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豪俱乐部4·退而不隐的老爷子 - xp1024.com
《富豪俱乐部4·退而不隐的老爷子》


正文 第一章 祸起会所

招财证券的老总徐瑞林望着眼前一片狼藉的场面,简直欲哭无泪,他不知道自己是欠了谁,怎么就这么倒霉啊?

俱乐部总经理尹诗双走过来,轻轻地把一张损失清单交给他,让他签字确认。徐瑞林看了一下损失,不禁暗暗地吸了一口凉气。所有物品损失,包括装修、音响器材以及家俱等,总价值超过一千七百万。这才是一个房间,要是这帮特警把整个九号别墅都给砸了,他还不立马破产?

徐瑞林带着哀求的眼神看了一眼这个漂亮的女人,低声问:“要这么多啊?”

尹诗双板着脸回答道:“不然的话,您可以按照上面的材料自己采购,再找人装修,恢复原样就可以了。”

徐瑞林自然做不到。他知道,这房间里的设备都是意大利设计师量身设计的,一套音响价值就超过一百三十万美元,再加上其他的一些LED显示屏及配套设备,总价值会超过一百五十万美元。至于损坏的其他家俱以及修复房间的人工费等,也差不多是这个数字。

徐瑞林感到自己拿笔的手现在有点不大灵光,头也似乎像一只气球一样有膨胀的感觉。这肯定不是喝醉了以后的反应,他知道这是血压有点高的表现。徐瑞林在那张清单上签下一串歪歪斜斜的字。这跟他平时龙飞凤舞的花体签名有点像,但是神韵已经荡然无存。

“回头我叫人把钱打过来。”徐瑞林尽量想使自己显得轻松一些,不要在这个漂亮的女经理面前表现得如丧考妣,自己毕竟是全国最大券商之一的老总,为了这么点“小钱”在她面前失面子不值得。

尹诗双脸色平静,就像是这里没发生过什么事一样,把清单接过去,顺手交给身边的一个工作人员,然后回答道:“那就谢谢徐总了。”

看着她的表情,徐瑞林真想大骂一句,可是,他有理由骂尹诗双吗?没有。骂自己吗?可是又不能在尹诗双面前失态。委屈这个东西就像一个你能看见别人却看不见的魔鬼,尽管他在那里挑衅你,想让你愤怒,可是,你不能表现出你的情绪,因为别人不知道你面前有一个魔鬼。这时候,如果你控制不住自己,只能让别人轻视你。

徐瑞林用自己独特的杀毒软件将自己头脑里的病毒清理了一番,确认那个委屈的程序不会出来捣乱了,他才镇定地说:“对不起,尹总,今天的事太抱歉了。”

尹诗双淡淡地回答:“算了,这也不怪您,早点休息吧。”

徐瑞林很想直接回家,但是,他不能走,另外一套别墅里还有人在等他,他必须要在这里过夜。

走出九号别墅的大门,有电瓶车悄然驶过来,司机问他去哪里?他摆摆手,电瓶车司机谦卑地开车离去。

这里就是鹏城最神秘的那个会所,那个似乎只存在于鹏城和中国顶级富豪酒桌上交谈中的地方,是一个神秘的所在。徐瑞林现在就走在这个会所的一条小路上。

这条小路平时是不允许任何车辆随便经过的,只有刚才那种电瓶车才可以通行。但是,刚才这条小路上一定是停满了车辆——停满了警方和军方的车辆。

现在,这条小路上什么也没有,只有零星的几片落叶在幽暗的灯光下无辜地看着徐瑞林,似乎对他说:“玩大了吧?”

刚才这事还得从今天下午说起。下午的时候,徐瑞林打电话给死党王建辉说要请他吃个饭,顺便介绍个美女给他。王建辉是他的发小,他俩从小生活在一个大院。那时候徐瑞林的爸爸是大学老师,王建辉的爸爸是一个县的县委书记。两个爹还是大学同学,两家关系自然比别人密切。很多次王建辉的父亲王汉荣对徐瑞林的父亲徐启国说,这两个孩子要是有一个是女孩,咱们可就是亲家了。

虽然两家没有做成亲家,但是,两个孩子还是做了好哥们。初中毕业以前两个人一直在一起,后来王汉荣调到另外一个市做副市长,考虑到影响,于是举家迁走,两个孩子这才分开。不久后徐启国调到北京一所大学教书,徐瑞林也跟随父母到了北京。再后来,王汉荣做了南方省省会的公安厅厅长,王建辉自然进入公安系统,并且在这个系统升迁顺利。在王汉荣从南方省省政法委书记的位置上退下来之前,王建辉已经成为鹏城公安局的常务副局长。别看只是个副局长,但由于鹏城的特殊性,这个副局长的权力是无法衡量的。而徐瑞林的父亲徐启国后来成为全国著名经济学家,成了高层的智库。因为有很多政策的资源,于是徐瑞林从全国一家大型国有银行总行的处长位置上离开,成了招财证券的老总。因为招财证券总部设在鹏城,而王建辉又是鹏城公安局的常务副局长,所以,这几年两个人走得更加近。王建辉帮着徐瑞林摆平了不少事情,用王建辉的话来说,那就叫为经济建设保驾护航。

这回徐瑞林请王建辉也是真心诚意的,因为前不久他公司结算中心的一个人利用机会侵入了公司的计算机系统,以老鼠搬家的形式,在每个账户里转走一点钱,就这么悄悄转走了不少钱。下面的人发现以后向徐瑞林汇报,徐瑞林马上打电话给王建辉。王建辉接到电话自然不能怠慢,立即组织调查组进入招财证券。这些人还真不含糊,不到三天就挖出了这个内鬼,帮助徐瑞林挽回了经济损失。

王建辉帮了这么大的忙,徐瑞林怎么能不感谢自己这位老朋友。可是,前些天王建辉一直很忙,直到今天才有空。王建辉这人没有什么特别的爱好,就是好色,而且生冷不忌。王建辉也不否认,说:“你天天面对那些漂亮妞,哪像我们不是面对脸色蜡黄的女警察,就是面对罪犯。在我眼里,就是母猪都美过貂蝉。”

作为哥们,徐瑞林自然要让王建辉开心,所以知道王建辉有空以后,他马上打电话给俱乐部会员部副经理徐新阳,叫他一定安排一下节目。徐新阳跟徐瑞林很熟,两个人经常称兄论弟。但是,由于王建辉的特殊身份,徐瑞林自然不能跟徐新阳说今晚来的是谁,只是说是一个老板,是自己的朋友。徐新阳满口答应,说正好有个做化妆品广告的女孩可以参加饭局,而且还告诉了徐瑞林可以看那个广告的网址。徐瑞林马上打开办公室电脑,看到那条广告后,他一下子就被那个长着娃娃脸的女孩吸引了,不由得骂了一声道:“这么好的白菜给王建辉拱了真是可惜。”

放下电话,徐瑞林赶紧打电话给徐新阳,叫他务必把这个女孩子留下。

徐新阳告诉他,这个女孩子叫云落,刚出道不久,很受欢迎,目前的饭局价是二十万。徐新阳怕徐瑞林听不明白,特地强调了一遍“二十万只是饭局价”。

徐瑞林明白,这个价格不包括出台。于是,他问:“若是出台呢?”

徐新阳笑了:“老大,你这不是难为我吗?这个女孩子刚出道,是不出台的。我把她留给你,你慢慢做做工作,至于以后的发展那就不关我事了。”

徐瑞林笑道:“明白。”

徐新阳又问:“要不要给你也选一个?”

徐瑞林笑着说:“不要了,我自带‘干粮’。”

徐瑞林所说的“干粮”就是他公司研究部新来的一个研究员范可欣,人虽不十分漂亮,但是很耐看,属于那种越看越好看的类型。最关键的是,范可欣知道自己有老婆而且永远也不可能跟老婆离婚,还心甘情愿地跟自己在一起。这么多年徐瑞林也玩腻了,见过的都是爱钱的女人,忽然有一个不爱钱至少是表面不爱钱,还能帮自己赚钱的女人,他能不喜欢吗?所以,一有合适的场合,他就带着范可欣。范可欣就是他的“私房菜”,而且,他还起了个名头,叫“美女私房菜”。

徐瑞林相信这个晚上会是一个美好的夜晚,美酒、美食、美女,王建辉一定会高兴的。

然而,希望中的美好夜晚居然变成了噩梦,而这一切还是因为美女引起来的,这是徐瑞林始料不及的。

当王建辉坐在九号别墅那间美轮美奂的包房里的时候,望着窗外的大海,又看着与大海此时景色浑然一体的房间景色,他嘴里不仅啧啧有声:“天啊,这就是传说中的富豪俱乐部啊?不得了,不得了。”

王建辉身材高大,胸肌发达,穿着便装都能让人感到他身体里的力量。他长得也有点凶,颇像电影演员石兆琪。这跟文质彬彬、说话和气的徐瑞林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怎么?你这么大的一个局长居然没来过这里?”徐瑞林感到很奇怪,忍不住问。徐瑞林以前约王建辉来过,可是每次王建辉都有事来不了。

王建辉认真地回答道:“我真没来过,要不是兄弟你叫我来,我还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开眼呢!对了,你能加入这个俱乐部入会费不少吧?”

徐瑞林将食指和拇指握成一个圈,留下三个手指,对王建辉说:“三百万入会费,两万八的年费。”

“三百万,对你来说也不多啊。”王建辉把手里的一个包递给服务员,叫他给收起来。徐瑞林不知道里面都是些什么,估计跟案子有关系,不然,他不会这样谨慎。

“我只是入门级的非股东会员,股东会员最多的要交八百万。而且,不包括对俱乐部硬件的投资。”徐瑞林笑着回答道。

王建辉呵呵地笑着,声音很大,震得徐瑞林耳膜疼:“那你怎么不多交点入会费?你又不是没钱?”这么多年徐瑞林就是搞不懂王建辉,他也是高级干部家庭出身,平时玩的朋友也是有档次有身份的人,也没当过兵,怎么说话总像农村的乡长?是不是小时候他爸是县委书记,家里来的客人影响他了?再不就是因为当警察,必须大声说话才能显示出自己的威严?

徐瑞林摇摇头,对王建辉解释道:“你有所不知,就是这非股东会员,也要两个以上会员推荐,经过遴选委员会审查通过才能取得资格。要是想成为股东会员那就更难了。”

王建辉继续笑着,然后环顾四周说:“原来是这样。对了,怎么没看见你的‘美女私房菜’?”

徐瑞林解释道:“她去SPA会所美容了,要见你,不打扮得像点样子怎么行?”

王建辉大笑着:“这个范可欣不是看上我了吧?兄弟,你要是‘那个’不行,干脆就让贤吧。咱兄弟俩有什么客气的?你的就是我的,我的就是你的。”

徐瑞林骂了他一句,王建辉也不在意。两个人开始喝茶,徐瑞林趁机把云落的情况说了一下,还特地强调了这只是饭局价,叫王建辉千万不可造次。

王建辉有些不以为然,笑道:“你以为我堂堂的人民警察会强奸民女吗?”

徐瑞林冷笑一声说:“你以为你们这帮当警察的能干出什么好事来?”

王建辉正想解释,门开了,范可欣袅袅婷婷地走进来,她换了身裙装,胸口开得很低,露出一道深深的乳沟来。王建辉打着哈哈说:“可欣,你这不是要杀人吗?”

范可欣紧挨着徐瑞林坐下,下意识地用手捂住胸口,警惕地问:“你什么意思?”

王建辉一脸的淫笑,道:“没意思。”说罢,故意把头探向范可欣的胸前。范可欣又羞又怒,伸手打了他一下。谁知,王建辉身手敏捷地握住她的手腕,范可欣只好又伸出另一只手,王建辉又攥住,这下子,范可欣的胸完全开放在王建辉的面前。范可欣骂道:“放开,臭流氓!”样子甚是娇羞,不像是生气。

王建辉一脸的无赖状,说:“我是流氓我怕谁?”

范可欣转头向徐瑞林求救道:“老徐,你管不管啊?”

徐瑞林呵呵地笑着对王建辉说:“行了,放了她吧。”

王建辉松了手,范可欣趁机在他手臂上打了一下。王建辉夸张地“哎呀”一声,对徐瑞林道:“徐总,你这哪是小情人儿,根本就是恐怖分子嘛!”

范可欣一听这话,借机又打了王建辉两下:“叫你胡说,叫你胡说。”

正闹着,徐新阳笑眯眯地走进来,问:“徐总,可以开始了吗?”

徐瑞林点点头,徐新阳拿出对讲机说了句什么。

少顷,门开了,似乎在白云深处走进一个一袭白裙的仙女,这正是云落。她看起来比电视上更可爱,白白的脸颊上找不出一丝瑕疵。机灵可爱的瓜子脸上,镶嵌着一张小巧而单薄的嘴唇,不语带笑,红润而透明。

徐新阳把她介绍给徐瑞林和王建辉。云落礼貌地跟两人打了个招呼,王建辉招手示意她坐在自己身边。徐瑞林注意到,云落迟疑了一下。王建辉显得很兴奋,也很热情,但是,徐瑞林心里却有些惴惴不安。很明显,云落刻意与王建辉拉开了一段距离。

今天的菜是徐新阳点的,主菜是一只清蒸皇帝蟹。这只皇帝蟹不算大,可也算是够分量了,足足有四五公斤重。菜一端上来,云落不由得轻轻地惊呼了一声,她看着徐瑞林说:“徐总,这蟹怎么这么大啊?”

徐瑞林淡淡地回答道:“这算什么,我在美国吃过十几公斤的。”

“哇,那会是怎样壮观啊?”云落吃惊的样子显得很天真。

王建辉问徐瑞林:“有美女,得喝点酒啊?”

徐瑞林笑了,说:“为了请王老板,我特地叫俱乐部给你准备了苏德纳顶级的白葡萄酒。这可是绝对顶级酒窖酒。”

王建辉皱着眉头说:“我可是听说法国的白葡萄酒主要是做菜用的。”

徐瑞林冷笑着说:“你的酒知识只相当于小学一年级。”

云落望了一眼王建辉,说:“王老板是做什么生意的?”

王建辉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似乎是没想到云落会主动跟他讲话,一时有点语塞,愣愣地看着云落。

徐瑞林笑着说:“云落小姐,他是抢劫犯。”

“啊?”云落似乎有点吃惊。

徐瑞林不苟言笑地解释道:“专门劫色。”

云落咯咯地笑起来,刚才的尴尬似乎缓解了不少。

王建辉招呼服务员:“赶紧倒酒。”

谁知,酒倒上,王建辉却狐疑起来,看着那酒问徐瑞林:“你不是说是白葡萄酒吗?怎么是金黄色的?”

徐瑞林不动声色地回答道:“这是苏德纳的白葡萄酒,是这个颜色,要是奥地利的还是深琥珀色呢!”

王建辉摇摇头,咂着嘴:“你们这些人简直太腐败了。”

徐瑞林反唇相讥道:“我们腐败能腐败过你们?”

王建辉有点急地说:“你这不是破坏我们警察……”他忽然停下了,自觉失言了。

徐瑞林赶紧打圆场说:“好了,别藏着掖着了。云落小姐,这位是市公安局的王局长。”

云落看了王建辉一眼,脸上没什么表情地说:“我说怎么看起来像土匪,原来如此。”

王建辉带着讨好的笑容问:“怎么?我很令美女讨厌吗?”

云落拿起一只蟹钳,示意服务员给剪开,淡淡地说:“怕你像文强。”

范可欣笑起来,显然云落的话很合她意,似乎是替她报了一箭之仇一样。

王建辉有点尴尬。徐瑞林举起杯,笑道:“来,咱们一起喝酒。”

王建辉一饮而尽,然后咂着嘴,皱着眉头道:“什么味?”

徐瑞林看着云落,问:“云落小姐,你说呢?什么味道?”

云落想了想,有点迟疑地说:“就是酸,不过,这种酸味很持久。”

徐瑞林笑着说:“法国人说这个是爱情的味道。”然后意味深长地看了看王建辉。

王建辉嘿嘿地笑着:“原来法国人也知道吃醋啊。”

大家哈哈地笑起来,开始吃蟹。王建辉忽然殷勤起来,主动地给云落用钩子钩蟹肉。云落看了徐瑞林一眼,徐瑞林读出了那里面是一种无奈。

徐瑞林心里忽然有某种担心,云落明显不大喜欢王建辉,这可如何是好?而且,他还特别怕王建辉说出什么粗鲁的话,那样,场面更是不好收拾。而王建辉似乎没有注意到云落的神色,不停地给她夹菜,干杯。每次他都是一饮而尽,而云落却是浅尝辄止。世界上有一种场面叫热脸贴冷屁股,眼前的气氛恐怕就是。

王建辉一直处于某种亢奋状态,似乎没有看出云落的脸色越来越冷。他不停地跟每一个人干杯,还讲了很多令两个女人面红耳赤的黄段子。范可欣倒是没什么,她经常听王建辉说这些,还经常被他骚扰,尽管不自在,但还是可以忍受。然而云落却不同了,她刚出道不久,虽然被经纪人安排出席过几次这类的饭局,但是,一般的老板还是把她视为明珠,说话都尽量让自己显得有点层次。谁想到她现在遇到的是王建辉这样一个玩世不恭的纨绔子弟,手里还大权在握,说起话来根本就不注意她的感受,所以,她一时有点如坐针毡。

徐瑞林也看出来她的尴尬,几次提醒王建辉。要是在往常,王建辉还会听徐瑞林的劝,可是,今天也不知道是酒喝多了,还是真的对云落一见钟情,居然一点都不听徐瑞林的劝阻,几次逼着云落喝酒。云落开始还很客气,但是到了最后,干脆连杯子都不端了。

这下子王建辉有点火,他看着云落,一字一句地说:“你,最,好,别,耍,小,孩,子,脾,气。”脸色像北方寒冬腊月的冻白菜一样难看。

徐瑞林怕场面不好收拾,赶紧用腿碰一下范可欣。范可欣马上知趣地站起来:“王局,我来敬你一杯。我干了,你随意。”说完,把大半杯金黄色的酒液喝了下去。

王建辉狠狠地看着云落,喉结上下滚动半天,终于端起自己面前的酒,一饮而尽。徐瑞林见他这个样子,生怕他脾气发作,赶紧把他拉到一边的房间里劝解了一番。徐瑞欣告诉他,对待这样的女孩子要耐心,不能霸王硬上弓。王建辉显得很生气地说:“这不是欺负人吗?跟老子吃次饭,手都不让摸,就拿走二十万。这钱也太好赚啦!”

徐瑞林赶紧拍拍他的肩头道:“咱们玩的不就是这个档次吗?你要是想‘开炮’,等下我给你安排一个女人就行啦。”

王建辉看着徐瑞林,说:“这顿饭让我吃得很不爽,你明白吗?”

徐瑞林赶紧赔笑道:“建辉,我错了,拜托你今天给我个面子好不好?”

王建辉重重地哼了一声,走了出去。

徐瑞林在心里狠狠地骂了自己一声,这不是自己给自己找事儿吗?

有一种麻烦叫自找,有一种态度叫给脸不要脸。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气氛就显得有点压抑,王建辉不再给云落夹菜,只是一个劲儿地喝酒,不一会儿两瓶苏德纳就喝掉了。徐瑞林已经感到有点微醺,对王建辉道:“今天就到这儿吧。”

王建辉斜睨了一下云落,说:“怎么舍不得酒啊?”

徐瑞林用商量的口吻问:“你看,今儿喝得也不少了,就这样吧?”

王建辉看着云落问:“你出席这样的场合是不是有时间限制?”说这话的时候,他的表情显得特别轻蔑。

云落自然能看出来他的心情不痛快,察言观色是她这行的基本功,她自然不敢惹王建辉,于是干干巴巴地说:“没有。王局,我性格不太好,我向你道歉。”

王建辉的鼻翼向上动了一下,说:“道歉?不敢当。你有什么好道歉的?我一个粗人!”

“对不起,王局,我敬你一杯吧。”云落自然很识时务,她主动地端起杯。

“不敢当,我自己喝点小闷酒吧!”王建辉也不理云落,自顾自地喝了一杯。

徐瑞林在一边看不下去了,对王建辉道:“你小子也太没风度了。一个大男人,难为人家女孩子干什么?”

王建辉扭头看了看云落,只见她嘴唇紧闭,两颗大大的泪珠在眼圈里转来转去,样子煞是可怜。

于是,王建辉问:“你真的想向我道歉?”

云落用力地点点头,一用力,那两颗泪珠一下子被甩落到她的脸颊上。

王建辉不为所动,他板着脸说:“你要是真想道歉,就来点实际的,别玩虚的。”

“什么意思?”云落期期艾艾地问。

王建辉严肃地说:“很简单,你跟我睡一觉就算真心道歉了。”

云落“啊”了一声,马上站起来就想往外逃。王建辉一把把她拉住,用力按在座位上,显得颇为生气地说:“你别给脸不要脸啊,你以为二十万那么好赚啊?老子要是睡个小姐一次就五百!”

云落露出痛苦的表情,叫道:“你弄疼我了。”

徐瑞林赶紧站起来,用力掰开王建辉的手,对他说:“你冷静点。”

王建辉黑着脸,看着云落,胸膛剧烈地起伏着:“你信不信?回头我会让几个黑社会给你‘过电’,明不明白?”

云落脸上充满恐惧,鸡啄米一样地点着头。

徐瑞林对范可欣道:“你赶紧带云落小姐出去,然后去那边别墅等我。”范可欣也有些害怕,因为以前王建辉也在别的饭店闹过事,一听徐瑞林这样说,赶紧拉起云落冲了出去。

王建辉看着徐瑞林:“你小子怎么这么胆子小?我不吓唬她一下,她绝对不会乖乖就范。这下好,二十万,打水漂了。”

徐瑞林非常不满地在王建辉对面坐下,道:“你今天怎么啦?有点不对劲啊!你跟她较什么劲?我不是跟你说好了,这事儿要慢慢来,你丫的怎么跟进了夜总会一样?这是全国顶级的富豪俱乐部,玩的就是层次。你搞得跟自己像个暴发户似的。”

王建辉用手揉着太阳穴,长长地叹了口气:“兄弟,我知道我今天做得不好,可是,你知道吗?老子憋屈啊!今天上午市里决定了,公安局局长人选已定,不是在我们局里提拔,而是把下面一个区的区委书记调来了。组织上为什么要调个外行来呢?我真是想不通啊!”

“算了,当不当局长都是运气,别太在意。”徐瑞林这才明白今天王建辉为什么这么反常。

“怎么?要不要找个尺度大的?”徐瑞林小心翼翼地问。王建辉不高兴,要是不安慰好他,恐怕还真不好办。

“要刚才那种级别的,要不老子心里不爽!”王建辉瞪着带着血丝的眼睛看着徐瑞林。

徐瑞林打电话叫徐新阳赶紧招呼几个美女进来,然而,王建辉却是百般挑剔,一个也看不上。徐瑞林明白,他是按云落的标准来看这些美女。中国有几个云落?按这个标准来挑美女,自然是哪个也看不上。于是,他对王建辉道:“算了,这又不是找老婆,随随便便找一个就得了。”

王建辉却是坚决不同意,一定要找漂亮的。其实,俱乐部里面的美女个个都是顶尖的,放在各大夜总会都是头牌,可是王建辉却一个也看不上。最后一批美女走出房间后,王建辉忽然显得很不耐烦,骂了声:“都是他妈的丑八怪,算了,不叫了,走。”徐瑞林赶紧叫服务员埋单。

服务员说:“加上服务费,总共是二十六万六千。”

徐瑞林正要埋单,王建辉拦住,问:“多少?”

服务员重复了一遍,王建辉忽然激动起来,指着服务员的鼻子大骂:“你们打劫啊!”

服务员不敢出声,眼巴巴地看着徐瑞林。徐瑞林接过结账用的皮夹子正想签字,王建辉一把夺过去,用力将皮夹子摔在墙壁上。怎么那么巧?这个皮夹子正好摔到了一块LED显示器上,那显示器一下子就裂开了。

徐瑞林赶紧拉住王建辉,道:“你别激动,别激动。”

谁知道,王建辉根本就拦不住,抓起一只烟灰缸就向墙壁砸过去,这下子更是严重,可能是砸到了房间的控制总开关上,整个房间的所有显示器一下子全部灭了。

徐瑞林心里暗暗叫苦,这里可不是一般的夜总会,作为公安局副局长,你砸了就砸了,但这里是通天的,你砸了搞不好就会惹麻烦。

于是徐瑞林赶紧抱住王建辉,死也不放手。

少顷,服务员叫来了几个身材高大、穿着黑色西装的保安。他们进来以后,一言不发,只是站在那里看着徐瑞林和王建辉。

徐新阳闻讯赶过来,连声道着歉,并且叫工程部的人检查被损坏的东西。

王建辉一直很激动,几个保安将他请到角落坐下,他虽然有些不服,但是也无可奈何。

不一会儿,维修人员告诉徐新阳,损坏的东西很严重,要更换的话,要赔偿十几万。听到这个数字,王建辉更加激动,大叫:“想‘黑’我是不是?你们也敢动我?”

徐新阳并不清楚王建辉的身份,他礼貌地回答道:“这位老板,请不要激动。我们这些东西都是专业设备,都是从国外进口的,所以价格会比较贵。”

王建辉带着挑衅的目光看着徐新阳说:“我要是不赔呢?”

徐新阳谦逊地说:“对不起,这位老板,损坏东西要赔,天经地义。”

徐瑞林想息事宁人,就说:“我赔,我赔。”

谁知道,王建辉忽然在一旁说:“你不要管这事了,我砸坏的我赔。”说着拿起电话走进了里间。

徐新阳看着徐瑞林,一个劲儿地摇头:“你这位朋友也太激动了。”

很快,王建辉从里间走出来,面无表情地说:“等一会儿,我叫人来处理这件事。”

徐新阳一听这话,赶紧说:“两位老板请坐,喝茶。”

王建辉看着徐瑞林,说:“喝茶吧!看样子,我们这是被软禁了。”

徐新阳赶紧殷勤地解释:“老板别这样说,这是让大家冷静的必要措施。”

王建辉哼了一声,不再理会徐新阳。过了一会儿,忽听得楼下一阵混乱,王建辉嘴角带着一丝轻蔑,似乎知道这混乱是怎么回事。紧接着,二十几个穿着特警服装的人端着枪冲进了房间,他们进门第一件事就是将几个保安用枪逼到了墙角。他们也把枪对准了徐新阳,但是徐新阳似乎并不怕,他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看着王建辉。

王建辉一摆手,特警收起了枪,以一种防备的姿势站在一旁。徐瑞林一时有点没回过神儿来,半晌,他才低声对王建辉道:“你别把事儿搞大了。”

王建辉一摆手,示意他不要说话,然后慢慢站起身来走到徐新阳面前,问:“还需要我赔吗?”

徐新阳似乎没有一丝的惧怕,他不卑不亢地回答:“这是法制社会,你别乱来啊。”

“法制社会?我现在告诉你,我就是法。”王建辉冷笑着,然后,他一摆头,对这群特警的头头说,“给我砸!叫他们知道什么是法。”

特警头头一声令下,特警们开始用枪托砸房间里的东西。

徐瑞林心里叫苦,但是却是无能为力,只好看着那群特警一通乱砸。

徐新阳却是显得无所谓一样,他转身坐到了沙发上,冷静地看着这一切。

只用了短短十分钟不到,整个房间已经是一片狼藉。碎裂的各类显示器,变了形的家俱,总之这里就像是刚刚发生了一场地震。

王建辉背着手,走到徐新阳面前,冷笑着问:“怎么?还要不要我赔?”

徐新阳还是不卑不亢地回答:“这样的话,你赔得就更多了。”

王建辉直起腰,对特警头头说:“我们走!”

特警们开始撤退,鱼贯地退出房间。王建辉拉了一把在那里发愣的徐瑞林:“走啊,你还想在这里吃夜宵?”

然而,王建辉的话还没说完,就忽然发现,刚才退出房间的特警们又退了回来。一群武警仿佛从天而降,手持比特警丝毫不差的武器,两人一组,将所有的特警都逼了回来。

现在是,枪口对枪口,一场冲突随时可能发生。不仅如此,在武警里,有两个面带稚气的小兵居然把枪也对准了王建辉的头。

这个行为是王建辉不可接受的,他大喝道:“你们想干什么?知不知道我是谁?”

小兵愣愣地回答道:“我管你是谁?蹲下!”

王建辉问:“你是哪一个部队的?”

王建辉话还没说完,一个武警就在他腿弯踢了一脚,他不由得弯下腰。几个武警小兵顺势将王建辉按在地上。而且有人用脚踩在了王建辉的脸上,将他的头紧紧压在地板上。

王建辉呜呜地叫着,但是,谁也不知道他在叫什么。

一切正混乱着,门口进来一个全副武装的武警上校,他一挥手,那几个人放开了王建辉。王建辉爬起来,样子煞是狼狈,左脸上是一个大大的鞋印,右脸上沾满了碎玻璃,有几处还渗出了血迹。

“对不住了,王副局长。”那人似乎认识王建辉。

“江队长,你知道你这么做的后果吗?”王建辉愤怒地吼道。

江队长淡淡一笑,解释道:“王局长,我也是奉命行事,手下不知道轻重,多有得罪。”

“谁叫你们来的?你们跟这个会所什么关系?”王建辉问。

江队长拿出一个手机,这个手机比一般的手机要厚一些,应该就是传说中的保密手机。江队长拨了个号,接通,说了两句,然后把手机递给王建辉,说:“有人跟你说话。”

王建辉狐疑地看了江队长一眼,接过电话,问:“哪位?”

里面的人不知说了什么,王建辉马上一个立正,说:“是!”样子立刻毕恭毕敬起来。那人又说了几句,王建辉一直笔直地站着,不住地重复“是”或者“明白”。

放下电话,王建辉一挥手,特警们纷纷收起枪。

江队长也一挥手,武警们也都收起了枪。

江队长问:“明白了?”

王建辉点点头,有些沮丧。

江队长看着他说:“你自己擦屁股吧。”然后对那些武警道:“撤。”

武警们迅速地撤了,特警头头过来问:“怎么?王局。”

王建辉有气无力地回答道:“走吧。”然后,回头对徐瑞林道:“兄弟,捅娄子了,我得回局里,这里的事交给你了,一定要处理好。”

徐瑞林心里这个窝囊啊,你就这么一走了之了,我怎么办?但是,他还要表现得很关心地问:“要不要处理一下脸上的伤口?”

王建辉黑着脸说:“不用了,特警车上有紧急处理的药品。你在这里处理吧,回头给我电话。”王建辉说完就往出走,在门口,他跟匆匆赶来的尹诗双撞了个满怀。徐瑞林注意到,王建辉看了尹诗双足足有三秒钟,才说声对不起,然后快速离去。

尹诗双看着满屋的狼藉,先是和徐新阳交流了一会儿,然后走过来对徐瑞林道:“您认赔是吧?”望着这个漂亮的总经理,徐瑞林感到羞愧难当,他干涩地回答道:“我认赔。”

尹诗双转头对徐新阳道:“你马上组织合约部、工程部、财务部、法务部的人来定损,一定要快。”

徐瑞林有点担心地问:“尹总,闹成这个样子我也很不好意思。我只是想问一下,按我这样的情况,会所会终止我的会员资格吗?”

尹诗双沉吟了一会儿,眉心紧锁,回答道:“这个我也说不好,这个还要把情况跟管理委员会和纪律委员会商量一下才能决定。”她手里的电话屏幕忽然亮了,徐瑞林指了指,她马上拿着手机走到外面去了。很明显,这个电话一定与自己或王建辉有关。徐瑞林知道,今天的祸惹得实在是不小。这个俱乐部能动用武警对付特警,证明他们是通天的。刚才跟王建辉通话的会是谁?这件事会影响到王建辉以后的前途吗?徐瑞林在那里心里纠结着,各种想法交织在一起,让他感到头大。

过了一会儿,尹诗双走了进来,看着徐瑞林道:“您还是先把理赔工作做好,至于关于您的违纪问题,回头再通知您处理意见。”

现在,一切都处理完了。徐瑞林默默地走在俱乐部的小路上,对所发生的一切简直都不敢相信。王建辉为什么要那样冲动?而俱乐部又是怎样动用的武警?这一切的一切,叫他感到几乎不敢相信。一阵海风吹来,他不禁打了个冷战。

他很想打个电话给父亲徐启国,因为这件事太大了,徐瑞林怕这件事传出去自己的生意会受到影响,自己的公司也会遭遇灭顶之灾。如果打个电话给父亲,帮自己参谋一下,打打预防针还是好的。可是,当他拿出电话看到时间已经是午夜十二点多了,他又犹豫了,父亲这个时候已经睡了,而且父亲的心脏又不好,这个时候打电话,万一被惊吓到怎么办?想来想去,他还是取消了打电话给父亲的念头。

清晨的太阳刚刚从地平线上羞涩地露出半个笑脸,就像是个初见情人的少女,颇有点欲拒还迎的意思。省委家属区的一栋有点样式落伍的三层别墅的小院里,一位头发斑白但是依然精神矍铄的老爷子正在打扫院子。他手持扫帚,很仔细地将院子里的点点落叶扫得干干净净。老人扫完院子,拿起一根水管,开始冲洗小院。这是他每天必做的一件事。他冲得很仔细,将小院地面上铺设的广场砖冲刷得干干净净。

院外有人跟他喊:“喂,王书记,你家这个月的水费又该创新高了吧?”

被人称做王书记的人,就是刚刚退休不久的南方省原省政法委书记王汉荣。听见有人喊他,他抬头一看,原来是也退了休的原省纪委副书记熊天林。熊天林的习惯是每天早上去省委大院后面的小树林里跟一些老头、老太太跳交谊舞。关于熊天林的这个爱好,王汉荣一直持保留意见,他虽然不是老古董,但是他还是觉得,男男女女在一起搂搂抱抱不会有什么好事。

看着熊天林穿得像个花花公子,王汉荣心里就不高兴,于是他闷声地回答了一句:“花点水费也比得了不干净的病强。”

熊天林并不在乎王汉荣的讽刺,回了一句:“咱会采取措施,要是有些人把家里房子的地基冲坏了,那损失可就大了。”

“你管不着。”王汉荣顶了一句。

熊天林呵呵地笑着,哼着京剧走远了。

王汉荣看着他的背影,骂了一句:“花花公子。”

王汉荣跟熊天林认识很多年了,说起来渊源还很深。当年王汉荣做公安厅厅长的时候,熊天林做省委机关报的主编,没少难为自己,授意手下专挑公安战线的刺儿,没少给王汉荣添堵。再后来,两个人在一层楼办公,几乎天天见面。王汉荣是常委,熊天林却总是不把自己这个常委当回事,说话总是夹枪带棒的,让王汉荣心里很不爽。

所以,当年儿子王建辉要娶熊天林的女儿熊黛娜,他坚决反对。但是,无奈王建辉坚持,老婆成楚芳也不站在自己这边,最后还是没拦住。跟这样的花花公子做亲家,王汉荣真是心里憋屈。

王汉荣的憋屈不仅在熊天林一个人身上,熊天林一家人他都看不上眼。熊天林的老婆马留佳是歌手出身,整天把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这让做工程师出身的成楚芳站在她面前就像老了十几岁。但是,更让他不爽的还是熊天林那个女儿熊黛娜,天天打扮,四十多岁了还把自己弄得像个小姑娘似的,这个不吃那个不吃,生个孩子也不喂奶,扔到自己和成楚芳这里,她这个做母亲的却整天东游西逛。

今天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水压有些不足,有些稍远的地方很难冲洗到,这让王汉荣心里很郁闷。现在省城的人越来越多,这水也变得不够用了。

好不容易冲洗完了院子,看看表时间还早,王汉荣就想去市场买菜。本来这些事都是生活秘书吴利怀安排保姆做的,可是,这两天吴利怀的老爸摔坏了腿,王汉荣就叫保姆去照顾吴利怀的老爸去了。生活秘书和保姆都是省委给自己的福利,这样做多多少少都有些假公济私之嫌。

他走进二楼的卧室,发现老婆成楚芳还在睡觉。成楚芳看起来十分衰老,这可能跟她年轻时的操劳有关系。这么多年也难为她了,作为省水电工程局的工程师,这么多年她走南闯北,风里来雨里去,跟那个娇滴滴的马留佳比起来,自然是老了很多。不过,成楚芳还是颇有成就的。且不说她自己是在省水电工程局的总工位置上退休,就是她培养的一对儿女,那也是令人满意的。大女儿王建光现在是省公安厅的技术专家,小儿子王建辉是鹏城市公安局的常务副局长。这比马留佳有成就多了,她是唱歌的,一辈子也没唱红过。女儿熊黛娜也学什么跳舞,跳了一辈子,把自己跳成了歌舞团管服装的。这不,这几年干脆连班都不上了,整天在家里待着,还让老公王建辉买了辆车给她开,整天悠悠逛逛,无所事事。

王汉荣轻手轻脚地脱下刚才冲洗小院时穿的衣服,换上一身整洁的衣服。省委家属大院里面的服务社不对外,里面的顾客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可不能让他们看出来自己邋遢的一面。这么多年,王汉荣从来不让别人看不起自己,退了休依然如此。

如今王汉荣从领导岗位上退了下来,虽然还挂着个省政协副主席的闲职,可是,他还不能完全适应。这些年,自己在权力的核心习惯了,现在退了休,那种失落的感觉是常人难以理解的。

作为政协的副主席,王汉荣还是能看到一些保密级别不低的材料,可是,在那些冷冰冰的材料里,他很难看出决策的过程。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不是结果,而是怎样决定结果。

现在,王汉荣把注意力开始放在儿子王建辉身上,儿子现在够有出息了,假以时日,一定会有大的发展。但是,昨天鹏城市公安局长的任命宣布了,新局长不是王建辉,而是下面调来的一个区委书记。王汉荣打电话给老领导,对上面安排一个外行来做公安局长表示了强烈的不解。老领导笑了,说:“外行能领导内行吗?很多时候,那是一种过渡,一种平衡。建辉还年轻,你急什么?”

老领导这句话叫他心里的郁闷有些缓解,想想也是,鹏城市里这样安排自然是有道理的。那个区委书记是外行,局里的事情还不是建辉起主要作用?这样一来,他倒是觉得让儿子有个挫折也不是什么坏事,于是,他打消了本来想打电话安慰一下儿子的念头。

王汉荣哪里知道,就是他这个没打的电话,差点叫自己的儿子遭遇了一场灭顶之灾。

王汉荣换好衣服,蹑手蹑脚地往外走。忽然,楼下的电话响了,谁会在这个时候打家里的电话?

人很怪,以前王汉荣在位的时候,他一般都不接家里的电话,都是老婆成楚芳接的,只有重要的电话他才接。一般的时候那些不重要的电话,特别是求他帮忙办事的电话,成楚芳都会说王汉荣不在。

而现在,家里的电话响得少了,所以,一有电话他都抢着接。可是,一般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很难让他兴奋。一个领导离开了岗位,就像是一个被人遗忘了的弃妇,人们都奔新欢去了,谁还会理会你的感受?

不过,今天的电话却让他大吃一惊,简直就是个晴天霹雳。来电话的正是他的老领导。老领导以非常严厉的口气告诉王汉荣昨晚王建辉干的事。老领导说,那个俱乐部是直通“九袋长老”的,王建辉在那里惹事,简直就是在太岁头上动土。这下子王汉荣可是觉得不得了了,他感到自己的手心和后背都是汗津津的,心里一阵阵发凉。

好在老领导在最后说,武警那边是老领导的手下,他已经压下了。不过他告诉王汉荣,一定要严肃地教育自己的儿子,并且叫王汉荣立即到北京摆平这事。

放下电话,王汉荣感到胸膛几乎要爆炸了,他立即拨打王建辉的手机,谁知道却是关机。打电话到鹏城儿子家里,熊黛娜说王建辉昨晚没回家,在局里值班。在局里值班,值班值出这么大的事?王汉荣自然不能跟儿媳妇说儿子的糗事。王汉荣打王建辉办公室的电话,却又一直没人接。王汉荣开始变得坐立不安。本来想去买菜,现在,一点心情也没有了,他就想骂人,骂自己不知死活的儿子。

“这个家伙实在太不懂政治了。”王汉荣不禁骂了一句。这么多年在省里的政治核心,王汉荣对政治斗争的残酷体会得太深了。政治上的东西说白了就是对权力的争夺,而权力是什么?权力就是一种对资源的分配资格。这个王建辉,怎么忽然变得这么没有大脑,居然敢动用特警去报他的私仇?这事幸亏是遇到了老领导的手下,否则的话,现在的王建辉早就“被谈话”了。

王建辉关机,王汉荣觉得有些无所适从,不过,他还是告诫自己要冷静,事情没什么大不了的,天还没有塌下来。现在的问题是要如何将这件事的影响缩小到最小的范围,不让自己过去的政敌和王建辉现在得罪的人有机会拿这个事情做文章。自己现在虽然离开了政法委书记的位置,但是革命的历程还在,革命过的地方的火种还在,这些都是可以利用的资源。其实,王汉荣一直觉得组织上让他这么早退休是浪费自己的革命经验,他的精力还十分充沛,干起事情来绝对不输于年轻人。自己是六十岁的年龄,三十岁的心脏,这么早就失去了为党继续工作的机会,实在是太可惜了。

现在,虽然自己失去了战斗的阵地,好在儿子王建辉还在成长着。这么多年他表现得一直很不错,开始做刑侦,后来做经济侦查,再后来到常务副局长,一路都是蛮顺的,怎么突然变得这样不谨慎?这两年自己在省城住着,对儿子也关心少了。按理说,儿子四十多岁了,应该锻炼得很成熟了,为什么会突然出现这种事?这不大像他平时行事风格啊?

越是想不通,王汉荣的心里越急躁,本来他想给几个原来自己提拔起来的属下打电话,但是,在没有弄清楚事情的原委之前,贸然地打电话恐怕会搞得满城风雨。就在他心浮气躁的时候,成楚芳终于睡醒了。她睡眼惺忪地走下楼来,看见王汉荣坐在那里,很惊讶地问:“咦,你穿得那么整齐坐在那里干吗?”

王汉荣没好气地哼了一声,坐在那里不理她。

成楚芳似乎没看出来他生气,一屁股坐在他身边,问:“昨晚睡觉前,你不是说去买菜吗?怎么没去?”

“买什么菜?那本来是女人干的活儿。你看看你,太阳都晒到屁股上了才起床,起了床也不梳头洗脸,看看人家马留佳,啥时候都把自己收拾得漂漂亮亮的。”王汉荣忽然发作起来。

成楚芳没想到,这王汉荣会一大早说出这么一番话,而且还把自己跟马留佳比,于是,她也嚷嚷起来:“什么我不买菜啊?那都是保姆应该干的活儿,谁叫你把她派到吴利怀家去了?你还怪我?还有,你嫌弃我了是不是?嫌我老了,嫌我没有马留佳漂亮了是不是?我是怎么老成这个样子的?还不是因为你,因为这个家!年轻的时候,你当县委书记,整天带着人战天斗地,孩子你管过没有?再后来,你当副市长,搞什么改型转制,弄得下岗职工天天来咱们家诉苦,我抱怨过吗?再后来,你当什么公安厅厅长,破什么破案子,十几天不回家,我说什么啦?我为了这个家操碎了心,当牛做马的,到现在,你倒嫌我老了、丑了。现在也不晚,外面都时兴养小的,你也去养一个啊!”

成楚芳这么一嚷嚷,王汉荣还真觉得自己失言了,可是,他的性格是即使是自己错了,也死不认账。在家里,这么多年他还没向成楚芳认过错。于是,他也嚷嚷着:“你以为我不敢养啊?我现在是政协副主席,闲人一个,养个小蜜能怎么样?我告诉你,你别逼我,逼急了,我还真养。”

他这么一理直气壮起来,成楚芳反而气焰弱了下去,她怔怔地看了王汉荣一会儿,问:“老王,你这一早是怎么啦?”

他们两个的战争往往是这样,成楚芳韬光养晦,王汉荣则把蛮横进行到底。既然成楚芳这样问,他就要下台阶了,但是,嘴上却是一百个不服。他哼了一声,说:“怎么啦?还不是你生的那个好儿子!”

“一大早建辉就惹你生气啦?他来省城啦?”成楚芳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于是,王汉荣就把王建辉昨晚带着武警大闹富豪俱乐部的事情跟成楚芳说了一遍。尽管他说得轻描淡写,但是,成楚芳却是胆战心惊。等他说完,成楚芳问:“事情会不会闹大?”

王汉荣叹口气,说:“尽管武警那边有老领导的属下在,现在稳定了。但是,在鹏城这边,要把事情摆平却不那么容易。建辉那脾气这么多年肯定是得罪了不少人,一旦有人知道了真相,利用这件事做起文章来,那事情就不好办了。”

“你倒是给张忠煌打电话啊!他跟了你这么多年,这个时候不找他摆平什么时候找他?”成楚芳说。张忠煌是鹏城市人大常委会主任,早年王汉荣做县委书记的时候他是副县长,后来王汉荣一路升迁,张忠煌都跟着他,直到王汉荣任省公安厅厅长,张忠煌去了岭东市做了市长,两个人这才分开。再后来,王汉荣做了省政法委书记,进了常委,又推荐张忠煌做了鹏城的市委副书记。可以说,张忠煌的每一步升迁,都有王汉荣的影子,于是,张忠煌对王汉荣一直是毕恭毕敬非常听话。

王汉荣摇摇头,说:“还是等等吧,听听建辉怎么说。他这个人不是不懂道理的人,他为什么要在太岁头上动土?”这个时候,首先要自己稳住,做到不惊不惧,学会顺天承运,顺其自然。

官场上,各路英雄豪杰,成者王,败者寇,毕竟都是是非成败转头空。真正能够做到处变不惊的,没有几个人,但王汉荣相信自己就是这种人。等待会将时间无限地拉长,而拉长的还不仅是时间,还有神经。

还是成楚芳首先打破了沉默,说:“老王,咱俩出去吃点早餐吧,你低血糖,别这么耗着啦?”

王汉荣指着成楚芳,黑着脸道:“都是你养的好儿子!”

成楚芳站起身来:“你等我一会儿,我去换件衣服。”临上楼,她转回头来,对着王汉荣嚷了一句:“儿子不是我一个人的,别有了成绩就是你儿子,惹了祸就是我儿子。”

别说,这句话还真把王汉荣给噎住了。在孩子的成长上,自己的关心还真不太够,小时候就不说了,就说王建辉警官大学毕业以后,自己把他扔到鹏城就没管他。是王建辉自己屡破大案才成了区局的刑侦中队的队长。自己还真把他看小了,总觉得他身上纨绔子弟的骄横气太重。不过,在王建辉后来的几步上,王汉荣还是起了作用的,当然,这也少不了自己在鹏城的那些老部下的关照。

现在,这小子惹了这么大的祸,鹏城那些人不一定能帮上忙了,老领导那边倒是会给兜着底,但自己这里还是要把一切小的细节处理好,这样才让老领导好说话。政治就是一种微妙的平衡,你要小心不能被别人抓住尾巴,可是,被抓住了尾巴也没关系,要么学学蜥蜴断尾求生,要么回头咬上一口抓住你尾巴的人。

想了想,他给女儿王建光打了个电话,叫她利用厅里的关系秘密地搜集一下鹏城那个俱乐部的情况,并且交代她,一定要做得秘密,不要惊动鹏城公安局的人。

王建光很奇怪地问:“爸爸,你什么意思?怎么突然对鹏城一个俱乐部感兴趣起来了?你都需要什么资料?”

王汉荣回答道:“一切,经营上的、背景上的,总之,一切资料。”

他之所以这样做,主要是有某种担心。这么多年在政治上,他都是很小心的,知道有些人的失败实际上就是因为细节。成楚芳有一句名言:任何事故的发生都不是偶然的,它的背后都有一系列的错误。

“你什么时候要?”王建光问。

王汉荣道:“越快越好,搜集好了,你亲自送家里来。”

楼梯上有响动,王汉荣抬头一看,原来是成楚芳下来了。令他忍俊不禁的是,她居然把嘴唇擦得十分鲜艳。他很想骂她一顿,但是转念一想,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其实,就在王汉荣打电话给王建辉的时候,王建辉就在办公室里面。他看着电话上显示的号码知道那是家里的。这个时候父亲打电话给自己,说明已经知道昨晚的事了。但是,他不敢接,因为他还没想好怎么解释这件事。现在,他心里懊悔莫及,真想找根绳子把自己勒死。在官场上奋斗了四十多年,风风雨雨也经历了不少了,怎么会如此冲动?

昨晚他跟徐瑞林通了个电话,知道损失很大,这也是他始料不及的,一般来讲,砸一个小小的夜总会的一个房间,也就是十几二十万的就解决掉了,谁想到那个俱乐部的设备那么贵?一个房间就一千七百多万,这都够装修一个不错的夜总会了。

以前,他不是不知道这个俱乐部有背景,但是没想到居然有如此硬的后台,居然能动用武警。昨晚,他接到的那个电话是武警总队一个领导打给他的。那人直接就告诉他,自己是王建辉父亲的老领导的人,叫王建辉立即撤离,否则的话当场击毙。

当场击毙,这话的严重性对作为有权指挥特警行动的王建辉来说,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对方不是不知道自己的身份,直接说出这样的话,那么证明对方的权力达到了一定的程度。在对方眼里,自己这个正厅级副局长简直连个蚂蚁都算不上。

王建辉看看自己的手机,没开,他有点不敢开。他知道,一旦开机,就会有无数的电话打进来。自己怎么应付?他现在还没想好。

自己昨天动用的特警那边已经安排好了,王建辉下了封口令,就说接到举报说那里有涉枪贩毒的线索,结果跟俱乐部保安发生了冲突。他叫特警的头头写了个报告,新局长还没来,现在自己主持工作,可以应付一阵子。可是,这只是自己单方面的解释,如果对方深究,这个理由是站不住脚的。一旦对方追究,这个报告恐怕要出问题。

王建辉站起身,走到洗手间,昨晚被武警弄坏的脸上有几个细小的伤口,不过现在已经结了痂,问题不大,如果有人问起就是自己不小心碰的。关于那边的赔偿问题,可以先叫徐瑞林顶着,他是自己的好朋友,口风很严。过一阵子找几个被自己打击过的老板把这事解决了,不能让哥们又帮自己背黑锅又破财啊。

现在当务之急恐怕是要想个说辞把老爸说服了,这件事最后一定需要他出面才能摆平。承认错误是必需的,可是,能跟老爸说自己昨天是为了一个女人吗?这是不行的。说自己没当上局长所以心情不好倒是个理由,但是不充分。怎样的理由才能让老爸信服呢?想了想,王建辉打了个电话给徐瑞林,说了一下自己的隐忧。

徐瑞林想想道:“这个理由,你一定要想得合情合理。你家老爷子看什么东西都是洞若观火,你可别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你什么意思?”王建辉问。

徐瑞林不急不躁地开导他:“你想想啊,你家老爷子现在不在位了,帮你摆平这件事一定也是要托上上下下各种关系。你不给他个合理的理由,让他情何以堪?”

“你的意思是……”王建辉问。

徐瑞林慢条斯理地说:“我的意思是,你还是要从个人进步或者是工作上找找理由,而且这个理由既要合情合理,还要能让老爷子觉得你不是在骗他。”

“这个?我得好好想想。”王健林似乎悟到了一点什么。

徐瑞林的一席话忽然叫他开了窍,以前,父亲王汉荣经常教育自己,无事不惹事,惹事就不怕事。现在事情已经出了,就不要怕。怕,根本解决不了什么问题,只能使事情变得更糟。主动出击,面对困难,这才是正确的应对之道。

他想了想,开了手机。打了个电话给熊黛娜。熊黛娜告诉他,王汉荣一早打电话找他,没说什么事,看样子很急。王建辉回答道:“我知道了,回头我给他回个电话。”

熊黛娜忽然问:“你昨晚没干什么坏事吧?我怎么觉得爸爸的口气有点不对呢?”

王建辉呵呵地笑着说:“我昨晚执行任务,能干什么坏事?”

说到执行任务,王建辉忽然灵机一动,有了,他想到怎么跟父亲解释了。他刚放下电话,王汉荣的电话就打了进来。父亲语气非常严厉地问:“你为什么关机?”

“哦,昨晚有个行动,按规定,所有参与人员都不能带手机。回来以后非常累,就忘了开了。”王建辉故意把声音搞得很疲惫的样子。

“什么行动?可以跟我说说吗?”王汉荣问。

王建辉显得很轻松地说:“您一个退休的政法委书记还要插手下面的工作,不怕别人说三道四?有的老爷子退休了,还喜欢到处走,作指示,您别犯他们的毛病啊!”

“少废话,说说,昨天是什么行动?”王汉荣有点不耐烦地说。

王建辉问:“是不是有人跟你嚼舌头啦?”

王汉荣顿了一下,王建辉知道自己这招儿见了效,只听到王汉荣说:“没人跟我说什么,你就跟我说是什么行动吧。”

王建辉故意轻描淡写地说:“没什么,接到秘密线报,说有涉枪贩毒的线索,我带特警去看了看。”

“涉枪贩毒?”王汉荣明显有点感到意外,紧接着问,“结果怎么样?”

王建辉知道自己第一关算过去了,他叹口气,显得很郁闷地回答道:“妈的,可能是被线人给耍了。去了那个地方,没找到证据不说,还跟那里的保安发生了冲突,最后还招来了武警。”

“后来怎么办了?”王汉荣问。

“能怎么办?咱们理亏,只好撤回来了呗,还赔了冲突中损坏的东西。我也让人家给弄伤了。”王建辉叹口气。

“要紧吗?”王汉荣问。他就这么一个儿子,一听说儿子受伤,他有点急。

王建辉回答道:“没事,一点皮外伤。”

电话那边沉默了,半天,王汉荣才叹口气:“建辉啊,你办事太鲁莽,你知道吗?你这件事通天啦。”

“爸,您啥意思?我正常工作,受到了干扰,通什么天?”王建辉故意装糊涂问。

“你个糊涂蛋,不通天我怎么知道的?你惹哪里不好,非惹那个地方!我告诉你,我叫你姐调查了一下那个地方,背景很深。你呀,真是不知死活。”

“爸,您这是什么意思?什么背景深不深的?有人举报它有问题,它又是在我的辖区范围内,我怎么就不能查?”王建辉叫着屈,他知道这招以进为退对付王汉荣一定能奏效。

“一点政治头脑都没有!那样的地方是一般人能开的吗?表面上看是郭正余、冷鸿海那帮商人聚会的地方,实际上里面是什么人在,你调查过吗?你们局长在鹏城好几年,他动过那里吗?你逞什么能?”王汉荣大骂不已,而他这么一骂,王建辉心里反而安定了,他知道自己这些话,父亲相信了。

等王汉荣稍停顿,王建辉马上就接上话:“爸,我觉得您现在变了,您不是一直教育我要把人民的利益放在第一位吗?现在我既然知道了这件事,就不能不管。”

“你跟我说说,昨晚是咋回事?”王汉荣问。

于是王建辉把昨晚的事说了一遍,不过,他把自己去的目的说成了微服私访,把自己叫特警砸俱乐部说成是双方冲突,把武警来制止说成了他们干涉自己的行动。王建辉知道,这些理由都是很牵强,但是,只要是能过了父亲这一关就好。

果然,王建辉说完以后,王汉荣马上就说:“你这是骗鬼呢!以为我会信你的鬼话吗?我看,你最好还是说实话,免得被动。”

父亲是老江湖,骗他是不容易的。可是,既然已经这么说了,王建辉就要死撑到底。他想了想道:“爸,您要是都不信,我就没办法了。我觉得,我这是着了人家的道儿了。这恐怕是个陷阱。”

“哦,什么陷阱?”王汉荣问。

王建辉回答道:“昨晚那帮武警的出现实在是有些怪异,一个俱乐部能有那么大的能量?还有,今天我们一直联系线人,可是,一直联系不上。要是他不出现,我们可真是说不清了。”

王建辉这番话就是要把水彻底搅浑,不这样做,他肯定过不了父亲这关。

果然,过了一会儿,王汉荣道:“你说得不是一点道理没有。现在,你们局里的人事很复杂,有人故意引你上当,然后做文章也不是不可能。不过,我还是不能相信你说的话。”

王建辉一副无所谓的口气回答道:“您爱信不信,反正事实如此。”

王建辉这话是一半真一半假,他能给自己找的借口也就能这样了,而且还是要坚决地这样讲,就是坐老虎凳、上滚钉板也要这么坚持。对付父亲王汉荣,不用这招儿还真是不行。

果然,王汉荣那边叹口气:“你呀,你算是把我架到火上了。我现在能怎么样?信你?我知道你这话肯定是假的;不信你?我又不能看着你因为这一点点小的错误,在政治上跌一个大跟斗。”

“爸,我真的对这个俱乐部观察了很久,里面黄赌毒一应俱全。在鹏城,没人敢管,我一定要铲除这个黑窝。”王建辉适时地烧了一把小火。

“你别说这些了,都什么时候了还唱高调?你现在要做的就是把自己的屁股擦得干干净净。现在,你要把特警那边的口径统一好。最好还要找到那个线人,不然的话,这事你永远都说不清。”王汉荣似乎对儿子的高调并不在意,马上打断了他的话。

王建辉听出来了,父亲虽然对自己的话有所怀疑,但是,不是一点也不相信,于是,他又说了一句:“爸,我觉得,作为一个人民警察,不能向黑恶势力低头。我觉得,以后还要继续查下去的,直到拿到过硬的证据。”

这下子王汉荣似乎有些真的生气了,他马上大骂了一句:“屁话,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跟我唱高调?谁是黑恶势力?我看你自己就是黑恶势力。一个堂堂的公安局副局长,带着特警去砸一个娱乐场所,说出去你不丢人啊?现在,你要做的不是继续跟那个俱乐部斗,而是想办法和解,让人家不深究。只要人家不深究,你才能过了这关!明白吗?自己都不知道保护自己,还要跟人家硬来,你脑子有病吧?没吃错药吧?”

这一句话反倒是把王建辉骂醒了,是啊,俱乐部那边得想办法安抚一下,不能这么僵着,万一那边咬着不放,自己这关可是真的难过。现在到处都有摄像头,万一他们有录像,自己还真不好过这关。父亲说得对,现在是应该把屁股擦干净了。

于是,他赶紧认错:“爸爸,我知道了,此时,隐忍才是最重要的。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对吧?”

王汉荣哼了一声,说:“你赶紧把手头上的事情处理一下,去趟北京,把公安部和武警总队那边的事情处理一下。”

王建辉回答道:“爸,这样不妥吧?新局长还没上任,我就这么走了,这局里一大摊子事情谁来处理?”

王汉荣冷笑着说:“北京那边的事不去处理,你的事不等局长来就有人替你处理了。”

“爸,我明白了,回头我处理一下就走。对不起,孩儿不孝,给您跟妈妈添麻烦了,叫你们操心了。”这句话王建辉是真心的。

王汉荣哼了一声,说:“你从省城走,我有些话还要嘱咐你,另外,带些东西给我老领导,具体怎么办,你要听他的。”

看样子,这件事在父亲那里算过去了。但是,到了省城,他骂自己一顿那是免不了了。他知道,父亲对自己的解释只是半信半疑。他放下电话,懊恼不已。这么多年,自己在政治上应该算成熟了吧?可是,为什么还是会犯昨天那样的低级错误?他仔细地回忆了一下昨天的整个过程,发现居然不能回忆起全部的细节。酒真不是什么好东西。昨天就是因为心情有点不好,才让酒这个东西将自己的理智淹没了,以后真要注意。

王建辉忽然有点后悔自己从政了,这一从政,就像是变成了一只蚂蚁,一只在平面上只懂得前后左右的蚂蚁,有天突然抬头,发现上面还有一片天,还有上下两个方向,可是,没有上下的能力前,只能继续前后左右。自己要不是当这个官,砸了一个小小的俱乐部有什么了不起的?不过现在自己要是跟他们硬到底,他们也不敢把自己怎么样,我违规,你也不干净。可是,父亲王汉荣想得还是全面,人在屋檐下怎敢不低头?这次就算我栽了,下回我一定要找回来。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谁怕谁啊!

王建辉想了想,跟市里请了个假,说自己要去公安部开一个紧急会议。他之所以这样说,有他的考量,他怕万一这两天新局长上任,自己又不在,让人家觉得自己有情绪。王建辉其实不是一个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人,这么多年他屡破大案,在全国都是有名的破案高手,只是昨天一时冲动,差一点酿成大祸。

请好了假,王建辉打了个电话给熊黛娜:“亲爱的,我要去一下北京。”

熊黛娜很吃惊,忙问是怎么回事?王建辉又把对父亲的那套说辞跟熊黛娜重复了一遍,不过,这回他很肯定地说自己是被别人设计了。熊黛娜无脑,骗她很容易,关键是要通过她给岳父熊天林打个预防针,万一要是父亲的老领导摆不平这件事,通过熊天林在北京和省里的关系搞一次曲线救国也未尝不可。这么多年,王建辉跟熊天林的关系处得还不错。熊天林虽然也像王汉荣不喜欢熊黛娜一样不大喜欢自己这个女婿,但是还是帮着他摆平了一些事情。前几年王汉荣在区局当局长的时候,有些人一直在向省纪委反映他的问题,最后还是都摆平了。这里固然有自己真没有什么事的缘故,熊天林的因素也不是没有。现在自己去北京,熊黛娜一定会把自己的事情跟熊天林汇报,关键的时候,熊天林一定会出手的。

正文 第二章 烧香拜佛

就在王建辉登上了飞往北京的飞机,王汉荣开始给几个自己原来的部下打电话的时候,有一个人在俱乐部的一栋别墅里正在看《新闻联播》。他叫唐志波,是岭南省原省委书记唐本强的公子,鹏城目前最大的通信设备盛唐公司的董事长。盛唐公司的通信设备占据全球差不多三分之一的市场,但是,却不是上市公司,这让很多人不理解。

其实唐志波有一个观点,那就是企业绝对不能脱离自己的控制。有人说,我把股权设计得更复杂一些,或者我是大股东,不就没问题了吗?其实那也没法完全保证,因为你要上市就必须引进新的战略投资人,就必须答应他们的一些条件。而签署这些条款的时候,没准因为哪个你没大注意的条款,就会使作为创始人的唐志波失去了实际的控制权。虽然唐志波可能还是名义上的大股东,但是他实际上已经不管事了。

眼下,唐志波正在专心地看着《新闻联播》。作为唐本强的公子,他有极其敏锐的政治嗅觉,他可以从《新闻联播》里面常委出现的频次中嗅出不同的政治信号。比如某个常委好久不露面了,这就意味着他出了问题。相反,某个常委经常出现,又经常讲话,你就会从他在不同场合的讲话里,解读出政治风向的变化。

他看着《新闻联播》时,手头儿就是一份《人民日报》。这年头,看《人民日报》的人不多,但是唐志波却是每天必看,尤其是《人民日报》上的社论和评论员文章,那是他掌握政治风向的重要工具。父亲唐本强还是在唐志波十几岁的时候就告诉他,中央的政治风向有大的变化的时候,《人民日报》一定会有重要的社论,而且这个社论要比看新闻能带来更多的信息。

就在他认真地看着《新闻联播》的时候,有人敲门。他打开门,发现是俱乐部总经理尹诗双。见到他,尹诗双礼貌地问:“唐总,有没有打扰到你?”

“没有,进来吧。”唐志波说。

尹诗双身穿一套银灰色的工装,内穿白色花边衬衫,一双穿着丝袜的大腿显得特别修长,整个人显得艳丽而干练。她手里拿着一个装帧精美的文件夹,走进房间后双手递给唐志波,声音温柔地说:“唐总,这是老爷子来俱乐部的具体接待方案。您看一下,有什么不足我们再补充。”

唐志波一直希望父亲能来鹏城休养一阵子,虽然说南方省和岭南省相邻,但是,因为岭南省的省会毕竟离海比较远,所以,父亲唐本强在那里的生活总是没有在鹏城惬意。以前因为父亲刚刚退下来,心态没有调整好,还总是关心这个关心那个,一直不肯来,现在终于肯来住一段时间了,这让唐志波很高兴。其实,唐本强不肯来鹏城住还有一个原因。当年唐志波创建盛唐公司的时候,唐本强非常希望儿子能在岭南省发展。谁知道,唐志波总说岭南省的政策环境没有鹏城好,特别是人文环境。为了这个,唐本强生了唐志波一阵子气。到后来,事实证明,盛唐公司选择在鹏城发展是对的,唐本强这才不那么耿耿于怀了。但是,唐志波一说到让他来鹏城住,他总是以鹏城商业气氛太浓,不适合居住为理由拒绝。甚至唐志波为了他专门在鹏城买了套别墅,他也不喜欢,理由是那里太偏僻。

现在,唐志波安排他到俱乐部来住,并派俱乐部的会员部经理宣萱小姐专程开车去岭南给老爷子介绍了一下俱乐部的情况,他才勉强答应来试试,而且屡次声明,如果不好玩,他马上就跟秘书回岭南。

唐志波仔细看了看尹诗双带来的接待方案,发现准备得很细,所有的游玩路线,甚至每天的菜品都是按父亲唐本强的喜好制定的。他笑着说:“尹总,谢谢你,让你们费心了。”

唐志波就是这样一个谦逊而低调的人,在他身上,从来不会看到高干子弟的飞扬跋扈,更多的,他像是一个文人或者一个专心于学问的教授。

“不客气,如果您满意,那就这样安排了。您该出差出差,这边的事情都交给我们吧。”尹诗双回答道。

“对了,昨晚来了不少警察,是怎么回事?这里不会不安全吧?”唐志波忽然问。

尹诗双嫣然一笑,说:“没什么,是演习。”

“哦,是这么回事啊!没什么,随便问问。”唐志波没再问下去。

尹诗双礼貌地往外走,望着她的背影,唐志波忽然心里一动,这个女孩子怎么那么像熊黛娜?一想起熊黛娜,就是他心里的一个痛。这么多年了,熊黛娜就像一根刺扎在他心里的某个地方,只要是有个风吹草动,那个地方就疼一下。尤其是现在熊黛娜嫁给了那个长得像个美国橄榄球运动员似的王建辉,这更让他心里有些不顺。当初自己对熊黛娜也曾表示过,可是,她却总是羡慕王建辉那身警服,真是不知道这些女孩子都是怎么想的。王建辉倒是见过几次,典型的警察形象。他知道唐志波当年追求过熊黛娜,所以每次大家在一起,他总是以一副胜利者的模样自居,这让唐志波总是有些不爽。虽然不爽,他还是在王建辉面前表现得很有风度,毕竟输了爱情不能再输风度嘛。

正想着,徐瑞林的电话就钻了进来。说实话,他很不喜欢徐瑞林这个人,一个原因可能是徐瑞林跟王建辉走得太近,再一个原因就是他总来撺掇自己公司上市。在这点上,唐志波很看不起徐瑞林,整天跟个苍蝇一样在自己耳边嗡嗡着,烦不烦啊!

他接起电话,开口就道:“徐总啊,要是想说服我上市,那就免谈吧。”

谁知道,徐瑞林却说:“哪里!我只是想请你吃个饭。”

唐志波呵呵地笑着说:“请我吃饭?我的盛唐公司有没有上市的意向,你请我吃饭不是赔本的买卖?”

徐瑞林一点也不尴尬,笑着说:“你不上市我就不能请你吃饭?你也太小看我了,我就那么唯利是图?”

徐瑞林这么一说,唐志波反倒有点不好意思起来了,心想:是啊,人家不就是跟王建辉关系好一点,至于这么损人家吗?于是,他问:“你在哪儿啊?”

徐瑞林道:“我在俱乐部,刚才看到你的司机坐着电瓶车去海边了,想你就在这里,打个电话给你。怎么?我这非股东会员请你这股东会员是不是不够资格啊?”

唐志波哼了一声,说:“那好,今儿我就叫你出出血。”

坐在唐志波新游艇的酒吧里,看着唐志波穿着沙滩裤、大汗衫,徐瑞林笑嘻嘻地说:“坐你的船出海,我能出什么血?”

唐志波冷笑着说:“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徐瑞林看着唐志波,语气里有点羡慕地说:“你这艘船可真漂亮。我坐过郭正余的那艘,有点老,内饰也有点旧。”

唐志波轻描淡写地回答道:“我这是新的,在法国做的装饰,自然看起来要新一些,不过,跟他比,船就是再先进,装修再豪华,也是小儿科。高明的商人享受过程,俗气的商人享受结果。”徐瑞林不知道他这是有感而发,还是在故意讽刺自己,一时有点语塞,于是开始四处看唐志波这个酒吧。柚木镶板、锃亮的黄铜配件以及航海风格的装潢,让人感到难以形容的贵气。

他问:“可以参观一下你这艘船吗?”

唐志波回答道:“现在不方便,等会儿开了船你随意。”

徐瑞林不知道唐志波所说的不方便是什么意思,就顺着酒吧前面的大玻璃窗向外看,这里正好能看到会所沿海的一条小路,此时,一辆电瓶车正安静地驶来。电瓶车上花枝招展地坐着几个美女,五颜六色的裙裾在风中飞舞。徐瑞林回头看着唐志波,开着玩笑说:“不知道这些美女都是谁家盘子里的菜?”

唐志波似笑不笑地说:“这些都是你的菜。”

徐瑞林不知道唐志波今天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他想,昨天我一千多万都花了,今天这几个妞能花多少钱?

几个女孩子上了船,纷纷问:“唐总,今天有什么好玩的?”

唐志波向徐瑞林努了努嘴:“这是招财证券的徐总,把这位大爷伺候好了,包你们玩得开心。”

几个女孩子哇的一声将徐瑞林围住,有的按按他的胸肌看看结不结实,有的用食指抬起他的下颌左右端详,徐瑞林忽然感到自己就像是一只小白鼠。他用眼睛去看唐志波,唐志波已经悠闲地走上楼去了。徐瑞林被几个女孩子弄得有些发蒙,于是就跟她们商量,可不可以参观一下游艇,其中一个女孩子笑了一下,说:“可以啊,但是,想参观的话,你要给参观费。”

“这可是,唐志波的船,要收费也是他收费啊?你们收什么费?”徐瑞林感到有点冤。

“你参不参观吧,要参观就交钱。”美女蛾眉倒竖。

被几个美女围着也不舒服,于是,徐瑞林问:“参观一下多少钱?”

一个美女伸出了两个手指头。

“两千?”

美女摇头,他又问:“两万?”美女还是摇头。

二十万?徐瑞林有点心疼,云落那样的女孩子饭局价才二十万,这几个不出名的女孩子也太敢开口了。想到等下也许会在上面能旋转的大床上力战四女,他一咬牙,点点头。有女孩子递上个表格叫他签字。他很想看看那是个什么表格,女孩子故意把表格的题头给遮挡了。

签完字,几个女孩子开始带他参观。这时候,他感觉到船已经离开了码头,并逐渐加速。

顺着主甲板参观,依次是四间客房和一个酒吧,船尾是个小型的游泳池,游泳池的底部是透明的玻璃钢可以看到海底的奇妙景色。沿扶手下去,下面是一个小型的桑拿间,一个小型的电影院和机舱。沿主甲板上到二层,分别是主卧和起居室以及一个小型的办公区域,里面配有传真电脑以及可视电话,有人在里面值班。看来,唐志波即使是在外面,也能掌握公司的一举一动。

再上一层,是舵手室,一个金发船长和一个助手在操作着船。舵手室后面是个观景台,上面有可收放的顶棚,台风来时收起来,以保证安全。

今天天气很好,观景台一角摆放着各色美食和水果,角落的一个展示柜里是各色酒水。

徐瑞林感到很奇怪,明明看到唐志波走上了二楼,参观时却没看见他的人影,他在搞什么鬼?

正在想着,唐志波不知道从哪里走了出来,笑着对徐瑞林说:“老同学,尝尝船上厨师的手艺?这可是正宗的佛罗里达来的厨师呢。”

徐瑞林笑道:“好啊,美景、美食还有美女,咱哥俩好好喝喝。”

谁知,一个美女在一边道:“想吃东西的话,要先交餐费。”

徐瑞林看着唐志波:“怎么,吃饭还要先交费?这可是你的船啊。”

唐志波一耸肩,然后双手一摊:“可是,现在是美女说了算啊。”

徐瑞林哼了一声,说:“我怎么觉得是上了贼船啊?”然后,他看着几位美女,“说吧,一次性的,包括后续的服务,多少钱?我不想跟你们啰唆。”

一个身材高挑、长得斯斯文文的美女说:“既然徐总这么大方,你也别交多了,就五十万吧,凑个整儿。”

徐瑞林看着唐志波说:“看样子我要是不交,连饭都吃不成是吧?你也真够狠的。”

唐志波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这个东西是自觉自愿,你爱交不交。你可别说你没钱啊!”

徐瑞林咬咬牙,说:“好吧,我认了。”

有美女又拿过一个表格,让徐瑞林签了字。然后,几个美女击掌相庆。

一个美女跑过来在徐瑞林的脸上亲了一下,然后把一个不干胶贴贴在徐瑞林的胸前,笑着说:“我代表山区的孩子谢谢徐总的慷慨。”

“什么什么?怎么又出来山区的孩子?我有点脑子不好使。”徐瑞林这话不假,他真的有点发蒙。

唐志波在一旁有点幸灾乐祸地笑着。

徐瑞林把他拉到一边,问:“你搞什么鬼?”

唐志波一脸的坏笑,说:“跟你开个玩笑,这几个女孩子是一个慈善组织的,你刚才的七十万就是捐给她们的。”

徐瑞林有点气急败坏地说:“你耍我是不是?差点叫我出丑。”

唐志波嘿嘿地笑着说:“谁叫你那么好色?我说叫你出血就是那个意思?”

徐瑞林低声地说:“我上你的当了,你这人心肠太黑。”

唐志波嘿嘿地笑着:“随便你怎么想,反正几所山区小学是有了。不过,你也别觉得我黑,我答应了她们,不管你捐多少,我都捐你的两倍。”

说着,唐志波招招手,一个女孩子拿了个表格过来,唐志波在上面签了字。徐瑞林这回看清了,的确是一个慈善组织的认捐书。

“好吧,咱们两个跟美女去喝酒吧,然后好好聊聊。”唐志波拍着徐瑞林的肩膀道。徐瑞林心里虽然有点不快,但是,仔细想想,人家唐志波这么多年也没听到他在风月场里滚,是自己太狭隘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船停了,下了锚。

“志波,你现在的日子过得真惬意啊。”徐瑞林感到有些微醺,唐志波船上的酒很醇,但是也熬不住几个美女的轮番敬酒。

唐志波笑着:“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我这是大半年第一天休息。”

徐瑞林看着唐志波,他半躺在椅子上:“我说最近怎么没看见你,你也别老拼命,赚那么多干什么?”

唐志波将帽檐往下压了压道:“做我们这行跟你们玩资本运作的不同,总是要居安思危。一个技术只能领先几个月,要想在市场上占有更大的份额,就要保持技术的领先,所以,一点也不敢怠慢啊。”

徐瑞林不禁有些感慨,唐志波的话的确有道理,想想自己,这么多年一直比较懈怠,要是有唐志波这样的精神,也许自己的事业也会上一个更大的台阶。

有人送过来一份文件,唐志波仔细地看了一会儿,然后拿笔改了几处,交还给来人。徐瑞林注意到,那是一份英文的文件。他不由感慨,自己的英文差不多都还给老师了,而上学时英文不大好的唐志波现在却用英文在工作。

“对了,过几天老爷子要来俱乐部住一阵子,有时间你过来陪陪吧,我明天就出差。”唐志波忽然道。

“老爷子怎么想通了?他不是不喜欢鹏城吗?”徐瑞林有次去岭南出差,见到了唐本强,知道他对儿子把税收都献给了鹏城很是耿耿于怀。

“退休了,一切都会变的嘛。”唐志波似乎要昏昏欲睡。

“好啊,到时候我跟王建辉一起来看老爷子。”徐瑞林随口回答道。但是,这话一出口,他马上有些后悔了,不应该在唐志波面前提到王建辉。因为熊黛娜的问题,他们两个一直在暗中较着劲呢。

然而,唐志波似乎并没有太大的反应,他似乎只是很随便地问了一句:“他现在怎么样?有没有再往前提一步?”

徐瑞林回答道:“没有。还是常务副局长。”

“他们局长不是调走很长时间了吗?按资历也应该是他吧?”唐志波眼睛半闭着,似乎在修身养性。

“新局长人选已经公布了,不是他。”徐瑞林回答道。

“哦。”唐志波若有所思地点着头,把帽檐又往下压了压。

“对了,老爷子来鹏城,要不要安排他跟建辉的老爹见个面?”徐瑞林问。

唐志波也不睁眼睛:“算了吧,两人见面就得掐,什么南方省的模式啦,岭南省的模式啦,听着都烦。”

“其实,我倒是觉得,两个老爷子见见面也好。都是观点之争,又不是什么个人恩怨。”徐瑞林身体倾向唐志波。

唐志波把帽檐向上抬起一些,坐起来,端起酒杯,对徐瑞林道:“走一个。”

两个人喝下去,唐志波道:“就是这个才难办,前些天,我看王老爷子还在《求是》上发表文章,说什么岭南模式是唯GDP主义,忽视了社会主义教育,云云。我估计,我们家老爷子过几天也会反击,说他是‘左’倾。其实啊,我倒希望他俩是政敌。政敌这个东西还有转化的时候,这个观点的问题,难说。他俩这一辈子,谁也说不通谁。就这么争吧,没劲透了。”

徐瑞林笑了,说:“他们那一代人就那样,认死理。不过,我爸跟王建辉他爸也是观点不同,不过他俩倒是挺对脾气,凑到一起,见面就吵,吵完了又好。”

唐志波呵呵地笑着说:“算了,我看啊,还是别让他们往一起凑的好。”

“也是,来咱俩喝一个。”徐瑞林举起杯。

这个下午,两个人谈了很多,虽然不时有人来请示工作,但却不影响两个人的兴致。徐瑞林感到,唐志波对他的态度比以前亲近了许多。

儿子去北京了,王汉荣心里还是放心不下。尽管儿子说已经把屁股擦干净了,他还是不放心。年轻人办事不稳重,一个细节考虑不周到,千里大堤毁于蚁穴的事发生的还少吗?

于是,他给鹏城公安局的几个受过他恩惠的老部下都打了电话,他自然不会主动提及王建辉昨晚的荒唐举动,只是先表示很长时间没见了,希望有机会见见。王汉荣发现他们似乎都不知道王建辉昨晚的事情,于是心稍微放了下来。王汉荣又说道,现在王建辉虽然有了进步,还需要大家的支持之类的客套话。那几个老部下接到老厅长的电话自然都很激动,都纷纷表示建辉现在很努力,要是有什么困难一定要支持。

放下电话,王汉荣想了半天,又拨通了鹏城市人大主任张忠煌的电话。这次,王汉荣没有打哈哈,一五一十地把事情说了个详细。临了,他补充了一句:“忠煌啊,这事我想绝对不会是像建辉跟我讲的那样,他一定跟我隐瞒了什么,所以,这事你一定亲自帮我弄清楚,看看能采取什么补救措施。建辉是我的希望,他要是出了事,我这晚年可怎么办呀?”

张忠煌听到王汉荣的话,自然脊背也阵阵发凉,他去过那个俱乐部,知道就连前市长徐中方都有可能是倒在那个俱乐部里的某个人或者是几个人手上。现在,老领导王汉荣的独生子有了把柄在人家手里,一旦是出事,那就不是小事。王汉荣对自己有再造之恩,老领导对自己又这样信任,自己又怎么能不帮老领导排忧解难?!

于是,张忠煌说:“王书记,你先别急,这事现在既然知道的人还不多,估计是俱乐部也不想把事情闹大。这样吧,回头我找人去探探底,回头再向您汇报,你看怎么样?”

王汉荣心里还是觉得忽上忽下的,他问了一句:“你有信得过的人吗?”

张忠煌想了想,说:“我有个小兄弟是做工程的,也做科技,叫林溪岙,回头我叫他去打听打听。”

王汉荣问:“信得过吗?”

张忠煌肯定地说:“信得过。他刚当选市人大常委,我还起了不小的作用,应该没问题。”

“他口风严不严?”王汉荣还是有些不放心。

张忠煌回答道:“放心吧,跟他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我有数。况且,他也是个明白人,没问题。”

张忠煌领命办事去了,王汉荣还是放心不下,打电话给远在北京的儿子王建辉,知道一切都很顺利才稍稍放了一点心。父母对儿子的感情,儿子是永远都不能全部理解的。

警卫干事走进来,请示王汉荣,问这几天有没有大事,要不要出去,如果不出去的话,就安排他的警卫参加一下自学考试。

王汉荣很随和地说:“你看着安排吧,我现在是个闲人,基本上没什么外出的机会。”

警卫干事非常认真地说:“那可不行,我必须确定您最近几天的行程,不然的话我不敢安排。万一您临时出去的话,没有警卫,出了事情我可是吃不了兜着走。”

王汉荣问:“你叫你们领导临时抽调个人不行吗?”

警卫干事严肃地说:“王老,你有所不知,现在维稳任务很重,我们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真的离不开人。”

警卫干事很认真,王汉荣明白这是他们的纪律,于是也不再难为他,就笑着说:“好了,这几天没事,你们该忙什么忙什么吧。”

警卫干事走了,王汉荣忽然觉得有点感叹。按照规定,自己这样级别的退休同志,政府每年会拨发大量专款、安排专职司机和特别专车、私人秘书等,但让王汉荣不能理解的是,自己竟配有贴身警卫,走到哪里跟到哪里。以前是为了工作需要,这没什么。现在自己已经无官一身轻了,还要配警卫,真不知道是为什么。别的省政法委书记退休就没有警卫了。有时候想想,自己就像是一个没有牢房的囚犯。所以,平时他没有什么事,尽量不出省委家属大院的常委院,省得又要请假又要带警卫的。

王汉荣曾经跟老婆成楚芳抱怨过,说真希望自己没有这种待遇,能去鹏城跟儿子王建辉或者去女儿王建光那里住一阵子。成楚芳骂他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按规定,王建光是可以跟自己同住的,可是,她和丈夫工作太忙,加之家里的客人可能也很多,跟父亲住有诸多不便,所以,还是住到了外面。平时这栋小楼里,住着的都是秘书、警卫、保姆这些人,而真正属于自己和成楚芳的空间也就是卧室、书房和会客室。

别人都羡慕王汉荣这样的高级干部,而王汉荣却总觉得自己还不如普通退休干部,那样的话去哪里都随便些。

晚饭的时候,王建光回来了,看到家里冷冷清清的,就问母亲:“怎么回事?其他人呢?”

