奋斗吧姜英秀 - xp1024.com
《奋斗吧姜英秀》


关于书友群

群号:361449797。

群名:烧柴煮咖啡的小屋。

欢迎大家常来坐坐。

感谢形骸大大的章推

如题。

突然发现,昨天好像是我的幸运日啊,居然有三位作家给了我章推。

形骸大大是主动给我推荐哒,幸福来得如此突然,让我有种晕晕乎乎找不着北的感觉。

形骸大大的书,是我爱看的探案推理文,情节推进很快,行文干脆利落,字里行间透着种浑然天成的幽默感,最可爱的一点是,剧情接踵而来,丝毫不见灌水……作为一只坚持混主站的风格爽脆的妹纸,她的书真的超级吸引我……我真的超级稀饭她!表白表白!

我从《草莽警探》追到《罪无可赦》,最近又入坑了《我哥是阎王爷》,最后一本刚开始看,觉得风格很轻松,而前两本都是纯正的探案推理文,喜欢这个题材的书友们,千万不要错过!

感谢“水上尘”大大的章推

昨天似乎真的是我的幸运日,竟然有三位作家给了我章推。哇哈哈哈……(仰天狂笑一刻钟)

水上尘大大给我章推,觉得超级开心。幸福啊幸福……

最近刚刚入坑了水上尘大大的《不良帝后》,架空明代正德朝的故事,男主是正德,女主是李昭(游龙戏凤的李凤姐?),现代穿越客,性格超级讨喜,彪悍、爽脆、财迷,剧情超级搞笑,爽文。本来我之前也把这本书加入了书单,后来发现车开得太六太猛,我怕祖国的花朵们坐不稳,于是又给删了……

ps,之前我在书单里推荐过的《周氏医女》也是她的书,风格同样很搞笑。

感谢东门灌水大大

感谢东门灌水大大,帮我制作了很萌很可爱的封面,让我每次看到这个封面,都会忍不住笑弯了嘴角。

东门灌水大大给我很多鼓励和帮助,在写作方面也给我指出了很多需要改进的地方,一直想写个感言,一直没想好怎么措辞。然后今天突然觉得,就像做封面的时候一样,不管我的说法多么词不达意,他总是能帮我找到最合心意的那个答案。所以,即使我说得乱七八糟,他应该也能体会到我深深的感谢之情吧。

ps,推一下东门灌水大大的二次元佳作《龙珠之超级仙豆》,既热血,又轻松,很好看的哟!

推荐一本有意思的幼苗

推荐一本有意思的幼苗:

书名:《蒸汽风云》。

作者:南柯樵。

这是一篇穿越到蒸汽时代的历史文,挺有意思的,有兴趣的朋友可以去看看。

上架感言

艾玛,俺胡汉三(不对,是烧柴煮咖啡)也有上架的一天!

厚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叉腰大笑五十分钟)。

然后发现我是史上最悲剧的上架……

没有存稿,昨晚上死活睡不着,然而为了不引起家庭矛盾,只好在床上闭着眼睛装睡,今天早上早早就起来了,爬起来码字,刚刚终于突破了一把,码完了,发出来的时候一激动,手一抖,还把顺序给搞错了……嗯嗯,说到这里一定要特别感谢我的编辑水荇大大,不管我多么任性都一直在包容我,也一直在努力帮我安排各种推荐,今天顺序错了的章节,水荇大大也默默地帮我把顺序改成正确的了。

大概这么兵荒马乱的上架,大家伙儿也是头一回遇见吧……

上架了,开始收费了,这本书的真实成绩马上就要暴露在我眼前了……心情十分的紧张忐忑,昨天和前天都为了这个紧张得胃里一直在翻滚不休,感觉那叫一个酸爽,简直有点像不舍得借扇子给孙大圣的铁扇公主……

你说我要是把这个着急上火的功夫,用来码字攒存稿该多好……

唉,终于认清了自己的本来面目,就是一个特别特别平凡的凡人。

我写的故事,虽然主角带着貌似逆天实则坑爹的金手指,也是很平凡的人,经历的很平凡的生活。

我不知道有多少人会喜欢这个故事,也不知道有多少人会在收费了时刻潇洒地一转身,投奔盗版的怀抱。

感谢所有留下来的朋友们。

感谢你们没有抛弃我。

感谢你们愿意看着我从一个手忙脚乱的新人作者,一点一滴地逐步成长,将来总有一天,能够对得起你们的信任、喜爱和陪伴,逐步地成长为一个能写出很漂亮很好看的故事的老写手。

我爱你们。

感谢阅读。

(づ ̄3 ̄)づ

第五章明天发

不行了,血槽已空。今天的第五更没有了,大家不要等了,明天发,如果做得到的话,明天会挑战一下极限o(n_n)o~大家晚安好梦。

意外总是不请自来

(ps,小区还没来电呢。我去网吧码的。嘿嘿嘿,我是不是很乖?快夸我夸我。^_^)

小区布吉岛为啥,突然停电了。今天晚上要是能恢复供电,就照常更新两章。如果一直不来电就明天补上。不过现在已经七点多了,即使来电恐怕也不会太早,所以大家先不要等了。明天起床以后再看吧。

发烧了

感觉挺不住了,对不起大家,今天不要等了。明天如果没有意外应该能正常更新,欠的章节身体好了以后慢慢补。

诶嘿嘿嘿嘿,我是一张相貌清纯的请假条

请假理由:

卡文卡到断更……

真实理由:

纸糊的作者酱,作为一只纯天然吃货,她脆弱的肠胃在跟变态辣的作战中,几经顽强拼搏之后,光荣滴失败了……

第1章 从2018到1963

清晨,天边只露出了一缕鱼肚白,鸡叫声、犬吠声已经此起彼伏。林晓晓迷迷糊糊地伸手到枕边摸手机。摸了个空。

她清醒了几分,睁开一只眼睛环视了一圈儿。呃,怎么还在这个破地方?

林晓晓真心希望自己只是在做梦。然而,身上那硬邦邦、沉甸甸、脏兮兮的旧被子,身下那拔凉拔凉、梆硬梆硬的土炕,房顶上那老旧的房梁,房梁上拴着的柳条编的篮子,似乎都在明明白白地告诉她:

“这不是梦。你真的穿越了!”

其实,林晓晓已经穿过来三天了。只是她依然心存一丝妄想,总以为也许哪一天,自己一睁眼,没准儿、大概、可能、也许……又会回到原来那个时空呢?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空气冰凉,仿佛一把小针扎在她的胸腔里,让她瞬间就清醒了。

默默地从被窝里摸出来一件黑棉袄,看着那因为常年不洗已经油光锃亮的棉袄面,和棉袄面上大大小小、层层叠叠的各色补丁,嫌弃地皱了皱眉,禁着鼻子,动作飞快地穿上。

然后再摸出来一条油渍麻花的黑棉裤,同样动作极快地往光洁溜溜的小细腿儿上套。

没有内衣,没有**,也没有秋衣秋裤……直接就是大棉袄,大棉裤!

娇生惯养长大的帝京土著、八零后珠宝设计师林晓晓,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竟然会过上没有**穿的苦逼日子。更别说,她现在甚至十分想念当年打死也不穿的秋裤。

她有些烦躁地挠了挠头。

拿一根又脏又旧,看着黑乎乎的红头绳,将一头营养不良的小黄毛,草草地绑了个辫子。老实说,如果手头有把剪刀的话,她恐怕会直接干脆利落地把这一堆稻草全剪掉!

令她糟心的倒不是这枯草一般的发质,而是,这堆枯草上面,有虱子。

虱子们各个胆大包天,跑得还贼快。不只在她头上身上爬来爬去,遇到觉得美味的地方就停下来大摆筵席,有时候,甚至会爬到她脸上耀武扬威。

穿越后第一次见到这种小玩意儿的时候,她的尖叫声差点没把房盖儿掀起来!

然鹅,后果很悲剧:

她被这家里的最高权威——原主的奶奶,姜家老太太,许氏,用笤帚疙瘩劈头盖脸地暴揍了一顿。丝毫不顾念她头上的伤口还没有好利索。

罪名:一惊一乍地,净出幺蛾子!

穿越以来这三天吃过的苦,简直比她上辈子三十几年加起来都多!

林晓晓上辈子死于飞机失事。

飞机解体的时候,她跟着座椅一起,从三万六千英尺的高空掉了下来。

不过,还没来得及体会到粉身碎骨的滋味,她就看到一道白光一闪,仿佛是从头顶贯穿了自己。然后,她就穿越了。

而她魂穿夺舍的对象,就是现在这个个头又矮,皮肤又黑,全身上下瘦得皮包骨的小身板儿。

这丫头生于一九五五年,此时芳龄八周岁,身高却不足一米。大名姜英秀,小名姜四丫。

额角上那道深刻见骨的伤口,跟那架飞着飞着就散架了的破飞机一样,都是害得她穿越到这里来吃苦受罪的罪魁祸首。

伤口甚至根本没有经过清创处理,只匆匆地撒了一把草木灰,就用一块儿破旧的抹布胡乱地包扎了起来。就凭这个处理伤口的方式,原主要是不挂,那简直是神话好吗?

林晓晓接收了原主的记忆。可惜的是,不知是否是头部的伤口造成的影响,这些信息纷繁庞杂,而且似乎不是十分完整。想要把这一团乱麻理顺,恐怕得费上不少功夫。

好在,看到一些人物、事件或者场景,原主的记忆会被触发。

截止到目前,林晓晓除了知道原主的姓名,年龄,以及原主是个被欺负了都不敢大声哭的受气包之外,对很多事情几乎都是一头雾水。

甚至连原主的伤口是怎么来的,都完全没有一点线索。

在必死无疑的情况下,捡了一条命,有机会重活一回,固然是极好的。

可是,1963年的东北农村大家庭里,最不受长辈待见的小女娃……这副本难度,其实也就仅次于《沙漠之花》吧?

从2018年到1963年的时代差异,从白富美到黑矬穷的身份变换,这玩意儿换了谁,谁能受得了啊?

林晓晓,嗯,现在该叫她姜英秀了,真心觉得无力吐槽。莫非,自己上辈子享福太过,活得太潇洒太自在,连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

一想到这种吃不好,睡不好,洗头洗澡都很不方便,甚至连**都没得穿的苦逼日子,说不定还要熬上十几年,甚至更久……简直想死的心都有了!

经过这几天的初步观察,姜英秀已经可以初步断定,自己在老姜家的地位,真心不怎么样。

别的不说,先看看她住的这间屋子!这不就是个倒座房杂物间吗?而且根本没有取暖设施。1963年的寒冬腊月啊,这是打算冻死谁咋地?

呃,土炕倒是有一铺。只是这铺炕是从来都不烧火的。炕上冰凉刺骨,寒气袭人,地面上更是已经结了一层厚厚的霜。

炕上堆了好多缺胳膊少腿儿的旧桌椅、坏农具、烂箱柜、破砖头,碎瓦块之类的东西。姜英秀就在这堆破烂之间,给自己絮了一个窝。要不是她身材瘦瘦小小的,恐怕还真是躺都躺不直溜!

乐观点说,好处倒也有一条——这间屋子,只有她一个人住。

不过,这一点,其实是有几分不对劲儿的。毕竟这个时代的小孩子,哪有八岁大就能离开父母身边,自己单独占据一间房的?

说起来,老姜家人口虽多,住房条件在这个年代来讲,倒是还算不错。

一整套独门独院儿的大院子,既有前院,也有后院。院子外面围了一大圈儿矮矮的篱笆墙。乍看起来,跟《熊出没》里光头强的篱笆院儿还有点像。

前院有正房五间,东西厢房各五间,倒座房五间。都是苫草顶的泥坯房。

前院除了这些房子,还有用糜子杆儿扎了围栏保护起来的一大片菜地,靠近院墙的角落里,还用碎石头垒着猪圈,鸡圈。

第2章 暗中观察.jpg

另一个角落里,是一口超大号的粗陶大酱缸。姜英秀默默地跟这口酱缸比了比个儿,发现自己还不到这口大酱缸一半高。

后院的一角挖了个土厕所,俗称旱厕。旱厕附近是个高高的粪堆。

现在是深冬,这粪堆和旱厕的气味,已经是个相当大的折磨。真是难以想象,夏天的日子该怎么过……

粪堆附近有两个秸秆垛。院墙的另一角,是两个彼此距离很近的柴火垛。其中一个是木柈子垛,以粗木和碎木为主,另一个是干柴垛,以各种松枝、柳枝、杨枝为主。

不管是粪堆,还是秸秆、木柈子、树枝子,都一层一层,码放得整整齐齐,让强迫症看了,都觉得赏心悦目。

后院也开有两块儿菜地,边边角角的也几乎都利用上了,不过因为猪和鸡都养在前院,后院的菜地就没有扎篱笆。

嗯,从这院子的状况来看,老姜家人还是很勤快能干,很会过日子的。

姜英秀从原主的记忆里翻翻捡捡,竟然又发现一些很有趣的东西:

姜家老太太许氏,是个“祖上也是阔过的”没落官家的千金,还裹了一双三寸金莲。而姜老爷子却是在战乱中与家人离散的孤儿。

老姜头儿年轻的时候是个人物,孤身一人走南闯北。种过田、打过猎、挖过人参、贩过药材、收过山货,还做过私塾杂役、布店学徒,饭馆跑堂……可谓人生经历十分丰富。

这样子的两个人,是怎么凑到一起的呢?

而且,根据原主的记忆和姜英秀的观察,老爷子和老太太的感情相当深厚。老姜家奉行“男主外,女主内”,家里的事情都归姜老太太管,许氏可谓是说一不二,一言九鼎。

老两口一共先后生育了十二个子女,最终只长大成人了七个。其中五个儿子都已成家,就是姜家的大房,二房,三房,四房,五房。

姜家没有分家,除了已经出嫁的大闺女和大孙女,全家人都住在这个大院子里。

老两口带着老闺女,住正房东屋和东次间。大房两口子带着三个儿子,住正房西屋和西次间。二房,三房,合住五间东厢房。四房,五房,合住五间西厢房。

五间倒座房,算是分派给五房各一间,用于堆放舍不得丢掉的各种破烂儿。

正所谓破家值万贯。这个时代的人,基本上都点亮了“把每件物品的价值都利用到最后一步”的技能树,轻易不会随便扔东西的。

呃,这么看来,兴许自己个儿也是个三房“没舍得扔掉的破烂”?姜英秀有点黑线。呃,不管它,继续撸人物关系图。

大房夫妻俩生育了三子一女。二房两口子生了两个“好”字。三房两口子,生了四个女儿。四房是两个女儿。五房目前只有一个儿子。

艾玛,姜英秀啧啧感叹,老姜家这人口可真不少。

大房是长子,五房是老疙瘩,都是受宠的房头。

二房不受宠。但是二大娘李荞麦性格彪悍,武力值过人,儿女双全,娘家兄弟又多,姜老太太都不敢欺负到她头上,就更别说其他人了。

老姜家地位最低的两个房头,是三房和四房。因为这两家都只生了女儿,没有儿子。不过,四房的情况其实还算是好一些,至少比三房要强。因为老四两口子都还算年轻,还有将来某一天能生出儿子来的希望。

许氏最最掐半拉眼珠子看不上的,就是三房。

三房已经生了四个赔钱货,而且在生第四个的时候,老三媳妇儿沈春柳就大病了一场,险些把命都丢了。这场病,将一个原本跟老二媳妇儿李荞麦一样强壮有力的好劳力,给折磨成了干啥啥不中,吃啥啥不剩的半个废人。

一直到现在,老三媳妇儿这身子骨都没好利索,这辈子大概是没有可能再生娃娃了……这可不就是绝户了吗?

但是,现在是新社会了,就得守新社会的规矩。自然不能因为她没给老三生出个带把儿的,就把她休回娘家去。

姜老太太许氏对这一点很是恼火。外加她本来就不大待见这个蔫不出溜,三棍子打不出来一个屁的三儿子。三房这下,算是彻底沦为了老姜家金字塔的最底层。

姜英秀头上的伤口忽然火辣辣地痛起来,打断了她的思路。她叹息了一声,摇摇头,努力甩掉这些杂念。心中暗暗给自己加油鼓劲儿:

“加油吧!姜英秀!一定要好好生活,努力奋斗,早日过上好日子!嗯,就像上辈子那样幸福的好日子!”

突然,屋门被砸得砰砰直响,一阵尖利刻薄的骂声猛地灌进她的耳朵:

“太阳都晒屁股了,还不起来干活,你要懒死了?”

姜英秀三下两下叠好了硬邦邦的破旧被褥,将其塞进小炕上的一个缺了一条腿,还只剩下了半个柜门的破柜子里。又把枕头也塞进去,这才匆匆忙忙从炕上跳下来。

光着脚——跟**一样,袜子也是没有的——套上跟棉袄一样补丁摞补丁的毡子底儿大棉鞋,看似有几分着急忙慌地打开了屋门。

不是姜英秀容易向恶势力屈服,而是门外骂街的这位,那个嗓子简直就像粉笔刮拉玻璃黑板,搀着铁勺子刮铝锅底——真心太难听了!姜英秀长了一对娇气的耳朵,对这种噪声污染,十分缺乏抵抗力。

又砸门又骂街的这位,是姜英秀的大娘(方言:大伯母),一个一脸横肉,身材矮胖,形似酱缸的中年妇女。

这位主儿前些日子回了趟娘家,原主总是被她欺负。不过换了芯子以后,今天算是头一次见面。

“呃”,姜英秀暗暗吐槽,“网上不是说这年头儿的人普遍都面黄肌瘦吃不饱吗?这位是怎么攒出这么一身肉来的?”

酱缸同志很显然颇为精心地盛装打扮了一番。

盘着头,头上抹了不少劣质桂花油,香气浓郁刺鼻,

上身穿着一件八成新的红底碎花对襟琵琶扣大棉袄,下半截是一条九成新的深棕色的阔腿条绒裤子,大概是长期压箱底的缘故,裤子上有几条相当明显的折痕。

第3章 一个烤土豆

脚上是一双五成新的毡底黑条绒面的大棉鞋,鞋帮的白边都擦洗得干干净净。

只不知,这位今儿个打算去哪儿浪?莫非是打算去赶集?

姜英秀对着酱缸同志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配上她包扎得相当草率的额角,那块儿破抹布上还渗出来几缕血迹,显得有点傻乎乎的,又有点可怜。

酱缸同志明显楞了一下,似乎有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个笑容。闭了闭眼,爆喝一声:“太阳都照腚沟了!还不麻溜地去烀猪食!”

姜英秀脆生生地答应了一声:“唉!”一路小跑地进了厨房。

装鹌鹑装得很是熟练。

其实,她只是顺应了一下原主的身体记忆而已。

她根本不打算继续用原主那种憋屈的方式过日子了,但是,倘若一下子转变得太过突然,恐怕也不是个好主意。

所以,对待这些人的态度么,暂时还是先按照原主以前的风格来吧。

厨房里热气蒸腾,姜英秀站在门口,就看到厨房里有两口大锅热气蒸腾,一个干瘪瘦弱的身影正在忙忙碌碌,她突然觉得有点心酸。

这可能是原主残留的感觉吧?因为那个身影,是原主的亲娘,沈氏。

今天轮到三房做饭。

老姜家尚未分家,全家人都在一口锅里搅勺子,而且还养了三十来只鸡,五头猪。这五头猪里面,有三头是要交给生产队的任务猪。得精心伺候,一点儿膘都不能掉。

做饭的活计,不只要把一大家子人的早晚两餐煮出来,还得把猪食烀好,鸡食拌好,少了哪一样都不行。

姜英秀进了厨房。厨房位于五间正房正中间的位置,原主的记忆里对这里倒是印象深刻,当地人管这个房间不叫厨房,而是叫外屋,或者外屋地。

姜家的外屋地很是宽敞。

从门口望过去,左右两侧各有两排锅台,中间还有个低矮的隔断。

隔断后面靠左挨排儿立着几口大缸,分别是咸菜缸,酸菜缸,水缸。姜家的院子什么都好,就是可惜没有水井,吃水得每天一大早起来,上村东头的水井房去挑。

水缸右边是一片空地,地上有个黑黝黝的洞口,盖着个木头盖子,是土豆窖的入口。

土豆窖右边,靠墙,摆着个高大宽阔的碗架子(方言:碗柜)。

碗架子边上,是一个洗菜切菜的操作台。以及一些菜刀、笊篱、菜墩子、面板,擀面杖之类,厨房里用得到的各色家伙事儿。

靠右侧墙角,还孤零零地杵着个泔水桶。

姜英秀看着沈氏站在左侧的灶台边上,手里拿着一把长柄木勺,在用力搅拌一口敞着盖儿的十二印大铁锅里煮着的猪食。

旁边紧挨着的另外一口大锅,锅盖盖着,锅盖边上冒着热腾腾的白汽,一阵杂合面窝窝头的香气直往姜英秀的鼻子里钻,看来早饭差不多快熟了。

姜英秀默默地将猪食桶拎了起来,运到了沈氏身侧,让她一伸手就能够到。然后,又动作轻巧地从隔断后面,搬了个小马扎过来,坐到灶坑门口,帮沈氏添柴火,打下手。

沈氏是个身材矮小瘦弱的妇人,不过干活的动作很是麻利。虽然目前沈氏的身体比起以前已经差了许多,但是手上的动作仍然轻巧灵敏,一点儿都不慢。

姜英秀自从第一次看到沈氏,就明白自己的小细胳膊小细腿儿是打哪来的了。她迅速感到对自己这辈子的身高绝望了。不过,好消息是,可能这辈子都不需要减肥。

沈氏暖暖地笑了,憔悴消瘦的面颊上浮起几道笑纹,眼神里都是浓浓的关爱。她抬头四处望了望,然后飞快地从灰堆里掏了个烤得结了一层黑炭壳儿的大土豆出来,塞到姜英秀手里,小声说道:

“藏好了慢慢吃,别烫着,别放太凉了回生,也别让你大娘和你奶看见。”

姜英秀笑眯眯地答应了一句:“唉!”

不过,她刚刚把土豆握在手心里,将两个棉袄袖口对着拢起来,之前狠狠骂了她一顿的大娘就突然出现了。她那张满是横肉的脸上,堆满了得意洋洋的笑容:

“老三家的,你在这又给四丫头开啥小灶呢?是不是烧的鸡蛋呀?”

姜英秀心头恍然掠过一丝明悟。怪不得沈氏明明已经熬好了猪食,这女人还要用烀猪食做借口,去砸门喊她来,感情是早就料到了沈氏会给自己开小灶?

酱缸同志的声音是刻意抬高了的,目的大概就是为了让大家伙儿听见。

姜家众人也的确很给面子。很快姜老太太许氏,姜家二房、四房、五房的几个儿媳妇儿,都聚到了外屋地。一群人目光炯炯地盯着姜英秀几人。

毕竟鸡蛋在这个年代可是个金贵玩意儿。

姜家的鸡蛋,除了用来换油盐酱醋,也就老闺女姜秋菊,能隔三差五地吃上一个。老三家的这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竟然敢偷鸡蛋给个丫头片子吃?那恐怕要动家法了!

姜英秀默默吐槽:但凡心理素质差点的,光是被这种目光注视着就够浑身难受的了,真是不做贼心也虚啊!

沈氏愣住了。她是个有点道德洁癖的标准老实人,这个罪名哪儿担得起?

老姜家的粮食吃得很仔细,差不多相当于配给制。每个人能吃多少东西,都是有定数的。壮劳力基本上能吃个八分饱,而像姜英秀这样的小孩子,就只能吃个半饱。

沈氏平时其实很少给孩子开小灶,这回是心疼大闺女受了伤,利用做早饭的便利,从自己的那份儿口粮里,省了一颗土豆下来。

其实土豆还是那个土豆,只不过是把白水煮土豆换了个做法,改成了灰堆烤土豆而已。

可是,被大嫂牛桂花这么一嚷嚷,就成了背着全家人开小灶,而且小灶的内容还成了鸡蛋。

这几天,姜老太太许氏恰好一直在叨叨着,说家里的鸡下蛋少了,怀疑是被谁哪个狼心狗肺的混账行子给偷吃了……

沈氏顿时觉得浑身是嘴都说不清,脸涨得通红,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第4章 金手指来得好突然

姜英秀也郁闷了。上辈子她啥好东西没吃过?还会在乎这一个糊了吧肯的烤土豆?要知道上辈子她做得最热情洋溢的一件事,就是满世界飞来飞去,品尝各种独具特色的美味好不好?

只是,她从原主的记忆里知道,沈氏这份“小灶”来自于她自己的口粮,正感动着呢,谁曾想,却跳出来一大群煞风景的。

这种情况,还能继续隐忍吗?这位酱缸同志这是存心给自己母女俩扣上个贼名啊!在这个注重名声的年代,这种黑锅可绝对不能背!

姜英秀心念电转,急切地思量对策,却一时半会儿想不到什么太好的主意,忍不住皱了皱眉头,有几分恨恨地默默吐槽:

一样都是穿越者,我咋就没有个空间啥的呢?要不把这烤土豆往里面一塞,再看那口酱缸脸上的表情,一定很精彩!

不曾想,刚刚动了这个念头,姜英秀发现,自己紧紧握在手心里的土豆,忽然消失了。

姜英秀瞬间激动得不能自已,连身体都微微颤抖起来,难道说,她也有空间了?

唉呀妈呀,幸福来得好突然!

姜英秀默默地动念,殷殷地希望把手上刚刚摸过土豆沾上的灰也送进空间,紧接着顿时觉得似乎有一阵温柔的春风,拂过了她的手心,她不由自主地笑出了声儿。

沈氏诧异地看了一眼姜英秀。这孩子不会魔怔了吧?

她本来急的浑身冒汗,张口结舌,一看就是一副做贼心虚的相儿。这会儿担心孩子的心思占了上风,状态反倒镇定了几分。

酱缸同志的眼刀子嗖嗖地飞向姜英秀:“四丫头,你傻笑啥?”

一屋子的姜家人也齐齐地向姜英秀行起了注目礼。

姜英秀又笑了两声,说:

“我笑我大娘,贼喊捉贼,还喊得挺乐呵。”

“嘿——你个死丫头片子,还敢编排起你大娘来了!老三家的,你在灶坑里烧鸡蛋给四丫吃,我离得远远地都看见了,你就承认了吧!”

“大娘,人家说你胖,你咋还喘上了?我娘没给我烧鸡蛋!我连鸡蛋味儿都没闻着啥样。你一大早上的就二话不说,一口一个鸡蛋,该不是你自己偷摸地烧了个鸡蛋吃,然后想硬赖到我头上吧?”

姜老太太许氏有点纳闷地看了一眼姜英秀,这孩子以前,比她那个傻妈还没出息。受了委屈掉眼泪,都偷偷摸摸地背着(方言:避着,躲着)人。被她大伯娘怼搡惯了,从来不敢大声!

这怎么自打被大房的三小子推倒在冰面上磕破了头,死去活来地发了几天高烧,就跟换了个人似的!小嘴儿倒叭叭叭地挺能说了?还学会倒打一耙了?

姜英秀没注意到老太太看她的眼神不对,而是冲着因为对她的变化感到太惊讶,一时忘词儿了的大伯娘,继续开炮:

“大娘,不是我说你,你是咱们老姜家的长房长媳,又给咱老姜家生了三个大孙子,没有功劳还有苦劳!吃个鸡蛋算多大点儿事儿啊!值当你这么丢份儿,非得往我这个小辈身上赖吗?你瞅瞅你办的这事儿!我都憋不住替你臊得慌!”

姜英秀不到一米高的小人儿,头上绑着的破抹布上还渗着血迹,神态却落落大方,唇齿清晰,口舌伶俐,说话的语气就像历尽沧桑的长辈教训小辈,一副一本正经的小大人模样,这种反差萌,顿时喜感爆棚。

围观人群突然传来“扑哧”一声轻笑,紧接着大部分人都跟着低低地笑出了声儿。

牛桂花生气了。不用回头看她也知道,第一个笑出声的,一准儿是一直跟她别苗头的老五媳妇儿朱月娥!不过,眼下第一件事还是得先收拾了四丫头这个小哔崽子!

她注意到姜英秀的棉袄袖子一直拢在一起,这么半天就没分开过,心里就有数了,开口道:

“哼哼,就凭你叫我一声大娘,我也不能冤枉你!俗话说捉贼捉赃,你那袖子里藏的是啥,敢亮出来给大家伙儿看看吗?”

沈氏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刚想开口把过错揽下来,就听见姜英秀声音小小,但是却清清楚楚地说:“不用看了,我袖子里啥也没藏。”

沈氏急了,这傻孩子,这么说人家不更得看你那袖子吗?只是她心里越着急,嘴上越笨拙,心疼得汗都下来了,却张口结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牛桂花更得意了:“心虚了吧?别搁那死鸭子嘴硬了!痛快儿地,赶紧把袖子捋起来,给大家伙儿看看你的贼赃!”

姜家众人的视线也都集中到了姜英秀的棉袄袖子上,毕竟这棉袄宽宽大大的,一看就不咋合身儿,要是真在袖子里藏了啥,外面还真看不出来。

姜英秀默默地感受了一下自己的两条小细胳膊,和皮包骨头的前胸后背,实在是感觉不出哪里有什么异样。嗯,她可以拿脑阔担保,除了这个排骨队长一般的小身板儿,棉袄里真心再也没有其它的东西了。

姜英秀故意做出有点窘迫为难的样子:

“大娘你说话咋这么难听呢?你真是我亲大娘吗?不会是从大粪堆里捡来的吧?”

“嘿!你个死孩崽子,怎么说话呢?别扯那没用滴!麻溜地给我把袖子捋起来!让大家伙好好看看!”

姜英秀一脸“怯生生”——这会儿她又想起来,不能风格转变得太突然了:

“大娘,我袖子里真啥也没有!真的!不过你要看也不是不行……只要你答应,以后再别动不动往我娘头上扣屎盆子,我就给你看。”

姜英秀一边说着,一边就干脆利落地解开了大黑棉袄的扣子。动作十分麻利地将它囫囵个脱了下来,还抖了两抖。

然后把棉袄面翻过来,给大家看一道一道五颜六色的破布条拼起来的棉袄里子。还从左到右展示了一圈儿,示意众人,这件棉袄里面,真心什么也没有。

牛桂花和沈氏都愣住了。

牛桂花爆喝一声:“不对,我刚才明明都看见了!你有种把裤子也脱了!”

第5章 还要不要脸

“大娘,你这演的可真像!不过我这棉裤里比棉袄里还干净呢!我觉着吧,你要不是贼喊捉贼,就纯粹是今天早上没睡醒,看花眼了。”

姜英秀一边给大娘牛桂花递了个台阶,下不下就看她的觉悟了;一边把扎在裤腰上的麻绳解开。一手拎着棉袄,一手拎着裤腰,拽着棉裤腰抻了几抻,抖了几抖,然后又直上直下地蹦了好几下。

这意思很明白,要是裤筒里能塞啥,这么一蹦跶,早就掉出来了。

然后,她直直地盯着牛桂花的眼睛问:“你真要我脱裤子?裤子脱了要是也没有咋办?你给我娘和我赔礼道歉不?你要是乐意给我娘赔礼,我马上就脱!”

牛桂花被姜英秀目光里的锋锐给镇住了,脸慢慢地涨红了起来。

她心里有点发毛,觉得这事情实在有点邪门。

早上她明明看见这娘俩头碰头地嘀嘀咕咕。好像老三家的还往四丫头手里塞了个圆咕隆咚的东西!四丫头直接就把那东西笼在了袖子里了,然后她立马就冲出来了。这咋还能找不见了呢?

再说了,这死孩崽子啥时候变得这么厉害了?小嘴儿叭叭叭地跟机关枪似的,咋就跟换了个人似的呢?

“哎呀妈呀你这孩子,动作咋那么快呢?快溜地把棉脑(方言:棉袄)穿上,别再晾着(方言:着凉)!”

之前一直冷眼旁观,就差搬个小板凳,再抓两把瓜子,认真看戏的众人,此时仿佛突然活了过来,一个个纷纷开口安抚劝解。

姜老太太也开了尊口,不过说的话却不怎么好听:

“四丫头,别嘚瑟了!麻溜地把棉脑穿上,再整感冒了,不还得喝那苦药汤子啊?那得糟禁(方言:糟蹋)多少钱?你当咱家钱是大风刮来的啊?”

姜英秀见好就收,动作飞快地把裤腰带扎好。然后又同样干脆利落地把大黑棉袄穿好了。外屋地虽然有锅灶烧着火呢,算不上太冷,可也架不住打赤膊啊。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她身上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了!

姜老太太又伸出手指头,点了点牛桂花:

“老大媳妇儿,你这一天到晚的,作的什么妖!我看就是你几个妯娌都太勤快能干,把你给闲的!你这么晚了还没挪窝呢,今儿个还能赶上镇上的大集吗?捉不回来小猪羔,看我不揭了你的皮!”

然后又有几分恶狠狠地白了搞不清楚状况,还有点混混沌沌的沈氏一眼:

“瞅瞅你养的好闺女!一个丫头片子,当着这么一堆人的面儿,说脱衣裳就脱衣裳,还要不要点儿脸了?”

说完,姜老太太许氏抬手抹了抹鬓角。手腕上韭菜叶宽的绞丝银镯子晃了两晃,又叼上一直不离手的黄铜杆旱烟袋,吧嗒一声抽了一口。然后背转过身,颠着一双小脚,扭扭哒哒地进了外屋地东边的屋子。一边扭搭,一边又撂了一句:

“那苞米面粥都糊锅底了吧,还不赶紧地放桌子吃饭!”

有了这句话,这场风波就算是过去了。既然姜老太太许氏都发话让放桌子吃饭了,大家就都纷纷忙活起来。

老姜家的桌子,是那种样式古老的木头方桌,桌子腿儿可以折叠起来。

平时不用的时候,就把桌子腿儿一收,靠墙立着,不占地方。吃饭的时候,就把桌子腿儿放下来,把桌面抬起来铺上去。

这个过程说起来好像有点复杂,其实做起来却相当简单。

只是这种木头桌子分量都不轻,一般都得成年人或者半大小伙子来搬。像姜英秀这样的小丫头是伸不上手的。

老二媳妇儿李荞麦一声不响,把最大最沉的那张方桌,搬进了东屋——也就是外屋地东边紧挨着的那间屋子。她默默地放好了桌子,又出来搬第二张沉甸甸的方桌。

李氏氏身材高壮,膀大腰圆,可谓身大力不亏。她一个人就轻轻松松地把两张沉重的方桌摆到了一起,拼成一张大桌子,全程硬是没用任何人帮忙。

拼完了竟然还脸不红,气不喘。又大踏步走到外屋地,两手各拎了一个装得满满登登的猪食桶,到猪圈喂猪去了。

沈氏感激地冲着李氏笑了笑,红着脸说了声:“二嫂……”就被李氏打断了:“干活!”

李氏一向这样言简意赅。不熟悉的人可能觉得她脾气很差。

不过,沈氏了解李氏的性子,也知道她浑不在意老太太的白眼,明里暗里帮了自己不少。因此,一直对这个不爱说话,往往一开口就能梗死人的二嫂,心存感激。

沈氏不好意思地笑笑,麻溜地拎着鸡食盆,往鸡圈里一放,又赶紧地回了厨房忙活。

老四媳妇杨氏,跟老五媳妇朱氏,俩人合力搬了一张轻便了许多的四方矮脚炕桌,摆到了东屋的炕上。

不过,她们二位的动作,就比李氏和沈氏慢得多了。李氏都已经将猪食倒进了猪食槽子里,沈氏都已经喂完了鸡回了厨房,她们这边才刚刚把两张炕桌拼好。

倒也不能说她们存心偷懒,而是这两位干起活儿来,确实差着她们的二嫂和三嫂一大截。

姜英秀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觉得有种疼痛般的寒冷直达心底。

姜老太太表面上看似公正地各打五十大板,其实,还是在明晃晃地偏袒大房。从众人的反应来看,这种偏袒恐怕不是一次两次,大家似乎都已经习以为常了。

从姜老太太和姜家众人的态度来看,假设没有突然出现的空间帮忙的话,这个沈氏从自己嘴里省下来的土豆,恐怕就真的成了贼赃。而家里的鸡蛋失窃案,自然也就找到了完美的罪魁祸首。

而眼下虽然三房母女俩被当贼审问了半天,却没有被捉贼捉赃,这个贼名是扣不到她们俩头上了,老太太却依然丝毫也没有给她们恢复清白的意思……至于这个不要脸的名声,对于一个女孩子来说意味着什么,老太太想必也不会不知道吧。

那么,老太太跟三房,尤其是原主,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呢?

第7章 上学的资格

而且,一看到窝窝头上那点点血迹,姜英秀就知道自己这小身板儿,肯定是严重缺乏维生素了。搞不好牙周也有问题。

呕……这小身板能活到八岁才夭折,也算生命力相当顽强了!

自从穿越以来,姜英秀就这样无数次用尽全身的力量,拼命忍耐,拼命忍耐,一直忍到了今天。甚至已经有几次萌生了“要不要死一死试试看能不能穿回去”之类近乎疯狂的念头。

其实,她心里相当清楚,不是每次挂掉,都会有机会穿越的。也相当肯定,原来那个时空的身体,粉身碎骨的可能性,几乎可以说是百分之百。

可是这种想法的诱惑力,却清清楚楚地摆在那里。毕竟,作为一个深度手机控,过了三天没有手机的日子,已经是极限了。除了空气比较清新(还掺杂着新鲜的和陈年的人畜粪便的气味),这个破地方对她而言,几乎没有任何吸引力。

吃不好,穿不好,睡不好,也没有任何消遣和娱乐,只有干不完的活儿,挨不完的打骂,受不完的委屈。这种日子,她过得真是够够的了。

作为一个一直非常清醒也非常现实的人,其实,她面对任何困境的第一个想法,都不是怨天尤人,而是努力去适应,然后去改变。

然而,穿越到这里之后所面临的困境,却是跟她当年爬珠峰、玩攀岩、练潜水、开滑翔机、驾驶帆船,等等之类“自找苦吃”的事情不能比的。

这辈子所承受的这些杂七杂八的痛苦,就像她头发里的虱子一样,并不致命,但是却让人坐立不安,心浮气躁。

其实,认真总结起来,也不过是三个字:不适应。

谁让她上辈子日子过得太享福了呢?正所谓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她从小就习惯了的日常,却是这个时代的人们连做梦都梦不到的奢侈,这样巨大的落差,她又怎么可能适应得了呢?

然而,此时此刻,她却神情淡定而又表情愉悦地细细咀嚼着她的早饭——姜老太太摔摔打打地分给她的小半个杂合面窝窝头。还小口小口地啜饮着粗瓷碗里,汤水格外清澈(都能当镜子照见人影)、野菜叶子格外粗涩、苞米面儿也格外稀少的稀粥。姿态优雅,大方自然。

害得姜老太太许氏忍不住看了她一眼又一眼,总觉得这个孙女似乎有哪里不一样了,却又说不上来。

老姜家的规矩是“食不言,寝不语”,吃饭的时候,谁都得安安静静地吃饭。因此,老太太虽然一肚子问号,却也一直忍着,没有吭声。

姜英秀完全没有发现姜老太太许氏在观察她。再说,即使发现了,她也根本不会在意。

自打确认了自己真的拥有了一个能随心意存取物品的空间,她既不觉得口中的食物难以下咽、痛苦难耐了,也不心心念念地苦苦追忆上辈子的幸福生活了。满心满眼的,全都是啥时候能再找到个合适的机会,好好测试一下自己的宝贝空间。

老实说,这回她特别想试试,自己这个大活人能不能进去!

吃完了早饭,也才刚刚六点钟左右。姜老爷子已经带着五个儿子,四个儿媳妇(老大媳妇儿牛桂花去镇上赶集了),一个女儿,五个孙男娣女(长房三个孙子,二房两个孙女),一起去生产队上工了。屋子里一下子就空了一大半。

姜英秀觉得有点奇怪,现在天寒地冻的,明明是农闲时节,为啥还要去生产队上工呢?

经过在原主的记忆里多方搜寻,姜英秀才知道,似乎是桦树林公社从1960年开始,就在组织修建一个很复杂的大型水利工程。

准确地说,这个工程是省里组织的(具体的名字原主不记得了),任务层层下达,到桦树林公社这里,基本就是抽调些人力,做些开山打洞挖沟渠之类的活儿罢了。

虽然东北的农闲时节,其实天寒地冻的,真心不怎么适合干工程,但是,总比农忙时节,哪哪都抽不出人手来,要强得多啊。

老姜家人日子过得相当仔细,白天基本上是不生火的。只有老爷子老太太住的东面第一间屋子除外。

这也就导致了,姜家所有不用去挣工分的成员们,基本都聚集到了这里。

姜老太太是小脚,老两口又心疼老闺女,所以,许氏和姜秋菊这两位,是肯定不用去挣工分的。

名义上,姜秋菊在家的任务是喂猪,喂鸡,做饭。

不过实际上,早上晚上这两顿饭,基本上都被“眼里特别有活儿”的李氏和沈氏,默不作声地就给干了。白天,儿媳妇们去生产队上工的时候,这些活计其实都是姜英秀的任务。

姜秋菊等家人都出门去上工了,就会回到炕头上最暖和的位置,补个回笼觉。睡醒了,正好吃午饭。

前面说过,姜英秀年方八岁,身高还不到一米。而且由于长期营养不良,小细胳膊小细腿儿的,也没有什么力气。她这样的,即使去上工,也没有工分拿。

孩子太小,干太重的活儿根本干不了,轻省的活儿也根本没有那么多。所以,生产队干脆不给十二岁以下的孩子记工分。

至于十二岁以上,十六岁以下的半大孩子,即使干的是跟成年人一样的活儿,记工分也只记一半儿。

这种规定,一方面是为了避免社员们把干不了啥活儿的小屁孩塞进生产队混工分,另一方面也是为了提高未成年人的入学率。

桦树林公社的社员们,似乎对读书学习都没有多少热情。姜英秀所在的桦树林公社杨树沟村十二大队,更是典型中的典型。

这方面来说,姜老爷子算是个异类。可能是由于年轻的时候走南闯北、见多识广的缘故,他对于让子孙接受教育是很热情的。然而,奈何老姜家虽然儿孙满堂,却迄今为止,没出过读书种子。

姜家的几个男孙,也不过就是在桦树林公社上了几年小学,就再也读不下去,回家种地了。

而姜家的孙女们,因为迟早都要打发出门子(方言:嫁人),是人家的人,自然没有上学读书的资格。

第8章 路漫漫其修远兮

姜老爷子的两个女儿,姜春菊和姜秋菊,倒都是受过一些教育的。姜春菊的算盘还打得相当不错,这一点为她后来能成功嫁到镇上的殷实人家,是加了分的。

不过老两口最疼爱的老闺女姜秋菊的成绩,实在是烂泥扶不上墙。勉勉强强念到小学三年级,就说什么也不肯再去学校了。

原主心思细腻敏感,性格又十分的柔顺谦卑,对于不能去读书这件事,对姜家人竟然没有一丝怨恨,只是偷偷地哭了几场,就认命了。

然而,换过芯子的姜英秀,可不打算就这么认命。

经历过上辈子,她深深地知道,读书对于一个农民家庭出身的女孩儿来说,有多么重要。

虽然,因为她是魂穿,带着前世的完整记忆,她的文化水平,知识储备,见闻眼界,完全可以轻松吊打这个时代的大部分人。

虽然,哪怕她没有空间在手,单纯只凭借她上辈子的记忆与见识,也会有无数的机会,让她种田经商,脱贫致富,过上理想的生活。

虽然,倘若这个平行时空的历史不会走上岔道的话,过几年,就会有一场波及全国的全面停课。即使她争得了接受学校教育的资格,也很有可能,迅速面临无书可读,无学可上的局面。

然而,争取上学读书的权利这件事,她却无论如何也不能妥协。

自从她接受了自己穿越了这个事实之后,就曾经认认真真地思考过,作为一个生于五十年代中期的农村女性,她的未来在哪里。

在姜家人的安排下,早早嫁人?

说不定嫁的地方,还是哪个二十一世纪才刚刚通上电的什么犄角旮旯,深山老林。

每天下地做农活,回家做家务,围着锅台转,生一串孩子,养鸡,喂猪,被丈夫家暴,跟婆婆、妯娌、大姑子小姑子宅斗,跟邻居讲究东家长西家短,扯老婆舌传瞎话,破马张飞地打架,骂街……

她能够甘于这样的生活吗?

她能够甘心于被沉重的劳作,贫穷的现实,磨光了所有的热情与个性,逐渐变成一个沉默的、没有自我的影子吗?

闰土因为鲁迅先生的大作,而被无数人铭记和同情。

然而,闰土的姐姐妹妹们呢?闰土之后的无数贫苦地区的农村女性呢?她们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代复一代,过得又是什么样的生活?

如果她真的就是一名五十年代中期出生的农村女性,看到身边的人都过着这样的日子,只是细节略有不同。

那么,即使有再多的不甘,即使有再多的憧憬,她可能也只会无可奈何地走一条前人走过的路。

然而,谁让她是来自于2018年的帝京土著呢?谁让她上辈子是个从小就被全家人娇宠着长大,没受过一星半点的委屈,幸福得超越了普通人的想象力的白富美呢?

既然见识过天空的广袤,海洋的浩瀚,谁还会甘心在烂泥塘里打滚?

既然见识过更广阔的天地,更灿烂的人生,谁还会忍心辜负自己的青春?

毫无疑问,读书是一条必经之路。

她夺舍的这个身体,生于1955年,到1977年恢复高考的时候,刚刚22周岁,考大学还来得及。

而要实现“在1977年考上大学”这个小目标,她首先要做的就是,在1963年,给自己建立一个桦树林公社小学的学籍。

以姜家三房和姜英秀在老姜家的地位而言,这个任务,还真是相当艰巨。

想到这里,姜英秀微微地笑了,对着空中做了个握拳的动作,胸中涌出一股豪情:“前路漫漫,崎岖多艰,而我,绝对不会妥协!”

艾玛,好中二!

……

姜英秀默默地洗完了一大锅碗筷,都放到竹筐里控水。

又把早上用过的两口大锅刷了,再把灶台擦干净,然后才用一块儿干抹布擦了擦手,又拿了块儿干净抹布进了东屋。她还得把几张桌子和东屋里的家具都再擦一遍。

东屋里,姜家的孩子们差不多都聚集在这儿了。

二房的两个男娃跑到外头去玩打雪仗了,不到饭点儿是不会回来的。四房的两个小闺女长相都随了四婶,精致的瓜子脸,皮肤雪白雪白,大眼睛忽闪忽闪……人还特别乖巧懂事。

五岁的姜英美守着烟笸箩,帮着姜老太太搓旱烟叶。七岁的姜英丽一手捏着根细细的针,一手拿着块碎布头,正在勤奋练习针线活。

姜英秀所在的三房的三个亲妹妹,却几乎都跟姜英秀一样,黑黑瘦瘦,一副营养不良的模样。

六岁,三岁的两个,远远地坐在炕梢玩翻绳,扔嘎拉哈。还真是无忧无虑啊!最小的一个,稍微带着点儿婴儿肥,看起来倒略微有那么几分圆润。

不过这家伙才八个多月大,每天包在包被里,除了吃喝拉撒,就是睡觉睡觉睡觉。现在她正嘴角吐着泡泡,睡得香香甜甜。

原主大概是个感情非常丰富的人,对几个妹妹满心牵挂,还亲手给最小的那位换过尿布,洗过尿片。而换了芯子之后,姜英秀看到这几个妹妹,心情还真是有几分复杂。没办法,谁让她上辈子从来都是同辈人里年龄最小的一位呢?

姜英秀一边抹桌子,擦柜子,一边也会偶尔分出一缕心神,观察一下东屋里的众人。

五房的独子,也就是姜家的六宝,算是这一屋子娃娃里面待遇最好的了——在姜老太太许氏怀里抱着。许氏还时不时地将一个杂面窝窝头掰下来一块儿,嚼碎了,嘴对嘴地喂他一口。

不过,看着姜老太太那长长的泛黄的指甲,和那被烟渍熏得几乎成了棕黑色的牙齿,姜英秀一阵反胃,赶紧将目光转开,心里万分庆幸三房一家是最不受老太太待见的地位……

谢天谢地,自己应该从来没有享受过被姜老太太这样喂食的待遇吧!

等到姜老太太把姜六宝放到炕上,给自己装了一袋烟,准备吞云吐雾的时候,姜英秀三步并作两步,冲进了外屋地的隔间,挑了把最轻便的小扫帚(太大的扫帚她这副小身板拿不动),冲出了房门。

姜英秀拿着小扫帚,跑到前院清扫积雪。

第9章 能动手就别吵吵

按理说,应该先清扫房顶上的积雪,然后再打扫地面。不过,姜英秀怕摔到自己,就没理那个茬。这摔断了胳膊腿儿事小,万一自己的空间金手指摔没了可咋办?

唉呀呀,说到这个空间金手指,姜英秀真是热血沸腾,心痒难耐!

她迫不及待地想要找个没人的地方,赶紧测试一下自己的空间都有哪些功能。

能保鲜吗?能种田吗?能养殖吗?能修真吗?有时差吗?有萌宠吗?有灵泉吗?有仙丹吗?有修真功法吗?

唉呀妈呀,想想都觉得带感!

姜英秀一边扫雪,一边心里默默地想着这些,时不时傻笑一声,浑然不知这样的表情,让她看起来很二。

扫完了前院,姜英秀又从侧面绕过五间正房,去动手清理后院的积雪。

清扫到两个柴火垛之间的时候,姜英秀突然想到,其实可以在这里初步测试一下吧。

太好了,这样就不用等到天黑了!

姜英秀原本深思熟虑过的计划,是忍到天黑,等大家都睡下了,她可以在自己独居的倒座房杂物间里测试……然而机会就在眼前,焉能错过!

不过,一个突然而至,冰凉冰凉的雪球突然掉进了她的脖子里,瞬间就让她改变了主意。

雪球是二房的四宝扔过来的,他没事总喜欢欺负一下姜英秀。反正每次她被欺负了,都一声不吭。哪怕被欺负得狠了,也不过就是背着人掉几滴眼泪罢了。

艾玛,老姜家好像只有极少数几个人不是“没事儿就喜欢欺负一下姜英秀”的画风啊!

可惜,原主从来不会反抗,换了芯子的姜英秀却不打算随随便便轻饶了他。

其实,哪怕是光看二大娘的面子,姜英秀也不至于跟他一般见识。更别说身为穿越者,却要把力气花在收拾一个十岁的熊孩子身上,姜英秀真心觉得那画面有点儿辣眼睛。

但是,被他打断了测试空间的计划,让姜英秀十分恼火。

姜英秀二话没说,拎着扫帚跑了过去,一扫帚就将四宝扫倒在地——这片的地面姜英秀还没来得及扫,积雪很厚,摔不坏——然后果断骑到他身上,挥舞着扫帚抽了他几下。

紧接着,又噼里啪啦,拳拳到肉,狠狠地揍了他的屁股一顿。

冬天穿得厚,再说姜英秀这小胳膊小腿儿的,本来力气就不大,肯定打不坏!说不定过几个小时,连痕迹都不会留下。

如果这是前院,姜英秀没准儿也就暂且放过他了。但是谁让后院的墙上没有窗子呢?这么好的机会,不揍白不揍,揍了也白揍!

其实,姜英秀骨子里还是比较喜欢“能动手就别吵吵”的行事风格,不过上辈子一直太过顺风顺水,根本没有什么机会实践。看来这辈子,倒是可以经常把自己的小暴脾气拉出来遛遛!

这一串动作生猛,迅速,干净,利落。

四宝看得都傻了,完全忘了该还手。而姜英秀竟然把他按倒在地,骑在他身上,抡着扫扫雪的扫帚削他?居然还会用小拳头狠狠地揍他屁股,更是彻底颠覆了他的认知。虽然那个疼痛程度基本可以忽略不计,却实实在在地把他给打蒙了!

这这这……这还是那个被欺负了连哭都不敢大声的姜四丫吗?该不会是被鬼上身了吧?

四宝被警告过一连串“不许哭,不许告状,不许……”之后,反而好像被姜英秀给打服了,像个小尾巴一样跟在姜英秀身边。害得姜英秀深深地为之前教训他的这一顿感到后悔:

有这么个小尾巴跟着,岂不是更没有机会测试空间了吗?

