了帖子来,说是请咱们过府,”张氏将宁家送来的帖子拿给叶睐娘,“我也特意跟小宁夫人提了,她说这宁郎中人还不错,大宁夫人家里也是直隶大族,人与极好相与,想是怕咱们拘谨,大宁夫人还特意请了你舅母一家。”为了以示区别,京城特意将宁家这两个风头最劲的宁夫人以大小区分。

“那咱们就过去看看,”叶睐娘知道伯母是愿意去的,“想来舅母与她家也有些交道,有她在,咱们也不显眼。”

“可不是?”张氏爱怜的看着侄女,侄女就这么孤身一人也不是办法,她已经决定,难怕再陪些嫁妆,也要给侄女找上一门好亲事,而宁家是江南大族,家风清正,若是宁氏子弟里有合适的,那就再好不过,“宁家到底是也大族,宁郎中也是宁氏一门的族长,咱们也不好太怠慢,我叫裁缝来家里,你再做几身衣裳?”

“伯母,现在哪里还来得及?再说了,我的衣裳多的根本穿不完?”反正她的衣裳那些人也没有见过,怎么可能知道是不是新的?

“小姐,”锦言一脸愤然的进来,“那个姓贾的又来了,还带了那个贱人来。”

贾连城?叶睐娘一笑,“想来是跟咱们赎人来了,叫常妈妈去见见吧,永妈妈不在,下人们都是她管着。”

“是,奴婢这就去跟常妈妈说,”锦言曲膝一笑。

“小姐,您真是这个,”桃子冲叶睐娘一挑拇指,“席明月一个奴才,姓贾的也不过是个奴才的男人,根本不配让您见他。”

“等着吧,怕没有这么简单,”叶睐娘细看手中的绣品,女红实在不是她的强项,可张氏非得要她将自己的几件绣活拿去送大宁夫人和宁家奶奶,叶睐娘无奈下只得“投机取巧,”从《红楼梦》里找了几首诗词,来掩盖自己针法上的不足。

“奶奶,那个姓贾的只不肯走,姓席的贱人也说要给奶奶见礼,”锦言气哼哼的进来,“常妈妈只得将那两个人晾在那里了。”

“走吧,”贾连城是吃准自己不想将事情闹大,“将屏风架起来,咱们过去看看。”

“睐娘,”贾连城向前几步,想透过紫铜浮雕簪花仕女图落地屏风看清楚叶睐娘的样子,“你何必~”

“贾大人,请您退后,”常妈妈冷冷道,“我家小姐拨冗见你,为的是家里的刁奴。”

“你?”席明月气的内伤,当初她肯签下卖身契,是想着左右要进贾家为妾,可谁想到她竟然是卖身给了叶睐娘,“我是好好的良家女子,是你们诓骗我。”

“明月姨娘再不要说什么良家女子这样的话,”桃子在屏风后呲牙一笑,“再没有见过像你这样的良家女子,至于什么‘诓骗’,当初你为了进贾家的门,签的可是开心着呢,现在觉得自己蠢了?”

“你这个贱人,”年前席明月被桃子拿了卖身契到贾家“训奴,”这小半年她都被贾莲碧指桑骂槐骂得头都抬不起来,就连后抬的姨娘紫薇也不再认她这个主子,想到这些,席明月就想冲过去跟桃子撕打,“还不是你们害我。”

二百五十三、宁府之约

“席明月,你也是读过书的,大顺的律法想来也是知道一些,以奴欺主是什么下场不用我再跟你讲吧?”叶睐娘看着外面这一男一女,“你现在虽然与贾连城已经生下了女儿,但你并不是我赏与她的,我还是你的主子,你若不想被我现在拉出去卖了,就闭嘴。”

这种事叶睐娘当然做的出来,在席明月心里,叶睐娘最恨的人就是自己,当下就没了声音,只是看着贾连城,“相公,你要救我。”

“睐娘,我今天带明月过来给你认错,”贾连城讷讷道,自从叶睐娘离了家,他的一切就变得混乱起来,不论是在衙门里,还是在家里,他觉得每个人都在讥笑自己,原本他想靠自己挣出一份家业来给叶睐娘看看,风光的将她再次迎娶回去,可是半年来,他知道自己是在做梦,没有了叶睐娘的家,成天母亲哭,妹妹闹,席明月跟是三天两头堵着自己来“回忆”往昔,只闹得他头大如斗,更让他难以启齿的是,在新抬的姨娘紫薇面前,他根本就无能为力,这让他所有的希望都破灭了。

“不必了,你应该道歉的是你表姐一家,但凡知道些规矩,就没有让小妾冲撞正经亲戚的道理,”叶睐娘道,“好了,直接说你今天的目的吧,我没有空招待贾大人。”

“我知道错了,睐娘,这半年我彻底知道了你为什么不肯让明月进门,她根本不是个好人,”贾连城咬牙道,“以前的错我必不会再犯,现在她已经将孩子生了,是一个女儿,你想打想卖,我必不会再拦着。”

“贾连城,你不是个人,”席明月“哇”的一声冲到贾连城面前,哭打道,“我跟你拼了~”

“行了,要闹回你们家闹去,也不看看是什么地方?!”李子从屏风后出来,“我家小姐没空理你们的闲事。”

“算了,李子,不必跟这些人计较,”叶睐娘起身道,当初走时她没有将席明月的身契留下,一来也是念着一份香火情,不想让席明月那样的女人在贾家无所顾忌的行事,二来是有这份东西在,席明月和贾家人就算是想往自己身上泼脏水也要掂量掂量。

“睐娘,我不是,”贾连城所谓的带席明月来赔罪,其实就是给自己的来见叶睐娘寻个借口,只希望这一年多下来她能够消消气,“你嫁进贾家一年有余,我待你如何?还请你看在往日的情分上~”

“不要跟我谈往日,太恶心,”叶睐娘一甩袖子,“贾连城,你若还有一分血性,就好好带着母亲和妹妹过自己的日子,你当知道,再来我这里闹,怕是你在城南的位子也保不住!”

贾连城不可思议的看着屏风后的身影,“你竟然如此狠心,我已经说了要卖了席明月,这一切都是她害的,都是她的诡计!”

“常妈妈,叫周炳过来送客,”叶睐娘扬声道,再听这男人多说一句她都要吐了。

“睐娘,你知道,我没有你不行,我保证,这一生只守着你过日子,睐娘~”贾连城眼怔怔的看着那粉色的身影转到内堂,只觉得万念俱灰。

“好,好,贾连城,亏我一颗心都托付与你,你竟然,”辱我至此,席明月狠狠的看着贾连城,她原本以为自己生下女儿后,已经开始收回了贾连城的心,从桃子走后,贾连城就一直要来找叶睐娘,她也傻傻的以为他是要帮自己讨回公道,并且帮自己赎身,谁知道,他竟然是拿自己来跟叶睐娘表衷心?

“回去吧,”贾连城看都不想看席明月,当初也是看在她是伯母教养大的,才会让她当家,谁知道她一当家就将表姐一家从庄子里赶了出去,惹和姨母过来一通好骂,母亲也气得又病了一场,“当初答应你给你一条生路,谁知道你竟然如此不知好歹,回去后女儿由母亲来养就是,也省得跟着你这么个娘亲学不了好!”

宁家的府邸就在城东,叶睐娘扶着张氏随了一个青衣小鬟一路行来,穿轩度楼,一路上依泉抚石,攀藤过树,其间修舍游廊,画壁粉墙,皆是画栋飞楼,绣槛雕甍,叶睐娘不由心里一叹,这江南宁家还真不是一般的朱门绣户,张家世代大族,论起富贵来,与这宁家也是比不了的,这满院的汀芷清幽,怕没有银子也是堆不出来的。

“夫人,奶奶,到了,”瑞禧堂前小丫头一挑珠帘,躬身退至一旁。

“快进来,”大宁夫人笑容可掬起身相迎,“你嫂子她们早就来了,可惜我以前不知道张夫人有这么个妹妹,不然早就请你们过来坐了。”

张氏与宁夫人与嫂子过见礼后,方笑道,“我一个寡居之人,原也不应四处奔走,还要谢谢夫人不嫌妾身言语粗鄙才是。”

“你看你妹妹这张嘴?”大宁夫人指着张氏笑道,“听她这么一说,我们都没有地方立了,怨不得我那弟妹也与你交好,我前几日已经下帖子去请了,她一来,咱们就热闹了。”

谭氏已经从张氏口里知道了缘故,心里叹息一声,“夫人这个是说错了,我这个妹妹最是个没嘴的葫芦,这次想来是和夫人投了缘儿~”

“睐娘快过来,”大宁夫人伸手叫过叶睐娘,我听说十三家的沁娘与你极为要好,一会儿她就来了,你们也好说说话,说着她又叫过自己下首的几个女孩儿,“这是我们家的几位姑娘,你也来见见。”

“这个是我小女儿,叫雁来,那两个是她的隔房堂妹,一个叫雁鸣,一个叫雁菲。”

叶睐娘含笑与她们见礼,只听大宁夫人又道,“都是自己我也不避大家了,那次回来后,我家老爷听说了这事,把我狠说了一通,只说幸亏遇到了世侄女,”想到丈夫的话,吕氏也心有余悸,宁家是江南大儒,宁常珍也是进士及第,从翰林院一步步走出来的,如今官至户部郎中,虽然官不过从三品,却是人人艳羡的肥缺,虽然管了钱粮的事,宁常珍反而更加爱惜羽毛,圣贤之语那是时刻挂在嘴边的,若是家里内眷弄什么怪力乱神的东西,宁家这清流名声算是不用再要了。

大宁夫人当然也不死心,偷偷请了京城的名医与蒋婆子看病,结果大夫开出了与叶知秋相差不多的药方,这下大宁夫人才算是真的醒悟了,今天是特意请了叶家人过来致谢。

“这也是宁家清名与世,素被士林敬仰,夫人也是思子心切,就算睐娘不说,您还能看不出来?”谭氏微微一笑,“您这么夸她,真是太过于了。”

宁常珍虽然官职不及张延用,奈何宁家是江南望族,宁夫人吕氏一门中更是出过太傅的,因此谭氏对大宁夫人也是客气有加。

“母亲,媳妇能不能请叶姑奶奶到我那里坐坐?”区氏一身半旧的柳青素缎立领紵丝单衫,外罩湖水蓝镶边对襟褙子,下面系着米白暗花百褶裙,百合髻上只插了根碧玉簪,整个人连半点精气神也无。

“去吧,”大宁夫人面色一黯,“世侄女也是个懂事的,你就陪你嫂子说说话,她原是个可怜人~”

“叶姑奶奶,您不会嫌我唐突吧?”才出瑞禧堂区氏转身问道。

“大-奶奶叫我睐娘好了,”叶睐娘淡淡一笑,“我也想跟着大-奶奶看看这园中的景致,”刚才那三个姑娘明显不想与自己的结交,与其跟些不喜欢自己的人虚与委蛇,还不如陪着区氏发呆的好。

区氏住的息园在宁府西侧,叶睐娘随了她入内,发现四壁一色的西洋玻璃窗,壁嵌玲珑木架各色古玩错落有致,看来宁家对这个孀居的大-

奶奶不薄。

“睐娘,你说那蒋婆子是真的有病?”区氏屏退下人,满眼期待的看着叶睐娘,“我听人说她是因为阴气太重,最易被上身的体质,你会不会诊错了?再说,”区氏垂下头,“你又不是大夫~”

“我确实不是大夫,想来大宁夫人已经请了大夫看过那位妈妈了,”叶睐娘理解她的执拗。

“我听说你与夫家和离了?现在过的可好?”从叶睐娘一进瑞禧堂区氏就在偷偷打量她,今天的叶睐娘一身天水碧的裙衫,头了只带了檀木发簪并一柄象牙头梳,整个人如轻云出岫,配上如画的眉眼,忍不住让人一看再看。

“我挺好啊?”叶睐娘灿然一笑,她又不是死了夫婿,当然,若真是贾连城死了,自己反而要背上那对母女,“现在是我最好的时候。”

区氏根本不相信叶睐娘的话,一个女人离经叛道,为了丈夫纳妾而悍然和离,也只有那些小门小户的女子才能做的出来,“你不用跟我客套,想我现在也不过个活死人罢了,哪里还会去跟旁人搬弄是非?只是我看睐娘你也是个好端端的女儿家,又是跟着叶夫人长大的,怎么就做出那样的事来?”

我做什么样的事根本不需要跟你解释好不好?你脸上关切的表情不用这么假行不行?叶睐娘心里微嗤,“宁大-奶奶费心了,睐娘如今上有伯母关怀,身边有兄长和嫂子,不用再服侍舅姑,依您说我有必要跟您虚言么?”

二百五十四、情 敌

“可到底,”区氏叹了口气,她请叶睐娘到院中来坐,一是听说了叶睐娘的事,多少有些同病相怜,二是叶睐娘这次进府送的礼物中,与她的那条帕子上的诗深得她心,区氏便起了与叶睐娘相交的心,“我这人不太会说话,可是与夫婿纳妾,不是天经地义的么?你怎么那么想不开?”

叶睐娘面上闪过一丝不悦,这区氏与自己不过是第二次见面,如此交浅言深怕不是什么大家闺秀所为。

与区氏来说,只要宁大爷能从棺材里起来,怕是给他广纳后宫她也是心甘情愿的,但与她,则全然不同,“大-奶奶,人与人是不同的,如今我自己过得过最重要,若是给我再一次机会,我也同样那么做。”

“唉,你呀,”区氏摇摇头,叶睐娘脸上毫无悔意有让她有些失望,她和婆婆曾经讨论过叶睐娘的事情,毕竟京城说大也不大,贾家虽然不是什么有头有脸的人家,但真心打听也是能打听出一二来的,都觉得叶睐娘太过刚烈,气量也窄了些,失了女子贞静的美德。“你可知道外人都怎么说你?”

“嘴上的别人身上与我何关?”叶睐娘微微一笑,“我现在就想为自己活着。”

“可与女子来说,最得的就是名节了,”若不是这样,她又怎么会在这息园之中一心等死。

“名节?有好好名声又有什么用处?就如宁大-奶奶,你定然是要一心为宁大爷守着了,可你的苦又有几个人知道?”叶睐娘看着眼前对自己满眼不认同的女人,“醒来灯未灭。心事和谁说。只有旧罗裳。偷沾泪两行。这其中的悲凉,又岂是名节可以弥补的?”

“只有旧衣裳,偷沾泪两行,睐娘真是好文才,”忽然被人击中心事,区氏珠泪纷纷,“我就是知道这其中的苦,才不忍心你一个好好的女子也过这样的日子,你不知道,怕母亲伤心,就算是有泪我也不敢在人前落~”

“想来大-奶奶与宁大爷感情极好,有此感慨也是必然的,”叶睐娘看着眼前这个不到二十却形容枯槁的少妇,在大顺,在宁家,怕是区氏只能像个活死人一样了,她不忍心再去计较区氏与她说什么“和离”之事的本意,“我也不想劝大-奶奶什么闲看花好月明,放开心胸的话了,大-奶奶若想时间过的快些,不妨找些自己喜欢的事情来干,想来大宁夫人也不会看着长房无嗣,将来过继个孩子在膝下,日子就好过了。”

“睐娘~”区氏幼承庭训在人前从不失态,现在却控制不住喷涌而出的泪水,从来没有人这以跟她说过,每个人都说,宁家不会亏待她,她将来定能挣座牌坊回来,只等宁家二爷有了子嗣,就过继一个给她,将来她也可以熬到做诰命当太夫人那一天。

这些未来听上去都很美好,可这其中的辛酸又有几个人知道,她与宁汉声结缡数载,宁汉声在书斋苦读的时候比陪她的时候多,当初她也是一心望夫成龙,可谁知,他竟然这么走了,现在她才后悔,若早知如此,拼着被婆婆厌弃,也要争得丈夫的宠爱,或是与他指个通房也好,起码能给自己留下一份希望,现在可好,留给自己的只有清灯孤月,寒床冷寝,每晚都是数着更漏以待日出,有谁知道每天每夜对她来说都是一分煎熬,谁知道老去,甚至死亡对她来说都是一份奢望?

叶睐娘待区氏的情绪平定下来,才缓缓道,“奶奶也是个通透的人,与其每日在追悔中苦熬,不如先养只猫狗,也是一份乐趣。”寡居之人连家事都不能管的,与区氏来说,终日无所事事才是最要命的,叶睐娘所能想到的也只有让她养个宠物来移情了。

若是现代,她可以鼓励她将目光看远,让她自己看清身上的优点,对未来再次燃起希望,可这万恶的世道…

“那睐娘你呢?”区氏擦干泪水,由着叶睐娘帮她对镜整理妆容,“今天一会,我才知道你是个聪慧的女子,可是这世道,你的日子也不会好过。”

“宁大-奶奶自管放心,”这次区氏的关怀之语是发自内心的,叶睐娘嫣然一笑,“宁家高门贵邸,与我们这种升斗小民自是不同,我真的很好,”现在的她身上没有了束缚,那些名门清流看不起她,那有什么关系?她不需要谁来“看得起”,“宁大-奶奶一会儿尝尝我带来的薯条和薯片,试试味道如何?”

区氏也知道叶睐娘不像自己见过的其他女子,就算是自己的嫁妆铺子也都由管事来代劳,她可是成天出入珠玉满堂,心下也就释然了,一个甘心从商的女子,自然不像她们这种人那么多的顾忌,“好,光这名子就是第一次听说,一会儿我可要好好试试。”

“咱们到前天去吧,这功夫十三婶她们应该也到了,”区氏起身道,叶睐娘和离的事情充分挑起了她的好奇心,她也常想,自己虽然没了丈夫,还有夫家的庇佑,可像叶睐娘那样的女子,以后还怎么在世间生存,现在一看,她真的活的很好,好的令人羡慕,“以后你若有空,还请多来走动走动,我这里也没有什么忌讳。”

叶区二人还未到瑞禧堂,就听到一阵细碎的笑声,区氏浅笑道,“想来是妹妹们都聚在荷风亭了,你要不要去看看?”

沁娘应该也在吧?叶睐娘正想开口,只见一个才留头的小丫头过来一礼道,“大-奶奶,咱们小姐说了,请两们奶奶到荷风亭小坐。”

“睐娘姐姐,”沁娘远远看到叶睐娘,高兴的晃着手里的荷花,“你看我这白莲可美?”

荷风亭上坐了大概五六位女孩,女孩子们青春靓丽的容颜映着满湖的怒放的荷花真真是赏心悦目,“大-奶奶,咱们真是好眼福~”

“睐娘姐姐,你没听到我说话,”沁娘率先迎了出来,待到叶睐娘身边声轻声道,“那几个雁丫头都让伯母教坏了,你不必理会她们~”

这是怎么话说的?叶睐娘一愣,旋即想到刚才与区氏的谈话,心下了然,冲沁娘挤挤眼道,“放心,我还能怕几个小妮子不成?”

“见过嫂嫂,”沁娘与一旁的区氏行礼,眼睛却看向荷风亭上,“今天刘芷芬也来了。”

噢,叶睐娘向亭上望去,只见几位小姐中央端坐的可不正是刘芷芬,只是看她看向自己的表情完全没有了往日的亲密,虽然那种亲密也多是世家女子自小练就的把戏。

“没想到睐娘妹妹竟然与刘家小姐交好?”区氏也看向亭中那抹玉兰色,“现在烟家大小姐仙去,刘家小姐当得仕女第一了,听说刘小姐也十七了,只是这婚事却没有着落。”

刘芷芬今天穿了玉兰色纱缎宫装,手里轻摇一柄水墨江南山水纨扇,长长的流苏随着湖风抚过她的纤腕,越发显得姿容清丽,“叶姑奶奶许久不见。”如今皇上虽然恩准了刘阁老乞骸骨,但却封了刘芷芬的亲姐贤妃为贤贵妃,协同皇后主理六宫,而刘贤妃又生下皇长子,这刘家的势头有多劲儿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刘芷芬自然成了香饽饽,婚事哪里好定下来?

“今儿不是见着了么?”叶睐娘淡淡一笑,如果眼睛里真能射出飞针的话,自己现在已经是千疮百孔了,只是原因还有待刘姑娘揭晓。

“睐娘姐姐,”沁娘仿佛没有感觉到亭中瞬时的沉默,兴起一片黄灿灿的薯片,“我说这是你亲手做的,她们只是不信,”

“不过是些小玩意儿,难得你喜欢,”叶睐娘宠溺的看着宁沁,“只是这油炸的东西吃多了上火,不要光顾着嘴上痛快。”

“那有什么,我有你送我的花草茶啊,”宁沁挤挤眼,一抚面颊道,“我说我现在变白了是喝你制的茶喝的,她们也不信。”

“时间久了,大家自然就知道了,这薯片也不过是闲暇时消磨时光罢了,”亭中的几位小姐个个出身世家,想来也知道了自己和离之事,叶睐娘也懒得求得她们的认同,“希望能和诸位的口味。”

刘芷芬看着眼前的女子,她承认,叶睐娘与刘家有大恩,可刘家也待她不薄,可是这个女人,竟然打起了李琎的主意?想到自己眼看就要实现的愿望,刘芷芬的目光又冷了几分,“我今天也是心血来潮到雁来这里玩玩,谁知道竟然碰到故人了,”她掩唇一笑,“听说你现在成日在外面奔波,怎么将自己搞的那么辛苦?”

“想来我也不必再费口舌解释自己的事情了,”叶睐娘微微一笑,提裙上了台阶,“我不像亭中诸位,有家门父兄可以依仗,将来出嫁纵然得不到夫君欢喜,可有父兄在,夫家要做什么也得先掂量掂量,我从叶家嫁出,又从贾家离开,自然要靠自己喽~”

这些女子不过是有个好父亲,叶睐娘无意与她们交恶。

竟然还在挖苦自己,刘芷芬灿然一笑,“我也觉得是呢,若没有祖父和父亲,我还不知道在哪里,说不定连叶姑奶奶的命都没有。”

二百五十五、玉 帛

自己就是有父兄就是命好怎么样?刘芷芬可不怕叶睐娘的这种讽刺,若叶睐娘只是和离,与她并没有什么关系,说不定她还会同情她,想着帮她出上这口气,可是当她派出去的家人打听到贾家人说叶睐娘与李琎这间不清不楚,那性质就不一样了,李琎是她自小就心仪的男人,她眼睁睁的看着他娶了烟秋月,这烟秋月是烟阁老的女儿,她当时还小,没得怨,现在不同了,烟秋月走了,李琎的前程更是顺风顺水,依父亲的话说,日后必能入阁,可凭空出了个叶睐娘,这让她怎么甘心?

当然,像叶睐娘的出身家世,又是个和离的,就算是跟了李琎,也对她构不成威胁,可是一看到眼前这个女子,刘芷芬的心就莫名的不安起来,想到李琎在树下等她的样子,想到李琎对她的信任,刘芷芬攥紧了手中的紈扇,“叶姑奶奶难道不这么认为么?”

“何止这么认为,我还挺羡慕的,”叶睐娘在倚着亭柱在一旁坐下,湖面上温润的风让人的心安定下来,“有一个可以依仗的家族,疼爱自己的双亲,是前世修来的福气,这一点我身有体会,也正是有这个体会,我才会尽量靠自己,不给担心自己的亲人增添不必要的负担。”

她知道什么?刘芷芬面色一凝,下意识去看叶睐娘的面色,“叶姑奶奶,咱们许久不见了,一同到廊桥上看看池子里养的锦鲤可好?”她已经跟在宫里做贵妃的姐姐直说了自己想嫁李琎的心事,可是却遭到了姐姐的反对,堂堂刘家嫡女怎么可能与一个鳏夫做填房?即使那个鳏夫是李琎。

“姐姐,”饶是粗线条的宁沁,也感觉到了刘芷芬对叶睐娘的厌恶,她有些不放心想拦住叶睐娘,毕竟刘芷芬是贵妃之妹,重臣之女,若想为难平民出身的叶睐娘,怕是没有人敢为她出头。

“想来府上的锦鲤养的极好,”叶睐娘笑着拍了拍宁沁的手臂,刘芷芬只是讨厌她,并没有害她的意思,何况这里是宁府,不看僧面看佛面,刘芷芬一个千金小姐,大家闺秀,又怎么会做那种没品的事?

“睐娘姐姐,”刘芷芬将手里的鱼食胡乱撒在池里,引得锦鲤竞相争食,“你可知道大家都怎么看你?”

“睐娘只是一介妇孺,当不得大家费心议论,”叶睐娘看着仿佛伸手可及的荷花,这个刘芷芬是怎么了?贾连城和席明月难道是她家亲戚?

“你是当不得大家费心议论,可是你却成了市井中茶余饭后的谈资,”刘芷芬将剩下的鱼食愤然砸到水里,“你难道没有学过女四书?你知不知道你丢了我们女子的脸?”

原来刘芷芬准备将她架上道德法庭来审判她,叶睐娘哭笑不得的看着这个一脸“正义”的女人,“我和离就是丢了女人的脸?哪怎么才是不丢脸?被夫家休弃?还是被丈夫和新欢联手害死?刘小姐,我不指望你帮我出气,也没指望自己被人害死那天你能为我滴一见颗同情之泪,无论怎么想,这事都与你没有关系。”

还茶余饭后的谈资,贾连城与表妹通奸倒是劲爆,可他这个极爱面子,定然不会将实情流传出去,难道人家都来谈自己?谈什么?自己这个妒妇因为丈夫纳妾就要和离?而且丈夫还乖乖的答应了?唉呀呀,自己何止是个妒妇,还是个悍妇?可这又怎么样呢?她又不打算立马就嫁,就算要嫁,以后的丈夫她也是要好好放开眼光来挑选的,接受不了一个妒妇外加悍妇的男人,还不如不嫁。

“与我没有关系?”刘芷芬强忍心中的怒火,“你不要将琎哥搅进来啊?他一心帮你,时间久了,人家会说什么?!”

“是刘小姐太敏感了吧?”想起刘芷芬对李琎那不能诉诸与口的情怀,叶睐娘无奈的摇摇头,原来问题出在这里,“我与贾连城和离与李琎表什么关系?不知道刘小姐听谁说的李琎帮我?我不过一个民妇,可李大人却是朝廷命官,您这么说他,叫他情何以堪?若论关系,他可是令祖的关门弟子,是你的叔辈啊~”

“我没有,”刘芷芬有些慌乱,若是被李琎知道她叫人打听他的行止,“他才不是我叔叔。”

“噢,原来你们刘家不是这么论的,”叶睐娘“恍然大悟”,“怨不得你叫他‘琎哥’呢,你担心你师哥,不应该将气撒在我头上吧?想当初还是李大人恳托,我才会到刘家去的,想来刘小姐都忘了。”

“你救我祖父的事我自然没忘,所以才好心提醒你,莫忘了名声是咱们女人的脊梁骨,”刘芷芬满脸通红,咬牙道,“而且男女有别,你莫要总是缠着琎哥。”

“刘小姐既然细心去听说了我的事,也在担心李大人,就应该知道我那个丈夫背着我与表妹私通还怀了身孕,我没有刘小姐的大量还可以含笑忍耐,想来刘小姐也知道我家里的小姑与席明月勾结竟想将我和李大人诱到一处,再污我们个‘通奸’之名?”若是单纯斗口,叶睐娘不经大脑也能气死她,可刘芷芬这个姑娘傲气是有,坏心肠却不多,叶睐娘也不想她误会自己与李琎的关系。

“你说什么?”刘芷芬悚然一惊,贾连城与表妹的事是个人都知道了,但席明月与贾连城的妹妹联手害叶睐娘的事她还是头一次听说,尤其还要害李琎,“怎么没人跟我说这个?”

“这些阴私之事,又事涉一个姑娘的名声,”叶睐娘叹了口气,这个刘芷芬未必是个有主意的,如今又被“爱情”冲昏了头脑,若不让她清楚真相,怕以后有的是机会与自己为难,反正自己与李琎没有什么,自然不能让人误会了,被人怀疑与一个和离离家的女人不清楚,想来李琎也是不愿意的。

“她们太狠了,”刘芷芬气得浑身哆嗦,完全忘了自己刚才还在指责叶睐娘没有做个女人的觉悟,“这样的家亏你还过得下去?!”

叶睐娘失笑道,“这不?我不是和离了么?现在正被人指责。”

“我不是,”看着倚栏而立的叶睐娘,刘芷芬呆了呆,她自负比叶睐娘长得漂亮,可她看向自己的目光如眼前湖水一般澄澈,不对,刘芷芬似乎从那偶现的光芒中看到了一抹狡黠,染了莲色的日光将她的脸庞映出一片粉嫩的娇艳来,脱口道,“你真的和李琎没什么?你不打算与他为妾?”

话一出口,刘芷芬恨不得咬了自己的舌头,自己都混说了些什么,她想掩面而逃,可贵女的自尊又让她坚定的站在那里,叶睐娘是不能与自己匹敌的。

“嘁~”叶睐娘掩唇一笑,“你觉得一个容不得丈夫纳妾的人会与人为妾么?”

是啊,自己真是关心则乱,叶睐娘是什么身分,与李琎为妾都是高攀了,若是别的什么女子,怕是早就求着李琎纳了她了,可叶睐娘这近一年的光景,就顾着做生意了,哪里有半点嫁人的意思,刘芷芬只觉眼前豁然开朗,“依姐姐的品貌,人又能干,就算是和离了,也不愁寻不到更好的,姐姐你放心,你那个花草茶和吃食,都交给我,我过两日在家里开个茶会,将熟识的人都请过来,还有,将来若你再嫁时,我一定让我母亲和嫂子都去给你撑腰!”

看到笑靥如花似乎放下全部心事的刘芷芬,叶睐娘心底一叹,自己成亲时刘阁老家里也是去人了的,可有高门贵戚又如何?日子是要自己过的,“再嫁我还没有想过,不过你的茶会可一定要开,我也好准备东西~”这么好的推介会,她当然不能放过。

“睐娘,你说这宁家是什么意思?”与谭氏分手之后,张氏与叶睐娘分析宁家的心思。

“怎么了?我看伯母与舅母不是与那大宁夫人聊的很好?”叶睐娘对宁家众人对自己那种欲拒还迎的态度也有些纳闷。

“今天跟大宁夫人说起你,”张氏有些犹豫,“似乎挺喜欢你,”

“喜欢我?”叶睐娘不以为然,从宁家几位小姐就可以知道这宁府上下对自己的印象,“大宁夫人可曾说什么?”

“唉,她也是一片善心,刚巧小宁夫人说你可怜,她还撺掇着让小宁夫人认你做女儿呢~”张氏小心的看着叶睐娘的面色,与宁家那样的大族认亲与叶睐娘来说是好事一桩,但是她又有些舍不得,这个侄女比那个时常噎自己两句的女儿还乖巧,有时候张氏自私的想就这样将叶睐娘留在自己身边,“你的意思呢?这是好事,你也多个娘家~”

大宁夫人让小宁夫人认下自己?叶睐娘沉吟片刻,“她可曾关心过我的婚事?”

“提了,”张氏点点头,“说我要是放心,她愿意从自己族中帮咱们物色个本分的子侄,将你嫁到直隶去。”

这忽然的热情怕不仅仅是自己治好了宁家一个婆子那么简单,叶睐娘暗自蹙眉,一个念头不期然滑过,吴家做米粮生意发家,后来越做越大,到了吴均这一代,更因他善于与朝中权贵结交,生意做到了江南,而江南,有江家,自然也少不了宁家~

二百五十六、清 潭

“公子爷,叶家三爷和叶家姑奶奶来了,小的请他们在正堂喝茶,”李琎一进府门,管家就迎了上来。

叶睐娘正在打量这间睦元堂,李琎一家从辅国将军府搬出来是在烟秋月离世后了,这里她还是头一次来,光看这正堂的铺设,就知道李琎混的还真是不错。

正中一张黄花梨夹头榫开光透雕双螭纹翘头案,案上紫檀木底架上设有一枚御赐翡翠三镶白玉如意。案两旁各一钩云纹嵌黄杨木卷书搭脑太师椅,地下两面相对十六张酸枝描金如意纹扶手椅,椅背都搭着一色玉色绸里弹墨椅袄,底下各有一副束腰嵌螺钿脚踏。

椅之两侧各有一对木芙蓉泥金彩漆高几,几上的影青蕉叶纹饰大瓶插了几支仙客来,东侧立着青铜饕餮纹兽足双耳瑞狮纽盖方鼎,因天气热,四厢轩窗洞开,并没有焚香。

“诚先怎么来了?”李琎看向叶睐娘,今天的叶睐娘一身烟霞色及膝单衫,外罩湖水绿的纱缎暗纹褙子,玉色绣折枝堆花裙,正含笑望着自己。

“是妹妹有话跟以行兄说,我拧不过,就来了,”叶志恒知道叶睐娘要跟李琎说什么,只是一个女子插手这样的事,叶志恒并不赞同,但终是拗不过妹妹,只得随着过来。

“是外面的事?”李琎望向叶睐娘。

“你先看看这个,”叶睐娘将一个灰布小袋递给李琎。那天在庄子里,人多眼杂,她事先这没有准备,所以今天特地来了。

李琎从袋子里倒出一把黑黄的大米,不用凑近,便能嗅到一股霉味,“这是什么?”

“这是官仓里每年放出的来的陈米,”叶睐娘正色道,“叶家有米粮铺子,这次我从掌柜那里才知道,官仓是三年一放,可李大人您看,这是三年的米么?”

三年的米是什么样子,李琎还真的不清楚,他叹了口气,佥都御史主掌监察、弹劾及建议,叶睐娘是想告诉自己这洛阳官仓不干净,甚至是户部也有人不干净,“你将知道的都跟我说说。”

叶睐娘细细将自己从邦叔那里知道的事情讲了,“这些米确实可以裹腹,可是人吃了这些东西,有可能出现发烧,腹痛、呕吐的症状,严重的半旬之内就危及生命,”

食用被黄曲霉毒素污染严重的食品后可出现发热、腹痛、呕吐、食欲减退,严重者在2至3周内出现肝脾肿大、肝区疼痛、皮肤黏-膜黄染、腹水、下肢浮肿及肝功能异常等中毒性肝病的表现,也可能出现心脏扩大、肺水肿,甚至痉挛、昏迷等症状。这些书本里讲过,但叶睐娘无法一一向李琎解释,“我的掌柜说,这些东西大部分卖给了贫民,那些三餐不继的百姓,就算是出了意外,也未必会想到是米出了问题,还有一部分会卖给制酒的作坊,那种酒长期饮用,对身体也很不利,”而喝这些劣质米酿造成的黄酒的人,怕也是穷苦百姓居多。

“你拿来的应该是放的年头长的,若是没有放那么多年呢?会怎么样?”李琎沉思道。

“若只是一年,不过算是陈粮,人吃了是没事的,就怕是三年五年堆放,”叶睐娘道,“那些人做这些年不是一两年了,想来这种一本万利循环生意各地奸商都会看到的,只是苦了百姓们。”

“过了三五年就不能吃了?”李琎搓着手里的黄米,还没用力,那米就在手里化做粉粒,他想的更远,这样的米若是像叶睐娘说的卖给百姓和酒坊,才能得多少利?但要是流入军中,会是什么情形?李琎前些年也常到各地的驻军中去,也知道兵士们比起无何止的训练,常说还不如打仗来的痛快,若是平常碗里再是这些东西~

“睐娘,谢谢你,”李琎抱拳一礼。

“这是我在洛阳时让下面掌柜查到的,吴家做这门生意多年,虽然防范的紧,但常在河边走,自然就会有风声透出来,”叶睐娘将几页账册递给李琎,“我想着一个河南一年才能出来多少陈粮?以行兄若真是要做这件事,怕是,”

“放心,”李琎已是成竹在胸,“我还你个公道。”

“我承认,若没有前几天的事,我不会这么急着将这些东西送到你的手上,”叶睐娘叹了口气,将自己的怀疑与李琎说了,“但这件事我既然知道了,早晚我都会来告诉你的,”当她看到邦叔送来的陈化粮时,对付吴均的心思已经放到了最后,这种明末时吃观音土有什么区别?而这样的伤害只是因为有一批人为了自己的私欲,叶睐娘自忖自己无法当什么都不知道。

“我也明白,”李琎挑眉一笑,学了她的样子正色道,“我做这件事也不是因为要给陷害自己的人一点颜色瞧瞧,当然,”他眼里闪过一抹暗色,“搂草打兔子的便宜事我也喜欢干。”

至于宁家在里面充当了什么样的角色,他也会顺势弄个清楚,“还有大宁夫人说的话,你只当没听过,你的亲事,还轮不到外人置喙。”

“我也这么想,”叶睐娘面不改色。

“公子爷,老夫人知道叶家姑奶奶来了,想请她过去说说话,”门外有丫头报道。

“我这就过去,”叶睐娘冲李琎一笑,“我也许久没见老过夫人了,原该去拜见的。”

“嗯,”李琎一想到母亲那日在庄子里时的啰嗦,有些赧然,“她现在都留在家里,也想找个人说说话,麻烦了。”

“不麻烦,我最擅长的就是听人说话,”

“我也是,”李琎忽然想到叶睐娘在拂云塔上的样子,望了一眼叶志恒轻声道,“你有什么事只管使人来跟我说。”

“睐娘来了?快坐,清潭给叶姑奶奶上茶,”在庄子里齐氏已经和叶睐娘处的熟了,今日的她缠攒珠富华勒子,只着家常莲青洋缎团花五福褙子,靠着织金联珠对鹿纹锦靠背,“我这一向身体大不如以前,这次搬家也没有请人过来,真是怠慢了你了。”

“老夫人说的哪里话,您多像上次那样出去走动走动就好了,”叶睐娘看着一身玉兰花枝窄袖衫,月牙白掐牙背心的清潭,她怎么到了齐氏身边服侍?“我看今日夫人的气色就很不错,现在李大人深得帝心,好日子在后头呢。”

“唉,还提什么好日子,能这么平平安安康康健健的就行了,”烟秋月的去世对齐氏的打击很大,里面固然有惧怕烟家的缘故,但好端端的一个人,还是曾经给自己生过孙子的女人,就因为自己侄女的一念之私,生生送了性命,想到烟秋月最后那几个月,齐氏也是满心愧疚,“我现在一想到秋月,这心里啊~”

清潭熟练的绞了帕子与齐氏净面,“叶姑奶奶,我们家老夫人其实最是口硬心软的一个人,您最会劝人,又与我家奶奶要好,您说说,要是我家奶奶在,必定不会怨夫人的是不是?”

你倒是又找到靠山了,叶睐娘淡淡一笑,在庄子里她已经感觉到齐氏的转变,“烟姐姐最是孝顺不过,又怎么会对老夫人有怨怼之心?老夫人还是往开里想吧,你总是这么难过,李大人心里也不舒服不是?”

“我就爱听你说话,”齐氏抹了一把眼中的泪水,“一会儿不要走了,就在这儿陪我用了饭,我们在你庄子上叨扰了一顿,也让我还个情。”

从清华堂出来,清潭偷眼看了叶睐娘几回,才鼓足勇气道,“我竟不知道我家老夫人在庄子里与叶姑姐姐遇上了,不知道叶姑奶奶找我家公子爷有什么事?”从辅国将军府出来,齐氏正式成了老夫人。

“这好像不是你该问的吧?”叶睐娘理解清潭对自己的窥视,但她实在是逾矩了,“碧波呢?现在好不好?”

“她,她好的很,”叶睐娘没有放过清潭眼中那一抹厌恶,“碧波姑娘如今在老爷书房伺候,一般人可是得罪不得。”

“清潭姑娘不也挺好么?成日在老夫人跟前服侍?”

“我么,也就是这府上没有了主子,爷让我帮着料理些家务,”清潭强按自得,“也替爷在老夫人跟前尽尽孝?”

“原来清潭姑娘竟然可以替李大人尽孝心了?”这个清潭到现在也只是个通房,以前也是一副安静恭顺的样子,所以烟秋月才会选了她,谁知现在竟然轻狂到了忘记自己身份的地步,真是时势造英雄啊,“想来姑娘升姨娘的日子不远了,到时候我一定送份薄礼给姑娘道喜。”

“这个,”说到姨娘的名分,清潭有些踟蹰,按说李琎让她帮着老夫人料理家里的内务,升她的名分也是常理之中的事,可是一年多了,李琎根本提都没提,她在叶睐娘面前虽然表现的似乎很得李琎的欢心,其实阖府上下都清楚,自己不过就是个挂名的通房,几个月李琎都难得想起来她一回。而这个叶睐娘,清潭自己是个女人,而且还是烟秋月和李琎身边的女人,她已经深切的感到了这个女人对自己的威胁。

二百五十七、生意经

“叶姑奶奶,”碧波远远看到由清潭陪着出来的叶睐娘,急走几步,“我家老爷与叶三爷在书房下大棋呢,让奴婢来看您出来了没有?”

“碧波,爷还好吧?”清潭不由自主的看向书房方向,笑道,“正好我也去给爷请个安,顺便跟他禀一声老夫人想留叶姑奶奶用饭。”

“不必了,”碧波小脸一沉,“公子爷忙着呢,我自会去跟公子说。”

“你这丫头与桃子倒有一拼,是个不饶人的,”知道叶志恒在与李琎下棋,叶睐娘也不着急,边走边看这府中的景致。

“我也顶喜欢桃子妹妹,”碧波看着叶睐娘身后的桃子,“我们这种人不像有些人,心里成天藏着数不尽的小算计,累死了!”

“就是,”桃子如遇知音,“我也顶看不惯有些人,就算是当了姨娘又怎么着?不还是个奴才,真成了人上人了?”

“好了,你们只记得人与人是不同的,咱们左右不了别人的决定,只要她不妨害到你,尊重就是了,”叶睐娘打断这两姐妹的叽叽咕咕,清潭也有她的可怜之处,当初与李琎做通房也是烟秋月的意思,既做了通房,力争上游也是必然的选择。

“将,”李琎得意的看着叶志恒,“诚先你这是第几局了?”围棋不下下大棋,知道厉害了吧?

叶志恒揉揉头,“唉,看来我还有得修炼,没想到以行兄竟然连这个都下的这么精通,”这些读书人不都是下围棋的么?

“烟阁老大棋就下了极好,想来以行兄是得了真传了,”叶睐娘将一旁的茶碗递给哥哥,“这回遇到高手了吧?”

叶志恒没有多少业余爱好,最为痴迷的当属这象棋了,只要听说哪位棋师出名,必然前去求教,平日里《棋经论》、《象棋神机集》、《事林广记》、《桔中秘》这些书不知道翻了多少遍,连苏璃都跟他学会了。

“是,”叶志恒棋品极好,一抱拳道,“以行兄棋艺高超,恒心服口服。”

李琎也极喜欢叶志恒这种态度,更知道他心思纯良,笑道,“我这儿有套《梦入神机》,你要不要拿去看看?”

“真的么?”叶志恒大喜过望,一揖到地,“谢谢以行兄了,你简直是,”

“他简直是你的大恩人!”叶睐娘打趣道,“我这个哥哥,这个爱好真真是要了命了,你借棋谱与他,小心我伯母在家里怨你,”叶志恒钻研起棋谱来,可是废寝忘食的。

“不会,不会,我慢慢看,”

“慢慢看可以,可是要记得还我~”李琎是个爱书之人,今天若不是叶睐娘兄妹,他的套绝版棋谱可不会轻易示人的。

“放心,放心,”叶志恒直勾勾的盯着李琎手里的书匣,生怕他忽然转了心思。

“你快给他吧,不然我哥哥今天可是不会走的,”叶睐娘被叶志恒的样子逗的一乐,“还不肯陪我来呢,有好事儿吧?”

“嗬嗬,大好事,”叶志恒接过书匣紧紧抱在胸前,“待我看完了棋谱再来与兄长讨教。”

“睐娘,”李琎看了一眼如同抱着个婴儿般怀抱书匣走在前面的叶志恒,轻声道,“那件事你不要再让人查了,这里面关系着多少人的身家,被人发觉,你会有危险的。”

“我知道了,”叶睐娘点点头,若不是宁家的主意打到自己头上,她也不会这么就直接求到李琎头上,“那么你呢?会不会有危险?”

自进京后再见到这个男人,他总是雍容淡定八风不动,他在自己面前总是微笑着,温暖从容,从叶睐娘这个角度,只能看到他精致的下颌,及唇角的淡淡的青色,没来由的,她的心里微滞,又仿佛被人轻轻的弹了一下,“我想这事吴家背后还有高人,要么你不要做了的好,我怕~”

李琎从来不与女人说起朝堂上的事情,听到叶睐娘的担忧不由失笑,“傻丫头,我是吃素的么?你知不知道曲家在陕西是怎么倒的?”这件事只要顺势而为,拔出几个皇上不喜欢的萝卜也不是难事,只是宁家在这件事里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李琎凝眉深思,他与叶睐娘一样,从来不相信天下掉馅饼这种事情。

“你,”叶睐娘被李琎眼中那么冷凛吓了一跳,“你有信心就好了,但一定要注意安全,不然,”她螓首低垂,“我罪过可大了。”

“放心,”李琎看着那如羽的长睫,他看不到叶睐娘心底的情绪,可自空闻寺后,他自信自己知道了她的心事,“我不会傻的事事冲在前头,你且等着好消息吧。”

“你送的那罐菊花喝着挺好,只是好像这花啊草啊都是女子喝的,”李琎在她身边絮絮道,“不过我倒是认识一些江南的客商,这江南女子比北地女子更注重容貌和修饰,你这个若是卖到南边应该不错。”

“卖到南边?”那自己不是发了?叶睐娘也在担心自己这两个庄子的花草光靠京城是销不完的,“你能帮我?谢谢,哎呀,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了?”叶睐娘转到李琎身前,“若论讲义气为先,以行兄当属第一,”自己一个失婚女人,他不会是对她有什么想法吧?叶睐娘心里隐隐不安,努力将这些帮助归到友谊上去,除了友情,自己真的什么也不能给他。

李琎被叶睐娘夸的尴尬,掩饰般的摘下道边一朵木槿,玉白的花朵却像某人的容颜,犹不如槿花,婵娟玉阶侧,李琎心里一叹,“你一个女人,又不愿意住在叶家,我又有路子,自然能帮就帮,有些事,诚先到底~”

“谢谢,”叶睐娘李琎的反应让她有些不敢抬头,这人不要用这么温柔的语气跟自己说话好不好?她宁愿听李琎告诉她自己是如何掀翻整个陕甘的,“你说的那个将花草茶卖到南边的事,现在不急,”她的玫瑰还没有种出来,何况陈米的事更重要,“我回去好好想个条理出来,当时候也算你一份。”

“好,我就指着你发财了,”说到生意,两人间的气氛少了刚才的蒙昧,“我可是清官,家无恒产,真的指着你的生意了。”

“嘁,谁信?”又跟自己打马虎眼,你骗得了我么?叶睐娘不屑的抽抽鼻子,“李大人,你睦元堂里的那些摆设,怕能再买几处宅子了吧?”

“好了,这书是你的了,你放下它也跑不了,”叶睐娘看着对面坐的叶志恒,有些无奈,为了“保护”这套珍本,叶志恒弃马就车,非要和自己挤在一起,“我一定先将你和它护送回石磨胡同。”

“睐娘,”叶志恒看着妹妹道,“我觉得以行兄虽然没有了夫人,但他为人着实不错,应该配得上你。”

咣,叶睐娘只觉一道天雷辟到眼前,这叶志恒还真是她亲哥,真舍得下嘴夸她,李琎就是再鳏上十回,自己也嫁不了他当老婆,“哥哥你可真看得起我,只是这话可不要再说了,会被人笑话的。”

“嘻,奴婢觉得少爷说的极是,”桃子在一旁冲叶志恒一比大拇指,“少爷真是慧眼如炬!”

“行了,再莫说这个了,”叶睐娘正色道,“李大人勋贵出身,岂是咱们这等人家能高攀的?”刘芷芬对李琎的心思,那才是他的良配。

“我现在只想将自己的生意做好,舒舒服服的过上几年,”中意的男人不是想了就有的,叶睐娘不想去给自己增添笑料。

“哥哥,咱们府上可有曾经往南边跑生意的管事?”在和安堂与张氏请过安,叶睐娘与叶志恒讨教生意。

“这个,”叶志恒摇摇头,“妹妹想做什么?张家应该有,真不行,江家必是有的。”

“江家就在南边好不好?”叶睐娘嗔了叶志恒一眼,“我想给自己的花草茶订制器具,只是这玻璃尤其是玻璃的茶具不易弄来。”

“非得用玻璃么?其实你那茶不值多少银子的,”叶志恒俊面微红,“除了什么玫瑰之类的稀罕一些的花儿,其他的也不值什么钱~”

“噗~”叶睐娘一口茶喷出来,“幸亏是在家里,不然,我可跟你急~”

“恒哥儿真是太老实了,”张氏也笑了出来,“那有卖家嫌东西贵的?”

“本来就是么~”叶志恒到底做不成生意人,“不过是些地里长的,那些能养家的庄稼才多少银子一斗?你那一小把儿,就要几两银子,”在叶志恒眼里,妹妹快成奸商了。

“哥哥你问你,嫂子头上那只碧玉棱花双合长簪可漂亮?花了多少银子?”叶睐娘含笑指着苏璃头上的发簪。

“自然漂亮,”那可是他买给苏璃的,在天宝阁选了好久,“那玉水头极好,花了二十多两。”

“这不就行了,我的花也是啊,你没发现这阵子女子比以前瘦了许多?肤色不但白了,也细腻了?首饰再漂亮也要人漂亮才能衬的起不是?”

“还有伯母,你是不是现在头晕气短的症状轻了许多?而且肚子也小了?”张氏有轻微的高血压,叶睐娘便用绞股蓝、三七花、灵芝片让她泡了水来喝。

“还真是,比喝那些苦汤子强的多,”张氏颔首道,“还有你给我弄的安神茶,果然睡的好了许多,夜里也不易醒。”

叶睐娘得意的看着叶志恒,“哥哥说,让嫂子越来越漂亮,伯母身体越来越康健,值多少银子?我的花草茶卖的贵么?”

“你让嫂子说,若是她将那簪子与我,换一年的茶来喝,她愿意不?”

“你歪理多的很,我什么时候都没有辩过你,”叶志恒总觉得妹妹这理别扭,可又说不出哪里不对,悻悻道。

“改天我也给哥哥配上一罐来喝,”叶睐娘促狭的一笑,帝王叶有壮阳补肾、增强记忆力功能,最适合叶志恒喝。

二百五十八、入 股

“小姐,李府来人了,”桃子喜笑颜开的跑了进来,“是碧波姐姐。”

“请她进来,”叶睐娘放下手中的账目,请江家人帮自己在南边订玻璃罐子的事已经有了眉目,这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玻璃在现时是贵重物品,自己要的样子又蹊跷,怕是这银子要准备上一笔的,虽然她现在有黄金傍身,但未进先出让以前只知道储蓄这一种投资方式的叶睐娘还是有些心疼。

“叶姑奶奶,不,小姐,”碧波抿嘴一笑,裣衽行礼。

进来时桃子特意交待,说她是和自己人,只管叫“小姐,”她家小姐嫌什么“姑奶奶”难听,像叫老太太。

“你别跟着她们起哄,快坐吧,”叶睐娘摆摆手,“还是该怎么称呼怎么称呼,她们是叫习惯了,我也听习惯了。”在这里,她这个叶家嫁出去的女儿,不就是姑奶奶么?小姐可是未出嫁女子才有的称呼。

“是,”碧波谢过李子的茶,将一只攒金丝海兽葡萄纹缎盒奉与叶睐娘,“我家公子爷说,这是他的本金,还请姑奶奶好生打算,”说过这儿碧波顿了一顿,“老爷说他可是攒得的不容易,他是要认真查账的,”话一出口,碧波先满面通红,虽然她没敢看里面有多少银子,但自家公子爷应该不会窘迫算计的与人说这种话,可他偏偏就是这样交待自己的。

这人真是,叶睐娘打开锦盒看了一眼,笑道,“你家公子没说要不要我写个收据?”

碧波脸更红了,一指那匣子道,“里面还有我家公子画的图样,公子说,您要的玻璃罐子太贵,指定赔钱,他给您画了几幅样子,也找好了窑场。”

叶睐娘拿出那摞雪浪宣,只见上面是几款花色不同的瓷罐,想来李琎的创意是要根据里面所装花朵的不同来定制容器了,“真亏你家公子有这份闲心,你替我谢谢他。”样子画好了,烧制的地方也联系好了,这个李琎,还真把花草茶当做自己的生意了。当初她只不过是想着做生意总归要“上面有人”才想着借借李琎的名头,年终时与李琎一份花红,现在可好,人家完全按规矩来了。

“还有,我家公子还说,他这阵子要忙一些,您有什么事,只管叫下人们去找我家的大管事长平,他已经交待下去了。”

这个李琎,叶睐娘心下微热,和离到底不是什么光彩的事,知道内情的顶多是替自己惋惜一声,就连张氏到如今,偶尔都会露出自己将事做的过了的想法来,外人,尤其是那些名门世家,甚至认为自己是做下了大逆不道的事,只有李琎,从空闻寺之后,他就在背后一直支持自己了。

展眼入了冬,叶睐娘便轻易不肯出门,就算是珠玉满堂也是三五日一去,整日闷在家里捣鼓她从福音堂洋神父那里学来的蒸溜过滤之法,以前医院里也曾经有过制剂室,叶睐娘对这些多少不算是外行,倒也干的兴致盎然,只等第一批精油在自己手下诞生,“小姐,我当家的将消息打听回来了。”

叶睐娘放下手中的容器,从自己的小实验室里出来,“怎么样?外面怎么说?”

“我当家的说,月前甘肃总兵麾下吃死了人,总兵姚将军立时恼了,说是户部给他们的变了味的米,立时带人追了几百里抓了当时的押粮官马大人一刀给剁了,”说到这儿,周炳家的打了个哆嗦,“这下事情闹大了,那马大人的家人抬了他家老爷的尸首要告御状,姚将军也闹着要兵部给个说法。”

“京里怎么说?”叶睐娘眉头一动,这陈化粮也不是一年两年了,今年就这么寸吃死了人?而姓姚的将军完全没有参与?恐怕是李琎已经动手了。

“听说上面震怒,说是要彻查,派的是右佥都御史李大人,”周炳家的望了叶睐娘一眼,“李大人做了钦差要到甘肃去了。”

他选了甘肃开刀?叶睐娘望着窗外的天气,这么冷的天,甘肃离北京千里之遥…

“桃子,你让周炳去跟长风见一面,就说我想跟李大人交下账目。”

“我成日一个人闷在家里,也难得有人肯来看我,”李老夫人齐氏一看到张氏,激动的眼眶微红,自从出了烟秋月的事情,这京城但凡有个什么聚会,大家都不太请她出席,若真是躲不过请了她去,席间也没有多少人愿意搭理她,这时候齐氏才彻底明白了就算是儿子的仕途再好,如今也不过是四品,在真正的世家眼里依然什么都不是,而那些登门巴结的李琎又不让她见,渐渐的她也不愿意出去了,有宴请能推则推,成日呆在家里吃斋念佛。

“难得老夫人还想着我们,您下了帖子我们能不来么?”张氏一笑,接到李夫人请她做客的帖子她也挺吃惊,但人家都请到门上了,而且李琎对叶家也多有帮助,怎么着张氏也得来跑一趟,“老夫人这一向可好?”

齐氏也是听儿子说若是闷得慌就请人来家里坐坐,并提醒她在襄国公府时与叶夫人张氏似乎处得不错,不妨请她过来坐坐,若嫌人少无聊,她家的侄女也得齐氏喜欢,不如一起请过来陪她说话,齐氏觉得儿子说的有理,而叶睐娘她见的次数多了,知道是个好脾性的,便鼓足勇气让人送了帖子过去,谁知道人竟然今天就来了,“唉,真是患难见真情,难道你还不把我这个可怜人扔到脑后。”齐氏拉了张氏亲热的在金丝楠木喜庆如意纹罗汉床上坐下,“你若是不嫌弃妹妹,就常来坐坐。”

张氏因为身份原因,在与这些夫人们相交时,一直是低调行事,就算是齐氏,她也没有在面上显露出明显的不屑,但这并不表示她对齐氏没有看法,今天被齐氏这突如其来的热情与真诚吓了一跳,“李老夫人快别这么说,妾身哪里当得起?”

“当得起,你现在还愿意来看我,自然当得起,”齐氏抹了一把微润的眼眶,“说实话,琎哥儿说让我请你来坐坐时,我都怕你不来,谁想到,快,快喝茶,这我茶啊,还是贵侄女儿制的呢,如今那些年轻小姐们都爱喝这个,说最是养颜。”

张氏活了大半辈子,看到齐氏的转变,自然想得到缘故,心下一叹,笑道,“不是妾身自夸,咱们虽然不是出身于钟鸣鼎食之家,但这些花儿朵呀的谁年轻的时候没弄过?我还跟着族中的姐妹淘弄过胭脂呢,只是我这侄女向来心思就细腻,想的也长远,这花儿草儿到了她手里,不但做法多了,还弄出了那么些的名堂,不怕您笑话,我喝了睐娘给我专门调的叫什么降压茶,头都不晕了~”

“是么?睐娘,你告诉婶子,那些花儿真的那么管用么?我也和你伯母一样,只想着可以做脂粉来用,”想到这花草茶是出自之手,齐氏忙侧身询问。

“其实睐娘选每种花草都有它的药效,长期对症饮用不但可以使皮肤白皙,而且还可以延缓衰老,伯母说的降压茶,只是因着睐娘知道伯母的病症,才敢试着给她饮用的,”叶睐娘不打算就这方面与齐氏细说,免得她也贸然的要求尝试。

看两个家长里短的渐渐谈的投机,叶睐娘借口更衣带了桃子出了清华堂。

“叶姑奶奶,我家公子在书房,”碧波一早候在那里,看叶睐娘出来迎上前道。

“你来了?”李琎放下手中的书,扬唇一笑,“账目拿来我看。”

“现在都没有开始呢,能有多少账?”叶睐娘瞪了李琎一眼,“我的银子够使,不用你帮忙,”说着将那两张银票放在他面前的书案上,“不过你的图样我收下了,加上你将来南边的门路,我算你技术入股。”

李琎也不看那银票,“那你今天找我是为了还银子?你不是很有钱么?这点银子也压的你坐不住了?”

叶睐娘被李琎笑的有些不好意思,“自然不是,而是我的银子够了,不用你再出,其实你已经很帮忙了。”

“唉,”李琎唉了口气,“我本来是想着依你的聪明,这生意应该能挣上一笔,结果有人一心只顾着给自己攒嫁妆,竟然连我这个大哥都不带着。”

“攒什么嫁妆?我不过是闲着无事,不想这么浪费光阴罢了,好吧,我收下,咱们最后再算账啊,”叶睐娘将那两张银票袖起,说起正题,“今天我是有事问你。”

“我就知道你嘴上说不再管,心里必是放不下的,”李琎将早已泡好的茶递给叶睐娘,“甘肃的事自然与我有关,我这次不过是去转上一圈儿,证据什么的早就有了。”

“你一到,发现是米的问题,然后顺藤摸瓜,”叶睐娘微微一笑,“只是这样不会打草惊蛇?”

陈米出了事,那些粮商自然会想办法。

“打什么草?我说是吃食的问题了么?我不是还没查么?皇上也就是相信那军粮没有问题,才派我过去还马大人一个清白,”李琎一脸正色,陕甘一带曲家经营了数十年,如今曲太后还好端端的被皇上敬为嫡母,怎么可能因为没了个世子就倒下了?这次姚天保过去接了甘肃总兵一职,也是颇多掣肘,因此李琎才在那里做为切口,两人联手将甘肃大营清理一遍。

二百五十九、心 迹

“唉,这样吧,”叶睐娘径直坐到李琎书案前,提笔道,“我将父亲告诉我的观人的方法写与你,你没事的时候多练练自己的观察力,要知道有人对你撒谎或是动杀意的时候,都是有迹可寻的。”他毕竟去的是军营,而且也不是自己的地盘,真有个万一,他也能先行一步。

“你要告诉我这个?”李琎对叶睐娘识人之能已经心服口服,他自己平时对周围的人也颇为留意,但一直没有找到头绪,想来这些经验应该是叶家的不传之秘,可今天她竟然这么轻易的告诉自己,“睐娘,你要保重自己,好好的等我回来。”

叶睐娘脸一红,忙垂首专心书写,因为时代不同,人们受教育的差别,尤其是那些世家闺秀,一举一动都从小被条条框框左右,判断上难免会有出入,叶睐娘又将自己的一些心得添了进去,半天,才搁笔,抬头正看到李琎怔怔的望着自己。

“拿着,你那么聪明,记住这些应该不难,关键是要找机会实践,有道是实践出真知,”也不知道这些方法到他手里能不能用得上,自己也没有时间和机会慢慢训练他了。

“你还没有回答我,”李琎根本不去接那摞信纸。

“什么?”叶睐娘心里一颤,此刻他眼底华光尽去,只余满目深情,刺的她不敢直视。

“等我回来,”

“你说什么呢?乱开玩笑,”叶睐娘狼狈的四下张望,发现长风和桃李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全都出去了?不由心里一急,忙福身一礼,“我走了,伯母和老夫人还等着我呢~”

“睐娘,我只要你一句话,”李琎声音微哑,叶睐娘的躲闪和逃避让他有些不知所措。

“我不是说了么?我现在这样挺好,我也打算一直这么过下去,”叶睐娘脚步凝涩,她下意识的抓了书案的翘头,“你路上小心。”

“我老想起来你在拂云塔上唱的歌,”女人精致的眉眼就在眼前,浓密乌黑的睫行似乎盈上了薄薄的水气,与那天塔顶的女子汇成一朵迎风歌唱的玉兰,娇弱苍白,夺人心魄,“调子很怪,词也~”

“可是我却老想起来,还有你对我唱歌的样子,”李琎有些失神。

这次是叶睐娘怔在那里了?自己在拂云塔上唱了歌?就自己那破嗓子?说话还行,唱起歌来就,“我真的唱歌?唱的什么?”

有清新的男子气息在靠近自己,似花非花却有着让人心悸的诱惑力,叶睐娘身子向后退了退,她其实很想哈哈一笑,拍拍李琎的肩说,“别乱开玩笑,姐姐不吃这一套的。”可是却怎么也张不开嘴,整个人就那么直直的僵在那里。

“你在唱‘爱我有多深’,睐娘,那个爱,是你心悦我的意思么?”李琎抬手用手指轻拂叶睐娘颤抖的长睫,“我竟不知~”

听他这么说,叶睐娘才算有些印象,尴尬的笑道,“那个,你真的误会了哈,我纯粹喝多了瞎唱,我没,没那意思,你是京城玉郎,那个,那个,多少姑娘的春闺梦里人,我再傻也不会去胡思乱想的,你这么一说,以后咱们还怎么处啊?”

说着就要抱头鼠窜,太丢人了,自己喝醉乱唱歌,有可能还乘醉对着帅哥发花痴,不然人家也不会误会了。

“睐娘,”叶睐娘的袖子一把被李琎扯住,“咱们认识多少年了?用得着这样么?我是什么人我知道,我要什么我也清楚,你不必自苦。”

“哈哈,”叶睐娘干笑两声,用手使劲的拉自己的衣袖,早知道今天穿个窄袖的了,这要破了多难堪,“我没有自苦,我是有自知之明,一个贾连城就让我明白许多,我要走了,再不走伯母和老夫人该起疑了。”

她根本不敢看李琎的模样,却不期然对上他失望的目光,他在失望,让人想起寥落在初夏时的春花,带着缠绵的遗憾,让人透不过气来,“我,我们不行,你娶我会被人笑话。”

“原来是因为这个,”

“对,就是因为这个?”叶睐娘心一横,“李琎,你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娶我么?我说的是明媒正娶。”

女子螓首微扬,目光中满是挑衅和试探,还有轻视,可是那微蹙的双眉,精致玲珑的轮廓却又让人心生怜意,“我既然问你,就是因为我敢,我能,”李琎将叶睐娘颊边的碎发划到耳后,手指却忍不住在她细嫩的耳边停留,“你想的我都明白,安心等我回来,等李府的大媒前去提亲。”

“可你为什么?”叶睐娘说那些话只不过是想让李琎看清现实,毕竟他不是十几岁的毛头小子,没想他应承的那么痛快,有由有些懵了,“不是有刘~”刘芷芬可是要什么有什么的“白富美”啊,自己是男的也会选她才是。

“快去吧,估计是有人找来了,”李琎终是没忍住,在叶睐娘的耳垂上捏了一下,“就说跟着碧波在园子里碰见了,你想知道的,等我回来告诉你。”

“睐娘,你怎么了?可是中了暑气?”张氏发现自在李府与齐氏用饭时侄女儿就恹恹的,“要么咱们直接找家医馆先给你看看?”

“回夫人的话,”桃子抿嘴一笑,“我家小姐可能是累着了,昨晚睡的太晚。”

“唉,早知道如此就不叫你来了,”张氏爱惜的抚抚叶睐娘的面颊,“瞧这一头汗,快闭上眼眯一会儿。”

叶睐娘哪里眯的着?今天她是不放心李琎到甘肃才提出见面的,谁知道竟然成了这番光景?想到书房里他对自己说的话,叶睐娘只觉心脏都快要从胸腔里蹦了出来,自己活了两辈子,也没有遇到过这样的表白,表白,他是再跟自己表白,因为自己鬼使神差的对他唱了首歌么?就打动了李大公子的一颗芳心?这也太,叶睐娘回想与李琎相识的这些年,再想他这些年的经历,他也是个目标明确,做事果决的人,敢那么说,应该不是信口开河,叶睐娘恨得只想揪了自己的头发,她这真叫做作茧自缚,直接说自己不喜欢他,根本没有心思开始第二春不就完了?找什么事儿啊?这下好了,人家直接说可以,看你怎么办?现在再说我不喜欢你?你娶我也不嫁?这不是耍人玩么?

“小姐,您明天真的不去,”看着悠然在葡萄架下乘凉的叶睐娘,她真的没听明白李公子的话?

“什么时辰了?”叶睐娘拿过桃子手中的扇子给自己煽风,“咱们院子里的葡萄不知道今年会不会甜,真的想尝尝了。”

“小姐~”桃子将扇子从叶睐娘手中抢过来给她死命的扇了几下,然后小声道“奴婢给您挑身漂亮衣裙,您明天就起个早到城外去送送李大人,得让他也知道您的心意。”

“你这丫头,胡说什么呢?”叶睐娘瞪了桃子一眼,自己的丫头要是这么说,旁人听见了会怎么样?

“我再告诉你一次,我跟他没什么,也不打算有什么,这样的话你不要再说了,你想让我被叶家逐出家门么?还是想让夫人和少爷没脸见人?”

“怎么会?李大人可是都说了,让您等着他,您只管等着就是,当然,也得让他知道你等他不是?”桃子肯定道,桃李二人可是在书房外面没敢走远,里面的话她听得清楚,“奴婢认识李大人也许多年了,他是个好人!”

“若他只是个好人,我倒也可以考虑一下,可与咱们来说,他还是个贵人?你见过这么门不当户不对的婚事么?”自己若真要嫁他,面对的不只是刘芷芬,还有襄国公府,辅国将军府甚至整个权贵阶层。

“可是李大人喜欢您啊,还有李老夫人,也喜欢小姐的紧,”门当户对的道理桃子怎么会不清楚,可那人是李琎啊,这样的机会~

“李老夫人当我是侄女儿一样,所以喜欢我,但若是做儿媳,”叶睐娘摇摇头,立场变了看法怎么会不变,“何况你也说了,李大人是好人,帮过咱们很多的好人,我又怎么能够连累他?让他被世人指点讥笑?”叶睐娘尽力用桃子能够听得懂的话来与她解释。

李琎一个没落勋贵家不被人重视的公子,科举入仕,十年走到今天这一步,其中的艰辛不用细想就能猜到,现在正是他施展抱负的好时候,自己怎么可以拖累了他?他不是富贵人家的纨绔弟子,他是二甲及第的进士,他入了翰林院,他做了御史,他的路还长,他的眼中未必没有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自己不过是一粒不期然落入他心湖的小石子,激起的涟漪也不过片刻便会消逝,可若是就这么将这粒石子当做珍宝收下袖中,只怕要不了多久他就会发现,自己捡回来了一块绊脚石,等那个时候,自己等到的不过是被嫌弃被抛弃的命运,而他,也会为一次的放纵赔上努力获得的一切。

二百六十、远 方

展眼就要入冬,叶睐娘从自己的秋天开的花草茶店--“花言”里出来,看着远处黑沉沉的云,一颗心也被压的透不过气来,李琎一走就是三个月,虽然叶睐娘很清楚甘肃与京城的距离,这个时间别说是还要办差,就算是打个来回也困难,她也托叶志恒向张如檀打听了,只说李琎一到甘肃就押了甘肃总兵姚天保,又让刑部的仵作验尸,兵士死亡的原因已经报了上来,确实如甘肃总兵说的那样,是吃坏了东西。

“小姐,那个姓仇的又来了,”桃子一出门就看到仇九天,直呼倒霉。

“叶掌柜,许久不见,”叶睐娘想躲,可仇九天已经笑容可掬的走到面前。

叶睐娘抬眼一看,这仇九天是京城最大戏楼响云楼的老板,也是承恩伯家的庶子,“见过仇掌柜,今儿您不忙了?”

