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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奋斗在晚明》


第一章 赌约

啪!

一声脆响回荡在狭小的卧房内,宁修被抽得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在地。

温热的液体从喉头涌过,带起一阵甜腥。

他舔了舔嘴角的血丝,默然不语。

茫然,困惑,震惊,不甘

望着眼前这个身着窄袖藏青色布袍,佝偻着背,三十上下的男人,宁修竟然觉得如此陌生。

“老子最后跟你说一遍,要么去王员外家当账房先生,要么给老子滚出去。老宁家不养闲人!”

说罢他竟然一甩衣袖,负气而去。

宁修独自一人留在屋内,望着书案上的文房四宝怔住了。

一个个片段从脑海中闪过,父亲的音容笑貌,母亲的一颦一笑,叔叔婶婶的讽刺挖苦宁修回溯着这一切,心头苦涩。

“修儿好不容易考上了秀才,可不能半途而废啊。咱老宁家能不能翻身就看他了。”

“你这婆廪娘忒的不通情理,我又没叫他辍学。只是托关系叫他去王员外家当个账房先生,怎么也能贴补些家用。这馒头铺一年能赚几个钱,你还想像以前那样紧紧巴巴过日子?从这小子开蒙入社学,光是给陈夫子的束脩就花了老子不下五两,现在他考上秀才了老子叫他去赚钱有错吗?”

“可,可修儿这一去功课就得落下。明年就是乡试了,万一耽误了举业可该如何是好啊?”

“屁的举业,咱湖广这么多秀才,几十个秀才里也不见能出一位举人老爷,你还真指望这小子能中举光宗耀祖?老子也不指望他中举扬名,早些成家立业娶个婆娘才是正经。”

宁修推开屋门,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推金山倒玉柱冲那男子行了大礼。

“爹,孩儿知错了。”

“哼,少在这里给老子演苦肉计,你既然考不上廪生,就给老子乖乖的去王员外家当账房先生,半大小子的人了还在家里吃白食,你不觉得羞愧吗?”

这男子便是宁修的便宜老爹宁良了,他气的直哆嗦,抄起手头的木杖狠狠朝宁修臀腿打去。

“孩子他爹,有话好好说。修儿不是和你赔不是了吗?”

宁修的娘亲宁刘氏赶忙催步上前抱住丈夫,宁良却不甘心就此罢手,仍然挥杖朝宁修打去。

宁刘氏一身碎花马面裙,梳着茴香髻,打扮颇为得体,但此时却顾不得仪态,抱紧丈夫往外扯去。

“孩子他爹,你这是何苦来哉啊。你便是要打,也得听修儿把话说完啊。”

宁修听到这里,嘴角一阵抽搐,险些背过气去。心道自己这个便宜娘亲也不靠谱啊。

“哼,这小兔崽子能有什么可说的,还不是央求老子继续供养着他?考了个秀才就了不起吗?他便是考了进士也是老子的种,老子想打便能打!”

虽然口中仍是骂骂咧咧,可宁良却放下了木杖,一屁股坐在矮凳上。

宁修觉得机会来了,便恭敬道:“爹爹,儿子思前想后觉得举业不可废。”

听到这里,宁良的怒火一时又窜到胸口,便要抄起木杖继续揍这不争气的混小子,宁修连忙接道:“不过儿子保证不会再白吃喝家里的。”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宁良眉毛挑了挑,暂缓了教训宁修的计划。

“儿子的意思是,有办法让咱家过上好日子。”

宁修低垂着头,两手贴着裤缝,态度十分恭敬。

“少给老子打马虎眼,快说!”

宁良可是个急性子,当即挥手催促道。

“不如父亲和儿子打一个赌如何?”宁修眨了眨眼睛道。

“你!”

宁良刚想破口大骂,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赌什么?”

“便赌儿子三日内能赚到一贯银钱。如果可以做到爹就别再让儿子去王家当账房先生了。如果儿子做不到,自然心甘情愿去王家做工,不需要爹操心。”

宁修说的斩钉截铁,宁良听得一愣,口中喃喃道:“臭小子,三日之内赚到一贯钱?你不是去偷吧?”

宁修面上一红道:“爹说什么呢,儿子怎么说也是读书人。不过儿子有一个要求,这三日内爹得听儿子的。”

宁良火气登时便窜上来了。

“臭小子,老子可是你爹!”

也难怪宁良火大,父为子纲的观念在大明已经深入人心,宁修这话确实有些讨打

“爹,孩儿只要三日,一切都是为了赌约啊。”

宁良犹豫了片刻,不耐烦的一挥手道:“好,老子这次就答应你。你小子要是敢耍花样”

宁良还没说完,宁修连忙道:“孩儿不敢。”

大话说出去了,接下来便要想法子赚钱了。

宁修前世本是个重点高校化工博士生,做毕业设计时熬通宵猝死,这才穿越到了大明,鸠占鹊巢,附身在了同名同姓的宁秀才身上。

如今是大明万历六年,宁家所在是湖广承宣布政司,荆州府,江陵县。

死鬼老爹宁良开了一家馒头铺,靠卖馒头勉强可以填饱一家三口的肚子,但也绝无盈余,生活可谓拮据。不然宁良也不会让刚刚考中秀才的宁修去王家当账房先生来填补家用了。

对宁修来说,眼下最重要的便是打赢这个赌约,不然将不可避免的去王家做工。

搞明赚钱似乎是个不错的想法。穿越小说中攀科技树的男主角也似乎都是这么做的。

不过搞明不是动动嘴皮就行的。

宁修前世是化工博士不假,可如何把这些知识应用在化工明上却是一个难题。

要知道这可是十六世纪末的大明,工业生产力十分有限,别说那些提纯技术了,便是烧杯试管这些实验室必备器材都不一定能轻易制造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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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葱香手抓饼(上)

虽然宁修有信心凭借自己的技术搞出划时代的明,但也得建立在有充足资金的情况下。

而现在的情况是宁家一穷二白,别说资金充足,就是一文钱都得掰成两瓣花。

那么,似乎就得换个思路了。

在大明朝,什么行业投入最小,赚钱最快?

宁修几乎不假思索的想到餐饮业。

餐饮业需要的初始资金少,流水多,回报快。最适合手上没有多少闲钱的人经营。

何况宁修的老爹宁良就开了一家馒头铺,做餐饮也算对口了。

不过做什么着实有些令人犯难。餐饮也分高端路线和平民路线。

眼下高端路线肯定是做不了,那就得期待薄利多销,以量取胜。

民以食为天,普通百姓最看中的无非是食物分量足,味道可口。

至于食物的外观是否精致,绝不是他们先考虑的。

明确了目标群体后,宁修便开始思忖该做什么菜品。

他前世主业是搞化工研究,不过平日里也喜欢尝试烧一些家常菜,手艺虽然不能和高端餐厅主厨相比,但也可算是小有所成。

只不过这些菜品虽好,却似乎并不足以为宁修带来丰厚的回报。

正自想着,他脑中忽然灵光一闪,兴奋的挥舞着拳头。

对啊,方才怎么就没想到呢。

也许是他太过激动,屋内的动静引起了老爹老娘的注意。

“臭小子,你又在捣鼓什么!”

宁良面上可不好看,若不是老娘宁刘氏就在身边,宁修真有些心里没底。

“爹,儿子昏睡时做了一个梦,梦中有一位白胡子老人告诉我一种美食的做法,说只要按照他说的去做一定可以生意兴隆。”

“啊?”

宁良将信将疑的盯着宁修,把少年弄得好不尴尬。

“老人家说他叫伊尹。”

托梦说既然已经祭出,宁修只得继续编下去。

听到伊尹二字,宁良直是瞪圆了双眼道:“修儿你说,给你托梦的是伊尹?”

宁修点了点头。

死鬼老爹这么惊讶完全在他的意料之中。伊尹为人们所熟知,是因为辅佐商汤王建立商朝,被奉为商元圣。

但伊尹还有一个身份是庖厨鼻祖。

其创立了“五味调和说”、“火候论”。这一套理论指导了中国数千年的烹饪之法。

老爹宁良虽然是个蒸馒头的,但勉强也可以归到庖厨行列。

就像读书人信奉孔圣人一样,在大明所有庖厨对伊尹都崇拜的五体投地。

伊尹给宁修托梦,自然具有不同寻常的意义。

“他老人家托梦告诉儿子这美食做法,儿子寻思着应该可以大赚一笔,希望爹能够试着做上些,看看行情如何。”

宁良显然有些犹豫。

伊尹老人家虽是厨界鼻祖,但毕竟已经仙去数千年,他老人家的口味在大明真的吃的开吗?况且成本也是一个问题,蒸馒头虽然赚的不多,但成本亦很少,属于小本经营。

伊尹他老人家属意的美食肯定是山珍海味吧?

宁修知道老爹是担心钱的问题,便笑着问道:“爹,儿子想问一下如今面价几何。”

宁良就是蒸馒头为生的,自然对面价再熟悉不过。

他随口说道:“昨日我刚去买了一百斤面,花了七钱银子。”

宁修心中飞快计算着。明代的斤比之后世要重一些。后世一市斤是5oo克。而明代一斤是59o克。老爹花了七钱银子买到了一百斤面,也就是说一斤面要ooo7两白银。

宁修前世喜欢读一些历史科普读物,对明朝后期的物价也有个大致的了解。

他知道万历年间一两白银相当于后世的六百元,购买力已经大不如明初。白银的大量涌入导致物价上涨。一石小麦要o7两银子,一石粳米也要一两银子。

他将自己知道的物价和老爹给出的实际物价进行了一番对比,确认无误后长出了一口气。

“这就是了,伊尹他老人家告诉儿子的这美食只用面粉、葱花、鸡蛋即可,不需要花费太多银钱。当然,如果爹愿意,也可以不用鸡蛋。”

果然,听到只需要面粉、葱花、鸡蛋,宁良的眼中冒出了两道精光。

与蒸馒头相比,这成本并没有增加太多。何况死小子还说,未必一定需要鸡蛋呢。

嗯,倒真是可以试上一试。

“修儿啊,你快说说,这美食到底怎么做?”

宁良搓了搓手掌,嘿嘿笑道。

宁修见老爹已经被勾起了兴致,心中暗暗得意。

“爹,我们到厨房去说吧。”

父子二人相伴出了内间。

宁家馒头铺是前店后厂的模式。这样可以保证资源的有效利用,也可以极大的减少开销。

宁修随着老爹来到蒸馒头的厨房,恭敬道:“爹,伊尹他老人家对儿子我说的这美食名叫手抓饼。既可以做早餐,也可以当做零嘴小食,最是亲民。”

稍顿了顿,他继续说道:“这做手抓饼最重要的一步就是和面。儿子给您演示一下。”

说完竟然卷起袖子,从面缸中取了面粉倒在木盆里。接着他取了一勺盐倒在另一只青瓷碗里,倒入温水用筷子持续搅拌使盐化开。

紧接着,他把盐水倒入木盆中,把面和成雪花状,晾了盏茶的工夫。

之后他开始揉面团,这也是制作手抓饼最为关键的环节。

手抓饼的口感如何,直接由面团的质量决定。

ps:此处出现的物价可不是老坤编的,而是查了《万历会计录》、《宛署杂记》、《工部厂库须知》。这三本书是万历前中后期最为权威的物价参考书,绝对准确。

为了写《奋斗在晚明》,老坤真是查了无数资料,可谓费尽心血。《寒门辅》没到万订是老坤的遗憾,希望这本《奋斗在晚明》可以弥补遗憾吧。

是的,老坤又回来了,满血复活!让我们一起奋斗,一起加油。寒门国士,挥动你们手中的推荐票吧,狠狠砸过来,让我知道你们一直都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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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葱香手抓饼(下)

不得不说,老爹宁良买来的这批面质量还是很好的,制作手抓饼完全没有问题。

接下来他开始不停的摔面,使面团变得越光滑。最后他取来一些菜油涂在了面团上。

一旁的老爹宁良和老娘宁刘氏都惊得目瞪口呆。

平日,自家小子都是满口的君子远庖厨,别说干活做饭了就连厨房都不想进。

今天他竟然自己揉起面来,看那架势还是个行家老手!

可他们平日并未见儿子有这般天赋啊,难道这就是人们说的,‘秀才不出门,便知天下事’?

宁修取来了罩子罩在面团上醒面,等候时便冲老爹笑道:“爹,咱家平日都是卖馒头?可曾经营过饼子一类的?”

宁良连连摇头。

干一行精一行,做饼子和蒸馒头看似差不多,可里面的门道相差着实不少。

“那爹可知道荆州府的饼子都是什么价?”

宁良沉声道:“你吴叔家的糖饼,一文钱一张。他家的饼子应该是江陵县最贵的了。”

对于馒头、饼子的价格,宁良自然了然于胸。在他看来,糖饼制作起来费时费力,走量赚的还未必有他卖馒头多。

一文钱一张

宁修不由得感慨,明代的物价还真是低。照理说,万历时期物价已经有所上升,但绝对仍是百姓能吃的起的良心价啊。

他之所以询问老爹江陵县城内的饼价便是想看看竞争对手都是怎么定价的。

虽然手抓饼在大明并没有出现,但同类的糖饼、盐饼还是有的。

营销的关键就是价格定位。只有价格定好了,产品才有大卖的可能。

待面醒好,宁修将其放在砧板上涂了菜油,并用面杖将其擀成了圆形。

接下来宁修取来大葱剁成葱末,将其均匀的撒在了面皮上。

宁修熟练的用刀将面皮上划开数刀,继而将面皮拉开。

此时面皮正是似断非断,宁修将其按照顺时针盘旋成面盘,再用擀面杖去擀。

经过这一系列工序,手抓饼的面坯便制作好了。

宁修取来菜油涂在锅底,再将面饼放入锅中来煎。没多久一张金黄澄亮的葱油手抓饼便做好了。

见老爹老娘一脸惊讶,宁修将手抓饼从锅中取出,递到二人面前道:“儿子的一点心意,请爹和娘尝尝鲜。”

宁良和宁刘氏各取了一半,焦黄的手抓饼刚一入口便刺激了二人的味蕾。二人闭上眼睛,细细品味这浓郁的香味。

葱香、油香、面香汇聚在一起,直是香哉美哉。与之相比,别说宁良蒸的馒头了,便是老吴家的甜饼都相形见绌。

这种饼子如果真的铺开来卖,宁家一定会赚的盆满钵满。

果然是庖厨鼻祖伊尹老人家的手笔,就是不一般!

“爹,娘,这手抓饼的味道如何?”

见二人迟迟不说话,宁修还是有些紧张的。毕竟不同年代人的口味会有些许不同。他也不敢肯定大明朝的百姓真的会喜爱这手抓饼。

“这饼子的味道实在太好了。”

宁良是个直肠子,丝毫不会掩饰自己的情感,当即拊掌道:“修儿啊,你快教教爹怎么做,今晚爹就做个几十张面饼出来晾着,明早煎出来,和馒头一起卖!”

宁修听得直翻白眼。这也太不看好手抓饼的潜力了吧,一次才做几十张

也罢,真金不怕火炼,好的东西总能出头。

“修儿啊,这饼子味道确实不错。若是真的能卖上钱,咱家的日子就能好过不少了。”

宁刘氏也是笑的合不拢嘴,自家儿子出息,最开心的自然是她这个做母亲的。

接下来的时间,宁修和老爹老娘一起制作手抓饼的饼坯,端是全家齐上阵。

一夜无话,翌日卯时,老爹宁良便早早起身准备煎手抓饼了。

来买馒头的老主顾大多是天一亮就来,故而宁良可不敢有丝毫的懈怠。

花了大半个时辰宁良才将几十张手抓饼煎好,此时他已是汗如雨下。

宁良还没来得及歇上片刻,便6续有老主顾来买馒头。

他自然卖力的将手抓饼夸耀了一番。

“韩婶子,这是某家新捣鼓出来的饼子,叫叫手抓饼。您要不要来两张尝尝鲜?”

“崔姑娘,这手抓饼酥脆可口,肯定合你的胃口。”

“王伯,这饼子虽然三文钱一张,但某家保证绝对是全江陵最好吃的。”

“”

只用了不到一炷香的工夫,几十张煎好的手抓饼便全部卖出,乐得宁良合不拢嘴。

这手抓饼比馒头好卖多了,利润又多,完全负担得起儿子在县学读书的花销。

宁修对几十张手抓饼顷刻卖光并不感到惊讶。

他的定价虽然是吴家甜饼的三倍,但量足饼脆,又是新品式,自然会引得许多好奇的老主顾购买。

三文钱说少不少,说多也不算多。

那些江陵百姓肯花一文钱买一张糖饼,也绝对有能力花三文钱买一张手抓饼。

最重要的是手抓饼的品质在大明领先同类产片一条街。

在绝对的质量优势面前,这点价格差距便不算什么了。

何况,价格贵了并不一定是劣势。便宜没好货的观念根植人心,手抓饼的价格稍稍贵一些,反而可以使那些百姓心安。

“五十张手抓饼全部售罄这才第一天就卖了一百五十文钱。除去面粉、菜油、葱花和柴火的钱,足足赚了八十文,这可比卖馒头赚多了。”

一家人吃晚饭时,老爹笑的合不拢嘴,将儿子夸得天花乱坠。

“爹,这样儿子不用去王员外家做账房了吧?”

“臭小子,你爹我像是那样的人吗。”

宁良笑骂道。

宁修自然十分得意。手抓饼这种拳头产品可比馒头有技术含量多了。产品有了技术含量才容易卖出价格,这种道理是显而易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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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赚钱读书两不误

五十张饼的净利润是八十文,五百张饼的利润就是八百文。

如果一天能够卖一千张饼,就能赚上一千六百文。

啧啧。

真是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啊。

一千六百文是什么概念?

万历年间,教书先生向每名学生收取的整一年束脩也就是一贯钱。

宁家馒头铺如果火力全开,一年可以赚近六百贯钱,也就是说可以同时供养六百个娃娃到社学读书。

“爹,您一天能做一千张饼吗?”

有了美好的愿望自然还要考虑可行性。

老爹是这个行业的老手,究竟是否可行还要问过他老人家才是。

宁良正自偷乐,听儿子提问直是吓了一跳。

“一,一千张?”

宁良连连摇头,叹声道:“怎么可能做一千张呢。便是我和你娘一起来做,也不过能做个两三百张。主要是我们还得蒸馒头,能用的时间太少。”

宁修听到这里直翻白眼。蒸馒头?那才能赚多少钱。放着手抓饼这种拳头产品不去推广,在蒸馒头这种事情上耗费时间,难怪老爹这么些年来赚不到大钱,只能勉强糊口。

“爹,那如果不蒸馒头,全力来做手抓饼,您和娘能做多少张呢?”

“不蒸馒头?”

宁良愣了一愣,思忖了片刻道:“四五百张总是没什么问题的。”

宁修长出了一口气。

四五百张手抓饼也不算少了。一天能赚八百文,一年下来也能赚个三百贯钱。

“不过,如果生意好了,我可以雇一些人来做这手抓饼,一天做个几千张也不是问题。”

宁良嘴角微微上扬,笑声道。

宁修连连摆手道:“万万不可啊。咱们宁可少赚一点,也不要去雇佣外人来做饼。”

手抓饼本身并没有什么技术含量,只是制作方法稍稍有些复杂罢了。

如果就这么轻易把制作方法透露出去,难保别人不会偷学仿制。

在这个没有专利可以申请的时代,一旦被人做出仿制品,原有产品就会受到很大冲击。

手抓饼又是个没有太大价格空间的产品,打价格战绝不是宁修想看到的。

虽然出现仿制品是迟早的事,但宁修希望仿品出现的越晚越好。

“修儿是担心这手抓饼的制作方法被人偷学了去。”

老娘宁刘氏笑着解释道。

宁修挠了挠头道:“还是娘懂我,一年三百贯利润也不少了。”

宁良连连点头:“不少,当然不少了。”

三百贯钱,宁良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

一想到自己只要奋斗一年,就能赚到三百贯钱,他就跟吃了蜜似的心里甜滋滋的。

宁刘氏欣慰的拍了拍儿子的肩膀,心中的一块石头总算落地。

手抓饼只要大卖,儿子就可以安心读书。

富贵人家的孩子含着金汤匙出身,自然可以混吃等死快活一辈子。即便纨绔一些,家大业大也足够他们败得。

但穷苦人家的孩子要想出头,唯有科举一条路。

县府院、乡会殿。

要想举业有成,就得一关关的闯过去。

真要是能在大比中杀出重围,登天子堂,那这辈子便彻底转运了。

跟着他爹做手抓饼蒸馒头?那有个屁前途。

别看现在赚的多,官家真想拿捏整治宁家,有的是办法。

有道是破家的县令,灭门的知府。

在权力面前任何的财富都是虚无缥缈的,唯有手中握有权柄亦或是朝中有人做官,才能过的心安。

吃完晚饭,老爹和老娘去收拾碗筷,宁修则是返回自己的房间读书。

他是县学生员,照理说应该每日去县学点卯进学。不过万历年间的公学氛围已经大大不如明朝初年。生员们只要和教谕搞好关系,甚至可以不去县学进学而去四海游历。只要在科试时返回原籍参加考试即可。

故而宁修不急着回县学,对他来改善家境才是当务之急。

当然这并不是说他放弃读书了,改善家境的同时也可以在家自学嘛。

作为历史爱好者,宁修自然清楚科举在大明意味着什么。在这个八股取士的年代,一个读书人没有功名就和废人没有分别。

虽然他掌握了许多有用的信息,可以搞出很多明来。但如果手中没有权柄,也只是为他人作嫁衣裳。

故而这书还是要读的,且必须要读出一个名堂。

钱要赚,书要读,一个都不能少!

好在宁修拥有原先小秀才的全部记忆,对基本的四书五经,朱子集注都了然于胸。加之宁秀才的八股文写的也很好,算是小有天赋那类型,宁修再多多努力中举并非完全没有可能。

宁修坐在书桌前平复了一番心情,翻开四书集注来看。

所谓四书集注指的就是《朱子集注》,朱熹他老人家给《论语》、《孟子》、《大学》、《中庸》都做了注解。科举考试题目多截取自四书中一句,但要承题破题就要从朱子集注的角度来,绝不是你想怎么写就能怎么写的。

宁秀才是上等天资,基本功也很扎实。

眼下宁修要做的就是化繁为简,化零为整。

只有整体的把握朱子集注,才能融会贯通。

转眼便过了三日。

这日一早,宁修早早起床。

洗漱后,他来到前店见老爹和老娘已经在煎手抓饼了,不由得面色一红。

“爹,娘今天生意如何?”

宁修爽朗笑道。

“嘿嘿,昨日做的两百张手抓饼全部卖完了。我和你娘正在现赶呢。”

宁良直是笑的合不拢嘴,朝装银钱的陶罐指了指,眼中透出两道精光。

“爹也别太急了。累了就休息一会。”宁修嘿嘿笑道:“恩,这赌约儿子可是赢了。”

“臭小子,你不用见面就提醒老子,老子不会再逼你去王家当账房先生了。至于休息嘛若是平日你爹我还真想休息一番,可今日不成。张家的采买管事方才来了店里,要我在中午前做出一百张手抓饼,可怠慢不得!”

张家?

宁修微微一愣,随口问道:“哪个张家?”

ps:这是一本很有意思的生活文,节奏会很轻松,不会有太多苦大仇深的东西,至少前期是这样,也算是老坤的一次尝试吧。

第五章 张江陵(为盟主戰Dna火加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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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良笑骂道:“在咱荆州府江陵县的地界,提起张家除了张阁老他们家还能有谁?”

张阁老?

如今是万历六年,内阁应该是张居正把持。

这位元辅先生自隆庆六年斗倒了高拱便一直把持朝政,几乎是无人匹敌的状态。

看看内阁中的成员吧。

申时行是个深谙官场政治的老油条,张居正说东他不敢言西。张四维虽然是高拱的人,但一直隐忍蛰伏,也是张居正的点缀。吕调阳也是郁郁不得志,最终黯然辞官。

在这种情况下,说张居正是权倾天下是一点不为过的。

宁修对张居正十分推崇,故而对于张江陵的人生轨迹可谓了如指掌。

万历五年张居正的死鬼老爹一蹬腿去见了阎王,对于张居正来说可是一个毁灭性的打击。张居正恰在事业的巅峰期,若是按照惯例丁忧三年,是有极大风险的。

三年时间太长,对于身居高位的张居正来说是绝等不了的。若是有心人利用这三年的空歇期大做文章,或许等张居正丁忧回朝,朝中局势已然天翻地覆。

故而张居正自导自演了夺情大剧。所谓夺情,就是以朝廷的名义挽留要丁忧守孝的臣子。因为夺情是天家的意思,故而臣子大多可以留任,也算是在忠孝之间作出了取舍。

不过朝中有人看出了夺情是张居正的意思,一干倒张派以为时机到了便纷纷上疏弹劾张居正。

国朝以孝治天下,作为内阁辅不为去世的父亲守孝丁忧是很为人不齿的。加之张居正锋芒毕露,反对派士气高涨,夺情风波闹得不可收拾。若不是天子站出来力挺元辅先生,廷杖了一干弹劾张先生的‘佞臣’,这道坎儿张居正还真不一定能迈过去。

张居正最后成功胜出,得以夺情留任。不过也许是这次倒张行动声势太过浩大,张居正多少留下了心理阴影。次年也就是万历六年,张居正于三月中旬从京城出返回江陵老家,给老爹办理丧事。

细算一算,如今张居正不正应该在江陵城中吗?

宁修心脏砰砰直跳,既兴奋又紧张。

他实在想不到历史会如此的巧合,让他穿越到张居正回乡葬父这个时间点。

宁修前世最喜欢看的就是晚明史,对万历一朝的君臣可谓研究的透彻。他是张居正的铁粉,如今有机会亲眼见到这位千古名臣,心情自然是难以形容的。

“爹,张家那采买管事来时可得叫上儿子我。”

宁修和声道。

宁良好奇道:“怎么,你想结交这采买管事?”

宁修点了点头道:“手抓饼既可以走平民路线,也可以卖给达官显贵。这些日子来,咱家卖的手抓饼都只加了葱花。如果卖给张家这样的豪族,可以稍稍改良一番。”

稍顿了顿,宁修继续道:“如果加入鸡蛋、培根、口感就会更好,价格也可以卖的更贵一些。”

老娘宁刘氏好奇道:“修儿,这鸡蛋我知道,可培根是什么东西?”

“呃”

宁修冷汗直流,连忙道:“就是煎猪肉条。这东西配上手抓饼,味道简直绝了。”

谁知宁刘氏却是蹙眉道:“猪肉条?这玩意不成吧。达官显贵哪有吃那玩意的,猪肉也只有穷苦人家才会吃。”

宁修愣住了。这是什么意思?

后世的培根肉不是无数文艺青年追捧的美食吗?怎么在大明朝,会这么不受达官显贵待见?

宁刘氏解释道:“猪肉太脏,缙绅老爷们自然不愿去吃。他们吃的都是牛肉。”

“朝廷不是命令禁止宰杀耕牛的吗?”

宁修随口问道。

“耕牛自然不能宰杀。但病牛死牛一直都是可以宰杀的,只需要提前向官府报备。”

宁良蹙了蹙眉,对宁修提出这个问题丝毫不感到惊讶。

毕竟儿子不事农桑,一心只读圣贤书,对这些细枝末节的东西未必有多了解。

“那便用鸡鸭肉替代吧。”

宁修可不认为他能在短时间内改变大明达官显贵的饮食习惯。猪肉既然不被缙绅所喜,那就只能用替代品。

名门望族能吃到牛肉,那是因为他们关系到位。向官府报备的病牛死牛数量有限,像宁家这样的普通小户是不太可能买到的。

猪肉不行,牛肉买不到,用鸡鸭肉替代就是最好的选择。

“鸡鸭肉?”

宁良挠了挠头道:“这不算肉啊。”

宁修猛然间想起自己读过的一篇文章,讲的就是鸡鸭等禽肉在大明并不归为肉类,只能算是开胃小菜。

“额,那试试羊里脊肉吧。”

宁修心中着实有些无奈。鸡鸭肉看来比猪肉也好不到哪里去,大明缙绅的饮食习惯还真是让人捉摸不透。

“羊里脊自然是可以,不过这膻味如何解决?”

宁修笑道:“这个好办,爹用米醋将羊里脊浸泡一个半个时辰即可。至于价格吗,就定在一张二十五文钱好了。”

“涨这么多?”

宁良是个老实巴交的汉子,听儿子狮子大开口定了个这么高的价格着实有些惊讶。

“一片羊里脊就要五文钱,二十五文的定价也不算太高了。再说,张阁老家吃的东西自然要比寻常百姓贵上一些,不然怎么能衬显出阁老的尊贵。”

“好了,你爹我知道了,便依你说的,定为二十五文一张。一会便让你娘去把羊里脊买回来。等那张府的采买管事来了,我便唤你来。”

宁修心中大喜,心道只要结交了这张府的采买管事,说不定真有机会和这位张太岳见上一面。

张居正的人生转折点便是万历六年,这一年他达到了人生的巅峰,但也是从这一年起,各种病症接踵而至。

张太岳的事必躬亲导致了身体的透支,也给他万历十年病逝埋下了伏笔。

如果有可能,宁修还是希望他这只小小蝴蝶能够震动翅膀,改变张居正的人生轨迹。

张居正若是不那么早逝,戚继光便可以得到保全,整个晚明历史或许就会改写!

第六章 与人方便即是与己方便

不得不说张家人的办事效率还是很高的。

一个时辰后,张府的采买管事便来宁家馒头铺取手抓饼。

宁良连忙叫来宁修,一边赔笑一边解释道:“给阁老准备的这批手抓饼与普通乡野村夫吃的不同。这些手抓饼加入了羊里脊,又有上好的黄酱,味道十分特别,故而二十五文一张。”

那张府的采买管事张敬不由得蹙眉。转眼的工夫,手抓饼的价格就翻了数倍,实在让人有些接受不了。

张家是财大气粗,但也没有道理被这么敲竹杠吧?

“我说宁掌柜,做生意不是讲究一个信字吗?言无信不立,你这样坐地起价以后还怎么开门做生意?”

宁良是个老实巴交的汉子,一下被张敬问的面色通红,支吾不言。

宁修心中暗叹,忙上前一步解释道:“大管事,小子斗胆一言。孔圣人曰‘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给阁老做的饼子自然要精细料理,所花费的心力也是一般饼子的数倍,这个价格并不算高。”

“哦?”

张敬显然有些惊讶,抬了抬下巴沉声道:“你读过书?”

在他看来这宁家馒头铺里不过都是一些粗鄙民夫,竟然有人能出口成章。

宁修和声道:“小子宁修,乃是江陵县学生员。”

前面的铺垫就是为了让张敬问出这句话。即使读书人在晚明不再那么值钱,但也是读书人,不是商贾民夫可比的。

张居正就是少年神童,以文扬名,跟其打交道最好还是沾染些文气的好。

“原来是个秀才相公。”

张敬的态度明显好了不少。明代对读书人有诸多优待,秀才便可以免除一切徭役赋税。虽然秀才并不像举人那样拥有做官资格,但也可以勉强在地方做个缙绅。

“孔圣虽说过‘食不厌精,脍不厌细’,但你怎么证明你家做的这饼子就是精细的呢?”

宁修早有准备,当即答道:“不如大管事将这一百张饼子先取走,待阁老和诸位公子小姐吃过评价后再来付钱。若是阁老觉得这饼子做的不够精细,就权当小子请阁老的。”

一旁的宁刘氏急的直瞪眼,可张家的采买管事张敬就在旁边,她又不敢多说什么。

这个倒霉孩子怎么敢擅作主张。这可是一百张手抓饼啊,就这么白送给张家?

张敬愣了一愣,旋即大笑道:“有趣有趣,你这小相公倒真是有几分意思。”

说完摆手道:“张家岂是买东西不付钱的,这是三两银子,你且拿去不用找了。”

说完他从褡裢里取出一锭银子,放到了宁修手中。

“多谢大管事!”

一口气给出三两银子,不愧是张家,就是豪气!

宁修心中暗爽不已,此前宁家靠蒸馒头,一月的盈收也没有三五两,如今一天就赚到三两,主顾还是荆州府最大的地主张阁老他们家,拿出去可以吹一年。

他之所以肯定张敬肯掏这个钱便是因为他对明朝大户家的各项采买制度十分了解。不光是张家,几乎所有的豪族大户,采买一项的油水都是很足的。

主家自然也明白这一点。与其阻塞不如疏导。故而大户地主们也就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等于默认了采买人揩油的行为。

等到每月核对账目时,他们会将实际花销和采买人报的预算进行核对,只要出入不是太大也就不会深究。

换句话说,张敬肯直接将银钱付足并不是因为他感念宁修的高义与急智,而是因为陈家手抓饼的单价上涨,他报的预算就能跟着上涨。而张府每月核算对账时,他能够贪掉的火耗就会大增。

如果一张饼子定价是三文,他最多贪掉一文,但如果一张饼子是二十五文,他就可以贪掉七八文。

反正是按照百分比来算火耗,宁家定的单价越高,对张敬越有利。

和聪明人打交道果然很让人畅快,张敬笑眯眯的打量着宁修,心道孺子可教也。

与人方便就是与己方便,此子不愧是秀才相公,就是比那些粗鄙民夫上道。

却说张敬挥了挥手命府上仆从将一百份油纸包好的手抓饼搬离了宁家馒头铺。

宁良连忙从宁修手中抢过银子,放到嘴里咬了咬。

“嘿嘿,真的是银子。你爹我这辈子还没见过这么重的银锭呢。”

宁修翻了一记白眼,心道咱能有点出息吗?

不过是三两银子就高兴成这样,要是三十两,三百两,三千两呢?

以手抓饼的美味程度要想赚到三千两并非没有可能,唯一需要解决的就是产量问题。

“好儿子,真是爹的好儿子啊。修儿啊,你这脑子是怎么长的,书读的好又会赚钱。”

宁良搓着手掌,对宁修一通称赞。

“今晚咱们爷俩好好喝两杯!”

人逢喜事精神爽,宁良拍了拍儿子的肩膀感慨道。

“父亲有命敢不从耳?”

宁修拱手笑道。

江陵张宅,太岳堂。

张居正一身便袍端坐在书案前翻看着从京师飞骑送来的奏疏副本。

虽然他三月中旬便离京返回江陵老宅葬父,但朝中之事无论巨细他都要过问。

天子隆恩,命六科给事中将奏疏誊抄一份送到元辅先生老家,如何票拟决断全凭张居正一人之意。

“懋修,你觉得陛下增金花银二十万两入内库是为何意?”

张居正蹙着眉头放下奏疏,沉声问道。

“回禀父亲大人,孩儿以为陛下此意是为养廉。”

回话的是张居正的三子张懋修,也是六个儿子中张居正最喜爱的。张懋修是嘉靖三十四年生人,今年二十三岁,明年就要准备参加乡试。

张懋修自幼‘积学好古,清约寒素’,没有一丝一毫的纨绔子弟气息。加之其性温良,又极孝顺,张居正对其疼爱便不难理解了。

事实上张居正一直把三子当做接班人培养。

ps:明代一锭三两银子大概是现在的12og,算是小元宝吧。另外明代的银价真的变化蛮大的,基本从万历开始白银大量涌入,变得不值钱了。

第七章 连张阁老都夸的手抓饼

他在朝中推行改革,树立了无数仇家。光看去年的夺情风波就知道了,那些人平日里隐藏在暗处,一有机会就会跳出来狠狠咬他一口。他在世还压得住,若是他百年之后,他的子女如何招架的了?

要想让张家的富贵一直延续下去,就得让儿子们投身官场,做到宰辅高位。

唯有手中攥有权柄,才能真正心安。

“此话怎讲?养廉和增金花银入内库有何关系?”

“父亲大人,我朝士大夫俸禄极低,若是只吃俸禄难免过的拮据。陛下将金花银入内库看似是为了自己,实则是为了赏赐大臣。一百二十万两库银,多少可以缓解一些官员的压力,至少京官这一块不必再火中取栗了。”

张懋修恭敬作答道。

张居正摇了摇头道:“若仅仅是这么简单就好了。京官有地方官的敬奉,地方官有火耗。他们有的是办法捞钱,所捞银钱数万数十万两,又怎会把区区内库赏赐放在心上。陛下的心是好的,但只怕收效甚微。”

沉默了良久,张居正嘴角微微上扬道:“不说这些烦心事了,这宁家饼子你吃过后觉得如何?”

张懋修恭谨答道:“父亲大人可是说的那宁家手抓饼?”

张居正轻点了点头。

张懋修接道:“这手抓饼味道醇香,外酥里嫩,油而不腻,是孩儿这些年来吃过味道最好的饼子了。”

张居正欣然赞同道:“不错,为父也觉得这手抓饼的味道十分特别,你大父去世,为父操持丧礼已是身心俱疲这些日子一直没有什么胃口。唯独这手抓饼让为父起了兴致,一连吃了三张。”

“恭喜父亲大人。”

大明以孝治天下,百善孝为先。

张懋修既为人子,父亲的喜怒哀乐就是他的喜怒哀乐。父亲茶饭不思,他也就抑郁不已。父亲喜笑颜开,他便能跟着心情悦然。

“恩,为父命人去打听了一番,你可知这家宁家食铺是做什么的?他们之前是蒸馒头的。”

“啊?”

张懋修讶然失声。

“蒸馒头的能做出这么美味的饼子?”

张居正不疾不徐的说道:“这宁家食铺是一对夫妻经营,之前一直不温不火,直到这手抓饼推出,可谓一夜扬名。为父觉得不太可能是这对夫妻做出的这手抓饼。”

张居正活了大半辈子,识人断人的本事已登峰造极。在他看来,宁氏夫妇绝不可能做出如此美味的手抓饼,若是能做出他们早就做了,何必等到清贫拮据难以为继时再出手?

“张敬回禀时说,这宁家掌柜有一子名宁修,颇有才气。为父觉得手抓饼可能是此人所作。”

“宁修?听颂之兄提起过,似乎是江陵县学一生员。”

“就是此子。”

以张居正的地位,在江陵就是土皇帝。江陵乃至荆州的一举一动都逃不出他的视线范围。

“你去把这宁修唤来,为父想与他会上一会。”

张居正捋着颌下长髯,淡淡笑道。

宁修正自在屋中读书,老爹宁良便夺门而入,大口喘气道:“修儿,快,快随爹到前店来。”

“生什么了,爹您慢些说。”

宁修放下书本,和声道。

宁良却是一把抓住宁修胳膊把他拽了起来。

“来不及慢慢说了,张家三少爷已经到了店外了。”

“张阁老家的三公子?”

宁修也是一脸惊诧。

“不是他还能是谁。这张三公子可是阁老最看重的儿子,一直侍奉在左右。他点了名要见你,你快随爹来吧。”

宁修心中暗爽不已,看来这手抓饼的作用已经渐渐显现了出来。

只要能够和张家搭上话,以后的路就会好走很多。

“儿子这便随爹去。”

宁修随着老爹来到前店,见一个身着月白色苏绸直裰的俊秀男子正自踱着步。侍候在他身边的是几名张家的仆从。

这人应该就是张懋修了吧?

作为一名晚明史研究爱好者,宁修对于张居正的了解可谓透彻。

张居正育有六子。长子敬修,次子嗣修,三子懋修,四子简修,五子允修,六子静修。另有几个女儿,只不过记载不详。

这六个儿子中长子万历八年中进士,次子是万历五年的榜眼,三子是万历八年的状元,四子在锦衣卫衙门任职,五子荫尚宝司司丞,至于六子,因为年幼没来得及安排张居正就病逝了。

张居正凭借自身权势给儿子们铺就了如此通畅之路,真是让人感慨羡慕啊。

“张三公子!”

宁修笑脸相迎,冲张懋修拱了拱手道。

张懋修怔了一怔,旋即道:“这位可是宁修宁公子?”

宁修连忙摆手道:“当不起公子二字。”

张懋修如今只是个秀才,不过按照历史的进程,明年乡试,张懋修必定中举,而后年的大比张懋修则会中状元。一同中进士的还有张家大郎张敬修,以及次辅张四维家的公子张泰征。

一想到这里,宁修心中就十分痛苦啊。

乡试还好说,张懋修,张敬修,张泰征应该是会在顺天府参加乡试,不会占名额。可会试、殿试怎么办?

跟辅、次辅之子争名次这不是找死是什么?

哎,还是老老实实以中进士为目标吧。

公子不让叫,张懋修又想喊宁修同学,但一想到他是在国子监读的书,宁修是在江陵县学,压根就不算同学。

张懋修思忖了片刻,淡淡道:“我稍年长几岁,称呼你一声贤弟可好?”

宁修心道你是相府公子,自然你说了算。

“懋修兄折煞小子了。”

“今日愚兄是奉了家父之命,请宁贤弟过府一叙。不知宁贤弟可有时间否。”

奉了父上之命?

宁修愣了一愣,张居正要找他去聊天?

“阁老有命,小子安敢不从。”

“这便好。”

张懋修淡淡笑道。

ps:张居正一共六个儿子,张懋修行三,后来万历八年中了状元,值得提上一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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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与张太岳坐而论道

可怜宁修还没来得及补妆,咳咳是整理仪容便跟着张三公子来到张家祖宅。

这座张氏祖宅足足五进深,端是气派非常。

宁修进了大门,跟着张懋修一路穿堂过院来到一处遍植翠竹的雅致院落前。

张懋修淡淡道:“宁贤弟,家父便在堂中,请随我来。”

宁修点了点头,紧步相随。

进了内堂,绕过屏风,宁修见一五十来岁的男子端坐在黄花梨南官帽椅上看书,便上前拱手道:“小子江陵县学诸生宁修拜见张阁老。”

“你便是宁修?”

张居正放下书本,淡淡问道。

“小子便是宁修,阁老有何吩咐?”

“那宁记手抓饼就是你做的吧。”

啊?

张居正不愧是人精啊,只一眼就看出了?

宁修那个瀑布汗啊。

“阁老明鉴,这手抓饼确实是小子所作。那日熟睡之中,伊吾他老人家托梦给我,告诉了小子这手抓饼的做法。小子不过是借他老人家的光罢了。”

宁修编的有模有样,张居正却是不为所动。

他盯着宁修良久,哈哈笑道:“是不是伊吾他老人家托梦老夫不关心。老夫只知道江陵城又出了一份美食。”

宁修总算松了一口气。

张居正可是出了名的美食达人,这手抓饼能够对他的胃口,说明确实很有展前景。

“你做的对。如今你有秀才功名在身,如果醉心于这些奇淫技巧,反倒会对举业有影响。”

宁修连忙拍马屁道:“阁老教训的是。”

张居正继续道:“老夫府中管事张敬问你一张手抓饼为何卖二十五文,你解释说‘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看来你对孔圣之言多有见地。”

宁修连呼不敢。

“孔圣之言,岂是小子能够谬解的。”

“既然不解孔圣之言,解一解老夫的疑惑如何?”

“阁老请赐教。”

张居正点了点头,不疾不徐的说道:“老夫入阁之后,立志于推行税制改革,下令全国范围内重新丈量土地,核查征税田额。可阻力非常人可想。你可知这是为什么?”

宁修心道您老人家是明知故问吗?但他还是恭敬答道。

“回禀阁老,以小子浅见朝中阻力颇大,全因一个‘利’字。”

稍顿了顿,宁修继续道:“大明立国之初,土地分配较为均匀,百姓大多有地可种。但到了成化、弘治年间,土地兼并已经日趋严重。究其原因,不仅仅是因为富商豪贾增多,更是因为科举制度。”

“此话怎讲?”

“大明有徭役赋税种种,但有功名在身者可以免除徭役税赋。故而若是谁家中了秀才,乃至举人。同乡族人必定争相把土地投献。长此以往,土地都集中到了这些缙绅手中,这些缙绅或是家中有人在朝做官,或是本身就是诸部院寺的主官。他们怎么可能允准重新丈量土地呢?”

宁修前世读晚明史时,对晚明土地兼并直是深恶痛绝,并尝试做出过许多推演分析。故而他此刻能够出口成章,鞭辟入里。

张居正虽然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但因为其本身就是大地主,加之历史的局限性,不可能拥有宁修这么深刻的认识。

宁修这番说辞也是考量良久的。如果对面的人换成了徐阶徐华亭,他是断然不会这么说的。

徐阁老生性圆滑,纵容家人侵吞田亩。及至徐阶隐退,朝廷清查徐家田亩,现徐家名下田亩竟然有十万亩之多。天子下令收缴徐家侵吞的田亩,徐阶竟然还忝着老脸请求能不能只归还一部分。

但是张居正不同。虽然张家在江陵也是级大地主,但张居正对于子女的约束还是很严的。

至于张居正病逝后遭到清算,从江陵老家搜到的银两也有诸多疑问。史学界对此态度不一,认为是万历皇帝授意给张居正泼脏水的居多。

反正那时张居正已经死了,还能从棺材里跳出来和万历皇帝对峙不成?

故而用一句话概括,徐阶是不要脸皮的,连座师夏言都能出卖的人,连严嵩都能结为亲家的人能有什么脸皮?

但张居正不同,虽然自己的老师徐阶有污点,但张居正还是保全了徐家,并没有落井下石。

面对张居正宁修敢于直言,因为他知道张居正不会就此事迁怒于他!

张居正听了宁修一番话,直是沉默了良久。

“原来症结出在了这里。”

张居正摇了摇头,喟然叹息道。

“那么,依你之见,该如何推行改革呢?”

张居正的声音中听不出喜怒。

不知为何,他觉得眼前这个年轻人对朝局洞若观火,对人心看的透彻。

“小子斗胆一言,请阁老徐徐图之。”

宁修沉声道。

张居正皱眉道:“你也说土地兼并是大明朝的一大痼疾,既然如此,更是应该下猛药,岂能因噎废食。”

宁修叹声道:“阁老以为范希文公和王半山公谁的改革更成功?”

张居正愣了一愣,不知宁修为何会突然问起宋代的两位名臣。

“自然是王安石的熙宁变法更成功了。”

仁宗朝的庆历新政和神宗朝的熙宁变法一前一后,但却有不同的结果。

庆历新政的推行可谓天时地利人和。不但有官家仁宗支持,在朝中也有富弼、韩琦、欧阳修等人助力。

范仲淹提出了十条新政。

明黜陟、抑侥幸、精贡举、择长官、均公田、厚农桑、减徭役、修武备、重命令、推恩信。

这十条几乎覆盖了所有死角,乍一看来很美好。

但也只是看起来很美好

失败原因大概是两条,一是范仲淹准备不足,限于嘴炮。他老人家认为凭借自己的影响力,可以做到登高一呼,无数人响应。事实证明他太高看自己的影响力了。

二是动了大地主的奶酪。断人钱财如杀人父母,这些大地主和官僚自然联合起来与范仲淹一派死磕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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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手抓饼扩产

再来看熙宁变法。王安石的目的很明确,那就是富国强兵,故而实施起来也很有针对性。

加之其并不那么在意个人名声,任用了蔡京这样名声有污的实力派,故而变法得到了较好的推行,十五年后才被推翻。

张居正蹙眉道:“贤生是劝老夫学王安石吗?”

宁修沉声道:“是也不是。小子说是,是希望阁老能够改革的圆滑一些,不要那么操之过急。小子说不是,是希望阁老能够在关键问题上强势一些。”

“哦?你口中的关键问题指的是什么?”

宁修等的就是他这句话,当即拱手道:“譬如税赋改革,以银两替代实物税、徭役。此举对大明裨益良多,万万不可妥协啊。”

张居正改革最重要的一点便是一条鞭法。

大明收夏税秋税。在明初期,收的税都是粮食。

从各地解运粮食入京,若是走水路还好些,若是走6路则路上损耗甚多,到了京师能剩下一半就不错了。

而如果改征收白银,则不会出现粮食损耗严重的情况。

至于各种名目繁多的徭役,更是让百姓苦不堪言。

事实上,到了明中期,就已经出现了替代徭役的职业人,只要付了银钱他们就会替代应征人参加徭役。

与其如此便宜这些职业徭役人,还不如索性用白银替代徭役,把钱装到国库里。

“小子浅见,自嘉靖九年梁尚书提出‘通计一省丁粮,均派一省徭役’以来,朝中就此争论不断,直到嘉靖四十年才开始推行。最初试点是在南直隶和浙省。这两处税赋最重,苏杭二地更是占据了两省的半壁赋税,试行的效果很好,这变法也就得到了继续推行。后来广东,广西,福建,江西也逐渐推行改革,但因为阻力太多无法全省推广,只能局限于一州一县,实在是杯水车薪。”

张居正听得很认真,点了点头示意宁修继续说下去。

宁修得到了张辅的鼓励,心中大喜,继续说道:“小子以为,阁老这次在全国范围内推行丈量土地是一个契机。不查不知道,一查那些借助乡绅避税的人便无处遁形。这样不仅可以避免土地兼并,也可以减少百姓避税,对于国库增收大有裨益。”

‘国库增收’四个字宁修咬得很重,因为他知道张居正或者说万历皇帝最关注的东西就是太仓银库的收入。

自嘉靖末年以来太仓银库收入大减,虽然颓势已经止住,但要想实现增收压力还是很大的。

毫无疑问,清丈土地,实行一条鞭法可以大大增收,国库有了钱朝廷就有了底气。面对各种流寇天灾就不会心虚,大明的国祚便可以绵延下去。

好比一个职业经理人给股东大会作年报,他该围绕哪个点作报告?自然是营收,利润。

因为股东只关心这点。

同理,张居正,内阁,朝廷,亦或是万历皇帝关心的也只是太仓银库的收入。

事关统治阶级的根本利益,能不关心吗!

“故而你认为老夫推行改革的大方向是好的,只是手腕应该更柔和一些?”

张居正似笑非笑的盯着宁修,看的少年一阵毛。

“此不过是小子一些浅见。”

张居正叹息一声道:“你说的很有道理,同样一件事用不同的力度去做,收到的效果也会是全然不同的。你小小年纪能有如此见识,前途无量矣。对了,贤生今年多大?”

“小子今年十五。”

“十五岁就中秀才,也算是天资聪颖了。明年就是乡试,你且好好准备吧。”

张居正淡淡道。

“多谢阁老,小子一定悉心备考,不辜负阁老厚望。”

正所谓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宁修却觉得张居正是话里有话。

莫非张居正有意提携他,会在乡试中关照一二?

湖广是张居正老家,能够奔赴湖广任乡试主考官的一定是张居正的亲信。这么说来,张居正要是暗示主考官一番,岂不是易如反掌?

张居正可以把三个儿子都搞成进士,其中还有一个状元一个榜眼,足见得张先生脸皮够厚,他若真的看好宁修,动动手指助宁修一臂之力也不是不可能。

关键是宁修要上道,要给张居正带来回报。

这回报可以是建言献策,可以是在朝争中为辅大人冲锋陷阵。

总而言之,提携后进于张居正不过是用了吹灰之力,但收到的回报却是不可估量的。

而且张居正完全可以把提携宁修当做一项长线政治投资,可谓稳赚不赔!

从张家回来,宁修的内心久久难以平静。

张居正的话明里暗里透露出一个信息,他很看好宁修。

只要宁修上道,按照正常的轨迹展,是很可能拜在张居正门下的。

当然,就眼下来看,张居正不会给宁修任何的承诺。

要想被张阁老重视,就必须考中进士,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宁修翻开四书集注,对着朱子他老人家的注解,一条条的温习经典。

有宁小秀才的记忆在,这些拗口的儒家经典并不难理解,宁修甚至有种融会贯通之感。

正读至酣时,死鬼老爹宁良推门而入,吓了宁修一跳。

“爹,您吓死孩儿了。”

宁良板起脸道:“怎么,你爹来见你还要让人通禀不成?”

宁修嘴角扯了扯,无奈笑道:“瞧您老人家说的”

宁良以前虽然对儿子读书不满,但那是因为宁修啃老。现在宁修捣鼓出了手抓饼,非但没有啃老,还让宁家一下子变得富裕了起来。宁良对儿子的态度自然也就好了不少。

“爹今天来找你是想跟你说说手抓饼扩产的事情。”

“啊!”

死鬼老爹这一句话可是把宁修吓得不浅。

“扩产?您和娘亲已经忙得焦头烂额,还能扩产?”

钱当然是个好东西,这一点傻子都知道。可问题是宁家现在一共只有三口人,宁修是要读书考科举的不能亲自去做饼,所有工作都得靠便宜双亲来,生产力着实有限啊。

第十章 穷亲戚

宁良十分得意的晃了晃脑袋道:“若是仅靠你爹你娘自然不行,不过我准备把你叔家的几个小子叫来一起做饼,这样每天不就能做出几倍的饼子了吗?”

听到这里宁修险些一口老血喷出来。

这死鬼老爹还真的不让人省心啊。

手抓饼的销量之所以那么好,是因为横空出世,大家伙图一个新鲜。

宁修之所以控制手抓饼的数量一来是因为宁家现在确实做不了更多的饼子,二来也是为了营造出一种一饼难求的景象。

所谓物以稀为贵,越是得不到的东西便越想得到,饥饿营销从来都是一项必杀技。

除此之外,宁修还担心手抓饼的制作方法外泄从而导致仿制品的出现。手抓饼本身并没有太高的技术含量,如果让别人偷学了去,宁记手抓饼将遭到极大的冲击。

在这个没有知识产权保护意识的时代,配方被偷去可是没有人给你做主的。

宁修毕竟是个现代人,打心眼里不相信这些所谓的族人。如果他们真的这么可靠,为啥宁家一穷二白的时候他们不帮衬一二?为啥宁家现在迹了,他们一个个都凑了过来?

见宁修默然不语,宁良面上挂不住了。

他冷哼一声道:“怎么,臭小子,你不同意?”

宁修无奈摊手道:“孩儿怎么敢不同意,此事全凭爹做主。”

“这还差不多!”

宁良眉开眼笑,拍着儿子的肩膀道:“咱们宁家是个大家庭,别管大房二房三房四房,都是同气连枝的。如今咱们家日子好过了,也不能忘了本。”

宁修嘴上应着是是是,内心则是一万只羊驼奔驰而过。

真是应了那句话,穷在闹市无人知,富在深山有远亲。

罢了罢了,既然老爹执意要从族中找些人来帮忙做饼他也没法拒绝。

谁叫宁良是他的便宜老爹呢。在这个时代父为子纲,不孝那可是重罪。

宁家毫无疑问是寒门,但即便如此也是一个庞大家族。

没办法,这个时代太缺乏娱乐活动。天一黑,灯一灭只能叮叮当当造小人儿了

宁家的现任族长宁贵宁老爷子是名秀才,虽然举业上没有更进一步,却是多子多孙生了四子一女。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自不必多说,四个儿子各自成家也都独自生活,只在过年祭祖等重要的时候才聚在一起吃一顿饭。

宁家共有四房,老大宁温给城中最大的绸缎铺济盛堂做掌柜,一个月有十贯银钱的进项,在宁家四房中是最有地位的,素来瞧不起其他三房。

老二便是宁修的死鬼老爹宁良了。宁良除了一间馒头铺别无所有,二房也理所当然是宁家四房中较穷的一房。

老三宁恭是屠户,烹羊宰猪虽然血腥了些,但一个月也能赚上五六贯钱,在宁家四房中的财力仅次于大房。

老幺宁俭就比较惨了,靠在码头上给人打短工为生,日子过得一穷二白。

故而宁修判定,死鬼老爹想要拉来帮工的亲戚就是四房的了。

大房和三房素来瞧不起二房,大概不会‘自降身份’来凑这个热闹。

果不其然,三日后,自己这个便宜四叔宁俭真的厚着脸皮带着几个孩子来到宁记食铺了。

出乎宁修意料的是,宁家族长老爷子宁贵也来了。

别看宁老爷子是爷爷辈的,其实连五十都没到。

这就体现出封建社会的优越性了——生娃早!

宁老爷子在一众宁家小辈的簇拥下进了屋,老爹宁良和宁修立刻跪倒在地冲老爷子叩头行了礼。

没办法,谁叫他老人家是宁家族长呢。

宁贵满满受了这一礼,虚抬了抬手道:“不必多礼了,都起来吧。”

宁修这才和老爹站起来,恭敬的束手站在一边。

宁修虽然脑海中有对老爷子的印象,但那毕竟是小秀才留下的记忆。宁修还是好奇的朝宁老爷子望去。

只见宁老爷子身材高挑瘦削,一张国字脸上星眉剑目,宽额高鼻,十分富态。

加之宁贵读过书,有秀才功名,一身的书卷气更衬出不俗气质。

宁老爷子一身藏青色直裰,虽然浆洗的有些白但十分洁净,无一丝油污。

看的出来,宁老爷子十分注重个人的仪态。

“老二啊,听说你新做出了一种名为手抓饼的饼子,卖的十分之好,真是宁家家门之幸啊。”

宁老爷子一边捋着胡须,一边幽幽说道。

宁良连忙应道:“爹,这手抓饼确实好卖,孩儿这便想着把四弟家的几个小辈叫来一起做饼。一来可以增加销量,二来可以帮衬四弟几分。”

宁老爷子对宁良的态度很满意,轻点了点头道:“你们兄弟几人互相帮衬着,我便放心了。”

四叔宁俭搓了搓手掌道:“二哥啊,这几个小崽子便托付给你了。他们有什么做的不对的地方,你尽管收拾。”

宁良连忙摆手道:“都是自家兄弟,四弟说这话就见外了。”

宁俭瞪了一眼儿子们,呵斥道:“七郎、十郎,还不给你们二叔见礼。”

宁沂、宁涟纷纷冲宁良拱手行礼:“拜见二叔,以后怕是得麻烦二叔赏口饭吃了。”

宁良自然乐呵呵的应道:“哈哈,你们跟着二叔好好干,不仅一日三餐有肉吃,一个月二叔还给你们半贯的工钱,如何?”

宁沂、宁涟闻言眼睛都放了光,连忙谢道:“多谢二叔。”

他们正是半大小子吃穷老子的年岁,全靠宁俭去码头卸货做工生活,完全就是负担。现在好了,他们不但解决了吃饭问题,还可以每月拿到半贯的工钱,简直就像做梦一般。

“三郎,听说这手抓饼的做法是伊尹老人家托梦给你的?”

四叔心情显然不错,笑吟吟的问道。

宁修知道像古代这种大家族,各房都是在一起行辈排序的。

除了二房只有宁修一个子嗣外,其余三房或多或少都有几个男丁,譬如四房就有两个男嗣,分别排行第七、第十。而宁修在整个宁家孙辈中排行第三,也就是三郎了。

第十一章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宁修不知道四叔问这话是什么意思,便谨慎的答道:“回四叔的话,这手抓饼的做法确实是伊尹他老人家托梦给侄儿的。不过侄儿对做法进行了改良,旁人是绝对学不会的。”

宁俭砸吧砸吧嘴,眼中射出了贪婪的目光。

不过他并没有多问,只轻点了点头。

宁修的意思很明确,这手抓饼的做法只有我知道,你叫儿子来我家做帮工赚钱可以,但不要起打手抓饼配方的心思。

宁老爷子听出了这话语中的火药味,连忙在一旁和起了稀泥。

“三郎啊,你毕竟是读书人,这种事情就交给你父亲去做好了。当务之急,是明年的乡试,你若考中了举人,这手抓饼赚的银钱又算的了什么呢?”

宁修心中一沉。

祖父的话并非没有道理。

在大明,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

秀才便已经小有地位,中举更是一举迈入缙绅阶层。

宁家一共出了两个秀才,宁老爷子算一个,另一个便是宁修了。

看的出来宁老爷子对宁修十分看重,故而才会一再强调让宁修注意温书,莫要因为做手抓饼而分神。

这番话肯定是有真情实意的,不全是为了说来帮衬四叔家。

“大父教训的是。孙儿一定好好温书,争取早日中举。”

宁老爷子捋了捋胡须,笑着点头道:“这就对了。老二啊,你有这么一个好儿子,当好好珍惜啊。”

宁良连声称是。

老爷子又闲话了几句,便找了个由头和四叔宁俭一起离开了。

看的出来四叔临走时还有些不舍,难道他也想留下来在宁记食铺做帮工?

不待多想死鬼老爹便咳嗽道:“三郎啊,方才你大父怎么说来着,你专心读书就好,这做手抓饼的事情便交给爹好了。”

宁修态度恭敬道:“爹教训的是,不过七郎、十郎才刚来一切都得熟悉,您一个人忙的过来吗?”

“臭小子,你爹我这些年都这么过来了,不用你操心。”

宁良笑骂道。

宁修心中一阵腹诽,要不是手抓饼大赚了一笔,现在这死鬼老爹恐怕要举着擀面杖把自己往家外赶呢吧?

安心读书?难道不是被赶到王家做账房先生?

罢了罢了,谁让宁良是自己便宜老爹呢。

“那一切就有劳爹了,儿子去读书了。”

宁修冲老爹点了点头,转身进了内间。

虽然翻开了书本,宁修却没有什么心思读书。

他满脑子都是与七郎、十郎相处的片段。

因为家境贫寒的缘故,二房与大房、三房几乎没有什么走动,但和四房多少还有些交集。

宁修也偶尔和七郎宁沂、十郎宁涟一起捉捉鸟、叉叉鱼烤来吃。

总的来说,这两位堂弟给宁修的印象并不差,比这个势利眼的四叔可是要强上不少。

手抓饼的制作没有太多的技术含量,既然二人来做帮工就肯定会接触到全部的制饼流程。宁修相信以死鬼老爹的性格也不会刻意隐瞒。

这样一来七郎、十郎不用多久就会学会手抓饼的制作方法。

在宁修的印象中二人并不是偷奸耍滑的类型,但难保四叔不会起异心。

一个月半贯的银钱看似不少,但也就是绸缎铺学徒的月钱,时间久了万一二人有所不满再被四叔一撺掇将手抓饼的制作方法泄露出去可就糟了。

死鬼老爹在这方面没有危机意识,宁修却不能不操这个心。

手抓饼现在是宁家唯一的收入来源,制作方法绝不能外泄。

亲兄弟,明算账。宁修宁可多给这两个堂兄弟些工钱也不想窃取制饼工艺的事情生。

看来有必要制定一个激励薪酬制度,把这双堂弟牢牢的绑住。

不得不说,年轻人是一张白纸,学东西就是快。

用了不到十日的工夫,七郎、十郎便掌握了手抓饼的制作方法,除了不知道面饼原料如何配置外,其余的流程都已了然于胸。

宁良之所以没有把面饼原料配置方法告诉两个侄子,自然是因为宁修在旁边提点过。

老实讲,住在一个屋檐下,手抓饼的配方是不可能永久瞒着两个堂弟的。不过宁修希望能瞒一天是一天,等到手抓饼的价值被宁修利用的差不多了,即使被两位堂弟知道配方也无甚大碍。

宁修对于手抓饼的定位便是拳头产品,利用其赚取第一桶金,将来转型开酒楼或者饭庄也有底气。

这一日宁修无心读书,他和所有江陵百姓一样来到街头目送着张阁老启程。

离开京师三个月返乡葬父后,张居正终于要返京了!

雨一直下。

望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水,宁修长叹了一口气。

七郎、十郎来到店里后手抓饼的销量增加了不少,宁记手抓饼的名气也更大了。

名气这个东西真的是把双刃剑,引来无数食客的同时也会有更多别有用心的人盯上你。

这几日来宁修就现有不少形迹可疑的人经常在宁记食铺外徘徊,明显是为了刺探消息。

比起同族兄弟,宁修显然更担心外人。

江陵城中的大酒楼饭庄无数,要是真盯上了这手抓饼,不定会使出什么阴损的伎俩。

商场如战场,宁修可不认为这些商界大佬会有多么高尚的节操。

从内间走出来到灶房,见两位堂弟正自揉着面团,宁修淡淡笑道:“七郎、十郎,这些日子住的还惯吧?”

七郎宁沂是个直性子,放下手中的面团便嘻嘻笑道:“二叔对我们这么好,比在家里还习惯呢。”

一向沉闷寡言的十郎也接道:“是啊,在家里我们可吃不起肉,在二叔这里顿顿有肉吃不说,一个月还能有半贯的银钱。每做出一张饼还能有一文钱的提成。不怕三哥哥笑话,现在便是三哥哥赶我们走,我们都不会走的。”

宁修笑道:“一笔写不出两个宁字,咱们都是宁家人,说这些就见外了。”

稍顿了顿,宁修面容忽然变得严肃道:“不过有些话我也得说在前面。你们也知道宁记食铺之所以生意变好全是因为手抓饼。现在有不少人觊觎这手抓饼的配方”

第十二章 合作

七郎宁沂闻言,立刻拍起胸脯作保道:“三哥你放心好了,咱一定守口如瓶,任是谁来也不会吐露出一个字去。”

十郎也附和道:“是啊,二叔和三哥哥给了我们兄弟二人一口饭吃,我们绝不会出卖二叔和三哥哥。”

宁修离开宁家后径直往张家大宅走去。

张居正虽然已经启程返京,张三公子张懋修却留在了江陵。

明年就是乡试,张懋修有意躲开熙攘吵闹的京师,在家乡温书。

方才张懋修叫书童来宁家,请宁修过府一叙,宁修有心与张懋修处好关系,自然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

到了张家大宅前,宁修上前一步拱手道:“小子县学诸生宁修,应三公子相邀过府一叙。”

那门官见过宁修一面,点了点头道:“小的这便前去通禀。”

说完,他便合上了门。

宁修心中不禁苦笑一声。

高门大院,果然还是难进啊。

别看前不久张居正刚刚见了他一面,可对于宁修来说并没有什么本质的改变。

阶级的鸿沟是难以逾越的,宁修只有高中进士跻身官场,才能够真正取得张居正的信任。

过了不久,那门官去而复返,打开大门道:“宁小相公,我家三少爷有请,且随我来吧。”

宁修被带进大宅中,跟着门官一路穿堂过院来到一处修饰的颇为精致的跨院前。

张家大宅占地极广,如果让宁修自己走怕是真的会迷路。

事实上,这样也是很不礼貌的,万一冲撞了府中家眷,那就是大罪过了。

“宁小相公,我家三少爷便在院中,您请便吧。”

宁修冲他点头一礼便迈步朝院中走去,

及至正堂前宁修叩了叩门,便听到清润的声音响起。

“请进。”

宁修推门而入,一股浓烈的熏香便扑入口鼻之中。

宁修吸了一口只觉得神清气爽。

啧啧,这达官贵人还真懂得享受。

绕过屏风,只见张懋修正自伏案疾书。宁修不敢打搅,走至近前等候。

约莫半盏茶的工夫,张懋修才停笔。

他将狼毫放在笔架上,又用面巾擦了擦手道:“宁贤弟来了,快坐。愚兄请你来是有一件要事与你相商。”

宁修讪讪一笑道:“哦,不知道懋修兄所为何事?”

张懋修叩了叩手指道:“这手抓饼的生意宁贤弟可曾想与人合股经营吗?”

“合股经营?懋修兄想要入股?”

张懋修连忙摆手道:“哈哈,宁贤弟误会了。愚兄是想替个朋友牵线搭桥啊。”

宁修沉吟了片刻,点了点头道:“懋修兄推荐的人选肯定是极合适的。不过此事对小弟来说亦很重要,还需见过那位想要合伙的朋友再说。”

张懋修的提议正合宁修的心意,但选择合股人还是要慎重一些。

张懋修推了推手,微微笑道:“这是当然,明日宁贤弟再来我府中,愚兄为你引荐一番。”

翌日一早,宁修便包好几份新做出的手抓饼直奔张府。

为了给潜在合伙人一个好的印象,宁修特地让死鬼老爹在手抓饼里加了双份鸡蛋,味道绝对醇香。

一路穿堂过院来到张公子的书房前,宁修深吸了一口气,叩了叩门。

“懋修兄,小弟来了。”

“宁贤弟快快请进。”

宁修推门而入,绕过屏风,只见张懋修与一个身材肥胖的少年相谈甚欢。

这少年身着一件墨绿色苏绸直裰,虽然宽袍大袖却难以掩饰夸张的身材。

宁修相信任何人只要看到他第一眼,都会把视线放到他那浑圆的肚子上。

这肚子,实在太抢眼了

我擦,这个家伙该不会就是张懋修口中的合伙人吧?

宁修不禁有些绝望。

虽说人不可貌相,但第一印象还是很重要,这胖子给宁修的印象显然不怎么好。

“哈哈,宁贤弟,愚兄为你引荐一番,这位是湖广巡抚孙大人的次子孙悟范。”

湖广巡抚?宁修不禁大喜,这棵大树虽然不比张家粗,但也不是什么小树苗,足够宁修乘凉了。

就是这位兄弟的名字有点喜感,让人忍不住想笑出声。

恩,孙悟范

“悟范贤弟,这是我与你说的县学生员宁修,他家做的手抓饼是为一绝。全荆州城的百姓都为之倾倒。”

宁修被夸的飘飘然,咳嗽一声道:“懋修兄过誉了,这手抓饼的味道如何还得孙公子自己判断。”

说罢他便把油纸包好的手抓饼递给了孙悟范。

“初次见面,一点心意,孙公子请笑纳。”

孙悟范喉头一耸,咽下一口吐沫,双眼紧紧盯着油纸包。

作为一个顶级吃货,在美食面前他没有任何抵抗力。

他早就听说宁记手抓饼风华满江陵,今日一定要好好尝尝。

“哈哈,那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孙悟范接过油纸包,飞打开以风卷残云的度将三张手抓饼吞入肚中。罢了,还舔了舔嘴角的油星,一副陶醉无比的表情。

宁修一脸懵比,这位公子哥吃相也太难看了吧。

“名不虚传,名不虚传啊。此饼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尝啊。”

孙悟范竖起大拇指,盛情赞道:“宁小哥这手抓饼若是包装得当,绝对会成为大明第一名饼。”

老话说的果然不错,要想拴住一个男人的心先要拴住他的胃,孙悟范孙公子的胃显然被宁修拴住了。

吃人嘴软,接下来便可以谈生意了。

宁修笑了笑道:“多谢孙公子夸奖,实不相瞒宁某也想找一个合作伙伴,合力把手抓饼推到天下第一的位置。”

孙悟范紧紧盯着宁修,眼神中透着一丝狡黠。

他当然能够看到手抓饼背后巨大的市场。

可问题来了,宁修这么痛快的答应他入股,有点可疑吧。

换句话说,若这手抓饼真有这么好宁修为何要找一个合伙人,平白分出一大笔利润?

“哈哈,宁小哥莫要见怪。在商言商,既然要合作孙某有些事情也得问清楚。据某所知,每日在宁记食铺前排队买手抓饼的人可是络绎不绝。好端端的宁小哥为何同意孙某入股呢?”

第十三章 大明合伙人

孙悟范的意思很明确,你丫不说明白了为何同意合股经营,我是不会轻易入股的。

拿老哥我当凯子,少年你还太年轻。

宁修嘴角抽了抽,十分尴尬的解释道:“孙兄,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啊。”



孙悟范微微点头,算是认可了宁修的解释。

宁修的意思难道是这手抓饼会给宁家招来灾祸,故而他才急于找个有背景的合伙人做靠山?

宁修的父母不过是普通百姓,宁修虽然有功名在身但也只是一个小小的秀才。

这样的身份背景是不可能守住手抓饼的配方的。

本地酒楼饭庄的背后皆是缙绅官员,他们要是出手索要手抓饼的配方,宁家会很难办。最后手抓饼的配方很可能低价贱卖。

与其如此倒不如在这些豪族难前先找个合伙人入股,拿到变现的利润。接下来还可以和靠山一起经营,有钱大家赚。这个结果比被迫低价贱卖配方好多了。

若论权势,在这湖广的地界上,除了张家还有哪家能胜过孙家?

“不知宁小哥打算怎么合作?”

宁修闻言大喜,死胖子这么说就表明他对手抓饼的配方很感兴趣。只要感兴趣就好,感兴趣双方就可以坐下来谈了嘛。

“孙兄出银五百两入股,以后卖饼所得按照股份分成。”

孙悟范瞪圆了双眼,显然难以置信。

“你是说叫我拿五百两银子入股?”

宁修摆了摆手道:“小弟与孙兄很有缘分,故而价钱给的很实在。”

“嗯,那我们便五五分成吗?”

孙悟范心道即便花五百两买一半的股份也很划算,一年下来进项绝对远五百两。

“不不不,咱们九一分。”

宁修摇了摇头道。

“我九你一?”

孙悟范大喜。

“当然是小弟九,孙兄一了。”

“”

孙悟范脸色很难看,难道他真的被当成凯子了吗?

一成的股份?

手抓饼虽然销量火爆,却也不值五千两吧?

“怎么,孙兄觉得一成少了?”

“当然,宁小哥不是在戏弄我吧?”

孙悟范面上肥肉跳了跳道:“既然是合作就要有合作的诚意。宁小哥只出售一成股份,未免太看不起我了。”

“那两成如何?孙兄出银一千两,买手抓饼两成的股份。”

宁修‘为难’道。

“还是太少。”

孙悟范不予相让。

“那七三分?孙兄出一千五百两”

孙悟范微怒道:“这不是钱的问题,宁小哥若真想和我合作便出售五成的股份!”

“好的,成交!”

宁修一拍书案道:“既然孙兄这么说了,那咱们就五五分成,合伙经营。孙兄只需要花费两千五百两买下一半的股份。”

“呃”

孙悟范傻眼了。

“怎么,孙兄想要反悔?”

“当然不是!只是我一时拿不出那么多钱。”

“方才孙兄还说不是钱的问题。”

乖乖,这堂堂巡抚公子不会连两千五百两银子都拿不出来吧,这合作伙伴的经济实力让宁修有点心虚啊。

“我是说过,可是我族中掌握财权的是二叔,父亲那里只让我帮着二叔打理生意,却没有给我太多银子。这些银子还是我的私房钱呢。”

宁修了悟。死胖子的老爹虽然贵为巡抚,但家族的财权是二房掌握。死胖子估计读书没啥天赋,让孙巡抚派去历练经商的。这么说他手头上应该确实没有多少钱。

罢了,宁修看中的是死胖子的商政背景,这种商界政界都有人的靠山可是不好找。

“要不这样吧,看在孙兄这么有诚意的份上,小弟接受分期付款。孙兄只需要付一千两。剩下的一千五百两从接下来一年的利润分红里扣除如何?”

孙悟范闻言大喜:“如此甚好。不过”

“孙兄不会连一千两都拿不出吧?”

孙悟范嘴角抽了抽。

“当然不是,不过这些都是我的私房钱,宁小哥可不能赔了啊。”

宁修还当是什么,原来是担心赔钱,当即作保道:“稳赚不赔!”

宁修一上来提出九一,八二分成只是为了激孙悟范,让他主动提出五五分成。

这也是谈判技巧,如果宁修一上来就提出五五分成,便该是孙胖子要索取更多的股份要拿到控股权了。这是宁修绝不能接受的。

宁修这么一激,孙胖子也忽视了高昂的价格,买下了手抓饼一半的股份。

之后宁修用分期付款的方式安抚死胖子,令其修欣然接受。

孙家财大气粗,在湖广的地界上抱上孙家的大腿,基本就可以立足了。

眼下宁家不仅缺钱,还有地位。没有地位,便是赚了再多的银钱也是为他人做嫁衣裳。

现在肯定有很多人盯着宁记食铺,试探过后便是妖魔鬼怪轮番上阵了。

如果可能的话,宁修当然也希望独自经营。但这是不现实的。宁家的社会地位实在太低了,不想手抓饼的配方被白白夺去,就必须找到一个靠山。

孙家,或者说孙悟范便是最理想的选择。

两世为人,宁修到底比死胖子要有心机,轻而易举的拉到了这个金牌合伙人。

一千两银子实在太多,宁修一个人不可能拿回家,孙悟范派人把银子送到宁家。

见有陌生人往家里搬银子,七郎、十郎十分惊讶。

“三哥哥,这是怎么回事啊?”

宁修笑吟吟道:“三哥刚把手抓饼股份卖出去一半,这是合伙人入股的银子”

“啊!”

七郎、十郎几乎同时喊出了声。

“三哥哥把手抓饼的股份卖出去了?”

二人目瞪口呆的盯着宁修,显然不明白宁修是怎么想的。

这么赚钱的东西,宁修竟然把股份卖了一半了?

宁修摊开双手解释道:“不知你们现没有,食铺外这几日一直有人徘徊,这些人明显不是食客,肯定是其他酒楼饭庄派来刺探消息的。”

“三哥哥是担心这些人?”

七郎深吸了一口气道:“他们又进不到咱们灶房里来,怎么可能知道手抓饼的做法?”

ps:这个死胖子大家喜欢不,哈哈。

第十四章 第一桶金

(ps:感谢书友莫荚的1ooo币打赏~)

宁修摇了摇头道:“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他们要想知道手抓饼的做法迟早都会知道,到时我们便被动了。”

在宁修看来,手抓饼的配方并不是不能出售的,关键要有一个合理的价格,并且可以得到长远的回报。

“三哥哥的意思是趁这些人搞到手抓饼的配方前,高价把股份卖出变现?”

十郎眼前一亮道。

“这件事情二叔知道吗?”

七郎显然心思更为缜密,颇为担忧的问道。

听到这里,宁修心中也不禁咯噔一声。

自己这个死鬼老爹倒是个麻烦。他爱财如命,要是得知自己卖掉手抓饼股份,还不得抄起擀面杖一通‘追杀’。

看着孙悟范的随从把一锭锭银子搬到家中,宁良心里别提多爽了。

直到孙悟范的随从驾车离开,他才把宁修拉到一边,压低声音道:“臭小子,你又在捣什么鬼?这么多的银钱从哪儿来的?咱老宁家可是身世清白,那偷鸡摸狗的事情可不能干啊。”

见死鬼老爹这副没出息的样子,宁修直是想笑。

他强忍住笑意道:“爹想到哪里去了,孩儿再怎么说也是读圣贤书的,那偷鸡摸狗的事情怎么可能做。这些银钱来路绝对正的。”

“屁话!你当你爹是傻的吗?这么多银子,你一个小娃娃怎么可能赚到。快说,这钱到底是怎么来的。”

宁修摊了摊手,无奈道:“如果儿子说这钱是靠手抓饼赚来的,爹肯信吗?”

“手抓饼?”

宁良愣了一愣。

这手抓饼的畅销程度确实出乎他的意料,可再怎么畅销那也是手抓饼,不是金饼。

一千两银子,那得靠卖多少手抓饼才能赚到啊。

“少糊弄老子,你爹吃过的盐比你吃的饭都多!”

宁良梗着脖子,一双眼睛瞪得浑圆。

“爹,儿子怎么敢骗您。这钱确实是靠手抓饼赚来的。不瞒爹,儿子将手抓饼股份卖了一半给孙公子,我们两家合股经营,这些都是孙公子入股的银子。”

“啊!”

宁良听到这里险些背过气去。

“好啊,老子还当是怎么回事,原来你个败家玩意把股份卖了。你知不知道咱家能转运全是因为这手抓饼?你这兔崽子才好了没几天,便现了原形了。老子看你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老子,老子打死你个败家玩意”

宁良说着便抄起一根木杖,开始‘追杀’宁修。

死鬼老爹口中仍自骂骂咧咧,仿佛忘记了这手抓饼是宁修明出来的。没有宁修,宁良现在还在扯着嗓子兜售馒头呢。

宁修心道自己这是造了什么孽投胎在这个奇葩家庭,摊上这么一个死鬼老爹,真是让人心塞啊。

但宁良毕竟是他名义上的父亲,宁修又不可能回击,那是忤逆是被封建礼法所不容的。

老子打儿子,自古以来便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便是官府都不好过问。

宁修现在能做的只有抱头鼠窜,边跑边解释道:“爹,儿子并不是将股份彻底卖光。而是和孙家公子做合伙人。孙公子出价两千五百两购买一半的股份,两家所赚五五分成。”

宁良却是越听越气,他毕竟是一家之主,现在却被自家小子牵着鼻子走。这小崽子做出如此重要的决定,竟然不和他这个家主商量,还把他这个爹放在眼里吗?

“老子打死你个不争气的东西,老子打死你!”

宁修一边逃窜一边道:“爹不看僧面看佛面,看在一千两银子的份上便饶了儿子吧。”

听到一千两银子,宁良心中咯噔一声,竟然真的停了下来。

“臭小子,你方才说孙公子出价两千五百两买下一半的份子,可这里怎么只有一千两?”

宁良就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市井小民,能有什么眼界?

在他看来,这少掉的一千五百两银子多半是被宁修贪了去,说漏了嘴才会把两千五百两的数字说出来。

好啊,一下子私吞了一千五百两,这兔崽子是要翻天!

宁良继续挥杖‘追杀’,宁修继续四处逃窜。

“爹,是分期付款,孙公子是分期付款买下的这一半份子。一千两银子只是付,之后的一千五百两从分红中扣除,扣完为止!”

宁良傻眼了。

分期付款?

虽然不太明白这四个字的意思,但之后宁修解释的很清楚了,这剩余的一千五百两银子从分红中扣除!

沉默了片刻后,宁良又是气的跳脚道:“好你个败家玩意啊,竟然接受这种坑爹的付钱方式。这孙公子也是,那么显贵的人家,竟然空手套白狼。”

宁修都快笑哭了。

“爹,不是空手套白狼啊,好歹人家还付了一千两银子。爹不想想这一千两银子能做多少事情?现钱对于咱宁家可是很关键的啊。”

宁良虽然没读过什么书,但对银子还是很敏感的。

经由宁修这么一提醒,他也意识到了一千两银子是笔巨款。

在荆州府,两百两银子就可以买上一套很好的三进宅子。

一千两可以买到足足五套精致宅子了。

当然,宁家刚刚赚到些钱,绝不会这么糟践。用大笔银子购置房产那是土豪劣绅才做得出来的。

如果把这些钱放出去,光是每月收的利钱就是一笔不小的数字。

“臭小子,你说咱家要是把这一千两银子放出去如何?以后每月躺着就能收钱,想想就带劲啊。”

宁修听得直翻白眼:“爹,放债也就能赚三瓜两枣。以前儿子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现在有钱了,便要做一笔大买卖,保准比放债赚的多。”

宁良咽了一口吐沫,并没有立刻反驳。

若是放在以前,他是决不信书呆子儿子能赚大钱的。

但自从那小子挨了一巴掌后,性情似乎大变,立刻就做出了手抓饼这等畅销的饼子。或许听他的真能做成一笔大买卖呢?

宁良咽了口吐沫,搓了搓手掌道:“臭小子你爹我就信你这次,要是你敢胡乱糟践钱,小心你爹我棍棒伺候!”

第十五章 走亲戚

宁修吐了吐舌头道:“瞧爹说的,哪有儿子坑爹的。”

宁良点了点头上前拍了拍宁修的肩膀道:“爹相信你,相信你总有人头落地的那一天。”

“啊!”

宁修惊恐的望着死鬼老爹,面色惨白。

“呃,是出人头地,出人头地。”

宁良尴尬一笑道:“一激动说差了。”

宁修那个瀑布汗啊。您老人家说差了不要紧,可把你儿子吓死了。

惊魂甫定,宁修咳嗽一声道:“爹,我想去见见三叔。”

“啊?你要去见你三叔?”

宁良眨了眨眼,显然难以相信这话是从高傲的儿子口中说出的。

宁修的三叔宁恭是屠夫,干的是烹羊宰猪的活计,一身血腥,最是为书生儿子不喜。

加之这几年宁恭瞧不起穷困的二房,两家更是很少走动。

怎么宁修突然之间要去找宁恭?

“爹,别管二房三房毕竟都是宁家的人。亲戚之间得多走动不是?”

宁良点了点头道:“你能这么想是再好不过的了。”

“爹,有什么需要儿子带话的不?”

宁良踹了儿子屁股一脚笑骂道:“不用了,多和你三叔叙叙话。”

宁修哎呦一声,匆忙“逃”去。

宁修三叔宁恭在义安坊开了一家肉铺,也是前店后厂的模式。

宁修凭着小秀才留下的记忆寻到肉铺前,只一眼便认出了宁恭。

宁恭身材高大,如小山一般。他一脸络腮胡子,脸上还有一道蚯蚓一般的伤疤,乍一看十分可怖。再看打扮,一身粗布短打敞开穿着,坦胸露腹,肚子上的肥肉一颤一颤,晶莹的汗珠顺着毛孔流下滴在砧板上。

啧啧,这画面太美不敢看啊。

犹豫再三,宁修还是朗声道:“侄儿拜见三叔。”

宁恭正自剁着羊肉,闻声抬起头来瞧去。

见是侄儿宁修,宁恭显然也有些惊讶。

“你怎么来了?”

叔侄二人多年没见面,自然生分了不少。

“侄儿来看望三叔啊,以前是侄儿不懂事,在这里给三叔赔罪了。”

宁恭直是愣住了。

这小子平日里倨傲的紧,今儿个是中了什么邪,竟然主动来访。

伸手不打笑脸人,宁恭咳嗽了一声道:“罢了罢了,你三叔又不是记仇的人。今儿个三叔心情好,咱们一起喝两杯?”

宁恭是一个极为势力的人。之前他对二房态度冷漠是因为二房穷的叮当响,恨不得把裤子都当了换米吃。

可此一时彼一时。现在二房靠着手抓饼赚的盆满钵满,宁恭便起了亲近之意。

只是他好面子,不知该以一个什么理由去见二哥。不曾想二哥家的小兔崽子竟然主动来了,哈哈,哈哈哈哈

宁恭差点笑出声,连搂带拽把宁修带进后屋中。

宁修龇牙咧嘴的笑了笑:“三叔,您轻点侄儿都快要散架了。”

宁恭微微不悦道:“怎么,读书读的跟个麻杆一样,一碰就倒?改日三叔教你几套拳法,你随便练练身子也不会这么羸弱。”

宁修笑了笑,算是应下了。

他突然来找宁恭当然不是串亲戚这么简单。

事实上以宁修的性格,是不大可能主动亲近宁恭的。

他来找宁恭是因为宁恭确实和他的商业计划有关。

叔侄二人坐定,说了些家长里短便来到正题了。

宁修冲宁恭拱了拱手道:“三叔,实不相瞒,侄儿这次来是有事相求。”

宁恭哈哈笑道:“一家人说什么求字。”

却是不再接话,意思很明显,你求我可以,我帮不帮看心情。

宁修心中冷笑一声,却是和声接道:“是这样的,侄儿想从三叔这里买些猪羊骨头,若是有些卖不出去的边角肥肉更好了。”

宁恭砸吧砸吧嘴道:“那你可是找对人了。在江陵城里还没有哪家肉铺有你三叔这里货全。”

稍顿了顿,宁恭话锋一转道:“但你买这些做什么?”

如果放在以前,宁修做这些倒是不奇怪。

二房穷困买不起肉,买些骨头回去熬汤沾沾肉腥也有个盼头。

可现在二房时来运转赚了大钱,买骨头回去干嘛?喂狗吗?

宁恭觉得自己的智商受到了侮辱,紧紧盯着宁修。

宁修连忙道:“三叔有所不知,手抓饼需要扩产,我打算雇佣些小工,总得给他们开顿荤的不是。”

这个解释倒是在理。

宁恭点了点头算是认可了宁修的话。

对雇佣的小工自然没必要太好,有肉星就好了。

“骨头和肥肉我这里都有。你要多少?”

宁恭搓着手掌问道。

宁修笑道:“三叔有多少,侄儿便要多少。”

宁恭瞪圆了眼睛道:“你可别说胡话啊,洒家这铺子里的骨头能装满满一推车,肥肉也有不少。你都要?”

“难不成三叔不愿意和侄儿做生意?”

宁修面露失望道。

“瞧你说的,三叔不是担心你用不了这么多嘛。”

他正愁这些骨头和剩下的肥肉难以处理,结果自家侄子上赶着要来买,帮他解决废品的同时还能赚上一笔何乐而不为呢?

宁恭沉吟了片刻道:“本来这些骨头肥肉送你些也无妨。可你要的太多,还是象征性的给些银钱吧。不然你叔母那里,嘿嘿”

宁修连连称是:“三叔说的不错,亲兄弟明算账。我家也不能让三叔吃亏赔本不是。”

“哈哈,侄儿太会说话了。到底是读书人,看来我得让家里那几个臭小子跟你好好学学。”

宁修一阵腹诽,心道你心里咋想的我还能不知道?

还是在商言商的好。

“三叔准备卖多少钱?”

“这侄儿看着给个价吧。”

宁恭最是滑头,一个太极把压力又推了过来。

“这样吧,侄儿出银十两,买下所有骨头和边角肥肉。三叔看如何?”

“啊!”

宁恭直是惊呼出声。

平日里那些骨头肥肉他都是丢去喂狗的,想不到这傻侄子竟然出十两银子来买,真是败家玩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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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购置原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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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恭心里直是乐开了花儿。

这些边角碎肉和猪羊骨头对他来说就是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如今这傻侄子要花十两银子的巨资把这些“废料”买走,他当然十分乐意。

至于此举有些坑傻侄子,宁恭完全不在意。

谁叫这侄子读书读傻了呢,送上门的买卖怎能不做?

“哈哈,侄儿真是爽快人啊,你把银子拿来,三叔立刻叫人把这些骨头、碎肉给你送去。”

宁恭生怕傻侄子反悔,连忙催促道。

宁修笑了笑,从褡裢里掏出十两银子递给宁恭,淡淡道:“三叔,后续我恐怕还得从你这里购置些骨头、碎肉,便还按照这个价格如何?”

宁恭笑的合不拢嘴。

“好啊,好”

又和宁恭闲话了几句,宁修便告辞。

他并没有返回家中,而是去了城中最大的商贾聚集地——洛安坊。

洛安坊内一排排商铺鳞次栉比,小贩商贾们纷纷高声叫卖着,十分热闹。

宁修径直走到紧靠坊门的一处低矮的门房前,冲那铺子掌柜拱了拱手:“掌柜的,我想买一些碱面。不知您这里有没有?”

碱面在明代已经使用的很普遍,著名小吃松花蛋就是在明初期问世的,制作时就要用到碱面。

明代主要城镇中都有售卖碱面的铺子。但宁修不知道这铺子究竟在哪里,便索性找一家店主来问问。

那掌柜的年岁在五十岁上下,见来买碱面的是一个细皮嫩肉的书生,难免有些狐疑。

“这位公子要买碱面?”

宁修点了点头。

“那公子可是找对人了,老朽便经营着碱面生意。”

宁修心中大喜,这还真是碰了巧,竟然把头第一家铺子就是卖碱面的。

“公子要买多少?”

“先给我来十斤吧。”

“十斤?”那掌柜的愣了愣道:“公子真的要买这么多碱面?”

宁修摊了摊手道:“若是好用,我后续还会在掌柜的这里买。对了,掌柜的怎么称呼?”

“老朽姓张,单字一个文。”

“原来是张掌柜,我要这么多碱面,能否给些优惠?”

张文思忖了片刻,点了点头道:“老朽这碱面可是江陵城中一等一的,不是那种劣质碱面可比。散卖的话,老朽都是卖三十五文一斤的,既然公子买这么多,老朽便给你三十文一斤的成本价吧。”

宁修心中冷笑,心道果然是无商不奸,三十文一斤的价格恐怕只是这老掌柜的期望价格吧。

期望价格是一回事,成交价格却是另一回事。

宁修顿了顿道:“不如二十五文如何?后续的碱面我便在张掌柜这里买了。”

“这”

张文有些犹豫。

一上来就砍掉五文,他确实有些肉疼。但即便如此他还是有的赚的。

何况这位公子说后续还会从他这里购置碱面,就当交个朋友吧。

“好,那便二十五文一斤,一共是两百五十文。公子有现钱吧?”

宁修点了点头道:“当然,还请张掌柜把碱面给我包好。这是银钱。”

宁修从褡裢里掏出一枚碎银子,直接递给了张文。

张文接过银子咬了咬,心中直是大喜。

看这银子的分量折算下来可能比二百五十文还要多些,这小公子真是实诚人啊。

“老朽这便给公子把碱面包好。”

说完麻利的从布袋中舀出碱面称了称,用油布包好。

一共十来包用麻线串好,张文手递手的交给宁修。

“公子用的好一定要再来啊。”

“一定。”

宁修笑了笑,转身离去。

买了碱面,接下里他又去邻近的铺子买了生石灰。

相较于碱面的价格,生石灰极为廉价,五文钱一斤,宁修一口气买了二十斤的生石灰,并叫伙计送到了家中。

回到家中,死鬼老爹宁良便一脸怒容的冲了过来,手中还握着一根木杖。

“臭小子,你买这么多骨头和碎肉回来作甚?咱家现在又不似以前那样穷的叮当响,至于买这些破烂货回来开荤吗?”

宁修心中咯噔一声,讪讪笑道:“爹,儿子这叫肥水不流外人田。这些可都是儿子从三叔那里买来的。”

宁修知道死鬼老爹爱面子,从自家兄弟那儿买,总该不会再揪着不放了吧?

果然,宁良闻言面色和缓了不少。

“臭小子,你算是转了性子,你爹我很欣慰啊。”

宁良拍了拍宁修的肩膀道:“这些碎肉和骨头花了不少钱吧?”

宁修点头道:“一共是十两银子。”

“十两?臭小子,你疯了吧。”

宁良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好嘛,才刚赚了些钱就翘尾巴了,真以为自己是大少爷了?

说着宁良便挥动木杖朝宁修屁股打去。

“哎呦,爹你听我解释啊。儿子买这些碎肉骨头是有大用处的。将来赚的银钱肯定不止十两啊。”

“你还狡辩,老子打死你个败家玩意。”

宁良可不信宁修的‘鬼话’,木杖如疾风骤雨般挥动,宁修则灵巧的闪躲,父子俩在屋中你追我躲好不滑稽。

终于宁良追的累了,停下来叉着腰气喘吁吁的盯着宁修。

“兔崽子,你爹打你你还敢跑翅膀硬了吧?”

“爹,挨打还不跑,那是傻子。”

“”

宁良没好气的剜了宁修一眼道:“你方才说要解释,老子便给你个机会解释。”

“爹,看到那些油纸包了吗?那里面装的是碱面还有生石灰,儿子要制作的东西便要用到碎肉、骨头还有这碱面、生石灰。”

宁修好不容易喘上一口气,无奈的解释道。

“臭小子,你以前只知道读什么圣贤书,怎么脑子突然开窍了?”

宁良狐疑的问道:“不会又是什么高人托梦吧?”

宁修耸了耸肩道:“还是爹了解我。只不过这次托梦的换成了一个老奶奶。”

“”

宁良翻了记白眼道:“罢了罢了,你要捣鼓就捣鼓去。不过老子把丑话说在前面。要是你捣鼓不出什么东西来,白白糟践了银钱,老子绝对大棒伺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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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皂化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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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修咽了口吐沫道:“爹您就等好吧。儿子敢保证这次制作的东西绝对比手抓饼还要好卖。”

“这还差不多!”

宁良笑骂了一句道:“有什么需要你爹帮忙的地方吗?”

宁修连连摇头:“怎么敢劳烦爹,您就等着数钱数到手软吧。”

宁良走后,宁修便叫来两位堂弟,冲他们吩咐了一番。

“七郎,你去把灶房里的大木桶拿到院子里来。十郎,你去院子里打些水来,全倒在大木桶中。”

七郎宁沂一脸疑惑道:“三哥哥你可是要沐浴?可这光天化日的在院子里沐浴恐怕不好吧。若是让叔母看到”

宁修险些背过气去。

“你想什么呢,三哥我不是要沐浴。”

十郎咦了一声道:“三哥哥既然不沐浴,那要大木桶作甚?还要我打那么多井水来。”

宁修真是欲哭无泪啊。

“你们照做就是,剩下的交给我。”

七郎和十郎对视一眼,纷纷点头道:“三哥哥说的是,我们这便去。”

宁修也没闲着,他取了三斤碱面、两斤生石灰风风火火的朝院子走去。

见七郎、十郎已经将准备工作做好,宁修满意的点了点头道:“待会你们躲远一些,别被烫着。”

七郎惊讶道:“这是凉水,怎么会被烫着?”

宁修笑了笑道:“待会你就知道了。”

作为一名化工博士生,宁修的理论知识储备是很完备的,只要给他足够的资源,他可以制作出许多化工产品。

可问题是以大明的工业生产能力是无法托起很多设想的。

眼下宁修能够想到的最赚钱的东西便是肥皂了。

不错,就是那个穿越人士最青睐的东西——肥皂。

肥皂的制作方法相对简单,收益却很可观,是当下最适合制作的东西。

制作肥皂的核心步骤是皂化反应,用烧碱溶液和油脂混合,进而盐析得出粘稠的液体,晾干之后便是肥皂了。

但在此之前,必须先得到烧碱。

烧碱也就是氢氧化钠,并不是天然存在的,必须通过化学反应得到。

最简单的办法是用熟石灰和纯碱反应,沉淀得到碳酸钙和氢氧化钠。

碱面也就是纯碱现在有了,宁修现在要做的便是得到熟石灰。

他将两斤生石灰小心翼翼的倒入木桶中,原本平静的水面立刻出滋啦啦的声响。生石灰氧化钙遇水生成氢氧化钙,释放出大量的热量。

只见木桶上方升腾起滚滚热浪,宁修下意识的向后退了一步。

这也是他让七郎、十郎躲远一些的原因。

生石灰遇水散热太快太急,要是七郎和十郎好奇之下被烫伤可就不好了。

宁修静静等着反应完全,之后将三斤碱面沿着木桶边沿倒入桶中。

这一步是为了得到氢氧化钠溶液。

氢氧化钙遇到碳酸钠反应,生成碳酸钙沉淀和氢氧化钠溶液,宁修要做的便是等到碳酸钙彻底沉淀后把氢氧化钠溶液滤出。

这个过程需要耐心,宁修静静得着,等到上层溶液绝对清澈后才用大勺子将溶液滤出,倒入一个小木桶中。

一旁的七郎、十郎直是看傻了。他们哪里见过这等场面,简直跟变戏法一样。

三哥哥到底是读书人,就是不一般。

有了烧碱溶液,便可以进行皂化反应了。

但前提是有足够的油脂进行反应。

这也是宁修去三叔那里收碎肉、骨头的原因。

从理论上来说,不管是动物油还是植物油都可以进行皂化反应。

但稍稍有化工经验的人就知道用植物油制作肥皂,很难成型。

而动物油脂相对来说更易成型。

这也是宁修没有像其他穿越者那样选择现成植物油,而是费力寻找动物油的原因。

因为专业,所以做出的肥皂质地才会好。从严格意义上来说,那些穿越人士用植物油做出的肥皂甚至不能称之为肥皂,而是一坨坨松软的肥皂膏。

不过用动物油脂要多出一个步骤,现在宁修要做的便是提纯动物油脂了。

他之所以没有用整块的肉,是为了节约成本。

从三叔那里收来的一小推车骨头、碎肉也才花了十两银子,这些东西足够支撑他做出上万块肥皂了。

“七郎、十郎,你们且随我来。”

宁修把二人领到了灶房,指着那些骨头碎肉道:“把这些放到锅里。再倒少许水煮。”

刚刚见证了神奇,现在七郎和十郎对宁修可谓是言听计从。

七郎将柴火丢进灶内,点燃后拿铁钳子捅了捅保证火势旺盛。

十郎则将碎肉和骨头丢进锅内,又倒入少许的水。

宁修前世在老家,就用这种土法提纯过油脂,故而信心满满。

不得不说,三叔给的这些骨头、碎肉还是很有料的。

煮了不到半个时辰,厚厚一层油脂便浮在表面。

宁修亲自用勺子将油脂滤出,装在一个小木桶中。

他做了示范,接下来的任务自然就交给七郎、十郎了。

从骨头、碎肉中提取动物油脂的过程并没有太大的技术含量,但很繁琐耗时。宁修的时间宝贵自然不可能把时间都花在这上面,故而他打算把七郎、十郎培养成左膀右臂,代替他完成这些工作。

等到将满满一锅的油脂滤出,宁修便叫七郎、十郎将院子里晾着装有烧碱溶液的木桶抱来。

“接下来,三哥我便要给你们个惊喜。”

此时铁锅已经清理完毕,宁修搓了搓手掌,先是端起木桶小心翼翼的将烧碱溶液倒了进去,随后又将滤出的动物油脂倒入烧碱溶液中。

“七郎,快!取一根木棍来。”

宁沂连忙递来一只木棍,宁修接过后将木棍探入锅中,搅拌起来。

动物油脂比起植物油,水解、分离的效果都要更好,但一定要不停搅拌,才能有最好的效果。

皂化反应的过程中当然少不了加热。七郎和十郎不停的加着柴火,并用铁钳探弄,保持火势旺盛。

渐渐的铁锅中的油脂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粘稠的黄褐色液体。

第十八章 初得肥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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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肥皂的雏形了。

宁修小心翼翼的倒入一些纯碱,利用盐析法滤出肥皂。

滤出的肥皂液体呈半透明状,宁修小心翼翼的把其捞出,倒入一个木质模具中。

虽然已经热得满头大汗,不过宁修却很欣慰。

这土法制肥皂的方法,证明是可行的。

接下来要做的就是静静等待了。

肥皂的凝固需要时间,过上一两个时辰再看,应该便是固化的成品了。

相较于其他化工产品,肥皂的销售面最广。上到达官显贵,王孙公子,下到贩夫走卒,平头百姓都可以使用。

为了区分销售,宁修将来可以在肥皂中加入香精,这样便能够得到升级版的肥皂——香皂。

将香皂作为高端产片卖给达官贵人,把一般的肥皂卖给商贾百姓,是最合适不过的。

当然,打通销路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毕竟肥皂不似手抓饼,不能得到直观的消费体验。

一个多时辰后,宁修带着七郎、十郎把肥皂从模具中扣了出来。

整整一大块肥皂呈现淡黄色,上面莹莹点点还有些渣滓。

宁修皱了皱眉,这样品质的肥皂只能算作一般产品出售。要想出售给达官贵人,还要进一步提纯,让肥皂的品相更好看一些才是。

“七郎,取刀来。”

“啊?”

“三哥我要把这肥皂切成小块,快去。”

既然第一批肥皂的目标人群是普通百姓,肥皂的块头就一定不能大。

市井百姓为生活迫,一枚铜钱恨不得掰成两半花。指望他们出大价钱买肥皂是不可能的。

而成本又在这里摆着,肥皂的尺寸块头大了成本也会提升,定价将不可避免的提升。

宁修要想尽可能多的卖出去肥皂,就必须尽可能把肥皂做小。

七郎取来刀递给宁修,宁修便以1o乘5的尺寸进行切割。

由于模具是3公分高,故而一块肥皂的尺寸最终便定格在1o乘5乘3。

这个尺寸比之后世的肥皂要小一些,也是宁修为了迎合明代百姓的习惯做出的改变。

“三哥哥,这东西能吃吗?”

看不出来,十郎还是个小馋虫,盯着淡黄色的肥皂咽起了口水。

“哈哈,这东西可不能吃,它叫肥皂,是用来洗衣服的。”

“洗衣服?”

七郎眨了眨眼睛,好奇的问道:“三哥哥,这东西真的能洗衣服?”

宁修点了点头道:“是啊,现在咱们家洗衣服是用的皂角吧?”

七郎点了点头道:“反正我们家是用皂角洗衣服。不过听说富贵人家都是用胰子。”

胰子宁修当然听说过。

这玩意其实本质和肥皂差不多,算是土肥皂。

但因为造价太高,只有富贵人家用的起。普通百姓还是用皂角的多。

“这便是了。这肥皂的成本要比胰子低的多,价格上自然有优势。最重要的是,肥皂的清洁效果比胰子要好,更不用说皂角了。”

七郎和十郎皆是摇头道:“三哥哥别骗我们了。这东西能比胰子的效果还好?”

宁修心道这两个堂弟也是够倔的,看来不给他们演示一下,他们是不会相信的了。

“那好,我们便做个试验,看看胰子和肥皂谁的清洁效果更好。”

说完宁修便取来几件脏衣服,一小块胰子,端着木盆坐在院中的枣树旁。

“三哥哥,这胰子你是从哪儿弄来的?”

宁修翻了记白眼道:“还能是从哪儿弄的,你三哥我从铺子里买来的。”

宁修去洛安坊买碱面和生石灰时顺带买了一块胰子回来。为的就是对比验证制出肥皂的清洁效果。

作为一名科班出身的化工博士生,宁修受到过很好的训练,对比实验是必不可少的。

不然万一肥皂的清洁效果不如胰子,他却大肆吹捧以作卖点进行宣传,那就溴大了。

“你们看好了,三哥我左手是胰子,右手是肥皂。”

宁修顿了顿道:“这两盆脏衣服都是刚刚换下的,还没来得及浆洗。三哥我分别用胰子和肥皂对其进行浆洗,看看哪个的清洁效果好。”

“这个法子好。我来帮三哥哥洗这一盆吧。”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七郎便主动请缨。

宁修点了点头,把胰子递给了他。

“你这盆便用胰子来洗吧。我用肥皂来洗。”

二人纷纷卷起袖子开始浆洗衣物。

不到半个时辰,宁修便将一整盆的衣服洗完。

再看七郎,仍自卖力的搓洗着。

等到七郎洗完,宁修朝十郎使了个眼色道:“十郎,你来看看,我们两人谁的衣服洗得干净?”

十郎兴致勃勃的凑至近前,先看了看七郎洗得衣服。

上面的油污基本已经洗净,但隐约仍能看到痕迹。

他再去看宁修洗得衣服,现竟然连一点污损的痕迹都没有,衣物被浆洗的一尘不染。

啧啧

“两相比较,还是三哥哥洗得更干净些。”

七郎有些不服气,主动凑过身来。

“这肥皂当真这么好用?竟然比胰子还要好?”

有些事情就怕对比,七郎看过宁修洗得衣服,只觉得自己洗得那些仍沾着油星似的,不禁羞红了脸。

“三哥哥,你这衣服洗得真是干净。这肥皂简直绝了。”

“哈哈,三哥没有骗你吧?还等什么,把剩下的肥皂按照这个尺寸切割下来,落起来。”

宁修用面巾擦了擦手道:“从明天开始就正式开卖,用不了多久,宁家就可以积攒万贯家资了。”

如果放在以前,七郎和十郎是绝对不信的。

但他们亲眼见到肥皂的神奇,自然不会再怀疑宁修描述的前景。

“三哥哥,这肥皂确实好用。不过很多人恐怕不会相信。真的卖的出去吗?”

宁修笑了笑道:“一开始我们把价格定得低点,且可以捆绑销售。这样就不愁没人买了。这肥皂的清洁效果方才你们也看到了。只要他们真的使用,绝对会竞相购买。到时候我们便可以不再捆绑销售了。”

第十九章 捆绑销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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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郎疑惑道:“三哥哥说的捆绑销售,是说把肥皂和别的东西一起销售吗?”

宁修点了点头道:“不错,便是和手抓饼一起销售。”

“可是手抓饼和这肥皂有何关系?”

“当然有关系,手抓饼里全是油,免不了会污损衣裳。一般的皂角很难将油星洗掉,用肥皂试一试,怕是没有人会拒绝。再说,肥皂不仅可以洗衣服,还能洗手啊。抓过饼子的手油腻腻的,光用清水是洗不净的,肥皂正好可以拿来净手。”

“啊,原来如此。”

七郎恍然大悟。原来三哥哥早就将这一切想好了。

“其实最重要的一点是无数人想要买手抓饼回去尝。而城中只有宁家会做手抓饼,他们想要买手抓饼,便得买些肥皂回去。”

话虽然这样说,但到底要考虑用户体验的。绝不能一直捆绑销售,这样会引起顾客的反感。

就像宁修之前说的,只要顾客们真的使用了肥皂,知道了肥皂的好处,那时候肥皂便有了名气,可以不必依托手抓饼而单独出售了。

在宁修的指挥下,七郎和十郎将肥皂全部切割成1o乘5乘3公分的小块,堆放在灶房一角。

翌日一早,宁修早早起身,来到灶房给死鬼老爹叮嘱道:“爹,从今天起,咱们家的手抓饼搭着肥皂来卖。要买手抓饼的就必须买肥皂。”

“肥皂?就是七郎说的和胰子一样的东西?”

宁良昨日从七郎口中得知这东西,正是好奇,拿起一块仔细端详。

“这玩意真的比胰子还要好用?”

宁修笑声道:“爹若是想试随时可以试。不过眼下还是应该把肥皂搭着手抓饼卖出去。等到肥皂的名声打出来,便可以单独销售了。”

宁良嗯了一声,忽然又觉得哪里不对,破口大骂道:“臭小子,啥时候轮到你命令老子了?”

宁修委屈道:“看爹说的,便是借给孩儿几个胆子也不敢命令爹啊。”

“哼,这还差不多。”

宁良觉得自己有必要维护一番家主地位,背负双手道:“生意上的事情你也不要花太多时间了。有你爹在,还能让咱家吃亏不成?不过你的这个提议也有些道理,你爹我便试上一试。”

宁修打了个哈哈道:“父亲大人教训的是。”

“去读书吧,别荒废了。”

宁良现在每天数钱数到手软,自然不会再反对儿子读书。相反,他现在反而希望儿子可以在明年中举,这样宁家便可以彻底翻身,从富户变成显贵之家。

事实证明,宁修的商业眼光还是很好的。

来宁记食铺前排队购买手抓饼的食客在得知购买手抓饼的同时必须购买肥皂后虽然极为诧异,但无一例外的选择了接受。

其一是手抓饼的吸引力实在太大,江陵城中会做此种饼子的又仅仅宁记一家,他们想买手抓饼就必须接受宁记的附加条件。

其二是肥皂的定价很低,一块只要十五文钱。即便去污能力不像宁记夸耀的那么好也不会亏太多,权当手抓饼涨价了。

如果肥皂的定价太高,恐怕这些食客就不会那么好说话了。

十五块钱的定价对于宁家来说也可以接受。毕竟碱面和生石灰的价格不算高,动物油脂的获取更是廉价。宁修花十两银子买来的碎肉、骨头足够制出一万块肥皂,平摊在每块上的成本也就是一文钱左右。

大明的通讯毕竟不算达,商品好坏纯靠口耳相传。

但这种传播方式也有一个好处,那就是靠谱。

都是亲戚街坊的,谁也不会平白无故的骗人,不比后世那些铺天盖地的广告有信服力多了?

一时间,江陵城大街小巷都开始讨论这种去污能力比胰子还要强的肥皂。

“崔婶子,您还没用过这肥皂呢吧?快试试,比皂角可是好用多了。”

“是吗?比皂角要好用?”

“这是宁记食铺新捣鼓出来的东西,跟手抓饼一起搭售。早上的时候我买了一块,本来没有抱多大希望。谁曾想回去拿件衣服试了试,上面的油污全都去除了。”

“大妹子,真有这么神奇?要不我也去买一块?”

“崔婶子,不是跟你说了吗,人家宁记不单卖肥皂,是跟手抓饼搭售。今天他们手抓饼已经卖完了,肥皂自然也是不卖了。要想买啊,你明天得赶早!”

“还有这样做生意的?给他们送钱都不要?”

“嘿,这我就不知道了。崔婶子,要不我这块你先拿去用。”

“那便多谢大妹子了。”

“萧姨,你这身对襟褙子怎么跟新的一样。前几日的时候我还看上面有一块黑渍呢。”

“哈哈,这可多亏了肥皂啊。”

“肥皂?那是什么?”

“你还不知道?那是宁家新制作出的物件,跟胰子差不多,可比胰子便宜多了。一块只要十五文钱,不过要跟手抓饼一起搭售。我便买了一块回来试试。本来啊那件褙子都要弃了,谁曾想擦了些这肥皂囫囵浆洗一下,黑渍竟然就去了。真是神了。”

“啊,赶明儿我也要买一块试试。”

“那你可得早点去,去的晚了,手抓饼卖完了,肥皂也买不了了。”

“爹,今日这五百块手抓饼都卖出去了?”

宁修见死鬼老爹兀自傻乐,不无担心的问道。

笑的这么诡异,不会真的傻了吧?

死鬼老爹还真是没见过世面,这才卖出五百块肥皂而已,要是卖出五千块肥皂他还不得幸福的晕过去?

“啊?”

宁良正自傻笑,被儿子这么一唤神都快丢了。

“臭小子,你刚刚说什么?”

“爹,儿子是问今儿个五百块肥皂都卖了?”

“哈哈,当然,都卖了,全卖掉了,一块不剩。一块是十五文,五百块就是七千五百文啊。”

手抓饼虽然畅销,但宁良一直心存担忧。毕竟吃食这种东西随时可能因为食客口味的变化而失宠。

若是手抓饼不再受追捧,宁家可就要被打回原形了。

第二十章 拉拢堂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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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肥皂不同。肥皂是日常必需品。

谁家不需要浆洗衣服?

与其用那洗不干净的皂角,还不如花些银钱买去污效果更好的肥皂。

而且肥皂易于保存,即便暂时积压也不怕。

有了肥皂这一拳头产品,宁家便暂时不用担心失去收入来源的问题了。

“那就好,从明天起,儿子便让七郎、十郎全力做肥皂。咱们也不用捆绑销售了,就正常销售好了。”

“臭小子,你又打的什么鬼主意。你爹我可是被你耍的一愣一愣的。”

宁良微微有些不悦。

宁修仿佛一切事情尽在掌握,而他只能‘听命’于儿子,这让一家之主的宁良很不爽。

“爹,我这也是为了咱家好啊。您想啊,一开始如果咱们不把肥皂和手抓饼搭售,有多少人会去买它?”

“那现在为何又要单独销售。”

“爹,肥皂的名气现在已经打出来了,还怕没人买吗?现在正是扩大生产争取利益最大化的时候,岂能因为手抓饼的销售而限制了肥皂的销售?”

宁良恍然大悟。手抓饼是即食品,不管是制作还是销售都有限制。而肥皂可以大批量生产,只要产量上来了销售利润过手抓饼只是时间问题。

扩产不是一件动动嘴皮就能做到的事情。尤其是在人手紧缺的前提下。

宁修决定给两个堂弟涨薪。

多劳多得的观念必须建立起来,以两个堂弟的贡献,一个月四贯的月钱加提成很合理。

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宁修现两个堂弟的性格还是很好的,简直不像四叔生出来的

自己没有亲生兄弟,能够倚靠的便是这些堂兄弟们。

寒门出身本就起步比别人低,若是再不能倚靠宗族的力量,将会举步维艰。

那些叔父一个个心机缜密,很难拉拢,还是这些心智纯真的堂兄弟更容易倚靠。

当七郎和十郎得知三哥要给他们涨薪时,感动的稀里哗啦,纷纷表示要为三哥效死命,这辈子都要跟着三哥干。

这也不难理解,小小年纪就拿到高级雇工的薪水,换做谁也会激动不已。

“三哥,有一句话我不知当不当讲。”

七郎思忖了半天,还是咬牙说道。

“都是自家兄弟,有什么当讲不当讲的。”

宁修笑了笑,化解了尴尬的气氛。

“我觉得三哥应该把大郎、二郎、四郎、五郎、六郎他们都叫来帮工,这样咱们也能做更多的肥皂。”

“”

这个提议还真是够没脑子的。

宁修当然知道人多的优势,但人多的劣势也很明显。

那就是鸡一嘴,鸭一嘴,很难步调一致统一行事。

尤其是雇佣纯一色的亲戚,这种问题会被无限制的放大。

事实证明,家族式的管理是有很大弊端的。

何况二房和大房、三房的关系一直不好。虽然现在通过购买骨头、碎肉修复了和三房的关系,但那也是表面上的。

裂痕一旦形成,很难完全弥合。

相较之下,四房和二房的关系就要好很多了。

虽然四叔是个一棍子打不出个屁的闷货,但至少不会害人。

古代这种家族之间的龌龊事可不少,宁修不想自己成为宅斗的牺牲品。

故而他宁肯不用这些与二房关系不好的堂兄弟。

知人知面不知心,这些堂兄弟与他自幼就玩不到一起去,突然之间住在一个屋檐下朝夕相处,谁知道会生什么。

这些亲戚除了有血缘关系,和陌生人没有什么分别。

宁修可不打算冒风险,他宁愿用和二房更熟悉的七郎、十郎。

“此事先放一放吧。这件事也不是我一人说了算的。还要爹拿主意。”

宁修无奈之下只得把死鬼老爹拉出来背锅。

好在死鬼老爹是一家之主,这口锅还是背得起的。

“哦,我便是随便一提。三哥哥若是难做,便当我没说过。”

七郎神情有些落寞,弄得宁修心中一沉。

“不过有一件事三哥哥可得上点心。咱们要扩大肥皂生产规模,这院子恐怕有些不够用了。”

宁修点了点头道:“你说的不错。这院子是小了些。这样吧,过几日我去看看市面上有什么合适的宅子买下来,再招些佣工,扩大生产规模也就不怕了。”

有七郎和十郎这对左膀右臂在,管理上不会有太大的问题。再引进大房、三房的堂兄弟反而会打破已有的平衡。

他有意扶持七郎、十郎做高级管理者,那么最底层一线的工作便需要雇工来做。

以宁家现在的财力,虽然做不到奴仆成群,但雇佣十几个工人还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宁修毕竟是秀才,将来还要考举人,商场上的事情不可能事必躬亲,还是得倚重七郎、十郎进行管理。

说起念书,宁修便一阵头疼。

这些日子闲来他也会温书作文,但感觉并不算太好。

宁秀才的底子是不错,但到底只是个十四五岁的孩子,对于儒家经典的理解并不能算很完善。

如果仅仅吃小秀才留下的老本,宁修还真不一定能够考中举人。

宁修前世是化工博士生,虽然爱好文史但那也只是爱好,并不能和科班出身的人相比。

这种情况下,指望靠前世的积累提升八股文水平无异于痴人说梦。

偶尔拽一两句诗文掉掉书袋还是可以的,但要说通篇背出几篇八股文,那难度可不比拿奥斯卡影帝小。

县学是迟早要去的,到时教谕要是考校一番,表现的不理想可是会影响科试成绩的。

科试成绩不好,甚至连参加乡试的机会都没有。

难道他要找个先生开个小灶恶补一下?

哎,谁说穿越者通晓古今,信手一挥便是锦绣文章的?

等等张懋修似乎文章作的不错。要不要拜他为师试一试?

毕竟张三公子也与宁修有些交情,叫他辅导一下作文应该不算很过分吧?

第二十一章 拜师

宁修觉得确实有必要前去拜访一下张懋修了。

思定之后,宁修带了一盒形制最美的肥皂,欣然前往张宅。

张家门官早已与宁修相熟,又得了三少爷吩咐,径直把宁修引入府中带到三少爷的跨院。

张懋修属于典型的优等生,此刻正抱着书卷苦读。

宁修走入书房他还浑然不知,直到宁修拍了拍他的肩膀张懋修才吓得一个激灵,汗毛都快竖起来了。

“宁贤弟你走路不做声的吗?”

张懋修大口喘着粗气,显然对宁修如此轻佻的举动很不满。

宁修双手一摊,无奈道:“懋修兄可是错怪我了。小弟走路一向很轻,加之懋修兄沉浸在书卷之中,自然不知小弟来了。”

张懋修:“”

张懋修十分无语。

怎么什么事情到了宁修嘴里都很有道理的样子。

“说吧,你今天来又是为了什么?难不成是想再卖些手抓饼的股份给悟范贤弟?可惜他已经离开荆州了。”

“懋修兄莫开玩笑了。五成股份已是极限,小弟绝不会再买。”

这倒不是宁修对孙悟范有看法,而是他底线如此,至少要保证一半股份在手。其实他对这个合作伙伴还是很满意的。死胖子有点像后世那种投资人,投钱走人把生意都交给合作伙伴。跟这种甩手掌柜合作不容易被掣肘。

张懋修:“”

“那你是为何而来?”

“当然是为了与懋修兄讨教诗文。”

“讨教诗文?”

张懋修一脸狐疑的盯着宁修,怎么也不相信这是宁修此行的真实目的。

从他见到宁修的第一眼起,就觉得此人心思不在读书上。

虽然此人是荆州府江陵县的秀才,但那说明不了什么。

晚明秀才烂大街,考不中举人便难以在读书人的圈子里昂起头。

现在看,宁修还差得远。

“当然。再怎么说,小弟也是读书人。整日想着蝇营狗苟,岂不有辱斯文?”

宁修一脸正气,大义凛然的说道。

“哈哈,有趣,真的有趣。”

张懋修忍不住笑出了声。

“贤弟还真是一妙人耳。读书赚钱两不误,愚兄佩服。”

“懋修兄,我怎么觉得你在骂人呢?”

宁修不悦的耸了耸肩,心道读书人真是难对付,随便一句都感觉在冷嘲热讽。

“贤弟多心了。愚兄是真的为你高兴啊。”

张懋修咳嗽了一声道:“说吧,你是想和愚兄对诗还是行文?”

“那多俗气,不如我们搞一个传帮带互助小组吧?”

“传帮带互助小组?”

虽然已经习惯了时不时的从宁修嘴中蹦出三两奇特词语,但张懋修此刻还是有些吃惊。

“何谓传帮带互助小组?”

“所谓传帮带互助小组便是指读书人之间三两之间自由组合,优带劣,强帮弱,以实现学业的共同进步啊。”

宁修不疾不徐的解释道。

“懋修兄,小弟学业远不如懋修兄精进。不如我们二人成立小组,懋修兄来助小弟一臂之力如何?”

张懋修面色有些凝重道:“你的前半句话我是承认的。不过后半句嘛加入这个小组对我有何好处?”

宁修咽了一口吐沫,心道这张三公子不傻嘛。

张懋修叹息一声道:“学业这种事不是一句两句能帮上的。再说宁贤弟学业也不算差,何必妄自菲薄呢?”

“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小弟长处确实不在此,是真心实意想要求教懋修兄的。”

若论厚脸皮,宁修若说第二无人敢称第一。

张懋修一脸黑线的盯着宁修,良久才是长长吐出一口气。

“宁贤弟啊,你真是人才啊。”

“能得懋修兄如此夸耀,诚乃小弟三生之幸。”

“”

张懋修摆了摆手道:“罢了,既然宁贤弟诚心诚意相求,愚兄若是不答应也太无礼了。不过愚兄有句话说在前面。学业上的事情宁贤弟都得听愚兄的,切不可擅作主张。”

宁修闻言大喜。

张懋修素有贤名,是实打实的优等生。

有他在一旁开小灶,宁修的学业水平应该可以得到迅的提升。

眼下不是好面子的时候。

还有一年的时间,若不能在一年内将硬实力提升到中举的层次,就得再等三年。

人生有多少个三年可供挥霍啊。

“多谢懋修兄。”

宁修双手抱拳,冲张懋修行了一礼,算是认下他这个老师。

“宁贤弟既然已经是县学生员,想必对科举的形式十分了解。不知宁贤弟是四书还是五经稍弱些?愚兄也好对你针对补强啊。”

宁修拥有宁秀才的所有记忆,在脑海中搜索了一番现这小秀才四书五经掌握的都挺好,并没有明显瘸腿偏科的情况。

再结合自己作文时挤牙膏的情况,宁修咳嗽一声道:“实不相瞒,小弟对于四书五经乃至朱子集注的掌握都还算不错。只是破题承题时很难找准点,想要请懋修兄赐教。”

“这”

张懋修有些为难的看着宁修,嘴角扯了扯道:“这么说宁贤弟是弱在变通上了?这倒也不是不能改善。但需要大量的练习。宁贤弟不要怕吃苦啊。”

宁修心中咯噔一声,有一种极为不详的预感。

大量的练习?

该不会是题海战术吧?

张懋修背负双手踱了几步道:“这样吧,从今日起愚兄每日出一个题目,宁贤弟回去作一篇文章,第二天拿给愚兄来看,并领取新的题目。这样每日一文,相信不出半年宁贤弟的临场作文水平就会有很大的提升。”

“啊!”

宁修最不想看到的事情还是生了。

ps:说一下经商和科举的问题。这两者并不矛盾。事实上明代尤其是在中后期很多朝廷要员甚至内阁成员都是商人后代。商人后代不能科举的论调绝对是扯淡。也许朱元璋制定的政策是这样,但实际执行起来完全不同。一个商人完全可以通过购置土地变成地主,疏通一下关系子女参考更没有问题。更不必说晚明设立盐籍,让大盐商子女附籍参考了。这也是老坤选择晚明背景的原因,经商科举不冲突。

第二十二章 购宅

张懋修一针见血的指出宁修基本功不差,欠缺的是临场作文的水平。

这就只能靠大量作文来弥补提升了。

但一天一篇文章,强度是不是有点太大了?

“怎么,宁贤弟不愿意?”

张懋修属于典型的优等生,在他看来一天作一篇文章根本不算什么难事。

如果宁修连这都觉得难以接受,张懋修便不怎么看好宁修的学业前景了。

“当然不是。小弟既然已经拜懋修兄为师,自然一切听懋修兄的。”

宁修咬了咬牙,毅然道:“不过,小弟能不能提一个要求。”

“贤弟但说无妨。”

“小弟作文的同时,懋修兄也作一篇。这样两相比较,对小弟作文水平的提升也有益处。”

没有对比就没有提升。

仅靠题海战术,宁修最多提升写文章的度。没有范文研读想要提升文章立意是很难的。

晚明已经有了程文范文手抄本,但那一般都是会试的。

众所周知,乡试的主考官是从朝廷临时派遣,辅以学政为副考官。

故而出的题目偶然性很大。

而会试的主考官一般都是内阁大学士,出题风格很固定。

只看这些文集容易思维定式。万一遇到一个生僻的题目岂不是抓瞎了?

故而最理想的情况是叫张懋修也跟着作一篇文章,权当做范文来读。

这样,才是真正的传帮带互助小组嘛。

“恩,这倒也不算什么。愚兄答应你便是。”

宁修大喜。

“哈哈,小弟这次来也没带什么东西,这块肥皂送给懋修兄,懋修兄沐浴的时候可以用一用,丝般润滑啊。”

说着宁修便把木盒装着的肥皂递给了张懋修。

“这便是近几日人人都念叨的肥皂?”

张懋修颇为好奇的打开盒子,取来肥皂在手中把玩。

“是啊,这便是小弟做出的肥皂?”

“什么?你说这肥皂也是你做出来的?”

张懋修大为惊讶,站在他眼前的这人不是妖孽吧?

前有手抓饼,后有肥皂?

他的脑子里都装的是什么?

不过老天爷显然是公平的,给了他这么多奇思妙想,作出的文章便平庸之极。

哈哈,哈哈

宁修不知道此刻张懋修的脑海中闪过这么多的想法,不然非得一口老血喷将出来。

“懋修兄,这有什么可惊讶的?现在肥皂的销售已经比手抓饼还要火爆了。”

张懋修面上肌肉抽了抽道:“那倒是要恭喜贤弟了”

“懋修兄貌似不太高兴啊?”

“怎么会,我眼里进沙子了。”

宁修:“”

“对了,宁贤弟难道不打算购置套宅子吗?不是愚兄多嘴,你家现在那套宅子未免有点太小了。”

宁修感慨道:“江陵米贵,居大不易啊。小弟又何尝不想买一套新宅子。但江陵城中的房价太贵,稍好一点的三进宅子都是要价五百两朝上。一下子拿出这么大一笔钱,对我们这种小户人家可不容易啊。”

也就是张懋修修养好,换做别人听到宁修在这里哭穷早就跳脚骂娘了。

刚刚从孙悟范那里拿走一千两现银,还好意思哭穷

这世上怎么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沉吟了片刻,张懋修徐徐说道:“其实愚兄倒知道几处不错的宅子,要价也很公道。五百两以下应该可以拿下。”

宁修闻言大喜。他确实想买新宅子,但也怕被掮客黑了。

毕竟在这方面他没有做过太多的调查,还不是掮客们怎么说就得怎么做?

而张懋修是富贵公子,接触的都是权贵阶层,可以跳过中介掮客直接和卖房的人接洽。

毕竟谁没有个倒霉时候,权贵也会落魄。万一急着出手套现,岂不是让宁修抄了底。

而且从权贵手中买宅子有个好处,那地段必定是一等一的,宁修不必再去考察风水之类的问题了。

“如此甚好,就是要劳烦懋修兄出面了。”

“你我兄弟间说什么劳烦不劳烦的?这件事便包在愚兄身上。”

张懋修算是个急性子的人,有了想法便想立即付诸实施。

“对了,宁贤弟若是有时间,愚兄现在便可以带你去看看宅子。”

宁修点了点头道:“正合吾意。”

二人这便先后出了宅子,乘着一顶轿子往城西而去。

这是宁修第一次坐轿子,只觉得摇摇晃晃比坐公交车还要难受。

真不知道这些达官显贵为何喜欢坐轿子,是那种被别人抗在肩上的征服感作祟吗?

约莫过了半柱香的工夫,轿子终于落了下来。

张懋修掀开轿帘,先下了轿。宁修迈步跟了下去。

“宁贤弟,你看看这套宅子如何?”

宁修抬头望去,只见青砖黛瓦,飞檐斗拱,一座恢弘的大宅子出现在眼前。

“这宅子,怕是不便宜吧?”

没办法,穷日子过惯了。现在宁修手上虽然有些银钱,却得小心翼翼的花,绝不能养成大手大脚挥金如土的恶习。

“有我在,价格肯定公道。来吧。”

张懋修迈步率先朝院们走去,宁修趋步紧随。

“这是荆州知府贾大人的私宅,当初光买宅子就花了不下五百两,加上修缮园子一共花费得在一千两上下。贾大人的任期还有一年,照理说,贾大人是没理由卖这宅子的。不幸的是,前几日贾大人父亲去世的消息传来,他需要丁忧返回保定府守孝三年。”

张懋修慢慢给宁修解释道:“如今贾大人已经先一步返回老家保定府。留在府中的是他的儿子贾祯。他前几日还给为兄诉苦,说急着把宅子卖掉,好追随父亲返回老家。宁贤弟一说要买宅子,我便想起来了。”

呃知府私宅?

宁修眼皮跳了跳,迅的权衡了一番利弊。

如果真如张懋修所说,那这宅子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只要这贾知府不是触犯了大明律,或者赌博把宅子抵了出去,他买宅子就不会有什么风险。

ps:关于节奏感的问题,一上来不可能太快,这样不容易让人有代入感。尤其是生活文,对人物刻画的要求很高,但该快的时候老坤绝对会快的。

第二十三章 砍价

在这点上宁修还是很相信张懋修的。

张家在江陵可谓土皇帝,张懋修想打听清楚的事情简直易如反掌。

既然张懋修说贾家急于将宅子出手好阖府返回老家,那便一定是真的了。

贾家有意将宅子出售,仆人们自然各自存了心思。

除了几名贴身长随可以随贾家父子返回保定府外,其余仆人大多会就地解约,成为自由身。

那门官自然也属于此类,他正愁眉苦脸寻思着去牙行走一圈挂个号,免得被扫地出门后临时抱佛脚。

“咚咚咚。”

张懋修上前叩了叩门,很快大门便打开,门官半探出身子一瞧,直是惊讶不已。

“啊,张三公子,您怎么来了?”

“有些事情找贾兄商议。”

“快请进。”

门官立刻把二人迎了进去。

贾府分为前院、内院、后院三个部分。

前院是贾家家主会客的地方,内院是家眷居住的。后院是预备住宿区,也供女眷居住。

不得不说,贾知府很懂美学,三进的宅子被他布置的极为精巧。

亭台水榭,假山池塘应有尽有,端是一个微缩园林。

宁修有些好奇的问道:“懋修兄,小弟有一事不明。府尊大人既然官拜荆州知府,自然有府衙供其及亲眷居住,为何还要单独购置一套私邸呢?”

“宁贤弟有所不知,大明朝的地方官员大多会在任期内在当地买一套私邸,这样会友方便许多。不然什么事情都要在穿过府衙前衙,也太不私密了。”

张懋修说的隐晦,但宁修却是立刻明白了。

大明的官员几乎没有不贪的,别的不说火耗截留是肯定有的。不然拿什么去凑冰敬炭敬,孝敬京官?

虽然要贪,但不能吃相太难看。往在衙门后宅的话,往里搬银子也太明目张胆了。

故而官员们大多会购置私宅,为的就是转移贪污来的脏银。

当然私宅还有一个作用那就是金屋藏娇。

比如知府或者知县看上了哪个歌妓想要为其赎身,便会把其安置在私宅里。

看来这任荆州知府贾大人也不是什么好鸟,肯定没少贪。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这些脏银肯定已经被姓贾的转移走了,不然他也不会这么急着卖房子。

跟着门官一路穿堂过院,绕过垂花门来到内院,宁修大体对宅子的结构有了一个了解。

张懋修冲宁修笑了笑道:“怎么样,宁贤弟可还满意?”

宁修摊开双手道:“满意自然是满意的。不过还得看贾家的意思。”

不一会,贾知府的公子贾祯便踱步而出,见到张懋修,殷勤的凑过来献媚道:“呀,懋修怎么来了。贾某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这贾祯一身藏青色锦袍,乍一看极为英挺,但走近一看便漏了陷。

只见其面色苍白如纸,眼窝深陷,两眼无神,一看就是被酒色掏空了身子。

也可以理解,知府公子在江陵城中肯定是香饽饽,无数美女投怀送抱,夜夜笙歌,能抬起腰便不容易了。

“艺林兄说的哪里话。明明是张某不请自来。如有叨扰得罪之处,还请包涵。”

礼多人不怪,这些官宦子弟深谙此道,嘴巴上都跟抹了蜜似的。

“哈哈,懋修快里面请。咦,这位是?”

贾祯见宁修面生的紧,如是问道。

“哦,这位是县学生员宁修,也是张某的一位好友,方才没来及向艺林兄介绍。”

“哦原来是宁贤弟。”

贾祯并未多问,只单臂延请,把二人让进花厅。

三人分宾主落座,自有仆人上了瓜果点心。

贾祯率先开口道:“懋修今日前来,所谓何事?”

张懋修用茶盖刮了刮茶末,淡淡道:“听闻艺林兄要卖宅子,正巧这位宁朋友有意购置宅邸,张某便想牵个线搭个桥。”

“哦?”

贾祯顿时来了兴趣。

父亲大人走时已经交待,卖宅子的钱全归他个人所有。

贾祯虽然不缺钱,但谁也不会嫌钱多。

如果能把宅子卖个千八百两,还不是美滋滋?

一般的牙行掮客贾祯是不愿意见的,那是自降身份。

他好歹也是知府公子,见几个掮客太丢面子了。

现在好了,张家三公子主动来牵线搭桥,算是给足了他面子。

贾祯沉吟了片刻道:“既然是懋修牵线,我便给了良心价好了。八百两,宁朋友只要拿出八百两银子,这宅子便是你的了。”

我靠!八百两,这小混蛋还真敢开口要价啊?

五百两买的宅子,不到两年就要八百两卖出,怎么不去抢?

这个价格宁修是无论如何不会接受的,老子又不傻,被你这么宰?

“咳咳,这个价格恐怕不必再谈了吧?”

宁修便起身要走,贾祯连忙道:“宁朋友这是做什么?价格不满意可以谈嘛。你既然是懋修的朋友便是我贾祯的朋友。我可以给你一个友情价的。”

有时候买房子和买菜一样,一定不能心软。

谁心软谁就是吃亏的一方。

毕竟是几百两的交易,免不了拉锯扯皮。

这也是可以理解的。

“哦?不知贾公子给出的友情价是多少?”

贾祯咬了咬牙道:“七百五十两,如何?”

这下连一旁的张懋修都有些看不下去了。

“这个价位有些高了吧?”

“啊,连懋修都这么说?”

张懋修是什么人,那是当朝辅张阁老最疼爱的儿子,明眼人都知道他是被张阁老当作接班人培养的。

跟张懋修对着来那不是找死吗?

贾祯可以不给宁修面子,却不能不给张懋修面子。

“要不,就七百两吧?”

房间内一片沉寂。

“六百两?”

贾祯面色铁青。

依然无人作答。

“五百两?”

贾祯都快哭了。

见贾公子挤牙膏似的,宁修忍不住了,索性开口道:“一口价,三百五十两。”

“啊?”

贾祯险些一屁股坐倒在地。

“宁朋友莫不是开玩笑罢?三百五十两?家父买这宅子就花了五百两!内院的假山、池塘都是家父花钱购置修凿的,光是这些花费也得三五百两吧?”

第二十四章 成交

宁修摇了摇头道:“那是贾公子的事情,宁某要买宅子,只能够提供这么多银钱了。”

贾祯直想破口大骂。

“宁朋友不要欺人太甚了,三百五十两简直是打叫花子。”

宁修笑了笑道:“方才贾公子说这宅子光是买下就花了五百两?”

“当然!”

“然后修建假山、池塘又花了五百两?”

“不错!”

“敢问令尊一年的俸禄是多少?购置这么一套宅子得花掉多少年的俸银?”

知府月俸是十六石,年俸一百九十二石,折合白银四十三两。

也就是说,如果仅仅靠俸禄,这套宅邸贾知府要不吃不喝二十三年才买得起。

贾知府有没有二十三年工龄宁修不知道,但他知道贾知府绝不是两袖清风的模范官员。

清官不会花五百两购置豪宅,不会花五百两购置假山,修建池塘水榭。

打蛇打七寸,宁修这句话可谓毒辣,一针见血。

如果贾知府现在还在任上,宁修当然不会这么说。

他虽然和张家关系不错,但到底是一介白身,揭父母官的短不是找死吗?

但现在情况不同。

贾知府得丁忧守孝,其间必须去职,自然会有新的知府来赴任。

宁修完全不用担心贾家报复。

他是在为自己争取最大的利益,也是一种压价的手段罢了。

贾祯此刻脸都气绿了。

读书人有读书人的讲究,当官的也有当官的规矩。

宁修这话等于是坏了规矩。

当官的哪个没有点灰色收入,摆在明面上说是几个意思?

而且这厮砍价也太狠了吧,别人都是拦腰对半砍,他是砍到腿肚子了

但张懋修就在旁边,贾祯又不好作,只得冷冷道:“宁朋友未免有些过分了吧,这个价格贾某不卖!”

“贾公子当然可以不卖,不过若是湖广巡按御史巡查至江陵问起来这宅子是谁的,贾公子就一点不担心吗?”

“你!”

贾祯吸了一口凉气,攥紧拳头道:“懋修,你便不站出来说两句吗?”

张懋修摇了摇头道:“我只是牵个线搭个桥,又不是我要买宅子,说多了恐怕不妥吧。不过张某觉得宁贤弟还是很有诚意的。”

贾祯:“”

见张懋修和宁修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贾祯的肺都要气炸了。

可他能怎么办,为此得罪张懋修吗?

这样可是得不偿失。

父亲大人是丁忧,又不是致仕,三年守孝后还是要起复的。

得罪了张家,吏部那里肯定会刁难,若是派到穷乡僻壤去做官那还有什么油水捞?

看张懋修的态度明显是站在宁修那边,看来是得咬牙出血了。

“三百五十两就三百五十两,不过宁朋友得付现银,一次性付清!”

宁修点了点头道:“这个好说,我拿银两贾公子拿房契,一手交钱一手交契,钱契两清,概不相欠。”

“”

贾祯怎么觉得是他在上赶子求着宁修买房?怎么好像他才是弱势的那一方?

而且这个宁修,怎么感觉贱贱的样子?

“好,宁朋友拿来银子我便拿出房契!”

“银子得回去取,不如贾公子先带我参观一番后院吧。”

三进的宅子分为前院、内院、后院。

前院是接待客人议事的地方,内院是主人起居生活的地方。

至于后院,一般是用来作备用的。如果家眷太多,也可以安置在后院。

宁修只看到前院、内院还没看到后院,自然不很放心。

毕竟要花费几百两银子购置宅邸,还是应该谨慎一些,把宅子的情况都摸清了才是。

“好,那贾某便带宁朋友看一看。”

贾祯此刻只想快点把宅子卖出去,追随老爹的脚步回老家保定府享福,再不想在江陵城中停留一刻了。

三人穿过月门,绕过影壁便从内院来到了后院。

整齐的一排厢房排列在面前,前面是阔畅的院子。

宁修心中大喜。

这个后院实在是太适合他了。

肥皂扩产之后需要更大的场地,这个院子正合适。

那一排厢房便可以给雇佣的长工来住。

不过这样一来便需要将后院和内院之间封死,避免长工接触家眷。

反正后院开有门,不影响进出。

这样一来,等于一个三进的院子被分割成两套院子,后院单独作为一个作坊存在。

宁修花了三百多两银子,不但买了一套精致的大宅,还买了个作坊,这笔买卖真是太赚了。

贾祯当然不知道宁修心中所想,飞快的介绍着只想快点拿钱走人。

参观完了后院,宁修对于这套宅邸的布局便有了系统的了解。

十二间厢房、三间正房。另有南房八间,耳房九间。一共是三十二间房子,是实打实的大宅。

扣除后院的八间厢房,也有二十四间房子可以供宁家人居住。这样即便是将来宁修娶妻生子也足够用了。

“宁某这便回去取银子,贾公子且稍等片刻。”

占了便宜自然不能再卖乖,要是煮熟的鸭子飞了那就太亏了。

宁修立刻离开贾府,借用了张懋修的轿子前去家中取钱。

一去一回,折而复返。

宁修带着三百五十两银子来到贾府,在内院花厅做了交割。

有张懋修在,正好做个见证人,一手交钱,一手交契,却是钱契两清,童叟无欺。

“宁朋友,今后这宅子便是你的了。你一定要善待它啊。”

贾祯就像一个被人揩了油的小娘子,一脸幽怨的看着宁修。

宁修直是一阵恶寒,心道我不就是占了你一点便宜,至于这样吗?

“会的,会的。”

宁修笑了笑道:“不过这些佣人?”

贾祯叹息一声道:“几名长随我会带回保定府去,其余人等我与他们解约,这点宁朋友请放心。”

宁修点了点头。

这样最好,不然用贾家留下的仆人太膈应了。

不过这么大个宅子确实得招募些仆人来打理。以宁家现在的财力,雇佣几个粗役、丫鬟还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ps:说一下明代的房价。明代最容易买的就是房子了,十几贯就能买一套宅子,几十贯就能买相当好的四合院。至于几百贯就能买三进的大宅子了。大家换算一下,明代百姓好幸福。

第二十五章 改造食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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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贾祯做完交割,宁修便马不停蹄的返回家中。

“爹,快收拾收拾,准备搬家吧。”

宁良此刻正在做手抓饼,听闻儿子这句话径直从灶房冲了出来。

“你说什么?臭小子,可别拿你爹寻开心。”

宁修无奈的耸了耸肩道:“儿子怎么敢拿爹寻开心。张三公子牵线,帮儿子挑了一套三进的宅子,儿子看了看确实很合适便买下了。”

“三进”

宁良只觉得头晕目眩,他可从没想过这辈子能住上三进的宅子啊。

“臭小子,这么大的事情你也不跟你爹商量商量,当真是翅膀硬了吗?三进的大宅子,那得花多少钱啊。”

宁良只觉得肉疼不已。

虽说这些钱都是宁修挣来的,但也不能这么大手大脚的花啊。

“爹,这套宅子并没花太多钱,一共三百五十两!儿子看了看后院可以改成作坊,生产肥皂。”

宁修早就想好了,宁记食铺不会关门,而是改造成酒楼。至于肥皂作坊则挪到新宅子后院。这样一来新旧宅子的定位明确,互不影响。

“三百五十两买一套三进宅子?不会风水有问题吧?”

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

宁良对江陵城的房价十分了解。

这么一套宅子买下来最少也得五六百两吧?

对方肯接受三百五十两的价格,肯定有猫腻。

“爹,您就放心好了。这可是张三公子牵的线,不会有问题的。”

宁良骂骂咧咧了一阵也不再多说什么。

儿子出息了,他这个当爹的帮不上忙总不能拖后腿不是。

“您和娘亲就搬到新宅子里享清福。这里交给七郎打理就好。至于肥皂作坊那里,便让十郎盯着。”

宁修思忖再三觉得还是应该让老爹老娘退居二线。

现在宁家不比从前,没必要再让老人家烟熏火燎的受罪。

“儿子准备把食铺打通改成酒楼。这样生意能更好一些。”

宁良欲言又止,良久才叹声道:“臭小子,酒楼哪是那么好开的。酒楼不像食铺,要开起来得聘请大厨,一次采买的肉禽、菜蔬都得堆满一间屋子,需要投的银钱可不少。咱们老老实实的卖手抓饼不好吗?”

宁良毕竟是小市民,心态属于小富即安那一类。

在他看来酒楼已经出了宁家的承受范围,风险是很大的。

“爹,您就放心好了。儿子什么时候让爹失望过?”

宁良嘴角扯了扯道:“臭小子,真不知道你脑子里都装的是什么,总能想出些歪主意来。你要开酒楼,爹怎么好躲在一边享福。七郎毕竟年纪轻,一个人担不起这么重的担子。你爹我便帮你打理打理吧。”

“”

宁修真是十分无奈。

可他还能说什么?只能答应老爹留下来当这个酒楼掌柜了。

“爹,既然如此儿子这便去叫人来把宅子打通,咱们开的是私房菜馆,不需要多大的地方。摆上十来张桌子就够了。”

“恩,你快去折腾吧。我先把东西收拾收拾,叫你娘带到新家去。”

“爹,这是房契,您可收好了。”

宁修笑了笑,从怀里掏出新宅子的房契来递给了死鬼老爹。

宁良小心翼翼的将房契收好,笑骂道:“快去快回。”

宁修可不敢停歇,他有太多的事情要做。

宁修先是来到牙行雇佣了几个杂役、丫鬟。之后带着他们和老爹、老娘汇合,直奔新家而去。

此时贾祯已经把大部分仆人遣散,剩余的几名长随正把仅剩的几个大箱子搬到马车上。

见宁修来了,贾祯勉强挤出一抹笑容打了个招呼,便匆忙上车离去了。

将家人安置好,又对雇佣来的仆人吩咐了一番,宁修便又朝牙行而去。

这一次他要雇佣的是泥瓦匠。

宁记食铺的改造工程虽然算不上浩大,但主体工程还是蛮关键的。

把档口和后宅打通,基本就是一个中等规模的酒楼。

宁修要做的是精品私房菜,自然对酒楼的规模没有太大的要求。

那牙行的掮客刚刚从宁修那里得了不少佣金,自然愿意继续接单。

很快,他便找来了几名泥瓦匠,随着宁修来到食铺进行改造。

七郎、十郎正在店中,便帮着打了打下手。

用了一整天的时间,众人才将食铺和后宅打通,又糊了新墙,一座酒楼的雏形便成了。

宁修付了工钱,泥瓦匠们美滋滋的离开了。

七郎和十郎则苦着脸道:“三哥哥,现在酒楼是有了,可厨子还没影儿呢。别的打下手的活计我们倒是能干,可是这做菜的事情恐怕无能为力啊。”

宁修笑了笑道:“谁说厨子没影儿?”

“啊?三哥哥已经请好大厨了?”

七郎、十郎齐齐惊讶道。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啊,三哥哥你该不会是说”

“对啊,你三哥我难道不像大厨吗?我看你二人骨骼清奇,不如跟我来学做菜吧。”

七郎、十郎:“”

宁修当然不是开玩笑。事实上他前世就十分精通烹饪,虽然达不到五星级酒店行政总厨的级别,但烧的家常菜也是亲朋交口称赞的。

在大明这个菜品并不算丰富的时代,宁修只要祭出几样绝活私房菜,就一定能够拴住食客的胃。

手抓饼便是最好的证明。

“三哥哥真的会做菜?”

“当然,要不要我现在给你们露一手?”

“不不必了。我们相信三哥哥。”

二人齐齐摇头。

二人年岁虽然小,但十分懂事。他们明白私房菜这种东西是不能轻易外传的。他们虽然是宁修的堂弟,但毕竟不是亲兄弟,这些东西还是不知道的好。三哥哥对他们好,他们也得知道自己的地位,不能无所顾忌伤了感情。

宁修也不强求。七郎、十郎不愿意学还可以教给死鬼老爹嘛。

反正老爹一心要打理酒楼,倒不如让他把大厨的活儿也兼了。

老爹好歹也算是半个厨子,学起做菜来也会快不少。

至于帮厨倒是可以请几个,给死鬼老爹打打下手还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第二十六章 酒楼开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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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酒楼不是动动嘴皮子就行的。

从一间小食铺转型为酒楼,有太多事情需要做。

桌椅板凳得买吧?帮厨小二得雇佣吧?

最重要的,一定要打好广告,让江陵城的百姓知道这件事。

不然到时酒楼开了起来,来的全都是排队买手抓饼的食客,那该多尴尬。

毫无疑问手抓饼是宁家的拳头产品,但宁修想要的食客绝不仅仅限于此。

用了五天的时间,宁修将一切准备工作做好。

请来的帮厨都是在别家酒楼干过至少三年的,拿来即用不需要培训上岗。

至于传菜跑堂的,也雇佣了三四个,以宁记酒楼现在的规模看足够用了。

步子太大容易扯着蛋,还是脚踏实地的好。

宁修花费大力气的便是在宣传这一块。

他制作了大量传单,雇佣了几十名孩子在江陵城内进行分,尽可能的让江陵城的百姓都知道宁家新开酒楼的事情。

传单上将宁记酒楼的主营菜品宣传的十分到位,重点是开业前三天菜品一律半价。

宁修相信仅凭这一点就会吸引很多人来。

当然,这五天宁修也没有闲着。死鬼老爹虽然有做菜的基础,但毕竟没有接触过这些菜品。宁修必须手把手的教会老爹,以保证酒楼的正常运营。

毕竟他不可能整日都耗在酒楼里做菜。那样他的书也不用读了。

最终酒楼的开业时间定在了七月初七,张三公子也受邀前来剪彩。

宁修相信张懋修的到来可以给宁记酒楼增添不少的人气。

毕竟在这个时代,权贵公子的喜好是风向标,跟风的人不要太多。

七月的天气十分炎热,日头高高挂着,仿佛随时要把大地晒得干裂冒烟。

宁修让伙计小二们准备好了冰镇酸梅汤,顾客点餐在三十文以上的可以赠送一杯,点餐在五十文以上的赠送一壶。

来酒楼的食客大多是宁记食铺的老主顾,自然愿意尝试宁记推出的新菜品。

在他们看来宁记能做出美味的手抓饼,就能够做出其他美味菜肴来。

开业的这几天也是宁修最忙碌的时候。他要一一向食客们推荐菜肴,把这些招牌菜的名头打出去。

等到试营业一个月左右,就可以全权交给死鬼老爹打理了。

宁修主推的菜品有三样,其一是炸鸡,其二是烤串,其三是披萨。

炸鸡做起来最简单,无非是选用新鲜宰杀的鸡腿裹了面下油去炸。

其实这玩意没有太高的技术含量,无非吃的是个新奇。

可怜大明朝的食客们没吃过这种东西,乍一品尝顿时惊为极品。

烤串也是一个道理。

将整块整块的肉切割成肉条串在竹签子上用炭火来烤,再撒上食用香料,那味道绝对能让食客们留口水。

至于披萨,可是费了宁修不少力气。

制作披萨的原材料中最难获得的自然就是奶酪了。

这玩意在西方属于居家旅行必备,但在同时期的大明却是宫廷贵族才享用的起的稀罕货。

原因无二,制作方法太复杂。

宫廷制酪利用的是米酒酵产生的酸与牛奶中的酪蛋白结合产生凝乳。

听起来很简单,但这个工艺只有宫廷御厨才知道。

不过这些对宁修这个化工博士生根本不算什么。

酸与酪蛋白结合凝乳,再普通不过的化学反应了。

宁修命七郎、十郎取来牛奶煮开晾凉,过滤掉奶皮后再依次加入糖、米酒、白醋,进行搅拌。

之后放入烤炉烤半个时辰,取出放凉后即大功告成。

奶酪的制作被宁修视为绝技,自然不会轻易示人。便是七郎、十郎都没有掌握全部工艺流程。

至于披萨的烤制过程反而没有太大的技术含量。

无非是加入蔬菜、水果、肉脯、奶酪,放入烤炉上火烤罢了。

国人喜欢大杂烩,在这点上明代百姓和后世并没有太大区别。

事实上披萨的鼻祖玛格丽特披萨基本就没有什么太多的馅料。

但没办法,国人喜欢吃打卤馕,便得作出改良以迎合他们的口味。

毕竟宁修开酒楼是为了赚更多银钱,不是做慈善。

“懋修兄,你别光吃炸鸡啊。这玩意吃多了容易上火,来尝尝咱自己做的酸梅汤。夏天喝了最是消暑。”

“韩公子,烤串不是那么吃的你看我,从一头咬住这么直接撸下来,啧啧,味道真不错呢。”

“陈员外,您真的要点无肉不欢套餐?那可是一整张羊肉披萨加三十根烤羊肉串啊,对了,还有两对炸鸡翅。您一共就两个人,真的吃的了吗?”

“对了,小店概不赊账,只接受现银”

“外送服务?对不起现在还没有推出,不过宁某相信很快就会有了。”

不管是手抓饼还是宁修新推出的三道菜品都是明代百姓从未食用过的。

宁修抓住了百姓们猎奇的心理,生意想不火爆都难。

食客们也从最开始的试试看,变成对三道主菜的疯狂追捧。

一时间宁记酒楼成了江陵城中最火爆的存在。

“听说了吗,宁记酒楼开张了。就是原先的宁记食铺。他们店里不光卖手抓饼还卖炸鸡、烤串、披萨。”

“吃炸鸡、烤串、披萨还送酸梅汤,要么怎么说人家宁记会做生意呢。”

“那炸鸡的味道真是绝了。外酥里嫩,咬上一口满嘴飘香啊。”

“要我说还是烤串的味道更好。别管是羊肉还是菜蔬,放在炭火上那么一烤,整个味道都得到了升华。嘿嘿,你说宁记是不是在上面撒了**药啊。不然咱怎么被迷得神魂颠倒。”

“哼,有什么了不起的,这配料要是让咱知道,自己就可以做!”

“那配方可是人家赚钱的保障,怎么可能让你知道,你就别瞎打听了。”

“嘿嘿,我不就是那么一说嘛。”

“这披萨的味道才是绝了。乍一看和别家的饼子也没有太大的区别。但真的咬上一口整个人都跟着化了。那酪可以拉成细细的丝,吹弹可破啊。”

“啊,那我一定要去尝一尝。不然岂不是白活这一遭了。”

第二十七章 同行是冤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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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陵城,卢府。

卢家家主卢佑安一边听着管家卢方的禀报,一边不住的在屋内踱步,眉头始终紧锁。

“这个宁记酒楼真如你说的那般火爆?”

“老爷,小的可是亲眼所见。这宁记酒楼虽然不大,但一天下来从没有空座的时候。在酒楼前排队的人恨不得能排到坊门去。”

“够了!”

卢佑安眼神中闪过一丝怨毒,冷冷道:“看来老夫还是对其太掉以轻心了。原本以为一个卖饼的铺子不足挂齿,现在看来这宁家的胃口不小啊。”

“老爷其实不需太担心。要说起江陵城中的酒楼,谁人不知咱卢家的醉庐居。那可是近百年积累下来的声望,岂是一个刚刚冒头的小酒楼能比的。”

“哼,居安思危。若我卢家都是你这副骄傲自满的风气,被他人替代便是迟早的事了。”

“老爷教训的是。小的知错了。”

卢方连忙赔笑道。

“这个宁家是什么背景?”

“老爷,小的都调查清楚了,这宁家原本经营着一个馒头铺,并没有什么名声。直到他们推出了手抓饼,一时声名鹊起。哦对了,他们最近还卖一种名为肥皂的物事,据说是用来浆洗衣服的。倒是和酒楼没多大的关系。”

“照你这么说,就是一家走了狗屎运的贱民了?”

卢佑安冷笑一声道:“真是不自量力!”

“老爷,要不要小的带些人去教训他们一番?”

“不急。先礼后兵,方为上策。你先出面去和这宁记的管事聊一聊,若能买断那几道菜品的配方,还是不见血的好。”

“老爷的意思是花重金购置配方?”

“废物,我有说花重金去买吗?若花重金,老夫还需要你出面?”

“额,老爷恕罪。”

卢佑安沉吟了片刻道:“宁记酒楼之所以主顾盈门大概就是因为那几道私房菜。炸鸡,烤串,披萨这菜品的名字还真是古怪,总之如果宁记失去这几道王牌菜品,对醉庐居将构不成任何威胁。你把老夫的意思与他转达清楚。他宁记若是识相就乖乖把配方卖掉。如若不然便休怪老夫无情了。”

听到这里,卢方已经明白自家老爷的意思。

这便是要用低价将宁记的几道私房菜的配方买断啊。

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弄不好真得要武力解决。

不过这不是卢方需要担心的问题。

卢家在江陵城不说只手遮天,却也是不容小觑的家族。

便是历任县令、知府都得给卢家几分面子。

即使卢家真得把宁记酒楼砸了也没什么,官府最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小的明白了,这便去办。”

“三哥哥,今日一共收了五十六两银子,刨去本钱,应该赚了三十两。”

七郎清算了今日的账目,兴奋的挥舞着拳头。

“赚了这么多?”

宁修也是有些惊讶。

酒楼现在还只是试营业,所有菜品一律半价。等到正式营业恢复原价,赚的银钱将会更多。

果然开酒楼就是比档口卖饼来钱快啊。

这其实是一个消费人群定位的问题。

手抓饼的目标人群就是普通百姓,走的是薄利多销的路子。

而酒楼可接收的食客范围就广了。既可以是达官显贵,也可以是豪商巨贾,普通的百姓偶尔想要打一打牙祭也是可以的。

从菜品来看炸鸡和披萨的定价稍高,而烤串价格较低,也是为了让不同消费能力的食客都能来宁记酒楼消费。

“三哥哥,这样下去咱家一年靠酒楼就能赚一万两银子!”

一万两银子是什么概念?

这在后世也绝对是亿万富翁的级别了。

即便是大盐商、大茶商,走一单也就是赚这个数。

当然,不能和贪官去比,人家手中有权柄,克扣贪墨些银饷不要太容易。

“七郎,你的假设太理想化了。一天能够赚三十两,并不意味着每天都能赚这个数。现在是试营业,菜品便宜来尝试的食客多。等到恢复原价,或许便没有那么多人愿意来吃了。”

宁修觉得有必要给七郎泼一盆冷水,让他好好冷静一下。

不然这小崽子还不定膨胀成什么样呢。

便在这时一个身着墨绿色蜀锦罩衫的中年男子踱步走了进来,也不知会便大马金刀的坐了下来。

“客官,不好意思。我们今日歇业了。”

七郎赶忙走过去赔笑道。

“歇业?这太阳刚刚落山,歇的哪门子业?你们开的是酒楼,难道还要把食客往外面推吗?”

那中年男子的脸色顿时拉了下来,厉声质问道。

“可,可”

七郎涨红了脸,却不知道如何接话。

“这位客官,想必你是第一次来宁记酒楼吧?咱们宁记虽然不大,但也有自己的规矩,日落后之后不营业。”

“哼,叫你们的东家出来,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孩子便想打我?”

宁修笑了笑道:“我便是这宁记酒楼的少东家,客官有什么话跟我说是一样的。”

“你”

中年男子显然十分惊讶,沉默了片刻刻意提高了声调道。

“听闻宁记酒楼有三绝,炸鸡、烤串、披萨饼,今日卢某难道一样都尝不到吗?”

“不好意思,规矩就是规矩,不能为客官一人破例。”

宁修虽然面上带笑,但态度很强硬。

他早看出此人来者不善,明显就是来找茬的。

对这样的人,绝对不能软,你一软他便觉得你是好欺负的。

“哈哈,哈哈哈哈这么说卢某得等明日再来了?”

宁修点了点头。

“姓宁的,你休要嚣张。不就是会几样私房菜吗,你以为这便能开酒楼了?”

七郎早已气的面颊通红,想要上前与这货理论,却被宁修拦住。

“看来客官此行不是吃菜这么简单。”

宁修摊开双手道:“既然如此不妨明说,也好过大家在这里兜圈子。”

“哼,算你小子有点见识。实话告诉你,我是醉庐居的掌柜,来你家酒楼是想要买炸鸡、烤串、披萨饼的配方。你若识相便把配方卖出来,这样皆大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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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威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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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修冷冷的注视着眼前这个肥胖的男人,一言不。

同行是冤家,现在冤家找上门了。

在开酒楼之前他就有这方面的担心,但没想到同行的素质如此之低,竟然敢明目张胆的找上门来威逼自己卖出私房菜的配方。

真是人至贱则无敌啊。

醉庐居?

这个名字宁修隐约有些印象,应该来自于小秀才留存的记忆。

这个酒楼好像是江陵城中最豪奢的,达官显贵,缙绅公子都喜欢在这家酒楼摆宴。

但就像其他酒楼一样,醉庐居并没有太多的特色菜,能够受到官绅老爷们的宠幸无外乎是因为装潢豪奢一些,档次显得高。

这种所谓的精品酒楼和后世的高端会所没有什么本质区别,都是外强中干的样子货,真要是拉出来比硬实力,给宁记酒楼提鞋都不配。

当然,这醉庐居肯定有背景,这大概就是胖掌柜卢方有恃无恐的原因罢。

还好宁修提前抱上了张懋修的大腿,让他入股手抓饼。不然面对盛气凌人的卢家,还真是任人宰割的羔羊了。

“哦?不知卢掌柜准备出价多少呢?”

宁修有心玩玩这死胖子,不疾不徐的问道。

“五百两,一口价。买断你三道私房菜的配方,今后你宁记酒楼不准再做这三道菜!”

卢方张开手掌,阴阳怪气的说道。

五百两?

宁修真是差点笑出声。

依靠三道私房菜,宁记酒楼一天的净利润就是三十两,卢方想花五百两就买断配方?当别人都是傻子吗?

“怎么,你不同意?”

见宁修默然不语,卢方面上挂不住了。

他咬牙冷笑道:“我劝你还是识相一点,现在答应还有五百两银子可拿。若是不答应,有你们宁家受的。”

宁修不是被吓大的,相反他最讨厌被人威胁,尤其是被一个死胖子威胁。

“呵呵,经商做买卖讲究的是和气生财,卢掌柜这样威逼恐怕坏了行规吧?”

“行规?哈哈哈哈”

卢方笑的前仰后合,脸上肥肉不住乱颤。

“你跟我提行规?”

卢方笑了好一阵这才止住笑意,摇了摇头道:“你不会以为卢家真的只是一介商贾吧?”

卢方竖起右手食指朝天上指了指:“咱上面有人。”

宁修讶然道:“怎么,卢家还出了梁上君子吗?”

卢方大怒,指着宁修破口大骂道:“姓宁的,你骂谁呢?”

宁修摊开双手一脸委屈的说道:“明明是卢掌柜自己说的。”

“我说什么了!”

卢方恶狠狠的瞪了宁修一眼。

“卢掌柜说,你上面有人啊。”

“你!”

卢方被宁修气的差点昏死过去,阴仄仄的说道:“好一个巧舌如簧的宁少东家,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啊。卢某好心提醒与你,你竟然嘲讽卢某。罢了,再给你三日的时间考虑,三日后卢某还会再来你店里。到时若宁记再不肯卖配方,休怪卢某心狠手辣!”

说罢竟是一甩衣袖,扬长而去。

七郎哪里见过这样的世面,直是被吓得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宁修上前拍了拍他的后背,安慰道:“七郎你哭什么,三哥不是把那恶人赶走了吗?”

“可是,可是那死胖子走的时候说他还会回来的啊。到时万一他带了一群人来砸店,可该如何是好啊。”

眼看着过上了好日子,七郎绝不像再回到从前那种吃不饱饭的状态。

他明白自己之所以能过上好日子全是因为三哥,故而看到三哥有难,一时情绪有些激动哭了出来。

“你放心好了,此事三哥我自有计较,绝不会任由那死胖子乱来的。”

宁修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但却没有给七郎增添多少底气。

“可是,那死胖子说他上面有人啊。”

“噗,上面有人了不起吗?他不来惹我便罢了,若来惹我便把他的腿打断。”

七郎摇了摇头,咬着嘴唇道:“三哥哥,你不会不知道卢家在江陵城中的地位吧?那可是本地有名的望族啊。便是县尊和府尊都得给他们家几分面子。真得罪了他们家,我们在江陵还怎么混啊?”

宁修却是丝毫不以为意,耸了耸肩道:“大人的事情小孩子不用操心。这几日你便和十郎好好在新宅子待着。酒楼的事情交给三哥处理。”

“可是三哥”

“三哥向你保证绝不会有危险的。”

宁修宠溺的在七郎的鼻头刮了刮,和声道:“照顾好你弟弟,等三哥的好消息。”

“恩。”

七郎点了点头,破涕为笑。

“我都听三哥哥的。”

三日后,宁记酒楼。

在宁修的盛情邀请之下,张懋修张三公子和一众好友齐聚酒楼,吟诗作赋,畅谈风月。

“宁贤弟,愚兄来为你介绍一番。这位是赵老侍郎的嫡孙赵临安。”

“久仰久仰,素闻赵公子玉树临风,貌比潘安,今日一见所传果然非虚。”

“哈哈,宁贤弟谬赞了。赵某当不得如此夸耀。你既然是懋修兄的朋友便是我赵某人的朋友,以后有什么需要的地方尽管开口,赵某人一定尽全力帮你。”

“那便多谢了。”

“这位是前南京兵部尚书刘老大人的孙儿刘悸。”

“原来是刘公子,素闻刘公子作的一手好诗文,今日必定要好好讨教一番了。”

“好说好说,今日吾等以文会友,指点江山,传出去也是一桩美谈。”

“这位是韩御史的三子韩隶,游学至江陵”

“这位是武昌伯的长子常封,与韩公子同行”

张懋修不疾不徐的把在场众人介绍了个遍,宁修一一上前拱手打了招呼,算是和这帮权贵公子混了个脸熟。

“今日群贤毕至,宁某忝为主人,便备下一桌酒席,略尽地主之谊。还望诸位能够玩得尽兴。”

说完宁修拍了拍手,立刻便有小二端上了大餐。

手抓饼、烤肉串、炸鸡、披萨饼、酸梅汤,端是一场饕餮盛宴。

包括张懋修在内的众公子皆是咽起了吐沫。

“常听懋修在耳边念叨宁记酒楼私房菜美味无比,今日定要好好尝尝。多谢宁贤弟设宴款待!”

小伯爷常封卷起袖子,欣然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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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砸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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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修心中一阵腹诽。

这些官宦子弟,王公贵戚的形象平日里看着威严高大,实际上也是食人间烟火的凡人。和普通百姓一样喜好美色、美食。

看看这小伯爷吃炸鸡时的吃相吧,那真是饥不择食啊

“宁贤弟,你这炸鸡到底是怎么做的,真是,真是太好吃了。”

“小伯爷慢些吃,没人和您抢。千万别噎着,快喝口酸梅汤。”

宁修生怕小伯爷吃炸鸡噎死了,那样他的计划不但落空,还得吃不了兜着走。

“懋修兄,小弟新研制的水果披萨如何?比那田园披萨是不是更好些?”

“恩,这水果披萨味道确实更为独特,甚合愚兄口味。”

就连一向儒雅的张懋修张三公子都顾不着吃相了,生撕了一块披萨放入口中慢慢咀嚼。

“宁少东主,别来无恙啊!”

如此恶心的声音,不用说便是那卢方卢胖子的了。

宁修抬头看去,只见身材如小山般的卢方已经站在了自己身前。

与上次来时不同,这次卢胖子的身后还跟了十几个恶仆打手。

这十几个打手人手一根木棍,看面相便知道不是善类。

在这些打手身后,站着一个身着湖蓝色苏绸长衫的男子,看打扮应该是卢家的一个大人物。

啧啧,这阵势可真不小。

“怎么样,宁少东主考虑的如何了?这次我家大少爷可都来了,宁少东主不会不给面子吧?”

“哦?上次宁某不是已经说得很明白了吗?这配方我不卖。别说你家大少爷来了,便是你家家主来了宁某也是这句话。”

“你!”

卢家大少爷卢闲推开一众打手,怒步上前道:“卢方,还等什么,给我砸了这店!”

宁修耸了耸肩道:“卢大少爷别激动嘛,你们卢家出的价钱也太没有诚意了。”

“哦?那卢某便报一个更有诚意的价格可好?”

卢闲皮笑肉不笑道:“五百两,炸鸡、烤串、披萨饼,再加上手抓饼,一口价买断配方!”

宁修摇了摇头,用一种看弱智的眼神看着卢闲。

“卢公子,你是术妓教吗?”

卢闲不禁愕然。

“何谓术妓教?”

“就是说,你的算术是**教的吗?”

“你!”

“卢公子先别忙着激动,听宁某解释啊。你看啊,你家三日前给宁某报的价格是五百两买断三样私房菜的配方。现在又变成五百两买断三样私房菜加手抓饼的配方。之前宁某已经明确拒绝,卢公子想要继续谈理应增加报价才是,怎么偏偏降低了报价呢?”

卢闲冷冷道:“这是为了给你一个教训。敢不给卢家面子的人,便是这个下场。你最好现在乖乖服软,要不然便连这个价格也没有了。”

宁修耸了耸肩道:“宁某好害怕啊,卢公子,你这是在威胁我吗?”

“哼,知道就好!”

宁修右手食指朝屋顶指了指道:“卢公子上面也有人?”

“不错!”

“那就请这个上面的大人物亲自来跟宁某来谈,卢公子还不太够资格。”

“你!好啊,你个小泼才是存心戏弄我啊。好好好,你敬酒不吃吃罚酒,也休怪卢某无情了。来人啊,给我砸,把整个酒楼都砸了!”

宁修面露惧色道:“这怎么使得,店里还有食客,莫不要惊扰了客人啊。”

“狗屁的客人,给我一起打,敢来宁记酒楼吃饭的,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卢闲此刻已经气急,哪里还顾得许多,大手一挥,恶仆打手便挥杖上前。

一方官宦公子原本正在看好戏,谁曾想战火竟然烧到了自己身上。

纷纷丢掉手中吃食零嘴,跳了起来。

“你们,你们知道我是谁吗?”

小伯爷丢掉炸鸡腿,擦了擦油污的嘴角,双手叉腰斥责道。

“管你是谁,不长眼来宁记酒楼,便是讨打。”

说罢一棍打在了常封肚子上。

常小伯爷何尝受过如此欺侮,立时痛的跌倒在地捂着肚子打滚。

那些恶仆还不满意,又挥棍朝小伯爷臀腿打去。

可怜小伯爷满地打滚却躲不开如雨点般砸下的木棍,痛的嗷呜直叫。

其余官宦公子看不下去了,纷纷攥紧拳头和卢家一众恶仆打作一团。

他们今日是应邀来宁记酒楼赴宴的,故而并没有带什么护卫。

不巧遇到了这么一群不开眼的家伙,也只有亲自上阵搏命了。

要说这些官宦子弟虽然是含着金汤勺出生的贵人,却不是弱不禁风的书生。

相反,他们寻衅打架的事情没少做,都有几分拳脚功夫,此刻恰巧派上了用场。

卢闲不曾想这些人还敢反击,气的浑身颤抖。

“你们没吃饭吗,不过是几个文弱书生,都收拾不了?打,给我狠狠的打,老子倒要看看,今日之后有谁敢再来宁记酒楼吃饭!”

既然不能通过低价买到私房菜的配方,卢闲便索性采取备选方案,把宁记酒楼砸个稀巴烂。

至于这些食客敢动手还击,便给他们个教训。也好杀鸡儆猴,告诉其他食客莫要再来宁记酒楼吃饭,否则后果自负。

如此黑社会的做派自然引起了贵胄公子的抵触反抗,他们纷纷卷起袖子,狠狠挥拳朝恶仆打手砸去。

但双拳难敌四手。公子哥儿们毕竟人数劣势,又没有趁手的兵器,渐渐落于下风。

“宁贤弟,你快冲出去搬救兵。”

“这样恐怕不好吧?”

宁修苦苦笑道。

“都到这个时候了,还讲这些作甚。我们掩护你冲出去!”

张懋修一记撩阴脚踢中围上前的一名恶汉下体,三两步来到宁修身侧。

“你冲出去便直接去县衙报官,县衙离酒楼近,再去我府上搬救兵便晚了!”

宁修点了点头道:“为今之计,也只有如此了。诸位且多保重,小弟去去便回。”

说罢便在众人人肉盾墙的掩护下冲了出去,朝县衙狂奔而去。

“大公子,那个姓宁的跑了!”

一个家仆愣愣的说道。

“你们这帮废物,竟然让这厮跑了。”

卢闲险些背过气去。

老爹本来是安排管家卢方办理此事的,他好一番软磨硬泡老爹才同意由他来带队抢功。

现在一众人围了酒楼,宁家的少东主却跑了,还有个屁的功劳捞?

至于宁修前去县衙报官,卢大少爷完全不担心。

衙门口向南开,有理没钱别进来。

第三十章 报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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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家每年给县尊大老爷多少孝敬银子?大老爷会胳膊肘往外拐,替一个没权没势的小子做主?

“还愣着干什么,给我狠狠的打,在店内的人一个不要放过!”

宁修毫不犹豫的遁了。

事实上,他确实没有想到卢闲这个愣头青敢真的砸店。

做恶人之前不应该把对方的底细背景调查的清清楚楚吗?

宁修宴请张懋修等官宦公子就是为了传给给卢家一个信号,莫要装逼,你上面有人,咱上面也有人,且比你的人还要牛逼。

可问题是卢大少爷似乎完全没有正眼瞧过酒楼里的‘食客’,不但命令手下砸店还把尊贵的‘食客’一起打了。

这下事情可就闹大了。

卢闲是有备而来,恶仆人手一根木棍,又有人数优势。

以张懋修为的官宦公子虽然练过几式拳脚,但毕竟不是练家子,很快就会招架不住。

假使宁修继续留下,也只是个拖累。倒不如按照张懋修的吩咐前往县衙报官。

死道友不死贫道,这是宁修遵奉的人生信条。

索性卢家的人是冲着砸店去的,张懋修这些官宦公子只是被殃及的池鱼,应该没有生命危险。

他们挨一顿卢家恶仆的打也是好的,至少可以把问题上升到一个较高的层面。

文的不行,那只能来武的了。

宁修不认为县尊大人会为了区区一个卢家得罪这些官二代。

卢家?

也许在江陵地方有些许的势力,但跟这些当权的官宦子弟或者勋贵比起来就是个屁。

哎,既然非要把事情搞大,那就莫怪宁修心狠手辣了。

懋修兄,你们且再忍耐片刻,宁某去去便回!

宁修脚下生风,很快就绕过一个小巷子来到县衙前。

老实说,宁修对县衙真的没有太多的印象。

穿越之前自不必说,宁小秀才属于典型的安分守己好臣民,跟违法根本不沾边,自然不会去县衙。

穿越之后的宁修忙着做手抓饼、做肥皂、开酒楼,也没空和县官打交道。

虽然偶尔会有拜会县尊套套近乎的念头,却一直没有时间付诸实施。

现在好了,一来就要击鸣冤鼓,还真是刺激。

宁修来到县衙前,无心多想便抄起鼓槌对着鸣冤鼓一阵猛敲。

这可吓坏了县衙门前当值的吏员。

事实上明代百姓很少直接敲鸣冤鼓,一般的苦主都是托人写好了状子叫吏员带进衙门,由县尊大老爷先阅览,再决定何时开堂审案。

只有命案或者极大的冤案,苦主才会敲击鸣冤鼓。

大明朝有规定,一旦鸣冤鼓响,那么无论如何县官必须立刻前往大堂审案。

想一想,也就能理解为何县尊大老爷反感百姓敲击鸣冤鼓了。

这玩意属于临时突情况。

没准县尊大老爷正在睡午觉,或者和小妾在后衙耳根厮磨,享那鱼水之欢。

突然一阵鼓响,扰了清梦是小,万一受到惊吓影响了男女功能,那可如何是好。

偏偏朝廷有规制,县尊还必须得立刻升堂,心中自然是憋屈愤怒的。

所以,通常情况下那些敲击鸣冤鼓的百姓会有一项特殊待遇——打板子。

是的,所有敲击鸣冤鼓的百姓通常都会被打十板子,以示官家威严。

但是有一种情况除外,便是击鼓的是有功名的读书人。

有功名的读书人是潜在的做官人选,故而也算是自己人。

自己人嘛,虽然混蛋一些,但也是同一阵线的,没必要把事情做绝。

宁修自然是知道这个小细节的,故而才会毫不犹豫的挥动鼓槌敲起鸣冤鼓。

古往今来国人都喜欢拉帮结派,对于自己人和敌人那是完全两种态度。

宁修要做的就是尽可能的把县尊大人拉到自己这边来。

江陵县的县令姓陈,名复,字夫之,南直隶苏州人也。

嘉靖三十五年进士,短暂在吏部文选司任职后一直外放县官。

这么些年下来,却还是一个县官,早已心灰意冷。

故而陈县令寄情男女之事,每日都要与宠妾行房,且偶尔也会流连青楼楚馆,风流韵事没少做。

晚明已经不像明初,隆万之交,风气变得极为奢靡。

官员们也不再担心有人检举私生活问题。因为大家伙都一个样,便是那些科道言官难道就不好色吗?

只要不是因为站错队被人揪着不放,玩几个女人怎么了?

那是一点风险没有的。

此时陈县令正在后衙与宠妾柳氏享那鱼水之欢,听闻鸣冤鼓响吓得差点萎了。

他还没来及作,便有一个小吏推门而入。

“县尊大老爷,有人,有人敲鸣冤鼓啊。”

此刻柳氏与陈县令皆是不着寸缕,如胶似漆的缠绵在一起。

如此香艳的画面被一个小吏员看到,陈县令直是气炸了。

“滚出去,滚出去!”

那吏员这才意识到自己闯祸了,边扇自己耳光边告饶:“小的该死,小的该死。”

忙不迭的退了出去。

陈县令早已兴致全无,一把推开宠妾柳氏,穿好中衣套了外衫,又整了整凌乱的髻。

“这帮下人真是愈混账了,跟他们说过多少次了,进门之前要先敲门。竟然这么冒冒失失的闯进来。真是气煞我也。”

陈县令叹息一声道:“你先在这里等着,我去前衙看个究竟再回来陪你。”

柳氏也受了惊吓,此刻梨花带雨的模样颇是惹人怜爱。

她点了点头,泣声道:“奴奴等老爷回来。”

陈县令摇了摇头,推门而出。

见那报信的吏员跪在门前,抖若筛糠,陈县令狠狠一脚踹在他屁股上。

“该死的东西,平白坏了本官的好事。你都看见什么了?”

“啊,小的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看见啊。”

陈县令冷哼了一声道:“说吧,生了什么,怎么有人在敲鸣冤鼓?”

在陈县令的印象中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过鼓声了,今日是怎么回事,竟然在落日黄昏时分突然响起鼓声来。

吏员哭丧着脸道:“小的也不知道啊,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屁孩子在敲鼓,小的这便急忙赶来给大老爷报信了。”

第三十一章 升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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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县令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县尊大人下令升堂,三班衙役纷纷就位,戳着水火棍喊着‘威武’,气势十足。

事实上,县令断案通常都在二堂,只有很特殊的情况才会在大堂公开审理。

譬如大案命案,又譬如这种临时敲了鸣冤鼓的。

宁修被带到了堂上,冲县尊大人拱手行了一礼。

陈县令不由得怒火上窜。

好个毛头小子,莫名其妙的敲了鸣冤鼓不说,见官还不跪,简直是不把他这个江陵县父母官放在眼里。

陈县令急于找回在床上丢失的男人尊严,一拍惊堂木呵斥道:“大胆刁民,见到本官为何不跪?来人呐,与本官把这刁民推翻先打十板!”

宁修连忙道:“县尊大人恕罪,学生宁修乃是县学生员,有功名在身,按照定制衙门之上可不行跪礼。”

“你是个生员?”

陈县令显然有些惊讶。眼前少年不过是十四五岁的样子,就已经有功名在身,也算是天资聪颖了。

他不认识宁修也不奇怪,县学生员几十近百人,县令哪里能全部认清。

县令虽然兼掌文教,但那也只是兼掌,主体责任还是教谕的。不然什么都要让县令操心,县令迟早得累死。

得知宁修有功名在身,陈县令的态度稍稍和缓了一些。

“宁贤生,你为何敲击鸣冤鼓啊”

宁修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心道这功名还真的有些用处,倘若没有这个秀才功名,他方才怕是已经被衙役拖翻在地打板子了吧?

这官家衙门的‘竹笋炒肉’可不是好受的,一顿板子打下来绝对是皮开肉绽。

要不为啥不到万不得已没人愿意去衙门告状呢?

县太爷可不是好相与的,往往对以下告上的,先是一顿板子打下来。

平白受了皮肉之苦不说,还不一定能够沉冤得雪。

“启禀县尊,学生家中开了一家酒楼。学生宴请三五好友齐聚酒楼赴雅集,聊至正酣,却有人带着一干恶仆冲进店来,不由分说的砸店打人。学生也是在好友的掩护之下才得以逃出升天。走投无路之下,学生也只能前来县衙求县尊做主了。”

宁修拱了拱手,十分悲戚的说道。

“哦?你说有人砸店打人?他们是什么人你可认得?”

陈县令的眼皮跳了跳,刻意提高了声调。

作为一名地方父母官,地区的安定显然是其最关注的。

若是不时出现治安事件,对于官声的影响是很不好的。

这说明这个父母官没什么能力,连最简单的治安问题都解决不好。

陈县令虽然对于仕途已经看淡,但也不愿意官声因此受到影响。

文官大多是有洁癖的,十分爱惜羽毛。

“回禀县尊,领头之人是卢家的大少爷卢闲,还有醉庐居的掌柜卢方。卢家想要强买学生家酒楼几道私房菜的配方,拒绝之下便丧心病狂的砸店。”

卢家?

陈县令不由蹙起眉来。

作为江陵县令,陈复自然没少和卢家打交道。

事实上陈县令还收了不少卢家的银子,说其与卢家家主穿一条裤子都不为过。

这种情况下用屁股想都能知道陈县令是要倾向于哪边了。

陈县令的突然沉默和表情变化被宁修看在眼里,暗叫不妙。

坊间传闻陈县令收了卢家的黑钱官商勾结,看来传闻非虚啊。

要是这般,宁修恐怕要被这位县尊大人坑了。

果不其然,陈复咳嗽了一声道:“宁贤生,你可看清楚了,此二人当真是卢家的大少爷、醉庐居的掌柜?”

陈县令将声音拖得很长,一副意味深长的表情。

意思自然很明白,年轻人啊话不能乱说,你再好好想想。

其实这也算是给宁修台阶下了,毕竟此事是宁修占理,真的闹大了对谁都不好。

在陈县令看来,如果宁修上道的话就会立即改口。

私下里陈县令出面,让卢家赔给宁家些钱就是了。

不过宁修不这么想。

这件事闹到现在这个层面,绝对不能软。

他若是软了,怎么对得起那一帮为他挡棍子的官宦子弟?

“学生没有看错,此二人就是卢家的大少爷、醉庐居的掌柜无疑。”

“放肆!”

陈县令勃然大怒,一拍惊堂木道:“卢家乃是江陵大户,家世清明,怎么可能纵容家仆做出这等混账的事情。”

宁修心中冷笑。

这个陈县令果然要维护卢家。

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倒也没什么,可吃相就不能好看一些吗?

得亏此刻衙门外没有围观的吃瓜群众,不然见证了陈县令的态度变化不定得作何感想。

这就是替治下百姓做主的青天大老爷?

还真是有人的地方就有黑暗。

索性宁修早就留有后手,强硬回击道:“县尊大人此言差矣。卢家是江陵大户不假,可说其家世清明可不一定。带人砸店的是卢家的大少爷,这点很多人都看到了,可不是学生一面之词。县尊大人若是不信,可以命衙役提些人证来。”

陈县令快气炸了。真是一个愚不可及的木头疙瘩,太不上道了。

宁修这么不留余地的回击,不是把自己架在火上烤吗?

“宁贤生,你可知按大明律诬陷者反坐?”

陈县令冷冷威胁道。

宁修不卑不亢的拱手回道:“学生清楚。”

“好,好!”

陈县令直要气炸了,冲堂下的一名班头吩咐道:“吴班头,下牌票,把宁记酒楼内的所有人都拘来!”

那吴班头抱拳领命,带了十几名衙役前去拿人了。

宁修心中冷笑,你不仁在前,休怪我不义。

他现在迫不及待的想要看看陈县令见到一干勋贵官宦子弟时的表情。

这些官宦勋贵子弟平日里都是高高在上的少爷公子,今日被打的鼻青脸肿,若不狠狠报复回去宁修把名字倒着写。

陈县令若是敢公然维护卢家,宁修都不用出手,这些勋贵官宦子弟就能把陈县令生撕了。

在这些顶级官二代眼中,一个七品芝麻官就是个屁,他们只要向父亲爷爷哭诉一番,陈县令就会乌纱不保,仕途终结!

第三十二章 断案

一场好戏即将上演,作为看戏的人自然不能表现的太过激动。

不然要是影响了戏剧展,可就不好玩了。

宁修静静的等着衙役将一干‘涉事人员’全部带来。

老实说,虽然不用下跪,但就这么站着也十分痛苦啊。

怪不得酷刑中有一个水刑,长时间站着不能休息确实会崩溃。

陈县令现在心中想的是什么宁修猜都能猜到,无非是一会和跟那个卢大少、卢掌柜在堂上一唱一和颠倒黑白,作出有利于卢家的判罚。

至于事情的真相,陈县令恐怕根本就不在意。

不就是砸了个店,打了人吗?又没有酿成命案,何必大题小做?

但宁修可不打算就这么算了,他的眼里揉不得沙子,做事讲究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区区一个县令还无法做到只手遮天。

宁修闭上眼睛静静养神,一会免不了一场唇枪舌战,养好气力才能开战啊。

过了约莫半柱香的工夫,宁修听到嘈杂的人声。

寻思着该是一干人等被衙役带到了,少年缓缓睁开眼睛。

“大老爷,涉事人等皆已带到,还请大老爷落。”

吴捕头冲陈县令一抱拳,算是复了命。

宁修也打起了精神,他知道衙门下了牌票就意味着进入了正式的司法程序,绝不是几句话就可以遮掩过去的。

等等怎么不见那个混蛋大少爷卢闲?难道这厮连走个过场都不屑?

“堂下的可是醉庐居的掌柜卢方当面?”

陈县令一拍惊堂木,满是官腔的问道。

宁修注意到陈县令说话的时候冲卢掌柜使了一个眼色。

这眼色使得极为隐蔽,若不是宁修一直盯着陈县令看恐怕都难以察觉。

啧啧,这陈县令还真是演技派啊,看来接下来就要和卢方搭台演一出大戏了。

宁修现在生怕陈县令不演戏,他演的越真便死的越惨。

看看那些官宦勋贵子弟吧,现在恨不得把卢家的人吃了。

“启禀县尊大老爷,草民便是醉庐居的掌柜卢方。”

陈县令点了点头,捋着胡须道:“有人击鼓鸣冤,告你家少爷带恶仆砸店伤人,可有此事?”

卢方眼珠子转了转,悲愤道:“大老爷,绝无此事啊。小的听闻宁记酒楼新出了几道私房菜,便想着前去试一试。谁曾想到了酒楼点了菜后竟被告知一道菜要五两银子。青天大老爷明鉴,这天底下哪有五两银子的菜啊。这分明就是勒索敲诈。小的不甘被宰,便跟这店家理论了起来,谁曾想对方直接狠叫了一帮混混泼皮出手伤人。小的这才叫家仆还击,完全是自保啊。至于我家大少爷明明在府里读书,怎么会出现在宁记酒楼呢?”

卢方说完,还挤出几滴眼泪,用袖子擦了擦,俨然一副受害者的嘴脸。

宁修站在一旁看着卢方表演,都快笑喷了。

好一个颠倒黑白,好一个混淆是非。

这位卢掌柜的演技简直爆表,此处应有掌声!

可惜卢方遇到的是宁修,只能说他命不好。

“放屁!”

小伯爷常封哪里吃过这种暗亏,加之被人说成混混无赖,更是怒不可遏。

即便他真的是混混无赖,也不是这死胖子能说的。

何况,他除了纨绔一些,为人还是很正直的,哪里和混混无赖搭得上边?

他当即走到卢方身边,狠狠一巴掌扇在了死胖子的右脸上。

卢胖子被扇的一个趔趄险些摔倒,惊恐的看着常封。

再看常小伯爷这边,‘法相’也不好看。

鼻青脸肿不说,还流着鼻血,连髻都被打乱了,领口也被撕开,一看就是刚刚经过一场恶战。

“青天大老爷,您可得为草民做主啊。公堂之上,这人都敢如此嚣张。可想而知,在宁记酒楼中他们是如何行凶的。”

卢方哭的稀里哗啦,就差上前抱着陈县令的大腿哭了。

常小伯爷被卢胖子的恶人先告状气炸了,双手叉腰呸了一声。

“放你娘的罗圈屁。明明是你们不分青红皂白的砸店打人,怎么反倒我们成了恶人。”

“放肆!”

陈县令一拍惊堂木,怒道:“公堂之上,不得放肆,否则本官先治你个咆哮公堂之罪,打你三十大板。”

陈县令作威作福惯了,便想拿堂下喧哗之人开刀,却不知此人就是武昌伯的长子,爵位继承人常封。

常小伯爷也是个暴脾气。

平日里他被下人们捧在手心,何尝受过这等鸟气。

区区一个江陵县令就敢这么对他说话?

“陈县令是吧?很好,小爷我记住你了。你可知道我是谁?”

陈县令冷笑道:“无非是一无赖地痞罢了,你这样的人本官见得多了。”

“哈哈哈,好,好啊。陈县令,你最好记住你说过的话。”

常小伯爷转过来瞪了一眼宁修道:“宁贤弟,你也帮我做个见证,免得闹到南京吏部那里,人家说我武昌伯府仗势欺人。”

武昌伯府?

陈县令一脸懵比。

眼前这个小子是武昌伯府的人?

“你是武昌伯的人?”

犹豫了片刻,陈县令还是开口问道。

“不错,小爷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便是武昌伯的嫡长子常封。”

常封冷冷回道:“怎么,在陈县令眼里,武昌伯的继承人便是地痞无赖吗?”

轰隆!

陈县令只觉得眼前一黑,脑子中闷雷炸裂一般。

怎么这被打的人里还捎带了个武昌伯嫡长子?

“本官本官不是那个意思。这其中一定有误会。”

陈县令强挤出一抹笑容,简直比哭还难看。

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再想找补哪里那么容易。

常封得理不饶人,叉着腰讽刺道:“是吗?刚才陈县令可不是这么说的啊。陈县令方才不是说,是我们这些无赖地痞帮着宁记酒楼敲诈卢家的吗?”

“这”

陈县令后背不禁流下冷汗。他现在连杀了卢方的心都有了。

打谁不好,居然把小伯爷给打了,这不是找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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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咱上面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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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别以为和和稀泥就完了。被打的可不止我一人,还有赵老侍郎的嫡孙、前南京兵部尚书刘老大人的孙儿、韩御史的公子、萧少卿的侄儿,以及张阁老的三子!”

啊!

陈县令只觉得眼前一黑,险些昏死过去。

“小伯爷说的是真的?”

“哼,小爷我从不骗人。陈县令若是不信,可以验明正身嘛。”

“不敢,不敢”

陈县令现在心中有一万头羊驼奔驰而过,心情无比复杂。

他犹豫再三,还是拍了惊堂木道:“此案疑点重重,择日宣判。”

卢掌柜直接傻了。

这算是什么意思?

这些人真的是官宦勋贵子弟?

不是在开玩笑吧?

“退堂!”

陈县令却并没有立刻离开大堂,而是亲自来到堂下陪着笑脸道:“诸位公子,这件事真的是个误会。下官一定给诸位个交待。”

小伯爷啐出一口痰来,直是射到了陈县令的鞋上。

他受了这么大的委屈,自然不可能就这么轻易作罢。

小伯爷不依不饶道:“我看陈县令是想息事宁人吧?卢家那个狗恶少还没有受到任何处罚,就打算把这件事揭过去了?”

“这”

陈县令双腿软,心中暗骂怎么就遇到这样一件破事?

卢掌柜本身倒是没什么,打也就打了,罚也就罚了。可卢家大公子可是卢家的脸面。

他从卢家那里拿了那么多的黑钱,若连卢家大少爷都保不住,不等于打了卢家的脸吗?

万一卢家气不过检举他贪墨受贿,他的仕途可就完了。

虽然现在是半死不活的吊着,但也算是官身。

失去这顶乌纱,他可就真的变成一介草民了。

可如果不惩治卢恶少,这些纨绔公子肯定不答应。

那样,他们的父辈大佬动一动指头,便有无数文官做先锋弹劾陈复,他还是要完蛋。

现在陈县令是陷入了进退维谷的尴尬境地。

陈复是文官,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读书人的嘴皮子有多厉害。

别说是区区一个县令,便是王公贵戚,乃至皇帝陛下本人都没少被读书人恶心。

他们往往会站在道德的制高点把你批判一番,让你哑口无言。

读书人杀人从来不见血。

张阁老身份尊贵,当然不会屈尊亲自去做这等事情。

他只需要一个眼神,一个暗示,就会有无数的门生替他去做。

到了那时陈县令千夫所指,恐怕连善终都难以做到。

陈县令咽了一口吐沫。

“小伯爷说的在理,可是这卢家大少爷深居府中,本县便是现在派人去拿人也拿不来啊。但本县相信以小伯爷的身份,还是能够叫卢家大少爷出府一叙的。”

无奈之下,陈县令只得玩起了推字诀。

他的意思很明确,不是我不想惩治卢家恶少,实在是卢家势力强大,把卢闲保护了起来。

官府是没办法了,不过你们私下要是做点什么,官府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说完,陈县令转过身来厉声道:“来人呐,与我把卢方和一干卢家恶仆拿下重则四十大板!”

原本已经决定退堂的陈县令突然改口,让衙役们愣在当场。

“愣着干什么,没听到本官说话吗。”

陈县令气的直跺脚,这些衙役才反应过来,两两上前将卢方和一干恶仆拖翻在地。

最吃惊的当属卢掌柜了。

他怎么也没想到陈县令会对他下手。

堂上问话的时候陈县令不还对他使眼色呢吗?当官的怎么变脸比唱戏的都快?

这比婊子还没有节操啊。

“县尊大老爷,您不能打我啊。哎呦,啊!”

卢方还没来得及抱怨,毛竹大板便呼啸生风的砸了下来。

痛的他连声高呼,眼泪鼻涕糊了一脸。

那些打手恶仆也没好到哪里去。

他们平日里仗着卢家的威势欺凌乡里,其实都是一些外强中干的样子货。

真挨起官府的板子,一个个都成了哭鼻子的小媳妇。

“县尊大人饶命。”

“大老爷饶命啊。”

“青天大老爷哎呦!”

陈县令已经下定决心狠狠责罚这些卢家恶仆,如何会心软。

他一挥袖子呵斥道:“都给本官用心打。若是让本官看出徇私的,跟这些恶人一个下场。”

那些衙役原本只使了半成的力道,经由陈县令这么一点,哪里还敢徇私,纷纷使出了吃奶的劲狠狠的挥动竹板打向卢家家仆的臀腿。

县衙的竹笋炒肉虽然不比廷杖,却也不是一般族法家法可比的。

刚刚打了二十板,那些恶仆便没了力气哭喊,如死猪一般瘫痪在地。

宁修静静的看着,此刻在他耳中,这竹板打在臀腿上的钝响便是人世间最美妙的声音。

等到四十板子全部打完,这些卢家恶仆已经皮开肉绽,少了半条命。

陈县令冷冷吩咐道:“把他们丢出衙门去。”

那些衙役不敢耽搁立刻两两一组抬起卢家恶仆,走出大堂奋力一扔。

那些恶仆被狠狠甩了出去,大多脸着地,出一声痛呼随即晕死过去。

陈县令擦了擦额角渗出的汗水,向一干官二代告饶道:“张公子,小伯爷,您们看这样判罚可以吗?”

张懋修摇了摇头道:“百里侯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们不过是涉事人员,如何能干涉百里侯断案。”

陈县令连声称是。

“张公子说的是。那此事便就此揭过,可好?”

张懋修点了点头道:“百里侯断案公正,相信天下读书人都会争相歌颂百里侯的事迹的。”

张懋修这么说便相当于认可了陈县令的断案结果,陈复总算松了一口气。

小伯爷常封虽然心有不甘,却知道卢闲已经被卢家的人保护了起来,他们即便在公堂之上大闹一场也不会有结果了。

至于私下教训卢恶少,却不是陈县令能管的了。

ps:官场衙门那点事其实就那么回事。卢家之所以横行乡里是因为有陈县令撑腰,但陈县令能够为了一个卢家毁了自己的前程吗?毕竟,“咱上面有人”啊。想要在官场混就必须适应这个规则。

第三十四章 新知府上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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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战兢兢的把一帮官二代送走,陈县令险些瘫痪在地。

这便是典型的命犯太岁啊。

卢家?

狗屁的望族豪门,连这些祖宗爷都认不清楚,也敢在江陵城中混?

卢家砸店事小,打了一帮官宦勋贵子弟是大。

他已经尽最大的努力保全了卢家大少爷,卢家家主只要脑子没有被驴踢了就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再自己找麻烦。

这些官宦子弟中,陈县令最怕的自然是张居正的三子张懋修了。

只要张懋修在张阁老面前哭诉一番,陈复的官场生涯就得提前结束,弄不好连性命都得赔上。

正自思忖着是不是该找个机会亲自登门向张三公子赔罪,突然管家来报,说新任荆州知府已经到了府衙,照理陈县令应该前去拜谒。

陈县令心中暗骂晦气,这个节骨眼上又来个顶头上司添堵。

江陵县是附郭县,荆州府驻地也在此县。

县衙和府衙相聚不过三百步,当真是抬头不见低头见。

陈县令好不容易把前任贾知府熬走,本以为可以过一阵子没人压制的快活日子,谁曾想朝廷的调令如此之快,新知府这便走马上任了。

一想到马上就要奴颜屈膝给别人做小,陈县令就恨不得找一块豆腐撞死。

“知道了,本官这便去。”

陈县令刚刚升完堂,都不用换官袍直接踱步出了县衙往府衙而去。

新任荆州知府姓李,名瑞,字熙宁,顺天府生人。

令陈县令郁闷的是,这位李知府还是嘉靖四十一年的进士,比他晚了整整两科。

晚了两科还做到了四品知府,看看人家的仕途,再看看自己,陈县令又有了撞豆腐的冲动。

但官场仕途这种东西,十分的玄学,真的无法用入仕年限衡量。

真要按照中式年份来排坐席,与李知府同科的申时行最多就是个储备干部,怎么也不会进入内阁参与机务的。

当然,与申阁老同年的李知府不是申党,而是一个彻彻底底的张党。

张阁老心思缜密,绝不会在家乡荆州留有隐患的。

好在陈县令与这位李知府还算有些交情,陈县令曾在吏部文选司短暂任职过主事,那时候李瑞不过是个科场新人,处于选官前的观政(实习)阶段,恰巧在吏部文选司观政,陈县令对李瑞多有照拂,李瑞一直感念在心。

可惜那之后陈县令走了霉运,非但官的品级从六品变成七品,还从京官贬为地方官。而李瑞则官运亨通,历任兵部武选司主事、宛平县令、荆州知府,年纪轻轻成为四品大员。

老熟人相见,却成了上下级关系,场面还真是有些尴尬。

但再尴尬该走的流程还是要走的。

陈县令走入花厅,冲李瑞拱手礼道:“下官江陵知县陈复拜见府尊大人。”

李瑞抬头见是陈复来了,面上不禁泛出了笑意:“夫之来了啊?快坐。你我故友之间何必拘泥那些礼数,倒是叫人生分了。”

陈县令摇了摇头道:“府尊乃是新任荆州知府,是下官的上级,下官自然当以礼尊之。不然大明官场的规制礼数何在?”

李瑞尴尬的笑了两声道:“不说这些了,你我二人一别也有十余年了,今日当浮一大白。”

陈复陪笑道:“下官自当奉陪。”

张家在荆州是土皇帝,这点是人尽皆知的。如今又派了个张党的先锋来做荆州知府,看来张阁老是要将家乡经营成铁板一块了。

想到这里,陈复十分庆幸做出了丢车保帅的判罚。

如果他不狠狠惩处卢家的人,恐怕很快就要被摘了乌纱。

李瑞虽然与他算是故友,但在政治利益面前是没有友情可言的。

只要张阁老暗示一番,李瑞便会毫不犹豫的搜集他的罪证,上疏弹劾。

这没有什么可指摘的,换做是陈复也会这么做。

李知府命人叫了酒席到后衙,与陈县令在院中老槐树下畅聊痛饮。

不知不觉间已是夜半时分。

望着漫天繁星,李知府感慨道:“夫之,这人世间的事还真是难以估计。便说这辽王一事,当初有谁能想到辽王一脉就此绝系,封国尽除啊。”

听到这里陈县令直是冷汗直流。

辽王除封国贬为庶民的事情举国上下谁人不知?

这桩生在隆庆二年的大事一度引朝野震动,政敌之间借机互相攻讦,当时尚未羽翼丰满的张阁老也成为了被攻讦的对象。很多大臣认为是张阁老与辽王的私怨导致张阁老陷害辽王。

实则是没有任何证据的。

毕竟当时内阁中还有徐阶徐阁老主持大局,张阁老不过是个僚机,完全不具备这么大的能量。

单说辽王被废这件事,其实真没有什么冤枉他的地方。

鱼肉百姓,横行乡里不说,竟然还起了谋反的心思。

虽然这个谋反不似正德朝宁王那种真正卷起袖子起兵造反,但造反这玩意有个念头都是不行的。

末代辽王朱宪被废,其世子、封郡王者皆被剥除封爵,贬为庶人,辽国封国除。

但朝廷还没有对辽王一系赶尽杀绝。

辽王世系的嫡系虽然全部贬为庶民,但旁系广元王一脉得以保全,并兼理辽府事。

现任广元王朱宪爀便是名义上的辽藩继任者。

可兼理毕竟是兼理,名不正言不顺。

广元王也只得住在城西的宅子里,城北的辽王府一度荒废。

昔日无比恢弘的王府如今破败不堪,还真是叫人唏嘘感慨。

可好端端的,李知府提这事干嘛?

看出陈县令眼神中的疑惑,李知府哈哈大笑道:“夫之啊,张阁老已经向陛下上书,请求复辽藩国了。由广元王继嗣辽王。”

“啊?”

听到这里,陈县令直是惊呼出了声。

这消息也太劲爆了吧?

坊间不是传闻辽王造反是被逼反,有张阁老的原因在吗?

张阁老现在竟然主动帮助广元王复藩?

但转念一想他便恍然大悟。

张阁老之所以这么做就是为了回击朝野上下就此事对他的质疑。

第三十五章 有仇不报非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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辽王世系庞杂,广元王一系只是郡王旁支,与张阁老并没有什么矛盾。与张阁老有矛盾的嫡系辽王已经尽数贬为庶民。这个时候奏请天子由广元王继嗣辽王一系,不但可以展现张阁老宽广的胸襟,还可以彻底洗刷掉政敌给他炮制的污名,简直是一步妙棋。

陈县令想到这里,心情十分激动。

这对于他来说是一个绝好的机会。如果能够利用这个机会抱上张阁老的大腿,还愁得不到机遇吗?

“府尊,不知下官有什么可以效劳的?”

李瑞点了点头,显然对于陈县令的悟性很满意。

“不瞒夫之啊,广元王一旦继任辽王,必定会兴建王府。重新修建一座新王府太耗费财力了。张阁老的意思是将原先辽王府进行一番修缮。”

李瑞轻叩了叩手指道:“本官初来乍到,对荆州府的情况不太熟悉。故而这修缮王府的事情便得有劳夫之了。不过夫之放心,银两方面会由朝廷拨付,你只管调集人手进行修缮就是了。”

陈县令咽了一口吐沫道:“府尊,您的意思是,这修缮王府的事情全权由下官主持?”

李瑞轻点了点头。

“正是如此。”

陈县令心中大喜。此刻他仿佛看到无数银钱被搬到自己的私宅中,再运送到老家封存起来。

像修建王府这么大的项目,朝廷拨付的银钱绝对不会少。陈县令完全可以截下一部分,只用剩下的银钱修建王府。只要他做的谨慎一些,是不会被人看出来的。

既赚了一大笔银子,又讨好了张阁老,如此两全其美的事情真是再好不过了。

“下官,下官一定不辱使命!明日一早,下官便带人前去辽王府外勘察。”

“哎,不必那么急嘛。”

李瑞推了推手道:“等到朝廷的正式诏令下来,再传到荆州怎么也得两三个月,你有充足的时间考察。王府的修缮在半年内完成就好。”

陈县令频频点头称是。

这是他人生最重要的一个转机,一定要抓住!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却说翌日一早宁修与众官宦勋贵子弟又齐聚在宁记酒楼前。

卢家的人在衙门被打了一通板子还不算完。陈县令勒令卢家将打砸酒楼造成的损失立即赔付给宁家。

卢家的人不敢怠慢,翌日一早便叫人将五百两银子送到宁记酒楼。

平白无故挨了一顿打,小伯爷常封正是没出撒火。见卢家小厮拿了五百两银子来,叫家仆抓住就是一顿耳光。

“他娘的,五百两银子就算了?酒楼被砸的桌椅碗筷钱你们赔了,老子的汤药钱呢?看看我这鼻子,都被打歪了!”

“小伯爷饶命,小伯爷饶命啊。小的也只是来送个银子。小伯爷说的事情和小的无关啊。”

常封一脚踢在小厮的屁股上,啐骂道:“滚吧。”

左右仆从这才松开,那小厮连滚带爬的跑远了。

“真他娘的憋屈!”

常小伯爷很生气,偏偏又找不到撒气的方法,憋得面红耳赤。

虽然公堂之上陈县令已经狠狠责罚了卢掌柜和卢家的仆人,但卢家大少爷卢闲却一根汗毛都没掉。

宁修笑了笑道:“小伯爷真性情也。其实要想教训卢恶少,不用完全靠官府的。”

“哦?”

常小伯爷顿时来了兴趣,催促道:“宁贤弟有法子?”

宁修沉吟了片刻道:“听说这个卢家大少爷卢闲是个游手好闲的纨绔子弟,平日里最爱流连花丛,是江陵城中青楼楚馆的常客。风流韵事没少做,在红粉圈子里极有名气。”

“提这些作甚。那卢家的贱种也配称纨绔子弟?简直是对这四个字的侮辱。”

众人:“”

宁修尴尬笑了笑道:“卢家家主最疼爱的就是这个长子,如果卢大少爷被人在青楼打了,恐怕卢家家主面上也挂不住吧?”

常小伯爷并不笨,就是反射弧有些长,宁修点到这里他立刻明白了。

说白了,觊觎宁修私房菜配方的肯定是宁家家主,只不过派出儿子和掌柜出面抢夺。

打人砸店的虽然是卢家仆人,但起了恶意的却是卢家父子。

陈县令只惩处了卢家的仆人,却没有深究卢家父子的责任,小伯爷能痛快吗?

如果能够废了卢家大少爷,也算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嘿,这才符合他常小伯爷的风格嘛。

“听说卢大少爷最常去的青楼是芍药居,经常一待就是数日。小伯爷若是前去喝喝花酒说不定会有惊喜。”

常封拍着胸脯道:“哈哈,宁贤弟放心好了。这件事包在我身上。诸位兄弟的仇就由我一并报了。”

常封还是很有担当的。

他知道其余人都是官宦子弟,家族崛起靠的是入仕为官。

而文官这个群体是十分注重官声的,如果子弟出现聚众打人的情况很可能会受到弹劾。那样整个家族都会遭殃。

但勋贵却不怕这些。

只要不是脑残犯下谋反的大罪,勋贵是不会被皇帝怎么样的。

打人?

打人对于勋贵子弟不就是家常便饭吗?

何况打的还是纨绔恶少卢闲。

卢家为恶砸店伤人在先,还不准人报复了吗?

这件事即便闹到天子那里也不会有什么问题,大家心里都有一杆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

众人对于常小伯爷勇背黑锅的行为表示了由衷的敬佩,纷纷拍了拍常小伯爷的肩膀,投向赞许的目光。

常小伯爷只觉得尴尬癌都犯了,嬉笑道:“得了,你们可别跟个娘们似的。等事成之后,一人请我吃一顿饭就行了,就在这宁记酒楼,要炸鸡、披萨饼和烤肉串,一样都不能少!”

宁修闻言大喜。

常小伯爷果然是好兄弟啊,不仅出头打人背黑锅,还不忘给宁记酒楼增加营收,值得深交。

“小伯爷,宁某敬你一杯。祝你凯旋而归!”

常封接过杯子酌了一口,苦笑道:“不是我矫情,这酸梅汤也太不带劲了,宁贤弟这里就没有酒吗?”

宁修讪讪一笑,心道看来酿酒的事情该提上日程了。

第三十六章 阉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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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

常小伯爷带着一干随从护卫杀向芍药居,大有不揍卢闲终不还的架势。

对于勋贵这一混吃等死的群体来说,被人打脸绝对是不能接受的。

常小伯爷长这么大除了挨过自家老爹几巴掌,从没有尝过棍棒加身的滋味。

想不到来荆州府游学,竟然遇上这么一桩恶心事。

这要是不找回场子,他武昌小霸王的名头往哪儿放?

晚明的娱乐业极为达,大城镇中青楼楚馆更是林立。

江陵城中在官府登记备案的青楼就有二十余家,还不必说那些私人经营的黑窑子。

芍药居在江陵城青楼圈的地位类似于江湖老大,俾睨群雄。

卢家大少爷卢闲便是芍药居的老主顾,与一个名为珍儿的姑娘十分相好,不惜为其一掷千金。

得了这么一个财神爷,芍药居的老鸨自然得好好供着,不但给卢大少提供最贴心的服务,还给珍儿单独一栋小楼作为二人幽会缠绵之地。

今日卢大少爷又是如期而至。

老鸨崔姑含笑凑了过来:“哎呦,这不是卢公子吗?这天才刚黑,您就急不可耐的过来了。可是想我家的珍儿了?”

“你这嘴可真甜。”

卢闲托起崔姑的下巴,柔情蜜意的说道:“要是卢某说是为崔姑来的,崔姑信吗?”

老鸨尴尬笑了笑道:“瞧卢公子说的,咱就是跟卢公子开个玩笑。珍儿姑娘还在房里等着呢,您可不能调戏奴家啊。”

卢闲朝老鸨胸口瞥了一瞥,只见丰腴的双峰一片雪白,不由得心神荡漾,思忖着要不要先把老鸨办了,再去与珍儿享那鱼水之欢。

老鸨在风月场中待了这么些年,对于这些嫖客十分了解。

卢闲一个眼神她就明白了意思,连忙拽着卢闲就往珍儿的小楼走。

“郎情妾意,花前月下。真真的好光景可不能耽误了不是,奴奴这般残花败柳可入不得卢公子的眼。”

卢闲咽了一口吐沫道:“崔姑可真是会说话,罢了,今夜便先陪珍儿。”

好不容易把卢闲送上了楼,老鸨总算松了一口气。

她心道这个卢公子还真是变态,竟然连她这样的半老徐娘都想上。

见卢闲带来的两个护卫站在楼下,一左一右护法一般,老鸨咳嗽一声道:“两位要不要也找个姑娘快活快活?如此良辰美景就这么干站着,实在是太可惜了。”

一名护卫推了推手道:“不必了。我们职责在身,当护公子周全。”

老鸨本就是随口一说,见二人负了好意便笑了笑抽身离去。

卢闲走到阁楼上推门而入,正自对着铜镜描眉的珍儿立刻起身迎了过来。

“公子今日怎的来的如此晚?奴奴可是想死你了呢。”

作为卢闲的长期姘头,珍儿自然十分清楚这个纨绔少爷的弱点。

她靠在卢闲胸口,双手环住卢闲脖子,在其耳根呼出一口热气:“听说公子要大婚了,该不是有了新欢忘了旧人吧?”

卢闲被珍儿撩拨的一阵燥热,恨不得现在就把这个小妖精剥光办了,但他有意叫珍儿多卖弄一番风情,便淫笑着解释道:“小冤家你可别多想,还不是那老不死的把我叫去嘱咐一番,叫我这些时日不要出府。说是担心被人报复,真是他娘的扯淡。我们卢家在江陵是一等一的望族,谁敢报复我们?”

珍儿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那公子是怎么出来的?”

卢闲在珍儿脸上亲了一口,柔声道:“我等那老不死的睡下便换了身衣服从偏门出了府,直奔你这儿。你这么冤枉我,可对不起我一网深情啊。”

“奴奴知错了。”

“有错便当罚,你说你该怎么罚?”

“都听公子的。”

珍儿双臂用力收紧了些,又是吐出一口热气。

“啊!你个小冤家,我还治不了你。”

卢闲索性一把将珍儿抱起,走到床前将伊人放下,急不可耐的去了罩袍外衫。

夏日苦闷,珍儿只穿了一件绛纱薄衫,被卢闲这么一颠却是红色的肚兜都露了出来。

被珍儿罗裳半解的样子一激,卢闲只觉得胯下一阵燥热,全身气血上涌。

他如饿虎扑食般扑向珍儿,引得伊人一阵呢喃。

珍儿几乎每夜都要和卢闲云雨,早已将自己视为卢闲的女人。

她一边脱去薄衫,一边将手朝卢闲腰间探去。

卢闲任由珍儿去解自己腰带,双脚一用力踢掉了靴子。

“这烛火晃得直绕眼,恼人的紧。”

呼的一声吹灭了烛火,屋内立时变得漆黑一片。

不多时的工夫二人便除去全部衣物,不着寸缕的缠绵在一起共赴巫山云雨,享那鱼水之欢。

便在这时突然听到屋外响起一阵异响,紧接着是兵器相碰的脆响。

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后屋门被推开。

无数火把将屋内照的如同白昼一般。

常小伯爷当先迈步进入屋内,扫视了一番呵斥道:“卢闲那个混蛋呢。”

卢大少爷正自与珍儿欢好,见到这场面直是萎了。

他匆忙套上衣裳,从芙蓉帐间探出半个身子。

“你们是谁,怎么平白无故的闯了进来。咦,我的护卫呢?啊,是你!”

常封冷冷笑道:“就那两个废物,早被我的人撂趴下了。卢大公子,别来无恙啊。嘿嘿,没想到还能见到我吧,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卢大少爷气的浑身抖,却装出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是你,是你!上次在宁记酒楼看来你是那宁家贱种的朋友了?上次你还没被打够?赶快给本公子叩几个响头滚出去,本公子可以饶你一命。”

常封哈哈大笑道:“真不愧是卢家的大少爷,你没有让本伯爷失望。来人呐,给我狠狠掌嘴。”

立时便有两个伯爵府护卫上前,将卢大少爷拖了出来。另有一个身材魁梧的护卫向前一步狠狠抽起卢闲的嘴巴。

一连抽了四十下他才住手,卢闲嘴角已经渗出了血丝。

“这四十巴掌是还你卢家那日砸店伤人的。本来呢一报还一报,也就得了。可是你这贱种嘴巴不干净,本伯爷决定让你长长记性。常五,把这软骨头阉了!”