姜英秀烦不胜烦,最终只好装出要将清扫后院积雪的活计摊派到这小子头上的样子,才成功地将他赶走。

姜英秀走进了两个柴火垛之间,四处看了看,没发现有人靠近,于是大胆地开始测试。

她默默地念了一句:进空间。

这回姜英秀用尽全副注意力存想的对象,却是她自己。

姜英秀觉得一阵温柔的春风拂过自己的面颊,她睁开眼睛看了看,自己已经站在一片青青草地之上。

自己的脚边不远处,静静地躺着一个脖颈细长的圆肚子青花瓷酒壶,一个圆咕隆咚、带着一层黑炭壳的烤土豆,还有细细的一小撮灰烬。

距离酒壶和烤土豆三四米远的地方,还有个浅咖啡色的坤包。姜英秀一眼就认了出来,这个小牛皮单肩包,恰好就是她穿越之前背的那个,2018年的fendi春夏新品。

她伸出两只干瘪黑瘦的小爪子摸了摸,青花瓷酒壶触感冰凉温润,而烤土豆依然热乎乎的,甚至还有点儿烫手。

颤抖着手指,打开坤包。坤包里塞得满满的。

里面放着一个padmini、一个最新款的水果手机(挨粪叉)、一个充电器、一个装有少量现金和许多张vip卡的钱包、一盒用过几次的海蓝之谜面霜、一小盒还没开封的防晒、五个不同色号的唇膏、几件做工精致的珠宝(她亲自设计的)、一串钥匙(包含防盗门钥匙和车钥匙),一盒lismis巧克力,几片独立包装的湿巾,一个a5素面便签本(用来随手画下她的一些灵感)和一只半截铅笔。

每一件东西都在,一个都没少。可惜在这个时代里,基本上都是用不上的。而且,即便用得上,也很难解释清楚这些东西的来源。若是因此被有心人盯上,说不准会给自己带来什么麻烦呢。

手机电量还剩下一多半儿,padmini的电量基本上还是满格的。不出她所料,没有网络信号。然而令她惊喜的是,下载到本地的东西,居然都还在。

兴奋完了,又有点沮丧,有种得而复失的怅然。唉!杨树沟村十二大队还没通上电呢。等这点儿电量消耗完了,大概就凉了。

姜英秀默默地在心里给自己心爱的水果点了根蜡。然后伸手盖住了嘴巴——她此刻几乎按捺不住砰砰的心跳,感觉只要一张嘴,心脏大概就会从嗓子眼儿里蹦出来。

艾玛,真真是做梦也想不到,这种事情竟然会是真的!

自己竟然真的拥有了一个空间!

姜英秀喜极而泣。

第10章 我的世界

她没有哭出声音,但是眼泪却像断了线的珠子一般,噼里啪啦不断地往下掉。

以至于眼前的景色,就像是蒙上了一层水雾,似乎怎么看也看不清……

她伸手小手,不断地抹去脸上的眼泪,后来干脆连棉袄袖子都用上了。然而,流不尽的眼泪依然像两条蓄满了水的小溪,不断地淌下来,淌下来,不管怎么拼命用力擦,也擦不干净。如果这会儿有人看到她哭泣的样子,一定会觉得动画片里那种宽面条泪的原型,就是从她这儿来的。

穿越以来的种种委屈,不平,痛苦,彷徨……在此时此刻,竟然都随着泪水一起,从她的身体里流淌出来,让她突然想起一句搞笑的歌词:

天空飘来五个字儿,那都不是事儿!

有了空间在手,她真的觉得,自己自从穿越以来,一直绷得紧紧的神经,仿佛得到了休息,一直悬在半空里的心,也仿佛落到了实处。

这里,是独一无二的,属于她一个人的世界。

……

激动过后,姜英秀终于开始认真地观察自己的空间。

空间里的天气十分温暖。姜英秀身上的大棉袄大棉裤变得分外沉重起来,已经有几分穿不住了。

空气也很清新。呼吸的时候,能清晰地感受到在雨后森林里呼吸的那种沁人心脾的舒适。

天空中高高的悬着一层厚厚的棉白色云雾,似乎触手可及,但是伸手出去,却根本触碰不到。

由于这层云雾的遮挡,看不到这里是否有太阳、月亮,或者星星。但是,毫无疑问,这里有相当温暖明亮的白色光源。

极目望去,姜英秀判断自己脚下的青青草地,面积大概有十二平米左右。

因为她前世最爱的一张床的规格,恰好是一米五宽,两米长,占地面积三平方米。而眼前这片草地,大概差不多能并排放下四张她的床。

这片草地之外,四面八方竟然都是跟天空上悬浮着的云雾一模一样的云雾,看起来很柔软。不知道那云雾后面,都有些什么。

好奇心起,姜英秀随意选了一边走了过去,靠近了那片浓郁的纯白云雾,试图走进去看看。但是,她感受到一股非常温柔的推拒力量,阻止她继续向前走。

她又试了试其它的方向,结果都是一样的。不管哪个方向,她都过不去。

嗯,也就是说,自己能够来去自如、随意走动的空间,只有这目测大概十二平米左右的青青草地了。

目前看来,空间内有光线,有云雾,有土地,有青草,也能够储物,保鲜。另外,不论是否直接接触,都可以在近距离内(比较远的距离还没有测试过),直接用意念存取物品。而自己肉身进出空间也很方便。至于能否种植或养殖,暂时还看不出来。

除此之外,并没有其它的发现。

丹药,灵泉,萌宠,修真功法,这些东西,一样都不见。

不过,能有个这样的空间,姜英秀就已经知足了。不,知足并不足以形容她的心情。她简直幸福得冒泡了!

毕竟做人不能太贪心不是?要啥自行车啊!

姜英秀干了半天活儿,而且早饭只吃到了半个杂合面窝窝头,一碗汤清得能照得见人影、拉嗓子的野菜叶子比玉米面更像主角的稀粥,此时倒真有些饿了。于是,她干脆放浪形骸(反正也没人看见),坐在了青青草地上,将那个烧得黑乎乎的土豆剥了壳儿,慢条斯理地吃进了肚子。

这个烤土豆,大概是姜英秀前世今生加起来,吃过的最好吃的土豆,没有之一。

大概是哭累了,又或者是这几天实在太过神经紧绷,此时放松了。姜英秀吃完了土豆,在柔软的青青草地上惬意地躺了一会儿,竟然就这么睡着了。

美美地睡了一觉醒来,姜英秀觉得浑身上下,都是使不完的劲儿。她愉快地出了空间,捡起来自己藏在两个柴火垛之间的小扫帚,准备继续扫雪。

看着雪地上的痕迹几乎纹丝未动的样子,姜英秀觉得,空间和外界大概是有时间流速的差别的。

因为,如果空间内外的时间是同步的话,自己又哭又笑,又吃又睡的,时间自然已经过去了很久了,这片雪地,绝不可能一丁点儿变化都没有。

至少,自己放在两个柴火垛之间的扫帚,就不可能完全没有被人动过。

她抬头看了看天色,太阳的位置跟她进入空间之前,基本上看不出什么差距。

不过,这时间流速的差别,具体是多少,一时半会儿地,她还真看不出来。

轻轻松松地挥舞着小扫帚打扫完了后院,将积雪堆成两座小山。姜英秀又去鸡圈、猪圈分别看了看,用铲子清了清新鲜的鸡粪和猪粪,用土簸箕一趟一趟运到后院的粪堆上。

然后,又从秸秆垛上抓了厚厚的一把秸秆,用铡刀将这些干草铡成一段一段的。

做这些活计,依靠的是原主的身体记忆。似乎已经习惯成自然了。姜英秀忍不住有几分感慨:自己这个小身板儿,这么单薄瘦弱,做这些事情竟然还能这么熟练……可见,原主这个娃可真够可怜的,也不知道从几岁开始,就被当牲口使唤了!

不过,姜英秀发现了一个有趣的现象:

她之前扫完了前院的雪,就有几分气喘吁吁了。教训了二房的四宝一顿之后,更是有点儿呼哧带喘的。然而,在空间里睡了一觉、呆了一阵子再出来,这会儿一口气干了这么多的活儿,竟然还脸不红气不喘的,一丁点儿都没觉得有多么疲惫。

到底是自己太过兴奋导致觉不出累了呢?还是说在空间里休息还有增强体质的好处?万一是后者,那么自己就赚大发了!

想到这种可能性,姜英秀格外兴奋,砰砰砰地把铡刀剁得飞快。没一会儿功夫,就剁碎了一大堆秸秆儿。

今儿个没什么风,姜英秀又一直忙忙碌碌地干着活儿,身上还算暖和。她没戴帽子,脑门儿上都有些冒汗。只是清猪圈的时候,不小心把棉鞋弄湿了。她想了想,还是觉得得进屋烤一烤才好。

姜英秀进了屋,四下一打量,却是犯了难。

第11章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姜老太太许氏正温柔地轻声哄着姜秋菊喝姜汤红糖水。姜秋菊今年十四岁了,去年就已经来了月事。这是帮她缓解经期不适的土方子。

只是姜秋菊这妹纸显然是有点儿被惯坏了。一丁点儿都不领情不说,整个人和衣躺在炕上,用被子蒙着头,只一味哼哼唧唧地撒娇耍赖,说什么都不肯喝。

啧啧,这姜秋菊还真不是一般地受宠啊!换了姜家儿媳妇们或者孙女们,哪个敢跟老太太说个“不”字?

嗯,也许二大娘马氏除外。她平时基本不怎么开口说话,一开口准保噎死人。拥有一句话把人怼死的神奇天赋。因为这个特点,原主对她颇为敬畏。不过姜老太太心中有数得很,轻易都不肯招惹她。

四房聪明懂事的五丫(姜英丽),七丫(姜英美),馋的好像哈喇子(方言: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不过两只乖巧懂事的萝莉却不敢靠前。她们只远远地忽闪着两双黑葡萄一般的大眼睛,目不转睛地看着姜老太太手里稳稳当当地端着的,那盛满了热气腾腾的生姜红糖水的蓝边素面二大碗。目光中流露着无限的渴望。

三房的六丫(姜英俊),八丫(姜英姿),比五丫和七丫还不如。不止可怜巴巴地睁大了眼睛,满脸都写着一个巨大的“馋”字,还张大了嘴。哈喇子已经掉到了衣服上,亮晶晶的,让人又好气又好笑。

六宝跟九丫,这会儿都躺在炕里,头对头、脸对脸,香喷喷地睡着了,倒是挺让人省心。

六宝举着两个小拳头,身上盖了件姜老太太的大棉袄,细细的小呼噜不停地高低起伏,打得山响。九丫身上的小包被裹得严严实实,不知这会儿是做了什么美梦,一边咕嘟着小嘴儿,一边还露出了甜甜的笑容。

姜英秀看着这一幕,突然就觉得有点儿心酸,又不由得有几分感慨。

这人和人的缘分啊,就是这么奇妙。

要是缘分好的呢,她再怎么浑身都是毛病,你看她都好。若是缘分不好的呢,她再怎么好,你看她也这不舒坦那不顺眼。

其实,上辈子她家的长辈们也挺偏心眼儿的,不过,她却是受尽宠爱的那一个。转念一想,其实换了她自己,如果生了一堆娃娃,恐怕也不敢说真的就能做到把一碗水端平。

所以说,老人家偏心眼儿这种事儿,还真就是没处说理去。

姜老太太许氏的偏心眼儿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原主深受其害,还为此偷偷哭过不止一场。不过,换了芯子之后就简单了。反正作为一个穿越而来的偷渡客,她对姜家一众长辈,并无孺慕之情。既然根本不期待对方的爱,自然也就不会为此而受伤。

姜英秀此刻真正感到烦恼的是,姜秋菊赖在炕上不起来,自己湿漉漉的棉鞋就没法晾干啊。

如果这时候把棉鞋放到炕头去烤干,被姜秋菊一顿骂是跑不了的。而且,姜老太太说不定会拎着笤帚疙瘩,或者鸡毛掸子,对自己一顿猛抽,给她老闺女出气。

这可不是姜英秀脑补出来的,原主的记忆虽然有点儿乱七八糟,但是因为各种各样鸡毛蒜皮的小事,动不动就要挨姜老太太许氏一顿胖揍的印象,却是清晰而深刻的。

在原主的记忆里,万一惹到了姜秋菊,小事也会变大事。这顿揍往往会变本加厉。而且,老太太揍完了、揍累了,姜老三(原主她爹)还会二话不说,再狠狠地捶她一顿。

这直接导致原主每次见了老太太和姜秋菊,就像耗子见了猫似的,大气也不敢出!

难道,为点事儿还值当再进一次空间?自己还没试过在空间里生火呢,也不知道能不能行。

刚刚得到了空间的那种惊喜与兴奋,把姜英秀冲击得稍稍有点儿得意忘形。不过,干了半天杂七杂八的体力活儿,那种按捺不住的兴奋劲儿稍微过去了一些,她的理智又回来了。

目前对空间的用法,姜英秀还处在小心翼翼地摸索阶段。她多少有一点儿担心,如果进出空间太频繁,把今天的次数用光了,或者不小心把空间整崩溃了,咋办?

再者说,即使这个空间是可以无限次使用,也绝对不会崩溃,姜英秀也不希望为了一点儿小事儿,就轻易动用空间。

毕竟,现在这个年代的生活条件决定了,每个人都生活在无数双眼睛有意无意的注视之下,哪有什么隐私或者秘密可言呢?

如果自己不够小心谨慎,空间的秘密很可能会随时曝光!那样的后果,姜英秀简直不敢想象。

考虑到这些,姜英秀终于顽强地抵抗住了“再度找个隐秘地方,偷偷进入空间”的冲动。

姜英秀心里盘算着,她姜秋菊总不能一直赖在炕上不起来吧?

回头等她下了炕,自己就赶紧把棉鞋晾上就行了。要不,待会儿做中午饭的时候,把棉鞋放在灶坑边上烤一烤,其实比放炕头上干得更快。

只是在原主的记忆里,姜老太太许氏,大概是因为这辈子经历过太多不平顺的日子吧,为人颇有几分迷信,各种稀奇古怪的忌讳,多了去了。

比方说在灶坑边上烤棉鞋这事儿,如果让许氏发现了,姜英秀一准要挨顿暴捶。理由:冒犯灶王爷!

而姜英秀做中午饭的话,姜老太太许氏也不知道是不放心,担心她会偷吃还是怎么滴,必然会隔三差五地就突然袭击一般,出来看一眼,挑两句毛病,训斥她几句。

虽然偷吃这件事儿,她似乎从来都是个背锅侠……

艾玛,生存不易啊!

姜英秀默默感叹了一句,再想想,既然自己这条命本来就是捡来的,还是知足常乐吧!

努力好好活下去!不管咋着,也得对得起老天爷给自己这重来一次的机会不是?

既然一时半会儿地找不到机会烤棉鞋,姜英秀就懒得再在东屋里待着了。看那母女俩腻腻咕咕的秀母女情深,她忍不住眼睛疼!于是,等身上的汗消得差不多了,姜英秀就又出了屋门。

姜老太太嚷了一声:“四丫头,你又上哪淘气去?”

第12章 老虎屁股摸不得

姜英秀运了运气,她淘气?这老太太什么眼神儿?从早上起来她就一直在干活儿好吗?!

不过,想想原主那种受气包的性格和心态,想来应该不是纯粹天生的。这老太婆和姜家众人,必然功不可没。

姜英秀咬着后槽牙把反驳的话憋了回去,只是脆生生问道:“奶,你有啥活儿需要我帮忙的不?”

老太太冷哼一声:“你能帮忙?你不帮倒忙就不错了!离我远点最好!出去野去吧!别玩起来不要命,到天黑也不着家就行。”

姜英秀觉得自己的鼻子可能已经有点气歪了,当下果断地转身就走。关门的时候,手脚却都放得很轻,不然老太太一准儿会往自己头上安罪名,说自己是存心摔打她。

姜英秀能感觉得到,姜老太太许氏,对自己这个小身板有一种深深的敌意。似乎还有几分变着法地找自己的茬儿的意思。而自己的亲娘沈氏,甚至也因为时常默默地护着自己,而吃了不少挂落。这似乎已经不能简简单单地用偏心眼儿来解释了。

姜家众人对自己的态度,也十分耐人寻味。

除了二大娘李氏,还有自己的亲娘沈氏,别人似乎对自己都是冷冷淡淡的。

良心再坏点的,比如大娘牛桂花,五婶朱月娥,对着自己这小身板儿,一贯都是能利用就利用,能欺负就欺负。

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姜英秀带着一脑门的问号,再次来到了院子里。

她突然有点不知道该干点什么好,于是又坐到铡刀旁边去咔嚓咔嚓地铡秸秆。秸秆铡碎了,既可以用来做牲口的饲料,也可以存到春天的时候用来堆肥。所以铡多少也不嫌多。

姜英秀默默地忖度,不知道原主的日子,是不是也是这么过的?

原主想必跟李氏和沈氏一样,是个“眼里特别有活儿”的人。不过自己穿越来了以后,虽然这做各种活计的身体记忆还在,而且还很熟练,但是,那种“眼力见儿”却是完全没有了的。

除了那些已经形成了根深蒂固的习惯的活计,别的事情,她真是想不起来该干什么。而且,恐怕不只是想不起来,看到了,大概也根本认不出来!

考虑到自己头上的伤口还没好,大多数人大概都会认为,自己这是摔傻了吧?

姜英秀就这样不停地转着杂七杂八的念头,在院子里,咔嚓咔嚓地铡着秸秆。老太太在东屋里,继续温柔地诱哄着被惯得越来越任性的老闺女。

最终,到底还是耐心十足的老太太取得了胜利——以给姜秋菊浓浓地冲一碗油茶面为代价,哄她喝下了半碗生姜红糖水。

至于剩下的半碗,这妹纸就死活不肯再喝了。

老太太看了看一屋子眼巴巴地盯着她的小脑瓜儿,二话没说,一口把红糖水灌进了肚子,然后淡定地抹了抹嘴,完全无视了一片整整齐齐的吞咽口水声。

紧接着,姜老太太许氏又从腰带上摸出来一大串钥匙,从钥匙串里找出来一把黄铜的小钥匙,慢悠悠地打开了炕头贴墙放着的、一个四角包铜的樟木箱子上,挂着的黄铜锁。

姜老太太许氏从柜子里掏摸了半天,终于摸出小半袋儿用棕黄色牛皮纸袋子包着的油茶面。牛皮纸袋子刚一打开,香气就丝丝缕缕地窜了出来。

许氏小心翼翼地往刚刚用过的二大碗里,倒了一些油茶面。倒完了就赶紧把牛皮纸袋子包好,又重新藏回到箱子里去,把锁头锁好,方才给碗里冲上热开水。

浓浓的油茶面香气,瞬间四散开来。

飘飘忽忽,悠悠荡荡,钻进每个人的鼻孔,就像长出了无数的小手,在人心头挠呀挠呀,挠得人心里痒痒的,馋虫都要闹翻了天了。

一群小屁孩儿眼巴巴地看着那个素面蓝边二大碗,眼露希冀,还使劲儿地吸溜着鼻子,不舍得放过哪怕一丝空气中的香气。

姜秋菊得意洋洋地看了看一屋子不断地吞口水的小屁孩儿,慢条斯理地“滋溜滋溜”喝起油茶面来。

1963年的寒冬腊月,天冷的程度可不是后世的暖冬能比的。

日头已经移到了天空正中的位置,可是却依旧惨白惨白的,晒到人身上,也觉不出几分热乎气。

姜英秀坐着铡秸秆时间稍微久了点儿,棉鞋又是湿的,不由得感觉脚都冻木了。赶紧蹦起来跺跺脚,连续跺了四五次,还是觉得脚上僵僵的,木木的,十分难受。于是回了东屋,打算先缓一缓,暖和一下。

另外,这会儿也差不多该准备中午饭了。具体做什么饭菜,还得先请示一下姜老太太许氏的意思。

姜英秀呵着双手跺着脚,蹦蹦跳跳地进了东屋,恰好看见姜秋菊将最后一勺油茶面塞进嘴里。

屋子里飘着的油茶面的香气还没有散尽,让她灵敏的狗鼻子受到了深深的冲击,空荡荡的胃袋,也突然感受到一种扭曲的抽痛。

一堆眼泪八叉的小屁孩儿,眼睁睁地看着最后一点儿希望变成了绝望,脸上的表情瞬间就垮了下来,眼泪也都绷不住了。

不过,姜老太太一声断喝:“哭什么哭?都是馋死鬼托生的?”一屋子小屁孩顿时就连哭都不敢大声了,麻溜地把眼泪憋了回去,个个噤若寒蝉。

姜英秀觉得既好笑、又心酸。而且,更糟糕的是,她突然觉得很饿。

也跟老太太要一碗油茶面喝?

姜英秀看了许氏一眼,老太太皮肤白皙,脸型端丽,年轻时候想必是个杏眼桃腮的美人。如今倒也似乎算得上是个干净利落的老太太——咳咳,如果别去看她的指甲和牙齿的话。

一头银发,梳理得油光水滑,整整齐齐地盘在脑后。脑门上戴了个深棕色棉布做的抹额。

身材精瘦。上身穿着一件斜襟的赭石色袄罩,下半身是黑色阔腿裤子。盘着腿,坐在炕头上,抽着黄铜杆儿的旱烟袋。时不时地还在炕桌脚上,敲打一下烟袋锅里的烟灰。

许氏此时正目不转睛地看着姜秋菊,满眼都是温柔慈爱。只可惜,这份温柔慈爱不是冲着自己来的。算了,算了,还是不要随随便便去摸老虎屁股的好。

第13章 被套路了

姜英秀安安静静地待了一会儿,等到情绪完全平息,才笑眯眯地问道:

“奶,今天中午咱们做点啥吃?”

“吃吃吃,一天到晚就知道吃!咋不撑死你呢?”许氏对姜英秀的态度果然有点不对劲,一开口就没有一句好话。

姜英秀什么也没说,只目光沉静地看着许氏的眼睛。许氏的眼睛形状很美,只是眼神里涌动着的敌意与寒光,让人心里有点儿颤巍巍的。

许氏突然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赶姜英秀去厨房:

“你属算盘珠子的?拨一拨动一动,这屁大点事儿也得问我!洗两个土豆,切半颗酸菜一块儿炖上,再馏五个窝窝头就行了!另外别忘了,一会儿把东边那个小灶的火给生上,我给你老姑下点儿面条儿。”

虽然明知道许氏的心眼儿偏到了天边,但这段吩咐,还是有几分超出了姜英秀的预料。姜英秀一时没忍住,径直露出了一脸惊奇的表情。

两个土豆,半颗酸菜,配五个窝窝头……这么一丁点儿东西,够谁吃的?

虽然中午没几个人在家吃饭,许氏和姜秋菊母女二人也可以开小灶,不算还没断奶的九丫,剩下的也有八个孩子哪!

二房的四宝十岁,五宝九岁,这么点东西,能把他俩喂饱都不错了!三房的姜英秀自己,六丫,八丫,四房的五丫,七丫,还能吃着什么?再说五房的六宝也三岁了,难道就喝点菜汤骗骗肚子吗?

姜英秀用了她自己都佩服的意志力,把差点脱口而出的质问吞了下去。有点一瘸一拐地进了外屋地。

她的脚缓过来了,不再那么僵硬,现在变得又疼又痒,估计可能略微有点儿冻伤了。艾玛,可千万别得上冻疮啊!

姜英秀忍下了对老太太的嘲讽,迅速决定了要阳奉阴违。

姜老太太许氏有点意外地看着姜英秀一瘸一拐的背影消失在门外。

她注意到了小丫头片子刚刚脸上的表情,本来以为她会说点什么呢。她这儿连烟袋锅子都准备好了,谁想到四丫头这回竟然就这么忍了。

早上怼上老大媳妇儿的时候,不是挺厉害的么?这会儿这是又怂了?

哼,算她识相!等一会儿饭菜不够吃,照样有的是借口收拾她!

来到了隔断后面,掀开了菜窖的盖子,姜英秀轻轻松松地跳了下去。姜家的菜窖很大,但是挖得浅浅的,高度还不到一米五。

姜英秀从菜窖里摸了八个大土豆上来。又高高地挽起棉袄袖子,踩着凳子,上半身趴在缸沿上,一只胳膊紧紧扒住缸沿,另一只胳膊伸进冰冷刺骨的水里,绕过沉重的压缸石,使出全身的力气拨拉了几下,最终捞起来一颗看起来最胖乎乎的酸菜。

姜英秀抱着白白胖胖的酸菜,轻轻地从凳子上跳了下来。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她手指头都木了!刚才伸进酸菜缸里的那只胳膊,也冻得红彤彤的,跟煮熟了的大虾一样。

姜英秀略微缓了口气儿,然后,嘁嗤咔嚓就把土豆和酸菜都洗干净了。土豆锛块儿,酸菜切片,一系列动作一气呵成。引上火,添点柴,不一会儿,点燃了的松枝,就哔哔剥剥地散发起了沁人心脾的清香。

从荤油坛子里舀了一勺子荤油,放进大锅里。待白色凝脂化成了无色透明的液体,赶紧duangduang地切了点蒜片儿、葱段儿,下锅爆香。紧接着就把酸菜和土豆一股脑地倒进锅里,用刚刚拿来舀荤油的大勺子一顿扒拉,香味顿时飘了起来。

用水舀子(水舀子是半个葫芦瓢做的)从大缸里舀了一瓢水,添到锅里,刚好把土豆和酸菜淹没。再添几根柴,这菜就咕嘟咕嘟地炖上了。

又摸出来十个窝窝头,直接放在土豆炖酸菜上边馏上,干脆连盖帘子都省了。

还没等扣上锅盖,几个小萝卜头就顺着香味儿,从东屋里蹿了出来,六丫姜英俊第一个胆大包天地凑过来,笑得满脸谄媚:“姐!”

姜英秀笑眯眯地用大勺子舀了一片带着点菜汤的酸菜心给她。刚出锅的酸菜有点烫,六丫却不管不顾,先是吹了两口就急切地把菜汤喝了。然后把酸菜心吞到嘴巴里,一边嘶哈着热气,一边拼命咀嚼,吃得一脸陶醉。

那小表情让姜英秀顿时觉得心里酸酸软软的。

六丫这一得手,另外几个小丫头也都一脸羡慕地凑了过来。

姜英秀挨个给夹了一片酸菜,几个小丫头吃得一脸幸福,姜英秀看得一肚子五味杂陈。

一帮小孩子吱吱喳喳地欢呼,动静着实不小,不大会儿功夫,姜老太太许氏就颠着一双小脚出来了:

“四丫头,你这嘎达闹吵吵地是干啥玩意呢?”

结果一眼看见锅边的荤油坛子,再看看锅里的菜量,老太太“嗷”地一声,瞬间就炸了:

“四丫头,你个死丫头片子!胆儿肥了啊!”

小屁孩儿们都惊呆了,眼看着老太太的黄铜烟袋锅敲上了姜英秀的额头:

“狼心狗肺地小瘪犊子,这还反了天了!让你给我收买人心!”

“哎呀!”

姜英秀疼得眼泪唰唰地掉了下来,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但是到底还是把涌到嘴边的话给憋了回去。

“你还不服气了是吧?真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让你干这么点事都整不明白,我养活你还不如养条狗!”

“让你生小灶的火你生了吗?你怎么那么肉!你老姑都饿了你知不知道?你这咋还大嘴嘛哈地先吃上了?”

“让你切半颗酸菜,你就敢切一颗!让你洗俩土豆,你就敢洗八个!让你馏五个窝窝头,你就敢馏十个!还挖了那么一大勺子荤油!那都够做三顿的了!”

“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你们一堆丫头片子赔钱货,配吃这么好的东西吗?一个个舔着张大脸白吃饱,也不嫌乎磕碜!你们那脸咋那么大呢!”

老太太一边骂,一边敲,黄铜的烟袋锅儿,一会儿就在姜英秀头上敲起来了五六个大包。

她是故意的!自己八成是被套路了。

卧槽!

姜英秀撒腿就跑。

姜老太太怒了,她还没打够:

“你跑!你今天要是敢跑出这个房门,就一辈子别回来!”

第14章 离家出走的傻白甜

六岁的姜英俊英勇无畏地冲了上去,抱住了姜老太太的大腿弯儿:“奶,奶,快别打了!四姐你快跑!快跑啊!”

艾玛!六丫这个戏精!

姜英秀倒腾着两条小短腿儿,都已经跑到门口了。听了这清澈透亮的一嗓子,回头看了一眼,恰好看到六丫一脸的“坚贞不屈”,又是感动又是好笑。

老太太不耐烦地敲了六丫一烟袋锅,动作却着实放轻了几分。看来,她的怒火,主要还是冲着自己来的。

姜英秀百思不得其解,原主到底干过啥天怒人怨的事儿,让老太太这么不待见?或许,许氏是还要点面子,不好意思直接虐待孙女,于是只好一天到晚地鸡蛋里头挑骨头,变着法地找茬磋磨她?

外屋地里,一圈儿小屁孩儿怯怯地围住了老太太,既畏惧烟袋锅的威力,不敢上前;又真心不愿意看着她被打,只好堆在路上堵塞交通。

姜英秀莫名地觉得有点好笑,眼窝却忽然有些发热,咬了咬嘴唇,转身就跑了。

一边跑一边狠狠地在心里吐槽:

“老虎不发威,你就当我是hellokitty是吧?不给你点颜色看看,你就不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姜英秀匆匆忙忙地跑出了老姜家的篱笆院,手里还下意识地拎着院门上的硬木门闩。

她默默地下定了决心,这件事不能就这么算了。无论如何,务必要想个办法出来,给老太太一个深刻的教训。

只可惜,她素来不是什么有急智的类型。

毕竟她上辈子一直顺风顺水地,基本上可以说,从来没有受过挫折。

小时候被全家人捧在掌心里,娇宠着长大。读书、学画,一直一帆风顺。从巴黎高师毕业后,没进家族企业,找工作却也轻轻松松,手到擒来。后来觉得有点儿不喜欢职场的氛围,于是立马就潇潇洒洒地辞了职,转身就在大哥开的奢侈品公司里,做了个挂名的珠宝设计师。

拿着一成股份和优渥的薪水,有兴趣的时候,就画几幅设计图玩玩,看着自己的设计变成一件件精致的首饰。没兴趣的时候,就干脆撂开手,什么都不管。

一年中大部分时间,都在满世界地飞来飞去。到处旅游、度假、玩乐、品尝美食,还美其名曰“寻找灵感”。随时都可以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反正全世界的每一个度假胜地,都有舅舅开的酒店,她永远不用愁订不到房。

遇见心动的风景,就随心所欲地画上几笔,偶尔也会把一两幅得意之作挂到姑姑的画廊去“等候知音”。收入竟然也相当过得去。

只是不知道那些画儿,是真的被知音买走了,还是被自家人悄悄接手了。

她上辈子一直以艺术家自诩。实际上,就是做了一辈子专注于吃喝玩乐的傻白甜……

要让这只傻白甜在几分钟内就想个整人的主意出来,还真是颇有几分为难。

从老姜家的大院跑到外头,姜英秀茫然了一阵,不知道该往哪里走。不知不觉地,双脚的惯性就带着她,踏着积雪进了山。

最开始倒还好,踩着村里人走惯了的小路,轻轻松松。但是走着走着,小路就没影儿了。地上的积雪接近半米厚,姜英秀本来就身材瘦小,每一步踩下去,几乎都会把整条腿深深陷进雪堆里。一步一步,挣扎得相当吃力。

本来这个季节就很冷,山上就更冷了。而且风也越来越大,吹得姜英秀摇摇晃晃地,摔倒在山路上好几次。

摔在厚厚的积雪上面,倒是不怎么疼。只是几次摔倒,都难免沾了一身的雪。此时的姜英秀,模样简直就像一个表层沾了好几层白糖的粘豆包儿。自然也就更觉得身上的棉袄棉裤像是纸糊的,冷风一打就透,根本扛不住山林中的寒意透骨。

而且,姜英秀出来得匆忙,根本就没戴帽子,耳朵冻得通红,渐渐地就感觉有些发痒,过了一阵子,又好像没有了知觉。想伸手摸摸都不敢,因为从前她可不止一次听说过,这个时代,这个地区,有人在寒冬腊月里,把耳朵冻掉了的传闻。

其实耳朵失去了知觉还不是最难受的。最难受的,是风中夹杂着的小雪粒,扑面拍打在姜英秀的脸上。感觉就像一把把小刀子在往脸上割,又好像一把把的铁砂在往脸上冲,疼得她一张小脸儿皱成了苦瓜。

姜英秀一边走,一边忍不住掉下了眼泪。只是,眼泪也很快就被冻在了睫毛上,形成了一粒一粒晶莹剔透的冰珠,其中有一些,还把上下眼睫毛给冻结在了一起,害得她几乎连眼睛都睁不开。

落在脸上的雪粒子,遇热化成了水,转瞬又被冻成了冰,没过多久,她脸上就冻上了一层晶莹剔透的冰壳儿。

迷迷瞪瞪地摸爬滚打了一路,全靠一口气撑着才能继续往前挪动。等回过神来,姜英秀发现,自己已经躲进了小寒山上的一个山洞里了。

小寒山是黑瞎子岭的一部分,也是距离桦树林公社杨树沟村十二大队最近的一座山。村里人常常到小寒山上捡蘑菇、打野鸡、套兔子、拾柴火,甚至砍伐一些长在半山腰的杂树,用来盖房子,或者打家具。原主就常常到小寒山上来拾柴火。

这个小山洞洞口很小,里面倒是空间开阔。又避风又避寒,比起外面来,暖和了很多。姜英秀休息了一阵,就觉得缓过劲儿来了。脸上的冰很快化成了水,她抹了一把脸,手上湿湿的,分不清是雪水还是泪水。

她心中感叹,人的适应能力真是无穷的。上辈子的她,哪遭过这份罪?

冬天天冷了的时候,她也许会飞到北海道去看雪,也许会飞到夏威夷去游泳,也许会飞到大堡礁去潜水……唯独从来没试过,在寒风彻骨的东北山林中,冻成一只瑟瑟发抖的鹌鹑。

感慨完了,她又用油渍麻花的棉袄袖子擦了把脸,就开始观察周边的环境。

第15章 为了一口吃的,也是拼了

姜英秀知道,这个山洞算是原主的一个小秘密。有一次,原主被村里的熊孩子追打,慌不择路、误打误撞地跑到了这里来。

这个山洞已经属于老林子的范围了,而村里人害怕老林子里的毒虫野兽,几乎从来不敢深入到老林子里。那些熊孩子们自然也不例外。所以,原主就把这里当做了自己的福地。

山洞里还残留着一些大型动物的白骨和粪便,这里兴许真的是什么食肉猛兽的巢穴也说不定。不过,在原主的小心思里,猛兽的威胁,只不过是些传闻而已。以她短短的几年人生经历来看,人,才是最可怕的。

原主后来也偷偷来过几次,而且竟然神奇地一直没有遇到任何危险。于是,她坚信山洞里原本的食肉猛兽是嫌弃这个地方住着不舒服,搬走了……

心这么大,能活到八岁才挂掉,也真是不容易!

姜英秀一边默默地开启了吐槽模式,一边等到身体的力气恢复了一些,便谨慎小心地从山洞里走出来了。

她饿了。

早上吃的那点东西,做晌午饭之前就都消化干净了。晌午饭又只吃了一顿烟袋锅儿……能跌跌撞撞地跑到这里来,其实全靠一口气撑着。这会儿情绪平静下来了,才发现胃里跟火烧似的痛。痛得她五官都皱了起来。

她知道空间里还有一小盒巧克力。但是那么一丁点儿东西,吃了就没了。在未来的十几年内,都没可能再弄到。一想到这一点,她就突然对那些与前世有关的东西,生起了浓浓的不舍。

此时忍饥挨饿虽然难过,但是毕竟还能勉强挺住。再说了,她上辈子也是玩过野外生存训练营的(虽然当时不是冬天),在老林子这样物产丰富的地方,想找点吃的还不容易?

老林子里的树木都很高大,以落叶松,红松,美人松之类的松树为主,高不见顶,古意森森,而地面上除了比来时的路上还厚的积雪,还有许多枯枝和落叶。

姜英秀挑挑拣拣地从积雪下挖出来一些枯树枝和落叶,抖掉上面的尘土和雪沫子,给自己在山洞的一角,搭了一张简陋的“床铺”。紧接着又找到了几块儿大石头,配合着捡来的大树枝,还有被她下意识紧紧地握在手心里,没有随意扔掉的门闩,将山洞的洞口遮蔽住了大半。

她另外捡了一根比较粗的松枝,当做拐杖支撑着自己的身体,向老林子深处走去。

她的目标很明确——掏松鼠洞,找松子、榛子,和板栗。

姜英秀上辈子在一个关于动物的系列纪录片里看到过,秋天的时候,勤劳的小松鼠们,会辛辛苦苦地搜集很多很多的各色干果,准备过冬。

说起来松鼠真是一种相当聪明的动物,甚至还懂得在阳光强烈的日子里,在树枝上晾晒食物,防止它们发霉变质。

一般情况,这帮小家伙们都是先把自己吃得肥肥的,然后继续不断搜集食物。优先塞满它们的住处,然后再在自己的住处附近,找到一棵空心的大树,将树干里都慢慢地填上各种各样五花八门的好吃的。

当然,大多数时候,都是以松子啦、榛子啦、核桃啦、板栗啦,这种坚果类的为主。有些松鼠还会晒蘑菇呢。

积累得再多些了,就会埋到地里去。有些时候,这个数量甚至会多到,它们自己都忘记了自己的收藏埋在了哪里。

然后春天来了,被松鼠埋藏在土里的种子就发芽了,新的小树苗就长了出来。跟森林形成了一种良性的循环。

姜英秀上辈子不只看过这个系列的纪录片,在野外生存训练营玩的时候,也学过怎么辨别松鼠洞,怎么判断松鼠存粮的埋藏地。

本来她是打算挖地洞里的那些的,只可惜,她手头没有趁手的工具,想要从冻土下面挖出来松鼠的埋藏,实在是太不容易了。所以只好去掏树干。

老实说,姜英秀真心不愿意这么做——松鼠的气性大着呢。如果发现自己的存粮被偷光了,会被气疯的!有个别气性特别大的,甚至会当场气死。

所以,姜英秀最终决定,不把树干掏空。她打算只取一小部分,能填填肚子就可以了。

这样小松鼠应该不会太难过吧?

她一边嘀咕着,一边细致地观察着树木的特征,很快就发现了松鼠洞。然而,她热切的目光,很快就被现实打击到了。

松鼠洞里的小松鼠探出了半截身子,两只前爪上还握着一个大榛子,咔嚓咔嚓嗑得正欢。这老林子里的动物大概是很少见到人,所以那小松鼠竟然一点儿都不怕她,还一脸好奇懵懂地盯着她看。

当着小松鼠那炯炯有神的目光,她有点儿不好意思去掏松鼠洞。

而且,最关键的是,那树洞的海拔在那摆着呢,她就算能一蹦三尺高,也根本够不着。这特喵的就尴尬了。

也许是被饥饿影响了思维,或者导致了低血糖,反正现在姜英秀有点迟钝,还有点郁闷,盯着松鼠君住着的树洞,愣愣地发起了呆。

爬树这个事情她倒是学过的。但是她现在饿得手软脚软,万一爬到一半儿的时候,“pia”!掉下来了,摔个好歹儿的,咋整?万一到时候再来个野狼野猪啥的,自己这条捡来的小命,岂不是又交代了?

难道非得吃掉自己那一小盒巧克力吗?怎么会觉得那么心疼呢!

她突然开始痛恨自己上辈子的矫情劲儿,出门玩儿背什么小坤包啊!这要是带个双肩背,里面再满满地塞上野餐便当,这会儿该多爽……

大概是她发呆得太久了,树上的小松鼠啪地扔了个巨大的松塔砸到了她头上。

呃……

她有一点点无语,这是被松鼠鄙视了吗?

松塔是空的,里面的松子都已经被吃光了。

不过,这小家伙儿的淘气举动提醒了她,这片老林子这么大,也许成熟之后掉落在地上,而且还没被各种小动物收集走的松塔就够她吃的了……不过,这个过程谁知道要耗费多久,没准儿还没找到几个,自己个儿就饿晕了。

松鼠兄,抱歉了,还是先拿你的储备救救急吧!

第16章 在寒冷的冬日里,什么最爽

姜英秀将支撑身体的松枝扔到了一边,活动了几下手脚,然后蹭蹭蹭地开始爬树。好在这棵树不是那种笔直笔直的,稍微有些斜度,她爬起来还比较容易。这时候她的“小矬子排骨队长”的瘦弱身材反而成了一种优势,手脚的负担轻了许多。

她想明白了,其实自己根本不需要爬到树洞洞口的位置那么高!其实只要能跟松鼠洞的距离不是特别远就行了。她可以直接把松鼠洞里的坚果收到空间里啊!

松鼠警惕地盯着姜英秀,眼里的好奇已经被惊疑不定和熊熊燃烧的怒火取代,这个坏蛋莫非是打算闯进自己家么?

然而,姜英秀爬了一半,就停住了,悬在了树干中央。松鼠盯着她看了半天,表情谨慎而又充满了斗志。她闭上眼睛,默默地用意念去收取松鼠洞里的坚果。

嗯,松鼠刚刚嗑的是榛子,就先把榛子收了吧!松鼠还拿松塔砸了她的头,想来松子也不会少。收了收了!

她现在饿得前胸贴后背,感觉自己成了一张薄薄的纸片。只觉得如果这棵树咬得动的话,她都能把这棵树嚼吧嚼吧吃下去!

姜英秀闭着眼,默默地用意念对着松鼠洞反复收了两三遍榛子和松子。然后就手软脚软地下了树。嗯,头有点晕,不知道是饿的,还是精神头耗费得太多了。

姜英秀扶着刚刚被她扔到一边的松树枝,慢慢地回到了山洞里。再次将山洞口好好遮掩了一番,躲在山洞的角落里,心念一动,进了空间。

空间里的一切,几乎都跟上次进来的时候一模一样。

光线依然明亮温暖,空气依然清新润泽,草地依然碧绿青翠,柔软舒适。她吃掉的土豆上剥下来的黑色碳壳,和那一小堆灰烬一样,依然带着暖暖的余温。那个细长脖颈圆肚子的清花瓷酒壶,依然触手温润冰凉。

唯一与上次截然不同的,是空间的青青草地上,多了两大堆松子和榛子,看起来就像两座小山。另外,她把那根自己当拐杖用的松树枝也带进来了。

艾玛,看来刚刚那只松鼠呆着的树洞,并不是它平时住的地方,而是它的存粮基地!不然怎么可能有这么多!

姜英秀美滋滋地坐了下来,此时她的心情已经完全被丰收的喜悦所占据。完全忘记了自己最初打算只取一点点填填肚子的决心,和刚才面对那只松鼠目光时候的那一点点愧疚。

也许,利己就是人类的天性。即使是像姜英秀这样的傻白甜,也一样不会例外。

姜英秀满意地挑了一个最大的榛子,咔嘣一声咬开了壳儿,饱满的榛子仁儿露了出来,姜英秀将它放进嘴里细细咀嚼,仔细品味着榛子的脆嫩、甜美与清香。

真是美味啊!不知是因为过于饥饿还是因为得来不易,这榛子好像比上辈子自己吃过的任何坚果味道都好!

姜英秀吃了差不多七分饱,就住了嘴。

主要是考虑到自己饿了这么久,怕一下子吃太多了,再把胃撑坏了。再说榛子这东西是油性的,不好消化啊。

姜英秀满意地摸了摸不再干瘪的小肚子,仰面朝天地躺了下来。青青草地很柔软,她身上穿着的棉袄棉裤,正好干脆当睡袋用了……嗯,舒舒服服地吃了一顿饱的,再睡上一觉,简直完美!

睡醒了要是能再洗个通透的热水澡,换上一身干净清爽又柔软的衣服,再泡上一壶热茶,拿上本心爱的小说,躺在摇椅里慢慢地晒太阳……那简直就是神仙过的日子啊!

姜英秀一边想着,一边就这么轻轻松松、舒舒服服,开开心心地睡着了。空间里很暖和,她睡得两个脸颊红扑扑的,嘴角带着满足的笑容。

浑然不知此时的老姜家,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姜英秀的消失根本不算是个什么事儿,她算哪个牌面上的人物?这事儿的关键其实在于,许氏的发泄还没有结束,姜英秀竟然就敢跑掉,不让许氏打痛快了,不仅让许氏一口气憋在中间不上不下的,还完全无视了、或者说藐视了许氏的权威。

“坚贞不屈”的姜英俊看到姜英秀真的跑出去了,赶紧就撒开了许氏的大腿,然而还是迟了一步。

许氏看到姜英秀竟然真的敢不把她的话放在眼里,说跑就跑了,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许氏噼里啪啦给了六丫两巴掌,因为正在气头上,下手就重了些,把六丫的脸都打肿了。六丫委屈地哇哇大哭起来,许氏却依然觉得有所不足,罚她给自己烧火打下手,而且,晌午不许吃饭。

老太太动作飞快地给姜秋菊擀了点白面面条,加了点嫩白菜叶和葱叶子,煮了份香气扑鼻的热汤面,还卧了两个荷包蛋。老太太手上很有准儿,煮出来的面条不多不少刚刚好,盛了满满一大碗。

看着姜秋菊慢条斯理地吃完了满满一大碗面条,老太太的气终于顺了,就让四房的五丫到外头去把四宝五宝喊回来,准备放桌子吃饭。

看着一屋子怯生生的小萝卜头儿们,姜老太太许氏哼了一声,然后亲自动手,将两张比较小的炕桌拼到了一起。接着又把大锅里的窝窝头和土豆炖酸菜盛了出来。一边盛,一边不住口地咒骂:“小瘪犊子,败家玩意儿,小狼崽子,翅膀硬了……”

小萝卜头儿们大气也不敢喘,直到老太太发话说上桌子吃饭了,才一个个挤挤挨挨地坐下,等着老太太给分配食物。不过直到四宝和五宝被五丫从村东头的祠堂里找了回来,这顿饭才算终于开始了。

六丫姜英俊委委屈屈地独自一个站在地上。她不仅被罚不许吃饭,而且还得看着别人吃。四姐做的土豆炖酸菜实在是太香了,那香味儿像长着两只小手,不断地在她心头挠着痒痒。

眼睁睁地看着别的小丫头们一个个吃得满嘴流油,她却肚子饿得咕咕叫,脑子一热,猛地冲上了桌子,抓了个窝头,就开始狂啃。

第17章 大乱斗

六丫真是饿得狠了,咬的口太大,而且吃得也太急了。一不小心,就被一块儿硬邦邦的窝窝头卡在嗓子里,噎得直翻白眼。使出了吃奶的劲儿也咽不下去,却怎么也不舍得吐出来。于是,又双手捧起来桌上的菜盆,抱在怀里大口大口地喝了两口酸菜汤。

这下,可算是捅了马蜂窝。

姜老太太许氏啪地一声拍了桌子:“小狼崽子,这是反了天了!”

刚刚因为目睹了这一幕而惊呆了的娃娃们,这会儿也回过神来了,一个个大呼小叫地,指责她不懂事、不听话,让她快把手里的东西放下。

六丫姜英俊拼了命地把那块儿窝窝头顺了下去,然后又从桌子上的盆里抓出来两个,一转身,撒腿就跑。她要去找她四姐!

六丫别看岁数小,腿脚却很是灵便,再加上知道自己闯了祸,跑得那叫一个快!就像一阵风,一溜烟就跑到了院门外。院门上因为没有了门闩(被姜英秀顺走了),只是轻轻地掩着,根本没有给她造成障碍。

盘着腿的姜老太太还没等站起来,六丫就已经不见了人影。姜老太太许氏一连弄跑了两个孙女,还都是三房的。这下子,再也淡定不下去了。她气得呼哧带喘地,手也一个劲儿地直抖,要点烟袋锅儿,都费了半天劲才点着。

吧嗒吧嗒地狠狠抽了半天的烟袋锅,屋子里都一片蓝洼洼的,烟雾弥漫了,老太太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反了天了!小狼崽子,小瘪犊子,一个个地都反了天了!”从四宝到六宝,各个都在使劲儿往嘴里扒拉饭菜,谁也不应声。

刚刚六丫上桌子抢窝头的时候,大家都惊呆了。过后被六丫抢了窝头走了,几个娃娃才反应过来,啥事儿能比吃饱肚子重要啊?于是谁也顾不上老太太的黑脸,各个都开始拼了小命儿,埋头狂吃。

这时候就看出来了,姜老太太还真没白疼姜秋菊。

她刚刚独自吃了一大碗热汤面条加两个香喷喷的荷包蛋,吃完了感觉有点儿撑得慌,饭气攻心,就又在炕头迷瞪了一觉。这会儿才刚刚爬起来。

听说四丫之前跑了,六丫又干了这么一档子事儿,眼见着家里的娃娃们,竟然敢谁也不搭理老太太,一个个跟饿死鬼投胎一般,只顾着埋头可劲儿造,她立马就恼了。

她气呼呼地挪到炕桌边上,哗啦一声,就把桌子掀了。

“吃吃吃,就知道吃,你们都是猪啊!?”

姜老太太被吓了一跳,又心疼被祸祸了的东西,差点一口气没上来,连忙把烟袋锅子撂下,腾出手来使劲儿拍打自己的胸口,给自己顺气。

锅碗瓢盆地撒得满地都是。好几个粗瓷蓝边二大碗摔两半了,还有的摔成了碎瓷片。盆里碗里还没吃完的窝头也都滚到了地上。盛土豆炖酸菜的盆子翻了,大半盆汤正正好好地全洒在了六宝的棉裤上。

好在这会儿天气冷,这菜汤已经不像刚出锅那么烫了,冬天穿得又多,应该不至于烫伤,不过,还是把六宝给疼哭了。

四宝生气了:“老姑你干啥啊?赶上你这是吃白面条吃饱了,窝窝头也不让我们吃个消停啊!”

五宝跟着猛地点头:“就是就是!”

六宝“哇”地一声大哭起来,扑向了老太太:“哇哇……奶!疼!哇哇……”

吓呆了的五丫和七丫,眼泪哗哗地流了下来。小姐俩抱在了一起,瑟瑟发抖。

而这一桌人里面年龄最小的女娃八丫(九丫还在雷打不动地躺在炕里呼呼大睡),干脆跳到了地上,在一片狼藉里,抓着酸菜叶、土豆块、窝窝头,也不嫌脏,直接就往嘴里送。

她觉得自己还没吃饱。

这娃从小到大就见惯了吵嘴打架,早就已经习惯了。拿八丫的话来说,人脑子打出来狗脑子都跟她没关系,啥都没有吃重要。

姜秋菊叉着腰,指着一帮小娃娃,慷慨激昂:

“一个个地,都是饿死鬼投胎啊?吃吃吃,一天到晚就知道吃!干啥啥不中,吃啥啥不剩地完犊子玩意儿!养你们还不如养猪!你们咋就不拦着点儿六丫呢?四宝你冲我厉害啥?你个没大没小地玩意儿!你就跟我地章程!刚才你咋不揍她一顿呢?就这么让她给跑了?你奶气成这样,你们还吃得下去?你们那窝窝头是奔着肋巴缝儿往下咽的啊?八丫!你个小瘪犊子!你咋还吃呢?我让你吃了吗?”

八丫听了这话,不但没有停手,反而动作得更快了。

平时大家伙儿吃饭,都是奶奶分配的。她跟六姐、四姐一样,都只能分到半个窝窝头和一碗稀粥。而且因为她年龄比较小,她分到的窝窝头,也格外小。在八丫的记忆里,她好像一直都在挨饿,区别只是饿得贼拉难受、饿得一般难受,饿得不太厉害……从来都不知道吃饱了是个什么滋味。

这回好不容易有这种浑水摸鱼的机会,哪能不拼命吃个足兴?八丫的信念很简单,就算接下来要送命,咱也得先做个饱死鬼!

四宝阴沉着脸,捏着拳头运气。他被骂得有点恼羞成怒了。觉着自己明明占理,奈何嘴巴实在不给力。反而被怼得喘不上气儿来。

好好的一顿饭泡汤了(老实说四姐今天的手艺好像比以往强多了),他已经相当不爽了!看着老姑的两片薄薄的嘴唇飞快地一开一合,上下翻飞,他只觉得脑子嗡地一声,啥也听不见了。

“啊!四宝你个小瘪犊子,你竟然敢打我!反了天了!”

四宝的拳头落在了姜秋菊胸前,姜秋菊又疼又气,“嗷”地一声扑了过去,伸出两手就在四宝脸上一顿挠。四宝也急了,不仅对姜秋菊拳打脚踢,还干脆张大了嘴,对着姜秋菊的胳膊就狠狠地咬了下去,要不是冬天穿得厚,搞不好就得咬下来一块儿肉。

五宝看到自己亲哥被老姑打了,偷偷地下了炕,到外屋地鸟悄地搬了个凳子回来,瞅准了机会,一凳子就砸到了姜秋菊背上。

姜家彻底乱成了一锅粥。

……

六丫的目标很明确,顺着小路就上了山。她知道四姐会去哪儿。

第18章 胜利会师

六丫姜英俊似乎是老姜家唯一一个知道四姐姜英秀会躲在哪里的人。

以往四姐受了委屈就会躲到小寒山的那个山洞里。去年夏天,她鸟悄地远远地跟着四姐,进过一次山。所以,按理说是找得到路的。

只是,六丫低估了这种寒冬腊月天气的威力,更没有料到地上会有那么厚的积雪。她比姜英秀还要矮一头,即便顺着姜英秀踩出来的脚印窝子走,也相当吃力。

她紧紧地捏着两个窝窝头,把双手都笼在袖子里,两个袖口对在一起,顶风冒雪、慢慢腾腾地往前挪动。她有点后悔了,但是性子倔强,热血上头,又有些担心四姐,所以虽然明知道这种天气进山很危险,也不愿意掉头回家。

此时姜英秀在干什么呢?