“这不是特意来与叶掌柜谈生意么?”仇九天年过三旬却继承了家庭的好相貌,墨紫锦袍镶玉银冠衬得人极为倜傥,“顺便想来试试叶掌柜的新茶。”

叶睐娘早年与响云楼颇有渊源,自然对这仇九天的来历也是心知肚明,新皇登基后追封了已逝的生母为太后,顺便也将山西的外家接到京城封了承恩伯,但这仇家出身不高,也就挂个新贵的虚名,埋头在京城做自己的生意,而这仇九天一个不起眼的庶子,成了响云楼的管事,自然不是什么简单的角色,“只怕鄙人的茶不怎么适合贵楼的客人。”

叶睐娘是在去景华楼谈自己的花茶生意时与仇九天遇到的,她根本没有在意这个男人,谁想人家却留了心,自那后三天两头,不是珠玉满堂就花言,她总是能与他不期而遇,人家不是要给家中的女儿买饰品,就是给姐姐妹妹买花茶,反正每次都有大堆的话与自己说,今天直接要向自己的铺子定茶了。

响云楼是最大的戏楼,而原来的云鸣班自傲邪云去后一蹶不振,现在当红的是春庆班,叶睐娘到底是良家出身,根本没有打算将生意做到戏班青楼这些地方,虽然如今这青楼之中也有许多红姑娘遣人到“花言”中买纤体和美肤的花草茶,而叶睐娘也只是装作不知道罢了。青楼画舫的姑娘喜欢自己的花草茶和薯片薯条这些小零嘴儿她可以理解,但响云楼里去的都是男人,自己与仇九天怕是没有什么生意好谈。

仇九天笑微微的看着眼前的叶睐娘,自从在景华楼与她错肩而过,他就知道自己终于找到了让他动心的女人,跟景华楼老板打听之下,也知道了叶睐娘的身世来历,他是承恩伯家不起眼的庶子,中年丧妻只余一双儿女,而她是不堪被夫家欺凌的弱女子,聪明能干加之容貌出色,这不正是天赐的良缘么?

“我们响云楼能做到京城最大,自然世面上能见到的,见不到的都要为客人们备好才是,”仇九天一脸诚意,“叶掌柜花草茶的功效仇某也颇有耳闻,还望叶掌柜不要嫌我们响云楼庙小,每月能匀些花茶给我们。”说着反客为主的一伸手,将叶睐娘往“花言”里请。

生意来了自然不能往外推,那样会得罪财神爷的,叶睐娘抿嘴一笑,将仇九天请到账房,“不知道仇掌柜都想要那些方面的花茶,”既然她的生意要做,就不能随便敷衍。

“这个,”仇九天心思根本没有在生意上,他过来只为能多见叶睐娘两面,让她对自己有个良好的印象,顺便试探下她的意思,“叶掌柜几间铺子要打理,想来也是忙的很,”

“可不是么?我家小姐真的很忙,这不,一会儿还要到张侍郎府上交账呢,”桃子瞟了一眼这个讨厌的男人,好好个大男人,打扮的比个女人还精致,成日有事没事的到自家铺子里转悠,“仇掌柜要什么茶,您只管报来,伙计们一会儿就能给您备好了,您也好赶紧忙戏楼的生意去。”

“噢,”头一次有了心仪的女人,仇九天有些不知道怎么开口,“听说叶掌柜这里的花草茶都是自己配的,不知道能不能专门为我们响云楼配上几样?”

“既然仇掌柜说了,这样吧,”叶睐娘提笔道,“我与你们专门配上一些保肝养肾,调理肠胃的茶来,还有,”她神秘的一笑,“你那里去的都是些有钱的老爷们,我专门再与你配些壮阳补肾的,不过这价钱么,嘿嘿~”

看着仓皇离去的仇九天,叶睐娘得意洋洋的将单子递给锦色,“让铺子里的伙计照着这单子的量配好了,明天给响云楼送去,记得将尾款收齐,咱们可是小生意,”锦色已经成了花言的管事,而这笔生意,她对仇九天可没有客气,反正羊毛出在羊身上。

“小姐,您说他还会不会来?”桃子也被叶睐娘那个“壮阳补肾”吓了一跳,“也不看看自己什么样子,竟敢肖想小姐。”不照照镜子比哪里比的上人家李琎李大人?

“来了就好好招待,到底是单生意,”对这样的追求者叶睐娘也有些发愁,她没打算给人当后娘好不?

“老李,”看什么呢?姚天保手里拿着个鸡腿斜瞄着只喝枯酒的李琎,“我可是一从牢里出来就奔你这儿来了,够大度吧?”他可是被李琎一来就下到大牢里了,虽然那牢房只不过是间小院。

“现在你不是出来了?”陕甘这条线李琎基本已经掌握,牵扯进来的将领们也都拿了个差不多,幸而人不算太多,“坐次牢你这个甘肃总兵算是彻底做稳了,有什么不高兴的?”

“我说还是你们这些读书人,阴谋算计那真是,啧啧,”姚天保摇摇头,“当初我在四川一见你,就知道你是个人物,绝对不能跟你做对。”姚天保是原本在四川做副总兵,与李琎也是在四川结识。

李琎淡淡一笑,这姚天保看着憨直,其实是个人精,不然也不会升的那么快,“余下就是抓人抄家了,这事儿你擅长,”

“放心,我手下的兵士被这些国蠹给害的不轻,”姚天保一脸义愤,“老子可要好好报仇。”

“你手的兵?你可把下面的人嘴给堵好了,”所谓吃了陈粮出事的兵士,病的全是真的,死的全是牢中的死囚,被人知道了后患无穷。

“你放心,那全是我的亲兵,”姚天保已经开始盘算抄家能抄出多少东西了。

“行了,高兴点儿,你交待我的事我一准给你办好了,”他嘻嘻一笑,“管保你将来能博美人一笑。”

“哼,我说的那个东西你让人种了就知道了,不但顶饱味道也好,待那些种薯送来,你让军屯的人试试就明白了,将来也可以在甘肃全境推广,这可是一项德政,有你升官的时候,”李琎饮下杯中的酒,而叶志恒则会成为向朝廷奉献良种的人,一但成效出来,姚天保自然不敢忘了为他请功。

“哎,我说,你那边院子里的东西都准备交上去?”姚天保拿手臂一拱李琎,“那些可值不老少呢?”

“你们这种人,那些东西还能看到眼里?要不要我走前帮你算算这甘肃总兵辖下到底有多少兵额?让朝廷把空额给你补足了?”那些被李琎押在钦差行辕里的涉案将官和随军师爷们家里可没有少打点,李琎心里冷笑,只要自己折子往上一送,京城兵户两部怕也有许多人睡不着觉。

“咳咳,我不就那么一说,这寒冬腊月的让您从京城跑过我们这种地方,我心里也不过意不是?”姚天保冲李琎挤挤眼,“别的不说,那几个回回女子可都美的紧,我在四川竟然没见过长成那样的女人,真她娘的白,咱们也别喝这寡酒,叫过来逗个乐也是好的。”

“我嫌膻,”李琎一皱眉,“你喜欢就领走,到时就报个原地发卖就是了。”

“真的,老李你可真够哥们儿,好兄弟,”姚天保立马有些坐不住了,“别看那些女人是吃牛羊的,其实一点儿都不膻,身上还有股香味儿呢,我这个做哥哥也不能太不懂事,最漂亮的那个哥哥给你留着!”

“大人,外面有位公子求见,”长风将一张烫金名贴奉到李琎面前,“是吴均。”

终于来了,李琎放下酒杯,“带姚兄去将那几个女人领走。”

“洛阳吴均见过李大人,”吴均冲李琎深施一礼。

“大胆,你是什么身份,见了我家大人竟敢不跪?”

“算了,我也没有穿官衣,你下去吧,”李琎摆摆手,“我与吴公子也算是熟人了。”到了今天胜负已分,应该说,他从来就没有资格跟自己站在同一条水平线上与自己一战,所以李琎也没打算给吴均什么下马威,“吴公子请坐。”

“不敢,”吴均侧身坐下,他在陕甘一带的掌柜已经被李琎全给拿下,而且是在李琎人未到甘肃之前,这些人已经全被盯上了,想到这一年来自己在京城举步维艰,吴均不相信这次李琎真的是在公事公办,“吴某知道对不住李大人,今天觍颜来求,还请李大人看在同为老乡的份上高抬贵手,若有什么难处,李大人尽管提,从此均甘为李大人门下走狗,听凭大人驱使。”

二百六十一、交 账

若是几年前,李琎会欣然接受这个人的效忠,可是现在,“吴公子智计无双,琎何德何能成为你的主人?而且,还是在这种风口浪尖?”

他讥诮的看着眼前的男人,这个为了得到睐娘不惜毁了她的男人,这个自以为用他的钱财便可以左右一切的蠢货,若他那么轻易的放过她,他还有何面目成为那个女人的依靠?

“我不跟你废话什么国法大义,”李琎唇角含笑冲京城方向一抱拳,“但这次的事,我定然会如实呈报上去,吴公子若是有时间,不如早些上京打点。”

“上京?李大人让均上京打点,是想知道吴家背后还有什么人吧?”吴均盯着李琎,“甘肃的事乃吴家所为,与旁人无关,”他从袖里掏出一份文书,“如果吴某愿意答应李大人的一切条件,再将这个送与大人呢?”

李琎拿起文书,原来是洛阳叶家西院的房契,“看来吴公子是个聪明人,可是怎么办呢?这份东西我若想要,根本就不难得到,只要等到吴家抄家灭族之日,你还保得住这份房契么?”

“你?”吴均恨恨的盯着李琎,“非要赶尽杀绝么?她这么恨我?”

“不是她,是我,”李琎将那份房契扔到吴均面前,“她未嫁人时你给她安了个克亲的罪名,她嫁了人后你又百般陷害,吴均,”他阴阴的看着眼前这个消瘦的男人,“从这里到西安路途遥远,几百里难得有什么人烟,你若是碰上的马贼什么的?”李琎俯视着这个面色越来越苍白的男人,“谁都保证不了的~”

“你,亏你一个读书人?!竟然~”吴均强压心头的恐惧,他们一官一商,自己与他眼中,怕不过蝼蚁一只,“那这个呢?买我一命如何?”

李琎怎么看不出来吴均是真的害怕了,他看着桌上的瓷瓶,“读书人,你当知道读书人若是要杀人,抑或是灭族,那都是不用自己动手的,”李琎忽然想起叶睐娘与烟秋月闲聊里说的什么“阶级”之类的话,他漠然的看着强做镇定的吴均,这就是她说的“统治阶级”?

“你当知道叶睐娘嫁入贾家一年未与贾家添丁,”吴均将心一横,“我也不瞒你,这里面是那茯苓霜的解药,”他是男人,自然感觉的到李琎与叶睐娘的不同,现在李琎为叶睐娘出头,两人的关系怕不会简单,怨不得,自己百般恳求,她都不肯看自己一眼,只不过,吴均心中冷笑,“或许,她不能生育,也是你乐见的。”一个不会生育的外室,才会安分守己。

李琎拿起那个小瓷瓶,叶睐娘的事情碧波已经跟桃子打听的一清二楚,他也知道叶睐娘根本没有用那什么茯苓霜,只是事关她的身体,他就不能掉以轻心,可是吴均的神色太过笃定,身体也像叶睐娘所写的,很放松,这似乎并不是他的底牌,“你觉得你的东西好得过太医院么?”李琎将那瓷瓶扔到吴均怀里,“有件事你根本不知道吧,睐娘对你的防备不是一天两天的,你那什么茯苓霜,她根本尝都没尝过,这解药,你还是送与贾家的四小姐吧。”

“对了,我对吴家还真是知道的不少,你这次出了这么大事,怕是你那几位叔伯兄弟都坐不住了吧?这家主之位~”李琎淡淡一笑,“吴家能走到今天,官商两界自然有的是人,可是吴公子一但失了这家主的位子,那些人脉就会不再归你所有了吧?”他原是不必与吴均这么废话的,可是这人九岁就被祖父带着走南闯北,见识手段一样不缺,他不会就这么来见自己。

听到李琎说叶睐娘根本没的吃自己送过去的东西,吴均不知道该喜该忧,“我败了,只是吴家不能败,还请李大人高抬贵手。”有吴家在,就算被兄弟们打压,他还有翻身的可能,若是连家族都败落了,祖辈的心血就全完了,他也彻底成了罪人。

顶着李琎冰冷的目光,吴均半晌道,“我心仪叶家小姐,所以就一直打听有关她的事情,谁知道竟然被我知道,她与江南宁家的关系。”

也就是知道了这层关系,他才更坚定了要得到叶睐娘的心思,也就是知道了这层关系,他的陈米生意才做的有恃无恐,甚至在宁常珍的默许下,将手伸到了江南,“您或许不知道,叶家三爷与现在的户部郎中是异父的兄弟,”吴均扯了扯唇角,“叶睐娘也算是宁大人的侄女儿了。”

“你走吧,我饶你一命,至于后面为如何,就看你的造化和吴老爷和你这个儿子亲不亲了,”这个李琎还真不知道,他望着吴均,“我放过你,不是因为你今天做的事,而是,不论是目的为何,我都要谢谢你~”若不是吴均这一场盘算,睐娘,你还在贾家那潭污水里,想到叶睐娘寄来的那些“白话文”的信,李琎唇角含笑,远望天边的弯月,“秋月,真的如你所说,有个好女子伴我一生了~”

“睐娘来啦,快过来暖和暖和,”齐氏一看到叶睐娘进来,连忙招呼她到自己身边坐下。

“谢谢夫人,”叶睐娘将身上的织金斗蓬递给清潭,方对齐氏笑道,“我今天是来给老夫人交账的。”

“交什么账?我没让你买东西啊?”齐氏是越来越喜欢叶睐娘,她像自己以前的儿媳那样安静知礼,却又不像烟秋月那样让她倍感压力,又也愿意听她说些陈年旧事,还时不时的跟自己说一些外面的新闻,所以每次叶睐娘过来,齐氏就分外欢喜。

“年初您不是将庄子与我在城边的庄子并做一处了么?这一年下来,收成不错,”叶睐娘拿过一只嵌螺钿紫檀玫瑰花匣子,“这是今年的收益,我多了个事儿,想着离过年也不远了,就拿出二百两银子和五十两金子帮老夫人打了些金银锞子,到年下时您赏人用。”

齐氏打开一个,竟然是一套十二生肖,每样十个,她捻起几个来细看,发现个个憨态可掬,惹人喜爱,“哟,现在这金铺里手可真巧,亏得还能想出这种样子来,今年就冲这猴子,那几府的孩子也得争着与我拜年。”

“老夫人,奴婢跟您说,这样子可都是我家小姐画的,为这个,天宝阁不但给了我家小姐一笔谢礼,还订了咱们一年的花草茶,说是但凡来天宝阁的夫人小姐,都奉咱们的茶~”桃子卖起自己小姐的好是不遗余力。

“那敢情好,”齐氏看着叶睐娘,难为她连这个都帮自己想到了,“真真是辛苦你了,”她撸下腕上的一对嵌宝石龙凤戏珠纹金镯给叶睐娘套在手上,“这些日子亏得你和你伯母时不时的来陪着我,我这心里啊,舒坦多了。”

齐氏与张氏交谈过几次后,便发现同样的事情在她眼中和在张氏眼中竟然有那么多的不同,同样的话同样的意思由张氏说出来让人听着就是舒服,因此便时不时的请张氏过府来坐,甚至逢上张氏到侍郎府上去时,她也凑着去做了回客,清流家的含蓄作派和温润之风与勋贵之家自是不同,以前整日在辅国将军府里与妯娌斗,与小妾斗甚至与丈夫斗的齐氏算是看清楚了自己的差距,也明白了现时的襄国公夫人为什么不喜欢与自己这一支来往。

“谢老夫人赏,”叶睐娘也不推辞,大方的起身一礼,才拿过账本,“我来跟您说说账。”

“我不听那些,你办事我有什么不放心的?”齐氏摆摆手,“只是你若还有,就将自己做的那精油再与我些,我晚上拿来揉脚,真是舒服。”

叶睐娘经过尝试,已经掌握了蒸馏提纯之米,也试着做了一些薄荷,玫瑰之类不同功效的精油,她根据这些精油的不同功效,送与了各处亲友,并教会了她们使用方法,从目前的反馈来看,效果还真是不错。

“这个没问题,但这账目您是一定要听,您就不想听听我是怎么做生意的?咱们的马铃薯都怎么卖了?”

“好,什么事到你嘴里啊,比那戏文还好听呢,”齐氏拉了叶睐娘到身边坐下,“你说吧~”

“这个不对吧?”齐氏听了半晌掂起账本道,“我记得管事说过,琎儿临走时吩咐过,说是甘肃那边地贱,而且适宜种那个马铃薯,说若是我们庄子上的收成下来,就送一千斤过去做种,你这账不对。”齐氏虽然没有掌过中馈,但自己的小院还是管过的,一对银子边发现叶睐娘给的银子多了。

“老夫人,我当初和李大人说好的利益共享风险共担,所以这种薯咱们一起出,而且我这次让府上的管事送去了两千斤,光种不行,应该先让那边的人尝尝,知道这东西不但好吃,而且产量大,能抵粮食吃,这样那里种的人才多。”

叶睐娘记得在电视上看过甘肃天水那里的马铃薯品质最好,因此与李琎闲话时说应该在甘肃买上地大量种马铃薯,谁想到他竟然听到耳里,这收成一下来,便有管事说要往甘肃那边送种薯,这样的事情叶睐娘又怎么会不支持?

“你真是个实诚孩子,”看着叶睐娘如花般的面庞,齐氏心底一声叹息,这才是自己真心想要的儿媳妇啊,知进退,又会持家,尤其是知道怎么讨长辈欢心,真真是可惜了。

二百六十二、挑 衅

“老夫人,今冬天寒,我听说有几家府上已经开始准备施粥了,您是不是也,”这到了冬天架粥棚做善事是许多向善人家乐做的事情,只是叶睐娘感觉齐氏怕是想不到这些,便轻声提醒,毕竟李琎现在官居四品,又领了钦差大臣。

“这个?”齐氏一愣,“我可没有做过,前几年我那媳妇在时倒是设过,后来她去了,就又停下了,唉,不怕你笑话,当时我们在那边府上住时,人家都不愿意白扔这银子,施粥的银子,全是我那媳妇出的,后来她去了,琎儿就往襄国公府送些银子过去,算我们这房一份儿,尽尽心罢了。”

叶睐娘不由一叹,襄国公府,辅国将军府,你们不是一个妈好不?红娘子自己倒霉催的跟着个男人出生入死,结果落了个妾室,自己的子孙又没有一个能出来挑大梁的,生生成了给襄国公府拾柴禾了。

“李大人现在位居四品,又深得帝心,您也要给他做脸不是?再说了,襄国公府那么多的旁枝,您就算是送了银子过去,在旁人眼里,说不定还是花钱买个省心呢~”

“是这理,”齐氏点点头,她又是一层想法,怕是自家的银子送去,外面也落不了自己儿子的名声,“可是这事儿我没太懂,你看~”

“您只管叫了当年跟着少奶奶操办这件事的管事,还有碧波与清潭,怕也是知道情况的,今年就顶着费上些银子,李大人不在,您在家里也要给他撑起来不是?”

“说得不错,”齐氏抚掌着,“这些日子我听你伯母常说当初你二伯在任上时的艰难,又听你说起外面的新闻,才算是明白男人在外面的不容易,他那个爹我是不指望了,我这个做娘的再不能给儿子扯后腿了,就像你伯母说的,咱能跟着男人享福,也能跟着男人吃苦,我儿子让我享福了,我也得给我儿子争些气才行。”

“老夫人,您这是怎么么?一晚上都没精神,奴婢再给您捏捏脚,”齐氏自幼裹了小脚,到了晚上脚便肿胀的难受,有了叶睐娘的精油和她教的按摩方法,齐氏晚上的日子就好过多了。

“算了清潭,你也去歇着吧,我这儿有宝珠和宝翠儿呢,”

清潭并没有退下,而是坐在齐氏身边与她捏腿,“老夫人一定是在发愁明天的事,”她不喜欢叶睐娘这么频繁的出入李府,可她一个不得宠的通房,算哪牌名儿上的人?不过叶睐娘这次的提议倒是得了她的心,通过施粥,她也算是可以当些家了。

“唉,那事也不算什么,左右有大管事和你们两个,”齐氏摆摆手,李琎走时倒是将自己的婚事跟她交代了,这些日子齐氏也是在反复掂对这桩亲事,心里一时有些难以未决,可是却不能告诉清潭,“我是在发愁什么时候你们爷能给个抬个媳妇进门,我这身上的担子就轻了,”现在想想,有烟秋月在时,自己的日子过得还真是省心,每日除了挑媳妇的事,还真是没什么正事可做,那像现在,成天按下葫芦浮起瓢,针头线脑的都来问你。

“奴婢看老夫人是真心喜欢叶姑奶奶,”清潭抿嘴一笑,“当初我们奶奶也是极喜欢她。”

“是啊,人乖巧,心肠也好,从来没有嫌弃过我这个老婆子,”齐氏叹了一声,“怨不得她那个伯母那么喜欢她,连和离都答应,”若那边府上的小姐她像叶睐娘这般就好了,可是那门第,比烟家还高些,再来个高贵媳妇,自己这婆婆往哪儿站啊~

“老夫人,奴婢说句不该说的,”清潭含笑道,“别说她一个再嫁之妇,就算是个黄花姑娘,依叶家的门楣,与公子爷做妾也是高攀了,您不若与叶夫人提提,咱们公子的人品相貌做个驸马都够格了。”

“那可不行,”齐氏瞪了清潭一眼,“你没听那叶夫人的口气,她是要将睐娘再选个好人家嫁了的,与人做妾?我敢张嘴,以后怕是叶夫人一家再不会登咱们的门了,”齐氏听张氏与她讲过这世间的大族,山东孔氏,方氏,陕西杨氏,江南宁氏,江氏,这河南地界儿上,她们张氏就是数一数二的名门了,那是前朝就得过爵的,而且李家又出身河南,“这不是打人家张家的脸么?”她就算有这个心,也没有这个胆儿了。

“她叶睐娘又不姓张?你要是抹不开脸,奴婢就替您试探一下叶姑奶奶的意思,奴婢看她以前就和公子爷挺谈得来,若她应了,叶夫人不也没话说?”清潭继续出主意,她跟着烟秋月久了,知道这叶睐娘断然不会与人为妾的,而齐氏一向爱重叶睐娘,到底是个什么意思,清潭心里没有底。

“这哪里是你该管的事儿?”齐氏踢开清潭为自己按摩的手,“叶夫人不会让侄女受委屈的,那睐娘也是个有主意的,”让叶睐娘与自己儿子为妾,那不是打人家叶夫人的脸么?自己还怎么有脸见人?

“小姐,李府的清潭姑娘过来了,”桃子看了一眼身后的清潭,扬声道。

“奴婢见过叶姑奶奶,”清潭从一进门就开始打量叶睐娘这座不大的小院儿,说实在了,也这太寒碜了,亏她还成天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也太能装了,“没想到您住在这种地方。”今天她是借着回家看父母的名义出来的,清潭自跟烟秋月进了李府,一直服侍在李琎身边,女人的直觉让她将叶睐娘当做头号大敌,这个女人,是不能让她进李府的,不然,自己哪里还有翻身的机会?

“我这地方挺好的,我很满意,不知道清潭姑娘过来有什么事?”叶睐娘示意桃子看茶,自己径直在上首坐了下来,“坐吧。”

叶睐娘穿了湖蓝地湖色竹叶纹提花褙子,一条半旧的撒花裙,秀发反绾成髻,只用一支长簪别了,人看着舒服写意。

叶睐娘这间屋子并没有多少摆设,临窗是一方软榻,中间摆着黑漆描金炕桌,铺着厚厚的绿色绣了暗八仙的褥子,屋里最显眼的是摆在榻上的双面绣春色满园炕屏,清潭似乎多了一些底气,“不知叶姑奶奶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不必了,”叶睐娘冷冷看了一眼这个准备兴风作浪的女人,“依你的身份以及与我的交情,咱们也不会有什么背人的体己话说,有什么事姑娘只管说。”

“这个,”清潭看了一眼屋内的常妈妈还有桃子,有些迟疑,“我与您说些私事。”

“算了,”叶睐娘放下茶碗,“桃子,想来清潭姑娘出来一趟也不容易,你送送她。”

“叶姑奶奶,”清潭站起身,“我自小在先头奶奶身边服侍,后来又跟着奶奶嫁到李府,蒙我家奶奶提携,得以服侍在我家公子爷跟前,”清潭一脸正色,“今儿特意过来,是有话想与叶家姑奶奶说说。”

“清潭姑娘是大家子里出来的,想来规矩分寸不用我提醒,”叶睐娘稳稳坐在那里,“你说。”

“叶姑奶奶,我知道你与夫家和离,孤苦无依,有道是瓜田不纳履李下不整冠,叶姑奶奶这阵子往我们李府走的太勤了些吧?”清潭狭长的凤眼中闪过一抹精光,“我也是看在你与先头奶奶交好一场的面子上才来好心提醒,您现在在外头这名声可不怎么好,莫要再生出被人耻笑的心事来。”

“哈哈哈,”叶睐娘看着仿佛高举正义之剑的清潭,小巧明艳的瓜子正摆出一副毅然决然的表情,摇摇失笑道,“桃子,我累了,你招呼清潭姑娘。”

“是,”桃子早就忍不住了一手插腰做茶壶装,“这位姑娘,你少在这儿狗戴帽子装人了,敢情咱们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一个头无片瓦脚无锥土的奴几,竟敢登堂入室的提点我家小姐?!今儿我们让你进这个门,看的是李老夫人和仙去的六奶奶的面,就你这副嘴脸,搁我们叶家,一通大嘴巴子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你,叶姑奶奶,这就是你家的规矩,怪不得,”清潭气得浑身哆嗦,“我今天来是一番好心,要知道我家爷可是一早就又定了阁老家的小姐,你怕是白费心思了。”

“桃子,愣着做什么?”叶睐娘冷冷的转过身,来大顺十几年,她从来没有想过利用自己的身份,也从来没有看轻过任何一个人,现在发现,事情根本不像自己想像的那样,“将人给我拉下去,先请常妈妈按咱们的规矩教导一下,然后你与周嫂子将人给我送到李府去,就说打了李大人的通房大丫头,改日我亲自上门赔罪。”

“好咧,”桃子一捋袖子,扬声叫了李子锦言她们进来,几个人一通搓-弄,将清潭扭了出去。

看着被几个丫头拖出去的清潭,叶睐娘有些扫兴,原本都是水一样的人,因何成了这幅样子?男人,一个叫李琎的男人。

“小姐,”桃子从李府回来,犹自一身怒气,“我狠狠在李老夫人跟前告了那贱人一状,也不照照自己什么样子,敢来寻咱们的事。”

“好了,她是李家的丫头,后面的事情自由李家的人出来料理,”叶睐娘不相信齐氏会这么放任清潭不管,“你也下去歇着吧,为这种事生气不值得。”

李琎啊李琎,还没怎么着呢,你的通房都找上门儿了,叶睐娘摇摇头,似乎那家伙的通房不止清潭一个?

二百六十三、暖 寿

“张夫人,叶夫人你们来的挺早,”齐氏一看到谭氏并张氏进来,急忙迎了上去,望向她们身后的叶睐娘时,面上不觉有些讪然。

因为清潭的事情,叶夫人张氏对齐氏是一肚子火气,可今天她们是来给襄国公夫人江氏暖寿来的,自然不是争执这个的时候,因此脸上挂笑,“李老夫人来的也挺早。”

“咳,都是一家人,我这不是想着来看看有什么忙能帮一帮,”襄国公一脉现在只有年幼的继子,其他几房也都不怎么成气候,均是靠着思荫谋了个闲职混日子,因此襄国公府上对李琎这个走科举出仕的侄子极为看重,江氏对齐氏这个妯娌也比其他的弟媳要多几分热情。

叶睐娘与苏璃领着平哥儿去给江氏磕了头,便自寻同辈媳妇们的聚处坐了,姑嫂两个逗着孩子说体己话。

“我看今天李老夫人准定与母亲道歉,”苏璃掩口一笑,“你说这李大人那么个水晶肝肠的人,怎么就摊了这么对父母?”

“可不是?”叶睐娘也是一叹,“其实李老夫人这个人,少了些心机,又是个冲动性子,现在时常跟伯母在一起倒是好了许多,她肯跟伯母认个错,也说明看重与伯母这份情份。”齐氏并不难相处,说穿了就是个“顺毛捋”,喜欢听个软和话,若是身边有个精明人看着,也不会出圈儿到哪里去?

“哎,你们听说了没?那边府上的老六正跟刘阁老家议亲呢?”五彩丝络流苏琉璃珍珠帘后传来一个声音,叶睐娘不由凝神细听,李家老六不正是李琎么?

“我也听我婆婆说了,”又一个声音道,“这李老六还真是好命,送走了个阁老家的女儿,这不出三年,又要迎进来一个了,不知道这个能扛得住他家那个老夫人多久,”这话里明显是酸味儿十足。。

“难道?”苏璃急忙看小姑的面色,她听叶志恒说过几回,什么李琎与自己妹妹挺般配之类的话,虽然当时叶志恒就被妻子给教训了,不准拿妹妹的闺誉信口开河,可这事到底在苏璃心里划了个印儿。

叶睐娘一指帘后,示意苏璃不要说话,李琎与阁老家里要议亲了?那应该是刘芷芬了,虽然她很清楚这件事必然会是这么个结果,可当亲耳听到时,忽然发现自己并没有像最初以为的那样松了口气,而是苦涩莫名,一切都那么理所当然,正常到自己都应该鼓掌叫好才是。

“这次那边可是大发了,那位刘小姐可是贤贵妃的亲妹妹,皇长子的亲姨,”一个极低的声音分析道,“说不定这辅国将军的爵位要再给李老六袭上一代呢~”

“嘁,你懂什么?那辅国将军府乱的跟什么似的,李老六为什么要分家?还不是看不上那几房兄弟?人家年纪轻轻就是四品御史,再摊上两个好丈人,还怕以后没有前程?那个爵位依我说就没有要,要了就要拉拔那一大家子,得不偿失~”

“嫂子说的是,李老六那性子,自己的亲爹关在府里不让出来,兄长扔到千里之外不闻不问的,他愿意拉拔谁?我看啊,谁也别想指望着沾他们那一房的光!”

“这些长舌妇,”听了这这么多八卦苏璃有些不好意思,扯了扯叶睐娘道,“咱们到那边去吧,平哥儿喜欢西边院子里的鸟雀。”

“好,”叶睐娘强笑道,“赶明儿我让永叔他们在乡下给平哥儿捕上几只回来给平哥儿养。”

“睐娘姐姐,”刘芷芬与几个姐妹也往西院去看鸟雀,正遇上领了侄子过来的叶睐娘,心里不由一喜,“我寻思着就能遇到姐姐。”现在她的心事除了宫中的贵妃姐姐,也只能与叶睐娘说了。

叶睐娘看着眉眼中尽是喜意的刘芷芬,今天她梳了个漂亮的弯月髻,前面戴了赤金红宝石的凤钗,后面压了赤金累丝红宝石分心,头插蝙蝠头赤金红宝石步摇,耳朵上扣了红宝石耳坠,加上眉目中掩不住的春意,真真是“一枝红艳露凝香,”这不挺好么?郎才女貌,门当户对,金童玉女,天作之合,叶睐娘心下释然,“刘小姐真漂亮,看得我眼睛都直了。”

刘芷芬被她夸得面一红,掩袖道,“姐姐,你陪我到那边看看。”

叶睐娘无奈的跟苏璃交代了一声,又嘱咐李子帮着苏璃带好平哥,才随了刘芷芬到一颗梅花前停下脚步,“睐娘姐姐,今天李老夫人夸了我半天呢!”刘芷芬羞的不敢抬头,她也是常随母亲出来应酬的,自然知道这其中之意。

“那是你值得夸啊,”叶睐娘已经调整好心情,笑微微的打趣刘芷芬,“看来妹妹的心愿是要得成了。”

“姐姐也来笑我,”刘芷芬一张脸红的要滴出血来,“李老夫人也跟我几个妹妹说话了,也夸了她们。”她是刘家长房嫡女,贤贵妃的亲妹妹,这本来让她自傲的资本现在成了与心上人结缘的绊脚石,刘芷芬没有自信父亲和母亲会让她去做填房,那是要给烟家的女儿行妾礼的。

叶睐娘自然也想到了她的顾虑,“你也是常出门的,这些礼数还能不明白?你想想,若是你是李老夫人,想娶谁做媳妇?李大人想娶谁会不和她通气?”

是啊,刘芷芬星眸放光,自己怎么没想到这一层,若是李家来提的是自己,祖父和父亲能说不行?“谢谢姐姐,一和你说话,我什么烦心事都没有了。”

“刚才李老夫人跟我说了清潭的事,唉,她是正经开了脸的,也不好送回烟家去,”张氏摇摇头,这谁家的内宅都不清静,“李老夫人说已经罚她跪了一天一夜,好好想想自己错在哪里,也让我跟你说让你不要将一个奴才的话放在心上。”

“我已经罚过她了,这事儿就也了了,”叶睐娘浅浅一笑,清潭吃了厉害,再这样没头脑下去,会有更重的处罚等着她。现在李刘两家议亲的事情再一定下来,她也就知道该找谁麻烦去了,只是刘芷芬,怕是她对付不了的正妻吧。

“睐娘,我还有件事与你商量,”车到了石磨胡同,张氏让叶睐娘随了自己回去。

“我今儿在席上遇到了仇家的人,”张氏沉吟道,“听她家夫人的意思,想与咱家结亲?”

那个仇夫人看自己的样子跟打量市场里的货物一样,叶睐娘想起来就很不悦,“伯母还是拒了吧,我还没有再成亲的打算。”

仇家门第不高,但与叶家比起来,还是叶家高攀了,何况那仇家的庶子听说也是极能干的,就是先头留了两个孩子,这让张氏有些不满意,“要么先等等,我再打听打听?”人张氏没见过,万一是个好的呢?侄女儿也一天天大了,不能再这么拖下去了。

“伯母还是推了吧,这庶子的媳妇我不想做,而且今天看那个仇夫人也没有多满意我,”叶睐娘吓了一跳,“那个姓仇的我见过几次了,比我大了一轮还不止,是个开戏楼的,家里还有两个孩子,听说孩子都十二了,难道要我进门就替他儿子张罗婚事不成?这我可做不来~”

原来侄女儿已经见过了,听这话音儿是没有看上,“算了,后娘不好当,”张氏颔首道,“我找个机会回了他家。”

“叶夫人,你说,我怎么就这么命苦,我好端端的儿子,怎么就成了个命硬娶不得妻室的了?”齐氏一大早冲到叶家来,甫一见张氏的面,泪水就止不住落了下来。

“李老夫人,快坐下,有什么话慢慢说,”张氏看齐氏伤心的不成样子,摆摆手让媳妇退下,“这怎么话儿说的?”她看着外面的大雪,这样的天都往自己家里跑,这得多生气啊。

“唉,”齐氏擤了把鼻涕,有些不好意思道,“有些事我没跟您提过,先前琎儿走的时候,说是刘阁老很看重他,意欲嫁个孙女与他,”说到这里齐氏忙着解释,“我想着这种事还没有眉目,就没有跟你说过,”

“你做的对,”张氏原本对齐氏持保留态度,先前她给自己的印象实在是太差,可这两三个月下来,齐氏完全没有了以往的跋扈,甚至对她也是一副讨好的小心态度,后来她与叶睐娘说起,侄女儿说齐氏这完全是因为被孤立排挤的狠了,就像个没人理的小孩子,现在是拿着玩具请人与她玩的状态,“这种事没有定下来,确实不能跟别人说,尤其对方女儿家,事情没成时对人家也不尊重。”

“我也是这么想的,那天咱们去给我那国公夫人嫂子暖寿,你也不是也见了,刘家人待我也很客气,还将女儿都带来让我见了见,”齐氏如遇知音,拉了张氏细诉原委,“前儿个长风回来说甘肃的事情已经了了,琎儿也要回京了,我想着这公事了了,还不就轮着个人的私事了?所以就去求了我那嫂子亲自去探探口风,”说到这儿齐氏气的眼泪直流,“谁知道,那边,真是气死我了~”

二百六十四、克 亲

“你先别哭了,这李大人也快回来了,真有什么委屈,咱们也不是没名没姓的人家,”张氏轻声安慰,那天张氏也在场,并没有看到刘夫人有多积极的态度,想着齐氏先入为主,误会了人家的意思,可李琎要是事先留了这话,这事就蹊跷了。

“我那大嫂也是被人臊了脸回来,逮着我一通好说,人家刘家说根本就没有与琎儿结亲的意思,家里适龄的小姐也全都有了安排,”齐氏抹了一把眼泪,“我儿子是那种混说的人么?她们家根本没那意思,把女儿带来我看做什么?我们也知道,门楣比了不了人家阁老府,我那可怜的琎儿又是娶过一回亲的,但这事他们那边不开口,我们会上赶子高攀么?呸,我们李家有从龙之功,那是跟着太祖打江山的,他们姓刘的那会儿还不知道在哪里窝着呢,敢来这么耍我们?”

李家那些旧账这回还有谁会想起,何况若没有李琎,怕是辅国将军这一门早被人遗忘了,而刘家的女儿,人家是带过去给江氏祝寿的,张氏心里一叹,“这不是此一时彼一时么?若是往前个三二十年,刘大人还没有入阁,另当别论,这结亲不是结仇,人家不答应,咱们另寻别府的好女儿,依李大人的品性相貌,还愁找不到好姑娘?”

“不是,若只是这样,我也能当咱们是自作多情了,”齐氏一脸愤懑,“可他们,他们欺人太甚,”

“难道刘家还说了不该说的话不成?”张氏断定齐氏是打听到了什么,才会有来时那么一出,只是依刘家行事一向低调,而且李琎又是刘阁老一手简拔出来的门生,怎么会出尔反尔?

“打听了,我那嫂子一出门,就差人联络内院老夫人身边的妈妈,结果,人家竟然说,请人看了我家琎儿的八字,说是个命硬的,谁跟了他都活不长,不然也不会到了这个年岁还无妻无子的,呜,那个杀千刀的给批的命,我跟他拼了,”齐氏哭得肝肠寸断。

“什么?”张氏被骇的一愣,“这样的话应该不会是刘家说的吧?”刘阁老当代大儒,怎么会相信这种话?

“我嫂子也这么说,但是刘家几个女儿,怎么忽然就都有了安排?”齐氏得了李琎的嘱咐后,想到又要有一位阁老家的媳妇,于是狠是下了功夫打听了一番,刘贵妃的妹妹虽然出身最好,人长得又漂亮,齐氏虽然觉得把握不大,但想到儿子那长相,也动了心思,当然她也做了两手准备,不止刘芷芬,甚至庶出的姐妹,她都打听了一遍,“哪有这样的事?我儿子会骗我?我越想越生气,就冲到刘家去问了~”

“你等等,你去刘家了?什么时候?”张氏一把抓了齐氏。这个没脑子的,人家说女儿有了安排,不论真假,都是拒婚的意思,“你竟然,”这下完了,李琎算是把刘家得罪了,“你怎么那么浑?!刘阁老退下来了,刘家几个儿子都还在呢?你这不是给自己儿子种雷么?”

齐氏若是自己妹妹,张氏这会儿一个大嘴巴子就抡上去了。

“就是刚才,”现在齐氏也冷静下来,已经能够意识到冲动的后果,“我晚上越想越气,天不亮就起来了,想着早些去,人少~”

现在才辰末,张氏心里算了下,这人怕是卯正就出门了,“那人家怎么说?”

“什么也没说,只说是空闻寺里的主持大师说的,”齐氏从刘家出来一直哭到现在,人已经有些脱力,“姐姐,你说,我该怎么办啊?我家那个死鬼,成日就知道出去鬼混,我的儿子,呜~”

空闻寺是个什么寺院饶是张氏在京城有些年头了,也没有听说过,“这主持大师是什么来头?他说的话能信?”

“你不知道,这空闻寺庙小但住着位大佛,先皇在时常听了尘和尚讲经的,”齐氏擤了把鼻涕,“我家琎儿以前也极得他的喜欢,谁知道这人抽什么风,他这金口一开不打紧,生生害了我的儿子,姐姐,你说我要不要去找那了尘和尚理论?”

你快得了吧,知道人家的身份,还要去理论,这再惹毛一个,你儿子的前程怕是也不保了,张氏强压怒火,“你一个女人家,到庙里闹什么?再说了,人家若说不知道是李大人的八字呢?事情不是闹的更大?”

“快别哭了,李大人不是好好的么?这次回来,怕是还会有封赏,”看着茫色无措的齐氏,张氏叹了口气,扬声叫来骄阳几个帮她料理,自己则往好里劝,“事到如今,只愿刘家看在李大人的面子上,不计较就好,至于那什么命相的事,你可别再提了,咱们不说,还架不住有心人乱传呢,”何况这个不着调的娘,还将事情闹的这么大?!

“姐姐,你说我怎么办?琎儿回来又该不理我了,”齐氏一想到儿子成天那副冷脸,好不容易交代自己办件事,还被她弄成这样,心里直哆嗦,“我去跟刘家赔礼?”

“事已到此,想来刘阁老是李大人的恩师,又扯到刘氏女子的闺誉,这事啊,还是冷着好,大家都当没这回事吧,”张氏现在这唯愿这京城里的人都起的晚,而刘家的人嘴又严了,“你也不要再提了,不行的话,待李大人回来,快些再寻门亲事这件事也就不会有人再提了。”

“那也要等琎儿回来,问问他的意思,”李琎的事情,齐氏是再不敢做主了。

可惜事情并没有想张齐二人希望的那样,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李琎命硬克妻克子被刘家拒婚的事情几天之内已经传的沸沸扬扬,叶睐娘听着周炳家的打听到的消息,心里一叹,这事若是他的算计,那也算是用心良苦了,竟然为了自己要自毁名声,以绝那些高门大户的心思,可是世间的事哪有那么简单,就不怕有些人家,只为姻亲,不怕女儿受苦。叶睐娘心里微叹,就算是李琎也同样背了个“命硬”的名声,自己也是高攀不起的。

“小姐,宛梅小姐和她的新女婿来了,”锦言笑咪咪的进来,“说是要来给您磕头。”

“快请他们到前面吃茶,噢,那个方秀才也请他进来,我这个做姐姐的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叶睐娘忙唤了桃子与她寻衣裳。

叶睐娘从贾家离开,给自己通风报信的贾宛梅成了她的心病,那个一个纤弱的姑娘在贾家呆着,怕以后的日子更加难过,因此她就起了给贾宛梅寻个差不多的人家的心思,当然,这事不能由她出面,而是交给了贾连城的表姐英娘来办。

而贾宛梅如今嫁的方秀才是叶睐娘乡下庄子附近的教书先生,因富家二个儿子都送到他那里认字,被英娘相中,贾宛梅的丈夫叶睐娘还没有见过,只是相信英娘的人生经验,又听说这方秀才在村里风评不错,家里不富裕但极为和睦,而贾宛梅也是个绵软的性子,有个忠厚本分的相公是最好不过的。叶睐娘又让永妈妈仔细打听了,知道是个品性端方的男人,也没有什么不良嗜好,因此便有了这桩亲事。

“宛梅给姐姐磕头,”贾宛梅看到叶睐娘出来,急忙扯了自己相公跪下,“若是没有姐姐相助,妹妹怕是~”想到叶睐娘走后自己在贾家的日子,贾宛梅伏在地上泣不成声。

“快起来,”叶睐娘看着一色簇新的贾宛梅,再看看她身旁一面疼惜的方秀才,心里挺满意,“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现在好了,你以后一心跟着妹夫好好过日子就是。”

自己一介寒儒,若没有眼前这个女子相助,哪里能娶上这么好的妻子?再想到妻子跟自己说的话,方秀才也不含糊,纳头便拜,“方良臣拜谢叶姑奶奶大恩。”

“快起来,宛梅快扶你相公起来,”叶睐娘被这个七尺高的汉子弄了个大红脸,“,这家里没男主人,让周管事陪你相公去用点饭,”这贾宛梅的夫家离城里怕得几十里的路,这两人怕都是空着肚子,叶睐娘命李子将饭菜摆上,又让桃子将她一早准备的一以足金镯子给了贾宛梅,“你成亲前我也不与你添妆,这个原就是与你的,莫要推辞,你们都是苦日子过来的,以后就全靠自己了。”

“姐姐,”贾宛梅眼眶一红,又要与叶睐娘跪下,“你不知道,去年那个紫薇就与太太出主意,说是要将我和四姐送与哥哥衙门里的上司做妾,我快吓死了~”妾过的日子,庶女庶子过的日子,贾宛梅太清楚了,“若不是姐姐让英娘表姐来提亲,妹妹只有死路一条了。”

“只是方家家底太薄,你~”条件太好的亲事自己也给贾宛梅寻不来,但愿她日-后不怨自己就好。

“我如今的日子挺好,”贾宛梅面上添了一抹红晕,“相公也是个人虽然不多话,但很体贴,公婆对我也极好,”贾宛梅对自己定位极是准确,若是夫家条件太好,怕也轮不到她身上,“姐姐的苦心宛梅明白,那边家里妹妹不打算再回去了,姐姐若不嫌弃,还将宛梅当做妹妹吧。”

送走了贾宛梅夫妻,叶睐娘长舒一口气,贾宛梅有个不错的归宿,这贾家的事情算是与自己再无关系。

二百六十五、解 围

“睐娘姐姐,”刘芷芬求了父母几日,知道自己的心愿终难达成后便来找叶睐娘哭诉心事,“怎么办呢?我爹娘不肯,我求了几日,他们都不肯答应啊~”

“你不怕?”古代人都迷信啊,这克妻的说法任谁要嫁李琎都要先掂量掂量,看来刘芷芬对李琎是深情一片。

“我不怕,秋月姐姐是被人害的,又不怨琎哥,李老夫人都托人上门了,”想到自己离幸福曾经一步之遥,刘芷芬的泪水就再也止不住,“你最聪明了,姐姐,你告诉我,怎么办才能让我父母转变主意。”

别人这亲事自己怎么插手?难道鼓励她私奔?就算是私奔也得两厢情愿才行,“芷芬,这婚姻历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能做的都已经做了,刘大人与夫人也有他们的考量,太过坚持对你也没有好处,”刘芷芬坚持要嫁李琎的事情若是传出去,那她什么闺誉都没有了,依刘府的家规,不被一要白绫要了命才怪。

若搁到现代,有这么一个钟情与李琎的女孩子,叶睐娘怎么也要搓和一下,可现在不一样,尤其是她与李琎还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日-后万一有个什么风声出去,刘芷芬会怎么看自己?“我也不瞒你,我也背着个命硬的名声呢,李大人也是个可怜人。”这么个世代,大家都是可怜人啊~

“姐姐你?”刘芷芬立马想到叶睐娘的身世,也不好再说什么,“现在看来,我只能去宫里求求姐姐了,若是皇上能赐婚,我祖父和爹爹应该也不敢违逆。”

看着一阵风般离去的刘芷芬,叶睐娘摇摇头,刘芷芬想嫁李琎的心事宫中的贤贵妃不可能不知道,若是能帮自然就帮了,他们这们亲事怕是不能如刘芷芬所愿的。

“叶夫人我今天来,实在是有事相托,”大宁夫人一面为难,可事情到了这一步,就像自家老爷所说,陕甘的事不过是个炮捻子,回到京城怕是皇上还有大戏在后面等着,“所以就托到了叶夫人这里。”

“宁夫人有话请讲,”江南宁家人竟然上门来请托自己?张氏一脸兴味,“妾身与夫人也甚是相投,夫人不必这么外气。”

听完大宁夫人的话,张氏才知道这大宁夫人竟然要走自己的路子要见李琎的母亲齐氏,真是风水轮流转了,宁家世代清贵,若不是因着襄国公夫人江氏也出身江南,这种权贵之家他们都不屑来往的,如今竟然要自己帮忙牵线?

大宁夫人看着张氏的面色,心里一阵委屈,若不是自家老爷被牵扯到军粮案里,她怎么会落魄到来求张氏?“我府上的腊梅开的极好,后日还请夫人能过府赏花。”

这是亲自过来下帖子要自己带了齐氏过府做客,张氏不知道这大宁夫人打的什么主意,但这宁夫人可是户部郎中的夫人,比哥哥呆的那个穷工部要强太多了,她怎么也要和这位打好关系,遂笑着应了。

“伯母,这宁家打的什么主意,您看出端倪了么?”叶睐娘到底是不放心,一直守在石磨胡同听消息。

这宁常珍呆的地方可是户部,与吴均的事怕是有扯不清的关系,这个时候将主意打到齐氏头上,而那齐氏又不是个有计较的,再坏了李琎的事。

“用意么,我觉得这宁家是有心与李家结交,”张氏沉吟道,她听谭氏说这次李琎又立了个不小的功劳,回来肯定是会有封赏的,这宁家倒是有眼力见儿的很,“睐娘,我看这宁家或许有与李家结亲的意思,”今天宁家可是将几个女儿都叫出来了,尤其是那个隔房的侄小姐雁菲,一直就跟在吕氏身边。

“难道宁家没有听到李琎的事情?”叶睐娘心里对宁常珍的为人不觉看轻了几分,竟然这个节骨眼儿上还敢送侄女?

“谁知道呢,这宁家祖上也是江南大儒,宁郎中更是翰林出身,想来根本不信那些,”张氏也有她的解释,“若真是这样,与那李公子来说,也算是一桩好事。”

“伯母,”叶睐娘越想越肯定自己的想法,刘家那样的人家介意,你宁家不介意?这不是打刘阁老的脸么?宁常珍如此做,他与甘肃军粮肯定是脱不了关系的,“依睐娘看,这事您还是拐弯给李老夫人提个醒儿的好,”她放低声音,“现在都知道了甘肃的军粮出了岔了,而李大人命硬的传闻又甚嚣尘上,宁家怎么就嫁个女儿与他?那雁菲的身分比不得雁来小姐,但也差不了多少?可是上赶子与人做填房的人么?宁家老爷可是在户部。”

“这个,”张氏寡居多年,与外面的事情所知不多,但叶睐娘这么一说,她也狐疑起来,“你说的也是这个理,”张氏踌躇起来,粮食上出了事,户部郎中怕是不干净吧,不然怎么会要嫁侄女与一个克妻命的男人做填房,人家刘家可是连个庶女都舍不得的。

前几日自己婉拒了仇家的亲事,谁想竟然传出来仇家因为嫌自己侄女命不好拒了叶家送上门来的亲事的谣言,将张氏气了个倒仰,因此张氏对什么命硬之说恨透了,可恨又如何,架不住旁人信啊,“没准儿宁家就是要告诉世人不能信那些怪力乱神的东西。”

“那也不必这么着急,”叶睐娘继续劝道,“若宁家只是相中了李大人,也可以等到李大人回来再说嘛,刘家刚拒了婚,宁家就上赶子嫁女儿,他也不怕得罪了刘阁老?何况李大人现在的情况也不会有人与他家争抢。”

“是这个理,”张氏心里也犯了嘀咕,“可这是人家两家的事,咱们就算知道了,也不好说什么,”坏人亲事那是会被打脸的。

别人的事情张氏也确实不太好贸然伸手,而其中的关节叶睐娘又不愿与她详说,因此她决定自己走一趟李府,就算是自己无意与李琎,也不能让齐氏再给他惹个麻烦回来,这两家结亲的消息若是被人有意放出来,李琎回来想不认都不行,到时候宁家成了他的岳家,李琎做起事来就要顾忌多多了。

“睐娘,你来的正好,”齐氏今天心情格外的好,银红缎滚边蟹紫绣金菊纹配牡丹图案对襟大毛长袄显然是见客的衣裳,“我有好事与你说~”

“老夫人这是才见过客?”叶睐娘笑着一福,才在齐氏身畔坐下。

“是啊,是琎儿的伯母来了,你猜她跟我说什么?”齐氏笑得合不拢嘴。辅国将军府已经分家,就算是未分家时那几个妯娌也没有多待见自己,现在竟然跑来张罗儿子的亲事,真真是风水轮流转了。

“想来是李大人的亲事吧?”叶睐娘想到江氏可不与那宁家是老乡?“国公夫人帮李大人提亲?”

“嗯,”齐氏兴奋的点头,“是宁家,江南宁家!”她掩口笑道,“这宁家的家世可不比刘家差,呸,那姓刘的不过是凭着有个当过阁老的爹,宫里现放了个贵妃,才抖了起来,人家宁家可是百年大族,那是什么?清流,跟我们这些靠军功起家的不一样~”

齐氏回想着到宁府做客的情形,“那宁家的小姐个顶个的水灵,规矩也好,还都是嫡出~”现在这种情势人家还主动让女儿嫁过来,简直就是李家的大恩人,“这次我想好了,媳妇一进门,我就将家事全交给她,再也不管他们两口子的事,就像你说的,难得糊涂,只要琎儿高兴,我就安心了。”

叶睐娘只觉嘴里发苦,这宁家速度也太快了些,“老夫人,有件事睐娘想不明白,老夫人您到底在京中多年,给我讲讲?”

“你说,”齐氏今天心情格外好,正想与人好好唠唠呢,“我嫁到京城也快三十年了,什么事儿?”

“老夫人,虽然睐娘没经过多少世事,但这两家做亲一般不是男方主动么?再说了,像宁家那样的门楣,与女儿定亲,怕是要甚之又甚的,这才几天的功夫,难道是一早就看中了李大人?可烟姐姐过世已经三年了,李大人除服也两年了,为什么一直不听有动静?”

“这个,”被叶睐娘这么一说,齐氏也有些忐忑,这高门大户做亲可不是那么随便的事情,从下定到成亲怎么也要个一两年,这次听她那嫂子带过来的意思,这亲事宁家不但上心,而且还很急切,“他们说看上了琎儿的人品,”人品这东西可是早就在那儿摆着了,现在才看中?而且就算是女主家里看中了哪家公子,也顶多是那么稍稍暗示一下,像宁家这么直接的还真少见,莫不是有什么蹊跷?齐氏现在也学精了,凡事都要听听旁人的意见。

“睐娘,你的意思?”

“老夫人,睐娘知道您的顾虑,何况像宁家这样的家世,雁菲小姐的人品模样都是打着灯笼也难找的,要么咱们先不给回话,等李大人回来再商量也不迟,”叶睐娘用了一个“拖”字,“宁家既然看中了李大人,就不会在乎这一时半会儿。”

“你说的也是,有琎儿在,办起事来也显得咱们有诚意,”齐氏颔首道,她可不想好心再办个坏事,反正儿子过不了一个月就能回京,这马上就到腊月了,忙过年还忙不过来,谁家还料理亲事?真要下定之类,也是等过了年。

二百六十六、散 阶

从李府出来,叶睐娘直想骂娘,这个李琎也真是,自己人在甘肃京城里还四处冒烟,害得她成天跟在后面替他收拾,可真是放手不管?她又做不到。

叶睐娘从李府回来之后,齐氏就因为思子心切“病”了,这个李老夫人看来还是有几分聪明的,这样宁家就算是再急,也不可能押着个“病”人商议亲事。

“小姐,那个姓仇的又来了,”桃子气哼哼的进来,“我没赶走,他说您若是不见,他就在外面一直等着。”这个赖子,还欺的叶家不够么?

“让他进来吧,”叶睐娘放下手中的珠子,再闹下去,自己也成京中名人了。

“叶娘子,”仇九天终于见到了叶睐娘,想到自己嫡母做的事,不由一揖到地,“让叶娘子受委屈了。”

“您还是叫我叶掌柜吧,”叶睐娘道,“我没有什么委屈不委屈的,只要这样做你们仇家心里舒服就行,这个世道不就是这样么?以权压人的事情多了。”

自己家里哪里有什么权?仇九天脸一红,“我没想到竟然出了这样的事,真是不知道该怎么见叶掌柜了。”

“没什么,这事儿咱们就当没有发生过,至于你我,本来就是生意上的来往,”叶睐娘示意桃子与仇九天上茶,“以后咱们只谈生意可行?”

“叶掌柜,”仇九天有些遗憾的看着叶睐娘,这样明理贤惠的女子自己却没有福气,“其实我的事情自己当家也行的,您不再想想?我一定会对你好的。”

这个羞涩的男人啊,叶睐娘心中微叹,“我知道,依您的年龄和经历,亲事应该可以自己拿主意了,托伯夫人来提,想来也是看重我,只是仇叶两家门第过于悬殊,而且知秋无心再婚,您还是另寻合适的姑娘吧。”

“我知道,是夫人这事情做的,”他不好对人说嫡母的闲话,若不是自己那位自以为了不起的嫡母态度不好,叶家的事情也不会弄成这个样子,“对不住你了,以的叶掌柜若有什么急难,”叶睐娘现在也算是个生意人了,女子抛头露面做生意哪有那么容易,仇九天暗下决定尽力照顾她的生意,也算是对叶睐娘的一种弥补。

庶子庶女的苦处叶睐娘心里也是明白的,“这事仇四爷不必放在心上,您年轻有为,想来寻个好人家的女子也不是难事,您若不嫌弃,还望能继续照顾小店的生意。”

真的?仇九天心里一喜,他擅经营且心地不坏,这次的事不想亲事不成反而坏了叶家娘子的名誉,让他一直纠结与心,现在叶睐娘请他照顾生意,说明是已经原谅他了,“太好了,叶掌柜,你放心,以后花言每月继续给我们送花草茶。”

这敢叫因祸得福了,叶睐娘嫣然一笑,“仇掌柜,咱们做生意也讲过诚信不是?这两个月您先把响云楼存的花茶先卖完了再说吧,我不能让你赔本照顾生意不是?”

“你都知道?”仇九天闹了个大红脸,“我没有坏心,你别介意。”

“我知道,仇掌柜是个君子,”叶睐娘颔首道,这阵子仇九天隔三差五的就到自己铺子里来提货,叶睐娘与桃子算着,他们响云楼怕是所有客人都改喝花草茶也用不了那么多,“您能光顾小店,已经是知秋的荣幸了。”

“我叫人去请你,是因为李公子回京了,”张氏看着小脸儿冻得通红的叶睐娘,很是心疼,“他昨天送了许多土产过来,又说今日要登门致谢,我寻思着他在你的生意里有股子,你也顺便见了,”说到这儿张氏揉了揉肩膀,“李老夫人现在‘病’了不能理事,大过年的该交的账目咱得给人家交了,”凡事走到前面总比让人惦记着强。

李琎回来了?“伯母,是他捎信儿要问我生意的情况?”若是没有,自己还是赶紧走的了好。

“是啊,他还说感谢你送了两千斤马铃薯过去,要当面致谢呢~”

“哈哈,”叶睐娘只得干笑,当面致谢?怕是向自己讨赏才是,人家为了自己都不惜只毁名誉了,别人不知道,叶睐娘还能不知道,这空闻寺与李小哥儿可是渊源颇深的,不然他也不会大晚上坐在人家塔顶了,请个老和尚为自己说些假话,李琎未必没有那个能力,只是这刘家是被蒙在鼓里呢还是同谋,叶睐娘就不得而知了,反正刘芷芬小妹妹成了华丽丽的炮灰,听说已经与翰林院程翰林家的嫡次子了,说定开年就要成婚了。

张氏和叶志恒热情迎接了登门致谢的李琎,待再过礼后,李琎长施一礼,“叶夫人,听家母说您时常过去陪她,琎感激不尽。”

“说哪儿的话?”看着少年得意的李琎向自己行礼,张氏满心欢喜,“说句逾礼的话,咱们到底是乡亲,我也将你当檀哥儿他们一般看待。”这个李琎要长相有长相,要能力有能力,张氏与谭氏也私下嘀咕过几次,想在开封张家嫡女里寻个人搓和一下,可现在这个“命硬”的名声让人望而却步。

“琎求之不得,”李琎扫了一眼屏风后面,那细微的呼吸声告诉他,叶睐娘就在后面看着他,“还有一事,这次能在甘肃推广马铃薯,琎也是得了女公子的提醒,”说到这里李琎低头一笑,“只是叶姑奶奶终究是女儿家,不好为她请功,我已经和姚总兵说好了,待明年收成一出来,就替诚先贤弟请功,今上最重农桑,若是马铃薯在甘肃的产量高的话,想来能为诚先争个恩荫的闲阶。”

“恩荫?”张氏一愣,叶向高死的早,又只是五品的知府,叶志恒也就没有恩荫的资格,他读书又不行,张氏也就死了儿子入仕的心,今天听李琎这么一说,一颗心霎时热了起来,“睐娘,睐娘,你快出来,恒哥儿可以谋个功名了!”

叶睐娘叹了口气,李琎真是太了解他们这一家了,仕途功名对长在张家的伯母来说,那是浸到骨子里的追求,李琎这一着算是搔到痒处了,“睐娘见过李公子。”

李琎看着一脸淡然的叶睐娘,现在他可不是以前了,也能看出叶睐娘在自己面前的紧张来,“自己人不必如此,原也是我要谢你的。”

“睐娘,你听到以行刚才的话了么?”张氏已经高兴的无可无不可了,“咱们要怎么谢他才是?”她抹了一把眼泪,“去让少奶奶带了平哥儿过来,咱们全家来叩谢过李大人的大恩。”

“叶夫人,”李琎没有想到这个散阶竟然能让张氏激动成这个样子,心里一叹,“那不是实缺的职位,只是听着好听些。”

“我知道,但以后我儿子就不是白身了,”张氏拉了李琎的手,“你要我怎么谢你才好~”

这个李琎,开口说要看秋天庄子里的账目,张氏直接让叶志恒陪他们到书房来了,而现在叶志恒又完全迷在李琎送的一本残局谱里,与李琎这么面对面的坐着,叶睐娘颇觉尴尬,若是能回到以知己相交的时候,叶睐娘心里摇头,有些话一但说出口,许多事就变了。

“甘肃的事情很顺利么?”叶睐娘一脸正色,宁家的事情他应该已经知道了,也应该能够想到事情并不像他想像的那么简单。

“嗯,挺顺,”李琎微微一笑,她终究是关心自己,“你这阵子好么?生意都好?”

“案子想来一时半会儿也结不了,你还要出去么?”这陈米牵扯到军粮里,就是掩不下的大案了,叶睐娘暗叹李琎出手狠辣,怨不得宁家要送个女儿与他,“江南那边都准备好了?”

李琎眼中闪过一抹异色,“你竟然想到江南?那边事情皇上自有安排,我已经交了钦差官防,下来就是刑部和大理寺的事情了。”

“江南是天下粮仓,若没有江南,吴家也弄不来那么多陈米,再说了,人家宁家凭什么忽然要嫁个嫡女给你?”叶睐娘笑道,“皇上真是个明君,”这案子牵扯广了,得罪的人自然也多,宁家那样的世家都扯了进来,京城的权贵未必没有沾包儿的,李琎若回京后继续接手空上案子,怕是要把人得罪光了,同理,揭开甘肃军粮案,同样也是一件大功,好处也不能让他全得了去。

“我已经见过吴均了,也知道宁家为什么要嫁女儿与我,”甘肃那边的目的已经达到,江南却不是曲家的嫡系,是彻查还是敲打,要看皇上的意思了,“这次吴家不死也要扒层皮,二十年内怕是起不来了,至于宁家,”李琎望着叶睐娘一笑,眼波如水,带着几分淡淡的欣慰和喜悦,“不是有你么?宁家怎么可能如愿?”

“我是不想让你陷到了个烂泥潭里去好不好?”叶睐娘白了这个自大的男人一眼,“其实宁家的姑娘挺好的,这事儿了了,你们的亲事可以接着议。”

“我不会再与别人议什么亲事的,”他这一走近半年,今天才算又看到了朝思暮想的人,也更加肯定了自己的心意,“没有人比我更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你知道的。”

二百六十七、交 心

叶睐娘尴尬的望了一眼埋头苦读的叶志恒,急忙将话题扯到一边,“你说那个吴均会不会狗急跳墙?”她看过的影视剧里,恶人被逼的走投无路时,往往会做出些劫持之类的杀人放火的事。

“无事,吴家以陈抵新的生意做了几辈子了,只不过在吴均手里出了事,”到底是个女人,再胆大也是有限的,李琎放柔声音,“不过这吴均家主的位子此生是别想了,现在他恐怕正在想着怎么为吴家脱罪,和日+后如何东山再起。”

人有了奔头人才不会走绝路,叶睐娘点点头,她对吴均这样的人全无好感,但愿以后他能专注与自己的事业,不会再出现在自己的生活中。

“为什么不去接我?”见叶睐娘放下心来,李琎轻声道,从离京到回京,李琎都希望能在驿道上看到她的身影,他能理解她的犹豫和顾虑,可长堤上遍寻不见她身影时的失落那么明晰的刻在心底。

李琎人没到京城,就让长风送来消息,希望叶睐娘能到城外接他,叶睐娘想了又想,还是留在了家里。

“噢,天气太冷出门不方便,何况大人的钦差依仗睐娘去了也看到什么,”被这么直接控诉,叶睐娘有些无措。李琎这人腹黑,狡猾,可像现在这样跟个小男人似得用哀怨的眼神看自己,她还真有些毛骨悚然。

“你还是不相信我?以你的聪明,应该可以看到许多事,”李琎一叹,她要怎么样才能相信自己的心意,“我是不会做没把握的事的。”

“你何必自毁名声,不值得的,”叶睐娘转着手里的笔,“你再怎么往下落,也不是我可以企及的高度,最终只会害了自己。”看来京城里关于他命格的言论,是他一手操纵出来的。

“你想的什么我都知道,不过是出身门第,还有二嫁之类,”李琎翻着桌上的账目,“你有自己的主张我也知道,”他抬眼望着叶睐娘,“你害怕,就直管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其他的事都有我来想办法,只是等我走到时,你再不要推开我。”他最怕的是叶睐娘逃避他,他最想的是自己心爱的女子微笑着迎接他。

“不值得的,我根本没有想过再嫁,”叶睐娘看着这个脸上风霜尚未褪尽的男人,他为她生生给自己也安了个克妻的名声,他为她要给叶志恒挣个功名,她想做生意,他就给她找路子,“你走到今天不容易,再不要这样了~”

“我走到今天不容易,所以才想着有个人能陪在身边,”李琎望着一直不肯抬眼与他对视的叶睐娘,她就像一朵月光白,那般远远的开起来,看着花团锦簇中却是高洁和孤清,“睐娘,你所求的其实一点都不难办到,我想要的也很简单,可我心里却很清楚,我要的简单只有你能给。”温良恭俭让的世家贵女他见过太多,妩媚妖娆的风尘女子他也遇过不少,可叶睐娘却清晰明刻的印在他的心里,她有着妻子的温柔沉静,博学多知,又有着只有他才看得的聪慧敏捷,善谋广识,她的通透犀利永远隐藏在淡淡的笑意底下,与人谦和宽厚,与己清冷淡泊。自离了贾家之后,她活的滋润恣意,可李琎地觉得她只是活着,只是活着~

叶睐娘心里震了震,这个人告诉自己,她的要求与他来说并不难办,“你知道我要的是什么?”她不相信会有人真的懂自己?

“哼,”李琎看了一眼叶志恒,轻声一笑,“你说过许多遍了,之所以总是情不自禁的挂在口边,是因为在你眼里,那是个难题,其实,是你把事情想的太过艰难,历朝历代,终生只与妻子独守的男人又不是没有?”

“但大部分男人,”李琎的浅笑仿佛有着勾人心魄的魔力,叶睐娘语气微凝,“你们不都是女人越多子嗣越多越好么?”

“你觉得我是那‘大部分’?”李琎自负的一扬眉,叶睐娘肯与他直面心事,这心意已经开始被他动摇了,“我跟你讲句大不敬的话,除了上面那位,我以为自己是当世第一。”

“扑~”

两人愕然看向叶志恒,只见他正忙乱的拿袖子擦试衣襟,“我没听见,什么都没听见,”说着叶志恒眉眼弯弯的看着李琎,“以行兄,我觉得你觉得极是!”

“我以为你在看棋谱呢,原来是在偷听,”叶睐娘脸一红,瞪着一双秋水目开始兴师问罪。几方洮砚一本残谱就将自己这个哥哥给哄了过去。

“嘿嘿,若不是你嫂子说不能放你们两个独处,我早就出去了,”叶志恒乐呵呵的道,“其实这以行兄吧,那个那个,唉,你们继续对账,我看棋谱。”

李琎冲叶志恒感激的一笑,今天这样的机会着实不多,下次再见面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这房里烧的太热,咱们到园子里走走?”

“啊,桃子和李子服侍好你们小姐,”叶志恒头也不抬道,“这盘棋我要好好想想。”

“我知道你担心什么,你是与夫家和离,又不是被休弃,七出你一条都没沾,有什么抬不起头的?”

“我不是因为这个,”叶睐娘摇摇头,不是每个帅哥都花心,若她再嫁,同等条件下,自然要找个相貌好的,“你只要考虑下以后的日子,先说家里,你放弃高门淑媛不娶,娶了个和离过的女子,让老夫人、辅国将军府,甚至襄国公府的脸往哪儿搁?还有,李氏一族有多少人?怕是比我出身低的几乎没有,我以后的日子会是什么样的?”

“再说外面,你娶了我,以后这和不和同僚往来了?那些贵夫人们,又有几个愿意与我结交?我与你,只会是拖累,”时间一长,最初心动,激情都会被平淡琐碎如黄叶般的日子掩盖,她不想他后悔,叶睐娘望向这个有着眼底尽是千重华光,万般深情的男子,“曾经的凝望化为厌弁,我不知道还有没有勇气离开。”

深紫貂裘的男人微笑着与眼前的女子对视,一缕浅笑如水漾开,“从我伯父这一代之后,便再没有辅国将军府,而你,则是我李琎的夫人,你觉得那些人会傻的还寻你不是?至于外面那些人,不结交就不结交,反正皇上最恨朋党,我也正好做个孤臣,至于那些夫人们,”他轻蔑的一笑,“你家老爷我官做的大了,还怕没有人来与你结交?”

这人?什么叫“你家老爷我”?叶睐娘趁桃李二人没注意,直接踢了李琎一脚,占自己便宜?!”

“你这么剽悍,又那么会聊天,还怕收服不了我那个最没心机的娘?”李琎不厚道的用眼睛捕捉一闪而过的秀履,“睐娘,明月易低人易散,花开堪折只需折。”

“可是,若是我根本对你无意呢?”叶睐娘冷了脸,“以行兄,咱们还像过去那样不行么?”

“你对我无意?”李琎停下脚步死盯着叶睐娘,“睐娘,你给我的东西我早以闭目能诵,而且日日揣摸,你对我有没有意我自己可以分辨。”

“睐娘,我知道你的顾虑,你却不知道你与我的珍贵,”李琎的叹息像一块巨石压在叶睐娘的心上,“这京城中喜欢我的女人不在少数,就算是有这个克妻的名声在,我若说娶,依然会有人愿意嫁我,你信不信?”