成楚芳没好气地说:“吴利怀老爸摔断了腿,你爸叫保姆照顾吴利怀老爸去了,警卫也去参加什么考试去了,搞得家里连个做饭的都没有。你要是不回来啊,我们就去食堂吃了。”

“我爸呢?”王建光又问。

成楚芳低声道:“还不是因为建辉的事,打了一下午的电话,然后就坐在里面发呆,不知道在干什么。”

王建光说:“家里这么冷清,我在家住两天吧。孩子他爸去下面检查工作了,要过两天才回来。”

成楚芳说:“也好,这样咱俩去买点菜,给老头子改善一下伙食。最近他迷上了什么养生,生吃茄子、煮白菜的,把自己弄得跟兔子似的。”王建光会心地向母亲做了个鬼脸,母女两人乐呵呵地出了门。

此时王汉荣正在跟张忠煌通电话,张忠煌告诉他:“还真巧,我的那个小弟林溪岙正是这个俱乐部的一个股东会员,他也大概了解一些情况。”

王汉荣问:“具体是怎么回事?不是建辉说的那样吧?”

张忠煌回答道:“确实不是建辉说的那样,他跟一个姓徐的老总去那里吃饭,带了两个女的,其中有一个女的是模特,给钱才吃饭的那种。”

王汉荣心里这个气啊,这个不争气的家伙,家里放着一个狐狸精,还四处拈花惹草,但是,他还是不动声色地听着。张忠煌接着说:“不知道为什么,那两个女的先走了。那姓徐的老总又帮他叫女人,结果他一个也没看上,就发飙,砸坏了人家的东西。人家叫他赔,他就叫来了特警砸了人家的东西。”

“确实?”王汉荣强压着怒火问。

“王书记,我怎么敢跟您有不实之言?千真万确。”

“那个俱乐部是怎么个背景?怎么能调得动武警?”王汉荣问。

张忠煌回答道:“我那个小弟也说不大清楚这个,只知道那个俱乐部人脉很广,叫武警的事是那个俱乐部的总经理叫的,具体通过什么关系,他也不知道。”

王汉荣沉思了一会儿,又问:“你那个小弟没说对方现在是什么态度吗?”

张忠煌回答道:“似乎对方也不想把事情闹大,不过,这一切都要看那个总经理的态度。”

王汉荣大概心里有了底,他嘱咐道:“这样,你再叫你那个小弟去摸摸那个总经理的底,能用钱解决的用钱解决,能用其他方法安抚的用其他方法安抚。总之,要把事情消于无形,把影响压缩在最小的范围,明白吗?”

“明白。”张忠煌回答道,然后,他补充了一句,“不行的话,我亲自出面。”

“不,你不要出面,尽量让别人去,让别人知道了你在关心这事,万一将来捂不住了,你就不好施加影响了。”王汉荣说。常言道,大道无形,处理任何事,不到万不得已,不能随便拿出王牌。

放下电话,他马上打给王建辉,王建辉说晚上要跟公安部的几个人一起吃饭,现在人还没到。王汉荣很想大骂他一顿,可是一想,自己要是骂了王建辉,可能就会影响他的情绪,这样,他跟那些人解释就不会那么自信了,摆平事情的成本就会大大增加。

于是,王汉荣显得很平和地说:“那好啊,通过这件事,也进一步加深一下感情,这对你以后发展来说,也是个积累人脉的过程。”不过他心里却在暗暗地骂着,小兔崽子,等你回来看我怎么收拾你。

王建辉告诉王汉荣,老领导派了大秘来参加这个饭局。这让王汉荣很感动。老领导派大秘出席,大秘那就是代表老领导自己,公安部的那几个人一定会给面子。老领导日理万机,还是关心自己的,想到这里,王汉荣眼眶不禁有些湿润。每个人的心底都是柔软的,唯一的区别就在于什么时候显现这样的柔软。对于张忠煌他们来说,自己等于改变了他们的人生;但是,对于自己来说,老领导等于是自己的再生父母。他不仅给了自己一个舞台,还如此关心自己的下一代。只要是王建辉不出事,自己的晚年就是幸福的。

放下电话,王汉荣回了一阵子神,稳定了一下情绪,拿起桌上保健医生开给他的两种药,就着白开水吃下去。这是他多年养成的习惯,无论工作怎么忙,身体还是要保养好的。

他走出房间,会客室里没有人,他喊了一声,王建光从厨房那边跑过来:“爸,有事啊?”

“咦,稀客啊?怎么,今天不过你们的二人世界,来我们这儿干什么?”王汉荣打趣道。早上王建光来送那个俱乐部背景资料的时候还没说晚上回来的,她的突然出现让王汉荣确实有点惊喜。

王建光扎着围裙,笑眯眯地回答道:“哦,沈明贤去下面检查工作去了,要好几天才回来,我来跟您二老住两天。”沈明贤是王建光老公,林业厅的副厅长。

“还是女儿好,那个王建辉太不让我省心了。”王汉荣走到沙发前坐下。

王建光给他倒上茶,说:“爸,您坐一会儿,我去厨房,马上就开饭。”

今晚的菜,除了一盘白灼虾、一条清蒸鱼,再就是一个清炒菜心、一个水煮大白菜以及一个鱼头豆腐汤。而这还是成楚芳和王建光自做主张加的菜,不然的话,按照王汉荣的所谓养生之道,桌上绝对不会有什么荤腥。

他坐上桌边,看着王建光:“最近忙不忙?”

王建光没直接回答,问:“爸,要不要喝一杯酒?”

王汉荣点点头,成楚芳给他倒了杯茅台。王汉荣只喝茅台,他家里的茅台都是老部下送的。因为王汉荣现在很少喝酒,偶尔来客人才喝一点,所以,家里就存了大量的茅台。王建光就经常来搜罗,她家客人多,沈明贤酒量也大。倒是王建辉不怎么来搜罗,主要是他自己家里的茅台也不少,他又不怎么在家喝酒。

“怎么?我听说你又买了一套别墅?”王汉荣夹了一条王建光给他剥的虾。

“嗯。”王建光轻描淡写地回答道。

王汉荣忽然道:“你们啊,平时做事最好低调一点,平时我都说过多少次了?你们就是不听,凭你们两个人的工资,能有那么多房子?建辉也是这样,我怎么提醒你们都不注意。”

王建光细细地挑着鱼刺,然后用勺子将白白的鱼肉放进王汉荣面前的碗里,说:“爸,我回来陪你,可不是听你教训的啊。这年头儿谁还像你啊,就这么一套房子。你出门打听打听,咱家的左邻右居谁家没有个几套房子。这年头儿,有钱不买房子升值,留着钱贬值啊?”

“行了,孩子一回来你就唠叨这个,烦不烦啊?吃饭!”成楚芳明显地向着女儿。

“我是怕他们这样高调惹麻烦。”王汉荣颇有些不服气。

“惹什么麻烦啊?现在谁不这样?像你那样,人家才觉得另类。”王建光脸上有些不满。

成楚芳用筷子敲敲王汉荣的碗:“好了,见面就给孩子上政治课,我告诉你,你那一套落伍了。你看看人家,都想着怎么给孩子多留点东西,你可倒好,老给孩子洗脑。”

成楚芳这话并没有所指,但是王汉荣心里却一动,是啊,该给孩子们留点什么了。上次老领导到鹏城来视察,叫他去陪了两天。有天老领导去参观,他陪老领导的爱人在宾馆里闲聊。老领导的爱人道:“我呀,也没什么太大的想法,就是想趁着他还在位,给孩子留个十亿八亿的就行了。”

老领导的爱人说者无心,但是对王汉荣触动很大,自己这么多年,除了在政治上给孩子铺了点路,在经济上还是愧对孩子的。听成楚芳这么说,他也借机下台,点了点头,说:“吃饭。”

游艇像一把利剑划破海的平静,码头越来越近了。岸上已经亮起了灯,灯光在氤氲的暮霭中显出某种暧昧来。此时,唐志波已经换上了一身GIVENChY,风度儒雅,爽洁不俗。他笑着问徐瑞林:“今天出了血,感觉怎么样?”

徐瑞林心悦诚服地说:“你这是一种生活的极致,我以前太功利了。”

“你真这么想?”唐志波看着他。

徐瑞林认真地点着头说:“真的,以前我跟王建辉对你总是有些嫉妒。今天我真是感觉到,你跟我们不一样。”

“哈哈,可能是以前大家有些误会吧。”唐志波的笑有些超然,“对了,晚上要是没事跟我参加个小型的聚会吧。”

“那些美女你就不管了?”徐瑞林看着那几位美女,口气里透露出惋惜。

唐志波笑了,说:“兄弟,要提高品位。美女是用来欣赏的,不是用来亵玩的。”

徐瑞林正要回答,电话忽然响了,是王建辉,他告诉徐瑞林,等下有个老板要去找他,送张支票,是昨晚的损失。

徐瑞林道:“算了,这点损失不算什么,我出算了。”

王建辉说:“这事怎么能让你出呢?给你添麻烦已经不好意思了,那个老板欠我的情,这回算是给他个机会。”

徐瑞林不知道一个老板会欠王建辉什么样的一个情,值得用一千七百多万来还,他忽然感觉到了某种不安。于是,他说:“还是算了吧。”

王建辉斩钉截铁地说:“就这么定了,我的客人马上就到。”

放下电话,他看到唐志波正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着自己,就咧咧嘴说:“不好意思,一点小事。”

唐志波淡淡地一笑:“不算是小事吧?”

“你什么意思?”徐瑞林有点不解。

唐志波浅笑:“没什么意思,王建辉去北京也是为这事吧?”

这句话让徐瑞林心里重重地响了一下,这事唐志波怎么知道啦?

“怎么?你听说了?”徐瑞林试探着问。

唐志波眯着眼睛,阴阴地笑着说:“不敢说?怕我落井下石?”

徐瑞林笑道:“那倒不是,你要是想落井下石,就不用说你知道这件事了。我只是觉得很奇怪,这事传得怎么这么快?”

唐志波淡淡一笑,道:“没有不透风的墙,昨晚俱乐部来了那么多特警和武警,这可是俱乐部有史以来第一次啊。人们都有好奇心,能不相互打听吗?”

“这么说,很多人都知道了?”徐瑞林若有所思地道。

唐志波意味深长地说:“至少我知道了。”

船轻轻地靠上了岸,几个女孩子打了声招呼后,坐上在岸边等着的电瓶车走了。徐瑞林心事重重,显得很焦虑。

“怎么?有事啊?”

徐瑞林有点迟迟疑疑地说:“要不,今晚的聚会我就不去了?”

唐志波明白是为什么,于是大度地说:“好啊,有机会再聚。”

徐瑞林匆匆地走了,唐志波想了想,走下船,没有坐电瓶车而是沿着盘山小路慢慢地往前走。会所的盘山小道都是用木条铺设的,刷着很漂亮的油漆,但是走上去并不滑。其实,唐志波并不知道昨晚的事跟王建辉有关,他只是试探了徐瑞林一下。早上他问尹诗双昨晚的事,尹诗双的态度有点过于平淡,这反倒让他觉得是大事。后来他问了一下服务员,服务员说听说那边好像有人闹事,这更让他怀疑起来。俱乐部里有人喝多了,闹事是常事,可是来了特警又来了武警那可是少见。加上昨晚他听说徐瑞林和一个高个子在九号别墅,他就猜想那人是王建辉,他就试探了一下徐瑞林,结果,还真验证了他的猜想。

唐志波的鞋很软,走在木质的小道上几乎没什么声音。他不停地想,按徐瑞林这个态度,那昨天闹事的就一定是王建辉了,他为什么闹事?特警应该是他调来的,那么,武警又是谁调来的?任何关于王建辉的消息他都很关心,无论是正面的还是负面的。

人就是这样,越是跟你有微妙关系的人,你越关心。这在某种程度上也算是一种偷窥欲吧。

事实上,连唐志波自己都明白,他关心王建辉可能是更源于关心熊黛娜。这么多年,他对熊黛娜的那种美好的感觉一直都没有变。

他在木条小道上走了一会儿,感到腿有些发酸,就找了个小亭子,坐了下来。回头望去,大海已经变成了墨色,远处一艘不知道是什么型号的大船,亮着一串珍珠般的灯光慢慢地行驶着。一切是那么静谧。

他想了想,拿出电话,拨通了一个号码,说:“你帮我查查俱乐部昨晚的特警和武警是怎么回事?”放下电话,他不停地喘着粗气,年纪大了,体力明显不如以前了。

少顷,电话来了,对方告诉他,武警方面的答复是演习,特警方面的答复是执行任务。这个消息对唐志波来讲一点也不意外。现在问题很明显了,九号别墅有人闹事,而当时徐瑞林和王建辉又在场。谁能调来特警?自然是王建辉。谁能调来武警?肯定是俱乐部方面,准确地讲就是尹诗双。徐瑞林在船上跟王建辉又谈到了钱。呵呵,一切就对上号了。

王建辉肯定是惹事了,而且事情不小,这会儿一定是去北京摆平这事去了。徐瑞林给王建辉出了钱,王建辉又叫人把钱还给了徐瑞林。想到这里,唐志波不禁心情愉快起来,他开始哼着京剧:“我正在城头观风景……”他此时不想出手,因为情况不明。有很多时候,最好的进攻方式就是等待时机。

唐志波没有想到,就是他这随便的一句试探,竟使他深深地陷入了一场麻烦。

夜里,王建辉陪公安部的几个人吃完饭,回到宾馆,刚想喝口茶跟父亲王汉荣汇报一下情况,徐瑞林的电话就先打了进来。他先是问了问王建辉在北京的公关情况,当知道一切很顺利的时候表示很欣慰。但是,临收线的时候,他却忽然告诉王建辉,唐志波好像知道了昨天的事,而且还知道了王建辉到北京的目的。

这让王建辉大吃一惊,于是就问:“他怎么知道的?”

徐瑞林把两个人下午在游艇上的一席谈话原原本本地跟王建辉说了一遍,但是,他有个细节没说,那就是他主动约的唐志波。徐瑞林不想让王建辉误会自己只是想做唐志波的生意。当说到唐志波问徐瑞林的话的时候,王建辉叫他重复了两遍,他经常审讯犯人,也经常用这招儿。他倒不是把徐瑞林当成罪犯,而是利用了徐瑞林对自己没有防范。

徐瑞林对他问自己两遍有些奇怪,问:“你觉得唐志波有问题吗?”

王建辉呵呵地笑着说:“没有,我喝多了,刚才你说的话我没听清楚。志波怎么会有问题,他没拿这件事做文章就不错了。”

徐瑞林也说:“是啊,人家唐志波就是关心你。”

王建辉爽朗地笑着说:“好了,没事了。明早我就回去,有空一起吃个饭。”

放下电话,王建辉却不平静起来了。这事唐志波怎么知道的?他昨晚怎么那么巧就在会所?他在会所知道自己跟徐瑞林在一起,怎么不打电话给自己?王建辉有个心结是没人知道的,那就是他跟熊黛娜新婚之夜,熊黛娜没有落红。尽管熊黛娜后来跟他解释,那是因为她小时候练功所致。当时他也半信半疑地相信了。可是,这件事这么多年一直不时地困扰着他,他也多次怀疑过熊黛娜当年是不是跟唐志波有过什么。可是,结婚以后,他没发现熊黛娜跟唐志波有过什么来往,于是对这事慢慢地就淡忘了。

今天,徐瑞林突然告诉他唐志波知道这件事,他忽然有点怀疑起来。他慢慢地想昨晚的每一个细节,越想越觉得唐志波可疑。可是,他又不敢相信这是唐志波干的,他有那么大的能量吗?很多时候,误会都是由于偶然产生的,如果在误会发生之后,再有一串串巧合,那么误会就会更深了。

如果熊黛娜新婚之夜落了红,王建辉心里也不会有疙瘩,而且二十多年还像一块石头一样压在他心头。如果唐志波那天不是偶然地在俱乐部看到了武警,第二天又跟徐瑞林在一起,又问了那句话,可能王建辉永远也不会把唐志波跟这件事联系在一起,误会也就不会产生了。那天王建辉还喝多了酒,兴奋点有点单一,而接下来父亲王汉荣的话就让他完全崩溃了。

那天,他打电话给父亲王汉荣汇报一下晚上的情况,王汉荣平静地听完了他的汇报以后,表示很满意。但是,父亲的语气马上尖锐起来,把他那晚在俱乐部的情况一一指出,并且进行了严厉的批评,说他狂妄自大,已经忘记了自己的身份。最可恶的是,不应该欺骗自己的父亲,颠倒黑白。

这要是在平时,王建辉肯定要为自己再找个借口,跟父亲辩解一番。但是,那天酒后的他已经完全被妒火烧光了理智,他的注意力完全都在唐志波和熊黛娜身上。父亲批评他的时候他只是嗯嗯地答应着,脑子里居然想到了自己的儿子可能是熊黛娜和唐志波生的,而且,越想越像。任何一对陌生的人,你要是想在他们身上找相像的地方都会找到几个相似点的,何况带着主观的假定去找。

父亲那边的语言越激烈,他这边越这么想。

到了最后,他对父亲说:“对不起,爸爸,我错了,我一定通过这件事好好反省。”

王汉荣也没有想到王建辉今天这么听话,居然一句话也没有反驳,于是也叹了口气,说:“儿子,爸爸可能太严厉了,但是,我是为了你好啊。”

王建辉回答道:“我知道,恨铁不成钢嘛。对了,爸爸,我想问您个问题,唐本强家里在武警那边有关系吗?”

王汉荣随口回答道:“怎么没有?唐本强的前妹夫蔡文清就是咱们省边防局的局长,你不知道吗?”

王建辉笑了,说:“我就熟悉公安局这块,武警那块不熟悉。”

“咦?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问题?”王汉荣问。

王建辉赶紧掩饰道:“哦,晚上吃饭的时候桌上有个武警提到了唐本强,似乎很熟,我就猜他家有人在武警那块。”

“你别瞎联系啊!蔡文清跟唐本强妹妹离婚十多年了,后娶的老婆还是省厅的呢。”王汉荣自然眼里不揉沙子,赶紧提醒王建辉。

王建辉道:“爸,你想哪儿去了?我就是随便问问。”

放下电话,王建辉更坚信了自己的分析,原来根子在这里啊!唐志波,原来是你。

他不能跟父亲说自己怀疑的根源,因为父亲本来就不喜欢熊黛娜,要是一说,以后他们之间就更不好相处了。自己现在也没有理由再怀疑熊黛娜,这么多年她也没有什么出轨的行为,即使二十几年前她跟唐志波有过那种行为,现在也只能将错就错了。有些事情挑明了,反倒大家都痛苦。

嫉妒使人变得狭隘,狭隘使人变得偏激,偏激使人容易出错,王建辉现在就是这样。他那天喝了很多酒,躺在床上,脑子里山呼海啸,但是,一个线索像一条冰冷的钢丝,将一个个证据串联起来。而这条钢丝就是熊黛娜和唐志波的关系。

王建辉现在假设,假如唐志波这么多年因为对自己和熊黛娜一直怀恨在心,那么在暗中一直找机会陷害自己是完全可能的。他越这样想,证据就越一个个地跳出来,他就越发觉得结论的翔实可靠。现在,他的思路已经不能在往其他方面想了。他曾试图做一个无罪推定,但是,他自己说服不了自己。

现在,他要先考虑一下自己与熊黛娜的关系。首先,离婚是不可能的,一旦离婚,熊天林立刻就会动用纪委的关系把自己查个透。这么多年,自己虽说没有大的错误,但是,小的错误也不少,到时候弄个免职是最轻的;其次,跟孩子做个亲子鉴定?这个不可取。这会影响自己与孩子的感情,即使证明了孩子不是自己的,自己能接受这个结果吗?自己能接受,父亲和母亲会接受吗?公众会接受吗?总之,这即使是个丑闻,也要咬牙咽下去。也就是说,这个家庭一定要维持下去,维持下去的好处是不言而喻的:一、熊天林的政治资源是自己取之不尽的财富;二、自己的生活轨迹不会发生太大的变化,这样,自己就有精力考虑反击的问题。

反击,怎么反击?这是个问题。这事一定要做得秘密,凭自己的政治资源和工作便利,搞搞唐志波应该不是什么大问题。这事要好好谋划谋划。

正文 第三章 微服私访

王建辉给王汉荣打电话,说自己回鹏城要参加一个案件分析会就不到省城了。王汉荣问:“北京的事情处理好吗?有没有什么纰漏?”

王建辉回答道:“事在人为吧,目前情况不错,况且,您老领导的大秘亲自出面,他们不能不有所顾忌。放在别人身上可能就是个顺水推舟,对咱们,他们应该会重视的吧?况且,今天白天,我把应该表示的也都做了。”

“建辉,你不能这样想,既然从了政,就要往前走,这是个荣誉问题。你有错误,这不怕,关键是你要在这次错误中吸取教训,然后加以总结,以后避免重蹈覆辙。”王汉荣从儿子的语气里听出了某种消沉,于是赶紧给他打气。王汉荣战斗了一辈子,自己的儿子也不能是懦夫。

王建辉叹了口气,道:“爸,有时候我想,从政这条路看起来很风光,其实,走起来却是那么难。在上级下级面前都要夹着尾巴做人,一点个性都不能有,时间久了,我都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王建辉这个态度叫王汉荣很是警觉,他马上说:“建辉啊,你千万不要有了一点挫折,遇到了一点困难就退缩啊。从政这条路,是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你进步的时候,周围都是笑脸;你退步的时候,周围都是鄙视。这点,我想你应该深有体会的。”

“爸,你说的这些我明白,但可能我做不成你希望的那种人。”王建辉叹口气。

“建辉,这几天可能发生的事太多了,你还来不及思考。这样吧,你先回鹏城,该工作工作。过两天有空,我去鹏城,咱俩好好聊聊。”王汉荣之所以这样说,他是怀疑自己昨晚把王建辉骂得太狠了,使儿子产生了厌倦情绪。

“嗯,那就不说了,快登机了。”王建辉道。

王汉荣忽然想起了一件事,道:“等等,建辉啊,我忽然想起了件事,你昨晚问我唐本强家有没有人在武警部门工作,我告诉你他妹妹的前夫蔡文清在边防局。这事我想了想,你应该不是随便问的。你告诉我,你是不是怀疑那天的武警跟唐家有关系?”

“爸,您想到哪儿去了,我就是随便问问。”王建辉绝对不能把自己的怀疑说出来,别说没证据,就是有证据也不能乱说。

听王建辉这么说,王汉荣略微有些放心,说:“那就好。建辉啊,我跟你说,你千万不要跟唐本强发生什么不愉快。我这么跟你说吧,这么多年,你知道的只是我们两个的观点之争。其实,我们两个还有一点点过节,现在我跟你说说也无妨。当年组织上有意叫我去岭南省当省长,唐本强坚决反对,我才在南方省政法委书记的位置上一直干到了退休。现在,我们都老了,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了。你现在要是跟他们发生什么冲突,唐本强一定会认为是我指使的,明白吗?”

“明白。”王建辉还从来没有听说过父亲和唐本强有过这个过节。那么,当初唐本强为什么反对父亲去岭南省做省长呢?肯定有原因,而这个原因,唐志波一定知道。王建辉现在就认定唐志波是幕后黑手了,只要是有关唐志波的事情,他都可以拿来做证据。

他现在要回局里开会,尽管局长没当上,他手里的权力依旧不小,必须好好利用。今晚开会研究的是一个大案,公安部督办大案,这个案子要是破了,他王建辉就在中国刑侦界奠定了自己永远的位置。

王建辉回来不久,王汉荣便接到张忠煌打来的电话,说他派林溪岙又去俱乐部摸了摸底。那个总经理表示只要是王建辉以后不去闹事,不找麻烦,这件事就算了。不过,要是以后王建辉还利用手中的权力难为俱乐部,俱乐部就会把手里的证据公之于众。

王汉荣有点紧张,问:“他们手里有什么证据?”

张忠煌回答道:“这个我就不大清楚了,这么说吧,肯定是能置建辉于死地的证据。”

王汉荣倒吸一口凉气,问:“能不能想办法把这个证据拿回来?放在他们手早晚是个事。”

张忠煌沉吟了一会儿道:“我想,这也是他们一个自保的方式,双方互相都退一步,两边都相安无事,要是有一方有变,那么事情就不好控制了。”王汉荣的心现在又悬起来了,这个消息可不是好消息,这个俱乐部的证据到底是什么?这些就像定时炸弹,随时可能爆炸。不行,要想办法拆除这些炸弹的引信。

于是,他道:“忠煌,你再叫你那个小弟做做工作,看看拿回那些证据需要什么代价。记住,要不惜一切代价。对了,千万要对建辉保密,要是他知道了这件事,保不准干出什么出格的事,派人去偷也不一定,那样不是又留了证据?”

张忠煌答应了一声,说:“好,我知道该怎么做。”

王汉荣现在几乎要骂娘,这个王八蛋儿子,究竟叫人家拿到了什么证据?可是,他激动归激动,常年政法工作养成的思维模式还是叫他冷静了下来。这事也许还真不是那么简单。

现在问题严重了,人家的证据是什么你根本不知道,可能还不止一种,至少估计会有照片、录像什么的。而这个东西就难办了,你根本不知道他们会把这个证据存在哪里,随便一台电脑随便一个文件夹,再弄个密码,你到哪里去找?

现在唯一的可能就是搞定那个总经理,可这又有个问题,王汉荣研究过那个俱乐部,是会员制的,所有的会员都是老板,只有一个管理委员算是董事会,但又不是董事会。总经理只是管理委员会聘请的,她要是把这个证据交给管理委员会,估计她自己也拿不回来。

王汉荣坐在书房里,看着眼前的电话头疼不已。自己这么大年纪了,还要为王建辉擦屁股,真是上辈子欠他的。

人生就像打电话,不是你先挂,就是我先挂。

现在,他根本不对张忠煌的那个小弟抱什么希望。他现在只是在想,怎么才能让那个炸弹暂时不要引爆,看来,自己有必要去一趟鹏城了,必要时可以到那个俱乐部走一趟。

想到这里,他又打了个电话给张忠煌,说:“你叫你那个小弟安排一下,我去一下那个俱乐部。”

张忠煌问:“老爷子,您想干什么?”

王汉荣回答道:“不干什么,我去开开眼,看看是什么龙潭虎穴。”

张忠煌问:“要我陪吗?”

王汉荣道:“不要,你最好离这件事远点,必要的时候你再出面。”

“要通知建辉吗?”张忠煌问。

“要通知他,我还叫你安排什么?”王汉荣发现张忠煌越来越笨了,真不知道自己当年为什么会看好他。

“我明白了,鬼子进村,打枪的不要,我也不会对那个小弟说你是谁。”张忠煌有点开窍了。

“嗯,这两天警卫不在,你就安排到下周一吧。”王汉荣放了电话。

富豪俱乐部,不就是一群暴发户吃喝玩乐的地方吗?能有什么?王汉荣心里很是不爽。

坐在山顶一号别墅的观景台上极目远眺,远处的大海深处隐约现出几座小岛,近岸有几点白帆,那是一些帆板爱好者在与大海互动。再远处,应该是一条货运航线,几艘船拉开一定的距离相向而行。

唐本强很有感慨,鹏城的发展与岭南省的岭东市几乎是同时起步,政策也差不多,为什么发展模式居然如此不同,效果如此不一样呢?自己在岭南省做了十年的省委书记,也和很多同事和专家探讨过这个问题,一直没有什么令人满意的答案。岭南省,尤其是岭东市周围地区,是吸纳外资拉动经济的代表地区,而南方省则走出了一条依靠民营资本发展的道路。他们采取的措施主要是放宽了对于民营资本的限制,率先允许民营企业进入服务业和金融领域。在政府的鼓励下,南方省民营资本的发展如雨后春笋,并开始走出本省,对全国产生辐射效应。

现在有个非常奇怪的现象,你到全国各大景区,听到的全是南方省的人在唧唧喳喳。如果是自驾游,那些车绝大多数又是南方省的牌照,其中鹏城的牌照又占了其中一大部分。

当年唐本强做省委书记时,岭南省引进了不少国外的大项目,以为这样可以发展高新产业。而那时,南方省则相反,他们大力发展民营企业。现在看来,尽管岭南省吸引了很多外资,但是技术还是掌握在外国投资者手里。南方省模式虽然以民营经济为主,但是却发展出了属于自己的技术。别的不说,就说自己的儿子唐志波的盛唐公司不就是个典型的民营企业吗?而这个盛唐公司只用短短的十几年,就成为了中国的行业老大,甚至剑指世界老大,这不能不让他深思。

唐志波出差了,去欧洲了,他这一趟,可能又会从那几个世界上老牌的通信公司手里抢下几个大单。唐志波有句话:“到敌人后方去,把敌人全干掉。”现在想想,这小子还真有点邪门歪道。

其实,儿子唐志波早就希望自己能来鹏城住一阵子,可是,对于鹏城,他一直有点心结。鹏城的发展一直强于自己非常重视的岭东市,这让他总有点心里不那么痛快。

这次,唐志波本来是想让自己住在家里的,但是,唐本强拒绝了,这次既然是来鹏城,那就要多接触一下鹏城的人,看看他们平时都在想什么、做什么。他这回只带了一个警卫员和一个秘书,而且要求唐志波不准派公司的人来照顾,理由就是,他想自由一些。

关于这个俱乐部,他事先了解了一些,知道这里都是一些顶级的富豪,而这些人现在的实力都可以影响一方的经济数据甚至社会的稳定。因此,他打算在这里接触一下这些人,并且跟这些人好好聊聊。

唐本强告诉俱乐部的人,不要向外界透露他的身份。他只想以一个普通人的身份跟这个俱乐部里面的人接触,从而了解一下这些人的真正生活和想法。尽管来到这个会所之前,唐本强了解了一下这个地方的基本情况,但到了这里以后,他还是被这里的奢华震惊。作为前省委书记,这么多年他走过到过的地方太多了。但是,这样的地方还是少见的。

昨晚,俱乐部的总经理——那个漂亮女孩子陪唐本强吃完晚饭,带他在会所里走了走。唐本强问有没有老年人玩的地儿。尹诗双莞尔一笑,带他到了一栋别墅里。到了那里唐本强才发现,别的不说,光是棋牌室里的那些东西都让他惊讶。这里不仅有玛瑙做的围棋,还有灵璧石做的象棋,在风格上走的是中古世纪古典优雅的复古感觉。

唐本强真的有点吃惊,不由得直摇头:“看来世界是真的变了。”

尹诗双柔声道:“要是没有你们这一代人的努力,世界怎么会变成这样?”

唐本强这人历来讨厌拍马屁的人,但还是觉得尹诗双这个马屁拍得他很舒服。是啊,想当年,他们那一代人要想点事,是那么容易吗?观念上的羁绊、政策上的束缚……每做一件事都要冒着丢位子的危险。现在,世界一天天地美好起来了,可谁又知道,这些美好背后有唐本强们的艰辛?

唐本强看了一眼这个年轻的总经理,淡淡一笑说:“可是,骂我们的也不少呢。环境破坏了,腐败增多了。”

尹诗双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我带您去二楼看看养生馆吧。”然后,伸出手扶住唐本强。

唐本强把她的手拿开,说:“不用扶,我还没到走不动的时候。”然后他回头对紧跟着他的警卫和秘书说:“你俩在楼下吧,我跟尹总随便看看随便聊聊。”

在养生馆走了一圈儿,唐本强对两张按摩椅产生了兴趣,他坐了下来,指着旁边的一张椅子:“你也坐。”两个人坐下来,有服务员过来打开按摩椅按摩的一种模式,这种模式让人感到像是躺在一汪碧波之上,温暖而有律动。

“尹总,像你们这样的地方别的地方还有吗?”唐本强闭着眼睛。

尹诗双回答道:“不多。因为这个俱乐部不仅是为富人,还是为最富有的人开设的。”

唐本强叹息一声说:“是啊,虽然我刚来,却能感到这里纸醉金迷啊。”

尹诗双问:“唐书记不喜欢?”

唐本强闭着眼睛,想了想,摇摇头说:“不,我很喜欢。当年我们入党,有个信念,就是让我们的人民过上幸福的日子。什么是幸福?这也是一种幸福。虽然目前过上这种日子的人不多,但是,我想,以后过上这种日子的人会越来越多。共产党是要为人民谋幸福的,人民感到幸福,共产党自然感到幸福。”

尹诗双直起身体,默默地看着这个老爷子,心里颇有些感触。

见尹诗双半晌没说话,唐本强睁开眼睛,看着尹诗双问:“怎么?觉得我老头子很怪?”

尹诗双摇摇头,很感慨地说:“要是共产党的干部都像您这么想就好了。”

“你觉得我是共产党里的另类?”唐本强和蔼地笑道。

尹诗双摇摇头却马上又点点头,说:“您很包容,但有人说这是资产阶级生活方式。”

唐本强冷哼了一声,说:“有的人就是左,什么叫资产阶级生活方式?高品质的生活方式就是资产阶级生活方式?什么逻辑!”

“唉,现在像您这样的官员太少了。”尹诗双不无感慨地说道。

唐本强有点警觉地看着尹诗双问:“怎么?丫头,遇到难事了?”

尹诗双勉强地笑了一下,说:“没什么,就是前两天我们这里有个房间被一个当官的给砸了。”

“现在居然还有这种事?这不跟土匪一样吗?你们跟这个人的上级反映了吗?”唐本强问。他真不敢想象,这样的高档俱乐部也有人来捣乱。

“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干我们这行的,多多少少有些把柄在人家手里,还是息事宁人吧。”尹诗双面带难色地回答道,“好了,老爷子,咱不提这事了,您觉得这张按摩椅怎么样?”

唐本强嗯了一声,说:“不错,不错,功能不错。哪儿有卖的?”

尹诗双回答道:“这是我们在日本定做的,三维立体驱动按摩,智能力度按压传感,3D驱动定位旋转揉捏。回头我叫人搬一台到一号别墅去,等您回岭南的时候,我叫人送一台给您。”

唐本强赶紧摇头,道:“不不,我自己买,我可不能接受这个,别让人说我接受贿赂。”

尹诗双笑着说:“唐书记,您现在都退休了,还怕这个啊?这么着吧,我让人在日本定做,然后直接发给您,叫唐总付钱好不好?”

唐本强点点头说:“这还差不多。”

现在,唐本强在一号别墅的观景台上就坐在这种按摩椅上,旁边站着警卫和秘书。

“小王,你有没有注意到,我坐在这里这么一会儿,已经过去至少五条集装箱货轮了。”唐本强对他身边的秘书道。

小王很不好意思地回答道:“不好意思,唐书记,我光顾了看风景了。”说是“小王”,他其实也年近四十了。

“小王啊,无论到哪里,都要观察经济。你总不能跟我一辈子,将来你肯定也要出去独当一面。作为一个党的干部,抓好经济,让人民充分就业,增加收入是最重要的。”唐本强语重心长地说。

“我记住了。”小王谦逊地说。

“等一下俱乐部是怎么安排的?”唐本强问。

小王拿起手上的接待方案看了看,说:“是这样,等一下十六号别墅有个书画鉴赏会,在那里有名家讲座,还可以品尝顶级普洱。”

唐本强眼睛看着远方,说:“我对书画不感兴趣,你看还有没有别的活动?”

谁知道,警卫在一旁说:“唐书记,您不能随便更改行程。”

唐本强问:“你什么意思?”

警卫回答道:“唐书记,当初来到这个地方的时候,警卫局跟这个俱乐部联系过,您去任何一个地方的安全保卫工作都是由他们负责的。你临时改变行程,我怕安全上没有保证。”

唐本强看着警卫,似笑不笑地说:“你怎么老拿着鸡毛当令箭?有句话叫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既然我们出来了你还管那些干什么呢?”

“唐书记,请您支持我的工作。关于您的安全,是我的职责所在。”警卫毫不妥协。

唐本强有点生气,对警卫道:“你信不信,我会要求把你撤回去?”

警卫虽然穿的是便装,但是还是对唐本强说:“唐书记,您不满意我的工作,撤了我没问题,但是在新的警卫到岗之前,我还是要坚持我的原则。”

唐本强被警卫搞得没办法,摇着头道:“死心眼儿。”

小王赶紧劝警卫道:“你这人也不会变通,你不会去找这里的安全主任,把唐书记的参观地点变一下?”

警卫道:“不行,这些地点都是事先跟俱乐部定好的,每次活动之后都要双方签字确认的,我没权力更改。”一点变通的意思都没有。

唐本强问:“那昨天我突然去那栋老年人活动的别墅你怎么没有反对?”

警卫道:“对不起,唐书记,昨天晚饭后的行程是参观,参观的路线就可以临时改动。”

唐本强哭笑不得,对小王说:“来,把这个椅子开关关了,咱们去书画展吧。”

警卫来了个立正,道:“唐书记,惹您不高兴,对不起,我向您道歉。”

唐本强拉长声音道:“给你工作添麻烦,我才不好意思。”他真的有点郁闷,这些警卫工作有什么用?自己一个退休老头儿,难道还怕人家暗杀?说是待遇,纯属多余。

警卫是个讲原则的人,从某种程度上讲,他还真喜欢这样的警卫。但是,警卫这么过于讲原则也真让自己感到不舒服。算了,别跟他一般见识,人家也不容易。他看了看小王,说:“你把那个尹诗双小姐给我叫来,叫美女陪咱们喝茶,心情会好点。”

徐瑞林赶到会所看唐本强的时候,老爷子正跟尹诗双在看一本画册。唐本强看着徐瑞林:“好久不见,瑞林发财了吧?”

徐瑞林面带笑容,带着有点孩子式的笑容,有点像撒娇地说:“跟志波比,我还不是小毛毛虫?”

唐本强和蔼地笑着说:“你们是各精一门。对了,你爸爸现在怎么样?好几年没见到了。忙啥?还是到处讲课?”

“还不是那一套?”徐瑞林嘿嘿地笑着说。他这么多年在证券行当里赚钱靠的就是徐启国,这是公开的秘密。

唐本强转头对尹诗双道:“尹总,你再跟我说说这幅画。”

徐瑞林注意到,尹诗双今天穿了一套蜡染的裙子,不像每天一样穿着制服,而这样看起来,似乎更有女人味。他很想跟她单独谈谈,却一直没有机会。直到尹诗双介绍完了那幅画,他听到唐本强说:“原来这么有学问啊?尹总,这本画册可以送给我吗?”

尹诗双很甜地笑着:“不要了,这本很多人都翻看过,不大卫生。回头我叫人送一本到您住处,放在床头,您晚上没事的时候慢慢欣赏。”

唐本强笑呵呵地说:“你这丫头还真有心。”

尹诗双咯咯地笑着,而她越笑,徐瑞林心里越觉得别扭。徐瑞林忽然觉得这个女人很可怕,她的眼睛看起来纯净如水,但是,你根本看不到底。女人最可怕的就是给你一个纯洁的印象,然后你却发现,纯洁的水底隐藏着许多大鱼。徐瑞林对她有点恐惧,而这种恐惧似乎是隐藏在她的一颦一笑之间,甚至尹诗双每一个不经意的目光,徐瑞林都觉得像锋利的刀刃。

“尹总啊,我有个建议,你们这里啊,不要搞那么多过于昂贵的字画,也搞一点当代的书画来展览一下。”唐本强忽然说道。

“这个以前我们试过,可是啊,我们这里的会员啊,都觉得家里摆当代画家的书画不够上档次。所以,效果都不是很好。”

唐本强呵呵地笑着说:“我听出来你的意思了,这里的会员都是暴发户,不懂得欣赏艺术,对吧?”

尹诗双笑着说:“老爷子,我可没这么说。这个艺术素养啊,是需要培养的。在大家都对古画感兴趣的时候,当代艺术受冷落是正常的。”

“嗯,这话有道理,这就像企业文化一样,需要时间来沉淀的。你看啊,咱们国内的企业,很多现在发展得都不错,但是,企业还没有形成一个很好的企业形象,这个企业文化不成熟是有道理的。”唐本强若有所思地说。

“唐叔,您这么有经验,给我们招财证券做做顾问吧?”徐瑞林忽然道。

“顾问?就是顾得上就问问,顾不上就不问吧?我可不做不了你的顾问,你叫你爸爸做顾问就好了。一个会议精神,就够你发一笔小财的了。”唐本强呵呵地笑着说,可是在场的人没有不听出来唐本强这是揶揄徐瑞林的。

“哪里,我爸爸从来不提前说什么。”徐瑞林说。

“有时候不说比说还顶用。”唐本强笑道,然后转身问尹诗双,“有没有些领导经常暗示你什么啊?”

尹诗双聪明伶俐,焉能听不出这话什么意思?她笑而不语,把手搭在唐本强的胳膊上:“老爷子,您说的话我听不明白,走吧,我们去吃饭。”

唐本强呵呵地笑着,用手轻轻地在尹诗双的手上拍了拍,和蔼地说:“好啊。”

徐瑞林确实很不舒服,他总觉得尹诗双跟唐本强这番话,是尹诗双故意引导唐本强说出来的,剑锋就是指着自己。

就在要开饭的时候,在洗手间里,徐瑞林忽然接到王建辉的电话,他问:“你刚才打电话时我在开会,你是说你现在同唐本强在一起?我只是觉得很奇怪,他怎么会忽然跑到那个会所去?唐志波不是出差了吗?就他自己在那里?”

徐瑞林嗯了一声,说:“是啊,他就带了一个秘书和一个警卫。”

“你说,他一个人在那里,唐志波老婆也不去,唐志波公司的人也不在,这是不是有点奇怪?”王建辉问。

“我看俱乐部那个总经理在陪着他,老爷子挺高兴的。”徐瑞林不明白王建辉为什么这样问,就多说了一句。

谁知道,王建辉又问了一句:“对了,那个总经理漂亮吗?多大了?”

徐瑞林不知道他问这话什么意思,就回答道:“挺漂亮的,就是那天你出门时遇到的那个。年纪嘛,估计三十左右。怎么,你不是还想再搞一个吧?一个云落还不够啊?”

王建辉沉默了一会儿,说:“你好好陪着唐老爷子吧,我去开会。”

“好的,我明白了。”徐瑞林收了线。对着镜子洗着手,徐瑞林忽然感到有点奇怪,这王建辉怎么忽然问起唐老爷子单独在这里的事情,还问到了尹诗双?莫非唐老爷子来这里是想给自己续弦?唐志波的老妈去世好几年了,唐老爷子也应该续弦了。可是,不会是尹诗双吧?这也太不靠谱了。不过,马上他又有了一个疑问,王建辉怎么突然关心起唐家来了?他不是因为熊黛娜的事情跟唐志波有过节吗?

徐瑞林的感觉是相当灵敏的,此时的王建辉刚刚开完会,正在办公室里面思考着:唐本强现在去俱乐部,干什么?单纯疗养散心?他早不来晚不来,为什么偏偏这个时候了来?王建辉现在又产生了一个新的怀疑,唐本强来到鹏城,不住唐志波家里,偏偏住会所,这是不是唐志波有意安排的呢?

王建辉听说过,自打唐本强的老婆去世以后,一直有人给他介绍女人,前一阶段,据说唐本强还在跟一个三十七八岁的女医生在一起交往。怎么?这次来鹏城不带女朋友?

现在,是该考虑反击的事情了。可王建辉也是有些犹豫,万一要是自己误会了唐志波怎么办?再说,现在的证据也不是很充分,也许,是自己疑神疑鬼呢?做警察时间长了,王建辉深知搞有罪推定的危害,所以,他想自己应该倒推一下,这样才不会使自己犯主观主义错误。

他在办公桌上用一张白纸上写下了唐本强、唐志波、尹诗双、武警这样几个关键词,开始分析这里面的内在联系。这是多年来他当刑警养成的习惯,也是他屡试不爽的工作程序,一般情况下,他都能在这些环节中找到其中的内在联系。

他现在在一个环节上有些犹豫,那就是唐志波报复他的动机。仅仅是为了熊黛娜?如果仅仅是为了熊黛娜,唐志波应该采取别的手段,为什么直接动用武警来跟自己对抗?这里一定还有别的原因,可是,这里面又会有别的原因吗?

他又在白纸上写下熊黛娜的名字,并且在熊黛娜的名字上画了个圈。虽然她有些娇气,甚至有些虚荣,可是跟自己结婚这么多年并没发现她跟唐志波有什么来往。想到“来往”二字,王建辉忽然有点开了窍,大家都是同学,平时见个面是正常的,在鹏城也有几次同学会,他们两个都很巧地没有见面,是刻意回避吗?

王建辉现在把注意力放在了两个点上,一个是唐志波和熊黛娜这些年的关系上,还有一个就是唐志波这么多年是不是一直在幕后观察着自己的问题。如果唐志波这么多年一直在观察着自己,为什么到现在才出手?

走进尹诗双安排的那个全海景的包房,徐瑞林发现菜已经上来了。菜是德国风味,跟法国菜不同,德国菜以肉类为主。徐瑞林注意到,桌子上有个香肠拼盘,里面的香肠有十几种。还有就是那几个硕大的土豆丸子,叫徐瑞林看着都有些头疼。谁知道,服务员又送上来一个菜,叫鞑靼牛扒。尹诗双介绍道:“这道菜就是将嫩牛肉剁碎,拌以生葱头末、酸黄瓜末和生蛋黄食用。”

徐瑞林不禁有点毛骨悚然,对唐本强说:“唐叔,您可真厉害。年纪这么大还敢这么吃肉,您不怕胆固醇高啊?”

唐本强前面放着一大扎黑啤酒,看样子足足有三升,他拿起来喝了一口,爽朗地笑着:“你以为我像王汉荣那么怕死啊?天天吃什么水煮白菜,还生吃茄子!我呢,就是大碗喝酒,大口吃肉,死了就去见马克思,他老人家肯定喜欢我,因为我喜欢他家乡菜嘛。”

徐瑞林摇着头,端起自己面前的一种淡黄色的啤酒喝了一口。

服务员又送上来一个菜,叫烤咸猪手。一看那肥肥的肉,徐瑞林就大叫可怕。唐本强看着他,说:“你呀,跟你那个知识分子的老爹一样,享受不了人民大众的乐趣。”他看看尹诗双,尹诗双站起来说:“老爷子,我陪您吃。我告诉您啊,我就喜欢吃这烤猪皮,脆脆的,口感特好。”说着,把一大块咸猪手叉到了唐本强面前,自己也弄了一块肥肉,然后端起杯,对唐本强说:“老爷子,想怎么喝?”

唐本强笑着说:“三分之一,怎么样?”

尹诗双也毫不客气,端起酒杯,一阵豪饮,一缕酒汁顺着她的嘴角流了下来,她也不管,继续喝着。

唐本强拊掌大笑道:“女侠啊,这要是在当年,你完全可以做铁姑娘突击队的队长。”

尹诗双把喝了差不多一半的杯子递到唐本强的面前,说:“老爷子,您看怎么样?”

唐本强站起来,说:“你看我的。”然后,把一只脚踩在椅子上,咕咚咕咚地就喝掉了一大半,然后叫一声“痛快!”

小王在一边劝道:“唐书记,您少喝点。”

唐本强一摆手说:“你不喝酒,没权利说话。”

徐瑞林坐在那里,看着唐本强和尹诗双斗酒,他忽然觉得今晚自己可能来得不是时候。

唐本强和尹诗双正在谈一个北京的高官,尹诗双告诉唐本强,这人最近编了一本书,正在往下摊派。

唐本强嘴上带着些不屑的笑容道:“他这是想趁着退休前再捞一把啊。我听说了,他那破书要卖上千块一套。人啊,也不想着给大家留个好印象。”

尹诗双没多作评论,只是说,那人前一阶段来鹏城是住在这里的,相关部门跟不少单位和企业打招呼,卖了不少书。

唐本强摇摇头,颇有些体会地说:“我们有些干部啊,脑子里就是只有钱,动不动就给人家题词、出书,都在搞什么东西?党的声誉就是这些人给破坏的。”

徐瑞林坐在那里却颇有点如坐针毡,他总觉得这两个人说话有所指,因为父亲徐启国最近刚刚出了一本经济学方面的专著,当然,在征订的过程中肯定也是跟下面打了招呼的,他俩这是不是在暗指父亲?

就在唐本强几个人豪饮德国啤酒、吃德国菜的时候,王汉荣也坐在了会所的斋菜馆里。这个斋菜馆跟日本餐厅是隔壁,本来中海信科技园的林溪岙安排的是王汉荣吃日本菜,谁知道,他走到这里忽然改变了主意,一定要试试斋菜。

进得门来,迎面就是供奉着的如来造像,两旁的书架上摆放着各种结缘书籍,墙上有各种经书的摹本,背景音乐里播放着诵经的声音,服务员脸上都带着谦和的微笑。

找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有服务员上来推荐菜,可是,服务员推荐的都是一些以素托荤的菜式。王汉荣都一直在摆手,他看着林溪岙道:“窃以为以素托荤者,以净素原料非要做出荤菜的样子和味道,一是匠气太重,不符佛家自然之理;二是食素即是食素,非要做出荤菜的味道,说明还是放不下那口腹之欲,既然连口腹之欲都放不下,何谈信佛?”

林溪岙也不懂这些,只是一个劲儿地点头,附和道:“那是,那是。”

王汉荣自己把菜谱拿来,看了一会儿,点了“仗佛慈力”、“何怒之有”、上素豆腐箱、丝瓜面筋煲,又要了一打油麦菜豆腐粉条馅的锅贴。

林溪岙也不懂这些菜是什么,就坐着等。王汉荣把秘书吴利怀和警卫打发到隔壁吃饭去了,而且告诉他们随便吃、随便喝,不用管自己。林溪岙头一次见到这样的老干部,就笑着问:“王书记,您够有趣的,自己吃素,叫他们吃海鲜?”

王汉荣伸手拦住他,道:“别叫我王书记,我来这里是微服私访,我不想让别人知道我是谁,明白吗?”

林溪岙赶紧点头,赔着笑:“明白。”

王汉荣这才慢条斯理地说:“我从来不让自己的属下吃亏,他们都是年轻人,正是需要享受的时候,让他们见识一下,省得以后出去独当一面的时候没什么见识,那样就容易犯错误。”

林溪岙看着这个老公安厅长,没想到他是如此宽容。

菜上来了,先上的“仗佛慈力”,林溪岙一看才明白其实就是用甜蜜豆、藕片与紫甘蓝清炒的。王汉荣对他说:“尝尝。”

林溪岙尝了一口,道:“不错!清脆甘爽,清乃甘蓝之清淡,脆乃藕片之口感,甘乃甜蜜豆之微甜,爽乃口味之清爽。”

接着,是一道“何怒之有”。这是一个干锅菜,将杏鲍菇、口蘑、冬笋切片,以干锅烹之,口味香浓。

林溪岙不知道这菜为什么叫这个名字,王汉荣又没解释,只好默默地吃着。

王汉荣问:“感觉怎么样?”

林溪岙回答道:“感觉菜里面少了些什么?对了,似乎没有葱和蒜,对吧。”

王汉荣笑道:“你有所不知,佛家认为大蒜、小蒜、兴渠、慈葱、茖葱是五荤,在斋菜里面是不能放的。”

“这倒是第一次听说。”林溪岙老老实实地说。

王汉荣说:“像你这样的大老板,平时总是大鱼大肉的,这个不好,要学会养生。最好的医生,是自己;最好的医院,是厨房;最好的药物,是饮食;最好的疗效,是坚持。”

“跟王叔一起谈话真是受益匪浅啊。”林溪岙赞美道,他自己觉得这话不是恭维,而是真心的。

王汉荣宽厚地笑了笑:“健康,维持起来,不是那么容易的一件事。很多疾病的防治,是需要你掌握一定知识和付出一定的时间和精力的。比如,坚持锻炼、戒烟限酒,便是为了健康必须要付出的代价,其难度要比你去赚钱或者是争取在政治上取得进步要高得多。”

“王叔,张主任告诉我,叫我以后也不要来陪您。我想,您来这里一定有大事,所以,我都安排好了,您在这里吃住到时候只要秘书签个字就好了,其余什么您也不要管。”林溪岙道。

“那就给你添麻烦了。”王汉荣微微地点点头。

这么多年,王汉荣到哪里去还真没注意到费用这个问题,这回是自己在这里,还真要考察一下,这个神秘的俱乐部到底有多贵。在斋菜馆吃完饭,王汉荣注意到,四个菜、一份锅贴,林溪岙签单时是六百多块,实在是有点贵。看来,这里真不是平民百姓能来得起的地方。

吃完饭,林溪岙问:“王叔,晚上这里活动很多,要不要四处看看?”

王汉荣说:“你还有很多事,你忙吧,我自己四处走走。”

王汉荣不想让林溪岙跟着,有这个林溪岙在,自己的身份非常可能暴露,那样自己这次来鹏城就失去意义了。回到林溪岙安排的住处,王汉荣对吴利怀道:“你看看这个俱乐部的简介,我们找个地方转转去。”

吴利怀问:“您打算去哪里?我看过建光大姐送来的资料,这里的服务项目很多。咱们要是只在这里住三天,那是远远考察不完的。”

“你看看怎么安排好?”王汉荣问。

吴利怀笑道:“王书记,这里其实就是一个富豪们玩的地儿,他们玩,无非就是黄赌毒。”

“走,我们去看看,他们究竟有什么花样。”王汉荣道。

吴利怀有点不解,说:“王书记,他们这里讲究的是私密,我们能看到什么?”

王汉荣指着他道:“你是不是有点笨?黄那个东西我们看不到,这赌我们还看不到吗?”

“王书记,您去那样的地方?您赌还是不赌?”吴利怀有点不知道王汉荣的真实目的。

王汉荣冷笑着说:“怕我这个老布尔什维克晚节不保?我告诉你,既然我要考察,我就有心理准备。你带十万块现金,咱们去装装大款。”

“王书记,这万一要是输了,我跟成阿姨不好交代啊。”吴利怀一点犹豫。

“我用你交代吗?走。”王汉荣拔脚就走,吴利怀赶紧拿了钱与警卫一起跟上。

走出别墅大门,有服务生骑着电瓶车过来,三个人问服务生可以去哪里玩两把。服务生看了看他们,说:“你们只能去娱乐厅,那里都是些随便玩玩的,你要想玩大的,要去贵宾厅,不过,贵宾厅一般人进不去。”

吴利怀问:“什么人才可以去贵宾厅呢?”

服务生笑着说:“这个我也不知道。”

王汉荣看了一眼吴利怀,吴利怀明白,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不在娱乐厅先玩玩,想进贵宾厅是不大可能的。在大陆,博彩业还是非法的,即使是这样的会所,赌博也是不能公开的。

走进娱乐大厅,王华荣不禁倒吸一口凉气,这个游戏大厅装修之豪华是他从来没见过的。天花板黑格白底,而白底上又不断地映现出白云蓝天,大厅里摆着各种黑色底座,柚木包边蓝色绒面的赌桌,有二十一点、轮盘、大家乐,另外还有麻将、牌九、番摊,等等。所有的荷官都是美女,穿着也很清凉。

娱乐厅两侧一边是芬兰浴,一边是当铺。王汉荣看着吴利怀,笑着说:“这倒是很实在,赢家去享受,输家当行头,咱子弹不够,要是输多了我就把你留当铺了。”

吴利怀笑着看着警卫说:“他年轻,又是帅哥,留在当铺吧,到时候让人家当‘鸭子’。”

警卫憋着不笑,眼睛很紧张地四处张望。

王汉荣道:“你别那样,让人家看到好像是小偷。”

警卫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表情放松了不少。

有经理过来引导吴利怀换了筹码,十万块的筹码看起来也没多少。

大厅里什么人都有,大多都是港台人和大陆人,要区分他们也很简单,大“中华”往那一放你就知道哪里人了,港台的赌客抽的一般都是外国烟。

很多穿短裙的美妞四处送酒水,有的人直接往酒水盘里扔个筹码,看着那个样子,王汉荣对吴利怀道:“那一定是个赢家。”

二楼是贵宾厅,但是楼梯口站着保安,只有有特殊许可的人才能进去。

王汉荣把筹码分给吴利怀和警卫一人一半,说:“你俩玩去吧,输了是我的,赢了是你们的。”

“那您呢?”吴利怀问。

王汉荣笑道:“我嘛,就四处转转。”看吴利怀还有点犹豫,他笑道:“别愣着了,玩去吧?”

吴利怀和警卫去玩了,王汉荣背着手,在赌场里面四处转悠着。

看着那些在各个桌前的人,王汉荣开始想,在这里玩的都是些什么人呢?他们为什么在这里玩呢?看了一会儿,王汉荣看明白了,这里尽管装修豪华,但是,酒水却是免费的。不仅如此,大厅一边还有自助餐,也是免费的。整个大厅飘散着奇异的香味,让里面的人不知白天黑夜,时间飞逝,亢奋得不眠不休地赌下去。在这里你不仅可以得到你想要的刺激,还能受到上帝般的待遇。难怪人们都在这里流连忘返呢。

王汉荣以前在做政法委书记的时候,接触过不少案子,那就是境外赌场的非法囚禁案。那些赌场为吸引赌客豪赌都会让赌客感觉赌场的人是多么好、多么讲义气。你没钱了他们就会把钱送上,当然这些钱是高利息的,而且还需要给赌场经纪人一定的提成。这样利滚利会变成一个庞大的数字。

而欠钱的人则面临着向赌场偿还欠下的赌资。对有能力偿还的人,赌场待你还算是不错,这种人会被带到一个房间,还能保证日常生活需要,前提是你的家人在一周内把所欠债务还清。如逾期不还,日子就没那么好过了。对于那些根本没能力偿还的人,境况就更惨了。

这里也会是这样吗?王汉荣决定找人聊聊。

可是,他发现,要真找人聊还真不容易,因为大家都在赌桌前忙着,没有人能闲下来聊天。有几个穿着笔挺制服的男服务生站在墙边,想跟他们说话也只能得到“你好,先生,有什么需要吗?”这类标准的语言,完全没有跟他们沟通的可能。

王汉荣转悠了一会儿,觉得实在是无聊,就到吴利怀那里拿了一点筹码,握在手里到处闲逛。

走到一张猜大小的台前,他看看人不多,于是就问:“这里最小的下注额是多少?”

漂亮的荷官微笑着对他说:“老先生,一千筹码。”

难怪这里人不多,原来是这样啊。王汉荣想。正好手里有两千筹码,他就全压了上去,他心里想,输了就算了。

谁知道,一开,他居然赢了。这让他感到很开心,于是,他把这四千筹码又都压上去,又赢了。不大一会儿,他居然就赢了两万多。于是,他得意地向四下看看,谁知道,却发现周围没人了,事实上只有他一个人在跟荷官赌。他心里有点纳闷,把手里的筹码又推了上去,结果又赢了。

王汉荣觉得有点不对劲,看看漂亮的荷官,她面带微笑,似乎没什么大不了的。他看看面前的一堆筹码,让荷官换了四个一万和一个五千的筹码,然后把余下的丢给了荷官。

王汉荣拿着五个筹码,走到吴利怀那里,他正玩得高兴。发现吴利怀也赢了不少,王汉荣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对吴利怀说:“你赶紧去看看警卫,看看他那里怎么样?”

吴利怀说:“我玩两把再去,我现在手气很顺。”

王汉荣踢了他一下:“别啰唆,快点。”

吴利怀很不高兴地走了,不一会儿,回来报告:“他赢了三万多。”

王汉荣这下子明白了,对吴利怀道:“叫他别玩了。”

三个人回来数了一下筹码,发现吴利怀赢了六万多,警卫赢了三万多,加上王汉荣自己赢的,超过了十四万。

王汉荣摇着头,皱着眉头道:“我们被人家耍了。”

吴利怀不明就里,问:“我们赢了怎么还是被耍了?”

王汉荣冷哼了一声,说:“你猪脑子啊,来赌场的人还有赢钱的吗?而且三个人都大获全胜,这分明是我们的身份暴露了。走吧。”

王汉荣猜得果然没错,他一到娱乐厅,尹诗双就接到了娱乐部经理的电话,说是有三个陌生的面孔到了娱乐厅,问她怎么办。尹诗双马上跟唐本强道了歉,说自己有事,赶到了监控中心,这里可以看到整个会所除了客房以外的所有公共区域的角角落落。

娱乐部经理显然是已经跟保安主任作了沟通,见尹诗双进来,保安主任赶紧把娱乐厅的现场资料调到了大屏幕上,并且把三个可疑的人的视频截图列在旁边。

尹诗双问:“这几个人登记资料了吗?”

保安主任回答道:“林溪岙启动了保密程序,查不到的。”

尹诗双皱起了眉头,说:“既然林溪岙启动了保密程序,那就随他去吧。”

保安主任摇着头:“不,咱们有个保安原来在省警卫局当过兵,他说这人很像原来的政法委书记王汉荣。”说着,他把王汉荣的资料调到了大屏幕上,然后,指着大屏幕说:“你看。”

尹诗双这下子有点紧张了,她岂能不知道王汉荣是谁?而且,她正为前几天王建辉的事情头疼呢。因为林溪岙启动了保密程序,原则上,俱乐部就不能问客人的任何资料,但是,这次事情非同小可,她赶紧出去给省警卫局的一个熟人打了个电话,让他查一下他们的武警里面王汉荣的警卫有没有到鹏城来。

对方很快就回话了,说王汉荣正在鹏城考察,警卫局有人陪着。

尹诗双明白了,王汉荣悄悄地进了会所,一定是有目的的。于是,她打了电话给娱乐部经理,如此这般地交代了一番,于是,一道命令马上传到了荷官耳蜗里的微型设备。

这才有了王汉荣三个人大获全胜的这一幕,若不是王汉荣觉察到了,他们还会赢不少。王汉荣带着人走了,站在监控中心的尹诗双明白,对方察觉了,没有人会在赢钱的时候突然不玩了。看起来,对方还真不是为了赌钱来的。她马上调动了所有的监控设备,发现王汉荣带着两人随从直接回了住处。于是,她派了最好的服务员去了那栋别墅。

鬼子进村了,现在不能不防。果然,过了不久,服务员报告,王汉荣在房间里没出来,两个随从现在出去了,而且,直奔九号别墅。

保安主任问怎么办?尹诗双想了想,说:“就把他们安排到那天王建辉砸坏的那间包房隔壁,然后叫工程部的人去那里连夜施工,最好还把门打开。”

保安主任问:“如果他们提出叫女孩子呢?”

尹诗双冷笑着说:“人家来消费,咱们还能拒绝吗?”

不管王汉荣来做什么,会所不能因为他们的到来而改变,那样会叫他看出会所有些心虚。会所营业这么多年了,会害怕一个退休的老干部吗?不过,尹诗双还是把中层干部召集起来,开了个通气会,告诉他们,要时刻注意王汉荣这三个人的动向。

这么多年,来会所暗访的人不少,也给会所带来了不少麻烦。但是,会所都一一摆平了。只是这次,尹诗双觉得有点不同寻常。一个前政法委书记悄悄地来到了会所,只带了两个随从,他到底是想做什么?仅仅是为了王建辉的事?恐怕没有那么简单吧?

尹诗双明白,这次在出动武警问题上,看起来王建辉表面上是服软了,但是,他一定不会服气。对于一个他这样的人来说,在武警的枪口下撤退,那无疑是一种奇耻大辱,他会就此善罢甘休吗?前两天,她从公安局那边得到消息,王建辉忽然一个人去了北京,他去干什么?会与上次武警与特警的冲突有关吗?

有一件小事让她感到很奇怪,前几天惹了王建辉的那个模特云落忽然跟徐瑞林一起来了会所。表面上看着没什么,但是,尹诗双却在这里面嗅出了不一般的味道。一般来讲,像徐瑞林和王建辉这种关系,只要是对方看上的女人,另一个人是不会染指的,可是,徐瑞林却一反常态带着云落来出席唐本强的饭局,这是怎么回事?

她想了想,打电话给徐新阳,叫他打电话给云落,就说现在有客人,而且给的价格不低。徐新阳有点不解,说:“今天没什么客人啊?”

尹诗双说:“你打就好了。”

结果,不大一会儿,徐新阳回电话说,云落拒绝了,而且还说以后她也不出席这种场合了。

尹诗双现在心里大概有了谱儿,云落这是有主儿了,可是,这个主儿会是徐瑞林吗?从刚才的饭局上来看不像啊!如果是王建辉,那可是有点玩头了。

就在徐瑞林陪唐本强吃完饭,送云落回家的同时,王建辉取得了他人生中辉煌的一个成就。他手下的一个小组发现了犯罪主犯的踪迹,并趁罪犯不备,迅速地捕获了他。这个胜利来得太突然,以至于属下向他汇报主犯已经抓获时,王建辉几乎不敢相信。这是一个公安部督办的大案,专案组已经连续工作了几个月,现在轻而易举地就破了案,他真是没有想到。王建辉再三确认无误,马上打了电话给公安部,部领导非常高兴,口头嘉奖了专案组成员,并告诉王建辉,要尽快把有功人员的名单报上来。

王建辉知道,这次自己在中国的刑侦界又创造了个奇迹,这个主犯杀了那么多人,现在能落在自己手里,这肯定是上天对自己眷顾。现在,即使自己目前没有得到提拔,将来也一定会有这个机会。前途,现在已经对自己敞开了大门,只要自己有足够的耐心,一定会有一个好的结果的。

王建辉第一时间就想把这个消息向父亲汇报,于是,打电话到家里,母亲成楚芳说王汉荣出去考察了。

他很奇怪,问:“去考察,去哪里考察?”

成楚芳回答道:“他就说市政协的集体活动,在鹏城,具体也没说什么。”

这让王建辉很奇怪,父亲来鹏城怎么没有跟自己说?父亲没有电话,找他只有打吴利怀的电话,于是,王建辉拨通了吴利怀的电话,但是,却是一直没有人接。

政协的集体活动,会是在哪儿?他想了想,拨通了市政协秘书长的电话,可是,秘书长说他并不知道省政协来人的事。王建辉心里明白了,爸爸是背着母亲成楚芳来鹏城的,他来干什么?王建辉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

如果是在往日,自己破了这么大的案子,王建辉是一定要跟熊黛娜说的,可是这几天,他一想到熊黛娜心里就烦,于是,也就懒得打电话给她。跟吴利怀联系不上,他有点烦躁。这时候,办公室主任过来说:“大家辛苦这么长时间了,是不是该搞个庆功会?”王建辉马上道:“快去安排,到市里最好的大酒店,我们要好好喝一场。”

王建辉是需要大醉一场,不是为了庆功,而是为了出一口恶气,他这些天太郁闷了。那天晚上,他跟许多人都大口喝酒,嘴上说的都是“我们这支队伍是一支特别能战斗的队伍”、“同志们辛苦了”等官方语言。但是,他心里一直在大骂组织,你们真是没长眼睛啊。

其实,到了这个年龄,没有任何事情比职务的升迁更让王建辉感兴趣。权力这个东西就像伟哥,是任何男人都向往的东西,不管你平时多么委靡,一遇到权力,立马就会感到精力充沛,战斗力无穷。

王建辉自小生活在王汉荣的身边,他知道权力的妙处,也知道权力给父亲带来的那种心理上的优越感和征服感。而他自己慢慢地成长起来,也掌握了一定权力的时候,他慢慢地体会到了,权力这玩意儿对于男人来说,那就是雨露,没有它,任何男人的花朵都不会盛开。

现在,局长的位置就离自己近在咫尺,可是却又显得那么遥不可及,这让王建辉情何以堪?在局长人选没公布之前,人们见了他都满脸笑容,而现在,有的客气得像普通同事。人啊,都这么现实,尽管你是常务副局长,但是,跟一把手相比,那还是有天壤之别的。

那天晚上,有几个王建辉一手提拔起来的处长明显表示了对王建辉这次没有被提拔的不满。王建辉虽然表面上说没什么,说自己就是一块砖,组织哪里需要就往哪里搬,但是,心里却无法释怀。于是,他便多喝了几杯。他想让这浓烈的酒将自己的不愉快掩饰掉,让酒把压在自己心里这么多天的那块石头泡碎。

酒宴快结束的时候,他宣布,专案组明天放假一天,负责审讯的人员不放,连夜开始进行突击审讯,一定要把这个主犯所犯下的所有命案一一挖出并且核实。专案组的同志一片欢呼,几个月了,他们终于可以休息了。有人甚至喊出了“王局长万岁”这样的话。那一瞬间,王建辉真是有点得意。但是,他马上就意识到,自己只是在这群刑警中拥有绝对的权威,在领导面前,自己还只是一个只能冲锋打仗的牛皋,而不是一个能统领千万兵马的岳飞。

王建辉感到有点头晕,对司机说:“麻烦你送我回家。”

坐在车上,他忽然觉得似乎是坐在一架遇到强烈气流的飞机上,整个身体一直处于失重状态之中。这种状态很像是他目前在官场上的情形,上不去下不来,一直被折腾着。他感到一阵阵的恶心,车到了一个路口,他叫司机把车开到非机动车道上去,然后踉跄着打开车门,蹲在路边吐了个天翻地覆。

司机对他这种情况已经是见怪不怪了,他从车子的冰箱里拿出一瓶冰的矿泉水,递给王建辉,让他漱口。这是王建辉的习惯,司机很多次劝他要用温水漱口,可是,他一直不听。

吐了一会儿,王建辉才站起身来。司机道:“王局,你行吗?要不,我们去路边坐一下?”

王建辉摇摇头:“还是回家吧,我好几天没回家了。”

王建辉的家在北环大道边上的一片别墅区里,这里一直是鹏城最令人感到羡慕的地方,因为这里聚集了鹏城政治经济的高层人物,就连前市长许中方都住在这里。

王建辉家住在靠山边的地方,走出小区的栅栏,可以顺着一条盘山小径去爬爬山。以前王建辉在区局做局长的时候就经常陪着熊黛娜爬山,这一到市局,事情多了,爬山的事情也就渐渐地少了。

王建辉打开房门,直奔卧室,他想马上洗个热水澡,然后美美地睡上一觉。谁知道,他到了卧室居然发现熊黛娜不在,四处找了一圈也没发现她,去楼下车库,发现车子也不在。这么晚了,快一点钟了,她到哪儿去了?!

王建辉问保姆,保姆说熊黛娜傍晚天还没黑就出去了。

他拨熊黛娜的电话,关机。

这下子他有点疑惑起来,她到哪儿去了?是不是以前自己值班或者出差,她也这样啊?

熊黛娜到底干什么去了?如果是在以前,王建辉想都不会想,自己经常不在家,孩子又出国读书了,她一个人无聊,找朋友去玩一玩也没什么。关键是现在王建辉心里有了杂念,于是,他忽然觉得熊黛娜的深夜不归显得是那么不正常。

熊黛娜虽然四十多岁了,可是,身材还是不错的,人也保养得很好,走在路上还是有一定的回头率的。再说,现在社会这么复杂,有些小男孩专门骗这种无知的中年妇女,熊黛娜会不会上当呢?

王建辉从洗手间走出来,发现他放在床头脚踏上的手机在响,他一接,却是吴利怀。吴利怀问:“你打电话给我?刚才在唱歌,没听见。”

王建辉一直把吴利怀当成小弟弟,因为他跟了父亲十多年了,照顾父亲的时间比自己还多,从某种意义上讲,王建辉一直对他心存感激。

王建辉笑道:“你小子倒挺潇洒啊。陪老爷子出来考察,自己跑出来唱歌。”

吴利怀笑道:“你错了,我这是奉旨泡妞。”

“奇了怪了,老爷子不是最反感男人出来花吗?”王建辉真是不知道父亲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嘿嘿,人总是要变的嘛。”吴利怀回答,然后问,“哥,你找我有什么事?要是打听老爷子的行踪,那麻烦你打住。老爷子特地交代,不准向你透露一点儿。”王建辉还没开口,吴利怀先封了门儿,看来,父亲是存心瞒着自己啊。看来,父亲这次来鹏城肯定是与自己有关。

“真不够意思,跟我还保密。”王建辉嘟囔着。

吴利怀嘿嘿地笑着说:“不好意思,哥,对不住了。”

王建辉了解吴利怀这人,对父亲忠心耿耿,父亲叫他不告诉自己的行踪,他肯定是不会告诉自己的。老爷子来了鹏城,而且还不通知自己,能去哪儿?不会去会所吧?他赶紧打电话给徐瑞林,让他查一下老爷子是不是在会所。同时,他也给市维稳办打了电话,叫他们查一下王汉荣或者吴利怀的信息。

不一会儿,徐瑞林回答说,会所里没有老爷子的登记,也没有关于吴利怀的信息。紧接着,市维稳办也传来消息,没有关于王汉荣或者吴利怀来鹏城的资料。看样子,老爷子这是有意跟自己躲猫猫啊。他不禁摇头,自己这个公安局副局长跟老公安厅长玩侦察与反侦察的游戏还真是鲁班门前卖大斧。

说来也怪,他这么一通电话,人反而清醒了。王建辉的身体一直很强壮,很少有喝多了以后很长时间不恢复的时候,尤其是刚才这种喝酒的方式,不到两小时,他喝了那么多酒,还没等吸收就吐了,酒力就散去了一大半。

王建辉又拨了一遍熊黛娜的电话,还是关机。他忽然有点烦躁,觉得熊黛娜此时正跟哪个男人躺在某张床上。他相信这人不是唐志波,因为唐志波在出差。王建辉本来还对熊黛娜有点愧疚,觉得自己这么多年忽略了她,可是现在,他忽然觉得她有点讨厌,而这种感觉他这么多年头一次这么强烈。

王建辉感觉到胃里有点空,本来他就忙了一天,基本上没吃什么,晚上的庆功会也没吃什么东西,只是喝了不少酒,再加上刚才在路边上那一阵剧烈的呕吐,他越发觉得需要给胃里添点什么东西。

王建辉走下楼,到冰箱里拿了瓶酸奶,慢慢地吸着,准备往楼上走。保姆走出来问他要不要吃点夜宵?王建辉摆摆手,说:“不要了,你休息吧。”又走了两步,他觉得不对劲,回头看看保姆。保姆正在看着他,见王建辉的目光投过来,她有些慌张,赶紧关门进屋了。

王建辉忽然觉得她有什么事瞒着自己,熊黛娜去干什么了她一定知道。他转过身来,向楼下走了两步,可是,马上又停住了。自己去质问保姆有意义吗?有些事一旦挑明了,反倒会失去进退的空间。

自己现在在这个敏感期,维持一个稳定的家庭是必要的。蒋介石的话没错,攘外必先安内。外面亮了红灯,家里再着火,那么自己可真是焦头烂额了。王建辉转过身,走回房间。他躺在床上,慢慢地喝着那瓶酸奶。

他现在必须用一个政客的思想来梳理一下自己的思路,而不是用一个男人的冲动。先说一下熊黛娜,现在,不管她是不是跟唐志波有私情或者是不是在外面偷腥,自己都要假装不知道,还要像以前一样关心爱护她,毕竟现在自己关于俱乐部的事情还没有一个安全的信号,关键的时候还要纪委那方面的关系。岳父熊天林的影响力摆在那里呢,即使自己不主动用这层关系,别人也会有忌惮,至少会能知道某些消息。如果失去了,那结果可就大不相同了。再想一下云落,自己也付出不少了,她那边已经答应了自己。但是,这件事一定要做得神不知鬼不觉。他想了一个好办法,那就是时常叫徐瑞林带她在某些特定的场合见见光,这样的话,人们就不会想到她跟自己有什么关系了。

新局长很快就要上任了,自己可能还要面临着跟他的一段磨合。而在磨合期,自己则更要夹着尾巴做人。因为,新局长是个政客,而不是一个警察。新局长要想开展工作,一定不是在业务上扬名立万,而是一定会在政治上树立威信。

新局长会怎样开展工作?调整人事,提拔自己信任的人这是一定要办的。这么多年,王建辉也没少这样做,他相信,新来的人也会这样做。新局长会首先拿自己开刀吗?他相信会的,自己是全国有名的刑侦专家、局里的业务尖子,新局长要想在公安局站住脚,就得摆平自己。要是自己主动投靠怎么样?那倒是一个明哲保身的好办法,可是,那样是会失去民心的。公安局是一个专业性很强的单位,上上下下都对上面派一个外行来当领导有想法,都在看着自己,自己要是主动投降,那自然会里外不是人。

怎样搞好自己与新局长之间的关系,这不仅是一个技术活儿,而且是一个超难的技术活儿。

不管怎么样,严格律己,不让人家抓住把柄这是第一位的。王建辉现在绝对不能给别人以口实,让人家借机攻击自己,那样不仅仅会让自己处境尴尬,更重要的是,非常有可能断送自己的前途。

那一刻,王建辉忽然动了不再跟云落来往的念头。男儿有志在四方,为什么要儿女情长?漂亮女人有很多,机会也有大把,为什么要在这样的时候自己挖坑自己跳?

至于熊黛娜,她跟唐志波有私情也好,跟某个小男孩有私情也好,关自己什么事?只要自己熬过这一段困难的时期,找个情人好好享受一下有什么不可以的?想到这里。盘旋在他心头好几天的怨艾与愤懑忽然消散了,他的心情也开朗起来了。于是,他喝光了那瓶酸奶,把自己塞进床上的蚕丝被,美美地睡下了。

很快,他做了一个梦,感觉是在一个大雨滂沱且有雾的地方,父亲王汉荣严肃地对自己说:“你这人啊,太过于张狂,这种张狂会害了你自己,知道吗?”

他赶紧点头,父亲又说:“你现在还不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吗?你对自己的行为有过深刻的反省吗?到现在你还存在着侥幸心理吗?”

他感到心里很急,大声地说:“爸爸,我错了。”

这一下子却把自己喊醒了。他坐起来,发现洗手间的灯亮着,床头的脚踏上纷乱地放着几件衣服。他明白,是熊黛娜回来了。

一大早,王汉荣跟吴利怀和警卫坐在客厅里面吃早餐。因为是特殊的安排,王汉荣面前是一杯豆浆和两个小馒头,还有两碟基本不放盐的小菜。而吴利怀和警卫前面的品种就丰富了,不仅有熏肉、煎鸡蛋、香肠,还有面包和牛奶。

看着两个人一脸的疲惫,王汉荣带着宽厚的笑容说:“昨晚玩得还好吗?”

警卫红了脸,端起自己的杯子喝牛奶。倒是吴利怀有点大方:“王书记,玩得还行,只是你交代的任务我们只完成了一半。”

“怎么?”王汉荣问,他似乎睡得很好,脸色不错,显得很安详。

吴利怀道:“那个九号别墅不是一般的夜总会,去那里是要叫一些模特或者三四流演员的,而且出台费超高。在电视剧上稍微有几句台词的,台费就要上万块,而且,只能喝酒,不能干别的。”

“哦?这样啊?”王汉荣拿起一个馒头,慢慢地掰开,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吴利怀小心翼翼地解释道:“所以啊,我们怕给安排我们在这里的老板破费,就一个人叫了个五千块台费的,喝了瓶酒就回来了。”

“嗯,也好,侦察敌情不一定非要跟敌人打成一片。”王汉荣点着头说。

“王书记,咱们已经暴露了,我看干脆公开身份算了。”警卫在一旁说。

王汉荣冷笑着说:“他们发现了能怎么着?不是没人敢来说什么吗?我看呀,就跟他们装下去。我看了一下,等下咱们去出海,简介上不是说船上可以配备美女,甚至可以有白种女孩吗?就看你们的了。”

“王书记,你就不怕落下什么把柄?”吴利怀不无担心地问。

王汉荣哼了一声,说:“我倒要看看,他们敢给我上什么手段?”

吴利怀有点不解,但是很快就似乎明白了。他问:“王书记,你的意思是……”

王汉荣点着头,嗯了一声。

“对了,王书记,昨晚建辉打电话,他知道我们来鹏城了,问我们在哪里?我没说。”吴利怀汇报道。

王汉荣喝了一口豆浆,说:“别理他。”

“王书记,我不明白你这次来鹏城怎么不见建辉?他惹你生气了?”吴利怀随口问。他对王汉荣这次来鹏城的真正目的还真不清楚。尽管王汉荣非常信任吴利怀,可是,这种事还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王汉荣轻描淡写地说:“没有,我就是懒得通知他。他那人就爱拿着鸡毛当令箭,要是知道我来,还不带着他那些狐朋狗友设宴接风?我们的调查工作还怎么做?”