第三十七章 葡萄酒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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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大少爷还在愣,常五的快刀便已朝卢闲的胯下挥去。

但听啊的一声惨叫,卢闲便成了阉人。

卢公子双腿间一片血污,痛的跌倒在地不住打滚。

常小伯爷冷笑一声道:“把他丢到最近的医馆叫个郎中医治,别闹出人命来。”

勋贵虽然可以纨绔跋扈一些,但还是不能随便伤人性命的。

不然朝廷若真的追究起来,武昌伯那里也不好交代。

在常小伯爷看来,阉了这匹种马便是对卢家最狠辣的报复。

卢家家主不是最疼爱这个儿子吗,那便让你断子绝孙。

“遵命!”

常五抱拳领命,随即挥手示意两名护卫上前抬起卢闲往外走。

自始至终芙蓉帐里的珍儿姑娘没有出半点声响,她早已吓得口不能言,生怕灾祸降到她的头上。

直到卢闲被架走她才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宁记酒楼已经恢复了正常营业,许多食客慕名前来,为的就是尝一尝宁记的三样私房菜。

临街的一桌食客,一边吃着披萨饼一边饶有兴致的谈论着昨夜生的大事。

“听说了吗?卢家的大少爷被人给阉了!”

“啊?竟然有这等事?什么人敢这么大胆,竟然连卢大少爷都敢阉?”

“还能是谁?常小伯爷啊。据说前些时日常小伯爷和几个好友来这宁记酒楼吃酒,平白无故冲进来一伙人见人就打,还把店给砸了。后来宁家三郎告到县衙,县太爷秉公处理,把打人的恶人都打了板子。这些人不是旁人,就是卢家的恶仆。”

“常小伯爷还觉得不解气,第二天便带了一帮护卫去芍药居堵那卢家的大少爷。这卢家的大少爷眠花宿柳惯了,也没意识到被人盯上了。常小伯爷一声令下,伯爵府的护卫便冲进屋子把卢大少爷从女人肚皮上揪了下来。小伯爷先是命人把这卢大少爷扇了个七荤八素。还不解恨,便索性挥刀阉了这卢大少。”

“嘶,一刀下去命根子可就没了,这卢大少爷可就成了废人了。”

“谁说不是呢。那卢家在江陵可是望族,用家财万贯形容都不为过。卢大少爷便是卢家的正统继承人,这一刀下来可就真的废了。”

“想想都觉得可怕,卢老爷能忍得下这口恶气?这可是要卢家绝后啊。”

“忍不下又能如何?那可是常小伯爷动的手,难道卢老爷还能带人把常小伯爷给阉了?”

“啧啧,这宁家还真是背景深啊。要换了别家受到卢家的欺凌还不是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宁家倒好,刚刚被砸了店便给了这么狠厉的还击,那卢老爷怕是肠子都悔青了。”

“后悔有什么用。若是后悔有用,我现在也是个举人老爷了。卢家欺软怕硬,欺负我们这些升斗小民惯了,遇到硬茬还不是得吃瘪。要我说啊这一刀挥得好,给卢家的人泄泄火,让他们长长记性。”

酒楼内间中宁修听得兴起,冲七郎吩咐道:“一会那一桌的食客酒菜钱免了。”

七郎疑惑道:“三哥哥,这是为何?”

宁修笑了笑道:“不为什么,三哥哥高兴。”

穿越来到明朝后,宁修也曾经彷徨过。在这样一个人大于法的时代,寒门出身仿佛就低人一等一般。

他靠什么去和那些官二代、富二代拼?

但通过努力他现这个时代不像他想象的那么黑暗,宁家也一步步的摆脱了贫困,积累了不少财富。

宁修不是小富即安的性子,只要有机会他就将尽全力抓住。

酒楼恢复营业后,他便思忖着该如何完善已有的菜品体系。

三样私房菜加手抓饼自不必说,时令小菜与冷拼也需要加上。

至于酒水,是一个不容忽视的部分。

明代有着达的酿酒业。但其中大部分都是黄酒。以绍兴黄酒为代表的各式名酒深受百姓喜爱。

除却黄酒,便是米酒最畅销了。这玩意度数低,千杯不醉,便是小孩子都能喝上一杯。

至于真正意义上的白酒并不算普及。

据宁修所知,泸州老窖也是万历元年才诞生的,现在最多算是试推广阶段。

宁修当然懂得蒸馏工艺,用来酿高度白酒没有任何问题。

但思量再三他还是决定放弃。

原因是高度酒和他的酒楼完全不搭。

宁修推出的三样私房菜是炸鸡、烤串、披萨饼,要说跟其最般配的酒类非啤酒莫属。

可惜啤酒的酿造需要大麦、小麦等酵,这玩意在欧洲可能不算什么,但在万历年间的大明朝,简直就是稀缺资源啊。

要知道大明可是一个纯纯粹粹的农耕社会。

从士农工商的定位便能看出统治阶层对于农耕的重视。

粮食都不够吃,经常闹粮荒,你还要用粮食酿酒,还是大批量的酿制啤酒,不是找死是什么?

宁修可不想稀里糊涂的被拖出去咔嚓了。

而且啤酒的运输和保存是一大难题,如果是中世纪那种远古啤酒当然可以散装,但现代啤酒只能铁桶内胆包装,以大明现在的工业生产力是无法做出的。

故而宁修决定制作葡萄酒。

比起啤酒这一外来品种,葡萄酒可以算是土酒了。

有诗为证‘葡萄美酒夜光杯’

但唐代的葡萄酒最多算是葡萄口味饮料,酒精含量实在太低,和现代葡萄酒完全不是一个东西。

宁修只要能够解决葡萄货源的问题,酿制过程其实是很简单的。

比之啤酒,葡萄酒的定位也更高一些,可以走高端路线,卖给达官显贵,而不是仅仅在酒楼散售。

宁修的目标是建立一个葡萄酒庄园,当然以现在的财力来看还是难以实现的。

可以先小规模生产葡萄酒,等到打出名气后再建造自己的葡萄酒庄园进行量产。

思定之后,宁修便唤来十郎道:“十郎,你前去集市上买一百斤葡萄回来。”

十郎惊讶道:“三哥哥,买那么多葡萄作何?一次买上几斤就够吃了啊?”

宁修笑道:“叫你去你就去好了,一会儿三哥哥给你变戏法。”

第三十八章 购置柞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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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郎离店后,宁修也没有闲着立刻前去惠德坊考察。

惠德坊是城中最大的手工匠人聚集区,不但有铁匠、木匠还有泥瓦匠、装裱匠。

太祖皇帝朱元璋给他们的祖辈定下了匠籍,他们便必须子子孙孙从事一种匠艺职业,终身不得脱籍。

朱皇帝以为这样臣民便可以安居乐业,却没想到匠户在各级官府的盘剥压榨下连生存都困难,何谈安居乐业。

不得已之下,匠户除了替官府做活,也私下接活。

官府对此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匠户门这才艰难的讨了生活。

及至万历年间,匠户收入来源基本是接私活。

一些焗瓷、装裱匠甚至还能靠着精湛的手艺一笔小财。

宁修来惠德坊当然不是为了装修新宅,他直奔一间木匠作坊,冲正在做工的老木匠道:“老师傅,你这里可有现成的柞木?”

要制作纯正的葡萄酒,少不了陈酿酵环节,只有经过橡木桶陈酿的葡萄酒才是口感最为纯正的葡萄酒。

可宁修知道橡木对生长环境的要求极为严格,一般地中海气候生长的橡木被认为是最适合做橡木桶的。

美洲的一些地方也适合橡木生长。

而大明却是没有橡木的。

虽然大明没有橡木,却有与橡木同科的柞木。柞木的材质和制作葡萄酒桶的白橡木很接近,完全可以替代。

最大的柞木出产地便是辽东,其次便是湖广。

辽东就不用想了,距离太过遥远,运输成本不是宁修能够承受的。

湖广的柞木产量虽然和辽东不能比,但也是够用了。

不过宁修并未在市面上见过柞木制造的家具,这才会直接来木匠作坊寻个究竟。

一般这种木匠作坊都是前店后厂的模式,店铺门脸后就是一个大仓库,用以堆积各式木料。

通常来讲,明代最受欢迎的木料是黄花梨、榉木、杉木。还真没听说过有柞木家具。

宁修也是抱着碰运气的态度来看看的。

如果有柞木自然最好,如果没有也可以用替代产品,只是这样一来酿制出的葡萄酒口感肯定没有用柞木桶酿出的口感好。

那老木匠愣了一愣,连连摇头:“公子要打套桌椅柜子吗?老朽从未听说过什么柞木,不过小店有上好的榉木、杉木,公子不妨试试。”

宁修摇了摇头,榉木和杉木肯定是不适合来做木桶酿酒的。

正在宁修有些意兴阑珊时,他瞥见了一堆木料中伸出的一块板子。

宁修眼前一亮,走至近前蹲下来将板子抽了出来。

“这就是柞木!”

宁修前世家中有一整套柞木家具,对于柞木还是有一定辨识力的。

柞木的纹理十分紧致,清晰可见,风干后木质十分坚硬。

宁修确定眼前的一定就是柞木。

“老师傅,这便是我需要的柞木!对了老师傅怎么称呼。”

那木匠师傅十分惊讶的说道:“额,老朽姓赵,单字一个椿字。公子,这种木头都是没人愿意用的低贱货,连名字都没有,我都是直接拿它来烧柴火的。”

宁修:“”

他真是无语啊,这么有用的木材居然生于深山无人知。这倒也罢了,竟然还被木匠拿来烧柴火。

“赵师傅,你还有多少这种柞木?”

赵木匠毫不犹豫的说道:“这种木头老朽后院里还有不少。”

宁修大喜。

这样一来他只需要从赵木匠这里买现成的柞木就可以了。

赵木匠这里储存的柞木都是经过风干的,可以直接拿来做柞木桶。

“赵师傅,你这里的柞木我都买了。”

这下赵椿皱起眉头了。

这小公子不是拿他在开涮吧。这种木头足足堆了半个院子,他都要买来作甚?

赵椿一副怀疑的态度,宁修觉得有必要证明一下自己的诚意。

他从怀中掏出一枚碎银子,放在赵木匠手中。

“这是定金。等我叫人把柞木全部搬到府中,便给您结算尾款。”

赵椿看到银子双眼直是冒出了光。

乖乖,这是真的银子?

赵椿把银子放在嘴里咬了咬,确认就是如假包换的银子,不由得喜笑颜开。

晚明随着白银的大量涌入,银子渐渐替代铜钱成为民间最为流行的货币。

百姓们甚至更喜欢用银子进行结算,当然小宗商品的结算大多还是用铜钱。

至于宝钞,彻底沦为了废纸根本没有人愿意收。

宁修拿出了一枚碎银子便证明他是真心想要和老木匠做生意,不是糊弄人的。

“好嘞,这些木头放在我这里也没用,最多是烧柴火。公子要老朽便都给公子送去。”

宁修点了点头,和声道:“这样吧,这一批柞木我叫人拉回去,给赵师傅三十两银子,赵师傅意下如何?”

“三十两?”

赵木匠直是目瞪口呆。

“不够可以再加。”

“不不不,三十两够多了。老朽一年做活还不一定能赚三十两呢。”

赵木匠倒是个实诚人,反复搓着手掌,仿佛在确认自己没有在做梦:“公子真是个大善人啊。”

宁修笑而不语。

有了这批柞木,他便可以制作出第一批的柞木桶。至于葡萄酒的初期酿制更难不倒他这个科班出身的化工博士。

有了葡萄酒,他的酒楼便更有竞争力。葡萄酒本身也可以单独营销,作为高端产品打入官宦权贵阶层。

“公子,老朽知道这些木头从哪里伐,您还要的话老朽这便叫人去砍来。”

赵木匠仿佛意识到巨大的商机,兴奋的提议道。

宁修却是摇了摇头:“暂时我还不需要这么多柞木。不过一旦有了需要我会第一时间通知您的。您一定不要对外人提起我来您这儿买柞木的事情。”

赵木匠连连点头:“老朽晓得。老朽一定守口如瓶。”

宁修十分满意:“过一会我便会叫人来搬柞木,您先准备好。后续可能还会让您帮着裁锯木头,制作木桶,这个工钱单独结算,绝不会让您吃亏。”

赵木匠直是乐得合不拢嘴。

他本以为这只是一锤子买卖,不曾想这小公子还会让他后续做活儿,简直是财神爷啊。

第三十九章 施以恩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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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修叫人把买来的柞木先运到新宅后院,暂时存放了起来。

此时后院已经和内院隔开成为了一个独立的作坊。

十几名雇工见少东家来了纷纷放下手中的活计,冲少东家行礼。

宁修点了点头示意大家继续工作。

经过这一轮招工,肥皂作坊便可以正式投入运营了。宁修觉得肥皂市场很有潜力可挖,在这个时候扩产可以沉淀成本,将利益最大化。

江陵一地的市场格局太小,宁修要做的是拿下整个荆州乃至湖广市场,坐湖广而望天下。

如果全天下的百姓都能够接受肥皂,那么将会是一次重要的革新。

如今只有皂化反应以后的部分在作坊进行,之前的原料配置还是由宁家一家人完成的。

故而宁修暂时不用担心肥皂制作方法外泄的事情。

掌握关键步骤,将其余工作放权给工人们做,这才是一个有大智慧企业主的做派。

“过几日我会请一个木匠师傅来,给大家讲解编制木桶的方法。大家跟着木匠师傅好好学,每制作一个成桶奖励三十文钱。”

听到这里所有雇工眼中都射出了贪婪的目光。

乖乖,少东家出手可真是阔气。制作一个木桶就奖励三十文,那要是一个月能制作几十个木桶,岂不是能拿整整一两银子?

他们在作坊做肥皂一个月的工钱就有一两半,加上这额外的一两相当于一个月二两半的月钱,比在外面做工强多了。

众人纷纷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场。

少东家对他们这么好,他们也不能让少东家失望。

一个身材瘦削的少年颤声道:“少爷,这木桶有数量限制吗?”

宁修摇了摇头笑道:“没有数量限制,你们每做一个木桶都可以领到三十文钱。”

这下雇工们纷纷欢呼了起来。

宁修之所以敢这么说是因为他知道柞木桶的制作极为复杂,一个月最多能够做几十个,还是熟练之后。

作坊现在一共只有十几个雇工,充其量一个月才能做出几百个木桶。

而且这些雇工平日里还要制作肥皂,不可能把全部精力放在做木桶上。

估计第一个月下来能有一百桶就不错了。

葡萄酒的陈酿环节是一定需要木桶的。

这一百个木桶可能还不够。

当然宁修不会一下就酿制一百桶葡萄酒。

毕竟这玩意还没有经过市场的检验。

宁修现在虽然靠着肥皂和酒楼赚了不少,但也没有壕到随意烧钱的地步。

鼓舞了人心后,宁修并没去立刻离开而是来到灶房。

在宁家的作坊做工,一日三餐皆由东家负责。

这看似增加了支出,其实可以最大程度的收买人心,让雇工把作坊当成自己家。

宁修这么做就是要让雇工死心塌地的为宁家做工,断绝跳槽的心思。

毕竟在这个时代肯给出一贯半月钱的东家可不多,包三餐的更是只有宁家一家。其余所谓管饭的最多是一天一顿稀粥,根本吃不饱。

人心都是肉长得,横向比较之下雇工自然会选择留在宁家做工。

宁修在选择雇工时也特地注重几点。

一是雇工的身世必须清白,虽然不必像参加科举考试那样几人联保,但也是要保证绝无作奸犯科的记录。

在宁修看来人品是最重要的,先做人后做事。

其次,宁修挑的雇工都是家境贫寒的苦哈哈。

这些人生活拮据,能够吃上一口热乎饭就已经十分感激,适合当作班底培养。

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

宁修此时施小恩于这些雇工,日后他们必定会涌泉相报。

为了给这些雇工做饭,宁修还特意雇来一个厨娘。

这厨娘姓柳,人称柳娘,是一般的庄户人,却做的几样拿手的农家菜。

见少东家进了灶房,柳娘急忙道:“少东家怎么进来了,这里烟熏火燎的,别弄脏了您的衣服。”

宁修摇了摇头道:“不碍事的。你这做的是什么?”

柳娘尴尬的笑了笑道:“都是些家常菜。做好的有炒鸡蛋,醋溜笋片,葱香蘑菇,正在做的是农家小炒肉。哦,还有一锅疙瘩汤。”

宁修点了点头。不错是按照他说的四菜一汤。

“很好,一会也给我添一双碗筷,大伙儿一起吃。”

“啊!”

柳娘惊讶不已。少东家要和雇工一起吃饭?

她在不少东家那里做过厨娘,可从没见过有哪个东家肯和雇工一起吃饭的。这不是自降身份吗?

但宁修话了她也不好多说什么,轻应了一声便继续做菜了。

不多时的工夫饭菜便全部做好,柳娘拿出四个大盆分别把菜装了进去,又端了一大盆香喷喷的米饭过来这才擦了擦额角的汗水。

“开饭了,开饭了!”

柳娘扯着嗓子喊了起来,雇工们纷纷欢呼了起来。

开饭时间是一天中最快乐的时候。

别的东家虽然有时也会管饭,但其实就是稀粥咸菜,根本吃不饱。

可宁家不一样,非但有香喷喷的白米饭,还有四菜一汤,这日子简直跟神仙一般。

柳娘将四盆炒菜,一盆大米饭,一盆疙瘩汤一一端了出来,又给众人分了碗筷,这才收起围裙笑道:“你们今日可有福气咧,少东家要和你们一起吃饭呢。”

“柳嫂子,你说个啥?少东家要和我们一起吃饭?”

“柳嫂子,你不是唬人呢吧?少东家那么尊贵的人怎么可能跟我们这些苦哈哈一起吃饭?”

柳娘见这些憨货不信,便有些急了。

“我骗你们作甚,你们自己看,少东家不是来了?”

众人顺着柳娘指的方向望去,只见宁修端着一副碗筷笑吟吟的朝他们走来,纷纷傻了眼。

直到宁修端着碗筷,和他们一样围坐在小桌前众人才纷纷惊呼道:“少东家,这怎么使得,我们都是粗鄙人,别弄脏了您的衣裳。”

宁修表情变得严肃了起来,他肃然道:“什么粗鄙人不粗鄙人的,既然宁家雇佣了你们,你们便是我宁家的工人。宁某也是寒门出身,哪里有那么多的讲究。你们是靠自己的本事吃饭,谁也不会瞧不起你们。从今往后,想在宁家做工的谁也不许看不起自己!”

第四十章 向催婚说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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雇工们的面颊登时涨得通红,贴着裤缝的双手渐渐攥起,眼眶有些充盈。

张铁牛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冲宁修叩了几个响头。

“少东家,啥都不说了。您把我们当人看,我们绝对为您效死命。谁要是敢对您有二心,我张铁牛第一个站出来抽他耳光子!”

宁修连忙上前把张铁牛扶了起来,感慨道:“我也是穷苦人家出身,最见不得苦孩子看贱了自己。别人可以不把我们当人看,但我们自己一定要争口气活出个人样来给他们瞧瞧!铁牛啊,我看的出来你是个实诚人。在我家好好干,将来保你出人头地。”

说完他冲众人奋声道:“宁某送大家一句话,自助者天助之,自弃者天弃之!”

闻听此言众人眼中皆是放出光彩,纷纷跟着宁修喊到:“自助者天助之,自弃者天弃之。”

冯二狗搓着手掌道:“咱们跟了少东家真是跟对了人,原本都要穷的饿死了。现在一个月打底有一贯半的银钱,用不了几年就能攒够银钱娶媳妇。到时候生几个大胖小子,老婆孩子热炕头,还不是美滋滋的。”

“嘿,二狗你真能想,裤裆还没热呢就想起媳妇来了。”

“四虎叔,你这话不地道。你已经是有媳妇的人了,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咱爷们可还是连女子的滋味都没尝过呢,能不急吗?”

冯二狗挤眉还击道。

刘四虎笑骂道:“屁大孩子,毛都没长齐就想着女人,也不怕被日日‘交粮’被吃空了。”

“四虎叔,啥叫交粮?”

冯二狗眨了眨眼,好奇的问道。

一众成了婚的汉子哄然大笑,直是腰都直不起来了。

宁修面上也露出了笑容。

看的出来他刚刚说的那番话大伙儿听进去了。

只要大伙儿都能绷着一股劲,肯定是能过上好日子的。

宁修相信今天之后,这些雇工会把宁家当作第二个家,不会有人再想着跳槽了。

离开了作坊,宁修便返回酒楼。

此时十郎已经回来,宁修凑步上前道:“十郎,葡萄可买回来了?”

十郎哭丧着脸道:“三哥哥,市集上的葡萄都卖光了。”

宁修大为惊讶道:“这怎么可能。现在不是七月吗,葡萄已经成熟,怎么可能卖光了?”

自打汉代传入中原葡萄便一直占据了水果市场一席之地,不仅达官显贵青睐普通百姓家也喜食。

这种水果应该一到季就遍及集市叫卖才对,怎么可能在销售旺季售空了呢。

“三哥哥,听说是卢家把葡萄都买走了。”

“卢家?他们买那么多葡萄作甚?”

宁修心道这算是跟卢家杠上了,怎么哪里都能搭上茬。

“这个我也不知道啊。但是卢家每年夏天都会大量买入葡萄,便是广元王府都买不到呢。”

原来不是针对他。

也是,卢家又不是未卜先知的神棍怎么可能知道宁修心里想的是什么。

不过这更让宁修感到好奇,卢家究竟为何一次性买入那么多的葡萄,难道也要做葡萄酒?

“你一会去打听一下,看看卢家为何一下子买入这么多葡萄。”

事出反常必有妖,宁修倒想看看卢家究竟在搞什么鬼。

“好的,一会我便去打听打听。哦对了,二叔叫三哥哥回来就去后厨找他一下。”

宁修心中咯噔一声。

在他的印象中死鬼老爹主动找他准没好事啊。

“我知道了。”

虽然觉得不会有啥好事,宁修还是硬着头皮往后厨走去。

此刻宁良刚烤出一张披萨饼,见宁修来了连忙把披萨饼装盘交给跑堂。

“臭小子,这些天你到处乱窜,你爹我连你一面都见不上!”

一见面死鬼老爹便数落起宁修的不是来,还真是应了那句老话,老子看儿子,咋看都不顺眼。

宁修早已习惯,笑了笑走到老爹身边道:“儿子可是忙着给咱家挣家业呢。用不了多久咱家就能换上五进的大宅子了。”

宁良听得一哆嗦,跺脚咒骂道:“换什么新宅子。不是刚搬到新家吗?这三进的宅子还不满意?要爹说宅子大了也麻烦,光雇佣的婢女佣人得多少?这开销咱家可承受不起。”

宁修对于老爹的眼界不予置评,只淡淡道:“爹,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哪有不想着自家变好的道理?几个月前您想过咱家能开酒楼,买下三进的大宅吗?”

听到这里,宁良心里那是一个舒坦。

这臭小子说的倒是不错。三个月前他还逼着这臭小子去王员外家做账房先生贴补家用呢,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家能达。

嘿,这么一看这臭小子还真有几分本事。

要不由着他折腾折腾,没准还真能折腾出一座金山来。

“臭小子,赚了些钱得意忘形,教训起老子来了。是不是又想吃耳刮子了?”

宁良一边笑骂一边作势扬起了巴掌,吓得宁修连忙闪开。

我靠,这死鬼老爹不会又想打人吧,那铁砂掌的力道可是十足,宁修挨过一次就记住了,可不想再挨一次。

宁良怔了一怔,悬在半空的巴掌缓缓落下。

这臭小子不会真的怕他了吧?不过宁良不后悔。在他看来是他那一巴掌打醒了儿子,这才有了宁家的今天。

要不然现在全家还窝在馒头铺里靠卖馒头赚的三瓜俩枣混日子呢,能有什么出息?

这一切当然归功于儿子,但他这个做父亲的也尽到了责任。

“臭小子,爹以后不会再打你了。”

宁良叹了一声道:“爹找你来,是为了你的婚事。你也老大不小了,该成婚了。以前咱家没钱出不起彩礼,自然得拖着,可现在咱家有钱了,你这事便得提上日程了。”

我靠!宁修听到这里简直一脸懵逼。

ps:关于穿越客在历史中应该扮演的角色。有的人说应该改变历史大势,有的人说应该改变细节。老坤觉得吧不管是改变大势还是改变细节最重要的是能够有存在感,而不是历史的过客。毕竟大家来是看故事的不是看史书的。对不?

第四十一章 举业不中,何以家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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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下可把宁修急坏了。

他才十四岁,怎么就老大不小了。人家明明是小鲜肉好不好,怎么弄得跟老腊肉似的。

哥又不是老男人,娶不到媳妇了,急什么!

万恶的封建社会,万恶的包办婚姻!

宁修悲愤欲绝的看着死鬼老爹,弄的宁良一脸尴尬。

“咳咳,这件事你娘也是赞成的,我们都等着抱孙子呢。”

宁修一脸黑线啊。

原本想着娘亲会支持他,现在看来娘亲也站在死鬼老爹那一边了。

虽然明代男性平均十四五岁就结婚,可宁修毕竟是个穿越客啊。毛都没长齐就要结婚,还要生子这压力可不是一般的大。

“怎么,你不愿意?”

见宁修沉默不语,宁良有些急了:“爹也是为你好。早成婚早生儿子,咱宁家便有后了。”

宁修无奈之下只得祭出必杀技,朗声道:“爹,非是儿子不愿成婚,实乃举业所限不得将儿女私事放在功名之前啊。明年就是乡试,儿子当悉心备考,不然若是不能中举又得熬上三年。三年复三年,三年何其多啊。”

宁良听的一愣一愣,虽然不太明白,但觉得很有道理的样子。

“嗯,这倒是个理由。那爹便去给媒婆回话,等明年乡试后便给你说亲事。”

我靠!感情宁修这一大段白说了啊。

“爹,您别急着回话啊。乡试之后还有会试,会试之后还有殿试,儿子不都考完怎么有心思成婚?”

宁良急得干瞪眼:“这劳什子的科举怎么要考那么多场,就不能一次考完吗?”

说完又叹声道:“再说我儿当真能考中进士吗?爹原本都没打算你能考中秀才啊。”

宁修:“”

别人家的老爹都是望子成龙,自家老爹倒好,望子成虫吗?

不行,被谁看扁也不能被自家老爹看扁。便是因为这句话,宁修也必须考个进士回来。

“爹,儿子虽然算不上文曲星下凡,好歹也是县学生员啊。您想想儿子能从那么多读书人中杀出重围,历经县试、府试、院试,考中秀才功名,肯定是有真才实学的啊。乡试、会试虽然很难,但儿子一定会去力拼。儿子便立下一个誓言,不中进士终不娶!”

“嗯嗯?臭小子你说什么浑话呢,你不中进士就不娶?那要是你一辈子中不了进士,难道一辈子都不娶媳妇?”

“爹,你不能这么不信任儿子的实力啊。”

宁修无奈摊开双手辩解。

宁良却是不吃这套,他瞪圆双眼道:“臭小子别以为你爹我不知道你想的什么。实话告诉你,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由不得你拒绝。你的身子都是你爹我给的,若你不结婚成家生个孙子给我出来,老子打断你的腿。”

我靠,这死鬼老爹是不是有暴力倾向啊,动不动就要打人。

宁修讪讪一笑道:“爹,儿子又没说不结婚,只是说先立业再成家。您老人家不知道,功名对读书人比性命都重要,考不上进士儿子浑身都痒痒。”

宁良狐疑的打量着儿子,良久才扬声道:“那也得有个期限,最多两年,两年后若是你考不中进士,就必须成婚!”

宁修:“”

这死鬼老爹也太蛮横无理了吧?两年?那不就是说这科他必须考上进士?

乡试、会试、殿试连捷这难度可不是一般的大啊。

虽然在张懋修题海战术的训练下宁修小有所得,可哪里敢说一定能中式,真真急煞人也。

宁修愁闷之间忽然灵机一动:“爹,您说催我结婚是因为就我一个儿子,急着抱孙子?”

“废话!”

宁良瞥了宁修一眼,不屑道。

“这不就结了。您今年也就是三十出头,再和娘亲生个娃不就行了。到时儿子我便不是独苗,您可以盼着弟弟长大续香火啊。”

宁良怔了一怔,随即爆起:“臭小子,敢拿你爹寻开心。老子打不死你!”

说罢抄起一根木棍就朝宁修屁股打去。

宁修早有警戒,一个闪身跳出几步,高呼道:“爹您不是说以后再也不打儿子了吗?爹,您可不能说话不算数啊。”

宁良呸了一声:“臭小子,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要是敢不给老子生下个胖小子,老子就扒了你的皮!”

说罢继续挥棍“行凶”。

宁修咽了口吐沫一边躲闪一边道:“爹,君子动口不动手。您注意一下形象啊。”

“狗屁的君子,老子就是个卖馒头的,要屁的形象。老子打死你个不孝子!”

宁良继续追杀,宁修继续逃窜。父子二人从后厨跑到前店,又从前店跑到后厨。

事实证明强身健体很重要,在面对一个凶残的老爹时这可以保命!

终于父子二人都跑的累了,纷纷坐在长凳上大口喘着粗气。

“臭小子,你还不如你爹我呢,才跑了这么一会就腿软了。”

“爹啊,我那是让着您呢怕您老累着。”

宁良:“”

他心道自己怎么就生了这么一个小混蛋,处处不让他省心。

“爹再问你一句,这个婚你结还是不结。”

“爹,儿子中了进士就结婚,绝对不会反悔!”

宁修真挚的举起右手起誓。

宁良叹了口气道:“爹相信你。只要你不是那方面有问题爹就放心了”

宁修听得直翻白眼。

“儿子不想那么早成婚一来是还没有立业,二来这结婚又不是买菜,不能囫囵个就收了啊。”

宁良腮帮子鼓了鼓,咳嗽一声道:“臭小子,你的歪理还挺多。罢了,你要是争气就两年给老子考个进士回来,别指着靠这个理由拖着。不然老子的大棒可饥渴难耐。”

宁修耸了耸肩道:“爹你就放心好了。儿子可是才高八斗学富五车,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很快就能出类拔萃,鸡立鹤群了!。”

“鸡鸡立鹤群?”

“额,好像说反了”

ps:咳咳,大家放心宁修不是柳下惠,那方面也没问题。之所以现在不相亲是因为后面有精彩的剧情啊。至于是什么,我不说~

第四十二章 卢家的怒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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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府,内厅。

卢家家主卢佑安愤怒的挥动鞭子,狠狠的朝小厮卢阮抽去。

“身为少爷的贴身长随,竟然不知道规劝少主。少爷混账,你也跟着混账吗?”

儿子胯下被砍了一刀,一直昏迷不醒。虽然最终郎中妙手回春将其从鬼门关拉了回来。但儿子的命根子已断,彻底成为了一个废人,便是活着又有什么用?

自打卢家一干家仆被知县惩处,卢佑安便嗅到了危险的气息。

卢家是地方豪族不假,可那些官宦勋贵子弟更不是好惹的货色。

知县陈复的判决便是最好的明证。陈知县舍弃了卢家,站在了勋贵官宦子弟那边,证明这个老狐狸也更看好当权者。

卢家毕竟太久没有出过部堂总督级别的高官了。

朝中无人被人欺,也只能选择忍气吞声,卧薪尝胆。

卢佑安已经给儿子下了禁足令,这段时间都不准踏出府门一步,生怕跋扈的儿子惹事生非,再招祸患。

谁曾想他最怕的事情还是生了,不争气的东西换了一身便服在小厮的掩护下溜出府去又和那芍药居的狐狸精鬼混,让常小霸王逮了个正着。

那个常封也真是无法无天,不但打断了卢闲的两条腿,还命令手下把卢闲给阉了。

得知这个消息后,卢佑安直接晕死了过去。

要不是一碗糁汤灌下还真不一定能够苏醒。

卢家的嫡长子像头畜生一样被人给骟了,成了不男不女的死太监,这对于卢家来说绝对是奇耻大辱。

当然,卢佑安不止卢闲这一个子嗣,并不会真正断子绝孙。

但此事的影响实在太恶劣了。

若是卢佑安不能强势回击,恐怕卢家在江陵的地位将一落千丈。

有时候世家门阀拼的就是一口气,谁的气更足谁便能排在更前面。

卢家已经走到了三岔路口,会朝什么方向展全看卢佑安的抉择了。

卢佑安是一个完完全全的利己主义者,他不会沉浸在悲痛之中太长时间,而是会在最快的时间内做出反应。

思前想后,卢佑安丢下马鞭疾步冲出内厅。

管家卢方此刻正在养伤,二管家卢霖暂且接管了卢家的大小事务。

他急忙凑了过来,恭敬的跟在卢佑安身后两步远的地方。

一旦卢佑安做出吩咐,他便可以第一时间听到,又不会因为贴的太近引得家主厌恶。

“备轿,去广元王府!”

卢佑安攥紧拳头,面上青筋纷纷暴起。

你与我不留情面,我便与你鱼死网破!

宁记酒楼,小伯爷常封一边啃着鸡腿,一边侃侃而谈。

“诸位,你们是没见着当时的场面。那卢家的废物少爷在贴在女人的肚皮上缠绵,我带人撂翻他的两名手下,长驱直入冲入屋中,把这废物吓得半死。”

擦了擦嘴角的油污,常封饮了一大口酸梅汤,笑声道:“我叫人把那废物从芙蓉帐里拖了出来,那废物吓得抖如筛糠。哦,对了,他光罩了一件外衫,连裤子都没来得及穿”

其余官二代们纷纷侧着脑袋津津有味的听着,他们不能亲手痛揍卢家的恶棍少爷实在是一件憾事。好在常小伯爷替他们报了仇,坐在酒楼吃着披萨撸着串听常小伯爷复述当时的场景也是一种别样的享受。

赵临安呷了一口酸梅汤,咳嗽道:“接下来呢,常小伯爷不会叫人把那卢家大少爷那个那个了吧?”

宁修听到这里差点噎住。

史书明确记载大明权贵阶层喜好男风,及至晚明这一风气更是流行。

常小伯爷又是个典型的纨绔子弟,没准真的有这方面的怪癖。

也不怪赵临安多想,常小伯爷方才描述的画面实在太刺激了。

常封愣了愣道:“赵兄是什么意思,什么是‘那个’了?”

“常小伯爷明明是行家里手,偏偏在这里装糊涂。赵兄的意思是”

韩隶把手放在臀后拙劣的比划了一下。

“噗嗤!”

常封直是笑喷了出来:“你们想到哪里去了,我便真的要玩他,也不会亲自来,宁肯用一条狗。这种人怎么能跟象姑馆的小馆儿比,玩他我可嫌脏。”(注1)

用狗来

众人皆是一阵恶寒,若论恶趣味,他们全部加在一起都比不了小伯爷一根手指头啊。

“那小伯爷是怎么惩治这恶棍的?”

韩隶颇为好奇的问道。

“我啊,叫人上前狠狠掌他的嘴,抽的他怀疑人生。”

“这样就完了?”

众人皆是有些失望。

宁记酒楼被砸,众官宦子弟也都平白无故挨了揍,卢大少这个始作俑者仅仅被扇了几十巴掌,这很难让众人高氵朝啊。

见把众人的胃口吊得差不多了,常封嘿嘿笑道:“光扇他巴掌怎么能过瘾,这货是个小**我为荆州女儿家做了件好事,命人把他阉了。”

常封得意的举起右手,朝胯下一挥。

“一刀下去,卢家那废物少爷便成了太监,真是过瘾。”

众人皆是倒吸了一口凉气,下意识的低头朝自己胯下看了看。

大热天的,为啥觉得两腿间飘过一阵阴风呢?

“小伯爷把卢家大少爷阉了?”

张懋修咽了一口吐沫,声调都有些颤。

他毕竟只是个读圣贤书的翩翩公子,纵然与卢家恶少有仇,也没曾想过下此狠手。

小伯爷真是心狠手辣啊

“这有什么好惊讶的?像那样的人渣,便是阉他一百次,一千次都不为过。”

宁修咳嗽一声笑道:“小伯爷这话有问题。卢闲那玩意又不能重新长出来,何来阉他一百次,一千次。”

常封摊开双手,嘿嘿笑道:“我这不是夸张一些嘛。意思就是那个意思,大伙儿解气就好。”

“小伯爷糊涂啊。这下卢家怕是要往死里报复小伯爷了。”

张懋修长叹一声,颇为担忧的说道。

“怕他个鸟人作甚。一窝没有卵子的家伙。如今小的被我阉了,老的若敢再跳,便把他一道阉了和儿子做个伴!”

注1:象姑馆,即**青楼。小馆即**。

第四十三章 葡萄问题解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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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此,宁修倒是不觉得有何惊讶。

常小伯爷素来是横着走的,被别人欺负到头上来了若是还能忍才不正常。

以武昌伯的地位要想保全常小伯爷不是什么难事,最多被弹劾一番却是不会伤筋动骨。

“小伯爷快人快语,真性情也。不过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卢家手段向来卑鄙。若是背地里下黑脚却是难以防范,小伯爷还是多留心些的好。”

“嗯。”

吃了宁修那么多炸鸡披萨,常小伯爷还是要给宁修面子的。

“宁贤弟放心好了。我武昌伯爵府的护卫也不是泥捏的样子货,随身多带些护卫便是。倒是宁贤弟要留心啊。”

常封的话不是没有道理。

他来荆州毕竟是游学迟早会返回武昌的。到了武昌便是常家的地盘,卢家的手再长也伸不到伯爵府去。最多靠关系上疏弹劾一番老伯爵,利用舆论兴风作浪罢了。

倒是宁修这里有不小的危险。

宁家毕竟不是大户,府中基本没有护卫,真要是起了冲突自保都是问题。

“这点宁某也有过考虑,这几天宁某会去招募些护卫的。”

随着宁家崛起,无数豪族虎视眈眈。

不光是私房菜,肥皂,将来还会有葡萄酒等更多的东西出现。

这世上得红眼病的可不止一个卢家。

今天有卢大少,明天就会有李大少,王大少。

总不能一爆冲突就期待常小伯爷把那些恶少阉了吧。

况且很多时候远水解不了近渴,豢养门客护卫是很有必要的。

以宁家现在的财力还养不了太多护卫,但十几人还是没有问题的。

重要的是这些人身世必须清白,来源要可靠。

不然万一后院起火,可有的宁修受得。

“这件事你找懋修啊。在荆州有谁比他张家厉害。张家登高一呼,无数门客奔涌而至,宁贤弟接过去还不是美滋滋?”

“咳咳,话可不能乱说。张家哪里有小伯爷说的那般能量。”

张懋修连忙咳嗽一声打断道:“真要是那般,我也不会和几位同年同月同日挨揍了。”

“啊,哈哈哈哈,有趣,有趣。”

常小伯爷笑的没心没肺,众人皆是面面相觑。

这笑话很好笑吗?还是常小伯爷笑点太低了?

宁修有意打破尴尬的氛围便主动换了话题:“诸位可听说卢家每年都会在夏日大量购入葡萄?”

张懋修点了点头:“这个张某有所耳闻,据说卢家家主喜好洗葡萄浴,故而需要大量新鲜葡萄挤汁。正因为此,市集上的葡萄都断货了。”

我靠!这卢家家主还真的是变态啊。

挤葡萄汁洗澡?这还真是亘古未闻之事。

宁修只听说过牛奶浴,可从未听说过葡萄浴。这些豪族门阀真的是会玩!

一串葡萄才能挤出多少汁液,难怪卢家能把葡萄买断货。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啊。

看来等到下一批葡萄下来,宁修得先下手为强将葡萄买到手。

“怎么,宁贤弟突然提起此事是因为想吃葡萄了?”

张懋修饶有兴致的打量着宁修。

“咳咳,吃葡萄这话可不能乱说,容易引起歧义的。”

宁修讪讪一笑道:“不过宁某确实想要买葡萄,为了酿酒。”

葡萄酒本身并没有什么稀奇,故而宁修并没有遮掩什么。重要的是现代化的酿酒工艺,这技术只有他掌握。只要他不说,大明还没有人能酿成真正意义的现代葡萄酒。

“酿酒?宁贤弟该不会是要酿制葡萄酒吧?”

张懋修沉吟了片刻道:“虽说果酒味道甜香,但酒味太淡了些跟喝酸梅汤差不多,这玩意真的值得酿制吗?”

明代酿酒工艺已经十分达,不但有黄酒米酒,甚至还有高度蒸馏酒。

唯独果酒不受喜爱。

因为用水果酿酒不似用粮食好控制,经常酿着就酸了馊了。再加上酒精含量太低,实际就是果味饮料很难取代米酒黄酒地位。

葡萄酒市场自打唐朝以后便基本半死不活,只偶尔在乡间能看到酿制此种酒类的,小镇上都多半见不到了。

“实不相瞒,宁某要酿制的这葡萄酒和懋修兄口中的葡萄酒完全不是一个东西。宁某这酒可是真的会醉人的!”

葡萄酒虽然酒精度数低,但喝多了也是会醉的,尤其是那些陈酿,喝多了后劲也很大。

小伯爷常封听罢眼中放出光彩来。

“那感情好,天天喝黄酒、米酒早就喝烦了。宁贤弟快变个神通出来。”

宁修脸上一排黑线啊,在小伯爷眼中他不会就是一个变戏法的神棍形象吧?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恐怕得等下一批葡萄下来才能酿制了。”

宁修摊开双手一副我能怎么办,我也很无奈啊的表情。

张懋修笑声道:“这倒也未必。张某府上也还有些葡萄,要不宁贤弟摘了去酿酒喝。”

额,这怎么听起来怪怪的

“多谢懋修兄,这葡萄便按照市价购买可好?”

张懋修摆了摆手道:“这个好说,便是都送给宁贤弟也是可以的,反正就几百斤。”

宁修:“”

这张三公子看来也是一个败家的玩意啊。

罢了谁让他张家家大业大呢,经得起败!

“咳咳,那我得晚些时候再回武昌,得喝到葡萄酒再走。”

听到这儿宁修差点吓死,常小伯爷再待上几个月,宁记酒楼还不得赔得底朝天?

“小伯爷有所不知,宁某要酿制的这葡萄酒不似以前品类,酿制期很长,少则数月,长则数年。时间越长,口感越佳。”

常封瞪圆了眼睛道:“数年?不会吧?”

宁修推了推鼻子道:“几十年的也不是没有,不过这不符合宁某的行事作风,我肯定酿制几个月就要装瓶出售的。”

众人:“”

常封叹息一声道:“那便有些可惜了。若是没这档子事我还可以在外面浪几个月。但卢家这事一出我恐怕得马上回武昌了。”

宁修安慰道:“小伯爷不必感慨,宁某酿好了葡萄酒一定第一时间给小伯爷送到武昌伯爵府去。”

第四十四章 初酿葡萄酒

宁修从张家买来几百斤葡萄,便立刻开始酿制葡萄酒。

第一步便是挑选葡萄。

张家送来的葡萄中有稍显青涩的,快要成熟的,也有彻底熟透的。

熟透的葡萄往往更适合制酒,故而宁修特地将熟透的葡萄挑出。

接下来他把摘下的葡萄去梗放到事先准备好的盐水里进行清洗。

过了约摸一炷香的工夫宁修把葡萄全部取出,将盐水沥干。

宁修选出的葡萄有五十斤,虽然不多但还是能够酿出一小桶酒。

宁修把这些葡萄倒在一个大盆里,用手把葡萄捏碎。

一旁的十郎直接哭出了声。

“三哥哥,你这是做什么,这么好的葡萄都被捏碎了。”

宁修转过头来笑道:“三哥哥要拿这些葡萄酿酒呢。”

说完他又放进八斤白糖进行搅拌,搅拌均匀后将葡萄浆倒入一个坛子中,刻意给坛子留出三分之一的空间。因为葡萄酒的酿制过程中会产生大量气体,如果没有空间葡萄酒就肯定会溢出。

之后就是密封酵了。

具体来说就是酒精酵。

糖分和酵母菌反应生成酒精和二氧化碳,放热。

得到了酒精,葡萄酒的酿制便成功了一大半。

等待酒精酵的时候宁修也没有闲着,他去找来上次卖给他柞木的赵木匠,与他说明了柞木桶的制作方法。并让他尝试做出样桶。

赵木匠手艺都十分精湛,只用了两天便按照宁修的要求做出了样桶。

宁修验货后很满意,赵木匠做出的柞木桶跟他想要的橡木桶基本差不多,虽然达不到后世葡萄酒庄园那种美观的程度,却也足够使用了。

接下来宁修要求赵木匠给自己的雇工讲授制作柞木桶的方法。

每教会一个雇工,赵木匠可以得到一两银子的奖赏,故而其没有任何藏私毫无保留的向雇工们讲授制作工艺。

木桶的制作本身并不复杂,因为其是框桶,只需要编框加固即可。

很快雇工便都学会了木桶的制作,一天就做出了三十个桶。

以宁修手中现有的葡萄存量肯定是不可能做出这么多葡萄酒的,但这并不影响,等到大批量进货购买葡萄后便是量产葡萄酒的时候。

雇工和赵木匠都得到了可观收入,可谓皆大欢喜。

宁修对赵木匠表示今后还会需要更多的柞木,会和他保持合作。

赵木匠闻言大喜。宁修在他看来就是一颗摇钱树,只要砍伐柞木就能换来白花花的银子。这样的买卖他自然愿意做。

二十天后,葡萄浆便酵的差不多了。

宁修取开密封的坛子,用滤网把葡萄籽、葡萄果肉、葡萄皮全部滤掉。

接下来就是进行陈酿了。

宁修把初期葡萄酒倒入柞木桶进行保存,最快半年就可以出桶。

当然如果要口味更加醇香需要至少一年的时间。

但宁修等不起,他需要葡萄酒快酿成,最好在腊月前就进行销售。

直到这一刻七郎和十郎才明白了宁修的意图,纷纷感慨三哥哥行事果敢,必成大器。

宁修也没有被这两个马屁精冲昏头脑,他知道以现在的科技水平他能做的东西也十分有限,绝不是念句口诀就能变神通的造物主。

就拿这葡萄酒来说,他也只能让葡萄浆带皮酵制作红葡萄酒。

这是因为葡萄皮上的天然酵母是酵的必须品,而明代又没有酵母粉这种替代天然酵母的酿酒原料,故而只得看碟下菜了。

而如果有干酵母,宁修便可以去皮用纯葡萄汁辅以酵母粉酿制白葡萄酒了。

经过酒精酵的葡萄酒其实就已经可以喝了。只不过这一阶段的葡萄酒酒味还很淡。

宁修在把葡萄酒装入柞木桶进行陈酿之前取了一小杯尝了尝,确实口感还没到可以销售的程度。

宁修虽然希望葡萄酒可以快销售,但该有的流程还是要走的。不然若是砸了招牌就得不偿失了。

宁缺毋滥是宁修的标准,宁记推出的产品必须都是质量过硬的。

葡萄酒陈酿也有很严格的环境要求,酒楼的环境显然不行。

宁修不敢大意,叫人把柞木桶搬到新宅子地窖中。

虽然比不了专业的酒窖,但湿度温度都很接近,也算可以接受了。

忙完了这一阵,宁修终于可以静下心来好好读读书了。

按照张懋修对他的要求,他要每天写一篇时文。这些日子欠下不少,宁修只得埋头苦干。

好不容易将文章补齐兴致冲冲的拿予张懋修看,张三公子又变了新花样,开始让宁修研读翰林院学士、朝中一些鸿儒以及湖广提学官作的文章。

宁修自然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考官也是人,那么就会有自己的喜好风格。如果能够吃透考官的风格并投其所好是可以取得事半功倍的效果的。

而如果一味的闷头苦练,哪怕写了几千篇文章,最后考试的那一篇不被考官所喜,一样难以中式。

张懋修现在让宁修做的便是针对考官的喜好形成几套风格,随机应变。

譬如乡试的考官是提学官和由京师委派的大儒。

那么就要选择这些人喜好的文风。

提学官好说,便是秦老大人。

京师委派的官员却是乡试前夕临时决定的,这便只能猜了。

但也不是全无线索。

一般这些大儒都是翰林院的官员,而除去翰林编修,修撰等初级官员,翰林院供职的高级官员并不多。

拿到这些官员作的文章一一研读,将风格分类总结便成功了一大半。

宁修不由得一阵感慨。

官宦子弟比寒门子弟更容易登科不是没有原因的。

父辈给他们带来的隐性资源实在太多了。

便说这些翰林学士作的文章,官宦子弟可以轻松拿到研读,取巧投机。而寒门子弟是绝不可能拿到的,只能下苦功夫走题海战术。

当然也有成功的,但更多的成了‘陪太子读书’的陪衬品。

宁修能够遇到张懋修实在是一桩幸事,至少他不会输在起跑线上,准备几套行文模板,接下来的便是比拼基本功了。

第四十五章 广元王

广元王府。

郡王朱宪爀背负双手,神情严峻的望着水塘中的游弋的锦鲤,久久不一言。

侍候在一旁的卢佑安冷汗直流。

王爷的反应太过反常,这可不是一个好消息。

广元王的王妃卢氏乃是卢佑安的亲妹妹。

卢佑安的儿子被阉,受了奇耻大辱。他第一时间想到的便是来找广元王哭诉。想着凭借妹妹这层关系,王爷怎么都不会坐视不管。

可现实却是广元王一直保持沉默,难道他刚才的表现太夸张了?

“王爷,若是您都不敢弹劾武昌伯,闲儿可就白白被人凌辱了。”

咬了咬牙,卢佑安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连冲广元王叩了三个响头。

朱宪爀转过身来眉头紧蹙。

“你这是做什么,本王有本王的难处,何况是在这个节骨眼上。”

面对妻兄的咄咄逼人,朱宪爀十分不悦。

“王爷乃是天潢贵胄,只要王爷上疏,陛下一定会命人调查此事,届时”

“放肆!”

朱宪爀大怒。

“别以为你妹妹嫁给本王,你就能这样对本王说话。你可知陛下即将降下旨意,命本王复藩辽国。在这个节骨眼上,你叫本王出头替你去参什么武昌伯?”

卢佑安吓得一个激灵,连忙道:“王爷误会,王爷误会。我不是这个意思。啊,恭喜王爷。”

面对卢佑安的语无伦次,朱宪爀只抱以一声冷笑。

卢佑安是什么人没有人比他更清楚。

仗着几分权势,在江陵县,荆州府横行无忌,仿佛所有人都该礼让他似的。

其跋扈程度,有时朱宪爀都看不下去。

有其父必有其子,老子这个样子儿子也好不到哪去。

卢闲被武昌伯长子阉割的事情他有所耳闻,命人打探之后才知道是卢家为恶挑衅在先,武昌伯长子与一众官宦子弟在宁记酒楼被打,这才起了报复之心。

虽然常小伯爷的报复手段过于阴毒狠辣了些,但也只能说是卢家父子种下恶因结下恶果。

这种破事他真的不想管。

“辽国被除封已有十余年,见辽王府日益破败,本王心痛如绞。当今陛下英明,册封本王为辽王,继承辽藩,本王绝不能在此时给陛下添堵。”

虽然心中苦,卢佑安却只能点头附和。

朱宪爀嘴角扯了扯道:“自打堂兄被废,封国废除,本王便奉皇命兼理辽府事。但兼理毕竟只是兼理,名不正言不顺。如今本王也算是得偿所愿了。”

虽然只差一字,但郡王和亲王却有天壤之别。

明代亲王世子继承王位为亲王,其余诸子封郡王。

第一代广元王便是第一代辽王的庶子,封广元郡王之后嫡系相传至今。

到了朱宪爀这一辈,其实与辽王正朔一系血脉已经差了很多,他称废辽王为堂兄弟更多是为了显示血脉亲近,其实最多算是藩亲。

他当然知道陛下为何会突然降旨,一切都是张居正那个老贼的主意。

老贼与已废辽王有私怨,便搜集罪证炮制罪名,称辽王造反。

最后天子下旨逮捕辽王,废其王位,除其王国将其锁于高墙之内。辽王子嗣一概贬为庶民。

张居正这老贼用这种方式成功向辽王复仇,告慰冤死在朱手中的祖父。

偏偏他当了婊子还想立牌坊,将自己的责任推的一干二净,仿佛这一切都是辽王咎由自取。

不过朝廷上下对此事议论颇多,一时流言四起,不少人都认为是张居正设计诱骗辽王上钩。张居正无奈之下只得向天子上奏,请天子加封广元王为辽王。希望以复藩辽国的方式向世人表示他和已废辽王没有私怨,辽王之所以谋反全是咎由自取。

也许有人会相信,但朱宪爀一个字都不信。

他虽然与废辽王关系不算多好,但毕竟同气连枝,被一个权臣这般玩弄只觉得耻辱不已。

打一个巴掌给一个甜枣还要念着他的好?天下没有这样的道理。

故而一旦他复藩辽国,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招募清客,搜集张居正欺君罔上的证据,伺机弹劾张居正,替辽王一系报仇。

为此他不惜和大学士申时行接触,虽然没有得到什么实质性的保证,但却是搭上了一条线。

他相信只要能够找到张居正的罪证,联名众朝臣弹劾张居正时申大学士是会站出来的。

复藩是第一步,在这一步前绝不能出现任何差池。

故而朱宪爀绝不会去帮卢佑安弹劾什么武昌伯。在这个节骨眼上横生枝节实在是太得不偿失了。

“不过你也不要太灰心,该报的仇还是要报的。请求朝廷处置,陛下最多责罚武昌伯几句,没凭没据的你认为可能把那小伯爷下狱吗?”

稍顿了顿朱宪爀叹了一口气道:“那小伯爷可以暗地里下黑手,你就不能吗如法炮制?”

卢佑安原本灰暗的双眸中闪出一抹光彩来,他激动的说道:“王爷的意思是叫我找机会废了这小王八蛋?”

“本王什么都没说。”

朱宪爀捻了捻胡须,悠悠道。

“多谢王爷,多谢王爷。”

卢佑安如梦初醒。

还真是应了那句话,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他被仇恨冲昏了头脑竟然只想着在明面上搬倒武昌伯,却不曾想到暗地里废了常封更为容易。

“至于那个宁修,王爷觉得我该怎么处理?”

朱宪爀沉吟片刻,沉声道:“此人心思缜密,利用官宦勋贵子弟出头,自己则在一旁静静看着,心机城府都非一个少年应有,可以说是妖孽了。”

卢佑安十分赞同广元王对宁修的评价。

此人把卢家玩弄于股掌之间,又借刀杀人巧妙跳出争端,真的不像是一个十四岁的少年阿。

虽然阉掉儿子的是常封,但在背后布局的却是宁修。

一开始卢佑安被仇恨冲昏了头脑,一门心思只想废掉常封。

此刻回味过来自然也不会放过宁修。

不过他决定一个个来,先废了这嚣张的常小伯爷,再对宁修动手。他要让宁修感到无尽的绝望,他要让宁修明白跟卢家斗的人一定会死无葬身之地!

第四十六章 县衙拿人,三叔遭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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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楼的生意越来越好,肥皂也几度扩产,宁家现在真真是日进斗金。

看着大笔银子进账,宁良直是乐得合不拢嘴。

街坊邻居们都念叨生子当生宁三郎,宁良听了常常傻笑一整天。

儿子真是出息了啊。回想起之前的苦日子,宁良便是一阵感慨。

那些苦日子真不知道是怎么挨过来的。

“二叔,二叔,不好了!”

宁良正自想着怎么给儿子物色一个好生养的媳妇,听到七郎的呼喊登时一个激灵。

七郎冲进酒楼,大声呼喊道:“二叔,三叔被衙役抓走了,您快想想办法吧。”

宁良皱起眉道:“你说什么,你三叔被衙役抓走了?”

“是啊,二叔。肥皂作坊那里的油快用完了,我便去三叔那里买些碎肉骨头好熬油做肥皂,可谁知一去肉铺却看到三嫂坐在铺子外面哭。一番询问才知道昨日三叔便被差役拿走了。”

宁良心登时一凉。

虽说他和三弟的关系不算太好,但毕竟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血浓于水。

如今三弟被官府拿走,他自然是很担心的。

不过担心有什么用,他是没权没势的商贾,即便想救三弟也无从下手啊。

宁良愁的踱起步来,良久才叹道:“如今咱家倒是有钱了,兴许送些钱到官府可以把你三叔救出来?只是没有门路,这钱都不知道给谁送啊。”

七郎思忖了片刻道:“二叔不妨问问三哥哥,兴许三哥哥有办法呢?”

“他?”

宁良讶然道:“那个臭小子真的有办法吗?”

“为今之计也只有靠三哥哥了。他认识那么多的权贵公子,官老爷面前也有些面子吧。”

宁良点了点头道:“这臭小子在后厨试做新菜,我这便叫他出来。”

说罢风风火火的冲进后厨,拽起宁修就往外走。

宁修正自做着串串香,见老爹蛮横不讲理的把他拖了出去,抱怨道:“爹,这串串香可就要做好了,这个时候您把儿子拽出来干嘛。”

宁良瞪了他一眼道:“别做什么串串香了,你三叔被衙门的人抓走了,你快想想办法吧。”

宁修直是一脸懵逼,三叔被衙门的人抓走了?好端端的怎么会被抓走?

“官府下的牌票?是县衙还是府衙?”

江陵县是附郭县,府衙也设在县中,不弄清楚是县衙还是府衙拿人怎么去营救?

宁良瞥了一眼七郎道:“你问七郎吧。”

七郎便又将事情详细给宁修说了一遍,宁修听得直皱眉。

“如果是府衙的话还好些,可是三叔却是被县衙的衙役拿走的。这便有些难办了。”

宁良急道:“臭小子,为啥县衙拿人便难办了?”

宁修耸了耸肩苦笑道:“爹难道忘了前些时日卢家打砸咱家酒楼的事情?”

宁良满是怒意的说道:“怎么可能忘了,后来县尊大人不是把卢家恶仆拿去打板子了吗?”

“问题就出在了这里。”宁修叹了口气道:“县尊做出这样的判罚并不是因为他公正严明,而是忌惮那些官宦勋贵公子。换句话说他是不得不这么判,判的很不爽。”

宁良疑惑道:“可那和咱家有什么关系?”

宁修嘴角一扯道:“当然有关系。县尊浸淫官场多年,不会看不出是儿子布局,只是不能明说罢了。县尊一定认为是儿子让他坐蜡的。他或许不敢记恨那些官宦勋贵公子,却未必不会记恨儿子。”

宁良瞪圆了双眼道:“你是说,你三叔是因为县尊要报复咱家才被拿去县衙的?”

宁修摇了摇头:“那倒也未必。这两件事到底有没有联系儿子现在也说不好。还是得到县衙见过县尊之后才能知道。”

宁良有些急道:“那怎么办。如你所说县令大人对你记恨在心,你若主动去县衙岂不是羊入虎口?”

宁修笑着安慰道:“爹不必太担心。县尊记恨儿子不假,可却也不敢做的太明显了。儿子毕竟有功名在身,又没有作奸犯科,县尊不会把我怎么样的。”

宁修敢这么肯定是因为他了解明代的官场生态。

文官群体其实是一个极为扭曲的群体,一方面他们标榜自己清正严明,另一方面又做着中饱肥己,男盗女娼的事情。

他们善于伪装自己,爱惜羽毛甚于爱惜性命。

官声这个东西就是他们的命根子。

即便陈县令对宁修恨之入骨,也不会公然表露出来,更不会动用大刑报复宁修。

除非陈县令能炮制出一份罪名,不然他是不会对宁修翻脸的。

“这就好,这就好。臭小子你说话的时候多注意点,那毕竟是县尊大老爷,咱们家可惹不得啊。”

宁良忧心忡忡的嘱咐道。

“爹放心好了,儿子记住了。”

他刚刚在做菜,穿了一身短打,熏得满面油污。就这么去见陈县令肯定不行。

宁修先去洗了把脸,又换了身湖蓝色直裰,戴了书生网巾,这才施施然出了酒楼朝县衙而去。

县衙前值守的衙役认得宁修,怕他又敲鸣冤鼓,连忙抢先一步道:“宁小相公又来了?好端端的总往衙门跑干嘛?”

宁修见这衙役老母鸡护小鸡的一样挡在鸣冤鼓前只觉得想笑。

“这位官差请了,劳烦通禀一声,就说县学生员宁修求见县尊大老爷。”

那官差连连摆手道:“宁小相公还是别自找没趣了,大老爷很忙的。”

他心道你上次害得老子挨了大老爷一脚,屁股疼了半天,还指望老子替你传话?

宁修从钱袋里掏出一块碎银子,递到衙役手中压低声音道:“还请官差行个方便。”

衙役低头一看见是一块碎银子不由得双目放光。

他飞快的将银子放入钱袋之中,笑吟吟的说道:“宁小相公真是太客气了。小的这便前去替宁小相公通禀一声。不过大老爷此刻正在二堂审案,见不见宁小相公小的也不敢作保。”

宁修点了点头道:“劳烦官差了。”

那官差便把县衙大门打开一个缝钻了进去。

但听砰地一声,县衙大门便又合上了。

第四十七章 探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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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老爷,大老爷,县学生员宁修求见大老爷。”

那衙役一路小跑着进了二堂,见陈县令端坐在堂中阅览公文,便弓着身子和声奏报道。

“宁修?他来做什么?”

陈复皱了皱眉,这个宁秀才城府太深,设局诱骗卢家大公子砸店,之后敲鸣冤鼓报官让他堂堂县令陷入进退维谷的境地。

此人当真是可恶。

但此人显然有一帮官二代朋友,还是不宜得罪的好。

“带他进来吧。”

陈县令摆了摆手,衙役立刻欣喜的跑去衙门口了。

带着宁修绕过影壁、大堂来到二堂,衙役低声嘱咐道:“县尊大老爷心情不太好,宁小相公多留心些。”

宁修点了点头道:“多谢差役提醒。”

说罢便迈步进了二堂。

此刻陈县令已经放下手中卷宗,品着一杯香茗。

宁修行到堂中冲陈县令拱手行了一礼道:“学生拜见县尊。”

“哦,宁贤生来了?快赐坐。”

果然不出宁修所料,陈县令表现的很和善,至少面上如此。

宁修连称不敢,最终还是站着说话。

有些话听听就好,县令大人给你赐坐你却不能直接受了。不然后面有的是罪受。

“贤生此来所为何事啊?”

陈县令拿茶杯刮了刮茶末,呷了一口茶润了嗓子。

宁修沉吟了片刻恭敬答道:“学生此来是为了一件私事。听说学生的三叔昨日被拿到了县衙,家中长辈忧心忡忡学生便想来了解一下始末。”

“哦,那宁恭是你的三叔?”

陈县令显然有些意外,叩了叩手指道:“那还真是有些巧了。”

宁修心中稍定。看来这件事单纯是个意外了。

陈县令完全没有必要骗自己。他要是想惩治三叔有的是理由。

“不知学生三叔犯了何罪,竟然被县尊下牌票命差役缉拿。”

宁修这话其实问的很不合适,但没办法,谁让这个倒霉催的三叔被官府缉拿了呢。他要是不出面问问,便真的没人能帮三叔了。

“你三叔倒真的犯了大罪。”

陈县令打起官腔道:“他与衙门中的小吏勾结,以次充好将劣质猪肉、羊肉售卖给衙门。导致衙门公人,官员吃了这劣肉上吐下泻,有的甚至一病不起。”

宁修心中咯噔一声。

这个三叔真是糊涂啊。

且不说这件事到底是不是真的,至少很符合三叔贪财的个性。

三叔估计寻思着衙门公家好欺骗,便勾结了小吏将劣肉充作好肉卖到县衙。

县衙里的都是什么人?那都是有官身的老爷,即便是无品无级的吏员,那也不是区区一个屠夫能惹得起的。

现在东窗事,三叔被拿到县衙,宁修能说什么?

这分明就是三叔咎由自取嘛。

陈县令见宁修面色凝重不由得窃喜。

哈哈,你这狂生也有吃瘪的时候?

现在你三叔落在本官手里,怕是心急如焚了吧?

偏偏你三叔作奸犯科在先,本官按照大明律惩处于他,你还挑不出半个错来。

本官便是公报私仇你又能如何?

当然这些心理活动宁修是不知道的。

他现在只想见一面三叔,当面问一问他究竟是怎么回事。

“不知学生能否前去大牢探视一番三叔?”

这个请求有些无理,宁修也没有抱太大的希望。

出人意料的是陈县令竟然同意了。

“来人呐,带宁贤生去探望人犯。”

“多谢县尊。”

宁修连忙冲陈县令拱手致谢。

随着一名差役来到县衙大牢,宁修掏出一块碎银子递到差役手中。

“还请官差行个方便,多给些时间。”

那差役接过碎银子,笑吟吟的说道:“好说好说。小相公尽管聊,想聊多久都行。”

县衙的大牢并不像宁修想象的那般,只有一排低矮的牢房,之间用土墙隔开,每一间外面有木质栏杆,十分简陋。

宁修顺着牢房一一走过去,在倒数第二间的牢房现了三叔。

只见三叔蜷缩在牢房一角,身边是一张稻草堆起的草床。

牢房内还有其余三个犯人,都在睡觉。

“三叔!”

宁修的呼唤让宁恭抬起了头,瞧见真是自家侄子后,弹起身子两步便来到牢房前。

“三郎,三郎,你可得救救三叔啊。三叔是冤枉的,冤枉的啊。”

宁修隔着栏杆攥住三叔的手,安抚道:“三叔你先别慌。跟侄儿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侄儿了解清楚了事情才能帮三叔脱罪啊。”

宁恭频频点头。

被差役下牌票锁走时他直接懵了。被关进牢房后他不停的喊冤,却根本没人搭理他。

这种不知何时被提审的感觉把他逼得疯。虽然在牢中只待了一天,却觉得十分漫长。

“是这样的,前些时日有一个衙门的公人说想要从三叔这里采购肉食,供应官老爷们食用。三叔自然是愿意的。一来官家的钱给的痛快豪气,二来走的量也大。比起散卖,把肉卖给官家是最合适不过的。”

咽了口吐沫,宁恭继续说道:“可谁知道刚刚把肉卖给他没几天,官府的人便来到肉铺抓人,说官老爷们吃了从三叔这里买的肉吐的吐泻的泻。还有几个大人直接病倒了。”

宁修点了点头。这些和陈县令说的一模一样。

“那三叔没有以此充好,把劣质肉卖给衙门吗?”

宁修一说这话宁恭立刻跳脚道:“怎么,三郎都不信我吗?你三叔我卖了半辈子的肉,人称屠夫宁,咱江陵的百姓谁不知我的名号。街坊邻居都从三叔铺子买肉,可曾吃坏过一个人?退一万步讲三叔便是再傻也不会把劣肉卖给官府啊。吃坏了官老爷,第一个被拿的肯定是我,我会那么傻吗?”

嗯,这番话确实是掏心窝子说的,很有道理。

在宁修的印象中三叔的肉铺生意十分火爆,来他这里买肉的百姓络绎不绝。这就证明肉的品质肯定没问题。

散卖没有问题,批量卖给县衙的肉就更不应该有问题了。

就像三叔说的如果肉有问题第一个被怀疑的就是他,三叔除非真的傻了才会把劣肉卖给县衙。

第四十八章 抽丝剥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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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题出在哪里呢

宁修不禁陷入了沉思。

宁恭见侄子沉默不语,以为他也没办法救自己出去,急的猛摇宁修手臂。

“三郎啊,你可得救三叔出来啊。你小时候三叔那么疼你”

“有了!”

“啊?”

宁恭一脸诧异的看着宁修,什么有了?

“有了,侄儿知道问题出在哪儿了。三叔说有一名吏员主动找到三叔,要和三叔合作。”

宁恭连连点头:“是啊,你三叔屠夫宁的名声在江陵城中可是响当当的,他不找你三叔还能找谁?”

宁修深吸了一口气道:“问题就出在这个吏员身上。”

“出在他身上?怎么会,他从我这儿买的肉,怎么会有问题。”

宁修直是一阵无语。

“三叔,这完全是两回事。三叔这里的肉没问题,但到了这厮手中可就不一定了。侄儿怀疑这厮把买来的肉掉了包。”

“掉包?他图的是什么?”

宁恭的反射弧还真是够长,宁修只得耐下性子解释道:“三叔你想啊,他买肉花的是县衙的公款吧?”

“对啊,不是公款他怎么可能出手那么阔绰。有道是官马瘦官船漏等等,你是说这厮将优质肉品换成劣质的,从而赚取差价?”

宁修长吐出一口气,三叔总算明白了。

“他奶奶个腿的,老子那么信任他,他竟然在背后给老子捅刀子。”

宁恭如梦初醒,却是气得浑身颤。

想他屠夫宁也是江陵城中一等一的屠户,就这么被污了名声,当真是咽不下这口恶气。

“这厮手段着实很高明,他之所以选择三叔正是因为三叔在业界颇有名气。”

宁修就仿佛打通了任督二脉一般,将所有设想串了起来。

“如果他选择的是一家没名气或者口碑较差的肉铺,买来的肉出了问题,上官多少会怀疑这个办事的吏员,认为其吃回扣,刻意选择品质不好的肉来以次充好。而三叔的铺子在江陵城中是一等一的。选择三叔做合作伙伴,就可以最大程度规避掉这种嫌疑。”

换个角度看,这厮很会利用反向心理学。

“正常情况下肉的品质出现问题,店家和买肉的人都逃不脱嫌疑。但这个吏员一招偷梁换柱却是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连三叔都被蒙在鼓里。”

一般人怀疑办事人吃回扣都是只限于第一层,稍微拐一个弯就反应不过来了。

“花了大价钱,选择江陵城中最有名的肉铺合作进货,至少从表面上看这个吏员很有诚意,并没有吃回扣的意思。”

宁修徐徐说道:“人的思维都是惯性的,容易被带到沟里。往往很简单的问题就是绕不过来。这吏员从三叔这里买来肉再卖给其他肉铺,进一些劣质肉品,赚取大额差价,比回扣要来的赚多了。”

听到这里宁恭直是倒抽了一口凉气。

确实啊,赚了差价不说还把责任推得一干二净,叫自己来做这个替死鬼,这个孬货真是好算计。

“三叔,如果侄儿没猜错,这个吏员一定也吃的上吐下泻,甚至是衙门里吐泻情况最严重的。”

宁恭点了点头。

“是啊,你三叔被抓来的时候想去找这厮对峙,证明卖给他的肉没有问题,可差役却说这厮一天往茅房跑十几回,早就虚脱了。”

“现在看,这便是一出苦肉计了。”

宁修苦笑一声道:“人都是趋利避害的,他通过自己的惨状求得县令大人的同情,让县令大人在潜意识里认为他也是受害者。其实跟他获得的巨大收益相比,闹几天肚子又算得了什么呢?”

“我要锤死这个害人的孬货,我要锤死他!”

三叔接近暴走,宁修好一番安抚才让他冷静下来。

“三叔,这些还只是侄儿的推断,要想证明此人有罪,还得有充足的证据。”

宁恭扑通一声坐倒在地,哭丧着脸道:“是啊,口说无凭,县尊大老爷凭什么听信咱们的一面之词。再说了,那吏目毕竟是衙门的人,县尊多少还是更信任他吧?”

宁修安慰道:“三叔也不要太悲观了。事在人为,侄儿不相信这厮没有破绽可抓。”

“三郎啊,你有什么办法快说出来。三叔一定尽全力配合你。”

别看宁恭平日里干的是一刀劈开生死路的活计,在面对官衙强权时畏缩的就像是一个总角之年的孩子。

宁恭是一刻都不想再在牢房里待了。

“三叔且附耳过来。”

宁修贴着三叔的耳朵一番嘱咐,宁恭却是皱眉道:“这样真的行吗?会不会弄巧成拙?”

“三叔难道还有更好的办法?为今之计唯有一搏。”

宁修攥紧了拳头道:“侄儿相信,很快这厮就会露出马脚了。”

宁修离开大牢后,又转而去见了陈知县。

这次会面在陈知县的书房。

屋内只有宁修和陈知县二人,宁修冲陈县令拱手作礼道:“启禀县尊,学生已经见过了三叔,他坚称自己是无辜的,并怀疑是买肉的那个何吏目做了手脚。”

陈县令一边捋着胡须一边道:“贤生,你的心情本县可以理解。但断案讲究的是一个证据。你这样空口为他辩护,本官也很为难啊。”

宁修笑了笑道:“学生有一计可以试出这位何吏目是不是在说谎。”

“哦?”

陈县令饶有兴致的问道:“贤生不妨说说看。”

他与宁修倒也没有什么深仇大恨,无非是因为卢家的事情坐了蜡。

如果宁修三叔真的贪财卖了劣肉,那借着机会敲打一番宁修,陈县令自然觉得心情很舒畅。

但如果宁屠夫是被冤枉的,陈县令却是要看看谁是真凶。

在陈县令看来,县衙吏员的背叛更不能原谅。

“县尊不妨下令,让全城的肉铺竞争直供县衙肉品的资格。理由嘛很简单,因为出了一次严重的肉品质量问题,县衙需要通过比对来挑选最好的肉铺。”

陈县令一脸茫然道:“这和此案有何关系?”

第四十九章 奇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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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修在陈县令耳旁低语了一番,陈县令沉吟了片刻道:“这确实是个不错的法子,便依贤生说的试试罢。”

这件事上陈县令也是受害者,他虽然吃的肉不多但也上吐下泻,一夜跑茅房好几回。

于公于私他都想揪出真凶。

至于宁修

陈县令对他的印象已经悄然改观。少年处理问题的方法十分成熟,远同龄人。

陈县令与宁修并无深仇大恨,若是能够收用此人对陈县令也是一大助力。

短短一个时辰,宁修就改变了局势,现在一切都是朝有利于自己的方向展,现在要做的就是下好鱼饵,等鱼儿上钩了。

“都让一让,让一让啊。县尊大人有令,公开招募县衙肉品供应商。凡在江陵县衙报备的肉铺都可以参加报名,报名者送肉样至衙门,县衙将对各家肉样进行比对,选择最优者作为县衙肉品供应商。”

一名衙役手持铜锣一边敲着一边高喊通告。他的任务是将信息传达给本坊的三间肉铺。

县衙一共派出二十多名衙役,每人分管一坊,这样可以做到全面覆盖城中所有里坊,将每一个肉铺通知到,不会有任何的遗漏。

“听说了吗,县衙要公开招募肉食供应商呢。”

“这是为啥?县令大人直接点选一家不就行了。反正都是肉食,都有多大分别?搞出这么大的动静,真是有意思。”

“你还没听说吧?县衙上次购置的肉食有问题,官老爷们吃后一个个上吐下泻,狼狈不堪。县尊大怒,下令拘捕肉铺掌柜的同时便起了公开招募肉食供应商的心思。”

“啊,给官老爷供肉是多好的事情啊,怎么还敢有人用劣肉?这货脑袋不是被门夹了吧。”

“谁说不是呢,这事情确实太反常了。屠夫宁在江陵城也算是一块金字招牌了,怎么会出这样的纰漏。”

“该不会是被人使了坏吧?这年头得红眼病的人可不少。见人家屠夫宁赚到银钱了就想着下黑脚使绊子。”

“这可不能乱说啊。屠夫宁是江陵城屠户界的扛把子,他一动还不得全乱了。”

“嘿嘿,有心人就盼着出乱子呢。你看着吧,现在少不了浑水摸鱼的人。”

江陵城中一共有肉铺二十七家,散落在十六个里坊中。

在县衙将招募肉食供应商的消息放出后,几乎所有肉铺都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番。

这可是一份大单,真要是搭上了县衙这条线,以后便不愁吃喝了。说不准还能一跃成为江陵城中肉铺的扛把子,抖一抖威风。

毕竟屠夫宁犯了事已经被捕至大牢,现在就看谁家能脱颖而出代替屠夫宁的地位了。

他们纷纷拿出自家质量最好最新鲜的肉品呈送到县衙让官老爷们品评。

在最后的结果出来之前,一切都是未知数。

所有的屠户都瑟瑟抖,有的甚至整夜睡不好觉。

对于他们来说这是改变命运的一次绝佳机会,谁能够胜出,谁就能过上衣食无忧的日子。

而与此同时,在县衙之中吏目们正在对送来的肉品进行清点。

无一例外的,这些肉样都十分新鲜,质地都很好。

最终由一名姓张的吏目将结果汇报给县尊大人。

“启禀县尊,城中二十七家肉铺,一共有二十五家送来了肉样,品质皆是不错。其中吴家、刘家的口感、外观俱佳。”

陈县令皱眉道:“你方才说一共有二十五家送来肉样?宁恭如今在牢中羁押,宁记肉铺自然不会送肉样来。可还有一家呢,为什么也不送肉样来?难道他看不起本县吗?”

“这”

张吏目直是冷汗直流。他把工夫都花在品尝肉样上,谁知县尊大人根本就不关心肉样的好坏。县尊大人只想知道那家肉铺为何不参与竞争。

这就有些尴尬了。

“这家肉铺是城东韩家的,也没有什么名气,大概是怕竞争不过别家吧。”

张吏目如是解释道。

“不。”

陈县令推了推手道:“绝不会这么简单。依本官看他这是心虚!”

陈县令能够做出如此判断当然不是因为他英明,而是宁修提前告诉他,一定会有肉铺不去参加竞争。

陈县令沉吟片刻冲那张吏目吩咐道:“此事颇为蹊跷,待本县仔细想想再做决断。本县决断之前切莫声张。”

“遵命。”

虽然不明白县尊大人这究竟闹得是哪出,张吏目还是毫不犹豫的抱拳退下了。

张吏目方一退下,陈县令便咳嗽一声道:“贤生可以出来了。”

宁修从屏风后施施然走出,面色平和,嘴角泛起一抹笑意。

“县尊,果然如学生所料,这厮的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

此刻陈县令已经对宁修佩服的五体投地。想不到如此复杂的一个案子让他这么快就破了。

此子小小年纪却有如此谋略,若能施以恩惠将其拉拢到自己这边来,绝对是一件稳赚不赔的买卖。

陈县令是一个标准的政客,比商人更能审时度势。

在他看来只要有利可图,那便值得用心谋划。

至于他之前和宁修的那点小小不愉快,根本就不算个事。

“贤生啊,你这次可是立了大功啊。真如你所说这韩屠户不敢将肉样送来,看来十有**就是此人掉包了宁记肉铺的肉,以次充好供给县衙的。”

宁修点了点头,奉上一记马屁道:“县尊英明。此人做贼心虚,故而畏畏缩缩,想着不将肉样送来便不会引起注意,谁知这样反而暴露了自己。”

“县尊交办买肉的吏员恐怕现在还蒙在鼓里,不知大祸将至呢。”

“哼,何刚那个贱役。本官如此信任他,他竟然敢背叛本官。”

陈县令有心将这韩屠户与负责买肉的何吏员一起查办,声色一厉道:“本县这便下令拿下此二人,并将贤生的三叔放出来。”

宁修摇了摇头道:“县尊大可不必着急。虽然县尊已经断定是韩屠户和何吏员勾结,调换肉品,但毕竟没有十足的证据。如此断案恐二人不服。不妨大人先派衙役缉拿韩屠户,单独审问他,就说何吏员已经招认。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第五十章 讯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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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县令满意的点了点头道:“贤生的意思是分而击之?”

宁修对陈县令的悟性还是很满意的。

陈县令虽然业务水平不怎么样,但对于人心的把握却是不错。

到底是混官场,砸吧砸吧嘴都是深意啊。

宁修赞许道:“县尊所言极是。这何吏目和韩屠户想必也知道偷梁换柱,供给劣肉给县衙是大罪,势必抵死不认。一旦县尊将其二人下狱,二人狱中串供那将很麻烦。”

说到底还是陈县令手头没有足够的证据。一切都是猜测和推论,虽然很合乎情理但那也是猜测。

没有证据的情况下,二人就可以有充足的空间回旋,心理素质好的话甚至可以跟陈县令耗着,反正陈县令不能把他们怎么样。

而如果使用些计谋,分而击之,一定可以诓出些东西来。

到了那时主动权便在陈县令这边,收放自如了。

之所以选择从韩屠户这里入手,是因为其见识少好诓。

换成何刚这样的老吏,表现的稍有漏洞便会被觉,到时他抵死不认也很难办。

再说何刚毕竟也是衙门中人,对于陈县令最近的举动多少了解一些。

正所谓春江水暖鸭先知,这种情况下指望从何刚口中套出话来难度极大。

但这并不紧要,只要从韩屠户口中套出供词,拍到何刚面前,何刚绝对会感到绝望。

心理防线一旦击溃,再想让这老油条招供就很简单了。

所以切入点的选择很重要。

“好,便依贤生说的办。来人呐!”

陈县令清了清嗓子,立刻便有一干吏抱拳凑了过来。

“你着人去把城东韩家肉铺的掌柜拘来。本县要亲自垂询审讯。”

“遵命!”

那干吏倒是干脆一抱拳转身去了。

韩屠户在店里急得团团转,豆大的汗水顺着额头流下来,晕湿了衣领。

这县衙好端端的叫肉铺们献上肉样是为哪般?当真是为了比对考评,定出新的肉品供应商?

韩屠户不信,一个字都不信。

但不信又能怎么样呢?除了把自己锁在铺子里,暂停营业他也没有什么别的办法。

唉,当初真不该黑了心和那何刚合作,将劣肉掉包卖给县衙。

现在好了,赚了银钱不敢花,真是愁煞人也。

“当家的,你别晃了行不行,我都要晕死了。”

妻子韩周氏皱起眉头抱怨了一句,韩屠户立刻找到了泄点,怒吼道:“你一个妇道人家懂什么,咱家要遭大难了。”

韩周氏平白无故被骂了一句,心里自然不是滋味,便梗着脖子回了一句:“遭大难也是你害得。你要是不贪心掉包那批肉,至于这样战战兢兢的吗?”

见自家婆娘还敢还嘴,韩屠户直是炸了:“好啊,黄脸婆,你倒教训起老子来了。不是老子好吃好喝的供养着你,你现在恐怕在外面吃土呢吧?老子贪心?老子贪心也是为了这个家。你倒是说说老子可曾亏欠过你?”

韩周氏也不相让,骂道:“好你个死鬼,终于说漏嘴了吧。你嫌弃我是黄脸婆?你可知这个黄脸婆给你生了两个儿子一个女儿?你可知这个黄脸婆为了操持家务累得一身病?你现在嫌弃我了?那你休了我啊,快休了我啊!”

韩屠户气的浑身抖,真想教训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婆娘,便在这时一阵剧烈的敲门声让他怔住。

“开门,快开门!衙门官差拿人讯问,快开门!”

妈呀!

韩屠户扑通一声坐倒在地,只觉得天旋地转。

难道真的东窗事了?

韩周氏也傻了眼,她方才虽然骂的狠,但那是两口子关起门来骂。

正所谓床头吵架床尾和,夫妻没有隔夜仇。

现在好了,衙门的官差上门拿人,当家的要真被拿去一通拷问下真的招了怎么办?

这可是大罪啊。

一通板子打下来当家的还不得成了废人?他一废不要紧,这个家不就得垮了?

一想到自己真的可能被迫流浪到街头讨饭去,韩周氏便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这一哭不要紧,外面的官差知道屋内有人,叩门叩的更狠了。

“快开门,官差拿人,还敢拒捕?再不开门,就踹门了!”

见还是没有回应,那些官差心中愠怒,真的开始踹门。

韩家肉铺的大门是门板拼起来的,哪里经得起踹,不多时的工夫便被踹出一个大窟窿来。

四名手持铁链的官差先后进了铺子,不由分说的锁了韩屠户便往外走。

韩周氏大哭道:“当家的,这可如何是好啊。”

韩屠户气的抖道:“克夫的玩意,克夫的玩意啊。”

却说韩屠户被拿到县衙大牢,径直送入一个单间中。

过了半柱香的时间陈县令便在一帮随从的簇拥下来到牢房外。

一名杂役搬了一把官帽椅在陈县令身后,陈县令也不犹豫,撩起袍衫下摆便坐了下来。

“你便是城东肉铺的掌柜韩阳?”

“正正是小民。”

韩屠户匍匐在地,颤声回道。

“大胆刁民,竟敢伙同吏目调换肉品以谋差价。你可知你此举险些害出人命?”

陈县令这些话倒不是宁修教的,而是即兴挥。

他毕竟是七品知县,在上官面前自然得忍让陪笑,但面对这些贱民却可以毫无顾忌的抖官威。

“青天大老爷,小民冤枉啊。”

韩屠户虽然没什么见识也知道这种事情抵死不能认罪,当即喊起冤来。

陈县令冷笑一声道:“好个刁民死到临头也不招认吗?来人呐拿何刚的供词给他看。”

当即便有一狱卒拿着一张按了手印的供词走到韩屠户面前。

韩屠户哪里识字,见到密密麻麻一张供词只觉得天旋地转。虽然他不识字,但供词上的鲜红手印他却看的分明。

何吏目真的招了吗?

“你可以不招,但拒不认罪罪加一等。本官有的是办法让你招供,你本已重罪若再加一等便要斩。但若是现在立即招认,本官会酌情从轻落。你好好想想吧。”

见韩屠户心里已经松动,陈县令便按照宁修之前的建议开始诓韩屠户。

韩屠户虽然可恶但肯定罪不至死,无论如何判不到斩决,陈县令这么说是为了彻底击溃韩屠户的心理防线,让其招供。

至于那份供词自然是伪造来让韩屠户上套的。

第五十一章 自挂东南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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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屠户不过就是一个粗鄙屠户,哪里懂得这么多弯弯绕,听到斩二字,登时吓得面无人色。

他叩头如捣蒜,泣不成声道:“县尊饶命,县尊大老爷饶命啊。草民招供,草民全都招。那何刚找到草民,说要让我帮他掉包一批肉品,给我允诺一成的利。草民当时真的是被猪油蒙了心,这才答应了何刚。草民该死,草民该死”

陈县令想不到一诓就诓出了真话,心中直是大喜。

“来人呐,把他说的都记下来,叫他按上手印。”

陈县令身边的一名书吏官立刻奋笔疾书,将韩屠户招供的细节全部记录了下来。其间还有稍许润色修改,自不必提。

一名衙役将供词递到韩屠户面前,韩屠户不假思索的咬破了手指按了手印。

陈县令不禁嗤之以鼻。

此子果然就是个粗鄙屠户,连按手印用红泥都不知道

拿到了韩屠户的供词,接下来便要提审何刚了。

不过当陈县令派出衙役前去公房拿人时,现何刚已经吊死在房梁之上。

虽然衙役立刻把何刚放了下来,但何刚显然已经死透,再无抢救的可能。

事到如今,事情已经再清楚不过。

何刚畏罪自杀,已然可以结案。

对于这个结果,宁修还是稍稍有些惊讶的。

毕竟何刚犯得不是死罪,他这一死百了是不是太过冲动了。

不过仔细一想,何刚这么做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何刚的身份是吏目,是衙门公人。这就注定了在量刑时不可能和普通百姓一样。

换句话说,韩屠户最多就是被打一顿板子,罚些银钱。

可何刚却不然,虽然陈县令不会公然判处他死刑,但私底下的折磨绝不会少。

何刚背叛了衙门,背叛了陈县令,那么就会被当做一个叛徒对待。

说到底这是一个人治的社会。

虽然有大明律这样的法律文本作为参照,但统治者的判决更多带有个人意志的成分。

县令虽然品级不高,但在地方上就是土皇帝,对于这些衙门里讨饭吃的公人更是天。

得罪了县令,不死也得掉层皮,更可怕的是生不如死。

何刚显然不打算落到这一步,这才毫不犹豫的自缢了。

何吏目自挂东南枝,最高兴的自然当属宁修的三叔宁恭。

陈县令大手一挥,宁恭无罪释放,沉冤得雪之际更是对侄儿感激涕零。

他知道自己之所以能够成功获释多亏了侄儿的努力。

以往对二房的轻视、敌视在这一刻一扫而空。

宁恭抱着宁修一阵痛哭,倒是把宁修弄得好不尴尬。

两个男人就这么在县衙大牢前抱着,很容易让人想偏啊

“咳咳,三叔咱们回家里再哭成不?这么多人看着呢。”

宁修这句话可把宁恭逗乐了。

他一把推开侄子,笑骂道:“怎么,三叔哭两声好不成吗?这就开始嫌弃了?”

宁修耸了耸肩道:“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侄儿理解三叔。”

宁恭感慨道:“经此一事后,三叔我也是想明白了。衙门的单能不接就不接,这里面太多的弯弯绕啊,三叔这样的被卖了还在替别人数钱呢。”

“话也不能这么说,三叔这是太容易相信别人了,这才被人坑了,背了黑锅。”

要想在大明家致富,想完全绕开官府是不可能的。

甚至,要有一定的官家背景才能够真正做大。

看看那些豪商巨贾吧,哪个不是背景深厚?便是宁修,不也靠上了孙悟范这颗大树了吗?

官商官商,官中有商,商中有官,官亦是商,商亦是官。

你中有我,我中有你,难分彼此。

不过三叔显然是不明白这个道理的。这样也好,明白的越多陷的越深,三叔这样简简单单的也挺好。

宁修和三叔刚回到宁记肉铺,三嫂宁郑氏立刻迎了出来。

自打当家的被拘捕入狱,她便一直待在铺子外面,期盼等到宁恭回来。

可她等啊等啊两眼望穿也没等到丈夫回来。

这下好了,三郎去了一趟衙门便被当家的救了回来,这日子终于又能过下去了。

宁恭急着进铺子却被宁郑氏拦住。

“当家的别急啊,你刚从大狱出来,沾了一身的晦气,就这么进屋不吉利。”

宁恭愣了愣道:“那怎么办?”

宁郑氏眼睛转了转道:“我这便拿个火盆去,当家的从火盆迈过去,便把晦气全除去了。”

宁恭点了点头道:“那你快去吧,我可饿死了,牢里那饭菜真不是人吃的。”

宁郑氏便返回铺子里取了一个火盆来。大夏天的没有炭烧,她便取了一些纸来用火折子引燃。反正图的是一个效果,具体用啥都无所谓。

宁恭深吸了一口气从火盆上迈了过去,宁郑氏激动的哭道:“都过去了,这霉运都散了。”

把丈夫和侄儿让进了屋,宁郑氏又想起了什么:“当家的,你这身衣服赶快脱下来,从牢里带出来的不吉利,赶快烧了。”

宁恭皱眉道:“好好的一件衣服便烧了,怪可惜的。”

“有什么可惜不可惜的,这可关系着气运哩,当家的便听我一声劝吧。”

宁恭不想和妻子争论便笑着脱下了衣服,递给宁郑氏:“你想咋弄咋弄吧,不过快点给我做点饭吃,真要饿死了。”

“哎,哎。”

宁郑氏一把夺过衣服丢入火盆,看着衣服烧成灰烬,她才放心的转身钻进了灶房。

“三郎啊,这回可真是多亏了你啊。以后有需要三叔的地方尽管说,三叔要是有半个不字,就不是男人。”

宁恭拍着胸脯作起保来,宁修知道他这话是真心的,便笑了笑道:“都是一家人,三叔说这话见外了不是?不过呢,侄儿确实有一事相求。我爹现在开了个肥皂作坊,需要从三叔这里采买大量的碎肉、骨头,三叔给个优惠价如何?”

随着肥皂扩产,需要的油脂大增,这便需要大量购入碎肉、骨头。

需求量这么大,再用给工人熬肉汤的理由肯定不行了。

再加上经此一事后三叔对自己,对二房彻底改观,宁修也不必再把制作肥皂需要碎肉、骨头做原材料的事瞒着三叔了。

第五十二章 一份大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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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宁修来说,三叔这件事确实算个意外。

但意外有意外的好处,宁修不但借此和三叔修复了关系,还让陈县令对他刮目相看。

以正常的逻辑来看,陈县令应该是和宁修有小芥蒂的。不过这次宁修帮陈县令火破案,让陈县令对他的看法悄然改变。

宁修也隐隐对陈县令表达了敬意,相信陈县令不会不明白。

政客和泼妇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不要脸。

区别是泼妇骂完街拍拍屁股就走了,政客骂完人却能忝着脸跟你继续合作,亲密无间仿佛多年挚友。

所以从这个角度看政客比泼妇还不要脸,但也正因如此他们能走向更高的阶层。

陈县令是一个深谙权术的标准政客,在得知宁修的背景后肯定是期望和平相处的。无非是因为卢家砸店一案面子上有些挂不住。经过宁修各种暗示,想必这一点早已不是问题,陈县令甚至有可能在某些重要场合主动给宁修机会表现,借以示好。

宁修要做的就是做好自己,像以前一样。

至于卢家宁修相信一定会有报复,不是对小伯爷就是对自己。他们绝不会咽下这口气。

但那又如何,两世为人宁修从没有怕过事。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有甚好怕的。

却说宁修离开三叔家中,返回自家新宅。

一进宅子,新雇的管家刘庐便凑过来道:“少爷,有一位从武昌来的孙公子找您,现在正在花厅歇着呢。您看?”

宁修愣了愣,武昌来的孙公子?莫不是孙悟范吧?

“哦,我知道了。”

宁修迈开步子朝花厅而去,花厅在外院靠北的位置,与内院仅隔一道垂花墙。

宁修推门而入,见孙悟范一边抖腿,一边抓起酥糕往嘴里塞,那样子还真是绝了。

“咳咳,孙兄别来无恙啊。”

死胖子吃起糕点来这么猛,宁修不禁有些心疼。看来以后在花厅备下的瓜果点心得限量,不然要是遇到孙悟范这样的极品吃货,那还不得被吃破产了?

“哈哈,宁小哥气色不错啊。最近银子怕是没少赚吧?我可听说了,你现在不仅做手抓饼生意,还开起酒楼了。对了,那肥皂怕也出自你的手笔吧?”

死胖子擦了擦嘴角的饼皮,挤了挤眼睛道:“你放心,愚兄来不是来催债的。咱们说好了,剩下的一千五百两银子从分红里扣,现在应该还没扣完呢。”

宁修一脸黑线,这死胖子还真是有气场啊,三两句便反客为主,反倒把自己噎的没话说了。

“孙兄说笑了。孙兄的为人小弟还是清楚的。孙兄岂会为了区区蝇头小利伤了你我二人兄弟之情呢?”

“哈哈哈,有趣,有趣。知我者宁修也。”

孙悟范三步并作两步走向前来,拍了拍宁修的肩膀道:“宁小哥,我这次来是给你指一个财的明路的。”

不知死胖子是不是过于兴奋,脸上的肥肉一阵乱颤,宁修尴尬癌都犯了,咳嗽一声道:“孙兄也没年长我太多,小哥小哥叫着不太合适吧,不如换个称呼。”

孙悟范微微一怔,旋即大笑:“好,好啊。宁小哥这个称呼确实不太合适,不如我便叫你贤弟吧?如何,宁贤弟?”

宁修无奈笑道:“听起来舒服多了。”

“宁贤弟,你知道咱大明朝做什么买卖最赚钱吗?”

孙悟饭凑到宁修耳边,故作高深的问道。

宁修想了想,淡淡答道:“无非盐铁生意。”

孙悟范撇了撇嘴:“这两样当然赚钱,不过都很难上手。生铁生意就不用说了,那是朝廷严格控制的,民间不得接触。即便是贩盐那也是在官府的眼皮子底下拿盐引去指定的地方卖,有诸多限制。咦,宁贤弟不会是起了贩盐的心思了吧?听我一句劝,还是趁早死了这个心吧。”

宁修耸了耸肩道:“我不过就那么一说,孙兄说了那么多,我连插一句话的机会都没有。”

孙悟饭尴尬的挠了挠头道:“哈哈,你说,你说。”

“除了盐铁,最赚钱的当属丝绸、瓷器生意。”宁修顿了顿道:“不过这两样都需要极大的资本运作,眼下小弟显然没有这个资本。”

孙悟范眼皮跳了跳,心道这宁修胃口还真是大,看上的不是盐铁生意,便是丝绸、瓷器。这些东西固然好,但无数人盯着,一个新人想要染指怕是比登天还难。

“除去这些呢?宁贤弟就没有别的想法?”

宁修现在真恨不得一掌拍过去,这死胖子到底是什么毛病,难道非要听他亲口说出?

他又不是死胖子肚子里的蛔虫,怎么可能什么都知道?

孙悟范见宁修陷入沉默,不由得得意道:“让为兄告诉你吧,除了这些,最赚钱的便是盖房子。”

“盖?盖房子?”

宁修显然也对这个答案很惊讶。

他不是没有想过搞房地产,可问题是现在是十六世纪的大明,房子再盖也就是横向扩展,盖不了小高层有什么利润空间可言?

“对,就是盖房子。准确的说是给权贵们盖房子。寻常的宅子盖起来能用几个钱?怕是还没有宁贤弟酒楼一天的流水多吧?”

孙悟范搓了搓手掌,眼神中射出两道贪婪的光彩。

“但是权贵们的宅子就不同了。别管他们是修建正宅还是别业,都会用最好的料,规模也不是寻常百姓能比的。一单下来少说也有上千两可赚。最重要的是,可以借此和这些权贵处好关系。”

“呃”

宁修只觉得一阵眩晕,主动问道:“难道孙兄已经有了路子?”

孙悟范拍了拍胸脯道:“那是自然。以我孙家在湖广的资源,什么单子接不到。实话告诉贤弟,为兄这次从武昌府赶来就是为了接一份大单?”

“有多大?”

宁修也有些好奇了。

孙悟范朝头顶指了指:“顶天的大单。朝廷降旨,要复辽藩,命广元王继嗣辽系,这已被查封的辽王府需要全面修缮。为兄指的大单便是这个。”

“啧啧,那小弟便要恭喜孙兄了。”

第五十三章 舍命陪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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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悟范推了推手道:“你别光恭喜我啊,为兄我像是吃独食的人吗?咱们是兄弟,自然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了。”

宁修眨眨眼睛道:“孙兄的意思是,要和小弟合作接下此单?”

“那是自然了。我这次特地从武昌赶回便是为了此事。”

孙悟范左右环视了一番,这才压低了声音道:“这件事知道的人并不多,故而能接单的都是有背景的人物,说老实的要不是懋修兄相助,为兄也不敢保证一定可以拿到此单。”

“懋修兄?他也知道此事?”

孙悟范翻了一记白眼道:“你可知是谁奏请陛下,请复辽藩的?就是张阁老啊。懋修若是不知,天下怕是没人知道了。”

啧啧,这个消息还真是够劲爆

宁修前世读过许多野史读物,里面把张居正和末代辽王的恩怨描绘的绘声绘色。甚至把废除辽王的幕后推手推断为张居正。

对此宁修是一个字都不信的。

辽王和张居正有恩怨不假,说张居正嫉恨辽王也在情理之中。

但要说张居正构陷辽王谋反,请旨穆宗废除辽藩,那绝对是扯淡。

那时的张居正在内阁中最多也就是个三把手,怎么可能有能量做到这些?

宁修相信,张居正一定是个背锅侠。

辽王或许真的有不臣之心,穆宗也对这位辽王不甚满意,这才弄出个谋反的借口除去其封国。张居正成了背锅侠,自然心里不舒服。

穆宗驾崩,万历继位,帝师张先生自然急于扔掉这口黑锅。

这从朝廷请广元王兼任辽府宗理一事就可以看出。

如果张居正真的要将辽王一系尽数除去,为何还会留着辽系血脉广元王?为何还会让其兼任辽府宗理?

宁修相信,张居正也在犹豫。一方面他急于甩掉黑锅,一方面他又怕此举引来更多的猜疑。

在原本的历史中,辽国复藩是南明的事情了,但广元王一脉确实是一直兼任辽府宗理的。

至于为何在这个时空生了变化,恐怕也只能用蝴蝶效应来解释了。

宁修的到来,宁修对张居正说的那一番话对历史的展产生了连锁反应。虽然不见得是直接,但一环扣一环最终得到了这个结果。

换句话说,张居正做出了一个和原本历史完全不同的选择。

想想还有些刺激

话说回来,宁修又不是八婆,对于张居正和辽王一系的恩怨没有多大兴趣。

他现在关心的是这个浩大的辽王府修缮工程。

辽王被废是隆庆年间的事,一转眼已经过了十余年,辽王府一直是被查封的状态,难免荒芜破败。

广元王继承辽王爵位后,肯定不能住这么破败的王府。

至于其为何不重新修建一个王府,而是选择修缮原本的王府,宁修认为是这位王爷急于向张居正示好。

要知道晚明的朝廷财政很不健康,国库里常常只有几十万两银子。

而修建王府是需要朝廷拨款的。多的不说,修建一座新王府得几万两银子吧?万历初年的大明朝廷勉强能够做到收支平衡,再拿出这样一笔钱来各个衙门的运转都要陷入停滞状态,可能官员的俸禄都不出来。

万历皇帝大肆敛财是在万历十年张居正去世之后,那时的朝廷拨付个几万十万两银子易如反掌,可是现在是绝对不行的。

要是广元王不通情理,逼着朝廷拨款修建王府,惹恼了张阁老不说,很可能让整个朝廷的官员对他的观感大大降低。

这是得不偿失的。

如此看来,对原有辽王府进行一番修缮是眼下多方都能接受的结果。

辽王府虽然破败了一些,但毕竟底子雄厚,根基还在,修缮一番最多花个万八千两银子,比重建一座王府开销少多了。

这个广元王还是很懂事的嘛。

“贤弟?宁贤弟?”

见宁修若有所思的样子,孙悟范有些诧异道:“你这是怎么了,莫不是被吓到了?其实啊这也就是一笔生意,和你开酒楼,卖肥皂是一个道理。无非就是合作的主顾是位王爷,没什么大不了的。”

“啊。”宁修一个激灵反应过来,尴尬笑道:“孙兄啊,有你在,小弟便没什么可怕的。不过小弟有个疑问,这盖房子的事情孙兄怎么会想到小弟?”

也不怪宁修疑惑,他做肥皂,开酒楼,可和房地产八竿子打不着啊。

“嘿嘿,看人不能光看表面嘛。从看到宁贤弟的第一眼起,愚兄就知道你定非鼠辈。盖房子怎么了?以宁贤弟的手段,肯定比那些所谓的专业人士厉害多了。”

孙悟范搓了搓手掌道:“实话告诉贤弟吧,老哥我可以用关系把这单子接下来。不过人手方面还需要贤弟召集啊。”

“”

听到这里宁修已经明白了。

死胖子这是要空手套白狼啊。

上次合作时宁修就知道死胖子手头没有多少现银。

现在看来,他不光是没钱,连能用的人手都没有多少。

恐怕死胖子穷的只剩下关系了。

但这就是一个关系大过一切的社会。有关系的人就可以稳稳压着没关系的人。

你不服,你酸都是没有用的。

死胖子的老爹是湖广巡抚,在湖广的地界就是一尊大佛。

就是蕃台、臬台都得给他面子。

死胖子能够接到单宁修是一点都不意外的。

不过他接了单再临时找人干活是不是太不讲究了点?

怎么那么像后世的黑包工头啊?

“孙兄实在太看得起我了,修缮王府这么大的工程,怎么也得几百人吧?这么多人,小弟从哪里找啊。”

孙悟范有些急了,他一摆手道:“我不管这些,反正这单我接下来了,宁贤弟看着办吧。如果这次我栽了跟头肯定被父亲一番训斥,恐怕今后别的生意也别想做了。”

“”

听这意思,死胖子是要做一次豪赌了?

若是赌输了就放弃经商的计划,若是赌赢了便一飞冲天,成为孙家家族经商派中的重要一员?

好嘛,不成魔不成活,宁修便舍命陪胖子一回!

第五十四章 包工头不是好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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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胖子的计划还是很有吸引力的,对于宁修来说这笔买卖赚到的钱倒在其次,若是能够借此机会搭上新辽王的线,那收益绝对匪浅。

二人达成共识后便一齐来到张府,希望能够说服张懋修也加入进来。

可是张三公子的态度很明确,这件事情他最多牵线搭桥,是不会牵扯其中的。

其实站在张懋修的角度考虑一番,这个决定也在情理之中。

毕竟辽王一案张居正处在漩涡最中央,张阁老想着借这个机会甩掉黑锅,自然不希望再节外生枝。

若是自己的儿子和别人合伙承包了王府的修缮工程,不是等于打张居正的脸吗。

张懋修不参与不要紧,只要死胖子在,宁修就可以安心了。

负责主持王府修缮工程大局的是陈县令,这个有些出乎宁修的意料。

要知道新任荆州知府刚刚到任,照理说应该是府尊大人出这个风头啊。

莫不是知府大人新官到任,人生地不熟,这才把这活儿推给了陈县令?

不过这些显然不是宁修要关心的,他和孙悟范前去拜会陈县令,也只是出于一种尊重。

这种王府修缮工程,虽然是朝廷拨款,但是实际上到了地方都是外包工程。

县衙府衙只负责督促工期,具体的工作是不会插手的。

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在这一点上,地方官府还是很有见解的。

陈县令见到宁修和孙悟范走到一起显然也很惊讶。

起初他只是觉得宁修和那些官宦子弟有几分交情,现在看来恐怕没有那么简单。

连巡抚大人的二公子都主动找到宁修做合伙人,这厮的背景真是深不可测啊。

陈县令现在有些庆幸自己做出和宁修和解的决定。

要是真的和这厮对着干,到头来吃亏的还是自己啊。

“县尊,晚生有一事不明,这修缮王府的银两难道不是由朝廷一次性拨付吗?”

陈县令摇了摇头道:“贤生有所不知,朝廷只是拨付了一万两银子,但这些钱用来修缮王府肯定不够。故而地方上会筹集一些银钱,大约在两万两,用于王府的修缮工作。”

听到这里,宁修大概明白了。

朝廷拨付的那一万两银子陈县令是没有什么权力过问的,最多是过一下手。

至于地方筹措的这两万两银子,就有很多说道了。

可以从荆州府给朝廷的税银中扣除,也可以另立名目收税。

总之,只要荆州府在这块做的不是太过分,朝廷都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怪不得陈县令表现的如此兴奋,他作为王府修缮工程的负责人,地方筹措的银两全部由其负责,想贪墨的话岂不是易如反掌?

不过这些不是宁修要考虑的事情。陈县令贪与不贪,都会筹措一大笔银子用于王府修缮,宁修只要拿钱干活就是了。多余的事情无需过问。

一旁的孙悟范哈哈笑道:“原来宁贤弟和县尊大人认识呢,我还想着帮你引荐一番。现在看来,倒是多此一举了。”

陈县令连忙摆手道:“孙公子这话说的,若是没有孙公子作引荐,本县也不会把王府修缮的工程交给宁贤生啊。孙公子的作用举足轻重,举足轻重啊。”

宁修不禁一阵腹诽,瞧知县大人那一脸谄媚的样子,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孙悟范是钦差呢。

权贵子弟就是爽啊。

朝廷邸报已,广元王也晋封为辽王,辽王府的修缮事宜正式提上了日程。

陈县令也不敢托大,转过头来咳嗽了一声道:“虽然有孙公子的引荐,不过本县有一句话还是要说在前面,宁贤生务必要在三个月内将王府修缮完毕。不然,本县和府尊大人都无法向朝廷交代。”

陈县令这话说的很明白了,上面给我限定了工期,我便得把压力给到你。按时完成工程自然最好,完成不了大家一起吃挂落,谁也别想跑。

“县尊大人且放心,晚生一定与孙公子竭诚合作,尽快完成王府修缮事宜。”

宁修冲陈县令抱了抱拳,如是说道。

他这句话意思也很明白,别往我一个人身上甩锅,孙悟范也是工程承揽人,真出现工期延误的事情,大家一起担责任。

陈县令一拳打过去被宁修一个太极巧妙化解,好不尴尬,打了个哈哈道:“恩,如此就好。”

陈县令要留二人在县衙用顿便饭,孙悟范却找了个借口推脱掉了。

陈县令无奈,若是换了别人这么不给他面子早就命衙役叉出去了。

偏偏这个拂他面子的是巡抚大人的二公子,也只能由他去了。

宁修和孙悟范出了县衙便马不停蹄的去到城中最大的牙行惠善行打听消息,如此大的工程至少需要雇佣几百人,仅靠宁府的工人肯定不够,还需要牙行这样的专业机构提供帮助。

待说明来意后,那牙行伙计也是吃了一惊。

“公子一次要雇佣如此多的人,恐怕不那么容易啊。”

宁修心道看来在大明朝想当包工头也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

偏偏死胖子把活儿揽了下来,现在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佣金的事情好说,只要你能帮我找到足够的工人,我可以一次性支付给你。”

“这”

那伙计面露难色道:“公子怕是误会了。做我们这行的,哪有嫌钱多的道理。送上门的单子,我们自然是想做的,可一行有一行的规矩。我们牙行只接散单,像这样大的包单我们是不做的。公子还是再想想别的办法吧。”

孙悟范一听有些急了。

“你这是什么话,什么叫你们不做?你们不做还开什么牙行,难道是挂羊头卖狗肉吗?”

孙悟范终于显露出了纨绔本色,挤眉瞪眼一副要吃人的架势。

“公子爷为难小的也没有用啊。小的也是混口饭吃的,实在帮不上两位公子爷的忙啊。要不两位去城南易春坊那边看看?”

“易春坊?”

孙悟范皱眉道:“那是什么地方?”

“那里是城中力棒的聚集地,都是卖苦力气的。两位公子去看看也许会有惊喜。”

第五十五章 力棒的救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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力棒?

大概就是卖苦力气的人吧?

对此,宁修倒是有些好奇。明代也有如此大规模的打工者聚集地?

既然这个牙行伙计如是说,倒是真可以去看看。反正看看又没有什么损失。

宁修这便和孙悟范一起前往城南易春坊。

一进坊门,便是一股浓烈的酸臭味。

只见低矮破败的瓦房外满是盘腿坐着的壮年汉子。他们身上穿着破旧不堪满是补丁的短打,神情萎靡双眼无神。

孙悟范扯了扯宁修的衣角,压低声音道:“宁贤弟,我们来这里干什么,这些人也能雇佣做工吗?”

宁修其实心里也有些打鼓。怪不得牙行的伙计都不愿意帮这些人拉活儿赚佣金,他们也太贫穷了些

虽然佣金是雇主出的,但跟这些人打交道或许牙行觉得面上无光吧。

“既然来了,总该要试一试吧。你别看这些人穿着破烂,真要有机会赚钱,他们会比其他人更卖力气的。”

孙悟范撇了撇嘴道:“到时你出面,我可不想被一群饿狼盯着。”

宁修心中腹诽,这么一只‘肥羊’出现在饿狼面前,确实应该有危机感才是。

二人往易春坊正中走去,两旁的力棒越来越多。

一个穿着稍显干净体面的男子主动凑了过来,恭敬的问道:“两位公子可是来雇工的?我们这里的弟兄都是最实在的,做一天工只要二十文钱。”

这男子生着一张国字脸,星眉剑目英武不凡,与身旁的邋遢同行格格不入。

宁修心道这人应该就是工头之类的人物了,大量雇工肯定要和他打交道。

稍稍整理了番措辞,宁修朗声道:“不错,我们是来这里招工的,不过我要先了解一下你们的身份。”

毕竟是修缮王府这样的大工程,宁修总不能随便雇些工人来。不然万一生什么恶性事件,这个锅他可背不起。

“我们原先都是在码头做工的。因为这两个月码头一直没有大单,便只能来城里接单。若是公子能够包下我们一个月,价钱方面我们还可以再做些让步。”

那工头以为宁修是想要压价,咬了咬牙如是说道。

原来是码头的搬运工!

宁修这下放心了。

荆州地处水6要冲,往来船只无数,货船自然也很多。

装卸货物需要大量的人手,这便养活了许多码头搬运工。

可码头并不是全年都有活儿的。一年当中七、八两个月因为天气炎热,便是货船都很少航行,活儿也就少了许多。

这些码头的工人没了活儿便得进城谋生计,易春坊便是他们的聚集地。

换句话说,这真是被宁修赶上了。

等到了九月,他再想雇佣这么多的工人便得出更高的价格。现在处于雇工价格的最低点。

“宁某可以向你们保证,最少可以保证你们干满八月。至于工钱,宁某可以给你们开出一人一天二十五文的价格,并包三餐。”

“啥?宁公子不是在说笑吧?一天二十五文,还包三餐?”

别人都是砍价,这位公子倒好竟然主动提价。提价不说,还要给雇工包三餐。这岂不是说一天二十五文的工钱都能攒下来了?一天二十五文,一个月就是七百五十文。虽然比起在码头上做工还是少赚了一些,但在没有大量货船航行的七八月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怎么,你不愿意?”

宁修眉头微微皱起。

他开的这个价格的很公道了,若是这工头不愿意他也只能再去找旁人了。

“不是,当然不是。我们愿意,宁公子开出的这个价格很有诚意。”

工头欣喜若狂,连忙点头应道。

“很好,这位”

“呃,鄙人姓吴,单字一个宏字。”

“哦,吴工头,宁某有一句话说在前面。宁某包下你们,那么在八月工期内你们便不能去接别的单子,必须全心全意的替我做工。八月之后,若有需要宁某也可以优先续期,不过会给你们张薪一成。你们看如何?”

“这”

吴宏有些犹豫。

七八月份是往来货船的淡季,码头上基本没有什么活儿。故而大伙儿都到江陵城里做散工。

可从九月起码头上的活儿便多了起来,他们也可以返回码头继续装卸货物。

在码头做工肯定是要比在城里做工赚的多的。

哪怕这位宁公子给他们加一成的工钱,那也就是一天不到三十文,比起码头来还是稍稍逊色的。

不过宁公子只说有延期的可能,却没说一定延期,兴许他只是为了保险起见呢?

假使他们拒绝了宁公子,当然可以保证九月去码头赚更多的钱,但八月就得面临无活儿可做的窘境。

也许偶尔会有些零单,但却是饥一顿饱一顿,比起做整工可是差远了。

宁修也确实是这么想的。

在他看来,不出意外王府的修缮工程一个月左右就可以完成,毕竟没有太大的主体工程。但为了以防万一,他想给雇工们签订合约时加入一条优先续约权,这样可以保证雇工们将王府修缮工程做完再离开。

不然万一到了九月工期还没有完成,他们却急着返回码头撂挑子不干了,宁修不但得临时找人,工程也会陷入停滞。

吴宏思忖了片刻,冲宁修抱拳道:“我答应宁公子。如果到九月宁公子的活儿还没有做完,我们愿意继续给宁公子做工。”

宁修对他这么快给出答复颇是惊讶,和声道:“你不要跟他们商量商量吗?这么大的事情你一人就能做主?”

吴宏嘿嘿笑道:“吴某虽然没啥本事,但在弟兄们中还有几分声望,他们都听吴某的。宁公子就放心好了。”

宁修点了点头。

吴宏应该类似于大哥大那种角色,众人都服他。

若是宁修再质疑吴宏便是有些瞧不起人了。

“好,那我们便把合约签了,最快明日你们便可以开始做工了。”

吴宏闻言大喜。

他们中有些人已经连着几天没有做工了,饿的前心贴后背。早一天开始做工便能早一天拿到银钱,还能吃上免费的三顿饭。这宁公子真是他们的救星啊。

第五十六章 修缮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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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初一,是辽王府修缮工程开始的日子。

宁修与孙悟范带着几百名工人来到辽王府前,在衙役的指挥下开始对王府外墙、殿阁、水榭、歌台进行全面修缮。有的小修小补即可,有的则需要全面翻新。

毕竟辽王府已经查封了十几年,这么长时间无人居住,难免破败。

再加上破窗效应,越是残破的东西越容易激人们心底的恶念,对其造成更严重的破坏。

现在的辽王府空有骨架,衬里已经残破不堪,急需大修。

宁修都怀疑三万两银子都投进去够不够用,没准朝廷和地方还得追加银两。

藩王宗室真的是一群饮血吸髓的寄生虫,他们不事劳作却可以拥有大量的财富,侵占土地,欺男霸女,弄得地方鸡犬不宁。

偏偏这些金枝玉叶,天潢贵胄还说不得碰不得,地方财政的一大半都能拿出奉养他们。

大明的衰败很大程度上是因为这些宗亲王孙。

不过宁修现在显然不应该考虑这些问题,他要做的就是尽快完成王府的修缮工程,给陈县令一个交代,给新辽王一个交待。

宁修正自指挥着雇工们粉刷墙壁,一个王府管事模样的人走了过来,竖起一只兰花指,咯咯笑道:“这位就是宁修宁公子吧,辽王殿下说了,修缮工程需要在三个月内完成,应该没有问题吧?”

说到底,辽王本身也无法决定谁来承包这个工程。但工程既已外包,作为王府的主人,辽王还是可以催一催工期的。

宁修打量了这名管事一番,只见他五短身材,淡眉细目,鼻梁矮塌,下颌无须

加上那暧昧飘忽的眼神,竖起的兰花指,乖乖这厮该不会是一个太监吧?

“这位贵人怎么称呼?”

“哈哈,咱家姓苗,单字一个惠字。可当不起贵人二字。”

那太监倒也爽快,毫不犹豫的吐出了身份。

果然是太监!

别管是亲王还是郡王,王府内都会有大量的太监。看样子这苗太监应该在新辽王身边的时间不短,估计在这位王爷还是广元王时就是心腹了。

对这样掌权的太监自然不能得罪,宁修笑了笑从钱袋摸出一锭五十两的银子,放到苗太监的手中。

“苗公公,初次见面,一点心意。”

苗太监嘴角抽了抽,显然有些激动。

五十两的银子绝对不算少,别看他是王府管事,可广元王毕竟是郡王能捞钱的地方不多。王府上下过的还稍稍有些拮据。

虽然王爷现在被加封为亲王,整个王府的日子都跟着好了起来,可那也有个过程。比起未来可能的好处,摸到现银的感觉当然更好。

“呀,宁公子实在是太客气了。”

虽然如是说着,苗太监却一把将银子塞入袖中,笑吟吟的说道:“其实呢,说是三个月的限期,也没有那么严格的。辽王殿下为人很随和,稍稍期也没有关系。”

宁修心中暗暗慨叹,果然是有钱能使鬼推磨。对太监来说,金钱更是唯一追求的东西。

这个苗太监看来是辽王殿下派来做监工的,跟他搞好关系今后这一段时间便会少很多麻烦。

其实三个月的工期并不短,和陈县令给他预估的工期差不多。

宁修原本觉得一个月左右就能将王府修缮工程完成,但看到辽王府破败的景状后觉得还是两个月保险一点。

辽王殿下给出三个月的限期,那是绝不会有问题的。

又和苗太监闲聊了几句,苗惠便借口有事要办,抽身离去了。

见苗太监走远,孙悟范撇了撇嘴道:“跟一个死太监那么亲近干嘛?不男不***阳人”

宁修白了他一眼道:“孙兄还是太年轻啊。你难道没有听过一句话吗?唯女子与太监难养也,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怨。”

孙悟范眼皮跳了跳:“这话怎么听着那么耳熟呢,我书读的少,宁贤弟别骗我。”

“我骗孙兄作甚,不过是在圣人之言基础上稍稍改了几个字罢了,不影响理解。”

孙悟范一拍脑门道:“我想起来了,唯孺子与小人难养也!”

“孺子小人。”

宁修差点背过气去,看死胖子认真的样子应该不似开玩笑。现在他终于明白为何堂堂巡抚公子放弃科举一心经商了。这厮的脑瓜实在不适合读书啊。

“好吧,别扯这些了。王府修缮不是一天两天完成的,你我兄弟好好去吃一顿。”

孙悟范颇有大哥范儿的拍了拍宁修的肩膀,如是说道。

宁修一听到孙悟范这话,下意识的捂紧钱袋。

虽然他现在达了,但钱也是辛辛苦苦挣来的,死胖子一顿恨不得吞下一头牛,跟这厮一起吃饭恐怕钱袋要大出血啊。

孙悟范仿佛看出宁修心中所想,尴尬的笑了笑道:“宁贤弟,别这么紧张嘛,今天为兄请客,咱们去吃蘸水面!”

宁修:“”

罢了,罢了,死胖子能请客便已经不容易了,蘸水面就蘸水面好了。

卢府,卢家家主卢佑安大雷霆。

厅堂之内跪着一排瑟瑟抖的壮汉。

他们都是卢家的家将,半月前被卢佑安派去武昌欲找机会废了小伯爷常封。

但小伯爷被武昌伯关了禁闭,伯爵府又戒备森严,他们徘徊几日难觅机会最终垂头丧气的返回荆州。

卢佑安看着眼前一帮废物就觉得来气,大手一挥道:“滚,都给我滚!”

一干家将纷纷作鸟兽散。

卢佑安胸口急剧起伏,面色涨得通红。

管家卢方一瘸一拐的凑过来道:“老爷,小的有一计可彻底搬倒武昌伯父子。”

卢方被陈县令打了一顿板子,一个月下不了床。现在好不容易养好了伤却是落下了病根,走路一瘸一拐。

他当然对宁修和小伯爷常封怀恨在心,这些时日一直在想报复的办法,终于想出一个妙计来。

“哦,你说说看。”

“老爷何不请辽王府的楚先生帮帮忙?”

第五十七章 幕僚楚汪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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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卢佑安闷哼了一声,显然对管家的提议很感兴趣。

卢方见老爷似乎听进去了,便继续道:“王爷对这位楚先生十分信任,王爷不想出面对付这个小伯爷,可若是楚先生在旁边敲敲边鼓,或许情况又不一样了呢。”

卢佑安背负双手踱了几步,一个念头涌上心头。

单纯靠楚先生劝,或许王爷也不会改变主意。但若是借势王爷的大计摆武昌伯父子一道呢?

卢佑安的妹妹是王爷的正妃,卢佑安因此能够得知一些内幕消息。

他知道朱宪爀对张居正十分嫉恨,碍于张居正的权势才表现出驯顺敬仰。

事实上,朱宪爀对张居正一直怀恨在心,认为是张居正逼反了自己的堂兄,导致辽国被废除。

现在张居正当了婊子又想立牌坊,向天子请旨由朱宪爀继任辽藩。

但朱宪爀却并不领情。

他下令暗中搜集张居正的罪证,期待有朝一日可以搬倒张居正,替堂兄报仇,为辽王藩系雪耻。

这个工作已经开展了有一段时间了,只有极少数的人知道,卢佑安也是通过妹妹才得知的。

而负责这一工作的不是别人,就是朱宪爀最信任的幕僚楚汪伦楚先生。

如果能借着这件大事,往武昌伯和张居正身上泼点脏水,岂不是一石二鸟?

唯一的遗憾是这样等得时间会稍稍有点长。

但只要能报仇,卢佑安并不介意稍等一段时间。

思定之后,卢佑安立刻摆手吩咐道:“去楚先生府上。”

作为新辽王朱宪爀最信任的幕僚,楚汪伦并不住在王府,而是独自住在朱宪爀赏赐的一套三进宅子里。

换做一般的幕僚敢有这样的要求早被朱宪爀踢走了。但楚汪伦确实有才华,独得朱宪爀宠幸,可以获得特殊优待。

要论功名,楚汪伦不过是个举人。但他总能给朱宪爀提出许多奇计妙策。

向张居正献礼示好便是楚汪伦的主意。但另一面,此人却在暗中搜集张居正的罪证,准备汇集力量给出大明第一权臣致命一击。

楚汪伦今年四十有二,却是无妻无妾,无儿无女。唯一的喜好是逗弄几只狸猫。

这日他像往常一样熏了一炉香,闭上双目抚着古琴,嘴里哼着青玄的古调。

听得脚步声响起,他的琴声却没有休止的意思,反而越来越宏润。

“楚先生的琴艺又精湛了不少啊。”

卢佑安拊掌轻笑,行至近前盘腿坐了下来。

楚汪伦睁开眼睛,不露喜怒的说道:“卢员外今日怎么想起来寒舍了?”

卢佑安连忙道:“楚先生这是雅舍,哪里寒了?卢某一介俗人,也想沾沾仙气啊。”

楚汪伦摇了摇头道:“什么仙气不仙气的,卢员外是在埋汰楚某呢。”

说着他倒了两杯茶,递给卢佑安一杯道:“卢员外尝尝,自己炒的茶,新鲜。”

卢佑安连忙双手捧过茶杯,对这位朱宪爀身边的席谋士他是十分的尊敬。

因为他知道此人有着左右王爷意志的能力,讨好了他便等于讨好了王爷。

他将茶杯放至嘴边,呷了一口,闭着眼睛品了一品,赞叹道:“清**气,这茶里透着清**气啊。”

楚汪伦嘴角微微一扯,似笑非笑道:“卢员外来找楚某怕不光是为了听琴饮茶吧?”

“嘿嘿,楚先生真是料事如神啊。不错,卢某前来确是有一事相求。”

楚汪伦定定的看着卢佑安也不说话。

卢佑安知道楚先生的脾气,咽了一口吐沫主动道:“是这样的,那武昌伯家的小伯爷伤辱了小儿,实在跋扈的紧。若是不报此仇卢某在江陵城中便抬不起头来。无奈武昌伯府戒备森严,卢某派出的人实在无法得手。卢某便只能来麻烦楚先生了。”

楚汪伦沉吟了片刻道:“这楚某就不明白了。卢员外办不到的事情,卢某怎么就能办到了呢?”

卢佑安苦笑道:“楚先生,谁人不知您有通天之能啊。您只要动动笔杆,还愁写不出一封弹劾武昌伯父子的奏疏吗?”

“奏疏当然可以写,但卢员外觉得一封奏疏就能搬倒武昌伯吗?何况这封奏疏以谁的名义写,怎么写?据楚某所知,王爷怕是不想介入这一纷争吧?”

卢佑安深吸了一口气道:“若是武昌伯和张居正勾结,欺压乡里,侵占田地呢?”

楚汪伦眼中闪过一道精光,随即又恢复了平静。

“这话卢员外也敢随便说吗?”

卢佑安搓了搓手掌道:“卢某相信事在人为,对楚先生来说,做出这样一个局来并非什么难事。”

卢佑安前思后想,觉得只有这个办法最合理。

辽王殿下对张居正恨之入骨,只要是张居正的罪名他肯定愿意搜集。借着弹劾张居正将武昌伯一并弹劾了,便能达到他报仇的目的。

“卢员外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谁知卢佑安精心构想的方案被楚汪伦一句话就给否决了。

“张居正权倾朝野,门生故吏满天下。卢员外觉得王爷没有十足的把握会去弹劾张居正吗?”

卢佑安神色一黯。

楚汪伦说的不是没有道理。

辽王殿下想要搬倒张居正,就一定要搜集到一票证据,且一定要够分量,譬如僭越,譬如凌主。

仅仅一个勾结权贵,侵占民田根本伤不到张居正的筋骨。

辽王殿下不傻,是不会仅仅凭此一条就上书弹劾的。

而如果要搜集足够的黑材料弹劾张居正,时间会很长。

卢佑安可以稍稍等待,却不可能一直等下去。

不然岂不是让武昌伯父子一直爽下去?

“或许,辽王殿下可以假借他人之手弹劾张贼和武昌伯父子呢?”

“辽王殿下在朝中确实有些人脉,但这些都是关键时刻的棋子,岂能轻举妄动。”

楚汪伦依然油盐不进,滴水不漏。

“那么如果是卢某找人出面弹劾呢?只要楚先生把局做成,得到张贼与武昌伯父子合谋侵吞民田的事实,卢某愿意替王爷试探一番,做一回先锋!”

第五十八章 王妃出面

见楚汪伦眼中有了松动的迹象,卢佑安心中大喜。

他赶忙趁热打铁道:“若是楚先生能助卢某一臂之力,卢某愿意赠送一万两白银给楚先生,以示敬意。”

楚汪伦极为贪财。

何况一万两的银子不是小数目,卢佑安肯拿出一万两来足以见得诚意了。

楚汪伦思忖了片刻,点了点头道:“楚某答应你,不过弹劾的奏疏得卢员外自己找人呈上,楚某不会介入。”

“那是当然,那是当然。”

卢佑安现在已经不做奢望,只要楚汪伦肯帮忙就足够了。至于弹劾的事,他还是有一些人脉的。

“那便不打搅楚先生清修了。”

卢佑安了却一桩心事,美滋滋的起身告辞。

楚汪伦也不挽留,静静的看着卢佑安离去。

卢佑安刚刚离开楚宅,管家卢方便跛着一条腿走过来道:“老爷,大事不好了啊。”

卢佑安闻言不禁蹙起眉来。这些日子卢家就像走了霉运,倒霉的事情一桩接着一桩,怎么又大事不好了?

“别慌里慌张的,慢慢说。”

“老爷,您可知承担王府修缮工程的是谁?就是宁家和孙家啊。”

听到宁家,卢佑安的眼皮下意识的跳了跳。

“该不会是宁修那小子吧?”

“就是此人啊。此人不知怎么搭上了巡抚大人的二公子。县令大人把活儿包给了孙二公子,但实际工作都是由宁家那小子负责的。”

好啊!卢佑安直是要气炸了。

打砸酒楼那件事其实就是宁家小子在背后撺掇,若不是他设局引得卢家和一众官宦子弟尤其是武昌伯长子的矛盾,卢佑安的儿子怎么会被生生阉了

现在倒好,这个宁修竟然又勾搭上了巡抚大人的二公子,包下了王府的工程。

卢佑安要是不给宁修点颜色瞧瞧,还怎么在江陵城中抬得起头来?

“去王府!”

“老爷,不回府了?”

“回什么府,直接去王府,老爷我要去拜见王妃!”

卢佑安去的是广元王府。

虽然朱宪爀已经正式被皇帝封为辽王,但因为辽王府还在修缮之中,朱宪爀也只能暂时居住在相对狭小的广元王府。

这倒也没什么,反正对于朱宪爀来说这就是挪个窝而已。辽王的名号才是他最看重的。

朱宪爀和所有宗室王爷一样,亲近女色。

这倒也不能怪他,实在是大明对藩王养猪的政策逼得他们不得不如此。

圈养在城中,没有兵权,除了玩玩女人还能干吗?

朱宪爀的正妃卢氏便是本地望族江陵卢家家主卢佑安的亲妹妹。至于侧妃,有二十余人。

朱宪爀每日最大的乐趣就是选择去哪个妃子房中过夜。

卢氏起初还为此落泪,时间久了也就麻木了。

反正她是正妃,又产下嫡子。将来这王位还是他儿子的。母凭子贵也好,子凭母贵也罢,总之她在王府中的地位无人可撼动。

王爷这日出城狩猎,卢氏一人在屋中绣着荷包打时间。

忽闻苗太监禀报说兄长前来拜见,卢氏直是大喜。

锁在王府大院时间久了,除了这些太监婢女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卢氏早就憋坏了。

现在兄长主动前来拜访,她终于有个人可以解解闷了。

“快请到偏厅。”

卢氏对着铜镜又是一番梳妆,换了一身最奢华的头面去偏厅与兄长见面。

这套头面是她与王爷大婚的时候穿的,平日里鲜少拿出来穿。

卢佑安被苗惠请到了偏厅,好茶好水的伺候着。

卢氏换了一身头面便挪步而至。

卢佑安连忙起身,欲行叩拜大礼。

卢氏上前一把搀扶住兄长道:“大哥这是做什么?都是一家人,这么见外干嘛?”

照理说,便是一品大员见到藩王、王妃都得行叩拜大礼,不用说卢佑安这区区一白身缙绅了。

但卢氏与兄长感情甚笃,不愿加以繁文缛节也在情理之中。

“草民拜见王妃娘娘。”

虽然免了跪礼,卢佑安还是满满的拱了拱手,做足了礼数。

“大哥,你若还是这般,我可要生气了。”

卢佑安苦笑道:“礼不可废,若是大哥都带头废了礼数,那妹妹可该如何自处啊。”

“还是大哥对我好。”

卢氏心中一暖,拉着卢佑安在圈椅上坐下,笑声道:“这是冰酥酪,大哥快尝尝。”

卢佑安推了推手叹声道:“大哥哪里有心情尝这些啊。”

卢氏神色一黯道:“大哥还是为侄儿的事情烦心吧?那常小伯爷确实做得太过分了。”

“常小伯爷行恶固然可恶,但背后鼓动之人同样不可饶恕。”

“大哥的意思是,有人在背后撺掇常小伯爷行凶?”

卢氏大为惊讶。

“我已经有充足的证据,此人就是宁记酒楼的少东家宁修。”

“宁修?便是那个做出肥皂的宁修?”

“对,就是此人。常小伯爷能够有如此狠辣的手段,一定是此人在背后鼓动。”卢佑安顿了顿道:“此人现在和巡抚大人的二公子一起接下了辽王府的修缮工程,妹妹恐怕还不知道吧?”

“什么?”

卢氏愣了一愣:“竟有此事?”

“这厮把常小伯爷推出来,自己却不露破绽。我本以为奈何不了他,谁曾想他却主动送上门来。”

卢佑安猛然跪倒在地道:“妹子,你若心里还有哥哥,还有你那侄儿,还有这个卢家便替哥哥出一次头吧?”

卢氏连忙去扶卢佑安:“大哥,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

“妹子,你若不答应,我便不起来了。”

卢氏无奈之下,咬了咬嘴唇道:“我都答应大哥。”

卢佑安这才站起身来,攥住卢氏的双手道:“其实也不需要妹子为难,你只需在王爷面前念叨几句,说想要早点住进辽王府里,希望修缮工程在一个月内完成,剩下的事情就交给我好了。”

卢氏大惊:“一个月?一个月怕是绝不可能完成修缮的吧?”

卢佑安冷笑道:“就是要他完不成,我倒要看看延误王府修缮,这个宁修有何下场。”

第五十九章 缩短工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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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宁修来说,辽王府修缮工程确实是一个难得的大单。

接下此单赚取的明面收益或许不会很多,但其隐性收益远不是一两千两银子可以比拟的。

辽王殿下毕竟是天潢贵胄,在荆州的地界跺一跺脚大地都得跟着颤。

与辽王处好关系,对宁修今后的商业展大有裨益。

何况明眼人都看的出广元王继承辽藩这件事是张阁老在力推的。宁修此时接下王府修缮的工程,等于也是给张阁老长脸。

这两日天一亮宁修便来到辽王府督促雇工们做工。

辽王府实在太大,宁修不得不将三百余名工人分为六组,每组负责王府一部分的修缮。

这样可以将效率最大化,不至于一大帮人聚在一起你一嘴我一嘴。

孙悟范对督工是没啥兴趣的,索性做起了甩手掌柜。

对此宁修倒也没啥意见。反正死胖子就是给他搭了一条线,他也没有真的指望死胖子在工程中起到多大的作用。

只要死胖子不要拖他的后腿他就很满意了。

便在宁修思忖着王府几段坍圮外墙要不要推倒重新修建时,辽王身边的管事太监苗惠又扭着腰肢,甩着魔鬼的步伐来了。

竖起招牌兰花指,苗太监笑了笑道:“宁公子,咱家来给你提个醒,这工期怕是要往前赶一赶了。王爷吩咐,希望在一个月内完成辽王府的修缮工程。”

宁修心中一沉。

这死太监到底靠不靠谱,前脚刚给他送了五十两银子,不帮自己说话就算了,这就开始拆台了?

据宁修所知,辽王殿下是个行事十分低调的人。怎么刚刚一继承辽王爵位,就变了个人似的,一举推翻了自己定下的三个月的工期?

这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脸吗?

见宁修的脸色不太好看,苗太监也觉得有些过意不去,讪讪笑道:“宁公子莫要见怪,这个咱家也没有办法。王爷突然改了口,咱家也就是传个话。”

辽王殿下突然改口虽然不咋地道,却也挑不出错来。

毕竟这王府是修来给辽王住的,辽王殿下想早些住进王府也在情理之中。

不过这样一来压力就全到了宁修这边。要在一个月内将王府修缮一新,便不能有任何拖延的地方。

“宁某晓得苗公公的难处,宁某会尽力把工期往前赶的。”

苗惠点了点头,对宁修的态度很满意。

跟聪明人交流就是那么轻松愉快,因为他总会站在你的角度考虑问题。

“如此,咱家就不打搅宁公子了。”

说罢,苗惠便转身离去。

宁修送走了苗太监,立刻拨转方向去寻死胖子。

孙悟范此刻正在张家和张懋修闲谈,得知宁修找来愕然道:“宁贤弟不是在辽王府督工呢吗。怎么有空儿回来了?”

张懋修笑骂道:“许你这个甩手掌柜在这里喝茶就不准宁贤弟歇歇脚了?”

孙悟范嘿嘿笑道:“能者多劳嘛。”

二人一齐往书房而去,一进书房见宁修愁眉紧锁,张懋修率先声道:“宁贤弟,莫不是出什么事了?”

宁修叹了一声道:“辽王殿下不知怎的突然改口,要将工期从三月缩短至一月。王府的管事太监刚刚通知了我,怕是得另想办法了。”

孙悟范呀了一声道:“怎么会这样,一个月要将王府修缮完成难度也太大了吧。”

宁修耸了耸肩道:“别的地方都好说,可坍圮的几段外墙、损毁的一些殿阁都需要用料重新黏合,没有充足的时间可是不行。”

“那咋办,辽王殿下急着搬进王府也不能拍脑袋催人吧?”

孙悟范气的腮帮子一鼓一鼓道:“宁贤弟说的不错。别的事情都好说,但黏合这块可是赶不了的。”

明代建筑业应用最广的黏合剂就要数石灰砂浆了。将石灰膏和沙子按照特定的比例混合、搅拌便形成了石灰砂浆。

这玩意的成本很低,但强度也不咋样,一般百姓的宅子外墙大多用石灰砂浆作黏合。

但像城墙、王府外墙这样的重点项目往往在石灰砂浆中混合糯米汁,这样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加大硬度。

更有甚者,会加入蛋清铁砂进一步加大硬度。

但这就有一个很大的问题,从哪儿弄那么多糯米汁、蛋清、铁砂?

这些东西可都不是常备品,要一下子弄一大批过来绝不容易。

而且这种混合黏合剂晾干都要许久,全把精力放在这上面了,其他修缮工作还做不做?

宁修思忖再三,只有祭出必杀——水泥了。

作为化工专业的博士生,制作水泥自然再容易不过。但他一直不想把这项技术提早拿出来。因为这玩意不仅可以用于民用,大明边军同样很需要。

便说沿着九边建的那弯弯绕绕曲曲折折的长城吧,如果用水泥做粘合剂,可以用最快的度修复坍圮段城墙,且成本也会很低。

再说那些军堡要塞,对坚固性要求很高。水泥的强度硬度可以完美契合。

这玩意一旦推出,万一朝廷眼馋直接把技术收为国有,宁修找谁哭去?

可现在没办法,辽王殿下限定了期限,必须在一月之内将王府修缮完毕。宁修必须得提前把水泥拿出来了。

他之所以来找张懋修和孙悟范便是想让二人动用资源,在最短的时间内把制作水泥的原料给他准备好。

宁修自己去找这些东西,花费的时间肯定比两位官宦子弟要多。

“小弟知道一种新型黏合剂的制作方法,不知懋修兄和孙兄能否将原料备齐?”

张懋修本就是热心肠,毫不犹豫的应下了。

孙悟范更不必说,这单子就是他接下的,若是不能按期完工,他也脱不了干系。

“宁贤弟你就快说吧,需要我们去找什么?”

宁修示意二人凑过身来,压低声音道:“我需要大量的石灰石、粘土、石膏。懋修兄和孙兄能够搞到多少就搞到多少。对了,我还需要足够大的窑炉,越大越好。”

ps:咳咳大家猜到宁修要干嘛了吗?

第六十章 制作水泥

张懋修点了点头道:“石灰石、石膏和粘土都可以直接去集市上买。”

孙悟范则拍着胸脯道:“窑炉的事情包在我身上。我有个朋友经营瓷器生意,有自己的窑厂,我这便去跟他说一声,把搭建窑炉的师傅叫过来给宁贤弟搭造一个。”

听到这里宁修心中稍定。

原料没有问题,制作水泥便有了底气。

其实水泥的制作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复杂,无外乎就是制备生料,煅烧熟料。

现在江陵市面上有足够多的石灰石原料,石膏、粘土更不必说。

宁修要做的就是尽快制备出生料。

三人各自分头而去,很快孙悟范便将窑厂负责搭窑的老师傅带到宁修的作坊,为其搭建窑炉。窑炉的搭建并不复杂,很快老师傅便将窑炉搭好。

宁修给了他五两银子,那老师傅揣着银子美滋滋的离开了。

与此同时张懋修命府中下人将买到的大量石灰石、粘土、石膏运送到宁修家的肥皂作坊。

看见张府仆人整车整车的卸料,七郎和十郎眼睛都瞪圆了。

“三哥哥,这是干啥啊?他们咋往咱作坊前倒石头、粘土、石膏啊?”

七郎鼓起勇气,上前一步问道。

宁修拍了拍七郎的肩膀笑声道:“这可都是宝贝呢,三哥哥给你们变个戏法。”

说完宁修便指挥自家作坊的雇工将一车车的石灰石、粘土、石膏运到作坊的空地去。

制备生料虽然简单,却是水泥制作的重要一环。

制出的水泥质量如何,很大一部分程度取决于生料够不够均匀。

宁修指挥雇工将大块的石灰石砸碎成半掌大小的小石块,将这些小石块单独堆在一起。

大石头被工人们锤成了一个个小块,宁修还不满意。生料制备过程中,石灰石碎的越小越有利于研磨搅拌。他又命雇工将半掌大小的石块锤成四块,这才开始下一步骤。

小块的石灰石比大块研磨起来容易的多,不过明朝可没有机器,单纯手工研磨,耗费的力气少不了。

好在有磨盘在,把细碎的石灰石混合粘土放在磨盘上,推动研磨能够节省不少气力。

很快生料便磨好了,宁修命令雇工们把生料运到窑炉旁。

烧瓷用的窑炉虽然不是专业的立窑,但在这个节骨眼上已经是宁修的最好选择了。

虽然不知道宁修究竟要做什么,但看着小山般高的粉末,孙悟范觉得很厉害的样子。

“让我猜猜,你这下一步该不会是把这些粉末倒入窑烧吧?”

宁修笑了笑道:“孙兄实在是太睿智了。”

说完宁修冲身旁的雇工高声吩咐。

“快来人取来一些炭块磨成粉,混入这些生料中。”

在大明,烧炭是主要的取暖方式。每家每户都会备一些炭块用来冬天取暖。更不必说有十几名雇工的宁家作坊了。

不多时的工夫雇工找来了一筐的炭块,宁修指挥工人将炭块磨成粉,混合生料后加入适量的水,再一齐倒入窑炉中。

此时的生料已经变成细小的球状,在高温煅烧的过程中更容易反应完全。

将生料全部倒入后,宁修下令封窑。

接下来就是生火煅烧了。

孙悟范看热闹似的在一旁笑着。他们实在不明白把一堆废土送入窑炉能烧出什么来。

宁修却是毫不紧张。

他知道烧瓷的窑炉能达到12oo度的高温,有时甚至会达到14oo度。这个温度便是熟料烧成的温度。

事实上,碳酸钙在8oo度到1ooo度就会分解,更高的温度是保证熟料充分煅烧而已。

在高温煅烧中,碳酸钙分解为氧化钙,并与氧化硅、氧化铝反应,生成铝酸钙、硅酸钙等。

水泥熟料的主要成分是硅酸钙为主的硅酸盐。得到硅酸盐水泥的置备就成功了一大半。

接下来就是等待了。

过了约莫两个时辰,宁修下令开窑。

孙悟范很好奇,凑近去瞧却是被开窑喷出的热浪吓得一蹦三尺高。

“乖乖,这他娘的也太热了吧。”

孙悟范拍了拍胸口,心有余悸的盯着窑口。

“把这些熟料再加上石膏放到磨盘上去磨。”

雇工们遵命照做。只不过这一次他们研磨的是经过煅烧的熟料,而不是生料。

等到加入石膏的熟料研磨成细致的粉末,水泥便算做成了。

宁修摸了摸粉状的水泥,满意的点了点头。

“接下来,就是见证奇迹的时刻。”

宁修冲七郎、十郎道:“取两块砖,一个盆来,三哥哥给你们变戏法。”

七郎、十郎早已看得目瞪口呆,宁修这么一说他们才反应过来,连忙去取来砖块和盆。

宁修把制成的水泥粉末倒入盆中,再灌入清水,用木棍不停的搅拌,很快就得到了糊状的水泥。

接下来他用木棍蘸了一些水泥糊在两块砖头间,不到半个时辰,糊状的水泥便凝结。但这只是初凝,要想完全凝固要大约三个时辰。

宁修冲七郎、十郎和孙悟范道:“过上三个时辰,大家再来看看。”

七郎想要上前去摸黏合的砖块被宁修喝住:“现在水泥还没有完全凝固,不能碰。不然会影响黏合效果的。”

七郎连忙把手缩了回去,就像一头受惊的小鹿。

三个时辰一晃而过。

宁修拉着众人来检验水泥的黏合效果。

此时水泥已经完成终凝,两块砖头完美的贴合在一起。

孙悟范上前用力掰了掰却是完全掰不动,惊叹道:“这玩意比石灰砂浆的效果好多了。石灰砂浆若是不混蛋清、糯米汁塑性很差,即便混了这些也没有水泥的黏合效果好啊。何况,水泥凝固只要三个时辰,大大缩短了等待时间啊。”

对孙悟范和宁修来说,眼下最珍贵的是时间。修缮王府外墙和坍圮破败的殿宇迫在眉睫。

水泥显然比石灰砂浆更适合。

“最重要的是,水泥的造价比混合了糯米汁、铁砂、蛋清的石灰砂浆便宜的多。”

宁修笑着补充道。

“对,对!”

孙悟范兴奋的挥舞着拳头,对他来说成本问题也是需要先考虑的。

第六十一章 祭出王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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兴奋过后,孙悟范有些担忧的问道:“宁贤弟,这水泥能够大规模量产吗?”

宁修笑道:“能否量产无非是看原材料和加工条件。原材料就不用说了市面上都可以买到,至于加工条件,最大的制约是窑炉。这口窑炉虽然不大,但煅烧出修缮王府的水泥熟料是没有问题的。”

听宁修如是说,孙悟范总算吃了颗定心丸。

“哈哈,宁贤弟真乃神人也。如此一来我们还怕什么延误工期?一个月内一定能将王府修缮完成。”

孙悟范上前拍了拍宁修的肩膀,压低声音道:“宁贤弟,说实话你这水泥制作的法子是咋得来的?”

宁修一耸肩道:“我若说是做梦时一个白胡子老爷爷托梦给我的,孙兄信不信?”

孙悟范撇了撇嘴道:“有时候真在想你是不是个妖孽。”

宁修赞许的点了点头道:“妖孽这个词我喜欢,带着一股浓浓的羡慕味道。”

孙悟范:“”

“好了,咱俩也别在这里扯淡了,赶快把这第一批水泥拿到王府,叫工人们开始粘合损毁的府墙,殿宇吧。”

二人相视一笑,一起朝辽王府走去。

宁修和孙悟范带着雇工推着满满一小推车的水泥粉来到王府。

吴宏正在指挥工人们用石灰砂浆粘合砖块,宁修快步上前咳嗽一声道:“宁某给吴工头带来一个惊喜,吴工头要不要看看?”

吴宏闻声转过身来,见宁修身旁的小推车里装着一车灰色粉末,不由得好奇道:“宁公子说的惊喜该不会就是它吧?”

宁修点了点头道:“这东西叫做水泥,是强力粘合剂。一般的外墙使用的是砖块,用水泥粘合效果非常好,且省时省力。”

“比石灰砂浆如何?”

“天壤之别。”

宁修知道吴宏不会轻易相信,叫人取来一盆水,倒入一些粉状水泥,搅拌均匀后形成浆状。

“这一段坍圮的外墙还没有用石灰砂浆粘合吧?”

宁修挥手点了点道。

“是啊,石灰砂浆一下子粘不过来,得慢慢来。”

“你们蘸着水泥先粘这段外墙试试。像我这样用铲子铲一些浆状水泥,均匀的涂抹在墙砖之间。”

宁修来到坍圮的外墙旁,用铲子铲了些水泥耐心的做起了示范。

涂抹水泥的过程没有什么技术含量可言,和工人们涂抹石灰砂浆差不太多。

很快,他们便掌握了水泥的使用方法。

宁修让他们每人取了一把铲子,蘸了水泥开始一边搭建一边粘合外墙。

“老吴啊,这玩意真的像宁公子说的那么神?我看和石灰砂浆差不多嘛。”

“试一试就知道了。不过看手感可是比石灰砂浆黏的多啊。”

“还别说这玩意一会的工夫就开始干了,就是不知道干了之后会怎么样。”

“要是干的快,或许我们还能把工期往前赶一赶,这样九月就能去码头接活儿了。”

“是啊,早点做完早点完事,你们都干的麻利点,别给老子丢人!”

看着工人们卖力的干着,宁修嘴角泛起了一抹笑意。

这些力棒也希望早点做完工程好在九月赶到码头做工。

宁修和他们的愿望是一致的,这种情况下最能上下一心,效率可以最大化。

用了一个下午的时间,工人们便将一段坍圮的外墙搭好并在每块砖头间仔细均匀的抹好了水泥。

按照宁公子的说法水泥完全凝固要三个时辰。现在已经日落,那就明天早上来做工时再看好了。

宁修叫吴宏把众力棒叫到一起开始训话。

“诸位,辽王殿下重新规定了工期,要王府修缮工作在一个月之内完成。宁某叫来大伙儿便是要嘱咐一句,大家尽全力将修缮工作做好。按期完成对大伙儿和宁某都有好处。若是工期延误,不但宁某要吃挂落,大家也会受到责罚。”

宁修可不是危言耸听。

官府虽然将辽王府的修缮工作外包了出去。但那到底是王府工程,真是出了问题这些工人一个都跑不了。

“如果大家能在一个月内将修缮工程做完,宁某会给大伙儿每人一两银子做奖励,大伙儿说好不好啊!”

“好,当然好啊!”

“支持宁公子,我们一定会尽全力做工!”

“宁公子对我们实在太好了。不但在我们饿肚子的时候雇佣了我们,还给我们丰厚的酬金。现在还要给我们一两银子的完工奖励。”

“不是一定能拿到的,你小子没听宁公子说嘛,要在一个月内完工才能拿到赏钱。”

“那又如何。有了这水泥效率将大大提升,将工期缩短至一个月内并不是不可能。宁公子对我们这么好,咱们当然要卖力气干了。上下一心还怕一个月完工不了吗?这钱我胖虎是拿定了!”

宁修见大伙儿热情满满,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了。

他这下算是激出了众人的热情。干工程最怕混日子,混日子的人多了工程就会拖拖拉拉,这是宁修绝不能接受的。

他把吴宏拉到一边嘱咐道:“找个麻布袋子把水泥装进去,平日里不用的时候把袋口扎紧,注意防潮一定不能被雨淋着。”

吴宏频频点头,一一应道。

等到宁修说完,吴宏挠了挠头道:“宁公子,有一句话吴某不知当讲不当讲。”

宁修笑了笑道:“吴工头但说无妨。”

吴宏感慨道:“这水泥如此厉害,哪里能买到呢?”

宁修咳嗽一声道:“这水泥是宁某特意调制出的,市面上可买不到。”

“啊,那原料成本一定很高吧,宁公子为了赶工期也不必这么拼吧?”

“这个吴工头就不必操心了。宁某有宁某的考虑,吴工头只要督促弟兄们早日将工程做完就是对宁某最大的支持。”

水泥的造价并不算贵,但宁修却并不打算对吴宏透底。这玩意现在只有宁修会做,属于市场垄断,定价完全由宁修来。若是原料价格透露出去,宁修岂不是反而被动了。

吴宏频频点头。宁公子这是在敲打他呐,不该问的别问,瞧他这张嘴又犯贱了不是?

第六十二章 铺货武昌

有了水泥,宁修的产业模式就变得更加丰富合理。

从利润角度看,整合手抓饼业务后酒楼的利润在一天三十两到五十两之间,遇到包场则会激增到一百两。

肥皂的销售在经过爆炸式增长后趋于平缓,一天的利润在六十两左右。

也就是说,仅仅靠肥皂和酒楼宁修就能一天稳赚一百两。

注意这可是利润而不是流水,宁家现在真真的是日进斗金。

这还不算即将量产的水泥和进入陈酿期的葡萄酒。

前者将会对建筑建造业进行一场革新,宁修也将凭借水泥彻底垄断江陵乃至荆州的新屋建造、旧屋改造工程。

这一块的利润绝不比肥皂和酒楼差,在任何一个时代盖房子都是最赚钱的。

葡萄酒就不用说了。等到半年后宁修就可以将陈酿的葡萄酒推向市场,相信这种新式酒品可以一举俘获官绅公子的心。

宁家达,最高兴的莫过于宁修的死鬼老爹了。

宁良每日不辞辛劳的在酒楼和肥皂作坊间奔波,一来是为了督促雇工、伙计们干活,二来是为了数钱。

不管是一枚枚的铜钱,还是一锭锭的银子,宁良都会乐此不疲的数着。

当然大明宝钞酒楼和作坊是不收的。到了万历朝这玩意就是一堆废纸,在黑市上和银子的兑换比例过了一百比一,拿来当厕纸都嫌硬。

宁良记得儿子对他说过,人生最快乐的事情就是睡觉睡到自然醒,数钱数到手抽筋。

现在看来,真太他娘的有道理了。

睡觉睡到自然醒宁良是不指望了,他每天要去后厨巡视一番,有些菜品必须亲自掌勺,得早早起身。

但数钱数到手抽筋是绝对可以做到的。

数钱的时候宁良往往会傻笑,不但手会抽筋,有时嘴也会抽筋

这日宁良数钱的时候嘴又笑歪了,宁修来到老爹身边咳嗽一声道:“爹,酒楼里还有客人呢,您就不能注意点形象吗?”

宁良一个激灵反应过来,瞪着宁修训斥道:“臭小子,啥时候轮到你来教训老子了?老子摸着银子就想笑,老子乐意。你管得着吗!”

这个,宁修貌似真的管不着

“不是儿子多嘴,您老人家哈喇子都快流了一地了。”

宁良连忙用手在下巴上胡乱摸了一把,还真是水啦啦的。

“臭小子,你不是在王府督工吗?怎么跑到酒楼来了?这里有你爹你放一百个心,赶快回去吧。”

宁修身子往前一探,凑到老爹耳边压低声音道:“王府修缮工程按部就班的进行,儿子也不用一直盯着。儿子这次回来是有一件大事和爹商量。”

“啊?”

宁良就知道臭小子又有鬼主意,清了清嗓子道:“你说吧,别搞得那么玄乎。”

“爹,孙公子联系到了武昌的朋友,想要把肥皂引进到武昌卖。儿子来是跟您商量商量。”

“把肥皂运到武昌卖?”

宁良是典型的小市民,小富即安的性子,闻言立刻摇头:“有那个必要吗?在荆州卖肥皂赚的钱还不够你花?”

“爹,钱这玩意哪有嫌多的道理。再说了开武昌市场也不全是为了赚钱啊。”

“不为了赚钱?那是为了什么?”

宁良见儿子开始说胡话,立刻炸了毛。

“爹您先别激动。您想啊孙公子的父亲是湖广巡抚对不对?”

“是啊。”

“孙公子家族经商很成功对不对?”

“是啊,他们孙家绸缎铺、米行、茶叶、瓷器,什么生意都做,在湖广也算是颇有名气了。”

“爹您想过没有,这两者有什么联系?”

“联联系?”

宁良想了片刻,猛的拍了一下脑袋。

“呀,那是因为孙巡抚暗中给了许多方便啊。”

宁修笑道:“是啊。朝中有人好办事,孙家之所以能够日进斗金全因为孙巡抚的缘故。其实朝廷对此早有顾虑,在官员委派时也刻意规定官员不得到原籍所在布政司赴任。但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官员的亲戚们往往背井离乡跟着官员来到赴任地经商,这孙家便是这么一个情况。”

树是死的,人是活的。商人本就在各布政司间往来经商,朝廷总不能下令禁止官员的族人经商吧?

何况还是在晚明这个特殊的时代,资本工商业迅猛展,商人的地位急剧提升。不少朝堂大员就出身于大盐商家,朝廷依赖商税也不敢乱下禁令。

故而便出现一个奇特的景象,官员到哪里赴任亲戚族人便随脚跟到。

官员任期满了调任别处,亲戚族人立刻变卖铺子产业跟着官员一起去新的地方经商。

孙家的情况特殊一些。巡抚并没有固定的任期,孙巡抚就在湖广一口气干了五年。

五年的时间不算短,孙家有这颗大树乘凉产业展的极为迅猛,是湖广不可小觑的商阀势力。

相反孙巡抚的籍贯老家反而没闹出什么动静,孙家在当地最多就是个地主罢了。

“你是想跟孙家示好,好以后获得照拂?”

宁修点了点头。老爹终于明白了,他的一大番话可算没有白说。

他虽然跟孙悟范合伙儿经营手抓饼,但那最多算是搭上了孙家这条线。要想彻底靠上孙家这棵树便要给到孙家足够多的好处。

宁修决定在肥皂销售上做文章。

在大明要想做到商品全覆盖是很难的,莫说跨省便是跨府运输都需要耗费较大的资本。

想要减少运输成本就需要拥有自己的商队,这点宁修现在显然办不到。

这就是肥皂只能在荆州本地销售而不能铺货到湖广其余府县的原因。

而孙家在湖广经营了五年之久,肯定有自己的商队。靠孙家商队把肥皂运到武昌等地铺货销售,不但可以增加肥皂的知名度也可以赚上不少。

虽然因为多了一级经销商利润要变薄,但总好过没有。

何况宁修就是要让孙家获利,有钱大家赚,孙家才会念着宁修的好,将来有求之时他才好开口。

宁修相信,不管是孙家商队还是孙巡抚,迟早有用的上的时候。

未雨绸缪总归是好的。

第六十三章 立契卖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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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广,武昌府。

武昌城外的常家庄子内,管事常贵正指挥着仆从打谷。

农忙之时,庄子里所有人都得动起来。

便在常贵大汗淋漓,拿着一把扇子打扇去暑时,与常家庄子相邻的侯秀才来登门造访。

常贵犹豫了片刻还是决定去见一见。

二人来到一间屋子分别坐下,却是那侯赖率先说道:“常管事,我家那三十亩水田打算卖了,您看看收不收吧?”

常贵直是大惊,好端端的侯家怎么主动卖田了?

侯家虽然破落了,但也是大户这么多年败下来在城外还有三十亩的上等水田。

侯家的水田与常家庄子毗邻,且灌溉的水渠先从侯家经过。常家几次三番想要买都被侯赖拒绝。今天是怎么了,侯秀才怎么主动要卖田了。

土地是祖宗留下的,在乡下人们可是把土地看的比身家性命还重要。

“侯相公,你怎么突然要卖地了?之前我问过你几次,你可是抵死不买啊。”

侯赖嘿嘿笑道:“此一时彼一时嘛。我有个本家亲戚在荆州府了大财叫我去荆州帮忙呢,给我开出一个月六十两的工钱,你说我去不去?”

“咳咳”饶是常贵见过世面也被侯赖这话骇了一跳。

“六十两一个月,这得是大掌柜的待遇吧?你那本家亲戚出手可真阔绰。”

“对,就是大掌柜,他就是让我去给他当掌柜的。”

侯赖搓了搓手掌,顺着常贵的话头说道。

“我寻思着去了荆州就得在那边置办套宅子。武昌的三十亩水田也就顾不上了。这么荒着也心疼,便索性卖了吧。”

“嗯。”

常贵应了一声,心道这家伙还真是运气不错,遇到这么一个好亲戚。

至于那亲戚做的具体是什么买卖常贵就不便问了。

反正是侯赖主动要卖地的。

“既然如此,咱们便把话说在前面。侯相公那三十亩水田确实不错,又有水渠穿过,算的上是上田。不如一亩作价二十五两,三十亩一共作价值七百五十两。你看如何?”

常贵给出的这个价格还是很地道的。

隆万年间的地价虽然比嘉靖年间上涨了不少,但仍然没有恢复到弘治年间的水平。

湖广本就土地充足,一亩薄田价值也就在十两左右。即便是侯家那三十亩上好的水田撑死了市价也就是三十两一亩。

常贵当然不可能用最高价买入,但也没有报一个低价,他给的价格还算是中上,很有诚意了。

侯赖连连点头:“到底是伯爷府的管事,做事就是地道。这地啊我卖了!”

常贵心中大喜。

买下这三十亩水田他就再不必忍受侯家随便截流灌溉的水渠了。

“侯相公可写好卖田契文?我去命人把银子准备好咱们一手交钱一手交契。”

侯赖为难道:“卖田毕竟是大事,七百五十两也不是小数目。我还得回去跟贱内知会一声,不过不碍事的。我说卖这田就一定能卖。不过是与贱内说一声,随手写一份卖田契书出来罢了。”

常贵点了点头,心道这厮来时也不确定三十亩水田能出手啊。这也中情理之中,也就是常家这样的大户有能力一下子接盘三十亩水田。

“也好,我这便命人去准备银子。侯相公点过银子便回去写契书吧。”

说完起身喊道:“来人呐,准备七百五十两现银来。”

七百五十两银子不是小数目,但对于武昌伯这样的大户来说并不算什么。

很快仆从便将银子准备好。

常贵笑道:“侯相公,银子都在这里了,你点点吧。”

侯赖嘿嘿一笑便开始点银子了。

点过银子确认就是七百五十两,侯赖满意的点头道:“常管事是爽快人。我这便回家去写卖田契文。”

说罢侯赖便转身离去。

过了约摸半个时辰侯赖却是去而复返,手中还多了一份刚刚书写好墨迹未干的契书。

“常管事你看看这契书,没啥问题吧?对了,我这立的是白契,等过些日子常管事去县衙交过契税加盖县印即可。反正最近农忙,县衙的老爷们都去视察农收了,也没工夫给咱盖印。”

常贵接过契书展开来看。

只见最上是抬头--《武昌府侯赖卖田契书》。

其下便是正文。

“武昌府侯赖,今因缺少使用,自情愿将祖业侯家坞编鳞三十亩水田当日出卖与同府人武昌伯爷常醇名下为业。当日议作时价纹银七百五十两整今恐人心难凭,立此卖契存照。”

最后一排是时间。

书有‘万历六年八月初九日’的字样。

出卖白契上有买卖双方的名字,卖的是侯赖,买的是武昌伯常醇,作价七百五十两,信息俱全,没有问题!

不过

这是白契。

卖田有两种契书,一种谓之赤契,一种谓之白契。

所谓赤契是买田人报备县衙缴纳契税,加盖县印的契书。而白契是未缴契税,未盖县印的契书。

通常情况下是三方一起去县衙,加盖县印以作见证。

但现在正值农忙,官老爷们都在田间视察督促收粮,确实没有时间管过契的事。

但这也不算什么大事,反正这契书是侯赖的亲笔手书,又有他的签字作证,抵赖不得。

等到过了农忙他便拿着契书去县衙交税盖印,那白契也就变成赤契了。

常贵作为庄子的管事,是有权临时立断买下这三十亩水田的。

事实上像常家这样的大户,很多时候过户田产都是让管事管家代为跑腿,真要是主家一一过问不得累死了?

不过为了保险起见常贵还是决定让小伯爷看一看,毕竟小伯爷现在就在庄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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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 墨里有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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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候相公且稍等。等我把契书呈给我家小伯爷看过,这笔买卖就算成了。”

候赖点了点头道:“应该的。”

常贵这便转身去寻小伯爷常封了。

此刻常封正在院子里练习射箭,常贵走了进来恭敬道:“封哥儿,候相公想要把咱庄子毗邻的三十亩水田卖了,作价二十五两一亩,价格倒也实在。老仆斗胆做了回主,便让他写了田契。封哥儿要不要瞧一瞧?”

常封是常贵看着长大的,两人感情极深。故而常贵唤之以乳名,而不是以少主、小伯爷之类的生分称呼相称。

常封显然很享受这个称呼,他放下角弓,凑过身道:“候秀才?他终于肯卖地了?贵叔不是说这厮抵死不卖吗?”

常贵嘿嘿笑道:“听说他一个本家亲戚在荆州了财,他急着去荆州投奔呢。这三十亩水田无人耕种倒成了拖累,他这才急于出手。”

常封点了点头。这个理由很合理,也符合候秀才的性子。这厮属于不占便宜会死的类型。如果不是有更大的好处,他绝不会轻易放弃这三十亩水田。

“那是好事情啊。咱家买下这三十亩水田就再也不必担心水渠被截断的事情了。”

说罢常封接过田契,很认真的看了一遍。

“恩,这契书写的明明白白,清清楚楚。贵叔办事就是稳妥。”

“封哥儿,那老仆便让候相公把银子拿走了?”

“拿吧,拿吧。一共就七百五十两银子,瞧把贵叔吓的。你也是府里的老人了,这点事情还做不了主吗?再说了,契书都已经签了还怕他反悔?等过些时日,贵叔不忙时便去县衙交了契税,盖了县印吧。”

常封对老管家十分信任,恨不得把所有事都交给常贵处理。

“哎,老仆这便去告诉他。”

常贵这便返回厅中清了清嗓子道:“我家小伯爷已经认可这笔买卖了。恭喜候相公,这七百五十两银子是你的了。”

“嘿嘿,这银子太多我一个人可搬不回去,不若常管事借辆马车给我?”

常贵思忖了片刻,心道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便沉声道:“来人呐,准备一辆空的马车,把银子装上去,送到候相公家里。”

候赖得意的抱了抱拳道:“如此侯某便告辞了。”

却说常府的下人驾车把银子搬到候赖家中便驱车离开了。

候赖见常府的人确已走远,又小心翼翼的环视一周,这才走进内院,清了清嗓子道:“楚先生可以出来了。”

说罢,从里间走出一个身着墨蓝色罩袍的中年男子,正是辽王最信任的幕僚楚汪伦。

“楚先生真是料事如神啊,那伯爵府的人觊觎候某这三十亩水田久矣,竟然毫不犹豫的就把三十亩地买了。”

“恩,上谋攻心。知道对方最想要什么,才能引起上钩。”

楚汪伦捋了捋下颌短髯,微微笑道:“这银子我会叫人连夜运走,便先放在我那里,免得留下证据。”

候赖鼻头沁出了些许汗珠,深吸了一口气道:“这个自然没有问题。不过万一过几日伯爵府的人真的来收地,我恐怕招架不住啊。”

“你怕什么,那写契书的墨汁是我精心调制,一日之后便会消失。他常府的人难道靠一张空白的纸来抢田吗?”

楚汪伦微微有些不悦。

“楚先生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

候赖叹了一声道:“只是武昌伯身份地位摆在那儿,真要闹到官府去,我担心官府偏袒武昌伯啊。”

“你只需一口咬死并未出售水田即可。他常家手上没有契约来收地,不是强抢又是什么?这件事你占着一个理字,怎么自己反倒先虚了?”

候赖连声称是。

“他常家闹得越凶死的便越快。我不怕他常家闹,就怕他不闹。剩下的事情不需你操心,都交给我好了。”

楚汪伦闭上眼睛神游了一番,这才继续吩咐道:“按我教给你的说,多的话一句不要说。事成之后,除了那七百五十两银子,我会额外给你五百两。”

候赖闻言双眼直射金光。

他不过费了番口舌便赚能赚到上千两银子,这买卖真是太划算了。

最重要的这三十亩地还是他的,而常家只能吃瘪。

哈哈,舒坦,真他娘的舒坦。

楚汪伦嘴角则泛起一抹冷意。

武昌伯又如何,还不是被他玩弄于股掌之中。

三日后,常家庄子来了十几名家仆,打算接收候赖卖出的水田。

可他们刚一进入候家,就见到候赖破口大骂冲了出来。

“你们干什么?十几个人擅闯民宅,是想干什么?”

十几名常家家仆一脸懵逼,候秀才不会傻了吧,刚刚卖了水田就忘了?

“侯相公,我们是来收田的。你不是要赶着去荆州吗,怎么还不走?”

“放屁,收个屁田,这水田是老子的,你们凭什么收?还有,老子在武昌待得好好的,为什么要去荆州?”



常家家仆面面相觑,心道这到底是怎么个状况。

“快从我家滚出去,不然我就要报官了!”

见候赖一副咬牙切齿的样子,十几名常家家仆也不敢乱来,只得暂时先退了出去回庄子禀报管事常贵了。

常贵听了家仆的禀报也是惊诧不已。

“你说什么,候秀才不让你们接收水田?真是岂有此理!他立了字据,白纸黑字还想抵赖吗?”

常贵一甩衣袖道:“去拿契书来,看来我得去衙门请县尊大人评评理了。”

当即一名家仆前去取来契书,恭敬的递给常贵。

常贵下意识的展开看了一眼,这一看不要紧常贵的下巴都要惊掉了。

“这这契书上怎么一个字都没有了?”

常贵晃了三晃,若不是一名家仆眼疾手快上前扶住就要跌倒在地。

“那日明明见他白纸黑字立了契书,怎么过了三日就变成白纸一张了呢?不行,快扶我去找封哥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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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愿做出头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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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伯爷常封这几日在庄子里闲住,少了老爹的管教自然怎么舒服怎么来,常常狩猎晚归,再睡个大懒觉。

今日已是日上三竿他仍自睡着,直到常贵找去这才迷迷糊糊的揉着眼睛问道:“贵叔,什么事啊?”

常贵已是心急如焚,鼻头沁满了汗珠,哪里还有心思跟小伯爷闲聊,急声道:“封哥儿,大事不好了。今日我叫人去侯秀才家收田却被侯秀才胡搅蛮缠赶了出来,还口口声声说他没有卖田。老仆便取来那日与他签订的契书准备去县衙讨个说法,谁曾想打开那装契书的匣子一看那契书竟变成一张白纸了!”

“什么!”

小伯爷闻言一个激灵醒了过来,一脚蹬开夹在两腿间的薄被,质问道:“好端端的契书怎么会变成白纸了?”

他连忙套上裤子穿上罩衫,边系腰带边朝外走去。

“贵叔你先别急,我先瞧瞧那份契书。”

常贵连忙把匣子打开,取来契书递给常封。

小伯爷展开来看,也是大吃一惊。

“好端端的这契书怎么就成一张白纸了。莫不是那侯秀才在纸上使了什么手段?”

常贵叹声道:“都怪老仆太粗心,让这厮钻了空子。七百五十两银子,看样子是打了水漂啊。老仆该死,老仆该死。”

立契书就是为了防止扯皮的情况,譬如一方突然不想卖了,或者想要加价出售。

人心不古,非得立下字据,白纸黑字才心里有底。

谁知这侯秀才有如此神通,竟能将一张契书变成白纸。

如此便是把侯秀才状告到衙门去,怕是县官也不会站在常家这边。

常家这个哑巴亏算是吃定了。

“罢了,罢了。既如此就当花钱买个教训好了。以后不要再与那侯秀才往来。他敢这么坑我常家,也是有胆子。小爷我要整他,有的是办法。这件事就不用向我爹报了。”

小伯爷哪里是忍气吞声的性子。正像他说的,以后有的是机会和借口整治那侯秀才,这次就让他先得意几天好了。

“哎,多谢封哥儿。”

常贵对常封的决定感激涕零。

这事情要是让老爷知道,他免不了吃一顿挂落,说不准还得挨一顿板子。他这副骨头架子打一顿板子还不得散架了?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却说荆州卢府内,夜半时分,卢家家主卢佑安奋笔疾书写好一封信,一连看了几遍,确认无误后深吸了一口气将信纸放入信封。

他取来蜡烛将蜡油滴在信封口处,满满封好这才沉声道:“来人呐。”

管家卢方一瘸一拐的走进屋来,恭敬的应道:“老爷有何吩咐?”

“这里有一封我刚写好的亲笔书信。你派个可靠的心腹带着去到京师,亲手交给户科给事中沈纶沈大人。记住一定要让他亲手交到沈大人手中。”

“遵命。”

卢方小心翼翼的接过信件道:“老爷有什么话要带给沈大人吗?”

卢佑安摇了摇头道:“沈大人看过信就都明白了。”

他心中感慨,楚先生果然可靠,拿了钱就办事,比那些黑吃黑的方面大员不知道要好上多少。

他卢佑安自然也得遵守之前的君子协议,自己出面去弹劾武昌伯和张居正。

真说起来这件事张家也洗脱不了,要不是张家三子和武昌伯的小贱种沆瀣一气,陈县令也不会做出杖责卢家家仆的判罚。

伤了卢家的颜面,还装作没事人一样吗?

虽然他这一搏是被辽王殿下推出去当出头鸟,但他认了。

世人只知道张居正权倾朝野,却不知道水满则溢,月满则亏。

他相信张居正的衰败就从这一封书信开始!

八月二十九,大雨滂沱。

京师小时雍坊一处不起眼的宅院前,一个身着蓑衣头戴斗笠的中年男子不停的敲叩着门。

雨水顺着他的斗笠落下来,形成一道雨幕,再垂落在青石板上,滴滴答答,噼噼啪啪。

终于大门打开了,一个头花白的老管家打着油纸伞启开了门闩,探出半个身子来。

“你是?”

“我乃江陵卢家的家仆,奉我家老爷之命将一封书信亲自交给给事中沈大人。”

“请稍等片刻,小老儿前去通禀一声。”

照理说此刻大雨滂沱,就这么把来人关在门外太不礼貌,但规矩就是规矩,老管家不能不通报就把他领去见沈纶。

户科给事中沈纶此刻正在闭目养神,听见敲门声睁开眼睛缓声道:“进来吧。”

“老爷,有一个自称是江陵卢家的家仆在屋外,说给您带来了一封书信,要亲手交给您。”

“哦?”

沈纶点了点头道:“把他带进来吧。”

“是。”

老管家又退了出去,打开大门,冲在门檐下避雨的卢家家仆道:“我家老爷请你进去呢。”

说着便把来人引了进去。

沈纶官居户科给事中,虽然是人见人怕的狠角色。但因为他品级只有七品,俸禄着实微薄,买不起太大的宅子。

京师的房价极贵。一套三进的宅子在沈纶的陕西老家只要三五白两,但在京师要两千两以上。

沈纶四处借钱咬牙买下一套两进的宅子,勉强能够安置下一家老小。

老管家将卢家家仆带到正屋,那送信的仆从一见沈纶便拱了拱手道:“敢问这位可是户科给事中沈纶沈大人?”

“不错,老夫便是沈纶。”

沈纶端坐圈椅,捋着下颌短髯不疾不徐的说道。

“我家老爷命小人将一封亲笔书信送到沈大人手中,小人不敢耽误,一路乘船换船,用了二十余日才赶至京师。”

沈纶是何等的人精,他知道这厮是要犒赏的意思,便冲老管家道:“去给这位壮士准备十两盘缠。”

那送信的家仆直是大喜。十两银子可是他半年的月钱,不枉他舟车劳顿走这一遭了。

心满意足之下,他便开始解裤带,沈纶不禁面色大变怒斥道:“你这是做什么?”

“启禀大人,我家老爷对我说这封信很重要,故而小人一直把他藏在最安全的地方。”

说罢将手伸进裤裆,一把将书信掏了出来,恭敬的递给沈纶。

第六十六章 张四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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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纶的面色青一阵,紫一阵,一度想要爆粗口。

但念到此人不过就是个粗鄙下人,他还是把那句带着浓重关中口音的‘贼你娘’给憋回去了。

沈纶极度厌恶的接过书信,用小刀将封蜡破开抽出信纸,定下心神来看。

他看的很仔细,细致到每一个字

看罢他额上青筋暴起,因为兴奋面色变得潮红。

他快步到烛台旁,将信纸就地烧了。

作为一名资深的言官,他当然知道不能留下隐患授人以柄。

卢家的家仆完成了任务识趣的退下了。

沈纶则在老管家的服侍下坐在书桌前开始思忖如何落笔。

他要写一封奏疏,弹劾武昌伯、弹劾辅张居正。

在他看来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一个扳倒张居正的绝佳机会。

他是张阁老的忠实拥泵,但这个张阁老却不是张居正,而是小张阁老张四维。

自打万历三年入阁以来,小张阁老在张居正面前表现的驯顺恭敬。但那只是表现,只是为了麻痹张居正。

沈纶知道小张阁老是不会甘心屈居张居正之下的。只要有机会,小张阁老就会继承前辅高阁老的遗志,将张居正这个凌主跋扈的权奸踢出内阁。

沈纶越想越激动,他提笔蘸了蘸墨,开始挥毫疾书。

卢佑安来信中的内容已经印在了他的脑中,他只需要浓墨重彩的将一些细节渲染,在添带一些悲愤的个人感情色彩。

这对于言官来说是再容易不过的事情。

至于证据沈纶根本不担心,卢佑安能够写这封信就证明他已经有了充足的证据。退一万步讲,即便只是捕风捉影,沈纶仍然可以上这封奏疏。

大明的言官是一个极为特殊的群体,他们可以‘风闻行事’而不受制约。即便这风闻只是空穴来风也无不可。

只要沈纶的这封奏疏一上,看似平静的朝堂就会响起一声炸雷。更多的矛盾会被激出来,更多弹劾张居正的奏疏会送到天子御前。

算来距离皇帝陛下践祚也已经有六个年头了。皇帝陛下已经不再是那个总角孩童,而是个意气风的少年。

可张居正恋栈权力,不肯放手让皇帝陛下亲政,如此权贼人人得而诛之。

政治有时就是这么直接,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沈纶甘愿把自己抛出去吹响反攻张居正的号角。如果能够助小张阁老上位,便是牺牲他一人又算的了什么?

沈纶不但是一个固执的政客,还是一个文采斐然的墨客。

很快他就写好了奏疏,捧着奏疏的双手浑身颤。

那分明是大业将成前的颤栗!

沈纶写好奏疏将绸布卷好放在一个竹筒中,沉声吩咐道:“备轿,去小张阁老府上。”

万历六年,对大明朝廷来说可谓是个十分不顺的年份。

三月,辅张居正回乡葬父。

七月初六,大学士吕调阳致仕。

而就在吕调阳致仕前四天,前辅高拱在新郑家中安详离世,享年六十五岁。

作为高拱的得意门生和衣钵继承者,张四维自然悲痛欲绝。

消息传来后,张四维难抑悲恸心情,向天子称病告假。

这一个多月来张四维既不上朝也不去内阁当值,而是独自窝在家里感怀高先生。

是夜,大雨滂沱,似要撕裂大地一般。

张四维依旧蜷缩在屋中,靠着软榻独自一人翻看着高拱留下的文集。

只是物是人非,他张凤磐仍在,但世间再无高肃卿。

“老爷,户科给事中沈纶沈大人求见。”

张四维愣了一愣,这么晚了沈纶来找他做什么?

“快把沈大人请进来,外面下着这么大的雨,莫要冻坏了。”

张四维套了件外衫,坐起身来点燃了香炉,又沏了一壶茶。

这三年来他在内阁委曲求全,处处与张居正相让,就是为了忍辱负重,完成高先生的愿望。

可许多人看不明白,认为他张四维是在卖师邀宠。

为数不多懂他的人中,便有沈纶。二人虽然官位品级相差悬殊,但张四维一直把沈纶引为知己。

沈纶于雨夜找他,一定有要事。

过了约莫半盏茶的工夫,沈纶被引着来到张四维的卧房。

张四维亲自走到沈纶面前,握住沈纶的手道:“青绶,这么晚了怎么想着到我府上来了?”

“子维,喜事,大喜事啊。”

沈纶激动的摇着张四维的手臂,眼眶红润道:“子维,你看看这封奏疏。”

说着从竹筒中将绢布抽出。

张四维接过绢布将其展开在书案上来看,只看了一半便骇道:“青绶这是做什么,时机未到啊。”

沈纶正色道:“如此良机,子维为何说时机未到?莫不是子维还沉浸在高公之事不能自拔?某说一句不中听的,高公在天之灵,也不愿意看到子维如此萎靡。”

张四维苦笑道:“青绶误会了。天下恐怕没有比我更希望看到张江陵去官的了。高公被他害的那么苦,我忍辱负重至今为的就是亲手除掉此贼。”

“既然如此,那子维还等什么?”

“青绶,你太莽撞了。张江陵把持朝政近十载,深得陛下、太后信任,在内朝又有助力,寻常的弹劾根本不可能对他造成影响。再看你写的这封奏疏,‘张居正伙同武昌伯侵吞民田’,这种不痛不痒的说辞能伤的了他分毫吗?”

张四维毕竟是阁臣,站得高看的远。

在他看来张居正如今权势熏天,别说是一份这样的弹劾奏疏,便是十份,一百份也都奈何不了张居正。

“照子维说的,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便要一直忍下去吗?子维等得起,我可等不起!”

沈纶也是一个倔脾气,登时便来了气,一甩袖子背过身去。

“青绶,你这是何苦来哉啊。你上了这封奏疏,我敢说张江陵不会有毫之损,而青绶你恐失意丢官啊!”

“哈哈,我沈纶岂是贪图富贵之辈。子维你放心好了。这封奏疏是我一人上的,便是那老贼恼羞成怒蛊惑陛下将我拿入诏狱,我也不会把祸水往你的身上引!”

第六十七章 弹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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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绶!”

张四维声嘶力竭的吼道。

可沈纶却是头也不回的拂袖而去。

望着沈纶的背影,张四维只觉得是那么的陌生。

翌日一早,通政司衙门便开始照常办公。

通政使裴俨端坐衙署之内,捧着一盏香茗慢条斯理的呷了一口。

昨日的雨下的好大,他被惊醒了几次。闪电如同龙蛇一般撕开天幕,将天地照的透亮。

裴俨不喜欢雨,尤其是这么大的雨。积水会阻碍行走不说还会弄湿袍摆,实在恼人。

作为分拣奏疏的重要机构,通政司起到承接内廷与外朝的作用,深得天子、阁臣器重。这也让不少人艳羡这个位子。

做到裴俨这个位置,早就将官场的事情看的透彻,是是非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态度,对待朝局的态度。

态度没问题,就能一直安安稳稳的把官做下去。

“裴大人,这是新来的一批奏疏,都是京官呈上的。”

文吏将厚厚的一摞奏疏放到裴俨的书案上,恭敬的退了下去。

裴俨有一个习惯,那就是京官呈递的奏疏必须亲自过目。

理由也很简单,京官牵扯到朝局的可能性远大于地方官。

在天子脚下有太多见不得人的事情,若是一一都捅到内阁捅到皇帝陛下面前,坏了贵人的心情,受责怪的还是他这个通政使。

当然,大多数时候京官上的奏疏也多是些芝麻绿豆大的破事。御史言官们没得喷了就拿生活作风说事,某某员外郎宿妓,某某主事有断袖之癖,诸如此类。

这种奏疏当然无伤大雅,裴俨一笑置之也就让人呈至内阁了。

但有的奏疏却得慎之又慎,稍是处理不当便会惹上大祸。

裴俨不疾不徐的的翻着,翻到户科给事中沈纶上的一封奏疏时,眼睛不由得瞪圆了。

这老小子是得了失心疯吗?竟然弹劾张阁老。

起初裴俨以为沈纶是写错了名字,但他翻开奏疏来看,确是弹劾张居正的无疑。

这让裴俨纠结不已。这份奏疏到底要不要送到内阁呢?

如今张阁老把持内阁,是说一不二的阁魁,这封奏疏呈上去张阁老还不得暴怒?

可要是不送去似乎又有些不妥。

上奏疏的是科道言官,是清流中的清流。

若是他不把奏疏呈上很可能落下一个巴结权贵,阻塞言路的名声。

言官和疯狗有很多共同点,见人就咬,咬了还不松口。有时躲得远远的还会被咬上一口,更不必说主动招惹他们了。

裴俨闭上眼睛揉了揉额角,心里已经将沈纶的祖宗十八代问候了个遍。但抱怨是没有用的,这件事还是得解决啊。

裴俨思前想后还是觉得这份奏疏不应压着,那沈纶要找死便由着他去吧。若真压下了奏疏,这疯狗不一定怎么咬他呢。

深吸了一口气,裴俨咳嗽道:“来人呐,将这批奏疏马上送到内阁去。”

便有一个书吏走过来小心翼翼的捧起奏疏,离开衙署往内阁方向去了。

内阁是有明一代的中枢机构,在晚明皇帝怠政的情况下,内阁的作用更是不可替代的。

如此重要的机构位于文华殿东配殿旁,是一排低矮的值房。

简陋的平房与内阁响亮的名号很不相称。但没有办法,自内阁创立以来便一直在此,断没有扩建装潢的道理。

值房把头的一边,张居正认真翻看着奏疏。

通政司已经事先将奏疏按照轻重缓急分类,有助于张阁老有选择性的翻阅。奏疏旁边摆着点心茶水,张居正若是翻的累了便停下来喝口茶,吃块点心。

“张阁老,这是今早刚送来的奏疏,都是京官们上的。”

不知何时,内阁值侯的吏员捧着厚厚的一摞奏疏出现在了张居正的身后。

“哦,放在这里吧。”

张居正朝书案点了点,闭上了眼睛。

“遵命。”

吏员将奏疏小心翼翼的放下,蹑手蹑脚的退出房去,将屋门轻轻的合上,生怕弄出声响扰了张阁老。

张居正休息了片刻这才重新开始翻看奏疏,票拟意见。

他习惯了事必躬亲,每一本奏疏都要亲自票拟意见。便是今年三月回荆州老家葬父时,重要的奏疏仍会由专人送到荆州供他阅览。

但张居正毕竟是血肉之躯,如今又上了年纪,渐渐觉得精力不济,有些力不从心。

有时张居正也会觉得迷茫,但迷茫过后还是会毫不犹豫的把精力放在处理政务上。

皇帝陛下年少,若是他不能替君分忧这朝政还不得一团浆糊?

何况新政刚刚推行,有许多事情突,除了他还有谁能解决这些事情?

翻看票拟了十几本奏疏,张居正渐渐进入了状态,犹如老僧入定一般。

忽然他翻看到一本户科给事中弹劾他的奏疏,眉头不由的蹙起。

打开奏疏来看,只见沈纶言之凿凿,绘声绘色的描述了武昌伯父子联合张家侵吞民田,为恶乡里的“事实”。

张居正又气又笑,心道这些言官们真是吃饱了没事干,捏造出这等惹人笑的事情。

最可笑的是,他仿佛连对话细节都了如指掌,这么厉害怎么不上天呢?

要说家人跋扈一些,张居正是信的。但绝不可能做出侵吞民田的事情。

张家在荆州的土地不少,但大部分都是亲戚族人,以及一些同乡投献的。

张家的土地免缴赋税,那些人自然愿意把土地挂靠在张家名下。

但那仅仅是挂靠而已,张家只象征性的向这些“新佃户”收取微薄的租子,这难道也算侵吞民田吗?

更可笑的是,这沈纶说武昌伯父子在武昌城外侵吞民田是想修建一座别业送给张家,试问张家要武昌城外的一座别业作甚?

武昌伯的长子张居正确实见过,但那是他返乡时武昌伯派来的,仅仅是出于礼数。同样前来江陵张宅的权贵不下几百人,难道这些人都是借机向他张居正送礼的吗?

这个沈纶真的是太过分了!

按照正常的流程,奏疏票拟之后要送到司礼监批红。但张居正决定跳过这个环节,亲自把奏疏送到皇帝陛下手中,让陛下来断一断他张居正究竟有没有授意武昌伯父子侵吞民田!

第六十八章 面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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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正不怕影子斜!

这是张居正此刻内心的真实写照。

恰巧此刻皇帝陛下在文华殿小憩,准备下午听张居开讲经筵,张居正也不必穿过重重宫殿去到乾清宫了。

从内阁值房出来,不过百余步便到文华殿正殿。

见张居正迈着四方步气势汹汹而来,一个小太监连忙凑过来陪笑道:“张阁老怎么提早来了,经筵不是下午才开始吗?陛下现在正在小憩。您看”

张居正一把推开他,冷冷道:“闪开,老夫有要事向陛下禀告!”

那小太监被推了一个趔趄却不敢表露丝毫不满,苦笑道:“张阁老呦,您这是为难奴婢啊。您这么闯进去,老祖宗要是知道了还不得把奴婢抽筋剥皮了。”

“这不干你的事,闪开。”

张居正再推了小太监一把,那小太监看出张居正有火气,不敢再拦乖乖闪到一边了。

张居正进了文华殿便听到嬉笑的声音,不由的皱起眉来。

绕过屏风,张居正直是一愣。

只见万历皇帝趴在地上,手中攥着一只草根聚精会神的在斗蛐蛐。

围在他身边的是一帮十来岁的小太监。

他们时而拍手叫好,时而媚笑几声,那声音着实让人头皮麻。

万绿丛中,那一抹明黄着实刺眼。张居正咳嗽了一声,万历皇帝的笑容戛然而止,抬头望了过来。

“先先生。”

万历皇帝声音颤,甚至带着些许哭腔,结结巴巴的说道:“朕在殿里有些闷,便想着斗会蛐蛐解闷,不干他们的事。”

见万历皇帝一副畏畏缩缩的样子,张居正便怒火上涌。

这孩子若不是穿着一身明黄色衮龙常服,有谁会认为他就是大明朝的天子?

嬉笑玩乐,这哪里有半分皇帝的样子?

张居正快步上前,冷冷扫视了一圈,才沉声道:“你们这些奴婢蛊惑陛下嬉乐,耽误了陛下读书,该当何罪?”

众太监闻言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叩头如捣蒜。

“张阁老饶命,张阁老饶命啊。”

张居正却是冷冷一挥手道:“来人呐,把这些蛊惑陛下的奴婢全拖出去杖毙。”

杖毙二字一出,那些小太监都被吓得面无人色,纷纷上前抱住张居正的大腿告饶。

万历皇帝也忍不住了,咬着嘴唇道:“先生,斗蛐蛐是朕的错,是朕要求他们陪玩的,不甘他们的事。先生何必处罚无辜的人呢?”

张居正却是摇了摇头:“陛下此言差矣。陛下是九五之尊,自该明白天子犯错,臣下代为受过的道理。这些奴婢身为陛下近侍却没有及时规劝陛下言行,不处罚他们处罚谁?”

万历皇帝双手紧紧抓着龙袍,咬着嘴唇一言不。

见此情状那些小太监更是绝望,嚎啕大哭了起来。

便在这时一个身着大红蟒袍的清瘦男子从屏风后踱步走来。

万历皇帝抬头一看心中大喜,连声道:“大伴,冯大伴,你快帮朕求求情啊。张先生要杖毙他们。他们固然有罪,也罪不至死啊!”

来人便是司礼监掌印太监冯保了。

他冲万历皇帝欠身一礼,后恭敬道:“陛下,这究竟生了什么?张阁老也不会平白无故降罪他们吧?”

万历皇帝便将事情经过给冯保讲了一遍,本以为冯保会替他说话,向张先生求求情,谁知冯保却摇了摇头道:“陛下,老奴觉得张阁老说的对,这些崽子该杀。”

冯保这句话算是彻底宣判这些小太监死刑了。

一个是内阁辅,一个是司礼监掌印太监。

外朝内廷最有权势的两个人一起要他们死,他们岂能活命?

万历皇帝心念俱灰,楞楞的站在原地。

“来人呐,把这些贱婢拖出去杖毙。”

冯保是司礼监掌印太监,掌握着宫内太监的生杀大权。莫说是几个小太监,便是颇有权势的随堂太监、秉笔太监得罪了他一样是一个死字。

万历皇帝眼睁睁的看着冲进来十几人,把那些小太监拖了出去。

紧接着便传来木杖击打在臀腿间的钝响和小太监的哭喝声。

砰、砰、砰,砰、砰、砰

哭喊的声音越来越弱,不知过了多久便彻底消失。

万历皇帝知道这些太监已经咽了气,眼眶中打转的泪水终于不争气的溢了出来。

天子恸哭,张居正和冯保对视一眼纷纷跪倒在地。

照理说他二人一个是皇帝的老师,一个是皇帝的大伴,除非极正式的场合是不需要行大礼下跪的。

但现在殿内的环境极为特殊,二人算是向万历皇帝请罪了。

万历皇帝哭够了,哽咽着说道:“先生和大伴为何就不能给他们一个机会?他们是犯了错,可朕也犯了错啊。你们为什么不打死朕呢!”

这话说的满是怒意,张居正和冯保连称惶恐,头垂的更低了。

小皇帝却还不满意,一挥手道:“都出去,都出去。你们人也杀了,该满意了吧?就不能让朕清净一会?”

张居正暗暗皱眉,皇帝陛下如此意气用事,实在不是人君该有的气度。

见二人依然跪着,小皇帝气极反笑:“怎么,人都杀了你们还不满意?朕朕这个皇帝当的真是窝囊!”

万历皇帝走到软塌前一屁股坐下来,不再理会二人。

张居正叹了一声,冲万历皇帝道:“陛下,臣和冯公公受先帝所托为辅命大臣,自该尽心竭力辅佐陛下。有宵小蛊惑陛下,臣等岂能坐视不理。臣等这么做也是为了陛下好,陛下以后会明白的。”

稍顿了顿,张居正起身呈上一份奏疏道:“陛下,臣这次来其实是有一份奏疏请陛下御览。”

万历皇帝冷笑道:“先生多此一举了吧?你和冯大伴一个票拟,一个批红。朕只需拿着金印一按,这奏疏不就批完了吗?”

张居正知道皇帝陛下还是在为刚才的事情怄气,也不恼,恭敬道:“陛下,这封奏疏是弹劾臣的,臣理当避嫌。”

什么!

这下不光是万历皇帝,就连冯保也吃了一惊。

竟然有人敢弹劾张居正?

第六十九章 如期完工(第一更,求推荐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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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皇帝朱翊钧内心是矛盾的。

一方面,他得知有人弹劾张居正,多少有些窃喜。另一方面,他又担心这是张居正借此机会在试探他。

如果他表露出对张居正丝毫的不满,恐怕会招致更严苛的对待吧?

“陛下,还请圣览此疏!”

朱翊钧无奈接过奏疏展开来看。

他看的很仔细,但越看越失望。

侵吞民田

这罪名实在是太轻了,即便张居正真的背了这罪名,以他的功劳也丝毫不会受到影响。

这个沈纶,看不清形势啊。

连他这个皇帝都得仰赖张居正鼻息,便是张居正侵占民田能如何?

小皇帝咽了一口吐沫,沉声道:“这一定是诬陷,张先生为大明鞠躬尽瘁,怎么可能纵容家人和武昌伯一起侵吞民田呢?至于武昌伯是否侵占民田可以派人去查。不过朕绝对相信张先生和此事无关。”

毕竟在张居正身边耳濡目染多年,朱翊钧还是有着基本的政治素质的。

他现在羽翼未丰,若是和张居正决裂,吃亏的还是他自己。

方才小太监们被杖毙,让他情绪一度失控,说了许多不该说的话。

好在他及时反应了过来,借着这封弹劾的奏疏向张居正示好,表明他这个学生还是相信老师的。

张居正默然不语,看的出来皇帝陛下与他生分了不少。便是那声‘先生’都喊得不如几年前亲切。

这是再所难免的事情,皇帝陛下年岁在长,对于权力的渴望与日俱增。

但张居正却不能在这个时间点上放权给皇帝陛下。他的新政,他的梦想,他的期望都依赖于权柄,假使没了这权柄,张居正相信一切的努力都会付之东流。

“臣谢过陛下。”

张居正冲万历皇帝深施一礼:“不知陛下如何决断?”

呃让他来决断吗?

习惯了张居正和冯保包办政事,突然让他决断,朱翊钧十分不适应。

拳头攥紧,松开,再攥紧,朱翊钧深吸了一口气道:“朕觉得应该命武昌知府调查此事,若武昌伯父子真的侵占民田,罚俸一年以示惩戒,此事到此为止。”

小皇帝这么说就是要息事宁人了,最多让武昌伯父子把锅都背了,绝不会把祸水引到张居正身上。

冯保点了点头道:“陛下决断令人信服。不过这沈纶若不惩处,恐难以服众啊。”

朱翊钧心中咯噔一声,心道冯大伴现在已经和张居正穿一条裤子了吗,连这种事情都要替他出头?

“这沈纶”

朱翊钧揉着额头,欲言又止。

他实在不愿意惩处这个敢于挑战张居正权威的臣子。事实上,他希望这样的臣子越来越多,用舆情逼得张居正放权。

一旦他惩处了沈纶,那些观望的臣子便会觉得他是个脓包软蛋,彻底放弃与张居正为战的念头,他的亲政便更不知道要等到何时了。

“陛下,沈纶诬陷攀扯辅大学士,应当廷杖,下诏狱审问,查出幕后指使之人。”

冯保将朱翊钧不想说的话说了出来,朱翊钧嘴巴张的如鹅蛋般大,直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大殿之内鸦雀无声,朱翊钧甚至能够听到自己粗重的气息声。

气氛异常压抑,良久还是朱翊钧先败下阵来。

“便依大伴说的办吧。”

朱翊钧无力的摆了摆手,眼神中满是落败的沮丧。

“这个沈纶,好好查查,看看是谁指使他上的奏疏。”

皇帝陛下亲自下旨,冯保立刻拟写了中旨,盖了金印,准备叫锦衣卫下驾帖拿沈纶廷杖了。

冯保历任御马监太监、东厂提督,司礼监秉笔,司礼监掌印可谓权势滔天,锦衣卫也对他马是瞻。

这次沈纶落入诏狱,便是不死也得掉层皮。

这些文官还真是贱骨头。一年前张居正的父亲去世,张居正夺情留职,一群跳梁小丑上疏弹劾,结果被全部拉到午门外廷杖。

结果一年过去了,还有人不死心。

好,这次便拿沈纶杀鸡儆猴,给那些野心家瞧瞧反对张冯同盟的下场。

九月初一,王府修缮工程完工的日子。

当辽王殿下在一众荆州官员的簇拥下视察王府时,着实吃了一惊。

这简直比他印象中十年前的辽王府还要豪奢。

想不到承揽工程的宁修如此能干,仅仅用了一个月就把王府翻修一新。

辽王殿下当着众官员的面夸耀了宁修几句,气的卢佑安险些背过气去。

这个小兔崽子,怎么用这么短的时间就将王府翻修好了?

那些坍圮的外墙、那些损毁的殿宇可都是需要重新搭建、修补的啊。光是调配石灰砂浆、混合鸡蛋清、糯米汁,再粘合晾干就需要大量的时间,一个月怎么可能做到?

卢佑安百思不得其解,宁修却安然享受这份荣耀。

他得到的不仅是几千两银子,更是一份来自辽王的认可。

这个认可太重要了,对他今后在荆州一线经商大有裨益。

按下这些且不提,却说完工之后孙悟范非要拉着宁修到宁记酒楼搓一顿。

毫无意外,是宁修请客

孙悟范毫不犹豫的点了无肉不欢套餐,方吃了一张纯肉披萨便开始撸串,一旁的宁修心中在滴血啊。

尼玛,这死胖子是头猪吧,也太他娘的能吃了。

看来以后这个套餐得限量,不然要是都遇到死胖子这种吃货,酒楼还不得破产了?

“宁贤弟,你家披萨的味道越来越好了”

孙悟范又将一块披萨塞入口中,边嚼边笑声道。

宁修翻了一记白眼道:“这披萨仅有我家能做,孙兄还是一次吃个够,免得回了武昌流口水。”

孙悟范这下急了,擦了擦嘴角道:“谁说我要回武昌了。这次好不容易赚了票大的,哥哥我要在荆州好好浪一段时间。”

宁修差点晕死过去。这绝对是他这些天来听到的最可怕的消息,比辽王殿下要求缩短工期还要可怕!

死胖子这么吃下去,他真的吃不消啊。

“孙兄你大概还要在荆州住多久?”

第七十章 事有蹊跷(第二更,求推荐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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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可说不好,不过最少得个把月吧。”

个把月

宁修真想找块豆腐撞死去。

“孙兄这么浪,孙兄家里人知道吗?”

“宁贤弟啊,你是不知道,我那老爹对我根本就不怎么上心。他一门心思都扑在我大哥身上,指望着他中举中进士,光耀门楣呢。对于我们这种诗书传家的家庭,我这样扶不起的烂泥是不会得宠的。”

虽然死胖子说的轻巧,宁修却没来由的心中一酸。

这么看来,死胖子倒是也挺可怜的。

不过,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死胖子最可恨的地方就是太能吃了。吃完了还不给钱,这绝对是个损友啊。

念在是宁家合作伙伴的份上,宁修便暂且不计较了。

“咳咳,孙兄你说这水泥在乡间有没有市场?”

水泥刚刚推出就在王府修缮中大放异彩,让宁修对其未来前景很看好。

城中寸土寸金,能够修建大宅子的地方很少。可乡下就不一样了,地主缙绅们但凡有点钱的谁不想扩建宅院?

三进扩四进,四进扩五进

反正这是礼崩乐坏的晚明,商人都可以穿着丝绸大大咧咧的上街,土财主修个五进的宅子又如何?

要知道,在明太祖时期,商人胆敢穿丝绸上街是要被砍脑袋的。而现在,你若不穿身丝绸长衫,反倒是会被人笑话死。

“乡下吗?这个可不好说。”

死胖子虽然不学无术,但经商的眼光却是不错的。

故而宁修才会想到第一个问他,谁知死胖子第一句话就给宁修泼了盆冷水。

“什么叫不好说?”

“这个问题很复杂,不能一概而论。像荆州、武昌周边的乡村,有钱人多,修建宅子的诉求多。可要是在穷山僻壤的乡间,能吃口热乎饭就不错了,哪还有钱修建宅子?在山里,宁贤弟的水泥恐怕是推销不出去了。”

死胖子又将一枚芸豆送入口中,大口嚼了起来。

嗯,嘎嘣脆。

“仅仅是荆州、武昌周边的乡村,市场也不小了。如果能够全部覆盖到,我估计一年最少有几万两银子的进项。”

有狗头军师在旁分析,宁修便开始畅想商业前景。

确实如死胖子所说,水泥不是必需品,在富庶的地方其需求不会小。但在经济欠展的地方,水泥恐怕很难打出名气。

“嘿嘿,你小子真有一手,本来我都以为咱们要完蛋了。不能按时修缮完王府,我们肯定一个都跑不了。”

孙悟范灌了一口酸梅汤,打了个饱嗝。

“好了,好了你就别拍马屁了。吃完了没有?吃完了便赶快回客栈,我可还要温书呢。”

宁修无奈的摇了摇头,这些时日一直忙着监督工程,连读书都落下了。

这样下去可不行,至少一天一篇时文还是要保证的。唯有如此才能保证手热,不至于状态出现太大的起伏。

三更灯火五更鸡,正是男儿读书时,

半个月来把自己锁在家里温书,让宁修好生感慨。读书不但是个技术活儿,还是个体力活。

也就现在是九月,若是七八月份,在书桌前坐一天连痱子都得捂出来。

这日宁修写好两篇时文,又看了半个时辰四书集注,这才伸了个懒腰出屋走走。

谁知他一出屋子,七郎便小跑而来,边跑边说:“三哥哥,胖子,胖子”

宁修一脸黑线,心中有了一个极为不好的预感。

“胖子?死胖子又到咱家酒楼白吃了?”

宁修怀疑他上辈子是不是欠了死胖子,这世竟然如此凄惨的来报答。

“不是,不是”

七郎却是一个大喘气,急的宁修直冒汗。

“你慢些说,别着急。”

七郎好不容易捋顺了气,咬着嘴唇道:“胖子和张家三公子来了。”

“张三公子和死胖子一起来了?”

这还真是有些罕见。

“他们现在在哪里?”

“我已经把他们请到前院偏厅了。三哥哥快去吧。那胖子一直在吃点心,去的晚了我怕点心就没了。三哥哥现在去,说不定还能虎口夺食,挽回些损失。”

宁修:“”

哎,要么说这些天左眼皮怎么一直跳呢,原来还是因为死胖子啊。

交友不慎,绝对的交友不慎。

宁修腹诽了一阵,还是快步去了前院。

一进偏厅,他便看见圆滚滚的一团占据了整个圈椅,而桌上的瓜果点心一个不剩,死胖子捏起最后一块糕点,十分不舍的送入口中。

宁修咽了一记口水,咳嗽道:“懋修兄、孙兄,你们今日一起造访,必是有要事相商吧?”

见宁修来了,孙悟范热情的打起了招呼。

“宁贤弟,我也是被懋修拉来的。你要问就问他吧。”

张懋修却是神情凝重,长长一叹道:“小伯爷出事了。”

“啊?”

宁修和孙悟范几乎同时喊出了声。

“不会吧?前段时间小伯爷还写信给我,说在武昌每天吃了睡,睡了吃,吃饱睡足玩女人,这日子过的美滋滋啊。咋会出事呢?”

“户科给事中沈纶弹劾武昌伯父子与我张家合谋侵占民田,陛下命武昌知府调查此事。前不久调查结果出来了,虽然证明此事与我张家无关,但武昌伯父子侵占民田属实。陛下大怒,罚武昌伯一年俸禄,一年内小伯爷不许离开武昌城一步。”

在这件事上,张家也是被弹劾的对象。故而张懋修刻意淡化了涉及张居正部分的细节,也隐去了沈纶的下场——廷杖六十,打入诏狱,革职为民。

但这些显然不是宁修关心的。

他只想知道好端端的武昌伯父子为何会侵占民田?

据他所知,小伯爷虽然纨绔了些,却不是为富不仁的类型啊。至于武昌伯,也不会这么没品吧?

再说,武昌伯刚一侵占民田,远在京师的户科给事中便立刻闻讯弹劾,消息也太灵通了吧?

而且弹劾的奏疏中还捎带上了张居正,似乎是存心要拖张居正下水。若说这事没人在背后策划,打死他都不信。

第七十一章 武昌之行(第一更,求推荐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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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懋修兄,你可知这沈纶是什么背景?”

宁修皱了皱眉,沉声问道。

张懋修摇了摇头道:“我只知道他官拜户科给事中哦似乎他以前曾做过一段时间湖广巡按御史。”

“这就是了!”宁修攥紧拳头道:“我就说他消息怎么这么灵通,原来是有人给他报信。或者说这就是他们布的一个局。”

“此话怎讲?”

张懋修也有些好奇,眨了眨眼睛问道。

“懋修兄你想啊,武昌伯再怎么说也是堂堂一伯爷,便是侵吞民田又岂会留下证据?而这沈纶毫不犹豫的上疏弹劾且攀扯令尊,证明其一定有恃无恐。”

“宁贤弟的意思是有人做好了局引小伯爷上钩?”

“现在看来很可能是这样了。方才懋修兄说武昌知府查明,常家父子确实侵吞民田,有事实佐证那么他们便一定中计了。”

其实有些话宁修不好对张懋修说。譬如他认为武昌知府这么快得出调查结果恐有内情。或许天子降下的旨意中有叫武昌知府迅结案的意思。如果到此为止,只牵扯到武昌伯父子,再查下去百官多少会怀疑张居正。

万历皇帝此时还是得依赖张居正的,自然不可能不给张阁老面子。

加之武昌伯父子可能真的被坑留下了证据,这才当了背锅侠。

当然这些都只是宁修的推测,事实究竟如何还得见过小伯爷之后才能了解清楚。

宁修是个为朋友两肋插刀的性格,他也真的拿常小伯爷当朋友。

如今朋友被坑,宁修岂能袖手旁观?

他清了清嗓子道:“懋修兄我准备去一趟武昌府,把事情了解清楚。”

“如此也好,小伯爷现在不能出城,宁贤弟若去便直接进城到伯爵府找他好了。”

一旁的孙悟范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咯咯笑道:“宁贤弟啊,你去武昌怎能少的了为兄作伴?正巧我也想回家瞧瞧,咱们便结伴同行可好?”

宁修直翻白眼,心道您这是吃饱喝足了想起回家了。

也罢,宁修被死胖子白吃了这么多,这次去武昌府怎么也得吃回来些。

“孽障,孽障!”

武昌伯府书房内,武昌伯常醇气的满面通红,不停挥动藤杖抽向常封的臀腿。

而常小伯爷则可怜巴巴的趴在春凳上,裤子褪到膝盖处,双手双腿被家仆按着,紧紧咬着嘴唇不一言。

常醇越打越急,常小伯爷的臀上已经出现了数道血痕。

饶是这般他还是不肯认错。

常醇怒道:“孽障,难道你还认为你没有做错?你得知常贵买了田为何不第一时间告诉我?”

常封也是个倔脾气,便顶了一句:“便是告诉爹又能如何,爹当时能看出那份契书有问题?还不是马后炮!”

常醇险些气晕过去。

老常家的脸面都让这个兔崽子丢完了。

常家平白无故被坑了七百五十两不说还反倒成了恶人。

言官弹劾,天子降旨。最终他因侵吞民田被罚俸一年,兔崽子也禁止出城一年。

“你这个逆子,我今天便打死你!”

常醇盛怒之下越打越急,不多时的工夫小伯爷臀上便皮开肉绽血肉模糊。

常贵不住的叩头求饶:“老爷,您就饶了封哥儿吧,都是老仆的错。不甘封哥儿的事啊。”

常醇瞪了他一眼道:“闭嘴,你以为你就逃得了吗?自己滚出去领五十板子,滚吧!”

常贵泣不成声。

“老爷便是打死我,我也不会有一句怨言。可封哥儿是您的亲骨血,您可不能下死手啊。”说罢冲小伯爷叩了一头道:“封哥儿你便认个错吧。”

见常封仍不说话,常贵摇了摇头起身出去领罚了。

不知打了多久,常醇瘫倒在地。

藤杖已经被他打断,儿子也已经昏迷。

望着儿子臀腿上一片血污,常醇只觉得心如刀绞。

这傻孩子怎么就那么容易相信别人呢,偏偏犯了错还不知道认错,这性子还真是够倔。

“来人呐把他抬到屋里休息,叫个郎中来给他诊伤。”

毕竟是自己的亲骨血,纵然打的时候再下狠手,打过后还是心疼的。

常醇摆了摆手,仆人们立刻上前七手八脚的把小伯爷弄到一块门板上抬着出了书房。

一连三日,常小伯爷都高烧不退。直到服了一记汗散热的汤药这才退了烧。

他被老爹打的屁股开花只能趴着睡。

好在此时已经不是夏日,不然这么在床上捂几天不得生一胸的痱子。

吃喝拉撒都得在床上,虽然有仆人端着尿盆便盆伺候,小伯爷还是很不习惯。

此刻他无比怀念在荆州时和一帮好友把酒言欢的时光。

披萨,烤串,炸鸡,手抓饼

一想到这些珍馐美味小伯爷便开始流口水。

唉,他被下了禁足令,一年内怕是难再去荆州找张懋修,宁修他们玩了。

便在小伯爷百无聊赖之时,有小厮来报说湖广巡抚的二公子孙悟范求见。

同在武昌城多年,小伯爷自然是认识孙悟范的。因为同是吃货的缘故,二人的关系很好,属于铁哥们的类型。

但小伯爷却不知道孙悟范和宁修的关系,只以为是孙悟范得知他被打前来探望。

“快把孙公子请进来吧。等等先帮我把裤子提上。”

老爹正巧出府去了,故而小伯爷才敢把孙悟范放进来。不然若是让老爹知道他养伤期间还与狐朋狗友见面,没准又得被按在春凳上一顿好揍。

一去一来,小厮带着两人来到小伯爷的卧房。

小伯爷瞅见宁修也在大为惊奇。

“呀,宁老弟怎么也来了?”

宁修见小伯爷趴在床上拼命扭着脑袋,样子实在滑稽便打趣道:“和孙兄一起来看望看望小伯爷啊。”

“你们认识?”

“说来话长。”

宁修耸了耸肩道:“有机会再跟小伯爷解释。宁某这次来是想问问这侵吞民田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小伯爷该不会是被人坑了吧?”

他不说还好,一说这话小伯爷立刻炸了毛。

“别提了,都怪那个王八羔子侯赖,等小爷我能下床了,一定带人去打断他的腿!”

第七十二章 兄弟你杀过鸡吗?(第二更,求推荐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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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伯爷将事情经过跟宁修和孙悟范说了一遍,孙悟范瞠目结舌道:“这怎么可能?一张写满了字的契书竟然变成了白纸?”

这尼玛也太匪夷所思了吧!

“唉,其实也怪我。当时要是立即前去县衙交纳契税盖上县印就不会有这么多事情了。”

宁修则是陷入了沉思。

按照小伯爷的描述,还不会遇到隐形墨水了吧!

在后世,隐形墨水可是一度风靡世界。蘸了隐形墨水写的字乍一看没有什么不同,但过一段时间字迹就会消失,留下一张白纸。

种种迹象都表明这种可能性很高,想不到在大明朝就明出了这种东西。

“我一直觉得是纸张出了问题,可又说不出到底是哪里的问题。”

小伯爷懊丧的摇了摇头,宁修却咳嗽一声道:“或许不是纸张的问题,而是墨的问题。”

“墨,墨会有什么问题?”

小伯爷一脸茫然的望着宁修,死胖子也是一脸懵逼。

宁修无奈只得给二人展开科普。

“宁某听说过一种墨汁,蘸上这种墨汁写出的字乍一看没有什么问题,但一段时间后就会消失。小伯爷估计被人用计耍了。”

“什么,天下还有这种东西。”

小伯爷目瞪口呆,宁修接着说道:“敢问小伯爷,这人写契书时用的是您府上的墨吗?”

常封摇了摇头:“应该不是,听贵叔说是他回家写好再拿过来的。”

“这便是了,定是此人回家后用特制的墨水写了契书,再将契书交到小伯爷府上。”

“嘶,此人好缜密的心思。那几日正巧农忙,县尊大人在各处视察,没有时间盖印,这便耽误了几天。等到我们现已经为时晚矣。”

宁修却是心中稍定。

搞清楚了问题对症下药就可以了。

现在他几乎肯定是这个侯赖动的手脚,那么便需要从此人入手抽丝剥茧。

“敢问小伯爷,这个侯赖住在何处?”