现成有个刘芷芬在那儿摆着,自己能不信么?叶睐娘无奈的点头,“玉郎么,那是自然,”不知道李琎走到街上有木有人拿木瓜砸他?

“她们看到了我的长相,我的前程,”李琎嘴角挂着一抹讽刺的笑,“可又有几个人知道我在想什么?”

“这婚姻本就是,”盲婚哑嫁好不?人家想了解,也没有机会啊?叶睐娘深切觉得李琎太苛刻了,“待成亲后,日子一长,不就~”

“可我不想等,睐娘,”除了妻子,李琎从来没有与哪个女人单独相处过这么久,也没有对哪个女人说过这么多的话,可眼前这个顽固的女人,却总是逼得他一次次的表明心迹,“你都知道,从开封时你就知道,也正是因为你知道,所以才会百般拒绝,”他大了胆子抚上了叶睐娘的面颊,“你只要信我就是了,你不是可以看透人心,分辨真假么?难道你看不出我的心意?”

叶睐娘怀着一颗悲愤的心看着李琎施施然的离开,被李琎这么一通深情告白,她想说的最重要的话根本就没有说出来,她现在还没有打算再住进一座宅子里给别人当媳妇好不?她只不过拉不下脸直接拒绝李琎,才又一次将客观现实先摆在前面,这下完了,叶睐娘抚着还留有那个男人气息的面颊,自己真的是因为不忍心才没有直接拒绝?还是,被一个男人这么爱着的滋味确实不坏,李琎给了她两世都没有经历过的悸动。

二百六十八、遣婢

所幸张氏已经完全沉浸在李琎带来的好消息里,根本没有注意到侄女的变化,“志恒,李大人这么帮咱们,这眼看过年了,咱们要不要备份厚礼~”

叶志恒完全没想到一个散阶对母亲的冲击那么大,“娘,都是儿子不争气,”若是自己看得进去四书五经,也能让母亲不存遗憾。

“唉,你们如今过的好,平哥儿也好,我就满足了,”张氏拍拍苏璃,“今天的消息算是个意外之喜,要说还是托了睐娘的福气,若不是她种什么马铃薯,咱们哪能摊上这样的好事?”

一个散阶虽然不算什么,但比白身来讲可是上了一个大台阶,苏璃也是满心感激,冲叶睐娘一福,却被叶睐娘手疾眼快的一把扶住,“咱们是一家人,哥哥好我才能好,当不得嫂子您的礼。”

“只是伯母,”叶睐娘看着满脸是笑的张氏提醒道,“这马铃薯到底在甘肃收成如何如今还不得而知,哥哥的事咱们还是自家人先知道的好,免得,”万一没有预想的收成好,叶家人不但空欢喜一场,而且也会惹人笑话,与李琎的名声也多有妨碍。

“我知道,”张氏颔首道,“就算是收成好,姚总兵那里给报了功,批不批的还不是在皇上?伯母心里有数,”只是只要有了这一份希望,人也觉得多了些滋味。

“嫂子不会觉得我轻浮吧?”叶志恒从来不会瞒着苏璃的,李琎对自己的心意,怕是苏璃心里也是清楚的。

“妹妹说的哪里话?”苏璃携了叶睐娘的手,“到我那里坐坐,让你哥哥带平哥儿玩去。”廊下不是说话的地方,苏璃也有许多话要与这个妹妹说。

“我真羡慕嫂子的生活,”叶睐娘坐在一张酸枝木折枝梅花长塌上,丈夫专一,儿子可爱,没有刻薄婆婆,没有刁钻小姑,“嫂子可要好好谢谢我这个大媒。”

想到当年叶睐娘不停在自己耳边装作无意的说着自己哥哥的好话,苏璃抿嘴一笑,将泡好的茶双手递与叶睐娘,“妹妹请用茶~”

“这是在谢我么?”叶睐娘接过青瓷盖碗,“好香的茶~”叶志恒可是说是她“看”着长大的,没有什么经叶志恒幸福更让她开心的事了,“我也要谢谢嫂子,不嫌弃我哥哥木讷少言。”

苏璃也不是活泼好动的性子,有叶志恒这么一个只望着她一个,从来不拈花惹草,事事先顾忌她的感受的男人,苏璃已经觉得是自己前世修来的福气了。

“李大人的事你怎么想?”苏璃在叶睐娘身边坐了,小姑年纪轻轻却命运坎坷,苏璃真心希望她能有一份好的姻缘。

“嫂子觉得呢?我们合适?”叶睐娘垂下头,难道要一个男人因为自己,忍受世人的非议和攻击么?

“唉~”都是女人,苏璃自己知道叶睐娘的顾忌,“有些事我也说不好,只是李大人不是说了么,要你等一等,反正你也不打算嫁人,咱们就静观其变。”

就这么等着?叶睐娘承认那是最保本的方法,可这样她又把李琎当做什么?这段感情里,她的付出是什么?“这样对他不公平,”叶睐娘摇摇头道,“再说,我也没有做好准备。”每次见到李琎,他都有办法让自己无法说出最想说的话。

苏璃听叶睐娘说过她想好好“享受单身生活”,虽然不怎么赞同,但她还是可以理解小姑的心情,“睐娘,已经过去两年了,你真的就愿意这么一个人过着?你年纪再大些,怕就~”

像叶睐娘这样的二嫁之女,能找的也都是些填房续弦之类,就算是这样,那人也不是太出挑的,想到承恩伯仇家的事,苏璃心里一叹,不过是个三十多岁的庶子,在旁人眼里都是自己小姑高攀了,若是李琎,世人的口水还不知道会不会将叶家淹了。

虽然叶志恒跟她保证,李琎是真心实意的也有足够的能力来筹划这件事,可万一不遂呢?“虽说再嫁从己,但母亲和相公都在,你就老实呆着原也应该,若真的李家遣媒过来,你记得千万不要执拗,一切听长辈的就是。”

她看叶睐娘只是不语,又嘱咐道,“李大人做什么那是他的事,依我看,他也不是莽撞人,”说到这里又笑道,“两个人的事只有你情我愿,没有公不公平,你觉得有所亏欠,不正说明在心疼他?日后两个人真在一起了,就加倍的对他好,让他觉得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不就行了?”

“公子爷,”李琎梳洗后从净房出来,正看到清潭提了嵌螺钿紫檀玫瑰食匣进来,“老夫人怕你晚上没用好饭,让奴婢给您准备些点心。”说着就开始在屋里忙碌。

今天清潭是精心梳了偏髾髻,上插着包金玲珑菊花钗,眉心贴蜂蝶戏花花钿,鬓边插细绒草虫啄针,耳垂石榴红坠子。身着银红缎子实地纱绣金桃花半臂,下系束腰桃红碎花长裙,外披茜红蹙金妆花缎面灰鼠里子斗蓬。

李琎看着长眉入鬓,樱唇可人的清潭,眼中带了一丝冷意,自己走的这些日子,她在这府中可没有多安分,竟然敢闹到睐娘那里去,“你过来坐下。”

这府里是公子的天下,清潭心知自己到叶睐娘那里去的事情瞒不住,强压心里的不安笑道,“奴婢还是服侍公子用些~”

“碧波开年我就将她嫁与长风,你可有打算?”李琎心里一叹,当初妻子也是看着清潭人本分老实心思细腻,不像碧波总是嘴巴走到脑子前面,才选了她来服侍自己,可如今时移事易,人也会改变,“这府里不能再留你了。”

“公子,”清潭只觉当头一棒,今天她还听齐氏与李琎感叹膝下空虚,对不起祖宗,可转头李琎竟然要将她赶出去,“清潭哪里做错了,你只管打骂,千万不要将清潭赶出去啊,我还有什么脸面去见小姐~”说着便跪在李琎面前。

“是啊,你是先头奶奶做主开脸的,自然身份不同,”李琎听她提到烟秋月,心里一恸,“当初你家小姐也确实是有心让你生下长子,但后来没什么又给你送了避子汤?你不明白?”

“那是,清潭不过奴婢之身,无论主子什么训示,做奴婢的只要遵从,”烟秋月做人事事清楚,就算是一个丫头,她也尽力照顾到,烟氏走前,已经将理由跟清潭说的很清楚了,还私下送了她一笔银子,言道哪天她不想在李家呆下去,只要开口,李琎定会为她脱藉,“奴婢从来没有生什么庶长子的心思,以前小姐在时,奴婢一心想着服侍好小姐,小姐不在了,奴婢只想着能照顾上公子,”

“你真的只为服侍我?”李琎讥诮的扬起唇角,推开伏在自己膝上的女人,“一月前就你开始服药了吧?是什么药?”

“奴婢,”清潭腿一软坐在地上,“奴婢日夜在老夫人跟前服侍,时常听着老夫人念叨公子膝下荒凉,才生了不该有的心思,”

“你是大家子出来的,规矩想来清楚的很,先头奶奶既然又给你送了避子汤,就是让你明白李家不可能让庶长子出生,可你却还使着魑魅手段,”李琎看着地上的清潭,“不止这个,你什么时候可以干预我的事情了?竟然还自作主张的跑到睐娘哪里去?!”

清潭已经面如死灰,她偷偷服药调理身子,为的是能在新奶奶未进门之前争取有了身孕,若是这样的话,齐氏和李琎定然会将孩子留下,可她却忘了烟氏去世前的交代,也忘了李家曾经有个比嫡子还嚣张的庶长子,如今带了生母在外做个通判,“奴婢错了,奴婢再也不敢了,还望爷能瞧在奴婢这几年尽心尽力的份上饶过奴婢一回。”

“你父母都还在烟家,明天我让人送个信儿过去,让他们接了你去,我让长平帮你出了奴籍,找个忠厚本分的嫁了吧,”李琎挥手示意她出去,这样的心思,又有背着先头奶奶贴身丫头的身份,叶睐娘进来,怕也要给她三分面子,不能再留了。

“公子,公子,”清潭伏在地上死死抓住李琎的袍角儿,“奴婢知道错了,再不敢了,请您看在小姐的面上,饶了奴婢这一次吧,”她怯怯的仰起头,“只要能跟在爷身边,做什么清潭都是愿意的。”

“是么?”李琎阴阴一笑,俯身挑起清潭的下巴,“你也知道外面都在传我命硬克妻,若是这个时候连我身边的通房都出了意外呢?”

“公子,”清潭一阵绝望,但李琎那天人般的容颜近在咫尺,离了他,自己怎么可能再将那些蛮夫看到眼里,“清潭只求能在公子跟前服侍,便是粉身碎骨,也甘之如饴!”

清潭决绝的眼神让李琎心中一凛,有道是世上最怕的就是这咱不要命之人,她一句死也不怕,“算了,我懒得与你费口舌,明日让长平送你出去,你娘老子都在烟家,回去也能孝敬他们几年。”

“是,”清潭并不是一个心思简单的人,知道今天在李琎这儿是到此为止了,再多求也不可能达到目的,因此恭敬的在地上磕了三个头才道,“清潭别过公子,只是还请公子看在小姐的面子上,听清潭一言。”

“你说吧,”想到烟秋月,李琎有些心软,这清潭到底是自幼随了烟秋月的,“我听着。”

清潭再一叩首道,“先时小姐曾说过,公子胸中沟壑,不是寻常勋贵家的子弟所能企及,她也是知道公子是有大志向的人,小姐也坚信公子日-后必有一番作为,”说到这儿,她仰起满是泪水的小脸,神色中全是仰慕之情,“清潭跟着小姐长在阁老府,粗浅的见识还是知道一些,那叶家姑奶奶再好,也是再嫁之身,”一串珠泪从她美丽的眼睛中落下,“奴婢大着胆子过去,自然知道以后的下场,但公子,您比不得旁人,你的声名比什么都重要。”

“你下去吧,”李琎挥挥手,想来睐娘比自己看的通透,连一个奴才都敢这么说,世人呢?

终于和大家又见面了,感谢这段时候朋友们对梨花的理解和支持,鞠躬~

我也很想大家,现在身段恢复不少,不再晕了,奋力赶稿啊,今天和明天是双更啊。元旦快乐了~

二百六十九、认亲?

“他来了么?”刘芷芬看着进来的丫头,急切的问道。刘家每年的赏梅会都会聚集刘阁老和刘老爷的门生故旧,以及公卿子弟,以往李琎也是这赏梅会上的风头人物,刘芷芬指望着能不能寻机见上李琎一面。

“回小姐的话,没有,”那丫头摇摇头,又压低声音道,“奴婢打听了,夫人身边的妈妈说,虽然李大人来道了歉,但这次两家都丢了大人,老太爷说还是离得远些好,免得尴尬。”

那丫头看着自己小姐越来越白的脸色,心里一紧,小姐现在可是定了亲的人,可千万不能再起什么不该有的心思,于是趁刘芷芬没有说话,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

大顺天佑帝李承昊的御书房内金砖墁地,光可鉴人,两侧太监宫女垂首侍立,声息不闻。李琎随着大太监德成低头进来,与天佑帝见礼。

“怎么?今天没去刘家的赏梅宴?朕还等着听你讲宴上的趣事呢,”李承昊身着明黄地八团彩云金龙妆花缎便袍,束金镶碧玡玖线纽九龙带,笑容可掬的放下手里的折子。

“臣今年没有接到老师府上的帖子,”李琎一脸尴尬,躬身回道。

“哈哈,”李承昊想到太监报回来的消息,不由失笑,他虽然年纪不大,但也是坐了十几年皇位的人,如今朝堂六部中出自刘阁老门下的臣子就有十五六位,散在各省的叫的上名号的就有上百,更不要说那些一心攀附的,可这样的现象并不是他乐见的,“要不要朕帮你说和说和?其实我那个小姨也来求过贤贵妃,哭着要嫁你这个玉郎呢,朕来赐婚如何?”

“皇上,”李琎与这个皇上识与微时,从他只是个傀儡时就盟誓追随,对李承昊的性子又怎么会不了解,加上他刚才偷眼观察,这赐婚一说,完全不是发自内心,“臣得空闻寺主持了尘大师批命,命中带煞,不敢连累刘家小姐,至于老师,”他神情一黯,“家母见罪与他,琎无颜求老师宽恕,不敢再奢望求娶刘家闺秀。”

现在的今上,怕已经不像当年那样需要刘家,这一点,李琎和刘阁老心里都很清楚,尤其是现在宫中不断有宫妃怀孕生子,现在的刘家也不想要这么位能力卓绝的女婿来火上浇油。

“朕看芷芬对你,”李承昊打量着一脸忐忑的李琎,“朕也想玉成这桩好事,”

“皇上,”李琎将头垂的更低,“刘小姐是刘大人掌珠,幼承闺训,家教谨严,怎么会生出不应有的心思,皇上莫要打趣臣下。”

“哦,”李承昊自失的一笑,“是朕说错话了,朕认罚,听说宁家也有意将女儿嫁与你,怎么样?朕帮你赐婚?”

李琎已是头上见汗,“皇上,宁侍郎为什么要嫁个侄女与臣,您还不清楚?如今臣这名声,您也莫要因臣的婚事再落埋怨,臣愧不敢当。”

宁常珍因江南一事,不但没有被贬,反而升了礼部侍郎,只是从手握大权的富户部调到无所事事的闲礼部,皇上和李琎以及宁常珍心里都清楚,他的仕途是到头了,如今不过是因为江南宁家是江南士子心中的领袖,所以皇上才留了这么块招牌。

“以行,”李承昊并不叫李琎起身,而是蹲下身子与他平视,“你告诉我,这带煞的命格不是你让那老和尚弄的吧?当年怎么没听他这么说过?你该不会是又有什么鬼主意吧?”

“哪里,臣哪里会做这种事,”李琎后背发凉,面上却是嬉笑之色,“再说了,臣这命格也算不得什么,日后寻个同样命硬的便是,臣就不信,满京城还寻不下个八字相合的女人?”

“你起来吧,”李承昊看了一眼这个臣子,他知道他的胸怀抱负,所以从不怀疑他的忠诚,而他的某些小聪明,自己也是难得糊涂,水至清则无鱼的道理他很早就明白,“你是打算一直在都察院还是到地方上去?”

“臣自然是愿意到下面做些实事,”李琎心里一喜,这样成天在都察院里呆着,并不是他的理想,“这次陕甘一行,臣感触颇多,若能得一州而治,实实在在的为皇上,为百姓做些实事,也算是完了臣一生抱负,”李琎知道李承昊不喜欢那些豪言壮语,所以说的极为真挚。

“若朝中的大臣都像以行这样,”李承昊叹一口气,“开年你到陕西去吧。”

“皇上,臣还有一事相求,”李琎一面难色,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说吧,”李承昊心情极好,“看朕能不能帮你,”

“臣想皇上晚些派臣出任陕西,”李琎再次跪下,“这次的事毕竟被刘家打了脸,臣想先把婚事解决了~”

“你这个,”李承昊放声大笑,人谁没有几分傲气,刘家先许婚在前,悔婚在后,李琎心里没有芥蒂是不可能的,“好,朕允了你,待卿成亲之后,索性将端慈夫人接到任上去好些奉养!”李家的事情李承昊心里清楚,索性就人情做的足些。

“老爷,您要认下那个叶睐娘?!”宁府正院一片萧瑟,完全没有升官之后该有的喜气,大宁夫人吕氏更是一脸震惊的盯着自己家老爷,仿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哪里能去认她?”宁常珍一阵烦乱,自己自幼苦读,努力至今走到户部,原想着得了圣眷,前程自是一片大好,谁想到竟然被一个吴均生生误了,“只不过让你多关照关照。”

“我现在不正是‘关照’她么?”大宁夫人松了口气,她也是在吴均来过之后,才知道自己尊敬了一辈子的老爷竟然不是正房婆婆所生,内宅的阴私她听过见过不少,没想到自己竟然也碰上了,“是她捏了把柄寻到你头上了?”

“不是,叶家应该不知道,”宁常珍一脸苦相,“可是皇上却知道了,”

“皇上?!”吕氏一个倒仰几乎摔在地上,“皇上竟然知道您是,您是,”

“是,我是婢生的庶子,”宁常珍一脸戾气,“配不上你吕家的嫡长女!”

“总之一句话,叶睐娘当然是不能认的,但是也不能让皇上觉得我冷酷无情,毕竟,毕竟我也那孩子也连着血脉,”宁常珍叹了口气,“这事儿我估摸着是李琎跟皇上说的,吴家可不就是落到了他的手里,而叶张两家与李氏同处河南,往来也密,这个人,得罪不得。”若是自己还得圣心,依着宁家的势力,未必不能与李琎一斗,可现在,晚了,一切全完了,若是给人知道一向以门风清正为世人景仰的宁家,竟然出了以婢生子充嫡子,甚至插手官仓军粮的事,怕是宁家最终只会在自己手里败落。

吕氏暗自撇嘴,她有心交好叶家,防得可不是事情有败露的一天?到时候宁家也可以占个先机,落个仁义的名声,毕竟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亏得她走到前面,以后才不会让人看着过于突兀。

“还有李琎那边,你又去问过没?”宁常珍压了心中的怨气问道。

“问什么?”吕氏一头雾水。

“亲事,他和雁菲的亲事,”宁常珍瞪了妻子一眼,“不是让你跟襄国公夫人提么?”

“那件事不是不了了之了么?”吕氏诧异的看着丈夫,“若不是他,你怎么会调到礼部去?”

“就因为这个,咱们才要和李家结亲,”这个妻子平日的伶俐劲儿哪儿去了?“皇上也只是申斥我被下面的人蒙蔽,并没有说我与那军粮案有什么关系,若这个时候再与李家结亲,不就变相证明宁家与军粮案无关么?再说了,如今大理寺和刑部联手彻查,大理寺丞和刑部丁尚书可都是勋贵出身,一向与咱们没有交道,咱们与李琎连上关系,到时候由他帮着描补,才会万无一失。”江南宁家以清贵自居,门下名士无数,从来不把以军功起家上查五代就是泥腿子出身的勋贵看在眼里,宁常珍现在才意识到,无论什么时候,圣心才是最重要的。

“只是委屈了雁菲了,”吕氏心里别扭极了,堂嫂将女儿送到京城,图的是给两个女儿寻个好人家,现在可好,嫁与个鳏夫做填房不说,还是个八字极硬的,“江南那边若是知道了~”

“你当我舍得么?不么怎么办?将雁来嫁过去?他也能消受的起?”宁常珍已经是面带怒意了,“到时候嫁妆准备的足些就是了。”

张氏有些不知所措的看着宁家送来的节礼,叶家和宁家相差何止一星半点儿?就算是现在有些往来,也不过是泛泛之交,张氏也没有指望有多深的交情,“璃娘,你说,这宁家打的什么主意?”

苏璃也一脸懵懂,半天才道,“是不是睐娘的缘故?咱们睐娘不是治好了她家的妈妈?”说罢也觉得自己的话有些白脖,哪会因为一个粗使婆子就厚待自家的?“她家的大-奶奶不也和睐娘挺说得来?”

“母亲,”见张氏面色不愉,苏璃鼓足勇气又道,“会不会是因为李大人?”没准宁家是因为知道了李琎与叶睐娘的事情。

“李大人?李大人与咱们家有多少关系?”张氏横了苏璃一眼,这个媳妇还真是不食人间烟火,这次宁常珍因为官仓的事情被皇上申斥,有些门路的都听说了,虽然升了礼部侍郎,可他那侍郎司的是宾礼和精膻,与户部直管粮饷俸禄的户部郎中可是天壤之别,何况这是在被皇上申斥之后的事?明眼人谁看不出来宁常珍失了圣心?可即便如此,依宁家的地位,又被李家拒婚,心里能舒服么?还会对自家有好脸色?

叶睐娘看着叶成家的送来的东西,真真是琳琅满目,丝绸、首饰、玩器、补品,“这都是宁家单送与我的?”

“是,”叶成家的显然也摸不着头脑,“给咱们夫人的也很丰厚,这些是指名与姑奶奶的。”

“你先回去吧,”叶睐娘打开那酸枝木雕花匣子,里面静静躺着一套翡翠头面,颜色翠的如一汪春水,这宁家是知道了什么?

想想宁家这半年的表现,还真是可圈可点,张氏替自己拒了大宁夫人为自己物色夫婿的好意,人家也没有放在心上,反而是宁家大-奶奶时常送自己些小东小西,这次过个年还送了这么份厚礼来,这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叶睐娘可不相信什么血脉相连,这个“伯母”看到自己就没来由的感到亲切。

“我也是这个意思,”张氏欣慰的拍拍侄女儿的手,“到底那边是侍郎府邸,咱们不过去一趟不合礼数,何况不只是这边,连你人家都没落下。”

二百七十、初 议

张氏一行到宁府时大宁夫人正在与女儿们商量过年的杂事,看到张氏过来极为高兴,一番厮见之后,吕氏坐下与张氏说话,“我这大媳妇是个可怜人,如今也指望不上她,也只能让几个女儿过来帮帮忙,顺便也知道知道这些俗务,免得以后真当了家,手忙脚乱的让人笑话。”

“女儿大了都要如此,”张氏借机再看宁家的几个姑娘,叶睐娘也正在打量那个雁菲小姐,只见她今天穿了玫紫缂丝折枝栀子对襟褙子,头梳元宝髻,杏眼桃腮,朱粉轻匀,自有一股风流婉转的江南水色,叶睐娘心里一赞,还真是一位美人儿。

想来是知道自己与李琎要议亲的事,雁菲小姐极为羞涩,被两人这么一看,不由满面绯红。

“行了,都别在这儿杵着了,芸娘你带这个妹妹到你那儿坐坐,我与叶夫人说说话,”吕氏笑道。

几人在区氏的息园坐定,奉茶之后,只听区氏笑道,“上次你怎么没来?我还想与你说说话呢。”

“呃,我不像你们,”叶睐娘一笑,解释道,“这年底,正是铺子里忙的时候,我走不脱。”

“叶姑奶奶心思真是精巧,”雁来掩口笑道,“这十二生肖的金银锞子我见过,但做的那么憨态可掬的还真是第一回,那小龙头上竟然还戴着帽子,赶明儿我依着那样子,打个大的与姐姐压箱。”

宁家几姐妹唯一有了议亲动向的是年纪最大的雁菲,她被雁来这么一调笑,不由满面通红,起身就要去拧雁来的嘴,区氏不由笑道,“她们几个姐妹感情最好,”说到这儿自己也笑了,“这雁菲是属小龙的,难得你把那长虫也做的跟个人似的。”

属小龙?叶睐娘看着这个如娇花般的姑娘,这整整比李琎小了十岁。

这话赶到这儿,区氏觑一那三个姑娘一眼,“我听说你们家与李家极熟,你的生意里还有李老夫人的份子,想来李大人你也是见过的,真像外面说的那样,有潘安卫玠之姿?”

不是宁家的亲事不提了么?叶睐娘眉头一凝,看来宁家还没有死心?“潘安长什么样子我不清楚,不过我也算是经常在外面走动的人,李大人确实仪表不凡。”

叶睐娘说到这儿,就看到在一边装着闲话的雁来雁鸣已经围着雁菲笑做一团,看来李宁两家的亲事还真是没有划上句号,不知道李琎又是如何打算的?

“我是做嫂子的,有些事到底要替妹妹们操操心,咱们相好一场,你也别瞒我,”区氏将叶睐娘拉到窗边,“听闻那李老夫人有些不清楚?”

“宁大-奶奶,可是宁府要与李府结亲?”叶睐娘扫了一眼不远处的三个女孩儿,“提的是雁菲小姐?”

“是啊,”区氏叹了口气,“这李琎大人什么都好,只是这八字,”她强笑了一下,“我也听说你与先头的李六奶奶极为要好,这六奶奶是自小身体不好么?”宁家世代书香,与这个怪力乱神的东西并不很信,区氏倒是更相信烟秋月是被齐氏给折腾死的。

“那边李府已经来下定了?”叶睐娘不怀疑李琎的诚意和决心,可婚姻之事不是他说了就算的,若李老夫人已经与大宁夫人有了默契,这事情就麻烦了,或许…

“依我猜想,我婆婆怕是想让叶夫人再去透个气,”毕竟这结亲的事情要李家来提才是正理,“说起来,我们雁菲也算是低嫁了,就算咱们不计较李琎大人的命相,我这些年也听过先头李六奶奶的事,还有那辅国将军府与咱们这些人家也不一样,雁菲真是~”区氏是真心替自己这位小姑惋惜,堂叔将女儿送到京城,为的是给女儿谋个好人家,却不料成了旁人的继室。

看来这区氏是不知道外面的情况了,叶睐娘看着这个在内院关傻了的女人,“李老夫人本性善良,也没有太多的心机,只是心直口快一些,其实不难相与,至于八字的事情,信则有不信则无,要看宁大-奶奶怎么想了,何况这两家结亲的事情,还真不是我们外人能置喙的,”叶睐娘甜甜一笑,“睐娘提前道喜了。”

区氏也不是傻子,还能听不出叶睐娘是根本不想多说人是非,不由想到婆婆说过叶家夫人与李老夫人关系匪浅的话来,这叶睐娘想来也是向着那边的,忙笑道,“我也是这个意思,李大人深得圣心,前程似锦,虽然走了先头的六奶奶,可烟家奶奶没有留下子嗣,李大人人品才干更是没的挑,我们家雁菲好福气呢~”自己挑剔李家的话可千万不能传到李府去,不然就是给小姑子种雷了。

“睐娘,你猜今天大宁夫人托了我什么事?”一上马车,张氏就打开了话匣子。

“必是请您做冰人的,”叶睐娘抿嘴一笑。

“冰人哪里是我这身份当得?”张氏嗔了侄女一眼,这个丫头什么都好,就是不把这身份地位放在心上,在她眼里,就没有什么高低贵贱之分,“大宁夫人是想请我再去跟李老夫人提下她家的雁菲小姐。”

“您答应了?”虽然知道这个结果,叶睐娘心里竟然莫名一酸,李老夫人必是极高兴的。

“这是好事啊?我自然答应,”张氏叹了口气,“李大人那才情人品,又与咱们家里有恩,如今他遇到了难事,说句不好听的话,若是要我的女儿,只要李家不嫌弃,我也是心甘情愿的嫁过去,何况人家宁家愿意嫁过去个嫡女?真是好人有好报啊,”宁侍郎虽然失了圣心,但仕途的事情难说,有宁氏这块大招牌在,未必没有翻身的机会,如今再与李府联姻,张氏想着就高兴,“宁夫人还说要请你舅母做冰人呢,她知道了指定高兴。”

“那倒是,”叶睐娘强笑道,“这样一来,张家与宁家的关系更近了。”

“还有,刚才大宁夫人又跟我说了,你一直这个样子也不是长远之计,”张氏怜惜的抚了抚侄女的鬓发,“宁家族里也有在家耕读为生的子弟,咱们若是愿意,她可以帮着牵线。”

啊?叶睐娘一阵凌乱,那边姓宁的跟自己有血缘关系没?怎么听着这么别扭啊?“伯母,我可不想离您太远了,你舍得我远嫁江南?我京城的铺子怎么办啊?”

“你就知道生意,”张氏嗔了叶睐娘一眼,“其实我也不放心将你嫁的那么远,不过宁家家风清正,跟方家一样,男人四十无嗣才能纳妾,这不是正好么?”

“还是算了,我现在的情况,嫁到宁家,估计也是个填房的命,说不定男方那边儿子都多大了,我没有精力帮人养孩子,”叶睐娘摇摇头,她现在对宁家可是殊无好感。

听侄女儿这么说张氏不免又想起那个仇九天来,“都是那仇家给害的,不过是外戚之家,也敢这么嚣张,”不然这京城里有几个人知道什么睐娘命硬的事情?

“只是你年龄也一天天大了,年纪比你大的小伙子哪里找去?若真到了二十岁上还没成亲,要不是人不成器,要么是家计困难,”说到这儿张氏鼻子一酸,“你若没有个好归宿,我怎么有脸见你爹娘?”

“算了伯母,我又没的打算嫁人,”叶睐娘面上一红,自己再想的开,在别人眼里还是个问题,她不由想到了李琎,“姻缘自有天定,急不得的。”

“叶夫人,我家公子有请,”长平一躬身,示意抬轿的婆子将张氏抬到李琎的外书房去。

“我是来见李老夫人的,”张氏有些摸不着头脑,这李琎不去衙门怎么在家门口劫了自己?

“李大人,有什么事么?”张氏有些忐忑的扶了叶成家的,这李琎要与自己说什么?连李老夫人都不让见了。

“叶夫人请坐,”李琎伸手请叶夫人上坐,“今天冒昧请夫人过来,是李琎有一事相求,恳请夫人应允。”

李琎求自己,张氏欣慰的一笑,这孩子可没少帮自家的忙,他能来求自己,定然也是没有将她当外人才是,“你说吧,但凡我能办到的,自当尽力。”

“小侄想求娶令姪叶知秋为妻,”说到这里李琎一躬到地,“还请夫人应允。”

“叶知秋,”谁啊?张氏愣了一下,“你要娶睐娘,”她强做镇定,这也太突然了,“可是,”自己侄女毕竟嫁过人了。

“是,知秋小姐柔明淑德、娴雅端庄,小侄心悦知秋小姐已久,还请夫人成全,”李琎再次一揖到地,他已经知道了叶夫人今天的来意,所以才出此下策,万一宁家的事捅到齐氏哪里,没准母亲就同意了。

“这个,”张氏张张嘴,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这也太突然了,“睐娘,不,知秋的事情你也都清楚,怎么还,”

“叶小姐的事情根本错不在她,小侄知道后只会为她可怜可惜可敬,并不会有半分轻视之心,”李琎正色道,“错过这样的女子是贾连城的不智,若能得伯母应允,则是小侄莫大的福气。”

“你可知道我今天是来做什么的么?宁家可是,”张氏有些说不下去,虽然门第差的太远,可这样一个女婿那个丈母娘不喜欢?“宁侍郎有个侄女,”

“我知道,所以今天才特地在这儿等着夫人,”李琎微微一笑,“除了知秋,我不会再娶任何人家的女儿。”

二百七十一、游 说

张氏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李府出来的,在马车上稳了老半天神儿才道,“去八方胡同睐娘那儿。”

“伯母,您怎么来了?这么冷的天儿?”叶睐娘听说张氏亲自过来,急忙披了斗蓬迎出来。

张氏怔怔的站在二门处看着自己已经长大成人的侄女,已经婷婷玉立如芝兰玉树一般,“柔明淑德”这四个字她当得起,“睐娘,进来,伯母有话问你。”

“是,”叶睐娘示意桃子她们退下,自扶了张氏进了内室。

“伯母,您先喝口茶暖暖身子,有什么话咱们慢慢说,”

“我哪里喝的下去,”张氏拉了叶睐娘,压低声音道,“你与李琎私下里可有什么往来?”虽然她也想要李琎这个的侄女婿,可张氏生怕叶睐娘真与李琎有什么不才之事,毕竟当初叶睐娘和离,李琎可是暗中出了不少力的。

“伯母,您说什么,我可是您一手教养大的,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难道会不清楚?”叶睐娘心里一突,张氏怎么忽然跑来问这个,难道叶志恒说露了嘴?

“说的是,”张氏所有的担心都放了下来,“我养的女儿自己还不清楚,你最是个稳妥的,那今天是怎么回事?”想到这里张氏满眼放光,“看来以行是真的要求娶你了~”

“伯母,难道,”今天李琎上门求婚了不成?自己可还没有答应他呢,这人,自己都没同意,怎么就闹到家长那里去了?逼她就范么?

“我今天啊,”张氏絮絮将自己到李府的事情与叶睐娘说了,然后握了叶睐娘的手道,“真真没想到,他心意的竟然是我家的睐娘,且不说李琎万里挑一的品貌,你若嫁过去,可是四品的诰命~”她也不过是五品,而且此生也只能是五品了。

看张氏那兴奋的态度就知道她是无条件答应了,叶睐娘苦笑道,“伯母,这是李大人与您说的?李老夫人什么意思?”

“今儿我没见着李老夫人,”张氏这才意识到,这婚姻是父母之命,不是李琎一个人就可以做主的,“我也跟以行说了宁家的事,他不让我跟李老夫人提,”一想到这些,张氏才想起来自己光顾着激动了,脑子乱的跟团麻一样,许多事都没有想周全,“若咱们与李家订亲的事传出去,这宁家,”还不知道会怎么想呢,“还在,以行的八字,”

张氏一时踌躇起来,若是别人拿叶睐娘的八字说事,她指定会骂过去,可要自己侄女嫁个克妻命的男人,这个,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咱们好好想想,这亲事还真不一定能做得。”

“伯母说的是,”叶睐娘也是一筹莫展,李琎这样追上门来,自己要怎么办?这事情一挑明,就不是她叶睐娘一人说了算了。

“小姐,您歇了吧,”桃子看着抱了排箫倚窗而坐的叶睐娘,今天晚上她怕是也吹不出什么曲子来了,“你这么坐了一晚上了。”

是么?叶睐娘拿起桌上的软布,机械的擦试手里的排箫。

“小姐,您就别再想了,这不挺好么?”桃子实在不明白叶睐娘的忧郁,“李大人都跟夫人提亲了,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是啊,太好了,自己的第二春遇到了个痴情的钻石王老五,若是在现代,都是个韩剧的标准剧情了,可是这世上人心易变,就算是韩剧,也只是王子与灰姑娘幸福的生活在一起,可谁告诉过大家十年以后,灰姑娘成了什么样子?王子是不是还可以幸福的告诉大家自己的选择是多么明智?

前世她看过太多反目成仇的故事,那对夫妻结婚时不是报着对未来满满的憧憬?可又为什么有那么的人坚持不到最后?叶睐娘也相信这世上有真爱,幸福和美的携手一生的人不会太多,但平淡过完一生的人比比皆是,她不希望自己成为婚姻失败的少数,不指望自己成为幸福携手的少数,只想着成为平淡过完一生,将子女养育成人的大多数,可命运却让她被同一块石头绊倒了两次,是自己出了问题么?

叶睐娘揽镜自照,镜中的女子眉似远山目若秋水,加上前世想都不敢想的玉白肌肤,这样的自己是吸引人的吧?这样的自己为什么毫无生气?李琎的爱恋似乎没有让她感动什么“春-情乍动,”只有浓浓的不安,就这样再一次将自己的人生交到别人手上?她看着自己纤长的手指,这一世的富足生活让一双素手毫无瑕疵,她要的不多,只想过上真正的自由随心的生活,这些,李琎能给她么?她甚至在想,若是婚姻再出现问题,自己对付得了李琎么?

“什么?你想娶那个叶睐娘?”清华堂内齐氏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琎儿你说什么?”这个儿子一定是在甘肃大营里冲撞了什么,才会说出这么耸人听闻的话。

“是,儿子是想求娶叶家三小姐,还请母亲帮儿子跟叶夫人好好说说,”李琎看着母亲,目光坚定。他可以直接越过母亲请了大媒去叶家提亲,但这样,会让叶睐娘未进李家就失了婆婆的疼爱,李琎选择说服齐氏,让她心甘情愿的到叶家提亲。

“你疯了不成?她是个和离的女人,二嫁女,你知道什么意思不知道?”齐氏只觉脑门上的肉都在突突的跳,“你傻了不是?”儿子是她一生的寄托,自己玉人般的儿子,配个公主都嫌委屈了他,如今竟然要娶个二嫁女?!

“儿子也不是什么少年郎,”李琎不等齐氏再说,扶了她在榻上坐下,“您听儿子慢慢说。”

“好,你说,我看你能说出什么花儿来,”齐氏哆嗦着坐下,“你是我儿子,你别忘了这些年我们母子受了多少腌臜气。”弄个二嫁女当儿媳,自己在李家妯娌面前,哪儿还有脸见人?

“娘也知道,现在儿子顶了个命中带煞克妻克子的名声,这京中门当户对的人家怕是不好再寻,”李琎长叹一声,显然也愁的不轻,“那是了尘大师亲自批的命,不然刘阁老那么喜欢儿子,也不会中途变卦,再加上,母亲你~”

提起这个,齐氏身子缩了缩,若不是自己上门大闹,这京城也不会人尽皆知,“那宁家不是愿意嫁女儿与你么?反正宁家的事情已经到头了,咱们两家结亲也没什么了。”那边几房妯娌已经有人给她递了消息。

“娘你真是糊涂,大伯母不是跟你说的很清楚了,宁侍郎这辈子也就那样了,我娶了他家的女儿,将来他家的事我能脱的开身?”齐氏于外面的事一窍不通,李琎尽量将事情说的严重,“那宁家上下多少人?我管的过来么?”

“这么严重?”齐氏有些不敢相信,“我听叶夫人讲过,宁家可是江南大族,连皇上都要敬重的。”听嫂子过来的意思,娶了宁家女儿,对李琎的仕途只有好处。

“我跟您透个底儿,您可千万不要在外面讲,”李琎一脸神秘,“就因为皇上敬重,宁郎中才保了下来,只是以后这圣眷什么的是别再想了,宁家江南的生意,都脱手了许多,母亲您想想,宁家满族都是读书人,可那生意做的,银子像海水一样往家里流,人家能不说闲话么?”

这话说的是,齐氏别的不知道,烟家她是清楚的,也就是个好名声,说起富贵,比襄国公府差了不少,这到处买庄子开铺子是勋贵们才爱干的事,读书人与她来讲,那是最最清高目下无尘的,怪不得捎来的消息里说宁家女儿嫁妆多的吓人,她还心里暗自高兴呢,现在想想,不能为那点儿嫁妆,毁了儿子的前程。

“那咱们再找,也不一定非得找一个二嫁的,”齐氏觉得儿子说的也是道理,自己好不容易养大的儿子,可不能白送了人去,何况那宁家的媳妇们个个出身名门,自己在吕氏面前根本底气不足,以前和烟夫人见面的情景她可不想再经一次,“小门小户也行,只要是个黄花大闺女,你若是娶了叶睐娘,怎么出去见人?”

“儿子挑上叶家三小姐,也是有原因的,”李琎放低声音,“以前我就听说过,这叶知秋是个命硬克亲的八字,所以才寻了那么个人家,我从叶志恒那里问着了他妹妹的八字,送到空闻寺让了尘大师帮着批了,您猜怎么着?”李琎神色愈加神秘。

“怎么样?”齐氏让儿子的神情弄得也紧张起来,“我也听说她八字不好。”

“可是大师说这个八字与我最好,”

“嘁,敢情你是看上了那个叶睐娘,就开始哄我吧,”齐氏心里冷笑,“你们八字正好,所以你只能娶她?我就不信了,我将叶睐娘的八字要来,照着那八字与你再寻其他人家的姑娘。”自己吃的盐比儿子吃的米都多,想这么一招儿?

“其他人家,叶睐娘都十八了,其他人家的姑娘怕现在也嫁了人了,”李琎抖抖衣襟,没想到母亲还挺不好哄,“您还没等儿子说完呢,谁看上她了?”

“我也知道我自小在空闻寺里玩,了尘大师最喜欢我,”李琎凑到齐氏面前,“这叶睐娘的八字,比一般女子要硬上许多,若她嫁与我,兴许扛得住我的命格,最差也可以帮我挡煞,若真的她的命格强不过我,真有什么意外,那我命中的煞气可就解了。”

二百七十二、求 婚

“你的意思?”齐氏明白过来,这是要叶睐娘当自己儿子挡煞的鱼,“这不行,睐娘人不错,咱们不能这么黑心,”若是不认识的姑娘,齐氏会拍手叫好,但叶睐娘,她怎么忍心利用那个一心对自己的姑娘?何况人家伯母张氏,也被齐氏引为知己,当做姐姐一样对待,自己家里起了这黑心,她哪里还有脸见人?

“娘,又不是嫁了我一定没命,”李琎不以为然道,“若是没事呢?她不是稳稳坐着个四品夫人的位子?若真是没了命,叶家那样的家世,谁也过来跟咱们叫嚷?咱们以后好好补偿他们就是,叶睐娘家里也只有那么一个哥哥,以后我多提携一二,你还怕叶家不肯?”

“你这个孩子,你这个孩子,”齐氏气得捶床大哭,现在谁不知道自己儿子的“命硬”,自己怎么好意思去跟张氏提亲?“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你叫我怎么有脸跟叶夫人开口?”

“那您就愿意看着儿子娶一个殁一个,将来连个养老送终的人都没有?我到现在可是连个后都没有,我那个大哥可是早就看着咱们这份家业眼馋了,”李琎也气得站起身来,“那您说,怎么办?门当户对的不肯嫁,我若随便娶个低门小户的,将来出了什么意外,到时候这名声可就坐实了,怕没有第三个敢嫁到咱们家里来了!!!”

“不是有宁家么?”齐氏又绕了回来,“你的名声他家肯定是知道的,现在还说要议亲,分明就是不嫌弃,到时候真出了事,死而无怨!”

“就因为这样咱们才不能要,”李琎急的直想挠墙,“人家都不敢嫁,他们家嫁,其中必有蹊跷,我可不想弄个拖累回来,到时候就算她被我克死,咱们也得认了宁家这门亲戚!”

“我去问问那个了尘去,”齐氏只觉心如火烧,当初刘家悔婚时,她就想去找这个了尘理论了,“一个老和尚,怎么可以拿别人孩子的命来乱说!不行,我再将你的命请人算算。”

“算了娘,这些日子您弄到家里的算命先生还少么?”李琎不满的看着母亲,“若不是你日日寻了那些人来,我的事也不会传的那么快?!我现在只想着赶快将这事解决了,皇上还等着我亲事了了,让我出任陕西布政使。”

“陕西布政使?”齐氏的眼睛一下子亮了,“那可是一方大员,几品?”

“正三品,”李琎半跪在齐氏面前,“所以我得趁旨意没下来赶快将亲事给解决了,免得升官之后应酬那些送上门的,凡是打高攀咱们主意的人,又几个没有要求,若是将来女儿再在咱家出事,怕是一辈子也还不清了,可叶家就不同了,长房不在京里,二房叶夫人与你交好不说,人丁也单薄,你再对那个叶睐娘好一些,将来有个什么,她们也没有话说。”

“我再想想,”齐氏被儿子这一串消息弄的头大,“你不跟你爹商量商量?”这事她也要好好思量思量才是。

“找他还不如找您呢,他听到这个消息,怕又想着为那个李景玢捞好处,”李琎摆摆手,他与父亲自幼不亲,“待我成亲后,就将你接到任上,咱们一家三口过自己的日子,家里就由他折腾去。”

“真的?”听到儿子这样的承诺,齐氏不由心花怒放,自己真是没有白养儿子,到底还是与自己贴心,“待我去问了那了尘再说。”

李琎扬唇一笑,为了求得了尘大师的成全,他生生在禅室外跪了一夜,又应了大师几项要求,才达到目的,这京中的寺院,不给了尘大师面子的又有几家?齐氏定然不会求到她想要的结果。

“小姐,外面有位客人要见您,说是有生意要跟您谈,”李子挑帘进了“花言”的账房。

“让他进来吧,你们备好茶,”叶睐娘放下手中的干花,这个李子,看神情她就知道来的人是她们都认识的了。

“是我,”李琎放下斗蓬,在叶睐娘面前坐下,“我来是有事与你说。”

“是来通知我的?”叶睐娘静静道。

“不是,”李琎被叶睐娘问的一愣,“是想听听你的意思,我已经说服我娘到叶家提亲了。”

“你不用担心以后的日子,”李琎怕叶睐娘生气他自作主张,急忙描补道,“我跟我娘说了不少谎话,不过她全信了,以后必然不会为难你。”

饶是叶睐娘根本对这桩相差离谱的亲事根本不抱希望,也不能不感动于李琎的苦心,他宁愿自己背了个恶名,也要帮自己争取利益,齐氏不是心肠恶毒的人,若是存了对不起自己的心思,怕是以后对自己会颇多宽容,烟秋月所受的遭遇自己是不会再遇到了,“现在我是不同意也不行了,”叶睐娘感觉自己就像一片顺流而下的树叶,被水势推着走,根本无力抗拒。尤其是当李琎站在自己面前时,她竟然那么的不忍心,不忍他失望伤心。

“不是,”这几次见面叶睐娘对两人亲事的反应都出乎李琎的意料,现在看来,她是真心不愿意嫁给自己了,“我只是跟母亲商量了,你若真的不愿意,这事就当没有过,只是睐娘,你真的不愿意和我在一起?”

自己从贾家出来也有两年了,单身的日子有常妈妈和桃子她们的陪伴并不像前世离异后那么寂寞,可是孤独,她无人能诉的孤独,她抬眼望着一脸诚挚的李琎,并不是有个男人在身边就可以排解的,“这一次,我若再嫁,当嫁个我爱的人,”李琎是她喜欢的,可爱情,喜欢只是个开始~

两世的婚姻,她似乎都没有尝到爱情的滋味,上一世她想要找一个能交往,能稳定发展的男友结婚,这一世,她想要一个安定,平和,让她淡然老去的家,少女应有的天真和浪漫,她身上似乎从来不曾拥有过。而爱情中强烈的依赖、思念、渴望,激情,她心里也曾万千次的勾画,可从来没有遇到过,也从来不曾奢望平凡的自己可以遇到。

“你能为我做到这一步,我真的很感动,”叶睐娘转头去看楼下熙攘的人流,“只是,我的心我也从来没有弄懂过。”她不敢去看李琎的脸,在那双有着琥珀般莹润光芒的眼眸中,她所有的拒绝会变的无力。

“可我知道我的心,睐娘,”李琎上前一步,将叶睐娘微蜷的手掌握在自己的大手里,“你经了那些事,心里的迷乱也是正常,睐娘,你只用将自己交给我,”他举起那只与她十指交叉掌心相印的手,“若依着常理,咱们怎么可能这样,但真的做了,也不难。”

叶睐娘也在看与李琎抵在一起的手掌,他掌心的温暖似乎融到了她的心里,“李琎,人心是最难琢磨最难掌握的东西,你现在喜欢我,可十年之后呢?”

“十年之后?谁知道呢?”李琎蹙眉道,“就像十年前我也没有想到与你会有这么一天,十年之后会发生什么?咱们就先过上十年再看,”李琎微微一笑,被那么一个不堪的男人背叛,叶睐娘不敢接受自己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这样吧,咱们先过个十年,再说?”到时他们都儿女成行了,叶睐娘还会不相信自己?

“你放开,”叶睐娘没想到李琎这么大胆,竟然将自己抱到怀里,这要是被人看到,“你可是个君子,不能,”叶睐娘挣扎着却不敢大声呵斥。

“我是不是君子你还不知道,”李琎双臂用力,将叶睐娘整个包在自己怀里,“咱们初见时,我可是想杀你灭口的,为了娶你,我可是也施了阴谋诡计,你千万不要将我当君子,不然吃亏的指定是你。”

我现在就正在吃亏好不好?叶睐娘被李琎这么一个熊抱,整个身子都帖在了李琎身上,前世她纵然听过,说过许多荤素不忌的段子,但这样的事情除了两个老公,遇到的还真不多,“你快放开,不然我喊了人。”

李琎怎么会被色厉内荏的叶睐娘吓到,干脆一只手环了叶睐娘的手臂和腰身,一只手托起她通红的小脸,“喊吧,今天这事儿一闹出来,我正好让人上门提亲,到时候你再不答应,怕只能到庵堂里呆着了,看你的铺子都怎么办?”

“睐娘,你只要相信我就好,”因为羞气,叶睐娘原本静如秋水的眸子里多了许多鲜活的情绪,如雪的肌肤更是镀上了一层明媚的霞色,“皇上准备让我到陕西去,咱们成了亲,一起去好不好?”李琎直接俯身吻上了她的双唇,不待她躲闪,他已经用手托住了她的头颈,他就那样紧紧的缠住她,细细的吻着那娇嫩如花瓣的双唇,一点点品尝她唇间的甜美温暖。

叶睐娘被这个男人清新恬淡的气息密密包围,她告诉自己要将他推开,告诉自己这些事在这里是不可以的,可不知道什么时候,她耳边只有他略带急促着呼吸,只有两人唇齿那几不可闻的碰撞声,还有两人的心跳~

耳边一声闷笑,如惊雷划过,叶睐娘怦然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双手抱了他的脖颈,甚到反吮他的唇舌,自己这是怎么了?两年没男人竟然如此饥渴?叶睐娘羞得只想抽自己个大嘴巴子,急忙挣扎着要将李琎推开。

二百七十三、无 赖

李琎自然感觉到了叶睐娘的变化,他紧了紧手臂,并没有停止动作,细碎的吻在叶睐娘的额头,脸颊,鼻尖,唇角流连,“你没拒绝,就是答应了,咱们过完年就定日子,成亲后我带你去西安。”

就算他春风得意最是轻狂之时,也从未与人如此亲密缠绵过,李琎仿佛置身于三月的春光里,徜徉流连不忍离去,这个小东西,最是聪明又最是口是心非,若真的不喜欢自己,又怎会这么乖顺的任自己轻薄了去?

“李琎,我,”我被你色诱了好不好?“我没有答应你,”叶睐娘被这缠绵细密的吻弄得头晕目眩,他身上似乎有种淡淡的奇异香气,一点点迷醉了叶睐娘的神志,那琉璃般的眼眸中,将人世间所有华彩凝聚眼底,“真的不行~”这样的男人,这个将天地间万般恩宠汇集于一身的男人,不是她一个平凡女子所能拥有的。

“是么?那继续,”李琎正舍不得放开怀里温软的人儿,轻声一声,又将叶睐娘抱到胸前,“睐娘,你不知道你有多美~”

“不用,不用,你快放开我,桃子她们进来,我活不活了?”叶睐娘在李琎胸前重重一拧,今天这人可是丢到美国去了,她以后还怎么见这个人。

“那你是答应了?”李琎放开叶睐娘,转而紧握她的双手,“我这就让家母请人提亲,大媒找谁呢?”

“李琎,你,”叶睐娘眼眶一红,“你这是阴谋诡计,你根本不给我说话的机会。

“我想给你机会的,”他从来没见过叶睐娘这么窘迫和委屈的样子,李琎整颗心已经化做一潭春水,“只是,你不给我机会听,”他长长的手指再次抚过叶睐娘的樱唇,“好了,我要走了,再不走该有闲言出来了,至于你要说的话,”李琎叹了口气,遗憾道,“待我们成亲之后,我那儿也不去,只在家里听你说。”

“你别走,听我说完,”叶睐娘也顾不得矜持了,这都是什么事儿啊,莫名就被揩了油、允了婚,当自己是好欺负的么?“李琎,”她直接一把拉了李琎的衣袖,“我才不要嫁给你,我不要,”

李琎举起手臂,在紧抓着自己衣袖的那只玉手上亲了一下,“我记得你跟秋月讲看过的话本,说书上说,女人最喜欢说假话,她们说不要的时候,其实心里是愿意的,等过完年咱们就正式下定,”他仰头想了想,“我要到西安去,时间着实紧了些,你这几个月就专心备嫁妆吧,嗯,以前我的那些股子,直接算在你的嫁妆里,给人知道咱们一起做生意也不好,你说呢?”

“你绝对是故意的,”叶睐娘恨恨的看着这个一脸痞子像的男人,她怎么从来没有发现他有这么无耻的一面?“你早就打好主意了,即使我不愿意,你也不会改变?”

“睐娘,”李琎肃容道,“我承认自己行为确实不够光明磊落,但我对你的心可见天日,而且,”他声音中透着一股坚定,“你扪心自问,真的不喜欢我么?刚才,你不欢喜么?你真的一点都不想与我在一起么?”

红晕又爬上了叶睐娘的面颊,不欢喜么?活了两世,她才知道,可以从吻里感受爱,她感觉到他的怜惜,享受他的宠爱,那个吻让她明白什么叫做心悸,在那一刻,她甚至想到的是全心交与。

“你不明白你的心,我明白,”李琎再次将叶睐娘拥在胸前,“就像我知道你懂我一样,没有什么比身边的人明白自己更让我安心的了,”在叶睐娘面前,他可以毫不掩饰,好了坏了,都无所谓。

叶睐娘叹了口气,说起安心,能让自己最大自由做真我的想来就是这个男人了,自己与烟秋月的那些胡言乱语,他是听去了不少,若是以后自己再有什么无心之语,在他耳里是不会大惊小怪的。

再想想他对自己和离的支持,这样一个能够支持和赞同自己的男人,错过了,怕是再难寻到了。

“我的要求不多,只求那天你若觉得无法再忍受我时,就让我离开,”叶睐娘轻声道,“与我也是如此,那天我不想再见你了,也允我离开。”

李琎怔怔的看着这个女人,“你真真是,”她到底有多不安才会事事先想退路?“好,我答应你,但这样的事情永远不会发生。”

李琎对自己是势在必得了,想到张氏和叶志恒,叶睐娘也知道自己最终会反对无效,可丑话还是要跟他说在前头,若不是考虑到他的心理承受能力,自己都想先将离婚协议签好才点头,“我是为着什么才跟贾连城和离的你也清楚,你若娶我,必要信我,还有什么通房妾室,还有外室娈童的是不要再想了,从此,你的身边只能有我。”

“那是自然,”李琎微微一笑,若没有这点觉悟,自己也不敢娶叶睐娘。

“小姐,小姐,”桃子鼓足勇气在外面道,“仇家四爷来了。”

“噢,”叶睐娘脸一红,“我这就出去。”

“仇九天?”李琎面色一沉,他还来纠缠你?自己回来就听说了仇家向叶家求亲的事情,因甘肃的事情忙着交接,又知道这亲事黄了,他没有放在心上,谁知道这人竟然还敢上门?

“是,仇掌柜人挺好的,人又会做生意,我真是跟他学了不少,”大家把话开了,反而容易相处,仇九天在生意方面是个人精儿,跟叶睐娘倒是挺投机。叶睐娘做个小生意还行,说起商道其实根本懂的不多,仇九天倒是给了她不少指导。

“人挺好?”这个评价出乎李琎的意料,“你~”

“你不是要走么?快走吧,让仇掌柜看到不好,”虽然大白天,让外人知道自己与男子单独相处,还是不太好。

李琎乌黑的眉毛一扬,“李子,给爷上壶好茶,”他不走了~

“李琎你,”叶睐娘气的跳脚,“我跟仇掌柜有生意要谈,”

“好了,你就在这儿慢慢喝茶吧,我出去,”叶睐娘看李琎根本没有要起身的意思,索性挑帘出去。

“叶娘子,”仇九天看叶睐娘出来,面上一喜,拱手道,“我可要好好谢你。”

“可是有好消息?”叶睐娘看到仇九天明显的喜意。

“是,我按叶娘子的意思,回去将响云楼扩张了,这阵子生意果然不错,今天来是特地要谢谢叶娘子,”仇九天道,“另外还有事与叶娘子商量。”

“哦,”这账房里赖这个李琎,叶睐娘不好将仇九天往里面请,“今天我这儿正在盘账,不好招待仇掌柜,有什么事您改天说行么?要是不急的话~”

“没什么,”仇九天望了一眼账房虚掩的门,笑道,“仇某幸得结识叶娘子,真是受益匪浅,那天听叶娘子说的那个什么会所,想着再仔细问问,看看有没有做头。”

叶睐娘也是在与仇九天闲聊响云楼的生意时,想到了现代的商务会所,这京城是大顺最繁华的地方,各地客商云集,但中国的人乡土意识,使大多人都囿于同乡之间,各省大商贾来往还是少了些,若是有这么一家高档的会所存在,对那些大商贾来说,既是享受,也不耽误他们做生意见客,互通有无,而仇家这种半官半商的身份经营起来又极为合适,她将自己的是想法与仇九天说了,今天看来是他已经准备着手了。

“我也是随口一说,没想到仇掌柜放在心上了,”这东西自家根本做不来,叶睐娘自然支持,“只是我现在有些事,咱们能不能改日~”

“你快走吧,耽误我的事儿,”叶睐娘回到账房不满的瞪了李琎一眼,这人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他找你干嘛?”这个姓仇的,难道要借生意的理由打叶睐娘的主意,李琎心里冷笑。

叶睐娘将自己与仇九天的几次交道与李琎细说了,“仇掌柜人真的不错,是个君子,值得一交,”

李琎这家伙心眼太多,叶睐娘真怕他对仇九天不利,庶子奋斗到今天够不容易了。

“君子?看来你对他评价不低,”李琎若有所思道,“这仇家平日不显山不露水的,家里还有这么号人物。”

“在您老眼里,他自然算不得人物了,”叶睐娘白了李琎一眼,她处事极为敏感,仇九天对自己没有丝毫恶意,这是从第一面时叶睐娘就可以肯定的,而且人家按自己的意思扩张了响云楼,使响云楼不再是单一的戏园子而成了集吃饭、听戏、泡澡于一身的娱乐场所,这种勇于接受新事物并且迅速付诸于行动的魄力也是古人里鲜见的,“我觉得他挺好,”自己的主意有人听,叶睐娘挺有成就感。

“挺好?”仇九天可是打她主意的人,“一个庶子,再能干也不过是为他人做嫁衣裳,很有意思么?”

“不是每个人都像大人您那么能干的?承恩伯夫人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仇掌柜能混成这样真不错了,”想到在襄国公府见到的那位夫人,叶睐娘下意识的摇摇头,三十多了还要替嫡兄打拼,也够憋气的。

无论什么时候,人们免不了以出身论英雄,“他只是没有机会罢了~”

二百七十四、耳 目

“机会不是等来的,”李琎声音发闷,“你准备和他合伙作生意?”叶睐娘对仇九天评价如此之高,让他心里很是不爽,这两人再时不时的生意来往,真真是想着就生气。

“我?我哪有那么多银子?”叶睐娘“嗤”的一笑,“我们说的生意不光是人脉,还要有大笔投资,我想做也得有钱才成?”她现在只是将自己的两间铺子当做工作来做,根本没有什么大展拳脚的心思,当然,这也是她对自己有个冷静的分析,自己实在没有这分心志和能力。

“各省在京城都有会馆,你这个会所能成么?”李琎思索着叶睐娘的话,单京城晋商,淅商,粤商的会馆都不止一家,那些人聚在一起不单是做生意,还资助本省举子,倒也有声有色,人家会不会到仇家的会所来?

“各省是各省的,难道做生意不出省么?”叶睐娘斜了他一眼,这古代信息不发达,自己的想法不就是给大家一个互通有无的机会?“你觉得不成,那是因为你不懂啊?仇掌柜可是觉得有做头。”叶睐娘当初也就是那么一说,仇九天却认为极好,甚至都准备尝试了,这里头的细节叶睐娘不懂,但一个商人要比一个官员能看到商机吧?何况现代这种地方不少,不可能没得做。

“我不懂?”李琎自尊心被重重一击,“做生意么?有什么难的?”敢小看他?

“我知道,你有田庄和铺子,”看得出他生气了,叶睐娘抿嘴一笑,“但那些都是贵府管事在打理好不?人啊,做好一样就不容易了,你官做的就挺好~”这人生气时还真是挺可爱。

“你也别把他想的太能干,承恩伯府可不是他说了算,若真像你说的那样,要投大笔的银子,怕是仇海平不会答应。”李琎提醒道。

“唉,我也闲聊时说了一句,没想到他上心了,”叶睐娘一摊手,“成不成的就看他了,我并没有打算参与。”

“仇九天真像你说的是个人才?”这会所真能成的话,就会聚焦各省的大贾,世上还有比行商的人消息更灵通行事更方便的么?何况自古官商就是一家亲啊,李琎想的出神,他马上离京了,这京中的局势,多个渠道不是坏事。

“是啊,仇九天虽然只管着仇家的响云楼,但他行事敏锐果决,虽不是什么至诚君子,但也颇能见人,”吴均那样为达目的什么手段都不介意的人,叶睐娘是殊无好感,“你别不信,”见李琎一副为以为意的样子,叶睐娘继续道,“我听说仇家待他并不好,”响云楼生意再好,也是仇家的产业,若是心胸狭窄的人,早就另打主意了。

“我知道了,”李琎捻着手上的白玉板指,“老西儿们最会做生意,我也跟着学学?”

“不知李大人大驾大临,有失远迎,”仇九天没有想到李琎会到响云楼来,虽然李琎也是勋贵出身,但他毕竟与那些成日走鸡斗狗的纨绔不同,是正经的科举出身,平日根本没有到响云楼这种地方来过,“大人是听戏还是吃饭?我们这儿的茶也是极好的~”

李琎打量着修缮一新的响云楼,“地方比先前大了许多~”

“是,”仇九天一躬身,不知道李琎什么时候到这里来过,“李大人您今天来是?”这个点儿洗澡吃饭都太早,戏班子更是还没有来呢。

“找个地方,我有话跟你说,”李琎抬腿就往楼里走。

“听说你想做什么商务会所?”待二人坐定,李琎开门见山道,这个名字怎么就那么怪?

这个事情到现在为止,也就叶睐娘和自己知道,仇九天拧眉道,“不知道李大人从哪里知道的?”

“我觉得这个主意不错,不知道仇掌柜准备怎么做?”

他想插手?仇九天神色一凛,做生意最讲个先机,“不知大人今天来的意思?”

“我听知秋说了,想来这桩事不是你一个人可以做成的,”李琎打量着眼前的男人,看不出有叶睐娘说的那么好,“你的打算呢?”

叶睐娘告诉他的?仇九天猛然想到李家与叶家好像关系匪浅,“是,若按叶娘子的说的意思我算了算,庄子地段要离京城近,修缮要有特色,摆设要件件精品,下人也要美貌出色,”仇九天苦笑道,“这些都要银子才成。”

“怕还不止这些,”李琎看着手中的玻璃杯,这里竟然还有洋酒?亏她想的出来,“人脉呢?想让那些大商贾过来,怕光有享受的是不行的?你们仇家与官府的交情,怕还差些~”仇九天的父亲根本不是皇上的亲舅舅,先逝的仇太后出身低等宫嫔,娘家也不得力,这个堂兄也是寻出个比较像样子的给了个散爵,与皇上并没有太亲近的关系。

“是啊,”仇九天被人说中要害,唯有苦笑了,“不知道李大人是什么打算?”

“这件事交你主持,我可以将夏侯爷介绍与你认识,”李琎看着仇九天发亮的双眼,“相信他对这桩生意也会有兴趣,”关键是那些大商贾对夏侯爷的兴趣更浓。

仇九天心里抖了抖,仇家是新封的伯爵,因与仇太后只是堂亲,顶多袭个三代,因此在京城中并不被世家放在眼里,好在父亲仇海平还算是机灵,安分守己的经营着自己那份产业,十几年下来,倒也有声有色,但若是攀上夏家,那可是天大的机会。

“李大人想要仇某做什么?”世上没有免费的晚餐,李琎不会这么平白的给他机会。

“无他,”李琎一指自己的耳朵,“多些消息罢了。”就像叶睐娘所说,有一天不起眼的商人们也能操纵政治,而在李琎眼里,上不得台面的阴谋算计里,也与钱财有着不解之缘。那些看似清高的世家,私下里的谁家不是良田千倾店铺无数?那海上的船没有世家勋贵的支持,跑的了那么远?

从自己这儿打听消息?仇九天一愣,有些事不是他这个生意人能够想的明白的,“是,”这件事李琎已经插手,自己是没有能力甩的掉的,不如大大方方的应下。

“仇家你好像说了不算,”李琎笑着与仇九天将酒斟满,“有没有什么打算?这事仇家伸头来做挺合适,但你当家怕是不容易。”

这件事情几家出资,钱不是问题,但自己哪有那财力,就算有,父亲和兄长也不会让自己与这些权贵们结交的,仇九天心里一黯,“是,九天这就将李大人的意思跟父亲禀明。”

“这件事我不想插手,”李琎站起身,“这就要离京的,京城的事我想知道,但与我没有关系,”自己一去陕西,没个三五年是不可能回来的,不在帝侧,有好处自然也有坏处,这也是他想全方面掌握京城动向的缘故,“你那个兄长不怎么成器,怎么样?这个仇家你想不想要?”

皇上与仇家不亲,那仇九天的长兄也不是什么人才,若是换上个有些用的,想来上面也未必不高兴,“这个我可以给你想办法。”与要取之,必先予之,李琎不打算欠仇九天的人情,何况没有利益的牵绊,他又怎么能够完全相信他?

啊?仇九天吓的手中的杯子都掉到桌子上,承恩伯儿子四个,但嫡子就一个,平日最会欺负他们这三个庶子,说白了,嫡母已经将自己这些庶子养成了她亲子身边的牛马,可,嫡庶有别,若要换下这个世子,也就是要要了自己长兄的命,而且,长兄现在儿子都好几个了,“这,这怎么成?长房一大家子呢,”到底是手足,这样的事情仇九天干不出来。

怨不得叶睐娘对他赞口不绝,李琎朗声一笑,“我知道了,”他也不过是试上一试,“不过承恩伯府地方不大,你们个个都有家有业的,承恩伯夫人未必没有分家的意思。”

“分家,母亲怎么会?”仇九天一脸苦涩,他活了三十年,自然不是傻子,凡是生得下庶子的妾室,卖身契都掌握在嫡母手里,自己的母亲也不例外,为的就是他们三个可以好好的为兄长出力,“这事儿不那么好办。”

“我也不能白要你的消息不是?”李琎微微一笑,“以后许多事都要依仗仇兄,知秋说她只是胡乱说说,这会所到底怎么办,还要仇兄来好好筹划。”

听李琎的意思,仇九天顿时放下心来,这人做事清楚,自己跟着他,还是会有奔头的,最起码能先让自己从仇家出来,但听李琎“知秋知秋”叫的熟稔,仇九天心里一沉,想到李家与叶家关系,心下了然,“叶掌柜心胸头脑非一般女子所比,九天受益良多,待事成之后,叶掌柜那一份必不敢少。”

“她不会在乎这个,另外,我不想让人知道与你有什么联系,”李琎摇摇头,叶睐娘与这个会所有关系,不等于他跟这个会所有关系么?“以后你们还是少些生意上的来往的好,这响云楼,怕到分家之时,也不会再归你了,你要早做打算~”

“是,”仇九天起身一礼,他活了三十年,自然知道这个世上本就是这样的规矩,无论怎么替叶睐娘可惜,他都没有说话的余地,只能希望李琎不是太冷酷无情的人,对叶睐娘多些珍重和怜惜,而他,也抓住这次机会,会好好活下去。

二百七十五、烟夫人

“夫人,叶家姑奶奶到了,”引叶睐娘进院子的丫头扬声禀道。

“请她进来,”屋内的声音带着几分清冷,叶睐娘心里一突,今天烟夫人请自己过来,怕不会有什么好事儿。

“民妇叶知秋见过夫人,”叶睐娘恭恭敬敬与烟夫人见礼,“许久未见夫人,夫人身体可好?”

叶睐娘仿佛没有感觉到堂上人的不悦,平静的抬起头问道,当初烟秋月病重,她去探望时也见过这位夫人几面,一个端肃人,加之忧心女儿的病情,叶睐娘几乎没有见过她的笑容。

烟夫人也在打量着眼前的女子,叶睐娘她是见过的,而且印象不错,每当她在时,女儿面上就会露出真心的笑容。

今天的叶睐娘一身银灰缎面遍地缠枝芙蓉花对襟褙子及霜色马面裙,斜堕马髻上插着一支金托底红宝石牡丹花样的珠钗,不张扬也不寒酸,雅致得体,一如她现在的神色,烟夫人心里一叹,面上的神情又冷了几分,这样的女人,要么心机太过深沉,要是就是太过浅薄有恃无恐,从她对叶睐娘的认识来看,当属前者才是。

“前几日我家龙管事将清潭接了回来,”半晌烟夫人才道。

“你怎么想?”看叶睐娘依然含笑不语,烟夫人问道。

“我?夫人将清潭姑娘接回,自然有夫人的用意,这个,”叶睐娘有些无奈,估计这是李琎有了什么动作,自己成了池鱼。

“清潭跟我说了一些事情,”烟夫人端起茶碗,“记得秋月病时,你经常到李府去。”

“是,秋月姐姐对睐娘极好,睐娘闲时便去陪她说话解闷,与夫人也遇见过几次,”叶睐娘微微一笑,烟夫人很冷淡,但并不生气,看来清潭的话对她没有起太大的作用。

“可是清潭却说~”烟夫人直视着叶睐娘,“你用心不良,”

“我的良心不是她一个奴婢可以评价的,想来烟夫人也不会因为个奴婢的话就随便罪人,”叶睐娘毫不掩饰面上的不屑,仿佛对烟夫人叫自己也颇有不满,“她是李六奶奶的陪房丫头,知道有人用心不良,当时不跟您说,不跟她自己的主子说,现在想起来了?”