她舒适地睡了一觉,睡醒了以后,觉得神清气爽,浑身都是使不完的力气。又磕了一把松子吃,新鲜晾干的松子仁,滋味鲜美,带着点微微的甘甜和松子独有的清香,十分可口。如果不是没有钳子,光用牙咬实在太费劲儿,她绝对不可能只吃了一小把就撒嘴。

姜英秀吃饱喝足了,看着那一堆纹丝不动、似乎没有任何变化的土豆碳壳、那一小滩细细的灶坑灰,那一堆榛子壳和松子壳,陷入了沉思。

她是很想试试在空间里种植的,然而迄今为止,她放进空间里的物品,似乎就没有过任何变化。这种没有任何变化的环境,当仓库当然很不错,可是如果用来种植的话,能行吗?

她无意中掐了根草叶,叼在嘴里,然后下意识地嚼了嚼,突然叫出了声:“哎呀!”

这青草的模样看着就跟韭菜叶似的,吃到嘴里,味道却出奇地好。没有一般青草的涩味,而且竟然比野菜里面最鲜嫩美味的荠菜还好吃。嗯,就跟生啃顶花带刺、刚从黄瓜架上摘下来的嫩黄瓜的滋味差不多。

姜英秀美滋滋地笑了,简直合不拢嘴。虽然吃草这事情,听起来好像有点可怜……不过,自己这下,至少再也不用担心饿死了。

既然手头有了榛子和松子,姜英秀决定可以先试一试种植。

她在青青草地上,找了一个最角落的位置,用无意带进空间的那根松枝拐杖当铁锹用,挖了几个彼此距离很远的小坑,小坑的高度也都各不相同。然后认认真真地将榛子和松子埋了进去。

空间里没有蛇虫鼠蚁之类的东西,所以姜英秀在每个坑里,都只放了一个种子。

当然,放的种子都是她精心挑选出来的,也都是最大、最饱满的。考虑到上辈子她看到过的小松鼠的纪录片,她觉得不用剥壳,直接把种子埋进去,就应该是对的。

其实这点活儿劳动量并不算大,而且她这小身板每次在空间里休息之后,似乎力气都会增长。然而,工具实在是不趁手,再加上空间里温暖如春,导致她种完了大概十六个坑,就累得出了一身汗。她擦了擦汗,有几分恋恋不舍地出了空间。

一出来就看到山洞角落里那张用枯枝和落叶拼成的“床”,她满意地笑了。这个地方虽然没有空间里面舒适,也勉强还算过得去。

她出来倒不是为了别的,而是想看看天色。如果时间还早,就干脆再进一趟老林子。松子和榛子的味道实在是太鲜美了,她打算再去收集一些。而且,老林子这种人迹罕至的地方,物产必然是极度丰富的,虽然冬天找起来很困难,但是多少也能有些收获。

姜英秀拄着她的松树枝,出了山洞,正准备进老林子,就看到了一个圆滚滚的雪球,堆在自己面前。

走近了仔细一看,艾玛,竟然是六丫!这丫头咋找来了?

这丫头滚得一身是雪,也不知摔了多少跟头。两个脸蛋子肿得像俩馒头,关键是脸蛋子上还有好几个清晰的手指印儿。这是被谁打了呀?对一个六岁孩子竟然下得去这么重的手!

姜英秀心里瞬间闪现出三个嫌疑人名单——姜老太太许氏,大伯母牛桂花,老姑姜秋菊。姜家人虽然挺多的,但是,真正有可能动手打六丫的,绝对不会超过这仨的范围!原主亲爹姜老三(姜大地)虽然也会动手打孩子,但是也不会往脸上打啊!

关键是六丫现在哭得一抽一抽的,整个人似乎给冻到了山洞前面的地上,要不怎么杵在外头就不进去呢?

姜英秀又是生气又是心疼,上前就一把抱住了六丫。直接就给抱进了山洞,在洞口使劲儿拍了拍六丫身上的雪,然后就把她安顿到自己铺的“床”那里。

六丫哭得一抽一抽的,一边偷偷把鼻涕往姜英秀的黑棉袄上面抹,一边还不忘了告状:

“姐!咱奶打我!你走了咱奶就给了我两撇子,把我脸蛋子都扇肿了!然后她就给老姑下面条,白面的面条!喷香喷香的!还卧了俩荷包蛋!艾玛给我馋的……然后吃饭的时候她不让我上桌,还不让我走,就让我在地上站着闻味儿!后来我就急眼了……”

六丫把过程给姜英秀学了一遍,当然她走之后引发的混乱,她跟姜英秀一样一无所知。所以小姐俩啥也不知道,简单地分析了一下,都决定好汉不吃眼前亏,暂时先不回家,今晚上就在这山洞里过夜了。

既然决定不回去了,那么就有很多事情要做。

拾柴火,捡石头,收集食物,总不能离家出走一回,再把自己饿死吧!或者被什么猛兽之类的伤到了就不好了。

俩人商量好了之后,确定了一下分工。

六丫先在山洞里休息一下,缓缓身体和精神,如果一会儿有力气了,就在山洞周围捡捡石头,拾拾柴火,千万不要往远了走。

姜英秀带着松树枝进老林子,收集食物,能找着啥算啥。

不管如何,天黑之前俩人必须回到山洞里,把山洞口封好,防止夜间被大型猛兽之类的偷偷钻进来。而且山洞里面还得生火,晚上如果降温的话,没有火堆,一睡就得感冒。

第19章 意外发现

俩人说定了,就开始分头行动。

六丫虽然只有六岁,干起捡柴火这样的活计,已经很伶俐了。

姜英秀看了两眼,觉得没啥需要担心的,再次嘱咐了两句让六丫“一定别离开山洞附近、万一有啥情况就赶紧躲起来,记得把山洞口用石头堵上”之类的碎碎念,还把门闩留给了六丫防身,自己就转身进了老林子。

姜英秀仗着有随身空间,这回干脆向老林子更深处走去。

如果找得到吃的就多收一些,如果实在找不到什么,也得在回到山洞之前,提早从空间里拿点干果出来。六丫这孩子走了那么远的山路,又是连哭带嚎地、连说带比划地,忙活了那么半天,中午也没吃着啥,一会儿准得喊饿。

姜英秀走着走着突然看到一团肥肥的灰兔子从她眼前跑了过去。

艾玛,这家伙是打哪冒出来的?

那兔子跑得不快,过了一会儿竟然又跑了回来。

姜英秀有点懵,赶紧站住不动了,莫非今天这么有口福,还能抓只兔子,晚上吃个烤兔肉啥的?

兔子跑到距离姜英秀四五米远的地方就停下了,歪着脑袋看了看姜英秀,还竖起了耳朵,耸了耸鼻子,对着眼前这个陌生的家伙很是警惕,却又有几分好奇。

姜英秀目不转睛地盯着兔子,一动也不敢动。她正在想,怎么才能赤手空拳地抓到这个小家伙。

据说东北地区曾经一度物产丰富到“棒打狍子瓢舀鱼”的程度,她从没见过,总觉得有些夸张。然而今天看到这只对人类好奇的傻兔子,她突然有点儿信了。

自己哪怕抓不着这只兔子,再往老林子深处走走,说不定能抓到只傻狍子?

姜英秀突然动了,扑向了那只灰扑扑的野兔。

兔子见状撒腿就跑,姜英秀追着它跑了几步,眼见着还差几步就要追上了,竟然丝毫不觉得吃力。姜英秀突然意识到,自己的速度似乎有点快得不正常——难道在空间休息,真的能让自己的体能大幅度增强?结果,刚想到这一点,竟然一下子就慢了下来。

艾玛!现在不是研究速度的时候啊!姜英秀急了,赶紧默默地祈求让空间把那只兔子收进去。哼,反正空间里统共就那么大点儿地方,不信还能抓不住它!

兔子直接凭空消失了。姜英秀四下看看,觉得这深山老林的没什么人能注意到自己,于是也赶紧一闪身进了空间。远处有一道耀眼的光点一闪而过,就像一个最最普通的、穿过树叶洒落林间空地的光斑。

刚刚那只肥肥圆圆的灰毛兔子,此时正呆若木鸡地蹲在空间的青青草地上。一动不动。

诶,兔子见了这么好吃的青草,竟然能忍得住不尝一尝吗?

姜英秀走近了兔子,捏了捏它的长耳朵,又摸了摸它柔软的皮毛,手感很舒适,就是气味不大友好。

兔子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任由姜英秀怎么摆弄也没什么反应。姜英秀没有多想,只一闪念猜测了一下,会不会是动物进了空间得有一阵子觉得头晕呢?就直接又一闪身,出了空间。

目前已经是她第五次用空间直接收取跟自己有一段距离的目标了,这回是距离最远的一次,而且自己和目标都处在运动状态……

艾玛,这个空间虽然面积小了点儿,但是还是很好用的嘛!

也许它的功能不只有保鲜和存取物品,自己还得多多研究,多多开发才是!

姜英秀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根本没有注意到远处,有个耀眼的光斑突然亮了一下,转眼之间,又变暗了。

姜英秀开心了一阵子,就赶紧抬头看了看天色。嗯,还有些时间,还可以再往森林深处走走。

姜英秀心情愉快、动作轻盈地往前走,仔细认真地观察着周围的环境。冬天的老林子里很安静,只有姜英秀自己轻轻地踩到积雪和落叶发出的沙沙声,偶尔还会有踩到小树枝发出的清脆的断裂声。

姜英秀一路走,一路随手收集一些自己看得过眼的东西,包括一些粗大的枯树枝、一些坚韧柔软干燥的藤蔓、一些跟之前那只肥兔子一样偶然发现的傻傻的小动物……这么会儿功夫,她已经又逮到一只个头更大些的灰斑野兔,外加三只花野鸡,甚至还从另外几个红松鼠的树洞里,收了些板栗和山核桃。

老实说,只她跟六丫两个人吃的话,这老些东西,其实已经足够了。

然而,当好处唾手可得的时候,又有谁会轻易放手呢?姜英秀在老林子里走了半天了,手脚头脸都冻得有些僵硬,还是不舍得就这么回去。

她一直在思忖,今天闹了这一场,最后该怎么收场。如果能带回去几只野味的话,说不定回到老姜家的时候,能逃过一顿打?

老太太怎么发火真心不好说,也许会劈头盖脸地暴揍她一顿,也许从此就改为冷暴力了也说不定。但是姜老三是一定不会绕过她的!她离家出走,沈春柳跟着担惊受怕的,说不定也会削她一顿,好让她长点记性。艾玛!男女混合双打或者团队作站的可能性很高啊!

姜英秀心里直犯嘀咕,就没怎么细看脚下的路,走着走着,突然脚下一滑,一脚踩到了一个空的雪窠子里。“啊”的一声尖叫还没有喊完,整个人就掉了下去。有些积雪还扑簌簌地落了她一头一脸,脖子里也凉凉的。

结果掉到底部才发现,这个雪窠子不深。艾玛,还以为掉下悬崖了呢。

其实这个雪窠子跟老姜家的菜窖差不多,只有一米多高,而且底部堆满了厚厚的落叶。落叶上又都是松软的积雪,她虽然摔了一跤,也吓了一跳,倒是一丁点儿也没有受伤。

这里很是避风,倒是比外的林子里感觉暖和多了。她拍打干净了身上的雪,很快就发现,这个地方暖和的程度有点不一般。她仔细地观察了一阵,方才看到,这个口小肚子大的坑洞一侧的内壁上,有个窄窄的天然裂口,那裂口周围,竟然干干净净地,没有一丁点积雪的痕迹。

第20章 原来你是酱紫的大橘为重

她谨慎地靠近了那个窄窄的裂口,立马感受到一阵温柔和煦的暖风,轻轻地拂过自己的脸颊。风很柔和,隐隐约约地带着果木的清香甜蜜。

姜英秀觉得,自己这运气好得有点夸张了。老林子的地下洞穴竟然有暖风吹来,后面有什么还用想吗?

她很想直冲过去一探究竟,但是却又有些放心不下独自一人呆在山洞附近的六丫姜英俊。然而能洗澡的诱惑对她来说还是太大了,纠结了不到五秒钟,她就果断地决定尽最大努力速战速决,早去早回!

说干就干,姜英秀在四周仔细查看了一番,就钻进了那条狭窄的山缝。爬着爬着,手掌、手肘、膝盖、脚踝,都摩擦出了深浅不一的伤口,但她还是咬牙忍痛往前冲。毕竟温泉的诱惑力太大了,让她爬一段刀山她都不会犹豫的!

有一段缝隙相当狭窄,连姜英秀这种瘦弱纤细的小身板,钻过去都相当吃力。就在她都有几分怀疑自己是否会卡在山缝里死掉,变成一具枯骨的时候,面前的道路突然间开阔起来。

眼前的景色,简直就像是换了一个季节。

姜英秀看到的是一个地势开阔的山谷,植被茂盛,草木葳蕤,许多果树上还挂着成熟了的果实。鸟鸣声此起彼伏,蛙声蝉声不绝于耳,然而,却基本上没有看到什么走兽的身影。

一条窄窄的小溪在山谷正中蜿蜒流过,远远看去,水质似乎相当清澈。

姜英秀循着溪流的轨迹寻找它的源头,发现它是从另一侧的山壁上流淌出来的。

姜英秀掬起一捧水,洗了洗手,触手冰凉刺骨。喝了一口,甘甜清澈,很好喝。桦树林公社这片地方,一向以水好而著称全省,然而这条小溪的水质,却比姜英秀吃过的江水,井水,泉水,味道都要更好。

可惜太冰,一口水下去不仅打了个冷战,还能清晰地感受到从咽喉,食管一直到胃部的路线图……诶,水不热,那么山谷里的暖风是从哪里来的?

姜英秀琢磨了不到半分钟,就果断地放弃了这项浪费时间的活动,而是奔着果树冲了过去。

山谷里的果树品种很是丰富,有山楂树、槟子树、樱桃树、沙果树、柿子树,还有几棵枣树和一片板栗树、核桃树。这个品种丰富的程度,让姜英秀简直有几分怀疑,这些树不是野生树种,而是人工种植的产物。

不过,似乎除了自己爬进来的那个窄窄的山缝,这个山谷周围都是陡峭的山壁,不像是有什么其它出路的样子。

而且,树上的果实大多数还在,甚至连落在地面的,也都基本上是完好的,这就奇怪了。

如果这些果木真的是人工种植的,主人家不会不来采摘吧?

再说为什么也没有什么野生动物来把这些果实搬走呢?

姜英秀心头有无数的疑问闪过,不过,她一边想着,一边手上也没闲着。先把落在地上的果实,挑拣品相完好的归拢到一起,把坏的烂的远远地扔到一边,然后就将这些经过初次挑选的果实收进空间。

收完了地上的,她又开始蹭蹭地爬树。

树上挂着的果实也大多都成熟了,有些轻轻一碰就掉落了,有些还需要动手采摘。姜英秀一边摘,一边往空间里送,一棵树也不肯放过。忙活得汗水哗哗地淌,心头却满溢着丰收的喜悦。仿佛有头小鹿乱撞一般的兴奋,又好像掉进米缸里的老鼠一般满足。

等到姜英秀忙忙乎乎地收了十几棵树上的果实,终于觉得有点累了,就暂停了一下准备休息休息再接着干活儿。

她拿了个红彤彤的槟子到溪水了洗了洗,甩了甩水珠,就咔嚓咔嚓吃了起来。哎呀呀,鲜槟子简直是最可爱的水果!滋味酸甜可口,芳香扑鼻,真是太好吃了!不行不行,还得再来一个!

姜英秀正美滋滋地一边吃,一边规划着美好的蓝图,忽然鼻子里闻到一股腥臭的味道,全身的鸡皮疙瘩都炸起来了,寒毛直竖,毛骨悚然,似乎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危险!危险!”

姜英秀僵硬地转过身,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冷气。

一只橘色带黑条纹的大“猫”,正优哉游哉地看着她的头顶。

她一不留神瞄到了对方那雪白雪白的大爪子,又慢慢地仰起头,盯着对方脑门儿上的“王”字花纹呆愣了一会儿。只觉得口干舌燥,心跳加速,什么话都说不出来,甚至膀胱告急,有种迫切想要上洗手间的冲动。

橘色大“猫”似乎对姜英秀很感兴趣——它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弱小的猎物,面对自己却不闪不避不逃跑。它歪着头看了看姜英秀,十分有兴趣地伸出了一只爪子,想要拍一拍她的肩膀。

姜英秀眼看着那只爪子就要拍到自己身上了,刚刚接触的那一瞬间,才恍然记起来,自己可是有金手指的人哪!心念一动,就躲进了空间。

然而,她却忘记了,对面那只“大橘猫”的一只爪子,已经轻轻地搭在她的肩膀上,于是,也被她一起带进了空间。

姜英秀吓得一屁股跌坐在了空间的青青草地上,而“大橘猫”却“噗通”一声栽倒在地。硕大的脑袋瓜子直接砸在了姜英秀的肚子上,砸了个结结实实,震得她怀疑自己简直是受了内伤。

她又是惊恐,又是慌乱,然而却被压得动弹不得,躺成一滩,连气儿都有点儿喘不匀乎了。

又过了半晌,本来觉得自己史无前例地倒霉,闭上眼睛、缩着脖子、一门心思等死的姜英秀,发现死亡竟然一直没有来临,突然意识到情况有些不对。

她睁开眼睛仔细看了看,那头“大橘猫”似乎趴在她肚皮上打起了盹儿。

对了,之前捉到的两只灰兔子、三只野鸡,也是在老林子里活蹦乱跳的,然而一进了空间,就立马消停了,跟睡着了一样,一动都不动。

姜英秀想到这里,心情多少安稳了一些,虽然之前吓得手软脚软,还是努力挣扎着,将它沉重的大头给推到了一边,费劲巴力地从它身体下面爬了出来。

第21章 教练!教练!我要退钱!

爬出来之后,姜英秀先是连滚带爬地将之前那根她用来当拐杖的树枝抓在了手里,然后,试探着用树枝的一头儿,轻轻地戳了戳“大橘猫”带着“王”字图案的花脑门儿。

“大橘猫”没有反应。诶?难道这家伙不是睡着了?

姜英秀又乍着胆子凑近了,揪了揪它的短耳朵,还拽了拽它的长尾巴,它依然一动不动,仿佛在装死。

最终,姜英秀做了半天心理建设,鼓起勇气,将自己的手背放在了“大橘猫”的鼻子底下,凝神静气地感受了半天,发现这家伙是真的没气儿了,这才彻底松了一口气。

全身顿时就像是筛糠一样,抖了起来。姜英秀放任自己抖了差不多好几分钟,才慢慢地平静下来。

这回算是整明白了,看来这家伙真的是莫名其妙地挂掉了。就是不知道为啥,挂了之后竟然还身体柔软,栩栩如生地,跟睡着了似的。她又检查了一下先前抓到的两只野兔、三只野鸡,果然也都没有了呼吸。

死里逃生的兴奋劲儿过去了,姜英秀反而有点沮丧。因为她可以确定,自己利用空间来养鸡养鸭养鹅养猪养兔子的宏伟计划,恐怕是泡汤了。

因为这空间很显然不能带活物进来啊!不然也是个死……呃,这么说自己这一趟趟进进出出的,其实都是拿绳命在冒险么?

或者,也许人类都是例外?又或者,只有自己这个主人是例外?但是要说真的拿哪个人来做这个空间功能测试……她打了个寒战,知道自己绝对狠不下这个心。

算了算了,还是琢磨琢磨种植的事儿吧。毕竟空间里有青青草地,那美味的青草长得还挺茂盛的,再者说植物跟动物怎么也得算是两回事吧!

想到这里,姜英秀向种了榛子和松子的角落看去,嗯,那里还是没什么动静,也许应该去刚刚那个山谷里弄点水浇上!

想到这里,姜英秀就拎着那个酒壶出了空间。

太阳已经渐渐地西斜,漫天的火烧云真是漂亮啊!她不由自主地想起《呼兰河传》里的描述。不过,冬天天黑得早,再不赶回去,六丫怕是真要哭鼻子了。

姜英秀加快了手上的动作,从溪流中打了满满一酒壶溪水,然后又进到空间里,给埋了榛子和松子的地方都浇上了点儿水,希望这些种子能早日发芽。可惜这酒壶实在太小,姜英秀足足跑了四趟才算浇完。

然后又打了满满一壶水,放进了空间,继续把方便收取的各种果实都一股脑收进了空间,反正空间可以保鲜,抽空慢慢整理吧,现在得先抓紧回去了!

姜英秀顺着山缝又爬了回去,因为在山谷里大吃了一顿水果,肚子鼓起来了,在穿过最狭窄的那段的时候,没少受罪。不过姜英秀心里有数,知道这段路其实没多长,所以就强忍着不适,狠劲儿地收着肚子,一鼓作气地拼命爬了过去。

姜英秀想了想,在快走到山洞附近的时候,提前从空间里拎了一只野鸡出来。

到了山洞口一看,六丫已经基本上把洞口封起来了,自己就躲在洞口后面,露着一个黑溜溜的小脑瓜,瞪大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外面看。此时天色已经暗淡了许多,不仔细盯着看,还真注意不到这里是个山洞口,更想不到洞里还有个娃娃。

姜英秀觉得有点好笑,走到洞口才出声跟六丫说道:“傻妞,我回来了,自己在这呆着感觉咋样,是不是害怕了?”

六丫腾地挑起来,将洞口扒拉开,眼泪水已经流出来了,嘴巴里却比鸭子还硬:

“你咋才回来呢?天都黑了知不知道?哼!我才不会害怕呢!”说着说着就要往姜英秀怀里扑,然后忽然发现了姜英秀手里拎着的野鸡,欣喜之情溢于言表:“唉呀妈呀!这个是给我吃的吗?姐你最好了!”

姜英秀把一只手背到背后,悄悄地从空间里取了点松子出来,然后伸着拳头到六丫面前:“这才是给你吃的。猜猜是啥?”

六丫猜了两三次没猜对,干脆直接上手去掰姜英秀的手指头,姜英秀故意跟她较劲儿,让她折腾了一会儿才摊开手掌,手掌心里是一把剥好了的松子仁,白嫩嫩的,带着金灿灿的黄色外皮,散发着诱人的清香味。

六丫欢呼着抓过松子吃了起来,吃了两颗忽然想起来,又一伸小手让姜英秀:“姐!咱俩一起吃!”

姜英秀笑了,笑意从心底直达眼底,她觉得六丫真是个相当可爱的孩子。嗯,也许自己的计划该修改一下了,不只要努力奋斗,让自己过上好日子,也要让六丫这样可爱的好孩子,也过上好日子!

“姐在外面吃过啦!这些是专门给你带的。你吃吧,我先把火点上。”

说完,姜英秀就进了山洞里,铺上一堆干燥的树叶,又架上去几根柴禾,准备点个小火堆,打算晚上用来取暖。嗯,没准儿还可以顺便烤烤兔子腿儿什么的……

没办法,她实在不敢冒害死六丫的风险带她进空间,更何况,知道的人多了,所谓的秘密也就不存在了。六丫虽然是个有主意的孩子,也保不齐她会不会什么时候一激动说秃噜嘴啊。

艾玛,没有打火机就是不方便!姜英秀和六丫姜英俊都是临时起意离家出走的,当然谁也没想起来带上火柴。

姜英秀试了试将石头对撞,试图敲出火星来,结果一无所获。

而钻木取火听起来容易,其实真正做起来,实在是太难了。姜英秀试了半天都没成功,还把自己的双手磨得生疼生疼的。

艾玛,记得当年在野外生存训练营的时候,看教练做这种事情都很容易哒!特么的要是能穿回去,一定要找教练退钱!

姜英秀气恼地将柴禾摔在了一边。姜英俊小口小口地把手里的松子仁吃光了,此时正在舔嘴抹舌地回味,听了这一声,赶紧来安抚姐姐:“姐你别着急,不点火其实也行,我不冷!真不冷!”

就在此时,两人听到外面隐隐约约地传来一阵阵呼喊声:“四丫!四丫!”“六丫!六丫!”“英秀!姜英秀!”“秀秀!四丫头!”“二俊子!二俊子!”

第22章 回家

冬天天黑得早,晚上干活又辛苦效率又低,所以生产队都是五点左右就收工了。姜老爷子带着一众儿孙刚到家,就被家里的一片狼藉给吓了一跳。

等到问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只草草地安慰了老太太几句,就赶紧派出了全家的儿孙们出去找人。

找了一阵子没找到,天也黑得看不见路了,又忙忙地去寻了大队长宋三斗帮忙,喊上相熟的社员们(村民们),一起点上了松树明子(以松树枝做原料的火把),四散开来,上小寒山去找这俩不省心的倒霉孩子。

毕竟丢了两个娃,可不是小事。再说这小寒山上,可是有猛兽出没的,万一俩丫头被狼叼走了,咋跟三房两口子交代?

姜家来的除了姜家的老爷子、五房的五个老爷们儿,五个儿媳妇儿,还有长房的三个小伙子。大家伙儿分头喊着俩娃的小名儿,呼喊声此起彼伏地,那叫一个热闹。

小姐俩听见了喊声,六丫姜英俊有点烦恼地仰脸儿看着她最喜欢最信任的四丫姐:“姐!我害怕……”

姜英秀迅速地决定,既然家人找了过来,那就干脆顺着这个台阶回去吧。其实最关键的是,她怎么也点不着火,怕把这孩子冻个好歹的。

姜英秀摸了摸六丫的小脸儿,搂紧了这个比自己还矮上一头的小娃娃:“傻妞,别怕,咱这就回家。”

姜英秀悄悄地将野鸡收进了空间,大声地喊了回去:“哎——我在这儿呢——”

姜家众人顺着喊声赶紧找了过来,老爷子一看姜英秀和姜英俊灰头土脸的小样儿,本来憋了一肚子狠狠教训俩丫头的话,都吞了回去。

姜英秀额头上的伤口还没好利索,脑门上又被烟袋锅敲起来五六个大包,看上去就像是戴了个奇形怪状的发箍;姜英俊两个小脸蛋儿肿得跟大馒头似的,手指印儿还清晰可见。

姜老爷子不由得有些心疼,又有点尴尬。唉!老婆子啥都好,就是这几年这脾气是越来越大啊!

社员们本来就挖水沟累了一整天,这会儿又在风雪中四处奔波了将近一个多钟头,这下孩子找到了,心头一块大石头总算是落了地,不由得感觉疲惫上涌,一个个都纷纷告辞,各回各家了。

姜老爷子派出了姜家众人,分别去寻各处带队找人的社员,通知孩子找到了的消息。

另外又专门让姜老三赶紧回去,给家里人报个平安。还特意多嘱咐了一句,今天太晚了,有啥事明天再说,别动不动就打孩子。

自己则亲自带着小姐俩儿,慢悠悠地往回走。

姜英秀见别人都走了,包括那个凶巴巴地瞪了自己两眼的便宜爹,就悄悄地凑到老爷子身边,拉住了老爷子的衣襟。

她手腕一翻,便将那只让六丫垂涎三尺的野鸡从空间里拿了出来,藏在袖子底下,递给了老爷子:

“爷,这是今天下午我在老林子里捡的,回去让我娘拾掇了,给你和我奶加个菜。”

姜老爷子本来有点长吁短叹地一路走一路抽着旱烟袋,不知道在想些啥,待看清了姜英秀手里的东西,顿时眼睛一亮:“这玩意儿也能捡来?它见着你都不跑?”

姜英秀乐呵呵地回答:“跑,不过跑得不算快。飞一阵子扑棱一阵子的,我追了半天都差点追迷路了才追上。”

老爷子目光一闪,盘算起来是不是要进老林子下几个绳套。停住脚步低头思忖了一会儿,老爷子什么也没说,就又迈开腿儿往前走了。

但是姜英秀明显感到他的脚步轻快起来,端的是健步如飞。自己跟六丫磕磕绊绊跌跌撞撞地,几乎使出了吃奶的劲儿才能勉强跟上。

老爷子也跟老太太一样,在很多方面感觉到了姜英秀的变化。虽然她的脸上露出了一副很是胆怯害怕的模样,但是很奇怪的是,他就是清清楚楚地感觉到,这丫头其实一丁点儿都不怕他。

不像从前,这丫头总是闷不出溜的,一副扭扭捏捏小里小气的样子,在人前几乎都不敢吱声。更不要说跟自己笑呵呵地说话了。

莫非这摔破了头,反而把那榆木脑袋摔得开窍了?把那老鼠胆给摔成了豹子胆了?

姜老爷子在琢磨姜英秀,姜英秀也在琢磨姜老爷子。在原主的印象里,似乎从来没见过老爷子开口骂人,动手打人。他是个沉默寡言不爱吱声的。不过一开口,往往就很有分量。

嗯,也许应该说,姜老爷子的风格,其实跟二大娘李荞麦是一挂的。

不过二大娘喜欢怼死人不偿命,而老爷毕竟天南海北地见过好多世面,一般不会怼人,反而比较喜欢和气生财。

如果能争取到老爷子的支持,自己眼前的这顿打就可以逃掉了,以后的处境,说不定也会好很多。倘若争取不到老爷子的支持,恐怕还得有一场硬仗要打……

姜英秀想着心事,姜英俊眼巴巴地看着老爷子拎着的野鸡,老爷子也想着心事。三人一路沉默无语地回到了姜家。

三人到了姜家,全家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聚焦了过来。

姜老太太许氏第一个出声:“哟呵,一个个的都涨能耐了,你们两个狼心狗肺地小瘪犊子,居然还知道回来?咋不被狼叼了去呢?”

老爷子叹了一口气,试图岔开话题:“行了行了,你跟俩孩子较啥劲。能找回来就是万幸!别扯那些没有用的了。大家伙儿都饿了吧,咱们今晚上吃点啥?”

姜英秀大大方方地认错:“奶!我错了,我不该惹你生气!只是当时我这脑袋疼得厉害,好像跟要炸开了似的,我不敢不跑啊!”说着还指了指自己的伤口和一脑门的大包。

六丫有样学样,紧跟着四姐的脚步:“奶,我错了!我不该吃中午饭!”

“扑哧”

人群中响起一声轻笑。

四丫知道这必然是五婶朱月娥,别人没那么大胆子。而二大娘李荞麦的胆子虽然很大,性子却颇为严肃认真,很少会被逗笑。

老太太恼了:“你个死丫头片子,还不服气是不是?

第23章 冷冷的狗粮在我脸上胡乱地拍

姜英秀赶紧扯了六丫一下,六丫本来正打算回嘴,被扯了这一下,立马低下头,抽抽噎噎地往外使劲儿飙眼泪。呃,她倒是忘了,六丫这丫头妥妥滴就是个天生的戏精啊!

沈春柳又是生气又是心疼,嗓子眼儿里挤出来的都是颤音儿:“你还有脸哭?”

姜老爷子噗噜噗噜身上的雪,又给姜英秀和姜英俊都拍了拍,然后摆摆手,示意老太太和老三媳妇儿都住嘴:

“唉,老婆子,我这身上咋一阵儿一阵儿地有点发冷呢,姜汤熬上了没?”

然后又扬了扬手里拎着的野鸡:“老三媳妇儿,去把这个拾掇了,这可是四丫捡回来的。”东屋里不约而同地响起来一阵抽气声,沈春柳感觉有点儿像做梦似的,接了野鸡,脚下发飘,去了外屋地。

老大媳妇儿牛桂花又是羡慕又是嫉妒,一张口就冒酸水:“四丫头这可真是出息了哈!闹了一场反而有功了!她能捡咋不多捡两只?就这么一只瘦巴巴的野鸡崽子,够谁吃的?”

姜老太太许氏先是“啪嗒!”把烟袋锅子一摔,磕到了炕桌桌面上,横了大儿媳妇一眼:“不够吃你就别吃!不说话没人拿你当哑巴!你能耐你去捡去!”

骂完大儿媳妇,立马一拧腰,“娇嗔”地白了姜老爷子一眼:“这点儿事还用你说?早都熬好了,这会儿都快放凉了!”

许氏伸手抬手理了理鬓角,忙忙地下了地,亲手从外屋地的大锅里给老爷子盛了一碗热气腾腾的姜汤,看颜色应该没放红糖,倒是有两段儿葱白在里面飘着。

姜老爷子接了姜汤,笑得脸上的皱纹都舒展了许多:“一把年纪了,还非得亲自动手!快上炕头暖和暖和去,地上凉!”

姜英秀猛地被撒了一脸狗粮,看着这样的姜老爷子和姜老太太,觉得自己的下巴都快掉地上了,突然好想引吭高歌一曲:“冷冷的狗粮在我脸上胡乱地拍”!

看看其他人的表情,呃,大家伙儿怎么这么淡定,难道是都习惯了?

再一细看,众人好像还都挺忙活。

大房的儿媳妇儿牛桂花被婆婆数落了一顿,脸上神情有几分讪讪,不过却不愿示弱,正在跟乐滋滋地准备看她笑话的老五媳妇儿朱月娥用目光交锋。四房的杨水芹站在俩人中间,两眼微红,要哭不哭的,一副随时准备梨花带雨的模样。

唯独二大娘李荞麦,快手快脚地盛了十几碗姜汤,先给了姜英秀和六丫两人一个二大碗,示意她俩一起喝这一碗,又把其它的,一一递给陆陆续续进屋了的姜家众人。

姜英秀喝了一口,立马打了个大喷嚏,这姜汤料放的挺足,味道真够辣的!不过身上立马就暖和了起来,好像刚刚喝下的不是一口姜汤,而是一团暖暖的火苗。

六丫也跟着喝了一大口。她自打跑出去到现在,就没喝过一口水,早都渴得不要不要的了。

姐妹俩头挨着头,亲密地靠在一起,很快就把一大碗姜汤喝了个干干净净。

姜英秀已经浑身冒汗了,感觉头顶上都有点儿热气蒸腾的。再看看姜英俊,脑门和鼻尖儿上都沁出了一滴滴的晶莹汗珠,小脸蛋儿也红扑扑地,衬得她脸颊上的红肿和手指印更加的明显……

老爷子看着俩丫头,似乎想说什么却又闭了嘴。缓了缓神,又安排让几个儿子、孙子和儿媳妇们,拿着瓦罐带上姜汤,分送到各家帮忙找人的社员家里。

这年头家家户户手头都不宽裕,以往的一些老礼,自然也就顾不得了。比方说这种请人帮忙漫山遍野找孩子的事情,不请人吃顿好饭,哪里说得过去?

可是现在粮食金贵,若真的请了这老些人来家吃饭,姜家这一大家子人,接下来的日子,恐怕就得把脖子扎紧了,喝西北风去。

不能请人吃饭也就罢了,难不成还不能请人喝个姜汤么?不就是多加两瓢凉水的事儿!不管怎么着,这好歹也是个心意。

姜老太太许氏自然也明白这个理。她跟姜老爷子算得上是典型的恩爱夫妻,患难与共了大半辈子,自然是默契有加,心意相通。对这一点,她倒也没有什么不满。

只是,这会儿看老头子的意思,很明显是想要把今天的事儿糊弄过去,不打算追究两个小狼崽子胆敢随便离家出走的责任了!

老两口恩爱了一辈子,从来没有红过脸。老太太自然不愿意为了这么点破事儿,拂了老头子的面子。但是,要她高高举起、轻轻放下,就这么把这口气咽下去,又谈何容易?

许氏板着脸,恶狠狠地瞪着姜英秀许久,看得她汗毛直竖,方才不屑地扭过头去,冷冷地哼了一声,算是暂时放过了她。

而对于敢忤逆她的意志,自己动手抢食的六丫,她是连瞪都懒得瞪,干脆直接无视了。三房出来的果然就没一个好饼!

姜英秀苦笑了一下,眼前这一顿打虽然似乎是逃过去了,以后的日子,恐怕还有得磨哪!

众人喝过了姜汤,老太太给老爷子装了一袋烟,然后给自己也装了一袋,老两口对着吞云吐雾了一阵。等所有出去到各家各户送姜汤的姜家人都回来得差不多了,才吩咐放桌子,准备开饭。

沈春柳手脚很是麻利,不大会儿功夫就把那只野鸡拾掇好了,然后进到东屋里来,请示婆婆这野鸡该怎么做。

姜老太太看了一眼姜老爷子,没故意为难一脸忐忑的三儿媳妇儿,只稍微想了想,便吩咐道:“拿俩红辣椒,多洗几个土豆,先把鸡杂炒了吧。鸡肉整只冻起来,留好了,等到过年的时候再吃。”

沈春柳领了吩咐,再次去了外屋地,很快,一阵浓郁的香味就飘了过来,姜英秀情不自禁地吸了吸鼻子,这种干辣椒爆锅的香气真是太诱人了!

然后她就囧囧地发现,没出息的不止她一个,这一屋子的老老小小,竟然不约而同地都在吸鼻子,吞口水。

第24章 哪壶不开提哪壶

这事儿说起来也真不能怪他们。任你是再怎么不挑食的人,让你连续吃上整整一冬天的清水熬白菜,还缺油少盐,又炖得烂烂乎乎地,也不可能不腻啊!

这个年月,大多数庄户人家的晚饭都是这么对付一口。咸菜疙瘩配野菜糊糊苞米面粥,是标配,在此基础上加个杂合面贴饼子或者窝窝头,配个清水熬白菜、酸菜炖土豆什么的,就是高配……总而言之一句话,骗骗肚子,混个水饱就得了。

庄户人家的观念很朴素:天黑了看不见,也没法干啥重体力活儿,还吃那么饱干啥?那不纯粹是浪费粮食么。再说了,大晚上地不睡觉,还得点灯熬油地,多费钱啊!

鸡杂很快炒好了,刚一端上来,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老姜家今个的晚饭,本来也是野菜糊糊苞米面粥,副食是清水熬白菜,还有早晨剩下的咸菜丝。为了慰劳众人漫山遍野找孩子的辛苦,还添了一盆大葱蘸大酱。这回再加上一盆用干干的红辣椒炒出来的鸡杂,这餐饭的档次瞬间就提升了不少。

虽然实际上鸡杂已经陷入了土豆块儿的汪洋大海,想挑出来需要眼疾手快,但是那沾满了诱人汤汁的土豆,一样令人口舌生津。

姜老太太许氏泰然自若地顶着众人渴望的目光,先把鸡胗单独挑出来,夹给了姜老爷子。然后慢条斯理地用一把木勺给众人分菜。这年头,铁器也比较珍贵,买铁制品还需要工业券呢。

姜英秀发现,许氏的手太有准儿了,简直堪比大学时代学生食堂里的大师傅。

手腕只那么轻轻一抖,姜秋菊碗里就多了一颗鸡心和两块儿鸡肝儿,还有两块儿浸满了汤汁的金黄色土豆。而其他人的碗里,最多也不会超过一块儿鸡杂。

等轮到了姜英秀这里,老太太突然抬头看了她一眼,声音冷冷地说道:“四丫头,你去剥两瓣儿蒜来。”

姜英秀乖乖地去了外屋地拿蒜。等她剥好了一小碟雪白的蒜瓣儿,回到了饭桌上,鸡杂炒土豆竟然已经分完了。而自己的碗里,只有半碗绿中带黄的野菜糊糊,外加半碗烂乎乎的清水熬白菜。

姜英秀扫视了一圈儿,跟自己一样待遇的,只有六丫和八丫。嗯,闯祸的事儿八丫没有份儿,大概是受了自己和六丫的连累了。

她抿了抿嘴,决定暂时先不跟老太太一般见识。倒是两个小丫头,委委屈屈地瘪着嘴儿,这会儿都快哭出来了。

吃不到鸡杂就算了,竟然连土豆也不给吃!不带这么欺负人的!

姜英秀笑眯眯地看了看两小只气鼓鼓的脸,又给了姜老太太一个灿烂的微笑,然后面不改色地一口气把自己的那碗糊糊喝掉了。

许氏皱了皱眉头,姜英秀的反应跟她的预期很不一致。

姜英秀吞完了糊糊,没有再盛第二份,而是往碗里倒了点水,晃了两晃,直接把汤汁都涮干净了。然后又把这涮碗的水也咕嘟一口喝掉了——她脑子里正在走神。

想吃肉的话,得找个机会,在空间里试试点火。

只要能点起火来,是清蒸还是红烧,是爆炒还是干煸,是过油还是清炖,是水煮肉片还是叫花鸡,不全都随自己的心意?

到时候还可以偷偷给俩小丫头点肉吃!

嗯,所以当务之急,大概是从外屋地的灶台下边,偷渡个火种到空间里去!

不过以前从来没有在空间里试过点火,还不知道这空间能不能接受火种这种东西呢。万一火种一进空间就灭了的话,还得再想想别的办法!

吃完了晚饭,各房就都散了,纷纷回了自己的住处。

姜英秀贴心地帮沈春柳收拾了桌子,又帮她洗碗。沈春柳找了个空隙,忧心忡忡地把后来发生的事情跟姜英秀说了一遍。

姜英秀这才知道,原来六丫走后,还发生了这么多劲爆刺激的事情。

姜秋菊竟然掀了桌子!而且把六宝给烫了!四宝和五宝竟然联手把姜秋菊给打了!最令人惊讶的是八丫!她一个四岁的小娃娃,竟然还懂得浑水摸鱼了,趁着众人乱成一团的时候,自己个儿吃了个肚儿圆!

姜英秀听得又好笑又心酸,暗暗决定自己偷吃小灶的时候,一定要想方设法带上六丫和八丫。

嗯,其实也应该给沈氏一些,就凭她给自己专门烤的那个土豆,就不该落下她!

只是,肉的来源该怎么解释?俩小娃娃好糊弄,想瞒过沈氏,可没有那么容易啊!

“四宝和五宝竟然敢打我老姑,我奶居然也在场?那咋没收拾他俩呢?”

“你奶当时真是气坏了,好悬没背过气去,哪儿还有力气收拾他们?这俩小子可把你老姑给打惨了。

尤其是五宝,拿着个凳子抡起来,叮了咣当一顿砸……就那个凳子,你瞅瞅,那凳子多硬啊!

要不是你大娘正好从集上回来了,把他俩给拉开了,他俩没准儿真能把你老姑给打出个好歹来。”

沈春柳说着,还是一副心有余悸的表情。姜英秀明白她的意思。她是觉得五宝小小年纪,下手太狠了。是个心不慈的。不过,二嫂李荞麦平时一向对她多有照顾,这话她就不愿意说出口。

“诶,我老姑伤得真有那么重么?刚才饭桌上我看她吃得挺香的呀!”

“五宝虽然下手狠,毕竟岁数在那摆着呢。再说你老姑都在炕上趴了一下午了。你老姑今儿个确实吃亏了,不过都是些皮肉伤,前胸后背都青了好几块,跟雷七奶奶那儿拿了一瓶活血化瘀的药膏抹上了。”

姜英秀有点憋不住笑,赶紧转移话题:“对了,我大娘抓的小猪羔咋样?抓了几只了?我回来时候没注意,小猪羔养在哪儿了?”

沈春柳如临大敌,啪地打在姜英秀手背上一下:“嗨!小点儿声!在你奶面前你可千万别提这事儿!”

东张西望了一番,小声在姜英秀耳边说道:“你可千万别哪壶不开提哪壶!今儿个你大娘在集上被小偷盯上了,还抓啥小猪羔啊,连卖鸡蛋的钱都没拿回来!”

第25章 空间的变化

姜英秀小小地吃了一惊。抓小猪羔的事情她之前听过一耳朵,知道姜老太太计划抓五头小猪羔。而家里的鸡蛋,也已经攒了快三个礼拜(星期)了。

她不由自主地开始算账。

一头小猪羔,往少了说,就按二十块钱算,这五只就是一百块。

家里有二十七只下蛋鸡,这年头的鸡吃的都是青饲料为主,粮食跟不上,鱼粉骨粉什么的更别想,这会儿还没有这种科学养鸡的概念呢。所以,基本上没有天天都下蛋的,一般都得隔一天到两天才能下一个蛋……

其实有些鸡表现特别好的,比如那只瘦巴巴的芦花鸡,几乎隔一天就能下一个,有时候还会连着下两个,才歇一天。

再比如那只黄嘴黄爪子的棕褐色的胖母鸡,一直保持着三天下两个蛋的频率。

嗯,就按照每只鸡每两天到三天能下一个蛋来算,一个星期也是两三个蛋。

三个星期,按每只母鸡产十个蛋算,不过分吧!二十七只母鸡,那就是两百七十个鸡蛋呢。

刨除掉给姜秋菊开小灶吃掉的,再刨除掉姜老太太嘴里的“不知哪个混账行子偷吃了”的,三个星期下来,怎么也能攒下二百个鸡蛋吧!

诶,大娘牛桂花虽然乐于偷奸耍滑,但是能干起来,还真是能干!

二百个鸡蛋,就算现在的鸡蛋个头儿小点儿吧,十个到十一个才能凑够一斤,那也是二十来斤的分量啊!背着这么多鸡蛋走上几十里山路……姜英秀想想都觉得佩服。

鸡蛋卖到镇上的供销社,是两分五一个。二百个蛋,就是五块钱。

也就是说,大娘牛桂花这次至少弄丢了一百零五块!这可不是个小数目!

呃,对前世的她来说,这么一点点钱,还不够买一盒巧克力的。应该说,是按时下的农民收入和物价来说,这笔钱,真心不是个小数目。

要知道,这个时候,连****的工资也才四百多块,而为广大农民深深羡慕的“吃皇粮”的、有“铁饭碗”的工人,基本工资也就二三十块一个月。

工厂学徒一个月能挣十八块。学徒期满以后,学成了,是一级工,能挣到二十四块钱一个月。二级工能挣二十八块。而有学历的三级技工,是三十三块,四级技工,是四十五块八毛。

这一百一零五块,对于有“铁饭碗”的工人来说,也是三四个月的工资。对于老姜家这样人口多、孩子多的农民家庭来说,毫无疑问是一笔巨款了!

姜英秀没继续这个话题,更没撺掇沈春柳去打听牛桂花到底弄丢了多少钱。

她光是看着沈春柳的愁眉苦脸,也知道她在愁什么——这钱虽然是牛桂花弄丢的,为此买单的,却是整个老姜家的每一个成员。

别的不说,就说猪圈里那五头猪吧!

本来全家人都兴兴头头的,以为今年十拿九稳地能松快松快呢。交了三头任务猪,剩下那两头,卖一头,手头能宽绰几分,杀一头,大家伙能过个肥年……谁曾想会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儿!

小猪羔是不能不抓的,这钱让牛桂花赔,她也赔不出来。可不是就着落到这两头猪身上了?还有鸡圈里那些鸡,估计也得卖掉几只。那可都是刚开裆(方言:指母鸡开始产蛋)没几个月的下蛋鸡啊!

一不留神想到姜老太太心疼得跳脚的样子,姜英秀嘴边涌起了一丝微笑,突然就觉得,自己好像有些不厚道。

嗯,怪不得今个儿老太太会把牛桂花的风凉话给撅回去呢!看来接下来的日子,老太太的火力重点要转移了。自己如果足够小心谨慎的话,应该不至于惹来太多关注。

沈氏和姜英秀聊了一会儿,郁闷压抑的心情似乎得到了宣泄,神情也显得稍微畅快了一些,然后又千叮咛万嘱咐,让姜英秀千万要有点眼力劲儿,别触到姜老太太许氏的霉头。

姜英秀干干脆脆地答应了。她本来也不想招惹姜老太太。小来小去的事情就罢了,谁多干点活,谁少吃点菜,谁吃亏占便宜什么的,她其实不怎么在意。

不过,如果老太太主动挑衅,比方说再动手打她之类的,她也不可能忍着就是了。

帮着沈春柳拾掇完了外屋地,又喂了一次猪,姜英秀就偷偷地带了个火盆,从外屋地的灶坑门里偷渡了两块烧的红彤彤的柴火,回了自己住的小屋。

其实本来她还想再清清猪圈来着,不过被沈春柳抢过去了。

沈春柳虽然生九丫的时候身子亏损了不少,但是作为一个一贯非常勤快能干的农村妇女,她只是不再能家里地里面面俱到,当男人一样挣命了。这点伺候牲口的活计,还是不在话下的。

此时的天色已经很黑了,姜家各房的灯光都灭了,大部分人都已经进入了梦乡。

姜家老少爷们儿的呼噜声此起彼伏,刚穿越过来的时候,听着还很烦躁,这才几天的功夫,竟然莫名地产生了一丝亲切感。

姜英秀将自己住的小房间的门插好,还在里面挂了把锁头。这把锁头是从一个旧箱子上弄下来的,那个箱子破得没有修复的价值,基本上只能当柴烧了,不过是还没倒出功夫来把它劈了而已。倒是这个锁头还可以废物利用一下。

姜英秀锁好了门,借着月光将自己的铺盖铺好,然后拽了两块旧木板塞进自己的被子里,伪装成一个蒙头睡觉的人的样子。自己则带着那个小小的火盆,悄悄地钻进了一个只有半扇门的柜子里,心念一动进了空间。

空间里的变化很大。

原本看上去大概两米多高的天空,现在看起来似乎升级到了四五米高。棉白色的云雾层变得淡了一些。青青草地的面积也变得更大了,似乎恰好翻了一倍——现在至少可以摆下八张前世的床了。

姜英秀种下的松子和榛子,此时都已经成了嫩嫩的小树苗,而且已经蹿到了一米多高。姜英秀走过去比了比个子,自己的身高如果有八十公分的话,那么这些小树苗差不多就有一米六左右了。

第26章 向着供销社,出发!

姜英秀很是惊喜。在原地绕着小树苗们蹦蹦跳跳了两三圈。这回再也不用去跟小松鼠抢粮食储备了!按这个生长速度,这再过两三天就能有吃不完的新鲜大榛子大松子了吧!

姜英秀乐呵呵地坐在了草地上,满意地看着自己种出来的两行小树苗,又开心地随手拔了几根青草吃,唔唔唔,又脆又嫩,带着点清爽的、淡淡的清香,口感像嫩嫩的小黄瓜,又有点像刚成熟的鲜枇杷,但却不带甜味,味道真是好极了!

不由自主地闪过一个念头:这个空间的创始人,不会也是个资深吃货吧……

只是她还有点把不准这空间的脉搏。这玩意儿到底藏在哪里了呢?它的运行啊、发展啊,都不需要能源的么?怎么看起来好像,自己越是折腾,这个空间就越是欣欣向荣?

姜英秀想了又想,前世她的知识储备十分丰富,但是并不足以解答这些问题,还是留着以后慢慢再找答案吧。

当然,她也没忘了自己另一个目的——火盆里的木炭火还红红的、正热着呢。她小心翼翼地把上次在空间里剥掉的那些榛子壳,松子壳,试探着扔进了火盆里。

榛子壳和松子壳很快就被点燃了,似乎比在外面还要更容易一些。火盆里红红的亮光持续了一阵,一阵清香气弥散开来。姜英秀惬意地嗅了嗅这香气,美滋滋地笑了。

看来,空间是不排斥火的。

在空间里做好吃的,应该也是可以实现的。

呃,越来越觉得,这空间的创始人,一定是个资深吃货!

不过,一个小火盆还是太小了,也就能烤个土豆,烧点榛子松子之类的来吃。要想做点别的,这需要些别的工具。

如果生个火堆,会不会把空间点着了?

姜英秀想试试,又有一丝丝担心,最终决定,还是要谨慎一点。

想吃好吃的,可以慢慢想办法么。

现在能从吃生榛子生松子,进化到能吃到烤熟了的榛子仁和松子仁,已经很不错了对不对!

至于烤鸡腿儿,烤兔子腿儿这类的……唉,上辈子吃的时候可都是加工好的,自己最多也只接触过用调好的香料腌肉的那个程序,剥皮啊脱毛啊什么的,全都不在行啊!

连条鱼都没杀过的人,要给兔子剥皮,给野鸡脱毛,这些血呼里拉的事情,实在是下不去这个手啊!

而原身这小身板虽然有很多干家务活的身体记忆,但是作为一个饭都吃不饱的小丫头,生活在一个连粮食都不大够吃的环境里,上哪儿接触这么多难得一见的“珍惜”材料去?

要不,自己还是想办法把这些东西交易出去吧。换点现成的、切好的五花肉啦、排骨啦、牛腩啦,带鱼啦之类的回来吃?再不济能换点大米白面什么的也行啊!