“就在城外,我家庄子边上。这厮说急着变卖土地好去荆州投奔亲戚,现在看他娘的全是谎话。”

小伯爷愤愤说道。

“这就好办了。我和孙兄前去会一会他。”

宁修狡黠一笑道。

侯宅。

侯赖美美的伸了个懒腰,抱着新娶来的美妾道:“小心肝,昨晚上你可真能折腾,弄得老爷我筋疲力尽,一觉睡到日上三竿。”

他从常家骗到了七百五十两银子,楚先生又赠了他千两白银。

一夜暴富,侯秀才能想到的便是娶个娇美侍妾好好享受。

那个黄脸婆他实在看够了,也是时候换换口味了。

“老爷真是个没良心的,奴家使出浑身解数服侍老爷,竟换得这个评价,奴家真是冤死了。”

侯赖的右手不老实的滑到美妾肩头,顺势那么一环就搂住了她的脖子。

“小凤仙,老爷我不过是跟你开个玩笑。你怎么就往心里去了呢。”

侯秀才只觉得下身一阵燥热便欲再与美人云雨一番,却被侍妾推开:“老爷,不行,白天不行。”

侯秀才瞬间没了欲望,冷冷道:“怎么,你怕白日里有人瞧见吗?这可是私宅,有谁敢闯进来。”

这话刚一说完他便闻到一股浓烈的烟味。

嗯?怎么回事?

“老爷,着火了!”

小凤仙看着黑烟窜进屋来,惊恐的说道。

“快,快穿衣服。”

侯赖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套上裤子便往外冲,可怜那小凤仙还得一件件的系好肚兜,穿好亵裤,套上薄衫

侯赖回头瞪了她一眼道:“都什么时候了还顾得穿那么多,便是光着腚出去又有啥,还能跳出一堆人来盯着你瞅?”

侯赖推开门走出几步直是懵了。

这哪里着火了,只是屋门外的那一堆草垛被点燃,散出黑烟而已。

就在他诅咒暗地里使坏王八蛋的女性亲属的时候,孙悟范窜到他身后狠狠一棍砸向他的后脑。

侯赖便像一摊烂泥软倒下去。

宁修也走了出来和孙悟范将侯赖抬起,快走几步把人扔上了在一旁等候的马车。

小凤仙穿好衣服走出时赖已经不见了踪影。

她环顾左右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老爷呢?老爷好端端的怎么失踪了?

一盆凉水兜头泼下,侯贵一个激灵惊醒了过来。

环顾四周只见两个陌生的少年站在他面前。

这两人一个身材肥硕,一个体态匀称,但都是十四五岁的样子。

虽然二人都用黑巾蒙着面,但大体还是能够看出身材轮廓的。

嘶,这该不会是做梦吧!

“你便是侯赖侯秀才吧?啧啧,大白天的抱着个美人欢好,艳福不浅啊。”

孙悟范双手抱肩,打趣道:“你也不用四处张望了,实话告诉你,现在你在一座破庙里,距离你家几十里,我们若在这里把你杀了,是不会有人知道的。”

侯赖梗了梗脖子道:“吓唬谁呢,两个毛都没长齐的屁小子也说杀人?你们杀过鸡吗?”

这确实是一座破庙,破的不能再破了。看的出来这里很久没人来过,到处结满了蛛网。

侯赖在对境况有了初步了解后镇静了下来,他虽然双手被反绑在柱子上,双腿也被捆着但丝毫不担心。

这两个小子估计是贪图他家的钱财这才起了贼心。

但要说这两个屁小子会杀人,他是打死都不信的。

宁修笑了笑道:“杀鸡?我虽然没有亲手杀过鸡,但间接死在我手上的鸡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了。”

“什么意思?”

侯赖警惕的问道。

“你听说过一种叫炸鸡的食物吗?把鸡腿和上面扔到滚油里,过一会捞出来便是外焦里嫩。”

宁修顿了顿道:“不过我还没试过把人丢进去炸。侯相公想不想配合做个试验?”

侯赖不由得渗出几滴冷汗。

“你,你别乱来,有话好好说。你要钱我可以给你,莫要伤我性命。”

“不不不,我们不图钱财。我们绑了你是想问问,你给常家的契书里做了什么手脚,是谁指使你做的。你若如实说我们自然会放你回去。否则炸鸡的味道可是不错呢。”

第七十三章 借锦衣卫名号一用(第一更,求推荐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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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修说这话时无比随意,仿佛杀人真的如杀鸡一般简单。

候赖咽了一口吐沫,寻思着‘杀鸡少年’会不会真的把他丢到油锅里炸了。

这个死法也太痛苦了些

“你在说什么,这不干我的事。明明是武昌伯父子侵占侯某的田地,怎么反倒成了侯某存心陷害武昌伯了?你休要血口喷人。”

候赖刚说完这话就后悔了。

对方毫不犹豫的表明来意,说明心中已经有了计较,不是武昌伯派来的就见鬼了。

“哦?你这是抵死不认了?”

宁修也不着急,冲死胖子使了个眼色,孙悟范立刻拿着一块黑布走到候赖身旁。

死胖子虽然动作笨拙了一些,但执行力还是可以的。利落的将候赖的眼睛蒙上,孙悟范便等待宁修的进一步指示。

“在他的手腕上划一刀,看看他有多少血够流。流干血而死的感觉估计很爽呢。”

宁修云淡风轻的说着,孙悟范点了点头,掏出一只匕,用刀背在候赖的右手手腕上狠狠划了一刀。

紧接着他将早已准备好的一盆清水倾斜着放在几块碎石搭起的台子上。

木盆倾斜出一个完美的角度,溢出的清水一滴滴的滴在地面出滴答滴答的声响。

候赖以为自己真的被割了腕,又听到‘血水’滴下的声音,心头一阵虚,过了不到半盏茶的工夫便哭喊着求饶道:“几位小爷便饶了我吧,我都招,都招啊。”

宁修笑了笑道:“那候相公可得早点招。说的晚了这血流干了可就来不及了。”

候赖频频点头。

“哎。是辽王府的幕僚楚先生找到了我,叫我帮一个忙。说事成之后给我大笔赏钱。侯某家道中落,空守着三十亩水田,却没啥赚钱的能耐,毫不犹豫就答应了。”

“那楚先生是你什么人,为何会找到你?”

死胖子不合时宜的插了一句话,差点将话题带偏。

好在候赖此刻只想着保命,别管二人问什么都照答不误。

“楚先生和家父是故友,也算候某的世叔了,小时候常常见到他。只不过家父去世后就很少和他联络。他那日突然造访,候某也是有些惊奇。”

宁修连忙抢过话头道:“这楚先生叫你在契书上做了手脚,坑害武昌伯父子?”

“不错,楚先生给我一种特制的墨汁,蘸了这种墨汁写出的字一段时间就会自动消失。我卖田给武昌伯家写的契书便是用的这种墨汁。”

候赖此刻心理防线已经彻底崩溃,如竹筒倒豆子般一股脑全招了。

“这个楚先生和武昌伯家有何仇怨?竟然要使出如此下作的手段?”

“这个候某真的不知道啊。楚先生叫我做,我便做了。无非是想赚些银子。”

“你说这个楚先生是辽王殿下身边的人?”

“对,对!这位小爷稍稍打听一番,便能知道楚汪伦的名号有多响亮。辽王殿下对楚先生极为信任,说他是辽王府的席幕僚丝毫不为过。”

候赖此刻只想着保命,毫不犹豫的就把楚汪伦卖了。楚汪伦要是得知此事,不知会作何感想。

宁修从候赖口中得到了想要的东西,冲死胖子使了个眼色。

死胖子立刻上前一把揭开了蒙在侯秀才眼睛上的黑布。

“两位小爷,我都如实招了。您们看看能否把小的给放了,把伤口包扎一番。这样流血下去,候某怕是会没命的啊。”

见候赖面如土色,宁修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方才是用刀背在你手腕滑的,你手腕上根本就没有伤口。

啊?

候赖的嘴巴张的有如鹅蛋大,直是吃惊不已。

“可是,可是我明明听到血滴在地上的声音。”

“你回头看看就明白了。”

候秀才拼命扭过头去,只见一只木盆架在几个石块间,微微倾斜。

水滴一滴一滴缓缓滴下,就跟血水滴在地上一般。

得知自己被耍了侯秀才险些吐血,又不敢怒。

毕竟他的性命如今还掌握在二人手中。若是他惹恼了二人,没准真的被一怒之下宰了。

“二位小爷,能否把侯某放了?”

侯秀才苦苦哀求道。

“这个恐怕不行。”

宁修摊开双手道:“实话告诉你,我们是锦衣卫的探子,需要马上将讯息禀告总旗大人。若是你抢先一步把消息送给那楚先生咋办?”

宁修扯起谎话来也是丝毫不眨眼睛。

终明一朝,锦衣卫都是文人官员的噩梦。

这些家伙无处不在,便连官员们如厕时放了几个屁,和侍妾欢好时云雨了多长时间都了如指掌。

若是一开始宁修便假报锦衣卫的名号,侯秀才大半是不会信的。

可他使出了一连串手段套的侯秀才招供,沉稳狠辣完全就是一个锦衣卫探子的做派。

再加上侯秀才做贼心虚,得罪的又是武昌伯父子,以为皇帝陛下真的命锦衣卫缇骑前来武昌调查此事,已是万念俱灰。

被锦衣卫惦记上的人还能有好果子吃?

“我们走。”

宁修无意在侯秀才身上浪费时间,与死胖子知会了一声便一起踏步离开了破庙。

“宁贤弟,咱们就把那厮扔在破庙?他不会就这么饿死了吧?”

虽然孙悟范方才凶神恶煞,但毕竟是演戏,要让他杀人哪怕是间接杀人心里也是不能接受的。

宁修摇了摇头道:“这厮虽然可恶,但罪不至死。我给他手上绑的绳子已经用刀割开了一道小口。他反复磨一磨便能解开束缚。”

稍顿了顿,宁修接着说道:“他解开束缚最少也要一天,跑回家中也得一天,恢复气力最少还得一天。等到他恢复过来想起给那楚先生报信,我们已经返回荆州了。那时我们只要如法炮制把那楚先生一绑,还怕那侯秀才报信吗?再说,你看他刚才那战战兢兢的样子,仿佛真的信了我们的话。锦衣卫办案,他多半是不敢插手了。”

孙悟范哈哈大笑:“宁贤弟,真有你的,竟然能想出锦衣卫办案的借口。还别说,那厮听到锦衣卫的名号脸都绿了。”

二人相视一笑,阔步朝武昌府的方向走去。

第七十四章 招个好女婿(第二更,求推荐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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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师,张宅。

花厅之中,张居正呷了一口茶,淡淡一笑:“元敬啊,你这次回京述职可得多待些时日。咱们老哥俩一年难得见一次,不得好好叙叙话?蓟镇固若金汤,那些官兵都被你训练成了刀枪不入的金刚罗汉,你还怕甚?怕鞑子打进来吗?”

被称为元敬的人不是旁人,正是蓟镇总兵戚继光是也。

自隆庆二年奉皇命来到蓟镇以来,戚继光便一直总制蓟镇兵政。在他的训练下蓟镇官兵个个勇武善战,别管是北元小王子还是董狐狸董长昂都无法攻入蓟门。九边之中若论固若金汤恐怕便是宣府大同都难以与蓟镇相比。

戚继光面圣后当即出宫,连御赐的赭红色圆领坐蟒服都没有来得及换下便赶来张居正府上。

反正这么些年来朝堂上对他和张居正之间的编排不少,戚继光早已习惯了,由他们去吧。

戚继光今年五十有一,比张居正还要年轻三岁。可因为常年镇守边关带兵打仗的缘故,戚继光的皮肤明显粗粝的多,也更显老。

若不是背上的腱子肉证明着他尤是壮年,远远看去还真会以为是个花甲之年的老人。

“叔大又取笑俺了。北元蛮子这些年可是贼心不死啊。俺能守住蓟镇多亏了将士们用命。说了也不怕叔大笑话,还是俺从浙江带来的三千老兵用的顺手,蓟镇的士兵还是绵软一些,不过这些年见得血多了,也渐渐好些了。”

戚继光搓了搓手掌,咧嘴笑道。

看着眼前这个山东汉子一脸憨相,张居正摇了摇头道:“元敬啊,不是我说,你现在可是加封少保的从一品大员,堂堂的蓟镇总兵官,别总是一口一个俺的,让下属听了一点大员的威严都没了。”

“嘿嘿,叔大啊,俺不是不想学那凤阳官话,字正腔圆的是好听。可俺毕竟是个山东人嘛,生于斯长于斯,乡音难改咯。”

“你啊!”

张居正苦笑一声:“好吧,反正是你的面子,你都不在乎我更是无所谓。”

“这就对咯。叔大你是内阁辅、正一品太师兼太傅、中极殿大学士,是朝廷的面子,自然得端着官威。俺就不一样了。俺是带兵打仗的,要的就是和手下弟兄们打成一片”

“你的歪理倒是多。”

张居正白了戚继光一眼道:“不说这些了,听说你一回京便被弟妹训斥了一通?元敬啊,人家是小别胜新婚。你和弟妹一年没见,怎么见面就闹啊?“

戚继光尴尬的撇了撇嘴道:“叔大又不是不知道,俺那媳妇儿是贼心不死啊。都四十好几了,还想着那事儿。俺又不是龙精虎猛的半大小子了,被她一晚上的折腾,腰都快断咯。”

听到这儿张居正再也忍将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要说这可怪不了弟妹,谁叫你给人家播不下种的?”

戚继光登时梗直脖子道:“啥叫俺播不下种,看看俺娶得那几房侍妾,陈氏给俺生了老大祚国、老二安国、老四报国,沈氏给俺生了老三昌国,杨氏给俺生了老五兴国,老幺灵儿。她自己肚子不争气,倒埋怨起俺了。俺不休了他就是念了多年夫妻情分了。”

见戚继光在他面前逞威风张居正也不说破。

在大明朝若论起怕老婆,戚继光要是说第二,就没人敢称第一。

他也就是在自己面前嘴硬两句,要是王氏在面前,怕是要被揪住耳朵一阵教训了罢。

“到底是谁休谁还不知道呢,我看元敬是昨晚上被弟妹踢下了床跪了一夜的搓衣板,憋了一肚子火吧?哈哈”

见张居正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戚继光气的直跺脚:“方才叔大还说俺没官样,你这个内阁辅,建极殿大学士,当朝太师便有官样了?”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嬉笑怒骂好不快哉。

“说句实在话,俺确实觉得亏欠月娇蛮多的。这才把老二安国,老幺灵儿过继到她名下。”

张居正咳嗽一声道:“元敬啊,你疼媳妇没错,可是疼的方式错了。”

“啥意思,叔大你可得说明白了。”

戚继光瞪圆了一双牛眼催问道。

“依我看,弟妹不可能不知道无嗣是她的问题。之所以一而再再而三的折腾你,是你还没满足她。”

张居正捋了捋胡须幽幽说道。

“还咋满足她?”

“元敬啊,弟妹平时数落你最多的是啥?”

“没本事,赚不到钱咯。”

戚继光讪讪一笑道:“说来也是惭愧,俺好歹也是个总兵官,却连在京中买套新宅都得筹措半天银子。”

“这不就是了。元敬啊,女人欲求不满,一是为欲,二是为财。呃,这欲方面你看来是够呛了,折腾下去你这老腰迟早得断,至于这财嘛”

说到关键的地方张居正却刻意顿了一顿,急的戚继光跺脚道:“叔大啊,你说话能不能别大喘气啊。”

“这财其实倒好办。你给她招个能赚钱的女婿不就得了?”

“女婿”

“你的小女儿不是过继给弟妹了吗?”

“是啊。”

“元敬难道没听说过,女儿是娘的贴心小棉袄?”

“呃,似乎有些道理。俺家那母老虎最疼的便是灵儿,除此之外才是安国。”

戚继光眉头紧蹙,思忖良久才道:“可是这会赚钱的女婿哪儿那么好找啊。俺就是个大老粗,也不会挑女婿啊。”

“元敬啊,我给你推荐一人如何?”

戚继光闻言就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双眼冒光。

“叔大快说。”

“此人名叫宁修,与我同是荆州府江陵县人,今年刚满十五是县学生员。别看他年纪轻轻,却已经开了一家酒楼,食客络绎不绝,真真的日进斗金。这还不算完,他做出一种名叫肥皂的物事,用来浆洗衣物效果很好,在荆州大卖赚的盆满钵满。哦,差点忘了前几日懋修来信说辽王府的修缮工程也被他包了下来。这小子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仅仅一个月就将王府修缮完工,辽王对其赞赏有加。最重要的是,这小子人长得俊,元敬招来为婿绝对吃不了亏。”

张居正这一通说完戚继光直是傻了。

乖乖,这么好的女婿,打着灯笼也难找啊!

第七十五章 母夜叉王月娇(第一更,求推荐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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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叔大啊,你这不是在拿俺寻开心吧?”

戚继光真的有些动心,反复搓着手掌试探道。

张居正板起脸道:“怎么,元敬连我都不信了?”

“没,当然没有。”

戚继光连连摆手。

“俺的意思是,这么好的一个娃娃愿意嫁到俺家吗?”

张居正直接听傻了。

“嫁?元敬你该不会是想让他入赘吧?”

戚继光挠了挠头道:“俺知道这个理由有些不近人情,可月娇的性子叔大你也知道,要让她把灵儿嫁出去,她还不得扒了俺的皮。”

张居正咽了一口吐沫,讪讪道:“入赘大概是不可能的。这孩子毕竟是个读书人,若是入了赘还怎么考功名?但即便他不愿入赘也不影响你招婿啊。”

戚继光有些懵了:“此话怎讲?”

“你想啊,这孩子天资聪颖,迟早会中进士,到时若是留在京师任个京官弟妹不一样可以经常见到灵儿吗?”

“对啊,俺咋就没想到呢!”

戚继光一拍脑袋,立刻喜笑颜开。

“到底是叔大心思活泛,想出这么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不过”

戚继光眉头又皱紧道:“此子真的能够中进士吗?”

方才张居正假设成立的前提是宁修能够中进士,如果他中不了进士就不可能留在京师任职。

“我看人可从来没走过眼,若单论才学此子不是最拔尖的,但其人情世故看的通透,可谓少年老成。”

张居正一边捋着胡须一边幽幽说道。

张居正把话说到这个份上,戚继光便是再愚笨也听得出来了。

别人说这话有吹牛的可能,但张居正说这话却是十拿九稳的。

张居正可是内阁辅,中极殿大学士,门生故吏遍布天下。

再说宁修可是荆州府的生员,张居正只要稍稍暗示一番宁修乡试中举便不是难事。再说会试,张居正身为阁魁毫无疑问会出任会试考官,到时点选宁修上榜还不是动动手指的事情?

虽然还有一科殿试,但并不淘汰考生。会试中式的考生都能够确保最终高中进士,只是名次由殿试一场决定而已。

张居正如此看好宁修,宁修有什么道理不中进士?

说到底,大明朝还是一个人治的时代,有律法,有规矩。但规矩律法也都是人定的,自然解释权还是在人。

能够中秀才的才学都不会差,大家差不多的情况下肯定是被朝中大佬看中的人更容易出头。

一想到这儿戚继光便觉得心里美滋滋的。

他虽然已经是一品大员,但毕竟是个武将,打心眼里不愿意看到孩子们继续舞刀弄棒。

可是没有办法,他的儿子们肯定要子承父业,将来荫官的荫官,继爵的继爵,都是命逃不掉的。在这种情况下,戚继光当然不愿意把女儿再嫁给一个武夫。

若是能够给小女儿招一个温文尔雅的书生文官做女婿,那他心里的一块石头也就落地了。

“怎么样,元敬意下如何?你要是愿意,我便当一回月老,替灵儿与宁修成就一番好事。”

张居正原本只是随口一说,谁曾想戚继光真的有意。他便真的有些想促成这一桩婚事了。

“嘿嘿,这么大的事情俺哪能做主。还得回家问过月娇的意见才是。”

戚继光一副妻管严的架势,弄得张居正摇头苦笑:“这是应该的。不过我想弟妹应该不会拒绝。如今天下,读书好的后生不少,会赚钱的晚生也很多。但既会赚钱又读书好的,打着灯笼都难找。”

王月娇穿着一身大红色圆领袄裙盘腿坐在窗边软榻上。那马面裙上用的是挑线织金的工艺,又绘有璎珞八宝纹,端是命妇才能享受的。

王月娇十分享受在人前穿戴命妇冠服带来的快感,即便在家中也常常穿着朝廷赐下的对襟袄、袄裙。至于命妇大衫、蟒服却只能在觐见皇后、太后时才能穿。王月娇虽然心里痒,却也不敢违背朝廷的规矩。

此刻她左手握着一只花绷子,右手攥针入神的绣着用炭笔画好的纹样。

不知是因为太过紧张还是手法不够纯熟,她挑针时一不小心将食指刺破。

啊!

血珠立刻就晕了出来,王月娇疼的颤,把手指凑到嘴边去吮吸。

便在这时一双大手环住了她的眼睛,骇了王月娇一跳。她狠狠一肘向后砸去,立时便听到一声痛呼。

“哎呦。”

死鬼?

王月娇连忙扭头去瞧,见身后之人果然是死鬼戚继光,不由得站起身来双手叉腰,柳眉一挑道:“你个杀千刀的在背后鬼鬼祟祟的作甚?得亏老娘只是给了一肘子,要是我手里拿着刀你还不得被削掉一块肉来?”

戚继光捂着剧痛的胸口委屈道:“夫人啊,俺这不是想给你个惊喜吗?你咋动不动就出手伤人呢?”

王月娇胸脯向前一挺道:“呵呵,老娘哪知道你是不是坏人,走路连点声音都没有,万一是窃花贼呢?”

戚继光:“”

得嘞,在这母夜叉面前他什么时候占过便宜?

逞口舌之快?迟早得被母老虎辩的怀疑人生!

见戚继光不说话了,王月娇冷冷笑道:“说吧,你这死鬼又有了什么歪心思?”

戚继光叹了一口气道:“夫人啊,这回真的是好事情。方才俺面圣之后直接去见了叔大,聊着聊着便聊到了灵儿身上。灵儿也到了二七年岁,该是时候寻个夫家了。”

听到这里,王月娇立刻杏目圆瞪:“你个死鬼说什么呢。灵儿才十四,你就想着把她嫁人?老娘把话撂在这里,你要是敢把灵儿嫁人,老娘便把你阉了!”

戚继光顿时觉得胯下一凉,苦笑道:“夫人啊,您听俺说完啊。叔大推荐的这个人选可不一般,他不仅年纪轻轻就考中秀才,还十分懂得经商,已经开了一家酒楼,天天食客盈门啊。哦对了,那肥皂也是他做出来的,你不一直说那肥皂比胰子好用吗?辽王府也是这宁修负责修缮的。一个月他就把王府给修好了,赚了好几千两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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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章 戚家有女初长成(第二更,求推荐票)

听到这里,王月娇终于有些心动了。

他一直觉得能赚钱的男人才是有本事的,为此没少埋怨戚继光。

但她已经嫁给了戚继光除了逞几句口舌之快还能怎样?总不能把戚继光休了吧?

自己的命运已经无法改变,王月娇便把希望全部寄托在女儿身上。

两年前她便誓一定要给女儿挑一个既有才情又会赚钱的如意郎君。

从种种条件看,荆州府的这宁秀才确实是个不错的人选。

“这宁修今年多大?”

“刚刚十五,比咱家灵儿大一岁。”

戚继光嘿嘿笑道:“俺都想好了,先给两个孩子订婚。等到两年后这宁秀才中了进士,便给他们办婚事。到时灵儿年满十六,正合适。”

“死鬼,你说办就办吗?你问过我的意见吗?”

虽然嘴上这么说着,但王月娇已经动了心。

“嘿嘿,俺这不就是来问询夫人的意见了吗?夫人要是不同意,俺马上就去回绝了叔大。”

“回绝?回绝什么?若这宁修真像你说的这么好,确实是个不错的人选。”

思忖了良久,王月娇叹声道:“只是不知道灵儿是个什么意见。那丫头的性子最是倔强,不愿意的事情怕是逼迫不得的。”

“这时候就要夫人出马了啊,那丫头最听夫人的话。俺去说肯定被她打出来,夫人去说绝对马到成功。”

“哼,死鬼,少在这拍马屁。”

王月娇哼了一声道:“我倒是可以去问问,若是灵儿同意再给张阁老回复也不迟。”

用过晚饭,戚灵儿双手托着腮帮子正自坐在窗边呆,屋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王月娇缓步走到女儿身边,柔声道:“丫头,在想啥呢?”

戚灵儿虽是十四岁的年纪,却出落得身材高挑,上身着藏青色云纹对襟袄衫,下身穿一件湖蓝色梅花纹样的马面拖裙,梳着一头双螺髻。由于身材育的早,远远看去戚灵儿和别家二八年华的大姑娘也没有太大分别。再看那皮肤更是白皙如雪,她最讨人喜的当属五官,定睛瞧去,只见柳眉杏目,高鼻朱唇,似粉雕玉琢一般。

自打戚继光把灵儿交由王月娇抚养,她便一直把灵儿当做亲身女儿看待,捧在手心怕化了。

“娘,这些日子闷得很,爹好不容易回来了,也不答应带我去打猎,烦死人了。”

戚灵儿嘟着小嘴,抓住王月娇的手臂一阵摇晃,摇得王月娇心都颤了。

“傻丫头,你是个女儿身啊。整日就想着舞刀弄棒,打猎习武的成何体统?听娘的话,好好学学针织女工,不然将来可嫁不出去。”

“哪个要嫁人!”

戚灵儿一听王月娇催婚,立刻炸了毛。

“女儿要一直待在娘亲身边侍奉,才不要嫁人呢。那些臭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王月娇心中一阵酸楚。

“傻丫头,说什么胡话呢。这人生一世,岂能事事都由着自己的心思来?你不嫁人,一直待在娘身边岂不是成了老姑娘?再说,天下的好男人多的是,你可不要一棒子打死所有人。”

戚灵儿撇了撇嘴道:“娘说的好男人无非就是有钱有权,可若是不合心意又有什么意思。再说了,那些臭男人一个个三妻四妾的,凭啥女儿就要跟在那些男人后面强颜欢笑。”

“傻女儿,你这身份是必定做大妇的。再说娶了咱家灵儿,哪个男人还敢娶妾。”

戚灵儿刚想说看看爹啊,结果话到嘴边又生生咽了下去。

王氏待她不薄,她不能伤王氏的心。

“娘好端端的怎么说起女儿的婚事了?”

戚灵儿拉着王月娇坐在窗边,撒娇道:“女儿真的不想嫁人啊,嫁出去后就不能陪娘亲了。”

王月娇心中一暖,微微叹道:“哎,若是一般的人选娘亲连看都不会看一眼。可这位却是张阁老亲自推荐的,是难得的少年才俊。这人有功名在身,将来肯定能中进士做官,留在京师的话你也可以经常回来看娘啊。”

“娘,张阁老推荐的人该不会是酸腐书生吧?那些人都是榆木脑袋,女儿才不要嫁呢。”

戚灵儿本就心气极高,再加上正处在叛逆时期,十分不愿意被人安排婚事。

“傻丫头,这人可不是死读书的。他虽然是秀才却也经商,据说他在荆州开了一家大酒楼,一天就能赚几十两银子。还有张家三郎送给咱家的肥皂,也是这秀才做出来的。更别说他前段时间承包辽王府修缮工程,赚了几千两现银呢。”

王月娇说的兴起直是唾沫星子四溅,戚灵儿尴尬道:“娘,此人真有您说的这么好?他叫什么啊?”

王月娇清了清嗓子道:“此人姓宁名修,今年刚刚满十五,比你大一岁。明年他就要参加乡试,后年便是大比。若是他乡试、会试连捷就能中进士授官,到时也不过是十七岁。真真是少年得意,意气风啊。娘觉得不如便跟他定下婚约。等到这宁修登科,便风风光光的替你们办婚事。”

“娘,您说什么呢。女儿可没说要嫁给他。”

戚灵儿面露愠色,执拗的扭过身子。

“傻丫头又说胡话了不是?娘和爹还能照顾你一辈子不成?两年后你就十六了,再不嫁人就是老姑娘了。若是一般的勋贵纨绔娘也看不上,此人虽然出身寒微,但极为上进,年纪轻轻就考中秀才,赚得万贯家资,前途不可限量。你嫁给他怎么也不会吃亏的。”

王月娇苦口婆心的说着,谁知戚灵儿顶嘴道:“女儿不要嫁人不要嫁人,要嫁的话娘亲嫁给他好了!”

说罢竟然将头埋在了被子里。

“你!哎!”

王月娇大失所望。这傻丫头怎么就这么死心眼呢。女人哪有不嫁人的,便是性子再坚毅的女子若是没有男人的臂膀依靠那也是水中浮萍啊。

但王月娇知道女儿是顺毛驴,现在说再多的话她也听不进去,只能改日再劝劝她了。

摇了摇头,王月娇起身踱步出了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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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章 将门虎女(第一更,求推荐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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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氏一走戚灵儿立刻一个弹跃坐起身来。

哼,什么翩翩浊世佳公子,我看就是个草包。鬼才要嫁给他。

戚灵儿暗骂了几句,还觉得不解气,哼哼的捶打了被子几拳。

她虽然气恼却也知道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若是爹和娘铁了心要她嫁给这个宁修,她该怎么办?

紧紧咬着嘴唇,戚灵儿直是不知该如何是好。

“小姐,您要的桂花糕买回来了。”

小丫鬟桃春人未至声先至,戚灵儿心中一喜。每当她烦恼的时候都会大吃一顿,吃的痛快了烦恼自然也就烟消云散。

桃春推门而入,将包好点心的油纸包放在小几上,得意的说道:“小姐可是没见到,在惠芳堂前排队买桂花糕的人都拐到坊角了。您猜怎么着,到了我这儿店里还剩下最后六块桂花糕,都被我买下了。”

小丫鬟献宝的举动把戚灵儿彻底逗乐了,她笑骂道:“不过是运气好,有什么可夸耀的。”

“那别人为啥没有这么好的运气?”

桃春挺了挺胸脯道:“奴婢为了小姐可是赴汤蹈火啊,排队的那些人个个膀大腰圆的,奴婢是丝毫不惧,就为了小姐能吃上桂花糕。”

戚灵儿在桃春眉心点了一点道:“你啊!”

桃春吐了吐舌头:“小姐快尝尝,这当季的桂花糕味道绝对纯正。”

桃春将桂花糕送到戚灵儿手边,戚灵儿便取了一块送入口中。

“桃春,我平日里待你如何?”

“小姐待我犹如姐妹。”

桃春自豪的说道。

“唔,那我现在需要你帮忙,你帮不帮?”

“当然帮了。别说一个忙,便是十个忙,一百个忙奴婢都会帮小姐的。”

桃春拍着胸脯作保道。

“恩,你且附耳过来。”

戚灵儿在桃春耳边低语了一番,小丫鬟立刻吓得往后跳了一步。

“小姐,这怎么行。荆州那么远,就咱们两个人若是在路上遇到坏人了怎么办?”

“你怕什么。现在四海靖平,哪里有那么多的坏人。再说我们在路上可以女扮男装啊。”

“小姐,您就绕了奴婢吧。这要是让老爷、夫人知道了,还不得活剐了奴婢。”

“咱们天一亮就走,等到他们现已经出了京城,还能怎样?”

“可是,可是这样老爷和夫人会急死的。”

“你就放心好了,我写一封信留给他们,就说去荆州看一看我那未来的丈夫,这样不就行啦?”

“可是”

“哪里有那么多的可是。你方才还说愿意为小姐我赴汤蹈火呢,怎么现在却犹犹豫豫的?”

戚灵儿挑了挑眉,微微有些不悦。

桃春哭丧着个脸道:“小姐,奴婢都听您的,不过老爷夫人要是问起来,您可得护着奴婢啊。”

见桃春松了口,戚灵儿直是大喜:“你就放心好了,等到咱们回来,爹和娘要是责怪,我一人承担,不会殃及你的。”

戚灵儿咬了咬嘴唇,狡黠一笑道:“你快去准备两件男人穿的衣服。恩一件书生公子穿的行衣,一件小厮穿的青衣。我扮成外出游学的书生,你扮成我的小厮,路上也会方便许多。”

“可,路引怎么办?”

桃春有些为难的说道。

“路引根本不是问题,城中办假路引的地方多的是,你多使些银子还愁办不来吗?”

话都让小姐说了,桃春还能说什么,只得无奈的前去准备衣物路引了。

半个时辰后桃春折返回来,手中多了两套衣裳,两份路引。正如戚灵儿要求的那样,她们的假身份是一对外出游学的主仆。

“小姐,您催的急,奴婢只能去坊里成衣铺挑。这衣裳不一定完全合身,您试试看。”

戚灵儿本就是将门虎女,性子大大咧咧根本不在乎这些细节。

她将全套衣裳换上,转了一圈,笑吟吟的问道:“怎么样,我这样像不像一个书生?”

戚灵儿穿着一身藏青色蓝缘粗布行衣,辅以一根宝蓝色腰带,足蹬一双墨色布鞋端是换了个人。

桃春眼睛都看直了。

“小姐这换了一件衣裳,奴婢都险些认不出来了。不过,这髻”

戚灵儿这才反应过来:“差点把这事儿给忘了。你快来帮我把髻打散,盘个男人常用的髻来。”

事情已经到了这个份上,桃春也知道只能由着小姐来了,便把戚灵儿请到铜镜前坐下,打散了髻梳了个书生髻出来。

戚灵儿对着铜镜看了良久心里美滋滋的。

“这不就得了,你快用网巾帮我把髻固定好。对,就是这样,再往上边一点。”

搞定了髻,戚灵儿便把东坡巾往头上一罩,学着读书人的样子背负双手踱起步来。

“怎么样,有没有几分书生的样子?”

“小姐,您真是扮啥像啥。奴婢敢肯定外人绝对看不出破绽来。”

戚灵儿心满意足,起身招呼桃春坐下:“现在该轮到我帮你束了。”

桃春犹豫道:“小姐,这恐怕不妥吧。”

“有什么不妥的,你忘了咱们是好姐妹了?”

桃春只得坐下,由着戚灵儿将她的髻打散再束成一股罩上网巾。

“你快穿上这直裰青衣,让我瞧瞧。”

桃春换了青衣,戴上小帽只觉得浑身不自在,戚灵儿却是笑道:“妙啊,真妙。”

“小姐,接下来咱们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睡觉呗。你多准备些银子,带几套换洗的衣服,等到天一亮我们便从后门溜出去,驾着马车直奔荆州。”

戚灵儿攥紧了拳头,心中对这次说走就走的荆州之行充满了期待。

哼,想让她和一个素未谋面的人订婚?没戏!

别说是一个小秀才,便是天王老子都不行!

什么男女大防,什么男女授受不亲她都不要听。

她戚灵儿要嫁的人必须得是个真英雄,必须得是她亲自认可的人杰!

她倒要亲眼看看这个宁秀才是不是像娘说的那么好,若是也就罢了,大不了依着爹娘嫁给他。若他只是个外强中干的草包,那她便飙痛扁此人一顿再潇洒的折回京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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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八章 象姑馆(第二更,求推荐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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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宁修和孙悟范离开武昌府折回荆州,便直奔江陵张府。

二人与张三公子见了面,孙悟范率先声道:“懋修兄,我和宁贤弟这次去武昌可是收获颇丰啊。”

“哦?”

张懋修对此也是颇感兴趣:“难不成你二人寻到什么蛛丝马迹?”

“岂止是蛛丝马迹,我们直接顺藤摸瓜找到坑害小伯爷的幕后主使了。”

孙悟范挤眉弄眼,脸上肥肉一颤一颤。

“呃,这么顺利?”

张懋修微微有些吃惊,宁修便将事情的经过和他说了一遍。得知辽王殿下最信任的幕僚楚先生是幕后主使张懋修直是一惊。

张懋修倒抽了一口凉气道:“宁贤弟真是好手段。不过你二人冒充成锦衣卫若是被那侯秀才捅出去,恐怕会惹上大麻烦啊。”

孙悟范灌下一口热茶,嘿嘿笑道:“这个懋修兄便不用担心了。我和宁贤弟用黑巾蒙面,那侯秀才认不出我们是谁的。”

“那便好。”

张懋修总算是松了一口气:“不过还是小心一些的好,这侯赖回过味来肯定会去通风报信的。”

宁修淡淡道:“这个不怕,抢在他之前拿下这楚先生不就行了。哦,对了不知这楚先生有些什么喜好,我们也好诱其上钩啊。”

张懋修沉吟了片刻道:“这个楚先生不近女色,至于权力,更不必说了。他要是想入仕早就去考科举了,怎么会甘心待在王府里做幕僚?”

听到这儿宁修不禁皱起眉头。

权,色是男人追求的最重要的两样东西。可这位楚先生竟然一个都不感兴趣。

一个没有弱点的人确实有些难对付。

“不过,坊间倒是有传闻,这个楚先生有龙阳之好,经常出入江陵城中的象姑馆。”

龙阳?象姑馆?

宁修眼前一亮。

因为禁止官员狎妓,明代士大夫文人性格有些扭曲转而玩起断袖。

及至隆万年间世风变得愈奢靡,官员们纷纷以包养小倌儿为乐。

这小倌便是兔子。象姑馆便是兔子群集的青楼。

啧啧,想不到这位楚先生竟好这口,这便省去许多麻烦了。

“懋修兄,你这个信息太关键了。我们只要在这楚先生常去的象姑馆守株待兔便是。”

“嗯,要说江陵城中最著名的象姑馆,莫过于长春院了。里面的小倌儿个个生的面皮白皙,眉清目秀若是身着女装简直分不出雄雌。”

张懋修说的津津有味,宁修和孙悟范则是一脸懵逼。

张懋修怎么对这长春院如此了解,该不会也是这家的常客吧?

一想到张懋修有可能是个兔子,宁修和孙悟范便一阵恶寒,看向张懋修的眼神都生了变化。

张懋修自然也现了二人表情的变化,立刻明白了他们想歪了,面色一红道:“你们想到哪儿去了,为兄也只是听说而已。别说象姑馆那样的地方了,青楼为兄都没去过!”

听到这里宁修便放心了。

也是啊,像张家这样诗书传家的家族门风一定很严,张懋修要是敢逛象姑馆估计得被张居正把腿打断。

“咳咳,懋修兄别误会。你快说说这楚先生喜欢哪个小倌,我们也好缩小目标不是。”

张懋修翻了一记白眼,没好气的道:“都说了我是听的坊间传闻,怎么可能知道与他相好的小倌是谁?你们去长春院等着就是了。楚先生你们见过的,就是紧紧跟在辽王殿下身边的那个人。”

孙悟范一拍脑袋道:“懋修兄这么一说我便想起来了。那厮容貌很奇特,嘴唇特别薄,鼻梁很高,一双桃花眼,还真的讨男人喜欢啊。”

张懋修、宁修:“”

宁修咳嗽一声道:“说正经的,这楚先生我们确实认得,他在王府修缮完工后和辽王殿下一起出现在王府。二人亦步亦趋,想不记住都难。不过他身边不会带着护卫吗?”

张懋修摇了摇头道:“一般出行也许会带,但去象姑馆那种地方带护卫不是找不自在吗?”

宁修一想也是。去青楼的话护卫们还可以各自找个姑娘欢好。去象姑馆则不然,这些护卫大部分都是纯爷们指望他们挑两个兔子玩可不太可能。

“嗯,那我们这几日便在长春院等着,总能等到这厮的。”

死胖子早已开始摩拳擦掌,势要把断袖男一举擒获。

雨后方晴,天清气朗。

楚汪伦沐浴之后熏了香,换了一件书生长衫阔步走出王府。

每次去象姑馆他都会用这身打扮,因为这与馆内的氛围相称。

书生意气,才不负小倌们倾国之姿。

坐上轿子楚汪伦便开始闭目养神。

想到不一会就能够和心上人耳根厮磨,楚汪伦便觉得神清气爽。

一炷香的时间,轿子便落了下来。

楚汪伦掀开轿帘,阔步迈了出来。

长春院是他最常来的象姑馆,早已是轻车熟路。

一进小楼,楚汪伦便提起下摆急步上楼而去。

长春院有一个特殊的规矩,那就是越大牌的小倌居住的楼层越高,房间朝向越好。

花魁一般住在顶层最北面。

与楚汪伦相好的小馆是长春院内仅次于花魁的青雀,诗词歌赋样样精通。

这青雀出身书香门第,后来老父病死,家道中落。他越混越惨到了快要饿死的地步。

便在这走投无路之时他被长春院的老鸨看中买了下来,总算活了命。

青雀本就眉清目秀,皮肤白皙,又精通诗词,在长春院老鸨的调教下迅蹿红成了江陵城有名的小倌。

来长春院的大多是回头客,有自己固定的相好。

像这青雀便被楚汪伦包了下来,连疏栊的钱都是楚汪伦出的。

青雀虽然本没有断袖之癖,但在长春院这个大染缸待的时间久了难免被同化。

加之楚汪伦待他确实很好,青雀便渐渐对他产生了情愫。

这日青雀正对着铜镜描眉,听闻环儿禀报说楚先生来了,立刻激动的咬了咬嘴唇道:“快,把合欢散取出来,倒进酒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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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章 衣冠禽兽(第一更,求推荐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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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雀还没来得及完全整理好妆容,楚汪伦便推门而入。

青雀冲楚汪伦眨了眨眼,柔声道:“哥哥可是有几天没来看我了呢。”

楚汪伦被他弄的浑身一酥,哈哈笑道:“这几日有些许要事处理,抽不开身。这不事情一办完我就来找你了吗?”

楚汪伦一把将青雀搂入怀中,眯着眼睛道:“我还是喜欢你穿女装的样子,快换过来。”

“嗯。”

青雀应了一声,便施施然走到屏风后换衣裳了。

不多时的工夫他便换好了衣服,踱步而出。

只见青雀换了一件石榴色的襦裙,又配了紫色水袖,走起路来拖曳飘展确是十分惊艳。

楚汪伦咽了口吐沫,啧啧称奇道:“这裙子配你实在太搭了。”

“哥哥就会调笑人家,若是真喜欢方才怎么不帮人家更衣?”

楚汪伦被青雀撩的神魂颠倒,咳嗽道:“小冤家,一会便帮你宽衣赔罪如何?”

青雀哼了一声道:“哥哥就会欺负人家,一来就说这些,还说不是觊觎人家的身子。”

“哈哈,小冤家说的对,我自罚一杯酒赔罪!”

说罢便端起酒杯,饮酒自罚。

青雀大喜,方才他已经命环儿在酒中加了合欢散。

楚汪伦只要将酒饮下,不到半柱香的工夫合欢散药效便会产生。

届时楚汪伦被催动情欲,浑身燥热还不是任他摆布吗?

一想到与楚先生共享鱼水之欢时的欢愉,青雀整个身子一颤,眼神都有些迷离了。

楚汪伦将酒饮下后笑吟吟道:“小冤家,酒我已经喝了,你也来一杯吧?”

“啊?”

青雀顿时心如鹿撞,这酒里可是有合欢散的。要是喝了还不得丑态频出。他这些年来一直注重仪态,以矜持示人。

若是喝了这酒在楚先生面前出乖卖丑,难道不会惹得先生厌恶吗?

正当青雀犹豫之时,楚汪伦却是含了一大口酒径直朝青雀吻来。

青雀下意识的张开嘴,楚汪伦便用嘴将酒水送入青雀口中。

咕噜,咕噜。

青雀将酒咽入喉中,面颊上登时升起两朵红霞。

“小冤家,这么好的酒怎么能我一人独饮呢。”

说罢他又含了一口酒,如法炮制。

这么一连来了四五次皮杯,楚汪伦才满意的停了下来。

青雀已经被楚汪伦撩拨的一阵燥热,恨不得楚先生立刻就把他剥光“吃了”。

“唔。”

也许是药效开始作,楚汪伦一把将青雀抱起,朝雕花大床走去。

青雀闭上眼睛,准备享受楚先生带给他的欢愉。

外裳襦裙一件件的被除去,青雀身上只剩下一件薄薄的小衣。

晚上有些清冷,小风徐徐吹过,青雀只觉得瑟瑟抖。

等了良久,却是没有进展,那件小衣仍然穿在身上。

青雀不禁好奇的睁开眼睛,只见楚汪伦卧倒在床边昏睡了过去。

真是该死!眼看好事将成,楚先生怎么睡着了。

青雀咬了咬嘴唇,十分不甘的甩袖而起。

“环儿,环儿。这是怎么回事?服了合欢散不应该是浑身燥热,兴奋不已吗?楚先生怎么反倒睡着了?”

等等

青雀只觉得头晕目眩,紧接着便是一阵天旋地转。

这酒,这酒

还没来得及喊出声,青雀便软倒在地昏睡过去。

但听吱呀一声,宁修和孙悟范便小心翼翼的走进屋来。

“恶心,太他娘的恶心了。两个大男人说那么多肉麻的话,还嘴对嘴的送酒,嘶”

孙悟范直是一阵反胃,干呕了几声抱怨道。

“这蒙汗药的药效还真是够强,不然也许孙兄还能看到他二人享那鱼水之欢呢。”

“别说了,快别说了,真的恶心。”

孙悟范虽然是巡抚之子,却没有沾染富家公子好男风的恶习。相反,在床底之事上他十分的传统,只能接受阴阳调和男女合欢。

“听那小倌的意思,似乎在酒里加了合欢散,想要撩那楚先生,我还担心蒙汗药的药效被合欢散盖过去了呢。现在看,那合欢散大半是假药。”

孙悟范被宁修逗乐了,咯咯笑道:“宁贤弟可真有你的,竟然想到用这种办法。”

宁修摊开双手道:“有时候最简单的办法便是最好的。”

原来孙悟范给了一个小乞丐二十五两银子,叫他找到给长春院长期供菜送菜的菜农,用二十两银子连菜带车买了下来,剩下的五两银子算是给小乞丐的赏钱,叫小乞丐拿了钱便立刻离开江陵。之后二人换了衣服扮作菜农架着摆满菜蔬的板车从后门进入长春院。

楚汪伦是长春院的老主顾,稍一打听便知道与他相好的是个叫青雀的小倌。

宁修便和孙悟范寻了个机会从后门潜入主楼一路来到青雀的房间外。

得知楚汪伦就要来找青雀寻欢宁修直是大喜,找了个机会在酒中下了蒙汗药。

只是没想到青雀后来又命丫鬟在酒中加了合欢散。

不过这些都不关键了。

从结果来看,蒙汗药的药效显然盖过了合欢散。

青雀怕那丫鬟打扰,已经把她打走了。他居住的这屋子又幽静,鲜少有人来。宁修和孙悟范便大大方方的把楚汪伦架起来往外走。

即便被人现也可以说是楚先生的长随,扶楚先生回府。

他们这身装扮十分接地气,肯定不会惹人生疑。

更幸运的是一路上他们只碰到一个打杂的下人,并没有遭到任何阻拦。

架着楚汪伦下了楼从后门穿出,宁修便沉声道:“孙兄快把车上那些稻草挪开。”

他们来时特意在装菜的马车车板上垫了满满半车稻草,为的就是掩人耳目。一个大活人在车上肯定会惹人怀疑。

孙悟范先将马车上的稻草尽数搬下,又和宁修一道将楚汪伦抬到了马车上。

接下来就是把稻草堆在楚汪伦身上将其全部遮住,二人折腾了好一阵才全部搞定,确保从外面瞧不出任何破绽。

“他娘的,这货也太沉了,累死个人。”

孙悟范擦了把汗抱怨道:“看人真不能看外表,这家伙看着斯斯文文,谁曾想是个衣冠禽兽,连男人都不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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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章 化身布商(第二更,求推荐票)

宁修笑道:“这算什么,你看看来这里的哪个不是非富即贵的人物?人越有钱越有权便越想支配别人,没啥稀奇的。好了,不说这些了。咱们快点驾车出去,蒙汗药的药效有限,等到那被药倒的小倌醒来就不好办了。”

宁修和孙悟范一合计便驾着马车出了长春院。

他们本就扮作送菜的人,出院子时车上除了一堆干草又是空空如也,自然不会惹人生疑。

离开长春院后二人便直接驾着马车往孙悟范在荆州暂住的客栈而去。

此时已经天黑,城门已闭出不了城不然宁修真不想冒着风险在江陵城中多停留一夜。

楚汪伦和候贵不同,江陵也和武昌不同。楚汪伦是辽王身边的席幕僚,如果他突然失踪辽王肯定会派人找寻,到时万一惊动了巡检司就麻烦了。

好在楚汪伦这几日都是住在自己的宅子中,即便辽王要找寻他也是第二天睡醒后了。而那时候宁修早就带着昏睡的楚汪伦出城去了。

据死胖子说这蒙汗药的药效有十二个时辰,到明天晚上前楚汪伦肯定都在昏睡。

之所以选择在客栈暂时落脚是因为客栈有三教九流出没,一个昏睡的人被架进屋子不会惹人怀疑。

若是宁修把楚汪伦带回家中让人看见就麻烦了。

还别说,这楚汪伦比看起来沉得多。宁修和孙悟范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他弄到包房中。

“乖乖,下次做这种事绝对不能亲自出手了,太他娘的累了。”

一关上门,死胖子就双手一松,若不是宁修架着另一边,楚汪伦的身子就要这么滑到地上去。

宁修白了他一眼道:“孙兄说什么胡话呢,快过来搭把手,帮我把他弄到床底下去。”

孙悟范十分不情愿的走过来帮宁修重新把楚汪伦架起。

二人将楚汪伦弄到床下这才坐下大口喘起气来。

歇了良久宁修叹息一声道:“要我说懋修兄对咱们二人定是有所隐瞒,但牵扯到张阁老倒也可以理解。这楚汪伦背后可是辽王殿下。说这件事和辽王没有关系,你信吗?这件事最终雷声大雨点小,是因为陛下压了下来,我觉得其中必有蹊跷。”

自从在荆州和张居正见过一面后,宁修便下定决心要帮张居正改变命运。他不忍心眼睁睁的看着这么一个实干的政治家按照历史的既定轨迹走向终点。

而现在就有一个机会摆在他的面前,他一定不能错过。

“嘿嘿,你说的这些我当然明白,不过再查下去恐怕牵扯到大人物啊。”

宁修笑了笑道:“你放心好了,我自有办法在路上慢慢撬开他的嘴。到时把他卖给象姑馆,辽王便是掘地三尺也绝不会找到他。”

孙悟范翻了一记白眼道:“宁贤弟倒真是狠啊,不过这楚汪伦倒是得偿所愿了。”

二人动手之前早已做好计划,宁修找人办了假路引,假名叫陈义,是个卖布的行脚商人。正巧孙家有一只商队从武昌来,途径荆州要去京师,宁修便可以搭着孙家的商队一路北上。有了商队作掩护,一路上都方便的多。

楚汪伦的身份太过特殊,绝不能让他重新返回荆州。但宁修又不可能痛下杀手,便想着把楚汪伦卖到远离荆州的府县作**。

这厮不是有龙阳之好吗,那便让他尝尝千人骑万人压的感觉。这种变态就得用变态的手段对付,正所谓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当然做出这个决定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是象姑馆看守严格,凡是被卖进去的小倌绝不可能轻易逃出去。

“恩,只要我撬开他的嘴便可以随时出手将其卖掉,到时便立即返回荆州。”

宁修心中已经有了盘算,至于具体在哪里将楚汪伦卖掉还得再看。毕竟他是跟着孙家商队北上的,一路经过的大城镇有限,寻一个能接收**的象姑馆并不容易。

劳累了一天二人皆是精疲力尽,遂吹灭了灯各自倒头睡了。

翌日一早锣响鸡鸣,孙悟范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一番梳洗后见宁修还在睡着忙上前拍了拍他道:“宁贤弟快别睡了,该出了。你这心真大啊。”

宁修翻身起来,揉了揉眼睛道:“孙兄快去把那运菜的车处理了,别惹人生疑。”

“恩。”孙悟范点了点头:“我先帮你把这厮弄上商队的马车,再去处理运菜板车的事情。反正去买车的是个小乞丐,即便长春院的人觉异样顺藤摸瓜找过去,也找不到什么证据。”

宁修梳洗后便和死胖子合力把在床下的楚汪伦拖了出来。

此刻楚汪伦还在呼呼大睡,这蒙汗药的药效真不是盖的。

“宁贤弟快把衣服换了吧。”

宁修这便换下朱子深衣,换上商人穿的布衣,又戴上了一顶**小帽完全就是个行脚商人的打扮。

“恩,这个装扮应该不会有问题了。宁贤弟现在只需要记住你就是陈义,陈义就是你。”

宁修点了点头:“我都记下了,只要你托人办的那份路引没有问题就行。”

死胖子拍着胸脯作保道:“你放心好了,我那朋友绝对靠谱。再说你这扮的是行脚商人,又是跟着商队,不会有人主动上前盘问的。”

二人趁着天还没有完全亮将楚汪伦架起朝楼下走去。

为了配合宁修的身份,孙悟范还买下了一辆马车,以及整整一马车的棉布。

如今马车就停靠在客栈外。

宁修和孙悟范将楚汪伦抬到了马车上,打开机关弹开夹层将其塞了进去。

这夹层十分隐蔽,只留下一个小孔出气,从外面看根本看不出破绽。

宁修十分满意,又和死胖子一起合力将搬开的棉布重新摆好,将将把夹层的出气孔露出来,确保楚汪伦不会憋死。

“剩下的事情就交给宁贤弟了,我在江陵等着宁贤弟归来。”

宁修笑了笑道:“孙兄倒是轻松了,这一路下来我不定得累成啥样,到时孙兄可得好好请我吃一顿。”

“好说,好说。”

孙悟范嘿嘿笑道:“白吃你那么多顿,也该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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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一章 商队北上(第一更,求推荐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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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队一共有一百一十九人,除了宁修这个搭伙儿的行脚商人,所有人都是孙家的。

跟这样的商队同行宁修自然不会有太大的心理压力,而商队的领队孙文正得到二少爷的特别关照,对宁修也是颇为照拂。

从清晨出城算起商队已经行了足足五个时辰,正是人困马乏疲惫不堪。见天色暗下来,商队领队孙文正便吩咐大家停下来寻个住处住下,歇一夜再赶路。

晚明商业极为达,故而在县府之间应运而生的兴起了很多的市集城镇。这些市集严格意义上并不属于大明的城市,但却可以给行旅商人提供一个落脚之地,且越展越庞大最后汇织成一张网。

孙家商队今日落脚的城镇名叫沈家镇,原先是个村子。因为地理位置极好,有不少商队途径,心思活泛的沈家村人便想到把民房院子改造成客栈,给往来商队充作落脚之地以赚取银钱。

事实证明沈家村的村民是很有远见的。开客栈赚的钱远远多于种地。

在土地里刨食吃能赚几个钱,若是遇到大的商队经过,一间客栈一日就能赚上几两银子。

因为是由民居院落改造而来,沈家镇客栈的规模都不大,每一家能够住上十几人,星罗棋布分散在镇中各处。

领队孙文正将商队人员分到十家客栈入住。宁修分到的这家客栈名叫惠朋,再普通不过的名字,甚至里里外外透着一股土气。

不过看的出来,这惠朋客栈的掌柜很用心思,旧民居改造而来的客房墙壁粉刷一新,房间也有各种档次的。有供大掌柜领队住的上房,也有供一般商贾住的双人间,当然也少不了最便宜的大通铺。

宁修是和孙家商队搭伙儿同行的,自然是各自付钱。

宁修挑了一间最好的上房单间,这倒不是因为他讲究排场而是带着楚汪伦这个麻烦多有不便。

商队中的人只知道他是卖布的行脚商人,可没人知道他的马车里还有一个双手双脚被绑的大活人。虽然宁修相信即便楚汪伦暴露了,孙家商队中也不会有人多说什么,但一切还是低调谨慎为好,能不惹麻烦就不惹麻烦。

宁修架着马车在后院中停好,便掀开车帘进了车厢。

他翻开一堆棉布找到留出的透气孔,轻巧的拨开机关夹层便弹开。

只见楚汪伦还在昏睡,这蒙汗药的药效还真是够好。

不过为了以防万一宁修已经用破布堵住了楚汪伦的嘴,并用黑布蒙上了他的眼睛。这样即便他突然醒过来也不会大喊大叫惹人生疑。

和宁修分到一家客栈的都是些年轻人,住的大通铺在前院。与宁修住的后院是两个完全独立的院落。

后院如今只有宁修一个住户,故而他可以放心的把楚汪伦拖下来弄到屋子里。

只是一个人干这活实在太累了些,宁修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楚汪伦连拖带拽的弄到了屋中。

一切搞定后宁修坐在床上大口喘着粗气。

这杀千刀的楚汪伦,当真是太沉了。

现在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宁修肚子咕咕直叫,饿的两眼黑,便小心翼翼的合上们去到前院和大伙儿一起吃了顿便饭。

吃饱了饭回到屋子宁修便点上了蜡烛。

农家客栈的条件实在算不上好,即便是最好的上房都没有油灯。

但出门在外也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宁修躺倒在床上思忖着接下来的计划。

想着入神时,他却听到床下一阵低沉的呜咽声,心中不由得一紧,看来蒙汗药的药效过了。

宁修一个翻身跳下床来,蹲着身子将被捆的严严实实的楚汪伦拽了出来

“你听好了,我已经把你绑出了荆州城,你若是识相就老老实实的,我问你一句你就答一句。若是你胡乱喊叫,我便一刀割了你的舌头。”

说罢宁修将一柄匕拍在了小几上。这是临行前孙悟范送给他的,叫他防身用。宁修一直把匕藏在靴子里,就是为了以防不测。

这警告显然已经起了作用,楚汪伦不再呜咽,而是直挺挺的躺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宁修给自己面上围了一条黑巾,这才解开楚汪伦眼睛上蒙的布条。

重见光明楚汪伦双眼被刺得生疼,下意识的眯成一条缝。

待到他适应了光线,宁修才冷冷道:“你一定想知道我是谁,为什么要绑你来。你肯定还想知道现在在哪儿。但这些我都不会告诉你。因为你的小命在我的手中攥着,你没有资格质问我。”

宁修摊开双手道:“在城中杀你或许不便,但在这等穷乡僻壤杀人便和杀鸡一般,你若敢不配合耍花样我便一刀宰了你。”

楚汪伦眼中透出惊恐的神色,宁修心中稍定继续说道:“我现在拿走堵在你嘴上的布,你老实点。”

说罢他拿起匕轻巧挑开了楚汪伦嘴上的破布。

也许是匕迫近时的寒光太过耀眼,楚汪伦下意识的朝后蠕动。

宁修之前的警告显然起到了效果,楚汪伦并不敢高声呼救,生怕因此惹来杀身之祸。

宁修收起了匕,冷冷道:“你为何指使侯赖陷害武昌伯父子侵吞民田?另外弹劾武昌伯父子和张阁老的奏疏是不是你指使人上的?”

此话一出楚汪伦的面色登时变得惨白。

他本以为遇到一个小毛贼想要劫掠钱财,却不想此人是为了武昌伯和张居正一事来的。

朝廷的邸报他当然看过了,张居正毫无损,武昌伯父子却受到处罚,这和他的设想很不一样。

只能说张居正在皇帝陛下心中的地位还是太稳固了些,比他想象中的还要稳固。

那么此人到底是谁的人?武昌伯?还是张居正?

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不管此人是谁他都摊上大麻烦了。

“好,好汉。此事和我无关啊”

见楚汪伦还想狡辩宁修摇了摇头复又取来匕,抵在了楚汪伦的脖子上。

“小爷我的脾气不太好,最讨厌别人说谎。你是想脖子上被扎个血窟窿,失血抽搐而亡吗?”

第八十二章 请开始你的表演(第二更,求推荐票)

楚汪伦是何等的人精,他见蒙面人身材瘦弱是个少年的样子便想试探一番,看看他会不会犹豫,产生怜悯之心。

谁知这蒙面人完全就是绑票业的“行家里手”,他不为钱财只是想让自己说出是受谁之命陷害武昌伯父子和张居正。

这就难办了。如果弹劾的奏疏里只有武昌伯父子,楚汪伦便可以毫不犹豫的卖了卢佑安。毕竟他只是拿了一些卢佑安的钱财,没必要为了他把命丢了。

但这件事还牵扯到张居正,万一卢佑安被逼之下狗急跳墙咬出他和辽王殿下,那他就万死莫赎了。

毕竟是他挑唆卢佑安在弹劾奏疏中加入张居正的黑材料的,而作为辽王殿下身边的席幕僚,他的态度明显代表了辽王府。

辽王殿下若是被牵连,他不但不能活命,一家老小都得跟着丢掉性命。两害相权取其轻,楚汪伦不得不咬紧牙关赌上一赌。

他要赌这蒙面人不敢杀他。毕竟线索都在他这里,他一死线索就全断了。

他只要这么拖着,等到辽王殿下现他失踪一定会派人找寻。

只要等到辽王府的人,他就一定能被救出。

楚汪伦选择沉默,试图以这种方式回应宁修。

宁修却并没有被激怒,从怀中掏出一本薄薄的账本。

“这个东西你应该不陌生吧?小爷从你身上摸来的。让我看看,哦三月初一,湖广都指挥使献银五千两。四月十六,湖广布政使献银一万两”

轰隆!

楚汪伦脑子一炸,这本账目记载的是湖广大小官员向辽王殿下献银的情况,他一直随身带着想不到竟然落到了这蒙面人的手中。

这下可遭了。

若仅仅是辽王府受贿被检举,殿下也就是被天子责罚几句,缴没贿银。

可这本账目里面内藏玄机,在每一页的空白处都用特殊墨汁写上了辽王府这些年搜集的张居正罪证。

用这墨汁写就的字过了几天就会隐去,但并不是完全消失。只要沾上了水就会显形。

他提供给侯赖写契书用的便是这种墨汁,最终瞒天过海。

当然这也是有风险的,譬如常家的人无意间弄湿纸张,上面隐形的字就会显形。

不过楚汪伦对此丝毫不担心,即便最后田契显形露了馅也只能证明侯赖使诈坑武昌伯一家。至于弹劾之事,完全可以解释为另一个独立事件,完全不会影响到辽王府。

但同样的墨汁用在这本账目上风险完全不同。

一旦账目遇水上面的字迹显形,就足以证明辽王殿下这些年一直在搜集张居正的罪证。

最关键的是这本账目就在蒙面人手中,完全不受控。万一账目落在张居正手中字迹意外显形,以张居正的性格肯定会对辽王殿下做出疯狂的报复,那样辽王殿下的大计就功亏一篑了。

楚汪伦的表情变化精彩极了,不过宁修显然不知道他心中的这些想法,皱眉道:“怎么样,怕不怕我把这本账目送到都察院,参你家王爷一个收受贿赂?”

楚汪伦无奈只得顺着宁修的话说道:“这位壮士,我当然怕了。你攥着这账目便是攥着楚某的命啊。你把这账目呈上去,辽王殿下受到陛下责罚,肯定把气撒在楚某身上啊。”

他刻意表现的惶恐沮丧,为的就是把宁修的注意力引开,让其以为这就是一本普通的记载官员向辽王献礼的账本。

宁修点了点头:“你怕就好,怕就把实情说出来,到底是谁指使你陷害武昌伯父子和张阁老的。”

现在楚汪伦可谓进退维谷,一方面他不能得罪宁修,另一方面他也不能说出实情,只得咬牙临时编出一个故事。

“实不相瞒,这局是楚某一人所设,并无旁人主使。”

稍顿了顿,楚汪伦悲戚道:“楚某只是与小伯爷有仇,气恨难平便命侯赖设计报复。之后楚某命人在京师散布武昌伯父子侵吞民田的消息,想要造成大的影响。至于言官弹劾的事情楚某真的不知啊。张阁老被弹劾最后调查结果不是说是那言官胡乱攀扯的吗?也许是这言官与张阁老有仇,想用此事借题挥呢?”

不得不说楚汪伦有急智,在短短时间内想出一个合理的解释绝不是人人都能做到的。

宁修不由得陷入了沉思。

这个解释倒也说的通。

张阁老执掌内阁多年政敌可谓无数,得罪的人更是数不胜数。

也许这位户科给事中就是张阁老无意中得罪的人呢?

言官这个群体是不必讲证据的,可以风闻行事。

如果这个言官真的跟张阁老有仇,在得知武昌伯父子侵吞民田的个消息后很可能主动攀扯上张阁老。

就言官弹劾这件事而言楚汪伦或许真的不知情。

其实散播消息扩大影响比直接上疏弹劾效果更好。毕竟舆论的影响力是巨大的,可以把白的说成黑的。

至于张居正被弹劾,可能只是一个意外。那个言官瞅准机会攀扯张居正,狠狠咬上一口。

看来是他把事情想复杂了。

“你和小伯爷有什么仇?竟然做出如此下作的事。”

“壮士,你难道没有被横刀夺爱过吗?”



楚汪伦见宁修一脸懵逼,深吸了一口气,开始了精彩的表演。

“楚某认识一名歌妓,是江陵城中有名的红姑娘,她与楚某郎情妾意私定终身,本来楚某都要给她赎身了谁知这个时候那小伯爷跳出来把她从我身边抢走。壮士你说我能咽下这口气吗?”

他这话半真半假,真的是小伯爷确实给一位江陵歌妓赎了身,假的是楚汪伦并不认识什么歌妓,他之所以知道这事是因为小伯爷给歌妓赎身时闹得满城风雨想不知道都难!

楚汪伦说的十分激动,宁修却是摇头道:“小伯爷是给一位歌妓赎过身可这和你有什么关系?你不是个兔子吗?”

楚汪伦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一梗脖子道:“谁说有龙阳之好就不能喜欢女人了?楚某可是男女通吃,水旱齐进的!”

宁修:“”

第八十三章 行路难(第一更,求推荐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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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宁修清了清嗓子,声色一厉道:“少说这些没用的,小爷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的?”

楚汪伦闻听此言直接愣住了。

还有这种操作?

宁修这么一反问,他彻底变得被动了。

眼前这个蒙面人实在太狡猾了,竟然不相信他说的。

此刻楚汪伦的心情十分复杂,恨不得找块豆腐撞上去一了百了。

其实他确实想多了。宁修就是那么一问,实际上已经基本认可了他的解释。只是他当然不能就这么说出来。

见楚汪伦默然不语,宁修冷笑一声道:“你不是男女通吃、水旱齐进吗?小爷我定会给你个惊喜。”

“壮士”

楚汪伦面上露出惊恐的神色,欲言又止。

宁修也不与他多废话,掏出一双臭袜子就塞到了楚汪伦的嘴里。

“呜呜”

这也太他娘的臭了,楚汪伦暗暗腹诽道。

他被袜子的臭味熏得七荤八素,差点背过气去。

可是宁修接下来的话让他更加绝望。

“给我老实点,如果让我现你敢逃跑或者有逃跑的意图我就挑断你的手筋脚筋,再把你阉了!”

说罢宁修又将楚汪伦推到了床下。

“呜呜”

楚汪伦出一声声低沉的呜咽,宁修却是不再理会倒头睡了。

翌日,晨光熹微之时宁修便醒来伸了个懒腰开始洗漱。

还别说,做行脚商人虽然累,但因为运动量大晚上睡得十分踏实,便是床底下有个一直呜咽的人,睡眠质量也不会受到丝毫的影响。

宁修吸了一口气蒙上黑巾把楚汪伦复又拖了出来,连扇了他两巴掌。

楚汪伦被扇醒下意识的想要呼喊,但猛然意识到眼前站着一个‘小魔头’,这才把到嘴边的话生生吞了下去。

“快吃点东西,要赶路了。”

宁修将两个素包子递给楚汪伦,楚汪伦犹豫了片刻苦笑道:“壮士,我用不了手啊。还有楚某嘴巴里堵了一晚上的袜子,又没有漱口,这一起来就吃包子,恐怕”

楚汪伦还没有说完,宁修便将一个包子塞到了楚汪伦的嘴里。

“还和小爷我讨价还价了?别忘了你现在可是小爷我的阶下囚!”

楚汪伦差点被噎死,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把包子吞下。好不容易楚汪伦能喘上一口气,宁修又在他的嘴里塞了一个包子

不得不说吃饭也是一个体力活,尤其是双手被反绑的情况下。

楚汪伦不过吃了两个包子,就激的满头大汗狼狈不堪。

“小壮士”

“又怎么了?”

宁修皱眉问道。

“小壮士,楚某想要方便。”

宁修:“”

他心中暗叫晦气,这时候可不能放楚汪伦去茅房,万一撞见个人大声呼喊可就麻烦了。

虽然他相信孙家商队的人不会出卖他,但出门在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要不然他也不会一直蒙面向楚汪伦问话了。

犹豫了片刻,宁修把尿盆端到楚汪伦面前,不耐的摆手道:“你自己解决吧。”

楚汪伦面色忽然变得极为古怪,忸怩了片刻道:“小壮士,楚某是要放大的”

宁修:“”

少年在心中将楚汪伦的祖宗十八代问候了个遍,上前一步扯下楚汪伦的腰带道:“你快点解决,解决了我们好上路。”

“小壮士,你这样一直盯着楚某,楚某会不好意思的”

我靠!你以为小爷想看你啊,死基佬,臭变态!

宁修怒而转身,听着窸窸窣窣的‘前奏’响起,紧接着便是一阵奇怪的声音

“小壮士,楚某解决好了。”

楚汪伦显然也是第一次在人前放大,直是尴尬不已。

宁修转身过来,见到尿盆里满是黄白之物,差点呕了出来。

我靠,这厮什么时候拉肚子不好偏偏在这个时候

宁修强忍着恶心端起尿盆就要往外走,却被楚汪伦叫住。

“小壮士,楚某的裤子楚某的裤子还没提上呢。”

宁修又气又笑,转身将他的裤子提上,又替他系了腰带,最后还不忘在他嘴巴上塞了一双臭袜子,这才重新端起尿盆去倒屎了。

处理好了这些污秽之物,宁修复又回到屋中。

这楚汪伦倒是十分老实,并没有什么出格的举动。

“老规矩,赶路的时候小爷我会蒙上你的眼睛,等到了地方再给你去掉黑布。”

宁修之所以这么做是为了保险起见,万一楚汪伦记下了路线趁他不备起了逃跑的心思可就麻烦了。

等到距离荆州再远一些,就可以选择出手将他卖掉了。

宁修费了好大一番气力才将楚汪伦重新装上马车。少年合上夹层,按好机关并用棉布掩饰,便重新上路。

接下来几天,商队都是白天赶路晚上休息,一天能走一百多里路,七天后终于抵达了南阳府新野县。到了这里便算出了湖广,进入河南布政司的地界了。

新野县并不大,但足够商队停下来歇脚补给。

领队孙文正下令之后,商队便在城中找了一家客栈落脚。

“陈小哥。”

孙文正喊了宁修一嗓子,见他没有反应便咳嗽了一声。

宁修这才反应过来孙文正是在叫他,他现在的身份是布商陈义!

宁修连忙道:“孙大哥有何指教?”

“指教不敢当,孙某觉得陈小哥儿其实可以将绢布卖掉了。”

孙文正推了推手道:“如今咱们已经到了河南布政司的地界,这儿是南阳府,再往北是汝州、开封,人越来越密集,对棉布的需求也大。河南布政司地狭人密,地都不够种自然没有太多人去织布,基本靠外供。一般他们买布都是从两个地方,一个是应天府,一个就是咱湖广。应天府自不必说,布的质量是极好的,但河南布政司的百姓更愿意买咱湖广产的棉布。”

宁修好奇道:“这是为何?”

ps:松江布真的是棉布中最好的了。但好归好却不是一般百姓用得起的。大家不要以为越贵的卖的越好,毕竟不是谁都是达官显贵啊。湖广产的棉布有价格优势,这就是大杀器了。

第八十四章 抵达开封(第二更,求推荐票)

“便宜啊。松江产的三梭布一匹要六钱到八钱银子,咱湖广产的棉布一匹只要五钱银子。”

我靠,原来一匹棉布只能卖这么点钱,看来在大明朝想靠贩运商品赚钱太难了。

“即便如此,你一匹棉布也能赚两钱银子差价,不错了。再往北走就是京师了,那里的富户贵人多瞧不上咱湖广的棉布,要买也只买苏绸蜀锦,陈小哥儿还是早点将那一车棉布出手换了银子回湖广吧。”

“多谢孙大哥指教。”

宁修冲孙文正抱了抱拳,感激的说道。

看的出来死胖子是专门对孙文正交代过,叫孙文正一路上多关照关照他。

以孙领队带商队多年走南闯北的经历,一定早就看出了宁修不是个行脚商人。

但他却不说破,而是对宁修多加照拂,这让宁修十分感激。

“不妨事的。出门在外就靠互相帮衬,孙某很高兴认识陈小哥儿。”

稍顿了顿,孙文正继续说道:“其实南阳府的市场还是有些小,如果陈小哥儿不介意多走一段的话可以到了开封府再卖掉棉布。那里买布的人多,或许能卖高点价格。”

宁修点了点头道:“恩,便依孙大哥所言,小子准备到开封就出货。”

宁修选择多走一段当然不是为了赚那一匹半文钱的差价,而是要找个机会把楚汪伦卖到象姑馆去。

南阳毕竟是小地方,妓院青楼肯定有,但却不一定有象姑馆。

兔子这玩意是上层士大夫、富贵公子哥儿们玩的,一般的苦哈哈连女人都碰不了一下,哪还有可能去玩男人?

这一路上宁修也在对楚汪伦持续观察,并几次突击问询他细节,综合来看基本断定楚汪伦说的都是实话。

但即便如此,此人也是罪大恶极,把武昌伯父子害了不说,差点还坑了张阁老。

再加上宁修天生反感死基佬,决定一定要将楚汪伦卖到象姑馆,让他接受狂风暴雨般的惩罚。

休息了一天商队再度启程,从南阳到开封的道路相对好走,用了八日的时间。

到了开封府,商队会停留三日,将一部分商品售出。

而对于宁修来说,这便是旅程的终点。

他要做的先便是把楚汪伦卖掉,接下来便可以将一车棉布出手。

在历史上,开封最繁华的时期当属北宋。

大宋王朝定都汴京(开封),百年间其市井的繁华达到了古代城市的巅峰。宁修每每欣赏清明上河图时,都会对汴梁的繁盛景状赞叹不已。

宋的商业繁盛,确是远其他朝代的。

可惜金兵铁骑踏过,一切飘散如烟。

宋室南迁,汴京也难幸免于战火。

城头变幻大王旗,金、元相继走过,那个繁盛如斯的汴京一去不复返。等到朱元璋做了皇帝,汴京已经几番重建,规模缩小了不知多少。

世间只有开封府,再无繁华汴京城。

但即便如此,开封府也是河南布政司屈一指的繁盛所在。

作为河南布政使衙门和巡抚行辕所在地,开封具有政治和经济的双重意义。

官多的地方商业不会差。

原因很简单,官多消费就会多,反正用的不是贪来的银子就是公款,也不会心疼。

消费多了自然商业会蓬勃展,加之政策倾斜,开封城还是相当繁华的。

繁华的地方自然会有青楼楚馆。

开封城便有这么一个青楼聚集区,在城南易春坊。

虽然比不了十里秦淮,但也是河南布政司响当当的名片。

别管是抚台、藩台、臬台、道台还是知府、县令,有哪个不喜欢红袖添香的?

俗话说的好,妻不如妾,妾不如妓。

对于这些有身份有地位的大人物来说,寻求刺激才是缓解压力的最好方式。

虽然大明明令禁止官员狎妓,但那是在明初。隆万年间世风已经变得极为奢靡。别说是狎妓,便是**陪睡都没人管。就连御史等风宪官不一样在红粉佳人的肚皮上驰骋吗?

官员们支持,这易春坊的青楼聚集区便蓬勃展,整个坊内都是从事这一行业的专业人士。

宁修打听了一番便驾着马车来到了易春坊外。

他当然不是想要去泡妞享受,而是为了尽快将楚汪伦卖掉。

自打正德年间兴起象姑馆,只用了几十年的时间其便能与老牌青楼分庭抗礼,并隐隐有后来居上之势。

竞争对手之间自然互相看不顺眼,你开店的地方我便要开店,比一个高下出来。

故而在大明的主要府县,有青楼聚集的地方,旁边一定有大量的象姑馆。22

但青楼聚集区毕竟建的早名声大,宁修先打听找到易春坊,自然就容易寻到象姑馆了。

果不其然,在易春坊对面的长春坊,宁修看到了类似的建筑群

驾车来到一家店面较大的象姑馆汇春居前,宁修停下了马车。

小楼前迎候侍立的小童见来了个客人,十分殷勤的凑过来道:“公子是第一次来咱家吧?咱家的小倌可是个个皮肤白皙紧致,懂得花样又多,一定能让公子满意。”

宁修面色一红,连连摆手道:“我不是来寻欢的,是来做生意的。”

倒也不怪那小童多想,来这地方的都是龙阳男,突然来个正常人反倒显得不正常了。

“做生意?”

“恩,我有一个好货色要卖,你们收不收?”

那小童立刻明白了宁修的意思,挠了挠头道:“这个小的可做不了主,要不公子直接跟我家东主说吧。”

宁修点了点头道:“也好,货便在车里。我驾车进去吧。”

“公子请随我来。”

小童将宁修带到一个小巷子,宁修驾着马车进了巷子从一偏门进了这汇春居的后院。

一进院子,宁修便吃了一惊。

从外面看这汇春居不过也就是一排小楼,想不到内里别有洞天,竟然如此大。

“我家东主今日恰巧在店中,公子好福气了。”

宁修听得一颤,这话怎么这么别扭呢?

“还请验验货吧。”

宁修点了点头,掀开帘子进入马车。

他轻巧的启开机关打开夹层把绑缚双手、双脚,蒙住眼睛塞住嘴巴的楚汪伦直接拖了出来。

第八十五章 还有这种操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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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汪伦本能的出一声声低沉的呜咽,宁修冷笑一声道:“想必方才的话你也听见了,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说完便随着小童指引连拖带拽把楚汪伦弄到一间屋子去。

“公子,按照规矩我们买人是要验身的,验过身才能定价。”

小童虽然说的十分恭敬,语调中却透着一股不容拒绝的意味。

“嗯,按规矩来吧。”

对宁修来说楚汪伦卖多少钱根本不重要,他要的是楚汪伦永远离开辽王的视线范围,就像从这个世界凭空消失一般。

辽王又不是神棍,绝不会想到自己的席幕僚会在遥远的开封府做小倌,被千人骑万人压。

小童笑了笑道:“公子请稍等,我去叫人来。”

说罢便转身离去。

过了半晌,小童便折了回来,身边还有四个膀大腰圆的壮汉。看那后背胳膊上的腱子肉绝对是狠角色。

宁修点了点头,更加放心了。

有这样的打手护卫在,楚汪伦毫无逃走的可能。

“公子还请到外间等候,验货的时候不方便观看。”

宁修稍有犹豫,还是挪步到了外间。

这屋子说是分为内间外间,其实只是被一道屏风隔开,整体还是一个贯通的屋子。

小桌上摆着瓜果点心,宁修却没有什么心情品尝。他现在一门心思都在楚汪伦身上,早点将其卖掉也好早日回荆州去。

而在另一边的里屋,楚汪伦被揭掉了绑在眼睛上的黑布,拿走了堵在嘴里的臭袜子。

呼吸到新鲜空气的楚汪伦一阵干呕,随即大口喘着气。

但他很快意识到了气氛有些不对。

四个膀大腰圆一脸横肉的壮汉团团将他围住。

楚汪伦脸色霎时变得惨白,有一种羊入虎口的感觉。

他方才已经听到宁修和小童的对话,再结合这里的环境已经判断的**不离十。

但他还是不愿意相信事实,直到小童清了清嗓子道:“还等什么呢,快剥了他的衣服验货啊。这厮长得倒是水灵,就是年纪大了些,不过臬台大人就喜欢这种类型,倒也可以调教一番。”

四个大汉跨步上前像抓小鸡仔一样抓住楚汪伦将他按倒在地。

楚汪伦被按趴在地上,大声呼喊道:“你们要干嘛,我是辽王殿下的幕僚,你们”

啪啪啪!

三巴掌打下去,楚汪伦被扇的眼冒金星。

“呦呵,开始编身份了?你咋不说你是辽王殿下呢?”

小童见多了楚汪伦这样的货色,这些人第一次被送来时哪个不是编出各式各样唬人的名头,企图以此逃出生天。

但一顿好打下来就都老实了,看来这厮还是皮痒欠拾掇啊。

“你们干什么!”

楚汪伦觉得身后一凉这才意识到腰带已经被解开,裤子连带亵裤被直直扒掉。

他惊恐的呼喊,又换来三巴掌。

作为一名龙阳男他当然知道这些大汉要做什么。但他双手双脚被压制住只能像一只鲤鱼一样绝望的在地上扑腾。

而就在挣扎的过程中,他透过屏风的缝隙看到了外间坐着的人。

是他,竟然是他!

绑架他一路来到这里的竟然是那个承包王府修缮工程的少年宁修!

楚汪伦几欲狂,但理智告诉他必须要隐忍。

不然万一那厮现身份暴露起了杀人灭口的心思怎么办?

在象姑馆当兔子总好过丢掉性命吧?只是可惜,可惜,啊

小童在椅子上坐下呷了一口茶,开始欣赏大戏,这是他最爱看的部分。

一声声杀猪般的惨叫传来,直是撕心裂肺,声嘶力竭,宁修在外间都听的十分清楚。

一想到四个大汉围攻楚汪伦,宁修便觉得一阵恶寒。

这一番验货下来,楚汪伦可是真的菊花残满腚伤了。

过了大约一盏茶的工夫,惨叫声才停下来。

小童从内间走出,笑吟吟的说道:“公子这货确实不错,保养的很好皮肤很紧致呢。”

“哦?不知你们准备出多少钱?”

小童咳嗽一声道:“这个小的做不了主,待我把东主请来。”

说罢又是转身去了。

宁修便坐下来继续等待,小童回来时身边多了个身着宝蓝色蜀锦长衫的男子,看模样大约是四十岁上下。

此人面容十分白皙,五官也是粉雕玉琢一般。

“这位公子便是那卖货的吧?”

他一声宁修就有些愣,这声音怎么这么尖细有些像女人啊。

但一想到开象姑馆的人取向多少有些不正常也就释然了。

反正他的目的是卖掉楚汪伦,至于买家是不是取向有问题有何关系?

“不错,便是我要出货。不知你们能出价多少?”

那男子举出五个手指头。

“五两?”

宁修略微有些失望。这年买一个丫鬟价钱大约在五两,这楚汪伦竟然跟一个丫鬟的价钱差不多。

“五十两!”

那男子掷地有声的说道。

五五十两?

宁修直接听傻了,这个价格不卖是傻子!要知道他开酒楼要一天才能赚到这个利润。

现在处理掉楚汪伦这个麻烦还能白得五十两,傻子才不卖!

这年头小倌儿就是吃香啊,连楚汪伦这种老货都能卖出这个价格。

那象姑馆的东家当然不是菩萨心肠,而是听了小童的描述对楚汪伦十分看好罢了。

那身材,那皮肤,那叫声

只要稍加调教就能成为馆中头牌,甚至有可能成为开封府第一红倌人。

“成交!”

宁修深吸了一口气道。

“小春,去给这位公子取钱来。”

“是。”小童恭敬的转身去取钱了。

了却了一装心事宁修自然十分高兴。

他将小童拿来的银子装上马车便驱车离开,接下来就是要找个机会将一车布出掉返回荆州了。

驾着马车来到开封府最大的绸布行盛济堂前,宁修一个翻身下了马车。

店铺中挤满了来挑布的客人,宁修费了好大一番气力才挤将进去,找到一个伙计模样的人朗声道:“这位小哥儿,我有一车棉布要卖,你们收不收?”

那伙计抬头瞧了一眼道:“棉布?哪里产的?”

宁修不假思索的回答道:“湖广。”

第八十六章 雨中人

“湖广的棉布?”

那小伙计显然来了兴趣,搓了搓手掌道:“你打算卖多少钱?”

宁修之前跟孙文正闲聊时也对湖广棉布在河南布政司的价格有了个底,他想稍稍再加一些,便沉声道:“一匹六钱银子。”

那小伙计骇了一跳道:“松江产的三梭布一匹也才卖七钱,你这布再好能够好过松江布吗?”

宁修一句话就探听出开封的布价,看来比南阳一匹能贵一钱银子。

“那你说多少?”

“五钱银子一匹,我还得请示掌柜的。”

小伙计梗着脖子说道。

宁修点了点头道:“五钱就五钱,你去问问你们掌柜吧。”

那伙计急忙向后堂跑去,也顾不得招呼店里的客人了。

听到有一大单,铺子的掌柜肖谆急忙从后堂快步走出。

“掌柜的,就是那个人要卖布。”

小伙计冲宁修遥遥一指道。

“这位小哥儿你要卖布?”

肖掌柜显然上了岁数,脸上爬满了皱纹,丝也是黑白相间估摸着最少也得有五十来岁。

宁修点了点头道:“是的,我要卖布。”

“小哥儿怎么称呼?”

“在下陈义,湖广人,来开封走商。”

宁修简短的介绍了自己,面容十分平静。

“哦,鄙人肖谆,是这铺子的掌柜。不知陈小哥儿有多少布?”

“满满一车,五十匹。”

肖掌柜作吃惊状道:“陈小哥儿有这么多匹布,小店恐怕一时吃不下啊。”

宁修暗暗皱眉。人家都是希望走单走大的,这肖掌柜怎么还嫌他的布多呢?

再说,五十匹布也不算多啊,这么大的铺子难道还吃不下五十匹棉布?

宁修稍稍思忖了一番,便知道肖掌柜是想压价了。

宁修猜的不错,方才铺子的伙计被他轻易套出心理价位,伙计向肖掌柜禀报后被臭骂了一通。

肖掌柜决定亲自出马来跟宁修商谈价格,希望将价格压低一些。

商人嘛在乎的还是一个利字,肖掌柜纵横商场多年,自然不愿意吃这么一个哑巴亏。

“哦,那我换别家试试。”

宁修便欲转身,那肖掌柜急忙道:“陈小哥且慢,其实鄙店也不是不能全收下陈小哥的布,只是价格方面需要陈小哥再让一让,四钱银子一匹可好?”

我靠,这老货也太黑了吧。一句话就想砍掉一钱银子?

“肖掌柜这未免有点欺负人了吧?我便是在南阳府卖都不止这个价钱!”

如果按照一匹布五钱银子算,五十匹也就是二十五两,也就是宁记酒楼半天的利润。

照理说宁修不必为了这点银钱斤斤计较。但这肖掌柜太欺负人了,一上来就拦腰砍,还怎么谈?

“陈小哥,你要知道开封府内能一口吃下你这五十匹布的铺子可不多。”

威胁我吗?

宁修冷笑一声,愤而转身离开。

靠,真以为老子是傻子吗?这么欺负人,太猖狂了。

最大的绸布铺就了不起?大不了我分几家布行来卖。

宁修连跑了五家布行,一家卖了十匹布,价格都在五钱银子一匹,用了一下午时间终于将一车布卖完。

卖布得到二十五两银子,加上把楚汪伦卖给象姑馆赚的五十两,此行宁修一共收获七十五两,也不算白出来一趟。

时近黄昏,宁修早已饿的肚子直叫,便随便寻了家酒楼要了碗浆水面,点了几样小菜,温了一壶酒大吃了一顿。

吃好后宁修便驾着马车返回客栈,孙文正见宁修回来了喜声道:“怎么样,陈小哥儿把布都卖出去了?”

“嗯,全卖出去了,一匹五钱银子!”

宁修攥紧拳头,作出一副激动的样子。

“这个价格不错了。”

孙文正点了点头道。

“孙领队,明日小子便要启程返回湖广,这一路来多谢孙领队的照拂。”

宁修这倒不是客套,而是真的想对孙文正表达感谢。

“哈哈,都说了出门在外互相帮衬,陈小哥儿太客气了。”

孙文正与宁修又闲聊了几句,便各自回屋了。

宁修刚躺在床上想要小憩一会,屋外便电闪雷鸣。

宁修索性翻身起来走到窗边听雨。

听着雨水噼啪噼啪打在窗棂上,宁修只觉得十分享受。

他透过窗子匆匆扫过大街,只见客栈门前似乎多了一驾黑色棚顶的马车。

这么晚了还有人来投宿,应该是赶着城门关闭前进城的吧?

宁修有些好奇,便下楼去瞧了瞧。只见客栈一楼大堂内,一个小伙计双臂张开拦在客栈大门口连连摇头道:“不行,小店真的已经满房了。公子还是去别家看看吧。”

“这位小哥儿,屋外下着滂沱大雨,你叫我们去找别家投宿?”

“唉,是真的满房啊,若还有空房小的怎会把公子往外推。”

“少爷别跟他废话,我看他就是欺负我们是外地人故意刁难。闪开,闪开!”

一个小书童抢过身子,开始推搡客栈的小伙计。

可那小伙计却是纹丝不动,急得小书童大叫道:“啊,有没有同情心啊,外面的雨那么大,要被淋死了!”

宁修咳嗽一声,走向那小伙计道:“外面这么大的雨,不如先让他们进来避避雨吧?”

“哎呦客官,您说的轻巧放他们进来容易,可不得一直看着?要是出点什么事,倒霉的还是小的。”

宁修皱了皱眉,这小伙计不是把二人当贼防呢吧。

“我那屋子还算大,不若你让他二人和我和将就将就挤一晚吧。”

“这”

那伙计显然有些犹豫。但宁修这么说了,他要是拒绝岂不是打了客人的脸?

咬了咬牙,他点头道:“好吧,既然客官你愿意让他们合住,小的也不拦着。不过您明日退房离开后他们就得走!”

“你!”那小书童见客栈伙计狗眼看人低,以为他们住不起店直是怒目圆瞪。

小伙计哼了一声,闪开身子把二人让了进来。

那一主一仆进了屋子宁修才注意到二人没穿蓑衣,衣衫已经全部湿透就那么贴在身子上想必十分难受。

“快随陈某进屋来吧,烤烤火能暖一些。”

宁修管小伙计要了个炭盆,便引着二人上楼去了。

第八十七章 奇葩的主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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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修把主仆二人让进屋中,放下炭盆掌了灯。

虽然油灯的灯光不算太明亮,但总比在客栈大门前亮多了。

宁修总算看清了二人的面容。

那书生约摸十四五岁,和他年纪相仿,身着一件藏青色蓝缘粗布行衣,腰间束着一件宝蓝色腰带。因为被雨水淋湿的缘故,此刻衣裳紧紧贴在他身上。

再把目光朝上移去,白皙的面颊,精致的五官似粉雕玉琢一般。

宁修不禁暗暗赞叹,这厮真是生了一副好皮囊。

至于那小厮的装扮则比较普通了,一般的青衣小帽,容貌上也没有太过出奇的地方,只是觉得很白净。

“喂,你一直盯着我们家公子看干什么?”

小书童做出一副忠心护主的架势,向前迈了一步。

“陶春,不得无礼!”

那玉面公子呵斥了书童一句,转而向宁修赔礼道:“下人不懂事,叫这位朋友见笑了。”

宁修摆了摆手笑道:“不碍事的,这位小兄弟快人快语倒也有趣。哦,在下陈义,湖广荆州府人。”

“荆州?”

玉面公子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

宁修点了点头道:“不错,陈某来开封是为了卖布的,如今棉布都已经卖掉自然是打算回荆州了。”

“陈朋友是个行商?”

玉面公子微微有些惊讶,稍顿了顿面色恢复了平静。

“在下陶凌,京师顺天府人,与小仆陶春二人结伴外出游学,一路走走停停到了开封,恰巧也要去荆州。”

“哦,原来陶公子也要去荆州,真是巧了。原本陈某还想明日离开后,这间屋子空出陶兄就可以住下了呢。”

宁修暗暗观察了一番,这二人都是一副涉世未深的模样,倒符合他们主仆二人的身份。

宁修放下心来,一边弯腰用火折子引燃炭盆,一边提醒道:“陶公子,你二人浑身都湿透了,赶快换件衣服穿吧,若是染了伤寒可就不好了。”

这主仆二人应该是第一次出远门,竟然连蓑衣斗笠都没有带,下车后被淋成这个狼狈样子。

他弄好炭盆转过身来,见二人表情尴尬面色潮红直是大惑不解。

“怎么,陶公子不会连换洗的衣裳都没有带吧?我这里还有几件干净的,要不要拿给你们先穿着?”

“不,不必了。谢谢陈朋友。”

陶凌咬了咬嘴唇道:“陶某这里有换洗的衣裳。”

宁修笑了笑道:“哦,那快换上吧。”

“陈朋友,这房间内没有屏风吗?”

“屏风?咱们都是大男人,要屏风作甚?”

宁修心道这些富家读书人面皮还真是薄,都是大老爷们竟然在乎这些。

“不,不行,我家公子身份尊贵,岂能在你面前换衣裳!”

我靠,这小书童很不会说话啊,宁修皱了皱眉刚想反驳,那陶凌便抢先斥责道:“又多嘴,这里没你说话的份。”

说罢他叹了一声道:“陈朋友,陶某从小到大都没有在人前更衣过,能否请陈朋友先出去一下,等陶某换好衣裳再进来?”

听到这里宁修微微有些愠怒,这陶家主仆当真是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话都让他们俩说了,宁修能说什么?

“好吧,我便出去透透气,陶公子请便。”

唉,宁修有些怀疑当时是不是应该当作没看见。把这主仆二人让进来不讨好不说一会睡觉都麻烦。三个大老爷们挤一张床,还不得挤死。

宁修在穿堂歇了半盏茶的工夫,陶凌便喊道:“陈朋友,我们换好了。”

宁修这便推门而入,只见陶凌、陶春二人已经换上了干净的衣衫。

“唔,你们肚子饿不?这里有些点心垫垫肚子吧。”

陶凌冲宁修拱了拱手道:“多谢陈朋友。”也许是因为太饿,他也顾不得仪态拿起糕点便往嘴里塞。

至于那小书童在陶凌面前倒是很讲规矩,双手束立站在一旁。

陶凌一连吃了三块糕点才意识到小书童也没吃晚饭,尴尬的擦掉嘴角的皮屑笑道:“陶春,你也吃啊。”

“哦。”陶春显然也饿坏了,得了允准一连吃了好几块糕点。

陶家主仆风卷残云的将糕点吃了个干净,又喝了点水围在炭盆旁烤火。

宁修笑声道:“陶公子去荆州是游学怀古?真是好见识!要比底蕴,能比过荆州的地方可不多。”

陶凌点头应道:“不错,素闻荆州乃荆楚名城,襟江带湖,水系纵横,西控巴蜀,东指吴越,为七省通衢陶某一直想亲眼看看那些前人留下的古迹。”

说实在的读书人游学是一种风气,基本上家庭条件稍微好些的都会在考中秀才功名后游学以增长见识阅历。

尤其是在晚明,礼崩乐坏世风奢靡,县学府学都不必每天去点卯了,挂个名赶在科试前回来就行。

“既然如此,陶公子不若便与陈某同行吧。陈某孑身一人路上也好有个伴。”

宁修来时是跟着孙家商队,返回时要是一个人也太闷了,陶家主仆在的话至少有个说话解闷的人。

“嗯,陶某也正有此意。”

“时间也不早了,咱们早点睡吧,明日一早就起来赶路!”

宁修可不想在开封府停留太多的时间,早点返回荆州才是正事。

“唔,那怎么睡呢?”

“咱们三个挤一挤,在床上将就一晚就是了。”

说着宁修便开始脱外衫。

“你你干什么!”

小书童陶春又跳出一步,眉毛一挑质问道。

“脱衣服啊,你睡觉的时候难道穿着外衫?”

宁修直是觉得莫名其妙,他又没脱亵裤裸睡,一惊一乍的干嘛?

“不行,谁知道你有没有什么体味,要是熏到我家公子可咋办?你去地上睡!”

我靠!

到底这客房是谁花钱住的,怎么宁修反倒像是被施恩一般?

陶凌瞪了小书童一眼,冲宁修拱手赔礼道:“陈兄莫要见怪,我们睡地下就行。”

嗯,这个陶公子倒是懂礼的多。只是他为啥一直坚持分开睡呢?大家一起睡虽然挤了点可是热乎啊。

罢了罢了,随他们去吧。

在开封府内跑了一天,宁修已经疲惫不堪熄灭了油灯倒头便梦游周公了。

第八十八章 嵩阳书院

翌日一早宁修一行便从开封府出,他们经中牟、郑州至密县,后直取登封。

至登封后他们却没有急着渡过颍水赶路而是稍稍一兜,往登封旁的嵩山而去。

嵩山又号中岳,为五岳之一,其上佛寺道场无数,风景极为秀丽。

宁修绕了个小圈去到嵩山肯定不是欣赏风景的,他是要顺路看一看著名的嵩阳书院。

作为一个文化人,对于书院肯定是有情结的。虽然宁修主修的是化工专业,但不妨碍他课余沉浸在传统文化的世界里,他最青睐关注的自然属书院了。

嵩阳、应天、岳麓、白鹿洞

后人提起书院往往最先想起的就是这四个如雷贯耳的名字。但实际上到了明朝应天书院已经焚毁,四大书院能够传承讲学的只有三座。

明代尤其是晚明书院极为达,到了崇祯年间全国竟有书院两千余所。

最著名的自然属东林书院了。东林党由此而来,只不过背负的多是骂名罢了。

明代的书院其实也分为官学和私创书院,有明一代禁毁书院的大规模运动就有足足四次。但书院的生命力却极为顽强,几经禁毁却依旧蓬勃展,到了明末有两千余所便是最好的证明。

要说起来,宁修最推崇的政客张居正在书院一事上还有些黑历史。

张居正曾因为书院私社妄论朝廷大政而下令禁毁书院,细算一算就是万历七年也就是明年的事。

虽然宁修知道张居正死后书院便又恢复盛行,仍不免有些悲戚。

站在张居正和当权者的角度看,这个做法没什么问题。

可站在一个读书人的角度看,这简直就是一场灾难。

将来有机会再见到张居正的话,宁修真想好好劝阻一番这位阁魁。

虽然他知道自己人微言轻,但该说的话还是要说,说过了才不后悔。

从荆州出到开封的路上宁修满是心事,自然无暇去嵩阳书院观瞻。现在他解决掉了楚汪伦这个麻烦,归途之中去到嵩阳书院自然没啥问题。毕竟,从河南去湖广总归是要往南阳方向走的,去一趟嵩山不算太绕路。

至于陶凌主仆,本就是外出游学,自然没什么意见,欣然同意了。

嵩阳书院位于嵩山南麓,由于名气实在太大,前来观瞻的学子络绎不绝。快到书院山门前已是川流不息。

嵩阳书院始建于北魏,真正出名是在宋代。

二程在此讲学后,嵩阳书院渐渐成为理学的源地。

在明代,嵩阳书院依然有很多大儒前来讲学,各学派于此论辩,是个纯纯粹粹的讲会式书院。

来嵩阳书院的多是放荡不羁性格狂傲的儒士,对自己信奉的理论有一种近乎狂热的坚持。

宁修也有坚持的理论,但不同于这些儒士的一义一理,而是一个关乎家国天下的设想。只是从现在看,这个设想太过遥远。

嵩阳书院为一个五进院落,虽然足够阔畅,但因为名气太大又无条件向天下读书人开放,常常人满为患。

宁修将马车停在书院前,和陶家主仆依次跳下来朝大门走去。

只见大门两侧有一副对联,宁修情不自禁的念了出来。

近四旁,惟中央,统泰华衡恒,四塞关河拱神岳,

历九朝,为都会,包伊瀍洛涧,三台风雨作高山。

这是何等的自信,何等的霸气!

历史上的嵩阳书院曾经损毁于明末,后世看到的是经过清朝修复的。

宁修在万历六年见到这个著名书院的原貌,心中直是激动不已。

陶凌显然也很激动,攥紧拳头对宁修道:“陈朋友,想不到你还对书院如此痴迷呢。其实吧,我听人说这嵩阳书院推崇的不是科举之道,而是修身讲学,我觉得很有道理的样子。”

宁修赞同道:“是啊,凭什么科举才是读书人的出路,凭什么没有功名的人便不能求学便低人一等?这价值观太畸形了。真正的读书人应该不限于此。”

陶凌咬了咬嘴唇道:“陈朋友,我们快进去看看吧。”

跟着熙熙攘攘的人群往里挪步,宁修忽生一种后世参观旅游景点的错觉。

只不过在这里停留的不是拍照留念的游客而是慕名而来的学子。

个中感觉,还是不太一样的。

进了大门就是先圣殿,之后是讲堂、道统祠和藏书楼。中轴线的两侧植满了松柏,松柏下是一排排灰色的瓦房,大概是给书院学生、讲师居住用的。

因为完全对外开放的缘故,宁修分不清哪些是慕名前来的读书人,哪些是书院的先生、学生。

讲堂此时正在授课,宁修便和陶家主仆二人一道前往,在讲堂外听了一听。

讲堂中的地面铺满了木板,所有学生都是按照古礼跪坐,旁边有凭几倚靠,身前摆放着一张矮几,放有文房四宝。

此时讲的是《春秋》,大概已经快结束的样子。宁修听了不到半盏茶的工夫,书院的学生们便躬身向授课的先生行礼。

之后学生6续从讲堂中走出,宁修和陶凌闪到一边表情极为羡慕。

对宁修来说,在书院潜心修学当然是最希望做的事情。但其实这是一件很奢侈的事情,且不说他要做生意赚钱改善家境,将来还得考科举谋功名。活在这个世道总归是要向世俗妥协的。

他做不到完全的出世,因为这个世界有太多的羁绊,他放不下。

正自愣,方才授课的先生走了出来。

只见他身材高挑,将一身玄黑色道袍撑得十分有型。看年岁这位老先生应该在六十岁上下,虽然头已经全部花白,但老人的精神十分好,目光炯炯,面容红彤彤的。

见三个陌生的年轻人站在讲堂旁,那先生咳嗽了一声道:“几位小友也是来旁听的吗?”

宁修点了点头,冲那老先生拱手一礼道:“小子三人仰慕嵩阳书院之名,特来观瞻一二。听得先生讲《春秋》,顿觉茅塞顿开。”

“哦?这位小友也喜读《春秋》?”

老先生捋了捋胡须和声道。

第八十九章 书院上演全武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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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修心中暗叫不妙,他现在的身份是个贩布的商人,张口闭口《春秋》岂不是惹人生疑?

这位老先生倒是没啥,可身边的陶家主仆可是要一起同行的。万一二人起了疑心可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

出门在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没必要为了辩学暴露了身份。

他赶忙往回找补道:“额,小子只是听朋友们讲起过,自己是不大懂的。唔,陶兄,你不是外出游学吗?这么好的机会,还不和先生辩学一番?”

宁修灵机一动,把陶凌推了出来。反正这厮是个读书人,拿他挡一挡问题应该不大吧。

“我?”

陶凌显然吃了一惊,连连摆手:“我不行的。”

“为何?陶公子不是读书人吗?据我所知,读书人游学访古倒是其次,辩学才是重点。这么好的机会错过就太可惜了。”

“我我真的不行的。”

陶凌神色一黯,垂下头去。

这就有些尴尬了

好在那老先生也是通情达理之人,并没有太过为难三人,淡淡一笑踱步离开了。

这个陶凌的反应有些不寻常啊。

照理说读书人是最喜欢表现自己的。在嵩阳书院这么神圣的地方,遇到大儒讲师难道不应该争抢着表达自己对于经典的见解吗?

宁修是因为顾忌到假身份不宜暴露太多,可这陶凌陶公子在顾忌什么?

难道难道这位陶公子的身份也是假的?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随即便被宁修否定。

看这主仆二人的生活经验,绝对是纨绔富家子弟那种类型。他们若是用的假的身份,宁修实在想不出真实身份是什么。

宁修和陶凌缓了缓神继续往前走。

陶春抢先打破尴尬的氛围道:“少爷,我去打点水来。”

陶凌应了一声,并没有多说什么。

此刻宁修右手边松柏下围拢了不少人正激烈的争论着什么。看模样这些应该是嵩阳书院的学生,大概是在辩学吧。这也正常,先生刚刚授业,同学之间相互辩论一番也能够增强理解和认识。

宁修有些好奇便凑了过去,陶凌紧紧跟随。

“孙兄,按你的话说,只有文官算官,武将就不是人了?”

“我可没这么说,裴贤弟莫要乱扣帽子。不过文臣武将谁对朝廷作用更大,不是显而易见的事情吗?裴贤弟又何必替那些丘八说话呢?”

“孙兄此言差矣。蓟镇何等重要,若是蓟镇有变,便连京师都会受到影响。再说戚总兵又没有什么出格的举动,被何御史这么弹劾,不是因为私怨是什么?”

“是不是因为私怨我不知道,但那些丘八都是一些下贱的东西没问题吧?何御史弹劾他训练私兵,拥兵自重有问题?按照规制蓟镇编众八万五千余人,他生生给扩成了十万人,其中还有从浙省带来的老兵,这是存了什么心思?这是为人臣子该做的事情吗?”

“哼,孙兄难道不知道戚将军带戚家军老兵去蓟镇是朝廷的意思?边军颓废战斗力太差,若连点趁手的人都没有还怎么保家卫国?再说,戚将军是靠这些戚家军老兵训练边军的,又没有出格举动,何御史奏疏中的‘训练私兵,拥兵自重’一项罪名难道不是莫须有的?”

呵,好大的火气。这不是在辩学,是在辩论时政啊。

宁修最见不得这种嘴炮耍威风,上前一步道:“这位朋友方才说的在下实在不敢苟同。戚将军成名于东南,当时东南沿海倭寇肆虐,历任巡抚总督都无可奈何。戚将军看出问题的根子出在军队上。卫所官军长期不事训练战斗力下降的太厉害。故而才会出现几千名卫所官军被几百名倭寇追着跑的情况。戚将军无奈只能选择招募训练新军,花了几年的时间才组建出一只能打硬仗敢于拼命的戚家军。由此,东南倭寇才渐渐落于下风并最终被灭。戚将军招募组建新军的事情朝廷是知道的,何来训练私兵之说?至于拥兵自重更是无稽之谈了。调戚将军去蓟镇的是朝廷,戚将军除了带三千名戚家军老兵到蓟镇,剩下的士兵都是当地卫所官军。至于增兵扩军也是朝廷同意的,也是增补到卫所里,何来拥兵自重一说?”

“陈朋友说的好!”

一旁的陶凌听的热血沸腾,攥拳称赞道。

孙姓读书人说的正兴起,见有个陌生人敢公然挑衅他不由得大怒:“你是什么东西,也敢在嵩阳书院咆哮!来人啊,给我把他轰出去!”

这句话彻底激怒了陶凌,他一个垫步冲上前去,一拳砸向那孙姓读书人的左脸。

“哎呦!”

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被一记重拳砸在脸上,那孙公子直是被打掉了一颗牙。

“谁,是谁!”

血水从嘴里流出,孙姓读书人忍痛吐出被打掉的门牙,疯一般的怒吼道。

“便是陶某打的你,狗嘴吐不出象牙的东西。”

“你?你可知道我是谁?”

“我管你是谁,说出这等胡话就该讨打!”

“哈哈哈,我乃登封县令之子孙岚山,你敢打我不想活了吗?”

啧啧,还是个官二代呢。不过宁修却不认为陶凌出手有何不可,这孙大少说的话实在讨打。

陶凌被他这么一激,卷起袖子便要上前再打,吓得孙大少退到了人群之中。

“看样子也就是嘴炮在行,有本事别做缩头乌龟啊?”

陶凌冷笑一声,转身就要走。

“别放他们走,给我拿下!”

孙大少如何能忍,当即呵斥吩咐仆从上去拿人。

那些孙大少的跟班自然唯命是从,如饿虎扑食一般朝陶凌与宁修扑去。

宁修心中暗叫不妙。对面人手太多,而自己这边只有两人真打起来实在太吃亏,还是三十六计走为上。

说着便要拉着陶凌跑路。

谁知陶公子来了火气竟然一把推开宁修卷起袖子上前迎敌。

面对四个大汉的围攻陶凌丝毫没有惧色,机敏的闪开壮汉们的重拳,再寻觅机会狠狠向这些壮汉的小腿扫去。

他的思路很清晰,利用这些壮汉身材高大下盘不稳,攻其要害撂倒一个算一个。

第九十章 装了逼就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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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凌急摆腿,以秋风扫落叶之势扫过四名大汉的小腿,他虽然绝对力量上不足但用了巧劲那些壮汉以为面对一个文弱书生可以随意拿捏,不曾想却大意失荆州栽了跟头。

妙啊,四人对一人怎么看都没有悬念。

可陶凌却变不可能为可能,化腐朽为神奇。

一旁的宁修惊的目瞪口呆,想不到看似瘦弱的陶公子竟然是个练家子,不费吹灰之力就把四个身材魁梧的壮汉撂趴下了。

孙大少见状早就拔腿跑了,陶凌作势欲追却被宁修一把拉住。

“你干什么!”

“陶兄,莫要冲动。”

“我就是吓唬吓唬他,你松手啊!”

“唔。”

宁修注意到了陶凌表情的变化,那双颊上的红晕他是怎么都不可能忽视掉的。

奇怪,这个陶公子面皮还真是薄。

两个大老爷们拉一下又怎么了?

“陶兄此地不宜久留,万一那孙岚山追上来就不好办了。”

正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这孙岚山的老爹是登封县令,见到儿子被人打掉了牙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万一来个公报私仇叫衙役把他们拿到县衙一通暴打可就得不偿失了。

况且宁修的路引还是假的,真见了官被戳穿后果不堪设想。

“好,我叫陶春马上走。”

恰巧陶春取了水慢悠悠的走过来,见宁修与自家公子朝他大声呼喊,不免有些惊讶。

“走,快走!”

宁修见陶春还似根木头似的愣在那儿心中愠怒,上前一把拽住他就走。

“喂,松开啊,弄痛我了。”

宁修心中苦笑,这陶家主仆还真的是奇怪,都不让上手抓

罢了,现在跑路要紧。

“不想被人打成水豆腐就快点跑起来。”

宁修与陶凌做起了示范,陶春也意识到出了事,小跑着跟在后面。

三人狂奔出书院大门,见到马车就像见到亲人一般,陶家主仆先后上了车,宁修便一个纵跃跳上去驾车。

“驾!”

宁修奋力挥动马鞭甩了一个漂亮的鞭花,马儿吃痛便拉动车奔了起来。

想不到嵩山之行会以这样一个方式结束,宁修还真是有些意外。

不过刚才真的很爽啊,骂也骂了打也打了,看着孙岚山吃瘪的样子别提多爽了。

最关键的是装了逼就跑,真刺激

驾车下山又跑了二十余里宁修才松了一口气。

这个距离对方应该追不上了吧?

“陶兄,我们安全了。”

陶凌掀开车帘喜声道:“陈朋友驾车的技术就是高,看来我们把马车卖掉搭你的便车是正确的。”

宁修翻了记白眼道:“我看陶兄是缺钱花了吧,不然那么好的马车说卖就卖?”

“才没有”

哈哈,看来真让他说中了。

在开封府时宁修就觉得二人是没盘缠了。不然在得知宁修也要去荆州时陶凌不会那么兴奋。

这厮一大早就把马车卖掉,看来手头真的不宽裕。

这其实可以理解,像这样的阔少公子对于钱是没有概念的。出门在外花钱如流水,身上的盘缠花的差不多了才起愁来。

这陶凌又是极好面子的,搭车同行已经是有些难为情,自然做不出一路上吃住都由宁修包的事情。

嗯,这个陶凌还是够意思的。

经此书院之行后宁修却是对书院有了新的认识。

书院固然是个以文会友,讲学辩经的好地方却也不是桃花源。

丑恶的人,丑恶的事一样会有,只不过出现的方式会稍有不同罢了。

怪不得人们常说小隐隐于野,大隐隐于市。现在看人的心境才是最重要的,那些归隐山林的雅士反倒落于下乘了。

宁修在官道上驱车前行了半天,黄昏时分才找到一家客栈落脚。

客栈名叫朋来,店面并不大也就是十来个房间,好在入住的旅客不到半数,这次宁修不必再和陶家主仆挤一间房子了。

要了两间紧邻的客房,三人各自来到房间休息。

宁修本想小憩一会再起来吃饭,见房中摆着一只木桶一时起了沐浴的心思。

今天确实太累了,泡个热水澡去去乏也不错。

思定之后宁修便去管店家要了几桶热水倒在木桶中。

用手试了试水温,宁修十分满意,便将衣裳一件件除去,毫不犹豫的跳进木桶中。

在条件相对较差的城外,享受到桶浴已经是十分幸福的事情了。

“陈朋友,我买了点酒菜,一起来吃吧。”

陶凌轻叩了叩门,门却直接晃开了。

他下意识的迈入屋内,抬头一看瞬间石化

“啊!”

紧接着陶凌出了一声尖叫:“陈朋友,你沐浴怎么不锁门的?”

宁修翻了记白眼道:“门是掩着的,没有锁而已。谁知陶兄直接就进来了。再说,不就是沐浴吗,有啥可大惊小怪的。”

“下贱!”

陶凌啐骂了一句,拂然转身离去了。

宁修在澡桶中一脸懵逼,他是招谁惹谁了?

“小姐,我早就说了这厮就是一个小混混。”

桃春攥着小拳头愤愤不平的说道。

“您想啊,在开封府时他就主动提出合住,还要和我们挤一张床。估计那时候他就看出小姐和奴婢是女儿身了。”

戚灵儿将东坡巾摘下,坐在床头任由桃春把她的髻打散,为她梳洗头。

从京师离开后她们化名陶凌,陶春一路急行便是为了早日抵达荆州,好让她瞧一眼那未来的夫君宁修合不合心意。

可惜她们花钱确实没有计划节制,很快银子便见了底。

到了开封后又遇到大雨,她们便想着随便找个便宜的客栈住下。

谁曾想遇到了那个商人陈义,竟然主动跟她们合住。

戚灵儿虽然觉得有些难为情却还是咬牙答应了,毕竟钱剩的不多,能省一点是一点。

后来她得知陈义也要去荆州,便起了结伴同行的心思。这样马车就不是必须的了,她叫桃春将马车卖掉换了三十两银子,心里总算有了底。

谁知这陈义提出要顺路去嵩阳书院观瞻一番,戚灵儿只得答应。

谁叫她明面上的身份是游学的陶家公子呢?读书人应该是不会拒绝观瞻嵩阳书院的机会吧?

这才有了嵩阳书院中的闹剧,这才有了方才在陈义屋中的一幕

第九十一章 荒郊野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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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胡说,他不是这样的人。”

戚灵儿咬了咬嘴唇,声音却是低不可闻。

“小姐怎么知道他不是那样的人?奴婢常听人讲,知人知面不知心。他表面上对咱们好,说不定暗地里藏着什么坏心思呢。再说这人也太不讲究了,沐浴的时候居然不关门,害得小姐被惊扰。他就是该骂!”

“那天晚上下了那么大的雨,人家好心叫我们同住,反倒落了埋怨真是冤死了。”

戚灵儿叹了一声道:“方才在书院你是没看到,有个县令的儿子大放厥词,辱骂爹爹豢养私兵,拥兵自重被陈朋友卖了个狗血喷头。他骂的有理有据还不带脏字,真的是太有水平了。这样的人怎么会是坏人呢?至于方才的事肯定是个意外。”

谁知桃春却梗着脖子道:“小姐,这就更可疑了。那厮不过就是个行商,怎么可能懂这么多朝廷层面的事情?再说骂人,骂人不吐脏字可是读书人的专长啊呀,这么一想这厮不会是个读书人吧,商人脑子里除了想着赚钱还是赚钱,怎么会想要去嵩阳书院观瞻?”

戚灵儿笑骂道:“我便说了一句,你瞧瞧你说了多少?谁说商人就不能读书不能有见识了?这年头的儒商可是不少。”

戚灵儿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桃春便是再傻也听出来自家小姐对这个陈义有好感,吐了吐舌头不再多说。

“一会你把饭菜送过去,这一路上多亏了陈朋友照料,别让人家以为咱不懂礼数。”

“才不去呢!”

“桃春,你要是再这样不听话便回家去吧。我一个人也能去荆州。”

戚灵儿这话可是大杀器,桃春一听立刻吓得失了魂。

“别,小姐可别赶我走。这时候回了家没小姐在身边护着,奴婢还不得被老爷和夫人命人活活打死。”

戚灵儿身子往前一探,在桃春眉心那么一点道:“那还不快去。”

“唔”

桃春吐了吐舌头道:“奴婢知道了。”

宁修泡了半个时辰的桶浴,觉得身子的疲乏消了不少。

他将身子擦净换了件新衣裳便要出去买些酒菜吃。刚一开门就差点和迎面而来的桃春撞了个满怀。

“啊!”

小书童手里端着酒食差点打翻,连连责怪道:“沐浴不关门也就罢了,出门也不喊一声。”

宁修闻言心头腾地升起一股怒火。

泥人尚且有三分气性,宁修又不是欠了他们主仆钱怎么被怼来怼去。

“呵呵,你这小童好不讲道理。这屋子是我住的,我自己出门还要喊一声吗?”

“你!”

桃春把托盘往前一送道:“我说不过你。这是我家公子送给你的,快拿去吃吧。”

宁修却是一把推开,冷冷道:“不必了。我自己有钱,自己买了吃。”

说罢便挤开桃春找店家买吃食去了。

唉,这年头真的是好人没好报。他好心让陶家主仆同行,谁知却惹了这些麻烦,等到了荆州还是分道扬镳的好。

“店家给我切一斤酱羊肉,来一盘芸豆,再来一壶黄酒。”

宁修心情烦躁只得用暴力饮食法缓解,没有什么烦恼是一顿大餐解决不了的。如果有,那就两顿。

“得嘞,客官且稍等。”

酱羊肉和芸豆都是现成的,酒就更不用说了。

看的出来这家客栈的生意并不算好,盼到三个住店吃饭的客人自然得好好招待着。

不一会的工夫店家便将宁修要的酒食配好,放在一个托盘里端了出来。

“客官,这是您点的酒菜,挂在账上就好,等退房的时候一起结。”

宁修点了点头,端着酒菜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想不到这小客栈还挺人性化,连挂账服务都有,不错不错。

回到屋中掩上门,宁修便坐到桌前开始吃晚饭。

他将黄酒倒入酒杯,浅浅酌了一口。恩,虽然比不上绍兴黄酒,但在这等荒村野地也已经很不错了。

还别说这家的芸豆很有特色,酱羊肉味道也很正配着一壶美酒倒也是十分的享受。

宁修饿了一天,风卷残云的将酒菜吃完,连打了几个饱嗝。

酒足饭饱又无事可做,宁修便倒头睡下。

刚合上眼没多久他就觉得身子有些不适,双眼模糊,浑身燥热,气血上涌。

不应该啊,他刚刚泡了个澡又吃了酒菜按理说应该十分安逸才对,怎么身体会有这么反常的反应,难道是这酒菜有问题?

想到这里宁修便冒出一阵冷汗。在这荒郊野地只有一间客栈,黑店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他们若真的是遇到黑店,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人在酒菜里下药可就糟糕了。

宁修站起身来趁着药效没有完全作连忙走到挂包裹的架子旁从中取出一只匕来。

以往他都是把匕放在靴子里的,但刚刚沐浴便把匕先放到了包裹中。

拿到了匕宁修心中稍定,万一店家真的冲进来他至少也有一丝还手之力。

唉,想不到投宿遇到黑店这种狗血事情都能让他遇到。

当初他读水浒传看到武松和两个差役被孙二娘药倒时可是捧腹大笑,当个笑话看的。

狗血,太狗血了。

好在这药似乎只是让身子燥热,气血上涌,不似蒙汗药能让人昏睡过去。

既然要演就要演的像一些,宁修索性倒在床上装睡,等待反击的机会。

若是宁修一直不‘倒’,那店家恼羞成怒带人持刀硬来可就麻烦了。

至于陶凌、陶春主仆二人,宁修是无暇多顾了。他现在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只有等一个机会制住店家才有机会活命。

他只能祈祷陶家主仆没有吃那酒菜,以陶凌的拳脚功夫只要保持清醒,对付几个小毛贼还是不成问题的。

宁修将匕握在右手,掩上被子假寐,心中则是砰砰直跳。

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怎么那店家还不下手?

ps:那个,说一下女主的问题。写网文嘛重口难调。不管老坤写成啥样总有人不喜欢。老坤只能做到用心去写,反正我是很喜欢女主的~

第九十二章 半瓶合欢散

难道他方才的推断都是错的,这客栈不是谋财害命是黑店?

可若是这般,他双眼模糊,浑身燥热,气血上涌又怎么解释?总不可能他忽然之间被人扎了小人诅咒了吧?

正自疑惑间屋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宁修屏息凝神,攥着匕的右手已经沁出了汗珠。

宁修深吸了一口气,随时准备给予来人致命一击。

虽然他浑身燥热总想挠身子,但关键时刻集中精力刺出一刀还是可以做到的。

这一刀即便不能使人毙命也必须切中要害,绝不能给对方反击的机会。

“呀,陈朋友,你怎么又没有锁门啊。咦,你不会睡了吧?这么早”

当宁修听到陶凌的声音时内心是崩溃的,这他娘的算怎么回事?陶家主仆没有被下药?还是说他的判断从一开始就错了,这根本就不是一家黑店?

宁修将匕隐到被子里,一个翻身坐了起来:“陶兄怎么来了?”

“我我是来跟你道歉的啊。今天的事情陈朋友不要往心里去。”

宁修暗叹一声,心道这主仆二人还真是有意思,打一棍子给一个甜枣。

“陶兄,你们吃过酒菜后有没有觉得双眼模糊,浑身燥热,气血上涌?”

宁修还是想证实一番自己的判断。

“没有啊,陈朋友是哪里不舒服吗?”

戚灵儿关切的上前,见宁修满面潮红不由得一惊:“陈朋友”

“怎么?”

“你的面色好红。”

“恩?”

宁修觉得哪里不对,走到铜镜前一看也是被吓了一跳。

我靠,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怪不得他觉得浑身燥热,该不会是烧了吧?

“陈朋友,要不要我去叫个郎中来?”

宁修苦笑道:“陶兄觉得这荒郊野外有郎中可寻吗?”

“那可怎么办,陈朋友这个样子怕是病的不轻,明天可怎么赶路?”

宁修也暗暗苦恼。他到底是怎么了?水土不服?食物中毒?酒精过敏?

陶家主仆为什么没有出现这些问题?

“恩,这倒也是。那陈朋友早点休息吧,也许睡一觉起来就好了呢。”

戚灵儿爽朗的一笑,便要转身离开。

“且慢”

“恩?”

“今晚上陶兄多留意一些,出门在外小心为上。”

他说的如此明了,戚灵儿轻点了点头道:“放心好了,我们就在陈朋友的隔壁,有什么情况会第一时间赶到的。”

宁修长出了一口气,难道真的是他多心了?希望如此吧。

昏昏沉沉的一夜

再醒来时宁修只觉得脑壳要炸裂一般。挣扎着坐起来倒了杯水喝,宁修的嗓子稍稍清润了些,不再似火烧火燎一般。

站起身来走了几步,气血也舒畅了不少。

昨日的事情真是奇怪

宁修推开窗户,见太阳已经高悬直是连连摇头。

他娘的也太能睡了。

再不赶路日落前就到不了下一个县城,继续投宿在这等荒郊野岭的小店中可不是宁修想要看到的。

宁修出了屋子走到隔壁叩了叩门,沉声道:“陶兄”

(感谢书友柔之虎,书友1599x1再次的1oo币打赏~)

“等等,陈朋友等等”

过了半盏茶的工夫,戚灵儿才匆匆赶来打开了门。

看的出来他刚刚换好了衣裳,连腰带都没来得及束。

“陶兄昨夜睡得可好?”

戚灵儿揉了揉红肿的眼睛,摇了摇头道:“别提了,陈朋友昨晚喊了一夜,陶某如何能入眠?那声音简直了我辗转反侧了良久,好不容易有了睡意,陈朋友便又喊起来了。”

宁修大为惊诧。

“我怎么喊的?”

“这”戚灵儿的面色登时红的和熟透的石榴一般。

犹豫了片刻,戚灵儿还是一咬牙一跺脚开始还原昨夜的场景。

“啊啊嗯哼啊。”

戚灵儿毫无征兆的开始呻吟,直是骇了宁修一跳。

“陶兄,你没事吧?”

戚灵儿停下呻吟,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道:“我当然没事,我是在学陈朋友昨晚的喊声呢。”



学我?这就尴尬了。

他昨晚真的这么不知羞耻的喊了一整夜?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难道是在睡梦中进行的?我的老天。

这和猫儿**也没啥区别了吧?

戚灵儿见宁修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直是想笑,上前拍了拍宁修的肩膀道:“所以,陈朋友能理解为何我主仆二人一觉睡到日上三竿了吧?还好这店里的住客不多,不然店家非得叫咱们赔钱。”

戚灵儿下意识的扫了宁修一眼,却是现少年的下身支起了一个小帐篷,直是吓得连退数步。

“陈朋友,你”

宁修顺着其手指方向看去,也是被吓了一跳。

我去,这帐篷的高度也太夸张了吧。怪不得起床的时候觉得胯下那么难受

虽然早晨起来支帐篷是正常的现象,但肯定不会这么夸张。宁修怀疑自己是不是吃了春药。

等等

昨晚的那些症状倒是真的和吃了春药差不多。

宁修脑中闪过一个念头,连声道:“陶兄,陈某失陪片刻。”

他疾步回到自己的屋子坐在床头打开包裹,翻出一只小瓷瓶。

取开塞子,只见里面空空如也,宁修直是目瞪口呆。

这瓶子里装的不是蒙汗药吗?他和孙悟范那日在荆州城象姑馆中给楚汪伦下药时没有全部用完,便把剩下的随身带在了身上以备不时之需。

他记得明明还有小半瓶,怎么现在一点都不剩了?

难道被人下到酒里去了?可他被药了后的反应并不是呼呼大睡啊,反而有吃了春药的症状。

难道是那日死胖子把蒙汗药和合欢散掉了包,放到了他的包裹中?

宁修肯定不会傻到自己去吞药,但这瓶中的药粉确实没了,他昨夜的表现又恰恰和服用合欢散后的反应吻合。

宁修揉了揉额角,拼命回忆昨晚的细节。

酒菜应该是没有问题的,那么问题出在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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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三章 真相大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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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意间宁修瞥了一眼桌上的酒杯,恍然大悟。

对啊,他怎么就没有想到呢。

他只想到了酒菜有问题,却没想过可能是酒杯里有玄机。

店家即便要下药也只会在酒菜中下,但事实证明酒菜没有问题,那便只有一种可能,有人潜入了他的房间把合欢散加入了酒杯之中。

宁修走到桌子旁捏起一只酒杯环着看了一圈现杯底还有一些残留的渣子粉末,闻了一闻立马断定就是合欢散。

好嘛,真的如此。

那么是谁做出了这样缺德的事?

有能力有动机做出这样事情的人可不多。

店家先被排除,其他住店的人更是没有可能,最大的嫌疑竟是陶家主仆。

陶凌还是陶春?

宁修觉得陶春的可能性更大一些。一来陶凌方才的情感很真实,完全没有矫揉造作的地方。若真的是他加了合欢散,绝不会表现的如此镇静。

看一个人是否心虚就去看他的眼睛。从陶凌的眼中宁修看不出有什么问题。

那便只可能是陶春了。

从一开始宁修便觉得这个小书童对自己的身份很不屑。

这倒也正常,他的明面身份就是一个贩布行商,比一般的农户都要低贱的多。而那陶春毕竟是大户人家少爷的贴身小厮。

这个陶春应该是在送菜时和自己起了冲突这才想要下药让自己出丑的吧?

想不到此人小小年纪心思如此毒辣,还真是小瞧了他了。

“陈朋友?陈兄?”

见宁修面目冷峻不一言,戚灵儿显然有些蒙试探着问道。

宁修猛然转过身来道:“陶兄,今日便就此别过罢。从此以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我们二人互不干涉。”

戚灵儿先是一愣随即大怒道:“陈朋友说的什么胡话,好端端的便要分道扬镳?你可知我们主仆二人已经卖掉了马车?在这荒郊野外你好意思甩掉我们自己走?我把陈兄当兄弟看,却不想陈兄根本就没有把我视为朋友。”

“呵呵,朋友?有往朋友酒里下药的吗?这样的朋友不要也罢!”

“你说什么,谁给你下药了。你说清楚。”

戚灵儿也是个暴脾气,勃然大怒道:“你把话说清楚了。”

宁修冷冷端起酒杯,把杯底给戚灵儿看:“陶兄,这是陈某昨日饮酒的酒杯,你看看这杯底的粉末是怎么回事。”

戚灵儿愤而夺过酒杯,用手指在杯底那么旋着一刮竟然刮下厚厚一层渣子粉末来。

“你被人下药了?”

“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事情吗?陶兄也吃了酒菜却没有任何症状,证明不是酒菜的问题。酒壶之中也没有任何渣子陈留,只有这酒杯”

宁修声调陡然变高:“除了你主仆二人,我想不到谁还进过我的屋子!”

“你,你血口喷人!”

戚灵儿眼眶中登时盈满了泪水,愤而转身摔门而去。

宁修摇了摇头,真的是作孽啊,他当初怎么就昏了头让这陶家主仆同行了呢。

回到自己屋中,戚灵儿立刻扑倒在床上抱着枕头痛哭。

桃春直接吓傻了,带着哭腔道:“小姐,你这是怎么了?是不是那个陈义又欺负你了?我早就说了那厮不是个好东西。奴婢这就去教训教训他!”

说着桃春便要去临屋找宁修理论。

“回来!”

戚灵儿翻身站起来,喝止住桃春:“从今往后不许再去找他,我们分道扬镳各走各的。”

桃春急忙道:“可是小姐我们的马车已经卖了啊。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去哪里买新马车啊?”

“没有马车就买两头驴子,没有驴子我们便走着去!”

“走着去荆州?小姐,您可别意气用事啊。到底生什么了?”

“你可知道人家怎么说我们的,人家骂我们是下药的飞贼呢。”

“啊?”

桃春闻言立刻讶然出声,心脏砰砰直跳。

“他的酒杯里被人下了药,找不到下药的人就推给我们俩,这样的人不配做朋友。”

“其实,小姐”

桃春双手紧紧抓着裤腿,低垂下头。

见婢子欲言又止,吞吞吐吐戚灵儿立刻警惕了起来质问道:“其实什么?”

“其实是奴婢往那呆子杯子中加的东西”

“你,你怎么能这样啊!”

戚灵儿气的双眼昏险些晕倒。

“小姐,奴婢知道错了。可是那呆子欺人太甚啊。他欺负奴婢也就算了,连小姐叫奴婢送去的酒菜都打了回来。这可都是小姐的一片好意啊。”

“那你就给他下药?”

桃春反绞着双手,咬着嘴唇道:“其实,奴婢一开始也不是想给他下药的。奴婢只是想翻开他的包裹看看路引,看看他是不是真的是个商贾。”

“结果呢?”

“奴婢翻开包裹真的找到了路引,他确实是叫陈义,荆州的贩布的商人。”

桃春十分沮丧的说道。

“之后奴婢便想趁他回来前离开,无意间看到一个小瓷瓶,好奇之下便打开瞧了瞧,里面都是白色的粉末。”

桃春咽了一口唾沫继续说道:“奴婢寻思着这应该是蒙汗药之类的东西,更觉得这厮不是好人,便把那瓶子里的粉末都倒在了酒杯里,匆匆跑了。”

“后来那陈义便把酒倒到酒杯中喝了下去,然后便满面潮红。可这些不是蒙汗药的效果啊。”

联想起今日早上见到陈义时这厮胯下的小帐篷,戚灵儿立刻羞红了脸。

这哪里是蒙汗药啊,分明就是春药!

可这厮随身带着春药作甚,难道是个窃玉偷香的花贼?

桃春显然也注意到了自家小姐的表情变化,稍稍有了底气小胸脯一挺道:“小姐,事实证明奴婢的担忧是有道理是。这厮虽然确实是商贾身份,但却是个心怀不轨的。也就是他还不知道小姐是女儿身,不然后果可是不堪设想呢。这样的人被下药是活该。昨晚他叫的奴婢浑身都起鸡皮疙瘩了呢。”

戚灵儿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又胡乱猜起来了吗?即便那真是春药也不能证明他就是窃花贼吧?你这便随我去向他道歉,当面把话说明白了。”

第九十四章 宁修啊,我朋友(第一更,求推荐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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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春撇了撇嘴,十分不情愿的哦了一声。

却说戚灵儿和桃春来到宁修房前时少年已经收拾包裹准备离开。

见主仆二人又来纠缠不禁皱眉:“陶兄,方才我不是已经说的明白了吗,咱们各走各的,互不干涉。”

戚灵儿见宁修恼了,赶忙陪笑道:“误会都是误会,我这书童跟陈朋友开了个玩笑。”

“玩笑?”宁修眉毛一挑道:“有这么开玩笑的吗?”

戚灵儿心中一沉,心道这厮真不是好相与的,捅了一捅身旁的桃春,小婢子哎呀了一声,十分不情愿的冲宁修赔礼道:“那日我想验验你的身份,便翻开你的包裹寻路引。却不曾想现了一个小瓷瓶。我感到好奇便打开瓷瓶,见里面全是白色颗粒以为是盐巴,便把它都倒进了你的酒杯里。对不起啊。”

好啊,果然是这个小书童!

宁修直是暴怒,身子向前一探,便要提起小书童教训。

泥人尚且有三分气性,宁修被他这么捉弄丑态尽出,当真得好好教训他一番。

“唉,君子动口不动手啊。陈朋友骂他两句便是了,可不要动手啊。”

戚灵儿见宁修便要挥拳,赶忙上前一步拦住。

桃春早已吓得瑟瑟抖,怯懦道:“人家是做错了,可是已经道过歉了啊。你这人怎么抓住不放呢。”

宁修冷笑道:“道歉?道过歉这件事便算了?你未经陈某同意私自翻看陈某包裹,还将那那盐巴投入陈某酒杯中,害得陈某丑态尽出,你一句对不起就算了?”

桃春自然知道那小瓷瓶里装的不是盐巴,但这么说她的罪过显得轻一些。

宁修也清楚瓷瓶里装的是合欢散,昨晚的呻吟声已经让他够丢脸的了,为了给他自己留点颜面这才顺着话头说下来。

“你,你还想怎样。”

“偷窃可是重罪,陈某若是拉你去见官,县尊必定打你板子。”

听到要见官,桃春哇的一下就哭了出来,小拳头狠狠砸向宁修胸脯:“坏人坏人我不要去见官。”

宁修不禁苦笑,到底谁是坏人?这位颠倒黑白的本事倒真是一流。

他当然不可能拉着小书童见官。一来他也知道小书童是恼他才作得恶作剧,并不是什么真正意义上的窃贼。

二来他用的是假路引,真的到县衙打官司万一露馅麻烦就大了。

“哼所以陈某已经是仁至义尽了,我们就此别过各自赶路吧。”

宁修松开小书童,冷冷说道。

“陈朋友,这荒郊野地你叫我们去哪里寻马车?”

“寻不到马车便靠走,怎么也能走到荆州。”

“你!”

被宁修呛得一时语噎,戚灵儿爆了小宇宙:“若不是为了寻个小冤家宁修,哪个要去荆州。罢了罢了,离开陈朋友,陶某难道就到不了荆州了吗?”

嗯?

宁修?荆州?

宁修有些蒙,他应该在二人面前没有说出过自己的真名吧,陶凌怎么喊出了宁修二字?还专门为了宁修去荆州?

虽然重名的情况很正常,宁修还是有些好奇道:“陶兄,你要找的这宁修也是荆州人?”

“对,我去荆州就是为了这个死鬼。”

戚灵儿攥拳愤愤道:“此人是个十足的奸商,明明开了酒楼,做了肥皂赚的盆满钵满却做起老赖,欠我家的钱现在还没还。我此行便要去荆州把钱讨回来,再痛扁他一顿。”

呃陶凌要找的这个宁修不会真的是自己吧?

人人都可以开酒楼,但能做肥皂的可只有他啊。

这陶凌住在京师,不惜穿行千里去荆州讨债,看来被欠了不少钱。

宁修继承了小秀才的记忆,可不记得他家有这么一号债主啊。

难道是他继承的记忆只有一部分,是破碎不完整的?

不行,这件事得回家向老爹问清楚。

见宁修呆若木鸡,再没有刚才咄咄逼人的气势,戚灵儿蹙眉道:“怎么,你认识他?”

宁修连连摆手:“不认识,不认识。”

“不,你一定认识他。方才陶某提到他的名字时你的身子都跟着颤抖了一下。”

我靠,这厮观察能力还是挺强的啊,竟然这么细微的动作都捕捉到了。

“这个唉说来话长啊。”

宁修摇了摇头,迫不得已开始表演。

“这宁修陈某确实认得。说起来他还算陈某一个朋友。”

“哦?那你为何方才说不认识?”

戚灵儿又惊又喜,连忙追问道。

“这不是很正常吗。他是我的朋友,而陶兄是他的债主。哪有帮着债主坑朋友的道理。”

戚灵儿点了点头,觉得很有道理的样子。

“不过你现在还是承认了。哈哈,这下你更得带上我们一起去荆州了。”

宁修心中一万只羊驼奔驰而过啊。

这算个什么事?路上随便遇到个同行的旅人都是债主,自己还要和他一起同去荆州

老天爷啊,不带这么玩人的。

“呃这恐怕不妥吧。陈某毕竟是宁修的好友,要是让他知道是我领债主去讨债的,以后这朋友还怎么做啊?”

戚灵儿见他担心的是这事,不由得大笑道:“这个简单,你只要告诉我他家住在哪里,长的什么样,我自己去寻,绝不会出卖陈朋友。”

宁修几欲吐血。

“陶兄真是够意思啊。不过”

戚灵儿眉毛一挑道:“又怎么了?”

“不过这宁修身宽体胖,我怕陶兄不是他的对手啊。”

“哼,陈朋友也太小瞧我了。陶某虽然不是什么行走江湖的高手,但也习得几式拳脚,对付个老赖还是轻松的。”

宁修当然不知道这所谓讨债的说法是戚灵儿编出来的,只道是摊上大麻烦了。

唉,看来得找死胖子顶一顶。嗯,找机会写一封信,先叫人送到荆州让死胖子有个心理准备。

死胖子虽然别的本事没有,但演技却是一流的。让他假扮自己顶上一顶,探一探虚实再作计较。反正这陶凌是代父前来讨债,也没见过自己的模样,肯定能够瞒天过海。

计定之后,宁修叹了口气道:“好吧,陈某答应引路。不过这样一来陈某心中有愧,陶兄得付十两银子慰藉一番。”

第九十五章 辽王之怒(第二更,求推荐票!)

江陵,辽王府。

“半个月了,过去了半个月了,还查不到半点消息?楚先生一个大活人,莫名其妙的失踪,竟然连一点线索都没有?废物,一帮废物!”

“殿下,楚先生那晚去了长春院,之后便杳无音信了啊。属下一一问过长春院中的人,他们都说没有看到形迹可疑的人啊。”

辽王朱宪爀却是不听这些,愤恨的甩下一只玉杯咆哮道:“饭桶,一帮饭桶。江陵城中没有消息,别的地方也没有消息吗?派出去的探子呢,没一个喘气的回来吗?”

众人皆是噤若寒蝉,匍匐在地不敢抬头。

在他们的印象中辽王殿下一直保持着温文尔雅的姿态,从来没有如此暴怒失态过。

以至于他们以为辽王殿下和普通人没有太多区别,只是身份尊贵一些罢了。

但今天的事告诉他们,王爷就是王爷,骨子里流着天家的血。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

王爷虽然比不了天子,但盛怒之下要几十几百条人命还是十分轻松的。

何况他们都是辽王府的人,本就是辽王殿下的附属物。

辽王殿下盛怒,处死几个家仆家奴,地方官府根本就不会过问。

他们将头埋得更低了,因为下腰屁股高高撅起,整个身子近乎匍匐似一张张拉满的弓。

“滚,都给本王滚。找不到楚先生,你们一个个提头来见!滚啊!”

辽王歇斯底里的怒吼着,就像一头失去幼崽的野兽。

那些跪在殿中的太监、探子纷纷吓得屁混尿流,连混带爬的跑了出去。

大殿之中空荡荡的,只有辽王朱宪爀一人。

他揉着额头,面容扭曲成一团,脸上的青筋像一只只蚯蚓,十分可怖。

倒也不怪他失态,如果失踪的不是楚汪伦,他的反应绝不会如此强烈。

楚汪伦是他的席幕僚,对辽王府里里外外的事情一清二楚。

别的不说,光是他搜集到的张居正的黑材料,就有足足一厚本。

朱宪爀知道楚汪伦把那本子随身带在身上。如今楚汪伦失踪那本子自然也就跟着丢了。

若是落在有心人手中,再辗转递到张居正面前朱宪爀可就完了。

他想要搬倒张居正不假,可他也不傻,他知道现在不是起总攻的时候。即便要弹劾张居正也得先营造舆论氛围,把张居正的名声搞臭。

最好的办法便是从私生活入手。通过一些小事把张居正的名声搞臭,接下来用一些较为严重的罪名弹劾,最后再盖上一顶诸如僭越的大帽子,那么大业可成。

而这需要布局,需要时间,现在太仓促了,真的太仓促了。

不行,不能这么下去。必须得想办法通知与湖广相邻布政司府县的官员寻找线索。

仅仅靠辽王府的门客找起人来太慢了。

虽然朱宪爀也想低调行事,但现在显然不是低调的时候,如果那个本子真的落入了张居正的手中,他就万劫不复了。

“来人,快来人!准备笔墨纸砚,本王要写信!”

立刻便便有小太监跑进殿内,恭敬的铺纸研墨,侍候辽王写信。

书信写好后朱宪爀沉声吩咐道:“去把这封信誊抄上几份,盖上本王的大印,给湖广周边布政司都寄一份去,让各布政司衙门出动人手帮着找人。”

“陶兄,翻过这座山就到了湖广的地界了。”

宁修扬着马鞭朝前方的山峦遥遥一点。

戚灵儿从马车车帘后探出半个身子来笑声道:“总算到了湖广了。从京师出,到湖广用了二十余天,天天坐马车我的腰都要摇断了。”

宁修心中暗暗腹诽,心道这真是个不知生活艰辛的公子哥。长途旅行能坐上马车已经是级幸福的事情了,舒适度仅仅次于坐船。

要是让他从京师一直骑马来湖广,怕是屁股都得磨破了。

“嗯,等到了襄阳我们停一停,补给一番再启程。”

戚灵儿闻言不禁蹙起眉来:“又要停下来?不如试试夜里赶路吧?蛮刺激的。”

自从得知同行之人认识宁修,戚灵儿就跟打了鸡血一般,恨不得长了翅膀立刻飞到荆州。

宁修只以为这厮是想快点去讨债,故意放慢了步子,也好让临时雇佣的送信人有时间提前一步赶到荆州,把信亲手交给死胖子。

既然要演戏,就得让死胖子有个心理准备,不然穿帮露馅可就不好玩了。

戚灵儿虽然不知道宁修的心思,但也觉察出每天赶路时的度慢了不少,便常常催促他再快些。

二人斗智斗勇倒也是有趣。

“大半夜赶路可不是好主意。陶兄恐怕不知道这一代经常有马贼出没吧?若是赶夜路不幸遇到了马贼丢些钱财是小,丢了性命可就亏大了。”

戚灵儿翻了一记白眼道:“陈朋友倒是懂得多。”

宁修哈哈大笑:“谁叫我们是做行脚商人的呢?这一条条路都是我们拿双腿趟出来的,没有人比我们更熟悉了。”

这话倒不是宁修编出来的,而是他跟着孙家商队北上时领队孙文正对他说的。

孙文正是真的把他当做一个行商晚辈在对待,毫无保留的对他传授走商经验。

对此宁修还是十分感动的。

经历的事情越多他便越明白在这个世上没有什么事情是应该的。

除了亲娘老子没有人有义务对你好。

别人对你好那是情分,对你不好那是本分,没有任何的问题。

所以凡是真心实意的对宁修好的人他都会记在心间,滴水之恩当涌泉报之,这可绝不是一句空话。

七郎、十郎、死胖子、张懋修、小伯爷这些人都在他心中有了位置。

有朝一日,宁修一定要十倍,乃至百倍的回报那些曾经帮助过他的人。

“好吧便听你的,反正我也有些累了,便找个客栈先睡一晚等明日一早再赶路吧。”

戚灵儿倒是大大咧咧,放下车帘坐回车厢睡觉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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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六章 浔安镇(第一更,求推荐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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襄阳城地理位置极为重要,自古便是连接中原和荆楚大地的纽带。白河、滚河、淳河、汉水四条河流或穿城或绕城而过,丰沛的水资源使得襄阳一代的土地极为肥沃。

到了大明,襄阳的军事意义有所减弱,但不变的是它的商业枢纽地位。

往来行商络绎不绝,地商也是鳞次栉比,围绕着襄阳府建起了十来个小镇。这些城镇中聚集的多是小商贩、手工匠人,许多在城中买不到的东西都可以在这里买到。

长途跋涉使得马车的车轮辐条有些损坏,宁修不想冒险,便来到一处名为浔安的小镇修理车轮。

他寻到一家专门制作、修理马车车轮的店铺,这家店的匠人杜老汉是浔安镇最有名的制轮匠,襄阳府马车的车**多出自他手。他修缮的本事一样高,只要不是轮轴断掉,他都能修好。

宁修找到他时杜老汉正在给轮子贯轴,神情极为专注都没有意识到有人进店了。

宁修咳嗽了一声道:“老师傅,我这马车的辐条有些损坏,您看看能修吗?”

杜老汉抬起头道:“马车停在哪里?”

“就在店铺外面。”

杜老汉放下手中的活儿,跟宁修一起走到店铺外,蹲下身子看了看辐条,点头道:“问题不大,给我半天时间就能修好。”

宁修闻言大喜,这种小毛病可不好修,要不然一路上也不会一直将就了。

这浔安镇当真是卧虎藏龙,手艺人都是有真功夫的。

“车便先放在我这儿吧,明日一早你来取。”

宁修谢过了杜老汉,趋步往外走。

他们已经事先说好此番不进襄阳城,只在浔安小镇住一晚,明日一早就启程。

浔安镇并不大,总共只有两条街,呈十字形,可逛得地方一眼可以望尽。

“陶兄,马车已经放到车行修了,明日一早就能修好,不会耽误行程。”

戚灵儿正自在地摊上挑选梳子,听宁修喊他连忙转过身来,将挑选好的木梳藏在身后。

“陶兄,你在看什么呢?那么入神。”

“没没什么。”

戚灵儿本就心虚,被宁修这么一问更是结结巴巴,这当然引起了宁修的疑心。

他冲地摊瞥了一眼,见是卖梳子的直是惊诧不已。

“陶兄,你有收集梳子的癖好?”

戚灵儿此刻真有撞豆腐的冲动,这货早不来晚不来怎么偏偏在她挑梳子的时候来?

好在她挑的还是梳子,要是挑的胭脂水粉,还不立马暴露了女儿身?

桃春见小姐心虚,便跳出来搅合道:“收集梳子怎么了,我家公子还收集镜子呢。像我家公子这么俊朗的,还不得天天换镜子照?”

宁修直是一阵恶寒。

我了个老天爷,大老爷们天天对着镜子梳?怎么看都不正常啊。

这厮不会也是个兔子吧?

一想起楚汪伦在长春院里说的那些暧昧的话,宁修便泛起了鸡皮疙瘩。

前脚送走一个兔子,后脚又跟来一个兔子,他的运气不会这么好吧?

若真是有这么好的运气,宁修倒是该考虑办个赌场坐庄,绝对稳赚不赔啊。

“咳咳,陶兄挑好了没有?陈某可是有些饿了,我们快点找家店吃点东西吧?”

桃春一边揉着手指一边小声嘟囔着:“吃吃吃,就知道吃了。真是头猪。”

宁修当然没有听到这些,不然非得抓着“小书童”好好教育一番。

浔安镇不大,可选择的酒楼食铺更少。

三人寻了一家包子铺,点了三笼包子,要了一壶黄酒打算大快朵颐一场。

包子是野菜鸡蛋的,味道有些偏淡,但三人都饿了大半天哪里顾得上口味清淡,不到半柱香的工夫便将三笼包子全部吃光。

宁修拍了拍肚皮,满意的灌下最后一口酒,闭上眼睛道:“陶兄,我一直认为包子是人间最美味的东西。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为什么?”

“因为包子吃起来简单,塞到嘴里可劲嚼就行了,不像那些繁复的菜式还有专门的吃法,忒累。”

戚灵儿:“”

沉默了片刻,戚灵儿叹道:“说老实话,陈朋友,你是我遇到最看不透的一个人。”

“看不透?看不透多好,什么都看明白了岂不就没意思了。”

宁修抹了抹嘴角,露出雪白的牙齿:“就像陈某这牙,如果我跟你说我这些牙都是假的,陶兄信吗?”

“假假牙?”

“哈哈,骗你的啦。”

宁修捧腹大笑,一旁的戚灵儿脸都绿了。

“有什么好笑的,真是恶俗!”

戚灵儿背过身去道:“这么看,你和那宁修倒是一丘之貉,你们俩做朋友我一点都不奇怪。”

“为什么?”

“他和你一样的贱啊。”

“噗嗤。”

宁修翻了一记白眼道:“你都没见过他,怎么知道他贱?陶兄,眼见为实,耳听为虚啊。”

“哼,有的人光听名声就知道是什么人了。”

戚灵儿却是不打算输了气势,兀自争辩道。

“好了好了,我们也别在这里呈口舌之快了,找家店投宿吧。”

吃饱喝足,接下来当然是睡觉了。

不得不说明代的娱乐生活实在是匮乏,天一黑基本就是睡觉。

只不过有钱人可以和侍妾滚床单,屌丝只能苦逼的躺在板床上数羊

他们方一出包子铺,便从街道后面冲过来一个小乞丐,径直撞到了戚灵儿的腰上。

戚灵儿被撞得向前一跌,要不是习过武底盘稳便得摔个狗吃屎。

她站稳后刚想开骂,忽然意识到腰间的荷包被偷了,大喊道:“抓贼,抓贼啊。陈朋友,快帮我抓住那个小贼。”

宁修点了点头道:“这整个镇子一共就两条街,陶兄去前面追,我去截他的后路。”

二人对视一眼,分头而去。

不得不说,抓贼是个体力活,尤其是在人头攒动的街道上。

宁修挤过茫茫人流,好不容易现那小乞丐的位置,刚欲拔步便被一个推着小推车卖豆腐的小哥儿挡住了去路。

第九十七章 一双窃贼(第二更,求推荐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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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这么一拦,待到宁修再抬头看时,小乞丐已经不见了踪迹

更糟糕的是,宁修摸了摸腰间,现他的褡裢也被人摸了!

电光火石之间生的这一切让宁修有些懵,但随即他就明白了。

他们被套路了!

盯上他们的并不是一个贼,而是一个团伙儿。可能是两个、三个甚至更多。

这伙儿贼先让小乞丐打头阵冲撞制造混乱,让宁修一行人乱了阵脚主动去追。

之后那小乞丐再利用对地形的熟悉来回兜圈子,彻底引开宁修。

最后这小乞丐主动卖了一个破绽让宁修现,与此同时他的同伙出现制造混乱,并对宁修的褡裢下手。

由于此刻宁修的注意力都在小乞丐的身上,不会对意欲行窃的另一名飞贼留意,被偷掉褡裢也就十分正常了。

由于场面实在太过混乱,宁修难以定位是谁偷了他的褡裢。

等等

如果他的推断完全正确,要想抓住窃贼就十分难了。

虽然已经到了襄阳府,但实际上距离荆州还有很远的一段距离。在这个时候丢钱绝不是什么好事情。

“果子哥,你那办法真的是绝了。本来我还想着赚一票就走。你卖了个破绽,咱们还多赚了一票,啧啧,看分量还是一票大的呢。”

一个身着褐色短打,头戴**小帽的少年掂了掂鼓鼓的褡裢,直是笑出了声。

“哼,被我凌果儿盯上的羊还能跑?虎子,还愣着干嘛?快解开看看。”

“哎。”

虎子解开包裹,打开的一瞬间眼睛都瞪直了。

“这,这不会是假的银子吧?”

“没点出息,拿来!”

凌果儿顺势一兜,立刻便把褡裢‘抢’了过来。

他取出一枚银锭用牙咬了咬,随即啐出一口吐沫道:“没问题,妥妥的银锭子,标准制式,一共七十五两,加上我摸到的十两,一共八十五两。这回算是了。”

虎子听到这个数字,幸福的差点昏死过去。

八十五两

别说八十五两了,便是一两银子都够他吃一年了,这八十五两岂不是能够吃一辈子了?

看虎子哈喇子都要流下来了,凌果儿狠狠在他屁股上踹了一脚道:“没出息的东西,八十五两银子就把你的眼睛看直了?是不是又想着黑窑子里的娘们了?那些娘们个个都盯着你的钱袋看,你若不想被生吞活剥了,便给我老实待着。”

稍顿了顿,凌果儿叹息一声道:“等过些时日风头过去了,你去买几亩田,剩下的钱去村东头盖上几间瓦房,好好过日子吧。”

虎子愣了愣道:“果子哥,你这话是啥意思。啥叫我自己拿去买田盖房,啥叫好好过日子?这钱是咱俩一起弄来的,理应一起花啊。”

凌果儿摇了摇头道:“你还真准备干这行干一辈子吗?你和我不一样,现在收手还来得及。”

听到这里虎子的情绪几乎崩溃:“不,果子哥这是不要我了?我要一辈子跟着果子哥干!”

见虎子双目通红,凌果儿皱起眉道:“说什么屁话呢。我就是一个飞贼,你跟着我干能干出什么名堂?”

“飞贼怎么了,果子哥要做飞贼,我便跟着做。”

“你这傻孩子,怎么就不懂事呢。若是有个活命的手艺,谁又想着去做贼呢?咱们这行是不能失手的,一旦失手被剁手是小,弄不好连命都得丢了。”

凌虎儿倒不是在危言耸听,窃贼本就是见不得光的,一旦被抓住被扭送见官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更多的情况下苦主会动私刑,不少小贼被抓到后直接被剁了双手。对此,官府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愿意去管的。

只要不闹出人命,官府们巴不得苦主们自己动手惩罚窃贼,还省得他们审讯呢。

实际上,即便是闹出了人命,只要苦主愿意花钱息事宁人,官府便不会太追究。

原因很简单,这些窃贼绝大多数是无籍的,也就是所谓的黑户,死了白死。

在大明朝,普通案子的侦破率很低,但命案的侦破率十分高。这是因为命案的侦破率跟地方官员的政绩挂钩。出了命案,地方官如果不能在一定期限内破案,会被认为缺乏能力,在吏部考绩或者巡按御史巡查的时候会吃大亏,很可能失去升迁的机会,甚至任满降职。

但这是针对本地在籍人员,无籍黑户死了是不会有人关心的,因为他们本来就‘不存在’这片土地上。

最近一些窃贼失手后被活活打死,不也是不了了之了吗?尸用破席子一卷丢到乱坟岗,没几天便被野狗撕扯个七零八落,这下场忒惨了点。

正是因为这行高风险,不少窃贼在赚够银钱后都会选择金盆洗手,洗白自己。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技术再高的窃贼也不能保证一定不会失手,一旦失手后果便是不可挽回的。

“那你呢?果子哥你就不怕失手?为啥你能做的事我就做不得?”

“你跟我不一样,你还有个妹妹要照顾,而我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凌果儿瞪了虎子一眼,斥责道:“我死了也就死了,你死了你妹妹怎么办?她一个女孩子在这天杀的世道上能活的下去?”

“我”

虎子攥紧了拳头,眼眶中的泪水不争气的溢了出来:“果子哥,你也收手不干了吧,加上之前弄的,咱们有一百两银子了啊,一百两银子咱们三人花一辈子也花不完。”

“哈哈,我收不了手了,除了这行我啥都不会,再说这么些年我也干习惯了懒得换了。”

说罢他白了虎子一眼:“你才干了多久?一年都不到吧?听我的话,现在收手还来得及,好好照顾你妹妹,好好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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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八章 将计就计(第一更,求推荐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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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却说宁修与戚灵儿、桃春汇合,三人表情都是一个大写的囧字。

不幸中的万幸是桃春的钱袋没有被偷,不然三人就真的只能风餐露宿了。

合在一起只有十五两银子,他们自然只能住档次较差的客栈。

这种客栈三教九流的人都有,环境也称不上好。宁修要了一个三人间,桃春还有些不快,但一想到银钱所剩无几,而她们还有好几天的路程要赶也就认了。

好在房间里有三张床,至少她们是不用为睡在哪儿愁了。

折腾了一天,三人倒头就睡了。

一夜自是无话,第二日天一亮宁修便醒来。

他在想接下来该怎么办。

从昨天的情况来看,他们应该是一来到浔安镇就被这伙窃贼盯上了,只是这伙儿窃贼十分能忍,一直等到三人同行这才动手。之后巧妙分割,制造冲突浑水摸鱼,看的出来是行家老手。

若是在荆州,宁修肯定直接报官了。可现在是在襄阳,他又用的是假身份,若是报官会惹许多麻烦。

但不报官就这么算了,宁修又咽不下这口气。

便在他愁闷不已时,戚灵儿和桃春相继醒了。

“陈朋友,还在为被偷钱的事儿愁呢?”

“啊?陶兄你醒了?”

宁修被吓了一跳,转过身来苦笑道:“当然了,我们这种做行商的走一趟商要好几个月,就赚些辛苦钱。现在辛苦钱没了不说,连本钱也被偷光了,这番回家还不定被家人怎么数落呢。”

戚灵儿嘴角微微勾起,十分同情道:“等你把我带到荆州找到宁修,我把带路钱给你涨到一百两银子好了。”

“陶兄手里只有十五两,怎么出得起一百两?”

“现在是没有,可讨到债就有了啊。”

宁修:“”

其实戚灵儿想的是找到张家借上几百两银子。以戚张两家的关系,比说是几百两便是几千两也是一定能借到的。

“或许,我们可以诱惑他们主动上钩。”

宁修沉思了片刻道:“贼都是贪心的,你觉得如果我们露出破绽他们会不动心?”

正处在半睡半醒状态的桃春听到宁修想要诱惑窃贼再次出手,直是一个激灵下意识的捂紧钱袋。

“喂,你不会真的要设局诱骗他们上钩吧?咱们就剩下十五两了。”

“放心好了,我的诱饵不是你那十五两银子吃了我的必须给我吐出来,想拿钱溜之大吉,没戏!”

宁修挑了挑眉道:“只要你们按照我的计划做,我保证一定能够擒获这伙儿毛贼。”

“好,我愿意听听陈朋友的计划。”

戚灵儿显然很兴奋,完全把这当成一次游戏。

桃春无可奈何,只得点了点头道:“公子都愿意,我自然也愿意。”

“那你们还不附耳过来?”

宁修离开客栈后便直奔车行而去。

杜老汉已经按照约定将车轮辐条修好,收了一钱银子的手工费便将马车交还给宁修。

宁修并没有驾着马车回到客栈而是去了浔安镇内唯一的一家当铺。

他进入当铺大约一炷香的工夫,随后提着一个黑色包裹出来。他将包裹放到了车厢里,然后驾着马车沿着大街一路前行,大肆采买物品。

之后他驾着马车返回客栈,接了戚灵儿、桃春上车一起去酒楼用午饭,马车自然就停在酒楼旁。

这一切都被凌果儿和虎子看在眼中。事实上,他们一直在暗中观察找机会继续下手。

现在看来,终于让他们等到了机会,那辆马车里的东西可比几十两银子有吸引力的多。

那一行三人全部到酒楼吃午饭,他们足有半个时辰的时间将马车偷走。

马车是绑在酒楼前的栓马柱上的,需要用利刃割开绳子。

直接拿刀走过去太过显眼,凌果儿准备演一场戏。

他把一把小刀丢给虎子,冲他使了个眼色,虎子立刻心领神会,大声咒骂着挥刀朝凌果儿砍来。

“救命,救命啊。”

凌果儿拔腿就跑,虎子趋步紧追。

外人看来,这分明就是街头小混混比勇斗狠嘛。一方拔了刀子拼命,另一方吓破了胆撒丫子开跑。嘿,看来是有好戏上演了。

他们纷纷驻足观看,有好事的甚至下注赌谁会取胜。

像这样的小混混街头比勇斗狠,每天都会生,浔安镇的百姓已经把其当做枯燥生活的调味剂。

二人一番追赶转眼间便来到了酒楼旁,凌果儿一个箭步奔到马车旁躲闪,虎子却不给他喘息的机会将手中小刀掷了出去。

虽说是掷,但因为距离很近,其实是很容易把握力道的。

他这一刀明显是朝栓马柱去的,刀子也争气的命中,将麻绳生生切断。

凌果儿和虎子皆是大喜,对视一眼便心领神会的跳上马车。虎子一头钻进车厢,凌果儿则扬鞭驾车,二人配合十分默契。

在凌果儿疯狂甩鞭下马儿出一阵嘶鸣,带动马车在大街上疾驰开来。

但在这时,车厢内却传来一阵低沉的呜咽声。

不对!

凌果儿觉察出了异样,立即勒停了马车,掀开车帘前去查看。

可他一进车厢,一柄锋利的匕便抵在了他的胸口。他再仔细一看,同伙儿虎子已经被绑住了手脚,就连嘴里都被塞上了破布。

中计了!

“你一定感到好奇,我们怎么会在马车上对不对?你明明亲眼看着我们三人去到酒楼吃饭,这才动了贼心,打算劫走马车对不对?”

宁修笑着解释道:“其实很简单,我用了替身而已。”

“替身?”

凌果儿眉毛一挑道:“什么意思?”

“就是找了几个人穿了我们的衣服大摇大摆的走到酒楼里。换句话说,是走给你们看的。其实我去当铺就是为了引起你们的注意。刚刚被偷了银子,我们肯定缺钱花,这时候去当铺死当换些钱是再正常不过的了。之后我在街上主要商铺大肆购买,为的就是告诉你我们死当换了很多钱买了很多东西。如果这样你们都不上钩,我倒真是有些惊讶了。”

第九十九章 幼女飒飒(第二更,求推荐票!)

凌果儿冷冷道:“小爷我常年打雁想不到让雁啄了眼。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宁修被他这强势的态度逗乐了,这年头做窃贼偷东西都这么理直气壮了吗?

“你这位小兄弟入行没多久吧?你看他的表情,似乎很害怕的样子。这么怯场,难怪会拖你后腿。”

“你!有什么事情冲我来,别为难他。这都是我的主意,他不过是打个下手罢了。”

凌果儿狠狠瞪了宁修一眼,仿佛随时要吃人一般。

宁修摇了摇头道:“我看未必吧,这位小兄弟帮你牵制、搅局,出了这么大力气,你却一句话把功劳都抢了,有些不够意思吧?想自己扛?不好意思,你没那个资格。”

凌果儿喉结上下耸动,面上青筋暴起,过了良久闭上眼睛扑通一声跪倒在马车里。

“几位小哥儿,我偷了你们东西,这事儿洗不了。只希望你们放过我这朋友。他他还有个八岁的妹妹需要照顾,若是他废了,他妹妹可就要饿死了。”

啧啧,又开始套路了。

为啥小偷窃贼家里总有个需要照顾的亲人呢?不是八十岁老母就是八岁的妹妹弟弟,反正就是弄得你同情心泛滥,主动原谅他。

“他有妹妹,别人就没有亲人吗?这是你们行窃不付出代价的理由?再说了,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不是真的?”

一旁的戚灵儿坐不住了,插话道:“陈朋友,别跟他废话,直接扭送他们去见官。哦,对了,先叫他们把银子交出来!”

桃春也攥紧了小拳头道:“对,银子,拿来!”

凌果儿听到扭送报官几个字,内心悬着的一块石头算是落地了。

到了官府最多坐几天大狱,被打一顿板子。

只要这三人不动私刑,他和虎子就没有性命之虞。

屁股开花总好过被挑断手筋脚筋乱石砸死。

深吸了一口气,凌果儿叹声道:“我带你们去取银子。”

鸡鸣村位于浔安小镇东面十几里,是个地地道道的小村子,全村一共只有六十来户,靠着种田自给自足,与外界基本不怎么来往。

见一辆马车进了村口,村民们皆是投来敌意的目光。

他们讨厌陌生人闯入生活,这会打破原有生活的平静。这便有些像桃花源中的隐居人,宁愿活在自己的世界中,与外面的人老死不相往来。

只不过鸡鸣村远不像桃花源美丽,更不是什么理想国。

马车在村尾停了下来,凌果儿率先跳下了马车,紧接着宁修也跳了下来。

戚灵儿和桃春留在马车上看押虎子,这样即便有诈他们手中也攥着一张救命符。

大门没有锁,凌果儿轻轻一推门便开了。

宁修犹豫了片刻,还是跟着迈入院中。

院子里有三间土坯房,屋顶是茅草搭的。看的出来一下雨这屋子就得漏成一片水塘。

凌果儿进了屋子,冷峻的面颊上立刻泛出了一抹暖意。

宁修还以为他这张脸是肌肉有问题呢。

“飒飒,果子哥来看你了。”

闻言一个穿着破布的小丫头光着脚丫子从床上跳下,一蹦一跳的朝凌果儿跑来。

她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一眨一眨,抱着凌果儿的大腿撒娇道:“果子哥,我哥怎么没回来?”

“唔,虎子还在镇上做工呢。我先回来给你带饭吃啊。看,这是什么”

凌果儿变戏法似的从怀里掏出一只油纸包,小丫头眼睛都直了。

“哇,好香。”

说着鼻子凑到油纸包前深深吸了一口。

凌果儿打开油纸包,一只油光灿灿的烧鸡便‘跳’了出来。

小丫头立刻流起了口水

“果子哥,你不吃吗?”

“我在镇上已经吃过了,飒飒你吃吧。”

“外面的那位大哥哥也不吃吗?他是果子哥的朋友吧?”

呃这就尴尬了。

想不到那个名为虎子的小贼真的有一个妹妹啊,还是个这么可爱的惹人精。

“我是他们的工友,一起在镇上做工的。我们都吃过了,你快吃吧。”

凌果儿眼中出现了感激的神色,随即拍了拍小丫头的肩膀道:“快吃吧,再不吃可就凉了。”

小丫头嗯了一声,一口朝烧鸡咬了上去。

她虽然只有八岁,但吃起烧鸡来可不输给那些壮年汉子,不多时的工夫便将一整只烧鸡啃食的干净。

宁修看的目瞪口呆,也许这就是所谓的橡皮肚子吧?

小丫头吃完了烧鸡,满意的打了个饱嗝,擦了擦嘴角的油污笑道:“真好吃,要是每天都能吃上烧鸡就好了。”

“臭丫头,以后果儿哥每天都给你买。”

凌果儿宠溺的摸了摸她的头。

“飒飒,去把昨天我给你的包裹取出来吧。”

“哦。”

小丫头应了一声,乖巧的跑去取包裹了。

很快她就从床下翻出一个破布包裹,一跳一跳来到凌果儿面前,献宝似的捧给他。

“果子哥,给你。”

凌果儿接过包裹犹豫了片刻,宁修抢先道:“我们出去说吧。”

“恩。”

凌果儿点了点头,跟着宁修出了屋子。

“怎么样,你都看到了吧,我可没有骗人,虎子真有一个妹妹需要照顾。”

一出屋子,凌果儿就主动说道。

宁修只觉得好笑:“这件事上你倒是没有骗人。但你也是个贼啊。”

“我不是要狡辩,我的意思是”

宁修推了推手,示意凌果儿不必再说。

他拿着包裹走到马车前,戚灵儿掀开车帘道:“陈朋友,怎么样银子拿到了吗?”

宁修把包裹递进去道:“你看看吧,应该没啥问题。”

戚灵儿接过包裹,解开仔细清点了一番,点了点头道:“不错,一共八十五两银子都在这里了。”

宁修转过身,拉着凌果儿往院子里走去。

“你,你要干什么”

他显然有些紧张,眼前这人让他有些捉摸不透,这种感觉可不怎么好。

“这件事便这么算了吧。”

“什么?”

凌果儿显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方才他们不是还说要扭送虎子和他见官的吗?怎么突然就改变了主意?

第一百章 太监也逛象姑馆(第一更,求推荐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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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我说算了你还不满意?”

宁修蹙了蹙眉道。

“不,不是”

凌虎儿猛的摇头。

“可你被偷了银子,难道不愤怒吗?”

“我当然愤怒,不过我也看到了一个可爱的小姑娘。我说算了是因为这个小姑娘,可不是因为你。”

说罢,宁修便转身走到马车旁掀开帘子道:“陶兄,把他放了吧。”

戚灵儿难以置信的张大了嘴巴:“陈朋友说什么,放他走?”

宁修耸了耸肩道:“对啊,反正银钱也追回来了。放他走吧。”

戚灵儿哪里是这种吃亏的性子,立时便跳下马车要与宁修理论。

宁修凑到她耳边轻语了一番,戚灵儿的神色便有了微妙的变化。

“看不出来,陈朋友还挺有同情心的。”

“我想若方才进去的是陶兄,陶兄也会这么做的。”

宁修无奈笑道。他对小萝莉实在是没有什么抵抗力,何况还是这么可爱的小萝莉。

罢了罢了,就当是一段小插曲吧。

戚灵儿咬了咬嘴唇,复又返回马车上解开了虎子手脚上的绑缚,并把他嘴里的臭袜子取了出来。

“你可以走了,记住以后别偷东西了。”

虎子愣了愣,旋即跪下冲戚灵儿叩了三个头。

“你谢错人了。放你走的是他。”

戚灵儿掀开车帘指了指。

“唔,这里有十两银子你拿去吧,给你妹妹买些好吃的。”

戚灵儿也不是铁石心肠的人,在听宁修讲述了虎子兄妹二人的凄惨家境后动了恻隐之心,从包裹中取出一枚十两的银锭递给了虎子。

“这钱我不能要。”

虎子的面颊立时涨得通红,犹豫片刻转身下了马车。

他们偷了银子,苦主饶了他们不计较已经是天大的恩情了,哪有再白拿苦主银子的道理。

戚灵儿拿着银子追了下去,宁修见状也冲虎子道:“这银钱你们拿着吧,以后做点小买卖也好。都是有手有脚的人,没必要轻贱了自己。”

宁修从戚灵儿手中接过银锭,拍到了虎子手心,又把他的手合好。

“记住,人自助天助之,人自贱天贱之。活在这个世道,人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说罢宁修转身上了马车,冲戚灵儿道:“还愣在那儿干什么,陶兄也想留下来?”

戚灵儿只是有些动情,被宁修这么一说立刻反应了过来,轻巧一跳上了马车。

“驾!”

宁修用力甩了一记鞭花,马车缓缓驶离。

“陈朋友,那个小姑娘真的很可爱吗?”

“是啊。”

“她叫什么名字?”

“飒飒”

“蛮好听的。你就没想过把他们都带走?”

“当然不会。正所谓救急不救穷,如果看见一个穷人就要带回家,你便是知府巡抚也养不起啊。”

“嗯。”

“他们都还年轻,如果醒悟未必没有重新来过的机会。”

宁修有些怅然,十贼九穷。虽然穷并不能成为行窃的理由,但总归是客观原因。

只希望那两个窃贼能够走上正路吧,只希望那个叫飒飒的小姑娘能够永远天真无邪。

开封府,汇春居。

楚汪伦神情痛苦的摇着头誓死不远接受安排去侍奉客人。

“他娘的,老子手下调教过的小倌没有一百也有几十,哪个一开始不是像你这样嘴硬,到最后还不是乖乖的洗干净了身子撅着屁股求客人上?你可知我们为了买你花了多少钱?五十两,五十两银子啊。你要不接客这银子就打水漂了,你觉得我们会让这种事情生?”

一个满脸横肉的壮汉冷笑一声道:“你若是不愿意接客那也好办,大不了找些馆里的爷们帮你疏通疏通。一回生二回熟嘛的,这东西习惯了就好,你往床上跪趴着其他啥也不用做,这么好赚钱的活儿都不干,你是咋想的。”

楚汪伦咽了一口吐沫,依旧不一言。

“哼,不识抬举的东西。”

横肉汉子哼了一声,一甩袖子摔门离开了。

楚汪伦长叹一声直是悲痛欲绝。他虽然有龙阳之好,却不是被人压的那个啊。落到了这象姑馆里他知道迟早有那么一天,只是希望这一天越晚到来越好。

疲惫,憔悴,短短几天楚汪伦觉得自己老了好几岁。他一直想要逃出去,可这汇春居戒备森严,他又被重点看管,怎可能轻松逃走?

呜呼哀哉,楚汪伦抑郁之余便不知不觉的睡着了。

不知睡了多久他只听到屋外传来喧闹的声音。睁开眼,只见一簇人影闪至。

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个身着员外服的中年男子笑吟吟的踱步走了进来。

“陈公公,这小倌是新来的,不懂规矩。您看要不要换一个?万一冲撞了您可就”

“呵呵,咱家就喜欢新来的,就喜欢不懂规矩的。那些出了名的倌儿一个个端着拿着,连叫声都那么假。咱家都没兴致撩拨。就是这种新来的雏儿最有意思,咱家要亲自调教他。”

听这二人对话,楚汪伦直是骇了一跳。

这员外是个太监?

开封府没有藩王,怎么会有太监?

正当楚汪伦疑惑不解时,门已经被合上。

“可人儿,过了今夜你尝到甜头就要求着咱家帮你疏通了。”

那员外靠近之时一股浓烈的尿骚味扑面而来,楚汪伦直欲作呕。

看来这厮确实是太监无疑了,只有太监身上会带着这么浓烈的尿骚味。

等等,开封府里确实有太监,那就是镇守太监啊。

这人难道就是开封府镇守太监?

楚汪伦转而狂喜,拂然起身。

咦?

这小倌怎么突然变得主动起来了。

“公公可是开封府镇守太监?”

“你认得咱家?”

楚汪伦摇了摇头道:“不,不过开封城内除了镇守太监府哪里会有公公?”

“聪明。不过若咱家是服侍的小宦官呢?”

“小宦官可没钱到汇春居消遣。”

“哦,你可真是伶牙俐齿呢,咱家喜欢。”

他竖起兰花指,咯咯笑道。

楚汪伦咽了一口吐沫道:“楚某乃是辽王府的席幕僚,还请公公把我送回荆州。辽王殿下一定会感谢公公的。”

第一百零一章 镇守太监的癖好(第二更,求推荐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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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汪伦猜的不错,这人便是开封府镇守太监何春年。

何太监有一个极为特殊的癖好,那就是玩小倌。开封城中的象姑馆他基本全都去过,当红的小倌也多被他调教过。

别管是倔的,傲的,媚的,娇的,最后都会匍匐在花床上,在他的兰花指下呻吟。

这种指尖的征服感可以填补内心的空虚。何太监虽然不能人道,却能用这种方式模拟最原始的征服方式。

“你是辽王爷的幕僚?”

何太监幽幽看着楚汪伦,嘴角浮起一抹不易察觉的浅笑。

他身子微微往前一探,复又重复道:“你真的是辽王爷的幕僚?”

虽然觉察出了一些异样,楚汪伦还是咽了一口吐沫道:“是啊,楚某便是辽王殿下最信任的幕僚。”

“那么,你为何不在荆州城,而跑来开封府了呢?”

“哎,这说来话长。”

楚汪伦便将他如何被药倒,如何被卖到象姑馆为**的过程跟何太监复述了一遍。

“楚小倌,你的这个故事编的不错,加了一些细节在里面,若是换了一般人恐怕就信了。”

何太监冷笑道:“可惜你遇到的是咱家。你可知肆意攀扯亲王为何罪?你不过是一个低贱的小倌,竟然敢往辽王爷身上攀扯。咱家这便可以命人杖毙了你。”

楚汪伦直是一脸惊诧。

这是怎么个意思,为啥这死太监就是不肯相信他是辽王府的席幕僚呢?

“不过,咱家最是怜香惜玉,像你这样的雏儿若是就这么打死了岂不是可惜?”

何太监眉毛一挑:“今日你算是有福气了,能享受到咱家这兰花指的人可不多。来人呐,与我把他扒光了,按倒在床上。”

楚汪伦直是大惊,原来何太监自始至终就没有相信过他说的话,而是一直在调戏他。

四名彪形大汉立刻冲了上去,擒手的擒手,握脚的握脚,他本能的想要反抗,可如何是这些大汉的对手,很快便被扯掉了腰带,掀开的袍摆以一个极为屈辱的姿势跪趴在床沿。

他虽然看不见何太监,却能听到脚步声越来越近,甚至连那厮粗重的呼吸声都听得清楚。

楚汪伦悲愤欲绝,他不停的咒骂着,将能想到的所有脏字吐了出来。但很快咒骂声戛然而止。

何太监的一根兰花指让他瞬间沉默

楚汪伦不记得蹂躏是如何结束的。他昏了过去,再醒来时只觉得身后火辣辣的胀痛,整个身子像脱了水的鱼干贴在床上。

他的第一次就这么被一个猥琐的老太监夺走了。

接下来他要怎么办?主动迎合那老太监以寻觅机会逃走?还是拼死一搏,咬下那老贼一只耳朵?

便在他愤恨不已时,屋门又被推开了。

在象姑馆中,小倌本就没有任何的隐私尊严可言,何况是楚汪伦这样新进馆不听话的刺头。

“哎呦,还是干爹有法子。你现在怎么不嘴硬了?嗯?”

来人便是何太监的干儿子何澶,开封城中最大的茶商。

为了讨好何太监,他不惜花费重金包下当红的小倌供何太监泄**。

何太监爽了,自然会对他的生意关照一二。镇守太监的一句话有时比官府的公文还要有用,毕竟除了巡抚没人敢和镇守太监叫板。

楚汪伦冷冷盯着何澶,眼神锋利似刀子,似乎想要把他剥开一般。

何澶却是上前一把捏住楚汪伦的下巴道:“怎么,你不服气吗?干爹宠幸你,是你几辈子修来的福分,不要忘记你的身份!你就是个最下贱的兔子,连婊子都不如的兔子!”

他将楚汪伦的脑袋一甩,鬼魅的笑道:“不想被千人骑万人压就老老实实的伺候干爹,不然定是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说罢,何澶扭过头来冲几个下人吩咐了几句,随即拂袖而去。

楚汪伦闭上了眼睛,拳头却是攥的越来越紧。

这对王八羔子,有朝一日定要你们十倍奉还!

秋天的夜渐渐长了起来,宁修坐在马车上望着天上的月亮神情怅惘。

这是他们此行第一次在野外过夜,还别说,比想象中的感觉好的多。

一旁的篝火烧的正旺,木枝燃烧出噼噼啪啪的声响,十分暖人。

距离他来到大明已经半年了,这半年来生了太多的事情,就此回朔便是宁修都不敢相信。

一个穷得叮当响的寒门子,竟然开起了酒楼,卖起了肥皂,摇身一变成了荆州城中最有钱的商人。

除此之外他还结识了张懋修、孙悟饭、常封等一干可以推心置腹的朋友。

有时宁修会觉得这一切太过虚幻,害怕一觉醒来一切又回到最初的原点。

咬一咬手指现这一切都是真的,宁修的嘴角甚至会泛起笑意。

至少到目前为止,他对自己的生活很满意,若能一直这么下去倒也是无憾了。

不过人总是会主动‘犯贱’的。就好比他现在为了给小伯爷报仇,绑了辽王府的第一幕僚楚汪伦,再乔装成行商借着走商的名义把楚汪伦卖到开封去

从纯理性的角度看,这是一个十分愚蠢的行为,一旦走漏了风声会惹上很大的麻烦。

但人生的许多事情却不能只从理性出,人活着总要感性一回嘛。

为朋友两肋插刀,没毛病。

“陈朋友,你还不睡啊?”

戚灵儿不知什么时候醒了过来,从马车车厢探出半个身子轻声道。

“陶兄不也是没睡吗?”

宁修转过身来,微微笑道。

戚灵儿撇了撇嘴道:“我都睡了一觉了,哪像陈朋友一直数星星。”

“陶兄说错了,陈某不是在数星星,而是在许愿望。”

“许愿望?”

“对啊,传说在繁星缀满天幕的时候闭上眼睛对着天空默念自己的愿望,只要心诚愿望就一定会实现。”

戚灵儿瞪圆了眼睛,难以置信的问道:“还有这个说法?”

“陶兄不信的话可以试一试,反正也没啥损失。”

宁修爽朗笑道。

第一百零二章 睡觉的姿势水平(第一更,求推荐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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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灵儿抿着嘴唇犹豫了片刻,还是闭上了眼睛。

双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词,倒是有模有样像个信徒。

过了片刻,戚灵儿睁开了眼睛。

“陈朋友,我许好愿了。”

“哦?陶兄许的是什么愿?”

“这个不能说,说出来就不灵验了。”

宁修冲其招了招手。

戚灵儿微微一愣道:“干嘛?”

“过来烤烤火啊,夜里你不觉得冷吗?”

“唔。”

戚灵儿应了一声,轻巧的跳下马车,在宁修身边坐下。

“到了荆州你真的要去找那宁修讨债吗?”

“当然了,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何况这债,这债”

“这债怎么了?”

“哎呀,不说这些了。陈朋友你回到荆州之后要做什么?”

“我嘛,回去陪陪家人,休息一段时间。”

戚灵儿点了点头道:“恩,你出门一趟也是辛苦,多休息一段时间也是应该的。”

火堆中的树枝噼噼啪啪的烧着,宁修拿出一个干馒头叉在树枝上放到火上烤。

“陶兄,你吃过烧烤吗?”

“呃”

“馒头这样烤着吃,味道很不错的。”

“”

戚灵儿本来就有些饿,看到宁修这样深夜放毒,下意识的咽了一口吐沫。

宁修不停的转着馒头,让其受热均匀,不至于出现烤糊的情况。

很快他就将干馒头烤成了金灿灿的颜色。

他先咬了一口,随即递到戚灵儿的嘴边,边嚼边道:“陶兄,你快来尝尝,这烤馍的味道真是绝了。嗯真香。”

戚灵儿面色登时涨的通红,只不过在火光的映照下不太容易惹人生疑。

犹豫了片刻,她还是接过烤馒头,翻转过来咬了另一边。

“怎么样,味道还不错吧?”

“嗯。”

戚灵儿擦了擦嘴角,脸上的红晕更明显了。

“吃饱喝足,赶快睡觉吧。明天一早还要赶路呢。要是顺利的话,三天后咱们就能到荆州了。”

宁修却是没有那么的顾忌,倒头便睡。天为被,地为床倒是潇洒。

戚灵儿犹豫了片刻,也学着宁修的样子卧倒在地上。

活了十几年,她从未做过如此出格的事情。但也正因为此,迈出这一步时内心生出难以掩饰的狂喜。

微风阵阵,拂过梢。夜色漆漆,繁星点缀。

伴着跳跃的火光,戚灵儿眼中的景象渐渐模糊,直至变成一团漆黑。

再醒来时戚灵儿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压在她的身上,揉着眼睛定睛一看哇的一声喊了出来。

只见宁修一记剪刀腿夹着她的腰身正自美美的睡着,嘴里不时哼出些听不懂的词语。

戚灵儿又羞又恼,但被双腿钳制着腰身又不出力直欲崩溃。

这厮这厮睡觉也太不老实了吧。

戚灵儿曾听说有的人睡觉时不停翻滚,会把被子都夹在腿间,这厮不会是把她当被子了吧

无奈之下戚灵儿只得高呼,桃春听到呼喊从马车上跳下,看到这个景象直是惊呼出了声。

“小公子,他怎么敢,怎么敢”

“还愣在那里干什么,还不快过来搭把手?”

戚灵儿差点背过气去,瞪着桃春呵斥道。

桃春这才反应过来,连声应着小跑过来。

她连推带拽配合着戚灵儿力,才将宁修的一条腿掰开,主仆二人气喘吁吁的歇了好一会,桃春呸的一声骂道:“下流,登徒子,想不到此人看起来道貌岸然,却也是个花花肠子。男人果然没有一个好东西。”

戚灵儿红着脸说道:“别胡说,不是你想的那个样子。昨夜,昨夜是我要睡在外面的。谁曾想这厮睡觉那么不老实,翻来覆去的”

“呀,公子怎么睡在外面呢,外面那么脏,万一有猛兽什么的可咋办?”

“别说这些了,快叫醒他吧。”

戚灵儿背过身去整了整衣衫,心情复杂极了。

这还是她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和一个男人睡在一起,虽然什么都没有生,但那种感觉却是十分特别。

眼前这个男人厚实的胸膛,清俊的面容,甚至身上散出气息都让戚灵儿有种恍惚的感觉。

她甚至在想,若是宁修是这样该有多好啊。

一路上的相随,说说笑笑风风雨雨,若说没有情感肯定是假的。问题是戚灵儿也说不清楚这种情感到底是什么,倘真是男女之情吗?

桃春本就不怎么待见这个臭商人,见他‘轻薄’了小姐,自然更是愠怒。可惜宁修睡得实在太沉,她连推带踢了好一阵,宁修才醒了过来。

一睁眼便看到桃春双手叉腰气鼓鼓的盯着他看,宁修大为诧异:“你们都醒了?为啥一直盯着陈某看啊,陈某的脸上又没有长花。”

桃春刚欲破口大骂,就被转过身来的戚灵儿推开道:“陈朋友,我们还是快点赶路吧。”

“恩。”

宁修点了点头,拍了拍身上的草根尘土朝马车走去。

“公子,你干嘛拦着我!”

桃春气鼓鼓的,显然很是不满。

戚灵儿白了她一眼道:“不过是个寻常的小事,你要挑的大家都不痛快吗?”

“我,我”

桃春咬了咬嘴唇最终还是叹息一声朝马车走去。

江陵城,宁记酒楼。

孙悟范依然坐在他的专属位子上大快朵颐的吃着无肉不欢套餐。

披萨、炸鸡、烤串,老三样实在太过美味,可谓百吃不厌。

宁修离开的小一个月他每天都会来宁记酒楼吃饭,用他的话说这是表达对宁修的思念。

当然,给钱是不可能给钱的,孙悟范一直挂账,直接从他的股份里抵扣。

这种方式虽然有些耍赖,但也在情理之中。七郎和十郎实在是不好说什么。

孙悟范正自吃的痛快,一个轻衫小帽的男子急匆匆的进了宁记酒楼。

“敢问,这里可是宁修宁相公家开的酒楼?”

正在柜上算账的七郎闻言点了点头道:“正是。”

ps:嘿嘿,这对欢喜冤家写得出彩不?老坤刻画戚灵儿可是费了不少心思啊。大家看的爽了可以提提建议,觉得接下来还要不要来个惊艳的女配?

第一百零三章 一个演员的自我修养(第二更,求推荐票!)

“哎,那就是了,小的这里有一封宁相公亲笔写的书信,到了江陵城找了好一圈总算找到地方了。”

“哦。那你把信给我吧。”

“这敢问你是宁相公的什么人,宁相公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把信亲手交到孙悟范孙公子的手中。”

“我是他的堂弟,你把信交给我就好了。”

七郎拍着胸脯作保道。

正自啃着鸡腿的孙悟范听到这里却是一个箭步冲了过来道:“我就是孙悟范,宁贤弟有书信来?”

那送信人盯着孙悟范端详了一阵,确认这就是宁修口中的孙胖子,遂点了点头把信交给了他。

“小的已经将信送到,就不打扰孙公子了。”

孙悟范点了点头道:“想必送信前宁贤弟便给过你赏钱了吧?那我就不给了哈。”

“”

送信人心中一万匹羊驼疾驰而过啊,翻了记白眼转身去了。

七郎凑过来好奇道:“信里写的是什么?快拿出来看看。”

孙悟范却是摇了摇头道:“这信是宁贤弟写给我的,小孩子一边去!”

七郎十分不满,但一想到死胖子怒之后食量会激增翻倍,直是打了个冷颤。

孙悟范用沾满油污的右手启开信封,将信纸取出来铺在桌上。

只见信纸上寥寥几字:债主上门,孙兄扮吾,见机行事。

孙悟范还以为是什么重要的事,见是叫他装扮成宁修糊弄债主一时有些无语。

这宁修真不知道又在搞什么名堂,好端端的欠下赌债了?

这厮不会跑路了吧?

罢了罢了,谁叫他和宁家合作了呢,现在他们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宁家倒了对他没有任何好处。他便勉为其难帮宁修挡上一挡吧。

“七郎,这些天我便住在店里了。”

听到这里,宁七郎险些吐血。

“啥意思?光吃还不够,你还要住在店里?”

孙悟范一摊手,走到七郎身边低声耳语了一番。

七郎闻言直皱眉道:“这真的是三哥哥的意思?你没骗我?”

孙悟范展开信纸给七郎看:“这是宁贤弟的亲笔书信,字迹你不会不认识吧?”

七郎看了书信这才相信死胖子说的话,他犹豫片刻道:“你说吧,叫我怎么配合你?”

孙悟范耸了耸肩道:“很简单,从今天开始就把我当做你三哥对待。这样到时候才不会出纰漏。你也不想债主上门把你家酒楼砸个稀巴烂吧?”

“你!”

七郎只觉得吃了天大的亏,却也挑不出死胖子话中的毛病来。

“怎么样,我这可是免费替你宁家干活儿,我还没喊累呢。”

孙悟范撇可撇嘴道:“不过有一句话我可得说在前面,你可得按照侍奉兄长一样侍奉我。好吃好喝的自不必说,至于见面的礼仪呢,拱手行礼总不能少吧。还有”

七郎直是一阵腹诽,三哥哥到底中了什么邪,竟然要这个死胖子扮演他。

但三哥哥这么说了,他也不好拒绝,便只能免为其难了。

一脸不情愿的点了点头,七郎应允道:“但说好了,就是债主上门的这几天,还有你不能占我便宜。”

“什么便宜不便宜的,你又不是兔子,有啥便宜可占。”

孙悟范哼着小曲,背负双手出了酒楼。

七郎直是被气晕了过去,心道三哥哥交友不慎啊,怎么认识了这么一个损友。

三日后。

一辆黑色棚顶的马车在官道上疾驰,正午时分抵达江陵城外。

马车上的人将路引交由戍守城门的兵丁查验,随后便被放入了城中。

雨后方晴,空气正是清新。

宁修一边哼着曲子,一边抽着马鞭心情极为惬意。

马车之中,戚灵儿十分好奇的掀开车帘,恨不得立刻将江陵城中的景象看个遍。

桃春也很高兴。她难得出一次远门,这次跟小姐从京城南下,一路上不知道遇到多少稀奇古怪的事情,虽然惊险了一些倒也是开心。

到了宁记酒楼外,宁修率先跳下马车将马缰绑好在栓马柱上,冲车厢里的二人道:“我们到了。”

戚灵儿和桃春先后跳下马车,细细打量眼前的这座酒楼。

宁记

看到这两个字的时候戚灵儿的面颊登时泛起一抹潮红,但随即她便昂着头走进酒楼。宁修和桃春也趋步跟了进去。

此刻孙悟范正自在店中啃着鸡腿,见宁修回来了刚想喊‘宁贤弟’,话到嘴边才晓得差点说错,连忙咳嗽一声道:“陈老弟走商回来了?这位是?”

宁修笑着介绍道:“这两位是小弟在路上结识的朋友,据说是宁兄的故人呢。”

孙悟范和宁修是何等的默契,只一对眼就明白了该做什么,他清了清嗓子顺着话头问道:“哦?两位听口音不是本地人吧?似乎是京师那边来的?”

戚灵儿现在尴尬极了。

讨债的说法是她编出来的,她根本就不是宁修的债主。但话已经说出去了,自然得将计就计。

她微微颌道:“不错,我是京师陶家的大公子。足下便是宁修宁秀才吧?你或许不认识陶某,但不会不认识这张借据吧?”

她从随身包裹中取出了一份借据递给了孙悟范。

这份借据是戚灵儿在来路上伪造的,为的便是对峙时有个说法。反正她的目的是看一看宁修是怎样的一个人,又没打算真的‘讨债’。

可这一见面,她不免有些失望。

宁修确实开了一家酒楼不假,但他和英气俊朗怎么都沾不上边啊。

虽说人不可貌相,但容貌毕竟是给人的第一直观感受。戚灵儿只觉得自己被张伯伯给坑了。

这样的人也配做他戚灵儿的夫君?

爹爹和娘亲也真是的,也不事先打听清楚。

幸好她不甘被摆布亲自南下去看了个究竟。

不然要是等一纸婚约定下来,她岂不是必须嫁给这宁修了?

到时顶着红盖头拜了天地,到洞房里揭开盖头,岂不是要被这胖子吓得半死?

ps:咳咳,这个主意还是老坤做梦时候想到的,死胖子也得挥一次主角死党作用不是?当然,女主肯定是宁修的,放心~

第一百零四章 人生如戏,全靠演技(第一更,求推荐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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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悟范当然不知道戚灵儿的这些心理活动,正瞪圆了眼看着那份借据。

我去,宁贤弟还真的欠了人家银子?一欠还是五百两?

孙悟范朝宁修望去,见宁修刻意的转过头去,心中直是一叹。

这债主来势汹汹,看来不是善茬啊。还是先避一避风头再做计较的好。

“哈,原来是京师的陶公子,久仰久仰?这次来荆州可得多待些日子,也好让宁某尽一尽地主之宜啊。”

若论脸皮厚度,孙悟范若说第二怕是没人敢称第一。

明明是被讨债的‘债主’,却偏偏腆着脸皮套近乎,仿佛二人是多年未见的好友一般。

戚灵儿也有些懵了。

这算什么?

这宁修神经也太大条了吧?

“这借据”

“唉,银子的事情好说。不就是五百两吗?我改日就叫下人送到陶兄手中。”

孙悟范打了个哈哈道:“陶兄,你怕是还没有找到住处吧?宁某这便给你寻个上好的客栈。”

说罢扭头冲柜上的七郎道:“七郎啊,快带陶公子二人去悦来客栈住下,直接与那客栈老板说挂账在我的名下,到时候一起结。”

七郎虽然很不喜欢孙悟范号施令的感觉,但他已经答应陪着孙悟范演戏,只好点了点头去领路了。

“这”

戚灵儿只觉得一拳打在棉花上,忒不是味。

无可奈何下,她只能招呼了桃春一起随着七郎出了酒楼,前去投宿了。

三人一走,孙悟范立刻凑到宁修身边压低声音道:“宁贤弟,你这究竟是闹得哪出啊?怎么路上还遇到个债主?遇到个债主也就罢了,你还带到荆州来?你的心也太大了吧?”

面对孙悟范连珠炮似的追问,宁修耸了耸肩道:“其实也没啥啊。遇到他们是个意外,至于他们是来荆州向我讨债的,我也是之后才知道的。”

“那,那你想怎样?”

“搞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我不喜欢欠人钱的感觉。”

“那你去应付就好了,为何让我扮成你?”

孙悟范直翻白眼,显然很生气。

“孙兄难道忘了我一路上都是用的陈义的身份,若是现在亮出真实身份,他们主仆二人会作何感想?若是传将出去,恐怕会引起官府的注意啊。”

孙悟范这才恍然大悟。

宁修此次扮作布商北上,是为了处理掉楚汪伦。路引是假的,身份是假的,自然见不得光。要是因为被讨债一事就亮出身份,岂不是因小失大?

“你这么一说,还真的挺有道理。对了,楚汪伦处理掉了?”

“我办事孙兄还不放心吗?”宁修笑了笑道:“到了开封府,我便把他卖到了象姑馆中,他这辈子怕是都回不到荆州了。”

孙悟范闻言大喜道:“宁贤弟,真有你的。那辽王爷怕是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的幕僚会被卖到千里之外的象姑馆的吧。”

稍顿了顿,孙悟范追问道:“楚汪伦没有看到你的容貌吧?”

“恩,要么是我面上蒙着黑巾,要么是他被蒙住眼睛,绝不可能暴露身份。”

宁修曾和楚汪伦在辽王府见过几面,故而十分注重隐藏身份,那楚汪伦怕是现在都不知道被谁卖了。

“妙啊。如此一来常小伯爷的仇就算是报了。”

孙悟范拊掌叫好:“一开始我还以为是卢家的人做的手脚呢,没想到是辽王府的人,这件事怕是与辽王脱不了干系了。”

宁修摇了摇头道:“似乎还真与辽王没有太大关系,纯粹是因为楚汪伦与小伯爷有私怨。”

“此话怎讲?”

孙悟范立时来了兴趣。

“这楚汪伦看上了一个歌妓,恰巧被小伯爷赎了身。他便怀恨在心,伺机报复,一手策划了这个侵占民田的案子。”

孙悟范先是点了点头,随即一拍脑门道:“不对啊,这厮不是一个兔子吗?哪有兔子玩女人的道理?”

宁修心道死胖子真是没见识,连双性恋都没见过吗?

“据他自己说,他是男女通吃,水旱齐进的。”

孙悟范皱眉道:“这男女通吃我明白,水旱齐进是什么意思?”

宁修咳嗽了一声,示意孙悟范附耳过来。

他在孙悟范耳边低语了一番,死胖子直是惊呆了。

“还有这种操作?”

“这就是孙兄少见多怪了。据楚汪伦说他们那个圈子男女通吃可远比纯好男风的多。”

宁修笑着给孙悟范做起了科普,死胖子却是连连摇头:“太可怕了,太乱了。想不到礼仪之邦的大明竟然有这么多衣冠禽兽。”

孙悟范攥紧了拳头,一副嫉恶如仇封建卫道士的模样。

汗,这死胖子是真的纯洁还是装的?

明代尤其是晚明,士大夫包养男宠逛象姑馆已经是一种社会风气了啊。

“且先不说这些了,还是商量商量怎么应对这债主吧。”

“还能怎么应对,大不了把钱还给他。”

孙悟范翻了一记白眼道:“宁贤弟现在也是家财万贯的人了,不会连五百两都心疼吧。”

宁修没好气的剜了他一眼道:“孙兄这说的是什么话,我哪里是心疼那五百两银子。只是突然之间冒出这么一个债主,总得弄清楚了才是。万一是招摇撞骗的或是别有用心的,岂不是白白被利用了?”

“好吧,好吧,你说的都对。”

孙悟范无奈的摆了摆手道:“那我就套套他的底,看看到底是何方神圣。你呢,就当个看客?”

“当然不是。”

宁修狡黠一笑道:“我来暗中指点你啊。不然万一你说漏了嘴让他看出破绽就难办了。到时我把该说的话给孙兄写在一本小册子上,你就照着问好了。”

“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孙悟范连翻白眼。

“叫我帮忙也就算了,还叫我按着本子问?这不跟戏子一样了嘛。不行,太侮辱人了!”

“孙兄,你这样是不对的,缺少了为艺术献身的精神。”

“为艺术献身的精神?啥意思?”

孙悟范直是一脸懵逼。

宁修不疾不徐的解释道:“一板一眼,一丝不苟的完成好每一场戏。人生如戏,戏如人生啊。”

第一百零五章 游赏凤凰山(第二更,求推荐票!)

七郎把人送到悦来客栈,与掌柜的打了声招呼便离开了。

客栈的小伙计把戚灵儿和桃春带到房间得了十几文赏钱,直是喜笑颜开。

二人的房间在二楼把东头,位置很好。

合上门,桃春急切道:“小姐,这个宁修也太次了吧。张阁老是啥眼光啊,不会是老眼昏花了吧。”

戚灵儿柳眉一挑道:“现在下结论有点早,我准备试他一试。”

“小姐准备怎么做?”

桃春早已摩拳擦掌,听得小姐一番话自然是来了兴致。

“这宁修不是要尽地主之谊吗,我便遂了他的意。”

戚灵儿冲桃春吩咐道:“我们明日便去找他,说我想欣赏一番荆州美景,请他作陪。”

观察一个人最好的办法就是把他放到日常生活中去。

这样他会展示最真实的一面。戚灵儿显然深谙此道,她打算全方位的了解宁修,从出游开始是最合适不过了。

要说戚灵儿不在意未来夫君的容貌那肯定是假的,但如果未来夫君能有独特的气质能力,样貌也可以淡化。

翌日一早,戚灵儿便和桃春来到宁记酒楼。

孙悟范得了宁修指点,对这二人的策略是旁敲侧击,慢慢弄清楚二人的身份背景。

见戚灵儿来了,孙悟范主动迎上前来:“哈哈,陶兄起的可真早啊。怎么样,昨日休息的可好?”

戚灵儿点了点头:“自是不错。宁朋友不是说要带陶某游览荆楚吗,陶某自然得早起了。”

孙悟范愣了一愣,心道这厮还真会顺杆儿爬啊。

“唔,要说起来荆州名胜无数,美景更是抬眼即是。但要说来到荆州必去的,当属凤凰山了。”

一旁的宁修也点头附和道:“不错,这凤凰山虽然不高,但风景极为秀美,小溪山涧,翠竹山林应有尽有。陶兄真是应该去逛一逛。”

“好,那便随二位朋友一起去转一转。”

孙悟范见这厮也不急着讨债了,心中疑惑不已。但他又不好说什么,只能叫人备了马车,一行人出城往凤凰山方向去了。

凤凰山在荆州城北十几里,算是荆州附近最高的山峰。

饶是如此,这最高峰也只有七八百米,与北方那些动辄几千米的高山完全没法比。

不过在荆州府的百姓眼中,凤凰山已经是最完美的游赏去处了。

春日踏春,夏日避暑,秋日登高,冬日赏梅。

四时之景虽略有不同,但各有千秋。

许多权贵缙绅在山上修建了别业,闲来便去到别业小住些时日,品茶饮酒好不快哉。

至于古刹道观也有几座,但并不是太大规模的,没什么名气。

偶尔有几个来上香的信众,与游赏山景的旅人擦肩而过,各奔东西。

山势平坦有山势平坦的好处,马车可以直接行到半山腰。

车夫将车停在了莲花涧旁,一行人相继跳下马车。

孙悟范率先吟道:“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这诗虽然是直接拿来用的,但也勉强能够应景。

戚灵儿嘴角撇了撇道:“宁朋友平日里也喜欢吟诗?”

孙悟范想起宁修在本子上写的话,点了点头道:“这是自然,在下再怎么说也是荆州府江陵县县学生员,别说吟诗了,作诗也不在话下啊。”

这前半句是宁修与他写好的,后半句却是他临时加的了。

他不想在人前丢了气势,便灵机一动加了一句话。

宁修听得直皱眉,加戏也不是随便加的啊。死胖子肚子里有几斤墨水他自己不知道吗?竟然敢说会作诗?

果不其然,戚灵儿听到这里神色一喜道:“哦。不若宁朋友作诗一,以助雅兴?”

“这”

孙悟范这下懵了,他哪里会作诗啊,他要是能作诗老母猪都能上树了。

无奈之下孙悟范只得朝宁修投去了求助的目光。

宁修心中暗叹一声,这死胖子真的是猪队友。

“咳咳,作诗这种事情讲究的是氛围,强自作出来的怕也不是佳作吧?”

只一句话就替孙悟范解了围,戚灵儿却是不乐意了,她柳眉一挑道:“陈朋友,不是在下冒昧。但作诗这种事情,陈朋友怕本就不在行吧?你怎知道宁朋友不在状态呢?”

宁修被这么一激也是来了气:“陶兄此言差矣,难道商贾就不能吟诗作对了吗?陈某与陶兄一路同行,真没想到陶兄是这种轻眼看人的。”

他这番话带着三分怒气,戚灵儿自觉理亏,连连摆手道:“在下不是这个意思,在下的意思是”

“哈哈,出来游山玩水,切莫因为这些琐事坏了心情。陶兄,这山上有一口桃花潭极为清澈,既然来了便一起去看看吧?”

宁修与孙悟范一唱一和,戚灵儿哪里是对手,很快就败下阵来。

“好吧,便去看看。”

此时已是秋日,山上翠色渐消,取而代之的是枯黄。饶是这般也没有减掉一分桃花潭的秀美。

戚灵儿看到桃花潭的第一眼便惊呼出了声。

“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汪伦送我情。这名字取得好啊。”

宁修一直在观察这位‘陶公子’的表情变化,想要从中挖掘些线索出来。

昨日他连夜赶回家中,问了死鬼老爹和娘亲家中可曾欠过京师陶家的银子,得到的答复都是没有。

如果仅仅是死鬼老爹这么说,宁修还可能怀疑一番,但娘亲都这么说了,应该不会有假。

如此看来这‘陶公子’前来荆州讨债的说法便站不住脚了。

讨债是假的,借据是假的,没准这个陶凌的名字也是假的。

一想到此,宁修便觉得好笑。他们两人都是用的假身份,两个假身份的人撞到一起结伴同行了一路

但陶凌确实是为了宁修而来,之所以假借讨债的理由恐怕是另有目的。

这真实目的正是宁修现在最关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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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六章 沧浪之水清兮也能洗脚(第一更,求推荐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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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兄家中是做什么的?”

套话自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需要循序渐进,又不能让对方起疑心。

这就需要技巧性。

现在看来死胖子是不适合做这件事情的。宁修之所以坚持一同来凤凰山游赏,便是为了在死胖子词穷的时候可以顶上来,不至于完全由‘陶凌’牵着鼻子走。

“唔,我家里是贩运茶叶的。每年从杭州贩运龙井,经由大运河一路运到京师贩卖。”

戚灵儿回答的滴水不漏,没有任何破绽可言。

宁修继续问道:“贩运茶叶确实不错,比贩布可赚多了。陶兄,你们走一单恐怕至少能赚上万两银子吧?”

这个问题就是一个坑,戚灵儿跳与不跳都会很难受。

“这个我可不太清楚。家中生意都是父亲和大哥打理的。”

一路上宁修并没有问太多问题,一来是他与‘陶凌’关系并没有好到那个地步,陌生人上来就套问对方家底实在不合适。二来那时他还不知道‘陶凌’是一个假身份,自然也就没有那么强的好奇心。

现在看来,‘陶凌’这个名字一定是假的了,他所塑造的身份背景恐怕也是一样。

戚灵儿被问的很不舒服,下意识的转过身去。

这一转身不要紧,她却看到一个让她终身难忘的场景。

只见孙悟范脱了靴子除去云袜,开始在桃花潭中洗脚

一股奇异的味道从潭边传来,戚灵儿下意识的捂住了口鼻。

这味道太浓烈了些。

宁修见状也是惊得目瞪口呆。死胖子这是玩的哪出,在‘陶凌’面前洗脚?这是要把他的伟岸形象败得干净啊!

宁修此刻越觉得当初找孙悟范来假扮自己是一个错误,这感官上受到的冲击、折磨真的要命。

“咳咳,宁兄,在这潭水中洗脚恐怕有所不妥吧。”

宁修抢先一步走到孙悟范身边,就要把他拉起来。

谁知孙悟范一把拨开宁修道:“哎,陈贤弟此言差矣。难道陈贤弟没听说过一句话吗,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吾足。”

宁修听得直皱眉:“这句话我当然听过,不过这和宁兄在潭水中洗脚有何关系?”

“怎么没关系?这话的意思不就是说水清就洗衣服,水浑便洗脚吗?”

孙悟范擦了擦鼻子道:“这潭水清澈见底,可来游赏之人很少,更不必说来洗衣服的了。这么好的水不用可惜了,我直接拿来洗脚有何不可?再说我洗过脚这潭水就变浑浊了啊,之后再来到桃花潭前的游人就不必犹豫了,可以径直脱靴洗脚了。我这是为后人着想谋福祉啊。”

宁修直翻白眼道:“怎么什么话到宁兄嘴里都能解释出别的意思?这话的意思是吏治清明则出仕为官,报效朝廷。世道黑暗则归隐山林,保全自己。”

孙悟范嬉笑道:“我不管这些,我就觉得这话的字面含义很有道理,稍稍化用了一下。”

这番对话自然被几步外的戚灵儿听到了。她现在气的七窍生烟,若不是顾念着仪态早就上前抽胖子几个嘴巴了。

容貌方面的问题还可以迁就,但她绝不能容许未来的夫君是个混不吝的油子。

“陶朋友,你也来洗洗脚吧,这水不但清还很凉呢。”

孙悟范这句话彻底激怒了戚灵儿,她冷笑一声:“不必了。”

说罢扭头就走。

“哎,你这是做什么。这做人呢最重要的是开心,动不动就生气是要长皱纹的。陶兄这么年轻,可不想爬满一脸抬头纹吧?”

宁修狠狠瞪了死胖子一脸,便去追‘陶凌’了。

戚灵儿走在前面,桃春跟在后面。主仆二人皆是头也不回。

戚灵儿的眼眶中甚至已经盈满了泪水,这个宁修和她想象中的也差太远了。

狡猾、市侩、不正经,人长得还丑,胖的和个肉球似的,这样的人怎么配的上她戚灵儿?

她戚灵儿要嫁就嫁给这世上最优秀的男人。

可以是文采出众,可以是武略过人,亦或者经商有道,但绝不能是个混不吝的泼才。

经此一面后她绝不能准许,绝不能准许嫁给这个人!

若是爹爹和娘亲逼她,她便悬梁自尽!

就是死,也不能委屈了自己,污了戚家女儿的名头!

“陶兄,等一等!”

宁修快步追了上来,笑着解释道:“宁兄就是这么个直性子,没有恶意的。今日是外出游赏,切莫因为一些小事坏了心情。”

戚灵儿转过头来冷冷笑道:“小事?这些是小事吗?罢了,陈朋友和他一起游赏吧,失陪!”

“且慢!”

戚灵儿身子一滞,咬牙问道:“又怎么了?”

“即便要走,现在也不行。陶兄且看头上。”

戚灵儿抬头去看,只见黑压压的一片乌云飘了过来,一场滂沱大雨随时可能降下。

真是晦气!

戚灵儿咬牙道:“那现在怎么办?”

“我知道桃花潭后有一座破庙,我们可以先去避避雨,等到雨停了再坐马车下山。”

暴雨之时坐马车下山危险太大,万一生侧滑翻了车连人带车都可能滚下山崖。

戚灵儿权衡了片刻后点了点头,和桃春一齐朝桃花潭后走去。

此时孙悟范已经穿好了靴子,宁修行到他身边狠狠瞪了他一眼,孙悟范吐了吐舌头歉意的一笑。

当然,二人的小动作没有被戚灵儿看到,她和桃春疾步跟着根本无暇关注这些。

绕过桃花潭又行了几百步,一座破庙果然出现在眼前。

此时已经乌云密布,电闪雷鸣。众人加快步子,希望赶在下雨前进入破庙。

但正因为走的太急,戚灵儿脚下一滑崴了脚,直是痛呼出声。

宁修连忙上前和‘陶春’将其架起一路扶进了破庙。

虽然同在一处屋檐下,可戚灵儿却不打算给死胖子好脸色看。她负气的坐在破庙一边,扭过头去不想再看到死胖子那张令人作呕的脸。桃春则替戚灵儿脱下靴子,小心翼翼的给她揉起脚来。

第一百零七章 看破女儿身(第二更,求推荐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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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灵儿痛的出一阵嘶嘶声,桃春越揉她便觉得越痛,还要拼命压制自己的痛感不能喊出来被笑话。

宁修皱了皱眉,上前指点道:“扭了脚后必须立刻脱掉袜子进行冷敷。这个时候千万不能揉,越揉越肿越揉越疼。”

戚灵儿蹙眉道:“陈朋友倒是懂得蛮多,连跌打损伤都能治吗?”

宁修被呛了也不恼,心道我上辈子踢球扭伤脚的次数没有一百也有几十,怎么治扭伤不比你清楚?

“那倒不是,不过这扭伤的医治之法陈某还是略通一二的。”宁修笑了笑道:“陶兄若不想明日时脚踝肿起老高便听陈某的话,赶快停止按揉。”

戚灵儿咬着嘴唇犹豫了片刻,冲桃春吩咐道:“便依照他说的做吧。”

“公子”桃春愤恨的剜了宁修一眼,停了下来闪到一旁。

“陶兄,接下来你需要冷敷。当然这里没有冰块,冰水也可以的。桃花潭的潭水足够冰凉,等到这场雨下完了,我便扶着陶兄去桃花潭旁,用冰水缓解伤处。”

谁知戚灵儿猛地摇了摇头道:“不行,怎可在潭水中洗脚。”

宁修以为他是忌讳方才孙悟范已经在桃花潭中洗过脚,污了潭水,便解释道:“这不是洗脚,是缓解伤情啊。扭伤脚后的第一天很关键,若是不能及时冷处理降温,你的脚肯定会肿起来的。”

其实这就是一个最简单的道理——热胀冷缩。

但宁修显然不可能给‘陶凌’这么解释。

戚灵儿默然不语,仿佛在做激烈的思想斗争。

过了良久,戚灵儿才是点了点头。不过她补充道:“到时候你们不准看!”

宁修虽然觉得奇怪也没多想:“放心好了,我对陶兄的双足没有兴趣。”

“你”

戚灵儿狠狠瞪了宁修一眼,随即甩头过去望着破庙屋檐下的雨幕呆。

四个人就这么各自坐着,谁也不说什么,庙内的氛围一时有些尴尬。

半个时辰后,大雨便停了。

这种暴雨来得快停的也快,宁修出去察看了一番,冲三人喊道;“雨停了,快把陶兄架出来吧。”

戚灵儿肯定是不会让死胖子搭手的,宁修无奈只得和‘小书童’再度合作充当了一回苦力。

戚灵儿此刻脚踝生疼,来到桃花潭边也顾不得仪态便脱下袜子,把扭伤的右脚伸到潭中。

这桃花潭的潭水本就清冷,加之刚刚下了暴雨便更冷了。

戚灵儿被激的直抽了一口凉气。

桃春在一旁撇嘴抱怨道:“这法子真的管用吗?别是那臭商人胡乱说的。”

不远处的孙悟范则是笑道:“哈哈,方才他还说我,现在还不是乖乖的在潭水中洗脚。这人呐一定不能把话说满,不然容易被打脸啊。”

宁修无奈的摇了摇头,死胖子真是一点正行都没有,难怪那‘陶凌’被气的转身就走。

他无意间扭过头来,看到潭水中的那只光足,不由得神情一滞。

这只脚,也有点太白了吧。

而且这脚的尺寸也明显不像男人的啊。

宁修心中立时生出一个念头。

这厮该不会是女人吧?

这个念头刚生出来,桃春便满面怒容的冲过来,冲着宁修吼道:“你看什么呢,我家公子不是说过了吗,冰脚的时候不准你看!”

宁修也被逗乐了:“我是无意间瞥了一眼,再说了,都是大男人看个脚怎么了?”

‘陶家主仆’的反应让宁修疑心骤起。

他知道在明代,女人把脚看的很重。任何一个女人都不会随便把自己的脚给人看。哪怕这个人是未来的丈夫,在未正式拜堂成亲前也是绝不能一览玉足的。

而男人则没有这方面的顾虑,别说是一只脚了,便是一起泡澡都没有啥顾忌。

联想起一路上‘陶凌’的怪异举止,宁修更加坚定了自己的判断。

“哼,无耻!”

桃春甩下一句话,负气的扭头去照料戚灵儿了。

宁修走到孙悟范身边冲他低语了一番,死胖子立刻露出了惊恐的神色。

“这这不太可能吧。世上还有这么彪悍的女人?”