话是这么说,可是,他心里却很生王建辉的气。俱乐部这样防范自己肯定都是这小子闹的。如果王建辉犯的是一般的错误也就罢了。人在官场混,哪能不犯这样那样的错误?这些错误在没有被发现前那就不是错误,可是,一旦暴露,就往往是致命的。这次王建辉犯的就是这样的致命错误。

现在,俱乐部掌握了儿子的一些把柄。那么自己最好的办法就是抓住这个俱乐部的一些把柄,没办法让俱乐部把这件事一笔勾销,跟他们来个恐怖平衡。这就像你要是有原子弹,我也一定要拥有一样。原子弹最大的威力不是发射出去,而是在发射井里的时候。现在,如果自己能抓住一些俱乐部的把柄,并且想办法叫他们知道,那么,他们也许会主动来讲和,这样,建辉的危险也就解除了。

谁想到,自己刚到娱乐厅就被发现了,看来,对方现在摆明了是不想跟自己和解。对方应该不是不知道建辉是干什么的,也不会不知道自己以前是干什么的。可是,人家根本就没在乎,直接就用武警把建辉拿下了,这说明,在对方眼里,不仅王建辉这个市公安局的副局长不算什么,就连自己,人家也没看在眼里。俗话说,打狗还要看主人,可是,这个俱乐部的人根本没在乎自己。对方既然发现了自己,按理说,作为总经理应该来主动拜见自己一下,可是,到现在,连个部门经理都没出现。

他忽然想起自己在吉林的一位叫米凤君的朋友。据说,这位朋友出事的原因居然是在长春吉隆坡大酒店一间包房内,被人家将其和两名卖淫女当场抓获。这事王汉荣绝对不相信就这么简单,这位朋友一定是着了什么人的道儿。

原来王汉荣不相信王建辉是被人家设计了,现在看到俱乐部对自己的这个态度,他有点动摇了。也许,建辉真的是被冤枉了。

尹诗双还在员工食堂吃饭,会员部副经理徐新阳打来电话,告诉她,王汉荣一行要出海,而且点名要一条比较高级的船。尹诗双想了想,对他说:“你就叫他坐唐志波那条船出去吧,他需要什么服务,一点也不要含糊。记住,我们对会员服务的环节也绝对一个不要少。”

“好,我去安排。”徐新阳答道。

“不,你要亲自跟这条船,他有什么话,你都要记住。”尹诗双吩咐道。

“明白。”徐新阳挂了电话。

放下电话,尹诗双陷入沉思。这几个人是林溪岙安排来的。想想那天刚出事,林溪岙来打听情况,看来他是受人所托。他是受谁所托呢?王建辉?不像。那又会是谁?

林溪岙既然启动了保密程序,原则上自己就不能亲自过问客人的情况,因为那不合乎俱乐部的规则。可是,怎么才能知道林溪岙是受谁人之托呢?

现在看来,那天自己这里出动武警,对方是怕了。可是,像王汉荣这样掌握着大量公检法资源的人,会真的怕吗?如果他们不肯善罢甘休怎么办?俱乐部的资源是很多,但是,自己也不能随便动用,那样也不符合管理条例。

自己现在主动去见见王汉荣?那也不行。对方是来偷地雷的,你不能不让对方偷啊。人家要偷,你就要让人家偷得开心,走得顺心。现在,对方也肯定明白了俱乐部在娱乐厅送钱给他们的意图了,也就是说,我摆明了告诉你,你想偷地雷,随便。这样同时也是一个姿态,那就是告诉对方,俱乐部不怕。

对了,唐本强与王汉荣认识,为什么不安排个巧合,让他们见个面?当敌人筑起了堡垒,一时无法强攻,你为何不把敌人调动出来呢?也许,那样会有机会的。主意拿定,尹诗双拿起电话,如此这般地安排了一番。

正文 第四章 明修栈道

好久没有睡得这么香甜了,王建辉一觉醒来,身边的熊黛娜正在睡着。看着她那张依旧保养得很好的脸,王建辉忽然感到有些悲凉。

昨天晚上熊黛娜回来后很长时间都在洗澡,王建辉想到自己以前如果在外面偷了腥回到家,也是会洗很长时间,他越发觉得熊黛娜肯定是出去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了。这样一想,他就觉得郁闷,很想进到洗手间把熊黛娜拉出来质问一番。

可是细想想,又何必呢?别说自己手里没有把柄,只是猜测。就是手里有证据,知道了结果又能怎么样?自己跟熊黛娜如果说以前是为了爱情,那么现在却是一场典型的政治联姻。婚姻一旦掺进了政治因素,那么就变得复杂起来了。

于是,王建辉闭上眼睛,数着绵羊,努力地让自己平静下来。熊黛娜从洗手间里出来,钻进了被子,用冰凉的手在他胸膛上抚摸着。他含糊地哼了一声,翻了个身,把脊背留给熊黛娜。他听见熊黛娜轻轻地叹息了一声。

现在,他看着熊黛娜熟睡的样子,他心里忽然像刮进了一阵狂风,把一切都吹得乱七八糟。

现在是什么社会了?你怎么能指望熊黛娜这样有闲有钱的女人一门心思在自己身上,为自己守身如玉?你在外面忙工作,忙泡妞,为什么要求人家一定臣服于你,没有自己的想法?

想到这里,王建辉的心情越发沉重。如今的年代,谁都不会是一张白纸,大家的身上都是五颜六色的,花着呢。想来想去,王建辉觉得还是自己太想不开,总想着家里红旗不倒,外面彩旗招展,但却忘了这红旗鲜艳也是一件危险的事儿。红旗为什么要把自己搞得那么鲜艳?肯定是有自己的目的嘛。疏忽了,疏忽了。想到这里,他不由自主地吁了一口长长的浊气。

然而,就是这一下,熊黛娜醒了。她睁开眼睛,看着王建辉,问:“你昨晚喝多啦?”

王建辉努力使自己的表现如常,他嗯了一声,回答道:“昨天那案子破了,大家高兴,所以多喝了点。”

熊黛娜说:“年纪大了,别老这么暴饮,对肝脏不好。”

“没办法,昨天庆功会,不喝不行啊。”王建辉伸手揉了揉太阳穴。

“意思意思嘛。”熊黛娜有些不满地说,她起了床,把放在脚踏上的一些衣服抱到外面的洗衣机去洗。这个细节王建辉也觉得有点奇怪,以前这些杂活儿熊黛娜是绝对不做的,今天怎么这么积极?不是衣服上有什么痕迹怕被他发现吧?

王建辉起床到洗手间洗漱完毕,听见保姆在楼下喊吃饭。于是,他招呼了一声在起居室里的熊黛娜,就慢慢地走下楼。桌上的早餐很丰富,分两种,一种是熊黛娜的,一小碗麦片粥、一碟烫生菜;另一种是自己的,油条、白粥、咸蛋、豆酱炒麻叶。人家说,夫妻之间如果饮食上产生了差异,性生活上就一定不会和谐。以前他没注意,现在,他忽然觉得这话有点道理。以前一夜三次,后来三夜一次,现在恐怕一个月也没有三次了。

王建辉坐下,顺手拿起一份《南方都市报》看了起来。他并不着急吃东西,因为按照熊黛娜的习惯,不梳洗打扮完是不会下来的。以前,王建辉觉得她是一个精致的女人,从来不把邋遢的一面展示给丈夫。但今天,王建辉却忽然感到,她是那么虚伪。

他忽然觉得自己的生活很凄惨,外面是一团糟,家里也变得一团糟。这是怎么啦?以前一直觉得自己很成功,现在怎么突然发现,自己面对的都是这些鸡零狗碎的东西。

直到王建辉一份报纸基本上都看得七七八八了,熊黛娜才打扮得花枝招展地走下楼来,看王建辉正在埋头看报纸,她问:“听说过新‘四大傻’没有?”

“什么新‘四大傻’?”王建辉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

熊黛娜一边给他盛粥,一边说:“身体有病不去查;经常加班不觉乏;什么破事都管辖;感情靠酒来表达。”

王建辉呵呵地笑起来:“看起来,这‘四大傻’我都占全了。”

“你还知道啊?昨晚我几点回来的你知道吗?”熊黛娜皱着眉头问。

王建辉放下报纸,慢慢地喝粥,道:“你不要恶人先告状啊?你深夜不归宿,我还没说什么,你反倒倒打一耙。”

熊黛娜夹起一条生菜,说:“我回来晚,你也不问问我为什么回来晚?还不是给你当苦工去了?我问你,人家耿宝山家小孩结婚,这事你给忘了吧?”

熊黛娜这么一说,王建辉还真是想起来了,他刚参加工作时的老所长,现在在下面一个区巡警大队当大队长的耿宝山,昨天家里孩子结婚,人家请柬早就送来了,这案子一忙,给忘得死死的了。

“哎呀,罪过,罪过,我忘了。怎么?你去了?”王建辉问。

熊黛娜说:“我不去,你以后还有脸见你的恩人?我昨天下午打了好几个电话,你怎么不接啊?”

熊黛娜这么一说,王建辉还真是想起来了,昨天下午熊黛娜是打过几次电话,有两次是他真的在开会,有两次是他实在是不愿意接,也不想接。

“那后来呢?”王建辉觉得真有点歉意。

熊黛娜慢慢地往麦片粥里加牛奶,然后道:“那怎么办?耿宝山是你恩人,你要是不去,以后你还不叫大家的唾沫淹死?我就代你去呗。为了表示你对他的重视,我还以你的名义帮他找了十台奔驰600给小孩接亲。然后我告诉他,你在专案组好几天都没回家了,派我代表你。”

“黛娜,你真是个有心人。谢谢你。”王建辉说。

熊黛娜喝了几口粥,接着说:“你知道吗?你没去,你区局的那些老部下都问你的情况,都为你这次没往前走一步感到惋惜。我看大家那么关心你,所以,婚宴结束后,就把他们拉到夜总会去唱歌了。”

王建辉恍然大悟,但是,他还是怀疑,她去夜总会安排完了就可以回来了,怎么回家那么晚?是不是借机“走私”去了?回头要找昨晚去夜总会的人核实一下。

“谢谢你,黛娜,你真是个贤内助。”王建辉知道,自己这句话至少有一半是发自内心的。

“不客气,哎,我很奇怪,你今天怎么还不上班?”熊黛娜问。

“哦,专案组放假,我可以晚去一会儿。”王建辉回答道。

熊黛娜问:“是这样啊,对了,这回你从北京回来我们还没有仔细谈谈,你那件事解决了?”

王建辉立刻显得有些忧郁,这个表情倒不是他装出来的,而是发自内心的。他回答道:“事在人为吧。”

“我跟我爸说了。”熊黛娜道。她那碗麦片粥已经吃完了,她细细地用手里的调羹把碗壁刮净,然后把最后半勺粥吃下去。

“爸怎么说?”王建辉有点迫切地想知道熊天林的意思。

熊黛娜想了想说:“爸说在外面工作,得罪点人是正常的,只是这回得罪的人有点强大,连武警都能动用,恐怕不是一般的人。”

这个回答很正常,只是王建辉想知道的不是这些,而是熊天林的真实想法。熊天林号称纪委系统第一业务高手,不会这么轻易相信自己的解释吧?

于是,他又问:“爸还说什么了?”

熊黛娜迟疑了一下,说:“没说什么。”

没说什么就是说什么了,熊黛娜这人别看都四十多岁了,可是还单纯得像个小女孩,她的表情都写在脸上呢。不过,王建辉并不急着问熊天林的意思,重要的是熊天林现在已经知道了自己有麻烦,他是不能袖手旁观的。

“过几天我忙完了,咱们俩去趟省城,看看两家的老人吧。”王建辉开始吃油条。

熊黛娜看着他,说:“你还知道你是人家的女婿啊?我以为你早忘了。我爸都说了,你就是没良心,去省城开会也不到家里看看。”

熊黛娜这话看似无意,可是透露出了熊天林对自己的不满。熊天林这么多年对自己不满,王建辉是知道的。当年熊天林总是认为自己骗了他女儿,而他当时看好的正是唐志波。要不是丈母娘马留佳的支持,没准儿,熊黛娜还真得嫁给唐志波。

唐志波?对了,徐瑞林不是说唐本强来了吗?他来干什么?是不是要熊黛娜去看看唐本强?他迅速地吃完油条,这是他的习惯,做刑警时间长了,他养成了吃饭迅速的习惯。吃完油条,他才对熊黛娜说:“志波的爸爸来鹏城了,等下你带点好茶叶去看看他。”

“是吗?”熊黛娜的脸上显得很高兴。而这个表情叫王建辉心里很不高兴:唐本强来了,你那么高兴干什么?但是,他脸上并没有表现出来,看看表:“等下我叫瑞林过来接你。”

“好啊。”熊黛娜心情一好,把面前碟子里剩下的生菜也吃掉了。

王建辉心里更不爽了,本来他想告诉熊黛娜,父亲王汉荣也来鹏城了,看到熊黛娜那个样子,他忽然打消了这个主意。

“建辉,唐叔叔喜欢喝酒,我再带点酒给他吧?”熊黛娜显得有点喜形于色。

“随便,家里有好多酒,你想带多少都可以。”平时逢年过节的都有朋友送些烟酒糖茶,为此,王建辉在自己别墅的地下一层搞了个酒窖,有朋友说,他完全可以开个大型的烟酒店了。而王建辉也不是没动过这个心,正好熊黛娜平时没什么事,叫她去开个这种店也算找个事给她做。

不过,这个想法一直没有成为现实。主要是熊黛娜不是个做生意的料。她的心思整天都在美容院、服装店、咖啡厅那些地方,给她开个这样的店,没几天就得关门。

他拿起纸巾擦擦嘴,站起身来,给徐瑞林打了个电话。谁知,徐瑞林说自己正在开会没时间,他说,他可以打个电话给俱乐部。

王建辉嗯了一声,说:“那麻烦你了。”他转回身,对熊黛娜说:“徐瑞林今天有事,你自己开车去吧,代我向唐叔叔问好。”

“好。”熊黛娜快活地回答道。

熊黛娜很快活,王建辉心里却是越来越冷。见唐本强她高兴什么?要是让她去见见王建辉的父母她总是一百个不愿意。从表面上看,是自己的父亲不喜欢她,但是,做儿媳的,二十多年了还不能讨公公喜欢,这本身也是个问题。

其实,王建辉叫熊黛娜去见唐本强还有一个目的,那就是让熊黛娜摸摸唐本强的底,看看这次他来是不是跟动用武警有关系。熊黛娜没什么心计,等她回来,自己一问就大概能知道唐本强的底牌。

唐志波、唐本强这对父子不会是在演戏吧?

想到这里,王建辉走上楼,换上警服出了门。

司机在门外等他很久了,见他今天穿得笔挺,说:“王局好。”

王建辉说:“走,去防暴大队。”

虽然已经把防暴大队那边的事情安排好了,但王建辉觉得,自己还是要过去再强调大家商量好的口径为好。

王汉荣带着吴利怀和警卫笑眯眯地下了游艇。王汉荣笑着问吴利怀:“怎么样?那两个美国美女还好吧?”

吴利怀心花怒放地说:“还行,我没给中国人丢脸。”

王汉荣看看警卫,警卫一耸肩,他刚才没敢学吴利怀,因为毕竟他还是现役军人,不敢放肆。

一直陪着他们的徐新阳谦卑地问王汉荣:“老板,等下想吃点什么?”

王汉荣笑呵呵地问:“有什么好的,你介绍下。”

吴利怀在一边补充道:“我们老板喜欢吃素。”

徐新阳想了想,说:“老板,试试越南菜怎么样?越南菜以清淡为主。”

王汉荣回答道:“行啊,只要不是日本菜都行。”

徐新阳问:“日本菜也清淡,为什么不喜欢啊?”

王汉荣道:“日本菜没滋没味的,没啥意思。”

徐新阳对电瓶车司机道:“去东南亚餐厅。”

东南亚餐厅是一栋面海的竹楼。尽管王汉荣走南闯北,这么大体积的竹楼还是第一次看见。徐新阳安排了二楼的一间包房,这里不仅可以看到大海,还能将大厅一览无余。

王汉荣说自己不懂越南菜,于是就叫徐新阳安排。自己则站在二楼的栏杆旁扫视下面的大厅。下面大厅的桌椅也是竹制的,样式古朴。大厅里人不多,三三两两地散布在各处。

忽然,王汉荣被靠窗边的三男一女吸引了。这三男一女似乎也在等菜,其中一个女孩子长得很漂亮,正跟一个背对王汉荣坐着的老者说什么,不时地捂嘴笑。

王汉荣觉得老者很眼熟,但一时又想不起自己在哪里见过。他有点好奇,对吴利怀说:“小吴,你看看下面那个人像谁?”

吴利怀看了半天,有点不敢肯定地说:“我怎么觉得那人特别像唐本强书记啊?”

“哦?你没看错?”

吴利怀道:“我觉得是,但不会这么巧吧?”

如果真的是唐本强,王汉荣反而不觉得巧了。那天王建辉忽然问了一下唐本强家是不是有人在武警部门工作,王汉荣已经感觉到有点不对了,难道……

于是,王汉荣对吴利怀说:“你下去看看。如果是唐本强,请他上来。”

吴利怀应了一声下去了,王汉荣站在二楼看着。那个正在跟漂亮女孩说话的人转回头来,果然正是唐本强!只见他回过头来,向王汉荣挥了挥手。

“老东西,你也在这里?”看见站在二楼楼梯口迎接自己的王汉荣,唐本强笑呵呵地说。

王汉荣居高临下地看着唐本强,说道:“你有个有钱的儿子,就不兴我自己掏钱享受?”

唐本强的脚步还是很灵敏,一下就走上来,然后使劲握了一下王汉荣的手。王汉荣没防备他这一手儿,被唐本强攥得一咧嘴。大家坐定,唐本强介绍那漂亮的女人是俱乐部的总经理尹诗双。尹诗双很礼貌地道了声:“王书记,你好。”

王汉荣握着尹诗双的手,感到有点凉,还有点滑腻。原来这个俱乐部的总经理是这么年轻的一个女人啊!难道说,建辉的证据就在她的手里?

王汉荣看着吴利怀,说:“你们几个再开一桌,我跟唐书记好好聊聊。”

吴利怀领着小王和两个警卫走了。

唐本强道:“等下还有个神秘嘉宾。”

王汉荣不知道他在卖什么关子,就问:“谁啊?”

唐本强眨眨眼睛说:“保密。”

尹诗双招手叫来服务员,问王汉荣:“在下面的时候,我们已经点了一些菜,您看看,还需要什么?”

唐本强对尹诗双指着王汉荣道:“他是属兔子的,吃素。你点点胡萝卜就好。”

王汉荣白了他一眼,对尹诗双道:“有点青菜就好,我血脂血压都高。”

尹诗双笑着答应了一声,跟服务员交代了一下,服务员就拿着菜单走了。

王汉荣看着唐本强,问:“你怎么来鹏城了?你不是说鹏城走的道路不对吗?来鹏城可别走错路!”话里明显带着挑衅。

唐本强呵呵一笑:“今天咱们就是叙旧,别谈政治啊。”

一桌子花花绿绿的菜,看着貌似令人很有食欲。尹诗双介绍,这些菜分别是春卷、甘蔗虾、茅炸鸡、烤龙俐鱼、檬粉、海鲜粉丝煲。因为王汉荣吃素,所以尹诗双还特地叫了浇了鱼露的越南沙拉,还有一个蘑菇。

王汉荣呵呵地看着:“我都馋了。”然后又看着唐本强,说,“老家伙,你那个神秘嘉宾怎么还没到?”

唐本强笑道:“快了,快了。咱俩挺长时间不见面了,你今天喝点儿?”

王汉荣摇着头说:“我只能喝一小杯。”

唐本强鄙夷地看着他:“你还挺怕死呢。”

王汉荣反唇相讥道:“我可不像你,跟个花花公子似的,酒色财一点不忌讳。”

尹诗双在旁边看着他俩斗嘴,心里暗自高兴。

两个人正你一言我一语地斗着,门忽然开了,一个衣着华丽的美丽少妇出现在门口,手里还提着一大堆东西。

唐本强哈哈地笑着:“美女来了,王汉荣你看看这是谁?”

那少妇一看王汉荣,十分震惊,叫了声:“爸爸!”

此人正是王汉荣不喜欢的儿媳妇熊黛娜。

王汉荣淡淡地跟熊黛娜点点头,说:“坐吧。”

熊黛娜把那一堆东西放在旁边的竹椅上,对唐本强说:“唐叔叔,我老公叫我带点好酒和好茶给您。”

唐本强笑呵呵地说:“好啊,这小子还有点良心。”然后看着王汉荣,接着说,“你是不是有点不舒服啊?你儿子给我送礼,你这当老子的啥也没有。”

王汉荣颇为不屑地说:“那小子根本不知道我来这里。”

熊黛娜赶紧解释道:“是啊,唐叔叔,我也不知道。”

唐本强指着王汉荣道:“你爸是克格勃出身,总是神出鬼没的。”

王汉荣哼了一声,说:“你那是怕我们纪委。你在台上的时候怕,现在也怕。你别不承认啊,你的心在跳什么?”

唐本强讥讽道:“你的心不跳?你的心不跳就是腐败队伍的重大损失。”

“我腐败?我整天也就是吃点青菜、萝卜、豆腐什么的。你不腐败?整天大鱼大肉的。”王汉荣也不服气,然后看了一眼尹诗双,补充了一句,“还喜欢给美女讲革命故事。”

尹诗双见此情形,赶紧问唐本强:“唐书记,你们两位老朋友先别逗乐啦,喝一杯吧?”

唐本强嘿嘿地笑着,看着王汉荣,说:“走一个?”

王汉荣端起杯,轻轻地抿了一口。

唐本强轻蔑地说:“你那叫喝酒啊?”然后转身看着尹诗双和熊黛娜说,“你们两位美女是不是陪陪我啊?”

熊黛娜撒娇地说:“唐叔叔,我不喝酒,您知道的。叫这位美女陪您吧。”

尹诗双看了熊黛娜,说:“哟,局长夫人能不会喝酒?”尹诗双早就猜出这个女人就是那天砸会所的王建辉的老婆了。

熊黛娜自然也明白尹诗双是谁,她就是给丈夫下套儿的俱乐部的人。于是,熊黛娜也笑着说:“给个公安局长当老婆是个苦差事。要是能像美女一样每天迎来送往的,那才是好工作。所以啊,家庭妇女不用学喝酒。”

王汉荣还真没想到熊黛娜还有这样伶牙俐齿的一面,但是他怕她说出什么话坏了自己的计划,于是道:“你要是能喝就喝点儿,你唐叔叔来一次鹏城也不容易。”

唐本强笑道:“就是!你多多少少喝一点。”

于是,熊黛娜像王汉荣一样抿了一口,尹诗双倒是很干脆地干了。

唐本强一口饮尽,笑道:“痛快。”

王汉荣冷笑着说:“老家伙,你这么能喝酒,当初你岭南省的酿酒行业怎么没有大起色啊?”

唐本强看着王汉荣,说:“那照您的样子,你们南方省怎么没出几个哲学家啊?”

熊黛娜笑着道:“你们还是见面就掐,孩子似的。”

王汉荣撇撇嘴:“我不跟他掐,我不愿意理他。”

唐本强看着王汉荣,说:“我看你呀,就是煮熟的鸭子——嘴硬。”

熊黛娜看着王汉荣问:“爸,你来鹏城怎么不跟我和你儿子说一声?这要是叫别人知道了,人家会觉得我们不孝。”

唐本强笑着拍拍王汉荣的肩:“怎么?你还玩你当政法委书记时那套微服私访啊?王书记,你退休了,别再学着当狄仁杰了。”唐本强本来是在开玩笑,但是王汉荣心里却是一震:唐本强这是在提醒我吗?难道在娱乐厅我们被发现,是他发现的?一般人不认识我啊?

但是,王汉荣还是脸色如常,嘿嘿地笑着,对熊黛娜说:“政协有个调研,我们这是在工作。本来我想过两天打电话给你们的,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你了。”

熊黛娜马上就说:“我打电话叫建辉来。”

王汉荣赶紧摆手,说:“不要了,我走的时候再跟他谈。”

唐本强看着尹诗双,道:“诗双,咱俩走一个?”

尹诗双笑盈盈地应了一声,跟唐本强碰了一下杯,一饮而尽。

唐本强很开心地也喝了,然后摇着头对王汉荣道:“老东西,你哪天要是死了,我就给你送个挽幛,上写——此人死于胃亏酒。”

王汉荣哼了一声,道:“你要是死了,我也给你送一个挽幛,上书——酒中色鬼。”

他俩倒是一唱一和的,可两个女人却笑得不行。

王汉荣看了熊黛娜一眼,熊黛娜马上收敛了笑容,不敢笑了。

唐本强看着王汉荣,说:“老东西,你别那么严肃好不好?来,咱俩来一个?”

王汉荣这回倒是很爽快,一下子就喝了。

唐本强笑道:“这才对嘛,装正经太累。”

“唐叔叔,我爸他血压高,您还是别让他喝了。”熊黛娜在一边说。

唐本强笑着道:“你爸现在是没人能劝了,想当初他可是我们几个里面有名的武松。”

“武松?”两个女人有点不解。

唐本强一本正经地解释道:“武松啊,一个是十八碗酒还能打虎,再就是,喝了酒也能拒绝潘金莲。”

王汉荣打了唐本强一下,说:“少在孩子们面前说这种话。来,咱们连干三杯。”

两个人喝了三杯,但是,王汉荣还是不吃荤,唐本强劝他,他也不吃。唐本强正色道:“王书记高山景行,是我学习的楷模啊。”

王汉荣看着他,说:“你还是骂我吧。你说这话让我感到毛骨悚然。”

唐本强看着他:“你说你这人,我骂你,你不高兴;我表扬你,你也不高兴。你这人是不是有点欠骂啊?”

王汉荣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着唐本强,然后说:“你是不是还是不服气啊?南方省的经济发展得比较快,岭南省落后了,你心里不舒服?”

唐本强哼了一声:“不是已经说了,不谈工作吗?”然后,他看看尹诗双,接着说道:“诗双,你不敬王书记三杯?”

尹诗双嫣然一笑,端起酒杯:“王书记,欢迎您来俱乐部。”

王汉荣端起杯,浅尝辄止。

唐本强马上攥住他的酒杯:“你一个大男人,跟女孩子这个态度?你也太不尊重女性了。”然后,把酒杯硬送到王汉荣的嘴边。

王汉荣道:“你别强迫我,我自己喝。”

王汉荣喝下去,唐本强才笑道:“这就对了嘛!作为男人,不能总讲条件。”

这样一来,桌上的气氛轻松了不少,尹诗双也不停地布菜。大家开始东拉西扯起来,王汉荣虽然还是跟唐本强斗嘴,但是明显放松了不少。尹诗双听出来了,虽然两个人还在斗嘴,但都是半开玩笑了。

熊黛娜忽然问王汉荣:“爸,这次您来鹏城,没通知别人啊?”

唐本强也看着他,说:“是啊,你这么多年党羽遍天下,门生遍朝野,怎么就这么在这里待着,没打个电话叫他们来朝拜?”

王汉荣似笑不笑地回答道:“大家都忙,我不想麻烦别人。”

唐本强哼了一声,说:“你就装吧。”

王汉荣没理唐本强,却看着尹诗双,说:“尹总这里生意不错啊。”

尹诗双很谦逊地说:“还可以,全仰仗各位领导的支持。”

“你这里可是大名鼎鼎啊。”王汉荣接着道。

尹诗双淡淡地一笑:“有点小名气,也是各位领导给面子。”

“来这里可是特有面子,来到这里的人一般可是不敢造次的。”王汉荣脸色平淡,似乎很随意地说。

“不敢造次?你可拉倒吧!她这里前两天还被一个生猛的人给砸了。”唐本强笑呵呵地说。

唐本强说者无心,但是,王汉荣和熊黛娜却是心里都一震,这不就是在说王建辉吗?这唐本强什么意思?王汉荣看着熊黛娜,不动声色地微微摇摇头,意思是她不要太激动。

“唐书记,别说这些事了,我敬您一杯吧。”尹诗双恰如其分地端起杯。此时不用说什么,一切都已经达到目的了。

王汉荣看着尹诗双笑盈盈地跟唐本强喝酒,很想质问她,你想把我儿子怎么样?但是,这话不能出口,他不能在唐本强面前示弱。这件事现在暂时压下去了,就不能再按下葫芦起了瓢。有一种境界叫隐忍,有一种反击叫防御。

“王书记,我也敬您一杯。”尹诗双满脸含笑地看着王汉荣。

王汉荣这次不但没有拒绝,还一口饮尽。如果尹诗双这是挑衅的话,自己也要假装不知。为了建辉的安全,我老头子一切委屈又算得了什么!

“唐叔叔,怎么住在这儿?没去志波家里?”熊黛娜忽然问。

唐本强笑呵呵地说:“我不愿意去他那里,我这人不想给孩子们添麻烦。再说,志波出国了,去那里也没人跟我说个话,还不如在这里,还有尹总能聊聊天。”

王汉荣笑呵呵地说:“老东西,你没人聊天,不会再找个女人啊?”

唐本强摇着头:“哪有合适的?咱们看上的,人家看不上咱们;想着咱们的,又都有目的。算了,反正也活不了几年了,就这样吧。”

“别呀,你这身体至少还能活个二三十年,你别孤老终生啊!”王汉荣好不容易找到个机会,于是夹枪带棒起来。

唐本强瞪着眼睛,不屑地回答道:“什么孤老终生,说话别那么难听。我啊,以后四处转转,回家锻炼一下身体,种点菜,平时跟秘书警卫们打打麻将,挺好。”

“得了,你就装坚强吧。晚上孤枕难眠的日子不好过。”王汉荣继续打击着唐本强。

唐本强上上下下地打量王汉荣:“你这老东西,不是一直盼着我倒霉吗?今天怎么关心起我来了?要是真关心,你就给我介绍一个。”

王汉荣意味深长地看了看唐本强,笑着说:“我可不敢给你介绍,你要求高。”

“我要求怎么高啦?”唐本强把身体靠在椅背上,竹椅发出吱呀的一声。

王汉荣不屑地说:“我还不知道你?你得找那种漂亮的、有文化、有素质的,比我强。我只能找成楚芳那样的粗人。”

熊黛娜不知道王汉荣为什么提到婆婆,还说婆婆是粗人,就接了一句:“爸,哪有您这样说我妈妈的?”

王汉荣哼了一声,说:“本来就是嘛!你妈是个整天钻山沟的。你唐叔叔不像我,人家喜欢文艺工作者,他的审美观点跟你爸差不多。”

唐本强指着他,说:“你这人就是没素质!你说这话是表扬还是轻蔑?你别拉上人家熊天林啊!”

熊黛娜没说什么,但她看唐本强的眼神里分明有些感激。是啊,这么多年公公王汉荣就一直看不上自己,原因之一就是母亲马留佳比婆婆成楚芳时髦漂亮。在公公王汉荣的眼里,这就是十恶不赦了。但是,这么多年母亲马留佳一直教育自己要跟公公婆婆搞好关系,不能跟他们产生冲突,所以自己一直也是强忍着。好在自己在省城工作没多久就跟着王建辉到鹏城工作了,只是逢年过节才回省城看看他们,这些年倒也相安无事。只是,今天在这里吃饭,公公又把自己父亲捎带上了,她心里还是有点不爽。

熊黛娜坐在那里看着公公和唐本强斗嘴,看着唐本强跟这个妖精一样的尹总打情骂俏,心情很复杂。这个女人应该就是给自己丈夫设下圈套的人,可是她为什么要给自己丈夫设圈套?

熊黛娜早就听说过这个俱乐部水很深,也知道市里乃至北京的许多人都跟这里有纠葛,可是丈夫王建辉会跟这里有什么冲突,以至于这个尹诗双如此陷害自己的丈夫?熊黛娜想不明白,也不愿意想。她这么多年不愿意参与王建辉的事情,只想生活在自己的浪漫生活里。只是,现在有人对自己的生活有了威胁,她才不得不想。

时间过得很快,不知不觉,已经到了下午两点钟。唐本强对王汉荣说:“酒喝得不少了,下午怎么安排?咱俩下两盘棋?”

王汉荣回答道:“还是先睡个午觉吧,稍晚一点再下吧。”

唐本强嘿嘿地笑着说:“你不是回去现看棋谱吧?来不及了。”

王汉荣哼了一声,说:“跟你下棋,我可以一边下棋一边想别的事。”

往楼下走的时候,王汉荣故意走在后面,低声对尹诗双说:“尹总,我想跟你谈谈。”

尹诗双回答道:“好啊。”

走到楼下,王汉荣对熊黛娜说:“你要是不急着回去,就陪你唐叔叔聊聊天。”

熊黛娜哎了一声,跟着唐本强坐着电瓶车走了。

王汉荣回头对尹诗双说:“走吧,去我那里,我们好好谈谈。”

坐在王汉荣所住别墅的客厅里,王汉荣显得很诚恳地说:“尹总,我跟你道个歉。”

尹诗双装成一无所知的样子说:“王书记,这话是怎么说的?好端端的,您跟我道什么歉啊?”

王汉荣叹口气,摇摇头说:“唉,实在是对不起,我教子无方啊。”

尹诗双还是装糊涂:“王书记,您越说越让我搞不懂了,什么教子无方啊?”

王汉荣表现得十分痛苦地说:“尹总,我不瞒你说,我就是王建辉的父亲。”

“原来是这样啊。”尹诗双装成恍然大悟的样子道。

“我来到这里的最主要的目的也就是想见见你,替我那个不争气的儿子赔个礼,表达一下我的歉意。”说着,王汉荣站起来深深地鞠了一躬。

尹诗双赶紧扶住王汉荣,道:“老爷子,您可千万不要这样,我可是承受不起啊。”

两个人客气了一番,重新坐定。

王汉荣道:“这么说,你能给我这个老头子一点面子,原谅我那个不争气的儿子啦?”

尹诗双略微沉吟了一下,答道:“老爷子,王局长那天的确是喝多了,可是,喝多了也不能砸我们这里啊!我们这里是怎么回事,他应该是清楚的;砸了我们这里,会有什么怎样的影响他应该知道。他动用特警这件事,更是恶劣。老爷子,我说得有没有点道理?”

王汉荣连连点头:“那是,那是。”

尹诗双接着说:“俱乐部之所以那天调来武警,其实是不想闹大。如果是想闹大,直接打电话给公安部的纪律部门不就行了?”

王汉荣心里一震,是啊,这女娃子说得有些道理。

“我们动用武警,这是想把这件事当成家事,都是一家人,闹什么呢?你不高兴就砸我们场子,我要是没有点态度,以后这生意还怎么做?老爷子,您说是这个理儿吧?”尹诗双眼睛看着王汉荣,语气不软不硬。

王汉荣嗯了一声,尹诗双接着道:“我们让武警把他们赶走了,制止了事态的发展,这也是没办法的。老爷子,还请您原谅我们的做法。”

“谢谢尹总,没有向上面反映。”

“虽然是我们制止了事情往最坏的方面发展,但是,这件事本身,有些东西还是我们不能控制的,比如那天有人在九号别墅看到了这一幕,他们的嘴我们是无法封住的。”

王汉荣不得不承认,这个漂亮的女人说话句句在理。

“实在是对不起了,尹总。”王汉荣再一次站起来,鞠了一躬,诚恳的样子活像一个日本人。

“王书记,您千万不要这么客气。这件事的确叫人不愉快,可是,事情已经发生了,还是要解决的。人总是要向前看的,不是吗?”把自己的立场表达完了后,尹诗双顺便给王汉荣架了下台的梯子。

“尹总,你的意思是说,你原谅建辉那个不争气的东西了?”王汉荣问。

“王书记,我个人跟王局长无冤无仇,也谈不上什么原谅不原谅的。只是您要知道,我们这是个会员制的俱乐部,没有一个会员是老板,大家只是股东。这件事只要是王局长按价赔偿了,而且保证以后不要再找俱乐部麻烦,俱乐部肯定也不会继续深究的。我们毕竟是做生意的,求财不求气嘛。”

王汉荣沉吟了一会儿:“那就太谢谢尹总了,在此,我再一次感谢俱乐部,感谢给建辉一个改正错误的机会。只是,我有个不情之请。我想,那天建辉调来防暴大队的人来,你们这里应该是有录像什么的,这个能不能麻烦你删了?”

尹诗双淡淡地道:“这个没问题。”

王汉荣又问一句:“你们不会备份吧?”

尹诗双显得很淡定地回答道:“王书记,这个东西说白了就是一个良心上的事。我当着您面删了,但我不一定没有备份,而我自己没有当着你面删除,相反可能还真没备份。总之,只要大家能够相互理解,互相给对方留一定的空间,事情总会解决的。如果大家总是互相防着,那么事情只能越搞越糟,你说是不是?”

王汉荣点着头,回答道:“说得不错。”不过他心里却结了一个很大的疙瘩,这尹诗双到底会不会删呢?

“王书记,这事说大就大,说小就小。还是大家相互有个信任,大家都讲些诚信为好。大家都不要再提这件事了,就让一切过去吧。”尹诗双给王汉荣倒上茶。

话只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王汉荣道:“那好吧,回头我把建辉叫来,让他们你们当面谢罪。”

聪明人谈话就是点到为止,有些话不能再说了,再说,大家的面子都不好过。王汉荣知道,这件事从某种程度上说责任还在于建辉,如果他能就这件事吸取教训,应该不会再有什么事了。于是,他笑着对尹诗双道:“那咱们就谈到这里。我先休息一下,晚上我请客。”

尹诗双离开别墅,王汉荣却没有睡意,他大脑里的继电器噼噼啪啪地搭着线,各种不同的信息汇总在一起,然后搅成了一锅粥。看样子唐本强知道王建辉砸俱乐部的事,可是这里面他参与的程度有多深呢?

王汉荣不相信那天的武警是唐家人叫来的,因为他了解唐本强不会为别人强出头的。可是,他那个儿子唐志波就不一定了。王汉荣这两年一直在关注着唐志波,知道他的生意做得很大,因为技术领先,很受领导重视。高层每次来鹏城视察,都会到盛唐公司视察,这使王汉荣心里每每有些嫉妒。他唐汉荣的儿子为什么这么成功?而我王汉荣的儿子却要每天战战兢兢地伺候着各级领导?高层到盛唐公司视察,王建辉还要给他们当保镖!

关于唐志波当年追求过熊黛娜的事情王汉荣也多少听过些。唐志波不是还因为王建辉战胜了他一直还怀恨在心吧?按理说,时间都过去了这么久,不应该啊?

所以,王汉荣想了半天也理不出个头绪,他实在是找不出唐志波会设计王建辉的理由来。那么,王建辉砸会所的事情是尹诗双跟唐本强说的吗?现在看来是肯定的。唐本强这人容易被资产阶级生活方式腐蚀,又喜欢在美女面前显摆,没准儿他在尹诗双面前说了什么大话呢!但唐本强又不是不知道王建辉在王汉荣心目中的地位,他也不会不顾及老朋友的感受的。所以,王汉荣觉得,唐本强应该跟此事关系不大,甚至唐志波也应该不会做出太过分的事情。

至于这个尹诗双,别看她刚才跟自己说得很好,可是,她心里到底想的是什么谁又能知道?在这种场合里混的女人,谁知道她心里想的到底是什么!看样子,她跟唐本强有那么点儿不清不白,难道他们之间有点暧昧?想到这里,他不禁又鄙视起唐本强来了,这老东西,见到漂亮女人就迈不动步了。

想到这里,王汉荣决定给王建辉打个电话,看看儿子晚上能不能来一下会所,跟这个尹诗双谈谈,毕竟是冤家宜解不宜结。

谁知,他刚一说自己的意思,王建辉却道:“爸,我今天还真是去不了,刚才专案组又发现了一个新情况,现在必须开一个紧急的会议,公安部的刑侦专家和省厅的专家也来参加。”而且他还特地强调,王建光也正在赶过来。

王汉荣这就不好说什么了,工作毕竟是大事,于是他说:“那好,我跟那个尹总再解释一下。”

王建辉想了想,说:“爸,不好意思,为了我的事情,叫您受委屈了。”

王汉荣哼了一声:“谁叫我是你爸爸呢?你犯了错误,别人都能批评你,甚至利用你的错误打击你,可是,你爸爸必须得拉你一把,是不是?”

王建辉叹口气:“爸,我能理解您现在的心情,我现在也为自己的错误感到懊悔。可是,现在怎么办?我只能用接下来的工作来弥补了。”

王汉荣嗯了一声,说:“你能这么想很好。建辉,你现在的位置很微妙,你一定要低调,千万不能再捅什么娄子了。”

“我明白,这个我会注意的。对了,爸,您中午见到唐本强了?”王建辉问。

王汉荣嗯了一声,说:“见到了。聊了一会儿。他似乎已经知道你的事情了。”

“他怎么说?”王建辉问,这个结果他并不意外,相反更验证了他自己的想法。

王汉荣回答道:“没说什么。对了,说到这里,我要提醒你一下,你这几天可能是觉得唐家可能对你做了什么手脚,这个想法很不对。我仔细地想了想,发现唐家没有理由对你做什么。所以,现在你一定要端正思想,千万不要偏激。建辉,你现在在政治上要更加成熟一些。有了问题,要先从自己这里找原因,千万不要再给自己树敌了。有些事,能用和平手段解决的,就一定不能过火。要韬光养晦,明白吗?”

王建辉回答道:“爸爸,我明白您的意思。我知道该怎么做了。对了,刚才熊黛娜打电话给我,说中午您喝酒了,您身体能不能承受?不行的话,我叫几个人晚上去陪陪唐叔叔,这样,您也能少喝点。”

王汉荣想了想,自己跟尹诗双已经把话说得差不多了。晚上既然建辉不能来,叫几个人陪陪唐本强也没问题,至少不能让他看扁了自己,觉得自己现在退休了,就没什么朋友了。放下电话,王汉荣的心情难以平静。打开电视看了一会儿,又觉得什么也看不进去,于是,走进房间,想躺一下,可是,脑子里的继电器比刚才响得更频繁了。

唐本强中午主动提起王建辉到底是什么意思?晚上自己是不是要主动问一问?可是,一想到这里,他不禁自己嘲笑自己,王汉荣啊,王汉荣,枉你在官场混了一辈子,这个规矩你还不懂吗?这件事很敏感,唐本强不管现在心里怎么看这件事,自己都不要主动地去碰这根敏感的神经了。唐本强虽然这么多年远在岭南省,但是,他对鹏城以及南方省的很多现任高官都有知遇之恩,很多人都受到过他的提携,也就是说,他在南方省的根基也很深。自己为什么去主动让他觉得自己在这件事上心虚了呢?

这件事还是让它慢慢冷下来吧,要是自己太看重这件事,搞不好效果还真会适得其反。那样的话,伤了自己是小事,伤了建辉就是罪过了。

就在王汉荣跟唐本强请客的当儿,徐瑞林在机场迎来了自己的父亲徐启国。这次徐启国来鹏城讲学,主要是给市里主要领导上课,徐瑞林要全程陪同。坐上车,徐启国把几封信递给徐瑞林:“你看看。”

徐瑞林看了一下,发现都是举报信,内容是举报父亲利用自己独特地位给徐瑞林创造机会赚钱。徐瑞林看了一会儿,才说道:“爸爸,您放心,我会把这几封信查得水落石出的。”

徐启国点点头:“这肯定是你鹏城这边公司内部人举报的,你不仅要查出来,而且还要让他彻底闭嘴。”

“好的,我不但要在内部查,还要让王建辉介入。”徐瑞林回答道。

徐启国看着窗外,若有所思地道:“这件事不用搞得太过满城风雨,但要造出一种声势,告诉别人举报我们是没有意义的。”

徐瑞林回答道:“我明白该怎么做。对了,爸爸,您说带来好消息给我,什么好消息?”

“财政部马上会对节能环保企业进行奖励,中央和省级财政都有补贴,你那个环保公司也会得到一些补贴。我来之前跟财政部的人打了招呼,这回来南方省也顺便打个招呼。”徐启国回答道。

这是个好消息,父亲做这些事都是手到擒来的事情。现在徐瑞林才明白父亲徐启国前两年叫自己成立环保公司的真正目的。本来,徐瑞林对环保公司没什么兴趣,因为环保公司的主要运营模式是合同能源管理(EPC)模式。一个EPC项目,前期投入全部依赖服务公司,其投入可想而知,每开拓一家企业,就带来一笔巨大的资金需求。但当初父亲徐启国坚持让自己做这个公司,现在看来是卓有远见的。

“好啊,要是有了这笔补贴,以后公司的资金就会更充裕一些。”徐瑞林高兴地说。

“对了,听说唐本强和王汉荣都在你说的那个会所?”徐启国忽然问道。

徐瑞林不知道父亲是什么意思,就问:“您想见见他们吗?”

徐启国回答道:“我倒不想见王汉荣。你知道,他总是一脸假正经,我烦他。我倒是想见见唐本强。要知道你那个环保公司要想做大,就要跟大的企业合作,岭南钢铁公司就是一个好的客户。我想办法叫他打个招呼。”

父爱就像一只大手,会永远保护着你,并把你送上一个新的台阶。

徐瑞林这么多年的发展,如果没有父亲那是不可想象的。他从一个小小的处长发展到现在以招财证券为主的集团公司老总,那是一般人能做到的吗?

徐瑞林离开北京到了鹏城后,短短十年就能做到这种程度,那是一般人望尘莫及的。徐瑞林利用招财证券这个平台出任了多个公司的监事或董事,有的则以自己老婆洪丽珠的名义去出任监事或者董事。而这里面他常做的就是把某个公司出售给某个上市公司,里面的奥妙就不用说了,对方还不是看重老爷子徐启国的特殊身份才收购的?

父亲徐启国这次来鹏城讲课,一定要利用这个时机再促成两件事情。有两个公司要上市,今年鹏城的上市名额不多,得让老爷子跟市里打打招呼。想到这里,徐瑞林把自己的想法跟徐启国说了一下。徐启国叹口气,说:“你呀,别有事就要我打招呼,你来鹏城这么多年了,还没培育好自己的人脉吗?”

徐瑞林笑道:“我人脉再好,哪有您的层次高?您一句话,足够我跑半年的了。爸,您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

徐启国哼了一声,说:“我就是上辈子欠你的。”

徐瑞林嬉皮笑脸地道:“现在谁不为儿女着想?您又没权,提供点资源还不乐意?您看看人家唐本强,把唐志波公司搞得那么大还到处走。您呀,也别老在象牙塔里面窝着,没事到处走走,也给我创造点机会。”

徐启国再一次把头转向窗外,心里很复杂。“对了,这次你们查举报者,查到以后准备怎么办?”他忽然有点不放心。

徐瑞林笑着说:“您以为我们会杀人?不会的,那么低档的手段我跟王建辉是不会用的。”

徐启国不出声了,这么多年他知道儿子徐瑞林办这些事还是有一定的谋略的。

徐瑞林打了个电话给王建辉,问他有没有时间跟老爷子一起吃个饭。

王建辉说自己现在很忙,回头他请老爷子吃饭。

听着徐瑞林与王建辉的通话,徐启国一直没说什么,看着徐瑞林放了电话,他忽然问:“王建辉那事算摆平了?”

徐瑞林回答道:“应该还没有吧?”

“瑞林啊,你跟他做朋友我不反对,但是,那小子做警察时间长了,做事有点冲。这个性格在警察内部也许是个优点,但是在社会上就不一定了。”徐启国意味深长地看着徐瑞林。

徐瑞林回答道:“爸,我明白您的意思。建辉那个性格当警察正合适,可是,也搞不好会惹什么事儿。您放心,我知道怎么跟他打交道。”

“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要跟唐本强家那小子多接触接触。那小子做生意是一把好手,考虑事情也全面。你可倒好,老跟个当警察的在一起混。对事业没好处,知道吗?”徐启国道。

徐瑞林淡淡地回答道:“爸,您也别这么说,我这么多年在鹏城,幸亏有建辉照顾,才能这么顺。做生意不能不跟警察这条线交往。”

徐启国哼了一声,说:“可是,也不能走得太近。警察这种职业,平时你用不着他,用得着他又给你找好多借口。”

徐瑞林看看父亲,嘴咧开一条曲线,说:“您说的那是一般的警察,像王建辉这样的警察用处还是不小的。就说最近吧,我的几个客户都是他介绍的。”

徐启国黑着脸道:“不要我一跟你说点什么你就一堆借口,你怎么不跟唐志波多来往来往?上学的时候你就这样,总喜欢跟后进学生在一起勾三搭四的。”

徐瑞林小声嘟囔着:“人家公安局副局长也不是什么后进青年啊!”

徐启国瞪着眼睛问:“你说什么?”

“没什么。”徐瑞林赶紧把话遮掩了过去。

父亲看不上王建辉只是凭印象,不过,经过这次的教训,以后跟王建辉打交道,还真要多加小心。这人做事有时候不经大脑。会所谁不知道背景复杂,你一个小小的局长就敢去那里闹?真是吃了豹子胆了。

不过,王建辉做事虽然是有些粗,但是,还是粗中有细的,前几天他砸会所的钱已经叫人还了自己。这几天徐瑞林在云落身上花的钱虽然王建辉还没说怎么处理,但是,应该也不会叫徐瑞林来出吧。

想起云落,徐瑞林忽然心里有点打鼓,这王建辉会不会在这个小女子身上栽跟头啊?这年头,当官的到了一定地位就会饱暖思淫欲,而一旦是在这条路上走长了,就难免不会遇到鬼。

那天晚上,市里招待徐启国,以书记朱振瑞、市长刘力刚为首的常委尽数出席,内容自然都是关于鹏城经济发展的大事。徐瑞林对这些不感兴趣,找了个时间他跟父亲低声道:“你有空儿跟刘力刚说一下我推荐的那两个公司的事啊?”

徐启国点点头,意思是他已经听明白了。果然,宴会结束后,父亲跟朱振瑞和刘力刚密谈了一阵子以后,出来告诉徐瑞林,那两个公司上市的问题解决了。一个作为高科技企业,市里直接给名额;另一个则采取借壳上市的办法。一家公司在国内上市面临两条道路:要么选择首次公开发行(IPO),要么选择借壳上市,这两条道路上分别由中国证监会发审委和并购重组委进行审核。

这个消息让徐瑞林很高兴,他推荐的两个公司能同时上市,这会让他赚一大笔钱,同时,也会在业界更奠定自己的江湖地位。至于对相关人员的感谢嘛,这个很简单,用不着行贿,只要叫对方的家属在目前的价位上,买入那个壳公司的股票即可。现在纪委可不是吃素的,直接行贿总是有马脚会露出来的。而这样的内幕交易,既安全,又能达到同样的目的,何乐而不为?以前,有些傻瓜直接给某些人发高额的顾问费,那样既不安全,也很难保证对方满意。而这种内幕交易则很容易把大家都“洗清”。

万一有一天有人查出来,那自己也可以这样解释:“虽然某某买入那只股票,但是对于那个公司借壳的事情,我从来没有向某些人透露,至于他们是否买、为什么要买,我当时确实一点都不知情。”再说了,自己这么多年跟证监会的稽查局有良好的关系,只要是有个风吹草动,自己都会知道。只要知道了,摆平还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有人说徐瑞林是金融界的奇才,但是,没有人知道徐瑞林每天要面对怎样的压力。事实上,任何一个公司的上市都是一场利益瓜分的盛宴,徐瑞林作为幕后推手,他不可能不承受着巨大的压力。

这么多年,他几次被上面的人叫去谈话,但是,因为父亲的缘故,每次他都化险为夷了。以后还会有这样的事的,可是自己还会有这样好的运气吗?本来他希望父亲能到自己家住,但是父亲说住在市委安排好的山庄里方便。因为听说徐启国来鹏城,一定会有相关部门领导来拜访他的,同时也会有一些学生来看望他。父亲徐启国每次来鹏城都要见一些领导,见一些自己的学生,这也是在联络感情,而联络感情的最终目的还是为了他徐瑞林,给他铺路。

徐瑞林忽然想起唐本强,他来鹏城似乎就没见什么人,可能是为了避嫌。可是,父亲就没有那些忌讳,他不是什么官,只是一介学者,所以,广泛接触人也不会引起什么非议。虽然父亲在人大兼了个虚职,但是,那并不影响他按自己的方式去做事。现在,需要给父亲安排与唐本强的会面了。这个会面一定要安排好。只要是唐本强肯打招呼,岭南钢铁公司的项目就十拿九稳,拿下了岭南钢铁公司,全国的钢铁企业的市场也就算打开了。

想到这里,徐瑞林打了个电话给小王,说了自己想安排父亲徐启国跟唐本强见面的意思。小王说:“我跟唐书记汇报一下,回头我们再联系。”

过了一会儿,小王回话说,唐本强听说徐启国来了鹏城很高兴,表示只要徐启国有空儿,随时可以见面。徐瑞林想了想,说:“回头我跟你联系。”

徐瑞林马上打电话给父亲的秘书兼博士生庞贝名,让他看看父亲的行程。庞贝名说明天上午徐启国会给鹏城市委、市政府局级以上领导讲课,下午是专题讨论,晚上是一个专门委员会的宴请。晚宴可以在八点钟结束,然后开车到会所,这样,时间上会来得及。

徐瑞林马上打电话跟小王敲定了这件事。

父亲的行程尽管紧张,但自己那个环保公司的事情却是重中之重。父亲明天要跟唐本强见面,也该准备一套礼物,准备什么好呢?徐瑞林有点犯愁,说实话,最近两年跟唐本强接触少,不知道他喜欢什么,送酒又太普通了。于是,他拨通了唐志波的电话,唐志波笑了:“他俩见面还要什么礼物?”但是,在徐瑞林的一再坚持下,唐志波告诉徐瑞林,说父亲唐本强正在收藏茶壶。徐瑞林连忙说:“太感谢了。”

送礼就要投其所好,否则不如不送。于是,徐瑞林打电话给范可欣,叫她明天不用上班,专门办这事。范可欣的父亲是鹏城大学的教授,平时也爱搞个集邮什么的,估计会认识一些搞收藏的。范可欣说:“我爸现在应该休息了,明早我打电话给他,只是,你要怎样价位的呢?”

徐瑞林回答道:“三五十万的都可以,你看着办吧。”

最好的礼品是符合对方的兴趣爱好并且富有意义、耐人寻味、品质不凡却不显山露水。徐瑞林知道,给唐本强送礼,不能太过张扬,那样他就不喜欢了,也不能送得太低档,那样也提不起他的兴趣。礼物送对了,要办的事情可能也就迎刃而解了。

徐瑞林再拨王建辉的电话,这次他接了,不过似乎明显有些喝多了。徐瑞林问他说话方不方便,他说在家里。这让徐瑞林感到很奇怪,王建辉花了那么大的精力把云落弄到鹏城,却放在那里闲着,这有点不像王建辉的性格啊?

徐瑞林把那几封举报信的事跟王建辉说了一下。他想了想,说:“你打算怎么办?”

徐瑞林说:“你先查出来再说吧。”

王建辉回答道:“没问题。”

“那好了,一切拜托了。”徐瑞林客气着。

“瑞林,有个事我想麻烦你一下。”王建辉的声音忽然压低了不少。徐瑞林明白,这一定是熊黛娜就在他身边。于是,他问:“什么事?”

王建辉说:“你等下打个电话到我家里来,就说找我有急事。”

“你是不是想那个?”徐瑞林猜想,他可能是想去云落那里。

“咳,你想到哪儿去啦?我只是想出去办点事。”王建辉回答道。

徐瑞林哼了一声放了电话。王建辉不是一个怕老婆的人,他想去哪里,熊黛娜是绝对不问的。王建辉这样做很反常。

过了一会儿,徐瑞林打电话到王建辉家。王建辉接了电话,他大声地说:“我不是说了嘛,没事不要打电话到我家里,什么?招了?等等,我马上就去。”人要是没鬼,不管去哪里都不会怕老婆知道的。王建辉以局里有事的名义出门,一定不是办与工作有关的事情。

徐瑞林分析得对,王建辉以局里有事的名义出门,并不是因为工作上的事,而是私事。只不过跟徐瑞林分析的去找云落不同,他现在是去见一个老板。这个老板叫苏贤惠,生意很大,不仅有房地产,还有酒店、连锁百货等生意。这些年王建辉对他帮助很大,他也对王建辉是非常仰仗。不说别的,光是苏贤惠在拆迁过程中遇到的事情,王建辉就不知道为他摆平了多少。

最近王建辉又为苏贤惠摆平了一件事,苏贤惠公司旗下的一个酒店附属夜总会发生大火,死了几个人。按理说,苏贤惠也得吃官司,但在王建辉的巧妙安排下,将酒店的一个经理变成了承包者,这样,苏贤惠只是作为业主出现。尽管有罚款,也拘留了一些日子,但他还是逃脱了牢狱之灾。

苏贤惠一直想感谢一下王建辉,王建辉考虑到他还在风口浪尖上,就一直没有跟他见面。但是,最近徐瑞林为云落花了不少钱,王建辉就不得不考虑与苏贤惠见面了。徐瑞林这样的朋友不能把他榨干用尽,他花的钱要补给他。从哪里补?小鸡不尿尿,各有各的道儿。做警察的,自然要从自己这方面想办法。

王建辉临出门的时候,故意显得很为难地跟熊黛娜要了几片药,这样的做法是要熊黛娜感到他出门是不得已。熊黛娜自然显得很担忧,对他说:“你一定要注意身体啊,要是太晚就别回来了,睡办公室吧。”

王建辉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于是,他坐上自己的车出了门。但是,很快,他又到约定地点坐上了苏贤惠来接他的车。王建辉现在要去苏贤惠在淡水的一个酒店,自然不会坐自己的车,尽管司机对自己忠心耿耿,但是也要有所防范。

淡水离鹏城并不远,来这里见面一个最大的好处就是安全,这里很少有人认识自己。

车在高速公路上,王建辉给巡警大队的耿宝山也打了个电话,叫他带着几个手下也来一下淡水,费用由王建辉全包。对于手下,光口头上表扬那是没用的,要让他们有点实惠才好。

明天早上会有个网上通缉的诈骗犯会被耿宝山他们“搂草打兔子”。那人以开发房地产的名义骗了不少钱,以前一直躲在岭南,这几天是回来处理些小事。现在,王建辉把这个人交给耿宝山他们,他们知道该怎么处理。这是个肥差,耿宝山他们肯定会高兴死了。

苏贤惠的酒店在一个新开发的小区路边,规模很大,门前的车辆上都挂着酒店预备好的特制车牌。王建辉一到,苏贤惠赶紧从酒店里迎了出来,通过一个特别通道,将王建辉迎到了一个硕大无比的房间。

王建辉告诉苏贤惠,等下还有几个属下来,叫他一定安排妈咪把“货”准备齐全。苏贤惠笑道:“王局,你放心,你的事我绝对会安排好。”然后,他一挥手,叫房间里的服务员退下。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苏贤惠站起来向王建辉深深地鞠了一躬:“王局,太感谢了。”

王建辉淡淡一笑,赶紧拉苏贤惠坐下:“苏总,你客气什么?咱俩谁跟谁啊?”

苏贤惠把嘴巴凑到王建辉耳边,告诉他自己已经准备好了五百万现金,都是处理得很干净的,任何人查不出来的,已经通过地下钱庄转移到了境外,现在存在一个帕劳群岛上虚拟公司的户头上,什么时候想用,一个电话就可以了。

王建辉告诉苏贤惠,明天派人去找徐瑞林,把钱给他就行。苏贤惠认识徐瑞林,知道王建辉和他的关系,于是便点点头:“你放心吧,我会处理好的。”

王建辉拍拍苏贤惠的手背,低声说:“苏总,本来兄弟帮你一点小忙是不应该这样的,怎知这阵子兄弟炒股亏空太大,就算我借你的,等我翻了本马上还你啊。”

苏贤惠瞪着他:“王局,你这是说什么?你为我做了这么多,我感谢还来不及。你说什么借?这不是看不起我吗?”

王建辉回答道:“兄弟之间,帮个忙就要来这套,哪还有什么兄弟情谊?说好了,我是借。”

苏贤惠嘿嘿地笑着说:“好,算借,算借。”

这种所谓的借就是一个托词,大家其实都是心照不宣。

徐启国在秘书庞贝名和儿子徐瑞林的陪同下,走进会所一间全海景房间的时候,发现王汉荣也在,而且正跟唐本强两个人笑得直捂肚子。三个人握过手以后,徐启国笑着问:“你俩刚才说什么呢?笑得那么开心?”

唐本强笑着说:“我们正在说原来在基层的一些趣事。”

唐本强看着徐启国道:“人家大学者来了,咱别说了,叫人家笑话。”

王汉荣对庞贝名道:“你去隔壁,我的秘书他们在那里开了一桌,你们在一起,随便一些。”

庞贝名走了,徐瑞林坐到一边。

“王叔,您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也不跟我打个招呼?这次来是考察吗?”

王汉荣哼了一声,说:“考什么察?来给别人擦屁股。”

徐启国跟徐瑞林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事,互相看了一眼,没说什么。

只是唐本强不明就里,问:“给谁擦屁股?”

王汉荣没好气地说:“没谁,说笑呢。”

正说着,尹诗双走进来,看到徐瑞林,先打了个招呼:“徐总来了。”徐瑞林点点头,然后把父亲徐启国介绍给尹诗双。尹诗双很优雅地给徐启国鞠了个躬,道:“徐教授,久仰。您可是我们国家的大脑。”

徐启国显得很谦虚,指着王汉荣和唐本强说:“我只是个教书匠,他们才是国家栋梁呢。”

唐本强赶紧在一边摆手,说:“得了,你那些著作会影响国家经济的运行,我们只是按你的思想在执行,说白了,是你的执行者。”

王汉荣也道:“你是国家智库,我们最多算是政治小爬虫。”

徐启国指着王汉荣道:“你是不是非要把我捧上天,然后一撒手,把我摔死?”几个老爷子嘿嘿地笑起来。

“对了,美女,给我们吃什么好吃的?”

尹诗双赶紧说:“别急,徐教授,马上就上菜。”

唐本强问:“有好酒没有?我跟徐教授要一醉方休。”

尹诗双问:“想喝什么酒?”

唐本强笑道:“有那种玻璃瓶的二锅头没有?我跟徐教授以前在一个院儿住的时候,就喜欢喝那个。”

尹诗双摇摇头说:“不好意思,没有。”

唐本强问:“真没有?”

尹诗双回答道:“真没有。”

这个晚上,几个老朋友谈的都是以前的一些趣事,既没谈政治,也没再提到王建辉,似乎是大家都有意地避开这个话题。王汉荣依旧是只吃素,同时也不喝酒,一直在看着唐本强和徐启国斗酒。唐本强海量,徐启国也不示弱,两个人似乎喝得很高兴。

徐瑞林一直坐在一边看着几个老爷子,他发现,父亲一直没有提及岭南钢铁厂的问题,可能是有王汉荣在场所以不好意思说吧。而且,自己叫范可欣准备的那个茶壶,父亲也没拿出来。看样子,父亲是另有深意。

其间,尹诗双接了个电话走了出去。徐启国望着她的背影道:“这个总经理很年轻啊,说话也得体。”

唐本强不无赞赏地说:“那当然,在这个俱乐部,每天接触的人都是政商界的精英,没有两下子还真坐不了这个位置。”

王汉荣忽然道:“不知道她有没有男朋友。”

唐本强回答道:“似乎没有吧?”

王汉荣看着唐本强,一本正经地说:“我看你把她‘收编’了算了。”

唐本强似乎没听明白王汉荣说什么,问:“你什么意思?”

王汉荣似笑不笑地回答道:“我没什么意思。”

徐启国赶紧在一旁道:“老王,别开玩笑,那还是个孩子。”

唐本强这才恍然大悟,他黑下脸,对着王汉荣说:“有时候开玩笑要有节制的,别乱说。”

王汉荣并不看唐本强,对着徐启国道:“你看看,这老东西还是年轻时的毛病,哪儿都碰不得。”

徐启国看看唐本强,又看看王汉荣,慢慢说:“老王,别说了,老唐真的生气了。”

王汉荣哼了一声,说:“我才不怕他生气,咱们仨啊,你是老好人,和稀泥,就得我揭露他内心的那点小秘密。”徐瑞林坐在一旁很怕唐本强发作,感到很紧张。

唐本强的脸冷了一会儿,忽然露出一点笑意,慢慢地扩展到整个脸上。他也哼了一声,说:“老东西,你以为你刺激一下我就会生气?你错了,我不吃你那一套。来,老徐,咱俩好好喝,不理这老东西,我不生气,气死他。”

徐瑞林坐在那里看着这一幕,他忽然意识到,王汉荣这番话有可能不是在开玩笑,他可能是在暗喻什么。他知道,这三个老朋友见面虽然是不停地斗嘴,但是,他们每个人的心里应该有自己的一番想法的。金圣叹说“老不看《三国》,少不看《水浒》”,意思就是说多讲智谋,老人本来富于人生经验,再读《三国》,容易变成老奸巨猾;多讲打斗,少年人血气方刚,读了《水浒》容易被它鼓动得头脑发热,成为作奸犯科之徒。这几位老朋友,都练得深如古井了,他们说什么,还真是叫年轻人费一番思量。

徐瑞林相信唐本强不会跟那个年轻的总经理有什么暧昧关系的,而王汉荣开这个玩笑也绝对不会是真的这么想。但是,王汉荣能在不喝酒的时候开这种敏感的玩笑,那也一定是有他的目的。可是,他为什么要这样挑逗唐本强敏感的神经呢?

唐本强跟徐启国干了两杯,道:“老徐,有时候想想,你这辈子真的是挺叫人羡慕的,学富五车,走到哪里都受人尊敬。想想我这一辈子,忙忙碌碌的,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结果退了休,发现自己好像是什么也没留下。”

徐启国笑了笑,说:“你也有很多很好的思想,不如写出来,给后人一点启迪?”

唐本强摇摇头,长叹一声,说:“我们做官一辈子,那些思想在位置上,别人都说好,你一下了台,人家理都不理你。写出来?还不得被人家当反面教材?算了,别自讨没趣啦。”

“看来你还是挺有自知之明的嘛!”王汉荣忽然道。看唐本强没太大的反应,他就接着说:“我觉得,你应该写写回忆录,不过,你这辈子也没有什么政绩可以炫耀的,写写你那些风花雪月的故事,没准儿还会出名!”

唐本强笑眯眯地看着王汉荣:“你知道你们这些做政法工作的人有一个坏毛病是什么吗?”

王汉荣问:“看谁都像坏人?”

唐本强道:“你们总是从阴暗的方面看这个世界,从来感受不到生活的美好。”

“切!”王汉荣表示不屑。

唐本强接着说:“你看看你,吃着素,讲究什么养生,我看啊,就是干你们那个工作一辈子坏事干多了,心虚。风花雪月怎么啦?谁不喜欢浪漫,谁不喜欢跟美女聊天?你一辈子面对犯罪嫌疑人,已经忘了什么是美好了吧?”

“难道世界不需要我们这样的监测工吗?千里之堤毁于蚁穴,要是没有我们这样的人,大堤被掏空了也许都没人知道。”王汉荣反唇相讥。

“你这人啊,永远是一贯正确。”唐本强哼了一声。

很多事都需要看破,不要说破,这是徐启国经常教育徐瑞林的话。看着几个老爷子这番谈话,徐瑞林体会更深了。一场颇有些叫人看不明白的饭终于吃完了。见时间不早,唐本强看着徐启国,说:“要不,你今晚住我这里,咱俩聊聊?”

王汉荣道:“有什么见不得人的阴谋吗?”

唐本强看着他,笑道:“对,要对你保密。”

王汉荣撇撇嘴:“得,你俩聊,我回去早点休息去。这年头儿,养好身体才是最重要的。”说罢,叫上秘书小王走了。

徐启国对唐本强道:“你这个态度,他会有想法的。”

唐本强回答道:“不这个态度,他就没想法啦?”

徐启国笑道:“我觉得,你应该给他些面子,哪怕是流于形式或者表面的。”

唐本强嘿嘿地笑着:“一辈子了,给他面子又能怎么样?”

“对了,我这回给你带了件东西。”徐启国道。

徐瑞林赶紧拿出范可欣找到的那把茶壶,小心翼翼地放在桌子上。

唐本强小心地拿起来那只壶,仔细地看着,道:“赏壶就像赏茶,越赏越有味道。”

徐启国道:“我也不懂,不知道这个东西有没有价值。”

唐本强指着那壶,说:“你看,这壶很有润泽感。老徐,你看啊,壶的表面亚光泛起,看起来油亮光滑,极品啊。”

徐启国不失时机地说:“其实,这壶是瑞林孝敬你的。”

“哦,你小子送我这么好的壶,有什么目的?”唐本强看着徐瑞林。

徐瑞林咧着嘴不说话,徐启国趁机把岭南钢铁公司的事情跟唐本强说了一下。

唐本强并没有表态,他看着那只壶,若有所思地道:“做壶先做人,壶品如人品。心浮气躁的人无法养壶,因为无法进入境界,用平和的心态去慢慢浇灌那把壶。只有心态平和的人,才能品味出紫砂的温润和茶香的浓郁。”

徐启国对徐瑞林道:“要记住你唐叔叔的话啊。”

徐瑞林回答道:“我记住了,看来,唐叔叔真是个爱壶之人,你看,他看壶时,眼里流露出的满是父亲的慈爱。”

唐本强看了徐瑞林一眼,说:“是啊,一般人无法描述恋上紫砂的心情,养壶就像养孩子。”说完,他喊了一声:“小王!”

小王从隔壁走过来,唐本强对小王说:“瑞林有点事,等下叫他跟你说说,回头你给岭南钢铁公司的林总打个电话。”

小王答应了一声,对徐瑞林说:“咱们一边去谈吧。”

很多时候,成功就是一句话。

尽管王汉荣表面上对唐本强说要跟徐启国好好谈谈没有表示什么,但是,他心里却很在乎,他强烈地感到自己被忽视了。唐本强要跟徐启国谈什么并不重要,关键是他们将自己排出了,这才重要。

徐瑞林跟徐启国进门的时候,手里分明提着些礼物,可是,当着王汉荣的面为什么不打开?王汉荣并不在乎有没有自己的礼物,因为自己来到这里并没有通知他们。可是,在自己面前遮遮掩掩,那就不正常了。那分明是没有把他当自己人。这对于王汉荣来说是不正常的,也是不可以忍受的。

本来,王汉荣就对退休以后的生活感到不适应,感到被权力中心所遗弃。现在,连朋友们做事都瞒着他,这让他心里不禁产生了深深的悲哀。他站在房间里,望着大海,心里忽然充满焦虑。一个长期处于权力中心的人,忽然间失去权力,这种感觉让他颇有些坐立不安。

本来,王汉荣觉得自己已经准备好了,但是现在看来,自己还是没有适应这种卸任的生活。按照干部管理制度,组织上给自己安排的这个职位算是不错了,跟唐本强现在没有兼任任何职务比,自己应该还算是有块属于自己的舞台。可是,今天晚上,他终于意识到,唐本强其实还是在掌控着一切,而自己已经对一切几乎要失控了。不行,不能这样了。

王汉荣叫了两声吴利怀,谁知一直没有人答应。他刚想发怒,却马上哑然失笑了,自己不是把吴利怀和警卫派出去摸敌情去了嘛。

现在看来,有些东西是要重新理顺了。目前这种赋闲的生活本来没什么,以前大家的恭维与尊敬现在没有了也无所谓,但是,今晚唐本强和徐启国对王汉荣的忽视实实在在地刺激了他。难道没有了权力以后,连跟别人在一起谈话的资格也没有了吗?

王汉荣现在感到很无助,甚至很伤感。他拿起电话,拨通了王建辉的电话,可是,王建辉一直没接。王汉荣很想发怒,但是,转念一想,儿子没接电话证明他在忙着,只要是在忙着,那就证明儿子还牢牢地掌握着权力。王汉荣这么大的时候还没有儿子这样的职位,儿子的前途不可限量,现在,儿子遇到了一个坎儿,王汉荣绝对要好好保护他。

俱乐部的那个女经理嘴上说得不错,只要是大家相互给对方一个空间,就会相安无事,可是,真的会是这样吗?唐本强在这件事里到底是扮演一种什么角色?他会不会指使那个女经理采取进一步行动?

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王汉荣很快又否定了:不会的,唐本强没有参与这件事的可能,还是自己多心了。可是,他越这样想,这个念头越像一只古灵精怪的鼹鼠,不时地从某个地方探出头来。

看来,这个俱乐部的存在对于建辉来说绝对是个威胁,应该把它连根铲除才行。可是,它背景又很深,正面对抗它肯定是不行的,应该迂回进攻才行。可是,敌人的弱点在哪里呢?

想来想去,王汉荣打了个电话给张忠煌。

张忠煌问:“王书记,这两天您在那里生活得怎么样?”

王汉荣回答道:“硬件条件那是没话说,吃的东西也是一流。只是,有个问题我心里感到就像压了一块大石头。”

“什么问题啊?”张忠煌问。

王汉荣道:“通过我这几天对这个会所的暗访,我觉得这里的黄赌毒问题十分猖獗。”

张忠煌嗯了一声,说:“这个问题以前也有人反映,可是,一直没办法解决。您知道,那里的背景太复杂,谁也不敢碰那个马蜂窝。”

王汉荣走到阳台上,在一把藤椅上躺下来,缓缓说:“这个会所在大家传说之中已经被神化了,甚至时间长了之后,这种不好的现象也都被大家认可。可是,法律面前人人平等这个原则也就荡然无存了。”

张忠煌笑了,说:“王书记,您还是那样耿直。”

“我觉得有一种不好的东西在鹏城这座城市成长,那就是特权。”王汉荣道。

“王书记,我知道,我也一直在思考这个东西。”

王汉荣接着道:“这个俱乐部的存在,实际上就是一种特权在显示它的威力。时间长了,负面影响会在人们的心中发酵,只要是有了钱,一切就可以为所欲为。”

“是啊,老百姓心里需要什么,这是执政者应该思考的问题。”张忠煌感慨道。

王汉荣语气有点沉重地说:“一些糟糕的东西开始浮现。我觉得更可怕的是,多年来大家都会去注意它,议论它,意味着多年来大家从各个方面,都默认了它的存在。”

“王书记,这些我们不是视而不见,只是这个需要时间。”张忠煌回答道。

王汉荣道:“省综治办对黄赌毒这个问题很重视,可以说现在是高度关注。”综治办是政府为下面的一个部门,王汉荣临退休时,把自己一个得力的属下刘朝雄安排在那里做了主任。

“这个我听说过,甚至有人提出过对卖淫嫖娼零容忍。”

王汉荣从躺椅上站起来,活动一下腿,问:“你怎么看这个问题?”

张忠煌不紧不慢地回答道:“我觉得所谓的高调不一定仅仅是省综治办主动高调。也许媒体、公众积累了很多的对它无可奈何的情绪后,这种无可奈何的压抑感突然间爆发,导致它被迫高调。”

“哦?”王汉荣没想到张忠煌会这样回答,听他的意思是不想碰这个东西。

“这个东西涉及一个大环境的问题,公安机关搞了这么多专项行动,可是,谁敢去查那个地方?这个东西太复杂。从全国来看,不管是重庆打黑也好,还是国家综治委专门针对北京等五个城市进行了暗访明察也好,最后发现这种事件依然猖獗。”张忠煌回答道。

“我想,你们应该从人大的角度呼吁一下。”王汉荣道。

电话那边沉默了。过了一会儿,张忠煌道:“其实这些人还比较自觉。他们知道某个时候压力会比较大,顶风作案会比较糟糕,这个时候就会隐蔽起来。但是,像您说的这个地方,却从来没有停止过,因为,他们的后台够硬。”

“难道鹏城这样一个享有立法权的城市,就不能解决这样一个毒瘤?”王汉荣感到胸膛很闷,似乎要喘不上气来。

张忠煌想了一会儿,说:“恐怕要营造一种大的氛围,这样才能给一种大的行动奠定基础,而且还需要一个切入点。以前有过这种情况,一遇到大事他们就闪了、躲了,然后又卷土重来,甚至变本加厉,要把失去的损失补回来。”

“你是说,即使是营造一个大的环境,他们暂时收敛了,以后也会重来?”王汉荣问。

张忠煌回答道:“我指的是一般的娱乐场所,像这个会所,他们理不理我们都是那么回事。您要知道,有些人的手伸得很长。”

王汉荣想了一会儿,说:“对于这些事,恐怕全社会都要高调起来,而且关注热度要持续,对它形成一种巨大的社会压力,包括监督,这样才能显示出正义。”

张忠煌想了半天,叹口气:“王书记,这恐怕不是我们能办到的。难啊。”

“这好像跟以前那个雷厉风行的你有点不一样了。”王汉荣说。

过了很久,张忠煌才说:“王书记,您心里怎么想的我明白。可是,您要理解我,我现在只是人大主任,有些东西不是想做就能做成的。”

“我能理解,你现在年纪也大了,快退休了,有些事能不管就不管了。”王汉荣道。

张忠煌赶紧解释:“不,王书记,我不是这个意思,这件事太复杂,我只是不想让人家说我手伸得太长。”

王汉荣感到张忠煌的态度有了些松动,就赶紧说:“其实,作为人大主任,你应该充分发挥人大的职能作用。要深化对党风廉政建设重要性的认识,进一步增强廉洁从政的责任感和紧迫感;把加强党风廉政建设与发挥人大职能作用结合起来,推动党风廉政建设的深入开展;加强制度建设,为推进党风廉政建设提供有力保障;切实转变作风,为党风廉政建设营造良好环境;要加强学习、严格纪律、落实责任,努力搞好鹏城人大的党风廉政建设和反腐败工作,并以此为契机,进一步推动人大工作,推进鹏城的民主法制建设,为鹏城的经济工作和思想建设作出更大的贡献。”

张忠煌想了一会儿,说:“这样吧,回头我叫他们找一下这一类议案,叫他们把这个会所的事情充实进去,王书记,我只能做到这一步了,别的我可就无能为力了。”

张忠煌的话说到这里,王汉荣也就不能说什么了,于是,他又跟张忠煌谈了些几个老部下最近的工作与生活情况就挂了线。

想了想,王汉荣给省政协副秘书长李铁牛打了个电话。李铁牛是王汉荣在当副市长时的环保局长,后来王汉荣一直对他的升迁有帮助。前两年,李铁牛因为经济上有点小错误,在家赋闲了一年,经过王汉荣的运作,现在做了省政协副秘书长。官虽然不大,但是,总算是有了个舞台。因此,在省政协,李铁牛算是他最信任的人了。

王汉荣跟李铁牛说话就自然不客气了,直截了当地告诉李铁牛,叫他联系一下鹏城政协的人,搞一个关于扫黄打黑的专项提案,并且告诉他,自己这里有很多资料。李铁牛自然满口答应:“王书记,你放心,回头我去您家里,当面向您请示一下,您想怎么搞,我一定照办。”

光在人大政协的层面搞不行,市委朱振瑞和市政府刘力刚那里也要有动作,这个应该怎么办?写信不一定引起他们的重视,应该有点大动作才行。

政治这个东西很复杂,要想做好一件事,需要组合拳才能见效。

放下电话,王汉荣陷入沉思。他知道,要想把这个俱乐部关掉那是一件几乎不能完成的任务。这个俱乐部水太深,连现任的张忠煌他们都无法办到,自己这个退休的老头子那更是办不到了。

可是,如果自己不采取一些行动,万一哪天王建辉这个小子在工作上无意中又得罪了人,那么,他们手里的证据就是一个炸弹。王汉荣从来不相信尹诗双对他所说的承诺,像这样声色犬马的场所,能在鹏城这个地方生存这么长时间,它肯定有自己的生存方式,掌握一些人的隐私或者是把柄,可能是其中一种方式。

可以考虑去北京跟老领导谈谈,一个小小的股份制会所,居然可以调动武警,谁给他们这么大的权力?动用武警的事情绝对可以做做文章,但是,关键是应该怎么做呢?老领导知道这件事后心里到底是怎么想?这是一个严肃的政治问题,怎样处理,估计他也很头疼。

这个俱乐部的存在必然折射出某些内幕。自己是个小人物,决定不了什么,但是,可以学会借力打力。现在看来,直接让张忠煌或者是朱振瑞、刘力刚来直接下命令解决俱乐部的问题显然是不可能,他们不会因为这点小事而影响自己的仕途。可是,如果不解决俱乐部的问题,王建辉就会永远处于危险之中。

对于王汉荣来说,王建辉对他的意义那就是全部的未来,如果王建辉出现什么不测,王汉荣的晚年生活将是一片灰暗。这两天王汉荣在会所里面其实一直很郁闷,他从会所里的人对自己跟唐本强的态度里能感觉到有些微妙。虽然安排唐本强在会所里的是他的儿子唐志波,可是,安排自己在会所里的林溪岙也是会所的股东会员啊,会所里的人对唐本强明显在细节上要亲切一些。王汉荣明白,那就叫宾至如归。他知道这样的态度表明这些人明显把唐本强当成了自己人。

王汉荣理解会所的人这样做的原因,唐志波是大老板,不仅是在鹏城,就是在全国也是赫赫有名,花起钱来自然也是大方,会所里的人自然欢迎他的父亲;而自己则不同,自己在这里是别人招待,花起钱来自然也不能一掷千金,再说,这里面还有个形象问题。另外,由于儿子王建辉前几天在这里闹事,人家对自己有防范是正常的。

王汉荣现在感到郁闷的是,自己在政界这一辈子被唐本强压着,而自己的儿子似乎也被唐志波压着。王建辉哪点比唐本强差,怎么就会变得这样?要是王建辉不犯错误,早晚会当上局长,而在鹏城,当上局长就可能当上副市长,进而就进常委了。到时候,如果老领导说话还能顶用,把王建辉调到外省市,怎么也能弄个副省长,甚至省长吧?那时候,唐志波还能跟王建辉比吗?唐本强还能在这里耀武扬威吗?

想到这里,王汉荣不禁暗自高兴起来,他似乎看到了美好的那天正在向他招手,那样的日子一定是春光明媚、花团锦簇。为了能过上好日子,自己一定要发挥余热,为王建辉铺好路,扶上马,送一程。如果,王建辉真的有一天当上了市长乃至省长,唐本强在自己面前说话还能这么冲?