“她说什么我也未必尽信,”烟夫人一顿,是个厉害的丫头,“虽然秋月没了,但以行毕竟也是我们的半子,他的事我们不能不操心。”烟秋月没了,但烟李两家的姻亲关系还在保持,李琎若是要娶正妻,也是要和烟家打招呼的。

“夫人说的是,”叶睐娘颔首道,“烟姐姐与李大人伉俪情深,听说烟阁老对李大人也极为爱重,您多操些心也是情理之中。”

这个丫头,是真的不知道自己的意思还是在跟自己打太极?烟夫人一笑道,“以行年纪也不小了,我们也不能看着他就么孑然一身,可他若是随随便便找个人回来,烟家也不会坐视不管的。”

“夫人说的是,”叶睐娘仿佛根本听不懂烟夫人的意思,“到底也是烟家的半子,夫人操心是应该的,”虽然自己并没有下定决心嫁与李琎,可被人直接找到头上,还是让叶睐娘很不爽。你前岳母能干预,但程度有限好吧?何况,你怀疑自己女婿在女儿有病期间与旁人勾勾搭搭,只管让他叫过来收拾不就行了?

“清潭是秋月做主开脸的,就算是犯了什么错,也没有这么直接将人赶回来的道理,”烟夫人直直的盯着叶睐娘,“你们姐妹以后还要好好相处,她不是个不通事理的。”

“夫人慎言,我叶知秋也是好人家的女儿,断无与一个奴婢称姐道妹的道理,”叶睐娘冷冷打断烟夫人的话,她敬重她是因为烟秋月的原因,而且她的年纪辈份也放在那里,但不代表她可以挟势侮辱自己,“夫人若没有什么事,知秋铺子里还忙,告退了。”

清潭的去留与自己有什么关系?若是李琎连个通房都打发不了,就根本没有资格与自己谈论什么亲事。

“你先坐下,”烟夫人面色一缓,指了指身边的锦杌,“我还有话说。”

“我知道你是个胆大的,何况今天原是我的不是,”烟夫人拍拍叶睐娘的手臂,“清潭到了李家十年有余,这世上最易变的就是人心,难道我不相信自己的女儿女婿相信一个奴才不成?”

烟夫人看叶睐娘波澜不惊的神情,心里点点头,女儿喜欢的人,必然不会差到哪里去,“这些日子外面头天李刘两家的事情闹纷纷的,本来以行在甘肃做了大事,朝廷的封赏却迟迟未下,还有那宁家,这节骨眼上要嫁个女儿与以行,不知情的外人,还以为宁家高义呢,”她不屑的一笑,“这些事我也是白说,想来你心里也是有主意的,只是睐娘,从秋月出事起,我心里就当你自己的子侄一般,也希望你能有个好归宿,可这归宿不是李家,齐大非偶~”

齐大非偶,这不也是自己的担心么?烟夫人将话说到明处,叶睐娘也不与她打什么马虎眼,“您的好心睐娘明白,叶李两家差了多少明眼人谁看不明白?就算是继室,睐娘也从没想过要高攀,何况先头的六奶奶还是烟姐姐?”想到李琎如水的眼波,叶睐娘没来由的心里一疼,眼中已经有酸意,那样的一个男人,真的就这么失之交臂?或许自己与他,真是只是两条交叉线,在某点交汇之后,只能越走越远。

“你是个好姑娘,李家乱成那个样子,就算是以行有心,可内宅的事情哪里是一个男人能想的到的?我也不忍心你最终沦为妾室,过着仰人鼻息的日子,”烟夫人知道叶睐娘是个明白人,“我也不多劝你,世上的路不止这一条~”叶睐娘若是个黄花姑娘,做继室虽然出身低些,烟夫人也能接受,可叶睐娘,一个和离之女,做李琎的妻子?自己女儿的面子又往哪儿放?而叶睐娘为妾,怕是叶家就算是叶睐娘本人,都不会答应。

从烟府出来,叶睐娘懒懒的倚在车壁上,心里却一阵暗笑,一个李琎看上了自己,好像在世人眼里,自己竟然是犯下了逆天的大错,若是自己执迷不悟呢?抓住烧死?

可自己呢?真的有勇气跟着李琎往前走么?若是李琎有一天后悔了,自己也能无怨无悔么?她已经错了一次了,还敢再错么?前次是贪图安逸,想给自己选择一条最简单的路,这次呢?沉湎于一个男人的温情?叶睐娘心里暗笑自己,连在烟夫人面前大声说出无论谁来干预,自己都要嫁与李琎的勇气都没有,甚至她还隐隐希望烟出来能出来“干预”那么一下,让李琎早些回心转意,自己也能落个清静。

李琎一进清华堂,就看到母亲一个人枯坐,心里一软,为了自己的事情,竟然让一向开朗的母亲成日愁云满面,“娘,是儿子不孝~”为了心爱的女人,折腾自己亲娘,李琎有些不敢看母亲的脸。

“我的儿啊~”听到久不曾闻的“娘”字,齐氏一把抱了李琎失声痛哭,若不是她太过莽撞,又怎么会闹得阖京皆知儿子是个命硬克亲的?“娘可怎么办啊?你爹那个杀千刀的根本不理你的事~”

李琎的亲事让齐氏着实委决不下,没办法就让人去请了李宙过来,谁知李琎的事情他根本就不放在心上,只问那叶家嫁妆几何,是不是富贵?甚至听了李琎有可能升任陕西布政使的消息,立马要求李琎将他的庶长子调到陕西做个知府,说什么打虎亲兄弟,气得齐氏将他赶了出去。

“娘,我不是说了么?咱们早些将京城的事了了,一家人到陕西去,至于李景玢,”李琎冷冷一笑,这个从小都仗着父亲疼爱强压自己的一头的庶兄,“再闹下去,一个从七品他也当不得。”

“那怎么行?他丢了官,岂不是又要来烦你?”齐氏这些年吃了庶长子李景玢与那个蓉姨娘不少暗亏,只想离得他们远远的。

“咱们早就分家了,到时我们一家只管到西安去,他们还能追到西安不成?这个宅子,是皇上赐与儿子的,不是给我养分家出去的庶子的!”李琎眼中闪过一抹阴冷,到了现在,自己竟然还被一个庶子挟持着,“至于父亲,他若再这么糊涂,您也别怪儿子不孝了,总有让他老实的去处。”

“只要你的亲事一解决,什么烦恼都没有了?”齐氏怯怯的望着儿子,这才是她一生的依仗,儿子小时候与自己不太亲,但一向懂事听话,从来不给自己找麻烦,后来越来越出息,不但做了官,还娶了阁老家的女儿,虽然他一向不喜欢搭理自己,但这个儿子确实让她在李府彻底扬眉吐气。只是因着自己硬要他纳了娘家侄女,又害的儿媳早逝,他才会成日不与自己打个照面,现在想来是心劲儿转过来了,越来越孝顺体贴,齐氏实在不想回头从过以前的日子,至于叶睐娘,她狠狠心,大不了自己对她好些,也算是报答她了,若能与儿子挡煞化解了儿子的克妻命,也莫怪自己心狠了。

“好,明日我就去见叶夫人,好好求求她,聘礼咱们也备的足足的,”叶家到底不是什么名门大户,这聘财一项给的丰厚,她们也没有什么好怨的。

二百七十六、姐 妹

“你说李家来求娶睐娘?”谭氏面色一喜,这真是天上掉下来的好事,难得李琎能看上叶睐娘,“真是太好了,你也可以去一桩心事了~”

“嫂子,”到底不是你姑娘,你不知道心疼,张氏强压心里的不满,这李琎现在好歹是个四品,又是勋贵出身,她也是无奈才来哥哥这里讨主意的,“那李琎如今是个什么名声,咱们同意了,人家会怎么想咱家?”

想咱家?谭氏心里暗笑,叶睐娘是姓叶的,与张家何干?这件事情与侍郎府来说,那是利大于弊的,“李大人的人品才貌是多少家都攀不上的,虽然李家的门第虽然不能与国公府比,但也不是叶家可以比拟的,妹夫不在那么多年了,你也要为恒哥儿考虑考虑才是~”

儿子有个能干的妹夫,平哥儿有个在皇上那里说得上话的姨父,张氏何尝没有想到这一层,只是委屈侄女儿嫁个命硬的,“可李琎那八字~”叶睐娘是她一手带大的,怎么忍心送到那样的人家。

“八字这东西能信么?”谭氏微嗤,“以前人家不也那么说睐娘,把你都气成什么了?”

“那是那个姓吴的胡说的,”想到这一层,张氏秀眉一竖,不然哪里有后面这许多事?牛翰林家的小儿子听说都中了举呢,“生生害了我的睐娘~”

“咱们这种诗书人家,谁相信这个?再说了,这死了先头媳妇的男人少么?”自己儿媳是襄国公夫人的内侄女,但如今朝廷上风势早就不是以前,皇上也不像以前那么依靠这些老牌勋贵,何况襄国公嗣子太小,这算是断了层了,倒是李琎,跟士林清流走的更近,这与张家的作风更接近,以后要多多来往才是,“你不也说了,待甘肃马铃薯大熟之时,甘肃总兵要为恒哥儿请功么?这时候拒了李家的亲事,”那叶志恒的事怕也不会有下文。

“嫂子,”李琎亲自跟自己提亲,没几日李老夫人亲自来提,自己要是就那么一口拒了,怕真将李家得罪很了,张氏也是左右为难才来嫂子这里讨主意,“您说的也是,当时我就想着李大人的大恩是要粉身以报的,”现在只是嫁个侄女儿过去,而且还是高嫁~

未出几日,叶家两家的亲事已经传遍了整个京城,说什么的都有,当然,叶睐娘是再嫁之身包括门第家世家乡来历也被刨了个一清二楚,从张氏过来跟她说时,叶睐娘就没有再出过门,有什么用呢,当李琎将事情捅到张氏那里时,她就知道会是这么个结果,这个李琎对人心的掌握,比自己更清醒更狠~

“你到底还是没有听我的话,”烟夫人看着叶睐娘叹了口气道,“有道是再嫁从己,想来也没有人舍得放弃这门亲事,”纵然心里再不高兴,烟夫人也知道这桩亲事她能置喙的地方不多,“只愿你于无人处想想秋月,心里能安宁就成。”

清潭的话就像烟夫人心头的一根刺,理智上她不想相信,但又无法无视,尤其是李叶两家定亲的消息传开后,她心里便如吞了只苍蝇般的膈应,不由对清潭的话又信了几分,原本因叶睐娘在女儿病中时常陪伴而生出的感谢之情,也被这份腻味冲的荡然无存。

“谢夫人体恤,”叶睐娘起身一福,烟夫人的心理她能想像,李琎家门不显,进士及第后一心辅佐当时势弱的新皇,烟秋月嫁他,是实打实的下嫁了,可等到男人功成名就时,同甘共苦的妻子却撒手人寰,反而自己这个半路冒出来的,出身教养无一能与烟秋月比肩的女人得了便宜,是那个当亲娘的心里都不会舒服,何况烟夫人现在还怀疑她与李琎早在烟秋月病时已经暗通款曲,那就是一个西门庆与潘金莲的现实版。换上自己,也不会咽下这口气的,“睐娘自与烟姐姐相识之后,得她照顾颇多,至今想起仍每每感念。”

“你真的这么想就好了,”烟夫人看着一脸坦诚的叶睐娘,她无力左右李琎的婚事,如今两家亲事已定,自己这边再说什么也只是给烟家抹黑,“叫清潭过来。”

看着一身簇新的清潭袅袅而入,叶睐娘不觉一笑,她可以理解烟夫人丧女这后心智失常,但拜托,你弄清情势行不?我还没有嫁到李家呢。

“清潭我还会给以行送回去,我们烟家,就算是个丫头,也没有再嫁的,清潭好歹服侍过秋月一场,又跟在以行身边多年,做个姨娘是够格的。”

“夫人说的是,”叶睐娘看着兴奋的小脸微红的清潭,“夫人既然能教出烟姐姐那样的闺阁典范来,做事自然是不会错的,只是给李大人送妾的事,还请夫人亲自与李大人开口,这事还轮不到睐娘操心,还有,”叶睐娘口边含笑,目光却带了几分冷意,这个清潭还真是个牛皮糖,那男人若是对你有半分心意,也不会直接将你打发回烟家,“夫人还是送个年轻伶俐的与李大人吧,清潭跟着李大人那么多年,竟然还被送了回来,想来是犯了过错的,烟家难道没有其他人么?”

“叶睐娘,”烟夫人一口气堵的喘不过来,这个女人竟然,她想将清潭送过去给李琎和叶睐娘添添堵,起码清潭是一直在李家服侍的,说出去不过是让旧仆回府,可再送其他人,在过去女婿成亲之前送妾室,人家会怎么说烟家?自己在命妇中都没脸见人了。

跟着李琎那么多年竟然被送了回来,清潭让叶睐娘一句话说的面如火烧,“你,要不是你,叶睐娘你等着~”

“好,你等着你,”叶睐娘看着面容扭曲的清潭,“我也是看在你到底是烟姐姐身边人的份上提醒你,可你不自醒,当初烟姐姐为什么又恢复了避子汤?你还没想明白么?”

叶睐娘站起身冲烟夫人一礼道,“夫人,有些事有些人该放手就要放手,莫要再做让烟姐姐失望的事了,而且烟姐姐身边人除了清潭还有碧波,你也可以叫过来问上一问的。”烟秋月一生挚爱李琎,又怎么会愿意看着母亲与丈夫为难?而烟夫人,怕是从烟秋月走后,对李琎就心怀怨恨了吧?可惜对男人来说,怕是无暇去考虑岳母的伤痛。

“睐娘,”

“二姐?”叶睐娘也没有想到叶书夏会这个时候到京城来,“你怎么来了?”现在才过正月,怕是叶书夏十五前就出了门。

“你说我来做什么?”叶书夏将手中的银红色洋缎貂毛斗篷递到桃子手里,“还不是因为你?”

“是他让你来的?”叶睐娘脸一红,她现在已经接受与李琎这桩婚事了,他们订亲已经是京中过年时红极一时的新闻,若是自家拒婚,就不是新闻那么简单了。而叶书夏这个时候就赶过来,怕是提前有人给了她消息。

“你说呢?”叶书夏促狭的一笑,拉了叶睐娘在自己身边坐下,“这下我可就放心了,”李琎能为叶睐娘做到此种地步,想来是动了真心的,当然,自己妹妹也当得他这份诚心,“我不是怕娘忙不过来么?反正在家里也是闲着,过来搭把手儿~”

叶睐娘知道张如彬捐了个八品的县丞,在山东高密任职,而叶书夏因为要奉养双亲,便没有跟到任上,“圻哥儿呢?没带来?”圻哥儿是叶书夏又生的儿子,如今的叶书夏有二子一女傍身,日子过得极为洒脱。

“他才多大?不但是他,圢哥儿这次我也没带着,只带了芙妞儿过来,到底要十岁了,特意进城见世面的,”叶书夏接过李子奉上的花茶,舒服的抿了一口,“我一来就到你这儿了,你也快收拾收拾,跟我回去。”

叶书夏这搞的是突然袭击,叶睐娘有些哭笑不得,原本该自己在石磨胡同等着的,结果人没消息,竟然已经冲到家里来了,“我自然是要回去,可不敢劳烦姐姐来请。”

她是叶家的女儿,嫁人自然要从石磨胡同走了,只是离四月还远,叶睐娘没打算现在就过去,毕竟她是二嫁,该准备的嫁妆不能再依赖家里。

“你这丫头,”叶书夏几年没见叶睐娘,也是极想的,“一件事总是喜欢比别人想的多些,你也不想想,如今你要嫁的是四品御史,这等着你添妆的怕都不在少数,难道让人家到你这里来?还有,你的嫁妆不要准备了?卷着铺盖卷儿过去?”

如今的叶书夏已经成长了一个泼辣直爽的少妇,纵然丈夫不在身边,她似乎也能将日子过的不错,“我这次来,就是帮忙来了,不看着你风风光光的嫁出去,我怎么放心?”

“姐姐,”叶睐娘眼眶微热,这一世她能有这样的家人,是老天给她最大的福报,“有姐姐在,我心里就踏实了。”

“有什么不踏实的?”叶书夏难得看叶睐娘这么忧心的样子,“以行对你情深一片,你还怕以后日子不好过?”

“唉,外面说什么的都有,”叶睐娘蹙眉道,“毕竟门第在那里放着。”

“这是你说的话?”叶书夏拍案张望,“我那个最不怕人言的妹妹哪里去了?”当初连和离都敢的女子,现在竟然不敢再嫁?

叶睐娘知道她指的何事,可是此一时彼一时,自己与贾连城不过是芸芸众生中的一粒微尘,就算再折腾也掀不起太大的风浪,被人议论也是有限,何况,她不在乎,但李琎不同,他一直以来都是站在世人中央,叶睐娘感觉自己似乎缺乏与他并肩携手的决心和勇气,或许是她根本就缺乏接受一份新感情的勇气。

“我只是觉得满京城的人都在看着~”她想过简单的生活,可命运却总是与她作对,“我不想成为他的负累,”最终被他厌弃。

二百七十七、不 认

叶书夏却没有叶睐娘的担心,她现在满心盘算着怎么让母亲痛痛快快再出一笔,给妹妹置办份毫不输人的嫁妆,“所以啊,我专门赶过来了,以后你就放心吧,万事有我呢~”

如今形势比人强,叶家尤其是弟弟叶志恒现在要靠得是这个三妹了,“你莫担心,”她扫了一眼桃李二人,“这次李家可是欠着咱们大人情了,怕是娘也觉得欠了你的~”

“要不要告诉伯母?”这里面的弯弯绕其实叶睐娘并不想告诉张氏,但在叶书夏面前,有些事她也不好主张瞒着,“没得白让伯母担心。”

“这有什么?再说了,你能肯定以行说的就是假话?”不论怎么样,叶志恒以后都要靠这个妹夫来照拂了,还不如将人情承的足些,母亲有了歉疚之心,在妹妹的亲事上也会多些心思。

虽然叶书夏一力鼓动,叶睐娘到底没有立马跟她回去,毕竟她自立门户久了,手底的事情不少,这亲事一定,以后怕是出门都不容易了,叶睐娘紧着几日安排,又将永妈妈夫妇叫了回来,才装了行李往石磨胡同而来。

叶睐娘依然住进了她的秋水居,而张氏已经开始与苏璃张罗她的嫁妆,看到叶睐娘回来,一家人登时欢喜起来,张氏因着齐氏过来提亲时态度过于谦卑,心里对李琎八字不好的传言越发相信,对叶睐娘的歉意不由深了几分,止不住把私房盘了又盘,寻思着怎么给侄女儿长长脸面,变相的补偿一番。

“睐娘姐姐,你真的要嫁给那个李琎么?”宁沁也已经定了人家,但她婚期要到明年了,因此听说叶睐娘回到叶家待嫁,立马撺掇着母亲赶了过来,“是不是你伯母逼你的?”她压低声音,那个李琎可是个克妻克子的,甚至都有风声传出,李家肯娶叶睐娘,就是为了给他化身上的煞气。

“哪有这样的事?”叶睐娘自然也知道她担心什么,笑道,“伯母也问过我的意思的,我的情况你也知道,哪里还能寻到比李大人更好的人?两家也算是知根知底,”虽然不能全部告诉宁沁,但她也不愿意让她误会。

“可是那姓李的,唉呀,我娘都说了,男人要那么好看没用的,你看先头的六奶奶?”宁沁一副过来人模样,“你可不能让人骗了~”宁夫人顾虑女儿的性子,与宁沁定了宁化将军府的嫡次子,虽然明家根基不深,但人口少,家风严谨,至于那孩子的相貌,就像宁夫人教导女儿的一样,“长得好没用。”

“放心,”叶睐娘苦笑道,“怕是许多人眼里,我这还是高攀了呢,其实呢,”

“其实什么?”宁沁睁大眼睛,还有什么隐情?

“其实我也不知道,就知道目前他是我最好的选择,而且,我也根本不相信那些命格八字,”自己就是这命格的受害者,何况李琎这“克妻”的八字本来就是有意传出来的。

“这个给你,”宁沁也知道这亲事是长辈们才能做主的事情,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从袖里拿出一个荷包,“这是小时候我娘在万佛寺给我求的玉佛,你戴上防身~”

还防身?叶睐娘接过那枚温润的玉佛,若是能让爱自己的人安心,“那就却之不恭了,我以后就贴身戴着~”

“还有,你不知道,这几日那边伯母府上的雁菲姐,都病了,”宁沁看叶睐娘收了她的玉佛,算是放下心来,开始八卦,“你听说过没?好像我伯母那边有意和李府结亲,谁知道还没有提呢,就传出了你们的事。”

“是么?”不是没提,是提了没下文,只是叶睐娘也只能装作不知道了,“既然没有影儿的事,你也苦莫要再提了。”

这个宁沁自然知道,“我是怕你不知道,万一哪天与雁菲姐姐遇到了,尴尬,”宁沁脸一红,“其实没有与李府结亲,我心里还挺高兴的,谁知道,”躲过了堂姐宁雁菲,好姐妹叶睐娘却没有躲过。

叶睐娘站在致远堂外,她没想到自己还有见到这个“伯父”的一天,但他特意让大宁夫人派人请自己,想来是有话要说的,只是这一年来看宁家的行事,也不会有什么骨肉相认的场面,当然,这样的场面叶睐娘也不希望会出现。

宁常珍没有叶向荃高,不过中等身材,已经微微发福,身着酱色团鹤纹福庆如意漳缎家袍,腰束金錾梅花带,他并没有仔细打量叶睐娘,径自在上首一张紫檀嵌大理石透雕螺钿博古祥云图的太師椅上坐了。

“坐吧,”

叶睐娘也不跟他客气,福了一福在下首的紫檀大椅上坐了,这宁常珍久居官位,与父亲竟然没有什么相似之处,这让叶睐娘放下一口气,她真怕遇到个与父亲相似的人。

若不是自己的身世几十年后揭出,宁常珍根本不愿意见到这个女人,而她却硬生生的存在着,提醒着他,宁氏族中最优秀的子弟,不过是一个婢生的庶子,宁常珍紧攥椅头,“听闻你已经与李御史订亲了。”

还真是开门见山,叶睐娘微微一笑,“是,”她可以刺堂上这位几句的,起码装作吃惊的问一问为什么一个侍郎老爷竟然纾尊迂贵来亲自动问自己的亲事?好奇的问问他这份“关心”来自何处?可是叶睐娘还是忍下了,若是父亲还在,应该会将宁常珍当作兄长吧?就算人家根本没有相认的心思。

“我夫人自从与张夫人结识之后,便很喜欢你,前些日子听说你与左佥都御史李琎定亲,不由担心你这样的身份配李御史不太妥当,”宁常珍看着眼前神态自若的女子,心里募的一沉,她的安静沉稳完全超出了他的想像,自己甚至有一种被人看透,甚至是被人轻视的感觉,“我也是一片好意,听说你很得宁指挥夫人的喜爱,干脆让她将你认到名下,这样算是半个宁家的姑娘,也好听一些,与李御史面上也有光,而且到了夫家,也不至于被人看轻了去。”

“宁老爷也是饱经世事的人了,自然知道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再说了,这外人的看法重要么?”叶睐娘淡淡一笑,既然是大宁夫人在担心,你一个大老爷们跑来指手画脚做什么?你的用意自己难道猜不出么?可是这样来拉拢自己,有必要么?李琎与宁家,没有那么重要吧?

若是只为与李琎拉个关系,宁常珍根本不必如此,毕竟百年宁家,虽然到他这一代嫡枝不繁,可其他几房还是人丁兴盛,宁府各房出仕极多,哪有那么容易就倒下去的?只不过这叶叶睐娘毕竟是他的痛脚,而且他与叶家这层关系已经被皇上知道,宁常珍不愿给上面的那位留下一个薄情寡义的印象,多认下个叶睐娘与宁家,并没有多少坏处,有了宁家十三房挡在前面,与自己也没有什么太大的牵连,而这个丫头就算是知道了实情,也没有理由怨自己无情。

“人活与世,自然要留下清名才是,”宁常珍被这个“侄女”看得颇不自在,“我也是在为你着想,毕竟叶家不过洛阳一普通乡绅,而辅国将军府那样的地方~”

“多谢宁老爷挂心,”叶睐娘不打算与他多啰嗦,她从他的身上看不到一点香火情,那担心的语言也太过苍白,“我家中有伯母长兄,亲事自然有长辈们操心,至于您的提议,”叶睐娘摇摇头,“河南宁氏是百年大族,叶睐娘自然高攀不起,至于以后,这宁府,小女还是不来为好。”

不等宁常珍再开口,叶睐娘从袖中取出一枚玉坠轻轻放到宁常珍一侧的紫檀八仙桌上,“这是当年父亲交与我的,如今还是完璧归赵的好。”

“既然你什么都知道了,为什么还不接受我的好意?”看着那枚玉坠,宁常珍颇有些恼羞成怒,“难不成还想着要宁家认回你?”

“宁老爷误会了,睐娘与家父从来没有这个意思,”叶睐娘看着面色发红的宁常珍,“我们叶家与江南宁家半分关系都没有,何谈‘认回’二字?”

“你知道你就好,虽然宁叶两家没有关系,”宁常珍捻着并不丰厚的胡须,“可你到底,”他清了清喉咙,“我也不好太过无情,好歹我与夫人也算是你的长辈,宁家原本也要与李家结亲的,现在李家已经与你伯母定下了你的亲事,在内里与宁家来说也是一样的,夫人也是为你的将来考虑,才说要让十三弟认下你,将来你也多个走动的地方,须知李家是因着什么才会求娶你的,有了宁家这层关系,他们也不敢等闲对待你。”

“宁老爷多虑了,伯母既然应下了这桩婚事,自然就想到了这些,”叶睐娘唇边噙着一抹淡淡的笑意,“我是李家三媒六聘定下的媳妇,只要守着自己的本分,想来李府也不是什么龙潭虎穴。”

说着起身一礼道,“宁老爷的一番苦心睐娘在此谢过,只是睐娘有伯母和兄长在,实在不需要什么义父义母,告辞。”

宁常珍根本不知道叶睐娘是什么时候走的,他眼里只有那枚静静躺在桌上的玉坠,原来她什么都知道,宁常珍呕得吐血,若是叶家那个老三看得见宁家的富贵,怕早就找上门来了,又怎么会任由自己的女儿寄人篱下?而那个丫头,怕也像她的父亲一样,根本没有将宁家放在眼里,不然,又怎么一直会装作若无其事,想到一直以为高高在上的他其实被人在心里轻视着,宁常珍重重一拳砸在桌上,那薄薄的翠玉随着桌面的震动落到地上,再滚到门边,门缝边折射回来的阳光刺得他睁不开眼,宁常珍不由深悔当初从吴均那里知道了叶睐娘的事后,就应该让夫人想办法与叶家搭上关系,今天一看这个叶睐娘,虽然出身比不上宁家的几个小姐,可言谈行止不比她们逊色半分,尤其是她能在贾家全身而退,也说明这个叶睐娘是个有头脑的,若是早些下手,就算自己的身份有一天被揭破,还能落个仁义的美名,而叶睐娘也不会像今天一样拒自己与千里之外。

今天听说一搞笑事儿,我朋友的书,就是我下面推荐的那部,被一傻子抄袭,确切说连抄袭都不是,此人竟然连书名简介都没有改,直接发到红袖了,也太懒了些。当然,已经被投诉了,红袖删了,云中还没有,真是佩服此人的智商,多少下点功夫做的隐蔽些啊~

二百七十八、余 波

“你要去云南去?”席明月惶恐的看着眼前的丈夫,“你打定主意了?”贾连城从衙门回来就让她收拾行李,说是要到云南上任,惊得席明月以为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从原先的宅子里搬出来后,贾连城只租了个一进的小院儿,该卖的仆从也都卖了个干净,如今也就姜嬷嬷跟在温氏身边,而席明月也只有个小丫头帮着带带孩子,这样的日子甚至比在席家时还苦。

“你快些准备吧,”贾连城将一张身契扔给席明月,“这是你的奴藉,你不是一心想做我的正妻么?如今逐了你的心意,这一世,咱们再也不分开~”

“你什么意思?你去找了叶睐娘?”看着贾连城冰冷的表情,席明月心里一哆嗦,情不自禁的搂紧女儿,她一直以来盼的不就是这个么?可为什么这么害怕?“婆婆不会答应的,她不会走~”

“那不是你该操心的事,”贾连城站直身来,“我已经跟宁大人求了外放边关,又求了大伯,收拾好东西咱们到云南去。”他听到叶睐娘与李琎定亲的事后就去见了叶睐娘,结果根本就没有见到人,周炳只是将那纸身契交给了他,如今,自己与叶睐娘真正成了陌路,曾经那点隐隐的希望完全的化成了灰烬。

“什么时候能够回来?”席明月的话还没有问完,已经眼睁睁看着丈夫挑帘出去,原想着她安心与他过日子,又看着他卖了紫薇,席明月以为自己的好日子就要来了,甚至还在憧憬有朝一日贾连城能够重整旗鼓,他们一家能过上以前的日子,可现在,一辆破车,一车行李,跟着他远赴千里之外的蛮荒之地,这就是她谋求一生的结局?

“我不走,我死也不走,”温氏听完贾连城的话也是一通大哭,“我都这把年纪了,你叫娘死在外面么?你这个不孝子,若不是你,你去,你去跪,去求,把睐娘给我请回来,去啊,你这个没出息的,比你爹还不如的东西~”

每次都是这样,又开始了,贾连城烦躁的在屋里踱步,“她已经又订亲了,四月就要再嫁,”贾连城甩帘出去,“你不是嫌她命不好会克夫么?现在又让我去接?”

“什么?那女人再嫁了?”温氏被打了鸡血一般,追到门外,“嫁的谁家?”竟然再嫁了,“呸,她一个被休离的妇人,能有人娶她?!”没有什么比叶睐娘倒霉更眼让温氏开心的了,对,她一定是日子过不下去了,娘家本来就不让她回家住,一个女人在外面,还成天做生意,能有什么好下场。

“太太,”姜嬷嬷扶了温氏,小声道,“这次叶娘子嫁的是个四品官儿,虽说是个填房,但那头听说还是高门第,前头也没有子女。”叶睐娘在贾家时对下人都很不错,就连姜嬷嬷也亏得她,家里才比现在宽裕,现在姜氏夫妇盘算着,怎么着才能跟贾连城告个老,不再跟着到云南那边偏远的地界儿去受罪。

“什么?嫁了个四品官儿?”温氏颓然倚在姜嬷嬷身上,“你说,我这是什么命啊,”说着嚎哭起来,这一生,她就没有过得顺过,“好不容易摊个媳妇,还让那不要脸的搅家精儿给搅和没了!”

贾连城被母亲哭得头疼,在院子里困兽般的转着,可外面无论走到哪里,他似乎都能感觉到大家的讥笑和白眼,尤其是在听说叶睐娘与李琎定亲的事后,他想过去大闹一场,想痛骂叶睐娘水性杨花,想告诉世人李琎拆散他们夫妻,可是他没有一点胆子,是的,他连去闹,去骂,去抱怨的胆量都没有,初得时的欣喜若狂,拥有后的心安理得,在每天晚上舔舐失去时痛苦的时候变得那么刻骨明晰,每天每夜,他都被一把叫悔之莫及的刀深深的扎在心上,或许远远的离开,才能将这种痛苦忘记。

“你若真不想到云南去,我也不勉强,”贾连城回头看着哭得可怜的母亲,“明天我送你到碧娘那里去,待以后我回来了,再去接你。”

贾莲碧的名声自叶睐娘走时就坏的一塌糊涂,尤其是被夫家退婚照还传出她不能生育的闲言来,这亲事上让贾连城母子彻底犯了难,贾夫人牛氏更是到族里哭诉,扬言与四房再不来往,也是在贾宛梅嫁后,贾连城觉得妹妹的婚事再不能拖延,才勉强同意了温家保的一桩亲事,将贾莲碧说与一个商户做了继室,那商户倒是家底殷实,看中的不过是贾连城这个大舅兄在兵马司行走,加之贾莲碧容貌美丽,不能生育反而不敢苛待前面的子女,因此倒是花了不小的一笔聘礼,将贾莲碧迎了回去。

“那怎么成?你妹妹的日子也不好过,你将我送过去,不是给她添堵么?”自己女儿是个什么德性温氏再没那么清楚了,嫁过去不到半年,成日不是哭哭啼啼的找自己诉苦,就是来找哥哥申冤,而那个女婿,也不是什么好脾性的,商户出身,尤其悭吝,一个铜板恨不得掰成两半花,才一进门,就将女儿的嫁妆全部收走了,说是要还筹聘礼时欠下的账,自己要是过去跟着女儿白吃饭,还不知道有什么样的日子等着自己,还不如跟着儿子,料那席明月也不敢对自己怎么样。

张氏喜滋滋的看着李家送来的聘礼单子,自己侄女儿是过去做继室,张氏以为有个三十二抬就顶了天了,谁想到煊煊赫赫六十四抬聘礼塞的手插不进,愣是将张氏给震的半天没缓过神来,待到无人之时,则又对着叶书夏哭了一场,李府这么下血本的求娶,可不正是证明了空闻寺那老和尚所言不虚么?

“你看看这些,”张氏抹了一把眼泪儿,“我现在都没脸见睐娘了。”

叶书夏满意的不能再满意了,这聘礼齐整,妹妹嫁过去也没有敢看低了,“低头娶媳妇,这是李家的诚意,娘,你也莫要多想,我不是说了么,当年在开封,睐娘可是被大相国寺方丈亲自接见过的,”叶书夏得意的一笑,自己也够聪明的,当年与妹妹在相国寺合奏的事情竟然被她给想了起来,“能被方丈大师接见的,必是福泽深厚的人,您还有什么担心的?”

这事儿张氏当年也是知道的,因为女儿和侄女露了脸,当时张氏还很是得意了一番,“你说的也是,那空闻寺的了尘,也高明不过空晦大师吧?”

叶书夏给了她一个肯定的眼神,“这不,咱们把这话一放出去,李家那态度,”想起齐氏看叶睐娘的眼神,叶书夏掩口一笑,“咱们只要将睐娘的嫁妆给置备齐了,以后何愁妹妹没有好日子过?”

说起叶睐娘的嫁妆,张氏一下子来了精神,“哼,真是此一时彼一时,你看你那舅母,成箱的布料给咱们往家里送,若不是有些市面上不好寻,我都想赌气不要了。”

“舅母不是替你分忧么?再说了,她家里也不缺这个,”如今张延用从穷工部调任了吏部侍郎,整个张家面貌都焕然一新,想到这个叶书夏也是心情舒畅,“你可莫要因为侄女高嫁就给舅母面子看,咱们用得着舅舅的时候多着呢,想想你女婿吧~”

你以为我傻啊?张氏哪里会拎不清这其中的关系,这十几年她受兄嫂的照拂又何曾少了?“我不就这么一说么?只要你哥哥平平安安,恩荫能顺利下来,女婿以后顺风顺水,你在张家也能挺腰抬头,睐娘又有了好归宿,我是什么心都不再操了。”

说到这里,张氏还是意犹味尽,“我不过抱怨一下,若不是睐娘定了李府,她再好能大方到这个地步?”谁和东西有仇?当年叶睐娘出嫁谭氏送的是什么?比寻常亲戚厚不了多少,如今,赶上她嫁女儿了,为的是什么?张家几代都在官场打滚,一步步苦读上来,哪个不用了二三十年的时间,像李琎这样年纪轻轻就做到封疆大吏的,根本没有,这也是张延用一家对这次婚事格外用心的初衷,毕竟这官场,姻亲也是一条好用的路。

叶睐娘也在秋水居整理她的家底儿,这下好了,许多见不得天日的东西倒是可以以嫁妆的面目出现,彻底成为自己的合法财产,叶睐娘看着那摞单子,只是没有想到,李琎会让碧波悄悄与自己送了这许多,光铺子竟然又有五间,这都是他什么时候置下的?还有开封的百倾良田?他准备老了回到开封养老?宅子都置下了?现在可好,全成了自己的陪嫁,加上自己那些压箱的银票,自己在洛阳的田庄,铺面,自己比个公侯家的小姐也差不到哪儿去了。

“这都是以行送来的?”张氏有些不敢相信的看着手里的单子,还有这样的?夫家提前将嫁妆备好了?“这不行,这传出去叶家别做人了,”张氏摇摇头,示意叶睐娘安心,“你的嫁妆先前家具物件是不能再用的,幸好你表嫂家就在南边,已经在那边装船了,”其他的琐碎,大部分首饰张氏已经将请了天宝阁熔了再打,庄子铺子的侄女现成都有,说实在的,她已经很感激这个能干的侄女儿了,这满满六十四抬的嫁妆,竟然不需要她再出多少,“若是不行,添妆银咱们再加,但李家的东西咱们是万万不能要的。”

“娘,你该添的自然不能少,”叶书夏冲苏璃一笑,这绣品首饰摆设器物,几乎都是苏璃在一手置办,看她准备的欢欢喜喜全无怨色,叶书夏对这个弟媳也是完全满意,“只是你不想想,以行可是将这些东西悄悄送来的,这里头的用意?李家可不是他一个儿子。”

“不是早分家了么?难道那个姨娘生的还能生出什么幺蛾子来?”张氏陡然收了口,李家姨娘的手段心机她从齐氏口里也没有少听过,想来李琎也是有所防备,“可这也太,”太多了些,嫁两个女儿也尽够了,她那边还准备了二千两银子给侄女儿压箱。

“就是让外人看看咱们叶家是怎么嫁女儿的,”叶书夏得意的一笑,“看谁还敢说什么?”

苏璃则想的更多些,这个李琎年纪不大,竟然手里藏了这许多东西,不由她不担心,忍不住无人时提点叶睐娘,日子平安就好,平日里还要多劝劝李琎,引得叶睐娘笑个不停,这样单纯正直的女人,才会与哥哥那样心无杂念的男人相携一生,无怨无艾。

二百七十九、连 理

离婚期还有几日,叶睐娘再次检视自己的东西,看着空落落的屋子,平日惯用的已经早就装箱运到李家去了,“小姐,这几天您就好好歇歇,到了那边有的忙呢,”常妈妈怜惜的抚了叶睐娘的肩膀,“放心,会越来越好的。”

但愿吧,叶睐娘望着一侧挂着的大红嫁衣,李琎与她,更像是自由恋爱的婚事,可自花言这后,他们便再也没有见面,一切都按部就班的进行,几个月下来,在旁人的喜气忙乱之中,她往往是不确定,不确定自己就这么又一次要嫁人了,“妈妈,你说我有这个命么?他那么好~”

得到李琎的心,与她来说,跟一个从来不买彩票的人却中了五百万一样,就算那张支票放在眼前,也是不能相信的,满脑子想的是哪里出了错,或这一定是一个陷阱。

“我们睐妞儿哪里不好了?”常妈妈鼻子一酸,“这是老爷和太太在天上保佑呢,好人好报才是,”常妈妈偷偷抹去眼角的泪水,“放心,有妈妈呢,还有夫人,二姑奶奶~”

四月初九一大早,叶睐娘就被常妈妈和叶成家的喊了起来,而桃李二人早早就备好的洗澡水,众人一番搓-弄,将清清亮亮的叶睐娘拥到了妆台前。

长发再次被喜娘盘起,叶睐娘再次自失的一笑,看来是真的了,自己前世今生加起来,这都第三嫁了,她看着腕上沉甸甸的龙凤镯,而且一次比一次富贵,这一次,她能走好婚姻这条路么?

一通礼仪折腾下来,待新房里看热闹人都离开,叶睐娘已经精疲力竭,李家请来的全福夫人自然看在眼里,让桃子扶了叶睐娘坐下,接着便传厨房送了席面进来。

看着琳琅满目的酒菜,叶睐娘心里只哆嗦,她可是饿了一天的人了,早上带着的小点心因为太过慌乱根本没有心情去吃,但此时也只能强忍着一口将半个桌面吞下的馋意与李琎喝了和卺酒。

常妈妈适时的送上了两个大红包,将两位夫人送了出去,李琎望着一直垂着头的叶睐娘一笑,叫了身边一个丫头与他换衣服,“我还要出去敬酒,一会儿就回来~”

看着穿了大红底云纹团花长袍出去的李琎,叶睐娘算是松了口气,急忙唤了桃李过来与她梳洗,这一身喜服穿下来,又是四月里的天气,叶睐娘已经是汗湿重衣。

“太太,”常妈妈如今上了年纪,跟着一天下来,也有些步履蹒跚,“奴婢已经去看了,这院子里可比咱们想像的人多,”看到常妈妈快掉到下巴上的嘴角,再想到刚才李琎换衣服时挤进来的几个丫头,叶睐娘心里募的一沉,这世上最不能相信的就是男人的话了。

“怎么了?我听着外面似乎热闹的紧,”他们的院子叫做芳余院,是个四进的宅子。穿堂三间各带两个耳房,正房五间各带一个耳房。而他们的内室设在正房的西边。

“无事,”看着一院子俏丫头,永妈妈心里也颇不舒坦,但想到今天是主子新婚之夜,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到底是大户人家,服侍的人多些,咱们又初来乍到的,且有日子熟悉呢。”

“知道你,妈妈们也歇着吧,”永妈妈是大宅门出来的,看问题比常妈妈要深远,叶睐娘颔首道,“后几日怕是也不轻闲,有劳妈妈了。”叶家与李家到底差得太远,这规矩,怕是要从头熟悉。

待房里清静了,叶睐娘长舒一口气,由桃子帮她擦着头发,若不是想着一会儿李琎有可能就回来了,她真想燃上精油舒服的睡上一觉,这一场花烛下来,又一次尘埃落定,自己又一次被冠上了某人的姓氏。只是这次,可以安心么?

恍惚中感到有人靠近自己,身体也飘了起来,叶睐娘悚然一惊,急忙睁开眼睛,正对上李琎那双含笑的眼,“你回来了,快让我下来。”

“不必,你又不重,”李琎手上加重了些力气,“累了吧?我帮你。”

再累上床睡觉的力气还是有的,叶睐娘脸一红,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屋里已经静悄悄的,桃李二人也已经出去了,“真的,我自己能行,你快去洗洗吧~”或许是眼前的男人太过熟悉,她竟然没有想像中的紧张和忐忑。

“我已经洗好了,”李琎将叶睐娘轻轻放在床上,“衣服都换过了。”

啊?自己竟然不知道,叶睐娘慌忙起身,规矩她还是知道的,服侍丈夫是妻子的首要职责,而自己在新婚头一天,竟然睡了过去,“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现在解释似乎太没诚意。

“无妨,”李琎将叶睐娘按到床上,“这一天下来,怎么会不累?”

朝思暮想的人儿就在眼前,李琎忽然觉得有些尴尬,他有些慌乱的拉下高悬的罗帐,“睡吧,我也累了~”

红绡帐内就算是烛光也暗了许多,叶睐娘心里一松,安静的躺在李琎身边,不用与他四目相对,这让叶睐娘轻松不少,未成婚时一想到自己一直引为知己的男人有一日会躺在自己身边,成了日夜相对的枕边人,叶睐娘觉得有些不好接受,可这一天真的到来时,好像除了尴尬之外,还多了一种奇怪的刺激,甚至是一种期待。

“睐娘,”李琎试探着握了身边女子的手,“在想什么?”那个捣着自己脑袋训斥的小女孩居然成了自己的枕边人,感觉还真是奇妙。

“没,你今天回来的挺早,”她以为他会醉醺醺的回来,甚至希望他醉醺醺的回来,然后借脸盖脸,让他们不再陌生。

“我一早就安排好了,”外面那些人哪里会那么容易放过他?“替我挡酒的人不少~”

“我就知道,”叶睐娘展颜一笑,李琎走一步算三步,处处占先机的性子就算是喝个酒也能表露无遗,“这一年来,你费了不少心。”

“你值得,”李琎轻轻侧过身,将叶睐娘纤柔的手指放在唇边,“为了今日,做什么都值得。”

值得,叶睐娘微微探起身,将自己的头枕在李琎的肩胛,双手环住他的腰,他为了她费尽心思,自毁名声,可是还微笑着告诉她一切都是值得的,想到这些,刚才屋外的喧闹被她放在脑后~

二百八十、欢 喜

因惦着第二天要向各位长辈敬茶,叶睐娘几乎一宿都没有怎么真正睡去,一大早不待永妈妈来叫,自己便悄悄起了身,虽然头脑还有些昏沉,依然出了内室,由着桃李二人与她梳洗。

这次再嫁,张氏索性将叶睐娘身边的人都安置好了,锦茶与锦言直接指了铺子里得力的管事做媳妇子,锦观与锦色年纪小一些,便做为大丫头直接跟了过来,另又从家生子奴才里挑了手脚伶俐的四个小丫头跟着陪嫁过来。

永妈妈自然在乡下呆不住,并周家的一起又进府服侍,而桃李二人,叶睐娘是真心希望她们能找到自己心甘情愿的归宿,奈何身边没有合适的人选,叶睐娘的本心,是想给桃李二人脱藉寻个正常百姓人家嫁过去,也好过将来子女也像父母一样为奴为婢,只是这样的人家并不好寻摸,两个丫头只得再次落了单,只是这桃李二人自幼跟叶睐娘久了,也不埋怨,依然过得开开心心,反而让叶睐娘心里老大不忍。

“爷起身了,”李子耳尖,听到内室的动静,急忙一扯叶睐娘的衣袖,这大家子的规矩,李子心里也没有底,但夫人这么端坐着显然是不行的。

“让碧云她们服侍吧,你不用过来,”李琎看着一身大红织锦褙子的叶睐娘,心里一暖,俯身道,“时辰还早着,何必起那么早?”

在丫头面前与自己这么亲密,叶睐娘有些不好意思,“吵着你了?我这不是笨鸟先飞么?”

“笨鸟?”李琎被她这个比喻逗得一笑,不由想起早上她起床时怕吵着自己那小心翼翼的样子,“等过了这几天,万事随你。”

“奴婢给老爷夫人请安,”

“奴婢娇儿,春儿见过老爷,夫人,”跟在后面两个丫头显是精心修饰过的,福身盈盈与李琎见礼,眼睛却不忘将李琎细细划拉一遍。

叶睐娘只看李琎的反应,却发现他一副糊涂样子,难道这两个如花似玉的丫头他也不认识?

“起来吧,快去服侍老爷梳洗,”叶睐娘摆摆手,不动声色道。

李琎心细,自然注意到叶睐娘声音中的清冷,“碧波呢?”

“回爷的话,碧波姐姐不是才成亲么?您发的话,三日后再来给夫人见礼,”碧云是服侍李琎惯了的人,已经注意到主子面色不善,忙陪笑道,“这两位妹妹是三太太送来的~”后面还有四个呢,为了能跟自己进门伺候,这几个今天早上都打破头了,碧云心里冷笑,枪打出头鸟,真当如今的御史府跟以前的将军府一回事呢。

“行了,凡是这次新送来的,都交到多妈妈那里学规矩,规矩学成了,再由夫人指地方,”李琎将手里的帕子往盆里一扔,“你也是越活越回去了,这儿是她们能进的地方?”

“是,奴婢知罪,”碧云得了明示,心里一阵松快,这次辅国将军府还有李家另外两房,都趁着四房娶亲的机会往府里塞人,光这种狐狸精就送来的六个,这下好了,一下子全给打发出去,若再想进来,怕是夫人这关就不会好过了。

因为给长辈见礼,叶睐娘打扮的极为华丽,乌黑的青丝梳成了富丽的牡丹髻,赤金镶紫瑛石的发簪,赤金衔红宝石凤钗,大红遍地织金通袖衫,杏黄色绣梅竹兰襕边十二幅长裙,朱粉深匀,娥眉长扫,今天是她正式出现在整个李家面前,她的装扮也是李琎的颜面。

李琎由站碧云给自己换上一身猩红喜庆袍服,又将一条松香色弹墨嵌玉腰带系了,才转过身仔细看了镜前的叶睐娘,端详片刻,他从台上的妆匣里选了一支赤金石榴花红宝石发簪换下叶睐娘头上的赤金镶紫瑛石的发簪,“咱们也要个好意头不是?”

“爷说的是,眼光也好,”常妈妈一拍巴掌,她可是足足担心了一夜,今天早上看这对小夫妻恩爱和睦,心才算是彻底放到了腔子里。

榴生百子,叶睐娘有些尴尬的看了一眼笑眯眯仿佛什么都没有听见的几个丫头,她知道李琎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可面皮这么厚,还是让她有些不好消化。

“走吧,”李琎对自己的急智有些得意,一低头率先出了房门。

“我这院子里原没多少人,这次成亲可能各府都送了人来,你知道母亲的性子,凡事不怎么动心思,那些人回头你看着安排,”李琎轻声交待,“反正咱们在京城也呆不了多久,那些人能打发出去最好。”

想到自己承诺过妻子的话,谁知新婚第一天竟然妻子发现自己一院子莺莺燕燕,李琎颇有些不安,“我大意了~”

“无妨,伯母们也是关心咱们,怕咱们人手不够,”只要李琎能够端正立场,摆明态度,院子里有再多女人又如何?人多好做活,漂亮姑娘多了也养眼不是?

这人声鼎沸的是睦元堂么?叶睐娘迟疑的看了一眼走在前面的李琎,“家里人很多?”这睦元堂她也来过多次了,哪里会热闹到如此地步?

“是不少,”李琎回头一笑,“那些人闲着没事,光生孩子了,”他眼中闪过一丝不屑,“左右就这一回,你担待些,以后不来往就是了。”

这里而应该都是近支的亲戚,李琎竟然说出了不来往,可见对这些人的厌恶,叶睐娘颔首一笑,“我明白了。”辅国将军府的人事,定亲后张氏已经帮她恶补了一番,好在已经分家了,叶睐娘也没必要与他们多么亲近。

“那族里~”叶睐娘忽然想到,辅国将军府和襄国公府应该还算是一家才是,这凭空多的许多亲戚,想想都头疼。

“我们也不过算是旁支,”李琎唇边挂着一抹冷冷的讽意,“人家到底是看不上的,过两天去见个礼就是了。”

辅国将军一脉,就算袭爵五代,可在襄国公那一支看来,怕也是庶出罢了,叶睐娘紧走一步,将手放到李琎的手心,笑道,“相公博学,可知道唐宗宋祖,秦皇汉武哪个是嫡哪个是庶?”

叶睐娘从来没想过自己是什么人的旁支,做好自己,将自己当做自己的嫡支,何必在意别人的看法?百年之后,多少风流云散,谁还记得那些王侯将相是庶出嫡出?

“这个?”李琎自然明白叶睐娘话后的意思,不由攥紧了妻子的手,“咱们进去。”

“这对新人可算是来了,咱们都等了多时了,”叶睐娘与李琎甫一进门,就听到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你们父亲想来都等的着急了。”

叶睐娘循声望去,只见一个俏丽的妇人正站在上首坐着的一个老者跟前,小心翼翼的与他捶背,看叶睐娘向她望来,她得意的扬了扬水光流溢的杏眼,仿佛示威一般。

这便是庶长兄的亲娘了吧?蓉姨娘?也有够老的,叶睐娘哑然的看着身着妃色实地纱烟罗衫,鬓边插着大朵火红的芍药花,金银丝流彩百花裙逶迤拖地,虽然打扮的花俏,可年龄足有四旬的女人,她根本没打算理会她,再得宠又如何?不过是个有牌照的小三儿,再嚣张也不过是主人一句话就打发了的,只是这一屋子亲戚是你能发话的么?

二百八十一、认亲礼

“快进来,”齐氏横了蓉姨娘一眼,“我看你是在乡下呆的久了,规矩都学到狗身上了,这里有你说话的地方么?还不下去?!”

“你们可真沉的住气,”妻妾开口就吵让李宙有些不耐,这个儿媳出身低贱,若不是要给儿子破灾,哪里能娶这样的儿媳进门?“长辈们都等着呢~”

“过来见礼吧,”辅国将军李安瞪了自己这个不成器的弟弟一眼,这个赖孙竟然养出个争气的儿子来,若是自己儿子,怕这辅国将军的爵位还能再撑上一代,“你成天有什么事可做,一会儿都等不得?”

“算了,别让新人站着了,”辅国将军夫人王氏起来打圆场,“这人一老啊,瞌睡就少,我也是放不下心,早早的过来看看,”说着转向齐氏道,“如今又娶了媳妇,你可要再享享媳妇的福了。”

李家到底有多乱叶睐娘今天算是见识了,今天是她们夫妇见礼的大日子好吧?这样就要吵起来?妾室敢当着辅国将军李安的面都敢开口,而这个伯母想来也没有揣着多少善意,不然也不会说什么“又娶了媳妇”,这样当面刺人的话,不过这样也好,她还真怕这个家一团和气,她要事事照料呢。

“父亲,母亲喝茶,”自己这个公公有多不照路叶睐娘也是颇有耳闻的,反正是公公,平日能见着的次数有限,叶睐娘也不想在他身上耽误功夫,看李琎提袍下跪便安静的随了,接过仆妇奉上的茶碗与二人一一见礼。

“快起来吧,”齐氏怜惜的看了叶睐娘一眼,交一只紫檀木雕花匣子递与叶睐娘道,“委屈你了,以后琎儿就交给你了。”

“行了,既然今天大家都在这儿,咱们也说些正事,”李宙待儿子与媳妇与几位伯父和伯母都见过礼后迫不及待道,“老六,你说,你大哥的事情怎么办?”

“大哥?我大哥不是好好的在内务府衙门当差么?”李琎眸光一闪,看向一直赖在李宙身后的女人,在李家,嫡子才排序,李琎的大哥是辅国将军长子李璋。

“我说的是李景玢,你,”李宙被李琎当众拂了面子,有些恼羞成怒,“我说的是你亲大哥,他现在丢了差使,你来想办法!”

“三年前好像他已经分出去了,大哥的事情,也轮不到儿子来管,他办坏了差事,真有朝廷处置,”李琎直接在下首的高背椅上坐下,“儿子是也食君俸禄的人,不敢以私忘公,”李景玢真是忘了当年怎么欺负自己了,竟然四处炫耀是自己的兄长,一个县尉也敢打了勋贵的名义四处盘剥,还敢张口闭口的自己亲兄弟是左佥都御史来威胁知府?能留着他安然回京,已经是看在血脉相连的面子上了。

叶睐娘随了众人的目光看去,只见后排的高背椅上坐着个三旬不到的男人,与李琎颇有几分相似,只是面色阴沉,下拉的唇角向众人宣示着他的不满,这个应该就是那个自小压着嫡子长大的李景玢了,叶睐娘心里一乐,就这城府,李琎收拾他应该不是难事,留着他出来蹦达也算是自己这个老公有人情味儿了,可叹有人到了今天还不自知。

“老爷,”叶睐娘不想因为无关的人搞砸自己的认亲礼,向前一步道,“还有许多人妾身不认识!”

“今儿让老四家的歇歇,老大家的,你领了你六弟妹认认人,”王氏哈哈一笑,这个蓉姨娘自幼服侍李宙,独得李宙的宠爱,生生压了齐氏二十年,这才跟着儿子出去当了几年老太太,谁想到又回来了,这下四房又有热闹看了。

李家果然像李琎说的那样,人口众多,一通礼见过来,收到荷包若干,送出去红包也不少,叶睐娘已经累的浑身酸疼,只记得自己现在有大伯子小叔子十几个,妯娌自然也十几个,不家未出阁的妹妹N个,幸亏小王氏只为她重点介绍了其中六个嫡出,其余的“李景X”都忽略不计,待回到齐氏跟前伺候时,发现李安与宙早就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

“快来坐,让那些男人们自己说话去,”王氏亲热的拉了叶睐娘在自己身边坐下,“早些年就看你是个好的,没想到这兜了一圈儿,竟然还是进了我们李家的门儿~”

“这也说明我家琎儿运道好,不然了尘大师怎么说他有贵人相助呢,”齐氏将叶睐娘的手从大嫂手里拽出来,她可没少在这个高门大嫂手里吃亏,儿媳也要离她远些才好,“老天刚巧就给我们儿子送来了个睐娘~”

齐氏已经想清楚了,反正自己儿子只是“克妻”,现在媳妇有了,还怕人再说什么?就像儿子所说,自家欠了媳妇的,好好待她,尽量弥补就是了,这媳妇娶进了门儿,谁还能将她夺了去?尤其是齐氏听说外面都在传叶睐娘幼时被开封大相国寺的方丈大师赐见,又最是个兴家旺夫的命格,更高兴的什么都不论了,“大嫂,我就觉得吧,这睐娘啊,就是上天送给我们琎儿的,你看她们亲事刚定,皇上就任命我家琎儿做了陕西的布政使~”

这就你这个傻货将个再嫁妇人当做宝贝,王氏出身隆国公府,只是因着是个庶女才嫁了李安为妻,平日对这些上不得台面的妯娌们是满心看不上,若不是现在李家要靠李琎,她根本不屑与其他几房来往,“你若是无事,就多到你大嫂那里坐坐,她是我一手教导出来的,最知道规矩进退,你,”王氏给了叶睐娘一个“你懂得”的眼神,“将来是要跟着琎哥儿赴任的,那一省的宪夫人可不好做,让你嫂子也多教教你。”

“大嫂这话说的,好像璋哥儿媳妇儿做过一般,”坐在一旁的三太太马氏仿佛听了一个极好笑的笑话,掩口笑的花枝乱颤,耳下景泰蓝银杏叶坠子跟着了风似的,“咱们这李家怕是头一回出大吏,那个敢出门充什么三品夫人?”这家里也就王氏有诰命在身,待李安死后,他的长子李璋现在也不过一个七品小吏,将来能有多大出息?

所以马氏哪里还在乎王氏的面子,她冲二嫂周氏笑道,“要我说,还是四弟妹和琎儿媳妇,家里好歹都做过官的,那官夫人怎么做,还有别人教?”现在四房风头最劲,连老大李安事事都要询问这个六侄子的意思,马氏与周氏已经商量好了,就冲着为儿子们考虑,她们也要和齐氏修复破裂多年的妯娌关系。

“大嫂也不过是爱操个心,还当我们这御史府和以前的将军府是一回事呢,”齐氏冲马氏一乐,“我是老了,以后啊任事不管,都交给媳妇喽~”

叶睐娘的嫁妆齐氏已经细细看过,当时也是被很很震了一把,对叶睐娘的好感度又不自觉间又上升了几分,想想那些东西以后都是自己孙子孙女的,齐氏就觉得这桩亲事结的不错。

“弟妹快坐,四婶最疼儿媳妇了,必不舍得你在这儿立规矩,”小王氏是辅国将军夫人王氏的内侄女,自恃出身高贵,平日根本不将家里的妯娌看到眼里,可独独四房老六,先是娶进了阁老家的女儿,将她生生压了近十年,如今这个,终于可以让她扬眉吐气了,偏李琎又马上要到西安走马上任,想到自己出身品貌处处强于别人,却落这个七品小吏做太太的下场,小王氏便止不住心中的酸意,“以后啊,你就知道了,咱们这位四婶最会疼人。”

“睐娘未归家前就时常随了伯母来与母亲说话,”叶睐娘自然知道小王氏话里的“恶意,”微笑着挽袖净手服侍齐氏用餐,“母亲的性子确实如大嫂所说,最是疼人不过,从来不与旁人为难,只是许多人明知母亲心思明澈,故意给她气生。”

齐氏是个凡事不经大脑的炮仗性子,又耳朵软爱听个奉承话,所以时不时的被人左右,做些自以为聪明的事,错了更是打死不认,这些毛病叶睐娘早就知道了,而且她心里也明白,以前的齐氏对她和善,那是因为是“邻居家的阿姨”,如今成了婆媳,未必就会像以前那么好相处了,只是两人还是要有一个好的开始才行,她是儿媳,要先将姿态做足了,将婆婆给高高的供起来,最好能捧成“真善美”的化身,让她不好意思做那些苛刻无聊的事情。

“我也是打心眼里喜欢睐娘,”齐氏难得听有人如此理解自己,真真是大有遇到知音之感,“你快下去坐了,跟你嫂子们好好说说话,我这儿有丫头在呢,”

马氏横了叶睐娘一眼,她们的方针已定,那就是捧着这个头脑简单的四弟妹,但叶睐娘就不必了,明眼人都知道李琎为什么才会娶了这么个上不得台面的媳妇,就算是相貌好,嫁妆足又如何?一个二嫁女,是个男人都会觉得隔应,怕是进了门就失宠的命,想到叶睐娘那压了半道街的六十四台嫁妆,马氏更是觉得叶家一家子傻货,明摆着人家就是要你姑娘填命来了,人家准备人财两空不成?“四弟妹可不要这么说,咱们是什么样的人家,最重规矩的,哪有新媳妇一进门就不服侍婆婆的道理?这多年的媳妇才能熬成婆呢,她且有得熬呢~”

“我,”齐氏对马氏这明显的善意弄得有些摸不着头脑,她看了一眼笑微微的叶睐娘,心里一动,想想到底是自己也是婆婆,规矩确实不能马虎,便不再言语。

二百八十二、态 度

“是啊,我们四婶就是会疼人,”服侍在马氏身边老四李珑媳妇秦氏抿嘴一乐,“六弟妹,嫂子跟你说,当年啊,那个先头的六奶奶也有不对的地方,成日将六弟管的死死的,房里连个人儿都没有,这次听说四婶给六弟准备了几个人儿,你可莫要再学那烟氏。”

如今四房里只有这四房李琎成了气候,二房三房是打定了主意跟着四房走了,齐氏向来容不得媳妇是她们看在眼里的,因此新婚第一天就打这个新媳妇的脸,让她在李家抬不起头来,不但可以讨好齐氏,还让她不敢在自己这些嫂子面前摆什么夫人架子。

这都什么人啊?叶睐娘毫不掩饰面上的诧异之色,“四嫂这话妹妹可得驳了,烟姐姐德言容功那是被太后称赞过的,哪里是我们这些平凡女子可以妄评的?何况睐娘未归家时,也常见母亲思及烟姐姐哀伤不已,至于六房院子里的事,睐娘谢谢四嫂操心了~”

“她这个人就是不会说话,”马氏瞪了儿媳一眼,“先头奶奶顶顶好的人,对我们没有不恭敬的,”叶睐娘将太后都搬了出来,自己还敢说什么?“先头那几个丫头,你不用看我们的面子,待她们与你敬过茶后,你这个做姐姐的该怎么管教便怎么管教,不要以为是长辈赐的就供起来,我们送她们过去,也就是与你分忧的。”

“敬茶?”齐氏也听的一头雾水,“敬什么茶?给谁敬茶?三嫂在说什么?”

“哈哈哈,你这个人,前些日子不是我和大嫂二嫂送了几个丫头过来么?你都收下了,现在,”马氏得意的看了一眼叶睐娘,这个女人不过是来挡煞的,能活多久,生不生得出儿子还是另一回事,她们几房特意挑了府里最出挑的丫头过来,为的就是不和李琎疏远了去,“睐娘你到底不是第一次嫁人,男人的事么,这么大一家子你一个人哪里顾的过来,该有人帮你分忧才是。”

“你们,”齐氏气得满脸通红,当初送人过来,说得是家里要进新妇了,人手太少忙不过来,哪里说是与儿子做妾了,而且还是六个?这不是打自己媳妇的脸么?而且还将她捎带上了?她自然希望儿子的女人越多越好,那样她才能早些抱孙子,但也不是这个时候。

“我什么时候答应了?”竟敢冤枉自己?她自与张氏结识之后,便知道这做官的人最讲究的是外面的名声,根本不像她们这样的人家,只顾自家的快意,根本不在乎外有的目光。

叶睐娘拉住准备起身与几个嫂子理论的齐氏,看齐氏的反应,这事她也被蒙在鼓里,现在依她的脾气闹起来,怕是这顿饭会不欢而散,而且将来自己认亲礼上就是一场是非,怕以后也别要什么名声了,“原来李家的规矩是丫头进门就与主母敬茶啊、”叶睐娘掩口一笑,“勋贵之家到底不一样,只是这府上可不能成批的进人,不然,主妇岂不是成了水牛了?”

“几位伯母送到院子里的丫头今天老爷已经见了,说是规矩太差,直接让送到多妈妈那里学规矩了,”叶睐娘含笑看着王氏她们有些发青的脸,“至于以后睐娘有没有机会喝到她们敬的茶,待她们规矩学成之后,看母亲将她们派到何处才是。”说着她冲齐氏俏皮的一笑,“母亲,媳妇觉得咱们府上可还要准备个专门喝茶的妈妈,我来的丫头们可都没有见礼呢~”

“你们当初只说是怕琎儿娶亲府里人手不够,我才收下的,”齐氏知道媳妇没有误会自己,也算是放下心来,这才第一天自己就给新媳妇房里塞人,她哪里还有脸见人,“送到芳余院也是那里没人过去添添人气儿,现在我媳妇带了陪嫁过来,有的是人伺候,那几个待我见了,看看都会什么,才决定去留。”竟然给自己使绊子,还当她跟以前一样那么好糊弄呢。

直到服侍着齐氏用过午饭,再将各房的叔伯婶子妯娌们一一送走,叶睐娘才算真正松了口气,一顿饭下来,她对李家也有了大致的认识,不由在心里感激李琎,这家分的好,若是不分家,怕是再给她十倍的勇气,她也没有胆子嫁到这样一个家族来。

“累了吧?唉,咱们李家就是人多事杂,”齐氏示意叶睐娘在自己身边坐下,“你快回去歇一会儿,晚上不用到我这边儿服侍,你啊,现在最要紧的就是赶快给我添个孙子,”齐氏狠狠的一瞪下首坐着一直不肯走的的李景玢媳妇林氏婉音,“省得有些人起了龌龊的心思。”

难道,叶睐娘吃惊的看着一直安静的坐在下首,除了见礼时与自己答了句话的大嫂,李琎不过二十六,这个年纪就算是在古代,也不会不能生育,这些人竟然。

“没,母亲,我没有,”林婉音眉间一颗小痣,人长得温柔恬静,只是唇间带着几分苦意,梳得乌黑油亮的瑶台髻上斜插着一支金镶玉琼花步摇,听到齐氏指桑骂槐,急忙起身解释,“二弟年纪尚轻,弟妹才归家,日-后必定与母亲添上几个大胖孙子。”

这个女人是真的很怕齐氏,叶睐娘心里忖度,当然,有蓉姨娘,李宙李景玢这些“珠玉”在前,叶睐娘不打算对这位大嫂有太多的善意,只是微笑着听两人说话。

“行了,你回去吧,不想看到你们,”齐氏厌恶的摆摆手,这个媳妇又不是她选来的,成天见自己一副哭丧的样子,好运道也让她给哭没了。

“只是,”林氏似乎想说什么,终是忍下了,冲齐氏一礼,退了出去。

“原想着这一家子打发的远远的,谁知道,竟然又冒了出来,”林氏一走,齐氏就打开了话匣子,“成天在家里耀武扬威的,现在知道害怕了,来求我了?”

“这些人您不想见,不让他们过来请安就是了,”叶睐娘自能理解齐氏的愤慨,“母亲若因为她们气着了,反而称了那些人的心。”

“说的是,”齐氏很喜欢叶睐娘这种与自己一条战线的说话方式,“今天的事,我是真不知道,”她应承了儿子要对这个媳妇好,可一上来就闹了这么一出,“她们当初只说是送些服侍人与你们,我原想着如今那几房的日子也不好过,咱们日子好了,就帮着收留收留。”那几个丫头齐氏也就扫了一眼,根本没放到心上,谁知道竟然说是纳妾?

“母亲,有些话媳妇不好说,但这次的事,几位伯母的用心…”这李家的几个伯母,还是离的远些的好,比贾家的几位也不遑多让,“母亲想,如果真传出来老爷新婚当天就抬了六位姨娘,不但打了我们叶家的脸,怕是与老爷的官声有碍,你想,皇上得想着老爷有多好色?新婚头一日就纳六位姨娘,这做事的分寸…”

“说的是,”齐氏一拍桌子,就算是李宙,也没有一天纳六个,儿子成什么了,自己又成什么了,“那几个贱人肯定是看不得我儿子比她们儿子出息,想着法害他呢,那几个狐狸精怕也没有什么好东西,你回去将她们直接打发出去,不许她们靠近我儿子。”

“夫人您起来了?”叶睐娘回到芳余院倒头就先睡了一觉,这蒙蒙才醒,就听到永妈妈的声气。

“进来吧,”叶睐娘有些不真实的看着鲜红的帐子,半晌不想动弹,眼前就仿佛有个大的水池,明知道避不开,可实在是不想往里跳。

“刚才您歇着的时候,清华堂闹了一场,”永妈妈小心着措辞,叶睐娘是新妇,按理说这事装不知道也行。

“是那个蓉姨娘吧?老夫人可曾气着了?”叶睐娘拿起桌上的花钿,依蓉姨娘嚣张的性子,李琎不肯帮忙,她怎么能罢休?只是这次如意算盘怕是打错了。

“老夫人叫了人牙子说要卖了蓉姨娘,”永妈妈一笑,这齐氏泼辣的性子还真是不含糊,“后来连老太爷都惊动了,拦着不让卖,好一通闹呢,还说要让大爷一家住在咱们府里。”

“那现在呢?”叶睐娘转过身,李景玢一家若是粘过来,那就没个头儿了,“老爷怎么说?”