“试试便知。”

宁修又在孙悟范耳边说了些什么,死胖子双眼炯炯道:“这个法子好,我喜欢。”

说罢便朝潭水边小跑去。

临到戚灵儿身边,孙悟范脚下一滑扑倒在她身上。

“啊!”

戚灵儿没有任何防备,被这么一扑却是失去了重心坠入潭中。

“救命,救命!”

戚灵儿出一声声疾呼,桃春急于救主,毫不犹豫的跳了进去。

可惜她也不谙水性,非但没有帮上忙,反倒变成了累赘。

其实潭水并不深,只不过二人太过紧张呛了不少水。

宁修和孙悟范对视一眼,纷纷跳入潭中一人一个把主仆俩捞了上来。

这下宁修可以肯定‘陶凌’是个女儿身了,至于那‘桃春’显然也是女扮男装的。

理由很简单,落水之后二人浑身湿透,捞出来后衣服紧紧贴在身上,显示出胸部曼妙的曲线。

任何正常的男人都不会有这种曲线吧?

宁修长叹了一声,这一路上被二人骗的好苦啊。

若不是今天的这次意外,恐怕他还要被骗下去。

那么,二人的身份就更让宁修好奇了。

什么人会女扮男装从京师千里迢迢赶到荆州来?

有一点可以肯定,这两个人肯定和他有联系,至于讨债一说肯定是不成立的了。

宁修和孙悟范脱下外衫,分别罩在主仆二人身上,一行人便往半山腰走。

上了马车一路疾驰回到荆州,宁修便把二人送回客栈,并去药店抓了几副驱寒的药煎来给二人吃。

戚灵儿和桃春早已冻得瑟瑟抖,换了干净的衣服后便缩在床上盖了厚厚的被子捂汗。

宁修将熬好的药分成两份给二人送去,咳嗽了一声道:“陶公子,或者应该叫你陶姑娘?亦或者你根本不姓陶?”

戚灵儿冷冷盯着宁修道:“你什么意思?”

“到现在姑娘还要装吗?你们主仆都是女儿身啊。”

被当面戳破了女儿身,戚灵儿直是满面通红,沉默不言。

第一百零八章 吾乃戚灵儿(第一更,求推荐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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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

“其实你根本就不是来找宁修讨债的对不对?”

宁修抢在戚灵儿之前问道。

“那么,在下能否问一句,姑娘究竟是何方神圣?”

一旁的桃春看不下去了向前迈了一步拦在宁修身前作出一副忠心护主的架势。

见她小胸脯还挺有料的,宁修笑道:“怎么,这位姑娘要替你家小姐回答?”

“哼,油嘴滑舌,你和那个宁修一样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宁修不以为意的耸耸肩道:“两位姑娘骗了我一路,难道就没有一丝歉意吗?现在反而倒打一耙,实在让人寒心啊。”

“陈朋友,桃春不懂事,你不要跟她计较。”

宁修皱了皱眉道:“她真的叫陶春?”

“是桃树的桃,不是陶土的陶。”

“哦。”

宁修应了一声,接着问道:“敢问小姐芳名?”

戚灵儿面色一红,犹豫片刻低声道:“戚灵儿。”

宁修心中陡然一颤,戚灵儿。戚这个姓氏可是不一般啊。

“戚姑娘和戚将军是何关系?”

虽然这个问题有些唐突,但宁修还是下意识的问了出来。

“那是我爹啊,我是背着家里跑出来的,所以要用化名。”

戚灵儿倒是对宁修没有任何保留,反正女儿身已经被看破,与其再编一个谎话出来倒不如直接亮出身份。

反正这个人也不是什么坏人,结伴同行这么些天还是能看清一些东西的。

“原来是戚将军的千金,失礼失礼。”

宁修连忙冲戚灵儿拱手,戚灵儿摆了摆手道:“什么千金不千金的,我最讨厌别人这么喊我。”

“那”

“你就喊我灵儿好了。”

“灵儿姑娘,你来荆州不是为了讨债吧?”

戚灵儿吐了吐舌头道:“真是什么事情都瞒不过你,我来荆州确实不是为了讨债的。”

“哦?”

“我有个表妹,姨夫想要给他说一门婚事,男方就是这宁修。表妹与我是从小玩到大的,关系最是要好,我可不放心她不明不白的嫁人。所以我要亲自来荆州看一看,这个宁修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噗嗤

宁修差点笑出声,还有这种操作?

婚事?啥时候自己被说了一门婚事?对方还是戚家的亲戚?这待遇不是一般的好啊。

对于戚继光宁修还是很尊敬的。

这位成名于嘉靖年间的名将训练了一只令倭寇闻风丧胆的军队,一举解决了东南沿海的倭患。

戚家军的威名无人不知。哪怕到了万历朝,东南百姓提起戚家军提起戚将军都是竖大拇指的。

宁修知道戚将军现在应该在蓟镇出任总兵官。他的家人亲眷留在京师自然是合情合理的。

只不过佩服是一回事,说亲结亲又是另一回事了。

宁修虽然仰慕戚继光,却不想靠这种裙带关系上位。何况将门多是虎女,戚将军的亲戚也多半是在军中任职的吧?

戚灵儿一直在仔细观察宁修的表情,见他似乎相信了总算长出了一口气。

她可以承认自己是戚继光的女儿,却不能承认被父亲许配给了宁修。

那个宁修那么胖,那么肥,那么混不吝,就是一个滚刀肉,他怎么配的上自己。

要是传将出去她的名声还不得被毁了。

“好吧,戚小姐注意休息,按时喝药千万别染上风寒。在下告辞!”

宁修退出房间掩上门,冲在外等候的孙悟范使了个眼色,孙悟范微微颔与宁修一起走下楼去。

出了客栈,宁修才叹声道:“她们的身份已经弄清楚了。那个陶凌真名叫戚灵儿,是戚继光戚将军的女儿。那个陶春真名叫桃春,是戚灵儿的贴身婢女。戚灵儿来荆州不是为了讨债,而是为了替表妹探一探究竟,看看我究竟是怎样一个人,值不值得她表妹托付终身。”

孙悟范先是哦了一声,随即一个激灵惊道:“啥意思?宁贤弟莫名其妙要娶个媳妇了?”

宁修笑骂道:“啥话到你嘴里都变了味。人家只说要定亲,这不八字还没一撇呢嘛。现在看来这定亲是没戏了,戚小姐对宁修这个人很不满意呢。”

孙悟范直翻白眼道:“和我没关系。是宁贤弟叫我假扮你的。再说我这么一个丰神俊朗,玉树临风的翩翩佳公子,不应该是迷倒万千少女的吗?那戚小姐没看上我,只能证明她的眼光有问题。”

宁修直是要笑出声。

丰神俊朗,玉树临风这八个字和孙悟范真的沾边吗?

“我又没埋怨你,这件事你干的好。”

“干的好?”

这下孙悟范真的有些懵了。好好的一桩婚事被搅和了宁贤弟非但不恼还喊干的好,不会是受到刺激脑子不正常了吧。

宁修耸了耸肩道:“我对长辈订婚这种事情很反感,即便要订婚也得由我自己来订。”

孙悟范闻言吐了吐舌头:“这话要是让你爹听到非得把你的腿打断。”

宁修笑骂道:“这不用你操心。”

“那接下来怎么办?”

“不出意外的话她们很快就会返回京师,在此期间好吃好喝的伺候着呗,千万别再出岔子了。”

孙悟范咯咯笑道:“明明两个如花似玉的大闺女,怎么你跟送瘟神一样。戚姑娘的表妹你看不上,戚姑娘怎么样?现在亮出身份还来得及,你不是和她一路同行吗?这日久生情的还真难说。我看她对你还颇有好感啊。”

“去去去,少在这里出馊主意。”

宁修笑骂一句道:“我和戚小姐之间可是很纯洁的。”

“纯洁?鬼才信。宁贤弟,这么标致的姑娘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啊。快点使出你的撩妹**让兄弟见识见识啊。”

宁修狠狠瞪了孙悟范一眼道:“走,去酒楼。”

“为啥去酒楼?”

“好堵住你的嘴啊!”

“”

“咳咳,她们住的房间可是挂在我名下的,到时宁贤弟可得帮我补上。”

“孙兄放心,那二十五两卖布的钱我还没动,到时都给你,够了吧?”

“哈哈,宁贤弟真是爽快人,不枉我和你兄弟一场啊。”

第一百零九章 逃跑计划(第二更,求推荐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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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封,镇守太监府。

内院正厅之中镇守太监何春年躺在躺椅之上,十分享受的小憩着。

跪在他身前的是他的干儿子何澶。

他正在帮干爹捏脚。这是他的拿手好戏,每一次都能把何春年侍奉的舒舒服服。

何澶每次捏完脚后,都会替何春年换好云袜然后恭敬的侍候在一旁,等待何春年醒来。

“澶儿啊,你过来些。”

这次何春年醒的比往常稍早一些,何澶一个激灵,赶忙凑到何春年身前,身子微微一欠恭敬道:“义父,您醒来了?”

“嗯,那个小倌怎么样了,还是不肯侍奉?”

“回义父的话,那个小倌已经同意了。”

“哦?还是澶儿有办法啊。”

“义父,这小倌现在已经在来府上的路上了。”

何澶献宝似的媚笑道:“孩儿怕义父累着,便叫那小倌跑一趟。反正汇春居那边已经打过招呼了。”

“嗯。”

何春年清了清嗓子,何澶立刻心领神会的拿出了痰盂接着。

何春年将一口黄色浓痰吐了出来,精准的射到了痰盂中。

何澶又奉上了一只手帕,何春年擦了擦嘴丢给何澶道:“澶儿啊,一会你便在一旁看着。”

“啊,义父,孩儿不敢!”

何澶作出一副惊恐状,就要跪倒在地。

“这是咱家的意思,你要违抗吗?”

“不,不,孩儿遵命。”

何澶冷汗直流啊。

义父这究竟是闹得哪一出啊。

不过何澶知道义父有各种怪异的癖好,兴许这也算是一种吧。

他不便多问,双手垂下恭敬的侍候在一旁。

过了不到半盏茶的时间,便有一个小太监跑到厅堂内跪下叩头道:“老祖宗,人带到了。”

何春年摆了摆手,那小太监便起身倒着退出了屋子。

很快楚汪伦便被带进了屋子。

今日楚汪伦穿了一件石榴色比甲,下身穿着一件湖蓝色马面裙。活脱脱一个小倌的装扮。

加之他本身就面容白皙,在这身衣服的装扮下更是如尤物一般诱人。

“奴奴参见何公公。”

楚汪伦冲何太监福身一礼,紧紧抿着嘴唇。

虽然他表现的很镇静,但心里却是直打鼓。

他之所以答应来侍奉何太监不是因为自暴自弃甘愿受凌辱,而是何澶的命令正中他的下怀。

何澶让他上门给何太监服务,楚汪伦稍思忖了一番便答应了。

若在汇春居中他是绝没有可能逃走的。因为那里戒备森严,小倌们只进不出。即便是因为特殊原因,小倌们必须外出那也会有汇春居的护卫跟随,想逃掉是不可能的。

但这次却很特殊。

何太监是开封府镇守太监,仅次于巡抚的二把手,汇春居是绝对不敢得罪的。

甚至在楚汪伦外出服务的时候,汇春居都不敢派人盯着,而是全程由镇守太监府的人负责。

这就给了楚汪伦逃走的机会。

离开镇守太监府时便是他逃走的最佳时机,为了逃走他不惜赌上一赌。他绝对不能忍受被当作瘦马一样千人骑万人压,他一定要逃出去!

“抬起头来。”

不知何时何太监已经走到了楚汪伦面前一只手托住楚汪伦的下巴,眼神中满是暧昧的气息。

楚汪伦强忍着恶心笑了笑,谁知回应他的是狠狠的一记耳光。

啪!

楚汪伦被直接打蒙了。

他惊恐的看着何太监,显然不明白何太监为何会动手打人。

“不识抬举的东西,之前为何拒绝咱家?咱家早就告诉过你,在这开封的地界上,拒绝咱家的人绝对不会有好下场。”

何太监冷冷笑道:“澶儿,把他的衣服给我扒了!”

何澶狞笑一声抱拳领命,带着两名恶奴便朝楚汪伦扑去。

楚汪伦哪里敢反抗,任由恶奴将他的比甲扯掉,裙摆撕开。

顷刻之间他就只剩下一件亵裤。

“全扒光,按到床边去!”

何太监阴恻恻的吩咐道,声音中没有一丝温度。

楚汪伦绝望的闭上了眼睛,任由他们摆布。

为了逃走他什么都能忍受。来吧,让这一切快点结束吧。

不知过了多久,何太监终于停止了对楚汪伦的蹂躏,他不屑的朝楚汪伦的屁股上踢了一脚咒骂道:“滚吧!”

说完何太监转过身来冲何澶吩咐道:“赏给他十两银子,把他送回汇春居。”

“遵命!”

何澶赶忙抱拳领命。

楚汪伦的衣服已经被撕烂,何澶不得不给他找了一身仆人的衣裳。

不然要是让楚汪伦这么光着屁股跑出去,丢的可是干爹的人。

“这是十两银子,义父赏给你的。”

何澶掏出一锭银子来,像打乞丐一样的扔了过去。

楚汪伦面无表情的接过银子,穿好何澶丢来的仆人衣服。

他的眼泪早就流干了,现在要做的是坚强,坚强的逃出这里。

“来人呐,送他回汇春居。”

何澶摆了摆手,立刻便有两名大汉上前往楚汪伦面前一站。

楚汪伦也不多说什么,迈开步子便往外走去,那两名镇守太监府的护卫紧紧跟在后面。

出了镇守太监府,三人行了一阵楚汪伦便开口道:“两位爷,奴奴有些内急,能否前去方便一下?”

一个身材高大的护卫皱眉道:“怎么那么多屁事,不能回到馆子里再撒吗?”

另一个稍矮些的护卫却笑了笑道:“哈哈人有三急嘛,再说他方才被何公公的兰花指弄得那么销魂,一时内急控制不住也是正常的嘛。奎哥,便让他去方便方便呗。”

“嗯,快点解决。”

那身材高大的护卫不耐的冲楚汪伦摆了摆手。

楚汪伦闻言大喜,他快步朝一条小巷子走去,走到巷子中他便开始宽衣解带方便,那两名护卫看了一会只觉的无聊的很便扭过头去讲起了荤段子。

但就是这片刻的工夫,楚汪伦拔腿就跑一连跑出几百步绕到了另一巷子中。

等到二人聊完段子扭过头再看时,楚汪伦已经不见了人影。

“奎哥,人,人呢?”

“废物,当然是跑了。还愣着干什么,快追啊!”

二人这才撒开丫子沿着楚汪伦逃跑的方向追去。

第一百一十章 送你一份生辰八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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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汪伦一路狂奔,跑掉了鞋子也顾不得捡。他很清楚,他只是暂时甩掉了那两个镇守太监府的护卫。对方一旦反应过来,肯定会追上来的。

他要尽可能的换掉衣服,这样才能处于一个相对安全的状态。

这身衣裳是镇守太监府仆人穿的,太过显眼若是被认出他很可能被扭送回去。

也许是运气好,楚汪伦正巧看到一家成衣铺,他毫不犹豫的冲进店冲店家喊道:“掌柜,给我来一套短打。”

他现在是要逃命,穿袍衫太拖累,短打是最适合的衣服。

那掌柜见他穿着一套仆人装也没有生疑,便给他拿了一套粗布短打。

“这套短打价钱是一钱银子,本店概不赊账。”

楚汪伦哪里还有工夫和他讨价还价,拍出那锭十两的银子道:“快找钱吧。”

那掌柜的直是惊呆了,愣了一愣道:“这么多银子”

“快去找钱啊!”

楚汪伦吼了一声,也不顾不得什么仪态便脱了衣服裤子开始换装。

掌柜的摇了摇头,去到柜里给楚汪伦找了钱,怒而摆手道:“快出去吧。”

楚汪伦把剩下的钱揣了起来,如灵猫一般闪到巷子里狂奔了起来。

十两银子足够他返回荆州了。

他一定要尽快返回荆州告诉王爷是宁修那厮绑了他。他还要告诉王爷,那本记录张居正黑材料的本子已经落到了宁修手中!

索性那部分字是用特殊墨汁写的,宁修一时半会现不了。

他们必须赶在宁修现之前做掉他,不然整个辽王府都要鸡犬不宁了。

用了十来日的光景戚灵儿才将脚踝的扭伤养好。

她正想和桃春出门走走,看看伤势是否好利索了,那讨人嫌的死胖子便不请自来了。

只见他手中提着一条鱼,笑吟吟的打量着自己。

“戚小姐,这是宁某刚刚钓到的鱼,戚小姐叫人拿给伙房煮了补补身子吧。”

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虽然戚灵儿对这个宁修很不爽,但也不好表现的太过分便嗯了一声叫桃春把鱼接了过来。

孙悟范显然不打算就这么离开,他搓了搓手掌嘿嘿笑道:“听说戚小姐此行来荆州,是为了令妹的婚事。宁某此前不知晓,若有得罪之处还请多多包涵。”

戚灵儿见他突然懂礼知礼起来一时有些尴尬,咳嗽一声道:“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

“哈哈,戚小姐不愧是将门虎女,痛快!”

说罢他抽出一张小纸条递了过去。

戚灵儿大惑不解道:“这个是什么?”

孙悟范压低声音道:“这是宁某的生辰八字啊。戚小姐不是为了令妹和宁某的婚事来的吗?不看生辰八字怎么可以?”

戚灵儿气极反笑道:“我哪里说表妹要嫁给你了,自作多情!”

桃春也附和道:“小姐不要理他,奴婢就知道他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孙悟范此来当然不是宁修安排的,而是他擅自“加戏”。

当他得知戚家主仆来荆州是为了考察宁修,便起了撮合的心思。

宁修不肯来,他来啊。

反正现在他就是宁修,表现得主动一些总不会有问题吧?

若是真的能促成一桩婚事,那他也算是功德无量了。

谁知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他刚把生辰八字送出去就受到这样劈头盖脸一通臭骂,还真是尴尬的紧。

“哈哈,别这么说嘛。都是误会,误会啊。”

孙悟范打了个哈哈,继续道:“戚小姐若是不嫌弃,不如把令妹的生辰八字拿出来让宁某瞧瞧,说不准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呢。”

戚灵儿见他越说越过火,方才生起的一丝好感也一扫而空,冷冷笑道:“你还不走?你再不走我可动手了。”

孙悟范却不相信她会真的动手,继续死皮赖脸的攀扯:“戚小姐,别这么绝情嘛,以后我若真的娶了令妹,咱们便是一家人了。”

啪!

戚灵儿忍无可忍,一巴掌掴在孙悟范的脸上。

孙悟范被打的一个趔趄,好不容易站稳了身子,惊讶万分的仰起头看着戚灵儿。

“戚小姐”

“桃春,扁他,狠狠的扁他!”

桃春早就看死胖子不顺眼,无奈小姐一直护着她也不好动手。

这下好了,小姐现在亲自话,她便可以施展拳脚痛扁死胖子一顿。

桃春虽然是个小丫头,但毕竟是戚家的丫鬟,稍稍会几记拳脚。加之孙悟范确实没什么打斗天赋,被一个小丫鬟追的满屋子乱跑。

最后孙悟范被逼到了死角,看着凶神恶煞的小丫鬟生出一股决绝之感。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也许荆轲当年就是这种感受吧?

桃春却不管这些,一通粉拳下来孙悟范已经被打成了猪头。

“叫你再口无遮拦,叫你再撩拨我家小姐,哼!”

孙悟范拍了拍脸颊,滚烫的面颊像烧着了一般。

他羞得无地自容,拔腿便跑出了屋子。

唉,他当时到底是吃错了什么药,竟然要来招惹这对姑奶奶。

惹不起,惹不起。

孙悟范哭丧着脸来到酒楼,大喊了一声宁贤弟,却是声泪俱下。

宁修正自吃茶,抬头一看差点吓得喊出声。

“孙兄,孙兄你这是怎么了?”

“宁贤弟,我若说是走路摔的你信吗?”

宁修摇了摇头:“当然不信,摔怎么可能摔成这样,脸着地也不能够啊。”

孙悟范长叹一声道:“看来我撩妹的功力确实不如宁贤弟啊,方才我提了条鱼去客栈见那戚小姐,就被打成这个样子。”

“不会吧,她虽然看你不爽也不会下此狠手啊。”

“我送完了鱼,还送了一样东西。”

“是什么?”

“我的生辰八字。”

“”

宁修一脸黑线的盯着孙悟范,心道怎么交了这么一个没心没肺的朋友。

“孙兄把生辰八字给她干嘛?”

孙悟范委屈道:“还不是为了你?之前坏了你的好事,便想着找补回来。老话讲的好,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婚啊。谁曾想好事没促成,还被狠狠揍了一顿。我是真的冤啊。”

第一百一十一章 真假宁修

“得了,我看孙兄啊这是讨打!”

宁修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道:“人家戚小姐明明不喜欢你,你还上赶子往她身边凑。再说了,生辰八字这种东西也是随便给的?你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

孙悟范一摊手委屈道:“我是替宁贤弟卖力气啊。宁贤弟本能成就一桩好事,岂能这么轻易的放弃了。”

宁修差点气晕了过去,他气极反笑道:“孙兄若是不想再被打就别去招惹她了。她现在巴不得早日离开荆州返回京师去了呢。”

孙悟范闻言叹了一声道:“经此一事后我是再不会招惹这对主仆了。她们实在是太凶残了。”

宁修笑骂道:“人家是将门虎女怎么可能没两下子身手?至于桃春,肯定也是有几样拳脚的。好了好了,改天请孙兄吃一顿权当赔罪。”

听到这里孙悟范不禁眼前一亮,喜笑颜开道:“哈哈,还是宁贤弟对我好,我这顿打没白挨。”

宁修不置可否的笑了笑,他真是拿这滚刀肉一般的死胖子没法了啊。

“小姐,那个死胖子当真是讨打。他,他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虽然已经狠狠揍了胖子一顿,桃春还是觉得不解气,气鼓鼓的抱怨着。

“哪有他这样的人啊,一上来就送出自己的生辰八字,也太无礼了。还有那日在凤凰山中,桃花潭旁,他一直盯着小姐的脚看,奴婢当时就像上去抽他两个大嘴巴子。”

“噗。”

戚灵儿实在忍将不住笑了出来。

“你啊,伶牙俐齿得理不饶人。那宁修虽然不入流了些,但也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我们方才下手还是太重了些。”

听到这里桃春急跺脚道:“哎呀,小姐怎么还在帮他说话啊?不会您还对他没死心吧?见也见了,试也试了,他是个什么德行嘴脸您该清楚了吧?这样的混不吝油子别说您了,奴婢都看不上!”

“别胡说,我怎么可能看上他。只不过觉得方才做的有些过了。”

戚灵儿皱了皱眉道:“要说起来张伯伯是不会坑我的,这件事确实有些奇怪。”

“嘿,有啥可奇怪的呢?这人啊总有看走眼的时候。何况张阁老上了年纪,老眼昏花了也未可知。”

“哎呦,你个死妮子连张伯伯都敢编排!”

“奴婢哪有!”

主仆二人便在屋内追逐嬉闹开来,好一阵子才停了下来。

“小姐,这人真是怕比啊。原本奴婢还觉得同行的那个商人陈义一般,跟这个宁修一比,他不知道高到哪里去了啊。”

戚灵儿紧紧咬着嘴唇,脸颊泛起了两朵红晕。

“哎呀,小姐您害羞了。您若真喜欢那陈义奴婢愿意去撮合。”

“讨打是不,哪个喜欢他?”

戚灵儿直是羞死,狠狠的瞪了桃春一眼。

“唔,其实呢这个陈义真的不错,就是身份是个商人。不过这也没关系啊,小姐不如跟他私奔了吧?”

桃春却是仍不住嘴,继续拿戚灵儿寻开心。

“你个死妮子,真是愈无法无天了!”

嬉闹了一阵,戚灵儿扭过身子低垂下头。

她对陈义有好感吗?她也不知道。

她只是觉得这个男人很有气质,但天下有气质的男人多了她总不可能个个都喜欢吧?

再说他再好也只是个商贾啊,即便她不在乎,爹爹和娘亲也不可能同意的。

爹爹不同意她怎么可能被明媒正娶?

聘为妻奔为妾,她可不要做妾!

“小姐,您不会真的生气了吧?奴婢是说着玩的”

见戚灵儿背过身去,桃春也有些害怕,带着哭腔道。

“好了好了,我又没怪你。等一会你买点水果给宁修送去。毕竟是我们出手伤人,看望看望他还是应该的。”

谁知桃春一翻眼道:“奴婢才不要去呢。那个死胖子一肚子坏水,被打了是活该。奴婢还觉得打他打轻了呢。”

“你!”

戚灵儿直是无可奈何。桃春是什么性子她最清楚,这丫鬟认定的事情就是八头牛都拉不回来。

“好,你不去,我去!”

说罢她便扭身推门而出。

戚灵儿出来的急,连钱袋都没来得及拿。不过这都不重要了,她只想亲自去对胖子说一声对不起。若是他的伤势不重,戚灵儿便能安心返京了。

客栈距离宁记酒楼并不远,不一会的工夫戚灵儿便来到酒楼外。她刚想迈步进去就听到胖子的声音,下意识的停下脚步侧耳去听。

“宁贤弟啊,你说好端端的叫我冒充你作甚?现在你的名声被败了不说,为兄还被那母老虎痛打了一顿。唉,真的是欲哭无泪啊。”

“孙兄,你别喝了,再喝就要醉了。”

“我没醉,我哪里醉了。你别拦着我,给我酒,我还能喝!”

戚灵儿不由得大怒,果然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看来桃春说的不错,还是打的轻了。

等等

戚灵儿刚要冲进去,忽然觉得哪里有些不对。

这两人的声音她都很熟悉,分明是死胖子和陈义的。

可刚刚死胖子是管陈义叫宁修吧?还一口一个冒充,是啥意思?

而那陈义喊胖子孙兄,显然对不上号啊。

该不会是

戚灵儿心中忽然生出一个可怕的想法。

该不会是这死胖子假扮的宁修,而真正的宁修却是这名为陈义的男子吧?

一想到这戚灵儿便觉得一阵天旋地转,险些昏倒。

戚灵儿闭上眼睛定了定神,强自使自己镇静下来。

她本能的想要冲进去,当面质问二人究竟是什么意思。但理智告诉她绝不能这么做。

戚灵儿攥紧拳头,几度欲迈步前去理论,最终还是叹了一声松开了拳头。

暴力是解决不了问题的,这其中一定是有什么误会。

戚灵儿继续贴在酒楼大门外,想要多探听些有用的消息。无奈死胖子真的喝多了一头醉倒在桌上,对话戞然而止。

戚灵儿无奈只得扭身返回客栈。

一开屋门,桃春便迎上前来。

见戚灵儿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桃春急声道:“小姐你这是怎么了,是不是那死胖子欺负您,奴婢这就去教训他!”

第一百一十二章 楚汪伦的反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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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胖子那胖子不是宁修!”

戚灵儿这石破天惊的一句话当真把桃春吓傻了。

“小姐说什么?那死胖子不是宁修?”

桃春瞪圆了双眼,显然不肯相信这个事实。

这个胖子原来是个冒牌货,枉小姐为其动气落泪。

“哼,如此看来那个陈义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定是他那日在路上听到小姐说起宁修起了歹心,便谎称与宁修是朋友。再弄出这么个胖子来冒充,企图劫财骗色。”

小丫鬟攥紧粉拳,咬牙切齿的说道。

“别胡说,这个陈义其实就是宁修。”

戚灵儿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嗔声道。

这下小丫鬟彻底蒙圈了。

“啊,好乱啊。死胖子不是宁修,陈义是宁修?小姐莫不是在说笑吧?”

戚灵儿嗔怪道:“哪个在与你开玩笑。这是我亲耳听到的。方才我去宁家酒楼想要给宁修赔礼道歉。刚一走到近前便听到胖子和那陈义在对话。胖子似乎喝了很多酒,说了许多抱怨的话,他称呼陈义为宁贤弟,陈义称呼他为孙兄。二人的身份都是假的。那胖子不是宁修,陈义才是宁修!”

桃春挠了挠头道:“还有这种事情?该不会是那死胖子酒后说起胡话了吧?”

“酒后胡话?我看是酒后吐真言吧!再说了,那陈义又没有喝酒,为何称呼胖子为孙兄?我被骗了,我被骗的好苦啊。”

桃春一时手足无措了。

如果死胖子是宁修,她当然会毫不犹豫的劝小姐返京,可现在陈义变成了宁修,看小姐的样子似乎对他动了情割舍不下,这可如何是好?

“小姐,那现在怎么办?”

“你问我我问谁?我也不知道,我现在心里好乱,如乱麻一般。”

戚灵儿的表情痛苦极了,桃春看的心疼,便咒骂道:“这个陈义这个宁修真不是啥好东西,一路上用假的身份也就罢了,还找个胖子顶替他,他若不是心虚是什么?”

戚灵儿也不知道宁修隐瞒身份到底是为了什么。他为何要化名陈义北上贩布,又为何要找个死胖子顶替他?

以他的家底怕是不会怕讨债吧?

难道这之中还有隐情?

疑惑实在太多,戚灵儿不知何去何从,桃春说的不无道理,当然也不完全合理。

要想弄清楚事情的真相,恐怕只有找宁修亲自问问了。

“你先别急着骂,说不准人家也是有难言之隐呢?你别忘了咱们从京师南下也是用的化名,拿的假路引。就准咱们化名,不准宁修化名?”

“可可小姐,唉!”

桃春一甩袖子,愤恨不已。

“我准备亲自去找他,跟他约定个时间在凤凰山见面把事情说清楚。”

“啊?小姐还要见他?他骗了小姐一路,骗的小姐如此苦。小姐你这是何苦来哉啊。”

“总要把事情弄清楚了。我不喜欢这样不明不白的。”

戚灵儿咬了咬嘴唇道:“该是我的谁也抢不走。不是我的我也不与强求。”

她自小便是极为要强的性子,加之被戚继光严格要求,完全是按照男孩的方式在培养,自然养就了一副坚毅的性格。

这种性格有好处也有坏处。

好处是无论面临什么状况都不会轻言放弃。坏处也很明显,遇到事情容易较真,且一较真就会较到底。

戚灵儿现在显然就面临这样一个状况。

桃春见劝不动小姐,只得点了点头道:“需要奴婢做什么?”

戚灵儿摇了摇头道:“不必了,这次我亲自去。我便说临走之前与他作别,想必他是不会起疑心的。等到他去了凤凰山赴约,我便要好好问问他为何要骗我!”

江陵城,辽王府。

辽王朱宪爀神情阴郁,冷冷盯着泣不成声满面泪痕的楚汪伦。

他从来没有对楚先生这么厌恶过,但这一次楚先生犯了大忌!

“那个账本真的落入了宁修手中?”

朱宪爀阴恻恻的说道。

他不关心宁修是如何设计绑了楚汪伦的,他也不关心楚汪伦在开封府的象姑馆里受到了多少非人的折磨。他甚至不关心楚汪伦是怎么历尽千辛万难逃回荆州。

他关心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那份账本的下落。

那份账本非同寻常啊。虽然明面上它只是一份账本,但里面隐藏了张居正的诸多黑材料。

一旦被有心人利用,他将死无葬身之地。

辽王依稀记得堂兄是如何被张居正弄垮的。他依稀记得昔日繁盛无比的辽王府是如何败落的。

而这一切都是拜张居正所赐。

他恨不得将张居正扒皮抽筋!而现在他竟然面临一个极为可怖的可能,他可能面临和堂兄相同的下场。

“王爷,账本确实已经落入了宁修手中。属下无能,没能护住它啊。”

啊!

辽王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差点昏倒过去。

“怎么会这样,完了,完了。”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

身为辽王的席幕僚,楚汪伦却让辽王陷入险境,这让他羞愧不已。

“殿下,其实事情还没有到不能转圜的地步,属下有一计”

辽王的眸子中重新又燃出光彩来,楚汪伦虽然这次闯了大祸,但谋略还是没得黑的。

他说有办法挽回那就一定有办法。

“说!”

冰冷的一个字让楚汪伦心中一颤。

王爷以前从来不是这么对他说话的啊。王爷一直对他礼敬上宾,对他恩宠有加,却因为一个本子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宁修,都是因为宁修!楚汪伦攥紧了拳头暗暗誓,他失去的东西定要原封不动的拿回来!

“王爷,虽然账本如今在宁修手中,但他却并未现其中奥秘。如果把宁修绑了拿到账本,那一切就跟没有生一样。”

对啊!

朱宪爀猛的一拍脑袋,恍然大悟。

他怎么就没想到呢。

张居正的黑材料是隐藏在账本之中的,宁修肯定不可能轻易现。那么只要派人绑了他,拿到账本一切问题就都迎刃而解了。

至于这个宁修自然是不能让他活着了。

且不说他接触过那个账本,光是他绑了楚汪伦就该死了。

打狗还要看主人呢,宁修绑了楚汪伦便是打了他朱宪爀的脸,让这样的人活在世上便是对他的侮辱!

第一百一十三章 一拍即合

凤凰山乃荆州第一高山,虽然名气不比那些三山五岳,但在这荆楚大地亦是一个赏景休闲的好去处。

富商缙绅在山上修建别业,常常一住就是一个月。但他们登山之时都会带上大量家丁护卫,因为凤凰山一代常常有山贼马匪出没,若是被人盯上了恐怕很可能被绑了当作肥羊狠狠敲上一笔。

当然没有人愿意做冤大头,故而武装到牙齿就是最好的应对之法。

晚明的社会风气已经远远不如成化、弘治年间淳朴,加之官府的约束力下降,不少游手好闲的无赖便投到当地的山头做起了无本买卖。

照理说这些山贼抢掠的都是那些富户大户,与寻常百姓普通香客是没啥关系的。

但凡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天黑了后,山上便极少有人敢走动。香客们若下山晚了,便宁肯在寺庙里将就一晚。

此时已是日暮时分,却有一辆马车疾驰上山,马夫挥鞭如雨,仿佛在赶时间似的。

终于那马车在岳王庙前停了下来,当先跳下一个身着锦袍,面如冠玉的中年人。

一下马车他便毫不犹豫的向庙里走去,那马车车夫则留在庙外。

荆州的百姓对岳武穆他老人家还是很推崇的。

这座凤凰山上的岳王庙虽然不似佛寺庙宇那般香火旺盛,但也有瓜果点心奉着,不算太过寒碜。

庙中岳武穆他老人家的塑像下,一个身着宝蓝色直裰的男人正背负着双手来回踱步,闻听见脚步声立刻扭头过来。

“啊,楚先生您可是来了。”

“哼,听这口气,卢员外是不希望看到楚某回来了?”

“这楚先生何出此言?楚先生失踪的这些时日卢某也是心急如焚啊。”

“行了行了,卢员外也别演戏了。你无非是心中埋怨楚某没有将事情给你办妥。可你也该知道,那件事楚某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之所以不如预期,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你找的那老匹夫太犟,企图毕其功于一役。张居正是何等人也?一记侵吞民田的案子就能将其扳倒?楚某的意思是,借着侵吞民田的案子恶心恶心他,谁曾想闹成了你死我活的局面。你叫小皇帝怎么办?拿下张居正打入诏狱吗?”

楚汪伦一副教训孙子的架势,卢佑安怎能不气。但他却不敢表现出来,不断的点头称是。

“所以啊,小皇帝只能选择站在张居正那边,连带着武昌伯一家也不好过于严惩了。令公子的仇没能报,楚某也不想看到的。”

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楚汪伦却是咳嗽了一声道:“不过现在却有一个绝好的机会,可以替令公子报仇。”

“哦?楚先生不妨明说。”

卢佑安微微眯起了眼睛沉声问道。

“其实之前楚某已经对卢员外说过了,令公子的直接仇家是武昌伯长子,但幕后之人却是那个宁修。”

楚汪伦稍顿了顿,确定卢佑安在认真的听便点了点头继续道:“如果能够结果了这个宁修也算是替令公子报了仇。”

卢佑安略微有些不悦。

他当然也恨宁修,但他更恨小伯爷常封。

如今武昌伯父子只被朝廷施以罚俸禁足的处罚,当然难以让卢佑安满意。

可是他也知道在眼下这个节骨眼上不宜过于穷追猛打,不然反而容易引火烧身。

“楚先生说的轻巧,如今这宁修已经不是当初的宁修了。当初他还是一个穷秀才时,弄死他当然和捏死一只蚂蚁一样容易。可如今他已经成了江陵城中有名的富商,府上光护卫家丁就有几十人,卢某难道带着人上门去和他械斗吗?”

这话中透着一股浓浓的怒意,楚汪伦当然察觉的到,他呵呵笑道:“卢员外,不要那么大的火气嘛。楚某这么说自然有楚某的道理。这宁修在城中时当然不便动手,但若是他出城了呢?”

卢佑安也不是傻子,被楚汪伦这么一点立刻就明白了。

“楚先生的意思是在城外结果了他?”

“哈哈,卢员外若是求稳,甚至可以叫家丁护卫扮作山贼马匪,这样弄死这厮后官府也只会象征性的走走过场,不会深究的。”

楚汪伦十分了解地方衙门的行事做派,出了命案是一件让地方官很头疼的事情。通常情况下他们都会很重视,限定一个期限破案,因为这关乎到仕评考绩。

但有一种情况下例外,那就是命案沾上了山贼马匪。

这两种人穷凶极恶,地方衙门是没有能力清剿的。偏偏县令知府又不掌兵权,若是奏请朝廷吧,似乎又有些先吃萝卜淡操心。索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随便糊弄了结案。

“楚先生如此指点卢某,怕不是只为了帮卢某报仇吧?”

楚汪伦眉毛一挑道:“卢员外是明白人,咱们也就明人不说暗话了。卢员外拿到这厮后,还请不要立即动手,楚某要亲自折磨他,折磨的他生不如死!”

说这话时楚汪伦紧紧攥着拳头,双眼射出一股凌厉的杀意。

卢佑安听得身子下意识一颤,心道莫不是楚汪伦这一段的失踪和宁修有关?不然为何他对宁修咬牙切齿?

楚汪伦当然隐去了他被宁修卖到开封府当兔爷和被宁修夺走账本的事,这些卢佑安根本不需知道。

在宁修的事情上,他们二人是站在一边的,他们有着共同的目的,那就是亲手弄死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贱人。

当然,在此之前,楚汪伦要把账本拿到手。

“楚先生且放心,这件事包在卢某身上。卢某这一次一定要让这厮死无葬身之地!”

“卢员外,这厮最近似乎认识了个外地来的书生,免不了要结伴出城游玩。卢员外只需要派人盯着他,等到他出城到了合适的位置再命埋伏好的人一举将其拿下!”

“多谢楚先生指点。”

卢佑安只觉得一阵畅快。好嘛,既然他暂时弄不死武昌伯父子,先弄死这个宁修也不错。得罪了他卢家的人都得死,便先从这个宁修开始吧!

第一百一十五章 落入贼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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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醒来时宁修眼上已经被蒙上了一块黑布,双手双脚皆被反绑丝毫动弹不得。

唯一让他感到有些欣慰的是嘴没有被堵上。嗯,乐观的看,至少他还可以说话。

不过他一直保持沉默,这种时候无声胜有声。

卢佑安有多恨他?这个宁修也不知道,但宁修知道的是落到卢佑安手里绝不可能有好事。

要想获救,他只能靠自己。

脚步声渐近,宁修眼睛上的黑布刷的一下被扯去。火把的光线晃的他下意识的眯上了眼睛。

过了好久宁修才适应了这被火把照的犹如白昼的环境。

“宁修,你没想到我还能回来吧?嗯?”

楚汪伦嘴角微微勾起,似笑非笑道。

宁修不禁愕然,楚汪伦?他没有看错吧?

楚汪伦现在不应该在开封府的象姑馆中被千人骑万人压吗?

“哼,你害得我如此之苦,没想到也会有今天吧?这双手双脚被绑住的感觉如何?是不是有一种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感觉?”

楚汪伦狠狠一脚踢向宁修小腹,宁修只觉得一阵剧痛,却强忍着只闷哼了一声。

“哦?充好汉吗?我看你这小身板应该挺不过一轮鞭子吧?”

楚汪伦托起宁修的下巴,恶毒的咒骂道:“快说,你把那账本藏到哪里了。”

宁修冷冷盯着他,眼神中满是不屑。

楚汪伦为何出现在这里不关键,他怎么和卢佑安走到一起的也不关键。

宁修现在最关心的就是如何能够把自己被绑的消息放出去。

他在跳下马车的时候刻意将戴的东坡巾丢在了松树下,希望能被路过的人现从而顺藤摸瓜找过来。

宁修有一种强烈的直觉,他现在就在凤凰山上。

楚汪伦见宁修不一言不由得大怒。

“你他娘的哑巴了吗?老子问你话呢,那账本呢!”

此刻的楚汪伦犹如厉鬼一般,可宁修却是丝毫不惧,冷冷一笑:“想要账本,放了我。”

“哈哈,哈哈哈”

楚汪伦捂着肚子一阵狂笑,紧接着一旁的卢佑安也笑了起来。

“你现在还有资格跟我讲条件?”

楚汪伦笑罢语调又变得冰冷。

“你不过是我的一个阶下囚罢了。”

“阶下囚吗?宁某怎么觉得是你有求于我呢?实话告诉你吧那账本我已经誊抄了数份交给了几个挚友。如果我有意外,他们肯定会把账本交出去。到了那时恐怕事情就不可收拾了。”

这当然是宁修编出来的,他的账本虽然不在身上,但就在书房中。

他是听到楚汪伦张口闭口的账本这才编出这么一个说法来,以此做一个护身符。只要他一日不说出账本的下落,楚汪伦便一日不敢对他下黑手。

谁知楚汪伦却是摇了摇头道:“谁管那么许多,我要的是账本的原件!”

他说这话是出于本能,可一说出口就后悔了。

果然,宁修听到这里心中一凛,心道莫不是这账本中隐藏着什么玄机他没有现?不然为何这楚汪伦只关心正本,而对其他“手抄本”漠不关心呢?

宁修越想越惊,看来他们绑自己就是要夺回那账目正本了。

还好他将账本放在了家中,要是随身带着岂不是让二贼奸计得逞。

“正本嘛自然是在我最信任的人手中,你不妨猜猜看?”

啪!

清脆的巴掌声甚是刺耳,宁修舔了舔嘴角的血丝笑道:“怎么,你怕了?”

楚汪伦又怒又惧,他就像一只被拔掉毒牙的毒蛇,丝毫使不上力气。

他原本以为绑了宁修就可以将那账本夺回。谁曾想这厮早有准备,竟然将账本藏了起来。现在可该如何是好,施以严刑逼宁修说出账本在哪儿吗?

“怕?该怕的是你吧?看来楚某需要好好陪你玩玩了。”

说完他冲卢佑安使了一个眼色,卢佑安大喜。

他早就想要命人折磨这个害他儿子被去势的贱人,无奈楚汪伦一直不话。

现在便是他报复的时刻。

“来呀,给宁小相公尝尝火炭烤肉的滋味。”

一个身材魁梧的男人用铁钳夹起一枚烧的通红的炭块,另有一人扒开了宁修的衣服。

眼看着炭块就要烫在胸口,宁修下意识的闭上了眼睛。

“慢着!”

最后时刻楚汪伦竟然喊停,这让宁修和卢佑安都感到十分惊讶。

“楚先生,你这是”

楚汪伦把卢佑安拉到一边狠狠瞪了他一眼道:“卢员外难道就不怕直接把这厮烫穿了皮?他要是丢了性命,账本怎么办?”

“那还用刑吗?”

卢佑安哭丧着脸说道。

“当然要用刑,用些不会害其性命但能让他痛苦不堪的。”

卢佑安心中一阵腹诽,心道你这老狗要求还不少,但转念一想反正最后拿到账本宁修便任他处置,也无所谓了。

“办法倒是有,便贴加官吧。”

楚汪伦点了点头道:“楚某倒要看看他被贴到第几层会吐露真言。”

戚灵儿在桃花潭前等到了天色漆黑仍然没有等到宁修,不由得大怒。

这厮也太过分了!

实在不堪忍耐,戚灵儿翻身上马,打马扬鞭下山而去。

行到岳王庙时,她远远见着松树旁有一堆碎裂的木板,不由得勒住缰绳,拨转马头往那古松而去。

翻身下马走到近前定睛一看,戚灵儿直是深吸了一口气。

只见一堆马车的碎片堆积在树头,还隐隐有些血迹。

马车被撞得七零八落自然分辨不出。可戚灵儿却在破碎的木板间现了一只湖蓝色的东坡巾。

这似乎很眼熟啊。

戚灵儿蹲下来仔细端详了一会,猛然想起这东坡巾宁修戴过!

天啊,这马车撞毁成这般模样,周围还有血迹,他该不会出了什么意外吧?

戚灵儿直是心急如焚。可这荒山之上长夜之中去哪里寻人?仅仅靠她一人,仅仅靠这点线索怎么可能找到宁修?

最终戚灵儿还是决定先回荆州找那死胖子一起商议一番。毕竟那胖子对荆州熟悉,没准能够动用一些资源。

思定之后戚灵儿便翻身上马,朝江陵城疾驰而去。

第一百一十六章 天降神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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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灵儿回到江陵城后天色已晚,她先返回客栈把马匹寄存,刚一进客栈便见十几名身着黑衣的武士,他们个个腰挎黑鞘单刀,看着十分面善。

咦,这些人不会是父亲身边那些戚家军老兵吧?

戚灵儿立时警惕了起来,江陵城中为何会出现戚家军老兵?

她刻意掩面避开这些人,登楼往自己房间而去。

“桃春!”

喊了一声没有人回应,戚灵儿心急之下一脚踢开了屋门。

“四哥!”

见戚报国端坐在椅子上冲她浅笑,戚灵儿不由得惊呼出声。

戚报国是戚继光的四子,荫锦衣卫百户,赠骠骑将军一直在京中任职。这次他南下便是受了父命来把戚灵儿追回去的。

只是戚灵儿一路用了化名,又和宁修搭伙儿同行正好避开了追寻的戚报国。

戚报国无奈之下只得赶到荆州守株待兔,不曾想还真的等到了。

戚报国是妾室陈氏所出,戚灵儿则是杨氏所出。照理说戚报国是戚灵儿同父异母的兄长,应该不如与戚灵儿一母同胞的五弟戚兴国亲。但因为打小戚报国就最疼戚灵儿,常常把戚灵儿抱在腿上讲故事,戚灵儿反而和这个四哥更要好。

“灵儿,你可让为兄一阵好找啊。若是再找不到你,为兄恐怕就要向这荆州府的卫所官军求援搜寻了。”

戚灵儿垂下头反绞着双手,紧紧咬着嘴唇道:“四哥,是爹让你来找我的吧?”

“嗯。你这么一走爹都要急死了若不是蓟镇军情紧紧,鞑靼人兴兵来犯他老人家真要亲自来找你了。”

戚灵儿此刻就像一个私塾读书时打瞌睡被先生现的孩子,羞愧不已。

“我,我知道错了。”

“嘿嘿,也就是你敢这样不辞而别,要是换做我们兄弟随便一个,还不得被父亲打的屁股开花。”

“四哥,你又取笑我!”

戚灵儿却是嗔怒一声,挥拳打向戚报国。

从小她就喜欢用小拳头打四哥的胸膛。在她的印象中四哥的胸膛是那样的温热比父亲冰冷的感觉舒服多了。

小拳头打上去绵绵软软的一点都不疼。

“咳咳,怎么样这次见到宁修了?张阁老没有虚言吧?能配上我妹子的人怎么也得是人中龙凤。”

戚灵儿应了一声,嗫嚅道:“见到了,他确实不错。”

“那不就行了。你赶快跟四哥回京,叫张阁老牵个线让他提亲啊。”

“可是,可是他失踪了!”

戚灵儿一想起凤凰山上岳王庙旁撞毁的马车就一阵心酸,不由得哭了出来。

戚报国最见不得戚灵儿哭,小妹梨花带雨的模样让他方寸大乱。

“灵儿你别哭啊。你说什么,宁修失踪了?”

戚灵儿点了点头,抹了一把眼泪,把事情的经过跟戚报国讲了一遍。

戚报国不由得眉头深锁起来。

他本就是在锦衣卫衙门做事,对于查案很是在行。在他看来宁修突然失踪十分可疑。

那日既没有雨也没有大风,宁修马车好端端的怎么会撞到树上?

何况还有血迹

“灵儿,你放心,宁修是你未来夫君也是我未来的妹夫,四哥一定会帮你把他找到。我倒要看看,什么人这么大胆敢动我戚家的人!”

戚报国离开客栈便直接去了张宅。

之所以他要先去张宅,一来是因为张家和戚家是世交,他来了荆州不去登门造访说不过去。

二来张家在荆州可谓是土皇帝,与张家知会一声比和各级官府说都有用。

叩了叩门,张府的门官便来启门。

一开门那门官被吓得半死,饶是他见多识广也没见过锦衣卫造访啊。

这倒也不怪他。毕竟这里是荆州,不是应天府,更不是顺天府,没有锦衣卫衙署。突然出现一个身着飞鱼服,腰挎绣春刀的锦衣卫校尉,当然有些吓人了。

戚报国送上名帖和声道:“在下锦衣卫北镇抚司百户戚报国,特来拜访张三公子。”

戚报国打小便和张家子弟玩的熟,和张居正三子张懋修关系最好。他得知张懋修就在荆州,自然要先找他,至于其他张家子弟倒是可以先放一放。

锦衣卫百户是六品武官,照理说宰相门房七品官,那门官不应该怕他。可他毕竟是荆州老宅的门官,不是京师张宅的门官,眼界还没那么高。

他接过名帖,低声道:“戚大人且稍侯,容小的去通禀一声。”

戚报国点了点头便站在门檐下等。

过了半盏茶的工夫,那老门官去而复返,恭敬的冲戚报国一礼:“原来是戚总兵的公子,快快请进。老朽老眼昏花不识贵人,还请恕罪。”

戚报国笑了笑也不多说什么。

一干戚家军老兵自然是不能进后院的,门官把他们安排在前院花厅吃茶,好茶好果子的招待着倒也不算冷落。

至于那戚报国自被门官领着一路穿堂过院来到三公子张懋修的院子。

荆州张宅是在元朝龙山书院旧址上修建的,故而面积极大,每个公子小姐都分到一个院子。哪怕人不在荆州,这院子房间还是每天有人打扫,足以见得张家奴仆之多,财力之雄厚。

老门官把戚报国领到院子便抽身离开了,戚报国整了整衣衫阔步进了屋子。

屋内焚着香,戚报国皱了皱眉。他是武人不太喜欢焚香,但这毕竟是张家他也不好多说什么。

客随主便,忍一忍罢。

绕过屏风,戚报国便见张懋修在捧着书卷研读,上前迈了一步笑道:“三郎,京师一别许久未见啊。”

张懋修抬头一看见真的是戚报国,激动的有些哽咽。

张家和戚家是世交,张懋修和戚报国是撒尿玩泥巴长大的,关系极为要好。

二人长大后各是子承父业,一个读书一个习武,往来的机会便少了。张懋修今年三月随父亲返回荆州后便留了下来,悉心准备明年的乡试,细算一算也快一年没和戚报国见面了。

“报国,你怎么来荆州了?不用在京师当差了吗?”

张懋修感到惊讶一点也不奇怪,戚报国荫的是锦衣卫百户,照理说是应该一直在京师当职的。难道是最近有什么大案需要锦衣卫出动?

第一百一十七章 打虎亲兄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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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说来话长啊。”

戚报国拉着张懋修坐下来,将前因后果与张懋修讲了一遍。

张懋修大为惊诧:“什么,你说家父与戚伯伯说了一桩婚事?”

他不过是在信中把宁修夸耀了一番,父亲大人怎么就起了做媒的心思了?

这还真是叫人哭笑不得。

“灵儿的性子三郎也是知道的。她认准的事情八头牛都拉不回来。同样,若是她不同意的事情,谁也勉强不了。这不,她一气之下女扮男装亲自来荆州验货了。”

饶是张懋修再温文尔雅,听到这里还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灵儿妹妹真是有趣啊。那后来呢她可见着宁修了?可还满意?”

稀里糊涂说了一桩婚,张懋修自然十分得意。

以宁修的容貌品性,灵儿妹妹应该是看的上吧?

“别提了,灵儿倒是蛮喜欢我这未来妹夫的,可惜这宁修突然失踪了。”

“失踪?不会吧。”

张懋修讶然失声。

他这些时日一直在家中温书,确实有段时间没见过宁修了。可宁修也不应该失踪了啊!

“听灵儿说,他和宁修约定在凤凰山桃花潭见面。结果灵儿并没有等到宁修,下山途中却在岳王庙附近现了一驾撞毁的马车,这马车偏偏正是宁修的!”

嘶!

张懋修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

这就有些玄乎了吧?

一个大活人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就失踪了呢?还有那马车被莫名撞毁,看来不是意外啊。

“那还等什么,还不报官?万一宁修真的被歹人劫持,早一日报官便多分希望啊!”

戚报国却是把手往下压了压道:“懋修稍安勿躁。这件事非同寻常,我看不像一般歹人劫财那么简单。若是惊动了官府,反而会打草惊蛇。”

“那可该如何是好?”

“依我之见,不如先私下搜寻,实在不行再报官,可能还要借调荆州府卫所官军。”

“还能这样操作?”

张懋修直是目瞪口呆。

“别人当然不行,但懋修忘了我是锦衣卫百户了吗?想必本地千户应该会卖我这个面子。当然我也不希望事情展到那般地步,如果能直接找到宁修自然是最好的。”

“懋修,你可有认识的商贾朋友?”

“这个,我有一好友乃是湖广巡抚之子,他精于商道概是认识不少商贾朋友。报国突然问起这个作甚?”

戚报国却是大喜:“那就好办了。这些行商座商最是消息灵通,最近有什么人可疑,有什么人举止反常他们了如指掌。待问过他们,大概就能寻出些蛛丝马迹了。我们再顺藤摸瓜,也许很快就能找到宁修的下落。”

“好,那我们快去找他吧!”

张懋修也不敢耽搁起身便朝轿厅走去。

话分两头,却说这边戚灵儿直接去宁记酒楼找死胖子。

孙悟范喝了不少酒,正自昏睡着。

戚灵儿却如何能等,她两手提起死胖子的肩膀就是一阵猛摇。

睡梦中孙悟范只觉得天旋地转,猛然惊醒,一看是戚灵儿差点又吓昏过去。

“你,怎么是你?”

戚灵儿嗔怒道:“什么你啊我啊的,宁修失踪了你知道不?”

“宁修失踪了?”

孙悟范也是一脸懵逼,随即他眼睛一转哈哈道:“戚小姐莫不是糊涂了,在下便是宁修啊。”

戚灵儿瞪了他一眼冷冷道:“你莫要再演戏了,那日我在店外听得分明,化名陈义的那人才是宁修,而宁修喊你孙兄,想必你是他的朋友吧?”

“呃”

孙悟范冷汗直流,心道这算个什么事啊!

他们演的兴起,结果人家早就知道真相了?

“呃什么,我问你宁修失踪了知不知道?”

“啊!”

孙悟范这才反应过来正事还没解决,便咳嗽一声道:“走之前宁贤弟确实嘱咐我来着,不过我当是玩笑话。他,他真的失踪了?”

“哼,谁有心情和你扯谎。我约了他黄昏时分在桃花潭见面,可就是等不来。下山的时候我现了他的马车,撞毁在一颗老松树下,满是血迹。”

这下孙悟范真的有些怕了:“那,那现在咋办?”

“真是没用,宁修有你这个朋友倒霉死了。”

戚灵儿叹了一声道:“我兄长已经去找张家帮忙了,你看看你这里有啥能帮上忙的?众人拾柴火焰高,现在不是留力的时候。”

二人正自说着,戚报国和张懋修已经寻来。

“孙贤弟可在?”

张懋修人未至声先至,戚灵儿便和孙悟范迎了出去。

“懋修,我和这戚小姐在一起呢。”

“原来你叫孙悟范。”

“嘿嘿,不要在意这些细节。”

“你!”

见二人还在斗嘴,戚报国咳嗽了一声道:“现在不是玩闹的时候,灵儿你别添乱。”

戚灵儿谁的话都不听,偏偏就听这个四哥的话。

戚报国一吩咐她便吐了吐舌头,暂且放了孙悟范一马。

孙悟范感激的冲戚报国点了点头,主动向左跨出一步和戚灵儿保持了距离。

这母夜叉,太凶残了!

“孙公子,我听懋修说你与荆州商贾十分熟稔,不若通过他们打探一番宁修的下落。”

孙悟范拍了拍胸脯道:“这件事包在我身上。”

戚报国点了点头,继而转向张懋修:“懋修,可能我还得管你借调些人手,仅仅靠我带来的那些人恐怕力有不逮。”

张懋修点头道:“嗯,报国要用多少人直接说,我一定全力配合。”

“四哥,他们都有事情做,我呢?”

戚灵儿有些不快,她最讨厌被人忽视,哪怕忽视她的人是她最亲的四哥。

“我的好妹妹,你就跟着为兄好了。打虎亲兄妹嘛。”

见气氛稍稍和缓,戚报国沉声道:“至于报官眼下还不急。如果事情真到了无法转圜的余地,再动用荆州卫所和官府的力量。”

毕竟他这次来荆州是为了私事,公然调动官军影响太大。不到万不得已,他是不打算那么做的。

戚家和张家本就走的近,若是因为这件事再搅和到一起被有心人利用参上一本,怕是会引起海雨天风啊。

第一百一十八章 巡检司查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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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报国是锦衣卫百户,此番南下寻戚灵儿是为私事,是向指挥使刘守有刘大人告了假的。

当然,刘指挥使也肯定会给戚总兵面子,当即就准了戚报国三个月假,意思是百户所里的事情你不用管了,会有人帮你料理的。

戚报国可以放心南下,但却不可能带锦衣卫。毕竟这不是公干,若是被人揪住不放就麻烦了。

文官们整人大多从这些小地方入手,偏偏他们还占着道义的制高点,让你丝毫辩解不得。

戚报国可不打算给父亲惹麻烦,乖乖的带了十几名戚继光留下的老兵,骑马走官道一路南下。

他是大明六品武官,十几名老兵也是官兵,自然是可以住驿站的,即便是这样他还是行事低调,就怕被人盯上。

这些言官吃饱了撑得没事干就等着人犯错,你若犯错他必参劾,不弹劾几本怎么能彰显出他们的存在感,怎么能显示出他们的重要性?

好在现在戚报国已经到了荆州,住的也不是官舍而是客栈,暂时不怕这些老匹夫了。

当然他的本意也是将戚灵儿带回京师,不准备在荆州作太多停留。

可惜偏偏宁修失踪了,他不得不停下来好好调查一番。

宁修再怎么说也是他戚报国未来的妹夫,妹夫有难他自然不能袖手旁观。

戚继光当年在东南练兵,训练了一只无往不胜的戚家军,靠的就是严明的军纪。

这只军队后来跟着他北赴蓟镇,混编到当地卫所官军中,起到传帮带的作用。

戚继光这次特地拨出十几人给戚报国用,就是怕戚报国路上有什么危险。

这十几人可不是一般的老兵,而是戚继光的亲兵。

当初跟着戚继光走遍闽浙、山东,血雨腥风中杀过来,却是身经百战,一身本领。

翌日一早,在戚报国的吩咐下,他们每人带了几十名张府家丁在荆州府内进行搜寻。至于城内则交给了孙悟范。他认识的行商坐贾无数,消息可谓灵通。哪个坊有什么异动都能第一时间现。

这种获取信息的方式甚至比官府张贴告示,接受百姓举报再进行质询还要快。

但宁修失踪的这件事显然比他们想象中要复杂,一圈问下来竟然没有太多的线索。

孙悟范不禁急的头大。

倒是戚报国那边有了进展。

锦衣卫追查本就有一套,加之戚家军老兵的嗅觉敏锐,在他们的地毯式搜索下终于现昨日也就是宁修失踪那日,有几十骑驰出江陵城往凤凰山而去。

用脚趾头想都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戚报国当即去到巡检司质询。

巡检韩大年正自在衙署喝酒,听属下来报说锦衣卫百户大人来到衙署外直是吓得丢掉酒杯起身相迎。

乖乖,好端端的锦衣卫怎么来荆州了?

难道最近有什么大案生?可他没听说啊。

巡检司掌一县巡查,负责缉捕盗贼,维护阖县治安。

真出了问题,县尊大老爷固然有责任,他这个巡检同样跑不了。

当韩大年战战兢兢的来到外厅冲戚报国行礼时,心情是极为忐忑的。

他当然不会认错人,那身飞鱼服,那柄绣春刀太过显眼,只要眼睛没毛病的人都不会认错。

“属下江陵县巡检韩大年,拜见百户大人。”

韩大年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冲戚报国叩了三个头,腿肚子都在打颤。

也不怪他没出息,实在是双方身份相差太过悬殊。

巡检是正九品,属于末等官职。而锦衣卫百户是正六品,比他高到不知道哪里去了。

何况京官贵,地方官贱,哪怕是同样品级,京官就是比地方官硬气。

再加上锦衣卫的特殊身份,韩大年直是连大气都不敢出。

“你凑过来些,本官有话问你。”

戚报国本就身材高大魁梧,加之又是一张国字脸,高额宽面,星眉剑目,端是不怒自威。

韩大年吓得都快尿了,听到百户大人吩咐连忙颤巍巍的站起身,挪着步子凑到戚报国的近前。

戚报国嗅了嗅,皱起眉头道:“你喝酒了?”

韩大年是个酒鬼,可谓嗜酒成性。每天在衙署内他都要喝上好几壶上好的黄酒,常常喝到大醉不醒。

这股冲天的酒气,戚报国想不闻到都难。

韩大年又是扑通跪倒,叩头如捣蒜。

“大人饶命,下官该死一时被勾起了兴致便喝了一壶小酒,以后绝对不敢了。”

大明有明文规定,严禁官员在衙署内喝酒嬉乐。

但规定是规定,实际执行却是另一回事。

在明初或许还有人把这规定当回事,但到了晚明这早就是一纸空文了。

别说在衙署内喝酒了,便是在衙署内**取乐也不是没有的。

反正天高皇帝远的,你不说我不说又有几人知道?

但是这些话韩大年肯定是不能对戚报国说的,只得自认倒霉。谁叫他喝酒的时候撞上了寻上门来的锦衣卫百户戚大人。

“起来吧,别动不动就跪的,本官又没有怪你。”

戚报国挥了挥手,面容微微有些不悦。

“哎,是,下官遵命。”

韩大年连忙起身,身子躬的跟个虾米一样,双手垂下侍候在戚报国身侧。

“本官有些话问你,你要如实作答。”

戚报国可不打算跟韩大年兜圈子。宁修现在生死未卜,浪费一刻他便有生命危险。

“是,下官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恩。本官且问你,昨日有多少人骑马出城?”

戚报国单手负在身后沉声问道。

“这”

韩大年心道百户大人不是没事找事吗,这一天下来出城进城的车马那么多,一个个查还不得累死了?

“怎么,你查不到吗?”

戚报国的声调陡然变冷,吓得韩大年颤声道:“查的到,当然查的到。下官这里有每日进城出城的人员记录,百户大人请稍候片刻。”

说罢他转过身来,冲巡检司的书吏们吩咐道:“来人呀,还不快去把登记人员进出城的本子拿出来,查一查昨日一共有多少人骑马出城!”

第一百一十九章 灯下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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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大年是巡检司的一把手,他的话在那些书吏眼中就是金科玉律。

很快一名书吏就捧着一本厚厚的册子来到韩大年面前。

韩大年命其把册子放在公案上,继而转向戚报国陪笑道:“百户大人,昨日进出城的人员都记录在这册子上了。”

说罢他在右手食指上蘸了一口吐沫,翻开了册子。

“车马出入是单独登记造册的。戚大人且看这边。”

韩大年用手指点了点道:“昨日一共有六十五骑进城,五十七骑出城。至于马车”

“马车就不必看了。本官且问你,骑马出城的人都记录在这里了?”

韩大年连连点头称是。

戚报国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好,你叫人去一一通知这些人来巡检司接受质询,若有违抗者直接拘捕!”

江陵县城的治安是由县衙衙役和巡检司共同负责的。巡检司又执掌缉捕盗贼的任务,当然可以拘捕可疑的人。

在戚报国看来只要这些人心里没鬼,根本没理由拒绝巡检司的命令。

“这”

韩大年面露难色。

“怎么,韩巡检有什么为难的地方吗?”

戚报国眼神凌厉的盯着韩大年,吓得他连连摆手:“没有,没有。下官这就去办。”

戚报国满意的点了点头。

哼,他相信这些人一定是尾随宁修出城而去的,不然不可能在第一时间动手。

有了这名册,把所有骑马出城的人叫来质询,他相信一定能够寻出些线索。

这些人总不可能长了翅膀飞出城去吧?

一盆冰冷的凉水泼在宁修的脸上,宁修一个激灵惊醒过来。

“哼,你小子嘴巴还真的是严实啊,这贴了三层加官还不说话,你就不怕被活活闷死吗?”

宁修嘴角微微上扬,戏谑道:“你不敢杀我。你若杀了我,那账本便再无可能拿到了。”

“你!”

楚汪伦被宁修一句话噎住竟然无可辩驳。

是啊,那份账本就是他最大的弱点,只要账本没能拿到手他就对宁修无可奈何。

“哼,你别以为只有你知道那账本在哪里。我若真的想找大可多派些人去寻。你平时待过的地方就那么一些,大不了我叫人掘地三尺。你以为找不到吗?无非就是多费些时间罢了。”

稍顿了顿,楚汪伦托起宁修的下巴冷冷道:“你若是现在说出账本在哪里,我或许可以考虑饶你一命。”

“呸!”

宁修啐出一口吐沫喷到楚汪伦脸上,这彻底激怒了楚汪伦。他狠狠一巴掌掴在宁修脸上。

“不识抬举的东西。你想玩,好啊,那我便陪你好好玩玩!”

宁修心中却是冷笑。他和楚汪伦之间的仇怨岂是轻易能解开的?更不用说那账本似乎牵扯众广了。

他若他真的按照楚汪伦的话把账本交出,肯定会被立即灭口。

活命?这是绝不可能的。

这楚汪伦也就是骗骗小孩子罢了。

“来人呐,往他的鼻子里灌盐水,他娘的!”

楚汪伦气的直跳脚,只能寄希望于用这种方式逼宁修就范。

立时便有两人上前,一人按住宁修的脑袋往上抬,一人端了一碗盐水往宁修鼻子里灌。

宁修被呛得一阵咳嗽,那两人大笑了起来,叽里咕噜用一种宁修完全听不懂的语言交谈。

不过剧烈的咳嗽中宁修却是听出来几个词,是倭语!

宁修前世也曾看过一些电视剧,对一些常用的倭语词语还是知道的。

这两人方才分明就是在用倭语交谈的。

这是怎么一回事?倭人怎么会会出现在荆州,又怎会和楚汪伦、卢佑安走到一起?

他来不及多想,又是一碗盐水灌下来,呛得宁修一阵剧烈的咳嗽。

很快,戚报国便从昨日骑马出城的五十七人中锁定了目标。

有十八人是一起纵骑出城的,且是在日落之前不久。

这和宁修与灵儿约定在凤凰山见面的时间很吻合。

更令戚报国感到兴奋的是,有守城门的兵卒回忆那些人出城后大概是往凤凰山的方向而去。

便在这时巡检司的小吏也回来了,禀报说这些卢府的仆从骑马出城后到现在都没有回来。

这说明什么?至少说明他们有极大的嫌疑。

现在戚报国还无法肯定就是这些人劫持的宁修,但至少有了线索。

他当即叫来所有戚家军老兵,又从巡检司调了几十人手,和戚灵儿一道骑马出城直奔凤凰山而去。

戚报国隐隐有些自责,他从一开始就没有踩在点上。他以为宁修在凤凰山失踪,那么劫持他的匪徒一定不会继续让他留在凤凰山。他命戚家军老兵带领张家仆从彻夜搜寻却唯独没有搜寻凤凰山。

现在看来,却极可能是灯下黑了。

越危险的地方便是越安全的地方。

以正常的逻辑思考,没有人会想到这帮人会继续留在凤凰山。

好在他醒悟的不算晚,应该还来得及!

戚报国没有联系官府,也没有动用当地卫所军队。

一来是人多并不一定是好事,号令不一的情况下反而会给他添乱。

二来已经没有时间了,等到所有人都通知到,宁修说不定已经有了危险。

有十几名戚家军老兵在,戚报国是很有信心的。

有时候军队的数量并不是决定性的,组织纪律性同样很重要。

戚灵儿此刻心急如焚,宁修现在一定很害怕吧?都是她不好,好端端的非要约他去凤凰山作别。在城里就不能把话讲清楚吗?

现在宁修被劫持,若有个三长两短,戚灵儿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驾!”

戚灵儿又狠狠的甩了一记马鞭,双腿夹紧马腹冲在队列的最前面。

宁修,坚持住,我来了!

你是我的人,除了我谁也不能动你!

ps:最后这句话霸气不?嘿嘿。好歹也是将门虎女啊,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宁修有危险,戚小姐怎能袖手旁观?

最精彩的部分就要来了,诸君敬请期待。

另外,还得求一下票,最近票有点惨啊。老坤写得很用心不应该啊。

第一百二十章 拖字诀

(感谢书友huang9oo928,书友1599x1再次的1oo币打赏~)

眼前的景象有些模糊,宁修只觉得有什么人在喊他,随即这声音又消失。

难道他幻听了吗?还是说他在做梦?

他好希望这一切都是一场梦,可惜这只是一厢情愿罢了。

一盆冷水兜头浇下让他清醒了过来,原来他还在这里,还在这里被楚汪伦严刑逼供,痛苦折磨。

“混账东西,那账本根本就不在你说的地方!”

楚汪伦面目狰狞犹如厉鬼一般,他上前揪住宁修的衣领道:“你敢耍我?”

宁修嘴角一扯,大笑道:“耍你怎么了,你还不是乖乖的又跑来问我账本下落?”

楚汪伦气的浑身抖,他恶狠狠的说道:“宁修,真以为我不敢杀你吗!”

“既然落到你的手里,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宁修闭上眼睛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楚汪伦的肺都要气炸了。

“哼,你就作吧,有你哭的时候!”

楚汪伦甩开宁修,转身朝外走去。

楚汪伦走后,宁修便睁开了眼睛。他现在已经基本可以确定是在一个山洞之中了。

这山洞以前也许就有人用过,故而并不怎么潮湿。

在不点火把的时候,山洞内是一片漆黑,这种感觉很不好。宁修觉得自己仿佛是一只蝙蝠,靠本能想要冲出洞去。

那么怎么冲出去呢?

宁修在努力磨开绑住双手的绳子。但这绳子太粗,身后的石块边缘又不够锋利,磨了整整一天还不见绳子断开,着实有些让人失望。

更让宁修郁闷的是,那些倭人似乎一直紧紧盯着他。即便去除了束缚他也不可能打过这些倭寇。

仅仅靠他自己,显然无法逃生。

他需要援兵,希望丢掉的那方东坡巾能够被现吧。

为没有意义的事情耗费气力是愚蠢的。

宁修显然不会去做愚蠢的事。

他要留着气力以备不时之需。

火把熄灭了,宁修不知道现在是白天还是黑夜,不过按照他的疲惫程度应该过去有一天了吧?

宁修苦笑一声想不到那个一路同行的小冤家戚灵儿竟然成了他现在最大的希望。

楚汪伦走出山洞,卢佑安立刻凑上前来。

“楚先生怎么样,那小子交待出账本的下落了吗?”

楚汪伦摇了摇头,攥紧拳头道:“这小子就跟茅坑里的石头一样又臭又硬,死也不说。上次逼他说出藏匿账本的地方,派人取来才现是一本春宫。”

卢佑安:“”

卢佑安咳嗽了一声有些尴尬的试探道:“那楚先生决定怎么做?继续被这小子牵着鼻子走吗?我们这么多人出城一日还没什么,若是时间久了恐怕会惹人生疑啊。”

楚汪伦猛然警觉了起来:“卢员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那账本不拿到我是不会安心的。”

“哈哈,楚先生别误会。卢某的意思是也许那宁修根本就没把账本当回事呢?或许在回荆州的途中他已经把账本随手丢了。他只是为了保命才编造出藏匿账本的说法。”

楚汪伦眉毛一挑,仔细分析卢佑安这话的可能性。

“不太可能,这厮心思缜密。这么重要的东西他绝不可能轻易丢弃。”

稍顿了顿,楚汪伦继续道:“我一定要把账本拿到手,哪怕是掘地三尺也要拿到手!咦,卢员外不会等不及了吧?”

卢佑安被看破心思连连摆手道:“怎么会。这小子迟早要死,早一日晚一日又有什么关系?”

心中却痛骂楚汪伦,憋的一肚子火气无处撒整个人都要炸了。

卢佑安和楚汪伦不一样,他更想直接弄死宁修给儿子报仇。至于那账本反正又和他没有关系,拿不拿的到都不重要。

可楚汪伦在这里他就不得不妥协,只能一而再再而三的忍让,等他把账本拿到手再动手结果了宁修。

可现在看来宁修似乎以此做护身符,不会轻易吐露出账本的下落。如此一来,双方岂不是就僵持住了?

僵持可不是什么好事情,迟则生变夜长梦多的道理小孩子都明白,卢佑安如何不知?

唉,想做一件痛快的事情怎么就那么难呢。

正当卢佑安怅惘的时候,一名家丁前来禀报道:“老爷,前山有大队人马搜山,看人数应该有几十人。”

“哦?”

卢佑安立刻警觉了起来。

这个山洞的位置是在后山,离桃花潭不远,但因为位置隐蔽寻常时候不会有人注意到。

但这么多人巡山显然是有备而来,还真有些风险。

他冲楚汪伦笑了笑道:“楚先生,您看咱们要不要把这厮转移一下?不然万一真被看到免不了要一场恶斗。”

楚汪伦却是眉毛一挑道:“怕什么?有那十八名倭国武士在,还怕有人来劫他吗!”

卢佑安笑道:“当然不是怕,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嘛。这些倭国武士我是当作清客豢养的,平日里他们都不怎么露面。要是此番开了杀戒,恐怕会引起注意。”

卢佑安在心中大骂楚汪伦。他心道姓楚的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这些倭国武士是他精心豢养的死士,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拿出来用的。何况万一他们身份暴露,卢佑安可是很难办的。

想当初戚家军威震东南,将倭寇打的屁滚尿流,不少真倭便返回倭国。

但也有不死心的留了下来,后来官府对东南沿海府县盘查越来越严,这些真倭再想下海返回倭国是不可能了,为了活命只得向内地迁移。

他们有的去了江西,有的去了河南,当然也有的来了湖广。

当卢佑安第一次见到这些倭国武士时便动了心思,将他们藏在府中好吃好喝的供着。

倭国武士感念卢佑安的救命之恩,便答应充作卢家的清客,其实却是被当作死士豢养的。

倭国武士的战斗力极高,除了其生性凶残敢于搏杀以外,兵器的犀利也占很大一部分原因。

ps:老坤先卖一个关子,为什么会在荆州出现倭国人,大家马上就能知道了。

想知道吗?想知道就追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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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一章 倭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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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所周知,倭寇使用的是东瀛倭刀。相传东瀛倭刀的铸造技术源自于唐代,唐刀铸造工艺传入倭国后被加以改良。便有了后来的东瀛倭刀。

东瀛倭刀不但锋利而且十分容易被辨识,用东瀛倭刀杀人伤口一定会被辨识出来。这绝不是卢佑安想看到的。

“死人不会说话。”

楚汪伦冷冷说道。

“如果卢员外还觉得不放心的话我们可以把他们的尸体都丢下悬崖。”

卢佑安咽下一口唾沫,笑吟吟道:“还是楚先生有办法。”

卢佑安不好再多说什么,便命家丁在洞口好生放哨,一有情况立刻来报。

气氛突然紧张了起来,楚汪伦当然也不傻,他明白是宁修的朋友开始行动了。

虽然他并不惧怕冲突搏杀,但能不见血自然是最好的。

他决定再次尝试,他就不信宁修的身子真是铜铸铁打一般,能够挨得下来!

“四哥,那边似乎有动静!”

冲在最前面的戚灵儿拨转马头和大队人马汇合,急切的说道。

“哦?”

戚报国单手挽着马缰,眉头蹙成一团。

“那边不是桃花潭吗?如果为兄没记错的话,灵儿可是说你和宁修约在这里见面的。”

“是啊,我没有等到他才下山去寻的。”

“若是这样的话,劫持他的人怎么会去桃花潭?”

戚报国虽然明白灯下黑的道理,却也不认为这些匪徒敢如此大胆,就在戚灵儿和宁修约定会面的地点藏身。

“四哥现在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当务之急是赶快找到宁修啊。眼下任何的线索都不能放过!”

戚报国点了点头,觉得妹子说的也有道理,便朗声吩咐道:“都给马蹄包上布,不要出任何声响,随我去桃花潭探个究竟!”

一干人等纷纷照做,就差咬着木枚了。

几十人的阵势还是有些大的,哪怕包了马蹄仍然会有些动静。

戚报国让众人慢下来,尽量把动静降到最低。

到了桃花潭前众人便翻身下马开始搜寻。

很多人以为白天比晚上容易搜查,但那是针对正常情况下的。在隐匿者不希望被找到的情况下,晚上反而更容易现目标。

因为晚上会生火,生火就有火光,顺着火光摸过去肯定会有所收获。

而白天则不具备这一条件。

不过在戚家军老兵的带领下,众人仍然找的很仔细。

突然一个戚家军老兵惊呼道:“少将军,那边有条路。”

戚报国神情一震,扭头便朝他走来。

“在哪里?”

“就在那破庙后面,似乎是顺着悬崖去的。”

“嘶”

戚灵儿直是倒抽了一口凉气,她来到桃花潭好几次竟然都没有现破庙后还有一条小路。

“跟我来!”

戚报国手攥绣春刀一马当先的走在最前面,戚灵儿和戚家军老兵紧随其后。张家家丁护卫也都紧紧跟着。

众人沿着小路前行了几百步,眼尖的戚灵儿便现了线索。

“马粪,四哥这里有很多马粪!”

对于常年行军的人来说肯定明白出现大量马粪意味着什么。

戚报国弯腰下去按了按,马粪并没有完全变干,看来这伙儿人应该来了没多长时间。

“少将军,要不要末将前去探探?”

戚报国举手拒绝:“还是不要分散的好。你们到时听我命令见机行事,恐怕免不了一场恶战了。”

弃马前行有一个好处那就是走路几乎没有声音。

戚报国率人前行了一里路都没有引起注意。

绕过一块巨石后,戚报国当先现矮土原灌木丛边拴着十几匹马,他屏息凝神示意众人停下。

看到马匹意味着这些劫匪距离他们不远了。

只是戚报国现在还不能确定这些劫匪的藏身之处。

眼下要做的便是尽可能快的找到劫匪并出其不意的冲进去救出宁修。

这个计划需要高度默契,绝不能有人打草惊蛇。

戚报国皱眉思忖了片刻,决定叫张家护卫家丁守在这里,自己和戚灵儿带着十几名戚家军老兵前去解救宁修。

这不是戚报国不信任张家护卫,他们在搜山的时候已经挥了作用。但真要搏杀起来,他们可能反而会拖后腿。

有的时候人并不是越多越好的,秩序性和纪律性决定了一只军队的战斗力。

戚报国虽然只领着十几人,但他们都是当年父亲麾下的老部众,彼此之间十分默契,配合起来绝不会有破绽。

他们沿着小径一路前行,绕过低矮的灌木丛,终于现了这伙劫匪的踪迹。

只见悬崖旁有一口山洞,洞里似乎有火光。

戚报国冲戚灵儿点了点头,当即拔刀冲了出去。

绣春出鞘,必是一场血雨腥风!

戚家军老兵紧紧跟在戚报国身后,几个箭步便冲到洞口。

那放哨的卢家家丁见状不妙撒开丫子就跑了。

楚汪伦和卢佑安闻声便出洞察看,山洞里除了留下一人看守宁修,全部人手已经调出。

这些倭国武士见到有人来袭早就按捺不住,得令之后皆如脱缰野马一般狂奔而去。

他们口中叽里呱啦一阵乱叫,将刀高高举起再狠狠劈下端是把东瀛倭刀的精髓优势挥到了极致。

双方虽然都没有声,但却皆是了悟,毫不犹豫的搏杀了起来。

戚报国挥刀迎击,绣春刀与东瀛刀相撞的一瞬出叮的一声脆响,戚报国向后退了一步再看时绣春刀却是被砍出一个豁口。

嘶,倭寇!

戚报国头皮一炸爆喝一声道:“他们是倭寇!”

众戚家军老兵闻言神色皆是一厉手中刀锋挥舞的更有力了。

很快他们便亲自证实了少将军说的话。

戚家军老兵们用的不是大明军队的制式单刀,而是针对东瀛倭刀改良的戚家刀,嘉靖年间他们便是靠着这种脱胎于东瀛倭刀的利刃无往不胜。

ps:戚家军绝对是倭寇的梦魇啊。倭寇见到戚家军估计都有心理阴影了。哈哈,写书嘛就要意想不到,大家看的爽了没?爽的话也让老坤爽下吧,嗯推荐票~

第一百二十二章 宿命对决

(感谢书友柔之虎再次的1oo币打赏~)

没有人比他们更清楚倭寇的刀法,这些东瀛浪人使用刀的方法与中原人有很大的不同,更多是用的劈砍式。

而且倭人是双手持刀的,这一点也很明显。

其实戚家刀在某种程度上是借鉴了东瀛倭刀。至少在铸刀工艺和刀身弧度上有很多相似之处。

当年戚家军与倭寇交战时,大明制式单刀经常被东瀛倭刀砍断,戚继光愁苦不已。

后来他将缴获的一柄东瀛倭刀交给匠人研究,取其精华去其糟粕制出了一种和东瀛倭刀很相似的长刀--戚家刀。

但戚家刀和东瀛倭刀的区别也很明显,戚家刀的刀柄是直的,而东瀛倭刀的刀柄是后弯式的。刀柄的式样在某种程度上也决定了刀的使用方式。

相较于倭刀一味劈砍求狠,戚家刀的使用方法更灵活,大有四两拨千斤的意味。

可以说戚家刀完美的诠释了阴阳相克的理论,用巧劲化解了东瀛倭刀的狠劲。

倭寇们也因为用力过猛被戚家军克制的死死的,最终狼狈逃回东瀛。

想不到,想不到啊,十几年二十年后在这远离东南沿海的湖广荆州府,竟然还能碰到倭寇!

这些戚家军老兵都已经从毛头小子变成了中年男人,也更懂得责任二字。

见倭寇又出现在大明土地上行恶,他们愤而拔刀。

倭寇都该杀!他们是为了大明而战!

那些倭寇也察觉出了异样。

甫一交锋他们便察觉出对方刀锋中的凌厉气势。加之对方进攻时井然有序,相互掩照完全是行军之法更让这些倭寇胆寒。

“是戚家军,戚家军!”

一名倭寇率先用倭语说道。

一石激起千层浪,这一句话让众倭寇瞬间回忆起了十几年前被戚家军支配的恐惧!

怪不得对方的刀和他们的东瀛倭刀那么相似,原来那是戚家刀!

怪不得对方的刀法那么似曾相识,原来那是戚家刀法!

倭寇们眼中第一次出现了恐惧。

他们都是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即便面对数倍于自己的敌人也不会惧怕。

但他们这次真的怕了,因为他们面对的是宿敌--戚家军!

虽然双方的人数相差不多,但戚家军老兵的实力却是更胜一筹。

倭寇们在戚家军老兵的凌厉攻势下节节败退,只有招架之力没有还手之能。

“为了大明,杀光他们!”

戚报国声嘶力竭的怒吼着,就像一头从沉睡中苏醒的野兽。

此时此刻他拼命搏杀不光是为了救出宁修,还是为了大明。

无数的东南百姓惨死在这些泯灭人性的畜生手上,这些畜生手上沾满了鲜血。

他不知道这些倭寇怎么会出现在湖广,他只知道要杀杀杀,这帮畜生一个不能留!

倭寇们本就对戚家军有心理阴影,再加上戚家军老兵被少将军激出了爱国之情,战斗力有加成,倭寇更觉得对方不可战胜,连退至洞口,气的卢佑安脸色绿。

“你们,你们是我卢某人豢养的清客,当为我卢家效死命,怎可节节败退辱我名声!”

卢佑安哪里知道对面的这些老兵就是出自当初威名赫赫的戚家军。倭寇再凶残,面对戚家军士兵还不是跟老鼠见到猫一样?

这些倭寇被逼的没了退路,用倭语叽里咕噜,咿呀哇呀的说了一通,便撒开丫子逃跑了。

卢佑安险些背过气去,只觉得眼前全是星星。

这就是他以礼相待,以上宾款之的倭国武士?

真的遇到强者他们就如同土鸡瓦狗一般,当真是可憎。

这些倭寇是朝矮土原灌木丛方向去的,戚报国眉毛一挑暗叫不好。

这些倭寇想上马逃窜!

“戚勇,戚武你们带人追上去,若是放走一个就不要说是我戚家练出的兵!”

“末将遵命!”

二人一抱拳,带着一干老兵追杀上去。

倭寇们本就惊慌失措,见戚家军如跗骨之蛆一般追来直是绝望不已。

此时他们已经跑进一小片竹林,虽然距离灌木丛只有几百步,但这几百步却仿佛遥不可及一般。

眼看戚家军就要追上,倭寇领爆喝一声,那些倭寇纷纷转过身来紧紧攥着刀柄,怒目圆睁。

困兽犹斗!他们要拼死一搏!

人在绝境之中能够被激出全部潜能。

啊!

啊!

啊!

伴着一声声犹如野兽的咆哮倭寇们开始最后一战。

这一战他们毫无保留,使出了浑身解数,也确实抢占了先机把戚家军老兵逼的退了数步。

但开头的这三板斧过后,戚家军老兵们便缓了过来。

戚武笑骂道:“他奶奶个熊,这么些年这帮畜生也没点长进,还是那点花样。”

戚勇附和道:“是啊,劈,砍,除了这些没点别的招数。结阵!”

他们本就是一起训练一起杀敌的老行伍,彼此间极为熟悉,戚勇一声令下众老兵便以最快的度集结成阵。

此阵谓之鸳鸯阵!

鸳鸯阵是戚继光研出来专门对付倭寇的阵型,其核心就是利用长短兵器的配合来克制单个倭寇的疯狗攻势。

面对鸳鸯阵,倭寇们引以自傲的蝴蝶阵完全败下阵来。

戚家军老兵当然不可能随身带着长枪长矛,但此处恰有一片竹林,无需多言戚家军老兵们心领神会的纷纷抽刀朝竹子砍去。

顷刻间一柄柄竹枪就出现在戚家军老兵手中!

“杀杀杀!”

这些老男人老泪纵横,仿佛回到了十几二十年前,那时他们正青春年少,有着使不完的力气。

现在他们都老了,但不变的是那颗忠君报国之心。

他们忘不了这些倭寇烧杀抢掠,奸辱妇女。他们忘不了这些倭寇把东南沿海弄得鸡犬不宁,寸草不生。

这些倭寇都该死,这些畜生都该杀!

ps:要设计一个爽是高氵朝情节其实蛮不容易的。尤其还要将许多人物串起来,这就更不容易了。好在老坤一直有写细纲,故而这一部分写得是一气呵成。戚家军对倭寇,绝对是燃爆的剧情,还有美人救英雄,哈哈老坤写这本书以来最满意的情节。

第一百二十三章 你大爷终究是你大爷

(感谢书友岁月悠悠岁月再次的1ooo币,书友1599x1再次的1oo币打赏~)

杀杀杀!

面对鸳鸯阵,倭寇们第一次觉得死亡离他们如此之近。

短兵相接,他们已经没有回头路,只得奋力的挥刀砍去。

可他们的东瀛倭刀还没有碰到戚家军老兵,便现自己肚子上多出一个窟窿。

竹枪整个贯穿了过去,透心凉!

“啊,啊!”

倭寇们出一声声惨叫,在戚家军老兵面前在鸳鸯阵面前他们就像一群穿开裆裤的屁孩子毫无战斗力。

战场搏斗,兵器的选择至关重要。

正所谓寸短寸险,越短的兵器越灵活但面对长兵器也越吃力。

照理说东瀛倭刀已经足够长。

可面对长枪一般的竹杆子完全没有长度优势。

换句话说,倭寇的攻击范围远远小于戚家军老兵的攻击范围。

你打不到对方,对方却能白打你,这个游戏就变成一边倒的屠戮。

戚家军老兵的眼中没有怜悯。在他们看来这些倭寇都是魔鬼,魔鬼难道需要被怜悯吗?

片刻的工夫倭寇已死的七七八八,只剩下一名倭寇头领呆呆的站在原地。

良久他啊的爆喝了一声,将刀口冲向自己腹部狠狠刺了下去。

他狰狞的大笑着,嘴角溢出了血丝。

戚勇、戚武及一干戚家军老兵皆是皱眉。他们在犹豫要不要上前补上一刀。

那倭寇领因为剧痛扑通一声跌坐在地,双腿岔开大声嗔笑着。

他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何会在荆州城外遇到戚家军。

他们跑了大半个大明,躲过了十几二十年,怎么还是躲不过戚家军?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宿命轮回?

他的眼中出现了许多场景,年少时和人比刀,成年后乘船来到大明做了海盗,再之后便是无休止的烧杀抢掠,然后遇到了戚家军

最后的最后,一切又回到了原点,生活仿佛给他开了一个莫大的玩笑。

渐渐的他眼眸中的光彩消失,瞳孔逐渐放大。

戚勇冷冷吩咐道:“把他们的级都割下来,要快!”

与此同时,戚报国与戚灵儿已经制住了卢佑安并把他五花大绑了起来。

卢佑安不住大笑着,戚报国觉得恶心便将一只臭袜子堵在了他的嘴上。

至于楚汪伦企图趁乱逃走,却被戚灵儿现一弩射中后心,当即毙命。

戚灵儿不待戚家军老兵回来便只身潜入山洞。

那负责看管宁修的倭寇听到外面的喊杀声已经知道不妙,见有人潜入山洞,用倭语问了一句无果后便决定抢先一步处死宁修。

他高高举起东瀛倭刀,放肆的大笑着。

只要一刀,这一刀砍下去他们要救的人就会人头落地,脑袋会像藤球一样翻滚,翻滚

宁修双手双脚皆被绑缚丝毫动弹不得,他下意识的闭上眼睛。

死是会痛的吗?

他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了,这一次又会怎样呢?

爹,娘,懋修,死胖子,七郎,十郎,小伯爷,戚灵儿

他好不舍,虽然来到大明仅仅一年但他却爱上了这里。

他的眼角流出了泪。

倭寇屠刀高举,放肆的大笑着,他正要挥刀之时面上的笑容戛然而止,手中的屠刀叮当一声跌落在地。

“呜呜,呜呜。”

他双手拼命抓向喉咙,想要把贯穿喉咙的弩箭拔出来。

这当然是徒劳的,血水顺着他的指缝流下来,涓涓血水染红了整件衣裳。

他哀嚎着犹如一只被阉割的野狗。

终于他的双腿一软,直挺挺的跪倒在地。

至死,他的双手还附在冰冷的弩箭上企图将其拔出来。

过了许久,疼痛仍没有传来。

宁修睁开眼睛,看到的却是戚灵儿那张清秀的脸。

“戚姑娘!”

宁修惊讶之余却是狂喜。

他就知道,他就知道戚灵儿会来救他的。

她真的来了!

“呆子,叫我灵儿!”

戚灵儿面容一红,低垂下头去。

“灵儿,你是怎么找来的?”

“说来话长,是我四哥带来了一众家将,若没有他们我即便找来也不是那些倭寇的对手!”

“那些倭寇呢?”

“戚勇,戚武带人去追了。放心好了,他们一个也跑不了。”

说这话时戚灵儿十分自信,仿佛就跟猫住老鼠一般简单。

“灵儿”

宁修刚想说话,戚灵儿却欺身压来,一双红唇紧紧贴在他的嘴上。

唔!

宁修脑子一空,任凭戚灵儿在他身上泄着。

她疯狂的吻着,仿佛将这一路上对宁修的不满泄在这一吻上。

宁修闭着眼睛尽情享受着。

等等

“呜,灵儿你能不能先帮我把手脚解开。”

一直处于迷醉状态的宁修恍然意识到自己的手脚都被绑着,要不然戚灵儿也不能如此嚣张啊!

“啊,你不说我还忘了!”

戚灵儿羞得面色通红,连忙抄起匕割断了绑缚宁修双手双脚的绳子。

现在轮到宁修泄了。

他温柔的托起佳人的双颊,深情的吻了上去。

男人身上特有的香气散出来,溢满了戚灵儿全身。

戚灵儿只觉得一阵迷醉,眼神都恍惚了。

孤男寡女,共处一洞。情之所起,一往而深。

宁修只觉得浑身燥热起来,身体本能的起了反应。

他下意识的想要去解腰带,却被戚灵儿攥住了手腕。

“不行,现在不行。”

宁修眼神中满是柔情:“迟早都是我的人,早一天晚一天有何区别?”

“聘为妻,奔为妾。不一样的。在你明媒正娶我之前不可以。”

“其实要嫁给我的人根本不是你的表妹,而是你。对不对?”

戚灵儿轻嗯了一声:“你是从什么时候知道的?”

“那日你意外掉进桃花潭中,我得知你是女儿身,那时就猜的七七八八了。后来你主动约我在凤凰山见面作别,傻子都明白了。”

ps:你大爷终究是你大爷,戚家军是不可战胜的!主角成功获救,诸位是不是松了一口气呢?先别急着放松,女主男主经历过这么多,总该成了吧?再不成,老坤都急了啊。另外关于倭寇为何出现在荆州,马上就要解开谜底了,大家可以期待一下。求推荐票,求推荐票~

第一百二十四章 天注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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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噗!”

宁修笑了笑道:“只是我不明白为什么你一开始要瞒着我。”

戚灵儿嗔怪道:“这种事情怎么能让女儿家先说呢?何况我也不知道宁修究竟是个怎样的人啊?若是像那死胖子像那孙朋友一样的我是抵死不会从的。”

宁修宠溺的在戚灵儿鼻头一刮道:“这么说,你是为我而生的了?”

戚灵儿本能的嗯了一声才意识到哪里不对,连挥粉拳朝宁修胸口砸去。

“呆子,又诓骗我,讨打!我还没问你呢,一路上为何要用化名,知道我身份后为何不主动坦诚自己就是宁修?”

宁修笑了笑道:“我还没来及说就被绑来了。再者说我当时要是坦白身份,不就没有这次美人救英雄了吗?”

“你!”

戚灵儿被宁修呛得面颊升起两朵红晕,直是不知道该接什么了。

“灵儿!”

见戚灵儿进了山洞良久都没有动静,戚报国有些待不住了。他亲自寻进山洞来,一边走一边大声呼喊着。

“四哥,我在这里呢!”

戚灵儿连忙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

山洞里的光线很暗,即便打着火把也不可能将每一处细节看清楚。

戚报国只看到一个俊秀的少年站在妹妹身边,看二人亲昵的神态,想必此人就是宁修了吧?

“咳咳,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灵儿我们还是出去说吧。”

见气氛有些尴尬,戚报国连忙岔开话题。

三人便这么先后出了山洞。

宁修被耀眼的光线刺得闭上了眼睛,良久才缓缓睁开。

原来现在是白天,还是正午!

在山洞里待了一天,宁修已经对时间没了概念,还真是好生讽刺。

一出山洞宁修便注意到五花大绑的卢佑安。

他皱了皱眉道:“灵儿准备把此人怎么处理?”

戚灵儿笑了笑道:“还能怎么处理,送给官府法办啊。这通倭可是重罪,他私自接收豢养倭寇,这罪名是没跑了。依我看,朝廷会判他凌迟呢。”

卢佑安听到凌迟二字,身子下意识的一阵颤抖,险些昏死过去。

宁修顺着望过去,亦看到了楚汪伦的尸体。

“他死了?”

“这厮想要逃跑,被我一弩就取了性命。”

戚灵儿得意的昂了昂头,似在邀功一般。

宁修咽了一口吐沫,心道戚灵儿还真是够彪悍。

重获自由的感觉很好,宁修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不时活动一番四肢。

“少将军,我们回来了!”

戚勇、戚武当先从竹林方向走来,身后跟着一众戚家军老兵。

每个老兵的手中都提着一两个倭寇的级。

级明显刚刚被割下,还淅淅沥沥的滴着血,宁修见了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差点吐了出来。

戚报国见状哈哈大笑了起来。

他拍了拍宁修的肩膀,笑声道;“想做戚家的女婿,这点胆识可不行啊。这不过就是十几个级罢了,有啥了不起的?想当初父亲大人在东南平倭的时候,一场仗打下来砍的倭寇级几百上千,堆起来一间营房都放不下。”

戚灵儿见宁修面色不好,连忙站出来解围道:“方才在山洞里不方便介绍。这个是我的四哥,戚报国。”

说完冲戚报国挤了挤眼睛道:“四哥,宁修就不用给你介绍了吧?”

戚报国咳嗽了一声道:“你啊,就是鬼机灵!”

宁修获救,倭寇尽诛,皆大欢喜。

戚家军老兵押了卢佑安,抬着楚汪伦的尸体便朝灌木丛的方向走去,与张府的家丁汇合后下了凤凰山一路朝江陵城而去。

一路上宁修都在想一个问题,戚灵儿的出现是不是命中注定。

从一开始的那个雨夜,到嵩阳书院上演的全武行;从客栈误服合欢散,到荒郊野外天为被地为床

戚灵儿一路上给了宁修太多惊喜。

如果真的是戚灵儿的表妹要嫁给他,宁修当然不会应允,毕竟那是一个完全的陌生人。宁修很讨厌这种被主宰了人生的感觉。

哪怕这个人是官家小姐,哪怕这个人能够带给他仕途的风顺,都是不能接受的。

但如果这个人是戚灵儿,似乎一切都不一样了。

虽然一开始宁修也没想过与戚灵儿谈婚论嫁,但他对戚灵儿生有好感却是事实。

这次意外被绑让宁修更好的认识了戚灵儿,也让二人的感情迅升温。

到了此时,宁修可以说他对戚灵儿不光光是有好感了。

太多的阴差阳错,太多的机缘巧合,一切就像天注定一般。如果这样再不珍惜与戚灵儿的感情,怕是会被老天爷惩罚的吧?

当然,宁修有些好奇戚总兵怎么会突然点他作女婿,问过灵儿后才知道,原来是张居正张阁老牵的线。

张居正做月老,这让宁修大感意外。

他本以为自己在张阁老心目中最多就是个过客,没曾想张阁老竟然记住了他。

不但记住了他,还把他推荐给戚继光做女婿!

当然,这其中免不了张懋修的美言,但宁修还是很激动的。

这证明他这些日子的努力得到了认可,还是大明第一权臣的认可。

至于婚事宁修倒真是不急着办。一来宁修还要准备乡试,如果中举还有会试。

这个时候办婚事对精力的影响是很大的。

虽然张阁老现在很看好他,但宁修明白要想真的成为张居正器重的臂膀,就必须考中进士。

唯此一法,别无二致。

而且戚灵儿的年纪还是有些偏小,再过两年灵儿十六七岁的时候便是完婚的最好时机。

虽然宁修不想立刻结婚,但还是可以先订婚的。

戚灵儿从京师千里迢迢奔来荆州,算是验了货自然没有任何意见。

胡闹了这么一通,她若还敢有意见,怕是要被戚继光好一番禁足教训了。

当然,几家欢喜几家愁。

宁修这边春风得意,卢佑安却是万念俱灰了。

一回到江陵,戚报国便带人把卢佑安押到了县衙,一同带去的还有十八颗倭寇的级以及楚汪伦的尸体。

陈县令见到此景着实吓傻了,一番询问才知道是锦衣卫百户办案,从倭寇手中营救了本县生员宁修。

第一百二十五章 通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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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大案陈县令怎敢擅自做主,当即派人去禀报李知府,请府尊大人裁夺。

荆州知府李瑞得知消息后也是眉头紧蹙,捋了捋胡须吩咐把人犯提到荆州府衙,命陈县令旁听。

其实他也是不大想管的,可荆州城里属他的官最大。他不管实在是没有人管了。

如果在武昌城里,这种大案肯定是提刑按察使司直接接管审理的。

陈县令得知府尊大人的命令后算是长出了一口气。

这便好了,这便好了啊。

看来官小有官小的好处,关键时刻可以把案子顶上去,让上官头疼。

陈县令美滋滋的向堂下众人传达了知府大人的命令。一众人等这便出了县衙往府衙而去。

县衙和府衙本就离着不远,众人走了几百步便进到府衙之中。

荆州知府李瑞李大人升堂,江陵知县陈复陪审。

这阵势还真是有些大。

李知府一拍惊堂木喊了一句升堂。堂下衙役立刻戳起了水火棍喊着威武。

要是一般的人见到这气势早就吓得跪倒在地了,可堂下之人是什么身份?那可是堂堂的锦衣卫百户,戚总兵的儿子。

李知府定睛一看,见当面是一身着飞鱼服的锦衣卫,立即心中有了计较。

他笑了笑道:“敢问这位可是锦衣卫公人?”

戚报国点了点头,冲李瑞一抱拳道:“在下锦衣卫北镇抚司百户戚报国,见过李知府。”

照理说锦衣卫百户是武官,又是六品,见了知府是应该行大礼的。

但戚报国身份特殊啊,他还兼着一个骠骑将军的名头呢。虽然是虚衔,但也不容小觑。这两样加起来,也不比知府差多少。

他冲李知府抱了抱拳也算是给面子了。

李瑞听戚报国自报名号,心中直是一凛。戚这个姓氏可不常见啊,让人很容易往戚总兵的身上想。加之李瑞听说戚总兵有几个儿子就是在锦衣卫中任职,更是断定此人就是戚继光的儿子。

想到这里李知府的面容上渐渐浮出笑意:“戚百户太客气了。来人呐,给戚百户看座。”

立刻便有一个小衙役搬了把椅子放到堂上,戚报国也不客气一撩袍衫下摆坐了下来。

李知府端坐堂上,陈县令和戚报国分坐堂下倒也是有意思。

戚灵儿和宁修就没有这么好的待遇了。他们不是官身,肯定不能享受坐着听审的待遇。

不过宁修是生员,虽然不能坐但也不用跪。倒是戚灵儿一个女儿家站在那里颇是显眼。

李知府刚想呵斥一声大胆刁女见到本府为何不跪,惊堂木已经悬在半空就要落下,便在这时戚报国咳嗽一声道:“那堂下的是戚某的小妹灵儿。因为她也参与了与倭寇的搏杀,戚某便想着让她做个证人。知府大人,不碍事吧?”

李知府心道您就不能早点说吗?这惊堂木要是拍下去他可就闯了大祸了。

“不碍事,不碍事。”

李知府满脸堆笑,缓缓将惊堂木放下,心道真是好险。

堂下的陈县令则是一脸轻松,悠哉悠哉的捋着胡须。

有李知府这尊大佛在,他是不用担心咯。

李知府将堂下之人扫了个遍,确认没有其他显贵了,这才字正腔圆的抖起了官威。

“来人呐,提被告卢佑安!”

卢佑安已经被捆的跟个粽子似的,正在堂外侯着。

李知府一声令下,众衙役便将他提起来像拖死狗一样拖到了堂上。

李知府见状不由得大为惊诧,质问道:“他怎么被绑成这般模样?”

戚报国哈哈笑道:“这厮不安分,戚某怕他趁乱逃跑便命人把他五花大绑了。”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李知府咽了一口唾沫,强挤出一抹笑容。

“堂下之人,可是江陵籍人卢佑安当面?”

李知府不敢得罪戚家,只能把火气都撒在卢佑安身上。

卢佑安已经万念俱灰,哪里还有心情回答,只点了点头。

李知府顿时怒火上窜,一拍惊堂木道:“大胆刁民,竟敢蔑视公堂。来人呐与我把他拖翻在地重责十板。”

知府大人一声令下,如狼似虎的衙役立刻上前把卢佑安压倒。因为他被五花大绑的缘故倒也没怎么挣扎。衙役们按肩膀的按肩膀,按腿的按腿,扒裤子的扒裤子,很快卢佑安便被瓷实的按在地上动弹不得,准备受刑。

十板子并不算多,就是杀威棒而已。

衙役们啐了一口吐沫,攥紧毛竹大板左右开弓狠狠打了起来。

卢佑安被这一通打的哭爹喊娘,屁股上却是渗出了血珠。

官家的板子果然不是吹的,卢佑安算是见识到了。

李知府十分得意捋了捋胡须继续问道:“卢佑安,本府问你,你私下容留豢养倭寇?所图为何?”

方才陈县令已经命人把基本情况汇报给了李知府。李瑞现在只要正常质询即可。

“回禀大人,草民冤枉啊,草民也不知道那些人是倭寇啊。”

卢佑安虽然知道自己实难活命但是绝不会承认容留了倭寇。

通倭是滔天大罪,承认了不仅他要被凌迟处死,全家都得遭殃。轻则罚没家产,重则满门抄斩。

故而卢佑安决定咬死不松口。这样即便死了他一个也能保全家人。

得知戚报国身份的那一刻,李瑞心中便已经有了计较。

一来他是张阁老的门生,而张阁老和戚总兵关系匪浅,这个面子他是要给戚报国的。

二来戚家子弟说卢佑安通倭肯定不会有假,没有人比戚家更痛恨倭寇了。

当然,断案还是要走流程讲证据的。

李知府问完了被告又转而问起了原告。

“戚百户,你可有证据证明卢佑安通倭?”

戚报国点了点头道:“知府大人,戚某率众斩获十八颗倭寇的级,并缴获了他们的佩刀,以此为证。”

说罢便有戚家军老兵把那血淋淋的级和东瀛倭刀提到了大堂中。

李瑞毕竟是文官看到十八颗人头胃中顿时一阵翻江倒海。

过了片刻他好不容易镇定下来,清了清嗓子道:“来人啊,取一柄刀呈上来!”

人头嘛就算了,刀还是可以看看的。

第一百二十六章 贩卖私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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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有一名衙役取了一柄刀双手捧着走到案前。

李知府取过刀转着看了看,又抽刀出鞘仔细端详。

他与一名小吏低语了一番,频频点头。

看这刀的样式确实是东瀛倭刀无疑,这些人当真是倭寇了!

李知府不禁勃然大怒。好啊,想不到卢佑安竟然敢容留倭寇,这个罪名足够杀他十次了。

“你说你把他们收作清客,难道立契之前就没有仔细盘查身份吗?”

卢佑安如何肯轻易认罪,兀自狡辩道:“大老爷,这些倭寇身上都有路引啊,又说的一口流利的凤阳官话。草民也不可能看出来他们就是穷凶极恶的倭寇啊。”

李知府听得直翻白眼。反正现在人都死了,这卢佑安当然怎么说都行。

李知府总不能叫人把倭寇的脑袋缝在脖子上,叫他们开口验证一下吧?

“你这刁民还敢狡辩。来人啊,与我前去他府上搜查。查到相干证据立刻来报!”

宁修心中暗暗称赞,这个李知府头脑还是很清楚的。卢佑安是突然被擒获的,府里一定没有戒备。这个时候派衙役去搜查,是很可能搜查出给力的证据的。

一干衙役抱拳领命而去。宁修则闭上眼睛慢慢等待。

他一点也不着急,在他看来卢佑安必死无疑,无非就是早晚而已。

半个时辰后,这些衙役去而复返,不光拿来厚厚一叠账本,还锁了两个身着青衫的账房先生。

“启禀大人,属下在卢家搜查时现了这些账本,细细盘问后得知这是贩盐的账本。属下不敢做主便把二人锁了来听候大人落。”

捕头刘健抱拳复命道。

“哦?把账本呈上来。”

李知府颇为好奇的吩咐道。

他从刘捕头手中接过账本一页页的翻了起来。

翻了十几页李知府便冷笑道:“这果然是贩盐的账本。卢佑安,据本府所知你似乎没有盐引吧。说,这是怎么一回事!”

李知府一抖官威,卢佑安便被吓得浑身抖,连连叩头。

“大人,草民冤枉啊。这一定是有人陷害草民。请大人为草民做主!”

卢佑安虽然咬紧牙关抵死不松口,但他也知道自己这次是真的完了。

原来当年卢佑安将那十八名倭寇藏匿收留,不仅仅是当作死士清客豢养。

他毕竟是个商人,商人是最计较利益的。

把十八个大汉好吃好喝的供着,只为了偶尔可能出现的搏杀?

这他娘的也太亏了。

亏本的买卖卢佑安当然不会做。事实上,他豢养这些倭寇还有一个目的,那就是贩盐。

由于海禁的原因,明朝民间会航船的人很少,称得上好手的就更少了。

想要贩盐自然得有会航船的好手掌舵,这些倭寇更多时候就是被充为此用的。

当然,卢佑安是没有盐引的,他是贩的私盐,且是大规模贩运!

他命这些倭寇乔装打扮成明人的模样,然后再和他的商队一起登船,乘船沿长江而下去往应天府方向。

从荆州出时商船上装满了荆州土布,到达金陵城后,他们明面上一边卖掉布匹一边购置茶叶。

但暗地里他们却和两淮盐场的盐吏交易,大量购入海盐。

两淮历来就是产盐之地,海盐晒过后即交付官府。由官府统一负责盐的分配。

大明对于盐的控制是很严格的,实行配额也就是盐引制度。

商人想通过正常途径买盐需要盐引,否则便是贩卖私盐被抓到是要杀头的。

但因为盐业实在太过暴利,许多商人不惜铤而走险。

卢佑安便是这样一个商人。他买通了盐场的一名小吏,每次晒好一批海盐后就克扣截流一小部分。因为每次截流的数量很少,并没有被现。

等到卢佑安的商船经由长江一路行船抵达金陵城,卢家商船便派出一名管事去到两淮与小吏交易。

之所以商船在金陵停留很长时间,不单单是为了补给,也是为了给私盐交易留出时间。

等到两淮的私盐运抵金陵,卢家的商队也已经买好了茶叶。

所有私盐压在仓底,上面盖上一袋袋的茶叶做掩护便可以启航返程了。

整个过程中那十八名倭寇是不下船的。

所有与盐场小吏接洽的工作都由卢佑安的一名心腹管事负责。

故而倭寇们也不会被现身份。

返程的过程亦不会有太大的问题。有钱能使鬼推磨,卢佑安买通了沿途设卡检查的官员。他们也就是走个过场。

即便遇到了临时巡查的官员,因为有茶叶的掩护也不会有太大问题。

长江水流湍急,不少地方暗流汹涌。

这些熟悉航船的倭寇还是必不可少的。

有他们在商船便能毫无悬念的安全返回荆州。

因为倭寇明面上的身份是卢府清客,故而他们出航也不会惹人怀疑。商船上的大部分人都不知道他们的真实身份,只觉的这些人沉默寡言罢了。

卢佑安靠着一趟趟的贩运私盐才得以真正迹,成为荆州豪富。十八名倭寇帮他赚的盆满钵满,自然被奉为上宾。

这么看来卢佑安的这笔买卖做的着实不亏。不但有了可靠的航船掌舵之人,关键时刻还多出十八名杀人不眨眼的死士。而他只不过付出了一些银子养着这些倭寇,吃吃喝喝能有多少钱?和贩运私盐的暴利比起来实在是九牛一毛了。

可惜,可惜这一切都败在一个叫宁修的毛头小子身上。

如今不但容留倭寇的事实败露,连贩运私盐也被现。两罪并罚他岂能活命?

一想到此卢佑安便觉得万念俱灰,他满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睛狠狠咬向舌头。

因为他低垂着头,故而没有人第一时间现。等到众人现时卢佑安的嘴角已经溢出了涓涓血水。

不好,卢佑安咬舌自尽了!

宁修最先现,他一脚将卢佑安踢翻,急忙冲李知府拱手道:“府尊大人快命人请郎中来。人犯卢佑安畏罪咬舌自尽了!”

卢佑安被踢翻,满面血水如食人野兽一般,霎是可怖。

李知府也被骇了一跳,强自定了定神道:“还愣着干什么,快去请郎中来!”

第一百二十七章 李时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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府衙之内顿时乱作一团。

这些衙役打人板子是好手,可却都不会岐黄之术啊。

这卢佑安又是咬舌自尽的,血糊了一脸看上去跟个厉鬼似的,哪个敢往身边靠?

陈县令离卢佑安近,卢佑安吐出的血沫子溅了他一身。他如同一只被踩了尾巴的花猫连连跳起,迅躲开了这个厌物。

陈县令心中暗叫晦气,好端端的都能被喷一身的血沫子。这身官袍可是刚洗好的,免不了又要叫仆人拿去浆洗。若是一般的污损也就罢了,可沾了血迹再怎么洗都带着一股浓浓的血腥味,也忒晦气了。

分列两侧的衙役则纷纷为陈县令点赞,心道县尊老爷这身手真是矫健,不去耍把式真是可惜了

府衙附近本就有一家医馆,坐馆的是个花甲之年的老郎中。

他正替一位老头诊病,一个衙役跌跌撞撞的跑进来喘着气道:“老先生快去府衙走一遭吧。”

那老郎中不禁蹙眉:“老朽一直律己守法,不知触犯了大明律的哪一条,要去公堂受审?”

那被诊病的老头也替老郎中说话道:“是啊,李郎中是咱江陵城中有名的神医,心地极好,小老儿吃不起药他还自掏腰包替我抓了几副药呢。”

“不,不是叫您去受审”

那衙役一口气喘不上来,哭丧着一张脸,看的人都要憋死了。

“那是什么意思?难道府衙公堂不是用来审案子的吗?”

“是,是有个人犯想要咬舌自尽现在奄奄一息。府尊大人请您过去诊病呢。”

衙役终于喘上了气,痛快的说完了整句话。

“什么,你说有人想要咬舌自尽?唉,怎么不早说清楚!”

李郎中显然有些生气,继而转向那老头道:“吴老伯,这人企图咬舌自尽,极为凶险。等李某为他止血之后再回来替吴老伯诊治。”

吴老伯点了点头道:“自该如此。”

那李郎中未作耽搁,当即背了药箱随着衙役奔去府衙了。

到了府衙李郎中也顾不得向几位大人行礼,狂奔至卢佑安身边放下药箱便开始诊治。

他顾不得脏腥硬是掰开了卢佑安的嘴巴察看。

这一掰不要紧,一股浓烈的血腥气息扑面而来,李郎中却只是皱了皱眉并没有恶心呕吐的反应。

他迅从药箱之中取出一只小瓷罐,拔去塞子将整瓶的药粉倒在左手手心。

这药粉呈白色,研磨的极为细腻就跟面粉一般。

见左右衙役看戏似的盯着卢佑安,李郎中怒吼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替老夫把他的嘴掰开!”

两名衙役虽然满是厌恶却也不好多说什么,各自上前一步掰开了卢佑安的嘴。

李郎中瞅准时机一把将手中粉末撒进卢佑安口中。

本已经奄奄一息的卢佑安面目变得狰狞可怖,眼睛几乎爆出。

他狠狠咬下一口

一名衙役的手指生生被其咬掉,痛的那衙役脸色煞白险些昏死。

卢佑安却是喉结耸动将那枚断指生生吞了下去。

李郎中不禁皱眉。如果断指能够取出,这衙役的手指还是可以接上的。

可现在那半根断指已经被卢佑安吞下,便是华佗转世也不可能替那衙役变出一根手指了。

这人好大的怨气啊!

李郎中摇了摇头,取出另一只小瓷瓶倒了些粉末出来糊在那衙役的伤口上,痛的那衙役嗷嗷直叫。

卢佑安也好不到哪里去。他咬的是舌头,创伤面更大,虽然舌头没有完全咬断可痛感绝不是断一根手指可比的。

李郎中当然晓得这些,故而他将整瓶药粉倒入卢佑安口中,而对断了手指的衙役却只用了一小撮。

宁修看的入神,这粉末应该就是止血药了吧?

中医典籍中有明确记载的止血药有好几种,却是不知道这老郎中用的是哪一种?

大堂之上接连生变故,陈知县和李知府直是都傻了。

他们为官多年,讲究的是气定神闲四平八稳。今日却真是长了见识,原来人乱起来如畜生一般。

见情况已经得到了控制,老郎中这才起身冲李知府行了一礼。

“嗯,老先生不必多礼。你方才做得很好。若这人犯能够保住性命,你当记功。”

李知府已经恢复了镇静,一边捋着胡须一边悠悠说道。

“启禀大人,老朽已经为此人止了血,他的伤口撒了药粉,定无性命之忧。至于功劳,老朽实不敢当。治病救人乃是吾辈的本份。”

说罢李郎中跨起药箱,便向李知府请辞。

“实不相瞒,医馆之中还有一位病人等着老朽诊治,府尊大人,老朽便先告辞了。”

李郎中刚欲转身,戚报国哈哈大笑了起来。

“你这老头儿倒也是有趣。你怕是还不知道这厮犯了私通倭寇,私贩海盐的重罪吧?这两罪并罚他是一定会被判凌迟的。你纵然现在救活了他,他还是要死,还要千刀万剐无比痛苦。既然如此你救他又有什么意义呢?”

李郎中停下步子转过头来,冷冷一笑:“这位大人此言差矣。老朽是个医者,自然该从医者的角度看待问题。不管是犯人还是达官显贵,在老朽的眼中都是一样的,他们都是有血有肉的病人。这位犯人触犯了什么律条老朽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但既然他有伤要治,有病要医,老朽就不能见死不救。哪怕他明日就要上刑场遭受凌迟之刑,今日老朽依然会竭尽全力救他!”

这一番话李郎中说的慷慨激昂,一旁的宁修都不禁要叫好。

好一个医者仁心!这样的人才配的上行医!

“敢问老先生姓甚名甚,在何处居住?小子感念老先生义举,想要制作一面匾额赠送给老先生。”

宁修上前迈了一步,冲李郎中欠身施礼道。

李郎中摇了摇头道:“这些虚名要来有何用?昔日老朽在京中羁绊多年,最终幡然醒悟开始云游行医,这才悟出些道理来。若是图慕虚名,追求荣华老朽当初就不会离开京师了。”

宁修被说的面色一红,垂下头来。

“不过这位小友若有药理方面的问题,可以随时来医馆与老朽探讨。”

李郎中挎着药箱走出几步,方是一顿:“另外,老朽名叫李时珍。”

第一百二十八章 酒席上的众生相

李时珍?

那个编纂出《本草纲目》的李时珍?那个被世人尊称为医圣的李时珍?

宁修有些懵,直到李时珍走出府衙才反应过来。

这时再去追却也有些不合适了。

李知府捋了捋胡须,沉声吩咐道:“来人呐,把人犯押到押到官舍好生看管,待他伤养好后再移至大牢!”

他下意识的要命衙役把卢佑安押到府衙大牢。但猛然想起此刻卢佑安有重伤在身,若是丢到那阴暗的地牢中,很可能因为条件恶劣而一命呜呼。

这绝不是李知府想要看到的。这么一桩大案,要是卢佑安这个当事人不明不白的死了,他交待不了。

而如果能够把卢佑安明正典刑,对他来说也是一份不小的政绩。

方才那李郎中说的不错,站在郎中的立场,行医救人是不需要犹豫的。

但换个角度,站在为官者的立场,救活卢佑安却是为了政绩,两者根本就不冲突。

只能说各自有各自的立场,没有对错之分。

李时珍有权救活卢佑安,他李瑞也有权处决卢佑安。

对李瑞来说这是他最想看到的结局。

虽然证据确凿,但若是卢佑安抵死不认,恐怕会有人质疑他断案的公正性。

但卢佑安绝望之际咬舌自尽,便意味着他心虚了,要畏罪自杀。若他真的死了也不好办,偏偏他又被李郎中救活了。

李知府觉得一个天大的功劳砸在他的头上,砸的他美滋滋的。

当然这案子还没有结,李知府一拍惊堂木,咳嗽一声道:“多派些人去卢府查封抄家,男丁女眷全部锁入大牢中,金银细软尽数充入府库。待本府上书奏禀朝廷后再把这些金银悉数押解入京。”

李瑞初来乍到,跟本地的望族没有太多的瓜葛,故而他敢于把事情做绝。如果换做是陈县令,肯定是不敢做的如此绝的。万一卢家的人跳出来咬上他一口,他是不可能洗脱干净的。

当然,李瑞这么做并非没有私心。他初来乍到,急于拿人立威。恰巧不开眼的卢家撞了上来,不拿卢家开刀拿谁开刀?

衙役们不敢怠慢,纷纷抱拳领命而去。

断完了案子,李瑞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

他扶案起身,迈着官步走下堂来,来到戚报国身边笑吟吟道:“戚百户远道而来,替荆州百姓破获如此大案,本府甚是感激。今日天朗气清,惠风和畅,本府想在府衙摆一桌酒席,与戚百户畅饮一番,不知戚百户意下如何?”

李瑞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戚报国如何能听不出?

他知道李知府是看在父亲的面子上才会对他如此和善,他却也不好拒绝。

“府尊大人太客气了。既如此,戚某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好,好啊。恩,宁修啊,你也一起入席吧。”

宁修还沉浸在与李时珍的对话中,闻言才一个激灵,连忙拱手应道:“学生多谢府尊。”

荆州府衙,后院。

院中开凿了一处水塘,里面放养了几百条锦鲤。在水塘旁的亭子中摆了一桌酒席,宾主皆列席而坐。

荆州知府李瑞换了一身便袍,夹了一筷子鱼肉送入口中,儒雅的咀嚼着。

“戚百户这次来荆州不多待些时日吗?”

戚报国哈哈笑道:“不了不了,这次出来向指挥使大人告的假就快用完了。若是逾期未归,怕是要被打板子的。”

“哦,咳咳”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李瑞酌了一口酒继而说道:“宁修啊,你这次也是立了功了。本府决定在学政大人面前保举你一番,让你免试参加明年的乡试。”

宁修直是有些懵,他何功之有?

“府尊大人,学生并未有尺寸之功啊。”

谁知李知府摇了摇头道:“你如何没功?若不是因为绑你那卢佑安如何会暴露私通倭寇,贩卖私盐的行径?咦,话说到这儿,那卢佑安为何要绑你”

“咳咳”宁修连着咳嗽了几声,心道这就有些尴尬了。

一旁的陈县令笑着解释道:“知府大人有所不知,这卢家和宁修还颇有一段过节呢。”

说着他便把卢家当初觊觎手抓饼配方,而派家奴砸店的事情说与李知府听。当然是省去了一些细节,又增添了一些细节,使得故事的可读性更强一些。毕竟现在事情已经尘埃落定,卢佑安包括卢家都是通倭的罪人,再也不可能翻身,陈县令完全不需要有顾忌。

对这种不会翻身的咸鱼,就要狠狠的踩上一脚,尽量把自己抬高。

“噢,原来还有这么一层关系在。”

听罢之后,李知府恍然大悟,对宁修更为同情了。

“贤生啊,你能如此忍让殊为不易。不过有时候为人要硬气一些,你越忍让他们便会越得寸进尺。这次的事情便当个教训吧。”

宁修心中直是五味杂陈,拱了拱手道:“学生受教了。不过学生请府尊收回成命,晚生想要参加科试。”

此言一出,陈县令与李知府都皱起了眉头。

李知府微微有些不快道:“贤生,科试不过是一场小试,用以择取最优秀的人参加乡试,又不是正式考试,即便跳过了也不会有人指摘的。”

李瑞以为宁修是担心有人在背后骂他上位不正,这才解释了一番。

宁修却摇了摇头道:“学生不是这个意思。学生觉得任何考试都有存在的道理。科试虽然不比县、府、院、乡、会、殿六级大考正式,但也是一项考试。学生想要以考代练,争取在乡试来临前调整到最好的状态。”

以考代练?

这个词倒是新鲜。

李瑞沉吟了片刻道:“既然如此,那本府就不勉强了。不过本府相信以贤生的实力是肯定可以获得参加乡试的资格的。”

宁修总算松了一口气。

自己的水平自己知道。他虽然继承了小秀才的全部记忆,但八股文的水平并不算出类拔萃。留给他的时间本就不多,参加考试的机会更是寥寥无几。要是再把乡试前最重要的科试跳过去了,难道拿明年的乡试练手吗?

第一百二十九章 也许这就是大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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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宁修而言,科试显然是练手的最好机会。这就相当于后世的模拟考试,利用一轮轮的模考来让考生熟悉考试的节奏。等到真正的大考时,考生便不会出现怯场怯考的情况。

不然若是任何热身都不做,直接让考生去参加大考,心理素质差的很可能直接就崩了。

托小秀才的服,宁修的基本功很扎实,但结合所出题目作文还需要演练。虽然他也按照张懋修的要求每天写几篇时文,但那毕竟是在没有压力情况下作出的,完全做不得数。

这就像后世考生临考前每天做模考卷要掐表一样,没有压力没有限定条件写出的文章当然好,但真一下子加了压力作出的文章质量便可能一落千丈。

为了防止这种情况生,便需要通过大量考试来给自己绷紧弦,真到了大考就不会出问题。

乡试当然很重要,宁修可不希望在乡试中因为适应性问题被刷。万恶的封建科举可是三年一考,若是错过了就得再等三年。人生有几个三年啊

所以科试就显得至关重要了。因为科试是选拔性考试,竞争性还是很强的。

如果能够在科试中胜出,基本就证明了参试者的实力。而如果科试都不能通过,那这水平着实不怎么样,即便被李知府保举直接参加乡试,也是在乡试丢人现眼的命。

所以宁修拒绝李知府的‘好意’并不是因为他好面子,而是有他自己的考量在。

很快话题便又转到戚报国身上。这倒也可以理解,毕竟这桌酒席就是为了戚报国摆的,宁修最多就是沾了戚报国的光才得以入席。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众人皆是有些微醺。

戚报国率先提出告辞,李知府不好拒绝起身送了送。

宁修如何能错过这个好机会,亦是拱手告辞与戚报国一起出了府衙。

一出府衙,一摇三晃的戚报国便精神了起来,冲宁修挤了挤眼道:“嘿,这些文官喝起酒来真是要命,平常看他们一个个弱不禁风,怎么一到酒桌上就都是顶天立地的大丈夫了?”

“呃,戚百户好手段,连宁某都被你骗过去了。”

原来戚报国是假装酒醉,借机告辞脱身。

“嘿嘿,我这是假作真时真亦假,我是真的有些醉了。他奶奶个熊,这酒还真的挺烈。对了,你方才叫我什么?”

“戚百户啊”

戚报国没好气的白了宁修一眼道:“什么百户不百户的,我妹子都要嫁给你了,你还这么喊我?”

宁修登时涨的满面通红,连带着脖根子都红了一大片。

“那”

宁修还真是有些懵,他与戚灵儿的感情升温的太快,一切都像在梦中。要他现在就对戚报国这个大舅哥改口,还真是有些障碍

“别这呀那呀的了,你就喊我四哥!”

戚报国倒是大大咧咧,拍了拍宁修的肩膀就把称呼定了下来。

“这恐怕有些不妥吧。还是叫内兄好些?”

宁修苦着一张脸,试探着问道。

“啥子内兄,搞得那么文绉绉的。灵儿喊我叫四哥,你也喊我四哥,这样才像一家人嘛。”

“”

宁修无语,这大舅哥神经也太大条了吧。

“四哥”

“哎,这就对了嘛。从此往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不过我有句话可得跟你说在前面,我可就这一个妹妹,你要是敢对她不好,别怪四哥我拳头硬。”

“”

宁修忽然有一种误上贼船的感觉。哎,看来还是太感性了一些啊。

“对了,那我怎么称呼你啊?宁修叫着也太别扭了。”

“呃,四哥就喊我三郎吧。”

“三郎?这个称呼倒是不错。”

戚报国在宁修的肩膀上又猛地拍了几掌,疼的宁修龇牙咧嘴。

这大舅哥不会是练过铁砂掌吧?这几巴掌拍下去端是要把骨头拍碎啊。

“对了,四哥你打算啥时候回京?”

“恩,过几日便走,灵儿也跟我一起回去。”

“啊?”

宁修有些接受不能啊。这把火好不容易点起来,就要这么熄灭了?

“灵儿也要回去?”

戚报国嘿嘿笑道:“怎么,你舍不得?三郎啊,你也得为灵儿考虑考虑啊。她这次不辞而别,女扮男装来荆州看你,家父可都气炸了。若是她再不回去,恐怕家父就要亲自来接他了。到了那时,反而不美。”

宁修心中有一万匹羊驼奔驰而过啊。

跟戚继光讲道理?貌似没戏啊。

人家是统兵一方的总兵,手里十几万的手下,一人一口吐沫都把自己淹死了。

也许这就是大佬吧。

哎,谁叫他看上了戚继光的女儿了呢。

都说女婿和老岳丈是敌人,不是没有道理的啊。

含辛茹苦把女儿抚养长大,却要眼睁睁的看着另一个陌生男人占有她。不但占有她的身体,还占有她的心灵,换做是谁心里都会不舒服。

戚继光也是人,当然也会不舒服。为了给未来老泰山留下一个相对好的印象,宁修决定忍一忍。

反正婚约都定下了,他还怕煮熟的鸭子飞了吗?

“罢了,罢了,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待我考中进士,便立刻去向戚将军提亲!”

宁修也豪气了一回,拍着胸脯作保道。

“咦,这两句很有感觉嘛,是三郎你作的?”

宁修:“”

这位大舅哥不会是文盲吧?

“咳咳,这是秦观秦少游的词啊,《鹊桥仙》。”

“哈哈,这些鸟人做的诗词都差不多嘛。三郎啊,你好好考试,将来未必作不出比他好的词来。”

宁修心道作是不可能作的,但抄两还是不成问题的。再怎么说他也是饱读诗词的新世纪好青年,拿两纳兰性德词来应景还是不难的。再怎么样也不能给穿越者丢脸啊。

戚报国要是知道宁修此刻心中的想法,非得气的吐血不可。

但他当然不知道,他只觉得小妹有了个可以托付终身的男人,一个真心爱她的男人。

第一百三十章 蝶恋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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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修回到酒楼,孙悟范立刻就凑了过来。

“宁贤弟啊,你真是被卢佑安那王八蛋绑了?”

孙悟范一脸的难以置信。

“这还能有假?他人都在府衙押着了。”

宁修无奈的摊了摊手。

“嘿,听说这厮豢养收容倭寇,还贩卖私盐,真是胆肥啊。单是一项就够杀头的了,两罪并罚卢家可真的要倒了。”

宁修冷冷道:“自作孽不可活,他卢佑安既然赚这黑心钱就该想到会有这么一天。”

孙悟范拍了拍宁修的肩膀,挤眉弄眼道:“不说这些了,听说你跟戚小姐好上了,这真是因祸得福啊。”

宁修翻了一记白眼道:“灵儿本就是来荆州看我的,只能说阴差阳错才弄出这么多啼笑皆非的事情。”

“啥?她不是帮她表妹验货的吗?”

孙悟范一脸懵逼。

宁修笑骂道:“她说啥你便信啥吗?她那表妹是编出来的。”

“啊,原来如此。怪不得,怪不得”

孙悟范口中念念有词,突然呀了一声,吓了宁修一跳。

“又怎么了?”

“既然如此,宁贤弟岂不是被戚将军看上了?以后宁贤弟不会去参军吧?”

宁修真的要崩溃了。死胖子的脑回路是不是真的和别人不一样啊。

戚继光是总兵不假,但他女婿就一定要参军?

且不说有军户制度这个限制在,便是要招募雇佣军也轮不上宁修啊。

宁修这身板,这身体素质要是参军没准得在训练中活活累死。

还是老老实实的做生意,读书吧。

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情,千万别好奇心作祟,什么事情都想去插一脚。

“放心好了,我这身板没人会叫我去参军的,最多也就是做个狗头军师。”

“狗头军师也不错嘛,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

“得了吧,若是像楚汪伦这种聪明反被聪明误,最后被一箭射个透心凉,便不得意了。”

孙悟范耸了耸肩道:“话都让你说了,我不说了还不行吗。”

“说真的,你真的要娶那戚小姐?”

“恩。”宁修毫不犹豫的答道。如果在十天之前孙悟范问他这个问题,他也会毫不犹豫的回答,只不过答案是否定的。

但经历过这次被绑的事情,宁修对戚灵儿的看法悄然生了变化,二人之间的感情迅升温,端是不可能分开了。

“哎,你真是好福气啊。那戚小姐虽说凶残了一些,但身材还是不错的。那水蛇腰,那大屁股,啧啧哎呦!”

孙悟范还在意淫,宁修一脚踢在了他的屁股上:“想什么呢,庸俗!”

孙悟范一边揉着屁股一边道:“好嘛,我庸俗。到时候宁贤弟还不定怎么享受呢。你和那戚小姐如胶似漆,共享鱼水之欢的时候就不庸俗了?”

宁修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那是我的未婚妻,我当然可以想,但孙兄不行。”

“你这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孙悟范这话彻底把宁修逗乐了:“说真的,孙兄这是寂寞闹得吧?为啥不赶快找个媳妇儿成婚呢?孙兄也老大不小了,一个人确实很难熬啊。”

他这不说还好,一说孙悟范立刻来了劲:“好嘛,就知道你要来嘲笑我。早知道当初我便把你的名头败得更彻底些,让戚小姐对你彻底死心!”

“还能更差?我不信,孙兄端是做到极致了。”

二人你说我笑好不快哉,闹了好一阵才停了下来。

“过几天灵儿就要跟他四哥回京师了。”

“啊?宁贤弟你不会答应了吧?”

“不答应还能如何?她来荆州本就是背着家里人,若戚总兵知道我扣着他闺女不让回京,还不得把我的皮扒了。”

孙悟范满是同情的看着宁修,长叹一声道:“看来宁贤弟也不比愚兄好多少啊。愚兄虽然没有枕边人,但一个人过得自在。宁贤弟现在有了婚约,这也做不得,那也做不得,怕是连那青楼楚馆都去不了吧?偏偏现在这佳人还要远去京师,虽有个念想但看不见摸不着,真真愁煞人也。”

宁修笑骂道:“孙兄,你不去唱戏简直可惜了。”

“哈哈,我就当你在夸我呢。”

二人正自开着玩笑,戚灵儿不知何时出现在宁修面前。

宁修微微一愣,孙悟范却是狡黠笑道:“弟妹来了啊,那我便不打搅了。”说完竟然大大咧咧的迈步出了酒楼。

酒楼中只剩下戚灵儿和宁修,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良久,还是戚灵儿率先声打破了沉默。

“我明日就要走了。”

“这么快?”

宁修大感惊讶。之前大舅哥戚报国可是说过几日才会启程的啊。

“是我跟四哥说的,反正早走也得走,晚走也得走。我怕我继续待着就舍不得走了。”

“灵儿”

宁修一把将戚灵儿环入怀中,双唇紧紧贴在了佳人香唇上。

“唔”

戚灵儿还来不及说话,一股温热的气息便扑在了脸上,羞得她面色红若石榴。

宁修尽情的吻着,戚灵儿则竭尽全力的配合着。二人争抢着每一分每一秒,仿佛下一刻便是天崩地裂一般。

不知吻了多久,宁修才松开了戚灵儿,二人皆大口喘着粗气。

四目相视,情深意浓若一池春水般难以名状。

“你是我的,谁也夺不走。我考中了进士便来娶你。”

“恩,我等你。”

戚灵儿将头垂下去,宁修却是托起她的下巴,又深情的吻了上去。这一次他加强了攻势,双手环住佳人的脖子,吻得戚灵儿近乎窒息。

“答应我,答应我照顾好自己。”

宁修动作变得狂躁起来,吻得越来越用力,戚灵儿一脸迷醉,低声应着哪里还有抵抗力。

呢喃声,喘息声,低吟声汇聚在一起,仿若海潮梵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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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一章 奏抵京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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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家私通倭寇,贩售私盐的事情很快就在江陵城中传开了。

知府李大人禀公断案,下令将卢家男女老小尽数拘捕,一应家产全部充公。

这个举动得到了江陵父老的赞扬,在向卢府大门扔菜叶吐口水的同时他们已经把李知府奉为了青天大老爷。

当然,李知府可以拿人却不能真的下令处决卢家老少。

此事兹事重大,李知府第一时间写好奏疏,叫人走驿道加急呈递到京师。

即便是用最快的驿马,每个驿站换人换马到京师也得十日。等到朝廷批复下达再传回荆州最少要一个月。

在这之前李知府要做的就是加强戒备,确保人犯不会出问题。

毕竟卢家私通倭寇,虽然那十八名倭寇已经被斩杀,但谁知道还有没有余党?

万一余党贼心不死企图劫狱,那可就麻烦了。

故而李知府从县衙调了些人手和府衙衙役一起在大牢前巡视,一天三班倒,保证不会出岔子。

宁修倒是比较轻松。送走戚灵儿、戚报国后他就安心在家中读书。

反正现在生意已经步入正轨,有七郎和十郎看着不会有太大问题。而温书则刻不容缓了。明年八月就是乡试,在此之前还有科试。若不能在这两场考试中获得优异的成绩他就得再等三年,这是他绝不能容许的。

他现在不光是为了自己而奋斗,还是为了灵儿。

他亲口答应灵儿,后年中了进士就娶她。要是没登科这脸就丢大了。

至于孙悟范则回武昌去了。他在荆州待的时间太久,家族里的生意缺人打理,宁修不好强留便由他去了。

宁修唯一有些担心的是那份账本。

看的出来楚汪伦之所以下狠心要绑他,除了报复之外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为了那个账本。

如果仅仅是一个账本他不会如此惧怕,如临大敌吧?难道这账本之中还另有玄机?

宁修每天都会拿出那份账本看一看,可无论左看右看翻着看就是看不出什么特别之处来。

唉,暂且先放一放吧,说不定不在意的时候就有现了呢?

读书讲究的是心平气和,换句话说读的是个态度。

这一点宁修倒是没有太大的问题,毕竟他前世好歹是个博士生,要是屁股坐不住态度不端正也不可能获得那般成就啊。

加之小秀才留下了扎实的基本功,宁修要做的就是强化对于四书五经,圣人之言的理解并找好破题的角度,最大程度的写出新意。

新意这两个字实在是太重要了。科举考试题目本就固定,加之出题范围太小,出现重复题目都很正常。大家作的文章都是千篇一律,考官大人自然难以取舍。

若是在这个时候能够作出一篇立意新颖,不同寻常的文章绝对可以一鸣惊人。

在这方面宁修是有优势的。好的立意不是闭门造车可以想出来的,需要有足够的见识。

而宁修是穿越客,对于历史和世界的认知比这些大明土著不知道高到哪里去了。

加之他的心理年龄比同龄人大了不少,看待问题更为成熟。要想取一个好的立意十分轻松。

当然,他还是不能轻敌的。毕竟有些观点在现代人看来十分正确,但在封建社会是不能被接受的。一个不小心写出个惊世骇俗的观点,恐怕得被当作妖孽**解剖了。

宁修可不是那种语不惊人死不休的性格,凡事还要求稳,至少得符合明人的价值观嘛。

忠君爱国那是大方针不能偏离,围绕着这个主题阐释延伸肯定不会有问题。

京师,内阁。

值房之中,张居正捧着一份奏疏看的入神。良久他长叹一声冲身边的张四维道:“子维啊,你看看吧。”

“是。”

张四维小心翼翼的接过奏疏展开来看。

起先的几句倒也四平八稳,可他越看越惊看完之后额头上已经满是汗珠。

“太岳公,此事若是真的,那可算是陛下继位后第一大案了啊。”

张居正微微颌道:“是啊,自打嘉靖末年荡平倭寇以来,十余年未曾听到倭寇的消息了。想不到在远离海岸的荆州府竟然会出现一十八名穷凶极恶的倭寇。”

张居正感慨的不无道理,荆州地处腹地并不靠海,倭寇能够潜入荆州足以证明大明各处关卡形同虚设,保甲制度名存实亡。

若不是这次宁修被绑,恐怕还没有人知道卢家养了十几名倭寇吧!

张四维面露难色道:“若这李瑞所言非虚,那卢佑安确实该死。他不但私通倭寇,还买通盐场官吏倒卖贩售私盐,乱我大明盐法,罪无可恕!”

张四维急着表了个态,张居正却是并未接话。

他起身背负双手踱了几步,继而幽幽说道:“治大国如烹小鲜啊。看似简单无比的一件事真处理起来却有诸多掣肘的地方。”

他摇了摇头苦笑道:“众人都道我张江陵风头无量,谁知我却焦头烂额。”

张四维连忙道:“太岳公保重身体啊,您是大明的股肱之臣,朝廷不能没有您啊!”

“汝默呢,最近怎么不见他来内阁?”

张居正却是话锋陡然一转,聊到了申时行身上。

他三月返回荆州老家葬父前曾向天子举荐了两人。一个是马自强,一个是申时行。

其中他对申时行更为看好。

当今天子对张居正言听计从,欣然准许二人入阁。

起初申时行被授予吏部右侍郎兼东阁大学士,而马自强授礼部尚书兼文渊阁大学士。马自强犹在申时行之上。但马自强身子不争气入阁没多久就病死了。

申时行便递补为礼部尚书兼文渊阁大学士。

加之吕调阳致仕,张居正回京后内阁之中只剩下张居正、张四维、申时行三人。

张居正之所以临行前举荐申时行就是对张四维不放心。虽然张四维对他很恭敬,但张居正隐隐觉察出异样留了一手。

申时行便是张居正安插在内阁中的一个眼线,若是张四维有所不轨申时行就会第一时间向他汇报。

第一百三十二章 万历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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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至少从现在看,张四维并没有表现出什么不轨的企图。还是再观察一番吧。

“太岳公,汝默这些时日身子不舒服,向陛下告了病假。”

“哦。”

张居住轻应了一声,沉声道:“子维啊,这件事兹事重大,老夫决定奏禀陛下,由陛下圣裁!”

张四维听的有些懵。这是怎么个意思?往日别管是大事小事可是都由张居正一人包办处理的,这件事虽然不算小但按照张居正的性格肯定是做好决断票拟好,送到御前走个过场的。怎么偏偏今日要破了例?

虽然心中疑惑不已,张四维也没有多说什么。

要想在张居正这头猛虎眼皮子底下生存,最重要的便是听话,不该表现的时候绝对不能表现。

“太岳公英明!”

张四维奉上一句马屁,张居正捋着胡须道:“老夫这便去一趟乾清宫。内阁的事务就拜托子维了。”

张四维连称不敢,目送着张居正出了值房坐上肩舆,嘴角泛起一抹冷笑。

乾清宫,东暖阁。

万历皇帝朱翊钧正襟危坐,面寒如水。

暖阁里一位画师正在为他画像。

朱翊钧当然不怎么喜欢画像,在矮榻上一坐就要一个时辰,其间不能吃点心不能喝水,不能动不能眨眼,必须像个木头人一般。

他更喜欢打猎,斗蛐蛐斗鸡,便是和宫女太监嬉闹也比坐在这里有意思啊。

他不能明白为什么他要坐在这里做这些没有意义的事情。

他不是皇帝吗?皇帝不是可以做任何自己喜欢的事情吗?

他刚刚大婚不久,本该是享受男女之欢的时候。可他对皇后提不起兴趣来。

皇后王氏出身平微,这是遵照了大明祖训。为了防止外戚干政的情况生,太祖皇帝曾下令不许册立出身显贵的人做皇后。

事实上这件婚事是母后为他一手操办的,朱翊钧没有任何选择的权力。

这倒也罢了,偏偏王皇后相貌平平且沉默寡言,这更让朱翊钧对她心生厌恶。

大婚之夜,朱翊钧竟然没有与皇后行周公之礼。这是极不寻常的。朱翊钧今年已经十四,在皇家这个年龄都应该有孩子了。可是朱翊钧一再拖着,慈圣太后也不好强迫他就范。

太后只能安慰自己,皇帝是对皇后不满意。反正现在皇后已经册立,皇帝可以由着自己的性子册立其他妃嫔了。

皇帝总不可能对女人都不感兴趣吧!对慈圣太后来说,皇后怀有龙种自然是最好的,那是嫡子名正言顺,将来是当之无愧的储君人选。

即便皇后不被皇帝宠幸未能诞下龙嗣,也有别的妃嫔被宠幸,也是会有皇嗣的。

只要皇家多多开枝散叶慈圣太后就是高兴的。

但万历皇帝朱翊钧不这么想。在他看来女人除了撒娇耍赖什么都不会,他渴望获得征服感,但他身边的女人都因为他的身份表现的太过驯顺。皇后如此,其他宫人亦如此。

故而他并不怎么亲近女色,更愿意把事情花在嬉乐上面。

“陛下,微臣已经将御相画好了。”

朱翊钧正自出神,便听到画师恭敬的声音。

“嗯,退下吧。”

朱翊钧摆了摆手,满是疲惫的说道。

师傅们常常告诫他要有人君的气度,所谓人君气度指的就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这是君王应有的威严。

就这点来说,朱翊钧觉得自己做的还是很不错的。

但更多时候他只是一个象征,像一尊塑像一样立在那里。政务自有冯大伴和张元辅去处理。他只需要将金印扣在奏疏、诏令上即可。

“臣告退!”

画师捧着刚刚画好的画像恭敬的退了出去。其实他也是一刻不想在暖阁之中多待的。

皇帝陛下正襟端坐很累,他更累啊。

毕竟皇帝陛下还能坐着,他却要跪着。

给天子作画像容不得出一丝一毫的差错,若是画像有损天子威严,那可是犯了欺君大罪,要掉脑袋的。

故而画师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一副画像画下来后背都已经湿透了。

画师刚退出去,朱翊钧的贴身内侍小安子便凑了过来恭敬道:“陛下,该去文华殿听讲了。”

朱翊钧好不容易能起身活动活动筋骨,听到“文华殿”三个字身子直是僵住了。

大明朝有一个传统,那就是皇帝要在文华殿听儒士讲经,这一活动称之为经筵。

这些儒士都是饱读诗书之人,对于儒家经典的理解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

但他们也有缺点,那就是非常的酸腐,且冥顽不灵不知变通。

朱翊钧最讨厌这些酸腐文人,可张先生要求他必须每隔三日去文华殿听讲,朱翊钧也是无可奈何。

他是不敢公然拒绝张先生的。因为一旦他拒绝了,不仅群臣会出抗议,母后也会严厉责斥他。

有时朱翊钧甚至会想这大明朝的皇帝究竟是谁?为什么群臣只是对他表面恭敬,而却对张先生马是瞻?

朱翊钧摇了摇头长叹一声道:“抬肩舆来吧。”

乾清宫距离文华殿颇有一段距离,需要乘坐肩舆前往。小安子恭敬领命而去,却在乾清宫外碰到了辅张居正。

“啊,张阁老!奴婢参见张阁老。”

小安子差点撞到张居正身上,连忙躬身行礼。

张居正有要事在身也无意和他计较,点了点头迈开四方步便往乾清宫走去。

照理说外臣觐见皇帝是需要太监通报的。但却有一个例外,那就是张居正。

张居正可以未经通报拜见天子。这也是万历皇帝为了表达对恩师的信任特地吩咐的。

这一行为曾经被一名御史写到奏疏里,对张居正大加弹劾。但那名御史最后被天子下令廷杖四十。至此之后再无人敢以此事做文章。

张居正进到东暖阁时朱翊钧已经恢复了正襟危坐的姿态。只不过这一次他的嘴角多出了一丝笑容,这是为了张先生特地准备的。

“老臣拜见陛下。”

张居正冲朱翊钧微微欠身算作行礼,朱翊钧连忙摆手道:“先生不必多礼,快赐坐!”

第一百三十三章 降下圣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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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安子便端了一只锦凳,张居正浅浅一笑,撩起大红蟒袍下摆坐了下来。

“先生此来所谓何事?”

万历皇帝朱翊钧正襟危坐,挤出一丝笑容,就像一名普通的孩子见到私塾先生一般。

张居正拱了拱手道:“老臣此来是有一件要事奏报陛下。”

朱翊钧以为张居正在试探他,连忙摆手道:“政事有先生和冯大伴处理,朕是放心的。”

张居正摇了摇头道:“此事兹事重大,老臣和冯公公绝不敢擅断。”

朱翊钧微微有些吃惊,这些话从别人嘴里说出来他不奇怪,但从张居正嘴里说出来真的有些不寻常。

他也有些好奇,便催问道:“先生说说看,到底是何事?”

张居正便将奏疏交给小安子,由小安子呈递给朱翊钧看。

朱翊钧展开奏疏,十分认真的看着。

他真正批阅奏疏,处理政务的机会很少,很多时候都是走走样子。此番得到履行皇帝义务的机会他是不愿意错过的。

他虽然已经践祚六载,但就像一个学徒,仍未出师,需要不断学习如何做好一个皇帝。

朱翊钧虽然没有太多处理政务的经验,但毕竟被那么多的名师鸿儒培养了多年,基本的善恶是非观念还是有的。

在张居正身边多年,他也有了基本的政治素质,对于大明的几项国策了如指掌。

当他看到卢家不但通倭还贩售私盐时直是气的浑身抖。

“仅凭一项朕便可斩他全家,两罪并罚,卢家的人通通该杀!”

他实在太过激动,这番话说完才意识到他是在跟张居正说话,吓得连忙找补道:“朕不是在跟先生火,朕是气恨难平啊。”

张居正笑声道:“陛下无需解释。陛下乃是万民之主,说什么都是圣旨。只是陛下需要对万民,对国家负责而已。”

稍顿了顿,张居正继续道:“方才陛下说的不错,通倭、贩售私盐这两项都是死罪,但若就事情本身而言,恐怕那些女眷都是不知情的。为了彰显陛下仁爱之心,不如下旨对卢府男丁全部处斩,犯卢佑安凌迟,其余女眷罚没入教坊司。陛下以为如何?”

万历皇帝咽了一口吐沫,心里微微有些不快。

其实按照他的意思,卢家的人犯了两项重罪,全部拖出去砍头就是,何须这么麻烦?卢家的女眷就不是卢家的人了吗?

但既然张居正说到这个份上了,他也不好拒绝,便顺着话头道:“先生说的不错,朕也觉得应该这么处理。小安子,去准备笔墨,朕要拟旨!”

小安子便赶忙去准备明黄色的绢布,另有人将笔墨备好。

万历皇帝端坐案前,提笔蘸了蘸墨,在绢布上提笔疾书。

意思都是张居正的意思,朱翊钧不过是把这些意思搬到圣旨上罢了。

他很快就将圣旨写好,叫张居正看了一遍。

张居正频频点头:“陛下的书法又精进了。”

朱翊钧红着一张脸道:“先生谬赞了,朕朕平日里闲来无事,便喜欢练练字。”

张居正心中一沉,他是不是对小皇帝管的有些太严了?是不是应该给予小皇帝适当的自由?

当然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张居正毕竟是辅,要对全天下的人负责,而不只是对万历皇帝一人。

虽然他这个学生天资聪颖,但毕竟才十四岁。

十四岁这个年纪正是观念形成的关键时期,绝不能在这个时候出问题。

普通百姓家的孩子观念不正,可能祸及一家。皇帝若是观念不正,那就要祸及一国了。

“陛下,旨意既已拟好,便下六科给事中吧。”

一般的奏疏要走票拟批红的程序,一套程序走完才算批阅完毕。但有些情况也有例外,譬如皇帝亲自批阅奏疏后直接到六科给事中誊抄,然后降下旨意。这就等于绕过了内阁和司礼监。

这也是皇帝的权力。

只不过因为万历皇帝朱翊钧年幼,很多情况都由内阁和司礼监代劳,从来没有行使过这一项权力罢了。

但没有行使过不代表这项权力不存在,张居正这么一提朱翊钧直是大喜。

虽然圣旨的内容还是张居正敲定的,但毕竟是他绕过内阁与司礼监独自降旨。小小的进步也是进步,至少在外朝的许多臣躬看来,这是皇帝勤政的体现啊。

“恩,便如此办吧。来人呐,把圣旨传到六科给事中,若无异议誊抄留底后即刻派人到荆州传旨!”

通常情况下,六科给事中具有圣旨的驳斥权。但绝大部分情况下他们是不会行使这一权力的。

只有觉得皇帝所下旨意不可理喻时他们才会驳斥,将圣旨打回。

毕竟驳斥圣旨等于直接打皇帝的脸,遇到性子倔的没准直接就把给事中给咔嚓了。

谁也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所以六科给事中行使圣旨的驳斥权会慎之又慎。

朱翊钧当然不认为这次六科给事中会将圣旨驳斥打回。卢家家主犯下了滔天大罪,他已经法外开恩,饶恕卢家女眷活命了。

还想如何?

小安子小心翼翼的将圣旨卷好,命人送去六科衙门。

卢家的事情解决了,张居正的心情轻松了不少。他难得的开起了玩笑:“听说陛下最近与皇后分殿而居?”

朱翊钧直是懵了,这种事情张居正也要管吗?

“先生,朕这些日子身体不适”

他已经羞得垂下头去,红到脖子根。

“老臣无意冒犯,老臣是觉得陛下若有意,可以选一批良家女入宫充盈宫闱。”

朱翊钧直是一脸黑线。女人就那么好吗?为啥男人看着女人都跟狼看到羊一样?一个还不够,还得十个八个的往身边弄?

一个王皇后就让他愁得眉头不展,要是再选一批良家女入宫,他还不得被烦死。

“咳咳,先生,这件事再议吧。”

张居正微微有些不悦,但这毕竟是皇帝的私事,他也不好多说什么便拱了拱手道:“既如此,老臣便不打搅陛下了。老臣告退。”

说完便起身朝殿外走去。

第一百三十四章 明正典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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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旨传到荆州后知府李瑞立刻遵照执行,将卢府男丁全部绑缚押往刑场斩。

行刑在菜市口,前来观刑的百姓无数。他们大多拿着菜梆子狠狠朝这些卖国贼砸去。

虽然他们没怎么见过倭寇,但也对倭寇痛恨不已。卢家既然通倭那就是犯了众怒,死有余辜。

李瑞亲自任监斩官,左右坐着江陵县令陈复、通判刘伯文。

及至午时,李瑞便将红签子丢下。刽子手纷纷拔去死囚脖子上的木牌,将其按倒在木砧上。

手起刀落,几十颗人头便被砍下。鲜血顺着砧板淌下染得一地血红。

一时杀的人太多,血腥之气扑面而来。

李瑞一阵作呕,强自忍着才没有吐出来。

这些死囚的级会被悬挂在江陵城门楼前示众,用以威慑警示后人。

接下来便是重头戏了,卢佑安被推着来到刑场上,坦胸露腹的绑在一个特制的木桩子上。

皇帝陛下亲自降旨,要将卢佑安凌迟。

凌迟处死对于刽子手的要求极高,荆州没有合适的人选,这名刽子手还是临时从武昌借调来的。

李瑞与陈县令对视了一眼,便丢下亡命牌示意刽子手行刑。

此刻的卢佑安虽然已经被救活,但因为咬了舌头完全无法声。刽子手先在他的额头上划了一刀,肉皮垂下盖住眼睛,让卢佑安看不到这惨状。

接着他便按照顺序在卢佑安身上动刀,动作不疾不徐,颇有大将之风。

凌迟处死可是一个技术活,一共要动三千多刀,一般人是绝对不能胜任的。

这名刽子手也是积累了不少经验才能如此从容的施刑。

李瑞眉头微蹙,这是他第一次观看凌迟,实在是有些血腥。但他是监斩官,必须坐在这里,真是头疼。

整个凌迟持续了三个时辰。从正午开始到黄昏才结束,行刑的刽子手累得浑身大汗,监刑的李知府也是疲惫不堪。

例行公事后,李知府和一干官吏返回府衙、县衙,留下刽子手和学徒收拾刑场。

李知府一回府衙就恶心的吐了出来。

他毕竟是文官,从没有见过这么恶心的场面。

以后他是再也不想监刑凌迟了。

过了好一阵他才缓过劲来,唤来一个小吏吩咐道:“卢家的那些女眷即刻打入教坊司,民籍册上立刻除名。”

那小吏有些犹豫道:“大老爷,这合适吗?照理说只有犯官的女眷才能罚没入教坊司啊。”

李瑞气的直翻白眼,责斥道:“这是陛下亲自降下的旨意,你难道质疑陛下吗?”

小吏吓得跪倒在地,连扇了自己十个耳光。

“小的一时失言,还请大老爷恕罪。”

李瑞摇了摇头道:“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既然圣旨已下,照做就是。”

小吏连连称是。

“下去吧。”

李瑞摆了摆手,眼中满是疲惫。

宁修正自在家中读书,七郎兴致冲冲的跑来道:“三哥哥,你猜怎么着?卢家的人被押往刑场斩了!那个卢佑安更是被除以凌迟,千刀万剐啊,啧啧。”

宁修放下书本笑了笑道:“看来是圣旨降下了。这卢家私通倭寇,贩售私盐,落得这个下场倒也正常。”

“嘿,可惜那些卢家女眷没有被处死,仅仅罚没入教坊司。”

“这不比处死她们更解气吗?”

“为何?”

七郎有些愕然。

宁修幽幽道:“一双玉臂千人枕,半点朱唇万人尝啊。”

七郎闻言脸登时红透了。

“三哥哥,这诗是你作的?真是绝了。”

“哈哈,三哥今天心情好,便即兴吟了两句。”

宁修心情确实不错,孙家这个钉子总算拔除了。通过这件事宁修向外界释放了一个信号,宁家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纵然强势如卢家,不也落得个男丁斩,女眷罚没教坊司的下场吗?

宁家的背后是张家,是戚家,只要稍稍有点见识的人就不会造次。

宁修现在迫切需要一个好的环境。

宁家的生意处于扩张的关键阶段,这个时候绝不能容许有人掣肘。

“三哥哥,我差点忘了,张三公子叫你过府一叙呢。”

七郎拍了拍脑袋,尴尬道。

“哦?”

张懋修找他?

估计又是探讨文章吧?

这些天宁修可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

不光读书,他还一天作两三篇时文,端是将题海战术进行到底。

这当然是有好处的,宁修觉得他现在的文章水平比刚穿越时已经有了很大的提升。虽然他不知道这个水准能否稳稳在乡试胜出,但至少增添了不少底气。

“那我便去一趟张府,晚些时候回来。”

宁修出了宅子便朝张府而去。

门官早已与宁修熟了,直接把他领到了张懋修的跨院。

此刻张懋修正自在作画。宁修进到屋中也不打搅,等到张懋修作好画才拊掌赞道:“懋修兄这画艺是愈精进了。”

“哈哈,宁贤弟来了?快坐。”

张懋修放下笔来,将宁修引着坐下这才开口道:“愚兄不过是随便涂抹两笔,打时光罢了。愚兄请你来,是有一事相商。”

“哦?”宁修见张懋修欲言又止的样子只觉得十分奇怪:“懋修兄不妨直言。”

张懋修点了点头道:“是这样的,愚兄准备在三日后在望月楼举办一次雅集,请江陵城中文人雅士共赴此集。”

“这是好事啊。”

宁修微微笑道:“懋修兄的学问文采都是一等一的,想必会有无数高人前来吧?”

“宁贤弟切莫揣着明白装糊涂啊。愚兄是想让你也参加。”

“我?”

宁修有些惊讶道:“这不合适吧?”

“有什么不合适的。宁贤弟也是江陵县学的生员,参加这雅集没有任何问题。何况科试临近,宁贤弟也该跟大家处一处了。”

听到这里,宁修已经明白了。张懋修举办这雅集果然不是心血来潮啊。科试临近,他是想借举办雅集来造造声势。张懋修能够第一时间想到宁修,还是让他很感动的。

第一百三十五章 当赴雅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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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文人的圈子也就是那么一回事,并不比商贾高雅多少。只不过文人假借诗词、文章来造声势,显得格调高一些罢了。

商贾逐利,文人追名。难道追名的就比逐利的天生高一等吗?

拿晚明来说,东林党不比商人可恨多了?

当然,要想在这个时代有所作为,是必须入仕的。

手中没有权柄,说的再多也是空谈。

宁修既然决定了要考科举,就免不了和这些文人接触。

而文人之间接触的最合适场合就是诗会雅集了。

张懋修之所以选择在此时办雅集自然是有道理的。

科试临近,正是造势的最佳时机。

若能在此时出尽风头,对科试的成绩肯定有加成。

说到底,科试不似乡试那么正规,成绩全凭教谕一句话。

而人都是会被舆论影响的,教谕也不例外。

如果一个本县乃至本府士子都交口称赞的大才子未能顺利通过科试,获得乡试的资格,这个教谕肯定会被读书人的吐沫星子淹死。

当然,前提是这个大才子不能是绣花枕头,必须要有真才实学。不然要是纯粹吹出来的,教谕也不可能昧着良心让他通过。

混读书人圈子的,大多有点真才实学。毕竟学问这东西包装不了,肚子里没点墨水只能被人嘲笑。

宁修当然不担心这方面的问题,小秀才留给他的底子本就不差,加之他这些日子一直勤学苦练,文章水平上升了一大截。

最重要的是,他肚子里有好货啊。

雅集比的是什么?自然是诗词耳。总不能一边饮着酒一边写篇八股文出来吧?

要比诗词,宁修也不是针对谁,他绝对秒杀江陵乃至荆州的所有士子。

开玩笑,宁修毕竟是穿越客啊,诗词还不是信手拈来?

张懋修办这个雅集完全不是为了自己。张懋修是什么身份?那是当朝辅张居正的三子,是绝对的极品官二代。

说一句不客气的话,张懋修参加的那科考试绝对是头名,除非主考官不想混了。

而且张懋修也是在顺天府参加乡试,并不需要在荆州造声势。

所以,他举办这个雅集完全就是在为宁修造势,宁修直是感动不已。

这种时候宁修要是再拒绝就太不通人情世故了。

他点了点头道:“多谢懋修兄美意,宁某一定如期赴集。”

张懋修闻言大喜:“这就是了。宁贤弟好好准备准备,这次雅集可是扬名的大好机会啊。”

名气这个东西真的是一柄双刃剑。没有的时候想要,有了反而愁。

不过眼下宁修确实需要获得名气,他迫切需要在荆州文人圈子里占据一席之地。

那么便让雅集诗会来的更猛烈些些吧!

三日后,望月楼。

黄昏时分,楼前停满了各式各样的马车,一群青衫雅士从马车上走下来,彼此拱手作礼,三三两两的走入楼中。

今日是青庐雅集举办的日子,整个望月楼都被包了下来。

江陵城中的文人雅士大多前来参加,竟有百余人之多。

好在望月楼足够大,能够容纳下这么多人,要是换做一般的小酒楼恐怕就得被挤爆了。

望月楼一共有三层,第一层是大堂,摆了十来张张桌子供散客用茶饮酒。二层和三层都是包房,达官显贵多在此宴饮。

今天的雅集同样也是这种模式。没啥名气的读书人都被安排在了一层。而稍有名气的士子则都在二层、三层的包房之中。

其中最有名气的十人安排在三层朝向最好的皓月居中。

此间中除了雅集的举办者张懋修,江陵七贤外,便是宁修和另一位三十来岁的男子了。

江陵七贤的名号宁修是听说过的。

此七人善于作诗,颇有才情,但因为不屑于入官场为官,在考中举人后就不再继续参考,整日参加诗会雅集,寄情于山水之间。

要宁修说,这七人的选择倒也很讨巧。

在大明朝考中进士后是肯定会被立即授官的。当然庶吉士需要去翰林院见习三年,这期间没有实职。但庶吉士人数毕竟太少,不可拿来作例。

大部分的新科进士都会被立即授官。

授予了官职你总不能拒绝吧?

好嘛,朝廷授了官,你直接拒绝。这不是打朝廷,打天子的脸吗?

若是皇帝心情好,拒绝为官的进士估计就被打一顿板子流放,外加革除功名永不叙用。

若是皇帝心情不好,恐怕这新科进士连命都得丢了。

所以,如果不想做官,最好的选择就是不参加大比。

举人虽然号称有做官资格,但毕竟只是候补。大明朝的官职就那么多,一个萝卜一个坑,补缺哪里那么容易。很多情况下三五年都不见得能补上。所以举人通常又叫半官。

这江陵七贤大概就是看清了这些,才选择在考中举人后不再继续赴考。

当然,举人还是有必要考的。不然连个举人功名都没有也太寒碜了些。

你说你有文采,拿出证据来啊。

总不能说老子就是有才,但老子只有个秀才功名吧?

所以,有的时候文凭还是很重要的。至少参加雅集诗会的时候有装逼的资本。

其实宁修是能够理解这江陵七贤的。毕竟做官需要舍弃很多东西,有的人如鱼得水,有的人就会浑身不自在。这江陵七贤大概就属于后者。

与其弄得自己浑身不自在,倒不如追随本心做个雅士。

反正考中举人后有无数亲族投献土地,不愁吃不愁喝,还有很高的社会地位。这种情况下做个缙绅雅士还不是美滋滋?

至于那位中年男子,宁修就不是很清楚来历了。

江陵城中卧虎藏龙,说不准是哪个隐藏名士呢。

这个世界还真是有点小,宁修连云游至此的李时珍都能碰上,还有什么人碰不到?

张懋修见时候差不多了,便起身举杯道:“今日张某设此雅集,为的是以文会友。诸位当是尽兴。”

众人亦纷纷起身,举杯示意。

第一百三十六章 一鸣惊人(第一更,求订阅,求月票!)

雅集自然少不了饮酒,饮酒便要有行酒令。但文人饮酒不能像那些丘八、商贾一样划拳猜拳,这太过不雅。文人间行令多是赋诗对联,借景抒情以附雅意。

张懋修是青庐雅集的举办者,当然该由他作令官。

众人皆是翘以盼,等着张三公子公布行令。

张懋修淡淡笑道:“秋意萧萧,不若今夜便以‘怀人’作行令吧?”

众人皆是拊掌道:“甚好甚好,那懋修兄就起个头吧。”

张懋修微微颌。他沉吟了片刻,吟诵道:“秋雨知风瘦,月华满西楼。锦书何处来,卷帘方知愁。”

这诗是他临时起意作的,虽说不算太过出彩,但也极为工整,拿来作个起头诗已经足够了。

江陵七贤之的阮康拊掌赞道:“懋修这诗作的好啊。‘秋雨知风瘦,月华满西楼’。这两句仿佛让阮某置身秋雨潇潇,凄风楚楚的长夜。小楼之上,伊人望着一轮皎月兀自出神。后两句更是绝了,‘锦书何处来,卷帘方知愁。’伊人苦苦期盼,希望心上人的书信能够送至,但卷开珠帘却现什么都没有,不禁愁上眉梢。妙,妙啊!”



张懋修听到这里不禁有些脸红。这诗勉强可以达到他作诗的平均水准,但要说多么出彩肯定是没有的,只能说比较工整。

“叔夜谬赞了。张某不过是抛砖引玉,诸位当是尽兴。”

“既如此,阮某便来接下一吧。”

阮康自然是有才的,只见他起身踱了不过五步就吟出一诗来。

“倦居南山下,竹影伴月眠。又闻捣衣声,遥盼玉人归。”

甫一吟毕,众人皆是赞叹。

张懋修亦称赞道:“叔夜这诗颇有李太白的风韵。‘长安一片月,万户捣衣声何日平胡虏,良人罢远征。’只不过这期盼与被期盼之人对调,别有一番韵味。”

江陵七贤排行第三的仇恪点评道:“这诗的点睛之笔是‘竹影伴月眠’,以静写动,以静衬动,为后一句的‘又闻捣衣声’埋下了伏笔。哈哈,看来叔爷还是没有忘记秋涵姑娘啊。怪不得,要‘遥盼玉人归’呢。这玉人怕是挠的叔夜心痒痒吧?”

他本就与阮康相熟,这话说的半是调笑,弄得阮康面颊通红,连连摆手道:“这不过是临时起意胡乱作的一,哪里有那么多的故事。为德你休要胡说。”

众人见他二人斗嘴,皆是大笑,一时酒宴氛围欢快极了。

作出诗的人不用饮酒,继续往下传,若是到谁卡住了便要自罚一杯。依着这么轮下去,直到众人皆疲惫为止。

转眼间便轮到宁修了,见众人的目光皆落在他的身上,宁修闭上眼睛沉吟了片刻,幽幽吟诵道:“拨灯书尽红笺也,依旧无聊。玉漏迢迢,梦里寒花隔玉箫。几竿修竹三更雨,叶叶萧萧。分付秋潮,莫误双鱼到谢桥。”

咦?宁贤弟竟然作了一词?

唐人喜诗,宋人善词。

而大明朝的文人对于诗词基本是一视同仁的,只不过在雅集这种场合还是作诗的更多一些。

不过宁修做的这词却极为应景扣题,说是完美也不为过。

“拨灯书尽红笺也,依旧无聊”

阮康念了几遍,眼前一亮道:“这第一句就写出了意境。巧挑灯芯,提笔书红笺,之后却仍提不起兴致,该是因为这些红笺写好后不知该寄向何处吧?‘玉漏迢迢,梦里寒花隔玉箫’更是绝了!更漏遥可闻,佳人音讯绝。唯有在梦中隔花相对。阮某都湿了”

“湿湿了?”

宁修一脸懵比,这位阮公子在开玩笑吧?

“是啊,眼眶湿了啊。”

阮康擦了擦眼角,继续说道:“这下一句‘几竿修竹三更雨,叶叶萧萧。’则又回到了现实中。修竹凄风苦雨,萧萧瑟瑟无人陪伴,真是闻者落泪啊。”

仇恪接道:“哈哈,要说画龙点睛之笔,当属这句‘分付秋潮,莫误双鱼到谢桥’啊。宁朋友将这‘双鱼信’托付给秋日潮汛,希望早日寄到佳人身边,与词作开头的那句‘拨灯书尽红笺也’正好呼应,妙哉妙哉!”

“想不到我荆州府有如此多大才之士。宁朋友不显山不露水,这却是一鸣惊人啊。”

“宁朋友如此大才,便是与三苏相比也不予多让。”

“宁朋友的大名很快就要传遍江陵城,想必不久江陵青楼楚馆的红姑娘都会争相传唱这词了。”

“听说宁朋友是江陵县学的生员?明年是要参加湖广布政司的乡试吧?有如此大才,乡试中举肯定是板上钉钉的了。若是后年再能会、殿连捷便也是少年登科了。”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这分明说的就是宁朋友嘛。”

众人一阵吹捧,吹得宁修飘飘欲仙。

我擦,这才祭出了一词就获得了这么高的评价,他若是多吟诵出几出来还不得被捧到天上去了?

看来明代文人对于才学确实看得很重啊,对于有真才实学的雅士他们是极为推崇的。但对于那些腹中空空的草包,肯定也是极度鄙视的。

张懋修由衷的为宁修感到高兴。他举办雅集确实是为了给宁修一个表现自己的机会,让他在科试来临前尽可能的刷一波声望,争取到最大的资源。

可他着实没有想到宁修能够作出这么好的词来。

要知道,宁修的文章水平也就是中上而已,这还是因为他的时文观点犀利。若是单论文章的华丽程度,也就是中等。可他却在诗词上有如此造诣,当真是让人啧叹。

虽然科举不考诗词,但作的一好诗词却可以让考官对其另眼相看。

毕竟考官也是人,也会有自己的喜好。没有一个考官是不喜欢诗词的。

这些考官平日里也是会参加雅集诗会的,免不了要吟诗作词,自然对好诗好词很欣赏。

再说,若能有个大诗人大词人作学生,传出去也是美谈一桩啊。

第一百三十七章 这下真火了(第二更,求订阅,求月票!)

诗会雅集,本就是文人读书人之间互相吹捧的工具。对此大家都心知肚明但却也不说破。

当然,宁修吟的这词肯定是有水准的,被众士子吹捧也在情理之中。

就在宁修有些飘飘然的时候,那个身着青衫的三十余岁男子幽幽一叹道:“这词虽然好,但太过儿女情长了。大丈夫立世当有济世安民之胸怀。即便仕途不得意,也要心忧天下。宁朋友有大才,却把精力都放在吟诗作词上,岂不是落入下乘了?”

在众多吹捧的声音中这个声音很刺耳,也很没有道理。

诗会雅集本就是读书人消遣娱乐的场合,作词作诗当然可以由着性子来。并不是说在雅集上作一儿女情长的词就没有担当吧?

这个青衫男太钻牛角尖,太针对宁修了。

果然,阮康率先替宁修抱起了不平:“汝安兄此言差矣,这行令是懋修规定好的。大家都是以怀人为主题作诗作词,怎么到了宁朋友这里就有错了?还是汝安兄觉得我们荆州的读书人都是一群心无家国,只知道吟诗作词奢靡享受的自私鬼?”

这话说的其实很重了,见雅集上隐隐出现了火药味,张懋修有些不悦。

好好的一次雅集要是弄得不欢而散,他这个创办人可没有面子。

他咳嗽了一声,摆摆手道:“哈哈,汝安有汝安的道理,叔夜也有叔夜的道理,大家没必要抬高自己贬低别人嘛。来,喝酒,喝酒。”

张懋修举起酒杯转了一圈一饮而尽,众人见状亦只得举起酒杯饮了干净。

好好的雅集被这中年男人一闹,立时便索然无味了。众人又作诗一轮,便草草结束了雅集。

众人离开后,宁修向张懋修打听那人的来历。

张懋修苦笑一声道;“他叫刘惟宁,荆州府江陵县人,颇有才学。但因为得罪了县学的何教谕,一直不能获得乡试的参试资格,到现在还是个秀才。”

宁修恍然大悟。

别看县学教谕的品级很低,但权力可一点不小。

就拿这科试来说,成绩名次都是他一人定的。

刘惟宁是江陵县人,自然入的是江陵县学,得罪了何教谕被穿了小鞋重点‘照顾’,肯定无法在科试中脱颖而出。

科试成绩不好就不能参加乡试,自然更谈不上中举了。

偏偏县学教谕这种官往往一干就是十几年、二十年,有时甚至活到老干到老。

现在看来,江陵县学的何教谕恐怕是跟刘惟宁杠上了。刘惟宁除非期盼教谕大人染恶疾升天,不然怕是不可能获得乡试参试资格了。

明明有一肚子真才实学却得不到用武之地,也难怪这个刘惟宁看谁都不顺眼了。

这就像是一个未经满足的怨妇,常常对人冷嘲热讽,其实只是委屈无处诉求罢了。

宁修竟觉得这个刘惟宁有些可怜。读书人寒窗苦读十数载,为的不就是中式登科吗?这般被人断了念想,那个何教谕恐怕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一想到此,宁修便打了个寒颤。

张懋修仿佛看出了宁修心中所想,压低了声音道:“愚兄虽然不曾在江陵县学就读,但也听说这名何教谕为人古板,且有怪癖,对于不合他心意的生员极力打压。宁贤弟若是将来去县学参加科试,还是小心一些。”

宁修感激的点了点头。

小秀才存留下来的记忆中关于何教谕的部分少之又少,张懋修的补充还是很有用的。

“多谢懋修兄提醒。我会多留心的。”

不出意料的,一场青庐诗会捧出了几位江陵文坛的新星,其中最炙手可热的当属宁修了。

别管是诗社还是书院,别管是青年才俊还是花甲之年的老者,嘴里都念叨着宁修这个名字。

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少年,一夜之间彻底火了。

当然,宁修不仅仅在文人圈子里火了,在歌妓圈子里也火了。

江陵城中著名的青楼红梅馆中,几位红姑娘都在练习唱曲。

“拨灯书尽红笺也,依旧无聊。玉漏迢迢,梦里寒花隔玉箫。几竿修竹三更雨,叶叶萧萧。分付秋潮,莫误双鱼到谢桥。”

这词的词牌名是《采桑子》,本就是有固定曲调,只需要将词换成宁修新作出的便可以唱出来。

这些红姑娘个个都生的一副好嗓子,唱起曲来极为动听,加之宁修作的这《采桑子》意境极美,又和爱情有关,更是适合青楼歌女传唱。

青楼楚馆绝对是推动诗词流传的重要力量,经由歌妓们一番传唱,江陵城中无人不知这名词,无人不晓少年才俊宁修。

这之中当然也包括了县学教谕何一卿。此刻何教谕在家中躺椅上闭目养神,小妾段氏正在为他捏脚。

他幽幽将那刚听来的词吟出:“拨灯书尽红笺也,依旧无聊。玉漏迢迢,梦里寒花隔玉箫。几竿修竹三更雨,叶叶萧萧。分付秋潮,莫误双鱼到谢桥。”

小妾听得一愣,柔声道:“老爷诵的这词很好听啊。”

“这词是青庐雅集之上传出来的,据说是个叫宁修的生员作的。”

何一卿虽然是县学教谕,却也不可能对每个生员都印象深刻。

县学生员有近百人,要是他个个都认得清楚还不得累死?

加之晚明时早已礼崩乐坏,县学生员都喜好游学,真正每日到县学点卯上课的也就是十几人。这十几人何一卿倒是记得清楚。至于这个宁修,他完全没有印象,看来就属于不怎么来县学进学的类型了。

对此,何一卿倒是不怎么在意。

反正他吃的是皇粮,教的好与坏俸禄都不会变。江陵县生员的文章水平在荆州府乃至湖广都是排在前列的。即便他们不来县学进学,乡试时也一样能考出好的名次。

只要江陵县学生员的名次好,何一卿就能继续稳坐教谕的位子。

“宁修?便是那个开了酒楼,做了肥皂,制出水泥修了王府的宁修?”

小妾的一句话让何一卿立刻蹙起了眉头。

第一百三十八章 到县学报道(第三更,求订阅,求月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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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爷,妾身听说这宁修很有本事啊。他家不但开了酒楼,还做出了肥皂、水泥,前段时间还承包了辽王府的修缮工程。要妾身说啊,他现在也是家财万贯的豪商巨贾了。”

小妾段氏咯咯笑道。

“够了!”

何一卿眉毛一挑,怒声呵斥道。

他这一喝可是把小妾吓了一跳。好端端的老爷的哪门子火?

“身为读书人,竟然经商。老夫本以为他不来县学读书是外出游学,谁知竟然是做这等末蝇逐利之事。真是浪费了这身天赋!”

“老爷,这经商有啥不好啊?咱江陵城中的缙绅哪个没有点产业?远的不说,张家光开的绸布铺子、米行、车行、当铺就有好几处。他家可是书香门第吧?张阁老还是内阁辅呢,也没见人有人说道什么啊。”

“放肆!读书人的事情岂是你一个长舌妇能置喙的。孔夫子果真没有说错,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

何一卿拂然起身显然十分生气。

段氏被吓得不浅,不敢再顶撞低低垂下头去。

何一卿冷哼一声,心道得好好教训教训这个宁修了。年轻人心高气傲容易走偏路,若是没个人引领指不定膨胀成什么样了呢。

其实何一卿自己也经商,不但经商还放印子钱。

但是他不能容许他的学生也这么做。

这就是典型的双重标准。

人有双重标准是很正常的事情,但双重到何以卿这个地步确实很可怕。

“哼,三日后就是老夫规定所有生员返回县学备考的日子,老夫倒要看一看这个宁修究竟是何方神圣!”

三日转瞬即至。

宁修和所有生员一样前往县学报道。

科试临近,县学方面要求大家提前返回县学也是可以理解的。

毕竟外出游学的很多读书人需要时间沉下心来。

要是一回来就立刻参加科试,状态一定会受到影响,难以挥出最佳的水准。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就是某些生员的绝对实力高出所有同窗一大截,即便刚回到县学参试也能力压群雄取得佳绩。

但那种情况毕竟是少数,绝大部分的生员还是需要时间调整状态的。

宁小秀才之前一共只去过两次县学,基本就是报道办手续,故而对于县学的教谕、训导并没有太深刻的印象。

这次是宁修穿越后第一次前去县学难免有些紧张。不过在看到同来县学报道的其他生员后,紧张感也渐渐减弱。

“宁朋友,我们又见面了。”

“原来是刘朋友,你也刚刚返回县学报道吗?”

“这县学明伦堂中只剩下十几人,连三位训导都不屑授课了,我留在这里有何用?还不如独自在家中温书来的效果好。”

不知为何,刘惟宁说话总给人一种夹棍带棒的感觉,让人很不舒服。

宁修心道他又没欠这刘惟宁什么,为啥这厮这么针对他啊。

不过他还是不打算招惹这厮。脾气古怪的人一般都有惊人的能量,会做出许多让人意想不到的事情,还是不要主动招惹的好。

“哈哈,刘朋友请!”

刘惟宁微微一愣,显然没想到宁修对他的态度会如此之好,愣了一愣,随即微微颌,嘴角泛起一抹笑意。

宁修心道原来这厮还是会笑的啊,不容易,不容易。

二人前后脚进了县学,绕过一面影壁便来到明伦堂前。

明伦堂是县学生员上课考试的场所,也是县学之中使用频次最高的地方。

宁修是第一次来,难免有些好奇,站在明伦堂外盯着匾额看了良久。

刘惟宁见他止步不前,不由得一愣:“宁朋友怎么不走了?”

“呃,宁某有些好奇这牌匾上的字是谁提的。看笔法倒是有几分颜真卿的风韵。”

刘惟宁一脸黑线,只得用咳嗽掩饰尴尬:“咳咳,这有什么好看的,快些进去吧,一会何教谕就要来训话了。”

宁修刻意观察刘惟宁的表情变化,现他在提到何教谕时眼皮跳了跳。看来他和这位何教谕之间的过节不浅啊。

果然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这刘惟宁就是前车之鉴,他千万不能得罪这何教谕。

阎王易惹,小鬼难缠。越是这种有点权力的小人物越是难对付,稍有不慎就会被他们生吞活剥了。

宁修和刘惟宁进到明伦堂中现堂中已经坐满了人,看来何教谕还是很有权威的嘛,规定了返回县学的截止时间,众生员都严格遵守。

也是,明年就是乡试,没有人敢拿自己的前程开玩笑。

这就相当于世界杯年前,足球俱乐部的明星一个个都老老实实装孙子,训练中分外刻苦就是怕惹了教练被雪藏,从而错过参加世界杯的机会。

虽然领域完全不同,但道理都是那个道理。

宁修和刘惟宁无奈只得在最后一排坐下。

宁修从布包之中取出文房四宝以及一套批注的满是‘补丁’的朱子集注。

这是他第一次在县学上课,哪里都觉得新奇。宁修回想起前世在大学上第一堂课时的场景,心中直是五味杂陈。

明伦堂中坐了近百人,难免有些聒噪。

宁修现县学生员们明显有小团体的倾向,要好的一批人坐在一边,另一批人坐在另一边,可谓泾渭分明。

倒是他和刘惟宁哪边都不属于,显得有些扎眼。

何教谕还没来,宁修却不打算浪费时间,他翻开朱子集注,从昨夜温习过的部分开始继续研读。

刘惟宁无意间瞥了一眼,现朱子集注被宁修批注的密密麻麻,大为惊讶。

“宁朋友,你的朱子集注上怎么有那么多的批注?”

也难怪刘惟宁惊讶。要知道朱子集注本身就是一个批注解读的书。朱子集注的全称叫四书章句集注,是朱子他老人家对于儒家经典四书的解读注解。

朱子老人家都注解好了,宁修再批注,难道是认为朱子的观点不够正确?

第一百三十九章 教谕何一卿(第四更,求订阅,求月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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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修还不明白刘惟宁的意思,笑着解释道:“哈哈,我这是笨鸟先飞啊。本身对于注解的理解就不是很透彻,若再不多分析恐怕就更难领会了。”

刘惟宁神色一正道:“难道宁朋友和朱子的观点不一致吗?”

宁修这才明白刘惟宁会错意了,连忙摆手道:“宁某绝不是那个意思。宁某只是把朱子他老人家的话翻译成自己的话。”

“把朱子他老人家的话翻译成自己的话?”

刘惟宁越听越懵,这宁修说的话怎么那么难懂呢?

宁修继续解释道:“朱子他老人家有的注解相对晦涩难懂一些,若是硬背难免影响理解。故而宁某就会把朱子他老人家的话换一种方式注解在旁边,这样看起来一目了然,不会出现懵的情况。”

其实宁修这样做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他是穿越客。

虽然他全盘继承了小秀才的记忆,在古文的阅读上没有任何的障碍。但他毕竟还是个现代灵魂的人,看到这些生涩的古文还是会有些滞,得稍稍缓一缓才能将小秀才留下的知识和古文结合。

这在平时当然没有什么问题,无非就是多花一些时间罢了。

但若每次都如此,就会形成习惯,到了真正考试的时候也会有这么一滞的情况生。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情。

要知道乡试、会试这样的大考其实考试时间是很紧张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十分珍贵。宁修可不打算在这种事情上浪费时间。故而他要做的便是强迫自己习惯小秀才的思维方式,用古人的思维方式去读四书章句集注。

这就需要一个转化的过程,通过不断的强化训练适应。

所以宁修会在四书章句集注上注解,其实就是把朱子他老人家的话翻译,这样能够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通过大脑内部的一一映射,宁修可以使朱子的批注和他的批注完美对应,真正考试的时候就能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当然,这些话他不可能跟刘惟宁说,故而在刘惟宁听来这个解释还是有些怪异。

好在误会已经消除,这就足够了。

通过这件事,刘惟宁对宁修的态度悄然生了改观。

他原本以为宁修就是个喜好玩弄诗词的人,不曾想他对于儒家本经要义的研读如此认真。不但通读四书章句集注,还在集注上附上了自己的理解。

这种行为乍一看有些惊人,但细细想来却是宁修用心钻研学问的体现。

宁修不但有才情还刻苦读书,为人又谦虚有礼,如此完美的人真的不多了。

一想到此,刘惟宁就对自己在青庐诗会上的表现感到羞愧。

他正想要对宁修道歉,县学教谕何一卿却是背负双手踱着四方步走进明伦堂来。

刘惟宁蹙起眉头心中暗叫晦气,却也是挺腰昂坐的端正。

何教谕本就看他不顺眼,要是再让这厮抓着仪态做文章,刘惟宁不定会被怎么恶心。

他只能尽力让自己表现的完美,让何教谕挑不出毛病来。

何教谕走到桌案前坐下,一边捋着胡须一边幽幽道:“一个月后就是科试,老夫命尔等提前返回县学备考。既已到了时间便不再等,杜训导,点名吧。”

宁修定睛看去,只见这何教谕穿了一身青衫,头上戴了一只东坡巾。其宽额高鼻,杏目蚕眉,端是一副儒士的形象。

何教谕是个美男子,这一点不难理解。

大明的科举考试不仅考验学问,也考验相貌。

听起来有些难以理解,但细细想来是有道理的。

毕竟科举是选官考试,举人和进士是有做官资格的。

而官是什么?是朝廷的脸面。

换句话说,官是朝廷在地方的象征。

别管是县官还是府官,亦或是教谕这种学官,无疑都有教化百姓的责任。

既然要教化百姓,您自己不能长得太寒碜吧?

不然万一吓到了百姓,那可如何是好?

本来百姓好好的过日子呢,被地方官吓得得了疯病癔症,该找谁说理去?

再就是为官者需要官威。

官威这东西虽然可以通过后天培养,但本身的条件也是很重要的。您本身就是歪瓜裂枣,再化妆涂粉也掩饰不了啊。

所以综合这两点,科举录式时对于考生的相貌也是有要求的。五官端正,面目清秀这是基本要求,不符合的别管成绩有多好一律剔除。

故而能够考中举人、进士的大多容貌俊秀,何教谕自然也不例外。

何教谕是南直隶苏州府人,只考中了举人。但在竞争激烈的南直隶考中举人已经是了不得的成就了。

大明文教兴盛之地本就在南方,而南方之中又以南直隶、浙省、江西为最。

其中南直隶的苏州府、浙省的绍兴府、杭州府,江西的吉安府都是其中翘楚。

这就相当于后世的考霸聚集地,能够在这些地方突围而出,考中功名的都是一等一的牛人。

何教谕能够在苏州府一众读书人中杀出重围,足以证明他是有实力的。

对此,朝廷不可能看不到。

故而何一卿在考中举人仅仅一年后便候补为湖广荆州府江陵县的县学教谕。

这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考中举人只是拥有做官的资格,但需要候补。什么时候吏部的名册上出了缺,才会考虑这些举人。

当然,出的缺少排队的人多,这就会有竞争。吏部通常会选择那些文教兴盛之地的举人补缺,因为这些人的实力更强,选他们不会引起争议。

何一卿便这么从苏州来到荆州,开始了县学教谕生涯。

除了何教谕,县学之中还标配了三位训导,分别是杜翰、唐仁昱、赵亘。

此三人是何教谕的副手,负责具体的授课工作。

但实际上晚明时县学、州学、府学的生员基本都处于放羊的状态,也就是临考前会回到县学备考个把月。所以,这三位训导基本不用怎么工作,属于典型的混日子,着实让人羡慕。

第一百四十章 县学生活第一天(第五更,求订阅,求月票!)

现在负责点名的就是训导杜翰。其余两名训导不知为何没有出现在明伦堂中。

杜训导手中捧着一本厚厚的册子,上面写着每个生员的名字,念到谁谁就会恭声回应。

过了一盏茶的工夫杜训导才将册子上的名字全部念了一遍,除了两名生员染了重病不能前来,所有人都已到了明伦堂。

宁修和刘惟宁自然也不例外。

杜训导点过名后走到何教谕身边低语了一番,何教谕点了点头示意杜训导到一边坐下。

“老夫知道你们有的人刚刚游学回来,但既然已经到了县学就要遵守县学的规矩。距离科试已经只有一个月的时间了,你们一定要抓紧时间温书,争取在科试中考出好的成绩,获得乡试的参试资格。”

何教谕清了清嗓子,字正腔圆的说道。

对于这种例行的考前动员,宁修前世不知经历过多少回,早已没有了新鲜感。

他好不容易等到何教谕说完,正想松口气缓缓紧绷的神经,谁知何教谕话锋一转,又开始介绍接下来一个月诸生员在县学内的课业安排。

“临近科试,容不得一丝大意。每日上午本教谕亲自为你们讲授《大学》、《论语》、《孟子》、《中庸》。每日下午由杜训导、唐训导、赵训导为你们分别讲授五经。其中杜训导讲授《诗经》,唐训导讲授《尚书》、《礼记》,赵训导讲授《易经》、《春秋》。你们根据自己选择的本经选择相应的训导听课。晚上县学没有强制要求生员必须留宿,但留在县学的生员可以到明伦堂温书。”

有明一代,但凡是正式的考试如乡试、会试都会考三场。

其中第一场会考四书义三道,经义四道。

所谓四书义,顾名思义自然是从四书中出题。四书是必修课,所以考生必须都学。又因为只有三道题目,故而肯定不可能把四书的内容都考到。明代中后期绝大部分的科举考试一般都会选择从《论语》、《孟子》、《中庸》各出一道题目,而《大学》则很少被选取。大概是因为《大学》全篇仅仅五千多字,可供截取出题的内容实在太少,即便出截搭题也容易被押中题目。

至于经义四道,当然是从五经中出题了。五经相当于是选修课,不需要考生都学,只需要选学其中一门作为本经学习即可。考试的时候会根据《诗经》、《尚书》、《礼记》、《易经》、《春秋》各出四道题,再根据考生考试报名时的本经放试题。也就是说选择不同本经的考生,经义试题会不一样。

这其中就有学问了。通常来讲,《诗经》、《尚书》、《易经》是较为热门的选择。而《礼记》、《春秋》则相对冷门一些。

热门的这三种本经被研究的透彻,但是选择的人也多,竞争激烈。

冷门的那两种比较孤僻,没有太多经验可循,但选择的人少,竞争相对小一点。

可谓各有利弊。

第二场考试论一道,判语五条,诏、诰、表一道。诏、诰、表也是三选其一,并不需要都作,明代的考生一般会选择表来作答。至于判语则规定必须作答,会从《大明律》中直接出题。

表和判语对于宁修来说可谓是最难学的。表的话还是有学习必要的,毕竟将来要在官场混,不会上表怎么行。宁修也跟着张懋修学习了一番,应付考试是足够了。

至于判语,可就真的让他头疼了。要想学好判语,就得熟读《大明律》。虽说学好法律不吃亏,可大明律实在太过晦涩,便连专业的老吏都不一定能够全部吃透。更不必说浅尝辄止只为考试的读书人了。

第三场为策论,也就是通常意义上所说的议论文。只不过比之后世的议论文,明代的策论论点更为犀利,常常与朝廷的大政方针相关。一般看一个人是不是书呆子就看他策论作的如何。

只知道死读书,读死书的一般第一场的三道四书义和四道经义会作的很漂亮。而第二场的论判、诏、诰、表也作的还可以。但到了第三场策论就露了马脚。

而那些对于治国理政有真知灼见的人一般策论都作的很犀利。

不过可悲的是,明代科举只看重第一场,也就是四书义和经义。

只要第一场考的好了,第二场和第三场就是走走过场。

当然,殿试是只考策论的。不过到了殿试时已经不再淘汰人,即便那些死读书的人作的策论一塌糊涂,也会高中进士,最多只是名次有所下滑而已。

所以要想考好科举,就必须将绝大部分精力放在对四书与五经的研读上。四书和五经之中,尤以四书最为重要。

从江陵县学的考前集训也可以看出端倪。

何教谕难得一见的亲自授课,他讲授的是什么?是四书!是科举考试中最重要的四书试!

而相对重要的五经则分别由三位训导教授。

至于论判、诏、诰、表,以及策论则完全没有设集训课程!

要说科举考试中最功利的,除了考生就要属这些教谕、训导了。

地方官还有税赋、刑讼方面的考绩,这些学官则只需要盯着文教卖力气。

一科乡试,哪个府哪个县的生员中举的多,哪个府县的学官肯定会受到奖掖。相反,若是一些府县的乡试成绩一塌糊涂,学官们的脸上肯定挂不住,长此以往还有丢掉官位的风险。

而科试是乡试的选拔性考试,科试选出的考生实力不给力是会直接影响到乡试的成绩的。

所以何教谕对接下来的科试格外上心是有道理的。

宁修在心里盘算了一番。四书不用说了,是必修课,肯定要听何教谕讲了。至于五经他选择了最热门的《诗经》,看来要选择杜训导听课了。

其实不管是四书还是五经中的本经,县学生员们大多已经背的滚瓜烂熟,而且有了自己的理解。考前集训更多是教谕、训导利用自己的经验为考生串一下知识点,当然,若能压中题目自然是最好的。

第一百四十一章 下马威(第六更,求订阅,求月票!)

何教谕将课程安排交代完了便咳嗽一声示意众人可以离开了。

今日只是众生员回县学报道的日子,真正的考前集训从明日开始。

宁修刚想起身离开,便听到一个人喊他的名字。

嗯?听声音怎么那么像何教谕呢?

“宁修,你过来一下,老夫有话问你!”

宁修无奈只得转过身来朝何教谕走去。

这种感觉就像前世放学后被老师点名叫住,太酸爽了。

“学生宁修,拜见教谕大人。”

宁修冲何教谕躬身施了一礼,端是把礼节做足。

何教谕嗯了一声,打着官腔道:“老夫听说你家不仅开有酒楼,还兼着做着肥皂、水泥的生意?这肥皂老夫见过,水泥是什么东西?”

呃,宁修直是有些懵,何教谕一上来就问这个问题是啥意思?

虽然十分不解,宁修也只能拱手作答:“回禀教谕大人,这水泥是一种粘合剂,类似于咱们使用的石灰砂浆,粘合砖块效果非常好。”

“哦?”

何教谕捋着胡须,显然很感兴趣的样子。

“学生觉得水泥迟早会替代石灰砂浆,成为使用最广的粘合剂。”

宁修心道好嘛,这何教谕不会要盖新宅子吧?要真是如此水泥确实可以挥出很大作用。

“这么说你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商人了?”

谁料何教谕话锋陡然一转,语气变得冰冷无比。

这是什么意思?

宁修心中一沉,何教谕不会是冲着他来的吧?

“学生愚钝,不明教谕大人所言何意。”

何教谕冷笑一声道:“听说这肥皂和水泥都是你做出来的,那么老夫称你为商人有什么不对吗?或者说应该称你为匠人?”

听到这里宁修心中已经了悟。

原来这何教谕真的是冲他来的。

“这肥皂和水泥确实是学生制出的。但以此就说学生是商人或匠人未免有些不公吧?学生的身份是县学生员,是有功名在身的。”

面对何教谕这样的小人,在关键问题上绝对不能服软退让,这是宁修的经验。

起初宁修还以为何教谕刁难刘惟宁只是因为二人有私人恩怨,但现在看来却是何教谕本身的问题更大一些。

有些人就是纯粹的以自我为中心,只要不符合他心意的都会被穿小鞋。这何教谕显然就属于这一类型。

对付这种人一是不能软弱让他以为你可以欺负。二是不能让他抓住把柄。

前者宁修已经做到了,后者嘛还需要努力。

何一卿不曾想宁修会如此硬气,微微一愣,旋即大笑道:“好一副伶牙俐齿。老夫差点都被你绕糊涂了。你既然知道自己是县学生员,为何做那等低贱逐利之事?”

我靠!宁修险些爆出粗口。

经商就是低贱之事?这个何教谕也太不讲道理了。

虽然明太祖朱元璋在立国之初就排出了士农工商的顺序,商人排在最末等,给人一种商人在明朝混的很惨的故有印象。

但实际上商人在有明一朝都生活的很好。

这不难理解,经济基础决定一切。在任何时代要想活的滋润就得有权或钱二者其一。

权自不必说,钱的影响力也是巨大的。

如果说明初对商人的打压还有些严重,商人不敢在街上公然穿丝绸衣服,到了晚明商人的地位大幅提升,别说穿丝绸衣服上街了,一个个府邸修建的富丽堂皇,不比那些官老爷差。

当然,府邸中的一些形制还是不能僭越的,不然是要被杀头的。

别的且不说,晚明朝廷之中的高官要员有多少是大盐商出身?张四维张大学士就是一个吧?

商人甚至可以靠盐籍附籍当地参加科举,这也是随着时代展朝廷给商人做出的让步。

要按照何教谕的观点,这些大盐商子弟都是低贱之辈,不等于把张四维也给骂了吗?

何教谕选择性无视了晚明商人地位的变化,还以明朝刚刚建国时的老黄历看待问题,真是气的宁修想笑。

“教谕大人此言差矣。学生以为经商与读书并不冲突。试问那些书香门第,那些世家豪族哪个不经商?他们又哪个不考科举,不入仕途?只不过他们经商的多是偏房子弟罢了。学生家境贫寒,不去经商哪里有钱读书?再者说,朝廷之中,遍数部院高官有商人背景的恐怕不止一半吧?这些人也是行低贱之事吗?张四维张阁老也出身盐商世家,他也是低贱之辈吗?”

“你!”

何教谕本想给宁修来一个下马威,谁知却被宁修据理力争说的哑口无言。

事先准备好的一肚子说辞噎在喉咙边说不出来,这种感觉真的是太难受了。

“哼,那些大人们也只是家族有人经商并不亲自经商。老夫劝你还是找个代理人,免得被人在背后指摘。”

宁修心道这老家伙看来也没啥可怕的嘛,被他这么一逼就败下阵来了。

“多谢教谕大人提醒。”

既然何教谕没有在这件事上继续纠缠的意思,宁修也不会死缠烂打。

毕竟他还要在县学中读书,彻底得罪了何教谕可不是什么好事。

“哼,退下吧!”

何教谕不耐的摆了摆手道。

宁修退出明伦堂后,刘惟宁主动凑了过来道:“宁朋友,那何教谕独留你下来是为何事?”

宁修叹息一声道:“给我一记下马威罢了。”

刘惟宁皱眉道:“这是为何?宁朋友与他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他为何要给宁朋友下马威?”

宁修摇了摇头道:“我怎么知道,也许是看不惯文人经商吧。”

他便将与何教谕的对话说与了刘惟宁听,刘惟宁听罢后直是深吸了一口气。

“这倒是符合他的性格。”

宁修之所以跟刘惟宁聊起与何教谕的对话,是因为他知道刘惟宁绝不会跑去何教谕那里打小报告。

二人同被何教谕刁难,自然是同仇敌忾一致对外。

只不过现在看来,宁修的前景相对好一些。何教谕只是与他“提醒”了一番,并没有撕破脸皮。

“宁朋友还是多加小心吧,尽量不要让他拿住把柄。这个人心眼比针鼻还小!”

第一百四十二章 七郎的心事(第七更,求订阅,求月票!)

“嗯,多谢刘朋友提醒。”

宁修与刘惟宁拱了拱手,二人相视一笑。

从县学回到家后宁修便一头扎到自己的屋子休息。

还别说,许久没有上课,突然在明伦堂中坐了一上午还真有些吃不消。

他刚坐在床上想要脱鞋便听到一阵敲门声。

宁修只得起身去开门,打开门见是七郎、十郎两个小子不禁乐了。

“怎么,有要紧的事?”

十郎冲七郎瞅了一眼,七郎咬了咬牙道:“三哥哥,是,是”

“有啥事直接说嘛,你这样吞吞吐吐的我咋知道你想说啥?”

“三哥哥,是我爹要给我说亲啊。你说咋办?”

宁修不禁一愣。

说亲?

七郎比他还小一岁呢吧,这就开始说亲了?

“四叔怎么跟你说的?是哪家的姑娘?”

七郎哭丧着脸道:“是真和坊王家的小女儿,他家是卖豆腐的,家底殷实。我爹估计就是看上这点了。”

宁修翻了一记白眼道:“卖豆腐能赚几个钱,你现在也不比他豆腐王赚的少啊。”

七郎无奈道:“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可是我爹他不听啊。他就是觉得王家家底殷实,能够赚一笔嫁妆。”

宁修心中叹了一声,自己这个四叔还真是小市民思维。

七郎和十郎跟着自己干还愁赚不到钱吗?居然盯着一个卖豆腐的女儿,为了赚人家那点嫁妆。

可这种事情宁修着实不好插嘴。毕竟婚姻大事,乃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这个小辈要是说的多了恐怕会惹得四叔不快。

不过宁修还是决定帮七郎参谋一番。毕竟这种事情关乎到一辈子的幸福,委屈自己那就是委屈一辈子啊。

“那你见过那王家的女儿吗?”

七郎连连摇头:“自然是没见过的。那王钱和一共有三个闺女。大女儿和二女儿都帮着他卖豆腐,平日里买豆腐的时候见过几次。至于那三女儿才十三岁,自然不宜抛头露面的。”

听到这里宁修眉毛一挑道:“你说这王钱和一共有三个女儿?”

“对啊。”

“那么他没有儿子吗?”

“好像是没有的。要说这王钱和也够倒霉的,一连生了三个女子,没有一个带把的。他那手卤水点豆腐的绝技怕是要失传了。”

“我明白了!”

“三哥哥明白什么了?”

七郎一脸愁云,十分不解的问道。

“我明白四叔为啥要让你娶王家的小女儿了!”

宁修兴奋的踱了几步道:“王钱和没有儿子,将来这豆腐铺肯定要传给女婿。娶了他的女儿,将来便可以继承那豆腐铺。这嫁妆可不小啊。”

七郎皱了皱眉道:“可是王钱和有三个女儿啊,我娶了他的小女儿也不一定就能继承豆腐铺啊?”

宁修又问道:“他那大女儿和二女儿今年多大岁数?”

七郎稍稍思忖了片刻道:“大女儿据说有双十了,二女儿也有十**。”

宁修笑声道:“这不就是了。若换做你你会娶她们吗?”

七郎连连摇头。他连豆腐王的小女儿都不想娶,怎么会娶另外两个。

“你不会娶别人自然也不会娶。十**岁已经是嫁不出去的老姑娘了。”

宁修顿了顿道:“所以,王钱和所有的希望都在小女儿的身上。谁要是娶了王钱和的小女儿,谁就能在将来继承王钱和的豆腐铺。你说四叔能不动心吗?”

“原来如此。”

七郎恍然大悟,面容稍稍和缓了些。

“既如此,你该明白四叔的苦心了吧!”

“可,可我连那王家的小女儿都没见过一面。就这么要我娶她,我”

见七郎还一副心有不甘的模样,宁修笑骂道:“女孩子家哪能随便让你看。再说你现在看了将来揭盖头时不就不稀罕了?”

宁修这么说时全然忘了和戚灵儿一路结伴同行,全然忘了二人在凤凰山中的深情拥吻。

但这种情况毕竟是少数,又有多少人能够和心上人在婚前有如此奇遇呢?

绝大多数的人还是婚前连心上人一面都没见过的啊。

七郎闻言直是羞红了脸。十郎则在一旁捂着嘴咯咯的笑。

七郎显然听到了笑声,神色一厉道:“你笑什么,过两年爹也得给你说媳妇,到时候有你哭的。”

十郎却是吐着舌头扮了个鬼脸道:“不听不听,王八念经。我只知道七哥哥你先要头疼咯。”

“你!”

七郎被气的险些晕过去,宁修赶忙安慰道:“娶媳妇是好事啊。多少人打一辈子光棍连女人的嘴都没亲过。怎么到了你这里就跟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

“三哥哥,我是怕啊。万一这王家的小女儿长得一脸麻子怎么办?万一她是个悍妇怎么办?万一她有怪异的癖好怎么办?那时候受委屈的不还是我?”

七郎委屈巴巴的看着宁修,把宁修的尴尬癌都看出来了。

“咳咳,你咋就不能想点好的?若是她是绝世美人呢?若她性格和婉,天生适合相妻教子呢?若她的怪异癖好正和你意呢?”

“额等等,三哥哥。前两个我能明白,可什么叫做她的怪异癖好正合我意?”

宁修哈哈笑道:“不要在意这些细节嘛。”

“三哥哥,我还是觉得就这么娶一个女人太憋屈了。至少,至少也得让我看她一眼吧!”

宁修不由得感慨这小子的脾气还真是倔。

“就真的只看一眼?”

“嗯,只看一眼!”

七郎拍着胸脯保证道。

“那就好办了。”

宁修示意七郎附耳过来。

七郎便凑到宁修身边,主动将耳朵贴在宁修嘴边。

宁修低语了一阵,七郎听罢后直是红透了脖根。

“这,这恐怕不好吧?”

宁修耸了耸肩道:“要想提前见她一面只有这个办法。”

七郎显然有些犹豫,手指时而攥紧成拳,时而舒展开来。

这个模样直是把一旁的小十郎逗乐了。小家伙捂着肚子大笑不止。

过了良久七郎才叹息一声道:“便依三哥哥说的做吧。”

宁修点了点头道:“既如此你便先去王家买豆腐吧!”

第一百四十三章 调虎离山(第八更,求订阅,求月票!)

“对着盏碧荧荧短檠灯,倚着扇冷清清旧帏屏。灯儿又不明,梦儿又不成。窗儿外淅零零的风儿透疏棂,忒楞楞的纸条儿鸣。枕头儿上孤零,被窝儿里寂静。你便是铁石人,铁石人也动情。”

王钱和一边哼着曲子,一边拿刀切着豆腐。

今日的生意不错,一早上就把豆腐卖了大半。

剩下的估计下午也能卖光。这样晚上的时间就可以空出来做豆腐了。

夜夜做豆腐,日日卖豆腐。王钱和早已与豆腐有了感情。仿佛他就是豆腐,豆腐就是他一般。

“王叔,您这曲艺又精进了不少啊。”

档口前突然探出来半个脑袋着实把王钱和吓了一跳。

“哎呦,我的小祖宗你走路怎么没声的?真真把老汉我吓死了哟。”

七郎讪讪一笑道:“瞧您说的。我哪儿能吓您啊。我来是买豆腐的。”

王钱和捂着胸口呼噜了好半天才缓过来。

“买豆腐?往日不都是吴妈来吗?怎么劳烦你宁七郎了?”

七郎咽了一口吐沫,按照宁修教给他的话说道:“这次买的量大,非得我亲自出面不可了。”

王钱和点了点头道:“你要买多少?”

七郎一挺胸脯道:“有多少我买多少!”

王钱和深吸了一口气,心道好嘛口气倒是不小。

“哈哈,宁七郎你不是在寻老汉开心吧?老汉我一夜做出五方豆腐,上午卖了三方却还有两方。这两方豆腐你都要?”

七郎连连点头:“都要了!”

王钱和皱眉道:“你们一次买那么多豆腐干什么?吃不完可是浪费了。嫩豆腐放的时间久了,可不能吃!”

王钱和虽然是个商人,但还是很有职业操守的。

两方豆腐着实不少,吃不完放时间久了就坏掉了,这可不是他想要看到的。

“王叔,我家不是雇佣了不少工人吗?三哥哥说给他们吃顿豆腐宴,叫他们好卖力干活呢。”

王钱和闻言哈哈大笑道:“这个宁三郎可真有几手啊。不错不错,小小年纪就懂得笼络人心了。”

王钱和自然是知道宁家迹了。宁家在自家后院开了水泥和肥皂作坊,雇佣了几十人呢。

这几十人就是几十张口啊。个个都是大老爷们一天吃掉两方豆腐也不是不可能。

一想到这里王钱和便放心了。提前把两方豆腐卖掉下午就可以开始准备工作,夜里就轻松不少。

反正卖给谁都是卖,不如一次性卖给宁家。

“那王叔是答应把两方豆腐都卖给我家了?”

七郎眨了眨眼睛道。

“当然了,不过这两方豆腐可是不少,你一个人可拿不回去。”

七郎连连点头:“那当然了,所以得麻烦您帮帮忙把豆腐送到府上。再说我也没拿那么多钱啊,等到了府上一起结。”

王钱和犹豫了片刻还是点头道:“好,我和两个女儿把豆腐担到你府上!”

说罢王钱和便扭头去招呼两个女儿担豆腐。

等到王家父女三人担着豆腐出来,宁七郎还在那里杵着。

王钱和不由得皱眉道:“我说宁家七郎啊,你干嘛还在那儿站着,快走啊。”

七郎摆了摆手道:“我还得去买些别的东西。王叔你直接去就行,到了府上会有人给您结钱的。”

王钱和点了点头道:“那好,我们先去送豆腐了。”

见王家父女三人走远,七郎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方才他的心脏砰砰直跳,简直就要跳出来了。

好在豆腐王憨实没有看出来。

要是被看出端倪,这出调虎离山之计可就不灵了。

王家的大门还没关,七郎犹豫了片刻阔步走了进去。

穿过铺子便是后院,一进院子他便看到一个梳着双丫髻的小姑娘。

这小姑娘穿着一件对襟碎花袄,下系暗红色开褶马面裙,端是衬显得身材娇小。

再朝面上看去,柳眉杏目相得益彰,一只樱桃小口嵌在鼻下。

此时小姑娘的鼻上还沁着汗珠,更显得娇怜无比。

她的皮肤白皙,五官精致如粉雕玉琢一般。

七郎看的眼睛都直了,立在那儿呆呆不动。

“这位小哥可是来买豆腐的?”

天哪,竟然连声音都是这么动听,七郎只觉得身子一阵酥麻竟要瘫了。

“对,对的,我要买豆腐,买回去吃。我想吃你的你家的豆腐”

这个小姑娘毫无疑问就是王钱和的小女儿了。

七郎心中砰砰直跳,一时口不择言了起来。

“噗,小哥你来晚了。方才爹爹和两位姐姐把两方豆腐都担出去了。”

“啊,那太可惜了。”

七郎作出一副惋惜状,只是他表演的太过生硬,场面一时有些尴尬。

“小哥你明日再来吧,明日一早来肯定能买到的。”

“哦,好的,我明日一早再来买你家的豆腐。”

七郎见到佳人一面自然是心满意足。

他匆匆告辞生怕那王钱和再折回来。

七郎一路出了王家铺子,跑出去一百步才松了一口气。

唉,真是太刺激了。

王家小娘子长得如此貌美,若能娶了她简直是人生最幸福的事情了。

七郎回到家中,宁修和十郎自然凑过来询问情况。

王家小姑娘标致不标致啦,合不合心意啦,都是诸如此类的问题。

七郎乐此不疲的回答着,嘴角一直挂着笑意。

“三哥哥我真得感谢你啊,若不是你的这出调虎离山的妙计,我是不可能见到王家小娘子的。若是一怄气拒绝了婚事还不得抱憾终身?”

宁修笑骂道:“这也就是王家小娘子容貌姣好,若调换过来你现在怕是要骂我了吧?”

七郎连称不能够。

“方才王钱和和两个女儿来送豆腐,我便也顺带瞅了一眼。他那两个女儿虽然年纪大了一些但容貌都很不错。当时我便断定他的小女儿也一定是个美人胚子。七郎你真是有福气了。”

“三哥哥就别挤兑我了,爹要是看我突然改口不定会怎么想呢。”

“此一时彼一时嘛。”

宁修耸了耸肩道:“你为了把王家小女子娶过门,挨四叔一顿骂也不算啥吧?”

第一百四十四章 水泥配方被盯上了(第九更,求订阅,求月票!)

七郎挠了挠头道:“那倒也是。”

看到七郎能够开心,宁修自然很欣慰。

“接下来的事情不用我教你了吧?”

七郎连声笑道:“懂得,懂得。”

“三哥哥,那我就不打扰你了。”

七郎拉着十郎的手先后出了屋子。

解决了一段小插曲,宁修便好好补了一觉。

睡醒时已是黄昏。

宁修揉着眼睛坐起身来,见死鬼老爹直勾勾的盯着他看直是吓了一跳。

“哎呦,爹您怎么坐在那儿啊,真是吓死我了。”

“臭小子胡说什么呢,你爹进你屋子还得叫人通报一声?”

“爹,我不是那个意思”

在死鬼老爹面前宁修可是硬不起来。

有句老话说得好,爹骂儿子怎么骂怎么有理。阴天打孩子,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哼,算你小子会说话。”

宁良撇了撇嘴道:“你今日去县学报道怎么样?可还适应?”

“都还好,爹不必担心,儿子应付的来。”

宁修想了想还是没有把何教谕故意刁难他的事情说给死鬼老爹听。

“嗯,到了县学好好念书,争取早些考个举人,拿个进士回来。”

宁良这么希望宁修中进士当然不全是因为稀罕这功名。而是因为他们父子间有一个约定,宁修只有考中进士才会娶妻。

宁良急着抱孙子自然希望宁修早些考中进士。

“臭小子,你看看你七弟,人家已经在说婚事了,你可长点心吧。你赶快物色物色人选,等到中了进士直接操办婚事就是。”

宁修听的直想翻白眼。

死鬼老爹就不能换个花样,怎么老是催婚啊。

果然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老爷子是看四叔给七郎安排婚事心里痒痒了。

宁修赶忙陪笑道:“好,您说啥就是啥行不?儿子我一定认真物色人选。”

他当然不能把戚灵儿的事情说出来,不然以老爷子的性子还不得拿着木棍一路‘追杀’。

“爹您来不是就为了说这事吧?”