不过,听说在这个时代,做生意,当小商小贩什么的,属于nozuonodie的犯罪行为,刑法上的“投机倒把罪”这个罪名,好像直到九十年代才取消吧?搞不好还要被拉去批斗呢,严重了的话,说不定会把小命都丢了……

“诶,不对,我明明记得,有首歌叫《新货郎》,很好听的,演唱者叫郭颂,嗓子特别敞亮!上辈子老爸还给我唱过呢,那不是这个时代的歌吗?”

姜英秀困惑了一阵,深深地为自己当年的一心玩乐,不学无术而感到苦恼。如果事先知道自己会穿越的话,她一定会多了解一下这个时代,多查点资料,多储备点物资!

然而,有钱难买“早知道”。生活没有彩排,每一天都是现场直播。重生了的人生,也一样是现场直播。

后悔啊,自怨自艾啊什么的,都是没有用的。自己现在唯一能做的,只有正视现实,好好利用现有的条件,尽一切可能,努力去改善自己的处境。

既然牛桂花能上镇上的大集去卖鸡蛋,自己是不是也可以到集市上,把这些物资摆个地摊,卖出去一些?野兔野鸡换点粮票布票之类的应该不难吧,或者,直接以物易物?

要不,干脆直接卖到供销社?镇上的供销社既然收鸡蛋,应该也愿意收野兔和野鸡,对不对?只是不知道去供销社卖东西,会不会需要介绍信啊?

唉!关键是自己的物资全都说不清楚来源,而且还得瞒着姜家人。如果从集市上卖,一来解释不清楚,二来,遇到认识自己的村里人,怕是这事儿就瞒不住了。

如果去找黑市的话,自己也不知道有没有那么好的运气,一找一个准儿。而且,以自己这个不到一米高的小矬子模样,还能不被黑吃黑……怎么想怎么都觉得难,难上加难!

想当年自己在某点某江看小说的时候,那些主角们,一做生意,一个个都风生水起的,啥困难都遇不上,轮到自己了,怎么就这么寸步难行呢?

是自己想的太多了吗?

想来想去,困难一大堆,解决办法却连个影子都没有。

姜英秀一气之下,干脆不想了,走一步看一步吧!嗯,明天天亮了,就先去打听打听供销社的事儿!

虽然吃过了青草之后,肚子已经不饿了,姜英秀还是用小火盆,给自己烧了两小把美味可口的烤榛子和烤松子,好好安抚了一下自己那委屈了好几天的吃货之魂。

想到两小只晚饭时候那气鼓鼓的小脸儿,姜英秀突然就笑出了声儿。她又多烤了两把松子,细细地剥开了壳儿,留下了香喷喷的松子仁。

姜英秀出了空间,从破柜子里钻出来,看看自己的铺盖,伪装的样子完好无损。再看看窗外,月华如水,星光璀璨,映衬得地面的霜,都显得浪漫了许多,有了几许诗意。

姜家各房都已经吹灯拔蜡,纸糊的木格窗子后面,再看不到一点光亮。

姜英秀转身又回到了空间。她决定以后只要有机会,就在空间里睡。

那个小土炕从来都不烧火,躺下的时候就冰冷得让人一激灵,睡意一下子跑掉了大半。好不容易睡着了,后半夜还会被冻醒……原主熬了这么久才挂掉,简直就是个奇迹。

而在空间里睡,不仅温暖舒适,睡醒了还会神清气爽,感觉全身充满了力气,体能和速度似乎都变好了……傻子也知道该怎么选吧!

第27章 第一次去镇上

姜英秀在空间里睡了个饱,神清气爽,一身是劲儿。醒来后出了空间一看,依然月朗星稀,万籁俱寂。

于是,她从炕头堆着的一堆烂工具里面,挑了个只有半截的铁锹,又回到了空间里,开始继续种树。

这回种的是果树。

这也算是一种测试吧。她觉得空间变大,跟之前她种了松子和榛子有关。具体是不是这么回事,再种上别的果树试一试不就知道了?

槟子,沙果,柿子,大枣,核桃,板栗,样样都是自己爱吃的。她每样都尝了尝,味道竟然还都很可口。

不知是野生的水果确实比较鲜美可口一些,还是自己这小身板太久没有吃过好吃的闹得……

只可惜,真心不知道这些树都该怎么种。

干脆就像种榛子和松子一样,把种子埋进青青草地里面好了。重点其实还是要验证一下自己的推测。

姜英秀忙活了一身汗。又吃了几颗脆脆的、酸酸的沙果,算是犒劳了自己一番。出了空间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了。

姜家人大部分都是勤快能干的,鸡叫声一响起来,大部分姜家人就都陆陆续续地起了身。跳水劈柴,浆洗缝补,做饭喂猪,各有各的事情要忙碌。

姜英秀从正房外屋地的水缸里打了点冷水,简单地洗漱了一下。这天儿实在是太冷了,水温低得令人怀疑人生,抹了两把脸就冻得她瑟瑟发抖。而且不要说洗面奶了,连肥皂都没有,简直让她洗脸的欲望降到了最低。

唉,看来还得找机会上一趟小寒山。上次发现的那个温暖如春的山谷,还没找到温泉在哪儿呢。

要做的事情那么多,姜英秀一瞬间觉得头大如斗。忽然又眼前一亮,嗯,是个好借口!

她兴冲冲地去寻了姜老爷子,老太太看到她来了,顿时用下巴尖对着她,哼了一声:“你不去帮你娘做饭,到这屋晃荡啥?”

姜英秀脸上的表情有点垮:“今儿该我四婶做饭……我娘正在外屋地帮她呢。我娘嫌我笨手笨脚的太碍事……”

老太太白了她一眼,扭过身,没再搭理她,算是放过她了。

姜英秀狗腿地给老爷子装了一袋烟,露出了笑脸:“爷,咱们今儿个再进一趟山呗?”

“咋,你还以为那野鸡说拣着就能拣着的?”

“呃,我这不是想再碰碰运气么?爷,你说咱们要是在老林子里再捡到野鸡啥的,能不能卖到供销社去?”

听了姜英秀的话,老爷子和老太太的眼睛都亮了。

不过老太太立马就开始给她泼冷水:

“一天天地净想美事儿!你这是瞎猫碰上死耗子了,那玩意儿能说拣着就拣着吗?这大雪天的进啥山进山?你这是不让狼叼去就不能消停是吧?你知不知道咱家昨晚上为了找你,踏下多少人情?我告诉你四丫头,你要是让狼叼去了,你娘头一个就得哭死!”

老太太这是转性了?说话虽然难听,倒也勉强算得上是某种别扭的关心。

姜英秀好脾气地笑得两只小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哎呀,奶,这不是还有我爷呢嘛!咱们上山找找呗,万一要是能捡到野鸡野兔啥的,咱就算不卖给供销社,也能给我老姑吃点好的呀。”

把老太太的心头肉搬出来,就不信她不动心!

老太太果然动心了。犹犹豫豫地看向了老爷子:“福生……”她目光中的意思很明显:“这大冷天的进山,会不会太危险了?”

老爷子闷声不语地抽了两口烟袋锅儿,方才点了点头:“我看这事儿能行。”

老两口嘀咕了一阵子,老爷子觉得这个事情有一定的危险性,而且又耽误工分。所以,最终决定是,全家的壮劳力们,还是照常上生产队挖水渠挣工分去。老爷子自己一个人先去山里探探路!反正这个家里,真正当过猎户的,其实也就他一个。

姜英秀理所当然地悲剧了——她被排除在了探路的任务之外,而且被明令禁止再次进山。姜老太太扬言:再敢私自进山,就打折她的腿!

看来短期内恐怕是没机会名正言顺地去小寒山找温泉了……

姜英秀的失望溢于言表,吃早饭的时候因为太过漫不经心,竟然不等老太太分配就上手拿了个窝头,被姜老太太抓住机会狠狠地骂了一顿。

姜英秀没把这事儿放在心上,老太太的骂声对她而言犹如耳旁风。可是一想到不能名正言顺地去小寒山上找温泉,她就觉得头大如斗。

在这种天气,用冷水洗澡,她真心觉得那是一种酷刑。而不洗澡,她觉得那同样是一种酷刑。还是此恨绵绵无绝期的那种。

上辈子她解决问题的方式只有两种:一、撒娇卖萌。二、用钱砸。

现在她本身就处境堪忧,不受待见,长得又不咋好看,撒娇卖萌么……那画面,有点让人起鸡皮疙瘩。再说了,既然不招人待见,撒娇卖萌也根本没人买账啊!

至于用钱砸么……这辈子,如果不算空间里她的那些东西,可以说身无分文。你能指望一个连**、袜子和牙刷都没有的农村小丫头,能有私房钱?

失去了这两大法宝,她实在不知道该如何解决自己的困境。但是她也不是会轻易认输的人。

吃过了早饭,她跟四宝旁敲侧击地问了几个问题,就悄悄地出了姜家,奔着镇上的供销社,出发了。

今天不是赶集的日子,所以大队也没有去镇上的车,再加上她又打算尽可能保密得久一点,只能腿儿着去了。

她还特意背了一个背篓,背篓里塞了半片麻袋,这两样东西都是从自己住的小房间的炕上找到的,她一看到就灵机一动,决定拿来做个伪装。

她打算拿一些松子和两只野鸡试试水。

姜英秀一直走了两个多钟头,走得汗流浃背了,脑袋瓜像个刚出锅的馒头一样冒着热腾腾的白汽,感觉两条腿都要走断了,才终于走到了镇上。

沿着镇上的黄泥路走了十几分钟,才看到一条宽宽的河。不过河面已经冻得结结实实的了,那冰层的厚度,汽车卡车什么的直接开过去都没问题。

河上有座窄窄的石板桥。桥对面,一条青石板路边上,供销社的木牌子已经清晰可见了。

第28章 赚钱真不易

姜英秀停在路边休息了一阵,擦了擦头上的汗水。她走了这么远的路,实在是太累了。

歇了一阵,她有点儿肝颤儿,小心翼翼地张着双手,走过了那座石桥。

自己穿的是手工缝制的棉鞋,鞋底是自家做的,原材料主要是碎布头,一点浆糊和棉线,这种鞋底既易进水,又容易打滑,走在这种桥面上,一不留神就得摔个人仰马翻。

踏上了青石板路,姜英秀拍了拍胸口,松了一口气。

与姜英秀之前想象中的,这个时代的匮乏、破败与萧条不同,这条青石板路边上的各种招牌、店铺与单位,充分诠释了什么叫做欣欣向荣。

这条青石板路看起来大概有七八百米长。

路东边是镇政府、邮电所、信用社、税务所、工商所、粮管所、农具厂等一些部门和单位,基本上都只占据了两三间门面。基本上都是些普普通通的砖瓦结构平房,再加上一块白地黑字的招牌,没有什么装修,看起来人气也相对比较冷清一些。

路中段人气最旺盛的繁华地段,大部分都被供销社的部门占据了。

左起第一间往右,依次是供销社的农业生产资料供应部,农副产品、废品收购站,百货、棉布门市部,日用杂品供应部,南货食品糕点门市部,生活资料批发部,食品糕点加工坊等等。

附近还有黑瞎子岭镇第一百货商店(当地人俗称一百),染坊,招待所,黑瞎子岭镇第一医院(当地人称之为镇医院),中西药店……

路西段还有煤炭销售点,陶器、木器、竹器、铁器销售点,酱菜园销售点,最西边还有一家挂着两个红色幌子的、古色古香的二层小楼,是一座公私合营的老饭店。

这条青石板路很是宽阔,差不多可以容两三辆汽车同时并驾齐驱。到每月初一、十五,以及逢年过节附近的特殊日子,镇上的大集就设在这条路上。

姜英秀觉得这个地方看起来,似乎有几分像是当年鉴赏过的旧画册,泛着一种令人恍惚的史海钩沉之感。

然而,眼前这个画册,就像自己面前,昂首挺胸地健步走过的那个大辫子姑娘一样,水灵灵、俏生生的,透着股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要亲近的生机勃勃。

姜英秀拍了拍自己的头,甩开这些总是随时随地忍不住涌上来的感慨,大步流星地走向了供销社的大门。

她个子矮小,又背着个盖着麻袋片的大背篓,对比起来很是鲜明,一走进供销社,还不等开口,就被一个穿着蓝色劳动布工装的年轻小伙子给发现了:

“哟,这是谁家的小闺女啊?你干啥来了?”

小伙子个子高高的,很瘦,脸上晒得黑黝黝的。整个人斜着身子倚靠在柜台上,冲着比柜台矮半截的姜英秀,笑得那叫一个灿烂,露出了一嘴白白的大板牙。

姜英秀也给了那小伙子一个两眼眯成一条缝的灿烂笑脸:“俺就是随便看看。那啥,咱们供销社收山货不?如果收的话,怎么个收法?要不要介绍信啊?”

“哎呦,山货啊?当然收了!收山货不要介绍信,如果有的话,当然更好。但是必须得称重,定级。按照分级定价。你这是带了啥来了?”

小伙子说着,就从柜台后面走了出来,说着就要上手去掀姜英秀背篓上的麻袋。

姜英秀不动声色地退了一步,恰好躲开了小伙子的手。声音小小,但是非常清晰地说道:

“嗯,有松子和榛子,还有野鸡和野兔。但是都不咋多。”

小伙子一听,眼睛都亮了,不过想到刚才姜英秀退的那一步,他没有直接上手,而是转身冲着柜台里面正在纳鞋底的一个短发女同志说道:

“梅姐,你帮我看着点柜台呗,我带着这个小姑娘去收购站那边,一会儿就回来!”

柜台里面的女同志头也没抬:“去吧去吧!这里有我呢!”

姜英秀跟着小伙子走进了农副产品、废品收购站,心底有点暗戳戳的兴奋。仿佛看到了“全国人民大团结”在亲亲热热地向自己招手。又想到从前看过的书里,废品收购站中暗藏的种种财富,不觉有些目眩神迷。

小伙子带着姜英秀进了收购站的大门,冲着敞开的二门门口喊了一嗓子:“姚大叔?在不?有人来卖山货啦!”

过了一会儿,一个戴着眼镜,后背有些佝偻、头发有点花白,看起来大概五十多岁的男人走了出来:“哎呦,是小徐子啊!这是你家亲戚?”又看了姜英秀一眼:“小丫头,你家大人呢?”

姜英秀一脸迷茫:“俺家大人说这么点东西,俺来就行啊……”

“哦,那就进来吧!”

“姚大叔”搬过来一台磅秤,让姜英秀把东西从背篓里拿出来:“都带了些啥?来,先定个级,过过称。”

姜英秀把背篓从背上卸了下来,过程中有点费力,那个姓徐的年轻人见状,赶紧上前帮忙。

姜英秀将麻袋片掀开,露出了里面的两只肥肥的灰兔子、两只五彩斑斓的野鸡、还有一堆颗粒饱满的大榛子,大松子。

“这东西都不错啊,就算二级吧!”

“呃,这么好的东西才算二级?那一级的啥样,你拿出来给俺看看呗?”

“姚大叔”很显然没有料到姜英秀这么一个黑黑瘦瘦,穿着破旧的小丫头,竟然敢开口就怼他,有点不乐意。

“你个小丫头,小个儿不高,说道还挺多!任嘛不懂,楞装黄瓜种!这玩意儿谁来也没有一下子就定一级的,给你定个二级,都是看在小徐子面子上了!”

姜英秀被撅了,立马闭上嘴,开始眼泪汪汪地卖萌。其实她倒是没生气,只是有点小失望,她本来以为这么好的东西,应该是直接定特级呢!

称完了重量,算了算,两只野鸡加起来是六斤三两,两只野兔加起来是十一斤四两,松子是八斤,榛子是六斤。

“姚大叔”拿了个刷着红油漆的木质大算盘开始拨拉:“松子是三分钱一斤,榛子是四分钱一斤,去皮都给你按二斤算,野鸡两毛八分钱一斤,野兔三毛二分钱一斤,总共是……五块七毛五分钱!”

第30章 满载而归

搪瓷缸子没盖上盖儿,冒着腾腾的热气,老远就能闻到一股诱人的食物香味儿。他走到姜英秀跟前,姜英秀才发现,原来,他用这搪瓷缸子装了一份热气腾腾的大馄饨。馄饨汤里还飘着一些紫菜。

艾玛!姜英秀觉得自己的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说自己饿晕了,虽然是个为了掩饰她昏倒的真实原因的借口,其实也算得上是实情。

她翻山越岭地走了几十里路,从杨树沟村十二大队来到黑瞎子岭镇中心的供销社,这一路上可是一口饭没吃,一口水没喝。

铁打的人也不可能不饿呀!

现在再见到这么一大缸子热气腾腾的紫菜馄饨,姜英秀觉得自己再也按捺不住了,紧接着就听到肚子咕噜咕噜地响起来,仿佛擂鼓一般。

“小徐子”冲着姜英秀再次露出了阳光灿烂的笑脸,还递给她一把铁勺子:“来来来,趁热吃,吃了就不晕啦!”

一边说着,一边还吸溜了一下口水。

恰在此时,姜英秀也吸溜了一下口水。

两个人不好意思地对看了一眼,扑哧一声都乐了。

姜英秀还谦虚了一下:“那怎么好意思?”

“小徐子”热情似火:“哎呀呀,你这个小闺女!都是革命同志,互相帮助是应该的!”

姜英秀看了看搪瓷缸子上的**同志的头像,再看了看“小徐子”那真挚的眼神,于是,什么也没说,接过来就开吃。

艾玛!

这可是她穿越到这个世界之后四天以来,吃的第一顿饱饭!

馄饨皮是两合面的,看着有点儿黑,吃起来没有纯白面那么口感细腻,但是却带着种清醇的粮食香气。馄饨馅儿是最普通的猪肉白菜馅儿的,而且菜多肉少,肉丁只有一只手都数的过来的几颗,还都是肥的。不知是不是紫菜的功劳,滋味竟然出乎意料地很鲜美。

姜英秀险些把自己的舌头吞下去,根本停不下来!

一口气吃完了整整一搪瓷缸子的馄饨,又把馄饨汤喝了个精光,看着眼睛瞪得圆溜溜的“小徐子”,姜英秀的脸一下子就烧红了。

自己这下可是丢人丢大发了!

她从袖子里掏出来刚刚拿到的一卷纸币(其实是从空间里拿出来的),数出来两块钱,(嗯,这年头两块钱应该够买一碗馄饨了吧?)递给了“小徐子”:

“徐大哥,真是太谢谢你了!可惜俺没有粮票,你就勉为其难吃点亏吧!”

“小徐子”一脸囧然,赶紧往回推:“你这小闺女,咋能这样呢?我要是要了你的钱,那我成啥人了?再说你这给的也太多了!这种紫菜馄饨,一两六个,五分钱一两,你刚刚总共才吃了两毛五分钱……”

本来俩人一个要给,一个不收,你推我让地差点撕吧开了。结果一听这个价格,姜英秀顿时就住了手。

她既想表达出自己的感谢,却也不想伤了陌生人一片赤诚的热心肠,于是将钱收了起来。又从袖子里掏摸了一阵,挖出来两大把自己昨晚上在空间里敲出来的核桃仁儿,递给了“小徐子”。

“嘿哟,看不出来,你那袖子挺能装啊。”

“小徐子”这回没推让,乐呵呵地收了。顺手就塞进嘴里一个,咔吧咔吧嚼了,不由得眼前一亮,发出一声赞叹:“唔,这核桃真香啊!”

然后又问姜英秀:“你看了这老半天,看中了啥东西没?”

姜英秀摇摇头:“俺想找两个腌咸菜的大肚子坛子或者罐子,要是能找个小桌子小凳子也行,顺便再给俺哥找几个能写字的本子啥的,不过都没找到……”言下之意,这里的东西太破了!

“小徐子”哈哈大笑起来。拉着姜英秀进了更里面一个房间:“好东西都在这屋呢!你在那边能挑出啥来!”

“姚大叔”正在用一块儿小布头,低头擦拭一个锈迹斑斑的小镜子,这会儿抬头一看见姜英秀,眉毛又立起来了:“你咋还没走涅?挑着啥好东西了?”

“呃……”姜英秀看了一眼“小徐子”,只见他爽朗地把话茬接了过去:

“嗨!姚大叔!她一个小丫头片子,能知道啥好啥赖?她就是想挑两个腌菜坛子,罐子也行。还想给她哥挑几个写字用的纸本子,给她自己挑个小桌子小椅子,你看看这屋有合适的不?”

“姚大叔”伸手一指:

“瓶瓶罐罐的都在那边那个角,桌椅板凳在那边,书本都在那一堆。自己挑去,挑完了过来过秤,结账。”

说完,理也不理二人,低下头又开始擦拭自己手上那个小镜子。

姜英秀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然后就觉得心脏不听话地砰砰砰跳动起来,简直跟自己刚刚发现自己得到了空间的时候,跳得一样快,一样猛烈。

姜英秀勉强按捺下自己的激动心情,走路姿势都有点不自然。她首先直扑那一堆精心挑选出来的瓷器,嗯,看哪个都漂亮!

不过,自己手上没有银子啊!

姜英秀绕着陶瓷器皿、玻璃器皿走了一圈儿,然后又绕着桌椅板凳走了一圈,最后又在书本堆里翻了一阵,最终回到了陶瓷器皿那堆。

她犹犹豫豫地磨蹭了一阵,翻来翻去,最终只挑了两个颜色乌漆墨黑、差不多有一尺多高的大坛子:

“就要这两个吧,腌芥菜疙瘩正合适,多了俺也拿不了,别的东西等俺下次来再说。”

“姚大叔”看了看俩坛子,又扫了一眼瓷器堆儿,还上下仔细认真地打量了姜英秀一番,看得她汗都快下来了。最终,收了她两块三毛五分钱。并没有像他一开始说的那样过秤,所以姜英秀也不知道这个价格,到底是咋算出来的。

如果用馄饨做对比的话,这俩坛子就相当于二斤七两馄饨,够她吃五顿的还有富余!好像有点小贵。不过,这种坛子如果不打碎了,用一辈子都没问题。从这个角度看,这个价钱也还算公道。

而且,万一的万一,假如这俩坛子恰好是她心里想的那个东西的话,这是不是也算捡到漏了呢?

姜英秀心里乐开了花,紧紧地抿着嘴,生怕自己笑出声来。

第31章 生财之道

她诚心诚意地对“姚大叔”道了谢,就告辞离开了。热情似火的“小徐子”也冲“姚大叔”道了谢,很自然地送了她出来。

看到“小徐子”一直这么热情,姜英秀很想说,咱们互相留个微信吧!以后遇到啥好吃的我叫你,看到啥值得买的好玩意儿你叫我!

然而这话只能想想。这年头,连座机电话都没普及呢……

再说了,她连自己的真实姓名都没敢透露,说话还故意带出来点儿宁省口音,还把自己习惯的“我”换成了“俺”,其实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想要掩藏身份。

虽然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纸里包不住火,但是,她还是想要努力一番,能拖多久拖多久,能瞒一天算一天。

嗯,既然出来一次不容易,还是一次就把需要的东西买齐了吧!

姜英秀跟“小徐子”客气地告了别,说好了下次再卖山货还来找他,“小徐子”就回到了自己的工作岗位。

姜英秀往旁边溜达了几步,然后走进了供销社的农业生产资料供应部。

她想买点粮食和蔬菜的种子,结果发现这里主要是卖农具、小型农机、化肥,农药等等生产物资的。种子倒是也有卖,但是买种子需要公社或者生产队开的介绍信!

姜英秀又走进了百货、棉布门市部。诶?布料的颜色竟然并不是上辈子网上说的那样,只有黑、白、灰、蓝、绿这五种单调的颜色,花色和质地居然还挺丰富的。

虽然跟后世绝对不能比,但是就她目前看到的而言,并不像之前听说的那么枯燥单调。

她十分意外,这里的布料颜色分为纯色和花色,如果根据质地,可以分为呢、绒、棉、麻、劳动布,而且还有两卷色彩鲜艳的丝绸!

不过,竟然没有见到久闻大名的的确良与咔叽布。

黑色、蓝色、灰色的布料很多,但是却也能看得到一匹一匹立起来摆着的、白色、棕色、深褐色、土黄色、大红色、枣红色的布料。只不过数量都不多。

在靠近最里面的角落里,还有一些纯色的底色上,印着大朵的牡丹花、梅花、岁寒三友、大红双喜字之类的图案的布料,大概是结婚用品,这些基本应该是用来做被面之类的吧。

还有些布料是带着各种不同的细细小小的碎花图案的,估计牛桂花非常爱惜的那件红底碎花棉袄,用的就是这种布料吧!

虽然以姜英秀的眼光看来,觉得这些花色都很土气,颇有点后世毯星穿的“东北风被面大花棉袄”的范儿……但是,被那些黑蓝灰一对比,瞬间就显得亮眼了许多。

在姜英秀的记忆中,这个时代的服装颜色,似乎只有黑蓝绿。

她不清楚,是自己前世对这段历史太缺乏关注和了解,只在网络上看过只言片语的回忆,所以留下了错误的印象,还是因为这里根本就是个平行世界的缘故。

这里与她印象中的那个世界好像一模一样,但是,其物资匮乏的程度,似乎却并不像前世自己从网络上看到的那么极端。

姜英秀问了问,不出所料,这些布料无一例外,都是要布票的。

这个年代竟然还有碎布头卖,不过也是要布票的!

姜英秀第一次体会到兜里有钱却花不出去的感觉。

虽然这回赚钱很不容易,但是恰恰是因为赚钱不容易,她才想好好犒劳自己一下,该买的买,该花的花!能对自己好的时候,她是绝对不会亏待自己哒!

然而,可惜的是,她身上什么票都没有!

没有票,有钱也没有用。作为一个习惯了“金钱万能,有钱啥都能买到”的新人类,她再次感受到了处处碰壁的痛苦滋味。

日用杂品供应部里面,她看到了印着花朵图案的搪瓷脸盆、刷着红漆的铁壳暖瓶、铝制饭盒、搪瓷缸子、木头算盘,带托盘的秤等等,各种各样杂七杂八的东西。

竟然还有带钟摆的木头外壳的小型座钟,脸蛋圆圆、头上顶着两个铃铛的老式金属闹钟,还有两块儿放在丝绒包装盒里的机械手表。钟表柜台旁边,还摆着一台缝纫机。

玻璃柜台里面还放着蚌壳装的嘎啦油、比鼻烟壶还小的小玻璃瓶装的风油精、小铁盒装的友谊雪花膏、稍大一点儿的铁盒装的万紫千红……

一面墙壁上挂着领袖像章、流动红旗、军服、军帽、军用水壶、带五角星的和单肩肩带的绿色书包,姜英秀打听了一下,这些军人用品需要军用票证。

姜英秀看得眼花缭乱,简直有点控制不住买买买的冲动。

可惜的是,买这些东西,绝大部分都需要工业券。姜英秀身上连个粮票都没有,哪里来的工业券?

另一面墙壁上,挂满了千层底圆头方口布鞋、草帽、竹席、柳编筐子、窗花,剪纸等等手工制品。姜英秀打听了一下,这些东西竟然也是统购统销的。

有些货源来自公私合营的老字号作坊,有些是街道办的福利厂(所谓福利厂,是以残疾人员工为主的工厂),还有些是妇联带领下的各生产队后勤小组。

姜英秀问得多了,工作人员就烦了:

“哪里来的小孩伢子到这捣蛋?咋那么好信儿涅?你家大人哪去了?咋放你一个人出来乱跑?也不怕让拍花子的拍了去!”

姜英秀颇为无语,看来不管在什么年代,“小徐子”那样的热心人都是少数啊。

买了两个大坛子之后,姜英秀手里剩下的纸币只有三元四角钱,这点钱说多不多,说少不少。

按照老姜家的行事风格,这笔钱数目不小,是说什么也不可能放在一个八岁女娃手里,让她败花了的。

然而,如果想用这点钱来搞事情的话,简直是做盐不咸,做醋不酸。更别提拿钱砸人把事情办成了。

难道还是得折返到废品收购站去?这么长一片街道,似乎只有在废品收购站淘澄东西,才不要这些票券!

姜英秀一筹莫展,只得出了供销社,把沿街的店面和能进去的各家单位,都逛游了一遍。走到邮局的时候,姜英秀突然眼前一亮,想到了一个主意。

第32章 被跟踪了

姜英秀在邮局里转了一圈儿,她倒也不是没有想过,早早地买下一些有收藏价值的邮票存到空间里。

不过,前世她对邮票这块儿,一直没什么兴趣。

只听说过什么“黑便士”、“红便士”、“全国山河一片红”、“八零版猴票四方连”,这些举世闻名,而且经常在yy小说里出现的名品。

算算日子,这时候的邮局,根本不可能有“全国山河一片红”,也不可能有“猴票”。而在此之前发行的邮票,她又没有这方面的知识储备,不知道哪些才是有收藏价值的。

(正所谓书/钱到用时方恨少,知识和银子,需要的时候,永远都会觉得不够用啊!)

倘若贸然把有限的资金,用来囤积一些普通的邮票,反而耽误了办正事,岂不是捡了芝麻,丢了西瓜。

她想到的生财之道,没有囤积邮票那么暴利,收入也不会很稳定。但是却可以保证,赚钱比起种田要容易很多,也足够安全。

姜英秀在邮局买了几个信封,几枚普通的面值为二分、五分、八分的邮票,又买了几份本县、本省和邻省的报纸。

万幸万幸,买这些东西全都不要票!

这些东西加起来,总共花了八毛钱。

姜英秀算了算自己需要的东西,再问了问价格,觉得有点儿心疼,于是忍痛放弃了在邮局买信纸和钢笔的打算,折回了废品收购站。

要不说熟人好办事呢。“姚大叔”见来的是她,二话没说,就让她进去之前那个房间,想要什么自己随便挑。

姜英秀挑了两个白纸本、一打信纸、一个四四方方的小炕桌、一个矮脚小板凳,把小炕桌、小板凳都倒过来,让它们四脚朝天,然后把白纸本和信纸都放在小板凳里,然后抱着这一堆东西,去找姚大叔结账。

姚大叔看了看这些东西,大手一挥,只收了姜英秀两块钱。

姜英秀笑得合不拢嘴,给姚大叔道了谢,赶紧就出了收购站。

这一趟折腾下来,她手上只剩下六毛钱了!买钢笔和墨水怕是不够了。算了,还是将就着先用铅笔吧!反正效果也差不了太多!

姜英秀一边自我安慰,一边把所有的东西都塞进了背篓,然后暗中偷渡到了空间里。

然后,她溜溜达达地进了那家挂着红色幌子的二层小楼老饭店。一楼堂食,二楼雅间。姜英秀就在一楼找了个离开门口不远,但是又不会被冷风直吹的位置坐下了。

把肩膀上一直背着打掩护,其实里面啥也没有,只盖了个麻袋片的背篓放在了自己身边的座位上。

一问才知道,原来小徐子当初告诉她的馄饨价格,其实是搭着粮票一起买的价格。

如果只用现金买,而不提供粮票的话,价钱就翻了一倍。一两六个小馄饨,要卖到一毛钱。当然馄饨汤不要钱也不要票,随便喝,管够。

看来那个小徐子,还真是个古道热肠的好心人啊。

这家饭店里的主食可以用粮票买,也可以不用粮票。但是如果要点菜,是必须要提供粮票的。而且还有限制:每桌每个人只能点两个菜,多了的话,给多少钱也不卖。

姜英秀买了十个三合面馒头花了两毛五分钱,十个苞米面贴饼子花了一毛五分钱。此时兜里只剩下两毛钱现金了,就没有点菜。

在这里吃饭是先交钱,然后拿着饭店开的的小票到取餐窗口排队。姜英秀点的都是主食,就不需要等,直接可以拿走。

姜英秀买了这么多主食,一下子吸引了整个大堂里所有人的目光。

跟老板要了一碗免费的馄饨汤,吃了半个馒头,半个贴饼子。她现在其实不怎么饿(毕竟之前吃了人家小徐子同志那么大一份馄饨呢),主要就是尝尝味道和口感。

其它的都作为粮食储备,明面上是收到背篓里,实际上却是偷偷藏到空间里去了。

姜英秀独自一人进了饭店,大大方方地点了餐,从从容容地吃完了饭,慢慢悠悠地喝了热气腾腾的馄饨汤,又把吃剩下的粮食收进了背篓,就摇摇晃晃地走出了饭店的大门。

整个过程中,她身边没有出现任何成年人。

旁边桌子上有个瘦骨嶙峋,脸色蜡黄,戴着一顶鸭舌帽的男人,发现姜英秀自始至终只有一个人,就盯上了她。

看到姜英秀背上背篓,一眨眼就走到了大门口,掀开棉布门帘子要出去,他赶紧端起自己桌子上的二大碗,把剩下的小半碗面条汤一口干了,然后把碗放在桌子上,抹了抹嘴就跟了上去。

等姜英秀察觉到身后有个人在不紧不慢地跟踪自己的时候,已经走到了一条偏僻的山间小径上。极目望去,四周根本没有人烟。属于那种“喊破喉咙也没有人会来救你”的情形。

姜英秀心里有点慌。

她猜测可能是自己买东西的时候不够小心,钱财露了白。

虽然其实她身上根本就没有多少钱,但是她花钱的那个与这个时代格格不入的豪爽劲儿,很容易让人误会,以为她是只带了很多银子的肥羊。

还有一种可能,是这个跟踪者,根本就是冲着她这个人来的。

虽然这个时代的民风比较淳朴,但是并不是说就没有人贩子,没有拐卖妇女儿童的案件了。如果对方是个人贩子,或者,对方根本就是个有某种特殊癖好的犯罪分子,自己可就麻烦大了。

实在不行就进空间吧。

如果被对方出其不意地抓住,就带着他一起进空间!

反正自己之前正愁怎么测试这空间能不能进活人呢,这家伙就自己送上门来了,岂不是两全其美……

姜英秀对自己心中突然出现的残忍恶念吓了一跳。

呃,不会吧?自己这种连鱼都不敢开膛的人,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轻贱人命了?对方是恶人,或者是普通人,临时起意产生了恶念,自己就应该比对方更恶吗?

呸呸呸,眼下哪是纠结这个的时候?还是赶紧想想该怎么脱身吧!

姜英秀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她来不及想太多,猛地回头看了一眼,拔腿就跑。

第33章的猜测

身后是一个中等个头儿、身材消瘦、脸颊蜡黄,戴着顶帽檐压得低低的鸭舌帽的中年男人。

姜英秀一眼就认出来,这家伙在饭店里,就坐在自己斜对面,自己端着馒头和贴饼子回到餐桌边上的时候,他盯着自己看了好几眼。

这个年代戴着鸭舌帽的人很少见,所以姜英秀发现他看着自己的时候,也不由自主地多看了他两眼。

现在她几乎可以确定,这家伙应该是从自己出了饭店那会儿,就跟上来了!

姜英秀人矮、腿短,虽然身手灵活、体能充沛,也走惯了山路,却依然不是一个处心积虑的成年男子的对手。

气喘吁吁地跑了一阵子,姜英秀听着身后沉重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一边奇怪对方怎么这么半天还没有追上自己,一边意识到,不能就这么一味以己之短,较人之长。她心念电转,绞尽脑汁想要找到一个破局的办法。

除了直接进空间造成自己消失了的假象,她不知道该怎么做。

可是,如果这样做的话,也可能会导致空间的暴露。

即使带着这家伙直接进空间,也不能保证他一定会死,反而说不定也有可能导致空间给自己换个主人。

虽然他会死掉的可能性很大,毕竟单纯从身体素质上来说,那头东北虎,怎么都比这个病歪歪的男人强吧!

姜英秀犹豫不决,不知该如何是好,结果,一不留神就被“蜡黄脸”给追上了。

“蜡黄脸”轻而易举地抓住了姜英秀的肩膀,就像老鹰抓住一只小鸡,他的手如同铁钳子一般,牢牢地钳住了姜英秀,让她痛得眼泪都快洒出来了,完全动弹不得。

“蜡黄脸”挟持着姜英秀,走到一个避风的山坳处,恶狠狠地威胁她:“把你身上的钱和粮食都交出来!别想耍花招!”

姜英秀哇地哭出声来:“我身上的钱都花没了……”

“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啊!我可自己动手搜了啊!”

姜英秀一边委委屈屈地哭着,一边愁眉不展地想着对策。

“蜡黄脸”被哭得心烦意乱,直接上手就要去撕姜英秀的棉袄。

姜英秀不介意在姜家老太太和几个伯娘、婶子面前裸奔,但是蜡黄脸可是个陌生人啊。谁知道这家伙见到自己的豆芽菜身材会不会突然兽性大发,禽兽不如?

她四周张望了一下,发现周围视线所及范围内都荒僻无人烟,雪地上甚至连个脚印都没有,于是心念一动。

一头四五百斤重的东北虎从天而降,将蜡黄脸一下子就给砸懵了。他刚刚说了一句“卧槽”,还没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整个人就已经被砸倒在了地上,双眼紧闭、牙关紧咬、昏迷不醒了。

因为蜡黄脸的手还抓着姜英秀的大棉袄,导致她也被一个趔趄拽倒了。

三者此刻的关系是:“蜡黄脸”被压在最下面,东北虎居中,姜英秀倒在东北虎身上,心情复杂地体验了一回拿百兽之王(的尸体)当肉垫的奇妙感觉。

她抬起脚丫子,踹了蜡黄脸男人一脚,对方毫无反应,显然是真的陷入昏迷了。她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又摸了摸他的颈动脉,他还活着,应该只是昏过去了。

姜英秀带着东北虎和昏迷不醒的蜡黄脸男人一起进入了空间。

考虑到万一这家伙醒过来了,自己其实根本没有能制服他的手段。别说空间里没有刀子,就算是有刀子,她这种连鱼都没有杀过的人,也根本不可能下得去手。

她干脆让东北虎继续压在了“蜡黄脸”男人的身上。压着他,好歹算是多一重保险。然后姜英秀拿之前在小寒山上收集到的干枯藤蔓,将这个家伙的手脚牢牢地绑了起来。

嗯,她不信自己把他绑成球,他以一个球的姿态面对自己的时候,还能挣扎出什么花样来。

姜英秀把他牢牢地绑死了之后,又去探了探他的鼻息。

他的鼻息不见了。

姜英秀再去探了探他的颈动脉,颈动脉的跳动同样也已经消失无踪。

然而,虽然姜英秀事先已经想到了这种可能,但是多少还是有些心存侥幸的。她以为人类很有可能是个例外。

不然也就不会费劲巴力地用干枯的藤蔓,将这个蜡黄脸的男人给结结实实地捆绑了一遍了。

这下子,真是将她给吓了一跳。心脏砰砰砰地狂跳起来。

姜英秀深呼吸了好几次,才算多少放松了一些。重新去检查这个男人的尸体。

奇怪的是,这家伙跟之前被空间捕获的野生动物一样,身体的姿态很放松,很柔软,整个人似乎就像是睡着了一样,而且还睡得很香很甜。

如果不是没有呼吸的话,她简直都有些羡慕他这种“深度睡眠”的样子。

姜英秀又深呼吸了几次,心念一动,将东北虎的尸体从“蜡黄脸”男人身上搬开。她开始动手去搜检这家伙尸体上的东西。

翻检了一阵,从他身上搜出来一个蓝色方格纹的手绢包。

手绢包里面,包着差不多九十多块钱现金、十几张不同面值的全国粮票、五张布票,一打副食券和工业券,还有一只银戒指,一个金项链,两样首饰款式老旧,不过表面光灿灿的,很明显是近期刚刚清洗过。

艾玛,这老些钱,这得卖多少斤松子,多少只野鸡才能赚到啊!姜英秀感叹了一句,然后赶紧鄙视了一把自己的贪心。

她现在对空间的用法,有了一个新的猜测,然而,这个猜测却让她有几分毛骨悚然。

姜英秀看了看他的手指,并没有传说中的“中指和食指一边齐”的小偷的特征。

不过,他靴子里塞着的那把还带着几处黑红色痕迹的匕首,说明这家伙肯定不是什么善茬。

再加上他刚刚对待自己的方式……

姜英秀沉默了一阵,觉得自己的纠结有几分可笑。

既然他都把抢劫的主意打到了自己的头上,管他是小偷还是强盗呢?

再说了,人都死了,纠结他是什么人,其实也没有什么意义了。

姜英秀想来想去,觉得实在扛不住那份恶心,到底还是打消了把他那身厚实的棉衣剥掉、留下来拆出棉花来,给两小只用的念头。

于是,除了留下了那个手绢包,姜英秀什么都没动,只是将这家伙身上的藤蔓一根根扯掉,然后就把他扔出了空间。

姜英秀出了空间看了看,“蜡黄脸”男人脸朝下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周围一直没有什么人经过,姜英秀怀着既有几分兴奋、又有几分恐惧的心情,甩开两条小短腿儿,一溜烟地向着杨树沟村的方向跑去。

第34章 空间使用手册(1)

恐惧、兴奋、混乱、后悔,种种复杂的情绪不停地在姜英秀心中此起彼伏,互相冲突,害得她心乱如麻,不知不觉中拿出了最大的力量,跑出了最快的速度。

简直像一道鬼影一般,不等旁人看清楚,便一阵风似的一晃而过。匆匆穿过了黑瞎子岭镇和杨树沟村之间的几个村子,自己却浑然不觉。

有些无意中恰巧看到了姜英秀的身影闪过的老人,不由得赶紧抚了抚胸口,目瞪口呆地伫立一阵,然后偷偷回到家里折了几只元宝,裁了几枚纸钱。

然后还偷偷摸摸趁人不备,半夜三更地到来村子外面的路口,嘴里小声叨咕着一些流传已久的句子,将元宝和纸钱静悄悄地化成一缕青烟。

姜英秀当然不知道这些事。她被““蜡黄脸”男人准备抢劫她,结果却被她反杀(虽然不是故意的)”这件事,给惊吓到了,情绪和思维都稍稍有些混乱。

而且,更让她挂心的一件事,是通过“蜡黄脸”这件事,她对空间产生了新的认识,或者说,是产生了一个新的推测。

而这个推测,让她十分忐忑不安。甚至有几分毛骨悚然之感。

上辈子的她虽然是个傻白甜,但是,得益于互联网时代的资讯发达,她也从电视上、网络上、新闻里,见识过无数次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诈骗案件。

再加上她虽然投胎技术十分卓越,偏财运却一直相当糟糕。不管是玩游戏还是商场抽奖,从来都是非酋体质。深深地体会过无数次什么叫做“玄不救非,氪不改命”。

所以,她从来不信天上会掉馅饼。

然而,她这个从来不信天上会掉馅饼的家伙,却偏偏被天上掉下来的馅饼砸中了,而且还不是一个,而是一串。

先是从飞机失事中重生,被这种馅饼砸到的概率,大概万中无一吧。

然后是随便吐吐槽,在心中抱怨了两句,竟然就莫名其妙地得到了一个随身空间。

虽然这个随身空间个头不大,功能也不像某点小说里面写得那么逆天,但是依然让她惊喜交加,甚至有几分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白日梦。

直到切实地使用了几次空间,从这个空间中获取了实实在在的利益,她才开始觉得这事情有几分真实。

然而,自从她在空间中种植,然后她种下的种子还以惊人的效率长成了小树苗,而空间的面积不仅没有缩水,却反而变大了,她就开始有些隐隐地怀疑和担忧。

这个空间难道是不需要任何能源的吗?

或者说,它需要的能源其实是可以自给自足的?

这不科学……吧?

“蜡黄脸”挂掉以后,她心里一害怕,就开始撒丫子狂奔,这会儿多少冷静一些了,她决定重新进空间再看一看。

姜英秀这么做,一方面是为了得到充分的休息和休整,让自己的形象不至于一眼就被人跟“蜡黄脸”的尸身联系到一起。另一方面,是为了硬着头皮验证一下那个崭新的推测。

空间里的变化让她震惊。

青青草地的土地面积,又翻了一倍。

松树、榛子树已经长成了郁郁青青的参天大树,而不再是一副娇娇嫩嫩的小树苗的样子。

就是她之前刚刚种下的那些各种杂七杂八的果树,也都已经开花结果,转眼之间便硕果累累。

天空中的云层变得更加单薄,光线变得更加明亮和温暖,天空似乎也变得更加高远。

她的坤包和酒壶在这个崭新而空旷的空间里,显得越发的渺小。甚至连那头东北虎的尸身,也似乎变得娇小了几分。

她自己的运动能力变得更好了,跑得更快,更持久,力气也变得更大了。

她头上的伤口最近一直在发痒,而她除了感觉很想挠一挠之外,并没有发烧或者生病的表现。她知道,这是伤口在加速愈合。

如果她的推测是真的……那就太可怕了!

一方面是这样巨大的诱惑,另一方面是良心上的痛苦折磨……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选择。

就在她处在痛苦万分的纠结中的时候,空间里的天空中,突然浮现出一片耀眼的光幕。那光茫吸引了她的全部注意,然后就消失了。只留下了一本悬浮在空中、差不多与她的视线平齐的书。

姜英秀伸手碰了碰那本书,书皮上在她手指触到的瞬间,就闪烁着亮起一行大字:空间使用手册。

姜英秀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翻开了这本书,紧接着就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古色古香、五颜六色的文字,像是潮水一般涌了过来,将自己的脑袋紧紧地围住,围得密不透风,然后一股脑地往里灌。

艾玛,脑袋进水了是不是就是这个感觉?

姜英秀稀里糊涂地晕乎了一阵,终于稍稍弄明白了一点儿这些如同潮水一般涌入自己识海的信息。

这些信息跟她的推测对上了,不过却比她之前想到的更为复杂和难以理解:

这个空间是个大能级别的修真者留下来的一个不太成功的作品,所以勉勉强强可以算是个修真系的空间。不过,由于它的创始人是个不着调的,它的继承人需要具备以下两条特征:

1、必须是个吃货。这一点让姜英秀匪夷所思了半天,依然有种被雷劈中的感觉。

2、必须拥有纯净的白色灵魂。当然,灵魂这个词汇其实是姜英秀的翻译。准确地讲,就是心地纯洁善良,没有害人之心。

不过这个条件的时限,是在获取空间的最初级使用权限之前。换句话说,自从继承人拥有了空间开始,这个条件就不再是一个必备的要求了。

而关于这个空间的使用方法,却有一些更加让人难以理解的规定:

首先,这个空间有善恶两条发展道路。

至于具体向哪个方向发展,全看继承人每一步提升权限的时候,所做出的选择。

不过,空间发展到了一定程度之后,继承人所选择的道路就相对固定下来了,很难再发生本质上的改变。

如果选择了善的道路,结果可能会获得这个空间创始人所属的修真门派的入场券,以一种颇为奇妙的方式离开这个时空。

如果选择了恶的道路,结果可能会灰飞烟灭,以自己的灵魂作为祭品,给这个空间提供能量。

第35章 空间使用手册(2)

而基于这几条规定,空间会不断地诱惑继承人走向恶的道路。即使继承人每一步都选择了善的道路,也一样要不断面临这种不断升级的诱惑。

如果继承人什么时候不小心做出了错误的选择,或者干脆就是被空间迷惑了,导致自己在恶的道路上走得比在善的道路上更远,就会被当做空间扩大自身力量的祭品,无情地消耗掉。

这条看起来与前面那个道路固定似乎有点矛盾?然而姜英秀反复琢磨了几遍,书中文字的原意应该就是这样没错!

另外,最关键的一点是,善与恶的标准其实是未知的。需要继承人在实践中自己慢慢摸索。

这不纯粹是坑爹呢嘛!

不知善恶的标准,让人怎么界定什么是善,什么是恶?

姜英秀觉得自己火很大。自己这个非酋体质,竟然连重生都特么的改变不了!

凭什么别人捡到个空间,都可以轻轻松松地种田,养殖,寻宝,经商……只管享受到种种送上门的好处,却从不需要付出任何一点代价!

呃,也许,想要跟人炫耀,却无论如何也必须得保密的那种心痒难耐,就是他们的代价?

而到了自己这儿可倒好,重生了却生到了这个没有手机可以玩的时代,而且老姜家还是一个典型的重男轻女的旧式农村家庭。

吃不饱、穿不暖、整天干活儿、挨打受骂不说,还得时时刻刻小心谨慎地防备着,别被总惦记着把自己当祭品用的空间给诱惑了,或者欺骗了,最后落得个灰飞烟灭的下场!

而且,自己甚至根本都不知道该防备些啥!

姜英秀整理了一下自己自从拥有空间以来的心态变化,觉得自己似乎在“恶”的道路上越走越远了。

最开始她只是想用空间收取一点点小松鼠的存粮,解决迫在眉睫的饥寒交迫。

然而结果是,她完全忘记了自己的初衷,自顾自地收取了两大堆的榛子和松子,也不知那只被她抢劫了的小松鼠,有没有因为这场飞来横祸,饿死、冻死或者气死。

然后,她用空间抓住了野兔和野鸡。刚开始确实是没有注意到这些小动物进了空间之后的变化,还以为能够发展一下空间养殖业。

但是,无意中把东北虎带进了空间之后,她已经明白了,空间确实是能够夺走动物的生命的。

她当时不但没有反省,更没有察觉到这里隐藏的危机。反而鼓动姜老爷子发挥他的猎户本事,去小寒山上下套子,抓野鸡野兔,甚至盘算着要继续找机会进山,用空间狩猎!

再者说,东北虎这件事,也还可以找借口说,她是疏忽大意了,并不是存心的。

但是“蜡黄脸”呢?

这件事情,她还能够继续用“意外”这种借口,来欺骗自己吗?

虽然他身上那把带着陈旧血渍的匕首说明,他很有可能不是什么好人;虽然他态度恶劣,而且确定无疑是在抢劫自己这样一个孤零零的落单女童。

但是,单单考虑抢劫行为本身,其实也应该罪不至死吧?不然刑法上为啥要给抢劫罪规定刑期,而不是抓住一个就枪毙一个?

而她心中明明知道,带了这家伙进空间,他至少有一半的几率会挂掉……

这算不算是某种意义上的蓄意谋杀?

姜英秀不知道这个空间的创始人到底是怎么考虑的,但她自己心中却到底还是难免忐忑——蓄意谋杀,难道可以不算做是“恶”吗?

空间对于善与恶的判断标准,到底会是什么呢?

另外,在姜英秀心中,还有一个让她有几分毛骨悚然的猜测——空间既然可以将主人的灵魂作为祭品,那么,外来的灵魂,是不是也同样可以顺理成章地成为空间的能量来源,或者说,养分呢?

她无意或者有意地夺取了动物乃至人类的生命,是不是也促进了空间的进化与升级呢?

这种推测,似乎可以近乎完美地解释,为什么最初一个使用面积只有大概十二平米的初级小空间,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迅速扩容到原本面积的四倍。

随着她使用空间次数的增加,随着空间的进化和升级,她也能够明显地感受到,自己的身体上的种种变化。

她心无旁骛地跑步冲刺的时候,几乎可以轻松追上野兔。抓只能扑棱飞一段儿再跑一段儿的野鸡,就更不费力了。

她从黑瞎子岭镇到杨树沟村之间的偏僻山坳里(“蜡黄脸”的抛尸地点),一口气穿过了中间的好几个村子,轻轻松松地跑回到杨树沟村的村口外,总共耗费的时间,还不到一顿饭的功夫。

明明早晨的时候,她走路去镇上,还花了至少有足足将近三个钟头!

而且,跑到了村口之后,她只是进了空间稍微休息了一小会儿,就依然觉得体能充沛得每个细胞都很舒服。自己浑身上下,似乎都充满了使不完的劲儿。

她甚至觉得,自己的头脑,也比刚刚穿越的时候,清晰了许多。

说起来,虽然她带着前世的记忆,但是还真有几分担心,怕这辈子的脑子不像上辈子那么好用。

毕竟上辈子她其实真没有什么需要用脑子的地方,反正路都已经被铺得一马平川了,自己只负责开心就好。

然而这辈子,以她在老姜家的地位而言,她要是敢不用脑子,怕是要举步维艰。说不定被人卖了,还要颠颠儿地帮人家数钱。

姜英秀本来觉得,自己能得到这个空间,是天大的幸运。然而,自从读过了这本《空间使用手册》,她就明白了,自己这种连穿越重生都改变不了的非酋体质,果真给自己惹来了一个甩不脱的麻烦。

按照空间使用手册的说法,自己的灵魂能量,是会随着空间的扩展与升级,同步得到提升的。而一个经过空间提升的主人的灵魂,对于空间来说,远比一般被捕获的普通灵魂,要更加美味可口,能量丰沛,诱人犯罪。

所以,自己一方面可以算是这个空间的主人,另一方面,其实也是这个空间的猎物。

而且还是那种跟老姜家喂的肥猪一样,平时好吃好喝精心伺候着,长到份量了,干脆利落地一刀宰了吃肉的角色!