“奴婢没敢让人打听,只让桂心去外面听听动静,”叶睐娘嫁进来第一天,有些事装不知道最好。

“他们这是故意要丢李家的脸面,”自己嫁进家第一天府里就一通大闹,就算与自己无关,外面听说了还不定传成什么呢,叶睐娘强压心里的怒火,也正因为是第一天,许多事自己都没有办法去做。

“还有一件事,”永妈妈迟疑了一下,“是老爷院子里原来服侍的人,奴婢打听了一下,都在西边的华凝阁住了,没有跟过来。”

叶睐娘知道李琎以前有两个通房,以及一个被烟夫人送回来的清潭,还有那个送到庙里的齐兰心,这内院么,比一般人家还算是清静,只是日子长了,就不知道了。

永妈妈看叶睐娘自不吭声,也不说什么时候见礼,不由提醒道,“那两个通房年纪不小了,还有那四个桂~”张氏这次也是花了心思了,陪嫁的四个小丫头长得都跟四棵小葱似的,派什么用场的永妈妈哪里会不知道,就算现在是新婚,可以后…

“你跟下面人提点到,咱们院子里没有这个规矩,”叶睐娘面上轻声一叹,嫁他之前自己是明说过的,可誓言尚不可信,她也没有指望李琎就真的能遵守了,“我原就没打算与人共夫,至于老爷那里,若真是进了谁的房,你只管告诉我就是。”

二百八十三、庶 兄

“回来了?累了吧?”叶睐娘看着李琎一脸倦色,迎上前道,“你洗洗,再用些点心。”

李琎看着笑意盈盈的妻子,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承诺过她,给她想要的生活,可是却在新婚第一天就食言了,“家里人太多,我也没有想到~”

与烟秋月成婚后第一次见礼,因着烟氏的出身,府里的人再有不满,也不敢在烟氏面前有什么表露,而在叶睐娘面前,她们却少了许多顾忌。

“快将衣服先换了,”丈夫面上的歉意她已经收到心里,“咱们一起用些吧,是厨上刚送过来的,我可是真饿了,”李琎衣摆上竟然沾了茶叶渣,叶睐娘示意李琎抬手,自去解了他的腰带,“中午根本没吃什么东西,回来我就先歇了一会儿,这阵子可真是饿了。”

已经是这样了,现在的情况不容许她后悔报怨,叶睐娘仰头去解李琎颈下的纽子,起码目前来看这个男人是真心待自己,就为这一点,也值得她去努力试试。

“睐娘,”李琎将妻子软软的身子抱在怀里,“我已经跟母亲说了,那边府上的亲戚,没事少叫她们过来,至于李景玢那些人,你根本不必去理会他们,我已经吩咐门房,他们再来,只领到父亲那里便是。”

李琎以为自己那个庶兄在外面吃了厉害,回头要求自己的时候,起码已经认清了现状,谁知道这么多年下来,他竟然一点都没有变聪明,反而撺掇着父亲与自己大闹,要什么“最少到一个富庶的县里做个知县,”真真是愚不可及。

“知道了,”叶睐娘静静享受着这片刻的安然,如今李宙住的院子时听说是董姨娘当家,让他们狗咬狗去好了。

“你就那么相信我?他毕竟是我的长兄,”李琎愕然的抬起叶睐娘的脸庞,过去不论李景玢再浑,再无礼,烟秋月都是以礼相待,甚至多有包容,从来不在自己面前说过李景玢一句坏话。

“兄长怎么了?不念血脉,压榨手足的人我见多了,”叶睐娘拿了件团花袍子与李琎换好,“你念他不念,对他只会是姑息纵容,所以,”叶睐娘一脸正容道,“相公,捧杀最是要不得,大哥若是做错了事,做为兄弟,你应该指出来,若是他不听劝,还有父亲,大伯和族里,千万不要一个人担在身上。”

“哈哈,”李琎一把将叶睐娘抱了起来,“我也是这么想的,”在李宙住的明安院,李琎就直接表明了他的意思,李景玢犯的事,都够判个流刑了,若是再不知足,他会让他到伊犁呆上几年再回来,气的李宙当时就摔了茶杯,“父亲还说李景玢分的宅子地方小,而且久未住人,让他回来府里来住。”

叶睐娘知道李琎这是在逗他,索性陪他一乐,“哪有长兄跟着弟弟过日子的道理?父亲这不是要大哥没脸么?哎呀,大哥肯定是不会答应的,再说了,他就算答应了,”叶睐娘嘻嘻一笑,“我听说皇上赐给相公的宅子虽然大,但却是荒废许久的,如今也没有全部收拾出来,若是大哥不嫌弃,紧着北边大街的院子让他们搬进去也成,只是,他要自己再修缮,咱们府上主妇才进门,你又忙的很,是顾不上的。”

分了家的庶兄放着自己的宅子不住,硬赖在弟弟家里,他们若真那样,叶睐娘也是不怕的,直接断水断炊好了。

“你就不怕付出为夫不友不悌的名声?”李琎在叶睐娘促狭的笑颜上吻了一下,“我可是文官,我的官誉!”

“为什么?你一个嫡子成婚第一天被庶子欺负,又为了孝顺父亲而忍气吞声‘不发一声’,还为兄长的仕途四处奔波,”叶睐娘很无辜的看着李琎,“这样的名声不适合做官么?”散布这样的闲言,于李琎根本不是个问题。

“原来我是个好人,”李琎已经被叶睐娘一通道理讲的眉开眼笑,“我真是娶对人了。”

“我只不过是知道一个道理,”叶睐娘看李琎舒服的斜躺在靠墙的炕上,亲手泡了杯茶递过去道,“历史是由胜利者书写的,”与李景玢相比,李琎所掌握和调动的资源太多太强,而且愿意相信李琎的人也比动脚和帮助李景玢的人多的多,只怕真闹起来,族里也不会放任下去,除非有人想将李琎的家事搬到朝堂上来说,不然,李玢就没有一丝胜算,他要是聪明,安分守己才是生路。

“至于母亲那里,你也不用担心,”叶睐娘坐到李琎身边,“蓉姨娘就算是生了大哥,也不过一个妾室,母亲只要把规矩做起来,任谁也挑不出理来,”据张氏分析,齐氏一往在内宅处处被打压,不过是因为其身本来不不正,遇事时更是无理也要强占三分,有理更是大吵大闹,不但要占了妾室们的上风,连李宙也想要压上一头,结果被温柔妖娆的蓉姨娘得了空子,与李宙越走越远,没了丈夫支持的女人,在李家的日子又怎么会好过?

“你的意思?”提起那个蓉姨娘李琎也颇为头疼,“规矩母亲以前也做过,只是,”齐氏往往被蓉姨娘几句话一激,就要动手,最终落个容不下妾室的妒妇名声。

“陪我用些点心,咱们到母亲那里去看看,”齐氏与蓉姨娘闹了那么一场,应该最想找人倾诉,这个时候自己还是去当个听众的好,毕竟李琎心里,母亲的位置还是很重的。

“不是说不让你过去么?”李琎心疼的捏捏妻子的脸,“瘦了,一会儿又吃不好饭。”

“没想到你竟然能与母亲相处的那么好?”一顿饭下来,李琎对叶睐娘哄人的功力刮目相看,“秋月在时,母亲从来没有这样过!”烟秋月总是安静的侍立在母亲身边,端汤布菜,一顿饭下来,片刻不得歇息却也落不了母亲一个笑脸,而自己做为丈夫和儿子,只能那么看着。

“母亲是个要强的,又是长辈,”叶睐娘嫣然一笑,“她强我弱就好了…”她要指导教训自己,那她就送些小毛病与她指点教导,这个齐氏也多了些成就感,反而能拉近两人的距离。

晚上一起吃饭时,齐氏因早上认亲的事情怕儿子误会自己,便又跟李琎细说了一遍,反复强调自己是被那几个妯娌给坑了,媳妇误会还在其次,关键不能让儿子又觉得自己不懂事。

“我那几个伯母,平日穷极无聊,最爱生事,其实大恶倒是没有的,”不然李家也不会有那么多的庶子出生,李琎转身拉起叶睐娘的手,“你不要放在心上,那几个丫头,回头给个差事不让她们闲着就是了。”

“其实这也是好事,”叶睐娘淡淡一笑,“上来给我个下马威,以后我这个小户出身的侄媳妇对她们有点怨气也是理所应当的,”这些人上来就踩自己,不外乎是看不起自己,当然,这看不起的后面嫉妒的成分应该更多,想她叶睐娘一个秀才的女儿,还是二嫁之身,竟然嫁给个三品大员做正头夫人,这叫那些自认出家世不错的好女子们情何以堪?不踩几下怎么平民愤?

“难得你想的开,”李琎叹了口气,“原以分了家就好了,结果,还是不得清静。”

“你若是个个七品小吏,就清静的很了,”叶睐娘也是一笑,想来分府之后,那几房怕是粘的更紧了,尤其是李琎以后是一省的主官,亲戚们又怎么会不跟着捞些好处?

“若只是在家里寻事,也就罢了,怕就怕狐假虎威,”叶睐娘蹙眉道,李家那些堂兄弟,于李琎来说,臂助的可能还没有拖后腿的可能性大。

“我知道你的意思。”李琎在一树牡丹前停了下来,现在正是花时,他招手叫过桃子去拿竹剪过来,“所以这次李景玢的事,我不但不能帮,还要狠狠的让他受些教训,也绝了那起子人的心思。”、

原来李琎已经存了这个心思,叶睐娘心里一松,她最怕这些七大姑八大姨了,何况这几房其实与李琎来说,都是嫡亲的叔伯,以前贾家事少,是因为四房混的最差,如今这四房,却是一族中最好的,不拉拔亲戚,会被人骂的,“可到底是堂兄弟,若有晓事的,还是得帮着的。”

“这个自然,”李琎俯身要剪一枝豆绿,却被叶睐娘拦住,“好好的长在枝头,何苦毁了它?我最不耐烦戴大花,傻的很,你饶了我也饶了它~”

原来妻子不爱戴花,李琎暗暗记在心里,笑道,“大伯家的两个哥哥,自幼教养在祖母身边,虽无大材,但老实本分,我已经跟大伯说了,请三哥李琮随我到陕西,”算是当个幕僚,以后也好谋个前程。

虽然整个李氏家族的族长是襄国公李宥,但他们这一支却是李安说了算的,如今李琎将人家的儿子带在身边,这李安也等于是为他所用了,想通这一点,叶睐娘忍不住横了李琎一眼,“想来三哥是个好的,改日我也请三嫂过来坐坐。”

二百八十四、通 房

“至于其他人,反正今日母亲也摞下话了,你想理就理,不想理就说忙,我们这个家,自从祖母不在了,就再没有规矩二字了,”

从李琎的祖母过世开始,辅国将军府每况日下,连个勋贵之家的壳子都架不起来了,李琎的兄弟们多不成器,但因为家势无力,所以在外面大奸大恶的事情倒是没有胆量去做,每日也都是在小事上抠索算计,争抢吵闹,因此只要与他们适当的利益,让他们知道若是太过贪婪这点小利也会化为乌有,也就安生了。

如何对付自己这些自小一起长大的堂兄弟,李琎有大把的经验教训。

“其实规矩这个东西,”叶睐娘撇撇嘴,素手在空中一挥,道,“在我看来,也不过是统治阶级用来约束人的工具,既然是工具了,那就要看怎么用才能让自己得到最大的利益!”

“人道经纬万端,规矩无所不贯,诱进以仁义,束缚以刑罚,”叶睐娘看着有些愣愣的李琎,自己那些不合世理的念头李琎未必脑子里就没有,只是,自己可以毫无顾忌的说出来,而李琎这样的人,做了,却是不能大声说的,“我不是说规矩不好,若是世人都依规矩来,怕是已经天下大同了,”

“只是真正按规矩走的,确实不多,”李琎了然的一笑,叶睐娘这个主意好,母亲因为出身缘故,于“规矩”二字也没有多通透,“只是母亲那里还要个懂规矩的多提点提点才是。”

这一点叶睐娘也发现了,齐氏出身不显,娘家也没有什么得力的陪嫁,就算是当年有,如今三十年过去,也就是事是人非,“待过几日,我让永妈妈多去走动走动。”

永贵夫妻到底出身何处,他们不说,叶睐娘也不想深问,她的做法是身边的人待之以诚,尽量能够站在对方的立场上去考虑,想来永贵一家与自己利益一致,忠心是不用担心的。

两人说说笑笑看着园子里的景色,才走到芳余院大门处,便看到远远一群人聚在芳余院大门处。

“这是做什么?”李琎目光一沉,“去看看。”

“奴婢见过老爷夫人,”那群人想来也看到李琎他们,为首的两名女子急行几步,与李琎二人见礼。

“见过老爷夫人,”

叶睐娘看着眼前这三个女人,清潭她是认识的,剩下的两个,应该也是李琎的通房了。

“你们不在凝华阁待着,到这儿做什么?”李琎面色不悦,丽景,良辰自幼跟了他,李琎也曾想着选个好人家让她们出府,只是这两人立时就要寻死,李琎无奈之下,便将她们安置在凝华阁,只当养两个闲人。

“奴婢,奴婢是想来与夫人见礼,”清潭被烟夫人送回来后,李琎便再也没有见过她,如今清潭也想明白了,叶睐娘进门做了正头夫人,她是没有好日子过了,倒不如直接撕破了脸,反正自己的身契也不在她手里,加上她又是服侍过烟秋月的,谅叶睐娘这个小户出身的填房拿她也没有办法,真要打杀了她,反而会坏了名声,依叶睐娘的聪明劲儿,也不会做这种傻事,“若是不过来,想来夫人也该怪奴婢们没有规矩了。”

“放心,我不会怪,”叶睐娘微微一笑,“让她们进来吧,都杵在这儿不好看相。”

“奴婢丽景(良辰)见过夫人,”丽景良辰跟了李琎多年,深知这位爷说一不二的脾气,他发话要遣散自己,怕是一时半会儿不会改主意的,“奴婢二人都是做惯了活计的,”丽景肤色微黑,长了一双灵动的桃花眼,“如今整日闷在凝华阁里,夫人有什么事只管吩咐奴婢,”她与良辰谢了叶睐娘的赏后并不起身,各拿出两双鞋来,“这是奴婢们闲时做的,夫人莫要嫌弃。”

叶睐娘晚上的好心情让这三个女人冲的踪影皆无,“起来吧,既然老爷将你们安置在凝华阁,自然有他的用意,你们好好在那里呆着就是了,至于那些粗使的活计,我这里不缺人手,也没得让你们亲自动手的道理。”这些人她还是眼不见心不烦的好,想到李琎说什么让她过自己想过的生活,叶睐娘自失的一笑,他若是想娶她,她是根本没有拒绝和反抗的机会的,如今不过是告诉她自己还有其他的三个女人,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行了,你们都回去吧,”李琎不耐烦的挥挥手,“没事就在凝华阁待着。”叶睐娘的不快他自然是注意到了,

叶睐娘将自己深深埋在浴桶里,一天下来,她比年底生意最忙的时候还要疲累,正因为如此,自己才不想再嫁的啊,“锦色,”叶睐娘勉强叫了锦色进来为自己披上浴袍,“头发就在这里擦吧,干了我再出去。”

李琎坐在炕上,屏风后就是净房,若是凝神,他依稀能听到里面的水声和低微的说话声,他知道妻子生气了,她虽然一直微笑着,但李琎没有看到她眼底的笑意,想到一天的繁乱,李琎心里一叹,就算是对几位伯母了解甚深,他也没有算到认亲时她们会故意为难妻子,更没有想到自己已经发话让几个通房都呆在凝华阁里,谁知道她们竟然敢擅自跑到叶睐娘这里来见什么礼?!

“老爷,老爷,”叶睐娘出来时看到李琎一直沉着脸,笑着拉了拉他的衣袖,“碧云已经将水换好了,你也去洗洗吧。”

李琎从净房出来时,看叶睐娘倚在榻上看书,“怎么不先歇下?”

我哪里敢?叶睐娘心里微嗤,面上笑道,“我下午睡了一会儿,现在并不怎么累,”说着起身自去铺床。

“这些让丫头们来就好了,”李琎讶异的看着熟练的妻子,“平日里你都是自己做么?”

“自己动动手只当是锻炼了,”叶睐娘一笑,“又不是什么麻烦的事,”这些事若再不自己动手,叶睐娘真不知道是不是再过上个十年,二十年,前世的记忆和经历与她来说,会变成一场荒诞的梦?

待两人躺好,李琎将叶睐娘轻轻揽在怀里,“那三个丫头,清潭你是知道的,丽景和良辰,是母亲给我的,一直也算是安分,我原想着给她们找个好人家打发出去,可,你就当白养三个人算了,凝华阁我是再不会去的。”

找个好人家?叶睐娘心里一笑,于那两个丫头来说,哪里还有比李琎更好的人家?让她们嫁与市井百姓,无疑于一个吃惯了鲍鱼的人忽然给了她碗粗粮,受苦的不只是肚腹,还有难以消磨的心理落差,更何况一个失了身的女孩子又能得到夫家多少爱重?而御史府的门禁又不可能将这两个撒出去,像以前的祥云一样,一不小心竟然与走街的货郎看对了眼,“我知道了,时间长了,再看吧。”叶睐娘对这几个通房并不抱太大希望,李琎不止是自己丈夫,也是人家的男人啊~

“生气了?”李琎从叶睐娘平淡的语气中听不出一丝喜怒,她与烟秋月不同,烟秋月对自己的的通房甚至妾室是抱着完全接受的态度的,甫一进府,就厚赏了她们,就算是齐兰心进门,她心里如何想,但面上却是欣然接受的,而叶睐娘,可是因为个女人就悍然和离的人,李琎紧了紧手臂,“你不高兴,就跟我说,要么,打我两下?”

“我哪里敢?天字出头是为夫,”叶睐娘不知道自己该有什么样的情绪,打两下那几个女人就不存在了么?她将身子转向床外,“我既嫁了你,就要相信你。”

这话是说与李琎也是说与自己听的,信任是夫妻生活的基础,想想李琎的为人,叶睐娘打算相信他。

“我会让你相信我,”李琎将叶睐娘的身子转过来,“看着我~”

“干嘛?”叶睐娘自然知道他想干嘛,可是今晚实在是没有什么心情,“睡吧~”

“就一会儿,”李琎捧起叶睐娘的脸庞,“仔细看着我,”

李琎生得真是好看,一个大男人,皮肤细腻的几乎看不到毛孔,鼻子很挺,眉毛乌黑细长如剔羽,不像有些男人那样杂草丛生,它微微扬起时,总是有让人心情也随之飞扬的风情,他让人心魂迷离的眼眸被浓密的长睫掩下,叶睐娘知道,此时的这双眼睛,已经将夜的风流写尽,他的唇线明晰,即使不笑时,唇角也是微微上翘,不知道多少闺中女儿也无法描绘出如此优美的弧度,叶睐娘看着他鲜红的唇色有些失神,“你生的真好~”

“我知道,”李琎一笑,眼眸中流彩逼人,“所以才让你看着我~”说话时已经吻上了叶睐娘的双唇,这个女人太过冷静,也只在看着他时,才会有片刻失神,而她乌玉般眸子里再不会是一汪静水,也只有这个时候,李琎才会觉得她是完全属于自己。

二百八十五、妾 礼

第二天一大早,叶睐娘便随了李琎与齐氏请过安后,一同到设在辅国将军府的祠堂里与祖先上香。

“你与秋月原就是极要好的,她看到你来,必是极高兴的,”大家在正堂会合后,齐氏携了叶睐娘的手跟在男人们的后面,在祠堂里上了香,待明日回门礼成,叶睐娘就算是李家正式的媳妇了。

“我以前就听说六弟妹以前常到府里来,”二房的媳妇孟氏掩口与身边的小王氏说话,“也不知道以前的六弟妹看到她这个妹妹竟然嫁了进来,会不会真的高兴~”她的声音不大不小,恰恰能被大家听清楚。

“嘘,四房的事你管那么多干嘛,”小王氏笑得意味深长,“有道是人在做天在看,做人啊,但求无愧与心~”当初自己那个短命的弟妹对她们这些妯娌远不如这个心眼儿多的叶睐娘亲热,怕是被她哄去了不少东西,如今好了,连相公都成人家的了。

“母亲,”叶睐娘扶住齐氏略微发硬的手臂,笑道,“我也许久没见烟姐姐了,相公走前您挑个日子,我也他一起到碧云寺祭拜。”今天除了与祖先见礼,叶睐娘在烟氏的牌位前也是要执妾礼的。

“好,”齐氏眉开眼笑,“等琎儿上朝,让他给你请封。”

“这个等相公的任命下来,不急,”叶睐娘脸一红,四周已经鸦雀无声无声,如今的李家,也就王氏,齐氏和去世的烟秋月有诰命了,王氏是辅国将军夫人,齐氏则是因子得封,待李琎正式任命下来,便可以为叶睐娘请封了诰命了。

看着金字塔最顶端襄国公李岩和辅国将军朱氏的灵牌,叶睐娘恭敬的俯身叩首,这可是以前小说里和电视里才能看到的人物,谁会想到,自己竟然成了这个家族中的一员。她抬眼细看,只见襄国公李岩的旁边,红娘子并不像别的女人那样只写的李门朱氏,而辅国将军的封号也是赫然在目,看来,这个爵位真的是给了这位陪丈夫南征北战的女将了。

从祠堂出来,小王氏笑容可掬的迎过来,“辛苦了,刚才下人来报,说是烟夫人到那边府里了,想看你给先头六奶奶见礼。”

“这亲家夫人怕是糊涂了吧?”齐氏登时面色发青,这是做什么,人家娶了新妇正兴头上呢,她一个过了气的岳母跑来干嘛?“难道还怕我不让睐娘与秋月见礼敬茶么?”

“那咱们赶紧回去吧,也不好让烟夫人久等,”叶睐娘回头看向李琎,烟夫人自失女之后,怕是有些看不开了,这个时候来,怕是添堵的成份居多。

烟夫人身着一件深铁锈色缠枝菊花对襟褙子,暗青色棉罗裙,头上简单的绾了个圆髻,用一根通体剔透的白玉福寿扁长钗绾了,一脸正容的坐在清华堂,“今儿我本不想来的,但一想到我那苦命的女儿,到底是坐不住,”说到这儿她眼眶一红,想到女儿撒手人寰,而李琎却步步高升又娶了新人,她一夜都没有安眠。她也找碧波过去问过,可清潭的话却像一抹阴云笼在她的心里,挥之不去,女儿真的是太屈了。

“瞧您这话儿说的,”因着烟秋月生前自己不曾善待过她,齐氏在烟夫人面前历来心虚,“今儿是他们小夫妻成亲第二天,原想着过两日到府上与夫人见礼,谁成想~”这人竟然自己跑了来,而且还通身不见一丝喜色,进门就抹眼泪,真真是不可理喻,齐氏的脸不由沉了下来,自己对不起烟秋月,儿子和睐娘却没有。

“烟夫人这您就不对了,秋月在时,我们李家对她多有亏待,所以从不敢忘琎哥儿是您的半子,”王氏看着烟夫人,满心的舒心畅意,听李安说到现在烟阁老对李琎还多有提拔照顾,这让儿子一直在七品上盘桓的王氏又嫉又气,顾不得李安曾经交待她要与齐氏婆媳交好的话,既然这种好处她前得不到,那索性毁了才好,“睐娘,快过来给烟夫人磕头。”

磕头?凭什么?叶睐娘淡淡望了王氏一眼,款步上前,与烟夫人敛衽双福,“妾身见过烟夫人。”她是在烟秋月面前执妾礼,但她不是妾,更不用在烟夫人面前执什么妾礼。

因还是新婚,叶睐娘身着一件正红凤穿牡丹掐金凤尾宽袖褙子,望仙髻正中五凤朝阳金丝累珠衔红宝的大头钗,后面压了赤金累丝红宝石分心,耳坠红宝滴珠嵌赤金流苏长耳环,腕子上是精雕细刻的赤金龙凤金镯,大红的颜色将她的白皙的小脸衬得极为鲜妍,烟夫人心如火烧,“听说你今天要给我那可怜的女儿见礼,所以我过来看看。”

“刚才在祠堂,睐娘已经给秋月行过礼了,”李琎上前一步,他对前岳母跑来找茬的行为很不理解,“岳母,”对不起秋月的是他,没理由让睐娘在这里受气。

“哎呀你这个孩子,”王氏妯娌几个听说烟夫人来了,哪里肯放过看热闹的机会,便也寻了借口跟了过来,马氏忍不住插言道,“烟夫人特特来一趟,难道秋月当不起睐娘一杯茶么?难道这家里,连秋月的地方都没有了?”

烟秋月去世,又没有留下子嗣,所以李琎已经将她的嫁妆全送了回去,余下些平日里用的旧物,在搬府之时,他特意在东边辟出一个院子,将旧时的家具器物都放在那里,“秋月的东西,我都放在了栖月斋,只是睐娘已经在秋月牌位前行过礼了。”

“不是没有敬茶么?”孟氏小声嘀咕,“难道以前的弟妹连她杯茶都吃不得?”

“当然吃得,”叶睐娘转头看向孟氏,“我与烟姐姐本就极好,斟茶与她又有什么?”这些人,除了在这些虚礼上做文章,还能有什么本事?自己就算是再敬十杯茶,也照样是李琎的正室夫人,“嫂子想看,就一起去吧~”

“睐娘~”李琎暗中咬牙,现在他对叶睐娘当初的顾虑有了一些了解,是他把事情想的太简单,若今天自己是高门娶妇,烟夫人就算心里不满,怕也会有所顾忌。

“谁在哪里?”刚到栖月斋,李琎便听到里面有隐隐的哭声,不由看向门口处的多妈妈,“你没有提前来安排么?”烟夫人逼叶睐娘与烟秋月再敬一次茶,仆妇们应该提前就到栖月斋来安排才是。

“都准备好了,”多妈妈一脸为难,“只是,奴婢来时就看到清潭姑娘在,听她身边的小丫头说,清潭姑娘昨天就开始到这里来给先头夫人的灵位上香了,都跪了一夜了。”

“你的意思是要这一院子的人等她什么时候乐意起来了再进去?”李琎面上一沉,自己新婚大喜之时,清潭跑到栖月斋来哭烟秋月,今天恰恰烟夫人又过来了。

“清潭见过诸位夫人太太,”话音刚落,就看到清潭一身素衣从栖月斋里出来,她猛然看到烟夫人,不由脸上一喜,“见过夫人,”然后一脸愧疚的望向李琎,“奴婢只是想着到小姐这里来看看,没想到~”

清潭对自己的未来想的很清楚,她知道自己是将叶睐娘得罪的狠了,想在她手下讨生活怕是不易,而李琎现在又被叶睐娘完全迷了心智,自然也不会向着她,不然就不会从自己回府之后就没有正眼看过自己,因此清潭现在的打算,就是如何在李家站稳脚跟,她自负从小跟着烟秋月,当小姐一样养大,规矩教养比寻常家里的闺秀还要出色,待时间一久,李琎看到了叶睐娘那种小家子女人身上的粗鄙之处,自然就明白她的好处了。所以,她现在最急迫的,就是让叶睐娘不能将她赶走,而她唯一能找的助力,逝去的烟秋月,和眼前的烟夫人了。

“起来吧,难为你还想着旧主,其他人早就将我那可怜的女儿忘了,”烟夫人看着一脸哀容的清潭,不胜唏嘘,“咱们也进去吧,想来秋月也等了好久了。”

叶睐娘面带微笑的将一杯茶恭恭敬敬的奉到烟秋月牌位之前,与烟秋月奉茶,她心甘情愿,可这些人看笑话,她的心里却再高兴起来,可这些,又能怨谁去?怨李琎?

“怎么不跪?”马氏掩口道,“不是执妾礼么?”

“这样就行了,”李琎声音结了一层寒冰,“岳母,秋月病时,且不说秋月要张府遇险时亏得睐娘帮忙,后来更是每日盼着睐娘能过来与她说话,不管旁人怎么想,睐娘于秋月的扶助之情,李琎没齿不忘,”说着李琎冲叶睐娘深施一礼,“虽然你如今成了我的妻室,但今天在秋月面前,还请受我一礼,”他转头看向八仙桌上的牌位,“我想秋月对你也是感激的。”

“是,老爷说的极是,”碧波从门外进来,冲烟夫人叩首道,“夫人明鉴,我家小姐与开封老家与叶家小姐认识,便常说自己结识了一位好友,后来小姐病了,叶小姐又时常过府与我家小姐说话解闷儿,小姐常说自己虽然盲了,但叶家小姐却给她装上了一双千里眼,告诉了小姐许多书本以外的事情,若没有叶小姐,她最后的日子再不会这么畅怀~”碧波娘家众人也在烟府当差,今天回门才听说烟夫人到李家来了,便知道烟夫人是没有相信她说的话,她虽然亲人都在烟府,但自己和长风都是李家的奴才,怎么能看着烟夫人与李琎有什么误会?若是那样,所是九泉下的小姐也不会心安。

二百八十六、抄 经

“碧波,你不要因为嫁了长风,就心向李家,歪着嘴说话!”清潭看到碧波,心里一惊,脱口道,如今烟夫人和背后的烟家是她安然留在李家的依仗。

“我是嫁了长风,清潭还是小姐做主给了老爷的,难道你现在心不向着老爷?”碧波口齿比清潭伶俐,反唇相讥道。

“我,奴婢,”清潭被碧波一将,若说不是,那李琎留她何用?她的最终目的是要留在李家的,若说是,烟夫人又怎么看她?“我是小姐的人,心里只有小姐,小姐让我好好服侍老爷,清潭便谨遵主命,不敢有半分违逆。”

“真是个好奴才,”叶睐娘叹息一声,两个奴婢在众人面前斗口实在不成体统,“烟家不但教出烟姐姐那样的女子,就连奴婢也比旁人明白,”她转头看向李琎,“老爷,妾身在大伯那边时还跟母亲说,要到碧云寺去祭拜姐姐,既然清潭这么诚心,昨天竟然过来跪了一夜,想来是极想烟姐姐了,不如就让她先到碧云寺去,为姐姐抄经祈福,以修来世,想来清潭姑娘必是愿意的,”

说着她向清潭行了个半礼,“我虽说是老爷的妻子,但初来乍到,清潭姑娘自幼跟烟姐姐,对姐姐的好恶自然是极明白的。想来这府里没有人比你更合适了。”

“对,睐娘这个主意好,”齐氏对清潭这种当着众人打自己脸的做法也恨到极处,“清潭一向就比旁人明白,有她去我也放心,”说着从手上褪下只玉镯与清潭套在手上,“你到碧云寺也好好帮我抄上几套经书,对了,再帮亲家夫人也抄上几套,亲家夫人也最是看重你。”

眼看叶睐娘在烟秋月的牌位前奉了茶,烟夫人便再没有待在李家的理由,齐氏恨她在自己妯娌面前打了自己的脸,直接说累了要回去歇着,将她凉在了那里,叶睐娘虽然心里也不喜这个有些偏执的女人,但她毕竟是烟秋月的母亲,李琎的前岳母,起身送烟夫人出门。

及二门处,叶睐娘停下脚步,“睐娘进京后有幸与烟姐姐结为闺友,睐娘出身不高,幸得伯母养在膝下,规矩礼仪上才不致懵懂,认识烟姐姐后,受她指点颇多,”叶睐娘静静看着烟夫人,她比在张家初见时苍老了许多,眉间尽是化不开的怨气,“以前睐娘常想,是什么样的母亲才能教导出烟姐姐那样的女儿~”

什么样的母亲?烟夫人颓然坐在马车上,今天的事,若是秋月在天有知,定然不会同意自己的无礼吧?“什么样的母亲,”女儿走了,只余下一个伤心的老母样,烟夫人禁不住热泪长流,她今天确实令泉下的女儿蒙羞,若是再这么闹下去,不但她,怕是烟家的家教都会被世人质疑,“罢了,”

“小姐,你说那烟夫人会不会听您的劝?”桃子扶了叶睐娘回清华堂,“这人也是,好好的让人不痛快。”

“关键看她的心了,人还得自己想明白了,”叶睐娘疲惫的摆摆手,“怕是几位太太奶奶还没有走呢!”

“小姐那不是咱们府上的大太太么?”桃子猛然停了脚步,“她做什么?”光天化日的哪有嫂子堵了小叔子说话的道理?

叶睐娘顺着桃子的话音看去,只见李琎正与林氏在梧桐树下说话,看两人的姿势,和李琎的步态,应该是李琎正要进清华堂却被林氏给拦下了,而且现在,李琎非常不耐。

“六弟,你哥哥他,”林氏怯怯的望着眼前的男子,迅速将头垂下,轻轻咬着嘴唇,仿佛鼓足极大的勇气一般,“我知道,蓉姨娘与你哥哥亏欠你许多,我也私下劝过,可是你大哥的脾气你也知道,”说到这里,林氏抬起头,仰起洁白如玉的下颌,一滴晶莹的泪水静静凝在眼里,“只求六弟大人大量,念着你们是亲兄弟,伸伸手~”

“嫂子在说什么呢?”叶睐娘心里微嗤,林氏也太害羞了吧?与自家兄弟说个话,用得着这么难为情么?竟做出这种小女儿之态来?“怎么不进屋里去?”

“母亲,”林氏显然才发现叶睐娘已经走到跟前,不由吓了一跳,旋即垂下头道,“母亲不耐烦看见我。”

“这也怨我们,”叶睐娘站在李琎身边冲她一笑道,“今天一上午拖着母亲也跟着受累,想来是她太乏了,嫂子自管回去就是,我听府里的老妈妈说,母亲从来不要求你立规矩的,你们府上离这里又远,嫂子是一大早就出来的吧?这么冷的天,你要是老这么跑,外面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母亲多严苛呢。”

“我不累,孝顺父母是做子女的本分,何况今日还是弟妹的大日子,”林氏一幅心甘情愿的模样,“还望弟妹能帮我在母亲跟前美言一二,嫂子身为儿媳,该有的孝敬不能因为长辈体恤就避过去。”

“进去吧,莫让母亲待久了,”李琎也不看林氏,径直进了清华堂,叶睐娘知趣的冲林氏一颔首,快步跟上,好人她做愿意做,前提是帮助的也是好人。

林氏怔怔的望着二人的背影消失在大红石青边厚毡帘后,手上的绢子早已被她扯的变了形,她父亲是太仆寺典牧署令,一个七品的小官,说白了管的不过是牛羊牲畜,这样的出身,嫁给辅国将军的庶出侄子,听上去倒也般配,可谁又知道她心中的忧闷与不甘,想自己好歹也是官宦人家嫡出小姐,却有个庶女出身的婆婆,这样尚且不算,亲婆婆不过一个姨娘,在林氏根本就是没有话语权的奴才,在李家,却要像正牌婆婆一个侍奉着。她常恨命运对自己的不公,若不是继母为了省下嫁妆,也不愿自己以后的日子太过舒服,自己怎么会嫁到这样的人家?

直到在新婚第一天认亲时看到了他,她才觉得人生有了意义,哪怕是能远远的看上他一眼,这一天于她来说都是快乐的,让她有勇气面对无理的妾室婆婆,和成日阴谋算计的丈夫,也是因为他,她刻意与烟秋月交好,时常向她诉说委屈,烟秋月是个心无杂质的人,感念自己的身世,处处提携照顾,可如今看这新进门的弟媳,怕不会像头一位那么良善。

“你们来了,睐娘将烟夫人送走了?”齐氏看到李琎与叶睐娘进来,脸上满是笑意。

“是,”叶睐娘恬静的微微一笑,径自站到齐氏身后。

“你们也累半天了,快回去歇着吧,”齐氏亲热的拉了叶睐娘的手,“中午不必在这儿陪我了,明天你还要回门,去收拾东西吧,想来你伯母心里惦着呢,琎儿也回去吧,陪睐娘一起吃饭,”齐氏扫了一眼这满屋子的女人,都这个点儿了,还不走,难道还要她管饭不成?也不看看都做过什么好事?“我可不是那种没眼色的长辈,成日就知道搅事。”

青天白日的李琎也不好跟着叶睐娘直接回院子,出了清华堂便与叶睐娘招呼了一声径自带了新选的长安去了书房,叶睐娘也乐得如此,她与李琎也是头次这么久的相处,虽然两人的婚前交集颇多,与常人的盲婚哑嫁不同,但连个起码的恋爱都没有,有时候叶睐娘反而觉得还不如直接谁也不认识谁,盖头一接直接进入角色,现在他们的关系,虽然远不远,说近不近,虽然已经有过肌肤之亲,但叶睐娘心底仍然对李琎有着一分疏离。

“前头都走了么?”回到芳余院小憩片刻,叶睐娘叫了李子过来问道。

“嗯,”李子抿嘴一乐,“听说大夫人走时,神色颇不好呢。”

这是自然,齐氏如今再不用看王氏的脸色度日,依她的脾气,怕是这几年都在王氏身上找补自己曾经失去的尊严,何况今日这些人从将军府跟过来,就是为了看自己的笑话,笑自己就是在笑李琎,笑李琎那就是在笑齐氏,这一点,自己的婆婆还是拎的清的。

这些人不过是以为自己得不了丈夫和婆婆的欢心,一心想着要落井下石,结果却一而再的失望了,叶睐娘微微一笑,“你去将咱们带来的徽墨与清潭送一匣子,让她明日到了碧云寺好好抄经。”

“是,”李子呲牙一笑,“奴婢这就去,跟清潭姑娘说,让她不必过来谢赏了。”

“这个丫头,”叶睐娘破颜一笑,清潭不过是将烟秋月当做了她的护身符,既然这样,那她就要好好给烟秋月烧上几柱香才是,至于那匣子墨,老夫人都赏了,她这个做儿媳的自然也要有所表示。

“夫人,长风家的过来了,”桃子笑咪咪的牵了碧波进来。

“奴婢见过夫人,”碧波被桃子这刻意加重的“长风家的”羞的满脸通红,“给夫人磕头。”

二百八十七、姻 亲

“桃子快扶碧波起来,”叶睐娘站起身,“快坐下吧,锦观给碧波倒杯茶来。”

“是,田嫂子来了,”锦观已经捧了条盘进来,她们与碧波都见过面,小女儿家熟悉的也快,见面自然熟络的很,“给田嫂子道喜~”长风本姓田。

“锦观,”碧波脸红的都要滴出血来,早就没有了往日-爽利的模样,“你们就气我吧~”

“大家不过是想看看新媳妇,你臊什么,大方给她们瞧就是了,”叶睐娘也不忘打趣。

“嘻,”锦观听叶睐娘取笑,乐的手一哆嗦,将茶碗倾在一边,洒了一桌子水,口里却道,“我们哪里耐烦看她,这屋里不也现坐着一位么?”

可不是?自己这个“新媳妇”比碧波还新几天呢,叶睐娘失笑道,“就你伶俐,快将给碧波备的礼拿过来。”

虽然嫁给长风不如做人通房妾室的锦衣玉食,但到底与丈夫之间更平等一些,无论丫头努力奋斗成为“二奶”有多少合理性,叶睐娘对不肯爬床的丫头还是欣赏与喜欢的。

“碧波来了,”李琎在外书房坐了一会儿,到底觉得无趣,想着也快到饭时,便晃了回来。

“见过老爷,”碧波没想到李琎这个时候就回来了,看来老爷是对这位新夫人是极满意的,她也不想做讨嫌之人,躬身告退。

“你不必急着进来,”叶睐娘体恤她也是新婚燕尔,“左右无事,在家里多歇两天。”李家分家没两年,李琎这御史府上人口与那些世家比起来,算是极其简单的了,也没有那么多的杂事,叶睐娘听永妈妈打听来的消息,觉得只要萧规曹随便可无虞。

碧波感激的又要行礼,叶睐娘为人随和她是知道的,但处事如何碧波心里还没底,今天一见,倒是个体恤下人的性子,自己以后的日子必不难过。

第二日便是叶睐娘回门的日子,待他们到石磨胡同时才发现,不但是叶家人全在,连谭氏大儿媳萧氏二儿媳江氏及张如檀兄弟都在了,这也算是给自己壮脸,叶睐娘感激的与李琎一一见礼,张氏看李家的回门礼色色齐整,心里一松,看来侄女是李家算是顺利过了一关。

“怎么样?他人还好?”看叶志恒请了李琎及两位表兄都外院说话,张氏拉了叶睐娘上下细看,“我可是听说李家的妯娌一大群,不好相与。”

“瞧母亲说的,”叶书夏嗔了张氏一眼,现在李家才是叶睐娘的家了,说话这么直,让妹妹怎么回答?尤其还当着舅母与表嫂的面。

“都是自己人,”谭氏了然一笑,“书夏真是长大了,心思越发细致。”

“我看这小夫妻二人是极好的,”江氏与叶睐娘熟不拘礼,掩口笑道,“姑姑根本不必问,光看妹夫看睐娘的样子就知道了。”

想到李琎刚才给自己行礼时的麻利劲儿,张氏心里一喜,他并没有因为自己只是伯母还稍有不恭,“我不是担心么?叶家到底人口少,杂事也少,许多事别说经过,见都没有见过,”她不想再提贾家,就算是在贾家,怕也没有李家那么多的亲戚,“好歹你们是分出来的,只是听说他家的大哥又回来了?”李琎成亲头天,家里的姨娘和庶兄闹事的新闻已经传了出来,张氏真怕侄女一个新妇,受了委屈也没有地方出气。

“伯母不必担心,”叶睐娘和婉的一笑,“老爷心里有数,”他怎么会是吃亏的人?

“这个我们都听说了,”朝中有人好做官,张如楠从七品知县做起,如今已经在刑部做了给事中,虽然不过是六品,内行人都知道,这个位置位卑而权重,皇上掌权之后,喜欢任用年青人,张如楠的前程也是锦绣一片,萧氏做为长媳,消息也是灵通,“妹夫的大哥不过是一个庶子,以前处处压妹夫一头,”她叹了口气,“外面早就在传李府四房宠妾灭妻了,若不是妹夫如今出息了,亲家夫人的日子也不好过呢,那个庶子这次好像是被罢官回来的。”

这舆论导向对李琎看来极为有利,也是李宙不争气,没个一官半职,长年依附与长房,不然早被参了,张氏听萧氏这么一说,也想起齐氏跟她抱怨过的话来,“那你们府里那个蓉姨娘怕是也回来了,那可不是个省油的灯。”

江氏知道叶睐娘从来没有和什么姨娘之类有过太多交道,笑着安慰道,“再嚣张也是个妾室,奴才而已,如今妹夫仕途正盛,聪明点儿也不也再寻事,你不必怕她,还有,”她冲叶睐娘挤挤眼,在她耳边道,“你那几房嫂子们,出身都排场不到哪里去,自家相公又不争气,以后求到你跟前的时候多着呢,你是新妇也不必怕她们,真不行,还有我们这些娘家人儿呢。”

叶睐娘冲感激的一笑,“嫂子可莫要忘了今天的话,”江氏虽然出身江南世家,外表看着文静秀气,可心里却极其剽悍,向来主张有理有将张如檀抓的牢不说,如今生了儿子,处事更是将就有更据有节,在婆婆和长嫂面前丝毫不怯一分,让叶睐娘佩服的五体投地,“前两年李家分家时蓉姨娘已经随着儿子分出去做老太太了,如今又闹着要回来服侍公爹,母亲就让她住到明安院了,等闲不许她到清华堂来。”

这个齐氏,就是个银样镴枪头,张氏心里撇嘴,蓉姨娘之所以要回来服侍李宙,还不是想在李宙耳边吹吹枕头见,以期为儿子争到更多的利益,“睐娘,你可不能~”谭氏和两个儿媳在一旁,张氏也不好仔细嘱咐。

“伯母放心,无事的,我家老爷心里有数~”蓉姨娘的主意打的再好,也架不住明安院里李宙的小妾不只她一个。

何况当初分完家时,李琎已经征得伯父的同意,将四房分在自己名下的财产全都换成了良田和铺面,余财一概不要,明面上如今的御史府全靠一些祖业和李琎的俸禄度日,李宙的院子除了日常开支外,每月也不过五十两的现银,多是一文都没有的,还都交到了董姨娘手里,就这还是李琎从自己身上“俭省”下来的,李宙原是不满,叫骂了几回,李琎直接将一月家用送到明安院由李宙当家,若是不够便要卖李宙身边的姬妾,闹了几次,就安生了。当然,这些内情叶睐娘知道,却是不能告诉娘家的。

叶家的回门宴办的极其隆重,又与几个同辈的姑嫂在一起,气氛热络,若不是张氏惦着侄女是新妇硬拦在那里,怕是叶睐娘也要被狠灌上几杯。

听到外院席散了,张氏再不肯让叶睐娘多留,直劝着让早些回去,毕竟如今身份不同,齐氏的脾性又是个好一阵儿歹一阵儿的,“你回去将礼物拿给你母亲,再跟她说,这几天我去看她。”虽然是抬头嫁女儿,可嫁出去之后,娘家为了女儿,对婆家也难免比往常多了几分小心。

“可是喝多了?”叶睐娘看李琎不肯骑马与自己挤在车里,不由问道。

“无事,”李琎将叶睐娘的手握在手心,“跟茂林兄聊的投机,多吃了几杯,佳木兄估计要外放了~”张氏不但人丁兴盛,而且教养的极好,张如楠更是从地方官做起来的,见闻心胸都不弱,“听茂林兄一席话,倒是让我这不通地方庶务的布政使长了不少见识。”

“大表哥在地方多年,见识与你在翰林院自是不同,你多听听也好,省得将来叫下头的人蒙了去,我回头打听下檀表哥何时启程,”自己的兄弟帮不上李琎,但张如楠兄弟将来还是会有些作为的,何况这两人人品俱都不差,叶睐娘自然愿意丈夫与他们交好,“咱们是亲戚,原该送些仪程。”

“你歇上几日,咱们就收拾行装吧,过了端午咱们就要离京了,”李琎揉揉眉心,直接躺在叶睐娘腿上,“睐娘,有你陪着我,去那里都是好的。”

是啊,有他在身边,起码不会感到孤单,叶睐娘理着丈夫的鬓发,“你歇会儿吧,到了我喊你。”

叶睐娘与李琎一进清华堂,就看到李宙沉着脸坐在那里,而齐氏则一脸愤色的不知道在说着什么,而下首的高背椅上,端坐着蓉姨娘并李景玢一家。

“回来了?”看到儿子与媳妇进门,齐氏高兴的站起身,“亲家夫人还好吧?”

叶睐娘与李宙夫妇行了礼,又将张氏与她准备的礼物奉上,才道,“伯母身体极好,还说过几日来与母亲说话呢~”

“好,好,”齐氏被蓉姨娘一家弄的一肚子邪火,正想找个人发发牢骚,讨个主意,“我正想她呢,”若不是没有婆婆跟着回门的规矩,她都想跟着这对小夫妻去石磨胡同了。

“老二,”李宙不耐烦听这些婆妈闲话,“你马上就要去西安了,这次走,把老大也带过去吧,好歹他也是给你做个帮手,一省主官不好做,你大哥素来主意多,也给你搭把手,免得你照顾不过来。”

二百八十八、不 甘

“我已经请了三哥帮忙,”李琎淡淡一笑,冷冷的望向李景玢,“父亲大概忘记了他是因什么事才回来的,这样的人我怎么能放心将事情交给他?难道要我也跟他一样你才甘心?”

“你,李琮只是你的堂兄,素日看着也蠢笨不堪,哪有自己的亲兄弟可靠?若不是不放心你,景玢好好的京城不待,跟那种穷山恶水的地方?”

“那就让他在京城好好待都会就是了,西安那种穷山恶水的地方原就不是他那种尊贵人待的,”李琎潇洒的一抖衣摆,冲李宙与齐氏一拱手道,“儿子今日在岳家喝了些酒,现在头脑发沉,想回去歇着了。”

“去吧,去吧,”齐氏不待李宙开口急忙道,让李景玢跟着儿子,还不被他算计死?“你是新婚,好好陪着媳妇,其他的不必管,睐娘也跟着,好好服侍你相公,我也累了,要歇着了,晚上不必过来,在你们院子里吃吧,”若是能早早让自己抱上孙子就好了。

“回来,”李宙看这对母子根本不把自己放在眼里,气得将手里的白瓷茶碗摔在地上,“你若不答应,我告你忤逆。”

“好啊,这官我本来也不想做了,”李琎拉了叶睐娘缓缓的走了出去,“怕是你告我忤逆之时,是李家逐你出族之日。”

他的话说得轻松,叶睐娘却明显的感觉李琎在伤心,那又琉璃眼中笑意森凉,她下意识的握紧丈夫的手,这个世界上唯有你爱的人,才能伤你的心。看来李琎虽然口里不说,对这个父亲至今仍抱着一份希望。

“太累了,”仿佛已经将清华堂里的争执忘了,叶睐娘一回屋便迫不及待的让桃子帮她换上轻便的衣服,待要叫碧云、碧染进来服侍李琎时,却看他已经倒在炕上睡了过去。

叶睐娘心底一叹,过去将他的鞋脱了下来,又取了温棉巾与他将手脸擦了,盖上一床薄被,自己则找了本书守在他身边。

“醒来了?”叶睐娘朦胧的睁开眼,却了现自己居然与李琎同被而眠,而自己更是枕着他的手臂睡的十分安然。

“我怎么睡过去了,”叶睐娘慌忙起身,让院子里的下人们看到自己两夫妻大白天的抱着睡,自己以为还有什么脸面见她们?“你也不叫叫我,这让人看见。”

“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她们不知道?”李琎舒服的伸伸胳膊,又将叶睐娘抱在怀里,“早着呢,咱们再躺一会儿,左右无事,陪我说说话。”

“嗯,”反正睡也睡了,现在起来前面的事也不可能当没发生,想到李琎刚才情绪并不好,叶睐娘索性重新躺下,“你几时醒的?”

“醒了一会儿了,看你睡的香,没敢动,”见叶睐娘这么听话,李琎心情好了许多,“我想让你过舒适安然的生活,结果才成亲就食言了。”

“凡事都有个过程不是?”想来外面的人都知道他们在休息,周围静悄悄的,叶睐娘很享受这片刻的宁静,“你承诺我的,你不许忘,我等着那一天。”其实最重要的安宁是在心里,两心相许,两情相悦,就算是居于闹市陋室,也一样能够寻找到宁静。

“李景玢小时候欺负你的很厉害么?”叶睐娘小心翼翼的问道。

“嗯,早年母亲与蓉姨娘斗的很厉害,蓉姨娘有父亲的宠爱,母亲则仗着正室的名分,”李琎举目看着屋顶靛蓝描红藻井,李景玢那时候恨不得他死了,“嫌我这个弟弟碍眼吧,”有些事情他不想与妻子多说。

“那是他自卑心理在作祟,”叶睐娘将头枕在李琎宽厚的胸膛上,“你嫡他庶,你聪明他愚笨,更别说长相了,他给你提鞋都不配,他正是太在意这些,才会不停的欺负你,其实,李景玢心里比你还难过呢,对敌人最好的报复,你就是你比他过得更好,让他见一次恨一次,可又无可奈何~”

“说的好,”李琎将叶睐娘狠狠的拥在怀里,“咱们就越过越好,让那些人生气去。”

“弟妹,”林氏怯怯的看了默然不语的叶睐娘一眼,放下手里的玻璃茶杯,她知道自己这个手里有铺子有银子,用的东西也是寻常人家见不着的,“家里实在是维持不下去了,孩子们又小,欢哥儿眼看就要开蒙,这好的学堂不但要托人情,光束脩也颇可观,你大哥也不想成日这么闲着,最终坐吃山空。”

昨天李琎在清华堂堵了李宙,回去后李景玢就逼她过来求叶睐娘,林氏虽然觉得这个新弟妹不一定像原来那个烟氏那么心软,但她如今才进门,正是给人留好印象的时候,应该不会为难她,所以就过来了,当然,她与希望像以前一样,也这个弟妹保持良好的关系。

“嫂子言重了,”叶睐娘看着杯中朵朵玫瑰,淡淡一笑,“我虽然才进李家没有几日,但家中的事情母亲和老爷都没有隐瞒与我,听闻当初分家时,父亲不顾族里的意见,将家产平均分与大哥与老爷,而且,蓉姨娘说要跟着大哥养老,父亲又额外给了她一份,算起来,老爷这个嫡子,得的还没有大哥多,”现在你来哭穷?

“就连应该分与嫡子的宅子,父亲都说皇上赐了宅邸,硬将辅国将军府附近那处宅子与了你们,”这个李宙偏心的可怕,竟然将辅国将军府分给他们的唯一一处宅子分到了李景玢名下。

林氏被叶睐娘说的满脸通红,她到底是读书人家出来的女儿,礼仪规矩上并不糊涂,李宙将宅子给了庶出的李景玢,虽然于情于理都说不通,但受益的是她们大房,她自然没有什么意见,乐得装个糊涂,“那是父亲知道二弟出息,不靠祖业~”

“嫂子世居京城,见识自比睐娘广博,难道这京城高门大户,都是哪个儿子不争气,就多分财产与他?不论嫡庶?”叶睐娘盯着林氏,“只说嫂子家里也有两个庶子,将来欢哥儿可是不能太争气了!”

“弟妹,我一片好心与你闲话,你何必说话那么难听?”林氏气得脸色发青,两行眼泪顺颊而下,“我自嫁入李家,便不得相公欢心,每日不过是苦熬时日,成亲十余载,不过落了个儿子相依为命,你竟然这么狠心说他,他可是你的亲侄子!”

叶睐娘看着林氏那张精心修饰的美丽的脸,“你们如果认我家老爷是亲弟弟,我那有亲侄子啊,嫂子?”分家时又贪又占,半分亲情也没有,现在了,亲侄子?

“你来的久了,自然就知道了,”林氏还是不甘心,拿出绢子细细沾了脸上的泪水,“你大哥是庶子,蓉姨娘与母亲哪个脾气都不好,我也难啊~”

成日在一个贱婢跟前站规矩,被一个庶子呼来喝去,想想这些,林氏委屈的伏在炕桌上痛哭失声,“我以为睐娘你自小长在伯母跟前,又遇过那样的人家,想来是明白我的难处,今天我若是不来求你,回去,回去~”

“想来以前烟姐姐十分同情你的难处了,”叶睐娘看着伏案痛哭的林氏,“是啊,烟姐姐长在那样的人家,在她眼里,庶子庶媳的生活自然十分难过,就算到了李家,见大哥的机会少,每每听到你的悲伤无奈,能不心软么?何况帮你,于她来说,也是举手之劳,”叶睐娘浅浅一笑,“桃子,换茶,可是嫂子,就像你说的那样,我长在伯母跟前,又嫁过一回,人间百态见的多了,心自然也是硬的,你走好,过些日子我们就要随老爷到西安去了,许多东西都要收拾呢,没有什么时间听你的委屈。”

李景玢与林氏倒真是一对绝配,一个公开奸诈,一个总是以委屈的小白花面目出现,仿佛丈夫与妾室婆婆所做的事情完全与她无关,但得来的利益林氏未必就没有沾,何况,想到林氏看李琎时的眼神,叶睐娘就一阵恶寒,这样的人还是离的越远越好。

“我原以为,你是二弟诚心求娶的,就算比不得先头的六奶奶,必然也是不差的,”先自己哭诉无效,林氏站起身子,“谁知你竟然没有半分同情之心,眼睁睁的看着亲人遇困也不肯伸出援手,着实让人心寒!”

“烟姐姐善待你,大嫂就以为每个人都像她那么好哄了?”叶睐娘不耐烦的走到门口,“遇困?大哥这次因为强占民产,而被查办,好像也只是将强占的东西还了了事,并没有被罚没家产,你们哪里有困需要人伸出援手?难道要我们将你们贪占的那些银子奉上才叫善待你们?还有,就像大嫂所说,我不像烟姐姐,大嫂那一套悲情戏还是少在我面前演,不管用的~”

叶睐娘话一出口,林氏那精致的容颜似乎被人狠狠的击上了一掌,神情顿时狼狈不堪,“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不过是念着一场妯娌,想来你的日子也不好过,所以才想着多来陪你说说话,谁知你竟然这么~”林氏话题一转,不再提李景玢的事,而是强调自己是来陪叶睐娘说话却无端被辱。

二百八十九、美 人

“原来嫂子根本不是来让我家老爷帮庶兄的?”叶睐娘恍然大悟道,“想来也是,庶兄的为人和本事,根本不需要嫂子来为他奔走,嫂子你一定是看着我是二嫁之身,心里必定有孤苦委屈,所以才好心来与我说话的,只是嫂子与我不熟想来不了解我的性子,伯母做主将我许给了老爷,我自以他为天,安心与他打理后宅,从来没有打算与烟姐姐相比,也没有那么多的委屈和不满,咱们应该没有多少心事可以聊。”

李琎提到李景玢时虽从来不多说什么,但叶睐娘心里清楚,他们之间必定不只是哥哥欺负弟弟这么简单,而且李琎的态度也很明确,无论如何是不会对李景玢心软的,所以这一家叶睐娘是打定主意不与他们来往,所以不论是红脸白脸,在叶睐娘这里都无效。而且经过贾家的事,叶睐娘也在反思自己的作为,也曾想过,若是自己在看透贾莲碧的居心时下手敲打,若是在怀疑席明月时想办法揭破,若是狠心拿花雨作伐子让贾连城真正明白自己的立场和决心,她的婚姻或许不会落到这般田地。婚姻就是一颗大树,她确实浇水施肥了,但却忘记了修剪枝丫,打药除虫。

“你,你分明是看不起自家兄弟,哪里还有半分大家闺秀的胸怀和风度?”林氏色厉内荏的拿出嫂子的作派教训道,“你难道一点儿都不将六弟的名声与前程放在眼里?!”

“没办法,我这人一向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与嫂子在一起,实在做不出大家闺秀要做的大度来,”

“大嫂,你不觉得自己很矛盾么?你心里根本就看不起我,甚至是恨我,觉得我根本配不上我家老爷,可是呢,为了自己的相公,为了能再从弟妹手里得到关照,你还是来了,”真心还是假意,在叶睐娘眼里,根本就无法伪装,“可惜的很,我这个人向来心直口快,东郭先生,我是不会做的。”

叶睐娘理直气壮的冷酷无情在林婉音眼里格外刺目,她分明是一点都不将自己这个嫂子看在眼里,确切的说,她眼里根本就没有自己这个嫂子,林婉音咬牙道,“弟妹不要将话说的太满了,虽然你是明媒正娶的不错,诚如你所说,你凭什么进的李家自己心里应该有数,但凡是有些头脑的,就应该好好出去打听打听,依六弟的人品才具,哪里会甘心娶一个二嫁女?你不知道吧,”她得意的一笑,想到自己从丈夫那里听来的消息,心里多了几分底气,“外面人都知道,六弟从甘肃带回来了个绝色女子,想来是养在外头了,只瞒着你一人呢。”

“是么?”叶睐娘心里一惊,这个消息自己还真是头一次听到,“多谢嫂子提醒了,既然外面的人都知道了,我又怎么会不知道,嫂子还是回去好好操心景玢大哥的事吧,我家老爷的事,自有我这个妻子来操持。”

“夫人,长风家的来了,”锦观早在外面听的不耐烦了,看到碧波进了院门,立马大声禀报。

“请她进来,我正好有事与她说呢,”叶睐娘也不看林氏,径直挑帘出去,“锦观,你让桂喜送送大嫂~”

“见过大太太,”碧波看到锦观送林氏出来,上前行礼,“奴婢就算着,大太太这些日子该到夫人这里来了,果不其然,让奴婢料对了。”

“碧波来了,快进来吧,”叶睐娘不习惯叫什么长风家的,“不是叫你多歇几日么?这么不听话?”

“奴婢在家里也闲不住,就过来看看有什么能帮忙的,”做主子厚道,做奴才的也要知道分寸,碧波知道自己夫妻是要跟着李琎一家到西安去的,所以早早的过来听吩咐。

“我这院子里事少,如今常妈妈年纪大了,我准备让她在府里养老,也顺便照看院子,你以后就多帮帮永妈妈,她到底也有年纪了,”京城的铺子离不了人,叶睐娘现在发现自己的人留下照看生意,到西安去自己身边竟然没有什么人手了,“府里你比她熟悉,闲了多与她说说~”

“夫人,”叶睐娘话说到这儿,碧波心里一动,“恕奴婢冒昧,你觉得大太太这人如何?”

“大太太为人如何我心里有数,”叶睐娘颔首道,看来碧波也是个清明的,“我已经告诉她,让她少到府里来了~”

听叶睐娘这么一说,碧波登时松了口气,笑道,“那就好了,我就怕您像我家小姐那样,也觉得她可怜,处处照顾,其实被那种人算计。”

“你家小姐是不屑,那样的小伎俩她未必不清楚,只是不屑罢了,”叶睐娘想到烟秋月的为人,李景玢一家,算计再深也不过是些黄白之物,而这些,在烟秋月眼里,是最不值得计较的,何况那些人不是李琎的兄弟和父母?

“李子,请永妈妈过来一趟,”虽然林婉音走了,可她的话却印在叶睐娘心里,从甘肃带了个美女回来?为什么外面从来没人说过?李琎更是没有跟自己提起过半句,再想想认亲礼时,各房往自己院子里送人,若真有这么回事,应该说若她们知道这么回事,不会不拿出来说的。

“小姐,您放心,我这就出去打听,”李子一拍胸膛,再不能出席明月那样的事了。

“小姐,这事儿~”永妈妈听了叶睐娘的话,心下也有几分犹疑,急忙拦下欲要出门的李子,“就像小姐说的那样,若真有这么回事,外面怎么一点风声也听不到?”

“若是他诚心要瞒,依咱们的能力,想猜也不容易,”叶睐娘强压心中的不安,“何况林氏不可能毫无根由的跟我说这样的话,”林婉音当时的样子,是十分笃定的,想来消息来源是几分可靠性。

“若是没有这么回事呢?咱们这样贸贸然的去查,被府里的人知道~”永妈妈想的是另外一回事。

被府里的人知道了,不但会笑话她甫一入门就失了丈夫的心,而且还会说她不够贤淑大度,说不定还要迎那个外室进门,难道自己再和离一次?叶睐娘不由攥紧手里的杯子,“你们下去吧~”

李琎从外面回来时,正看到妻子一人独坐,似乎想什么想的出了神。

“想什么呢?听说嫂子今天过来了?可是说了什么?”李琎在叶睐娘身边坐下,“不是说了么,那一家人你根本不必理会。”

外面不知什么时候起了风,吹的枝头树叶飒飒做响,叶睐娘淡淡一笑,“没什么,只是觉得这风吹树叶蛮好听的,”树欲静而风不止,她原就不指望能真正得到一域安然。

“只是听风?”李琎自是不信,“娘子好悠闲,”说着自叶睐娘面前端了她的细瓷茶碗喝了一口,“看来这风是极好听的,茶都凉了!”

有些事绕不过,叶睐娘转过头,“听说你从甘肃带了一位佳人回来?”

“哼,就为这个?”李琎心里一惊,面上却不动声色,“是林氏今天过来告诉你的?”

“看来是真的了?你将她养在外面了?”叶睐娘心里一阵发凉,窗外起了潮意,似乎是要下雨。

“自然是真的,”李琎伸手想拉叶睐娘,却被她轻轻躲开,“傻瓜,”李琎固执的拉了叶睐娘的手,“我答应你的事自不会忘,我不是还说过要你先看我十年?哪里会一成婚就养个什么外室?”

“我想你也不会,可世事难料,万一你有什么难言的苦衷呢?”叶睐娘浅浅一笑,“如今我已经是你的妻子,丈夫的苦衷自然要顾及,”

“言不由衷,”李琎低声一笑,将脸俯在叶睐娘的耳边低声几句,“知道了吧?所以外面知道这件事情的人不多。”

敢情李琎竟然带回了一个“香妃”,叶睐娘心下一安,“既然你做的隐秘,为什么林氏知道了?”帮皇上弄了个回疆美人,这个李琎真是什么事都干的出来,若真被御史们知道,他这个左佥都御史竟然做了这种“带坏”皇帝的事,怕不被唾沫喷死?

“这是不是叫‘心有灵犀一点通’?”李琎脸上嬉笑,心里却认同叶睐娘的看法,这位美人儿是姚天保“留”给他的最美的一个,虽然李琎一直未见,但离开甘肃时管事却将这位黛眉深目肌肤胜雪的美人带到了他的面前,李琎也是风惯风浪的,一眼看出这个女子不同与寻常烟花之地出来的姑娘,细问之下才知道是回疆部族族长的女儿,因自己的部族被邻族灭了,而她虽然逃了出来却不幸落到了人牙子手里,有了这样的身份,李琎索性将她悄悄的带回了京中,转手献给了李承昊。

“现在林氏过来告诉你,倒真是给我提了个醒,”李琎目光阴沉,“我原以为他吃了教训,会老实一阵子,可一回来就上窜下跳,这种事竟然也给他知道了~”

二百九十、宫 见

“睐娘,你莫要紧张,有我呢,”齐氏在马车里拍拍叶睐娘的手臂,“今天见驾的人多,显不着咱们,说不定在宫门处磕个头就回来了。”

每逢朔望是外命妇朝见的日子,天佑朝太后当家,深宫无聊,外命妇们进宫频繁,不但可以陪太后打发时间,还送来许多曲太后想要知道的消息,如今太后在懿德宫养病,外命妇们见不着了,但循例还是要去给皇后和贵妃娘娘请安的。

叶睐娘看着齐氏紧绷的肩头,心里一笑,她比自己还紧张呢,想来这进宫朝见与庶女出身的齐氏来说也是一桩苦差事,“嗯,媳妇跟着母亲。”她也是跟着李琎请的从宫里退下的嬷嬷恶补了一番,今天初次实战,还不知道会不会丢人。

叶睐娘与齐氏在宫门处下车,就看到襄国公府的仆妇过来,告诉她们国公夫人早就到了,齐氏暗舒一口气,有了襄国公夫人带着,自己也胆子大一些。

“见过两位伯母,”叶睐娘看到满身诰命服饰的襄国公夫人江氏和辅国将军夫人王氏,躬身一礼。

“睐娘快过来,”江氏远比王氏有见识,何况叶睐娘又不是第一次见,“你不用怕,皇后与贵妃娘娘都是极好说话的人,”其实在她的估算里,李琎的夫人,人家未必会亲自召见。

“襄国公夫人,这位夫人是哪家府上的?”几人正在说话,忽听身后有人问道。

“噢,这是我那侄子以行新娶的夫人,今天特意来谢恩,”江氏笑容可掬为叶睐娘引见,“这位是威远侯夫人,她后面那个是靖国侯夫人。”

叶睐娘已经心中暗记,这些都是目前丈夫在皇上面前尚得重用的人,“睐娘见过两位夫人~”

“啧,真是个标致人儿,怨不得你两位伯母都喜欢呢~”靖国侯夫人笑容满面,可叶睐娘还是捕捉到了她唇角的不屑,尤其是她根本没有和齐氏打招呼,所以她也没有再说什么,反正自己是新妇,害羞是必然的,因此默默的退到齐氏身后。

不久就有与齐氏相熟的品阶略低的夫人过来说话,叶睐娘也保持着羞涩状只是见礼,并不多言。

未几谭氏到了,又将叶睐娘叫到身边与文官的夫人们打交道,并不时低声与她介绍这些人背后的关系,“以行原就不是因恩荫进阶,尤其是离京以后,朝里的事仰仗这些大人的时候不少,你要小心了,记下这些人,算是先认识认识,有些人家,今天算是认识了,你们到西安后,逢年过节的节礼要记得有她们府上一份儿~”

李琎少年得志,不到三十便官居三品,而这些夫人的年纪个个四十朝上,叶睐娘心里一叹,脸上堆起真挚的笑容耐心与她们周旋,即使看到她们面上的不屑和审视,也要装作一无所知,坦然相对。

“她也来了,啧啧,一个平民的女子,竟然也穿着三品诰命的服饰,也不怕折了寿!”

“人家就是拿寿限换来的,哪像咱们,服侍公婆,抚育儿女,打理内宅,熬心巴肝的才得这身份?”

“你们别说了,她也够可怜了,这衣裳也不知道能穿多久,”

“就是,不过烟家的女儿不也熬了快十年么?这个听说也是个命硬的,熬个十年生个儿子,也值了,”

叶睐娘向来耳聪目明,何况这些人也未必不是有意说与她听,因此缓缓的转过身,静静的看向不远处的几个女子,看都不过是几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女子,“她们是几家公侯府的世子夫人,勋贵人家,骄奢无礼惯了,规矩上自然差些。”

那几个女子显然注意到了叶睐娘在看她们,俱都端出倨傲之色,自叶睐娘嫁到李家,已经饱受来了各方的轻视,这也是她意料之中的事情,因此在外人面前从来没露出什么不满和怨怼之色,反而冲她们嫣然一笑,点头示意,将那些人弄得摸不着头脑,尴尬不已。

正说话间,眼尖的人远远的看到有内侍过来,忙都住了口,叶睐娘留心观察,这接见也都是按着品阶来的,自己是三品,轮到自己时怕是已经中午了,想来皇后贵妃们养在深宫自然娇贵,未必能熬到那个时候,说不定自己也就是磕个头了事,根本不能得见凤颜。

“宣襄国公夫人,辅国将军夫人,端慈夫人,正三品淑人叶氏觐见~”

“咱们进去吧,”江氏肃容道。

看来自己是托了伯母们的福了,可以见识一下宫里的贵人们长得什么样子,叶睐娘敛容称是,静静的跟在齐氏后面。

三叩九拜之后,叶睐娘屏息静气恭立一旁,心里暗自庆幸自己马上要随李琎到西安去了,到了那里,自己就是女人堆儿里的老大了,再不用每逢朔望就来这儿磕头赔笑锻炼身体。

“听闻端慈夫人家里办了喜事,新得了个佳妇?上前来让本宫看看,”头顶上一个和悦的女声。

“臣妾叶知秋见过皇后娘娘,”叶睐娘叹了口气,原来皇后也很八卦,自己这次成为众人关注的重点,怕是托了李琎那“玉郎”的福气。

“抬起头来,”

叶睐娘微微抬眸,只见凤座上一个身怀六甲的女子,容颜之美,世所罕见,尤其是那双迷迷蒙蒙的眸子,看人的时候像胧了一层迷离的纱,笑容温软,仿佛是一朵静开与尘世的雪花,你稍气息重些,她都会被吹落天涯,“知秋见过娘娘~”在美人面前,叶睐娘情不自禁的放低的声气。

“一看就是个聪慧人儿,端慈夫人好福气,”皇后曲氏微微一笑,“赏,”

便有宫女捧了紫檀条盘过来,将一柄金玉如意奉与叶睐娘。

紧接着又是番磕头谢恩,曲皇后又兴味盎然的问了叶睐娘许多问题,贵人动问,叶睐娘只得打起十二分精神认真回答,时间久了,渐渐也发现这位曲皇后并不像想象中的那么简单。这深宫中能够存活下来的,又怎么会是简单的人物?