王王汉荣想了想,打电话给吴利怀,告诉他,现在要连夜赶回省城。王汉荣实在是不想再跟唐本强住在一起了,他受不了会所的人厚此薄彼。

唐本强,你儿子现在比我儿子混得好,总有一天,我要叫你的儿子仰视我儿子。

正文 第五章 仕途波动

王建辉接到吴利怀的电话,说父亲王汉荣正连夜回省城的时候,他正在参加新局长袁步升到任的第一次局党委会。袁步升这个人王建辉很早就认识,不过没有太多的交往,主要原因是袁步升跟唐志波关系很好。也难怪,唐志波的盛唐公司就坐落在袁步升那个区嘛。盛唐公司是纳税大户,区委书记跟纳税大户老板关系好也是正常的。而袁步升现在居然来到自己这里做局长,这就有点叫王建辉不舒服了,这倒不是因为唐志波,而是因为袁步升鸿占鹊巢,占了本来该属于自己的位置。

王建辉不理解市里为什么要把一个外行派过来当公安局长,是出于政治上的考量,还是对自己不信任?在自己的老局长调走以后很长时间里,局长的位置都空着,王建辉似乎已经是众望所归了,凭资历、凭能力、凭群众关系,怎么也应该是他接任啊?那时候有人叫王建辉去做工作,王建辉也做了工作,谁知道却是这个结局,这让王建辉着实是想不通。

这不,下午市里来了一个副书记和一个组织部部长送袁步升上任。新官上任,一般都有个交接仪式,在这个仪式上新旧局长都要讲话。而这次则不同,老局长已调任多时,所以,只有新局长袁步升一个人讲话。他说:“各位领导、同志们,承蒙组织厚爱,派我来局里工作,我心潮澎湃,无比激动。此时此刻,我想讲说三句话。第一句话,衷心感谢。感谢组织的培养和厚爱,让我有这样一个到这么重要的岗位锻炼的机会。第二句话,热烈欢迎。从现在起,我已经到岗,接过组织交给的新工作,请让我谨代表局党委对市委领导表示热烈的欢迎。欢迎你们今后经常来我局指导工作。第三句话,开拓进取。我希望能和全局干警一道,在‘三个代表’重要精神指导下,树立落实科学发展观,同心同德,把我局的工作推向一个新的台阶,给全市人民一个祥和安定的生活。”

这段话看似无懈可击,可是在王建辉看来,却是有大大的漏洞。原因就在于,组织上重视你袁步升,送你来的是一个副书记和一个组织部的部长,谁知,你袁步升除了一句轻描淡写的感谢以外,马上就反客为主欢迎起市领导来了,这样不但是领导不高兴,下面的人也不愿意被你代表。

王建辉看了看副书记和组织部部长,两个人都像菩萨一样坐着,表情木然地鼓着掌。没表情就是有表情,王建辉心里明镜儿似的。还有,袁步升你屁股还没坐热,就大谈什么工作设想,你懂公安工作吗?最要命的是最后一句“给全市人民一个祥和安定的生活”,你什么意思?这不是全盘否定公安局以前的工作吗?你叫副书记的脸往哪放?

官场上的话,最重要的是形式,这些冠冕堂皇的话一定要琢磨再三才能出口,就像袁步升,虽然大家给了你掌声,心里说不上怎么嘲笑你呢!王建辉看着袁步升,心里想:按理说你袁步升在“块”系统调到“条”系统,应该看事比我更清楚才是,怎么当过区委书记的人怎么还是这个水平?

副书记看看王建辉,说:“王局也讲两句吧。”

王建辉想了想,说:“今天,市委派书记和部长送袁局长上任,这么隆重的场面证明市里对公安局的工作十分重视,为此,我个人十分感动、兴奋和不安。感动的是,书记和部长亲自来到局里不仅是把一个优秀的领导送到我们这里加强工作,同时,也能看出书记和部长对公安局的现任班子是信任的、关心的;兴奋的是,书记和部长能把袁局长这样一个具有丰富经验的同志选派到公安局,这对于公安局开辟全新的工作局面、工作思路、工作方法那是大有裨益的;不安的是,深受市委、市政府以及书记、部长的信任和人民群众的期望,我更感到如履薄冰、忐忑不安。我在这里向书记和部长表个态,请转达给市委、市政府,我一定向袁局长虚心学习,细心做好每项工作,多干实事,少讲空话,团结同志,依靠组织,在袁局长的领导下,把公安局的工作做好。”

下面一阵掌声,王建辉看了一眼副书记和组织部部长,他们鼓掌的节奏明显比刚才袁步升讲话的掌声节奏要快,持续时间也长。袁步升在公安局这个权力舞台上第一次亮相就演砸了,而王建辉不仅让领导心里平添了几分好感,更重要的,是代表干警们出了一口恶气。

公安局也是一个江湖,谁的势力大谁就说了算。当然,袁步升是局长,面子还是要给他的,可是,要是他不自重,那就难说了。

市委副书记和组织部长走后,王建辉叫办公室主任和政治部主任陪着袁步升去熟悉一下办公室,自己赶着到专案组跟同志们开会。谁知道,会还没开完,办公室主任就过来通知,说袁步升要开局的党委会,说是有重要的指示。王建辉心里这个烦:你刚来局里,不好好地调研,你作什么指示?

王建辉匆匆地结束了会议,来到局党委小会议室,大家已经齐齐地坐在那里,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不好意思,让大家久等了,那边案子有些新情况,耽搁了一会儿。”他话很谦逊,但是,话里话外却告诉大家,在局里,案子才是第一位的。

会议开始了,袁步升的主题就是要开展警德、警风、警纪专项教育活动,还说这是市委针对目前公安机关存在的现实问题下达的一项重要举措。“三警”教育对于公安局来说已经是老生常谈了,总说要教育,可是越教育越麻烦。所以,王建辉也不拿这件事当回事,他脑子现在完全都是在案子上。

这时袁步升讲道:“我们要清醒地看到,在公安队伍中还存在许多不容忽视的问题。就市纪委接到的来信来访看,我们的公安队伍有一些民警作风粗暴,对待群众态度冷漠;一些基层队所办事拖拉,推诿扯皮;一些民警在办案、办事过程中吃拿卡要、索贿受贿;一些基层队所在户口管理、办证过程中,违规收费;个别民警在执法办案过程中滥用职权,办关系案、人情案。这些问题,虽然发生在少数人身上,但影响和破坏的是公安机关的形象,损害的是党群干群关系。”

王建辉心里想:这些破事谁不知道?你能不能搞点新鲜的出来?

袁步升接着说:“针对公安队伍暴露出来的问题,我认为重点是要解决公安特权思想问题,也就是要解决作为公权机关,民警的权力从何而来,民警是在为谁掌权,又如何掌权的问题。在座的各位都有一个光荣而神圣的称号,这就是人民警察。人民警察就要爱人民,人民警察的权力是人民给予的,人民警察就是为人民掌权的,人民警察的权力就是为了维护人民的利益而行使的。在座的每一位一定要正确而且到位地行使警察的神圣权力,希望在这次‘三警’教育中重点解决好这些问题。”

还是套话,这当区委书记的还真有点意思,王建辉心里想。

谁知,刚想到这里,袁步升忽然道:“所以,我决定,我来这里的第一项工作,就是在全局加强党性教育。这就是要抓住思想教育这个总开关,立足于打牢民警思想根基,着眼于民警思想实际,深入开展养成教育,通过规范民警的日常行为举止,切实解决公安队伍中存在的做事霸道、作风粗暴的现象,重点解决好宗旨意识淡薄的问题。在全局推广之前,我们班子成员要先好好学习一下。”

这句话叫王建辉忽然意识到,这恐怕才是袁步升说话的重点吧,他这不是针对自己的吧?

王建辉扫视了一下周围,发现其他党委委员也都是满脸沉重,看来袁步升这些话的确是有所指。紧接着,袁步升又提起了警察队伍中普遍存在的江湖气,特别强调有些领导干部有江湖老大的作风,而这些话更是叫王建辉觉得袁步升是话里话外地在说自己。

警务工作的本质是群体性的,特别需要人与人之间的协同,江湖气在这个职业里是有益的,尤其是对于王建辉来说,他觉得广交朋友,对他的工作大有好处。王建辉特别讲义气,他喜欢和别人称兄道弟,从不将人拒之门外。他喜欢跟朋友们聚会,在各种场合对人都很热情,像苏贤惠那样的朋友只是他众多朋友中的一个。

王建辉喜欢在一些重要的权力场合经营自己的社会关系网,扩充自己的江湖,因此,他不放过任何一个施恩于他人的机会。比如说苏贤惠,他就是王建辉广泛结交的社会关系中比较密切的一个。王建辉把自己在公安局内部的资源介绍给他,也经常把局里的领导以及各区局的领导介绍给苏贤惠。而苏贤惠又是个“醒目”的人,有了这些关系以后,自然知道怎么处理,于是,苏贤惠的酒店就成为鹏城几个享有公安检查豁免权的地方。当然,这些豁免权不是明文规定的,但是,每个人都明白。

这种事情很简单,比如说在某次饭局上,王建辉叫苏贤惠过来作陪,在桌上对治安科的人说一声:“苏老板那个地方大家少去啊,即使去,也要讲究方式方法。”于是,大家就明白了。

现在,袁步升到任就大讲这个问题,是无意为之吗?王建辉不相信,对方一定是有备而来。袁步升其实要是想在局里站住脚,自己这里是他不能回避的。按理说,他应该是首先安抚自己才对,现在居然来了就要杀鸡给猴看,难道是他得到了什么上方宝剑?

放下吴利怀的电话,王建辉脑子里似乎刮了一场巨大的风暴。父亲来鹏城的目的他现在是清楚了,但是,现在他跟唐本强和徐启国吃了顿饭以后突然连夜回省城,这个举动说明了什么?至少说明一点,他们三个之间有些不睦。可是,原因又是什么?

袁步升还在噼里啪啦地讲话,而王建辉的心却早就不在会议上了。说来也巧,他手机上有个信息,是云落的,她告诉王建辉,她已经跟那个广告公司签了合同,那个广告今日就要开拍。

云落,那个美好无瑕的面孔一下子映现在王建辉的眼前。他的心情一下子开朗起来了,袁步升的讲话倏地就变成了一部黑白默片。王建辉很奇怪,按理说,自己已经四十多岁了,这么多年也不缺女人,怎么会忽然喜欢上了这个女孩子?

袁步升的话断断续续地传到王建辉的耳朵里,都是些套话,什么“狠抓”、什么“落实”,让王建辉感到很恶心。袁步升这个人可能是当书记当的时间长了,喜欢务虚,不喜欢务实,这跟王建辉的行事风格迥异。本来,他还想通过工作得到袁步升的认可,可现在听到袁步升这样说话,王建辉彻底失望了。他把手放在会议桌下面,迅速发了条信息给云落,问她在哪里。云落很快回复道,自己在家里。

王建辉忽然心里一动,想去看看她。可是,心里马上有个声音提醒他,你目前处于一种什么情况?你还敢胆大妄为吗?于是,他赶紧定定神,继续听袁步升讲话,一听,发现袁步升的讲话已经到了尾声,说的还是领导干部的作风问题。王建辉看看其余的党委委员,大家表情都很凝重,不知道是不满,还是灵魂受到了触及。

一散会,大家谁也不出声,低头就往外走,这要是在往常王建辉代理局长的时候,大家早吵着要到外面撮一顿儿去了,可是,今天大家谁也没有说话。

袁步升留下了财务处处长,不知道要说什么。不过没关系,财务处处长白建业是王建辉从区局带上来的,袁步升有什么话很快就会传到王建辉的耳朵里。王建辉来到市局,因为老局长是从省厅来的,说白了就是父亲王汉荣的老部下,所以,对王建辉从下面往上调人安排在重要岗位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现在局里几个重要的处长都是王建辉自己的人,政治部上上下下更是不用说,几乎都是王建辉的势力。

父亲王汉荣教导过他,在一个单位,只要是你抓住了人事权和财权,别人就不敢兴风作浪。

走在走廊上,政治部主任叹口气,说:“山雨欲来啊。”

王建辉笑了,说:“怕什么?不是还没到霸王别姬的时候吗?”

政治部主任苦笑着说:“你倒是想得开。”

王建辉拍拍他肩膀,说:“兄弟,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走,喝两杯去。”

政治部主任摇摇头,说:“唉,看来是不得不喝去了,不喝酒就得憋死。”

王建辉说:“走去苏贤惠那里,把他们都叫着,我安排。”

政治部主任四周看了看:“你没听袁局长说要进行‘三警’教育?算了,还是找个大排档,我来安排吧。”

王建辉点点头,说:“政治部主任像地下党一样,等下换了衣服,到前面公园那里集合。”

看着政治部主任鬼鬼祟祟地追上前面的经侦局局长,王建辉忽然有点不好意思。人心比人心,咱们不是局长,只是个常务副局长,人家凭什么一定要团结到自己周围?就算是他们的升迁跟自己有些关系,但是,现在他们的升迁被人家新来的袁步升控制着,人家跟自己接触要有些忌讳那也是正常的。

心态这么一转换,王建辉忽然变得理解这些人了,他有点后悔自己提出这个建议出去喝酒了。不管袁步升提出的这个“三警”教育是针对谁,但是,理由毕竟还是冠冕堂皇的,自己现在带着他们出去喝酒,岂不是顶风作案?

他很想跟政治部主任说还是不要去了,可是,又一想,大家今天开这个会一定很郁闷,都有一肚子话要说,自己此时要是软了,大家还有什么盼头?人心要是一散,队伍就更不好带了。

果然,大家在喝酒时,都是满腹牢骚,对袁步升那些话表示不满。

王建辉坐在那里不说什么,只是谁喝酒他就跟着喝,心里十分复杂。父亲王汉荣教育过他,当领导要想成功,一定要注意一个问题,那就是买账和卖账。谁是上司,他就买谁的账;下属需要什么,他就给下属什么!现在,自己肯定不能买袁步升的账,但是一定知道下属需要什么。

一山不容二虎,除非一公一母,这话太对了。自己肯定要跟袁步升有一场面对面的甚至是你死我活的斗争,没有这些人的支持那是绝对不行的。现在双方的关系很明朗了,不是袁步升收拾掉王建辉,就是王建辉吃掉袁步升。于是,王建辉趁着经侦局局长穆长江发牢骚的空儿,说:“你们心态也要放平和些,要主动配合袁局长的工作。”

穆长江眼睛有点血丝地看着他:“王局,所谓的主动配合就是卖身投靠吧?”

政治部主任在一旁接道:“在官场上混,转舵是关键!哪边风大就转向哪边,这样就能平安!”

经侦局局长冷笑着说:“总是转舵也容易翻船。”

王建辉不失时机地说:“来吧,哥几个的意思我听明白了,为了不翻船,咱们以后一定要同舟共济啊。”几个人忽然有了同仇敌忾的悲壮,一起干了。

那天晚上,王建辉他们喝了很多酒,饶是王建辉自称打遍鹏城无敌手也有点醉了。临走时,另一个副局长双手搂着王建辉的脖子,使劲地摇晃着说:“王局,你要给大家顶住啊,咱们不能叫别人随便摆弄啊。”

王建辉用手安抚着这个副局长,他明白手下现在的心情,袁步升这番讲话实在是让大家都很委屈。王建辉嘴上说没事,没事的。可是,他心里却暗自叫苦,你们这些家伙啊,都把我当成主心骨,没想在你们的王局现在也是泥菩萨过河啊。

好不容易把这些人一一送走,王建辉坐上车,司机问:“是回局里还是回家。”

王建辉回答道:“回家。”本来,他应该回局里的,专案组那边还在突审,他应该在场。可是,此时他心里非常颓废,事情已经这样了,还那么努力干吗?

回到家里,王建辉惊讶地发现,熊黛娜还是没有在家。自己两天没回家了,她又去干什么了?王建辉拨通了熊黛娜的电话,却发现她的电话根本没带。他心里有些疑惑,走到楼下。保姆说熊黛娜九点多才出去,说是跟几个女性好友去吃夜宵。可是,王建辉总是觉得保姆的眼睛有点闪闪烁烁的,似乎有点什么事瞒着他。他又回到卧室,舒舒服服地洗了一个热水澡,然后,坐在窗台上给儿子打了个电话。

“我妈呢?”儿子问。

“好像是跟谁去吃夜宵了吧?”王建辉说。

“我妈嫁给您也是不容易,您整天不着家,我也在国外,她一个人无聊,也寂寞。您要是有机会就多陪陪她。”

王建辉嗯了一声放了电话,然后坐在床上发呆。寂寞,儿子为什么这样形容熊黛娜?莫非儿子是感觉到了什么?他想了一下,打了个电话给维稳办,叫他们查一下唐志波是不是回到了鹏城。不一会儿,那边回话说,唐志波晚上七点钟从香港入境。看来,他是坐国际航班到了香港机场,然后才回到鹏城。可是,熊黛娜出去跟他有关吗?

看看表,已经一点多了,父亲应该早到家了,这时候给他打电话也应该不是很方便。王建辉打了个电话给吴利怀,吴利怀说高速公路上有些塞车,他也是刚把老爷子送到家,现在自己跟司机正在回家的路上。

王建辉问:“知道老爷子这么晚回省城是为什么吗?”

吴利怀回答道:“不大清楚,似乎是老爷子心情很不好,一路上也没说什么话。”

王建辉心里明白,父亲心情不好,那一定是在跟唐本强和徐启国喝酒的过程中提到了什么不高兴的事情。可是,什么事情叫父亲如此不高兴呢?于是,他又打电话给姐姐王建光,王建光在鹏城待了一天,昨天才回省城,他没来得及跟她好好聊聊,但是知道沈明贤这几天不在家,她是住在父亲家的。谁知道,电话通了以后,王建光却说下午沈明贤回来了,她现在在自己家里。

王建辉告诉她:“今天父亲很反常,忽然连夜赶回了省城,你明天能去问问父亲是怎么回事吗?”

王建光回答说:“我明天要到上海开一个会,还是我回来再问吧。”

王建辉嗯了一声,心想:事情怎么都这么巧?

父亲不跟自己说连夜回省城的原因,那一定大有原因,这个原因他甚至不能问母亲成楚芳。这王建光一出差,一般人还真不一定问得出来。王建辉猜想,这事极有可能还是跟自己有关,难道父亲也发现了唐家人在这里面有什么举动,而又怕自己冲动而故意不跟自己说?

他太了解自己的父亲了,王汉荣这一辈子被别人评价为思想保守、不近人情。可是,在王建辉的眼里,父亲却是一个坚持原则而且不向歪风邪气让步的真正的共产主义者。

直到凌晨三点钟,熊黛娜才回到家里,看到王建辉正坐在床上安安静静地看一本刑侦专著,就很惊讶地问:“你怎么还不睡?”

“等你呗。”王建辉说。

熊黛娜到衣帽间换了睡衣走进洗手间,临进门的时候随口说:“不早了,你睡吧。”

王建辉嗯了一声,还是坐在那里看书。其实,他一个字也没看进去。他很想问熊黛娜是不是去见唐志波了。聪明难,糊涂亦难,由聪明到糊涂更难。

熊黛娜洗了半天才出来,看见王建辉还在看书,就问:“你怎么还不睡?”

王建辉反问:“你多长时间没跟儿子通电话了?”

熊黛娜说:“他功课挺忙的,课外活动也多,我不想打扰他。”

王建辉问:“你想不想去国外看看他?”

熊黛娜坐在床头往脸上涂着化妆水,似乎心不在焉地说:“我才不去国外,语言不通,吃的又不习惯。”这句漫不经心的话叫王建辉心里很冷,看来,现在连儿子她都不在乎了,她现在心里最关心的是什么?

王汉荣突然离去让尹诗双很是吃惊,她明白,王汉荣的离去一定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对于这个前政法委书记、前公安厅厅长的性格,这几天她有所了解,这是一个心机很深的人。他来俱乐部的目的已经很明确了,也跟自己有正面的接触,自己回答得也应该让他说不出来什么。但是,他的不辞而别还是显得那么不寻常。

这两天王汉荣在俱乐部,尹诗双也叫人调查了一下王汉荣的底,发现他的根基在南方省也是十分深厚的。别的地方不说,国保、技侦、经侦、纪检、刑侦、户政、消防等重要部门的头头脑脑都是他的人。据了解情况的人说,虽然王汉荣退了休,可是,在公安厅二十多个处里面绝大多数地方说的话还是圣旨。只要是他叫秘书吴利怀打个电话,没人敢提反对意见。

不仅如此,因为王汉荣原来是在政府部门工作,在各地市也有不少关系,而在鹏城,他的根基也很深。远的不说,现任人大主任张忠煌就跟王汉荣关系匪浅。

说到张忠煌,尹诗双并不陌生,他跟林溪岙来过会所,只是尹诗双跟他没什么更深的交往。林溪岙?这次王汉荣来这里是他安排的,难道是张忠煌叫他安排的?

张忠煌?如果他安排王汉荣进来住,那么,也就是说,他也一定是对王建辉的事情有所了解。怪不得前些日子林溪岙来自己这里打听王建辉的事,原来根在这里啊。

王汉荣接受了自己的解释了吗?那天在表面上他是很诚恳,可是,这是不是放的一颗烟幕弹?自己是不是应该找林溪岙问问情况?可是,她很快就否定了这个想法,林溪岙只是个商人,再说他跟王汉荣又不是很熟,王汉荣有什么想法肯定不会跟他透露。

知道王汉荣真实想法的人只有两个,一个是他的秘书吴利怀,一个是张忠煌。作为领导的贴身秘书,想从吴利怀那里知道王汉荣的想法几乎是不可能的。那么,唯一的渠道就是张忠煌,可是,怎么才能从张忠煌那里知道王汉荣的事?

尹诗双忽然想到了一个人——市长刘力刚的儿子刘岳平,这个人交际广,也许会认识张忠煌周围的人。于是,她打电话给刘岳平,说自己想认识一下张忠煌周围的人。可是,刘岳平却说因为父亲跟张忠煌关系不怎么好,自己跟张忠煌周围的人也素不来往。尹诗双问他有没有什么别的渠道,刘岳平想了想说,有个路子不知道行不行。

尹诗双赶紧问是什么路子?

刘岳平说,市里几个主要领导的秘书之间关系都很好,而市委书记朱振瑞的秘书蔡文昭和自己关系很好,是不是可以叫他把张忠煌的秘书曾新敏约出来?

尹诗双赶紧说:“你约吧。”

刘岳平道:“不是我来约。要是我来约,这是还不一定能约得成。你要知道,这些秘书是有一个圈子的,我对他们来说,那是外人。”

尹诗双问:“你什么意思?”

刘岳平说:“这事得叫蔡文昭来约,但是,我又不能参与。我要是参与,曾新敏就会有想法,你想办的事就办不成了。”

刘岳平说得不假,秘书是有个圈子,而且这个圈子能量不小,在某种意义上讲,甚至可以翻云覆雨。可是,最尴尬的也是这些秘书,他们尽管和领导经常在一起,但是他们并不是领导。假若他们跨越雷池一步,把自己等同于领导,他就永远也成不了一个领导,因此秘书总是小心翼翼的,一点也不敢在高屋建瓴的领导面前有一点翘尾巴的意思。尽管秘书们在机关之外显得潇洒飘逸,一旦进了机关就得夹着尾巴做人。只有这样,他们才会慢慢地受到领导的赏识,慢慢成为领导。

现在,如果想知道张忠煌有什么想法,通过这个曾新敏的确是个好办法。于是,尹诗双问:“刘公子,可是我跟朱书记的秘书蔡文昭也不怎么熟,你不出面,有些话怎么说呢?”

刘岳平想了一下,说:“这样吧,我给你创造个机会。最近有个国家级摄影展览会在市美术馆举行,到时候你来一下,我介绍你们认识。回头你把他约到俱乐部,吃什么都无所谓,但你要送他一只单反镜头。”

“哦?”尹诗双有些不解。

刘岳平接着说:“这个蔡文昭酷爱摄影,你送一个好的单反镜头给他,以后他就肯定会帮你。”

尹诗双有些犹豫,说:“第一次见面就送他这个,他肯要吗?”

刘岳平笑了,说:“这个到时候我可以参加一下,这样,他就不会尴尬了。”

刘岳平是个热心人,他能这样做,尹诗双真的很感激。

通过秘书了解领导是个好办法,只是能了解到什么程度,尹诗双有点不敢肯定,她怕这个曾新敏也是吴利怀式的人物,那样就得不偿失了。但是,要是能借机跟朱振瑞的秘书接触上,也不是件坏事。这毕竟是一条路,能走多远算多远吧。

尹诗双先写了个报告给管理委员会,说明了目前俱乐部面对的困难和危机,也跟几个主要的股东会员通了电话,取得了他们的理解。自己作为总经理,不能对俱乐部面对的危机进行化解就对不起会员,也就不配做这个总经理。现在,她要好好地分析一下俱乐部面对的危机,进行一下风险评估。

上次那个王建辉来砸俱乐部仅仅是喝多了吗?从表面上看是的,但是,这里面又有很多疑问,难道他不知道这个俱乐部是怎么回事吗?他肯定是知道的,可是,那天他为什么搞了那么大的阵仗?仅仅是为了耍威风?

尹诗双在跟几个股东会员沟通的时候,大家也都表示不解,总觉得这事出得太蹊跷。王建辉这个人虽然人有点江湖气,但是,还不至于如此混账。难道他是受了什么人的指使?可是,这么多天他有没采取进一步的行动,看起来还真像一个孤立的行动。

管理委员会不想把事情扩大,因为在中国的法律下,俱乐部的很多事情还是处于见不得光的状态的。虽然前两任领导都在默许它的存在,但是,一旦是把事情弄大了,领导们也不会说这事自己事先知道的。当然,上层的一些关系因为利益的问题不会袖手旁观,但是,很多事情也只能是在台面下动作,而不能拿到台面上来。

如果这事就这么过去了,尹诗双本人和俱乐部的管理委员会是不会有太大的意见的。俱乐部一直希望低调,能够息事宁人自然是最佳的选择。可是,对方现在似乎是心有不甘。这次王汉荣的突然离去,这里面透露出来的信息却是叫尹诗双心里一直惴惴不安。

经过这两天的接触,她发现,能够成为王汉荣朋友的人,确乎很难也很少。看起来王汉荣谦虚、随和,可往往就是这种外观谦逊的领导,却城府很深,绝非一般人能走近甚至亲近。尤其是这两天,他在跟唐本强和徐启国接触的过程中,看起来很讲原则,很有革命传统,这跟唐本强和徐启国产生了鲜明的对比。但尹诗双却还是对王汉荣有些拿捏不准,但是,她隐隐地感觉到王汉荣对自己并不友好,甚至还有些敌意。虽然这两天王汉荣对自己表面上很和气,没有他儿子王建辉的那种颐指气使或张狂霸道,但是这种种表现,只能说明他是一个有修养、懂人情世故的人。或许这是因为王汉荣在省里高层多年工作的种种经验教训,不允许他因为某些枝枝节节而因小失大,所以谨慎、低调,但也有可能是在自己和他之间本身有一堵看不见的玻璃墙。

海风轻拂,椰树摇曳,望着一棵稍微弯曲、倾向大海的椰树,唐志波想起了若干年前自己在鹏城创业时办公室里的一张风景画。画面跟眼前的景色差不多,若干年后,他去亚龙湾旅游,才发现那画中景色的出处。

唐志波现在的心情非常好,他刚刚在欧洲打败了通信业最老牌的公司取得了决定性的胜利,拿下了欧洲最大通信公司——艾丰公司的一张大单。这张单意味着盛唐公司已经跻身全球顶级通信设备制造商的行列。未来的若干年,如果自己不出现大的经营上的偏差,公司将稳健地成长,并逐步占领全球各个市场。

现在,他在等着父亲从海上回来,父亲说要好好地跟他谈谈。唐志波以前离开岭南来鹏城创业,父亲是完全反对的。父亲认为,如果唐志波在岭南开始创业,会有无数资源可以利用。但是,唐志波当时除了考虑到政治资源以外,更多考虑的是经营环境和政策环境。而且,他当时看明白了一点,父亲的影响力在南方几个省哪里都不弱,那自己不一定要在岭南发展。在岭南看起来各种资源都可以掌握,可是,在父亲的权力范围内,做某些事情毕竟还要畏首畏尾。相反,到了鹏城,政治资源一点也不弱,但是,自己做任何事就不用考虑对父亲影响的问题了。

这次,唐志波在欧洲拿下艾丰公司的大单,打败的就是世界行业老大点康公司。尽管这个公司指控盛唐公司的产品过于跟点康公司的相似,但是,艾丰公司还是选择了盛唐的设备。这一点,点康公司是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言。

从欧洲回中国香港的私人飞机上,唐志波对自己的助手说:“盛唐公司最有价值的东西,不是宽大的厂房,而是拥有一系列完全知识产权的核心技术。没有足够的专利,没有核心的知识产权和技术,是根本无法参与竞争的。没有创新,要在高科技行业中生存下去几乎是不可能的。在这个领域,没有喘息的机会,哪怕只落后一点点,也意味着逐渐死亡。”

大海像一块巨大的锦缎在他的面前铺展开去,但是唐志波心里明白,在看似美丽的海面之下,充满着暗涌、暗礁以及生死之争,这就跟自己目前的处境一样。作为盛唐公司的创始人,他永远也不敢懈怠,永远要提醒自己离破产只有几个月的时间。

海天交界处还是没有自己那艘船的影子,这次父亲可能是叫船长开出去很远。父亲的性格很开朗,虽然在政界一辈子,却还是保持着某种年轻人的纯真,这是很难得的。

唐志波知道,父亲的资源是自己这辈子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财富,这对盛唐公司的过去和未来都是一个巨大的支撑。他希望父亲能永远健康,只要父亲在,自己的盛唐公司就会有政治上的保障。

但是,唐志波现在却对父亲的感情生活有所担心。母亲去世好几年了,父亲虽然也处了两个女朋友,可是一直没有结果,这让唐志波一直不安。

唐志波一位做医生的朋友对他说,老年人丧偶比年轻人丧偶受到的打击会更大。少年夫妻老来伴,经过了几十年的风雨人生,本该相携共度幸福的晚年,却痛失相依为命的伴侣,这对老年人无疑是最沉重的打击。虽然人人都明白老夫老妻总有一个要先走的道理,但当老伴真的撒手而去时,这样的痛苦是不可名状的。所以,对待丧偶的老人应该进行关怀,让老人早点建立新的生活模式,而让他有新的感情生活是最好的办法。

这不,唐志波的朋友袁步升原来在区里工作的时候有个文化局的副局长,丧偶多年,原来一直由于怕再婚对孩子不好,现在孩子上了大学,她才开始考虑自己的事情。唐志波没见过这个女人,但是,袁步升对此女评价非常高,所以唐志波准备说服父亲见见这个女人。如果父亲能跟这个女人有发展,那么他就有可能在鹏城定居下来,这样自己也能经常地照顾父亲。

其实,唐志波也不是没有私心,父亲在鹏城如果能定居,他就能够更好地利用父亲的政治资源。父亲现在退休了,用不着再考虑那么多,办起事来也绝对不会像在任时那么瞻前顾后。父亲作为一把手,当年在任时把很多人都安排得很好,亲手栽培和提拔了不少人。虽然现在他退休了,但说话还是一言九鼎,那些受过他恩泽的人也不会不投桃报李。

退休后,父亲的权力磁场还在,如果自己能把这些用好,盛唐公司会上一个更高的台阶。国外的公司跟自己只能在资金和技术两个层面竞争,而有政策保证的盛唐公司,会比它们有更强的竞争力。父亲没办法再为国家出力了,那还是为盛唐公司出出力吧。壮士暮年,雄心不已,父亲应该能做不少事。

这么想着,唐志波打了个电话给袁步升,让他带着那个副局长晚上来一下俱乐部,争取让父亲见上一面。袁步升满口答应。

唐志波现在在沙滩上慢慢地踱着步,对于唐志波来说,这样轻松的时刻在几年以前还是不可想象的。

他正踱着步,忽然接到徐瑞林的电话,徐瑞林问唐志波在做什么,唐志波说自己在会所的沙滩上。

徐瑞林呵呵地笑着,说:“你回头看看。”

唐志波回头向山坡上看看,只见徐瑞林正跟一个身材婀娜的女人向他招手。唐志波也招招手。徐瑞林笑嘻嘻地走过来,到了唐志波跟前,他介绍那个女人给唐志波,说她叫范可欣。

唐志波礼貌地跟范可欣打了个招呼,然后打趣地问徐瑞林:“你不上班,总泡在会所里干什么?”

徐瑞林笑了,说:“我跟范小姐来陪客人,客人没到,想来海边走走,没想到看见了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唐志波回答道:“昨天晚上。听说你昨天陪老爷子喝酒啦?”

徐瑞林笑着说:“你走的时候不是叫我常陪陪老爷子吗?哪敢不听从你的安排。”

唐志波哼了一声,道:“看样子你还得叫我发份工资啊。”

徐瑞林笑着回答道:“工资就不用发了,啥时候你的盛唐公司准备上市,一定叫我来做就好了。”

唐志波看着徐瑞林,说:“你小子脑子里想什么呢?我要是不上市好像是对你犯了罪一样。”

徐瑞林耸耸肩:“人家都削尖脑袋准备上市,你却坚决不上市,真搞不懂你想什么。你的主营业务不上市可以,那些分主营业务为什么不上市?”

“上市圈钱骗股民?我可没你们那样心黑。”唐志波冷笑着说。

徐瑞林眨巴着眼睛正想回答,忽然电话响了,他接起来:“建辉啊,有事吗?什么?老爷子回去了。哎呀,这老爷子也真是的,怎么说走就走了,我还想请请他呢,连个机会也不给我。那好,下次吧。”王建辉在电话里又不知道说了什么,徐瑞林嗯了两声,说:“你放心吧,六个人是吧,我一定安排好。”放下电话,他有点不好意思地对唐志波说:“不好意思,是建辉。”

唐志波问:“怎么?那小子又要你出血?”

徐瑞林笑道:“咳,那小子有几个朋友要安排一下。你知道,他一个公务员哪有钱,我就替他安排了。”

正说着,海面上传来一阵长长的汽笛声,两个人回头一看,原来是唐志波那艘白色的流线型的游艇要靠岸了。唐本强跟尹诗双在观景台上正向他们招手。

看着唐本强满面喜色,范可欣不由得赞叹道:“老爷子看起来真阳光。”

徐瑞林也道:“看样子老爷子跟尹总很合得来。”

唐本强似乎很警觉,看了一眼徐瑞林,徐瑞林正笑呵呵地向游艇上的人挥手,似乎言者无心。

游艇靠了岸,徐瑞林抢先过去扶住唐本强,说:“老爷子,我真的服您了。昨晚喝了那么多酒,今天还能出海。”

唐本强笑着说:“我这人没心没肺,你爸就不行了,昨晚回去聊了一会儿他就挺不住睡了。”

徐瑞林笑道:“他怎么能跟您比?他是很长时间没这么喝了,不像您,久经沙场。”

唐本强呵呵地笑着,转眼却看见了范可欣,于是笑着问徐瑞林:“你身边美女不断嘛,这位怎么称呼?”

范可欣笑吟吟地自我介绍道:“老爷子,我是招财证券的范可欣。”

唐本强笑呵呵地说:“美女好啊。”

尹诗双在一边说:“唐书记累了,先回去休息吧。”

唐本强笑呵呵地点点头,说:“好啊。”

坐在电瓶车上,唐本强看着徐瑞林,道:“王汉荣那家伙半夜逃跑了,你知道吗?”

徐瑞林笑着说:“我刚听王建辉说了。”

唐本强冷笑着说:“那家伙就是假招式,一遇到厉害角色就怂了。以前当叛徒的一般都是这样的,他这样的是没赶上战争年代,要是赶上了,没准儿也得叛变。”

徐瑞林呵呵地笑着,看了一眼唐志波。唐志波没事人似的,看着沿途的风景,似乎没有听到他们的谈话。

“对了,你那个叫云落的美女呢?”唐本强忽然又问。

“怎么?老爷子还记得她?”徐瑞林问。

唐本强笑着说:“这两天我看电视,好几个广告是她拍的呢。”

徐瑞林问:“要不要我把她叫来陪老爷子喝酒?”

唐本强嗯了一声,说:“好啊。”

唐志波坐在一边听着他们的对话,他不知道云落是谁,不过他想人多也好,这样老爷子跟那个副局长见面就不会尴尬了。

回到一号别墅,小王陪唐本强上楼了,唐志波问尹诗双:“老爷子这几天情绪还行吧?”

尹诗双回答道:“我真是有点服他,他那么大年纪了,喝酒还是很厉害,有时候我真怕他身体吃不消。”

唐志波摇摇头说:“关于他喝酒这事,我妈在世的时候还能控制一下,现在,我妈不在了,没人能控制了他。”

尹诗双道:“这可能跟各人体质有关系,你看王汉荣王书记,基本吃素,也很少喝酒,还老说血脂高、尿酸高、血压高。”

唐志波摇着头说:“我爸这些毛病也都用,人家保健医生不让他吃那些东西,结果也是劝不了。”

徐瑞林问:“哎?我不是听说你爸前一阶段跟一个女医生处了一阶段吗?这次来怎么没带着?”

唐志波向楼上望了一眼,然后低声地说:“我估计肯定是人家说让他保养身体,他烦了。”

尹诗双笑了,说:“唐书记这人有时候还真像个孩子。”

唐志波嘿嘿地笑着,不置可否。

小王从楼上走下来,徐瑞林拿了一份资料给他,说:“拜托了。”小王嗯了一声走了。

唐志波指着徐瑞林说:“你小子又拿老爷子做业务员,是吧?”

徐瑞林嘿嘿一笑,唐志波接着说:“你别太过分啊,老爷子一辈子清廉,你别坏了他名声。”

尹诗双见此站起身来,说:“两位老总慢聊,我去办点事。”

望着尹诗双的背影,唐志波不由得叹道:“这个女人真的是很聪明。”

徐瑞林嘿嘿一笑:“老爷子可是十分欣赏她呢。”

唐志波觉得他话里有话,摇摇头说:“不说这个了。对了,晚上你要是有时间一起吃饭吧,袁步升给老爷子介绍了个女人,你帮忙把把关?”

徐瑞林赶紧摆手:“算了,晚上我跟范可欣还要陪客人。”

唐志波嘿嘿地笑着问:“你不是说叫一个什么人来陪老爷子吗?你不在怎么办?”

徐瑞林回答道:“那个女孩子老爷子认识,我在不在都没问题。”

徐瑞林很想告诉唐志波那女孩子是王建辉的“菜”,但是想了想还是别多这个嘴了。

唐志波的秘书从角落里走过来,把一个掌上电脑拿给唐志波,低声说了几句什么,唐志波交代了几句,秘书又悄悄地走到角落里去了。

徐瑞林不住地摇头:“你这日子过得也太累了,生活中时时刻刻要处理工作上的事。”

唐志波冷笑着说:“我要是能像你,跟哪个公司董事长吃吃饭就能赚钱,我也不用这么操心。”

徐瑞林带着鄙夷的目光看了唐志波一眼,说:“你怎么就这么看不起我们的工作?你以为我们光走走门路就能赚钱?我们也是要付出巨大的努力的。”

唐志波哼了一声,说:“你们的巨大努力就是托门子走关系。”

徐瑞林看着他,说:“你这人这么说话就没意思了,我就不信,你们拿下一个又一个单不是靠托门子走关系?你以为你是谁啊?中国的体制就这样,你不托门子走关系就赚不到钱。”

唐志波冷笑着说:“那不一定,我可是听说有人一到过年的时候就带着孙子、外孙女下去走,一个春节就能收到上千万的红包。据说有一年只收到几百万,第二年开会的时候,就对几个给红包少的批评。”

徐瑞林知道他这是在讽刺王汉荣,王汉荣在位的时候喜欢逢年过节的时候,带着王建辉和王建光的孩子下去走,有人给红包也是正常的,可是,王汉荣知不知道那就是另一回事了。在徐瑞林的眼里,王汉荣是一个清官,唐志波这样说话显然是有点不妥。

你唐志波这样说人家,自家的屁股就那么干净?别的不说,你爸爸唐本强的秘书小王收了多少好处?别说那些都是小王擅自做的,你爸爸不知道啊?但是,这些话徐瑞林只能在心里想,他是不敢说出来的。于是他尴尬地说:“中国是个人情社会,礼尚往来总是少不了的。”

唐志波淡淡地笑着,挥挥手,他的秘书从角落里走过来。他低声说了几句什么,秘书走出去,隔了一会儿,拿过来一幅卷轴。唐志波对徐瑞林说:“对了,爸爸说你家老爷子昨天送了他一个茶壶,他临时也没准备,所以叫我拿幅画送给你家老爷子。”

徐瑞林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老爷子怎么这么客气。”

唐志波还是淡淡地笑着说:“收着吧,我爸这人就这脾气。”

徐瑞林心里这下子不舒服起来了,昨天人家小王给自己打了电话,岭南钢铁公司已经答应了,这个情可是欠大了。

当王建辉从徐瑞林的电话里得知,唐本强想邀请云落晚上去会所吃饭的时候,王建辉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因为在他的心里,云落做什么与自己根本没有关系。虽然说,云落来鹏城是因为他的安排,但是现在自己不想跟她继续下去了,因此她也就与自己无关了。

可是,很快他又后悔了,因为徐瑞林接着说,晚上公安局新任局长袁步升也去,这让王建辉有些不爽,这唐志波什么意思啊?叫袁步升跟你老爸吃饭,为什么不叫我?虽然平时你俩来往多,可是,在表面上我们还是同学是不是?你如此厚此薄彼是什么意思?

他很想跟徐瑞林说不要叫云落去了,可是,自己已经说出口的话怎么又能收回?他转念一想,让云落去参加一下也好,找个机会问问云落,袁步升跟唐志波在酒桌上都说了什么也好。

王建辉心里很不舒服,尤其是云落参加这样一个晚宴,他总觉得自己是把一只小羊羔送到了唐志波和袁步升的嘴边。虽然王建辉自己不想吃这盘菜,可是,这盘菜要是被别人吃了,他心里还是酸溜溜的。

不过,王建辉相信邀请云落跟唐志波本身并没有什么关系,可能是唐本强邀请的。而且,王建辉也听出来了,唐本强跟俱乐部那个姓尹的总经理关系有点不清不楚,他叫云落去吃饭,可能也就是出于某种好感。

可是,现在没有关系不等于将来没有关系,唐志波和袁步升那两个家伙哪个是省油的灯?万一要是谁看上云落,那她还能逃得了?想到这里,王建辉旋即感到心里有种悲凉,只是他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坐在办公桌前他犹豫了一阵子,却鬼使神差地拨通了云落的电话。

云落似乎在等着他这个电话,她问:“怎么?把我弄到鹏城就不管了?”那娇嗔的语气叫王建辉的心一下子就软了起来。

王建辉道:“不好意思,忽视你了,最近的工作太忙。怎么?你在忙什么?”

云落哼了一声,说:“看样子你也不关心我,我不是在拍你介绍的那个广告吗?现在补拍一个镜头,晚上去会所吃饭。怎么?你什么时候请我吃饭啊?”

王建辉干笑两声道:“有机会,有机会。对了,晚上吃饭的时候有两个人,一个是我同学,一个是我们局新任局长,你别说认识我啊。”

云落咯咯地笑了起来。王建辉问:“你笑什么?”

云落回答道:“我知道了,你心里有鬼。”

王建辉不得不承认云落的话说到了他的软处,他只好干笑着。云落在那边道:“你放心吧,我既然答应跟了你,就知道该怎么办。”

这句话在王建辉的心里猛地丢下了一块巨大的石头,是啊,自己这些天只是没有理云落,并没有跟她说清楚啊!他正想说什么,云落急匆匆地说了一句:“不说了,赶工去了,导演骂人了。”说完就收了线。

王建辉手里拿着电话,看着屏幕又恢复了原来的屏保,忽然有点慌。云落刚才的话分明表明她是诚心地跟自己了,可是,自己却退缩了。此时,他忽然对云落有了某种歉意,人家从北京来到鹏城,一个人住在那栋大房子里面,每天寂寞地等着自己,而自己却连声问候的电话都没有,也太不男人了吧?

有人敲门进来,拿着一些东西叫王建辉签字,王建辉边签字边暗自揣度。

来人看着王建辉,问:“王局,您怎么啦?怎么显得有点不舒服?”

王建辉回答道:“没什么,你出去以后把门带上,我眯一会儿,可能是这些天太累了。”

办公室里剩下了王建辉一个人,他泡了杯茶,然后离开办公桌,坐到外间的沙发上。以前,他很少有这样的闲暇,在袁步升没有来到局里之前,自己办公室外间总是坐满了前来办事的人,请示工作的、要求批钱的、要求调动的……可是,袁步升刚一来,这外间的人居然就跟潮水一样散去了,估计现在都在袁步升的办公室呢。

社会就是这样,人都喜欢向强者靠拢,以前人们以为自己会扶正,所以都巴结自己,现在看着自己升迁无望,人们自然会去攀袁步升那个高枝。

王建辉想想,从书柜里拿了两瓶路易十三出来,这还是一个老板送的。他拿起电话,拨通了袁步升的电话,问:“袁局,有事吗?”

袁步升回答道:“有客人。”

王建辉道:“听说你晚上要跟唐叔一起吃饭,我这里有两瓶好酒,回头我叫司机放到你车上,你陪唐叔好好喝两杯。”

袁步升笑道:“你那么客气干什么,对了,要不一起去?”

王建辉说:“不了,晚上有联合行动,要查酒驾,我要跟媒体在一起。你好好喝,代我敬唐叔叔两杯。”

这话很是到位,你跟唐志波好,但是我却管唐本强叫唐叔叔。这本身也在提醒着袁步升:一、你的一举一动都在我的掌握之中;二、别忘了,我爸是曾经的政法委书记,就是跟唐本强,那也是老关系的。

袁步升笑着说:“好,我一定转达你的敬意,那晚上你就辛苦了。”

王建辉放下电话,笑了,这个行动市委书记朱振瑞会亲自参加,你局长不在场,我就是不说什么,朱书记也会问的。

夜晚的大海似乎就在脚下,海面上的灯火跟会所的灯光相互辉映,让人分不清哪里是海哪里是岸。唐志波和袁步升坐在包房的阳台上,慢慢地品着普洱,谈得很开心。而唐本强则跟尹诗双和云落,在包房的沙发上打牌。看样子唐本强的牌技不精,脸上贴了好几个纸条。

袁步升笑着看着这一幕,对唐志波道:“像老爷子这样的高级干部,还能保持着这份心情的也不是很多。”

唐志波淡淡一笑,说:“这也可能是他在省委书记任上一直干到退休的原因之一吧!人太直,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袁步升端起面前的茶,会意地笑了。唐志波明白他的意思,在官场上,人们都习惯性地扮演双面人,像唐志波这样的人,也就是在当年可以做到省委书记,要是在现在的环境下,估计也就是在一个闲职上结束自己的政治生命。

“怎么样?刚到公安局,还顺手吗?”唐志波问。

袁步升笑笑,说:“能顺手吗?市里要不是下决心整顿公安局,能把我放到这个位置上吗?”

“怎么?感觉自己进了马蜂窝?”唐志波笑着,把手放在膝盖上,用手指有节奏地敲打着。

而袁步升却摇摇头,显得有些无奈地回答道:“公检法里每个部门都很复杂,公安局里尤其麻烦。说实话,我一直对市里安排我去公安局有保留意见。我这人做经济工作拿手,现在叫我去整顿公安局,这不是我擅长的。”

“可是,你有一点优势是别人不具备的,那就是你的清廉。上次徐中方出事,牵连了那么多干部,你最好的朋友宝山区委书记张自江也被双规了,而你却安然无恙,这恐怕是市里让你去公安局的主要原因吧。”唐志波道笑。

“我就是革命的一块砖,党往哪儿搬就往哪儿搬。”

“你这一走,我可是有点感到不习惯啊,对了,我们新申请的那块地没问题吧?”

“区里已经通过了,现在在市国土资源局,估计问题不大。盛唐公司别说向市里要地,要什么市里都会优先考虑的,你是谁啊?”

“我要个公安局局长当当,市里会同意吗?”唐志波一本正经地问。

袁步升略微一愣,指着唐志波笑道:“你小子在这里等着我呢。”

两个人开心地笑起来。

包房的门开了,一个女人走进来,袁步升对唐志波道:“主角来了。”

两个人站起来,迎了过去,袁步升介绍道:“这位是冯局长,这位是盛唐公司的唐总。”

那女人大大方方地伸出手:“你好,我叫冯小芳。”

这是一个身材不错的女人,长相中等,看着有点衰老,但是,被她的自信很好地掩饰了过去。

袁步升把冯小芳介绍给唐本强,唐本强脸上带着几个纸条跟冯小芳打了个招呼:“随便坐。”然后对云落道:“你赶紧出牌。”

云落脸上的纸条也不比唐本强少,她皱着眉头道:“我这牌也太烂了。”然后,小心翼翼地出了一张。

尹诗双马上叫道:“管上,连线!哈哈,我赢了。唐书记,你俩贴纸条。”

唐本强把脸上的纸条拿下来,道:“不玩了,等下我脸上变成民主墙了。”

袁步升听了这话心里有点打鼓,这老爷子后来没提拔起来是有原因的,民主墙在政界现在都是禁忌,他怎么这么随便地就说出来?

尹诗双问:“唐书记,上菜吗?”

唐本强嗯了一声,说:“好啊,我今儿跟袁局长好好喝两杯。”

菜是事先点好的,尹诗双说声上菜,很快就摆满了一桌。唐本强自然坐首席,他拉着袁步升坐在了自己旁边。唐志波叫冯小芳坐在唐本强的另一边。冯小芳忸怩了一下,还是坐下了,而唐志波则坐在了尹诗双和云落中间。

尽管袁步升跟唐本强不怎么熟,但是几杯酒喝下去,两个人的距离明显地拉近了。于是,袁步升开始说话随便起来,不时地让三个女人哧哧地笑着。这种笑当然不是正经的笑,但桌上的气氛变得很轻松。唐志波明白,袁步升是有意制造这种环境,一边叫父亲和冯小芳尽快进入状态。

果然,在袁步升的撺掇下,唐本强跟冯小芳喝了一杯后,冯小芳的话开始多起来。不愧是做文化工作的,她很自然地描述起自己的生活,包括小孩和前夫,声情并茂把自己形容成一个为了孩子放弃了幸福的伟大女性。

唐志波不露声色地看着父亲的表情,唐本强也是不露声色,倒是云落带着一种虔诚乃至崇拜的目光看着冯小芳,认真地听着,就像在听女领导讲话。唐志波心里不禁暗想,这个女人恐怕不是那么简单,能把自己的经历当成某种资本说得这样动情,恐怕这种话她在不同的场合说过无数次吧?

唐志波忽然觉得这个冯小芳是个另类的祥林嫂,他心里想,难道这些女干部都这样,一点也不贤淑?他再看看旁边的云落,大方地笑着,一点也不刻板,而尹诗双则是似乎一切置身事外,就像一个仙子一样俯瞰着芸芸众生。唐志波心里不由得长叹一声:这人与人的差距怎么这么大啊!

唐本强似乎听得很认真,趁这个机会,唐志波跟云落和尹诗双分别干了一杯。他觉得,只有跟美女喝酒才能转移自己对冯小芳的反感。

唐志波不知道徐瑞林是怎么认识云落的。他心想:徐瑞林这小子还是很有存货的,难怪老爷子都主动邀请这个女孩子来吃饭。冯小芳倾诉完,唐志波感到父亲眉毛紧蹙了一下,然后端起杯,无言地跟冯小芳碰了一下,脸上看不出喜怒来。

倒是袁步升有点跃跃欲试的劲头儿,连着喝了两杯,唐志波注意到,他的目光也是不住地落在云落的脸上。看来,所有的男人对美的标准都是差不多的。唐志波跟袁步升的关系算是比较密切的,两个人之间也不仅仅是交际,更多的是交心。当然,交心的男人肯定有一起“战斗”的经历。比如有一回唐志波邀请袁步升到法国考察,在考察间歇,他就跟袁步升仔细考察了一下法国女人和中国女人的异同。

他跟袁步升自打共同“战斗”过后,两人之间就没有了那么多的功利色彩,一般男人之间的尔虞我诈什么的就更谈不上了。唐志波心想:要是袁步升真的喜欢这个女人,自己可以考虑帮帮他。于是,他笑着对云落说:“云落,袁局可是很少主动出击的,你这可是让他把持不住了。”

云落脸上飞起一抹红云,但马上就镇定下来,嫣然一笑,说:“唐总谬奖了。云落只是一个不知名的小演员,能有这样的机会跟唐书记、袁局长这样的大人物喝酒,我是万分荣幸。这样吧,我也打个通关,先从唐书记开始好不好?”

唐本强笑着端起杯,说:“好啊,丫头,你悠着点,你别让他们给忽悠了。”

云落看了看袁步升道:“唐书记,我没有他们那么邪恶,要是他们忽悠我,您替我把关啊。”

袁步升长叹一声,说:“老爷子,您这一句话,就把我跟唐总划到坏人堆里面了。”

唐本强看着袁步升:“你怎么样我还真是不知道,不过,我儿子是个坏蛋我是清楚的。”

唐志波小声嘟囔一句:“上梁不正下梁歪。”

唐本强看着他,说:“你说什么?”

唐志波回答道:“我是说,你那根大梁太重,把我这根底梁压歪了。”

唐本强瞪了他一眼,然后对云落道:“我没说错吧?他就是个坏人。”

云落捂着嘴笑着,不置可否。

唐志波注意到,冯小芳坐在一边似乎有点失落,倒是尹诗双还是事不关己一样,在一旁开心地看着。他侧过身体低声道:“怎么?你有点看热闹的意思?”

尹诗双低声道:“老爷子的心态真好。”说着,开始起哄,“唐书记,跟美女喝三杯!”

唐本强看着云落,说:“美女,你敢吗?”

云落环视一周,道:“有啥不敢的?要是喝多了,我就住这里。”

尹诗双赶紧起哄道:“哦,喝啊。”

唐志波注意到,冯小芳的脸上渐渐起了阴云。

唐志波看了一眼袁步升,袁步升正目不转睛地看着云落,似乎是有些担心。唐志波心里一动,心想:这个袁步升,不是动心了吧?

唐本强豪爽地跟云落喝了三杯,然后目光转向尹诗双,说:“诗双,你什么意思?”

尹诗双笑道:“唐书记,人家云落要打通关,您别盯着我啊?”

云落捂着嘴,似乎有点困难地回答道:“我休息一下,你跟唐书记先来。”

袁步升赶紧递了一杯茶给云落,说:“云小姐,喝茶。”

唐志波看着他那个样子就知道,这家伙的心里又在打什么主意了。唐志波跟袁步升也认识七八年了,还是在袁步升当区长的时候,唐志波就知道他的习惯,喜欢玩小资那样的浪漫。这给云落献殷勤也是一种浪漫的方式吧。

唐志波有时候会讽刺袁步升,说他这个样子是瞎耽误工夫,伤脑细胞,可是袁步升还是乐此不疲,说这样效果好。不过,这袁步升要是真对这个云落有意思,自己会不会得罪徐瑞林?这毕竟是他的菜。回头得问问徐瑞林咋回事。别为了个女人搞得大家不愉快。

尹诗双端着杯走到唐本强面前,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什么。唐本强意味深长地看看冯小芳,嘿嘿地笑着跟尹诗双碰了杯。唐志波注意到冯小芳的脸色虽然没有太大的变化,但是明显有些落寞。唐志波能理解她此时的心情,满心欢喜地来相亲,结果相亲对象却跟两个如花似玉的年轻女人喝得如此开心,她自然会感到不舒服。

说实话,冯小芳在年龄上、相貌上、气质上是可以作为父亲的考虑对象的,可是那声情并茂的表演却让她大大地失分了。也许,她心太急了。换位思考一下,她这个年龄的女人已经到了保值的最后边缘,这个时候能找到一个类似唐本强这样的老干部,对她来说简直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她甚至还能通过唐本强的影响再进一步。女官员,功利心总是很重的,想在政治上有所突破也很正常,只是当官时间长了,不免沾染上了官员身上的一些缺点,这个恐怕是她最大的弱点。

云落喝了一会儿茶,接着打通关。唐志波注意到,她其实喝得很痛快,看起来酒量应该不错。有时候,示弱是女人的独门武器,这样能容易让男人产生爱恋。

冯小芳在这点上就不明智,她太过强势,也太锱铢必较。

正文 第六章 全面布局

就在他们几个人在高高兴兴地喝酒的时候,王汉荣到了省政协秘书长李铁牛的家里。王汉荣的亲自到访叫李铁牛感到非常吃惊,他站在门口,看着王汉荣,惊讶地问:“王书记?”

王汉荣目光柔和地看着他,说:“怎么?不欢迎吗?”

李铁牛赶紧道:“请进,请进。”

大家坐定,王汉荣环视李铁牛的房子,忽然叹口气:“铁牛啊,这几年我对你关心不够啊。你作为一个副秘书长还住这样的房子,我心里有点过意不去啊。”

李铁牛有些不好意思地回答道:“王书记,要不是您,我恐怕这种房子也住不上啊。”

王汉荣面带愧色地说:“都怪我,这些年太忽视你了,以后看来要常跟你聊聊才对啊。”

李铁牛赶紧回答道:“王书记,您这样说就叫我无地自容了。您给了我第二次政治生命,我已经十分感谢了,至于个人生活,我这人是没有什么太高要求的。”

一个瘦瘦的女孩子过来沏茶,李铁牛道:“这是我女儿,李欢。”

王汉荣慈祥地问:“李欢,在哪儿工作啊?”

李欢低声道:“在一家民营企业打工。”

王汉荣有点吃惊,问李铁牛:“怎么回事?”

李铁牛有些尴尬地说:“没办法,前几年没有运气,在家赋闲。我找人帮忙,人家也不买账。”

王汉荣哦了一声,想了想,道:“不然的话先叫她去公安厅帮帮忙,然后再找机会?”

李铁牛面带喜色,惊喜地对李欢道:“李欢,还不谢谢王爷爷。”

李欢似乎有些激动,有些哽咽地说:“谢谢王爷爷。”

王汉荣对吴利怀道:“你去给政治部打个电话。”

吴利怀答应了一声,走到一边去了。

王汉荣又跟李铁牛随便聊了两句,无非是家里的一些情况,李铁牛老婆身体咋样啦,李欢有没有男朋友了,等等。

吴利怀走过来,低声说:“搞定了。”

王汉荣笑着对李铁牛道:“明天我叫吴秘书带你去公安厅,咱家的孩子怎么能在外面打工呢?不管咋样,公安厅还是咱们能说上话的地方嘛。先干着,慢慢地找机会,转成公务员。”

李铁牛万分感激地说:“王书记,您不仅是我的再造父母,也是我家李欢的恩人啊。”

王汉荣显得无所谓地说:“屁话,我帮你做这些也是为了给你减少后顾之忧,让你能全心全力地为党工作。”

李铁牛不好意思地回答道:“我的境界比王书记低多了。”

王汉荣不屑地说:“别拍马屁,我最反感别人拍马屁。”

李铁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发,做了个鬼脸。

王汉荣指着刚才进门时吴利怀和警卫提着的一堆东西说:“那是原来公安厅那帮家伙送我的好酒,都是五粮液和茅台什么的。你知道,我现在吃素,不喝酒了,便宜你了。”

这下子李铁牛更不好意思了,他似乎有些紧张,说:“王书记,这怎么好意思?我都没主动去看过您,您还反过来看我。”

王汉荣摆摆手说:“我就看不惯你这个样子。咱们这么多年的老朋友了,你还客气啥?对了,今天我跟吴利怀过来还有个事,我们有些材料给你看看,都是关于上次我跟你说的那个俱乐部的一些材料。”

李铁牛接过去,连声道:“我一定仔仔看看,王书记,您放心吧,回头我亲自去一下鹏城,跟政协的人好好谈谈这事。”

王汉荣看着李铁牛,语重心长地说:“一些涉黄娱乐场所都是藏污纳垢的地方。比如,可能有黑保安或者逃犯藏匿,也容易滋生治安案件和刑事案件。此外,这些涉黄娱乐场所的背后,还隐藏着一些黑恶势力。这个调研你要是搞好,能够引起有关部门的重视,对你未来的工作会大有裨益的。”

李铁牛点点头,说:“感谢王书记给我这个机会,我一定不辱使命。”

王汉荣想想,说:“这事你们最好上升到事关鹏城形象的高度,明白吗?”

李铁牛看着那份资料,问:“这个会所涉及谁啊?”

王汉荣道:“不管它根子有多深,不管它后台有多硬,不管它背景有多复杂,我们都不能容忍这种事情在社会主义的土地上发生。”

李铁牛明白,这是一种政治语言,甚至是一种战书。可是,王汉荣矛头究竟指向谁?王汉荣的话并不多,但是有点像檄文。如果能在这件事上帮到王汉荣,将来他一定会在政治上更重视自己的。李铁牛没有别的选择,在南方省,只有王汉荣才能帮到自己,为了自己的未来,这件事一定要全力以赴。

“好的,我明白了,王书记。我准备一下就去鹏城。”李铁牛回答道。

王汉荣主动跟他握握手,说:“那就拜托了。”

“放心,王书记,这件事我一定会让您满意。”李铁牛谄笑着。

王汉荣脸色严肃地道:“什么叫我满意?你要叫人民满意。你是人民养着的,人民希望你把丑恶现象铲除!什么叫我满意?我王汉荣叫你去死你也去?我们是为人民服务的,而不是为自己争名利的,明白吗?”

“王书记教训得对,我这么多年没有注意理论学习,对不起。”李铁牛心悦诚服地说。

王汉荣语重心长地说:“铁牛啊,你这么多年就是做事心太粗了,以后,你不但是要认真学习理论,深刻理解科学发展观,还要善于总结经验,别把江湖义气那一套搞到工作上来。你以前是军人出身,性子直,这个我理解,可是别人就不一定理解,你说是不是?”

李铁牛感慨地说:“王书记,谢谢您的教诲。”

王汉荣想了想,说:“这次你去鹏城,要多跟张忠煌沟通一下,他现在虽然只是人大主任,但是毕竟在那里经营了好几年,人脉和关系还是有的。回头我再给他打个电话,看看能不能把你调整到鹏城去,抓一抓具体的工作。”

李铁牛这下子更激动了,自己在政协这个副秘书长的职位上干得实在太憋屈了。那些退休的老领导还端着架子,懂不懂都吆三喝四的,自己简直就成了他们的勤务兵了。如果能动一动,哪怕到鹏城做个不是常委的副市长,只要有个空间叫自己发挥,那也比现在强得多啊!他明白,这虽然不算是王汉荣给自己封官许愿,但是只要是自己在这件工作上作出让王汉荣满意的成绩来,王汉荣一定不会忘了自己的。于是,他赶紧招呼李欢道:“李欢,赶紧再换一泡茶。”

王汉荣摆摆手,说:“算了,不喝了,喝太多晚上睡不着觉。这样,你好好研究一下我的资料,我先走了。”

李铁牛头点得跟鸡啄米一样,说:“您放心吧。”

走到门口,王汉荣回头叮嘱道:“铁牛啊,这次下去,一定要多跑跑基层,多听听人民群众的声音。要把群众的呼声反映上来,只有人民群众的呼声才是我们最应该关心的,明白吗?”

“明白。”李铁牛忽然有了种神圣的使命感。

就在王汉荣走出李铁牛家的时候,在俱乐部里唐本强这张台上,大家已经喝得七七八八了,就是酒量大的尹诗双也觉得有点多了。

尹诗双看着对面的袁步升,他正把手放在云落的椅背上,跟她低声说什么。唐志波正在看着秘书拿过来的一部掌上电脑,一边皱着眉头,一边跟秘书低声说着什么。

冯小芳眼圈红红地在跟唐本强痛说革命家史,唐本强没有什么表情地听着,看不出来心里想什么。总之,现在大家喝得很尽兴,比昨晚王汉荣在场的那个饭局气氛要好得多。

尹诗双现在才明白袁步升给唐本强带来的这个女人是怎么回事,不过,她感觉到这个女人太功利,唐本强不一定会喜欢这个类型的女人。倒是对面的那个云落,尹诗双觉得有些意思。本来前些天王建辉就是因为她才砸了俱乐部,可是现在看起来,她跟王建辉的兄弟徐瑞林关系处理得还很不错,这有点奇怪。

尹诗双想了想,走到门外,安排徐新阳去美容SPA拿套最高档的化妆品,等下云落走的时候给她带上。现在,对这个女人也不能太轻视了,也许她会在未来能有大用处。尹诗双知道人的重要性,作为总经理,她必须把别人没想到的细节都充分地考虑到。

正想回房间,尹诗双接到市长刘力刚公子刘岳平的电话,他在电话里告诉尹诗双,他叫人送了那个摄影展的参观券给她。尹诗双连声道谢,并告诉刘岳平,关于送蔡文昭的单反镜头,自己已经叫人去德国买了,到时候一定会叫蔡文昭满意。

刘岳平嗯了一声,说:“知道了。”

做蔡文昭这样的秘书的工作是一个捷径,有时候不好明对领导说的事情完全可以直截了当地跟这些秘书说。表面上看,市级领导的秘书只能传达市领导的意见,不能独自发号施令。实际上,这些秘书的能量太大了。别的不说,尹诗双就听说过,在鹏城,让谁当厅级干部,蔡文昭写个条子就能解决;让谁当处长,他打个电话就行。

尹诗双走进包房,听见唐本强正跟袁步升说话。唐本强说道:“你现在当一把手,千万别把干部工作搞歪了,党风警风搞坏了。最重要的,就是不要失去了监督,搞封建家长制,独断专行,为所欲为。这样的教训是非常深刻的,必须加强作风建设,进行深刻反思。”

袁步升严肃地回答道:“唐叔叔,我谨记您的教导。”

看到尹诗双回来,唐本强笑着对尹诗双说:“诗双啊,你再敬小袁一杯。”

袁步升赶紧摆手:“唐叔叔,算了吧,我真有点挺不住了,你就叫美女饶了我吧。”

唐本强摇着头,说:“那怎么能行?美女敬你是需要你罩着的。”

袁步升看着尹诗双,对唐本强道:“美女哪里用我罩着啊?她这里背景那么深,在鹏城那是无人不知啊。”

尹诗双笑着道:“袁局长谬奖了,我们那里有什么背景啊?”

唐本强哼了一声,说:“有背景也免不了被砸。”

袁步升一愣,看着尹诗双:“尹总,还有人敢在你这里造次?”

云落自然知道是怎么回事,于是心里很紧张地看着袁步升。果然,袁步升严肃地看着尹诗双道:“尹总,是怎么回事?”

尹诗双意味深长地看了看云落,回答道:“唉,别提了,前些日子有人喝多了。不过,没什么,对方已经赔偿了。”

袁步升严肃地说:“尹总,今天我在这里当着唐叔叔给你一个保证,以后你这里有什么事,打个电话给我,我们鹏城市公安局对敢于扰乱社会治安的人绝对严惩不贷。”

尹诗双笑吟吟地说:“好啊,袁局长,有你这句话,我先干为敬,你随意。”说罢,一饮而尽,面色丝毫没有改变。

唐志波在一旁看这袁步升:“哎,袁大局长,你可不能装熊啊?”

袁步升端着杯,有意无意地把手放在尹诗双的肩头上拍了拍,说:“尹总,我袁步升虽然只是个小小的公安局局长,但是,保一方平安是我的神圣职责,有事你说话,我干了。”说罢,豪气干云地喝了那杯酒。

尹诗双转身看着唐本强:“唐叔叔,我敬你一杯好不好?”

唐本强呵呵地笑着说:“你敬我什么?”

尹诗双看了冯小芳一眼,附在唐本强耳边说了两句什么,唐本强就呵呵地笑了,端起杯一饮而尽。唐志波不知道他俩说了什么,看父亲的笑容挺高兴的,他忽然有些担心起来。父亲不是看上那个冯小芳了吧?

唐志波在父亲的再婚问题上很重视,他倒不是在乎老爷子的物质资产,他相信父亲也没什么物质上的资产。但是,老爷子的人脉资源以及政治资源,那可是他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财富。如果老爷子在再婚方面出了问题,那对自己影响可太大了。

像父亲这样的官员即便退休了,在社会资源的获取等方面的能量,仍要远远高于一般人,他仍然可以做一些事情。从中国的传统来看,老百姓显然并不希望退休官员将自己等同于一般的老者。在古代中国底层社会的治理中,无论是民间秩序的维护,还是修学济困之类的善举,基本都是以退休官员为主体的地方士绅群体牵头运作的。现在父亲退休了,发挥他的余热对唐志波来说,那就是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

这个冯小芳太过强势,身上沾染了女干部许多不良的习气,一旦她进入父亲的生活,那对父亲会造成比较大的影响,这是唐志波无论如何所不能容忍的。唐志波并不怪袁步升,袁步升在官场时间太长,有些事情看不清楚。也许唐志波认为冯小芳的那些缺点,在袁步升看来还是优点呢。不然的话,袁步升怎么会想到把这个女人介绍给自己的父亲呢?袁步升也是想利用一下老爷子的余热的。

袁步升看着云落,看看表,问:“云小姐等下怎么安排?”

云落笑眯眯地回答道:“等下就回家喽。怎么?袁局长还有别的雅兴?”

袁步升看看尹诗双,问:“尹总,是不是安排我们唱唱歌?”

尹诗双笑道:“当然没问题。”

袁步升看着云落说:“云小姐,不知道你能不能赏光,跟我们唱唱歌?”

云落迟疑了一下,温柔地点点头。

尹诗双叫过来服务员,低声说了几句什么。

唐本强轻咳了一声,对唐志波道:“你们年轻人玩吧,我叫尹总先送我回去。对了,你们要把小王和警卫给我照顾好啊。”

人与人之间重要的是相互关心,即使你位高权重,也要关心别人。只想着自己的人,永远也别想被别人尊重。

查醉驾的联合行动结束后,王建辉跟市委书记朱振瑞握手告别。经过一个晚上的行动,朱振瑞显得很疲惫,他跟王建辉说:“王局长,看样子一线的同志们真是辛苦啊。”

王建辉大声回答道:“为人民服务!”

朱振瑞满意地向自己的车子走去,王建辉忽然叫了他一声:“朱书记,还有个事想跟您请示一下。”

朱振瑞回过头来,说:“王局,你还有什么事情?这个晚上,你的要求不少了。你要是这样的话,下回的联合行动我可不敢参加了。”

王建辉嘻嘻地笑着说:“最后一个事情,就是关于那个警察救助基金的问题,我们的报告已经打上去很久了,到现在已经两个月了,还是没有回音。”

朱振瑞回头看了看自己的秘书蔡文昭,问:“有这份报告吗?我怎么没有印象?”

蔡文昭回答道:“我也没有印象,回头我查查。”

朱振瑞有些不好意思地对王建辉道:“不好意思,现在各部门之间的效率太慢了。不过,我会尽快安排蔡文昭去查的,关于警察救助基金的报告主要内容是什么?”

王建辉回答道:“主要是救助公安英烈、因公牺牲及特困、伤残民警。因为这个基金涉及市民、企业等自发认捐募集,怕有人会说三道四,所以,我们才打了这个报告。”

“你们的主要思路是什么?”朱振瑞问。

王建辉向前走了两步,回答道:“朱书记,在袁局长没到任职前,我跟党委一班人商量过,为了避免这笔钱引起市民的质疑,想由一个民间的公司发起,这样就显得名正言顺了。”

朱振瑞低头思考了一阵子,点点头:“这个想法很好,回头我见到这份报告会尽快批复。这会儿没事了吧?”

王建辉来了一个立正,说:“没了,朱书记,请允许我代表公安英烈、因公牺牲及特困、伤残民警及其家属向您致敬。”

朱振瑞赶紧摆手说:“王局,你千万别这样,你在公安工作上还是有一套完整的思路的。看来,我平时跟你接触太少,没更多地了解你。”

朱振瑞的话虽然不多,但是王建辉听出了他的潜台词,不仅是对自己工作进行了肯定,而且表达了对自己没有获得重用的惋惜。看样子,自己要是能进一步把一些具体的工作牢牢抓住,还是有机会的。看着朱振瑞一行人的车队远去,王建辉心里煞是得意,这样的一个晚上,他能单独地跟朱振瑞一起交流四个多小时,不仅聊了日常工作的一些思路,而且还给公安局要了特警培训基地的地块、增加装备所需的经费等,可谓是里子和面子都有收获。

回过头来,王建辉看见电视台的一个女主持人和她的同事还在一边站着。他一高兴,对秘书说:“打电话订个房,我要请媒体的朋友吃饭。”

女主持人马上笑逐颜开,说:“王局太客气了。”

她另外几个同事也连声道谢。

记者不能决定王建辉的升迁,但是他们手里有话语权,能给王建辉树立形象,而一个好的形象会让王建辉在领导面前加分。这是个微妙的东西,王建辉心里明白得很。

夜宵搞得很丰盛,档次也不低。那个女主持一直向王建辉献媚,不时有意无意地向王建辉暗示着什么。可是,他不敢跟这个女人有什么深入的交流,因为刚才在她现场采访朱振瑞的时候,王建辉明显地看出朱振瑞对她的态度很和蔼。作为一向以严厉著称的朱振瑞来说,能对一个女主持人如此态度,那肯定是不一般。作为王建辉,在官场混迹这么多年,焉能不懂老大喜欢的女人不能碰这个道理?

可是,那女人一挑逗,王建辉觉得自己身体里的某种欲望开始不安分起来。好不容易把那女主持人送走,王建辉本来想回家找熊黛娜,但是一打电话,熊黛娜居然又是关机。这下子可把王建辉惹火了,不管熊黛娜在哪里,兴你满山放火就不兴我王建辉点支小蜡?

王建辉把司机打发走,很想找自己原来的一个女下属搞一下。谁知道,女下属又不方便,估计是老公在家吧。苏贤惠那里倒是方便,可是,现在毕竟在鹏城,认识自己的人多,万一出现了问题那就不好了。

现在只能去找云落,可是,她在会所跟唐家父子和袁步升吃饭,现在结束了吗?他想了想,叫徐瑞林打电话给云落,叫她马上回家。他这样做是有道理的,万一袁步升在云落身边,而云落的回答露出点什么马脚来,那可不是好玩的。

果然,徐瑞林很快打回来电话,说云落正在乘徐瑞林的车回家。王建辉道:“兄弟,谢谢你啊。”徐瑞林嘿嘿地笑着说:“要是哪天云落被唐志波‘抠’去了,你可别怪我啊。”

王建辉骂道:“乌鸦嘴,我对自己还是有信心的。”嘴上是这么说,他心里还是有些担心,他知道,无论是唐志波和袁步升,这两个人在各个方面都是自己的劲敌。可是自己又不能把云落圈养起来,那样的话,只能是使她离自己更远。

像王建辉这个级别的官员,求他办事的人很多,他有太多机会去风流。作为一个男人,他又怎能抗得过这么多的诱惑呢?可是,对于自己心仪的女人,他也同样有醋意,唯恐她被比自己更优秀的男人抢走。

王建辉在街边的石凳上坐了一会儿,估计云落应该到家了,于是伸手招了一辆的士,向云落住的别墅驶去。在路上,他的心里还在纠结着,他既期待又恐惧,期待的是,他终于可以将美人拿下了,恐惧的是,一旦爱上了她,对自己的事业有影响怎么办?是啊,有那么一瞬间,王建辉真的想叫司机停下,因为他觉得自己正在驶向一个深渊。可是,另一个声音却在跟他说,你为什么不去云落那里?她的父母你给安排好了,她的弟弟的上学问题你给安排好了,她的住处你安排好了,她的工作你给安排好了,她的性生活你为什么不给安排一下呢?

然而,他的一切想法在见到云落的那一刻都变得不重要了,因为他一推门,发现别墅的门虚掩着,他走进去,低声地叫了两声:“云落,云落!”

没有人回答,王建辉忽然想起了警匪片里的镜头,他下意识地摸摸自己的腰部,可是那里空空荡荡的,因为今天不是执行抓捕任务,他并没有带枪。于是,他以警戒的姿态在楼下迅速搜索了一番,可是没有发现云落的踪迹。这让他有些紧张,心里开始有些不祥的预感,鹏城是一个治安不那么好的城市,难道云落遇到尾随入户抢劫的了?

他迅速以战斗的姿态蹑手蹑脚地上了楼,搜索了几个房间也不见云落。直到他搜索到主卧的洗手间,他才发现,云落正斜在马桶边痛苦地吐着。这个场面是他所没有想到的,本来他以为云落会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迎接他的到来,没想到却是这个场面。

王建辉赶紧倒了杯水叫云落漱口。在云落逻辑性不大强的叙述中,他大致了知道今晚上的一些事情,尤其是知道了袁步升对云落有意思,在唱歌的时候还摸了云落。眼看着自己喜欢的女人被欺负了,自己却不能为她出头,这让王建辉感到心里就像压了一块大石头。

云落吐了一会儿,咬着牙挣扎地站起来,摇摇晃晃地看着王建辉,口齿有些不清地说:“王哥,我这样是不是让你很失望?”

王建辉摇摇头:“没关系,谁都有喝多的时候。”

云落把手放在王建辉的脖子上:“王哥,你要是不讨厌我,你就要了我吧。”

王建辉再一次摇摇头,对她说:“你喝多了,还是冲冲凉,睡一觉吧?”

云落把脸靠近王建辉,问:“怎么?你不喜欢我?”

尽管王建辉也没少喝,但是还是感到了她那浓重的酒气,只好说:“先别说这个了,你冲冲凉吧,这样会好一些。”

云落似乎有些寥落,开始自己脱裙子,可是,由于喝得太多,她一时解不开自己的纽扣,显得很烦躁。看着云落的样子,王建辉犹豫了一会儿,但最后,他还是帮助云落解开了纽扣。

云落的裙子一下子滑落在脚下,一个洁白无瑕的裸体一下子呈现在王建辉的面前。尽管身上还有胸罩和内裤,但是那优美的曲线已经叫王建辉几乎不能呼吸。云落的肌肤细腻而带着一种陶瓷般的光泽,王建辉感觉到一种发自内心深处的震撼,就像是有人用锤子在他的心灵最柔弱的地方狠狠地敲了一下。这种感觉,在他和熊黛娜恋爱的时候也从来没有过。

王建辉很想拒绝,因为他感觉到恐惧,但是云落开始抚摸他,并且试图脱去他身上的衣服。那种感觉奇妙极了,王建辉和熊黛娜乃至别的女人在一起的时候都没有这样美妙的感觉。

两个身体就像久旱的土地突逢甘露,都很疯狂。一种莫名的苦与伤刺激着他们,让他们一次又一次地疯狂索取。云落带给王建辉惊喜,而云落在床上的表现更让他兴奋不已,这些兴奋是王建辉和熊黛娜在一起这么多年从来没有过的,他对性的渴望就像一个被打开了一道小口子的堤坝,在云落的引导下溃口越冲越大。

可是,云雨过后,王建辉躺在床上,心里却有种说不出的难过,一种莫名的自责涌上心头。

“怎么?你后悔了?”云落问。

王建辉有些懊恼地说:“唉,你就是个让人犯错的狐狸精啊。”

云落将脸贴在王建辉的胸肌上,轻声地回答道:“但我很有职业道德,我是一个高尚的狐狸精。”

王建辉很是诧异,云落以前对自己的态度是不冷不热的,怎么一下子说出这样火辣辣的话来了?自己虽说是帮她做了点什么,可那不过是等价交换,不至于让她这样快地就真正喜欢上自己啊?于是他问:“此话怎讲?”

云落轻声地回答道:“你出了那么多钱,那就等于改变了我父母和我弟弟的一生,所以我就要遵守职业道德。”

王建辉笑道:“你不是真把我当成恩客啦?”

云落动了一下,回答道:“你现在买断了我,所以,我就要让你感到满意,不能觉得售后服务不好。”

王建辉一下乐了,说:“你不是以为我是黄世仁吧?”

云落将身体支起来看着王建辉:“总之,我欠你的,只能用你喜欢的东西来偿还。我妈从小教育我不能骗人,所以我要让你感到物有所值。”王建辉心里的懊恼早就飞到九霄云外去了,云落的话叫他开心极了,虽然说她的话有些别扭,但是,换位想想,她的话不无道理。

他问:“要是我说我爱上你了呢?”

云落显得眼皮很沉,含糊地说:“你可别跟我说这个词,咱俩就是契约关系,千万别掺和别的因素。”

王建辉忽然觉得自己身边这个女孩子很有意思,契约关系,她把自己跟她的关系定位得很准。

一夜缠绵,王建辉感到找到了第二春。虽然云落口口声声地称只想完成自己的契约,但是,自己真的要跟她成为契约恋人吗?其实,年龄不是问题,只要真心相爱,什么鸿沟都可以跨越。既然自己选择不了前面的人生,那么就让自己决定自己后面的人生吧,王建辉就这样忽然下了个决心。

第二天早上,王建辉从梦中醒来,发现云落不在自己身边,走下楼,发现早餐已经准备好了,他吃了几口包子。

“王哥,这两天我想回一趟北京。”

“怎么?刚来这么几天就想你爸妈啦?”

云落脸上有些忧郁地说:“不是,是我的那个经纪人。他知道我这次在鹏城私自接了这个活儿,很不高兴,说我违约,要告我。所以,我想回去处理一下。”

王建辉想了一会儿,放下筷子说:“这样吧,这事儿回头我叫徐瑞林去处理,你就不用管了。”

云落赶紧摆手说:“不要了,王哥,这事我自己处理吧。”

王建辉看了一会儿云落,说:“你自己处理,怎么处理?赔人家钱?就你拍这个广告赚的那点钱?你还是留着以后给家里用吧。”

云落看王建辉有些不高兴的样子,就小心翼翼地道:“王哥,你不是要对我的经纪人怎么样吧?我跟你说,你可千万不要那样。你要知道,我以后还要在这个圈子里面混,你可千万不要那样。”

王建辉表情严肃地看着云落,云落有些紧张,但是,过了一会儿,王建辉的表情开始变得柔和,他笑着问:“云落,你是不是觉得我总会做出一些黑社会似的事情来?”

云落有些口吃地说:“我真的怕你伤害我的经纪人。说实话,他其实对我挺好的,只是这次我在外面接活儿没跟他说,有点对不住他。王哥,他也不容易,你千万别伤他。”

王建辉嘿嘿地笑着说:“这就看他是不是‘醒目’了。”

云落用手捂着胸口,有点紧张地说:“王哥,你吓着我了。”

王建辉站起身来,对云落说:“上楼把我的包拿来。”

云落可怜巴巴地看了王建辉一眼,上楼了。望着云落曼妙的身材,王建辉不禁露出得意的笑容,他要的就是这种效果。对于云落这种女孩子,不但要控制她的身体,还要控制她的思想、她的一言一语乃至她的一切行为。

王建辉不会用什么贞操之类的傻招儿来控制云落,那太没有技术含量了,他要的是云落的一切喜怒哀乐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云落把他的包儿拿了下来,他拿起来准备离开,忽然回过头对云落说:“对了,这几天你先休息一下,回头我给你个惊喜。”

云落问:“你给我什么惊喜?”