宁良嗯了一声道:“臭小子,你倒是机灵。实话跟你说吧,你那水泥的配方给我写一份出来。”

宁修立刻警觉了起来。

“爹,您要水泥的配方干嘛?”

宁良气的直瞪眼:“怎么,你连你爹都要防着?臭小子,我打不死你!”

说罢便随手抄起一根木棍挥来。

宁修吓得抱头鼠窜,边跑边道:“爹您想多了。儿子哪敢防着您啊。实则这水泥配方很重要,您不说清楚,我问问总可以吧?”

宁良仍不甘心,又挥着木棍追杀了一阵,及至气喘吁吁才停了下来。

“爹,您先歇会别累着了。”

宁良啐了一口痰,射到了宁修脚边。

“臭小子,老子管你要水泥配方是要扩产,扩产懂不懂!”

宁修小心翼翼的问道:“是不是有人要跟您合作?”

宁良心中一沉,心道这臭小子还真是不简单啊,一下子就猜到了。

“不错是有人要跟你爹合作,不过你放心。这人是你的舅公,绝对可靠。”

“咳咳。”宁修差点没呛到。

舅公?这种旁系亲戚也可靠?死鬼老爹真是太年轻了。

可他又不能直接怼老爹,真是急煞人也。

思忖了一番措辞,宁修试探着说道:“爹,舅公怎么会突然知道儿子做出了水泥?”

“哼,还不是老子我”

话到嘴边宁良连忙捂住了嘴,直是气的瞪眼。

这臭小子又在套他的话!

宁修心道果然是老爹走露了风声。死鬼老爹这张嘴真是没谁了,指望他守口如瓶是不可能的。

一定是老爹看他靠着水泥赚了钱,便在亲戚朋友中吹嘘,一传十十传百传到了这位舅公口中。

这下就有些麻烦了。

老爹这么来找他肯定不是抱着商量的态度。

以老爹的性格说不准已经口头答应了舅公。

要是拒绝他,宁修恐怕要屁股开花。

“爹,既然是舅公想要合作,不知怎么个合作法?”

“这个嘛。”

宁良搓了搓手掌道:“其实倒也简单,我们把水泥的配方给你舅公,这样他们就可以立刻开个作坊来。开作坊的钱由他们来出,赚得的利润分三成给我们。你觉得如何?”

宁修听的直翻白眼。老爹平日里看着挺精明的怎么在这些大事上那么容易被人忽悠?

“爹,不是儿子多心,只是这空口无凭的,将来万一舅公赖账咋办?”

宁修说这话前已经做好撒丫子逃跑的准备,谁知死鬼老爹竟然没有动手的意思,这让宁修大感惊讶。

“嘿嘿,臭小子你能想到的事情老子能想不到?”

宁良得意的砸吧砸吧嘴道:“既然要合作自然要签字据。你爹我会让你舅公把合作的详细细节都写进去,当然也包括分成的事情。到时候一手交配方一手交字据。这样你放心了吧?”

宁修沉吟了片刻道:“这倒是有了些保证,可是爹你怎么肯定舅公给我们看的账本不会是假的?”

阴阳账这种东西可是很常见的,万一舅公为了应付分成做出一份账来,把利润做的很低,亏得不还是自家嘛。

宁修对舅公这种旁系血亲本就没有什么情感,自然也不会认为对方会多么念及亲情。

真为钱疯起来,亲兄弟都能反目,何况区区一个舅公。

宁良听到这脸上有些挂不住了。

他冷哼一声道:“臭小子,你的意思是不想和你舅公合作了?”

宁修心道我就是不想合作啊。即便舅公是老实人不坑亲戚,也会平白无故的让利出去。

宁修又不是没有能力扩产,为啥要把这么多的利润让给别人?

但他却不能这么说,只得耐着性子解释道:“爹,这事儿子确实不赞成。水泥的市场远比肥皂要大。等到儿子腾出时间来便好好规划一番哎呦!”

宁修话还没说完死鬼老爹便一棍挥来。

宁修不曾想老爹会突然飙,躲闪不及屁股上生生挨了一棍。

被死鬼老爹揍了宁修只当是吃了哑巴亏,好在他身手敏捷的闪出几步确保自己和老爹之间有一段安全距离,不会被木棍继续打到。

第一百四十五章 空手套白狼的舅公(第十更,求订阅,求月票!)

被亲爹“追杀”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因为你永远不知道他下一秒会做什么。

饶是敏捷如宁修,也被死鬼老爹偷袭了几手,屁股上多出几道耸起的檩子。

还是那句话,老子打儿子,打了白打。

宁修挨了一顿抽找谁说理去?

好在死鬼老爹没有“斩尽杀绝”,在出气之后也就厌厌的走了。

老爹走了宁修可不能闲着,他要思忖应对之策。不然等老爹下次杀来他不还是只有抱头鼠窜的份吗?

老爹这里肯定是没戏了,宁修决定探探老娘的口风。

此时天已经全部黑下来了,宁修蹑手蹑脚的走到娘亲居住的正房叩了叩门。

宁刘氏还没睡下,听见敲门声便起身开门。

一见是儿子宁修,宁刘氏颇是有些惊讶。

“儿啊你明天就要去县学进学了,怎么不早点休息?”

宁修苦笑一声道:“娘亲,儿子我倒是想睡,可老爹一通‘追杀’,我现在还心有余悸呢。”

见宁修没点正行,宁刘氏单指在其眉心一点,叹声道:“你啊!又惹你爹生气!”

宁修知道老娘这么说就是有戏,便撒娇道:“娘亲,这回真不怪儿子。爹非要儿子把水泥的配方写出来给他,说要和舅公合作扩产。可儿子觉得兹事重大当从长计议。爹这便不干了,挥着木棍就要揍我。得亏儿子跑的快,不然还不得屁股开花了。”

宁刘氏宠溺的替宁修拢了拢鬓角散乱的丝,柔声道:“这件事娘也听说了。你觉得和你舅公合作不好吗?”

宁修撇了撇嘴道:“当然不好了。儿子对这位舅公一点印象都没有。叫儿子把配方给他和叫儿子把配方给一个陌生人有何区别?”

古今中外被自家亲戚坑的事情实在太多了,宁修可不希望开这样一个不好的头。

万一此事之后各种亲戚都以为他家人傻钱多,都要来坑上一笔,宁修便是挣了一座金山也得被搬空了。

宁修不是心胸狭隘之人但也不是圣母婊。

如果亲戚们想要来他这里做工,他在考察过后能帮肯定会帮。

但想要变着法子骗钱,对不起,他不惯那个毛病!

都是有手有脚的人,凭什么他们就得让别人养着?

宁修说的已经很明白了,宁刘氏如何听不出来?

她叹了一声,示意宁修进屋来说。

母子俩分别坐定,宁刘氏叹声道:“你这舅公名叫高俨,是你爹最小的一个舅舅。他从小就吃喝嫖赌,五毒俱全。他家即便家底殷实,这么些年也让他给败光了。他娶了一房媳妇,很是贤惠。但他非但不碰人家还出去和**鬼混。那媳妇受不了刺激直接悬梁自尽了。造孽,造孽啊。”

稍顿了顿,宁刘氏继续说道:“这次他听说你做出水泥,便起了心思想要合作。他找到你爹,也不知道给你爹灌了什么**汤,你爹竟然答应了。你不放心,娘是能理解的。”

我靠!宁修直是目瞪口呆。

这舅公还真是想空手套白狼啊。按照老娘的说法这厮吃喝嫖赌已经将家底败光了,那么他拿什么去开水泥作坊扩产?

宁修忽然生出一个很可怕的想法。

一般这种情况下都会用资产抵押,而舅公没有资产很可能是用未来的作坊抵押。

换句话说他画了一张大饼给合作的人,他的背后一定有个投资人!

原来舅公只是一个站台的代理人,怪不得舅公只允准分成三成利,很可能给他投资的合伙人才拿的是大头。

“娘,那更不能跟舅公合作了。这样的人会毁了咱家名声的。”

水泥毕竟是宁修制出来的,而这高俨又是他的舅公。

到时候舅公偷工减料制出了劣质水泥造成了工程事故,比如房子塌了墙倒了砸伤了人砸死了人闹到衙门去,恐怕会给宁家造成很不好的影响。

以这位便宜舅公的操守品性来看,很可能一口咬定宁家给他的配方就是这样的。到时候宁家真是黄泥掉进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了。

“娘又何尝不知道呢。但是你爹那个性子”

说到这里,宁刘氏的眼眶中已经噙满了泪水。

“娘,您别哭啊。都是儿子不好。”

宁修心里一酸,十分不是滋味。死鬼老爹的性子着实不怎么样,属于那种典型的死要面子活受罪。

这种人一般有着极为严重的大男子主义倾向,不容许家人有与他相左的意见。

宁修很难想象娘亲这么些年是怎么熬过来的。

本以为赚了钱日子好起来,死鬼老爹的性子能够改一改。

现在他却现,江山易改禀性难移。

死鬼老爹的性子这辈子恐怕是不会改了。

“傻孩子,娘又没有怪你。娘就是觉得憋屈。”

宁刘氏擦干了眼角的泪水,哀声说道。

“要是本家亲戚也就罢了。他那些叔伯兄弟来,我都是和颜悦色的侍奉着。可八竿子打不着的一个小舅竟然也能这么糊弄人,把他弄的神魂颠倒。我真是咽不下这口气啊。”

宁修赶忙安慰道:“娘您放心好了,这次儿子无论如何不会把配方给那舅公的。”

宁刘氏有些担心的说道:“这样好吗?不等于拂了你爹的面子?”

宁修心道我就是要拂他的面子。

若是这次还由着他胡闹,不知道这家会被他搅和成什么样子。

“这,儿啊你可别做傻事啊。那可是你爹。”

宁修苦笑一声道:“儿子当然不会做傻事。我就是躲一阵子而已。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躲?”

宁刘氏有些愕然。

“是啊,娘您难道忘了儿子我要去县学进学,备战一个月之后的科试了吗?”

宁刘氏恍然大悟,终于喜笑颜开道:“对,对。吾儿真是聪明。”

宁修笑声道:“教谕说了,生员们可以选择住在县学也可以选择回家住。本来儿子肯定要回家住的。但这件事一出自然是去县学住了。反正水泥的配方在儿子脑袋里,儿子不说爹也不可能知道啊。等这件事情淡化了,儿子也正好参加科试,岂不美哉。”

第一百四十六章 群魔乱舞(第十一更,求订阅,求月票!)

翌日一早,宁修便来到县学。

和昨日不同,今日是正式进学的日子。

故而生员们大多调整好了状态,用最饱满的热情迎接接下来一个月的考前集训。

其实备考这种事情,古往今来都差不多,无非就是系统化的串一串知识点,再辅以大量的练习,用魔鬼训练来最大限度的提升能力。

当然,这种方式有个弊端,那就是容易让考生跑偏。万一引导的方向错了,那就真要一路错下去。

好在江陵县学的几位学官业务水平都是不错的,别管是何教谕还是三位训导,对于科举题目的把握都很到位。

宁修选择的本经是《诗经》,和刘惟宁是一样的。这让他与刘惟宁能有更多的机会接触。

宁修现刘惟宁是个典型的外冷内热的人,虽然外表看起来冷若寒冰,但实际上却是副热心肠。

宁修有好几处不明白的问题,刘惟宁都热情的解答了。

张懋修说的不错,这个刘惟宁确实是个学霸。至少在对《四书》、《诗经》的理解上,刘惟宁高出宁修一个档次。

这让宁修不禁感慨,何教谕真是毁人不倦,这样一个学霸被耽误了这么多年,不然说不准刘惟宁已经外放授官了。

刘惟宁显然也明白这点,这次科试他准备最后一博,如果还不能获得乡试的参试资格他便准备先不考了,等到何教谕卸任再复出。

反正三十老明经,五十少进士嘛,心态一定要好。

何教谕虽然人品不咋样,但学术水平还是很高的,加之其授课方式很特别,宁修还是学到了不少东西的。

中午吃饭的时候,宁修便和刘惟宁闲聊了起来。

“汝安兄,听说你最近喜得一个千金,恭喜恭喜啊。”

提起刚刚诞下的女儿,刘惟宁的面上终于堆满了笑意。

“哈哈,要说嘛为兄虽然举业上一直难以更进一步,但子嗣也算不少了。你嫂子给为兄连生了三个大胖小子,此番又添了个女儿,算是无憾了。”

宁修一脸羡慕道:“汝安兄儿女双全,让小弟好生羡慕。”

“咳咳,宁贤弟还年轻嘛,以后有的是机会。你若少年登科,还怕没有女人吗?怕是来提亲的人都会踏破门槛吧?哈哈”

宁修直是一脸尴尬,他当然不会与刘惟宁提起戚灵儿的事情。二人现在虽然算是朋友,但也没到无所不说无所不提的地步。何况他与戚灵儿毕竟还没有正式订婚,还是不张扬的好。

一旁饮酒的一个生员主动凑过来道:“这位,就是写出‘莫误双鱼到谢桥’的宁朋友吧?在下贺敏之,久仰宁朋友大名。”

说着便冲宁修抱了抱拳。

宁修淡淡一笑:“原来是贺朋友,过奖过奖。”

其实他哪里认识这人,不过是礼尚往来,互捧一番罢了。

“宁朋友太谦虚了。贺某自诩小有诗才,乍一听到这诗人都湿了”

“呃贺朋友也是眼眶湿了?”

贺敏之点了点头:“当然了,宁朋友以为是什么?”

宁修听罢只想翻白眼,我靠,大明朝的读书人动不动就湿了湿了,这是一句口头禅吗?

“宁朋友有如此大才,日后必定金榜题名,琼林宴饮。届时还望不要忘了同窗之情啊。”

这个贺敏之还真是一块狗皮膏药啊,宁修怎么甩就是甩不掉,搭理他几句也就罢了,偏偏不知进退的往身上凑

“一定一定。”

宁修拱了拱手,直是苦不堪言。

“宁朋友有如此大才,何不加入我鹿鸣诗社?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吾社每日以诗会友,正适合宁朋友这样的大才子。”

“闪开闪开,姓贺的,就你鹿鸣诗社那些乌合之众,也能入得了宁朋友的眼?人啊要有自知之明,有多大能耐办多大事!”

一个身着青衫,头戴四方平定巾的书生踱步而来。

看他身材高挑,面容白皙,本是一副翩翩佳公子的扮相。可他却是一副盛气凌人的架势,那贺敏之见了他就像老鼠见到猫一样闪开数步,宁修判断此人应该就是县学中的一霸了。

对这样的人,最好的办法就是不亲近也不得罪。

宁修笑着应道:“这位朋友怎么称呼?”

“在下李府义,也是这县学生员。今后咱们也是同窗了。”

那李府义笑吟吟的打量着宁修,看的他有些毛。

“咳咳,好说好说。”

“贺敏之那鹿鸣诗社没有啥能人,宁朋友还是来我虎啸诗社的好。”

噗!

光听名字,就知道李府义创办的这诗社是什么水准的了。

宁修知道县学生员分为三等。第一等是廪膳生员,享受每月六斗米的补贴,也就是后世享受奖学金补贴的优等生。

第二等叫做增广生员。增广生员也有定额,只不过不享受每月六斗的廪米罢了,也是走正常程序录取的。

第三种叫做附学生员。附学生员嘛听名字就能明白意思。这些人的生员身份都是家底殷实的缙绅商贾花钱买来的,也就是所谓的走后门的。

怪不得明初的时候规定县学名额为二十人,后人数不断增加,到了晚明,区区一江陵县学竟然有近百人。大概多出的这些都是附学生员吧。

其实也不能都怪学官们贪心。毕竟朝廷财政紧张,拨款都紧着九边,军费吃掉了一大半,剩下的还要放俸禄,还要赈灾,能留几个钱给各地府州县学?

所以地方府州县学基本都是自己想办法自负盈亏的。

这种情况下朝廷基本也就默许地方用附学生员这个名义捞钱。只要吃相别弄得太难看,朝廷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对于地方缙绅土豪来说,也乐得花钱捐个秀才出来。他们也清楚自家子侄的水准不可能再进一步,高中举人,所以得了秀才也就知足了。

这也是秀才在晚明不值钱的原因。秀才烂大街了,许多有志向的读书人便一定要奋中举,好与这些花钱买来的附学生员区分开来。

第一百四十七章 柳如是是个死胖子(第十二更,求订阅,求月票!)

从这李府义的言谈举止来看,宁修已经笃定此人就是个花钱买的附学生员了。

读书人嘛总归是有些傲骨的。

尤其是像刘惟宁这样怀才不遇的。

刘惟宁是县学中的老大哥,显然知道李府义是什么货色,只见他冷哼一声扭过头去。

李府义也不恼,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

“怎么样,宁朋友,你觉得如何?”李府义笑嘻嘻的搓了搓手掌道:“只要你加入了我这虎啸诗社,保你吃香的喝辣的。”

其实宁修对于这种花钱捐来的秀才没有什么太大的敌意,毕竟人家花钱了嘛。可你如此高调,如此目空一切,就有些惹人嫌了。

本来呢,大家装作不知道,还能愉快的玩耍。非得要让他挑明了吗?

宁修正打算声,李府义却是哎呦一声喊了出来。

宁修顺着声音看去,只见一个黑塔似的的胖子挤开了李府义,狠狠剜了他一眼:“就你也配邀揽宁朋友?你这么跳,问过我柳如是的意见了吗?”

我靠,这到底是县学还是戏楼?怎么跟唱戏似的,你方唱罢我登场啊。

宁修细细打量着又黑又高的胖子,心里直犯嘀咕。

这么一个魁梧的胖子,偏偏起这么一个大美女的名字,柳如是?我呸!

“柳兄,你这名字好熟悉啊,让宁某想起了一位故人。”

“哦?”

柳如是显然十分好奇,又向前迈了一步,肥硕的胸脯顶在了宁修脸上。

宁修下意识的向后退了一步,讪讪笑道:“柳兄不必离得这么近吧?容易让人误会的。”

明代读书人好龙阳,宁修可不敢肯定眼前的这位有没有这种怪癖,还是小心一点的好。

原本龙阳之好这个词还是个偏中性的,但自从宁修见过楚汪伦在象姑馆中的龌龊事后就彻底否定了中性词这个定位。

“额,在这县学之中,没人敢编排我的,这个宁朋友且放心。”

柳如是挠了挠头,尴尬笑道。

这货笑的很贱嘛!

宁修原本还觉得会有什么人继续跳出来来争抢延揽自己,谁曾想却是再没人了,心中不免有些落寞。

看来一词的能量还是偏弱了些,要是他多作几恐怕现在已经成为全江陵县学的明星了吧?

果然出名要趁早,不负年少时啊。

柳如是一出现,便没人敢延揽宁修了。很明显,此人是县学绝对的小霸王。

别管是体型还是实力都是如此。

细细比较,宁修倒是觉得柳如是比贺敏之和李府义要可爱很多。

前者跟块狗皮膏药似的,怎么甩也甩不掉,且有附庸风雅之嫌。后者明显是个纨绔。这倒也罢了,偏偏纨绔都拿不出纨绔的气势,被人生生挤到一边,当真是丢人。

实在不行,就从了这柳如是吧。至少此人在县学之中说一不二,可以免去很多纷争。

“柳兄也创办了诗社?”

宁修试探着问道。

“不错,我创办的这诗社名叫河东。”

噗嗤!

宁修这下真的没有忍住笑出了声!

这真不怪他,谁叫小黑塔取什么名字不好,取河东二字。

稍稍读些晚明史的人都知道,‘河东君’是明末名妓柳如是的别称。

而小黑塔又阴差阳错取了个柳如是的名字。

这难道真的是巧合?

历史真的是很耐人寻味啊。

“宁朋友笑什么?”

柳如是以为宁修是笑他取的诗社名字不雅,微微有些不悦。

宁修强自定了定神道:“哈哈,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他真的是笑的肚子疼啊,太好笑了

“宁朋友,你再笑我可就生气了!”

看柳如是撅着小嘴的样子,宁修又忍不住了。靠着强大的意念支撑他才忍住了笑意,清了清嗓子道:“宁某决定了,就加入柳兄这河东诗社。”

柳如是原本怒意正甚,闻听此言立刻喜笑颜开。

“哈哈,我就说嘛。宁朋友是有见识的,定然会加入我河东诗社。”

柳如是得意洋洋的扫了一番众人,尤其在贺敏之和李府义身上停留了片刻,就像炫耀胜利一般。

那二人则像斗败了的公鸡一般,纷纷垂下头去。

“宁朋友,非是愚兄矫情,凡新加入诗社的必须作诗一。想必以宁朋友的才情不在话下吧?”

本来呢,宁修是不打算在这种场合作诗的。

他肚子里的好货有限,必须精细打算,好货用在刀刃上。

但柳如是的出现实在是太喜感了,若不作诗一好似憋着什么似的。

他轻点了点头。

柳如是立刻如痴如醉的盯着宁修,期盼这位江陵大才子作出一绝世佳作来。。

宁修背负双手,起身踱起步来。

不出五步,他便吟道:“文君放诞想流风,脸际眉间讶许同。枉自梦刀思燕婉,还将抟土问鸿濛。沾花丈室何曾染折柳章台也自雄。但似王昌消息好,履箱擎了便相从。”

沉默,死一般的沉默。

沉默过后则是一阵猛烈的叫好声。

“好一个‘枉自梦刀思燕婉,还将抟土问鸿濛’,宁朋友这是借诗言志,不愿被功名所累啊。”

“后半更是绝了。但似王昌消息好,履箱擎了便相从。宁朋友已经迫不及待要加入河东诗社了啊。”

两位生员的点评将氛围烘托的恰到好处,宁修笑而不语。

这诗原本是是钱谦益写给柳如是的情诗,诗里满是对儿女情长的看重,和对功名官位的舍弃。中心思想就是为了你我什么都能放弃。

宁修在此时作出这诗非但不会突兀,还非常应景。

就像两位生员说的,他是将河东诗社比作卓文君一样的美人,意思是为了诗词之道甘愿放弃为官的机会。

这个观点有些乌托邦,有些虚渺,但却是很能煽情。尤其是对这些读书人。

读书人当然想要入朝为官,但官位就那么多,一个萝卜一个坑,总不可能叫每个秀才都做官吧?

不管江陵县学的生员愿不愿意承认,他们中的大部分人都是不可能中举、中进士从而做官的。

在这种情况下,何不自我催眠安慰一番,潇洒的表示是老子不愿意为官,以求诗词大道呢?

第一百四十八章 杀人不见血(第十三更,求订阅,求月票!)

文人嘛,总归是矫情的。

即便如诗仙李白,不也在政治失意后才吟诵出‘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的佳句?

要是他依然任着那个翰林待诏,恐怕还是美滋滋的侍奉君王呢吧?

县学中的这些生员,虽然没有诗仙的才气,但大体上也是这么一种纠结的价值观。

能够登科入仕自然是最好的,不能也无所谓,反正老子还能寄情山水,当个隐士高人。

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

说的就是如此。

宁修的一诗,让县学生员们眼泪汪汪,也彻底征服了这些泪腺达,情感丰富的文人。

至此,县学生员们终于相信,宁修在青庐雅集上作的那《采桑子》不是偶然,他是有真才实学的。

虽然有不少人嫉妒宁修的才情,但却不敢表现出来,毕竟宁修有柳如是这个县学班霸罩着。

宁修刚刚加入河东诗社,他们就跳出来找麻烦,这不是打柳如是的脸吗?

柳如是可是混世魔王一般的人物,没有人想主动招惹的。

用过午饭,宁修前去馆舍午休小憩。

因为这段时间打算在县学内住宿以避避风头,故而宁修与负责馆舍管理的小吏一番沟通,明确自己接下来的一个月要住在县学,付了银子后分到一间位置采光很不错的房间。

县学之中有几十间馆舍,但因为少有人租住很多都有些霉。

宁修的这间还算好,稍稍通通风便没有太大的问题。

宁修正自开窗通风,却现柳如是从旁边房间探出脑袋笑吟吟的看着他。

他咽了一口吐沫道:“柳兄也住在馆舍?太巧了。”

柳如是哈哈笑道:“不巧不巧,我是看宁朋友住在馆舍才临时决定住下的。”

“”

宁修一脸黑线啊。这个黑胖子究竟是咋想的,竟然当起了自己的跟屁虫。

以柳如是在县学中的班霸地位要想要到一个紧邻自己的馆舍怕是没有任何的难度。

何况没有什么是一锭银子不能解决的,如果有,那就两锭。

负责馆舍管理的小吏也是食人间烟火的俗人,既然是俗人就肯定不可能对银子免疫。

看的出来柳如是很有钱,那么他只要给小吏塞点好处就可以轻易弄到与自己相邻的馆舍。

哎,被一个黑胖子盯上的感觉着实不怎么美妙。

柳如当然不知道宁修此刻心中的想法,还沉浸在刚才大出风头的场景中不能自拔。

“宁朋友,这还是我第一次住在县学,想想还蛮有趣的。”

宁修听得直翻白眼,心道对这种土豪来说读书不过就是取乐耳,当然觉得有趣。

而宁修却得靠读书谋取功名,压力还是蛮大的。

“柳兄,宁某有些累了,便先小憩一会儿。午后还要继续上课,太困乏可不行。”

宁修可没工夫和柳如是在这里扯淡,合上窗户,倒在床上便睡了。

县学的生活还是很规律的,上午、下午各一节长课,晚上生员们根据自己的情况选择是否自习温书。

其实这和后世的学校模式很相像。

只不过课程的内容没有那么杂,知识点比较好覆盖。

下午讲的是五经。

宁修的本经是《诗经》,按时到明伦堂旁的惠德堂听课。甫一坐定,宁修便环视了一番,确认没有柳如是后方是松了一口气。

黑胖子要是如影随形的跟来,他真的要抓狂了。

刘惟宁的本经也选的是《诗经》,他见宁修来了,便凑到身旁道:“宁贤弟,方才吃饭的时候你那诗作的真是绝了。有如此诗才,不生在盛唐太可惜了。”

被刘惟宁如此夸耀,宁修面色有些潮红。

“咳咳,诗词毕竟都是末道,圣贤文章才是吾辈需要仔细研读的。汝安兄,我们还是用心听课吧。”

刘惟宁点了点头,便回到座位坐定。

过了不一会训导杜翰便踱着步子徐徐走进堂内。

他身材不算高,但因为精瘦倒也十分匀称。

杜翰在桌案前坐定,翻开诗经朗声念道:“羔裘豹袪,自我人居居!岂无他人?维子之故。羔裘豹袖,自我人究究!岂无他人?维子之好。”

宁修迅翻到了这一页。

方才杜翰念得是《羔裘》,宁修前几日刚刚温习过,还是很熟悉的。

“宁修,你来说说这诗是什么意思?”

杜翰突然问,着实让宁修有些惊讶。

“是。”宁修稍顿了顿,沉声道:“回禀先生,这诗的字面意思是,穿了豹皮袖子,就傲气凌人,而他的朋友为他顾念旧情并无绝交。这是讽刺那些得势忘本的人啊。”

“说的好啊。”

杜翰笑了笑道;“你既然理解的如此明白,为何却做出得势忘本的事呢?”

宁修心中一沉,心道这杜翰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

“学生愚钝,还请先生明示。”

“哼,装糊涂?好,本训导就给你挑明了。”

杜翰眉毛一挑,冷冷道:“你家原先贫寒,在连开酒楼、作坊后富了起来,这是好事。你的舅公找上门来,希望可以与你家合作开个作坊,你为何傲气凌人,执意不允?”

好嘛,原来这杜翰是何一卿安排打头阵的啊。

宁修早就知到以何一卿的性格不会轻易的善罢甘休。只是他没有想到小鞋会穿的如此快。

这个杜翰在何一卿手下做事,何以卿叫他往东他是不敢往西的。

县学的学官看似地位不高,其实能量还是很大的,他们想要打听一个人的近况十分容易。

估计舅公的事情弄得死鬼老爹不舒服,老爹又是大嘴巴,与人抱怨一番,这杜翰想不知道都难。

读书人杀人果然不见血。这杜翰当真是给宁修上了一课。

自古以来,文人整人就是泼脏水。

读书人是最看重品德的,一旦品德上有了污点,这个人就废了。

杜翰看来准备了挺长的时间,才挑出这么一诗来。

他知道宁修选择《诗经》作本经,便故意提问宁修,然后借题挥想要搞臭宁修!

第一百四十九章 大明律(第十四更,求订阅,求月票!)

现在宁修能够体会到几分刘惟宁的感受了。

何教谕不但无耻下作,还特别会伪装自己。

他对宁修厌恶却不在人前表现出来,而是私下给宁修一个下马威;他想要给宁修穿小鞋,却不跳出来而是假借杜翰之手。

这种人就是十足的伪君子。

比起真小人来,伪君子更为可恶也更难对付。

宁修曾经还疑惑,刘惟宁怎么能忍何一卿那么久。如今看来却不是刘惟宁想忍,而是不知道向何处使力气。

何一卿极善于伪装,在表面上他就是个儒雅的学官,是个关心生员前程的良师。

这样的人,简直就是伟光正的代表。

刘惟正得罪了何一卿,故而在科试中被坑。科试是乡试的选拔性考试本身就有极大的偶然性因素,再加上评断文章好坏有很强的个人感情因素在,刘惟卿即便科试成绩不佳也不能说就是何一卿坑他。

无凭无据的情况下他若真的跳出来大骂何一卿,恐怕就要被扣上一顶欺师灭道的大帽子了。

那样刘惟宁非但不能报仇还可能会被除去生员的身份,得不偿失。

刘惟宁就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现在同样的问题摆在宁修的面前,只不过更为凶险罢了。

杜翰显然是有备而来,当着众生员的面质疑宁修的品性,就是要把宁修搞臭。

杀人诛心,不过如此。

刘惟宁有些担忧的朝宁修望去,显然怕宁修一时冲动上去把杜训导暴揍一顿。

宁修却是冷冷盯着杜翰,不一言。

杜翰被盯得有些毛,急于让事情尘埃落定。他深吸了一口气道:“怎么,你做贼心虚连辩解都不敢了吗?”

众人的目光都汇聚在了宁修身上,想要看看这位大才子会如何应对。

宁修嘴角泛起一抹浅笑,幽幽说道:“杜训导此言差矣!”

杜翰有备而来,却是冷笑一声道:“那你倒说说本训导哪里说错了。”

宁修依然镇定自若,不疾不徐的说道:“杜训导把宁某说的那么十恶不赦,那么我们便看看《大明律》中是怎么说的吧。”

嗯?

杜翰心中隐隐有些不安,但还是耐下性子听宁修如何辩驳。

“《大明律》第二条为十恶。想必大家都知道吧。与亲人相关的条目大概是三条。分别为第四,第七,第十。”

稍顿了顿,宁修继续说道:“其中四曰恶逆。谓殴及谋杀祖父母父母夫之祖父母父母杀伯叔父母姑兄姊外祖父母及夫者。

七曰不孝。谓告言咒骂祖父母父母夫之祖父母父母及祖父母父母在别籍异财若奉养有缺。居父母丧身自嫁娶若作乐释服从吉闻祖父母父母丧匿不举哀诈称祖父母父母死。

十曰内乱。谓奸小功***亲父祖妾及与和者。”

他一口气把三条念完,却是耸了耸肩道:“不知宁某是犯了这三条中的哪一条,竟要被扣上这么一顶大帽子!”

他这番话说的铿锵有力,慷慨激昂让人热血沸腾。

刘惟宁就知道宁修会反击,却不曾想宁修的反击会这么漂亮。

他紧紧攥住拳头,暗中为宁修加油鼓劲。

在场的生员都是读过大明律的,虽然并没有读的太仔细,但十恶肯定是知道的。

第四条殴打及谋杀肯定是不成立的。

第七条不孝肯定也没有。咒骂辱骂,不侍奉尽孝,丧期嫁娶取乐,这都哪儿跟哪儿啊。

至于第七条**父祖妾者更是无稽之谈了。

最重要的是这些条目的对象针对的是父母,祖父母,妻之父母祖父母。

宁修还未成婚,与之相关的只有父母,祖父母。舅公这种旁系学亲根本就不够格列入!

不知不觉间生员们都站到了宁修这边,虽然不敢公然声援助,但也能做到不偏不倚静观其变。

这正是宁修迫切需要的。

他需要一个公平的环境,公平的和杜训导对决。

杜翰的脸都要气绿了。他如何没读过大明律,当然知道十恶是什么。

宁修突然搬出大明律做护身符着实让他没有想到。

他方才以诗经中的一诗讽刺宁修富贵之后鄙夷嫌弃亲族,并希望彻底污损他的名声。谁知宁修没有在这上面纠缠,而是直接搬出律条,用以反驳。

众生员们回过味来,纷纷看好宁修了。

道义和律法还是有差距的。两者若要选择肯定是站在律法一边。

何况宁修也没有触犯道义。

他只是没有答应舅公合作开作坊的要求,这算哪门子的得势忘本?

难道那舅公要求宁修把家中钱财都搬过去宁修也得照做吗?

这就有些站着说话不腰疼了吧?

杜翰显然也察觉到了生员们态度的变化,情况对他越来越不利。

但杜翰哪里会甘心认输,他冷笑一声道:“哈哈,好个伶牙俐齿,铁齿铜牙。不过你却忘了读书人当急公好义了吗?对一般人尚且如此,何况你的舅公?即便你的行为没有触犯《大明律》,也是为天下读书人所不齿的。”

他环视一周,见根本没有人响应,气的直跺脚。

“哼,我鄙视你!”

宁修摊开双手道:“杜训导说完了?”

“说完了你,你什么意思?”

杜翰觉得自己失了气势眉毛一挑质问道。

“那接下来便该宁某继续说了。”宁修狡黠一笑道:“宁某记得大明律似乎有过这么一条注解。”

稍顿了顿,他朗声道:“诬告人者,反坐其罪。”

只一句话杜翰的面色就变得惨白。

他呆呆立在当中,冷汗顺着后背淌下来。

诬告反坐这一原则是大明朝廷三令五申的。为的就是防止同僚,亲朋之间因为嫌隙而互相攻讦诬告。

这种风气要是一开,绝对会把朝廷上下,甚至四海之内弄得乌烟瘴气。

到时大家有矛盾也不用解决了,直接胡搅蛮缠诬告一番,朝廷、地方衙门把精力全放到解决这些莫须有的案子上吗?

宁修这句话可谓戳到了杜翰的软肋,让杜翰不得不惧。

要是最后证明杜翰是诬告诽谤,他是要被反坐的,这是爱惜羽毛的杜训导绝不能接受的!

第一百五十章 狼狈为奸(第十五更,求订阅,求月票!)

在这一刻,杜训导终于软了。

“哈哈,宁修啊,本训导不过是和你开一个玩笑而已。”

宁修直翻白眼,杜训导这脸皮厚的真是没谁了,简直可以和城墙一拼!

众生员也是目瞪口呆,这反转的也太快了吧?

杜训导却是没有一丝一毫的羞愧之情。

他咳嗽一声道:“开个玩笑,开个玩笑嘛。扯什么诬告啊,本训导又没有去官府告你的意思,宁修啊区区一个玩笑你总开的起吧。”

宁修真的要吐了。赶情只有去官府诬告才是诬告,在县学学堂上大放厥词就可以逍遥法外了?

不过杜训导主动服软还是让宁修有些意外的。

他本以为像杜训导这样的人会是何教谕的死忠,甘愿被驱驰为马前卒。谁曾想杜训导却是个老油条,见情况不对立刻明哲保身了起来。

宁修当然也不想真的去衙门告杜训导一个诬告罪。毕竟杜训导是他名义上的老师,学生告老师本就是闻所未闻,官府在断案审案时也会倾向杜训导的,最后很可能是各打五十大板。

杜训导已经服软,他的目的已经达到。经此一事后他的形象非但没有被污损反而高大上了起来。这算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吗?

杜训导被宁修狠命这么一怼,自然是颜面尽失。最可恨的是他还得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继续把这堂课讲完。

一个多时辰的授课时间在往日过的很快,但此刻杜训导却觉得度日如年。

整个授课过程他不敢再与宁修对视,只匆匆念着讲稿。

好不容易挨到了下课,杜训导夹起书本头也不回的出了惠德堂。

他这一走,堂内便爆出一阵欢呼。

“宁朋友,真有你的啊。”

“是啊,那杜训导存心刁难于你,我可为你捏一把冷汗呢。谁知宁朋友巧妙搬出《大明律》,不但化险为夷,还将了那杜训导一军。”

“看那杜训导平日里斯斯文文,人五人六的,不曾想却是这样一个蛇蝎心肠的人。”

“是啊,要不是宁朋友有急智,用诬告反坐堵住他的嘴,指不定他还要怎么编排宁朋友的罪过呢。”

“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啊。便是师长贤儒也不一定就是完美无缺的,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也未可知啊。”

众人对宁修一阵吹捧直是让宁修有些飘飘然。

“额,诸位谬赞了,谬赞了。”

经此一事后宁修已经在县学彻底出名了。

出名是好事也是坏事。但总归是好处多于坏处的。

刘惟宁上前拍了拍宁修的肩膀,微微一笑。

虽然刘惟宁没有说任何恭贺的话,但宁修知道他的祝福比在场众人都真诚。

“哼,堂堂县学训导,在学堂之上被一个生员呛的哑口无言,老夫若是你便找一块豆腐撞死了!”

何一卿冷哼一声,眼神不屑的从杜翰身上扫过。

杜训导心中那个苦啊。

“大人,方才的情形您是没有看到。宁修那小子搬出了《大明律》,打了卑职一个措手不及啊。卑职要是继续跟他耗下去,恐怕就要被扣上一顶诬告的帽子了。”

对于杜翰的辩解,何一卿却是并不买账。

“还不是你没用!你之前不是说此事稳了吗?嗯?”

何一卿狠狠瞪了杜翰一眼道:“连准备工作都没有做好,也敢说稳了?人家搬出具体律条来,你就不会反击吗?”

杜训导哭丧着脸道:“大人啊,卑职实在愚钝。那小子一板一眼的,卑职无从下手啊。”

“废物!”

何一卿气的深吸了一口气,闭目了许久才平复了胸中的怒意。

“从一开始,你的想法就错了。”

何一卿摇了摇头道:“你讽他得势忘本,乍一看上去很有杀伤力,实则是漏洞百出。”

“额,还请大人明示。”

杜训导无奈啊,只能憋着火气装孙子。谁叫人家是上官是教谕呢,县官不如现管,官大一级压死人啊。

“先他得势不假,可却没有忘本。他那舅公本就不是直系血亲,又没有施恩于宁家。即便宁家得势也不是靠的那舅公。至于忘本,绝对是说不通的。那舅公与他家关系极淡,别说施恩了恐怕一年连面都见不上一次。这种情况下怎么能说他忘本呢?你这不是把脸伸过去让他抽吗!”

杜训导听的面色一红垂下头去。

“大人教训的是。”

“还有”何一卿阴恻恻的说道:“即便那舅公有恩于宁家,宁修也没有义务把制作水泥的方法告与他吧?这太牵强了!换做是你,你愿意吗?”

何教谕对杜翰失望极了。他本以为杜翰会把事情办的妥妥帖帖,漂漂亮亮。谁曾想杜翰竟然这么坑,让宁修反倒出了回风头。

“是,是。大人教训的是。”

杜训导唯唯诺诺,这更让何一卿恼怒:“是个屁!还不快想办法。”

“卑职愚钝,还请大人示下”

何一卿是真的服了。他当初怎么就找到杜翰这么一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

“哼,那宁修拿律法来压你,你就不会用律法来压他吗?”

“大人的意思是?”

杜训导的眼眸中放出两道光彩来,他隐隐有些明白了。

“你给他定的罪没有定到点子上,这才被他轻松化解。可若是打蛇打到七寸了呢?”

“大人是说找准他的软肋下手?可这宁修行事一向谨慎,怕是不会露出什么破绽啊。”

杜训导叹声说道。

“他行事再谨慎也会有弱点。你不会连这点事都办不到吧?再说他在县学留宿,想弄点什么事情出来还不简单?”

“啊!”

杜训导恍然大悟。

“下官明白了,明白了。”

杜训导一阵狂喜,何教谕的意思是叫他设局引宁修入瓮啊。

是人都会有弱点,只要有弱点就可以针对。

有罪行自然要抓住不放,没有罪行制造罪行也要上。

“去吧。这一次不要再让本官失望!”

何一卿摆了摆手,示意杜翰退下。

他是实在不想多看这个废物一眼了。

第一百五十一章 意外发现(第十六更,求订阅,求月票!)

秋冬之交,昼短夜长。

黄昏时分,宁修回到馆舍,点燃了油灯开始温书。

他确实低估了何教谕的无耻程度,没想到他会做出这种人前一套背后一套的事情。

这个杜训导也够狗腿的,为了讨好何教谕不惜借诗挥,构陷宁修。

好在宁修有急智,用大明律把杜训导呛住,这才没有让他把事情搞大。

不然真让杜翰把舆论煽动起来,宁修还真不好应对处理。

当然,宁修看似占到了便宜,却不能掉以轻心。经此一事后何教谕和杜训导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也许他们正在酝酿新的计划来坑宁修。

对此,宁修也没有什么太好的办法,只能随机应变。

正自翻看着《诗经》,一个黑影照在了墙上。

宁修心中一沉,清了清嗓子道:“是哪位朋友?进屋不敲门的吗?”

“哈哈,宁朋友,是我,是我。”

宁修听声音就知道是柳如是来了,心中一叹转过身来笑道:“原来是如是兄。”

“宁朋友,我看门虚掩着,就推开进来了,你不会怪我吧?”

见到柳如是小黑塔一样的身材,宁修咽了一口吐沫,心道我敢埋怨你吗?

“哈哈,方才宁某在说笑呢。如是兄,快坐。”

柳如是倒也不客气,撩起袍衫下摆就在椅子上坐定。

“这么晚了,如是兄来找宁某可是有要事?”

跟柳如是这样的黑胖子比邻而居可不是啥好事情,好在江陵县学的条件比较好,都是单间,至少还有一定的隐私。

“哈哈,是这样的。”

柳如是搓了搓手掌,眉眼间满是得意:“宁朋友不是加入了我河东诗社吗?过几日我准备组织一场诗会,宁朋友可一定要参加啊。”

宁修苦笑道:“如是兄有如此雅意,照理说宁某是不该拒绝的。不过”

“不过什么?”

柳如是蹙起眉来,因为不悦原本就黧黑的面庞显得更黑了

“咳咳,科试在即,举办诗会恐怕不太合适吧?不若等到科试结束如是兄再组织诗会,想必到了那时诸位朋友一定愿意参加。”

宁修的这个理由还是很靠谱的。

柳如是在县学是混日子的,可别人不是啊。科试在即,哪有人有闲工夫陪他作诗装逼?

万一因为分散精力最后科试考砸了没能拿到乡试的参试资格,岂不是捡起芝麻丢了西瓜?

名气固然是好东西,但又不能当饭吃,比起功名来说就是锦上添花的。

柳如是显然也明白这个道理,他稍稍思忖片刻便应允下来:“好,好。等到科试结束我再举办诗会。”

他显然为此忙前忙后了一阵子却是口干舌燥,清了清嗓子道:“宁朋友啊,你这里有茶水吗,我嗓子干的紧,都要冒烟了。”

宁修虽然觉得好笑,却还是走到桌旁端起一杯倒好的茶水递给了柳如是。

柳如是大喜过望,接过茶杯一饮而尽。

喝完一杯他还觉得不解渴,索性直接取来茶壶就往嘴里灌。

他这一灌不要紧,却是烫的滋哇乱叫起来。

原来这壶茶水刚泡了没多久,温度极高。宁修刚刚给柳如是的一杯茶是提前晾好的,但茶壶中的却不是。

柳如是被烫的慌,直接把茶壶撂开。

这一撂不要紧,茶壶飞到了书桌上,茶水撒了一桌将桌子上摆着的书册全部浸湿。

宁修连忙上前一步关切的问道:“如是兄,怎么样,没有烫伤吧。”

柳如是虽然一肚子的火却也不能冲着宁修,直是憋出内伤了。

“不,不碍事的”

见黑胖子一脸窘迫的样子,宁修只觉得好笑。

“如是兄,你快回去抓两副药吧,这可是沸水,烫伤不能掉以轻心啊。”

柳如是频频点头,可转念一想,冲着书桌点道:“那这里”

“这里宁某来料理就好,如是兄不必操心。”

柳如是松了一口气,拱手道;“不好意思,实在不好意思。告辞。”

把柳如是这个活宝送走,宁修无奈的摇了摇头。

他转过身来走到书桌前,先是把茶壶的碎片一枚枚捡起扔到竹篓子里,再拿起抹布将书桌上的茶水擦净。

再去看那些被浸湿的书册,宁修不禁有些心疼。

书册本身不值几个钱,但这些书册上都有宁修的批注。

这些批注可是费了大量时间总结出的,不知晾干后还能不能看清。

现在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等到晴天把这些书册拿出去晒晒看了。

他将浸湿的书册挑了出来,无意间现那本楚汪伦随身携带的账本也被浸湿了一半。

楚汪伦虽然已死,但宁修一直把这本账本随身带着,此番来到县学小住自然也不例外。

宁修翻开账本查看浸湿的程度,却意外现浸湿页面原先空白的地方显出了黑字!

嘶!

宁修直是倒抽了一口凉气。

难道这账本上也运用了隐形墨水?

联想起候赖的那份卖田契书,宁修越肯定了这个想法。

毕竟候赖就是楚汪伦安排去设计陷害小伯爷的。楚汪伦既然可以用隐形墨水在卖田契书商做文章,为什么不能在账本上用?

怪不得楚汪伦对这个账本如此看重,为此不惜和卢佑安联合设计绑杀宁修,原来其中暗藏玄机!

如果这个账本不仅仅是个账本,那么它究竟是什么?

好奇心让宁修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他将茶水均匀涂抹在其余未被浸湿的页面上,很快这些页面上也都显出了字迹!

宁修强自压下心头的兴奋,让自己镇静下来,一页页的看去。

他才看了一小半,就惊得合上了书。

原来这份账本里空白处用隐形墨水书写的都是张居正和张家的‘罪证’。

说是罪证,但其实都是不怎么能站得住脚的,譬如府邸修建的僭越礼制,譬如张居正恃权凌主。

但这种莫须有的罪名在大明却最为好用,因为其牵扯到了皇帝。

别人也许不知道万历皇帝是个什么样的性子,宁修却了如指掌。

若是这份‘账本’递到了万历皇帝手中,天知道张居正的仕途是否会受到影响。

第一百五十二章 投名状(第十七更,求订阅,求月票!)

(ps:咳咳,关于这个‘账本’其实是一条引线,现在似乎到了引出一段剧情的时候了。)

宁修不由得为张居正担心起来。

这个‘账本’事关重大,处理的稍有不慎就会引起轩然大波。

而且从现在的情况来看,恐怕不仅仅是楚汪伦的问题,恐怕还牵扯到了辽王。

这就更加复杂了。

辽王肯定知道这个账本的重要性,万一心下一狠,对自己下手呢?

不行,这个账本一定不能继续留在手上了。

宁修思定之后,便早早上床睡了。

翌日天一亮他便离开县学往张府而去。

此时张府上下还没有进入到工作状态,宁修叩门时门官直是打着哈欠来开门。

见来人是宁修,那门官直是有些惊讶:“宁相公不是在县学进学吗?怎么一早来这里了?”

宁修清了清嗓子道:“我有要事找张三公子商议,一会还得赶回县学。”

那门官哦了一声,便把宁修引了进去。

二人一前一后沿着抄手游廊一路前行,来到张懋修居住的跨院。

宁修前后也来过江陵张宅许多次,早已是轻车熟路。即便那门官不引着也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不得不说,张懋修的生活作息还是很好的。他早睡早起,此刻正在院子里舞剑,门官把宁修带到后便告退了。宁修静静站在一旁看着张懋修把整套剑法舞完。

张懋修收剑入鞘,擦了擦额角的汗珠,这才现宁修见站在旁边,连忙上前一步道:“宁贤弟怎么来了?”

宁修苦笑一声道:“说来话长。懋修兄我们还是进屋去说吧。”

张懋修点了点头,便把宁修引入屋中。

二人分主客坐定后,张懋修为宁修和自己各沏了一杯茶,欣然道:“这下宁贤弟可以说了吧,一大清早的来到府上是为何事?”

“懋修兄,看看这个吧。”

宁修把浸湿的账本递给张懋修,神情极为无奈。

张懋修接过账本翻开来看,起先觉得没什么稀奇的地方,但仔细一瞧却是吓得冷汗直流。

“宁贤弟,这账本你是从何处得来的,里面怎么间或记着这些东西?”

宁修耸了耸肩道:“这是那楚汪伦随身带着的,我无意之间得到,却不曾想是用来特殊的墨汁写成的。表面上看这就是再寻常不过的一个账本,但如果账本遇到了水,其中空白的部分就会显现出来。昨日如是兄无意间打翻了茶壶,茶水浸湿了账本,宁某才有此现。”

嘶!

张懋修听得倒抽了一口凉气,心情却是极为复杂。

“如果宁某没有猜错的话,怕是此事与辽王殿下脱不了干系。兹事重大,我不敢擅自做主,便来找懋修兄商议。”

张懋修一边听宁修说着,一边揉着额角却是默然不语。

良久他才长叹一声道;“家父一心为国,不曾想会被人如此构陷。若此事真的和辽王殿下有关就太让人寒心了。”

张懋修没有把话说全,但意思却是再明显不过了。

如今的辽王原本只是个辽王藩系的旁支,封为广元王。

若不是张居正向天子极力建言,他怎么可能继承辽藩?

可事实却证明这厮就是个恩将仇报的毒蛇,竟然暗中炮制‘罪证’,企图狠狠咬上一口。

“懋修兄,人心难测啊。辽王殿下看上去和善谦逊,想不到有如此心机。”

宁修把该说的话都说了,该做的事都做了。现在就要看张懋修如何处理了。

张懋修沉吟了片刻,攥紧拳头道:“这件事情还是应该告知父亲的。我这便差人去一趟京师,亲手把这‘账本’交到父亲手上。”

宁修点了点头,张懋修的这个决定很稳,相信张居正看到‘账本’一定不会坐以待毙,而是会立刻做出反应。

辽王自己作死,那就怪不得张居正心狠手辣了。

从绝对的实力对比看,辽王完全无法与张居正相比。在做好准备的前提下,辽王没有任何胜算。

“这件事,真的是太感谢宁贤弟了。”

张懋修上前一步紧紧攥住宁修双手,倒是把宁修弄得颇为尴尬。

“咳咳,懋修兄何必如此客气?宁某相信张阁老的为人,大明朝不能没有张阁老,陛下不能没有张阁老啊。”

宁修也索性借着机会向张家表了表忠心。如果说投入张居正门下需要一份投名状,这个‘账本’绝对是最合适的。

聪明人之间的对话往往很短,寥寥数句点到为止。

“懋修兄,我是赶在何教谕授课前出来的,现在还得赶回去。”

在科试前的一个月,每日上午都会由何教谕亲自讲授《四书》。宁修本就被何教谕盯上了,自然不希望再上课迟到被揪住小辫子,便向张懋修告辞。

张懋修微微颌道:“宁贤弟的高义我张家记下了。课业要紧,宁贤弟还是先回县学吧。”

宁修遂转身离去。

张懋修立刻写了一封书信,又唤来了一名老家臣,冲他低语嘱咐了一番。

“如今父亲大人身居要职,无数双眼睛盯着他,你切不可声张,把这册子和书信亲手交到父亲大人手中便是。”

那老家臣虽然气恨难平,但也晓得兹事重大,欠了欠身应下了。

“去吧,早去早回,路上切莫耽搁。”

张懋修只觉得疲惫不堪,老家臣退下后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

他张家究竟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要被人如此构陷?

父亲大人究竟哪里得罪了辽王,要被他狠狠咬上一口?

这个世道究竟怎么了?

先是那些御史言官,再是实权衙门的堂官,现在又跳出来个辽王。

难道父亲大人想要为大明做点实事都有错吗?难道大家都抱着混日子的态度就皆大欢喜了吗?

他真的感到迷茫,为什么做实事的人反而会受到如此不公正的待遇,为什么一心为朝廷着想却落得如此下场?

如果朝廷污浊成这般,那么他奋而读书还有什么意思?

张懋修第一次感到人生理想受到了强烈的冲击,这还是他印象中的煌煌大明吗?

第一百五十三章 提学官换任(第十八更,求订阅,求月票!)

宁修回到县学时距离何教谕开始授课已经不足一刻钟。

他顾不上吃早点,匆忙去馆舍取了笔墨纸砚以及《四书》、《诗经》、《朱子集注》前往明伦堂。

果不其然,宁修走进明伦堂时堂内已经几乎坐满。

索性何教谕还没有来,不然让何教谕抓个正着,可有他受的。

《四书》是所有县学生员必读的,柳如是自然也不例外。

自从宁修加入河东诗社后,柳如是对这位大才子是佩服的五体投地,不但主动住在县学中,连平日从不去的明伦堂都跑的勤了。

柳如是不但和宁修比邻而居,还比邻而坐。原先坐在宁修身边的倒霉蛋自然识趣的挪了个位置。

一旁的刘惟宁强忍着笑意,直是要憋出内伤了。

宁修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这才让他恢复了温文尔雅的形象。

便在这时何教谕踱着四方步走进明伦堂,稍显嬉闹的县学诸生立刻化身石佛一般,眼观鼻鼻观心,不苟言笑。

何教谕扫视了一番众人,并没有说什么。

他走到桌前展开《孟子》,照例念了一句然后开始解释。

这都是程式化的东西加之何教谕讲的循规蹈矩,实在是没有太多可听得东西。

宁修索性自己读起来,对着自己作得注解看《孟子》原文和直接看《朱子集注》却是完全不同的两种感觉。

何教谕倒是没有找宁修的麻烦。结束课程后诸生照例去饭堂用午饭。

宁修和刘惟宁、柳如是三人打了饭坐在一桌,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起来。

“宁朋友,你可听说了,朝廷有意将湖广布政司的提学官秦老大人换掉。”

刘惟宁将一枚芸豆送入口中,边嚼边道。

“啊?刘兄是从哪里听到的?”

提学官掌一省学政,一般情况下是乡试之后赴任,任期三年。

按理说秦老大人的任期还有将近一年,朝廷为何会突然起了换人的心思?

这可着实不寻常啊。

正所谓春江水暖鸭先知,如此重要的讯息自然是生员们最先得知了。

加之刘惟宁十分关注这方面的讯息,得到些小道消息也很正常。

不过小道消息就是小道消息,也许有准的时候,但更多情况下是不准的。

宁修还是不太相信朝廷会无缘无故的在大考前换掉学官。

“这个嘛,宁朋友便不需多问了。你且看着吧,多则两月,少则半月,新任提学官就要走马上任了。”

宁修十分不喜刘惟宁这装神棍的架势,耸了耸肩道:“看来刘兄还是把宁某当作外人啊。”

刘惟宁一听急了,连忙道:“宁朋友这是说的哪里话,刘某何时把宁朋友当作外人了?”

“既然没有,那为何刘兄不肯告诉宁某消息是从哪来的?”

“这”刘惟宁面露难色,紧紧咬着嘴唇,良久才叹息一声道:“罢了罢了,便把实情都与宁朋友说了吧。我有一个姨夫在国子监做官,他写信给我说朝廷有意提前结束秦老大人的任期,改派一人前往湖广出任提学官。”

宁修身子下意识的一颤,心道好嘛你小子道自己没有背景,结果却有个在国子监做官的姨夫。

国子监是什么地方?那是大明朝最高等的学府,能够在国子监任教的都是精英中的精英,绝对的饱学之士。

如果刘惟宁的姨夫这般说应该是不会假了。

怪不得刘惟宁这段时间这么高兴,原来是命运即将改变啊。

乍一看改任学官对刘惟宁没啥影响,实则不然。

据说秦老大人和何教谕关系匪浅,应该不仅仅是同僚关系。

说他二人没有什么勾结鬼都不信。

也正是因为有秦老大人撑腰,何教谕才敢如此打压刘惟宁。不然刘惟宁要是告状到学官那里,何教谕肯定得吃不了兜着走。

但提学官换人后情况就完全不同了。

从刘惟宁姨夫提前放话出来看,即便这个新任提学官不是出自国子监也肯定和他那姨夫关系不俗。

不然既非同僚又非好友,刘惟宁的姐夫凭啥知道朝廷将要改派湖广提学官?

刘惟宁的姐夫总不能是神棍,未卜先知吧?

想到这里宁修也是大喜。

换任学官对刘惟宁来说是大喜事,对他宁修来说又何尝不是大喜事?何教谕对他是有看法的,指不定什么时候给他穿小鞋,若是在科试之中像对刘惟宁一样摆他一道,宁修还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即便宁修挥十分出色,何教谕不好直接剃掉宁修的乡试资格但给一个最末等的名次恶心人还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但换任学官后就完全不同了。

如果那新提学官真是刘惟宁姨夫的同僚或者故友那便不必说了,何教谕肯定不敢再造作。

即便那新学官与刘惟宁姨夫没有太多关系,也不要紧。

何教谕不清楚新提学官的来历,势必会夹紧尾巴做人,至少会老实一段时间。这就足够了。

宁修和刘惟宁需要的只是一次公平的考试机会。

只要获得了乡试的参试资格剩下的事情就都好办了。

因为乡试是提学官和朝廷临时指派的主考官负责,何教谕完全插不上手。

此时此刻,宁修无比期待新任湖广提学官赴任,新学官上任势必要烧三把火,即便不能把何教谕这恶鬼烧死,也能予以震慑让他不敢作恶。

见宁修嘴角勾起浅笑,痴痴的样子,柳如是一巴掌拍在宁修肩头。

“啊!”

宁修不由得惊呼出声。见柳如是的“爪子”拍在他的肩头,不由得怒道:“如是兄这是做什么,宁某的骨头都要被拍的散架了。”

柳如是嬉嬉笑道:“看宁朋友魔怔了,帮你把魂拉回来,你得感谢我才是。”

宁修:“”

“咳咳,好了好了。你们便别逗嘴了,快尝尝这白玉豆腐,嫩的很呐。”

说罢刘惟宁夹起一块豆腐送入口中,十分享受的闭上眼睛咀嚼着。

宁修龇牙咧嘴的揉了揉肩膀,心道一定得离这个柳如是远点,不然被一记铁砂掌拍上去真得筋断骨碎不可。

第一百五十四章 拨云见日(第十九更,求订阅,求月票!)

十日转瞬即逝。

这些天来何教谕和杜训导居然没有对宁修下套使计,这让宁修十分惊讶。

当然,宁修不会以为此二人转了性。在他看来这不过是暴风雨前的平静罢了。

二人一定在酝酿一个天大的阴谋,阴谋酝酿完毕便是二人露出獠牙的时候。

不过此二人的计划显然胎死腹中了

因为新任湖广提学官仇英仇大人按临荆州。

仇提学没有先去武昌而是直接抵达荆州。这让所有人大感惊讶。

让人更惊讶的是前任学官秦老大人也抵达了荆州。

两任学官在荆州做了交割,秦老大人灰溜溜的返回京师“高就”去了。而仇大人则意气风住进了县学教谕何一卿给他准备的官舍之中。

若是换做一般官吏赴任后是一定会立马前往官衙与前任交割的。但提学官有些特殊,虽然提学官名义上的官署在布政司衙门所在地。可因为学官需要在全布政司内巡视,不侑于一府一州一县,故而前往非布政司衙门所在地巡视也无可厚非。

看的出来这位仇大人是憋着一股劲的,不然也不会比邸报上说的还要早到五天。

仇英一路风尘仆仆而来,抵达荆州后却是没有闲着。在休息了一晚后他立刻来到县学和府学视察。

江陵县是附郭县,县学府学同在城中。提学官上午视察县学,下午视察府学倒也是方便。

只是苦了侍奉在旁的县学教谕何一卿和府学教授林正昌了。(注1)他们整日跟在仇提学屁股后面,奴颜婢膝媚态尽显。

二人显然颇有侍奉上官的经验,端是把姿态放到最低让上官挑不出一丝毛病来。

当然二人心里怎么咒骂仇提学的就没人知道了,恐怕是怎么毒辣怎么来。

二人盼着仇英赶紧滚蛋,可仇英却不走了。

他决定亲自主持县学和府学科试。等到科试结束再启程前往武昌。

何教谕与林教授直是傻了眼,提学官大人究竟是闹哪样啊。

原本他们是主持科试的绝对权威,现在一来风头全被仇英给抢了。

这还不说,他们还得继续给仇英做小,直到科试结束。

这他娘的也太难熬了。

做一日小容易,做半个月小可就难了。

奴颜婢膝的事情做久了有时真的会怀疑自己是贱骨头。

此刻何教谕便深有感触。

何教谕吃了瘪,最高兴的莫过于宁修和刘惟正了。

刘惟正现在真的像逆袭男,可以仰天长啸一声泄胸中的苦闷。

“宁朋友啊,为兄真是熬出头了。哈哈哈哈,哈哈”

见刘惟正喜极而泣的样子,宁修仿佛看到了中举后的范进。读书人真的把功名看的比性命还要重啊。

“汝安兄这么高兴,这个仇大人不会是你亲戚吧?”

“是啊什么亲戚,宁朋友休要胡乱猜测。”

刘惟宁一个激灵反应过来:“不过是我姨夫的一位挚友罢了。有他在,这次科试是不用担心何教谕使坏了。”

宁修点了点头。刘惟宁的才学不在他之下,甚至在县学中都是拔尖的。

只要给刘惟宁一个公平的考试环境他是一定可以取得乡试资格的。

既然可以稳稳的拿到乡试资格,刘惟宁为什么要去利用关系?

“想必这仇大人先来荆州府巡视也是为了压制何教谕吧。”

宁修意味深长的一笑。

“是也不是。”

刘惟宁苦笑一声道:“仇大人先来荆州当然有我姨夫的因素,不过还和荆州府学有关。”

“此话怎讲?”

“天下乌鸦一般黑,宁朋友以为只有江陵县学的教谕吃人不吐骨头吗?”

宁修深吸了一口气,自是了悟。

果然有人的地方就有纷争。原来错的不是何教谕一人,而是这个制度错了。

即便没有何教谕还会有徐教谕,崔教谕。一个教谕倒下去,千万个教谕站起来

“咳咳,宁某有些好奇,既然汝安兄有如此关系,为何不早点与你姨夫说呢。”

刘惟宁闻言长叹一声:“宁朋友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了。你真的以为我那姨夫有通天本领吗?这次换学官是上面的意思,我不过捡了个便宜罢了。”

“原来如此。”

宁修心疼起刘惟宁来:“那么若是没有这次偶然,汝安兄便要一直等下去吗?”

“那是自然!”刘惟宁神色一正,斩钉截铁的说道。

“佩服,宁某佩服!”

宁修冲刘惟宁拱了拱手,由衷的赞叹道。

以刘惟宁的才学若是教谕换个人恐怕现在早中举了。他明知何教谕刁难于他却苦苦熬着,一熬就是十余年终于等到“自己人”出任学官。这份毅力却不是所有人都能有的。

“宁某冒昧的问一句,汝安兄就没有考虑过去国子监坐监吗?”

刘惟宁闻言眉毛一挑道:“宁朋友说的是什么胡话,坐监不是正途啊。”

宁修大惑不解:“为何坐监不是正途?”

刘惟宁苦笑道:“我大明朝要想入仕无外乎有四条路。其一是科举,其二是国子监坐监。其三是蒙父荫蔽,其四是由天子直接授予传奉官。”

说完他刻意顿了一顿接着说道:“蒙父荫蔽做官当然好,但咱们拼爹拼不过啊。传奉官就更不用说了,授官的都是些伶人方士。剩下的这两种途径才与吾辈相关。科举的话,需要一次次的考试,若能会殿连捷自可以授官放官。至于这坐监嘛却是有些特殊了。”

宁修好奇道:“这坐监有何特殊?”

“国子监的监生来源有四种。分为举监,贡监,荫监,例监。举监就是从落选会试的举人中挑选优秀者入监。贡监是从各县、州、府学的大龄生员中挑选出的。一些生员因为各种原因未能中举,又不甘心做一辈子老秀才便去国子监坐监,出来也是能做官的。至于荫监指的就是蒙父荫去坐监了。例监嘛就是捐钱得监了。”

“这不是挺好吗,汝安兄可以走贡监啊。”

注1:此处教授为府学主官,类似的有县学教谕,州学学正。

第一百五十五章 应对之策(第二十更,求订阅,求月票!)

刘惟宁红着脖子根道:“哪里好啊,国子监的监生是不能做到五品以上高官的。”

啊,原来症结出在了这里。一旦去国子监读书,将来的仕途顶点便被限定死了。像刘惟宁这样有志向的读书人,自然就不愿意坐监了。

“咳咳,是宁某唐突了。”

“不碍事的。”刘惟宁摆了摆手笑声道:“这一次真是天助我也,我一定要抓住机会拿到乡试参试资格。宁朋友,我们共勉吧!”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却说何教谕在把仇提学的住宿安排妥当后当即返回县学。

官署之内,杜训导双手束立,低垂着脑袋一声不。

何教谕却是连摔了两只瓷杯,因为愤怒胸口急剧起伏着。

杜训导心道好嘛你在提学官大人那里受了委屈回到县学撒火了。

罢了罢了,谁叫你何教谕是县学主官呢,老子受着便是。

见杜训导装起了哑巴,何教谕冷笑一声道:“说话啊,难道你也觉得本教谕可笑吗?”

“下官不敢。”

杜训导无奈只得躬身行了一礼。

“哼,本教谕这回算是把颜面丢尽了。那个仇提学官架子摆的,真是让人作呕!”

杜训导讪讪一笑道:“提学官大人这是新官上任三把火啊。他先来到荆州巡视,咱们也没办法不是。”

何教谕恨得牙根痒痒,攥紧拳头道:“若是一日两日也就罢了,偏偏这厮还要留下来主持县学、府学科试,当真是无耻!”

杜训导试探着问道:“既如此,大人还要整那宁修吗?”

“整个屁!”

何教谕爆了粗口道:“这个时候谁还有工夫对付一个小生员。要是让仇提学抓到把柄,本官这身官袍都得被扒了!”

对何教谕来说现在的当务之急就是赶快和仇提学打成一片,成为他的自己人。唯有如此,何教谕才能吃好睡好。

但这句话说来容易,做起来却不简单。

最大的问题是何教谕不知道仇提学是个什么样的人,喜欢些什么。

要是贸然表态,没准反而会产生不好的影响。

说到底还是秦大人走的太急了啊。

秦大人拍拍屁股走人了,何教谕却不可能走。

他不但得适应新的提学官,还要让提学官接受他。

这是一个双向的过程,不是一方能做到的。

“那,大人有何高见?”

“这件事情暂且压下,等到科试结束之后再说。”

何教谕此刻那有心思去整宁修,不耐的摆了摆手。

“可是万一这宁修科试成绩很好,得以参加乡试怎么办?”

“那就让他去考,我不信一个十四五岁的娃娃能够第一次参加乡试就中举!”

何教谕恶狠狠的说道:“他若不能中举还不是得回到县学来,到了那时本官想怎么玩他都可以。”

“大人英明!”

杜训导连忙送上了一记马屁,在他看来这是最好的事情。毕竟整治宁修的活儿最终还得他来干,而宁修可不是个省油的灯,杜训导认为他不一定能够有胜算。

既如此,这么拖着便是最好的。万一宁修真的中举了,这个麻烦也就除了。

给何教谕卖命,是两边不讨好啊。

没好处的事情,杜训导可不愿意干!

“这个仇大人年纪不大,应该是好女色的吧。”

何教谕一边捻着胡须一边自言自语道。

在他看来好色是男人的通病,除非这个男人不正常。

京师的官好男风的多,也不知道这个仇大人是否也有龙阳之好?

不管仇提学是好男风还是好美色,只要他沾一样就好办。

这荆州江陵也是自古繁华之地,青楼楚馆无数,象姑馆也有几座。想要挑选些歌妓兔爷出来还是不难的。

怕就怕这仇提学不好色。那就只能送钱了。但初次见面就送钱,那仇英怕是不敢收下啊。

这就体现出美人计的好处了。别管是歌妓还是兔爷玩的就是个刺激。

别管床底之上使出多少花样,怎般缠绵恩爱,爽过之后提起裤子就能走,完全不必担心有人知道。

而如果何教谕是送钱,仇提学难免担心被抓住了把柄,这种感觉肯定不爽。

上官不爽,何教谕怎么可能爽?

“大人高见啊。不若大人先安排一个歌妓去到官舍之中侍奉提学大人,若是那歌妓被提学大人收下了自然证明他好女色。如若不然,大人还可以再安排兔爷嘛。”

何教谕没想到杜训导接了话茬,愣了一愣随即笑道:“你这一招投石问路不错,即便提学大人男女都不吃,本官也没有什么损失。”

杜训导难得被夸耀一句也是十分得意。

“如果这两样他都不收,证明提学大人是个为官清正的。那么大人便可以小心行事,等送走这座瘟神再拿宁修开刀。”

话虽然这么说,可杜训导却不信提学大人真的是个清正严明的好官。

这年头清正严明是对别人的,对自己自然是怎么舒服怎么来。

看看教谕、教授大人吧,哪个不是左拥右抱享受齐人之福?

那提学大人若能坐怀不乱,那倒真的奇了。

“你倒是有些长进。”

何教谕幽幽说道:“这件事本官就交给你去办,切记要办的漂亮。”

杜训导愣了一愣,旋即在心里开骂了。

他娘的这个何一卿真的是好算计啊。这种滚烫的火炭丢到他手上,不是摆明了看戏吗?

如果他办的好了功劳是何一卿的。若是办的不好那就都是他的错。

但杜训导能说什么呢?除非他不想干了,不然何教谕让他往东他是不敢往西的啊。

杜训导只得换上一副人畜无害的笑容道:“大人的吩咐下官都记下了,一定办的漂漂亮亮,不负大人之托。”

“嗯,下去吧。”

何教谕对杜训导的态度显然很满意,有这么一个下属替他背锅,事情便简单许多了。

杜训导离开官署,脸立刻阴沉了下来。

继续骂何教谕是无济于事的。现在他要做的就是赶快挑选出歌妓送到提学大人的官舍。

不然若这提学大人真的是个色鬼他却安排迟了免不得要吃一顿挂落。

第一百五十六章 教坊司选妓(第二十一更,求订阅,求月票!)

杜翰虽然是教圣贤书的,可玩起女人来可一点不圣贤。

荆州府教坊司的歌妓他不说全玩过至少也玩过大半。

这些官妓比起民妓来更知书达礼,更懂规矩深得杜训导的喜爱。

在他看来招待提学官大人,自然不能用民妓。提学官大人可是从京城来的大人物,什么世面没见过?

若是一般的民妓不懂规矩在侍奉的时候惊扰了大人,那可就弄巧成拙了。

思定之后,杜训导更是毫不犹豫的冲教坊司而去。

明代教坊司内的官妓都是犯官妻女,天生透着一股高贵的气质。

许多豪商巨贾就喜欢来教坊司挑这些官妓服侍。一想到平日里高高在上官老爷们的妻女被肆意蹂躏,他们就会生出阵阵快感。

当然,更多时候这些官妓是供应本地官吏的。

虽说太祖皇帝朱元璋规定官员不能狎妓,可这么多年过去了官员们早就不当回事了。

在京师,官员们可能还忌惮纠察风宪的御史言官。

在天高皇帝远的地方,他们还怕什么?

总不能倒霉到正巧遇到巡查至此的巡按御史吧?

杜训导是教坊司的老熟人了,他甫一进馆便有一个穿着暗红色比甲,一席马面石榴裙的中年女人凑了过来。

她身上不知道涂抹了什么,走起路来带起一阵香气。

杜训导深深吸了一口满是陶醉的笑道:“刘三娘愈有风韵了啊,若是此时出山没准还能夺个花魁呢。”

说这话时杜训导眼睛直勾勾盯着刘三娘雪白的脖颈,嘴巴张张合合,丑态尽显。

刘三娘冷笑一声,心道这老色鬼胆子真的大,连老娘的心思都敢动,嘴上却是陪笑道:“奴奴已是残花败柳可当不起杜大人这般夸啊。”

说着将手中苏绸帕子轻轻一挥,拂过杜训导的面颊。

杜训导被她这么一撩,顿是淫心骤起,一把抱住刘三娘。

“三娘啊,你这身材是穿衣显瘦,脱衣有肉啊,啧啧。”

刘三娘眉头蹙起,心道老娘脱衣有没有肉你这老色鬼怎能知道。

她叹息一声道:“若是放在十年前,奴奴自然是愿意侍奉杜大人的,可现在奴奴已是人老珠黄,当不起大人如此怜爱。不若奴奴给大人安排一个姑娘侍候如何?”

被她这么一提,杜训导才想起此来不是为了寻欢的,连忙松开刘三娘,讪讪一笑道:“咳咳,这就不必了。本官这次来是准备找个姑娘送到官舍侍奉仇大人。”

“仇大人?”刘三娘愣了一愣道:“奴奴怎么从未听说过呢。”

荆州府教坊司的主要顾客都是达官显贵,刘三娘确实不曾听说过有一位仇大人。

难道这仇大人是一位巡按御史,恰巧按临荆州?

乖乖,若真是这般,刘三娘就有些佩服杜翰了。

连巡按御史都敢贿赂,用的还是美人计,就不怕人家不吃这一套反过来参劾一本?

“这仇大人可是朝廷新委派到湖广的提学官。他老人家甫一到湖广就直奔荆州,我们县学诸官自然得小心侍奉着。”

提学官?

“那秦老大人呢?”

“秦老大人他去京城高就了。”

杜训导不阴不阳的说了一句,嘴角一扯道:“眼下是仇大人主持湖广学政,三娘你还是心里有个底好。”

刘三娘心中暗道晦气,这个老鬼占了她那么多便宜,拍拍屁股就走了连点补偿都没有。

倒是不知道这个新到任的仇大人是个什么样的货色。

她沉吟片刻,试探着问道:“敢问杜大人,这新任提学官年岁几何?喜欢什么样的姑娘?”

杜训导不假思索的答道:“仇大人今年刚满三十,生的丰神俊朗,貌似潘安啊。至于仇大人喜欢什么类型姑娘本官也不知道啊。”

三十多岁的提学官?这倒真是罕见。

“杜大人你这可就为难奴奴了。奴奴这里有玉环貂蝉西施昭君,可若不知道仇大人好哪一口,也不好安排啊。”

刘三娘顺势往杜翰身上一靠,素手在他脖子上轻轻划过。

杜训导被这么一撩只觉得身子一酥,浑身燥热起来。

他咽了咽吐沫,强自压下心中的淫念道:“这个倒也不打紧,大不了挑上两三个一齐给仇大人送去。”

刘三娘心道你倒是想的美,三个红姑娘送去,那位仇大人消受得起吗?别到时候死在姑娘的肚皮上,平白砸了教坊司的招牌。

当然这些话她不能直接对杜翰说。

“杜大人说笑了,那仇大人一路舟车劳顿怎么能与三位姑娘共享鱼水之欢?不若奴奴挑一个最出挑的,剩下的也好服侍杜大人呢。”

她这么一说,杜翰再也压制不住邪念,连连点头道:“还是三娘想的周到。如此甚好。挑选一人出来,本大人这便将其送到官舍去。”

说罢,他眯起眼睛笑了笑:“然后好回来照顾三娘的生意啊。”

刘三娘笑了笑,也不多说便扭着水蛇腰去楼上了。

过了盏茶的工夫她带着一个一身绿衣的女子下了楼。

这女子身材高挑前凸后翘,瓜子脸柳眉杏目极有媚态,一颦一笑都勾人魂魄,一看就是风月场里调教出的。

杜训导一直盯着她的翘臀,弄得那姑娘面上一红垂下头去。

“杜大人,我们家绿萝可还能入法眼?”

“妙,妙啊。三娘,如此美人我以前怎么从未见过?”

杜训导咽下一口吐沫不无遗憾的说道。

这么一个大美人就要白白便宜那姓仇的当真是可惜啊。

不然他倒是想和这绿萝姑娘共度一夜春宵,尝尝这妖媚女子的味道。

“瞧大人说的,绿萝是刚刚从武昌府调来的,大人当然没见过了。”

刘三娘故意撩了杜训导一把:“怎么,杜大人对绿萝有意?要不要奴家再换个人给仇大人送去,这绿萝便留下侍奉杜大人?”

杜翰刚要点头称好,却是一个激灵反应过来。

这要是传出去让仇提学知道自己抢他的女人,可就麻烦了。

当务之急是把仇提学变成自己人,为了一个歌妓得罪仇提学不值当,他便忍一忍吧。

第一百五十七章 献妓(第二十二更,求订阅,求月票!)

官舍之中仇英单手负在背后,在庭院中踱着步子。

这处官舍虽然不大但在有限空间内凿池修山,移步换景端是美不胜收。

虽然现在已经是十一月末,但却并不算冷。

相比较于窝在屋里,仇英更愿意出来走走。

他本是在国子监中任职,现在外放个学官也说不清是福是祸。

罢了,既来之则安之。等到三年任期满了,若做出政绩还怕不能高升吗?

这提学官不似府县官员,不需要过问民政。仇英唯一需要在意的就是湖广学政。

湖广出的学子人才多了,科举考试成绩好了,他自然便有政绩。

相较之下,确实比地方官容易出政绩啊。

若论生员的质量,虽然比不过南直隶、浙省,但也是极好的,只要他仇英狠抓一番,未必不能稳居前三。

而且做提学官还有一个隐性好处,那就是可以收获很多门生。

毕竟乡试是由提学官全权主持的,中式的举人从严格意义上应该称提学官一声恩师。

别小看这一声恩师,读书人是讲究投桃报李的,将来这些读书人达了肯定会反哺昔日施恩于他们的座师。

虽然乡试座师的含金量不如会试座师但那也是座师啊。

天知道这些举人里面会不会出一两个未来的部院高官,会不会有一两个阁老呢?

一想到这里仇英离京的唯一一丝不快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对仕途的希冀。

至于这公干之余嘛,仇英还打算见见故友的内侄。

听说这个刘惟宁颇有才情却被县学教谕压制,久久不能参加乡试。

仇英这次来湖广先去荆州便是存了这般考量。

他打算亲自主持科试,若这刘惟宁有真才实学那么给他一个乡试资格也无伤大雅。

若是刘惟宁是个草包,仇英自然也不会徇私,不然那等于是让荆州士子戳他的脊梁骨,太不划算。

当然他是不能与刘惟宁私下见面的,科试在即如此行事容易引起风言风语。

等到科试过后,再行计较便是了。

若那刘惟宁考的成绩优异,他便可以在获得乡试资格生员的答谢宴上一起接见刘惟宁。

若刘惟宁考的不好未能获得乡试资格,那时他私下见见刘惟宁,勉励几句也不会有人说什么。

仇英正为自己的机智得意,一个仆人走到近前恭敬道:“仇大人,杜大人求见。”

仇英愣了一愣,他印象中江陵城中没有什么杜大人啊。

“把他请进来吧。”

仇英走到假山旁的凉亭,坐在石凳上闭目养神。

不多时的工夫杜训导便被带到了院子中。

他远远的见过仇提学一面,但看的并不清楚。

杜翰犹豫了片刻,方是恭敬道:“下官江陵县学训导杜翰拜见提学官大人。”

仇英不由得蹙眉。

好嘛,他说怎么不记得江陵城中有一位杜大人,原来此人只是县学一个小小训导。

这个何教谕真是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如此敷衍于他。

仇英肚子里窝着火气,哪里会给杜翰好脸色,仍然闭着眼睛不一言。

杜训导好不尴尬,喊也不是,不喊也不是。就那么直挺挺的站在一旁,就像一个侍候的青衣小厮。

过了良久,仇英才睁开眼睛,微微笑道:“杜训导啊,你来找本官所为何事?”

杜翰连忙道:“启禀提学官大人,下官此来是给大人安排一位美婢捶背揉肩去去疲乏。”

官员狎妓毕竟是违法的,即便在地方也不好公然说出来。

杜训导便用了一个委婉的说法。不能狎妓,叫个婢女来捶背揉肩总可以吧?

仇英也不是食古不化之辈,顿时就明白了。

他捻了捻胡须,笑吟吟道:“哦,杜训导有心了。只是不知这婢子现在何处?”

杜翰闻言大喜,他就怕这仇提学不接话啊,只要接话就好办了。

“大人且稍等。”

他拍了拍手掌,绿萝便扭着水蛇腰从月亮门下走出。她刻意的冲仇英抛了一记媚眼,挠的仇英心里直痒。

仇英当然好女色,只是在京师在天子脚下不好狎妓偷腥罢了。不然若是被言官抓住参劾一本仕途就完蛋了。

但此番调离京师远赴湖广便再没了这方面的顾虑。

言官虽然可恶却也不是千里眼顺风耳,荆州府生的事情他们如何得知?

“呵呵,杜训导的此番美意本官记下了。”

杜训导见仇英这么说知道事情成了,也不多说什么,主动告辞。

“下官告退。”

杜训导一离开,仇英立刻放开了。

他一把将绿萝环入怀中,柔声道:“美人,来为本官捶背吧。”

那绿萝在风月场中混的时间久了,如何不知道仇大人那点心思,咯咯一笑道:“大人这般环着奴婢,奴婢怎么给大人捶背呢?”

仇英的脸登时一红,他确实太性急了些。

他咳嗽一声道:“既如此,便随本官进屋来吧。”

他走在前面,绿萝跟在后面。二人一前一后进了屋子。

仇英端坐在椅子上,绿萝走到身后开始替仇英捶背。

捶了一阵仇英便不可耐道:“光是捶背不算舒服,你来替本官踩踩背吧。”

踩背自然是要在床上的,仇英走到床边趴了上去,绿萝也不犹豫跟上前去。

她小心翼翼的脱掉了鹿皮靴,站在了床上。

踩背也是很有讲究的,多一分力少一分力感受完全不同。

当然仇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肯定不会关注踩背的力度的。

果不其然,绿萝才踩了一阵,仇英便咳嗽一声道:“你叫什么名字,是哪里人?”

“奴奴艺名绿萝,是山东济南府人。”

“济南府啊,好地方。”

仇英只觉得浑身酥麻,也顾不得什么斯文仪态了,柔声道:“你可愿意服侍本官?”

绿萝见他把话挑明便骑在了仇英背上。

“大人需要奴婢如何,奴婢便如何。奴婢可是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呢。”

绿萝的这番回应正合仇英之意,他猛的一个翻身便把绿萝压在身下。

他急不可耐的扯去绿萝的衣裳,绿萝也配合的帮他扯掉了裤带。

二人干柴烈火的纠缠在一起,一番云雨美不胜收。

第一百五十八章 暗卒(第二十三更,求订阅,求月票!)

十二月初三。

京师,张宅。

张居正背负双手站在书房里,望着窗外飘落的雪花出神。

下雪了,终于下雪了。

万历六年的这场初雪比往年来的晚了一些,但总算是来了。

瑞雪兆丰年啊,明年势必又是一个好年头。

张居正虽然贵为内阁辅,但一样十分关注农桑。

农业为国本,国本绝对不能有丝毫的动摇。

这关系到帝国几千万人吃饭的问题。要是农事出了岔子那可是要饿死人的。

要想王朝稳定,皇祚永固,就必须让百姓吃饱肚子。

这样简单的道理张居正如何会不明白。

都说治国如治家可这国远比家难治的多啊。

人数多了各怀各的心思,各有各的想法,你紧着一边匀另一边就不干了,个个哭穷你能怎么办呢?

张居正叹了一声伸出手去接住几片雪花。

那种冰润的感觉他许久未感触到了。

他忽然想起今年在荆州老家时宁修对他说的那番话,改革必须坚定,但形式上可以有所侧重取舍。

张居正越觉得此子说的有道理,在一些问题上已经做出了表示。只希望这些朝廷的股肱之臣可以明白他的苦心吧。

这个家着实不好当啊。

“老爷,老爷,江陵来人了。”

贴身老仆张奉冲张居正欠身一礼,恭敬的奏禀道。

“哦?带进来吧。”

“是。”

张奉欠着身子出了书房,不多时的工夫便把江陵张宅来的送信人带到屋中。

“小的张春拜见老爷。”

张居正抬了抬手示意他站起来说话。

“怎么,可是江陵那边有什么要事?”

张居正虽然说的很平静,但多年养成的上位者气势还是有些让人喘不过气来。

“回禀老爷,是三少爷有一份书信要递送给老爷,还有一份账本。”

说罢他将一个小包裹取下,恭敬的递了过去。

张居正解开包裹,用小刀启开信封,取出张懋修的亲笔信来。

他看了不到半盏茶的工夫便面色大变。

“老爷”

张奉最是能够察言观色,他见张居正面色不善不由得关心问道。

张居正抬了抬手,冲那张春道:“这账本你可看过?”

那张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叩头道:“小的不曾看过啊。三少爷只说叫小的把包裹交到老爷手中,小的从未启开过。”

张居正满意的点了点头:“嗯,下去吧。”

那张春连忙起身,慌不迭的退下了。

张居正捏着账本走到烛台旁,示意张奉点燃火烛。

张奉连忙取了火折子引燃了蜡烛,之后他又取来一个炭盆放在桌上。

张居正捏着账本放到火舌上,看着火苗一点点吞噬着账本,最终他将账本丢入了炭盆中。

自始至终张奉都束手而立,侍奉在一旁。

“你可知道这账本里写的是什么?”

张居正幽幽问道。

“老仆不知。”

“这里面记录的都是老夫的‘罪状’。僭越礼制,恃权凌主。哈哈,哈哈哈哈。”

张居正大笑了几声,声音忽的悲怆了起来:“老夫如此待他,他却是如此报答老夫的。”

张奉吓得冷汗直流。

老爷可从没有这么失态过啊。究竟是谁惹得老爷如此愤怒?

“罢了,罢了。是老夫看走了眼,这是一匹养不熟的白眼狼啊。”

张居正紧紧攥住了右拳,喃喃自语:“昔日老夫在内阁与高拱相争,被小人算计也没有这么心寒过。这一次真的是心痛。”

“辽王,好啊,你要老夫死,老夫便看看你有没有这个能耐。”

说罢他转向张奉道:“去取纸笔来。”

“是。”

张奉虽然心中十分担忧,但却是以最快度备好了纸笔。

张居正提笔蘸墨,挥毫疾书很快就写就了一封手书,取来信封装好,又滴了蜡封口。

“把这封手书交给都察院贺子昂,他知道该怎么办。”

“是,老爷。”

张奉取过书信恭敬的退下了。

翌日一早,通政使司衙门内,一份弹劾张居正的奏疏赫然摆在通政使裴俨的面前。

裴俨闭着双目,揉着额角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

为啥这贺子昂突然上了这么一份奏疏?他是脑袋被驴踢了吧?

眼看着就能升任右佥都御史,在这个时候犯忌讳是嫌官做的长了吗?

裴俨真是想不明白啊,现在的这些年轻人脑子里都想的什么?

他起身踱了几步,还是觉得此事不能压下来。

若是压下来看似为了张阁老好,却有欺君之嫌。

他犯不着为此担风险。

“来人呐,把此份奏疏送到内阁去。”

哼,这烫手的火炭休想让本官接!

内阁之中,张居正在小憩。张四维则和申时行一起忙碌的翻阅着奏疏。

大明太大了,各府县送来的奏疏端是堆满了整整一间值房。他们也只能根据通政司的分类捡紧要的先票拟。至于剩下的也只能先放着了。

唉,内阁的人手还是太少了些。照这么下去他们便是累死也看不完啊。

便在这时一个书吏又捧着一份奏疏来了。

张四维厌恶的摆手道:“拿一份奏疏来作甚,滚回去。”

那书吏为难道:“小张阁老,此份奏疏是裴大人特意嘱咐送来的,说是兹事重大。”

申时行连忙出来打圆场:“哈哈,子维啊别动气嘛。裴大人肯定有他的道理。反正就是一份奏疏,看看又如何?”

说罢转向那书吏道:“拿来吧。”

那书吏连忙把奏疏奉上,恭敬的退了下去。

申时行展开奏疏来看,才看了几眼便面色大变。

“呀,此人居然如此大胆,敢弹劾太岳公。”

张四维闻言也蹙眉道:“什么,这份奏疏是弹劾太岳公的?”

张四维猛然想起前不久自己的挚友沈纶上疏弹劾张居正落得个身死诏狱的下场,这人是不要命了吗!

“是谁上的奏疏?”

“都察院经历司经历贺子昂。”

贺子昂

张四维默念着这个名字,似乎他对此人有些印象,但却一时分不清贺子昂是谁的人。

“子维啊,你快看看吧,这奏疏写的言辞太激烈了!”

第一百五十九章 面见太后(第二十四更,求订阅,求月票!)

张四维接过奏疏来看,看了一半亦面色大变。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此人竟敢如此编排内阁辅臣。此风气不得开。不然朝廷的颜面何在?汝默啊,依你看这件事如何处置?”

张四维自然是个人精,他见情况不对,立刻一脚把球踢给了申时行。

申时行心道你在内阁的资历比我老,我自然不能再把球踢回去。

“子维啊,不如我们将此事如实禀奏给太岳公,看看太岳公如何处置。”

“这”

张四维显然有些犹豫。

上次沈纶弹劾张居正的事情让他心有余悸,得亏沈纶独自担当了下来,不然他就是万劫不复了。

这次张居正又被弹劾,他再出面真的不会惹得张居正怀疑吗?

“子维啊,可有难处?”

“当然没有。”

张四维无奈只得沉声应下:“你我便一起说吧。”

说罢他率先迈步走到张居正身边,拍了拍张居正的肩膀和声道:“太岳公,太岳公,快醒醒。”

张居正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见眼前站着张四维和申时行,直是惊讶不已。

“子维和汝默都在啊,有事情吗?”

张四维苦着一张脸道:“太岳公,这是通政司刚刚送来的一份奏疏,您看看吧。”

“哦。”

张居正轻应了一声,接过奏疏看了起来。

他看完奏疏,倒是没有像张四维和申时行一样反应激烈,只冷冷道:“看来,老夫又得入宫一趟了。”

“太岳公决定拜见陛下?”

张四维试探着问道。

“这奏疏弹劾的是老夫,老夫自然是不能决断了,只能由陛下圣裁。”

“太岳公高义!”

张四维奉上一记马屁,余光瞥到了一旁默然不语的申时行,心中直是不屑。

这个老货真是三脚踹不出一个屁,这种时候还在装哑巴。

张居正卷起奏疏便出了值房,坐上肩舆朝内宫方向去了。

张居正并没有直接去乾清宫,而是先去了慈宁宫。

两个小太监抬着肩舆一路疾行,最终在慈宁宫前停了下来。

慈宁宫的掌事太监黄公公见张元辅的肩舆停在了丹陛前,忙不迭的走下殿来,殷勤的搀起张居正。

“阁老哟,您老怎么来慈宁宫了?内阁可离不开您呐。”

张居正笑了笑道:“老夫有要事求见太后。”

黄公公愣了一愣,平日里张阁老都是极为谨慎行事的,即便是来后宫也是只去乾清宫。

今儿个究竟是怎么了,张阁老竟然毫无顾忌的来慈宁宫了。

以张阁老的身份,自然不会有人嚼舌根子,可这么一来陛下心里会不会犯膈应呢?

当然这些话不是他该问的,他笑了笑道:“奴婢这便前去通禀。”

张居正毕竟是外臣,在慈宁宫求见太后需要有专门的书吏记录言行,这些都是得提前安排的。

黄公公进殿奏禀李太后,又将一切事宜布置妥当这才折回来把张居正引入殿中。

张居正一进殿,便要向李太后行大礼。

李太后连忙抬了抬手道:“阁老是朝廷股肱之臣,不必多礼。黄安,还不给先生赐座。”

黄公公连忙叫小太监抬了一面锦墩放到殿中,张居正也不犹豫撩起袍衫下摆就坐了下去。

“阁老,此来求见哀家有何要事?”

李太后虽然从不干政,但十分注重对皇帝的教育。

她曾不止一次的亲赴乾清宫督导皇帝的学习。这一行为虽然在皇帝大婚后渐渐减少,但她却通过别的方式潜移默化的对皇帝施加影响。

张居正和冯保的作用不言而喻。

如今张居正求见她,李太后的第一反应是皇帝又闯祸了。

张居正叹了一声,喟然道:“老臣此来是向太后辞官的。”

李太后今年虽然只有三十二岁,但十分老成持重,可听到这句话仍然一惊道:“阁老说的什么胡话,好好的辞官作甚?”

张居正摇了摇头道:“臣教子无方,致使逆子做出这等恶事,实在是无颜继续在朝中任职。”

李太后忙道:“何出此言?”

“太后请看看这份弹劾臣的奏疏吧。”

张居正将奏疏高高举过头顶,言辞恳切。

李太后犹豫了片刻,还是叫黄安把奏疏接了过来。

她本是不想过问政事的,但事情牵扯到张居正,逼的张居正不得不辞官,她就不能不过问了。

她展开奏疏看了片晌,哑然失笑道:“因为这点事情,张阁老就要辞官吗?”

张居正却是神情肃然道:“臣教子无方,无颜面对陛下,无颜面对太后啊。”

李太后叹了一声,起身走到张居正身边道:“张阁老劳苦功高,小辈们的这点过错又算的了什么呢?阁老切莫意气用事啊。这大明的江山社稷离不开阁老啊。”

张居正感动的流下眼泪:“太后如此待臣,叫臣无地自容矣。”

“哀家看了,这参劾阁老的不过是个无名之辈,大概是想借此机会出名罢了。哀家便遂了他的愿,命冯保拿他廷杖一顿给先生出气,先生看如何?”

张居正连忙摇头:“太后,万万不可啊。”

稍顿了顿,张居正接道:“此人所言有凭有据,又不是污蔑,怎可命锦衣卫廷杖?若真的如此,老臣岂不成了蒙蔽君父的佞臣了?”

“那依阁老之见该如何是好?”

李太后毕竟是个妇道人家,平日里又不怎么过问朝政,这下真是犯了难。

“朝廷理应嘉奖此人,臣也会责罚那个不肖子,唯有如此才能彰显朝廷大义。”

李太后一听确实很有道理,可这样一来似乎有些委屈张居正了啊。

张居正当然知道李太后在想什么,他神情一肃道:“太后,若不如此,朝廷会失人心啊。臣一人之荣辱在朝廷面前又算的了什么呢?”

李太后听到这里,直是对张居正佩服的五体投地,频频点头道:“阁老真是深明大义啊,相信皇帝一定会明白阁老的良苦用心的。哀家这便去一趟乾清宫,与皇帝说明白了。”

ps:李太后和张居正,咳咳都懂得。

第一百六十章 惩治逆子(第二十五更,求订阅,求月票!)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他还把朕这个皇帝放在眼里吗!”

万历皇帝朱翊钧将一只青花瓷瓶狠狠掷在地上,眼中几欲喷出火舌。

“陛下,保重龙体啊。”

内侍小安子跪倒在朱翊钧面前泣哭道。

“这种事情他竟然擅自前往内宫禀明太后,再与太后一起来见朕,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哈哈哈哈”

朱翊钧放肆的大笑着,眼角划过了两行泪水。

“他想要立威时沈纶被捉进诏狱,冤死狱中。他想要施恩时,这个什么贺子昂被一通嘉奖,他张居正才是皇帝吧?那还禀告朕做什么?他想怎么决断就怎么决断好了。”

来自张居正的长期压制让朱翊钧彻底爆,他像一头被射伤的野兽一样歇斯底里的咆哮。

“都说朕是天子,可朕哪里有一分天子的样子?便是朕的皇后都是他们给选的,都是他们给选的啊”

朱翊钧猛然站起身来,疯一样的在殿中狂奔了起来,吓得小安子跟在屁股后面,生怕皇帝陛下一个闪失跌倒。

“不若朕把这皇位让给潞王吧,朕便做个闲散王爷,不比当着傀儡舒坦?”

此话一出,小安子直是吓得跪倒在地不住叩头。

“张居正,张居正!”

朱翊钧猛然攥紧了拳头。

“你能把黑的说成白的,白的说成黑的。但你别忘了这天下姓朱,便是朕不能治你,朕的弟弟,儿子也能治你。多行不义必自毙,多行不义必自毙”

京师张府,内宅。

花厅之中的春凳上趴着一个年约三十的男子。这男子十分肥胖,背板足有春凳的两倍宽,趴在春凳上很是滑稽。

他双手双脚皆被绑在凳上,就连腰间都过了一条麻绳直是绑的严严实实,如死猪一般。

春凳两侧各站了一个膀大腰圆的大汉,他们各持一根毛竹大板,静静候着。

“逆子,你是要害死老夫,害死张家啊。”

张居正气的胡须乱颤,近乎咆哮着说道。

“爹,儿子知错了。儿子不过是多开了两扇角门,一共也才七扇门啊。”

张居正怒斥道:“七扇,七扇门你还嫌不够吗?那是王府规制啊。你若再开两扇,为父就保不住你了!”

九扇门只有天子能用,意为九五之尊。

即便贵如亲王也不能在府邸开九扇门,不然就是僭越礼制,有谋反之嫌。

“更可气的是,你居然还在院中移了三方假山,凿了一汪水池。三山一池,这是帝王之制啊。还好没有人看到,不然张家都得被你毁了。”

张居正是真的愤怒,愤怒的几乎昏厥过去。

辽王在账本中记录的他的‘罪证’多半都是真的。这都是拜他的宝贝大儿子张敬修所赐。

两年前他把翻修江陵张宅的任务交给了大儿子,本以为儿子能把事情办得妥妥帖帖,谁曾想却是险些酿成大祸。

还好宁修意外得到了这个账本,将其交给了懋修,不然他真不敢想象辽王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举动。

虽然他也授意贺子昂上了弹劾的奏疏,却是把细节改了又改,确保只会伤筋不会动骨。

像僭越礼制这种事情,完全看怎么说。说的重了那是谋逆之罪,说的轻了不过是年轻人无知闯了点祸。

他可以为儿子挡一次,却不可能挡一辈子啊。儿子若真的这么让人不省心,还不如老老实实做个富家翁,也别准备什么科举了。

“爹,真那么可怕啊?儿子也是被朋友们撺掇,这才加了两方假山的。”

张敬修带着哭腔说道。

“逆子,逆子!你还敢狡辩。”

“爹,要是真那么可怕,赶快修书一封叫三弟把那另外两方假山移走啊。不然若被人现可还如何是好。”

“若事事都等着你操心,张家早就完了。”张居正深吸了一口气道:“懋修早已把你那水池填平,假山砸烂。”

张敬修听得直翻白眼:“爹,三弟也太败家了吧。明明只需要把那两方假山移走就行了,他为啥都给砸了啊。”

张居正这下真的被气炸了,他狠狠瞪了张敬修一眼:“先管好你自己吧。来人啊,给我剥了他的裤子狠狠打。”

两名张府家仆对视一眼,便伸手将张敬修的裤子扒了下来。

张敬修还想挣扎,可他被牢牢捆着如何能动弹,只得闭上眼睛,好似这般这出乖卖丑的事情就没有生。

“打,给我狠狠打,打死这个逆子!”

两位张家家仆知道老爷说的是气话,自然不会下死手,但也不会留力,却是用了九成的力。

张大少爷平日里养尊处优,何时尝过毛竹大板的滋味,没过五板就痛的高呼起来。

两名家仆却将板子高高举起,重重落下丝毫不留情面。

二十板后张大少爷的尊臀便高高肿了起来,三十板后便破了血口子。

那两位家仆便趁势用竹板在张大少爷伤口上一抹,这样就显得他整个臀上血肉模糊。

其实张大少爷的屁股只是破了个口子而已,根本没烂。但这样显得极为可怖,连张居正都骇了一跳。

他本就是词臣出身,当然没见过这等场面,只以为儿子真的皮开肉绽,心中十分痛处。

这真真是打在儿身,疼在爹心啊。

可这逆子闯下如此大祸,如果再不好好敲打他一番,保不准他还会做出什么疯癫的举动,真到了那时要让整个张家给他陪葬吗?

一想到这里,张居正软下的心又硬了起来。

他一挥手道:“别停,继续打!”

两名家仆无可奈何,只得继续挥动板子行刑,只不过这番只用了七成的力气。

但张大少爷屁股上毕竟已经有了血口子,便是七分力打了二十多板也让他痛的晕了过去。

这下张居正看不下去了。他狠狠瞪了两名家仆一眼,斥骂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把大少爷解开绑缚抬到屋里去?快去请郎中来!”

二人对视一眼,直是十分无奈。

叫我们狠狠打的是您,叫我们赶快停手的也是您。

老爷啊,您到底是想怎样?

第一百六十一章 科试科试(上)(第二十六更,求订阅,求月票!)

荆州府,江陵县。

县学生员们进入了备考的最后冲刺阶段,所有人都铆着一股劲想要在这次科试中一鸣惊人,顺利取得乡试的参试资格。

宁修自然也不例外。

新任提学官仇英亲自主持县学、府学科试绝对是个利好消息。

宁修需要的只是一个公正的考试环境。

他每日温习四书,阅览《诗经》,并未把精力分到其他科目上去。因为科试毕竟只是个选拔性考试,并不考论判,策论,只考四书五经。

考试嘛自然是功利的,宁修自然要把精力全部投入到考试科目中。

刘惟宁更是信心满满,他等了十年不是要向世人证明什么而是要把他失去的东西拿回来。

至于黑胖子柳如是,自然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科试?科试是个什么东西?

小爷来县学又不是来读书考试的,是来寻开心的。

人嘛,开心最重要了。

在众人紧张备考的关头,如是君的如此行径自然有些格格不入,但也为紧张的气氛增添了一抹欢快。

转眼间便到了科试的日子。

科试只考两场,上午考四书,下午考五经一天考完。

大宗师仇英身着官袍在县学教谕何一卿和几名训导的簇拥下进入了明伦堂,开始了考前的准备性工作。

乡试、会试在贡院举行,每个考生都会分到一个专门的号舍,每场考试都必须在号舍中进行。

当然也包括吃喝拉撒

为了让生员们适应乡试的考试环境,何教谕命人在县学中搭建了简易的临时号舍,但条件环境肯定比贡院要差。

至于舞弊肯定是不用担心的。大宗师亲自主持考试,谁敢作弊?那样不是顶风作案吗?

若被大宗师抓个正着,失去乡试参试资格是小,被革除秀才功名是大。这些生员都是人精中的人精,不会看不清这点。

大宗师冲身旁的何教谕,几位训导点了点头。众人便一齐走出明伦堂。

此时生员们已经全部进入号舍就坐,几位训导沿着几列分别将试题下,与试题一起下的还有两张白纸,四书试的题目全部在白纸上作答。

当杜训导走到宁修的号舍前,将试题下时宁修还觉得有些小紧张。

毕竟这是他来到这个时代后第一次参加考试,虽然前世他是考霸,但不意味着这一世他仍然可以出色挥啊。

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这一次便是他为自己正名的机会。

宁修深吸了一口气,打开了试题。

三道题目果然分别取自《论语》、《孟子》、《中庸》,唯独没有《大学》。

宁修从《论语》题开始作答。题目是正常截取的,不存在截搭正合宁修的心意。

他先是沉下心来思忖破题,有了思路后便提笔疾书。

一篇文章一气呵成的写完,宁修感受到无比的畅快。

原来科举考试比他想象中的要容易的多,只要基本功扎实,平日里练习的多,真正作文时并不会太卡文。

但文章写出来只是第一步,能否算好文章还得考官点评。

毕竟文无第一,武无第二。

文章好坏全凭个人喜好。

天知道这位大宗师喜好什么口味,宁修只能尽可能的挥出自己的实力,给大宗师一个好的印象。

第二道题目出自《孟子》,是一道截搭题。

所谓截搭是为了应对考生押题而演变出的一种试题。

题目上下两句各截取自一段原文,合在一起便有了不同的意思。

考生们不可能按照考前准备来作文,必须现场分析破题,从一定程度上避免了押题。

但这种试题也有很大的问题。最大的问题就是容易引起对原文的误解。

毕竟是从两段毫不相干的文章中抽取出的上下句,就那么硬生生的搭在了一起,效果能好吗?

但题目出了考生就得答啊,绞尽脑汁寻求上下句的联系找出一个立意来,作出的文章自然千奇百怪。

宁修记得历史上大明朝廷曾经一度禁止考官出截搭题,后来又放开,几经反复。

看的出来朝廷也看出来截搭题不利于作出好的文章。

但大宗师今日偏偏出了一道截搭题,看来晚明时朝廷又重新允许这种题目在考试中出现了。

无奈,宁修只得竭尽全力分析,力图从题目中找出一个适合的爆点来。这个过程颇有熬夜写论文的酸楚感。

而在不远处的一间号舍,刘惟宁在奋笔疾书。

他心中实在太爽快了,多年积郁的苦楚烦闷一扫而空。

这次机会他一定要抓住,接下来是乡试,会试,殿试

谁说他没有机会连捷呢?

不知不觉间刘惟宁写完了全部三篇文章,匆匆扫了一眼便将试卷交给了巡视的杜训导。

杜训导有些愕然,这家伙作文度也太快了吧?

他不敢怠慢,将本场科试最先交出的试卷捧着送到明伦堂中,交给大宗师亲自评阅。

没过多久宁修也将最后一篇出自中庸的题目破题作完。

与刘惟宁不同的是,宁修选择再仔细把每篇文章读一遍。

精修是不太可能了,但看看有没有笔误或者错字还是可以的。

这种低级错误往往会给考官很不好的印象。

宁修是个完美主义者,绝对不能容许这种事情生。

在确认三篇文章都没有任何瑕疵后宁修也交了卷子。

他交卷前已经有十几人交卷,但宁修并不怎么在意。

科举文章又不像网络小说作得越快越好。科举文章需要的是精辟,是字字珠玑。即便侑于时间限制不可能做到精雕细琢,也要竭尽所能展现出亮点来。

交卷之后宁修一身轻松,照理他不能继续留在号舍,必须马上离开考场。

宁修走出号舍踩着青石板路一路出了县学,看见站在大门口等他的刘惟宁,便上前一步打了招呼。

“汝安兄,你这气色很不错。看来本次科试你是胸有成竹啊。”

刘惟宁心情自然很好,他笑了笑道:“不瞒宁朋友,刘某每次科试结束都是如此自信,可惜啊”

他话虽没说完,但宁修自是明白。

何教谕被踢开,大宗师亲自主持科试,这是刘惟宁翻身的绝佳机会!

第一百六十二章 科试科试(下)(第二十七更,求订阅,求月票!)

平日里县学是供应午饭的,但因为今日举办科试,上午四书试考完后所有考生都不能在县学逗留,必须立刻离开。

宁修和刘惟宁随便找了一家小馆要了两样清淡的炒菜,一盆米饭。

下午还要考本经,他们不敢大意,要是闹了肚子影响了挥就得不偿失了。

因为还有考试,二人也没有饮酒,叫了一壶龙井以茶代酒小酌了一番。

“汝安兄,你觉得大宗师这个人怎么样?”

宁修酌了一口茶,淡淡问道。

“噗”

听到宁修这句话正自喝茶的刘惟宁差点没被呛死。

“这个愚兄来评价大宗师似乎有些不太合适吧?”

见刘惟宁一脸的为难,宁修摊了摊手道:“是宁某欠考虑了。”

刘惟宁苦笑道:“其实大宗师为人还是很刚直的,就是性格有些孤僻。当然,我这也是从姨夫那里听来的。”

呀,怪不得这四书试的三道题目出的这么稳,看来性格确实是起决定性作用的。

宁修暗暗想道。

“汝安兄,你这次应该挥的很不错吧?第一个交卷,这得多么自信啊。”

“这算不得什么,一切还得由大宗师定夺。若刘某作的文章不入大宗师的眼,还不是空欢喜一场。”

宁修知道此刻刘惟宁心里已经乐开了花,也不点破,夹起一片小炒肉就着米饭吃了起来。

二人各有心事,吃起饭来稍显沉闷。填饱肚子后二人前去县学候考。

下午考的是五经,考生们要根据自己选择的本经到指定区域就坐。

刘惟宁和宁修都选择的是《诗经》作本经,自然是坐在相同一片区域,只不过相隔了一个号舍,不算比邻而坐了。

虽然二人吃饭时相谈甚欢,但到了号舍中立刻就进入了状态,努力的让自己沉下心来。

分试卷的还是杜训导,他走到宁修的号舍前顿了一顿,神情极为古怪,似乎隐隐带着不甘、震惊。

宁修却无暇多想,接过试题便展开来看。

相对来说《诗经》可供出题的范围要大很多,故而很可能出现一些很生僻的题目。

譬如江西布政司吉安县的县试上就出过一道《野有蔓草》,像这种自由恋歌式的诗歌在《诗经》中有很多,但几乎不可能出现在科举考试中。因为这和设立科举的初衷格格不入。

科举是朝廷设立来取士的。而士最重要的素质是什么?自然是忠君爱国,情情爱爱什么的有何值得称道的地方?

大宗师仇英显然不是一个创意型的考官,四道题目出的四平八稳,正合宁修的心意。

这时候就体现出题海战术的优越性了。

三百诗看似很多,但在经历过题海熏陶的宁修看来实在不算什么。

他针对每诗都作了一篇文章,虽然立意可能和考官出的题目方向相差不少,但总归是能够化用一部分的。

这就减少了考场上思考的时间,可以让他把更多的时间用在遣词造句上。

五经试要作四篇文章,但考试的强度却远远不如四书试,大概就是因为考生多多少少有所准备,能够将腹稿化用一部分。

而四书试则不然,虽然出题范围就那么小,但要想押中题目是十分难的,更多比拼的是考生的临场挥。

故而有得四书试者得科举的说法,四书试只要考的好了,五经试稍稍差些也不会影响大局。

若是四书试的挥太差,本经文章作的哪怕天花乱坠也不会有什么用。

虽然听上去很不公平,但现实就是这个样子。

宁修不敢有丝毫的大意。毕竟这是他第一次参加大考,一切都处于适应阶段,要把自己调整到一个最好的状态可不容易。故而不管是四书试还是五经试他都全力以赴,尽己所能作出最漂亮的文章。

在考场上时间过得很快,转眼间已经过去了一个半时辰。宁修将四篇文章全部作好,按照规矩等待监考官来收卷。

他现这次他作文的度比上午要快,在他之前交卷的只有四五人。

交完卷子后宁修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在号舍里面等待。

这是因为大宗师要在考试结束后训话,他要留下来配合所有考生完成这个仪式。

领导讲话嘛,就是走个过场,但你不能说这个过场不重要。

尤其是在这个人治大于法治的年代,领导就是天。

好在其他考生够争气,6续都交了卷子。

几位训导便把所有生员组织到一起,在明伦堂前集合准备聆听大宗师训话。

县学近百名生员站在一起,黑压压的一片。

大宗师迈着四方步走到堂前,对着近百名生员作了激情澎湃的劝学训话,颇有几分大帅点兵的架势。

这个时候生员们的心情当然是不一样的。

考的好的一脸得意,听什么都有滋有味。考的不好的,只觉得大宗师说了一通屁话,恨不得他早点结束聒噪。

当然,仇提学完全不知道生员们的这些想法,他很卖力的扮演着劝学者的角色。

大宗师好不容易的结束了训话,众生员终于可以离开了。

科试之后的两日县学会封闭,大宗师会亲自阅览试卷,点选出获得乡试资格的十五人。

随着人流出了县学,宁修便在门檐下等刘惟宁。谁知刘惟宁没等到,先等到了柳如是。

如是君一见到宁修,就一步三颠的跑来,笑的眉毛眼睛挤成一团。

“宁朋友,这老匹夫可算是讲完了。我方才听得眼皮直打架,站在那里都差点睡着了。”

宁修无奈的耸了耸肩道:“如是兄心态真好,若是换了宁某肯定不会如此洒脱释然。”

“嘿嘿,咱不图慕那些虚名,吟诗作词不比写文章有意思多了。”

柳如是搓了搓手掌道:“现在科试也结束了,宁朋友总该出山和武昌府的那些生员比试比试了吧?也不要多,宁朋友只要拿出一绝活,就可以把这些小子震住,叫他们再不敢小瞧咱们河东诗社的人!”

ps:柳如是这个胖子我喜欢。

第一百六十三章 人间自有温情在(第二十八更,求订阅,求月票!)

宁修听的直想翻白眼,这柳如是怎么脑子里装的全是比诗斗狠,就不能有点别的?

“咳咳,如是君,诗会雅集的事情可以先放一放。”

“这是为何?”

柳如是眉头一皱,微微有些不悦。

“科试成绩还没出来,宁某哪有这个心情。”

“这样子啊。”

柳如是挠了挠头,叹声道:“那就等等吧,反正也等了这么些日子了,不在乎多等两天。不过说真的,宁朋友完全不必如此担心科试的成绩,你能作出如此精妙绝伦的诗词,难道还能被埋没不成。”

宁修摇了摇头道:“非也,非也。科试考的是四书、本经,又不考诗词。唯有文章作得好才能被大宗师青睐。”

“宁朋友能作出精妙绝伦的诗词,自然能作出不俗的文章,你看着吧这次科试你一定能够名列前茅。”

宁修笑声道:“那就借如是兄吉言了。”

县学封闭阅卷这两天宁修自然要回家住了。

只不过他出来时候急,又是为了躲着老爹,回去的时候自然也有些心里虚,蹑手蹑脚生怕被老爹抓住一顿暴打。

老爹手里可是时刻攥着一根木棍的啊,宁修至今对那根木棍心有余悸。

“哈哈,臭小子你居然敢回来!”

宁修刚迈步进了内院,老爹的‘狞笑声’便从身后传来。

少年当场石化,吸了一口气硬着头皮转过身来陪笑道:“爹,儿子刚刚考完科试就回来看您,您是不是想要奖励儿子一番。”

宁良呸了一声,抄起大棒便挥来,吓得宁修拔腿就跑。

我擦,一个月没见老爹的身手还是那么好啊。

宁修心中暗暗叫苦,脚下却是生风,生怕慢了一步被木棍打到。那可是实心木头啊,能打出内伤的!

父子俩就这么在院子里追了两圈,皆是气喘吁吁的坐在了地上。

“兔崽子,你怎么跑的跟兔子一样快?”

“爹啊,您都说我是兔崽子了。”

“”

闷了良久,宁良叹息一声道:“臭小子,爹想明白了,不会逼着你跟你舅公合作开水泥作坊了。”

啊?

幸福来的太突然,宁修简直不敢相信啊。

以死鬼老爹的尿性,不是应该面子大过一切吗?

他这样做,舅公那里会善罢甘休?

见臭小子一脸懵逼,宁良咳嗽了一声道:“一开始你跑到县学躲着爹,爹确实很生气,恨不得跑去县学把你揪回来揍个屁股开花。但后来静下心来想一想也就明白了,爹是太看重面子了。”

“爹,那舅公那里?”

宁修试探着问道。

“臭小子,你放心好了,爹已经把事情都和你舅公解释清楚了,不会有问题的。”

宁修吐了吐舌头:“那就好。”

“臭小子,你这次科试考的如何,可有把握参加乡试啊?”

“爹,儿子挥肯定是没啥问题的,不过最后还要大宗师来定夺。”

宁良砸吧砸吧嘴道:“考完了就别想了,好好休息一段时间。你不是说乡试是明年八月才考的吗?”

“是啊,这期间县学肯定是不用去了,在家里温书就行。”

“唉,你也别一直读书,能把脑子读傻了。你娘一直念叨着你,你既然回来了,就去看看她吧。”

“哎,儿子知道了。”

宁修连忙起身,朝老娘宁刘氏的屋子走去。

宁刘氏最近迷上了拜佛,甚至请回了一尊佛像就放在她的卧房。

没事的时候她就会对着佛像闭着眼睛许愿,愿望自然多和他的儿子宁修有关。

“大慈大悲的佛祖菩萨,弟子宁刘氏诚心叩,请求佛祖菩萨保佑吾儿科试中榜。”

只见她跪倒在一面蒲团上双手合十虔诚的拜了下去。

宁修敲了敲门,见屋内没有动静便喊道:“娘,您在吗?”

良久,宁刘氏才起身替宁修开门。

“儿子啊,娘方才正念叨着你呢,你就回来了。”

“额,儿子考完科试了自然回家啊。方才在院子里遇到了爹,爹也不责怪儿子了。”

“傻孩子,再怎么说那也是你爹啊。打是亲骂是爱,你爹打你几下骂你几句也是为了你好。父子没有隔夜仇,他怎么会一直责怪你呢。”

宁修吐了吐舌头,并没有争辩什么。

他对于这种棍棒底下出孝子的教育方式实在不怎么认同,不过既然生活在了大明也没必要处处反着来,在内心坚持自己的准绳即可。

“娘,儿子看您屋里摆着一尊佛像,这是怎么回事啊。”

“傻孩子,娘让七郎帮着去请了一尊佛像回来,好日夜参拜为你父子祈福啊。”

“娘!”宁修听的眼眶一红,几乎要流下泪水。

虽然眼前之人和他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母子,却能让他感受到为人子者的一切。

那种温暖的感觉真的很让他感动。

在这一方面死鬼老爹表现的就要差很多。

“娘,儿子这次回来便一直待在家里了。”

“那县学不去了?”

“不去了,反正科试已经考完,不管考中与否都不需要去县学了。”

宁修笑着答道。

“好,好啊。”

宁刘氏欣慰的说道:“看来是佛祖显灵了啊。”

对此宁修咧了咧嘴并没有多说什么。放在以前他对这些怪力乱神的东西完全不相信。可自从穿越之后他对佛祖鬼神便变得敬畏起来。

这也可以理解,连穿越这种事情都能生,还有什么不能生呢?

“咳咳,儿子觉得娘亲可以给敬敬善寺捐一笔香油钱,这样可以时不时的和寺中善空主持探讨一番佛法。”

宁刘氏听得直皱眉,在宁修眉心点了一点道:“臭小子,干嘛花那么多冤枉钱。娘在家中拜拜佛就是了,何况你没听说过一句话吗,佛在心中。”

“儿子这不也是为了让娘开心吗。再说咱家现在又不差钱。”

宁刘氏被逗乐了:“不差钱也不能乱花啊。将来你娶媳妇免不了要花一大笔钱,这钱啊娘给你攒着。”

“娘,您说什么呢。这都没影的事。”

“那可不行,娘还等着抱孙子呢,你要是没时间娘可以替你挑一挑。”

第一百六十四章 嘴大吃四方(第二十九更,求订阅,求月票!)

宁修真的很无奈。

看来催婚在哪个时代都是主流啊。

只不过在大明朝男孩十四五岁,女孩十三四岁就要面临催婚,简直比后世可怕多了。

宁修好不容易把死鬼老爹说通不再催婚,自然也不会让老娘来逼婚。

何况他已经和灵儿许诺,中进士后就风风光光的迎娶她,自然不会在这个时候让老娘乱点鸳鸯谱。

有时他也想过要不要把和灵儿的婚约说给老娘老爹。但细细一想还是不能这么早说。

毕竟此事关系重大,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知道会生什么。

宁修可不想二老犯了心脏病。

与老娘东拉西扯了一番,宁修找了个由头离开了。

他要和七郎、十郎好好聊聊。

他不在的这段时间,酒楼生意是爹在盯着,可水泥作坊、肥皂作坊的生意都是七郎、十郎在打理。

虽说他家现在富起来了不差钱,但对于收入来源的把控一定不能放松。

商场形式瞬息万变,一个不留神就可能让家族陷入深渊。

七郎和十郎如今合住在一间厢房。

这倒不是宁修小气,而是两兄弟感情太好,走到哪里都要住在一起,在家中是这样,来到二叔这儿也是如此。

宁修无奈,只得吩咐下人准备一间最干净阔畅的厢房给两兄弟住下。

宁修来到房间外面叩了叩门,是十郎来开的门。

一见到宁修,小十郎立刻兴奋的扑了上来。

“三哥哥,三哥哥。”

他年岁不过十岁出头,最是黏人的时候,跟个鼻涕虫似的在宁修身上蹭着,弄得宁修好不尴尬。

“咳咳,十郎啊,三哥我又不是一年没回家了,这才一个月你就想成这样了?”

面对宁修的打趣,小十郎歪着脑袋撅起嘴道:“三哥哥,一个月的时间可不短啊。人家都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这一月不见,该隔着几个秋天啊。”

宁修彻底被逗乐了,他笑着拍了拍十郎的肩膀道:“这句话是有夸张成分在啊,而且是用于情人和师友之间的。”

十郎却攥紧小拳头争辩道:“三哥哥不在的这些日子,我就是觉得度日如年嘛,用这句话没错吧?”

见小家伙古灵精怪的样子,宁修无奈的耸了耸肩:“你说是那就是咯。”

“还是三哥哥对我好。”

十郎一头钻进宁修怀里

“咳咳,你七哥呢?”

因为年龄所限,十郎最多只能做一些外围的工作,水泥作坊和肥皂作坊的大部分事情还是要由七郎料理的。

“唔,七哥他出去了。”

见十郎欲言又止的样子,宁修顿时好奇了起来:“怎么,你七哥出去约会了吗?”

“约约会?”

十郎一脸懵逼。

“咳咳,约会的意思就是男女约在一起谈情说爱。有诗为证,‘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呀,是这个意思啊,那七哥哥还真是去约会了。”

宁修自是了悟。

七郎对王钱和的三女儿豆腐西施很中意,此人又是四叔内定的儿媳妇,自然是美好大团圆结局咯。

只是订婚归订婚,二人毕竟还没有成婚。

一日没有成婚,豆腐西施就不是宁七郎的媳妇,自然就不能天天见面了。

所以二人的约会实际上是算作幽会,若被王钱和现,这小女婿没准屁股蛋上得狠狠挨上几棍。

古人对于女子名节的看重到了令人指的地步。不然也不会有那么多贞节牌坊了。

故而即便是已经订婚的一对,婚前女方也是不能抛头露面的,想象着七郎偷偷摸摸见媳豆腐西施的场景宁修忍不住笑出了声。

“十郎,我回来了!”

听见声音宁修就知道是七郎回来了,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呀,三哥,你怎么在!”

一进屋见到宁修也在,七郎直是张大嘴巴。

“这是我家,我怎么不能在。”

宁修拍了拍七郎的肩膀笑声道。

“三哥哥,我不是那个意思,我”

“好了,三哥和你开玩笑呢。跟三哥说实话,是不是去和王家的小姑娘幽会了。”

“才没有呢。”

七郎低垂下头,反复揉着手指。

“哈哈这有什么可害羞的?这是好事情啊。这说明我们七郎长大了,长成一个男子汉了。”

“三哥,快别说了。”

七郎早已羞红了脸,十郎却是高兴的拍手道:“七哥哥也有女人咯,七哥哥也有女人咯。”

七郎扭过头来瞪了他一眼:“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十郎做了个鬼脸道:“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七郎直是被气炸了,还是宁修拉住了他,不然他指不定要一番拳脚‘教训教训’小兄弟。

“好了好了,不拿你打趣了。说说这些日子水泥和肥皂作坊的生意如何吧?”

宁修这么一问七郎神色立刻恢复了正常。

“三哥哥放心好了,肥皂作坊的生意好的不能再好了。我们敦促雇工们赶了几批货,但刚一做出来就被抢购一空,完全供不应求。”

七郎顿了顿继续道:“至于水泥作坊的生意也不差,城中不少大族富户找我们帮他粘接墙砖,却是狠狠赚了一笔。”

宁修满意的点了点头:“肥皂这个拳头产品可以打出荆州了,往河南、浙省方向辐射。至于水泥嘛还可以再等等。”

“为何水泥生意不扩张呢?”

“这个三哥我自有计较。”

宁修之所以不急于扩张水泥的生意,是因为他还有些隐忧。

像水泥这么重要的物资,绝不能轻易的扩张。盲目的扩张只会引嫉妒,而一些大人物是现在的宁修得罪不起的。他只能等待,等待自己的力量成熟的那一刻。那才是水泥真正走向大明高端市场的时刻。

“好,都听三哥的。不过怎么扩张肥皂生意?咱们还真不认识什么大商人啊。”

“这个嘛好办,我这便修书一封送到武昌府,叫孙公子知会一声。孙家商队往河南、浙省去的多,有他们安排我们很好和当地坐商接洽。”

“那个死胖子?”

“对啊,就是那个死胖子。”

“那个死胖子除了吃还会干嘛?”

“就是要靠他吃掉这两地的市场啊。”

第一百六十五章 死胖子的温柔(第三十更,求订阅,求月票!)

武昌府,巡抚衙门。

内院书房中孙悟范托着下巴望着窗外飘落的雪花呆。

自打回到武昌他便被父亲唤到身边侍奉。

犹如一尾锦鲤被丢入巴掌见方的池塘,孙悟范郁闷极了。

他最讨厌循规蹈矩的生活,而如今的生活简直乏味到作呕。

每天除了给父亲晨昏定省,就是吃吃喝喝。

虽然他在荆州时也是吃吃喝喝,但那时有朋友啊。何况吃喝的东西相差也太多了。

此时此刻,孙悟范无比想念金灿灿的手抓饼,油而不腻的炸鸡,肉香四溢的烤串,唇齿留香的披萨

唉,要是能找个由头再去一趟荆州就好了。这一次一定要在外面多待些日子,绝不能这么轻易的被父亲揪回来。

正自想着,一名青衣小厮走到他身后毕恭毕敬的道:“二少爷,有一个从荆州府来的人,说是宁家来的,要把信送给您。”

“哦?宁家的人,他在哪里,快快带进来。”

孙悟范咽了一口吐沫,眼中闪过一道精光。

哈哈,宁修还是没有忘记他嘛。

不多时的工夫,宁府的送信人便被带到孙悟范面前。他恭敬的把书信递给孙悟范,束手立在一旁。

孙悟范急不可耐的启开信封来读,没读两句就乐开了花。

“知我者,宁修也。”

说罢他点了点头道:“事情我都知道了,你可以回去复命了。”

送信人一走,孙悟范便急不可耐的问道:“我爹可还在午睡?”

“这”那青衣小厮犹豫了片刻,挠了挠头道:“或许老爷已经醒了吧?”

孙悟范翻了一记白眼道:“醒了就是醒了,没醒就是没醒,什么叫或许?这点事情都打探不清楚,要你何用?闪开!”

说罢一把推开青衣小厮,出屋去了。

那小厮很是委屈心道二少爷真是不讲道理,您之前也没叫我打探老爷是否睡醒了啊。

孙悟范却不管这些,他沿着青石板路疾行,穿过一道月亮门,又沿着长廊走了许久,在湖石假山旁一绕,兜头穿过了一道垂花门。

这便是他父亲住的院子了。

走到正屋前,孙悟范轻敲了敲门。

“进来吧。”

孙悟范呼出一口气,蹭了蹭脚底的雪推门而入。

屋内很暖和,四只火盆烧的正旺,带来的温度让人忘记此时已经是寒冬。

荆州可是不怎么下大雪的,但真下起来却也是吓人。

这种时候还是躲在屋子里,靠在火盆旁读读闲书来的舒坦。

他上前一步,冲在躺椅上闭目养神的老爹拱手一礼道:“儿子给父亲大人请安。”

湖广巡抚孙振睁开眼睛,冷冷道:“怎么,又憋的慌想要出去胡耍?”

这带着几分训斥意味的话让孙悟范打了个寒颤。

他生来就怕这个父亲,不管他表现的如何,父亲对他的态度似乎一直都很冷淡。

也许他不爱读书,也许他太胖了,但他也是父亲的孩子啊,为什么父亲就不能把对大哥的爱分一点给他呢。

孙悟范尴尬的笑了笑道:“父亲大人误会了,儿子来是告诉父亲大人一个好消息。”

“说!”

孙振嘴唇轻启,吝啬的吐出了一个字。

孙悟范抿了抿嘴唇道:“父亲大人可还记得儿子提起的那个宁修?他现在想要和咱孙家合作,把肥皂卖到河南,浙省去。”

孙振是一个标准的政客,却也不是一个商界白痴。

他当然明白横空出世的肥皂有多么大的价值。

如今这个宁修要主动和孙家合作,他自然很感兴趣。

“他为什么选择和孙家合作?”

“父亲大人,这就说来话长了。”

孙悟范咽了口吐沫道:“之前儿子曾经和宁修有过合作,那时儿子入股手抓饼”

听到这里,孙振眉毛一挑道:“这事情我怎么不知道?”

孙悟范连忙解释道:“区区小事怎敢惊动父亲大人。而且儿子也是用的私房钱。”

“哼,继续说。”

“后来儿子和宁修的关系越来越好成了朋友,一起包下了辽王府的修缮工程。自那以后便可以算是挚友了。”

孙振轻叩着手指,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修缮王府的事情他是知道的。当时他还以为这个二儿子突然转了性,大器晚成。

谁曾想却是因为背后有人帮他,他只是个样子货。

“他是想利用孙家商队的关系。”

孙振一针见血的点道。

“所以,他能给我孙家什么好处?”

政客和商人都有一个特点,那就是能够寻求利益最大化。

“这个儿子觉得可以从中抽利。”

孙悟范的经商头脑还是很好的,当即反应了过来。

“如何抽?抽多少?”

孙振有些咄咄逼人。

“父亲大人,这种事情当然是得两方坐下来商量着谈了。您不便出面,不如便让儿子代劳吧?”

“哼,这才是你的真正目的吧。”

孙振站起身来一拂衣袖道:“你这次去荆州可不是吃吃喝喝的,这肥皂我要一成利,谈不下来就算了吧。”

孙悟范哪里敢跟老爹争辩,忙不迭的应下了。

“事不宜迟,你既然要走就早点去,退下吧。”

孙振一甩袖子,孙悟范立刻吓得出了屋子。

他心中惴惴不安,一成的利,老爹可真够狠啊。

若是谈不成,他可就丢人丢大了。

正自想着他与迎面而来身着裘衣的一个女子撞了个满怀。

孙悟范压着她倒在地上滚了三滚这才停下来。

他定睛一瞧却是被吓得半死。

“萧,萧姨娘。”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他的姨娘萧氏。

萧氏是老爹到湖广武昌任职巡抚后娶的妾室,地位当然和正室没得比。但她胜在年轻貌美,在讨孙巡抚欢心方面又很有造诣,很是得孙振的喜爱。

孙悟范一直是躲着这个萧氏的,今日却真是鬼使神差竟然和萧氏撞在了一起。

萧氏捂着胸口蹙着柳眉道:“二郎怎的那么不小心,真真是撞死我了。”

孙悟范连忙摆手道歉,谁知萧氏却幽怨的瞥了孙悟范一眼:“都说二郎是个温柔郎君,我这番怎却没有感受到呢?”

第一百六十六章 科试放榜(第三十一更,求订阅,求月票!)

“额,萧姨娘。孩儿我还有事,便先便先告退了。”

孙悟范哪里还敢在萧氏身边停留,慌不择路的跑掉了。

跑出几百步,他才长出了一口气。

哎,好端端的怎么跟萧氏撞到了一起。看她的眼神似乎很幽怨啊

孙悟范本就打算前往荆州,闹了这么一出后更要急不可耐的走了。

他命人备好马车,只带了些随身衣物便出了。

反正荆州那边随时可以召集商队运输肥皂,去了知会一声就行。

有老爹的话在,他们还能不听从调遣?

两日后便到了科试放榜的日子。

虽说只是一次科试,但因为是大宗师亲自主持的,放榜的场面也很隆重。

一众县学官员把提学官仇英仇大人围在当中,众星捧月一般。

而全部县学生员齐聚在明伦堂外听候唱名。

因为科试前十五名才能获得乡试资格,竞争可谓惨烈。

但也正因如此,这前十五人可以得到莫大的荣耀——尤大宗师亲自唱名。

“第十五名,韩邺。第十四名,崔顺时”

仇提学是倒着念的,这样念有个好处,越到最后期待感越强。

所有生员都屏住了呼吸,期盼大宗师念到的下一个名字是自己。

文人,尤其是有功名的文人多少是自傲的,不愿意承认自己比别人差。

县学中的生员,除了那些纯粹靠捐钱得来的附学生员,大部分还是对自己的才学很自信的。

他们都期盼着能够获得大宗师的青睐,代表江陵县学参加明年湖广布政司的乡试。

“第六名杜鹏,第五名宁修”

“啊,宁朋友,你上榜了,上榜了。”

柳如是听到宁修的名字,激动的手舞足蹈,最后竟然一把抓住宁修的肩膀猛摇了起来。

“咳咳”宁修无奈的笑道:“如是兄,不必这么高兴吧。就是一个科试而已低调,低调。”

“低调个屁啊。宁朋友,你可知有无数人想要参加乡试而不能如愿?这是你考中秀才后参加的第一次科试吧?第一次赴试就取得这么好的成绩,前途似锦啊。”

宁修现身边的生员皆朝他望来,下意识的咽了一口吐沫

“第一名刘惟宁!”

啊,这个名字一爆出,所有人都炸了。

刘惟宁?就是那个在县学读了十年书的刘惟宁?

就是那个每次科试前都信心满满,考后却垂头丧气的刘惟宁?

他竟然考得了科试头名?

从通常意义来说,科试头名并不会引起这么大的轰动。但考得头名的是刘惟宁,自然就不一样了。

这也不难理解,毕竟在诸生眼中刘惟宁就是一个屡战屡败,屡败屡战的老秀才。精神可嘉,但也只是精神可嘉而已。这样一个人考中了头名,当然会引轰动。

文人多是相轻的,他们或许会认为刘惟宁很努力,但更多是带着一种同情,打心眼里认为刘惟宁不如他们。

如今现实却给了他们一记狠狠的耳光,刘惟宁不但获得了乡试资格,还是以科试头名的成绩!

虽说科试第一的名头不如县府院、乡会殿六元中任何一个来的响亮,但好歹也是个第一啊。

众人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刘惟宁身上。

惊讶,羡慕,不解,疑惑,嫉妒

看向他眼神中的意味不一而足。

“尔等既已获得乡试资格,当用心备考。来年秋闱中举,鹿鸣宴饮,岂不美哉?”

大宗师仇英一边捋着胡须一边说道。

何教谕先是鼓掌叫好,接下来三位训导效仿之,诸生无奈,亦只能‘积极’响应。

宁修心中暗暗啧叹,这仇提学的言实在不咋样,估计走到哪儿都是这些套话,自古至今国人捧臭脚的本事都是一绝啊。

大宗师感受到了县学生员们的热情,满意的点了点头。

训话之后,仇英便在众学官的簇拥下离开了县学。

接下来他还要担任府学科试的主考官,没空在这继续逗留。

大宗师一走,原本还有所克制的生员们再无顾忌,纷纷窃窃私语起来。

“嘿,这个刘惟宁为何突然爆,拿了科试头名?我看这其中一定有蹊跷吧。”

“怎么讲?”

“你听说了吗,这新任提学官是从国子监来的。”

“那又怎样?提学官从国子监来不是很正常吗?”

“正常个屁啊,你知不知道这刘惟宁的姨父就是在国子监做事的。”

“啊,还有这种事情?怪不得,怪不得啊。”

“我就说嘛,刘惟宁在县学蹉跎了十年时光,怎么突然就开窍了,原来是上面有人啊。”

“这不公平啊,吾辈寒窗苦读十数载,到头来比不上人家一句话。”

“西和兄,这天底下哪有什么公平。若真的公平,为何有人生下来就是王侯伯爷,有的人却是乞丐呢?”

宁修听得直皱眉,这些县学生员怎么这般的酸?

平日里看他们个个斯斯文文,真到了与切身利益相关的时候一个个都变成了长舌妇,嚼起了舌根子。

这种没影的事情被他们一传变得绘声绘色,好似真的一般。

文人相轻,文人相轻啊。

宁修有些庆幸自己没有得头名。若他真的被大宗师点为头名,没准现在被集火的就该是他了吧?

从某种程度上说,刘惟宁等于帮他挡了一剑,他还得好好感谢刘惟宁呢

哎,这还仅仅是个科试,要是乡试,会试,殿试呢?那可是涉及解元、会员、状元之争啊。

到了那时应考的考生又该对高中之人动怎样恶毒的攻讦呢?

宁修只希望刘惟宁不要听到这些恶心的话,为这帮伪君子动气不值得。

不管怎么说,从科试中脱颖而出是一件值得庆贺的事情,宁修约了刘惟宁一起去酒楼吃酒,地点嘛自然是在宁记酒楼。

二人获得乡试资格,便意味着可以正式离开县学,彻底逃离何教谕的魔爪。

这当然是一件值得庆贺的事情。

宁修特地叫了一份披萨饼,两对炸鸡翅,又要了几碟小菜下酒。只可惜此时葡萄酒还未结束陈酿期,只能用米酒代替。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只是不知道度数如此低的米酒要多少杯下肚才能醉人呢?

第一百六十七章 以退为进(第三十二更,求订阅,求月票!)

雪一直下,气氛还算融洽。

宁记酒楼中,两只火盆烧的正旺。刘惟宁已经不知道喝了多少杯了,他面色潮红拍着宁修的肩膀道:“宁朋友,这次刘某人算是出了一口恶气啊。刘某人本以为将蹉跎一生,谁曾想枯木逢春啊。”

“额,汝安兄喝的太多了。”

宁修从刘惟宁手中夺过酒杯,无奈的劝道。

看不出来,这刘惟宁还挺能喝的,虽然米酒的度数很低,但十几杯酒灌下去还是会醉人的。

“酒,酒宁朋友快把酒杯还给我,喝酒当尽兴啊。”

刘惟宁站起身来想要抢夺酒杯却是醉意作脑子一昏醉倒在桌上。

唉,不能喝就不要逞强嘛,现在好了宁修还得伺候他。

醉酒的人可不好伺候啊。

正自想着,一辆马车在酒楼外停了下来。

张懋修温文尔雅的从马车上走下,施施然走了进来。

“宁贤弟,恭喜恭喜啊。”

张懋修冲宁修拱了拱手,真诚的祝贺道:“愚兄听说宁贤弟获得了科试第五的好成绩,真是可喜可贺啊。”

宁修连忙道:“这还得感谢懋修兄啊,若不是懋修兄竭力相助,帮助宁某查漏补缺,强化文章水平,恐怕我很难取得这么好的成绩。”

宁修毕竟不是那些酸腐的儒生,在他看来好就是好,坏就是坏。没有必要故作谦虚。

科试第五的成绩对他这个穿越客来说已经是十分好的成绩了。换作原先的小秀才也未必能考出这么好的成绩吧?

吃水不忘挖井人,宁修当然要好好感谢一直帮助他的张懋修。

“哈哈,宁贤弟真是太客气了。你有大恩于我张家,该是愚兄代家父感谢你啊。”

张懋修虽然说的云淡风轻,但宁修立刻明白是‘账本’那事有消息了。

果然,张懋修顿了一顿沉声道:“实不相瞒,家父已经主动向陛下和太后请罪了。”

什么?

张居正主动向皇帝和太后请罪?还有这种操作?

宁修直是一脸懵逼,难以置信的盯着张懋修。

张懋修咳嗽一声道:“是啊,这种事情是包不住的,越是藏捏越容易惹人怀疑。与其被人捅出来倒不如对陛下和太后主动坦诚来的好。”

宁修还是不能理解,那‘账本’里记录的都是张居正滔天的‘罪行’啊。诸如府邸修建僭越礼制,这可是杀头抄家的罪名,张居正就一点也不怕吗?

他却不知道张居正虽然弄了一出‘主动请罪’,却是对辽王搜集的‘罪证’进行了一番筛选,将细节进行了修改。

就是这么一番筛选修改,让原本看起来‘十恶不赦’的‘罪行’变得没那么‘恶不可赦’了。

“家父向太后和陛下请罪,主动请求辞官。陛下和太后一再挽留,家父这才答应留在朝中。”

“张阁老这是以退为进吗?”

宁修虽然也读过不少权谋的书,但骨子里毕竟是一个现代人,政治敏感度还是有些偏低,只能细细忖悟。

张居正这么做只能说他对自己很自信,以退为进逼皇帝和太后先开口。

可他就不怕万历皇帝一拍脑袋允准了他的辞官请求?

那样的话不就尴尬了?

“算是吧。”

事涉父亲,张懋修也不好说的太多,只淡淡一句带过:“索性陛下隆恩,挽留家父继续担任内阁辅,这件事算是揭过去了。”

宁修心中却是暗暗苦。张居正的反应和他的预计相差很多。

他本以为张居正震怒之下会当即动反击,授意门生故吏弹劾辽王。再配合着锦衣卫前去荆州搜查罪证,要想弄倒辽王不是易如反掌的吗?

辽王虽然行事一向谨慎,但毕竟是个藩王,总会有行为不检点的地方,锦衣卫只要想找是一定能够找到证据的。

可张居正没有这么做,他仿佛装作这件事没有生,对辽王并没有采取任何的回击。

这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

也许张居正有他的考虑,也许辅大人想要放长线钓大鱼。可宁修却惨了。

张居正这么一闹,辽王八成知道‘账本’已经落入张居正之手,他奈何不了张居正,岂不是会对宁修动手?

一想到楚汪伦和卢佑安设计扮作马贼绑架他的事宁修就是一阵胆寒。

见宁修面色惨白,张懋修关切的问道:“宁贤弟你怎么了,可是不舒服?”

宁修摇了摇头喟然一叹道:“宁某是担心张阁老打草惊蛇却不主动出击,那辽王狗急跳墙找我的麻烦啊。”

辽王毕竟是藩王,要想弄死宁修就跟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哈哈,若宁贤弟担心的是这个,那么大可不必。”

“哦?张阁老可是已经有了计策?”

宁修身子向前一探,好奇道。

“朝廷已经派出一名巡按御史到湖广巡察了。”

“原来如此,妙哉妙哉!”

张懋修轻轻一点宁修便了悟。

原来张阁老是想利用巡按御史来搜集辽王的罪证啊。

比起锦衣卫来,这个方式更光明磊落,查出辽王的罪证那就是铁证。而锦衣卫毕竟臭名昭著,即便查出罪证也会被认为是‘伪造’出来的,难免往政治斗争上想。

张居正这是看重名声,要让百官心服口服啊。

庙堂之上的大人物果然比他们这些小虾米考虑的周详。

当然,辽王是藩王,巡按御史不能直接查他。但可以切换一个思路,从与辽王结交的官员上入手啊。

楚汪伦的那个账本不就是一份记录向辽王送礼官员的明细簿子?张居正看到那些用‘隐形墨水’书写‘罪证’的同时,想必也把那些向辽王送礼官员的名字印入脑中了吧?

这位巡按御史按临荆州,恐怕会按照名单一一去查。送礼的事情本就是事实当然一查一个准。

辽王收取礼物是小,主动结交地方官员是大。

要知道此时不是明初,藩王被削的已经只剩一个空架子,没有任何实权。朝廷忌讳藩王才会把藩王圈养,这种时候藩王不安分结交官员,可供想象的空间就太大了。

这么看来,宁修觉得锦衣卫恐怕也会暗中配合这位巡按御史。一明一暗,巡按御史是给朝中官员看的,锦衣卫才是完成致命一击的。

趁你病要你命,以张居正的性格绝不会让辽王有丝毫喘息之机。

第一百六十八章 宁孙联盟(第三十三更,求订阅,求月票!)

张居正的这番布置,看似漫不经心,实则是一环扣着一环。不愧是纵横官场多年位极人臣的老油条,这手段真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宁修心中十分畅爽,这辽王恐怕已经是瓮中之鳖了吧?

“咳咳,愚兄此来除了向宁贤弟道喜,透露新巡按御史即将奔赴湖广的消息外,便是向宁贤弟告别了。”

宁修听得一愣,告别?这是什么意思?

“懋修兄,好端端的你要去哪里啊。”

“乡试在即,愚兄准备早些启程去京师,也好安心备考啊。”

宁修恍然大悟。

张懋修虽然祖籍是荆州府江陵县,但因为父亲张居正的缘故大部分时间居住在京师,乡试报名也是在顺天府。

乍一看来在荆州府考和顺天府考没啥区别,实则不然。

南北考生的实力水平相差还是挺大的。

即便是天子脚下的顺天府,也比不了荆州、吉安、杭州、绍兴这种盛产学霸考霸的地方。

虽然张懋修是张居正的儿子,只要张居正与提学官知会一声,张懋修在荆州考也可以顺利中举,但能凭实力为啥要靠关系。

宁修觉得以张懋修的实力还是能够稳稳在顺天府乡试中举的。

当然,这对于宁修来说也是一件好事。少了张懋修就相当于少了一个竞争对手,还是铁定中举的竞争对手

乡试上榜名额十分有限,少一个对手便多一分机会啊。

不过一想到即将与张懋修作别,宁修还是有些不舍。

自从来到大明后,他结交了不少交心的朋友,张懋修便是第一个。

人的第一次总归是有些特殊的

“唔,那便祝懋修兄此行顺利了。”

宁修冲张懋修抱了抱拳道。

张懋修看出宁修神情有些落寞,笑了笑道:“怎么,可是舍不得愚兄?又不是一别之后再难相见,最多一年,一年后你便能来京师备考会试了。”

“懋修兄何出此言?你就认定我一定能中举?”

“那是当然,我张懋修教出的学生,能有孬货?”

宁修:“”

张懋修这么说,他真的是无言以对啊。

“好了,跟你开个玩笑。”

张懋修拍了拍宁修的肩膀道:“不过,在愚兄看来宁贤弟的资质不差,只要正常挥还是很可能中举的。”

科举考试这种事情偶然性还是很大的,宁修又没有张懋修的身世背景,自然不可能保证一定能够中举,但张懋修说出这番话,还是给宁修增添了不少信心。

“那就托懋修兄吉言了。”

宁修与张懋修相视一笑,如同初次见面那般。

张懋修启程奔赴京师了。老实讲,大冬天的出远门不是什么好的选择。冬天不能坐船必须走6路,从荆州到京师少说也得折腾一个月。一路上车马颠簸,又得忍受严寒,要吃不少苦。

最好的选择是等来年开春再启程,不但可以走一段水路,还可以欣赏早春景色。

但这样会错过除夕夜,估计张懋修也是考虑到这一点,才赶在冬日北上的。

张懋修是个很懂孝道的人,想必也是迫不及待到父亲身边尽孝吧。

张懋修前脚刚走,孙悟范后脚就到。

得知张懋修已经启程,孙悟范颇是有些遗憾。

不过很快他就把遗憾忘到九霄云外去了,因为披萨的缘故

宁修怀疑这厮就是远古神兽饕餮转世,竟然能够吃掉整整三张披萨。

这太可怕了。

“呜呜”吃着吃着孙悟范竟然哭了起来。

宁修一愣懵比,愣愣问道:“孙兄哭什么?”

“和这披萨比起来,我在武昌府吃的那些饭菜简直就是猪食啊。这些日子我真不知道是怎么熬过来的。宁贤弟啊,你没现我都饿瘦了吗?”

宁修直是感到一阵恶寒:“这个,还真是没有看出来”

孙悟范翻了一记白眼:“明明饿瘦了一圈,宁贤弟睁眼说瞎话啊。唔,你别光看着啊,一起坐下吃。”

宁修连连摆手:“不必了,我想吃天天都能吃,孙兄快吃吧。”

孙悟范撇了撇嘴道:“罢了,你不想吃咱们就聊聊正事吧。我这次来是和宁贤弟谈肥皂合作事情的。这件事家父已经同意,由我全权负责。”

“哦?”

宁修闻言立刻来了兴致。

“不知孙兄打算怎么合作?”

“一成利,我孙家要抽一成利。”

孙悟范砸吧砸吧嘴,斩钉截铁的说道。

一成利嘛,其实也不算多,考虑到要依靠孙家联系行商坐贾,这个条件还算公道。

“咱们是朋友,条件好说。不过宁某有些好奇,孙兄真能保证肥皂在浙省等地大卖?”

孙悟范嘻嘻笑道:“别的不敢说,要说我孙家在湖广商界的影响力,那绝对是数一数二的。大明各布政司中,跟我孙家合作的商会不计其数,想要把这肥皂捧火还不容易?”

宁修点了点头道:“这便好,那么孙兄是负责肥皂的运输铺货咯?如果是这样,那孙兄的条件我可以答应。”

孙悟范狡黠一笑道:“铺货好说,不过这运输嘛,恐怕得宁贤弟承担一部分费用。”

宁修心中苦笑,这死胖子还真是一副奸商嘴脸。

“我这小本经营,本就没多少利润,若是再要承担一部分运输费用,恐怕是入不敷出了。”

孙悟范咳嗽一声道:“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宁贤弟赚了多少吗?宁贤弟啊,既然要合作就要有诚意嘛。”

“罢了,运输的费用全部由孙兄来出,但我给你一成五的利,如何?”

宁修耸了耸肩道。

“这个嘛”

孙悟范眼睛转了转,方是笑道:“也可以,这样宁贤弟只管坐地收钱就行。”

宁修摊开双手道:“有钱大家赚,说的我让孙兄吃亏了似的。一成五的利,可不少了呦。”

其实宁修本可以将肥皂直接卖给孙悟范,赚一笔快钱。这样不管孙家怎么销售,他都可以在第一时间拿到钱。

但宁修现在显然不急需钱,他希望用这种合作的方式和孙家处好关系,为将来可能推出的其他产品铺平道路。

第一百六十九章 胖子遇胖子(第三十四更,求订阅,求月票!)

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这是宁修一直坚持的原则。

肥皂的生产制作自然是宁家包办,铺货销售则由孙家完成。

两家各凭优势,完美互补。

与孙悟范吃过便饭后,二人一起去了肥皂作坊。

当然,宁修只是带孙悟范看一看外围产品,核心加工环节是不会给他看的。孙悟范也很识趣,并没有做什么无礼的要求。

一成五的利不算少了,即便扣除运输成本也有一成以上的利。孙悟范此刻自是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场。

肥皂的价格卖得越高,他孙家能够分到的钱便越多,孙悟范自然希望将肥皂卖得又多又贵。

在孙悟范看来,宁修现在就是财神爷,他当然得小心翼翼的供着了。

“孙兄看看这款肥皂,我往里面加入了香精,给他取了个香皂的名字以示区分。”

宁修将一块香皂递到孙悟范手中,微微笑道。

孙悟范接过香皂放到鼻子旁嗅了嗅,惊讶道:“还真的挺香的啊。不过,这香皂除了味道外与肥皂还有什么区别?”

宁修耸了耸肩道:“没了,但就是因为这个区别,可以把销售的价格拉开。”

孙悟范很有经商头脑,当即明白了宁修的意思:“宁贤弟是说,这肥皂和香皂最好是针对不同身份地位的人分开售卖?”

宁修点了点头:“香皂可以卖给达官显贵,缙绅富豪。至于肥皂,面向的目标群体却是一般的老百姓。价格方面嘛孙兄有经验,你看看怎么定好?我是觉得香皂的价格不能定的太低,也不能太高。太低了和肥皂的目标人群有重叠,若是定的太高,又未免会影响销量。”

浙省等地百姓富裕,购买力强。即便是一般的肥皂也可以定一个较高的价格,不用说香皂了。

重要的是找到一个最合适的价格,能够让宁孙两家利益最大化。

“这个嘛可得好好调查一番,不是拍脑袋能决定的。”

孙悟范倒是很有实干精神,他托着下巴思忖了片刻道:“这样吧,一会我去找孙文正一趟,看看他怎么说。”

孙文正一直是孙家最能干的商队领队,走南闯北多年对于大明各地的物价消费能力都有透彻的了解,孙悟范一下就想到他也不难理解。

宁修点了点头:“有孙领队做参谋,这事便十拿九稳了。不过我就不宜出面了,毕竟”

“哈哈,我懂我懂。”

孙悟范打了个哈哈道:“你上次用的是化名嘛。若这次主动去见他,尴尬不说还得解释半天。”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件事由孙悟范出面便足够了。

二人正自说着,七郎小跑着来了。

“三哥,三哥,有一个黑胖子自称是你县学的同学,到咱家来说要找你。”

宁修愣了一愣,柳如是吗?他怎么找到家门口了?

“你说的那黑胖子可是叫柳如是?”

“好像是这么个名字。”

七郎挠了挠头,一抬见宁修身后还站着一个胖子,直是吓了一跳。

“你,你怎么也在啊。”

七郎对孙悟范可没啥好印象,见这个吃货又缠上了三哥,心里直打鼓。

“七郎,你先盯着水泥作坊这边吧,我和孙兄去见见他。”

孙悟范讪讪笑道:“你县学的同学我去见什么?”

“既然来了,就一起去见见呗。”

肥皂作坊和宁宅之间被宁修用砖墙封死,故而他们出了作坊绕了一整圈才来到大门前。

七郎当然不可能让柳如是等在大门外面,此刻如是君正在花厅喝茶呢。

宁修和孙悟范先后进了花厅,听见如闷雷般的鼾声直是吓了一跳。

“如是兄,如是兄醒醒”

宁修上前拍了拍柳如是的后背,可黑胖子睡得就像一头死猪一样,如何能听见?

“嘿嘿,宁贤弟让我来。”

孙悟范见状主动请缨,凑到柳如是耳边大喊道:“啊啊啊啊!”

柳如是一个激灵惊醒过来,四下环视见宁修就在旁边方是捂着胸口道:“宁朋友,方才我怎么听到一声鬼嚎?”

宁修无奈道:“咳咳,如是兄我来给你介绍一下,方才喊醒你的便是这位孙悟范孙公子。”

“孙悟范?”

柳如是扭过头来,见一个跟他身材相仿的胖子笑吟吟的盯着他,不由得咽了一口吐沫。

“方才便是你喊醒的我?”

孙悟范点了点头:“柳兄睡觉的时候也太不雅了,那鼾声真是吓死个人啊。”

柳如是面上一红道:“这花厅里烧着火盆实在太暖和了,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说罢他又转过身来冲宁修道:“宁朋友,现在科试已经放榜,你总归放心了吧?准备准备,与武昌府生员的诗会马上就要举行了。”

宁修就知道柳如是此来是为了诗会的事,不由得暗暗叫苦。

他虽然肚子里有不少好货,但是用一少一啊。这玩意又不是可再生资源,使用绝对要慎重。

但他既然已经答应了柳如是,自然不能食言而肥,只得应允道:“如是兄已经订好时间地点了吗?不知在哪里举办?”

“哈哈,三日后,三日后在城东紫曦酒楼,宁朋友可千万别忘了啊。咦,要不这位孙朋友也一起参加吧?”

孙悟范听到这话就似被雷劈了一般,打了个寒颤道:“不,不用了吧。孙某还有要事要处理,怕是没有时间呢。”

宁修也连忙站出来替孙悟范解围:“孙兄确实有要事,如是兄便不要勉强了吧。”

柳如是倒是个直性子,轻点了点头:“那好吧,就是有些可惜了。”

“哈哈,该说的我都说了,就不叨扰了,告辞。”

柳如是冲宁修抱了抱拳便转身离去。

待柳如是走远,孙悟范才撇着嘴道:“方才那个黑胖子是谁啊,宁贤弟和他很熟吗?”

“他是江陵县学的一个生员,和我倒是聊得来。”

宁修心中只觉得好笑,看孙悟范这表情该不是嫉妒了吧?

一个胖子嫉妒另一个胖子,还真是有意思。

“罢了罢了,我先去找孙文正了,这事越早安排越好。”

第一百七十章 葡萄酒酿成(第三十五更,求订阅,求月票!)

孙悟范走后,宁修便在七郎和十郎的陪伴下来到新宅的地窖。

陈酿期的葡萄酒如今就存放在地窖中。这座地窖虽然比不了后世葡萄酒庄园里的那些专业酒窖,但用来贮存陈酿的葡萄酒却没有任何问题。

地窖冬暖夏凉,加之荆州的气候比较适中,用来贮存葡萄酒还是很合适的。

十郎点燃了几盏油灯,漆黑的地窖立刻变得明亮起来。

那一只柞木桶就在地窖最显眼的地方,宁修走到近前示意七郎过来帮忙。

在制作柞木桶时宁修特地让师傅在桶身上留了一个小洞,并配以木塞。

这既是为了定期检查葡萄酒的陈酿情况,也是为将来倒酒分装做准备。

一满桶葡萄酒可以分装几百瓶,虽然宁修只酿制了一桶葡萄酒做实验,却也不希望出现任何的意外。

葡萄酒酿制最大的问题就是酿制周期长,他已经为了寻求利润最大化将陈酿期缩短至半年了,但这个时间他仍然浪费不起。

若是在陈酿的过程中酒品出现变质,对宁修来说将是极大的打击。

故而他命人定期检查酒样,确保不会出现意外。

现在已经接近半年的陈酿期,宁修迫不及待的想要尝尝葡萄酒的味道了。

七郎用木托盘托着几只瓷瓶、陶罐走到宁修身边,好奇道:“三哥,这酒真的酿好了吗?”

宁修淡淡一笑:“从时间来说是差不多了,不过还需要品尝后才能做定论。今后你便做我的品酒师吧。”

“品,品酒师?”

七郎直是有些愣,他虽然已经习惯了时不时的从三哥的嘴里蹦出一些新奇的词语,可乍一听到这些新词还是会觉得好奇。

“恩,就是专门检验评定葡萄酒成色的人。今后咱家葡萄酒量产后,肯定需要一个专业品酒师的。”

决定葡萄酒品质口感的因素有很多,葡萄本身的品质,当地的气候,贮存酿制条件都会影响到葡萄酒的口感。

哪怕是同一批葡萄酒,因为木桶的个体差异,口感也会有所不同。

品酒师需要做的就是将不同口感的葡萄酒区分出来,并进行定级。

宁修的计划是将葡萄酒的等级分成五级,等级越高定价越高。

这样一来可以细分市场,锁定不同的目标人群。

葡萄酒可是被他寄予厚望的拳头产品,绝不能出现任何的意外。所以品酒师必须从他最亲近的人中选。

老爹年纪大了,品酒多了不好,十郎还太小当然也不能做这份工作。

想来想去,宁修现能够胜任这份工作的就只有七郎了。

“三哥,我光喝酒就行?”

宁修翻了记白眼:“当然不是光喝酒那么简单,你需要评定葡萄酒的品质,并对其进行定级,我准备把葡萄酒的品级定为五等,不同等级的葡萄酒售卖给不同的人,当然价格也会有较大差异。”

“我真的行吗?”

七郎怯怯的问道。

对此,宁修也曾有过犹豫。

但凡事都有第一次,如果他不让七郎去尝试,怎么知道他一定不行呢?

后世的那些专业品酒师也是从零开始的啊。

何况他让七郎做的只是根据葡萄酒的品质口感定级,并没有太多苛刻的要求。

宁修觉得以七郎的能力是一定可以胜任的。

至于葡萄酒的包装嘛,宁修决定使用瓷瓶和陶罐。

在后世谈起葡萄酒,所有人都会毫不犹豫的想到玻璃瓶包装,仿佛红酒只有玻璃瓶包装似的。

实则不然。

在玻璃没有制出的年代,欧洲普遍使用陶罐包装葡萄酒。陶和瓷有一个好处,不会和葡萄酒生任何的化学反应,从而影响葡萄酒的口感。

在这一点上,玻璃也是同理。

后来之所以玻璃瓶替代了陶罐,成为了葡萄酒的标配包装,一是因为玻璃量产后价格更为便宜,可以节约成本。二是玻璃瓶可以看到葡萄酒的颜色,给人一种强烈的心理暗示。

而在这一方面,不论是陶罐还是瓷瓶都要逊色很多。

虽然只有这点差距,但就是引了葡萄酒包装的革新。

宁修当然也想用玻璃瓶包装,但制作玻璃不是拍拍脑袋就能完成的。

身为化工博士的他比任何人都明白制作高品质玻璃的困难。那些穿越小说中的男主角拍拍脑袋就能做出玻璃实在太扯淡了。若论制作难度,玻璃比水泥难出了许多倍。

在没有玻璃的前提下当然要选用替代品,陶罐和瓷瓶就是最好的选择。

之前提到在欧洲瓷瓶、陶罐比之玻璃的两个劣势,在大明实际上只存在其一。

价格方面的劣势实际上是不存在的。

大明本就善于制作瓷器、陶器,成本无非就是陶土、釉料以及加热时候的木柴罢了。

之所以瓷器、陶器到了欧洲会翻数倍价格,一是因为物以稀为贵,欧洲本身很难做出精美的陶瓷器,只能从大明进口。二是因为高昂的运输成本,运输瓷器基本走的是海路,一趟走下来成本高的令人咋舌。

这些成本都会转嫁到瓷器、陶器的价格上。

综合以上因素,陶器、瓷器在欧洲才会那么昂贵。

但在大明不存在这些问题,细算一算,可能用陶器和瓷器包装葡萄酒比用玻璃成本还要低。

唯一的缺点就是这两种包装不能从外面看到葡萄酒的颜色。

但这其实也不算什么,毕竟中国的米酒、白酒都是用的陶罐、瓷瓶包装。国人百姓已然习惯。

在宁修的示意下,七郎将一只瓷瓶取来,站在宁修身边等候。

宁修深吸了一口气,启开了柞木桶上的木塞,用一只特制的酒提将酒从柞木桶中舀出来,再小心翼翼的倒进瓷瓶之中。

这可是酿成的第一瓶葡萄酒,具有十分特殊的意义。

宁修为自己和七郎、十郎各倒了一杯,笑声道:“快尝尝吧。看看味道如何。”

十郎虽然年纪尚小不能喝太多酒,但一杯还是没啥问题的。至于七郎和宁修就更没有啥可顾忌的了。

第一百七十一章 李知府的心事(第三十六更,求订阅,求月票!)

十郎是第一次喝酒,只抿了一小口眼中就闪出光彩来。

“三哥哥,这葡萄酒的味道真是好呢?”

“哦,怎么个好法?”

宁修有些好奇的问道。

“和酸梅汤比起来多了些醇香,更耐喝呢。”

七郎也附和道:“是啊,三哥。没想到这葡萄酒的味道和米酒、黄酒完全不同呢。”

七郎的年岁大些,喝过米酒、黄酒。给出的评价是与两种酒的口味比对后作出的,更有针对性。

“那你更愿意喝哪种?”

“自然是葡萄酒了,不过”

“不过什么?”

见七郎蹙起眉头,宁修有些担忧的问道。

“不过这葡萄酒却是有些涩啊。”

宁修松了一口气:“那是在木桶陈酿带来的味道,不碍事的。”

“好了,既然酒的味道没有问题,现在我们便分装吧。”

由于第一次试验只酿制了一桶酒,故而不存在品酒定品级的问题,宁修直接让七郎和十郎开始分装。

之所以取来了瓷瓶和陶罐是为了加以区分。陶罐包装的留下来自己喝,瓷瓶包装的则用来送人。

这一批葡萄酒本就不是用来赚钱的,宁修要把这几百瓶葡萄酒全部送出去,打出名声。

江陵县衙、荆州府衙自然是要送一些的,湖广巡抚、提学官那里自然也不能慢待。还有本地的缙绅名儒,宁修都准备叫人送几瓶去。

国人自古就有上行下效的习惯,若是这些大人物对葡萄酒赞不绝口,还愁葡萄酒打不出名声吗?

何况葡萄酒本身针对的目标人群就是这些大人物,送出几瓶酒勾起他们肚子里的馋虫绝对是明智的选择。

至于低端的葡萄酒市场自然也不能放弃,但其优先性显然是排在高端市场之后的。

兄弟三人齐心协力,总算是将一桶葡萄酒分装完。

望着摆了一地的瓶瓶罐罐,宁修嘴角泛起了一抹浅笑。

“夫之啊,快来尝尝宁记酒楼新捣鼓出来的这葡萄酒。”

在荆州知府李瑞的示意下,仆从为陈知县倒了一杯暗红色的葡萄酒。

陈县令连忙谢过,接过酒杯酌了一小口。

“怎么样,味道如何?”

陈复微微眯着眼睛,喉头上下耸动,显然在回味美酒的醇香。

“府尊大人,这葡萄酒确实是不可多得的佳酿啊。”

“哈哈,宁生员总是能捣鼓出些稀奇古怪的东西。这葡萄酒便是他酿出来的。”

李知府一边捋着胡须一边道:“方才他差人拿了几瓶酒送到府衙来,老夫尝了尝味道确实不错,便叫夫之来一起分享。”

陈县令作出一副感动状:“府尊对下官太抬爱了,下官愧不敢当啊。”

“夫之啊这又不是在人前,你何必这么拘束呢?咱们是认识多年的老朋友了,聚在一起喝喝酒不是很正常的吗?”

李瑞摆了摆手,示意陈县令莫要再拘束于官场规则,弄得不尽兴。

“府尊大人说的是。”

陈县令口上如是说,心里却直是苦。

其实宁修也往县衙送来了几瓶葡萄酒,来府衙前陈县令已经喝过了。

只不过碍于李知府的面子,他不得不再来府衙一趟,还得装出第一次喝到葡萄酒的样子,免得李知府面上挂不住。

哎,为官难啊,尤其是做小侍奉上官更是难。

“听说这个宁修科试考了第五,顺利拿到了乡试的参试资格。”

李知府又呷了一口葡萄酒,幽幽说道。

陈县令见知府大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不知道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只得试探着接道:“是啊,此子不仅心思活泛才学也是一等一的。前段时间他作了一诗一词,端是出尽了风头。现在他又在科试中名列前茅,恐怕真的是不世出的神童。”

“哦?他还做了诗词?”

李知府饶有兴致的问道。

“府尊大人不知道?”

“夫之吟来听听。”

陈县令点了点头,清了清嗓子吟诵道:“拨灯书尽红笺也,依旧无聊。玉漏迢迢,梦里寒花隔玉箫。几竿修竹三更雨,叶叶萧萧。分付秋潮,莫误双鱼到谢桥。”

李知府也是科班进士出身,光听韵脚就知道这词牌名是《采桑子》了。

“好一句‘玉漏迢迢,梦里寒花隔玉箫’,好一句‘分付秋潮,莫误双鱼到谢桥’啊!”

李知府不知是不是想起了初恋情人,突然感慨了起来。

陈县令见状,赔笑道:“府尊大人,下官觉得此子小小年纪能够作出如此佳作,当真是有天赋的,应该好好培养才是。”

李知府点了点头道:“是啊,年轻人有天赋不容易啊。你刚才说的那句话好,不世出的神童。啧啧”

感慨了一番,李知府挥手道:“夫之,还有一诗呢?”

“哦,容下官想想。”

陈县令闭上眼睛思忖了片刻,这才悠悠吟道:“文君放诞想流风,脸际眉间讶许同。枉自梦刀思燕婉,还将抟土问鸿濛。沾花丈室何曾染折柳章台也自雄。但似王昌消息好,履箱擎了便相从。”

陈县令吟的正自得意,却没觉李知府已经陷入了沉思。

良久,李知府吐出一口浊气道:“枉自梦刀思燕婉,还将抟土问鸿濛沾花丈室何曾染折柳章台也自雄。这宁修不仅有才情,还有傲骨。夫之觉得他做这诗的意思,是不是在犹豫是否要做官呢?”

也不怪李知府如此问,张三公子临走前特地嘱咐他要对宁修多加关照。李知府是张阁老的门生,猜测张三公子这么说是张阁老的意思,忙不迭的应下了。

既然要关照,自然要对这个宁修好生了解一番。

但宁修毕竟是县学生员,李知府没什么机会接触,接触宁修最多的便是县学教谕和县令了。

教谕身份地位不够,李知府根本不屑去问,他第一时间想到的便是陈县令。

谁曾想这么一问,还问出麻烦来了。

若是此子真的在做官和做富家翁之间犹豫,最终放弃入仕,他可该怎么向张三公子,向张阁老交待?

第一百七十二章 五步成诗(第三十七更,求订阅,求月票!)

城东,紫曦酒楼。

二层靠窗的一排桌子坐满了峨冠博带的书生,他们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谈古论今好不快哉。

今日整个酒楼都被柳如是包了下来,偌大的一楼大堂连一个散客都没有。

荆州柳氏乃是百年望族,有如此财力斯毫不稀奇。

作为诗会的绝对主角,柳如是被簇拥在酒桌上,无数书生向他敬酒,柳如是倒也实在来者不拒

宁修看的暗暗蹙眉,这些武昌府的生员好毒辣的心思。他们是存心要把柳如是灌醉,好看他出丑吗?

果然文人肚子里都是花花肠子,坑起人来丝毫不眨眼的啊。

“柳兄今日办此诗会,为吾等切磋诗艺,比拼文采创立机会。刘某代表武昌府生员敬柳兄一杯。”

说话的是一个身着藏青色直裰的读书人,他头上包着书生网巾,髻上只穿了一只竹条,显得极为洒脱率性。

看年岁这人应该在二十上下,眉清目秀皮肤白皙,倒也是个美男坯子。

但宁修总觉得这人有些来者不善,连看向柳如是的眼神都有些邪魅敌意。

“咳咳,柳兄喝的太多了,不如我来代他喝一杯。刘朋友以为如何?”

宁修拂然起身,举起酒杯转了一转,笑吟吟的说道。

柳如是打了个酒嗝,感激的望向宁修。他实在喝的太多了,方才都是强撑着,现在却是再也撑不住了。

好在宁修关键时刻站了出来,不然他怕真的要吐出来了。

他出丑不要紧,可他代表的是荆州府江陵县的生员啊。

“哦?这位朋友是?”

“在下宁修,江陵县学生员也。”

“你就是宁修?”

那刘姓读书人显然很惊诧,他愣了一愣道:“便是那个作出‘枉自梦刀思燕婉,还将抟土问鸿濛’的宁修?便是那个作出‘分付秋潮,莫误双鱼到谢桥’的宁修?”

“正是在下。”

宁修淡淡一笑。

我擦,他这出名的度还真是有些快啊,连武昌府的读书人都知道了他作的那两诗词。

照这个度展下去,怕是很快京师的诸位大佬都知道他是这两诗词的作者了吧?

“在下武昌府刘文广,愿与宁朋友讨教一二。”

刘书生眼神突然变得锐利起来,看的出来他很想和宁修比个高下出来。

对此宁修倒是不怎么在意。

他既然答应柳如是来参加诗会,就不会怯战。

刘文广又如何,不过是一个历史的尘埃罢了,宁修随便拿出一诗词就能震住他。

“有请。”

宁修伸出单臂淡淡道。

“不若今日便以闺怨为题吧?”

刘文广的眉毛挑了挑,蛮是挑衅的意味。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宁修简直要笑出内伤了。

他强忍着心中的笑意,尽量让面容平静到不起波澜。

闺怨诗?这厮还真的会挑。

若他说个军旅诗,或者怀古诗宁修没准还会被卡到,可是闺怨诗

宁修若是吟诵不出,岂不是对不起纳兰公子?

“哦,不知刘朋友打算让谁先作?”

“自然是由宁朋友先作了。”

“好。”宁修也不推脱,起身踱了五步,沉声吟道: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骊山语罢清宵半,泪雨霖铃终不怨。

何如薄幸锦衣郎,比翼连枝当日愿。”

此诗一出,原本嬉笑的诸生全部呆住了,偌大的酒楼内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直勾勾的盯着宁修,眼神中写满了震惊。

刘文广自然也是无比惊讶。这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这哪里是诗,这分明就是一个被抛弃女子的血泪控诉啊。

如此精妙绝伦的诗作,出自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口中,简直了

刘文广觉得难以用言语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呆呆的坐在座位上。

“好,好!”

良久不知谁先喊了一声好,打破了沉默的氛围。

紧接着便是雷鸣般的掌声。

“好一句人生若只如初见,好一句等闲变却故人心。宁朋友这诗可以冠绝闺怨诗了。”

“是啊是啊,我觉得便是张仲素、王昌龄作的诗也不及宁朋友的万一啊。”

“神来之笔,绝对是神来之笔。服了,我真的服了。”

“古有曹子建七步成诗,今有宁朋友五步成诗,宁朋友岂不是要比曹子建还要有文采?”

“谢灵运说‘天下才有一石,曹子建独占八斗,我得一斗,天下共分一斗’。这么看来宁朋友岂不是至少占了天下才的九斗?”

这些称赞宁修的都是荆州府的生员。虽然他们未必都是河东诗社的成员,但在面对‘外敌’——武昌府生员的时候,还是能够团结一致的。

加之宁修这诗作的确实完美,让他们更有底气吹捧。

刘文广的面色青一阵,紫一阵难看极了。

他让宁修先作诗当然不是存了善念。常参加诗会的都知道,先作诗的处于劣势,一是思考的时间少,二是人们普遍对后作的诗印象深刻。

但这是对一般情况而言的,宁修作出的这诗当然不一般。

这诗即便放在整个诗词史上也是有一席之地的。在座的都是文人,都有基本的判断力,如何能够分辨不出优劣?

那些武昌府来的生员纵然有心替刘文广帮腔也说不出口啊。

宁修在气势上已经处于压倒性的优势,除非刘文广能够作出一更好的诗作来,否则将被宁修压得喘不过气来。

刘文广虽然自负,却也有自知之明,他当然不认为自己能够作出比这还要好的诗,尤其是在如此压力之下。

“咳咳,刘某认输。”

宁修点了点头。

选择认输并不丢人,总比绞尽脑汁作出一庸作被批的狗屁不如的好。

刘文广这招以退为进也算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

不过他这一服输不要紧,武昌府的生员们瞬间炸了。刘文广代表的可是整个武昌府,这不战而败也太丢人了吧?

第一百七十三章 美人祝酒(第三十八更,求订阅,求月票!)

刘文广与宁修的比试只能算是开胃菜,虽然弄得武昌府生员们灰头土脸,但正菜还是要上的。

既然是诗会,自然不能拘泥于一诗一言,而要让所有人参与进来。

如今荆州府的士子占据了上风,柳如是更是感到心中窃喜,想要乘胜追击。

他清了清嗓子,高谈阔论了一番,最后引出一个诗题。

经常参加诗会的行家里手们听到诗题的那一刻已经开始构思意象,推敲词句了。

作诗嘛讲究的是一股灵性,绝不能太四平八稳了。

不然那作出的不是诗而是文章了。

在座的都是善写八股文章的,有哪个喜欢再听暮气的,故而都尽量把词藻写的明丽一些让人听了舒坦。

宁修方才作了一诗,已经技惊四座现在要做的就是静静坐在那里品酒,看着其余人绞尽脑汁装逼。

有人不是说过嘛装逼的最高境界就是装逼于无形,宁修觉得自己现在的状态就差不多了。

当然,如果有人主动找上来向他敬酒讨教学问,宁修也是不会拒绝的。

在文人圈子里扩大影响力自然是好的,但宁修不希望因为得罪人而被抹黑形象。

“来来来,韩某作诗一聊以助兴。”

荆州府士子韩侑举起酒杯悠悠道:“寒山寺前寒山令,姑苏城里姑苏行。六朝繁华一夜梦,沧浪亭中叹古今。”

“好诗,好诗啊。”

柳如是显然与这位韩生员相熟,笑着拍掌捧场。

“韩朋友这诗作得绝了,前两句叠句,后两句怀古。妙哉,妙哉。”

柳如是虽然自己不怎么会作诗,但经常组织诗会听的多了也会一些品评的套路。

什么意向啦,什么叠句啦,什么怀古啦,怀春啦

套用在这里倒也没啥问题。

柳如是心里高兴啊,武昌府的士子一直瞧不起荆州府的生员,这下好了。一次诗会就能让他们彻底吃瘪,今日这事传将出去看谁还敢小瞧荆州府的读书人。

“诸位,今日吾辈吟诗作赋怎可少了美人作伴?柳某人请了陈元楼的姑娘们来祝酒可好?”

“好,好啊!”

“柳兄高义啊!”

“美人祝酒,才子赋诗,美哉美哉!”

一时叫好声不绝于耳。

柳如是十分得意的拍了拍手,便有一些身着襦裙的美人踩着莲步鱼贯而入。

虽然此时已是寒冬,但酒楼里烧着无数火盆,宛若夏日一般。

这些美人穿着单薄却也不觉得冷,反而把身体的曼妙曲线展现的淋漓尽致。

这些读书人一时间都看傻了。眼睛完全不能从美人身上移开。

那斑斓多彩的裙摆仿佛是被仙子的施了魔,勾的他们心神荡漾。

宁修也是吃了一惊,这黑胖子还真是有两下子啊。

明代禁止官员狎妓,可从没有禁止过读书人狎妓。

即便是举人在没有授官前也是可以狎妓的。

但官员尤其是京官碍于都察院言官的监察不得不小心行事,即便寂寞难耐也只是寻些兔爷泄,而不敢明目张胆的狎妓。

读书人在这方面就方便多了。正所谓无官一身轻,狎妓可以堂而皇之的说成是风流。反正嘴巴长在他们身上,怎么说都行。

这些歌妓都是久经欢场的,各自寻了个看的顺眼的书生,便陪起酒来。

宁修见一个穿着石榴色马面裙配水绿色比甲的妙龄女子扭着水蛇腰朝他走来,心中也是一荡。

他又不是柳下惠,做不到坐怀不乱啊。

何况孔圣人不是说过食色性也吗?

但荡漾是一回事,行动却是另一回事。

很快理性便占据了上风。宁修还有那么一个娇滴滴的未婚妻在等他,他怎么可以与一个风月场中的人欢好?

“这位公子可是宁修?”

那歌妓娇笑一声竟然直接坐在了宁修的大腿上。

宁修面色一变,心道荆州府的歌妓都这么主动的吗?

“在下便是宁修,姑娘能否起来叙话?”

宁修尽量保持着语气的平淡,可他的大腿内侧确实很痒啊。这位要是赖住不起可该怎么办?他总不能一把将其推翻在地吧?

“公子怎么还害羞呢?”

她莺笑一声,拂然起身。

“奴奴名叫尺素,甘愿侍奉宁公子。”

说罢她倒了一杯美酒含在口中,往宁修身边凑去。

宁修暗暗皱眉,他可不喜欢什么皮杯。这玩意太不卫生了,万一这尺素有口腔疾病咋办?

“咳咳,在下自己来。”

说罢宁修拿起酒壶倒了一杯酒,抢在尺素得寸进尺前将美酒一饮而尽。

罢了他将杯口冲着尺素一旋,示意他已经喝尽了。

尺素一口酒含在嘴里差点喷了出来,强自忍着这才将酒水咽了下去。

这厮倒真是个雏儿呢。

尺素心中如是想道。

不过她要的是宁修的诗,得不到人又有什么关系?

“宁公子真是个爽快人。奴奴仰慕公子才名,不知可否讨要一诗?”宁修心中苦啊。出名的副作用已经开始显现出来了,连歌妓都来向他讨诗了。

其实尺素的这一行为本身没有什么问题。明代的妓人向来分为两类。一种是以色侍人的,这种自不必说。另一种就是走高端文雅路线的,换句话说就是红颜知己那种。

这些高端歌妓往往只卖艺不卖身,精通琴棋书画,十分有气质。

气质这种东西当然是靠包装的。最简单的包装办法就是把其宣扬成才女。

腹有诗书气自华嘛,有了才气整个人的气质都不一样了。

但歌妓毕竟是歌妓,也许可以偶尔作上一两诗,但要她们信手拈来却是不可能的。

故而就出现了一些职业写诗人。这些人往往都是落魄书生,空有才华却为生计所迫,不得不卖诗为生。

卖诗嘛,卖给谁不是卖?

既然歌妓出的价钱高,卖给歌妓又有何不可?

不过

宁修可不是落魄书生,这尺素打他注意是不是胃口太大了些?

要是宁修本来就是高产诗人也就罢了,偏偏他的这些诗词都是不可再生资源,自己用都不够,怎么舍得卖给别人?

第一百七十四章 突生变故(第三十九更,求订阅,求月票!)

尺素却不知道这些,她深情的望着宁修,希望宁公子可以“赠”给她一诗。

“这个嘛”

宁修一脸为难,但在尺素看来却是意味深长了。

呵呵,方才还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现在看果然还是觊觎人家的身子啊。

尺素心中冷笑,面上却暖的如同一汪春水似的。

“公子可有为难的地方?何不说出来叫奴奴替公子分忧呢?”

她身子往宁修身上一靠,呼出一口气来吹到宁修耳边。

宁修连忙闪开一步道:“尺素姑娘请自重。”

哼!

尺素冷哼一声,心中有些不屑。

装,你到底要装到什么时候?

难道是因为在人前顾忌着正人君子的形象?

罢了,你要玩老娘便陪你玩。

“宁公子,奴奴觉得有些醉了”

她一摇三摆,就冲着宁修跌去。

宁修又不能不接只得上前扶住尺素。

对尺素来说她的目的已经达到。

宁修扶起她这个动作被在场的读书人看到,那么他就可以依靠这个动作大做文章逼宁修就范。

宁修如何不知道她的小心思,好在柳如是就在身旁,宁修毫不犹豫的唤了黑胖子一声。

柳如是闻声扭头,这一回眸却是深情满满。

宁修从未像现在这样觉得柳如是可爱过,咳嗽一声道:“如是兄,这位尺素姑娘有些醉了,麻烦你照料一下。”

“哦。”

柳如是也未多想便迈步上前从宁修手中接过了尺素。

尺素大为不悦。她与宁修接触的时间太少了,还不够酵。这个死胖子什么时候出来不好偏偏这个时候来搅局。

但她又不敢得罪柳如是。这个死胖子本身虽然没啥本事,但家族在荆州府很有一番势力,可以算是本地望族了。

“唉,尺素姑娘好端端的怎么喝成这样。来,我扶你坐下。”

柳如是十分热心的掺着尺素坐下,又倒了一碗醋递给她。

“尺素姑娘,喝碗醋吧。这东西最醒酒。”

尺素不由得大惊。她方才装醉想要逼宁修就范,不曾想半路杀出个程咬金。

可她已经骑虎难下,既然扮醉自然要扮到底。

若是现在她突然不醉了,岂不坐实了方才在骗人?

可柳如是也太热情了吧,竟然倒了一碗醋叫她醒酒。

尺素柳眉颦蹙,心中愤懑不已。

当真是晦气,晦气!

想了良久她还是端起碗来灌了下去。

醋的味道实在太酸了,尺素喝的又急只觉得牙齿都要被酸掉了。连带着咳嗽了好几声,眼角溢出了几滴泪珠。

这倒不是装的,她确实是被酸哭的

好不容易缓过劲来,尺素再扭头去瞧却现宁修已经不在视线范围内了。

她想要去追可柳如是就握着她的手,她总不能一脚把柳大少爷踢开吧?

唉,想要打雁却偏偏被雁啄了眼,这份苦楚又有谁人知道呢?

宁修下了楼,到天井透气。

冰冷的空气让人能够冷静下来,仿佛远处的喧闹熙攘都与他无关。

晚明的士子还是太贪图享乐了。怪不得女真人挥师南下连抵抗都未曾有过就都做了亡国奴。

看看这奢靡的样子,大明真是烂到根了。

怪不得张居正要推行改革,现在看来张居正还是改的轻了。

他整饬吏治,推行考成法,却不改科举,不改读书人。

读书人是做官的苗子啊,苗子不抓好光去整饬那些参天大树有何用?

正自想着,他忽然听到楼上一阵尖叫。

宁修神色一凝,连忙拔步往楼梯走去。

待他爬上了楼着实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只见韩侑双手死死掐着脖子,眼神空洞,直挺挺的坐在席间,显然已经死透了。

一众士子都跟失了魂似的,躲得远远的,生怕此事和自己沾上关系。

宁修推开众人一路挤了过去,及至近前才看清楚了眼前的景象。

韩侑的脖子上并没有明显的伤口,但他双手死死卡住脖子,证明致命伤一定出在这里。

他又向前一步,却被柳如是拦住:“宁朋友,出了如此命案,我们还是报官等官府的人来了再说吧。”

宁修点了点头。柳如是说的也有道理,这种事情最好躲得远远的。

柳如是面色惨白,显然被吓到了。

好好的一场诗会怎么就弄出人命了呢?

方才韩侑还在赋诗饮酒,转眼间便丢了性命,简直太可怕了。

最关键的是没有人知道韩侑是怎么死的,凶手难道就隐藏在众人中间吗?

这疑团实在是太多了

酒楼已经派人去报官了,在此期间酒楼中的人一个都不能离开。

等待是漫长的,过了约么一炷香的工夫。几个衙役才姗姗来迟。

听说出了命案,县衙的仵作也跟着来了。

一众人等如同呆鹅一般立在一旁,看着仵作上前翻弄察看着尸体。

一刻前韩侑还在谈笑风生,现在却是一具冰冷的身体。

仵作显然也注意到了韩侑死状有异,掰开了他的双手察看,却并没有现伤口。

他皱眉凝思了良久,才站起身来冲一名衙役道:“在他身上没有现明显的伤口,我怀疑有人下毒。”

那衙役点了点头:“既然吴仵作这么说了,自然不能大意。在场的都跟某家去县衙走一遭吧。”

他这话一说,诸生立刻炸了。

“去县衙干嘛?你不会怀疑凶手是我们中的吧?”

“好端端的我们干嘛对同窗行凶?你可别血口喷人。”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小小胥吏竟然如此猖狂,辱我斯文啊!”

见这些读书人鸡一嘴鸭一嘴,那衙役只冷笑一声道:“我是衙门公人,是奉命行事。你们要违抗县尊之命,公然抗差吗?”

这句话说的很重了。在场的都是读书人,如何不知道抗差的罪名有多严重,当即默然不语。

逞一时之快自然是爽,但爽过后却是麻烦不断。

这不值得。

“去县衙听候县尊大人垂询,若有违抗者休怪某家不讲颜面,镣铐铁链伺候!”

说罢他扭过头来冲身旁的两名衙役道:“你们两个寻个门板来把这死者尸体放上去抬回县衙,供吴仵作继续查验!”

第一百七十五章 审理命案(第四十更,求订阅,求月票!)

陈县令愁啊,愁的眉毛都拧到了一起。

他的官运着实不怎么样,眼皮子底下竟然生了一桩命案。

其它类型的案子都好压唯独这命案没法压也不敢压。

别说压了,若是处置不及时不能如期将真凶缉拿归案,考绩受到影响贬官是小,丢了乌纱都有可能。

所以听说生了命案,陈县令一把推开了服侍的小妾,整理了衣冠去二堂了。

衙门规矩,只有极少数的案件是在大堂审理的。多数案子都是在二堂审理。这也可以理解,审案嘛自然会出现许多突情况。

若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审案,万一生点什么意外岂不是没了回旋的余地?

而在二堂审案就不存在这一问题了。

二堂就在衙门内部相当封闭,在其中审案生了什么吃瓜群众是不可能知道的。

陈县令听说命案是在诗会雅集上生的却是头疼。

读书人是最难缠的,处理的稍不合他们的心意就会弄得满城风雨。

“大老爷,当时在酒楼里的所有人都带到衙门了,您看要不要升堂?”

一名小吏冲陈县令欠了欠身子,恭敬的问道。

“嗯,升堂吧。”

虽然极度不爽,陈县令还是得升堂。这种事情府衙是不会受理的,最终还得他来审理。与其多此一举,把案子顶上去再被打回来,还不如一开始就摆出一副勤恳的模样,这样多少可以得到上官的好感。

“升堂!”

陈县令一拍惊堂木,衙役们杵着水火棍喊着威武,便算是正式升堂了。

由于涉及的人数实在太多,故而采取了分批质询的方式。

一批十人,分数批上堂。

第一批被带到堂上的就有诗会的组织者柳如是,以及主要的诗社成员。除此之外还有酒楼的掌柜,伙计等。

宁修也在其中。

此一时彼一时,以前陈县令都不会多瞅宁修一眼,可现在他却巴不得多些机会和宁修接触。

原因无二,此子是张阁老看好的。

张阁老看重的人自然是前途无量,绝对不能得罪。

不但不能得罪,还必须极尽呵护,让他感受到一县父母官对他的关爱。

陈县令望着宁修出神竟然忘了此刻正在升堂审案。在小吏的一番提醒下他才反应过来,一拍惊堂木率先对柳如是质问道:“柳贤生,这次诗会可是你举办的?”

柳如是被吓得不浅,本是呆呆站着,被宁修用手指捅了一捅才回过神来。

“啊,回禀县尊,这诗会确实是学生举办的。”

陈县令点了点头。柳如是他是认识的,柳家在荆州也算是望族,可谓家财万贯,柳如是这个附学生员便是花钱捐的。虽然是花钱捐的但那也是生员,故而可以享受见官不跪的特权。

“那本官问你,你和死者韩侑是什么关系?”

“回禀县尊,韩侑是学生的同学。”

“哦。”

陈县令轻应了一声看不出任何情绪的变化。

他酝酿了一番,方是再度问:“死者暴毙时你在做什么?在他的什么位置。”

“回禀县尊,学生那时就坐在韩侑的邻桌,在和尺素姑娘喝酒。”

柳如是结结巴巴的说道。他实在太紧张了,陈县令问一句他答一句,不敢多说半句生怕惹了事端。

“你说你当时在和一个叫尺素的女人喝酒?”

陈县令眉毛一挑沉声问道。

“是。”

柳如是擦了擦额角淌下来的汗水。妈呀,县尊大老爷该不会怪罪他狎妓祝酒吧?

那种场合不叫几个歌妓助兴实在说不过去啊。

“来人呐,带歌妓尺素上堂。”

县太爷了令,自有衙役带了尺素上堂。

由于命案生后酒楼中的所有人都被衙役带到县衙,尺素也没来得及换衣裳。

她这身打扮在堂上十分惹眼,无数衙役都盯着她瞧,眼珠都快爆出来了。

就连端坐案后正自审案的陈县令都咽了一记口水,这歌妓长得如此妖娆,他觉得自己心头被人用指甲挠一般,瘙痒难耐。

“奴奴尺素拜见县尊大人。”

歌妓身份低微,见官自然是要行礼的。

尺素毫不犹豫的跪倒在地冲陈县令行了大礼,低垂着头等待问询。

“把头抬起来。”

陈县令喉头微微耸动,温柔的问道。

“奴奴遵命。”

尺素将头抬起,一双明眸正巧与陈县令对在了一起。

四目相对,浓情蜜意尽在其中。

衙役们心照不宣的低下头去,眼观鼻鼻观心。

大老爷看来是看上这位尺素姑娘了。

也难怪,这么一个妖孽般的女子又有几个男人能不动心呢?

陈县令这么一直盯着尺素看了良久方是砸吧砸吧嘴道:“方才柳贤生说韩侑暴毙时你们就在邻桌饮酒可有此事?”

尺素久经风月场,如何看不出陈县令对她动了心思。

男人都是用下半身思考的动物,便是县令也不例外。

她眼眸一转,娇滴滴的道:“是啊,奴奴当时正与柳公子对酒,听得一声惨叫,扭过头去瞧,便看到韩公子双手死死掐着脖子,表情极为痛苦。”

“哦,你继续说。接下来呢,接下来生了什么?”

“接下来那韩公子便死了啊。”

“咳咳,本官不是这个意思。本官的意思是你可有现一些形迹可疑的人?”

陈县令这么问还是有些道理的。

那酒楼被柳如是包了下来,那么酒楼中除了参加诗会的两府士子,陪酒的歌妓外便只剩下酒楼的掌柜伙计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范围就小的多。但如果还有形迹可疑的人出没,范围就会一下子扩大不少。

从断案的角度考虑,陈县令当然希望断定凶手就在士子歌妓以及酒楼雇工之中。

他这番话有引诱的味道,尺素如何听不出?

她抿了抿嘴唇道:“启禀县尊,奴奴并没有现什么形迹可疑的人。二楼都是一些公子相公啊。”

好,甚好!

陈县令直是大喜,心道这个尺素姑娘真是上道。

只要范围定下来就好追查了。即便最后查不出结果也可以拉一个酒楼杂役顶缸,这案子不就结了吗?

第一百七十六章 验尸是个技术活(第四十一更,求订阅,求月票!)

如此看来,那凶手一定是酒楼中的人了。

陈县令捻了捻胡须,如是想到。

“你方才说当时正在和柳贤生喝酒,听到一声惨叫一回头就看到韩侑双手掐着脖子?”

“是的。”

尺素微微颌。

“吴仵作,你说说看,韩侑是因何而死?”

陈县令又转向仵作吴琛,沉声命令道。

“回禀县尊,卑职还没来得及详细查验。不过死者身上并没有明显伤口,结合其垂死时双手死死掐住脖子的动作,卑职以为他是中毒身亡。”

吴琛的回应很程式化,可谓挑不出错来。

不过陈县令还是不怎么满意,这也可以理解。毕竟仇杀和投毒是两个量级的事情,后者的危害性远比前者要大。

如果只是一桩仇杀,陈县令可以迅结案,说不定还能得到上官的嘉奖。但投毒就完全不同了,事情会变得很复杂,需要抽丝剥茧,细细去查。

这和陈县令的初衷很不一样。

吴仵作一句话让本来‘很清’的水变得‘浑浊’,陈县令怎么高兴的起来?

但他偏偏又不能责怪吴仵作,毕竟其也是如实回答。

陈县令决定再给吴仵作一次机会。

“咳咳,兹事重大,怎可不查验仔细?本官命你再去查验一番,此次务必要查清楚韩侑究竟是因何而死。退下吧。”

陈县令摆了摆手,吴仵作自然拱手领命而去。

“宁修,韩侑暴毙的时候你在干什么?”

陈县令一边揉着额头一边问道。

“回禀县尊,学生当时在天井透气。”

嘶!

听到这句话,陈县令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

他本就是随口一问,宁修只要说一句当时在饮酒这问询便也就过去了。

偏偏这厮来了一句在天井透气,这不是自找不痛快吗?

陈县令当然相信宁修不会是凶手,可问题是断案不能全凭个人感情啊。

“可有人与你一起?”

“没有。”

嘶!

陈县令这下气的要跳脚了。宁修啊宁修,好端端的整这么一出幺蛾子你不是存心叫本官为难吗?

你说你去天井透气,又没有人证明,如何能洗刷掉你的嫌疑?

宁修自然也注意到了陈县令的表情变化。不过老实说他并不怎么担心。陈县令怀疑他?不存在的。假设是他杀掉的韩侑,那么出去透风完全就是多此一举。虽说当时诗会气氛正浓,但若是他重新回到酒楼对韩侑下手绝对会有人注意到。

除非他会飞檐走壁,爬到屋顶去。

至于吴仵作说的下毒论,宁修更是一个字都不信。若真是下毒,韩侑即便不七窍流血,也会面色青紫,怎么可能那么干净?

除非陈县令是头猪,不然绝不会怀疑他。

“本官知道了。来人呐,带酒楼掌柜、伙计上堂!”

宁修和柳如是接受堂上垂询后便一齐出了县衙。他们本就只是配合县尊大人问些问题,又不是嫌犯自然不会被羁押,连自由都不会受到限制。

可柳如是的神色还是不太好,走起路来一飘一晃,一点也没有胖子该有的沉稳。

这也可以理解,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够直面朋友死亡的。

韩侑是河东诗社的成员,又是县学生员,想必和柳如是私交甚笃。

看着好朋友暴毙在面前,对柳如是的冲击实在太大了。

“如是兄,你没问题吧?要不要宁某送你回去?”

宁修上前一步,关切的问道。

“啊?宁朋友不必管我,我能回去。”

柳如是苦笑一声道:“真的想不到啊,前一刻韩朋友还在吟诗作对,谈笑风生,之后便”

说到这里柳如是声音哽咽,摇了摇头。

“死者已逝,如是兄便再哀伤也无济于事。当务之急是配合县衙揪出真凶,将其绳之以法,替韩朋友报仇。”

宁修这番话点醒了柳如是,他频频点头:“宁朋友说的不错,我们必须要找出真凶替韩朋友报仇。不过查案是县衙的事情,我们又能做些什么呢?”

“查案虽然是县衙的事情,但没人说我们不能提供建议啊。”

“宁朋友有主意了?”

柳如是眼前一亮。

“谈不上主意,不过可以试一试。”

柳如是大喜:“我就知道宁朋友一定有办法,快说说看。”

宁修示意他附耳过来,柳如是立即凑过身去。

宁修贴着他的耳朵低语了一番,柳如是皱起眉头道:“这样真的行吗?”

“试一试又不会有什么损失。”

柳如是咬了咬嘴唇道:“那好,便依着宁朋友的话试一试。”

吴仵作难以置信的盯着眼前的这具尸体。

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

为什么他从死者的牙缝、舌根下找不到任何毒药残屑?

可死者暴毙时明明是双手卡住脖子的啊,又没有外伤的痕迹,除了中毒还能怎么解释?

“我说吴仵作,你查验完了没有啊。大老爷可还等着回复呢。”

一名小吏不耐的在吴仵作身后催促,这彻底激怒了他。

“你懂个屁,若是我判断错了,会直接影响县尊断案的。这种事情,丝毫大意不得。”

“呵呵,那您倒是快些得出个结果啊。总不能就这么一直拖着吧?”

“我”

吴仵作被噎的说不出话来。他从业二十余载,还从未见过如此离奇的死状。他现在真的有些拿捏不定,这人到底是怎么死的?

“你去回禀大老爷,就说我还需要一天的时间查验。”

“噢。弄了半天还是查验不出个结果啊。得了,我去向大老爷复命了。”

小吏轻蔑的一笑,扬长而去。

吴仵作只觉得一口气郁结在胸口,简直要晕过去。

不行,一定要查出死者的真正死因。

他知道有些毒药不会残留在口中,若想彻底排除毒杀的可能,便要将此人的胃剖开

虽然有些恶心,但吴仵作还是决定试一试。当然他不会亲自动手,而是准备去找师兄帮忙。他的师兄是府衙的仵作,对剖胃验毒很有一套。只要请他来帮忙,就一定可以查出此人真正的死因。

第一百七十七章 重大发现(第四十二更,求订阅,求月票!)

县衙与府衙相隔不远,吴琛出了县衙便朝府衙方向走去。

可他走出没有几步,就与柳如是撞了个照面。

“柳公子?”

方才在堂上时吴琛对柳如是有印象。这个黑胖子唯唯诺诺的样子很容易让人记住。

“吴仵作,查验结果可是出来了?这韩朋友究竟是因何而亡?”

柳如是一脸忧愁,与方才在堂上的表情别无二致。

吴琛叹声道:“还不曾得出。怎么,柳公子对此事如此上心?”

他倒是也没有多想,只是觉得有些好奇。

这种事情常人都是唯恐避之不及,柳如是怎么反而往前凑?

“咳咳,韩朋友毕竟是我县学同学,又是河东诗社的社员。他突遭横祸,我别的事情做不了。希望能够略尽绵薄之力,助大老爷早日破案。”

“哦?”

这下吴仵作就更感兴趣了。这个黑胖子有何本事,竟然能助大老爷破案?

“在下有个不情之请,能否前去县衙看一看韩朋友的遗体?”

“这恐怕不合适吧。”

吴仵作闻言拂然色变。

“衙门有规定,外人一概不得接触死者遗体。”

柳如是也不恼,他上前一步凑到吴仵作耳边低语了一番,吴仵作不禁面色大变。

“你说的是真的?”

“这也是柳某的一个猜测,至于是否真的如此,得看过韩朋友的遗体才能知道啊。”

柳如是十分诚恳的说道。

这时候就体现出外形的重要性了。

柳如是是个浑圆憨厚的胖子,加之皮肤黧黑,怎么看都属于人畜无害那一种类型。

吴琛心中思忖着,柳如是说的未必没有道理。

他看到韩侑的死状后第一反应是中毒,故而一直用中毒的思路去推,致使陷入僵局。

如果真如柳如是所说,恐怕凶手的范围一下子就能缩小到十人之内。

一想到这里吴琛便变得兴奋起来。他也不急着去府衙找师兄了,而是冲柳如是道:“既如此,柳公子便随吴某一起来看看吧。不过这件事你切莫向旁人提起。”

“柳某晓得。”

柳如是心中大喜,连声应道。

吴琛一推开停尸屋子的门,一股酸腐的味道便迎面扑来。

柳如是没有忍住,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这是人恶心的本能反应,对此吴琛倒是不怎么在意。

他上前拍了拍柳如是的后背,递过去一面干净的方巾。

“擦擦嘴吧。”

柳如是讪笑一声,尴尬的接过方巾擦起了嘴。

“吴仵作真是厉害,连这种酸腐的味道都能忍。”

吴仵作耸了耸肩,淡淡笑道:“这算的了什么,我们整日与死人打交道,若是连这点味道都忍不了,也不用干这行了。”

说罢吴仵作感慨道:“想当初我跟着师兄第一次查验死尸,反应比你还要强烈,吐了一地,那味道真是酸爽。这么些年不也练出来了吗?”

说罢吴仵作率先迈步进了停尸房,柳如是咬了咬牙,拔步跟了上去。

二人走到韩侑的尸体旁,吴仵作轻点了点道:“你来看看吧。”

韩侑毕竟死了没多久,虽然尸体已经冰冷但并未腐烂。

柳如是屏住呼吸探出手去,往韩侑的脖子上摸去。

嗯,很滑韩朋友的皮肤确实很好啊。

不过很快他便摸到了一个小颗粒一样的东西,就像一个小肉瘤一般。

他定睛瞧去,只见那粉色肉瘤有些不同寻常,上面有一个黑点。

这黑点太小了,不仔细瞧一定现不了。

柳如是兴奋的挥舞着左臂道:“吴仵作你快来看看。”

吴琛探头过去,盯着柳如是右手食指指的地方看了良久,才讶了一声。

“这不是肉瘤啊,是伤口,伤口!”

吴琛面目涨得通红:“我竟然没有注意到,真是惭愧。”

柳如是咳嗽了一声道:“事情也不能全怪您啊,这伤口那么小,有所疏忽是难免的。”

吴仵作的眼神却是变得幽怨起来:“柳公子便不要安慰吴某了。连柳公子都能看出的伤口吴某都看不出,吴某难道不应该羞愧吗?”

“这”

柳如是也被臊的不行,这哪里是他看出来的啊。若不是宁修对他说韩侑可能是被吹管射杀的,他怎么也不会想到此。

当然,这些他不能说。

“看这伤口极其细微,估计是银针一类的东西穿透的。”

好在很快吴仵作就投入到工作中去。

他只自言自语了一阵便有了现。

“是银针,真的是银针。”

他用刀子将伤口旁的肉割开,挑出了一枚银针。

这针比一般的绣花针要大一些,但仍然不易被现。

用针杀人,真是好算计啊。

“这针上喂了毒。”

吴仵作根本不需要做任何事情就能证明这个论断。

这针已经黑,取针时割掉的肉也已经烂掉,分明就是毒针!

也只有毒针才能一击毙命,不然区区一枚针即便射入脖颈又如何能够取人性命。

“柳公子,你真是神人呐。”

“额,柳某也只是听说过这种暗器,不曾想韩朋友真的是被这么害死的。”

吴仵作大为振作,他将银针用布包好便要拔步往外走。

“吴仵作要去哪里?”

“自然是去禀报大老爷,有了这么重要的现,大老爷一定会欣喜若狂的!”

宁记酒楼。

宁修一边喝茶一边倾听柳如是讲述此次衙门之行。

“宁朋友啊,你是没瞧见吴仵作的表情,取出银针时他的一双眼睛瞪得浑圆,就和牛眼一样。”

宁修笑道:“这不稀奇。吹管杀人,听起来都耸人听闻。”

“是呀,说真的,宁朋友是咋知道这法子的?”

柳如是好奇的问道。

“我也是听旁人提起的,不曾想真有这种毒辣的杀人法子。”

宁修当然不能说他是从后世典籍中查到的,只能虚虚一掩一笑而过。

“也是,不过查出来就是好的。现在凶手范围缩小了不少,也算是好消息了。”

宁修点了点头。陈县令即便再愚笨也会意识到凶手就在韩侑几步范围内,如果这样都抓不出真凶,陈县令真可以回家种地去了。

第一百七十八章 为情杀人(第四十三更,求订阅,求月票!)

紫鸢一回到陈元楼,便把自己锁在屋子里。

杀了,她真的把韩侑那个负心汉给杀了。

韩侑最喜欢听她吹箫。好啊,她便准备了一只萧。

只不过这萧的内部嵌套了一只吹管,一个可以杀人于无形的暗器。

当她从黑市买到吹管后曾经有过犹豫,她主动找到韩侑想要给他一个机会。

当得到韩侑那句“我想和你做红颜知己”后,紫鸢的心彻底凉了。

好一个负心汉,好一个薄幸郎。

凭什么,凭什么你可以肆意的玩弄我的感情?

她不甘心。她不能得到的东西,那就亲手把它毁掉!

“紫鸢妹妹,一起吃点东西吧?”

啊,是尺素!紫鸢心中一惊,连忙擦干眼角的泪水,起身去开门。

虽然紫鸢已经擦干了泪水,但眼睛仍然红肿着,尺素如何看不出来?

她十分惊讶的问道:“紫鸢妹妹,你怎么哭了?可是为了韩公子?好妹妹啊,韩公子虽然不错,但人已经死了。你再哭也没用了啊。以妹妹的姿色,想找什么样的公子找不到,何必吊在一棵树上呢。”

紫鸢作出悲恸状,泣道:“尺素姐姐快别说了,除了韩公子我谁也不嫁。”

“唉,傻妹妹。咱们风月场中的人怎么还学起良家妇女了?何况你又没有嫁给他,难不成还要为他守节?”

她挽起紫鸢的手道:“听姐姐一句劝,赶快调整好自己,干咱们这行的可不能整日哭哭啼啼的,晦气!”

“多谢姐姐提醒。”

紫鸢破涕为笑道:“我都听姐姐的。”

“好啊,这才对嘛。走,到姐姐屋里吃点东西去。”

二人方一出去便见几个凶神恶煞的捕快拎着铁链站在外面。

“尺素姑娘,紫鸢姑娘,到县衙走一趟吧。”

尺素大惊:“几位差爷是什么意思?奴奴不是已经被大老爷质询过了吗?”

“哼,大老爷就不能再问一次吗?本案疑点重重,大老爷决定再次质询。”

那捕快哪里有怜香惜玉的意思,上前便用铁链锁了二人。

紫鸢和尺素皆是大骇。

好端端的为什么要锁人?莫不是县尊认定她们是嫌犯了?

“快走吧,若是去晚了县尊动怒,免不了一顿大刑伺候!”

紫鸢到底没有熬过县衙的刑讯。事实上当拶子套入她手指用刑时紫鸢便放弃了。

十指连心呐,莫说她本就有罪的,便是没有罪,被这么逼供一番也得都招了。

陈县令没想到事情进展的如此顺利,心中直是大喜。

案情已然明了,紫鸢因为韩侑有负于她,未能按照约定替她赎身,心生怨恨起了杀心。

她买来吹管并套入萧中伪装,再借助诗会的机会接近韩侑。

她本就是韩侑的相好,去给韩侑陪酒自然不会引起怀疑。

就这么,她神不知鬼不觉的杀死了韩侑,就连吴仵作一开始都没有看出韩侑究竟是因何丧命的。

这个紫鸢戒备心还是很强的。

以她与韩侑的关系要想下手不知有多少机会,她偏偏挑了诗会下手,就是为了掩人耳目。

如果韩侑死在了她的房中,那么官府肯定会怀疑她是凶手。

但在诗会中就完全不同了。

参加诗会的人那么多,有谁会怀疑一个弱不禁风的女子呢?

不过她最终还是被现了,难逃大明律的制裁。

杀人偿命,没什么可说的。

韩侑判决紫鸢斩决,要和死刑犯一起报备到京师,只要皇帝陛下勾决就可以押监牢中,待到来年秋后便可以押赴刑场,开刀问斩了。

了结了一桩命案,陈县令只觉得十分畅快,退堂之后便急不可耐的朝后院奔去。

他的宠妾正在床上等他,是时候享受一番鱼水之欢了。

宁修听到结案的消息,心中也是一沉。

想不到凶手竟然会是一个弱不禁风的歌妓。

她的身份就是最好的掩饰,正常情况下绝不会有人想到一个歌妓身上去。

最毒妇人心啊。

为情杀人,本以为只会在小说中出现谁曾想就生在宁修身边,真是叫人不寒而栗。

不过这个紫鸢也得到了惩罚,一命换一命,没什么可多说的。

科试刚刚结束,距离乡试还有七八个月,光是每日温书太过无聊。宁修便将精力抽出一些,放在推出新菜上。

对一个酒楼来说,核心菜式是不能变的,那是招牌。

这点宁修做到了,不管是披萨饼,炸鸡还是烤串在荆州都是独一份。包括后来推出的串串香,也是绝无仅有的。

人们总在抨击垄断,可当垄断对他们有好处时却会十分享受。

宁修显然处于这样一个状态。

但他明白推陈出新亦不可少。

大明的食客可是很挑剔的,等到他们觉得厌烦的时候便已经晚了。

故而宁修需要让他们保持好奇,保持饥饿感。这当然就需要新菜了。

死鬼老爹宁良见儿子又一头扎进了厨房自然十分不满。

在他看来儿子已经是要中举的人了,怎么还能往厨房钻呢?

读书人不是有一句话吗,君子远庖厨啊。

可宁修不在乎,如果他那么在意世人的看法他就不是宁修了。

何况自家酒楼的事情只要不刻意宣扬又有多少外人会知道呢?

今日宁修要做的土豆宴。

土豆是晚明传入的,但并没有明确的时间记载。

不过大体时间就是在万历年间。

有诗为证。

“榛实软不及,菰根旨定雌。吴沙花落子,蜀国叶蹲鸱。配茗人犹未,随羞箸似知。娇颦非不赏,憔悴浣纱时。”

这题为《土豆》的律诗作者就是大才子徐渭,可见当时已经有了土豆这个说法了。

《长安客话》中也有记载:“土豆,绝似吴中落花生及香芋,亦似芋,而此差松甘。”此书作者也是明朝万历年间人。

话虽如此,此时土豆毕竟还未全面普及种植。宁修也是一次意外才从张家吃到的。

既然土豆都未普遍种植,菜式自然单一的可怕。

所以宁修觉得有必要做出一道焗土豆泥改善他们的生活。

ps:关于土豆的传入时间,先公认的晚明没有疑问吧?徐渭在世是1521-1593年。徐老大人万历二十一年(1593年)去世的,也就是说徐老大人写《土豆》这诗的时候肯定是万历中期以前,那时土豆已经入菜,再往前推一推,万历初年肯定有土豆了。当时确实达官显贵才吃的到。故而老坤才会说宁修是在张家吃到的土豆。至于具体哪年土豆传入谁也不知道,老坤能做的考据也就是到这个程度。小说嘛,不要太较真。

第一百七十九章 土豆宴(一)(第四十四更,求订阅,求月票!)

宁修要做的第一道菜就是醋溜土豆丝了。

没错,这个在后世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家常菜!

因为土豆刚刚传入没多久的缘故,这种食材的加工方法还十分有限。

最常用的方法就是蒸熟了吃。这样虽然可以充分感受到土豆质地面软的口感,但从美食学的角度看是有很大浪费的。

宁修前世最喜欢吃的就是土豆,对于各种土豆菜肴的做法研究的透彻。

他最拿手的菜就是醋溜土豆丝了。

醋溜土豆丝的做法并不复杂。宁修先取来一个土豆,刮皮用刀切成细丝码在一起。

接下来他用清水把土豆丝清洗了一遍。

之后他把全部土豆丝倒进一个瓷盆里,倒满水来浸泡。

这一步的目的是去除淀粉,使得炒出来的土豆丝口感爽脆。

常有人向宁修抱怨说炒出来的土豆丝太面,一点不好吃。宁修总会笑着告诉他这个小窍门。

有时候真的是细节决定成败,一个小细节就能让一道菜肴的口感有天壤之别。

泡了大概有两刻钟,宁修取出所有土豆丝把水控干。

接下来就是准备辅料了。

宁修取了葱和蒜,分别切成碎末小块。

葱原产于华夏,蒜是汉代传入。这两种东西早已是百姓饮食生活中的必需品,完全不用担心加入后不合口味的问题。

之后宁修开始往锅里倒油。

他倒得自然是菜油了。事实上明代酒楼菜馆里还是习惯于用动物油来炒菜。但这样炒菜有一个问题,需要预热的时间有些长,而且动物油多少有些味道。

也许有的食客不会在意,但总会有反感的。

宁修本身也不习惯于吃动物油,加之动物油脂要紧着制作肥皂使用,所以他规定宁记酒楼炒菜一律用菜油。

油渐热以后他放了一小撮花椒进去。这是为了提味。

花椒自古就产于华夏大地,为国人所喜爱。只不过辣椒传入后,花椒的地位有所下降。

宁修还是很喜欢花椒的味道的。

炒花椒油是宁修的拿手好戏,他能够掌握好时间,把花椒的香味充分逼出留在油里。

之后他把油中的花椒滤出只留下带着花椒香味的清油。

这还是细节。前世宁修在饭店吃土豆丝的时候常常能嚼到一两枚花椒。

那种酸爽真的是叫人无奈啊。

故而宁修在自己做菜时很注重这种细节,花椒可以提味但绝不能出现在菜品之中。

之后他又把葱和蒜末倒入油中煸炒。

葱和蒜的量可以根据个人口味喜好添加,宁修口味比较重一些,故而他加入了较多的葱蒜。

接下来便要加入正菜了。

宁修把控干的土豆丝全部倒入锅中,用大火爆炒。

火舌瞬间燃起,听得菜油噼噼啪啪的声响,宁修只觉得十分畅快。

他前世感到疲惫的时候都会把自己锁在厨房里做菜。

那种放空自己全神贯注的感觉很能够治愈伤口。

话说回来,醋溜土豆丝的口感一半在土豆丝,一半在醋上。

只有土豆丝的清脆和醋的酸香完美结合才能带来最曼妙的口感。

宁修先加入盐和土豆丝炒匀,继而加入陈醋。

这醋是城东吴家醋坊酿的,在荆州城极为有名,不管是酒楼食铺还是一般百姓家都会去买吴家醋坊的醋。

宁修继续用木铲子翻炒,看着土豆丝被陈醋上了一身浓艳的颜色,宁修迫不及待的想要尝一尝醋溜土豆丝的味道了。

他又翻炒了一会便把土豆丝出锅装盘。

醋溜土豆丝一定不能炒的太久,因为爆炒的缘故若是炒的太久整道菜的口感都会受到很大的影响。

装盘之后宁修端着土豆丝出了厨房,冲老爹炫耀道:“爹,您快尝尝儿子的手艺。这醋溜土豆丝的味道可是诱人呢。”

“土豆丝?”

宁良一脸懵逼,挠了挠头道:“臭小子土豆丝是什么东西,爹怎么从没有听过。”

宁修心道原来老爹还不知道土豆的存在,看来它传入大明还没有几年。怪不得只有张家这样的显赫人家才能吃的到。

不过这正合他意。越少人知道土豆宁家做出土豆宴带来的轰动效应便越大。若是人们都已经熟知土豆了,那么他能做的也只有改良菜品了。

“爹这是儿子从张家拿来的一种菜,据说是从美洲传来的。”

“美洲?”