“走吧,见了贤贵妃,便可出宫了,”从坤宁宫出来,江氏回头看了一眼身后几个捧着赏赐的小太监轻声道,“看来皇后娘娘还挺喜欢你,”

“想来娘娘久居深宫,于外面风情所知甚少,”叶睐娘含笑道,“侄媳来自民间,娘娘听着新鲜。”

“你不知道,娘娘体弱,皇上便命贤贵妃协理后宫,皇后又怀了龙裔,越发的不管事了,平时也甚少见人~”江氏与叶睐娘轻声解释,“你是极会说话的,我听着你讲洛阳风光和名吃,也想过去看看呢~”

“哦,”叶睐娘不由讪笑,她与曲皇后聊了几句,便明显感觉到这个女人那双迷蒙的眼眸下有一颗通透聪慧的心,如今曲家几乎是倒了,曲太后又病了。皇后这个太后钦点的媳妇日子未必好过,同情心作祟,叶睐娘情不自禁的多说了几句,谁知道竟然哄得自小被太后养在身边,连紫禁城门都没出过几回的皇后“凤心大悦”,直夸叶睐娘讲的趣事书上是寻不来的,临走又是一串赏赐下来,让她发了个小财。

到了贤贵妃的永福宫,自然又是一番跪拜,叶睐娘起身后才发现,永福宫可不像坤宁宫那么冷清,这正堂里已经是高朋满座,转念一想,这是在情理之中,历来贵淑贤德,而刘氏由贤妃迁贵妃,竟然还保留了贤字做为封号,如今不但掌管六宫,还有长子傍身,俨然就是副后的架势,京城的贵妇们又怎么不来这里赶热灶?

“都快坐吧,哪位是李大人的夫人?”正位上一位流彩飞花蹙金翚翟袆衣的女子婉声道。

“臣妾叶知秋见过贵妃娘娘,”叶睐娘越众而出,看来最初的预料错了,今天她是众人的焦点。

“平身,本宫早就听过夫人的名字了,”刘贵妃笑道,“刚好今天芷芬也在,你们许久没见了吧?”

“回娘娘的话,怕是快半年了,”睐娘抬头看向刘贵妃身边的刘芷芬,却看她将头转到一边,“我们都定了亲,不好再像以前那样见面,”自己嫁了李琎,刘芷芬是个什么心情,叶睐娘还真的不好猜度,但看她现在的反应,怕是并不想看到自己。

刘贵妃与妹妹长得颇有几分相似,只是的白嫩如玉的瓜子脸上说话时微微泛起一对梨涡,也完全褪去了刘芷芬身上那稚嫩的清涩,多了几分繁花盛开的妩媚风情,这样的风情在清流女儿身上倒是不多见,尤其是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顾盼间闪过一丝冷峻,与皇后的温柔迷离相比,怎么说?叶睐娘没见过李承昊,还真的不好评价他会更爱哪个。

“李夫人在想什么?”刘贵妃也在仔细打量眼前的女子,听到李琎与叶睐娘定亲之后,刘芷芬就跑到宫里大哭了一场,说是被小人算计了去,还是她好生安慰,李琎的亲事岂是叶睐娘一个平民女子能算计的到的?

转眼元月过半,赫然发现我的富贵也快结文了,意识到这一点时,心里那个高兴,想像着完本那天我一定要绝尘而去,给大家留下个欢乐的背影~

当然,目前故事还在继续,梨花也只是来感慨下。

二百九十一、正 名

刘芷芬又说肯定是叶睐娘乘虚而入勾引了李琎,刘贵妃原也有这样的念头,今天一看,容貌不过中上,倒是规矩干净,浑身上下没有什么狐媚妖娆之色,便熄了李琎鬼迷心窍看上了她的心思,而李琎在皇上心中的地位,刘贵妃心里最清楚,如今刘家与李琎生分了,她要努力维持这层关系才是,毕竟这两年,宫里诞下的孩子就有三个,虽然自己的儿子居长,但中宫怀孕已有六个月了,皇上似乎看得也极重,万一育下嫡子,想到娇怯怯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刘贵妃心里一沉,谁胜谁负十年之内怕是难有定论。

“臣妾头一次到这样的地方来,”叶睐娘露出一幅乡下人进城的模样,“有些缓不过神儿。”反正大家看不起她的出身,那就看不起好了,尤其是在有她和李琎早就暗通款曲的传闻出来之后,叶睐娘知道,如果自己表现的太过优秀,这些人怕都会往那方面想了,还不如像个小家碧玉一样,坐实了她命硬破煞的功能。

“嗤~”旁边有人忍不住笑道,“贵妃娘娘莫要见怪,这李夫人以前啊,来往与珠玉满堂和花茶铺子,甚少到高门贵邸中去,见的自然少些~”

刘贵妃在后宫浸淫多年,又知道叶睐娘曾经救过自己祖父,加上听妹妹也曾说过叶睐娘的事,自然不会相信叶睐娘是个简单的人物,何况为了儿子的前途,她心里早已拿定了主意,妹妹是不可能嫁与李琎的,如今这个李夫人出身低,不被高门贵妇们看重,正是她帮她的好时机,“到本宫旁边来坐,你与芷芬姐妹相称,本宫也不将你当做外人,听闻李大人就要出京,府上可安顿好了?”

齐氏看着坐在刘贵妃身边锦杌上的叶睐娘,高兴的满面放光,看来这个媳妇还真是娶对了,她因为出身见识有限,有了烟秋月的事,在京城名声也不太好,无论走到哪儿去,都被人无视,根本谈不上帮儿子的忙,今天一看,叶睐娘先得了皇后的重赏,到了贵妃娘娘这里又被特意招到跟前说话,这是多大的荣耀啊~

“睐娘初归,幸有母亲从旁指点,家里人口又简单,倒没有什么为难的地方,”叶睐娘顺手将婆婆捧了一捧。

一旁的梁国公夫人杨氏早就按捺不住,她本来是准备在宫门处寻叶睐娘的事的,怎奈离得远,而她又先被宣进宫,所以没有找到机会,如今看刘贵妃待叶睐娘甚是亲热,便有一种娘娘被只狐狸精给骗了,我要站出来拆穿她的冲动,“听闻李夫人曾和离过,怎么样?这次嫁的比前次可好太多了!”

叶睐娘愕然的看着开口的中年妇女,这人是谁,她根本没有见过,看身上的服饰,也是个超品诰命,怎么就公然说出这样的话来?

“这位是梁国公夫人,娘家姓杨,”刘芷芬忍不住在捅了捅叶睐娘小声提醒,从对叶睐娘倾吐心事后,她便将叶睐娘当做自己人,当听说叶睐娘与心上人订亲之后,也气过恨过,甚至想冲到叶家去质问,但被姐姐劝阻分析,又想到叶睐娘以前对自己喜欢李琎一事的态度,虽然心里还放不下,但已经不像以前,誓要找叶睐娘理论她为什么背叛自己了,现在看有人公然寻衅,她又可怜起叶睐娘来。

叶睐娘“努力”用微笑来掩饰面上的尴尬之色,她为难的看了看上首坐的刘贵妃,表明自己是为了她的面子才忍下来的,“我确实是和离再嫁,只是刚才夫人的话,睐娘听不明白您想问的是什么?”

“梁国公姓牛,”刘芷芬也在努力回想李叶两家与梁国公府有什么旧怨,可半天一无所获。

“牛夫人?”叶睐娘顿时想起贾家大夫人不就是姓牛么?这两家看来是亲戚了,“夫人想问什么?夫人觉得贾家与李家有可比之处么?”说着便掩口一笑,冲刘贵妃解释道,“看来牛夫人与贾府是极熟,”她做出恍然的神情,“贾家的大夫人与表小姐的母亲听说与梁国公府上有亲?”

梁国公夫人自然知道这里面的弯弯绕,因为贾家老大调回京城,牛氏便与梁国公府又走的殷勤起来,她听了牛氏的哭诉后,深恨叶睐娘嫉妒成性,还心狠手辣,竟然将一盆脏水明晃晃的泼到了牛家身上,好事人一打听,谁不知道席明月养在贾夫人膝下,又是牛家的姑娘生的?

因为这件事,梁国公夫人也没少被耳朵长的人笑话,连带着牛家嫡支的女儿,都被有心人诟病,而叶睐娘却风风光光高嫁到李家,现在贾连城带着席明月离京了,梁国公夫人便再无顾忌,只想狠狠削了叶睐娘的面子,让大家知道她是个嫌贫爱富,嫉妒成性之人。

叶睐娘从来不认为自己和离再嫁是什么丢人的事,前朝还有再嫁的皇后呢,自己才哪儿到哪儿?何况自己还是齐氏请了大媒求娶来的,她的坦荡与在座诸位夫人的交头接耳刘贵妃都看在眼里,她向妹妹送了个眼神,暗示她此事看来真的与叶睐娘无关,才曼声道,“本宫知道梁国公夫人是关心李夫人,但旁人的家事,还是不要妄议的好,须知女子最忌口舌~”

“是,”梁国公夫人起身应道,“是臣妾莽撞了,”她现在悔的肠子都青了,原想着再嫁根本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叶睐娘听她这么说,怕是会委屈的当场落泪,在永福宫失仪,谁知道这女人面皮厚到这种程度,不但不羞,反而与她攀谈,将自己与贾家的关系直接揭了出来,还有什么席明月,在座的女人们哪个是省油的灯,回去能不遣人打听?这下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李大人少年得志,如今更是一方大员,他断弦再续,臣妾私下都在计议想来是个胆儿大,”梁国公夫人的妹妹嫁到了明义伯罗家,如今是明义伯夫人,她看到姐姐受辱,自然不能坐视,“今天得见,还真是个伶俐人儿,怨不得李大人不嫌弃呢~”

看来这杨家两姐妹是不肯罢休了,梁国公牛家是开国功臣之一,一点儿不比襄国公李家门第差,第一代明义伯罗汝才原是张献忠的旧将,与张不和才改投闯王,大顺开国后被封为明义伯,毕竟与梁国公,襄国公这些苗红根正的不能比,在京城行事向来低调,因此辅国将军夫人王氏根本不怵她,“睐娘是我们妯娌几个自小看大的,最是明理晓事,这一归家,阖府无不欢喜,”在家里关上门怎么争斗,出门却是要一团和气的,王氏再浑,这个道理还是明白的。

这厢叶睐娘已经从刘芷芬那些将罗家的底细打听明白,却听罗夫人一撇嘴道,“那是,像贵侄媳这样的,也就辅国将军府看得见,我们这些人家,”她自矜的摇摇头,“嫁娶可是大事~”自己府上就算是庶子,也不会娶二嫁女为妻,“想来李大人真的被坊间的传言吓住了。”她指的自然是李琎克妻克子的事。

“妹妹说的是,”梁国公夫人抿嘴一笑,“这将军府还不是因为与襄国公为妾,才得的爵位么?说到底不过是~”她未提庶出,但一切尽在不言中,辅国将军府一向在京中不得人缘,以往就算被当面打脸,有这个庶出的暗病在,王氏心里再恨也是无可奈何。

“梁国公夫人这话不对吧?您的意思是我朝太祖武皇帝是个是非不清,赏罚不明的人?”叶睐娘一脸惊讶,起身向刘贵妃一礼道,“臣妾虽然不是什么名门贵胄出身,我朝的史书还是看过一些的,先祖辅国将军朱氏太夫人,虽然出身寒微,只是个江湖卖艺女子,但她曾杀进杞县县城,救下被困牢狱之中的国公爷,后又与国公爷追随太祖武皇帝南征北战,太祖知人善任,并不因先祖是女子而轻视弃之不用,大顺立朝后按功行赏加封先祖朱氏为辅国将军,可在梁国公与明义伯夫人眼里,先祖朱氏太夫人是因为做了襄国公的妾室才被武皇厚封的么?那么刘宋牛李这些被供奉在良臣塔中的开国元勋府上都没有妾室么?武皇帝怎么就不荫封她们?难道在你们眼里武皇帝是行事偏颇赏罚不明之人?”

辅国将军一脉爵位及功业田都得自朱氏,所以叶睐娘在这里直接称红娘子为先祖,而不是称呼女人的什么祖婆婆,也是在强调红娘子不是一般的闺阁女子。

虽然史书是那么写,可是世人皆因红娘子朱氏成了李岩的妾室而轻视她,不外乎李岩是名门大族,而朱氏是一个江湖女子,什么并肩作战浴血杀敌早就被人淡忘了,辅国将军一脉也常因朱氏这样的身份被京城勋贵们嘲笑,叶睐娘对这些人包括李岩都嗤之以鼻,但她个人的看法又能改变什么?

刘贵妃自幼饱读读书,自然知道这一段历史,“李夫人说的不错,辅国将军朱氏于先襄国公有救命之恩,追随太祖时率领娘子军屡立战功,遂被封为二品辅国将军,”刘贵妃冷冷的看着不给她面子的杨氏姐妹,“虽说女子无才便是德,但两位都是功臣之家出来的宗妇,我朝的开国的历史还是要知道一些的,这样吧,罚你们回去闭门思过,将《开国实录》抄上十遍,等闲不要出来了!”

二百九十二、放 下

刘贤贵妃对叶睐娘头前的轻视早已不复存在,怨不得自己妹妹虽然心里愤懑,仍然舍不得与这个叶睐娘绝交,这个女子确实反应敏捷,口齿伶俐,知道借力打力,先点出牛家丑事,再扣杨氏姐妹一个诋毁太祖武皇帝的罪名,待风声传出,怕是皇上也会有举措的。

牛杨氏和牛罗氏被贤贵妃娘娘当庭斥责,又羞又怕泪水和汗水直接花了妆面,可脸上不敢露出丝毫不平之色,跪在堂前连连谢罪。

在自己接见命妇时出了这么个意外,刘贵妃也觉得颇没有面子,可又怪不得叶睐娘,谁也不会让人家指着骂你祖宗,于是摆摆手,也不再说什么,示意众人跪安。

“我与睐娘姐姐一起走,”刘芷芬一扯叶睐娘,冲刘贵妃道,“姐姐,我来宫中也有几日了,该回去了。”

刘贵妃如今一脑门子官司,虽然执掌后宫,但上有怀着身孕的皇后,下有德妃淑妃并几个新宠,妹妹成日在这自己这里长吁短叹,她实在无暇时时抚慰,“去吧,李夫人是个明白人,你与她多说说话也好。”说着又让身边的女官厚赏了李家众人,算做补偿。

出了永福宫,王氏与齐氏俱都喜气洋洋,看向叶睐娘的目光也多了几分柔和,若不是刘芷芬跟在一边,她们早就拉着叶睐娘开夸了。

“两位夫人,我跟不跟请睐娘姐姐过去说话?”到了宫门处,刘芷芬上前道。

自己与刘家那关系,齐氏有些迟疑,叶睐娘自然知道齐氏的顾虑,笑道,“母亲,媳妇多年前就与刘小姐相识,难得今日遇见,想趁着刘小姐的车回去,”这样有什么话在车里也能说尽了。

“好吧,你到底年纪大了,照顾好刘小姐,”当时看不上自家,现在又来套交情,齐氏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扬头去与江氏王氏道别,却被王氏拉上了自己的马车。

“睐娘姐姐,你过的好么?”刘芷芬看着齐氏趾高气扬看到她眼皮都不抬的样子,不知道该喜还是该怒,“听说李家人很多~”她时不时的遣人打听李家的情况,自然也听说了叶睐娘嫁人头天,御史府上就上演的那出闹剧。

这个时候千万不能晒幸福,何况是自己的婆家,叶睐娘也不好多说什么,淡淡一笑道,“嫁人不就是这样的么?侍候公婆,相夫教子,都是这么过来的,”

与秦家的亲事本来就同不是刘芷芬的意愿,何况那秦家的儿子在京城中并无才名,而李琎,却再次成了别人的丈夫,“你不会笑我吧?”

“不,我很佩服你,”叶睐娘没有说假话,刘芷芬对李琎不过是一厢情愿的痴念,但她终究活得比自己真实,也清楚的知道自己曾经热恋过什么渴望过什么,哪里像自己,“我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到底想要些什么?”

叶睐娘自失的一笑,她口口声声说想要平安平凡平淡的生活,可这样的理想倒不如一个让自己魂萦梦牵的男人来的真实,“只是不论什么样的梦,都有醒来的那一在,芷芬,我希望你过得好。”她与刘芷芬,从来都是抱着君子之交的心态,说话更是留了七分的余地,现在想来,刘芷芬就算是冲发过脾气,轻视讽刺挖苦,却从来没有真正坑害过她,就算在永福宫,看到她被人挤兑,也不忘出言提醒。

“睐娘姐姐,你莫要这样,”刘芷芬却错会了叶睐娘的意思,以为她在李家过得不好,想到姐姐劝自己时说的话,李家如今已经四分五裂,李琎的日子根本不好过,更别说叶睐娘一个再嫁的媳妇了,听说头天认亲家里的妾室就闹了一场,若是自己真嫁到李家,想想刚才永福宫明义伯夫人出言讥讽李家时,王氏与齐氏的窘态,再看出宫时齐氏看自己时的样子,刘芷芬忽然有些庆幸,她没有成为第二个烟氏。“其实师哥那人,话虽然不多,嗯,他不坏的,你慢慢来,”刘芷芬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叶睐娘,越发觉得她是替自己受了罪。

“其实,我见过琎哥,”刘芷芬咬牙道,“你莫要笑我,我只是想问个明白,”

刘芷芬自落地时,祖父父亲皆官居高位,姐姐又入宫成了贵人,走到那里都是众星捧月一般,心思难免单纯一些,也更为直白外露,前世这样的娇娇女叶睐娘也是见过不少,轻笑道,“我明白,就算是是两人不成,你也想弄明白他心里可曾有过你。”

“姐姐,”原来她最能明白自己的心事,刘芷芬的眼泪顺颊而下,“你不笑我?我没有其他的意思,只是~”只是太绝望了,而李琎的心意是她最后一线希望。

“我干嘛要笑你?”叶睐娘递了块帕子与刘芷芬,“可问清楚了?”问清楚了,让心事放下,她才能真正的走出出-来营属于自己的幸福。

“嗯,”刘芷芬点点头,有些话她还是没有完全告诉叶睐娘,她寻了李琎进宫的机会截住了他,并不仅仅是要问清楚他的心意,“琎哥心里从来没有我,”想到李琎对她的疏远和冷淡,刘芷芬心中苦涩,“他只是将我当做祖父的孙女,是晚辈~”

“其实你应该高兴才是,”叶睐娘看着眼前强忍泪意的姑娘,心里一叹,“只是一个不爱你的人,没了有什么可惜?”她想到刚才刘芷芬问李府的情况,“你再想想,若是他心里没你,不知道心疼何体恤你,你就算是嫁了他,以后的日子可能好过?”

“不可惜么?可我心里一下子就空了,”李琎是她十二岁是便藏在心里的秘密,原以为烟秋月走了,她便可以站在他的身边,“我都不知道下来要怎么过了~”

“他原对你无心,可他从此失去了一个将他放在心里的人,他的损失要比你大的多?”叶睐娘笑道,“你想想,是不是这个道理?”李琎与这世上,又少了个爱他的人。

“说的也是,”刘芷芬红着脸一笑,“他家里真的那么麻烦么?那个李老夫人又故态复萌了?那天她到我家来闹时,听说人极其厉害!”刘芷芬是尊贵的小姐,自然没见到齐氏与母亲“理论”的盛况,但事后听母亲说,那齐氏刁蛮无礼令人啧舌,就算是冲着那样的婆婆,她也不会同意将女儿嫁与那样的人家,“她是不是老让你立规矩?”

“你想到哪儿去了,”想来刘芷芬与李琎见面是自己成亲之前的事了,今日又见了自己,刘芷芬心思转了过来,叶睐娘扑哧一笑,“没有你想的那么不堪,你别忘了他们是为什么才娶了我?自然不会随意对待,老夫人心直口快是有的,但没有什么坏心思,至于那些亲戚,已经分了家的,何况过些日子我就跟着他出京了,那些人想招惹我们也够不着不是?以行那个人我认识的年头也不短了,知道怎么与他相处,倒是你,既然已经问清楚了,也想清楚了,就要把心思定来了,安心备嫁才是。”

“你会怨我吧?”刘芷芬鼓足勇气,她单恋李琎的事没有瞒过叶睐娘,如今叶睐娘成了李琎的妻子,脑子清醒下来,不免难堪,“其实我最初挺恨你的。”

“现在不恨了?我知道,你是个明白人,”叶睐娘眼前这个满脸通红,更显丽色的姑娘,“说句实心话,我觉得只有你这样的姑娘才能配得上他,可是世事无常,命运之事谁又说得清?咱们都要好好过不是?以行是个好人,他对我很好,而秦公子虽然我不知道他的为人如何,但亲事是刘阁老亲自为你选定的,相信他不会舍得委屈了你,你一定会过得很好的。”

“怎么样?那刘小姐可是说了难听的话?”叶睐娘到清华堂时齐氏已经换了衣服端坐在那里,看来是心里不静,而李琎竟然也陪在一旁。

“芷芬心地纯良,与媳妇不过闲话一会儿,没什么的,”叶睐娘灿然一笑,“母亲不必担心,我服侍您将身上衣裳换了?”

“你与琎儿回去吧,我这里不用你服侍,”听叶睐娘这么说,齐氏松了口气,李家被刘家打了脸,若刘小姐再与叶睐娘闹出什么事来,外人还不知道说什么呢。

“怎么回来的这么早?”叶睐娘唤来碧云碧染与李琎宽衣,自己则由桃子服侍着进了内室更衣,这一上午下来,里衣都湿透了,“备水~”

“夫人,马上就到饭时了,您用过饭再洗,这天儿太热,一会儿又该出汗了,”桃子帮叶睐娘解一腰上的鸾绦,劝道。

“嗯,好吧,”现在她还没有接手李府的家务,趁着这个时候中午还能小睡片刻,“你去跟厨上说,让他们快着点儿,一上午,估计老夫人也饿了。”

再出来时,李琎已经换了一身豆青纱袍,正握了玻璃杯子汲取杯中的凉意,“可是累了?我听母亲说在永福宫时有人为难你?”

“没成功,”叶睐娘拿起另一只杯子狠狠的喝了一口,“我本来想装淑女的,结果,”没忍住。

二百九十三、妯 娌

“你做的好,外面人的又有几个不是明义伯那样的想法,”李琎目光中闪过一抹厉色,也怨辅国将军一脉不争气,“如今竟然被明义伯那样的人家看轻了去~”

明义伯罗家不是李自成的嫡系,而红娘子若是个男人,怕也不止辅国将军这个爵位,叶睐娘叹了口气,“所以我才想着要将话说清楚了,辅国将军府再不济,也是当年从龙之臣,祖婆婆出身再低,与先祖武敬公有救命之恩,而且也是屡立战功的女将,这一点,我想不能让他们忘了。”叶睐娘私心里也替红娘子不值,可现在说这些,也是在替古人担忧。

“老天真是给我了一个宝贝,”李琎隔了炕桌将叶睐娘的手握在掌心,“这些话,那些养在内宅的女人怕是想都想不出来,不说别人,所是襄国公府的人也是这么想的,”在她们心里,怕是红娘子就是一个出身微贱的妾室,这些年,哪里还有人提起当年朱氏是因战功得封,那边襄国公府,不也话里话外,当初这个辅国将军也是因为李岩功劳太大,皇上才另择一子封了个辅国将军么?

“那有人还处心积虑的想做襄国公家的儿子,”叶睐娘皱皱鼻子,提起李琎当年的糗事,“我因为这个,差点儿七岁上就香消玉殒了。”

“你还真舍得下口,”李琎抬手去捏叶睐娘鼻子,叶睐娘鼻梁挺直,这让她的面相少上一丝柔美,这样的人多数是性格坚毅的,可是想到自嫁进李家妻子的表现,李琎的心里仿佛有一块总是空着,“跟你说实话,当时除了对将军府的现状不满之外,其实还是有坏心在里面的。”

“你不会幼稚的想着,襄国公怎么样?还不是辅国将军后来来做?”叶睐娘被他神秘的样子逗的一乐,“这可怎么办好?如今人家仍选了襄国公府的旁系,我岂不是毁了老爷的大业?”

“你就贫吧,”看叶睐娘“一本正经”懊恼不尽的模样,李琎心里一软,“且不说我的所谓大志能不能成,就算成了,日子真的比如今好么?”当时年纪小,现在大了,想到一生要奉一个与自己毫无血缘关系,没生没养的人为嫡母,而亲娘在眼前也不能认,“我真的是要谢谢你当年骂醒我。”

“好了,你已经以身相许了,什么恩情都报完了,”叶睐娘一副占了极大便宜的样子,“我可是饿了,要吃饭,老爷您就在这儿好好忆苦思甜吧。”

“以后别再叫什么‘老爷老爷’的,还是以行好听,”每当她这样叫自己,李琎都觉得那个人离自己很远。

“也不是了,只是觉得那样好像没有规矩,若是母亲知道了,”这个称呼她也不喜欢,明明二十多岁的花美男,一个“老爷”喊来,跟留着胡须的大叔一样。

“你们下去吧,以后不用在这儿服侍,”李琎看着身后的碧染,吩咐道,“我自己来就行了。”叶睐娘似乎不喜欢做事时有人时刻跟在身边,休息时自不必说,就连吃饭,身边的丫头也离的远远的。

“我是看你不喜欢有人在眼前晃,才打发了她们出去,可不是要你来服侍我的,”看叶睐娘要站起身,李琎忙将她按在座位上,“我连个女人都不如了?”

“你是自小就习惯了,不必为我这样,”叶睐娘淡淡一笑,也不与他争执,“你既不要我服侍,还让碧染过来吧,我没事的。”在大顺活了二十年,叶睐娘依然不喜欢吃个饭有人时刻帮你转个盘子递个毛巾的,当然,人前自然可以配合,在自己屋里么,还是胃口和消化最重要。

“我听以前的同窗说他的内人最不喜欢家里的丫头在他眼前晃,平时穿衣洗漱也要亲力亲为,”李琎为叶睐娘挟了筷子菜做出不经意的样子道,“你倒是省事的很,什么事都交给碧云碧染。”

你若无心,身边多几个漂亮的女服务员又能怎样?你若有心,我就算是事事亲为,也挡不住男人出轨的脚步,叶睐娘淡淡一笑,“不过人尽其责罢了,我做的也没有她们好~”

李琎握着筷子的手微微一滞,旋即夹了一筷干烧黄鱼放在妻子碗里,“天气热纵使再没胃口,也要多用一些。”

“夫人,您起身了?”桃子听到室内的动静,进来挑起帐帘。

“嗯,备水让我泡一泡,”叶睐娘直觉腰酸腿软,亏她已经这把年纪也不是初经人事的小姑娘,可也架不住李琎这样一夜几次的折腾,仿佛这个老婆是借人家的一样,“老爷什么时候起的?”她可是一点感觉都没有。

“老爷寅时就起身了,不让吵着你,”桃子抿嘴一笑,扶了已经换好中衣的叶睐娘往净房去,“老爷可真是体贴。”

李琎陕西布政使的任命已经下来,可依然每日都要早起上朝,叶睐娘看看屋内的小摆钟,已经五点多了,一会儿还要到清华堂请安,“咱们也赶紧的,免得让老夫人等。”

“瞧弟妹这小模样,真真是可人疼,怨不得四婶和六弟这么喜欢了,”叶睐娘在清华堂服侍齐氏用了早餐,长房长长媳小王氏,老三媳妇孟氏,二房老二媳妇苏氏,三房老四媳妇秦氏便结伴来了,秦氏是个快嘴,加上自家相公老四李玮是除了李琎之外辅国将军一脉少有的比较争气的主儿(会做生意),秦氏说话也鲜少顾忌。

众人听秦氏这么一说,目光全转向叶睐娘,叶睐娘已经除去新婚时的大红衣裙,一袭静雅的天青色蹙金疏绣绡纱褙子,高髻上只点缀了几颗圆润的珍珠,而正中一支双凤衔珠金翅正钗却将其的地位与身份明白无误地昭显出来,而叶睐娘的神态中的娇媚与慵懒让这些过来更是明白这对夫妻之间有多和谐,让这些已经嫁过来多年,早已不是丈夫心尖儿上的人了的妯娌喉间泛酸,“可不是,今儿一细瞧,咱们这位六弟妹果然好颜色,怨不得六弟喜欢~”小王氏已经得了公公的严令,知道自己那位志大才疏的丈夫以后的前程要靠在六弟身上,而这些日子冷眼看来,这位出身不高的二嫁女,倒是颇有手段,一进门就拢住了男人的心。

“弟妹若不是个贤惠的,四婶又怎么会亲自登门求娶?”老三媳妇孟氏感激的冲叶睐娘一笑,丈夫随了李琎到任上帮衬,可比在家里守着那点微薄的祖业要强的太多,这些日子出门,众人看她的神气都不一样了,仿佛她家挖了座金山。

“今儿你们一群小妯娌过来,可是有事?”齐氏也不是个傻得,自从李琎中了举,这些人对自己的态度就不同与以前,如今更是三天两头的过来巴结奉承,比正经婆婆还孝顺,但那都是各来各的,今天这么整齐怕是有事要说。

“要说这还是婶子府上的事,只是婉音求到我跟前,到底是做大嫂的,我也不好推脱,”小王氏撇了一眼正在指挥丫头们给大家上茶摆点心的叶睐娘,她举手之间袖底露出的一串翡翠串汪汪如水,衬着雪白的腕子似流波荡漾,这样的好东西怕是婆婆的陪嫁里也寻不出一件来,小王氏心里发苦,声音中透着坚定,“婉音来说景玢知道以前得罪了六弟,便想着在六弟远行前能化解化解,到底是亲兄弟~”

这本来就是六房的事,李景玢若真有心,直接过来磕头赔罪不就行了,竟然跑到长房去哭诉,齐氏心里很不舒服,“看来我这个婆婆是个恶的,吓得她赔罪都不敢到跟前儿来,你婆婆是出身公侯之家,最是大度体贴,自然是原谅他了,你们看着办好了,左右与我和六郎没有关系。”

“侄媳没有那个意思,母亲已经狠狠的斥责她了,只是想着到底是亲兄弟,若是兄弟不睦,传出去怕与六弟官声有碍,才让我过来说合。”

“我那嫂子除了这个,还有什么话?”叶睐娘站在齐氏身后道,她说这些日子那边怎么安静了,听说蓉姨娘也不再赖在明安院,而是随了李景玢回去当老夫人去了,原来人家转移了路线。

“噢,”小王氏一笑,“景玢媳妇说想在自家府上摆宴,兄弟妯娌们都过去乐乐,一来给六弟赔罪,二来呢,也算是贺六弟新婚,三来呢,也是给六弟饯行。”

“他要请客?”齐氏撇撇嘴,最了解自己永远是敌人,齐氏根本不相信李景玢会真心向自己儿子赔罪,“只怕宴无好宴吧,这天儿也渐渐热了,我也懒怠动,我们就不去了。”

婆婆说不想动,媳妇自然要在身旁服侍,小王氏可是收了李景玢夫妻重礼的,“四婶,这眼看六弟就要离京了,除了三弟,旁人怕是一年也见不到一回,这弟妹初来乍到的,也刚好趁这个机会与我们几位妯娌也说说话。”叶睐娘自嫁进来,便闭门谢客,一心整理行李,根本就不多与各房妯娌多来往,也就是李琮的妻子孟氏,因将来是要同行的,而且孟氏木讷,言语不多,倒是与叶睐娘在芳余院坐过一会儿。

其实若是慢慢写,按以前的作风,叶睐娘后面的婚姻可以写的再长些,再细些,只是后面我试着改变了下,加快节奏,下本书也力争快些,不像这本这么慢了。

二百九十四、提 醒

“大嫂今儿是怎么了?一个庶子媳妇也值当你这么下力?”秦氏眼明口快,自然不肯放过这个揶揄小王氏的机会,何况李家正因为长辈多有不妥之处,内院里反而嫡庶分明,几个嫡子媳妇不论平时有多少小摩擦,在这方面是空前的统一,坚决也庶出的划清界限。

“瞧弟妹说的,庶子难道就不是李家的子孙?既然大家都是血脉相连的兄弟,我和你大哥就不能看着兄弟成仇,相见不相亲,四婶,您说我的话可有理?”小王氏颇为义正辞严。

“大嫂一番苦心,我和老爷若是不去,真成了罪人了,”叶睐娘微微一笑,“只不知定在哪天?大嫂也是知道的,我们眼看就要离京,这几日母亲准我回娘家一趟,怕是时间冲撞了。”

“就是,这一去西安,睐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娘家人,我准她明日回娘家住上几天,”敢情我儿子不去吃一个庶子的酒席,就是与兄弟成仇,齐氏对小王氏这种偏心眼儿很是不满。

“这日子还没定,这样吧,我跟景玢媳妇说,让她好好准备,就五日后吧,那时六弟妹也该回来了,”你回娘家还能住个七八日么?

看事情说定,小王氏便起身告辞,叶睐娘送众人在二门处坐上青丝小轿,却看到三嫂孟氏落在最后,“嫂子怎么了?”

“哦,”孟氏小心的看了一眼最前的小王氏,扬声道,“大嫂,我一只镯子好像掉在哪儿了,九香正拐回去找呢,您且等等,”

叶睐娘却看出来孟氏这是有话要说,笑道,“几位嫂子,这日头太毒,我陪三嫂在这儿等,”

“弟妹,你才来有些事不知道,”孟氏看几乘小轿走远,从袖里掏出赤金镯子戴上,“那李景玢一家心眼极多,还有,这次景玢媳妇送了串金丝楠木佛珠与我娘,还送了尊羊脂玉观音与大嫂,你三哥心里也嘀咕呢,说这性子转的太快不是好事,”说罢便匆匆上了小轿,

李琎未进芳余院的大门就听到一阵箫声,驻足听了一会儿,饶是他自认是个风流才子,竟然也没有想起来这曲子的名目,因午前下了一场透雨,当差的丫头也俱都候在廊下,李琎示意她们不要出场,自己抬腿进门,正看到叶睐娘倚窗而坐,怀里抱了排箫正吹的投入。

此时菱窗半开,一场大雨将暮春的温热浇的荡然无存,而阶前那几丛牡丹,因已经过花时,原本已经不多的花瓣如今只余孤萼,偶尔几片不肯凌落的残瓣更添了几分萧瑟之意,就如眼前的妻子,沉醉在自己的世界里,眉间尽是落寞。

李琎心里一颤,忽然对自己的坚持不些怀疑,他有些不了确定叶睐娘是不是真的像他认为的那样倾心与他,或许当初的拒绝,不只只是女儿家自矜的口是心非。

“在想什么?”叶睐娘一曲终了,才看到李琎就站在门边,不由瞪了桃子一眼,忙将排箫放在案上起身相迎。

“这曲子从未听过,叫什么?中间好像有几个调听不出音儿来,”李琎从碧云手里接过棉巾擦擦身上的水渍。

“不过是以前在洛阳时听街头班子里吹过,觉得好听,父亲就找人帮我抄了来,”叶睐娘吹的是前世的《橄榄树》,真是年龄越大,她越能体味其中的滋味,“让碧云帮你换身衣服吧,当心着了凉。”

“再吹一曲吧,”李琎成日埋首案牍之中,难得听到如此佳音,“这排箫倒是听的少。”

“好,”难得今日下了场雨,天气凉爽许多,叶睐娘心情也难得轻松,“你回来时见母亲了么?”

“见了,大嫂来说的事父亲也跟我说过了,”李琎的声音从净房传来,“左右躲不过,且看他们又想耍什么花样?”

叶睐娘待李琎出来,将一杯温茶送到他手里,“三嫂走时与我说,大嫂那边收了金丝楠木的佛珠与白玉观音。”李景玢既然下了重本,肯定不仅仅是一顿饭那么简单,“你在那边府上没有用得上的人?”

叶睐娘初入李府,堪堪将自己府上的人认全,李景玢那边,她力有不逮。

“我心里有数,”李琎长舒一口气,“脓包该挤就得挤了,留久了就成了祸害。”这次或许就是送上门的机会。

叶睐娘这次吹的是《茉-莉花》,也是怕李琎再问起,她直接不敢再吹西方的音乐了。活了几十年,在叶睐娘孤寂的人生中,音乐与书籍与她来说,最能明智净心养性,让她暂时忘记俗世的繁杂。

“你也算是有自己的感悟了,”李琎半天幽幽道,“可是心里不舒服?”

“没什么,想是下雨的缘故,”叶睐娘抿嘴一笑,她不打算与李琎诉说心事,她的心事,怕是不敢剖于丈夫面前。

“又下了,”叶睐娘将手伸出窗外,记得上学时她最喜欢雨天,有道是“下雨天是睡觉天,”淅淅沥沥的雨声里最适合拥被高卧。

“碧云,去我书房将琴搬来,”李琎看着叶睐娘眉间的失落,心疼莫名,“我也弹首曲子与你听。”

“好,以行还真是多才多艺,”叶睐娘示意桃子过去帮忙,“我今天有耳福了。”

眼前的男子素衣乌发,指节修长指骨分明,和着潇潇雨声,如一幅清艳绝伦的画,“唯愿岁月静好,现世安稳,”叶睐娘心里那根最温柔的弦似被人拨动,有一种被自己遗忘许久的东西似乎又回到了身边。旋即她自失的一笑,“岁月静好,现世安稳,”是许多女子一生所求,可又有多少女子终其一生也没有求到,自己何德何能,指望与一个优秀的男人共享安稳宁静的岁月?

“夫人莫见笑,”李琎收势笑道,“许久没弹,都生疏了。”叶睐娘的失神让他心里沉沉的,可夫妻之间不能就这么沉默下去,他好不容易求来的妻子,她是他立誓要给她幸福的女子,“夫人觉得能入耳否?”

“你不要再谦虚了。”

一同过用午饭,叶睐娘见李琎并没有出去,“以行可是要歇一会儿?”

“嗯,左右衙门里已经交接清楚了,我也不去碍人眼了,不如在家里陪着夫人,”李琎伸个懒腰,你陪为夫歇上一会儿,说说话吧?”

叶睐娘嫣然一笑,“好。”

“东西都收拾好了?”张氏想到叶睐娘也要离开,心中万分不舍,“你姐姐明天走,紧接着你也走,唉!”

“不是还有嫂子么?”叶书夏离家的日子可不短了,如今也到了回去的时候,“芙妞儿不留下来陪您了?”

“不了,她不舍得,”张氏嗔了女儿一眼,“在京城呆着多好。”

“有什么好的?”叶书夏不以为然道,“依咱们的家世,芙妞儿在开封还行,在京城,能寻到什么好人家?”京城的贵介子弟哪只眼睛看得见一个芝麻官儿的女儿?

“芙妞儿还小,不着急,”大顺就这一点儿好,没有说十五及笄就要嫁的,到了十六七岁也不算晚,叶睐娘对这一点自然支持,“再过个四五年,姐夫也能往上升升,”

“我也是这个意思,现在她才多大,留在京城也不是出门交际的时候,”叶书夏一捣叶睐娘的鼻子冲张氏道,“你刚才不是还不舍得我们姐妹离开么?难得我就舍得将女儿远嫁?闺女啊,还是留在身边亲自照应的好。”

“你总是比我有理,”张氏无奈的笑笑,“给各府的礼物都带齐全了?可别拉下了。”

“娘,您都说了八百遍了,”叶书夏拉着张氏的衣袖,“您那么不放心,随女儿家去吧~”

“我倒是真想,只是弟妹身子一天比一天重了,我哪里走的开?”苏璃在张氏眼里,任事都好,就是不是个会生养的,这过了两三年,才再次有孕,这做婆婆的怎能不揪心?

“看见没?还是儿子和媳妇亲,”叶书夏做了心不甘情不愿的样子来,“那您还是留在京里陪媳妇吧,到底是媳妇亲些。”

经过贾连城的事,石磨胡同在叶睐娘心里已经是自己真正的家了,在亲人身边,叶睐娘只觉每个毛孔都是舒展的,“伯母当然要跟嫂子亲,你可是泼出去的水~”

“你就贫吧,”叶书夏看这次回来叶睐娘与从贾家回来时精气神儿完全不同,心里也自是喜欢,“你一进门就在掌管整个内宅,有你发愁的在后面的呢~”

“你都做得来,还怕睐娘做不来?”张氏对李琎这个女婿满意极了,“以行咱们也算是知根知底的,他也不是个孟浪人,你只管孝顺好你婆婆,将内宅打理好了,别让男人回来再操闲心就成。”

“知道了,干脆伯母您跟我去西安吧,”叶睐娘抱了张氏的手臂,“有您在,我什么也不愁了。”

“嘁,你们就抢吧,小心下次来我不给你们开门,”苏璃也很喜欢这两个大小姑子,忍不住凑趣道,“我可不能让母亲让与你们。”

二百九十五、赴 宴

“碧波来李家也十几年了,内宅的事情极熟,今天让她跟你过去,”李琎看着装束整齐的叶睐娘,“想来你心里也有数,今天怕是宴无好宴。”

“你呢?”叶睐娘已经打定了主意,到时候紧跟着小王氏,想来李景玢胆子再大,也不敢打宗妇的主意。

“放心,今天是他还账的时候了,只是到时候内外院分开,我怕顾不上你,”李琎看着叶睐娘,虽然知道她聪明,而他也做了周密的安排,可中间会不会有什么变数,再出什么意外谁也料想不到,“你千万不要往人少的地方去,谁叫也不要去。”

“我明白,”叶睐娘心中一凛,看来是会有什么事了,“我除了碧波,我再带上桃李,她们都是机灵人。”

叶睐娘是打定主意不多说一言不行一步了。

李景玢的宅子离李琎的御史府有一段不远的距离,待他们到时,其他几房的兄弟妯娌们都已经到了,叶睐娘在府门处去李琎分手,自带了碧波和桃李随了婆子乘了准备好的青丝小轿。

一路坐了小轿及至二门,叶睐娘心里感叹,李宙还真是心偏到肋骨那里去了,竟然将一处地段不错又紧邻辅国将军府的的四进宅子给了自己的庶子,这座宅子层层叠叠房屋不少,大门入内转过影壁,是一道向西的月亮门,往北是三架五间的厅堂,两边则是抄手游廊,想来辅国将军李安分家时是考虑到四房出了个好儿子这一现实情况才将这么好的一处宅子与了四房,谁想到却是与人做嫁衣裳,嫡子李琎根本就没有落到手里。

“弟妹来了,快请进,”林婉音一身水红绡纱暗纹褙子,满脸含笑的拉了叶睐娘的手臂,“嫂子们都到了,我还生怕你不来呢~”

“哪里会?嫂子你去亲自到大伯母那里去求了,我们再不来,不是下大伯母的脸么?”叶睐娘不露痕迹的抽出手,“嫂子今天定然是精心准备了。”林婉音今天画了极细致的妆容,可再厚的脂粉也掩不住脸上的倦意,想来是没有休息好。

“我们这宅子虽然比不得你们府里,万幸还带了个小花园,我素日无事,就花了些心思,”林婉音仿佛已经将前些日子在叶睐娘处受的冷遇忘的干干净净,“一会儿嫂子带你过去看看。”

“好啊,想来其他几位嫂子也都是爱花之人,到时大家一起去,”叶睐娘举目四望,看这花厅里已经珠围翠绕挤满了人,想来今天不止是嫡子们来了,庶子请客,那些庶出的兄弟李景玢自然也不能不请,“今天这人来的倒是极全。”

“六弟就要走了,大家都想着要与他饯行,你哥哥索性就都请了,”林婉音涩涩一笑,“快进来吧,嫂子们都等的久了。”

“哎哟,可就差你一个了,”秦氏素来不将小王氏放在眼里,抢在小王氏前面就开了口,反正她大错不犯,就是态度不恭敬些,想来小王氏为了贤德大度的名声,也不能与她计较,“我还想着六弟不肯消气,根本不打算来了呢~”

“四嫂说的什么话,”叶睐娘螓首低垂,一副受气小媳妇的惶恐模样,“刚才嫂子已经在门口处说了我半天了,大家也是知道的,我家老爷分家时没有分到宅邸,皇上赐的又远~”

这一番话说出来,林氏的脸已经青红莫辨,按道理,这处宅子应该是分给嫡子李琎的,公爹李宙却以李琎已经有了皇上赐的府邸为由,将这处四进的院子给了李景玢,而叶睐娘这番做作,外人还以为她这个庶长媳多嚣张呢,竟然不把叶睐娘这个六房的嫡出儿媳,正三品的淑人放在眼里,“弟妹说的哪里话,我怎么敢?”

“想来嫂子也是以为长嫂为母,才特意提点与我,”叶睐娘冷冷的扫了林婉音一眼,自与身边的五嫂滑氏七弟妹卫氏说话。在她这里,好只会让林婉音落个不知嫡庶,乱拿嫂子架子的名声来,反正这么多年,李景玢都是这么做的。

大顺最讲究嫡庶,李家虽然规矩乱了些,但那些嫡子正妻们对旁边一桌的庶出妯娌历来没有好脸色,因此滑氏卫氏对叶睐娘的表现挺满意,热情的与她说起家常。

“好了,人都齐了,开席吧,一会儿不是还有小戏么?咱们吃完酒看戏去,”小王氏兴致颇高,“婉音也别张罗了,快过去坐吧。”

来前齐氏已经给她大概说了这些妯娌们的出身家世,叶睐娘知道卫氏与滑氏家世比自家也强不到哪儿去,看她们对自己也挺和善,便与这两人多聊几句,但眼睛却在观察周围的情况。

若她没有判断错的话,今天过来的妯娌们显然都不知道这是一场鸿门宴,一个个交头接耳,喜笑颜开,“今儿真是稀奇了,这李景玢竟然大方起来,”身边的卫氏低声道,“他竟然亲自到我们府上下了帖子,坚持要大家都来呢~”卫氏是二房的小儿媳,三房没有长房的气势,没有二房富足,更不像四房出了个李琎,是辅国将军一脉中最不起眼的一房,“这是来给六哥饯行?我看是炫耀他们过的好吧?还不是占了嫡子的?幸亏六哥心善不与他计较。”

叶睐娘淡淡一笑,“七弟的病怎么样了?若是有什么需要,只管跟我说,你也知道,我外面有花草茶的铺子,与药材商人们熟悉些,”李琎的七弟李琅是二房的老来子,身体一向不好,常年的汤药不断,也因着这个缘故,二房如今过的不算如意。

这厢宴罢,林婉音热情的招呼大家到小花园去听戏,叶睐娘看着她扬起的左唇角,心里冷笑,准备看这对夫妻打算玩什么把戏。

“李子,你四处打听一下,机灵着些,最要近的是将路摸熟了,”叶睐娘小心吩咐道。

看李子捂了肚子出去,叶睐娘一笑,自去卫氏身边坐下。

“六弟妹过来坐,”小王氏意态雍容的招呼,“今天是给你和六弟饯行,过来与我坐,”她是这家的大嫂,自觉地位尊贵,一来便牢牢的占了上位,可叶睐娘是辅国将军一族女子中,除了王氏与齐氏,品阶最高的夫人,刚才吃饭时她主动去了卫氏滑氏那里,小王氏装没看见,现在到了园子里,她不好再装看不见了。

叶睐娘淡淡一笑,“大嫂是李家的宗妇,地位自然无人能及,睐娘还是与五嫂和七弟妹一起吧,”这个小王氏不知道充当了什么样的角色,叶睐娘本能的觉得还是离她远一些的好。

“弟妹不必如此自谦,”林氏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来到叶睐娘跟前,“既然大嫂请你过去,你还是到中间坐吧,那里看得也清爽些,”

叶睐娘的目光停在林氏不停互相摩挲的双手上,这可不是大家闺秀该有的动作,而是她下意识所为,看来有什么事让她心里很不安了,叶睐娘看看小王氏身边的位子,恬然一笑道,“那恭敬不如从命了。”

“今天景玢媳妇特地请了吉庆班来,”孟氏侧过头道,“听说一来京城就红了,响云楼都请不到呢~”

响云楼可是请不到,自从仇九天从承恩伯府分家出来之后,响云楼便被仇海山收了回去,可是没有了仇九天的响云楼,不复昔日的风光,若不是仇九天如今专门搞自己的商务会所,怕是仇海平都要将这个儿子请回去了。

“是么,那可要好好听听了,只是我怕自己听不懂,让嫂子见笑了,”叶睐娘能说出的戏名屈指可数。

“我也是瞎听,咱们府上到底不如以前,”孟氏叹了口气,李家已经不是那种下个帖子红班子就要上门唱堂会的勋贵了。

“大嫂您先点,”林氏从丫头手里接过戏牌奉与小王氏。

叶睐娘却注意到林氏的目光看向不远处端了红漆托盘过来的一个青衣小丫头,那托盘上竟然放了四只清花缠枝莲纹茶碗,看着那小丫头吃力的样子叶睐娘心里一突,若是四杯,怎么也要再跟着一个丫头上茶才是,而不是一个丫头过来,到时候怎么上茶?这次宴席林婉音明显是下了大力了,怎么会在这个地方出现疏漏?

“弟妹看看可有想听的?”林氏眼中闪过一抹厉色,将戏牌递与叶睐娘。

叶睐娘的注意力则集中在那个小丫头身上,只见她已经为小王氏上了茶,正颤微微的托了茶盘向自己走过来,而林氏却拿了戏牌正挡在自己和小王氏中间,叶睐娘几不可见的微微起身,将自己的椅子向后挪去。

“啊,这是怎么回事?!”小王氏正与身边的老二媳妇苏氏说话,忽然被一碗热茶浇在身上,吓得几乎掀了面前的案几。

“大,大嫂,”林氏被想到这样都被叶睐娘躲过了,“弟妹怎么怎么回事?”因为她挡在了小王氏前面,现在比小王氏更加狼狈,从前襟到身上的粉白丝裙全都湿透了。

二百九十六、丑 闻

“怎么回事?我倒是要问问你了,”叶睐娘好整以暇的上前几步,“嫂子家里连个使唤人都请不起么么?一个小丫头,竟然端了四盏茶过来,若不是我闪的快,怕是全要浇到我身上了,这大热天儿的,嫂子是想烫死我么?!”从那丫头走过来时,叶睐娘已经看好了退路,挪过椅子后,并不敢真正坐在上面,待那丫头走近时她已经在往后闪了,站在右手的小丫头直接将茶水泼在了原来在叶睐娘左手的林婉音身上。

“就是,你愣什么,还不快扶了大嫂进去换了衣裳,看成什么样子?”苏氏愤愤的站起身,她被小王氏一咋呼,吓的将手里的果子掉到身上,好好的一身新衣裳如今也染上了污渍,“到底是上不得台面的,什么事都办不好!”

林氏的目的并不是上叶睐娘受伤,所以备下的茶水并不是滚烫的,因此小王氏和她都没有受伤,可今天的打算,“这,好,我这就去,弟妹你要不要~”

“嫂子快扶了大嫂进去吧,看都成什么子了,至于我,幸亏我眼疾手快,才没有被波及,”叶睐娘唇办含笑,“只是嫂子若是有什么打算,怕是要泡汤了!”

“你,”林氏心头一凛,难道被她看破了?“我什么意思,不过是一场意外,我会有什么盘算?”

“桃子,去叫那边那两个丫头过来,”叶睐娘也不理会林婉音,转头对其他几位妯娌道,“我这个嫂子经事少,被水一浇竟然乱了方寸,少不得我这个做弟妹的越俎代庖,帮忙收拾。”

叶睐娘看着那两个一直在树后探头探脑的丫头吩咐道,“快为夫人找个地方将身上的衣裳换了,”这个两丫头显然是一早就安排好的,怕是单等自己被水浇了,可惜,叶睐娘微微一笑,“嫂子你这身衣服也不成体统,赶快让丫头服侍着将衣服换了是正理。”

“大嫂,我服侍您到我院子里将衣服换了吧,”林氏哪敢让小王氏跟着那两个丫头走,直接上前扶了小王氏。

“我这个嫂子也真是的,现放着两个丫头在那儿,却让一个小丫头过来换茶,真真是扫兴,”

三房老四媳妇秦氏今天心情格外好,“六弟妹这话在理,咱们也是当惯家的,你们说说,有这么安排的么?砸了吧?成天觉得嫁个庶子委屈了她,就她那成色,也就配嫁个庶出的!”

还未走远的林氏显然听到了秦氏的话,她强忍眼中的泪水和心中的不甘,时也命也,今天叶睐娘逃过一劫,就看前面李琮有没有那么好的运气了,幸亏丈夫心细,想到了万一。

今天的事情怕不是林氏让人浇自己杯茶这么简单才是,不然李琎也不会特意嘱咐自己小心,叶睐娘捧了盏茶默默品着,目光却在四周搜寻。

“这景玢媳妇也是,自顾自的走了,连个得力的也不留,还真不把咱们当外人了,”秦氏气咻咻的甩甩手里的帕子,扬声道。

“咱们且安心听戏,老六媳妇不是让人收拾着的么?”二嫂苏氏慢悠悠道,“到底是御史府出来的人,竟比旁人能干。”

“二嫂说的是,”叶睐娘看向正指挥了下人收拾残局的碧波,心里却在思虑到底是什么样的事,让林氏走时那么匆忙,自己身边的妈妈或是大丫头都不留下一个,直接扔了个烂摊子在这里,“长风家的是烟姐姐的陪房。”

竟然将先头夫人的陪房留在身边,一干妯娌俱都神情讶异,半晌苏氏才干笑道,“原来如此,我说怎么看着眼熟,”烟秋月留的两个陪房,一个被送到寺里,一个却成了继室的心腹,“这不是那天在你们栖月斋见到的?”

苏氏话里的意思叶睐娘哪里不明白,只是她与苏氏并没有多深的交情,而且现在她的心思都在外面,只是点头称是,并不与苏氏多言。

“夫人,夫人,”

“这是哪家的丫头,忒没规矩!”秦氏已经站起身来斥责,“二嫂,我可是要回去了,这哪里还能听戏?赶明儿我让人下帖子再请一回,大家可要给我个薄面,”若不是李景玢夫妻三请四叫,她才不愿到一个庶子家里做客,现在戏没听成,倒是生了一肚子气。

“李子,出了什么事?”叶睐娘看着提了裙子跌跌撞撞冲进来的李子急忙迎了过去,“你跑哪里去了?”这人跑成这样,必是带回来了什么“大消息”。

原来是叶睐娘带过来的丫头,在座的太太俱都望了过来。

“回夫人的话,奴婢刚才肚子痛,着急去寻茅房,可这府上人手太少,奴婢找不到府里的姐姐领着,就自己去了,”李子看似吓得的很了,满头的汗,大大的眼睛闪着晶亮的光。

“行了,快说重点,”叶睐娘知道这丫头又在装,“到底怎么了?”

“奴婢不知怎么的就拐到一个院子里,却看见,看见,”

“你看见什么了?”滑氏眉毛一扬,她也是个看戏不怕台高的,“只管大胆说。”

“那院子里男男女女的一大群,还听到有女人哭,好像咱家老爷也在,”李子嗫嚅着,“奴婢不敢多呆,就赶快过来禀了夫人~”

说到这儿,李子又“怯怯”的望了在一旁凝神细听的诸位妇人一眼,“好像各府上的爷都去了~”

秦氏霍然起身,“看这丫头吓得样子,怕是前面真出了什么事,六弟妹,咱们还是过去看看的好。”

“二嫂,”叶睐娘也是一脸“担忧”,“前院好像是男人们呆的地方,而且,有诸位爷在,想来不会有什么大事~”

李子一身轻松甚至有些“幸灾乐祸”的样子已经告诉她,这事儿与李琎无关。兴许还有乐子可看。

“你没听这个丫头说,什么‘男男女女一大群,还有女人在哭’?”秦氏根本就坐不住了,今天李景玢可是请了戏班子还在什么歌姬过来,这满园子的狐狸精,“咱们还是过去看看的好,左不过都是嫡亲的弟兄,平日也常见的。”

“可是大嫂和嫂子都不在,”叶睐娘根本不挑这个头。

“谁知道她们什么时候回来,”秦氏冲苏氏道,“二嫂,你怎么说?”

苏氏历来都不及这个弟媳有主意,而且也有些惦记外院的事,“要么咱们派个人过去问问?”

“二嫂,说不定大嫂和玢嫂子都过去了呢,”庶出的媳妇坐的稍远一些,此时也都聚了过来,“再说了,这府上哪有得力的人?”

“我去了,你们谁愿意就随我来,”秦氏颇不耐烦,自己相公也在前院喝酒,可别被什么事缠了身。

“既然这样,”叶睐娘叹了口气,“李子你可认得路?先带大家过去,回去我再罚你乱闯之罪。”

“是,”李子垂首道,“只是那地方是紧邻着二门的院子,并不在外院。”

不是外院?在外院喝酒的男人们怎么都过去了?诸人神色一变,“还不快带路!”

待叶睐娘她们到时,发现院内已经紧闭,只闻里面歇斯底里的哭声和叫骂声,而林婉音面色铁青的站在院外,面上竟然还有几道血痕。

“嫂子,这是怎么了,出了何事?”叶睐娘看到院处那站的几个男人,都是各房庶出的子弟,“大哥和我家老爷他们呢?”显然里面出了什么事,只留了嫡子在里面说话。

“景珉媳妇过去问问你男人,里面出了什么事?”秦氏叫过三房的庶出弟媳,“快点儿。”

“嫂子,”不一会儿景珉媳妇一脸为难的过来,“这事儿不好说,相公他也只是听说的,”今天于这对安生混日子的夫妻来说,可真是倒了血霉了。

“受不了你这个急死人的性子,快说!”秦氏在家里强势惯了,现在又看不到自己男人的影子,心里自然发急,“快说,等着我撕你的嘴么?”

“珉嫂子,”叶睐娘上前一步,“今天的事儿看样子动静不小,想来也瞒不了多久,你且将听来的闲话与我们说说,是真是假四嫂自会思量。”

除了逢年过节李家诸人难得如此完整的聚在一起,不论私下里如何,既然是与李琎饯行,大家面上还是一团和气,一来二去便有人喝的多了,李景玢就将人带到早已安排好的了这座与外院紧连的院子里来歇着,谁知道竟然看到不知何时逃席的长房长子李璋竟然与蓉姨娘纠缠在一起。

“什么?”这也太劲爆了,叶睐娘清清喉咙,却不知道该说什么,这那儿到那儿啊?“二嫂,三嫂,我看咱们还是~”

“哈哈哈哈,”秦氏已经回过味儿来,在那里笑得直不起腰,“景珉,景珉,你媳妇说的可是真的?快过来跟嫂子们讲讲,”敢情这李景玢拿自己老娘来招待兄弟么?

李景珉可不像四房的李景玢自小受父亲宠爱,已经被秦氏笑的面色雪白,“三嫂,我,我~”若是追究他走露消息~

“让开,都让开,”众人正在小声议论,却看到辅国将军李安扶着小厮疾步过来,一脚踹在院门上,“开门。”

二百九十七、处 置

小院的门应声开启,李安一把甩开扶着他的下人,冲了进去,却看到儿子李璋跪在地上,兄弟李宙的姨娘衣衫绫乱的与儿媳小王氏互骂,想来是已经打过一场了,两人俱都发髻散乱,小王氏一看到李安进来,扑过去抓了公爹的衣襟,“爹,爹您可要为相公做主,是这老妖精给相公下了药了,这杀千刀的李景玢,竟然说要告相公奸占他家这个老妖精!!!”

李琎看到李安进来,拱手道,“大伯您来的正好,这件事事涉长辈,又是家丑,侄子们不敢做主,”说着又轻声道,“侄子已经让人围了宅子,不会放半点风声出去。”

“到底怎么回事?”李安冷冷的看着屋里的一切,目光仿佛结了层冰,三儿子交给李琎,大儿子如今是他的全部希望,可喝一次酒竟然出了这样的丑事,若是传将出去,这辈子怕是完了,看来后面的事,还得自己那个六侄帮忙了,“都出去,围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够丢人么?叫老二家的进来扶老大媳妇下去!让老三媳妇与老四媳妇带人将这贱人给我看起来!”

叶睐娘看着小王氏被苏氏扶着出来,急忙与卫氏滑氏迎了过去,“大嫂,您没事么?让丫头扶您找个地方梳洗一下?”

“梳洗?现在我哪里还顾得上梳洗,”小王氏扭头看见缩在一旁的林氏,搡开苏氏便冲了过去,“你这个贱人,跟你那下三滥的狐狸精婆婆一个德性,千方百计的哄我家相公过来,竟然使这种手段来坑她,”边骂边往林氏脸上抓挠。

“大嫂,您这是做什么,”

“小心气着自己,”

孟氏与秦氏带人招呼蓉姨娘去了,周围除了庶出的媳妇,就剩下叶睐娘与滑氏和卫氏了,可她们三个哪里见过这个,饶是叶睐娘自认见过识广,可女人掐架她也是头次遇上,也只是干着急没办法,后来索性也不管了,只等她们打累了再劝。

里面出了那样的事,林氏做这一家的主母,自然是难辞其咎,而且小王氏又是宗妇,她也只有挨打的份儿了。

正推搡间看到孟氏与秦氏带了两个婆子捆了蓉姨娘出来,众人看那蓉姨娘被五花大绑堵了嘴出来,前襟都没有扣好,露出半截雪白的脖颈,纷纷露出鄙夷之色,这间小院与外院紧邻,自然不是蓉姨娘在府里的起居之所,她好端端的怎么就跑到这里来了了?还与侄子做出丑事?

“大嫂,今天这事儿必不怨大哥的,您先消消气,这妯娌们都看着呢,莫要再闹大了,”叶睐娘待小王氏罢了手,才过去提醒道,今天这小王氏也算是丢人丢到家了,也是,若是李璋勾搭了个丫头,她还可以故做大度将人带回去慢慢收拾,可如今另一半儿是蓉姨娘,这事怎么可能善了?

“今天的事情族里自有公断,”李安从屋里走出来,看向拥在院门处的子侄,“这其中的厉害我不说,你们应该也是知晓的,”这终究是一桩丑事,侄占叔妾传出去整个李家还有何颜面在京城立足?

“蓉香不过是先头母亲赏给你们四叔的一个奴婢,居然不守妇道,我一会儿知会老四将她送到庄子里看起来,好了,你们都回去吧~”李安黑着脸摆摆手,“今天的事但凡让我在外面听到一点风声,查出来是谁,男的出族,女的休弃!”

滑氏不以为然的撇撇嘴,小声嘀咕道,“还不是因为关系他家老大~”

叶睐娘深以为然,面上却仿佛没有听到滑氏的话,转头叫过桃子,“去跟长风说一声,咱们先回去了~”李琎怕是不可能这么快回去。

清华堂齐氏听了叶睐娘大概的述说,乐的锤床大笑,“竟出了这样的事?哎哟,虽然蓉秀不是个好货,可璋哥儿看着还算不坏,怎么这么大的胆子,这下可好了,我那将军夫人大嫂不知道哭成啥样呢?我得过去劝劝,”

“母亲,那边还没有定论呢,”叶睐娘抿嘴一笑,“大伯母怕也没有什么心情~”

说的也是,自己现在也是有身份的人了,再不能像以前那样,齐氏颔首道,“那咱们就在这儿等消息吧,琎哥儿的东西可收拾好了?他头次外任,身边的人都可靠?”

这次到西安任职李琎与叶睐娘商量由带了人先行,叶睐娘奉了公婆在后面慢慢走,毕竟天气太热,路上赶的太急怕齐氏的身体受不住,“都差不多了,不过今天这事儿一出,怕是行期不宁推后几天。”

“推几天就推几天,”齐氏不以为意道,“家里的事儿怎么也要料理清楚了,出了这样的事,依长房的性子,必是要推到咱们六房来的,幸亏出事的是蓉秀那贱人,我乐得看热闹。”

“老夫人,老爷来了,”门外丫头挑起帘子。

“怎么样?你父亲可曾去了?那狐媚子显了原形,他还坐的住?”看到李琎进来,齐氏不待他请安,直接问道。

“去了,蓉姨娘身边的丫头招了,说是蓉姨娘时常报怨爹不过去看她,今天听说外院男人们在喝酒,便想着看看爹是不是也去了,后来遇到酒醉在屋里歇息的大哥,便生了不该有的心思~”李琎一脸疲惫,“这事儿与咱们无关,但毕竟蓉姨娘是咱们府上的人,我已经跟大伯说了,给蓉姨娘灌了哑药,送到咱们庄子上去看起来,还有李景玢,先将他关在宅子里,省得他狗急跳墙!”

“呸,你还管她?依我说这样的贱人就该一根麻绳了断了她!”齐氏拍案而起,“好好好,让你爹那老东西也看看这么多年他养了个什么样的贱货!”

“爹也气得不行,与大伯还吵了起来,被大伯请了家法教训了几下,儿子已经让人将他抬回明安院了,”李琎冷冷一笑,“往后家里就安生多了。”

“哼,真该把那蓉秀直接给扔到明安院,让他好好看清楚,”听到李安这个时候还要护着那个贱人,齐氏面色铁青,“打的好,再打上几棍子才解气呢。”

李琎站起身,“儿子到明安院看看,”再怎么说也是亲爹,就算是做样子,也要装几日。

“在等我?”李琎回到芳余院看到叶睐娘倚在案头看书,不由一笑,“怎么不歇着?折腾了一天不累么?”

“累,但是睡不着,”出了这么场桃色新闻,脑子里静不下来,哪里还睡的着?叶睐娘抿嘴一笑,“告诉我实情~”

“你呀,”李琎不由哈哈大笑,将叶睐娘搂在怀里,“你怎么那么聪明?”

“哼,臭死了,快去洗洗,”叶睐娘一把将李琎推开,这一身酒味搅着汗味儿,“我已经让碧云准备好水了,洗了再吃些东西。”

“你帮我,”李琎显然心情极好,俯身将头放在叶睐娘肩上,“我不喜欢别人服侍,以后我的事都交给你,”

“那我岂不是要裁人了?”叶睐娘将李琎身子扳直,他的眉眼中俱是笑意,整个屋子似乎都明亮起来,“好了,我帮你,只此一回。”在他面前,她总是没有理由的心软,妥协,即使是明知道他在撒娇。

有一就会有二,李琎洋洋得意的拉了叶睐娘往净房去,“我告诉你到底是怎么回事。”

帮李琎洗完头,叶睐娘已经累了一身汗,原来伺候人真是是一项技术活儿,“好了,你快进去吧,我走了。”等他洗完,自己也得再洗一次了。

“这就好了?我太累了,洗不动,”李琎彻底撒起赖来,往榻上一歪,一副你看着办的神气。

“碧云碧染服侍你的时候你就这样?”看着舒服的直哼哼的李琎,叶睐娘啼笑皆非,“妾身真的长见识了。”

“啊,上面都是水,”还没等叶睐娘断续挖苦,李琎已经长臂一捞将叶睐娘放在榻上,“我的衣服全湿了~”叶睐娘只觉背后一片濡-湿。

“哎呀,我没想到,快,快脱下来,小心着凉,”李琎直接将妻子压在怀里,伸手去解叶睐娘的衣带,“快去泡个热水澡,待会儿让桃子送过来一身儿干衣服与你。”

“你是不是心里特高兴?可是出气了?快给我讲讲到底怎么回事?今天不但是母亲,连我都挺高兴的,”叶睐娘试图用谈话来转移李琎的注意力,两个人大白天的泡在浴室里不出来,光自己那几个丫头都要笑死了。

“没有,这才哪儿到哪儿了?爷的手段还在后面呢。”

二百九十八、出 族

“好了,能跟我讲了,”从净房出来,叶睐娘无力的倚在榻上,任由李琎与她擦试头发,“你就不怕我真的被林婉音诓了去?到时候看你的脸往哪里搁?”

“你处处都好,就是这头发,啧啧,有道是‘云髻峨峨,修眉联娟,’”李琎轻轻为叶睐娘理顺长发,“改日为夫帮你寻些进上的桂花油与你养发。”

“嘁,不必了,我不过是小门小户里出来的,哪里配得上进上的东西,”叶睐娘头发不算多,而且也不是什么“一头乌黑的长发”,在阳光下,她的头发偏栗色,“现在就开始嫌弃我了,当然,我怎么能跟你比?你是众神之爱,聚天地精华与一身,妙姿容,好神情,”叶睐娘挺起身,“相公,我怎么一次都没见你带瓜果回来?”