姜英秀虽然乐于过着猪一样悠闲安逸的美好生活,却不想像猪一样,被随随便便杀了吃肉。

那么问题来了,到底该怎么使用这个空间,才能保证自己最终能够拿到修真门派的入场券,而不是沦为空间的祭品?

第36章 许氏做媒

姜英秀想了许久,最终只觉得这种绞尽脑汁的行为十分不适合自己。

之前她说自己脑子进水,真是说错了。自己这脑子里哪儿有水啊,明明全都是面粉么,干干的,再怎么绞尽脑汁,也榨不出汁!

算了算了,就算被当做祭品了又怎么样?

当初飞机失事的时候,自己不本来就必死无疑了么?

能重活一回已经可以天天偷着乐了!再说这还中大奖了,得了个神奇的空间……虽说有可能到头来落得个灰飞烟灭的下场吧,不也还有一半的几率,可以通关么?

自我安慰了一阵之后,姜英秀心情平静地出了空间。

擦擦汗,拽拽黑棉袄的大襟,迈着小短腿儿,静悄悄地进了杨树沟村。一路上只管默默地低着头溜边儿走路,遇上村民社员,也不打跟人招呼,径自奔着老姜家的方向走。

姜英秀其实是认不出来谁是谁,毕竟原主的脑袋受了伤,记忆还是损失了一部分的。不过,好在原主本来也是这么个德行。她这样的表现很正常,反倒不那么引人注目。

然而,平时对着姜英秀这种行为习以为常的村民社员们,这回却一个个互相眼神乱飞,指指点点,窃窃私语起来。

姜英秀的身体经过空间的数次强化之后,五感也变得更加敏锐了。虽然旁人说话的声音已经故意压低了,还是不影响她捕捉到几个关键的词句。

她听到的内容,却让她两道弯弯的眉毛,皱得死紧死紧,那眉心的皱纹,简直都能夹死苍蝇。

她分明听到村民社员都在说,十里八村著名的媒婆杨巧嘴,今个儿竟然不请自来,进了老姜家的门,要给大堂哥姜英杰说亲。

这事儿虽然有点意外,但是也算得上是个好事儿吧?要知道她大堂哥姜英杰可都二十三岁了,这年头,这岁数,还没娶上媳妇儿,别人叫他一声老光棍儿,也得应着。

可这帮人为啥都对着她指指点点?隐隐约约地还有什么“造孽哟”,“偏心眼儿”,“就可着这一房人欺负”之类的零星句子。

莫非大堂哥的婚事,还能跟她一个八岁的小屁孩扯上关系?

姜英秀既然想不明白,干脆就不想了,还是先回老姜家看看情况,再问问清楚吧!

姜英秀刚走近老姜家的篱笆院儿,就恰好遇到姜老太太许氏正在送一个陌生人从院子里出来。

这大概就是村民社员们口中议论的那位“杨巧嘴”吧?

杨巧嘴是个身材消瘦,眼窝深陷,嘴唇薄薄的老太太,穿着一身肥肥大大的棕色衫裤。一张大脸圆圆的,像个锅盔,看得出来保养得挺不错,皱纹不多。

她右手臂上挎着个篮子,里面铺着些稻草,稻草上放着几十只鸡蛋。姜英秀一眼就看出来,这篮子是用细细的柳条编的,是姜老爷子的独门手艺。

杨巧嘴头上没有带花,嘴角上也没有黑痣,走路更不一摇三晃,完全没有一丝一毫前世电视剧里的媒婆特征。要不是路上听了别人的议论,姜英秀这会儿,恐怕真猜不出这位是干嘛的。

姜老太太许氏突然间一反常态,热情似火:“四丫头回来啦?来来来,快过来,这位你得叫杨奶奶。”

然后又转过身对着杨巧嘴,笑得像一朵菊花:“这就是我们家四丫头,性情温柔、听话懂事、勤快能干,任劳任怨……”好话一箩筐,像是不要钱一般,拼命往外撒。

事有反常必有妖!

姜英秀可不信,自己个儿就出了个“上小寒山的老林子里下几个绳套”的主意,就能改了姜老太太对她的偏见!这俩老太太,这是闹的哪一出?

姜英秀眯了眯眼睛,抿了抿嘴,暗戳戳地准备开启战斗模式。

杨巧嘴上上下下,像是打量货物一般,用一种让姜英秀觉得特别不愉快的目光,把姜英秀从头看到脚,又从脚看到头,看了个通透。最后还一脸嫌弃地撇撇嘴,说道:

“姜嫂子,您说的这事儿,我看哪,还是有几分难!”

姜老太太一脸诚恳,一把攥住了杨巧嘴的手:“大妹子,这十里八乡的,谁不知道你杨巧嘴的本事?再难的事儿,你杨巧嘴也能把它给办成了!”

杨巧嘴被拍的舒爽,嘴角浮起两道笑纹,不过还是要拿拿乔的:

“姜嫂子,你这可是太抬举我了!

你这个是个啥条件,你心里有数。

人家钱老本那可是十八里地一根独苗!他老钱家要娶的儿媳妇儿,那可得既要勤快能干,家里地里一把抓,又得给人家老钱家开枝散叶,传宗接代的……

你这个条件……唉,难呐!”

“大妹子,你也别谦虚了,我还不知道你的本事?只要你舍得下力气,这十里八村,就没有你说不成的亲事!这样吧,这件事你要是能给我顺顺溜溜地办成了,事后我再给你添二十个鸡蛋,咋样?”

杨巧嘴的眼里似乎有两道精光闪过,嘴角附近的脸皮抽了抽,姜英秀觉得那可能是一个不大明显的笑容:

“姜嫂子,我就知道,你是个大方的。咱们乡里乡亲的,说这些不就见外了?这事儿么,我肯定给你尽心尽力操持。但是最后到底能不能成,还得看人家老钱家的意思。”

姜英秀越听越觉得一头雾水。

这杨巧嘴不是为着给大堂哥姜英杰娶媳妇儿的事儿来的么?怎么听这话的意思,像是姜老太太要通过杨媒婆,把什么人介绍给那个姓钱的人家?

姜英秀没兴趣再听下去了,反正老年妇女喜爱做媒,这可以说是华夏人的通病。

上辈子她那么潇洒幸福的生活中,唯一的烦恼,就是逢年过节的时候,总有一堆莫名其妙的亲戚朋友之类,各有所图地想给她塞男人……

她见的多了,虽然简直要烦死,不过也积累了很多经验。

这不,她只听了几句,就判断出来了,姜老太太这是要给人做媒。

再一想到村里人口沫横飞的样子,姜英秀不觉得有几分奇怪。

姜老太太一向最疼爱大堂哥姜英杰,俗话说得好,“老儿子、大孙子,老太太的命根子”么!姜老太太见了媒婆,咋这么反常,居然不急着给大堂哥说亲事,反而一门心思地要给旁人做媒?

第37章 宋代定窑黑瓷

桦树林公社这疙瘩地方,有个风俗,叫做“有钱没钱,娶个媳妇儿好过年”。

眼瞅着都快到腊八了,这当口正是说亲的高峰期,大娘牛桂花大概早都坐不住了吧?大堂哥娶媳妇儿的事儿,哪怕别人不急,她这当亲娘的一准儿得急。怎么不见她跟着张罗呢?

莫非是丢钱的事儿,把姜老太太惹火了,这是还没消气,所以不让她出来碍眼?

对哦,她还得继续上生产队挖大沟去,好赚工分呢!说亲的事情前前后后得忙活好多事儿呢,姜老太太怎么可能让她为这事儿耽误工?

唉,不管它。反正不管这帮人要整什么幺蛾子,肯定跟自己这个八岁大的小娃娃扯不上关系。

甭管是给大堂哥娶媳妇儿,还是姜老太太给她哪个侄女外甥女之类的保媒拉纤,她都没兴趣了解详情。

一来是她这个人一向注重界限感,相当不爱管闲事;二来么,有那个精神头儿,真不如多琢磨琢磨怎么巧妙地使用空间,别被它带跑偏的事儿。

想到空间,姜英秀就再也呆不住了,看着手拉着手,越说越热乎的俩老太太,她鸟悄地溜了,回了自己住的仓房。然后顺手就把门从里边给别上了。

别好了门,姜英秀直接就身形一闪,进了空间。

既然空间可以在没有蜜蜂授粉、也没有风力传播的情况下,就能让松树、榛子树、果树们纷纷结果,完全不需要自己一朵花一朵花地去手动授粉,那么下一步么,很显然可以尝试种植一下粮食和蔬菜了。

哎呀呀,粮食和蔬菜该怎么种呢?也是直接把种子埋进地里就可以了吗?

记得以前好像在哪里看过,有些种子需要提前育种,有些还得育苗。比如地瓜,就得先弄出地瓜秧来再种到地里去吧,还有水稻,不也是要插秧的么?

说到插秧,姜英秀就想起来从前读过的一首诗。作者是谁不记得了,诗题似乎就叫做《插秧诗》,很显然是诗人在种田的时候写的。诗句简单朴实,却朗朗上口,她第一次读,便莫名地觉得喜欢:

手把青秧插满田,低头便见水中天。

六根清净方为道,退步原来是向前。

呃,一不留神又跑偏了。自己这个思维太跳脱的毛病,这都夺舍重生了,也没治好啊!

姜英秀把跑远了的思路拉回来,继续琢磨种田的事情。然而,想了没多会儿功夫,就干脆痛快地放弃了。

实在是想想都头痛!

这种地也是一门学问啊,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干好的。万幸的是,她有这么个神奇的空间在手。

诶嘿嘿……考虑到空间里两次种树的逆天效果,还是直接挖坑埋种子就好了啦。

说不定这回还可以试试,用意识力或者精神力之类的玩意儿,来走完种植的流程,连自己辛辛苦苦地手动挖坑的过程都能省了呢!

只是有一点很可惜,自己买不到种子。

不管是粮食的种子,还是蔬菜的种子,全都买不到。

因为在供销社买种子,需要介绍信,而这时候种田都是生产队统一劳动,大队长怎么可能给自己一个还没上小学的小娃娃,开这种介绍信!

至于从私人手上买种子……你一个八岁的小丫头片子,哪来的钱?是不是偷家里的?要不就是偷别人家的?

厚道些的,也许会跟家长求证,这样自己兜里的小钱钱就得上缴;

心黑点儿的,说不定直接就拿了钱不办事,坑她一把;

更有甚者,说不定当面谈的好好的,一转身,就跑到大队或者公社告她投机倒把……

至于自己一直心心念念惦记着的养殖业,可以说是彻底没戏了。唉,亏自己之前还细心地设计了两款鸡窝呢……这下看来是真用不上了!

艾玛,那接下来还是抓紧时间,干点正事儿吧!

姜英秀把目光投向了自己这趟去镇上的收获之一。

小桌子和小板凳已经放好了,信纸、信封和邮票都安安静静地躺在小桌子上,等待着主人的来临。

两个黑黝黝的大坛子立在水果堆边上,乍一看似乎不大起眼,但是姜英秀一看见它俩,立刻就笑得见牙不见眼。

从“蜡黄脸”身上得来财物,看着挺多的,其实,跟这俩坛子比,怕是连它们的碎瓷片都比不上!

胎骨洁白,釉色乌黑发亮,宋代定窑黑瓷!器型优美,品相完好,还是一对儿,这回赚大发了!

当然,其实这俩家伙到底是不是宋代定窑的,姜英秀心里也有点儿没谱。

她上辈子也不玩古玩。但是,架不住她家里有长辈就好这一口啊!亲戚朋友里面,也有不少喜欢搞收藏的,有些知识,耳濡目染就记住了。

虽然她没有专门学习过,对很多东西都是一知半解,但是架不住见得多啊。

她之所以在一堆姚大叔精心挑选好了的瓷器堆里,独独挑中了这对坛子,就是因为,她上辈子,亲眼见过一个一模一样的!

那位叔叔当年可是花了三百多万呢。一个就值三百多万了,这么漂亮的一对儿,还不得卖到八百万啊。

当初第一次看到那个坛子的时候,她还暗暗吐槽:

“侯叔叔可比我败家多了……就这么个黑不溜秋的玩意儿,够我买多少个包了!”

不过,吐槽归吐槽,她到底是学美术的。对定窑黑瓷的美感,也颇为赞叹和喜爱。

因此还上手把玩过几次,听侯叔叔讲那些细节的时候,也很认真。以至于她看到这对儿黑坛子的第一眼,就把它们给认出来了!

虽说这东西,不像什么元青花“鬼谷子下山图”罐儿之类的绝世名品那么值钱,但是从成本的角度想想看,哪怕将来只能卖到一万块,她也稳赚不赔啊。

再说了,如果她能稳得住,不着急出手,遇到合适的机会再抛,说不定,能卖得比当年侯叔叔入手的时候还贵些!

姜英秀再次深深地体会到了什么叫做“书到用时方恨少”,什么叫做学习的价值。

不由得有几分后悔,当年自己花在吃喝玩乐上的时间,真是太多了。有那么多长本事的机会,都没有好好珍惜。

第38章 消失的绿松石

现在这个年代,大多数人都还在温饱线上挣扎,很难认识到古董的价值,简直太适合淘宝了。而她又恰好拥有一个最适合存放古董的随身空间。

只是,她资金有限,想要从废品收购站淘宝,或者从民间收购,如果没有相应的知识和眼力,错失良机的事情,恐怕在所难免。搞不好,还会上当受骗,打眼交学费。

毕竟什么年代的人也不是傻子。骗子这种生物,更是无论哪朝哪代,都一堆一堆的。

人人都想着捡便宜,亏都被谁吃了?

古玩市场那些做旧的玩意儿都卖给谁去了?主要宰的不就是这些啥也不懂,或者一知半解,还一门心思惦记着捡漏的家伙嘛!

呃,其实自己好像也在这个范围内啊……

姜英秀打定了主意,今后还是得多赚钱。这样以后一旦遇到疑似宝贝的物件,就可以干脆利落地拿钱砸回来。

万一遇到两件老的,她就赚大发了。即便一件老的都没遇到也不怕,反正她还有这一对儿定窑黑瓷罐儿给垫底儿呢!

这对儿黑瓷唯一的缺点,大概就是虽然很值钱,但却不能马上就变现了吧。

俗话说:钱是人的胆。

有了银子,自然就有了底气,有了底气,自然就有了胆气。

嗯,说干就干,赶紧开始实施自己的赚钱计划吧!

姜英秀这回手头有了现金(从“蜡黄脸”的尸体上找到的),决定还是得尽快再往镇上跑一趟,买些趁手的工具回来。

另外,还得在邮局开一个自己专用的信箱,不知这个时空,这个年代,邮局有没有这种业务。

她上次手里没银子,连钢笔和墨水都没敢买。

不过,她坤包里还有一截小铅笔头儿,可以先用来练练手感,打打底稿。

她上次想到的生财之道,说穿了很简单,就是给报社投稿。

写一些歌颂劳动人民的文章或者打油诗,画一些反应农业生产生活或者水利、道路等各种基础建设的劳动场面的画儿,再配上主席诗词之类的,给地方报纸投稿。

她觉得凭自己的水准,十有八九会被采用。当然,被退稿的可能性也不是不存在。

所以,为了稳妥起见,她选择了黑瞎子岭镇自己发行的报纸。后来又挑了几份本县、本省、邻省的地方报纸。而不是直接向全国发行的人民日报之类的在全国统一发行的大报投稿。

上辈子,她曾经偶然在一本小说里看到,这个时代实行工资分级制度。然而,最令她惊讶的是,文艺工作者的工资,竟然比国家领导人的工资还要高很多很多。

不过,凭她这个模样、这个岁数、这个性格,混进演艺圈,这辈子是基本上没可能了。再者说,远水也解不了近渴。

还是投稿来得快,立竿见影啊。

再说了,投稿这件事,她有得天独厚的优势。

穿过来之前,她可是隔三差五就动笔画画的。基本功一直没丢下。穿越以后,这个小身板虽然没有任何绘画的基础,但是她可是带着记忆的魂穿啊!

只要稍微熟悉几天,应该就能找回来感觉了。画大幅作品么,身体条件肯定不支持,但是自己现阶段完全不需要画大幅作品啊!

往报社投稿的么,只需要画些符合时代感的宣传画,能切对了报纸的脉,就行了!

至于写诗么……高水平的她整不出来,写点刚刚扫盲水准的打油诗,还不至于有多难。反正她现在的身份可是根正苗红的贫农子弟,而且还是个八岁大的小屁孩儿,能写出这种水准的作品,也已经很让人惊喜了!

姜英秀盘算了好几次了,对这个事情信心十足。现在只要做好准备工作,其它的都是小菜一碟!

上次没买钢笔和墨水,原因之一就是差钱。原因之二,是因为她的坤包里,还有一根小铅笔。她暂时只打算先练练手,找找感觉,有一支小铅笔也已经够用了。当初她打算的挺好,如果实在没有钱买工具,就直接画铅笔画,一样可以投稿!

姜英秀有几分懒洋洋地打开了自己的坤包——空间里温暖如春,她又穿了一身大棉袄大棉裤,导致她每次进了空间呆上一会儿,就总觉得有点懒洋洋地犯困——伸出两根细细的手指去拿铅笔,紧接着眼睛就瞪圆了,特么的难道自己的空间还能进来贼!

事实上,她当然知道,空间是不可能进贼的。但是,既然没有进贼,坤包里的东西为什么少了呢?而且少了的还是贵重物品!

姜英秀仔细地看了看,确定不是自己记错了。

空间里少了的东西,是一串绿松石镶嵌的手链。嗯,确切地说,手链的搭扣和穿绳还在,只有原本穿在穿绳上的一串形状各异的绿松石不见了。

她又翻了翻另外几样首饰,结果发现:金、银、铂金、钻石、碧玺、水晶,全都好端端地,没有任何变化。

唯独跟手链配套的、一个镶嵌了半颗绿松石做戒面的铂金戒指,也变得光秃秃的,只剩下了一个银白色底托。

姜英秀开始愣怔了一会儿,紧接着却是一阵狂喜。

既然空间里进不来贼,而且其它材质的首饰和绿松石首饰的其它部分也都还在,那么谜底显而易见——这些绿松石,怕是被空间给“吃”了!

也就是说,这空间除了能够以祭品或者猎物的“灵魂”为食,也还可以把绿松石当零嘴儿?

也许,这就意味着,如果自己能够给空间提供足够的绿松石,说不定就能免于当祭品的命运了?

姜英秀双目炯炯生光,只觉得人生又充满了希望。

上辈子她的身体一直很好,从来没有特意去健身过,却是基本上百病不生。除了偶尔感冒一回,哪怕吃辣的吃太多拉个肚子,都算是大新闻了。

穿越后,姜英秀总算是深深地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小姐身子丫鬟命”。

原主这个纸糊一般的小身板儿,经常这里痛、那里痛,还一天到晚都要做那么多活儿。也不知道这些病痛,是不是营养不良加劳累过度闹的。

自打发现空间的影响下,自己的这个新身体,越来越健康,越来越体能充沛之后,姜英秀就隐隐地意识到了,即便空间要以捕获的灵魂为食,而这种捕获灵魂的过程,很可能就是自己在“恶”的道路上越滑越远的过程,自己依然很难斩断跟空间的联系,更难戒掉对空间的依赖。

无他,这种从虚弱到健康的感觉,是会让人愉快到上瘾的。

此时突然发现,空间竟然除了“灵魂”这么惊悚的补品,还喜欢吃绿松石这种平凡的矿物,哪儿还按捺得住这份狂喜?

若不是无人可以分享,而且打死都得保密,姜英秀真想把这个好消息昭告天下!

第39章 大堂哥相亲

姜英秀兴冲冲地出了空间,她得尽快动作起来,赶紧找到更多的绿松石。

嗯,也得尽可能找机会再试试其他各种不同的石头。

虽然空间对金、银、铂金、钻石、碧玺、水晶没兴趣,但是谁知道它会不会爱吃玛瑙、玉石、云母片之类的呢?

她记得,姜老太太许氏的黄铜杆旱烟袋上边,好像还嵌着一小块儿岫玉呢……

姜英秀出了自己的仓房门儿,就看到许氏正在颠着一双小脚,急匆匆地往屋里赶,手上就是她那几乎从不离身的旱烟袋。

姜英秀赶紧亦步亦趋地跟着她进了正房的东梢间。

许氏听到动静,身子一转,见到是姜英秀,眉头一皱,嘴巴一张,似乎就要说点什么,然后突然又忍了回去,换上了个有些生硬的笑脸。

姜英秀打了个哆嗦。

无事献殷勤……艾玛,老太太今儿个咋这么反常?!

姜英秀尽量努力忽略掉自己身上情不自禁地浮起来的一层鸡皮疙瘩,对着姜老太太许氏回了一个有几分懵懂的笑容——这倒不是她演技好,而是她正惦记着怎么把老太太的烟袋顺到手呢。

要是空间不吃玉石的话,老太太的旱烟袋绝对完好无损啊,自己再悄悄放回去就好啦!

要是空间吃玉石的话,自己以后肯定要多多找玉石回来的,也可以赔给老太太一块儿更好的!

这种慷他人之慨的想法似乎有点渣……姜英秀不停地努力说服自己有点隐隐作痛的良心,不过效果很一般。所以,她那巴掌大的小脸儿,就不自觉地皱成了一团。

姜老太太看着姜英秀有点傻乎乎的笑容渐渐变成了个皱巴巴的鬼脸,不由得气不打一处来:

“四丫头!你个死丫头片子,我给你点儿好脸儿你还敢跟我嘚瑟上了!你在那撂个酸脸子给谁看呢?破草帽子——晒(赛)脸!”

姜英秀被骂醒了,赶紧再次有点儿狗腿地冲老太太笑了笑,然后习惯性地瞄了一圈儿,看屋里有啥活儿。

诶?姜秋菊这个几乎二十四小时长在炕上的懒女人居然没在炕上躺着?她这是到哪里去了?

大概是她脸上的表情出卖了她的想法,姜老太太许氏像会读心术一样,给她解释了一句:

“你是有啥事儿找你老姑啊?你老姑上老林家找你翠兰婶唠嗑去了。你要没啥事儿就别在这屋转磨磨了,该干啥干啥去!”

姜英秀有点儿恋恋不舍地离开了东梢间。这姜老太太咋就不把她那个烟袋放下呢?她拿在手上,自己要是用空间收取,万一一不留神把她也收进去了咋办?

艾玛,简直愁死个人了!

姜英秀突然想到,一向不爱动弹的姜秋菊竟然出去串门了,而再联想到之前姜老太太许氏那么卖力地跟杨巧嘴推销的样子——莫非除了给大堂哥说亲,姜老太太其实还想把姜秋菊嫁到那个什么老钱家去?

不过,就姜秋菊那个懒劲儿,再怎么吹,也吹不成“地里屋里的活儿都能干,家里家外一把抓”吧?

再说了,许氏不是还一直惦记着,要让姜春菊从中出力,把姜秋菊嫁到城里去,当城里人,吃供应粮吗?怎么可能突然舍得给姜秋菊嫁到这样一个啥都指望媳妇儿干的人家了?

姜英秀带着一肚子的疑惑,走过了外屋地,却听到一声“四丫头”,停下了脚步。

原来是五婶朱月娥,她怎么在这儿?哦,今儿个好像是轮到五房做饭了。

朱月娥笑眯眯地冲着姜英秀招手:“四丫头,帮五婶个忙,去外头把六宝叫来呗!”说完似乎觉得这话里的意思太明显,又赶紧找补了一下:“让他把里屋窗台上晾着的那双鞋给我拿来!”

朱月娥一边说着,一边还不耽误手里的活儿,拎着个木头铲子,不断地翻动着小灶铁锅里炖着的菜。姜英秀瞥了一眼,瞬间就明白了。

锅里炖着土豆、茄子干和兔肉,兔肉剁成了一块儿一块儿的,土豆是锛的滚刀块儿,香气已经有点溢出来了。这只兔子,十有八九是姜老爷子这趟进山的收获吧!

朱月娥这是想喊六宝来吃小灶啊!

姜英秀笑了笑,嘴上故意逗她:“行,我记住了。从你们屋窗台上拿双鞋过来。这点小事儿还折腾六宝一趟干啥?我去就行。让六宝在外边儿多玩儿会儿吧!”

朱月娥的笑脸瞬间就挂不住了,耷拉了下来。不过她眼睛一转,似乎想到了什么,又缓和了脸色,对姜英秀颇为诚恳地解释道:

“哎呀呀,四丫头你可真是个勤快的!哪像六宝,一天到晚的,就知道傻玩儿!

你不知道吧,今天杨巧嘴来给你英杰大哥说亲来了。这不,晚上人家姑娘家就要来咱家相看了。今儿个咱全家都得为了这事儿让路!你看看这菜,老爷子今天刚打了只兔子,老太太就非得让给炖上,说是得给客人吃!

我这忙得脚打后脑勺,一直不得空,不趁这个功夫赶紧嘱咐六宝两句,回头他再一淘气,万一再冲撞了人家,把这事儿给搅和黄了了,你五叔还不得抽死他!”

呵呵,五婶朱月娥这借口找得还真溜!

姜英秀之前听了路人的议论,又亲眼见了媒婆杨巧嘴,对这个消息倒并不意外。不过,第一次听说媒婆白天来家,晚上就来相看的,这姑娘家,是不是也太着急了点儿?

姜英秀看了一眼朱月娥,旁边在大灶那边熬大碴子粥的四婶杨水芹张了张嘴,欲言又止,被朱月娥瞪了一眼,就有几分泫然欲泣,又怯怯地低下头去,继续搅拌锅里的大碴子。

姜英秀决定不理会他们的眉眼官司。再加上她也不差那口吃的,于是就没再说什么。轻轻地冲着五婶朱月娥点点头,径自去外面喊了六宝,一字一句地复述了朱月娥的原话,让六宝别忘了捎上窗台上晾着的鞋。

六宝有点疑惑:“啥?窗台上的鞋?里屋窗台上也没有鞋呀……”

姜英秀把话带到了,就不再管其它,干脆当没听到六宝的自言自语,没搭这个茬儿。她正要转过身往回走,远远地却看到一行四五个人,向着姜家的方向走了过来。

这一行人中,有之前见过的媒婆杨巧嘴,她走在最前面。一路走,一路对着身边的人说着什么。

第40章 相看

跟在杨巧嘴身边的,是个胡子拉碴、背有点驼的瘦老头儿。老头儿个子有点矮,穿了一身黑乎乎的棉袄棉裤,戴了个油乎乎的黑色狗皮帽子,两只袖子口对口拢在一起,手藏在袖子里。身后跟着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

男的小个不高,五短身材。不知是不是被狗皮帽子压得,露出来的头发有点乱蓬蓬油腻腻的,还一脸胡子拉碴,看起来大概差不多得有三十多岁了。

穿着打扮,跟前面那个瘦老头儿,几乎一模一样。双手也一样笼在袖子里。而且,一路上一直在东张西望,两只眼睛滴溜溜地一个劲儿乱转,看着就有几分不像个好人。

女的微微低着头,身高绝对不超过一米五,小方脸,脸颊略有些圆润,五官也是平平常常,身材却让姜英秀一瞬间想起来莫泊桑的名著《羊脂球》。

只不过,这妹纸其实一丁点都不胖,只是所有该鼓的地方,都鼓溜溜、圆滚滚的,几乎要撑破了衣服,令人印象颇为深刻。

她额前留着刘海,后脑勺梳着根又粗又长的大辫子,一直垂到腰际。

上身穿着件枣红色碎花棉袄,外面罩着件蓝色袄罩,袄罩的领子有点松垮,所以能看到里面棉袄的花色。小臂上戴着同色的套袖。手上戴着一双黑色布面的棉手闷子。

(手闷子,又名“手闷儿”,指一种冬季用的棉手套。跟分成五指的分指手套不同,它只有一个大拇指是独立出来的。而除了大拇指之外的另外四个手指,是并拢在一起,共同戴着一个手掌状的手套的。所以,它还有一个很可爱的名字,叫“棉巴掌”。)

腿上是一条深棕色阔腿裤子,裤脚稍微有点短,露出来了黑色的棉裤、和脚脖上的一截红袜子,脚上穿着一双黑色烫绒面的厚棉鞋。

这姑娘一只手扭着辫子梢儿上的红头绳,另一只手捏着蓝色袄罩的大襟儿,跟在那个东张西望的男人背后,亦步亦趋地往前走。

俩人身后,还跟着个瘸着一条腿的老男人,长得跟走在杨媒婆身边的瘦老头儿有七八分像,只是看起来更加矮小,更加干瘦,更加沧桑和憔悴,看起来这身份,似乎该是最前面那个瘦老头儿的爹。

姜英秀大致看清楚了一行人的模样,转身就回了姜家大院儿,对着屋子里喊了一嗓子:“爷,奶,咱家来且了……”

(“且”是当地方言,意思是客人。“来且了”意思就是来客人了。)

姜英秀已经判断出,这一行人,大概就是大堂哥姜英杰的相亲对象了。她其实本来没有什么心情看热闹。不过,既然已经赶上了,这热闹么,跟着看上一眼,倒也无妨。

相看是大事。

除了在外屋地做饭的五婶朱月娥和四婶杨水芹,姜家众人,纷纷停下了手中的活计。自发地围拢了来,摆桌子,拿凳子,倒开水,一个个都笑容满面,热情似火。

姜老叶子姜福生和姜老太太许氏,俩人乐呵呵地率先出了屋子,冲着一行人远远地迎了上去。姜英秀的大伯姜大山和他媳妇儿牛桂花跟在两老身后,更是笑得一脸阳光灿烂。

媒婆杨巧嘴眉花眼笑,喜气洋洋,声音响亮又清晰,给两边做了介绍。

“钱家兄弟,这就是我跟你说过的老姜家,这是姜大哥,这是姜大嫂。老姜家可是咱们十里八村有名的厚道人家,待儿媳妇儿那是一等一的好……”

“姜大哥,姜大嫂,这就是我跟你们提过的钱家兄弟,这个俊俏的丫头,就是他们家大孙女……”

按照杨巧嘴的说法,这家人姓钱,是杨树沟村往西,四十多里地外的烧锅屯的坐地户。

钱家的婆娘去得早,男人又是个重情义的,一直没有续弦。自己又当爹又当妈,拉扯大了一双儿女。

现在要给做姐姐的钱大丫相看老姜家的长孙姜英杰,若是这门亲事能做成,下一步就该给几代单穿的独生子钱老本相看媳妇儿了。

他们老钱家的人都显老,所以钱老本虽然名字取得像个老头儿,模样也像是三十多岁,其实才刚刚十八。而且他生日小,腊月二十八的生日,若是论周岁,其实才十六。

而他家的大闺女,也就是今天相看的正主儿,小名钱大丫,大名钱丽娟,也才刚刚二十岁。

都是因为家里穷,又没有个女人操持,钱老本的爹钱守财和钱老本的爷爷钱木头,又都对这些事情任嘛不懂,这才把俩孩子的婚事给耽搁了。

今天要被相看的主角,姜英秀的大堂哥姜英杰,一脸羞涩,站在自发聚拢来的人群之后,不大好意思往前凑。

公正地说,姜家人,除了姜英秀在的三房,长相都还挺不错的。

大堂哥姜英杰身高差不多得有一米七五左右,在这个时代的农村小伙子里,算得上是个子很高的了。而且他又浓眉大眼,五官端正,国字脸,一看就跟朱时茂似的,属于相貌堂堂的正面人物。

不过此时,这位“正面人物”,正害羞地低着头,偶尔却又飞快地抬起头来,用眼角的余光,瞥一眼客人之中那个唯一留着长辫子的姑娘。

每瞥一眼,他的两个脸蛋就会更烫几分。然后又飞快地低下头去,头也会更低上一分。没过多久,从额头到脖子,就都成了一大块儿红布。

姜英秀暗暗偷笑,这个年代的人,不知道是不是都这么纯情?

那大辫子姑娘的反应跟大堂哥差不多,本来走在路上的时候,还只是微微低着头,这会儿这头简直都快要垂到胸口了。

那辫子梢儿上的红头绳都快被她扯断了,手指节也紧张得发白。而她的脸颊,也红彤彤的,就像煮熟了的大虾。

姜英秀个子矮矮的,好歹还能看到她的半张脸。而大堂哥那个高度,大概每次都只能看到一个乌溜溜的脑瓜顶吧……

嘿嘿嘿,也不知大堂哥到底在脸红什么。看来大堂哥对这姑娘是相当满意的了,那姑娘的表情似乎也说明了她的心情……那么,下一步是不是就该讨论彩礼和嫁妆了?

老实说,姜英秀对这些事情还真是有几分好奇。她上辈子也算得上见多识广,但是对这些习俗,却丝毫没有涉猎,更别说亲眼目睹了!

许氏拿出来一个扁平的搪瓷托盘,里面放着一把瓜子,一把花生,还有四五个黑乎乎、圆溜溜的东西。姜英秀愣了愣神才认出来,原来是几个化好了、而且洗干净了的冻梨。

第41章 换亲

看来这门亲事,姜老爷子和姜老太太,心里都是相当满意的。不然,也不会这么下本儿。又是刚打回来的野兔,又是不知道哪里淘澄来的冻梨。在老姜家最有脸面的姜春菊来了,也就是这个规格了吧!

英秀悄悄咽了咽口水。感觉嘴巴里一阵酸溜溜的,上辈子关于各种“冻货”的记忆汹涌而来。艾玛,自己的空间里倒是有花盖梨,不过空间里温暖如春,只能吃鲜的。想吃到冻梨,还真得费点事儿。

要不就今晚吧!晚上趁着没人的时候,把花盖梨从空间里拿出来,放炕上就能冻了。这会儿倒看出来不烧火的好处来了!自己可以干脆直接冻上一批,放在空间里,啥时候想吃啥时候吃,简直想一想都美滋滋!

姜老太太许氏跟客人来回推让了两次,客人们就纷纷拿起冻梨啃了起来。只除了今天的正主,那位大辫子姑娘钱大丫,只略略伸了伸手指,就又缩回了袖子里。

姜老太太许氏眼里,瞬间闪过两道寒光。几个客人吃法实在是有点下作,一直不断地发出哧溜哧溜的声音,听得许氏一阵皱眉。

不过,在今天这个特殊的日子里,许氏纵然不满,到底还是没有发作。

姜英秀有点不解,你不高兴人家吃,不拿出来不就完了吗?又要摆出来请人家吃,人家吃了又不高兴,这是几个意思?

姜英秀不知道的是,这个时候的礼节就是如此。

攒盒摆出来,其实就是给人看的。除非是不懂事的小孩子,不然谁也不会真的大嘴嘛哈就把人家摆出来待客的东西吃掉了。因为这些待客的东西,还得留着给下一波,下下一波客人们看呢。

姜老太太许氏瞬间就对钱家人的品行产生了怀疑。不过,她仔细思量了一番,还是希望能够做成这门亲。

原因很简单,大孙子姜英杰已经二十三岁了,眼瞅着这都到了腊月,过了年儿就二十四了。要搁过去,这个岁数的男人,孩子都该满地跑了。

前几年又是天灾又是运动的,娶了媳妇儿就得多张嘴,哪里来的那么多粮食给她吃?倘若生了娃,更是不好养活。

所以,根本没人有心思惦心这些事儿,这才把一表人才的大孙子给耽搁了。

这两年慢慢地,大多数人家都缓过来点儿劲儿了,婚丧嫁娶的,才渐渐地都张罗起来。

大孙子姜英杰(大宝),可是长房的长子嫡孙,他的媳妇儿,按说怎么也得娶个四角俱全的。

可是,老姜家又出不起太高的彩礼。不,应该说,明面上老姜家是不该出得起彩礼的。

倒不是家里没有钱,只是,老伴儿姜福生已经反复跟她说过几次了,这个新社会,跟过去可不一样了。

过去是谁家日子过得富裕,谁家就腰板硬。人人都得高看你几分。

现在却是谁家日子过得精穷,谁家就能腰杆绷(方言,读音:蹦)直,眼睛长到头顶上,拿下巴颏看人。

福生见多识广,心眼儿多着呢。

之前他早早地就看出形势变化来,在四十年代初期的时候,就开始鸟悄地把明面上的铺子啊、货栈啊之类的,都悄悄置换成了金子。对外只说自己能力不够,经营不善,亏本关门了。

更是借着荒年歉收一类由头,一年一年地把之前置办下来的土地田产,都卖得差不多了。卖得的银钱,大部分换成了金子,一小部分换成了粮食。

明面上外人看得到的财产,只留下了一点儿口粮田,还有这个宅院。

福生也真是个能吃苦的。自己带着一帮儿孙,辛辛苦苦地佃了王大善人家的六十亩地种。年年省吃俭用地交租子,过去做的新衣裳都压了箱底不许穿,外人问起来只说当了、卖了。贵重首饰也一件件都收起来了,对外只说放了死当,换了粮食吃了。

自己手腕上这个银镯子,还是因为到底是当年夫妻定情之物,价格又着实不贵,这才没有被收起来。

福生是个谨慎的性子,金条什么的,他都是亲自藏起来的,连自己都不知道这些东西在哪儿。

几个儿子就更不知道了!还真以为自家是真的一天天穷下来了。按老头子的话说,这倘若不能骗过自己人,哪里还骗得到外人?

这不,前些年运动来了,自家人口多,又佃了许多田种,划成分的时候,就被直接划分成了贫下中农。自然而然地躲过了一波又一波的风浪。

王大善人虽然为人厚道,对佃户很有人情味,口碑一直都还算不错。但是,他既然是黑瞎子岭地区最大的地主,自然就免不了被重点“关照”。

现在王大善人一家子,大大小小都夹着尾巴做人,苦得很!他家当年千娇百宠的小闺女,最后不也忍气吞声地嫁了个穷得底掉的二流子?

经历过几场批斗会的惊吓以后,许氏对老头子姜福生更是言听计从。

姜福生说要财不露白,她就天天穿着补丁衣裳。顿顿给孩子们吃“猪食”,还得对着几个孙女,扮演一个小气吧啦的抠门奶奶。

姜福生说要装穷装到底,她就不敢给人家嫁闺女的人家,出太高的彩礼。

拜托杨巧嘴说媒的时候,也是精打细算,讨价还价,鸡蛋都得十个十个地慢慢加,不敢一次给多了。

这个钱大丫,虽然小个不高,但是看那身材,该是个好生养的。岁数也跟英杰相差不大。身子骨都长开了,农活做得,家务也做得,是个好媳妇儿的人选。

而且最难得的是,他家不要彩礼啊!

只要愿意帮忙给钱老本说上媳妇儿就成。最关键的是,换亲,老钱家也愿意。

许氏其实觉得,二房的长女姜英贞(二丫)是个最合适的人选。

这丫头今年十六岁了,也该说人家了。跟钱老本的年龄又比较相当。换亲这种事,在过去的穷人家里,其实是很常见的。虽说现在新社会不实兴这个了,但是这毕竟也是个民不举、官不究的家务事儿。

自家的孙女多着呢,若都是拿来给孙子们换亲,能省下一大笔彩礼钱呢。而且自家的事自家知道,能换回钱大丫这样的儿媳妇,其实也算是赚了。

可是,二儿子却是个立不起来的,典型的娶了媳妇忘了娘的怂玩意儿!二房的媳妇儿李荞麦那个悍货,咋能舍得让二丫去给大宝换亲?没准儿她还惦记着把二丫嫁回到他们老李家去呐!

二房的俩丫头年龄合适,却怎么都绕不过李荞麦这个坎儿。那么,也就只有三房那个天煞孤星的四丫头姜英秀最合适了!把这丫头嫁出去了,她就不是老姜家人了,自然再也不用担心她在家妨克六亲了。

第42章 钱家家史

至于说四丫年龄还太小这事儿……搁过去,童养媳也是很常见的,大不了事先说好了,让他们过些年再圆房么!

姜老太太许氏打定了主意,再加上之前又再三拜托了杨巧嘴,心里只当这件事已经十拿九稳了,所以,虽然对钱家人的举止颇多不满,却一直克制住了自己的脾气。

杨巧嘴是个顶级的媒婆,最擅长的就是把黑的说成白的,把白的说成黑的,要她怎么胡诌八扯都轻松加愉快,关键是,钱要给到位。

虽然她整不明白,这姜老太太为啥放着年龄更合适的二丫不用,非得要把四丫说给钱老本。但是,她可是媒婆中的翘楚,只要人家钱给的到位,不管什么无理要求,她都能把事办成。

当然了,身为一个优秀的媒婆,善意的美化一下相亲对象的模样、人品和家境,那也是最基本的行规么!

比如说这个老钱家吧,虽然这家人确实是烧锅屯的坐地户,钱老本也确实是三代单传,十八里地的一根独苗。

但是他们家,可真不是什么重情重义的厚道人家。

钱家老太太,也就是钱老本的爷爷钱木头的媳妇儿,是在建国前就病死了的。其实也不是啥大病,不过就是冬天里吃了一碗冷饭,得了一场风寒罢了。

然而那时候,局势乱得很,今天张大帅打打过来,明天李大帅打过去,老毛子和东洋小鬼子也纷纷来插一脚……黑瞎子岭镇那墙头上的旗子,几乎隔三差五就要换一换!

唉,那个时候啊,粮食金贵,银子金贵,药材也金贵,只有人命稀烂贱。尤其是这些农村老百姓家的人命,真是贱的不能再贱了。要不怎么说,“宁做太平犬,不为乱世人”呢?

那时候钱木头的老爹老娘还活着,几个妹子也都还没出门子(方言:出嫁),一家老小,个个儿都指着他媳妇儿伺候。

然而这个媳妇儿病倒了,全家人只顾抱怨她娇气、拿乔、惜命,却没有一个舍得给她请大夫抓药的。不光不请大夫给她抓药,反而继续拿小话怼搡她,要她拖着病体,伺候一家子老老少少。

就这样的人家,也好意思宣称自己重情重义?我呸!

杨媒婆暗暗地啐了一口。她真是打心眼儿里掐半拉眼珠子看不上这家人。不过,作为一个超级敬业的媒婆,她个人的好恶,是绝对不能影响自己的业务水平的。

他们的想法倒是很容易明白:

病人啊,那就是个无底洞!有多少银子,多少现大洋,都不够填下去的。拿白花花的银子打了水漂,还听不到响儿!

而如果媳妇儿生病死了,再娶一个,确实也需要不少彩礼。关键是,这样行事,本地十里八村的,怕是没人愿意再把闺女嫁到老钱家了。

但是,东北好歹算是荒年里也能吃得上饱饭的地方。那时候的年景又不太平,来逃荒的大姑娘小媳妇儿,成年的、没成年的丫头片子,那可是乌央乌央的。

虽说一个个面黄肌瘦、皮包骨头,瘦得跟高粱杆似的,可是只要吃上几顿饱饭,将养上两天,不就又水灵了吗?

这笔账,他们可是算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钱木头的媳妇儿,本来就是逃荒来的山东嫚儿。若不是家人眼见着都撑不下去了,急需粮食和现钱,当初她也不会愿意嫁到老钱家。对老钱家人的想法,当然也看得一清二楚。

公婆和小姑子这么想,她不觉得怎样,但是钱木头这个枕边人,竟然都一直不肯为她说一句话,却让她彻底伤透了心。

所以,这一场风寒,原本不过是一场小病,却无医无药,外加劳累过度,心灰意冷,竟果真要了她的命了。

钱家人草草地办了丧事,就张罗着打算再买个小媳妇儿。

然而,即便是逃荒到东北的人家,人家既然都吃过了千辛万苦了,好不容易能安定下来了,谁又舍得骨肉离散呢?

老钱家的为人行事,也实在让人看不过眼,再加上老钱家也是个不舍得出彩礼钱的,于是,给钱木头买个小媳妇儿续弦的事儿,就这么一年年地耽搁下来了。

后来,钱木头的几个妹子纷纷出嫁了,爹娘也过世了。家里人口少了,劳力也少了,钱木头本来就是个拎不清的,又不会操持家务,日子就一天天越发过得破败起来。

钱木头的儿子钱守财,眼见着一天天大了。可是凭着老钱家的家境和人品,娶媳妇儿到底还是一桩难事。最终,几经波折,买了个外地逃荒来的、家人都死光了的十岁大的小闺女,给他做了童养媳。

然而,不到岁数便圆了房,童养媳伤了身子,生了钱大丫和钱老本两个之后,就病弱起来,没熬上两年也过世了。

钱木头和钱守财爷俩,就当了一对儿老光棍儿,饥一顿饱一顿地把钱大丫和钱老本两个娃娃拉扯大,日子过得越发拮据了。好在钱大丫一天天长大了,还算勤快能干,让他们的生活多少有了些起色。

他们痛定思痛,觉得一定得给钱老本娶个勤快能干的媳妇儿,才能把这个快散架了的家撑起来。

关键是,这个媳妇儿还得好生养,才能多多地为老钱家开枝散叶,让老钱家人丁兴旺。这人丁兴旺了,日子才能兴旺。

姜老太太许氏却想把姜四丫这样一个身量还没长成的孩子塞给老钱家……这事儿的难度可相当不一般啊!不过,若是这事儿太简单了,又哪里显得出来她杨巧嘴的本事?

从今个儿两家人的态度来看,钱大丫这桩婚事,十有八九是稳了。可是钱老本这桩婚事,怕是还有的磨。

杨巧嘴不怕跑腿,反正她多跑几趟,两家人给的谢媒钱,就得多加厚几分。

想到这里,她不由得眉花眼笑,不断地提着话头儿。一会儿夸老姜家如何厚道,一会儿夸老钱家如何质朴,一会儿夸姜英杰一表人才,一会儿夸钱丽娟勤快能干,身形和眼神儿,都跟那穿花蝴蝶一般灵巧,飞来飞去,也不嫌累。

姜英秀一边看着杨媒婆的卖力表演,一边暗暗地偷着乐。她这会儿还不知道,姜老太太早已偷偷打上了自己的主意。

其实,姜英秀不只是在看热闹,她也在细致地观察老钱家人的言行举止,为人行事。

毕竟老姜家还没有分家,而且短期内看不出有要分家的意思。这钱大丫若是成了自己的大堂嫂,以后就得在一个锅里搅勺子了。

我靠!那个看起来就有几分不像好人的钱老本,怎么竟然敢当着亲家一大家子人的面儿,干出这种事儿来?

他怎么敢?

第43章 姜英秀炸毛

这事儿还真不能怪姜英秀炸毛。换了谁,谁都得炸,说不定比她炸得更响亮。

姜英秀本来正兴致勃勃地看着大堂哥和未来的大堂嫂俩人的暗中互动。

这两位你悄悄地看我一眼,我再偷偷地看你一眼,明明对对方的表情很是关心,却偏偏就是不敢正大光明地看对方一眼,只敢偶尔飞快地抬一下头,用眼角的余光瞥过去……

万一不小心对上眼儿了,脸就跟烫熟了一般红得不要不要的,简直太有意思了!

却突然发现,那个模样气质都有几分不像个好人的钱老本,竟然不知什么时候,挤挤挨挨地蹭到了二堂姐姜英贞身边。

而且,他竟然一脸傻乎乎油腻腻的贱笑,堂而皇之地把那吃冻梨吃得埋了吧太儿的脏爪子,塞到了二堂姐的怀里,一把就抓住了一只小包子!还不要脸地捏了两下!

二堂姐姜英贞那件最爱的蓝底、黄白两色小碎花的袄罩,瞬间就留下了两个黑乎乎的手指印儿。

二堂姐的脸瞬间就涨得通红,又是委屈又是生气,眼泪都在眼圈里滴溜溜地打转,眼瞅着就要掉下来了。

姜英秀二话没说,抄起一张距离自己最近的小炕桌,抡圆了就照着钱老本的身上砸了过去。

本来么,姜英秀瞄准的位置是钱老本的上半身,谁曾想自己这个小身板儿,个子实在太矮了,而且那小炕桌又真心有点儿沉,于是最终落下来的位置就尴尬了。

钱老本被这突然袭击一下子打蒙了。被打中的那一瞬间,他满脸都是痛苦之色和不敢置信,脸上的表情夸张扭曲得像喜剧电影的慢镜头。

身体迅速地弓成了一只煮熟的大虾,然后啪叽一声摔倒在地,蜷缩成球,满脸的鼻涕眼泪扑簌簌地落个不停,一声声惨嚎不止。

在场的众人都被惊呆了。所有的男人都不自觉地抽了口气,胯下似乎有几分凉飕飕的,后背上寒毛直竖,心里都替钱老本觉得疼得慌。

二丫姜英贞原本都已经冲到了喉咙口的一声尖叫,就这么硬生生地被吓了回去。

刚刚她站在人堆里看热闹,跟三丫、四宝,五宝站在一块儿堆儿,将钱大丫从头看到脚,正看得起劲儿呢。三丫看着客人吃冻梨,就悄悄地在她耳边说自己口渴了。

她知道妹子的心思,却也没有本事找来冻梨,于是,就鸟悄地拐到外屋地拿了个蓝边二大碗回来,从糖罐子里舀了一勺白糖,又拿着那个铁壳斑驳的红漆暖壶,给妹子冲了一碗糖水。

她心里有数,知道即便老太太会对她这种“假公济私”的行为不满,也不会在这种时候发作。最多瞪她两眼,没准儿客人走了,还得再骂她一顿。

不过,她早就学会了把姜老太太的骂声当做耳旁风。反正老太太要是敢太过分,自己老娘一句话就能怼死她!

却是万万没想到,那个胡子拉碴的钱老本,不老老实实地在炕沿上坐着当他的客人,反而几步就凑到了她跟前,然后就无耻地伸手偷袭了她的小馒头!

好疼!

她又害羞,又生气,还有点害怕,又有点莫名的难过与自责,眼泪都快下来了。一声尖叫差一点就冲破喉咙口,却看到一张四四方方的小炕桌,斜刺里飞了过来,直接砸中了那个混蛋的……那啥。

她看得真真儿的,那桌子的尖角,正对着钱老本的两腿之间……嘶!想想都疼得慌!

屋子里安静了几秒,就好像有那么一瞬间,众人的时间都被按了暂停键。

杨巧嘴的脸因为惊讶和激动,已经变了形。她走南闯北地,说过不知多少门亲事,还真是头一次见到这么蛮横的小丫头片子。

姜老爷子一口咬在了旱烟袋的烟嘴儿上。

姜老太太一脸的怒气,里面偏偏还带着点纠结和认命的复杂神色。

钱木头扎扎着双手站在那里,似乎不知道该把两只手往哪里摆。

钱守财正抱着一个冻梨啃得汁水淋漓,被钱老本的惨嚎声吓到了,冻梨的梨核卡在了嗓子里,憋得面目紫胀,脸红脖子粗,话都说不出来。

姜大山的嘴巴张得能塞进去一个拳头。

牛桂花的两根又短又歪的粗眉毛,都惊奇地挑到了额头上,而且一个高,一个低,看起来分外地滑稽。

李荞麦一贯冷淡得能三伏天冻死人的黑脸上,似乎竟然泛起了一丝神秘的微笑。

姜大河的双眉皱成了川字,不过眼神却追寻着李荞麦的表情,似乎万事只等媳妇儿发话。

姜大地之前一直默默无语地叼着一个把手很短的旱烟袋锅儿,不过这事儿一发生,动手的居然还是一直比他还像隐形人的姜英秀,他的烟袋锅儿直接就掉了下来,砸在了他的脚面上。

沈春柳已经急坏了,她仰着脸儿,期盼地看着姜大地,希望他能拿个主意。

杨水芹紧紧地抓住了姜大林的袖口,摇摇欲坠,脸色惨白,几乎要晕倒了一般。

姜大海下意识地夹紧了双腿。

朱月娥一脸兴奋,两只大眼睛亮闪闪地发着热切的光,仿佛迫不及待要出去八卦一番。

……

这种如同凝固了一般的寂静只持续了大概几秒钟,然后众人才缓过神来。

姜老爷子指挥着几个儿子,开始抢救差点被梨核卡死的钱守财,和疼得鬼哭狼嚎的钱老本。

姜老太太一腔怒火无处发泄。憋得两个鼻孔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像是大热天里被鞭子抽着犁田的牛。

她对钱老本刚刚的下作行径真是掐半拉眼珠子也看不上!再说钱老本既然胆敢当着老姜家一家子人的面儿,就公然欺负老姜家的闺女,这是压根没有把老姜家人当盘菜啊!

这不是明晃晃赤裸裸地打她和老头子的脸吗?

可是自己人这边,第一个反应过来的,偏偏是自己最不待见的四丫头姜英秀!

若是发作姜英秀吧,算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的威风。可若是不发作姜英秀,不是让这死丫头片子抖起来了吗?

这么一想,姜老太太更觉得憋气,脸都气红了,看着眼珠子滴溜溜乱转地杨媒婆,更是觉得气不打一处来。

杨媒婆却是眉头耸动,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了半天,此时已经一副智珠在握地表情了。

姜家的几个小辈,看着姜英秀的眼神儿都变了,大的几个,向她投去了明晃晃的赞许目光,小的几个,更是一脸热切的崇拜。那意思明晃晃地就是“四姐威武”!