宁良更迷糊了。

“嗯,美洲就是距离大明很远很远的一个地方。”

宁修笑了笑道:“您就快尝尝吧。”

宁良挨不住儿子的软磨硬泡,便拿起筷子夹了一刀。

嘶!

土豆丝方一送入口中,那浓郁的香味便充满了整个口腔。

椒香,葱香,蒜香,醋香

这种混合在一起的奇异香味宁良此前从未感受到过。他只觉得浑身轻盈盈的,似升仙一般。

再细细咀嚼,这土豆的清脆感又让人大呼过瘾。

仿佛他的每一处味蕾都被打开了。

宁良闭上眼睛一边咀嚼一边享受。

他从没有对吃这么痴迷过,但这醋溜土豆丝确实让他改变了态度。

“臭小子,你这醋溜土豆丝的味道确实很不错。快教给你爹我做法,好给咱酒楼推出新菜啊。”

儿子马上要参加乡试,自然不可能去厨房炒菜,雇人来炒宁良又不放心,这种事情最终要落在宁良身上的。

“爹,您先别急啊。这醋溜土豆丝只是第一道菜,儿子要做的是一整席土豆宴,到时以套餐的形式推出。食客们要想尝一尝就得点套餐。”

嘶。

宁良不禁又倒抽了一口凉气。

这臭小子怎么那么有头脑?还有,他啥时候会做那么多菜了?难道又是伊尹他老人家的功劳?

虽然有很多疑惑,宁良还是点了点头。

儿子现在俨然宁家的顶梁柱,他说什么只要照做准没错。

偌大个家业不都是儿子拼命挣下的吗?

父子俩前后脚进了厨房,宁修便又取了个土豆刮了皮,切成了条。

宁良好奇道:“臭小子你把这土豆切那么粗干嘛?”

“爹,儿子这次要做的不是醋溜土豆丝,而是炸薯条!”

宁修狡黠一笑。

第一百八十章 土豆宴(二)(第四十五更,求订阅,求月票!)

只有炸鸡没有薯条怎么行呢?

薯条应该是制作方法最简单的一种菜肴了。

从荆州百姓喜食炸鸡来看,薯条只要推出也一定会大火。

对此,宁修是信心满满的。

宁修把土豆条放入瓷盆里倒了一些水过了一遍。

接下来他在锅中倒了半满的水。

“臭小子,你这又是做什么?”

“爹,炸薯条之前必须要做一些准备工作。最重要的便是把土豆条煮熟。”

后世许多人家喜欢自制薯条,但他们往往图省事把切好的土豆条直接下油来炸。这样炸出来的薯条口感肯定不会好。

“哦。”

宁良应了一声并没有多说什么。

宁修把在水中过好的土豆条尽数倒在了锅中,然后生火来烧。

接下来只要等土豆条煮熟即可。

大火来煮倒也是快,很快土豆条便煮熟了。

宁修冲老爹道:“爹快取些冰块来,再取些布来。”

宁良忙不迭的去了。此时正值冬日便是普通人家也能够轻易的得到冰块。

只需要把一桶水放在院子里,过上一夜便是满满一桶的冰。再用凿子把这冰凿成小块放在地窖里备用,用的时候取便是了。

他将土豆条捞出来沥干水分,晾着等老爹回来。

宁修知道炸薯条前一定要把薯条冰镇冷藏。唯有如此,炸的时候薯条才是硬的,口感才好。

明代没有冰箱,只有采用简易的方法。不过效果是一样的。

很快宁良取来了一盆冰块,手里还攥着一张绢布。

宁修笑了笑道:“爹,用布把土豆条包起来,放到冰块中去。”

宁良翻了记白眼:“臭小子,你这又是想做啥?”

“爹,您照做就是,到时候肯定给您一个惊喜。”

“臭小子,竟然敢指使你爹了,看我打不死你!”

“愤怒”的宁良随手抄起一根擀面杖便开始“追杀”宁修,吓得宁修拔腿便跑,父子俩在厨房里追跑了好一阵才停下来。

“爹,您一直这么跑不累吗,咱们继续做菜可好?”

“好,好啊。臭小子你真是跑的比兔子还快啊”

“”

面对死鬼老爹的抱怨,宁修无可奈何的咧嘴一笑,起身去包土豆条了。

将用布包好的土豆条塞入冰块中,宁修咳嗽一声道:“爹,您先等会我去地窖一趟。”

说罢他便端着木盆去了。

过了一盏茶的工夫,宁修去而复返。

他笑声道:“爹,如今这炸薯条还差最后一步工艺,就是炸了。不过在这之前还需要把土豆条冰一阵时间。”

“知道了,知道了。”

宁良不耐烦的摆了摆手道:“你不是要做土豆宴吗?那接下来呢?”

“咳咳,爹把我要说的都说了。”

宁修耸了耸肩道:“土豆丝的做法最后再说。儿子现在要做的菜叫做焗土豆泥。”

“焗土豆泥?”

宁良有些懵,这又是啥子菜?

“是的,爹您看好吧。”

宁修又取来一个土豆,去皮切成块,然后把土豆块丢到锅里加水去煮。

这一回他没有事先用水浸泡很长时间,因为土豆泥要的就是一个面的感觉。

将土豆块煮熟之后,他把土豆块全部倒在一个木盆里,然后用捣子全部捣碎。

接下来宁修取来几块奶酪丢到锅里加热化开,之后把化开的奶酪加到木盆里和土豆泥搅拌均匀。

接下来的步骤便是把土豆泥装到磁盘里送入烤炉烤了。

这个步骤宁修交给死鬼老爹来完成。

老爹已经熟练的掌握了披萨饼的烘烤工艺,照猫画虎来焗土豆泥也没有什么问题。

宁良好奇的把磁盘送入了烤炉,不停的的搓着手掌等待。

宁修叫来老爹,利用这个时间差教老爹醋溜土豆丝的做法。

炒菜显然比炸薯条和焗土豆泥更容易让老爹接受。

宁良很快便掌握了醋溜土豆丝的做法,并亲自用铲子翻炒了几下。

很快一盘香喷喷的醋溜土豆丝就做好了。

宁修尝了尝,竖起大拇指道:“爹,你这厨艺有儿子八成水平了。”

宁良翻了记白眼:“神气什么,我可是你爹。没有老子哪有你。”

大有一副耍无赖的架势。

宁修讪讪一笑道:“爹,这叫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您有啥不好意思的。”

“我”

宁良哑口无言,悻悻的撇嘴道:“真是个不让人省心的。”

宁修笑道:“爹,这土豆宴先别急着推出,我还得再找几个人内测一下。”

后世许多大饭店酒楼推出新菜都要找试吃员试吃提出一些意见。诸如口味咸淡,菜量大小之类的。

宁修既然要引入现代化的管理模式,在这试吃一事上自然也不会例外。

谈起试吃,宁修自然想到了孙悟范。

死胖子绝对是饕餮转世,他吃过的珍馐美味无数,让他来试吃绝对没有问题。

却说孙悟范孙公子和商队领队孙文正联系好了贩运肥皂的事情,正赶到酒楼欲向宁修吹嘘,宁修便拉着他到了内间。

“孙兄啊,你辛苦了。为了表达对你的感谢,宁某特地准备了几样新菜,让你先尝尝。”

一听到有新菜,孙悟范肚子里的馋虫便在开动了。

“啧啧,为兄果然没有看错宁贤弟啊。”

宁记酒楼推出的私房菜哪个不是菜霸级别的?

只要一推出,大小酒楼争相模仿。可他们只能模仿到宁记酒楼私房菜的形却捕捉不到神,故而不可能从宁记酒楼抢走顾客。

“这菜名叫什么?”

“这是一组菜,我给它起个名字叫土豆宴。”

“土豆?宁贤弟也是从张家搞到的?”

听死胖子的口气他应该是吃过土豆了。这也正常,毕竟死胖子和张懋修也是好朋友,前去做客的机会不少,肯定是吃过这等新奇食物的。

“是的,我做的这三道菜原料都是土豆。第一道叫做醋溜土豆丝,第二道叫做炸薯条,第三道叫做焗土豆泥。”

光听名字孙悟范就已经口水直流了。

他反复搓着手掌,嘿嘿笑道:“那还等什么,还不上菜?”

宁修哈哈一笑:“就等孙兄这句话了。”

第一百八十一章 土豆宴(三)(第四十六更,求订阅,求月票!)

很快三样菜都端了上来,摆在孙悟范的面前。

死胖子光闻味道就陶醉的眼神迷离,咽了一口吐沫道:“宁贤弟,你觉得我先尝哪道菜好呢?”

“这个嘛,看孙兄的喜好了。不过呢,这焗土豆泥放凉了可不好吃。”

经由宁修这么一暗示,孙悟范便将悬在空中的筷子探向了焗土豆泥。

“孙兄,这道菜用勺子来吃更好些。”

“呃”孙悟范颇是有些尴尬,宁修便拿起勺子示范了起来。

“像这样,舀一勺子。”

他把勺子递给孙悟范,死胖子毫不犹豫的一口吞下。

“啧啧,这味道”

宁修有些紧张的问道:“怎样?”

“太特别了。”

孙悟范现自己很难用一个词准确的描述焗土豆泥的口感。这种感觉就像是把披萨和蒸土豆混在一起。

“孙兄再尝尝这炸薯条。”

宁修把一个小碟子往孙悟范身边推了推道:“吃的时候用薯条蘸一点盐巴,口感最佳。”

说起炸薯条最经典吃法当然要数蘸番茄酱了。

可现在没有番茄酱,要研制也需要时间,便退而求其次采用蘸盐的吃法吧。

大块的盐巴已经被宁修碾碎,现在碟子里的都是些细碎的盐末。

“唔。”

孙悟范有些犹豫,这上手直接吃似乎有些不太卫生吧?最终他还是夹起筷子,夹了一枚薯条蘸了盐巴送入口中缓缓咀嚼。

看着孙悟范的腮帮子一鼓一陷宁修简直要笑喷了。

啧啧,这胖子啥时候吃东西这么斯文了?

比起焗土豆泥,孙悟范显然更喜欢炸薯条的味道。

这玩意和炸鸡口味相近,一荤一素相得益彰。若是两者能够搭配在一起,绝对是一个王炸级别的套餐啊。

“宁贤弟,这薯条的味道实在太美妙了。我觉得你可以把它和炸鸡搭配起来。唔”

受到美味刺激的孙悟范也顾不得许多了,他索性上手去抓薯条,一抓还是一大把

咳咳,看来是宁修想多了。

孙悟范这种吃货遇到美食怎么可能吃相矜持呢?

一连吃了半盘子炸薯条,孙悟范的度才有所放缓。

宁修抓住机会道:“孙兄不妨试试这道醋溜土豆丝。你放心,那半盘子薯条不会有人动的。”

孙悟范被说的面色一红,便重新拿起筷子夹了一刀土豆丝。

醋溜土豆丝显然符合东方人的味蕾。它酸咸得当,在刺激味蕾的同时又不会让人觉得突兀。

孙悟范闭着眼睛咀嚼着土豆丝,看表情简直精彩极了。

“宁贤弟,这些菜的做法你是怎么学到的?”

“自然是伊尹他老人家托梦于我。”

“”

孙悟范睁开眼睛白了宁修一眼:“跟我还说什么谎话,你觉得我会信吗?”

“确实是托梦啊,不然宁某怎么可能突然之间学会这么多菜肴的做法?”

宁修倒不是有意骗孙悟范而是无可奈何。

他能怎么办?难道他要说这些都是几百年后的日常菜肴?

孙悟范眼皮跳了跳。

算了,纠结这些作甚,有好菜吃他娘的就是。

三样菜对孙悟范来说简直就是开胃的,用了不到一刻钟孙悟范便全部吃光。

他拍着肚子打了个饱嗝,十分满意的说道:“啧啧,宁贤弟啊,不是为兄夸啊。你这土豆宴怕是要席卷荆州了。”

“孙兄就没有什么建议?”

“建议?不存在的。此菜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尝啊。”

如孙悟范所说,宁记酒楼推出的土豆宴真的在荆州大地掀起了一阵美食狂潮。

食客盈门自不必说,还有许多大户人家的仆从提前一天来排队,为的就是能够给主家占到一个位置。

土豆宴的美名一传十十传百,别管是达官显贵还是士绅公子都对这种美味十分倾慕。

宁修根本不需要做什么营销,仅仅靠食客们的口耳相传就够了。

这种火爆的场面自然把宁良乐坏了。

老爷子迎来送往满面春风,数钱的时候总是笑出声。

自家儿子真是出息了啊。照这样下去家财万贯算什么?十万贯,百万贯也不是不可能啊。

便在宁良乐的合不拢嘴时,宁修又提出一个令他瞠目结舌的建议。

提供餐食外卖服务。

据宁修解释,这外卖服务就是把做好的酒菜按照食客提供的地址送去,不同于堂食,是一种新的消费模式。

宁良起初不怎么愿意,因为这加大了酒楼的工作量,还得单独雇佣一些外卖员。

但在宁修的一番劝说下宁良还是同意试一试。

这小子鬼点子多,万一又让他赌对了呢。

外送服务一开始并不算多火爆,主要是食客们担心菜肴会在配送途中变凉,影响口感。

对此宁修调整了策略,只对那种对温度要求不高的菜肴配送,其余菜肴一概堂食。

而且配送范围被他限定在方圆一里以内,这样可以最大程度保证菜肴的口感。

如此一来外卖变得火爆了起来,宁记酒楼接受的订单无数,需要加班加点才能将订单全部配送完。

甚至县衙、府衙都希望宁记酒楼可以定时配送菜肴。价钱嘛,反正是衙门来出,好商量。

也有唱反调唱衰宁记的,但那些都是一些同行。他们眼红宁记酒楼的生意火爆,便编排出许多段子来诋毁宁记。

好在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这些流言蜚语并没有对宁记酒楼的生意造成多大的印象。

那些唱衰诋毁宁记的同行也没有因此得到任何的好处,他们的酒楼前仍然门可罗雀。

另一些同行比较有想法,他们派出伙计扮成食客的模样混到宁记酒楼试吃新菜,并将菜肴的品式口味记下,照葫芦画瓢模仿了起来。

可他们毕竟没有掌握这些菜肴的核心工艺。即便能弄到原材料,做出来的菜肴味道也和宁记的“原版”相去甚远。

食客们都是极为挑剔的。他们也许会去试吃一次,但觉味道不对后,绝不会再去第二次。

饮食业的竞争就是如此残酷,哪怕菜式相仿价格更优,但如果菜品的味道比不过也是不可能招揽到食客的。

第一百八十二章 医者之道(第四十七更,求订阅,求月票!)

唯一有些不幸的是,宁修的娘亲宁刘氏染了咳疾怎么也不见好,且有愈咳愈厉害的趋势。

宁修不敢大意,连忙去医馆请坐馆的神医李时珍前去帮母亲诊治。

宁修去时李时珍恰巧在医馆,这可谓是幸运了。宁修知道李时珍自从辞去太医院官职后便一直云游行医,走到一个地方停下来待上几年都有可能。

李时珍虽然是湖广人,可并不一定一直待在湖广啊。

万一他老人家突然高兴,又开始云游,那宁修可去哪儿找人?

所以宁修见到李时珍的那刻悬着的心才彻底放下。

有李神医在,老娘的咳疾还有啥可愁的?

李时珍本就是医者仁心,别管是达官显贵还是贩夫走卒,只要找他就诊他都会接诊。

不过他有一个奇怪的规矩,那就是一般不上门亲自问诊。

除非是官府强招,他是不会轻易离开医馆的。

宁修本以为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李时珍就会松了口风。

谁知李时珍却一直咬死不松口。

宁修不由得急了。

“事急从权,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家母咳疾甚重,李神医忍心看她忍受严寒到医馆来吗?”

若是一般时候也就罢了,偏偏现在是寒冬。

朔风吹到脸上跟刀子一样刮的人生疼。娘亲本就染了咳疾,万一受了凉病情加重可该如何是好?

宁刘氏虽然不是宁修真正意义上的母亲,却给了宁修许多关爱维护。

宁修依稀记得父亲数落他时,宁刘氏总会站出来替他说话。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相处的时间久了,宁修早已把宁刘氏当作母亲侍奉。

如今母亲有了疾病,他自是四处寻医。

李时珍提出到医馆就诊,这个条件太无理了。

“这是李某的规矩。便是达官显贵也是一样的。”

李时珍却是丝毫不为所动。

宁修冷笑一声道:“李神医的规矩好没有道理。既如此为何官府征召时你会前去衙门诊治呢?这难道不是坏了规矩?”

“这”

李时珍蹙起眉头,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一直坚持在医馆问诊确实是他多年以来的规矩。这倒不是他耍大牌,而是他认为这样可以诊治更多的病患。

试想若是他挎着药箱前去一名病患宅中诊治,来回路上都得耽搁很长时间。再加上外出医诊期间医馆无人坐诊,有前来求医的病患必定不知所措,却会贻误了诊病的时机。

所以在他看来外出就诊看似是为病患考虑,实则会牺牲更多病患的利益。

两者一相比较,李时珍便坚持坐馆诊病了。

可方才宁修对他说的话也不是全无道理。

他确实是无条件的接受官府的征召,前去衙门诊病啊。

这难道不是坏了规矩吗?

再退一步,若是朝廷征召,天子下旨命他再度入宫给宫中贵人诊病,他是去还是不去?

圣旨不可违逆,他当然还是会去,这不也是坏了他自己立下的规矩吗?

这样看来他的这个规矩设立又有什么意义呢?

李时珍陷入了沉思。

为官府,为朝廷,为天子坏了规矩和为小民,贩夫走卒,百姓坏了规矩有何区别?

难道因为前者身份尊贵他坏了规矩就能认为是理所应当吗?

如此不公允,岂不是违背了他从医的初衷。

毕竟在他看来任何病人都是平等的,不存在高低贵贱之分。

那么,他做的这些事情究竟有没有意义呢?

见李时珍陷入了沉默,宁修也没有逼问。

他静静的等着,他相信李时珍最终会明白的。

果然过了半晌李时珍长叹一声,幽幽说道:“宁小友一席话让李某如醍醐灌顶啊。李某半辈子没想明白的问题,宁小友一句话便点醒了。”

宁修连称不敢当。

“方才小子一时情急,话语之中多有得罪,还请李神医莫要在意。”

李时珍推了推手道:“宁小友言重了。你点醒了李某,李某感激还来不及,怎么会责怪你?再说,李某若是心胸如此狭隘又怎配从医救人?”

宁修心中一暖,不光是因为李时珍愿意去府宅为娘亲看病,还因为他方才的那番话。

这才是写下《本草纲目》这样巨著的人该有的胸怀啊。

李时珍倒也是干练,跨上药箱便和宁修出了门。

此时虽然并未落雪,但气温仍然很低。李时珍却没有丝毫的畏缩,迈着方步沿着街道前行。

宁修不由得感慨,或许这便是心中有道的人吧,任何外物变化都不足以改变他们。

二人来到宅中,宁修把李时珍引入内院。

老爹宁良早已急得团团转。七郎、十郎也是一脸忧愁。

见宁修来了,宁良面色稍稍和缓。

他上前一步道:“李郎中可请来了?”

宁修连忙介绍道:“爹,这位便是李神医。”

李时珍被他左一句神医右一句神医叫的面颊一红,推了推手道:“甚么神医,李某就是一个云游天下的郎中罢了。”

“李神医过谦了,若您都不能算神医,这天下怕是没有人能算神医了。”

李时珍感到颇为不解:“宁小友何出此言?”

“这个小子不能说,相信时间会给出答案的。”

也难怪李时珍疑惑。他现在虽然已经小有名气,但最多只能算是一个名医,还担不起神医的名号。

之所以后世尊奉他为神医,更多是因为《本草纲目》的缘故。

而现在《本草纲目》刚刚问世,所知者甚少,口碑还没有酵。李时珍当然不认为自己担的起神医的名号了。

不过就像宁修说的,时间会给出答案的。

却说李时珍在宁家父子的陪同下进入了宁刘氏的屋子。

一进屋他便闻到了一股浓烈的药汤味。

宁修搬了一把凳子放在床头,李时珍也不客气撩袍坐下。

他放下药箱,沉声道:“需要李某悬丝问诊吗?”

宁良抢在宁修之前回答:“不必了,李郎中就正常诊病吧。”

他听说悬丝诊病诊不出啥,没必要为了面子贻误病情。

李时珍点了点头便用一个小枕垫起了宁刘氏的手腕,开始把脉诊病了。

第一百八十三章 御史抵荆(第四十八更,求订阅,求月票!)

李时珍号起脉来不一言,眉头深锁神情肃然。看的宁家父子俩十分紧张,生怕诊治出什么恶疾来。

宁修也知道在这个时代医疗条件十分有限。即便是李时珍这样不世出的神医也不能保证医治百病。

许多在后世能够轻松治愈的疾病在明代却可以轻易的索人性命,这当然让宁修忧心不已。

“无大碍,令堂只是染了风寒,故而会咳的厉害。李某开一记方子,宁公子照着去抓药,连服十日令堂的病定能好转。”

李时珍突然声吓了宁修一跳,但听到李时珍说娘亲只是染了风寒,他提到嗓子眼的心终于可以放下了。

风寒并不是大病,只要调理得当按时吃药是一定能够好转的。

看宁刘氏咳的那么厉害,宁修生怕她是得了肺痨。肺痨也就是肺结核,在后世都不一定能够治的利索,在大明更是绝症了。

宁修感激的冲李时珍拱手道:“多谢李神医。李神医大恩,小子没齿难忘。”

李时珍推了推手道:“宁公子说的哪里话,治病救人,这是医者之心。”

说罢他坐在桌前开起药方来。

不多时的工夫李时珍写好了药方,将其递给宁修嘱咐道:“令堂的病虽然并无大碍,但这些日子切不可受风。不然病情恐怕会反复加剧。”

宁修连忙点头应下。

李时珍跨起药箱便往外走,宁修跟着出去,把李时珍送到了府门才折了回来。

“臭小子,快去给你娘抓药,你娘这里有爹照顾呢。”

“哎,儿子这便去。”

万历六年,腊月二十三。

赶在年关之前,新任湖广巡按御史贺文程抵达武昌。

贺御史今年五十有一,本来要任职吏部文选司主事,结果朝廷一纸调令把他派到了湖广来。

若是放在一般时候,贺御史早就炸了。

可他被张阁老私下叫去嘱咐了一番,立刻转怒为喜,与同僚做了交割,马不停蹄的就赶来湖广了。

朝廷的意思是贺御史不必那么急着走马上任,但贺御史急于表现给张阁老一个好印象,竟然连年也不过了。

巡按御史官职为七品,看似不起眼,但其权力很大可以稽查官员品行,随时写奏疏检举。故而便是封疆大吏,方面大员也对巡按御史颇为忌惮。这属于大明官制中典型的以小治大,小官大用。

在忌惮巡按御史这一点上湖广巡抚孙振也不例外。

大明的官没有多少干净的,大明的官也都不能查,一查绝对一屁股黑账。

心中虚的孙巡抚专门叫人收拾好了一套宅子以作察院,供贺御史住下。

谁知贺御史才住了一晚便启程前往荆州府。

孙巡抚气的吐血却也无可奈何。巡按御史的职责就是巡查整个布政司,贺御史也是职责所在,他能说什么?

却说贺御史一路风风火火的赶到荆州府,立刻在荆州官场掀起了一波风浪。

上至知府,下至小吏所有人都绷紧了神经,做事畏手畏脚,生怕被这位巡按御史抓住把柄。

好在贺御史到了荆州住进察院后并没有什么明显的动作。

这也可以理解,一路舟车劳顿,总要休息一下。

不过贺御史接下来的举动就有些怪异了,他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就连李知府设下的接风宴也不参加。

荆州府的一众官员心里开始打鼓了。

贺御史这究竟是闹哪样啊。

眼瞅着就要过年,他这时候赶来荆州不是给大伙儿心里添堵吗?这个年还能不能过好了?

无奈之下,被一众官员奉为领头人的知府李瑞只得硬着头皮亲自去察院拜访贺文程,看看这位御史大人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

当然是以故友的名义,他和贺御史曾经在京师短暂共事过,勉强算的上朋友。

贺文程听说知府李瑞来了,便叫察院内侍奉的仆人把李知府请到偏厅。

他也不急,换了一身便服施施然踱步而去。

“哈哈,熙宁,咱们好久不见了。”

贺文程一进偏厅便笑声道。

李知府愣了一愣,连忙拱手道:“宪斗兄别来无恙啊。此番来到荆州,应是有要事吧?”

他这话半是试探,贺文程如何听不出?

若换做别人说这话,他早就叫人送客了。

朋友是朋友,规矩是规矩。

不过既然说这话的是李瑞,也就罢了。

他来湖广前,张阁老曾特地嘱咐。

在荆州有两人可以信任,其一是锦衣卫北镇抚司总旗官沈彦,他会暗中带人来到荆州配合贺文程查案,其二便是荆州知府李瑞。

换句话说贺文程是张阁老的人,李瑞也是张阁老的人。

他们既然都是张阁老的人,自然可以算是自己人。

张阁老的门生故吏遍布天下,彼此间又缺乏联系,若不是张阁老的那番嘱托,贺文程还真不知道李瑞是自己人。

“贺某领受皇命,自然要巡查湖广,监察官纪。”

贺文程捋了捋胡须,幽幽说道:“至于某此来荆州,确是有一桩要事。”

李瑞喉结微微耸动咽下一口吐沫,贺文程也不打算继续遮掩了,索性压低声音道:“贺某此来是为张阁老查一桩大案,还请熙宁全力配合。”

张阁老?

李瑞微微一愣,方是反应过来。

原来贺文程也是张阁老派来的人啊。

方才把他紧张的冷汗直流,现在看却是自己吓自己了。

二人说开了,气氛一时融洽松快了不少。

他们分别坐定,贺文程一边品着茶一边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说与李瑞听。

李瑞听罢直是倒抽了一口凉气。

辽王殿下竟然暗中搜集张阁老的黑材料,结果这黑材料辗转到了张阁老的手上

虽然贺文程的话中没有责怪他的意思,李瑞还是有些不好意思。

张阁老当初派他来荆州任职,为的就是以防后院起火。

但他却没能完成好这个任务,眼睁睁的看着辽王搜集张阁老的黑材料。

若不是有义士相助,恐怕现在他们都还蒙在鼓里。

李瑞并不知道这份‘账本’是谁递送到张阁老手上的,也许是张阁老安插在荆州的一枚暗棋?

好在事情尽在掌控,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尽全力配合好贺文程除掉辽王,在张阁老的面前展现自己的价值。

第一百八十四章 绣春出鞘(第四十九更,求订阅,求月票!)

城南济和坊一栋不起眼的两层竹楼中,一个年约三十的汉子抚摸着光亮的刀身,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他生了一副国字脸,星眉剑目,鼻梁高挺,远远望去便知是那种极有男子汉气概的类型。

再加上他蓄的一脸络腮胡子,更是衬显得老成持重。

“总旗大人,咱们的人都已经派出去了,用不了多久就能搜集到证据。”

抚摸刀身的汉子点了点头:“切莫打草惊蛇。这次我们不是单独行动,一切要配合御史贺大人。”

他便是锦衣卫北镇抚司总旗官沈纶了。指挥使刘守有刘大人吩咐他带了十几人一路化名前来荆州,暗中配合贺文程查案。

他们虽是锦衣卫,但因为是用的化名,故而见不得光。

“属下遵命。”

校尉尹沣抱了抱拳,便要退下。

“慢着。”

沈纶眉毛一挑道:“派几个人在宁家外守着,我怕辽王狗急跳墙,欲害宁修性命。”

虽然他们此行并没有用锦衣卫的真实身份,辽王方面不应该有察觉,但凡事小心为上。这个宁修可是张阁老和刘指挥使都一再提到的人,绝不能有任何的意外。

“属下明白。”

“退下吧。”

沈纶摆了摆手,尹沣便转身离去。

沈纶的目光变得寒冷起来,收刀入鞘拂然起身走到铜镜前。

从桌几上取了一枚小刀片,他毫不犹豫的对着铜镜把脸上的胡子全部刮去。

这络腮胡子跟了他十余年,今日为了执行任务将其刮去,他却是丝毫不后悔。

刮掉了胡子,他用有些粗糙的右手在面颊上摸了摸,确实光滑了不少。

胡子刮掉后,沈纶整个人也显得精神了不少,似是年轻了好几岁。

“怪不得江南女子都喜欢俊秀郎君,真的是惹人怜爱啊。”

沈纶苦笑一声,脱下赶路时穿的棉袍,换了一身儒衫,又罩了件裘衣,阔步出楼而去。

临近年关,各家各户都在忙着置办年货。

江陵城中的商铺都人满为患,排队买米面小食的百姓能从店门排到坊门去。

宁修庆幸自己早早叫人置办好了年货,不然临到年根再想购置就得加入漫漫大军了。

宁家里里外外都贴上了楹联,满满的过年气氛。

从腊月二十四开始宁记水泥、肥皂作坊便暂时停产,宁记酒楼也暂时歇业。

大家伙忙忙碌碌劳累了一年,宁修想给伙计雇工们放个长假,让他们好好休息一番。

在放假这点上普通百姓要比官员舒服多了。普通百姓只要想休息,什么时候都能放下手中的活儿。而大明的官员则必须按照律法规定休假,一年下来假期实在少的可怜。

七郎和十郎也回了家,诺大个府宅突然少了那么多人,空荡荡的还真是让人不适应。

不过这也正给宁修和二老相处的机会。一家人难得的坐在一起闲聊,气氛倒也融洽。

却说这日宁修要出门买一些红笺纸,临近年关他打算写一封情诗寄到京师戚灵儿手中。

细算一算,差不多在正月十五前后这书信能够送到,正值月圆之时,情诗的作用还有加成。

写情诗嘛自然不能用一般的信纸,宁修听说荆州城新开了一家笺纸店在卖红笺,自然要去购置一些。

红笺又名浣花笺,因著名女诗人薛涛在其上写诗与元稹、白居易等人唱和而名声大噪,也被视为书写情诗最合适的纸张。

宁修相信戚灵儿看到红笺的那一刻就什么都明白了。

卖红笺的鹤山堂在邻坊,宁修出了宅子便朝坊门走去。

只是他没走出几步,却觉身后似乎有人在跟着,不由得疑心大起。

好端端的为什么会有人跟着他?该不会是辽王已经知道了‘账本’那件事,打算一不做二不休杀人灭口吧?

自楚汪伦死后,宁修几乎忘记了这件事,但今日的情形提醒了他事情似乎还没有完!

若是辽王真的知道‘账本’已经被他拿走,那将是一件极为可怕的事情。

辽王毕竟是王爷,能量比之卢家和楚汪伦不知道要大出多少。

他只是没出手而已,若真的出手,宁修真的有招架之力吗?

宁修刻意的加快了步伐,闪身走进一条小巷子里,他想要看看自己的判断是不是正确,这些人是不是真的在跟踪他!

不幸的是,当宁修闪身进了小巷子后那几人毫不犹豫的跟了进来!

跟踪,这简直是赤裸裸的跟踪啊。

宁修深吸了一口气强自使自己镇静下来。

他现在绝对不能慌乱。这些人八成是辽王的人了,但从他们只跟踪来看辽王也不想在城中动手。

毕竟城中人多嘴杂,在城中动手留下证据的可能性太高。

所以只要宁修不出城,不去太僻静的地方就不会有危险。

一想到这里,宁修立刻加快了脚步出了小巷子,混到人群中后宁修终于松了一口气。

若是张懋修现在还在江陵,宁修肯定会毫不犹豫的去张府寻求庇护。

但现在张懋修已经去了京师,他只能另想办法了。

他隐约记得听张懋修提起过,荆州知府李瑞李大人是张阁老的门生,若真的如此,前去府衙一趟或许会有收获。

若李瑞真的是张居正的人,他是一定不会坐视不管的。

宁修此刻自然再无心思去买什么笺纸,立刻折返方向去了府衙。

府衙外值候的衙役早已认识了宁修,前去禀报一番后便把宁修带了进去。

二人穿堂过院来到内衙,衙役好心嘱咐道:“宁小相公,府尊这两日忙于招待巡按御史贺大人,疲惫的紧。您有要事便赶紧说,千万别拖拉惹得府尊动怒。”

宁修感激的冲他抱了抱拳:“多谢了。”

门是虚掩着的,宁修叩了叩门,李知府轻声道:“进来吧。”

宁修推门而入,见李知府正躺在竹椅上闭目养神,两个美婢正在给他捶腿。

他犹豫了片刻,还是上前一步拱手礼道:“学生宁修拜见府尊大人。”

ps:这一段剧情很关键,大家可以期待下。

第一百八十五章 御史查案(第五十更,求订阅,求月票!)

“贤生啊,你来找本官有何要事啊?”

李知府冲宁修微微一笑道。

“启禀府尊,学生此来确是有一桩要事禀告府尊。只是”

他瞥了一眼那两个为李知府捶腿的美婢不再说话。

“你们先下去吧。”

李知府挥了挥手,那两名美婢便冲他行了一礼,恭敬退下了。

“现在贤生可以说了吧?”

宁修冲李知府拱了拱手道:“学生怀疑有人在跟踪我。”

“哦?”

李知府眉毛一挑,微微有些惊讶。

“贤生何出此言?”

张三公子离开荆州时曾特地嘱咐他一定要多加关照宁修,若是宁修出了什么意外,他该怎么向张三公子交代,该怎么向张阁老交代?

凡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李知府可不打算冒这个险。

宁修便把自己出门后的情形说与李知府听。

李瑞听罢凝神沉思,过了良久才长叹一声道:“若真是如此,本府可以调派一些人手在你府宅附近巡视。你看如何?”

宁修大喜。

衙役虽然武力值不算太高,但毕竟是官府衙门的人,关键时刻还是有震慑力的。

宁修相信辽王即便真的想要对他动手,也不可能堂而皇之的在荆州城中,更不可能当着一众衙役的面。

“多谢府尊。”

宁修冲李知府深施一礼,表情极为恭敬。

李知府满意的点了点头:“贤生啊,上次你带来的葡萄酒本官已经喝完了,可否再送一些来?”

宁修连忙道:“学生这次出门匆忙没来得及捎带,等回去便叫人送些葡萄酒来衙门。”

国人是讲究人情往来的。李知府答应调动衙役在他家附近巡视,帮了他这么大的一个忙,宁修自然也得投桃报李。与之相比,区区几瓶葡萄酒算什么?

“恩,你且回去安心温书吧。来年便是秋闱,切不可掉以轻心。”

李知府又说了一番劝学的客套话,便端起茶盏抿了一口茶。

宁修知道这是李知府要送客了,便拱了拱手道:“学生告退。”

从府衙出来后宁修的心情很好。

有了府衙衙役的护佑,相信辽王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

新的巡按御史已经抵达江陵城,别人也许不知道御史大人此行的目的,但宁修却心知肚明。

张懋修临行前明确告诉过他巡按御史就是为了搜集辽王罪证来的,妥妥的是张阁老的人。

辽王你就跳吧,反正是秋后的蚂蚱也蹦跶不了几天了。

巡按御史贺文程这些天很忙。

先他要将那份账本上提到给辽王送礼的人梳理一遍,按照官职大小,行贿多少进行排序。

那份账本已经被张阁老烧掉了,故而名单只存在贺御史的脑子里。

人的岁数大了,脑子便不太好使了,名单上的人又太多,贺御史得好好回忆一番

等到他回忆好了,还得排序,排序好了才是真正开始行动的时候。

贺御史要做的就是找到这些官员向辽王行贿的证据。藩王私自接触地方官员,且索贿,这可是大罪。即便不能直接扳倒辽王,把他废为庶人,也能让其伤筋动骨。

至于行贿外的事情便由锦衣卫去调查。他们最擅长捕风捉影,暗中行事。

查案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尤其贺御史还不能打草惊蛇。

在掌握绝对的证据前他不能翻脸,不然可能会影响全局。

先他去了江陵县衙巡查,江陵县令陈复是向辽王行贿人中行贿金额第二多的,第一的是前任荆州知府贾荣。

贾荣现在在保定府老家守孝,等他回京的时候一并押解便是。

在此之前却必须有充分的证据,这陈县令便是最好的突破口。

但让贺御史有些意外的是,这陈县令为人极为谨慎,做账也是滴水不漏。

别管他怎么查,愣是不能从账册上查出破绽来。

这可急坏了贺文程。

陈县令是如今在任荆州官员中向辽王行贿数额最多的,若是找不到他行贿的证据,这条罪状的力度就会小上不少。

无奈之下贺御史只得主动找到锦衣卫总旗沈纶寻求帮助。

文官本是高傲无比的,看不上锦衣卫这些天子鹰犬。但为了大计,贺御史也只能勉为其难的低下头颅前去求助。

沈总旗爽快的答应了下来。锦衣卫毕竟是专业人士,要想搜集到官员行贿的证据简直再容易不过。

既然明着不行,那就来暗的。

最多就是锦衣卫得分出些精力罢了。

当然,明面上贺御史还得拖着陈县令,不能让陈县令察觉出异样。

却说这日贺御史又来到县衙,陈县令早早准备,一干官吏衙役侯在二堂。

贺御史到了后,陈县令把他请到二堂公案后坐定。自己则和六房官吏衙役列在堂下,听候吩咐。

贺御史坐在上看着堂下分成两列站着的官吏衙役只觉得畅快不已。

他在京师就听说地方官活的滋润威风,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光是这排衙的气场就得让京官们羡慕死。

在京师莫说贺御史这样的芝麻小官,便是三四品的大员也就是个屁。

天子脚下大官豪戚多如牛毛,除非是六部尚书、阁臣这样的绝对大佬,有几个能挺直腰板的?

便是六部尚书、内阁大学士在皇帝陛下面前还不是得卑躬屈膝?

哦,张阁老可能是个例外,但除了张阁老之外的所有京官几乎都是活的憋屈。

而在地方,一个区区七品的县令就能享受到众星捧月般的待遇,真是羡煞人也。

县衙六房仿自朝廷六部,也是吏、户、礼、兵、刑、工一应俱全。

小吏在左,衙役在右分班而列,不和朝会时文武分列一模一样吗?

说一句大不敬的话,这排衙简直就是模仿的上朝的场景嘛。

一想到这里,贺御史的妒火便蹭的烧起来了。

好嘛,大家都是七品官,你可以作威作福,众星捧月。老子却得夹起尾巴做人。

这回好不容易来到地方巡查,你又恰恰是向辽王行贿的重要人员,不弄你弄谁?

要怪就怪你太跳了吧。

第一百八十六章 剑指玻璃(第一更,求订阅,求月票!)

宁修回到家后便把自己锁在屋里。

二老以及七郎、十郎都不知道宁修在做什么。

宁修当然不是在温书。

距离乡试还有一段时间,而且年关将近他也没有必要在这个时候还分秒必争。

他在开展制作玻璃前的准备工作。

作为一个化工博士生,玻璃的制作工艺自然了然于胸。

只不过受限于条件他不可能一下子就把玻璃制作出来。

但现在他已经有了制作水泥的基础,在这个基础上再制作玻璃就变得很简单了。

众所周知,玻璃的主要成分是硅酸钠、硅酸钙、二氧化硅,是这三者的熔融物。而要制备玻璃,需要有纯碱、石灰石和石英砂。

纯碱和石灰石就不必说了,市面上就有出售的。至于石英砂要想得到则要费上一些力气了。

宁修知道明代就已经有用石英砂铸造的佛像,故而石英砂在明代肯定是有开采的。但他现在市面上并没有卖石英砂的商户。

通过几番打探,他才得知一般石英砂的开采都是由官府出面负责的,一般民间很难接触到。

这一点倒不难办。凭借他和李知府的关系,得到授权许可开采石英砂并非没有可能。

只要有了这三种东西,就可以正式开始制作玻璃。

玻璃的制作工艺基本分为几步。先要将原料进行预加工。石英砂、纯碱、石灰石混合在一起进行粉碎,并进行除湿确保原料的干燥。

这一步很简单在宁记作坊就可以完成。

接下来是将玻璃原料进行溶制。把这些混合原料送入窑内进行高温加热,在一千六百多左右的高温下,通过复杂的化学反应,便可以得到液态玻璃。

宁修制备水泥的时候曾经在自家作坊里立了一口窑。但那个窑炉的最高温度在12oo度到14oo度之间,无法达到玻璃烧制要求的16oo度要求。

宁修还得把上次给他搭窑立窑的师傅再叫来,帮他重新搭一个新窑。

眼下看来,想要一窑多用,同时制作水泥和玻璃是不可能了。

别看只有两百度的温度差距,但却关乎到能否成功制备玻璃。在这件事上,宁修不想冒险。

重新立窑,窑口的朝向,搭窑的方式角度都会不同,这个工作不完成其他的事情也就无从开展。

完成了玻璃的溶制接下来便要成型了,这一步十分关键,玻璃的品质如何全看成型步骤。

通常是按照需求把液态玻璃倒入事先准备好的模具中,让其变成需要的形状,如各种酒杯酒瓶、以及玻璃窗等。

最后还要对成型的玻璃进行热处理,通过退火、淬火改变玻璃的结构状态。

制作工艺宁修了然于胸,现在唯一的难点就是溶制和热处理环节。

国人早在商周时期就意外的制出了琉璃。据传是制陶匠人在烧陶时意外所得。

但国人烧制的琉璃十分易碎,且不耐热不耐寒,比起近代烧制的玻璃确实差了不少。

琉璃有这些缺点就是因为国人不能掌握好溶制和热处理这两个环节。

如果宁修不能在这两点上进行突破,做出的玻璃比起本土琉璃来也没有太大的竞争力。甚至可能还不如琉璃,毕竟纯粹从美学看琉璃要比玻璃强太多了,是属于艺术品级别的。

玻璃的优势在于可以大规模量产,而且耐寒耐热性要比土产琉璃好。

宁修现要想让玻璃彻底火遍大明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啊。

路要一步一步走,饭要一口一口吃。

宁修先得做好准备工作

他揉了揉额角,起身朝雕花门走去。他这一推门不要紧,当即听到‘哎呦’一声。

宁修定睛瞧去,只见七郎躺在地上捂着屁股,尴尬的冲他咧嘴。

“七郎,你一直在屋外待着?”

“三哥你别介意,我也是听二叔吩咐才在你屋外偷听的。二叔担心你一个人在屋里做啥傻事,便叫我在屋外偷听,万一有异动便破门而入。”

宁修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道:“亏我爹想的出来,好端端的我能做啥傻事?”

说罢他走上前去拉起七郎道:“我是在准备制作一种新型琉璃,恩,我把它叫做玻璃。”

七郎的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的眨了眨道:“玻璃?这个名字倒是新奇,这东西比琉璃更好看吗?”

宁修摇了摇头道:“若论美观程度玻璃肯定是不如琉璃的。但玻璃能够让更多的百姓用得起,能够走入更多普通人的生活。”

七郎听得入迷,咽了咽口水道:“这玻璃这么好,到底如何做呢?”

宁修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说起来制作玻璃和制作水泥类似。你还记得上次给咱家搭窑的师傅不?去把他请来,我想请他按照我的要求再搭一口窑。”

“三哥,原先的那口窑不能用了吗?再重新搭一口窑得花多少冤枉钱啊?”

宁修笑了笑道:“放心好了,三哥给你保证这钱绝对花的不冤枉。”稍顿了顿,他继续说道:“若是玻璃真的能够量产,利润绝对比水泥和肥皂加起来还多。”

七郎听得一个激灵,激动的攥紧了拳头。

“这玻璃竟然如此厉害?好,我这便去请那师傅来搭窑!”

说罢七郎便要转身离开。

“且慢。”

宁修连忙喊住他道:“你去的时候顺便给管家说一声,叫他买些石灰石、碱面回来。”

“好的。”七郎连声应道:“那三哥你呢?”

“我要再去一趟府衙,能不能成功制作出玻璃,就看这次府衙之行了。”

宁修和声道。

石英砂的开采需要经过官府的许可,宁修迫切的需要这种原料,再去一趟府衙在所难免了。

宁修看的出来李知府十分喜欢他酿制的葡萄酒,正好可以借着这次机会多带几瓶葡萄酒去。

来而不往非礼也,宁修送了李知府那么多葡萄酒,再开口求他允准自己开采石英砂矿便不显得突兀了。

当然宁修也不是白开采,他会按照市价付给官府银子。

双方各取所需,岂不美哉?

第一百八十七章 再赴府衙(第二更,求订阅,求月票!)

宁修再次来到府衙,知府李瑞很是惊讶。

虽是如此他还是接见了宁修。此人毕竟是张三公子特地嘱咐照拂的,张家的面子必须得给。

李知府是在书房接见宁修的,二人不论公事只叙私谊。

宁修虽然被李知府赐座,但只半边屁股坐在椅子上,身子微微前倾一副恭敬状。

李知府看在眼里乐在心中。这个年轻人很懂得进退嘛。虽然李瑞有意照拂宁修,但你自己也得上道啊。

宁修的表现让李瑞觉得如沐春风。

“贤生此来又是为了何事啊?”

李瑞呷了一口茶,微微笑道。

“启禀府尊,学生此来是将上好的葡萄酒送予府尊。”

说罢便从褡裢里取出装好的葡萄酒,献给了李知府。

李知府看到这些精美的瓷瓶眼睛不由得一亮。

“恩,贤生有心了。”

他对这葡萄酒的味道确实是难以忘怀。与白酒、米酒、黄酒、果酒都不同,葡萄酒的味道让人有种飘飘欲仙的感觉。

“府尊大人,学生听说江陵城外有一处砂矿,是官府开采的。不知学生能否被授权开采一小部分,亦或者出钱购置一些成砂?”

李瑞神情一滞,心中已是了然。

好嘛,这小子果然不是光来送酒的,他是有事相求啊。

李知府沉默了片刻,捋着胡须道:“贤生怎么突然想要买成砂了?”

他早听说宁记制出了一种叫做水泥的黏合剂,这水泥在修缮辽王府的时候大放异彩,他十分感兴趣。

莫不是这宁修对水泥的配方进行了改良,需要成砂加入?

“府尊有所不知,学生在试制一种新的琉璃,便需要用到成砂。”

制作玻璃的事情宁修并不想隐瞒。将来玻璃量产后,肯定会大面积铺售,怎么可能瞒得住?

若是他现在找个由头骗了李知府,到时李知府不会有心结?

人嘛总是要换位思考的,李知府待他不错他却也不能滥用这种感情。

“哦?琉璃啊。”

李瑞对这个答案显然有些惊讶。

“琉璃的制作十分繁复,贤生可找好师傅了?”

虽然李知府并不懂琉璃的制作工艺,但也听说琉璃的制作方法十分复杂。宁修突然想要制作琉璃,应该是已经联系好制作琉璃的师傅了。

宁修笑了笑道:“府尊,学生要做的这新式琉璃和传统琉璃有很大不同。不但制作工艺不同,就连做出的琉璃品样也完全不同。”

李瑞越的有兴致了。

“哈哈,被贤生这么一说,本官对这新式琉璃却是无比期待了。你将来做出这琉璃后,一定要拿来给本官看看。”

宁修连声称是。

“不过嘛”

李知府眼睛眯作一条缝,声调刻意的拉长。

宁修的心直是提到了嗓子眼,李知府究竟是怎么想的谁也不知道。

万一他不同意,之前的努力岂不是都白费了?

“这砂矿的开采必须由官府出面,民间是不得介入的。但你若是想买一些成砂也不是不可以。就按照市价好了,你可以直接去找府衙工房的杜工书,就说是本官的命令。”

宁修总算长出了一口气,这个李知府说话大喘气,真是吓死人了。

其实宁修并不是一定非要获得开采权不可。

他也知道在明代像盐铁、矿产这些东西都是被朝廷严格把控的。李知府若是给他开了这个口子,等于是把自己架到火上烤。万一再遇到政敌的弹劾,丢了乌纱帽都有可能。

只要李知府答应出售给他成砂便可以了。

“多谢府尊大人。”

宁修冲李知府深施一礼,喜声道:“等到新式琉璃做好,学生一定第一时间送到府衙来。”

“恩。”

李瑞又端起了茶杯品起茶来。

宁修连忙拱手道:“府尊公务繁忙,学生便先告退了。”

李知府也不说话,只微微颌以作示意。

宁修退出了书房并没有直接离开府衙,而是去了六房之一的工房。

明代各府州县仿自朝廷六部设立六房,分理一应俗务,知县、知州、知府只是抓总,对具体情况不需要太了解。

六房的长官叫作经承,但这是文雅的说法。通常情况下便用各房之名加一书字称呼。

举个例子,这位掌管工房的吏员头目便称为工书,又因为他姓杜,便称之为杜工书。至于各房中的其余办事的人则称之为胥吏或者书吏。所有吏员统称为典吏。一般各房的典吏在十人到二十人之间,编制如此臃肿,办事效率自然不算高。

六房分列大堂两侧。大堂左侧为吏、户、礼房。大堂右侧为刑、兵、工房。

宁修要去找的杜工书就在工房。

工房的主要职责是工程营造,也包括开采矿山,权力不可谓不大。

宁修来到工房后见大门开着便拔步走了进去。工房是一间低矮的屋子,里面大约摆了六七张公案,十来名书吏两人一桌,正自闲适的聊天喝茶。

宁修见到此种景象不由得苦笑,古往今来国人做官任吏的习惯果然是没有变化啊。

“咳咳,不知哪位是杜工书?”

宁修不认识杜工书,只得抱拳环了一圈朗声问道。

一个身着青色棉袍的男子应了一声:“杜某便是,这位公子有何贵干?”

宁修定睛瞧去,只见这位杜工书三十来岁,身材高挑样貌也算俊秀,不由得心生好感。

“在下宁修,乃是江陵县学生员。方才宁某求见府尊,获得府尊允准可以用市价购买成砂,府尊叫某直接来找杜工书。宁某此番叨扰了。”

“大老爷的命令?”

杜工书愣了一愣,连忙起身迎了过来。

“宁公子快坐。”

杜工书拉着宁修坐了下来,就像多年未见的好友似的攀谈了起来。

“宁公子且放心,前两个月开采的成砂现在就存在仓库里呢,宁公子想买多少都行。就按照府尊说的,宁公子出市价即可。”

衙门中办事是极为讲究规矩的。不该问的事情一定不要多问。

杜工书深谙此道,他倒不担心宁修假传命令。宁修即便要买也不可能立即买,怎么也得等年后了。这种事情他肯定是要和府尊大人确认的,到时候一问便知。

第一百八十八章 新年(第三更,求订阅,求月票!)

宁修心中大喜。

杜工书果然是个靠谱的,他本以为还要与他讨价还价一番,谁曾想人家直接允了下来。

知府大人的命令果然还是好使啊,即便底下的小吏想要好处也不会明着刁难。

不过宁修却也不是食古不化之辈。既然杜工书这么配合,他也没道理不打点一番。

以后他少不了和杜工书打交道,不处好关系只靠知府的命令来压人可不行。

须知阎王易惹,小鬼难缠。真得罪了这些具体办事的人,有的是苦头吃。

宁修从褡裢里掏出二十两银子递给杜工书笑着道:“这是宁某的一点心意,杜工书拿去给诸位书吏买些酒菜。”

“啊哈哈哈,宁公子太客气了。”

杜工书虽然嘴上如是说,却以飞快的度把银子收好。

“能够有幸认识宁公子,真是杜某的福分啊。”

礼多人不怪,宁修也拱手道:“马上就要过年了,宁某买来成砂也没有用,便等到年后再来购买成砂,杜工书意下如何?”

“哈哈,正合吾意,正合吾意啊。”

杜工书捋着胡子笑的别提有多开心了。

“实不相瞒,今天是衙门办公的最后一天,仓库的吏员多半都已经提前回家了。”

宁修听得那个瀑布汗啊。官员们尚不敢提前放假,这些小吏们却是全无顾忌。

“既如此,咱们便一言为定。一过完年,宁某可要再来叨扰杜工书了。”

“看宁公子说的,到时杜某在衙门恭迎宁公子大驾。”

光看面相,杜工书就知道宁修不是等闲之辈,他又是能和府尊搭上话的,自然得好好结交。或许他就因此飞黄腾达,成为府尊眼中的红人了呢?

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

千门万户曈曈日,总把新桃换旧符。

燃爆竹,饮屠苏,帖桃符,春节的气氛总是那么让人迷醉。

宁修不记得除夕夜喝了多少杯酒了,一大家人围坐在一桌,共享天伦之乐。那种温暖的感觉却不是任何事情能够替代的。

亲情,人间最宝贵的东西,在春节这一刻体现的淋漓尽致。

过了除夕夜便是大年初一,便是万历七年了。

宁修只觉得有些怅然,距离他来到大明已经过去了一个年头了吗?

这一年来生了太多的事情,他靠着自己的努力把一个赤贫之家变成了拥万贯家财的富户。其中艰辛酸楚却是不足为外人道也。

他也结识了不少好朋友,是那种真的可以交心的知己。

至于亲人似乎也没有像他想象中的那么龌龊,三房、四房虽然也有自己的小算盘,但大体上还是能够和善相处的。

即便是眼高于顶,一向看不起其他三房的大房,也只是保持高冷,并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

这已经让宁修十分欣慰了。试想若是一穿越就面临生性刻薄处处算计的亲戚,整日忙于宅斗,哪里还有时间做手抓饼、开酒楼、做水泥、肥皂?

老天爷待他不薄啊。

大年初五的清晨,朔风阵阵。

宁修独自一人走在大街上,听着阵阵炮竹声,嘴角露出了一丝微笑。

新年总是让人愉悦的。哪怕有再多的烦恼,在这一刻都会抛诸脑后。

过年就要有个过年的样子,再穷的人家也会吃一顿好的,何况已经脱贫致富的宁家呢?

宁修这次上街就是要给家人采买礼物。

爹、娘、七郎、十郎一个都不能少。

先他要去胭脂铺给娘买些胭脂。虽然娘总说她不喜欢涂脂抹粉,但宁修可不信。女人哪有不爱美的?娘那么说是因为以前家里穷,买不起胭脂水粉。

现在家境虽然好起来了,但多年养成的习惯却是不那么容易改变。

娘亲勤俭持家不舍得花这个钱。他这个做儿子的自然得代劳。

宁修就不信他把买好的一套胭脂水粉摆在娘的面前,娘还能把它们都丢了去?

江陵城中最好的胭脂铺是惠生堂。

虽然只是初五,惠生堂却已经恢复了营业。

宁修看到惠生堂前排了长长的队伍不由得心中一沉,这生意还真是火爆啊。罢了,既然来了那就好好等着吧。

宁修正自排着队,无意间瞥见惠生堂旁边的一处宅邸前跪着一个妇人。

这妇人约莫二十多岁,穿着一身棉衣显得臃肿不堪。

宁修不禁有些好奇,大过年的这妇人跪在宅邸前干嘛?

便在这时大门突然打开,一个五十多岁身着儒袍的男子走了出来冲妇人摆手呵斥道:“都说了不要来了,你家里是什么情况你自己心里没点数吗?交不起束脩还要来叨扰老夫,你就不觉得羞耻吗。”

说罢他走进院中,重重的摔合了门。

宁修不由的蹙起眉来。

他说这男人怎么看着眼熟,原来是十郎就读私塾的赵先生。

宁修给赵先生送束脩时曾经跟他见过一面,多少有些印象。

那个妇人看来是交不起束脩,又想让赵先生开恩教教自己的孩子。

哎,又是一个穷苦的人家啊。

若是一般的时候也就罢了,偏偏现在是在过年。大过年的一个妇人就跪在宅门前,赵先生却熟视无睹也是可以的。

但毕竟是妇人交不起束脩,赵先生不接纳妇人的孩子也是合理的。总不能什么事情都站在圣母婊的立场以道德准绳去要求别人吧。

不过这个妇人也确实太可怜了,宁修看不下去走了过去道:“大过年的你跪在这里,赵先生面子上也不好看啊。你若真的想让赵先生接纳你的孩子,便先起来吧。这样下去,赵先生更不会对他传道授业了。”

那妇人闻声抬起头来,与宁修四目对视。

这一瞧不要紧,宁修却是心中一沉。

这妇人的容貌十分姣好啊,柳眉月目,粉面朱唇。虽然她周身裹着棉衣看不出身材来,但想必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如此一个美人怎么会混的如此凄惨,连孩子的束脩都交不起?

“这位公子认识赵先生?还请帮奴家说项一二,奴家的孩子已经六岁却还未开蒙,耽搁不起了啊。”

第一百八十九章 崔寡妇(第四更,为舵主墨染惊鸿V5加更,求订阅!)

那妇人眼眶中已经盈满了泪水,随时可能决堤而出。

宁修心中不由得慨叹,可怜天下父母心。这妇人想必家境十分贫寒吧。

宁修安慰道:“我与赵先生只是有过一面之交,算不上有多熟。不过我会帮你把束脩交了,你看这样如何?相信赵先生应该是不会拒绝的。”

开玩笑好端端的谁会和钱过不去。赵先生多教一个娃多拿一份束脩,又不会浪费任何气力。这么好的事情傻子才会拒绝。

“公子,您真是奴家的恩公啊!”

谁知此话一出,那妇人立刻冲宁修叩起头来。

宁修好不尴尬,只得上前一步拉住她道:“我不过是帮了点小忙,你不必行如此大礼的。”

妇人的面上立时添了两朵桃晕,羞得抿着嘴唇道:“恩公大恩,奴家记在心上了。他日若有机会一定相报。”

宁修无奈的点了点头,但细细一琢磨总觉得哪里不对。

一个娇小的妇人没钱没势靠什么报恩,难道是

结合这妇人害羞的表情,她该不是想要以身相许吧。

宁修一阵恶寒,连忙闪出一步来咳嗽道:“我这便把束脩的钱给你,你自己去交吧。”

妇人眉头蹙起,大惑不解道:“方才恩公可是说帮奴家把束脩交予赵先生的”

她倒不是怕别的,是担心赵先生怀疑她的钱是偷来的。若是最后事情闹大了,宣扬的沸沸腾腾反倒不美。

宁修真是醉了。

他好端端的去买胭脂,同情心泛滥作甚?

现在倒好,被一个妇人缠上了,他只觉得街上众人都朝他和那妇人投向了暧昧的目光。

这种感觉真的是太尴尬了。

“咳咳,也罢。那我便替你去把束脩交给赵先生吧。”

说着宁修便转身要去叩门。

“恩公!”

宁修被喊的身子一滞,心道又怎么了?

他转过身来苦笑道:“你可还有事相求?”

“恩公,实不相瞒奴家家里已经断粮了。若是恩公不弃,可否能够借些米粮给奴家?奴家有些手艺活,可以给恩公缝衣绣被的。”

宁修听的差点背过气去。

他要这妇人缝衣绣被作甚?

他现在真的有些后悔了,天底下的穷人那么多,真要帮他帮的过来吗?

可现在他已经和妇人搭上了话,总不能就这么断然拒绝吧?

罢了,救急不救穷,就且再帮她一次吧。

“好罢,我先去替你交了束脩,你在这儿等着。”

说完宁修扭身去叩门。

便听得门内赵先生愤怒的声音:“都说了不要再来烦我了。”

“赵先生,是宁某。”

一阵沉默后院门便被打开,赵先生换了一副和善的表情,笑着道:“原来是宁公子啊。方才赵某以为是那长舌妇呢。”

宁修也不多说从褡裢里掏出一锭银子送到了赵先生的手中。

赵先生不禁色变,连连摇头道:“宁公子这是做什么?”

“这是给赵先生的束脩啊。”

咦?

赵先生疑惑的想了片刻,咳嗽道:“宁公子是不是记错了,令弟的束脩已经交过了啊。”

宁修尴尬道:“这份束脩不是给舍弟交的,是给这位妇人的孩子交的。”

赵先生听的啊了一声,显然十分惊讶:“宁公子和她什么关系?”

“我与她并不认识,只是觉得她可怜罢了。”

宁修云淡风轻的说道。

赵先生眼睛转了转,突然露出一副暧昧的神色,咳嗽一声道:“既如此,这份束脩我便收下了。崔氏,你明日便叫孩子来私塾进学吧。”

崔氏大喜,连忙冲赵先生欠了欠身:“多谢赵先生。”

搞定了束脩的事情,宁修便和崔氏一起离开了。

赵先生捋着胡子看着宁修和崔氏远去的背影,心道还是宁公子会玩啊。别人都不敢碰的寡妇崔他都敢玩,有意思,有意思

宁修随着崔氏来到她居住的嘉善坊,去粮行买了些米面,帮她抗到了家中。

崔氏住的宅子是个四合院,院子虽然不大但很精致。

宁修颇是有些疑惑,住这么好的院子不应该穷到揭不开锅吃不起饭啊。

“恩公你愣在那里干什么?快进屋来啊。”

崔氏打开院门,见宁修停下脚步不由得扭头催促。

“额,这个怕是不太合适吧。你夫君若是看到了”

“奴家的夫君早就死了。”

崔氏神色一黯,咬着嘴唇说道。

呃这崔氏竟然是个寡妇,也太巧了吧。

怪不得方才在赵先生宅邸外那么多人朝他投来了暧昧的目光,有些人的目光中还夹带着鄙夷

宁修觉得要崩溃了。

寡妇门前是非多,他怎么就稀里糊涂的撞过来了?

但现在想走似乎也有些晚了。宁修是进退维谷,愣在那里不知该如何是好。

双方都不一言,楞楞的站在那里气氛着实有些尴尬。

过了良久宁修才硬着头皮道:“既然如此宁某便更不应该进去了。不然,会落人口实的。”

崔氏点了点头道:“奴家明白,恩公的顾虑是对的。像奴家这种人,别人都跟避瘟神一样,恩公肯仗义出手奴家已经感激不已。怎敢再行奢求?”

说罢她竟然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冲宁修叩了三个响头。

宁修无奈的上前搀扶起她道:“你这是做什么,我不过是做了些小事罢了。”

“恩公的大恩奴家一定记在心间,他日必定涌泉相报。”

宁修总算长松了一口气,只要这后半句不是以身相许就好

“你快些去给孩子做饭吧,他怕是饿坏了吧?我还有事便先走了。”

宁修这才想起经过这么一闹他要给家人准备的礼物还没来及采买,连忙转身离去。

大年初五的,遇上一个寡妇,还生了这么多事情,还好悬崖勒马没有错上加错啊。

宁修毕竟是个读书人,是要求功名的。

读书人最看重的就是名声,爱惜羽毛甚于爱惜生命。宁修要是和这个崔寡妇扯到一起弄得不明不白,名声可是会受到极大影响的。

这绝不是宁修想要看到的。

救急不救穷,他对崔寡妇也算是仁至义尽了吧?

第一百九十章 赌坊(第五更,为盟主半生狂想加更,求订阅,求月票!)

陈县令这些日子忙的焦头烂额。

御史大人就像一块狗皮膏药死死贴在他身上,让他大气都不敢出。

莫说他确实心中有鬼,便是那些行的正坐得端的硬骨头碰到巡按御史巡察不也得陪着笑脸吗?

官场之上就是这么一回事。

对这种巡视的风宪官,别管心里恨得多么牙痒痒,面上也得陪着笑脸。

没办法,谁叫人家拿着鸡毛当令箭,是朝廷派来的代表朝廷呢?

好在陈县令未雨绸缪,一直都是命衙门中的书吏做阴阳账的。

上官若是来查便拿出一本做好的应付,实际开支则记在另一个账本上。两个账本上记录的账目明细完全不同。

所以贺御史倒也没查出什么来。

饶是如此,陈县令还是惊了一身冷汗。

他日盼夜盼,盼着早些把这尊瘟神送走,好和美妾在后衙享那鱼水之欢。

终于,昨日贺御史离开了县衙。

新年嘛,自然不能被带坏了情绪。

既然贺御史已经离开了县衙,陈县令便可以暂且放下心来,好好享受一番。

但御史大人毕竟只是离开县衙,却没离开荆州。

陈县令也不敢过于放肆,与宠妾云雨时的花样便不能玩太多了。

只是一个套路玩了几回便腻了。

陈县令一把推开不着寸缕的美妾,冷哼了一声。

“老爷又在恼什么呢?”

小妾连忙用衣服遮住身子,腻腻的说道。

“唉,我总觉得不踏实啊。这御史大人一来荆州先查的就是我,难道他听到了什么风言风语?”

正所谓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可陈县令的亏心事实在是做的太多了,当然会怕。

便说他用贪污来的修建河堤银两给辽王殿下祝寿的事情就不禁查啊。

此事若被查出来他必死无疑,辽王也脱不了干系。

这样的事情还有很多,每一件拎出来都是可以判流放或者杀头的重罪,加在一起陈县令岂能有活路?

一想到这陈县令便打起寒颤。唉,都说做贪官好,可贪官不禁查啊。面对上官巡察那真是吃不好喝不好。

“老爷多心了。这江陵城中除了县衙便是府衙了。御史大人总得先去一个啊。”

小妾的安慰让陈县令稍稍宽了心,他点了点头道:“希望如此吧。”

说着便开始穿衣裳。

小妾一脸欲求不满的看着陈县令:“老爷,您今天怎么这么快就完事了。妾身还要”

陈县令扭过头来在小妾胸前抓了一把,淫笑道:“哈哈,老爷我要去办一桩要事,等晚上回来再好好收拾你。”

那小妾被陈县令撩的一阵脸红,连忙垂下头。

陈县令穿戴整齐后一甩衣袖离开后衙,在轿厅乘了轿出衙而去。

江陵城中最大的一家赌坊盛贵堂位于一个偏僻的小胡同里。

赌坊的外面是一家布行,只有穿过布行才能来到赌坊。

这种布局当然是为了小心起见,毕竟大明严禁赌博。在明初时曾经有极为严苛的禁赌律法,抓到赌博者直接砍手。

到了中后期吏制腐朽,世风奢靡,禁赌的力度也一降再降,赌坊一时兴起。

但饶是如此,大明朝明面上还是禁赌的。

你开赌坊可以,但不能太明目张胆。只要别让衙门难做,衙门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所以很多赌坊才会设在偏僻的小巷子里,且辅以伪装,这有点像后世的地下赌坊。

事实上赌坊也是给衙门交税的,只不过这些税不在明面上,是地方衙门设的私税,不用上缴朝廷。

也正是因为地方衙门拿了这些赌坊的好处,故而赌坊能够安然泰然的存在。

陈县令的轿子便在盛贵堂所在的小巷子里落了下来。

陈县令掀开轿帘施施然走了出来,冲轿夫吩咐道:“你们在外面等着。”

说罢陈县令便拔步走入布行。

布行只是个掩饰,陈县令轻车熟路的绕了一圈通过暗门走进了赌坊。

一进赌坊,气氛立刻变得热烈起来。

熙攘声,吵闹声,咒骂声混杂在一起让人以为这地方好似一个集市。

赌坊不同于一般的铺子,即便是除夕夜都不歇业,更不必说现在已经初七了。

赌徒们是疯狂的,尤其是当他们陷入迷醉之后。

这盛贵堂作为江陵城中最大的赌坊玩赌的花样自然齐全。

有玩骨牌的,有押大小的,也有玩双6的。

赌博也有高下之分,一般的穷赌多是押大小,在赌坊的最外围大厅。

而高端赌徒则会到单间享受愉悦。

陈县令瞥了一眼骨牌的荷官,不屑的冷笑一声。

他踱步进了一间内间,坐定之后拿起茶杯抿了一口。

茶是上好的余姚仙茗,比之龙井更加清润,是陈县令的最爱。

他喝了半盏茶,便有一个身着藏青色对襟长衫的中年男子踱步走了进来,冲陈县令拱手。

“陈县尊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啊。”

“唉,咱们都是老熟人了。曹东主就别那么客气了。”

陈县令摆了摆手示意这位曹东主坐下来说。

这曹东主便是盛贵堂的东家曹睿了。一般的商家见到县令大老爷都得跪拜叩头,曹睿却可以享受如此礼遇,自然是因为他和陈县令关系匪浅。

换句话说他没少给陈县令送银子。

赌坊赚的是暴利,加之本就是无本买卖,给陈县令一笔好处费也没啥。

毕竟官是官,商是商。商要想做大必须依靠官,官要想赚钱也得依靠商。这才有了官商勾结。

陈县令叹了一声道:“最近的事情你恐怕也听说了。湖广巡按御史贺文程贺大人按临江陵。本官所在的县衙当其冲,贺御史进驻县衙数日,昨日才送走。”

“那是好事啊。”

曹睿陪着笑脸道。

“可我还是不放心。这些银子在手里攥着就是火炭,烫手啊。”

陈县令摇头苦笑。

“大人的意思是?”

曹睿眉毛一挑,已经猜到了陈县令的想法。

“你想办法把银子运出去,送到本官的老家。本官修书一封派人提前送信回老家,那里会有人安排的。”

第一百九十一章 文武搭配,干活不累(第一更,求订阅,求月票!)

“明白,明白!”

曹睿连连点头。

原来在明代像这样的赌坊还兼或有着一项功能,那就是充当地下钱庄。

这也可以理解,赌坊的钱都是见不得光的。若是明目张胆的花还是有风险的。故而他们会运用一些手段把黑的变成白的。

当然受限于时代,肯定不可能做到即使转账。此刻也没有开通票号业务,汇通天下自然也无法实现。

这些黑钱要想出去还是得靠押运。

只不过这些赌坊会使钱上下打点,确保一路上不会出变故。

陈县令在赌坊寄存的黑钱有不少,加上他贪污来的银两数目实在太大。若是一并运出江陵,恐怕会引人注意。

故而曹睿决定采取分批运输的方式。

等到出了城再以商队行商的名义把这些银两集中在一起来。

陈县令对曹睿是无比信任的,因为他知道曹睿这个赌坊要想继续开就必须和他合作。而他的任期还有一年多,曹睿是断不敢得罪他的。

“事情办妥之后本官允你在城中开设分店。”

陈县令双眼眯作一条缝,抛出了诱惑。

曹睿不由得眼前一亮。

这个诱惑让他不能不动心啊。

“多谢县尊,曹某一定将事情办妥。”

二人心有灵犀的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锦衣卫北镇抚司总旗沈纶终于有的可忙了。

有校尉来报,说最近江陵城中的车行生意分外火爆,不少车行的马车都被租用。

这件事情可是极为反常啊。现在还没过完十五,按理说还在年里。车行的生意怎么可能那么火爆呢?

要知道租用马车的无外乎两种人,一种是行商,一种是出远门求学应考的学子。

明显这两种人都不可能在过年期间出远门。那么大量租用马车的人究竟是谁?

沈纶略一思忖后决定还是不要打草惊蛇,只叫手下暗中观察租用马车的去向,见机行事。

事出非常必有妖,锦衣卫的直觉告诉沈纶有大事要生了。

便在沈纶欲出门时,贺文程迎步赶来。

沈纶微微一怔,面色大变道:“贺御史怎么来了,不是说好的吗,有事情我会叫人联系你的。”

二人虽然此行都是为了查案,但一明一暗实在不宜过多接触。

“沈总旗放心好了,本官换了一身便装,又在外面兜了好几个圈子,早就把尾巴全都甩掉了。”

沈纶苦笑一声道:“贺御史倒是身手矫健。”

“咳咳,不说这些没用的了。最近沈总旗查的可有进展?”

沈纶微微颔道:“似乎那人坐不住了。沈某现城中车行的马车都被租出去了。”

“哦?”贺文程也是颇为惊讶。“难道他想借着新年做掩饰,把赃银都运出城去?”

“现在还很难说。不过沈某已经让人盯着了。”

“善,大善!”贺文程称赞道:“以锦衣卫的实力盯人肯定是没问题的。到时合夹收网将他抓个人赃俱获,看他如何抵赖!”

“贺御史可有收获?”

沈纶微微笑道。

二人虽然名义上是相互配合,但隐隐的也有一层竞争关系。

加之文官和锦衣卫之间的关系向来不算好,二人之间的关系便很微妙。

“当然。”

贺文程神采奕奕的说道:“我找到了陈县令结交辽王的证据。”

闻听此言,沈纶身子不禁往前一倾,催问道:“贺御史快说说看。”

贺文程便凑到沈纶耳边低语了一番,笑着捋起胡须:“沈总旗以为如何?”

“妙哉妙哉。”

沈纶由衷的赞叹道:“如此法子沈某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贺御史真是高明。”

“彼此彼此。”

贺文程打了个哈哈道:“术业有专攻,跟踪的事情就要劳烦沈总旗了。”

“好说。”

沈纶拿起一壶温好的酒,给贺文程倒了一杯:“外面天气寒,贺御史喝杯酒暖暖身子吧。”

贺文程连连摆手道:“不可不可,本官从不饮酒的。”

沈纶不禁愕然。从不饮酒?当官的还有不喝酒的?

他一直以为那些文官都是酒鬼呢。

沈纶有些意兴阑珊的放下酒杯,又倒了杯热茶。

“既然贺御史不饮酒,那喝杯茶也好。”

贺文程哈哈一笑,接过茶杯一饮而尽。

“好茶啊。自从离开杭州,本官就再没喝到过这么好的茶叶了。”

原来贺文程是浙江承宣布政使司杭州府人,登科中了进士后便一直在京中任职,自然极为思念家乡。

好茶他肯定喝过不少,但念及家乡风物,自然觉得都差了一些味道。

此番他对沈纶说的话却也有安抚的成分。毕竟他刚刚拒绝了饮酒,若是再不说些好话,沈纶的脸上也挂不住。

“茶是好茶,品茶的人也得有道行才是。”

沈纶似笑非笑道:“像沈某这样的粗人只觉得什么茶都是一个味道。怕是拿来些树叶子丢尽茶壶里也喝不出什么差别来。”

“呃哈哈哈,有趣有趣。沈总旗真乃一妙人耳。”

通过一段时间的相处,贺文程渐渐习惯了沈纶说话和为人处世的方式,二人配合的倒也愉快。

“沈总旗,其他方面的事情你查的如何了?”

“这个嘛就不劳贺御史费心了。我们锦衣卫查案有我们自己的路数,和你们文官是完全不同的。贺御史只要坐实辽王贪污受贿即可。”

贺文程本想探探沈纶的口风,却被硬生生顶了回来。

他碰了一鼻子的灰,悻悻的耸了耸肩道:“沈总旗说的是。”

“至于张阁老提及的那个宁修”

贺文程犹豫了片刻,还是咬牙问道:“我们究竟要不要去见?”

“张阁老不是也没有明示吗?这种事情顺其自然就好。”

沈纶摇了摇头道:“他只是个读书人,又有多大的能量呢?这件事若是我们都办不好,多他一个也不会有什么帮助。反而会存在泄露消息的风险。依沈某之见还是先不要与他说了吧。”

“沈总旗高见。”

贺文程咽了一口吐沫道:“那就先不对他说。咱们这么做也是在保护他啊,不然辽王若真的得知消息狗急跳墙,此子便得第一个遭殃。”

第一百九十二章 突破口(第二更,求订阅,求月票!)

信达堂是江陵城中最大的车行,整个车行有马车几十余驾。

令人惊奇的是年还没过完,车行的马车就都被租了出去,一驾不剩!

车行的小伙计黄三这下乐开了花。本来他对掌柜要求提前开工很有怨气,这下好了。马车都租了出去,他最多就是看个店,想睡就睡工钱还不少拿,还不是美滋滋?

黄三正托着腮帮子打盹,迷迷糊糊间觉得有个人在喊他。

他强忍睡意揉了揉惺忪睡眼,定睛瞧去。

只见掌柜的正冲他怒目而视。

黄三吓的一个激灵,麻利的跳了起来。

“哎呦,钱掌柜,您怎么来了。”

“哼,我若再不来你是不是打算干脆在铺子里睡一天了?我给你一个月两贯钱就是让你睡觉的吗?”

面对钱掌柜的质问,自知理亏的黄三连忙陪起了不是。

“看钱掌柜说的,都是小的不好。小的只是有些疲乏想要眯一会,谁知道就睡着了。”

“哼!”

钱掌柜冷哼一声,气鼓鼓的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若是我不来一桩大生意就得叫你搅黄了!”

“大生意?”黄三挠了挠头道“这怎么说?咱家的马车不都已经租出去了吗?”

钱掌柜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要么怎么说你蠢呢。他们租了马车却找不到车夫,便委托我们去找,允诺给我们抽佣。”

“啊!竟然有这等好事。”

黄三兴奋的搓起了手掌。

“那还等什么我这便去牙行看看。”

他话音刚落,钱掌柜便啐道:“呸,现在正过年呢牙行都没开门,你去作甚?”

“那咋办?”

黄三苦着脸问道。

“咱们是开车行的,自然有这方面的人脉。你去城西找一个叫萧员外的人,他能帮咱们寻到足够的车夫。”

“唉,我这便去!”

黄三一听到帮找车夫有抽佣立刻充满了干劲。

“等等!”钱掌柜喊住了黄三,皱眉道:“你便这么去?”

黄三一脸茫然:“不然呢?”

钱掌柜摇了摇头叹声道:“把那盒上好的山参带去,送给萧掌柜。”

“哦!”黄三应了一声,便转身去取山参了。

城西,萧宅。

萧员外正在院中品酒赏梅,管家忽然来报说信达堂的小伙计求见。

萧员外点了点头吩咐管家把那小伙计带进来。

他与信达堂有很好的合作,双方是互利共生的关系。萧员外还指着信达堂赚钱,自然要与来人好好聊聊。

只是来的不过是个小伙计,这让萧员外有些不快。

是他萧某人举不动刀了还是他钱掌柜感到飘了?

当然在生意面前,这些都是狗屁。

只要能赚钱,萧员外根本不会在意这些细枝末节。

转眼间小伙计黄三就被带到院中。

不用说黄三一眼就认出了萧员外。

看看这气质,绝不是光靠衣衫就能打扮出来的。

“小的黄三拜见萧老爷。”

黄三深施一礼。

萧员外点了点头道:“是钱掌柜叫你来的吧?”

黄三记着钱掌柜的嘱咐,连忙把那盒山参捧过头顶道:“这是我家掌柜的一点心意,还请萧员外笑纳。”

萧员外微微颌,示意管家接下来。

此时他心中的不快基本已经扫空了。

“萧老爷,我家掌柜说请您帮着寻寻马车车夫,要这几日就能出远门的。”

送完了礼黄三有模有样的把钱掌柜教他的话说了一遍。

萧员外并没有任何表示,直勾勾的盯着黄三。

黄三被看的毛,讪讪一笑道:“萧员外?”

“我都听到了。”萧员外声调颇为诡异,阴恻恻的问道:“你们过年期间要这么多车夫作甚?”

“这个嘛实不相瞒我也不知道,恐怕掌柜的也不知道。突然有一个老爷把我家马车全部租了,正急着寻车夫呢。”

黄三却是个大嘴巴,把他知道的事情一股脑都说了出来。

“是这样啊。”

萧员外反复敲着手指,良久沉声道:“好,我答应你们。不过我要一笔好处费,一次性付清。”

“好说好说。”

黄三只道来时掌柜的千叮咛万嘱咐什么条件都要答应萧员外,便毫不犹豫的应下了。

“既如此你们就在车行等着好了。用不了一日我便能把车夫集合起来叫他们去车行上工。”

黄三闻言大喜,心道这萧员外真是好大的能量啊。现在可是过着年呐,他一天之内就能集合齐几十名车夫,真是这行的扛把子啊。

“小的告辞!”

黄三美滋滋的冲萧员外拱手告退,思忖着回到车行一定要管掌柜的要一笔赏钱。

像他这样办事利落的伙计难道不该赏吗?

一出院子黄三便拐到小巷子中。走到拐角时他忽然觉得眼前一黑,紧接着便软倒在地。

再醒来时是黄三现自己在一间昏暗无光的柴房中。

由于屋子没有窗,他也不知道现在是白天还是黑夜。

出人意料的是他的双手双脚并没有被绑缚,就连嘴巴里也没有被堵上破布。

黄三狠狠掐了胳膊一下,现这一切不是在做梦。

他有些懵。若这些人是为了劫财,难道不应该把他绑的严实以防他逃走吗?

还是说这伙人胸有成竹知道他一定跑不了?

如果不是劫财,那就是绑人泄愤了。

黄三瘫坐在地思考着什么人会绑他泄愤。他得罪的人不算多,且最多是占一些小便宜不至于闹到这一步啊。

黄三百思不得其解,懊丧的抓起一根柴木丢向门去。

但听砰地一声,紧接着门竟然开了

走进来的是一个身材精瘦的男子。

这男子手中拿着一根燃着的蜡烛,带来些许光亮。

利用开门的这一瞬,黄三终于看到了屋外的景象,一片漆黑,漆色如墨。

呼,原来现在是晚上了啊。

那精瘦男子脸上蒙着黑巾,他把蜡烛放到一处木堆上,快步走到黄三面前,淡淡道:“你不要紧张,我们请你来只是想问一些问题。”

“唔。”

虽然心中十分愤怒,黄三还得表现出一副恭顺的模样。

“过年期间在你们车行租马车的人是谁?他为何要突然租这么多车?”

第一百九十三章 激励机制(第三更,求订阅,求月票!)

黄三哭丧着脸道:“小的真的不知道啊。好汉爷,小的不过就是个伙计,哪有问主顾租车用途的道理。”

精瘦男子皱了皱眉,随即问道:“那来租车的人是不是本地口音。”

“这个嘛,似乎确实是荆州口音。不过小的看他面生的很。”

黄三此刻只想脱身,自然是有问必答。没问的他知道也都答了。

“好汉爷,小的说的都是实话啊。您看”

“你说他们租车后再来找你们请驾车师傅?”

“是啊,要不小的大冷天的干嘛跑到城西来啊。”

“知道了。”

精瘦男子沉默了片刻道:“我要你现在返回车行,就说一切顺利。”

“啊?您答应放小的走了?”

黄三一脸惊讶。

“怎么,你不想走?”

“不,不,小的这就走,这就走。”

黄三并没有被捆缚住,他颤巍巍的站起身走出几步,还不忘用余光瞥了那精瘦男子一眼。见对方确实没有暗算他的意思,这才迈开步子朝屋门走去。

“慢着!”

一声爆喝让黄三差点吓尿了。他呆呆的站在原地,心道这位爷不会是反悔了吧?

“好汉爷?”

“你就这么出去?”

“啊?”

“把眼睛蒙上,我驾马车带你回去!”

“唉,唉。小的愚笨,小的愚笨。”

黄三连忙抽了自己两个耳光。

精瘦男子走到近前递给黄三一块黑布,黄三忙不迭的蒙在眼上。

“跟我走罢。”

过了初十,水泥作坊和肥皂作坊便恢复生产了。

这倒不是因为宁修想贪这两天的工期,而是因为雇工们都提前返回了。

宁修给他们的待遇实在太好,又包食宿。这些雇工都是穷怕了的,回家松快下来反倒不适应,左扭右扭最终还是决定提前回到作坊。

反正已经过了初十,再待下去也就是耗到十五,没甚意思。

宁修直是有些无奈。雇工们都返回了作坊他总不能把大伙儿往外推吧?

提前开始生产,大伙干劲又足宁修便准备开始制作玻璃。

前期的准备工作已经开展的差不多了,新窑已经立好,能够烧至16oo度以上。其余原料也已经备好,现在只差石英砂了。

宁修决定再去一次府衙,将事情办妥。

李知府和工房那里都已经打过了招呼,宁修此去不过是走个形式再就是给衙门官老爷们表示尊重罢了。

到了衙门后宁修由一个小吏引着,到仓库买了一批成砂。

石英砂到手,制作玻璃所需要的全部原料便齐了。

宁修急不可耐的返回作坊,召集了全部雇工宣布这一重大消息。

宁家工坊的雇工得知少爷要训话,纷纷放下了手中的活计凑了过来。

“诸位,宁某先要给大伙儿拜个晚年。大伙儿能够在过年时候主动来工坊,让宁某感动不已。”

说着宁修抱拳环了一圈,神情肃然。

这下宁家工坊的雇工们纷纷感动的热泪盈眶。

少东家真是太重感情了,待他们这些雇工就像待亲兄弟一般。他们还有什么理由不好好做工,回报少东家的大恩?

他们都是粗人,但粗人也有感情。只见这些汉子眼眶中都盈满了泪水。

男儿有泪不轻弹,他们不能哭。

“宁某自然不会亏待诸位,这几天宁某后给诸位双倍工钱!”

宁修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

啥?

少东家方才说的啥?双倍工钱?

众人实在跟不上宁修的脑回路,有些蒙了。

“不但是过年,以后但凡是节日只要大家愿意来做工,宁某都会给大伙双倍工钱。”

这下众人都听明白了。少东家要给他们涨工钱啦!

“少东家真是活菩萨啊!”

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句,人群中立时沸腾了。

这些老实巴交的汉子毫不吝啬的开始赞颂宁修,仿佛他是上古先贤一般。

此刻在他们的眼中宁修就是神。

宁修见状双手向下压了压,喧闹声才渐渐淡去。

“以后我还会每月评选三名劳动模范。这三名劳动模范将会领到十两银子的奖励!”

众人彻底蒙了。乖乖,少东家真是语出惊人啊。

十两银子相当于他们五个月的工钱,谁要是拿了这奖励鼻孔还不得朝天上去?

“少东家,敢问怎样才能做这啥劳动模范?”

“很简单。”宁修笑了笑道:“大伙一起投票,每票提名五人,少于五人的票无效。最后我会安排人唱票排名,得票数最高的三人就是当月的劳动模范。”

这种投票选人的方法在后世再寻常不过,可在大明朝却是绝对的新奇。

众人不禁津津乐道,三三两两的凑在一起低语。

宁修倒也没有制止。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反正福利是给雇工们的,难道还不准他们讨论了?

过了半盏茶的工夫,宁修才清了清嗓子:“诸位以为如何?”

“我们都听少东家的!”

“对,我们都听少东家的!”

“少东家说啥我们便干啥!”

看着雇工们振臂高呼的样子,宁修只觉得有些飘飘欲仙。

啧啧,有权力的感觉真好啊,怪不得自古以来那么多人争抢着做皇帝。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被人众星捧月,帝王的体验能差得了?

当然,这也是帝王容易被蒙蔽的原因。

人都愿意听好话,臣子们自然也愿意逢迎君上以求富贵。

身边的人左一句雄主右一句明君,久而久之皇帝便真以为自己是德迈尧舜的圣人了。

“诸位只要好好干,宁某一定不会亏待大家!”

气氛烘托的差不多了,宁修话锋一转道:“现在宁某需要制作一种新型琉璃,希望大家可以全身心投入,就像做肥皂和水泥那样!”

琉璃?那玩意的工艺可是很复杂啊。他们真的能做出来吗?

一听到这,不少雇工的心里就开始打鼓。只是碍于面子他们不敢说出来罢了。

宁修仿佛看出他们心中的疑惑,笑声道:“此琉璃非彼琉璃,制作方法和水泥相近,只是原料有所不同罢了。只要大伙儿用心是一定可以做出来的。”

第一百九十四章 山人自有妙计(第四更,为盟主半生狂想加更,求订阅!)

宁修知道人的工作热情是需要被激的。

完善的激励机制可以让员工有更大的热情投入到工作中去。员工有了热情工作效率得到了提升,最终受益的还是老板。

所以宁修看似付出了一些银子作为奖励,却能收获远大于这些银子价值的利益。

这些都是管理学范畴的东西,宁修也只是应用了万分之一。

新年新气象,宁修给众人做了动员便示意大家可以继续工作了。

玻璃现在还处于试制阶段,不必耗费太多的人力。肥皂和水泥的销售还是宁家主要的收入来源,生产制作绝对不能中断。

他特地叫来几名雇工专门负责玻璃的试制,对工坊的生产影响可以降到最低。

“少东家,就像粉碎水泥生料那样粉碎这些?”

宁修点了点头:“工序都是一样的,等粉碎后把这些倒入窑里。需要注意的是烧制这种新型琉璃需要的温度比水泥还要高上不少。一定要保证温度。”

“唉,晓得了,晓得了。”

宁修可不敢离开,玻璃制作的流程他早已烂熟于心,但这些雇工可是第一次制作,要是出了什么差错后果可是很严重的。

粉碎阶段的工作开展的很顺利。这几个雇工本就是干的出挑的,很快便把原料粉碎完毕。

宁修看着他们把混料送入窑炉中,心中直是激动不已。

玻璃,这可是在制作玻璃啊!

制作肥皂时他不曾这么激动,制作水泥时他也不曾这般激动。

但制作玻璃时他实在无法压制自己的情感了。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玻璃的重要性,这看似不起眼的东西简直就是化工之母啊。

要想进行化学实验,先你得有烧杯,烧瓶,试管吧?化学溶剂大部分也要存放在玻璃器皿中。

所以宁修对制作玻璃是十分期待的。有了玻璃他的许多设想才能够实现,而不会受限于器材。

至于玻璃的经济价值倒是不如水泥了。虽然玻璃器皿很耐用,但比精美比不过瓷器,比价格又比陶器高出不少,目标人群大概也是达官显贵。

这些人好面子,见到新奇的物件大多会买一些。

宁修可不指望玻璃窗能够走入千家万户。先高密度玻璃压制就很难实现,即便工艺上没有问题也得有人买的起啊。

寻常百姓家一枚铜钱掰成两半花,叫他们花钱升级窗户?别开玩笑了。

在宁修看来玻璃更多的定位还是奢侈品。

如果能够搭上宫中关系,让玻璃成为贡品,便不愁销路了。

毕竟皇商的量是其他散商绝对比拟不了的,价格呢可能稍低一些,但薄利多销嘛。

以宁修现在的身份地位,要想成为皇商并非全无可能。

先他可以靠张懋修去打探消息,自己未来老泰山戚继光也是一品大员啊。哪有老泰山不帮着女婿的道理?戚家张家一起力,难道还不能为他挣来一个皇商的资格?

当然这些都是最理想的情况。即便最终宁家不能成为皇商也不要紧。无非是赚的少一些罢了。

这些都是后话,眼下当务之急是把玻璃做出来。

接下来便是烧制阶段了。

先要把窑内温度升到16oo度以上,然后通过煅烧让混料生反应生成液态玻璃。

到了这一步玻璃的制作便完成了一半。

过程有些漫长,宁修便先去屋里喝了口茶,吃了几块点心。

之后他便趴在桌上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宁修只觉得睡梦中有人在喊他的名字。

睁眼一瞧,才现是孙悟范。

“孙兄”

宁修揉了揉眼睛,笑声道:“大过年的你咋来了。”

孙悟范翻了一记白眼道:“宁贤弟这是说的什么话?过年我就不能来啊!我来给你拜年成不。”

宁修咳嗽了一声,连忙招呼孙悟范坐下:“孙兄别误会,我的意思是孙兄这么早离开武昌,令尊那里不会有意见吗?”

孙悟范撇了撇嘴:“我爹啊。他现在肯定巴不得我赶快出去呢。”

“这是为何?”

孙悟范没好气的瞪了宁修一眼:“得了得了,宁贤弟就别装糊涂了。上次咱们两家合作销售肥皂的事情你不会忘了吧?我爹现在把此事全权交给我办。我在给他赚钱,他当然乐意了。”

“原来如此。”宁修笑了笑道:“那这肥皂在外地可还好卖?”

“当然好卖了!”

一提起这件事孙悟范便来了性质,咽了口吐沫道:“最好卖的地方是南直隶和浙江布政司。这些地方有钱人多,不但买肥皂还买香皂。其次是山东,福建布政司。反正货已经铺开了,宁贤弟就等着收钱吧。”

宁修自然也很欣慰。他果然没有看错人。孙家在商道的影响力还是很大的,有孙家出面肥皂的铺货不会有任何问题。

“说的好像没让孙兄赚一样。你可是直接从利润里抽成的啊。”

孙悟范笑的嘴都合不拢了,连连摆手:“哈哈,哈哈哈哈。有钱大家赚嘛。”

“对了,我来的时候见你家作坊里又多了一口窑,可是水泥要扩产了?”

宁修摇了摇头道:“这个嘛,和水泥没有关系。宁某打算制作一种新型琉璃,原先窑的温度达不到要求,需要立一口新窑。”

“琉琉璃?”

孙悟范眨了眨眼睛:“那东西可不能乱弄啊,据我所知琉璃都是皇家在用。”

“这点孙兄不必担心。我做的这新式琉璃样子和琉璃完全不同。为了以示区分,我把它叫做玻璃。”

孙悟范早就习惯从宁修口中蹦出这些稀奇古怪的词语,砸吧砸吧嘴道:“琉璃也好,玻璃也罢,你可想好销路了?别到时候做出来卖不出去啊。”

宁修笑了笑:“山人自有妙计。”

孙悟范差点喷出来。

“得了,我也不问了。”

宁修确实没打算和孙悟范细说。

毕竟玻璃的最大用处是做成各种化学器皿,为宁修进一步的化工生产打下基础。其经济价值能够利用便利用,一时利用不了也可以接受。

第一百九十五章 我愿意(第五更,为盟主半生狂想加更,求订阅,求月票!)

“哎呀,光顾着和孙兄聊了,我差点忘了玻璃快出窑了。”

宁修猛的一拍脑袋,一个挺身站起来就往院子奔去。

孙悟范在身后紧赶慢赶心道用得着这么着急吗?

他随着宁修来到院子里,见三两个雇工守在窑旁一脸焦急。

一个雇工见到宁修来了,连忙道:“少东家您可是来了。这玻璃应该烧的差不多了,您看要不要出窑?”

宁修点了点头吩咐道:“先别急,把模具准备好。”

便有一个人听命去取模具了。

玻璃的成形阶段需要用到模具。

液态玻璃冷却后是什么形状完全取决于模具的形状。

宁修按照自己的需求命制模师傅制作了一批模具,既有烧杯、烧瓶也有量杯、试管形状的。

反正这次是试制,之后还可以根据需求进行修改。

制模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唐朝时候制作漆器便需要模具。只不过漆器模具的作用是制成胚体,而玻璃模具是直接制成成品。

孙悟范看到雇工把模具摆了一地,不由得好奇道:“宁贤弟,这些模具的样子都好奇怪啊,你用这玻璃做瓶瓶罐罐的东西作甚?”

宁修狡黠一笑:“孙兄看好就是,我给你变戏法。”

孙悟范吐了吐舌头,不再多说。

“出窑吧!”

宁修深吸了一口气,肃然的冲雇工吩咐道。

这毕竟是他来到大明后第一次试制玻璃,要说不紧张那肯定是骗人的。

但他能够直面这种挑战,并且享受它。

当雇工把滚烫的液态玻璃舀进模具的时候宁修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

成了,真的成了。距离宁修实现梦想又近了一步!

之后的工序便是热处理了。虽然这些步骤也很重要,但宁修心中已经有了底故而并不算太紧张。

当然玻璃的制作要看成品质量,并不是说按照模具扣出一个来就能用。如果玻璃器皿的硬度不符合要求,也是不能拿来作化学器皿的。

宁修兴奋之余便和孙悟范一起到酒楼庆祝。

点了些热菜冷拼要了一壶温好的酒,二人好不美哉。

“宁贤弟,你的脑袋瓜到底是怎么长得啊,既能吟诗作词又能捣鼓出这些赚钱的东西。啧啧,不像为兄只对吃有见解。”

“孙兄也太妄自菲薄了。”宁修呷了一口酒,淡淡道:“你对商道也很有见解啊。如果继续钻研说不定能成为豪商巨贾呢。”

孙悟范连连摆手:“豪商巨贾不敢当,不过是混口饭吃罢了。”

“哈哈,你这得是天天吃山珍海味吧?”

二人正自谈笑,忽然听的楼下一阵吵闹。

宁修定睛瞧去,只见上次遇见的那寡妇崔氏正被两个喝醉的酒客调戏。

宁修不禁皱眉,不假思索的起身下楼去了。

孙悟范愣了一愣,遂也拔步追去。

“嘿嘿,谁家的小娘子生的如此标致?来陪大爷我喝两杯。”

一个尖嘴猴腮,麻杆身材的男人一步三晃的朝崔氏走去,崔寡妇连连后退,口中喃喃道:“你别过来,再过来我就!”

“你就怎样?”

那麻杆男淫笑一声,双手朝崔氏胸前探去。

“闪开!”

宁修一声爆喝吓得麻杆男一个激灵。

他扭头来瞧,见吼他的不过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屁大孩子,不由得面上一红,怒火中烧道:“你算个什么东西,敢坏小爷我的好事!”

他的那个喝醉的朋友也上前一步帮腔道:“识相的闪开点,不然把你的腿打断莫说我们跋扈。”

宁修冷笑一声道:“两位好威风啊。喝醉了酒调戏一个女人,好本事!”

“你!找死!”

麻杆男被宁修一番挖苦早已气的跳脚,他爆喝一声一拳朝宁修面门砸去。

宁修冷冷一笑,一脚朝麻杆男下身踢去。

这一记撩阴腿他使出了全部气力,麻杆男吃痛之下直接软倒在地,双手捂裆痛苦的在地上翻滚着。

“呸!”

孙悟范冲他啐了一口痰,继而冲宁修竖起了大拇指。

“宁贤弟好身手!如此斯文败类就应该好好教训。”

那个麻杆男的朋友被惊出一身的冷汗,只觉得酒醉都醒了。

他下意识的朝后退去,宁修冷冷道:“还不带着他滚!”

“啊!”

谁知那损友竟然大叫一声拔腿跑了。

宁修也懒得搭理捂裆翻滚的麻杆男。这一脚肯定不会踢出人命。既如此他要翻滚就让他翻滚吧。

“我们走吧。”

宁修扭过头来冲孙悟范道。

“恩公且慢!”

谁知崔氏竟然上前一步咬着嘴唇道:“恩公与奴家有大恩,这次又替奴家解围,奴家该如何报答恩公?”



宁修面色一红连忙道:“宁某路见不平出手相助而已,不求报答。”

孙悟范却是咦了一声道:“呀,宁贤弟你和这女子认识啊?她方才喊你恩公来着,难道”

见孙悟范又开始瞎琢磨,宁修便白了他一眼:“你别乱想。我那日帮她交了孩子的束脩而已。”

“啊!孩子都有了。宁贤弟可以的。”

孙悟范一脸惊诧,宁修连声咳嗽:“孙兄莫取笑我了。”

说罢又冲崔氏叹了一声道:“宁某真的无所求。”

崔氏点了点头:“奴家知道恩公是好人。只是恩公帮得了奴家一次,却不可能次次都出手相助啊。这酒楼奴家怕是来不了了。”

宁修有些好奇道:“你好端端的来酒楼作甚?”

“奴家在这家酒楼洗洗碗筷,一个月有五钱银子。”

“呃,你想不想换份工作?”

“恩公有法子?”

崔氏黯淡的眼眸中忽的焕出神采,声音也富有生气了。

“咳咳,宁某开的作坊还需要一个厨娘,不知你有没有兴趣?”

崔氏连连点头:“我愿意!”

说罢才意识到太过失态,垂下头去:“奴家去做工不会影响到恩公吧?”

宁修无奈道:“当然不会,你是去做帮厨的,怎么会有影响?对了你会做菜吧?一般的家常菜就行。”

理智告诉他请一个寡妇去做厨娘不是啥好事情,但他亲眼看到崔氏被人调戏,一个女人无依无靠,如若不帮她,她还不得被欺负死?

第一百九十六章 元宵夜(第一更,求订阅,求月票!)

让崔氏到作坊做厨娘这事宁修已经定下了。

但崔氏毕竟身份特殊,是个寡妇。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宁修并没有把此事声张。对外他只说雇佣了一个新的厨娘做帮厨。雇工们对此当然没有意见,毕竟多一个帮厨对他们是有利的。

以前只有柳娘的时候,她一个人要做几十个人的饭菜,难免会有延误。

雇工们大多是饿了一天,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多少都有意见。

现在好了,多了一个厨娘帮工,他们肯定能准时吃饭了。

柳娘对这位帮工也很热情,甫一见面就和崔氏聊了起来。诸如她丈夫是做什么的啊,为何会来做厨娘啊。

柳娘性情如此,属于自来熟。可崔氏就不行了。她本就性子腼腆内向,加之顾忌到身份便支支吾吾语焉不详。

柳娘三问两问问不出个所以然来,也便没了兴致不再问了。

反正崔氏干活很利落,丝毫不惜力,这便足够了。

转眼间便到了正月十五,宁修给雇工们放了假。在这一天,按照传统一家人要聚在一起吃汤圆赏月放花灯。

宁修自然也不例外。他和老爹老娘七郎十郎一起到街上赏焰火表演。

大明朝廷规定,正月初八到正月十七这十天是不实行宵禁的,官员放假则从正月十一开始,假期也是十天。在这期间便是到了深夜街道上也满是行人,十分热闹。

宁修给家人买了一大包礼物,看着家人欣喜的样子宁修由衷的笑了。

他这么努力的奋斗为的不就是家人能够过上好日子能够开心吗?如今他做到了!

“三哥哥你看那是什么!”

十郎一边吃着零嘴,一边指着远处的人群。

宁修笑道:“估计是什么杂耍班之类的吧?怎么你想去看?”

“捂,可以吗?”

“当然可以。”

宁修摊开双手,笑着走在前面:“今晚又不宵禁,想怎么玩都可以。”

十郎立刻一副心动的模样,攥起小拳头挥了挥道:“太好了。”

宁修陪着十郎挤过人群,好不容易来到前列,只见围拢的圆圈中,一个杂耍班正在表演。有吞刀子的,有扎钉板的,有喷火的,有表演刀枪不入的,当真是精彩极了。

宁修也十分好奇,聚精会神的看着。

在他生活的那个年代,很少能够看到这种表演,更多的是娱乐致死的追星。

其实有时候欣赏欣赏这种纯粹的杂耍也是蛮不错的。

宁修和十郎正自有滋有味的看着便听的一阵哭喊叫嚷声。

宁修扭头去看,只见一个身着锦袍的男子正纵骑挥鞭朝人群而来。他的身后跟了十几骑,亦都是气势汹汹。

眼见一行奔马就要朝自己冲来宁修大骇,连忙推开十郎,自己一个纵身跳闪开来。

其他的一些吃瓜群众就没这么幸运了,有不少人被奔马撞翻,哭喊声不绝于耳。

宁修身边一个十来岁的小男孩就被一匹枣红色烈马生生踩断了小腿,骨头断裂的咔嚓声让人汗毛倒竖。

是什么人如此嚣张,竟然在元宵节当天跑马伤人!

一股怒气升腾而起,宁修攥紧拳头目光冰冷。

“死鬼你醒醒啊,你醒醒啊。我就说了今晚不要出来凑热闹啊。这下好了你就这么去了我可怎么办啊。死鬼你醒醒啊。”

不远处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宁修扭头瞧去只见一个身着棉袍的妇人正跪在一个男人身前哭泣。

他走近一瞧现男人的面部都被踏烂了,死的透透的,应该是刚才那伙人造的孽。

宁修更加愤怒了。这些人若只是撞伤了人造的孽也不算大,现在竟然生生纵马撞死了人,若就让他们这么逍遥法外怎么对得起死去的这个男子?

方才他若不是反应快,和十郎也得被撞倒,后果不堪设想。

“此人真是无法无天,元宵节跑马撞死了人,倘真以为可以逍遥法外吗!”

宁修刚想声,便见一个青年书生挥舞着拳头抢先声讨起了这伙人。

这人明显是那种愤世嫉俗的类型,慷慨激昂的控诉着这伙人的恶行,引的群情激奋。

“大家到我这里来,我们联名写一份状子,向县令大人陈情!”

“告?你告的赢?”

一个不屑的声音响起,宁修定睛一瞧只见是个四十来岁穿着员外服的胖商人。

书生怒不可遏的道:“如何告不赢?”

“你可知方才纵骑撞人的是谁?那是辽王府的小王爷!纵骑伤人又如何?撞死了人又如何?你觉得县尊大人会帮我们这些升斗小民们说话?”

“哼,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何况他只是个小王爷。”

书生据理力争道:“众目睽睽之下,他纵骑撞死人,难道还能抵赖吗?我们只需要在状子上联名,想必县尊也不敢公然袒护他吧?”

胖商人嗤笑一声道:“年轻人你太天真了。众目睽睽又如何?你真以为这大明律管得着朱家子孙?那些天潢贵胄凤子龙孙是可以凌驾于大明律之上的。你去县衙状告也只能碰一鼻子灰!”

“我不信,我不信!世道不是这样,王道不是这样,天道不是这样!”

书生负气说道。

“这世上的事本就不是非黑即白的,何况他们还可以颠倒黑白。”

胖子摇了摇头:“我劝你还是少管闲事。”

“县衙不行我就去府衙,府衙不行我就去巡抚衙门,巡抚衙门不行我就进京去告御状。我就不信这天下没人能治得了他!”

“那你去告吧。我敢说啊你还没到京师就被人给咔嚓了。”

胖商人说着在脖子上比划了一下,嘿嘿笑道。

“你!”

书生怒不可遏,狠狠的瞪了胖商人一眼。

宁修看在眼里,听在耳中,心中却是有了计较。

辽王之子纵骑撞死人,这事情可以酵一番啊!

也许别人不知道巡按御史贺文程按临荆州的目的,但宁修却很清楚,那就是搜集辽王的罪证!

辽王是藩王,要想拿下他必须得是重罪,亦或者罪行累累。

仅仅靠辽王之子纵骑撞死人这一条显然无法对其治罪。但量变引起质变。也许贺御史那里搜集到的证据也差一点呢?那么这件事不就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第一百九十七章 崔氏之谜(第二更,求订阅,求月票!)

“这位兄台说的有理。我们应该联名状告纵骑行凶者,还死者一个公道!”

宁修向前一步,字正腔圆的说道。

众人的目光纷纷从那书生移到了宁修身上。见说话的是个更为年轻的儒生,不由得撇起了嘴。

读书人果然不靠谱,他们太过理想主义却忽视了现实。

撞死人的是辽王之子,堂堂的小王爷,难道还会给一个贱民偿命不成?

他们要是真傻傻的去联名状告,恐怕都得被捉到衙门打一顿板子吧?

人性的自私在这一刻体现的淋漓尽致,大多数的人都神情冷漠,静静的站在那里。

宁修早有意料,他拍了拍书生的肩膀,压低声音道:“这位兄台不必动怒,宁某已有办法。只要按照宁某说的去做,一定可以将那辽王之子绳之以法!”

“宁朋友有办法?”

那书生面上一喜,因愤怒而簇起的眉头稍稍舒展。

书生姓谢名景润,小字九和,荆州府学生员。

他神情肃穆的听了宁修的计划,不由得赞叹道:“宁朋友大才啊。按照你的这个计划,辽王之子必受大明律法的制裁!”

宁修笑了笑道:“这件事得有劳九和兄了。”

联名状告当然是好,但目击的百姓都做起了缩头乌龟,你去找谁署名?

最后一张状纸上只有零零散散的几个名字有甚么用?

倒是宁修的这个计划毫无纰漏,胜算极高。

谢景润被请到宁家时还曾有些疑惑,现在却是对宁修无条件的信任。

原因无二,这个计划太完美了。

他甚至在想,想出这么一个完美计划的人,怎么会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年轻人。

“宁朋友放心,这件事包在谢某的身上。”

谢景润冲宁修拱了拱手道:“时间也不早了,谢某便不叨扰了,告辞。”

宁修连忙起身,把谢景润送了出去。

待他折回来后,见七郎、十郎站在屋中,眉宇间写满了焦色。

“三哥!”

“三哥哥!”

“你们两个怎么还不睡觉?”

宁修微微有些诧异,上前一步问道。

“三哥哥,你可不要做傻事啊。”

十郎忧声道:“伤人的是辽王府的小王爷,咱就别趟浑水了。”

七郎也道:“是啊,三哥。俗话说的好,胳膊拗不过大腿。咱们是升斗小民,虽然有些钱了,但在凤子龙孙眼中真的不值一提。三哥要是做那蚍蜉撼树,飞蛾扑火的事情,就太不理智了。”

他稍顿了顿,继而说道:“这天底下不公平的事情多了,若是三哥件件都要管哪里管得过来?依我看,三哥不如放手让那个什么谢景润去张罗。”

两位堂弟也都是好心,宁修并没有怪罪他们。

但他们不知道这是扳倒辽王永除后患的绝好机会啊。

若是宁修放过了这个机会,是一定会后悔的。

宁修本身的力量太过薄弱,他能做的就是借势。如今贺御史就在荆州,若不借势扳倒辽王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最重要的是,宁修确信张居正也迫切的希望除去辽王这个祸患。宁修此刻表现的越积极,在张居正心目中留下的印象就越好。

当然,这些话他不可能对七郎、十郎说。

“放心好了,三哥自有计较。”

宁修微微一笑:“有三哥在这儿撑着,咱这个家塌不了。”

翌日一早宁修便到作坊转了转。玻璃的生产已经渐入佳境,按照他的要求雇工们制作出了各式化学器皿。

这些东西看似不起眼,却是有效的资源储备,为宁修将来明更多化工产品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换句话说,这玩意是基础侠啊。

宁修对雇工们勉励了几句正想离开作坊,柳娘便凑了过来。

“少东主,那崔娘子今日怎么没来作坊啊。”

宁修神情一滞道:“不应该啊,她没有与我告假,是不是身子不舒服?”

柳娘叹了一声道:“谁知道呢,要不少东主去瞧瞧?别是生了什么意外。”

宁修点头道:“好,那我去看看。”

老实讲宁修不怎么愿意再到崔寡妇家中去。但崔寡妇突然没有来作坊做工,实在是反常。

宁修确实有些担心,还是硬着头皮去了。

他刚一来到崔氏宅子外,便听到一阵严厉的呵斥声。

宁修停下脚步细细去听,似乎崔氏正在抽泣。

他见大门虚掩着,犹豫了片刻还是拔步上前透过门缝去看。

只见两个身材高大的男子正站在崔氏面前冷嘲热讽,崔氏则不停的擦着眼泪。

“哼,你哭什么?王妃可曾委屈了你?你说王爷允诺你一个月一两银子的月钱,那是什么时候的事了?现在王爷可还曾来看你?你在王爷心中什么地位没点数吗?”

“嘿嘿,三哥别跟她废话,这一钱银子就不是银子了?你若是不要就直说,爷们也好去买些酒喝。”

宁修不由得屏住了呼吸,王爷?

在这荆州城中提起王爷除了辽王还有谁?

这个崔氏竟然和辽王有关系?她不是个寡妇吗?

难道

一个大胆的想法在宁修脑中浮出,他强自压下心头的疑惑静静去听。

“两位把银钱留下吧,还请替奴家谢过王妃娘娘的好意。”

崔氏擦干眼角泪水,哽咽着说道。

“这就对了嘛,整的好像我们有意刁难你似的。”

二人相视一笑,丢下银子扭头朝大门走来。

宁修大骇,连忙闪身躲进了近旁的小巷子。

待那二人出门走远后宁修才长出了一口气。

他迈开步子走到大门前,轻叩了叩。

“谁啊?”

崔氏温润的声音直挠人心,宁修心神微微荡漾,咳嗽一声道:“是我。”

“恩公?”

崔氏连忙道:“恩公快请进。”

门本就是半开着的,宁修推门而入,冲崔氏道:“方才那两人是辽王府的?”

崔氏大骇:“恩公”

“你不必害怕,方才你们的对话我都听到了,你受委屈了。”

宁修安抚崔氏道:“你有什么冤屈尽管说出来,我听说巡按御史贺文程贺大人按临荆州,这可是你鸣冤的大好机会啊。”

第一百九十八章 不忠不孝(第三更,求订阅,求月票!)

崔氏抿着嘴唇默然不语,宁修也不催促就这么静静的等着。

宁修知道崔氏是在权衡利弊。

虽然他对崔氏有恩,但毕竟结识的时间还太短,叫崔氏就这么把命运交到他手上,确实需要魄力。

过了良久,崔氏才沉声道:“恩公,这位贺御史真的靠的住吗?”

“当然。”宁修拍着胸脯作保道:“贺御史为官清正,处事公允。你若有冤屈大可向他陈诉。”

“奴家的意思是这位贺御史能够弹劾的了王爷?”

宁修心中大喜。

崔氏这么问就证明她真的动心了。

他连忙道:“这个你大可以放心,贺御史的品级虽然不高,却是代表了朝廷。若辽王真的有罪行,他是一定可以上疏弹劾的。”

宁修的这番话终于让崔氏下定决心,她眼一闭脚一跺将事情的前因后果与宁修说了。

一切还得从七年前的那个晚上说起

那时辽王还是广元郡王。

崔家是王府庄子的一户佃户。因为收成不好,崔家交不起租子,眼瞅着就要被赶出庄子。

这时候一个风度翩翩,峨冠博带的年轻公子挺身而出替崔家交了租子,还给崔家十两银子以作接济。

崔氏的父亲崔老汉感动不已,却对这年轻公子无以为报。

他家徒四壁,一贫如洗,真真是有心无力。

这时候年轻公子向崔老汉表达了对崔氏的倾慕,崔老汉一脸懵逼,犹豫了片刻还是答应了年轻公子的请求,决定把女儿嫁给他。

那时的崔氏心思单纯,唯父命是从,便嫁给了年轻公子。

像崔氏这种身份的人自然是不可能做正室的,事实上她连侧室都做不了。

那年轻公子把她安置在一处别院里金屋藏娇。最初的几个月他总是黄昏时分来到宅子与崔氏相伴,二人之间倒也愉悦。

后来崔氏无意间得知此人就是广元王,直是大骇,她想不明白堂堂郡王为什么会看上她这样的女人。

直到广元王一次酒醉后吐了真言,她才得知原来广元王觊觎她已久,为了得到她才设下了这么一个圈套,一切都是套路。

崔氏被广元王套路了,但生米已经煮成了熟饭,崔氏虽然忧愤不已却也无可奈何。

对方是王爷,又是她的男人,她能怎么办?

最重要的是,她有身孕了

崔氏把这个消息告诉广元王后,广元王勃然大怒,拂袖而去。

崔氏整日以泪洗面,最终还是坚持把孩子生了下来。

自那以后,广元王就再也没有来到小院,只叫王府中的人按时送些月钱来。

崔氏几度想要自刎,但一想到刚刚出生不多久的孩子,还是吞了苦水忍了下来。

这孩子是无辜的啊,他一出生就失去了父亲,不能再失去母亲了。

崔氏忍辱负重的抚养着孩子,日子虽然清苦但也勉强过的下去。

只是后来王妃知道了这件事横加干涉,送来的月钱越来越少,已经无法养活崔氏和孩子。

崔氏无奈只得外出做工换些银子。她去给酒楼洗过碗筷,去给青楼的姑娘们洗过衣裳,受尽了白眼,吃尽了苦头,一切都是为了她的孩子。

眼看着孩子一天天长大,崔氏又愁了起来。

孩子不能整日窝在那个小院子里啊,她一定要送孩子去私塾读书,不惜一切代价!

后来的事,宁修都知道了,怪不得崔氏自称她是寡妇,还真是跟寡妇别无二致啊。

这真真是个百转回肠的故事。

宁修觉得崔氏的经历若是写成网络小说或者拍成电视剧电影一定会卖座,毕竟这里面反转无数,惊喜不断啊。

起初宁修只是感慨崔氏的命运坎坷,但他猛然间现能够利用的似乎不仅仅是这位王爷设计强占了崔氏。

毕竟王爷是天潢贵胄,侵占个女人基本不会受到责罚,何况这位王爷还巧施妙计没有用强。

但他却犯了个致命的错误。

“你说辽王娶你的时候是几年几月?”

“隆庆六年六月初一。”

崔氏柔声道:“那一天奴家记得很清楚。”

有了,有了!

宁修心中大喜。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啊!

如果宁修没有记错的话,先帝隆庆皇帝去世就是在隆庆六年五月二十六日!

就在这一天,隆庆皇帝龙驭上宾!

而六月初十,太子朱翊钧即皇帝位,是为万历皇帝。

在先帝驾崩,新帝即位之际这位王爷竟然娶了一个女人。虽然这件事情没有声张,但毕竟是事实。只要崔氏愿意出面陈情,辽王就不可能洗脱罪名。

辽王不但在先帝驾崩后娶了崔氏,还在先帝热孝期间行房!从崔氏孩子的年龄推断,这位辽王殿下与崔氏行房一定是在国丧期间!

大明以孝治天下,辽王却在国丧期间娶妾行房,是为不忠不孝。

辽王贪污受贿,纵容儿子撞死了人,这些都是可以被压下来的。但他在国丧期间娶妾行房这件事却是无论如何都压不下来的。

非但压不下来,还可以让他万劫不复!

现在张居正有心废掉辽王,正愁找不到把柄,结果却让宁修撞到了,简直是天命啊。

宁修压下了心中的兴奋,沉声与崔氏道:“我这便去贺御史那里一趟,等我安排好了你便去向贺御史陈情,你一定可以沉冤得雪的。”

崔氏微微颌,算是应了下来。

对此宁修一点不感到惊讶。

当初崔氏嫁给辽王就是为了报恩还债。结果她还意外现一切都是辽王布的局。

自那时起崔氏就对辽王恨入骨髓了吧。只不过她怀了辽王的孩子不得已,只能忍气吞声。

谁知辽王自她怀孕后就再不来看望,连月钱都越来越少,以至于她一度不能供孩子去私塾读书。

崔氏绝对是恨辽王的,只是找不到一个泄的途径。

现在宁修为她安排好了,她势必会疯狂的报复。

女人狠起来可是很可怕的。

宁修心满意足的出了宅子一路向贺御史暂住的察院走去。(注1)

老实说在贺御史按临荆州后他还没有拜访过,这次前去确实有些突兀。

但只要宁修说明来意,他相信贺御史一定会欣喜若狂的。

注1:这里的察院不是都察院的简称,而是御史出差时居住的处所衙署,一般为地方官安排。

第一百九十九章 收网(第一更,求订阅,求月票!)

贺文程这几天心情很不错。

锦衣卫那里已经查的差不多了,只要他需要立刻就可以把证据抖出来,将陈县令拿下。

但贺文程不想这么急,他要酝酿时机。

此行的真正目的是搜集辽王的罪证。陈复只是引子,目的是将这把火烧向辽王。若是因为操之过急打草惊蛇,让辽王有了戒备,那就不美了。

贺文程正自临帖,一个书吏来报,说有个自称宁修的县学生员求见于他。

察院是知府李瑞安排的,院中的书吏也都是从府衙里借调来的。

他们什么场面没见过,对于官场上的一套东西早已烂熟于心。所以侍奉贺文程的几个书吏能够做到不胶不离,不该问的事情一句也不会多问。

虽然这书吏对于一个县学生员求见贺御史感到十分不屑,但他还是毫不犹豫的前来禀报了。

这年头想出名的人有很多,这个宁修大概就是其中之一吧。

他只要将话带到就尽到了责任,至于贺御史见不见此人那就是贺御史的事情了。

贺文程听到宁修的名字先是一愣,旋即问道;“要见本官的便是江陵县学生员宁修?”

“回大老爷的话,正是此人。”

“恩,你带他来见我吧。”

贺文程和声说道。

“遵命。”

那书吏倒着退了出去,贺文程却是站起身来来回踱步。

宁修,宁修

一个县学之中总不该有重名的吧?

他无数次的听到张阁老提起这个名字,知道此人是可以信赖的。

张阁老虽然并没有让他来到江陵后联系宁修,但他老人家对宁修明显是欣赏有加的。

如今宁修主动求见,他当然得见。

只是他还没有想好让宁修扮演什么角色,毕竟这件事太过重大,越少的人知道内情便越稳妥。

片刻后宁修便被带进屋来,贺文程不由得细细打量起这个年轻人来。

他想看看,究竟是怎样的一个少年才俊能够得到张阁老的如此赞颂。

定睛瞧去,此人面容白皙,五官俊朗,虽然称不上丰神俊逸,却也是十分惊艳了。

最重要的是,此人身上透着一股自信成熟的气质,让人不禁对其好感倍增。

“晚生宁修拜见辉岳公。”

宁修深深一躬,冲贺御史行了大礼。

他不太习惯于下跪,此礼已经是他拜官能够接受的极限了。

虽然他也知道将来见了皇帝肯定得跪,但能晚一日便晚一日。

“恩,免礼。”

贺文程抬了抬手,虚扶起了宁修。

“宁贤生啊,你来求见本官所谓何事啊?”

虽然贺文程知道宁修是自己人,但也不可以说的太明白了。毕竟他也不知道宁修究竟知晓不知晓张阁老的计划。要是他大嘴巴说错了话,可是会影响张阁老的大计的。

“启禀辉岳公,晚生来是陈奏一件天大的事。”

“哦?”

贺文程捋了捋胡须,颇为玩味的说道。

天大的事?他倒想听听,究竟什么样的事算天大的事。

“你且说来听听。”

宁修深吸了一口气,朗声说道:“晚生要状告辽王目无君父,不忠不孝!”

屋内虽然只有贺文程和宁修两个人,贺文程还是神色一变。

“你说甚么?”

“晚生要状告辽王目无君父,不忠不孝!”

宁修面色不改,又说了一遍。

“你可有证据?诬告亲王可是重罪。你马上要参加乡试,前途无量,千万别做傻事。”

该说的场面话肯定是要说的,再说贺文程也想试探宁修一番,看看他是否真的知情。

“晚生有确凿的证据。”

宁修朗声道:“辽王在七年前,先帝驾崩之际迎娶了一房妾室,并在热孝期间行房。如今这妾室就在辽王给她安排的别院中居住,与她一同居住的还有她和辽王的孩子。”

饶是贺文程极擅掩饰情感,还是忍不住喜声道:“你说的是真的?”

“晚生所言句句属实。”

“好,好啊。快把此人带来见本官。”

宁修说出这番话,就证明他确实对张阁老的计划是知情的。既然如此,贺文程当然可以让他介入进来。

何况宁修有着这么重要的一条线索,如果深深挖掘一番,给辽王定罪将没有任何难度。

“遵命。”

宁修这便前去崔氏宅中,把崔氏母子一齐带到了察院。

一来一去用了不过一炷香的时间。

贺文程亲自接见了崔氏母子,在了解了事情的经过后贺文程难掩心中的喜悦,表示一定会替她母子做主。

他一直在等,等到一个足以拿下辽王的时机。现在终于让他等到了。

锦衣卫那里看来可以知会一声了,双管齐下,他就不信辽王能够逃出生天。

正月二十一,在十几名锦衣卫的簇拥下贺文程来到江陵县衙。

知县陈复还没明白生了什么,就被锦衣卫拿下。

他惊恐的看着贺文程,一时情急竟然连辩解的话都说不出来。

贺文程也不打算和他废话,一挥手示意锦衣卫把人带走。

县衙的一干衙役皆是呆若木鸡。在他们眼中,县尊大老爷那是顶天的人物,怎么就像一头猪似的被五花大绑带走了?

锦衣卫?

我的老天爷啊。

时至万历朝,锦衣卫扩展至十七个千户所,除了分驻在两京的天子亲军,各布政使司辖地也分别设有千户所,在一些要冲通衢还会下设百户所。

锦衣卫与镇守太监相互合作,监视地方官员。

荆州乃是水6要冲,自然设有一百户所。可问题是这些百户所的校尉县衙的公人基本都认识,这些人却面生的紧且一口京师口音。难道这些人是从京师来的缇骑?

一想到此他们更绝了营救县尊的想法,衙门当差就是混口饭吃没必要把命搭进去。

贺文程派人把陈县令押到了府衙。一来是知府李瑞是张党的人,把陈复关在这里他放心。二是除了府衙也没有其他的地方可以关押陈复了,总不能把他关在县衙吧?

李瑞知道贺文程这是要对辽王动手了。

他主动的把审理陈复的资格让了出来,让贺文程主审。

该出风头的时候他毫不犹豫,不该出风头的时候他也不会勉强。

这种案子当然不能公开审理,贺文程是在府衙大牢提审陈复的。

一众狱卒全部换成了锦衣卫的校尉,气氛逼仄的让陈复难以呼吸。

第二百章 匕现(第二更,求订阅,求月票!)

但他毕竟不甘引颈就戮,仍想要负隅顽抗。不论贺文程问什么,他都一概不予回答,打算用拖字诀一直耗着。

贺文程却是并没有动怒,而是叫锦衣卫押进来一个人。

当陈复看到被压进来蓬头垢面的这个人后,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了。

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盛贵堂赌坊的东主曹睿。

他被五花大绑着,髻被打散,蓬头垢面如丧家之犬,着实狼狈不堪。

陈复不甘的闭上了眼睛。

怎么会这样?

看到曹睿的那一刻他就知道一切都完了。

锦衣卫一定是顺藤摸瓜寻到了赌坊,把他要转移的银子全部截住。

话说回来以锦衣卫的手段做到这点并非什么难事。

“陈复,你还不肯招认吗?”

贺文程冷笑一声道:“负隅顽抗对你没有任何的好处,你若肯招认,朝廷没准会从轻落。”

贺文程开始攻心,可陈复哪里会信。

若他贪的是一般的银子也就罢了,偏偏他贪的是修建河堤的银两。

他贪了绝大部分的银子,修建河堤选用石材自然是偷工减料。朝廷岂能放过他?

现在若是招了,那是必死无疑。若是不招,还能拖上一拖。

“县尊,您就招了吧。那些银子都被他们扣下了。您便是不招也没用啊。”

曹睿亦开始劝说陈复,但陈复却是一副任你舌灿莲花,我自岿然不动的架势。

贺文程见状也不恼,他走到陈复身边,贴着他的耳朵道:“你若供出辽王,本官保你不死。”

陈复身子一颤,黯淡的眼眸中闪出光彩来。

他在官场浸淫多年,如何听不出贺文程的言外之意?

原来贺文程真正要办的人是辽王,弄他只不过因为他把贪污来的一部分银两送给了辽王。

如果他现在向贺文程“坦白”,把辽王的罪行公之于众,他肯定会被从轻落。

陈复心动了。

事实上他没有拒绝的理由。

当初他把贪污来的银两拿出一部分献给辽王,是为了利益。现在他出卖、攀扯辽王也是为了利益。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君子克己复礼那一套是忽悠人的,真正做起来有几个愿意的?

陈复信奉的信条是死道友不死贫道。

别说让他坦白行贿辽王的事实,便是让他编造出子虚乌有的东西来他也不会有任何犹豫。

“请告诉下官该怎么做。”

陈复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抱住贺文程的大腿便恸哭起来。

哭着哭着鼻涕眼泪就抹到了贺文程的裤腿上,弄得贺御史好不尴尬。

“咳咳,你且起来说话。”

贺文程受不了陈复的肉麻,清了清嗓子下了吩咐。

“哎,哎。”

陈复连连应道。

他颤巍巍的站起身来,身子微微前倾,作出一副恭顺聆听的样子。

贺文程摆了摆手道:“其实很简单,这件事主谋是辽王,你只是碍于王威不得已才犯下大错。本官说的可对?”

“对,就是这样,就是这样啊。”

陈复见贺文程有意替他开脱,心里直是乐开了花。

“辽王主动找到下官,说想要从修建河堤的银两中抽一部分,便叫下官扣出一些来。下官不敢违抗王爷,一时糊涂才铸成大错啊。”

贺文程为陈复点了个方向,陈复毫不犹豫的顺着贺文程的意思说开去。

二人极有默契,不愧都是混官场的。

贺文程微微颌,冲一旁的书吏吩咐道:“把他刚刚说的都记下来。”

由于双方有了默契,审讯进展很快。

不一会陈复就将辽王如何威逼于他,如何借他之手贪掉修建河堤银两全部招了。

书吏将记好的口供送到陈复面前,陈复未作犹豫便按好了手印。

“你做的很好。”

贺文程意味深长的一句话让陈复又燃起了希望。

只要能够保住这条命,让他去做什么都可以。

贺文程一甩衣袖,拂然而去。一众锦衣卫紧紧跟在他身后,众星捧月一般。

有了陈复的这份口供,贺文程终于有了难的理由。

他命锦衣卫带着一众衙役和巡检司兵卒围住了辽王府,逼辽王出府接受质询。

辽王朱宪爀听闻王府被包围直是大怒,亲率一众王府护卫从大门而出。

经过永乐大帝的削藩,现如今亲王已经没有亲属军队,故而包围王府根本不必动用卫所军队,仅仅用衙役和巡检司兵卒足矣。

但辽王毕竟是个王爷,几百人的家丁护卫还是有的。

双方就这么对峙着,气氛十分紧张。

“辽王殿下,本官奉皇命巡查湖广,及至荆州查出县令陈复贪墨修建河堤银两。经过审讯,陈复招供一切都是辽王殿下指使的。不知辽王殿下作何解释?”

到底有一方要先打破僵局。

贺文程自问已经十拿九稳,便气势十足的质问了起来。

“污蔑,这都是污蔑!”

辽王朱宪爀气的浑身抖:“贺文程,你竟然因为一个罪臣之言就包围了本王的王府,你该当何罪!”

朱宪爀料想到张居正会对他难,但他没想到这一切会来的这么快,他没想到张居正敢如此赤裸裸的调动锦衣卫,完全没有一丝顾忌。

他毕竟是辽王,是朱明宗室的代表,怎可如此受辱于人?

今日便是玉石俱焚,他也不能束手就擒。

“辽王殿下言重了。若仅论身份,下官自然无法与辽王殿下相比。但下官此来是奉了朝廷之命,是代表了陛下。难道陛下没有资格质询辽王殿下吗?”

“你!”

贺文程虽然说得云淡风轻,却是笑里藏刀,朱宪爀被气的浑身抖,却是反驳不得。

但朱宪爀转念一想,似乎贺文程也有漏洞。

巡按御史确实代表了朝廷,可锦衣卫又是怎么一回事?

难道从一开始他们就笃定自己有罪,派来锦衣卫搜集罪证?

“你说你代表朝廷巡视湖广,好。那这些锦衣卫怎么解释!”

“锦衣卫?”

贺文程作惊讶状。

“辽王殿下说的可是他们?”

“明知故问!”

朱宪爀愤愤道。

“这真是巧了,他们此来是办另外一桩案子。只不过下官查案正巧查到了殿下这里,便请他们过来搭把手。”

“放肆!”

朱宪爀觉得他被贺文程耍了。

“你在耍本王吗!”

第二百零一章 王命旗牌(第三更,月票500票加更,求订阅,求月票!)

贺文程冷笑一声道:“下官说了是奉皇命巡查湖广,王爷不信。那便只好请出王命旗牌了。”

王命旗牌?

辽王朱宪爀彻底懵了。

站在锦衣卫身后的宁修暗暗啧叹,王命旗牌真是个好东西,关键时刻就是有震慑力。

朝廷有时会授予钦差王命旗牌,允准其便宜行事。

得到王命旗牌的臣子,就相当于获得了天子的授权,可以在军事、司法、行政领域享有临时裁决权。

譬如处决逃兵、逃将,拘捕官员。

拥有王命旗牌的官员权力不可谓不大,甚至有先斩后奏的权力。

当然,有了王命旗牌也不是说就可以无所顾忌的杀人的。

武官的话,一般只能未经审理处决副官也就是参将级别的。

文官的话,最多只能处决县令级别的。

也就是说贺文程若想先斩后奏,最多斩了县令陈复,对辽王这种级别的是肯定奈何不了的。

但斩杀不了不意味着不能拘捕弹劾。

毕竟他有王命旗牌在身,就是代表了中央朝廷,代表了天子。

王爷再大能有天子大?

若是辽王拒绝束手就擒接受质询,那就相当于谋反。

棋牌官将王命旗牌高高举起,辽王的脸色阴沉不定,良久还是暗叹一声跪了下来。

“臣朱宪爀拜见陛下,吾皇万岁万万岁。”

王命旗牌在某种意义上比圣旨更给力,因为圣旨只是针对某一件特定的事情,而王命旗牌是授予钦差裁决权。

在代表天子巡牧期间,钦差可以凭借王命旗牌狐假虎威,享受那种唯我独尊的快感。

宁修见贺文程一脸得意的样子,心道可把你给牛逼坏了

辽王此刻都要气炸了。

他虽然是遥冲天子行礼,却让贺文程占了便宜。

“辽王殿下,请起吧。”

贺文程享受了辽王的‘叩拜’,心中十分得意。

他虚抬了抬手,示意辽王起身。

方才他是代表天子,故而辽王冲他叩拜行礼。现在辽王已经履行了臣子的礼仪,若是贺文程还拿着鸡毛当令箭就太过分了,若是被辽王抓住不放反将一军,反而不美。

他已经稳胜不败,没必要给辽王机会反击。

不过辽王毕竟是亲王,在给他定罪之前贺文程也不好表现的太过跋扈。

辽王站起身来冷冷道:“钦差想问些什么尽管问吧,小王一定知无不言。”

顷刻之间辽王的态度生了巨大的转变,连宁修都没有想到。

就像他也没有想到贺文程此行竟然带着王命旗牌。

通常情况下,王命旗牌只会授予钦差。因为品级的缘故,多是巡抚、总督一级的大员。

巡按御史虽然也是钦差,但毕竟只有七品,品级过低,授予王命旗牌的情况还是比较少的。

但少并不是说没有,这也体现了大明官制中典型的小官大用。

有王命旗牌在身,再加上一众锦衣卫在暗中配合,怪不得贺文程胸有成竹。

宁修此刻真的是学到了。

在大明的官场生态体系中,最重要的就是君王的意志。谁能够获得君王的信任谁就能站在食物链的顶层。

区区一个王命旗牌都能让亲王底下高贵的头颅,更不必说简在帝心的权臣了。

在大明历史上,真正能够做到简在帝心的臣子无一例外不是权臣重臣。

这就是人生奋斗的方向啊。

“这里不是问话的地方,辽王殿下不若随本官往知府衙门走一趟吧?”

贺文程这话虽然是用的问句,但实际上却是不容置疑的。

辽王显然也明白这点,他轻点了点头道:“善。”

贺文程直是大喜。

他之所以要让辽王跟他去知府衙门接受质询,就是为了彻底的架空辽王。

辽王虽然没有亲属军队,但毕竟还有几百名王府护卫。

若辽王真的狗急跳墙想要鱼死网破,仅仅靠衙役、巡检司的兵卒以及一干锦衣卫,贺文程真没有必胜的把握。

而如果把辽王‘骗到’府衙,他就成了瓮中之鳖,可以随意拿捏。

辽王当然知道贺文程打的什么如意算盘,但他没有办法只能选择服从。

如果他现在拒绝,等于承认自己心中有鬼,且有抗旨不尊的嫌疑。

毕竟钦差就是代表了天子,这个罪名他担不起。

辽王府的护卫统领颇为担忧的上前跟去,辽王却是一甩袍袖道:“尔等不得放肆,本王去去便回。退下!”

此刻这位王爷身上倒真有几分太祖、成祖的影子。

宁修颇为感慨。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

张居正其实是对这位王爷有恩的。若不是张居正的举荐,这位王爷现在不过是个广元郡王,如何能够复辽藩,继王嗣?

他却恩将仇报,搜集张居正的黑材料,企图搞死张居正。这种时候张居正反击便是再正常不过了。

如果张居正不反击,那才是脑子有问题

这种政治斗争本来就没有对错可言,有的只是胜负。

强者为尊,这是玩政治游戏的人都明白的道理。要怪就怪辽王的实力比之张居正还是弱了吧。

王府一众护卫、宦官、婢女眼瞅着辽王被锦衣卫带走,却无一人敢上前。

一来是因为方才辽王已经下了死令,二来是因为他们确信辽王此番是凶多吉少了。

他们中的大多数人都急着和辽王撇清关系,又怎么会主动的往前凑呢?

毕竟,这也只是一份工作而已。

世态人情,不过如此。

辽王无意间瞥见了人群中的宁修,冷冷一笑拂袖而去。

他就是败在了这个人手中吧?

那个‘账本’一定就是此人呈递给张贼的。

他真后悔当时没有倾尽全力斩杀此人,但现在一切都晚了

宁修并没有一同前去府衙。

他的使命已经完成,剩下的就要看贺文程的了。

人最难的就是认清自己的身份和地位,该出头的时候出头,不该出头的时候切莫要逞强。

宁修这个时候若是再强自出头表现,只会抢了贺御史的风头。这可不是一件好事情。

对他来说辽王这个隐患被除去才是眼下最重要的事情,至于功劳多寡反倒是小事。

宁修相信张居正的心中有一杆秤,从他把那份写满黑材料的‘账本’叫人送到张居正的手上时,他就已经在张阁老的心目中获得了一席之地了。

第二百零二章 玻璃花瓶(第一更,求订阅,求月票!)

具体在府衙中生了什么,宁修并不知情。他只知道辽王被锦衣卫押解进京了。

与辽王一同进京的还有崔氏母子,她们是证明辽王不忠不孝的证据。贺文程列出了辽王的十条罪状,当其冲的便是辽王在国丧期间娶妾,热孝期间行房。如无意外十罪并罚,定能将辽王除爵去国贬为庶人。

在皇权面前,辽王还是太脆弱了。一面王命旗牌就能令其低下头颅。

贺文程虽然不能杀辽王,却可以拘捕他,尤其是在他抖出辽王的十条罪状后。

至此宁修总算可以长出一口气了。

有辽王在,宁修的身边就像有一头猛虎,随时可能扑食而来。

这头猛虎可能会有睡着的时候,但一旦醒来是会要人性命的。

经此一事后,宁修对于权力斗争有了更深层次的认识。

以往他都是通过史书来领会,这次却是亲身经历。

其带来的感观冲击绝对是震人心魄的。为了搬倒对方,双方各使手段,张居正方甚至不惜动用锦衣卫这样的国家机器。

与之相比,什么宅斗商斗都变成了小儿科。

辽王是被押解进京受审的,在结果出来之前他还是辽王,故而辽王府的一应亲眷还是住在王府中,但却被知府李瑞命人严格监视了起来,确保不会有一只苍蝇飞出去。

她们的命运早已注定,辽王被废之日便是她们成为丧家之犬之时。

虽然宁修不认同这种一人被废全家遭殃的诛连制,但生在这个时代就要适应这个时代的法则。

她们要怪就怪辽王不自量力,以卵击石吧。

了却一桩心事,宁修总算可以把精力投入到玻璃生产中了。

基本的化学器皿已经产的差不多了,足够自用。

宁修命令雇工们开始制作一些精美的玻璃器皿,准备打开高端市场。

国人自古便爱琉璃制品,宫廷尤甚。

玻璃虽然与琉璃不同,却可以打着琉璃的名号打开市场。

当然,要做高端艺术品就得在成色和样式上下工夫。

前者相对来说还好一些,后者就有些让宁修犯愁了。

他前世是化工博士,可不是艺术造型师,工业设计师啊。

这种美学层面的事情真的有些出他的能力范围。

这时候他真的有些羡慕网络小说的主角,他们总是随身携带金手指,只需要大吼一声就能够解决难题。

但现实就是现实,宁修必须得借助外力。

所幸宁修有一个颇懂艺术的损友--孙悟范。

孙公子不但精通商道,对于艺术也很在行。

造型设计对于他来说就跟吃饭一样简单。

宁修直是大喜,连忙叫孙悟范根据时人的喜好设计了一些瓶瓶罐罐,并把画来的草稿拿去给制模师傅看,叫他按着样子制出模具来。

等到制出模具,宁修又把孙悟范拉来,经他确认无误后,这才开始生产玻璃。

当然,这毕竟只是孙悟范的个人设计,并不一定就符合市场的口味。

宁修也只是尝试性的做了一批玻璃瓶,然后叫孙悟范托人拿到城中高端的瓷器店里寄售。

一开始那瓷器店的何掌柜是百般不愿。

毕竟他的瓷器都很好卖,加上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占地方不说可能还会拉低逼格。

无奈孙家是他的重要主顾,他不想得罪这个金主,只得勉强答应了下来。

他虽然答应了下来却并不看好玻璃瓶的销售,只把这些瓶子摆在不起眼的角落里。

谁曾想那些来买瓷器的老主顾第一眼就看到了这摆在角落的玻璃瓶,无一例外的表现出了浓厚的兴趣。

那何掌柜毕竟是个商人,见主顾感兴趣便也开始按照孙悟范的嘱咐介绍了起来。

毕竟寄售的这些花瓶他是有分成的,每卖出一件都能拿到应得的银钱。商人哪有和钱过不去的。

很快在瓷器店里寄售的第一批玻璃花瓶就全部售罄。

何掌柜的笑的合不拢嘴。他拿着银钱找到孙悟范。一来是将这些银子交到孙悟范的手上,二来是请求孙悟范多放一些玻璃花瓶到他的店里。

这下孙悟范有些懵了。这玩意真的卖的这么火爆?

他虽然对自己的设计很有信心,可对这玻璃却没有多少信心啊。

玻璃花瓶销售如此火爆绝对是出他的预料的。

孙悟范无奈的表示玻璃花瓶就那么多,他这里也没有现成的,得去赶工。

何掌柜不无遗憾的叹了口气,叫孙悟范尽快赶制些新货出来,有多少他收多少,这次不是寄售了,而是买断。

这下孙悟范不干了。大家都是商人谁也别把谁当傻子。

原先玻璃花瓶销售前景不明朗的时候你只答应寄售。现在玻璃花瓶大卖了你倒想起买断了。

好事都让你给占了,他孙悟范就只能吃亏?

天下没有这样的道理!

孙悟范断然拒绝了何掌柜的无理要求,以他孙家和宁家的财力专门开一家店来销售玻璃花瓶根本没有任何的难度。

之前他只是投石问路。现在路已经探出来了,也该到了他大展身手的时候了。

用宁修的那句话说就是,昔日你对我爱答不理,来日我叫你高攀不起。

孙悟范未作停歇便赶到宁家,把这个好消息亲口告诉了宁修。

宁修倒是不像孙悟范那般惊讶,玻璃花瓶的大卖早在他的意料之中。

原因无二,物以稀为贵。

和田玉为什么那么珍贵?青花瓷为什么那么珍贵?还不是因为稀有。

这玻璃花瓶已经不是稀有了,而是绝无仅有!

别说玻璃花瓶了,除了他宁修谁能做出来玻璃?

宁修已经不是第一次尝到垄断的甜头了,只不过这一次甜的他有些齁,甜的他美滋滋。

“孙兄,既然如此我们便把玻璃花瓶进行量产,分售到各地去。”

“这是为何?”

孙悟范大惑不解:“既然量产,在江陵本地售卖即可,还可以节省运输成本。”

宁修摇了摇头笑道:“物依稀为贵,如果只在江陵一地大规模出售这玻璃花瓶就不值钱了。要想赚大钱,便得有噱头。”

第二百零三章 饥饿营销(第二更,求订阅,求月票!)

“噱头?”

孙悟范一脸懵逼,十分不解的问道:“具体一点呢?”

宁修狡黠一笑道:“我管它叫做饥饿营销。”

“饥饿营销?”

孙悟范挠了挠头道:“这是什么意思?”

宁修意味深长的拍了拍孙悟范的肩膀道:“这是一种营销手段,顾名思义就是利用货源紧张营造出一物难求的景象,吊足主顾的胃口,让他们保持饥饿感。”

宁修孜孜不倦的给孙悟范进行讲解。

饥饿营销在后世是商家惯用的一个伎俩,有些用的炉火纯青的商家赚的盆满钵满,买家被耍猴一般,上赶子的送钱。

宁修当然不是要耍猴。在他看来顾客是最珍贵的资源。尤其是在玻璃制品刚刚问世,逐步占领市场的时间段。

无节操的饥饿营销只会杀鸡取卵,最终把顾客全部赶走。

当然,一定程度的饥饿营销有助于提升产品的销量,且让买家形成粘性和依赖性,是利大于弊的。

孙悟范本就是经商奇才,经由宁修那么一点不由得恍然大悟。

“呀,这不就是囤货居奇吗?”

宁修不由得皱眉:“孙兄胡说什么呢,这完全是两个概念。”

囤货居奇可是个贬义词,一般这么干的人下场都很惨。

“咋不一样呢?你这不就是奇货可居的思路吗?”

宁修白了他一眼道:“你刚才说的囤货居奇,重点是什么?是囤!什么是囤,是把你没有的东西买来攒着。这玻璃本就是我做出来的,和囤八竿子打不着。”

孙悟范点了点头,觉得很有道理的样子。

“是哦,这玻璃只有宁贤弟会做,确实不能算是囤。”

“若论影响,这和低价囤粮高价卖出就更不同了。”宁修无奈的摊开双手道:“之所以朝廷严厉打击商贾囤粮,是因为粮食是必需品。没粮食吃百姓就会饿肚子。饿了肚子这世道便不太平,便会乱。而玻璃制品则不然,这属于奢侈品有没有不影响生计,只影响生活品质。”

宁修这话真不是给自己开脱,而是实打实的。

统治阶层最看中的就是稳定。只要国家安稳,统治就能够维系。

稳定的基础是什么?自然是百姓能够吃饱肚子。

国人其实还是很求安稳的。只要让他们有一口热乎饭吃,他们是不会造反的。

看看历史上那些造反的时代吧?哪一个不是把百姓逼的流离失所,易子而食?

但凡有个活路,有谁会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去造反?

造反就是一条不归路,成功的几率太小,十有**要失败。

失败的结果是残酷的,自己身死不说还得连累举族被诛。

统治阶层自然也不希望百姓造反。所以他们对粮价一直在进行控制,现囤粮抬价的便施以严惩。

但玻璃花瓶和粮食完全不同了。

宁修对它的定位就是奢侈品。

凭什么瓷器可以作奢侈品,玻璃制品就不行?

这种时候不能用后世的眼光看问题,而要结合实际。

在大明朝除了宁修根本没有人会制玻璃。

宁修不说有谁知道他的产量是多少?何况玻璃制作本就受限于原材料,成砂也不是说买就能买到的。宁修确实也面临着生产压力。

玻璃制品卖的多少,价钱高低朝廷官府根本不会管也懒得管。

只要宁修别弄出什么一瓶千金的离谱价格就不会有任何问题。

“好吧,那我就听宁贤弟的。不过,款式上是不是再做些改变?”

宁修点了点头:“之前是寄售,故而款式上没有太在意。现在要自己开店来卖,自然得更用些心思。”

其实还有一点很重要的宁修没有说。

既然是奢侈品,那就要有奢侈品的样子。

可不是说花瓶价格上去了就是奢侈品,样式上也得撑的住。

不然可就成了有价无市,无人问津了。

“这个就得劳烦孙兄了。”

不得不说孙悟范的艺术造诣真的很高,就连宁修这样对艺术略通一二的普通人都能看出孙悟范设计的花瓶很有韵味。

那些官绅本就在意韵味,想要让他们大出血就一定要让花瓶符合他们的口味。

孙悟范出身官宦世家对这些最为了解,由他来设计宁修最为放心。

“这件事包在我身上。等我画出图稿宁贤弟直接叫师傅照着样子做出模具来,就可以做花瓶了。”

孙悟范笑吟吟的说道:“不过在此之前宁贤弟可得好好犒劳我一番。”

宁修叹声道:“孙兄真是啥时候都忘不了吃啊。罢了,我今日便请孙兄过把瘾。”

“哈哈,真是好兄弟啊。”

孙悟范笑的合不拢嘴。他早听说宁记酒楼又推出了新菜,这次一定要好好尝尝。

二人这便出了宅子奔去酒楼。

到了酒楼中坐定,孙悟范很自觉的点了老三样,继而冲宁修道:“宁贤弟,还等什么,你的新菜快拿上来让我尝尝啊。”

“好,不过有一句话宁某可得说在前面,这道菜的味道可不是任何人都会喜欢的。”

宁修提前告知孙悟范,免得他到时候炸毛。

“无妨无妨。”

孙悟范连连摆手道:“为兄什么菜没吃过,见识的多了。宁贤弟只管上菜就是。”

“好吧。”

宁修只得命跑堂的伙计把新菜端了上来。

新菜还是披萨饼,只是其上加了不少榴莲果肉。

孙悟范馋的口水都快留下来了,急不可耐的夹起筷子朝盘子探去。

他夹了一块送入口中细细咀嚼了起来。

渐渐的,孙悟范的面色变得古怪了起来。

“这味道”

孙悟范苦笑道:“真的好臭啊。”

宁修解释道:“这是榴莲披萨,孙兄觉得很臭的味道便是来自于榴莲。”

据史料记载榴莲传入中国是在明代。郑和下西洋时从马来带回了这种新奇的物种。据说榴莲得名就是因为船员们喜欢吃这种果子,取名流连,最后谐音成了榴莲。

虽然榴莲传入大明已经有段时间,但却没有广泛种植。宁修也是和一个湖广商人打交道的时候才现如此美味已经在大明种植的。

第二百零四章 一瓶一模(第三更,月票1000张加更,求订阅,求月票!)

得知这个消息后宁修直是大喜。

榴莲并未在大明推广种植,且真正吃过的人很少。这简直是天赐良机。

榴莲的美味举世皆知,那种又香又臭,香中有臭的味道不知迷倒了多少食客。

虽说各花入各眼,榴莲不可能让所有人满意,但宁修相信绝大部分的人一定会喜欢这种美味的。

宁修当即与那商人达成了协议,订购了一批榴莲。

他掌握的榴莲做法有限,其中最拿手的就要数榴莲披萨了。

无非是把榴莲果肉混入披萨烤制。看似平淡无奇的两样东西一经混合却变得神奇起来。榴莲的气味和芝士的气味在烘烤下充分溢了出来,真是叫人唇齿留香。

宁修试吃之后不禁回忆起前世大学毕业季时和几个同寝室哥们一起在餐馆喝啤酒吃榴莲披萨的场景。

最终大家哭的稀里哗啦都跟泪人一样。一场酒醉后,却是各奔东西。

一张榴莲披萨里承载了太多的情感,宁修坚持要做榴莲披萨也是为了纪念曾经的这段经历。

孙悟范听的一愣一愣。

“榴莲?这个还真是没有听说过。是异邦进贡的番果吧?”

“孙兄这可说错了。这榴莲是当年三宝太监下西洋的时候带回来的。在大明已经种植了一段时间了。”

孙悟范呀了一声道:“是三宝太监带回来的啊,那为啥没有推广种植呢?”

宁修笑着解释道:“榴莲对生长环境的要求很严苛,大明也不是所有的地方都能生长的。”

孙悟范撇了撇嘴道:“宁贤弟懂得真多,这又是白胡子老爷爷托梦告诉你的吧?”

宁修摇了摇头:“这回真不是,是一个湖广商人告诉我的。”

“唔,这榴莲的味道确实很特别。开始我觉得有些臭,但细细一品却是臭中带香。”

孙悟范不愧是资深吃货,很快就体会到榴莲的妙处,大嚼特嚼了起来。

“浓郁,真的浓郁”

孙悟范越品越陶醉,宁修看死胖子一脸享受的样子心里悬着的一块石头终于可以落地了。

其实对于榴莲他一直没有绝对的把握,毕竟古人和后人口味相差太大,万一榴莲披萨推出后无人问津甚至招致一片恶评,宁记酒楼的招牌可就砸了。

虽然宁修现在的主要收入不是来自于酒楼,但也不愿意看到砸招牌的事情生啊。

不过现在孙悟范给了榴莲很高的评价,足以证明大明百姓是能够接受榴莲的味道的。

套用一句流行的话,这世间有谁能不爱榴莲呢?没有什么事情是一张榴莲披萨解决不了的。如果有,那就两张。

孙悟范很快就把整整一张榴莲披萨吃完。他拍了拍肚子,打了一个饱嗝,享受的闭着眼睛说道:“宁贤弟啊,要不要把这榴莲披萨的配方卖一半给为兄,为兄保证把它推成大明第一名菜。”

“咳咳,这可算了吧。榴莲味道毕竟重,只可偶尔吃吃。再说,要是外邦人一提起大明就想到榴莲,这感觉也太奇怪了。”

“好吧,吃人嘴短,拿人手软。我吃了宁贤弟的榴莲披萨,也该给你画图咯。”

宁修就等着孙悟范这句话呢,戏谑道:“我这便去拿笔墨纸张,为孙兄铺纸研磨。”

二人相视一笑,好不美哉。

很快孙悟范设计的玻璃花瓶图纸就被拿到了制模匠人那里。

这位匠人姓魏,名贤忠,和历史上著名九千岁的名字真好颠倒过来,也真是巧了。

作为荆州最著名的制模师,魏贤忠的手艺绝对是顶级。

他之前更多是给漆器制模。

魏贤忠的生意一直还不错,但使用漆器的人家毕竟有限,魏贤忠最多也就是一天打上几个模子。

可这玻璃花瓶一经问世便彻底改变了他的生活。

魏贤忠不知道玻璃花瓶的定价是多少,但想必销售前景一定很好吧?

不然宁公子为何一次下这么大的单呢?

便说这次罢,宁公子直接叫人拿来几十张画好的图,叫他依着图纸把模具全打出来。

这可是几十个模具的大单啊。

魏贤忠激动的攥紧了拳头,心中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把这些模具做的精美绝伦,讨好了宁公子好以后继续接单。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这位宁公子有大气魄,玻璃花瓶的样式肯定不会局限于几十种,今后肯定会有越来越多样式的玻璃花瓶出现。

他只要抱上了宁公子这条粗腿,还愁没有生意吗?

一想到这里魏贤忠就觉得美滋滋的。等赚了大钱他就换一套两进的宅子,再雇几个丫鬟,享受享受有钱人的生活。

正当他沉浸在美梦中时,突然一个人拍了他的肩膀。

魏贤忠吓的一个激灵,他转过身来定睛一瞧见是宁修,这才用手在胸前压了压。

“唉,宁公子走路怎么不知声的啊。可吓死小老儿了。”

宁修连忙摆手致歉:“不好意思,宁某走路步子轻。”

“宁公子来为的是模具的事吧?”

魏贤忠拍着胸脯道:“模具的事情宁公子放心,包在小老儿身上。不过数量确实有些多,小老儿需要多些时间。”

“不急不急。”宁修笑吟吟的说道:“宁某来是想告诉魏师傅,以后每天都可能送些图样来,叫魏师傅制模。”

“每天?”

魏贤忠的一张嘴张的犹如鹅蛋一般,难以置信的盯着宁修。

“宁公子不是拿小老儿寻开心吧?这制模哪有天天制的道理。”

也不怪魏贤忠疑惑。一般而言制作的模具都会多次使用,这样可以节约成本。

像漆器售卖的铺子一般也就是摆着十几个样式,每个样式用一个模具。过一段时间再统一更换样式,这时候才需要制模。

像宁修这样每天都要拿来图样制模的还真是十分少见。

“魏师傅说笑了。宁某要做的这玻璃花瓶,是一瓶一模啊。”

“一瓶一模?”

魏贤忠听到这里直是愣住了。我滴个乖乖,这下他要赚大了。

别管宁修一瓶一模的目的是什么,这都将给魏贤忠带来一笔丰厚的收入。且只要玻璃花瓶卖的好,他的活儿就一直断不了!

第二百零五章 柳兄轻点(第一更,求订阅,求月票!)

魏贤忠终于明白什么叫贵人了。宁公子就是他的贵人啊。

“宁公子且放心,小老儿一定按时制模、交模,绝不会耽误宁公子的大事。”

魏贤忠急着向宁修表明态度,面颊涨得通红。

宁修笑了笑道:“有魏师傅在,我放心。”

宁修与魏贤忠交代了制模的事情便返回家中。

一进外院七郎便愤愤不平的走过来道:“三哥,你看看咱家都成什么样了。什么人都来打秋风!”

宁修大惑不解道:“生什么了?”

“黑胖子,死胖子,两个胖子都来了啊!”

宁修这下真的被吓到了。

不是吧,这是二鬼拍门的节奏吗?

虽然心中忐忑,但人宁修还是要见的。

开玩笑!这可是他家,主场作战还能被两个“外来户”吓破了胆?

两个吃货便浑身是嘴又能吃掉多少?

宁修鼓足气力,冲七郎道:“莫怕,有三哥在他们吃不空咱家的。”

七郎:“”

无奈之下七郎跟着宁修到了花厅,小拳头却是紧紧攥着。大有随时挥拳保卫宁家财产的架势。

其实,孙悟范和柳如是倒真不像他想的那么能吃。

两人吃了半个时辰,才吃掉了几盘子点心,还剩几块呢。

见宁修来了,柳如是连忙起身道:“呀,宁朋友终于回来了。兄弟我可想死你了。”

说着给了宁修一个熊抱。

“呃”

被柳如是这么一抱宁修还真有些吃不消,咳嗽一声道:“柳兄轻点。”

柳如是这才意识到力气使的太大了,连忙松开手臂尴尬的笑了笑道:“不好意思哈。”

“许久未见宁朋友了,这才会激动失态。哈哈。”

“哈哈哈哈哈”

孙悟范突然捂着肚子笑了起来:“笑死我了,笑死我了。”

柳如是狠狠瞪了他一眼:“有甚好笑的?”

“你一个大男人见个县学同学激动个什么?这难道不好笑吗?”

孙悟范眉毛一挑,戏谑的说道。

柳如是如何听不出孙悟范的言外之意?他不由得大怒,挥拳便朝孙悟范面门而来。

事关男人的名誉尊严,真是叔可忍婶不可忍!

说时迟那时快,宁修闪到二人中间,出掌接住了这一拳,化解了不必要的冲突。

嘶!

还别说,柳如是的拳头还挺硬。加之他的拳极快,宁修生生接了一拳疼的直咧嘴。

“宁朋友,你没事吧?”

柳如是大惊,连忙上前关切的问道。

“唔,两位给宁某一个面子,就不要恶言相向,大打出手了吧?”

宁修这么一说孙悟范有些不好意思了。

他讪讪一笑道:“我跟他开玩笑呢。”

柳如是眼眶中已经盈满了泪水,他抓住宁修的右手,仔细的揉了起来。

“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我应该轻点的。”

宁修,孙悟范:“”

柳如是显然没有注意道宁修脸上的黑线,兀自说道:“下次我一定会轻点的。”

“咳咳,不说这些了。柳兄此来是为了何事?”

宁修赶忙将话题引开,再这样说下去非得被带偏了不可。

“哦,是这样的。”

柳如是倒是老实人,被宁修这么一引也就转了话头。

“武昌的那帮士子又要搞一个诗会,这次是在武昌举行”

柳如是刚一启话头,宁修便觉得头疼不已。

这帮武昌府的生员士子怎么记吃不记打呢?

好端端的又要搞什么诗会?

文人真是骨子里贱啊,这得被打脸打几次才能长记性?

“柳兄,我能不能不去啊”

“那怎么行!”

柳如是闻言立刻色变:“宁朋友是河东诗社的头面。宁朋友若是不去,我河东诗社如果落败,被人看轻了可怎么行?”

“这”

非是宁修不愿意出风头,名声是个好东西尤其是对于现在的他。他如果能够在士林圈子里名声大躁,对于乡试也是有助力的。

毕竟乡试选的是本地才俊,大宗师也是要看生员名望录人的。

宁修出身不是豪族,本就在这方面吃了点亏,如果能够通过诗会雅集把名望养起来倒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可是

宁修的那些绝世诗词都是不可再生资源啊。

他虽然现在也能作出些不错的诗词来,但和那些传世名篇比起来差距就大了。

万一他在进京大比前就把压箱底的绝活都亮了出来,关键时刻可咋办?

嗯?

人都是需要未雨绸缪的,走一步算一步的终究难成大器。

宁修可不信什么车到山前必有路,即便真有路那也是充满荆棘的小道。

“宁朋友有何为难的地方?说出来听听,也许我帮的上忙啊。”

柳如是拍着胸脯开始大包大揽。

“这路途遥远”

宁修刚找了个借口,柳如是便嬉笑道:“路途遥远?赶一些两三天也就到了。宁朋友,武昌府可比荆州府好玩的多呢。去了那儿咱们白天诗会,晚上便能去青楼寻欢岂不美哉。”

武昌府是湖广布政使司布政司衙门所在地,繁华程度确实在江陵之上。

可宁修却着实没啥兴趣。

柳如是见宁修一直不说话有些急了,他瞪了一眼孙悟范道:“死胖子,你倒是说两句啊。”

“我?”

孙悟范挤了挤眉毛道:“为啥叫我说?还有不许叫我死胖子!”

“你家不是在武昌府吗?你就不想请宁朋友去做做客?”

孙悟范哈哈笑道:“那是孙某的事情。孙某想什么时候请宁贤弟就什么时候请。就不劳你费心了。”

见二人唇枪舌剑争风吃醋,宁修叹声道:“若要我去也不是不可以。不过柳兄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柳如是闻言大喜。只要宁修答应前去武昌府,别说是一个条件了十个条件他也会答应。

“我需要孙兄保证一切听我的。”

读书人坏起来简直可怕。宁修此去就是打脸武昌府士子的。他们在主场被打脸肯定面上挂不住。

以柳如是的性格势必还会冷嘲热讽一般。

如此这般那些武昌府士子如何咽的下这口气?

宁修可不想因为柳如是的大嘴巴背地里被人捅刀子。

毕竟读书人最会软刀子杀人,令人防不胜防啊。

第二百零六章 宁做鸡头不做凤尾(第二更,求订阅,求月票!)

其实官学是不赞成士子们频繁举办诗会雅集比文斗狠的。

不管是府学、州学还是县学皆是如此。

但还是那句话,晚明官学的影响力下降的太厉害,除了拔擢生员,报备参加乡试的人员外,在士子心目中并没有太重要的地位。

所以士子们举办诗会雅集,官学的教授教谕训导们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毕竟大家都是从那个年龄过来的,谁没有年少轻狂过?

很快柳如是就把一应事宜安排妥当,与一众荆州士子前往武昌了。

武昌虽是湖广布政司衙门所在地,在荆州士子心中却没有多少地位。

这也正常,毕竟要比起文脉,武昌是绝对不如荆州的。

看三年一次的乡试就知道,每次名列前茅的都是荆州府的士子。

而武昌籍的读书人只能在榜上看到零零星星的几个。

武昌府的士子偏偏还傲气的很,常常在诗会雅集上强出风头,这就更让荆州府士子看不顺眼了。

没有本事不是你的错,没有本事还出来丢人就是你的不是了。

所以他们多数人没有把这次武昌之行当回事,只觉得是另一次教训羞辱武昌府士子的机会罢了。

放在以往武昌府的士子就没有机会胜出,现在更是如此。

要知道他们河东诗社可是出了一个大文魁宁修啊。

文人嘛多是相轻的,总认为自己最厉害。能够让一众文人达成共识,承认一个人是文魁是件很不容易的事情。

但是宁修做到了,他靠着几无可匹敌的诗词彻底征服了河东诗社的成员,征服了荆州府的士子。

一路上众人互相吹捧,谈古论今但却少有谈及时政的,确实乏善可陈。

宁修不喜欢这种商业互捧,对那种想要借他名气出风头的人只是礼貌性的应了一应,却并没有太多深交。

索性用了两日众人便抵达武昌,宁修可以不用再听这些书生聒噪了。

都说读书人说的话跟老太太的裹脚布一样又臭又长,古人诚不欺我。

武昌城宁修不是第一次进了,那次他和孙悟范为了调查小伯爷被诬陷一事特地前来武昌,还去了一趟武昌伯府。明代的城池基本都是一个样,武昌比之荆州并没有什么不同,故而宁修一进城便闷头扎进客栈,并没有与河东诗社的士子一起游览武昌城。

宁修待他们走后翻出朱子集注来读。这本书他是随身携带的,一有时间就会看两眼。

这就像后世学生随身带个英文小本子朗读培养语感一样。宁修这么做也是为了培养对四书和朱子注解的熟悉程度,从而能够融会贯通,在关键时刻做到迅反应。

考场之上每一分每一秒都很关键,反应的越快越好,能够给破题写文章留下充足的时间。

平日里他要为许多生意上的事情分心,必须得把零碎的时间用起来。

“宁公子,有一个自称尺素的歌妓找了上来,说是您的故人。您是见还是不见?”

“尺素?”

宁修愣了一愣,良久才反应过来客栈小伙计说的是谁。

他对尺素的印象多半来自于另一个歌妓,紫鸢。

这位紫鸢姑娘因为被甩情杀了负心汉,宁修的县学同学韩侑。

尺素当时因为也被列为了重点嫌疑人,很长一段时间失去了人身自由,直到真凶被查出才重获自由。

宁修还记得尺素曾想向他买诗词,宁修当时一口回绝,尺素的脸上很不好看,怎么这人又跑到武昌来了?

宁修犹豫了片刻冲那客栈伙计吩咐道:“叫她进来吧。”

宁修不喜欢不明不白的感觉,这个尺素究竟想干什么,他一定要弄清楚。

客栈伙计应了一声,之后宁修便听到一阵轻盈的脚步声。

但听吱的一声,门被推开,尺素一身裘衣走了进来,笑吟吟道:“宁公子许久不见啊。”

宁修无奈的耸了耸肩道:“尺素姑娘不会爱上我了吧?自赎身子,一路从荆州赶到武昌来,就为了见我一面?”

“宁公子真是一副伶牙俐齿啊。”

尺素往前探了一步,满目柔情的说道:“奴家这辈子不会赎身的,男人没一个可靠的。”

“那尺素姑娘来是为了什么?”

“为了成为花魁。”

“成为花魁?”

宁修只觉得好笑:“这和来武昌有何关系?”

“当然有关系。”

尺素淡淡道:“奴家虽然出道多年,但也只是在荆州小有名气。武昌府的士子大多不曾听说过我。奴家在荆州既已无夺魁的可能,倒不如来到武昌开始一段全新的生活。”

宁修终于明白了,尺素是宁做鸡头不做凤尾啊。

“可是,据我所知歌妓是不能轻易调籍的。”

“奴家又不是官妓怕什么?”

尺素嗤笑一声道:“正好东主在武昌要开一家分店,奴家便跟来碰碰运气。”

宁修简直惊呆了,还有这种操作?

青楼也能开分店?

“奴家这番是在赌,既然是赌便有输有赢。奴家希望赢面更大一些,故而希望宁公子能够出手相助。”

尺素不疾不徐的说道:“宁公子若是出手相助,留下美名不说也帮了奴家大忙,奴家愿意以身侍奉公子。”

宁修连连摆手:“你不要说了,我不会专门给你作诗词的。至于什么侍奉的事情,以后休要再提。”

“奴家不是来求诗词的。”

不是求诗词?那她是来干嘛?

宁修可不认为他在士林圈子里有多么大的影响力,可以做到一句话就捧红一位歌妓。

“奴奴是想让公子与奴奴对诗。”

尺素这话让宁修更加困惑了。

在宁修的印象中尺素大概不是属于那种有才情的歌妓。她能够小火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姿色不错。

这种人怎么会精通诗词呢?再说她若是精通诗词之前在荆州时就不会主动来求他了啊。

难道是她花了重金找到了枪手帮她作好了诗词?

那也不应该啊。若是比诗对词,讲究的是个随机应变,哪有做好了诗词现往上面靠的道理。

第二百零七章 交易(第三更,为堂主王耀的青年近卫兔加更,求订阅!)

那么,这尺素究竟想做什么?

尺素仿佛看出了宁修的疑惑,盈盈一笑道:“宁公子什么都不需要做,看着奴家作诗就好。”

宁修摇了摇头道:“我这个人不喜欢不明不白的感觉。你若与我说明白了还好,不然我是断然不会帮你的。”

这个尺素实在是自我感觉太良好了。宁修与她不过是一面之交,凭什么非要帮她?

“宁公子真是不懂怜香惜玉啊。”

尺素眼眸中含着的秋水微微漾动,身子往宁修肩上一靠

嘶,这货不是要使美人计吧?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要是真的生点什么宁修可就说不清了。

虽然朝廷并不禁止读书人狎妓,但戚家大小姐禁啊。

以尺素的性子,若是她真和自己生了些什么,一定会大肆宣扬闹得满城风雨。

若是事情传到戚灵儿的耳朵里,后果如何宁修真的不敢去想。

“咳咳,尺素姑娘请自重。”

宁修一把推开了尺素,神情肃然道:“这一招尺素姑娘不用再使了,对宁某没用的。”

尺素大惑不解道:“这是为何?”

思忖良久,她讶然道:“宁公子不会有龙阳之好吧?”

也不怪她胡思乱想,一个大男人对投怀送抱的女子无动于衷这也太反常了。

尺素自诩姿色俏丽,虽然称不上倾国倾城,但也是荆州一枝花啊。

她都主动把自己送到宁修嘴边了,宁修就是不吃,真的无法解释。

“尺素姑娘慎言。宁某已与人有婚约了。”

尺素愣了一愣,旋即大笑道:“奴奴还当是什么,原来就是这个。”

她甩了甩袖子,低声道:“你不说,奴家不说又有谁知道呢。”

嘶,这货真是太执着了。看这架势她不把自己囫囵个吞了是不会罢休啊。

“咳咳,尺素姑娘还没说你打的是什么主意呢?”

“主意?”

“是啊,你叫宁某与你对诗”

“唔,原来你说的是这个啊。宁公子若是答应,奴奴这身子便给你了。”

宁修直想破口大骂,怎么绕了一圈又绕回来了?

“尺素姑娘若是不想说便出去吧,宁某有些累了。”

宁修坚决的态度让尺素不得不收起笑意,尴尬道:“其实这件事真的不需要宁公子配合的。宁公子只管出题吟诗,奴奴自然能对上来的。”

稍顿了顿,她刻意压低了声音:“宁公子可会读唇语?诗会上会有人用唇语把要对的诗句说出来,奴家只要照着吟诵就是。”

原来如此!宁修恍然大悟。

唇语一直以来都属于很邪乎的东西,本来宁修是不咋信得。

但既然穿越这么邪乎的事情都生了,还有什么事情不可能是真的呢?

话说这个尺素姑娘还真的挺舍得下血本的,竟然还雇了一个读书人帮她临场作枪手。最关键的是这个读书人不但要精通作诗还得会说唇语。如此专业复合型人才肯定很难找,要价一定不低吧?

当然,尺素有一天然优势,可以用身子来抵价嘛。

说不准昨日她就与那枪手公子滚了床单呢。

一想到这里宁修便觉得一阵恶心。

这些妓人还真是一双玉臂千人枕,一点朱唇万人尝啊。

“奴奴可解释清楚了?”

“宁某还是那句话,这对我有什么好处?”

尺素讥笑道:“宁公子可是个读书人,怎么跟商贾一样市侩?”

“尺素姑娘搞错了,先我既是商人也是读书人。还有谁告诉你读书人不市侩的?”

尺素:“”

良久,尺素才恢复了妩媚的神态,上前一步浓情道:“奴奴不是说了嘛,甘愿侍奉宁公子,宁公子想玩什么花样,奴奴可以奉陪呢。”

宁修向后退了一步道:“这个就算了吧。换一条,换一条能说服我的说法。”

尺素心中暗骂宁修是个伪君子,这世上还有不想占有女人的男人?

但她面上却不敢表现出丝毫的不悦,咳嗽一声道:“奴奴可以帮宁公子获得湖广第一才子的名号。”

“尺素姑娘在说笑吧?莫非尺素姑娘也搞什么才子排行榜,能够内定排名?”

面对宁修的讥诮尺素也不恼,淡淡说道:“这个本事奴家没有,不过宁公子有没有想过读书人最看重什么人的意见?”

嗯?

这个问题倒是有些价值。

“女人?”

宁修稍加思忖后给出答案。

“宁公子果然是个聪明人。”

尺素悠悠道:“宁公子在帮奴家也是在帮自己。奴家成了武昌府花魁,得了才女名号靠的是与宁公子对诗,这不正说明宁公子富有才气嘛。”

“你这么说倒也有几分道理。但仅仅如此就拿到湖广第一才子的名号怕是说笑呢吧?”

“奴奴当然会帮宁公子啊。试想宁公子在荆州府已经扬名,在武昌府却无几人认可。若是奴奴借势帮宁公子宣传一番,宁公子便名声大噪了啊。”

“你且让我想想。”

宁修得承认尺素的话很有吸引力。

湖广第一才子,若真得了这个称号对他肯定是利大于弊的。

别扯什么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鬼话,现在他要的就是出人头地。乡试临近,造势是很重要的。

乡试的主考官就是大宗师,除了文章本身的质量外,大宗师最看重的就是湖广本地士子对于那些考生的评价。

若是所有人都对他交口称赞,大宗师便是因为顾及舆情也会毫不犹豫的点他上榜。

读书人既看重面子也看重里子。有的时候面子甚至比里子还要重要。

大宗师也是读书人,自然也不例外。

何况宁修既有面子又有里子,不是纯靠包装的孬货,如此完美的中榜人选,大宗师怎么会看不出呢?

见宁修有些动心,尺素终于长出了一口气。

对付任何人她都没有觉得这么吃力过。

但对宁修她却真的吃拿不准。

这个人身上透着一股独特的气质,且极善于掩饰自己的情感。

“宁公子意下如何?”

尺素满是深情的冲宁修望去。

“好,我答应你。不过我有一个要求,你也必须答应我。”

第二百零八章 投入诏狱(第一更,求订阅,求月票!)

京师,锦衣卫北镇抚司,诏狱。

在狱中最靠内的一间单间中,辽王朱宪爀枯坐在一张草床上,目光呆滞。

锦衣卫诏狱分为两部分,其中一部分是关押死囚的,一部分则是关押还未审讯的囚犯。

与刑部大理寺不同,锦衣卫的诏狱关押的都是政治犯。这些犯人要么妄议国政,要么直言犯上,总之归结成一条就是作死。

见多了六部高官,都察院大佬被关进来,诏狱内值守的校尉们早已麻木。但亲王关入诏狱还是头一次见,多少有些新奇。

“听说这位辽王唆使江陵县令贪污了修建河堤的官银,自己吞了一大半呢。”

“这算什么,他的儿子在元宵节骑马撞死了人屁事都没有。”

“你们都没说到点子上,我可听说辽王府修建的僭越了,形制都赶上天子御用了。”

“嘘,这种话可不要乱说。当心风大闪了舌头!”

“怕什么,被拿入锦衣卫诏狱的都是将死之辈,你见谁活着出去过?嘿嘿,我还听说这辽王在先帝大丧期间娶妾,热孝期间行房,这条罪可比上面那些加起来都重呢。”

嘶,众人一听皆是面面相觑。这个辽王可真不是东西啊,先帝大丧,平民百姓还知道守孝三个月呢,他堂堂王爷,大明宗室竟然敢娶妾行房,当真胆大。

如此不忠不孝之辈便是活剐了他都不冤枉。

在这些锦衣卫校尉看来先帝是一个仁君,辽王这么干是绝不能被饶恕的。

这些话都被不远处牢房中的辽王朱宪爀听到了。

当听到最后一句话时他的身子没来由的一阵抽搐,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他千算万算没有算到会败在一个女人的身上。

老天爷是存心和他过不去吗?

被押解至京师的路上他想过很多种可能性,可却没有料到一到京师就被投入到诏狱中。

诏狱是什么地方?进去的人没有一个活命的啊。

他想要面见陛下,想要亲口和陛下解释。他相信陛下只要听他解释,他一定可以洗脱罪名的。

可是陛下根本不理他,弃之敝履一样把他丢在诏狱一个阴暗的牢房,任由他死掉烂掉。

这对朱宪爀心理的冲击实在太大了,他几近崩溃。

他的牢房是单间,没有老鼠蟑螂,相对来说条件好一些。但条件再好那也是牢房,也是暗无天日的。

朱宪爀整日养尊处优,突然有了这么大的落差真想一头撞死在狱墙上。

但他又不甘心就这么死了。他若这么死了,岂不是遂了张居正的意?

这一切都是张居正布置安排的,他如何不知?

不行,他不能就这么死了,不能遂了张老狗的意!

想到这里朱宪爀复又睁开了眼睛。

他盘腿坐在干草床上,呼吸吐纳调整情绪。

终于他又能平静下来思考局势了。

局势对他很不利,但也没有到完全不可挽回的地步。

他与小张阁老和申阁老的关系都还不错。

尤其是申阁老,他可是刻意结交过的。

在关键时刻只要他们能够站出来说一句话,自己就有的救。

皇帝陛下毕竟还是个孩子,能有什么主见?

如果没人替自己说话,陛下肯定是听张居正张老贼的啊。

可是仅仅靠小张阁老和申阁老是不行的。还必须要内监中有人替他说话。

这个就有些难办了。冯保掌管着司礼监,重要的监司都被他的干儿子们掌控着,他虽然也买通了几个内监但都是属于不太能说的上话的类型。

真是人到用时方恨少啊。如果楚先生还在,他该不会落到今日的下场吧?

一想到此朱宪爀便心如刀绞。楚先生死在这个宁修手上,张居正之所以会察觉反击也是因为这个宁修。

朱宪爀现在恨不得将宁修剥皮抽筋,食肉饮血

“刘指挥使,此人不必再留了。”

锦衣卫衙门官署中,冯保云淡风轻的说道。

仿佛结果一个人的性命就和割韭菜一般轻松随意。

与他对坐的是锦衣卫指挥使刘守有。

如今东厂势大,风头完全盖过了锦衣卫。

刘守有为了锦衣卫能够存续不得不忍气吞声甘愿给冯保做小。

饶是这般冯保还是对他不放心。许多紧要的案子都直接交办给东厂去做,彻底架空了锦衣卫。

对此刘守有是敢怒不敢言的。

就连这次搜查辽王罪证,缉拿其进京的任务也是因为东厂实在不宜出面,这才交给了锦衣卫。

锦衣卫捡着东厂的残羹冷炙才能勉强填饱肚子。

遥想大明建国之初,锦衣卫何等风光,现在竟然沦为东厂的一条狗,真是悲哉。

“冯公,下官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刘守有态度恭敬的说道。

冯保呷了一口茶,幽幽说道:“咱家和你是老熟人了,你还顾忌什么,说罢。”

“这是陛下的旨意吗?”

厂卫设置之初就是为了监察百官宗室,说白了就是天子的鹰犬。

厂卫之所以令人闻风丧胆就是因为其可以凌驾于法律之上。

只要手中有驾帖,锦衣卫便可以越过刑部直接拿人。越过大理寺直接审讯。东厂也类似。

但这一切的前提都是尊奉了圣旨。

锦衣卫和东厂能够如此威风是因为代表了皇权,如果没有皇帝撑腰他们屁都不是。

所以刘守有才会有如此之问。

刑部大理寺这样的衙门要按照大明律断案。

而锦衣卫和东厂断案仅仅需要按照天子的意思。

天子叫他们怎么办,他们就怎么办。

“当然。”

冯宝翘起一只兰花指拢了拢鬓角散开的丝,和声道:“刘指挥使是信不过咱家吗?”

“下官不敢。”

刘守有连忙抱拳告罪。

厂卫执行任务时一般都会有皇帝明确的旨意。可以是圣旨,也可以是口谕。

这种事情皇帝陛下自然不好写在圣旨上,传口谕也是合情合理的。

但刘守有同时也感到屈辱。

锦衣卫现在竟然连天子的面都见不到,凡事都得东厂来传话。

屈居人下并不可怕,可怕的是看不到希望。刘守有誓终有一日要把锦衣卫失去的东西重新夺回来!

第二百零九章 去死吧(第二更,求订阅,求月票!)

“既然陛下已经降旨,下官自当照办。”

刘守有强自挤出一抹笑容,和声说道。

冯保阴岑岑的一笑,再度捻起兰花指拔下了一根白。

“恩,咱家便等刘指挥使的好消息了。”

辽王朱宪爀盘腿坐在草床上,还幻想着张四维或者申时行会站出来替他出头。

便在这时,一众锦衣卫校尉簇拥着一个身着大红色蟒袍的中年男子朝朱宪爀的牢房走了过来。

朱宪爀听到声音忙睁眼去瞧,见到这架势也是吓了一跳。

他自打被关进诏狱就少有人来探视,最多是看守牢房的锦衣卫校尉来送一顿饭。今天究竟是怎么了?

一众锦衣卫校尉众星捧月一般把刘守有迎在中间,朱宪爀定睛一瞧不由得吓了一跳。

蟒袍,这厮竟然穿着一件大红色蟒袍。

锦衣卫高官通常而言穿的是飞鱼服、斗牛服。

能够穿蟒袍的一般只有锦衣卫指挥使一人,还得是极受天子宠幸信任的指挥使。

此人的身份已经挥之欲出了,他就是刘守有刘人屠!

朱宪爀虽然只是一位不谙政事的闲散王爷,但也听说过刘人屠的大名。

刘守有手上不知沾有多少官员的鲜血,以至于官员在酒宴上相聚,提起刘人屠的名字时都会后背冒冷汗。

朱宪爀心道锦衣卫指挥使也算是个大官,刘守有亲自来莫不是陛下愿意召见他了?

“这位便是刘指挥使吧?小王有几句话想单独跟刘指挥使说。”

朱宪爀觉得机会来了,自然不想放过。

他整了整衣衫,恢复了亲王的仪态气度。

刘守有摆了摆手,示意一众校尉都退下去。

朱宪爀见校尉们都退了出去,这才上前一步道:“刘指挥使,小王想要入宫面圣,亲口向陛下解释。这一切都是张居正的污蔑构陷,小王是冤枉的啊。刘指挥使若能从中安排,帮助小王沉冤得雪,小王一定会送上一份厚礼,亲自向刘指挥使致谢。”

“不知王爷所说的厚礼是什么?”

刘守有作出一副很感兴趣的样子,背负双手静静聆听。

朱宪爀见有戏连忙道:“白银十万两,小王会命人把银子送到刘指挥使府上,并亲自登门致谢。”

饶是刘守有见惯贪官污吏,也着实被朱宪爀的话吓了一跳。

十万两白银,这辽王竟然连眼睛都不眨一眨,他府中得藏有多少金银?

照这么看来,大明朝不是没有钱啊,银钱都被这些藩王宗室、地主豪绅刮了去,反倒是民贫国穷,呜呼哀哉。

刘守有摇了摇头。

朱宪爀以为他是嫌少,连忙道:“十万两确实有些少了,小王愿意以十五万两作谢礼。”

十五万两银子虽然不少,但能换一命却是太值了。

人死了钱再多又有什么用?朱宪爀现在就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无论如何也不会轻易松开的。

“刘某要的不是钱。”

“那刘指挥使要什么?美人吗?”

朱宪爀有些焦急的催问道。

“刘某要的是王爷的项上人头。”

刘守有语调冰冷的说道。

“啊!”

朱宪爀闻言一屁股跌倒在地,面色登时变得煞白。

“刘刘指挥使在说笑吧?”

“刘某就是来送王爷上路的。不过冤有头债有主,想必王爷也明白想要你命的不是刘某。黄泉路上可不要埋怨刘某啊。”

说罢刘守有厉喝了一声:“来人呐,送王爷上路。”

他之前早已与几名校尉吩咐,话音刚落便有两人拿着一根白绫踱步而来。

牢门被打开,二人如狼似虎的扑了进去将白绫在朱宪爀脖子上一缠便开始向相反方向勒去。

“咳,咳”

朱宪爀只觉得脖子一紧,继而呼吸越来越困难。

他本能的用双手抓住白绫去扯,可如何比得过两个锦衣卫壮汉的力气,面颊一时涨的通红。

“为,为什么”

他又惊又怒,一双眼睛死死盯着不远处的刘守有:“你是你是张居正的人?”

“刘某是不是张阁老的人不重要。”

刘守有耸了耸肩道:“重要的是陛下叫王爷去死,刘某只是遵旨行事。”

“陛下?”

听到这里,朱宪爀怒不可遏,出歇斯底里的一声狂吼。

他双脚开始乱蹬乱踩,兀自挣扎着。

刘守有听得直皱眉,他撇了撇嘴道:“还不快些送王爷上路。”

那两名校尉闻言对视了一眼,连忙加了些力气。

不多时的工夫,朱宪爀便停止了挣扎,一双眼睛几乎爆出,脑袋歪倒在一边仍自死死盯着刘守有。

“对外怎么说你们都知道了吧?辽王畏罪自缢,现时已经气绝身亡。”

刘守有一甩衣袖,冷冷说道。

“属下明白!”

二人齐齐抱拳。

刘守有拂袖而去,两名锦衣卫校尉也不敢闲着。他们连忙抽掉朱宪爀的裤带,挂在了牢房的木梁之上,又打了个死结,这才把朱宪爀的尸体挂了上去。

二人左右四下看了一圈,确认没有任何问题,这才离开了牢房,将牢门锁严。

虽然自缢和缢杀脖子的勒痕不同,有经验的仵作一看便能看出破绽。

但这件事是不会有人去查的。

朱宪爀的尸体会被迅处理,根本不会让仵作经手查验。

锦衣卫在处理尸体上极有经验,绝不会留下麻烦。

当然,这一切都得等到朝廷公布辽王朱宪爀畏罪自缢的消息后

内阁低矮的值房之内,火炭烧的劈啪作响。

申时行正在翻阅一份陕西布政使呈递的有关马政的奏疏。

便在这时锦衣卫指挥使刘守有急匆匆的走了进来,冲申时行抱拳道:“申阁老,张阁老可在阁中?”

申时行愣了一愣,旋即答道:“辅在小憩,刘指挥使可有要事?”

因为司礼监和东厂的缘故,锦衣卫通常情况下是不会和内阁直接接触的。

刘守有也是个极讲规矩的人,今天这是怎么了?

“要事,自然是要事啊。辽王在诏狱自缢了!”

申时行听罢险些把老腰闪了。

“这可是天大的事情啊。老夫这便去叫醒辅。”

申时行在内阁不过就是个摆设,像这种大事他是断然不敢瞒着张居正的

第二百一十章 难得糊涂(第三更,为盟主戰Dna火加更,求订阅!)

申时行连忙走到张居正小憩的内间外恭敬道:“太岳公,刘指挥使有要事禀奏。”

过了片刻,张居正打开了屋门。

“太岳公没有睡吗?”

申时行惊讶道。

“老夫不过眯了一会,方才就醒了。”

张居正的声音里满是疲惫。他确实太累了。内阁中虽然有三人,但张四维和申时行毕竟资历尚浅,大事多是他来决断。

千钧重担压在一个人肩膀上,这个人便是铁人也得被压趴了啊。

“思云也来了啊。”

张居正又转向刘守有,和声点了点头。

刘守有是他一手提拔的,作为湖广麻城人,其算是张居正的半个老乡,张居正用起来放心。

但也正是因为如此,朝中有政敌攻讦张居正结朋党,致使楚党把持朝政。

对此张居正是嗤之以鼻的。

他一心为公,问心无愧。岂会因为几个跳梁小丑的攻讦就改弦更张。

何况历朝历代都有朋党。这个词乍一听来似乎是贬义的,但细细想来若无朋党怎能成事?

内阁之中,六部之内,朝野上下全是五湖四海的官员就好了吗?

还不是遇事鸡一嘴鸭一嘴,难讨论出个所以然来?

在张居正看来要想行政有效率,就必须保持一言堂。

结朋党有时也是无可奈何。若身边都不是自己人,张居正说出去的话怕是没有几个人听。

所以他在内与冯保联合,在外重用楚堂人才。虽然因此他背了不少黑锅,但他不后悔。

即便没了楚党,大明朝就没了朋党吗?

不存在的。

没了楚党,还会有晋党,浙党,闽党。只不过换个名字罢了。

“太岳公。下官打搅了太岳公休息真是罪该万死,不过确实有一桩要事要奏禀太岳公。”

“哦,你说罢。”

张居正十分不喜刘守有态度拘束的样子,便摆了摆手示意他直接说正题。

“辽王在锦衣卫诏狱畏罪自杀了。”

“什么!”

张居正惊呼出声:“你说辽王畏罪自杀了?”

张居正真不是在演戏,他真是不知情。

这件事是天子直接下的口谕给冯保,再由冯保通知的刘守有。自始至终没有经过张居正这里。

天子这么做也是有道理的。在他看来这不过是处理一件家事,清理门户罢了。

如此小事不宜惊动元辅先生。毕竟朝廷上下需要元辅先生决断的事情实在太多,他老人家都快忙不过来了。

刘守有其实是拿不准张居正是否知情的。

故而他前来内阁一来是给张居正报信,二来是探探张居正的口风。

但眼下探口风怕是探不出了。申时行这个憨货就在旁边,太岳公便是真的知情也得装作不知道啊。

“好端端的,他怎么可能自杀呢?你们锦衣卫是怎么办事的?他身上的利刃可曾搜剿了?”

刘守有苦笑道:“太岳公言重了。锦衣卫对每个关押入诏狱的犯人都会搜身,确保其不会携带利刃进入狱中。别说小刀匕了,便是辽王头上的簪都被下官叫人抽了下来。可辽王却是解了裤带上吊的,下官总不能叫人把辽王剥光了关进牢中吧?那会校尉们正在睡觉,等醒来现辽王早已死透了。”

刘守有察言观色的本事一流,通过一番观察他现张居正似乎真的很惊讶。莫非太岳公真的不知情?

这种情况下他确实不宜再主动提及暗示了。

毕竟陛下传的是口谕,擅自将陛下口谕透露出去可是死罪。

虽然张居正对他有提拔之恩,但刘守有也得为自己考虑一二。

如果张居正本就知情那更没有什么可顾虑的了。

他已经将辽王“畏罪自杀”的信息告知了张居正,责任已经尽到了。

官场之上装糊涂也是一门学问啊。刘守有“难得糊涂”了一次。

张居正背负双手踱了几步,蹙眉道:“这件事你奏禀陛下了吗?”

刘守有听的那个瀑布汗啊。这件事就是陛下的意思,去内阁的路上顺便去奏禀一声就是,还用的着跑两趟吗?

“呃,下官还未曾奏禀陛下。”

“糊涂,糊涂啊!”

张居正指着刘守有严厉的斥责了起来。

“思云,你这件事办的真是糊涂啊。你是锦衣卫指挥使,理当直接对陛下负责。现在辽王在诏狱畏罪自杀,你不第一时间去禀报陛下却跑内阁来,你叫陛下怎么想,叫百官怎么想?”

听到这里,刘守有却是冷汗直流。

他确实没有想到这么多,张居正这么一点他还真是有些后怕。

不管张居正知不知情,他都不应该第一时间来内阁。

这不是坐实了他是楚党张党吗?

他这不仅把自己推到风口浪尖上,还让张阁老难做啊。

见刘守有一脸惶恐的样子,张居正叹息一声道:“罢了,你现在随老夫入宫向陛下请罪!”

“下官遵命。”

刘守有现在哪里还敢说一个不字。自然是张居正说什么就是什么。

张居正又转过身来冲申时行道:“这里便拜托汝默了。”

申时行连忙道:“太岳公放心,下官定当尽力而为。”

尽力而为这四个字很是巧妙。

张居正不在的时间内阁的事务肯定要有人处理。申时行也不能完全不作为。

但那些兹事重大的申时行肯定不敢决断,他一定会等到张居正回来拍板。

他也说的很明白了。我会尽力去做,但有些事不是我不想做而是能力不够,力有不逮啊。

官场的艺术在这短短四个字里体现的淋漓尽致。

张居正满意的点了点头,和刘守有先后踱步出了内阁值房。

比起张四维来,他更欣赏申时行。

张四维虽然面上对他毕恭毕敬,但张居正总觉得他骨子里不服自己。

尤其在一些事情的处理上,张四维的主张都过于偏激了。

不是说偏激是坏事,但治大国如烹小鲜,有时候火头加的太旺菜就烧糊了。

天子毕竟年轻,很多事情都要指望着内阁。张居正可不能准许一个偏激之人辅佐天子。

相比较而言申时行更能够心平气和的处理事情,是一个不错的接班人选

第二百一十一章 废除辽藩(第一更,求订阅,求月票!)

乾清宫东暖阁内,万历皇帝朱翊钧正在和几名小太监斗蛐蛐。

最近他得了一只极为威猛的蛐蛐,取名为平虏大将军。宫中其他好斗的蛐蛐在跟它对决时都撑不过三个回合,平虏大将军总能干净利落的咬死他们。

朱翊钧自然十分高兴,看着小太监们一个个垂头丧气愁眉苦脸的样子,他嘴角总会轻轻上扬。

他虽然是皇帝,但能够尽兴的时间着实不多。每月他都要按时去文华殿听讲,那些学士儒师们讲起经来一个个摇头晃脑,着实恼人。

经文史籍中的语言太过晦涩拗口,也鲜有有趣的故事,听起来就和和尚念经一般。

加之朱翊钧本就是少年心性,对玩乐的兴趣远远多于听讲经筵。

只要不听讲的时候他总会和一众小太监聚在一起斗蛐蛐取乐。

“皇爷您看,平虏大将军又被其它几个憨货咬死了。”

一名小太监谄媚的冲万历皇帝笑了笑,嘴巴简直都要咧开了。

“嗯。”

朱翊钧丢掉手中的草根,双手叉腰眉开眼笑道:“朕的平虏大将军果然是天生神力,凶猛异常。好,好啊。”

“皇爷,辅张阁老和锦衣卫指挥使刘守有大人在殿外候着呢。”

正当万历皇帝欣喜不已时,一个小太监小跑着来到暖阁,恭声禀奏。

朱翊钧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嘴唇张张合合,最终还是叹了一声道:“宣他们觐见吧。”

那小太监忙不迭的转身去传旨了。

“尔等快把这里收拾一番,让张先生看到免不了一顿皮肉之苦。”

朱翊钧阴沉的声音让一帮小太监打起了冷颤。皇爷可不是在吓唬他们,这位辅张先生最恨宦官蛊惑天子玩乐。若要让他老人家看到这场面,把他们活活杖死都有可能。

一众小太监连忙端起斗蛐蛐的盆钵,一溜烟的跑到了屏风后面。

收拾妥当后他们才折返回来恭敬的侍立在天子身边。

他们前脚刚刚站定,张居正和刘守有后脚就跟了进来。

二人虽然都是朝廷重臣,但见驾所需要行的礼仪却全然不同。

张居正只是微微欠身致意,而刘守有则是推金山倒玉柱叩头行礼。

这就有些尴尬了。

朱翊钧微微抬手,示意刘守有平身。

刘守有遵旨站了起来,恭敬的站在张居正身旁。

“元辅先生,刘指挥使,你们求见朕可是有要事禀奏?”

朱翊钧已经当了六年的天子,虽然年岁尚幼,但长期养成的上位者的气势还是让他不怒自威。

若殿内只有张居正和他二人,他的这股帝王之气也许还会被压制,但现在有刘守有在,他便可以毫无顾忌的抖一抖天子的威风了。

那张居正就是再跋扈,也不敢当着外臣的面无礼吧?

张居正冲朱翊钧拱了拱手道:“启禀陛下,老臣和刘指挥使求见陛下确是有一要事禀奏。就在方才,辽王殿下在锦衣卫诏狱自缢身亡了。”

“什么?”

朱翊钧作出一脸惊讶状,追问道:“刘指挥使,方才元辅张先生的可是实情?”

刘守有连忙拱手回道:“回禀陛下,确是如此。臣无能,请陛下治罪。”

万历皇帝却是摆了摆手道:“辽王是畏罪自杀,与刘指挥使有何干系?再说,刘指挥使也不想看到这件事生吧?”

“陛下英明。”

刘守有连忙送上一记马屁。

“辽王既然已经自缢狱中,这件事便无须再审了。朕决意废除辽藩,元辅先生以为如何?”

万历皇帝这一问确是问到张居正的心坎里去了。

张家与辽王一系的恩怨该是做个了结了。

“陛下英明。辽王不忠不孝,如今又畏罪自杀,坐实了罪名。依臣之见,陛下废除辽藩合情合理。”

“恩。”

朱翊钧点了点头,大手一挥道:“既如此,便把辽王世子及一众王子、郡主尽数贬为庶人,流徙云南吧。”

“臣遵旨。”

刘守有连忙抱拳领命。这种事情当然是要由他这个锦衣卫指挥使来操办了。嘿,绣春刀又到了出鞘的时候了。

“刘指挥使,你且退下吧。朕和元辅先生还有些话讲。”

刘守有恭敬道:“臣告退。”

说罢便小心翼翼的退出殿去。

“你们也下去吧。”

朱翊钧环视一周,那些小太监们便恭敬的退出了乾清宫。

“先生受委屈了。”

殿内已经只有他二人,朱翊钧沉声道:“之前有过不少弹劾先生的奏疏,朕自然是不信的。无奈弹劾的奏疏实在太多,朕也只好留中不,不能为先生辩解太多。现在看来,这些人怕都是辽王安排好的啊。”

张居正心中一沉,心道皇帝陛下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

那些奏疏中有一部分明明是他授意门生进的,为的就是抢先一步自诬。

之后不管是到太后面前倚老卖老,还是以退为进上书致仕,都将占据绝对的主动。

可现在看来,皇帝陛下似乎是看出了什么,明面上看是把责任都推到了一个死人身上,但细细想想是不是在敲打他呢?

不过张居正也是久经宦海沉浮的老臣,哪里会被皇帝的一番话就搅乱了心神。

他沉声回道:“臣谢陛下信任。臣对陛下,对大明乃是一片赤胆之心。不管小人如何挑拨,这一点不会改变。臣也相信陛下一定能够做到重瞳亲照。”

一个太极,张居正又把压力回给了万历。

万历皇帝尴尬笑了笑道:“先生说的是。”

为了掩饰尴尬,他不得不引开话头。

“听说元辅先生的长子、三子今年要参加顺天府的乡试,大明又要出两位能臣了,真是国之幸事啊。”

张居正连称不敢。虽然他能够保证两个儿子一定在乡试中高中,但却也不能这么说,何况还是在天子的面前。不然,岂不是坐实他目中无人,不把朝廷当做一回事了?

“元辅先生太谦虚了。虎父无犬子,朕相信他二人一定能够报效朝廷的。”

万历皇帝笑吟吟的说道:“朕还听说湖广最近出了一位才子。这才子姓宁名修,与元辅先生同是荆州府江陵县人,荆楚真是文脉昌盛啊。”

第二百一十二章 再赴诗会(一)(第二更,求订阅,求月票!)

张居正心中一沉。

天子虽然有说有笑,但似乎隐隐有深意啊。

难道天子是在暗示他朝中楚党张党人数太多?

张居正不知道万历皇帝究竟是什么意思,只得如实答道:“这宁修确实颇有才情。老臣听说他已经通过了县学的科试,获得了今年八月湖广乡试的资格。”

张居正回答的滴水不漏,既不多言也不寡语,让万历皇帝挑不出毛病来。

实际上确实是他想多了。

万历皇帝只是听说了宁修作的几诗词,觉得惊艳才会提起来,并没有任何暗示的意思。

朱翊钧笑了笑道:“若他能够秋闱高中,赴京时朕可要看看,是什么人能够作出‘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张居正愣了一愣,这诗他也听过,还是儿子懋修吟与他听的。天子特地把此诗吟诵而出,看的出是十分欣赏。

可以天子的冲龄年纪,真的能够领会这诗的意蕴吗?

“怎么,元辅先生认为这诗作的不好吗?”

朱翊钧就像拉家常一样跟张居正聊着,让张居正也难得的放下戒备,咳嗽一声道:“诗自然是好诗,不过老臣以为以宁修的年纪作这诗有些不太合适。”

在张居正看来,宁修的年纪和天子相仿,对于感情的理解肯定不能算透彻。

这种时候吟什么‘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不是有矫揉造作,为赋新词强说愁的嫌疑吗?

这诗若是他这样年过半百的人吟诵而出那才对味啊。

对于宁修这样优秀的年轻人,张居正从来不吝啬赞美之词。但当他们有表现不妥的时候,张居正也会毫不留情的指出来。

他却不知道宁修作这诗是用来应对武昌府士子刘文广刻意刁难的。

当时刘文广限定死了闺怨诗,宁修不作闺怨诗还能作什么?

“说不准这宁修已经有了一位故人呢?郎情妾意,青梅竹马也未可知啊。朕决定了,若有机会一定要亲眼见一见这宁修。只希望,他能够争气中举吧。”

武昌府乃是湖广布政司辖地,自然繁华异常。

与大明的许多城池一样,武昌府也有着明显的区域划分。

城北是楚王府所在地,王府修建的金碧辉煌,殿宇鳞次栉比。城西是富商豪贾聚集地,城东则尽被达官显贵的宅邸占据。

唯有城南才是普通百姓居住的地方。除此之外青楼酒肆,茶馆赌坊亦一应俱全。

近日城南新开了一家青楼名曰一袖居。据说东主原先在荆州府也开过这等烟柳场所。

对于这些行业老手来说,只要肯舍得使钱打点关系,在城中获得许可开一家青楼并不是什么难事。当然,青楼里的姑娘必须得是民妓。教坊司在籍的官妓就不要打主意了,那些官妓即便要侍奉也是侍奉的达官显贵,一般民夫是无福消受的。

这一袖居的头牌姑娘名为尺素,原先在荆州府也是极有名气的。

虽不知她为什么要离开荆州转而去了武昌,但此事确实在武昌引起了不小轰动。

不少武昌府的士子都想要来到一袖居一睹佳人芳容,但却都是铩羽而归。

尺素对外宣称,会在武昌府和荆州府士子一齐参加的诗会当日出席,在此之前拒绝一切宴请。

这更是勾起了武昌府士子的好奇心。

原本那些不打算参加诗会的武昌士子纷纷临时起意,前去刘文广刘相公府上请求他允准自己参加诗会。

刘文广未作多想便欣然允准。

在他看来参加诗会的人越多,越热闹越好。

他在荆州的时候铩羽而归,输的颜面尽失。如今一定要在武昌府把这份颜面找补回来。

这份荣耀自然是在尽可能多的人见证下才有意义。

参加诗会的人越来越多,原先的酒楼承载不下,刘文广正在犯愁,一袖居的东主却主动找上来表示愿意承办诗会。

刘文广略作打听直是惊讶不已。

这一袖居是荆州人在武昌新开的青楼,在这个地方举办诗会难道不会喧宾夺主吗?

他本是犹豫不决,但一袖居东主的一番话让他改变了想法。

一来他要重新找回颜面,光让武昌府的人见证显然不够,还需要有荆州籍的人做见证。

那些荆州府的士子纵然败北,也不会承认事实。这就需要一些无关痛痒的中间人。商人自然是最好的选择,他们不牵扯到利益,不会为荆州府的士子扯谎。

二来在青楼举办诗会,找姑娘陪酒便自然了许多,风流的事情有谁不愿意做呢?

思忖一番后刘文广便答应了下来,将诗会的举办地改成了一袖居。

眼瞅着到了诗会举行的日子,柳如是却是激动的连觉都睡不好。

在荆州时河东诗社虽然完胜,但造成的轰动效应却不够。

宁朋友那木兰词实在是太惊艳了,武昌府的士子直接放弃了抵抗。不战而屈人之兵,有甚意思?

加之诗会上突一起命案,冲淡了获胜的爽感。

如今武昌府士子不甘受辱提出再举行一次诗会进行比拼,地点则改成了武昌府。

若是能够在武昌府士子的地盘上将其击败,那爽感绝不是前一次诗会可比的。

诗会是在正午举行,柳如是却起了个顶早。虽然举办诗会的地点几经易变,柳如是却并不在意。

在他看来,这是刘文广为的一众武昌府士子不自信的表现。

只有那些不自信的人才会在外界条件上严苛要求,而真正有实力的人在任何环境下都能够挥出自己的实力。

柳如是相信,在宁修的带领下,河东诗社可以完成对武昌府士子的双杀。

等到宁修等士子6续醒来,柳如是召集了众人一起用了早点,并在早饭的时候说了许多勉励的话。

诗会前鼓励打气是他的习惯。虽然柳如是本身的诗词水平很一般,但很会把握人心。这种勉励鼓劲可以让诗社成员调整到最亢奋的状态,水平挥。

有宁修在,河东诗社必胜无疑。若是再水平挥,岂不是能让武昌府的士子羞得钻到地缝里去?

第二百一十三章 再赴诗会(二)(第三更,为盟主戰Dna火加更!)

诗会当日,武昌府的一众士子和河东诗社的成员分别前往一袖居赴雅集。

对于双方来说,此次诗会都有着重要的意义。

以刘文广为的一众武昌府士子急于通过此次诗会找回颜面。而以宁修为代表的河东诗社成员则要乘胜追击,彻底把武昌府的士子打服,奠定自己湖广文坛后进翘楚的地位。

刘文广此行是有备而来,他请到了几位强援。这几人尤擅诗词,便是与那宁修硬碰硬的对决,也不会落于下风。

加上他们主场作战,气势上就占据了优势,相信此次一定能够扳回一城,一扫前耻。

双方都是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场,诗会雅集的冲淡气氛便消散了不少,甚至隐隐有种剑拔弩张的氛围。

一袖居毕竟是新开的酒楼,又是外来户,自然想要借着此次诗会雅集出一波风头,在武昌府站稳脚跟。

故而在酒菜细节上一袖居的东主颇是花了番心思,热菜冷拼珍馐美味数不胜数。

众人入席坐定后,刘文广站起身来遥遥抱拳道:“今日刘某在一袖居举办此诗会,为的是以诗词会友。来的是客,荆州府的朋友远道而来,我们可得好好招待一番。尽兴,诸位尽兴。”

他这话虽然说得轻松,但隐隐有一种下战书的味道。

宁修如何听不出?但他早有计较,后制人即可。他倒想看看,这个刘文广能够耍出什么花样来。

刘文广说完场面话后冲身边一个白老者拱了拱手道:“还请德润公赐题。”

他口中的这位德润公便是有湖广第一才子之称的郑澿了。此人经历颇有些传奇,早年也是走的读书入仕的路子。郑澿属于神童类型,早早便名声在外。连中秀才举人后,郑澿在嘉靖二十六年赴京师参加大比,顺利考中了二甲进士。

之后郑澿通过馆选庶吉士成功进入翰林院学习。与一众准官场新人一样,郑澿整日在翰林院读书,培养为官的基本素质。

但他时运不济,奸相严嵩于嘉靖二十三年升任辅,此时正值圣宠。不仅朝中百官纷纷攀附于他,便连翰林院这等清流词苑中的词臣也不能例外。

不少郑澿的同年纷纷写了诗词拍严嵩的马匹,而郑澿却因为不屑严嵩的为人而拒绝作诗。

在他看来,严嵩这样靠写青词获得天子器重的臣子简直就是奸人,他岂能摧眉折腰事权贵。

郑澿不但没有写诗词为严嵩歌功颂德拍马屁,还作了一诗讽刺严嵩。

严嵩好歹也是有着神童宰相之称的,如何听不出郑澿诗中的讽刺之意?

以严嵩睚眦必报的性格自然是将郑澿列为了整治对象。不久之后,严嵩便找了个由头让礼部革除了郑澿的功名。

此时郑澿虽然是庶吉士,但还没有散馆,在翰林院也只是处于学习的阶段,并没有官身。

故而严嵩想要收拾他根本不需要经过吏部。

郑澿得知这个消息后却并没有像同年想象中的暴怒,而是仰天大笑出门去,径直返回湖广老家。

或许在他看来,与其在奸相严嵩把持的朝廷下做事,变得近墨者黑,还不如穷则独善其身,回到老家修身养性著书立说。

郑澿确实有才,虽然因为被革除功名不能做官,但他却充分释放出自己的文学天赋,诗词文赋信手拈来,在湖广文坛享有盛名。

宁修也曾听人提起过郑澿的名字,知道这是为德行高尚的文坛前辈,却不曾想到今日诗会刘文广能够把他老人家请来。

不过细细想来也不是完全没道理。

毕竟郑澿也是武昌府人,又偏爱参加诗会雅集。这刘文广虽然是孤傲之辈,但在郑澿前辈面前肯定也是极为守礼的,被刘文广蛊惑来替他站台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宁修却没有丝毫的担心。诗会雅集比拼的还是硬实力,你的实力不行,做出的诗词质量差,就是不如人,即便找出牛人来站台又如何?

何况宁修相信郑澿的操守,绝不会厚此薄彼,公然唱衰河东诗社的成员。

众人齐齐朝郑澿望去,只见他一边捋着胡须一边幽幽说道:“诗词之道在于神,不在形。老夫独爱竹,因竹之品性坚韧。今日便以竹为诗题吧。”

刘文广听罢暗暗得意。他最擅长的便是吟颂竹菊松柏,肚子里的词藻不知堆了多少。他今日就要让荆州府的这帮士子知道什么叫绝望。

他冲众人笑了笑道:“德润公既然已经为吾辈取了诗题,刘某便抛砖引玉,先作一拙作来。”

说罢他便背负双手在酒楼中踱起步来。

他脑子里确实装了不少有关竹的意向典故,可以直接拿来用,只踱了十几步便吟诵道:“遥忆叔夜当年时,清气经年饮中仙。更有孤胆向曹魏,长留青史当称贤。”

此诗吟罢,刘文广得意的冲宁修瞥了一眼,似乎是在示威。

“刘兄这诗作的好啊。嵇康忠于朝廷正朔,司马家作恶篡位,其断然拒绝入朝为官,青史留名,青史留名啊。这气节唯有竹可媲之。”

“是啊,德润公的气节亦如嵇康啊。当年奸相严嵩把持权柄,整个朝廷都乌烟瘴气,争相向其谄媚。翰林院如此青林词苑也不例外,惟独德润公出淤泥而不染,坚守气节。虽然被革除功名,却赢得了时人尊重。刘兄这诗分明就是德润公的写照嘛!”

那些武昌府的士子纷纷拊掌叫好,替刘文广造势。

刘文广心中暗暗得意,上一次在荆州,他叫宁修先作诗从而失去先机,被那厮占了风头。这次却是不能重蹈覆辙。

故而他抢先作诗,在气势上压住一众河东诗社的成员。

这样只要这些河东诗社的人不能作出比他好的诗作,就已经输了。

柳如是却不怎么担心。

刘文广的这诗虽然不错,但绝算不上神作。

比起宁修之前的‘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差了足足一个档次。

宁修只要正常挥完爆他是不成问题的。

抢占先机又如何?后制人亦可以让其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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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四章 再赴诗会(三)(第一更,求订阅,求月票!)

宁修听到这诗却是心中一沉。倒不是他认为刘文广作的这诗有多好,而是感受到了此人的心机。

这简直就是一个心机婊啊。

原先宁修还以为刘文广请郑澿前辈来只是为了站台壮一壮声势,现在看来恐怕不那么简单。

刘文广恐怕早已制定好了策略,那就是借诗词谄媚郑澿,以求得印象分。

这世上没有圣人,郑澿自然也不例外。郑澿当初被严嵩革除功名,不得不回乡过着隐士一般的生活。

你说他有气节也好,有操守也罢,但他绝不是甘心的。

读书人寒窗苦读数十载,为的不就是金殿传胪,跨马游街吗?

正所谓学得文武艺,卖与帝王家。

郑澿归隐实是无奈之举,越是如此便越需要获得他人的认同。

刘文广正是看出了他的这个心理,这才会以诗谄媚,给郑澿戴高帽。

而且这厮十分会把握人的心理,若他称颂的是郑澿别的方面,郑前辈或许不会领刘文广的情。但偏偏刘文广称颂的是郑澿的气节,以竹林七贤的嵇康作比,端是让郑澿爽了一把。

在如此舒爽的情况下,郑澿会不会飘飘欲仙宁修可心里没底。

人非圣贤,不可能做到绝对的公允无私心。

只要两人作的诗词水准相差不是太多,郑澿很可能会偏向刘文广。

这就需要宁修必须作出高出刘文广一档甚至两档的诗作来。

在绝对的实力碾压面前,想必那郑老前辈也不会睁着眼睛说瞎话,替刘文广帮腔了。

刘文广被一番吹捧也有些膨胀,他轻蔑的扫了宁修一眼,轻佻道:“宁朋友,该你了。”

虽然诗会上所有人都能够作诗切磋,但大伙儿都心知肚明,这实际上是刘文广和宁修之间的对决。

故而众人都默契的沉声不语,静静看着二人斗法。

现在刘文广已经率先作出诗作,压力自然就来到了宁修这一边。

众士子齐齐朝宁修望去,眼神中的意味不一而足。

宁修知道这些武昌府的士子等着看他的笑话却也不恼,淡淡笑道:“既如此,宁某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说罢他也站起身来,踱步沉吟。

踱了七步,宁修朗声吟道:“咬定青山不放松,立根原在破岩中。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

这诗作罢,宁修径直返回席间坐定,端起酒杯抿了一口,眼神中满是自信。

刘文广直接傻了。

这,这宁修不是妖孽吧?为何七步之内就能作出如此佳作?

虽然他不愿承认,但宁修作的这诗绝对比他那要强。无论是词语的选用,还是整体结构立意都要高出不少。

一众方才叫嚣的武昌府士子也都沉默了。

大家都是读书人,基本的品评能力还是有的。

如果说方才刘文广作的那诗算作佳作的话,宁修的这诗便可以算的上神作了。

当然,站在他们的立场上是绝不会捧宁修的。

但让他们昧着良心去踩宁修,他们也做不到。

现在就得郑澿郑前辈出面了,唯有他老人家才有评断诗作高下的权力。

柳如是则是兴奋不已。他虽然作诗水平不行,但品诗的水准却不差。

方才那些武昌府士子在那里聒噪,替刘文广造势,他早就不忿。现在他正好替宁修造造势,把气势夺回来。

“宁朋友这诗简直绝了。竹生石中,立根破岩任尔东西南北风!吾辈当以竹为榜样,用心做事本分做人,遵循本心,不轻言放弃。”

他这话明显是冲着刘文广说的。刘文广的诗本身水准不差,但因为有了攀附谄媚郑澿的成分在,经由柳如是这么一点反倒显得落于下乘。

刘文广面颊上登时染了绯红,咬牙切齿,恨不得生啖这黑胖子的皮肉。

郑澿则幽幽捋着胡子默然不语。

若单独拿来看,两人作的诗都很好。但摆在一起有了比较就看出差距来了。

刘文广的诗过于追求用典,以至于整诗的结构性不是太好,有拼凑的感觉。

而宁修的诗更像是个整体,相比较于前两句,郑澿更欣赏的是后半部分。‘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这真是豪气干云呐。

年轻人就应该如此,以竹为榜样,坚韧不拔遵循本心。

郑澿觉得血液都沸腾了,他攥紧拳头评判道:“就这两诗而言,宁小友的诗作更胜一筹。”

此话一出,在座众士子立时炸了锅。

刘文广面色青紫不堪,喉结上下耸动,双手攥拳似是随时准备暴起干架。

便在这时宁修笑吟吟道:“刘兄可还要来?”