“哈哈哈哈,”李琎被叶睐娘气咻咻的神情逗的大乐,看来没有那个女人不紧张自己的容貌,“我不过无心一句,竟然招为你这一大车话来,是,是,是,为夫与那潘安宋玉差得远,能娶到像娘子这样的妻室已经是三生有幸~”

因在室内,叶睐娘只着一件樱花缀白底抹胸里衣,外披淡紫色长袖纱衣,雪白的脖颈纤长玲珑,李琎探手将她抱在怀里,叶睐娘骨骼纤小,身材并不像看上去那么清瘦,“睐娘,在我眼里没有人比你美,你只记得这一点就好。”

“我也不是什么万千宠爱在一身的天之骄子,”李琎声音低沉,“这一路走到如今的地位,里面有多少血泪,牺牲,多少次是以命相搏,他们都不曾看见,更不会关心,只会认为是我运气好,甚至是托了这好相貌的福气~”想到过去的种种不堪,李琎心中咬牙。

“只要你知道,我知道,不就够了?其他人,”那些根本不爱你的人,何必去想他们的感受?叶睐娘将李琎拉到自己身侧躺下,“你要你觉得对,就去做好了,不是说‘以夫为天’么,你是天,所以想什么,只管去做就是了。”李琎今天摆了自己同父兄长一道,估计李安不会与他罢休,而他的心里,或许也有一道过不去的坎儿。

“以夫为天?你?”李琎闷笑,“别人说我或许信,你么?”他摇摇头,“我还是那句话,你怎么快活就怎么过好了,不必守着那些规矩,等到了西安就你知道了,”他在她粉嫩的香腮上亲了一记,“除了娘你照例哄着外,家里的一切你说了算。”

女子可不就是在后宅说了算么?难道她的手还能伸到外面去?“我只希望无论什么事,你都不要瞒着我,我不想做最后知道的那一个。”

“今天的事确实是我设计的,收到李景玢的帖子后我就开始留意了,尤其你说林氏搬了大伯母来说合,”李琎看着湖绿的水草纹帐顶,“我便动用了安在李景玢那里的眼线,谁知道,他们竟然要设计你与三哥~”

原来如此,叶睐娘娥眉微扬,“倒是打的好主意,只要我与三哥中计,李景玢自然抓了个大把柄逼你就范,三哥也没有脸再跟你到西安去,而你,从此在兄弟里再也抬不起头来~”至于她,生死根本在在那些人的考虑之内,怕是出了大丑,被人要了性命,林婉音只会高兴。

“他倒没想让那么多人知道,”李琎噙着一抹冷笑,“不是我这个哥哥心善,而是这事知道的人越少,与他越有利,我只是让三哥做出不胜酒力的样子,随了他安排好的人出去,他心思全在三哥身上,自然无暇顾忌大哥那时候去了哪里,至于你,则根本没有上林婉音的当,自然不会跟到那里去,蓉姨娘么,只要让人告诉她,父亲在前面喝酒了,她自然要过去服侍的,”李琎三言两语将事情解释清楚,“她处处算计赶在母亲前面生下了李景玢,更是母凭子贵算计李家的家业,如今儿子不认她,算是完了她的心愿了。”

“父亲也不管她了?”蓉姨娘在众多姨娘通房里一枝独秀傲然挺立二十余年,想来凭的就是李安这份“真爱”了。

“父亲,相信又如何,大哥与蓉姨娘的事败露在众目睽睽之下,”李景玢拉了李琎去看李琮醉得如何,李琎便随口喝了身边的两个兄弟,又特意叫了长房庶出的李景琥过去帮忙,“到底是生了庶长子,当年还闹过要抬二房的妾室,又不能直接送与大哥,”想到后来父亲百般为蓉姨娘辩护,竟然将罪名都推到李璋身上,李琎眼中满是讥诮之色,“若是留下她,不就坐实了大哥的罪名?”李璋是长房长子,虽然无爵,但也是要继承家业的,李安怎么会让他背上那么大个污点,“这次父亲的如意算盘全落了空,真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今天的事父亲一早知道?”叶睐娘倒吸一口冷气,竟然支持大儿子算计自己前途正好的小儿子。

“嗯,”也正是因为知道李宙与李景玢的计划,李琎才下定决心灭了这只跗骨之蛆,“这就是我的父亲,当年他可能根本就不想生下我~”

叶睐娘心里喟然一叹,有道是虎毒不食子,可为了一个儿子,竟然要将另一个儿子逼入绝路,陷害儿媳与旁人通奸,这也是做公公能做出的事情?“现在好了,作茧自缚,咱们安安心心的到西安去,至于父亲,我看是疯迷了,不如找个大夫好好与他看看。”

到底是李琎的生父,叶睐娘知道这个时候她不应该给什么建议,李琎也有上百种法子来处置他,可正因为是李琎的生父,她不愿意在他的心里再留下什么心结,这个坏人就自己来做好了。

“嗯,其实也没有什么,他不当我是儿子,九岁的时候我便知道了,”李琎声音里听不出一丝情绪来,“早就知道了,”可是每到这个时候,他的心依然会痛。

“既然事情已经了解,”叶睐娘伸个懒腰,像个八爪鱼一样挂在李琎身上,“陪我睡一会儿~”

“昼寝你也不羞了,”李琎知道她是在逗自己开心,心里也欢快了几分,“这次我可是被人连累了。”

“反正咱们也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叶睐娘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咱们院子里的人不会乱说话的~”反正也就这样了,丢人就一次丢个够,叶睐娘心里微哂,跟着李琎,她也成个二皮脸了。

“这事儿到今天还没完,我已经跟母亲说了,那边无论谁来都不见,你也一样,林氏若来哭诉,只管让她找大嫂去,”李琎衔住叶睐娘的口舌,与她纠缠了片刻才道,“我来告诉你怎样才能让我开心!”

“六嫂,真是是要将李景玢一家出族么?”叶睐娘一行刚到襄国公府,老七媳妇卫氏就迎了过来,急切的问道,她们二房素来不被重视,消息也闭塞些,尤其是今天的事事涉四房,便过来打听消息。

“族里自有公断,”齐氏强压心里的兴奋与得意,蓉姨娘已经被关在了庄子里,她自然是命人“好生照料”,如今这对头的儿子又要被赶出宗族,这一辈子,怕是什么都完了,“咱们做女人的,只管听着就行了。”

听了齐氏的话,卫氏哪里还有不明白的,“都惊动族里了,看来大伯是下定决心了。”李家虽然分了两支,到底都是李岩这个一个祖宗,平日辅国将军一脉由李安自己管事,但有了大事,还得请李宥这个族长出面。

今天李景玢被出族的理由自然不会是他那天的阴谋诡计,而是长房查出李景玢最宠爱的小妾名下竟然有一处收益极好的店铺,自古妾室是通买卖的,与奴才差不了多少,何况那个小妾本来就是李景玢买个的清倌人,初次询问,李景玢辩解这是小妾嫣红在青楼时用接客银子置下的。

接客银子还能置店铺当嫁妆带到赎身的男人家里,这也太匪夷所思了,欺负李家的男人们不上妓院么?还没等查呢,便有李家积年的老仆出告,这处位置收益都极好的店铺,是先头太夫人的陪嫁!

祖母的陪嫁竟然在庶出孙子小妾的名下?还说是小妾靠接客所得,这简直是有辱先人,李安勃然大怒,自己母亲成了什么?当初这处铺子分家时已经不在了,说是家中困难时太夫人无奈卖了,此时竟然出现在李景玢小妾的手里,其中缘故不想也知道,李安亲自到襄国公府恳请将这个不肖子孙逐出宗族,当然,当初因李宙糊涂而均分的家产,也应还给嫡子李琎。

李景玢在任上不过三年,竟然因强占民产被罢了官,现在更是做出这种贪占家产的带来,虽然李安出面说那是自己做主与李景玢的,可这铺子他又是怎么得来的?难道是背着兄弟们从老母亲手里骗得?这种做为更是让几兄弟气愤,要将李安也一同交到族里来讨说法。

李琎做为儿子自然不能这么看着父亲不管,亲自到襄国公府上跪请族里饶过父亲,言说父亲因嗜酒,脑子时而清醒时而糊涂,这定然是糊涂时被李景玢骗了,如今李琎势头正盛,李宙又是李安的亲兄弟,李宥也就顺水推舟,严令李琎看好李宙,不要再让李宙走出府门,而那处铺子,李琎愿意交到公中,收益用来周济族里贫寒子弟。

一处铺子就算是收到公中,几家均分也所剩无几,李安也乐得落个善名,不再计较,而自己儿子李璋也被李琎安排谋了个外伤,不日出京。

二百九十九、求

女子们是不能随意出入祠堂的,叶睐娘扶了婆婆齐氏静静的站在不远处的树荫里。

多年积怨今日一扫,齐氏只觉这襄国公府的一草一木一山一景都令人赏心悦目,连炽热的阳光也多了旖旎的春意,照得人心里暖洋洋的,“睐娘,将来咱们再回京城,也将府里好好收拾出来,也要像国公府这样精致才是。”

“是,母亲比睐娘见识的多,到时候还得母亲多多提点,”各级的府邸是有规制的,当然叶睐娘现在不会说这个拂了齐氏的好心情,“等到了西安,咱们先拿那里的府邸练练手,只是那是官邸,怕能动的地方不多。”

“那有什么,咱们就~”齐氏立马寻思着要再多带些摆设过去。

“母亲,弟妹,”林婉音素衣荆钗,怯生生的走到二人跟前,直接跪在地上,“还请母亲和弟妹看在相公他到底是父亲的骨肉,去求求情~”她几次上门,都被拒之门外,就算是硬进到府里,下人们也是直接将她扔在院子里,自去忙活,她根本见不到齐氏和叶睐娘。

“你这是做什么?你在我们门前又哭又跪,根本不将我家老爷的名声放在眼里,母亲都被你气病了,如今还想做什么?”叶睐娘冷冷道,她根本不会可怜这个女人,“你当初设计要陷害我的时候,可曾想过今天?”若是自己被她设计成功,想来以后的日子比这个女人要悲惨的多。

“我在你们父亲面前从来是说不上话的,因此你也从来没有将我当过婆婆,”齐氏颇有气势的睥睨跪在自己跟前的女人,这些年她处处被蓉秀占着上风,早已是妯娌中的笑柄,“如今求到我面前了?我的话哪里管用?不是让你去求了你公爹么?他最看重李景玢那个庶子,自然会为他打算的,要么就让你那个贱婢婆婆去你公爹那里卖个乖~”

“爹说他没有办法,”被逐出家族,那自家在京城根本就不无法呆了,而且原本属于李家的财产也被追讨了回去,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林氏这次真的是万念俱灰,转向叶睐娘道,“弟妹,天地可鉴,我与你真的没有半分坏心,还请弟妹能在六弟面前美言几句,他的话族里长辈是肯听的。”

“你比我早入门十几年,看的听的经的,比我多的多,你的话李景玢是不肯听的,所以他做下的坏事与你没有半分关系,而我的话我家老爷定然会听,又要顾虑着在族里的名声,所以就要去帮你们求情?”叶睐娘看向远处那一丛丛秾丽的玫瑰,“我听过一句话,出来混总是要还的,嫂子,现在只是时候到了!”

“还有,”叶睐娘冲林氏灿然一笑,“不论嫂子怎么努力,就算是将我害了,我也是李琎的夫人,而你,什么也不是!”

林婉音骇然坐在地上,她没想到自己最隐秘的心事竟然被进府不到几天的叶睐娘知道了,难道李琎也知道么?林婉音羞得几乎想落荒而脱,可她并不像看起来那么柔弱,既然已经落到这份田地,被踩在泥里又如何?自己放下身段在众人面前苦苦哀求,叶睐娘如此的不顾情面不顾脸面断然拒绝,只会于她名声有碍,“弟妹,六弟前途正好,你们这样,与他的官声无益,到底也是亲兄弟~”

“我家老爷的官声自有母亲和我来考虑,你只管想想自己就是了,”扶了齐氏,叶睐娘不再看林氏,“母亲,咱们到往那边站站,免得又落个苛待庶出的名声。”叶睐娘这个时候拿出身段来拒绝林氏,一是李景玢一家实在没有帮助的必要,二是这个时候自己刻薄寡恩,也向那些企图攀着李琎捞好处的人表明了她的态度,只要能帮到李琎,名声与她不过浮云。

“四婶,弟妹,快过来这边坐,那些狼心狗肺之人不值得与她们费唇舌,”孟氏一直关注着这边的情况,她已经听自己李琮说了李景玢夫妻为了挤掉李琮跟着去西安的差使,竟然算计李琮想污了他的名声,孟氏听过之后只惊得一身汗,若是那天在李景玢府上被人撞见的是自己相公,怕是父亲不会下这么大的功夫与自己一家描补,她们夫妻这一辈子算是再难立于人前,李琎与自己一家有再造之恩的“大伯母派人送了茶水过来,四婶您到那边坐着喝口茶。”

“听说嫂子这次跟着三哥一起走?这下好了,我跟母亲正说着到了西安没有个熟人呢,这下热闹些,”叶睐娘抿嘴一笑,孟氏难得像今天这么多的话。

齐氏是个话多的,一向不喜不言不语的孟氏,但想到在西安能多个侄媳妇在身边,也是满心欢喜,“亏得你婆婆答应放你出去,她一向是个偏心的,我以为这次要留你在家里伺候呢~”

李璋经过这件事,虽然没有外传,但也无脸见一众兄弟,李琎所幸好人做到底,亲自为其奔走,谋了个外放的知县,虽然地方并不富裕,不过现在李璋只求赶快离京,待三年后再回来,哪里还有心情挑三拣四?而那天小王氏的作为也让身后丈夫的他丢尽颜面,便不肯带小王氏到任上,只说要留她在京中抚育子女孝顺父母,小王氏哭了几回,终是无果。

“还要多谢六弟呢,”孟氏虽然讷与言辞,但心里清楚,说话间冲齐氏与叶睐娘一福,“到了西安四婶与弟妹有什么差遣,不必客气。”孟氏私下里也和李琮探讨过,这李琎夫妻二人的感情远比他们想像的要好上许多,李琎的为人自不必说,想来眼里不容沙子,而这个弟媳貌似与他仿佛,看着不吭不哈,内里极其精明,因此李琮与孟氏打定主意跟着李琎走了,半点花头私心都没有,这样一来,依李琎的脾气,将来不但自己的前程,儿女的前程也不会置之不理,倒是比自己那个不成器的亲哥哥来的可靠些。

齐氏最喜被人捧着,如今长房的三媳妇这么恭顺,不由心情更好上几分,“说的什么话,最要紧的是你们小夫妻能在一起,我这做长辈的看着也欢喜。”

“老夫人,门开了,”李子眼尖,看到那扇黑漆大门徐徐开启急忙提醒。

女眷们全都敛了声息,依次站了过去,只见李宥阴沉着脸出来,后面紧跟着继子李珞等一班子侄。

“今天过来做什么,我不说想来你们也知道了,辅国将军一脉四房庶子李景玢,忤逆不孝,智拙德薄,贪婪成性,与任上胡作非为,上愧对皇上期许,下败坏我李家门风,我已经焚香禀告历代先祖,决定将李景玢在族谱中除名,逐出李氏一族,从此他与李家再无半分干系,你们敢都记清楚了,没有这个丧尽天良的兄弟!”

就算是不开新闻发布会,李家的诸位兄弟也都知道那天到底是出了什么样的事情,李景玢逐个登门请他们过府赴宴,李璋再浑也不可能与一个四十岁的老姨娘勾搭成奸,这事儿里怕有更险恶的用意在。

李璋一向以辅国将军府长子嫡孙自居,平日在各房兄弟之中爱端个长兄的架子,这次算是丢人丢到家了,此时更是恨透了李景玢,率先俯身称是,众人看大哥开口也都纷纷附和。

见众人没有异议,李宥又道,“老四是糊涂了,你做大哥的就要多操些心,当初那处宅子本来就是给以行的,以行不计较,咱们做伯父的难道干看着他被人欺负?这两日你派人去看着点,让李景玢赶快搬出去,将宅子给以行腾出来!还有,宅子里原有的东西,一律留下!至于李宙,”李宥眉头一皱,一脸厌恶对李安道,“李景玢出了这样的事,他这个做父亲的难辞其咎,你是做大哥的,以行又要离京了,你就多费些心,将他关在府里好好养养心性,”这样放出去只会给李家丢脸。

从襄国公府回来,叶睐娘便没有回芳余院,只坐在清华堂听齐氏说话。

“你年轻,都想不到当初我过的什么日子,”齐氏抹了一把眼泪,“饶是我性子强,气不过就闹上一场,那贱人出身又低,才算是挨了过来,琎儿长到三岁上,都没见过他爹几面,李景玢那死小子,比你男人大着四岁呢,晚上居然让小厮拿了耗子丢到琎儿房里吓他,吓得他高烧了几天,我知道了,冲到她们院子里将那贱人一通好打,你那个死鬼公爹,竟然出来护着,说我冤枉了他的宝贝儿子,”李安被关了禁闭,齐氏是一点儿都不伤心难过,恨不得抚掌叫好了。

“那娘怎么办了?”叶睐娘心里暗恨,拿老鼠吓唬一个才三岁的孩子,这李景玢真是坏到家了。

“我直接带了人捆了李景玢身边的小厮,又带了李景玢和蓉姨娘去老夫人那里讨说法,”齐氏咬牙道,“李景玢只不承认,我便命人当着他的面将那小厮活活打死了,并跟你那死鬼公爹说,我的儿子若有半分闪失,我就放火烧了整个辅国将军府。”

“你公爹当时就要休了我,”齐氏满脸恨意,“想休我?呸,我直接抱了孩子要去敲登闻鼓告御状,”

三百、湖 光

自己这个婆婆还真是剽悍,不过在这样的人家里生存,不泼辣估计真的要让人吃了,“父亲就吓住了?”

“当然,”齐氏得意的一笑,李安除了会在女人身上逞威风,其他样样稀松,“我虽然出身不好,但好歹娘家哥哥还活着,有次嫂子过来看我,我就当着众人的面跟她说了,那天我若是死了,一准是李宙和那个蓉秀害的,让他们只管告状就是,哼!”

“母亲这些年真不容易,”叶睐娘喟然一叹,齐氏倒是在李家后宅杀出了一条血路,“待咱们到了西安,你只管清清静静的过几年安稳日子,再不会叫母亲操心~”

“好,好,”齐氏早就忘了自己对叶睐娘是二嫁之身的不满,出身再高又有何用,一点儿都不会跟自己说甜和话儿,“其实我这个人也不难伺候,你有什么事只管跟我说就是了,千万不要让我猜,说错了也不打紧,我这个人啊,看着脾气不好,其实生气也就一会儿,你啊什么都不用想,快些与我添个孙子,”说着这里齐氏一脸凄楚,“以行前面那个孩子,我知道是怨我大意了,昭哥儿那么好个孩子,我也是想着出去让亲戚们看看我的孙子有多可人疼,谁知道竟然得了风寒去了,我这心里,”齐氏狠捶胸口,“成天跟油煎似的,秋月面上不显什么,可我都疼成那样,她心里怎么会好受?我倒宁愿她来哭一哭闹一闹,直着我骂上一顿也行,可她什么都不说,还像以前那样对我,这比打我还让我难受,后来不知怎么的,我就恨了她~”

“秋月姐姐就是那么个性子,母亲您是长辈,她一入李家的门,便是李家的人了,您是婆婆,就算是要了她的性命,她也不会反抗的,”烟秋月和齐氏出身成长环境完全不同,又缺乏沟通,自然都不了解对方的心意,“现在秋月姐姐知道了您的心意,应该不会再怪您了,”叶睐娘叹一口气,“母亲,做人儿媳心思都是一样的,自然希望能得到婆母和相公的欢心,而您自然也是希望得到子女真心的尊重和爱戴,咱们以后有什么事好商好量的,只要想着是一家人,日子必不会再难过。”

“好,好,睐娘你是个晓事的,走前咱们一起去给秋月上柱香,我这个做婆婆的亏欠了她,我给她赔礼,希望她真像你说的,不再怨我,”齐氏欣慰的拍了拍叶睐娘的手,她还要去佛前再烧一柱香,求佛祖能保佑自己这个儿媳都和儿子白头到老。

“我还以为你要且等阵子才能回来呢,谁知道这么早,”叶睐娘看到李琎进来,起身迎了出去,“尝尝我新调的梅子茶,母亲也说好呢~”

“好,”李琎几口将一杯冰镇的梅子茶喝了个干净,“味道不错,再来一杯!”

“不错?哪怕是杯水呢,只要够凉,想来您都觉得不错,”叶睐娘又为李琎添上一杯,揶揄道,“管够。”

“以行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准备何时启程?”齐氏与叶睐娘聊的投机,满腹心事也放了下来,如今又看儿子和媳妇感情似乎极好,自然也是笑容满面。

“这一耽误得赶快走了,我带人先走一步,让三哥与你们慢慢往西安去,天儿越来越热,路上走的慢些,”若不是实在舍不得与妻子分离太久,其实叶睐娘她们可以出了伏再走也不迟。

“既然天热,我们娘儿们就入了秋再走也不迟,到时候你在那边也安顿好了,我们去了也便宜,”齐氏乐呵呵道。

“这个,我才到那边,正是用人的时候,您和睐娘都不在,我连个热乎饭都没有地方吃去,”李琎尴尬的一笑,迅速想着说辞,“再说了,那李景玢未必就死了心,你们留在京城,我也不放心,还是早些离开的好。”

“说的也是,”齐氏抿嘴一笑,儿子想做什么,必会有一套冠冕堂皇的话说出来,不就是舍不得自己的小媳妇么?“我儿子总是最有理的,那咱们也别往后拖了,越往后越热,还是跟你一起出发,至于你爹,留着他在京城将伤养好了,想不想过去的,由着他好了,你且留些人手看着他。”

“可是这路上,母亲您年事已高,身体~”虽然自己舍不得叶睐娘,但让母亲跟着受罪,李琎有些不忍心。

“没什么,成天在车里,能热到哪里去?真当我那么不中用,”齐氏去了心头大患,格外好说话,“就这样吧,你一走,我心里也没底,睐娘又是个小媳妇,咱们还是早些离开了清静。”齐氏对西安的新生活充满期待。

“做什么呢?过来陪我喝一杯,”李琎彻底放下了心事,满面轻松的招呼叶睐娘。

“喝酒?我还要准备东西呢,”李琎说要一同离京,叶睐娘一早安排下的东西此时又要重新归置,“要不我和母亲晚些过去?”她才不信李琎说的那些理由,估计齐氏心里也未必真信。

“东西明天白天才收拾也一样的,不行的话让永妈妈与碧波一起弄,你过来陪我说说话,”李琎兴致颇高,摇摇手里的酒壶,“这是上好的女儿红,你最爱喝的,”

什么叫“我最爱喝的?”想起当初自己在李琎面前喝醉的事情,叶睐娘的脸募然一红,“你就笑我吧,我根本就不爱喝那东西。”

“我知道,所以才会几杯就醉了,”李琎一手拿了酒壶和两只甜白瓷杯,一手牵了叶睐娘道,“我带你去看好地方~”

出了芳余院的门,叶睐娘随着李琎向右边走去,她记得那是一片竹林,而栖月斋就在那竹林后面,可这个时候带自己去见烟秋月?

“我想与你一同离京,顺便在洛阳停上两日,那里毕竟是你的家乡,我想陪你一起回去看看,”过了竹林李琎并没有往栖月斋去,而是穿过竹篱女萝编就的月洞门,乘着溶溶月色向西而行。

“以行,”叶睐娘喉中一热,仿佛有什么堵在心口处,憋的她眼鼻发酸,“谢谢,”除了谢谢,她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要说些什么才能表达此时的心情,跟将自己的爱人带到父母坟前给他们看看,是她心底隐隐的心愿,谁想到,李琎竟然与自己想到一处。

“傻瓜,”李琎仰头微微一笑,只是握紧了妻子的手,不论她怀着什么样的心情嫁给自己,他都相信时间,时间能改变一切,也能证明一切。

沿着纵横林立的怪石走了约莫一盏茶的工夫,叶睐娘眼前豁然开朗,只见一湖鳞波现与眼前,与月色下碎银一片,照的人心旷神怡,“这是哪里?”

“咱们府里,”李琎微微一笑,“这御史府是先头坏了事的宁王府,皇上将宁王府分成三份儿赏人了,当初我看这一处地势低些,当初又被火烧过,扔在那里没有人,就要了过来打算挖个池子,从外面引了活水过来,谁想竟然让到口泉眼来,若不是咱们要到西安去,我就让人种上莲花~”李琎想到自己与叶睐娘在开封初遇时的情景,“到时候咱们光明正大的来湖上泛舟。”

“有这样的好地方你居然现在才告诉我?”叶睐娘举目四望,恨不得立马将自己泡在湖水之中,最终还是沿着湖畔的石阶向不远处的亭子走去,“我竟然不知道这是咱们府里的地方。”湖面上的风带了丝丝水汽,叶睐娘只觉每个毛孔都是舒展的,“这里倒是消暑的好地方,”若能圈出个游泳池就好了,“对了,我记得你不会水,待有机会,我亲自教你。”

“教我?”李琎看着银波荡漾的水面,心底也荡漾起来,“何必等以后,咱们到了西安就开始,我也觉得通晓水性是必需的,”说着他邪邪一笑,“在湖里就不必了,到了西安我们去华清池好好练练~”

听着李琎能滴出水来的声音,叶睐娘横了他一眼,这家伙,想歪了吧?“放心,我会好好调教你!”让你尝尝被人灌水是什么滋味,叶睐娘嘴边扬起笑意,想像着李琎再次跟自己求饶的样子。

“这亭子是挖池子时让人建的,”李琎在叶睐娘身边坐了,“因知道要到陕西去,这些事就都停了下来,今天忽然想带你来看看,看到没,那边,”李琎一指湖对岸黑黢黢的一片,“那边是一片林子,还没有赏出去,所以我才将这边门让人锁了。”

叶睐娘极目远眺,奈何目力有限,看不十分清楚,只是猜想这宁王府的规模怕不是一般官员能比拟的,自己倒真是有福气了,“我竟然住到了王府中?”

“是啊,谁又会想到,昔日烜赫一时的宁王爷竟然风流云散,连子嗣都保不住?”李琎想着前朝往事,“而咱们,相隔千里,竟然能结为夫妇?”

叶睐娘接过李琎递到面前的酒杯,多少有些犹豫,“我可不想再醉了,再醉你还不笑死我?”

“怎么会?我喜欢还来不及呢,”李琎在叶睐娘面前从来不掩饰自己的痞性,笑微微的将酒又向叶睐娘递了递,“放心,这次我抱你一夜~”

三百零一、缘 起

李琎的眼中似有繁眼闪烁,叶睐娘自然知道他的心情极好,不论曾经李景玢和李宙怎样伤害了他,到今天,一切都结束了,尤其是有了今天将李景玢出族这一决定,李琎算是彻底摆脱了这个庶兄,同时也给了家中其他兄弟一个警醒,并不是一个姓就可以为所欲为,当然,叶睐娘今天也极为高兴,她并不排斥亲戚,但亲戚间的交往也要本着互相尊重和自重,像李景玢那样,我不如你你就要帮我,不帮我就是对不起我,我就可以害你的亲戚还是不要的好。

“你喝吧,我陪着你,想醉成什么样都可以,”叶睐娘将执壶为李琎添上一杯,“也让我看看你醉的样子,这样才公平。”

虽然已经入夜,李府熄了大半灯火,可天边的弯月依然将大地照的如银霜洒地,树上的枝桠在地上的影子也清晰可见,零星的鸟鸣在空中划过,伴着草虫的唧唧声此起彼落,可叶睐娘依然觉得周围安静极了,天地间仿佛就剩下她和李琎两个人,这便是幸福吧,叶睐娘觉得心里满满的,不管未来如何,此时此刻,他们是在一起的,身影相携,呼吸相缠。

“我八岁的时候,就认识皇上了,”李琎的声音轻轻响起,还着与季节不符的冷意,“倒是托了李景玢的福~”

“托他的福?”叶睐娘讶然的望着李琎,看到他唇边的一抹冷笑,“可是他又害你?”

“辅国将军府在京城勋贵之中不过是日薄西山的三流世家,可在有些人眼里,还是块香饽饽,所以我这个四房嫡子便成了某些人伯眼中钉,”李琎语气清淡,像是在说旁人的事情,“偏偏我又生的极好,因此很得了祖母的欢心,可以那一众兄弟眼里,便成了大错,尤其是李景玢。”

“我听母亲说,你三岁的时候,他便往你屋里扔过耗子,”对一个三岁的小孩子来说,以后的夜晚会有多么的漫长而恐惧?“想来这样的事他一定没有少做,”

齐氏发威打死了那个小厮,怕也未必能吓住李景玢母子,就算是现在,李景玢最需要依靠李琎的时候,想的都是怎么施圈套拿捏住李琎,而不是放下身段认错哀求,何况当时李琎只有失宠母亲的庇护,而蓉秀和李景玢却有李宙的默许?

“是,在学堂里也一样,李景玢最擅长的就是躲在后面煽风点火,挑唆着我那些堂兄来欺负我,”李琎回忆起那段日子,他几乎成日都是带着伤,母亲也曾冲到伯母们房里骂过,可那些兄弟们竟然连成一气,证明一切都是他的错,直到祖母也对他的顽劣颇为失望,不再让他承欢膝下。

叶睐娘没有说话轻轻的环了李琎的腰,两人静静坐着,夜色已深,李琎的声音中透着浓浓的杀意在初夏还有些许凉意的夜晚缓缓传来,“后来有一次,从族学里回来,半道上我的长随说他娘病了,想回去看看,我便跟着去了,谁想~”

叶睐娘整颗心都缩了起来,她想让他闭嘴,她不想听,不忍听,可有些东西压在心里太久,只会成为沉重的负担,说出来,或许就放下了,人才能真正得到自在。

“皇上甫一掌权,便收拾了先前的乐阳王,也就是皇上的堂叔,当年,皇上就是在乐阳王府救下了被抓到府里的我,”

“以行,”叶睐娘骤然起身,“是李景玢干的?他将你送给那个乐阳王?他当时才多大?谁给了他这么大的胆?敢谋害手足?!”这是兄弟么?简直就是不共戴天的仇人。

乐阳王的事迹叶睐娘也从叶书夏那里听到过八卦,好像最是荒淫无耻,喜爱娈童,许多平民家的儿子都逃不过他的魔掌,但李琎毕竟出身辅国公府,乐阳王再无耻胆大,也不会向他伸手的,除非有人将人送到门上,而他又“不知道”来历。

“我跟那长随一进他家的巷子里,就被人捂了嘴绑了起来,”李琎唇边扯过一丝笑意,可叶睐娘心中却满是莫名的悲凉,一个几岁大的孩子,被该被父母捧在手心疼爱的孩子,却遭遇这样的事,“亏得我机灵,先是装晕,哄得他们放松了警惕,待到乐阳王府偏们待马车停下时突然从马车上滚了下去,也要谢谢我娘一向好强,每次去学堂都给我穿得极为体面,”一个相貌出众,锦衣玉冠的小公子缚着手堵着嘴从巷子里冲出来,知道乐阳王癖好的行人自然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皇上当年才十四,尚未亲政,而乐阳王领了太后的懿旨,时常带着皇上微服出宫宴乐,而皇上不想泄露身份,自然也是从偏门出入的,”

听到这里,叶睐娘才算松了口气,在心里默默谢了谢曲太后老人家,幸亏你没有把李承昊拘在宫里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是皇上救了你?咱们皇上真是个明君。”

小小年纪就扛得住诱惑,励精图治一步步搬倒曲太后,这样的皇帝确实让人叹服,“是啊,这最服气的就是皇上了,也很感激他,”李琎颔首道,救不救自己是皇上一念之间的事,可这一念却关系着自己的生死。

“也是你吉人天相,我就知道你会没事的,”叶睐娘抱了李琎的手臂,将头枕在他的肩上,“你说,不早不晚,皇上就去了乐阳王府,不早不晚,就遇到了你,也是他运气好,若不救下你,哪里来的这个肱骨之臣?”若没有李琎,自己的人生又会是怎么样的?

“回去后母亲就将骗我的长随一家都发卖了,虽然知道是李景玢与蓉姨娘干的,可李宙说只凭那长随的口供做不得数,而且我也没有被抓到乐阳王府,为了李家的名声和我的名声,要小事化无,”想到过去的种种,李琎连叫李宙“父亲”欲望都没有了,虽然他一直希望这个血缘上的父亲能够因为他的优秀而想起他还有一个儿子,一个比庶子优秀争气的多的嫡子。

“都过去了,咱们都好好的,马上就要到西安去了,而李景玢,任他从几岁就开始筹谋,到头来都是一场空,至于蓉姨娘,后辈子母亲会让她好好赎罪的。”叶睐娘

“是啊,都过去了,”李琎灿然一笑,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今天他也跟自己说,都过去了,恩怨前仇,到今天都结束了,

夜幕下的男子身姿如松,迎着月光的眉目清朗爽利,目光澄亮,月这也同样照在叶睐娘的脸上,她的脸上是温柔和怜惜的神情,可他并不讨厌她的怜惜,甚至是喜欢的,他要做为她遮风挡雨的那个人,可同时,她的怜惜,竟然也让他心动莫名,仿佛有一朵花脉脉开在心底。

“要不要出去骑马?”李琎放下手中的卷宗,看着趴在车窗边看风景的叶睐娘,顺手拿了一旁的扇子为她送风。

“算了,昨天晃得我骨头都散了,”出了京畿二百多里,渐渐的没了人烟,虽然这条道她也是走过几次的,还是感叹古代人口稀少,而李琎则兴致颇高,看路上人少便提出要教叶睐娘骑马。

叶睐娘起初也是兴致满满,又看齐氏并不阻拦,跟着出去试了试,半天下来,浑身便像散了架一样,虽然是下午,可夕照日头照样晒的她要爆了皮,到了客栈用冰水敷了才算好些,今天打死她也是不肯出去了。

“嘁,到底是女人,”李琎扬唇一笑,“还以为你和别人不一样呢~”

“当然不一样了,”叶睐娘颇不服气道,“三哥不也要教三嫂么?她连出都不肯出来呢,”自己已经很不错了,“我要是再晒长斑了怎么办?”

“长斑?”李琎不明白是个什么东东?“长什么斑?长在哪里?”

“自然是脸上,这个都不懂,还以为你和别人不一样呢,”斗起嘴来叶睐娘丝毫不肯吃亏,“这一路连树都没有几棵,我才不出去呢。”古代也没有防晒霜啥的,戴个面纱又太矫情。

“三嫂不是年纪大了么?而且还有侄儿和侄女要管,哪里像你这么恣意,还有相公陪着,”李琎帮叶睐娘拭了拭额角的汗水,“早知道就让你们晚些过来了,看热的。”

“我没关系,想来三嫂也不会觉得苦,只是母亲年纪大了,让她跟着咱们这么奔波,我于心不忍,”虽然天气越来越热,可就算是在京城府里,李琎也不可能这么与自己朝夕相处,叶睐娘也不觉得难熬,只是想起齐氏来,她颇为不好意思,没得连累婆婆也跟着受罪。

“你听到娘喊苦了?”李琎不是这么看,“娘自嫁进李家,几十年没有出过远门,何况咱们走的又不快,这样吧,等到了洛阳,你和娘住到立秋再启程,我先行一步。”

“那怎么行?我乡下的庄子条件不好,估计娘也住不惯,”二房没人过来,叶睐娘一个出嫁女也不好自作主张带人住进去,而叶向荣家,还是离的远些的好。

三百零二、故 地

“有件事我没跟你说,”李琎笑着从一旁的小抽屉里拿出一个信封,“看看~”

“这是,”叶睐娘眼中一热,“你怎么有这个?”她没有想到有一日,自家的地契会再次回到自己手里,西院,那个她出生成长,记载了她短暂却是最幸福的时光,“谢谢,”一直以来,李琎总是这样,默默为她做着一切,而她,所能给予的好像只有这一声“谢谢”。

“你为我做的太多了,而我,”叶睐娘低下头,泪凝于睫,她对他,是有所保留的,从来没有全心交予,也没有想过要全心交予,这一生,她好像都没有打算去彻底相信谁。

“你已经很好了,”李琎心里一叹,他也是有过一次婚姻的人了,比起烟秋月,叶睐娘确实更对他的脾性,也更了解他,有她在身边,他是满足的,是欢喜的,可是,在她身上,却少了烟秋月的一些东西,李琎自失的一笑,人真是最贪心不足的贱东西,烟秋月虽然严谨呆板了些,但他能感到她是将一颗心都扑在了自己身上,而叶睐娘,更像一只河蚌,偶尔开启,只见里面珠光一闪,却又将自己紧闭,仿佛只有那样,才是最安全,最稳妥的,就因为这样,他才对她这么迷恋么,才想着终有一天,自己可以看到那坚硬蚌壳之内那颗温柔的心?“你要相信,我必不会做伤害你的事情~”

“你是我的夫君,我怎么会不信你?”叶睐娘感激的一笑,男人从来都是这个的,喜欢的时候夸你聪明,不喜欢时又说你太聪明,自己可以相信他此时的话话出自肺腑,可这保持期是多久,她心里并不有十足的把握,只是知道他的话发自肺腑,已经让她满心欢喜。

“夫人,到了,”马车在七里巷悠悠停下,早已跳下车的李子挑帘扶了叶睐娘出来,“夫人,奴婢从来没有想过还有这么一天,能重回咱们院子来,”李子抹了把眼泪,“待进去了我跟老爷磕几个响头去。”

看着有些斑驳的黑漆大门,叶睐娘鼻子一酸,这正门不知道已经多少年没有开启过了,想来吴家人也没有心情过来打理,她敛了情绪,转身去请齐氏下车,“母亲,已经到了。”

齐氏由宝珠和宝翠儿扶下马车,抬头看眼前的宅子,“这是你家先前的院子?”盖的倒也气派。

“是,是媳妇祖父置下的,后来被大伯卖了,老爷前阵子将它赎了回来,咱们到洛阳就住在这里。”

“好,”齐氏点点头,叶家大伯竟然能将兄弟的房子卖了,“有以行在,以后看谁还敢欺负你。”

孟氏携了一子一女从车上下来,也在抬头打量眼前的宅子,看来叶家倒也是当地的大户。

“老夫人,夫人,三太太,”碧波夫妻带了几个仆从提前几日到了洛阳,如今已经候在大门处,“奴婢见过老夫人,老爷看明悟院树多,又宽敞,特意让人整理出来,老夫人就在那里歇下,三太太与三爷就住在西边的梳碧阁。”

明悟院和梳碧阁以前都是闲置的院子,明悟院曾经是云氏住的,地方确实宽敞,叶睐娘心里微动,亲自扶了齐氏过去,看碧波已经将正屋布置好了,又检视了一回,服侍齐氏重新梳洗了换了衣裳躺下,才扶了李子出来。

到底自己是主人,叶睐娘又到梳碧阁看了一回,见孟氏正指挥下人们铺排行李,便陪她说话。

“弟妹你不必管我们,你那边也有一大摊事儿呢,快去吧,”这次随了丈夫出来,孟氏也像出了笼的鸟儿,不用在婆婆前立规矩,不用看长嫂的脸色,到了洛阳,她对给她们安排的住处也极满意,因知道要在这里住到立秋,索性准备好好收拾一番,而叶睐娘做为主母,怕更有得忙了。

“嫂子缺什么只管说,洛阳城虽然不比京城繁华,但东西还是齐全的,等凉快些,咱们到白马寺龙门这些地方烧香去,”叶睐娘也不与孟氏客气,起身告辞。

“好了,你带锦观锦色她们下去布置吧,咱们不打算长住,带来的人手也少,不行的话,就近雇上些粗使下人,”叶睐娘吩咐碧波,“你在这里怕也不熟,明天我到东院请伯母院子里的管事荐些人来。”

叶睐娘看着眼前的一切,多少年了,从父亲去世她就离开了这个家,现在恍如梦中一般,“李子,咱们还住西厢,记得小时候我是住在爹娘旁边的屋子里的,大了虽然搬出去,但真正住在西厢也是母亲去世后。”李琎作主将齐氏安排到了明悟院,而叶向荃夫妇曾住的主院就留了下来,叶睐娘很感激他的用心。

“是,小姐,”李子看着院中的一草一木,竟然还保持着当初她们离开时的样子,“都多少年了,居然还是原来的样子,咱们跟老爷说,多留几天成不?也暖暖房子,这院子就是少些人气儿。”

“嗯,老爷原就打算让咱们在洛阳多住些日子的,赶明儿你带人到乡下去一趟,将李妈妈接过来住些日子,”叶睐娘也不坐轿,信步而行,“父亲的书房不知道整理出来了没有,等咱们安顿好了,我过来收拾。”

“睐娘,我的睐妞儿啊,”李妈妈早就等的不耐烦,从二门处冲了过来,“我的好小姐哎~”

“妈妈,你怎么在这里?”前一刻叶睐娘还想着接的人,竟然已经已经站在眼前,“是以行命人接你过来的?”

“是啊,”李妈妈抹了一把眼泪,待要像往常一样将叶睐娘抱在怀里时却停了手,眼前的小姐已经不再是当初的样子。

因要到家了,虽然坐了许久的马车,叶睐娘还是特意收拾过了,一身着秋香苏绣长枝花卉的薄锻纱衫,腕子上各悬着一对叮咚作响的金丝缠翠玉镯子,流仙髻上长长的珠翠流苏摇晃生辉,双耳各用细金丝串了颗大大的南珠,在夕阳下闪着温润的光,这么一打扮,在李妈妈眼中便是难得的贵气,“奴婢见过夫人,”李妈妈已经知道叶睐娘现在是布政使夫人,布政使是个多大的官她不知道,只知道就算是洛阳知府见了也是要行礼巴结的,这不,自家那位大官儿姑老爷还没进家,就被一大群官员给请了去。

“妈妈快起来,你这是做什么?”叶睐娘疾步上前,“我不还是你的睐妞儿么?”

“可,”李妈妈哆嗦着嘴唇,用眼睛细细检查着叶睐娘,“我家睐娘如今嫁了个好人家,老婆子死也瞑目了,真好,太好了~”

“李子见过李妈妈,”李子给李妈妈施了一礼,抿嘴笑道,“您老还没见过咱们老爷吧?待您见了再说话。”

“难道~”李妈妈心里一惊,旋即又想到她听桃子说的叶睐娘这几年的大概情况,“咦~你少吓我,我听桃子说咱们姑爷长的没话说,”她欣慰的看着叶睐娘,“我们睐娘长大了,现在也是苦尽甘来,”新姑爷都将自家老爷先头的宅子给赎回来了,可见也是个用心的。

叶睐娘沐浴过后便与李妈妈闲话,听她讲洛阳这些年的情况,“小姐自管放心,有老婆子在,管保给你看的好好的,”李妈妈一拍胸脯,“我家富全儿,金全儿也不小了,按你说的,已经送到学堂里了,几个姑娘也都跟着她们弟弟们学认字儿呢,将来我就将她们都嫁到你那几处庄子里,咱们不显山不露水就能盯牢了,就算是小北门的铺子,过一阵子我就叫富全儿他爹过去在门口蹲上半天,看看生意到底如何。”

“妈妈,”叶睐娘心头一热,“我留你在家里是为了让你享清福的,”结果她却主动做了自己的眼睛和耳朵。

“这又不费什么事?我不一样歇着?若是当年没有老爷太太,哪里有我如今的舒坦日子?”李妈妈帮叶睐娘捋捋碎发,“现在好了,待见过姑爷,我就算是放心了,妈妈还能再帮你几年?”有了个做官的姑爷,李妈妈再不用担心洛阳这些庄头和掌柜会生了异心欺到自家小姐头上,现在,给他们天大的胆子量他们也不敢。

待见到李琎,李妈妈已经吃惊的不知道该怎么说话了,呆呆的站在那里半天,叶睐娘急忙拉了她道,“这是李妈妈,我娘的陪房。”

“李妈妈,”李琎知道李妈妈常妈妈这两人是妻子小时就服侍在她身边的,情分不同又忠心耿耿,也不介意她的失态,反而先拱手问好。

“见过大老爷,”李妈妈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就要磕头。

“妈妈,您快起来,不必这样的,”叶睐娘怎么忍心看着自小带大自己的妈妈跟李琎行这样的大礼,急忙弯腰搀扶。

“要得,一定要磕头,就算是见新姑爷,奴婢也是要磕头行礼的,”何况自家新姑爷竟然是比知府老爷还大的官。

三百零三、扫 墓

“怎么才到就被人请走了?”叶睐娘服侍李琎换了衣裳,有些不满道,“你又不是河南的布政使,用得着这么殷勤么?”

“你怎么知道我以后不会是他们的上司?”李琎舒服的伸个懒腰,“官场上一向如此,走一步看三步,何况我这个天子近臣?”

“没有喝酒?不错,”叶睐娘吸吸鼻子,“我让人服侍你洗洗,咱们晚上到母亲那里吃饭。”

“好,”李琎看着屋里的摆设,“家具还在,只是以前的摆设寻不来了。”

“你当然寻不来,自然是我搬到伯母那里时都带过去了,”叶睐娘抿嘴一笑,环上李琎的腰,“这样我就很感谢了,就算是这些用旧了的家具,我看着都是亲切的。”

“只是这床就小了点儿,晚上我们要抱着睡了,”李琎瞟了一眼那张枣木的架子床,“你小时候就睡那里?”

“好好的你就瞎扯,”叶睐娘嗔了李琎一眼,“快去洗吧,晚上我让人在外屋帮你备张竹榻,那里凉快些~”

“我只是不想你再去想不开心的事,”就算是那些有叶向荃和连氏的记忆,酸楚也会比幸福多,李琎实在不舍得她再伤心,“睐娘,我只是希望你心里不留遗憾。”

“我知道,我都知道,”他的话语从来都很动听,可也及不上他为她暗中做的一切,叶睐娘仰头一笑,“快去洗吧,想来母亲还等着呢。”

“李妈妈,你笑的小声些,”桃子一拉李妈妈的衣袖,“从昨天开始您就没合上过嘴了。”

“你看,你看,咱们老爷和夫人像不像画上的人?真真是金童玉女一般,爱死人儿了~”纵然事前听先来的桃子说了自家姑爷长的好,可昨天一见,李妈妈还是惊的合不住嘴,尤其是过了一夜后,她知道了这位长相百里挑一的姑爷与叶睐娘感情极好,体贴有加,更是将心放在了肚子里,“我就是管不住,老是要笑,你说怎么办?”李妈妈横了桃子一眼。

“不过,还真是,你看咱们小姐和老爷往着山上一站,不就跟神仙似的?”李子也凑了过来,挤挤眼道,“也就是咱们小姐才配的上姑爷这么好的人才。”

李琎和叶睐娘完全没有听见后面几个人的嘀咕,李琎正全心扶了叶睐娘让她小心脚下,“我看咱们给叶氏族里留些银子,将这路修一修,这样大家上山也方便些。”

“修成整齐的石阶还有什么意思?上山不就是取个自然的野趣么?”叶睐娘不怎么赞成,如果他们发话,怕叶家的祖坟非被弄成个烈士陵园那种规模不可。

“随你,我只是想着这样上山太辛苦,”李琎不与妻子争辩,“不过这岭上风光倒也不错,就是树少些。”

“这岭上长不成大树的,”叶睐娘到底比李琎熟悉环境,笑道,“加上山上没有水源,所以越往高处人越穷,聪明些的都搬下来了。”

说着话路也不觉得远了,叶睐娘一指不远处的层层坟茔,“就在那里,”叶家自叶大富发了家,可这些年,人丁倒是不如以前兴旺,除了曾祖辈,这里已经葬了叶大富及一妻一妾,还有叶向高,叶向荃夫妇,看着上下一片的坟头,李琎的心情陡然落寞许多,“咱们上去吧,”

依次与几位先逝的长辈行过礼,李琎与叶睐娘在叶向荃夫妻坟前驻足,叶睐娘依稀听到李琎似乎在喃喃自语,焚香之后又拜了三拜,恭敬虔诚,心下一软,这一次她能不能有像父母这样的福气,找到一心一意,相守到最后的人。

“你刚才在那儿祷告什么?”下山时叶睐娘忍不住好奇问道。

“没什么,我在问二老怎么样你才能相信我,”李琎回头看着小心翼翼在陡坡关驻足不行的叶睐娘,“还说不让修路,你没缠足尚且如此,那些缠了足的妇人可怎么好?”

“说的也是,”叶睐娘一手扶了李琎,试探着抬腿,真怕自己一不小心就滚了下来,“上山容易下山难,是我想的浅了,”她只想着为先人扫墓,讲的就是诚心,就算是吃些苦楚也是应由之理,可若真是因为路途难行再摔伤了,怕是老人在泉下也会不安,“祖父与父亲在时,都十分愿意为族里修桥铺路,我这个女儿反而计较这些细枝末节。”

“来,我抱着你,”李琎看着面对脚下的小土坡一脸难色的叶睐娘,心中好笑,“要么你直接跳下来,我接着你。”

你拉倒吧?当我是女侠?叶睐娘心中暗恨,这要是给她双运动鞋,然后让她直接跑下去,兴许还可行,“没事,我慢慢来,桃子,你在后面抓着我的衣服,”虽然知道是上山,她换了硬底鞋出来,但绣花鞋实在不适合登山,她真怕自己一不小心滑下去。

“啊,你这个,”叶睐娘还没有准备好,身子一轻,已经被李琎直接抱在怀里几步跃下了那条小小的土坡,“快放我下来,”

李琎跳跃之间吓得叶睐娘紧紧的搂了他的脖子,整颗心都快要蹦了出来,仰头又看到桃子与李子在后面偷笑的脸,叶睐娘只觉得面如火烧,“求你了,我自己会走,莫要再让我丢人了~”

“等你自己下,咱们都在这儿晒成干儿了,莫怕,待到山脚我自然会放你下来,”李琎紧了紧手臂,“我力气可是不怎么大,你再挣咱们都摔了可更丢人~”-

叶睐娘将头深埋在李琎胸前,心里默念“看不见,谁也看不见”,眼泪不知道什么时候濡-湿了眼眶。

“母亲昨夜睡的可好?”一大早叶睐娘便到明悟院与齐氏请安,李琎已经走了两天了,可叶家西院却没有真正的安静下来,每日都会有城里的夫人们过来拜望。

“好,我正跟你嫂子说呢,这洛阳虽说是小地方,但民风淳朴,人也厚道实诚,”齐氏心情极好,李琎在时各级官员带了夫人小姐过来拜望,就算是李琎走了,留在洛阳城里的家眷也成了各位夫人太太眼中的最值得交好的对象。

这两天齐氏被洛阳城里的夫人们包围着奉迎着,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而且这城里最尊贵的也不过是知府夫人,比齐氏品级更高的一个没有,再也没有人用俯视的眼光看她,鄙视她是庶女出身,几天下来,齐氏颇有些乐不思蜀,觉得洛阳比京城更为亲切舒服。

“母亲高兴就好,我真怕那些夫人太太说话太啰嗦惹母亲不痛快,”叶睐娘心里一叹,齐氏的心情她可以理解,但齐氏行事如此高调与李琎来说并不是好事,别看着小小的洛阳城,各级官吏,谁后面又牵扯着谁,她们几个妇孺又哪里知晓?“我正想着过几日入了伏,请母亲到我乡下的庄子里住几日,那里邻着河,凉快些。”

“我这些日子忙着铺子里的事,让嫂子受累了,”同齐氏孟氏一起用过早饭,叶睐娘得空便向孟氏道谢,她几年才回洛阳一次,下一次又不知道会是什么时候,所以李琎一走,她就将主要精力放在了田庄和店铺上面,齐氏身边倒是孟氏带了儿子昕哥儿和女儿茵姐儿时刻陪在身边。

“弟妹快莫要这么说,都是应该的,”孟氏腼腆的一笑,“自家妯娌,你有事且忙去,果然如你所说,与四婶相处久了,四婶确实不是那种难伺候的人,”齐氏脾气急,真发了火,也都是着过就完,何况这几天她心情正好,不但不找孟氏的麻烦,反而每每有收到礼物,都会挑出一份儿来送与两个侄孙。

“夫人,达二爷来了,”锦观远远看到叶睐娘回来,急忙迎上前道,“永妈妈已经请他到前院坐了。”

叶志达来了?“咱们去见见吧,”虽然叶睐娘一回来就带了礼物去长房拜望伯父伯母,没有得到那对夫妻的好脸色,但她也不会迁怒叶志达。不论叶向荣和叶志远如何,这个二哥对她还是不错的,何况这些年若没有他苦撑着,叶家怕真的败落了。

“三妹,”叶志达看到叶睐娘进来,将身子一躬,谁又会想到当初那个隔房妹妹竟然成了一省的宪夫人,“我是特意来致谦的,谁想到妹夫已经走了,那天是父亲母亲太过失礼,还望三妹莫要放在心上,”说到这儿叶志达满心感激,“还有,也要谢谢三妹。”

“二哥说的哪里话,伯父身体不好,伯母的性子我也是知道的,”叶睐娘请叶志达坐下,“我们原也没有帮上什么忙,不知二哥的‘谢’从何来?”叶志达读书还是不错的,结果被父兄连累,早早撑起了家业,所以叶睐娘看到叶志达,心里总是替他遗憾。

“三妹过谦了,我的性子你也知道,原就不惯生意来往,”现在洛阳城里都知道陕西布政使夫人是叶家的女儿,对他也就高看了几分,短短几日,叶志达已经体会了世间百态,“这些年不过是若苦挣扎罢了,”叶志达笑容苦涩,“若不是你回来了,怕西大街那几间铺子,也保不了多久。”

“可是有人欺负你?”叶志达接手生意时,叶向荣和叶志远基本都废了,根本无人指导提点与他,而且叶家在洛阳的名声也被这父子毁的差不多了,这些年叶志达的艰辛可想而知。

“谈不上欺负,”叶志达一笑,“现在好了,妹妹来的及时,如今那些人看到为兄都客气着呢~”原本想挤兑他逼他卖铺子的同行,现在全都换了副嘴脸,个个求他高抬贵手。

三百零四、志达的家事

“那就好,只是二哥,有道是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做生意讲究和气生财,仗势欺人的事咱们万万不能做,这洛阳城里多少双眼睛看着呢~”叶睐娘忍不住提醒,就算是叶志达靠得住,可他后面还有叶向荣和赵氏一家,“那天大姐和四妹过来,竟然没看到大嫂和二嫂~”她和李琎去过长房第二天,叶逢春就和叶麦冬过来了,叶逢春已经老的像个四旬的妇人,显见日子过的并不好,而那个自己根本没有什么印象的叶麦冬,则更是搞笑,竟然要求跟着自己去西安,为奴为婢都无所谓。

听叶睐娘提起自己一家,叶志达满面通红,“大姐家的事你不要管,如今我和她都不怎么来往了,也就娘还时常贴补她,麦冬你更不要理会,有我一碗饭吃,就饿不死她,咱们叶家的女儿没有要别家养的道理,”麦冬已经定了人家,竟然跟自己嚷着要退婚,而且跑到叶睐娘这里要求跟着叶睐娘到西安去,被叶睐娘塞到轿里送回了长房。

“大哥长年那个样子,如今身体竟然连爹的还不如了,”叶志达满面羞愧,讷讷道,“大嫂娘家看是不是事儿,就做主将大嫂接回去了,银妞儿还小,便跟着大嫂回去了,至于你二嫂,”他迟疑了一下,才道,“家里成日鸡飞狗跳的,她也是个不省心的,我看着不成样子,就将她送回去了!”

时至今日,二房搬去京城,但听二房铺子里的掌柜说,二房在京城过得极好,叶志恒更是儿女双全,庶出的三房虽然没有男孩,可是唯一的女儿竟然成了三品夫人,走到那里都被人敬着,而长房一家曾经人口最是兴旺,而且最得赵氏的心,可是日子却越过越回去,“睐娘,不怕你笑,外面铺子里我勉强还能支撑,最坏不过是一并卖了,换成田地我读书耕读,也一样过日子,可是家里,”想到成天与两个姨娘吵闹的母亲,叶志达不由头大,“家里你也去过了,大致情景也都看见了,”其他人叶志达管不了,只得拿自己媳妇开刀,直接将人送了回去。

叶睐娘心里一叹,二哥曾经是多好一个人啊,是叶家三兄弟里最聪明的,也知道读书上进,可生生被生活磨成了这副样子,“二哥恕我直言,你这样下去也不是长久之计,你若无心打理生意,就按你说的,慢慢的将铺子卖了,置成田地一样过活,至于家里,若二嫂真的不贤,”就赵家的门风,休了也不委屈,可这话叶睐娘却又不好说了。

“论理你的家事我不应该置喙,可伯母现在身体不行了,”想到自己去探望时叶向荣和小赵氏,叶睐娘也一脸黯然,叶向荣得了消渴症眼已经盲了,不过是在拖日子罢了,小赵氏倒是身体不错,但那样的母亲能帮上的忙也是有限的,“总是要有个在身边照顾,操持家事的人,若真的和二嫂过不下去,还是早些了结的好,与你与她都是好事,大伯母性子强些,但你与她说明白了,未必不肯,”赵氏与叶向荣那样子,却生了叶志达这么个良善的孩子,赵氏人精明刻薄,但理家也是一把好手,有她当家,也能震住那两个姨娘,而叶志达的婚姻事,有那么个娘在,怕是再娶也好不到哪里去。

“也只能如此了,”叶志达终于有了可以说话的人,但与妹妹说这些还是让这个大男人颇为难堪,眼眶竟然有些泛红,“只是休了那女人怕是母亲不会同意,”

“伯母担心的也不过是怕你与赵家断了亲戚,可就算没有二嫂,你也是赵家外孙,”叶睐娘叹了口气,赵家已经被两个赵氏惯成了不劳而获像水蛭一样紧紧贴在叶家身上,就算叶家已经败落,与赵家来说,也是舍不得丢的铁饭碗,“只是你与嫂子一直这样下去,长房的子嗣~”

叶志达眉头深皱,他年纪也不小了,自然希望能夫妻和乐,子女绕膝,“可母亲,”他为难的摇摇头,赵氏希望的是他孩子的母亲依然姓赵。

“二哥,好儿子不是这样的,”叶睐娘正色道,“你莫要忘了自己姓叶,不孝有三这样的话我也不再说了,只是孝顺也分许多种,你当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孝顺,”她看着一脸为难的叶志达,叹了口气道,“你若真的不想让伯母伤心,将二嫂供起来便是,只是这家里还是要有一个撑的起来的人,”叶志达这样,这家不乱套才是奇迹呢。

妹妹的意思竟然是再娶一个?叶志达心里一动,旋即摇摇头,“若是再弄个不懂事的,单家里那几个姨娘,”整日里东边吵西边闹,按下葫芦浮起瓢,他一个男人天天给父亲的姨娘通房断官司,要是再弄个搅家精进来,这日子还能过么?“再说,好人家的女儿,也未必看上咱们。”

叶志达这些年估计都是放养着长大的,“伯父现在身体不好了,家里再留着那几个女人没得添堵,除了有儿女的,其余给份嫁妆让她们自谋生路,”估计这样赵氏心里也舒服些,“至于二哥你,”叶睐娘有些牙疼,“你若信得过我,就将这事交给李妈妈,”

叶睐娘心里也是一酸,不论父辈们如何,叶志达与她来说,虽然不像叶志恒那样亲如手足,但也是血脉相连的亲人,“李妈妈在洛阳年头久了,再说了,咱们也不要求什么大户人家的姑娘,咱们只求娶个通情达理能理家的,只是伯母那里,你一定要硬起来,毕竟麦冬也是要嫁人的,家里没个主事人也不行。”

好容易城里夫人太太们的拜访告一段落,叶睐娘急忙鼓动齐氏到自己夹河滩的庄子上避暑,这地方旁着洛水和伊河,庄子又依山而建,全无城中的暑热。

李妈妈不放心也带了自己媳妇和孙女过来伺候,富全儿金全儿年纪大些,每日跟了庄子上的孩子们到河里嬉水摸鱼,昕哥儿和茵姐儿哪见过这个,羡慕的心都长了草,叶睐娘索性命人在水浅处用石头堵出个池子,让富全儿和金全儿带了两人在里面玩耍。

自己则与齐氏孟氏坐在凉亭里看着不远处嬉水的昕哥儿和茵姐儿。

孟氏到底是亲娘,不放心,亲自到近前看了,又留了自己的大丫头在一旁伺候,才折回来,“真要谢谢弟妹了,我家昕哥虽说是个哥儿,可哪里见过这个,这几天下来,饭也吃的多了,晚上更是倒头就睡,连夜都不起了。”

“小孩子啊,就得接接地气儿,你说,咱们在京城,那些贵人家的子弟个个锦衣玉食的,可哪个有李妈妈家的两个孙子壮实?也没有这么皮实,”齐氏看着不远处的几个孩子,满眼艳羡,“不知道我什么时候才能抱上孙子~”

孟氏心里一颤,觑了叶睐娘一眼,看她正在留心听李妈妈和李子说话,陪笑道,“四婶莫要心急,六弟和弟妹成亲不过月余,又一直家里家外的忙,等到了西安万事安定,到时候,婶子清等着好消息吧~”

“你这个人啊,以前以为是个闷葫芦性子,谁知一出来,倒是越来越会说话了,”齐氏想想也是,自成亲后,儿子和媳妇让那李景玢折腾的都没有几天安生日子过,要是进门喜,这时候且有的愁呢,倒不如等一切安稳了,平平安安给她生个大胖孙子。

“李妈妈,你和李子嘀咕什么呢?”叶睐娘已经被李妈妈和李子的窃窃私语吸引,根本不知道这边在说什么。

“哦,没什么事,我们就瞎聊闲话,”李妈妈面上一僵,“奴婢去看看那几个孩子可摸上鱼来了没?”

“他们看着那两个就不错了,哪里还有闲心去摸鱼?顶多就是些小猫鱼儿,抓上来猫都不吃,”叶睐娘不动声色,准备先问问李子,她可是听到她们在说桃子。

“你也去洗吧,洗好过来陪我说话,”叶睐娘待李子将帐子放下,这地方一切都好,就是夏日蚊虫太多。

自家小姐平日看着什么都不管,其实想知道的没有一样能瞒得了,“您先问吧,反正这事也瞒不住您,我今天也是想跟李妈妈讨主意来着。”李子在叶睐娘床前脚榻上坐下。

“桃子怎么了?我就在想,她平日最疯的,怎么忽然就不到庄子上来了,府里到底有什么事?”让她放不下心来?叶睐娘悠悠问道。

“这个,”李子有些语塞,半晌才道,“桃子有些痴念头,奴婢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李子啧啧嘴,叶睐娘之所以和离,除了恨贾连城不惜福欺骗自己之外,最大的缘故也是不肯与人共侍一夫,而桃子的心思,若是让主子知道了,怕是会寒心的,可这丫头的心走到那里了,也只有小姐出面才能拦的住。

“桃子可是看上了哪个?”这丫头小脸儿通红,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叶睐娘扑哧一笑,“还是你准备跟她做个伴儿?”桃李二人都是洛阳人,若是想在洛阳定居,虽然自己孤单些,但也要遂了二人的心思。

“小姐~”李子脸更红了,“奴婢可没有,奴婢想着这辈子就跟着小姐,将来您看哪个那个奴才可用,就将奴婢指了他,奴婢仍然服侍在小姐身边!”叶睐娘身边除了桃子也就是自己最亲近了,又是西院出来的,李子没有亲人,打定了主意要追随主子一生的,何况只要有叶睐娘在,她的日子也不会难过,“只是桃子的事,奴婢不知道要怎么说。”

三百零五、芳心暗许

看李子的神色,叶睐娘睡意全无,若只是看上了哪家的小伙子,李子不应该是这种神气,仿佛桃子做了什么逆天的事,“到底出了什么事?桃子看上了谁?”

“是,是二爷,”看叶睐娘似乎听不明白,李子一咬牙道,“就是咱家达二爷,”叶志达再怎么样,都是叶家嫡出的二爷,如今长房的家长,桃子真不该动了心。

“我二哥?”叶睐娘呆了一呆,“他可是有老婆的,”叶志达将妻子赵氏送回了娘家是不错,但不是休了,何况就算是休了,没得自己哥哥娶自己贴身丫头为妻的道理,叶睐娘以手抚额,“我二哥可知道?”

“这个奴婢不晓得,想来是不知道的,”屋内没有燃灯,借着窗外月色李子无法看清楚叶睐娘的脸色,但也听的出来叶睐娘并不赞同,“这只是桃子自己的痴心思,实际上她也是知道您不会同意的,所以不让奴婢往外说~”

“那你怎么跟李妈妈说了?可是她做了什么出格的事?”既然连自己都不告诉,李子不至于去“出卖”桃子。

“是,是因为,桃子这几天老往那边府上去,还帮二爷做鞋,”李子头也不敢抬,这些日子桃子削尖了脑袋寻了机会就往长房院子里跑,这让李子着实放不下心来,“奴婢又不能留在家里看着她,就有些担心~”

若是自己人都不在,桃子若是昏了头做了什么不雅的事来,丢的可是叶睐娘的脸,李子越想越不踏实,才忍不住跟李妈妈讨主意。

桃子已经过二十了,这个年纪就算是在现代也是恋爱的年纪,但她的人选着实,“这事儿不成,你明天就回府一趟,将人给我带过来!”

这次她一定要绝了这小妮子的心思,依她的身份,撑死了是个姨娘,叶睐娘怎么忍心让自己最爱的伙伴为人妾室?将来的子女也是低人一等?只是桃子明知道自己的忌讳,还不肯歇了心思,这份感情得多热烈,又让叶睐娘不免担心。

“以行也快到了吧?”齐氏看了一眼坐在自己身边却有些晃神儿的叶睐娘,暗道儿媳是在担心儿子了,“前头有信儿送来么?”

“哦,我算着是要到潼关了,想来消息要再等几天,”叶睐娘扯扯嘴角,新婚乍别,她也觉得身边仿佛少了什么,整个人仿佛被抽了精气神儿,一开始还有些小小的不适应,所幸她手里事多,要见的人也多,将心思放在正事上,日子也不难过,可桃子的事一出来,叶睐娘竟然发现自己分外的想李琎,想问问他自己要怎么办?这想法一冒头,就连她自己的无缘讶异,什么时候开始自己竟然依赖李琎到这种地步?“也不知道西安那边是不是像咱们这边那么热?老爷又要赶路~”要是有个手机多好。

看到媳妇一脸担忧,齐氏一乐,“如今天也不算太热了,我原就想着赶到中秋前到西安就成,咱们早些动身就是,”说着还冲身旁的孟氏挤挤眼,儿媳妇这是想儿子了,她也不能当那不晓事的婆婆。

叶睐娘知道婆婆是误会自己了,也不争辩,低头一笑,将话题岔开,“左右无事,我让永妈妈过来陪您摸牌?”

“好,你去忙吧,”齐氏知道叶睐娘这阵子在理庄子和铺子里的账目,也不多留她。

“桃子到了没?”叶睐娘放下手中的账目,看着院门,头一次,叶睐娘这么坐立不安,人却难掌控的就是感情了,桃子回是个什么样的情况,叶睐娘越想越没底。

“李子姐姐一大早就动身了,想来过了午时才能回来,”锦观心下狐疑,“要么奴婢到大门处问问?”

“不必了,该来自会来的,”叶睐娘摆摆手,或许是自己想的太严重了,没准桃子一来,告诉自己根本没有什么,或是听自己一劝,也就作罢。

“小姐,”桃子来时已经听李子说了叶睐娘的反应,因此一进来便跪在叶睐娘面前,再不肯起身。

“你们都出去吧,”桃子是自己的大丫头,一路行来情同姐妹,叶睐娘不忍她在外人面前没脸,“你起来吧,咱们好好聊聊,让我听听你的想法,”桃子这种表现,怕是打定了主意。

“奴婢,奴婢想去服侍二爷,”桃子脸一红,鼓足勇气道,她原本没想过自己到底要怎么样,可现在叶睐娘既然知道了,那她就不想再隐瞒自己的心事了。

“服侍?你说的服侍是个什么意思?”叶睐娘呷了一口酸梅汤,幽幽问道,“难不成要我将你送给二哥?”

桃子自小跟着叶睐娘,怎么会听不出叶睐娘话里的怒意,“奴婢知道小姐在恨奴婢不争气,可小姐,奴婢想清楚了,奴婢想去服侍二爷。”

“为什么?难道叶家长房连个会服侍的丫头都寻不来?还是你另有心思?”叶睐娘静静的盯着桃子,她与自己一起长大,自己也深知她的秉性,这么逼她,她心里也不好受,“你是什么样的人,我难道不知道么?可是二爷对你说了什么?”

“不,没有,奴婢没和二爷单独说过话,”桃子脸一红,半天才道,“我只是觉得他太可怜~”

“你不必同情他,叶家有产有业,现在整个洛阳又都知道叶家出了个三品夫人,没人再敢与他为难,日-后他想重整家业也不是难事,只怕会越过越好,待二嫂想明白了回来,一定会与二哥好好过日子的,”叶睐娘耐心与桃子分析,同情不等于爱情,何况叶志达的落魄与那些衣食不继的人比起来,简直就是“为赋新词强说愁”,根本原因还在他自己身上。

“小姐,”桃子鼓足勇气,“是这次回来,奴婢领了人去长房替老夫人送东西,看到二爷正坐在园子里的石凳上,”当时叶志达正脱了鞋在抠鞋底的石子,桃子过去请安才发现叶志达的鞋底都磨透了,心下不由黯然,“小姐,主子的鞋都磨透了,下头人居然都不知道,可见二爷过的是什么日子,奴婢想到您和二爷三爷在博望轩读书时的情景,觉得二爷太可怜了!”

“就为这个你就想过去服侍他?为他打理鞋袜?要知道这些是妻子才能做的事情?”叶睐娘将话说的直白,“你跟了我这么多年,见得比一般女子要多得多,咱们叶三房和二房没有什么姨娘妾室,可长房是什么样子,你跟着我到李家来,蓉姨娘又是个什么下场你也都是清楚的,做人正妻尚且要看夫婿的脸色行事,何况是妾室丫头?你觉得我会同意你去过那样的日子?”

如今的桃子已经完全长开了,两道浓眉细细的修成弯月,大大的眼睛被泪水洗的黑白分明,鹅蛋脸上红晕未褪,可她从小要她同自己一样读书算账,与她说做人的道理,难道就是为了让她与人为妾?!叶睐娘深吸一口气,强忍着不让自己对桃子发脾气,“当然,破船还有三斤钉,长房虽然败的差不多了,也要比普通的人家强许多,但我相信你不是那种眼皮子浅的人,我之所以留你到现在,就是想为你找一个情投意和的,你们能恩爱一生~”

“可是,可是奴婢从那天起,就老是想起二爷当时的样子,想着他的日子过得有多不如意,奴婢就管不住自己,”

听见桃子的抽泣声,叶睐娘也是心里一酸,当初祖父分家时,听说留给长房的最多,结果都被叶向荣和叶志远给败了,而叶志达,她想起那个一身落拓之气的二哥,虽然仍是一身锦衣,可是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从成衣铺子里买来的,论年纪他还没有李琎大,可看起来却比他年长许多,“桃子,天下可怜的人都的是,想帮他办法也多的是,你以为我不顾念当年的情分?我会看着叶家败落下去?”