王建辉淡淡一笑:“保密。”

这也是控制云落的一种方法——给她一个希望。

唐本强起床后,梳洗结束,照例坐在电视前面看央视的早新闻,这是他这么多年雷打不动的习惯。小王和警卫在阳台上做操。对这个秘书他是十分满意的,当年组织部门把小王推荐给他的时候,唐本强还不是十分满意,可是后来经过磨合,发现小王非常称职,工作认真,一点纰漏都没有。

看了一会儿电视,主持人忽然说明天是周末,唐本强心里一动,小王跟自己出来这么长时间了,毕竟人家还是年轻人,不跟老婆在一起总是不行的。于是,他把小王叫过来,告诉他,周末放假,叫他回岭南去陪陪老婆。谁知,小王说什么也不同意,说不能把唐本强一个人丢在会所里面。

唐本强拗不过他,就挥挥手叫小王出去了,但他心里还是念着这件事。他想了想,打了个电话给尹诗双,叫她派宣萱小姐去岭南把小王的妻子和女儿接到会所玩两天,而且特地交代尹诗双要对小王保密。

尹诗双温柔地回答道:“唐书记,您就放心吧,我一定把这事办好。对了,我给您找了个技法一流的按摩师,等下去给您按按颈部。我看您这两天老是不自觉地摇晃脖子,估计是颈椎有问题。”

“好啊。”唐本强心里一热,这个尹诗双真是心细,有时候就像自己的女儿一样。唐本强有一儿一女,女儿早年出国了,自己也没有体会到她什么关心。可是,自打到会所认识了这个叫尹诗双的女孩子,她对自己的关心很到位。有好几次,唐志波都想脱口而出,说你做我干女儿吧,可是,想想又是不妥,就把这个念头放下了。

这么多年,唐本强认识的这类服务业的人太多了,可是,一般的人都带着某种目的,没认识几天就托自己办事,从涨工资到帮助亲戚升官,从批条子到走门路不一而足。可是,尹诗双这个女孩子跟自己在一起就是想着法叫自己开心,没有任何一点杂念在里面,真是难得。

这些天,这个女孩子陪自己玩,陪自己吃吃喝喝,总是让自己高兴。自己的酒量大,一般人都陪不了,可是她却没问题,这在女人里面那是很难得的。尤其是昨天晚上,袁步升介绍的那个冯小芳,搞得自己很不开心。尹诗双还劝自己要开心一点,找老伴儿不要找那种太功利的。女儿远在国外,也不常打电话,儿子唐志波倒是很关心自己,可是他又太粗心,有时候自己有些话又不好直截了当地跟他说。

说起那个冯小芳,唐本强心里很矛盾。昨晚冯小芳有些暗示,但是,唐本波当着自己儿子和儿子朋友的面又不好说什么。这个女人年龄和长相还行,但是自己不是很喜欢她的性格。不过,自己现在也需要性生活,是不是考虑一下,只要她不提出别的要求,先试试?想到这里,他不禁摇了摇头,觉得自己太荒唐了。

看完早新闻,小王走过来,拿了几份文件给他批阅。在这点上,小王也很细心,他从来不在唐本强看电视的时候拿文件来,因为小王清楚,唐本强看电视的过程也是一个思考的过程。

要是在平时,把文件放下,小王就会离去,可是,今天他却站在那里没走。唐本强问:“你有事吗?”

小王谨慎地说:“唐书记,那个冯小芳刚才打电话来,说想跟您谈谈。您看我怎么答复?”

唐本强思索了一会儿,说:“你就说我这两天日程满了,过些天再联系吧。”

直接拒绝这个女人恐怕不合适,可是跟她见面也不合适,还是放一放再说吧。

看了一阵子文件,一个穿着运动装、长得很顺眼的四十左右的女人被警卫领进来,说是来给他做按摩的。这个女人的按摩手法很好,让唐本强感到很是受用。一问才知道,她原来是一个大医院里的专业按摩师,难怪手法如此与众不同,不像一般的按摩那样乱按一气。

女人告诉唐本强,按摩、拔罐、刮痧等中医保健越来越受到追捧,但现在在社会上有很多江湖术士,根本没有手艺竟然也敢开按摩店。中医保健的按摩手法是否正确会影响到身体健康,操作不规范,反而会损健康。她说话温柔,一看就很有修养,跟唐本强谈起话来也都是每个话题都有自己的看法。

女人坐在床边,唐本强看着她,觉得那侧影很是熟悉,却一时想不起来像谁。于是,他就半躺在那里跟女人聊天。这一聊,唐本强才知道,女人叫阿霞,是省城人,老公前两年出车祸死了,她现在带着一个七岁的女儿生活,还在供房子,父母年纪又大,身体又不好,弟弟又在上大学,妹妹失业了也帮不上父母什么。不得已,她才辞了大医院的工作来到会所。原因很简单,这里赚钱多,能够供房子、赡养父母。

不过,阿霞说话完全不像昨晚那个冯小芳,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她还笑呵呵地说,要是妹妹能找个合适的工作,能稍微帮一下父母,她就知足了。丧偶的女人都有各自的困难,但是,这个阿霞面对困难的乐观让唐本强很是欷歔。

唐本强闭上眼睛,感受着阿霞不轻不重的手法。阿霞两只手十分轻巧,时而用力,时而轻柔,时而一重一轻,时而用掌侧,时而使用掌心,时而变为空拳,时而变成实拳。由于手法变化,快慢不同,轻重不同,使按摩的声音节奏变化悦耳,让唐本强身体和四肢感到轻松、舒服。

不记得谁跟唐本强说过,美丽的女人分为两种,一种是第一眼美女,刚一看见就会让人觉得很惊艳,就像艳丽的牡丹花;而另外一种叫第二眼美女,她在人群中可能不大起眼,不大会吸引人的眼球,但多接触就会发现其实她很经看,越看越有味道,就像兰花。这个阿霞就属于第二眼美女。唐本强很想留她跟自己共进午餐,但是又怕让阿霞觉得唐突,客气了一阵,还是让她走了。

阿霞走后,唐本强坐在那里想了一会儿,把小王叫进来,对他说:“你去给唐志波打个电话,告诉他转达给那个冯小芳,我不想跟她来往。”小王觉得有点奇怪,这老爷子怎么忽然改主意了?刚才还说等等看,怎么按了次摩就改主意了?

小王正想走,唐本强又道:“等一下,刚才那个来给我按摩的医生有个妹妹刚刚失业,叫唐志波给她安排个合适的工作。具体怎么安排,叫唐志波掂量着办。”这下子让小王更是狐疑,那女人只是给唐本强按了一会儿摩,怎么就使老爷子的情绪有了如此大的波动?

小王把电话打给唐志波的时候,唐志波也觉得很意外。父亲不喜欢冯小芳这不意外,但父亲亲自过问一个保健医生的妹妹的工作这倒不常见。这么多年,父亲不是没有介绍一些人到自己公司来,可是那一般都是对自己有帮助的一些退休官员,或者是他们的家属,而这次亲自过问一个保健医生的事情,这件事情有些不同寻常。

于是,他告诉小王,要密切注意父亲跟这个女医生的情况,并随时跟他沟通,小王答应了。这么多年,唐志波跟小王处得像亲兄弟一样,因为父亲不拿手机,所以有时候自己想跟父亲沟通都是通过小王来转达的。这样一来,是跟自己对话的父亲是真实的,还是小王口里描述的父亲是真实的,唐志波有时候自己也分不清。

又跟小王聊了几句最近父亲的饮食和身体情况后,唐志波放下电话。他想了一阵子,拨了个电话给尹诗双,问问那个女医生阿霞的情况。尹诗双很意外,问唐志波怎么关心起那个女医生啦。唐志波故意轻描淡写地说,父亲要自己给那个女医生的妹妹安排工作,自己怎么也要了解一下情况吧。

尹诗双说自己也不熟悉那个女医生,只知道她是从省城一家大医院辞职过来的,具体情况等她了解一下后再把资料传给唐志波。

唐志波想:父亲要突然给一个女医生的妹妹安排工作,同时又拒绝了冯小芳,这里面会不会有什么联系?这个女医生会是父亲喜欢的那个类型吗?

不久,尹诗双打来电话,说资料已经发到唐志波的信箱里了。唐志波打开信箱,那是一份完整的入职资料。望着照片上那个相貌端正的女子,唐志波忽然觉得她有点眼熟,像谁呢?

想了半天也没想起来,于是,他就打电话叫人力资源总监进来,交代他去办阿霞妹妹的事。人力资源总监满眼狐疑地看着他,唐志波也不解释,也没法解释。他的公司现在几万人了,亲自安排一个底层员工,难怪总监不理解。

到了快下班的时候,人力资源总监打来电话,说下面的人已经面试过了阿霞的妹妹,人的素质还不错,准备安排到销售部门。唐志波道:“你们安排一下,叫她马上上班。”然后,他打电话给小王,叫他把这个消息转达给父亲。本来他是想去会所亲自告诉父亲这个消息的,可是又怕父亲察觉到自己很重视这件事,所以经过思考,还是叫小王转达算了。

小王在电话里告诉了他一个事情,说父亲派人将小王的老婆孩子接过来了,现在正在路上。

唐志波看了看秘书给他安排的日程,发现晚上除了要参加政府举行的欢迎一个国外代表团的事情以外,还真没有什么大事。这个欢迎仪式估计很快就会结束,于是,他对小王说:“好啊,晚上我过去跟你老婆孩子吃个饭。”

小王煞是感动,连声说:“唐总,你要是忙就算了,他们又不是外人。”

唐志波笑道:“兄弟,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弟妹来了,怎么也要让我尽一下地主之谊啊。”

放下电话,唐志波又安排尹诗双在香港定两套衣服给小王的老婆,而且必须要在宴会结束之前送到,父亲对别人细心的作风自己也得学学。他有个想法,自己今晚一定要在父亲面前说说将小王外放的事情。父亲一直舍不得,但现在该叫小王出去独当一面了。如果小王出去,安排得好,以后会有大用处的。父亲这么多年安排的人不少,对自己都很有用,但是,小王不同,他会更有用。在他面前卖这个面子,他会感谢自己一辈子的。

下午和煦的阳光静静地洒在王建辉和经侦局局长穆长江的身上,他俩坐在一个高尔夫球场边上的茶室里面,一边品着普洱,一边聊着天。王建辉把穆长江安排在公安局这个肥差位置上,其中的含义是不言而喻的。

聊着聊着,穆长江从随身的公文包里拿出一只纯金的兔子,兔子的眼睛是两块红宝石,底座是黑檀木,边上镶嵌了一圈水头不错的玉石。

“嫂子不是快过生日了吗?这算是我的一点小心意吧。”穆长江说。

“这玩意儿可是不便宜,你哪儿来的钱?”王建辉问,眼睛却不离那只小兔子。

穆长江得意地说:“小鸡不尿尿,各有各的道儿。”

王建辉把小兔子放回穆长江的面前,严肃地说:“你不说清楚这玩意儿的来历,我可不敢拿着。”

穆长江四周看了看,低声道:“这是我在办电信局那个总工程师的案子时抄来的,没登记。”

王建辉低声道:“你知不知道,这是犯法?”

穆长江嘿嘿地笑着说:“那我不是想到嫂子要过生日了吗?再说,那女人家里好东西不少,这类的东西也有几百件,估计她也记不清。”

“你确保没问题?”王建辉又把那只小兔子拿起来,颇有些爱不释手的意思。

穆长江拍着胸脯说:“绝对没问题。”

王建辉仔细地端详着那件东西,似乎很随意地问:“你说,一个电信局的技术负责人就能有这么大的受贿金额?这太不可思议了。”

穆长江冷笑着说:“建辉,你是不知道,光是在设备采购这一项上,她作为总工程师,权力大得你都不敢想象。”

“他们都用什么设备啊?供应商是谁?”王建辉爱不释手地摩挲着小兔子。

“大型设备的主要供应商是你那个同学的盛唐公司。”穆长江回答道。

“哦?”王建辉心里忽然一动。

盛唐公司在业务公关问题上大把花钱,王建辉一直有所耳闻,原来他还没怎么在乎,他认为能拿下那些业务是唐志波的能力。可是,现在不同了,唐志波对王建辉是个威胁了,那么盛唐公司在花钱上的问题可就不是个小事了。

王建辉想了想,问:“这事有涉及盛唐公司的人吗?”

穆长江回答道:“现在正在搜集证据,估计最后可能会牵扯一些人。建辉,我今天找你出来也是想听听你的意见,我怕万一挖深了,会让你的老同学脸上难看。”

王建辉想了想回答道:“长江啊,商业贿赂作为一种潜规则,通过吃回扣、拿提成和佣金等方式长期暗中存在,干扰了公平竞争的市场经济。中央决定把治理商业贿赂作为反腐败工作的重点。我们的经济侦查工作也要坚决执行中央的精神啊!”

穆长江一怔,不知道王建辉的意思是什么,他问了一句:“建辉,你的意思是……”

王建辉接着回答道:“为遏制商业贿赂发展态势,中央近年来举重拳出击,并将其作为反腐倡廉的重中之重来治理,然而由于商业贿赂涉及面广,系统复杂,加之立法局限、执法取证困难等一系列因素,破解这一社会顽症依然任重道远。我觉得,你要把这个案子做一个突破口,深挖下去,通过这个案子总结出经济侦查工作中的一些东西,在其他案件上加以推广。这样,鹏城市公安局在经济侦查工作上就会走在全国前列,那时候,你老穆恐怕还会走在我的前面啊。”

穆长江焉能不明白王建辉话中的意思?他赶紧说:“无论我走到哪一步,怎么会忘了建辉你的提携?”说罢,赶紧给王建辉倒上新茶。

王建辉略微思考一会儿,语重心长地说:“长江,局里目前的情况你是知道的,袁局的注意力都在抓‘三警’教育。这时候,你必须低调,像小兔子这种事最好以后不要冒这个险,没什么意思,咱总不能自己往枪口上撞是不是?”

穆长江连连点头,说:“知道了,我回去以后跟局里的人强调一下。”

王建辉俯过身子,低声说:“还有啊,电信局这个案子涉及唐志波,他的能量你不是不知道,他跟袁局的关系你也不是不知道。你最好是鬼子进村,打枪的不要,到时候,把案件坐实了,往他面前一端,谅他也说不出什么来。千万不要打不着狐狸惹身臊,那时候,别说往上走,现在的位置能不能坐稳都是一回事,明白吗?”

穆长江听闻王建辉这番话,不由得惊出一身冷汗,赶紧说:“明白。”

王建辉从穆长江的表情上看得出来,对方有些打退堂鼓了,于是就问:“感到压力啦?”

穆长江沉重地点点头,说:“这个案子的水很深啊。”

王建辉淡淡地一笑,说:“长江,这做经济侦查工作,一是要把钱看得非常轻,几百上千万在眼前过都不能动心;二是要能顶住压力,越是标的大的案件牵扯的人就会多,遇到的阻力就会越大。”

穆长江表情严肃地回答道:“建辉,这个道理我懂。”

王建辉拿起面前的茶壶,续上水,给穆长江倒上,然后说:“经济侦查工作当前面临的制约因素很多,而你们经济侦察局自身也存在警力紧张、经费匮乏等问题需要解决。”

看起来王建辉这话说得很随意,但是里面的含义却很多,前面的话是表达对穆长江的理解,而最后一句话则说出了穆长江现在关心的问题:一是人,二是钱。其实,在袁步升还没有到位之前,王建辉已经把这个问题解决了,本来他是想在自己扶正以后用来收买人心的。现在,袁步升来了,自己更要利用好这几个编制和这些经费了。

果然,王建辉这么一说,穆长江开始牢骚起来了,什么人手不足、经费不足等。王建辉默不作声地听着,不时地点着头,表示理解。直到最后,他才显得很为难地说:“这样吧,我再想办法争取一下,给你争取几个编制,再弄点钱。不过,你别四处嚷嚷,这各处都有难处,到时候闹到局长那里,一切都搞不定了。”

“真的?”穆长江似乎有些意外。

王建辉将面前的茶杯端起来,做了一个干杯的姿势,道:“从现在开始,关于这件事,你闭嘴,不要跟任何一个人说,包括袁局。我帮你慢慢运作。你赶紧弄几个人,能干而且听你话的。我把编制弄到,你就赶紧把他们调进来,要雷厉风行。不然,叫别人听到风声闻到味,你小子连汤都喝不上。”

“明白,明白,这事我一定办好。”穆长江眉开眼笑地喝完手里的茶。有了调动人员的权力,还有了钱,他怎能不心花怒放?

王建辉放下手里的茶杯,又拿起放在桌上的小兔子,仔细地看着,接着说:“东西是个好东西啊,不过,我可提醒你,在新来的局长面前你可别来这一套。他刚来,各项工作还不熟悉,你可别让他知道经侦局的油水在哪儿。要是被他盯上,你可就难过了。先不说他那个‘三警’教育是不是来真的,就是不是真的,他知道这经侦局是咋回事,你的位置还坐得稳吗?”

王建辉说话的语音不高,他知道,穆长江这人是响鼓不用重锤。

果然,穆长江又从包里拿出一个盒子,递给他:“我明白了,王建辉这是一串钻石项链,是我们在另外一个案子里弄的,都送给嫂子吧。”

王建辉打开盒子,一串夺目的钻石项链静静地躺在天鹅绒的上面,成色极好,绝对不是几十万能买到的。王建辉赶紧把盒子盖上,用手指着穆长江说:“你小子,可真是太大胆了,这样下去早晚出事。”

穆长江赶紧低头认错:“兄弟,我明白了,以后一定注意。”

“注意?你这是胆大妄为。”王建辉黑起脸道。

穆长江赶紧把两件东西推到王建辉面前说:“下次我绝对不敢了。”

王建辉想了想,把那串项链推给穆长江,说:“长江啊,你要知道,我把你安排到这个位置上的重要性。你这样胆大妄为,我真的是有些为你担心啊。”

“叫兄弟替我担心了,我以后一定注意。”穆长江赔着笑脸。

王建辉将那两样东西收起来,脸色又变得严肃起来,说:“长江,我可告诉你,仅此一次。以后你的精力就要放在工作上,再搞这些乱七八糟的叫我发现,我绝对不饶你,搞不好,我亲自把你送到纪委去。”

穆长江拍着胸脯说:“你放心吧,建辉,我这里,第一,不让那个人把手伸进来;第二,我坚决把精力放在工作上。”

跟穆长江分开以后,王建辉坐上车,发了个信息给云落,问她在哪里。云落很快回复说在家里。王建辉想了想,说起想请她去吃蒙古菜。云落又很快回复问去哪儿,王建辉就发了莲花山下面那家吃蒙古菜的地址给她。

穆长江送了两件礼物给自己,那个小兔子自然要给熊黛娜,因为过几天就是她的生日。可是,那串项链王建辉却想送给云落,原因很简单,熊黛娜的好东西太多了,别的不说,她的爱马仕、Birkin的包儿就有十几个,最贵的有一百一十八万。她的好东西太多了,不能什么都给她。

如果是以前,熊黛娜每月刷二十几万三十几万的卡,王建辉想都不会想,可是自打他发现熊黛娜的心思并不在自己这里的时候,他忽然有了一种强烈的挫败感。所以,现在熊黛娜花钱他就觉得有点心疼了,这么多年风里来雨里去,弄了点钱容易吗?结果却是叫这么一个女人来挥霍自己的胜利果实,真是冤枉啊。

现在,幸亏有了云落。这个女人不仅漂亮,而且还懂事。“我很有职业道德,我是一个高尚的狐狸精。”昨晚云落这句话现在让王建辉想起来还忍不住发笑。

“王局,您笑什么?”司机忽然问。

王建辉忽然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了,于是赶紧说:“没什么,对了,你把我送到莲花山下面那个吃蒙古菜的地儿,然后你去保养一下车子,过后就直接回家吧,这些天你也够辛苦的了。”

司机问:“吃完饭要我来接您吗?”

王建辉摇摇头道:“不用,吃完饭我叫你嫂子来接我。”

“王局,你真幸福,嫂子不但人漂亮,而且对你那么好,你真是个幸福的男人。”司机本来这是一句恭维话,这在以前,王建辉一定会很幸福地回味半天。但是,今天这句话,却像一根钢针,在他内心最柔软的地方狠狠地划了一道儿。熊黛娜现在已然成为了他一块心病,一个无法祛除却又时时作痛的病。

正文 第七章 搭桥过河

市长刘力刚的公子——贸工局处长刘岳平站在美术馆的台阶上,看着拾级而上的尹诗双,脸上带着一丝很有节制的笑容。他今天穿着很正式,显得跟以前与众不同。

尹诗双上身只穿了一件圆领衬衫,下身穿着一条蓝色的短裙,腿上穿了一条连裤袜,配合着那双精致的皮凉鞋,显得十分性感,这跟刘岳平平时见到她的时候穿得不同,今天比较随意。在尹诗双从下面往上走的时候,刘岳平甚至能从她圆领的衬衫领口处,时不时能看到那蜜桃般的双乳。

“蔡秘书来了吗?”尹诗双问。

刘岳平回答道:“来了,正在跟几个摄影协会的领导谈话,我们进去吧。”

两个人边走边谈,不时有人跟刘岳平点头,看起来他在这里认识的人还不少。

在一个拐角,几个人正在那里聊着什么,其中一个高大帅气但是又温文尔雅的男人正在虚心地听着别人讲话。见刘岳平和尹诗双到来,男人向这边轻轻地挥了挥手。刘岳平也同样挥挥手,然后指指尹诗双。

那人正是市委书记朱振瑞的秘书蔡文昭,他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刘岳平微笑着对尹诗双说:“他忙着,我们随便看看?”

尹诗双轻轻一笑,说:“好啊。”

两个人于是悠闲地在展厅里面走起来,大厅里人不多,静静的,好像是另一个世界。

尹诗双问刘岳平:“你很喜欢来这样的地方吗?”

刘岳平微笑着,道:“不常来,但是我崇尚这样一种生活,忙碌但不盲目,放松但不放纵,独立但不孤立,自信但不自满。”

尹诗双叹了口气,说:“唉,真羡慕你们啊。你看我,每天都是那样忙碌、喧嚣而混乱。”

刘岳平似乎随意地说:“也不尽然,说不上有多少人羡慕你呢。对了,你知道吗?圈子里人都说,你是鹏城职业经理人里面最有权势的,甚至可以当选全球最有权势的女人之一。”

尹诗双笑了:“你可算了,你这样说可是叫我无地自容了。我就是个普通的打工妹,哪有什么权势啊?”

“真的,圈子里的人都说,在中国没有你办不成的事。”刘岳平认真地说。

尹诗双似笑不笑地回答道:“我想安排刘公子当国家主席,你看行吗?”

刘岳平嘿嘿地笑着说:“你要是真想办,也不是不可能。”

尹诗双一耸肩,说:“那你就努力吧,我准备安排你在3011年做联合国秘书长。”

刘岳平嘻嘻地笑着说:“2012年世界就毁灭了,你还是在2011年就安排吧。”

尹诗双露出一丝俏皮的笑容,说:“你现在是处长,官儿也不小了,当局长暂时没啥意思,我看不如安排你当个大官儿。”

刘岳平问:“有比局长还大的官儿吗?”

尹诗双嘿嘿地笑着:“当然有,家长嘛。你要是结了婚,不就马上升官儿了?”

刘岳平开心地笑了,说:“当家长,这个我很有兴趣,不过,这事你还要帮忙。”

尹诗双问:“怎么?跟许家小姐闹矛盾了?”

刘岳平摇摇头说:“那倒不是,她性格很好,我们没什么矛盾。”他顿了一下,继续说,“只是她似乎对结婚并不着急,她毕竟年纪还小,可是,我不小了。”

尹诗双笑着,低声道:“你生米做成熟饭不就行啦?哪天我跟许家小姐谈谈,她那人很善解人意的,估计能理解你现在的心情。”

刘岳平赶紧摆手说:“我的好妹妹,求你了,我这家长能不能当上就全靠你了。”

尹诗双忍俊不已,终于笑出声来。

两个人正开着心,旁边有人笑着说:“岳平,别光顾着笑,给我介绍一下美女嘛。”

尹诗双转过头,蔡文昭正含笑站在背后,只见他衣着正式,虽然样式很保守,但是裁剪得体、手工考究,看不出什么牌子,凭尹诗双的直觉,一定是欧洲的牌子。

“哈哈,好啊,文昭,这位就是鹏城第一美女尹诗双,尹总。”刘岳平看起来跟蔡文昭关系很好,不然以刘岳平的谨慎,不会这样放肆的。

尹诗双主动伸出手,笑着说:“你好,蔡秘书,早就闻名你是鹏城第一才子,笔杆子一流。今日得见,三生有幸。”

两个人握了一下手,尹诗双感到蔡文昭的手就像蜻蜓点水一样,在她手上拂了一下就飞走了。

有教养的男人虽然看起来对女人并不在意,但其实这些细节更能让女人平添好感。

“你好,美女,在鹏城你可是赫赫有名啊。”蔡文昭笑道。这话着实把尹诗双吓了一跳。如果说刚才刘岳平的话尹诗双还当是开玩笑,那么蔡文昭的话可不像是开玩笑了。

尹诗双有点局促不安地说:“蔡秘书,你千万别这么说,折杀小女子了。”

蔡文昭微笑着,接着补充道:“真的,鹏城的人都说你是钻石级美女,朱书记和刘市长办不了的事情,到了你那里都是小事。”

尹诗双心里有些紧张,她不知道外界把俱乐部传成什么样子了,但无论如何,俱乐部似乎成为众矢之的了。俱乐部这么多年做事一直是很低调的,怎么会突然变成这个样子?

尹诗双淡淡地笑着说:“蔡秘书开玩笑了,比如找点几斤重的皇后蟹,朱书记找不到,找十几斤的龙虾,刘市长找不到,这些我倒是能办到。除此之外,我就别无他用了。”她不想继续这个话题,看着周围的展品,说道:“这么多摄影佳作,我跟岳平都不懂,蔡秘书是不是给我们上上课?”

蔡文昭又微微鞠了一躬,道:“互相学习,互相学习。”

这是一个说话很有礼貌的男人,可能是他多年在领导面前养成的谨慎。他说起话来也特别文雅,没有刘岳平那种骨子里的贵气。刘岳平低调,但是那种低调让人感到有种桀骜不驯在里面;蔡文昭也低调,但是,这种低调是那样自然,让人感到他似乎就像是能融入周围的背景一样。

蔡文昭开始介绍那些作品,他这么一介绍,尹诗双才明白,摄影作品是很有讲究的,比如光影的变化,反差不能强烈;比如构图的比例适当,不然会显得空洞或者拥挤;比如物体的轮廓要给观众想象的空间……

这是一个博学但不学究的男人,虽然他的介绍并不夸张,但是尹诗双被他的解说所感染。展厅并不大,也就是一千多平方米,一会儿就转得差不多了。

“文昭,等下还有什么安排吗?”刘岳平说。

蔡文昭笑着问:“你什么意思?”

刘岳平用眼神瞟了一眼尹诗双道:“尹总刚才可是说了,她能搞到几斤重的皇后蟹,你看看,现在时间还早,不如咱们去吃尹总一顿。”

蔡文昭有些犹豫,也看看表:“还是算了吧,我怕等下朱书记有事。你要知道,他要是有事,半夜也会打电话的。”

尹诗双一看有机会,赶紧在一旁说道:“没关系,我派一辆车随时待命,只要你需要,半小时绝对让你到位。”

“这个……”蔡文昭还是有点犹豫。刘岳平拉起他,说:“走吧,有美女陪你共进晚餐,你还犹豫什么?快走,过了这村就没这个店了。”

坐上车,刘岳平对尹诗双说:“要不给郑逸群打个电话,让他准备条游艇,咱们去海上吃?”

蔡文昭赶紧摆手,说:“不要,不要,出海就算了,别耽误事。我这次去会所也就是去开开眼,看看就行了。万一朱书记打电话给我,我能及时赶回来。兄弟,你要理解啊,我跟你不同。”

刘岳平嘿嘿地笑着说:“那当然,在鹏城,你的情况特殊嘛。”

蔡文昭道:“没办法,朱书记一天的日程太紧了。今天要不是他在话剧团审查节目,接见演员,我也出不来啊。”

“那朱书记看完节目就回家?”刘岳平问。

蔡文昭摇摇头说:“哪里啊?有六个市里的文件等着他批示下发,有四个上报到省里的文件等待他批阅后上报。”

“这些事你不在,行吗?”刘岳平问。

蔡文昭回答道:“我安排专人等着。如果正常的,书记会自己签发完。我就是怕有什么疑问,到时候他会临时找我。”

听着他俩的谈话,尹诗双不由得叹息道:“当书记不容易,你这当秘书的更不容易。”

当三个人坐在会所一间全海景的包房里,面对着一只巨大的皇后蟹时,蔡文昭不禁赞叹道:“我虽然吃过几次皇后蟹,不过,这么大的真是少见。很贵吧?”

尹诗双笑着说:“这个你就不要管了,只要是你想吃,随时都可以来。”

“我可是无功不受禄,不敢过分啊。”蔡文昭说。

尹诗双笑道:“大家都是朋友,说什么客套话?”

蔡文昭吃了一块蟹肉,不断地点头:“嗯,不错,这怎么做的?”

尹诗双给他倒了一杯酒,说:“这道菜叫蛋白花雕蒸蟹。把蟹肉加上花雕和蛋清清蒸,蟹身水分被逼出渗透底下的蛋白,而酒香则向上挥发入蟹肉里面。蛋白滑溜得不沾舌又满带蟹鲜,蟹肉滑嫩多汁兼淡淡花雕香甜,鲜味更上一层。”

蔡文昭看着刘岳平,说:“听说你总来这里,真是有口福。”

刘岳平一副冤枉的样子,说:“文昭,我就是常来也不一定能吃到这个呀!这也就是你来了,我才有此口福。”

蔡文昭端起酒杯,道:“我酒量不行,而且怕等下有事,意思意思啊。来,岳平,咱连一起敬美女一杯。”

三个人端起杯,蔡文昭晃晃面前的杯,深深地嗅了一下后不由得叹道:“美酒、美食加上美女,这个夜晚真是让人难忘啊。”说完,跟刘岳平和尹诗双相互碰了一下杯,轻呷一口,然后闭上眼睛,似乎是在享受着那美酒的浓郁。

见此情形,刘岳平向尹诗双使了个眼色,尹诗双赶紧打了个电话给宣萱,说:“麻烦你把那只单反镜头拿过来,这里有个专家,请他帮着看看。”

正在专心品着美酒的蔡文昭睁开眼睛,问:“尹总也玩摄影?”

尹诗双笑道:“我就是拿那个给客人拍个留念照什么的,不叫什么摄影。”

“看来也算是同道中人啊,搞我们这行的,美女太少了。来,我单独敬你一杯。”蔡文昭举起杯。

当宣萱把尹诗双事先准备好的那只单反镜头,用一个银色的小箱子拿来时,蔡文昭不由得眼睛一亮,他倒不是为美女,而是为了那只镜头。只见他拿着那只镜头,左看右看,颇有爱不释手的劲头儿。

刘岳平似有似无地看了一眼尹诗双,尹诗双自然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于是,她给宣萱使了个眼色,宣萱故意问:“这个东西很好吗?不就是一块玻璃吗?”

蔡文昭小心翼翼地把那只镜头放回箱子里,但是并不关上箱盖,眼睛一直盯着,就像在看着一件价值连城的宝贝,然后对宣萱道:“美女,你可能没有听说单反镜头与黄金等价这个说法吧?”

宣萱装作很茫然地摇摇头,道:“不知道,一块玻璃能跟黄金等价?太不可思议了。”

蔡文昭环顾了一下四周,清清嗓子道:“对于镜头来说,光学素质是最重要的,镜头焦距越长,光圈越大,制作难度与制造成本就会暴增,所以不难想象这只莱卡镜头的生产工艺要求多高。这么大的镜片要保证成像质量,研磨技术是要相当高的。”

宣萱故意问:“这个镜头能值多少钱?”

蔡文昭略微思考了一下,回答道:“至少几十万。”

宣萱哇的一声,表示惊讶。坐在一旁的尹诗双却心里暗自赞叹,这个蔡文昭的确是见过大世面。这只镜头是尹诗双叫俱乐部的专业摄影师去香港买的,然后用船直接运过来的,就这样还要四十多万港币,这要是在大陆卖,恐怕叫价都要百万以上。

正想着,蔡文昭问尹诗双:“尹总,这只镜头你花多少钱买的?”

尹诗双回答道:“我也不知道啊,这是个德国摄影师送我的,我不知道价值,所以才拿给你看看,怎么这么贵重?”

蔡文昭点点头,说:“这是很不错的单反,一眼就可以看出这东西不便宜,如此大的体积用料绝对不省。此外另一点重要的是,它是莱卡,品牌效应在商品标价上起到了很大的作用。”

尹诗双若有所思地点着头,说:“是这样啊,这样的镜头我来用岂不是糟蹋了?这样吧,蔡秘书是专家,我把这只镜头送你吧!好东西只有在懂它的人手里才能体现它的价值。”

蔡文昭赶紧摆手说:“这不行,这不行,我怎么能收尹总这么贵重的礼物?”话是这么说,可是,他的眼睛却不离那只镜头。

坐在一边半天不说话的刘岳平这时慢慢说了一句:“咳,别争了,我有个主意,尹总也不会摄影,这样的镜头也用不上,好东西就要发挥它的价值才对。这么着,尹总这只镜头借给文昭,文昭呢,要经常来给美女拍照片,你看怎么样?”

“这个……”蔡文昭有点犹豫,然后转头问尹诗双,“美女老总不是有什么事叫我做吧?”

尹诗双笑靥如花,道:“刘处长不是说了,叫你做我和宣萱的私人摄影师吗?”

“就这点要求?”蔡文昭似乎有些不信。

尹诗双露出有点调皮的微笑,说:“怎么?你还觉得我们有目的不是?要是这样,不借了。”说着,伸手就去盖箱盖。

“借,借,借。”蔡文昭赶紧拦着说。

刘岳平在一边说:“你这家伙就是典型的牵着不走打着倒退。”

尹诗双在一边说:“蔡秘书,你借了镜头,是不是付点利息啊?”

蔡文昭一怔,他小心翼翼地问:“尹总,你要什么利息?”

尹诗双指着宣萱道:“你看,宣萱这样的美女,辛辛苦苦来给你送镜头,坐在这里什么都没吃呢。你是不是应该敬美女一杯啊?”

“哈哈,是啊,我怠慢美女了,来我敬宣萱一杯。”蔡文昭居然站了起来,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

尹诗双知道,像他这样谨慎的人,能这样,已经是很激动了。于是,她使了个眼色给宣萱,宣萱又回敬了一杯。这杯喝下去以后,蔡文昭却借口怕晚上有事,说什么也不喝了。

这是一个很有节制的人,他对一切都有一种天然的警惕。本来,尹诗双还想提提让他介绍一下张忠煌的秘书曾新敏的事,但是,想想这样可能会引起他的怀疑,于是,一直也没提这事。

又聊了一会儿,蔡文昭主动提出要走,尹诗双也没主动留他,于是,就送他出门。刘岳平却说自己等下还有事,留在包房里没走。

走到车前,蔡文昭对尹诗双说:“尹总不愧为是女中豪杰,以后要是有什么事就尽管开口。文昭虽然不是什么领导,但是,人还是认识几个的。”

尹诗双趁机说:“那好啊,以后你多带些朋友过来就好了。”

蔡文昭问:“我带朋友你免费?”

尹诗双笑道:“那是自然,蔡秘书的面子在我这里那是响当当啊。”

蔡文昭呵呵地笑起来:“好啊,到时候你别心疼就行。”

这条线是搭上了,像蔡文昭这样有节制的人也不会乱来的,他会带曾新敏来吗?不带也没关系,只要跟他熟了,到时候再提这个要求,他也不会多想。

跟蔡文昭这样的人打交道一定要注意方式,注意说话的时机,不能让他感到自己是有一定的目的性,否则,啥事也办不成。

走回到房间,刘岳平还坐在那里,正跟宣萱低声说什么,见到尹诗双进来,他对宣萱说:“宣萱小姐,麻烦你回避一下,我跟尹总有点事要谈。”

宣萱笑了一下,说:“好啊,那就说定了,回头你叫许赛雁打电话给我就好。”

尹诗双不知道刘岳平跟宣萱说了些什么,她也没必要问,如果是重要的话,宣萱会向自己汇报的。果然,刘岳平并没有提及刚才他跟宣萱的谈话,反而直截了当地问了一个问题:“尹总,有个问题,我不知道当问不当问。”

尹诗双给他倒杯酒,平静地说:“你问吧。”

刘岳平道:“凭我对你的理解,你就是想见我家老爷子和朱书记也都不是什么大问题,可是,你为什么要绕这么大一个圈子呢?”

尹诗双端起杯,示意刘岳平也端起来,刘岳平端了起来,尹诗双说:“这大人物有大人物的用处,小人物有小人物的作用,你懂的。”说罢,自己先干了。

刘岳平略微沉吟一下,笑道:“这个回答够圆滑的。”

尹诗双心里一愣,难道刘岳平是听到什么了?她正在犹豫中,刘岳平又说话了:“你要是不愿意说,我也不勉强。不过,我给你一个消息,省政协副秘书长李铁牛带着一些人来了鹏城,据说是要搞一个关于扫黄打黑的专题材料,你感不感兴趣?”

尹诗双不露声色地回答道:“这种事情每年都有,没什么大不了的。”

刘岳平嘿嘿地笑着说:“张忠煌那边也在搞一个类似的东西,你不觉得很奇怪吗?”

尹诗双显得很镇静,她又给刘岳平倒上酒,说:“还有什么消息吗?”

刘岳平反问道:“你似乎不敏感啊?”

尹诗双依旧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回答道:“这是他们的事,我敏感什么?”

刘岳平嘿嘿一笑,说:“那我就不多嘴了,不过你要调查一下这个李铁牛的背景,恐怕不那么简单。”

尹诗双心里明白,刘岳平一定是听到了什么风声,不过,她不想跟刘岳平深谈这个事。于是,她说:“岳平哥,这个事谢谢你提醒,有些事现在我不方便跟你深谈,希望你能理解。”

刘岳平笑了,说:“我明白。好了,蔡文昭我介绍给你了,任务完成,以后怎么打交道就是你自己的事了。干了这杯我走了,政协那件事你一定要重视起来。”

其实,不用刘岳平提醒,省政协的副秘书长,不用说,肯定跟王汉荣有关系。这个王汉荣,自己不是说休战了吗?他怎么还在后面搞小动作?刘岳平说自己还有事就匆匆地走了,其实,他能听到些风声,尹诗双一点也不奇怪。就凭刘岳平跟九方科技林晓伟的关系,林溪岙来自己这里打探消息,并把王汉荣安排到这里的这些事情,他不可能不知道。只是尹诗双不想让他介入这事,他一个市长的公子看起来蛮风光,实际上,在处理这种事情上还是没什么大用的。

王建辉砸会所包房的事情发生以后,尹诗双跟管理委员会的几个主要人物通过电话,大家意见一致地都是想息事宁人。其实,收拾一个小小的公安局副局长对于俱乐部来说是小意思,只是,管理委员会的人担心,怕在处理他的过程中,引起一些负面影响。毕竟在俱乐部的经营中某些服务环节还属于敏感地带,闹大了没什么好处。

俱乐部一贯的理念就是低调、奢华,这个低调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是很难。别的不说,会员里难免有人会在外面张扬,甚至添油加醋地描述。尽管在会员手册里,保密条款不少,可是,真正执行起来还是比较难的。况且,俱乐部经营这么多年了,里面的某些东西也不是什么秘密了,所以你无论怎么刻意保持低调,都是低调不了的。

到现在为止,尹诗双也不相信王建辉那天只是单纯喝多了。作为市公安局的常务副局长,他不可能不知道俱乐部是怎么回事。可是,为什么他还要冒险动用特警呢?这后面是不是有人指使?

关于这个疑问,管理委员会的人也有这种怀疑。如果有人指使,那会是什么人,或者是什么政治势力?政治斗争是残酷的,有些人要达到某种目的,从一个俱乐部下手也不是没有可能的。只是,在一切都不明朗的时候,俱乐部也不好出手。

俱乐部最大的特点就是隐忍、宽容,只要不危害到俱乐部的生存,一般不会反击的。但是,一旦反击,那就要一击致命,不能叫对方有喘息的机会。目前,俱乐部面对的似乎只有王家父子,至于他们动用人大或者政协都不是严重的威胁。这么多年关于俱乐部的种种传言也不少,历届领导应该都所有耳闻,他们为什么没有当回事?还不是因为俱乐部后面的东西叫他们有所忌惮。

不过,今天刘岳平提到的这个李铁牛,还是要重视一下,虽然他只是个小小的政协副秘书长,却难保他做酱不咸,做醋很酸。想了想,尹诗双打了个电话给省政协的一个“关系”,问问他关于这个李铁牛的底细。“知己知彼,百战百胜”这条原则尹诗双是不会忘记的。

谁知,回答却让尹诗双大吃一惊。这个李铁牛不但是王汉荣的老部下,还是他的死党。原来王汉荣在做副市长时,李铁牛就是环保局长,而且后来在李铁牛出现经济问题下台后,赋闲在家的时候,是王汉荣利用自己当政法委书记的便利,将李铁牛安排到了省政协办公厅做了副秘书长。这个位置看似没有什么实权,但是却很关键。不仅如此,这个“关系”告诉尹诗双,王汉荣刚刚给李铁牛的女儿李欢安排了工作,而且还是在公安厅。原来如此,尹诗双心里有了谱儿。

原来这个王汉荣在跟自己玩两面派啊,一面信誓旦旦地说这件事就算了,一面又在下面搞鬼,他究竟想达到什么目的?想到这里,尹诗双又跟管理委员会的几个主要的人物通了电话,尤其是重点跟郭正余研究了一下这个问题。郭正余倒是显得不是很在意,他说:“无所谓,一个退休的人掀不起来大风大浪。”

尹诗双还是有些担忧,她问:“不理他会不会有什么后遗症?”

郭正余笑了,说:“俱乐部在鹏城存在这么多年了,哪届政府动过我们?只要朱振瑞和刘力刚那里没问题,他也就是瞎折腾,折腾一阵子没有意思了,他自然也就知难而退了。”

“可是,我还是怕我们这样会被动。”尹诗双表达了自己的担心。

郭正余想了想道:“问题应该不大,要是他真闹出什么麻烦来,我去直接找朱振瑞。朱书记会给我这个面子的。”

尹诗双忧虑地问:“我现在就看着他搞鬼,而什么也不做?”

“你可以侧面提醒他一下,如果他不听,你还可以吓唬吓唬他。”郭正余轻描淡写地说道。

这就是授权,接下来自己应该怎么做?尹诗双陷入了沉思。

俱乐部涉及面之广,尹诗双是清楚的,像王汉荣这样级别的退休干部的确不是什么威胁。跟他较真儿也没什么意思,他愿意折腾下去就折腾吧,自己只要在旁边冷眼观察就好了。如果他实在要闹,就敲打敲打他。

用谁来敲打?动用高层显然是没有必要,动用一般的人又起不到威慑作用。尹诗双忽然想起一个人,这个人一定对王汉荣有点影响力。

对,唐本强,他们两个是好朋友,老朋友之间应该都会给对方一点面子。对了,他今晚在这里请自己秘书的家人吃饭,自己应该过去看看。

坐在一个蒙古包里,看着面前的云落颇有食欲地大啖面前的手抓肉,王建辉心里说不上有多么惬意。店里的背景音乐是一首叫《我和草原有个约会》的歌,他听着,也跟着唱:“我和云落有个约会……”

云落羞涩地红了脸,眼睛不敢直视他。王建辉很喜欢这种感觉,他此时感觉自己就是一个豪爽的蒙古人,过着大口吃肉、大碗喝酒的瘾。说实话,王建辉很喜欢这里的环境,夜幕下,就像动画片《千与千寻》中的童话场景一般,一盏盏华灯亮起,车来车往,人声鼎沸,一片魔幻般的迷人景象。

“你怎么光喝酒不吃肉?”云落望着王建辉问。

“徐瑞林已经派人去北京了,估计一两天就会解决。”王建辉道。

云落并不抬头,低声道:“谢谢你了,王哥。”

“我有个想法你想不想听?”王建辉问。

“好啊。”云落抬起头,王建辉发现她的嘴角油汪汪的,煞是可爱。

王建辉正想说什么,蒙古包的门帘被服务生挑开了。主菜烤全羊上来了。

两个穿红袍的服务员端着大木盘站在王建辉和云落面前。一位服务员头顶白酒坛子,手捧装满白酒的牛角;一个蒙族琴师拉起马头琴,一个歌手唱起蒙语民歌,歌声浑厚嘹亮。语言虽然不通,但是两个人的意思王建辉都明白,那是劝酒了。

王建辉也不客气,端起一牛角就喝了下去,谁知,那歌手也自己陪了一牛角。王建辉心里不由得佩服,这里这么多蒙古包,一个晚上,他要喝多少啊?

云落跟那歌手说了两句什么,歌手拉起云落,两个人在琴师的马头琴声中翩翩起舞,那风摆杨柳般的软手动作,行云流水般的碎步,韵律无声的抖肩,伴之盅碗相击的叮叮鸣唱,那份典雅和优美真是难以用语言表达!

云落跳完,也拿个银碗,斟满,王建辉也斟满,两人相视而笑,一饮而尽。

“对了,刚才烤羊排送上来之前我想跟你说的事,现在你想不想听?”

“当然想。”云落道。

“我想成立个影视公司给你打理。”王建辉说。

“啊?”云落似乎很吃惊,一下子从床边站起来。

“别激动,你听我慢慢跟你说。”王建辉赶紧拉住云落,慢慢地说了起来。那个晚上,他俩不知喝了多少酒,王建辉甚至不记得怎么跟云落回到的家。两个人进了门就疯狂地纠缠在一起,从客厅到楼上,从浴室到床上。

清晨的阳光含蓄地洒在院子里,警卫在用水龙头冲洗着小院的砖缝,冲得很仔细,他知道王汉荣的想法,如果哪个细节没冲好,他会不高兴的。王汉荣此时坐在小院一角的阳伞下,面无表情地坐着,旁边放着茶杯,但是他并不喝。警卫知道,老书记一定是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了。

警卫猜得没错,王汉荣现在很郁闷,而他的郁闷是从昨晚唐本强的一个电话开始的。昨晚,唐本强在半夜里给他打了个电话。开始,唐本强还是埋怨他那天为什么不辞而别,要他回会所接着喝酒,可是,后来却突然聊到了李铁牛,聊到了李铁牛在鹏城的工作,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让王汉荣不要再搞事了。

王汉荣明白,一定是那个漂亮的女经理尹诗双跟他嚼舌根了,心里暗想,这个老花花公子现在完全是被那个女人迷住了,说话完全站在她的角度,叫自己不要搞事,凭什么?不过,王汉荣回答的却是,李铁牛的工作是省政协的集体决定,跟他王汉荣个人并没有关系,所以,自己不能去干涉人家办公厅的正常工作。

唐本强没再说什么,只是说希望他顾全大局,一切以稳定为前提,尽量创造一个和谐的局面之类的话。王汉荣随便说了几句客套话,算是把这事应付过去了。可是,放下电话王汉荣却睡不着了,原来自己只是怀疑唐本强与这事有牵连,现在看来,他很有可能就是这事的幕后推手。他什么意思?想借机打击建辉?可是又不像,如果按唐本强在上面的关系,拿这件事做文章早就做成了,那他现在究竟是什么意思?

整整一夜,王汉荣都在思考着,思考自己下一步该怎么做。

看来,这个俱乐部水还真深,唐本强都甘愿做人家的马前卒,自己这样做是不是有点蚍蜉撼树的意思?这个俱乐部是个马蜂窝,建辉这个不知深浅的东西,怎么能这样莽撞?现在搞成这个样子,怎么给他收拾残局?可是,现在再怨他也没用,还是想办法把事情的危害降到最低吧。

李铁牛的事,自己这么说是可以应付过去的,可是,张忠煌那边自己也一定要催催他们,让他们抓紧。事情要想引起有关部门的注意,光一个政协是远远不够的。

他昨晚很想打个电话给儿子,臭骂他一顿,骂他不争气,可是想了半天还是算了。自己的儿子自己了解,要是骂急了,儿子说不定还会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情来。

不过,现在有必要告诉儿子,唐本强知道这件事了,不过,该怎么告诉他呢?儿子会不会误会唐本强也参与了这件事呢?如果那样可就是没事找事了。

“老王,你在那里发什么呆?”有人在院外跟他打招呼。王汉荣睁眼一看,原来是亲家熊天林,只见他一身清爽、满面红光地站在院墙外。

“来,进来,我这里有老部下送来的好茶。”王汉荣向熊天林打着招呼。

熊天林问:“什么茶?我早上是不习惯空腹喝茶的。”

“上等的普洱,来吧。”王汉荣招呼着。

熊天林推门进来,道:“普洱还勉强。”

喝了两杯茶,熊天林问:“怎么看你气色不怎么样啊?病啦?”

王汉荣摇摇头,说:“没什么,就是失眠了。”

熊天林笑着说:“你现在无官一身轻,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平白无故地失什么眠?”

王汉荣叹口气,回答道:“我也不瞒你,还不是因为上次建辉被人设计那事?”王汉荣跟王建辉沟通过,知道儿子没直接跟熊天林说这事,而是跟熊黛娜说了。因此,他也一定要按照王建辉的口径说下去。

“怎么?上次建辉去北京不是摆平了吗?”熊天林一听这话,似乎有点意外。

“可是,最近我发现,有人还是在惦记这事,我怕他们再把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翻出来。”王汉荣不无忧虑地说。

“这倒是个麻烦。”熊天林点着头道。

“所以啊,你要跟纪委那些同志打个招呼,要是有关于建辉的材料,要尽量压下来。”王汉荣给茶壶里又续上水。

熊天林点点头,说:“这个倒没问题,我原来那些老部下还是买我的账的,可是,我就怕搞事的人会把材料寄给很多部门,那样的话就麻烦了。”

王汉荣叹口气,说:“这个就看天意了。不过,总是要经过纪委那边的。这些天你要注意一些,光是些举报材料还好办。要是有什么调查组之类的,你也要及时通知我。”

“行,我知道了。我走了,那些人还等着我跳舞呢。”熊天林站起身来。

“等等,我也跟你去看看。”王汉荣也站起身来。

“咦,你不是一直抵制我们这种资产阶级的腐朽生活方式吗?”熊天林不无讥讽地道。

王汉荣哼了一声,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要去打打疫苗,这样才能有抵抗力。”

其实,王汉荣要跟熊天林去看他们跳舞并不是真的要去学,是因为他听说现任省委书记程国光的老婆陈丽文每天早上也在那里跳舞。王汉荣跟程国光不熟,主要是因为程国光是从外省来的,现在自己的儿子有可能会有麻烦,先跟陈丽文拉上关系,万一有一天有需要,没准儿会有用。

政治其实就是人际关系,搞好了人际关系也就是搞好了政治。

果然,王汉荣到了熊天林他们每天跳舞的那个小树林,一眼就看见了一个身材匀称但是长得很严肃的女人在一旁坐着。见到熊天林过来,她马上站起来打招呼:“熊老好,等您半天了。”

这女人就是陈丽文,只见她穿着时尚,跟熊天林倒是很登对。两个人没说什么就搭手下了场。

王汉荣注意到,陈丽文跟熊天林的舞步配合得很好,明显比其他人高上一筹,舞步和眼神都相当默契。此时,王汉荣真有点后悔,这么多年,他也有无数机会学习跳舞,可他都觉得那是资产阶级生活方式给拒绝了。现在,他看到陈丽文跟熊天林有说有笑的,心里真是后悔,自己要是早点学会跳舞,跟陈丽文沟通也会更容易啊。

一曲跳罢,王汉荣本来以为熊天林会把陈丽文带过来给他介绍一下,谁知道,他俩走到几个中年干部中间去了,那几个中年干部不是公检法系统的,王汉荣也不好过去。于是,他希望下支曲子熊天林能把陈丽文带过来,于是,就坐在一边等。谁知道,一连好几支曲子,熊天林只跟陈丽文跳,休息的时候就到不同的圈子打招呼,似乎忘了王汉荣的存在。

而这个跳舞的人群里认识他王汉荣的又不多,也没人过来跟他打招呼。王汉荣顿时感到自己就像被遗弃了,颇有一种孤独的感觉。

孤独是一种毒药,一旦被它控制,你对世界的看法都会发生改变。

现在,王汉荣坐在那里看着熊天林和陈丽文呵呵地笑着。无论是他们的一进一退或者是飞快地旋转,他都觉得他们是在嘲笑自己。尤其是熊天林有时笑得特别大声,似乎笑给王汉荣听一样。

此时的王汉荣,觉得自己就像一个小丑,在周围人的目光里显得是那么可怜,任何人一个不经意的目光都像是在嘲讽他。

王汉荣向熊天林报以一个恨恨的眼神,转身走开。有时候,王汉荣真想放弃,他甚至在夜深睡不着的时候想,自己一个退休的老头儿,一个被组织遗弃了的人,去跟那样一个神秘俱乐部斗,是不是有些不自量力?那是什么地方?那是很多人的手都在那里乱搅的地方。自己就是沾个边儿,都有可能被里面溅出来的东西伤到,何况现在还要主动往里跳。有时候,他甚至觉得自己就是一只不自量力的螳螂,或者是一个头戴盔甲、骑着瘦马的堂吉诃德。这样有意思吗?

本来这次他叫张忠煌和李铁牛通过人大和政协来组织材料准备给彭城市委朱振瑞和市长刘力刚施加压力,王汉荣并没有对此抱太大的希望,也就是搂草打兔子,能有收获就有收获,没有收获也无所谓。反正那个俱乐部一时半会儿也不会对建辉怎么样。那些证据虽然有危险,但是一时也不会爆炸。自己这样的做法只是想拆掉炸弹的引信,使它变得更安全一些。

可是,现在不同了。原来儿子猜测唐家在这件事上负有直接责任,自己还叫他不要乱猜,不要跟唐家树敌。现在,唐本强亲自打电话给自己,虽然口气不是很强硬,但是话里话外的意思王汉荣怎能听不出来?

现在想起来,当初儿子在话里话外怀疑是被设计了并不是毫无可能,也不是自我辩解。看来,有些因素是当初疏忽了。不行,既然唐本强现在赤膊上阵了,自己就不能不进行防御。对了,一直想去北京看望一下老领导,现在看来时不我待了。

王汉荣走回家,马上走进书房,打电话给吴利怀,叫他马上安排去北京的事情。不管怎么样,自己还是政协副主席,去哪里都要跟有关方面打个招呼的。

坐在海滩的阳伞下,唐本强看着秘书小王和妻子带着小孩子在快乐地嬉戏,心里充满了温馨的感觉。这么多年小王跟着他也是蛮辛苦的,尤其是在自己退休这几年,做自己的秘书更是辛苦。昨晚,儿子来给小王的妻子接风,顺便提出了要把小王放出去的建议。关于这点,唐本强其实早有打算,他其实早跟省委办公厅秘书长和省委组织部部长打过招呼,将小王在省委办公厅内部把级别调上去,然后再外派到那个地市去,先做个副书记,然后再调个市长什么的。但这要等机会,因为下面排队的人也不少,空降部队也不好安排。

其实,唐本强曾经作为省委书记,管过多年的组织部门,他很清楚调整干部的奥妙所在。看起来都说是要在成绩或者作风上注意,其实,各个干部光在资料里你是看不出来什么的,关键还是组织部门熟不熟悉他。这就像打麻将,桌面上的牌看似淅淅沥沥地随机摆放,但是,高手却能在洗牌过程中,把关键的几张牌扣在自己的手里,然后摆到合适的位置上。这干部调整也是一个道理,像小王这样的心腹之人,第一要让他去关键的位置,第二这个位置还要适合他,关键的时候要发挥作用。

所以,今天一大早,唐本强就打电话给省委组织部部长陈绍文,叫他抓紧安排小王的事情。陈绍文当年就是唐本强临退休之前从下面一个市委书记的位置上提上来的,经过这几年在常委锻炼,再往上走一步已经是指日可待。所以,既然老书记要把小王安排出去,他自然满口答应。

不过,唐本强暂时还不想把这个消息告诉给小王,因为,省委办公厅答应给自己安排的新任秘书还没有合适的人选,所以,小王还得在自己身边留一阵子。

海风习习,椰树摇曳。唐本强的心情惬意极了。昨晚,唐志波还特地告诉自己,阿霞妹妹的事情已经安排好了。他很高兴,毕竟是自己儿子,说什么都会照办的,不像对别人,说个事情还要欠个人情。

不过儿子似乎嗅到了点味儿,一直问自己是不是对那个女医生有意思。唐本强当时就回答道:“你以为你爸爸还是青春年少的小伙子?还能一见钟情?我只是觉得她很值得同情,你别瞎猜啊。”

唐志波却嘿嘿地笑着说:“您就是一见钟情也没关系,只要您喜欢,婚礼我给操办得热热闹闹的。”

儿子这话叫唐本强很开心,别的不说,凭他不反对自己再婚就说明他不自私。可是,唐本强还真有再婚的打算。有老朋友对他说,要是有合适的,就住一起,也别登记,合适就这样,以后留份财产给她。如果有什么矛盾,两人也可以随时分开,这样没麻烦。唐本强觉得这个想法很好,很符合自己目前的状态。自己没多少年活头了,不想再搞个麻烦,到时候叫儿子女儿为难。

“唐书记,一个人坐着呢?”不用回头,他就知道是谁来了,肯定是尹诗双。这个机灵的丫头,这些天没事儿就过来陪自己。

“坐吧,诗双,以后别老叫我唐书记,那样显得生分。”唐本强乐呵呵地指了指旁边的位置。

“那我叫您什么?”尹诗双笑吟吟地问。

“要不,我认你做干女儿吧,以后你叫我爸爸好不好?”唐本强半开玩笑地道。他之所以用这样的口吻,也是怕尹诗双拒绝。

“好啊。”尹诗双高兴地回答道。不过她马上眼球一转,皱着眉头说:“只是,我不知道唐总同不同意啊?这样吧,我先叫您唐伯,他要是同意,我摆一桌,大家庆贺一下。”

“你这丫头还蛮懂礼数的。好啊,你先这么叫着,回头我跟唐志波说一下,他有你这么个妹妹还不高兴死了?回头我叫他送份大礼给你。”唐本强笑着说。

“什么大礼啊?唐伯。”尹诗双笑颜如花。

唐本强想了想,说:“我叫他介绍个男朋友给你,好不好?”

尹诗双的脸突然红了,说:“唐伯,人家还小呢。”

“嘿嘿,抓紧吧,不然过几年就成大龄剩女了。”唐本强呵呵地笑着说。

尹诗双从座位旁边的冷藏箱里拿出一杯饮料递给唐本强,说:“唐伯,您还真新潮,还知道剩女呢。”

唐本强嘿嘿一笑,说:“你唐伯我就是资深剩男,怎么会不知道剩女?我告诉你个秘密,我还有微博呢。”

“哦?您关注我了吗?”尹诗双问。

唐本强一耸肩,说:“保密。”

尹诗双明白,唐本强一定是关注自己了,只是他太低调,用的什么网名自己不知道而已。

“对了,唐伯,我求您的事,您跟王书记说了吗?”尹诗双忽然问。

“哦,我打了电话给他,他只是说那事是政协的统一安排,跟他个人没关系。再说,他也解释了,说扫黄打黑这是全国性的行动,也不是单单针对你们。”唐本强回答道。

“唐伯,您相信他的解释吗?”尹诗双问。

唐本强笑着回答道:“王汉荣这人我知道,他做什么私事也会找个冠冕堂皇的理由的。不过,这事你也不用太放在心上,历届领导都知道你这里的事情,不会单单盯上你们的。”

既然唐本强这样说,尹诗双也不好再说什么,不过她自己明白,王汉荣绝不会就这么收手的。

望着沙滩上小王快乐的一家人,唐本强露出父亲一样的微笑,对尹诗双道:“你看,他们多幸福。你也快点嫁人吧。”

“我也很想嫁啊,可是,没合适的啊。”尹诗双像个乖乖女一样说道。

唐本强扭过头来看着她,语重心长地说:“诗双,你这丫头哪儿都好,漂亮、懂事、大方,可就是有点太精明了,也许这个跟你的工作有关系。你看,你昨晚跟我说到关于王建辉那些事的想法,我觉得跟你实际的年龄有很大的差距。你太成熟了,这哪里像你这个年龄的女孩子的思想?倒有点像我们这些老头子啊。”

尹诗双忽然叹口气,说:“唐伯,我这也是没办法。您看,管理委员会把这么一大摊子事交给我。我要是不管好,不仅是对不起管理委员会那些股东会员的期待,也对不起这里上千的员工啊。”

唐本强沉默了一会儿,缓缓地道:“诗双,我能理解你的处境,所以,我希望你能快乐起来。”

尹诗双乖巧地回答道:“其实,唐伯,目前俱乐部运营很顺利,管理上也没什么问题,就是运营环境中还有些杂音,而且还有某些势力对这里耿耿于怀。”

唐本强问:“你指的还是王汉荣、王建辉他们?”

尹诗双叹口气,说:“我担心的恐怕还不是他们这些表面上的角色,我总怀疑,他们后面有什么人。别的不说,唐伯,王建辉您是了解的,他作为市公安局的常务副局长,能不知道我们这里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他还要动用特警,搞那么大的阵仗?他自己难道不知道一旦我们向有关部门反映他的情况,他会有大麻烦?即使不被撤职,也会受处分吧?”

唐本强笑了,说:“那小子我了解,有点猛,不过,你这么一说我还真有点明白了,你是怕有什么人指使他,对吧?”

“是的,唐伯。虽然我是一个小女孩,但是,长期在这种环境里,政治斗争我还是知道一点的。我怕王建辉在这里故意搞事,我们要是反应过激,有人会借机做文章。”尹诗双表情变得很严肃。

“哈哈,”唐本强忽然笑起来,目光温和地看这尹诗双,“你呀,别那么敏感。昨天我跟王汉荣说这事的时候,他都说了,是王建辉酒后无德。他不是跟你道歉了吗?”

尹诗双知道唐本强并没有意识到王汉荣的真正目的,但是,唐本强既然这么说,自己也不能把没有根据的猜测跟他说,那样反倒会让唐本强有别的想法。于是,她回答道:“是啊,王书记是道歉了,我也说不追究这事了,可是,这次李铁牛来鹏城搞这个调研,我还是觉得有问题。”

唐本强呵呵地笑着:“诗双,你别那么紧张。王汉荣也是个老革命,也有政治头脑。他不会不知道你这里的问题,你以为他一个退休的人会来这里搅和吗?你还是多心啦。丫头,少操心,女人操心多老得快。我可不想我干女儿很快地就成了老大妈哦。”

既然唐本强这么说,尹诗双也不好再说什么了,但是,她绝不相信李铁牛来鹏城是正常工作,跟王汉荣一点关系也没有。现在唐本强不重视王汉荣的小动作,郭正余和管理委员会的一些人也不重视,总觉得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但是,作为身在前线的尹诗双来说,她总觉得,现在虽然似乎没有危险,但是自己就像是带着一支侦察分队在一片森林里向前搜索的指挥官,不知在哪棵树的后面,就隐藏着黑洞洞的枪口。作为指挥官,她要时刻警惕着,不能让自己和部下受到伤害。

她冲唐本强嫣然一笑,说:“唐伯,我没办法,就这个命了。”

唐本强呵呵地笑着说:“你这点有点像我。我年轻的时候就总是这样,总想改天换地,可是,现在退休了,回想起往事,觉得很多事情其实就是那么回事。人啊,还是要看开点好。”

“唐伯已经能够做到宁静淡泊了,而我离那个层次还远着呢。”尹诗双慢慢地啜了一口饮料。

人越年长,便会逐渐对身边的人越来越淡然。很多人出现了,又消失了,犹如坐看云起云落,实在是没什么可解释说明。

“对了,午饭后安排那个阿霞再给我按一下吧。”唐本强很随意地说,眼睛看着小王的孩子,她正在沙滩上筑起一座城堡。

尹诗双回答道:“您还是休息一下然后再叫她。阿霞说,吃完饭就按摩不好。”

“嗯,那也好。”唐本强点着头说。

尹诗双的手机忽然响了,是徐瑞林,她看了一眼唐本强,他似乎不在意,于是,她走到一边接起电话。

徐瑞林问:“你在海滩上陪唐老爷子吗?”

尹诗双好生奇怪,问:“怎么?你好像是长了千里眼啊。”

徐瑞林笑了,说:“哪里啊?是这样的,我带了些礼物给小王秘书的家人。本来我想亲自送过去,可是,我怕老爷子误会我,所以我想,等下找个机会,你跟小王说一下,告诉他我在清吧那里等他。”

“你自己怎么不直接打电话给小王秘书?”尹诗双问。

徐瑞林道:“我打了,可能是他没听见。”

“行,等一会儿我跟他说。”尹诗双收了线。

她知道徐瑞林找小王秘书干什么,还不是岭南钢铁公司那点事。这个徐瑞林也够有意思的,这事是唐本强交代给小王秘书做的,你老鬼鬼祟祟地干什么?

尹诗双摇摇头,正打算回头继续跟唐本强聊天,谁知道,却接到另外一个电话,这是她熟悉的一个神秘的号码。于是,她走得更远一些,接起来,认真地听着那边的指示。这样的电话不多,但是,每次来电,都够尹诗双忙一阵子的。

这天下午,尹诗双正在跟郑逸群研究俱乐部接下来一周的工作。郑逸群告诉尹诗双,下周不但有几个香槟酒会、私人晚宴,还有一个书画展和一个全球顶级的奢侈品展览会,现在布展工作正在进行中。尹诗双仔细地看了一遍所有工作的安排,感到很满意,就说:“辛苦了,最近一段时间我主要把精力放在经营环境上面,运营上问得少了。你跟宣萱、徐新阳几人一定很辛苦,有时间我一定给你们放个假。”

郑逸群笑了,说:“放什么假?我们知道你现在挺烦的,也不想太过打扰你。你该忙你的忙你的吧,我们这边有什么事情会尽可能自己解决。”

“还有啊,又到年中了,股东会员大会要召开了,我们一定要加把劲儿,争取让会员的红利能上一个新的台阶。”尹诗双笑道。

尹诗双说的股东会员大会每半年举行一次,因为股东会员是以股东的身份加入俱乐部,作为投资人出资购买俱乐部股份,而不仅仅是缴纳会费。这些股东会员选举出专门的管理委员会来监督俱乐部运营团队,运营团队来负责打理俱乐部的各项事务。股东会员同时也是俱乐部最重要的顾客,平时他们可以带朋友来此地狂欢宴饮,而到了每年的六月和十二月底,运营部门将会向股东们汇报半年或者一年的经营状况,如果经营成功,股东会员便可根据他们的投资份额获得红利。

“我知道,你放心吧。”郑逸群点点头,收拾好桌上的一大堆文件准备离开。

就在这时,他的电话忽然响了,他接起来,嗯嗯连声,说:“我知道了。”然后,他对尹诗双说:“不好意思,尹总,我要去市民中心一下,刘岳平找我有点事。”

尹诗双笑道:“这种小事你还要跟我说吗?你去就行了,只要你把工作交代好就行。”

“对了,他还要你打个电话给他。”郑逸群补充了一句。

郑逸群走了,尹诗双拨通了刘岳平的电话。刘岳平告诉她,明天是蔡文昭的生日。

尹诗双问:“你说,我如果邀请他来会所过生日,他会不会来?”

刘岳平沉吟了一会儿道:“这个我也说不好,我自己是有这个想法。不过具体的事情,你最好亲自打个电话给蔡文昭,看看他是什么意思。”

蔡文昭要过生日,这是个跟他加深感情的好机会,可是,自己能把他请来吗?放下刘岳平的电话,尹诗双沉思起来。犹豫了好久,她拨通了蔡文昭的电话,可是一直没有人接。是他不方便,还是不肯接?尹诗双心里忽然没有底起来。无论是谁,被拒绝总是尴尬的。

又有人来敲门,或者请示工作,或者让她签字,但是,她心里总是放不下蔡文昭的电话,所以,电话一响,她都在第一时间接起来,搞得来找她谈工作的人都用怪怪的眼光看着他,宣萱甚至问她是不是恋爱了。

尹诗双问她:“你看我像恋爱吗?”

宣萱看着她,说:“我在这里跟你说了不到二十分钟的话,你看了至少十次电话,你紧张了。”

尹诗双问:“由此你就得出我恋爱的结论?”

宣萱狐疑地说:“没恋爱,你会这么紧张?”

尹诗双知道自己是紧张了,可是,自己为什么要为蔡文昭紧张?她自己都说不清,不过,有一点她是清楚的,绝不是因为宣萱所说的恋爱。

直到要吃晚饭的时候,蔡文昭才把电话打回来。他很不好意思地说:“对不起,尹总。刚才是常委会,我需要做记录,原则上不能带手机,所以,我把手机放办公室了,刚看见你找我。”

尹诗双道:“蔡秘书,生日快乐!”

蔡文昭那边似乎很惊讶,他问:“我真服了你,尹总。你怎么知道明天是我生日的?”

尹诗双笑道:“我要想知道你生日不是很容易吗?对了,蔡秘书,不知道你能不能给我一个机会,让我帮你过一个生日?”

蔡文昭笑了,说:“不要客气了,我还年轻,过什么生日?”

但是,尹诗双怎么会放弃这个机会?在她一再恳求下,蔡文昭最后说:“既然这样,等下我有几个同学要跟我一起过生日,要不,你派个车,到喜来登先把他们接到你那里。稍晚一点我再赶过去,因为明晚我要把时间留给太太和女儿。”

“好啊,你给我个联系方式,我马上安排人去接。”尹诗双高兴起来。

蔡文昭说:“没那么急,他们要傍晚六点才在喜来登聚齐。这样吧,傍晚六点钟,你叫人准时在那里等,我可能要晚一点。”

放下电话,尹诗双赶紧安排郑逸群亲自去喜来登接人,并且叫宣萱马上准备一套海上生日晚宴的方案。今晚,她要给蔡文昭来个惊喜。尹诗双打电话给刘岳平,问他来不来会所参加蔡文昭的生日聚会。刘岳平说他跟那些人不熟,就不参加了。不过,他再三叮咛尹诗双,一定要给蔡文昭准备一件特别的礼物,不必太贵,但是一定要让他难以拒绝。

这让尹诗双有点为难,现在已经快下午五点钟了,傍晚六点钟郑逸群去接蔡文昭的同学,他们七点到这里。就算晚上八点钟蔡文昭赶到这里,宴会两小时,这时候,礼物就一定要到了,到底什么样的礼物才好呢?

她打电话叫宣萱过来,问礼物的事,宣萱想了想,说:“他不是爱好摄影吗?要不我们送他一架好一点的照相机?”

尹诗双摇摇头,说:“馊主意,上回那个镜头你忘了?还算借的,你送照相机,他当着那么多同学怎么能收?”

宣萱想了一会儿,眼睛一亮,说:“有了。”然后,她给尹诗双出了个主意。这下子,尹诗双拊掌大笑,说:“行,就这么办,你赶紧去准备。”

一艘洁白的流线型的游艇在维多利亚港慢慢地驶过,游艇的观景平台上,几个中年男女正在神情轻松地谈天说地。他们正是鹏城市委书记朱振瑞的秘书蔡文昭和他的几个大学同学。

俱乐部总经理尹诗双带着宣萱和娱乐部的两位美女远远地站在一旁伺候着,这个距离很微妙,既能及时地服务,又不打扰他们的谈话。

因为朱振瑞今天开完常委会直接回家了,所以不用蔡文昭陪,因此,蔡文昭才有了一个难得的空闲,这不,他正跟几个人轻松地谈着什么。看得出来,这几个人的身份都不低,都对蔡文昭尊敬有加。因为是同学,说话又有些随意,有人还不时地开蔡文昭的玩笑,问他今天为何不通知李珊珊。

蔡文昭微笑着不回答,尹诗双明白,这个所谓的李珊珊,跟蔡文昭一定有什么故事。

于是,又有人问:“文昭,要是今晚李珊珊突然出现在你面前,你会怎么样?”

蔡文昭微笑不语,但看得出来,他内心一定很不平静。

趁着他的一个同学刘培明上厕所,尹诗双经过询问,才知道,这个李珊珊是蔡文昭的梦中情人,也是他们的大学同学。这么多年,蔡文昭一直对李珊珊难以忘怀。而且,刘培明告诉尹诗双,李珊珊家就住在离东部华侨城不远的地方,目前是一个人在家,她老公出国了,目前没有小孩。

尹诗双灵机一动,问:“你觉得要是让这个李珊珊突然出现在蔡秘书面前,蔡秘书会有怎样反应?”

刘培明想了想,说:“一定很惊讶,但不一定惊喜。这么多年,他俩联系不多。”

尹诗双皱着眉头道:“不是有什么心结吧?”

刘培明想了想:“心结肯定有,但是,要是在这样的夜晚见面可能又会演绎出一个别的故事。怎么?尹总,我听说你的能量很大,能大变活人?”

尹诗双有些忧虑地道:“我就是怕那样做,画虎不成反类犬。”

刘培明想了想,又叫服务员悄悄地把另外两个男同学叫出来,商量了一下。于是,有人打了电话给那个李珊珊。还真巧,李珊珊一个人在家,没什么事。于是,那人约李珊珊出来夜宵,尹诗双听出来,他刻意隐瞒了蔡文昭过生日这个主题。

打完电话,那人对尹诗双道:“接下来的事情就是你的了。”

尹诗双微笑着说:“如果蔡秘书怪罪,只要你们替我说话,一切都不成问题。”

游艇继续向前航行,很快璀璨的维多利亚湾就变得越来越远了。游艇观景平台上的聚会再继续,谁也没注意游艇的速度慢下来了,更没有人注意到一艘小艇悄悄地靠上了游艇的船舷。

这样的聚会热烈而温馨,大家都很放松。

忽然,观景平台上的灯全熄了。几个人都问怎么回事?

然而,当灯光再亮起的时候,一个长发的少妇出现在大家的面前,她顾盼生辉的明媚美眸、淡妆的雪颜面孔、挺拔高耸的胸部、纤瘦的腰身、高挑的身材、白晳的两截藕臂以及那修长的美腿,无一不让人眼前一亮。

不仅是蔡文昭和他那几位同学,就是见多识广的尹诗双,也是暗暗地震惊。这个女人居然是蔡文昭和刘培明的同学?她看着至少比他们年轻十岁。

然而,蔡文昭惊喜的表情告诉尹诗双,这女人的确就是李珊珊。真是个美人,难怪蔡文昭心里放不下。

“李珊珊?怎么会是你?”虽然蔡文昭极力让自己镇静,但是他的声音明显在发抖。

“文昭?培明?不是说夜宵吗?这是怎么回事?”看得出来,李珊珊也很震惊。

“是啊,怎么回事?你怎么突然来到海上?尹总,是怎么回事?”蔡文昭大声地问尹诗双。

“来来来,都坐下。”刘培明赶紧招呼李珊珊和蔡文昭坐下,然后说,“是这么回事,刚才我们几个一商量觉得文昭生日,要是李珊珊不来那不是遗憾?所以,我们几个就麻烦尹总把李珊珊请来了。文昭,珊珊,这事没恶意,就是想给你们一个惊喜。”

蔡文昭看了一眼李珊珊,说:“这是海上,你怎么来的?”

李珊珊这时已经恢复平静,细声细气地回答道:“是这样,他们说吃夜宵,派车接我。我就坐车到了海边,然后一架直升机把我送到那个小岛上,又有快艇把我送过来。文昭,这太夸张了吧?我还是第一次坐直升机。”

“是啊,怎么搞这么大阵仗,尹总,你过来。”蔡文昭向尹诗双招招手。

尹诗双走过来,站在蔡文昭对面,双手交叉在小腹前,礼貌地道:“蔡秘书,是不是我做得不够好?”

蔡文昭眼睛盯着尹诗双,嘴唇紧咬,似乎想发火,但是,最后还是摇摇头,道:“尹总,我知道你是想让我这个生日过得快乐,可是,你怎么能听他们的,搞出这么大的动静?”

尹诗双微笑着回答道:“没事的,蔡秘书,这对我来说只是小事,我们对客人的要求只要能满足的,一定会满足。”

蔡文昭轻叹一口气,有些无奈地说:“尹总,你这样做不是让我犯错误吗?”

尹诗双微微一笑,说:“蔡秘书,举手之劳,谈什么犯错误?这是我们对海上客人的标准服务,没什么的。”

“标准服务?这直升机是你们俱乐部自己的吗?”蔡文昭问。

尹诗双微微鞠了个躬道:“回蔡秘书,俱乐部讲究的是资源共享,直升机是莞城一位会员停放在这里的,其他会员想用就可以用。比如我们现在坐的这艘游艇,就是香港企业家郭正余的。”

“原来是这样。”蔡文昭沉默了一会儿,“下不为例!”

尹诗双还没说什么,刘培明在一旁说:“文昭,这就是你不对了,请李珊珊来是我们几个的主意,人家尹总也是一片热心,你怎么这个态度?”

蔡文昭似乎也有点不好意思,站起来,端起酒杯说:“尹总,我有点态度不好,我敬你一杯,向你赔罪。”

尹诗双笑道:“不必客气,只要是蔡秘书和各位有什么需要,随时打个招呼就好。”然后,跟蔡文昭碰了杯。

蔡文昭正要坐下,刘培明在一旁道:“文昭,人家李珊珊又是飞机又是船的,海陆空地赶来,你不表示一下欢迎啊?”

其余几个同学开始起哄,蔡文昭端起杯,似乎很镇定地端起杯,对李珊珊说:“珊珊,谢谢你!”

尹诗双知道,蔡文昭越是平静,其实心里越是波澜起伏。

看看时机到了,尹诗双一挥手,观景平台上的灯又暗了下去,郭正余的那个银发船长,带着几个外籍船员推着一个小车慢慢走过来,小车上是一个漂亮的蛋糕,大家开始唱生日歌。

刘培明鼓动蔡文昭和李珊珊一起切蛋糕,蔡文昭有些犹豫,但是,李珊珊却大方地拿起刀,拉起蔡文昭的手,共同切了下去。那一刻,尹诗双发现,蔡文昭尽管表面上很平静,但是,他的眼神分明很温柔地深深凝望了李珊珊一眼,李珊珊也看了他一眼,就这一眼,一切都在不言中。

海风轻拂,像婴儿的手,让每个人都感到温馨。当灯光再亮起来,宣萱带着娱乐部的两位美女拿着一个盖着红纱的方形东西走过来。

蔡文昭有些疑惑地问尹诗双:“尹总,这又是什么?”

尹诗双轻轻一笑,说:“你先看看?”

蔡文昭小心翼翼地掀起红纱,在场的人一阵惊呼。

原来,这是一个镂空的金属相框,里面是一张非常美丽的鹏城街景照片,而最令人惊奇的却是这张照片是印在黄金相纸上的。虽然是黄金照片,而它的色彩却一如传统照片,且清晰度高,四周金碧辉煌,显得富丽堂皇。用手摸上去,感觉平整光滑。

“哇,真漂亮。”李珊珊上前用摸摸,嘴里啧啧有声。

尹诗双含笑看着蔡文昭,说:“蔡秘书,你看效果还好吗?”

蔡文昭似乎有些发怔,听尹诗双这样问,他似乎有点没反应过来,问:“这是怎么回事?”

刘培明也啧啧地上前摸了一下:“黄金的照片,拍得挺好的。”

尹诗双在旁边解释道:“各位,这张照片是蔡秘书在这次全国影展上的获奖作品,现在,我们俱乐部将它制成可以永久保存的艺术品,送给蔡秘书作为生日礼物。”

“哇,原来是文昭的作品啊?”李珊珊又是轻呼一声。

蔡文昭似乎有点不敢相信,他上去仔细摸摸,发现那真的是黄金的照片,于是,就转过身看着尹诗双,问:“尹总,这黄金上可以印照片?”