姜英秀没想到,自己的一时冲动,竟然还有这个效果。

第44章 局

要知道,之前几乎作为隐形人一般的姜英秀,在老姜家的地位,基本上属于谁逮着谁欺负,即便不欺负,也很让人看不上的那种。

有些人可能会同情弱者,但是老姜家的孙子辈,大概是因为骨子里都带点莽吧。

他们对原本性子懦弱的原主,一贯是能踩两脚、就绝不踩一脚,或者即便不踩,却也不会有那耐心烦儿给她个好脸儿。

但是,对于有血性,有冲劲儿,敢打架敢拼命的、焕然一新的四丫头姜英秀,却是真心敬服。

姜英秀这一冲动一发飙,反而做到了原主这八年来一直没有做到的事——融入。

其实上次姜英秀胖揍了四宝一顿,却获得了四宝的好感,也是这个道理。

原主一个性格温顺的小绵羊,生活在一群小狼崽子之间,殊不知越是战战兢兢,越是暴露了自己是只小绵羊的本质。

而换了芯子的姜英秀,不管做什么,全凭自己心意,反而倒是切对了脉,更容易跟这帮小狼崽子们打成一片。

误打误撞地成为了受到姜家同辈人承认的妹妹(姐姐),姜英秀的心情不错。

然而,俗话说得好,帅不过三秒。

钱老本伤的位置实在是有点尴尬。虽然他欺负姜英贞,理亏在先,但是在断子绝孙的后果面前,这种过错,简直可以忽略不计了。

摸你一把,你又不会少块肉。你觉得清白被玷污了?那你干脆嫁给我,不就皆大欢喜了?但是你若是让我老钱家绝了后,这事儿,咱们可得不死不休!

按姜英秀前世的价值观,这种思想简直是不可理喻。

但是,在这个时代,乃至于建国前相当长的历史时期内,这种思想却很有市场。

一个姑娘的清白被歹徒玷污了,若是施暴者愿意负责,娶了这姑娘,就是“皆大欢喜”的结局。

没有任何人,会考虑姑娘本身的意愿。包括姑娘的家人,都会要求她对这个犯罪分子感恩戴德。

所以说,有时候,悲剧的真正根源,其实并不在于某个人,某件事。而在于人类的头脑中,深深信仰的,是哪种思想。

决定人会采取什么行动的,就是他/她的思想。

决定人会采取什么思维看待问题、采用什么奇葩方案解决问题的,同样是他/她的思想。

根深蒂固地相信科学的人,就很难被神棍之类的江湖骗子骗到。

根深蒂固地相信因果报应的人,就很难克服自己内心的阻碍,去做伤天害理的事情。

……

现在,姜英秀就遇到了浑身是嘴都说不清的窘境——现场的这些人,没有任何一个人,包括最初的受害者,二丫姜英贞,能够跟姜英秀在思想上保持一致。

他们都理解不了她。

而她虽然能理解他们,却对他们的处理方案无法接受。

杨巧嘴干脆利落地顺势提出了解决方案:

钱丽娟(钱大丫)跟姜英杰的婚事不变,就按常规的婚事办,姜家出彩礼,钱家出嫁妆。

钱老本伤了子孙根,这是大事。姜家得赔给钱家一个媳妇儿。被钱老本调戏的二丫,或者造成这个局面的祸头子四丫,都行。

如果是二丫,钱家不给彩礼,二丫也不用带嫁妆。

二丫年方十六,个子高挑,皮肤白净,容貌俊俏,正是水灵灵一枝花的年纪。而且身量也已经长开了,过了门儿就能下地干活儿,生育子女,再说钱老本既然公然调戏二丫,必然是对她有几分意思,不出彩礼,钱家已经占了大便宜。

如果是四丫,钱家不给彩礼,但是姜家得出一份嫁妆。毕竟钱老本的伤是四丫造成的,而且四丫年龄太小,还得过几年才能圆房。

杨巧嘴不愧巧嘴之名,明明这方案全是站在老钱家的立场上说得,偏偏给听者一副“我都是为你好,为你着想”的错觉。

杨巧嘴对自己的灵活机变十分满意。她之前还觉得把姜英秀说给钱老本,这事儿难度很大,正愁要怎么哄骗老钱家,然而眼前立马就来了个机会,她怎么能不牢牢抓住?

她心里有数,两家人经过一番讨价还价,自己再在合适的时候加以诱导,最终结果,必然是姜英秀嫁进老钱家。

嘿嘿,任她再怎么蛮横,不过也是个小丫头片子罢了。钱老本比她大那么多,不听话就一天打她八遍,打也把她打服了!

杨巧嘴想得正美,根本想不到,姜英秀跟她根本就不是一个星球的,她的逻辑,在姜英秀这里,完全行不通。

而且,姜老爷子和姜老太太也没老糊涂。姜老爷子和姜老太太对视一眼,俩人都抽起了烟袋,眨眼间,屋子里就泛起了一阵阵蓝洼洼的烟气。

今天这事儿,虽然姜英秀打伤了钱老本,算是姜家有理变成了没理。

但是这之前,钱老本的所做所为,说他不懂礼数也好,说他没把老姜家放在眼里也好,至少,不给老姜家脸面,这一条是确定无疑的。

如今杨媒婆提出的解决方案,表面上是和稀泥,实际上却字字句句都向着老钱家呢。这杨媒婆跟老钱家之间,莫非有什么猫腻?

这一条姑且不提,如果老姜家直接答应了这个方案,岂不是自己把自己的脸往地上踩?

子嗣的事大过天,脸面的事,同样也大过天!

钱老本人品太差,姜英秀又出手太快,导致姜家现在有几分被动。但是,只要撂下这个话头,咬住了脸面说事儿,姜家也不是没有戏文唱!

姜老爷子思量完,有了主意,给姜老太太使了个眼色,示意她不必焦躁,自己心里有数儿。姜老太太本来乱糟糟的心绪一下子就平静下来,她就知道,有老头子在,万事都不必她操心!

姜老爷子在桌角上慢条斯理地磕了磕烟袋锅儿上的灰,先是扬声问了一句:“那只兔子炖好了没?”

朱月娥多灵醒的人,听话听音儿,立马嗓音清脆又响亮地回答道:“这野兔子不容易烂,还在锅里炖着呢!我这就去再添一把火!”

说完,她捅了站在身后的老公姜大海一把,示意他好好听着,自己就痛快地起身回了厨房。

其实那一锅兔肉早就炖好了,她已经鸟悄地给六宝偷偷吃过两块了!现在不过是在锅里用小火焖着,只等双方谈妥了,就放桌子吃饭。

她逮着个空进来瞧瞧未来的侄子媳妇儿,不曾想就看到了大热闹!看来,这风向,是要变啊……

第45章 负责

姜英秀冷着脸,没有吭声。她等着听姜老爷子的下文。虽然她一向自认为没有什么急智,这会儿却已经有了两个主意。

先礼后兵。

如果最后老姜家跟老钱家妥协,她不介意来个狠的。不止不介意,甚至还有点隐隐地期盼在里面。

唉,前世看过的电影里有句话说,能力多大,责任就有多大。

她承认,其实不必扯什么责任不责任的。有了神不知鬼不觉地作恶的强大能力,还能够头脑清醒,能够自律,不放纵自己去作恶,就已经是英雄豪杰了。

而她自己,只是个凡夫俗子而已。嗯,还是个一根肠子通到底的傻白甜,草履虫一样的单细胞生物。距离英雄豪杰,可差得远着呢!

杨媒婆钱老本这些人,其实罪不至死,她却时时涌现出用空间收了他们的冲动。也许,这是空间又在诱惑自己往“恶”的道路上走吧?

她不知道这个空间到底换过几任主人。不过,从那本《空间使用手册》后面记录的祭品名单上来看,迄今为止,似乎还没有谁,真的逃得过空间的罗网吧。

它总是在你最需要的时候来到你身边,让你予取予求,一步一步地诱惑你信任着它,依赖着它,直到永久沉沦。

因为,凡事如果都用它来解决,是最爽的方式啊!

解决不了问题,就直接解决掉造成问题的人。多么简单粗暴,却又多么有效!

靠!不能再从这个角度想了,再想下去,恐怕是真要抗拒不住诱惑了!自己重生一回,想要做的事情多着呢,可不想早早地就这么灰飞烟灭!

姜英秀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抬起了头,浑然不知,自己脸上带上了一抹决然。

姜老爷子看了一眼这个一向被忽视的孙女,这会儿知道怕了?刚才热血上头的时候干什么去了?不好,这丫头这个表情,怕是要拼命的意思啊!

姜老爷子又磕了磕烟灰,然后用烟袋杆指了指钱木头,开口了:

“木头兄弟,今个儿这事儿,咱俩可得好好唠唠。

四丫头二话不说就出手打人,算是我们老姜家没教育好孩子。不过,你们老钱家,也有做得不对的地方。

敢当着我的面欺负我孙女,这是来相亲来了,还是来结仇来了?

我姜福生半辈子都在江湖上漂,还从来没见过这么处事儿的。

婚姻是结两姓之好,我们老姜家跟你们老钱家结这门亲,那也是俩好割一好。而不是谁求着谁,或者非谁不可。

你们家大丫,确实是个好孩子。可是我们家英杰,要个有个,要样有样,论人品有人品,论才具有才具,又哪一点辱没了谁不成?

这俩孩子的事儿,咱们可以先放一放,回头再议。

就说你们家钱老本,这谁的孩子谁心疼,我们四丫头,的确是出手重了些,我也能明白你们的想法。

但是,这凡事它都大不过一个理字。

要我说,你们家钱老本就该打!四丫头才八岁,她不懂事,可是她一个不懂事的孩子都知道你们家钱老本这事儿做得不对!钱老本能不知道?你们心里能不知道?你们好意思装不知道?

还有你,巧嘴妹子,你心里就不觉得他们这事儿办得不地道?你也好意思装不知道?”

姜老爷子缓了缓,抽了口旱烟,又转回去继续面向钱木头:

“咱不说别的,我们家英杰要是一见面儿,这么去对待你们大丫,你们心里得是啥想法?

你们到人家里做客,到谁家都敢这么明晃晃地欺负人?都敢把主人家的面子往地上踩?

你们这不是欺负我孙女,这是在piapia地打我姜福生的脸啊!”

姜英秀听到这里,暗暗地松了口气。不管事后怎么着,单论眼前,至少姜老爷子这气势不怂。不像是能把她随便扔出去的意思。

呃,既然老爷子挺明白的,怎么就能放任老太太有意无意地虐待自己,却不管不问?为啥还能允许他们把自己这样一个巴掌大的小人儿赶到仓房里,一住好几年呢?

钱木头是个不善言辞的,支支吾吾地并没有说出什么,只一声接一声地叹气:

“唉!你看这事儿闹的……”

杨巧嘴却不干了。她还惦记着姜老太太多加的二十枚鸡蛋呢。要是今儿个这么好的机会,这事儿都办不成,那以后再去哄骗老钱家,让他们同意娶了姜英秀那个蛮横的小丫头片子,这得多费多少工夫?

“老姜大哥,这话可不是这么说的。”

杨巧嘴一着急,嘴上也不客气起来。

“别的倒没啥,就是你家这四丫头,小小年纪,出手也太狠了!而且这份心思也太毒了!人家老钱家,就钱老本这一个独苗苗,四丫头下手这么黑,这是想干啥?要让人老钱家断子绝孙啊?”

姜英秀微微冷笑了一下,心中暗暗吐槽:“断子绝孙?老娘能让你这个长舌妇和老钱家一家子渣渣都死得神不知鬼不觉你信不信?”

然后却忽然惊觉,天哪!自己刚刚都想了些什么啊!

赶紧甩甩头,试图把这个恶毒的念头甩出去。

艾玛,这太可怕了!自己心境上哪怕有丝毫松动,这空间都会抓进了机会,拼命诱惑自己啊!不行不行,我可绝对不能上当!

姜英秀一边想着,一边还特别留意着姜老爷子和姜老太太的表情。

听着杨巧嘴这些话的时候,姜老太太突然面露尴尬,咳嗽了两声。

姜英秀心知肚明,老太太身体健康着呢,几乎连个头疼脑热都没有,这忽然咳嗽两声是什么鬼?

杨巧嘴话到嘴边打了个顿儿,她一下便明白了,姜老太太是不愿意她渲染姜英秀的过错,不然万一老钱家人实在看不上这丫头,可怎么办?

她慢条斯理地接了下去:“这丫头这个泼辣劲儿,倒是个能支撑起门户的……老姜大哥,你刚刚几句话,就把四丫头的错儿,给轻描淡写地带过去了。

但是,这子嗣的事儿,可是头等大事儿啊!

咱们庄户人家,一个个面朝黄土背朝天滴,汗珠子掉地下摔八瓣儿,这一天天累死累活地,图个啥?不就是图个儿孙?

你老再怎么心疼孙女,也不能不让她负这个责,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姜老爷子“吧嗒”抽了一口旱烟,悠悠地吐出来一串蓝色的烟圈儿:“巧嘴妹子,四丫头一个不懂事的孩子,牙都还没有长齐,你打算让她咋负这个责?”

第46章 逐客令

姜英秀听到那句“牙还没有长齐”,要不是情境不对,简直要笑出声来。

嗯,这小身板由于长期营养不良,发育一直有点落后。现在处在换牙期,确实有几颗乳牙掉了之后,该长出恒牙的位置还黑洞洞的,一直没什么变化。

这几天自己托空间的福,吃得好了不少,倒是感觉牙床有点儿痒痒的,说不定就是那几处要出牙了。

杨巧嘴扬起眉毛,一脸惊奇地看着姜老爷子:

“这不是明摆着的?既然你家四丫头打伤了人家钱老本的子孙根,害得人家断子绝孙了,那伺候他一辈子,总是应该应分的吧?咱们走遍天下,也得是这个理啊!”

姜老爷子不紧不慢地又磕了磕烟灰,只是脸色看上去比刚才难看了许多:“我算是看明白了,你们今儿个来,给我们英杰说亲,其实只是个幌子。”

他又磕了磕烟灰,然后吧唧一口,紧接着吐了个大大的烟圈,那烟圈几乎直接喷到了杨巧嘴的脸上。

“按照咱们桦树林公社的风俗,这谈婚论嫁的事儿,女方即便主动,也没有媒婆一提亲事,就直接全家出动到婆家相看的。

怎么着这媒人也得跑上一趟两趟,大差不差地把两家的意思互相透的差不多了,然后双方才会见面。

之前你们一来,我就觉得有点儿不对劲儿。

但是只当你们是热心这门婚事。

毕竟我们老姜家,可是十里八村有名的厚道人家。日子过得虽然穷,却齐整。因为我们老姜家的家风,就是勤俭持家,勤快做事,踏实做人。

再说我大孙子这人才,谁见了不说好?

前几年老天爷不给活路,家家户户都忙着糊弄肚子,还忙不过来,没功夫说亲事,倒把我这大孙子给耽误了。

所以呢,我虽然感觉到不对劲儿,却也没有多想,以为你们真是诚心诚意为了结这门亲,才这么上杆子。

但是现在看看,我这是打了一辈子雁,被雁签了眼!

你们这是事先商量好了的吧?到我们家来,就当着我这老头子和我这些儿孙的面儿,对着我家的小姑娘动手动脚。

我们这一大家子人,谁能忍心看着自己家的姑娘受人欺负?

即便四丫头没冲动,别人怕也是容不下。肯定有毛头小伙子会忍不下这口气,直接动手揍他一顿。而你们老钱家人既然挨了打,自然就能赖上我们老姜家了。

我们这么多人在这,你们还敢这么干,怕是早就打算好了!

这是一早就准备讹上我们老姜家,赔给你老钱家一个媳妇儿,还能省了彩礼钱……说不定还能讹一笔嫁妆出来!”

姜老爷子又磕了磕烟灰,瞥了一眼之前被众人七手八脚给安置在炕上的钱老本,又将目光转回到杨媒婆身上:

“巧嘴妹子,不是老姜大哥不给你面子。今儿个这事儿,到底是你们办得不地道。

你们若是算计在先,一早就打算讹上我们老姜家,那这门亲事,我们老姜家不敢结。

你们若是没有事先定计,算计我们老姜家。那这个孩子,头一次见面儿,还当着一屋子我家人,就敢这么欺负我家的姑娘,这门亲事,我们不能结。

大丫是个好孩子,可惜了(读liao)儿了。

我看老本这孩子也歇得差不多了,你们这就回去吧。天儿不早了,还得赶几十里山路,家里也没有车,我就不留你们吃饭了。”

姜老爷子一脸疲惫地下了逐客令。

姜老太太有点心急,她舍不得钱大丫这个一看就好生养的好媳妇儿人选,再者说,她还惦记着把四丫头这个天煞孤星塞给老钱家呢!老爷子这就直接赶人了,这哪儿成啊?

可是,姜老爷子跟姜老太太恩爱了一辈子,姜老太太也一向信服姜老爷子。

俩人过日子从来没有红过脸。当然,家里的事儿,老爷子信奉男主外女主内,桩桩件件全都由着老太太自由发挥。而当着外人的面儿,老太太更是做足了夫唱妇随的贤妻范儿。

这回姜老太太也不想为了外人,拂了姜老爷子的脸面,再说她虽然一门心思惦记着,越早把姜英秀早点折腾出自己家门越早安心,却知道听老头子的准没错儿……

她这一着急,一犹豫,脸上就带了出来。

一向能言善辩的杨巧嘴,被姜老爷子这话一噎,竟然一时有点儿接不上茬儿。于是她将意味深长的目光转向了姜老太太:“姜大嫂也是这个意思?”

姜老太太硬着头皮,顶着杨巧嘴略带威胁的目光,颤着嗓子说了句:“老头子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

杨巧嘴抿了抿她的那副薄嘴唇,呵呵笑了两声,就要开口。姜老太太忙抢了个先,截住了她的话头:

“那个啥,巧嘴妹子,你也别恼,今儿个这事儿,确实是老钱家处的太不地道!

你老姜大哥是个暴脾气,又最是爱面子,尤其还爱论个是非黑白。老钱家人这么处事儿,犯了他的大忌!他这会儿子脾气上来了,你说啥他也听不进去。

他今儿个发这么大火儿,那都是冲着老钱家,不是冲你。

回头我再劝劝他。等他消了气,咱们再聊。

我上次拜托你的事儿,还是得你多费心!”

姜老爷子斜了姜老太太一眼,姜老太太立马笑了起来:

“那个啥,巧嘴妹子,这天儿也不早了,你们还得赶路,我就不远送了。”

姜老太太竟然也下了逐客令!

杨巧嘴连嘴巴都气歪了,真是想不到,姜老太太竟然也敢这样对她!一看她那意思,她托自己把那个泼辣蛮横的四丫头说给钱老本这事儿,就是跟姜老爷子没通过气儿!她就不怕自己当众说出来?

杨巧嘴正想开口,却听到姜英秀那清脆响亮又带着点儿稚嫩的童声,慢悠悠地响了起来:

“姓钱的,你不就是被桌子角磕到大腿根儿上了么?那一下,就能把你磕坏了?不就磕到点大腿肉么?值当你嚎得跟杀猪似的?

再说你穿的这老厚,就算磕到大腿根儿了,那也伤不到骨头啊!顶多青了、紫了,肿上个两天三天的,咋一个个地,都说你要断子绝孙呢?”

众人听了这话不由得有点囧,怎么跟一个八岁大的丫头片子,解释清楚男人的命根子跟断子绝孙的关系呢?

循着声音望过去,大家伙儿的心,瞬间都提到了嗓子眼儿。

第47章 破局

一时间各式各样的嗓音争先恐后地响起来,有喊的、有骂的、有劝的,有哄的:

“四丫头,你可别犯虎!”

“四丫头,你还嫌这事儿闹得轻啊?赶紧麻溜地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这里用不着你!”

“四丫头听话,咱去外屋地吃兔子肉去,啊——”

“艾玛四丫头你可别乱动啊,那玩意儿掉下来可不是闹着玩的!”

……

姜英秀不知何时,已经站到了炕沿边上,手里晃晃悠悠地拎着把大菜刀。那菜刀,就那么明晃晃地悬在钱老本的两个大腿根之间的正上方。

钱老本之前在地上滚了一场,此时帽子也掉了,头发也乱了,脸上又是泥又是灰又是土又是眼泪又是鼻涕,真是没法看了。

钱老本此时,胆战心惊地看着姜英秀手上那把明晃晃的菜刀。一脸泥污也掩盖不住他那脸色,白了又青,青了又白。上下两排黄板牙,跟打摆子似的,一阵一阵地发出咯咯咯的碰撞声。

这菜刀不算新,刀刃上有个豁口,但是保养得很是精心,刀锋也磨得很锋利。此时刀锋上,就反射着白森森的闪闪寒光。

他知道,这丫头语气里的威胁是认真的。

她之前就砸了他一炕桌,那个彪呼呼的狠劲儿,当时就不止让他疼得死去活来,也把他给吓得几乎魂飞魄散,直到现在,也让他的心跳得,跟敲鼓似的。

这丫头也太特么彪了!一般东北老爷们儿喝高了干仗,也不过就是拳打脚踢,拼的是谁拳头大,哪有她这样一上手就抄家伙的?砸完了桌子还不算,这会儿还动上菜刀了!

一想到自己真的有可能命根子不保,钱老本又是疼痛,又是惊吓,又是委屈,不由得流下了两行眼泪,把脸上的脏污都冲出了两道泥沟儿。

一个大老爷们儿,竟然哭得抽抽噎噎的,看得姜英秀心头火气越发大了。

她晃了晃手里的菜刀,引得大家伙儿都一阵惊呼。

她却仿佛没听到一般,继续对着钱老本轻描淡写地说话。声音清脆,一本正经,却莫名地让人感觉到很危险:

“我问你话呢。哭什么哭!我一听见人哭,这手就有点哆嗦,搞不好,就拿不住这刀了。

姓钱的,他们为啥都说你断子绝孙了?为啥还说让我伺候你?

你也是这个意思么?打定主意了?想让我伺候你?”

姜英秀一边说着,一边手腕突然抖了一下。那菜刀跟着晃了晃,差点掉下来。不过,在千钧一发之际,又重新被姜英秀给抓住了。

姜英秀没当一回事,别人可是冷汗都唰唰地下来了。

尤其是杨巧嘴和钱木头、钱守财,钱大丫。

这几个急的脸都没人色儿了,嘴唇哆嗦着,却说不出话来。

狠!真狠!真尼玛狠!不都说姜家四丫头是个老实巴交的受气包吗?这咋处事儿这么狠哪?这是蔫人出豹子了?

这钱老本让桌子角撞了那一下,其实真不见得会有多大事儿。

老钱家一直没松口,也是打蛇随棍上,遇到机会就咬一口。一门心思打着的,是能讹上就讹上,讹不上也不搭啥的下作主意。

但是,倘若这菜刀真的掉下去了,而且好巧不巧地切到了哪个零件儿……恐怕这“说说而已”的断子绝孙,眼瞅着就要成真的了!

倘若这菜刀再歪上一那么一歪,掉在钱老本脸上、脖子上……她一个丫头片子,就算事后老姜家打死她,给钱老本偿命,那也不值当啊!

……

一通忙乱过后,姜英秀手上的菜刀,到底还是没有落到钱老本的子孙根上。不过,姜英秀那看起来有几分莫名的危险感的冰冷笑容,却深深地刻进了在场众人的心里。

他们毫不怀疑,姜英秀是真的很可能“手一松,没拿住”,就把菜刀砍下去的。

杨巧嘴怏怏不乐地带了钱家人离开了老姜家。姜老太太最终还是送了他们出去。拉着杨巧嘴,落在众人后面,俩人嘀嘀咕咕了一阵,耽搁了好几分钟,不知都说了些什么。

姜英秀想了想,觉得今儿个杨媒婆极力要追究她的责任,然后要求把她赔给老钱家的举动,很是奇怪。

莫非自己回来的时候,村里人议论的,其实就是这件事?

姜老太太其实根本就是打着把她塞给钱老本的主意?

姜英秀越想越觉得,这个事情太荒唐了。自己今年才八岁啊!

然而,不管自己的猜测是不是正确,反正先给老太太打打预防针,总不会错。她绝对不会容许老太太随随便便就把她的未来给定下了!

嗯,要不就干脆直接摊牌吧!

“奶,我有事儿跟你说。”

“说什么说?你看看把你能滴!你这个祸头子,一天到晚地,就知道给家里惹祸!

当初怎么就不直接摔死呢?还留着口气儿,继续祸害我们老姜家!

你还没祸害够是吧?还没祸害够是吧?我是该你的还是欠你的?我们老姜家是该你的还是欠你的?

你咋不喝水呛死,吃饭噎死,走路跌死,出门让车轧死?”

……

姜老太太送走了客人,此时看到“罪魁祸首”,瞬间气不打一处来,恶骂声响了足足有五六分钟,才停下来歇了口气儿。

姜英秀叹了口气,面无表情地听着老太太翻来覆去、颠来倒去的咒骂声。渐渐地,从这些颠三倒四的词句里,却听出来了一些门道。

看来原主这个小身板大概是“命格不好”。可能是跟姜老太太或者姜老爷子,或者跟原主的爹姜老三(姜大地),有些相冲相克之类的说头吧?说不定就是传说中的“扫把星”之类?

没准儿是出生的时候,赶上了哈雷彗星过境啥的?

不过,自己上辈子一直不大关心天文学,那么多彗星里,也只记得哈雷彗星这个名字。可是却真不知道,1955年冬天那会儿,有没有啥彗星之类的经过华夏上空了。

不管这原因到底是啥吧,反正,老太太是认定了,自己个儿就是老姜家的祸害。

虽说,今天这事儿,自己做得确实有点儿欠考虑,不过,唉,自己的长处从来都不是动脑筋,简单粗暴才是自己的风格啊!

只不过上辈子是拿银子砸,这辈子是拿桌子砸……

再说了,那个姓钱的要不是敢干出那么流氓的事儿,欺负的还是二大娘的心头肉,自己才不会出这个头呢!

姜英秀突然冷不丁想起来,今天这么一闹,虽然让老太太更恨自己了,倒也不是没有好处的。

至少她可以百分百确定,自己这个又彪又狠的形象,算是成功地建立起来了。

姓钱的恐怕是宁可打一辈子光棍儿,也不会敢把她这个母夜叉娶回家。

再经过杨媒婆的嘴一宣扬,自己个儿大概会成为十里八乡有名的泼辣货,继而成为这个时代难得一见的剩在家里嫁不出去的老姑娘吧!

姜英秀突然笑了,艾玛,小目标貌似已经达成了一个!

第48章 源

姜老太太怒了。自己这气喘吁吁地骂了半天,嗓子都干了,四丫头居然当耳旁风了不说,竟然还笑得出来!

她气势汹汹地抄起手里的黄铜杆儿旱烟袋,嗷地一声就从炕上蹦了下来,直接就扬着胳膊,冲着姜英秀冲过去了。那身手利落的,比年轻人也不差啥。

姜英秀一见这个架势,几步就闪到了地中央摆着的那张沉重的方桌子后面。

一边绕着圈儿,躲避着老太太的攻击,一边儿皱着眉毛想辙。

左躲右闪地跑了几圈儿下来,她身体经过空间强化了,没觉得怎么着。但是老太太却有点儿呼哧带喘了,当然,一多半儿可能是被她给气的。

姜家一群小萝卜头儿都惊呆了,一个个双眼圆睁地看着这场追打。

一个个都在默默感叹,头次看到四姐(四妹)躲老太太的烟袋躲得这么利落。

诶,不对,应该是第二回了,上回她更猛,直接跑山上去了!看来,四姐(四妹)真是跟以前不一样了,还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围观的众人没一个伸出援手的。

姜老三(姜大地)还处在四丫头突然间变厉害了的震惊里。压根儿没想到他应该拦一拦。

他一直觉得,老太太打孩子一直都有分寸,打不坏。也觉得四丫头一向老实巴交,今天竟然这么能惹事,大概就是近期揍得轻了,是该让她受点教训了!

要不是沈春柳使劲儿拽着他的胳膊,他都要亲自动手了!

姜英秀眼看着老太太越来喘得越厉害,还是没想出啥能立竿见影的好法子来,再次深深地感受到了智商余额不足的苦恼。

姜老太太又气又累,都快翻白眼儿了。于是,也不再执着于亲手打到姜英秀了。

将旱烟袋往炕沿上方一甩,啪嗒掉在了炕席上,烟袋锅敲到了炕沿,发出“当啷”一声脆响,然后烟袋杆儿还顺着炕的斜面,向炕里滑动了几尺。

紧接着,姜老太太整个人以跟年纪不相符的敏捷直扑向了老爷子怀里:

“老头子,你看看四丫头这个死样子,这是反了天了!”

姜老爷子有点不好意思,脸上的神色有点囧。不过还是动作轻柔地将老太太揽在了怀里,拍了拍姜老太太的背,在她耳边轻声安慰:

“别气了啊,咱们不生气,气坏了多不值当……孩子们还看着哪……”

众人:……

姜英秀眼前一亮,艾玛她这烟袋杆儿可算是脱手了!她立即默默地将老太太的烟袋杆儿收到了空间里。

众人的视线基本都被姜老太太和姜老爷子狂撒的狗粮给吸引了。

毕竟姜老太太许氏平时是很讲究仪态的,换句话说,就是比较“端着”。能看到今儿个这种场面,还真是挺难得的。

所以,除了姜英秀,根本没谁注意到旱烟袋不见了这件事。

姜老爷子几句话就把姜老太太安抚得平静些了。看着她依偎着自己,安静地坐下了,他就再次陷入了沉默。

他继续沉默着坐在炕头吧嗒着旱烟。从之前钱家人进门到现在,他已经给自己装了好几次烟了。

老婆子和杨媒婆在那眉来眼去,他不是没看到,只是不想戳破而已。

唉,真没想到,四丫头摔了一跤醒了过来,整个人都跟换了个人似的,要不……回头让老婆子带着四丫头去潘仙姑那里看看?

当初老婆子一趟趟请潘仙姑给家里人批命的时候,说得一直中规中矩,不过是些江湖嗑儿,他也没当回事。

他自己不信这个,不过,能让老婆子有个精神寄托,也就是费点香油钱的事儿,自己又不是出不起。

那时候,四丫头刚出生没几个月,社会环境还算比较宽松。潘仙姑作为十里八村有名的“明白人”,家里常常还是人来人往的。至于说现在么,潘仙姑的门前,怕是该能张开网子捉麻雀了吧……

谁曾想,这潘仙姑却说,家里这个四丫头是个祸根。

四丫头生的生日时辰太毒辣,而且命格奇特,属于天煞孤星,妨克六亲。甚至还能夺人气数、福运。最要命的是,将来年纪越大,妨克得就越厉害。

最好能送给别人家养,或者干脆直接沁死算了。

他当初就直接问了破解的法子,心中料定,这事儿,就是个江湖骗子的神棍局。大概还是冲着银子来的。只是,为啥选中了四丫头来做这个局,他有点想不通。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潘仙姑竟然说什么都不肯收他的银子。

只说四丫头真的是个祸根,让他不要掉以轻心,越早弄死越好。或者过继出去,卖出去也成。总之不能养在自己家,不然必定会妨克六亲,对姜家人各种不利。

他当初就没看懂,这潘仙姑莫非是要放长线钓大鱼?可是他承认,自己真看不出来,这大鱼在哪儿。这个事儿,就算真把四丫头怎么着了,她又能从中得到什么好处?

他心里疑惑,就打算再慢慢看看。

老婆子本来就不待见老三,这下子,自然把三房整个儿都厌上了。

听了潘仙姑的话,第一时间就想把四丫头给弄死。

但是溺婴毕竟有损阴德,他劝了几句,再加上老婆子也就是嘴上嚷嚷得凶而已,其实并不是那种心狠手辣的人,最终到底还是没有动手。

后来,老婆子就打算将四丫头过继出去。

可惜,家家户户要过继,都要过继男娃儿。谁也不乐意辛辛苦苦地白养个丫头片子。浪费粮食不说,也做不了什么活儿,将来长大了,要打发出门子,还得搭上一笔嫁妆。

这事儿就这么耽搁下来。碰壁了几次,姜老太太就没有耐心继续折腾了,于是就让沈春柳将四丫头挪出来,放到仓房里去自己住,任她自生自灭。

这事儿他拦了两回,所以一直拖到四丫头四岁上。再拦着,老婆子就要翻脸了,他也就没再拦。

四丫头可怜巴巴地在仓房里住了四年,不过竟然也平平安安地长大了。为了这事儿,老三媳妇儿暗地里不知道抹了多少眼泪蒿子。

前些日子,四丫头摔破了头,昏迷了好几天,又高烧不退。他还以为,四丫头这回,说不定就真得扔出去了。

老话儿说得好,福兮祸所倚,祸兮福所伏。

四丫头这回差点摔死,却也算是因祸得福了。脑袋瓜子开了窍,性格也变得有些像自己了。

只是,四丫头变化这么大,会不会是有什么特殊的原因呢?这事儿,看来还真得去找“明白人”潘仙姑探问探问。

第49章 小贼

姜老爷子打定了主意,终于将烟袋杆儿从嘴边拿开,让长子姜大山打开房门透透气。然后又让长媳牛桂花张罗放桌子摆饭。

大家都忙起来了,姜老爷子在姜老太太耳边悄声说了让她找机会带四丫头去潘仙姑家里一趟的主意。

姜老爷子从来没有主动提过让姜老太太去找潘仙姑,这还是头一回。姜老太太又意外又惊喜又狐疑,忍不住再三确认了几遍,中间又反复看了姜英秀好几眼。

姜英秀被这几眼看得有点浑身发毛。她不知怎么有种直觉,似乎眼前有个比成为童养媳更大的危机。

成为童养媳什么的,总还有四五种破局的可能,然而眼前这种莫名的危机感,却根本不知原因在哪里,自然不知道该怎么破局。

她甩甩头,按捺下内心深处涌起的不安。

姜老太太的心气顺了,姜老爷子又发了话要吃饭,饭桌自然很快就摆好了。

今儿个也算是借了相亲这事儿的光,饭菜还算丰盛。

依然按照老姜家的规矩,根据性别分了两桌。菜色名目上基本一致,内容却颇有几分差距。另外,姜老爷子这一桌上有酒。

姜英秀在的这一桌,摆在姜老太太许氏面前的,是一小盆儿野兔肉炖土豆块儿茄子干。土豆块为主,茄子干也不多,兔肉只能零星看到几块儿。这就是这张桌子上唯一的肉菜。

白嫩嫩的兔肉,黄灿灿的土豆块儿,黑乎乎的茄子干儿,表面都站着油汪汪的汤汁,一看就让人食指大动。

几个小萝卜头儿已经忍不住在不停地咽口水了。

姜英秀也觉得有点儿馋了。在老姜家吃顿肉可真是不容易啊!记忆里似乎很久没吃过肉了(镇上那两顿不算),嗯,要是能配着自己空间里的馒头吃就更爽了!

桌子上还摆着一个大搪瓷盆,里面装了满满一盆子的酸菜粉。加了一勺荤油炖的,那种醇厚浑浊的香味儿,也十分诱人。

老姜家今天的主食也相当给力。一大盆高粱米饭,一大盆两和面野菜团子,高粱米饭微微发红,野菜团子黄中透绿,卖相都不怎么样,但是那清新的香气,却都让人口舌生津。

姜老太太许氏看着一桌子眼睛掉到菜盘子里,还流着哈喇子,拿袄袖子抹还抹不干净的小娃娃,顿时觉得气不打一处来,劈头盖脸地先训斥了一顿:

“看看你们那副馋鬼托生的样儿!站有站相,坐有坐相!吃饭得有吃饭的样子!说过多少遍了!怎么一个个的,都跟猪似的,记吃不记打!”

姜英秀隐隐觉得,老太太这些话其实不能算错,只是这语气和态度,实在太恶劣了。怪不得古语说,良言一句三冬暖,恶语一声六月寒。

餐桌礼仪其实挺有意义的,只是,这种灌输的方式,真是让人不敢恭维。

姜英秀默默地扫视了一圈儿桌子上噤若寒蝉的小萝卜头儿们,一脸淡定地无视了姜老太太的怒火。

姜老太太骂够了,拍拍胸口,歇了口气儿,一边扫视着桌子上众人的表情,一边准备动手给众人分派食物,忽然间发现人数有点不对:

“内个谁,四丫头,赶快去翠兰婶家把你老姑叫回来!”

一边说,一边啪地一声打掉了五宝偷偷摸摸伸向两盒面野菜团子的手:“把你那脏爪子收收!你老姑没动筷子,我看谁敢动!”

一边说着,一边就要去摸自己的黄铜杆旱烟袋,这才发现,旱烟袋不见了。

“哪个天杀的小贼,把我的烟袋偷了!”

这话说出来,姜家人几乎全都郁闷了。之前还看见你拿着烟袋追打四丫头呢,这会儿找不见了,不说先四处找找东西在哪儿,就直接这么随便喊别人是贼?

姜老爷子皱了眉头:“老婆子,你这是气糊涂了?别着急,别上火,东西不见了,找找就成。有时候啊,东西长脚,你越找它越不出来,你不找它,它反而自己出来了。”

姜英秀闻言跳下了凳子,拼命忍住笑意,面无表情地老太太说道:“奶,那我还去叫我老姑不?”

没等老太太开口,老爷子接过了话:“去。快去叫你老姑回来。”

姜英秀欢快地冲了出去,她对这趟差事很满意。老林家距离老姜家位置不算近,翠兰婶又是个很有意思的人,杨树沟村十二大队几乎没有人不喜欢她。

就连能躺着就不坐着的姜秋菊也喜欢跨过大半个生产队去找翠兰婶说话。而且姜秋菊往往到人家一待就是大半天,天黑了也不知道回来,还得姜家人去叫。

不过,她开心的原因不是要见到翠兰婶了,而是终于找到机会可以进空间看看了。

姜英秀跑出姜家大院,一路小跑到翠兰婶家附近几百米的地方,那里有个高高的粪堆,是生产队积粪的地方,姜英秀躲到那粪堆后面,就干脆利落进了空间。

她太过急切要检查一下空间有没有把那旱烟袋上的玉石吃掉了。

殊不知,她一路上没有注意速度,实在跑得太快了些。

杨树沟村十二大队,也陆陆续续有几个人,一不留神看到了一道残影,一道在光天化日之下,一溜烟飞掠过去的飘忽残影,都有点儿被吓到了。

姜英秀进了空间,发现空间的面积又大了一点儿,不过这次没有翻倍。那青青草地又增加了大概三四平米左右的面积。

松树、榛子树、果树都结了果实,有些果实已经掉落下来,落在青青草地上,那种硕果累累大丰收的画面感,很是喜人。

姜英秀随便捡了个果子吃,唔,味道好像比那个温泉山谷的野果子还要好!

姜英秀三口两口吃掉了手里的果子,赶紧去查看姜老太太的旱烟袋上那一小块岫玉。

岫玉不见了。原本镶嵌着岫玉的地方,留下了一个整整齐齐的缺口。

姜英秀瞬间笑出声来,这可真是太好了!

空间既然“吃”绿松石和玉石,而且连岫玉这种不大上档次的都吃,那么,自己的未来又多有一分把握了!

姜英秀愉快地在空间里绕来绕去地跑了几圈儿,感觉浑身上下舒泰得不得了,又吃了点水果和清香四溢的榛子仁儿,才乐颠颠地从空间里出来,按照正常走路的速度,蹦蹦跳跳地走到了老林家。

第50章 怕

姜秋菊恋恋不舍地跟着姜英秀回了老姜家。

一脸笑意送她出门,热情地招呼她下次再来的老林家媳妇儿高翠兰,一转身,就轻轻地舒了一口长气。

老林家的老爷子也算是外来户,当初能在杨树沟村站住脚,多亏了乡亲们的接纳和帮衬。所以,老林家人一贯对村里人都是笑脸相迎。高翠兰又是出名的好脾气,自然也不例外。

可是,任她脾气再好,对上姜秋菊这种拎不清又屁股沉的,也快要失去耐心了。

姜秋菊一点儿眼力劲儿也没有,一来了就拉着她说话,一个劲儿地喋喋不休,话题也是东拉西扯,东一榔头西一扫帚,一丁点有用的都没有!

她倒是命好,天天啥也不用干,自己这还有一大堆活儿呢!

有时候,到了饭点儿,她也不知道走,害得自己这个头疼!

这要是留饭吧,下一顿自己家孩子就得挨饿。不留饭,那岂不是就把她给得罪了?这整整一下午的忍耐功夫,不是白费了?

好在姜家人还算识趣,每每到了饭点儿,就会派人来把姜秋菊给叫回去,不然自己可真是要愁死了。

今个儿来找的是老姜家四丫头,看她那蹦蹦跳跳的样子,怕还不知道她奶奶就要把她卖给老钱家了吧。唉,所以说这当娘的要是立不起来,受苦的就是自己的孩儿!

高家、沈家都不是坐地户,高翠兰跟沈春柳同龄,嫁人、当娘也是前后脚,难免存了一两分比较的心思。如今倒是越比较,就越觉得看不上沈春柳,也越觉得自己的日子有奔头儿。

高翠兰一边想着,一边一脸斗志昂扬地回去做晚上饭去了。

姜秋菊一路上走得极慢,还回头打望了好几次。她真心不愿意走,只觉得跟翠兰嫂子在一起,特别自在!

翠兰嫂子人又好,说话又好听。而且不管她说的是什么话题,有时候哪怕嘴巴都说干了,在没话找话,翠兰嫂子都能一直笑眯眯地听着!看到她嘴巴干了,还会给她倒水喝!

唉,虽然老娘也很疼爱自己,但是……

要是老娘能像翠兰嫂子那样,说话柔柔缓缓地,和风细雨地,不管孩子怎么淘,也不生气,不骂人,不嗷一嗓子跟能把屋顶掀开似的,该多好啊!

姜英秀看着露出一脸憧憬之色的姜秋菊,突然有点明白了她的想法,一瞬间竟然觉得她也有点儿可怜。

轻轻地摇了摇头,姜英秀把自己的那一点点莫名升起的怜悯之心丢到一边,琢磨着一会儿要怎么才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把旱烟袋还给老太太。

嗯,就这么办……

俩人慢悠悠地走了一阵子,回到老姜家的时候,天儿都黑透了。

老太太嘴上叫嚷得凶,其实还是让孩子们先吃了。

不过,她把碗里的兔肉都挑到了姜秋菊碗里,另外还给五房的六宝单独挑了一块儿,其它人都只能喝点汤。菜么,只分到了两三块儿土豆块儿和一两片茄子干。

当然,分酸菜粉的时候她就大方多了,一人给了一大勺子。

不过,眼瞅着一桌人都吃得喷香,姜英秀发现,她自己的碗里,没有兔肉,也没有酸菜。只有一个孤零零的两和面野菜团子。

那野菜团子上还有两个黑乎乎的小手指印儿,不知是哪个没洗手的小混蛋捏的。

姜英秀笑眯眯地坐下了,拿起来自己的菜团子就开吃。

其实,她避开了被摸脏了的部分,只就着干净地方咬了一口,然后鼓着腮帮子嚼啊嚼啊,让人看起来觉得她吃得分外香甜。然后,就悄悄把剩下的部分都偷渡进了空间。

唔,这菜团子味道,其实还真挺好吃的呢。姜英秀回味了一阵,觉得以后等自己从黑市上换了粮食回来,可以试试亲自动手做点野菜团子吃。

姜英秀看了看空空如也的兔肉盆儿,再看了看吃得一脸香甜的小萝卜头们,老实不客气地自己动手,从酸菜粉盆里盛了半勺菜汤,慢悠悠地喝了。

酸菜粉的味道也挺好。

唉!大堂哥这次相亲,老爷子和老太太这是下了多少本儿啊!这回被自己搅和了,该伤心失望透了吧!

不过,那老钱家也真不是东西!要真是跟这样的人家做了亲戚,以后怕是有得烦了!

姜英秀偷眼看了一眼大堂哥。

姜老爷子那桌上有酒。大堂哥好像有点喝高了,竟然趴在桌子上呜呜哭起来了。姜老爷子脸色很难看,但是没有说什么。那张桌子上的氛围就显得有点儿凝重。

一想到大堂哥之前那张大红布一样的脸,姜英秀心里不由得更难受了,上哪儿去赔给大堂哥一个好媳妇儿呢?

再者说了,大堂哥要是对那个钱大丫一见钟情了的话,即便能找到个好媳妇儿赔给他,他也没准儿会即便举案齐眉,却到底心意难平呢,那不是又坑害了别人家的好姑娘么?

这事儿闹的……还真是难办。说到底,姓钱的虽然可恶,还是得怪自己太过沉不住气。当时那么多叔叔大爷哥哥都在,也都没动手,自己为啥脑子一热就冲在最前头了呢?

姜英秀忏悔了不到三秒钟,就决定这篇可以翻过去了。反正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自然只能积极点儿,往前看啦。

姜英秀瞥了一眼气哼哼地看着她的姜老太太。嗯,只给了自己一个菜团子,还是被不知哪个小混蛋的脏手摸过的,这做法太孩子气了吧……这是笃定了自己忍不下去,笃定了自己会闹起来么?

也不看看咱是啥样人,就这么丁点儿小事儿,至于浪费那个时间精力么?哼!

姜英秀暗暗吐槽了一阵,抿了抿嘴,冲着姜老太太许氏笑了一笑,笑得很是温暖。

姜老太太被这个明亮温暖的笑容,晃得有点挂不住脸,于是干脆气哼哼地把头扭到一边,眼不见为净。

姜老太太许氏心里忍不住有几分嘀咕,老头子可是这辈子头一次提起,要去潘仙姑那儿看看……四丫头变化这么大,莫不是真冲撞着啥了?

姜老太太心里反复嘀咕了半天,对姜英秀却是不敢多看。此时她面对姜英秀的心情颇为复杂。除了憎恨、厌烦、恶心,还新添了一条恐惧。

姜老太太很是迷信,而迷信的人往往都有个显著特点——胆子小,怕鬼。

第51章 夜

而姜老太太怕的面儿更宽更广,她是害怕所有神秘的人、事、物。因此,只要是面对以她的认知无法解释的神秘力量,就无论如何也不敢得罪。

自从听到了姜老爷子的悄声吩咐,姜老太太心里就一直七上八下的。

四丫头若是已经被孤魂野鬼上了身……哎呀妈呀,那原来的那个温顺得跟小绵羊一样的四丫头莫不是已经死了?这屋里的这个,难道其实是个死人?唉呀妈呀,太可怕了!

这个夜晚,跟其它很多个夜晚一样,姜家众人早早就熄灯睡觉了。然而,却又有很多不一样,因为有很多人,今晚上折腾了许久也没有睡着。

姜秋菊睡得很香甜,睡姿不大雅相。姜老爷子给姜秋菊掖了掖被角,给自己装了一袋烟,又默默地吞云吐雾起来,他睡不着,心里全都是隐隐地担忧。

老钱家办的那事儿,真是让人看不上。可是俗话说得好,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

这回被小人明晃晃地欺到头上来了,不狠下心来得罪了,怕是不能善了。可是这一旦真得罪了,就成了一块心病,得时时刻刻防着他们暗地里使绊子,唉!

再想想越来越泼辣的四丫头,听说这孩子长大了,性格变样的也有。

不过,俗话说三岁看大,七岁看老,四丫头小时候就是个蔫不出溜的性子,如今依然有点儿蔫儿,却不知怎地越来越泼辣了……

万一真是冲撞到啥邪祟了才变得这样儿,潘仙姑怕是不肯出手啊!唉!

姜老太太也像是烙饼一般,翻来覆去,死活睡不着。其实本来还有点儿睡意,却被姜老爷子一声接一声的叹息,搞得心里有点颤巍巍的,这一吓就精神起来了。

她干脆翻身坐了起来,披上了件大棉袄,问出了心里的疑惑:“老头子,你这是遇到啥愁事儿了?”

姜老爷子摇了摇手,然后才想起来老伴儿眼神儿不大好,夜里不点灯,单就着窗户外头的星光可看不见啥。于是又出声回了句:

“没啥,你不用惦心,早点睡。其实我就是有点想不通,万一潘仙姑重提那件事,可咋办?”

“那件事”指的是啥,姜老太太心知肚明。

这事儿确实不好办。

四丫头还没出月窠的时候,如果当时狠狠心,就一了百了了。现在都这么大了,谁还狠得下这个心?谁还下得去这个手?唉……

想着想着,许氏比姜福生愁得还厉害。姜福生只好放下烟袋锅儿,先安慰老伴儿:“你看看你,都说了没事儿没事儿了,你咋还哭上了?”

……

大房的夫妻俩也没怎么睡好。

姜大山觉得,姜英杰又喝高了又淌眼泪蒿子的,表现得太没出息!简直不像个老姜家的爷们儿,以后还得多操练操练。

牛桂花却觉得,四丫头真是个祸头子!搅家精!二丫头也是个祸水!老爷子也是个拎不清的糊涂蛋!

那钱老本再混账,关钱大丫什么事儿?钱大丫进了老姜家门儿,就是老姜家人,老钱家混账,不跟他们来往就是了,哪能一口就回绝了呢?

现在这年头,娶个不要彩礼的大闺女多难呢?老爷子老太太平时那么精明,都是对自己人的章程!遇上外人就抓瞎!这么便宜的事儿不说给办成了,还能让到嘴的鸭子飞了!

牛桂花越想越气,越气越想,一直对着姜大山唠唠叨叨说个没完。

把姜大山烦得,感觉像耳边有一群蚊子在嗡嗡嗡。困得够呛却睡不着,眉毛直皱,心浮气躁,翻了几回身也不好使,最后吼了一嗓子:

“瞎咧咧啥!睡觉!明天老子还得上生产队挖大沟去呢!”

吼完这话,把被子蒙到脸上,双手堵住耳朵,自顾自地睡了。

牛桂花还没说够,被这一嗓子吓了一跳,好在没多大会儿工夫,姜大山就打起了呼噜,而不是跳起来削她。

……

沈春柳和姜大地都没多少睡意,躺在炕上有一搭无一搭地唠嗑。

姜大地忍不住抱怨:“你说说这四丫头,最近咋越来越能惹事了呢?还真是越大越不让人省心。那老些爷们儿在呢,她非得要抢着当那个出头的椽子!”

沈春柳柔柔地解释了两句:“四丫头从小就稀罕她二姐。平时她多老实啊。借她个胆儿她也不敢打人啊!这回是真气急了吧……”

六丫姜英俊和八丫姜英姿也没睡着。她俩安安静静地躺得好好的,用被子蒙着脸,只露出两个黑黑的脑瓜顶,其实都醒着呢。

六丫姜英俊在暗中偷听父母的谈话,竖着耳朵收集一切可能对四姐姜英秀有利或者不利的信息。她要把这些都牢牢记住,然后悄悄告诉她的亲亲四姐!

而八丫姜英姿,还在回味那顿丰盛的晚饭。

嗯,兔肉炖出来的土豆块儿真是太好吃了!那茄子干也好吃!高粱米饭和野菜团子也都好吃!今天这顿晚饭,似乎是她长这么大,吃得最舒服,最满足的一顿。

艾玛,大堂哥咋不天天相亲呢?要是大堂哥天天相亲就好了……

姜英秀故技重施,将仓房的门锁好,又将自己的小小铺位拾掇成好像有个人蒙头睡在被子里的样子,就再次进了空间。她现在做这个,是越来越熟门熟路了。

空间里依然温暖如春,阳光明媚,硕果累累。

姜英秀打量了一遍空间的天空,空间的青青草地,空间四周时浓时淡的白色云雾,自己亲手种下的一行行树木,自己亲手搬进来的各种零碎儿……只觉得心里暖暖的,满满的。

每次只要进了空间,姜英秀就觉得身心舒畅。

全身的每一个细胞都是舒适的、放松的、愉快的、兴奋的……全身每一个细胞,仿佛都在叫嚣着要留在这里,不想出去了。

姜英秀在柔软的青青草地上打了个滚,又打了个滚,又打了个滚。滚来滚去,滚得浑身沾满了草叶的清香,才终于停下来。懒洋洋地舒展着手脚,惬意地噙着一丝微笑,躺倒了。

如果不是太瘦,还真像只吃饱喝足了的熊猫。

唉!有这么个地方,真是太好了!

就算最后,真的会灰飞烟灭,也是好的。

能这么舒舒服服地过一辈子,灰飞烟灭又如何!

第52章 小灶

相亲的事情,似乎就这么平淡无波地过去了。

姜英秀本来以为,搅乱了这么一件大事儿,自己恐怕得挨上一顿两顿的笤帚疙瘩。或者就得像靠山屯儿老吴家的杏花姐那样,被她爹吊在房梁上,拿赶驴车的鞭子抽个死去活来。

没成想,姜老太太竟然一反常态,似乎根本没有再追究这件事的意思。甚至连骂她的时候,都少了许多。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姜老太太面对她的态度,好像也有点变了。看她的眼神,不耐烦里好像还透着点……畏惧?