这一句神补刀直是把刘文广气炸了。

若不是被身边的同窗及时拉住,他怕是真要在这一袖居内上演全武行。

他自问无法作出匹敌宁修的诗作,却不甘心咽下这口气,便环视了一周身边的人,希望他们中有人可以站出来。

谁料这些人一个个都垂下头去,无人敢应战。

刘文广只觉得眼前一黑,差点背过气去。

“刘公子作不出诗来,小女子却可以。”

尺素适时的声,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哦?那便有请尺素姑娘吟诵一了。”

宁修配合的说道。

说罢他端起酒杯抿了一口酒,继而嘴唇微微张合用唇语冲尺素念起了诗。

原来那日宁修答应帮助尺素的条件便是叫她放弃那个枪手,而让宁修亲自来为她做枪。这是因为宁修不放心枪手的实力,毕竟题目是现出的,万一作的不好可就无法挽回了。

宁修叫尺素叫来那个枪手,教会了他唇语,便跟尺素商量好在诗会上随机应变。

宁修帮尺素也是在帮自己,毕竟让一个歌妓击败心高气傲的刘文广可以彻底摧毁他的信心。

尺素本就站在宁修身前,大部分的武昌府士子看不到宁修的唇语动作。即便看到了,想必他们也不会深想。

很快尺素便读完了唇语,稍稍顿了顿,柔声吟诵道:“新竹高于旧竹枝,全凭老干为扶持。下年再有新生者,十丈龙孙绕凤池。”

第二百一十五章 忘年交(第二更,求订阅,求月票!)

这一切生的太快,在座的大多数人都还没反应过来。

待尺素吟诵完了诗句,宁修率先拊掌赞叹。

“好,好啊。尺素姑娘这诗作的立意深远,宁某佩服。”

这诗本就是宁修作后通过唇语说与尺素的,尺素被这么一番夸耀面颊登时染了两朵红晕。

“新竹高于旧竹枝,全凭老干为扶持。”宁修吟赞道:“这两句既说明了新竹强于旧竹,也说明新竹强于旧竹是因为旧竹的扶持。后两句‘下年再有新生者,十丈龙孙绕凤池’则表明新生者越来越强,越繁荣昌盛。尺素姑娘这是在以竹比人呐。”

宁修作了一番阐释,众人皆是频频点头。

柳如是连忙接道:“宁朋友说的不错。正是因为有郑老前辈这样的领路人,吾辈后生才能够领会作文,做人的精髓,才能够‘新竹高于旧竹枝’啊。”

一众河东诗社的成员亦纷纷称赞了起来。

这倒不是宁修刻意的安排,而是这诗作确实很出挑。

不远处的刘文广脸都要憋绿了。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一个歌妓竟然能做出这么优秀的诗作。何况,这歌妓还是在他被逼的选择性放弃之后作出的。

他简直颜面尽失!

刘文广下意识的朝郑澿望去,希望郑老前辈能够站出来替他说两句话。

只要郑老前辈将他作的那诗和尺素作的诗列为一等,他就能挽回不少颜面。

郑澿沉吟了片刻,却是怅然道:“想不到尺素姑娘竟然能作出如此佳作。这诗比之宁小友的那都丝毫不落下风,老夫佩服。”

他这么说就意味着承认尺素作的诗比刘文广的好了。

刘文广听罢一时怒火攻心,眼前一黑竟然晕死了过去。

他身边的生员们见状出了一阵惊呼。

“刘兄晕过去了,快来人呐。”

席间一时乱成了一锅粥,郑澿见状不悦的皱了皱眉头,挥手吩咐道:“不要乱,不要乱!”

他一甩衣袖道:“把他背去最近的医馆,请郎中诊治。”

突然昏厥这种事情在书生身上是时常生的。书生体质本就弱,心理承受能力若是差些,遇到刺激昏过去再正常不过了。

郑澿当年就在乡试、会试的时候见过不少考生昏死过去。

刘文广现在虽然昏了过去,但是只要及时送到医馆救治,等他醒来再开几剂安神醒脑的药也就是了。

郑澿是诗会中年岁最长的,又是文坛领袖。他一声众人纷纷表示认同。

只见一众武昌府的士子七手八脚的把刘文广架到一个身材魁梧的士子背上,由此人背着出了一袖居朝最近的医馆而去。

诗会之上突然出了此等变故自然是无法继续进行下去了。

事实上即便没有此变故,一众武昌府的士子也不打算继续争下去了。

荆州府河东诗社的文魁宁修且不说,光是一个歌妓就把他们遵奉为头牌的刘文广气晕了过去。这还有什么必要去拼?

技不如人,技不如人呐。

郑澿作为武昌籍人,自然得站出来说两句了。

他咳嗽一声,尴尬笑道:“让宁小友和诸位荆州府的小友看笑话了。依老夫之见,今日的诗会不如便到此为止吧?宁小友以为如何?”

郑老前辈站出来话了,宁修也不好多说什么。

杀人不过头点地,刘文广已经为自己的跋扈、目中无人付出了代价。他也确实没有犯什么天大的罪过,宁修也没有必要揪住不放。

“恩,便到此为止吧。不过宁某还有一些学问上的事情想向郑老前辈讨教,还望郑老前辈不吝赐教。”

郑澿可是文坛前辈,又是公人的湖广第一人。

若论诗词宁修还可以靠着资源优势稍占上风,可若比起对于儒家经典的理解,以及写八股文,宁修就绝不是郑澿的对手了。

有这么好的请教机会,宁修当然不能放过。

郑澿轻点了点头,抚须笑道:“好,好啊。宁小友有什么想要探讨的地方,可以随时来找老夫。”

不知不觉间郑澿对宁修生出了许多好感。

在他看来这个年轻人不仅擅长作诗,还知进退,明得失。

如此成熟,如此沉稳,真不像一个十几岁的年轻人啊。

他却不知道宁修的实际心理年龄是三十岁,虽然比不了郑澿,但秒杀一众武昌府士子还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也正是因为有刘文广这样的倒霉货作陪衬,才显出宁修的出挑来。

至于尺素,她的目的已经达到,那为她量身定制的诗可以让她彻底在武昌府站稳脚跟,且获得才女的名号。这可是她一直梦寐以求的。

双方各取所需,确是一桩互惠互利的好买卖。

待那些武昌府的士子和河东诗社的社员走后,宁修随着郑澿一起去到老人家的府上。

像郑澿这种鸿儒大牛,每天不知道有多少后进晚辈想要前去拜谒讨教。

能够和他老人家探讨学术问题,宁修直是兴奋极了。

却说二人来到郑澿府上到书房小叙。二人越聊越是惺惺相惜,郑澿甚至认为宁修就是他的忘年交。

宁修也是感慨不已。

他一直以为大明文坛官场上都是一些心机城府极深的老油条。直到他遇到了郑澿,这一看法才有所改变。

郑澿是真真切切有自己坚守的东西的。就像海瑞海笔架,那种执着绝不是装出来的。

大明朝廷需要这样的人啊。

可惜郑老前辈年纪确实太大,即便进入官场也施展不了几年拳脚了。

那么,就让宁修代替郑老前辈来施展抱负吧!

这次武昌之行宁修不仅收获了好名声,更收获了郑老前辈这个忘年交,着实不亏。

即便从功利的角度看,宁修结交郑老前辈也是有极大隐性收益的。

湖广文坛第一人的忘年交,说出去还不是极有面子?

这面子看似没啥用,但在关键时刻却会左右成败。

大宗师执掌湖广布政司学政,他主持乡试时难道不会考虑到这些文坛大佬的意见?

从长远来看,宁修此次武昌之行着实是一步好棋

第二百一十六章 拜访小伯爷(第三更,月票1500票加更,求订阅!)

宁修与郑老前辈一番畅谈后并没有返回暂住的客栈而是去了武昌伯府。

话说上次小伯爷常封因为被楚汪伦设计陷害,被老爹武昌伯关了禁闭,长达半年时间不能踏出伯爵府一步。

现在禁闭时间已到,却不知小伯爷怎样了。

在这段时间内宁修常与小伯爷有书信往来。但书信毕竟是书信,虽可会意不可明神。

至交好友还是应该时不时的见见面增进感情。

宁修来到武昌伯府时恰巧武昌伯不在,他暗自庆幸这可免去了不少麻烦。不然按理他该对武昌伯怎么解释?我是您儿子在荆州结实的朋友?

这边小伯爷常封一听仆人禀报立刻兴奋的跳了起来。

最近他虽然被父亲解除了禁闭,可仍然不准出城,只能在城中闲逛。

常封本就是在武昌城中长大的,对城中的一切都熟悉的麻木。

这等于是把禁足的范围稍稍扩大了些,从伯爵府变成了武昌城,却让常封无论如何都高兴不起来。

他好怀念在外面四处玩耍游嬉的日子啊。尤其是在荆州府的那一段时光,天天吃着炸鸡肉串披萨饼,简直神仙一般

也许再过几个月父亲的气就该消了吧?到了那时他一定要前去荆州府和宁修等人好好聚一聚

宁修被仆人领到小伯爷的书房外,轻叩了叩门道:“江陵宁修,求见小伯爷。”

常封听到宁修的声音还不敢相信,深吸了一口气才小跑着来到门前。

“哈哈,果然是你!”

常小伯爷打开门给了宁修一个熊抱,兴奋的把他迎了进去。

“真是许久未见,许久未见啊!”

宁修颇是有些尴尬,心道常小伯爷是不是表现得太过激动了?

虽说二人有段时间没见了,可一直有互通书信啊。

他却不知道常小伯爷都快被憋疯了。好不容易来个熟人,自然高兴的忘乎所以。

常小伯爷把宁修让到屋中二人分主客坐定,这便开始寒暄。

聊了许久常小伯爷才叹了口气道:“父亲还是不准我出城,怕是不能跟宁朋友一起去荆州府了。”

说这话时常小伯爷眼中满是落寞。

宁修咳嗽一声道:“这个,也不急于一时嘛。常小伯爷再等等,等获得了允准再来也不迟。”

“也只好这样了,不然我爹非得动用家法,把我屁股打得开花不成。”

常小伯爷咧嘴苦笑,随即似是想到什么,讶然道:“对了,宁朋友这次突然来武昌做什么?”

他虽然纨绔一些,可却不傻,自然不会以为宁修是专程来武昌府看他的。

宁修也坦然道:“宁某这次来武昌是参加一个诗会。现在诗会已经结束便该回荆州了。临走之前宁某特地前来探望小伯爷一番。”

常封轻点了点头哦了一声,随即嬉笑道:“既然来了不若多待些日子。你上次来的急,我又被禁足不好招待你。现在我可以在城中随意行走,得好好招待你一番。”

宁修连忙摆手道:“非是宁某不愿意留下来陪小伯爷,实在是家中事宜诸多,放心不下啊。”

常封嗯了一声:“也是,你家大业大没人打理可不行。唉,就是不知道我什么时候能再吃上披萨饼了。”

宁修安慰他道:“相信很快就可以了。对了,宁某最近新推出了一种榴莲披萨,口味甚佳。小伯爷下次来可一定要尝尝。”

“榴榴莲?”

常小伯爷结结巴巴的问道:“这又是什么东西?”

宁修心道连常小伯爷这种勋贵子弟都没有吃过榴莲,看来榴莲确实和土豆一样没有在大明推广种植啊。

不过这样也好,这个推广的任务就交给他和宁记酒楼吧。

“小伯爷,这榴莲是一种热带水果,味道嗯,很特别。”

宁修说这话时咽了一口唾沫,眼神中闪过点点光彩。

这世间有谁能不爱榴莲呢?

他本身就是一个十足的榴莲控,不管别人怎么看他就是觉得榴莲美味不已。

相比较于芝士和臭豆腐,榴莲的“臭味”更特别,只要细品绝对能沉浸其中。

见宁修表情如此精彩,常小伯爷也被勾起了馋虫,喉头耸动咽下一口吐沫。

“真这么好吃?”

“当然!”

“你没有骗我?”

“怎么会,宁某从不骗人,何况是小伯爷。”

常封翻了一记白眼,一脚轻轻踢向宁修屁股,笑骂道:“你明知道我现在不能出城,为什么告诉我!”



宁修无奈的揉了揉屁股,苦笑道:“小伯爷若想吃宁某可以派人送一些榴莲来。方才宁某忘记说了,这榴莲也可以生吃的”

“你咋不早说呢。”

常小伯爷没好气的白了宁修一眼道:“馋的我直流口水。”

宁修脑补了一下这个场景,却是冷汗直流,简直太可怕了。

“不过榴莲不易保存,小伯爷最好快些吃完,不然会放坏的。”

宁修好心提醒道:“实在不行可以做成榴莲糖。”

“榴莲糖?”

常小伯爷眼睛眯成一条缝,似乎很好奇这个榴莲糖怎么制作。

宁修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找补道:“榴莲汤,宁某说的是榴莲汤。”

至于榴莲汤怎么制作宁修就真的不知道了。如果常小伯爷有兴趣大可以充分的挥想象力,做出一道暗黑料理来。

那味道,那酸爽,啧啧

常小伯爷笑过后神情又变得落寞。

他叹息一声道:“仔细想想我其实活的还不如一个普通人家的孩子呢。”

宁修大为惊讶:“小伯爷何出此言?”

这厮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普通人家的孩子哪能锦衣玉食,鲜衣怒马?

“宁朋友没看到吗?我们这样人家的孩子这不能做那不能做。我这才被禁足不到半年就已经憋闷的快死了。将来若是继承了爵位”

他话虽然没有说完但宁修却是都明白了。

大明的勋爵其实并没有什么权力,自土木堡之变后更是沦为花瓶摆设。

非但如此,为了避免君王忌惮他们常常困居一地,连城都很少出。如此勋贵与囚徒何异?

第二百一十七章 大好时光,赶快去浪(第一更,求订阅,求月票!)

宁修安慰他道:“小伯爷这不是还没继承爵位呢嘛。大好时光,赶快去浪啊。”

“赶快去浪?”

小伯爷常封瞪圆双眼难以置信的问道:“这又是宁朋友明出来的词语?”

他与宁修相处的时间不似孙悟范多,但却也习惯了宁修的说话习惯。

但这个词他是无论如何理解不了的。

‘浪’,究竟是怎么个意思?

“咳咳,小伯爷可以这么理解,这浪就是享受的意思。”

虽然宁修觉得这个解释还不能够完全概括浪这个字的精髓,可对常小伯爷这样一个大明土著能够解释到这一步已经不容易了。

“哦,你这么一说我就明白了。”

小伯爷哈哈笑道:“你是劝我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忧吧?”

宁修连忙冲常小伯爷竖起一根大拇指道:“小伯爷高才!”

“去你的。”常封戏谑的笑道:“若论文采,整个湖广的同龄人中怕是找不出一个能够和你宁修媲美的。我有几斤几两我自己清楚,你少揶揄我。”

宁修心中暗暗啧谈,人贵有自知之明。

常小伯爷虽然文采不咋地,但能够认清自己的位置,这就是一个不错的好小伙嘛。

“不过细细一想你说的也有道理。也许在旁人眼中,我已经是幸运的无以复加了。我若再整日愁眉苦脸,为了十几年几十年后的事情心忧,恐怕得把人鄙视死。”

宁修不置可否的笑了笑移开了话题:“小伯爷,宁某最近做出了一种新式花瓶,哦材质是琉璃的一种,极为透亮精美。小伯爷若是感兴趣,我叫人送几个到武昌来。”

“琉璃花瓶?”

“恩,准确的说是玻璃花瓶。宁某给它取了个新名字。”

“哦?”

常小伯爷眉毛微微挑起,反复搓着手掌。

他毕竟是纨绔子弟,对这些新式物件极为感兴趣。

何况宁修的名声在外,他捣鼓出的水泥、肥皂哪个不是轰动一时?

这个玻玻璃肯定也不会差。用玻璃作出的花瓶该是什么样子?

常小伯爷迫不及待的想把这玻璃花瓶放在手上把玩了。

“宁朋友有心了。不过我也不能白拿你的东西啊。这样吧,你这花瓶卖多少钱,我出双倍价格!”

宁修差点喷了出来。

啥?还有人主动出双倍价格的?这又不是在竞拍

宁修此刻有些怀疑常小伯爷的脑子是不是有问题了。

“嘿,这花瓶值一半的价格,剩下的一半是你我的兄弟情谊。”

“小伯爷”

宁修听得鼻头一酸,眼眶不争气的红了。

常小伯爷虽然为人纨绔了一些,却真是够义气。

细细想来他在荆州时情急之下借势常小伯爷等一干权贵回击卢家,常小伯爷被他当作枪使,不可能看不出来。

哪怕他当时看不出来,事后想一想也就明白了。

可常小伯爷并没有去找他的麻烦,甚至连一丝一毫的抱怨都没有,而是把一切责任抗在肩上,亲手阉了卢家恶少。

这种人,是真的把你当兄弟的,值得深交啊。

其实他主动对小伯爷提起玻璃花瓶的事情并非完全没有私心。

毕竟玻璃花瓶的定位就是高端奢侈品。

宁修掌握了制玻璃的技术,只要他想完全可以控制产量。

物以稀为贵,再配合上铺天盖地的宣传攻势,想要把玻璃花瓶捧红并非没有可能。

当然,要想打入高端市场仅仅靠宣传是不够的,你得有人啊。

县衙府衙这种地方自然可以打点,不过仅仅如此却也不够。像常小伯爷这样的勋贵子弟才是消费玻璃花瓶的主力军啊。

但在小伯爷说出方才那一番话后宁修陷入了沉默。

自打穿越以来他一直精于算计,因为出身贫寒的缘故,他不得不四处借势。也正是靠着这些举动他改善了宁家的家境。

他曾以为这个时代和他曾经生活过的那个时代一样冷漠,人情薄如纸。

但是他错了,在与身边人的朝夕相处中他现这个世界是温暖的,身边的朋友是值得信赖的。

张懋修如此,孙悟范如此,柳如是如此,常小伯爷亦如此。

“小伯爷,那些玻璃花瓶我会叫人送到伯爵府上。你要是给钱就是看不起我宁修。”

“呃”

常小伯爷直是被噎住了。他虽然一贯强势,但面对宁修的决绝也不好多说什么。

“好吧,那我就领受宁朋友一番好意了。”

“不过,若是常小伯爷心中过意不去的话,也可以把这玻璃花瓶介绍给其他朋友。哦,不用太过刻意,平常聚在一起吟弄风月的时候提起效果最好。”

“”

常小伯爷一脸黑线的盯着宁修,良久才是长长吐出一口气来:“宁朋友果然没有让我失望。”

他就知道宁修‘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这番话还真是他的风格。

“好,你放心,我一定帮你把玻璃花瓶捧红。”

常小伯爷说的这么直白让宁修好不尴尬。

他挠了挠头道:“等到常小伯爷可以出城游历,到荆州来,宁某给常小伯爷看看玻璃是怎么做出来的。”

“那可说定了。”

常封其实对这些新奇的事情都很好奇,只不过一直被圈养很少有机会接触到罢了。

宁修既然已经允诺于他,他自然不会错过这个好机会。

“我觉得宁朋友入错行了。”

常封兴奋的拍了拍宁修的肩膀,贴到宁修耳边道:“宁朋友若是去做匠人一定能够像鲁班一样名留青史。”

宁修翻了一记白眼道:“常小伯爷这话我可不敢苟同。宁某是读书人,自然要致力于举业,将来进士登科,才好报效朝廷啊。”

这一番片汤话可骗不过常封,常小伯爷眯着眼睛笑道:“得了吧,你骗得了别人可骗不了我。你的性子根本就不像那些酸腐文人。你这种人去做八股文章太过可惜了。”

宁修被看穿,无奈的耸了耸肩:“小伯爷应该知道在大明读书人的地位是最高的。即便宁某想要做出更多的新奇玩意,也得有功名在身才是。宁某读书考进士不光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保护这些创造出来的东西,让其可以为大明的繁荣昌盛添砖加瓦,光热啊。”

第二百一十八章 设立织造局(第二更,求订阅,求月票!)

却说宁修与常小伯爷作别后,与柳如是等一干河东诗社的成员返回江陵。

甫一进城他便直奔家中。

这次远行还是很有意义的,不但再一次刷了声望,还收获了郑老前辈这个忘年交。宁修还抽空拜访了常小伯爷,打通了玻璃花瓶在权贵阶层的销路。

一切都是完美的,也该到和家人团聚的时候了。

宁修回家后先去拜见了爹娘,之后连喝口茶都顾不上径直奔去作坊。

水泥、玻璃、肥皂同时生产让原本阔畅的院子变得有些促狭,宁修在考虑是不是再购置一套宅子专门改成作坊。毕竟以后要生产的东西会越来越多,规模会越来越大,仅靠现有的地方肯定是不够的。

当然这件事不用太着急,慢慢去做就是了。

“三哥哥,我听说朝廷准备在江陵设立织造局,往江陵派驻提督织造太监呢。”

十郎无意间的一句话让宁修不禁身子一震。

“你方才说什么?朝廷要在江陵设立织造局?”

宁修紧紧攥住拳头,十分期待的问道。

这个消息可算是劲爆了。虽然十郎的信息渠道不见得多么靠谱,但宁修坚信不会空穴来风,既然消息已经散布了出来,就一定有它存在的道理。

大明先后在金陵、杭州、苏州等地设置织造局,为皇明宗室织造丝绸。

朝廷每年赏赐给官员的绸缎官服就需要万匹原料,庞大需求也养活了不少织工。金陵、苏州、杭州等地的织工大多数都是为官家织造,月钱虽然不算多但却极为稳定可谓旱涝保收。

除去苏杭,湖州、嘉兴等地也有不少织造作坊,有些时候苏杭的官商完不成朝廷交办的任务便会把一部分的任务外包出去,让这些地方的织工来赶制。

反正江南地区织工的手艺都很高,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区别。

做皇商嘛走的是量,十匹绸子里有一匹质量稍差些的也无伤大雅。

官办织造局属于监督机构,本身并不生产丝绸,都是与他们合作的大商人办作坊来织造。

所以从某种意义上来讲,这是一种官私合办的模式。

当然织造局一般由提督织造太监主管。太监是天子家奴,把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他们去办天子也放心啊。毕竟生产出的丝绸是要用船运到京师的,有的甚至还要用来制作龙袍,丝毫马虎不得。

江陵本来并不设织造局,也没有提督织造太监。这突然间冒出的消息还真是有些劲爆。

宁修深吸了一口气道:“你这消息是从哪里听来的?”

十郎撇了撇嘴道:“还不是那个死胖子说的。他说话虽然一副欠打的架势,但不得不承认还是蛮靠谱的。以前他放出的消息最后不都证明是真的了吗?”

孙悟范?

宁修愣了一愣显然没有想到消息是孙悟范放出来的。

如果是他说的话,那么极可能是真的了。

这厮的老爹是湖广巡抚,湖广辖制内有什么风吹草动他肯定第一个知道。

何况孙家不仅有官家背景,还是荆楚之地的豪商,设立织造局对孙家来说也是一个攫取财富的大好机会。

宁修相信以孙悟范的敏锐嗅觉一定不会判断错,他一定是想要让孙家接到单子成为皇商!

“十郎,去把孙兄请来。”

“三哥哥请他干嘛?那死胖子来咱家又得白吃白喝。”

十郎愤愤不平的抱怨了起来,腮帮子一鼓一鼓却是十分可爱。

“咳咳,你只管去请人,具体的事情很复杂,以后有机会我会给你解释的。”

“唔。”虽然心有不甘,十郎还是转身去了。

在他心目中,三哥哥就是神,三哥哥一个人改变了宁家整个家族的命运,他说的话必须要听!

在等待孙悟范的时候宁修也在思忖措辞和策略。

孙悟范当然是他的好朋友,但却未必肯答应让他入局。这可和承揽王府修缮工程不一样,织造出的丝绸是要送入宫中的。万一中间出了差池,层层追究下来一个都跑不了。

所以宁修要想出一个充分的理由说服孙悟范,让他接纳自己。

宁修之所以对丝绸织造这么感兴趣是因为他清楚官营丝绸织造的暴利。

要想在短时间内积累巨大的财富,就必须有一个稳定销售渠道,和织造局合作,成为皇商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开办织布作坊纺织土布虽然也不错,但却只能散卖。在没有稳定销路的前提下是赚不到什么大钱的。

但只要成为皇商,就再也不用担心销路的问题了。

光是想想就让人激动啊!

过了不久孙悟范便跟着十郎急匆匆的赶来。

宁修和柳如是去武昌府的时候孙悟范并没有同行,而是留在荆州打理玻璃花瓶的生意。

以孙悟范的能力,也没有把所有花瓶卖出去,可见上层社会对于这一新奇物件的接受程度还没到痴迷的程度。

宁修笑着道:“孙兄你这次不去武昌府可是吃了大亏了。你可知我们是在一袖居办的诗会,里面可有当红的姑娘作陪哦。”

他故意把声调拖长,挠的孙悟范心神痒。

孙胖子连连摆手道:“得了得了,宁贤弟就不要挤兑我了。我不去还不是为了帮你跑销路嘛。现在啊销路可跑的**不离十了,你得请我吃大餐。”

宁修拍了拍孙悟范的肩膀笑道:“那没问题。我这次去武昌还见了一趟小伯爷,小伯爷答应替我们把玻璃花瓶捧火,以后这销路是不愁咯。”

听到这里孙悟范猛的一拍脑袋道:“对啊,我怎么就没想到呢。还是宁贤弟的脑袋灵光。”

宁修笑骂道:“孙兄也别拍马屁了,咱们说正事吧。”

“什么正事?”

“我听十郎说孙兄得到消息,朝廷要在江陵设立织造局?”

宁修刚一说完孙悟范便面色慌张的压低声音道:“这件事宁贤弟可不要随便对外人讲啊。那日我酒后胡言乱语”

这话是孙悟范酒后说出来的?那就更没跑了!

酒后吐真言嘛。

“孙兄放心,宁某一定守口如瓶。”

宁修嘴角微微上扬,拍着胸脯作保道

第二百一十九章 背靠大树好乘凉(第三更,求订阅,求月票!)

孙悟范犹豫了良久,这才长叹一声道:“非是我有意瞒着宁贤弟,实在是兹事重大,关系到我孙家阖家全族的兴衰荣辱,实在不容有失啊。”

看他一改平日嬉皮笑脸油嘴滑舌的样子,一本正经的讲起大道理,宁修还颇是有些不适应。

他咧嘴笑道:“我明白孙兄的难处。”

孙悟范感激的连连点头道:“宁贤弟真是孙某人的知己啊。这样吧,既然宁贤弟已经知道这事了,我也没有必要遮遮掩掩的了。”

孙悟范挥手示意宁修凑近一些:“事情还得从年前的一件事情说起。当时朝廷要求的一批贡绸按理说应该运抵京师,可到了截止日期那天还没有动静。这批绸子是苏州织造局负责的,陛下盛怒,勒令苏州提督织造太监给出解释。那提督织造太监苗吏却支支吾吾,陛下当时就恼了,直接命锦衣卫缇骑拿了苗吏进京治罪”

孙悟范说的绘声绘色,吐沫横飞。宁修暗暗啧叹,心道这厮真是生的一副伶牙俐齿,又懂得加料抖包袱,不去做说书的实在太可惜了啊。

“孙兄,捡重点说”

宁修善意的提醒道。

好嘛,看这厮的架势一开话闸就收不住,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啊。

这厮不但能做说书的,若是生在后世还能做网文写手,水起来简直势不可挡

“哦,之后你猜怎么着?在锦衣卫的逼问下那苗太监承认克扣了织工的工钱,织工们罢工不干了。这才导致贡绸未能如期运抵京师啊。”

宁修蹙眉道:“这苗太监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吗?他是负责织造事宜的,出了问题肯定找他。他竟然敢克扣织工的工钱。”

孙悟范撇了撇嘴道:“宁贤弟也太少见多怪了,太监哪有不贪的。像苗太监这种执掌织造局事务的权力又大的惊人。他们这种人若不盘剥织工就不正常了。只不过他这一次盘剥克扣的太狠,又是临近年关,织工们气不过便罢工了。若是他慢刀子割肉还真不一定会闹出事来。”

“那他就没有想补救措施吗?临时从别地召集织工赶工啊。”

“宁贤弟以为他不想招吗?若在平日肯定能召一些来。但那时年关将近,外地织工都不愿意跑远路去苏州,他自然没法子了。”

原来如此!

这个苗太监真是不作不死的典范啊。

以苗太监爱财如命的性子肯定不会花几倍的重金雇佣外地织工,不然重金之下必有勇夫至少能够把事情糊弄过去。

现在好了,他被押解回京关在诏狱,享受着锦衣卫的十八般武艺,确是筋骨舒爽了。

“所以,陛下就起了在别处设立织造局的心思?”

宁修顺势问道。

“不错!”孙悟范点了点头道:“陛下不仅在江陵还在湖州设立了织造局,这种分散设置的方法也是为了降低风险吧。”

宁修却想说没了苗太监还会有李太监,张太监。一个太监倒下去,千万个太监站起来

只要镇守太监的权力得不到制衡,这一问题就不会消失,只不过会有轻重之分罢了。

“嗯,所以孙兄打算帮家族拿到皇商资格吗?”

“知我者宁贤弟也。”

孙悟范啧道:“江陵城中豪商巨贾无数,我孙家根基又在武昌,照理说本来是没有太大机会的。不过事情有变。辽王倒台,是张家的功劳。想必陛下和朝廷也不会忘记。”

宁修讪讪一笑:“孙兄该不是打算让张家的人来撑台面吧。”

“正是如此啊。”

孙悟范肥胖的腮帮子一鼓一鼓,兴奋的说道:“一开始我就在想跟谁合作可以接到这单子,左思右想还是张家的人最合适。”

孙悟范咽了一口吐沫继续道:“本来我还有些犹豫要不要和宁贤弟说,但既然宁贤弟把我叫来询问,我自然也没有瞒着的道理。”

孙悟范摊开双手示意自己说完了。

“”

宁修一脸黑线的盯着死胖子,良久才点头道:“我明白了。”

“所以宁贤弟要想参与的话也不是不可以,但是不能站在台面上了。”

“正合我意。”宁修心道你让我去站台我还不站呢。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张家这样的参天大树也许还可以挺住,他这样的小树苗大风一刮还不就折断了?

皇商太过招摇耀眼,很容易招人嫉恨,以宁修现在的实力还是背靠大树乘凉的好。

“只要能够参与其中,宁某便知足了。”

“这个好办,即便是张家揽下这活肯定也是分包出去,到时候算宁贤弟一份就是。”

孙悟范大包大揽了起来:“这件事包在我身上,我去与张家的人说。”

宁修这便放下心来。若论与张家的交情,宁修是拍马不及孙悟范的。

孙家与张家是世交,孙悟范不但和张懋修关系好,和一众其他公子关系也很好。

由孙悟范出面是再合适不过了。

“不过”

“不过什么?”

“张家可愿意做这个出头鸟?”

“嘿,宁贤弟又糊涂了不是?这么一件好事张家的人怎么会拒绝?”

宁修苦笑道:“那倒也是,换做是我我也不会拒绝。”

他差点忘了现在张居正如日中天,在朝中无人可敌。这种情况下张家的人高调一些也没有太大的问题。

还是实力决定一切啊。

宁修必须谨小慎微,张家的人却可以无所顾忌。

“这件事宁贤弟切不可对外人提起。如果我没有料错的话,最快四月就有眉目了。”

宁修点了点头道:“这个我明白。”

“对了,辽王畏罪自缢的事情你知道了不?陛下已经勒令对辽王府抄家了,辽藩彻底除了!”

孙悟范突然想起什么,猛的一拍脑袋说道。

啊!

宁修也是一惊。

辽王死了?

这还真的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人死灯灭,辽王既然已死,其封国被除那么对宁修也就没了威胁。

至于那些辽王的后代虽然无辜,但在封建社会其下场却是注定的。要怪他们就怪生在了宗室家吧

第二百二十章 提督织造太监(第四更,求订阅,求月票!)

孙悟范的消息确实很靠谱。

四月中旬,朝廷派往江陵的提督织造太监便到任了。

这一个多月的时间已经足够孙悟范疏通关系,上下打点,张家也成功的站台成为了和织造局合作的唯一家族。

至于织造局的外包事宜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宁修坚信有孙悟范在,他可以分得一杯羹。

朝廷此次下旨在江陵和湖州两地增设织造局十分突然,江陵县和荆州府的主官看到邸报后直是惊得说不出话来。

荆州知府李瑞还好,接替陈县令的姚琛接到朝廷调令千里迢迢从南直隶赶到江陵上任,屁股还没坐热就得知了这个消息,简直如五雷轰顶一般。

他原本在金陵城中做县令,和镇守太监、提督织造太监都有过接触,知道这些阉人性情古怪极难打交道。太监是天子家奴不能有任何冲撞得罪,必须陪着笑脸侍候着,简直比侍奉双亲还累。

接到调令之时他暗自庆幸终于可以不用再忍受阉人的鸟气了,谁知道跑到千里之外的江陵还得和阉人打交道。

若不是李知府好言安慰,姚县令没准真得找块豆腐撞死了去。

李瑞倒是对这位提督织造太监很感兴趣。此前他在京师时从未有过与太监打交道的经历。荆州不设镇守太监,故而到江陵赴任后他也没有与太监共事过。

此番却是可以让他有零的突破了。

这位镇守太监姓高名震,三十有一。

和他霸气的名字不同,高太监是标准的宦官身材,水蛇腰,俏脸蛋,面白无须,走起路来一扭三捏。

高太监抵达江陵后暂时住在了之前给巡按御史准备的察院里。没办法,天子下旨太突然,等到李知府收到邸报时肯定来不及替高太监修建府邸了。

虽然有一个现成的辽王府,但现在已经被查封,一众辽王亲眷尽数被配。

话说回来,即便辽王府没有被查封,高太监也不敢住进去啊。

他毕竟是天子家奴,这种踩到君父脸上的事可不能做。

好在察院的环境也还不错,高太监住进去并没有抱怨什么,反而夸赞了李、姚二人。

高太监来江陵是建立织造局的,自然不能光享受不干活。

那苏州提督织造太监的下场就在眼前,高太监每每想起都感到不寒而栗。

说老实话,在江陵设置织造局并不是一个太好的选择。江陵虽然纺织业也很达,但大多是棉纺,丝织业的水准比起苏杭、金陵相差了不止一个档次。

天子估计也是顾念到老师张居正张元辅,这才把一个名额给了江陵。

既然天子已经下了旨,那就没有任何讨价还价的余地,一定要把织造局建起来,还要搞好。

虽然江陵在这一方面底子薄,但换个角度看潜力也大啊。

只要扶持到位,想要快展追赶苏杭并不是没有可能。

有朝廷的扶持织机方面没有大问题,最麻烦的地方是织工。

江陵丝绸织造之所以不如苏杭,很大程度上就是因为缺乏优秀织工。

这些织工大多不愿意背井离乡,到千里之外的江陵去。

高太监想到的办法是花高价去挖,给这些织工一大笔安家费,并允诺丰厚的月钱。

他相信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谁又会和钱过不去呢?

但是他错了。

派去江南的人嘴巴都要说干了,但那些织工就是不愿意前来。

高太监简直不敢相信,这些人究竟是怎么想的,放着数倍的高薪不赚,非要窝在自己那一亩三分地里,有甚的出息?

无奈之下,高太监只得向李、姚二人求助。

李知府与姚县令被请到了察院中落座,高太监无奈苦笑道:“两位也看到了,咱家初来乍到出了不少昏招,如今竟连织工都招不到。”

李瑞连忙道:“高公言重了。这时间尚早,下官相信耐心一些总会招到人的。”

高太监却是连连摇头:“话不能这么说啊。虽然朝廷要求上缴丝绸的时间是年关前,但十一月就得制成成绸吧?剥茧、煮茧、缫丝就极为耗时,制成丝后还要进行织造。那一匹丝绸不知道要用多少根丝啊,咱家现在心里真的是没底,还是越早开始越好。”

姚琛经常和这些阉人打交道,早已总结出了一套应对法子,立刻顺着高太监的话头道:“高公所言甚是,这种事情赶早不赶晚。早些把朝廷规定的份额完成,也好交差不是?”

“咱家就是这个意思!”

高太监朝姚琛投去赞许的目光,心道这江陵县令倒是比荆州知府会说话的多。

“只是不知道朝廷需要江陵织出多少匹绸子呢?”

“这个嘛。”

高太监沉吟了片刻,觉得这种事情也没有必要瞒着二人,便拖长声音道:“一千匹。”

“一千匹?”

饶是织造事宜和姚琛没有太大关系,他还是惊呼出声。

“这未免,未免有些难吧?江陵丝织底子薄,要慢慢来啊,第一年五百匹还差不多,一下子要求一千匹确实有些难了。”

“哎,咱家又何尝不知呢。可陛下金口玉言,既然已经定了这个份额,咱们便是硬着头皮也得扛下来。”

高太监哭丧着脸道:“两位也帮忙想想,有什么好的法子?”

李瑞沉吟了片刻道:“高公不若找张家的人来问问,或许他们有法子呢?”

“是啊,府尊说的不错,张家的人一定有办法的。”

高太监死马当活马医,无奈的点了点头道:“那便叫人去唤张家的人来商议商议吧。”

却说高太监找张府管事商议招募织工的事宜,之后消息传到了孙悟范那里,又通过孙悟范传到了宁修耳中。

“宁贤弟,你也想想,有什么好的法子没有?”

啧啧,织一千匹绸子就把这个高太监急成这样了,也太夸张了吧。

他心道这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但细细一想高震确实是太监,也确实该着急,不禁笑出了声。

“法子当然有,不过我总不能就这么说出来吧?”

第二百二十一章 姿态还是要摆的(第五更,求订阅,求月票!)

孙悟范挠了挠头道:“宁贤弟的意思是?”

宁修狡黠一笑道:“孙兄听说过刘玄德三顾草庐的故事吧?”

《三国演义》创作于元末明初,而现在已经是万历年间,其早已风靡大明。

孙悟范自然是看过《三国演义》的,只见他讶然道:“宁贤弟该不会是学卧龙先生吧。问题是高太监不是刘玄德啊。”

宁修咳嗽一声道:“高太监不是刘玄德不要紧,只要有人是就行了。”

孙悟范摊开双手道:“我的好贤弟,你就别在这打哑谜了。你说说看准备让谁做刘玄德?”

“我看张家的人就蛮合适的。”

宁修一语点醒梦中人。孙悟范拍了拍脑袋道:“哎呦,我怎么就没想到呢。这个主意好。”

宁修和高太监完全没有联系,高太监即便听到一些宁修的事迹也不会想着去拉拢,最多只是把他看成一个丝绸织造的外包商人罢了。

而张家则完全不一样。有宁修和张懋修的关系在,不论现在张家主事的人是谁,一定会对宁修很信服。

这种情况下,他虽然和宁修没见过面却可能登门拜访,留下一段“刘玄德三顾草庐”的佳话。这样宁修也极有面子。

“不过为兄有一句话说在前面。这位主管织造的可不如懋修好说话。”

宁修耸耸肩不以为意的说道:“无妨。咱们是要合作,只要合作的来就行。”

“那好吧,我去安排。宁贤弟就等着好消息吧。”

孙悟范咬了咬嘴唇沉声道。

“嗯。”

宁修应了一声目送着孙悟范走远,这才回到书房开始温书。

既然要当卧龙就要有几分卧龙的样子。智谋自不必说,书卷气也是要有的。

却说当日午后,张家确实来了一位贵人。

这位贵人不是别人,就是张懋修的妹夫谢筠。

谢张两家是世交,张居正早早就把小女儿许配给了谢筠。

宁修虽然不知道谢筠的老爹官居何职,但想必不一般,思忖着拿捏一番身段就顺水推舟的应下吧,没必要把他晾在那里真来个什么三顾。

一顾,一顾就够了。

却说谢姑爷与孙悟范一齐来到宁府,被仆人请到花厅喝茶。

谢筠一边品茶一边向孙悟范打听消息:“这位宁公子当真如懋修说的那般神通广大?”

原来张懋修已经把宁修描绘的上天入地无所不能,彻底神话了。

故而当孙悟范提起宁修的名字时谢姑爷毫不犹豫的一拍脑袋拔腿就来。

“神通不敢说,但解决当前困局却是没啥问题。”

孙悟范装出一副世外高人的模样,气定神闲的说道。

“嘿,能解决当前困局的人肯定是有神通啊。真要是解决了此事,高公公那里肯定很高兴的。”

谢筠虽然算半个张家人,但毕竟没有张家人强势。若负责此事的是任何一个张家公子,绝不会如此在意高太监的看法。

但谢筠不行,他急需要通过此事证明自己在张家的重要性,所以高太监是万万不能得罪的。

他呷了一口茶闭上眼睛思忖着该怎么对宁修开口。

是以张懋修妹夫的身份套近乎?还是按照孙悟范说的摆出一副求贤若渴的架势?

他正自思忖着,听到一阵脚步声响起。

孙悟范连忙戳他右肋,谢筠被戳的哎呦一声却是闪了腰。

孙悟范挠了挠头,冲谢筠尴尬道:“宁修来了”

虽然已经听说过这位张家女婿的大名,但亲眼见到感受却是完全不同的。

只见这谢筠年岁在二十上下,面如冠玉,五官端正,皮肤更是白皙的如同羊脂玉一般。

光看外貌这人绝对可以归为上等。至于品性想必也不会差到哪里去,张家的世交家风一定很严。

宁修淡淡笑道:“方才宁某正自小憩,不好意思,让谢公子久等了。”

谢筠连忙拱手道:“不碍事,不碍事的。是谢某叨扰宁朋友了。”

“我们坐下聊吧。”

宁修毕竟心理年龄有三十岁,待人接物气场都不差,自然主导了这番对话。

谢筠完全被宁修牵着鼻子走,之前准备好的话都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不知谢公子今日来有何要事?”

落座后宁修微呷了一口茶淡淡问道。

“这个,这个嘛”

也许是因为过于紧张,谢筠竟然结巴了起来,急得面色通红。

宁修也不催促,淡然的凝视着谢筠。

终于谢筠长长吐出一口气来:“我来是想请教宁朋友如何快招募织工。呃,方才谢某太紧张让宁朋友见笑了。”

“哦?招募织工?”

孙悟范还没有和谢筠提起宁修想要介入官营织造的事情,故而宁修装作完全不知情的样子,脸上写满了惊讶。

“哦,怪谢某没有说清楚,事情是这样的。”

谢筠咽了一口唾沫,竹筒倒豆子一般把朝廷决定在江陵设立织造局的事情说了一遍。

宁修心道这个谢筠倒真是个老实人,没有丝毫的保留。

“原来如此。”宁修微微颌,却是不再多说什么。

“宁朋友可有办法?”

谢筠想起平日里张懋修对他夸耀宁修时眉开眼笑的样子忽的升起期待感来。

“办法确实有,不过需要一点时间。”

宁修沉吟道:“却不知谢公子能不能等的了。”

“这”

谢筠做了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还是觉得应该先听听宁修的办法,便肃然道:“宁朋友且说来听听。”

宁修却拂然起身背过身去:“谢公子请回吧。”

谢筠骇了一跳,大惑不解道:“谢某可说错话了吗?”

“谢公子既然不相信宁某,宁某又何必多费唇舌呢?”

谢筠恍然大悟,连忙往回找补道:“方才是谢某一时情急口不择言,还请宁朋友莫要见怪。”

见宁修仍然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谢筠咬了咬牙道:“谢某等的了。”

“既然如此,我便把法子说与谢公子听听。”

宁修转过身来重新坐下,不疾不徐的说道:“谢公子忧心的是雇佣不到江南的织工,那为何不换一个思路呢?”

第二百二十二章 高太监的酒宴(第六更,求订阅,求月票!)

“换个思路?”谢筠愣了一愣,眼眸中闪烁着疑惑。

良久他冲宁修拱手道:“还请宁朋友明示。”

宁修点了点头,心道这个谢筠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不明白就问嘛没人会笑话的。

“我们可以请织工来江陵教授织造技术啊。”

宁修笑吟吟的说道:“织工们不想来江陵是因为织造必须得在织造局,外包的那种也必须是本府,最不济也是本布政司。朝廷给的时间紧,他们一年都不一定能够回去一趟,一些恋乡情结重的自然不愿意来了。但如果我们只是雇佣他们来荆州教授丝织技术,并许以丰厚酬金,想必他们不会拒绝。毕竟教授技术最多一两个月,算上路上的时间也就三个月上下。”

宁修觉得他已经说的很明白了,接下来就要谢筠自己消化一番了。

谢筠听罢陷入了沉思,良久他才满脸忧愁的问道:“这样真的可以吗?织工真的愿意把织造技术讲授给同行?”

宁修还以为他担心的是什么,听了后不禁笑出声来。

“当然,织造技术并不是什么独门绝技,在江南织工的数量数以万计,能够保证每个人都不说出去吗?如果索求织造技术的是江南人,或许他们还会略有顾忌,但现在是千里之外的江陵织造局雇佣他们教授织造技术,他们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宁修的这番分析不无道理。

荆州和苏杭相隔千里,基本不存在竞争关系。

何况织造出丝绸的大头还是供给朝廷。说白了是朝廷来定每处织造局的额度。

苏杭绸,冠天下。

天子脑袋只要没被驴踢就不会改变苏杭作为主要丝绸织造地的局面。

天子之所以在江陵、湖州再开两处织造局,是为了给苏杭、金陵等地的提督织造局太监警示压力,让他们心有忌惮不敢胡乱作为。

说白了,这就是一种帝王心术,制衡而已。

杭州和苏州织造局的地位是无可撼动的,这一点织工们心里很清楚。

“宁朋友这么说我心里就有点底气了。不过”

宁修暗暗蹙眉,心道这个谢筠怎么这么婆婆妈妈的啊。

“谢公子还有何担心的?”

“织工雇来了教授谁呢?”

织造丝绸可是一个技术活,绝不是随便从大街上拉一个人来就能学的。

一般在江南丝绸织造技术的传授都是以家族为单位,父传子兄传弟。现在要在江陵设立织造局,他们如何选人呢?

“这个更简单了,直接从织布作坊里挑人就是了。技艺高,吃苦耐劳的都可以招到织造局作为学徒备选。”

湖广虽然丝织不如江南,但织布却丝毫不落下风。

湖广织造的土布和松江布比起来也是伯仲之间。

宁修继续道:“这些织布作坊的织工本就有织造基础,虽然丝织和织布有不同之处,但只要细细讲解领会,悟出门道还是不难的。”

“宁朋友大才啊!”

谢筠直是激动不已:“我这便去找高公公!”

“且慢!”

宁修连忙咳嗽了一声,叫住了谢筠。

我擦,这个谢筠是个木头人吗?情商是零?

他这么卖力的讲授破局之法,谢筠就连句谢谢都不说?

宁修冲一旁看戏的孙悟范挤了挤眼,孙胖子立刻站了出来拍着谢筠的肩膀道:“其实,宁贤弟对丝绸织造也是很感兴趣的”

孙悟范说的如此直白,谢筠无论如何也能够听出来了。

他讪讪一笑道:“这个好办,我去安排。宁朋友只要与高公公见面吃顿酒席就成了。”

织造局雇佣的织工属于编制内,在织造局内做工由织造局月钱。除此之外织造局还会外包一些任务给大的作坊主,到了规定时间直接收购成绸。当然,这些外包织造作坊的织工是由作坊主负责,工钱也是作坊主,不算编制。

饶是如此,亦有极大的利润可图。故而能够成为皇商接到外包单子成了无数作坊主的追求。

原来宁修是想做一个作坊主啊!

“有劳了。”

宁修既要表达谢意又不能坏了“卧龙”高人的形象气质,只得淡淡一句带过

四月十六,江陵提督织造太监高震在暂住的察院内设下一场酒宴,宴请的对象有荆州知府李瑞、江陵县令姚琛,张家女婿谢筠,当然还有宁修。

事实上高太监之所以大摆宴席就是为了表达对宁修的感谢,同时在酒宴上给予宁修外包丝绸织造的权力。

国人喜欢在酒宴上谈事情,这一点高太监也不例外。

这是一场典型的官宦酒宴,极为奢侈。

热菜冷拼,珍馐美味应有尽有。

坐席排位也是很讲究的,高太监作为酒宴的举办者,自然坐在上。而知府李瑞与县令姚琛分别坐在高太监的左右。

明朝尊左,这意思就是李知府身份地位更高一些。

至于谢筠和宁修则坐在稍稍下的位置。

因为二人都没有做官又是晚辈,排在末尾是理所应当的。

但其实酒宴一共只有五人,所以看上去没有太明显的差别。若是几十人的践行宴、接风宴那就能看出许多东西了。

“咱家今日请诸位来是为了织造局的事情。”

高太监端起酒杯遥举了一圈,最终在对着宁修的方向定住嘿嘿笑道:“宁小友出了奇策,咱家和李知府、姚县令作了一番商议,觉得可行。”

宁修长长松了一口气,起身举起酒杯。他对自己的计划很有信心,但必须得要高太监同意。高太监若是不同意一切都是白搭。

“高公英明,小子佩服。小子敬高公一杯。”

对于太监这个群体宁修倒是不怎么反感。

比起明末那些嘴炮东林党,太监至少还有底线和操守。

如果硬让宁修二选一挑一个合作伙伴的话,宁修肯定会选择太监。

高震心里那个舒坦啊。

他毕竟是江陵提督织造太监,身份卓然。宁修虽然帮他想出了破局之法,却也不能坏了礼数。

他把酒杯定在宁修的方向就是在暗示。

宁修很有眼力见的起身敬酒,他再顺着应下便是了

第二百二十三章 坐怀不乱非人也(第七更,求订阅,求月票!)

高太监微笑着受了宁修这一礼,心道孺子可教也。

这宁修年纪轻轻就如此懂礼守礼,知进退明得失,看来可以对他重点培养一番啊。

“宁小友不愧是人杰,这谈吐做派别说是同龄人,便是与那些翰林学士比起来也丝毫不差啊。”

高太监倒也不是放嘴炮,他曾在宫中内书堂读书,常和那些翰林院的学士打交道,教授他学问的便是当时的掌院学士。

在他看来,宁修真的浑身透着一副与他年龄不相符的成熟。

“高公谬赞了,小生承受不起。”

别管高太监是真情还是假意,既然他夸了自己,场面上的话自然还是要说的。宁修现在毕竟只是个秀才,绝不能给人孤傲的感觉。

“恩,咱家已经派人前往苏州府了,不日就能请回一批织工,向荆州本地的织工讲授丝织技术。”

宁修直是惊讶不已,心道这高太监还真是雷厉风行的性子。

“宁贤生啊,高公采纳你的建议,以苏杭织工教授荆州织工,你怕是得在这上面出点力气了。”

知府李瑞颇合时宜的点了一句,也算是对宁修暗示了。

宁修感激的冲李知府致意,随即冲高太监拱手礼道:“高公、府尊且放心,但凡有需要小生的地方,小生一定会尽力而为。”

“不是尽力,是竭力啊。”

姚知县幽幽说道。

宁修心中一凛,心道虽然只是一字之差,但意思完全不同。尽力只是表示会努力,而竭力是效死力啊。

这姚知县到底是在金陵混过的,说话的水准就是不一般。

“县尊所言极是。”

宁修只觉得额头冒出了汗珠,连忙应道。

“恩,咱家到时有活儿交给你,宁小友可不要叫咱家失望啊。”

高太监食指蜷起在光秃秃的下颌蹭了蹭,慢条斯理的说道。

宁修心中大喜。

他知道高太监这么说就是同意他分包丝绸织造了。

虽然朝廷给江陵织造局限定的额度是一千匹,但并不是说过一千匹朝廷就不收了。

之所以朝廷设下一个相对较低的数字,是因为考虑到江陵织造局是第一年设立,给出一个缓冲的空间。

事实上每年各织造局往京师送去的丝绸根本不够用,要不万历皇帝也不会大雷霆,命锦衣卫将渎职的苏州提督织造太监押解进京打入诏狱了。

所以,高太监肯定是希望外包的量越多越好。分包的量越多,最终他可以给朝廷交的绸子便越多,也方便开口邀功啊。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承揽的人足够可靠。

如果因为贪图丝绸的织造量而盲目扩张,最后在质量上出了问题那却是得不偿失的。

故而高太监肯定是要用信得过的人的。

这宁修是张家姑爷谢琛介绍来的,又有荆州知府李瑞做担保,想必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何况他在京师的时候也常听人提起过,张阁老似乎对这个宁修很看好。

那么即便为了讨好张阁老,他也没有理由不用宁修啊。

酒宴上的气氛恰到好处。

美酒入喉宁修只觉得嗓子微微痒,整个人似乎都有些飘起来了。

四月中旬的江陵气候十分宜人,暖风一吹丝微微散乱。

宁修已经开始憧憬美好新生活了。

拿下丝绸织造的单子成为了皇商一切都是像在梦中。

跟皇家做生意讲究的是糊涂二字,绝不能太‘精明’。只要识相懂规矩,该你赚的钱一文也不会少。

之后宁修又陪着高太监、李知府、姚县令东拉西扯聊了一阵。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众人皆是有些微醉。

高太监起了兴致,拍了拍手掌笑声道:“来啊,都进来吧。”

话音刚落,便有两列身着薄衫罩着半臂的妙龄女子鱼贯而入。

她们穿的暗红色石榴马面裙拖在地上,出飒飒的声响,直是挠人心肝。

宁修咽了一口吐沫心道这些想必是荆州城教坊司的官妓了吧?高太监还真是会玩。

李知府和姚县令的注意力也都被吸引,色眯眯的盯着这些歌妓丰腴雪白的胸脯。

宁修细细观察了一番,歌妓一共有六人,年岁大约都在双十上下。

当先的两人走到高太监面前,一个靠在高太监怀里,一个干脆坐在高太监腿上。两人风情万种的卖弄着,使出浑身解数想要勾的高太监魂魄出窍。

高太监虽然是被去势的阉人,却不是柳下惠,双手极不老实的环住了一个歌妓。

他也不顾仪态,鼻子贴在歌妓雪白的脖颈上嗅了起来

另外两名身材稍显瘦削的歌妓则分别侍候在李知府身边,李瑞左拥右抱好不美哉。

至于姚县令和宁修待遇就要差一些了,只有一名歌妓侍候。

宁修身边的那名歌妓显然是欢场中的老手,每个动作都撩拨的恰到好处。宁修只觉得浑身血液朝头顶涌去,心跳急剧加

见宁修面色涨的通红一脸窘迫的样子高太监哈哈笑出了声:“宁小友啊你这是第一次,咳咳第一次跟女人接触吧?放开些,不必那么拘束。这里生的事情她们不会说出去一个字的。尽情享受吧,坐怀不乱非人也!”

宁修连忙冲高太监拱手道:“多谢高公提点”

高太监说这话确实是有底气的。

要知道大明的妓人分为两大类,其一是官妓,另一是民妓。

所谓官妓指的是在教坊司名录上可查的妓人。而民妓一般在教坊司名录上查不到,属于相对自由的一类人。

换一个角度来理解,官妓多是犯官妻女,是不能被赎身的。而民妓是自由从业者,是可以被赎身的。

那些历史小说中被赎身的歌妓应该都是民妓,毕竟除非有惊天之能,不然没有人敢冒着巨大风险帮一个官妓削民除籍。

看这高太监驾轻就熟的样子,平日里一定没少练习。

宁修听说太监在宫中都会有一个相好的宫女,称作对食。

二人除了不能有夫妻之实,其他的行为和正常夫妻完全一样。想必这个高太监在宫中也有相好的对食吧?

现在他来到江陵任职织造提督太监,正好可以把在宫中练习的技艺挥出来

第二百二十四章 霸气侧漏的谢筠(第八更,求订阅,求月票!)

宁修不知道他是怎么回家的。

一进屋他倒头就睡,再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清晨。

醉酒的后果开始显现,宁修只觉得头痛欲裂,好不容易摸着床沿站起来漱了漱口,便听到屋外一阵吵闹声。

“不行,不行,绝对不行。你们快把东西拿走,我三哥要是看到了会生气的!”

是七郎的声音!

宁修心中一沉,披上外衫便走了出去。

只见院子里一个管家模样的人指挥着家仆把几只大箱子放在槐树旁,与七郎争论着什么。

“这是我家姑爷是一点心意,宁相公会明白的。告辞!”

说完带着一干仆人扭头便走。

宁修欲言又止,终是没有声。七郎背冲着宁修,显然还没有意识到自家三哥就在他身后。

宁修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吓得七郎哇的一声喊出来一蹦三尺高。

七郎捂着胸口一喘一喘的道:“三哥,你走路怎么没声的啊。”

宁修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我走路声音这么大,是你跟那人理论太投入了没注意到罢了。”

“哦呀,那三哥刚刚在场?怎么不拦住他?”

宁修咳嗽一声道:“若是旁人送来礼我们自然不能收。可是张家姑爷的面子是要给的。”

七郎年纪还小,世态人情的东西根本不懂。

宁修之所以能有今天,张阁老或者说张家起到了很大的作用。或许不是直接作用,但间接作用肯定是有的。

所以谢筠的礼、张家的礼他必须得收。

这世界本来就不是非黑即白的,坚守原则固然很重要但懂得变通也是必须具备的素质。

“好吧,只是我觉得他们突然送来这么多东西太奇怪了。”

七郎撇了撇嘴不再争辩。三哥那可是舌灿莲花,跟他争辩不是自找苦吃吗?

宁修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快步走到一口箱子边,轻轻启开只见箱子里堆满了书籍。

宁修哑然失笑,挥手示意七郎过来看。

七郎凑近一瞧也是惊讶不已。

“这怎么会是这样啊。”

七郎挠了挠头道:“我还以为他们是送的金银来呢。”

宁修背负双手在院子里踱了几步,还是没明白谢筠送这些书来是什么意思。

他随意取来一本展开看,却是《诗经》的注解。

宁修恍然大悟。这个谢筠年岁也不大,莫不是也在准备举业!

这没什么可稀奇的,张居正的女婿怎么也不能是白身,谢筠要想在张家获得地位,努力奋斗考取功名是最好的办法。

当然以他张家女婿的身份,想要考中个举人进士比一般人可要容易的多了。

只要他作文章的水准不是太差,考中功名是一定的。

这么说来这几口大箱子里装的都是谢筠的读书笔记了?

谢筠把这些注解笔记给宁修,自己读什么?

宁修百思不得其解,冲七郎道:“你先把这些箱子放在院子里。我这便去一趟张府问个究竟。”

却说宁修去到张府说明来意后,被门官引入府中穿堂过院来到一处院子中。

那门官退去后宁修定睛去瞧,只见池塘旁的一处水榭中有一位身着青衣绸衫的男子正在吹箫。

这人自然是谢筠了。

箫声凄婉,如怨如慕如泣如诉。

宁修立在那里听完了整曲子仍然觉得意犹未尽。

“好,谢朋友吹的好啊!”

宁修抚掌称赞了一番,这才引得谢筠扭头瞧来。

“呀,宁朋友怎么来了?”

谢筠面上一红,连忙把箫藏在背后上前几步道:“让宁朋友见笑了。”

宁修摇了摇头道:“谢朋友太谦虚了。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啊。这是宁某听过最动听的箫声了。”

谢筠被夸的尴尬道:“都说宁朋友舌灿莲花,今日谢某算是见识到了。”

他引着宁修走到水榭中,抓起一把饼屑投入池塘。

原本静静游曳的近百尾锦鲤纷纷争抢着朝饼屑游去,一时间却是现出百鲤争食的景状。

“宁朋友此来可是为了那几箱书?”

宁修还未声谢筠便率先开口,倒是有几分料事如神的意思。

“正是。”

宁修微微颔,和声应道。

“这些都是谢某读书的一些心得,宁朋友应该用的上。”

“谢朋友难道不需要看这些笔记心得吗?”

谢筠不疾不徐的说道:“暂时是用不上了。我已经考中了进士了。”

“”

过了好一阵宁修才平复了心情。

他确实低估了谢筠啊。张居正看上的女婿才学差的了吗?

这谢筠年纪轻轻就中了进士,可以说是人中龙凤了。

那些读书笔记心得对志在科举的人来说就是红宝书,可对于已经登科的人来说就是鸡肋了。

怪不得谢筠派人把几箱子书注笔记全抬到宁修府上。

这也算物尽其用吧。

咦,不对啊。

这谢筠既已经进士登科,按照流程应该马上去观政继而选官才是,怎么还跟个浪荡公子似的在江陵闲逛?

“咳咳,宁某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宁朋友但说无妨。”

“谢朋友既已登科,为何朝廷不授官呢?”

“这个说来话长了。家父两年前病逝,恰巧那一年谢某进士登科。”

谢筠叹息一声,语调里满是落寞。



“对不起,宁某”

“宁朋友无需自责。”

谢筠摇了摇头道:“既为人子我自然当为亡父守孝三年。这三年内肯定是不能授官的。”

宁修心道这谢筠真是够悲催的,金榜题名本是人生最畅快得意的事情,偏偏赶上老父亡故,冲淡了一切喜悦,连官都得缓上三年等守孝期满才能当了。

等等,这厮也就二十岁,两年前才十八岁,父母丧期肯定不能婚娶,也就是说他与张家小姐成婚肯定是在此之前。

我靠,这厮不到十八就迎娶了张家小姐?

嘶,宁修直是倒抽了一口凉气。

这也太顺风顺水了吧?

少年风华意气风,迎娶白富美,走向人生巅峰

若不是谢筠两年前老父亡故坏了势不可挡的气运,宁修真要怀疑此人是不是王霸之气侧漏的穿越者了

第二百二十五章 倒插门?不存在的!(第九更,求订阅,求月票!)

宁修咳嗽一声道:“谢兄谢朋友年长宁某几岁,宁某喊一句谢兄没问题吧?”

宁修有意岔开话题,拱了拱手道。

“呃,宁朋友太客气了。既然如此,我们便以兄弟相称罢。宁贤弟,愚兄派府中下人去给你送了几箱书,都是愚兄当年自己批注过的。你看一看,应该对准备乡试有好处。”

宁修心道我就是为了此事来的,陪着你兜了这么大的一个圈子差点绕晕了去。

“谢兄,你也太客气了。一次性送这么多书来,我也读不完啊。”

宁修怅然一叹道:“不过小弟还是要感谢你。”

一提起读书,谢筠立刻来了精神,只见他一甩衣袖眉开眼笑道:“不碍事的。现在距离乡试统共也就是三个来月,你肯定是看不完的,挑紧要的看,能看多少是多少。”

宁修暗翻白眼,心道这谢筠不愧是题海战术培养出的学霸,光看那几箱书籍就足够骇人的了。

“宁贤弟不要怪愚兄多嘴,这乡试非同小可。宁贤弟虽然有大才,但毕竟此前只是在县试、府试、院试这样的小考中崭露头角,切莫因为织造局的事情分心耽误了备考啊。”

宁修心中一沉。

谢筠若不提起他差点都忘了。

他能够搭上高太监这根线全仰赖谢筠,谢筠担心他突然成为皇商兴奋之余把举业的事情抛诸脑后,也不是没有道理。

“受教了。”

通过这些天的相处,宁修觉得和这个谢筠很处得来。到底是张家挑出的姑爷,修养气质绝不是吹得。

“从明天起宁某便闭关温书,乡试前绝不再分神了。”

谢筠连连摆手道:“哎,为兄也不是叫你闭关嘛。宁贤弟此举岂不是因噎废食了。”

他顿了顿道:“若是宁贤弟不弃,可以来愚兄这里温书。两个人在一起探讨总比一个人闷头读书效果要好。”

宁修暗暗苦笑。

想不到这个谢筠还真是个古道热肠的人,这是要上赶子给自己补习啊。

他不由得想到当初张懋修给他补习时的场景,直是一个激灵。

“咳咳,谢兄的好意宁某心领了。不过宁某不太习惯温书的时候有旁人在身边,还请谢兄莫要怪罪。”

“哦,那愚兄就不勉强了。”

谢筠微微有些失望,不过还是和善的点了点头。

宁修既已搞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自然没必要再留在这里和谢筠东拉西扯,他拱了拱手主动告辞。

离开张家宁修脑中猛然闪过一个念头。

张家女儿既然已经嫁给了谢筠,不是应该住在谢府吗?怎么看样子反倒是像谢筠寄住在张家?

虽然谢筠的老父已经亡故,但谢筠肯定是可以继承宅邸的啊,怎么也不会沦落到寄住在张家的地步啊。

莫非莫非这个谢筠是个上门女婿?

嘶!宁修直是倒抽了一口冷气。

在大明朝,倒插门的女婿可是没有任何地位可言的啊,不但要管女方父母叫爹喊娘,生出来的孩子都得跟女方的姓。

这在思想开放的后世都被视为一种耻辱,何况是看重宗法礼仪的大明朝。

听谢筠的意思,他家和张家还是世交,张居正也不会这么羞辱谢家吧?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宁修十分好奇,但又不好折回去当面问谢筠,便径直走到孙悟范在江陵暂住的宅院,准备问个究竟。

碰巧孙悟范正要出宅子办事,被宁修撞了个正着。

“孙兄这火急火燎的,是要到哪里去?”

“嘿嘿,宁贤弟没听说吗,魏国公家的小公爷要去武昌府游玩,要路过咱荆州。府尊要准备一应接待事宜,愚兄也得出番力啊。”

“等等”

宁修只觉得有些蒙,疑惑道:“魏国公家的小公爷要去武昌,途经荆州。可这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孙悟范冲宁修挤了挤眼道:“怎么没关系。宁贤弟难道忘了家父是湖广巡抚吗?”

噢!

宁修恍然大悟。

他竟然忘了孙悟饭的老爹就是湖广地界上最大的封疆大吏!

小公爷要去武昌府游玩,孙巡抚自然不可能置身事外,一路上的安防招待工作必须要做好。

别说小公爷有个三长两短,就是少了一根汗毛他都跟魏国公不好交代。

按理说大明朝的国公侯爷多如牛毛,在文官崛起的这个年代勋贵又势微,孙巡抚不应该把姿态放的这么低。但魏国公一脉是个例外,这可是大明朝开国元勋中山郡王徐达的后代,被历代君王信任,世代镇守南京。

勋贵能享受到这般恩宠,足以证明徐家在大明朝的地位尊贵,饶是封疆大吏如孙巡抚,也不敢稍有得罪。

既然徐小公爷要经过荆州,孙悟范又恰巧在荆州,孙巡抚势必会有吩咐。

宁修猜想没准孙巡抚已经差人送来了家书,叫孙悟范好好准备,迎候小公爷的大驾。

站在孙家的立场上看,这件突然冒出的事情确实是优先级最高的。与之相比任何事情都得往后靠。

怪不得孙悟范一脸焦急!

“孙兄莫急,小公爷到荆州还得一段时间吧?你和府尊有充足的时间商议布置。”

“话是这么说,可不提前把事情安排好了,我心里没底啊。万一把事情办砸了,我爹那儿可不好交待。”

看的出来孙悟范十分怕这个做巡抚的爹,这大概是经年累月养成的习惯,不会轻易的被改变。

“恩,提前准备好是应该的。对了我向孙兄打听个事情,你可千万别往外说是我问的。”

宁修突然话锋一转,压低声音道。

孙悟范急的摆手道:“宁贤弟快说罢。”

“这个谢筠,不是倒插门女婿吧?”

“”

孙悟范差点背过气去。

“宁贤弟是从哪里听来的风言风语?”

稍顿了顿,孙悟范道:“谢家祖上也是显赫一时,谢筠要是做出倒插门的事情,岂不辱没家门?”

“那他为啥住在张家啊?”

宁修不解的问道。

“住在张家就是上门女婿了?那是因为张家小妹思念兄长亲人,央求谢筠回家小住一段时间,谢筠心疼媳妇这才答应了下来啊。”

第二百二十六章 天生丽质柚柠雪(第十更,求订阅,求月票!)

呃,原来是这样

这么说来,这个谢筠该是个疼媳妇的好男人了。

照理说,女方一旦出嫁除了回门省亲,基本是不能回家的。虽然张家小姐身份特殊,但只要谢筠不同意,她便是摆出张居正女儿的架子也无济于事。

在这个时代,疼媳妇可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

也得亏谢家就在江陵,如果在外府或者别处布政司,一趟出行的时间成本就得个把月,想必张家小姐也得思量一番。

再就是谢筠仍在守孝期间,出远门也是不太可能的。不然容易被人在背后戳脊梁骨骂不孝。

“好了,我得去府衙了,有什么事啊等我回来再说。”

孙悟范哭笑不得的摆了摆手,从宁修身边跨步走开

“表妹,你看看这江岸两侧的美景,真是让人心醉啊。”

官船阔畅的船舱之中坐着一男一女两人,年岁都在十五六上下。

男人身穿一袭月白色苏绸长衫,头戴书生网巾,脚蹬羊皮小靴。

他虽然身材瘦削撑不起这身行头,但浑身透出的贵气却是逼人。

再看那女子,梳着双螺髻,一身唐式宫装襦裙把身体包裹的严严实实,唯有脖颈胸口那抹雪白惹的人气血上涌。

只见那男人斟了一杯酒送到嘴边浅浅酌了一口,畅快道:“表妹你也尝尝,味道真不错。”

那女子白了他一眼,不屑道:“喝喝喝,表哥就知道喝。除了喝酒表哥就不能有点别的想法?”



那男人神情一滞一时语塞,眼珠转了一圈这才赔笑道:“表妹,好表妹,我知错了还不成?你说,叫表哥怎么赔偿?这水里游的,天上飞的,只要你想要,表哥就把它送到你手边!”

他急于献好,索性一闭眼拍着胸脯作起保来,也不管能否实现。

“哼,表哥就会哄人家开心。”

那女子扭过头去,负气似的哼唧道:“当初真是信了邪才被表哥骗出来,这一路坐船坐的都快闷死了。”

“好表妹,好雪儿,你可不能生气哟。这出来玩呢最重要的就是开心,你要是生气,岂不是给自己找罪受?”

见表妹又要飙,他连忙摆手道:“都是表哥的错成不?等到了荆州,咱们就下船好好歇一歇,玩一玩。”

一听到这里,女子脸上终于显现出了笑意:“这还差不多。”

便在这时,一个身材魁梧腰佩单刀的精壮男子走入船舱,冲二人行了礼:“小公爷,前面不远就是荆州府了,咱们要不要先派人去送信?”

原来这身着月白色锦袍的男子不是旁人,正是魏国公徐邦瑞的第五子徐怀远,而他称之为表妹的则是柚家小姐柚柠雪。

这次出行着实是临时起意。徐小公爷整日闷在金陵觉得无聊,便起了外出游玩的心思。

一番比对计较之后,他最终在江南和湖广之间选择了后者。

这倒不是因为别的,江南他已经去了三次实在是腻了。而湖广他从未去过,好奇心作祟下选择去游玩也就不难理解了。

他一向和表妹柚柠雪玩的来此番出游自然也不会忘记表妹。

一番软磨硬泡之下,舅舅便也答应了,只叫他一路上一定要照顾好柚柠雪。

徐小公爷在金陵时有魏国公压制,尚不敢太过放浪形骸。等到一行人出了金陵,乘官船朔长江而上,却是完全没了顾忌,怎么舒爽怎么来了。

他们走一路玩一路,竟是走了一个多月才快到江陵。

“哦,传话就不必了,没必要搞得兴师动众,免得那帮闲的蛋疼的御史又上疏弹劾我爹。”

徐怀远不耐烦的摆了摆手,那家将模样的精壮男子便抱拳退下了。

“表哥,我们要在江陵待多久?”

柚柠雪不过是个小萝莉,又从来没有出过远门,这下只能倚靠表哥徐怀远。

只见她两只手臂托着脑袋,眼睛一眨一眨的盯着徐怀远,确是可爱极了。

徐怀远哈哈大笑道:“我们这次出来是玩的,既然是玩自然要玩的开心。你说吧,你想在江陵待多久咱们就待多久。我可听说江陵城外的凤凰山风景极为秀美,咱们别的地方不去这里可一定得去瞧瞧。”

“好啊好啊。”柚柠雪却是少女心性,闻言兴奋的攥紧拳头,眼眸中闪出光彩来。

徐怀远揉了揉额角道:“对了,江陵的胭脂水粉也很不错,好妹妹你也可以买上一些来。不过”

柚柠雪正自听得兴起,见徐怀远突然不说话了,柳眉一挑催问了起来。

“不过什么?”

“不过好妹妹你天生丽质,肤如凝脂,根本不需要使用这些胭脂水粉啊。”

徐怀远狡黠笑道,却是激的小萝莉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一顿粉拳砸向徐怀远的胸口:“坏蛋,坏蛋!表哥就是个大坏蛋,就会取笑人家。”

“哎呦,哎呦。”

徐怀远装作招架不住,连连告饶:“我哪敢取笑好妹妹呦,表哥说的都是实情。若论容貌,在金陵女子中,好妹妹若说第二有谁敢说第一?”

“表哥真是油嘴滑舌!”

柚柠雪翻了一记白眼,起身走出船舱,往船头去了。

徐怀远放心不下,便也起身跟了出去。

他们此番是乘船逆流而上,船自然受到了影响,远远不如顺流而下的快。

但也正因如此,可以细细欣赏两岸景色,不至于因为船行的度太快而未能看清美景。

“真没有想过长江还能是这个样子啊。”

柚柠雪虽然从小长在金陵城,长江就在边上,可因为就那么一段,给她的印象总是平平淡淡波澜不惊的。

这番远行,坐着官船朔长江而上,才真真切切体会到长江的瑰丽壮美。

每一段每一处都不尽相同,越往中上游走风景越是秀美,行到江陵流域两岸的旖旎景色已经美得让人窒息,柚柠雪甚至在想此番便不回去了,在江岸边盖上一栋竹楼生活下去。

但她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她且不说,表哥可是魏国公府的小公爷,怎么可能为了她一个人跑到山林里归隐过小日呢?

第二百二十七章 码头迎接(第一更,求订阅,求月票!)

“来了,来了,徐小公爷的船马上就到了!”

一个衙役气喘吁吁的跑来,却不慎被石头绊倒摔了一个狗啃泥。

“哎呦。”

他痛呼过后顾不得疼痛挣扎着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泥土,冲面前一众的官老爷们拱手作揖道:“估摸着最多再有一炷香的工夫官船就到了。”

原来李知府算准了时间,领着荆州府、江陵县的一众官员等候在江陵城外的杏花渡码头,恭迎徐小公爷的大驾。

照理说,一个勋贵不应该叫这么多的文官‘折腰’。但徐小公爷有些特殊,他是当今魏国公的徐邦瑞的儿子,虽不是嫡长子却仍贵不可言。

如果说大明勋贵中还有谁让文官们低头的话,那非魏国公莫属了。

徐达的后人不但世代袭爵,永不衰降,还掌兵权镇守金陵。

这份荣耀,足以看出徐家在皇帝心中的地位。

文官们都是极善于把握人心的,皇帝的态度他们如何看不出?

既然天子都对徐家礼善三分,他们自然也应该表示一番。

徐小公爷虽然并没有提前叫下人送信,但李知府却派出了不少衙役沿着江岸前行,几十人分段守候。一旦看到徐小公爷乘坐的官船立刻传递消息,故而虽然现在小公爷的船还在几里外,消息却已经提前传到了杏花渡码头。

“恩,退下吧。”

知府李瑞摆了摆手,那衙役忙不迭的退下了。

李知府清了清嗓子,冲周围侍立的众人道:“诸位同僚已经在码头等候良久,着实辛苦了。现在小公爷的官船马上就要到了,还请诸位打起精神来,切莫要让小公爷以为我荆州官员轻视慢待于他。”

“府尊所言极是!”

一众官员纷纷拱手应道。

李知府捋了捋下颌胡须,满意的点了点头。

除了荆州府、江陵县的官员,迎候队伍中还有本地的缙绅名儒,以及一些后进晚辈。

这其中便有孙悟范、宁修和一些县学、府学的生员。

这些人在一帮官老爷面前自然没有什么存在感,站的位置又靠后,怕是一会徐小公爷上岸后,连说个话的机会都没有。

孙悟范正自闭着眼睛打盹,忽然觉得有人在戳他的腰眼,猛然睁开眼睛下意识的跳出一步去。

待看清戳他的人是宁修,孙悟范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道:“宁贤弟闲的慌吗,好端端的戳我作甚?”

宁修哭笑不得朝李知府的方向指了指:“孙兄方才不会真的睡着了吧?府尊的话你没有听到?”

“啊,啊?府尊刚才说什么了?我就是小憩一会”

孙悟范挠了挠头,鼻子一抽一抽,竟然忍不住狮口大开打了个喷嚏。

他连忙抽出手帕将脸上擦干净,尴尬的笑了笑:“一到春天我就这样,真是见了鬼。”

宁修咦了一声,心道这死胖子不会是花粉过敏吧?

“刚才有衙役来报,徐小公爷的船马上就要抵达码头了。府尊在向大家训话,叫大伙儿都打起精神来,切莫要让小公爷以为荆州府的官员慢待于他。”

“哦,徐小公爷的船要到了?还真是快啊。”

孙悟范凑到宁修身前压低声音道:“一会儿宁贤弟可千万不要强出头。这种场合还是得府尊出面才是。”

宁修当然晓得其中的门道。官场的规矩就是绝对不能越级,该谁出风头就谁出风头。抢了李知府的风头,还能有好果子吃吗?

“知道了,孙兄放心好了。倒是孙兄你,免不了要跟徐小公爷说几句话,可得想好了,别磕磕巴巴的给令尊丢人。”

宁修心情显然不错,还不忘揶揄死胖子一下,气的孙悟范差点背过气去。

“这个就不劳宁贤弟费心了。”

他负气似的扭过身去,梗着脖子望着江面。

江陵是长江中游的重要中转,不少货船都会在码头停靠补给,往来商船无数。

但在此时,为了迎候徐小公爷的大驾,李知府已经下令封锁码头,上下游的船只皆不准停靠。

码头不能停靠,往来船只自然只能减慢度亦或是暂时停在江岸边,等徐小公爷的船停靠在码头后再扬帆起航。

此刻江面上竟然无一艘船只,倒也是奇了。

孙悟范眼睛一直盯着江面,不知不觉间竟然有些酸楚,下意识的用手去揉。

便在这时,听得李知府喜声道:“来了!”

孙悟范连忙睁开眼睛瞧去,只见一艘漆黑色的官船正朝杏花渡码头行来。

“总算来了,总算来了。”

他攥紧拳头,激动的心情难以用言语表达。

父亲大人亲自写信吩咐他一定要接待好小公爷,绝不能有任何招待不周的地方。他跟府尊商议了许久才定下了这个迎接的方案。

原本李知府是想领着官员、缙绅、儒生出城沿着江岸前行十几里迎候的。

但孙悟范觉得这样太过高调,也会让徐小公爷觉得不自在。

但如果在城门口迎接,又会显得太过随意,容易让徐小公爷误会,以为他们有意慢待。

所以,孙悟范提出在城外码头迎接。

这个距离不远不近,不亲不疏,不胶不离恰到好处。

李知府听了孙悟范的一番分析后也觉得有道理,这便将迎接的地点定在了杏花渡码头。

终于,在众人的注视下漆黑色船身的官船在码头停了下来。

李知府深吸了一口气,整了整衣衫,当仁不让的阔步朝前走去。

船靠稳后,先是魏国公府的几名家将跳了下来,随即一个身着月白色苏绸长衫的男子施施然的走下船来,在他身后跟着一个穿着唐式襦裙的妙龄女子。

宁修的目光自然也聚焦在这两人身上。

他暗暗啧叹,这位身着月白色袍衫的男子就是徐怀远徐小公爷了吧?

早就听说徐小公爷生的丰神俊朗貌似潘安,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

只是他的容貌比起自己来还是稍稍差了几分。恩,这世间能够比过他宁修容貌的人怕是还没出生呢吧?

咦,徐小公爷身边的那女人又是谁?莫不是徐小公爷宠幸的侍妾、歌妓?

第二百二十八章 接风宴(第二更,求订阅,求月票!)

宁修心道看不出来这徐小公爷还是个萝莉控啊。那女子看起来也就是十四五岁的样子,他竟然下得去手。

禽兽啊!

被宁修定义为禽兽的徐小公爷在一众家将的簇拥下走向码头上迎候的官员。

这种场面他已经见惯了,不管是去苏杭还是这次来湖广沿途的官员大多会热情的迎接。

他当然明白这些官员摆出浩大阵仗是因为他的身份,因为他是魏国公府小公爷。

若是以前他可能还会感到一些兴奋,但现在却不会了。这些官员喜欢逢迎就让他们逢迎好了,大不了他多说几句场面话就是。

“徐小公爷一路辛苦了。下官率荆州府、江陵县众官吏以及一众缙绅名儒、后进晚生在此迎接徐小公爷。”

知府李瑞冲徐怀远拱了拱手,态度极为恭敬。

照理说徐怀远虽然是魏国公的儿子却不是继承人,将来要承袭魏国公爵位的是徐邦瑞的长子徐维志。

若是魏国公本人或者徐维志到了江陵,李知府如此谦卑倒也说得过去。可徐怀远毕竟不如这二人尊贵,李瑞口称下官是不是恭敬过头了?

当然,李知府怎么表现不是宁修能够决定的了的。他能做的就是双手束立,静静的看着生的一切。

“李知府太客气了。小可只不过路过江陵,想陪舍妹游览一番,不必如此兴师动众啊。”

徐怀远毕竟是勋贵子弟,谈吐极为得体,只一句话就把事情点明了——我是来湖广游玩的,路过荆州府想要休憩一番,可没有叫你们如此兴师动众的迎接。你们自己愿意我也没办法,别被别人抓住把柄做文章就好。

“应该的,应该的。”

李瑞和颜悦色的赔笑道:“下官已经在城中望仙楼备下酒席,还请小公爷移步赴宴。”

徐怀远虽然十分不喜参加这种接风宴,但李知府把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他若是拒绝就太不近人情了。

“那小可便多谢李知府的美意了。”

李瑞闻言大喜,连忙右臂前伸做了个请的动作。

徐怀远也不谦让,拔步走在前面。柚柠雪紧紧跟在徐怀远身后,生怕跟丢了似的。

一众官员众星捧月的把这兄妹二人围在正中,浩浩汤汤朝江陵城而去。

江陵城,望仙楼。

十几桌酒席业已备好,掌柜的李惟方直是望眼欲穿。

李知府决定在望仙楼备下酒宴,为远道而来的徐小公爷接风洗尘。这对望仙楼来说是一次绝好的机会。

如果能够抓住机会,博得大人物官老爷们的好感,望仙楼便等于得了一块金字招牌。

望仙楼是徐小公爷、李知府、姚县令一起把酒言欢吃过饭的酒楼,谁若是也来此走一遭用顿便饭岂不是极有面子?

那些豪商巨贾最好面子,肯定会争相前来,真真是金山银山往面前堆送啊。

“快,快再去看看,看看李知府他们进城没有。”

李惟方冲身旁的小伙计摆了摆手,那小厮立刻拔腿去探了。

他刚走出酒楼没多远就看到了浩浩汤汤的人群朝酒楼走来,眼看着已经到了坊门。

前面有衙役鸣锣开道,不消说他也知道这定是官老爷来了。

眼下城中的官老爷们都去了杏花渡码头迎候徐小公爷,这么说是官老爷们已经把徐小公爷迎入城中了?

他不敢耽搁连忙转身一路小跑上了酒楼二层,气喘吁吁的冲掌柜的禀报:“他们他们已经到了。”

“你说什么,谁到了?”

李惟方瞪了小伙计一眼,直是屏住了呼吸。

“各位大人小公爷”

李惟方长出了一口气,一把推开了这小伙计,提着袍衫下摆蹬蹬蹬的跑下楼去。

紧赶慢赶他终于在一众显贵人物抵达酒楼大门前迎了出去。

只见一位面皮白皙俊俏的少年郎君被捧在正中间,想必就是拿魏国公府的小公爷了吧?

这种场合李惟方自然是不能多说话的,他恭敬的闪到一边,目送着一众权贵走入酒楼。

虽然整个酒楼都被李知府包了下来,但实际上一层大堂是不会使用的,一行人径直朝二楼走去。

权贵嘛办酒宴自然得在二层雅间。虽然现在酒楼中除了他们没有别的食客,但规矩还是不能变的。

参加酒宴的人有很多,根据身份地位的不同分别在不同的酒桌入席坐定。

席间最尊贵的当属徐小公爷了,围着徐小公爷坐的都是荆州的地方官。李知府、姚县令自不必说,还有一些同知、县丞的佐2官。当然这一桌还破例坐进来了徐小公爷的表妹柚柠雪。

以这桌为轴心向外辐射,其余几桌分别坐的是本地的缙绅鸿儒。最外侧则是府学、县学的生员以及一些本地的‘后进翘楚’。

宁修和孙悟范两人单独坐在一处靠窗的小桌前,倒是十分安静。

宁修对这样的安排倒是没什么意见。毕竟他的身份地位资历都不如那些大佬,平白无故挤进去反而会引人反感。

而且坐在外围确实自在了不少啊,还能靠窗看看风景,岂不美哉?

倒是孙悟范一脸不爽,嘴里一直忿忿不平的嘀咕着。

这倒也可以理解,毕竟在城外杏花渡码头迎接徐小公爷的主意是他出的,李知府采纳了这个建议却没有给孙悟范任何优待,仍然让他坐在最外围,孙悟范自然感到不爽了。

“孙兄怎么不吃啊,快尝尝这豌豆糕,味道确实不错呢。”

宁修夹起一块豌豆糕送入口中,缓缓咀嚼着。

“嘿,宁贤弟真是好胃口呢。”

孙悟范撇了撇嘴,十分不情愿的夹起筷子取了一片炙鹿肉送入口中,气鼓鼓的咬了下去。

宁修酌了一口美酒,笑吟吟的盯着孙悟范道:“孙兄,做人就要开心一点。你心情不好也于事无补嘛,反倒是气坏了身子,何苦来哉呢?”

孙悟范一脸委屈的压低声音道:“我心里不是滋味啊。”

宁修险些喷出酒来。

“难不成你还想和徐小公爷坐在一起?”

“有何不可?算起来我和他还是老熟人呢。”

孙悟范嘟着嘴说道。

“等等,你说什么?你和徐小公爷是老熟人?”

第二百二十九章 唯有贱者留其名(第三更,月票2000票加更,求月票!)

孙悟范砸吧砸吧嘴,喉头微微耸动想要说些什么却又有所顾忌,终是打了个哆嗦把到嘴边的话生生给咽了下去。

见他这副表情,宁修直是想笑,压低声音打趣道:“怎么,孙兄可是有难言之隐?莫不是你和这徐小公爷一起逛过窑子吧?”

“啊!”

孙悟范闻言直是一个激灵,吓得冷汗直流,连连摆手道:“宁贤弟小点声。”

宁修神情一滞,不禁有些愕然。不是吧,他就是随口一说,看孙悟范这表情,莫不是真的被他说中了?

啧啧,跟徐小公爷一起逛过窑子,这关系确实不一般,倒真的可以称得上老熟人了。

宁修现在越想听死胖子讲一讲他和徐小公爷的过往,这里面有故事啊。

孙悟范欲言又止,止言又欲,就这么反反复复忸怩了良久才跟要出嫁的新媳妇一样揭开了红盖头。

“哎,不瞒宁贤弟,我确实和徐小公爷一起去过青楼听曲,但却是秦淮河里最红的馆子,不是什么黑窑子啊。”

孙悟范生怕宁修误会,忙不迭的解释道:“徐小公爷在金陵城可是一霸,什么地方没去过?但他好歹也是与国同休的公侯勋贵子弟,不会自堕身份到这般地步的。若是让魏国公知道他逛青楼,最多也就是责斥几句。可若是魏国公得知他逛黑窑子,恐怕徐小公爷的一双腿都得生生被打断呢。”

“呃”

孙悟范说的好生直接,宁修却是尴尬不已。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可为啥话从孙悟范的口中说出来,就感觉变味了呢?

等等

秦淮河,这不是金陵城中著名的烟花柳巷吗?

这么说来,死胖子曾经去过金陵?

“方才孙兄说是在金陵的秦淮河和徐小公爷共赏春色?”

“对啊。”

“孙兄经常去江南吗?”

“嘿,这算什么。前几年往江南去的次数没有十次也有八次,只不过这两年把精力放在开拓湖广本地市场上,往江南去的少了。”

听孙悟范这口气,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老人家是经商多年的行家老手呢。实际上他也就是个稍有天赋的后进晚辈罢了。

“偏了,孙兄跑偏了。”

孙悟范愕然:“跑偏什么了?”

“话题跑偏了啊。孙兄且继续说说看,你和徐小公爷是怎么结识的呢?”

宁修连忙纠正道。

“这个,说来话长了啊。”

孙悟范叹了口气,摇头晃脑道:“一切还得从三年前的那个夜晚说起”

“”

宁修不禁汗毛竖了起来,尼玛,怎么突然有一种听鬼故事的感觉?

他咽了一口吐沫,强自定了定神听孙悟范开始装逼。

“却说那是个月黑风高的晚上”死胖子倒是真有几分讲故事的天赋,开始绘声绘色的讲述那个夜晚生的事:“愚兄我谨遵父命率商队去金陵城走货,在城中一家客栈落下脚来,便和同商队的几个年轻人去闲逛。那时候年轻气盛血气方刚啊,一番打听下却是直奔了秦淮河”

宁修听得直翻白眼,心道您‘老人家’比我也没大几岁啊,怎么整的跟四五十岁的老前辈一样?

罢了罢了,他还等着听故事,就不跟死胖子在这些细节上计较了。

“孙兄,然后呢?”

宁修就跟一个八卦婆子似的在一旁催问。

孙悟范也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可还是继续说道:“然后,我们便依着客栈掌柜的建议去了一家名为春月楼的青楼啊。”

孙悟范嘿嘿笑道:“还别说,秦淮河的青楼都很有格调,即便做的是那卖笑的生意,却极有内涵。比起来荆湖之地的烟柳巷就要差了不少了。”

他稍顿了顿继续说道:“我们一行人进了春月楼,便有老鸨凑上来热情的招待。他们见我们面生,又是一口荆湖口音便明白我们是外地人了。然后,你懂的”

孙悟范神色一黯,无奈的叹了口气。

宁修心有戚戚然。看来孙悟范是被这春月楼的老鸨坑的不轻啊。这倒也可以理解,孙悟范一行人年轻又是外地人,初来乍到一头扎进了烟柳巷秦淮河中,不坑他们坑谁?

“孙兄被那老鸨坑了?”

“岂是是被坑,简直就是受辱,奇耻大辱!”

孙悟范一甩衣袖,愤愤不平的说道。

只是他的动作太大,引得邻桌的人纷纷侧目,这才缩了缩脖子,无奈的压低声音道:“那老鸨把我们当肥羊宰,而且是坐地起价。当时愚兄我就炸了,便要走人。”

宁修心道这死胖子倒是有几分胆气,不错不错。

“之后呢?”

“之后?之后便看见徐小公爷在一众家丁的簇拥下进了春月楼啊。哦,当时我还不认识他,只以为是一个富家子弟。”

孙悟范摸了摸鼻子,讪讪笑道。

“徐小公爷是那春月楼的常客了,又是金陵城中一等一的显贵公子,那老鸨一看他进来了立刻满面春风的迎上前去。我们自然就被撂到一边了。”

宁修咦了一声:“这不是正合孙兄心意吗?你们不应该趁机离开吗?”

宁修对孙悟范的性格十分了解,死胖子最是抠门,指望他被当做凯子宰是不可能的。

孙悟范翻了一记白眼道:“宁贤弟说什么呢。就那么灰头土脸的走了,岂不是太丢人了?愚兄当时就冲上前去跟那老鸨理论。”

“呃”

不用孙悟范说宁修都能猜到他理论的内容是什么,无非是老鸨狗眼看人低,一见到权贵公子就把他们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本来我就在理,又这么一闹,那老鸨自然面上挂不住了。可徐小公爷又在旁边,她又不能作,脸色直是憋得青紫。最精彩的还在后面。嘿嘿,你猜怎么着,徐小公爷看不过去了,竟然数落了那老鸨几句。那老鸨哪里敢得罪徐小公爷,连忙冲我赔罪。啧啧,那感觉真是太爽了。”

“之后呢?”

“之后?徐小公爷热情的叫我们留下一起玩啊,他请客。”

孙悟范得意的说道。

宁修翻了一记白眼,心道死胖子的际遇真应了一句话‘古来圣贤皆寂寞,唯有贱者留其名’啊!

第二百三十章 故人相见(第一更,求订阅,求月票!)

这么说来孙悟范和徐小公爷的关系确实不错了。

既如此,宁修倒有些同情孙悟范了。

只是不知道这徐小公爷是有意装作不认识孙悟范还是真的没有看见。

宁修觉得可以试上一试。

他凑到死胖子耳边压低声音道:“孙兄,你吟诵一下这诗”

孙悟范闻言面色大变,连连摇头道:“这,这恐怕不好吧?”

“孙兄不是心中郁郁难平吗?不如此行事如何能探得徐小公爷的心意。”

孙悟范纠结极了,他皱着眉头思忖了良久这才一拍大腿道:“罢了,便依宁贤弟所言试上一试。”

说罢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趁着酒意“赋诗”道:“文君放诞想流风,脸际眉间讶许同。枉自梦刀思燕婉,还将抟土问鸿濛。沾花丈室何曾染折柳章台也自雄。但似王昌消息好,履箱擎了便相从。悲哉,悲哉!”

他声音极大,不仅邻桌的人能听到,就连徐小公爷也听到了。

徐怀远正自和李知府闲聊,突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不由得神色一滞。

“这诗作得好啊。”

徐怀远冲身边陪笑的李知府道:“敢问这诗是何人所作?”

知府李瑞也是文人,对于诗词也是很有研究的。当初宁修在诗会上作出这浓情满满的诗后名噪一时,李瑞听到后也是赞赏不已,当即道:“小公爷,这诗是本县县学生员宁修所作。”

不过李瑞心道这诗虽然是宁修所作但吟诵诗的人却明显不是宁修。

“宁修?”

徐怀远连连摇头:“我却不曾听过这名字。只是这声音十分耳熟,听着像是我的一个故友。”

李知府闻言大感惊奇,千里之外的江陵竟然有徐小公爷的故友?

“既如此何不把这位故友寻出来?”

徐怀远连连点头。

“好,我也正有此意。”

李知府心道在酒楼中的都是参加接风宴的人,不会有例外。那么只要顺着声音寻过去就一定能够找到。

思定后他唤来一位随从去寻来那吟诗之人。

李瑞则又斟了一杯酒,轻轻抿了一口。

片刻工夫那随从便把孙悟范领了过来。

李瑞瞧见是宁修身边那个孙胖子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这个孙胖子怎么乱吟他人诗作呢。

徐小公爷见是孙悟范吟诵的诗面上不禁露出喜色,刚想喊一句孙朋友许久不见,但一想起孙悟范方才吟诵的那几句诗不由得面色通红了起来。

枉自梦刀思燕婉,还将抟土问鸿濛。但似王昌消息好,履箱擎了便相从。

这诗虽然明显是表达爱慕情意的,但在此场合一经吟诵却明显有了另一丝味道。

莫不是孙悟范埋怨他忘记故友?

李瑞看出徐小公爷的尴尬,连忙冲孙悟范招手道:“孙小友,你和徐小公爷认识吧?既如此快坐下来吧。”

孙悟范冲李知府拱了拱手,一撩袍衫下摆就那么在酒席间的空座坐了下来。

“孙朋友,金陵一别却是数年,想不到能在荆州再见到你。”

徐小公爷只觉得尴尬不已连忙举起酒杯朝孙悟范敬去。

孙悟范一直在盯着徐怀远看,经过他的观察徐怀远似乎不是装作看不见他,而是真的没有注意到他。

这倒也不难理解,参加接风宴的人有那么多,徐怀远又没有脑后长眼怎么可能注意到每个人呢?

这么看来倒是自己错过他了。

孙悟范长松了一口气,亦举起酒杯道:“是啊,这几年小公爷过的可好?”

说罢将酒一饮而尽,捏着酒杯转了一圈放在桌上。

“唉,有什么好不好的还不是老样子?像我这样的人,从一出生命运就是注定好的。”

徐怀远神色有些黯淡,苦笑连连:“有时真羡慕孙朋友,走南闯北各个地方都能转一转。”

孙悟范咳嗽道:“小公爷言重了,小公爷乃是与国同休的贵人,孙某应当羡慕小公爷才是。”

一旁的李知府眼睛都瞪直了,看不出来这个孙悟范和小公爷还真的认识啊。两人不但认识似乎关系还很好的样子。

二人刚刚相见便说了这么多,仿佛要把几年的话一股脑倒出来似的,倒弄得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跟个陪酒的侍从似的,这太尴尬了。

“咳咳,原来孙小友是徐小公爷的故友啊。哈哈,这真是太巧了。”

李知府捋着胡须突然插了这么一句,非但没有让气氛变得柔和反而尴尬了不少。

徐小公爷拂然起身,冲李知府点头笑道:“我和孙朋友随便走走,李知府请自便。”

“啊!好,好”

李瑞却是尴尬极了,好端端的主角被抢走,成了一个配戏的,他招谁惹谁了?

却说孙悟范引着徐小公爷走到宁修这边来,笑着介绍道:“徐小公爷,这位便是我的好友宁修。”

“在下宁修拜见徐小公爷。”

宁修起身冲徐怀远作了一揖,笑声道:“徐小公爷果然气度不凡,孙兄常在我跟前提起小公爷。今日一见,宁某算是服了。”

只短短一句话,宁修便替徐怀远化解了尴尬,还拉近了二人的距离,着实高明。

宁修这么一搭话,孙悟范也来了劲头嘻嘻笑道:“这宁修可是大才子一枚呐,方才的诗便是他作的。”

宁修听的直欲吐血,这是典型的猪队友吗?

“咳咳,徐小公爷此来荆州要待多久?荆州乃古楚之地,风景名胜无数,多待些时日好好游览一番才是啊。”

他岔开话题引到游玩上却是歪打正着正好合了徐怀远的心意。

徐小公爷面上带喜乐呵呵道:“啊,我确实想在荆州多待一段时间的。听说荆州城外的凤凰山风景极为秀美,这时节应是绿意葱葱,怎可不去瞧一瞧?”

宁修心道这徐小公爷确实很有眼光啊,凤凰山景色之秀美不亚于三山五岳,山势却是平坦的多,爬起来不会太累,最适合这种娇滴滴的勋贵子弟去爬。

“是啊,虽说四时之景各异,但春夏之交却是凤凰山最美的时节。徐小公爷此次要大饱眼福了。”

第二百三十一章 小冤家(4000字二合一大章,月票2500票加更!)

徐怀远眉毛挑了挑道:“咦,那我一定要去瞧瞧看。”

不知为何,宁修觉得这个徐怀远徐小公爷身上有股奇怪的气质,却又说不出来究竟怪在哪里。

孙悟范这下开心了。他上前一步道:“小公爷这次竟然携美同游,妙哉妙哉。”

“妙个屁!”

徐怀远笑骂一句,一脚踹在孙悟范的屁股上。

“那是我表妹。”说罢压低声音道:“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你叫我打表妹的主意?”

“啊!”

孙悟范惊呼出声,之后连忙捂着嘴道:“失敬,失敬。原来那女子是小公爷的表妹啊。真是看不出啊。”

宁修暗暗皱眉,这徐小公爷怎么一身的纨绔气,孙胖子跟他搅在一起似乎不是什么好事啊。

三人谈笑间,知府李瑞却是尴尬极了。

他本是接风宴陪酒的第一人,拥有绝对的话语权,却被平白跳出来的一个屁大小子抢了风头。

若不是念在此人和宁修、徐小公爷关系匪浅他真打算翻脸了。

饶是这般,李知府的面色仍是阴沉不定,怕是孙悟范说错一个字他就要下逐客令了。

毕竟此接风宴的举办者名义上就是李瑞,李瑞当然也可以随时叫赴宴的人滚蛋。

好在聊了几句徐小公爷便回到席间坐定,知府李瑞陪着笑脸道:“徐小公爷似乎与那宁贤生很聊得来。”

他有意吹捧宁修,只因为想要压过孙悟范的风头,也顾不得其他了。

“哦,这人确实不错。”

徐怀远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继而微微转动杯身,玩味的笑道:“怎么,李知府想要为我表妹说一桩婚事吗?”

“啊!”

李瑞大惊不已。徐怀远可以开玩笑,他却不能开啊。

徐家乃是大明第一勋贵之家,表亲也不是常人可以触及的。宁修虽然被张阁老看好,有意重点培养,但毕竟没有中进士,甚至连举人都还没有中。双方的身份地位差距那不是一星半点啊。

在这种情况下,即便他李瑞想要牵线搭桥也没有多少成功的可能。

“小公爷会错意了,下官并非这个意思。只是此子极善诗词,若是小公爷想要切磋不妨与此子唱和一二。”

虽然李瑞及时找补,可一旁的柚柠雪还是羞得红了脸。

只见她垂下头去,用微若蚊蝇的声音呢喃道:“表兄”

徐怀远尴尬笑了两声:“我这表妹就是这样,面皮薄经不起开玩笑。让李知府见笑了。”

李瑞连连赔笑:“哪里,哪里。”

心脏却是咚咚直跳,心道差点祸从口出啊。

接风宴上本来是可以叫一些歌妓来陪酒的,但因为顾忌徐小公爷的表妹,李知府并没有这么做。

除了一些祝酒令便是几句诗词歌颂,清汤寡水确实没啥亮点。

很快,这场为魏国公府小公爷设下的接风宴便宣告结束。知府李瑞亲自把徐怀远送出酒楼,看着小公爷和柚柠雪一起上了马车这才松了一口气。

哎,他只希望这徐小公爷在荆州玩腻了早些离去。不然这位爷只要在江陵城一天,他的心就得时刻悬着跟着担惊受怕啊

却说徐小公爷和表妹柚柠雪被安排住进了一套三进的宅子里。

这是李知府的一套别业,刚刚买下还没来得及住,就碰上徐小公爷来湖广游赏,正好派上了用场。

要不然李知府还真是愁该把徐小公爷安置在哪里。

一般的官舍太过寒酸,配不上徐小公爷这样的贵人。

供都察院巡按御史暂住的察院环境确实是好,可那是朝廷命官才能住的。徐小公爷毕竟没有承袭爵位,还不能算官,真要是住进了察院也是一件麻烦事。

要是被哪个不开眼的巡按御史参上一本,确实头疼。

至于这李知府的私人宅邸嘛却是不必担心有人风言风语了。

徐怀远带来的家将、仆从、小厮、长随都被安置在了外院,偌大的内院只有他和表妹二人。

两人一人住进一间正房,倒是各自相安。

睡了一觉起来,徐怀远只觉得神清气爽。他伸了个懒腰用清水洗了把脸,便迈开步子推门而出。

一出屋子他就见柚柠雪坐在石凳上吹箫,不由得停下脚步静静的听。

一曲终了他才拊掌笑道:“表妹这吹箫的技艺越炉火纯青了。”

“啊!”

柚柠雪不料身后有人,猛然转过身去捂着胸口道:“表哥真坏,吓到人家了。你走路怎么不作声的?”

徐怀远苦笑道:“呃,这院子里只有你我二人,外面又把守森严难不成还能飞进来一人?”

柚柠雪脖子一梗道:“那可说不准。”

“唔。”

徐怀远尴尬笑了笑道:“那便是表哥错了,表哥给你赔礼行不?”

柚柠雪眨了眨眼睛道:“这还差不多,这次便原谅你了,下次走路一定得作声。”

徐怀远哭笑不得的点了点头,一甩衣袖背负双手道:“方才在酒宴上光顾着喝酒了,连饭都没吃饱,要不要一起出去吃点江陵当地的特色小吃?”

柚柠雪一听当即来了兴致。她倒不是没吃饱,只是纯粹对小吃感兴趣。

何况除了吃还能逛嘛。到了街上随便找家铺子进去看看手工小玩意不比窝在这大宅子里有趣的多?

要说大宅子,她在金陵住的宅子可比这套大多了。

在她看来大宅子都是一个样子,即便修建的再富丽堂皇,再是雕梁画栋也是没有烟火气的死物,远不如市坊街道上的人与物来的温暖。

“好啊,我们这便去吧?”

“恩,既然是随便走走就不必备马车了。”

徐怀远嘴角勾了勾,朗声道:“我便当一个表妹身边的小厮,表妹看上了什么我只管付钱便是。”

柚柠雪白了他一眼道:“讨厌,表兄就会占我便宜。等回到了金陵,我一定要向姨夫告状。”

徐怀远作出一副惊恐状,连连挥手道;“呀,表妹高抬贵手啊,这要是让父亲知道了还不得动用家法打的我屁股开花?表妹忍心看我趴在床上养伤吗?”

“噗!”

柚柠雪忍不住笑出了声:“表兄真是个油嘴滑舌的小冤家!”

徐怀远和柚柠雪结伴出了宅邸,沿着阔畅的街道闲逛。

在他们身后几十步,跟着十几名家将。这些都是魏国公府护卫中的精锐,被徐老国公派来保护徐怀远的安全。

他们不敢大意,时刻警惕的四下张望生怕突然从路边摊位间冲出几个暴徒伤了少主。

不过徐怀远却丝毫不担心。

在他看来大明现在是太平盛世,虽然做不到路不拾遗夜不闭户,但也绝不会处处有刁民暴徒。

这里是荆州府江陵城,是张阁老张太岳的老家,巡检的力度应该是很大的吧。

柚柠雪毕竟是少女心性走一路看一路。前脚看到一个糖人想要买下,后脚瞅见一个面具摊又嚷着要戴上个新奇样式的。

徐怀远哭笑不得的冲跟在身后的随从使了个眼色,那随从自然毫不犹豫的取出银钱递给商户,换来柚家小姐莞尔一笑。

徐怀远对于钱是没有什么概念的。他徐家在大明勋贵中的地位若是第二,就没人敢说第一。

如此高贵然的地位带来的自然是数不清的特权。光是自家名下的土地徐怀远就不知道有多少。也许光靠着把这些土地出租给佃农,就足够诺大魏国公府的开销了。

还不用说各种把产业挂靠在魏国公府的商贾送上的孝敬银钱。单独拿出来看每一笔钱都不算多,可累加起来也是一笔不小的数字。

总之,徐怀远根本不必为钱愁。只要能够博得表妹一笑,便是让他买下个戏班子为雪儿搭台唱戏又有何不可?

柚柠雪戴上了一面关公的面具,咿咿呀呀的哼唧了几下,见表哥只是尴尬的笑了笑遂一把扯下了面具,冷哼一声道:“怎么,表兄觉得我扮的不像关公?”

徐怀远连连摆手道:“像,真是像极了。我就没见过这么像关公的人哩。”

“骗子,表兄是个骗子!”

柚柠雪吐了吐舌头,扭头过去负气似的迈开步子向前走去。

只是她毕竟是个女儿家,步子再大又能有多大?

徐怀远三步并作两步追了上去,自是好说歹说赔礼道歉。

“好妹妹,都是表哥的错,表哥给你道歉还不成吗?你说罢想要什么?表哥一定答应你。”

柚柠雪这才停下脚步转过身来柔声道:“当真?”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徐怀远笑声道。

“那好,我要让表兄带我去吃这江陵城最好吃的小吃,一样一样吃过去,吃的我满意为止。”

徐怀远哭笑不得的点了点头,心道咱家妹妹还真是对吃情有独钟呢。

徐怀远叫来随从,叫他去四下打听一番看看江陵城中有名的小吃摊有哪些,好带着馋虫表妹去大饱口福。

随从去打听的工夫徐怀远便跟柚柠雪在街边一处茶摊坐了下来,要了两碗茶。

这还是二人第一次喝大碗茶只觉得新奇不已。

徐怀远端起瓷碗却是无从下口,最终还是斯斯文文的抿了一口。

柚柠雪也差不太多,二人喝的慢条斯理,就跟喝雨前龙井一般。

过了盏茶的工夫那随从终于跑回来禀报。

“启禀小公爷,小的问了好几人他们都说这江陵城中的名吃都在宁记酒楼。”

“哦?”

徐怀远放下茶碗,饶有兴致的问道:“这个宁记酒楼究竟是什么来头,竟然囊括了江陵城的名吃?”

“这个小的就不知道了。”

随从尴尬道。

“罢了,我们便去宁记酒楼瞧一瞧。”

徐怀远大手一挥便要起身离开,忽然想起来什么,咳嗽一声道:“唔,你把钱结了吧,一共是三个铜子。”

宁记酒楼。

孙悟范正在大吃特吃,似乎接风宴上的一众珍馐都没有填饱他的肚子。

宁修看的眼皮直跳,心中作痛。

“孙兄慢些吃,又没人跟你抢。”

孙悟范扯下一块披萨送入口中,有滋有味的咀嚼着。

“接风宴?那里的菜肴算什么?跟这披萨饼比起来差远了。”

死胖子腮帮子一鼓一鼓,微微眯着眼睛,倒是真与波斯猫有几分神似。

宁修无奈道:“这个嘛只能说菜品样式口味各有千秋,孙兄不能一棍子打死啊。”

孙悟范眉毛一挑道:“好就是好差就是差。他们菜做的差还不能说不成?只不过酒宴之上我不好作而已。现在还不能让我说道两句?”

宁修摇了摇头,亦扯下一块比萨饼送入口中。

他又倒了一杯葡萄酒,呷了一口慢慢品着。等到葡萄成熟,便可以收下一大批开始量产葡萄酒了。

葡萄酒只有宁修一人会酿制,完全不用担心市场饱和的问题。产量是多少还不是他说了算。

这东西陈酿期越长口感越好,反正做的多了放在酒窖里不怕坏,存着便是。

宁修正在对葡萄酒的销售前景进行展望便听到一阵脚步声响起。

他扭头看去直是惊了个呆。

来人不是旁人,正是接风宴的绝对主角徐怀远徐小公爷。

徐小公爷走进店也是惊诧不已:“孙朋友,宁朋友你们也在啊?”

“咳咳,咳”

宁修放下酒杯尴尬解释道:“小公爷有所不知,这酒楼是宁某的产业。”

“啊,原来如此。”徐怀远点了点头:“那便更好了。我和表妹听说江陵名吃汇聚于此,便想来尝一尝。今日宁朋友便请客做东吧。”

宁修、孙悟范:“”

“表兄,你走的好快也不等等我!”

二人正自尴尬,柚柠雪便踏着莲步进了酒楼。

“哇,这两个人也在啊。表兄,这也太巧了吧。”

柚柠雪跟个兔子似的跳到徐怀远身边惊讶道。

“这酒楼是宁朋友的产业。”

徐怀远笑着解释道。

“两位快请坐。”

既然徐怀远兄妹二人来了,宁修无论如何总得尽一番地主之谊。

他招呼着二人坐下,笑声道:“我这店里确实有几样特色菜,要不一样给小公爷来一份?”

徐怀远点头称赞道:“这个好,便一样来一份吧。”

他来就是为了尝个新鲜哄表妹高兴,至于吃多少并不重要。

孙悟范把整张披萨饼吃完打了个饱嗝,讪讪一笑:“让徐小公爷看笑话了。不过这披萨饼确实美味无比啊。”

第二百三十二章 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4000字二合一大章!)

“披披萨?”

徐小公爷做出了一个正常大明人该有的反应。

孙悟范笑嘻嘻的道:“对啊,这可是只能在江陵,哦不,是在宁记酒楼吃到的东西。徐小公爷在金陵没听说过吧?”

徐怀远连连摇头。

孙悟范得意道:“这便是了。要我说宁记酒楼特色菜不少但要排个子丑寅卯出来,披萨一定是魁。”

徐怀远本就是美食爱好者,被孙悟范这么一撺掇更是馋虫上脑。

“宁朋友,便先上几份披萨饼吧。”

“呃,敢问小公爷喜欢什么口味的。”

徐怀远顿了顿道:“一样来一份吧。”

宁修听的直欲吐血,可又不好反驳什么,只得吩咐后厨一样披萨烤一张,大不了吃剩下的叫孙悟范解决。

宁修相信以孙悟范的食量,只要稍稍歇一歇就能再吃数张饼子。

披萨饼底是现成的,也就是烤制需要些时间。

柚柠雪却是等的不耐烦,还好宁修叫人上了些蔬菜沙拉,小家伙吃的不亦乐乎。

“徐小公爷这次来湖广肯定是要去武昌的吧?”

孙悟范已经擦净了手,热情的和徐怀远交谈了起来。

“就是出来走走,不过武昌府乃是湖广布政司辖地,总该是会去走一遭的。”

徐怀远虽然也很想尝尝这蔬菜沙拉,可孙悟范一直在跟他搭话,出于礼貌他也只能应着。

看着表妹一直大快朵颐,他却不能开吃这感觉实在是太酸爽了。

“唔,是啊。武昌是值得一去的。不过荆州也是名胜美景无数,小公爷有福气啦。”

宁修主动搭话道。

虽然他觉得自己和徐怀远不会有太多的交集,但面上工作还是得做的。

毕竟对方是魏国公府的少主,以他现在的身份无论如何得罪不起。

“宁朋友,小可本以为你是个文魁,不料也被这等世间俗物羁绊呐。”

徐怀远眉毛一挑,颇为轻佻的说道。

宁修心中不悦。他心道您是含着金汤匙出身的贵胄子弟,怎么会明白我们这些寒门子的不容易?

宁修回想起刚刚来到大明时家境的窘迫仍然会没来由的打个冷颤。

若他不去努力赚钱,不被“银子”这等世间俗物羁绊,恐怕现在还得和老爹老娘一起饥一顿饱一顿吧?

“这两者又没有什么联系。再说人食五谷杂粮,宁某开酒楼不过是讨一口饭吃罢了。”

宁修对这个徐怀远当真没啥好感,要不是看在他身份尊贵早就赶人了。

倒是孙悟范热情的招呼道:“适才在接风宴上人多且杂有些话不好与徐小公爷多说。等小公爷安顿好了想去哪里游玩只需要知会一声,孙某定当作陪。”

对孙悟范的态度宁修也说不上反感。毕竟孙悟范的背后是孙家,他代表的不光是自己还是一个庞大的家族。

所以很多时候孙悟范做事不能只从自己的角度出,而需要顾全大局。

或许这就是他和孙悟范最大的区别吧。

宁修取来葡萄酒为徐怀远和柚柠雪各倒了一杯,和声道:“这是宁某自己酿制的葡萄酒,两位尝尝。”

“葡萄酒啊?这有啥稀奇的。这种酒味道太淡了,比米酒还要淡。”

徐怀远不屑的说道。

宁修心道这位同学一定以为他酿制的葡萄酒跟初唐时期的葡萄酒是一回事,便解释道:“此葡萄酒非彼葡萄酒也。小公爷放心,酒味绝对纯正。”

“哦?”

徐怀远略微被勾起了兴致,端起酒杯转了转。

“咦,你这酒杯也很特别嘛,竟然是透明的。”

“这是琉璃的一种,宁某给它取名叫玻璃。”

宁修不打算给徐怀远解释太多,点到即止。

徐怀远将酒杯送到嘴边,微微呷了一口,却是出人意料的点了点头。

“这味道确实和一般的葡萄酒不同。”

宁修心道我这葡萄酒的酿制方法乃是现代工艺,比只能算作果味饮料的初唐葡萄酒高到不知道哪里去了。

“柚姑娘也尝尝吧?”

小姑娘却是连连摇头:“我不喝酒的。”

聊着聊着伙计便把披萨饼端了上来。

按照宁修的吩咐,每种口味的都上了一张,并且加了双倍芝士,绝对挑动食客的味蕾。

宁修介绍道:“这个是水果披萨,这个是培根披萨,这个是蔬菜披萨,这个是榴莲披萨”

徐怀远第一次见到披萨,只觉得十分稀奇,随便夹起筷子取了一份榴莲披萨就要送入口中。

“且慢!”

宁修及时提醒道:“徐小公爷,这榴莲披萨的口味比较独特,不是每个人都能接受。”

“无妨。”徐怀远摆了摆手道:“就是因为口味独特我才要尝试的嘛。”

说罢把一块披萨饼送入口中,缓缓咀嚼。

这味道

徐怀远只觉得一股浓郁的臭香在口腔中弥漫扩散,整个人都跟着飘了起来。

柚柠雪也夹了一块尝了,跟徐怀远的表情却是大同小异。

“啧啧,这味道果真特别。”

徐怀远不愧是饕餮食客,只须臾的工夫便适应了榴莲的味道,甚至隐隐爱上了这口味。

“表妹,你觉得呢?”

柚柠雪就有些受不住了。她连连摇头道:“这味道太怪异了。”

宁修笑道:“不妨尝尝这水果披萨。”

柚柠雪点了点头,又夹了一块水果披萨,深吸了一口气咬了下去。

“唔。”小姑娘腮帮子一鼓一鼓,眼睛眨了又眨,良久才将饼子咽下。

“这个的味道就比方才的好多了。”

宁修笑道:“每个人的口味不同,故而我们才会做出这么多种口味来。即便是再挑剔的食客也总会找到一种喜欢的。”

柚柠雪嘻嘻笑道:“看不出你还挺厉害的嘛,比我表哥厉害多了。”

正自吃着榴莲披萨的徐怀远徐小公爷听到这句话差点噎住,连忙喝了一大口葡萄酒把卡在嗓子眼的饼子冲送了下去。

“小可这个表妹一向口无遮拦,让宁朋友见笑了。”

徐怀远刚想找回面子,柚柠雪便拆台道:“表哥就是不如这宁公子厉害嘛。我不过说了实情,怎么成了我口无遮拦了?表哥这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徐怀远气的面色紫,若是换做旁人敢这般拂他的面子早就被叉出去一通打了。偏偏顶撞他的是表妹柚柠雪,他是打不得骂不得,只能甘甘的忍下来。

“不吃了。”

一肚子火气不能作,徐怀远只觉得郁闷不已,遂拂然起身甩袖而去。

正自吃着披萨的柚柠雪一脸懵比。

表哥这火气也太大了吧?好端端的竟然就动了怒。

她也没说什么啊。难道一句‘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就触到表哥的禁忌了?

她也顾不得思忖,连忙起身追了出去。

见到此情此景,宁修直是有些哭笑不得。

“宁贤弟,这波不亏啊。徐小公爷尝过你这披萨饼,若是回到金陵一番宣传,可就名扬天下了。”

宁修咳嗽一声道:“披萨饼名扬天下与否倒无所谓,只希望这徐小公爷赶快离开荆州,这样我也好悉心备考。”

孙悟范吐了吐舌头道:“人家遇到徐小公爷这样的贵人,都紧着往跟前凑。怎么到了宁贤弟这里,就跟送瘟神一般。”

“他是贵人不假,可与我却没什么关系。勋贵与文人注定是两条不同线上的人。我若是攀附徐家,岂不是要被整个文官集团看轻了?”

宁修云淡风轻的说道。

“呀,我咋就没想到这一层呢。看不出来,宁贤弟还挺有远见的。”

“嘿嘿,孙兄请自便,宁某要回家温书了。”

“真空家乡,无生父母。”

城隍庙外一条僻静的小巷子里,一个身材高挑,瘦如竹竿的男子双手合十,恭敬的冲一个胖子念唱道。

那胖子背对着他沉默了良久,这才叹息一声道:“你准备的怎么样了?”

“属下已经准备妥当,定将那徐家小贱种毒杀。请护法放心。”

精瘦男子恭敬回应道。

“非是本护法信不过你,只是为了以防万一,这瓶无生老母赐下的丹药你且带在身上吧。”

他反手托出一只瓷瓶,声音中满是威严。

那精瘦男子犹豫了片刻,还是伸出手探向瓷瓶。

“谢护法。”

短短三个字念过,精瘦男子便要转身离开,却被胖子喝止。

“等等!”

“护法还有何吩咐?”

“你的母亲、妻儿我已经接到城外去了。你可以放心行事了。”

精瘦男子眼眸中闪过一丝犹豫,紧紧咬着嘴唇道:“是!”

“表哥,表哥。你不要不理人家嘛。我就开了一句玩笑,至于吗?”

柚柠雪站在徐怀远暂住的屋子外连着敲了数下门,见表哥还没有开门的意思,不由得急道:“我知错了还不行吗?表哥别把自己闷在屋中啊。这么好的天气,到院子里散散步多好啊。”

“不必了,明日一早我就叫人把你送回金陵。”

终于屋内传来了徐怀远的声音,只是这声音十分冰冷,冰冷的让柚柠雪感到陌生。

“表哥这是什么意思?”

她声音里隐隐带着哭腔:“表哥这是要赶我走?”

她紧紧抿着嘴唇,哭的梨花带雨跟个泪人似的。

“好,好。我现在就走!不用你派人送!”

柚柠雪也是来了脾气,索性扭头就走。

“雪儿!”

徐怀远本是想甩个脸子给柚柠雪看,只要她承认错误便顺势原谅她。谁料表妹这么有气性,竟然当即表示要回金陵。

这可是在徐怀远的意料之外啊。

他顾不得面子,立刻从屋中冲了出来。

柚柠雪毕竟是女儿家,如何能够跑过徐怀远,没走出几步便被徐小公爷追上。

徐怀远一把抱住柚柠雪,微微用力把她扭了过来。

“雪儿,你胡闹什么!”

“胡闹?表哥说我胡闹?”

柚柠雪的眼眶早已红润,此刻泪珠啪嗒啪嗒的掉下来,却是十分惹人怜爱。

徐怀远最怕她哭,柚柠雪只要一哭徐怀远绝对败下阵来。

这次自然也不例外。

“我都是表哥不好,表哥不该凶你。”

“不听不听,王八念经。我不听,我不听”

徐怀远拍了拍柚柠雪的后背,安慰道:“这样好不好,表哥让你弹三下脑门给你出气。”

此言一出柚柠雪终于破涕为笑止住了哭声。

“当真?”

“当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那你还等什么?”

“唔”

徐怀远连忙松开表妹,身子微微蹲下方便表妹‘施以辣手’。

柚柠雪也不客气,深吸了一口气施展了独门绝技,在徐怀远的额头上连弹了三下。

“哎呦。”

她气愤不已却是用了十足的气力,疼的徐怀远喊出了声,下意识的蹦出了几步去。

“雪儿啊,你还真的下得去手。”

“哼,有什么下不去手的。这是让表哥长个记性。”

柚柠雪将小胸脯傲娇的一挺,霸气说道。

徐怀远一边揉着额头一边抱怨道:“你这样的性子,将来哪个敢娶你啊。”

柚柠雪双手叉腰道:“呸呸呸,谁说我要嫁人了?再说,就是我真的要嫁人,也只嫁给表哥这样的。”

徐怀远心中没来由的一阵荡漾,试探着道:“当真?”

“当然是真的了,我什么时候骗过表哥?咦,表哥诓我!”

柚柠雪反应过来一阵粉拳便砸向徐怀远的胸口。

徐怀远却是不躲,满满受了这一顿拳雨。

一直以来他都难以面对和表妹的感情。

这种感情介于兄妹之情和男女之情之间,很模糊。徐怀远也说不出清楚究竟算是哪一种。

故而当柚柠雪说出‘要嫁只嫁表哥’的话时,徐怀远彻底懵了。

“表哥,你怎么傻兮兮的也不躲啊?”

柚柠雪打了一阵见徐怀远跟个木头人似的站在那,遂开口问道。

“没,没啥表哥开心,表哥开心呐。对了,你不是想去凤凰山游赏吗?咱们明日一早就去。”

“啊?真的吗?是不是还得叫上那个姓孙的胖子?”

柚柠雪歪着脑袋问道。

“不,就我们兄妹二人。”

徐怀远咧嘴笑道:“就我们二人,像小时候一样。你还记得吗,那时候我们总是一早偷偷溜出城去爬紫金山。你不想走路,表哥总背着你咧。”

第二百三十三章 青山深处有酒家(4000字二合一大章!)

第二日一早,小公爷徐怀远叫人备了马车和表妹柚柠雪一起出城游览凤凰山。

虽然他本想与表妹过一番二人世界,但家将护卫抵死不从。

无奈之下徐怀远只得带上了这些“累赘”。

春夏之交的凤凰山极为秀美,放眼望去一片青翠,马车缓缓而行越往山上走景色便越瑰丽。

徐怀远只觉得入眼皆是美景,就连呼吸的空气都是香的。

至于柚柠雪更是兴奋极了。

他掀开马车的帘子探出身子东瞅瞅西瞧瞧,生怕错漏了一丝一毫的美景。

“表哥,这凤凰山的景色真不错啊。”

徐怀远点了点头啧啧称赞道:“确实很不错。相比起来紫金山都有些相形见绌了。”

徐怀远能够给出凤凰山这么高的评价殊为不易。

要知道紫金山可是江南四大名山之一,若论名气肯定是在这荆州凤凰山之上的。

若轮感情,紫金山就在金陵城外,徐怀远和表妹小时候经常偷偷溜出城去爬山。情感上紫金山本就占了先天优势。

故而兄妹二人一齐盛赞凤凰山,足以说明其景色之秀美已经到了远紫金山的地步。

“表哥,我们在山里搭一个竹楼,就这么住下来好不好?”

柚柠雪又想起美好的愿望,索性躺在徐怀远怀里撒娇卖萌起来。

表妹靠在自己身上时徐怀远只觉得浑身气血上涌,身子变得燥热不堪,就连心跳都明显加了。

这是怎么回事?

他不会真的爱上表妹了吧?

小时候表妹可是总这样靠在他身上撒娇的啊。

难道是因为表妹年纪大了,碍于礼教大防他才会有如此反应?

正自迷茫时柚柠雪刮了徐怀远鼻子一下,咯咯笑道:“表哥在想什么呢?怎么也不理我耶。”

此番二人四目对视,徐怀远眼睛瞪得浑圆。

明眸皓齿,柳眉樱嘴,肤如凝脂。

自家表妹简直就是一个绝世大美女啊。什么昭君貂蝉,西施贵妃,加在一起也不及表妹的万一!

“表哥,你怎么表情怪怪的啊。”

柚柠雪脖子一僵身子像只猫咪一样蜷缩起来。

“额,咳咳你方才说什么?表哥在想心事,没有听清楚。”

徐怀远连忙咳嗽一声,尴尬笑着掩饰。

柚柠雪哼了一声道:“死表哥,坏表哥。表哥又没有认真听人家说话啊。”

“表哥错了,表哥错了还不成。表哥认罚,你说怎么罚?”

柚柠雪托着脑袋想了片刻,嘻嘻笑道:“那就老规矩,弹脑门好了。”

徐怀远直是哭笑不得。

想他魏国公府堂堂小公爷竟然正襟危坐等着被弹脑门,也就是表妹做的出来。

柚柠雪却不管这些。

在她看来做错了事情就该罚,而表哥方才不理他显然是做错了。那么弹脑门又有何不可?

天子犯法尚与庶民同罪,表哥就是个小公爷,怎么就不能罚了?

她呼的吹出一口气蓄好气力,右手连着在徐怀远脑门上弹了三下,这才咯咯笑道:“哈哈,表哥脑门都红了。”

徐怀远苦笑着揉了揉额头:“还不是拜你所赐。现在可以说了吧,你刚才问我什么?”

柚柠雪笑了好一阵才停了下来,冲徐怀远扮了个鬼脸道:“方才我问表哥,我们在这山里搭个竹楼隐居下来如何。你耕田来我织布,简直是神仙一般的日子啊。”

“这个嘛恐怕不行。”徐怀远叹了一声:“我爹要知道会打断我的腿的。”

虽然知道不太可能,但听表哥亲口说出来柚柠雪还是很失落。

她懊丧的捶了几下马车车厢,抱怨道:“姨夫怎么就这么倔脾气呢。明明有大表哥承袭爵位了,还不肯放五表哥跟我隐居过日子啦。”

徐怀远没好气的白了她一眼:“表哥虽然宠你,可你也不能得寸进尺随意编排我爹啊。再说了,我们在南京城里一样可以随时玩耍啊,就像小时候一样。”

柚柠雪吐了吐舌头:“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你啊!”徐怀远宠溺的在柚柠雪眉心一点,柔声道:“为何我们一定要归隐山林呢?在金陵城中魏国公府中不一样可以好好过日子吗?表哥会疼你一辈子的。”

柚柠雪只觉得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过日子?像姨姨,姨夫那样?”柚柠雪歪着脑袋想了片刻继而连连摇头道:“不要才不要呢。姨姨姨夫整日窝在府里,最多就是在金陵城里逛一逛,也太憋闷了。这样的日子我绝不能忍受。”

徐怀远暗暗慨叹表妹的性子最好动,让她困居在金陵城中确实是种折磨。

还有,表妹虽然已经十四五岁,却对男女之事懵懵懂懂。她该是还不知自己对她动了情意吧?

可这种事情徐怀远又不好开口。他就怕一开口吓到了表妹,他们就连兄妹也不能做了。

正自懊恼间马车停了下来。

徐怀远掀开车帘去看只见外面有一家酒肆,不由得大为惊喜。

“启禀小公爷,终于找到一家酒肆,就是有些残破。您看?”

一名家将抱拳禀报道。

“快,快去要几壶好酒。”

原来徐怀远出来的急竟然连酒都忘了带。他又是嗜酒如命的,外出游山玩水没有酒怎么行?

他便吩咐家将多注意一些,遇到山里有酒肆的就停下来休息休息。

谁知这凤凰山虽然景色极为秀美,山间却并没有酒肆茶馆,一路驾车行来徐怀远的屁股都快颠磨出泡来了,连个茅草房的影子都没看到。

现下好不容易看到一个酒肆徐怀远自是大喜过望。至于酒肆有些残破简陋,完全不是问题。

“雪儿,咱们也坐了许久马车了下去休息休息吧。”

柚柠雪努着嘴道:“明明就是表哥贪酒喝,偏偏说什么休息。”

“哈哈,知我者雪儿也。”

徐怀远大笑一声拉起柚柠雪的手就探着身子下了马车。

十几名家将亦翻身下马,将马匹拴好。

徐怀远和柚柠雪找了一张相对干净的桌子,搬了两张长条凳坐下。

那些家将则侍立在外侧,十分机警的四下张望

徐怀远却是一脸的不满。

在他看来,自己难得出一趟远门,自该游山玩水怎么舒服怎么来。

可这帮家将却如影随形跟在他屁股后面,还有什么趣味可言?

赏景赏的是个心情嘛。

若说在长江乘船时警惕些还情有可原,毕竟江上时常有船匪出没劫人钱财谋人性命。可到了荆州还这么警惕就有些过分了吧?

荆湖自古富庶,虽然不比江南繁华却也是一等一的好地方。

俗话说的好,穷山恶水出刁民。老百姓们吃不饱饭才会动歪脑筋,做起无本买卖,落草为寇。若是家有良田,老婆孩子热炕头谁会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做劫匪?

“你们别站在那儿碍眼,躲远一点!”

徐怀远越想越烦,摆了摆手把护佑在身边的护卫往外赶。

一众护卫面面相觑,直是进退两难。

离开金陵前,魏国公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保护好小公爷。若是少主有什么闪失,他们可怎么跟魏国公他老人家交待?

他们不是一般的护卫,是魏国公的亲兵,类似于文人之清客,早已把自身荣辱和魏国公府绑在一起。

如果小公爷真有什么不测,他们是绝没有脸面再活在这个世上的。

但小公爷明显对他们护卫在身边感到厌烦,公然违抗少主的命令也不应该是家将所为吧?

见这帮人跟个木桩一样杵在那儿,徐怀远怒火上涌直是一脚踢向领班护卫徐奂的屁股,叱骂道:“没听见我说的话吗,一帮厌物!”

见少主真的动了气,一众护卫纷纷跪倒在地。

“滚开,都滚远点。”

徐怀远甩袖一挥,背过身大步朝酒肆踱去。

至于柚柠雪虽然有些心疼这些护卫,但她毕竟不是魏国公府的人,无权干涉徐怀远的命令。再说,她一向是听徐怀远的,尤其是在这种公众场合。

兄妹二人刚找了一个相对干净的位置坐下,酒肆的女掌柜便陪着笑脸凑了过来。

“哎呦,来了两位贵人呢。两位是从江陵城来的吧?那里面可繁华的很呐,不像这山沟沟里要啥没啥。”

徐怀远定睛瞧去,只见这酒肆女掌柜穿了一身粗布袄子,腰宽体胖,胸挺臀翘,身材比例很符合乡下人说的好生养。

不过这种女人肯定不符合徐怀远的评价标准,他中意的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才女,身材嘛要瘦削,这样才容易生出怜惜感。

“咳咳,你这说的就不对了。城中固然繁华,可跟个牢笼一般让人憋闷的很,哪里有青山绿水来的让人赏心悦目?”

酒肆女掌柜捂着嘴咯咯笑道:“哎呦,这位公子可真会开玩笑呐。青山绿水?青山绿水能当饭吃吗?您这是贵人不知百姓苦,身在福中不知福啊。要不是开了这么一家小酒肆,靠卖点酒换米吃,我们全家都得饿死了去。”

徐怀远被她说的面色涨红,讪笑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我们也不像你想象中活的滋润嘛。对了,你这儿有什么好酒尽管拿出来,有什么下酒菜亦端来。”

酒肆女掌柜哎呦了一声,连忙道:“这位公子,你可真是来对地方了。要说我们吴家酒肆自酿的米酒那真是甘醇无比啊。一杯下肚保准你飘飘欲仙。”

徐怀远哈哈笑道:“那便赶快拿两壶来,若是味道好自有赏钱。”

“哎,这便去,这便去。”

酒肆女掌柜一听说有赏钱顿时两眼放光,扭身朝酒肆里去了。

“哈哈,乡野村妇,乡野村妇。”

徐怀远再也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柚柠雪小粉拳顿时砸了过来:“表兄说什么呢,人家说的明明在理嘛。表哥能生在这样大富大贵的人家,不知道修了几辈子的福分呢。”

徐怀远翻了记白眼道:“雪儿,你怎么帮外人说话呢。”

柚柠雪吐了吐舌头,扮了个鬼脸道:“我这是帮理不帮亲!”

徐怀远佯装愠怒,板着脸道;“帮理不帮亲?我叫你帮理不帮亲。”

说着便施展辣手摧花的绝技,开始咯吱柚柠雪。

柚柠雪是打小和徐怀远玩大的,有什么弱点徐怀远自然最清楚。

她的命门就在腰间,徐怀远这么一咯吱却是触动了柚柠雪的痒痒肉,小丫头咯咯的笑了起来。

“哎呀,表兄好讨厌,就会欺负人家。”

柚柠雪左躲右闪,徐怀远却是不依不饶,闹得动静越来越大,差点把酒桌上的碗筷都打掉了。

“哎呀,两位客官,这光天化日之下如此嬉闹恐怕不妥吧。”

一个瘦如竹竿的男子冲了出来,一边跑一边冲二人摆手。

徐怀远敛了笑意,心中一沉。

“这年头混口饭吃不容易,某家全靠这个酒肆过活呢。两位手下留情,手下留情”

柚柠雪的面颊顿时涨的通红,将头埋了下去。呀,这个人该不会以为她和表哥是一对相互恩好的小夫妻吧?

徐怀远则是好奇的打量着这个瘦如竹竿的男子。

听他的口气,应该就是这酒肆的掌柜了,那么方才的那人应该是他的妻子?

怪不得,怪不得

看那女子虎背熊腰,胸挺臀翘的样子一定床上功夫了得,这男子瘦成这样多半就是被这个媳妇给榨干的。

徐怀远深吸了一口气,看向竹竿男子的目光中多了几分怜悯。

“掌柜的,酒菜还没端上来吗?”

徐怀远中气十足的问道。

“来了,来了。”

那女掌柜端着一只木质托盘,一步三扭的朝二人走来。

走到近前她还不忘瞪了竹竿男一眼,吓得他下意识的退了一步。

徐怀远强自忍着才没有笑出声。这酒肆掌柜可真够倒霉的,居然娶了个母夜叉。

“公子,这是我家自酿的米酒,这是几样小菜,您尝尝。”

女掌柜殷勤的把酒菜摆上桌,邀功似的媚笑道。

“恩。”

徐怀远轻应了一声,端起酒杯就要饮。便在这时耳畔突然想起清脆的声音。

“且慢!”

柚柠雪一把从徐怀远手中抢过酒杯,笑吟吟道:“这杯酒表哥不能喝。”

第二百三十四章 搏杀(4000字二合一大章,求订阅,求月票!)

“这是为何?”

徐怀远惊讶道。

“哼,我说不行就不行。那日在接风宴上你抹不开面子也就算了,现在又没有人逼你喝。表哥你气虚盗汗,郎中说要多静养,忌酒才是。你怎么不爱惜自己的身子呢。”

柚柠雪将酒壶往外一推,冲那竹竿掌柜道:“拿下去吧,换一壶热茶来。”

“这”

竹竿掌柜面露难色讪讪笑道:“这位公子方才明明点了我家的米酒,这酒都已经端上来了,怎么能说不要就不要呢?这未免也太过儿戏了吧?”

他那身材丰满的媳妇也帮腔道:“是啊,这酒我们已经拿出来了。公子和小姐如果不要的话就糟践了。”

柚柠雪撇了撇嘴道:“这样子啊?你们这壶米酒多少钱?我们翻倍来付。不过我表哥身子不好,不能喝太多酒,这酒还是请你们拿下去吧。”

竹竿掌柜差点背过气去。

还有这种操作?

“怎么,你不相信我说的话?来人呐,取银子来。”

柚柠雪一声吩咐,立刻便有一名随从跟上前来双手抱拳道:“小姐有何吩咐?”

“取一锭银子来先付给他们,不然人家还以为我们付不起钱呢。”

那随从未作犹豫便从褡裢里取出一锭五两的银子,递给了竹竿掌柜。

“这”

“怎么,你不会嫌少吧?你这几样小菜加上一壶酒最多也就值几十文一百文钱,这可是五两银子。若不是本小姐心情好,怎么会便宜了你们。”

“不少,不少。”

竹竿掌柜叹了一声还是接过了银子,冲自家婆娘使了个眼色。

那女掌柜便端起酒壶十分不情愿的与自家男人回铺子里了。

徐怀远哭笑不得的看着表妹,便连吃菜的心情都没了。

“雪儿啊,你方才那样子,真是。”

“真是什么?”

柚柠雪的拳头却已经攥了起来,若表哥说了不合她心意的话,便要挥拳相向。

“真像那悍妇呢。”

“你!讨打!”

柚柠雪被徐怀远一番取笑如何能忍,便一阵拳雨袭来,徐怀远连声求饶笑了好一阵柚柠雪才停了下来。

“你啊,就是不爱惜自己的身子,若是这事让姨夫知道准得动用家法打你屁股!”

“咳咳,无酒无味啊。”

徐怀远刚想表一番感慨,见柚柠雪又要挥拳而来,连忙改口道:“不过这次表哥答应你,不喝酒,改饮茶。”

“这还差不多!”

柚柠雪这才收了拳头,笑嘻嘻道:“听说这凤凰山上有一处桃花潭,潭水十分清澈。一会表哥一定要陪我去看看。”

徐怀远微微颌道:“好,你说去看什么咱们就去看什么。”

片刻的工夫,那酒肆女掌柜折而复返,手中的酒壶却是已经换成了茶壶。

“公子、小姐,您们要的热茶。”

她将茶壶放在桌上却是并不急着离开,而是赔笑道:“您们看还需要什么?”

徐怀远摆了摆手道:“暂时不需要了,你先下去吧。有事情我会喊你的。”

他虽然身份尊贵,平日里服侍的下人无数,但却并不喜欢那种前呼后拥的感觉。

尤其是在吃饭的时候,他喜欢一个人静静的享受。

“好,好”

女掌柜扭动着肥硕的屁股刚走出几步,徐怀远便端起茶杯将其送至嘴边。

“呀,这不是徐小公爷吗,这也太巧了吧。”

徐怀远愣了一愣,抬头去瞧,见宁修与孙悟范正朝自己走来。



他连忙挥手示意二人坐下,笑声道:“哈哈,择日不如撞日。小可怕麻烦二位,便索性带着舍妹来凤凰山逛逛。”

孙悟范微微有些不悦。

他都已经与徐怀远明说了,要去哪里玩提前与他知会一声,他也好略尽一番地主之谊。

可徐怀远呢?一拍脑门子就自己出来玩了,这不是摆明了没把他说的话放在心上吗?

宁修就无所谓了。反正他和这个徐小公爷没有太多的交情,要不是因为孙悟范他们根本不会有任何的交集。

此人就是一个过客,在荆州玩个几日最多十几日便要离去的。

“凤凰山景色秀美瑰丽,可玩的地方着实不少。既然徐小公爷有意游览,孙某自当奉陪。”

虽然孙悟范对徐怀远有了些许的看法,但毕竟父亲写信嘱咐他务必招待好徐怀远,他还是得遵命照做的。

“恩,有孙朋友引着,想必小可与舍妹一定能够大饱眼福对了,孙朋友快坐下一起喝两杯茶。”

孙悟范点了点头便要撩起袍衫下摆坐下去,宁修却抢先一步道;“徐小公爷若是要吃些酒菜,宁某来时马车里带了不少,何必在此耽误光景?桃花潭旁饮酒赋诗才是正途啊。”

柚柠雪听到酒菜二字先是皱眉,但听到桃花潭后皱紧的眉头却是舒展开来,笑声道:“好啊,桃花潭一定很漂亮吧。表哥,我们快点去吧。”

对徐怀远来说,一桌子茶菜根本不算什么。反正表妹已经付了五两银子,还怕那酒肆的掌柜不乐意吗?

说着便要起身朝马车走去。

便在这时,那本已经走出数步的女掌柜忽然转过身,一脸怨毒的冲徐怀远狂奔而来。

宁修有些愕然,心道这徐小公爷不会是没付钱打算拍拍屁股走人吧?

不然那悍妇为何如此愤怒?

徐怀远背对着女掌柜,还没意识到生了什么,可宁修却看得清楚。

不对,这悍妇怎么手中突然多了一把明晃晃的刀子?

“徐小公爷小心!”

眼看着那悍妇抽刀往徐怀远后心戳去,宁修不待多想便直冲上去一把撞开了徐怀远。

徐怀远被宁修这么一撞直是跌倒在地,在地上滚了三滚。宁修也是踉踉跄跄,勉强站稳。

那悍妇一击失手,却是咬牙切齿扭头道:“死鬼,在等什么?还不帮忙!”

那瘦如竹竿的男子闻声亦冲了出来,只是手上多了一柄十分奇怪的兵器。

这兵器状如长枪,只是两头皆接有镔铁弯钩,挥舞起来虎虎生风。

宁修心道这不会是个黑店吧,怎么夫妻档都是行家里手练家子?

好在徐怀远带了不少护卫,宁修连忙冲那些护卫呼救道:“来迎敌!”

魏国公府的这些家将都是身手了得的猛士。见少主遇袭,他们皆是怒火中烧毫不犹豫的朝这双“夫妻”冲来。

他们虽然并没有华丽的行头,但动作极为迅猛敏捷,手中的狭缝单刀舞的虎虎生风。

在领班护卫徐唤的带领下他们又结成阵列一步步推进,压迫那双“夫妻”的空间。

宁修心中暗暗啧叹,不愧是魏国公府出来的家将,身手就是了得。再看他们的阵法配合,俨然是老行伍啊。

俗话说的好行家一出生就知有没有。宁修看到众人这般犀利,悬着的一颗心也就能放下了。

“徐小公爷,你没事吧!”

只见一个肉球连滚带爬的来到跟前,徐怀远定睛一瞧这人不是孙悟范却是谁!

他整了整散乱的髻苦笑道:“方才若不是宁朋友舍命相助,恐怕徐某人就命丧于此了。此二人颇有来头啊,不知徐某人到底得罪了哪方神圣,竟有人想要置徐某人于死地!”

徐怀远这话绝不是危言耸听。那“夫妻”二人显然是有备而来,目的就是取徐怀远的性命。二人一人使刀一人使钩配合默契,绝不可能是一般黑店临时起意谋财害命。

“那还等什么,我们快上马车回城去吧!”

孙悟范吓得抖若筛糠,面色惨白如纸。

徐怀远是魏国公的儿子,假如在荆州地界上出了什么闪失,魏老国公和朝廷追究起来,他们一个都跑不了,弄不好他老爹那个湖广巡抚的职位都得被撸了去。

“那怎么行。这二人想要徐某人的命,我便这么放他们走?”

徐怀远的眼神中闪过一丝狠厉,紧紧攥住双拳。

孙悟范深吸了一口气道:“徐小公爷的意思是?”

“我要抓活的,亲自撬开他们的嘴巴,看看是谁要置我于死地!”

徐怀远一字一顿的说道。

孙悟范都快哭出来了。

徐小公爷不走他哪里敢走啊,只能在这儿陪着。现在他无比希望魏国公府的这些护卫身手干净利索些,解决战斗,不要让他这颗悬着的心再受刺激了。

徐唤曾在卫所中任职,亲自上阵杀过倭寇,故而对于阵法配合都极为熟悉。可那“夫妻”二人使出的招数却极为诡异,一招一式看似随意却都直奔命门,稍有不慎便会万劫不复。

那使刀的婆娘还好些,那使钩的招数却完全猜不透。

徐唤不得不保持距离,且用单刀护住要害,留有后手以防偷袭。

但这样他的攻击力便被限制了大半,其余家将大概也是如此。

故而耗了一炷香的工夫他们并没有占到什么便宜。

一直在看戏的徐怀远有些急了,他冲徐唤大喊道:“把他们拿下!”

徐唤心中一沉,少主既已令他必须冒险一试了。他冲身旁的家将们微微点了点头,那些人立刻挥刀冲了上去。

他们的作用是与那对“夫妻”缠斗,最关键的一击则由他徐唤来完成吧!

竹竿掌柜见一众魏国公府护卫搏命出击,狞笑道:“臭婆娘他们交给我了,你找机会去取了那臭小子的性命。哈哈,越来越有意思啦。”

“嘿嘿死鬼你小心点,等我取了那厮级咱们便抽身离开!”

“那还啰嗦什么,快去!”

竹竿掌柜眼神变得阴鸷起来,右腿朝后撤了半步深吸了一口气。

一众家将挥刀杀来,隐隐把这竹竿掌柜围在正中却是想要瓮中捉鳖。

眼看着退路尽数被封死那竹竿掌柜情绪丝毫没有波动。

只见他爆喝一声右脚力蹬地而起,如饿虎扑食一般朝徐唤而去。

不好!

众人心中皆是一沉。

若论战场格斗掩杀他们是一等一的,但像这种江湖功夫却不是他们的强项。

眼看着竹竿掌柜一个鹞子翻身从他们头顶越过却阻拦不得,实在是太糟糕了。

竹竿掌柜的目的很明确,他看出徐唤是这只护卫队的领班人便想要擒贼先擒王,先搞定徐唤。

等到徐唤毙命,这些护卫便群龙无,这时不论是回头一一将其击杀还是转而配合那“臭婆娘”都是极好的选择。

竹竿掌柜跳落在地轻巧的一个翻滚将那长如矛枪,两头接有弯钩的诡异兵刃生生折成了两段!

嘶!饶是徐唤见多识广此刻亦不免惊呆了。

天底下竟然还有如此可怕的兵器。

可他已经无暇多想,因为那竹竿掌柜已经杀到了面前。

一寸短一寸险,近距离格斗搏杀短兵刃能够挥出最大的威力。

起初徐唤还很有自信,因为狭缝单刀相比较于枪矛较短,可谁知顷刻间那竹竿掌柜便化长为短,把兵刃拆为两半。

相比较而言,那半截的钩枪就明显比单刀更适合近距离搏杀。何况单刀只有一柄,钩枪却有两把!

那竹竿掌柜借力而来却是杀意十足。

徐唤连忙挥刀去迎,却被一只枪钩勾住了刀身丝毫动弹不得。

眼瞅着另一只枪钩就朝自己前心袭来,徐唤大惊失色只得身子向后仰去一记铁板桥将将躲了过去。

饶是这般那枪钩仍然擦破了他的衣裳,且带出一个不大不小的血口子。

嘶!

徐唤倒抽了一口凉气,一个挺身扳直了身子疾步朝后退去。

竹竿掌柜一击失手却是大怒,迈开大步追杀而来。

徐唤心中暗暗叫苦,他方才实在是轻敌了。

这些人使用的招数极为鬼魅,看来应该是隐藏在民间的高手了。

此刻他的单刀已经被枪钩勾落,徐唤却是手无寸铁只能避其锋芒。

徐唤一直退,竹竿掌柜一直追,一众护卫跟着二人屁股后面一路追赶煞是狼狈。

饶是宁修不通武艺战法也看明白了。

魏国公府的众护卫明显落于下风了啊。

一群人被一个人追着跑,这人的武艺得高到什么地步?

只是他还没来得及替徐小公爷家的护卫担心,便听孙悟范喊道:“呀,那恶鬼婆娘又杀过来了。”

宁修抬头去瞧,迎面而来之人不是那凶恶婆娘却是谁?

“徐小公爷小心!”

说时迟那时快,宁修顾不得许多一头朝徐怀远腰间撞去!

第二百三十五章 一块石头的威力(4000字二合一大章!)

“哎呦!”

徐怀远痛呼一声,身子又在地上翻了三滚。

“宁朋友怎么又撞我腰啊!”

徐怀远只觉得被撞得七荤八素,胃里翻江倒海一般。

他好不容易直起腰来,只见宁修正冲他怒吼:“快跑,跑到护卫那边去!”

“啊!”

徐怀远马上明白了过来,原来是那母夜叉又杀了过来。

他犹豫了片刻,拔腿便朝徐唤方向跑去。

虽然那边有竹竿掌柜,但至少有他的家将在,他不至于束手待毙。留在这里他是能指望孙悟范还是宁修?

在杀手面前一个商人和秀才显得太过渺小了。

至于柚柠雪早已躲到了一旁的草丛中。她不敢出声,匍匐在地上暗中观察着。

起先她还很得意,那对凶残“夫妇”陷入围困,但怎知那凶恶妇人竟然借着掩护杀将出去,直取表哥命门。

还好那个叫宁修的秀才反应快一头撞倒了表哥,不然那一刀若是戳实在了,还不得戳出个血窟窿?

表哥,跑,快跑啊!

她攥紧拳头屏住呼吸,暗暗许愿道:求佛祖保佑表哥安然无恙,求菩萨保佑表哥逢凶化吉

此时她也顾不上求得是哪家神仙,只要能念出名的一概求了一遍。只希望广撒网下能够有一两个灵验的。

徐怀远不知是不是受到了神仙保佑,脚下步频明显快了许多,一时间那女婆娘却是追不上他。

眼瞅着徐怀远就要跑到护卫中间,精心的筹划就要前功尽弃,那女婆娘大怒,从袖子里抽出一只竹制吹管,丢掉单刀将吹管送到嘴边。

不好!

宁修心道这毒辣婆娘该是要用暗器了啊。

这种吹管中藏了银针,银针上都煨了毒药,只要被吹中必死无疑。

可现在徐怀远已经跑出了几十步,宁修即便高声呼喊徐怀远也不一定能够听见。

情急之下宁修拾起地上的一块石头狠狠朝那凶恶婆娘砸去。

这一击他使出了浑身气力,只见石头划过一个美妙的弧线,将将砸在了那凶恶婆娘的后脑勺上。

“呃”

只见那母夜叉闷哼了一声,便像面条一样软倒在地。

卧槽!

宁修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绝对是小宇宙爆的结果啊。

宁修前世当然没有练过,臂力也只属于正常水准。

至于宁秀才就更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了。

这么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奋力那么一挥石头就精准砸在了母夜叉的后脑勺上,只能说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了。

徐怀远一口气跑出一百多步,下意识的扭头去看,见原本紧紧跟随他的母夜叉突然没了踪迹却是紧张极了。

这个母夜叉不会有飞天遁地的本事吧!

他不敢多想拔腿便跑,须臾的工夫便跑到了徐唤这边来。

却说这边一众家将早已赶了过来,在徐唤的带领下将竹竿掌柜围在正中。

那竹竿掌柜虽然不能将徐唤击杀,但只道自己拖住了一干徐府家将,为师妹赢得了时间便狞笑一声道:“哈哈,你家少主恐怕已经被我表妹击杀了吧,你还不去收敛尸体吗?”

他本以为这番挑衅可以激怒徐唤,从而抓住机会逃走。可徐唤却冷笑一声道:“那你可得失望了。我家小公爷如今毫无损呢。”

怎么可能!

竹竿掌柜心中一惊,难道师妹那里出了什么差池?

不会啊,他已经引开拖住了所有护卫,师妹要做的就是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结果了徐怀远的性命,这有什么难度?

这一定是徐唤在扯谎,妄图乱了他的心神。

思定之后他狞笑一声蹬地而起便想逃出重围。

徐唤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接过一把手弩。

但听噗的一声,弩箭破空射出径直射到了竹竿掌柜的后心。

他身子在空中失去平衡迅下坠,虽然已经作出保护动作用手撑地还是摔的不浅。

待他挣扎着想要站起来时,数柄钢刀已经架到了脖子上。

“手弩,你竟然用手弩!”

竹竿掌柜瞪圆了双眼,不甘的冲徐唤怒吼道。

“手弩怎么了,你们能用暗器伤人,我就不能用手弩还击?”

徐唤轻蔑的说道。

“我师妹呢,我师妹呢,你们把她怎么样了?”

“那个母夜叉?”

宁修从一干护卫中挤出身子笑吟吟道:“被我一块石头砸在后脑勺上晕死过去了。”

“啊!”

竹竿掌柜几乎已经崩溃,他闭上眼睛浑身颤抖起来。

宁修倒是很好奇这个竹竿掌柜接下来打算做什么,小宇宙爆吗?

但其接下来的举动着实惊了所有人一跳--他咬舌自尽了!

竹竿掌柜瘫坐在地上双腿岔开,血水顺着嘴角淌下来煞是可怖。

“该死!”

宁修心道千算万算没算到此人悍不畏死,竟然咬舌自尽。

若在城中把他及时送到医馆诊治或许还有的救,可现在是在凤凰山上,即便返回城中也得耽搁半个时辰那时此人早就死透了。

当真是该死!

“对了派人绑住那母夜叉,别让她跑了!”

宁修猛然想起那个母夜叉只是被他用石头砸晕,不由得惊出一阵冷汗来。

“嗯,你们快去把那母夜叉绑了。对了,在她嘴里塞上破布,免得她咬舌自尽!”

徐唤冲左右一番悉心吩咐,显然还对方才的景象心有余悸。

宁修摇头苦笑道:“看这二人的身手绝对不简单,这男贼已经自尽,可那母夜叉却还在。只要严加审讯一定可以问出些东西来。”

徐唤冲宁修抱拳感激道:“方才多谢宁公子仗义出手救了我家少主。徐某人在此谢过了。”

宁修笑着点了点头。

他能够看出徐唤是真的很感激他。只不过因为徐唤是武人,故而情感表达不够细腻。

这时柚柠雪和孙悟范也赶了过来,见徐怀远毫无损这才放下心来。

徐府的家将反应倒也迅,已经将那母夜叉五花大绑送到了徐怀远面前。

“表哥,快把她扭送到官府问罪吧。这个女贼想要你性命呢。”

徐怀远惊魂甫定总算可以长出一口气,他点了点头吩咐道:“把她抬上马车送到江陵县衙交官**************************陵县令姚琛这几日心情很不错。

江陵县衙的人事他已基本熟悉,又有几个心腹幕僚在背后出谋划策,指派起具体事务来自然得心应手。

事实上他需要做的只是掌控大局,具体的事情自然有六房吏员去做。但知人善用也是一门学问啊。

若是不能人尽其用惹了众怒被架空,那可不美了。

姚琛喜欢花草,故而后衙之中种植了许多。此刻他正在院子里修剪摆弄着几株绿植,一个衙役跌跌撞撞的跑进来,结结巴巴道:“大老大老爷,不好了。”

姚琛蹙眉责斥道:“慌慌张张的做什么?本官与你说了多少次了,遇到事情要沉稳些,切莫要让人看了笑话。”

“是,小的该死,小的该死。”

那衙役头冒冷汗,连忙应声道。

“行了,说吧,究竟生了什么事!”

姚琛索性放下了花剪,背负双手严肃问道。

“徐小公爷他们一行人来到县衙,说要报官呐。”

嗯?

姚琛以为自己听错了,斥责道:“你胡说些什么,徐小公爷来报官?他刚刚来到江陵,能遇到什么事?是被人偷了还是被人抢了?”

这后半句明显是气话,不过衙役可听不出来,他连忙解释道:“好像徐小公爷的护卫们绑着一个婆娘。小的无意间听了一耳朵,似乎徐小公爷遇刺了。”

“什么!”

姚琛心中一惊,下意识的向后退了几步。

“徐小公爷遇刺了?现在他人怎么样了,可曾受伤?”

“这个小的就不清楚了,不过远远看上去徐小公爷的袍衫虽然脏乱了些却并没有血污。”

衙役哭丧着脸答道。

姚琛在院子里踱了数步,心中暗骂晦气。

他刚以为能过几日安稳日子,谁知道就出了这档子事情。

徐小公爷那可是真真的大明顶级勋贵子弟,别说缺胳膊少腿了,便是面皮上破了相染了红那都无异于一道晴天霹雳。

魏国公只要上一道奏疏,在陛下面前哭诉一番,这件事就绝对不会善了。

那可是领受皇恩,世代镇守南都的徐达后人啊,天子即便是念在其先祖的功劳上也绝对不会对徐怀远遇刺的事情敷衍处理。

那么,一番追查下来,徐怀远是在江陵县辖制内遇刺的,他这个江陵县令脱得了干系吗?

我滴个乖乖啊,这真是太他娘的倒霉了。

江陵县令真是个烫手的山芋啊。怪不得前任县令没做多久就被革职查办,押解京师了。

姚琛咽了一口吐沫,闭上眼睛思忖良久还是决定得先升堂。

这种事情拖不是办法,拖的时间越久徐小公爷那里便越愤怒,那么结果便越糟糕。

“传我的命令,升堂!”

姚琛无奈的叹了一声,径自踱步去换官袍了。

大老爷升堂,衙役们自然提前来到堂中分两边站好。

姚琛考虑到此案涉及徐小公爷,特地把审理地点放在了二堂,而不选择更靠近街道的大堂。

这样即便堂审上生了什么突情况,也有个回旋的余地,不至于一不可收拾。

当然,最重要的是要考虑到徐小公爷的面子。

徐家是武勋世家,被刺这种丑事自然不希望宣扬。

姚琛在官场浸淫多年,这种事情自然是最清楚。在他看来为别人考虑就是为自己考虑。

姚琛在堂中坐定,一拍惊堂木道:“升堂!”

衙役们自是戳起水火棍喊着‘威武’为县尊壮威。

走完了仪式姚琛立马陪着笑脸道:“快给徐小公爷看座。”

便有一个衙役搬了把圈椅放在堂下,谄媚般冲着徐怀远道:“徐小公爷请。”

徐怀远哼了一声撩起袍衫下摆便坐了下去。

宁修心中暗暗慨叹,果然身份地位决定一切啊。

普通平民见官必须跪拜叩头,惹得县尊知府稍有不快便得被打板子。

有功名的读书人见官可以享受不跪的优待,但也只能站着回话。

而到了徐怀远这样的顶级勋贵官二代这里,直是可以坐着了。

堂上除了宁修还有孙悟范、徐唤和那母夜叉。

孙悟范虽然没有功名但却是巡抚的公子,徐唤虽然是个丘八,却是徐府的家将,此二人自然也不可能下跪。

至于那个想要刺杀徐怀远的母夜叉早已被五花大绑,绑缚的跟个肉粽子似的,跪与不跪没什么两样。

“徐小公爷,下官听说您遇到歹人行刺,可否将情况与下官说明一番?”

姚琛身子微微向前探去,声音恭敬的就像跟自家老子讲话。

徐怀远却没好气的摆一挥手道:“徐某与表妹坐着马车出城去凤凰山游览,看到一间酒肆便下车点了些酒菜。谁知这酒肆的男女掌柜都是假扮的悍匪,想要杀害徐某。若不是一干家将护卫拼死相搏,还有这位宁朋友仗义出手,徐某恐怕就不能坐在这里和百里侯对答了。”



姚琛听得直是稀里糊涂。

徐小公爷去凤凰山游玩?这么大的事情他竟然不知道。要是知道的话无论如何他也得跟上去陪着游赏啊。

再说那酒肆男女掌柜是一双悍匪扮的,等在那里刺杀徐小公爷,也太离奇了吧。

姚琛做官这么些年可从未听过类似的事情。

徐府护卫保护徐小公爷倒是合情合理,可宁修有什么武艺,为何徐小公爷刚刚说多亏了宁修仗义出手?

他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若书生嘛,能有什么本事与悍匪缠斗?

这里面的疑团实在太多了。

“敢问徐小公爷,那一双悍匪可抓住了?”

徐怀远叹息一声道:“那男的自知逃出无望遂咬舌自尽,倒是那女的被捉住绑来了。”

姚琛心中了悟,原来那个被绑的跟个肉粽子似的就是其中一名刺客啊。

既然留有活口,那事情就好办多了。

“大胆!竟然敢行刺徐小公爷。还不将事情从实招来,免得大刑伺候受皮肉之苦!”

姚县令猛地一拍惊堂木端是把堂上众人吓了一跳,惟独那母夜叉不为所动,眼神轻蔑的看着姚县令。

第二百三十六章 好一朵白莲花(4000字二合一大章,求订阅,求月票!)

姚琛只觉得权威受到了挑衅不由得大怒,便要掷下红签子叫衙役拖翻那女悍匪打板子。

“县尊且慢!”

宁修急忙劝道。

“哦?宁贤生为何阻止本官断案?”

姚琛捏着红签的手在空中僵住了,眉头不由得蹙起。

虽然他对宁修很欣赏,但其此举显然有些过份了吧?

“县尊,此女是行刺徐小伯爷的刺客,又是唯一的活口。万一大刑之下一命呜呼断了线索,可该如何是好?”

“宁贤生,你以为这种悍匪会主动把幕后主使之人供出来吗?若不大刑伺候,她是一句实话都不会说的。”

姚琛摆出一副断案多年大老爷的架势,略带不屑的说道。

宁修也是不恼,笑吟吟道:“她开不开口不要紧”

“你说什么?”

姚琛很不喜欢说一半留一半,遂追问道。

宁修顿了一顿,朗声说道:“如果学生没有猜错的话,这二人应该是白莲余孽!”

什么!

不但姚琛一惊,就连徐怀远、徐唤、孙悟范都惊得不浅。

白莲教?

白莲教在历朝历代都存在,常常聚集香众图谋造反,为历代君王所不容。

到了大明朝,白莲教亦十分猖獗。

便说永乐朝时白莲教教唐赛儿,便曾聚集信众举事造反,弄得朝廷焦头烂额。

起初白莲教信奉的是弥勒佛,之后由于杜撰出了‘无生老母’这方神仙,一众教徒便改信无生老母。

让所有信徒信奉一个神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毕竟白莲教分布极广,大明各地都有分坛分舵,基本上互不统属。他们只不过打着白莲教的旗号聚集信徒,实际上都是各怀心思。

但‘无生老母’做到了。

姚琛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揉了揉额头道:“你说这双刺客是白莲教的人,可有证据?”

若真如宁修所说,这双刺客是白莲余孽那问题可就大了。

“启禀县尊,这名刺客是先被弩箭射中后心才咬舌自尽的。学生查看他后心的伤口时无意间现了一朵刺上的白莲花。”

宁修不疾不徐的说道:“现在这刺客的尸体已经被抬到了县衙中,若是县尊不信,可以命仵作查验。”

“嗯。”

姚琛轻应了一声,显然在衡量宁修所说的话。

良久他冲一名衙役吩咐道:“去唤仵作来查验尸体。”

宁修注意到一直轻蔑盯着姚县令的母夜叉眼中闪过一丝怨毒,心中更是笃定了看法。

这双‘夫妻’多半是白莲教的人了。

如果宁修没猜错的话,这个母夜叉身上应该也有类似的图案。这是白莲教表明身份的一种方式,只要教中人士看到立刻明白是自己人。

又因为这图案一般是刺在前胸、后背等隐私部位,不除去衣物根本看不见,故而外人是很难看到的,所以相对来说很安全。

“县尊,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看看这女悍匪身上有没有白莲花。”

一直不作声的孙悟范突然说话了,一声就语出惊人差点把姚县令气死。

“胡闹!”

现在还不肯定二人就是白莲余孽,怎么可以直接扒掉那女匪的衣裳呢?

即便要扒那也是在牢中,公堂之上众目睽睽之下下此命令,不是给自己找不痛快吗?

孙悟范一缩脖子索性不再说了。

其实姚县令何尝不想剥下那女匪的衣裳看个分明呢?

看那被绳子勒的一撮一撮的肉儿就知道此人定是个丰满的主,一想到那白花花的身子姚县令便咽起了口水。

可是授人以柄的事情他可不能做。一旦堂上有人把事情捅出去,对他的官声会有很大的影响。

文人最为爱惜羽毛,姚县令还想继续往上爬呢,可不会让羽毛受了污损。

很快那衙役便折回二堂冲姚县令禀报道:“回禀大老爷,仵作已经作过查验,那名男匪后背上确实有一朵白莲花!”

嘶!

姚琛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相信没有人会闲着无聊在后背上刺上一朵白莲花的吧?看来此人和白莲教是脱不了干系了。

那么他的同伙身上多半也有相似的图案吧?

所有人的目光都盯着姚琛,衙役们的眼眸中更是充满渴望,那是野兽看到猎物垂涎欲滴的眼神。

他们恨不得县尊大老爷立刻下令扒光了那女匪让他们看个爽快。

反正是借着断案审案的名头,没有任何的不妥。

姚琛当然也想,他是个男人,男人就没有不好色的,尤其是面对身材如此丰满的尤物时。

可是他同时还是个官员,理智终于战胜了欲望。

只见姚县令大手一挥道:“叫个稳婆来,把她带下去去衣细细查验,若现了类似的莲花图案,报于本官。”

众衙役闻言眼中的光彩立刻消失了,心中都暗骂县尊大老爷就是个十足的伪君子,只敢想不敢做。

他们虽然心中骂姚县令人面兽心,却不敢表露出分毫。

立刻有两名精壮的衙役提起那母夜叉,将其带下堂去。

宁修倒是觉得无所谓。这么一个肥婆娘有什么好看的?

等待的工夫颇是无聊。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宁修便闭着眼睛把最近温习的四书内容过了一遍。

距离乡试不过三个月了,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珍贵的。

过了约莫一炷香的工夫,一名衙役前来禀报说经过稳婆查验,现在女匪后臀上刺有一朵白莲花。

嘶!

此言一出堂上立刻就要炸了。

那些衙役都用幽怨的眼神看着姚县令,仿佛在埋怨大老爷为何不体恤体恤他们这些下属。

像他们这样的皂隶,有多少机会一饱眼福看遍女人的身体,还是光明正大的?

那白莲花可是在后臀上啊,真是可惜了

姚县令被看的毛一拍惊堂木道:“如此看来事情确凿无误了,此二人就是白莲余孽。本官会奏请朝廷,将这女匪勾决处斩。”

姚县令断案倒是爽利,须臾间便要结案。

徐怀远却不干了。他冷笑一声道:“百里侯此举恐怕不妥吧?把事情往白莲教身上一推就完事了?”

姚琛一时愕然。

听徐小公爷的口气,这件事还不算完?

他强挤出一抹笑容,态度近乎谦恭道:“敢问徐小公爷打算如何处置?”

徐怀远冷哼一声道:“照理说百里侯断案徐某人是不该多说什么的。但是”

徐怀远刻意拉长音调顿了一顿,姚琛的心立时悬到了嗓子眼。

“但是此事涉及白莲教,隐匿在背后的东西恐怕不简单。百里侯就这么结案也太过仓促了。”

姚县令顿时冷汗直流,浸湿了后背。

他咽了口吐沫恭敬道:“小公爷说的是,那便把人犯压下收监,请府尊提审。您看?”

“这便是了。”

徐怀远面色稍稍和缓一些:“不过百里侯审此案,即便将案子移给府衙也当旁听才是。”

“下官明白,下官明白。”

姚琛忙不迭的应道。

“好了,徐某便不打搅姚县令处理公务了。告辞!”

徐怀远拂然起身,拔腿离去。

姚琛身子一软仰靠在椅子上,若不是顾及仪态官威早就软作一团烂泥了。

他只觉得嗓口似有一团烈火燃烧似的,撩的人十分难受。

过了片刻姚琛才有气无力的摆了摆手道:“退堂,退堂!”

宁修和孙悟范结伴出了县衙,刚走出没几步远徐唤便追了出来。

“两位公子请留步。”

“哦?”

宁修扭过头来微微一笑:“可有事?”

“我家少主说了,请二位堂审过后过府一叙。”

徐唤说话的语气虽然很平和,却隐隐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气势。也许在他的潜意识里仍然认为徐小公爷是大明顶级勋贵,说的话除了皇帝太子诸位亲王没人敢不听吧。

宁修却是摇了摇头。

“不必了。”

“这是为何?我家少主是想诚心感谢宁公子与孙公子。”

徐唤有些急了,又向前迈了一步。

“宁贤弟,不如我们便去一趟吧,不然徐小公爷面上挂不住啊。”

孙悟范见状也劝起了宁修,还不住给宁修使眼色。

宁修直想翻白眼。这个死胖子怎么最基本的道理都不懂呢?

此次刺杀徐小公爷的是白莲教的人,牵扯的越深越不容易抽身。

在凤凰山是恰巧碰到了不得不置身事中,可现在还要闷头往漩涡里冲那不是傻是什么?

若是白莲教的人知道是他们救得徐怀远从而找上门来可该如何是好?

宁修可不指望每次都能歪打正着靠一块石头把这些悍匪砸晕。

孙悟范见宁修仍然不为所动,不由得急了。

“宁贤弟你倒是说句话啊。”

孙悟范气的直跺脚:“你到底在想什么啊。”

“孙兄若是想去便去吧。宁某还要回去温书,失陪了。”

说罢便拔步离去。

“宁贤弟”

孙悟范摇了摇头,懊丧的长叹一声

宁修回到家先泡了个热水桶浴,换了身干净的衣裳躺在床上闭目养神。

今天的一切都生的太突然了,突然到他根本没有时间思忖分析。

现在静下来细细分析,徐小公爷说的很有道理。事情并不如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

也许白莲教只是一个幌子,背后另有其人?

也许此案的背后站着一个比徐小公爷还要有权有势的人?

宁修不敢想,也不愿去想。

“三哥哥,三哥哥。”

听到十郎在喊自己宁修遂睁开眼睛站起身去开门。

一打开门十郎便焦急的说道:“三哥哥,那个死胖子又来了,还拉着一个锦衣华服的男子,非说要见你,我给拦住了。”

“哦?”

宁修当然明白这名锦衣华服的男子是谁。没想到徐小公爷竟然亲自登门拜访,不知他该感到高兴还是无奈。

“三哥哥你不想见他们对不,那我找个由头把他们劝回去。额,就说你不在。”

十郎攥紧小拳头说道。

宁修摇了摇头道:“我这会虽然不想见他们,却不能不见。”

十郎大惑不解:“这是为什么,不想见就不见啊。”

唉,十郎还是太小,很多事情不懂啊。

宁修于徐怀远有救命之恩,却并不是说可以随意拂徐小公爷的面子。

他可以找个托词不去徐小公爷暂住的府邸叙话,但徐小公爷找上门来他若再不见就太过分了。

任何事情都有个度,在这个限度内怎么都好说。可一旦过越过了这个限度,事情便变了味,很难再和善的处理了。

泥人尚有三分气性,何况血气方刚的徐怀远?

宁修觉得这位小公爷这辈子可能就没怎么求过人。此番屈尊驾临他的“寒舍”,若是他再不见,没准徐怀远一怒之下能把他的屋顶掀了。

“唉,我去见见他们吧。”

宁修叹了一声,径自朝屋外走去。

还好十郎没有把徐怀远和孙悟范堵在大门外,而是把他们请到了花厅之中。

宁修一进花厅便冲徐怀远拱手道:“小公爷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呐。”

徐怀远笑道:“说来宁朋友还是小可的恩公呢,不必如此客气。”

一旁的孙悟范暗暗称奇,徐小公爷可是大明顶级勋贵,从小在蜜罐里泡大的,从来不会给地位比他低的人好脸色。可他对宁修却是十分和善,就像同窗好友那般谈笑。

宁修走到近前坐下,示意十郎叫人再去上一壶热茶。

“徐小公爷此来可是要与宁某诗文唱和?素闻徐小公爷作得一手好诗词,今日当要讨教讨教。”

宁修有意要把话题引到诗文唱和上,可徐怀远如何看不出来。

只见他轻吹了吹茶水,抿了一口道:“诗文唱和的事情可以缓一缓。小可这次来是向宁朋友请教一番,那些刺杀小可的人真的是白莲教的人吗?”

宁修心中一沉不禁想要苦笑。该来的还是要来吗?

“徐小公爷何出此言?县尊已经命人查验过那女悍匪的身体,其臀上确实刺有一朵白莲花。铁证如山,定是白莲教所为啊。”

在宁修看来这件事和白莲教是脱不了干系的,至于背后是不是有人在布局那就是另一回事了。就算那双白莲教的“夫妇”是这位隐藏大佬雇佣的杀手,那他们也是行凶人啊

第二百三十七章 另有隐情(4000字二合一大章,求订阅,求月票!)

“这个小可也说不好。”

徐怀远叹了一声:“也许是也许不是吧。小可总觉得这件事和表妹有关。”

表妹?就是那个得了傲娇公主病的缠人精柚柠雪?

她与此事有何关系?

“徐小公爷把宁某说糊涂了。令妹与此事有何关系?”

徐怀远犹豫了良久还是咬牙道:“怪我没有与宁朋友说清楚,事情还得从一年前说起。”

稍顿了顿,徐怀远继而说道:“我那表妹被家里娇纵惯了,不在家里做女红不说,还经常上街闲逛。一日她与贴身婢女去秦淮河赏景,遇到了一个孟浪子调戏。当时表妹又惊又吓便拔腿跑了。”

宁修心中暗暗啧叹,敢调戏魏国公的内侄女这人得有多大的胆子啊。

“后来表妹把事情告诉了小可,小可自然十分愤怒,命阖府上下追查此事,终于查出了那日在秦淮河边调戏表妹的人是谁。”

“是谁?”

孙悟范咽了口吐沫,脸上写满了期待。

“南京镇守太监高洋的儿子高升。”

“什么?太监也能有儿子?”

孙悟范瞪圆了眼睛道。

“咳咳,这个高升不是高太监的亲生子,而是认下的干儿子。”

孙悟范直想翻白眼,心道您说话能不能一次说完别大喘气啊。

宁修则是暗暗称奇,这怎么跟网络似的一环扣一环,险象环生高氵朝迭起反转无数啊,真是太带劲了。

徐怀远不知宁修心中的想法,径自说道:“我便叫人盯着这个高升,瞅准机会在他去青楼寻欢的时候把他拖了出来在街上痛揍了一顿。”

“这就完了?”

孙悟范显然很失望,摇了摇头道:“徐小公爷应该直接命人把他阉了嘛,这种人留着那东西也是个祸害。他不是喜欢认太监做干爹吗?那就满足他的心愿把他也变成太监吧!”

“咳咳,小可当时确实存了这样的心思,不过细细一想还是不能做的太过。”

孙悟范咦了一声:“这世间还有徐小公爷怕的事情?”

“小可不是怕他,是怕他干爹啊。他干爹高洋是南京镇守太监,手中权柄不可谓不大。最重要的是他是内监,要是上奏疏弹劾我魏国公府一番还是蛮棘手的。”

孙悟范挠了挠头道:“魏国公府世镇南京,怎会怕一个太监。”

“就怕他无中生有搬弄是非啊。”

徐怀远沉声道:“毕竟内监比勋贵更容易得陛下信任,万一高太监铁了心与我魏国公府作对,定会掀起一阵血雨腥风。”

宁修倒是很认同徐怀远说的话。南京镇守太监的地位绝对不可小视,虽然比不了京师司礼监那些太监却也是可以将奏疏直达天听的。

高太监只要想参魏国公,奏疏可以直接递送到宫中而不需要经过通政司分拣,这样就连一个缓冲回旋的余地都没有。

而武将勋贵相较于太监,本身就被猜忌。

任何一个君王都不会选择相信武勋的话而不相信家奴。

徐怀远的举止确实恰到好处,极有分寸。

“徐小公爷是怀疑此人怀恨在心肆意报复?”

宁修试探着问道。

“小可也只是猜测。因为除了此人外小可实在想不出还得罪谁了。”

徐怀远神情有些落寞:“小可想,宁朋友一定会帮小可追查的吧!”

额怎么绕了一大圈最后又绕回来了?

“宁某不过是一介书生,即便想要帮徐小公爷查案也无从下手啊。不过我一定给予徐小公爷精神支持。”

“精神支持?什么意思?”

徐怀远好奇道。

“精神支持的意思就是宁某会为徐小公爷祈祷,祈祷您早日捉到真凶。”

徐怀远:“”

“唉,虽然案子已经移交给府衙处理,不过我觉得最后还是会不了了之。”

徐怀远攥紧了拳头,十分不甘的说道:“毕竟这件事闹得越大对荆州官员的影响便越大,不论是知府还是县令肯定希望结案。”

“不如徐小公爷修书一封叫人送去南京交给魏国公,看看魏国公有没有办法。”

宁修献出一策道。

“这个小可也想过,不过还是不要了吧。”

“徐小公爷是怕魏国公知道此事后叫你回南京吧!”

孙悟范笑吟吟道:“那就叫送信的人慢一点,这样可以多玩几天。”

宁修瞪了孙悟范一眼,胖子才不再说话。

“小可哪里是为了自己,小可是为了表妹啊。表妹一直希望到荆湖来玩,难得出来一趟想不到竟然遇到这种事。唉!”

看不出来,这徐怀远这么看重这个表妹啊。

宁修觉得徐怀远和柚柠雪似乎并不是简单的兄妹之情。隐约间似乎能感受到二人间有男女情愫。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宁某相信若真是那高升想要加害徐小公爷,迟早会受到大明律法的制裁。”

既然徐怀远下不了狠心,宁修也只好这么安慰他。

“不,这件事绝不能这么算了。”徐怀远摇了摇头道:“我希望宁朋友能配合我演一出戏。”

“演戏?”

宁修讶然道:“徐小公爷不妨说说看。”

“宁朋友且附耳过来。”

宁修犹豫了片刻还是主动把身子凑了过去。

徐怀远与宁修贴耳低语了一番,拱手道:“拜托了。”

“好吧,宁某尽力而为。”

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

县衙大牢内几名狱卒有说有笑的吃酒划拳,好不快哉。

过日子嘛就是混,能混一天是一天,开心就好。

“吴哥咱可不能都喝醉了啊,至少得留个清醒的,不然”

“不然什么,这牢门锁的严严实实的,钥匙在咱身上你还怕他们能跑出去不成。别扫兴了,快喝!”

“唉,好我喝。”

几名狱卒喝了个昏天黑地,那牢头冲身旁的杜七踢了一脚笑骂道:“老七,你还是再去看一圈。没啥问题哥几个喝个一醉方休。”

“好,我这便去,顺带着放放水撒泡尿。”

他撑着桌子站起身手持火把一摇三晃的走着。

前几间牢房里都没有啥问题,犯人抱作一团缩在墙角睡觉。但走到关押那白莲教女犯的牢房时他却现了异常。

妈呀,那女犯人嘴角怎么溢出了这么多鲜血啊!

杜七吓得一屁股跌倒在地,牙齿都在打颤。

过了良久他才颤抖着站起身来扶着狱墙往外走去。

短短几十步他不知道走了多久,昏暗的烛光映在他的脸上,可以隐隐看到苍白面色下的血管。

吴牢头瞅见杜七这副模样着实被吓了一跳,挥手责斥道:“你小子怎么去了那么长的时间?瞅瞅你这幅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刚从鬼门关回来呢?”

杜七结结巴巴道:“啊,她死了,死了”

吴牢头大为不悦道:“什么死了?你在胡说些什么?”

县衙大牢不似锦衣卫诏狱,并不会频繁的严刑逼供,故而犯人受不住酷刑一命呜呼的情况很少生。而县衙里关押的犯人很少是死囚,所以寻死自尽的事情也不常见。

所以吴牢头才会感到奇怪。好端端的怎么就有人死了呢。

不对

吴牢头心中一紧,眉间的愁云迅聚起。

还有一人,还有一人是定会被依律处死的,说不准还要千刀万剐以儆效尤呢。

那人就是白莲教的女悍匪!

“你该不会说是那白莲教女匪死了吧!”

吴牢头一把拽住杜七的衣领,近乎咆哮的问道。

杜七哭丧着脸道:“是她,是她啊。我方才去巡视牢房,走到最里间一看那白莲教女悍匪已经七窍流血死透了啊。那景状真是太可怖了。”

“他妈的!”

吴牢头一把甩开杜七,破口大骂道。

他啐出一口浓痰,跺脚道:“这下麻烦可大了。”

他思忖了良久,阴沉着脸道:“老七,你赶快去求见大老爷,把女悍匪暴毙的事情禀报于他。”

“啊?”

杜七瞪圆了双眼,一脸的惊讶。

“吴,吴头儿,为啥叫我去啊。”

见杜七一脸的不情愿,吴牢头更是怒火上涌。他一脚踹向杜七:“废他娘的话。这倒霉事情是你现的,你不去谁去?难道让老子去?”

杜七心中暗暗腹诽,平日里一遇到好事都让你抢了。遇到这种恶心事糟心事倒想起我们了。

他委屈道:“吴头儿,可这会三更半夜的大老爷正在睡觉吧。我这要是去了惹恼了他老人家”

吴牢头阴笑一声,指节攥的吱吱作响。

“你现在去顶多是受县尊大老爷一番责骂。要是明日再去,估计就要吃板子了。”

“这是为何?”

“知情不报罪加一等!”

“可,可这件事只有我们知道。你不说我不说”

“问题是老子已经知道了!而且现在那白莲教女悍匪已经死透了,等到明天势必身上会出现尸斑。你认为县衙里的仵作一番查验后会看不出那臭娘们是啥时候死的吗?到时候你顶着一个瞒报的罪名,看大老爷怎么处置你!”

杜七被吓得一个激灵,浑身瑟瑟抖。

“好,我去,我这就去。”

他嘴上虽然说着脚下却不听使唤,过了良久才挪出几步。

吴牢头看的心烦一脚踹在杜七的屁股上,弄得杜七差点摔了个狗啃泥。

这下杜七才如梦方醒,忙不迭的小跑着去找大老爷禀报了。

“大老爷,大老爷有狱卒求见!”

迷迷糊糊间,姚琛只觉得有人在喊他。

睁开眼坐起身醒了会神他才扭头问道:“你说什么?”

侍候他的老仆恭敬的又说了一遍:“是县衙的狱卒,他要求见大老爷。”

姚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娘的真是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情都能在他身上生了。

这深更半夜的一个狱卒跑来后衙作甚?

“你没有跟他说本官睡了吗!”

话语中已经明显有着责斥的意味。

老仆将头垂的更低了。

“启禀大老爷,他说有要事向大老爷禀报,丝毫耽搁不得。”

姚琛冷哼一声,鼻孔扩张了一圈怒道:“叫他等着,等本官换好衣裳再见他!”

“是。”

老仆恭敬的退了出去。

姚琛摇了摇头暗骂这帮家伙真是太不懂规矩了。

还好他今晚疲惫没有找小妾行房。

不然万一正自欢好时被人打搅,岂不是太扫兴了。

他罩上一件便袍束上腰带,踩了靴子这才走到桌案前拿起铜镜照了照。

确保仪容没有任何问题姚琛才咳嗽一声道:“叫他进来吧。”

老仆得到姚琛的命令这才把杜七放了进来。

杜七就是一个普通狱卒,哪里见过姚县令这样的贵人,当即被吓得说不出话,就僵立在那儿。

姚琛见此人呆头呆脑的更是不悦。

他娘的大半夜你把我叫醒就快点说,还跟个木头人似的。

“你说求见本官有要事禀奏?”

无奈之下姚琛只得主动问。

“啊,是,是啊。大老爷,小的方才照例在牢中巡视,现那白莲教女悍匪七窍流血死了!”

杜七这才反应过来忙不跌的向姚县令奏禀。

姚琛愣了一愣道:“你说什么,那白莲教女悍匪死了?”

“是啊,七窍流血,死的不能再死了。”

姚琛只觉得气血上涌,胸口就像堵着一块石头似的憋闷不已。

原本翌日一早他就打算叫人把这白莲教女匪送到知府衙门的。

如此一来审理此案就成了李知府的任务,他便可以解脱了。

可谁知这女匪竟然突然暴毙了,还是七窍流血,这不是毒身亡是什么?

“你们这帮废物,酒囊饭袋!”

姚琛气的嘴唇抖,严厉的责斥道:“那白莲教女匪被关进牢中时可好好的,怎么到了晚上就暴毙了?你们给她吃的是什么东西!”

杜七被吓得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叩头如捣蒜道:“大老爷明鉴啊,小的们都是本本分分做事的。给犯人们吃的东西都是统一做的,那女匪也是一样啊。别的犯人都好好的,就她突然毙命,真的不干小的们的事啊。”

他心道果然来禀报大老爷不是好事,大老爷愤怒之际肯定把火气撒在通禀消息的人身上啊。这个吴牢头真不是个东西!

姚琛只觉得心烦意乱:“来人呐去叫仵作到牢房查验。本官倒要看看这白莲教女悍匪到底是吃了什么东西突然毒身亡!”

第二百三十八章 徐怀远染病(4000字二合一大章,求订阅,求月票!)

很快仵作就来到了牢房中。

前任仵作因病已经回家休养,现在的这个仵作是从邻县借调来的,姓赵,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子。

赵仵作来到牢房后便被杜七引到了关押白莲教女悍匪的牢房。

现这女匪毙命后众狱卒并没有挪动她,故而死者还是保持着刚死时的姿态。

赵仵作叫狱卒打开牢门,他踱步走入牢中蹲下身来。

作为一名入行多年的老仵作,他的经验十分丰富。只看到尸体便知道此女子是中了剧毒毒身亡的。

那么接下来就是要判断她是中了什么毒,因什么而中毒。

这两个问题才是考验一个仵作道行深浅的关键。

赵仵作努力去掰女匪的嘴,此时虽然尸体已经有了尸僵但程度还不厉害,用力之下嘴巴还是被他掰开了。

紧接着他从随身小包中取出一个小勺子送入女匪舌苔底下。

此时一众狱卒皆背过身去,不愿意看如此恶心的场面。

但对于赵仵作来说这些都是日常工作,早已经习以为常。

他握紧勺子用力那么一刮,紧接着便把勺子抽了出来。

只见勺子上布满了食物残垢,且泛着一抹血腥的臭味。

赵仵作却不顾这些把鼻子凑到跟前嗅了一嗅。之后他取了银针插入食物残垢,并没有变黑。

“她死之前都吃了些什么?”

吴牢头叹声道:“就是寻常给犯人吃的那些东西啊,别人也没见有什么问题。”

“还有剩饭吗?带我去看看。”

“好!”吴牢头急于洗脱干系,自然十分乐意赵仵作前去查看剩饭。

“您看看剩的饭都在这里了。”

吴牢头把赵仵作领着来到一个隔间,掀开锅盖只见锅里有着半锅黏糊糊的东西。说它是米饭太软,说它是米粥又太稠。

赵仵作不由得皱眉。这东西看起来实在不怎么卫生。即便里面没有掺杂毒药,犯人吃了多半也得跑肚拉稀。

这些狱卒应当是把银子贪了买酒喝,弄出这些玩意应付糊弄吧?

他伸手在锅里那么一刮,仔细端详这黏稠的东西良久。

“毒药不在这里面。如果毒药在食物里肯定会惨留在舌苔下的食物残垢中。但我刚刚用银针试了,无毒。”

当赵仵作说出这句话时吴牢头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放下了。

“那她是怎么被毒死的呢?”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是她事先就服了毒药,现在恰巧毒身亡罢了。”

赵仵作取了干净的白布将手擦净云淡风轻的说道。

“啊,她之前就服下了毒药?可为什么毒药过了这么久才作?”

赵仵作眉毛一挑道:“这有什么稀奇的?你可知道世上的毒药分很多种。有的是吃下立即毙命。有的是过几日才会作。这人应该是事先吃下了毒药,结果被擒获扭送至县衙,丧失服送解药的机会这才毒身亡的。”

吴牢头瞪圆了眼睛道:“还有解药?”

“当然!有毒药自然有解药。这女匪应该动手前做了两手准备。若是事成成功脱身自然可以服下解药化解药毒。但如果失手被擒,那就任由毒药作也好一了百了。”

吴牢头心道,想不到这女匪还挺义气的。

“嘿嘿这下好了。既然是这女匪自己事先服药毒身亡,那就与我们无关了。”

“嗯。”

赵仵作应了一声,便扭头朝外走去。

“我这便去向大老爷禀报。”

“有劳赵仵作了。改日兄弟们请你喝酒!”

“不必了!”

赵仵作摇了摇头,拔步离去

姚琛听了赵仵作的奏禀最终还是选择了相信。

这倒不是因为他信任赵仵作,而是因为这样对他最有利益。

本来他还在愁徐小公爷揪住此事不放,现在女匪一死百了线索断了,就不怕徐小公爷死追乱打了。

而如果采纳赵仵作的一番说辞,就可以证明女匪的死和县衙没有任何关系,最是妥当。

姚琛心中稍定便派人去到徐小公爷暂住的宅子,把这个消息告诉他。

可当送信人回禀姚琛时却带回一个坏消息。徐小公爷病了且是大病一场,一病不起。

姚琛只觉得后脊背冷,浑身都不自在。

好端端的徐小公爷怎么突然病倒了?该不会是因为遇刺被气病的吧?

别管徐小公爷是怎么病的,他确是在荆州府江陵县病倒的。那么他这个江陵县令就逃不了干系。

万一魏国公一怒之下把火气撒向他,姚琛可遭不住啊。

真是太他娘的倒霉了。

不行,此事他一定不能坐视不管。

姚琛当即命衙役请来城中有名郎中去给徐小公爷诊病。

可姚琛的“好意”却并没有带来好的效果,乌央乌央一大帮人来会诊却被徐府家将拦在门外。

无奈之下衙役只好带着这些郎中又返回了县衙。

姚琛得知这个消息简直气晕了。他气恼之余又十分惧怕。徐小公爷这个意思明显是对他这个江陵县令不满啊。说不准徐小公爷现在已经写好了一封家书叫人送到南京去了。

一想到等待他的很可能是魏国公的怒火,姚琛便感到不寒而栗。

魏国公护犊子是出了名的。要是让他知道宝贝儿子在江陵县受了委屈大闹一场说不准他这顶乌纱帽都不保。

“这可如何是好啊!”

正当姚琛一筹莫展之时,师爷岑方献策道:“东主不妨请生员宁修代为说项。”

宁修?

姚琛面色稍稍和缓。

他虽然到任时间不算长,但对这个宁修还是有些印象的。

在他印象中此人八面玲珑,据说还得到张阁老的赏识,可谓是前途无量。

最重要的是此人救了徐小公爷一命,救命恩人说话徐小公爷总会听一听吧?

“快,快去把这个宁修给本官请来。”

姚县令就像落水后抓住一根稻草般兴奋的说道。

“东主莫急,想必这宁修会十分感激东主的。”

对啊!他是七品县令,堂堂朝廷命官。而宁修不过是一个秀才。即便这个秀才很得大人物的赏识那也是个秀才。

现在他虽然有求于宁修,但凭着师长父母官的身份想必宁修一定会答应。

若是他以礼相待,说不准宁修还会对他感激涕零吧?

姚琛心下稍定,命人将宁修请到县衙叙话。

宁修倒是很给父母官面子,随叫随到没有一丝一毫的耽搁。

姚县令与宁修在后衙花厅叙话,自有仆从奉上热茶点心。

宁修自始至终只微微笑着,静候姚县令问。

他知道姚县令一定会憋不住先问的。

果然姚琛咳嗽了一声道:“贤生啊本官听说徐小公爷害了重病,本官十分关心便派人去请来郎中想要给徐小公爷诊治。谁知这些郎中到了之后却被拦在大门之外。想来是徐小公爷埋怨本官,这之中一定有什么误会。本官希望宁贤生能够代为说项一二,化解误会啊。”

宁修作出一脸惊讶的表情:“县尊这是说的哪里话,徐小公爷从没埋怨过您啊!”

姚琛面色阴沉不定,最终还是叹声道:“宁贤生啊,本官在你面前便不说场面话了。咱们有什么说什么。那日公堂审案时你也在场,难道没看出来徐小公爷对本官断案的结果不甚满意吗?”

宁修连忙摆手道:“误会,县尊误会了。徐小公爷是想要查出背后主使之人,既然那女悍匪已经毒身亡,自然是不可能追查了。徐小公爷并非不愿意让那些郎中诊治,实在是他害得病十分凶险啊。”

姚琛面色稍稍和缓,淡淡道:“是什么病?”

宁修压低声音道:“是痨病。”

“啊!”

饶是姚琛一向沉稳仍是被吓了一跳。

痨病那可是绝症啊。染上了痨病十个人里九个半都得一命呜呼去见阎王爷。剩下的那半个多半也会变成废人,整日咳嗽不止。

“唉,想不到徐小公爷竟然染上了痨病”

姚琛由衷的同情起徐怀远来。原本这么一个顶级勋贵是要钱有钱要地位有地位,坐享金山银山,美女环绕,人生无憾矣。

可一旦染上了痨病就等于走向了死亡,真是可惜了一具好皮囊。

“所以县尊不必忧心。徐小公爷不是在责怪您呐。”

姚琛嗯了一声猛然间又觉得哪里不对。

这个宁修既知道徐怀远染了痨病,又对他的想法知道的那么清楚,肯定近期和徐小公爷频繁接触,长时间相处啊。

痨病可是会传染的,宁修不会也被传染了吧?

一想到这里姚琛看向宁修的眼神便生了变化。眼眸中隐隐透着畏惧,身子也下意识的往后靠去。

宁修简直要乐炸了。

这个姚县令定力也不怎么样嘛。

“县尊不必忧心,我也是和徐小公爷书信交流,他病时我并不在场。”

听到这句话姚琛面上才有了几分人色,长吐出一口气来。

“这便好,这便好。不知徐小公爷打算何时启程返回南京?江陵城中没有什么名医,若耽搁了徐小公爷看病就麻烦了。”

宁修心道你这是怕徐小公爷病死在江陵,魏国公来找你麻烦吧?

他也不说破,只摇了摇头道:“痨病很难医治,即便徐小公爷回到南京也很难医治好。故而徐小公爷准备去求访名医。”

姚琛大为惊讶道:“不知徐小公爷打算去何处求访?”

在他看来除了京师就是南京名医多,徐小公爷难道认识什么绝世高人吗?

“此人便是李时珍李神医呐。若是在几月前李神医就在江陵城中坐诊,倒是好办。可李神医现在已经去了武昌,徐小公爷要想让李神医瞧诊就得去武昌府。还好学生和李神医有些交情,李神医走时才与学生说了一句。不然现在都没人知道李神医去哪儿了。”

李时珍?

姚琛愣了一愣。他来江陵赴任时李时珍就已经离开了,故而二人并未打过照面。不过李时珍的大名他却是听过的。此人确实当的起神医二字。若说天下人中有谁能治好痨病,那一定是李时珍了。

“好,好呐。徐小公爷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逢凶化吉的。不过为何不叫人把李神医请回来呢?”

“县尊有所不知,李神医有个规矩,病人若想让他诊治必须亲自登门。任何人都不能例外。”

宁修咽了口吐沫说道。

“何况武昌是布政司辖地,许多珍稀药材也能够寻到,徐小公爷直接去武昌也免去了不少的麻烦。对了这次学生也要同行前往武昌。”

姚琛直是大喜。宁修说徐小公爷要去武昌求李时珍诊病,这正合他意。

他现在巴不得徐怀远赶快离开江陵。只要徐怀远离开了江陵那么是死是活都与他没有太大关系。

哪怕徐怀远死在了武昌,那老国公也只会责斥武昌府的官员吧?

“如此,便有劳贤生了。”

姚琛呷了一口茶,淡淡道:“不过贤生也要多加注意才是。毕竟痨病是会传染的。”

“多谢县尊叮嘱。”

宁修拱了拱手道:“如果没有别的事情,学生便先告辞了。”

姚琛翻了翻茶杯盖子算是默许。

却说宁修离开了县衙直奔徐怀远暂住的府邸。

一进院子徐唤便凑了过来道:“怎么样,那姚县令可信了?”

宁修点头道:“演的这么像他如何能不信?徐小公爷呢?”

“哦,我家少主在后院呢,且随我来。”

徐唤把宁修领到后院,只见徐怀远正在院子里舞剑,却是虎虎生风哪里像得了痨病的样子?

徐怀远舞完一套剑法,见宁修来了便上前几步道:“宁朋友,咱们这出戏演的如何?”

“现在姚县令已经深信不疑巴不得徐小公爷赶快离开荆州呢。不过这还不够。我们需要再加一把火。”

宁修淡淡说道。

“哦?再加一把火,怎么加?”

徐怀远十分好奇的问道。

“那一双白莲教悍匪皆已毙命照理说其背后主使之人已经安全。但若是其听到徐小公爷将要离开江陵前往武昌的消息后,肯定会动心。所以我们需要把消息放出去,然后在路上等他。我相信他一定会出现的。”

“嗯。”

徐怀远点了点头。

原本他是想从那个女匪身上做文章的,无奈其突然暴毙只能随机应变诱骗背后主使之人现身了。

为此徐怀远不惜假托染了痨病亲自作饵!

第二百三十九章 断树阻行(4000字二合一大章,月票3000票加更!)

“不过,万一那人不现身怎么办?”

徐怀远不无担心的问道。

宁修嘴角勾了勾道:“这么好的机会他若是错过了再想下手就难了,所以我猜他一定会出手。何况退一万步讲,即便他没有现身与我们而言也没有损失。”

徐怀远点了点头笑道:“这倒是。”

“不过唯一需要担心的是我们在明,那人在暗。如果他真的决定出手势必有备而来,徐小公爷还是小心为上。”

“嗯,我有一干家将护卫不会出什么问题的。”

对此徐怀远还是很有自信的。

“对了,李神医真的在武昌坐诊吗?”

徐怀远突然这么一问宁修只好咳嗽道:“咳咳,这个嘛我就是随口一说。李神医云游不定,去了哪里谁也不知道。我和他只是有些浅交,还没到至交好友的地步啊。”

徐怀远哈哈笑了起来:“宁朋友,真有你的,县尊都被你骗了去。”

宁修无奈笑道:“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也只有李神医有这个面子可以让徐小公爷亲自前去求诊了。不这么说县尊可是会怀疑的。”

其实宁修肯帮徐怀远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好奇。

他很想知道到底是不是高升在买凶杀人。

柚柠雪这丫头虽然娇气些却是十分惹人怜爱,这么一个小磨人精被一个太监义子欺侮,是无论如何不能接受的。

按照常理分析,高升在与徐小公爷冲突后狠买凶杀人的可能性很大。

毕竟此人跋扈惯了,肯定忍不下这口气。但他又不能在南京城里对徐怀远动手,只能等到徐怀远兄妹出城远游的时候再下手。

白莲教的身份是最好的掩护,即便事一般情况下审案的官员也不会往别的地方想,会快结案。这就是高升选择雇佣白莲教徒动手的原因吧。

只是高升需要一个中间人代为联络,充当他和白莲教徒间的纽带。

这个中间人才是举足轻重的人物。宁修觉得这个人就要现身了。

官道上疾驰着一驾黑色棚顶的马车。在马车前后有几十骑护卫。众骑卷起黄尘滚滚,声势十分浩大。

马车之中徐怀远紧紧咬着嘴唇,神情颇为紧张。

宁修只觉得好笑。之前徐怀远拍着胸脯说一切尽在掌握,临了还是有些紧张嘛。

“徐小公爷,我们只需静静等着就好,那人总会现身的。”

徐怀远点了点头道:“希望吧。”

由于是以身作饵,引蛇出洞故而细节上必须做到极致。

徐怀远勒令马车车夫加鞭全前行,完全一副急于到武昌诊病的架势。

但这样也有一个问题,那就是度太快对眼前生的事情未必能够迅的作出反应。

好在马车外的护卫不少,若真是有什么异动他们也能够第一时间现。

人在紧张的时候额头会冒出虚汗。宁修仔细观察现徐怀远还是很紧张的。

看来徐怀远也认为此行十分冒险,这才会把表妹柚柠雪留在江陵城中。

宁修掀开车帘一角朝外瞥去,只见阔畅的官道上鲜少有车马行过,倒显得有些冷清。

出来吧,快出来吧!

如果真如徐怀远分析的那样,现在那人应该已经准备出手了吧?

“吁!”

马车车夫突然挽紧马缰勒停了马车,宁修皱眉去问得到的回应却是一颗大树横倒在路中,阻碍了去路。

真他娘的晦气啊!

荆湖地区夏日多雷雨,时常会遇到打雷劈断树木的情况。

“徐小公爷,前面是道路被一棵大树阻拦住了。现在恐怕得先把大树挪开才能继续前行。”

由于徐怀远此刻“得了重病”,自然不宜抛头露面。

宁修跳下马车查看了一番后回到马车与徐怀远说道。

被雷劈倒的树很粗,即便几十人一起上手卖力也不是片刻须臾的工夫能够挪开的。

这还真是出师不利。

徐怀远却没有太过沮丧。

“嗯那就叫他们搬开那断树吧。”

现在他们急着去武昌“诊病”,可不能因为一根断木阻拦就打了退堂鼓。

既然要演戏,就要演的像。

宁修点了点头复又掀开车帘跳下马车向众徐府家将传达了徐怀远的命令。

一众家将自然对徐怀远唯命是从,二话不说纷纷翻身下马卷起袖子开干。

只是这断木树干实在太粗,一个人环抱都抱不过来,众人奋力去抬却只抬起一尺就无奈卸力松手。

“宁公子,这根断木太沉了,恐怕一时半会挪不开啊。”

宁修皱起眉头,心中暗暗思量。

这是个突情况,必须及时解决,不能在这上面浪费太多的时间。

“扶徐小公爷下马车吧,我们直接跨过去!”

宁修迅做出了决定。

徐唤一时愕然。

“可,可少主现在身染重病”

“事急从权,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站在一个染了痨病急于前往武昌求诊的病人角度,是不会因为要骑马就放弃求诊的。虽然徐怀远现在“身子虚弱”,但一样可以骑马啊,大不了宁修和他二人共骑一马。

咳咳,他吃点亏就吃点亏吧。

可怜徐怀远这个“病号”连马车都坐不了了,只能被宁修搀扶着推上了马车。

即便骑马要想越过这么粗的一根断木也得有足够的距离让马匹奔跑起来。

众人遂拨转马头行出几十步再折回来了个全力冲刺。

魏国公府的马匹都是绝世好马爆力极强,越过这断木轻而易举。

即便是驮了宁修、徐怀远两人的那匹亦轻松跃过。

舍掉了马车这个累赘,行进的度便快了不少。

只是期盼中的行刺之人一直没有出现让徐怀远觉得有些不是滋味。

“宁朋友,莫非我们散布的消息没有传到那人口中?”

宁修摇了摇头道:“不应该啊。我们散布消息的力度不可谓不大,如果那人真的有心是一定可以知道的。肯定是他比较谨慎在暗处隐藏着等待最好的机会出手。”

“嗯,敌在暗我在明,急不得。”

徐怀远沉声道:“不过他迟早会出手的。”

江陵城,朱雀街。

柚柠雪一个人在街市上闲逛。东瞅瞅,西瞧瞧似乎对任何小玩意都满是兴趣。

他是趁表哥留在江陵的家将疏忽溜出来的。哼,表哥也太不够意思了,抛下她去武昌府玩。

难道表哥认为她是个累赘想要甩掉?

唉,真是让人猜不透啊。

走到一处捏糖人的摊铺前,柚柠雪不由得停下了步子。

这老伯捏的糖人简直是栩栩如生啊。

见她看的入神,那捏糖人的老汉嘿嘿笑道:“这位小姐买个糖人吧?看上哪个了?”

“唔,我没有带钱啊。要不你先把糖人卖我,我回去取?”

得知这穿着华丽的富家小姐没钱,那老汉脸色立刻就拉下来了。

“哼,小老儿这是小本生意,概不赊账的!”

说着便摆手把柚柠雪往边上赶。

“让一让,让一让啊。别耽误小老儿做生意。”

柚柠雪在南京时有父母呵护,过的是锦衣玉食的生活,何曾受过这等委屈,当即把脸色拉了下来。

“有什么了不起的啊!”

她几步走开还有些不甘心,便扭头道:“待本小姐取了钱来你会后悔的!”

唉,没钱真的是寸步难行啊。怪不得那么多人都希望财赚大钱,原来有了钱就可以为所欲为,不看别人的脸色。

柚柠雪决定还是得返回去拿些钱出来。

不然身无分文在街上瞎逛也没有什么意思。

思定之后柚柠雪便转过身来朝暂住的宅邸而去。

她拐到一小巷中没走几步,一只有力的手便捂住了她的嘴巴。

紧接着一把锋利的匕便抵在了她的脖子上。

“别乱动乱喊,否则我现在就杀了你!”

“呜呜呜”

柚柠雪出小狗一般的呜咽,试图声呼救。

“敢不老实!”

匕又用力压了几分,柚柠雪的脖颈上隐隐出现了一条白印子。

这下柚柠雪真的不敢乱动乱喊了。她知道劫持她的人是真的可能一刀划破她的喉咙的。

“走!”

柚柠雪只听到一个冰冷的声音,心中十分绝望。

她浑浑噩噩的的挪动着步子,头脑一片空白。

短短一段小巷子她花了好长时间才走完。一出巷子她便被丢到了一架马车上。

马车的车窗是封死的,她完全看不到外面的景象。

紧接着那个男人便上了马车,手上依然攥着那柄匕。

只见他面上蒙着黑巾,柚柠雪看不到他的真容,只觉得此人眼眸中透着一股凶光让人不寒而栗。

“你最好老实点少耍花样。要是让我现你企图逃跑,我便在你后背上捅个大窟窿。”

面对如此恐吓,柚柠雪直是被吓哭了。

她虽然性格外向却从没有处理过这种事情。表哥呢,她现在好想表哥啊。

若是表哥在定能把这个恶棍打趴下。

“你,你劫持我是为了钱吧?只要你能够把我送回去,想要多少钱都可以满足你。”

柚柠雪尽量把声音压低,试探着问道。

“哼,钱?大爷我不要钱,我只要人!”

啊!

柚柠雪心中一惊,心道这人不会是人贩子吧?

她听表哥说过有些人贩子会专门盯着她这样的少女下手,然后把她们倒卖到扬州做瘦马。

所谓瘦马就是妓人的一种。只不过这种妓人身材十分娇小玲珑,年龄也在二十岁以下。

据说江南的盐商们十分喜欢这种妓人,唤之曰瘦马。大概是骑在身上泄的时候和骑马的感觉类似吧。

有了需求自然有了市场,当地青楼便大力培养瘦马。可是年纪小的良家女子没有几个愿意去做妓的,故而才会催了这种人贩子,代为偷抢良家少女再转卖到江南的青楼中。

对方口中说不要钱只要人,看来真的是人贩子啊。

“你觉得我值多少钱?我给你双倍的价钱。求你不要把我卖掉。”

柚柠雪近乎央求道。

那蒙面男子先是一愣随即大笑道:“你不会以为我是人贩子吧?”

这下轮到柚柠雪愣了。这人不是人贩子那还能是什么?

“你给多少钱我都不会放你走的。把你交到那人手上,我有享用不完的好处。”

他狞笑一声便抽出一根牛皮绳索迅疾的把柚柠雪的双手、双脚捆了起来。

紧接着他取了一块破布塞到了柚柠雪的嘴巴里,阴恻恻的说道:“接下来的路途有些长,你最好忍着点,不然”

柚柠雪再次出呜呜呜的声响。

熟悉?他为什么要这么说?这个人要把他带到哪里去?

表哥,表哥快来救我啊!

整整大半天过去了仍然没有出现刺客,这让徐怀远困惑不已。

宁修也是十分不解。假使那两名白莲教徒身后真有主使之人,那么他想要置徐怀远于死地现在就是最好的机会啊,怎么这人到现在都不露面?这也太谨慎了吧?

再这么下去眼瞅着就到了武昌府辖制内,那刺客更不会出现了。

“宁朋友,我觉得这件事有些不用寻常啊。”

徐怀远蹙眉道:“会不会刺客看出了我是在装病?”



宁修无语了。

这种可能性不是没有,但却是很低。

毕竟他连姚县令都瞒了过去,那人又不是千里眼顺风耳,怎么可能事事皆知。

但从现在的情况来看或许真的如此。

他沉默了片刻道:“要不我们折回去吧?此事再从长计议。”

刺客迟迟不现身,宁修和徐怀远去武昌府也没有任何意义。

“嗯,为今之计也只有如此了。”

虽然十分不情愿,徐怀远最终还是接受了现实。他们这招引蛇出洞的计划看来是失败了。

徐小公爷一声令下众人纷纷拨转马头疾驰起来。

他们一路纵骑行出几十里,终于赶在日落城闭前赶到了江陵城外。

一众人跑了一天早已经困倦不已,经巡检司差役军卒查验进城后便直奔府邸。

宁修也没有急着回家而是和徐怀远同行。毕竟接下来还要商议计划,引诱刺客出手。

到了府邸前徐怀远一踢马镫轻巧的翻身下来,迈开步子便往府中走去。

便在这时却见留守在府中的一名家将大哭道:“小姐小姐不见了!”

第二百四十章 失踪(4000字二合一大章,求订阅,求月票!)

“你说什么!”

徐怀远上前一步揪住那家将的衣领道:“你再说一遍!”

“少主,小姐不见了啊。我就睡了一会,起来一看小姐已经不见了。”

家将哭丧着脸道。

“废物,真是废物。要你何用!”

徐怀远一脚踹在家将的屁股上斥骂道:“给我去找。找不到小姐你便自刎谢罪吧!”

见到徐怀远狂的样子宁修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看来这个柚柠雪在徐小公爷心目中的地位确实不一般啊。

他凑前几步冲徐怀远低语道:“徐小公爷,借一步说话。”

徐怀远见是宁修遂把心头的怒火压下来一些。

他随宁修走出几步叹声道:“小可叫宁朋友看笑话了。”

“徐小公爷真的以为这是个意外吗?”

“宁朋友的意思是?”

“我们前脚刚刚出城,后脚令妹便失踪了,这也太巧了吧。”

呃徐怀远细细一想觉得宁修说的很有道理,便急声问道:“该不会是那歹人出手把表妹劫持了吧!”

宁修点了点头道:“现在看来这种可能性很大。那刺客不仅警惕还很会利用形势。他定是看出来圈套,见无法对徐小公爷下手,便将魔爪伸向了令妹。”

徐怀远愤恨的挥了一记空拳:“岂有此理,真是岂有此理。他竟然敢对我表妹下手!”

徐怀远现在更坚信此事是高升那个恶棍干的了。他一直觊觎表妹,见无法报复自己便想要劫掠表妹!真不敢想象表妹落到他手上会是怎样的下场。

“若是让我抓到这厮劫持表妹的证据,我一定要亲自将其剥皮抽筋!”

徐怀远攥紧拳头,眼眸中闪过一抹厉色。

宁修暗暗啧叹,徐小公爷到底是徐达的后人,还是有几分血性的!

“徐小公爷稍安勿躁,现在需要调集足够的人手追查,仅仅靠徐小公爷带来的这些家将显然是不够的。”

“嗯,宁朋友说的是。”

徐怀远强自压下心中的怒火,冲宁修拱手道:“还请宁朋友助小可一臂之力。”

“这样吧,事情紧急容不得耽搁。我们便兵分两路如何?我去找县尊府尊,徐小公爷去荆州指挥使司。”

刺客劫掠了柚柠雪有两个选择。其一是留在城中,其二是立刻逃走。

第一种是打心理战,利用灯下黑的心理。

第二种就比较符合正常逻辑了。

如果刺客选了第一种那还好办。只要人还在城中迟早可以搜出来。

若是第二种就有些糟糕了。如果不及时堵住他,让其离开了荆州再想追就麻烦了。

所以宁修才会那么急的让徐怀远去找卫所指挥使。唯有如此才能够尽可能的控制每一处水6要冲,封锁刺客的去向。

至于官府的告示自然也不能少。衙役也能辅助军卒做一些搜寻的工作。

但是毫无疑问的这次搜寻的主力是军卒。

所以需要徐怀远去指挥使衙门一趟,以他魏国公之子的身份,便是正三品指挥使也得卖他个面子。

徐怀远连连点头:“好,我这便去!”

却说二人分头行动。宁修先去县衙告知姚县令。

得知宁修折而复返姚琛大为惊讶:“贤生啊,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宁修稍稍将细节做了些修改道:“回禀县尊,马车在官道上行了几十里,突然遇到一根被雷劈中倒在路中的参天巨树。那巨树实在太大,几十人亦抬不起来。若是一般时候我们便弃掉马车改骑马了。可徐小公爷染了痨病身子极为虚弱,不坐马车肯定是不行的。无奈之下我们只得返回城中。”

姚琛心中暗暗苦,心道这尊大神在这里一天他就得提心吊胆一天啊。

“哦,那需要本官派出衙役前去把那巨树锯掉吗?”

姚琛现在一心只想把徐怀远送走,自然对这个“拦路虎”怀恨在心。

宁修却是推了推手道:“这个暂且不必了。学生来求见县尊是为了另一件事。”

“哦?”

姚琛这下更惊奇了,捋着胡须道:“贤生说来听听。”

“学生和徐小公爷回城后得知小公爷的表妹突然失踪了。徐小公爷十分焦急便叫学生来县衙求救,希望县尊可以派出些衙役搜寻。”

啊!

姚琛只觉得脑子嗡的一炸,险些昏倒过去。

这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啊。

他就怕徐怀远和他表妹出意外。现在倒好,徐怀远得了痨病,他妹妹更是直接失踪。怎么什么倒霉事都让他赶上了?这个父母官当的威风没逞过几回,委屈倒是没少受,真是太憋屈了!

宁修见姚县令一脸生无可恋的样子只得安慰道:“现在派出人搜寻找到徐小公爷表妹的可能性很大。到时县尊可是有大功劳的啊。”

姚琛苦笑道:“本官哪里还敢想什么功劳,只希望能够寻到徐小公爷的表妹吧。贤生放心,本官这就把三班衙役都派去寻人。”

“多谢县尊!”