尹诗双看着宣萱,道:“宣萱,你跟蔡秘书解释一下吧。”

于是,宣萱开始落落大方地解释:“各位,这张照片是我们俱乐部一位会员公司的专利产品,实现了将黄金变成薄如蝉翼的相纸。这种相纸运用纳米工程的物理气相沉积原理,通过加气加压加电,将纯金变为金膜,最后加入特定的相纸作为基底材料而成。采用特殊的热加工处理工艺印制底片,引入可突破传统相纸光感工艺的光学技术用于后期制作,能有效防止紫外线的影响,避免日久发黄、褪色。”解释到这里,她还调皮地改了一句广告词,“照片恒久远,一张永流传。”

大家鼓起掌来,蔡文昭的几位同学纷纷向他祝贺。看得出来,蔡文昭很高兴,他把那个镜框接过去,仔细看了半天,然后小心翼翼地交还给宣萱,叫她保存好,然后开始跟大家干杯。

即使再谨慎的人,在这种场合,也有真情流露的时候。

正文 第八章 针锋相对

这一段时间,似乎正处于盛世和谐时代,一切都风平浪静。省政协办公厅副秘书长李铁牛带着些人考察了一阵子后就悄无声息地回了省城,人大那边似乎也没有什么大的动静。王建辉因为破获了一个公安部督办大案,成了全国英模;徐瑞林似乎生意不错,经常在会所招待各类客人,手笔依旧很大;唐志波依旧是国内国外地飞。

刘岳平升了个副局长,人变得更低调,只有在许赛雁单独来会所的时候,他才偶尔来一次。倒是蔡文昭单独来过几次,每次都是跟李珊珊,也不叫别人陪,吃完饭就走,也没在这里住过。尹诗双不知道他们是不是旧情复燃了,但是,这个也似乎跟她没什么关系。不过,有一次蔡文昭非常不好意思地打电话给尹诗双,问是不是可以给李珊珊也做一张黄金照片,尹诗双自然说没问题。蔡文昭说一定要给钱,尹诗双笑了,说:“算了,那个东西看起来很珍贵,其实就是个高科技产品,没多少钱的。”听尹诗双这么说,蔡文昭也就不再坚持,估计他心里也是有数。

唐本强因为省里有会议,回去开了一段会,然后又来了,而且,指名道姓地叫阿霞给按摩,每天都不耽搁。尹诗双曾问唐志波,老爷子是不是对阿霞有点意思,如果有的话,自己可以牵个线。可是,唐志波却说,一切随缘吧。做儿子的这样说,尹诗双也不能多说什么。唐本强又跟尹诗双说要认她当干女儿的事,并且说唐志波没意见。尹诗双说:“那好啊,什么时候我叫我哥举行个仪式,我正式改口,您可要包红包儿给我啊。”唐本强呵呵地笑着说:“好啊,那以后我就常住鹏城,你要经常陪我喝酒聊天。不过这事儿一直没办成,主要是因为唐志波最近总出国。”

俱乐部这边依然是夜夜笙歌,歌舞升平,尹诗双和郑逸群也恢复了以前的状态,忙着抓服务品质。不过,王汉荣这个名字会经常在尹诗双心中浮现,而每次想到他,尹诗双都有某种莫名的不安。同样都是老爷子,唐本强总是像太阳,照得你心里暖洋洋的;可是,这王建辉却像里的李涯,总是在暗中向你投来冷冷的目光。

这天,唐志波一大早从国外打来电话,说他要晚上坐私人飞机回香港,要尹诗双在一号别墅准备一个自助餐晚会,档次要高一点,晚上有重要的事情。尹诗双不知道他所说的重要事情是什么,于是就安排宣萱准备。中午的时候,她想去陪唐本强吃饭,谁知道,老爷子却说有些文件要处理,随便吃点就行了,下午还要接受阿霞的按摩,没让她过去。

到了晚上,尹诗双提早到了一号别墅,结果,她发现,唐本强正在跟徐瑞林在二楼阳台上谈什么,似乎是很神秘。她也不好去打扰,就开始检查宣萱他们的准备工作。其实也没什么好准备的,这些活动对于俱乐部来说都有标准的程序了,再检查一次,只是为了没有瑕疵而已。

检查到二楼的时候,尹诗双发现袁步升正跟云落聊着什么,样子很是令人生疑。袁步升应该是唐本强邀请来的,而云落应该是徐瑞林请来的。不过,尹诗双发现这个云落最近变化很大,不但是衣着品位高了,而且也不再来会所出席那种饭局了,难道是徐瑞林把她包养起来了吗?

一个女人是不是被谁包养起来,尹诗双对此很有一套判断方法:一是出席各种场合的频率,一个女人经常出入各种场合,那就意味着她还属于撒大网的阶段,一旦她忽然销声匿迹了,证明已经被搞定了;二就是看她的穿戴,没有大佬的时候,她尽量衣着暴露,恨不得不穿,一旦是有了着落,她就开始玩品位了。

当然还有些小的方法,尹诗双也没进行过什么系统的总结。从种种迹象表明,这个云落现在有人了,而且这个人是徐瑞林的可能性较大。只是,尹诗双一直有个疑问,一般的来讲,一个男人包养了一个女人以后都会小心翼翼,很少这样出双入对。徐瑞林在鹏城也是个有头有脸的企业家,同时也是高干子弟,这样行事是不是有点高调?他难道不怕这事情传到自己的老婆耳里?

不过,这个念头她没有来得及细想,因为又陆陆续续来了一些客人,尹诗双大多都认识,是盛唐公司的高层管理人员,今天是什么活动让唐志波把公司的人都叫来了?

唐志波一直没有出现,下面的人也都三三两两地聊着天,尹诗双走到观景平台上,宣萱在跟几个服务员交代着什么。见尹诗双走过来,她笑着说:“不好意思,原来只准备了二十人份的自助餐,现在看起来人比较多,我叫他们再准备一些。”

尹诗双有点不好意思地说:“这事儿不怪你,早上是我跟你说只有十多个人的,现在看来至少要三十多个,现在你按四十人准备吧。”

宣萱嗯了一声,又跟那几个人交代了一番,然后转回头:“尹总,唐志波今天是什么活动请了这么多人?”

尹诗双摇摇头,说:“我也不知道。”说话的当儿,她抬起头,看到唐本强和徐瑞林还在阳台上谈着什么,而此时,小王也坐在了他俩面前,拿着个本子在记着什么。

这应该是个很重要的工作,唐本强应该作了什么重要指示。

尹诗双忽然发现,自己其实只是看到了唐本强的一面,性格开朗,为人真诚,有点激情澎湃。其实,他还有另外一面,那就是,他是一个认真的人,是一个敏锐的人,是一个很有魄力的人。尹诗双不知道唐本强在工作的时候是一个怎样的人。尹诗双在会所工作几年了,认识的全国大大小小的官员也不少,但像唐本强这样的,想吃就吃,想喝就喝,想说什么就说什么的官员还真不多。

虽然说唐本强现在退休了,跟在位时不一样了,但是,尹诗双还是想象不出唐本强在工作的时候和现在有什么区别。尹诗双的手机忽然响了,是唐志波。他告诉尹诗双,自己正跟太太过海关,然后就会往会所赶,叫她先安排好服务员,招待好客人。

尹诗双回答道:“您放心吧,我会安排好的。”

唐志波带太太来,这是少见的。唐志波的太太尹诗双只见过几次,是一个很低调的女人,很少出席公共活动。这时,一个穿着考究的女人出现在一号别墅的门口正四处张望,尹诗双认出来,她正是王建辉的妻子熊黛娜,她怎么也来了?

不过,她稍一思考就明白了,一定是唐本强叫她来的。

看样子今天是个很重要的活动,唐家请来了这么多人。她叫宣萱查了一下,结果发现,既不是唐家人谁的生日,也不是什么重要的纪念日。唐志波这是想干什么?

当唐志波当着大家宣布,自己又要多一个妹妹的时候,尹诗双惊呆了。原来,今天唐本强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自己。唐本强坐在一块屏风的前面,乐呵呵地看着尹诗双。尹诗双深深地鞠了三个躬,叫了声:“爸爸。”

下面的人群颇为感动,立刻就是一片掌声。

唐本强乐呵呵地起身扶起了她,说:“丫头,不兴封建迷信的那一套。”

唐本强拿出一套书,对尹诗双道:“爸爸没有什么东西送给你,这是一本《影宋本周易集解》,送给你好好地保存着吧。”

“谢谢爸爸。”尹诗双接过那本用类似PVC材料密封的书。她知道这书的贵重。坊间早就有“一页宋版,一两黄金”的说法,尹诗双怎么会不知道?

唐志波带着太太徐少芬走过来,徐少芬笑吟吟地递给她一个盒子,说:“小妹,这是我跟你哥送你的见面礼,打开看看吧。”

尹诗双打开一看,原来是一串璀璨夺目的钻石项链。她不由得惊呼一声。徐少芬道:“这是你哥在迪拜买的,喜欢吗?”

“喜欢,谢谢哥,谢谢嫂子。可是,我却什么也没准备,真不好意思。”尹诗双有点羞愧地说。

唐志波笑呵呵地道:“之所以事先没有通知你,就是怕你多想。好了,我带你去认识一下我的同事和朋友们。”

尹诗双忽然成了唐志波的干妹妹,这让她在别人的眼里凭空高了一大截,有些平时对她不冷不热的人现在也开始笑脸相迎了。

到熊黛娜面前时,熊黛娜将自己手上的一枚戒指取了下来,对尹诗双道:“小妹,不好意思,我事先不知道今天是怎么回事,也没准备,这个戒指就当嫂子的见面礼吧。”

尹诗双感到非常不好意思,极力推辞,但是,在一旁的徐少芬拦住了她,说:“既然是王嫂的一番心意,你还是收着吧。”

“谢谢嫂子。”尹诗双给熊黛娜鞠了一躬。

快要介绍到袁步升的时候,他的电话忽然响了,他有点不好意思地向走过来的唐志波夫妇和尹诗双做了个不好意思的手势,匆匆走到大门外面去了。

唐志波笑着对尹诗双道:“小妹,你看这家伙,电话不迟不早地就钻了进来,不管他,我再跟你介绍别人去。”

尹诗双乖巧地跟着唐志波夫妇又继续在人群中走动,唐志波不停地把自己公司的一些高层员工介绍给尹诗双。尹诗双注意到,盛唐公司的人有个特点,年轻人一般都是做研发或者业务,而一些年纪大的,都是做一些行政管理工作。而有几个年纪更大一些的,唐志波还特地介绍,他们原来都是岭南省或者是南方省的一些退休干部。

尹诗双脑袋里画了个弧儿,盛唐公司为什么养着这么多退休干部?可是,她马上就想明白了,这些退休干部退休前都是各个部门的头儿,手里都掌握着大量的人脉和资源,而这些正是盛唐公司在开疆拓宇时特别需要的。

尹诗双以前对盛唐公司还真不了解,只知道他们在国内和国际市场上纵横驰骋,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现在看起来,这些退休干部所起的作用还真是不可小觑。尹诗双不知道这个决策是唐本强的主意还是唐志波的,总之是个好主意。企业的发展靠什么?除了技术的研发,那就是市场占有率。而市场怎么攻占?就要靠智慧。尤其是中国的商业地形,没有很好的人际资源,那是很难占领的。

徐瑞林一直在跟小王秘书在一个角落谈着什么,就连唐志波夫妇带着尹诗双给他俩敬酒,他俩也是淡淡地应付一下,然后继续谈着,像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唐志波不明就里,但是尹诗双心里明白,一切恐怕跟岭南钢铁公司拿单业务有关。

倒是云落见到尹诗双很是热情,还特别地跟徐少芬干了一杯。不过,尹诗双注意到了一个细节,尽管大厅里面女客不多,云落却跟熊黛娜没什么接触,甚至总是有意无意地跟她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直到唐志波夫妇领着尹诗双跟所有人都见了面,袁步升才心事重重地走了进来。唐志波问:“你小子干什么去了?我小妹想敬你酒呢。”

袁步升并没有跟尹诗双喝酒,而是心情很沉重地对唐志波道:“志波啊,有件事挺对不起的。”

唐志波问:“怎么啦?”

袁步升道:“我的几个部下在外面,是经侦局的局长穆长江带人来的。有电信局的一个案子牵扯了你们公司的几个人,他要把他们带回去协助调查。”

唐志波有些震惊,说:“什么?几个人?你什么意思?”

袁步升道:“志波,这事你别误会,我事先一点儿也不知道,现在恐怕,你要叫那几个人跟他们走一趟。”

唐志波看着他,说:“你叫他们先回去,回头这个事儿结束了,我叫他们自己去经侦局说清楚。”

袁步升叹口气,道:“这事儿恐怕不行,他们随时可以进来的,那样就不好了。”

唐志波看着袁步升,说:“你下命令叫他们回去还不行吗?”

袁步升摇摇头,说:“我没有这个权力,市委朱书记亲自下了批示。”

唐志波脸色有点阴沉,道:“在这样的场合你的人要带我的人走,你不是故意的吧?”

袁步升有点无奈地说:“志波,你别误会,作为公安局局长,有时候对下面的案子也不是个个都能掌握的。现在他们来这里,我不好横加干涉吧?”

唐志波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问:“能不能等我了解一下情况再带人走?”

袁步升道:“这样吧,你可以把那几个人叫到观景台上,简单说几句话,但是,不能说太多。”

唐志波皱起眉头,问:“都有谁?”

袁步升把一个名单递给唐志波,唐志波一看就急了,他问:“你们这是什么意思?我业务部门的各大区总监全部要接受调查?这是要干什么?一网打尽?这么好了,我跟你们去,有什么事我来顶!”

袁步升赶紧道:“你要淡定,只是协助调查,有些事情说清楚就好了,没你想得那么严重。”

唐志波摇着头:“我看你们的人是故意的,把我的业务部门的总监一起叫去调查,这不是故意的吗?怎么,想让我的业务停顿?”

袁步升一脸不好意思地说:“对不起啊,志波,这可能是手下没有考虑好。”

唐志波脸色非常难看,把名单交给尹诗双,说:“小妹,你去通知这几个人去观景平台上集合,我有话要说。注意,悄悄地,别叫爸爸察觉到什么。”

尹诗双接过名单,道:“你放心吧。”

尹诗双边走心里边犯嘀咕,这些警察不早不迟,来这里抓人,不是凑巧吧?事情哪有那么巧?

站在观景平台上,唐志波看了眼在平台边缘上站着的穆长江和几个警察,对几个手下说:“警察叫你们去协助调查,别慌,有什么就说什么,没事的。”

有人问:“唐总,万一他们不让我们回来怎么办?”

唐志波沉吟了一下,说:“你们先去说清楚,万一有什么问题,我会想办法的。”

尹诗双注意到了一个细节,唐志波说这话的时候,袁步升的眉头也在紧锁着,似乎脸色也很不好。看着几个部下跟着穆长江他们走了,唐志波皱着眉头对尹诗双道:“别让爸爸知道这件事,今天他挺高兴的,千万别扫了他的兴。”

尹诗双嗯了一声,说:“我知道了。”

唐志波回过头看着袁步升,说:“袁局长,我想跟你谈谈。”他的口气明显很冷淡。

袁步升没说什么,随着唐志波一起走到二楼去了。

尹诗双转过身来,发现唐本强正跟熊黛娜一起聊着什么,于是,他走了过去。

她走过去,只听唐本强对熊黛娜道:“我还记着,你爸爸当年跟我们在北京培训时,舞跳得特别好。前苏联专家里面有个娜塔莎,专门找你爸爸跳舞。”

熊黛娜笑着说:“是吗,我爸当年这么厉害?”

“可不是嘛,当年你爸爸是我们那批受训的人里的公敌,只要是他在舞厅,娜塔莎就不会跟别人跳舞。这还不算,后来他交了个女朋友,就是你妈,这下子更惹了大伙儿了,好多人都不跟你爸说话。”唐本强乐呵呵地说。

“为什么?”熊黛娜问。

唐本强看着熊黛娜,态度和蔼地说:“傻丫头,这还不知道?你妈妈漂亮呗。”

熊黛娜咯咯地笑起来。

尹诗双注意到,离他们不远正跟徐瑞林说话的云落,带着一种奇怪的目光看了熊黛娜一眼。

“丫头来了。”看着尹诗双走过来,唐本强笑呵呵地打着招呼。

“爸,您喝了不少了吧?少喝点儿。”尹诗双道。

“没事儿,我今儿高兴。”唐本强向尹诗双举起手里的杯,然后四周看了一圈儿,“对了,我看你跟你哥和你嫂子里里外外走了好几趟,是不是有什么事情?”

“没事。”尹诗双说着,随手从旁边经过服务员那里拿了一杯酒,然后道,“爸,我敬您一杯。”

唐本强看着熊黛娜:“丫头,咱们一起来。”

熊黛娜举起手里的杯。尹诗双注意到,熊黛娜杯子里面是果汁。

“咦,这人怎么少了?”唐本强忽然问。

难怪他觉得人少了,一下子走了六七个人,大厅里能不显得空了许多吗?

“可能是到外边玩去了吧?”尹诗双打着掩饰。

“不对,肯定有事。丫头,告诉我,这么多人都哪儿去了?”唐本强目光炯炯地看着尹诗双,似乎要在她脸上寻找到什么答案。

一号别墅的二楼,一个气氛压抑的房间。唐志波和袁步升表情严肃地坐在那里,已经有十几分钟了,两个人谁都没说话。

“对不起,志波,这件事我事先真的是不知道。”终于,还是袁步升打破了沉默。

唐志波黑着脸,说:“你的意思是你对公安局失控了?”

袁步升赶紧解释:“不不不,不是这个意思。这件事我事先不知道这是跟公安局的工作性质有关的。公安局每天有无数案子,不是每个案子都要跟我打招呼的。”

“可是,对我盛唐公司采取了这么大的行动,你事先居然一点都不知道?”唐志波脸色铁青地问。

袁步升有点尴尬地说:“对不起,志波,你要知道,根据公安局内部的工作分工,不是特别大的案子,我没有必要亲自过问。”

“对了,那时候你说,这个案子朱书记有过批示。不通过你,他们可以直接请示朱书记吗?”唐志波这话已经有点质问的意思了,不过他还是强压着怒火。

“这个?”袁步升有点语塞,不过,他还是很快镇静下来,“这个我要回去调查一下。”

“跟我耍官腔是吧?”唐志波盯着他,眼睛几乎冒火。

袁步升赶紧道:“不,志波,这不是打官腔。这事的确出乎我的意料之外,这个希望你能理解。”

唐志波咬紧牙关,恨恨地说:“你让我怎么理解?这件事就是有组织有预谋的。在我父亲高兴的时候,把我全国各大区销售总监全部带走调查,你让我怎么理解?”袁步升明白自己的解释很苍白,唐志波这样生气也是能理解的。但是,袁步升能说什么?他的确事先对这件事一无所知。这件事是怎么回事?采取了这么大的行动,自己作为一局局长居然一无所知,这件事谁会相信啊?

袁步升理了理刚才跟穆长江通话的内容,他忽然明白了,这是有人故意向自己隐瞒了某些信息,至少是过滤了某些信息。但是,他现在自己不能急,一急就乱了方寸,于是他尽量心平气和地道:“志波,事情也许没有你想象得那么严重,穆长江说只是例行调查。”

“你相信这是例行调查吗?”唐志波反问道。

“你的意思是有人在故意为难你?”袁步升反问道。

唐志波嘿嘿地冷笑着说:“你觉得把我在国内的销售总监都带走调查,只是一般的了解情况?他们完全可以到我们公司来调查,或者是分几天来调查,今天他们是怎么做的?偏偏来这种场合,把他们一起带走?你别跟我说这只是巧合啊?”

“这个我不能像你一样,张口就说。你可以表达一定的情绪,我作为局长,我不能信口开河,我要有证据。”袁步升拍拍唐志波的肩膀。

“哎,袁局长,我怎么觉得你对自己的某些部门,比如说这个经侦局插不进手啊?”唐志波笑着,袁步升看得出来,这笑容里面更多的是嘲讽。

袁步升忽然想到了一个人,他觉得这次行动就是这个人部署的,但是,他现在不能说,因为他知道这个人跟唐志波的关系,如果没有证据就乱说话,是要惹麻烦的。这个人就是常务副局长王建辉。

于是,袁步升尽量让语气变得轻松一些,对唐志波道:“志波,别着急,这事我来协调,不会给你的工作造成重大困扰的。”

唐志波摇着头,说:“袁局长,你这是在给我吃宽心丸儿。别逗了,他们能这样大规模地从这里带人走,肯定是已经有了某些证据。你以为你那些部下没有一点政治头脑吗?”

袁步升问:“你觉得他们这是从哪个角度下的手?”其实,刚才穆长江已经跟他汇报过了,是从电信局总工的案子得到的线索,他之所以这样问,其实也是在某种程度上提醒唐志波。

果然,唐志波冷笑一声,说:“当然我明白。我这些大区销售总监都是干什么的?都是跟电信局打交道的。上次鹏城电信局那个总工被抓,我就猜到会有这天,但是,没想到,你们干得这么绝!”

“你别老你们你们的好不好?是他们。”袁步升觉得,自己还是要把自己撇清为好。

世界上有很多时候,即使是最要好的朋友之间也难免有这样或者那样的尴尬,怎样化解这些尴尬其实也很能看出一个人的情商。

唐志波看着袁步升真诚的目光,叹口气:“得了,你别解释了,越描越黑。”

袁步升知道,唐志波这样说话其实就是没真生气了,唐志波还是个明白事理的人。

“志波,这样,回头我了解一下情况,然后再跟你沟通。”袁步升道。

唐志波讥讽着说:“你难道还有本事把人给放出来?”

袁步升嘿嘿一笑,不置可否。

唐志波做出了一个要踢他的动作。袁步升躲开了。唐志波冷笑着说:“我觉得你手下的那些人够二的,他们以为把我全国的大区销售总监都带去调查就能让我害怕?他们也不想想,我盛唐购公司是那么好弄的?”

“你觉得你在他们手里的把柄大吗?”袁步升问。

唐志波道:“这么多年,跟客户沟通感情的事情总会有的,吃饭啦,请他们旅游啦,礼物了,这些都有,这算什么把柄?”

袁步升皱起眉头,说:“要是只是这些事,他们也不会弄出这么大动静,你们的销售过程,有没有回扣的问题?”

唐志波笑了,说:“在中国做生意没有这些怎么做呢?不过,实话跟你说吧,我们做得很隐蔽,你们的人要是想抓到把柄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袁步升皱起眉头,沉思了一阵子,道:“志波,我感谢你对我的信任。这件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那么,我就会尽力的。不过,我想给你出个主意,这事恐怕你还要去找一找朱书记和刘市长,不然的话,我这边也很难做。”

唐志波点点头,说:“我是有这个打算,我是一定要找他们的。不过今天我不能连夜去找,我得把老爷子这件事办好。走吧,咱们下去吧。”

往楼下走的时候,袁步升忽然问了个问题:“志波,你说,我们的人带你的人去调查,这事能不能跟别的厂商有关系?”

唐志波摇摇头,道:“虽然说打败我们是许多厂商的梦想,但是,他们举报我们,一般没有这个可能,因为大家的做法都差不多,这是个潜规则。”

“据说,你们的销售都很厉害啊。”袁步升的手放在唐志波的肩上,两个人慢慢往下走。

“还行,他们都很努力。”唐志波轻描淡写地说。

尽管唐志波说得轻松,但是,他心里并不轻松。他很为自己的那几个的大区销售总监担心,万一有人挺不住,说出点什么就不好了。唐志波一直在想一个问题,是谁对公司这么注意呢?

唐志波往楼下走,一眼就看见了熊黛娜正跟父亲唐本强聊得高兴,她那甜美的笑容一如从前。熊黛娜来参加这个聚会大概是父亲或者是徐瑞林打的电话,但是,不管是谁打的这个电话,唐志波心里都感到某种温馨,毕竟他很长时间没有看到熊黛娜了。她看起来变化不大,依然漂亮。袁步升感觉到了他的目光游移,就问:“那女人是谁啊?”

“哦,她是我同学熊黛娜,王建辉的老婆。”唐志波道。

“以前你们俩是不是有点那个?”袁步升问。

唐志波看着袁步升,说:“你怎么这么八卦?”

袁步升小声道:“你骗鬼啊,你先介绍说是你同学,然后才说着是王建辉的老婆。从心理学的角度讲……”

唐志波赶紧碰了他一下,说:“打住,别胡说。”

“唐叔好,我敬您一杯。”袁步升在身边一个服务员手中的托盘里拿了一杯酒,笑呵呵地道。

唐本强跟袁步升干了一杯,然后问:“你小子里里外外地忙活什么?再不来跟我喝酒,我要骂娘了。”

袁步升笑道:“老爷子,别介意,我有点小事,处理了一下,别见怪啊。”然后,袁步升对熊黛娜点点头,说:“看样子这位就是建辉的太太了,真漂亮,真不愧是我们警嫂之花啊。”

熊黛娜把手伸过来,跟袁步升握握手,笑容可掬地道:“袁局长过奖了,我只是普通家属而已。”

袁步升笑着说:“人家都说一个成功的男人背后必定有一个优秀的老婆,现在看来,说这话的人简直是天才。”

唐志波趁此四外看了一圈,想看看徐少芬在哪里。结果,他跟一双冷冰冰的眼睛相对。那人正是云落,唐志波心里有些奇怪,这个平时笑眯眯的女孩子今天怎么这么严肃?不过,他还没来得及多想,父亲唐本强问了他一句:“志波,你公司的人怎么少了这么多?”

这句话让唐志波猝不及防,他赶紧回答道:“哦,他们临时有点事,回去了。”

“不对吧,临时有事,那你脸色怎么那么不好,袁步升还出出进进的挺紧张的,不是发生什么事了吧,”唐本强目光炯炯地看着唐志波。

“真的没事。”唐志波道。

“算了,我现在不跟你讨论这个问题,回头客人走了,你来我房间一下。”唐本强语气平和地对唐志波道。

唐志波不得不佩服父亲的敏感,他这么大年纪了依然能做到明察秋毫,真的是不容易。

唐本强转过头去跟不远处的云落招招手,两个人有说有笑地去干杯了。唐志波感到父亲的笑声很爽朗,似乎并没有太在意刚才的事情。

熊黛娜看着他,表情有点不自然。唐志波向她点点头:“黛娜,好久不见。”

熊黛娜笑了一下,但是,唐志波明显感到她的笑容像是挤出来的:“你好,志波。”熊黛娜的尾音有点颤抖。于是,两个人开始试探性地聊天,毕竟两个人很久不见了,所以,说话的时候都有意无意地回避着某些敏感的东西。

熊黛娜问的都是唐志波生意上的问题,她居然还知道唐志波最近当选了全国人大代表,知道他刚刚在中东签了一笔大单。唐志波不得不承认,熊黛娜对自己近况的了解远远多于自己对她的了解,这么多年,自己有点忽视她了。

不知道两个人怎么聊到了徐少芬,熊黛娜说:“有时候知道你走到哪里都带着她,她太幸福了。”

唐志波有点抱歉地说:“其实,无论到哪个国家,我都是在工作,而她只能自己去四处逛。这么多年,我陪她的时间太少了。”

熊黛娜轻轻吁了一口气,说:“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王建辉还不是那样?这不,又好几天没回家了。”

唐志波问:“建辉今天怎么没来?”

熊黛娜说:“我打了电话给他,他说在朱书记那里请示工作,晚上有个大行动。”

这句话让唐志波心里一震,下午王建辉在朱振瑞那里,还说有大行动,难道说的就是自己这里的事情?

“下次有机会一定要约他出来聊聊,好久没见他了。”唐志波不动声色地说。难怪袁步升不知道这事,原来内有乾坤啊。

“他太忙,这不,又连续好几天没回家了。”熊黛娜道。

“建辉是个事业型的男人,对工作认真,这个我能理解。怎么?现在孩子在外面,家里没人,平时很寂寞吧?”唐志波本来是想安慰一下熊黛娜,就随口说了这么一句,可是,话一出口,他有点后悔,怎么能这样说话?

果然,一听这话,熊黛娜神情有些寥落,她叹口气:“能不冷清吗?虽然有几个姐妹可以一起逛逛街、学学插花、做做美容,可那都是打发无聊,没意思。有时候,想想徐少芬,真是挺羡慕她的。虽然你也忙,但是,至少大部分的时间,你还是在她的视线之内。丈夫丈夫,一丈之内才是夫啊。”

“呵呵,对啊,他现在是王局长。”唐志波说。

熊黛娜叹口气:“有时候想想,也够没意思的。他的脑子里只有工作,家就像是宾馆,回来就带回来一包脏衣服,第二天就带几件干净的衣服走了,这一走,你也不知道他哪天能回来。”

唐志波心里一动,对熊黛娜说:“你打个电话给他,我训训他。”

熊黛娜犹豫了一下,但是还是拨通了王建辉的电话,两个人简单说了几句,无非是问王建辉回不回家之类的。然后,熊黛娜对王建辉道:“等一下,有人跟你说话。”她把电话递给唐志波。

唐志波笑呵呵地道:“王局长,工作很忙呀。”

王建辉嘿嘿地笑着说:“瞎忙,志波,对不起啊,今儿走不开,没去参加老爷子的聚会,不好意思啊。”

唐志波回答道:“你没来真是错过了个高兴的机会,老爷子给咱哥俩新收了个妹妹。”

王建辉打着哈哈,说:“我听徐瑞林说了,真不好意思,下次我摆一桌,认识一下这个妹妹。”

唐志波忽然话锋一转,说:“王局长,有个事我得批评你一下。”

王建辉问:“什么事啊?”

唐志波心里忽然产生一种恶毒的想法,他呵呵地笑着说:“王局长,你整天忙着工作,把熊黛娜这样的美人冷落在家里,小心有人趁机下手啊。”

王建辉嘿嘿地笑着:“怎么,你小子还是贼心不死啊!”

唐志波看着面前的熊黛娜,哼了一声,说:“你以为呢?”

“你要是敢对熊黛娜不怀好意,看我不砍了你第三条腿?”王建辉咬着牙道。

唐志波开心地笑起来,说:“你紧张了?”

王建辉哼了一声,说:“共军啥时怕过国民党?”

唐志波觉得应该适可而止了,就说:“我警告你啊,要经常回家,别把熊黛娜一个人扔家里。”

王建辉嘿嘿地笑着说:“我不回去好给你创造机会啊?”

唐志波突然低声问:“建辉,你把我的人弄哪儿去了?”

“啊?你的人,什么意思?”王建辉猝不及防,反问道。

王建辉要是不否认,唐志波可能不会对他产生什么怀疑,他明明下午在朱书记那里请示工作,现在居然说不知道,这明显是有鬼。这更加深了唐志波的怀疑。

但是,既然他否认,唐志波也不能说他就是幕后主使,于是他说:“是这样,刚才你手下有个叫穆长江的,来我这里把我的各大区销售总监都带走了。你查一下,是咋回事?”

“好好好,我查一下,回头给你电话。兄弟的事就是我的事。”王建辉显得很关心的样子。说到这儿,他顿了一下,问:“袁局长不是在你那里吗?你刚才怎么不让他下令不要带人呢?”

唐志波心里忽然感到很鄙视王建辉,这时候他居然还说这样的话!但是,唐志波还是说:“他刚到公安局,哪有你这么大的威力?”

王建辉呵呵地笑着说:“好了,这事儿我知道了,回头我给你电话。”

王建辉这样急于把自己撇清,实际上欲盖弥彰。

唐志波把电话还给熊黛娜,他看见熊黛娜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于是,就说:“建辉越来越像一个工作狂了。”

熊黛娜撇撇嘴道:“反正他现在眼里根本没有这个家。”

就在一号别墅热热闹闹地举行着聚会的同时,在北京的中国大饭店的一间客房里,王汉荣正交代秘书吴利怀预订明早回省城的机票。吴利怀走出去以后,王汉荣轻轻叹口气走到窗前,看着对面的长安街,心情颇为不平静。

这次,王汉荣又一次来到北京,想把李铁牛和张忠煌组织的材料给老领导看看,谁知道,老领导居然说没空儿。王汉荣来北京两三天了,老领导也没再叫秘书给他打电话,就像他这个人从来没来过北京一样。

王汉荣明白,这是老领导的一种态度。前些天他来北京,老领导一听说他来,主动叫秘书打电话给王汉荣,说叫他去家里吃饭。而且那天,老领导居然叫厨师做了满桌子的素菜来招待他。王汉荣知道,这是老领导重视他,知道他吃素而特地照顾他。

不过,也就是那次,当王汉荣提到现在黄赌毒问题猖獗,这有可能会影响社会稳定和谐的时候,开始老领导还满脸笑容,可到后来,王汉荣提到那个俱乐部的问题时,老领导的脸色开始凝重起来,虽然没说什么,但看得出,老领导的心情很差。

上次王汉荣对老领导说自己正在组织人收集一些这个会所的资料,然后给老领导看看时,他既没说不要搞,也没说自己不看,只是说:“你要实事求是。”

接受了老领导的指示,回到省城,王汉荣还特地跟李铁牛和张忠煌传达了一下老领导的话,但是,他隐去了老领导的表情,只是把老领导的原话跟这两个人说了一下。他们自然没有多想,还好,不长时间,他们就分别搞出了一份材料,每份材料里都是将俱乐部作为一个极坏的典型。

王汉荣本以为老领导会对这份材料非常重视,所以这次他带着这两份材料亲自来京,想跟老领导汇报一下。谁知道,老领导一听他的来意,马上就说很忙,没有时间。

开始王汉荣还真以为老领导是忙,于是,就在饭店里面等着,谁知道,老领导居然再也没有跟他联系,就连他的秘书也没有打来一个电话。

王汉荣凭着他这么多年的政治经验,嗅到了一种味道。老领导这是不想碰这个马蜂窝啊!

想来想去,他觉得自己还是先回去吧,在北京老领导也不一定见自己了。老领导没直接批评自己已经是很给面子了。王汉荣很想把这些材料直接寄给上级有关部门,但是,没经过老领导的审核就擅自行动,他一定会生气的。

王汉荣现在很纠结,老领导这个态度分明是不支持自己,可是,他也没有说让自己不要这样做,这在某种程度上算不算是一种默许呢?作为具有丰富政治经验的王汉荣不是不明白,自己这样一个退休的人跟那个俱乐部对抗会是一个什么下场。可是,万一是老领导不想碰,却暗示自己可以碰,然后他又在背后给予某种形式的支持呢?这种可能也不是没有。按常理,老领导要是反对自己跟对方对抗,应该直截了当地说才对。他又为什么态度如此暧昧?

王汉荣一直在回忆上次老领导的表情,严肃凝重,当时自己可能误会他了,以为他是生自己的气,现在看起来,完全有另外一种可能,那就是,老领导对俱乐部这颗毒瘤也是深恶痛绝,但是,由于他所处的位置特殊,不能表达而已。

自己现在回去该怎么办?如果就此收手,那就意味着,王建辉的命运永远捏在别人的手上;如果继续下去,假如这个马蜂窝真的被捅破,自己会不会有危险,王建辉会不会有危险?想来想去,他决定还是打个电话给老领导。谁知接电话的是老领导的秘书,对方说老领导带着另外一个秘书开会去了。

王汉荣不知道老领导是不是真的去开会,还是故意在躲着自己,只好麻烦秘书转告一下老领导,自己回省城了。秘书很客气,问王汉荣需不需要明天送机什么的。王汉荣回答,这边省里驻京办会派车,就不用麻烦了。

放下电话,王汉荣心里还是有点郁闷,似乎有无数的话想找个人倾诉,可是,这么多年了,他想找个能说话的人还真不多。想来想去,还是给儿子王建辉打个电话吧,有些话只能对他说了。于是,他打电话叫吴利怀把手机送过来,这两次他来北京都没有对王建辉说,他怕这个性格直得像一杆枪的儿子猜出来自己最近在做什么。

王汉荣不想让儿子知道自己最近在做什么,是因为不想让儿子感到他惹的祸是多么大,那样会给他心理造成负担。儿子在公安局那样的单位,压力很大,随时有可能在法律的灰色地带行走,一旦他心里有了什么压力,会对工作开展不利。

吴利怀把手机拿过来,王汉荣挥挥手,吴利怀退出房间。王汉荣让自己平静了一会儿,然后拨通了王建辉的电话。他之所以这样,是不想让儿子在电话里听出自己情绪的低落。果然,王建辉没听说来他的情绪不好,告诉王汉荣,刚才局里有个大行动,抓了几个人,正在突审。

王汉荣对儿子说:“你别老把精力放在工作上,也关心一下家庭,老这么没黑没夜的,人家熊黛娜会有意见的。”

王建辉回答道:“没事儿,今晚她有活动。对了,爸,我告诉您一件事,您说有意思吧?唐本强搞了个大派对,公开认俱乐部那个女经理尹诗双做干女儿。熊黛娜今晚去了。”

王汉荣心里感到很疑惑,问王建辉:“你怎么看这件事?”

王建辉回答道:“我觉得这可能是个障眼法。”

哦?这句话提醒了王汉荣,这件事是不那么简单。虽然唐本强退休了,但是,这认什么干女儿,还搞这么大阵势,什么意思?

王建辉接着说:“我觉得,他可能跟那个女经理说不清楚。他怕别人说三道四,才搞了这么一出,目的是要堵住别人的嘴。”

“不能吧?”王汉荣道。

王建辉哼了一声,说:“不能才怪,旧社会上海滩那些大老板包二奶不就是认什么干女儿?”

王汉荣心里一动,但是,嘴上还是说:“你别乱说啊,这话犯忌讳。”

王建辉嗯了一声。

王汉荣对儿子道:“等下早点回家,别忽视了人家熊黛娜。”

忽然,一个石破天惊的想法出现在王汉荣的脑海:唐本强这样做,不是在向我王汉荣宣战吗?

原来儿子王建辉怀疑自己是被设计了,当时王汉荣还批评过他,叫他不要做怀疑论者,也不要跟唐家作对。当时王汉荣主要是考虑到唐本强虽然长期在岭南省经营,在全国各地都有很多人脉,特别是鹏城,也有不少关系。要是王建辉跟唐家发生冲突,不知道哪个地方就会打来一枪,那样就危险了。

现在看来,这件事情恐怕还真跟唐家有关系。那天晚上唐本强打电话给自己,虽然话说得很含蓄,但是,警告的意味也是很明显的。他为什么会打那个电话给自己?这明显是为那个俱乐部撑腰,为那个尹诗双撑腰。

现在,唐本强又公开地来这么一招儿,大张旗鼓地办派对,认干女儿。这么多年,退休干部认干女儿的不是没有,可是,这么高调的恐怕还真是只有唐本强能干得出来。

怎么?他以为自己退休了,就没有人监督他了?从本质上讲,唐本强现在四处走,这本身就是权力异化、缺乏监督或监督虚置的结果,他长期住在俱乐部那种高档消费场所,这本身就是一种腐败。

他在俱乐部那里只是颐养天年?王汉荣才不信。他不老老实实在岭南省待着,跑到鹏城去干什么?他在那里一定是在为他儿子在摆平某些事情。

有时候,王汉荣真的有点后悔,没有叫儿子早点从商,反而一直希望他在政界有所作为。现在看来,还是唐本强比自己看得远。在现实中,从商其实也是在从政,甚至可以指挥从政的人,影响政策的制定。而自己的儿子,这么多年一直在努力工作,结果呢?总是站在风口浪尖上,何必呢?

唐家现在看起来的确是与这个俱乐部关系不一般,可是,他们为什么要陷害王建辉?王汉荣一直想不通这些。以前唐志波追求过熊黛娜的事情王汉荣是有所耳闻的。可是,就凭这个怀疑唐志波,也未免有些牵强吧?

王建辉今天心情不错。穆长江带着人突审盛唐公司那几个人,因为有电信局那个总工程师的交代材料,以及最近一段时间经侦局掌握的材料,今晚有个突破应该只是个时间的问题。

王建辉看看表,时间还早,跟徐瑞林通完了电话,知道他们还要继续一会儿,自己应该找点什么乐子。他于是打了个电话给苏贤惠,问他在哪里。

苏贤惠说自己正在一个书吧喝茶,王建辉觉得很奇怪,问:“你识字吗?”

苏贤惠嘿嘿地笑着,说:“书吧有书吧的妙处,你来不来?”

王建辉忽然来了兴趣,说:“你等着,我马上就到。”

书吧离公安局并不远,开车不到十分钟就到了,王建辉叫司机把车先开回局里待命,他之所以这么做,是觉得苏贤惠这样的人这么晚不在自己的哪个夜店待着,而来到这样的地方,应该是有点料的。

果然,王建辉走进书吧,发现苏贤惠正跟一男一女在喝茶。这是两个中年人,男的儒雅,穿着干净;女的文静,穿着低调。苏贤惠介绍道,这是北京的两个朋友,是开影视公司的,这次来这里是为一部电视剧融资。

一听到为影视剧投资,王建辉忽然记起去年他破获的一起涉毒案件,一个毒贩子就是利用拍影视剧这种方式洗钱。毒贩子注册成立了一个影视公司,然后重金拍戏,一般的青春偶像剧投资约在百万人民币,但他的投资却可以上两千万,请最出名的明星,在场地、置景、服装、道具上不惜金钱,目的就是将黑钱尽量花掉。由于现在偶像片拍出往往有很多小孩子看,即使略有亏损也不在乎,反正最后通过卖影视版权,来自各地电视台汇款纷纷流回公司,变成合法利润,黑钱就这样被漂白了。

所以,那天王建辉跟云落说,想搞个影视公司让她来经营也不是随便说说的。毕竟对于王建辉来说,现在有些财产无法见光,如果能用这个影视公司来运作一下,那也是一件不错的事情。别的不说,就类似那次在淡水,苏贤惠跟他说的在帕劳群岛的那五百万,就完全可以用这种方式回流国内,然后再干点别的。

想到这里,王建辉给苏贤惠一个眼色,于是,苏贤惠说:“不好意思,王局,我去下洗手间。”

王建辉接道:“我们一起去。”

在洗手间前面的玄关,王建辉简单地说了自己的想法,并告诉苏贤惠,要以云落新成立的公司为投资主体。苏贤惠自然明白是怎么回事,于是,他点点头说:“你放心吧。”

王建辉道:“这样,你先跟他俩谈着。我打个电话,叫云落过来。”

苏贤惠会意地点点头,回到了座位。

王建辉拨通了云落的电话问她在干什么,她说正跟袁步升和徐瑞林谈话。王建辉又问:“熊黛娜呢?”

云落低声回答道:“她正在跟唐总谈话,你要找她吗?”

听到这个消息,王建辉心里反而安定了,她跟唐志波愿意干什么就干什么吧,反正已经与自己无关了。于是他说:“不找她,有个事跟你说一下。我联系了一个导演,你马上过来跟他们谈谈。”接着,王建辉又交代了她一些谈判的细节。收了线,王建辉发现自己心情并没有因为熊黛娜跟唐志波在一起有所改变,他甚至自嘲有戴绿帽子的潜质。

下午熊黛娜打电话给自己说要去参加唐本强的一个派对,那时王建辉就预料到她跟唐志波可以遇到。其实,像熊黛娜在这种公开场合跟唐志波遇到,王建辉并没有什么可担心的,这么多年他们私下怎么接触,自己不也是不知道吗?当时徐瑞林说唐本强叫云落也去,他怕云落跟熊黛娜遇到会有什么不妥。王建辉笑了,说:“你以为云落会主动招惹熊黛娜吗?”

其实,王建辉心里有个小九九,叫徐瑞林带着云落去参加唐本强的派对,让熊黛娜认识也无所谓。万一有一天熊黛娜听说自己跟云落有接触,自己也可以往徐瑞林身上推。而关于怎么打掩护,他跟徐瑞林已经有了默契,一般情况下是不会出问题的。

作为老刑侦,王建辉非常明白,最好的掩护就是这样。要是熊黛娜心里对徐瑞林和云落的关系有了怀疑,形成了一种思维定式,以后就是别人说什么,以熊黛娜那个智商也会认为自己是在给徐瑞林打掩护。

云落是跟徐瑞林一起来的,王建辉叫苏贤惠跟她一起去跟那两个导演去谈,自己则拉徐瑞林到一边坐下。

王建辉问:“那边人多吗?”

徐瑞林回答道:“开始人不少,可是后来少了不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王建辉淡淡地说:“他公司出了大事。”

徐瑞林大吃一惊,说:“怎么啦?”

王建辉低声回答道:“前些日子经侦局办电信局一个案子的时候,发现他们公司的销售人员大规模地行贿,所以,现在经侦局把一些相关人员都带到局里协助调查了。”他特地表现得忧虑重重,之所以这样,主要是他希望这个表情能被徐瑞林解读为自己是在为唐志波担心。

“严重吗?”果然,徐瑞林从他的表情上看出了点端倪。

王建辉叹口气,说:“这事你知道,我不好插手,只能从侧面打听。现在毕竟是局长一把手说了算,我在人家的屋檐下,怎么好公开地问盛唐公司的事情?局里上上下下谁不知道我跟唐志波是同学关系?”

他说这句话的潜台词就是,这事袁步升是知道的。王建辉明白,袁步升今天就在现场,他肯定是第一时间就跟唐志波解释了,唐志波跟袁步升那么好的关系,自然也会相信,然而,即使这样,我王建辉也要在你们那块铁板上钻出一个洞来。

“你的意思是,袁步升是故意选这个时间点叫人去的?然后,他故意装作不知道?”徐瑞林满脸疑惑地问。

王建辉摇摇头,连连摆手,说:“你千万别这样解读,我可没有这个意思啊。”

徐瑞林叹口气,问:“你说,这件事会让唐志波伤筋动骨吗?”

王建辉摇摇头,说:“这个一般不会,你想啊,盛唐公司是民族工业的一面旗帜,即使是他们在经营过程中有什么不法行为,上面也会帮着掩盖。毕竟他们要是在国内有了丑闻,国外的舆论也会说他们在国外也是那样做的,那样,对国家形象也不好。所以,我觉得这件事最有可能还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徐瑞林叹口气道:“最好能这样。”

王建辉皱着眉头道:“这件事我会尽力帮唐志波的,但是,毕竟袁局长是一把手,所以,有时候我又不能多说什么,这个我感到很为难。”

话只能到此为止了,不知道徐瑞林会不会把这话传达到位。

“建辉,有时候我发现你还真义气。虽然说,因为熊黛娜的事情,你跟唐志波这么多年总是别别扭扭的,但是关键的时候,你还是会帮他。”徐瑞林显得有点心悦诚服地说。

“屁话,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衣服破了可以再买,手足断了还能再接上吗?”王建辉颇为严肃地说。

“建辉。”徐瑞林忽然有点哽咽。

“怎么了?”王建辉关切地问。

徐瑞林有些感慨地回答道:“你俩虽然有熊黛娜那层隔膜,你还能这样对唐志波,我相信你未来也能这样对我。”

王建辉呵呵地笑起来,说:“你小子,这么多年还是不了解我。我这人的脾气你还不知道吗?什么都可以让,但是,女人不能让。但是,当兄弟遇到难处,我还是会不计前嫌的。”

“那么这次,你准备怎么帮唐志波?”徐瑞林忽然问。

王建辉叹口气,说:“这个我还没想好,袁步升跟唐志波的关系你是知道的,关键是我要搞清楚他在这里面的角色和所起的作用,贸然行事,不但是帮不了唐志波,还有可能被唐志波误会,你明白吗?”

徐瑞林若有所思地点着头,问:“你是说,唐志波要是心眼小,还记恨你当年抢走了熊黛娜,就有可能误会你这是在利用机会打击报复他,是吧?”

王建辉叹口气,说:“就怕是这样啊。其实,我要是真记恨他,这么多年我的机会多了,用得着等到他羽翼已经丰满才报复他,我那不是蠢吗?”

“是啊,是啊。”徐瑞林点着头道。

王建辉相信,自己这番掏心掏肺的话绝对会传到唐志波的耳朵里,即使他不一定相信,但是,至少会影响他的判断。

那边云落、苏贤惠的谈判似乎很顺利,几个人笑嘻嘻地在握手。

王建辉忽然心里一动,说:“等会演出戏吧?”

徐瑞林不解,问:“给谁看?”

“熊黛娜。”王建辉简单地回答道。

徐瑞林的眼珠转了几下,忽然明白了,低声笑道:“你小子这是往我身上抹黑啊。”

王建辉笑笑没说什么,拿出电话,告诉熊黛娜自己和徐瑞林要去吃夜宵,希望她能一起来。熊黛娜想都没想,说:“行,等下就到。”

那天晚上的戏份真是很足,回家的路上,熊黛娜问王建辉:“那个云落是不是跟徐瑞林有什么猫腻啊?”

王建辉故意装着糊涂,问:“什么猫腻啊?你别瞎想啊,这话传到他老婆那儿就麻烦了。”

熊黛娜撇撇嘴道:“我才懒得管别人的闲事儿呢。”

客人散尽,唐本强对唐志波和徐少芬说:“你俩今天住在这里吧。”

唐志波看看徐少芬,说:“也好,你打电话叫司机把行李拿上来。”

看着走到一边打电话的徐少芬,唐本强对唐志波说:“你来一下我房间,我有话问你。”

唐志波明白,老爷子一定要问今晚那几个人的事,该怎么回答呢?实话实说怕老爷子担心,不说实话吧,老爷子明察秋毫,自己又怎么能瞒过他?

在房间里坐下,唐本强严肃地看着唐志波,半天没说话。唐志波感觉此时就像自己小时候在学校犯了错,被老师叫了家长回到家里的情形一样。结果,还没等唐本强问他什么,他就一五一十地把事情说了个清清楚楚,包括自己对王建辉的怀疑。

谁知道,令他奇怪的是,唐本强似乎没什么表情,看不出是什么意思。

于是,唐志波小心翼翼地问:“爸,您没事吧?”

唐本强表情淡然地喝口茶,问:“你确定以前没有得罪过王建辉吗?”

“爸,我肯定。您知道,这么多年我从商,他从政,几乎没有什么交集,怎么会得罪他呢?”唐志波回答道。

唐本强皱着眉头道:“要是这样,你怀疑他就有点牵强,他下午在朱振瑞那里,不等于朱振瑞就直接下了指示给他。也许,这个案子,朱振瑞是在某个报告上签的字呢?”

“是啊,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唐志波点点头。

唐本强非常平淡地说:“我觉得,这个案子既然朱振瑞过问了,肯定不会小,只是有个问题,他们是在办电信局还是在办你们,这个你要搞清楚。”

“爸,您提醒得对,这个回头我要跟袁步升沟通一下。”唐志波道。

唐本强思考一下,说:“这样,明早你以老同学的身份主动打个电话给王建辉,你今晚不是跟他说你的人被他的人带走调查了吗?你看看他怎么回答。最好是约他吃个饭,这样,有些东西你就能有个基本的判断了。”

“爸,您的意思是……”唐志波问。

唐本强轻轻笑了一下,说:“这个事情应该不会有大问题,你想啊,你这样的企业政府能随便动吗?就是想动,他们也要考虑一下方方面面的反应。如果就是一般的调查,他们很快就会放人的。要是明天中午以后还没有个说法,你可以再去找一下刘力刚,作为市长,这事他不能不过问。”

“你的意思是把球踢给政府?”唐志波觉得自己真是太佩服父亲了,他真的是具有丰富的政治斗争经验。其实,唐志波自己也并不是十分担心,这件事公安局能把自己怎么样?自己公司做业务时,送了些小小的礼物他们能抓住点把柄外,吃吃喝喝不算什么吧?至于那些回扣,都是通过代理商走的。跟公司基本上没什么法律关系,他们能拿自己怎么样?

唐本强摇摇头,气定神闲地道:“这个不是把球踢给他们的问题,而是要让他们认清形势的问题。盛唐公司这杆民族工业的大旗就这么倒掉,这个政治责任他们负得起吗?”

“我明白了,但这话我自己说不好吧?是不是叫北京方面打个电话给朱振瑞?”唐志波太佩服父亲了,他几句话就把事情摆到另外一个高度了。

唐本强摇摇头,似乎很不在乎地说:“暂时还用不着,也许警方真的只是要求他们协助调查。现在就动用北京的关系,那不是不打自招,证明我们心虚?”

唐志波点点头,说:“我明白了。”

“你不明白我为什么叫你去找刘力刚而不是直接找朱振瑞?”唐本强站起来,把手背在身后,在房里踱起步来。

唐志波问:“为什么?”他似乎有点明白了,但是又不敢肯定。

唐本强转过头来说:“市委书记的职责是什么?市长的职责又是什么?你现在去找刘力刚,是要摆明你的经营环境有了重大变化。而作为一级政府,给企业创造一个安定祥和的环境,是他们的职责所在。你直接去找朱振瑞,他要是从平安、和谐、稳定的角度谈这个问题,你怎么办?”

唐志波大概是明白了,他问:“如果刘立刚解决不了这个问题,我完全可以从警察执法中执法不严、执法不公、执法不文明的现象去找朱振瑞投诉。是这个意思吧?爸,我明白了。”

“好了,你回去想想明天早上跟王建辉怎么打电话吧。”唐本强下了逐客令。

一大早,唐志波就接到了徐瑞林的电话,徐瑞林在电话里告诉唐志波,他昨天晚上见到了王建辉,并把王建辉的话跟唐志波说了一遍。唐志波一时真产生了怀疑,是不是自己太敏感了,这事真的跟王建辉没有关系?于是,他沉默一会儿,对徐瑞林说:“这样吧,正好我还要找建辉咨询一下事情。你看,要不你约一下,咱们中午找个地方坐一下?”

徐瑞林满口答应。唐志波放下电话,脑子开始迅速运转,王建辉跟徐瑞林说的话是真的是假的?难道是自己误会了?于是,他又打了个电话给袁步升,可是,袁步升却说,他询问了穆长江,穆长江说正在走程序。

唐志波问:“走程序是什么意思?”

袁步升说:“现在是协助调查,看看是否能立案。如果经过案前调查,符合立案条件的案件,他们会及时填写《刑事案件立案报告书》,报到我这里批准立案;对没有犯罪事实,或犯罪情节显著轻微不需要追究刑事责任的,不予立案,并在七日内将不立案的理由通知你们的人。”

“你什么意思?”唐志波问。

袁步升笑道:“你别急,这是正常的侦查程序,再说,现在只是协助调查连拘传都算不上,你急什么?”

唐志波冷笑一声,说:“你的业务部门瘫痪了,你不急吗?”

袁步升想了一会儿,说:“耐心一点,我尽量催一催他们。”

“你们这样办案简直是添乱!尤其是你,还说是我朋友,连我公司的人你都保护不了,简直是不称职!”唐志波半真半假地说。

袁步升自然听出这话的意思,说:“行了,你就别发牢骚了,我督促他们快点办。我告诉你,别给我扣大帽子啊,小心我发脾气。”

唐志波揶揄道:“当两天公安局局长就牛起来了。不说了,中午我要跟王建辉见个面,你来不来?”

袁步升说:“你跟他见面我就不参与了,你要知道,这种事很敏感。”

唐志波哼了一声,收了线。他知道,袁步升对这事肯定是比自己还急,但是,这件事的诡异就在于,一个小小的经侦局居然敢这么大胆。唐志波想了想,叫秘书写一个情况说明,他想,万一中午以后经侦局不放人,自己就拿着这份材料直接去找刘力刚市长。父亲昨晚的谈话提醒了唐志波,作为民族工业的旗帜,作为鹏城的纳税大户,盛唐公司的经营应该受到市里的重视,不能什么人、什么部门都来这里捣乱。

秘书自然知道唐志波的意思,回去准备了。唐志波知道,这份材料,秘书一定会写得很煽情,即使不能起什么大的作用,但一定要让刘力刚思想上有压力。

政府不能总对民营企业进行各种束缚,束缚越多,企业越没有安全感。而这种环境的营造,很大程度上就来自于政策,多变的政策往往就是不安全的因素。而政治往往是政策的晴雨表,从这个意义上说,做企业就不能不关心政治。不过,作为商人,或者说作为企业家,关心政治应该是为了清楚并准确地理解政策,然而把握企业的发展方向,而不应该是出于其他目的。

当今时代,谁善于收集信息,谁善于开发有价值的信息,谁就掌握了商战主动权。

过了很久,徐瑞林才打来电话,告诉唐志波,王建辉同意见面,但不想去俱乐部。王建辉安排了一个地方,是一个叫苏贤惠的人的酒店。唐志波回答道:“好吧,到时候我准时去。”

王建辉不去会所的心理唐志波明白,他是不好意思去,毕竟,他在那里丢了面子。唐志波估计,王建辉想起俱乐部,心里都会像吞了个苍蝇。

就在唐志波要出发去见王建辉的时候,尹诗双打来了电话,说:“哥,我得到了个准确的消息,把你的人带走调查是王建辉跟朱书记亲自作的汇报。”

“哦?你这个消息真的准确吗?”唐志波有点半信半疑。

尹诗双道:“哥,你相信我,我在朱书记身边有人。本来朱书记希望他们分别找人谈话,而且要讲究策略。可是,王建辉对朱书记说,这个可能涉及一个非常大的公司行贿案,如果分别谈话,很可能会走漏风声,把这个案子办成一锅夹生饭。”

“嗯,你肯定这是他说的?是原话?”唐志波皱着眉头问。

尹诗双回答道:“这么跟你说吧,哥,这个消息绝对准确。王建辉还带了一大堆资料给朱书记,而且这不是第一次,他已经就这件事找过朱书记两次了。”

唐志波明白了,这件事其实是蓄谋已久了,也就是说,自己早就被王建辉盯上了。可是,他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自己最近在哪里得罪了王建辉,他要搞这么一个大动作,一定要办自己一个公司行贿罪?

唐志波想了一阵子,说:“谢谢小妹,这事我知道了。”

听唐志波这样说,尹诗双很奇怪地问:“哥,我怎么觉得这事你有点不大上心?你可知道,一旦确定你们为公司行贿罪,那是很麻烦的。”

唐志波笑了,说:“小妹,你放心吧,我昨晚咨询了律师,即便是在最坏的情况下,公司被判单位行贿罪,根据相关法律,关联公司只会被处以罚金,而罚金的数量不会对本公司和关联公司的经营和财务状况造成实质的负面影响。”

“可是,我也问了一些朋友。如果确定,可能会对相关负责人判刑的。”尹诗双显得很担忧。

唐志波呵呵地笑起来,尹诗双被他笑得莫名其妙,问:“你笑什么?”

唐志波收了笑声,有些感慨地对尹诗双道:“没什么,我只是觉得有你这个关心我的妹妹很开心。将来哥要是去坐牢,你一定给我送饭啊。”

“都什么时候了,你怎么还有心思开玩笑?”尹诗双的声音分明有点着急。

“好了,这事儿我知道重要了。这样,你有空过去好好陪陪爸爸,别让他着急,回头我打电话给你。”唐志波收了线,招呼秘书出了公司。

那个苏贤惠的酒店在离公安局不远的地方,属于那种吃喝玩一条龙的。这种模式的酒店现在在鹏城已经不多,但是,这里这么多年还一直保持着这个模式很让人有种沧桑的感觉。

酒店似乎是新装修的,在酒店那种特有的混浊的气味里还掺杂着一股隐隐的装修的味道,这让唐志波感到很不舒服。唐志波走进房间,看见王建辉和徐瑞林正在窗边的沙发上低声说着什么,徐瑞林手里还拿着个计算器,似乎是在谈什么事情。

唐志波呵呵地笑着说:“你俩搞什么鬼?不是研究怎么分赃吧?”

王建辉笑着指指旁边:“坐,瑞林在给我算他们公司要搞的一个基金的收益。你要不要买点儿?”

徐瑞林哼了一声,说:“建辉,他连上市都不想,还会买什么基金?”

王建辉看了一眼唐志波的秘书,说:“你到隔壁去,徐总的秘书和我司机在,你们几个去吃吧。”

唐志波的秘书走后,王建辉看着徐瑞林,道:“行了,你说的这个事咱们改天再聊,咱们今天谈正事,不过不能喝酒啊,等下我还要上班。”

三个人坐下,徐瑞林招呼服务员上菜。唐志波发现,这里的菜跟会所里的比起来简直就像大学食堂里的大锅菜,不知道王建辉为什么会选这个地方。

王建辉开口就道:“志波啊,我知道你找我是什么意思,咱们三个人都是同学,说话我也不绕弯子了。”

“行,你有话就说。”唐志波心里想倒要看王建辉要演什么戏。

王建辉轻咳一声,道:“这个事情我问了一下穆长江,他说是市委朱书记下的命令,所以,经侦局很重视,目前在组织人抓紧调查。”

“这么说一时半会儿放不了人了?”唐志波问,他现在反倒不着急了,想看看王建辉还要说什么。

王建辉摇摇头,说:“也不尽然,我觉得这事可大可小。”

“哦?”唐志波不露声色地看着王建辉。

王建辉慢条斯理地说:“说大,这件事有可能成为一个巨大的行贿案,可是那需要投入巨大的人力和物力,需要去全国取证,那样的话,事情就麻烦了;说小,只办电信局这一个案子,也就是说,划定一个范围,这样,取证工作也好办,处理时涉及的范围也小。”

“既然是这样,为什么还要抓这么多人呢?”唐志波问。

王建辉摇摇头,说:“你别老抓人抓人的,这只是协助调查。”

“协助调查最多十二个小时吧,为什么现在还不放人?”唐志波问。

王建辉嘿嘿一笑,说:“在中国,你要知道有些事是可以变通的,按规定,我们可以视情况而定,你懂吗?”

唐志波问:“那么,我们的律师可以介入吗?”

王建辉摇摇头说:“不可以。这个案件重大,公安机关不会轻易透露案情的。”

“这么说,我的人很快就要转刑拘了?”唐志波脸色冷冷地看着王建辉。

王建辉似笑非笑地看着唐志波说:“我这么说了吗?”

听王建辉这样说好像话里有话,唐志波问:“你什么意思?”

“这事你可以打电话给袁局长,让他把人放出来,他有这个权力的。”王建辉脸上显得若无其事地道。

唐志波心里一动,他这是什么意思?是不是想利用袁步升对业务不熟,把袁步升拖下水?于是,他问:“那袁局长以什么理由命令放人呢?”

“就以时效来说事,十二小时过了,不管经侦局调查到什么程度了,按照相关规定就得放人。”王建辉的嘴角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微笑。

唐志波对公安机关的办事程序不熟悉,他也不知道王建辉说的办法是不是可行,但是,从直觉上讲,他觉得有些不大对劲,这事是朱振瑞下的令,袁步升就这么糊里糊涂地把人给放了,朱振瑞会怎么想?

可是,他表面上还是显得很感谢王建辉,说:“建辉,谢谢你啊。”

王建辉表情淡然地道:“别客气,我只是个建议,人家袁局长敢不敢承担这个风险还很难说。”

唐志波看看徐瑞林,徐瑞林似乎没事人似的,正低头喝汤。

于是,唐志波又问王建辉:“你知不知道我的人目前的状况?”

王建辉浅笑道:“别让我犯错误啊。不过,我叫人给他们送了水和面包。别的别问我啊。”

唐志波不想再问他什么了,明明知道是他搞的鬼,但是又不能揭穿。

这是一个猫捉老鼠的游戏,只是角色是可以转换的。

“这个事不管袁局长怎么表态,建辉,我都要谢谢你,毕竟是老同学,关键的时候还是能给我指点迷津的。”唐志波既然决定装糊涂,那么就要把糊涂装到底。

“那当然,你不知道,建辉听说了你这事有多么的着急。”徐瑞林忽然接了一句话。

唐志波点点头,像对着徐瑞林,又像对着王建辉说:“我知道,建辉一直是对我很关心的。这么多年,都是老同学了,虽然平时来往不多,但大家心里都是相互存在的。这么着,建辉,以前我对你关心不够,以后你要是有什么事,尽管开口。你要知道,别的事情我没啥能力,要是用个钱什么的,随时说话。”

王建辉淡淡一笑,说:“志波,你这话就没劲了,我这也没帮上你什么忙。你说钱,太俗啦。”

谁知道,徐瑞林却在一旁道:“哎,志波,昨晚那个云小姐你还记得吗?”

唐志波点点头:“记得,老爷子好像挺喜欢她的。”

徐瑞林道:“最近她要拍一部电视剧,你看看,赞助一下呗。”

唐志波正想回答,王建辉在一旁打断了徐瑞林的话:“哎,你这人特没劲,说到钱你就找个事儿出来,别给人家志波添麻烦。”

徐瑞林还想说点什么,看王建辉脸色有点不对,徐瑞林就没再说下去。唐志波也是在江湖行走多年的,这个细节怎么看不到?难道这个云落跟王建辉有什么关系?但是,他表面上没表现出什么,顺口说道:“也无所谓什么麻烦,要是她真有什么需要,你带她去找一下我们的公共关系经理。我们每年的宣传费用虽然不多,但是挤出点给她还是可以的。”

徐瑞林笑嘻嘻地说:“好啊,好啊。”

唐志波注意到,王建辉脸色更加不好了,冲着徐瑞林道:“见钱眼开。”

这个云落到底是怎么回事?一定跟王建辉有点关系。

唐志波冲着王建辉说:“你这人也真是的,人家徐瑞林帮云小姐拉点赞助怎么啦?你左挡右拦的,啥意思?莫不是云小姐是你的私人用品,你怕我抢了不成?”

他故意这样说,就想看看王建辉的表情。王建辉马上矢口否认道:“你瞎猜什么!她跟我能有什么关系?”

唐志波追问了一句:“真没关系?”

王建辉正色道:“真没关系。”

唐志波一脸坏笑地对徐瑞林道:“哪天你把云小姐单独约出来,我们单独接触一下。”

徐瑞林尴尬地咧着嘴说:“行啊。”眼睛却偷偷地瞟了一眼王建辉,唐志波心里更有数了。他心里忽然一动,叫服务员把秘书喊过来。秘书过来以后,他对秘书说:“你现在跟刘市长秘书联系一下,看看他什么时候有时间,我们去找他。”

秘书回答道:“好的,我现在去联系。”

秘书出去了,徐瑞林问:“你要去刘市长那里?”

唐志波道:“我也看出来了,这事我就是去找袁步升也不好办,我还不如直接去找刘市长,他要是办不到,我就去找朱书记。”

唐志波说这话的时候,余光注意到,王建辉的眉毛不经意地向上一挑。

徐瑞林点着头说:“也好,也好,你这样的企业出了这么大的事,市长是不能不过问的。”

正说着,唐志波的秘书重新走进来,对唐志波说:“唐总,是这样的,刘市长正在考察市政建设,他说,等一下去咱们公司,现场办公。”

唐志波淡淡地说:“好了,我知道了,你过去吧,走的时候我叫你。”

看着秘书离开,唐志波叹口气,对王建辉说:“这次你们的人把事情做得太绝,这对我们公司的工作有很大影响。等下我要是跟刘市长说点什么过激的话,如果传到你耳朵里,还请老同学不要太在意,我肯定是对事不对人。”

王建辉呵呵地笑着说:“没事,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我还怕你不说呢。要是刘市长亲自过问,我和袁局长也好办一些。”

唐志波呵呵地笑着说:“难得老同学这么理解,那我可就按你说的办啦?”

他注意到,王建辉的眉宇间飘过一团黑气,但是马上又消散了。王建辉满脸笑容地说:“都是老同学,老交情,有什么客气的。”

唐志波忽然想起王建辉今天中午不肯到会所的事情,心里忽然涌出一个恶作剧似的念头,他说:“对了,你看,老爷子新给咱们认了个妹妹,昨天你又没去。你看看,什么时候有空儿,到会所聚一下,我把咱妹妹介绍你认识一下。”

王建辉眯眯地笑着说:“最近忙,再说吧。”

唐志波转脸看着徐瑞林,说:“瑞林,约好了,到时候你来作陪,就咱们哥四个,对了,要是方便的话,把那个云小姐也叫着。”

唐志波这是往王建辉脚下丢了一块西瓜皮,就看他下一步怎么走了。

正文 第九章 政治角逐

下午唐志波跟市长刘力刚在办公室见了面。唐志波把秘书写的材料递给刘力刚,刘力刚接过去,仔细地看着,表情越来越严肃。最后,他把材料递给自己的秘书,对他说:“你问一下袁步升现在在哪里?”

秘书出去打电话了,刘力刚严肃地看着唐志波:“唐总,这件事你不要着急,公安局如果没有确实的证据就搞这样的事情,明显地在方式方法上有问题。我现在了解了这件事对盛唐公司的严重性,我回头调查一下,会尽快给你一个交代。”

唐志波连声道:“刘市长,这事就拜托了,拜托了。”

刘力刚严肃地说:“唐总,这事我们政府是有责任查明情况的。企业如果有问题,那就处理企业;公安局如果有问题,那就要批评公安局。”

刘力刚秘书走进来,对刘力刚道:“袁步升在公安局办公室。”

刘力刚哼了一声,站起身来:“走,我们去公安局。”

临走之前,刘力刚问:“唐总,你这里还有什么需要政府帮忙的吗?”

唐志波又拿出一份资料递给刘力刚,说:“还有就是,我们打过几次报告,希望政府再能给我们批一块地,建新的厂房和宿舍。可是,迟迟都没批下来,要是再批不下来,我们恐怕要考虑将生产的一部分迁到别的地方去了。”

刘力刚皱皱眉,对秘书道:“回头叫有关委办的人到我这里开会,抓紧落实。”

唐志波心里明白,任何一个政府都不希望自己这样的公司把工厂迁走。这不仅仅涉及一个税收的问题,还涉及一个城市竞争力的问题。

唐志波叹口气,说:“其实,就是土地问题解决了,我们可能也要考虑将销售总部迁到北京或者上海去。”

刘力刚问:“为什么?”

唐志波表情沉重地说:“做业务,总有些吃吃喝喝相互赠送点礼物这样的事。如果总这么查下去,那些销售精英以后谁还敢继续做下去?”

刘力刚眯起眼睛看着唐志波,说:“你这是在威胁我?”

唐志波不卑不亢地轻笑一下,说:“威胁市长我唐志波是万万不敢的,但是,提醒一下市政府给企业创造一个安定和谐的经营环境还是应该的。”

“怎么,也要学习冷鸿海?”刘力刚停下脚步,眼神复杂地看着唐志波。

唐志波回答道:“他是从经营成本上考虑,我是从运营环境上考虑,都是不得已的事情。”

“有你说得那么严重吗?你不是借公安局查你们就来说事吧?”刘力刚笑得有些勉强,看样子唐志波的话还是对他有所震动的。

唐志波表情沉重地摇摇头,说:“刘市长,有些选择都是不得已的。”

刘力刚点点头,看样子颇有感触,半晌,他说:“知其雄,守其雌,为天下溪。我明白你的意思了,这样,我先去公安局,看看怎么协调一下你们的事,回头我们再找个机会聊聊。”

“好的。”唐志波跟刘力刚握手告别。从刘力刚的表情上,唐志波能看出他心情的忐忑,他其实很怕盛唐公司外迁。盛唐公司即使一部分搬迁,必然带动关联企业跟着走,这些关联企业包括很多,光是上下游企业,与进货出货的物流企业,其产值、利税就已经是很大一个量。而带动的管理及技术人员的内迁,这对整个鹏城来说,那也是不可忍受的。

别的不说,所造成的人才的流失就不是用消费受限所能解释的了,人才给城市带来的创造力和活力,一时很难找到替代。这部分上升着的知识型人才,原本也正是鹏城房地产市场的刚性需求,盛唐公司一旦内迁,房地产这部分都不免受影响。作为市长,刘力刚怎么不忧心?

有时候想想,刘力刚他们这样的官员,也挺不容易的。可是,不给他点压力,盛唐公司又怎么办?就让人家这么欺负着?

唐志波颇有些无力地在沙发上坐下来,秘书过来拿了几份文件让他签。他签完之后对秘书说:“从现在开始,两小时之内,我不接任何电话,不见任何人。”秘书理解地点点头,秘书知道,唐志波这真的是遇到难事了,不然,他不会让自己与世界隔绝开来。也许他要思考,也许只是想静一静。

虽然说自己这么多年在商业上做得不错,但是,王建辉在政界做得也不错,可以说,两个人在各自的领域都算是佼佼者,用不着相互嫉妒。还有什么?两家老爷子之间的矛盾?可是,那有算得了什么?都是些观点之争。现在两个人都退休了,再争论也没什么意义了,所以,因为这个来报复自己也不成立。那么,还因为什么?唐志波想得头都大了,也没有想出个子午卯酉来。

其实,唐志波对这件事的发展并不担心,平时这些人都是自己千挑万选出来的销售精英,不会因为几个警察就吓破胆后乱说话的。而且,即使是警察掌握了什么证据,比如说礼物的问题,那也都是小事,算不上什么。至于回扣,那都是经过代理走的,跟盛唐公司一毛钱关系也没有。唐志波就不信,经侦局的那些人真敢给自己认定个什么行贿罪?再说,定不定罪是检察院和法院的事,他们只是侦查而已,能怎么样?

在这件事上,经侦局唯一能做到的就是对自己的公司的销售工作有某些困扰,而且困扰还有限。盛唐公司的销售工作是扁平化管理,销售总监们起到的作用更大的是协调,真正起作用的还是那些一线销售和技术支持。在这点上,经侦局那些人恐怕还是不了解的。

但是,唐志波还是一个劲儿地在问自己,这是个信号,王建辉这分明是向自己挑战,可是,他挑战的目的到底是什么?或者,他只是执行朱振瑞的指示?可是,朱振瑞跟自己更没什么矛盾,也不至于下这样的狠手啊?

这件事太诡异了,总要有个原因吧?唐志波忽然想起前些日子王建辉砸俱乐部包房的事,莫非跟那件事有关?想想也不会啊,你砸俱乐部,跟我唐志波有什么关系?

唐支部越想越是想不通,越是想不通越要想,直到他的电话响起来,是尹诗双,她说:“哥,爸叫你来一下会所。”

上班时间,老爹叫自己去,一定是有什么要紧的事。

唐志波赶到会所,尹诗双正站在一号别墅下面的停车场等他。见唐志波下车,尹诗双把他拉到一边,对他说:“刚才我收到个信息,朱书记去公安局了。”

“哦?准确吗?”唐志波问。

尹诗双肯定地点点头。

唐志波皱起眉头,朱振瑞如果去公安局,应该是刘力刚在路上打了电话给他,可是,他去了,会有结果吗?

“知道爸找我干什么吗?”唐志波问。

尹诗双摇摇头,道:“不知道,他在房间打了一下午电话,连阿霞要给他做按摩都没用,而且不让小王进去,表情很严肃。”

唐志波心情沉重地说:“我明白,一定是我的事叫老爷子操心了。”

尹诗双道:“哥,我下午没经过你允许,跟北京方面联系了一下。”

唐志波凝神看着尹诗双,问:“什么意思?”

尹诗双低声道:“哥,这事如果不给鹏城市委一点压力,他们有可能公事公办。你想啊,你总不能把精力总放在这种小事上。”

“那边给鹏城市委打电话了吗?”唐志波问。

尹诗双点点头,说:“打了,强调了一下要鹏城市委重视盛唐公司科学管理和品牌建设。”

“只有这些?”唐志波问。

尹诗双淡淡地笑了一下,道:“你们盛唐公司不是跟政府有个承包关系吗?同税务局签订承包合同,这是一个基数,每年一个增长比率,貌似签订的合同是按每年百分之二十递增,同实际每年盈亏没有关系。对吧?”

唐志波笑了,说:“你消息够灵通的。”

尹诗双哧哧地笑着说:“对于在目前的经济大背景下究竟通过何种手段来刺激鹏城经济向前发展,这个是鹏城市委目前的难题,那么,对于你这样的纳税大户,他们如果这样做下去,会给自己找麻烦的。”

唐志波笑了,那笑容完全是从肌肉里发散出来的,他不得不承认,尹诗双这着棋走得不错。

走进一号别墅,唐志波发现唐本强并没有在客厅里,他跟尹诗双走上二楼,发现父亲正一个人闷闷地坐在主人房的阳台上。

“爸。”唐志波跟唐本强打了个招呼。

唐本强指指对面,对唐志波道:“来,陪我下盘棋。”

唐志波很奇怪,父亲并不是很喜欢跟自己下棋,因为,自己的棋艺太差了,没走几步父亲就会把自己杀死。但是,既然今天父亲主动提出要下棋,那自己就陪陪他吧。于是,他坐在了父亲的对面。尹诗双开始在一旁泡茶。

果然,没走几步,唐志波就被将死了。他抬头看看父亲,唐本强没什么表情地说:“再来。”

再来,唐志波还是很快就败下阵来。他再抬头,唐本强正在凝视着他。见他抬头,唐本强问:“知道你自己为什么这么快就被我将死了?”

唐志波回答道:“我的水平差呗。”

唐本强示意他重新摆棋,说:“这下棋要用心,要善于发现机会。刚才,你本来是有机会的,可是,你只顾吃我的子,忘了自己的后防。”

唐志波觉得父亲话里有话。

唐本强接着道:“做事犹如下棋。高手能看出五步、七步甚至十几步棋,水平低的就只能看两三步。高手顾大局,谋大势,不以一子一地为重,以最终赢棋为目标;水平差的则寸土必争,结果辛辛苦苦却屡犯错,以失败告终。”

“父亲的意思是……”唐志波问。

唐本强看看尹诗双,问:“丫头,你觉得下棋怎么才能赢棋?”

尹诗双想了想,回答道:“爸,我觉得赢棋的机会一半在自己,一半在对方。或者说,机会一半在于寻找,一半在于等待,等待对方犯错误。”

唐本强看看唐志波,说:“你妹妹一个女孩子都有这样的感悟,你呢?”

唐志波不知道父亲想说什么,于是问:“爸爸,您要跟我说什么?”

唐本强指指棋盘,说:“再来。”

结果是不言而喻的。一局结束,唐本强指着棋盘道:“虽然这盘你输了,但是有进步,因为你宁死不屈,最后被杀得就剩一个光杆司令也还在坚持。”

坚持?唐志波注意到了父亲用了这个词。于是,他回答道:“但是,这盘也有问题,我太恋战。大局既已无望了,宜速放弃,另谋出路,不可空耗自己,坚持有时候也不一定是正确的。”

唐本强点点头,沉思了一会儿,端起尹诗双递过来的茶,慢慢地呷了一口,道:“有点道理,逢危须弃。”

尹诗双在一旁忽然说道:“爸,您是不是在提醒我哥什么?我怎么听不懂啊。”

唐本强和蔼地看了一眼尹诗双:“丫头,你觉得我要跟唐志波说什么?”

“爸,您老的思想深如大海,岂是我这样的小孩子能体会到的?”尹诗双笑道。

唐本强忽然变得严肃起来,看着面前的儿子,问:“你觉得这件事以后会怎么发展?”

唐志波想了想回答道:“我觉得这次应该不会存在大问题,公安局不会抓到什么把柄,如果抓到什么把柄的话,他们能这么消停?早来公司搜查取证了。”

“你肯定吗?”唐本强问。

“爸,关于公司运作方面,这些东西早都进行了防范,从公司财务制度上是查不出来什么的。他们这是白费心机。”唐志波显得很坦然地回答道。

跟他的坦然不同,唐本强却还是显得有些担忧,他说:“可是,这似乎透露出某种信号,你觉得这事只是一个小小的公安局的率性而为吗?”

“您的意思是……”唐志波问。

唐本强表情忧郁地说:“现在全国的大环境对商业贿赂的打击很是严厉。这事看起来不是很大,但是,恐怕以后你要改变一下拓展业务时的方式和方法了。总是靠目前这种方式,公司终不会长久。”

唐志波无奈地摇摇头说:“爸,您以为我愿意这样吗?目前的环境就是这样,如果正规做生意,根本就拿不到单。在大家都做的时候,你不做,就会吃亏,所以,既然这样,就要做得比别人更彻底。”

唐本强脸色更加不好,他的眼神很严厉,就像一把刀子在唐志波的脸上扫过,他道:“人生亦如棋,一着不慎,满盘皆输,慎之慎之!”

尹诗双发现两人的观点有点相左,就赶紧给唐志波倒茶,并给他使了个眼色,意思是叫他退一步。果然,唐志波明白了她的意思,说:“爸,我知道您这是对我好,对不起,刚才我偏激了。”

唐本强叹口气,道:“你要是总这样,将来会吃大亏的。利益是什么?利益就是对自己有益。而某个东西某件事情对自己是否有益,进而这种益处究竟有多么大?与之关联的东西和事情加起来对自己、对总的利益又发生了怎样增减的变化?对这些问题思考把握得越清楚、越准确,自己的抉择才越理性,所获得的总利益才越大。你刚才那番话恰好是太功利性了,暴露了你思想中传统观念纠缠红尘世利的短腿,它带给我们的可能将是无尽的愚昧和悲哀。”

“爸,您别老给我哥这么大的压力啊,他只是一个商人而已。”尹诗双在一旁打着圆场。

唐志波赶紧接上话茬道:“不,小妹,爸爸这样说我能理解。爸,您教育得对,我是应该反思一下自己了。”

唐本强看看表,似乎是自言自语地说:“应该差不多了。”

唐志波小心翼翼地问:“爸,您给北京打电话了?您不是说没必要吗?”

唐本强站起身来,背着手在地上踱了两步,说:“我只是了解一下背景,看看这里面有没有背后的东西。”

尹诗双看了唐志波一眼,唐志波会意地站起来,跟在唐本强后面,问:“爸,情况怎么样?”

唐本强皱皱眉头,回答道:“这事跟北京似乎并没有什么关系,只是,我偶尔听说王汉荣连续两次去北京找那个人,所以,我一直在怀疑,这事会不会跟那人有关系?”

唐志波这下子似乎有点迷糊,他很谨慎地问:“爸,您觉得那人会参与吗?”

唐本强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说:“按理说应该不会,只是,我总觉得这事跟王汉荣有些千丝万缕的联系,但是没有证据,不能妄加猜测。对了,这件事如果有个不错的结果,你还是要低调一些,最好是跟王建辉保持一定距离,这人有些危险。你一个做生意的,跟他这样的人还是别太靠近。”

唐志波点点头,说:“爸,谢谢您的提醒,我会把握分寸的。”

正说着话,唐志波的电话响了,是袁步升,他告诉唐志波,经侦局对盛唐公司的人的调查已经告一段落,除了其中华南大区销售总监需要取保候审,别人都已经没事了。

这个结果唐志波并不意外,电信局那人一定是交代了什么,而华南大区销售总监又全盘否认,所以,才会有这样的结果。但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于是他表示了对袁步升的感谢。

放下电话后,刘力刚秘书也打来电话告诉了他这个结果。唐志波知道这个电话意味着什么,这就意味着人情。

这年头,欠别人钱好办,欠人家情就不好办了。钱有价,情无价。

晚上,正当王建辉在云落的床上“厮杀”的时候,他放在床头柜上的电话忽然撕心裂肺地响起来,他心里很气,谁偏偏在这个时候来电话?他没理这个电话,依旧大力地动作着。

可是,这个电话还是不屈不挠地打来,没办法,他只好停止,对云落说了声对不起,然后抓过电话。一看,他一激灵,马上接了起来。

电话是父亲王汉荣的,他似乎很生气,开口就问:“你怎么不接电话?”