“你收收心,从来贾家出来时,我就为你们消了奴籍,原本想着,仔细为你们二人寻访家世清白,有田有产的人家,备上一份嫁妆将你们风风光光嫁了,也不枉我们主仆一场,日+后也算是一门亲戚,”叶睐娘索性将话说的再明白一些,“我是断然不会看着你去与人为妾为婢的。”

“知道,奴婢都知道,”桃子伏地不起,叶睐娘从来不把她当普通的奴婢看,她也从未想过有一天会与自己小姐意见相悖,可一想到叶志达,桃子就控制不住自己,“可我还是,奴婢别无所求,只是想去照顾他,二爷的日子太苦了,将来不论二奶奶回不回来,或是二爷再娶了新奶奶,奴婢只要老老实实的服侍二爷,再加上,奴婢到底也是曾经服侍过您的,想来日子也过得去~”

爱情真伟大,叶睐娘仰天长叹,“你怎么那么糊涂!?妾,奴婢,这就是你想要的日子?”叶睐娘一口气堵在心里,“有道是宁为庸人妻,不做英雄妾,你有点出息好不好?二哥那个人心太软,就算是你是我的奴婢,好,我甚至可以帮你换个身份,让二哥抬你进门,可若是将来正妻心狠手辣,一个名分占在那里,想除掉你,怕你骨头都化成灰了,我还没有得到消息呢~”

“你好好想清楚,这些日子就住在庄子上吧,我再说一遍,叶志达二十好几的人了,有家有业的,他的事不用你操心,”叶睐娘扬声叫来李子,嘱咐她只管看好桃子,其他的事情不用再管。

最后几天估计是天天双更了,不打算拖到下个月了,大家都过个好年哈~

三百零六、态 度

“睐娘,”李妈妈在屋外多时,看李子扶了桃子出去,才端了盘西瓜进来,“这是新送来的,我在井水里湃了,你吃些去去心火。”

“我哪里吃的下?这桃子简直就是鬼迷心窍,”叶睐娘看着白瓷盘里码的整整齐齐的西瓜,“可与老夫人和三嫂送去了?那边人多,还有孩子~”

“放心,”李妈妈拿起一块递到叶睐娘手里,“来,先吃了再说~”

“妈妈也吃,桃子是你看大的,人情世帮你也比我见的多,不行的话,闲了你再去劝劝,”想起桃子的样子,叶睐娘就来气,这才见了叶志达几面,至于么?以身相许?名分尊严全不要了?而且还是人家男方根本就没有表态的情况下?

“依我说,桃子也老大不小了,这未必是件坏事儿,”李妈妈与叶睐娘的想法完全不同。

“妈妈~你真是,那妾是什么?妾就不算是个人,不是,妾过的就不是人过的日子,”叶睐娘睁大眼睛,李妈妈竟然也这么想?

“我知道,我知道,”李妈妈看叶睐娘恼了,急忙安抚,“我的小姐,您听老奴把话说完喽~”

“达哥儿好歹也算是老奴看着长大的,他是个什么性子不说老奴,小姐您也是清楚的,不然也不会愿意帮他,那孩子跟他爹娘就不是一路人,没什么坏心眼,就是太软和了些,这也怨那个叶志远,自小仗着自己是老大,把孩子呛实的了,”李妈妈一脸愤懑,“大太太和老太太又偏心~”

这都扯哪儿去了,叶睐娘无语问天,“咱不说这个,只说桃子,二哥是好-性子,就因为他好-性子,我才担心,”桃子若是个小白花一样,会哭会算计的也好了,“她可那性子,炮仗一样,做大老婆还行,做人小老婆,还不让收拾死?”

“这可不一定,奴婢还想着,达哥儿身边就缺个通情达理又能担事儿的人,你看长房那后院乱的?有那么一群在,二爷什么时候能放开手脚?”李妈妈可没有叶睐娘什么“不与人共侍一夫”的思想,在她眼里,将桃子许与叶志达,简直就是两全其美,“有你在,谁还能给桃子气受?就算是大妇也要悠着些,再说了,桃子跟了你这许多年,这洛阳城里,一般人家的女儿有几个赶的上她的?若是脱生在秀才或是富户家里,给二爷做个正房也足够了,”现在的长房还有什么可挑剔的,她可是特意问了永妈妈,桃子这样的,三品夫人身边的大丫头,可是能嫁到财主家里做奶奶的,“那丫头心走到那里了,留来留去就成了仇了。”

叶睐娘知道自己不能去跟桃子讲什么“爱情的独占性”和“男人和牙刷不能共用”的道理,“可二哥就愿意娶桃子了?”若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就好了。

“他有什么不愿意的?”李妈妈一脸诧异,“咱们桃子哪里不好?又不是娶老婆,讲究门当户对,纳个妾而已,桃子那脸盘儿,那身条,一个就是个旺夫会生养的,您放心,这事包在老奴身上!”

“妈妈,你先别急,让我再想想,也让桃子冷静冷静,兴许她改了主意了呢?对了,你不要去与她说这些有的没的,我还是想找个殷实人家将桃子和李子像像样样的嫁了,”叶睐娘被李妈妈说的意兴阑珊,她可以要求自己,也可以要求丈夫,可是旁的人,就算是跟自己十几年的人,她也是这么无力。

`为了赶在中秋之前到西安,叶睐娘再次开始收拾行装,得闲还与孟氏到相熟的几家辞行,很是又忙碌了几日。

“怎么不见桃子跟你出来?李子也不在?”孟氏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试探道。

“哦,桃子不舒服,我让她在家里养着,省得耽误了行程,”叶睐娘叹了口气,关了十几日,这丫头愣是没有拐过弯儿来,竟然开始不思茶饭了,叶睐娘又让永妈妈给自己的一班丫头开了个主题会,重点讲了宅门里的妻妾制度,可桃子一如故我,死咬嘴唇不开口。

“你也别瞒我了,”孟氏实在想不透这个兄弟媳妇,多大点儿事儿?折腾丫头折腾自己,“你这几日可是瘦多了,没少费心吧?一个丫头,心不在了,留着没得生事。”

“嫂子,桃子不是一般的丫头,她跟了我这么多年,我想给她找个好归宿,”叶睐娘眼眶一热,为什么都不懂得自己的心?她知道叶睐娘一切都是为了她好,可嫁与一个自己没见过几面的男人做什么正头娘子,怎么能赶上与心爱的男人长相厮守?何况在桃子眼里,这世上再也没有比叶志达更好的人了。

“何谓好归宿?要人家觉得好才是好啊,”孟氏深觉这个弟妹有些看不开,难道自己丫头与娘家少爷做妾还委屈了她?“或许她也是想着自己不是一般的丫头,所以才想走那一步,你何必做坏人?”想攀高枝儿跟老爷少爷的丫头多了,

叶睐娘被孟氏前半句说的心里一动,与桃子来说,叶志达那里才是她的好归宿吧?何况她心里清楚,桃子并不是冲着什么富贵才这么执着的,也正是不为富贵,她才这么的“理直气壮”跟自己死扛。

“她还小,许多事不明白,嫂子说说,那与人为妾,日子就那么好过么?”朝阳透过车帘洒了进来,就算是早早放了凉还是闷热难当,叶睐娘心头更是烦躁。

“你莫怪嫂子说话直,叶家到底不是什么高门大户,也没有那么多的规矩,我看桃子那姑娘也不是个傻的,自保当是无虞,”孟氏暗叹叶睐娘太过心软,一个奴婢就算是再亲近,敢这么跟主子闹腾,不论放在哪家,早一顿板子打出去了,直接拉了配个小厮,也就安生了,“你就遂了她的心愿,也省得到了路上再折腾出什么事儿来。”

金安堂里又热又潮,叶睐娘看着躺在竹榻上由丫头打着扇子的伯母赵氏,她真是越发瘦了,“伯母,睐娘三日后就要启程了,特来与伯父父母辞行。”

“你这个蠢货,都不知道用点力?!”赵氏一脚踹在那小丫头身上,恨恨骂道。

“我看伯母也乏了,告辞,”叶睐娘哪里会再理会赵氏的指桑骂槐?从赵氏骂人的气力来看,她还真是一时半会儿死不了。

“你,你这个没家教的,”赵氏从床上呼哧一下起来,“这是你见伯母的礼节么?”

“我就是家教太好,才过来辞行,”叶睐娘淡淡一礼,“伯母还是好好歇着吧,少折腾点儿,二哥的日子也好过些。”

“三妹,”叶志达听说叶睐娘过来,急忙赶了过来,“我跟母亲说就是了,你何必再见她?”叶睐娘回来后与李琎过来拜见,赵氏就没有什么好脸色,好在妹婿涵养好没有计较,“你根本不必如此多礼,也不会有人说什么的,”叶家长房亏待三房,如今随着三房叶睐娘的回乡,在洛阳城里已经传开了,叶睐娘就算是不见长房诸人,也不会有人挑什么错处。

“来了就过来请个安,”叶睐娘不以为意,毕竟李琎现在地位身份在那个位置上,她帮不上忙也不能给人留什么把柄,“我就要走了,二哥以后可有什么打算?”

叶睐娘看着金安堂里的赵氏,再想想叶志达身后这一大家子,也替他发愁,可叶志达若是不改了自己的性子,谁也不可能帮他一辈子。

“有什么打算,托妹妹的福,家里剩下的几间铺子算是保住了,我已经和掌柜说好了,再经营不好,就将铺子彻底租出去,我也少操些心。”

“你既然无意与此,租出去也省心,”叶睐娘颔首道,叶志达年纪也不算大,就算是继续潜心读书也来的及,“二哥若是还想读书,我写信给书夏姐姐,让她在开封打听有没有好些的书院。”从李妈妈那儿听的消息,叶志达似乎对功名没有死心。

“谢谢三妹,”叶志达喜出望外,叶睐娘肯帮他打听书院,说明对他读书持的是支持的态度,而读书出仕,也是叶志达一直以来的梦想,“家里的生计是不愁的,待我安顿好了,就到开封去。”

自己信还没写,他就想着出外求学了,想来这个家他也是极不乐意呆了,叶睐娘心里一沉,“家里的事二哥打算怎么安排?你还接不接回二嫂?”

“她?”叶志达脸一沉“那人,不怕三妹笑话,她根本不算是赵家的女儿,是母亲怕咱们不管赵家,不知道让大舅从哪里弄来的女儿,”说到这里叶志达一脸厌恶,虽说是他的发妻,可最初那点儿夫妻情意已经让小赵氏给磨没了,“若不是她,大嫂也不会带了银姐儿回家,”若是大嫂在,家里也不至于乱成这个样子。

“那就让她一直在赵家呆着?”到底是三媒六聘娶回来的,“你将来若是想出仕~”

“可她,”想到妻子那粗俗不堪的嘴脸,就算是对母亲也没有多少尊重,“她不在家里,这个家还清静些。”这个不知道从那里冒出来的表妹,没有祖母和母亲持家理财的能力,她们两个的泼悍倒是学了个十成十,“我不想接她,若她回来,我也不会将她赶出去,”但去接,那是万万不能的。

“那你又没有想着再寻个人在身边照顾?”叶睐娘脸一红,上次与他说家事,她本着一颗“姐姐”的心,今天可是怀着其它目的来试探他的。

“这个,”叶志达脸也红了,有个知冷知热的人在身边陪伴,他做梦也想啊,“现在家里的情况,这样的人不好寻,家里那些人,”他摇摇头,家里的奴婢不少,不是粗俗不堪就是想着飞上枝头,成日搔首弄姿,惹人厌烦。

“达二爷,若是您不嫌老奴多事,这事儿交给老奴如何?”李妈妈看叶睐娘鼻尖冒汗,知道她开不了口,“您别嫌老奴倚老卖老,如今这长房里,怎么也要有个人将规矩立起来,您的轻松些不是?”一个大男人成日被陷在内宅,母亲闹,姨娘哭的,“只是有二奶奶在,怕是说得过去的人家不会将女儿与人为妾,而差些的人家,女儿又,您也知道,这偌大的个叶家,小门小户的女儿她不起来。”

“志达谢过妈妈,”听李妈妈说的入情入理,叶志达一脸喜色的与李妈妈一揖,“妈妈也是打小看着我长大的,如今府里的情景你也清楚,我娘身体不行也无心理事,还请妈妈伸伸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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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可能会对桃子的归宿有异议,当然,我也没想到会走到这一步,一是准备结局了,要给过去的人有个交待,另个,像女主这样认为共侍一夫是不可容忍的女人毕竟是少数。

就要分开了,真是心情复杂,舍不得是真的,当然,如释重负也是真的,还有,就是感慨时间过的快了,怎么半年多就过去了?抱个~

三百零七、忠 告

“小姐,小姐,”李妈妈跑的满头是汗,人却浑身透着喜气,“成了,达少爷高兴着呢~”

“有妈妈在,哪有不成的道理,”虽然知道这是桃子自己选的人生,但叶睐娘还是高兴不起来,桃子的条件和能力,叶志达又怎么会不同意,可这同意里又有多少儿女之情,现在倒是要谢谢他是个心软的人,起码在桃子年老色衰时念在桃子的一片痴情和服侍他多年的份上,不会亏待了她。

李妈妈自然不会说叶睐娘的婢女桃子看上了叶志达,只说桃子年纪到了,叶睐娘正在挑人将她嫁了,而桃子是洛阳人,不愿嫁到外乡,李妈妈才动了为他们二人说合的念头,而叶志达是叶睐娘的堂兄,若他有意,叶睐娘必然是答应的,现在只看叶志达的意思了。

“这样也好,”最起码不是桃子上杆子要嫁的,“二哥怎么说?”

“咱们桃子虽说长的不是极好,可自小跟着小姐,识见谈吐怕是寻常家的小姐也比不了,何况二爷也正需要个能干的人来持家,自然是没口应下,也同意写了婚书抬桃子进门做姨娘,”李妈妈说的眉飞色舞,桃子也是她看大的,自然希望她有个好归宿,有了婚书,那么将来的主母也不敢对桃子随意处置,对桃子也是一重保障。

对李妈妈来说,叶志达相貌不错,家底也好,人品更是没得说,又应承了立契书直接粉轿进门做姨娘,比嫁到普通人家做媳妇要好到哪儿去了。何况与叶志达来说,有桃子这样的女人在身边,也是一桩好事。

“可她是个妾,上面还有正妻,你不是说我那个二嫂不好惹么?”叶睐娘真怕桃子吃不消,何况都是嫁人,自己嫁了人却要对着另一个女人下跪,这是叶睐娘想都不能想的,“桃子再有本事又如何?妾室能管家么?”

李妈妈撇撇嘴,不以为然道,“这城里妾大压妻的人家多了,又不是官家,谁怕这个?”说的难听些,叶大富当年不还弄了个两头大的云姨娘,后来还上了祖谱弄了个正经二房?长房的罗姨娘,过的也不比赵氏那个太太差。

“那二奶奶是个什么出身?桃子虽然是奴婢,可是你身边的大丫头,”李妈妈觉得叶睐娘在这件事上拧的很,那么聪明个人净在这儿瞎担心了,“老奴还是那句话,她心走到那儿了,咱们也留不住不是?看在桃子服侍你一场的份上,您就点个头,将来若真的过不好,也怪不到你头上不是?”

叶睐娘无力的点点头,“我再见见她,”她只想桃子过的好,就算是现在怪自己,那怕将来能明白自己的苦心也好,可是现在的桃子,是爱情比天大,想来不碰个头破血流,是不会明白的。

“奴婢见过小姐,”桃子已经听李妈妈说了,直接跪下给叶睐娘磕头,“奴婢让小姐费心了,都是奴婢的错~”

“都是你的错,可是你却宁愿让我伤心难过,也不愿意听我的话,”叶睐娘挥挥手,“起来吧,你知道我不喜欢人跪来跪去的。”

听到叶睐娘这么诛心的话,桃子已经泣不成声,可与叶志达的亲事已近在眼前,不嫁的话她根本说不出来,“是桃子对不起小姐,小姐就原谅奴婢这一回,只这一回~”

“我早就说过,已经帮你脱了奴籍,根本不是我的奴婢了,其实你要跟谁,是做妻还是为妾,我也阻拦不了,只是我希望你能冷静些,世上的事不是你一腔热血扑上去就能得到回报的,而且长房是个什么情况你心里自然清楚,”事已至此,叶睐娘知道再劝也是无果,可依然忍不住提醒道,“你要想清楚,若是二哥根本就没有你对他的那分心意呢?若是你跟了他三年,五年,他依然不爱你呢?若是以后他寻到了自己中意的女人呢?”

“奴婢明白了,”桃子仰起泪水涟涟的脸,“小姐,您相信奴婢,奴婢绝不是有意要违逆你的意思,只是~”李子也劝过她许多回,她也曾想收拾心情,好好的跟着叶睐娘到西安去,可是只要一想到再也见不到叶志达,“奴婢一想到再也看不到二爷,就觉得喘不过气来,又担心他,心就像被挖了一块似的~”

“奴婢,奴婢,”桃子垂下头,半晌才道,“奴婢只想像服侍小姐那样服侍二爷,只要他好,奴婢就安心了,若是真有那么一天,奴婢离开就是~”

“离开?你想的真轻松,你只是个妾室,若是以后二哥娶了心仪的女人为妻,你又该如何自处?离开真的那么容易么?”

“奴婢,奴婢,”桃子已经面色苍白,“二爷不是那样的人,”

“我的话看来你并没有听懂,他若是只想要个服侍的人,满院子的丫头都做得来,你既然跟了他,就要去做懂他,支持他,做与他相互扶持的人,当然,我不是要你改变自己的个性和原则,去耍手段、玩阴谋,”叶睐娘叹了口气,看着一脸懵懂的桃子,“桃子,我相信你能服侍好他,可是理解支持,并不是你有一腔热血就能做得到的。”

“奴婢都晓得,”桃子脸一红,讷讷道,“奴婢平日看着您和老爷~”

听桃子提到自己和李琎,叶睐娘忽然有些心虚,自己对李琎可没有桃子这种“抛头颅,洒热血”的真情,可是在这个丫头眼里,他们却是一对恩爱夫妻,“那你就先记住我的话,日+后会想明白的。男女之情不是奉献自己毫无所求就可以换来的,而是相互扶持才能走到天长地久,你善待二哥的同时,也要善待自己,你再爱他,也不要将自己低到尘埃里,那样同样留不住男人的心。”

她从来都是样告诫自己,就算那个男人有多么重要,也不可能让她将自己低到尘埃里,两世的经历让她明白,没有什么比自己更重要,她无数次的这样对自己说,可现在,想到远在西安的李琎,叶睐娘忽然有些不确定,她真的比他重要么?

“李妈妈已经跟我说了,在咱们庄子附近寻个殷实的人家认下你做女儿,这样你进了叶家的门也算是个良妾了,就算是犯错也没有人敢轻易打杀了你,只是桃子,以后的路要怎么走,只能看你自己了,”发现自己走了神,叶睐娘连忙收了心思,就像是李妈妈说的,各人有各人的造化,自己虽然离的远些,但想知道桃子的消息也是有办法的,“你回自己屋里准备准备吧,明日就让富全儿他娘先将你接出去,”

“奴婢给小姐磕头,”桃子知道这是叶睐娘不打算再见自己了,不由悲从中来,直挺挺的跪在地上,与叶睐娘重重的磕了三个响头。

桃子出府后叶睐娘又让李妈妈替自己备了份嫁妆与她,到底也没有等她被抬进叶家,而是早早辞别了李妈妈等人,陪着齐氏动身往西安而去。

“小姐,您别再难过了,”李子替叶睐娘打着扇,轻声安慰道,自从定下了桃子与叶志达的婚事,叶睐娘面色就没有好过。

“是啊,在你们看来,我的担心和难过都是多余的,”叶睐娘摆摆手,“别扇了,怪累的,你也靠着歇歇。”

“你吃些葡萄?这是刚才在驿站驿丞太太送来的,”李子闲不住,“您这一路都不怎么吃东西,虽然天热炎热,但不吃东西身体扛不住,”桃子一走,李子觉得自己肩上的担子更重了。

叶睐娘看着身边这个小心翼翼的姑娘,虽然桃李二人跟着自己十几年,扪心自问,她对一处长大的桃子更亲近些,“李子,若是二哥要纳的是你,你愿意么?”

李子脸一红,旋即摇摇头,她根本没看出来叶志达好到哪里?一个大老爷们,成天悲戚戚的,连家里几个老婆娘都管不好,“奴婢没那福分,还是跟着小姐的好。”

“你没说实话,”叶睐娘拿了一颗葡萄含在嘴里,顺手又塞到李子嘴里一颗,“你看不上我二哥,”

“不敢,奴婢哪敢看不上二爷,他是主子,”李子一脸惶恐。

“行了,还跟我装,”叶睐娘坐起身来,“有道是各花入各眼,算了,我也想开了,以后就看桃子的造化了,以后你帮我留心着些,”嘴上说不管,可叶睐娘还是希望桃子能够过得好。

过了灞河李琮看着远处巍峨的城墙心里一喜,翻身下马来到齐氏车前。“四婶,咱们到西安城了,”

“到了么?”齐氏揉揉酸困的腿脚,“以行可有遣人来接咱们?”

“想来没还有看到咱们的车队,”叶睐娘帮齐氏挑起车帘,“估计一会儿就该过来了,”她们一行大概到西安的日期已经派人快马报与李琎了,就算是他没空过来,也会派人到城门处守着。

“若是赶到春上来,咱们还能见识一个灞柳风雪呢,”想到马上不能见到李琎,叶睐娘心情极好,上意识的抚上自己的小腹,若是告诉他自己的好消息,他也一定会很高兴吧?

这一路上由桃子的事叶睐娘也想了许多,她对桃子这样“义无反顾”的傻气不赞同,可却暗自佩服,这样的傻气她好像从来没有过,也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有那么一天,因为在她的心里,这样的冲动和傻气通常是不会有好结果的,可慢慢的,她又觉得桃子这样的傻气让她心动。桃子爱上叶志达的那一刻,根本没想过三年五年十年后会是什么样的光景,她忠实于自己此刻的感情,而自己,首先想到的是十年之后,叶睐娘扶着柚木车壁,十年后,她应该还是和他在一起的吧,那自己冲动傻气一回又如何?放下心事,去相信他,去爱他~

“四婶,”李琮不一会儿便领了几个人过来,“他们是布政使衙门的人,特地来接咱们的。”

“让衙门里的人来接?长平呢?还有长风?”叶睐娘有些疑惑,这算不算公器私用,何况接自己的家眷?

“学生罗永明见过老夫人,夫人,”罗永明带着几个书吏给齐氏见礼,“东翁被公事绊住了,特地嘱咐学生带了人来接你们回府。”

看来这也是李琎的幕僚了,听他说到“东翁”,叶睐娘心里有些数,她冲李琮点点头,“走吧。”

新书正在码,由于我常说的那个原因,工作忙,孩子小,唉,怕是要到四月左右才会开始上传,如无意外,大家还能在纵横看到我~

三百零八、异 样

车队一到布政使府邸大门外,就看到一群人候在那里,罗永明待叶睐娘扶了齐氏下车后,才将自己身边一个妇人与二人介绍道,“这是拙荆宋氏,这些日子过来帮忙。”

“妾身见过老夫人,夫人,三太太,”宋氏长了一张银盘脸,目光明亮,一看就是个能干人,她不卑不亢的与二人见礼,然后与叶睐娘一起将齐氏扶上凉轿,“大人想是一路赶来,身边人手不够,外子看着不像,就让妾身过来帮着长风嫂子先料理料理,总不能夫人们到了还冷锅冷灶的。”

“多谢罗太太了,”叶睐娘感激的一笑,“不知道我家老爷~”

“哦,藩台大人外头事忙,”罗太太面色一僵,旋即笑道,“大人一来就接手公事,真真是旰食宵衣,这不,又到蓝田去了,怕是这几天回不来,”说到这里她的笑容有些勉强,“刚好您和老夫人也歇歇,这府里先头苏大人离任时,也留下了些人手,都是些不济事的,田嫂子也没少操心,我看夫人您也没有带多少人过来,赶明儿您有暇时,我让人牙子送些人你过过目?”

叶睐娘道了声谢,自上了凉轿,李琎能让罗太太帮着打理没有主母的内宅,想来罗太太是个可靠的人,可甫一见就这么多话,连内宅的家务事都拿出来说了,未免反常了一些,她是想瞒什么呢?李琎一省的藩台去了蓝田?在知道母亲和自己不日到西安的节骨眼儿上?那只说明一个问题,是蓝田出了大事,到了布政使要亲自出面解决的地步。

“夫人,”碧波与长风一路先行,所以比叶睐娘她们早到一个多月,如今叶睐娘一来,自然要给她见礼。

“老夫人那里可好?”叶睐娘强压心头的不安,换了轻便的衣裳,“行李都安置好了?”

“是,”碧波偷觑叶睐娘的脸色,“要不你先用些点心?”叶睐娘是要到齐氏那里去看看的,可看她的脸色,着实不怎么好,碧波隐隐有些担心,李琎的事情就更不知道该怎么告诉她了。

“碧波,”叶睐娘一指身边的凳子,“坐下说话。”

“夫人,”

“李子先去厨上看看有没有入口的我垫垫,”叶睐娘知道自己现在是万万饿不得了,尤其是近几日,想是路上太累,驿站的伙食也不行,她竟然有些低血糖。

“夫人,我让厨上调了些凉皮子,酸酸凉凉的你指定喜欢,”永妈妈因为年纪的缘故,一路跟着叶睐娘过来,已经注意到了叶睐娘的身体变化,因此也是提着心的,到了布政使府便直奔厨上给叶睐娘张罗吃食。

这倒是陕西的风味小吃了,听到“酸”字叶睐娘就有了胃口,“好吧,你们也都跟着先垫垫,这个东西不麻烦,让桂红和桂喜去给老夫人和三嫂都送些。”

“夫人,您先用些,有什么话喘口气再问,”洁白如玉的凉皮在刻花鸟兽花草纹莲瓣青瓷碗里码的整整齐齐,上面碧绿的黄瓜和红红的辣椒油更是令人食指大动,“您要是有什么不妥不什么事都问不成不是?”永妈妈在内院一转,就感觉到了这里的气氛不对,完全没有新主妇到后奴婢们该有的欢喜了热情。

碧波与永妈妈换了个眼神儿,陪笑道,“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事,”

叶睐娘摆摆手,直接拿起筷子吃起来,身体是革命的本钱,这一点她清楚的很。

“老爷为何事去了蓝田?将你知道的全告诉我,”叶睐娘漱罢口静静的看着碧波。

“其实也没有什么,好像说是蓝田玉矿里死了人,老爷过去处置一下,那里离咱们西安城有百十里呢,”碧波有些忐忑,“奴婢管着内宅,外面的事知道的不多。”她听到的消息是李琎让土匪抓进了山里,可这话怎么敢直接对叶睐娘说?

“你去将罗先生请过来,”叶睐娘摆摆手,“永妈妈陪我到前头去。”叶睐娘清楚这个时代女主内男主外,男人的事不该她过问,可是她也不想做“君王城上竖降旗,妾在深宫那得知?”的花蕊夫人,最起码她要知道蓝田的事情到底危不危险,危险到什么程度?若只是死了几个人,何至于出动一省的布政使前去?

“学生见过夫人,”罗永明没想到叶睐娘居然这么快请他相见,“不知夫人~”

“罗先生,我只是想知道蓝田那边到底是怎么回事?回头也好跟母亲禀明,”叶睐娘开门见山道。

看罗永明沉吟不语,叶睐娘又道,“先生,我只是想知道我家老爷有没有危险,”

“夫人何出此言,”罗永明一愣,“不过是些许小事,”李琎走时交待过,不要将实情告诉自己的家眷,省得她们一来就担心。

我能说你和你太太的神色已经告诉我了这次蓝田那边的事情比较棘手?叶睐娘有些不耐,“罗先生,您是准备要我亲自到蓝田去么?”

“夫人不可轻举妄动,朝廷的事情哪里是一介妇孺可以插手的?”罗永明神色一凛,正色道,这个妇人怎么这么冲动?

“行了,我没有打算插手朝廷事务,我只是想知道蓝田玉矿到底死了多少人,后面又发生了什么事,”叶睐娘有些恼怒,李琎都出马了,不会只是死了一两人那么简单,可这人竟然还要瞒着自己,“我有权知道我的丈夫到底有没有性命之忧!”

罗永明不可思议的看着叶睐娘,这件事情西安城里根本没有消息走露,她怎么就知道了,还直接问死了多少人?

“看来是死了不少,然后呢?又出了什么事?”去开矿的除了在附近招募的劳工,还有死囚,古代没有安监局,也不会像现代那样什么救护医疗都及时跟上,“你还不说?”

“前些日子雨下的太大,山体滑坡不少人埋在了里面,原本都是些死囚,不算什么事儿,”罗永明一脸难色,“可是没死的人急了,就将监工和矿主都抓了起来,后来蓝田知县去了,一不小心被玉矿里那些亡命之徒给扣下了,他们以朝廷命官为质,要求将他们全放了。”

“后来呢?我家老爷怎么做的?”叶睐娘心不由揪紧了,若只是谈判营救,罗永明没必要摆出一副想拔腿就跑,不愿意再与自己多说的样子。

“夫人,藩台大人只是过去带人营救,臬司衙门也去了人,”臬司主管刑名诉讼和捕盗,应该问题不大。

“说实话,你应该已经得了蓝田的消息吧?”罗永明是李琎请的幕僚,不会不打听蓝田的消息,叶睐娘心里一阵发急,这个罗永明还跟自己虚与委蛇。

“那个,大人跟匪首说他愿为质,换下蓝田知县郑大人,”罗永明被叶睐娘问的一头汗,“夫人不必多虑,大人应该成竹在胸,他又有武艺在身~”

“别说了,备车,”叶睐娘试图站起身,可是发软的两腿根本使不上力气,“李子,扶我起来,”李琎是有武艺在身,可他一个人与一群亡命之徒为伍,真的就能全身而退?何况还是留守已经塌方的矿坑里,如果再有什么意外,人力真的能胜天么?

“夫人,”永妈妈大急,直接在叶睐娘面前跪了下来,“你冷静些,老夫人若是知道了,再说了,您的身子~”叶睐娘没有休息,若真的再坐车到蓝田去,动了胎气怎么办?

看着有些呆滞的叶睐娘,罗永明心里一黯,听说藩台大人是新婚,夫妻情深也是当然的,只是一个贵妇跑到蓝田寻夫,说出来太过骇人听闻,他不待丫头们请,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只希望这个看着十分得脸的妈妈能劝下自己家主子。

“夫人,您听老奴一句话,这去蓝田的事儿是万万不成的,就算是为了老爷,也不行,”永妈妈示意屋里的人出去,才婉声劝道,“您到底是个内宅妇人,与您的名声也不利。”

“与名声不利?”叶睐娘喃喃道,“若他有什么闪失,我要这名声何用?”

“老爷吉人自有天相,”永妈妈咽了口唾沫,她也是半截入土的人了,自然明白阴沟里翻船的道理,可现在最重要的就是稳住夫人,“夫人您要想着肚子子里小少爷才是~”

已经进八月,西安已经全无暑气,叶睐娘只觉手脚冰凉,不知道从何时起,李琎与她,已经不单单是丈夫那么简单,一切那么自然,她已经在不知不觉间将心交与,这也是她心里再气,在心底最深处都未曾恨过桃子的原因,她比她要有勇气的多。

叶睐娘并不惧怕爱情,也渴望爱情给人的甜蜜幸福,可她看过太多爱情之年的懈怠,背叛和伤害,她惧怕爱情逝去后的委屈不甘和寂寥,还有深深的失望,与其最终伤了心,还不如一开始就不要付出整颗心的好。

可现在叶睐娘明白了,那颗心不是自己所能控制的,你爱上了,就是爱了,一切根本由不得自己,至于后面跟着的是什么,已经无暇去分析考虑,因为你的心不在自己胸腔里,大脑也会因为被那个人占据而停止运转,也正是明白了这个道理,叶睐娘告诉自己,到了西安之后,她会全心全意的跟李琎在一起,什么都不去相,只享受两人的幸福时光。

最后几天了,老想和大家唠两句,新书的故事算是赶了个时髦,重生女和穿越女的故事,当然,不是那种PK的,最近很喜欢看那种斗的很激烈,很残酷的文,原因么,自己做不到,就看看别人是怎么写的,貌似文风和性格也有关系?我总是认为是人么,小阴谋算计都会有,但牵扯到人命,就会好好想想的,但斗的激烈了,看起来真的很揪心啊~

三百零九、寻 夫

“可我还是放心不下,我知道自己去了也与事无补,永妈妈,”叶睐娘抓着永妈妈的衣袖,眼中满是企求,“我只是想离他近一些,就算是~”就算是李琎有什么意外,她也要第一时间知道,而不是从别人的口中听说,“我没事的,真的,我身体很好,你现在让厨上再给我做些吃的,我吃饱了咱们再出发,路上也带上干粮,真的没事,虽然不到三个月,其实也没有那么娇弱的,”她的同事们可是挺着大肚子上班到生产的。

“夫人,您要想想以后,若是让人知道了,老爷的官声,”永妈妈叹了口气,叶睐娘命运多舛,好不容易遇到一个良人,却又出了这样的事,“您在府里好好养着身子,老爷回来听说您有喜的事,指定高兴~”

“可我怎么坐的住,”叶睐娘眼泪已经下来了,“咱们不让别人知道,悄悄去不行么?”

永妈妈叹了口气,想是怀孕的缘故,叶睐娘表现出从来没有的软弱无助,再也看不到原来的自信从容,“夫人且宽心,老爷定然不会有事,”

“永妈妈,”叶睐娘凝神片刻,她知道永妈妈说是这世间的道理,可个人辛苦个人知,没有人能够体会自己此时的思念和担忧,若是他有什么不测,怕是一辈子都不会知道自己的心意了,“我知道他定然会全身而退,若是他出来时看到我,会有多高兴?若是再知道我有了孩子,咱们就远远的等着,我换上男装,不让人知道身份~”

“是,”永妈妈叹了口气,“奴婢让人准备,”自己苦劝半日无果,也只能遵从了。

“夫人,”李子拿了两身男人的葛衫进来,“真的要去么?要么您歇一晚再说?老夫人那儿~”叶睐娘要是连夜出门,齐氏那里怎么能瞒的住?

叶睐娘用冷水抹了把脸,让锦色帮她细细妆扮了,“咱们先去见老夫人,”

“你要到蓝田去?”齐氏吃了一惊,“媳妇,我知道你多日未见琎儿了,但男人在外面为朝廷效命,咱们女人只管在家里管好内宅,你歇都不歇的跑去,”让外人知道了成什么样子?

“母亲,”叶睐娘含羞道,“是以行给罗先生留了话,让媳妇一回来就到蓝田去,他说那里有一块送子石极为灵验,但要夫妻二人同去才成,”叶睐娘声音越来越低,“再说,我也想着去给以行送几件换洗衣裳。”

“送子石?还有这等事?等以行回来咱们选个吉日一起去,”齐氏来了精神,“你这风尘仆仆的连口气都不喘再赶路~”

“老夫人不知道,明日就是吉日,”罗太太已经得了叶睐娘的吩咐,知道拗不过这位夫人的意思,陪笑道,“若是错过了吉日,怕是要再等两个月呢~”

再等两个月,齐氏有些犹豫了,这孙子自然是来的越早越好,“真的那么灵验?”

“这送子石咱们西安城里没有不知道呢,不瞒老夫人说,我那儿媳妇几年不开怀,我特意将她们小夫妻从老家接来去拜了,如今孙子都两个了,”罗太太言之凿凿。

“可天都快黑了,让长风多带些人跟你去,”齐氏也不再多说,一来就去拜送子石,也显得儿媳心诚不是?

“谢谢罗太太,”从齐氏那里出来叶睐娘给罗太太施了半礼,“我们府上还望太太多来帮衬一二。”

“夫人说的哪里话,应该的,”罗太太也没有想到这位藩台夫人敢说敢做,竟然骗了婆婆要到蓝田寻夫?

“小姐,您躺下吧,这要走好久呢,”永妈妈将一只细丝竹垫放在叶睐娘身后,“听说百十里地呢,前头的事已经出了好几天了,咱们也不争这一时,”叶睐娘已经换了男装,头发扎成男人的发髻,用一支银簪绾了,歪在车壁上养神。

“我那里睡得着?”玉矿里的那些死囚根本没有重获自由的机会,一辈子都要在矿上做苦力了,又经历了山体滑坡这样的生死时刻,能幸存下来的人只怕对生命的渴望更加强烈,现在有了人质,等于就是看到了自由的曙光,他们又怎么会轻易放弃?

可与李琎来说,若是这么将人都放了,这将是他仕途上最黑暗的一笔,一辈子都会背上贪生怕死和无能的骂名,即使那些骂他的人未必就比他有本事,所以依他的性子,不将这些人制服是绝对不会罢手的,想到他现在与一群红了眼的囚犯呆在一起,叶睐娘的心怎么也静不下来,自己怎么才能帮他?

“其实夫人在府里等消息也是一样的,”看着叶睐娘憔悴的模样,永妈妈忍不住道。

“妈妈不知道,”叶睐娘看着窗外夜色,“那不一样,真的不一样!”

因为叶睐娘感觉自己是有了身孕,所以马车走的并不快,待他们到山角下时,已经过了丑正,李琮走到叶睐娘车前,轻轻敲了敲车壁,“永妈妈,永妈妈~”

“三爷,可是到了?”永妈妈直起身子,发现自己竟然躺在仅有的座榻上,而叶睐娘却半靠在那儿,“奴婢该死,怎么就睡过去了,”

“没什么,反正我也睡不着,”叶睐娘坐起身,“妈妈这一路跋涉,年轻人也受不了。”这几年下来,永氏夫妻的能干与忠诚出乎叶睐娘的意料,她也越来越倚重永妈妈。

“小姐您没事吧?”永妈妈暗骂自己,可她确实如叶睐娘所说,从洛阳到西安,折腾的浑身散了架一般,实在是熬不住了。

“放心,我自己的身子自己心里有数,再说这一路马车走的慢,路修的也好,”叶睐娘已经扶了碧波从车上下来,她就算是躺着,也是睡不着的。

“公子您看披上件衣服,山里凉,”永妈妈从车里拽出一件衣服,“罗爷,这里离矿上还有多远?我家公子体弱,”她真的担心叶睐娘坚持不住,“不知道能不能弄来顶凉轿?二人抬也成。”

“我没事,走吧,”叶睐娘扶了同样一身男装的碧波,“大家怕都在矿上呢,哪里会有那些。”

“公,公子,”罗永明一抹头上的汗,带了个五十多岁的男人过来,“这是臬台艾大人属下的孙指挥,”

“孙指挥好,”李琮上前一步抱拳道,“不知道上面什么情况?咱们离矿上还有多远?”李琮也很担心李琎的生死,加上叶睐娘要出府,他必然是要跟着的。

孙指挥已经从罗永明那儿知道眼前这二人是李琎的兄弟,自然不敢怠慢,“这位是李三爷吧?谷末将有礼,”抱拳之后方道“只用过了这个山口并没有多远,只是山路并就难行,又下了雨~”

“无事,”叶睐娘看看脚下的千层底,这是那次上完坟回来特意让李子帮自己做的,没想到居然派上了用场,“我能走,只是孙大人还没有告诉在下,我家兄长情况如何?”

“这个,”想到自己一个武将,却看着上官以身相换,孙指挥颇觉尴尬,“李大人进去已经两天了,里面都是些死囚,软硬不吃的,可出了这矿,秦岭一脉山连着山,到处都是林子,想抓着他们就难了。”

而这些人一旦逃脱,不但是蓝田县,怕是西安府,还有新上任的布政使李琎都会吃瓜落,尤其是李琎,甫一上任辖下就出了大案,哪里还有面子在?

罗永明忙吩咐随行的侍卫和仆从都将火把点燃了,又递了一只灯笼与碧波,周围被照的如同白昼,叶睐娘看着山头上三步一岗,五步一哨,黑黢黢的山野里似乎到处都是人影,那些死囚怕是插翅难飞,正因为这样,他们在矿井里才会打定主意死扛到底。

“我家兄长已经进去两天了?按道理来讲,那些死囚得了人质,不是应该即时离开么?”叶睐娘不明白其中道理。

“谁知道他们玩什么花样,”孙指挥大手一挥,“若按常理,当是如此,当时人也没有如今这么多,这不是给咱们官兵机会么?”李琎与他曾经分析过,又派人勘察了地形,这次滑坡人为的可能性极大,若是人为。外面必然有接应的人,“大人说有可能外面还有人接应,现在看来,许是这样,”他压低声音,“不瞒贤弟,出山的各个路口,那怕是个兔子窝呢,我也让人守紧了。”

“你们没有考虑过用迷香?”叶睐娘又问,她在小说里看到过对付绑匪的方法。

“想了,那些囚犯里有人以前就是采花贼,最通此道,咱们还没燃上呢,他们就闻出来了,还害的李大人受了伤,”藩台大人这个兄弟长得跟他一样,好是好看的很,却有几分娘娘腔,孙指挥挠挠头,“李大人只穿了中衣进去的,干粮和清水倒是送的很足,只是不知道要耗到什么时候。”

那矿坑被滑下的山泥堵了一半,如今易守难攻,“都怪那个郑朴元,就是一头猪,若是那群苦力闹事时就下狠手收拾了,哪里会有今日的事?”孙指挥狠狠往地上啐了一口,“害得老子没个安生~”还饶上一个布政使,这要是出了事,自己的前途算是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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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几天,许多人在感谢啊,太多了,你们都坐好啊,梨花给大家鞠个躬,尤其是那么些花了大量时间批评我的,虽然会有不爽,但心里清楚,读者花时间,花笔墨来批评你,是看得起你,觉得你还可以进步,没人理直接转身就走,那才是最残酷的。

当然,一直以来用打赏和红票支持梨花的,俺也都记在心里,谢谢了~

三百一十、攻 心

收拾了,说的容易,那里面除了死囚还有从民间招募的劳工,难道出了天灾,再降人祸么?“埋在石里的人都挖出来了么?囚犯多些还是民工多些?”叶睐娘没心情听他发牢骚,皱眉问道。

“这个,好像囚犯更多一些,”孙指挥想了想道,“这天也跟着作怪,一直下雨不好挖啊,附近大营里的兵丁都带来了,若不是藩台大人舍得花银子打赏,根本没有人动弹。”

“那就是矿坑里的囚犯并不多了?你们有确切的数字么?民工多少?滑坡到现在有几天了?”叶睐娘一个问题接一个问题扔了出来。

“有四天了,起初还好,大家都忙着救人,可后来不知道那个死囚在暗中煽风点火,就闹了起来,蓝田县哪里见过这个,就乱了~”

见叶睐娘不说话,孙指挥又道,“起初里面有郑朴元,还有良民,我们的人在外面听着,那些民工也都是该杀的,竟然与死囚抱成一团,给他们通风报信。”

叶睐娘心里一叹,脑海里闪过斯德哥尔摩症几个字,本来那些招募来的民工与死囚们相处的时间就要久一些,即使他们平时就被分开两处的,时间越久,怕是与官方更不利啊~

大约走了一柱香的功夫,叶睐娘隐隐看到火光,“是那里么?我们就不上前了,麻烦孙将军了,”她不想上面的人还分心来与他们寒暄,在这里听消息就好,又嘱咐了罗永明到前面去打听消息。

李琎有气无力的倚在石壁上,身上的中衣已经脏的看不出颜色,他的目光却每时每刻在观察着坑内的情况,留意着每个人的表情以及言谈。

“藩台大人,您再吃点儿?”一个瘦小的男人凑到李琎身边小声道,“人是铁饭是钢,您是要做大事的~”

“说的是,”李琎双手被缚,看了一眼那男人手中的馒头,“你喂我~”

“小的叫崔顺儿,”崔顺儿将馒头细心的掰成小块儿,喂到李琎嘴里,又极快的比了个手势,“是做这一行的~”这两天崔顺儿一直在偷偷观察李琎,他可不是守在坑口的那些蛮夫,将一切想的那么容易,这位三品官敢到这儿来,必是有后手的,谁会傻的拿自己的性命来搏,可惜那些人死到临头了还不自知。

原来是个偷儿,李琎打量着他细长的手指,“能被送到矿上,你也是个人物了,”

“大人见笑了,不过是太贪心,到了进上的宝物,”崔顺儿口中谦虚,神色间却难捱得意,“要不是我一时大意,普通人哪里抓的住我?”

“我这手上的牛筋看样子是你的手笔,”李琎一直在捉摸怎么在最快的时间内将手脚放开,这群人似乎在等什么消息,自己替郑朴元进来了,又答应了放他们离开,可这些人并不急于逃脱。

“这个,”崔顺儿不屑的一笑,压低声音道,“这算什么,”他手指一捻,“爷爷要弄开这个,不过一息之间的事,”

李琎与他迅速的交换了个眼神,已经明白这人是在暗中向自己投诚,想想这是,就算是这伙人跟着贼首贺老六逃进秦岭占山为王,这个偷儿也得不到他们的重视,“当初孟尝君也是靠了鸡鸣狗盗之徒才得已成事~”

外面一阵鸟鸣,李琎精神一振,知道自己的布置起了作用,挺起身大声道,“贺老六,本官已经答应放你们走,外面连马匹都准备好了,你这胆小鬼,连带着兄弟们跑的胆子都没有?”

从西安来的路上他就感到蓝田山滑坡很是蹊跷,这玉山并不高,又是开采多年的玉矿,怎么下了几场雨就滑坡了呢?因此他一到就命人向山细查,结果发现是有人在高处凿松了几块巨石,这样的手笔,怕不是一时半会可以完成了,说是针对蓝田县,还不如说是为了给自己一个下马威,所以李琎才只身进了匪窝,想看看这里面到底有什么名堂。

“爷说什么时候走,就什么时候走,”贺老六久等消息不到,也是满心烦躁,抓起一块石头劈头砸了过来,被李琎闪了过去,但李琎身后一个民工却被砸了个正着,顿时血流满面,痛的满地打滚儿。

“这么下去不行,反正我也在这里,留着这些人与你们来说都是累赘,”李琎伸足蹬了蹬躺在地上的崔顺儿,“你们不过是在等人接应,让他出去吧,好歹还能活命~”

“你怎么知道,”贺老六短粗的眉毛拧在一起,挥着蒲扇般的大手过来,一把抓了李琎的衣领,这家伙是不能留了,好在他们逃出去后,也没打算留他的性命,到时候杀个布政使,正好扬名立万儿。

“我怎么知道?我不知道这些敢进这矿坑里来?原来我也只是猜想,可我人来后,你们却蹲着不走,不正是告诉我我猜的一点儿都不错?”李琎扫了一眼缩在一起的矿工们,这些人被那七八个死囚吓破了胆,一点儿忙帮不上不说,竟然还有人替贺老六来监视自己,“我来时就派人看了,这次的事不是天灾是人祸,有人在山顶动了手脚,这才要了许多人的命,我来时,”李琎的声音中带着几丝悲悯,“最可怜的就是你们这些人,本是我大顺的良民,只为养家糊口,生生被人害了性命。”

“大老爷,我们什么都不知道啊~”蜷缩在矿坑深处的民工急了,有人试探的直起身,“是他们押着我们的,不让我们出去,小的们太害怕了,”

“是啊,小的家里还有一家子老小呢,就等着小的回去养活了~”

“是啊,我们除了种地,哪里见过这些~”

害怕?李琎心里一叹,矿坑里的死囚远没有民工的人数多,也只有贺老六和他的一个亲信手里拿着刀,其他的不过是棍棒防身,竟然就跟将这群汉子制的服服帖帖,不敢稍动,“害怕时,想想家里的父母亲人,你们真的以为他们逃走后你们能平安无事?还是以为这些人会留你们的性命?”

“你给我闭嘴!”贺老六冲过来,一掌抡在李琎脸上,“不然老子杀了你!”

“杀了我外面就是天王老子来接应,你们也休想出去,我已经让人备好了柴薪火油,只要一把火~”李琎啐了贺老六一脸带血的唾沫,厉声道,“若不相信,你只管出去看看!”

“老大,”其余的匪徒已经相信了李琎的话,“外面到处都是火把,咱们真出不去!”

“他姥姥的,”贺老六重重踹了李琎一脚,若不是这个狗官执意要换了那个蓝田知县,自己哪里会这么麻烦?原本找上他的人只说闹上一出矿难,再死上几个狗官,自己不但能得自由,还有一大笔银子给自己到火龙山上招兵买马用,谁知道这个姓李的冒出来,事情闹的比他们预想的还大,心动了整个陕西,他望望坑外的火光,却看不到自己想要的信号,原本说朝廷里也有人来接应自己的,可怎么到这会儿了一点消息也没有?

“哼,贺老六,你放心,不会有人来了,我已经将蓝田县的人全换了,原本护矿的兵丁也都命人看了起来这里是玉矿,但凡能进来的路,我都命人埋伏了,就等着联络你的人自投罗网,”,李琎傲然一笑,“刚才的鸟鸣不知道你们注意到了没有,这个时节岂会有布谷鸟?那是我的人在告诉我,外面来接应你们的人已经全部落网!”

“老大,你可把俺们害苦了,”

“早说要走的,”

坑矿里一时议论纷纷,依其他的死囚的想法,当初押着郑朴元或许还有一条出路,若是押了李琎更是可以无所顾忌的逃到深山,可这贺老六愣说有人接应,连山寨都给他们准备好了,死活不肯走,现在周围的兵士越来越多,来接应他们的人也被官府抓了,怕是朝廷为了面子,也不能放过他们这些人了。

李琎对矿坑里的反应很满意,微微一笑道,“与你们这些人来说,与其在这里为朝廷出苦力,还不如早死早投胎,可与这些来玉矿靠力气挣活钱的苦哈哈来说,跟着你们折腾就是死路一条,家里的妻儿老小也都要跟着陪葬!”他已经观察了一天了,这些民工很是奇怪,明明也被扣在这里,反而是心向匪徒,完全不知道配合自己,如今他陪了这些人两天,也让他们清楚的知道自己已经到了穷途末路,再也看不到生机,“你们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舍得父母妻儿也要从逆么?”

“你闭嘴,我先杀了你,”贺老六一脸凶相,提了刀冲过来。

“你不敢,”李琎轻蔑的一笑,仰头道,“若是杀了我,你们就全得埋在这坑里,”他根本没有从贺老六的脸上看到杀意,“若是你们现在放下手里的刀送我出去,这里顶多死上你一个,”李琎不能说什么保他们不死的话,那样的话这些刀头上添血的人根本不会相信,“至于他们,你的兄弟好歹能保下条命,最差就是换个地方干活儿,而这些无辜的人,”李琎看了一眼已经坐不住的民工,“他们与本官一样,是被你们挟持的,不但无罪,朝廷还会出面安抚,送他们回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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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不忙都来冒个泡啊,让我知道你们都是谁?

三百一十一、重 逢

“你再说,”贺老六看着蠢蠢欲动的手下,心里一突,“大家莫要信他,咱们犯的可是杀头的大罪,跑不了都是一死,就算留在这里做苦力,吃不饱穿不暖的,还不如死了。”按李琎的说法,他左右都是一个“死”字,倒不如拼上一把,兴许还有一线希望,“咱们押了这狗官,冲出去~”

一个死字说起来简单,可事到临头谁又想死?不然也不会在这玉矿里苦熬了,李琎不屑的看了一眼色厉内荏的贺老六,“现在冲出去?你还不如直接接砍了我好了~”

“不敢啊,贺老大,”崔顺儿一脸血的趴到贺老六脚边,“小的听说李大人是状元,那是天下的文曲星下凡,杀了他死后要下阿鼻地狱的~”能做这么大的官儿,必然是状元出身,崔顺儿信口开河,他们这些走黑道的人,平生最惧鬼神。

而贺老六手下亲信也纷纷过来阻拦,就像李琎所说,放了他,这些人或许还有活命,他们不舍得连这么一点希望都被扼杀。

“滚你娘的,”贺老六将崔顺儿踹到一边,任由他抱着头跑了出去,自己直愣愣的看着神定神闲的李琎,一时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他本来就是个独行大盗,被丢进蓝田玉矿又五六年了,如今得了个逃出去的机会自然不肯放过。可事情演变到这一步,实在超出了他的意料之外。

“你过来,咱们聊聊,”李琎看着崔顺儿逃了出去,知道他会把里面的情景告诉外面的人,便一指身边的大石招呼贺老六。

“大人,”李琎越淡定,贺老六就越没有主意,忐忑的蹭了过来,李琎对他这么客气,让贺老六心里冉起了一线曙光。

“你有一身好功夫,我已经看到了,”李琎笑的意味深长,他没有白在这矿坑里待两天,“我身边正缺个这样的人,只是你这身份,又犯了这么大的罪过~”

“真的?”贺老六一阵狂喜,张着大嘴直想笑出声来,从听说外面接应的人被抓了,他就以为再无生路,谁想到这位大人竟然不计前嫌,给他一条光明大道,更何况他漂泊半生,杀人越货,若是上头有人罩着,未必会落到今日的光景,“属下~”

“慢,”李琎压低声音,扫了他身后的弟兄,“这事不能张扬,你依然押了我出去,到时装作不敌官兵,被擒就是,”

“这个,若是,”贺老六心里打了个突,被擒以后呢?若是李琎翻脸,自己连反抗之力都没有,“不是小的不信大人,小的也得顾着手下的兄弟~”

“你我都保下了,何况他们?”李琎不以为意的一笑,“这些人送到军中效力也就是了,只要有一身力气,未必没有出头之日,至于你,有些事我还要弄清楚,”李琎面上闪过一丝狠厉之色,“到底谁给了你这么大的胆子,我也要问个明白不是?”

李琎手脚已经被崔顺儿解开,若是要限贺老六的性命不过是抬手之间,可到底是谁布的这场局,贺老六就是重要的人证了,若自己初到西安,就有人来算计,那么是谁在算计自己,以后的路李琎要如何走,怎么反击回去,才是李琎目前最关注的。

只要说明自己还有用,贺老六一颗心就放了下来,当即跪倒在地叩头道,“从今往后,我贺老六的命就是大人您的,水里火里若是眨下眼,就不是一条好汉!”

“夫人,夫人,”长风一阵风似的冲过来,“出来了,老爷没事,没事儿~”

“李琎,”叶睐娘心里一松,只觉一阵目眩,险些从车辕上跌落下来,“谢天谢地,”

“太好了,”永妈妈一抹眼角的泪水,“我扶夫人过去?”

“不必了,这个时候他应该有正事要忙,”知道李琎安好,叶睐娘一颗心放了下来,“咱们先进蓝田城,歇上一会儿再回西安去。”她心中无数次想着待见到李琎时如何说,如何做,可伊人近在咫尺,她却丧失了勇气,若是他怪自己孟浪怎么办?

“是,”永妈妈已经见识了叶睐娘的固执和她异于普通女子的心思,也不再劝,“奴婢扶您上车,到了蓝田城,咱们寻个干净的客栈好好歇歇,”既然不愿意李琎知道,县衙那是指定不会去的,只是李琮听说李琎平安出来,已经冲到玉矿那里了,叶睐娘来的事根本就瞒不住,永妈妈悄悄给碧波递了个眼色。

舒服的洗了个澡,叶睐娘斜靠在蓝田城最大的客栈的天字号上房的丁香榻上,“永妈妈,你跟长风说,让老爷只管忙公事,我在这里等着他就是了。”

永妈妈神色一凛,笑道,“真是什么都瞒不过夫人,”

“我也是一时心里乱,”叶睐娘合上眼,“有三哥,有长风,哪里还能瞒得住他?”

“依老奴说,老爷若是知道了夫人过来,心里指不定多高兴呢~”永妈妈啧啧嘴,若是再知道了夫人有了身孕,“老奴虽然见识浅些,也知道这次老爷是立了大功了,咱们府上可在双喜临门了~”

立了大功?叶睐娘心里有些不以为然,李琎甫一上任,辖下就出了这样的大案,就算是以才上任不了解情况为借口,也未必没有御史弹劾,现在顶多是个亡羊补牢,布政使亲身犯险,堵住了悠悠众口,“妈妈你也去歇会儿吧,回去后放你几天假。”

李琎进屋时正看到叶睐娘在斜躺在锦榻上睡的正沉,满头秀发如云散开,原本粉嫩的脸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眼下也是遮不住的青痕。

“你回来了,”叶睐娘感到有热气袭来,瞬时睁开双眼,可看到李琎唇边的髭须和青肿的半边脸,心里一酸,不觉红了眼眶,“你受伤了?”

见叶睐娘要抚自己的脸,李琎往后一闪,“我几天没洗过了,臭的很,”可他却舍不得起身去洗,“我没想到你会来,”

“为什么?”对叶睐娘来说,他安然无恙就是老天与她最大的恩赐,“你会不会怨我不懂事~”李琎需要的是个贤内助,可她却任性冲动~

“怎么会?”李琎想起碧波说叶睐娘一听他以身为质,便不顾众人反对也要到蓝田来,心里暖暖的,“只是这不像你的性子,”除了在洛阳城门处呼救时他好像从来没有看到过她忙乱的样子,拉了她的手道,“睐娘,我只是心里欢喜~”

“其实到了玉矿我也就不那么担心了,”叶睐娘反握了李琎的手,其实她依然是担心的,担心他万一有什么疏失,“我知道你能平安回来~”

没有什么比妻子的信任更让李琎窝心,“这与我来说,不过小事罢了,以后再不要了,我怎么放心?”

“你也一样,若是知道你在外面,我必不能安心,”这次的事与叶睐娘来说没有什么危险,可再有其他的事呢?“若是再有下次,”李琎冲叶睐娘磨牙道,“要叫你知道我的厉害!”

“若叫我知道又再以身犯险,我也会叫你知道我的厉害,”叶睐娘比李琎更凶,“定会让你知道悍妇是什么样子的。”

“我没洗澡,”被叶睐娘环腰抱住,李琎不安的动动身子,“脏的很~”

“我喜欢,”叶睐娘将头倚在李琎胸前,“你不是说让我过自己想过的日子么?现在我最想做的就是抱着你,”

“睐娘~”除了在床榻之间,叶睐娘平时很少对自己这么依恋与热情,“你怎么了?我不是好好的回来了么?”

“李琎,桃子给我二哥做妾了,她说她不放心我二哥,宁愿为奴为婢也要留在他身边,”叶睐娘轻声道。

“唔,舅兄好福气,”李琎不明白叶睐娘为什么忽然跟自己说这些,含糊道。

“每个人对爱情的定义和做法不一样,我不能说桃子做错了,但我若真心爱一个人,那他就得全部是我的,你的心,你的人,全部都属于我,”叶睐娘仰起头,目光清亮而专注,“李琎,我爱你,从今以后我们利益共享,风险共担,做一对恩爱的俗世夫妻行么?”似乎打开了多年的心结,叶睐娘忽然觉得全身轻松。

“睐娘,”李琎紧紧的将叶睐娘抱在怀里,从玉矿回来竟然能听到这样一番话,再住让几天他也是心甘情愿的,“我最想的就是与你做一对恩爱的俗世夫妻~”

“老爷,夫人,水已经好了,”碧波在外面轻声道。

“我陪你去,”经过这次的分离,叶睐娘现在一分钟都不想跟李琎分开。

“好,你要帮我擦背,”李琎在叶睐娘面颊上轻轻一吻,牵了她的手一同出门。

“夫人,您还是在屋里歇着吧,”永妈妈看到叶睐娘竟然要与李琎一同进浴房,吓了一跳,有道是小别胜新婚,可叶睐娘现在的情况,可是经不起折腾,“你身子不舒服~”

“睐娘你病了?”李琎停住脚,“怎么不告诉我?”

“呃,”光顾表明心迹了,竟然把这件大事给忘了,叶睐娘脸一红,“进去我告诉你~”

“夫人,”永妈妈急的汗都出来了,“您,”

“妈妈放心,我不是那种不知轻重的人,你们帮我搬张椅子进来,”她只是想时时刻刻看到他而已。

“到底什么事?我派人去请大夫,”李琎自然没有放过永妈妈面上担心的表情。

“嗯,”叶睐娘颔首道,“让长风跑一趟吧,大夫来了就请他先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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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大家冒泡了,谢谢哈,都很给我面子啊~

明天是最后一章了,

三百百一十二、结 局

三百一十二、

“睐娘,”李琎看着歪坐在圈椅里的叶睐娘,“你若不舒服,不必硬撑,我很快的,”她一刻也不愿意离开自己,难道有什么大的症侯?李琎哪里还有心洗澡,“睐娘你不要吓我~”

“傻子,”叶睐娘拉了李琎的手放在自己小腹上,“我只是说有可能,有可能啊,你要做爹了~”

“睐娘,睐娘~”李琎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你再说一遍,”他的心嘭嘭直跳,真怕叶睐娘告诉他,她只是在跟他开玩笑,“你说的是真的?”

“虽然我一直没有请大夫,但应该错不了,有两个月才是,”叶睐娘也是初为人母,自己怀孕的事因怕齐氏额外担心,便没有告诉过旁人,就连永妈妈也是自己忖度出来的,甫一出口,她不由红了脸,“万一不是,你别怪我~”

“哈哈哈哈,”李琎“蹭”的站起身,直接将叶睐娘抱了进来,妻子怀个身孕跟做了贼一样不敢与他直视的样子似在让李琎笑不可止,“我不洗了,咱们看了大夫再说。”

“你这个人,大夫来的有这么快么?长风不是才去么?”叶睐娘拍了拍李琎,“快放我下来,你先洗,我陪着你。”

“好,”现在叶睐娘说什么,李琎都不会反抗,“我马上洗了,这一身臭气,没得熏了我老婆和儿子~”

正待脱衣却发现叶睐娘目不转睛的望着他,李琎颇为赧然,“你这么看着我,我都不知道要怎么做了~”叶睐娘平时温婉柔淑,很少这么毫不掩饰眼中的情思,反而让一向厚颜的李琎放不开手脚。

“我来,”看着李琎微红的脸,叶睐娘心中无限缱绻,“听说你受了伤?让我看看伤处?”

“哪有那么娇弱,”李琎拦了叶睐娘,将她按在椅上,“你莫要再动了,不过是些淤青,没见血,你坐着陪我说话就好~”

“嗯,”叶睐娘也不争强,素手支颐,“这次的事就这么了了?”

“哪那么容易,”李琎将自己泡在浴桶里,冷笑道,“这也不瞒你,这次的事想是冲着我来的,”

“我也听说孙指挥抓了接应的人,”叶睐娘蹙眉道,“你年少高位,自然引人注目,可明知道你圣眷正盛,却还有人这个时候往前凑,到底是何企图?”

“你放心,”李琎还惦着叶睐娘的身孕,胡乱拿了胰子在身上搓了,“我自有主张,这次若是不查个明白,那些人还以为我可欺呢~”

大夫一来,结果自然是满屋沸腾,李琎高兴的满面放光,细细问了注意事项又重赏了大夫才将人送了出去,回头对叶睐娘道,“既然你告诉娘是来求子,让长风派人先回西安送个消息,待蓝田事了,咱们一道慢慢走,也省得你再受颠簸。”

“我听你的,”提着的一口气彻底放下,叶睐娘也觉得浑身酸疼,倒不如缓缓再回去,“只是我在这里的消息还是莫叫旁人知道了,我实在没有气力应酬。”若是让人知道了自己在蓝田,怕是当地的太太奶奶都要过来拜见了。

“我省的,咱们带出来的都是些老人儿,自然晓事,”李琎拥了妻子,“你只管好吃好睡,以后我再不会让你操心受累。”

“以前我曾经想着,能遇到一个良人,也他一生一世一双人,过着与世无争,田园山居的日子,”叶睐娘纤长的手指划过李琎精致的眉眼,“而你,从来没有我的计划之内,”

“睐娘,”李琎身子一僵,这丫头一张嘴就这么伤人。

“你听我说完,”叶睐娘紧了紧手臂,不让他离开自己,“就像我以前说的,你太优秀,又满怀雄心,而人心又是最难以琢磨,最易变的,我从不指望也不敢奢望它能永远留在我这里,即使我是你的正妻。”得到再失去,还不如一开始就不曾得到

“可现在我不这样想了,”叶睐娘唇边噙了一抹笑意,眼里却是坚定的光,“我只要知道,不论你爱不爱我,我爱你就够了,不论你以后会站到什么地方,有你在身边,就是我最想要的日子,”她的眼里渐渐蒙上一层雾气,语气却依然坚定,“李琎,你听明白了没有,我要爱你了!!!”不知从何时起,她已爱上了他。而“我爱你”这三个字一出口,叶睐娘才发现原来并不拗口,甚至说出时她竟然是满心喜悦。

“傻瓜,傻瓜,”饶是李琎自命风流,也没有听过如此毫不掩饰的表白,让他一时讷讷无言,只是将怀里的人儿拥的紧些,再紧些,“我以为你要跟我过个十年才会明白,老天,我还真有福气~”

在他的眼里,叶睐娘无疑是女人中很聪明的那一类,可这种聪明人往往都又有些自以为是的固执,让李琎爱也不是恨也不是,如今,她终于想通了,也愿意相信他了,可是这表达方式,却又这么,这么,让他喜欢,终于,她愿意为他做一个简单的女人~

后记

展眼已经入隆冬,叶睐娘一身宽大的玫红底撒花夹袄扶了硕大的肚子慢慢的在屋里踱步,正看李子抱了瓶绿梅挑帘而来,“夫人看这绿梅可好?老爷亲自折了说给夫人添些春意。”

他挑的自然是极好的,叶睐娘轻嗅绿萼冷香,“可与老夫人送了?”

“桂喜已经去了,连三太太那里,奴婢也折了上好的插瓶送了过去,”自桃子事件后,李子彻底想清楚了自己的奋斗目标,日益得永妈妈的重视,做事越来越有章法,“老夫人还说,这天儿太冷,夫人只管在院子里养着,她有茵姐儿陪着,不寂寞~”

自己现在是重点保护对象,齐氏对她这一胎看的无比重要,叶睐娘抿嘴一笑,这也是个人缘法,想想当年初见齐氏时,她还深深为李琎和烟秋月遗憾,怎么也不会想到在自己跟前,齐氏竟会是个通情达理的好婆婆。

“你将新得的玄狐皮子给三嫂送去,让她给昕哥儿和茵姐再制身袍子过年穿,”回到西安。整个布政使府的内宅,直接由齐氏掌舵,孟氏来打理,叶睐娘过得反而像个老太太一样,这也让她对孟氏发自内心的感激。

“你还真舍得,那可是我准备给咱们儿子做襁褓的,”李琎将身上的海龙皮大氅丢给碧染,细看叶睐娘的脸色,“谁知你转手就要送人。”

“送也是送与你侄子侄女,我有个好夫君,还怕以后没有那样的东西?再说了,谁家用玄狐皮给婴儿用?你也不怕人笑话,”叶睐娘拿了帕子要帮李琎擦试头上的落雪,“化了该冻着了,”

“我自己来,你莫要过来,小气凉气,这西安的天儿不比京城好到哪儿去,真真是呵气成冰,”李琎挥的示意下人们出去,“那件事也有眉目了,哼,真真是士别三日,”

叶睐娘由着李琎扶了她坐下,“难道是您熟悉的人?”李琎的脸色可不怎么好看。

蓝田的事已经过去了近半年,叶睐娘知道李琎一直都放在心里,能让他如此咬牙切齿,想来是他想不到的人。

“皇后诞下嫡子,这后宫倒是比前朝水还深些~”李琎也不打算瞒叶睐娘,当初他留了贺老六和过来接应的人,顺藤摸瓜查出主使的人是仍然不肯俯首的曲家人,而曲家虽然倒台,可宫中太后和皇后都姓曲,李琎又是曲家倒台的“真正”黑手,曲家人摆他这么一道,也在情理之中,也正因为这个,皇帝李承昊顺势夺了曲家的爵位,“这次看来曲家冤枉了些~”

想到自己成了别人手里的“枪”,李琎唇角凝出一抹寒意。

“难道另有其人?”叶睐娘将手炉放在李琎怀里,又为他沏了盏热茶,“不会是刘家~”曲家原先还有个爵位在,如今因罪夺爵成了庶民,这事最大的受益者,目前来看,就是宫中的刘贤贵妃和她所出的长子,如果御史们再一闹,怕是皇后的位子也要易人了。

“你猜得不错,曲家被夺爵的事,虽然皇上要瞒着中宫,但到底被人说漏了嘴,娘娘差点儿没挺过去,”李琎叹了口气,曲皇后与刘贵妃与他来说,都算得上熟人,一个是娇弱养在金屋中的花朵,一个是清高如远山白鹤,可是权力,竟让这两人变成如些模样?

“是刘贵妃?皇上知道么?可你怎么~”这宫斗不是她能看懂的,李琎还是离的越远越好,“咱们远在西安,有些事能避就避了吧~”

“其实刘贵妃出手,曲皇后是知道的,只不过听之任之罢了,”曲太后掌控后宫多年,哪里那么容易倒下去,“现在掀真相,你觉得皇上会怎么想?”

皇上一定觉得刘贵妃太过险恶,甚至刘贵妃背后的刘家也未必能说得清楚,而曲皇后孤苦无依,曲家平白被冤,这颗种子只要种在皇上心里,总有长成大树的那一天,“幸而两个皇子都还小,皇上春秋正盛,也不只这两个皇子,咱们且看着,未必最后谁吃亏呢~”

“当初你与刘阁老交恶~”叶睐娘心里一动,刘阁老是李琎的恩师,三朝元老,为人处世一向低调稳健,他的仕途上,除了皇上,烟阁老,估计也离不开刘阁老的助益,可这样两个人,却因为一桩婚事起了龃龉,实在不符合两人的风格。

“是,”李琎轻抚叶睐娘的肚子,他也不打算再对她隐瞒什么,“不过是刘家风头太盛,做与外人看罢了,老师成全我,我日-后也当有所报~”可是他没有想到,刘贵妃却将手伸到了自己头上,“这样也好,算是报了恩了。”

叶睐娘自然明白李琎说的是什么,李琎算是刘阁老的一着暗棋,想来是准备以后留给刘贵妃用的,谁知道,她却弄巧成拙。

算来算去,不过是那把椅子,叶睐娘深吸一口气,将头倚在李琎肩上,“无论你要怎么走,我都跟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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偷个懒,不再起名字了,彻底完了,我也没有写什么番外的心情,只想好好歇歇,顺便考虑下一本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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