宁修冲姚县令拱了拱手便告辞离开。

从县衙出来后宁修便直奔府衙。

两处官衙毗邻,进进出出倒也方便。

比起姚县令来,宁修对知府李瑞显然更加熟悉。

只不过李知府没有太多接待过徐小公爷,故而宁修第一时间想到的是向姚县令求助。

不过这不妨碍宁修去向李知府求援。

知府毕竟比县令的品级大,能够调动的资源也更多,多一个人找寻便多一分希望。

宁修将事情的前因后果与李知府说了一遍,李瑞虽然有些迷糊但也明白了个大概。

他心中暗暗感慨还好当初徐小公爷抵达荆州后他只是出席了下接风宴,随即便把接待事宜都安排布置给了姚县令。

不然出了眼下这档子事,该着急上火的就是他李瑞了。

“宁贤生且放心,本府这便传令下去,命府衙内的皂隶衙役尽数去寻人,相信一定可以找到人的。”

李瑞捋了捋胡须,中气十足的说道。

尽管他与此事没有直接干系,但毕竟人是在荆州府辖境内失踪的,姿态还是要摆一摆的。不然万一魏国公真的气恼了连带着他也参了一本,那可就不划算了

府衙、县衙、巡检司、卫所军队同时动用力量搜寻一个人,这在荆州的地界上还是头一次。

荆州府的百姓可算是开了眼。什么叫做贵人,徐小公爷这样的才是贵人呐。

只要他一句话,别管是文官还是武将都得点头哈腰的凑过来赔笑。做人做到这个份上,值!

但徐怀远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表妹柚柠雪的突然失踪打乱了他的全部计划。他和宁修本是想借装病引诱那人出来,却被其看透直击软肋

若是表妹有个什么闪失,徐怀远无法向柚家交待不说,他也无法原谅自己。

当然他相信劫持表妹的歹人并没有走远,至少不会走出荆州府的地界。只要他们还没出荆州府,一切就有转圜的余地。

荆州乃是水6要冲,西通巴蜀,东指吴越,那歹人有多条路可选。

徐怀远断定那人会往江南方向走,因为他笃定就是高升那厮在背后捣鬼。

故而往西这条路基本不用考虑。

但即便只考虑往江南去这一种可能性,想要赌赢那歹人具体从哪条路走也很不容易。

且徐怀远根本不敢赌,因为一旦赌输表妹就要面临名声受到污损的代价。

所以他‘调兵遣将’,处处设卡,将所有由荆州往江南去的道路全部封死。

在宁修看来封死了道路,歹人被困在荆州,接下来要做的就是瓮中捉鳖了。

各级官府已经将柚柠雪画像,且贴出告示命各里长配合搜查。

大明朝的官府力量固然强大,但要做到掘地三尺去找一个人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但要是有了里长的配合,做起这件事来就容易了许多。

所谓里长,并不是一个官职,而是民间的一个负责人,起到沟通官府与乡民的桥梁作用。里长不但要负责催缴粮税,还要督促农业生产,在乡村地方有很大的威望。

所谓皇权不下县,指的就是如此。自古以来,政令到了县这一级就很难传达下去了,再往下靠的就是里长、族长、地主代以维系。

当然,这些里长也是很有油水可捞的,是以他们才会尽心竭力的帮助协助官府管理好基层乡村。

这日有好消息传来,一名里长现有携带女眷的马车在双叶村出现,那女眷看容貌与画像上的柚柠雪却是有七分相似。

虽然宁修不太信任这个时代的画像准确性,但既然有了线索还是要追查下去的。

不然万一出现在双叶村的人真的是劫持柚柠雪的歹人那可如何是好?

小公爷徐怀远更是大喜,连忙带了县府衙役、以及借调的五百名卫所官兵浩浩汤汤的杀向双叶村。

姚县令、李知府、宁修和孙悟范自然也在其列,只是他觉得既然事情已经闹大,还不如把地方锦衣卫也拉来些,这样气势上更足嘛。

却说一行人来到双叶村,里长侯二狗陪着笑脸凑过来道:“这位贵人,小老儿亲眼见到那伙人在鄙村歇脚,那女眷和画像中的人是一模一样啊,绝不可能有错!”

徐怀远眉毛挑了挑道:“你最好不要看错,不然我挖了你的眼睛。”

侯二狗先是一愣,随即咽了口吐沫讪讪笑道:“公子爷放心,小老儿是无论如何不敢欺瞒公子爷的。”

徐怀远冷哼一声道:“他们现在人在何处?”

侯二狗翻了翻眼皮道:“往北面去了。”

徐怀远差点一口老血喷了出来。

“你说什么?他们现在不在这里?”

候二狗连连点头道:“是啊,小老儿只是在双叶村看到了他们,可并没有说他们就在这里啊。”

徐怀远一脚踹向候二狗的屁股,叱骂道:“那你瞎咋呼什么?莫不是想骗官府的赏钱?”

原来各级官府为了在最快的时间内找到柚柠雪,允诺给提供线索的人赏钱。根据线索重要性的不同,提供线索的人能够收到不同份额的赏钱。帮助官府直接找到柚柠雪的人更是能够获得一笔丰厚的赏赐。

徐怀远怀疑候二狗为了骗赏钱才‘编出’这个线索也不是没有道理。毕竟候二狗就那么一说,徐怀远带人顺着找过去能不能寻到人可就两说了。

侯二狗一脸委屈道:“公子爷好端端的怎么踹人呢。小老儿说的都是实情,若是说了半句假话,便叫老天爷劈死我!”

他梗着脖子一脸执拗还真是有几分强项令的味道,只不过这厮是不知道他面前的就是魏国公府的小公爷,不然怕是得当场吓得尿裤子。

宁修上前一步劝道:“小公爷不必动怒,我看候里长不像在说假话,不如我们便顺着他说的方向去寻吧。”

知府李瑞也帮腔道:“是啊,小公爷。令妹现在的安危是最重要的,哪怕只有一线机会我们也不能放弃啊。”

这句话算是说到徐怀远的心坎里了,他深吸了一口气挥手道;“好,我们便去北面找。”

继而他转向候二狗,语调冰冷的说道:“若是我找不到表妹,你一个谎报线索,骗取官府赏银的罪名是跑不了的!”

说罢拂袖而去。

李知府、姚县令等一众大佬亦扭身跟去。宁修苦笑着摇了摇头冲身边的胖子道:“孙兄,这个候里长真惨呐。”

孙悟范翻了记白眼道:“只能说这厮脑子不好使。徐小公爷的竹杠是那么好敲的吗?我看啊,他这次多半要搭在这里了。”

宁修笑骂道:“孙兄也不往好处想。难不成你真希望那歹人把柚家小姐掳到江南去?”

“我可没这么说。”

孙悟范摊了摊手,悻悻的迈步跟去。

双叶村是个小渔村,从这里往北自然得走水路坐船。

按照侯二狗里长的话,那伙人在双叶村暂作逗留后也确实是乘船往北面去的。

徐怀远徐小公爷在这一刻挥了纨绔本色,征调了双叶村所有的渔船,一行几百人乘坐几十艘小船组成了一只船队,在狭窄的水道上沿北划去。

荆湖一代水系纵横,像这样的水道有很多。很快船队便驶出了这一片水域,进入浩瀚长江

第二百四十一章 遭遇(4000字二合一大章,求订阅,求月票!)

走水道沿长江顺流而下,确实比走6路要快很多。

且走水路受到盘查的可能性也要小。

要冲枢纽虽然也会设置钞关,但遇到打着官船灯笼的,盘查的官员多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这正是徐怀远所担心的。

他可以通过对各级官府施压,让他们加强盘查。可真遇到了官船盘查的人也就是走个过场。

他已经认定了绑劫柚柠雪是高洋干儿子高升的主意。那么以高升的能量要想安排一艘官船接应简直是易如反掌。

甚至他都不需要真的安排一艘官船,只需要借用一位有官衔在身的官员,让其乘船同行,就可以起到一样的效果。

江上清风徐徐刮过,宁修只觉得一阵清爽。

“杨慎吟‘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我当时还不以为然。亲自乘船行于江中才能够体会到其中几分意味。”

宁修背负双手站于船头如是感慨道。

孙悟范撇了撇嘴道:“宁贤弟真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骚客啊,咱们不是一类人。”

宁修眉毛一挑道:“骚客也好,商贾也罢,本质并没有什么不同。一个求名,一个逐利都是寻求认同感。孙兄说是也不是?”

孙悟范眼眸一转,砸吧嘴道:“你这么一说还似乎真是有那么点道理。”

“所以我说孙兄应该去读书的。你那么活泛的脑子绝对可以出人头地。”

孙悟范翻了记白眼道:“宁贤弟啊你就别夸我了。我有几斤几两我自己心里清楚。我要真是读书的料你认为我爹会让我去经商?他恨不得把路铺到我脚边呐。读书这东西真的不适合我。”

稍顿了顿,他猛然拍了一下脑袋道:“我差点忘了,我爹特意嘱咐我,说叫你尽快准备些玻璃花瓶送到武昌府去,他好以地方官员的身份把其当作贡品送到京师去。这条路要是走通了,你便可以烧御窑了!”

宁修不禁眼前一亮。

“此话当真?”

“嘿,瞧宁贤弟说的。哥哥我啥时候骗过你?”

孙悟范拍着胸脯作保道:“大明各地的王爷可以给天子进贡,地方大员也一样嘛。你那玻璃花瓶着实是个新奇玩意,我想皇帝陛下也一定会很感兴趣的。”

宁修确实很兴奋。他确实没想到湖广巡抚有进贡稀奇物件给皇帝的权力。既如此,搭上这条线确实有助于玻璃器皿的推广。

历史上无数物件之所以出名就是因为和皇家扯上了关系,玻璃器皿能成为贡品,绝对是利大于弊的。

近来宁修已经通过江陵镇守太监和张家的关系分了织造局的一杯羹,成为了皇商。现在若再能通过孙巡抚的关系搞一个御窑的名头,今后经商的道路真的会平坦不少。

“快看!”

宁修正自畅想间,便听得小公爷徐怀远在疾呼。他连忙去瞧,只见隐隐约约有一艘平底沙船在一百多米外。

江上正巧起了雾,那艘船又距离很远,故而只能看到个模糊的轮廓,但船上打的红色灯笼却是分外显眼。

是官船!

宁修眼睛眯作一条缝,拳头紧紧攥起。

虽然说官船并不能说明什么,但至少让人心头升起了一丝希望。

“徐小公爷,我们快把那艘船拦下来吧。”

知府李瑞献策道。

“恩。”

徐怀远现在一心只想营救表妹,是可谓宁可错杀一千不肯放过一个。若前面那艘船上没有表妹大不了他与那艘船的主人赔礼便是。但若是表妹就在那艘船上

“追上去,将前船拦下!”

顺流而下船的行进度很大程度上取决于水流度而不是行船本身的度。徐怀远乘坐的这艘也是大船,即便船夫们用尽气力划船也只是缩短了一小部分距离。

徐怀远看在眼里急在心中。

“取我的弓来!”

“遵命!”

徐唤是魏国公府的护卫,自然对少主唯命是从,当即取来徐怀远的佩弓,并奉上一只雕花羽箭。

“徐小公爷,您这是”

知府李瑞面色惨白,声音里都近乎带着哭腔。

“他们不停下来,我们追到何时才能追上?”

徐怀远眉毛一挑道:“我便一箭射到船上,叫他们停船靠岸!”

说罢他又叫人取来纸笔写明自己的身份,将纸条缠在雕花羽箭上。

徐怀元深吸了一口气,弯弓搭箭瞄准迷雾之中的平底沙船。

但听嗖的一声,箭矢离弦而去顷刻间便射向前船。

宁修暗暗叫好,心道徐怀远不愧是将门之后,且不说这射箭的精准度,单说这架势就绝不是臭鱼烂虾能够匹敌的。

徐怀远射出一箭后,前船迅作出了回应,只不过它没有停靠在岸边而是继续朝前驶去,且隐隐有加力甩开后船的意思。

徐怀远大怒,接过一只羽箭再射,他一连射了三箭前船都熟视无睹。

这下就连老好人荆州知府李瑞都看不下去了。

“岂有此理,真是岂有此理。若非做贼心虚,那船上的人为何不敢停靠下岸接受搜查?”

徐怀远冷笑一声道:“看来八成便是这伙人劫持徐某表妹的了,还请诸位加把力气追上去。”

他这话说来容易真要做起来却不简单。这艘船比之前船更大,载的人更多,故而也更沉。

同样顺流而下,要想追上前船,必须要划轻舟才是。

故而宁修建议道:“徐小公爷不妨让兵卒乘小船去追,这样追上的可能性要大不少。”

徐怀远犹豫道:“小船?可小船拦不下来他们啊。”

宁修真要气晕过去了。这徐怀远真是一个死脑筋啊,他该不会是想要用这艘巨船生生把前船拦停吧?

“徐小公爷,我们不一定要把它生拦下来。我们可以利用小船的度优势先到关卡通知巡检官员放下水门阻拦其去路啊。”

宁修一语点醒梦中人。徐怀远恍然大悟道:“宁朋友说的在理,小可刚刚真是昏了头。”

稍顿了顿,他冲知府李瑞道:“还请李知府给个凭证交与兵卒,命其先行赶至关卡通知巡检官兵放下水门阻拦前船去路!”

柚柠雪是无意间看到绑劫她的匪人真容的。

那时她刚刚被抬下马车正要转送到船上,江上风大吹掉了那匪人面上的黑巾却是让柚柠雪看了个分明。

这人生着一副国字脸,面容白皙十分的富态。仅仅从体型柚柠雪就能判断出此人是个胖子,现在结合相貌更是确定了当初的判断。

只不过这个人看着怎么那么面善?似乎在哪里见过

可她一时又想不出具体是在哪里见过这胖子,直是气恼急了。

那胖子面上黑巾掉了只是一愣,随即冷笑连连。

这倒也是,现在他只怕是认为万无一失了吧?即便真人露了相,柚柠雪还能飞出这艘打着官船灯笼的平底沙船?

柚柠雪被两个大汉直接粗暴的丢到了底层船舱之中,就像对待一个货物一般。

柚柠雪自然十分不满,但她也明白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道理。要想逃出这地方,就得忍下来。

船舱是密闭的,除了一扇通往二层的木门别无通道。

柚柠雪此刻已经被松绑,她在船舱中环绕了一圈现底舱装了不少绸布。

她就此判断这艘船是一艘贩运绸布的商船。至于商船为何打着官船灯笼,这也不难理解。

大明朝的商税虽低,但各种陋规常例却名目繁多。

这些陋规常例随便拉出一个都可以比拟三十税一的商税,更不用说一起加上了。

商贾们为了免掉这些陋规常例,便会打着官船的旗号。当然,这虎皮也不是随便扯的,你的船上得真正有官员在,不然若是一旦被沿途关卡的巡检官吏查到,可是要吃大官司的。

这么说来这船上竟然有一个官员了?他与绑劫自己的人有何关系?他们是同谋否?

一个个问题从脑海闪过,柚柠雪只觉得一阵眩晕

“吃饭了,吃饭了。”

便在这时木门忽然被打开,从二层走下一个瘦似骷髅的妇人。

这妇人手中端着一只托盘,里面有三两样凉菜,还有一碗白米饭。

米饭是凉的,凉菜甚至有点馊。若是放在平时,柚柠雪连抬眼瞧一眼都不会。

可现在她已经饿了一天的肚子,不得不暂且收起自己大小姐的脾气,向现实妥协。

自打上了船柚柠雪便没有再吃过东西。这倒不是她与那胖子置气绝食,而是胖子并没有派人来给她送饭。

这让柚柠雪百思不得其解。

照理说胖子劫持了她不就是为了获得某种利益吗?

虽然柚柠雪不知道胖子究竟要做什么,但这种利益肯定要求她是个活人吧?

万一她真的饿死了,那胖子也无法交代,这厮真的冒得起这个险呐。

“我”

柚柠雪咬了咬嘴唇,十指攥紧道:“我能不能求你一件事?”

那瘦似骷髅的妇人一时愕然。

“你方才说什么?”

“大姐,我想求你一件事。”

“哈哈,哈哈哈”妇人柳眉一挑,声色俱厉道:“你还真以为老娘是来伺候你的?这些饭赶快吃完,老娘过半个时辰再来收。若是不吃嘿嘿,那你就饿着肚子吧!”

说罢便要转身离去。

“等等”

妇人抓过头来冷哼道:“你又聒噪什么,小心惹恼了老娘把你这些饭菜端走。”

“能不能,能不能求你帮我取个夜壶来”

柚柠雪一脸潮红,反绞着双手低声说道。



妇人一时手足无措了起来。

这个要求不算过分吧?她也是女人,自然明白女人在船上的难处。

大老爷们解开裤带站在船头就解决了,可姑娘家的就不能那么随意了。这点便是再泼辣的女人也否认不了。

沉默了片刻她轻点了点头:“好吧,我这便去取一个来。”

柚柠雪也是长松了一口气。

她就怕被那歹妇看出了破绽,不过目前看来她还不需要担心这方面的问题。

她管那妇人索要夜壶当然不仅仅是为了‘方便’,更多是想要通过妇人进出的机会尽可能的观察这艘船。

只有妇人开门进入底舱的那一刻,她才能观察到二层船舱的景状。故而她才会想尽办法叫妇人来底舱。

别的需求那歹妇肯定不会答应,但这‘方便’乃是人之常情,柚柠雪决定赌上一赌。

她坚信表哥一定正在努力营救她,但她也不能就呆呆的坐在这里等着表哥来救,哪怕是只有一丝一毫的机会她也不愿意放弃。

等待的工夫柚柠雪端起了那碗白米饭,夹了几刀小菜就着米饭吞了下去。

这米是很糙的粳米,远不如南京的米好吃,可柚柠雪此刻已经顾不得这许多,她实在是太饿了。之前一直忍着倒也罢了,现在开了嚼头五脏庙便冒了烟,由不得她了。

柚柠雪以风卷残云的度将三叠小菜,一碗白米饭全部吃完,端是连一颗米粒都没有剩下。

她满意的打了个饱嗝儿,仰面躺在干草垛上闭上了眼睛。

这种感觉很舒服,她暂时忘记自己是个‘囚徒’,幻想正睡在雕花大床上。

只是这美梦没有做多久,她便在木门吱呀的声响中‘醒’来了。

瘦若骷髅的妇人手中提着一只夜壶,一进底舱便瞅见托盘里整齐摆着的空碗空碟。

她呆若木鸡的站在那里,良久不一言。

这个小姑娘也吃的太快了吧?她这一去一回才多少时间,这小姑娘竟然能把饭菜都吃完

最后还是柚柠雪先声:“唔,这夜壶就放在这里吧。大姐姐,谢谢你啊。”

柚柠雪的声音温暖的就像一汪春水,那一声‘大姐姐’直是把妇人叫酥化了。

“这碗筷盘子我先拿走了有什么需要你再喊我。”

不想让柚柠雪看到自己柔弱的一面,妇人连忙端起托盘背身离去。

但听砰地一声,木门复又合上了。

虽然木门打开的时间很短,柚柠雪还是有了很重要的现。

二层船舱中坐着几十人,其中便有绑劫他的歹人胖子。除了那个胖子外,剩下的人大多是五大三粗的彪形大汉,除了那个一袭青衫的中年男子

这些人的身份究竟是什么?他们怎么会走到一起?

第二百四十二章 吾乃两浙巡盐御史(4000字二合一大章!)

甲板上的风很大。

贾无垠迎立在船头,一身的酒气被吹散了大半。

虽然那两名白莲教徒刺杀徐怀远事败,但他却利用这个机会绑了柚柠雪,着实赚了。

高公子要是知道他把柚柠雪带回了南京,该是喜出望外吧?

一想到回到南京等待他的是满箱的金银赏赐,贾无垠就幸福的快要晕了过去。

“贾三爷,后面那艘船被我们甩掉了。”

面如骷髅的妇人冲贾无垠抱了抱拳,恭敬的禀告道。

“恩。”贾无垠轻应了一声,淡淡道:“那个小丫头可吃饭了?”

“回三爷的话,属下给她送去的吃食她都吃了。”

贾无垠转过身来向前踏了两步,一只手捏住妇人的下巴嘿然笑道:“很好,只要我们顺利的把她带回南京,便有数不尽的金银赏赐。”

妇人眼神中闪过一丝慌乱。

她强自挤出一抹笑容,身子顺势往贾无垠肩上靠去。

“三爷,您可是给属下保证过的,等到了南京便娶我。”

贾无垠两颊肥肉夹了一夹,颇为玩味的哦了一声。

紧接着他身子往前一倾压住了妇人,肆无忌惮的狂吻了起来。

“呜呜”

妇人一时有些迷乱,只觉得身子骨软的像棉花一样,丝毫不听使唤。

贾无垠吻了一遍还觉得不够过瘾,索性将妇人拦腰抱起快步走向二层船舱。

“三三爷,属下”

“你什么都不用管,今晚就让某家好好的伺候你!”

贾无垠淫笑一声,三步并作两步走到船舱中的木床前。

船舱中的汉子都识趣的走了出去,到甲板上吹风。是以现在船舱之中只有贾无垠和妇人两个人。

“七娘,我说过的。我说过一定会娶你的。你我注定是夫妻,又何必在乎那些繁文缛节?今夜你便把身子给我吧?”

说话间贾无垠已经将外袍脱下,伸手去扯妇人身上的外衫。

眼看着自己就要被贾无垠剥了个精光,妇人大骇,连忙道:“三爷,今天不行,今天真的不行”

她双手死命护在胸前,贾无垠无论如何脱不掉她的亵衣了。

“哼,不行?我贾三爷认定的事情还有不行的?胡七娘,你别给脸不要脸。真要是惹毛了老子,把你丢到江里喂鱼!”

胡七娘身子下意识一颤,脸色变得惨白如纸。

她知道这话贾无垠绝不是随便说说。别看他面相和善,就跟个富家员外一般,但在白莲教诸堂主中其却是心肠最为狠厉的。

“三爷,属下真不是有意寻三爷开心。属下今日来了月事”

说到最后胡七娘的声音已经微若童嘤,下意识的将头垂了下去。

那一刻她外表的冷酷尽数敛去,余下的只有小女人的娇痴。

“哼,真是晦气!”

一听胡七娘来了月事,贾无垠顿时没了兴致,他一甩衣袖转过身去,随手从桌上拎起一壶酒灌了起来。

“三爷,别喝了,您今天喝了那么多,再喝伤身子啊。”

胡七娘连忙起身去劝却被贾无垠一把推开:“少他娘的管老子!老子等到了南京便去秦淮河包上一条画舫,玩他娘个三天三夜。”

胡七娘愕然,紧紧咬着嘴唇不知该说些什么。

便在这时一个赤着身子的精壮汉子跌跌撞撞的跑进船舱,冲贾无垠抱拳道:“三爷,不好了。前面关卡的官员死活不开水门,叫咱们靠岸下船呢。”

贾无垠闻言挑眉道:“他们瞎了眼了吗,巡盐御史的船驾也敢拦?”

“三爷,这个属下也说不好啊。但他们关着水门,咱们肯定是过不去的。”

贾无垠不由得大怒:“我看他们是存心跟我贾某人过不去。罢了,我便去会他们一会。”

说罢贾无垠在胡七娘的侍候下换了官袍,阔步走到甲板上去。

此时船已经靠岸停了下来。

贾无垠站在船头却不下岸,一众巡检官兵便站在岸边,场面极为紧张。

便在这时一个五短身材的官员走到岸边,冲贾无垠拱手道:“敢问这位大人怎么称呼?”

看他官袍上的补子,贾无垠就知道此人不过是个九品巡检,心中忌惮顿时消散了。

他刻意把语调提了提,极为倨傲的说道:“本官乃是新任两浙巡盐御史严林,接受朝廷调令要前往浙省赴任。你们好大的胆子,竟然敢阻拦本御史的船驾!”

那九品巡检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胖子,他在和贾无垠对话时眼睛一直滴溜溜的转着,见贾无垠责斥,脖子立时一缩道:“下官无意冒犯严御史的虎威,只是下官职责所在要对沿江而过的船只进行搜查。且最近江匪出没频繁,还请严御史见谅则个。”

贾无垠心中却是又气又怕。

原来这艘船是一艘贩运绸布的商船,船主为了免掉一路的常例陋规主动叫御史严林搭乘,好吃好喝的伺候着。商船在双叶村附近停靠补给时贾无垠一行人看准机会弃掉马车改为搭乘江船。

船主见贾无垠出手阔绰便欣然应允了他们搭船的请求,却不知是引狼入室。

贾无垠一行人登船后当晚就实行了夺船计划,将船上所有人全部捆住手脚丢入江中,那位倒霉的巡盐御史严林自然也不例外。

如今严林已经被丢入江中葬身鱼腹,他的一应随从也都去见了阎王,只剩下一些官袍印信文牒。他们若真要下船让这些巡检官兵搜查,肯定会被现破绽。

一个小小的九品巡检竟然敢拦都察院巡盐御史的船驾,这也太不寻常了吧?

莫不是他们已经现了什么,这才会放下水门阻拦自己的去路?

贾无垠这般想着就更不敢下船了,他一挥衣袖不悦道:“本官身上有吏部的批文,限期本官在六月底抵达杭州。若是误了期限你承担的了责任吗?”

巡检官也不恼,陪着笑脸道:“上官放心,我们也只是例行搜查,不会用多少时间的。再说上官是沿江顺流而下,用不了几日便能抵达南京。等到了南京再换船去杭州,还是来得及的嘛。”

贾无垠心中暗暗叫苦,可水门已经放下他们的船又不可能闯出去,只能先下船再做计较了。

也许这些人真的只是例行检查一番呢?

不过,那个小丫头是个麻烦

贾无垠冲胡七娘使了一个眼色,她立刻扭身去了船舱。

“严御史,您看”

巡检官声调谦卑的说道:“只需要您贵人挪挪步,片刻就好。”

“好吧,既然你也是例行公事,本官便不为难你了。来啊,伺候本官下船!”

贾无垠话音刚落,两个汉子便把艞板搭好。贾无垠背负双手迈着官步,四平八稳的踩着艞板走到岸上。

巡检官在一旁将身子弓的更弯了。他心中啧啧称叹,心道这严御史满满的官架子,一身的官威怎么可能是冒牌货,府尊大人也太小心了吧。

不过既然李知府托人送来书信叫他封闭水门截下这船人,他照做就是。

反正即便严御史暴怒怪罪下来,也有李知府顶着。神仙打架,就由他们去吧。

他哪里知道这个官威十足的御史真的是个冒牌货,真正的严御史已经沉于江底,葬身鱼腹了。

短短的一段艞板,贾无垠却也是走的一身冷汗。

他在高太监义子高升身边混的久了,对官员们走路的姿态十分熟稔,故而模仿起来惟妙惟肖。可再怎么说他也并不是官,生怕被巡检官看出破绽。

好在就目前看来,他的表现十分完美,没有任何纰漏。

船上的人66续续踏过艞板跳到岸上来,走在最后的是胡七娘。

她一身纱衣在江风的吹拂下飘荡起来,撩的巡检官春心荡漾。

他心道这位该是严御史的红粉吧?这丽人面容姣好,身材更是丰腴,玩起来那手感

啧啧,严御史真的会享受啊。

从江陵到南京,一路上乘船顺江而下,日日畅饮,夜夜笙歌,真是神仙一般的日子。

他的一双眼睛盯着胡七娘的胸脯,却没注意到胡七娘冲“严御史”递了个眼色。

正是这个细微的动作让贾无垠如释重负。

“下官这便命人例行搜查,请严御史稍候片刻。”

说罢他冲兵卒们挥了挥手,一众官兵便踏过艞板跳上船去,麻利的朝船舱走去。

像这种平底沙船是长江之上最常见的货船,并没有什么稀奇的地方。

巡检官也知道,一些有关系的船主会主动捎带一名官员,这样可以免去常例陋规。

他对此看破不说破,嘴角微微扬起,保持着职业微笑。

贾无垠背负双手静静等着。胡七娘办事他还是放心的。

这些呆头笨脑的家伙能查出些什么?

果然不出他所料,过了一炷香的工夫,这些官兵纷纷回到了甲板上冲巡检官禀奏说并没有现异样。

巡检官立刻转过身来冲贾无垠赔笑道:“让您久等了。下官这便开水门放行!”

贾无垠点了点头,便要踩着艞板上船。

便在此时,一阵咚咚咚的声响传来。

这声响十分低沉,若不仔细听根本听不到。

巡检官咦了一声道:“船舱里可还有人吗?”

贾无垠心中一沉,生怕巡检官看出破绽。

“哼,方才他们不是已经搜查过了吗?”

“这个”

巡检官有些犹豫道:“也许他们没有搜查仔细呢?要不,您再等等”

啪!

贾无垠一巴掌扇在巡检官的脸上,厉声叱骂道:“给脸不要脸的东西,本官一定要参你一本!”

巡检官只觉得面颊之上火辣辣的疼,心想着被此般羞辱今后在下属面前很难有威望可言,更是对贾无垠十分嫉恨。

他梗着脖子道:“下官只是遵照李府尊的命令,严御史若是觉得下官做的不妥,大可以等李府尊来了讨个说法。”

“你!”

贾无垠见巡检官搬出了李知府,知道此事不能善了,便冲胡七娘使了个眼色。

电光火石之间,一众‘随从’纷纷拔出单刀冲跳上船去。

那些官兵还没有反应过来,贾无垠的人便挥刀抹过了他们的脖子。

这些巡检官兵就像一根根软面条似的倒在地上,连一声闷哼都未曾出。

巡检官直接惊呆了,他嘴巴张的大如鹅蛋,眼神中透出无限惊恐。

胡七娘的剑已经贴在了他的脖子上,只要贾无垠一声令下,就能让他血溅当场。

“把开启水门的钥匙交出来,我可以饶你一命。”

贾无垠双眼眯作一条缝,阴冷的说道。

“活命还是去死,你自己决定好了。”

巡检官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叩头如捣蒜道:“严大人,下官真的无意冒犯啊。您何苦出手杀人呢。这,这要是被朝廷知道了”

贾无垠一愣,随即差点笑出声。

这个巡检官到现在还认为他就是两浙巡盐御史?这么个糊涂蛋,真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啊。

“把钥匙交出来,我可以饶你一命。否则,他们就是你的下场。”

贾无垠冲胡七娘使了个眼色,胡七娘点了点头宝剑在巡检官脖子上轻轻一压。

这刺骨的寒意让巡检官一个激灵,差点瘫倒在地。

“钥匙在下官腰间挂着,严大人尽管拿去。”

他声音里已经带着哭腔,双腿抖若筛糠。

贾无垠冷笑一声,伸出右手向巡检官腰间探去。

他摸到钥匙粗暴的一拽,险些把巡检官的腰带都扯了下来。

“你最好别耍我,否则”

“下官不敢,下官不敢”

贾无垠立刻命几人拿了钥匙前去开水门。

但他们毕竟未曾使用过,折腾了好一会还没有将水门打开。

贾无垠有些急了。方才从巡检官口中他也得知是荆州知府下的命令让巡检官放下水门进行搜查,那么荆州府的人马一定就在追赶的路上。

若是等到这些人追上来,他们恐怕就走不了。

“你,亲自去打开水门!”

贾无垠抽出一柄匕抵在巡检官的胸口,恶声道:“若是你敢耍我,我就把你的心挖出来切了做下酒菜吃!”

“啊!”

一听要被剖胸挖心,巡检官哇的一声嚎啕大哭,却是一把鼻涕一把泪。

贾无垠只觉得厌恶,手上便用了几分力,匕登时在巡检官胸口划了一个血口子。

巡检官感受到胸上一阵疼痛低头去瞧,见到一道血口子后竟是白眼一翻晕了过去。

第二百四十三章 弃船(4000字二合一大章,求订阅,求月票!)

“他娘的!”

贾无垠简直要气炸了。关键时刻这厮竟然晕了过去!

他愠怒之下连踹巡检官几脚,可这厮就像一滩烂泥似的完全没有反应!

“三爷,现在怎么办?”

胡七娘柳眉蹙起,急切的问道。

“哼,走不了水路我们走6路便是。你把那丫头弄下船,我们抄小路走。”

“可是我们没有马车,这样走不远的啊。”

胡七娘不无担心的说道。

“谁说我们一直靠走的?等到了下一个小镇我们便买下一架马车,十几匹马就是了。”

贾无垠冷笑一声道:“这样也好,不然沿江而下要经过处处关卡,任凭在哪一处出了问题都是大麻烦。”

他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胡七娘不好再说什么,轻点了点头轻巧的跳上船往底舱去了。

很快胡七娘便把捆住双手的柚柠雪带了出来,贾无垠冲她冷笑道:“你倒是挺聪明,知道弄出声响来。”

柚柠雪看到一船的官兵尸体早已吓得面无人色。

“你把他们都杀了?”

“挡我者死!”

贾无垠狞笑道:“你若是乖乖的跟某家走,某家不会对你怎样。不然,他们就是你的下场!”

柚柠雪却是摇了摇头道:“你不敢杀我。”

“你错了,你确实对我有价值,但若威胁到我,我一样杀你!”

贾无垠狠狠瞪了柚柠雪一眼,扭头冲胡七娘吩咐道:“带她走!”

“宁贤弟你快看,那有艘船!”

孙悟范眼睛尖,老远就看到有一艘船停靠在岸边,兴奋的高呼道。

宁修顺着死胖子所指方向看去,果然有一艘船。

如果他没有猜错的话,这艘船应该就是他们在江上时看到的那艘。

这么说来,李知府派去送信的人应该是将话带到了,关卡巡查的官兵已经将船拦了下来!

他便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了小公爷徐怀远和知府李瑞,众人皆是心中一喜。

很快他们乘坐的官船也靠岸停了下来。

自有下人搭好艞板,一众贵人踩着艞板接连跳下船,朝前船方向走去。

徐怀远最是焦急,自然走在了前面。

待他看到前船上的景象时差点没有吓得昏倒。

“这,这”

宁修和孙悟范现徐怀远神情有异,也快步跟了过去。

“这些官兵都被杀了!”

徐怀远出一声怪叫,与迎面而来的宁修、孙悟范道:“定然是那伙匪人干的!只是不知道小可的表妹现在怎么样了!”

李知府等一干地方官员虽然走得慢些,现在也跟了上来。

他们看到此种景象也是骇了一跳。

“这,我们还是晚来了一步啊!”

李瑞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恶心,如是感慨道。

“救命,救命啊!”

突然一双手抱住知府李瑞的右腿,吓得李知府哇的一声喊了出来。

天哪,死人怎么还会说话?

待他定睛瞧去,那死人不但会说话,还借力站了起来。

“大人就是荆州知府吧?下官乃是巡检官窦翰,拜见李大人。”

李瑞吓得嘴唇抖,指着窦翰道:“你没死?”

“呃”

窦翰连忙整了整散乱的丝,又擦了擦满是血污的面颊。

“下官装作昏了过去,这才躲过一劫。那些悍匪已经跑了!”

宁修听得直翻白眼,心道这些悍匪也太不讲究了,就不知道在这巡检官身上补一刀以绝后患吗?

窦翰见到李知府就跟见到亲娘老子一样,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诉自己受的委屈。

李瑞还有心思听他哭诉,徐怀远却是没有这个心情。

他不耐的摆了摆手道:“别说这些废话,快说他们往哪个方向去了?”

“这位是”

窦翰见徐怀远衣着华贵,气质卓然心里便赔了十分小心,语气也谦恭了不少。

“这是魏国公府的徐小公爷,那伙匪人劫持了徐小公爷的表妹,又夺船沿江而下,是以本官才会命人通知你关下水门阻截他们。”

李瑞将前因后果简明扼要的说了一遍,窦翰才恍然大悟。

“怪不得呢,怪不得下官看那伙人十分奇怪,原来他们是夺船的悍匪啊。”

他感慨一番道:“下官假装昏倒的时候听他们说要弃船改走6路,现在应该已经往浔祥镇方向去了。”

宁修沉声道:“你怎么知道他们一定会去浔祥镇?”

“他们既然要改走6路肯定要买下马匹、马车。距离此处码头最近的小镇就是浔祥镇了。若是去县城买马匹、马车当然也可以。但我想他们身份特殊,应该不敢太招摇吧?”

宁修点了点头,这个巡检官分析的倒是有几分道理。

“不过我们却不能只把赌注压在浔祥镇上,临近的县镇都要派人去搜查。”

宁修顿了顿道:“重点搜查的地方包括骡马市、车行。他们要想走远就一定会去买马车、马匹。故而我们这要掐住这些地方,就能找到他们的踪迹。”

李瑞沉吟了片刻,朗声道:“既如此,本官便传令下去让各县官员加紧盘查,尤其关注车行、骡马市等地。”

徐怀远却是摇了摇头。

“光是这样恐怕还不够。”

“徐小公爷请讲。”

李瑞连忙探过身子来。

“万一他们杀一个回马枪怎么办?”

嘶!

众人皆是倒抽了一口凉气。

徐怀远给出了一种很有可能的假设。在众人皆判断劫匪们可能购置马车、马匹继续疾驰跑路的情况下,若是杀一个回马枪藏起来却是能够完美的错开追击。

等到徐怀远一行人追的远了,他们便可以大摇大摆的走出来。到了那时不管是坐船走水路还是坐马车骑马走6路都没有任何问题。

“徐小公爷所言极是。只是若要防备他们杀一个回马枪,就得在各处加强巡查,人手上恐怕捉襟见肘啊。”

宁修刚一说完徐怀远便摆手道:“人手的事情不需要担心,我已经与当地卫所打过招呼了,大不了由他们分拨些人出来协助地方官府。想必李知府这里也不会有意见的吧?”

李瑞连声称是。他现在只盼着赶快把这伙儿劫匪抓获绳之以法,卫所官军若是能够出手相助他当然求之不得

追击缉拿这种事情不是宁修的强项,自有府县级的衙役捕快、巡检官兵负责。他最多给出一些个人的建议,至于采纳与否就看徐怀远和知府李瑞的了。

对此宁修倒也没有觉得受到了轻视。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他的强项在于化工方面,又可以间或拽两句诗文,在大明朝已经算是妖孽级别的了。

若是再精通追击缉拿,不知道得有多少人嫉妒的吐血。

事实证明大明这个国家机器之所以能够正常运转,便是因为有一系列的专业人才各司其职。

衙役捕快、巡检官兵和一众里长布下了一道天罗地网,只要这张网上任何一处生异动他们都能及时的现。

最终线索指向一家车行。

由于带着柚柠雪这个包袱,那伙劫匪是肯定要购置马车的。

如果说买马匹的人不在少数,但买马车的却是屈指可数了。

一辆马车的价格不菲,故而小地方的车行一个月也卖不出去十几辆。

安和昌车行的崔掌柜向巡检官兵报告,近来有一伙面生的外地人到他的车行买马车,听口音是南京那边的。

巡检官兵将这个消息层层上报,最终传到了小公爷徐怀远这里。

徐怀远闻言直是大喜。

南京口音,南京口音!

他早已认定是南京镇守太监高洋干儿子高升做的恶事,那么高升能够接触到的人多半是在南京或者南直隶一代活动的。

这些地方的人大多说的是标准的凤阳官话,那安和昌车行的崔掌柜说那伙外地人是南京口音,不正和他的推断吻合吗?

徐怀远在和李知府简单商议一番后便调集了人手,按照崔掌柜所指方向追去。

虽然这个方向只是一个大概,但徐怀远却信心倍增。因为他知道这伙劫匪最终要往南京去,那么别管他们怎么绕都逃不出徐怀远布下的罗网。

眼下水路已断,劫匪能够选择的6路又很有限,徐怀远相信用不了多久这伙劫匪就会现行。

不过宁修倒是有些担心。大明朝有着很严格的路引制度,普通人外出办事过一百里便得有路引才行。

所谓路引便是一种身份证明,其上写明你从哪里来,往哪里去。路引上会盖有官府的印信,故而极难作假。

可极难作假并不是说不能作,宁修就曾经通过孙悟范的关系买到过假的路引,并凭借这份假路引扮作一个贩布的行脚商人,把楚汪伦卖到了开封府去。

只要和官府有关系,做一份假路引并不是什么难事。

那伙劫匪既然和白莲教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定然神通广大,要想做出一批假路引可谓手到擒来。

有了路引便相当于有了一个假的身份,再行追查起来难度就会大上不少。

宁修甚至怀疑这些劫匪会准备几份不同类型的路引,针对不同的情况、不同的逃跑线路随时替换。

他也将自己的担心说与徐怀远听,可徐小公爷却哈哈笑了笑,表示假路引也无法帮助劫匪遁形。因为通往南京的各处要道关卡已经贴满了柚柠雪的画像,只要官兵衙役们一现与画像上相仿的人就会立刻扣下来。

徐怀远的这招‘宁可错杀一千,不肯放过一个’自然狠辣,宁修也不好多说什么,就坡下驴的搭了几句。

不过几天下来追查毫无头绪,那伙劫匪就像断了线的纸鸢似的难觅踪迹。

徐怀远这下坐不住了,冲一众官员大雷霆,就连李知府都被骂了个狗血喷头。

偏偏这些荆州府的地方官还丝毫作不得。毕竟人是在荆州地界失踪的,他们难辞其咎。

知府李瑞向徐怀远建议写信给魏国公,让魏国公利用中军都督府大都督的身份调集南直隶卫所官兵协助荆州府的士兵进行搜查。

徐怀远思忖了片刻断然拒绝了这个建议。

原因有二,其一他不想让父亲知道表妹遇险的事情。其二,若是父亲真的调动了南直隶的卫所军队协助搜查,即便最终找到了表妹也会惹得一身骚。

那帮都察院的御史言官一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他们早就看武将勋贵之的魏国公不顺眼,只是因为魏国公府上下循规蹈矩他们抓不到把柄,这才一直相安无事。

若是让他们知道魏国公因为私事调集官兵,弹劾的奏疏还不得如雪片一般飞到宫中去?

徐怀远虽然不是魏国公爵位的继承人,将来注定无法承袭爵位,但他却不能不为家族着想。

何况他也是依附在这棵参天大树下的小树苗,覆巢之下安有完卵,故而说什么他也不能让置魏国公府于险境的事情生。

徐怀远虽然拒绝了李知府的提议,却也给出了另一种解决方案。他表示可以跟锦衣卫衙门交涉,通过锦衣卫的关系追查此事。

当然,此事不能由魏国公府出面,而要由知府李瑞牵头。

李瑞是在官场摸爬滚打多年的官油子,只一下就听出了徐怀远的意思。

徐怀远是不想授人以柄,所以他不会给李瑞任何信物。但李瑞却可以借着魏国公府的势去跟锦衣卫交涉。这样不管锦衣卫方面同不同意帮忙,魏国公府和徐怀远都不会落下把柄被人拿捏。

至于锦衣卫的能量,自然不容小觑。

虽然地方上的锦衣卫手段不如京师的多,却也不是寻常衙役捕快、巡检官兵可比的。

对锦衣卫来说,追查缉拿劫匪只需要动用一下关系网,就是顺水推舟的事情。

现在就看锦衣卫愿不愿意卖魏国公府这个面子了。

如果地方锦衣卫的人真的愿意出手,那么李瑞相信距离找到柚柠雪又近了一步。

李瑞当即表示会尽全力把这件事办好,领了一众亲随前去与锦衣卫方面交涉了。

当然,李瑞能够交涉的也只是荆州辖制内的锦衣卫。一旦劫匪出了荆州,他们却是鞭长莫及。

为了以防万一,徐怀远又请孙悟范修书一封,请孙巡抚出面与湖广其余诸府辖境内的锦衣卫衙门关照一二

第二百四十四章 剑指双牛山(4000字二合一大章,求订阅,求月票!)

官场衙门那些事,只可意会不可明说。

却说孙巡抚收到信后当即写了几封手书,叫亲信分别送到湖广布政司辖制内的几处千户所。

除了两京,锦衣卫在各布政司也都设有千户所、百户所。通常情况下布政司衙门所在地肯定会有锦衣卫衙门,一些重要州府、水6要冲也会设置。

锦衣卫是天子亲军贵不可言,一般的地方官他们都不会正眼瞧一眼。

可孙巡抚乃是一省方面大员,这个面子还是要给的。

别说是一个百户、千户,便是京师锦衣卫总署的那位风度翩翩的指挥使刘守有刘大人,见了孙巡抚也不会拿捏架子。

事情涉及到魏国公府的小公爷,锦衣卫方面也不敢大意。若是办的稍有差池魏国公怪罪下来,刘守有刘指挥使那里也不好做。

故而各千户所、百户所都派出了最为精锐的缇骑配合州府衙门、巡检官兵进行追查。

对此宁修直是大喜,锦衣卫毕竟是专业人才,让他们去做这事是再合适不过了。

锦衣卫也确实挥出了很大的作用,只用了不到两日的时间就现了线索。

他们虽然名义上要配合州府衙门,但实际上拥有很大的自主权,完全不必担心被掣肘。

最先现劫匪踪迹的是一个叫做凌一刀的总旗。

这厮看出此番是升官财的大好机会,故而使出了浑身解数,最终现劫匪出没在距离弃船地点一百里的双牛山上。

凌一刀身边只带有七八人,自然不可能实施营救。为了不打草惊蛇,他派出一人前去向知府李瑞报信,剩下的人则留在双牛山盯住这伙劫匪。

消息传到李知府这里,李瑞直是喜出望外。

锦衣卫的高人就是不一般啊,一出手就带来了好消息。

他立刻把劫匪躲藏在双牛山的消息禀报给了徐怀远,徐小公爷当即调集人手气势汹汹的杀向双牛山。

据知府李瑞说,这双牛山是荆州辖制内第一高山,山上盘踞着几百名山贼,常常下山劫掠做那无本买卖。

李知府虽然有心剿匪,但无奈手下衙役有限,又无权从卫所调兵,只得一忍再忍。

这下好了,有锦衣卫出面,辅以衙役、巡检官兵却是无惧于几百蟊贼。

一百里路并不算远,众人骑马前行在日落前来到双牛山山脚下。

宁修与孙悟范也在同行之列,众人围在一起商议攻山之策。

“府尊,眼下不知道这些劫匪是暂时在双牛山上躲避几日,还是依附在山寨之中。若是前者还好些,若是后者怕是免不了一场血战了。”

宁修一边分析一边感慨:“这货劫匪确实很狡猾,他们知道官府会倾全力搜捕,这才以静待动,躲藏在深山之中。怪不得我们搜寻不到这些劫匪啊!”

李瑞微微颌,宁修这话隐隐有为他开脱的意思。不过事情究竟如何他心里还是有数的。

劫匪躲藏在深山之中固然难寻,可为啥锦衣卫就能找到?

不过眼下说这些已经没有意义了,只要能够营救出小公爷的表妹,过也变成功了。

“是啊,宁贤生说的不错,眼下先要搞清楚劫匪是不是躲在山寨之中。”

李瑞附和道。

徐怀远却是冷笑一声道:“不管劫匪是不是躲藏在山寨之中,这些占山为王的蟊贼都没必要留了吧?李知府不是一直苦于没有足够的兵力剿匪吗?何不趁此机会将这山寨拔了?”

“这”

李瑞显然有些犹豫。

剿匪确实是一桩不小的功劳,但和营救徐怀远的表妹比起来却又不算什么了。

何况李瑞担心这些劫匪不在山寨中,而他们因为进山剿贼打草惊蛇,让这些劫匪趁乱逃走。

若是这般反倒是不美了。

“徐小公爷,剿匪固然重要,可营救令妹才是当务之急。下官担心这伙儿劫匪只是暂时躲藏在山中。若是我们大张旗鼓的攻向山寨,他们再趁乱逃走可就糟了。”

徐怀远不由得皱起眉来。

李知府的话并非没有道理,可怎么才能确定这些劫匪在不在山寨中呢?

徐怀远将目光投向总旗凌一刀。

是他最先现劫匪躲藏在双牛山的,那么侦查的事情肯定他最在行了。

“凌总旗,这件事你能办到吗?”

见徐小公爷眼眸之中满是期盼之意,凌一刀当然想说能。可理智却告诉他贪多嚼不烂,没有把握的事情切莫要答应下来。

“徐小公爷,下官也不是生的三头六臂,这种事情实在无能为力。”

凌一刀苦声笑道。

“这样啊。”

徐怀远微微有些失望。连锦衣卫都办不到的事情,看来确实很有些难度。

“不过,下官有个建议,可以逼得劫匪现行。”

“哦?凌总旗快说来听听?”

徐怀远脸上愁云尽数散去,又浮现出了一抹喜色。

“放火烧山!”

凌一刀咬牙一字一顿道。

包括徐怀远在内众人皆是倒抽了一口凉气。

宁修心中暗暗啧叹,果然能够当锦衣卫的都是心狠手辣之辈。一句放火烧山在凌一刀口中说出来竟然这么简单,简直和杀鸡无二。

不过细细想来凌一刀这么说也是有一定道理的,毕竟放火烧山会形成很大的浓烟,烟雾会把山顶的人全部往山下赶,到时他们只需要守株待兔就好。

可如此一来会伤及无辜,且焚毁山林,绝不是宁修的价值观能够接受的。

“万万不可啊!”

知府李瑞赶忙道:“这双牛山虽然是山贼开寨的地方,但难保没有一些药农、猎户居住山间。若是放火烧山,伤及无辜可如何是好?最重要的是,徐小公爷的表妹就在劫匪手中,万一有了闪失,本官可担待不起。”

凌一刀冷笑道:“那么李知府可有更好的办法?”

徐怀远只觉得十分烦闷:“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你们说要怎样才能把我表妹救出来?依我看,凌总旗的计划是可行的。我表妹是他们求生的希望,不到万不得已他们是不会伤害我表妹的。”

稍顿了顿,徐怀远沉声道:“依我看,就放火烧山吧。”

放火烧山!

徐小公爷的性子属于唯我独尊的类型,他认定的事情便是十头牛也拉不回来。

宁修知道自己说再多也是徒劳的,便清了清嗓子道:“放火烧山倒也无不可,只是徐小公爷准备从什么地方开始烧呢?”

“这”

徐怀远有些懵了。

从哪里烧?这个问题他还真的是没有想过。

徐怀远朝知府李瑞投去了问询的目光,李知府却是摇了摇头道:“下官掌管一府文政,对纵火烧山可不精通。”

说着冲凌一刀一瞥:“还是请这位出主意的凌总旗说说吧。”

徐怀远点了点头。李知府说的不错,主意是凌一刀出的,自然应该由他来分析了。

“凌总旗,你给句话吧。”

“依下官之见,便从山脚开始烧好了。”

凌一刀中气十足的说道。

“万万不可。”

宁修沉声说道。

凌一刀不悦的皱起眉来:“有何不可?”

“从山脚开始烧,凌总旗不是有意纵敌吗!”

“你,你什么意思!”

凌一刀勃然大怒,右手已经按住绣春刀的刀柄,随时准备拔刀。

徐怀远连忙上前一步,拦在二人中间道:“凌总旗莫要置气嘛,宁朋友也是为了大计着想。你且先听他说说看。”

宁修嘴角微微扬起,背负双手踱了几步道:“这双牛山并不算矮,凌总旗从山脚下放一把火,烧到山顶需要多久?”

“这”

凌一刀面色有些难看,却仍自争辩道:“个把时辰总该可以了吧?”

宁修狡黠一笑道:“个把时辰?想必这是凌总旗拍脑袋想出来的吧?”

他稍顿了顿,继续道:“方才凌总旗也说了,这双牛山是一伙山贼的落草点。那么敢问凌总旗,山寨建在哪里?”

“自然是在山顶。”

“那么,山贼看到火势会作何反应!”

宁修目光变得凌厉,冷声道:“宁某方才说凌总旗从山脚开始烧是有意纵敌难道说错了吗?”

“你!”

凌一刀简直要气炸了,偏偏宁修还捏住了他的七寸,说的句句有理,他丝毫辩解不得。

沉默了片刻,凌一刀眉梢忽然添了喜色。

“姓宁的,方才某家差点让你绕进去了。这山寨确实在山顶不假,可劫持小公爷表妹的劫匪却未必一直在山寨中躲藏。如果我们从半山腰亦或者再靠上开始烧,万一正好错过了那些劫匪的躲藏点,你担的起这个责任吗?”

宁修冷笑一声,心道好嘛这个凌一刀还懂得借势压人了。

这厮知道现在徐怀远徐小公爷救妹心切,故而才会紧着这一层来说。

但实际上劫匪既然躲藏在双牛山,那么藏在山寨的可能性极大。硬要说他们藏在某个山坳、山洞里,这种可能性自然也有,但却是微乎其微的。

既然非得纵火烧山不可,宁修自然希望开始烧的位置越高越好。这样纵然一场山火过后,双牛山受到的影响也会尽可能小,毕竟一些居于山间的猎户、药农不太可能住在山顶,那里是山贼们的地盘。

“那么,凌总旗一把火烧下去,若是伤及老幼无辜,你当得起这个责任吗?”

宁修可不是被吓怕的,见这凌一刀咄咄逼人,立刻予以回击。

原本凌一刀就是希望这句话能够激的救妹心切的徐怀远拍脑袋做决定,只要徐小公爷做了决定,区区一个宁修还能翻了天吗?

可宁修的这句反击又让准备拍脑袋的徐怀远清醒了不少。

他当然想要尽快救出表妹,为此他不惜利用孙巡抚的关系借调了锦衣卫。

可问题是他也不能把个人的感情凌驾在家族的利益之上。要不然,他直接写一封家书请父亲大人调动南直隶卫所官兵来湖广搜查阻截不就行了?

他放火烧山,烧死的若是山贼那么便是一件功劳。可若是烧死的是无辜的药农猎户,那就是大罪过了。

毕竟山火无情,一把火下去端是寸草不生,山火又岂能分辨出良善奸恶?

这双牛山上怎么也得有百十来户药农、猎户、庄稼汉吧?真要是一把火烧下去,烧死烧伤十几个事情是肯定压不住的。

那些每日闲的没事做的御史言官巴不得魏国公府出事,徐怀远能够想象他们会做出怎样的事情。

何况徐怀远本身心地还算良善,绝不是什么大奸大恶之徒。即便御史言官们不会就此事弹劾他和父亲,他的良心也会过意不去。

思考了再三,徐怀远长叹一声道:“二位说的都有道理,依我看若要纵火烧山,还是稳妥一些吧,至少得通知到那些居住在此的药农、猎户、庄稼汉,不能伤及无辜。”

凌一刀气的肺都要炸了。他心道你这不是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吗?

等到你把这些人都通知到了,山贼们也早就得到风声,再烧山还有个屁用!

“徐小公爷三思啊。烧山的好处是出其不意,是以将山贼、劫匪一并逼出。若是挨家挨户的去告知,效果将大减。”

“哎”

徐怀远摇了摇头道:“那要怎么办呢。”

宁修笑道:“小公爷不必担心,山人自有妙计。”

“宁朋友有办法了?”

“恩。”

宁修轻点了点头,转向凌一刀道:“敢问这双牛山有几处下山的路?”

凌一刀冷哼一声道:“一共三处。”

“这不就结了。劫持小公爷表妹的劫匪有很大可能就躲藏在山寨,我们只需要在山顶放一把火把山寨中的人逼出来就是。凌总旗带人守在山寨外,那些蟊贼岂能过凌总旗这关?”

“那当然,不过若那伙劫匪不在山寨中呢?”

“是以宁某才会问凌总旗双牛山有几处下山的路。若那伙劫匪不在山寨中,看到山寨着火慌乱之际亦会选择下山,我们只需要分拨一些人手守住三条下山的路,等着他们送上门即可。”

凌一刀现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直是懊丧不已。但他却不甘心就此认输,强自争辩道:“方才我说的只是三条大路,万一他们抄小路下山呢?”

第二百四十五章 徐怀远的选择(4000字二合一大章,求订阅,求月票!)

宁修冷笑一声,心道这个凌一刀还真是个滚刀肉。

只是他这纯粹属于胡搅蛮缠了。徐怀远又不傻,如何听不出来?

只见徐小公爷咳嗽一声,拍了拍凌一刀的肩膀,笑吟吟道:“凌总旗啊,你说的那种可能性实在是太低。这些劫匪跟我们一样都是刚来双牛山不久,怎么可能知道什么劳什子的小路?依我看,他们即便躲在某个山洞里,见到我们焚烧山寨第一反应也是尽可能快的沿大路下山。若他们打算抄小路,那只有一种解释,他们就在山寨之中,有熟悉地形的本地山贼引领。可这样一来他们仓皇之际逃出山寨如何能是凌总旗的对手?这剿灭山贼,营救小可表妹的功劳不就是凌总旗的了吗?”

宁修听在耳中,暗暗赞叹徐怀远的机智。

到底是大明朝的顶级勋贵,从小跟着父辈耳濡目染,养就了一身御下手段。

方才徐怀远这番话大体是两个意思。其一他认可采纳了宁修的建议,对凌一刀的无理取闹进行了驳斥。其二他也表示剿匪平寇的功劳很可能落在凌一刀的身上,这对凌一刀是很有诱惑的。

打一巴掌再给一个甜枣,权贵阶层最基本的御下手段,徐小公爷可以的。

若不是碍于此时形势紧张,宁修真想冲徐怀远竖一个大拇指。

凌一刀面色青紫不定,右手紧紧攥起,小臂上的青筋清晰可见。

为什么,他不明白为什么徐小公爷会听一个小秀才的话。那厮生的弱不禁风,除了会吟诵几句诗文还会什么?

而他凌一刀呢,可是世袭的锦衣卫总旗官。寻常地方卫所的总旗可能不起眼,可放在了锦衣卫,那就全然不同了。

凌一刀一直对自己的身份引以为傲,可现在却被一个小秀才比了下去,如何能不气。

可气有什么用呢?

徐小公爷已经明确的表示支持宁修了,这种时候他再强自坚持,不是打徐小公爷的脸吗?

做锦衣卫的察言观色的本事都是一流,审时度势更是必备的生存技能。

最终凌一刀的理智还是战胜了情感,他长长吐出一口气,冲徐怀远抱拳道:“卑职愿听候徐小公爷差遣。”

徐怀远大喜。

他话说到那个份上了,就看凌一刀怎么做了。只要凌一刀点头,整个问题就迎刃而解。

“好,好啊。那纵火焚烧山寨,并阻击逃窜山贼劫匪的重任便交给凌总旗了。徐某和李知府、姚县令分别带些人手把住下山道路。这样那些劫匪便是插翅也难逃出这双牛山了。”

“下官领命!”

李知府和姚县令齐齐应道。

他二人都是文官,让他们带兵把住下山道路还好说,真要让他们带兵阻截山贼劫匪,那他们非得吓得腿肚子软不可。

“宁朋友,孙朋友,你们便和徐某一起吧。”

宁修与孙悟范点了点头,朗声道:“敢不从命。”

一应事宜布置完毕众人便开始分头行动。

其实,本次行动的重中之重便是带领众多锦衣卫校尉的总旗凌一刀能否成功逼出山贼劫匪并予以阻截。徐怀远、姚县令、李知府基本都是打酱油的。真要让他们挥了重大作用,那证明凌一刀那里有大麻烦了。

“宁贤弟,你真觉得那个姓凌的靠谱吗?你没看见他看你的眼神,恨不得把你生吞了。”

孙悟范撇了撇嘴,十分不悦的说道。

宁修白了他一眼道:“孙兄啊。这两件事有什么联系吗?那个姓凌的觉得被我抢了风头,故而看我不顺眼,这很正常嘛。你不能因为他跋扈了一些,就全面否定他的实力。这些锦衣卫可都是专业复合型人才,绝对是我们这些人中带兵最靠谱的。”

“专,专业复合型人才?”

孙悟范嘴巴张的犹如鹅蛋般大,一双眼睛紧紧盯着宁修。

“咳咳”

宁修赶忙咳嗽两声掩饰尴尬:“这个专业复合型人才是一种对人身份的界定。简单来说,就是一个人什么都懂,什么都行。”

“哦,原来是这个意思。人家都说仓颉造字,我看宁贤弟造词的本事比之仓颉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孙悟范虽然跟宁修相处的时间长了,早已习惯他嘴巴里时不时的蹦出一两个新词。可他还是会借着机会揶揄挖苦一番宁修,借以满足自己的恶趣味。

“孙兄可别乱说,这要是让有心人听到了,可会给宁某扣帽子的。”

宁修伸了伸懒腰道:“要我说,咱们就等着凌总旗的好消息就行了。你我现在都非官身,抢功劳也没有什么用。”

孙悟范点了点头:“这倒也是。我现在就盼着早些把徐小公爷的表妹救出来,至于是谁的功劳倒是无所谓了。”

自从徐怀远兄妹二人来到荆州后,端是把孙悟范的生活搅了个天翻地覆。旁人又何尝不是呢?李知府、姚知县,乃至宁修都得围着徐怀远兄妹转。所以众人是打心眼里希望早些把这双兄妹送走的。

宁修白了他一眼道:“你小点声,若是让徐小公爷听到了,孙兄可吃不了兜着走。”

孙悟范嘻嘻笑道:“徐小公爷离着远的呢,若能听到岂不是成仙了?”

话分两头,却说这边凌一刀领着几百名锦衣校尉匍匐着潜行到了山寨外围。

宁修的那句话说的没错,锦衣卫都是专业复合型人才。若是京师的锦衣卫可能还有花架子,但地方上的锦衣卫哪个不是有身真功夫的?哪怕是世袭的校尉,那也是有家传绝活的。

千户、百户们要坐镇衙门不可能带兵前来,故而凌一刀这个总旗就成了所有锦衣卫中职位最高的。

他肚子里憋了一团火,便要全部泄在这些山贼劫匪身上,向徐小公爷证明宁修就是个花架子,而他才是值得信任的人。

“凌头儿,现在怎么办?”

说话的是一个叫赵无垢的年轻小旗,他也是凌一刀的心腹。

这些锦衣卫力士、校尉来自于不同千户、百户所,只是因为凌一刀职位最高才由其统领,难免有不服气的,这时候亲信嫡系就显得尤为重要了。

凌一刀压低声音冲赵无垢吩咐道:“等天黑再动手,现在动手很可能被放哨的现。”

“标下遵命!”

赵无垢中气十足的抱拳回应道。

他这是有意而为,目的就是替凌一刀壮势。毕竟他与凌一刀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只有凌一刀飞黄腾达了,他才可能跟着升官财。

“等到天黑了就往寨子外围泼桐油,纵火烧他娘的!不过你们小心一点,我们的目的是用烟把他们逼出来,不是要把他们烧死。不然误伤了贵人,你我都担待不起。只烧外围,寨门不要泼桐油!”

凌一刀一番嘱咐后,一众锦衣卫纷纷抱拳唱喏。

锦衣卫信奉强者,至少从目前来看凌一刀是个强者,故而他们也会唯凌一刀马是瞻。

转眼天便黑了下来,一轮明月挂在漆色天幕上。匍匐在山寨外不远处灌木丛中的锦衣卫校尉、力士们一个个都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场。

只要凌一刀一声令下,他们就会飞奔出去完成任务。

见凌一刀还没有下令的意思,赵无垢冲他递了个眼色,轻声道:“凌头儿,时候差不多了吧?”

凌一刀扭过头来狠狠瞪了他一眼:“这里你说了算我说了算?闭嘴!”

赵无垢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讪讪笑道:“属下多嘴了。”

他心道自己真是自讨没趣,这番冲撞了总旗大人的虎威只被责斥了几句,便长个记性吧。

凌一刀眼睛眯作一条缝,紧紧盯着不远处的寨门。

他在等,在等那两个哨塔上的小兵篓子喝酒。

山贼们没有卫所官兵的纪律性,常常在放哨时候喝酒,醉的如一滩烂泥。

事实上即便是卫所官兵也不可能保证在军营之中滴酒不沾。

这是人的天性,人不可能逆天性而为。

待他们酒醉之后便是动手之时!

果然凌一刀没有猜错。过了不到半个时辰,那两个放哨的小兵篓子就耐不住寂寞打开了牛皮酒袋子,咕隆咕隆的灌了下去。

苦酒入喉心作痛。两个山寨中最底层的小山贼饮酒之后就开始抱怨大当家多么黑心,只知道笼络上层领,对底下的兄弟如何苛刻。

若只是这样他们也忍了,偏偏前不久来了一伙外地口音的同行,大当家的把他们奉若上宾,好吃好喝的招待着。这些吃食从哪里来?还不是从他们嘴边抠出来的!

一想到这里,两个小山贼就气不打一处来,端是问候了大当家的十八代女性祖宗。

一帮外人都能压在他们头上,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

在平时他们即便心中有怨恨也不敢表现出来,可放哨之时饮酒之后却是没了顾忌,可以放肆一把宣泄一番。

他们饮的本就是烈酒,又喝的急没过多久便觉得天旋地转,浑浑噩噩起来。

二人又骂骂咧咧了一阵,便相继软倒在哨塔中,打起鼾来。

一直在朝这个方向观察的凌一刀直是大喜。

他挥了挥手,沉声下令道:“动手!”

那些蛰伏的“猛虎”早就不耐,纷纷跳出灌木丛,两两一组搬着装满桐油的木桶朝山寨奔去。

因为凌一刀下了严令不准烧着寨门,故而他们只在山寨外围泼了桐油。山寨主体是木质的,又有桐油助燃只要一点着就是熊熊大火。

众人完成了准备工作皆朝赵无垢投去了目光。

凌一刀在灌木丛中坐镇,眼下指挥之人自然就是赵无垢。

赵无垢很少被几百号人这么注视着,只觉得浑身气血上涌兴奋不已。

他咽了口吐沫,厉声道:“点他娘的!”

一众锦衣校尉纷纷抱拳,启开火折子引燃树枝用力丢向山寨外围的鹿柴。

桐油遇火腾地一下燃了起来,火舌瞬间没过鹿柴,滚滚浓烟升腾而起。

一众锦衣校尉皆是兴奋的攥紧拳头。

他们虽然是锦衣卫,平日里可以收些陋规常例,欺压欺压商贾,但杀人放火的事情却是不怎么做的。

这一夜他们不光可以放火,多半还能杀人,端是可以过一把土匪山贼的瘾。

人都是有暴力倾向的,只不过身份会暂时的禁锢遮掩它。一旦有机会施暴,不管是谁都会漏出丑陋的面目和尖利的獠牙。

由于鹿柴上泼了很多桐油,火势起的很大,并有向寨内蔓延的趋势。

一些还没睡熟的山贼隐约听见噼噼啪啪的声响,一骨碌坐起身来出屋去瞧。

这一瞧不要紧,端是把他们吓得目瞪口呆。

“着火了,着火了!快去禀告大当家!”

这些山贼虽然十分慌乱,但还知道出事找大当家,派了一名腿脚麻利的小喽啰前去报信了。

山寨是依着山势而建,最高处上风上水自然是留给大当家住。

小喽啰去报信要爬很长一段的坡,迈几百上千级台阶。

可他一刻也不敢耽搁,纵然已经气喘吁吁,仍然飞快的迈着步子。

双牛山山寨的大当家姓陈,单字一个桥,今年四十有三。他年轻的时候原本是荆州府码头的一个力棒,因为卸货的时候失手砸死了一个督工仓皇之下逃到了双牛山来。

因为其身手不俗又敢打敢拼,很快便得到了老寨主的赏识,引以为左膀右臂。

老寨主虽然很得人心但膝下无子,只有一女。

按照山寨的规矩,女人肯定是不能接任寨主的。但老寨主又不甘心自己一手打下的山头稀里糊涂落到别人手里,便起了招陈桥为女婿的心思。

只要陈桥娶了他的女儿,将来把寨主位置传给陈桥,不就等于传给女儿了吗?

当老寨主向陈桥表达这个意思后,陈桥立刻意识到这是个绝好的机会,立刻欣然应允,并靠着老寨主女婿的身份飞黄腾达,成为了二当家。

老寨主死后陈桥顺利接任寨主,却过河拆桥休了结之妻,只因为她生的貌丑肤黄。

休了妻后陈桥并未再娶而是命山贼们劫掠民女供其淫乐。

今日他就准备玩弄一个猎户之女。

按照他的要求小喽啰们已经把这个女人剥光衣裳绑在大床上,陈桥也脱得一丝不挂,正准备持枪上马肆意驰骋,却听得屋外响起一阵喊声。

第二百四十六章 狭路相逢勇者胜(4000字二合一大章!)

“他娘的!”

陈桥啐骂一声,拽过裤子套上,蹬了羊皮靴前去开门。

“你他娘的吼什么吼,坏了老子的好事!”

陈桥长期养成的上位者气势使得他不怒自威,那小喽啰一缩脖子,吓得口吃道:“大,大当家”

陈桥见他这副窝囊样,更是感到愤怒,一巴掌扇在小喽啰的脸上。

“啊!”

小喽啰被扇的一个趔趄,差点跌倒在地。他惊恐的望着陈桥,连忙解释到:“大当家,着火,寨子着火了啊。”

陈桥眉毛一挑道:“你说什么?寨子着火了?要是让老子现你在扯谎,一定把你阉了!”

小喽啰连称不敢。

陈桥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一番心情道:“带我去瞧瞧!”

他心中暗骂晦气,这么个尤物剥光了却不能“吃掉”,真是急煞人也。

陈桥罩了一件外衫,也顾不得仪容不整,便在小喽啰的引领下往山寨聚义厅而去。

此时山寨的大小头目都已经来到了聚义厅,正鸡一嘴鸭一嘴的嚷嚷着。

众人见陈桥来了,纷纷扭过头来。

“见过大当家!”

陈桥一甩手,走到寨主宝座前大马金刀的坐了下来。

“听说山寨着火了,怎么回事?老二,你说说。”

陈桥口中的老二便是山寨的二当家卢照恩。此人原先是山寨的三当家,陈桥接任寨主后递补为二当家,也算是陈桥的嫡系。

卢照恩冲陈桥抱了抱拳道:“回禀大当家,山寨外确实燃起了大火,事情紧急,我便差人去打水救火了,还请大当家的莫要责怪。”

陈桥嗯了一声,摆手道:“你做的对,我怎么会怪罪于你?只是这好端端的怎么会失火,真是太他娘的奇怪了。”

陈桥裤子都脱了却不能爽快,早已憋得一肚子火。在他看来这要么是有人玩忽职守,要么是寨中有人反对于他,有意挑事。

无论是哪一种他都绝不能容忍,若让他现真有人借机搞事情,绝对要严厉惩处。

陈桥刚想开始训话,便有一个小喽啰跌跌撞撞的跑进了聚义厅,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大当家,火势太大,弟兄们扑不灭啊。”

陈桥眉头蹙成一团咒骂道:“他娘的,真他娘的倒霉啊。这是有人存心跟老子过不去啊。”

虽然他恨不得现在就开始捉内鬼,但理智告诉他最重要的还是救火。

“召集全部人手,全部打水给老子去救火。我就不信了,这一把火还能把山寨烧成灰烬?”

众人纷纷抱拳领命。他们知道大当家是说一不二的性格,哪个敢在陈桥气头上违抗命令?

故而极为可笑的一幕出现了,双牛山山寨的众山贼一个个捧着装满水的脸盆朝寨门失火处狂奔而去。

这些人中有最底层的小喽啰,也有中高层的头目,甚至山寨几位当家也都是赤膊上阵,倒真是毫无架子。

只不过这些人中惟独没有前些时日刚刚抵达山寨借宿的贾无垠一行。

当山寨失火的消息传来后,贾无垠就觉得很不寻常,当机立断决定趁乱离开山寨。

故而当双牛山的众多山贼正冲到寨门外救火时,贾无垠一行人绑了柚柠雪从山寨偏门离开,一路朝山下奔去。

大当家陈桥带了一众山贼冲到寨门时直是被眼前景象惊呆了。

整个山寨的外围全部被火海吞没,用为路障的鹿柴已经烧成黑炭,惟独寨门处没有被火舌吞没,不过看样子似乎随时都有沦陷的可能。

陈桥不敢大意,连忙率领一众小喽啰冲出了寨门。

他娘的,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人只要活着一切就都有戏。

他们刚刚冲出去,还没来得及喘上一口气,就见不远处的灌木丛中杀出一帮衣着艳丽手持钢刀的官兵。

陈桥成为双牛山山寨大当家以来,先后面临过两次官兵的围剿,故而对官兵并不感到陌生。

可眼前的这些人衣着佩刀都和普通卫所官兵很不一样,直是让陈桥惊讶不已。

他当然不知道眼前的这些人就是堂堂的天子亲军——锦衣卫。

不然便是借给他雄心豹子胆也不敢和锦衣亲军正面交锋呐,早就撒开丫子跑路了。

陈桥只把这些锦衣卫当成了普通的卫所官兵,便挥着砍刀冲在了最前面,打算借着这次机会更好的树立威望。

一众小喽啰紧紧跟在陈桥身后,口中污言秽语叫嚷助威。

凌一刀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这帮不自量力的山贼,竟然敢和锦衣卫对攻!

好啊,这些山贼也有几百之众,一人一颗级也是不小的功劳。加上营救徐小公爷表妹,他怎么也能够官升数级吧?

一想到自己很可能直接补为百户甚至是试千户,凌一刀便觉得十分亢奋。

这真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像他这样没有什么背景的低级别军官,要想升官必须善于把握机会,机会来了绝不能轻易浪费!

是以他爆喝一声,抽出绣春刀命令道:“一众山贼格杀勿论!”

他虽然不知道哪些是双牛山的本地山贼,哪些是劫持徐小公爷表妹的劫匪,却也没有什么关系。

把这些恶人都杀干净了,徐小公爷的表妹不就自然得救了吗?

在他看来,徐小公爷的表妹此刻一定被关押在山寨之中。

他放的这把火恰到好处,火势虽大,一时半会却也不会将整个山寨吞没。

他有足够的时间全歼这些山贼,再带人冲进山寨将徐小公爷的表妹营救出来。

一众锦衣卫纷纷抽出绣春刀,步伐稳健的冲向那些乌合之众。

在他们看来这些山贼的人头就是自己升官财的保证。凌总旗的功劳自然最大,可他们也能捞得些汤喝。

五十步,三十步,十步

很快众锦衣卫便冲进了山贼群中。

狭路相逢勇者胜,训练有素的锦衣卫显然更占上风。

他们一与山贼交手便利用凌厉的刀势和完美的阵型取得了对山贼的压制,相较之下山贼们便是一片散沙各自为战。

虽然大当家陈桥一再嘶喊,企图将山贼们聚集在他的周围,但却收效甚微。几百名山贼被锦衣卫们分割成数段,仿若砧板上的鱼肉!

甫一交手,陈桥便察觉出来不对。

他娘的,这些官兵怎么那么凶猛?一招一式都力道十足,一看就是练家子。

而在他的印象中,寻常的卫所官兵除了衣裳、佩刀和普通的农夫也没有啥区别。怎么今夜来的这批官兵那么厉害?

陈桥的本能告诉他逃跑是最好的选择,可现在他们已经被官兵围困阻截,哪里还跑得了。

既然跑不了,那就只有硬着头皮死战了。死战还有一线生机,而束手就擒则只有死路一条。

“他娘的,都给老子打起精神来,杀了这些官兵,大伙儿回去喝酒!”

陈桥扯着嗓子狂吼,借以给小喽啰们壮胆。

众山贼见大当家的豪气干云,也都消了惧意,叫嚷着挥刀跟锦衣卫们拼杀了起来。

只是光凭着一股狠劲是不足以取得优势的。

训练有素的锦衣卫很快就化解了山贼们最凶猛的一波攻势,在凌一刀、赵无垢等人的带领下继续分割山贼的策略。

山贼们平日里很少演练阵法,故而面对锦衣卫的分割一筹莫展,很快就现自己陷入了对方的围攻。

事实上一众山贼加起来,数量并不比锦衣卫少,甚至还要稍多一些。

但就是因为阵型被完爆,处处以少对多,尴尬不已。

凌一刀见锦衣卫们将山贼们分割的差不多了,便吼道:“格杀勿论!”

锦衣卫校尉们等的就是凌一刀这句话,他们迫不及待的开始挥刀收割人头,这些人头都是他们升官财的保证!。

单兵作战山贼都不是锦衣卫的对手,何况以少打多乎?

很快便有山贼招架不住倒了下去,绣春刀就是一柄柄索命利器,轻轻一挥便能在山贼脊背、大腿上开一道血口子,在其心窝捅一个血窟窿。

山贼们出一声声惨呼,一个个的跌倒在地。

有些还没死透的企图爬走,却立即就被补了一刀,死的不能再死了。

陈桥只觉得脊背凉,这些哪里是官兵啊,就是一群嗜血的野兽。从这些人的眼眸里他看到了只有野兽才有的凶光。

不,这些人比野兽还要凶残!

与之相比,他们这些山贼倒反而显得温驯如羔羊了。

自知无法取胜,陈桥便想着开溜了。

“老二,你率人顶上去!”

二当家卢照恩啊了一声,还没反应过来,屁股上便被陈桥踢了一脚,踉踉跄跄的冲几名锦衣卫扑去。

还好他及时收力,这才没有撞到绣春刀刀口上。

卢照恩余光瞥见陈桥在往后撤,这才明白大当家是想要利用他殿后,自己跑路,不由得怒火中烧。

可一众官兵就在眼前,他只能应付眼前,却是无法和陈桥计较。

“二当家,小心!”

一个小喽啰从背后冲出一把推开了卢照恩,自己则被绣春刀捅了个透心凉。

看着血沫子从小喽啰胸口喷出,卢照恩直是一阵后怕。

他连滚带爬站了起来,拾起一柄刀咿咿呀呀的冲迎面一人砍杀而去。

只是他实在不走运,他遇到的不是旁人,正是有着冷面阎王之称的凌一刀凌总旗。

凌一刀早看出卢照恩是山寨的一个头目,有心要擒贼擒王,便毫不留情的冲卢照恩砍杀起来。

卢照恩身为双牛山的二当家,自然身上是有功夫的,他迎刀去搏却是与凌一刀杀的有来有回。

凌一刀最擅长的兵器是长枪,可今日剿匪却没有带在身上,只能依靠手中的这柄绣春刀。

而绣春刀除了比大明军队的制式单刀锋利一些以外,并没有其他的优势。故而在与同样练家子的卢照恩搏斗时凌一刀并不能占到什么便宜,原本以为快解决的战斗竟然陷入了缠斗。

凌一刀不由得大怒,冲不远处的赵无垢吼道:“还等什么,快来帮忙!”

赵无垢连连点头,抽刀来助。

他的身手虽然在凌一刀之下,却也非普通锦衣卫校尉可比。

何况现在有凌一刀缠住卢照恩,他只需要找准机会攻击卢照恩的软肋即可。

卢照恩又非生的三头六臂,面对一个凌一刀已经是吃力,突然加进来一个赵无垢自然是力有不逮。

很快他的小臂、小腿、大腿就多处被绣春刀划伤,鲜血从伤口渗出来,滴滴答答流了一地。

卢照恩忍着剧痛边战边退,心中直把陈桥的女性祖宗问候了个遍。

他自知很难逃走,便想着多杀一个是一个,后退之时却也借机杀了两名锦衣卫校尉。

凌一刀不由得勃然大怒,将手中绣春刀挥舞的更为凌厉,而动作频率已经下降的卢照恩自然招架不住,很快就露出命门。

赵无垢大喜,连忙挥刀攻去。

这下卢照恩已经精疲力竭无力阻挡,眼睁睁的看着绣春刀穿过他的胸膛。

但听噗的一声,绣春入肉,在卢照恩的前胸开了一个血窟窿。

凌一刀也是毫不犹豫,当即挥刀朝卢照恩的脖颈砍去。

卢照恩嘴角微微勾起,放肆的大笑一声,随即头颅便飞起,鲜血喷涌而出。

无头尸体踉踉跄跄向前踏了两步这才砰地一声跌倒在地。

而旋转飞起的级则重重跌落在赵无垢面前。

“凌头儿,您真是好刀法啊,标下佩服!”

赵无垢还不忘拍一拍凌一刀的马屁,凌一刀却是皱眉道:“那个山贼头子想跑!”

“啊?”

赵无垢愣了一愣,随即才明白凌一刀的意思。

原来这个刀法凌厉的山贼只是用来拖住他们的。

赵无垢与凌一刀一起抬头去看,只见陈桥已经搏杀到了锦衣卫阵型的最外围。

仅仅靠着几个锦衣卫力士显然无法阻挡这穷凶极恶的山贼头子。

凌一刀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取弩来。”

赵无垢点了点头,立即取来手弩递到凌一刀的手边。

手弩这种兵器即便在锦衣卫中也不是普遍配备,只有小旗以上的军官才有权使用。

凌一刀接过手弩,瞄准了几十步开外的陈桥。

哼,还想跑,凌某人今夜注定要取你的级!

凌一刀咄的喝了一声,手指扣动扳机,一只弩箭破空而出径直朝陈桥的后心射去!

第二百四十七章 上天无路,入地无门(4000字二合一大章!)

陈桥急于逃命,又没有背后长眼,如何能料到凌一刀扣动了手弩的扳机。

这一箭射出确是奔着夺命去的。

但听噗的一声,箭矢钻入肉中。

这箭头虽然没有毒,可却十分锐利,寻常人等中了一箭即使不死也得虚脱软倒在地。

可陈桥身子骨极为结识精壮,中箭后只栽了下来却没有昏迷,他借着势头一个翻滚卸了大半的力道,拔腿朝灌木丛跑去。

凌一刀深吸了一口气,眼神中满是不可思议。

这个山贼头子身手倒真是矫健。

不过在他看来此人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准备放箭!”

凌一刀一声令下,一众锦衣卫纷纷弯弓搭箭瞄准了陈桥。

手弩虽然做不到人手一部,可弓箭却是绝对可以保证配备的。

锦衣卫虽然不会上战场,可使用弓弩的本领还是有的。

“射!”

凌一刀爆喝一声,随即百箭齐射,编织成一道网陈桥撒去。

饶是陈桥身手了得,也不可能逃脱这道天罗地网。

但听一声惨呼,霎时间陈桥便被穿成了刺猬。

凌一刀摇了摇头,苦笑道:“本来想留你一个活口的,恁的自己找死。”

赵无垢三步并作两步跳过来,冲凌一刀抱拳道:“总旗大人,现在该怎么办?”

凌一刀自然明白赵无垢的意思。

眼下山贼头子已经伏诛,剩下的山贼必然没有什么战斗**。摆在他面前的有两个选择,其一是俘虏这些山贼交给当地官府。其二是把这些山贼全部诛杀,用人头换取军功。

凌一刀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后者。

“杀无赦!”

冰冷的声音透着一股嗜血的味道,却让一众锦衣卫校尉们热血沸腾。

赵无垢兴奋的抱拳道:“标下遵命!”

说罢便扭过头来抽出绣春刀冲向这些已经丢弃兵器,束手就擒的山贼。

哪怕这些山贼已经投降,他们的绣春刀也不会收回刀鞘。

“不要,不要,啊!”

一个山贼见赵无垢提刀气势汹汹的冲来,连连祈声告饶。

可赵无垢哪里会理会这些,手起刀落便剁掉一颗好大的头颅。

那些锦衣卫校尉见状也纷纷暴露出了恶性,对这些毫无还手之力跪地求饶的山贼展开了屠杀。

不知这场屠杀持续了多久,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直是让人作呕。

自始至终凌一刀没有说一句话,冷酷的就像一具石像。

站在他的角度这么选择确实没有多大的问题,即便他能舍弃这些功劳,底下的校尉、力士也不会舍弃。

何况这些功劳本就是他应得的,他凭什么要舍弃?

这些山贼要怪就怪当初不该落草为寇。

官贼不两立,遇到他凌一刀只能说这些山贼倒霉。

求饶?

如果求饶管用的话,那么还要大明律作甚?

“动作快些,别耽误正事!”

见手下收割人头的度太慢,凌一刀不耐的催促了一句。

在这一点上,锦衣卫的效率确实不如边军。边军长期和鞑子交战,战场上割级的本事绝对是一流,相比之下锦衣校尉们便显得有些笨拙了。

“标下遵命!”

众校尉纷纷回应道。

如果说之前他们中的某些人还对凌一刀有些不屑的话,现在却是都对凌一刀佩服的五体投地。原因无二,这个头儿能给他们争功劳啊。

哪怕是做锦衣卫的,有哪个不想升官财?

光凭这一点,凌一刀便赢得了他们的尊重。

过了半柱香的工夫,所有锦衣卫都割下了山贼的级,用麻袋装好系挂在腰间。

凌一刀的目光从众人身上扫过,冷声道:“进寨子搜查,找到女眷带出来。”

凌一刀手上虽然有柚柠雪的画像,但为了保险起见还是带回所有女眷让徐小公爷一一辨认的好。

毕竟画像这个东西做不得准,有时候和真人比起来偏差太大。

凌一刀背负双手静静的等着。在他看来,立了如此大功后锦绣前程就在向他招手。他等了这么些年终于等来一个机会,他要牢牢把这个机会攥在手中!

不知过了多久,前去搜查山寨的锦衣卫纷纷回来,带了七八名女眷。

只是这些女眷年纪大多在双十以上,还有的衣衫不整,只裹着一件外衫。

凌一刀不由得蹙起眉来。他都不需要对着画像比对,这些人中怎么可能有徐小公爷的表妹?

“你们都找遍了?就这些?”

凌一刀极为失望的说道。

“凌头儿,弟兄们都找遍了啊,就这些娘们了。”

赵无垢还不忘在一名女眷胸口抹上一把,啧啧,这润滑的感觉真爽呐。

“够了!”

凌一刀脸色立时阴了下来,一声爆喝吓得赵无垢一个激灵。

他缩了缩脖子,下意识的垂下头去。

在他印象中,凌总旗从来没有这么暴怒过,今儿个是怎么了?

即便没有找到徐小公爷的表妹,剿灭了这么多山贼也是大功劳一件啊。

凌一刀闭上眼睛,双拳紧紧攥起。

他不明白,他不明白为什么徐小公爷的表妹不在寨中。这么说来那些劫匪已经提前得到风声跑路了?

不可能!

他们隐蔽的这么好,直到天完全黑下来才动的手,那些劫匪怎么可能事先知道?

可徐小公爷的表妹确实不见了,这么说他们应该刚刚离开山寨不久。

想到这里凌一刀稍稍松了一口气。下山的三条路已经全部被封死,这些劫匪只要选择下山就会自投罗网。

他们不是本地人,对山间地形不算熟悉,不可能摸小路下山。

只是这样一来他的功劳确实少了一份。

“凌头儿,我们现在怎么办?”

赵无垢一脸无奈的冲凌一刀笑了笑,简直比哭还要难看。

凌一刀白了他一眼,冷哼道:“下山!”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却说贾无垠一众人绑了柚柠雪后匆匆下山。

下山的道路主要有三条,前山两条,后山一条。

贾无垠与胡七娘商议一番后决定从后山下。因为后山相对僻静,遇到官兵的可能性较小。

他们十几人一路疾行,身上衣裳被树枝刮的多处破烂,好不容易穿出灌木丛,却现一众手持钢刀的官兵正站在他们的面前

他娘的

贾无垠啐出一口浓痰,手中钢刀已然出鞘。

虽然他面前的官兵人数足有近百,贾无垠却并不打算束手就擒。

“贾三爷”

胡七娘面色变得更加苍白,显得那犹如骷髅的面颊甚是恐怖。

“杀光他们,无生老母会保佑我们的。”

贾无垠语调冰冷,已经做好最后一搏的准备。

可胡七娘却有些犹豫:“我们为何要拼命?那丫头在我们手里”

贾无垠冷笑道:“你认为他们会心甘情愿的放我们走?即使他们放走我们,也会在后面偷偷跟着。要想永绝后患,便把他们都杀光!”

贾无垠之所以如此嚣张,自然是因为他有真功夫。作为白莲教护法,他的身手足可以排进教内前十,若不是被逼的退无可退,他是不会轻易出手的。

还有很重要的一点,那丫头攥在他们手中,故而在搏杀的时候这些官兵就会投鼠忌器

“七娘,你看住这丫头,别让她跑了!”

说罢贾无垠便抽刀冲向官兵,一众白莲教悍匪亦紧随其后。胡七娘索性用绳索把柚柠雪的手臂和自己绑在一起,这样柚柠雪绝不可能逃走。

徐怀远见状便吩咐官兵们摆好阵型准备迎敌。凌一刀给他留下了两名锦衣卫小旗,此时自然充为指挥。

宁修与孙悟范对视一眼,皆是感到十分兴奋。

好啊,这些白莲教匪竟然真的逃下山来。下山的路有三条,他们偏偏选中了这一条,不是缘分是什么

对于这些白莲教匪宁修是不怎么担心的,己方的人数足是对方的数倍,简直不知道怎么输。

徐怀远毕竟是将门之后,虽然没有多少实战的经验,但基本的阵法还是懂的。

他见一众白莲教匪呈锥状冲来,知道他们要强攻了,便沉声命令道:“紧紧站在一起,莫要被他们冲散了!”

长锥阵的优势就在于冲击力强,往往第一波攻势十分锐利。

徐怀远麾下的这些官兵大多是巡检司的土兵,平日里欺负欺负小商贾庄稼汉还差不多,真要叫他们和凶残的白莲教匪一对一,绝对是想多了。

虽然还有两名武艺高强的锦衣卫小旗压阵,但毕竟双拳难敌四手,真要打起来能够自保就不错了,很难占到便宜。

徐怀远能够依赖的只有人数的优势。故而他才会命令众人紧紧站在一起,切莫露出破绽来。

长锥阵冲锋时很犀利,但弱点也同样很明显,那就是后劲不足。

一旦第一次冲锋或者前三次冲锋不能占得便宜,其疲态就会很快显现出来。

还有一点亦很致命,就是此阵的防御性很差。尤其是这种仅仅靠十几人结成的长锥阵,漏洞十分之多。

冲锋猛烈时还可以靠着一股气势遮掩,一旦攻势弱下来,简直就是把自己的软肋摆在敌人面前。

这些白莲教匪就是一杆矛,徐怀远麾下这些官兵就是一面盾。矛虽然占了先机,但同时也把命门露了出来。

徐怀远只需要拖下去,拖得时间越长他们的优势便越大。

长锥阵的锥头贾无垠率先冲入官兵阵中,他就像一只下山的猛虎肆意屠杀着眼前的绵羊,但凡在他三尺之内的官兵都被他用锋利的钢刀结果了性命。

嘶!正自观战的孙悟范倒抽了一口凉气,悻悻道:“为啥同样是胖子,这厮这么灵活”

宁修翻了记白眼:“人家可是灵活的死胖子。”

孙悟范讶然道:“那该如何对付这个灵活的死胖子?”

宁修真的是要吐血了。

他心道自己既非武学宗师,又非沙场名将,怎么知道如何找出贾无垠的破绽?

虽然他很万能,却也不是无所不能的啊。

眼看着贾无垠这个魔头一连杀了十几个官兵,锦衣卫小旗娄云忍耐不住抽刀迎去。

绣春出鞘,与那柄贾无垠手中的钢刀交手几个回合,竟然被砍出了豁口。

娄云心道好快的一口刀,不敢再强攻而是借着袍泽的掩护观察贾无垠的弱点。

他哪里知道跟他交手的就是白莲教护法之一的弥勒再生贾无垠贾三爷。

贾无垠手中的那柄钢刀可谓是削铁如泥,别说是绣春刀了,便是倭刀与其对拼亦得败下阵来。

贾无垠口中念念有词,大概是白莲教中的教语。那些白莲教匪们听到贾护法唱诵教语,一个个都跟打了鸡血似的杀向官兵。

那些官兵本就不是白莲教匪的对手,依靠着阵型和人数优势苦苦支撑,现在却是感到力有不逮,快要崩溃。

宁修心中暗道不妙,果然在小规模战斗中个人的战斗力才是最关键的。

如果放到几万人对决的战场上,阵型或许可以挥出决定性的作用,可在这种几十上百人的战斗中,武力却是第一位的。

而这些由巡检官兵组成的杂牌队伍显然不是白莲教匪的对手。哪怕人数是对方的数倍,真正搏杀起来也处于下风。

另一名小旗房俊见状亦拔刀冲了上去,他已经看出这个胖子是白莲教匪的领,只有压制住了此人,白莲教匪的攻势才会有所减缓,众官兵才会有喘息之机。

娄云与他对视一眼,二人很有默契的一齐朝贾无垠冲去。

他们二人不仅是袍泽还是至交好友,论默契湖广锦衣卫诸百户所中没有人能越他二人。

两柄绣春刀挥舞起来虎虎生风,不仅能够压制贾无垠的霸道刀法,还能很好的保护自己。

“好!”

徐怀远见状兴奋的挥舞起了拳头。

方才官兵一直被压制,他连口气都喘不上来。

现在好了,娄、房两名小旗联手反把贾无垠的气势压了下去。

胡七娘看的暗暗皱眉。

方才贾三爷叫她看好那丫头,意思就是搏杀的任务都由他们来,叫她莫要出手。

可现在看来贾三爷貌似遇到了麻烦

胡七娘余光瞥了一眼绑在她身上的柚柠雪,心中十分烦闷。

她虽然十分想去帮忙,却也知道看紧柚柠雪更为重要。一旦贾无垠失手,柚柠雪便成了他们的唯一凭恃,这个后手还是要留的

第二百四十八章 致命一击(4000字二合一大章,求订阅,求月票!)

娄云和房俊将贾无垠暂且逼退,官兵一方士气大振。

他们虽然无法乘胜追击,却也可以保证不被击溃。拖下去,只要拖下去他们一定可以笑到最后。

娄、房二人与贾无垠一交手就觉得此人武艺深不可测,故而即便联手也只能做到打个平手,难以完成对贾无垠的绞杀。

眼看着贾无垠一再退去,二人总算可以稍稍松一口气。

徐怀远见表妹就在一众白莲教匪中间,直是急的跺脚。

“取我的弓来!”

焦急之下徐怀远冲一名家将吼道。

很快家将便把长弓奉上,徐怀远弯弓搭箭瞄准了一百步外的那名若骷髅一般的女子。

就是此人挟持着表妹,只要射杀了她,表妹就会少了一道威胁,或许趁乱之际跑出来也有可能。

徐怀远所有的怒意都汇聚在这张弓上,他使出了浑身的气力将长弓拉成了满月状。

“咄!”

徐怀远喝了一声,箭矢破空射出径直朝胡七娘而去。

客观来说徐小公爷的箭法还是很准的,虽然不能说百步穿杨,但也是**不离十。

只是胡七娘恰好扭了一下头,箭矢将将从她的面庞划过,只擦破了一点皮。

胡七娘勃然大怒,冲贾无垠吼道:“贾三爷,他们放黑箭。”

贾无垠皱眉问道:“哪一个?”

“便是那个身着锦袍的银样镴枪头!”

胡七娘啐骂道。

贾无垠冷笑一声道:“看我取他性命!”

胡七娘本就是贾无垠的姘头,此番她差点命丧徐怀远手中,贾无垠如何能不恼?

再加上他受人之托,本就是要取徐怀远的性命,只不过出了些变故这才退而求其次选择引开徐怀远而劫持柚柠雪。

现在这个不识好歹的勋贵竟然追了来,那好啊,便送他去见阎王!

贾无垠既已下了狠心,自然搏命而去。只见他纵身一跃便往徐怀远方向而去。

娄云、房俊二人暗叫不好,连忙去追。可是他们身手毕竟比不上贾无垠,直是被甩出去一个多身位。

贾无垠冷笑一声,钢刀在空中飒飒作响,兜头就朝徐怀远劈去。

他这一刀用了全力,若是砍实了徐怀远必成两半。

娄云、房俊二人虽然奋力回追可还是慢了一步,只得眼睁睁的看着贾无垠狠一击。

贾无垠此击确实极为凶狠,他端是把自己整个身子甩出去,借着这股气力完成必杀一击。

徐怀远虽然十分惊骇,却是扔把腰间佩剑抽了出来。

他虽然是将门之后,但多少代下来早已没有了乃祖徐达的锐气,腰间佩剑也只是为了附庸风雅。

徐怀远怎么也没有想到这附庸风雅的佩剑在关键时刻竟然救了他的命。

长剑与钢刀相碰的那一刻出了点点火光,贾无垠那柄削铁如泥的钢刀竟然没有将徐怀远的佩剑砍断!

贾无垠一脸难以置信的盯着宝剑,身子由于惯性直接甩到了地上。

他这一击不中端是丧失了最好的机会,身子在地上滚了数圈才重新站了起来。

待他站定,娄云、房俊两名小旗却是已经赶了过来,护在了徐怀远身前。

二人皆是感到十分兴奋。

如果仅仅是斩杀了这么白莲教匪,他们的功劳最多也就是连升三级。

可若是救了徐小公爷的性命,魏国公府那边肯定也有一笔赏赐。

“大胆白莲教余孽,竟然敢行刺徐小公爷!”

“还不束手就擒,免得被戳的浑身血窟窿!”

二人一唱一和,霎是默契。

“哈哈哈,就凭你们?”

贾无垠呸了一声,双足猛地一蹬身子便又跃起。

这一次他却是冲着娄、房二人来的。

他早已看出官兵中此二人的功夫最高,既然已经陷入了缠斗,如果不解决这二人是不可能杀掉徐怀远的。

那么,便一个个来吧。今日他便要大开杀戒,也好叫这些官兵黄泉路上不孤单!

娄、房二人明显感受到了贾无垠的杀意。

此前他们联手之所以可以稍稍占据上风,一来是贾无垠在试探观察,二来是他们的刀法还没有被贾无垠摸透。

再加上贾无垠现在已经被徐怀远充分激出了怒意,俨然一副不可阻挡的架势。

娄、房二人渐感不支,且战且退。

贾无垠把二人逼出十步,便借着机会闪出身位朝徐怀远砍去。

“我日你先人!”

便在这等千钧一之际宁修鬼魅的来到贾无垠的身后狠狠的将手中石块砸向贾无垠的后脑。

“三爷小心!”

远处的胡七娘连忙高呼提醒,可是这已经太晚了,宁修手中的石块已经结结实实的砸在了贾无垠的脑袋上。

宛若杀神一般的贾三爷连一记闷哼都没来得及出,整个身子便似面条似的软了下去。

“嘿嘿,身手了得又如何?难道你不知道大道至简的道理吗?”

宁修拍掉手掌上的尘土,一个跳步来到徐怀远的身旁。

惊魂甫定的徐小公爷咽了一口吐沫,冲宁修致谢道:“多谢宁朋友仗义出手。”

宁修笑了笑道:“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孙悟范匆匆赶来,一拍脑袋道:“哎呦,真想不到宁贤弟这扔石头的本事是一绝啊,之前砸死一个白莲教悍匪,现在又如法炮制。”

宁修白了他一眼道:“孙兄还是莫要高兴的太早,现在可还没有结束呢。”

孙悟范撇了撇嘴道:“没有结束?不见得吧?此人已经死的不能再死了,这个匪死掉了,其他的人根本不需要担心。不过徐小公爷的表妹”

孙悟范猛然间想到柚柠雪还在那恶毒白莲教匪的手中,声音却是变了调。

众人齐齐朝胡七娘望去,只见这个如骷髅一般的女子出一声歇斯底里的狂吼,紧接着便从袖中掏出匕狠狠朝柚柠雪胸口刺去。

就在匕即将刺进柚柠雪胸腔之际,它突然停住了。紧接着胡七娘身子朝前重重的栽了下去,溅起一抔黄尘。

柚柠雪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一路小跑着来到了表哥徐怀远的身边,一头扎进他怀里

“雪儿,没事了,没事了”

徐怀远宠溺的拍着表妹的后背,安慰道:“都过去了,雪儿。”

柚柠雪却是泣不成声,抽泣道:“我差点以为再也看不到表哥了。”

宁修颇是感到有些尴尬。这种场合,他是不是应该回避一下?

恩?

“他们没有对你怎么样吧?”

徐怀远犹豫了片刻,还是压低声音问道。

柚柠雪连连摇头道:“没有,一开始他们把我绑上了一驾马车,然后转而换船,最后又来到了这双牛山躲藏。对了,表哥你们是怎么找到我的?”

“这个嘛说来话长了。是锦衣卫的凌总旗找到线索的。”

徐怀远稍顿了顿道:“对了,方才那女匪怎么突然倒在地上了?”

“我也不知道,我只听到噗的一声响她便倒下了。”

“是凌总旗,凌总旗他们回来了!”

宁修指着不远处的土坡,凌一刀已经率众狂奔了过来。

虽然宁修不怎么喜欢凌一刀这个人,但不得不承认此人关键时刻赶到救了柚柠雪一命。

若不是凌一刀使用手弩射出一箭贯穿了胡七娘的胸膛,柚柠雪早已经一命呜呼了。

这么说来山寨那里锦衣卫已经料理完了,这个凌总旗还真是够高效。

两名教相继毙命,再加上几百名锦衣卫赶来,那十几名白莲教匪彻底崩溃,纷纷丢掉兵刃跪倒在地求饶。

徐怀远命锦衣卫把这些白莲教匪五花大绑押回荆州府交由李知府处理。

对此凌一刀自然不会有任何的意见。

此战他们收割的山贼级已经足够邀功,也不差这十几人。何况抓了活的白莲教匪要比死的值钱多了。

对他而言最重要的是救了徐小公爷的表妹。如此一来他不但可以领功官升数级,还可以从南京魏国公府收到一笔不菲的赏赐。

宁修注意到这些锦衣卫腰间都系了一个麻布袋子,殷红色的血液透过麻布袋子滴在地上。不消说他也知道这袋子里装的是什么了。

老实讲这不是宁修第一次接触死人,可他还是觉得一阵反胃。也许这就是现代人和古人的最大差异吧。

“徐小公爷,我们还是快些和李知府、姚县令他们汇合吧。”

凌一刀心情大好,冲徐怀远抱拳道。

徐怀远点了点头轻应了一声好。

“等等!”

宁修突然蹲下身去,拾起白莲教匪贾无垠随身的褡裢。

他解开包袱现里面有很多路引和信件。

“徐小公爷,快来看看这些东西!”

徐怀远几步上前看到这满满一包袱的信件也是吃了一惊。

路引好解释,他们需要隐藏身份,又因为逃跑路线不定,事先肯定准备了多份路引,根据实际逃跑的路线选用不同的路引。

但信件怎么解释?

徐怀远随便拆开一封信,只见却是高太监养子高升写的。

他冷笑一声,心道果然没有猜错。

他又拆开了其他信来看,无一例外的这些信全部都是高升写的。

好嘛,他本来还在惋惜这名白莲教匪被宁修用石头砸死,从而断了线索。现在看来他的担心却是多余了。

这些信足以证明高升和白莲教匪相勾结,又有那些被抓获的白莲教匪作人证,高升的罪名是不可能洗脱了。

“多谢宁朋友,若不是宁朋友小可怕是要错过如此重要的证据了。”

徐怀远冲宁修拱了拱手由衷的表达了谢意。

在他看来宁修真的是他的福星。他和表妹几次三番被白莲教匪盯上,都是宁修关键时刻出手化解了危机。

呃,虽然他化解危机的方法有些简单粗暴

“徐小公爷莫要说这些见外的话,宁某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

宁修十分拉风的装了一个逼,只觉得切爽不已。

“谢谢你啊。”

柚柠雪红着脸冲宁修福了一福,倒是弄得宁修不知该作何回应。

他最怕和女孩子打交道,戚灵儿便是例子

却说徐怀远一行人与李知府、姚县令汇合后径直往江陵城而去。

众人和凌一刀等锦衣卫在江陵城外分手,锦衣卫们剿匪营救柚柠雪结束,自然要回到各自的千户、百户所,徐怀远对凌一刀为的锦衣卫们表达了感谢,并表示魏国公府一定会准备一份厚礼感谢锦衣卫方面的仗义出手。

至于向朝廷呈递的请功奏疏,就不劳徐怀远费心了。

地方千户、百户所中的文吏自然会捉刀代笔,将文章写得花团锦簇。

就连荆州府衙、江陵县衙上下也是一片欢腾。

衙役、巡检司官兵虽然并没有出多少力,却跟着沾了不少的光。

一直困扰荆州府上下的双牛山匪患被一举荡平,地方官府自然也是有功劳的。李知府与姚县令已经各自命师爷写了一封请功的奏疏,准备命人送到京师通政使司衙门。

至于那些白莲教匪,已经被关押到了府衙大牢中,经过审讯他们对绑架徐小公爷表妹的事实供认不讳,并承认曾经有教众刺杀徐小公爷。

虽然他们并不知道南京镇守太监高洋养子高升是幕后主使的事情,但这份供词已经足够精彩了。辅以高升与贾无垠写的那些书信,足以证明高升的罪行。

只不过徐怀远决定将两件事分开来办。那些书信他准备随身带到南京去,由父亲出面直接质询镇守太监高洋。他要亲眼看着高升惊慌失措跪在他脚下磕头。

是以知府李瑞只获得了一套誊抄版本的书信,但这丝毫不妨碍他给这些白莲教匪定罪。

白莲教是朝廷严厉打击的,这些白莲教匪定是死罪无疑。只需要李知府把请斩白莲教匪的奏疏递送到京师,由刑部送至天子面前勾决,便可以等秋后处决了。

徐怀远急于回南京找高太监父子问罪,便没有在江陵城多待,三日后便与表妹、一众家将一起启程了。

至此李知府、姚县令乃至宁修、孙悟范总算可以长松一口气了。

他们每个人都从中收获了不小的利益,但其带来的惊险却是不想让人再经历了

第二百四十九章 备考(4000字二合一大章,求订阅,求月票!)

徐怀远兄妹一离开江陵,宁修便全身心的投入到温书备考之中。距离乡试已经不足两个月,宁修必须保证全身心投入才可以。

经验告诉宁修,考前的这段时间效率是最高的,若能利用好这段时间考试中水平挥也不是不可能。

他前世本就是学霸,自然明白怎么利用好考前的宝贵时间。

加之有张懋修留下的宝贵时文资料,宁修复习起来更是感到得心应手。

这个阶段不需要题海战术了,每天只需要写一篇时文保持手感和热度即可。

宁修每日早起用过早饭,耍一遍五禽戏之后就开始对着四书集注温习经典。

一上午都是在温书中进行的。之后宁修会和家人一起用午饭,利用午饭的时间了解一下水泥、肥皂、玻璃作坊的情况以及酒楼的生意。

在宁修备考的这段时间,家人确实给了他不少帮助,也能够让他放下心来全身心投入到温习中。

七郎和十郎已经逐渐成长了起来,原本稚嫩的肩膀有已经能抗的起担子了。至于酒楼的生意宁修就更放心了,有老爹在酒楼的生意绝不会差。

与家人交流一番感情后宁修会小憩一会。

这也是他多年养成的习惯。

不少学子为了争分夺秒在考前会利用一切零碎的时间,至于睡眠时间更是一再压榨。事实上这是一种相当不可取的方式。看似靠这种方式挤出了一些时间,但整个人处于困倦状态效率大打折扣反倒不美。

而且这会让人的神经一直处于紧绷的状态得不到放松,长此以往很影响精神状态,考试时能否正常挥都是一个问题。

宁修也可谓“百经沙场”的老将了,在细节的处理上绝不会出现问题。因为他坚信细节决定成败。

期间孙悟范倒是来找过宁修两次,一是在浙江布政司寄售的玻璃花瓶第一批银钱已经结算返回来了,按照二人之前的约定进行分账,宁修得到了五千八百两。

这个数量虽然不算太多却也是开了一个好头。

宁修还是十分看好玻璃花瓶在高端市场上的表现的。

有孙悟范在,他就可以放心的把销售这一块放出去。这厮简直就是一个天生的商人,与他合作绝对是宁修作出的最正确的选择。

再就是孙悟范告诉宁修徐小公爷邀请他乡试之后来南京一趟,他要亲自宴请宁修表达感谢。

对此宁修不置可否的笑了笑。

看来徐小公爷的心情不错嘛,那个高太监的养子高升已经被拿下法办了?

对于这些细节宁修并不太关注,不过既然徐小公爷送出邀约,宁修却也是不好拒绝的。

孙悟范来到宁家自然不会空手回去,赖着蹭了一顿晚饭又捎了一只烧鸡这才心满意足的拍拍屁股走人,气的十郎直翻白眼。

备考这段时间宁修的体力消耗极大,尽管他已经很合理的安排了膳食起居,仍然会感觉到力有不逮。故而宁修会在夜里叫家仆下一碗荷包蛋面来做夜宵。这也是宁修最喜欢的吃食,只要吃上一碗立刻回血。

转眼间就来到了乡试前夕。

乡试是在八月开考,八月初九、十二、十五分别考三场。宁修八月初一便赶到了武昌府,与之同行的还有县学的一应同窗。

与宁修最交好的就要属刘惟宁了。这厮拿了科试头名,正是意气风之时自然将乡试中榜定为目标。

宁修与刘惟宁等一众荆州府士子同住在贡院外的鹏举客栈。

这客栈名字取得好,极为吉利。诸多士子考生便是为了讨个彩头这才在这家客栈入住的。

宁修与刘惟宁各要了一间天字第一号房,也是鹏举客栈中条件档次最好的房间。

二人的房间都在二层,紧邻着。故而宁修也时常和刘惟宁探讨些学术问题。

在科举这方面刘惟宁是绝对的大拿,宁修自然不会因为好面子而摆高姿态。再说刘惟宁和他的关系也极好,好兄弟之间在乎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作甚。

刘惟宁经过科试后整个人精神极好,不论读书作文都透着一股锐气。宁修不由得暗暗慨叹自信心真是极为重要的,同样一个人有自信和没自信那挥真的是天壤之别。

眼看着就要开考了,不少荆州府的士子便钻研些旁门左道。他们听说有人在贡院里做事,可以帮他们提前把书本文章埋在贡院号舍下,并在考试前把他们分到那个号舍,便动了心思打算花重金买下这项服务。

对此宁修自然是嗤之以鼻的。

科举舞弊自古有之,但落得好下场的几乎没有。若被抓到舞弊革除功名是小,没准连小命都得丢了。

何况宁修坚信自己凭借实力一定可以中举,至于名次高低又有什么关系?

这只是乡试又不是殿试,如果不能考中解元其余名次都是大同小异的。

真正名次有用的是殿试,一甲二甲进士拥有授官翰林或授予庶吉士的资格,而若排到三甲则只能落得个同进士的身份,最多外放州县官不可同日而语。

所以宁修现在要做的就是稳稳的中举,之后的事情反正来年呢着什么急?

至于考前去拜见大宗师仇英的行为就更不可取了。大宗师又不是傻子,为了避嫌肯定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这时候考生去拜见他,大宗师肯定不会见。

非但不会见,这些去拜见的考生还会惹得大宗师一脸嫌弃。若是大宗师心眼小些,没准还会拿个小本子把这些人的名字记下来,那么这些人也就被排除出乡试榜了。

要知道乡试和会试不同,提学官拥有极大的个人权力,虽然有朝廷临时外派来的官员充为主考官,但强龙不压地头蛇,他多少要给提学官些面子。

何况那京师来的主考官初来乍到两眼一抹黑,也就是坐在那里象征一番,一应事宜还多是提学官来主持。

当然最后定名次时京师来的主考官是有很大话语权的,不过论在乡试中的综合影响力,显然提学官更胜一筹

考前什么最重要?低调!

想那唐伯虎一身文采,会试前放言我必中状元!结果呢,卷入了科举舞弊案,连功名都被除去了。

所以啊做人一定要低调,尤其是在大考前这个节骨眼上。

从某种程度讲乡试的上榜难度甚至大于会试。

因为会试、殿试后可以录取三百人左右,而乡试只录取一百人左右,残酷性远甚于前者。

像湖广这样的大省能够录取一百几十人,竞争压力相对小一些,但也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

竞争如此激烈,自然有人会生出嫉妒心。

同行是冤家,既然僧多肉少,肯定各种盘外招都使出来了。

毕竟一个萝卜一个坑,把你扯下去就能上位,这种事谁会不干?

读书人真狠起来,是连亲娘老子都不认啊。

故而乡试前夕宁修和刘惟宁一直留在鹏举客栈之中温书,只在开考前两天才前去贡院踩了踩点。

其实也没有什么可看的,毕竟贡院不能进入,只能在外围望上一望。

对宁修来说考试实在是一件稀疏平常的事情。前世他读到博士,不知道考过多少试可谓身经百战。故而在面对即将到来的乡试时能够较为坦然的应对。

相较而下刘惟宁就要紧张很多了。他虽然远比宁修年长,是个老秀才。但因为一直被县学教谕打压一直不能通过科试选拔,也就是说这是刘惟宁第一次参加乡试。

同样是第一次参加乡试,但刘惟宁参加考试的总数量远少于学霸宁修,故而比宁修更紧张也就可以理解了。

为此宁修还给刘惟宁开导了一番,这种考前综合征若是不解决是很影响挥的。

要不为啥有的人平时成绩很优异,一到大考就抓瞎了呢?

心理素质也是硬实力的一部分呐。

当然,刘惟宁的调整能力还是可以的,很快便恢复到一个心态相对平和的状态。

转眼便到了八月初九,宁修一早便和刘惟宁提了考篮来到贡院外候考。

虽然天刚刚蒙蒙亮,但是贡院前的秀水街已经满是考生,乌央乌央的人头攒动。

宁修看到如此蔚为壮观的景象心中自然感慨不已。

这么多考生都是各州府县的尖子生,但最终能够中举的只有一百余人。

要么怎么说乡试是科举的一道分水岭呢。能够中举的都是有硬实力真功夫,气运也还不错的。

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宁修现在是明白范进中举后为何会疯癫了,真是太不容易了

这么多人挤在一起又默不作声,气氛实在是有些压抑。

宁修只觉得有一种上刑场的感觉。

他娘的,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那还怕个卵子。

就在宁修腹诽的时候,贡院的大门突然开了,一个书办走了出来冲那把守的官兵低语了一番,那官兵点了点头扯着嗓子喊了起来。

“现在诸考生准备接受检查进入贡院,将外袍都脱下,考篮挎在右手小臂上!一字排开,莫要拥挤!”

众考生闻言皆是炸了。

什么?竟然要让他们除去外衫接受检查,这简直是岂有此理!

想他们都是孔圣门生,竟然要被丘八这样羞辱,真真是气煞人也。

可他们却都是敢怒不敢言。

没办法考试要紧,得罪了这些丘八不能按时参考那损失可就大了。

这些考生在心中将贡院大门前值守官兵的女性亲戚问候了个遍,却是无奈的宽衣解带。

上千人同时脱掉外衫这个场面实在是太壮观了。

宁修看到如此场面直是有些哭笑不得。

大明朝廷果然对科举很重视啊,就连乡试前的例行搜查都那么严格。

他与刘惟宁对视一眼便开始解腰带。没办法,既然是规矩自然要遵守,还好不是全脱

宁修与刘惟宁脱掉儒衫后学着其他考生把它搭在左臂,跟着向前挪动。

检查进行的很仔细,故而度很慢。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工夫才轮到宁修接受检查。

那官兵见宁修来了眼皮也不抬一下,呵斥道:“把头伸过来。”

宁修知道他是要检查髻里有没有夹带,强压下怒气将身子探去脑袋微微垂下。

那官兵粗暴的扯掉宁修束的网巾,手中拿着一根木棍一样的东西在宁修髻间乱捅了一番,这才肯罢手。

经他这么一番检查宁修的髻是彻底乱了。可他却是无可奈何,没办法县官不如现管,谁叫人家把守着贡院大门呢。

之后官兵又让宁修在他身前转了一圈,一双满是茧子的大手在宁修全身上下摸索,嗯,还有些痒

确认宁修身上没有夹带后官兵又照例检查了考篮,一应工作做完后这才不耐的摆了摆头示意宁修进去。

宁修也不与他置气,迈步跨过门槛走入贡院内。

他还顾不得穿上外衫,便有一个书办催促他往前跟去莫要耽搁。

宁修无奈只得趋步上前。

走了没多久他便看到有一个书办在分木牌。木牌上写着考生应考的号舍,宁修分到的是第一列戊未号,位置差不多在正中间。进入贡院内人流相对就分散了,宁修很快走到自己的号舍前。

他抬头瞧了瞧,确认这就是自己的号舍便要迈步进去。

可他一迈腿直接傻了。

外面看起来还不错的号舍里面却是泥泞不堪。

这几日雨水不断,贡院自然变成了一个大泥坑,外面的道路还会打扫打扫,可号舍里却是不会有人管了。

宁修直是想要跳脚骂娘,尼玛这和网络中描述的完全不一样好嘛!

为啥网络中的号舍都十分宽敞明亮?为啥他面前的这个那么狭窄矮小,一地烂泥?

犹豫了片刻宁修还是一闭眼迈步跨了进去。

已经走到这步了他还能半途而废不成,条件差些就差些吧。

但一想到要在这么艰苦的环境中考三场,宁修便直欲呕血。

号舍里空间确实十分促狭,除了一张桌子,一张长凳外根本摆不下什么东西。

宁修只得将考篮放在桌上,再小心翼翼的把腿移到桌子底下。还好他现在没有成年,腿不算太长,不然岂不是得半窝着?

第二百五十章 乡试(一)(4000字二合一大章,求订阅,求月票!)

第一场考的是四书和五经,也是乡试三场中最重要的一场。

只要考好了第一场,剩下的两场考试便基本是走个过场。但凡文章不是差到人神共愤的地步,都能顺利中举。

宁修闭上眼睛慢慢使自己平静下来。

考试时的状态是很重要的,宁修一直十分注重调解情绪,以让自己达到一个冲淡平和的状态。

过了不知多久书吏开始分试卷,及至宁修的号舍前见少年如老僧入定一般直是忍不住的咳嗽了一声。

“嘿嘿,某家真是长见识了,临考前都这般放松,小心一会睡着了哦。”

宁修对书吏的挖苦揶揄不置可否,微笑着从他手中接过试卷。

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这书吏眼界如此,也难怪一辈子只能做个供人驱使呼来唤去的小吏了。

书吏冷哼一声拂袖而去,宁修却是没有受到丝毫的影响。他平静的将卷子展开,定睛朝题目看去。

题目一共有七道,其中四书义三道,经义四道,需要在一天内答完。

题量乍一看来并不算太大,但实际考试强度很高,因为构思文章需要大量的时间。

宁修没有跳题作答的习惯,他从第一道四书义开始来看。

题目是“以一服八”。

宁修只一看题,就知道这是出自。

原文是“曰:可得闻与?曰:邹人与楚人战,则王以为孰胜?曰:楚人胜。曰:然则小固不可以敌大,寡固不可以敌众,弱固不可以敌强。海内之地,方千里者九,齐集有其一,以一服八,何以异于以邹敌楚哉?”

当然,这段原文是宁修自己脑补的,试卷上只有题目‘以一服八’四个字。

这也是考生需要具备的最基本素质,即从题目映射到原文的能力。

若是连这个能力都没有,那还是不要把精力放在科举上了,早些回家种地吧。

宁修并没有立刻提笔作文,而是思考文章的切入点。

八股文的行文是有着严格的规范的,在这方面他不可能有丝毫的逾越,故而就必须在文章的立意上下功夫。

这一段文章的大概意思是,弱的国家、小的国家与强国、大国抗衡相当于是以卵击石,是不可能战胜的。

意思很浅显易懂,那么如何能把文章写得精彩呢

经过长时间的作文训练,宁修提炼立意的水准已经有了很大提升,很快他便有了思路,提笔蘸墨写开来。

“齐王有服天下之心,亦不自知其难矣。

夫齐地而止一,已非必胜之势也,而乃欲服八,抑何小视海内耶?

今夫形势之说,似不足以量王者,顾未有不自量而轻量天下也;乃有治未治乎王者,而几欲挟其区区之地,谓斯世可自我而定,其亦未审乎天下之势,而狡焉思逞者也”

稍顿了顿,宁修思忖了一番措辞,继而写道:“噫八其果服于一耶,一其可服八耶?欲远交以服之,既苦币赋之不支;欲近攻以服之,又恐军威之或顿;欲一举而服之,彼或合从以相抗;欲徐图而分之,彼且兵以相迎,较诸以邹敌楚将勿同乎?”

一篇文章洋洋洒洒的写完,宁修又通读了一遍,确认满意后这才稍稍活动了番手指。

接下来还有两道四书义的题目,与第一道类似都是很方正的题目。

宁修最反感答截搭题,无论是大截搭还是小截搭。

因为这种题目实际上是从两段原文中抽出两句话,硬生生拼凑起来的,考生很容易就理解错答偏了。

好在这次三道四书义题目都不是截搭题,故而宁修答的十分顺手,很快便把三篇文章写好。

不知不觉间已经过了两个时辰。宁修只觉得十分疲惫。他摸了摸咕咕直叫的肚皮,苦笑着摇了摇头从考篮中取出了食盒。

乡试考三场,每场考试都会考一整天,其间考生不得离开贡院。故而考生的午饭都是在贡院号舍里解决的。

宁修为了防止生腹泻,只带了一些干饼子,虽然味道差了一些却最是顶饱。

吃惯了美食,偶尔吃一番这干饼子宁修竟然觉得有些难以下咽。

他咬了两口饼子就着清水咽下去,觉得十分不是滋味。

哎,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呐。

多年以后宁修回忆起当初在贡院中吃干饼子的场景,如是教育儿子。

不过这是后话了,暂且不表。

却说宁修吃了几张干饼子祭了五脏庙,便擦干净手准备继续答题。

虽然时间还充足,但提早答完题就可以安心了。

宁修不是那种卡时间答题的人,习惯给自己留出余量。

接下来要作的是经义四道。宁修选择的本经是,题目自然也是从中出。

是考生选择最多的本经,研究其的论述集子很多。宁修看过不少,对于其中的内容分析早已滚瓜烂熟。

选择热门本经的好处就是题目不会出的太晦涩,但坏处就是考生都能作出一篇四平八稳的文章,很难拉开差距。

对此宁修倒是不觉得有什么。选择本经也是一种策略,宁修对自己的四书义很有自信,故而会选择较为大众的作为本经应试。而那些对自己四书义没有信心的,多会选择一个诸如的冷门本经来搏一搏。

宁修展开题目来看,果然四道题目都很稀疏平常,没有太多可挥的地方,宁修思忖了一番便开始提笔来写。

四篇文章他足足写了近两个半时辰,写完时已经眼冒金星,手腕酸痛。

尼玛,这乡试的考试强度简直不是一般的大啊。

宁修一想到还有两场考试等着他,手指都在颤抖。

还好制定乡试参考规则的人考虑到了这点,很人性的把每场考试错开了三天,也就是说下一场考试在八月十二、最后一场定在了八月十五。

要是三场连考,宁修相信一定会有身子羸弱的考生当场昏厥过去的。

他虽然已经将七道题目全部作完,却不能提前交卷。

乡试的规矩如此,丝毫逾越不得

宁修只能闭目养神,安静的等待考试结束书吏来收卷。

好在此时距离考试结束已经不足半个时辰,宁修神游太虚一番时间便也到了。

交完卷后宁修赶忙离开了号舍,直是一刻也不想在里面多待。

这地方空间实在是太促狭了,连腿都伸不开更不用提什么优质考试环境体验了。

一出号舍宁修便伸了一个懒腰,十分畅快的打了个哈欠。

他对第一场的考试很满意,虽然不能说十拿九稳却也是心中有底了。

接下来的两场考试只要稳扎稳打正常挥,宁修相信桂榜提名并不是什么难事。

各列号舍出来的考生渐渐汇聚在一起,又变得摩肩接踵起来。

宁修皱了皱眉头,他十分不喜的就是所有考生集中在一处贡院考试。这么多人一起考,乱哄哄的,考试体验能好就见鬼了。

但是没办法,科举最重要的是公平,明代又没有摄像头,把所有考生集中在一起考试便是唯一的选择。

贡院本就占地很大,宁修号舍的位置又在腹地,排队走出贡院颇是花了些时间。

待他迈出贡院大门的那一刻,却是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只觉得空气都是香甜的。

他并没有立刻返回客栈,而是走到距离贡院不远的一处茶馆坐了下来,要了一壶清茶等刘惟宁。

从这个角度宁修恰好可以观察到从贡院走出贡生的表情。

只见有的人满面春风,眉梢间都藏着喜色。有的人却是眉头紧锁,一脸的阴郁。

却真是几家欢喜几家愁,人生百态尽显于此。

宁修呷了一口清茶,思忖着刚才作的文章,似乎有一两处词语还可以斟酌推敲一下。不过这些都是细节了,并不会影响大局。

他饮了足足三杯茶仍不见刘惟宁从贡院中走出来,不由得大为惊奇。

这厮可是极为擅长写八股文的,论实力甚至在宁修之上,今日是怎么了,难道出了什么意外?

宁修不由得为刘惟宁担心了起来。

要知道这厮的心理素质着实不怎么好,若是面对考试时的压力崩溃了也不好说。

见从贡院中出来的考生越来越少宁修的心直是提到了嗓子眼。

就在他喝干最后一杯茶时见那抹熟悉的湖蓝色袍衫映入眼帘,这才长松了一口气。

宁修冲刘惟宁招了招手,他微微一怔,旋即拔腿朝宁修这里快步走来。

刘惟宁走到桌旁一撩袍衫下摆坐定这才长叹一声道:“愚兄这次怕是要马失前蹄了。”

宁修咦了一声道:“这怎么会,刘兄文采卓然,在荆州府也是一等一的。若连你都担心,我们可怎么办?”

刘惟宁摇头苦笑道:“宁贤弟莫要安慰我了,我作得文章我自己心里有数。若不是必须得交卷,我真想把那几页废纸扯了去,真真是满纸荒唐言。”

宁修张了张嘴巴,最终还是没有说什么。

刘惟宁既然这么说,那证明考试时的状态确实不算太好。尽管宁修已经尽力帮他做考前心理疏导,可刘惟宁的心理素质实在是太差了,大考时估计连真实水准的一半都挥不出来。

既如此,他的乡试前景真是有些堪忧。

唉,考试心态真的很重要啊,宁修不好多说什么只得寄希望于刘惟宁接下来的两场能够调整好心态,挥出实力吧。

毕竟乡试三年一考,若是不中就得再等三年,人生又有几个三年?

便在这时一杯热茶下肚的刘惟宁突然嚎啕大哭了起来,直是没有任何征兆。

宁修愣在那里不知该做些什么。良久他拍了拍刘惟宁的后背道:“刘兄莫要泄气,还有两场没考呢。凡事未尘埃落定,便都有机会。”

刘惟宁知道宁修是在安慰他,便哽咽道:“宁朋友不明白的,刘某人盼了这么些年才盼得一次乡试的机会,想不到竟然亲手把它搞砸了。我真是没用啊!”

宁修默然。其实他是能够理解刘惟宁此刻心情的。

对读书人来说,这辈子最大的梦想恐怕就是进士登科,琼林宴饮。

而刘惟宁又是一个很有才华的人,自然会对前程有很高的期望。

偏偏这样一个自视甚高的人,因为教谕的打压一直不能参加乡试。

别人是三年一试,他却等了近十年。十年的等待换来的不是春风得意,而是梦想的破灭,这种刺激绝不是一般人能受得了的。

宁修甚至在想刘惟宁的失常挥会不会和长期受到教谕打压不能参加乡试有关?

毕竟心理问题不是一天造成的,有果必有因,反推回去教谕的锅是甩不了的。

但刘惟宁自己的心理素质确实也太差了些,竟然毫无征兆直接崩了。

刘惟宁攥紧拳头小臂青筋爆起,眼泪顺着面颊淌下来滴在桌子上。

他明知道第一场最重要的四书经试考砸了,却还得硬着头皮去考接下来的两场,内心无疑是煎熬的。

这就好比足球比赛明知道不能出线,还得配合对手把余下的比赛踢完一样。

刘惟宁捶胸顿足了好一阵,气也撒了火也泄了这才跟个泄了气的羊皮筏子一样瘫倒在凳子上。

便在这时一帮考生走到宁修身边站定,为一人惊讶道:“呀,这不是湖广第一才子宁朋友吗?这第一场四书经试考的可还好?咦,你这同乡怎么哭的跟个泪人似的?难道是知道自己作的文章实在太烂,只有丢人现眼的份?啧啧,荆州府的生员真废物啊!”

围在他身边的一众考生便大笑起来。

宁修抬头去瞧,此人不是诗会上几番与他斗狠比诗的武昌府士子刘文广却是谁?

这倒也正常,刘文广也要参加本次乡试,只不过是以武昌籍生员的身份应考,说来也是主场作战了。

只是这厮怎么一副小人嘴脸,看见刘惟宁沮丧悲愤,不安慰也就罢了还在那说些刻薄风凉话。

宁修深深的鄙视他。

至于哄笑的那一众士子,多半是那些诗会上被荆州府士子完爆的武昌生员了。

一帮寡廉鲜耻的伪君子!

宁修冷笑一声道:“宁某还当是谁呢,原来是一群狗在这里狂吠,吵死人了!”

第二百五十一章 乡试(二)(4000字二合一大章,求订阅,求月票!)

刘文广的脸色顿时就拉了下来。只见他冷哼一声道:“呦呵,没想到脾气还挺大。宁修你也不称称自己几斤几两,别到时候来个名落孙山,丢人现眼!”

刘文广说这话时鼻孔却是朝天,一众狐朋狗友纷纷附和。

刘惟宁本来心里就不好受,被刘文广一众人讽刺一番,情绪近乎崩溃。

宁修皱了皱眉,看刘惟宁现在这个样子怕是连接下来都两场考试都考不了了。若是如此岂不是被武昌府的一众士子看了笑话?

不行,人活一口气。既然刘惟宁不打算争这口气,宁修便来替他争!

说罢宁修大笑道:“听你的口气,是对此次秋闱胸有成竹了?”

刘文广眉毛一挑十分臭屁的说道:“那是当然,我把话放在这里,这次桂榜放榜时我必在榜上!”

沉寂,直是死一般的沉寂。

一众武昌府士子都跟看傻子一样看着刘文广,宁修嘴角则浮起一抹微笑。

他的目的达到了,刘文广被他一激说了绝不应该说的话。

好嘛就连元辅少师张居正的儿子张懋修张三公子都不敢说乡试一定高中的话,这个刘文广何来自信?

难道他与主考官,同考官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交易?

其实说出这种话的人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十分自傲。唐伯虎唐寅便属于这一种。

但这刘文广显然不可能和唐大才子相比。宁修虽然没有见过刘文广作得文章,但诗词却是领教过的,实在是平庸不堪。

这种水准的人拍着胸脯说自己一定能高中举人,实在值得玩味。

此时此刻宁修想到一句十分著名的话--脑残死于话多。

刘文广显然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急忙想要找补,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哪里那么容易圆?

刘文广一双眼睛瞪得犹如牛眼,却是吭吭哧哧说不出一个字来。

宁修顺势沉吟道:“听你的口气,似乎举人身份已经是囊中之物了。刘朋友该是得了贵人的允诺,这才会如此气定神闲吧?”

“你!”

刘文广被宁修这么一激,却是气得跳脚。

“好,好啊,好一个伶牙俐齿的小泼才。我劝你最好考量清楚了,不然若是说错了话没人救得了你!”

刘文广这番话中满满的威胁味道,宁修却也不是被吓大的,咦了一声道:“刘朋友这么说我就不明白了,明明失言的是刘朋友,怎么反倒弄得像宁某说错话了呢?”

刘文广一甩袖子,鼻孔中喷出两道冷气道:“姓宁的,你作诗词的本事确实还算入流,可乡试考的是儒家经典,时文经义,你那些跳梁小丑的本事是拿不上台面来的。而我是武昌府乃至整个湖广公认的时文高手,稳稳压过你还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宁修倒也听说过刘文广善于作八股文,不过他前面挖的坑太大,现在想靠一句话就填回来简直是可笑。此时此刻,刘文广的辩解显得苍白无力,他嘴上虽然逞强可后背已经冒了不少冷汗。

宁修见气势上已经压过了刘文广,也无心与他再纠缠,冲浑浑噩噩的刘惟宁轻声道:“我们回客栈吧。”

刘惟宁点了点头,被宁修扶起,二人一齐离开店铺往客栈方向去了。

见二人就这么走了,刘文广彻底飙了。

“好,好你个宁修,今日之耻刘某人必定让你加倍奉还!”

却说宁修与刘惟宁回到客栈,稍稍歇息了一番。约莫一个时辰后宁修主动敲了刘惟宁屋子的门。

刘惟宁前去开门,见宁修手中捏着几本书籍疑惑道:“宁贤弟,你这是做什么?”

宁修笑了笑道:“刘兄先把我让进去说吧。”

刘惟宁微微颌,让开身子把宁修让进屋中。

二人分别撩起袍衫下摆坐定,宁修这才解释到:“刘兄,下一场考试是在三日后,刘兄不妨再看看书,说不准能够起到奇效。”

俗话说的好,临阵磨枪不快也光。

刘惟宁的底子不差,现在只不过心态崩了。如果能够调整好心态,再看一遍书,接下来的两场考试也还是有机会翻盘的。

虽然乡试的第一场尤为重要,但却也不是一考定乾坤的。

宁修相信以刘惟宁的水准,即便考砸了,也不是普通庸碌之辈可比的。

这种例子他见得实在太多了,前世每逢大考后总有一些学霸会慨叹考砸了,但最后成绩一下来,并不算差。

如果排除装逼的因素外,那么很大可能是这些人对于自己的要求和期望太高,故而哪怕只是一个细节出了问题也会觉得考砸了。

宁修觉得刘惟宁多半就属于这种。

刘惟宁却是摇了摇头,叹声道:“宁朋友的心意刘某明白,只是我作的文章我自己心里清楚。”

宁修见刘惟宁仍然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也有些急了。

“既然乡试要考三场,那么刘兄就应该坚持到最后一场结束。有些话宁某本不该说的,但实在不忍见刘兄这样自暴自弃。刘兄曾经说过,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获得乡试的参试资格,现在这个愿望实现了,刘兄难道不应该珍惜吗?”

“我”

刘惟宁面色一红,将头垂然低下。

宁修继续说道:“吾辈读书人寒窗苦读数十载,为的就是能够金榜题名,将一身本领卖予帝王家。往小了说我们是为了自己,为了家族。往大了说,我们是为了天下苍生。刘兄难道就因为一点小小的挫折而放弃了金榜题名的机会?”

这下刘惟宁将头垂的更低了。

宁修知道自己方才的话已经起到了作用,再接再厉道:“不到最后一刻,刘兄千万不能放弃。宁某带来了一些我自己的笔记,愿意与刘兄一起分享备考。再怎么说,咱们也不能让武昌府的士子看了笑话。”

这些笔记有一部分是张懋修作的,有一部分是宁修添的,合在一起却也是一份详实的备考资料。

宁修肯把自己的笔记拿出来与刘惟宁分享,这让刘秀才十分感动。

“宁贤弟一语点醒梦中人,你放心,愚兄一定竭尽全力考好接下来的两场。”

却说三日转瞬即至。

八月十二,是乡试第二场开考的日子。

这一场考的是内容是试论,判语,以及诏、诰、表。

其中试论考一道,必答。判语五条,也是必答。至于诏、诰、表三选其一。

宁修和刘惟宁早早来到贡院候考,等到贡院大门一开,他们便接受检查进入了贡院。

与第一场开考前的紧张气氛不同,这一场考试前考生们的心态都平和了不少。考的好的自然胸有成竹,考得差的亦放下包袱。

就连贡院大门口负责检查的官兵都敷衍了不少,只草草检查一番便把人放了进去。

进入贡院后宁修便与刘惟宁分别向号舍走去,经过两三天的调整刘惟宁的心态已经平和了下来,相信一定能够挥出真实实力。

至于宁修更不必担心什么,这一场考的内容都是他的强项,只要正常挥,成绩足以名列前茅。

进入号舍后宁修照例把考篮放在桌案右上角,依例取出笔墨、食盒。

接下来他闭上眼睛养神,等着卷书吏的到来。

很快他便听到一阵脚步声,睁眼去瞧果然是卷的书吏到了。

宁修接过卷子展开来看,不由得喜笑颜开。

这些题目简直就是送分的嘛。

相较于四书经试,这些题目的难度降低了不知道多少,最重要的是这是宁修最擅长的题目类型。

少年当即提笔蘸墨写开来。

很快他就将试论和判语写完,接下来便是要从诏、诰、表三道题目中选择一到作答了。

宁修略作思考,选择了表来作答。

这种文体相对而言出差错的概率较小,对于求稳的科举考试来说是再合适不过了。

宁修本就擅长作表,加之题目正合他的心意,作起文章来自然是文思泉涌,信手拈来。

很快这篇表也作完了。

至此宁修才用了不到两个时辰。

这就有些尴尬了,再过不到半个时辰便是晌午,距离考试结束还有整整三个时辰,宁修却不能提前交卷,得跟其余考生一起耗到考试结束,这也太监熬了。

但无奈,规矩就是规矩,任何人都不可能逾越。宁修也只能选择遵循。

他从食篮中取出带的饼子,咬了一口。

饼子有些酸,又早已凉透自然没有什么口感可言。

好在其饱腹感很强,用以充饥果腹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吃完饼子后宁修用手帕擦了擦手,便小憩了一会。

醒来后他又把作过的题目一一检查了一遍,确认没有问题这才继续补觉。

其他号舍的考生大体也是这么一个状态,就这一场而言,考试的时间确实太长,不少人都能够提前答完。

或许允许考生答完题目后提前离开贡院才是正确的选择。

但在当下,这显然是不现实的。

众人皆是等到书吏们来收卷才得以逃出升天。

关在这逼仄狭窄的小小号舍中,连腿脚都得蜷缩着实在是太难受了。

考生们一出号舍,就纷纷舒展筋骨,活动腿脚,似是用这种方式宣泄对考试环境的不满。

宁修提着考篮一路走到贡院大门,见一众士子聚在一起议论纷纷,好奇之下便凑步上前听了一听。

“三场之试已考两场,雁卿兄怕已是十拿九稳了吧?这一次若拿了解元,也算给咱们岳麓书院争一口气。”

“是啊,以雁卿贤弟之才夺得解元根本不是什么难事。可惜如今朝廷禁毁书院,即便雁卿兄夺魁,这功劳也得落到长沙府学头上,真是叫人气愤。”

“筹和兄,旭言贤弟,此不是说话的地方,小心祸从口出啊。我们还是先回客栈再说吧。”

听这三人的口音,应该是长沙府那边的。

“敢问三位朋友可是长沙府学的赴考生员?”

宁修拱手问道。

那被唤为雁卿的是个二十上下的秀美男子,一身淡青色儒衫紧紧包裹着身子,髻用一只桃木穿过显得十分清雅。

再看他的五官,这男人生的一张典型的国字脸,星眉剑目气度不凡。鼻梁高挺,一双大耳隐隐有福相。

“吾三人便是长沙府的士子,敢问这位朋友有何贵干?”

宁修愣了一愣,尼玛,声音要不要也那么好听啊。

“咳咳,在下听到方才几位朋友在议论岳麓书院的事情,似乎朝廷有意下令禁毁书院?”

那三人面上立刻警惕了起来,为那雁卿冲宁修拱了拱手道:“朝廷大政岂是吾等能置喙的,方才这位朋友听错了。”

那二人也连忙道:“是啊,这位朋友一定听错了。”

宁修心道看这三人的表现,他一定没有猜错。

张居正于万历七年下令禁毁天下书院,其中一个很大的原因便是因为张居正反感私人讲学。

因为私人讲学,往往会对朝廷的大政方针予以置评,引起不好的舆论影响。

于是乎这位元辅少师张相国下令禁毁天下书院,不少知名的书院都被迫关停,不再公开讲学。

但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宁修也知道有不少书院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保留了下来,却不知道著名的岳麓书院究竟是怎样一个状态。

听那三人方才的口气,似乎是对张居正禁毁书院的举动很不满呐。

咦,他似乎略过了一个细节。

方才他问的是‘三位朋友可是长沙府学的赴考生员’。

而那玉面书生答的却是‘吾三人便是长沙府的士子’。

虽然‘长沙府学’和‘长沙府’只差了一个字,意义却差远了。

前者证明他们是长沙府学的在读生员,后者只能说明他们是长沙籍的读书人,却不一定就读于当地府学。

为何那玉面书生要咬文嚼字呢?

“三位朋友误会了,小可也对张相国禁毁书院一事十分关注,听闻三位畅谈便想要论道一二。”

宁修连忙解释到。

“这”

那被唤为雁卿的玉面书生显得十分犹豫。

良久他才长叹一声点了点头:“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还是回客栈说罢。”

宁修直是大喜,连忙拱手道:“正合吾意。”

第二百五十二章 乡试(三)(4000字二合一大章,求订阅,求月票!)

说来也是巧了,这玉面书生住的客栈也是鹏举客栈。

细细想来倒也不算稀奇。毕竟鹏举客栈能住几百人,近期入住的又都是赴武昌府赶考乡试的生员,宁修自然不会对三个陌生人有什么印象。

那玉面书生姓崔,名樊和。其余二人一个叫赵渊,一个叫钱盏。

三人都是湖广长沙府的士子。

宁修叫了些酒菜与三名长沙士子、刘惟宁一起在房中进食,边吃边聊了起来。

“说来吾等也算是长沙府学的生员。只是宁朋友也知道,如今官学废弛,讲授的东西实在没多大用处,无奈之下我们只能以游学的名义前去岳麓书院听讲。”

崔樊和酌了一口酒,无奈的说道。

宁修心中了悟。

晚明官学废弛,不少县学、府学近乎处于半荒废的状态。很多生员索性外出游学,等到科试临近再返回官学备考。

崔樊和等人以游学的名义请长假自然不会引起官学学官的怀疑。

只是他们却没有真的去游学,而是到长沙城外的岳麓山上,拜入岳麓书院求学,倒真是有些让人出乎意料。

“是啊,起初我们也只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毕竟此前我们从没有在私人书院进学过。”

赵渊如是感慨道。

“但只听了两场讲,我们便被震撼到了。无论是对于儒家经典的阐释,还是阳明心学的理解,岳麓书院的讲师都远比官学学官要好。”

钱盏声音有些哽咽道:“这才是真正做学问的啊。”

宁修与刘惟宁对视了一眼,眼眸中皆是露出了倾慕之意。

他二人都从未在书院听过讲,宁修也只是有过一次路过嵩阳书院的经历,真想试试在书院长期读书是什么感觉。

“呃,那这朝廷颁下禁毁书院的命令,恐怕岳麓书院也难幸免了吧?”

刘惟宁摇头叹道。

“是也不是。”

崔樊和苦笑道:“张相国虽然下令禁毁书院,却也不是一定要斩尽杀绝的。岳麓书院只是暂时关停,将来如有机会也还是会重新开门讲学的。”

宁修自是长出了一口气。

如果说张居正柄政期间有哪些事做的欠考虑,那一定就是下令禁毁书院了。

虽然这个决定在大的时代背景下具有必然性,可却毫无疑问的间接造成了学术损失。

像岳麓书院这么著名的书院却不得已暂时关停,直是让一众士子扼腕叹息。

“这便好,宁某坚信终有一日朝廷会允准书院讲学的。”

崔樊和又呷了一口酒,淡淡道:“希望如此吧。对了,宁朋友若是有机会来长沙府,一定告知于我,为兄也好提前安排。若论风景秀丽,长沙可不比荆州差。到时你我泛舟于橘子洲,登临岳麓山吟诗作赋岂不美哉?”

“是啊,若宁朋友不说我们还不知道,原来你就是那个作出‘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的宁修呢。宁朋友大才,这次乡试桂榜定然榜上有名,若是夺魁钱某人也丝毫不感到惊讶。”

钱盏打趣道:“能作出这种诗的一百年也出不了一个,起初我以为雁卿兄才是湖广第一才子,自此诗问世后,我倒觉得雁卿兄有对手了。”

刘惟宁大笑道:“看吧,宁贤弟你的对手来了,不如便看看这次乡试谁的名次更靠前一些。”

宁修见刘惟宁心情不错,知道他已经把状体调整了过来,由衷的为他感到高兴。

接下来还有一场策论,若刘惟宁能够挥出色,未必没有机会扭转乾坤。

“不敢当,宁某实是不敢当啊。乡试乃是湖广布政司一次盛考,各地士子皆会聚于此,宁某何德何能敢妄称魁?”

低调,做人一定得低调啊。

何况是在乡试这么敏感的节骨眼上,绝对不能出差池。

“宁朋友太过自谦了,也就是科举不考诗词,不然以宁朋友之才,我们都不用考了。”

赵渊夸耀了一番宁修,兀自感慨道:“人和人真的差的好远啊。想那武昌府的一众士子一个个眼高于顶,极是目中无人。在他们眼中,乡试上榜竟然如探囊取物,难道主考官是他们大爷吗。”



看来崔樊和他们也没少被刘文广这一种武昌府士子恶心啊。

也是,这些人一个个高调跳脚,生怕旁人不知道他们考得好似的。武昌府一共就这么大,赴考士子活动的区域更是小之又小,崔樊和他们要想不知道也是件难事呢。

之前刘惟宁被刘文广一番讽刺,这回自然要借着机会出一口气。

他冷笑一声道:“说不准这主考官还真的和那刘文广沾亲带故呢,不然他为啥拍着胸脯说自己一定中举?崔朋友且看吧,待放榜之时这刘文广说不准还是解元呢。”

崔樊和轻咳了一声道:“这种事情谁又说的好呢?在崔某看来没有确凿的证据前还是不要乱说的好。”

“崔朋友说的是,方才是刘某莽撞了。”

刘惟宁神色一黯,拱了拱手道。

科举之事,本就是置讳莫深的,若有十足的证据还好,没有证据只会被人抓住凶猛的攻讦。

“不说这些了,今日有幸结识崔兄、赵兄、钱兄,当浮一大白!”

宁修举起酒杯放声笑道。

“来,满饮此杯!”

“今日当大醉!”

乡试最后一场考的是策论。

所谓策论便是考官根据时政出一道题目,考生自由挥作文。

相较于四书经义,策论的开放性极大,最容易体现考生的思想性。

像殿试就是只考策论,由天子亲自出题,考生在大殿丹陛下作答。

但在乡试中,策论却是最后一场考的,显得有些无关轻重。

在此之前,同考官们便开始了阅卷工作,重点自然放在了四书经试上。

四书还好说,都是必答题。经试是要根据考生选取本经而分别批阅的。

同考官们会将卷子先阅览一遍,给出批荐,再把卷子呈递给主考官,由主考官复批。

通常而言主考官都会尊重同考官的意见,但有时也会重新写下批语

此时,提学官仇英便和本次乡试的主考官赵明和一起讨论一篇文章。

作为朝廷委派的湖广乡试主考官,赵明和是绝对够格的。

先赵明和是庶吉士出身,散馆后又留任翰林院,苦熬资历熬到了侍讲学士。

别看这只是个从五品的官职,但在翰林院已经是仅次于翰林学士的存在,与侍读学士平起平坐。

再说,翰林院的官职是不可以用寻常衙门来比较的。

翰林院中任职的都是清流,都是简在帝心的储备官员,将来是有机会改任东宫讲官或者直接入阁参与机务从而平步青云的。赵明和外放到湖广充任乡试主考官从某种意义上讲便是熬资历,为将来升迁做好准备。

而身为湖广学政官的仇英只是副主考,无论是官职还是前景都不如这位京师来的贵人,自然要陪着万分小心,小心侍奉着。

“赵侍讲且看看这篇文章,下官以为其文中正,言之有物,是本科乡试中为数不多的佳文。”

赵明和接过文章,轻嗯了一声。

他对仇英的态度很满意。仇英没有称呼他主考官,而是以翰林院的官衔相称,明显是懂规矩的。

莫说这区区乡试主考官,便是六部郎官都比不了翰林院的一个侍讲学士。

赵明和展开来看,只看到第一句便吃了一惊。

“齐王有服天下之心,亦不自知其难矣。夫齐地而止一,已非必胜之势也,而乃欲服八,抑何小视海内耶?”

这开篇就很惊艳嘛。

赵明和一边捋着下颌短髯,一边点评道:“此子倒是十分懂得抓题眼,这个开篇可谓犀利。”

赵明和是庶吉士出身,文章功底自然是没的说的,能得他如此夸耀证明这文章确实有过人之处。

仇英淡淡笑道:“赵侍讲不妨接着看下去。”

赵明和微微颌,便继续读来:“今夫形势之说,似不足以量王者,顾未有不自量而轻量天下也;乃有治未治乎王者,而几欲挟其区区之地,谓斯世可自我而定,其亦未审乎天下之势,而狡焉思逞者也”

他沉默良久,喜上眉梢道:“妙哉,妙哉!这展开也十分之自然,让人丝毫挑不出毛病来。本朝能作出如此文章的不出十个。”

说罢他又觉得似乎有欠妥当,便改称道:“不百个。”

其实他心中却已认定,这篇文章绝对可以跻身本朝前十了。

“要下官说,这篇文章的精髓还在最后。”

仇英不动声色的说道。

赵明和却也不急,按照顺序读了下去。只不过读到结尾的时候他更用了几分心思。

“噫八其果服于一耶,一其可服八耶?欲远交以服之,既苦币赋之不支;欲近攻以服之,又恐军威之或顿;欲一举而服之,彼或合从以相抗;欲徐图而分之,彼且兵以相迎,较诸以邹敌楚将勿同乎?”

科举文章讲究八股,每一行每一字都是有严格要求的。在如此严格的制式要求下,还能够做到言之有物是一件很难得的事情。

赵明和本人是非常反感空有华丽辞藻却空洞无物的文章的,在他看来这根本就不是文章。

偏偏此次乡试他已经见识到了太多这样的文章。

照理说,湖广是仅次于南直隶、浙江、江西的第四科举大省,生员的素质竟然如此之差,着实让人惊讶。

偶有几篇不错的文章,也是矮子里面拔将军,跟赵明和的期望相去甚远。

心想着要点选作出这样水准文章的人为魁赵明和便一阵郁闷。要知道这些文章考试后都是会公布的,名次靠前的还会被印成时文选集。

到时看到选集文章的士子会作何感想?怕是会心生中举文章不过尔尔的想法吧?

好在让他现了这篇文章。莫说是湖广乡试,便是把这篇文章拿到明年的会试都是可以作为扛鼎之作的。

赵明和暗暗感到庆幸,有这篇文章在,就不会有人质疑他评断文章的水准了。

“可惜策论还未考完,不然赵某真想直接点选此人为解元了。”

赵明和表了一通感慨,仇英立刻心领神会的接道:“反正策论已经开考了,届时叫同考官们加紧些批阅,最迟明日便能将试卷呈递到赵侍讲面前。”

赵明和捋须幽幽说道:“看此人的行文风格极为老辣,想必是三四十岁的壮年子,这般人才中了进士正好为朝廷所用,岂不美哉?”

仇英连声称是,顺带拍了番赵明和的马屁。

赵侍讲虽然是清流词臣,可清流也是食人间烟火的。

他被拍的飘飘欲仙,沉声吟道:“那便劳烦仇提学多盯着些了,一旦房官批阅完毕,便差人送来,本官要亲自复批。”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却说策论场开考,众人皆提笔挥毫开始最后一搏。

对于那些前场次考的好的,自然希望能够再接再厉巩固优势。而对于那些考的不好的,当然是希望抓住最后的机会完成翻盘逆袭。

虽然他们也知道单单靠着一场策论翻盘难度很大,但人还是要给自己一点希望的。

看到题目的那一刻宁修笑了。

题目是用人论。

这明显是为了迎合张居所推行吏制改革而出的一道题目。

这位主考官看来也不是一个榆木疙瘩啊。

却说张居正新政的很重要一条便是在全国范围内进行吏制改革,推行考成法。不管是京官还是地方官都需要在年初的时候制定一整年的工作计划。

计划涵盖了政治、经济、文化等多个方面,十分的详细。

年终的时候吏部会专门派人对着这个计划进行考察,没有完成的或完成度不高的官员会受到降职的处罚,若来年又未完成则继续贬谪,直到贬为白身为止。

这么严格的考成法自然让作威作福惯了的官老爷们叫苦不迭,但碍于张居正的威势他们又不得不遵照执行。

这位主考官出了一道‘用人论’的题目,明显是想借着机会拍张居正的马屁。毕竟要是出了一两篇优秀的文章,这位主考官大人也是面上有光的啊

第二百五十三章 乡试(四)(4000字二合一大章,求订阅,求月票!)

对于用人宁修自有一番自己的见解,加之他对张居正的考成法有很深入的分析,作起策论来自是得心应手。

这分明就是一道为宁修而生的题目嘛。

很快他就将策论作好,又通读了一遍,心情畅快不已。

宁修甚至很想知道张居正本人看到这篇文章会作何感想,会不会对其吏制改革产生某种影响?

策论试结束后,宁修照例离开号舍,和一众考生一起出了贡院。

接下来要做的就是等待了,宁修将和刘惟宁一起等到乡试放榜。

虽说乡试未放榜就不能彻底放松,但宁修对自己的挥很满意,便也与三五好友相聚一起到武昌府最著名的酒楼双凤楼吃酒。

其中大多是荆州府的士子,除此之外还有宁修刚刚结识的长沙府的三名士子。

说来也巧,以刘文广为的一众武昌府士子也在酒楼之中。他们分坐在几间包房之中,每个人身边都有一到两名歌妓陪酒,有的甚至干脆坐在这些士子大腿上,全然不顾影响。

这些武昌士子喝的酩酊大醉,完全没有意识到宁修等人来了。

宁修冷哼一声也不多说什么,与店家要了两间雅间往三楼去了。

众人刚一进到雅间入座,便有小二殷勤的凑过来赔笑道:“诸位公子想要吃点什么?咱家有武昌府最著名的盐水鸡,还有全湖广独一份的红焖羊肉,保准诸位满意。”

宁修淡淡道:“捡拿手的菜肴上,再来两壶酒,动作麻利些。”

说罢宁修将一锭银子拍在桌上,闭上了眼睛。

那小二见宁修出手阔绰,谈吐不凡心道一定是哪家的贵戚公子,更是赔了十分小心。

“哎,哎,公子爷您等好吧,小的这便去传菜。”

说罢拿起银子拔腿就跑。

小二离开后刘惟宁连翻白眼道:“这小二也太市侩了吧,不过就是一锭银子,瞧把他乐呵的。”

宁修笑了笑道:“也不能这么说,人家是开门做生意的,见了银子自然喜笑颜开。再说,那锭银子足有十两,着实不少了。”

刘惟宁尴尬笑了笑道:“那倒也是。”

“方才我在二楼看见刘文广一众人,真想上前数落一番。乡试刚刚结束他们就狎妓取乐,丑态百出,真是给吾辈读书人丢脸!”

崔樊和却对方才见到的情形耿耿于怀,咬牙切齿的说道。

“是啊,做人最重要的就是修身养性。他们这样,即便中举也是斯文败类!”

钱盏附和道。

赵渊一甩衣袖道:“就这样的人,还看不起我们长沙籍的士子,真是岂有此理。”

宁修暗暗蹙眉,好端端的气氛要是被刘文广这老鼠屎坏了就太不值得了。

“哈哈,今日乡试已毕,吾辈自当开怀畅饮,说这些不开心的事情作甚?”

“宁朋友说的是,为这些人坏了心情实在不值!”

说话的工夫小二便把酒菜端了上来,既有他们双凤楼最拿手的招牌菜,也有时令小菜冷拼,当然也少不了两坛上好的陈酿黄酒。

酒菜已至,宁修又赏赐了小二些碎银子,便打他下去了。

适奉八月十五中秋佳节,窗外一轮明月高悬,让人顿生感慨。

宁修斟了一杯酒,慨叹道:“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吾辈能一起赏月也是一桩缘分,只希望秋闱放榜之时,我们都能榜上有名。”

刘惟宁点了点头道:“宁贤弟说的好,来来来,让我们一起满饮此杯!”

说罢亦是举起了酒杯。

众人纷纷斟酒举杯,满饮杯中酒。

一杯佳酿下肚,崔樊和起了兴致,就着策论试的题目表起了感慨。

“今日策论题目是‘用人论’,不知诸位朋友有何见解?”

宁修微眯着眼睛,缓缓转动手中酒杯,心道好嘛到底是文人骚客,总是有一颗指点江山骚动的心。

不过现在乡试已经结束,就乡试题目探讨一二也无伤大雅,只要别越界说的太过火就行。

见众人皆没有先说的意思,崔樊和砰地将酒杯放在桌上朗声道:“既如此,崔某便抛砖引玉了。”

他稍顿了顿,继而接道:“说起这道题目,崔某第一个想到的便是张相国推出的考成法。推出考成法的目的是改吏制。为何要改吏制?归根到底是用人的法子出了问题。国朝定鼎两百载,世风早已变得奢靡,一起变得奢靡的还有官风。官员们只知道敛财比富,对待政务却是不怎么上心,完全一副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心态。长此以往,我大明官场焉能不腐朽?故而要想根治此疾,必须大刀阔斧的改革,绝不是割肉补疮能够治愈的。”

崔樊和慷慨激昂的说了一通,众人皆是附和。

宁修笑了笑道:“那么依崔兄之见,张相国这个考成法是不是推行的恰到好处呢?”

崔樊和一昂头,中气十足的说道:“那是自然。不过依崔某之见,还有几处瑕疵,若能修正那么对于整饬吏制是大有裨益的。”

“崔兄不妨说来听听。”

“其一在于地区的区分不明。我大明幅员辽阔,北至九边,南至两广,东起辽东,西至巴蜀,凡总州县不计其数。像福建、浙江、山东、南直隶等沿海州县,税收自然要多。而像陕西等深居内里的布政司,百姓本就贫穷自然也就收不到太多税。如果对这些州县制定相同的考成方法自然是不公允的。”

崔樊和咽了一口吐沫,继续说道:“所以我觉得朝廷唯有根据各州县的实际情况制定考成细则才能服人。”

宁修心中暗暗慨叹,这个崔樊和真的不一般呐。说实在的这个年纪的士子满脑子装的都是儒家文章,即便对于时政有些考虑也多是浮于表面,附和权贵之言。像崔樊和这样有自己见解的实属不易。

他连连拊掌道:“崔兄所言甚是。在宁某看来,这也是张相公考成法最大的弊端。”

众人不仅哗然。

在他们眼中张居正张相国就是神,而现在宁修和崔樊和竟然公然质疑这尊神!

大明毕竟是一个封建王朝,权贵的地位是无可撼动不容置疑的。

天子是大明皇朝的第一人,张居正称之为第二人是不为过的。

别管私底下大伙儿对张居正的新政有何看法,至少不会这么说出来。

偏偏宁修和崔樊和这么做了,这让众士子都倒抽了一口凉气。

见众人面面相觑的样子宁修直是觉得有些好笑。

不过这也是人之常情,可以理解。

“宁朋友说说看,张相公的考成法还有何弊端?”

崔樊和听闻宁修和他意见一致,顿时也是来了兴致兴奋的问道。

宁修清了清嗓子道:“考成法的另一大弊端就是对于时间的划分不够清晰。譬如前任留下了巨额亏空,虽然不需要现任来填,但难免会影响到税收。因为当地百姓已经被苛捐杂税陋规火耗逼得家徒四壁了,又哪里交得起税呢?”

众人纷纷点头。宁修说的很有道理,府库县库出现巨额亏空,说明地方官主政搞得一团糟。在这种情况下寄希望于继任者能够立刻收拾好烂摊子拨乱反正显然是不现实的。

“所以,在宁某看来朝廷需要给出这些州府官员时间,时间长短具体要看亏空的多少。”

崔樊和激动的挥舞着拳头道:“宁朋友所说的也是崔某所想的,宁朋友真是崔某的知己啊。”

宁修那个瀑布汗啊,不会真的这么巧吧?

他和崔樊和竟然心有灵犀到这种地步了?

“咳咳,那还真是巧了。”

“我已将这两条写入策论之中,希望张相国有机会看到,对考成法的修改起到作用!”

崔樊和继续说道。

“”

宁修这下真的没话说了。他方才还觉得崔樊和考虑问题周到细致,有一股远同龄人的成熟气质,可现在看来却是他想多了啊。

这玩意说说是一回事,写到策论里却是另外一回事了啊。宁修也只是在文章中隐晦提及一二,并没有明说考成法啊。

饶是宁修曾当面指出过张居正的不是,那也是装作不认识他的前提下。崔樊和此举不但是把自己架在火上烤,也是让主考官、副主考、同考官都跟着他坐蜡啊。

看的出来崔樊和是很有才华很有天赋的,如果正常写一篇策论,哪怕有些中庸都不会影响他桂榜提名。可现在一来,还真的有些不好说了。

这种事情已经不是同考官能决定的了,最终要看主考官的意思。

要是主考官有些魄力便会让崔樊和中举。若是那主考官是个唯唯诺诺的胆小鬼,怕是崔樊和这个举人就悬了。

哎,这厮还是太年轻啊。若是因为这个原因丢掉了举人,真是太可惜了。

众人又聊了一阵便听得外面一阵吵闹声,间或还夹杂着女人的尖叫。

宁修不由得皱起眉来,这双凤楼中除了武昌府士子所在那几间雅间中有陪酒的歌妓,再无女人了。那么这声音来源自然不言自明。

见宁修隐隐有要起身之意,刘惟宁咳嗽了一声道:“宁贤弟,我们还是不要管这事了吧。”

对于刘惟宁的态度宁修自然是不满意的。对付恶人绝不能忍让,不然对方只会蹬鼻子上脸骑到你的头上来。

何况现在的情况已经不仅仅是武昌府和荆州府士子之间的矛盾,若是闹出了人命官司,可是要官府介入的。

以刘文广的德性做出酒后乱性的事情,宁修丝毫不感到稀奇。他不在场便也罢了,若就在当场是怎么也不可能熟视无睹的。

“我且去看看。”

说罢拂然起身,踱步出门而去。

崔樊和、钱盏、赵渊亦毫不犹豫的跟上前去。

刘文广犹豫了片刻,终是一跺脚追了上去。

众人来到二楼,见靠窗的几间雅间里鸡飞狗跳,歌妓们一个个衣衫不整被武昌府士子占便宜,顿是感到气愤不已。

宁修冷笑一声,上前一步厉声道:“想不到堂堂武昌府生员,竟然做出这等禽兽不如的事情。”

刘文广酒意正浓,又搂着一个歌妓,双手在其胸前揉搓,听到宁修的声音酒意顿时消散了几分。

他抬头一瞧,见果然是煞星对头站在雅间外,一时也是来了争强好胜之心。

他一把将身边的美人推开,站起身来一步三跌的朝宁修走去。

“姓宁的,你又在聒噪些什么?你管天管地管得了老子喝酒狎妓?”

崔樊和、赵渊、钱盏包括刘惟宁皆是一愣。

刘文广说的对啊,他花自己的银钱喝酒狎妓,外人似乎确实说不上话。

宁修却是并没有被刘文广的话噎住,他冷冷回应道:“若是一般的喝酒狎妓宁某自然管不了。可刘朋友此举是不是太过火了?”

刘文广鼻孔喷出两道冷气道:“过火?老子哪里过火了?”

“敢问刘文广狎妓狎的是什么妓?”

未待刘文广回话,其中一个歌妓便泣声道:“我们都是方悦楼的清倌人,刘公子说好只叫我们陪酒唱曲的,谁曾想到了双凤楼后,刘公子他们却对我们姐妹动手动脚。起初我们还咬牙忍着,可刘公子他们竟然提出要在这酒楼疏拢我们,这是奴家抵死不能接受的啊。还请这位公子替我们做主!”

宁修心中直是大喜,心道好嘛,刘文广你这是自己作死,怨不得别人。

他双手向下压了压,示意那些歌妓稍安勿躁,继而冲刘文广厉声道:“方才刘朋友还没回答宁某呢,你们狎妓狎的是什么妓?”

刘文广本就喝的醉醺醺的,自然无暇多想,当即回道:“歌妓,老子狎的是歌妓。怎么你也想来尝尝滋味?等老子玩剩下了,给你试试!”

宁修不屑他满嘴的污言秽语,冷笑道:“这么说来刘朋友和一众武昌府生员明知道这些是清倌人,却对其动手动脚,请问你们视我大明律为何物?即便不论律法,汝辈也是衣冠禽兽,斯文败类。宁某既为读书人,自然有义务替孔圣人清理门户,你说这事我管得管不得!”

第二百五十四章 乡试(五)(4000字二合一大章,求订阅,求月票!)

刘文广本就和宁修不大对付,现在酒壮怂人胆,顿时起了争强好胜之心。

他破口大骂道:“老子做什么事情要你这个小杂碎管?一个荆州佬在武昌府充什么大尾巴狼?也不撒泡尿把自己照照,看看自己什么德行!”

见刘文广满嘴污言秽语,崔樊和等长沙府士子以及刘惟宁都感到愤愤不平,要上前与刘文广理论。

宁修却伸出手去把他们拦住。

“宁贤弟,你不要拦着我,这种衣冠禽兽就是讨骂!”

刘惟宁气的胸脯起起伏伏,脸色绿眼看着就要背过气去。

宁修心道这刘惟宁定性真是太差了些,这样是成不了大事的呀。

他压低声音冲刘惟宁交代了一番,刘秀才先是一愣,随即脸上浮现出笑意。

紧接着刘秀才便迈开诡异的步伐离开了双凤楼。

以刘文广为的一众武昌府士子将注意力都放在了宁修身上,自然没有注意到刘惟宁的离开。

而宁修为了掩护刘惟宁,也十分“配合”的与武昌府士子展开了骂战。

“哈哈哈,宁某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你这样的人根本不配做读书人!”

刘文广是真的喝醉了,打了个酒嗝嬉笑道:“读书人,什么是他娘的读书人?你以为老子为什么读书?为的不就是倚红偎翠,富贵一生。别他娘的给老子提什么圣人狗屁理想,那都是骗三岁孩子的,你以为老子会信?咦,宁修你该不会信了吧?哈哈哈哈哈”

宁修继续陪他开骂,一众武昌府士子和三名长沙府生员都成了看客直是尴尬不已。

过了一会儿刘文广只觉得口干舌燥,扯过一个歌姬便叫她给自己送“皮杯”。

所谓皮杯指的就是嘴对嘴的送酒。

那歌妓本不想做这等屈辱事情,但被刘文广逼迫实是无可奈何只得照做。

只见她含了一口酒,身子若拂柳一般飘到刘文广身边。

双唇相贴,刘文广熟练的用舌头撬开伊人贝齿,一汪酒柱便从歌妓口中注泄而出灌入刘文广口中。

众人皆是看的目瞪口呆,竟然还有这种操作?

乖乖,这刘文广也太会玩了吧?

此刻刘文广的神智介于清醒和迷醉之间,右手从歌妓衣领伸了进去一阵揉搓,闭上眼睛鼻子贴着歌妓香颈一阵猛嗅,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这场景不知持续了多久,便听到一阵脚步声传来。

众人扭头去看,只见武昌知府吴道桉正站在他们面前。

吴知府身后是一众衙役,手中持着铁锁链子,凶神恶煞的盯着一众武昌府士子。

吴知府面色那个难看啊,他怎么也没想到刘惟宁说的竟然是真的,竟然真有生员在乡试结束后狎妓,作出有伤风化的事情。

“本府且问你们,是谁叫你们来的!”

刘文广还没有反应过来,吴知府便率先问。

方才被迫给刘文广送皮杯的歌妓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叩头如捣蒜,泣不成声道:“青天大老爷啊,您可得替奴家做主啊。奴家姐妹本是方悦楼的清倌人,应这位刘公子的要求来双凤楼陪酒助兴。谁知奴家姐妹们来了后,刘公子和一众朋友却对奴家们动手动脚,甚至要疏拢我们。天可怜见,我们是卖艺不卖身的啊!”

听到这里吴知府简直要气炸了。

好嘛还真让那个报案的秀才说中了,他们真的是在奸**子啊。虽然这些女子卖身为妓,但却是卖艺不卖身。既然如此这些士子便没有理由强迫她们,而看这些女子衣衫不整的样子就知道刚刚生了些什么,真是有辱斯文,有辱斯文啊!

若是此事生在平时也就罢了,偏偏生在乡试刚刚结束的节骨眼上,这是怎么也压不下去了。

无论如何人是要全部拿走了,等到一一审问过后再做定夺。

“来人呐,把这些狎妓的生员全部锁了,连带着这些歌妓一并带回府衙!”

自打吴知府进入酒楼刘文广的酒意便消散了大半,现在更是连最后一丝酒意都消散了。

他吓得两个小腿肚子直软,想要辩解可却说不出话来。

转眼间衙役们便上前将铁链子套在了他的脖子上,推搡着把他朝外赶去。其余武昌府的士子基本也是这个待遇,昔日风度翩翩的佳公子们被铁链锁住,浑浑噩噩一步三跌的挪着步子。

那些歌妓待遇就要好很多了。只不过为了配合吴知府审案她们还得往府衙走一遭。

衙役敦促她们赶快穿好衣裳,一齐往府衙方向去了。

作为报案人,刘惟宁也跟着众人同行,吴知府还有一些细节需要问询与他。

至于宁修则长松了一口气,他方才开骂就是为了拖住刘文广,给刘惟宁去知府衙门报案赢得时间。

为此他不惜和刘文广唇枪舌战,生怕这厮看出破绽赶走歌妓,要是那样可就太可惜了。

却说翌日一早武昌城坊间便传开了,本次应考乡试的一众武昌府生员,乡试结束后借着召妓陪酒的名义在著名酒楼双凤楼奸淫歌妓十余名。吴知府大雷霆立即开堂审理,最终审明情况属实,将一众武昌府士子暂且收押牢中。

吴知府之所以没有立刻判罚还是心有顾忌的。

其一是刘文广等人都是秀才,有功名在身。

按照大明律,秀才见官可享不跪且不受责罚的特权。

且刘文广他们刚刚考了乡试,如果中举那就更不能直接惩处了。

当然这并不是说刘秀才一众人就可以逍遥法外了,出了这种丑事即便官府不追究府学那里也不会坐视不管。

吴知府只需要把事情与提学官方面知会一声即可。吴知府相信,提学官一定会把事情与主考官说明,先将一众涉事武昌府生员排除出中举名单,进而再革除他们的秀才功名。

只要提学官仇英做到了这些,刘文广一众人便成了没有功名庇护的白身,吴知府自然就可以毫无顾忌的按照大明律惩处这些奸**女的衣冠禽兽了

转眼间便到了放榜的日子。

贡院大门外早早贴好了桂榜,一众士子翘以盼,端是将贡院前的秀水街挤得水泄不通。

放眼望去处处皆是人头,不踮起脚尖根本看不到什么。

宁修也与刘惟宁早早来到贡院外,可现实在难以挤到最前面去。早知道就应该雇个人来看榜,倒免了遭这份罪。

不过如此一来看榜的喜悦就要被冲淡不少。毕竟由别人告知和自己亲眼见到那完全是两种感觉。

虽然对自己本次乡试作的文章很有信心,宁修心中难免还是有些忐忑。

“宁贤弟,你说为兄这次能中举吗。”

刘惟宁紧紧攥着拳头,牙齿咬着嘴唇,一副要出嫁小媳妇的样子。

见刘惟宁比自己还要紧张,宁修直是被逗乐了。

“刘兄,你后两场不是考的还不错吗,我觉得应该可以上榜吧?咱湖广乡试又不如江西、浙江竞争激烈,只求个举人应该不难吧?”

刘惟宁被逗乐了,哈哈笑道:“宁贤弟啊,若论文教咱湖广虽然不如浙省,江西却也是一等一的科举强省。宁贤弟怎么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呢。”

宁修听的直翻白眼,心道好嘛我有意帮你宽心,你倒抓住我这句话不放了,当即声音一沉道:“我改口成不,刘兄怕是中举无望了。”

刘惟宁笑骂道:“宁贤弟还不如不改口呢,这也太不吉利了。若我真中不了举,可得赖上宁贤弟了。唔,用你的话说,这是玄学。”

“”

玄学

尼玛,要不要学的这么溜啊。

“刘兄啊,你看人这么多,我们要不要挤过去?”

宁修一想到面前的人山人海便觉得头大,这要是强行穿过去怎么也得掉层皮啊。

刘惟宁却是将脖子一梗道:“挤,当然要挤过去。既然来了,岂有不亲眼看榜的道理!”

宁修点了点头:“好吧,那我们尽量快些,长痛不如短痛”

宁、刘二人这便硬着头皮跳入茫茫人海,拼命朝人缝中钻去。

事实证明,理想是美好的,现实是骨感的。

宁修还想着尽快挤过去,这哪里快的起来啊。

二人走了一炷香的工夫,距离贡院大门还有几十步,那种绝望的感觉真的难以用语言来描述。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增益其虽不能”

宁修自我安慰了一番,继续硬着头皮向前挪步。

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在经过了千难万难之后他们终于越过了茫茫人海,来到了贡院大门前。

只见三张大红纸张上写满了蝇头小楷的名字,足足有一百四十人。

天哪,今科湖广乡试竟然录取了一百四十人,创纪录啊。

要知道湖广虽然是科举大省,最多一次也就是录取了一百三十人,今科竟然录了一百四十人,足足多了十人,着实让人惊讶。

“宁贤弟,我不敢看,不敢去看啊。你帮我看看吧。”

刘惟宁临了却是闭上了眼睛,瑟瑟抖的说道。

宁修暗骂刘惟宁没出息,就差最后一哆嗦了,有甚可怕的?

这桂榜又不吃人,看一眼能掉块肉不成?

但他知道刘惟宁是个倔脾气,认定的事情八头驴也拉不回来,只得顺带帮刘惟宁一起看榜。

因为要照顾刘惟宁,宁修索性从榜尾去看。

第一百四十名长沙府生员赵渊,第一百三十九名荆州府生员郑建忠宁修一连看了十数人都没有看到刘惟宁的名字不由得有些担心了。

刘惟宁的实力没得说,正常挥的话便是考到前三十名宁修都不会感到丝毫的惊讶。可这位仁兄心理素质不够好,第一场最重要的四书经试考砸了,即便后面两场常挥也就是最多勉强上榜。可现在看了十数人都没有他的名字,该不会真的落榜了吧?

宁修与刘惟宁的交情很不错,自然不愿意看到这样的事情生。但是他也知道有些事情不是他和刘惟宁能够掌控的了的。他们能做的也只是尽人事听天命。

见刘惟宁仍然紧紧闭着眼睛,宁修暗叹一声继续往前看去。

一百零八,一百零七,一百零六

随着名次往前推进,刘惟宁中举的可能性也一降再降。

宁修也基本对他中举不抱希望了,只是不到最后一刻他仍然不能放弃。

再说他还要为自己看榜啊,今科湖广乡试可是录取一百四十人呢,怎么说他也能中举吧?

宁修一边思量,目光一边飞扫过桂榜,终于在九十八名的位置看到一个熟悉的名字。

荆州府生员,刘惟宁!

尼玛,刘惟宁竟然考了第九十八名啊,竟然考了第九十八名!

这就是他说的第一场四书经试考砸了!这就是他说的后面两场不想考了!

宁修真想活活把刘惟宁掐死啊,这简直就是前世装逼学霸转世有木有啊!

“刘兄,你中了,中举了!”

宁修兴奋的摇晃着刘惟宁,刘秀才却摇了摇头:“宁贤弟莫要骗我了。你看了这么久都没有叫我,为兄还怎么可能中举?”

宁修笑骂道:“我骗刘兄作甚,刘兄若不信便算了。”

刘惟宁到底是忍不住缓缓睁开眼来,茫然的望着桂榜。

“为兄的名字在哪里?”

“第九十八名,刘兄的名次是第九十八名!”

刘惟宁赶忙按照名次去找位置,很快便真的在榜上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直到此时他还是不敢相信,他第一场考的那么糟糕竟然也能中举?

刘惟宁捂着嘴巴泣不成声,最后一头倒向宁修怀里。

咳咳

刘惟宁放声大哭了好一阵,自是吸引了无数生员士子侧目。

宁修被看的好不尴尬,咳嗽一声道:“刘,刘兄。那个我知道你现在的心情很激动。不过呢,咱差不多就得了。这么多人看着呢,影响不好”

刘惟宁这才意识到自己失态了,连忙一个激灵起身,赔罪道:“为兄实在是太过激动了,不好意思啊。”

宁修直想翻白眼,心道这身新衣裳沾上刘惟宁一汪眼泪看来是得弃了。这可是用的上好苏绸面料,着实可惜了!

第二百五十五章 乡试放榜(4000字二合一大章,求订阅,求月票!)

还好刘惟宁控制住了激动的情绪,清了清嗓子道:“愚兄真的没有想到。本来我都以为没希望了。多亏了宁贤弟一直给我鼓劲,我才坚持考完了剩下的两场,不然岂不是与举人功名擦肩而过?”

宁修笑声道:“怎么,看刘兄的意思是想要请我吃一顿?”

刘惟宁立刻拍着胸脯作保:“没问题。别说一顿,便是十顿,一百顿只要宁贤弟愿意愚兄都请的起。”

宁修笑骂道:“别介,我又不是吃货,搞得跟我有意坑刘兄似的。一顿便饭,意思意思就行。”

刘惟宁连声称是。

“对了,方才光顾着给刘兄报喜,我自己都忘了看榜了。”

宁修一拍脑袋,赶忙从第九十八名的位置往前看。

宁修对自己的考试状态还是很满意的,预估成绩不会太差。他觉得自己的名次应该在前五十名,至于具体的名次则要看主考官的心情了。

毕竟科举文章这种东西主观性太强,主考官的个人偏好有时候占据决定性因素。

八十名,七十名,宁修很淡定。

六十名,五十名,宁修依然神情淡然。

可从五十名开始他的面容变得严肃起来。

钱盏的名字都已经出现,他的应该也快了吧。

一个个名字扫过自是现了不少熟悉的名字,其中大半是荆州府的士子。看来本次乡试荆州府士子的挥很不错啊。

到了第三十名,宁修仍然没有看到自己的名字,他确实有些急了。

不过若是主考官好他那口文风,把他名次定在前三十也是有可能的。

宁修呼出一口气继续看了下去。

二十六二十三十八十五

及至第十一名都没有出现宁修的名字。

见宁修的面色冷若寒冰,刘惟宁拍了拍宁修的肩膀安慰道:“宁贤弟肯定可以位列前十的。”

宁修点了点头,淡淡一笑。

是啊,再怎么说他也是大好穿越者一枚,主角光环还是有的,不可能连个举人都考不上吧。前十又怎样?该有的气势一定要拿出来啊!

宁修深吸了一口气,继续朝上看去。

第九,第八,第七

这些都是外府的陌生名字。

第六,第五,第四

怎么还没有出现啊。

第三名,终于出现一个熟悉的名字。

长沙府学生员崔樊和!

尼玛,小崔不愧是在岳麓书院进修过的高材生啊,真的是不一般。此番竟然考到了乡试第三名,真的是让人羡慕嫉妒恨啊。

谁说私学比不了官学的!

宁修这下真的有些绝望了。

接下来榜单上只剩下两人,仅仅两个名额,能有他的一席之地吗?

宁修虽然很自信,可却没自负到认为自己可以位列乡试前二的地步啊。

他真的不敢继续看了

这下体现出有个好兄弟的重要性了。

刘惟宁鼓起勇气朝榜单最高处看去。

“中了,中了!宁贤弟高中解元啊!”

我靠!这刘惟宁不会是疯了吧。解元?这玩意跟自己完全不沾边啊。

宁修幽怨的瞥了刘惟宁一眼,刘惟宁哭笑不得的拍了拍宁修肩膀:“宁贤弟不信可以自己看。”

尼玛,看就看,又不会变出花来。难不成还能真的从天上掉下一个解元来。

宁修脖子一挺朝桂榜最高处望去这下真的傻了。

尼玛,第一名的位置真的写着他的名字啊。

荆州府江陵县学生员,宁修!

如假包换,童叟无欺的解元郎啊!

我真的中了?不但中了举,还得了解元?

宁修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似要晕倒,还好刘惟宁眼疾手快及时扶了一把这才避免了新科解元幸福晕倒的窘状。

老子是解元了啊!

宁修真想出一声歇斯底里的怒吼,他真的也像网络主角那样气运加身了吗?

在大明朝,举人就是一个很值钱的资本,进士更是无数人艳羡的对象。

而解元是连进士都得羡慕三分的。

大明历朝中了解元不中进士的屈指可数,宁修印象中也只有那位大名鼎鼎的唐伯虎了。

而中了进士的,二十个人里面大概才有一个是解元出身。

所以说解元远比进士值钱的多。此番得中解元宁修真的是做梦都可以笑醒了

照例,高中的解元郎要和其余举人一起前去拜谢主、副考官以及一众同考官,这是有规定流程的,省不掉。

不过在此之前,却也留给新科解元和举人们充足的时间享受中式的喜悦。

毕竟大家都是过来人,考官们也明白寒窗苦读的不易,此刻的幸福便是对多年奋斗的最好奖赏。

刘惟宁此刻已经哭成了一个泪人。

“我早就说过,宁贤弟定非池中之物。”

宁修心情久久不能平复。金银他现在有了,才名也添了,如今功名也得了。从刚刚来到大明的那个穷秀才走到今天这步,靠的是他一步步的艰苦奋斗,其间冷暖酸苦唯有他自己知道。

不过如今这一切困苦都过去了,用一句很俗很拉风的话说,那就是‘美好明天就在眼前’。

用文雅的诗词形容,便是‘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他与刘惟宁紧紧相拥,尽情享受这来之不易的荣光

新科一百四十名举人拜见座师的仪式安排在了第二日一早。

换了崭新儒衫的举人们由官差引领,从贡院前集结,穿过秀水街,踏过银汴桥一路朝本次乡试主考官赵明和的暂住宅邸而去。

之所以走这条线路,是因为这是武昌城内最繁华的一段,新科举人们理当受到街道两侧百姓的欢呼。

走在队的自然是解元郎宁修了,经过一夜他的心情已经平和了不少。经过他的观察,新科举人中并没有刘文广为的那一众武昌府士子。看来武昌知府吴道桉的话还是起到了效果,提学官仇英和主考官赵明和最终将这些奸淫清倌人的斯文败类排除出了桂榜之外。

这些衣冠禽兽乡试落榜,秀才功名多半也保不住。等待他们的将是被贬为白身,依照大明律严惩。

想到这里,宁修嘴角浮起了一抹笑意

本次湖广乡试的主考官,翰林院侍讲学士赵明和此刻正和湖广学政仇英端坐堂中,等待着一众新科举人的到来。

与他们一齐坐着等待的还有本次秋闱的同考官,也就是各房的房师。

讲道理的话,他们才是真正批阅考生卷子的人,理应受到更多的感谢。

但官场是个不讲道理的地方,谁的官位大谁就有话语权。

那么,新科举人们的坐师理应是主考官赵明和与副主考仇英。

如果只许一个的话,那便是赵明和。

很快官差们便引着新科举人们来到了院中。

为的宁修当仁不让的率先走向主考官赵明和,深深躬身一礼道:“学生宁修拜见恩师。”

他认得大宗师仇英,那么这个坐在大宗师身边集万千瞩目于一身的人自然就是本科乡试的主考官赵明和了。

宁修毫不犹豫的拜了下去,执弟子礼。

赵明和气态端和的坐在那里受了这一礼,嘴角微微勾起一抹笑意。

“宁解元,你的文章本官可是十分欣赏呐。湖广出了你这样的人才,本官替朝廷,替陛下感到欣慰啊。”

说着虚扶了宁修一记。

宁修心道好嘛到底是京师翰林院来的官,嘴皮上的工夫着实不一般。

别看赵明和方才只是寥寥数语一席场面话,却是表达了一个十分明确的意思--你的解元是本官我点选的,你能够飞黄腾达是拜本官所赐。

自此之后宁修的身上便被打上了赵明和的标签。

要知道师生关系在大明官场是最重要的一种关系。

这不仅仅是一种私人情谊,更是一种政治联系。

身居高位的官员总会想着提拔自己的门生,这样一来便渐渐形成了派别派系。

大明后期的党争从某种程度上便是因为这种师生关系而起。

古之师者重如父,有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之说。

但师和师也是不一样的。大明有业师,也有座师。所谓业师,指的就是传道受业解惑的老师。

这种人一般是给学生开蒙的蒙师,亦或者是族学的族师,私塾的教书先生,县府州学的训导学官。

这些人当然是教授学生知识最多的,可他们的地位却远不如座师。

这是地位决定的。

大明是一个极为讲究论资排辈的朝代。

业师业务能力再出色,最多就是地方官学的学官,能够对学生的前程有多大帮助?

而座师则不然。乡试座师最少也是大宗师提学官级别的,有的甚至是由京师派来的大员。至于会试那就更了不得了,会试的主考官通常会由内阁成员,礼部侍郎担任。

所以会试座师地位要高于乡试座师,乡试座师地位远高于业师就很好理解了。

毫无疑问宁修能够被点为解元是这位赵大人的意思。

同考官可以推举中举之人,却不可以决定名次,就连大宗师仇英也只是具有建议的权力。所以宁修得了解元当真得好好感谢赵明和。

只是宁修十分不喜欢这种你予我恩惠,我便与你绑在一起的感觉,有种卖促销肉的感觉啊

“多谢恩师抬爱,学生一定不会辜负恩师期望!”

宁修拱了拱手,说了一些片汤场面话便恭敬的闪到了一边去。

不是他不想出风头,而是这拜谢座师是有一套严格流程的,不是想怎么来就怎么来。

他作为新科解元已经拜谢过座师了,那么接下来就轮到其他举人了。

若是宁修不知进退一个人把风头出尽了,估计这些同科举人恨不得把宁修生撕了。

当然其余举人的待遇就远不如宁修了,他们躬身拜见后赵明和只是微微颌,连嘴皮子都懒得扯一下。

等到一百四十人全部拜见完座师也用了差不多半个时辰。宁修定睛瞧去,只见赵明和赵大人仍然不定如松的坐在那里,不由得心生钦佩。

别管这个赵大人人品官品咋样,至少人家坐功了得啊。看来要想在大明官场混,最重要的一条素质便是耐性,定性得好。

俗话说的好,耐得住寂寞才不会成为传说啊。

再看坐在一旁的大宗师仇英就显得有些可怜了。只能说他命苦,通常情况下朝廷派来主持乡试的主考官都是临时决定,官位不会很高。这样一来,地方的提学官就有了很大的话语权,虽然名义上是副主考,但也相当于半个座师。

可这次朝廷往湖广派来的主考官却是位翰林词臣。

翰林院那是什么地方?那是清贵无比的上流衙门,“产出”的都是前途无量的“储备干部”。

赵明和此番担任湖广乡试主考官,明显是历练的成分多一些,相当于镀金。

仇英浸淫官场多年这点道理如何不懂?

故而他一直表现的谦让,但凡出现和赵明和意见不一致,他都是紧着赵明和的意思来。

没办法,不该出的风头一定不能出。要是抢了赵某人的风头不定怎么被穿小鞋呢。

之后诸举人又拜谢了副主考以及各自房官,最后由赵明和赵大人训话。

赵明和是个翰林词臣,别的本事没有讲话的本事却是一绝。

宁修不由得感慨,国人自古以来“优点”都是一脉相承的啊。领导讲起话来,那真是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

其实赵明和讲的无非也就是些劝学,以及忠君体国的场面话。

之所以有劝学,是因为考完举人还不算完,接下来还有进士呢,还得再接再厉。

之所以有忠君体国,是因为考中举人就相当于一只脚迈入了官场。虽然举人只是拥有候补做官的资格,并不会直接授官,但基本的官场常识还是要有的。

在封建王朝忠君思想自然是最重要的。

赵大人训完话后诸举人在解元郎宁修的带领下冲其深施一礼,表示恩师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吾辈一定谨遵教诲云云。

赵明和呢,自然十分满意的捋起下颌短髯,不时轻点点头。

到这里这个拜谢恩师的活动便差不多结束了,但要以为至此乡试便彻底结束那可错了。因为接下来便是重头戏,鹿鸣宴了!

第二百五十六章 鹿鸣宴(一)(4000字二合一大章,求订阅,求月票!)

鹿鸣宴的举办地是榴园,在武昌城北,城隍庙旁。

此园是湖广巡抚孙振仿造苏州拙政园建造的苏式园林,风景可谓独好。

平日里孙巡抚公务繁忙自然是住在巡抚衙门里的,但偶尔也会前来这榴园小住一两日休憩一番。

间或有好友前来武昌府游赏,孙巡抚也会在榴园设宴接待。

当然,大多数时候,此园是不怎么住人的,只留有一些下人照料打理。

像这种私人园林肯定是不可能对平头百姓开放的。即便是读书人想要一览其“真容”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所以新科举人们能够到榴园参加鹿鸣宴也算是一件幸事。

参加鹿鸣宴的除了刚刚中举的考生,尽数都是达官显贵。

巡抚孙振,翰林侍讲学士赵明和,武昌知府吴道桉,提学官仇英

这阵容可谓空前豪华。

鹿鸣宴是在众举人拜谢恩师当日晚上举行的。这样安排有一个好处,那就是可以充分利用赵明和赵大人的时间。

毕竟赵大人的本职工作是在翰林苑做词臣,此番主持完乡试还要急着赶回京师,多耽搁一天都是损失。

对此其余官员自然没有什么意见,他们巴不得早些送走这尊大神,落得个清静自在。

孙巡抚作为榴园的所有者,早就命仆人将园子布置妥当,就连散落在路边的树叶都被事先拾起。故而当众举人进入到园中时,无不慨叹园子的精致秀美。

榴园占据了大半个易和坊,故而涌入百余人也丝毫感不到拥挤。

一进入园子先是一面照壁,用以阻隔视线。

绕过照壁便是映入眼帘的盛景--假山池塘,水榭楼台应有尽有。

宁修作为解元自然走在众举人之前。

他轻轻挪着步子,仔细欣赏着这榴园美景。

确实和拙政园太像了!可惜这榴园没有留存下来,不然也是一个名园啊。

整座园子被水系包覆,中心区域则是掘湖挖泥堆成的假山,山上建有亭阁可以登高望远,主人闲来无事踏至山顶俯瞰武昌城全景倒也是一桩美事。

不过本次鹿鸣宴的举办地并不在山顶而是在莫愁湖旁。

这个莫愁湖自然不是南京的莫愁湖,而是巡抚孙振下令在园子中开凿出的人工湖。

榴园中水系纵横,但要说水域面积最大的自然要属靠近后园的莫愁湖。

整个莫愁湖占据了大半个后园,围绕着莫愁湖建造了不少建筑。

当宁修绕过月门看到莫愁湖时简直惊讶的不能言语。

尼玛,这才是宅子,这才是享受啊。

他本以为自己买下的那套宅子已是精美至极,跟孙巡抚这套宅子比起来简直就是草庐寒舍啊!

怪不得人人都想骑红马做大官,做了大官简直富得流油啊。

宁修估摸着光是这榴园就得值万两银子,那么孙巡抚得富到什么程度?

他现在越庆幸和孙家达成合作了。有这么一个实力雄厚的合作伙伴在,他的生意将会好做许多!

此时孙巡抚,赵学士,吴知府,仇提学皆坐在莫愁湖旁言笑晏晏,宁修不敢让贵人久等,拔步朝宴席方向走去。

行至近前,宁修依次冲众位大佬拱手行礼:“学生拜见抚台,侍讲,府尊,提学大人!”

本次鹿鸣宴是巡抚孙振主持的,又是借用他的榴园,自然要由他来话。

孙巡抚轻捋了捋胡须,和声道:“贤生有礼了,入席罢。”

却是说的平淡无奇,仿佛真的和宁修从未打过交道一般。

宁修心道好嘛果然当官的都是演员,官做的越大演技越好。他都已经为老孙家赚了金山银山了,孙巡抚却装作从未打过交道,演技值得表扬!

宁修咽了口吐沫恭敬道:“学生遵命。”

说罢振了振袍衫阔步朝席案走去。

撩起袍衫下摆坐定,宁修总算长出了一口气。

尼玛,果然出头鸟不是好做的,走在最前面无数双眼睛盯着你,哪怕犯了一个小错误都会被无限放大,唯有谨小慎微才能平安啊。

方才孙巡抚对宁修说“入席罢”其实也是对所有人说的。

众举子见宁修已经坐定也就不再犹豫,纷纷撩袍坐下。

说来这鹿鸣宴历史悠久,及至大明朝许多细节都有了变化,却唯有两样得以保留。

其一便是唱鹿鸣诗,其二便是跳魁星舞。

在孙巡抚宣布鹿鸣宴正式开始后,早已准备好的乐手便奏起乐声。

随后孙巡抚冲宁修递了个眼色,宁修紧张的清了清嗓子唱了起来。

“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吹笙鼓簧,承筐是将。人之好我,示我周行。

呦呦鹿鸣,食野之蒿。我有嘉宾,德音孔昭。视民不恌,君子是则是效。我有旨酒,嘉宾式燕以敖。

呦呦鹿鸣,食野之芩。我有嘉宾,鼓瑟鼓琴。鼓瑟鼓琴,和乐且湛。我有旨酒,以燕乐嘉宾之心。”

宁修先唱了一遍,一众举子便赶忙接上继续唱了起来。

《鹿鸣》这诗就不用说了,出自《诗经》,在座的都是新科举人自是背的滚瓜烂熟。至于曲子也是古曲,先前又有人教过唱起来朗朗上口。

宁修现好像他突然变成了领唱,还真是有些尴尬

百余名举子合唱《鹿鸣》的场景还是很壮观的,又因为是情真意切浓情流露,不少举子竟然唱哭了。

看着这等场面,巡抚孙振感慨道:“目睹此景,老夫端是想起二十年前的场景了。”

赵明和端起酒杯道:“孙抚台当年也是乡试五魁,二甲进士及第,风光无两。下官久仰孙抚台大名,今日一见果然传言不虚。”

见赵明和主动给自己敬酒,孙振面上浮现出一抹笑意。

“哈哈,别人说这话还行。熙鄢你可是隆庆二年的探花郎,立授的翰林编修,现在已经做到了侍讲学士,说这话岂不是叫本官无地自容了?”

说罢大笑着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赵明和亦举起酒杯灌了下去。

别管是巡抚还是翰林学士都不是此次鹿鸣宴的主角,真正的主角是这些刚刚中举的年轻人。

今夜注定是属于他们的

鹿鸣宴的举办地是榴园,在武昌城北,城隍庙旁。

此园是湖广巡抚孙振仿造苏州拙政园建造的苏式园林,风景可谓独好。

平日里孙巡抚公务繁忙自然是住在巡抚衙门里的,但偶尔也会前来这榴园小住一两日休憩一番。

间或有好友前来武昌府游赏,孙巡抚也会在榴园设宴接待。

当然,大多数时候,此园是不怎么住人的,只留有一些下人照料打理。

像这种私人园林肯定是不可能对平头百姓开放的。即便是读书人想要一览其“真容”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所以新科举人们能够到榴园参加鹿鸣宴也算是一件幸事。

参加鹿鸣宴的除了刚刚中举的考生,尽数都是达官显贵。

巡抚孙振,翰林侍讲学士赵明和,武昌知府吴道桉,提学官仇英

这阵容可谓空前豪华。

鹿鸣宴是在众举人拜谢恩师当日晚上举行的。这样安排有一个好处,那就是可以充分利用赵明和赵大人的时间。

毕竟赵大人的本职工作是在翰林苑做词臣,此番主持完乡试还要急着赶回京师,多耽搁一天都是损失。

对此其余官员自然没有什么意见,他们巴不得早些送走这尊大神,落得个清静自在。

孙巡抚作为榴园的所有者,早就命仆人将园子布置妥当,就连散落在路边的树叶都被事先拾起。故而当众举人进入到园中时,无不慨叹园子的精致秀美。

榴园占据了大半个易和坊,故而涌入百余人也丝毫感不到拥挤。

一进入园子先是一面照壁,用以阻隔视线。

绕过照壁便是映入眼帘的盛景--假山池塘,水榭楼台应有尽有。

宁修作为解元自然走在众举人之前。

他轻轻挪着步子,仔细欣赏着这榴园美景。

确实和拙政园太像了!可惜这榴园没有留存下来,不然也是一个名园啊。

整座园子被水系包覆,中心区域则是掘湖挖泥堆成的假山,山上建有亭阁可以登高望远,主人闲来无事踏至山顶俯瞰武昌城全景倒也是一桩美事。

不过本次鹿鸣宴的举办地并不在山顶而是在莫愁湖旁。

这个莫愁湖自然不是南京的莫愁湖,而是巡抚孙振下令在园子中开凿出的人工湖。

榴园中水系纵横,但要说水域面积最大的自然要属靠近后园的莫愁湖。

整个莫愁湖占据了大半个后园,围绕着莫愁湖建造了不少建筑。

当宁修绕过月门看到莫愁湖时简直惊讶的不能言语。

尼玛,这才是宅子,这才是享受啊。

他本以为自己买下的那套宅子已是精美至极,跟孙巡抚这套宅子比起来简直就是草庐寒舍啊!

怪不得人人都想骑红马做大官,做了大官简直富得流油啊。

宁修估摸着光是这榴园就得值万两银子,那么孙巡抚得富到什么程度?

他现在越庆幸和孙家达成合作了。有这么一个实力雄厚的合作伙伴在,他的生意将会好做许多!

此时孙巡抚,赵学士,吴知府,仇提学皆坐在莫愁湖旁言笑晏晏,宁修不敢让贵人久等,拔步朝宴席方向走去。

行至近前,宁修依次冲众位大佬拱手行礼:“学生拜见抚台,侍讲,府尊,提学大人!”

本次鹿鸣宴是巡抚孙振主持的,又是借用他的榴园,自然要由他来话。

孙巡抚轻捋了捋胡须,和声道:“贤生有礼了,入席罢。”

却是说的平淡无奇,仿佛真的和宁修从未打过交道一般。

宁修心道好嘛果然当官的都是演员,官做的越大演技越好。他都已经为老孙家赚了金山银山了,孙巡抚却装作从未打过交道,演技值得表扬!

宁修咽了口吐沫恭敬道:“学生遵命。”

说罢振了振袍衫阔步朝席案走去。

撩起袍衫下摆坐定,宁修总算长出了一口气。

尼玛,果然出头鸟不是好做的,走在最前面无数双眼睛盯着你,哪怕犯了一个小错误都会被无限放大,唯有谨小慎微才能平安啊。

方才孙巡抚对宁修说“入席罢”其实也是对所有人说的。

众举子见宁修已经坐定也就不再犹豫,纷纷撩袍坐下。

说来这鹿鸣宴历史悠久,及至大明朝许多细节都有了变化,却唯有两样得以保留。

其一便是唱鹿鸣诗,其二便是跳魁星舞。

在孙巡抚宣布鹿鸣宴正式开始后,早已准备好的乐手便奏起乐声。

随后孙巡抚冲宁修递了个眼色,宁修紧张的清了清嗓子唱了起来。

“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吹笙鼓簧,承筐是将。人之好我,示我周行。

呦呦鹿鸣,食野之蒿。我有嘉宾,德音孔昭。视民不恌,君子是则是效。我有旨酒,嘉宾式燕以敖。

呦呦鹿鸣,食野之芩。我有嘉宾,鼓瑟鼓琴。鼓瑟鼓琴,和乐且湛。我有旨酒,以燕乐嘉宾之心。”

宁修先唱了一遍,一众举子便赶忙接上继续唱了起来。

《鹿鸣》这诗就不用说了,出自《诗经》,在座的都是新科举人自是背的滚瓜烂熟。至于曲子也是古曲,先前又有人教过唱起来朗朗上口。

宁修现好像他突然变成了领唱,还真是有些尴尬

百余名举子合唱《鹿鸣》的场景还是很壮观的,又因为是情真意切浓情流露,不少举子竟然唱哭了。

看着这等场面,巡抚孙振感慨道:“目睹此景,老夫端是想起二十年前的场景了。”

赵明和端起酒杯道:“孙抚台当年也是乡试五魁,二甲进士及第,风光无两。下官久仰孙抚台大名,今日一见果然传言不虚。”

见赵明和主动给自己敬酒,孙振面上浮现出一抹笑意。

“哈哈,别人说这话还行。熙鄢你可是隆庆二年的探花郎,立授的翰林编修,现在已经做到了侍讲学士,说这话岂不是叫本官无地自容了?”

说罢大笑着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赵明和亦举起酒杯灌了下去。

别管是巡抚还是翰林学士都不是此次鹿鸣宴的主角,真正的主角是这些刚刚中举的年轻人。

今夜注定是属于他们的

第二百五十七章 鹿鸣宴(二)(4000字二合一大章,求订阅,求月票!)

多年以后,当参加那次湖广乡试鹿鸣宴的举人们回忆起当时情景时,无不慨叹宁解元之卓卓风采。

不过这是后话了,暂且不表。

此时宁修被众人夸得飘飘欲仙,一手捏着酒杯,一手背负身后。

一阵清风吹过,吹起了他的儒衫袍摆,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感觉。

宁修心道,尼玛,怪不得拍影视剧都喜欢用鼓风机呢,这种拉风的感觉确实很爽啊。

“多谢抚台夸耀,学生愧不敢当!”

谦虚是美德,该谦虚的时候一定不能犹豫!

宁修冲孙巡抚遥遥举杯,微微欠了欠身子道:“朝廷大政方针岂是学生可置喙的,方才那诗是学生即兴所作,还望抚台莫要怪罪。”

这句话就很艺术了,先等于承认了孙巡抚对于诗作的解读,进而又表明态度,自己对朝廷制定的取士名额、方案没有任何不满的地方。

巡抚孙振赞许的点了点头,缓缓捋着下颌胡须。

恩,这个宁修确实很不错。

起初儿子给他推荐宁修时,孙振还有些犹豫。但经过这段时间的合作,尤其是今日近距离的接触,孙振觉得此子日后必成大器。

“宁解元,如果本官没料错的话,你还没有取表字呢吧?”

巡抚孙振拖长音调,意味深长的说道。

宁修愣了一愣,心道这孙巡抚不是明知故问吗。

他今年只有十五岁,即便算虚岁也才刚刚十六。

除了大富大贵之家,是不会这么早取字的。

“回禀抚台,小生确实还未取字。”

“恩。”

孙振继续捋着那绺胡子,沉吟了片刻道:“赵学士是本次乡试的主考官,也是你的座师,由他为你赐个表字,你意下如何?”

啥?

这不是开玩笑呢吧?

宁修着实有些懵了。

不过细细回想一下,一般表字确实都是恩师长辈取得。

虽然赵明和只能算宁修名义上的老师,那也是老师。若是赵明和真的给宁修赐字,传将出去反倒是一桩美谈。

宁修思量了一番便答道:“尊者有命,敢不从耳?”

这话他是对巡抚孙振说的,也是对翰林院侍讲学士赵明和说的。

“哈哈,好,好啊!”

孙巡抚立刻喜笑颜开,继而转向赵明和道:“熙鄢,你意下如何?”

孙振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赵明和如何能拒绝?当即就着话头说道:“好吧,那我便替宁解元取一个表字。”

说罢他闭上眼睛,似是在脑海中检索适合的字。

赵明和别的本事一般,但绝对是饱读诗书之人。

能够在读书人中杀出重围考得探花,没有两把刷子怎么行?

故而宁修是不担心赵明和给他取的字太水的。

只是这种表字由别人决定的感觉实在不怎么爽。

再一想到人一出生,名字就是父母给的,还真是有些可悲啊。

也许这一生唯一能够自己决定的就是号了,怪不得那么多大佬喜欢给自己取一些特别拉风的号,还不停的换,实在是被压抑的时间太久了啊。

赵明和思忖了良久,猛然睁开眼睛喜声道:“有了!”

孙巡抚身子一震,连忙道:“是什么?”

赵明和十分得意的半眯着眼睛,摇头晃脑道:“宁解元名修,下官给他取得表字为治性。”

尼玛,治性?

听到这两个字的时候宁修差点骂出声啊。

什么狗屁的表字啊,这个赵学士到底靠不靠谱啊?

孙巡抚沉吟道:“可有出处?”

赵明和继续摇头晃动道:“《说文解字》讲,修者,治也。治性之道,必审己之所有余而强其所不足下官取这个字也是为了告诫宁解元要学会明优劣,修身性。”

尼玛,还头头是道的啊。

宁修真的要气吐血了。

你修身就修身,养性就养性,能不能别扯到一起啊。

还尼玛治性,还特么以为老子有某种病呢

宁修真的是欲哭无泪啊。

偏偏赵明和一番解释后巡抚孙振十分满意的点了点头。

“宁修,宁治性。妙哉,妙哉!”

他抚须笑道:“宁贤生你意下如何?”

宁修一脸黑线的盯着孙巡抚,心道咱不带这么玩人的啊。您都把我逼到这个份上了,我还能说一个不字吗?

哎,这时候要是拒绝赵明和为他取得字,那就是赤裸裸的打赵大人的脸啊。

宁修才刚刚拜了座师,这种事情是绝对不能容许的。

“学生谢恩师赐字!”

宁修不得不挤出一脸笑容,十分恭敬的冲赵明和深施了一礼。

“嗯。”赵明和微微颌道:“治性,望你时刻记着为师对你的殷切期盼,莫要让为师失望啊。”

尼玛,这改口改的还真快,还一脸得意的表情,是不是真的以为施予我大恩惠啊。

宁修真的快崩溃了。

不过这确实也不能怪赵明和。

性这个词在古义里并没有那方面的意思,一般作本性,性情解释。

赵明和为宁修取了治性这个表字,确实是费了一番心思的。

而且,别人喊起来也不会有那方面的意思。

可问题是宁修是个穿越者啊,他明白还有另外的一层意思啊。

自己心理这一关着实有些难过

一想到以后旁人喊自己时,一口一个‘治性兄’,宁修就顿起一身的鸡皮疙瘩。

这个表字,太衰了

不行,一定得早些中进士做官,做官之后总归可以自己起号了吧?

既然字的衰味无法甩掉了,那号一定要取一个拉风的,怎么也得是半山野老之类唬得住人的啊。

“学生谨遵恩师教诲!”

宁修一副乖宝宝模样,十分讨人喜欢。

座师赐字解元郎把鹿鸣宴的气氛推向了最高氵朝,众举子纷纷向宁修表达了祝贺。

一夜得了表字,变身为‘宁治性’的解元郎还得一一回谢。

他面上虽然笑着,心里却在滴血啊。

他只得在心里安慰自己,见面相称又不一定用表字,熟人长辈可以直呼其名,同僚之间可以称官职甚至是籍贯,实在不行还可以弄出个号来顶一顶啊。

宁治性,治你个大头鬼啊

鹿鸣宴结束后宁修已经不记得是怎么回到客栈的了。

待他再次睁开眼睛,已经是第二日晌午。

宿醉的恶果开始显现,宁修只觉得头痛欲裂,双耳嗡嗡作响。

一坐起身还伴有阵阵的恶心。

此时宁修才现他连外袍都没有脱下。

无奈的摇了摇头,宁修扶着床沿站起来,前去打水洗脸。

一番洗漱后他换下满是酒味的儒衫,穿了件湖蓝色的直裰踏步出了屋子。

“刘兄”

宁修叩了叩刘惟宁的屋门。

虽然他记不太清楚了,但多半是刘惟宁把他送回来的吧?毕竟他们两人都住在鹏举客栈,且屋子毗邻着,倒也是方便。

没有人回应。

宁修又喊了两声,屋内依然沉寂。

确认刘惟宁确实不在屋里宁修这才扭身朝楼下走去。

奇怪,刘惟宁这个时间会去哪儿呢?

鹏举客栈外的街道上此刻已经十分热闹,宁修迈步出了客栈,先去一家路边摊填饱了肚子,这便朝巡抚衙门而去。

昨日他虽然和孙巡抚在鹿鸣宴上有过不少的接触,可却没有单独去拜见过。

若孙巡抚与他没啥交情倒也罢了,偏偏孙振是他重要的商业合作伙伴。既如此,宁修就不能不再去上门拜见一次了。

巡抚衙门离宁修住的鹏举客栈不远也就隔着三四条街道。

宁修走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便也到了。

只见四名腰佩钢刀的官兵分列大门两侧,趾高气扬的望着前方,看神态倒是与朱门外的两只石狮子十分般配。

宁修嘴角勾了勾,拔步走向前去。

“站住!巡抚衙门前闲人不得靠近!”

一名官兵迈出一步厉声斥责道。

“劳烦通禀一声,就说湖广乡试新科解元宁修求见抚台大人。”

说着宁修掏出一枚碎银子,塞到官兵手中。

“这”官兵犹豫了片刻还是收下了银子。

这人自称是解元,应该不会有假吧?

罢了,看在银子的份上便为他通禀一声。

“好吧,你且在这里等着。”

即便宁修是解元,巡抚衙门当差的门兵也没必要多忌惮。解元再厉害也只是一个名头,连官都不是。来巡抚衙门的官哪个不是夹着尾巴的?

官兵前去禀报的时候宁修便闭上眼睛养神。

传言果然不虚,巡抚衙门不是好进的啊。

等了约摸盏茶的工夫那官兵去而复返,面上神态好了许多。

他冲宁修笑了笑道:“抚台大人有请。”

这便把宁修引入大门。

他带着宁修穿过外衙,走到一处垂花门前这便停了下来。

只见一个身材微胖个子不高的国字脸中年男子站在门前。

那官兵冲中年男子抱了抱拳道:“孙管事,这便是那个求见抚台大人的宁解元。”

“嗯,你下去吧。”

那孙管家轻摆了摆手,官兵便转身离去。

宁修知道巡抚衙门分为前衙和后衙。前衙是巡抚办公的地方,后衙则是巡抚生活起居的地方,属于不同的功能区,大概就是以这道垂花门为分界线吧。

那官兵最多只能在前衙行走,方才估计也是托这孙管家传的话。

宁修主动冲孙管家拱了拱手道:“有劳了。”

这孙管家倒是很和善,他微微欠了欠身子笑道:“我家老爷今日一早还念叨宁解元的名字呢,没想到说曹操曹操到。宁解元,快随我来吧。”

宁修点了点头,跟着孙管家穿过了垂花门。

一过垂花门建筑风格立刻有了明显的变化。

相较于前衙的肃杀风格,后衙的建筑在细节的处理上更具有亲和力,一砖一瓦都很带着柔意。

至于长廊假山池塘亭阁自是应有尽有,移步换景也是做到了极致。

只是巡抚衙门占地毕竟有限,不可能挖湖堆山,饶是这般也是极华美的一个园子了。

孙管家将宁修领到了一处亭子前,只见孙巡抚正在亭中赏景。

亭前一汪池塘养有不少锦鲤,孙振一撒饼屑便引得百鲤争食。

宁修振了振袍衫,上前一步长揖礼道:“学生宁修拜见抚台。”

孙巡抚转过身来朝石凳点了点道:“坐吧。”

宁修连称不敢。

“这里又没有外人,何况是本官叫你坐的,治性何必计较这些繁文缛节?”

我靠!要不要学的这么快,昨天赵明和刚给自己起了个表字这就直接用上了!

宁修真是欲哭无泪啊。

可他能怎么办呢?对方可是堂堂一省巡抚,方面大员啊。

见宁修面色有些古怪,孙振关切的问道:“怎么,治性可是觉得哪里不舒服?要不要本官找个郎中来给你看看?”

宁修嘴角扯了扯道:“多谢抚台关心。学生只是宿醉,有些头痛罢了。”

他心道您老人家只要别再提那个坑爹的表字就什么都好说。

孙巡抚捋着胡须轻点了点头,一副老夫都懂的表情。

“嗯,年轻人嘛,也难怪。酒是好东西,但切忌贪杯啊。不然,那宿醉的滋味你也尝过了”

孙振清了清嗓子,话锋陡然一转道:“治性啊,你现在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可得谨言慎行,莫要让小人抓了把柄构陷诬害啊。”

宁修身子一颤连忙道:“抚台何出此言?可是学生言行有不妥的地方?”

孙振沉吟了片刻道:“那些武昌府士子在双凤楼狎妓奸淫,是你见到后叫刘惟宁去知府衙门报官的吧?”

宁修点了点头道:“是学生的主意。”

“这件事你做的对,但你可知道如此一来不少武昌府的士子对你恨之入骨了。”

宁修身子一正道:“学生一直认为应该先做人,再做事。那些武昌府士子寡廉鲜耻,对清倌人肆意奸淫,学生绝不可能坐视不管。至于招人嫉恨他们若嫉恨,便由他们去吧。”

君子必有君子的坚守。

对这样的人,哪怕是再有一万次机会他还是会选择去怼。

“嗯,本官只是叫你小心一些,须知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官场之上勾心斗角的事情太多了。”

孙振捋须说道。

宁修知道孙巡抚是真心为他好,心中一暖朗声道:“多谢抚台教诲。”

第二百五十八章 简在帝心(4000字二合一大章,求订阅,求月票!)

宁修稍顿了顿继续说道:“学生这次来便是向抚台告辞的。”

孙巡抚微微有些诧异:“怎么这么急,不在武昌多待些日子吗?”

宁修解释道:“此番学生来武昌前前后后加一起也有个把月了。如今乡试已毕,自该早日回江陵向双亲报喜讯,此乃为人子的本分。”

见宁修这么说,孙巡抚满意的点了点头。

“你做的对。大明以孝治天下,孝道是最重要的。解元三年才出一个,治性此番回乡定是风光无两了。

“多谢抚台夸奖。”

宁修淡淡接了一句,端是滴水不漏。

之后场面有些沉寂,良久孙巡抚才长长吐出一口气来:“我儿要是有治性的一半,老夫也就不必这么忧愁了。”

宁修知道孙巡抚说的是孙悟范,心中不免一沉。

孙悟范确实没有什么科举的天赋,但却是一个经商的奇才啊。

如此一块璞玉,只需要稍加雕琢便能够给家族带来巨大的财富,不也是一件极值得欣慰的事情吗?

孙巡抚又不是只有孙悟范一个儿子,孙悟范不能考科举别的儿子总归可以吧,他不至于因此而闷闷不乐啊。

宁修恭敬道:“术业有专攻,孙兄专长不在于读书,于经商方面却很有造诣,想必抚台也是知道的。”

孙巡抚摇了摇头道:“这孩子打小便不喜欢读书,老夫打也打了骂也骂了还是拗不过他。罢了,随他去了。”

孙巡抚叹息过后却是话锋一转道:“治性啊,老夫想和你说一件事。”

宁修连忙拱手道:“抚台请吩咐。”

“你那玻璃花瓶在江南卖的很好。老夫寻思着如此好的物件是不是应该进贡呢?”

孙巡抚轻捻胡须道。

我靠!宁修着实吃了一惊。

进贡?孙巡抚的意思是把玻璃花瓶当做贡品送入宫中?

“抚台”

孙巡抚推了推手,示意宁修稍安勿躁。

“治性,你且听老夫说。如今你的名声越来越大,但根基却不稳,这于你将来的展是很不利的。”

宁修感到有些懵逼。刚刚他们不是还在聊进贡玻璃花瓶的事情吗?怎么聊着聊着就聊到个人展前景上了?这孙巡抚思维跳跃性也太大了吧?

孙巡抚仿佛看出宁修心中所想哈哈一笑道:“你先别急嘛,这两件事是很有些关系的。”

宁修连忙垂下头来,一副学生恭敬聆听老师训导的样子。

孙巡抚继续道:“在大明朝要想把官做好做踏实了什么最重要?能力?德行?都不是!你只需要明白一点,那你的官运便能亨通。”

孙巡抚微微眯着眼睛,一字一顿道:“那就是简在帝心!”

宁修脑子嗡的一声,心道孙巡抚怎么突然向他传授做官经验了?

他们虽然是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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