王建辉赶紧解释道:“不好意思,爸,我跑步去了。”他这样回答绝对是灵机一动,他现在呼吸不匀,父亲一定会有察觉,不如直接说了个谎。

“这么晚了,你还有心思跑步?我问你,你是不是动了唐志波的人?”王汉荣问。

王建辉本想否认,可是,转念一想,在父亲这样一个老公安厅厅长面前搞这种低级的否认是很没有意思的,于是,他很痛快地回答道:“是啊。”

这句话似乎很让父亲王汉荣生气。王汉荣狠狠地骂着:“你怎么不长脑子啊?你没事儿去招惹他干什么?你以为这样能对他有什么实质的影响?”

王建辉想了想,回答道:“这只是个开始,经侦局不会就这么善罢甘休的。”

王汉荣似乎更加生气,说:“你这就更是胡闹。你懂不懂政治?像唐志波那样的公司,一般的事情能动得了吗?别说是个行贿受贿的事,就是一些更严重的经济问题,你动得了吗?牵一发而动全身,你不明白吗?我告诉你,今天下午到晚上,光我接到的电话都不止五六个。可以想象,北京和鹏城都炸了锅。你知道这个问题的严重性吗?”

“爸,他们又不是没有问题,我会怕他们?”王建辉立刻从床上坐起来,云落赶紧给他披上毛巾被。

“胡闹,你这样做不是打草惊蛇吗?这不是证明你自己已经知道了他们的某些事情吗?我早就告诫过你,要学会低调,学会韬光养晦。这下好,打不着狐狸惹身骚。”听得出来,王汉荣很愤怒。

王建辉这下子发现父亲这是真的生气了,他想站起来,可是身上又没穿衣服,于是,找到内裤穿上,走到落地窗前解释道:“爸,总韬光养晦也不行啊,不能叫他们总这么欺负着啊!”

话还没说完,王汉荣就打断了他:“谁欺负你了?还不是你自找的?你这个鸡蛋要是没有缝儿,苍蝇怎么能下蛆?你不从自身找毛病,总去找什么客观原因,这说明你一点也没有从上次的实践中汲取到经验教训。你要是这样下去,以后还得吃大亏。”

王建辉听得出来,父亲现在已经是义愤填膺了,想想他年纪大了,自己不能老犟嘴了,于是口气软了下来,说:“您批评得对,我以后一定注意。”

王汉荣哼了一声,说:“注意?晚了。”

王建辉问:“爸,您啥意思?”

王汉荣道:“你还是总想着你公安局那点破权力是吧?现在,唐家已经行动了,这个场面你不好收了。”

王建辉道:“我人都给放了,他们还想怎么着?”

王汉荣叹了口气,以一种很无奈的语气说:“我的傻儿子,别说我这儿接到那么多电话,你们的市委书记那儿也不会少。你呀,这算是把马蜂窝给捅了。这时候,你想全身而退那就不容易了。”

王建辉问:“爸,什么意思?”

王汉荣顿了一下,声音略带沙哑地说:“你现在面前有三条路,一、被马蜂蜇死;二、把马蜂窝毁掉;三、找个防护罩把自己罩起来。第一点,你目前最有可能;第二点,凭你一个小公安局副局长几乎是做不到的;第三点,我现在退了,罩不住你了。不过,你岳父熊天林那里恐怕还有些资源,这个你最好用用。”

“爸,会有这么严重吗?”王建辉看了一眼在床上坐着的云落,她已经开了灯,正专注地听着自己跟父亲的对话,于是,他用比较轻松的语言问着。

王汉荣怎么听不出来他语气的变化,就说:“你小子别马大哈,这两天你赶紧跟熊黛娜回趟省城,跟你岳父谈谈这事。”

“跟他谈?”王建辉有点犹豫,这么多年,他跟熊天林关系还算马马虎虎,也基本没靠他做过什么事,现在自己惹了麻烦,叫他来摆平,他有这个能力吗?

王汉荣轻轻笑了一下,说:“你呀,有时候总是不在乎他那一块,别看他平时有点像花花公子,但是,他也不是没有长处。”

“哦?爸爸,你说说他怎么能帮上我?”王建辉觉得父亲今天的话有点奇怪。

王汉荣有点神秘地说:“可能你还不知道,你那个花花公子岳父最近跟现任省委书记程国光的老婆陈丽文关系打得火热。”

父亲这人以前是很不屑关心这些的,现在怎么忽然关心起这种八卦了?以前,王汉荣要用这种语气跟王建辉说话,王建辉就知道,那一定是在讽刺自己的岳父,如今他的口气听起来却不是那个意思,于是他问:“爸,什么意思?”

王汉荣嘿嘿地笑了两声:“建辉啊,我跟你说,这个陈丽文跟你岳父跳舞是搭档,属于那种无话不谈的。你要是回来想办法跟她搭上关系,不就是跟程国光搭上关系了吗?如果你能把熊黛娜留在省城待一阵子,跟陈丽文走走女人路线,也许会有想不到的意外收获。”

父亲这话叫王建辉感到很是意外,他问:“爸,您以前不是最反对拉山头搞宗派的吗?”

王汉荣嘿嘿地笑着说:“此一时彼一时嘛!以前,我们可以掌控局势,现在不同了,你在敌人的枪口下,人家却是集团作战。咱们也要记住一句话,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搞统一战线,这样我们才会战无不胜,攻无不克,明白吗?”

一句话叫王建辉顿时醍醐灌顶,是啊,熊黛娜这么老在鹏城待着也是无聊,不如人尽其才啊!于是,他说:“爸,我明天就跟熊黛娜回去。”

放下电话,他看见云落正呆呆地看着他,就走过去,温柔地说:“亲爱的,对不起。我有急事,得先回家。你自己睡吧!”

云落很乖地说:“我知道,你走吧。”

云落现在正在筹备拍那个电视剧,钱也到位了,徐瑞林派了个会计去给她帮忙,实际上也是有监视她的意思。本来王建辉没这个意思,但是,徐瑞林提醒他,说这女人出身不好,还是要暗中加以防范为好。

即使是这样,王建辉还是不想派人暗中监视云落,可是,当徐瑞林提醒他,袁步升貌似很喜欢向云落献殷勤的时候,王建辉心里一紧。这个对手够强劲,不得不防。

于是,他不但让徐瑞林给云落派了会计,还派了个女司机。当然,理由很充分,一是照顾她,二是怕她出去应酬,不能开车,不方便。云落对这个安排很满意,觉得王建辉真的是细心呵护自己。

离开云落的别墅,王建辉打了部出租车往家走。走到一半的时候,他忽然改了主意,他叫出租车司机把他放在路边,他打了个电话给徐瑞林,问他这么晚了,能不能找到一件像点样子的首饰。

徐瑞林说,作为股东会员,他可以在俱乐部里拿一件。

王建辉说:“你赶紧派人给我送过来。”

徐瑞林提醒他说:“我跟你说啊,对这个云落你的投入太大了,投入产出比有点不大对头哦。”

王建辉笑了,说:“你东想西想的了,我要送熊黛娜。”

徐瑞林一时有点没反应过来,半晌才问:“你转性了?忽然又想起她来了?”

王建辉想了想,把今晚父亲的意思跟徐瑞林说了一下。徐瑞林这才恍然大悟,说:“好好好,走女人路线我支持,这么着,我去拿两件,一件给熊黛娜,另一件叫她送人。”

徐瑞林这家伙就是想得这么细致,拿两件毕竟比拿一件更好处理一些。有时候,王建辉总想学学徐瑞林的圆滑,可是,总是学不像。没办法,人的性格不一样嘛。王建辉在路边等了好一阵子,徐瑞林才从一辆车的后座上下来,王建辉隐约地看见后座上还有人,就问:“后面是谁啊?”

徐瑞林狠狠地骂了一句,说:“你管是谁?赶明儿我要是得了前列腺炎要找你算账。”说着,把两个盒子丢给王建辉上车走了。不过,从发型上,他很清楚那就是范可欣。徐瑞林跟范可欣的事情是一个公开的秘密,从这点上,他很羡慕徐瑞林。自己当这个公安副局长则不同,凡事都讲究个形象,连个云落也不敢公开带出去,总像地下工作者似的。

王建辉看看手里的两个盒子,是带着发票和珠宝鉴定证明的,贵倒不贵,都只有四五十万,但是款式不错。王建辉越发觉得那个俱乐部有些神道。这个时候,没有商店可以开门,只有它那里还可以提供这样的东西。其实,如果不是自己跟他们有矛盾,这个地方还真适合自己这个档次的人去。

不过,想起俱乐部他就一肚子邪火,想想那个唐本强,长期住在那里,表面上看是他儿子埋单,实际上,是不是岭南省什么企业埋单自己也不清楚,要不要人去调查一下?想想还是算了,这样的调查对于一个退休干部来说也没什么用处。父亲王汉荣说得好,没事儿不要惹事。

回到家里,他惊讶地发现,熊黛娜依然不在家,她又跑哪儿去了?问保姆,保姆支支吾吾。

王建辉知道,保姆心里一定有事,她自己没有手机,而家里的电话就放在客厅里,她又不好当王建辉的面打电话给熊黛娜。王建辉用余光看着她,心里有看一部喜剧的满足感。他现在甚至有一种恶毒的想法,要是此时熊黛娜能把奸夫带回来,自己一定会大度地请那奸夫喝一杯。

可是,最后熊黛娜还是一个人回来的,见王建辉在厨房里面忙活,她有些诧异,问:“你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

王建辉呵呵地笑着说:“今天事情少,回来早点儿,见你不在家,给你做点好吃的。”

熊黛娜脸上似乎并没有笑容,道:“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王建辉呵呵地笑着,说:“你赶紧上去冲个凉,然后下来吃东西。”

熊黛娜上楼了,王建辉注意到保姆似乎长长地出了一口气。看来,熊黛娜的确是有问题,保姆刚才太紧张了。可是,王建辉心里却没有什么太多的芥蒂,她愿意跟谁上床跟我王建辉又什么关系呢?

过了很久,熊黛娜才下了楼。

四个小菜,炝长豆角、豆酱麻叶、煎红衫鱼、炸豆干,粥是白米粥。

熊黛娜问:“你怎么这么有心情?”

王建辉想想,说:“帮唐志波办了件小事。”

“怎么了?”熊黛娜平静地问。

王建辉不相信昨天熊黛娜在场,却不知道唐志波的事,心想:她一定是装。既然你装,我也装。于是,王建辉就把事情的经过细细地讲了一遍。临了,他说道:“这事儿太复杂了,能摆平也不容易。”

熊黛娜似乎恍然大悟地说:“我说昨天袁步升怎么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呢。”

王建辉明白,这个话题就应该到此为止了,言多必失。

于是,他转了个话题,问:“你明天有没有事?”

熊黛娜一怔,说:“我一个家庭主妇,能有什么事?”

王建辉给她夹了一块鱼,说:“咱们好久没有去看几位老人了,明天正好是周末,咱们去省城看看他们吧。”

熊黛娜问:“你不加班?”

王建辉似乎有点失落地回答道:“现在有新局长了,我用不着那么拼命了。”

熊黛娜不知道王建辉为什么这个态度,就关切地问:“你没事吧?”

王建辉轻笑了一下:“没事,吃东西吧。”

省委大院的夜晚静谧而悠闲,王建辉和父亲王汉荣坐在小院里喝着茶,气氛轻松。

王汉荣问:“我发现你今天晚上跟沈明贤态度有点不对,不是对他有什么意见吧?”

王建辉鼻子里哼了一声,说:“你没看他对我姐的态度吗?吃饭的时候,连看我姐一眼都不看。”

“老夫老妻了,没那么多讲究吧?”王汉荣似乎不以为然。

王建辉摇摇头:“爸,现在这个社会不像您跟我妈那时候了,多长时间不见面都没关系。现在诱惑多,您看看沈明贤一身的名牌,戴的那只表至少上百万,他为什么这么穿衣服?给我姐看吗?不是吧?要是上班他也不敢这么穿吧?您看看,礼貌性地跟我们吃个饭就说有事,把我姐丢到这里,啥意思?”

王汉荣切了一声,说:“你别疑神疑鬼的,人家沈明贤老实着呢!你以为谁都像你。人家今晚要跟一个国外的大企业董事长见面,穿得像点样子很正常。我警告你啊,别跟你姐姐胡说八道。”

王建辉一耸肩:“好,我不说。要是您女儿吃了亏,可别怪我没提醒啊。”

王汉荣挥挥手:“好了,你管好你自己就行了。对了,你吃饭前说可不可以给中纪委写封信反映一下唐本强的生活作风问题,我看可以。不过,我看可以加一条,他以权谋私的问题。”

“哦?有这事?”王建辉来了兴趣。

王汉荣道:“上次有徐启国在场,我们一起吃饭的时候,他叫秘书给岭南钢铁公司人给徐瑞林拉项目。听说最近徐瑞林把那个项目拿下来了,你说,这事可不可以做做文章?”

王建辉赶紧摆手,说:“这事办不得,我跟徐瑞林是铁哥们,怎么能拿他开刀?”

王汉荣看着王建辉:“妇人之仁,这事对徐瑞林来说不算什么,但是,对于唐本强却是致命的。你要是利用好了,没准儿还真够唐本强喝一壶的。”

王建辉一个劲儿地摇头,说:“使不得,使不得。”他心里暗暗叫苦,父亲哪里知道自己跟徐瑞林有那么多事情。徐瑞林要是出了事,拔出萝卜带出泥,自己也不会有好日子过。

王汉荣歪着头看着王建辉,说:“你这人搞不了政治,心不狠。”

王建辉摇着头说:“爸,麻烦您别再说了,这件事无论如何是不能办的。行了,这件事您别管了,我叫人去处理。”

王汉荣没再坚持,不过这个建议真是叫王建辉出了一身冷汗。父亲这人太狠,这跟他做过多年的公安厅厅长有关系,可是,自己不能这样做。政治斗争可以不择手段,但是,不能既伤敌人又伤自己,要注意成本。

“等一下你岳父和你老婆跳舞回来,你去他那边住吧。”王汉荣忽然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

“为什么?”王建辉问。

王汉荣把身体侧过来,低声地说:“中午吃饭的时候,我看他对你说的有人告你这事并不大上心。我看,晚上你回去还是要跟他重点强调一下为好。”

王建辉想了想,回答道:“我觉得没必要吧?我毕竟是熊黛娜的老公,我要是被人家拉下马来,对他不是也有影响?”

王汉荣嘿嘿地笑着说:“即使是这样,你也还是要巧妙地跟他谈谈。另外,多留点钱给熊黛娜,她要是在这里住的时间长,钱要够用。”

王建辉点点头,说:“嗯,这个我有准备。”

叫熊黛娜在这边住一阵子好处太大了,自己可以每天去云落那里专心“造人”,她的肚子要是争气的话……嘿嘿,想到这里,王建辉心里不由得美滋滋的。

王汉荣心里现在也美滋滋的,他有个秘密是王建辉不知道的。最近一段时间,重庆那边的扫黄打黑闹得很厉害,媒体也跟着吹,北京的天上人间也给查封了,看来这股风很快就要吹向全国了。今天早上,他打电话叫张忠煌那边把他们那份材料正式提交给市委市、政府,叫李铁牛也同样办理,估计现在这两份材料已经摆在朱振瑞和刘力刚的案头了。

为了以防万一,王汉荣同时叫张忠煌和李铁牛将这两份材料同时报送了省委、省政府,这下子,够那个俱乐部喝一壶的了。

王汉荣现在需要的只是等待,静静地等待。而这次他把王建辉叫过来,最重要的就是要他安静,暂时不要再去招惹唐家父子。一场巨大的政治风暴就要展开了,要王建辉千万不能再轻举妄动了。

当然,现在有个问题是摆在自己和儿子的面前的,那就是,儿子对唐家父子已经开战了,而对方绝对不会不反击,自己要安排好迎战的策略和步骤。这次叫张忠煌和李铁牛把这两份材料跑出去就是个动作,最好的防御就是进攻。

这回该唐本强和唐志波焦头烂额了,面对如此大好形势,王汉荣的心里怎么能不美滋滋的?看看儿子,儿子的心情似乎也不错,这个没心没肺的家伙,哪里知道老爸为他准备了如此大的一场保卫战。

“建辉啊,王国维在说:古今之成大事业、大学问者,必经过三种之境界: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此第一境也;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此第二境也。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此第三境也。从政亦与治学一样,需要达到一定的境界,方能豁然贯通,有所发现、有所创造、有所作为,方能从必然王国进入自由王国,得心应手、驾轻就熟、游刃有余。诵读经典的过程,既是对前人为官真谛的感悟过程,又是对自己从政经历的不断总结,更是对从政境界逐步提升的过程。”

“爸,您这是对从政着迷,我只是觉得我做的事情和理想相差太远,所以,有点厌倦。”王建辉给王汉荣倒上茶。

王汉荣看看儿子,耐心地说:“不以物喜,不以己悲。这是从政为官的关键。在一个人的成长历程中,不可能遇到的全是顺境,也不可能遇到的都是逆境;不管是身处顺境还是逆境中,保持心灵上的平和,始终把自己放在为人民服务的位置上,时刻以人民的利益为重,在胜利面前不骄傲,在荆棘面前不退缩。只有这样,才能使你的态度和立场更加坚定,不断沿着正确的道路前行。”

王建辉正想说什么,墙外有人打招呼:“老王,又给你儿子上政治课呢?”循声望去,原来是熊天林和熊黛娜跳舞回来了。

“来,老熊,坐下喝茶。”王汉荣热情地打着招呼,示意警卫去开门。

可是,熊天林却摆着手,说:“算了,我跳舞跳出一身臭汗,回家去冲凉了。”

王汉荣看了王建辉一眼,王建辉知道父亲的意思,就赶紧说:“爸,时间也不早了,我跟黛娜过去了。”

王汉荣嘿嘿地笑着,对熊天林道:“还是养女儿好啊,这养儿子啊,都是给别人养的。”

王汉荣知道这是父亲给自己撑台面,其实,自己跟岳父熊天林关系并不密切,主要是熊天林觉得自己比较粗鲁,没什么文化。于是,他走出小院儿,对熊天林说:“爸,咱回吧,你回去冲冲凉,等下我们出去吃夜宵。”

熊天林嗯了一声,说:“得吃点好的,中午跟你爸吃饭,都是没滋没味的东西,那是人吃的吗?”

谁知,这话被院子里的王汉荣听到了,他说:“建辉,你看看你岳父,说你爸不是人。”

王建辉明白父亲的意思,赶紧拉着熊天林往熊家方向走,边走边回答道:“爸,跟您开玩笑呢。”

走在省委家属大院的小路上,路灯幽暗,路上几乎没什么人,熊天林脚步轻盈地走在前面,显得很有韵味。

王建辉颇有感慨地对熊黛娜说:“看看你爸,精神状态好,思想开放,不像我们家老爷子。”

熊黛娜不动声色地说:“你说这话行,我要是说,你爸还不把我赶出家门?”

王建辉笑着说:“怎么会,就凭你给王家生那么大个孙子,你就确立了在王家的绝对地位。”

熊黛娜冷笑着说:“不然的话,估计早就被扫地出门了。”

王建辉赶紧转移话题,问熊黛娜:“晚上遇到陈丽文了吗?效果怎么样?”

熊黛娜颇有些得意地说:“你想啊,我爸跳舞是野路子,我可是正规舞蹈演员,效果能差吗?明早她约我五点半就到小广场,然后一起吃早茶。”

王建辉冲着熊黛娜竖竖大拇指,说:“老婆出马,一个顶俩。”

熊黛娜问:“我们吃早茶,你要不要去?”

王建辉喜上心头,马上说:“老婆给我这个机会,我怎么不珍惜?”

熊黛娜指指前面说:“那今晚你就要把老爷子陪好。”

王建辉拍着胸脯:“你放心,省城的酒楼你随便选。”

熊黛娜的功劳是大大的,别说吃个夜宵,就是此时熊黛娜叫王建辉到天上把月亮摘下来,王建辉也得去找梯子。

这天,尹诗双正陪着唐本强在一号别墅下面的网球场上看秘书小王和警卫在打网球的时候,忽然接到了市委书记朱振瑞的秘书蔡文昭的电话。蔡文昭告诉尹诗双,晚上他要来俱乐部。

尹诗双问:“需要怎样安排?”

蔡文昭回答道:“不用怎么安排,有个重要的事情要跟你通报一下。”

尹诗双问他可不可以事先透露一点,蔡文昭却神神秘密地说:“事关体大,需要见面再说。”

什么重要的事呢?蔡文昭是个谨慎的人,他这个口气,事情一定不小。放下电话,她看了一眼唐本强,这老爷子正专心致志地看着小王和警卫打球,看得很投入,不时像教练一样,指挥着技术有点弱的小王。尹诗双不由得有点好笑,这老爷子自己是完全不会打,但是,指挥起别人来却头头是道儿。这恐怕跟他长期担任领导干部有关系吧。领导干部不就是这样,他对某项工作可能完全不懂,可是,要是作起指示来,哪回不是像模像样的?

小王和警卫激战了一会儿,然后大汗淋漓地走过来,唐本强看着尹诗双,问:“你要不要跟他俩谁战斗一会儿?”

尹诗双因为常年在会所里受专业的技术培训,打他们两个那是很容易的事,于是回答道:“算了吧,他俩跟我交手还是需要长时间的锻炼的,要不我打电话叫教练过来,我跟他打两局?”

唐本强摇着头说:“你别太骄傲。”然后看着警卫,说,“你跟诗双打两局。”

警卫自然是水平不济,第一局很快就败下阵来,第二局,尹诗双觉得不能下手太狠,于是,就有意地让了警卫一局。唐本强和小王则有机会就拼命地叫好,给警卫加油。既然唐本强这样高兴,尹诗双自然就明白应该怎么做,于是,她又让了一局。

可是,这回很奇怪,她居然没有听到叫好声,扭头一看,发现唐本强正表情严肃地接着电话。看着唐本强脸色铁青,尹诗双知道事情严重,于是停止了发球,在一边看着。

唐本强一直嗯嗯地回应着,到最后,他向尹诗双这边看了一眼,低声说了一句什么,然后收了线。

尹诗双继续跟警卫打着,不过她发现,唐本强的脸色终于变得越来越阴沉。终于,他摆了一下手,对尹诗双说:“别打了,我有点不舒服,去躺一会儿。”

尹诗双问:“爸,要不要我叫阿霞来给您按摩?”

“不用了。”唐本强站起身来就要走。

“爸,您没事儿吧?”尹诗双问。

“没事。”唐本强道。然后他回头对小王说:“你把今天早上到的文件整理一下,拿到我房间来,我等会儿看看。”

小王说:“知道了。”然后看了尹诗双一眼,意思是有话对她说。

伺候唐本强躺下,尹诗双轻轻带上门,看小王正在二楼的走廊里站着,见她出来,就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到自己房间去。

尹诗双点点头,跟着小王到了房间里。小王的房间俨然成了一个临时的办公室,各种文件整整齐齐地摆放着,除了房间本身带的电脑以外,他还放了两部手提电脑在这儿。

小王见尹诗双进来,赶紧把门关上,低声道:“尹总,有人向中纪委举报了唐书记。”

尹诗双心里一震,问:“很严重吗?”

小王皱着眉回答道:“这个我不清楚,但是,好像涉及了老爷子住这里的问题,我听老爷子说,‘我儿子花钱,别人不要多管闲事。’”

“你还听到什么了?”尹诗双问。

小王摇摇头,说:“我不知道,老爷子老嗯嗯地回应着,不过,那边说,可能也要调查老爷子。”

“老爷子退休了还有人举报他?为什么?”尹诗双似乎是自言自语地说。

“尹总,你看要不要给唐总打个电话,叫他回来一趟?”小王用商量的口吻问。

唐志波这两天刚刚出国,临走时他跟徐少芬特地来了一趟会所,交代尹诗双在他不在这段时间,要细心照顾唐本强。

尹诗双想了一阵子,说:“等老爷子醒了看看情况吧,他一个退休的老干部,举报能有什么问题?调查就调查呗。”

小王看这尹诗双,点点头:“也好。”

这一个下午,尹诗双的心一直很阴沉,虽然窗外阳光明媚,可是,她却感到某种阴森,身上不时地打冷战,就连来请示工作的郑逸群和宣萱都看出她的不对劲,一直问她要不要去医院。

尽管尹诗双连说不用,郑逸群还是打电话叫来了会所的保健医生,医生检查了一遍没发现什么问题,说可能是压力太大所致,建议尹诗双能休息一阵子。

尹诗双苦笑着对郑逸群说:“休息?有这个可能吗?”

郑逸群开玩笑地说:“从中医的角度上讲,你这就叫阴阳不调。”

宣萱在旁边打了一下郑逸群:“你胡说什么?下流。”

郑逸群忽然变得一本正经,道:“诗双,说真的,你真需要一个男朋友了。你要是能做到阴阳调和,也许会好一点。”

宣萱瞪着他,说:“你什么意思?”

郑逸群冲着她挤了一下眼睛,说:“你懂的。”

宣萱用脚踹了他一下,说:“坏人。”

三个人呵呵地笑起来,气氛顿时轻松不少。尹诗双感觉心情好了不少,她喜欢面对自己的同事,跟他们在一起,她少了很多压力。

今天似乎很不寻常,先是蔡文昭那个神秘的电话叫她感到似乎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发生,刚才唐本强被举报的事情又平添了几分诡异。尹诗双真的有些担心起来了,莫非自己一直担心的事情就要发生了?

她心里一直有点把握不准,在郑逸群和宣萱离开以后,她跟管理委员会的几个人通了一下电话,说出了自己的担心。大家也觉得事情有些异常。特别是郭正余,他觉得最近中央在高调宣传重庆的扫黄打黑,风向似乎有些变化,因此对尹诗双说,如果晚上蔡文昭带来的是不好的消息,他建议立刻召开管理委员会特别会议。

管理委员会的特别会议是一种特别的会议机制,一旦召开,可能要启动一些特别的预案。

晚上蔡文昭会带来怎样的消息?尹诗双开始坐立不安起来。

紧张就像是一条邪恶的章鱼,瞬间把尹诗双控制,她甚至感到自己已经完全被它勒得不能呼吸。

晚饭的时候,尹诗双打电话给小王,问他老爷子现在在干什么、情绪怎么样?小王说老爷子似乎没睡着,看了一阵子文件以后,叫阿霞在给他按摩,而且今天很怪,比一般的时候时间长了许多。

尹诗双想了想,说也许是老爷子在跟阿霞谈什么有趣的事情吧。小王嗯了一声。

尹诗双明白,这个举报一定是叫老爷子很烦,他退休这么长时间,已经慢慢淡出政治生活了,还有人盯着他,怎能叫他不烦?

唐本强跟尹诗双说过,他之所以来会所这里,就是不想参与岭南省的某些是是非非,希望过一种类似“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退隐生活,虽然不能像平常老人那样含饴弄孙、怡然自得,也希望自己远离凡尘俗世。

本来,老爷子已经不再问政了,目前收到的文件也是因为他在人大兼职而不得不看的,现在有人举报他,他能不心烦吗?可是,是谁举报老爷子,是他以前的政敌,还是某些别有用心的人?

老爷子这一辈子风风雨雨,经过了那么多事,认识那么多人,他不说,还真不好猜。

尹诗双很想打电话到北京打听一下这事,可是又怕老爷子怪罪,所以,也不敢贸然打这个电话。此时,她很想去安慰一下老爷子,可是,老爷子没打电话过来叫自己过去,自己去了,他会不会不高兴?

就在她纠结着的时候,电话响了,是蔡文昭,他说:“我到了,咱俩找个僻静的地方,我有重要的事情跟你说。”尹诗双听得出他的语气沉重,看来这事情应该不小。

尹诗双想了一下,说:“去西餐厅吧,那里有间房是很僻静的,只是没有窗子,你觉得怎么样?”

“没问题。”蔡文昭道。

西餐厅这栋别墅是挖山而建的,一部分是面海有窗的,另一部分是没有窗的,但是,装修别致,设备先进,每一间房都很独特。

尹诗双选的这间房从地板到天花都是鱼缸,各色鱼在里面游来游去,似乎人就在海底世界。

蔡文昭一进门立刻赞不绝口,说:“尹总,这个房间不错,改日我一定要带小孩来吃一次饭。”

“好啊,蔡秘书要是来,提前打招呼,我叫采购部门准备点你平时很少见到的东西。”尹诗双笑容可掬地回答道。

“唉,可惜啊,这里可能有危险了。”蔡文昭摇摇头,脸色忽然变得很不好。

果然来了,这正是尹诗双一直担心的东西。她问:“怎么回事?”

蔡文昭道:“人大和政协分别提交了两份材料,要在全市范围内开展扫黄打黑专项行动,你们这里被重点提及,形势严峻啊。”

“如果我们把娱乐那部分停掉,只开餐饮这一块呢?”尹诗双问,以前风声一紧,会所这边就采取这个办法应付,没有几天风声过了就继续开业。

“恐怕有些难,你们是重点中的重点。如果市里不重视,人大政协那帮人也不是吃素的。”蔡文昭回答道。

“现在定了行动方案了吗?”尹诗双问。

蔡文昭回答道:“还没有,这两天朱书记日程排得满满的,一直没机会开常委会。一开常委会,这事儿就要定了,你们这里肯定要首当其冲。”

“蔡秘书的意思是什么?”尹诗双不动声色地问。

蔡文昭道:“如果想要事情有转机,常委的工作你们要做,省里有关方面要做,北京那边的关系也要硬。明白吗?”

尹诗双点点头,道:“明白。”

蔡文昭这个信息太及时了,如果是常委会结束,那一切都晚了。尹诗双忽然觉得,这蔡文昭就像是余则成,关键的时候所起的作用太大了。

“还有件事,你要清楚。”蔡文昭翻看着菜单,显得有点疲惫。

“你说。”尹诗双道。

蔡文昭道:“有些东西,不是能力能解决的。”

“你指的是政治?”尹诗双问,但她的表情绝对没问题,显得很平静。

“呃……”蔡文昭有点犹豫。

“有想法尽管说。”尹诗双淡定地道。

“凭你们在方方面面的关系,不会不知道某些方面的动作吧?”蔡文昭问。

他静静地看着尹诗双,面前这个女人就像是武夷岩茶,清香秀丽,汤色清澈,可以让你回味甘甜。

“接下来你想好怎么办了吗?”蔡文昭问。

尹诗双思考一下,平静地说:“这个我不能够决定,这么大的事,需要管理委员会决定。他们怎么决策,我怎么执行。”

蔡文昭听得出来,这话说得很到位,而且此时也只能这么说。

“听说郭正余和冷鸿海都是管理委员会的成员?”蔡文昭问。

尹诗双问:“你的消息蛮灵通的啊。”

蔡文昭半开玩笑地道:“鹏城的事,台面上的我全知道,台面下的只要我想知道也会全知道。”

尹诗双笑了,说:“既然这样,我也不瞒你了。他们确实是管理委员会的成员,但是,下届改选,冷鸿海可能就不是了,因为他把股份转给了九方科技的林晓伟。不过,现在他还是其中一员,任期到年底。”

“九方科技?我想起来了,那个林晓伟跟刘岳平的关系不错。而他爸爸林溪岙跟张忠煌关系非同一般。”蔡文昭若有所思地说。

尽管蔡文昭语气波澜不惊,但是,尹诗双听出这话里有话。于是,她浅浅一笑,说:“虽然林溪岙是我们的股东会员,但是,我还没有你对他了解多。”

蔡文昭眼神复杂地看了尹诗双一眼,道:“其实我也不怎么了解他。”

尹诗双太明白蔡文昭这是什么意思了,这是要自己调查一下林溪岙。是啊,这个林溪岙是有点神秘,自从上次他买过王汉荣那张单以后,还没有在俱乐部出现过,是他忙,还是心里有什么事?

正文 第十章 危机公关

送走蔡文昭,尹诗双马上跟郭正余等管理委员会的成员联系,召开管理委员会特别会议,因为要照顾目前生活在全球各地的委员们,所以,会议定于深夜两点召开。

在会议开始之前,尹诗双亲自将俱乐部的几个预案发送到各个委员的信箱里。她知道,一旦是某个预案启动,一切将是不可逆的,而这些预案所涉及的方方面面必定要影响很多东西。

目前面对的危机是俱乐部成立以来从来没有过的,鹏城历任领导还没有对俱乐部来真格的,这个朱振瑞这回是玩真的吗?尹诗双知道,刘力刚在这件事上一定是消极的,但是,他会在常委会上为俱乐部说话吗?如果没有人支持,这显然是不可能的。

离开会还有一段时间,尹诗双打电话问小王老爷子在干什么,小王说唐本强正跟阿霞在阳台上聊天。这让尹诗双很奇怪,于是就问:“老爷子跟阿霞一起吃的晚饭吗?”

小王回答道:“不是,晚上老爷子的一个老部下来了,刚走。”

“老部下?”这让尹诗双有点诧异,唐本强在会所住,基本是不让自己的老部下来看他的,今天怎么啦?

“尹总,你是不是想问,这老部下是做什么的?”小王果然八面玲珑,一下子就猜中尹诗双的心思。

“如果你方便的话,可以透露一点吗?”尹诗双问。

小王道:“这事我不瞒你,他是岭南省纪委副书记,下午从岭南赶过来的。”

“现在人呢?”尹诗双问。

“连夜去北京了。”小王回答道。

尹诗双心里明白,这一定跟那个举报有关,而唐本强没叫自己安排这个老部下在北京的活动,也一定有他的考虑。

“你看,要不要我陪老爷子过去吃夜宵?”尹诗双问。

小王低声道:“我看老爷子跟阿霞医生谈兴正浓,你还是等我电话吧。”

尹诗双接受了这个建议,唐本强现在一定是在考虑什么事情,自己就不要影响他的思考了,但她心里愈加拧巴起来。

会议开得很沉重,管理委员会成员听到尹诗双在视频里面的通报以后都显得很沉重,特别是几个港台籍会员,甚至认为这是政治风向有变的信号。虽然郭正余和冷鸿海给大家打气,说这只是一个大的政治运动,一阵风就过去了,但是尹诗双能感觉到,大家都心存疑虑。每个人都知道郭正余和冷鸿海在北京高层的影响力,任何的风向变化都不能也难以影响他们的江湖地位,可是别人就不同了,尽管有些人担任着人大或者政协的一些职务,那毕竟只是某种荣誉,而并非护身符。但是,心情沉重归心情沉重,俱乐部面临的问题还要解决,最后大家表决通过启动二号预案,对有关部门有关领导进行全面公关。

这个二号预案其实有一个重要的手段,那就是,如果公关失败,可以考虑对公关难点实施换鸟计划。什么是换鸟计划?简而言之,对啃不动的骨头,那个位置要换人。

这样问题就严重了,这样的大规模公关行动,需要耗费的精力和资源都将是非常巨大的。可是,管理委员会还是通过了这个预案。

通过预案以后,管理委员会作了一下分工,对这个预案具体实施细则以及预算进行了讨论。尹诗双忽然觉得,大家之所以能这样团结,可能都是带着某种悲壮,拯救俱乐部恐怕也就是拯救自己。俱乐部在某种意义上已经成为了某种物化的象征,拯救了俱乐部,实际上也是为大家以后在大陆的投资投下了赞成票。

会议到结尾的时候有一个不得不面对的难题,那就是如何面对林晓伟的问题。作为俱乐部的大股东,虽然现在他还不是管理委员会的成员,但是,管理委员会的某些决议原则上是要知会他的。可是,由于他父亲林溪岙在这件事上关系重大,如果现在通知他可能会有不可预知的危险。怎么办?最后大家决定,暂时对他封锁这个消息。

所有该解决的问题解决了,关掉视频,尹诗双向窗外看看,天已经露出了曙光。一道金红的光线出现在天际,似乎给墨蓝色的大海镶了一道金边。

这是一个新的早晨,景色很美,可尹诗双却感到自己正生活在《加勒比海盗》里杰克船长生活的另一个世界,自己有能力把一切翻转过来吗?

虽然管理委员会通过了二号预案,但是,二号预案的大部分细节还是需要人来执行的。视频会议结束以后,尹诗双和郭正余、冷鸿海单独沟通了一下,三个人一致认为,二号预案里面涉及的大规模的危机公关,要作一个整体的协调。需要有一个人来做某些工作,这个人需要熟悉各个方面的关系,而各个方面还要给他面子,如此来说,俱乐部才有可能度过这场危机。

尹诗双提出,这样的工作唐本强比较合适,首先来说,他没有任何职务,做起工作来比较方便。其次,他作为岭南省的前领导,在这里做工作不容易引起别人的注意。

郭正余首先表示同意,他认为俱乐部的危机公关本来就需要低调但有效,而唐本强具备了处理这样事情的一切有利条件。

只是冷鸿海比较担心唐本强肯不肯帮俱乐部,因为对于他来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未必有兴趣管这类的事情。尹诗双沉吟了一会儿表示,她可以想办法做做唐老爷子的工作,看看他有什么想法,然后再通报大家。

由唐本强这样的退休高官来出面处理这样的事情是个好主意,他们做事不用有很多忌惮,但是同时又拥有很多资源,他们身上的资源价值是难以估量的。事实上,也就是唐本强退休以后没有去社会上发挥余热,尹诗双在会所里面认识的一些退休老干部都很喜欢在某些生意中在充当中间人,不显山不露水地隐藏在幕后垂帘听政。

表面上看,退休干部们已经没有了权力,实际上,无形的权威比有形的权力释放出的能量更大。如果唐本强能出面帮助俱乐部斡旋,就很有可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把这场危机化于无形。

现在对于尹诗双来说,怎样说服唐本强来帮一帮俱乐部是个问题。对与唐本强这样的逍遥野外的人来说,你叫他重新涉足某些事情,他会愿意吗?

尹诗双很明白管理委员会的这些会员为什么重视这个问题,之于他们,俱乐部的象征意义不仅仅在于只是个社交的平台,更重要的是可以叫他们在商场上领先别人一步知道某些信息,尤其是知道高层的某些政策。一流商人往往是了解政治,但永远不试图干涉或影响政治。一旦失去俱乐部这个平台,他们就会觉得很不方便。

尹诗双明白冷鸿海和郭正余这样的商人,他们喜欢涉猎政治,但都不约而同地选择了远离最高权力核心,只在政府能够容忍的地方区域发展。也就是说,对地方政府他们下大力气,但对更高的权力他们则选择了解并不靠近。

这次他们之所以选择叫唐本强来做这次危机公关,北京方面就不说了,光对于鹏城市和南方省这一块,就有很大好处。唐本强公关成功,他们自然是渔翁得利。即使是公关失败,也不影响他们与南方省以及鹏城市的关系。

商人的价值属性是,在法律允许的范围内获得最大化的商业价值。他们选择由唐本强这样的代理人出面公关,不能不说是一个非常聪明的决定。尹诗双知道,管理委员会的这些人都很懂得政治经济学,了解政治和经济的辩证关系,而这种“懂”的一个行动就是重点培养政客和自己的关系。

选择唐本强来处理,这种做法的聪明就在于,他们每个人都不会成为政治的一个组成部分,因为,商人跟政治纠缠不清或走得太近,往往会成为政治斗争的牺牲品。而用唐本强这样的人去做危机公关,则最大限度地避免了自己成为政治角逐的牺牲品的可能。

尹诗双现在要好好想想怎么跟唐本强说这件事了,这件事涉及俱乐部的生存,怎样说是个技术性很难的问题。因为,从唐本强的角度来说,帮俱乐部是把一块烫手的山芋捧在了手上,他犯不着惹这个麻烦。

尹诗双陷入了沉思,怎样说唐本强才能真心地帮俱乐部呢?

看看表,已经是凌晨了,她不想回宿舍睡觉,于是就在办公室的沙发上躺了下来。可是,躺下后她的脑子里还是静不下来,整个大脑就像是一台做着复杂运算的计算机,各种程序不断地出现。虽然尹诗双在总经理的位置上坐了很久,而且非常称职,但是,这么大的危机还是头一次遇到,她一时有点无法适应这样的压力。

王建辉回到鹏城,心里有些美滋滋的。熊黛娜现在留在了省城,工作就是跟陈丽文在一起玩。虽然自己答应她一周或者两周去省城看望她一次,但是,她如果不在家,自己的生活就会自由很多。

他现在很好地规划了一下自己的生活,每周回家换两次衣服,并且保证一个晚上要在家里住,这样做是在给保姆看,而保姆一定会把自己的行动告诉给熊黛娜的。

王建辉从父亲那里知道,目前鹏城市人大和政协的材料在省里和市里都引起了很大的震动,也就是说,那个令自己蒙羞的会所在各级领导那里已经成为一个罪恶的代名词。现在全国都在搞扫黄打黑,王建辉就不信,这个会所能安然度过这场轰轰烈烈的运动。

王建辉最近已经派人到会所去收集资料了,所有的资料收集都采取秘密搜集的办法,能拍摄视频的一定要以视频的形式搜集,实在不行的也要有照片。这些资料多了,关键的时候送到市里去,看看他们能怎么办?

当然,王建辉做这些,都是通过下面一个分局做的,他不想用市局的人,之所以这样做,主要是在防备着袁步升。袁步升来到局里也有一段时间了,虽然在业务上还是摸不着头脑,但是,也要防备他听到什么风声。

王建辉不敢说袁步升是跟那个俱乐部是穿一条裤子的,可就凭他跟唐志波那么好的关系,难免他不跟唐志波说什么。而唐志波现在又认了个干妹妹,也就是那个会所的总经理尹诗双。唐志波要是知道,这个俱乐部也就一定知道了。上次叫经侦局搞盛唐公司的案子不了了之,这次直接搞这个会所,绝对不能再出差池了。

这回,王建辉安排的人都是那个分局里值得信任的人,都是保密意识非常强的业务尖子,事先知道这个工作的重要性,因此,搞到的情报一定会非常有价值。现在,就等这些情报上来,叫人一汇总,嘿嘿,这个俱乐部肯定吃不了兜着走。

王建辉现在关心的是,上次他叫人举报唐本强的事情有没有进展。他叫人打听了一下,那个唐本强还在会所里住着,似乎没什么动静。这就奇怪了,难道那封信不起作用?

另外,经侦局的穆长江现在有点失落,忙活了这么长时间,不但是没有什么成绩,反而叫上面打了一闷棍,看样子要打打气才行。

这天,王建辉正从治安支队出来,忽然接到云落的电话,问他唐志波约自己吃饭,自己要不要去?

王建辉想想,回答道:“要是没事你就去吧。我在家等你。”

唐志波约云落的目的有二:一是可能为云落的电视剧投资,二是为袁步升拉皮条。王建辉怎能不明白,可是,他还是答应了云落。原因很简单,一是他要看看唐志波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二是看看云落这个小女人是不是对自己忠诚。

云落没想到他这么痛快,于是迟疑了一下,说:“要是这样,我还是不去了吧?”

王建辉大度地一笑,说:“云落,有人约你是好事,为什么不去?虽然我爱你,但是,爱不是钳制你的自由。美丽的鸟儿在笼子里是不会快乐的。你不要有顾虑,应该有自己的生活,我不会干涉的。”

话是这么说,可是,王建辉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毕竟像云落这样的漂亮女孩,身边的诱惑太多,万一她抵挡不住,自己不是白费心思了吗?

“王大哥,你真好。”云落显得有点哽咽。王建辉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于是,他宽厚地道:“云落,你千万别这样。你是自由的。”

半晌,云落道:“建辉大哥,你放心,我保证为你生个儿子。”

听到这句话,王建辉明白,这是云落的真心话,而不只是单纯地执行合同而已。

能这样征服一个女人,这本身也是一种能力。王建辉不禁得意起来。

王建辉想了想,拨通了徐瑞林的电话,约他出去喝个小酒。出去喝小酒,这是他们两个高兴时候的习惯节目。

两个人吃饭的地儿是八卦岭的一个小馆子,之所以喜欢这里,是因为这里有几道菜绝对美味。这里的装修并不怎么样,也没有包房,人们都密密麻麻地挤在一块儿,没人关心旁边的人在说什么,也没人关心旁边的人是谁。这里既有附近工厂的工人,也有衣冠楚楚的白领,甚至还有妓女。

几杯小酒下去,两个人有点微醺。徐瑞林问:“今儿似乎心情不错?”

王建辉笑眯眯地说:“还行吧,老婆不在家,云落跟唐志波吃饭去了,我一身轻松,有什么不好?”

徐瑞林揶揄道:“你丫这是煮熟的鸭子——嘴硬。云落跟唐志波吃饭,你心里还能笑得出来?”

“难道我还哭不成?”王建辉笑着反问。

徐瑞林摇着头说:“你这人我太了解了,心眼儿小得只有纳米级,你这就是强颜欢笑。”

王建辉哼了一声,说:“你不知道,我的胸怀像大海。”

“我想吐。”徐瑞林做出一个要呕的样子。

王建辉问:“怎么?这么一点儿就喝多了?”

徐瑞林哼了一声,说:“你的胸怀像大海,我晕船。”

王建辉这才恍然大悟,徐瑞林这是讽刺自己,他做出一个要打徐瑞林的动作,徐瑞林闪开了。

两个人笑得很开心,这是很久没有过的事情了。

然而就在两人喝酒的时候,徐瑞林的电话响了起来,他接起来,越听脸色越严肃,最后居然忍不住骂了起来:“这是哪个王八蛋干的?”

徐瑞林很少爆粗口,这让王建辉很是奇怪。徐瑞林放下电话以后,他关切地问:“怎么啦?”

徐瑞林气急败坏地回答道:“别提了,不知道哪个浑蛋,举报了我,说我行贿受贿。有纪委的人要找我调查,而且还是岭南省省纪委的人。”

这让王建辉大吃一惊,不用说,这是父亲让人举报了唐本强而产生的联带效应。他心里不由得暗暗叫苦:“老爷子,您跟着添什么乱啊?”

王汉荣要举报唐本强的事王建辉知道,他极力反对,原因就是徐瑞林跟自己关系太好了,举报徐瑞林搞不好就会伤及自己,所以,他极力反对父亲这样做。没想到,父亲还是不听自己的劝告,这下可是麻烦了。

“你怎么啦?”徐瑞林问,“看起来有点不对劲?”

“没什么。”王建辉掩饰地回答道。

两个人接着喝酒,结果却是各怀心事,这酒怎么也喝不下去了。于是,两个人结账走人,出门的时候也只是淡淡地打了个招呼,然后各自离去。

而这次分手让王建辉感到有点异乎寻常,他的感觉有些怪,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心里感到很忐忑。

王建辉打电话给父亲王汉荣,问他为什么这么做,王汉荣却反问,为什么不能这样做?

王建辉有苦难言,不敢跟父亲说自己跟徐瑞林的事情,所以,父亲的反问一时叫他难以反驳,只是很苍白地说:“爸,您看,我跟瑞林这么好的关系,您怎么能这样做?这不是伤及无辜吗?”

“废话,你这样怎么能搞政治?政治就是你死我活。你不把别人搞定,别人就会把你搞定。你要是被别人搞定了,你是想活活不成,想死死不了,到时候你就知道我做得正确了。”王汉荣语气很严厉。

王建辉知道,如果自己跟徐瑞林关系不是这么特殊,父亲这样做肯定无可厚非,但是,父亲哪里知道自己跟徐瑞林有如此密切的来往?

他正想着,忽听父亲问他:“你是不是怕这事会叫徐瑞林发现是我搞的?”

王建辉嗯了一声,王汉荣接着道:“你以为我会那么笨吗?我这是通过岭南钢铁公司的人做的。放心,没人会知道的。”

尽管父亲这样说,可是,王建辉心里还是有点七上八下的。

恍惚之间,他忽然发现,自己原来是回到了家里。这让他很奇怪,自己明明是想到云落那里,怎么鬼使神差地回了家?

既然回来了,就上去换件衣服吧。

于是,他上了楼,进了洗手间,把自己洗得干干净净,他正想走,床头的固定电话忽然响了,他接起来,是熊黛娜。熊黛娜问:“你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

他说:“等下可能有个任务,我回来洗洗澡,拿两件衣服。”

熊黛娜没说什么,只是说“要注意身体,少喝酒”什么的。末了告诉他,她这几天跟陈丽文玩得很好,那件首饰也顺利地送给了她,她想过几天再跟陈丽文说提拔王建辉的事情。

王建辉心不在焉地说:“那就谢谢你了。”

提不提拔,王建辉现在其实并不怎么在意。王建辉脑子里想的是,这次岭南省纪委对徐瑞林的调查会不会拔出萝卜带出泥。

他在床上躺了一会儿,脑子里不停地思考这次岭南省纪委的人调查徐瑞林的事情,分析了各种有利和不利因素,最后得出一条结论,徐瑞林没有那么傻,不会轻易把自己给供出去,因此,他心情稍微好了一点。

看看表,时间还早,云落应该还在吃饭,这个时候没必要打电话给她。于是,他收拾了两件衣服走下楼,对保姆说:“局里等下有行动,我先去局里。”然后出了门。

他没有叫司机,而是自己打了个车到了云落的家里。云落家里的保姆是他叫徐瑞林给找的,绝对忠诚,见他来了,没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

王建辉上了楼,打开电脑,随便浏览着新闻,可是,国内外几乎没什么大事。也提不起他什么兴致,颇有些无聊。他忽然能体会云落每天在家里等他时的心情,那会是怎样的一种寂寞?他甚至想起那天他半夜跟云落做爱,接到父亲电话,然后突然回家的举动,那对云落是怎样一种伤害啊?

这人要是能站在别人的角度替别人思考一下,就能容易理解别人。他忽然觉得很对不起云落。

差不多到了深夜一点多,云落才疲惫地回来了。看见王建辉给她包了饺子,她显得有点勉强地笑笑,对王建辉道:“真不好意思,本来想吃完饭就回来,可是你们那个袁局长一定要拉着我吃夜宵,真对不起。”

王建辉赶紧摆手说:“没事,你忙你的,我也是没事。怎么?你要不要再吃一点?”

云落犹豫了一下,笑笑:“好啊。”

她的这个笑容叫王建辉心里隐隐有点不快,既然吃了夜宵,你不吃也没关系,为什么非要这么勉强?是迎合还是其他?但是,他没有表现出什么,毕竟云落在他面前还是很乖的,自己何必要把气氛搞得不愉快?于是,他站起身来,亲自去煮饺子。

当热腾腾的饺子端上桌,云落慢慢地吃了两口,忽然有点恶心的样子,表情很是痛苦。

王建辉问:“你怎么啦?”

云落赶紧叫保姆给她倒了一杯水,喝了两口,回答道:“可能是喝得有点多了。”

王建辉没说什么,自己吃着饺子。

“对了,有个事我想跟你说一下,唐志波准备给我的电视剧赞助一百万。”云落忽然说。

“是吗?这是好事。”王建辉淡淡地说。

云落好奇地看着他,问:“难道你不为我高兴吗?”

王建辉依旧是一副无所谓的表情说:“高兴啊!”

云落问:“那我怎么看不出呢?”

气氛忽然有些尴尬,半晌,云落小心翼翼地说:“你要是不高兴,以后我不去参加这类场合了。”

王建辉低头吃着饺子,道:“你想多了。”

那天晚上,两个人只是默默地做爱,话却不多。这在两人认识以来是很少有的,为什么?就连王建辉自己也说不清楚。

尹诗双用了好几天的时间才说服唐本强帮俱乐部进行危机公关,其实,到最后,是不是自己说服的连她都有些不自信。因为,就在那天中午之前,唐本强还在摇头,表示不想蹚这浑水。那一刻,尹诗双几乎都想放弃了,想跟管理委员会汇报,想另提人选来做这件事。

谁知道,下午忽然风云突变,唐本强打电话给她,说可以帮俱乐部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工作。这个转变叫尹诗双一时有点不知所措,她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促使唐本强有这么大的变化。只是这个转变太快,快得叫她不敢相信。

她悄悄打了个电话给小王,小王说他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只是中午的时候,唐本强接到了南方省前省长林钧鸿的一个电话。两个人说了什么小王也不知道,只是隔着窗子看到老爷子似乎有些激动。

尹诗双不了解林钧鸿这个人,她来俱乐部工作时这个人已经退休了。于是,她就问小王老爷子跟林钧鸿的关系。小王也说不清楚,只是说他们关系很好,几十年的老交情,具体是什么交情,小王也没听唐本强说过。

不管唐本强跟这个林钧鸿以前有怎样的渊源,绝对是这个电话让唐本强的态度有了根本性的转变,这对于尹诗双来说绝对算得上是一件好事。她正坐在那里东想西想地分析着,忽然,唐本强又打来电话,说是晚上要安排一桌档次高点的,他要请客。

这让尹诗双感到很奇怪,老爷子断断续续地在这里住了几次,一般都不请客,也不让别人来看望他,今天这是怎么啦?

尹诗双想到这里,问:“爸,您叫小王把名单报给我,我来安排。”

唐本强说:“没谁,就是徐启国和他儿子。”

请徐启国?尹诗双忽然一愣,徐启国又来鹏城了!

考虑到唐本强请徐启国可能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尹诗双安排了一个私家菜师傅到一号别墅去现场操刀。而且,她还特地安排餐饮部经理对今晚的菜式一定要精心安排。因为会所里的几个私家菜都是套菜,也就是说,客人想吃某个私家菜,不能自己点菜,只能选择某个套菜。而今天则不同,今天不能吃套菜,因为那样的话,这个私家菜的精华就吃不到了,所以尹诗双才特意安排了一番。

想了想,她放不下心,分别打了电话给唐志波和徐瑞林。唐志波说他晚上要跟客户吃饭不能来,而徐瑞林一听晚上要吃私家菜则是又嘱咐了一番,无非是徐启国这个不能吃,那个忌口什么的。

尹诗双觉得很有意思,最近她认识的几个老爷子太有意思了,王汉荣讲究养生,基本上不喝酒,吃素;徐启国则是以海鲜和鱼为主,基本上不吃肉,偶尔吃一点牛肉,喝酒也是少量的红酒;而唐本强则是什么都吃,只要是有新鲜的菜式,他一定要尝尝,而且还非常喜欢红烧肉之类油腻的食物。

说来也怪,他们三个的身体其实都差不多,没有谁能看出有什么不对的。特别是唐本强,身体指标也都没什么太异常。只是,他们的思想的确有很大差异,王汉荣是个标准的原则第一的人,凡事都要讲个原则;徐启国是个学者,想的都是国家发展大计;而唐本强却是个实用主义者,凡是都讲究灵活,尤其是谁谈到经济工作,他总强调政府要给企业创造发展的机遇,替企业解决困难。

尹诗双想象不出这三个人要在一起工作会有什么样的局面,不过,她看电视时总会发现,讲原则的往往总觉得自己是正确的,一般都是麻烦制造者;实用主义者往往是做事的,但肯定会有很大争议,甚至会经常犯错误。至于,学者型的,又往往是折中主义者。

尹诗双不知道唐本强为什么会突然要高调地请徐启国吃饭,难道与俱乐部有关吗?

小王提到了林钧鸿,这个人会在未来对俱乐部有帮助吗?

对于尹诗双来说,唐本强现在的每一个动作,她都希望与俱乐部有关系。因为,只有老爷子动作频繁了,俱乐部才有可能免于被关闭。

傍晚,尹诗双提前来到一号别墅,忽然接到蔡文昭的电话,他问:“尹总,你们这几天的工作进展得怎么样?要快,市委要开会研究了。”

尹诗双回答道:“正在办。”

蔡文昭道:“情况不容乐观啊,据说上面又有电话打下来,朱书记压力也不小。”

尹诗双嗯了一声,说:“谢谢您,蔡秘书,我们会尽力的。”

蔡文昭沉默了片刻:“不光是常委工作要做,人大张忠煌对这件事盯得很紧,恐怕你们也要做一下他的工作。”

尹诗双有点为难地道:“他这人的工作不好做啊,要不然你做做他秘书曾新敏的工作?”

蔡文昭叹口气,说:“我能不做吗?只是曾新敏说张忠煌的态度很坚决,影响不了他。”

尹诗双哦了一声。

蔡文昭接着说:“不过曾新敏透露了个消息,张忠煌之所以这么坚决,跟他一个老领导有关系。”

“老领导?”尹诗双一下子就想到了王汉荣,“嗯,我知道了,蔡秘书,什么时候有空儿来坐坐吧。”

蔡文昭笑了,说:“非常时期,还是算了。”

尹诗双非常理解蔡文昭,于是也没再邀请。

政治是个很复杂的玩意儿,有时候保持距离往往意味着双方关系更加密切。

徐启国一进门脸色就不怎么好,只是跟唐本强简单打个招呼就坐在沙发上,皱着眉头显得很不高兴。倒是唐本强笑眯眯地问:“怎么?有点忧国忧民的意思?受了什么刺激了?”

徐瑞林在一边解释道:“我爸给高层的一个关于限制房地产发展的报告被否了。”

“就这样让我们的徐教授如此气愤,表现得有点像愤青?”唐本强开心地看着徐启国问。

徐启国叹口气没说什么。

尹诗双赶紧示意服务员上菜。头一道菜就是刚才尹诗双在厨房看到的那几只鲍鱼,只不过,这些鲍鱼的个头都比较大,一只足有半斤重。而且,这个师傅的做法不是浇汁,只是将它们煨得口感恰到好处,十分入味。吃的时候有点像西餐一样,每个人发一副刀叉,佐以翠绿的西兰花。

徐启国看着自己面前那只硕大的鲍鱼,不断地摇头:“简直是太腐败了。”

唐本强揶揄道:“你要是觉得腐败就把你那只给瑞林吃。”

徐启国摇着头说:“这腐败就像臭豆腐,闻着臭,吃着香。好不容易吃唐志波一次,你就让我犯回错误吧。”

徐瑞林举杯道:“唐叔叔,我谢谢您帮我摆平那件事。”

唐本强赶紧摆手道:“别这样,能扶持一下你们这样的节能企业,我高兴。这对岭南钢铁公司也是好事,对岭南省的节能减排也是好事,一举三得。”

两个人干了一杯,唐本强看着徐瑞林,说:“听说这件事后来给你造成了些困扰?”

徐瑞林回答道:“应该说是我给唐叔叔添麻烦了才是。”

唐本强大度地道:“不就是别有用心的人写了几封举报信嘛!我不在乎这些。”

徐启国咽下最后一块鲍鱼,说:“知道是谁搞鬼吗?”

唐本强看着徐启国,反问:“谁啊?”

徐启国哼了一声,说:“还不是咱俩那位老朋友!”

唐本强皱着眉头:“你不要乱说,这是纪检方面的事情。没证据,你别瞎猜。”

徐启国道:“恰恰因为我不是官员,所以,我才有我的特殊渠道。”

唐本强默默地吃着鲍鱼,半晌才抬起头说:“看来,咱们这位老朋友挺关心咱们的嘛。巧了,我这里最近一直也被举报了,听你的意思,应该也是他在‘关心’我。”

服务员端上一道虎皮肘子,徐启国看着直皱眉头,对唐本强说:“你整天吃这个能行吗?”

唐本强给尹诗双夹了一大块肉皮,对她说:“多吃点,这个可以美容。”

“谢谢爸。”尹诗双也给唐本强夹了一块。

徐启国在一旁酸溜溜地说:“看看你们,这父女情意挺深的。咱没干女儿,没人给夹菜。”

尹诗双看着徐启国,问:“徐叔叔,您不是不喜欢油腻食品吗?”

徐启国回答道:“我现在又喜欢了。”

尹诗双赶紧笑吟吟给徐启国也夹了一块。徐启国脸上露出点笑意,对徐瑞林说:“你就是笨,怎么不给我夹菜?”

徐瑞林不好意思地笑笑,欲给徐启国夹菜,徐启国骂道:“你现在夹菜,想让我血脂升高啊。”

徐瑞林看着尹诗双,道:“尹总,你看看我爸多矫情。”

唐本强呵呵地笑着,对徐瑞林说:“要不,你认我当干爹,我不矫情。”

“有没有天理啊,居然公开跟我抢儿子。”徐启国显得很委屈。

唐本强不怀好意地看着徐启国说:“不服啊?不服跟我喝上三大杯!”

徐启国摇着头说:“你就拿这个欺负我!瑞林,跟你唐叔叔喝。”

唐本强摇着头,说:“这个不公平,你有点不像话。这么着,咱俩来个交易,你要是答应了这个交易,我喝一大杯。”

徐启国看着唐本强,有点不大放心地说:“你别绕我啊?”

唐本强看了一眼尹诗双,又看看徐启国,道:“最近我干女儿这里也被咱们那位老朋友盯上了,搞不好会被关门,你能不能帮一把?”

徐启国看看尹诗双,有点犹豫地说:“我一个教书匠,能起到什么作用?”

唐本强冷笑着说:“别跟我打马虎眼啊,你这次不是来鹏城给市委常委讲课吗?回头你跟你跟几个常委沟通一下,抬抬手算了。”

“这不像你老唐说的话啊,鹏城的那些晚辈你叫人打个招呼就行了,还用我这教书匠?”徐启国看着眼前的那两块肉皮,似乎是下不了决心将它们送入口。

“我叫林钧鸿跟他们打招呼了,可是有点不放心,想让你再给加道保险。”唐本强很认真地说。

“看样子你对你这个干女儿还真够意思。”徐启国看看尹诗双,微微地笑着说。

唐本强显得有些得意,说:“那当然,干女儿的事我怎么能不管?不过,我之所以管这事,还不仅仅是因为我干女儿,那样就显得我唐本强太狭隘了。我是想啊,这个俱乐部的企业家失去了这个沟通的平台确实是一件很遗憾的事情。这个俱乐部并不是咱们那位老朋友所说的社会毒瘤,相反,它还是社会经济的倍增器。”

唐本强这个回答似乎叫徐启国有些意外,他看着眼前的肘子肉,终于下定了决心,将它们吃了下去。

尹诗双关心地问:“徐叔叔,味道怎么样?”

徐启国咂了一下嘴,说:“肥而不腻,甜中带咸,口感很好。”

唐本强道:“有些东西你就要尝试,别恐惧,那样就不是难题了。”

“你这是给我灌迷幻药吧?”徐启国道。

唐本强示意尹诗双给自己倒上酒,然后说:“你这就没劲了,什么叫我给你灌迷幻药啊?这事对你也有好处。瑞林不也是这里的会员吗?很多业务不也是在这里促成的吗?你帮俱乐部也是在帮瑞林嘛。”

“你这是讽刺我心狠,虎毒食子?”徐启国似笑不笑地看着唐本强。

唐本强一耸肩,说:“亏你还是当学者的,考虑问题如此片面。”

徐启国忽然咧着嘴笑起来,说:“行了,你这是把我逼到悬崖边了,说吧,我该从哪个角度跟他们谈?”

唐本强如此这般地交代了徐启国一番,然后端起酒杯,说:“来,我敬你一杯,拜托了。”

徐启国有点若有所思地端起杯,但还是喝了。而他这么一放开,似乎情绪开始有点上来了,于是,一对老朋友开始聊以前的峥嵘岁月,而且越来越来劲。

尹诗双注意到徐瑞林向她使了个眼色,似乎有话说,于是,就跟徐瑞林走到观景平台上。尹诗双注意到徐瑞林有点心事重重的样子,就问:“徐哥,你那事摆平了?”

徐瑞林回答道:“无所谓摆平不摆平的,本来就是捕风捉影的事情,只是这事影响了我跟岭南钢铁公司的朋友的关系,还让唐叔叔心烦,我很过意不去啊。”

尹诗双皱着眉头道:“这个王汉荣怎么这个样子?这不是没事找事吗?”

徐瑞林叹口气,说:“真是没想到,王叔叔心胸这么狭隘,怎么会在下面搞这些无聊的事情?”

“这事不会跟王建辉有关系吧?”尹诗双之所以这样问,是知道徐瑞林跟王建辉的关系,上次他替王建辉赔了一千七百多万,这可不是一般的关系。

徐瑞林马上否认,说:“这个应该不能。建辉这人虽然粗鲁一些,但是,这些小动作是不会搞的。再说,他跟志波关系也不错,上次志波公司的人出事,他还帮了很大的忙。至于我们俩的关系,你是知道的,他是不可能搞我的。我觉得,这件事还是他家老爷子自己的动作,跟他无关。”

尹诗双心里明白,徐瑞林之所以这样说,可能是他太信任王建辉了。前两天唐志波跟她说过,唐志波公司的事情是王建辉搞的鬼,而这点,她也在蔡文昭那里得到了佐证。但是,她并不想直接解释,徐瑞林目前这种情况就是把真相告诉他,他也不会相信。或者干脆就是不敢相信。

人的思维有一种奇怪的现象,有时候面对某种东西,是会主动封闭某些信息通道的,这就是人们所说的选择性失明。出现这种情况的一个最重要的原因就是,自己不敢相信。

尹诗双于是淡淡地笑了一下,说:“是吗?”

徐瑞林面向大海,长长地叹息一声:“这王叔叔啊,是为什么呀?”

尹诗双轻声道:“也许,他不断盯着我们,是怕我们对王建辉有威胁吧?”

徐瑞林问:“你没想对建辉有动作吗?”

尹诗双很无奈地笑了一下,长叹一声,说:“徐哥,我们是做生意的,求财不求气,只求王局长不找我们麻烦,我们怎么能主动找他麻烦?”

“真的?”徐瑞林看着尹诗双。

尹诗双苦笑着说:“你就这么不信任小妹?”

徐瑞林没有出声,他眺望着大海,不知道在想什么。

过了良久,徐瑞林转过身来,问:“小妹,你说,这会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斗争吗?”

“你怎么用了斗争这个词?”尹诗双反问。

徐瑞林低头沉默了一会儿,抬起头说:“我觉得,唐叔好像是真的生气了。”

“我怎么没看出来?”尹诗双冷静地问。

“唐叔叔刚才提到一个人,林钧鸿。你要知道,他是南方省原省长,现在鹏城的主要领导大多数受过他的荫泽,他打个招呼,那分量是不言而喻的。可是在这种情况下,唐叔叔还是叫我爸这样一个教书匠也打打招呼。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徐瑞林转过身,眼睛里闪着某种奇怪的光看着尹诗双。

“为什么?”尹诗双问。

徐瑞林表情凝重地说:“别看唐叔表面上嘻嘻哈哈的,实际上,他对要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理解得很透彻。”

“哦?”尹诗双忽然发现,徐瑞林其实内心很矛盾,至于他为什么矛盾,她还真猜出了个大概。

徐瑞林忧郁地说:“你想啊,唐叔叔应该是上上下下都打了招呼,可是,他还是要求我家老爷子有所行动,这意味着,他准备打大仗了。”

“打大仗?你别吓唬我啊。”尹诗双说。

徐瑞林叹口气,说:“唉,看样子唐叔叔这回是真生气了。你想啊,王叔叔这么搞,唐叔叔在面子上过不去的。”

“不会吧,他们是老朋友,即使是有点不愉快,也不至于要拼个你死我活吧?”尹诗双有点不可思议地问。

徐瑞林道:“就是面子害死人啊!要是以前,可能他们就相互一个电话,问题就解决了,可是现在,双方都不好下台了。”

尹诗双也感到问题有些严重,问:“你觉得接下来会怎么发展?”

徐瑞林很担心地回答道:“这个不好说,主动权在王叔叔手里,就看他下面怎么出牌了。”

尹诗双想了想,说:“要不你去跟王建辉谈谈,叫他劝劝王叔叔,收手算了,搞得这么僵,何必呢?”

徐瑞林摇摇头说:“难啦,现在双方都有些骑虎难下了。”

“你好像是有点是不自觉地被卷了进来啊。”尹诗双觉得应该提醒他一下,就显得很随意地说。

徐瑞林一听,果然愣了一下,然后有点自我解嘲地说:“是啊,是啊。”

“其实——”尹诗双故意顿了一下,这样她知道会有什么效果。

“其实什么?”徐瑞林问。

尹诗双道:“其实,我也不相信把你卷进来是王建辉的意思。你俩关系这么好,别的不说,就说上回那笔钱吧,你毫不犹豫地就拿出来了,这对一般人来说是做不到的。这件事,我也很佩服你,所以在入账的时候,我做了一点技术处理,怕以后给你添麻烦。”

尹诗双这番话虽然不多,但是分量却很重,双方心里都明白。

“那就谢谢小妹了。”徐瑞林显得很真诚。

尹诗双轻轻一笑,道:“只是我有些担心。”

“担心什么?”徐瑞林问。

尹诗双低声道:“我只是担心,事情发展到了如今这个地步,不知道风浪会有多大,我怕你会被越卷越深。”

“你真是这么想?”徐瑞林紧紧地盯着尹诗双的眼睛。

尹诗双沉重地点点头。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就是这样,不管你原来与别人距离有多远,只要你学会站在对方的角度思考问题,人心的隔墙马上就会消弭。

“需要我做点什么吗?”徐瑞林问。

尹诗双轻轻地回答道:“将来肯定少不了麻烦徐哥。只是,现在你要保护好自己。这年头儿,再好的朋友关键的时候也不会两肋插刀的。”

“会的。”徐瑞林道。

“哦?”尹诗双表示怀疑。

徐瑞林哼了一声,恨恨地说:“往朋友的两肋插刀!”

尹诗双笑了,她能从徐瑞林这话里感觉出背后的意思。

这天早上,尹诗双刚刚梳洗完毕,小王就打来电话,说唐本强叫她过去。尹诗双感到很奇怪,这老爷子以前这个时候是在看报纸、看文件的,今天这是怎么啦?然而,她一进唐本强的房间,立刻就觉得气氛不对。房间里不仅有唐本强、小王,还有两个她没见过的人,见他进来,唐本强对小王说:“你带沈主任他们去吃饭,然后好好休息一下。”

那两个人毕恭毕敬地退了出去。

唐本强站起身来,背着手在地上转了两圈,表情很凝重。

尹诗双被他的表情吓住了,小心翼翼地问:“爸,您不高兴?”

唐本强长长地叹了口气,说:“刚才那两个人是林钧鸿派来的,情况很严重。”

尹诗双这两天也在其他渠道听说了一些事情,所以,对唐本强所说的严重并不是很吃惊。她早就做好心理准备,但是又不敢接受不好消息。

“爸,怎么个严重法?”尹诗双问。

唐本强沉重地说:“上面有人作了批示,大意是,任何威胁到社会稳定与和谐的事情,不管涉及什么人,都不要手软。”

尹诗双问:“这就是给定了调?”

唐本强道:“是的,所以你要马上跟管理委员会通报。这个调子一旦是传达下来,估计很快就要动手了。”

尹诗双问:“没有补救的办法吗?”

唐本强叹口气,说:“这个批示谁能改变?虽然我们做了一番工作,但是,现在对于俱乐部来说,都是改变不了大局的。”

“爸,您政治经验丰富,您觉得他们会什么时候动手?”尹诗双似乎心有不甘。

唐本强思忖了一会儿道:“按惯例,常委会开过,应该会有一个统一行动。而我估计,这个行动重点就应该是对你们这里的。”

尹诗双点点头说:“我明白了,我现在就去布置应对策略。”

尹诗双正要走,唐本强叫住了她:“等下要把林钧鸿那两个人招待好,后续有很多工作还需要他们帮忙。”

尹诗双明白,这是斗争策略,现在要采取一个战略转移,战斗才刚刚开始。

尹诗双从一号别墅走出来,先是给蔡文昭打了个电话,蔡文昭告诉她,现在常委们还没有开会,但是凭他这么多年的经验,这个会是一定要开的。所以,希望俱乐部最好是提前做好准备。

尹诗双明白他的意思,所谓提前做好准备,那就是主动一些,而不是被动地等待。她马上跟郭正余和冷鸿海通电话,要求召开管理委员会特别会议。开会的时间定在第二天凌晨三点。可是,尹诗双还是觉得心里不踏实,她怕万一市里提前行动,而自己又不能及时得到消息,造成被动。她马上安排郑逸群和宣萱,将俱乐部的娱乐部的一切工作停止。这是一个防御性的安排,以前为了应付检查俱乐部也采取过类似的安排。

郑逸群得到指示,马上告知各种经纪人,所有来俱乐部参加饭局的各种演员、模特之类的人员一律不要到俱乐部;俱乐部里面为有特殊嗜好的客人准备的麻醉品也全部停止供应;娱乐厅的所有活动停止,工作人员暂时放假。

而所有这些措施要由宣萱和会员部的员工以电话形式口头告知所有的客人,争取他们的谅解。原来采取类似行动的时候,一般会采取电邮或者是快递送达的方式,但是,这次尹诗双担心会留下证据在某些人的手里,于是采取了这种非常的措施。

她跟郭正余和冷鸿海沟通了一下,将娱乐厅里面的大型设备拆除一部分,放入仓库,这样,一旦有人拿那里做文章,最后也就是罚款了事,而不会被抓现行。其实,以前要是市里有什么行动,俱乐部都会提前得到消息的,也不会有人真的来检查。即便是有所谓的检查,也都是做做样子而已。但是这次不同,尹诗双知道,俱乐部目前面临的不是一次例行检查,而是一次生死存亡的考验。

尹诗双现在最担心的就是市里的突然行动,虽说她已经跟唐志波打了招呼,叫他跟袁步升保持着密切的联系,但是,公安局也是有纪律的,一旦袁步升不方便呢?所以,现在一定要做到未雨绸缪。

就在尹诗双忙忙碌碌地安排预防措施的时候,王建辉忽然接到保姆的电话,说云落病了,现在正送她去医院的路上。王建辉问云落怎么啦,保姆神神秘秘地说她可能是怀孕了。

这个消息叫王建辉是又惊又喜,喜的是,他终于与云落有孩子了;惊的是,云落怀孕这件事情本身很敏感,现在必须做好保密工作。于是他对保姆说,一定要好好地照顾云落,自己正在处理事情,晚上一定去看云落。

其实,他这是个借口,此时并没有什么要紧的事,但他总不能在医院出现吧?王建辉在鹏城怎么说也算是个名人,认识他的人多,万一被人发现,那岂不是鹏城第一丑闻?

放下这个电话,他马上打电话给徐瑞林,叫他安排一个鹏城的名医,去给云落做一次全面的身体检查,如果确定怀孕,这个名医就要负责云落妊娠期间的全面保健。

徐瑞林倒是没说什么,说是自己马上叫范可欣去落实。王建辉有些不放心,问:“你怎么跟范可欣说你跟云落的关系?”

徐瑞林说:“我就说她是朋友的女人呗。你要知道,我跟范可欣的关系特殊,我总不能跟她说云落跟我有关系吧。”

徐瑞林说得合情合理,王建辉也不好说什么。但是,他总是隐隐约约地觉得徐瑞林跟自己说话的口气不像以前那么亲热了。他有点怀疑徐瑞林是不是从哪个渠道知道了父亲王汉荣搞的动作了,可是,徐瑞林没提这件事,自己有点不好问,一问那不就搞砸了吗?

他现在对父亲的行为有点生气,搞谁不行?为什么要牵扯我最好的朋友?政治斗争是什么东西?父亲怎么就爱说这个词?

王建辉总觉得与其把这种斗争称为政治斗争,不如叫做权力争夺或许更为贴切。权力上的斗争,有是与非之别吗?有正义与非正义之分吗?为一根骨头,你咬我,我咬你,最终一方胜出,一方败阵。

王建辉不想总以政治斗争的思维去看待一切,在王建辉看来,官场里头权力分配实在是一团乱麻。就是说,权力的设置有相当大的空间,可供彼此斗争。就说他跟袁步升之间吧,目前不正是处于这种所谓的权力斗争中吗?

不过,王建辉现在没空关心这个东西,他现在要有孩子了,这怎么能不叫他心花怒放?正当他在办公室里哼着小曲,秘书忽然走进来对他说,市里通知他马上跟袁局长一起去开紧急会议。

当王建辉和袁步升在市委书记朱振瑞那里接受了在全市范围内突击检查黄赌毒的任务以后,王建辉就一直在看着袁步升,想看看他是不是有想给唐志波通风报信的想法。谁知,袁步升似乎一直没什么动作。相反,在召开各级领导布置工作的时候,还收缴了大家的手机。

在布置对尹诗双那个会所的突击检查的时候,袁步升特地把带队任务交给了王建辉,而且当着大家的面特意强调,这个俱乐部背景特殊,在执法过程中一定要注意拿捏分寸,不能有任何把柄落在别人手里。

王建辉心里非常明白袁步升这是要干什么,权谋这个东西王建辉也不是不懂。你不就是要让我跟俱乐部直接面对面吗?我不妨来个将计就计。于是,他布置网监支队队长安排几个得力的电脑高手跟他去参与行动,如果能趁机把俱乐部的某些监控档案拿回来,然后,神不知鬼不觉地处理掉某些东西。想到这里,王建辉不禁暗自产生了某种期待。

不过,关于云落的事情他还是一直很惦记,也不知道她的身体检查怎么样了?在行动结束前,他是不能使用任何通信设备的,这让他心里有点焦躁。可是,他表面上还是显得很镇静,依旧熟练地布置着这次行动,这也是给袁步升看的,在公安局业务上的事情自己还是最熟悉的。

这也是某种角力,袁步升抓全面,自己抓牢业务。在这样的专业性很强的单位,紧紧抓住业务,这是非常重要的,铁打的业务,流水的局长。

王建辉现在心里非常希望能在突击检查会所的时候,能出现北京检查几个全国出名的娱乐场合的局面,如果那样的局面出现,加上人大与政协的鼓与呼,父亲就有可能暗中运作出一些名堂来。

熊黛娜现在在省城跟陈丽文关系处理得很好,再过一个阶段,就有可能帮自己运作运作。袁步升不懂业务,公安局早晚都是自己的。这次行动,市里安排媒体跟踪拍摄,王建辉正好看见上次查醉驾那个行动的晚上一起吃过饭的那个香艳的女主持也在。他灵机一动,对她说希望她跟自己一起行动,行动结束以后请她吃饭。上次这个女人的意思很是明显,这次要是她还那样主动,干脆办了她算了。王建辉得意地想。

然而,令王建辉没有想到的是,当他带着上百个警察检查了会所以后,却发现什么也没有!原来热火朝天的娱乐厅早已经寂静无人,原来摆在大厅里的一些大型赌博设备早已经消失不见。询问工作人员,得到的却是这里早已经停止开放的消息。

至于会所里的那些慢摇吧、歌舞厅、清吧、茶室以及自己曾经去过那种豪华包房,既见不到陪侍的演员、歌星,更看不见身份不明的女人。一切似乎没什么,整个会所就像是一个极其正规的政府招待所。

王建辉有些发懵,这就像一个人使劲全身的力量向敌人打去,却发现自己一拳打进了一个巨大的棉花包,所有的力道居然全部消失无形,就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样。就连他派去搜查俱乐部的各种电脑的人回来也说什么都没发现,而他重点交代的搜查一下监控档案的人回来也说,这里的监视视频是按规定一个月就销毁的,而他交代的东西根本没见踪影。

王建辉心里明白,这一定是走漏风声了。可是,这个风声是怎么走漏的?袁步升?不大可能啊。那么,只能是那些常委了。一想到那些常委,王建辉有点不寒而栗。中国的很多东西就是这样,盘根错节,你不知道哪条线就通着俱乐部。

王建辉很郁闷,本想着就此抓住俱乐部把柄,谁知道却是这个局面,这是他事先没有预料到的。为了确保这次行动的成功,他甚至没有事先跟苏贤惠打招呼,现在兔子没打到,反倒损失了老母鸡,真是大大亏本了。

王建辉能想象得到,等行动结束了,苏贤惠会怎样跟自己发脾气,当然,自己有理由跟他解释,而且帮他捞人又能不大不小地敲他一下。可是,没有抓住这个俱乐部的把柄,真是叫他郁闷至极。看到那个叫尹诗双的漂亮女人望着自己一副满不在乎的目光,王建辉真想把她带回局里好好讯问一番。可是,他不得不忍住了,这是个手眼通天的女人,惹了她那就是捅了马蜂窝。

收队回局里的路上,电视台的那个女主持人一直在问王建辉对这次行动的看法,王建辉心里一团怒火,想发泄却又无法痛快地说出来。于是,他只好装模作样地说了几句官话,然后叫那女主持去饭店等他,他跟朱振瑞汇报完了情况再去找她。

一场精心策划的行动就这样流产了,老爸这么长时间的心血就这么白费了!王建辉心有不甘,闭着眼睛在车上想了一会儿,他忽然想到了一件事,前几天他派人秘密拍摄的那些录像视频现在应该是派上用场的时候了。

回到局里,王建辉跟等在那里的市委书记朱振瑞和市长刘力刚汇报了情况,他发现这两个人的表情很是平静,似乎很轻松。他凭着着这么多年的侦查经验感觉到,他俩似乎有种长出一口气的感觉。

那一刻,王建辉马上放弃了把录像视频交给他们的想法,他甚至怀疑,这两个指挥这场行动的人本身就是余则成一样的人物。他们之所以布置了这场行动,其实就是做做样子,对上面有个交代。现在自己要是把录像视频交给这样的人,那不是向对手亮出了自己的底牌?