嗯,不管那么多,既然姜老太太不主动找茬,相安无事还是不难的。

姜英秀一如既往地重复着平静的乡村生活,每天就是各种干不完的活儿。她发现自己对“农闲”原来有些误解。所谓农闲,只是说,地里的活计没了,但是人并没有真的闲下来。

至少,老姜家人里,除了姜秋菊和几个小屁孩,就没有能消消停停地闲呆着的。

老姜家的伙食一如既往地精打细算。

经过了“相亲宴”那顿“奢华”之后,又恢复到了往常的规格——上顿野菜糊糊、下顿白菜帮子,清汤寡水混个水饱,把肚子勉勉强强地糊弄住,就完了。

每当姜老太太许氏习惯性地找茬克扣一些她的食物的时候,她反而有点儿开心。

因为空间里的好东西挺多,虽然没有正经粮食,但是营养还是很丰富的。她既然顿顿都可以吃得饱饱的,对着那拉嗓子的野菜糊糊,熬得烂乎乎的白菜帮子,自然难免会觉得,有几分下不去嘴。

渐渐地,这个头儿就开始拔高了,皮肤也渐渐舒展,脸色也开始红润,眼看着跟别的孩子,就有些不一样了。

姜英秀最开始还没发现这一点,即便发现了大概也不会注意到哪里不对——毕竟她前世见惯了皮肤白嫩水润,脸颊红得像个大苹果的小孩子。

直到有一天,天响晴。正晌午的时候,姜英秀帮着沈春柳做饭,从柴火垛上抱了一捆柴火,刚要进外屋地,就被五婶朱月娥给拦下来说话。

姜英秀心里稍稍有点不舒服,这个五婶朱月娥,白瞎了一脸精明相,看着自己抱着那么大一捆柴火,还拦着自己说话,不知道这样会很累吗?

“四丫头啊,你这几天出息了啊……是不是你姥姥家来人,给你带啥好吃的了?”

“没。”

姜英秀干脆利落地回了一个字,抱着柴火径直绕过了朱月娥。她明白她的来意了。也迅速反应过来,大概是自己营养太好了,能看出跟他人的差距了。这事儿今后得注意点儿啊!

不过,姥姥家来人,自己怎么不知道呢?

说起来,这小身板的记忆里,姥姥的印象很是模糊,姥姥家人的印象也很是模糊。也许面对面碰上,自己都未必认得出来吧!

姜英秀抱了柴火,帮着沈春柳把大灶小灶都烧上了火,方才问道:“娘,我姥姥家来人了?啥时候的事儿?”

“前个儿的事儿。你大舅妈去镇上办事儿,带着你大表哥和大表姐,路过咱家,进来喝了碗水就走了。”

“我姥姥他们咋样了?”

“都挺好的。”沈春柳说到这里,打了个顿儿,“还说让我腊月里带着你们姐妹几个过去玩儿,你姥姥给你们烀地瓜吃。”

“哦。”姜英秀应了一声,姥姥家人对她这么好的吗?那为啥这个小身板几乎一点儿记忆都没有呢?

看看外屋地没啥活儿了,姜英秀径直奔着东梢间去找六丫和八丫。这俩丫头嫌天冷,入了冬,一般都在东梢间猫着。

“奶,老姑。”姜英秀见了面先跟炕头的姜老太太许氏和姜秋菊各自打了声招呼,然后扫视了一圈儿。

五丫和七丫凑做一堆,六丫和八丫凑做另一堆,各玩各的。

六宝和九丫在炕梢,九丫睡得香甜,六宝调皮地用手指捅九丫的脸,九丫也只是不耐烦地躲两下,却并不醒来。

姜英秀看得心下微暖,径直喊了六丫八丫:“这天儿这么好,你俩咋不出去溜达溜达?整天在屋里闷着多没意思,走,跟四姐出去活动活动去!”

六丫和八丫的眼睛都亮了。自从大堂哥相亲那回之后,每次四姐叫自己两个出去溜达,都有好事儿!

俩小丫头从炕上一跃而起,蹭蹭蹭蹿下了炕,一左一右地扑向姜英秀。要不是早有准备,姜英秀大概要被这俩小炮弹给撞个跟头。

姜英秀一手扯着一个,抬起头看着炕头:“奶,老姑,今儿个外头一点儿都不冷,阳光可好了,你俩也出去溜达溜达呗!总这么在家里闷着,开春儿该感冒了!”

姜秋菊眼皮都没抬,懒得理她。

这会儿炕头正热乎呢,外头再怎么不冷,能有这热炕头舒服?

姜老太太呱嗒一声撂了脸子:

“你就不能盼着我跟你老姑得点好儿?你那点小心思,打量谁不知道呢?你一撅尾巴,我就知道你要拉几个驴粪蛋儿!没人指望你干那点儿活儿!想偷懒就快滚!”

姜英秀也不恼,笑嘻嘻地拉着六丫和八丫出去了。

两个小丫头也穿着两身黑黑的、旧旧的棉袄棉裤,没有套袄罩和外裤。

跟姜英秀的主要差别在于,她俩的棉袄棉裤一看就是大人的棉袄改小了,重新做的,比较合身。而姜英秀身上这套,一看就是大人的旧衣,直接拿来穿了。

三只黑乎乎的人影急匆匆地来到了姜家的后院,两个柴火垛之间。

后院的院墙上没有窗子,两个柴火垛的背后就是篱笆墙,想要凑到一起干点啥不想让别人知道的事儿,这个位置可以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又不容易被别人发现,刚好合适。

姜英秀从棉袄袖子里掏啊掏啊,掏出来一个柔软芬芳的三和面馒头,还带着点热度。不用说,自然是从空间里搬运出来的。

她把这个馒头掰开,给了六丫和八丫一人一半。

俩小丫头喜滋滋地吃着自己的那一半,眼睛里冒着喜悦又满足的亮光,看得姜英秀觉得分外心酸。

两个小丫头年岁虽然小,但是却挺懂事儿,关键的好处是嘴严。

姜英秀带着她俩,偷偷摸摸地吃过好几次小灶了。迄今为止,这俩丫头都没有对外漏出哪怕一丁点儿风声。

第53章 明白人

姜英秀并没有特意嘱咐过她们。

不知是不是受到了空间的影响,姜英秀心里多多少少,有些隐隐约约地期待着,这两个妹妹一转身,就干脆利落地把她卖了。

倘若两个妹妹真的把她给她们俩开小灶的事情泄露出去,哪怕是泄露给沈春柳,她也可以切断自己良心上的那根线,再也不管她俩的死活了。

不料两个小丫头却口风很紧,也很机灵很乖觉。不仅没有主动泄露这事儿,吃完了还会细心地消灭“罪证”。而且,只要姜英秀不主动叫她们,她们就绝不主动往姜英秀身边凑。

更有意思的是,这俩小家伙从来没有好奇过她手里的吃食是哪儿来的。心里有啥想法不好说,但是嘴上从来没有问过!

唉,就冲这份儿机灵劲儿,她也舍不得把这俩小丫头扔下不管啊。她又不是没本事,只是不方便太张扬罢了。一个羊也是赶,两个羊也是放,干脆就都稍带上吧!

姜英秀冷眼旁观了几次,最终定下了自己的行动方针,生活就更加秩序井然了。

白天就是各种劳动劳动,有机会有时间就拿点好吃的出来投喂一下两个小丫头,晚上就一直在空间里过夜。

她一般都是进了空间先愉快地玩耍一阵,吃点好吃的犒劳一下自己一天的辛苦,之后再坐在自己从废品收购站淘来的小桌子旁边,用铅笔反复练习画画的基本功。

上辈子虽然一直笔不离手,这辈子这个小身板儿,却是没有受过任何这方面的训练的。她想要找到那种跟铅笔仿佛心意相通的感觉,还是需要更加勤奋练习才行。

她已经尝试着打了几个底稿,准备给地方报社投稿。不过,她有点拿不准,到底是笔触稚嫩,构图简单一些的好,还是构图别出心裁,令人眼前一亮的好。

前者更符合她现在的年龄和自学成才的背景,后者则更容易过稿……

对了,去邮局租个固定邮箱的事情得抓紧办了。真不知道这个时代有没有这项服务。不管怎么样,先去镇上问问再说!

空间里睡觉很舒服,唯一的不爽之处是睡觉的时候需要蒙着眼,因为空间里没有黑夜,那个暖暖的白光会一直透过白色的云雾层照耀着一切。

空间里的果实越堆积越多了。

经过数次观察与记录,姜英秀发现,基本上外界时间一小时左右,空间里的果树就能收获一批成熟的水果。

而榛子和松子之类的坚果,差不多需要外界时间两小时左右才会成熟一批。

看着空间里越来越多的水果和山货,姜英秀觉得应该再出手一批。

不过,卖到供销社的想法,她反复掂量了几次,觉得还是不够妥当。毕竟供销社那种地方,小打小闹地还行,如果大批量出货,恐怕难免会引起有心人的怀疑和探究。

看来,这回去镇上,得试试传说中的黑市了。

然而,姜英秀的计划虽然已经万事俱备,东风却迟迟不来。

最近几天,姜老爷子经常莫名其妙地得了空就把她叫过去聊天。害得姜英秀基本上没有什么偷溜出姜家的机会。

姜英秀隐隐约约地觉得,姜老爷子好像有什么关于她的事情,一直难以启齿。

不过她一点儿都不着急。

她仔细思量过,应该不是让她给那个钱老本当童养媳。

姜老爷子若是不说,她就当不知道。若是说了,就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该咋办就咋办。

姜英秀忍了几天,终于有一天,姜老爷子跟生产队请了一天假,跟姜老太太一起,带着姜英秀去了靠山屯。

他们是去拜访“明白人”潘仙姑。

路上,姜老爷子耐心地跟姜英秀讲了关于潘仙姑的许多事情。

“潘仙姑”大名潘玉梅,小时候跟着家里人进山,被熊瞎子舔了,被杨树沟村的雷七奶奶用了祖传秘方,抢回来一条命。

但是命虽然抢回来了,脸却毁了。

好多年前,穿了一身破烂道袍,背着个竹箧,来到靠山屯躲避兵祸的一个算命先生刘瞎子,好心收了潘仙姑,当了关门弟子。

潘家人算是靠山屯的坐地户,也算有几分财力,就在山里给潘仙姑修了个泥坯茅草屋。虽然刘瞎子也不是没地方住,但是潘仙姑毕竟是个丫头,师父刘瞎子身边又没个师母,跟师父住在一起不合适。

潘仙姑跟着刘瞎子学了几年,刘瞎子到寿禄了,就走了。

潘仙姑在潘家人帮助下,买了一口上好的寿材,发送了刘瞎子。花光了刘瞎子留下的积蓄,自己也自然而然地接过了刘瞎子的生意,给十里八村的乡里乡亲看事儿。

所谓看事儿,包含的范围就大了去了。

看风水,批八字,合婚,选坟茔地,寻失物,治病……几乎无所不包。

潘仙姑的本事,似乎比刘瞎子更精进。

刘瞎子当年,批命合八字是很厉害的,说出来的话人人信服,摸骨相术也是一绝,但是寻找失物和治病这两项,却是潘仙姑的独门手艺。

说起来也怪。

潘仙姑的师父是刘瞎子,刘瞎子不会的东西,潘仙姑又是从哪儿学会的呢?

但是她找失物蛮准的,批命合八字也没出过大错儿,治医院医不好的怪病也有一手。十里八村的,都说潘仙姑怕是得了刘瞎子的真传,而且青出于蓝了。

所以,潘玉梅的绰号“潘大没脸”(被熊瞎子舔过毁容了),没过多久就摇身一变,变成了“潘仙姑”。

不过,人类对未知总是充满了恐惧的。

十里八村的乡亲们,虽然需要用得到潘仙姑的时候,一口一个大仙、仙姑,叫得要多尊敬有多尊敬。但是没啥烦心事儿的时候,却恨不得离得越远越好。

对潘仙姑的感情,往往也是敬畏多于喜爱。

当然,这些年风声紧了,潘仙姑的主营业务不得不歇了下来。

前些年审查成分的时候,村里人都不愿跟潘仙姑结仇,谁知道以后这婚丧嫁娶的哪儿能用到人家呢?再加上,潘家又是坐地户,成年男丁就有几十个,跟潘家对上实在不划算……

于是,顺顺当当地就给潘仙姑划了个贫农,也分了几亩山地。自此,潘仙姑便算是改行务农了。

姜老爷子斟酌了许久,最终决定还是要跟姜英秀说说这些事情,他也想看看这个性情大变的孙女的反应。

第54章 中招

姜英秀表现得很淡定。

作为老姜家最不受待见的孙女,姜英秀一听潘仙姑的这番历史,心中顿时就明白了,为啥姜老爷子和姜老太太能舍得浪费整整一天的工分,带着她顶风冒雪地来爬山。

说不定,自己不受待见的根源,也是来自于这位潘仙姑呢。

姜英秀眯了眯眼睛,心里竟然隐隐约约有几分斗志昂扬。

倘若自己不受待见的根源真的来自于这位潘仙姑,那么,她为啥要跟自己这么一个平平常常的农村小女娃做对呢?

不过,这个时空,似乎真的跟自己来的那个世界有很大的不同。

这些天有空的时候,姜英秀都会在空间里研究一会儿那几份报纸。

从那几份报纸上,姜英秀发现,这个时空跟自己穿越前所在的世界的差别,不只是多了一个现实中并不存在的虚拟人物周赫煊。

在自己穿越前的那个世界,从来没有潘仙姑这样的人物,至少,她从来没有亲眼见过。

前世的家中,有位长辈,有段时间颇为沉迷预测占卜之术,还曾经多方拜师学习。

但是他老人家不管是用周易也好,用经书也好,预测哪只股票该什么时候买入,什么时候卖出,就从来没有对过。

姜英秀不知不觉地沉浸在回忆里,露出了暖暖的笑容。不过很快就回过神来,准备继续听姜老爷子的故事。

姜老爷子和姜老太太对视一眼,看着姜英秀的表现,心里都有几分胆寒。

这丫头从前对潘仙姑是非常敬畏的,现在竟然表现得毫不在意!

姜老爷子不动声色,继续给姜英秀讲古。

靠山屯的山,其实跟杨树沟子的小寒山属于同一座山脉。不过杨树沟子那边叫小寒山,靠山屯这边,叫蟠龙山。传说这座山,是秃尾巴老李的一处行宫。

姜英秀真心不怎么在意这位潘仙姑,倒是对这些人文地理方面的传说颇有兴趣。

她前世倒是认识几个来自龙省的朋友,也有两个远房亲戚常住号称东方小巴黎的“蛤啦滨”。

一听到秃尾巴老李这个词儿,瞬间就可以断定,自己处在的位置,大致相当于龙省的某处山区的农村了。

只是,从气候条件和那个温泉山谷的树种来看,这地方似乎比龙省要温暖许多,更类似于辽河流域的感觉。

要知道,自己住的那间仓房,一直都是不烧火的。而前世龙省的冬天,如果室内不烧火,人穿得再多,也是抗不下来的。

一路走,一路聊天,时间似乎就过得特别快。转眼间,日头就爬到了天心。

姜老爷子和姜英秀身体都很好,这座蟠龙山的山势又比较平缓,走山路半点不费劲。但是姜老太太却裹了一双三寸金莲,爬山赶路什么的,实在太难为她了。

但是她又不听劝,死活非得要跟着一起来。于是,这路就得走一阵,歇一阵,三四十里的山路,三人几乎走了整整一个上午。

这会儿日头升到了头顶天空的正中,可以断定差不多到了午时。几个人也爬到了蟠龙山的半山腰,潘仙姑的茅草屋已经近在眼前了。

姜英秀不知为何,感到自己隐隐地有些雀跃。似乎要吃到非常美味的东西了。嗯,对,没错,就是一种关于美食的预感!

这一点好像很奇怪。

自己一行人是去“拜神”的,为啥会产生这种对美食的预感?

姜英秀带着满腔困惑,跟着二老一起走进了潘仙姑的茅草房。

潘仙姑的茅草房跟老姜家的茅草房没啥本质区别,只除了似乎这间房子的木料用得更多一些。

门开着。

进门之后,姜英秀发现,地上似乎是用朱砂画着许多复杂的花纹与图案,看起来似乎是个阵法。看那殷红的痕迹,似乎刚刚画好,朱砂好像还没有干透的样子。

潘仙姑是个身材略显丰腴的女人,皮肤白皙润泽,眼睛又大又明亮,整个人都给人一种富态安详的感觉。这种感觉,真是跟这个时代格格不入。她的气质,也实在让人很难联想到她的职业。

潘仙姑戴了个疑似青铜打造的面具,将左侧半张脸遮挡得严严实实。

左侧的颈部,也还残存着许多深深浅浅的伤疤,让人一见就觉得触目惊心,再也难以忘怀。而面具没有挡住的右侧半张脸,虽然也带着几处明显的伤痕,但是却相当神奇地,并不影响她的姿色。

可以想见,毁容之前,她曾经是个多么漂亮的小姑娘。

唉,人世间的各种灾难与悲剧,真是防不胜防。

她双腿盘起,端端正正地坐在一个草编的蒲团上,穿着一身洗得有些发白,还缝了好几个补丁的破旧道袍,一手拿着个铜铃铛,另一只手拿着一面彩绘的小鼓。

姜英秀看到这套家伙事儿,有点好奇。

破四旧是啥时候的事儿来着?还是说这个时空里,根本就没有破四旧这一茬?

之前听姜老爷子讲到靠山屯儿给潘仙姑划分成分的那段儿,就觉得这个时空的环境,其实远比自己来的那个世界宽松许多。

姜英秀跟在姜家老爷子和老太太身后,对着潘仙姑行了五体投地的大礼。

姜英秀隐隐地有些抗拒,她真心不习惯对人磕头。上辈子见了各种不同宗教的艺术造像,也不过都是略合一合掌罢了。

过年的时候虽然也会给长辈磕头,但是那可是有红包拿的哦!因为她最年幼,最得宠,一直拿的都是超级大红包!

而且,更让她不爽的是,她磕头的时候,潘仙姑就开始晃动她手里的铃铛,敲打她手里的小鼓,口中还开始发出一阵阵她听不懂的吟唱声。

那音乐声并不悦耳,反而让姜英秀觉得心神都受到了震荡,也让姜英秀隐隐约约有几分心悸的感觉。

然后,姜英秀就觉得,身体上似乎突然背上了一座山一般,很是沉重。

精神上也好像是熬了整整一夜打游戏或者看小说,然后又吃得酒足饭饱,再洗了个热水澡的状态,特别想要睡觉,站着都能睡着,谁都拦不住我睡觉……

一言以蔽之,昏昏沉沉。

她莫名地觉得,自己突然变成这个状态,一定跟那个潘仙姑有关。还有她手里的铃铛和鼓。以及那种让她心悸,让她昏沉的音乐。

理智上,她知道自己不能睡,但是,却似乎根本管不住沉重的眼皮。

第55章 破茧

姜英秀急了,她知道这种状况不对劲。而她又不能当着姜老爷子和姜老太太的面儿,躲进空间里。

她狠了狠心,咬破了自己的舌尖。

一阵剧烈的刺痛,让她瞬间清醒了一阵儿。但是这种清醒的效果,却只持续了很短暂的一瞬。短得她根本没来得及进行任何思考,很快就再次感到昏昏欲睡了。

姜英秀的异状很快就被姜老爷子和姜老太太发觉了,但是潘仙姑不发话,他们两人大气也不敢喘一声。

一想到之前四丫还是个月窠的小娃娃的时候,潘仙姑的那些话,姜老爷子就觉得心里一阵阵发颤。

潘仙姑莫非是对他们不满,要亲自出手了么?

姜老太太被吓到了,紧紧地抓着姜老爷子的棉袄袖子。她害怕。打从心眼儿里往外泛着惊慌失措。杀人这种事,想想她都觉得瘆的慌……

四丫头这个孙女,她一贯是很不待见的。不光是不待见,或者说厌恶,甚至还有几分憎恨。只要一想到这个孩子会妨克六亲,她简直就恨不得干脆把她掐死算了。

但是,她其实就是说说而已,想想而已。不,其实她并没有认真想过,该怎么去夺走这个孩子的性命。她并不是多么能狠得下心的人。要不,四丫头又怎么可能太太平平地活过那家家缺粮、人人挨饿的三年?

她平时确实是经常克扣四丫的口粮。但是,成年壮劳力都饿着肚子吃糠咽菜的时候,一个干啥啥不中的小丫头片子,吃那么饱干什么?

她现在既慌乱,又惊恐,眼睛发花,喉咙发干,大气也不敢喘一声,只死死地抓着姜老爷子的棉袄袖子,抓得手指尖都没了血色,仿佛这样才能够带来一点点安慰。

她确实打心眼里不喜欢四丫,但是她也没办法眼睁睁地看着四丫变成一具尸体。

或者,四丫头其实已经死了?现在的四丫头,身上住着的是不知哪里来的孤魂野鬼?

潘仙姑这次出手,只是让她从哪里来的,便回到哪里去罢了?

一想到这种可能,姜老太太更加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难道自己这么多天以来,一直都在跟一具死尸、一个孤魂野鬼朝夕相处?

姜英秀只觉得昏沉的感觉更明显了,自己似乎回到了前世,第一次跟着大伯父家的堂哥去泳池玩耍,然后,十分悲催地沉底儿了。

自己不知怎么挣开了游泳圈的束缚,轻而易举地沉入了游泳池的底部。

眼看着碧绿清透的水波,将自己和周围的一切隔绝。

整个世界变得很慢很慢,人类的声音变得很遥远很遥远。

阳光照在碧绿清透的水波里,自己觉得眼前的一切都是那么明亮、温暖、平静,令人几乎能够忘却一切。

她可以就这样留在这么美丽、这么清透的水底,看着这个晶莹剔透的世界,将自己包裹成一团透明的茧……

茧……

怎么好像有哪里不对……

姜英秀觉得自己的意志越来越模糊了,她感到自己似乎要飘起来。

飘起来就彻底轻松了吧……

可是,不知为何,她心底隐隐约约地有个声音,似乎很焦急,又很无力,只是不断地提醒着她,不能睡,不能睡,不能睡……

自己身边似乎渐渐地聚集了一层非常粘稠的东西,缓缓地、一层又一层地裹住了自己,就好像……蚕丝裹住了蚕宝宝。

最终,那种东西形成了一个粘稠的,束缚住一切的茧,将自己包裹得几乎透不过气来。

不,这样下去不行。

姜英秀再次用力地狠狠咬了一口自己的舌尖,在那被疼痛刺激得稍微清醒的一瞬间,赶紧翻了个身。

没翻过去。

她的身体,竟然已经僵硬得像是木头一般,手臂和腿脚都没有一点力气,仿佛被紧紧地束缚住了,根本动弹不得。嗯,甚至连一根手指都抬不起来。

还能勉强活动两下的,只有头部、颈部、眼皮、眼珠、牙齿,还有舌头。

也许,刚刚她其实已经睡过去了?或者是陷入了某种奇异的幻境?

梦境、或者说幻境之中,那紧紧束缚着她的一层透明的茧,此时依然紧紧束缚着她。只是这会儿,她看不到那茧的模样。只能感受到那种无形的、紧密的束缚。

她只看得到,自己的手脚都被细细的、打了许多绳结的红绳给绑住了。自己整个人伸开了手脚,被摆成了个大字型,平平展展地躺在朱砂画成的阵法中间。

姜老爷子和姜老太太远远地跪在远处的神龛下面,两人互相依偎着,无声呜咽,老泪纵横。

潘仙姑站在姜英秀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双手握着一把铜钱剑,对准了她的心口,面色冷厉却又漠然,毫不掩饰她对自己的憎恶,与可以轻松毁灭掉自己的那种快感。

这几种表情纠缠在一起,让她那本来看着令人颇觉可惜的端庄富态又美丽的面庞,看起来变得有几分扭曲。

姜英秀不知为什么,却从她扭曲得带上了几分狰狞的表情中,看到了一丝丝的她试图深藏的恐惧。

她在怕什么?

我吗?

姜英秀试了试,发现自己虽然不能动弹,却能够发出声音,她强忍着昏沉,问了一句:“你为什么要害死我?”

姜英秀心中苦笑着,问出了这么一句话。她并没有多么期待得到答案。其实,只是想随便说点什么,努力拖延一下时间而已。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这个潘仙姑对她的敌意,却百思不得其解,不知这份敌意从何而来。

“不是我要害死你,而是你本来就该死!你本来就是个祸害!”

“我是祸害?我祸害你什么了?”

姜英秀不假思索地怼了回去,她是真想不明白。

潘仙姑却不再废话,手里的铜钱剑直直地对着她的心口刺过来了。看那个姿势和力度,她敏锐地意识到,绝对不能让她刺下去!

她想要就地翻滚,躲开这一剑,却忘了自己依然动弹不得。

好在这种惊惧,让她的精神不再那么昏沉。眼看着那铜钱剑就快插进她的心口,正对着膻中穴的位置,她已经感受到了一股颇为凌厉锋锐的剑气,或者说,杀气!

唉!保命第一,哪怕是饮鸩止渴,让空间因此暴露,也没啥好顾忌的了!

姜英秀把心一横,将全部能够调动的精神力量一滴不剩地全都集中到了潘仙姑手中的铜钱剑身上:

给我收!

第56章 怎么会这样

铜钱剑被一片柔和的白色光茫萦绕,紧接着那团光茫突然猛地爆发了一下,就好像一盏台灯突然从最暗淡的一档,跳到了最亮的一档。

姜英秀被闪得双目刺痛,赶紧闭了一下眼。

她不知道的是,就在她闭上双眼的这一瞬间,她、铜钱剑,和潘仙姑,都被这刺目的白光笼罩住了短短的一瞬,紧接着这团古怪的白光便不见了。

这个瞬间短暂得,甚至让人难以发觉他们刚刚消失过。

等到她再睁开眼睛,潘仙姑已经软软地倒在了地上。铜钱剑不见踪影。

姜英秀发现自己身上的束缚也消失了。她能动了。

她抚了抚心口,略带一点点刺痛感,也许是被那铜钱剑的剑气伤到了,但是好像暂时还没有什么其它的影响。

她赶紧手脚并用地爬起来,连滚带爬地跑到潘仙姑身边,伸出一根手指,探了探她的鼻息。

谢天谢地,潘仙姑还活着。看样子只是昏迷过去了而已。

姜英秀松了口气,有点安心,又有点儿说不清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

姜家老爷子和姜家老太太之前跪在潘仙姑的神龛前面,姜老太太忙着抹眼泪,姜老爷子忙着安慰老太太,只是偶尔看一眼这边,因此完全不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

此时看到潘仙姑软倒在地,而姜英秀却安然无恙,不由得面面相觑。

姜英秀略带欢快地问道:“爷,奶,这是怎么了?刚才我好像睡着了,潘仙姑是怎么跟你们说的?”

姜老爷子和姜老太太两人彼此对视了一眼。姜老爷子略带迟疑地回答:“潘仙姑说你冲着啥了,得做个法事驱驱邪……”

“那现在呢?我算不算好了?”

姜英秀歪着头,声音热切地问道。一脸的欢喜和天真,亮晶晶的眼睛里,充满了对姜老爷子的信任和希冀。

姜老爷子看着这样的眼神,转头看了一眼还在抹眼泪的姜老太太,又看了看倒在地上昏迷不醒的潘仙姑,犹犹豫豫地,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他打心眼儿里觉得,如果四丫头真是冲着啥了,那这玩意儿可真挺邪乎的呀……连潘仙姑都被撂倒了!

“爷,奶,你们怎么都不说话啊?奶,你怎么哭了?”

“……”

姜英秀想了想,干脆颇为自来熟地跑到了潘仙姑的厨房,拿了个盆,从水缸里舀了一盆冰凉的凉水,然后又颠颠儿地跑回来,把那一大盆子凉水,一下子泼在了潘仙姑的脸上。

“你这孩子!”

姜老爷子和姜老太太又惊又气,赶紧去看潘仙姑。

潘仙姑呻吟了一声,醒了过来,摸了摸自己脸上的水,看着三人,一脸茫然:“这里是哪儿?你们是谁?”

姜老爷子和姜老太太傻眼了,这是怎么个情况?

刚刚之前潘仙姑还信誓旦旦地说四丫头其实已经死了,只要做了这个法事,就能把占了四丫头身体的恶鬼赶跑,让四丫头入土为安……

这怎么一眨眼功夫,四丫头活蹦乱跳地醒过来了,潘仙姑竟然不认识自己了?

这恶鬼,竟然这么厉害的吗?

姜老爷子手都有点哆嗦了,姜老太太更是浑身都在筛糠,紧紧地抓着姜老爷子,不然简直都要站不住了。

“爷,奶,你们这是咋地了?是不是这屋里太冷了?要不咱们回家吧!”

姜老爷子和姜老太太一脸困惑地看着姜英秀。

姜老爷子暗中思忖,这小丫头这些日子,眼瞅着越长越好了,就跟上了大粪似的。

个子也有点儿蹿高了,眉毛、眼睛、鼻子、嘴巴,也都舒展开了,一张干巴巴的小脸儿,也从黑里透绿,变得有红似白了……

浑身上下,都透着股生机勃勃的劲儿。

就像熬过了严寒的冬天的小树苗,春天来了,就发了鲜嫩的新枝叶,看着就让人心里欢喜。

四丫头若真的是早就死了,被恶鬼上了身,顶多也就是个不臭不烂吧,还能像这样,再往上蹿高儿?

可是……若是潘仙姑说的是哄骗我们的,为啥她给四丫头做了这么一场法事,人就昏了?而且咋就好像还有点儿傻了呢?

要说她不认得我,还算情有可原,毕竟这回算是我头一回往这里来……可是老婆子往这里跑得勤快着呢,她咋也不认得了?

姜英秀静静地等待着姜老爷子的回答,她的表情平静,带着点天真和困惑,渐渐地,还添上了几分委屈。

姜老爷子张了张嘴,还是觉得有点儿说不出话来。

这事儿,他实在是觉得心里没底。

潘仙姑从地上爬起来,缓缓地在房间各处走了走,看了看,说道:

“我想起来了,这里好像是我家……你们是什么人?怎么在我家?”

姜老太太赶紧凑到她面前:“潘仙姑,你老人家不认得我了?我是杨树沟子的许芳泠啊!我是老姜家的,姜福生媳妇儿!去年往今年过年的时候,我还给你老人家送了整整一面口袋菜干儿哪!”

姜老太太的热切,顿时被兜头浇了一盆凉水:

“我叫潘玉梅,不叫潘仙姑。还有,我知道你是谁,但是我根本不记得跟你有什么来往了。”

“你怎么能不记得了呢?”

姜老太太急了,一顿竹筒倒豆子,噼里啪啦地把四丫头怎么摔破了头,后来怎么熬了好几天,眼看着要咽气了,忽然又活回来了,然后说话做事又怎么怎么哪儿哪儿都不一样了,最后自己和老头子怎么商量,怎么带着姜英秀来拜神,潘仙姑怎么说要做法事,要怎么做这个法事,要怎么让四丫头入土为安,桩桩件件,都说了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姜老太太越说,姜老爷子的脸色就越黑,说到最后,姜老爷子的脸,几乎黑得跟锅底儿差不多了。

姜老太太还不自觉,依然拉着潘仙姑的道袍袖子,急切地说道:“这老多事儿呢,你怎么能都不记得了呢?”

潘仙姑一把拍开姜老太太的手:

“老太太,这事儿,我真的不记得了。

鬼上身的事儿我也不是没见过,但是鬼上身的人,各个都带着一股死气。你家这丫头,一身的生机勃勃,还真不像是个鬼上身的样子。

再说了,师父虽然传了我些本事,不过都是些寻人寻物、批命合婚、迁坟点穴,阳宅风水之类的,没教过我怎么治鬼上身!

再说了,现在可是新社会了,不时兴这些个!我也早都改行种地了。你若不想害我,以后,就不要再来找我了。”

潘仙姑说完这些话,又颇为冷漠地追加了一句:

“你们现在就赶紧回去吧!记住以后不要再来了!”

第57章 旧事

潘仙姑冷冰冰地下了逐客令,姜老爷子和姜老太太的脸色都很难看。姜老太太尤其有些失魂落魄。

她平时对潘仙姑很恭敬,能供奉就供奉。逢年过节,从来都不曾短了礼数。除了姜老爷子,姜春菊,姜秋菊,她最常常放在心尖上的人,就是潘仙姑了。

如今潘仙姑却跟变了个人一般,不再笑脸相迎不说,反而说跟她不熟,要赶她出门!

姜老太太伤心不已,根本没注意到,跟她同行的老伴儿,脸色黑得像锅底,一向轻快利落的腿脚,也有些蹒跚起来。

姜英秀倒是注意到了,不过,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两位老人。再说了,她也对这个局面很纳闷儿。

之前她清晰明确地感受到了潘仙姑身上的敌意,还有那实实在在的杀气。但是,刚刚下逐客令的时候,潘仙姑对她的态度,并没有什么特别。

她好像什么都没来得及做呢!唯一做的一件事就是把那铜钱剑收了起来……怎么只把那铜钱剑收了起来,这潘仙姑就跟换了个人似的?

……

姜家三人没精打采地下了蟠龙山。回到杨树沟村第十二大队的老姜家大院儿的时候,夜色已经降临了。

最后一段路,三人是咯吱咯吱地踩着积雪,冒着瞬间能把棉衣棉裤都轻松打透的寒气,披着一身星光走完的。

冻得哆哆嗦嗦的姜家老大姜大山和姜家老三姜大地,守在村口,举着松树明子火把,早早地迎候着他们。

姜大山殷勤地扶了姜老爷子,嘴里一迭声地叫着“爹,您老人家慢着点儿,注意着点儿脚下!”

姜老爷子摆了摆手:“我没事,去扶着点儿你娘,你娘都累坏了!”

姜大地默默地扶着姜老太太,一句话也不说。

姜老太太累得快成了一滩软泥,半个人都靠在了姜大地身上,还不忘了嫌弃姜大地:“我怎么生了个你这么个没出息地玩意儿,连句话也不会说!”

姜大地垂着头听训,手上却并不松劲儿,细心地扶着老太太的手肘,让老太太方便借力。

姜英秀有点好笑地看着他们,慢慢地跟在后头。但她大部分的心思,都还放在了白天的事情上。

潘仙姑的事情真是让她百思不得其解。

凶险来得莫名其妙,解除危机也解除得莫名其妙。

虽然她确定这事儿肯定跟空间有关,但是还是有些理不清头绪。也许,晚上找机会进空间看看,说不定能找到答案。

一行人进了正房东梢间,众人对着两老一阵嘘寒问暖,牛桂花和朱月娥忙忙地张罗着摆了桌子,全家人一起喝了一顿稀得溜的野菜糊糊粥,就各自回房去睡觉了。

姜老爷子和姜老太太简单地洗漱了一番,熄了灯躺进被窝里。

姜老爷子一直沉默着,姜老太太絮絮叨叨了半天,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姜老爷子似乎有点儿不对劲儿,有点怯怯地问:“老头子,你说句话呀,你这到底是咋地啦?”

姜老爷子又沉默了一阵,叹息了一声,说道:“老婆子,今后,你对四丫头好点儿吧!”

姜老太太有点懵:“潘仙姑不是说,四丫头的命格……”

姜老爷子又长叹了一声:“老婆子,什么命格不命格的,现在是新社会了,那些个老黄历,全都不好使了。潘仙姑这茬,以后也千万不能再提起来了。这天儿不早了,明天还得跟去上工,早点歇了吧!”

老太太十分困惑,但是她有个优点,就是会一直紧跟着姜老爷子的意思。家里家外,不管什么事情上,都以姜老爷子的意见为准。

他若是甩手不管,她便自由发挥,想怎么折腾便怎么折腾,但他若是发了话,她绝对会不打一丝折扣,执行力妥妥滴。

既然姜老爷子说让对四丫头好点儿,那就好点儿呗!

姜老太太迷迷瞪瞪地,没多久就睡着了。

姜老太太睡着了,姜老爷子却并没有睡着。他听着姜老太太渐渐均匀平顺的呼噜声,又长长地叹了口气。

今天这事儿,他觉得自己想透了几分,却又有几分,说什么也想不通透。

一来,潘仙姑跟潘家人都消息灵通,大概是听到什么风声了,所以死心塌地地改行种地,再不提过去那些老黄历。

二来,……潘仙姑这是踢到铁板了,所以撂开手不管,偃旗息鼓了?

当年,他走南闯北的时候,曾经见过一个类似的事情。嗯,还是他在老富家生药铺子里头当杂役那会儿的事儿呢。

当时有个摇铃走街串巷的游方郎中,看病十分厉害,不管是什么病,往往都是在黄纸上用朱砂画个符,然后把符灰放在水里给病人喝下去,病人便好了。

那游方郎中靠着这一手,在清风岭创出了诺大的名头,后来还给药铺二掌柜的家里的二房太太瞧过病。

谁曾想那二房太太治好了病,不但不感激那郎中,却反而请了个她信奉的道士来捉妖驱鬼。郎中和道士斗了一场,最后,却是那道士受了不轻的伤,仓皇地逃走了。

结果,那二掌柜只好拿出一大笔银子来,赔给了那郎中。

当初他年纪轻,疑心重,不仅不信这个邪,反而总觉得这后面有什么阴谋诡计。

说不定那郎中,跟那道士,原本就是一伙儿的。俩骗子筹谋已久,做了这个局。

也说不定那郎中的药到病除的名声,其实是吹出来的,那些个关于他怎么给人治病的故事,也根本就是编出来的……

他其实早就把这个郎中和那个道士,忘到脑瓜骨后头去了。要不是今天在潘仙姑那里发生了这么一档子事儿,这会儿子他也不会想起来这一茬。

然而,他知道,四丫头和潘仙姑之间,绝对不可能有什么勾结!既然她俩不可能合起伙儿来做个局,难道说,这附身的事儿,竟是有几分真?

或者说,四丫头那个天煞孤星的命格,其实就应在这个事情上?

那岂不是说,老姜家的大祸就在眼前了?

……

姜老爷子思来想去,跟烙饼一样翻了五六回身,还是怎么也睡不着,干脆披着衣服坐了起来,慢吞吞地抽完了一整袋旱烟。黑暗中,那烟袋锅里的一点红光,明明灭灭。

他看着院子紧那头的仓房,嗯,四丫头这会儿大概睡熟了吧。那仓房里那么冷,也难为这孩子住了这么些年……

……

姜英秀回到自己的小仓房,别好门,拉好挡着窗户的帘子(这帘子还是她找了一堆碎旧布头外加一个草帘子缝在一块儿拼起来的),做好了伪装的被窝,就又进了空间。

一进了空间,姜英秀就被震惊了。

第58章 功过格

空间的面积再度扩展了。

高度扩了一倍,天空看起来更加高远。

面积扩展了几乎十倍不止,变得宽敞辽阔,看起来似乎比她前世在国内几个不同城市偶尔住住的两居室还要大得多。

她亲手种下的那些树木,现在都已经纷纷长得高耸入云,树梢的枝桠,已经碰到了天空中那层白色的云雾,而树干也都已经成了双手合抱都抱不过来的粗壮模样。

乍看上去,很有几分“原始森林”的趣味了。

松树、榛子树、各种果树上,掉下来的种种果实,堆积成了一座又一座的小山。

她自己的那点儿家当,在这一座又一座的小山的映衬下,突然显得有点儿单薄,又有点儿少得可怜。

姜英秀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遍整个空间,喜悦得几乎按捺不住的笑容浮上了她的嘴角。不过,稍后她便皱起了眉头。

本该出现在空间里的铜钱剑,踪影全无。

她的画稿不规则地散落在那张矮矮的小桌子上,画稿之上,静静地躺着一本棕色皮质封面的笔记本。

这玩意儿是哪来的?

姜英秀不记得自己买过这个笔记本。

这笔记本的样式有点儿像传统的线装书,但是质地却又有些像羊皮卷。看起来厚度薄薄的,也就只有几十页的样子。尺寸也很普通,跟平装版的侦探小说差不多大。

姜英秀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将它拿起来,嗯,拿在手上几乎感觉不出重量,轻得就像一片树叶。

翻开第一页,就看到三个非常潇洒遒劲的黑色大字,像是用毛笔行楷写的:“功过格”。

紧靠着底部的部分,用了小上好几号的同种字体,写着她的名字:姜英秀。

功过格?这是神马玩意儿?

姜英秀一脸疑惑,继续翻开看后面的内容。

第二页上,分开成两栏,左侧最上面一行写着“功”字,右侧对应的位置写着“过”字。

功的这一栏,有六个红色圆点,差不多有芝麻粒大小。过的这一栏,有八个黑色圆点,差不多有黄豆粒大小。其它位置,都是大片大片的空白。

莫非这意思是说,自己的小功劳有六件,大过失有八件?

可是这功与过,就跟那善与恶一样,到底是个什么标准呢?

再翻到下一页,却是一幅画,画上正是那把消失了的铜钱剑。

这一页,除了这一枚铜钱剑,就只有一个功字,和一个红色的圆点。嗯,这个红色的圆点很大,差不多有龙眼核大小。

再仔细看一看,铜钱剑下方还有一行很小的繁体字注释:七甲子。

一甲子是六十年,七甲子,是四百二十年。这是什么意思?

再往后翻,却翻不动了。后面的十几页纸似乎是牢牢地粘在一起的。

姜英秀摇了摇头,这东西,跟那个《空间使用手册》一样,看来都是空间搞出来的玩意儿。只是,《空间使用手册》给出的信息,似乎也比这玩意儿要多。

姜英秀思量了许久,最终觉得,也许,可以尽情滴展开想象的翅膀:

这个铜钱剑,虽然作用本该是斩妖除魔之类的,却不知为何,自己却逐步被妖气魔气熏染,成了个小妖怪。

这个七甲子,莫非是说它的妖龄?

而且,它还附在了潘仙姑身上。帮着潘仙姑打下了远远地超越了她师父的名头,也逐步地取得了潘仙姑的信任。

因为它也算有几分道行,推算出将要应在自己身上一劫,于是就故意借着潘仙姑的口,说自己命犯天煞孤星,妨克六亲,活着就是个祸害,数次鼓动姜家人动手把自己这个祸害除掉。

姜家人始终磨磨唧唧地没有动手,它又不知受到了什么规则限制,无法主动出手。

姜家两老带着自己去“拜神”,它总算找到了可以一举歼敌的机会。

不想,最终它没有把自己除掉,却被空间给消化掉了……

因为它被空间收了,潘仙姑大概是觉得自保比较重要……或者,是根本就被空间收取了记忆,所以前事尽忘,也根本不再提自己的“命格”这一茬了。

大概是空间觉得这铜钱剑还算比较美味,所以就再次扩容了一回?

也许对于空间来说,绿松石和玉石之类的,没有各种灵体这么好吃?

……

空间出品,没有最坑,只有更坑!

姜英秀默默地吐槽了一阵,再看看堆积如山的果实,又觉得自己的情绪,其实也没有那么糟糕了。

近期该想个法子到镇上去一趟了。

虽然空间能保鲜,虽然这些食物放在空间里自己也很放心,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不该就这么放任它们堆在那里……

不管是把这些空间农产品卖给供销社,还是去找找传说中的黑市,用这些水果之类的换点粮食来吃,还是到邮局去申请个私人邮箱的事情,都不该再拖延下去了。

姜英秀挑了几颗熟透了的野桃子吃了,甘甜的桃汁浸透了她的喉咙,甜美的桃肉填饱了她的肚子,也让她的心情更加愉悦。

罢了罢了,空间的这一样好处,已经足够让她爱不释手了。

姜英秀安慰了自己一阵,自在地躺在青青草地上,带着一脸甜甜的笑容,满足地睡着了。

一觉醒来,姜英秀神清气爽地出了空间,看了看天色。

金色的启明星已经挂在了天边,天儿应该是快亮了。看天色估算时辰这件事儿,她一直觉得很难适应。

唉,这样下去可不行!还是得想想办法,买块表回来。不过,手表什么的,在这个时代有点儿太扎眼了。要不,就买个铁壳小闹钟吧。

说起来,空间里的时间流速真的很奇怪。

说它是静止的吧,果树却都会那么迅速地结出果实;说它是流动的吧,水果成熟了掉在地上,却就此进入保鲜状态,不会变质,不会腐烂……

有的时候自己进了空间再出来,外面的时间几乎没有变过;有时候自己进了空间再出来,一整夜都过去了……

这不科学!

姜英秀叹了一口气,自己怎么又想到科学了……穿越难道很科学?有空间难道很科学?周赫煊难道很科学?

纵然眼前的一切只是一场梦,自己也要努力做个美好的梦,想那么多做什么?才不要自寻烦恼呢!

姜英秀甩了甩头,把这些杂念甩开,呵出口热气暖暖冰凉的双手——在空间里待久了,她对仓房里一天冷过一天的温度,越发地不适应了。

第59章 赶集

姜英秀看了看仓房的一面墙壁,从确定了自己穿越了的那天开始,她就用从灶坑里偷偷挖出来的碳条(其实是一小根被烧掉了半截的松枝),在墙上画道来记日子。

算一算,今儿个差不多已经是腊月初三了。

再过五天,就是腊八。

“小孩小孩你别馋,过了腊八就是年”啊。

另一个位面的父母亲人,要过一个没有自己这只超级懒猫的春节了。

没有了自己这只总是拿着最大的红包,却“嘴巴最刁、屁事儿最多,最难伺候”的“超级懒猫”,他们的心情,想必会很难过吧……

姜英秀想着想着,怔怔地流下泪来。

过了一会儿,敲门声砰砰砰地响了起来,姜英秀忙用棉袄袖子抹了把脸。

唉,要说人的适应性真是无敌的,这穿过来还不到一个月呢吧,自己已经连这么粗鲁的动作都做得这么娴熟了。

好不容易把脸抹干净了,姜英秀赶紧把伪装成人形的被窝收起来,趿拉着鞋去先开了门。脚后跟有点儿冷,姜英秀开了门之后,就赶紧蹲下去提鞋跟。

门口站着的是大伯娘牛桂花。牛桂花这回只穿了家常穿的一件旧棉袄,罩着件深蓝色的袄罩,穿着深棕色的阔腿裤,裤腿上带着几块补丁,脚上穿的也是一双半旧的棉鞋。

她颇有几分恶声恶气地冲着姜英秀发火儿:

“你聋了啊?敲这老半天门也不开!你奶正找你呢,别磨蹭,赶紧去!”

传完了话,牛桂花气哼哼地走了。

姜英秀看得出来,这女人今天的火气比平常都大很多。而且很明显这火气是冲着自己来的。这就奇怪了,自己啥时候又惹着她了?难道她还在记恨自己破坏了大堂哥相亲的事儿?

简单地挽了挽发,整了整棉袄的大襟儿下摆,提了提棉裤的裤腰,姜英秀尽可能把自己拾掇得利落了一点儿,方才奔着正房去了。

姜英秀进了东梢间,就见姜老太太打扮得利利索索的,挽了发髻,换了一身儿八成新的衫裤,盘着腿,坐在炕头里面最热乎的地方的小坐蓐上,慢条斯理地抽着旱烟袋。

“奶,我大娘说你找我?”

“嗯。”姜老太太应了一声儿,审视着打量了姜英秀一圈儿,从头到脚看了一遍,嫌弃地撇撇嘴,又抽了口烟,过了一会儿方才慢吞吞地、声音低低地说道:

“等会儿吃了早饭,咱们娘几个去镇上赶集。”

“啊?”

姜英秀被这个好消息砸得有点儿懵,简直怀疑自己是不是听岔了。

今儿个这太阳是打西边儿出来的吗?去镇上赶集,这可是个好差事!

有这好事儿,老太太第一个想到的应该是牛桂花或者朱月娥吧。就算是打算带哪个孩子去玩儿一趟,也必然是带上姜秋菊或者五房的六宝才对啊。怎么可能轮到自己?

怪不得大娘牛桂花那么气哼哼的,看来她是不忿老太太要带上自己啊!

姜英秀的傻样儿似乎更加激怒了姜老太太:“咋地?你还不乐意去啊?你要不乐意去,我叫你五婶陪我去!”

“不是,奶你别生气,我这不是高兴坏了么!高兴得都忘了该咋说话了!”

姜英秀赶紧答应下来,自己正想着怎么找机会去趟镇上呢,眼见着这机会就来了。

姜老太太缓和了语气:“嗯,等会儿你把你老姑叫起来,让她赶紧吃饭,吃完饭再换身儿衣裳咱们就走。”

姜英秀觉得有点无语。姜秋菊那起床气,谁敢叫她起来啊……不过,自己倒真是不怕她,前提是她手边最好没有啥能扔过来砸人的东西……

姜英秀试探着叫了姜秋菊几声,姜秋菊都无动于衷,不知是真没听见,还是装没听见。

姜英秀想了想,拿了姜秋菊的毛巾去外屋地舀了一盆冷水,拿毛巾沁透了冷水,掀开被子,往姜秋菊脸上一抹,然后又往脖子里一塞。

大功告成,风紧扯呼!

撒丫子就跑到了姜老太太身后。

姜秋菊“妈呀”一声儿,噌地一下坐了起来,怒气冲冲地喊:“谁?”

姜英秀躲在姜老太太身后,探出个脑袋来:

“老姑!我奶说让你赶紧起来吃饭,然后换上套新衣服,咱们今天都去镇上赶集!给你买俩大肉酸菜馅儿的包子吃,还给你买花布回来做过年穿的新衣裳!”

姜老太太pia地打了姜英秀一巴掌,拍在她脑门上,瞬间疼得她眼泪汪汪:

“你咋恁么能许愿涅?都买包子跟花布了,咱们搁啥抓小猪羔?”

这老太太这手劲儿也忒大了!

姜英秀龇牙咧嘴,暗暗吐槽,下定决心下次以后一定得跟这母女俩保持距离!

姜秋菊听到赶集、包子、花布这几个关键字,瞬间就精神了,抓着刚刚还被她嫌弃得不行的凉毛巾擦了把脸,就起来了,强烈表示要赶快吃早饭。

今儿个的早饭依然是杂合面窝窝头配野菜糊糊粥,还有两碟腌得齁咸的芥菜疙瘩切成的咸菜丝儿。姜老爷子、姜秋菊和六宝的碗里,野菜糊糊上面还多放了几块儿黑乎乎的地瓜干儿。

姜英秀赶紧稀里呼噜地喝完了自己那碗野菜糊糊粥,又吃了半个杂合面窝窝头,就赶紧跳下饭桌,紧紧跟着姜老太太和姜秋菊,准备去赶集了。

姜英秀这回还是背了个背篓,只不过这回的背篓是老太太提供的,里面装的是稻草,和这段日子重新攒下来的鸡蛋。

姜老太太是小脚,跋山涉水已经很累了,背不动这个背篓。再说姜老太太还亲自背了一小面口袋的菜干,预备捎给姜春菊呢。

就算她能背得动,也不能把这老些东西全都让她一个人背着了。

姜秋菊是姜老太太的心头肉,姜老太太简直恨不得背着她走……

所以,背着这一背篓鸡蛋去赶集的重任,就落在姜英秀头上了。

幸运的是,这回大家伙儿不需要靠着双脚一路走到镇上,而是可以搭个便车。大队长宋三斗要去公社开会,大队里套了骡车送他,顺便也可以把去赶集的乡亲们捎上一程。

再加上快要过年了,好歹也得置办些年货不是?