现在,他决定另辟蹊径,把这些录像视频交给父亲王汉荣,让他来处理这件事。不过,现在保密状态还未解除,自己还是跟他们寒暄一会儿,等一下他们走了,再把那些视频叫技术人员压缩一下,传给吴利怀吧。

还好,其余几路人马不久都回来了,战果似乎不错。朱振瑞装模作样地讲了话,然后带着秘书一溜烟儿地走了,似乎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倒是市长刘力刚,跟袁步升和王建辉谈了一会儿,主要是问公安局有什么困难没有。袁步升当然不能放过这个机会,倒了一大堆苦水,然后趁机跟刘力刚要经费什么的。

王建辉自然明白袁步升这样做是为什么,当初他代理公安局局长的时候也是这么做的。作为一个单位的一把手,只要抓住人事权和财权两个基本点,围绕着听从上级领导的这个中心工作,就永远都会战无不胜。

保密状态解除了,王建辉第一件事就是赶紧给云落打电话,问她检查的情况,云落告诉他自己的确怀孕了,并且问他刚才为什么关机。王建辉赶紧解释说自己有任务,按保密条例,手机要上交的。

云落嘿嘿地笑起来了,说她早知道了。王建辉很是奇怪,问她怎么会知道。云落告诉他,晚上唐志波约她出去吃饭,她想打电话跟他说一下,结果他却关机了。而到了与唐志波约好的地点,唐志波正跟别人通电话,才知道,市里今晚有大行动。

王建辉心里一动,问云落知不知道给唐志波打电话的是谁。云落回答说,那人似乎是北京那边的,因为似乎那人还约唐志波去北京见什么人。

王建辉一点也不奇怪,他只是想知道这个跟唐志波通电话的北京神秘人物是谁。于是,他安排刑侦局的人去调一下唐志波的通话记录,结果让他大吃一惊,这个是那种高度的保密电话。这下子他有点心慌,赶紧打消了继续调查的想法,他甚至有点怕电话那边的主人知道他在调取唐志波的通话记录。

苏贤惠的电话果然很快就到了,他埋怨王建辉事先不通知他,让他几个店都有人被抓。王建辉骂他:“你以为老子不想通知你吗?手机上交了,我怎么通知你?算了,抓几个人想办法捞出来就是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苏贤惠自然不敢说什么,说:“回头咱俩见个面吧。”

王建辉心里一动,对他说:“等下我有个饭局你来参加一下。”

叫苏贤惠来目的很简单,一是叫他埋单,二是万一那女主持有意思,叫苏贤惠准备个炮房。

就在王建辉满心欢喜地去跟女主持吃饭的时候,尹诗双也在陪唐本强吃夜宵。夜宵很简单,黄鳝粥外加两碟小咸菜。

唐本强看起来心情不错,边吃边笑眯眯地看着尹诗双。尹诗双觉得老爷子很有意思,就问:“爸,您怎么用这种眼神看着我?”

“你挺狡猾的。”唐本强笑呵呵地说。

尹诗双给唐本强夹了一块咸菜,淡淡地说:“习惯性动作。以前我们也做过类似的防御动作,应付检查呗,只不过这次的动作大了一点,惊动您老人家了。”

唐本强摇摇头,颇有感慨地说:“我一直在想,你们这样做为了自保也无可厚非。其实,很多事情不都是如此吗?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我在工作的时候,下去检查,看到的都是形势一片大好,其实里面有问题我心里清楚。可是又能怎么办?当众揭穿?那涉及面就太广了,得罪人就太多了。得罪人多了,工作还怎么开展,所以只要是不涉及原则,有的时候你必须学会睁一眼闭一眼。”

“爸,您今天怎么有这么多感慨?”尹诗双问。

唐本强把碗放在桌子上:“没什么,随便说说。对了,接下来你们准备怎么办?”

尹诗双也停了下来,道:“稍晚一点管理委员会要开视频会议,我有个建议,这个俱乐部恐怕要暂时停业。”

“哦?”唐本强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说,“说说你的理由?”

尹诗双面带犹豫地说:“这次的突击检查,是俱乐部成立以来从来没遇到过的事情。这个我能理解,全国的大环境问题。可是,搞我们的人这次没有占到便宜,他们一定不会善罢甘休的,与其叫人给强迫关闭,还不如我们主动暂时停业。”

“这也是你说的防御动作?”唐本强问。

尹诗双点点头说:“俱乐部的目标太大,已经成了有些人政治角力的一个焦点。如果我们不自我保护,在来回的拉锯中,俱乐部搞不好会大伤元气的。”

唐本强若有所思地说:“嗯,有一定道理,可是你主动关闭,有些人就不盯着你们了吗?”

尹诗双回答道:“避其锋芒吧!即便他们还有后续行动,我们暂时躲过头一波攻击,损失也会相对小一些。”

唐本强重新端起碗,刚想吃,又问:“你觉得这件事只是王汉荣那一小撮人在搞鬼吗?”

尹诗双不动声色地问:“爸,您感觉到了什么吗?”

唐本强想了想,说:“我想恐怕不那么简单,你想,王建辉那小子再没有政治头脑也不会随意动用特警的,这里面会不会有什么人在指使他?”

尹诗双轻轻叹口气,说:“这也是这么长时间管理委员会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其实,让这个王建辉老实,俱乐部不是没办法,可是,如果他是受人指使的,那是什么人在指使他?背后的人想达到的目的是什么?这都是要搞清楚的。所以,这么长时间我们不动,也是有点投鼠忌器。”

“如果他背后没有人呢?”唐本强问。

尹诗双回答道:“即使没有人,我们也不会主动做什么。做生意,没人愿意给自己找麻烦,只要是他们不太过分,我们都可以忍。毕竟,我们也有违规的地方。别的不说,单说那天我们动用武警,这本身就是一把双刃剑。虽然我们制止了他的粗暴,但同样也落了把柄在他那里。如果他拿这个做文章,恐怕会牵扯到很多人。因此,我们还是尽量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唐本强慢慢地喝着粥,一时间不说话了。尹诗双知道,他一定在想着什么。

过了一阵子,唐本强问尹诗双:“你知道王汉荣这么多年在政界主要靠谁吗?”

尹诗双回答道:“不就是北京的那个老领导吗?”

唐本强摇摇头,拿过手边的茶杯,用筷子蘸了点茶水,在桌上写了几个字,低声道:“还有这个。”

尹诗双大吃一惊,说:“难怪,我说张忠煌怎么那么听一个退休的人呢,原来还有这层关系。”

唐本强点点头,说:“这个我们早就知道了,当年他有可能来岭南跟我一起搭班子。我的老领导知道他和这个人的关系,所以要我千万要阻止,不然那人的手就伸进岭南了。”

尹诗双有点恍然大悟,说:“原来是这样啊,我明白了,即使这事是王建辉的个人行为,但是,一旦我们跟他发生冲突,他吃了亏,那人也不能坐视不管。因为这叫兔死狐悲,物伤其类。”

唐本强呵呵地笑着说:“丫头,你是越来越成熟了。”

尹诗双笑道:“跟着俊鸟走,麻雀变凤凰。”

“这马屁拍得挺舒服的。”唐本强呵呵地笑着,三下五除二喝光了碗里的粥。他放下碗,问:“沈主任他们走啦?”

唐本强问的就是林钧鸿派来的人,尹诗双回答道:“走了。”

唐本强示意服务员换上一套新的茶杯,倒上新茶。他呷了一口,道:“这回我动用他是有所考虑的。”

尹诗双轻轻地说:“爸,您说,我学习学习。”

唐本强摸了一下鼻子,道:“我非常理解这次俱乐部找我帮着行公关的意图。”

“爸是老政治家,自然什么事都瞒不过您。”尹诗双轻轻地笑着,有点撒娇的意思。

唐本强接着说:“这个俱乐部的存在的意义就在于交流,资源共享对吧?”

尹诗双点点头说:“是的。”

唐本强指着桌子上的粥,说:“这就像中餐,喜欢把各种食材混合到一起,混合成一种抽象的味道,当然这味道每个人品起来,都有各自的不同。”

尹诗双嗯了一声,说:“的确,各取所需,每个来俱乐部的人目的都不同。”

唐本强忽然变得有点严肃地说:“的确,他们来到这个俱乐部无非是想通过结识生意伙伴以谋求更大的发展,或者结识一些官员形成保护伞。而由于俱乐部特殊的环境,使得这里生意伙伴的层次越来越高,官员的级别也越来越高,于是这里的背景似乎也就越来越深厚。”

尹诗双不由得点点头说:“爸,您真是一针见血。”

唐本强嘿嘿一笑,说:“这个俱乐部会聚了各种超级富豪,背景自然不可小觑。但是,俱乐部与背景之间说到底还是有一种利益关系,前提是俱乐部的经营是以提供高级服务、谈生意为平台,而不是靠着背景去做明显有悖整体社会大环境的事情,一旦出现这种情况,支撑背景的人是不乐见到这种情况的,因为这样会牵扯到自身。无论支撑的人背景有多深、职位有多高、权力有多大,但好名声很重要,毕竟大家也是要做表面文章的嘛。”

“爸,您是不是不想帮我们了?”尹诗双忽然有点担忧地问。

“你先别急,你听我说说我对俱乐部那些背景的分析。一个俱乐部,毕竟是个企业,尽管它提供的服务特殊,但毕竟是存在着某些灰色地带的。为俱乐部打个招呼可以,但涉及某些敏感的问题,支撑背景的人不会为一个这样的场所而影响与别人的关系。因为,这个被查封了,还会有新的俱乐部出现,还会主动寻求保护,甚至经营场地还是那个场地,人还是那帮人,只是换个名称而已。”唐本强不动声色地说。

尹诗双忽然感到了一种绝望,连唐本强都这样说,看样子,这次俱乐部遇到的困难远比想像的要大得多。

“丫头,脸色挺不好啊。”唐本强忽然笑起来道。

“爸,没什么。”尹诗双忽然感到一股刺骨的寒意。

唐本强眯起眼睛,说:“丫头,有点不淡定啊。”

“爸,您就别取笑我了,烦死了。”尹诗双感觉到心像要爆炸一样。

唐本强宽厚地笑笑,说:“丫头,以后你面临的东西恐怕要比目前还要严重,你要有个心理准备。”

尹诗双强打精神,尽量使自己平静下来,说:“爸,您接着说吧。”

唐本强喝了口茶,显得有点疲惫地说:“目前,俱乐部在这个大环境里有点处于风口浪尖的意思,这个你不否认吧?其实就是没有王汉荣,也会有李汉荣、张汉荣,是不是?”

唐本强这么一说,尹诗双反倒有点明白了,她点了点头。

唐本强笑了,说:“这就对了,有些事,你不能急。比如说俱乐部现在的处境吧,有人要搞,有人要保,这里面有个力量均衡的问题。对于某些支撑的人背景来说,俱乐部遇到困难,打个招呼是可以的,可是一旦对方和自己级别、地位相仿,打招呼就要看对方给不给自己面子了。如果是对手,那背景也要权衡利弊,是不是要插手。像俱乐部这样敏感的东西,一般人还是不愿意碰的。”

“唉,我能理解。”尹诗双现在几乎绝望了。

唐本强看着她,忽然笑起来,而且还很开心。

“爸,您笑什么?”尹诗双觉得唐本强的态度有点奇怪。

唐本强笑着问:“丫头,看过电影《南征北战》吗?”

“看过啊。”尹诗双更加奇怪了,这老爷子说着说着,怎么扯到电影上去了?

唐本强呵呵地笑着说:“那里面说,大踏步地后退是为了大踏步地前进,这个道理你明白吧!当年中央还放弃过延安呢,有种放弃叫胜利,明白吗?”

尹诗双似乎有点明白了。

唐本强招呼她附耳过来,轻轻地跟她说了些什么。

尹诗双忽然明白了,说:“我知道了,等下我就把您的指示跟管理委员会的人说说。”

绝路往往是另一条路的开始,没有绝路,你根本想不到还有别的路也会通到罗马城。

正文 第十一章 绝地拯救

就在唐本强跟干女儿就俱乐部的未来秉烛长谈的时候,王汉荣正郁闷至极。他再次拨打老领导的电话,居然还是秘书接的,理由很充分,老领导去开会了,至于开什么会、什么时候回来一概没说。王汉荣知道,这就是闭门羹。

老领导现在的意思很明显,不想插手这件事。王汉荣明白,老领导的身份过于敏感,不想跟这件事有牵连。可是,他又没有明确地表示反对,恐怕这也是一种默许吧。

王汉荣默默地想了一会儿,觉得还是有种东西似乎哽在喉咙那里,喝茶也没有用,于是,他打电话给李铁牛,说:“你过来一下,陪我喝点小酒。”

李铁牛立刻马不停蹄地来了,不仅如此,他还带来了女儿李欢。

李欢特地穿着警服,手里拎着一大堆东西。

王汉荣笑着对李铁牛说:“看看,这才是警花啊,多英气。”

李铁牛对李欢说:“好好谢谢王书记。”

李欢毕恭毕敬地给王汉荣鞠了个躬,王汉荣摇着头说:“不好,不好。你应该像对上级一样给我敬礼!”

李欢马上立正,敬了个礼。

成楚芳走过来,对李铁牛说:“走吧,我叫厨师做了点好菜,你陪老头子喝点儿,他可是好久没喝了。”

餐厅里,桌上摆着几样菜,李铁牛一看,所谓的好菜也不过是几样家常小菜,只不过,有些是肉菜,还有一条鱼。

他忍不住道:“王书记,你还是这样艰苦朴素啊。”

成楚芳笑道:“这是你来了,不然的话,我一星期也见不到一片肉。”

王汉荣对成楚芳说:“去把我那五十年的茅台拿来,我跟铁牛好好喝喝。”

李铁牛赶紧说:“还是不要了,随便喝点啥都行,五十年的茅台,太贵了。”

王汉荣笑着说:“你以为我为你啊,我是为李欢,咱家出了个警花,难道不该多喝点?”

李铁牛自然高兴,说:“那好,我就陪老书记尽兴。”

两个人聊了一会儿,王汉荣道:“我正在跟几个老朋友运作,看看能不能把你运作个实职,老这么在政协也不是个事,屈才了。”

这么一说,李铁牛的眼圈忽然红了,对王汉荣道:“还是老书记想着我。”

王汉荣和蔼地说:“在我心里,你永远都是有位置的。”

两个人举杯,万般思绪在心头,不禁欷歔起来。

李铁牛窝在这个位置上好几年了,总想换换地方,总是没有人帮忙,现在有王汉荣的关心,他怎么能不感动?趁着李铁牛激动,王汉荣提到了王建辉在鹏城出师不利的事情。然后故意说:“我这里有一些那个会所的录像视频,很想转给有关部门,可是,又怕这事让人家对我有想法,所以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

李铁牛说:“老书记,社会上的丑恶总是有后台的,我们不匡扶正义,谁又能站出来?”

“这事恐怕搞不好会引火烧身,我看还是算了。我呢,早都不问政治了,你又要提拔,何必去得罪那些人呢?”王汉荣道。

李铁牛忽然笑起来,说:“现在网上有一种新的传播形式,叫微博,老书记听说过没有?”

王汉荣点点头,说:“这个还真听说过,可是,我自己没怎么用过,怎么,这个有用吗?”

李铁牛笑道:“老书记,这个东西的传播力量非常大,要是敏感话题,一小时就会传遍整个网络。你说的这个视频咱们要是配上点煽情点的文字,我想不会多久就会闹得沸沸扬扬。”

王汉荣皱着眉头,问:“这个视频到时候会不会被那个俱乐部找人屏蔽掉?”

李铁牛笑了,说:“他们要是真找人删帖,那不更证明是真的了吗?到时候,有关部门管也得管,不管也得管。”

王汉荣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说:“可是,我就是有点担心,他们要是使手段,会不会查出来是谁发的?那样,你会不会有麻烦?”

李铁牛哈哈地笑起来,说:“老书记,您放心,我把这个发给国外的朋友,叫他们找外国人发在国外的论坛和tter上面,再由人从tter上面转发到国内的微博上,他们就是动用网警那也是没办法的。”

“真的行?”王汉荣半信半疑。

李铁牛呵呵地笑着,说:“老书记,您就瞧好吧。这个准比您找关系往各级领导那里送产生的效果好。”

王汉荣的郁闷忽然一下子消失不见了,他举起杯:“来,铁牛,咱俩走一个!”

就在尹诗双准备召开管理委员会视频会议的时候,她忽然接到宣萱的电话:“诗双姐,不好了,你赶紧看微博。”宣萱是个平时很稳重的女孩,此时说话声音已经有了颤抖,什么事这么严重?

尹诗双打开微博一看,马上大吃一惊,网上大量转载着一个视频,标题是《神秘会所的神秘生活》,而内容正是俱乐部的几个重要的地点,歌舞厅、慢摇吧、清吧以及娱乐厅。而所涉及的内容都是比较敏感的,这要是传播开来,所产生的负面影响那是不言而喻的。

虽然视频会议时间还没到,但是,她还是先跟郭正余和冷鸿海汇报了情况。他们两个人自然震惊,觉得这个视频对俱乐部将是一个沉重的打击,要想办法立即制止这个视频的传播。

郭正余和冷鸿海分别打电话给有关部门,要求各网站必须禁止这个视频的继续传播。尹诗双知道,今晚的危机公关跟以往不同,如果今晚不制止住视频的传播,那么,一旦产生裂变效应,任由事件发酵,那么后果不堪设想。

就在郭正余和冷鸿海给有关部门打电话的时候,尹诗双也叫宣萱联系了几个网络公关公司,对各个微博以及大小论坛的这个视频进行删除,尤其是几大搜索引擎,必须做到全部屏蔽。

视频会议一开始,尹诗双就通报了目前网上流传的这个视频,大家都很震惊,因为俱乐部这么多年还没有出现过类似的事情。俱乐部对记者的防范是行之有效的,可以说,任何一个记者都无法混进俱乐部,偶尔能混进来,他的东西也绝对无法在任何媒体上发出。可是,这个视频是怎么来的,从拍摄手法上看,非常专业,设备也十分精良。绝对不是一般的偷拍设备所能达到的效果。

有管理委员会的委员问,是否能查出来这个视频是什么人拍的。尹诗双回答,她已经布置了保安部的人调查,但是,目前最重要的不是查出是什么人拍的,而是制止这个视频的继续传播。

这个观点得到了管理委员会成员的一致赞同,这个视频对于俱乐部来说在这种情况下流传出来无异于是一颗原子弹,对于俱乐部在这种大环境下的生存是致命的。不管这个视频的始作俑者是出于什么目的,将影响限制在最小范围对于俱乐部来说才是最要紧的工作。

郭正余发言说,原来在视频会议召开之前,他准备建议俱乐部暂时停业一段时间以避锋芒,现在他觉得,这个视频一出,有些问题恐怕要重新考虑了。冷鸿海也说,这个视频不管怎么控制,总是会有漏网之鱼的。而将视频上传到网上的人还是会拿着个视频做文章的。

欧升达点头称是,说,国内的可以叫有关部门发挥作用,也可以利用网络公关公司删帖,但是,像在国外论坛和tter上面的,还是会继续流传的,不可能不对国内有影响,所以,现在主动停业并不是一个最佳选择。

冷鸿海问:“你有什么想法?”

欧升达想了想说:“目前最好的办法就是等待。”

大家纷纷表示不解,欧升达解释道:“既然这个视频已经存在,虽然上次王建辉带人来检查并没有什么证据,但是,这个视频可以间接证明一些东西。有些人非常可能以俱乐部违规经营、藏污纳垢、顶风作案、违反社会管理,并故意制造事端、影响鹏城形象,依法责令俱乐部停业整顿。”

冷鸿海说:“我明白了,你的意思是,既然停业不可避免,那么为什么不给某些人一个出气的机会呢?”

可是,有人提出异议,说这样可能会上报纸,那样会对俱乐部有不良的影响。

欧升达说:“这个就看冷董怎么跟市里交涉了。”

大家明白欧升达的意思,冷鸿海跟市里的关系很微妙,上次他厂里有工人自杀,他就是利用自己跟市里的微妙关系很好地控制了媒体。市里不但下令市级媒体不准跟踪报道此事,而且,市里派人去省里和北京公关,使得有关部门下令全国媒体不准继续报道此事。那次就是一次成功的公关,给管理委员会委员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冷鸿海思索了一会儿,回答道:“我尽力吧。”

既然冷鸿海有此表示,其他管理委员会委员也都纷纷表示,会利用自己的资源,帮俱乐部渡过难关。尹诗双是没有想到会议会有这样一个决议,她忽然觉得就这么引颈待戮总是有点残酷,但是,既然大家这么决定了,作为总经理她也只好接受这个决议,并坚决地执行下去。

不过,她的表情可能是被冷鸿海看出来了。视频会议结束后,冷鸿海特地安慰了她一会儿。冷鸿海说:“让有关人士体会到一下权力的滋味也好,不然的话很可能会给人以口实,说俱乐部违法经营和故意扰乱社会秩序,甚至可能说俱乐部故意制造麻烦,歪曲国家执法相关规定,扩大不良影响。现在,那个视频出现了,俱乐部不要试图把它的影响都消除了,相反,还说不定是件好事。”

尹诗双有点不解,问:“怎么会是好事?”

冷鸿海笑了,说:“你想啊,俱乐部要是真的因此被责令停业整顿,幕后的人会不会得意忘形?那时候,我们不就知道到底都是谁在搞鬼了?那么,以后我们再想办法重新开业的时候,是不是可以顺便给这些人一点教训?”

尹诗双有点不解,问:“冷董,你是一个很宽容的人,怎么也如此不淡定?”

冷鸿海叹了口气:“诗双,这个跟个人素养没关系,这涉及我们这些人的生存空间问题。”

危机之中潜藏着机遇,只要能从危机中安然度过,就会迎来新的春天。

冷鸿海的一番话顿时使尹诗双豁然开朗,她甚至看出管理委员会委员们的另一个意思:那就是把球踢给市里,让他们处理。毕竟俱乐部的问题很敏感,涉及台商、港商以及上面很多关系,他们能公开拿俱乐部开刀吗?

在郭正余、冷鸿海这样的商人之间,少谈政治,是一种集体约定。他们在商业利润上,遵守利益最大化和摩擦最小化的原则。绝对不过问政治,对于政治倾向鲜明事件,他们通常都采取回避态度和立场;但是,当他们所获取利润受到约束的时候,商人与政治对话,就成为一次暗谋,成为一次妥协和退让,从迂回的政治中获取;他们彼此间都知道对方要的是什么东西。

王汉荣一早就起床了,虽然昨天跟李铁牛喝了不少,但是,他非常高兴,特别是李铁牛就在他的书房利用他的电脑把会所的视频发到国外,并且发布到了tter上面,并组织人转发到微博上,短短的一小时就有几百条转发,这种传播速度是叫王汉荣没有想到的。到李铁牛领着李欢走的时候,这段视频甚至被贴到了很多的论坛上。

看着网上的热闹,李铁牛笑嘻嘻地说:“老书记,这下子,这个会所悲剧了。”

王汉荣有点怀疑地说:“你觉得这个东西能管用吗?”

李铁牛笑着说:“不是能不能管用的问题,而是杀伤力究竟能达到什么程度的问题。广岛和长崎的原子弹杀伤力为什么不同?地形和气候起了很大的作用。咱们这颗重磅炸弹抛出去,现在跟这个会所有关系的人估计都在想办法撇清自己,跟这个俱乐部划清界限,还会有人管它吗?”

王汉荣皱着眉头说:“不见得吧?这个会所还是很有料的。”

李铁牛得意地说:“您放心吧老书记,支撑会所的人都不是傻子,他们知道怎么来保护自己,这就跟股票市场的止损一样,到了一定程度,他们一定会选择壮士断腕这一招儿的。”

不管怎么样,李铁牛这招儿还是挺让王汉荣开心的。李铁牛在走的时候,他特地叫成楚芳把上次王建辉来的时候拿的一箱路易十三放到了李铁牛的车上。

李铁牛有些不好意思,王汉荣说:“没事,拿它出去走动走动。生命在于运动,提拔在于活动。”

李铁牛领着李欢欢天喜地地走了,王汉荣看看时间,又给张忠煌打了个电话跟他说了一下这个视频的事。张忠煌说,马上组织人把视频保存,明天送给几个常委看一下。

这个效果是王汉荣希望的,于是,他顺便提到了李铁牛的事,张忠煌想了想说:“他要是实在想出来,先到我这里做个秘书长干一干,有机会再调整吧。”

王汉荣对张忠煌的这个回答很满意,省政协和鹏城人大看起来算是级别不同,可是,秘书长和副秘书长那区别就大了。他相信,李铁牛会接受这个职位的,这也算是对他的一种奖励吧。

王汉荣走到院子,看见警卫正在拖水管准备冲洗,他走过去,说:“还是我来吧。”

警卫有点不好意思,说:“王书记,我是年轻人,体力活还是我来吧。”

王汉荣笑呵呵地说:“我活动活动。”

警卫没再争,他知道,这一定是老爷子心情不错。

王汉荣边冲着小院,边哼着家乡小曲儿,动作敏捷,就像一个年轻人。

正冲着,院外忽然有人说:“爸,您怎么起床这么早?”

王汉荣抬头一看,原来是儿媳熊黛娜,只见她穿着一件大V字领的衣服,一道乳沟毫不掩饰地呈现在王汉荣的面前,他感到很刺眼,赶紧移开了目光。在这点上,他很看不上马留佳生的这个女儿,总是不稳重。跟自己的女儿王建光比起来,那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这个熊黛娜,自打上回跟王建辉一起来省城,基本上没到家里来过,总是跟马留佳出出入入,见到成楚芳也就是淡淡地打个招呼,一点也不知道来家里尽尽孝。要不是她跟现任省委书记程国光的老婆陈丽文两个人混得不错,王汉荣见都不想见她。

“哦,起来活动活动。”王汉荣闷声闷气地回答道,继续冲着小院儿。其实,他很想问问熊黛娜她跟陈丽文关系处理得怎样了,可是,又怕熊黛娜看出自己的势利。

“那我走了,我要跟陈大姐跳舞去。”熊黛娜说。

“嗯。”王汉荣没抬头,心里想:你就不会穿得保守点儿吗?

看样子自己叫她来省城是对的,她这人在鹏城就是整天逛街做美容,现在叫她来陪陈丽文,这就叫人尽其才。听王建辉说最近陈丽文要安排一次家宴,要是那样的话,建辉能直接跟程国光建立好关系,对他以后的发展那是会大有裨益的。

正当他心情大好的时候,忽然警卫过来说,李秘书长打来了电话。

王汉荣有点奇怪,这个李铁牛,这么早打什么电话?

他走进客厅接起电话,李铁牛有点沮丧地说:“王书记,网上的帖子都被删了。”

王汉荣感到有点意外,他对网络并不陌生,他在做政法委书记的时候也做过这类事,但他还是没想到,这个俱乐部动作居然这么快。

李铁牛说:“那个视频的影响才一个晚上,这么快就不见了,很遗憾。”

王汉荣嘿嘿地笑着,说:“看样子打到他们的七寸上了。”

李铁牛问:“老书记,我们接下来应该怎么办?”

王汉荣想了想,说:“你以人民来信的名义转给所有的省政协常委看看,同时,要通过各种关系想办法把这个视频转给省委常委,重点就是鹏城市委书记朱振瑞,同时,在tter上面和国外论坛要加紧炒作。国内的网站他们能控制,国外的他们就未必有那么大的能量。”

李铁牛回答道:“我明白了。”

王汉荣想了想,说:“有必要的话,你可以跟张忠煌联系一下,他那里也有这个视频。”

李铁牛答应了一声收了线,可是,王汉荣却久久不能平静,尽管他可以劝解李铁牛,但是却劝不了自己。

这个俱乐部现在动用了哪些关系他大致上明白了,而能动用这些关系,证明他们背后的关系那还是相当硬的。只是他现在在想,这些关系会一直这么挺下去吗?如果这个俱乐部后面的人一直这么挺着,自己又该采取什么行动?老领导那里现在看来好像是不想参与这件事,自己现在可动用的资源又不是那么多,怎么办?

他忽然想起了熊天林,那个老东西整天在小广场跟那些人混来混去,应该有点影响力,是不是通过他散布点消息出去?还有,纪委那边的资源是不是也想办法叫熊天林动用一下?

可是,王汉荣有些犹豫,熊天林这老小子鬼精鬼精的,自己的目的会不会被他看出来?到时候他不帮自己不说,还连抢带棒地讽刺自己一下,尤其是在熊黛娜的面前,那自己的面子可是有点挂不住的。

王汉荣跟熊天林的关系很微妙,以前在工作时因为是两个单位,也没什么大的冲突。那时候王汉荣也就是因为熊天林娶了马留佳那样一个风流时髦的老婆,有点看他不顺眼而已。但是后来成了亲家,这来往就多了些,而来往一多,两个人性格上的不同就越来越起了作用。有好多次,两个人都在酒桌上为了一件跟家庭不相干的事争执起来。

最令王汉荣看不惯的就是王建辉的小孩,被马留佳和熊黛娜教育得简直就是一个小小的花花公子,这让望孙成龙的王汉荣很是不爽。本来,他很想自己的孙子能成为一个革命事业的接班人,现在希望太渺茫了。

不管怎么样,王汉荣觉得在这种关键的时候还是要搁置争议,跟熊天林谈谈为好。可是,怎么跟他谈呢?既不能叫他知道王建辉的错误,又不能让他不出手,这是个问题,要好好谋划一下。

就在王汉荣想着怎么跟自己的亲家谈话的时候,王建辉忽然醒来了。这是一间装修豪华的客房,具体是哪里王建辉也不大清楚,这是苏贤惠安排的。他看看旁边正在熟睡的女人,正是那个主持人,只见她皮肤滑腻,酥胸高耸,就像一条蛇。王建辉摇晃一下脑袋,昨晚的冲锋陷阵和拼死搏杀似乎一点印象也没有了,脑子里一片空白,他似乎只记得在酒店的前半场,至于是怎么离开的酒店,他已经完全没有印象了。

女人动了一下,睁开眼睛,王建辉注意到,她的眸子跟宝石一样闪闪熠熠。

“你醒了?”王建辉问。

女人问:“几点了?”

王建辉看看放在床头上的江诗丹顿,说:“六点。”

女人带着一种赞赏的口吻道:“你真棒。”

王建辉知道,能被这样的女人表扬,证明自己昨晚表现还不差,可是,自己怎么表现的却是一点也不记得了。

“你睡吧,我要走了。”王建辉道。

“再陪我一会儿嘛。”女人央求道。

王建辉摇摇头:“不行啊,等下要去开会。我现在要回局里把昨晚的行动报告签了。”

他这是借口,他有点不想跟这个女人在一起再待一分钟。这个女人的功利色彩太重了,这让他很不喜欢。这样的女人尽管在床上跟你情意绵绵,但是,说白了还是目的性太强,一旦自己没用了,马上就一拍两散。

“你呀,真是个工作狂,讨厌。”女人把脸侧放在枕头上,喃喃地道。

王建辉迅速去洗手间冲了个凉,他必须这样,因为他下一个目的地是云落那里,他不能让云落嗅到他身上有别的女人的味道。他边洗澡边有些后悔怎么上了这么个女人,真是闲得蛋疼。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他忍不住打了自己一耳光。他走出洗手间,装模作样地亲了一下那个女人。其实,他一点也不想亲她,只是这样是出于礼貌而已。这个女人将来也许会有点用,跟她保持点暧昧还是必需的。

“电话?”那女人将拇指和小指放在耳边,甚至没有动一下身体,估计,她跟别的男人告别也是这样吧。

“好的,你接着睡吧,我走了。”王建辉尽量温柔地说。

走出房间,他发现这是一栋小别墅,他不知道是哪里,估计也不会有车,于是就想打电话给苏贤惠。谁知他刚拿出电话,就有一个穿黑西装的靓仔不知从哪里走了出来,说:“王先生需要车吧?”

王建辉点点头,靓仔将他引到车库,那里停着一辆宾利。王建辉轻轻骂一声:“苏贤惠这狗东西,买了这么好的车也不说一声。”

靓仔问:“您去哪儿?”

王建辉道:“你把我送到一个能打到出租车的地方就好了。”

虽然这是苏贤惠的人,云落跟自己的关系还是要严格保密。

很快,他就到了云落家里,保姆给他开了门,他上了楼,看见云落正安详地睡着,于是,他便安静地坐在一边看着这个女人。跟刚才那个主持人比起来,她更像是一个需要呵护的小猫,她没有那么多的欲望,只是想拍个戏,而刚才那个女人,似乎是想掌握乾坤,太可怕了。

睡梦中的云落依旧秀气,姿势跟画中人一样,看得王建辉又有些蠢蠢欲动,他很想马上把她按在自己的身下,激烈地蹂躏一番,可是,想到她正怀着孩子,王建辉还是尽量地克制着自己。

慢慢地,他忽然有点困,毕竟昨晚耗费的体力太大了,酒也有些未醒,年纪也大了,毕竟岁月不饶人啊。不知怎么,也许是他弄出了什么响动,云落忽然醒了,她一下子坐起来:“你什么时候来的?”

虽然这是个小动作,但是,比起刚才那个自己走都没有动一下的主持人,这个动作充分地说明云落对自己是多么在意。想到这里,王建辉心里不禁有些爱怜,又有些内疚。

“对不起,把你吵醒了。任务刚结束,我不放心你,就赶过来了。”王建辉觉得自己只能这样解释,不然的话他会更内疚的。

“你还没睡吧?赶紧躺会吧。”云落道。

王建辉摇摇头说:“不,我马上要走,还有任务,我只是过来看看你,怎么样?昨天检查得怎么样?”

云落有些羞涩,轻声道:“你要做爸爸了。”

按理说王建辉听到这个消息应该不会很激动了,可是,他还是感觉到非常来劲,他一下子就抱住了云落,在她脸上使劲地亲了几下。

云落有些羞涩,想推开他,就说:“你弄疼我了。”

王建辉这才意识到了自己的莽撞,赶紧放开了云落,连声说:“对不起,我太高兴了。”

云落道:“我知道你希望有这个孩子,所以,我决定了,在新电视剧里我放弃做女主角,我一定要好好地安胎,不能出任何意外。”

王建辉忽然有些鼻子发酸,命啊,他不禁有些感慨。

“你怎么啦?”云落看着王建辉有些奇怪。

王建辉抽动了一下鼻子道:“我能遇到你,真是我这一生最大的幸福。我一直以为你们这样的年轻人,只是为了自己,没想到,你能处处为我着想,真的让我很感动。”

云落轻轻地拉住王建辉的手,柔声地道:“算了,你别把自己搞得那么累了,我真的没想让你为我改变什么,包括你的家庭,我只是想兑现我的承诺。我答应你的,就一定能做到,我妈从小就是这么教育我的,不能欠别人的。”

“我算是别人吗?”王建辉问。

云落想了想说:“你不是别人,你是恩人。”

天哪,就这一句话,王建辉的心都要碎了。

忽然,王建辉的电话响了,是父亲王汉荣。王汉荣问:“你在哪里?”

王建辉回答道:“我正在执行任务。”

王汉荣在电话里把昨晚发生的事情简单地跟王建辉说了一下,王建辉明白,现在这事闹大了,这个俱乐部肯定是要倒霉了。只是,他心里有点担忧,这事闹得这么大,那帮人会不会闹得鱼死网破?

他问:“您需要我现在怎么做?”

王汉荣说:“你现在什么也不要做,赶紧回到局里等着,最多三天,事情就会有重大变化。”

王建辉回答道:“明白。”放下电话,他看到云落正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自己,于是说,“我要马上回局里,你现在什么都不要做,电视剧的事安排别人去做,你的任务就是好好养着,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我这几天来不了,你要保重。”

“嗯。”云落显得很乖。

临走的那一刹那,王建辉忽然有了一种悲壮,完成了这件事,一定要好好地陪一下云落,自己欠她太多了。

一连三天,尹诗双有点奇怪了,一切忽然变得很平静,预想到的风暴居然没有如期到来。她跟管理委员会的人也都很奇怪,难道自己神经过敏了?

这天下午,她终于忍不住打了个电话给蔡文昭,问他:“你晚上有空儿没有?”

蔡文昭笑道:“尹总约我,没空也有空儿。不过,不能去你那里,这个你懂的。”

蔡文昭这个答复叫尹诗双由衷地开心,情况这么敏感,他居然没有拒绝。这说明,他还是想帮帮自己的。蔡文昭约的地方是一个关外的农庄,半山上,客家菜。尹诗双到的时候,他正跟一个人坐在竹楼外面的平台上喝茶。

见尹诗双过来,他介绍道:“这是老吴。”

老吴衣着朴素,神情内敛,说话简单而到位。尹诗双凭她多年的经验断定,这人的身份一定不简单。蔡文昭不介绍他的身份,那自然是有一定的道理。

菜是蔡文昭事先点好的,很简单,窑鸡、酿豆腐、米肠、蒜蓉蒸丝瓜,还有两个小凉菜。酒倒不错,十五年的茅台。

蔡文昭问:“尹总能喝点吗?”

尹诗双笑道:“我就是专门来喝酒的,带了司机。”

蔡文昭看着老吴说:“怎么样?尹总就是实诚。”

老吴淡淡地笑着,眼神深如古井。

三个人的谈话很随意,各种绯闻,各种政策,但是有一个话题大家都不提,那就是俱乐部的事。

不谈不等于心里没有,心里有不等于一定要谈。几杯酒下去,尹诗双注意到,老吴的脸色似乎一点变化都没有,这样的人酒量一定不小,而且由于他话不多,因而,尹诗双也不好猜测他的真实想法。

蔡文昭忽然说:“老吴,感觉尹总怎么样?”

“很有潜能。”老吴道。

“很有潜能是什么意思?”蔡文昭这样问明显是故意的。

老吴想了想,说:“抗压能力强,往往能在逆境中爆发。”

尹诗双宠辱不惊地回答道:“吴先生过奖了。”

老吴道:“不是恭维,是一种感觉,我相信这种感觉。”

老吴微微闭上眼睛,突然后睁开,说:“有人习惯用阴阳手,对付这样的手段也要顺势而为。”

尹诗双明白了,这个老吴不是一般的领导,应该是某位领导周围的人,确切地讲,是某位老爷子的心腹。他今天的话,尹诗双太懂了。

听领导的话,你不光要听表面意思,还要听潜台词。

那天跟老吴挥手告别的时候,老吴忽然说:“听说你那里的游艇不错,有机会去见识一下。”这天早晨一大早,尹诗双就接到唐本强的电话,叫她过去一趟。

尹诗双到了一号别墅,看见小王和警卫正在收拾东西,于是,她便问:“爸,您又要回岭南开会吗?”

唐本钱招呼她:“丫头,你过来,坐下。”

尹诗双看到唐本强的脸色很淡定,并不像是有什么大事,于是,就很随便地坐在了他身边。唐本强道:“昨晚我接到了个电话,周老已经对鹏城的扫黄打黑工作作了专项批示,中心就是要重点对一些影响大和涉及广的场所进行重点整治,你明白是什么意思吧?”

尹诗双回答道:“我明白。”

唐本强笑笑说:“我相信,这件事你早已经有了心理准备,所以,我也就不再劝你了。我估计少则一两天,最多一周,让你这里停业整顿的通知就会下来了。不过你放心,林钧鸿已经跟各个方面都打好了招呼,不会出现抓人的事情。”

尹诗双明白唐本强指的是什么,上次全市的清查工作中,有很多地方都抓了人。特别是有两个涉外饭店的部门经理也被抓了,听说还要判刑。自己这里能做到不抓人,这已经是运作得很好了。于是,她说:“谢谢爸。”

唐本强笑道:“跟我客气什么?对了,我现在回岭南住一阵子,什么时候这里的整改通知书下来,你打个电话给我。”

“我记下了。”尹诗双道。

唐本强点点头,说:“你现在要做的是整改通知书下来以后,要控制住媒体,能不曝光的尽量不曝光,实在不行,也是点到为止。因为这个跟你们以后的工作有密切的关系,曝光越多,以后的麻烦越大,明白吗?”

其实,这点唐本强就是不提醒,尹诗双也早安排好了,这事由冷鸿海全面协调,当然,在市委那边、省委那边尹诗双也作了安排。

尹诗双点点头说:“我知道了,爸。车辆安排好了吗?要不要我通知我哥一声?”

唐本强摆摆手说:“不用,省里派车来接。你们都是民营企业,能省则省。”

尹诗双想想,说:“爸,回岭南了,您自己要学会自己照顾自己,少喝酒,少吃肉。”

唐本强呵呵地笑着说:“别人要是劝我少喝酒少吃肉我可能也就当耳旁风了,可是,丫头你劝我,我肯定当回事儿。不过,爸这一辈子就这么点儿爱好,就是让我戒,也要有个过程是吧?”

“爸,您这会儿走不一定什么时候能再来,想想,我心里挺难过的。”尹诗双有点动情。

唐本强伸手摸摸尹诗双的头说:“丫头,就凭你这句话,我也得多帮帮你们,争取叫你们早点开业,我还想着这里的菜呢。”

“真的?”尹诗双问。

唐本强微颔道:“真的,我跟林钧鸿他们打招呼了。既然咱们改变不了现状,我们为什么不能迂回前进?”

尹诗双听到这句话,简直是太感动了,她马上站起来给唐本强深深地鞠了一躬,无限感激地说:“爸,我代表俱乐部,代表全体股东,代表全体员工,真的谢谢您了。”

唐本强赶紧摆手说:“千万别这样,丫头,你要知道,帮你也是在表达我对某些事情的看法,我们这个社会需要的是不断进步,而不是全面‘左’转!另外,你也别代表这个、代表那个的,有些人习惯性地代表别人,你就别学那一套了。”

尹诗双重新坐下来想了想,说:“爸,要不这样吧?我叫阿霞跟您去,您看怎么样?”

唐本强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喜色,但是马上就不见了,他问:“这样可以吗?这样,俱乐部怎么办?”

尹诗双说:“爸,反正俱乐部也要停业了,她在这里也起不到什么大作用,跟你去正好能继续帮你做保健。”

唐本强略微思索一下,说:“也好,不过,她的工资由我付吧。”

尹诗双道:“不用了,这算是俱乐部对您的一点感谢吧。”

唐本强呵呵地笑起来说:“那好吧,我就却之不恭受之有愧啦。”

小王走过来说:“唐书记,电话。”

唐本强接过小王递过来的电话,嗯嗯地听着,看不出来什么表情,末了,他说:“你要密切关注,有事随时打电话给我。”

放下电话,他对尹诗双道:“我给你个电话,等整改通知下来以后,你打电话给他,他会告诉你怎么办。”拿着那个电话,尹诗双心里明白,虽然唐本强走了,但是,他已经安排了下面的棋局。这个电话是什么人的?而且这个是北京的电话,挺神秘的。

鹏城市公安局治安支队队长童云送整改通知书那天,尹诗双很平静地就签了字。支队长跟尹诗双是老相识了,他笑着问:“尹总,怎么好像你一点也不吃惊啊?”

尹诗双叫宣萱给童云沏上茶,笑道:“该来的总会来的,这是江湖规矩。”

童云笑道:“呵呵,还是尹总想得开。不过,我今天是例行公事,尹总别把我当成罪魁祸首啊。”

尹诗双道:“那就是袁步升是罪魁祸首。”

童云会心地笑起来,他知道这是尹诗双在跟他开玩笑。

尹诗双道:“童支队,明天我这里就关门了,趁此机会,我请你吃吃这里的特色菜吧。”

童云笑了,说:“你别害我了,我要是在你这里吃顿饭,回头我就死定了。”

尹诗双嗯了一声,说:“好了,我不难为你了。”

童云站起身:“好了,我走了,尹总有什么事就吩咐一声。”

尹诗双忽然问:“你们公安局分管器材的是哪个局长?”

童云笑着回答道:“当然是王局,他是常务副局长嘛,你想干吗?”

尹诗双说:“我想借点器材玩玩,最近停业闲得慌。”

童云笑道:“要不要我替你借?”

尹诗双道:“算了,还是我自己跟他借吧。”

尹诗双刚才的话就是想要一个佐证,她的目的很简单,那个视频谁是主谋。

这些天,保安主任像大海捞针一样查出了一男一女,非常有可能是视频的拍摄者。这两个人是林溪岙的朋友,经过辨认,都是一个区分局的警察。可是,经过调查,那种偷拍设备分局没有,只是市局才有。当时有人说王建辉是主管,尹诗双觉得还是要确认一下,现在看来果真如此。

现在停业了,应该有空儿跟这个局长玩玩了。不过,这个还要取得管理委员会的授权,尹诗双打算先跟郭正余和冷鸿海沟通一下,然后再作计划。

不过,现在有个紧要的事情要处理,那就是关于林溪岙,许多事都跟他有关,要不要停止他的会员资格,进而收购他和林晓伟的股权。这是个问题,尹诗双一时犹豫不定。事实上,尹诗双一直不大相信林溪岙参与了这件事,在她看来,林溪岙作为一个民营企业家,某些领导要他做某些事他是不敢拒绝的,也就是说,他最有可能的就是一个执行者。可是,从王建辉事件以后,他打探情报,到后来王汉荣来会所暗访,再到这次的视频,如果说他完全不知道,那还真说不过去。

当初冷鸿海把股份转让给他出于什么目的尹诗双很清楚,当时尹诗双也劝过冷鸿海,希望不要转让,但是冷鸿海执意不听,现在是不是有必要再劝劝呢?不过,尹诗双太了解这个人的性格了,冷鸿海作出的决定一般不会有人能够改变,要改变他只有两个人,那就是郭正余和蹇君博,看来,有必要跟他们沟通一下了。

尹诗双想了想,分别给郭正余和蹇君博发了一份邮件,详细地说明了她希望冷鸿海能重新收购林晓伟手里俱乐部股份的想法,特别是在目前这种情况下,像林晓伟这样的人非常有可能同意低价转让。这对与冷鸿海来说,这不能不说在商业上是个不错的选择。

现在,尹诗双考虑最多的还不是这个股份的问题,她考虑最多的还是俱乐部的停业整改期间的工作。根据管理委员会的决议,停业整顿期间,俱乐部的硬件建设还是需要正常进行的,但是,众多的基层员工的培训也是要进行的。俱乐部的员工一般是不能流失的,因为每一个员工的培训成本是巨大的,流失一个都会有损失。

于是,尹诗双召开各部门经理会议,特别强调了一个事情,那就是各部门经理必须管好自己的人,千万不能在停业整顿期间让员工有情绪上的波动,进而导致某些严重的后果。对于俱乐部来说,停业不是一件大不了的事情,但对于不明真相的基层员工来说,他们可能会有前途未卜的想法,而关于这点,又不能跟他们直接说明,所以,怎么做好安抚工作,对于各部门经理来说都是一个挑战。

尹诗双在会议上特别强调了一下要注意对小道消息的控制问题,在停业整顿期间,员工由于很闲,容易想入非非,一旦是有了某种谣言极有可能以病毒的方式传染,那样的话就有可能出现不可控制的局面。有人提出可以叫员工分期分批地出去旅游,这样就可以有效地避免这种现象的产生,尹诗双觉得有道理,经过请示管理委员会,决定实施这个计划。

当尹诗双把俱乐部已经接到停业整改通知书的消息告诉给唐本强的时候,唐本强似乎一点也不吃惊,他在电话里告诉尹诗双,把俱乐部里面的事安排妥当以后,可以打那个号码,听那边怎么安排。

尹诗双明白,这是唐本强已经安排好的程序。对于唐本强这样的人来说,他安排好的事情,一定是会叫你满意的。尹诗双打电话过去,是一个低沉的中年男声。尹诗双刚一说明自己是谁,那人便道:“我在开会,回头打给你。”

尹诗双于是开始默默地等待,等待是一件折磨人的事情,它会叫人感到时间被无限地拉长,甚至会叫你的感官也失去正常的功能。那段时间,尹诗双忽然觉得自己与这个世界有点脱节,甚至觉得自己没有了味觉和听觉。她看着面前的电脑,电脑似乎变成了《盗梦空间》的某种梦境,居然能折来折去。

直到电话把她从另外一个世界拉回来,她才感到世界忽然有了色彩。

那人告诉她,鹏城的报纸上会登出会所被勒令停业的消息,但是,不会有跟进报道。话虽简单,但是尹诗双明白,没有跟进报道,那么俱乐部停业的消息就不会扩散很广。控制舆论,在某程度上就是为下一步的工作留下了很好的操作空间。

那人又告诉尹诗双,目前的主要工作就是要配合有关部门,而且要极力配合。这点尹诗双更是明白,有关部门应该也是有人打了招呼,不能对俱乐部痛下狠手。最后那人告诉尹诗双,一切都是在按正常的节奏在走,千万不要四处活动,那样只能会给未来的工作造成不必要的麻烦。

尹诗双当然明白这个道理,急病乱投医的结果,只能是把病情耽误了。因为,不同的医生有不同的套路,不同的治法搞不好会把病人从小病治成大病的。

放下电话,尹诗双忽然发现自己出了很多汗,这些汗是什么时候出的,她居然一点都不知道。刚才她似乎是到另一个世界逛了一圈,现在终于回到正常的轨道了。

她打电话给郭正余和冷鸿海汇报情况,两个人似乎都很满意,都觉得唐本强做事还是很到位的。面对着纷繁的未知,有一个人在一边慢慢地指导着下这盘棋那是十分重要的,这时候你就会发现,局面不一定复杂。

尹诗双走到窗口,她发现天空的云层被西斜的太阳照得隐隐有些发出橙色的光辉。她忽然发现对面的这片大海和以往好像有些不一样了,至少对于尹诗双来说是这样的。

有人敲门,她以为是哪个职员,于是头也没回就喊了一声:“请进。”可是,半晌她却没有听到来人说话,她回过头,却发现徐瑞林正笑吟吟地坐在她办公桌的对面。

“徐哥,怎么是你?不好意思,失礼了。”尹诗双赶紧道歉。

“怎么?好像心事重重的样子。”徐瑞林笑着,尹诗双注意到,他今天穿得很正规。

尹诗双轻轻一笑,说:“徐哥,你说这个时候我还能开心得起来吗?”

“行了,别在办公室闷着了,你哥要带你去参加个派对,叫我来接你。”徐瑞林轻松地笑着,这个笑容还是尹诗双自打认识他以来没来没有过的。

“那好,你坐在这里等一下,我回宿舍换件衣服。”尹诗双道。

徐瑞林像变魔术一样从脚下拿出两个纸袋,说:“你嫂子徐少芬已经给你准备好了,你去里间换上吧。”

尹诗双走进办公室的里间,她发现这是一套晚礼服,简约但不失华丽。另一个纸袋里却是一只包,爱马仕的最新款。尹诗双看看表,走出里间问了一下徐瑞林时间,徐瑞林说时间还来得及。尹诗双道:“这样吧,我去SPA那边化化妆,我叫宣萱陪你在这里喝茶,我那边完事,你开车过去接我就好了。”

尹诗双知道,今晚一定是个盛大的晚会,唐志波和徐少芬要自己去一定有什么目的,所以,一定要好好打扮一下,不然的话会很失礼的。到了地方尹诗双才明白为什么是徐瑞林来接她,原来派对的地点就是唐志波家,作为主人,唐志波跟徐少芬自然是要在家里准备了。

见到尹诗双到来,徐少芬赶紧把她拉到一个房间里,问:“小妹,你跟我说实话,你现在到底有人没有?”

尹诗双明白,她肯定是要给自己介绍什么人,于是就笑着说:“嫂子,你要当媒婆?”

徐少芬道:“小妹,你知道吗?你的个人问题现在成了你哥的一块心病,总跟我说要给你介绍个合适的。但是,他当哥哥的搞不清你自己到底有没有人,所以,想让我问问你。”

“怎么?有合适的?”尹诗双问。

徐少芬道:“今晚来宾中有个叫林振雄的,是老省长林钧鸿的三公子,现在在北京工作,副部级,挺有实权的,去年死了老婆。年纪也不算大,孩子也出国了,你看,你有没有意思接触一下?”

林钧鸿?尹诗双心里忽然一动。于是,她说:“嫂子,接触一下可以,但是千万不要往那方面想。你要知道,作为我这样行当的女人,官员一般都是不愿意多接触的。在他们眼里,我们这类的女人多多少少都有点那种行为,他们跟我们不会来真格的。”

徐少芬没有想到尹诗双会这样说,她一时有点思想断点,半天似乎才接上线路,说:“小妹,你别这样妄自菲薄,没有人会这样看。”

尹诗双拉住徐少芬的手道:“嫂子,我知道,你跟哥是不会这样想,但是不能不让别人这样去想。我早就对我未来有了规划,我不会嫁个官员,因为他们会从骨子里看不起我;我更不会嫁给富商,因为他们需要的不是我这样的人。”

徐少芬问:“那你未来会嫁个什么人?”

尹诗双笑道:“我还没想好,随缘吧。不过,将来能娶我的,估计也就是学者或者是职业经理人吧。谁知道呢?也许根本就不会有人娶我。”

徐少芬想了想,说:“哎,你这么一说我还真想起一个人,等下他也会来,要不我介绍给你认识?”

尹诗双笑道:“嫂子手里的存货还不少,你也不先给我个产品介绍。”

徐少芬神神秘密地说:“就是路克杰家的大公子路刚啊。”

尹诗双立刻想起路刚那个书生样,笑了:“嫂子,你可别乱点鸳鸯谱了,那个书呆子,我可受不了。”

徐少芬为难起来,嘟囔着:“你到底想要什么样的?”

尹诗双稍显羞涩地笑着,并不直接回答。

派对很快就开始了,尹诗双很少参加这种家庭式的派对,她总是觉得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要知道,这样的家庭聚会一点也不比俱乐部里的那种派对规模小,而更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她发现今天来参加这场派对的大多数都是她平时熟悉的一些面孔,是的,能参加唐志波的派对的,肯定也都是鹏城乃至全国政商的精英。不过,在人群中她居然发现了王建辉和他的老婆熊黛娜。王建辉今天穿着一身笔挺的西装,看来是刚理了发,显得豪情万丈,不断地跟别人喝酒,熊黛娜站在一边,斯斯文文地笑着。不过,尹诗双马上被熊黛娜的那串项链吸引了,因为那串项链跟尹诗双戴的这串项链是一个款式。

这种款式是一个意大利名师设计的,全世界只有这两件,今天居然出现在同一个场合,是不是太巧了?她赶紧打电话让俱乐部的人查一查,那件被谁买了?回答却是徐瑞林。尹诗双就不奇怪了,徐瑞林跟王建辉关系她是知道的,王建辉把项链送给熊黛娜,那是很正常的。

不过,她不能让熊黛娜感到自己跟她撞车了,于是,她悄悄找到徐少芬,跟她拿了条项链戴上,而把自己的项链放在了徐少芬的首饰箱里。

徐少芬自然是明察秋毫,她没说太多,只是会意地笑笑。

当尹诗双再次从二楼下来,她居然发现了云落,云落正一个人端着一杯橙汁站在一个角落里,一副离群索居的样子。不过,尹诗双马上发现了一个问题,那就是尽管云落似乎是跟整个环境很不搭调,但她的眼神却一直跟着熊黛娜在走。

凭着女人的敏感,她立刻嗅出了某种异样。云落不是跟徐瑞林关系很独特吗?她为什么用这样的眼神看着熊黛娜?很快,她发现了一个人,正在跟唐志波和徐瑞林亲密地聊着。这人中等身材、微胖、戴眼镜,看样子就应该是林振雄了。

经过这几年在俱乐部的浸淫,尹诗双的判断力已经达到了一般人难以达到的高度。高干子弟不管他们怎样低调,但是那种骨子里的傲慢是永远抹不去的。

看到尹诗双走下楼,唐志波向她招了一下手。尹诗双走过去,唐志波介绍道:“小妹,我给你介绍个朋友,这是林先生。”

尹诗双大方地伸出手说:“林先生好。”

林振雄礼貌地回答道:“你好,我叫林振雄。”

几个人开始继续谈话,徐瑞林的话比较多,问的都是一些经济政策上的事情,但林振雄都能用几句很简单的话就能信手解之。这让尹诗双很感兴趣,能把国家的经济政策解释得如此深刻而且还是那样举重若轻,这个林振雄还真的跟一般的高干子弟不同。

聊了一阵子,有人过来叫唐志波,徐瑞林也适时地走到别的地方去了,这里只剩下林振雄和尹诗双。要不是刚才徐少芬说了那些话,尹诗双应该会很好地进行这场对话,但是现在,她忽然有些慌乱,一时不知道怎么开口才好。倒是林振雄很快地打破了这个僵局,他从旁边经过的侍者的托盘里拿了两杯酒,把其中一杯递给尹诗双,然后很客气地说:“尹小姐,请。”

两个人都是浅尝辄止,一看林振雄这样,尹诗双心里顿时明白,唐志波肯定事先跟林振雄通过气了,这让尹诗双隐约地有些不安,一种莫名的情绪在她心里弥散开来。

“尹小姐果然是国色天香,难怪志波总在我面前提你。”这样的开头让尹诗双觉得很搞笑,有点像香港电影的桥段,但从这句话中,她也体会到了林振雄其实也很紧张。

尹诗双嫣然一笑,说:“我哥就喜欢表扬我,其实我就是个普通女孩。”

“普通女孩?普通女孩能让我家老爷子为你打那么多电话?”林振雄似乎很随意地说。

尹诗双顽皮地向上翘翘嘴唇,道:“让林省长费心了。”

“我们去花园里聊聊?”林振雄建议道。

尹诗双也是觉得这样站着有些不舒服,因为有无数的眼神在向这边看,于是,她点点头。不过,就在往外走的时候,她注意到云落正盯着王建辉,而此时的王建辉正跟徐瑞林悄悄地说着什么。

尹诗双有点奇怪,唐志波今天怎么会请云落来?她一时有点狐疑。唐志波家的院子里摆了一个很先进的烧烤炉,属于那种无烟的。尹诗双一直很佩服发明这种炉子的人,太聪明了。

林振雄找了一个角落,伸手请尹诗双坐下,然后自己到烧烤炉那里拿了些东西回来,放在桌子上,对尹诗双说:“我知道南方人不喜欢吃烧烤,觉得热气,可是,我在北京时间长了,吃这个觉得很不错,尤其是配点啤酒,那更是给力。”

尹诗双知道自己吃烧烤喉咙会痛,但在林振雄面前如果不吃,可能会让他产生别的想法,于是,她笑着说道:“没关系,舍命陪君子。”

林振雄会心地一笑,尹诗双知道自己这样是做对了,他正需要这样的局面。

“尹小姐,平时没什么时间出来吧?”林振雄招呼侍者送上两扎啤酒。

尹诗双浅笑,然后端起杯,说:“回头替我向老爷子问好。”

两个人轻呷了一口。

“尹小姐其实对这件事没有必要太认真,要学会进得去又出得来。”林振雄把杯子放在桌子上,颇为镇静地说。

“此话怎讲?请林先生指教。”尹诗双问。

林振雄递给尹诗双一块烤鳕鱼,自己拿了一串羊肉,但是却不吃,缓慢而清楚地道:“玩这种事的人要有几个层面:第一层急功近利,第二层举重若轻,第三层无所畏惧,第四层进出自由。”

尹诗双很想让他解释一下,但是,又怕他嫌自己浅薄,于是,若有所思地端起杯,居然没有让一下林振雄,自顾自地喝了一口。

林振雄接着说:“这个圈子里不外乎就是这么些游戏规则,大家按照规则玩就没事。”

“哦。”尹诗双端着酒杯,望着林振雄。

林振雄接着道:“如果不按这些规则来出牌,你就有可能出局。”他顿了一下说,“有些人别看现在很得意,但是,非常有可能会失去继续玩下去的资格。”

“林先生能否明示一下?”尹诗双说。

林振雄想了想,显得有点漫不经心地说:“有些手段就是七伤拳,伤人的同时也会伤己。”

这话在尹诗双的心里猛地一震,她似乎明白了唐志波忽然在家里举行这个派对的真正目的。她不得不承认,在唐志波和林振雄这样的人面前,自己就是一个菜鸟,他们的思想太深刻了,做事太有节奏了。

这就是这些人能够成功的一个基本素质。他们从小生活在唐本强、林钧鸿那样的人的身边,早就学会了高屋建瓴地思考问题。而自己,还有很多平民从来没有机会学习到这样的思维和做事方式,所以在遇到某些困难的时候总是觉得手足无措。

她正在思考着怎样跟这个思想深如大海的男人继续交流的时候,忽然,徐瑞林带着云落走了过来。

徐瑞林问:“我们不妨碍你们吧?”

林振雄优雅地笑了一下,说:“又有美女参与,自然欢迎。”

尹诗双注意到,云落今天几乎滴酒不沾,这跟她平时很不一样。而且,她似乎有些憔悴,显得很累的样子。她是怎么啦?

徐瑞林问到了林振雄一个关于政策方面的问题,看得出来林振雄也很感兴趣,两个人的讨论很是热烈,话题一下子扯得很远。尹诗双忽然发现,这个平时看起来有点懦弱的徐瑞林其实是一个很有心机的人。

想到这里,连尹诗双自己都觉得自己浅薄,像徐瑞林这样的人,要是没有点料,怎么会在证券市场上搞出那么大的动静?男人赚钱的能力往往和智商是成正比的。

徐瑞林和林振雄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提到了王建辉,尹诗双注意到了一个细节,刚才还显得很慵懒的云落忽然变得专注起来,非常认真地听着两个男人调侃王建辉。尹诗双忽然觉得有意思起来。

忽然,云落接到了一个电话,她问了一句:“干吗?”她说的是鹏城话。那声音颇有风情万种的意思。尹诗双觉得很有意思,云落这么快就把鹏城话说得这么有滋有味,应该是一个很有语言天赋的女孩子。

里面的人不知道说了些什么,云落的脸色有点变,她站起身,走到游泳池那边去了。

林振雄对徐瑞林说了一句:“瑞林,你要小心,你这个女朋友的心好像不在你这里啊。”

徐瑞林讪讪地笑笑,也说了句鹏城话:“干杯!”

林振雄意味深长地看了看尹诗双,尹诗双也报以一个会意的笑容。

徐瑞林焉能看不出这两个人的意思。他站起来,对云落那边喊了一声,说:“我先进去了。”

云落向他挥挥手,表示自己知道了。

林振雄饶有兴趣地看着云落打电话,一个男人当着一个女人的面这样肆无忌惮地看着另一个女人,这样的事情尹诗双还真少见。

过了好久,林振雄才把目光从云落身上收回来。看到尹诗双的眼神,他笑道:“是不是觉得我很不绅士?”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云落小姐这样的美人,养眼。”尹诗双说。

林振雄笑了,说:“谢谢尹小姐,不过,我总是觉得很怪,这个云落似乎跟徐瑞林是那么回事,可在她的眼神里我却看不到徐瑞林的影子,你说怪不怪?”

尹诗双摇摇头说:“我倒是没有看出来,没经验。”

林振雄笑笑,对尹诗双举起杯。

两个人喝了一口,林振雄道:“尹小姐很有城府,也很睿智。我想,你一定明白,唐老爷子和我家老爷子一旦关心起你这事来,什么周吴郑王都要卖个面子。”

尹诗双有点奇怪,这个林振雄说话的口气怎么突然变了?他不是喝多了吧?

看到尹诗双的眼神,林振雄淡淡地笑了一下,说:“吓着你了吧?”

尹诗双老老实实地点点头,说:“跟刚才的你有点不一样。”

林振雄来说:“这才是真正的我,刚才你看到的是另外一个我,给别人看的。”

尹诗双举起杯,冲林振雄比画了一下,一饮而尽。

“别看现在看起来挺严重的,其实只要老爷子们跟上面沟通一下,下面的人自然就会把事情摆平。只要是人,就脱不了血缘、地缘和业缘的各种关系。而摆平,就是要充分地利用关系。”

尹诗双点点头说:“所以说,摆平就是水平,也就是建立在关系的基础上的吧?”

看着眼前这个微胖的男人,尹诗双心里一直在想,其实任何人都有他的不同侧面,只是他愿不愿意暴露,或者是你愿不愿意发现。

不过,有一点尹诗双明白,自己跟这样的男人在一起。他就像一台“天河一号”,自己只是一台“586”,如果硬要联机,自己这里马上就会死掉。

有人过来找林振雄聊天,是一个鹏城鼎鼎有名的企业家,但不是俱乐部的会员。尹诗双跟他不熟,这个人坐下来就跟林振雄滔滔不绝地谈起一桩生意来。尹诗双知道自己此时不应该在旁边,因为他们之间一定有某种秘密,自己在场那是太不明智了,于是跟林振雄打了个招呼,便离开了座位。

刚走到门口,徐少芬就迎了上来,问:“跟林振雄谈得怎么样?”

尹诗双摇摇头说:“一个非常优秀的男人,优秀得我自惭形秽。”

徐少芬暧昧地笑了一下,问:“这么说,你有意思了?”

尹诗双耸耸肩说:“算了吧,跟这样的人在一起做朋友还行,要是做老公,我会发疯的。”

徐少芬也摇摇头说:“你到底想找什么样的?”

尹诗双露了一个无奈的表情:“谁知道呢?早晚会有合适的。”

走进大厅,尹诗双忽然发现气氛有点不对,熊黛娜和王建辉正板着脸在一个角落坐着,而不远处,云落正在跟袁步升谈着什么,袁步升不时地说着什么,云落哧哧地笑着。

然而,她还没来得及仔细地观察一下这个场面,忽然看见唐志波在二楼向她招手。她示意自己知道了,就往楼上走,走到半路,她不自觉地向王建辉和熊黛娜那边看了一眼,却发现那里只剩下了王建辉一个人。

走到二楼,唐志波请尹诗双走进书房,二人坐下,唐志波问:“项链是怎么回事?”

尹诗双于是就把这项链的来历简单地说了一遍,末了,她问:“哥,你想拿这条项链做文章吗?”

唐志波摇摇头说:“徐瑞林在这件事里到底是处于一种什么角色,我们还不得而知。我们要是说出这些,拿这些做文章,那未免太不厚道了。”

尹诗双问:“你跟徐瑞林谈了吗?”

唐志波道:“我组织这场派对除了沟通一下与一些要好朋友的感情外,其实还是想确认一些东西,比如说,云落与徐瑞林的关系。”

“你也觉得云落与徐瑞林之间的关系有点不大对劲?”尹诗双问。

唐志波想了想,问:“从女人的角度,你有什么看法?”

“云落跟徐瑞林之间的交流比较少,无论是语言或者是目光都如此。”尹诗双有点迟疑地说。

唐志波手里拿着一个茶杯,慢慢地旋转着说:“这就对了,我的感觉也是这样,这跟一般的情人之间的那种暧昧完全不一样。所以过一两天,我打算跟徐瑞林全面地谈一次。”

“你是打算从徐瑞林这里打开突破口,抓住王建辉的把柄吗?其实,我觉得现在的把柄已经够多了,一千七百万的赔偿、几十万的项链,云落的事落不落实其实也无所谓。”尹诗双说。

唐志波摇摇头说:“不,这件事很重要,因为,这涉及熊黛娜对这件事的看法。你也许不知道,熊黛娜的父亲熊天林是原省纪委副书记,在这件事上,他的态度也很重要。”

尹诗双猜不透唐志波想要干什么,就试探着问:“哥,你打算全面开战吗?”

唐志波摇摇头说:“这些不是我们考虑的。我们现在需要的是把王建辉的一些尾巴抓住,然后交给老爷子定夺。中国的很多事很复杂,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牵一发而动全身,所以,审时度势是非常重要的。”

尹诗双点点头说:“嗯,我知道了。”

“对了,跟老吴见过面了是吧?”唐志波忽然问。

尹诗双点点头:“哥,你跟他很熟?”

唐志波摇摇头,说:“我跟他并不熟,但是,林钧鸿跟他爸爸很熟,老朋友了。你要知道,他现在的位置很重要,是一直跟着这位领导的。”接着,唐志波说出一个令尹诗双差点惊掉下巴的名字。

“哥,我们这个小小的会所居然会引起那么大的注意?”尹诗双几乎不敢相信。

唐志波摇摇头,道:“老吴的领导对会所没兴趣,甚至可能都不知道,但他必须对某些敏感的社会问题感兴趣,而他对社会问题的关注本身也是一种政治动作,这对于会所来说,意味着什么你应该明白。”

尹诗双听着唐志波的分析,她忽然发现,唐志波已经有很多白发了,于是,她情不自禁地说:“哥,你有好多白头发了。”

唐志波苦笑一下,说:“像我们这些人的头发都不会有好下场,要么白,要么秃。”

尹诗双有些理解地道:“压力很大。”

唐志波摇摇头说:“没有压力就不是江湖了。”

“我刚才上楼的时候好像看见王建辉和熊黛娜都板着脸。”尹诗双忽然想起了什么,对唐志波说。

唐志波嗯了一声,拉开门走出去,向楼下看看,回头对尹诗双说:“咱们先聊到这里,我下去看看。”

尹诗双忽然有一种感觉,这次俱乐部的停业整顿可能会旷日持久。这是各种因素的博弈,此消彼长,最后决定俱乐部命运的恐怕还是妥协的条件。

正文 第十二章 重整河山

俱乐部停业整顿一个多月了,尹诗双安排了郑逸群他们带着员工分期分批地去旅游,自己则专心地关注重新开业的事情。不过,现在看起来情况远远比管理委员会想象得复杂。唐本强和林钧鸿一直在活动着,炸弹丢了不少,可一直也没见什么响动。整个事情现在就像被隐藏在一团迷雾当中,让人无法看清真相。

管理委员会又开了两次会议,大家七嘴八舌地提了不少意见,但是,发现每种意见实施起来都有一定难度,还不如就让唐本强和林钧鸿出面来协调。

那天,冷鸿海在视频会议上说了一番话让尹诗双很是动容,他说:“其实,一件事情的解决是有周期的。这就像种西瓜,从一开始施肥、播种到破土萌芽再到茁壮成长,会经历一个比较漫长的等待。这种等待其实是在用似乎有点被浪费的时间来最后准备成熟所需要的所有能量,成与不成在此一举。有经验的农民往往不会着急,会耐心地等待,这时如果你沉不住气,收获的一定是苦涩。”

这段时间,尹诗双一直跟北京那个神秘的号码保持着联系,对方似乎并不急躁,总是说时机还不成熟。等待漫长而痛苦,有时候折磨得尹诗双几乎要骂人。

林振雄偶尔打过一两个电话给她,没说太多,只是说局面正在向好的方面发展,其余并没有透露太多。尹诗双现在对他渐渐有了了解,他一般不把话说得太满,这跟有些高级干部那副什么都搞得定的风范完全不同。用他的话来说,他只是为他家老爷子跑腿,上传下达。可是,尹诗双明白,这里面肯定也离不开他自身的影响力。

林振雄偶尔会说一下林钧鸿和唐本强工作对象的背景路数,甚至还能具体到这个对象目前的思想倾向,但再多的就绝对不肯透露了。每到这时,他总是说:“希望还是有的吧,不过难度也挺大。”

尹诗双偶尔会把这些话说给唐志波听,唐志波会淡淡地一笑,说:“这件事台面上的对手不少,台面下的更多。呵呵,人多了玩起来才精彩嘛。”

既然大家都有耐心,慢慢地,尹诗双的情绪也调整过来了,每天也不再焦躁,变得心平气和起来,用唐本强的话来说,已经到了一个新的境界。

这天,蔡文昭忽然要尹诗双跟他去打高尔夫。尹诗双的高尔夫球技烂透了,也就是练习场的水平,于是,她就带上了球技还马马虎虎的宣萱和孙琳琳。

到了现场她才发现,原来老吴又来了。上次由于不知道老吴是什么路数,尹诗双还不怎么紧张,可是这次她的心却总是半悬着。

老吴倒是看起来气定神闲,每一杆都很认真地打着,似乎任何干扰都无法让他分心。

趁着一个机会,尹诗双问蔡文昭:“老吴这次来还是调研吗?”

蔡文昭摇摇头说:“不是,是专门为你们的事来的。”

“哦?”尹诗双忽然有点兴奋。

蔡文昭低声地说:“朱书记和刘市长基本上同意你们重新开业,但有些外围的工作还是需要你们自己扫清障碍,不然的话很可能会授人以柄。”

蔡文昭这话叫尹诗双已经阴郁了很久的心情终于见到了久违的阳光,但是,她还是一点也轻松不起来,因为她明白,王汉荣和他背后的力量不会就这样善罢甘休的。

尹诗双问:“老吴这边需要怎么答谢?”

蔡文昭狡黠地一笑,说:“这个你怎么问我?你要去问你干爹才对啊。”

尹诗双有点奇怪,问:“你怎么知道他跟我干爹的关系?”

蔡文昭望着前面的老吴,说:“在这个社会,你如果不知道哪个盘子里有肉,就永远只有看别人饕餮的份儿。”

蔡文昭的眼神一直坦然而平静,尹诗双一直在琢磨这样的眼神后面蕴藏着什么。

尹诗双叹了口气,说:“我最近一段时间一直在想,我怎么跳进这个火坑里来了。”

蔡文昭淡淡地一笑,说:“成长是痛苦的,也是艰难的。人生不得意,也可以尽欢啊。”

尹诗双也颇为有些感慨地说:“人生就是一个折腾和被折腾的过程。”

高尔夫球场的空气里有一种不真实的清新,老吴和两个美女已经远远地走在了前头,蔡文昭似乎没有追赶的意思,老吴也没有停下来等的意思。

尹诗双向前努努嘴,问:“他领导是什么意思?”

蔡文昭淡淡地笑了,说:“他给朱书记和刘市长带来一个口信。”

尹诗双问:“什么内容?”

蔡文昭意味深长地向前看着,说:“领导讲话的最高境界就是言之无物,具体地说就是你不知道他说了什么,或者说,你不知道他想说什么。”

“关键在于揣摩?”尹诗双问。

蔡文昭没有回答,似乎是没有听见,他一直往前走去,背影渐渐地融入了前面的那群人。尹诗双忽然觉得这个画面就像一幅恬淡的水墨画。水墨画最上乘的意境就是有大量的留白,至于这个留白对于每个欣赏者来说,都具有不同的意义。

尹诗双把蔡文昭的话转达给唐本强,他嘿嘿地笑着,没说什么。政治这个永恒有趣的游戏很有意思,它的玩法永远是千变万化的,永远有些不确定的因素。

又过了差不多有一个月的样子,尹诗双忽然接到那个神秘的号码打来的电话。那个人低声地说了一句:“搞定。”

尹诗双一时有点没有反应过来,她对这电话问了一句:“什么?”

那人说:“游戏结束了。”

尹诗双终于如释重负,她马上打电话给唐本强。唐本强很是平静,他说:“那好,你把一号别墅准备好,明晚我过去,我要请徐启国和王汉荣吃饭。”

唐本强的这个建议叫尹诗双很是吃惊,唐本强要是请徐启国她一点也不吃惊,这个时候居然要请王汉荣,这叫尹诗双怎么也猜不透他这步棋意欲何为。

现在有一个问题已经清楚了,那就是云落其实是王建辉的情人,而且现在已经怀孕。但奇怪的是,熊黛娜却似乎不知道实情,一直没有什么动作。尹诗双一直问唐志波这件事该怎么处理,唐志波只是淡淡地说,还是叫老爷子看着办吧。

唐志波这个态度尹诗双一直不是很理解,而唐志波则说水到渠会成,无为而治才不会太累。尹诗双承认,她还是思想境界太低,没有达到唐志波的高度。王家父子对唐家可以说一直在做着赶尽杀绝的事情,可是掌握着王家秘密的唐家为什么总是引而不发呢?

有一天,尹诗双再次跟唐志波谈起反击的事,唐志波笑了,问:“你记不记得里秦可卿对王熙凤说了什么?”

尹诗双茫然地摇摇头,唐志波道:“月满则亏,水满则溢,还有就是登高必跌重。”

尹诗双有点明白了,问:“哥,你的意思是……”

唐志波伸手做了一个打住的手势,道:“有些话明白就好。”

唐本强到俱乐部的时候,尹诗双并没有空儿去接他,因为,她正在接待治安支队支队长童云。

看着童云送来的那一纸文件,尹诗双忽然有点恍如隔世的感觉。这场看似硝烟弥漫的战斗就这样结束了吗?

童云是一个挺帅气的中年人,到了这个年龄还能保持着一个健康的体形,他和尹诗双握手寒暄一番之后客气地评价了一番俱乐部的菜品和服务,听起来好像印象还不错。接下来很快就告别了,尹诗双说:“你急什么?晚上一起吃个饭吧。”

童云对尹诗双微微一笑,说:“经过这次的风波,像我们这种小角色,还是要自觉一点吧。”尹诗双很明白他背后的潜台词,所以也没怎么深留就叫他走了。

现在,尹诗双应该去一号别墅了,她的思想忽然有些飘忽,觉得这个世界很不真实。经历了这么多事情,这三个人居然还能坐在一起?

她到了一号别墅,客人已经齐了,三个老爷子,三个儿子。坐在那里让尹诗双觉得就像是黑社会在谈判。

见尹诗双到来,唐本强乐呵呵地叫她坐在自己身边,目光慈爱地问:“丫头,给我们准备了什么好吃的?”

尹诗双很乖巧地说:“爸,徐叔叔,王叔叔,因为俱乐部刚刚接到重新开业的文件,有很多餐厅还没有来得及准备什么,所以,今天吃点宫廷菜,你们委屈一下。”

王汉荣不苟言笑地看着唐本强:“老家伙,你也太腐败了,让我们吃宫廷菜还是委屈我们,如果不委屈,难道还让我们吃龙肉?”

唐本强哼了一声,说:“知道吗?这叫近水楼台先得月,你要是有这样的女儿,你也可以吃宫廷菜啊?何必整天青菜萝卜的,像和尚似的。”

尹诗双不卑不亢地对王汉荣说:“王叔叔,您别担心,我叫大厨给您准备了几道素菜。糖醋鱼、芝麻鸡、焦溜肥肠、扒八素,您看怎么样?”

王汉荣顿时皱起眉头,说:“你这是素菜啊?”

尹诗双故意卖了个关子,说:“等下上来您就知道了。”

徐启国在一边道:“老王,你别辜负孩子一片好心,人家诗双说的这几道菜是用真素原料,做出与荤菜名相同、形相似、味相近的菜。你不懂,别老乱说,叫小辈笑话。”

王汉荣嘴上依旧是不服气地说:“我一老土没见过世面,怎么跟你这京城里的大人物比?”

尹诗双看看唐本强,问:“爸,可以上菜了吗?”

唐本强微笑着点点头,尹诗双跟服务员示意可以上菜了。

菜上得很快,除了那几道素菜,还有清汤燕窝、黄炯鱼翅、蚝油鲍鱼等,琳琅满目上了一大桌子。

唐本强举起杯,说:“请大家来,是因为今天我们四喜临门。这第一喜,就是建辉要进步了。”

“哦?”唐志波、徐瑞林和尹诗双眼睛齐齐地望着王建辉。

王建辉似乎有点羞涩,看着唐本强:“唐叔叔,您消息够灵通的。现在程国光书记也只是有初步想法,还在跟市里沟通,这事还在路上走着。”

唐本强看着他,说:“那还不是早晚的事?来,咱们大家祝贺一下建辉政治进步。”

大家齐举杯,一饮而尽,就连号称不喝酒的王汉荣也喝了一小杯。

放下酒杯,王汉荣看着唐本强,语气却是柔和了不少,说:“你这老家伙,干情报的出身啊,这个消息我都不知道,你怎么知道的?”

唐本强看着王汉荣,说:“你现在知道也不晚啊?”

王汉荣似乎又有些心事,看了王建辉一眼,然后问唐本强:“另外三喜呢?”

唐本强扫视了另外三个人:“志波和瑞林都分别进了人大和政协,这是两喜吧?”

王汉荣面无表情地嗯了一声。

唐本强接着说:“还有我女儿这里一喜,俱乐部重新开业了。而且,这次开业得到了上面的全力支持。”

徐启国说出了老吴领导的名字,王汉荣的脸上不被人察觉地抽动了一下。

徐启国主动举起杯,笑着说:“来,祝贺,以后我们又有好玩的地儿可去了。”

唐本强平静亲和面带微笑地看着尹诗双,说:“丫头,祝贺你,挺有本事啊,连他都惊动了。”

尹诗双知道唐本强这是给她撑台面,于是她顺着唐本强的话说:“爸,俱乐部里的关系而已,没什么的。”

唐本强看着王汉荣,说:“老王,你看看我这女儿,这还没什么。来来,大家祝贺一下。”

王汉荣站了起来,喝了这杯,然后发出一声锐利的笑声。

尹诗双知道这笑声背后的含义,她感觉全身被温暖包裹,每个毛孔都快活地绽开了。

那天晚上,大家喝了很多酒,三个老爷子、四个晚辈都喝得很开心。

酒到酣处,尹诗双注意到,王汉荣正面带微笑,研究般地看着自己,他的眼神看似散漫但又有隐藏在后面的穿透力。尹诗双想,他是在琢磨自己吧,这小丫头究竟是个什么路数?于是,她走过去,对王汉荣道:“王叔叔,我敬您一杯,祝您晚年幸福,子女高升,全家和睦。”

王汉荣站起来,似乎很动情,说:“谢谢。”

那一刻,尹诗双忽然理解了唐本强今天这场晚宴的目的,那就是化干戈为玉帛,不管王汉荣父子以前干过什么,现在都让这些随风而去吧,善恶只在一念,何苦去强调善恶呢?

也许,这个世界就需要不断妥协,妥协才能给大家留下空间,有了空间大家才不会走极端。放王建辉一马不一定是怕他,可能是另有深意。别的不说,云落的肚子一天天大起来了,难道熊黛娜就这样不闻不问?也许,放过王建辉,他的麻烦才刚刚开始。

那天晚上,包括王汉荣,大家都醉了。没有人再提起那些不愉快,但是大家都知道,一切都过去了。

尹诗双听到王汉荣大声地问唐本强:“老家伙,还记得那首诗词吗?”

唐本强也大声地回答道:“记得。”

于是,两个人相互执手,大声地朗诵起来:“两个泥菩萨,一起都打碎。用水一调和,再来做两个。我身上有你,你身上有我。”

正文 尾尾声

俱乐部又开业了,这次的开业跟以往不同,以前俱乐部刻意强调低调、奢华。但是这次,俱乐部却举行了一个盛大的派对。虽然依然强调不许媒体进入,但是,尹诗双却有意地邀请了市委书记朱振瑞和市长刘力刚。

望着这些顶级商业精英齐聚一堂,朱振瑞忽然很有感触地说:“鹏城需要这样一个会所,需要这样一个能为这些商业精英提供良好服务的地方。看来,以前有些做法有些‘左’了。”

刘力刚看了尹诗双一眼,恰如其分地补充了一句:“要想让鹏城能更吸引人,我们有些观念需要超前啊。”

朱振瑞向尹诗双举起杯,说:“尹总,开业大吉!”

尹诗双优雅地地举起杯,说:“多谢两位领导的关心。”

朱振瑞和刘力刚一起去郭正余那边敬酒了,尹诗双轻轻地走到冷鸿海身边,问:“冷董,股份的事你决定了吗?”

冷鸿海点点头,说:“重整河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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