老姜家是姜老太太带着姜秋菊和姜英秀一起去。翠兰婶儿和另外几家的年轻媳妇儿们,也都三三两两地结了伴儿,一个个都大包小裹、提溜算挂地,准备一起去镇上赶集。

很快,大队的骡车上就坐了满满登登一车人,连正主儿大队长宋三斗都被挤到了最边上。

一车大姑娘小媳妇儿老太太小丫头,兴奋地沐浴着清晨的阳光,坐在晃晃悠悠的骡车上,一边叽叽喳喳地聊着各种八竿子打不着的话题,一边向着镇上出发了。骡车在积雪上留下宽宽的车辙,也抛下了一路的欢声笑语。

第60章 送菜干

众人在黑瞎子岭镇的青石板桥附近下了骡车,集市的摊位就摆在这条街上。姜英秀上次自己来镇上的时候,就逛过这条街,不过那时候这条街道上干干净净的,没有这些摊位。

按惯例,今儿个并不是赶集的日子。

不过,这不快过年了嘛,家家户户都要开始置办年货什么的了。镇上从腊月初一开始,就允许农民在集市上摆摊,可以一直摆到小年儿(腊月二十三)。

有意思的是,这个集市上,供销社、酱菜厂等公家单位,也都纷纷设立了好几个摊位。

集市上买东西也是要钱又要票的,只不过钱和票的搭配可以相对灵活一些,票少钱多也能商量。而不像从公家的店铺里买东西,差一张票,乃至一分一厘,都不能卖给你。

姜老太太看到这么多摊位,心里有点抓瞎,几个人商量了一番,决定得先把鸡蛋卖了,空出背篓来,还有大用处。

如果在集市上慢慢卖,鸡蛋比较能卖上价,但是姜老太太没有这个耐心。如果卖到供销社,又比在集市上价格便宜,姜老太太又觉得比较吃亏。

姜老太太可能有点儿选择困难症。反复地比较了半天,还是犹犹豫豫地纠结来纠结去,死活做不了决定。

直到姜秋菊闹了脾气,老太太才把心一横,决定让姜英秀在集市上摆摊卖鸡蛋,自己则带着姜秋菊去姜春菊家送菜干。

说好了,俩人给姜春菊送完菜干,就赶紧回来找姜英秀,然后仨人一起去抓小猪羔。这样紧赶慢赶地,晚上回去,说不定还能搭上大队的骡车。

姜英秀特别开心。她知道,以姜春菊的殷勤周到,必然会留下老太太和姜秋菊吃顿饭再过来,这样她就有了大把的机动时间。

只可惜村里人大部分都认得她,在这样一个环境里,被无数双眼睛有意无意地观察着,相当于暴露在无数摄像头的监控之下,简直太容易露馅了。

姜英秀一边慢慢地在酱菜厂的摊位旁边的空地上铺开一块儿麻袋片,在上面铺上稻草,把背篓里的鸡蛋一堆儿一堆儿地摆出来,一边琢磨着,今天该怎么瞒天过海,把自己一心惦记着的几件事儿都给办了。

谁曾想鸡蛋还没有摆完,姜老太太拉着姜秋菊,又摇摇晃晃地回来了。

气喘吁吁的姜老太太,一直东张西望,神色焦急地寻找着,一见了姜英秀,脸上的焦急之色就缓和了些,劈头就问:“卖了多少了?”

姜英秀的手一顿:“这才刚开始摆摊儿,还没开张呢!”

姜老太太吁了口气,摆摆手让姜英秀把鸡蛋都再装起来:“那咱不卖了,赶紧收起来,你跟我们一块儿走!”

“啊?不卖了还折腾这一趟,这鸡蛋这么一折腾,回头可就放不住了!”

姜英秀还没反应过来姜老太太是什么意思,只下意识地回答了一句。

姜老太太的脸呱嗒一下就撂了下来:“哪那么多废话?看把你能地!谁都不知道就你知道是不是?让你收拾你就收拾,少说两句,没人拿你当哑巴卖了!”

姜英秀摸摸鼻子,知道自己又犯了错误。跟姜老太太相处,是不能按照正常模式的。嗨,这可真是没事儿闲的,操这个心干嘛?

一边默默地吐槽,一边快手快脚地把鸡蛋、稻草和麻袋片都重新装进背篓里,姜英秀跟在姜老太太和姜秋菊身后,离开了熙熙攘攘的大集。

姜老太太带着姜秋菊和姜英秀慢慢腾腾地走了半天,终于在太阳升到半空中的时候,走到了镇上一户人家。

这户人家的院子方方正正,木质的大门刷了层黑色的油漆,院墙的青砖得有六七成新,院子里的房子看起来也保养得很好。只不过面积不大,看起来像是个小三间。

这房子要么是新盖的,要么就是近期大修过,砖墙上砌的都是红砖,房顶上还铺着崭新的红色瓦片。

这就是大姑姜春菊家?

看起来条件挺不错的啊!

姜老太太走了这么半天,已经累得有些站不住了。她扶着姜英秀的肩膀站着,微微地喘着粗气,让姜秋菊上去敲门。

姜秋菊敲门的方式跟牛桂花有得一拼,几乎跟砸门差不多。

叮了咣当一顿砸门之后,大门开了一道缝,门缝后探出来一张有些眼熟的脸:“来了来了,谁啊?”

看这岁数,再看这模样,不用问,一准儿就是大姑姜春菊了。

姜春菊的脸型有些像姜老爷子,五官长得像姜老太太的居多。眼睛形状很美,眼神也很是明亮。未开口人先笑,第一印象让人觉得很是爽朗大方:

“娘,你老人家咋来了涅?快进屋快进屋。来就来呗,还带什么东西呀?您老人家要过来,也不让人先捎个信儿,我这啥都没准备,家里啥也没有……”

姜春菊一边脆生生地说着客套话,话缝儿密得让人把句子压扁了都塞不进去,一边热情地把大门整个拉开了,顺手就动作无比自然地接过了老太太后背上背着的菜干儿。

姜老太太累坏了,也没再跟她客气,带着姜秋菊和姜英秀就往里走。

姜春菊家里拾掇得相当利索。

地面上用水泥抹得平平整整的,清扫得干干净净。雕花的木制家具表面,也都擦得闪闪发亮。窗子还是老式的木头格纹窗,糊着白色的窗户纸。

姜春菊热情地安顿了姜老太太坐下,将菜干的面口袋打开看了一眼,就匆匆地收进了外屋地的粮食柜子里。

之后,忙忙地张罗着给姜老太太沏了一碗红糖水,给姜秋菊沏了一碗油茶面,给姜英秀倒了一碗凉白开,笑呵呵地对着她们说道:

“今儿个这日子赶得不巧,他们爷几个都不在,你们要过来也没事先打发人捎个信儿,我这可是一丁点儿准备也没有……家里也没啥拿得出手的东西招待你们,唉呀妈呀,可愁死我了!

好在你们都是自家人,不会跟我外道。一个是我亲娘,一个是我亲妹子,还有一个是我亲侄女,招待得好了歹了滴,都不会笑话我……”

亲亲热热地唠了几句嗑儿,姜春菊就一拍大腿:

“你瞅瞅我这记性!四丫头还背着个背篓呢,怪沉得慌地,这孩子累了咋也不吱声呢?快别背着了,赶紧地卸下来啊!”

一边说,一边就动手就去摘姜英秀身上背着的背篓。

第61章 热情

姜英秀没动,只冲着姜老太太问了句:“奶?”

姜老太太脸上有点儿热。

菜干儿她是早就准备好了,惦记着给姜春菊送来地,但是这鸡蛋,她可没打算全都给姜春菊留下。

当然了,来一趟,把鸡蛋全都背进来,再全背走,也有点儿不像样儿。

她打算就给大闺女留下二十个鸡蛋,剩下的那些,她其实还想回集市上卖了去。

因为她本来就只打算坐下喝碗水就走,压根儿没打算刮连(方言,意为占便宜,拖累)大闺女,在这吃顿饭啥地。

只是,她刚刚太累了,喘气儿还喘不匀乎呢,还没来得及说出来要给大闺女留下二十个鸡蛋,其它的都得带走这一层意思。

大闺女这会儿,明显是误会了。自己要是照直说了的话,怕是会伤了大闺女的面子啊。

姜春菊还在笑,只是笑容已经有点勉强,还渗出来点儿冷气:

“四丫头你倔啥呢?大姑是心疼你!你这么一直背着,不觉着累得慌啊?”

一边说着,一边加强了手上的劲道。

姜英秀没理她那个茬,又追问了老太太一声儿:“奶?”

姜老太太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儿,可还是瞬间决定优先维护大闺女的面子:

“四丫头,咳咳,你快溜地,听你大姑地吧!在大姑家跟在你自个儿家一样,别抹不开哈……”

姜英秀几乎快要掩饰不住嘴角的嘲讽了,她轻轻地笑了两声,把背篓卸了下来。

姜春菊脸色已经有点儿变了,生气地说了句:

“四丫头你笑啥笑?娘你也是,咋把四丫头这上不得台盘的玩应儿给带出来了涅?真是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这四丫头跟老三一样一样滴,跟听不懂人话似的,都那么肉!”

姜春菊一边说着,一边把背篓上盖着的麻袋片掀起来看了看,然后满意地笑了,拿着背篓就进了外屋地。

姜英秀目光清凉地扫过姜老太太的面颊,姜老太太的脸上有些挂不住:

“四丫头,你瞅啥?”

姜英秀淡淡地笑了笑,什么也没说。

然而,姜英秀这样的表现,却让姜老太太更加觉得尴尬。有种仿佛被透过层层叠叠的衣服看穿的羞耻感。近乎恼羞成怒。

她就知道这四丫头是个麻烦!可是老头子还非得让对四丫头好点儿……要不是老头子有言在先,赶集这种美事儿,她怎么会舍得带着四丫头来?

看着又觉得理亏,又觉得心虚,又觉得受到了冒犯,气得有点儿说不出话来的老太太,姜秋菊不干了,把油茶面的碗往桌子上啪嗒一撂:

“四丫头,你那是什么态度?你看看你把你奶气的!要是今儿个把你奶气出个好儿歹儿滴,回头看你爸不把你吊起来打!”

姜英秀笑眯眯地回答了一句:“老姑,你说的真对。”

姜秋菊觉得简直就像是一拳头打在了棉花上,胸口有口气一下子憋住了,吞不下去吐不出来。

姜英秀若是像以前那样,嗫嚅地分辨两句,正好可以骂她一顿。姜英秀若是态度不好大声反驳,不仅可以骂她一顿,还可以跟三哥狠狠告她一状。

可惜姜英秀偏偏这么笑呵呵地直接应承下来了,说她说得对!

这让她怎么接?

姜秋菊觉得姜英秀实在是越来越可恨了,她那个“仿佛看穿了一切却又不跟你计较”的那种云淡风轻的小笑容,尤其可恨!

姜秋菊刚想继续发作,就被姜老太太给拉住了衣袖。

姜老太太信奉“家丑不可外扬”,大闺女家虽然目前只有大闺女一个人在,但是距离左邻右舍也都没多远。自己家的这点儿破事儿,还是不要过分张扬的好。

老姜家大院儿虽然因为老头子一直不让修整,显得很有几分破败。但是,好在院子够大,房间也够多,就算再怎么狠狠地拾掇自己家不听话的孩子,也不至于造成“家丑外扬”的后果。

姜秋菊跟姜老太太总算是心意相通的母女,被姜老太太使了两个眼色,就偃旗息鼓了。姜英秀没有再说话,只慢条斯理地喝着自己那碗凉白开。

要不是实在太渴了,她其实一丁点儿都不想喝凉白开,要知道这可是冬天!

姜春菊把清空了的背篓从外屋地拿了进来,一进来就发现屋里的气氛有些僵硬,不过,她很快就巧妙地化解了这份僵硬。

不动声色地说起了自己的几个孩子,缺衣少食地吃了多少苦,又多么懂事听话惹人疼,最后又笑吟吟地邀请姜老太太几人在家吃饭。

姜老太太已经歇了这半天,多少也算缓过气儿来了,再加上又惦记着抓小猪羔的事儿,于是赶紧对姜春菊推辞道:

“饭啥时候不能吃?你的心意娘领了。

大威,小勇和芳芳都是难得的好孩子。你好好地带好大威,小勇和芳芳,伺候好国庆,也顾惜点儿自己的身子,让娘少操点心,不比啥都强?

你们吃一粒粮食都得拿粮本要粮票,还得真金白银地买回来,娘不能刮连你。

再说俺们还得赶紧去集上抓小猪羔呢,坐一会儿就得走,真没功夫在你这吃饭。”

姜老太太情真意切地说了这些话,然后带着姜秋菊和姜英秀就离开了。

姜春菊热情地将他们送到了大门外,都走出几步远了,姜春菊还在笑盈盈地大声说着:“慢走!有功夫就过来玩儿!到这儿跟自己家一样!”

姜英秀背着背篓,默默地跟在姜老太太身后。她低垂着头不敢抬起来,因为实在是几乎快要掩饰不住嘴角的嘲讽了。

看来这姐妹两个的性情脾气,可真是不一样。

姜秋菊虽然懒惰又蛮横,还动不动地冲着姜老太太发脾气,但是她是个挺真实的人,喜怒哀乐都放在脸上,说话直来直去,对姜老太太也是一腔真心实意。

而这个姜春菊,漂亮话一堆一堆地,说的比唱的都好听,简直哄死人不偿命,但是心里似乎根本就没有姜老太太。

原本还以为凭着她的精明周到,必然会留下姜老太太吃顿饭的。没想到……

不过,从她家里那份整洁利落来看,她自己的家,还是被她放在心尖尖上的。

也许,姜老太太只是恰好不在她的“家人”名单上吧。

姜老太太是小脚走不了太快,姜秋菊是出门少,对镇上无比好奇,而姜英秀是在观察环境,想要做到心中有数,为了下次出来做好准备……

三个人虽然目的不同,却巧妙地形成了速度上的默契,一行人慢慢悠悠地走到了大集上的时候,已经下午一点多了。

第62章 买小鸡仔

被冷风一直吹,又空着肚子走了许久的路,几个人都饿得前腔贴后腔,最后一致决定,先吃点东西,再去抓小猪羔。

不过,姜老太太没舍得带着俩孩子上那个二层楼的国营饭店。

只在集市上豆腐摊子边上的小摊上,买了三个黑里透绿的糠皮野菜饽饽。

糠皮野菜饽饽是集市上最便宜的干粮,买三个,正正好好两分钱。

姜老太太犹豫了一阵,又给姜秋菊买了两个猪油渣配酸菜馅儿的包子,花了整整一毛钱。

姜老太太从自己怀里拿钱的时候,心疼得手指头都有点儿发抖。她慎重地拿出一片油纸,把两个包子仔仔细细地包好了,给姜秋菊稳稳地揣到怀里。

然后才又跟豆腐摊子那儿打了满满一二大碗豆浆,花了一分钱。

姜英秀上次来镇上,已经被这时候的物价震惊了一回,这次看到这些东西的价格,再次被这个价格震撼到了一回。

她上辈子习惯了没有最贵,只有更贵,早都忘了一分钱也是货币单位了……要说生活习惯什么的,适应起来虽然痛苦,但是好像并不是最困难的。

最困难的,恐怕还是这些浸透在骨子里的消费习惯,和看待钱财的态度吧。

就好像姜老太太那个手绢包里其实带了不少钱,可是这会儿她就只舍得买三个糠皮野菜饽饽。

哪怕是对她最宠爱的老闺女姜秋菊,也只愿意给她买两个猪油渣酸菜馅儿的包子。

最后是怕糠皮野菜饽饽实在难以下咽,糟蹋了东西,才花了一分钱,买了一份豆浆,还得一份豆浆三个人喝。

要是换了自己处在老太太的位置,做那个决策者的话,大概会直接带着俩娃进饭店里,好好搓一顿。

在姜英秀看来,娃娃长身体的时候,不只要吃饱,更要吃好。

在大集上喝冷风,哪有在饭馆里热汤热菜地吃着舒服?搞不好还会胃肠感冒呢。

若是病倒了,在这个缺医少药的时代,备不住就把身体底子搞坏了。倘若再倒霉一点,说不定就把命搭上了。

她也不是不能理解老太太的做法,只是,换了是她的话,却绝对不会这么做。

这种价值观念的差异,大概是她跟这个时代的人最大的不同处之一。

三人轮流就着豆浆,冒着冷风,把糠皮野菜饽饽噎进肚子里了,然后就直奔卖小鸡仔的摊位去了。

姜英秀虽然很多方面已经适应了穿越后的生活,但是还是对老太太牙齿上那黄黄的烟渍不忍卒睹。喝豆浆的时候,她根本就是沾沾唇,做个样子而已,却并不肯真正喝到嘴里去。

反正她牙口还成,糠皮野菜团子细细地嚼碎了,其实还是能咽下去的。

买小鸡仔本来不在姜老太太的计划内。

她最初是打算这趟要优先把小猪羔抓回去的,不过因为在姜春菊那里耽搁了一阵,这会儿眼看着集上的小猪羔都卖完了,她反而不着急了。

干脆决定先抓几只小鸡仔回去好好喂着。挑完小鸡仔再直接杀到上岭村去。

上岭村有个十里八村著名的养猪能手孙富贵,他家精心伺候了好几头老母猪。

五十年代办了人民公社以后,孙富贵就在上岭村生产队专门负责养老母猪,管着给老母猪配种和培育小猪羔的差事。

孙富贵不愧养猪能手之名,经他手养出来的小猪羔,算得上是供不应求。整个桦树林公社,各大生产队的任务猪,一多半都是买的上岭村生产队的小猪羔。

姜老太太打算抓五头小猪羔,五只,可不是个小数目,不到人家孙富贵家去,好好挑一挑怎么能行?

想明白了这一茬,姜老太太就按捺下了心里的急切,颠着一双小脚,带着俩半大孩子,气势十足地直奔卖小鸡仔的摊子去了。

小鸡仔都用一个大笸箩装着,在笸箩里不断地跑来跑去。

小嘴小脚都娇黄娇黄的,全身都覆盖着蓬蓬松松、柔柔软软的绒毛,看起来就像一朵朵会跑动的绒球,样子很萌很乖。

小鸡仔们还不断地发出叽叽叽叽的叫声,听着让人就莫名地觉得欢快起来。

姜老太太一看这小鸡仔也瞬间觉得心情愉悦起来:“唉呀妈呀这鸡崽子,一个个地都黄漾儿滴哈……同志,这鸡崽子咋卖滴?”

摊主是个笑起来满脸菊花纹的老太太:

“哎呦大妹子……内个同志,你这可真是识货!咱们整个黑瞎子岭镇上,就没有比我这鸡崽子更好的鸡崽子了!”

“老大姐同志,你这鸡崽子咋卖地?”

“哎呀呀,大妹子同志,我这鸡崽子……”

俩人你来我往、拉拉杂杂地说道了半天,才总算说定了个双方都满意的价格。

小鸡仔论只卖,可以挑,卖家不负责公母,全凭买家眼力。一毛二分五一只,如果买到十只以上,可以按一毛二分钱一只的价格结账。

老太太精挑细选了半天,又看又摸,还上手扒开小鸡屁股,研究得那叫一个仔细……最终,一共选出了二十五只健康活泼的小鸡仔,花了三块钱。

把小鸡仔都装进了背篓,让姜英秀背着,姜老太太就带着姜秋菊和姜英秀俩娃,一起搭上了去往上岭村的牛车。

上岭村来赶集的人不少,统共来了一辆牛车,一辆骡车。

不过有些人卖完了东西,又置办了几样年货,就开始惦记着家里的活计,打算先回去。

上岭村赶牛车的车把式孙四喜,也是其中之一。

孙四喜吆喝着把这些打算提前回去的村民都叫上了牛车,就发现姜老太太正带着俩孩子站在路边。

孙四喜跟姜福生从年轻的时候就认识,俩人还一起进山里挖过人参、灵芝、刺五加什么的,可以说关系还算不错。

听说姜老太太要去孙富贵家抓小猪羔,自然而然得把她捎上了。

她虽然带着俩孩子,但是并没有拿多少东西,反而占不了多大地方。再加上村里人都是热心肠,这大冬天的,挤一挤还更暖和些,自然无人反对。

牛车又慢又颠簸,好在车上众人一路上一直嘻嘻哈哈地聊天说笑,这一路的时光倒是过得很快。

姜老太太沉默地坐在车角,搂着姜秋菊,替她挡着风,一边听着众人聊天的内容。开始还偶尔会泛起笑容,后来,却越听越是脸色铁青。

第63章 八卦

姜英秀一边听着众人的闲聊,一边看着周围的风景,偶尔也注意一下姜老太太跟姜秋菊母女二人的表情,于是有些奇怪地发现,姜老太太的脸色怎么越来越难看了呢?

姜英秀认为,今天自己表现得绝对很老实,很知趣。看老太太的模样,明显是气炸了,但是这个生气的对象,绝对不是自己。

不过,老太太到底为啥这么生气呢?

她仔细回忆了一阵子,老太太的脸色变化,似乎是从众人的话题转移到孙富贵家的小猪羔上开始的。

嗯,上次大娘牛桂花来镇上赶集,肩负了抓小猪羔的重任,却把抓小猪羔的钱、卖鸡蛋的钱、还有她自己的私房零花钱,都丢了个精光。

回去之后,一直没得着老太太的好脸儿。直到给大堂哥姜英杰相亲的时候,这婆媳俩的关系才算略缓和了些。

不过,姜老太太明显是还打算继续敲打敲打这个“笨得倒上炕”的儿媳妇儿,所以这次赶集,特意没有让她来,还让她专程去通知自己一趟!

今天老太太这是又想起来这一茬了?

姜英秀想着,又打量了老太太一眼。却见姜老太太径直撒开了搂着姜秋菊的手,理了理鬓角的乱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冲着刚才说话说得口沫横飞、兴高采烈的一个小媳妇儿去了:

“老八媳妇儿,你刚刚说的,都是真的?这话你是从哪儿听来的?”

那个“老八媳妇儿”是个身量苗条、皮肤微黑,眉眼俊俏的年轻媳妇儿,当下便娇嗔地飞了姜老太太一眼:

“老姜婶子这话说的,我刚刚可是一路都在说话呢,您问的是哪句啊?”

众人都哄笑开了,人群里还有个嗓音嘹亮的大婶儿接过了话茬:

“老姜嫂子,咱们上岭村谁不知道,老八媳妇儿是有名的快嘴!不过有一点好,她嘴虽然快了点儿,却有一说一,从来不扒瞎!”

姜老太太听了这话,脸色却更青了。

大多数人似乎都对身边气氛的变化很容易就感受到了,人群渐渐安静下来。

有个小圆脸儿的小媳妇儿十分乖觉,察觉到了姜老太太的不对劲儿,于是带着几分小心翼翼地开口了:

“姜大娘,你老人家这是咋滴啦?老八媳妇儿要是说错了啥,冒犯了你老,你老给她两撇子就完了,可千万别气出个好歹来!”

“宋巧妹!我招你了惹你了?你就让人家姜婶子给我两撇子?”

老八媳妇儿先是直着脖子愤愤不平地把小心翼翼的小圆脸儿给怼了回去,然后又转过脸儿来,笑着对姜老太太说道:

“姜婶子,我年纪轻,见识浅,有啥说错了的地方,您老人家多担待。不过我刚刚说的这些,基本上都是上岭村的事儿,应该没啥能惹您生气的啊!”

姜老太太铁青着脸,但是却显然不想让人知道她为啥这么生气:

“没事,老八媳妇儿你别多心。我就是在集上喝了冷风了,这会儿胃里有点儿难受,有点烧得慌,跟你说啥了都没有关系。”

姜老太太既然这么说了,众人就纷纷岔开了话题,牛车上重新又热闹起来。

姜英秀之前推断,姜老太太脸色难看,应该是因为小猪羔的话题,不过,她左耳听右耳冒的,一直没太注意“老八媳妇儿”都说了些什么。

恍惚地觉得,好像“老八媳妇儿”嘚不嘚嘚不嘚了半天,中心思想似乎一直都没有离开过八卦……

于是忍不住开始回忆,刚刚“老八媳妇儿”到底都说了些啥?

好像最开始说的是:

上岭村的一枝花,车把式孙四喜家的老闺女孙海霞,说了个四角俱全的好人家。

孙海霞跟上岭村大队长的外甥定下了亲事,大概再过几个月,就要嫁过去了。那个外甥很有出息,在部队上当了个连长还是排长啥的来着……

说到这条的时候,孙四喜的脸上都冒着喜气洋洋的红光,众人也都是一连串的羡慕和恭喜,好话说了一箩筐。

看来这个时代,军人的地位,真是无与伦比地受人尊敬啊!

然后,第二个话题就急转直下,直接跳跃到了下岭村老林家的新寡妇田淑芬,跟她小叔子林老四私奔了……

上岭村和下岭村的社员们之间,一直因为争水源之类的问题,不咋对付。虽然没有结成死仇,却也是你有啥好事我跟着糟心,我有啥倒霉事你跟着高兴的那种关系……

所以,这回下岭村出了这个丢脸的事儿,上岭村众人,听得那叫一个喜闻乐见,各个表情都如醉如痴,眉飞色舞。

再然后,便是下放到于家甸子的右派,原来在帝京哪个大学堂教书的那个胡眼镜儿,骗了靠山屯朱老虎家的大姑娘,跟他钻了好几回苞米地。

事发后,胡眼镜儿被朱老虎打折了两条腿,朱老虎家的大姑娘哭得死去活来,还闹了绝食……

仅仅姜英秀能回忆起来的、也多多少少听了一耳朵的,“老八媳妇儿”就差不多说了起码十几条消息。

这些消息,简直一条比一条劲爆。而且,几乎每一条,都离不开男女之间那点儿事儿。

看来不管啥年代,这桃色新闻,都是人民群众喜闻乐见的主要话题!

姜英秀不由得有些感叹,这位“老八媳妇儿”还真是十里八村哪里的消息都知道……

这妹纸不去做娱记,真是太可惜了!嗯,去做间谍的话,大概也挺靠谱!不知她算不算是被时代耽误了的人才?

不过……

这里面到底哪条消息,够得上让老太太这么生气的呢?是不是我之前听漏了啥?

姜英秀继续苦苦地回忆,终于想起来,唯一能够跟姜老太太扯上关系的,好像只有靠山屯儿穷得底儿掉的老牛家,在上岭村孙富贵家抓了一窝五只小猪羔的事儿!

这事儿,“老八媳妇儿”兴趣不大,只是随口扯了两句。

感叹了一下,那五只小猪羔花了足足有一百一十块,“这人穷人富没场看去,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驴粪蛋子也有发烧的时候”,就完了。

莫非,那一窝小猪羔,其实是姜老太太跟孙富贵预先定好的?

结果,本来约好提货的时候,老姜家的人没来。所以孙富贵就一声没吭,直接干脆利落地把那一窝姜老太太老早就看好了的小猪羔,全都卖给了老牛家?

这事儿也犯得上这么生气吗?

第64章 抓小猪羔

不过,想想姜老太太在老姜家一言九鼎的那股劲儿,姜英秀觉得,姜老太太为了这事儿这么生气,倒也不是没有可能。

接下来的行程很快就结束了。

孙四喜大概是因为闺女的喜事,心情好的缘故,没让大家伙儿在村头统一下车,而是挨个儿都给送到了目的地,才去生产队送还牛车。

脸色铁青的姜老太太似乎真的是犯了胃病,缓慢地扶着姜秋菊的肩膀,在孙富贵家门口,慢吞吞地下了牛车。

然后还在原地,弓腰曲背地站了一会儿,脸色也难看得有些吓人。

姜秋菊脸色焦急,恨得一叠声地叫唤:

“四丫头你是死人哪?还不赶紧滴扶着点儿你奶!”

姜英秀没跟她计较,利落地上前扶住了姜老太太。她看出来了,要是不扶着,姜老太太说不准真的要倒了。

姜老太太喘了一阵子粗气,脸色还是很差的样子。

姜英秀一时没忍住,关键是她自己也不想站在别人家门口吹冷风,于是劝了两句:

“奶,您要是实在难受咱们就回家吧!小猪羔啥时候抓不行?”

老太太“pia”地在姜英秀脑门上给了一撇子:

“你个死丫头片子懂个屁!小猪羔那能等?”

训完了姜英秀,这胸口的闷气似乎也出了一些,姜老太太强打起精神,一手搭在姜英秀的肩膀上,另一只手搭在姜秋菊的肩膀上,扶着俩孩子,颤颤巍巍地进了孙富贵家。

孙富贵夫妻俩相当热情。孙富贵的老婆一边笑盈盈地招呼姜老太太三人脱鞋上炕头坐会儿暖和暖和,一边赶紧就给三人各倒了一碗姜汤,还放了点儿红糖。

姜老太太喝了姜汤,感觉身上也不那么僵硬难受了,脸色便缓和了许多。

姜英秀也觉得孙富贵的老婆相当会来事儿。

她的身体经过空间加强之后,其实已经不像刚穿越那会儿那么怕冷了。不过,大冬天的喝一口暖暖的姜汤,打个哆嗦散散寒气,还是很舒服的!

老太太歇了一会儿,跟孙富贵夫妻俩闲扯了两句,状似不经意地打探了一番关于老牛家抓小猪羔的事儿,脸上又难看了一回。

孙富贵夫妻俩注意到了,却不动声色,只是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便不住口地夸自家的小猪羔多么多么好,来预定的人都排到了多少天之后……

姜老太太像是下了什么决定,脸色好了很多,于是赶紧提出要抓几只小猪羔回去。

眼看着天色渐晚,姜英秀背着的背篓里还放着一背篓的小鸡仔呢,这玩意儿可耽搁不得。

孙富贵就带着姜老太太一行人去了猪圈。

不过,这个猪圈却让姜英秀大吃一惊。

她上辈子只在电视节目里见过猪圈,印象中的猪圈,好像都有些脏兮兮的,在网上还看到过说有人养猪是把猪圈建在厕所下面的……

然而,孙富贵家的这个猪圈,不夸张地说,这住房条件,比人都好!

孙富贵家住的是泥坯房,土墙,苫草房顶,一抬头能清清楚楚地看见老旧的房梁。当然这个时候大部分的普通农民家庭,住的都是这种泥坯房。

不过,他家的猪圈竟然是用泥坯和砖瓦两掺盖的。猪圈的墙很厚实,比孙富贵夫妻俩自己住的房子的墙壁还要厚上三寸左右。

猪圈顶上是封闭的,用的不是苫草而是瓦片。如果不是高度太矮,这房子住人都没毛病!

猪圈的墙壁上还开了硕大的窗子,是可以整扇推开的那种老式木头窗子,用于通风去湿。

猪圈的墙上有火墙和烟道,地上还铺了跟鲜族人学的那种满地炕。

孙富贵早上晚上各烧一次火,力求让猪圈保持在一个舒适的温度。

老母猪,揣着崽儿的老母猪,生了小猪仔的老母猪,都是分开养的。基本上每头老母猪住的都是单间儿,彼此之间用木栅栏隔开。

地面上清理得干干净净,说是猪圈,简直比有些懒人家的炕头都干净!

看到这样子的猪圈,不只姜英秀震惊了,姜老太太和姜秋菊也看直了眼。姜老太太直接就把赞叹的话说出了口:

“怪不得富贵能养老母猪,十里八村都到你这来抓小猪羔,这是伺候得真精心啊!”

老太太感叹了半天,最终在一窝小猪面前挪不动步了。

姜老太太挪不动步,姜秋菊和姜英秀也凑过去跟着看稀奇。一头黑得发亮的老母猪躺在一边,六头小猪依次排开,一个劲儿地往它怀里钻,拱来拱去。

小猪里面有三头是纯黑色的,有两头是纯白色的,白中透着肉嘟嘟的粉。还有一头是粉白底色带黑花儿的。

粉白底色带黑花儿的那头,有个黑斑点在屁股上,还有个斑纹在眼睛上,姜英秀一下子就联想起了麦兜。

唔,看来不知是猪爸爸那边还是猪妈妈这边,血统不太纯啊!

孙富贵笑呵呵地跟姜老太太介绍:

“这是咱们本地的大黑猪,最好养活,又最能出肉,姜婶子,你看看,这个,还有这个,多虎实!”

孙富贵说着小跑着拎了一桶猪食过来,倒在两个槽子里,原本懒洋洋地老母猪一跃而起,奔向了猪食槽,小猪们也都跟着老母猪,撒着欢儿地跑了过去。

孙富贵继续笑呵呵地说:“你看看,这小猪羔多欢实!多上食!”

孙富贵的话不算多,说来说去,话里话外,都是各种夸小猪羔的,不过姜英秀承认他说的挺实在的。

这些小猪羔确实很上食,很能吃。六只小猪刚刚还挤在老母猪怀里喝奶,这会儿功夫又挤在猪食槽边抢猪食,吃得那叫一个欢快,还时不时地发出哼哼声。

姜老太太看得心痒难耐,忍不住上手去挨个儿掂了掂几只小猪,然后涩声说道:“我本来打算抓五只的……若是这一窝我都要了,能给便宜点儿不?”

孙富贵沉吟了一阵儿,到底还是拒绝了:

“姜婶子,你老也知道,这些老母猪和小猪羔都是生产队的,我倒是有心给你便宜点儿,可是我也做不了这个主啊!”

姜老太太长叹一声,没说别的。当下就一咬牙,一瞪眼,腮帮子都跟着使劲儿,拍板把六只小猪都抓了。

说定了,孙富贵就忙活着给小猪一只只上称,算价格,最后总共要了一百二十八块钱。孙富贵还给姜老太太免费送了个装小猪的大箩筐。

第65章 煎熬

从老太太开始掏钱,孙富贵就提着猪食桶,开始给其它“单间”里的老母猪和小猪羔们添猪食。

姜老太太的手指哆哆嗦嗦地,扭过身子,背对着孙富贵,掏摸了半天,才从棉裤里掏出来一个大点儿的白色底色,绣了红色喜鹊登枝图案的手绢包。

姜老太太颤抖着手指,数出来厚厚一沓,全是崭新的红五元票子。一共数出来了二十四张。手绢包一下子就瘪了下去,只剩下大概两三张红色的五元票子了。

姜老太太把这二十四张红色五元的票子捏成一团,紧紧地攥在了左手的手心里。

然后又耐心细致地把瘪了下去的手绢包认认真真地包好,又扭过身子去,哆哆嗦嗦地把手绢包重新塞进了棉裤里。

姜英秀:……

目瞪狗呆jpg

说真的,就这么一点儿钱,犯得着这个样子么?

不过,看老太太和姜秋菊的紧张神情,姜英秀赶紧提醒自己,这是一笔巨款,巨款!不要表现得这么不在意!

然而,即便如此,她也顶多只是能保持住稍微严肃一点儿的神情而已。

想让她为了一百二十块钱如临大敌,还真是颇有难度。

姜老太太又将红五元仔仔细细地数了两遍,然后才从手腕上系着的另外一个姜黄色绣着大红双喜字的手绢包里,掏出来两张三元,一张两元。

姜英秀有点惊奇,这里居然还有三块钱面值的纸币!是因为这里是平行世界,还是因为自己对过去的币种太不了解?

姜英秀回忆了一下从蜡黄脸身上得到的那一包钱,嗯,那里好像没见过这种三块钱的票子,只有一元,二元,五元,十元,和一些零散的毛票。

姜老太太把这些钱放在一起清点了两次,最终才万分不舍地把它们递给了早已添完了猪食,拎着空桶在一旁静静等待了半天的孙富贵:

“富贵啊,你点点看对不对?”

“不用点了,我信得过婶子!”孙富贵大大方方地说道。

不过姜英秀有点想笑。

刚才老太太数钱的时候,他其实一直颇为紧张地瞪大了眼睛盯着呢。从头盯到尾。老太太数了几遍,他就盯着看了几遍。早已经心中有数了才对吧!

双方交接完毕,孙富贵夫妻俩热情地将姜老太太和姜秋菊、姜英秀送到了门外,此时已近黄昏,天边燃起了灿若锦绣的火烧云。

姜英秀感慨地看着烧红了大半个天空的火烧云,不知是不是自己的记忆出了错,穿越以前,似乎很少见到这种景色了,嗯,跟火烧云一样很少见的,还有夏夜里的满天繁星。

毕竟她当年可是个深度手机控,有手机玩的时候,哪里还会记得抬头看看天空啊……

姜秋菊粗暴地拉扯了一下姜英秀:“走了走了,发什么呆啊?你还想住下咋滴?”

姜英秀摸了摸鼻子,没有做声。

再次像个老实巴交的普通小孩一样,垂着头跟在姜老太太和姜秋菊身后,步履轻快地走动了起来。

为了照顾姜老太太的速度,她还留着一多半的力气没用呢。

姜老太太这双小脚,要从上岭村走回到杨树沟村,怕是要遭不少罪了。想想都替她累得慌。不过,这年头儿家家户户都这样,交通基本靠走。

自行车都算大件奢侈品……

上辈子那种去个小区对面的超市都要开车,开车五分钟,停车十分钟的日子,简直想都不要想。

姜老太太怀里抱着装小猪仔的笸箩,姜秋菊紧挨着她,帮忙扶着笸箩。俩人走在前面。姜英秀背着一背篓的小鸡仔,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

默默无语地走了一阵子,姜老太太一直都没有说话,姜秋菊也难得地沉默着,没有再找茬。

她们应该都很累了吧!

姜英秀倒是不觉得有多累。

对她来说,真正难受的,其实是空荡荡的肚子。更难受的是,空间里明明有许多好吃的,她却找不到机会拿出来吃。

要知道现在可是冬天,到处都是皑皑白雪,哪怕她把空间青青草地上的青草拿出来,也太扎眼了。

饿啊饿啊饿啊……不想还好点儿,一旦起了这个念头,饿这个字,就仿佛一道山洪,把她冲垮了,轻而易举地就把她从头到脚地吞没了。

从肚子开始,就觉得火烧火燎的,感觉全身上下每一个器官,每一个细胞,全都在叫嚣:饿了饿了饿了,我要吃东西!

其实,除了刚穿越那几天,她是真没怎么挨过饿啊!

姜英秀默默地从空间里偷渡了一颗红枣出来,藏在自己的手心里。

然后故意走得慢了点,稍稍落后几步,再悄悄地把枣子塞到嘴里,开始轻轻地、细细地咀嚼。力求不发出一丝声音。

唔,又甜又鲜,这个味道真好啊!

不过,她还没等全都吃完,就听到姜秋菊疑惑的声音:“娘,你闻见没有,咋还有红枣的味儿哪?还一飘一飘地……”

吓得姜英秀一动都不敢动,差点连枣核一起吞下去。

姜老太太抽了抽鼻子,没闻到,拍了拍姜秋菊的背:“没有啥味儿啊!老闺女你是馋了吧?等下次赶集地,娘让你大姐帮你淘澄点红枣来。”

艾玛,姜秋菊竟然是个狗鼻子!

姜英秀顿时不敢再吃了,赶紧又把嘴巴里的枣核偷渡进了空间。

可是,肚子里却觉得更难受了。

姜英秀想偷渡个馒头出来,可是馒头太大了……实在不好藏啊!

姜英秀想了想,又悄悄地偷渡了半个核桃仁儿,塞到了自己的手心里,然后再找机会悄悄地塞进嘴巴,细细嚼碎,慢慢咽下,全程都捂着嘴巴,深怕露出一点儿痕迹。

反复操作了两三回,姜秋菊几次三番地闻到味儿了便回头查看,把姜英秀吓得好几次都把心提到了嗓子眼儿。

好在姜秋菊只是怀疑地上下打量了姜英秀几次,并没有认真追究。这让姜英秀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不敢再搞什么小动作了。

唉,这姜秋菊自己一个人就吃了俩猪油渣酸菜馅儿的大包子了,仨人里面数她最饱!咋还对吃的东西的味道这么敏感呢?

这样折腾一番下来,姜英秀最后只好拼命忍耐,强自按捺下进食的欲望,一直饿着肚子,一路煎熬着,跟着前面俩人一起走回了杨树沟村姜家大院儿。

姜老太太和姜秋菊累得不行了。姜老太太主要是受小脚的拖累,姜秋菊是因为平时总是贪懒不动。

而姜英秀的状态,竟然也很糟糕。

她看起来精神萎靡不振,汗水把头发都打湿了,额角的伤口被汗水一浸,也显得更加显眼了几分,一看就是有点承受不住长途跋涉的模样。

几个人疲惫地进了屋,把小鸡仔和小猪仔分别安顿在了东梢间和东次间的炕头上,然后才安安心心地坐了下来,吃了一顿稀薄得能照见人影的野菜糊糊棒子面儿粥。

盘腿坐在炕上,吃完了薄粥,姜老太太慢条斯理地给自己的黄铜杆儿旱烟袋装了一袋旱烟,就招手叫了大儿媳妇牛桂花:

“老大家的,你过来。”

第66章 昏迷

姜老太太一脸疲惫,喊了牛桂花过来,又沉默了一阵,挥挥手,让众人都散了。

众人颇有几分好奇,不过大家伙儿都知道老太太的脾气,谁也不敢留下来听训。搞不好老太太的枪口转移了,冲着自己个儿来了,那乐子就大了!

甚至连姜秋菊和姜英秀也被赶了出去。

姜秋菊原本还有几分不情不愿,仗着她一贯受宠想要赖在现场瞧热闹,被老五媳妇儿朱月娥连拉带拽,连劝带哄地给弄到了五房去了。

姜英秀二话不说就回了自己的小仓房。

她之前一直定不下来投稿的题材和画法,今儿个有着落了!

今儿个赶集的见闻,和去孙富贵家这一趟,给了她十分丰富的灵感,让她一分钟都不愿意耽搁,恨不得马上就躲进空间里画画儿去!

老太太又等了一会儿,听到外面没什么动静了,方才开口说话。

嗓音却一反常态,不再那么清亮高亢,而是低沉中透着沙哑,渗透着深深的疲惫和痛苦:

“老大家的,我今儿个去集上,听说你上次在镇上,遇见了你娘家大嫂。

你们姑嫂二人,还亲亲热热地手拉着手,说了小半个时辰的话。也不知这一向不怎么对付的两个人,怎么有那么多嗑儿唠的。”

“你从集上回来,半句口风没漏,只跟我说你被小偷盯上了,丢了钱。”

“然后呢,我又听说,你娘家大嫂,去了上岭村孙富贵家,把之前咱家定下来的那一窝五头的小猪羔给抓了回去。”

“老牛家欠了生产队一屁股债,任务猪年年都交不上,什么时候有这个闲钱了?还能一口气抓五头?”

“怎么你跟你大嫂见了一面,咱们老姜家的钱就丢了,你娘家大嫂就能抓小猪羔了?”

“你是拿你婆婆当傻子耍着玩呢?你有没有把我这个婆婆,把你自己的老爷们儿,把你的几个亲儿子放在眼里?”

“好,就算我是个傻的,你当我们老姜家一门上下,这几十口子,都是傻的?”

“平时你贴补娘家,给你爹娘送苞米茬子送黄豆粒子,给你侄女送衣服鞋袜,给你嫂子送棉花送布头,我什么时候不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结果你不但不念我的好儿,反而拿我当傻子耍?”

姜老太太越说越气,一来气把手里的黄铜烟袋杆儿摔了出去,正正好好地砸在了牛桂花头上,牛桂花“妈呀”一声喊,头上破了个口子,鲜血瞬间就涌了出来,哩哩啦啦顺着鼻子就淌了一脸。

听着老太太的声音越来越高,还摔了烟袋锅儿,再加上牛桂花的惨叫呼痛声,坐着小马扎在外屋地等着的姜大山和姜英杰,顿时像是被火苗燎到了屁股,噌地一下跳起来,就冲到了东梢间。

一进屋就看到牛桂花面色惨白,披头散发,跪在老太太面前,头上开了个大口子正在哗哗淌血。

而老太太一脸气恨,怒目圆睁,还不停地抚着胸口,大口大口地穿着粗气,就像离了水的鱼,似乎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姜大山和姜英杰各自冲了上去,扶住了自己的亲娘,异口同声,一叠声地问:

“娘,娘,你咋地了?”

“娘!你别吓唬我,你这是咋地了?”

姜英杰颇为气愤地看了姜老太太一眼,这老婆子是越来越刁蛮了!不管自己的娘亲有啥不是的地方,老太太也没有动手的道理!

姜老太太正抚着胸口顺气,缓了半天,方才万分艰难地开口跟姜大山说道:

“这个媳妇儿,怕是不能要了。

她人是嫁了过来,还给你生了三个儿子,可是这心……是徐庶进曹营啊,一直都留在了老牛家,没跟着嫁过来……

好在她父母双全,兄弟俱在……

老大,你把她送回老牛家去吧!”

姜大山傻眼了:“啥?娘你说啥?”

姜英杰炸毛了:“奶,你也太过分了!我娘犯啥事儿了?你凭啥让我娘回娘家?”

姜大山先是吹胡子瞪眼地冲着姜英杰虚蹬了一脚:

“臭小子翅膀硬了啊?咋跟你奶说话涅?麻溜地跟你奶赔个不是!”

然后又转过头跟老太太求情:

“娘啊,这不大合适吧,大宝都长这么大了!再说,大宝他娘干了啥事儿了,就把你老气成这样了?你告诉我,我麻溜地替你抽她!拿鞋底子抽她!保证不待留力气地!”

姜老太太看着地上脸色惨白,满脸是血的牛桂花,看着仇恨地瞪着她的大孙子姜英杰,再看看笑嘻嘻地跟她求情的大儿子姜大山。

她想说:“儿啊,你这媳妇儿,跟你不是一条心啊……”

然而却只嘎巴了两下嘴,没有说出声音来。

紧接着,无力地闭了闭眼,一口气上不来,向后一倒,便晕了过去。

姜老太太竟然气性这么大!还是被自己气得晕了过去的……牛桂花心里又气又怕,也跟着头一歪,不知真假地晕了过去,晕在了姜英杰的怀里。

姜家顿时忙乱成了一团。

就连姜英秀的小仓房都有人砰砰砰地敲门,喊她赶紧起来。

姜英秀本来躲在空间里正在画画儿。

一幅小鸡啄米,一幅猪娃抢食,都已经打好了速写底稿,正在琢磨到底要选用哪一个场景做主要素材。

这时候意外地发现,自己躲在空间里,竟然能够听到仓房外的敲门声!

空间竟然不知何时进化出来了能听到外界响动的功能?

姜英秀不由得喜出望外,也赶紧忙忙地出了空间,将伪装的被卧拾掇好,匆匆打开了仓房的门,出来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好在姜老爷子是个经过见过、遇事沉得住气的。

老二媳妇儿李荞麦也是个有公心、能担事儿的。

老爷子守着姜老太太,给她掐人中,给她喂水,给她揉心口,还在她耳边一叠声地喊着她的闺名儿,跟她说话,给她喊魂:

“芳泠啊,芳泠!咱不气啊!咱不气!”

“芳泠啊,快醒醒,你快醒醒!”

“芳泠啊!回来吧!万事都有我在呢!”

李荞麦冷静异常,指挥若定。

一边让沈春柳烧了大灶小灶,大灶烧了一大锅开水备用,小灶擀了点儿面条,准备煮上放了白菜、土豆和荷包蛋的热汤面,让老太太一醒过来就能吃上。

一边已经让姜大河拿着柳条编的篮子拎了十个鸡蛋出门,用最快的速度跑去请雷七奶奶。不管如何务必要让雷七奶奶辛苦一趟,过来给姜老太太诊治诊治。

第67章 醒了

屋子里原本乱成一团的众人,见李荞麦这样镇定,也都觉得有了主心骨,一个个都开始沉稳起来。

李荞麦又指挥着姜英杰,把牛桂花扶着坐到了一把扶手椅上,让杨水芹找了半尺本白土棉布出来。

先把土白布在开水里洗了、烫了,再拿淡盐水给牛桂花清理了伤口的灰尘和血迹,又用草木灰粗粗地止了血,再拿干净的、在开水里煮过、烫过的细白布,将伤口给裹得严严实实地。

姜英秀看了一阵,暗暗觉得有些纳闷。

这个处理伤口的流程,虽然不见得多么高明,但是已经是现有条件下最为科学、最为卫生的处置方式了。

不过,这一点也有点儿奇怪。

自己额头上那个伤口,处置得可是相当的粗疏。

按说李荞麦跟沈春柳关系一向不错,前者对后者一直颇多照顾,再怎么也不该坐视那个伤口包扎成那个鬼样子才对。

唉,算了算了,自己这是操的哪门子心?都过去的事情了,没有追根究底的价值。眼下最关键的,其实还是搞清楚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吧?

姜老太太训斥牛桂花的时候,没有别人在场。不过,能把老太太给气成这样,这事儿想必小不了。

李荞麦之前已经问过大房一家人了,但是他们只是含含糊糊地说老太太正在气头上,说了牛桂花,他们劝了两句,没劝住……

李荞麦当时就冷哼了一声,什么话也没说。似乎完全懒得掩饰心中的不屑。

反正老太太又不是醒不过来了,回头问老太太不就知道了?大房这会儿不说,还真以为能瞒得过去咋地?

就算老太太想要瞒着,她瞒着谁,也不会瞒着姜老爷子!

姜老爷子若是不问也就罢了,若是问了,姜老太太绝对一个顿儿都不待打的,准保竹筒倒豆子,有什么说什么。

姜英秀冷眼旁观了一阵儿,看得出大房一家情绪复杂,含糊其辞,看得出牛桂花心虚理亏,也看得出她那点伤并不算重,只是伤口略微有点儿深,血流得多了些,看起来就比较吓人罢了。

倒是姜老太太,本来年纪就大了,这个年代,又普遍吃的不好,营养不良,再加上她又是个爆炭性子,火爆脾气,心脏也不咋好,经过这么一气,怕是要伤了元气了。

其实姜老太太的偏心眼儿一向针对最多的,就是姜英秀这个小身板儿,但是,也许是与这身体血脉相连的缘故,姜英秀竟然会真切地感受到自己内心深处那真挚的担忧。

她竟然在为了老太太悬心!

靠之!不会是斯德哥尔摩了吧?

姜英秀甩甩头,她知道自己并不是斯德哥尔摩,而只是心态过于淡然罢了。

她心底一直存着要早日从姜家独立出去的念头,毕竟她可不希望头上顶着一大圈儿长辈,各个都能对自己的人生指手画脚。因此她看着姜家众人,也可以比较有旁观者的心态。

而从旁观者的角度看过去,老太太的种种作为,其实都有她的理由。虽然从姜英秀的角度看来,这些理由很可笑,也很可悲。

但是,姜老太太不知道啊。

所以说,人犯的种种过错,其实根源都在于思想。

姜英秀来的那个世界,科学昌明,人类都已经登上了太空,尚且还有无数人深深地相信命格的说法,更何况在这个时代呢?

接触得越多,冷眼观察得越多,姜英秀就越觉得,每个人的作为,其实都有其背后的原因。当然,理解是一回事,她要选择怎么回应,那完全是另外一回事。

姜英秀摇了摇头,笑自己的感慨太多。

想那么多有什么意义呢?

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做自己想做的事,好好活着,不负此生,对得起这重活一回的机会,就够了啊。

姜家正房的大门被砰地推开,冲进来好几个人。

最前面的一个是被李荞麦派出去请人的姜大河。姜大河跑得气喘吁吁,背上还背了一个身材瘦小的老人。正是雷七奶奶。

雷七奶奶倒是面不改色,手上拎着一个小小的草编篮子,篮子上,盖着块儿包袱皮。

跟在姜大河身后,同样气喘吁吁地跑进来的,是个看起来有十一二岁的半大小子。

这小子长得高高瘦瘦、虎头虎脑、浓眉大眼地,背上背了个香樟木的箱子,手里还提着个扁扁的小笸箩。

一边跑,一边直着脖子喊着:“二大爷,你慢着点儿!别颠着了七奶奶!”

姜大河急急忙忙地冲了进来,脚下一点儿都没慢。

第一句话是:“让让,让让,雷七奶奶来了!”

第二句话紧跟着就是:“爹!我娘咋样了?醒过来了没?快让雷七奶奶给看看!”

又是一番鸡飞狗跳之后,雷七奶奶慢悠悠地从姜大河的背上下来了,镇定自若地从自己的小篮子里,拿出来一套银光闪闪的针,对着姜老太太的脑袋上的几个穴位就扎了下去。

没多大会儿功夫,姜老太太就呻吟一声,悠悠醒转。

李荞麦张罗着给雷七奶奶搬了把最舒服的带扶手的椅子,冲了杯红糖鸡蛋水,又给陪着雷七奶奶上门的那个半大孩子也倒了一碗。

雷七奶奶慢悠悠地喝了自己的这一碗,又慈爱地看着那半大孩子把他的那一碗也喝了,方才不急不慢地说道:

“胖丫,从箱子第二层第九个格子里拿两丸药出来。”

那半大孩子本来喝了碗鸡蛋水还挺高兴,听了这话脸一下子就涨红了,气愤地说道:

“七奶奶,我叫雷爱国!不叫胖丫!您咋就记不住涅?”

雷七奶奶笑眯眯地看着气急败坏的侄孙子,再补了一刀:

“行了,奶奶记住了,快把那药丸拿出来吧,胖丫!可别拿错了!”

“你!”

哈哈,胖丫!这名字取得,真是画风清奇啊!不过,比起狗剩,狗蛋这类的,似乎还要好听上那么一点点儿。

姜英秀暗暗吐槽,就见“胖丫”气哼哼地拿出了那两枚药丸,交给了雷七奶奶。雷七奶奶看了一眼,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又拿了纸笔,写了张方子,然后对着姜老爷子交代:

“这药丸每天一丸,早饭后半个时辰吃,一共就两颗,吃完了再换这个方子。每一副药三碗水煎成一碗水,睡前喝,喝一周就差不多了。中间要是有啥不对的地方,或者这些药都吃完了,再打发个人到我那说一声,我再过来看看。”

“哎,哎,太谢谢您了!”

姜老爷子一叠声地应者,雷七奶奶又交代了一句:

“这人哪,年纪大了就容易生病遭灾,万一再有个急怒攻心,气急攻心的……你们两口子一贯感情好,能体谅的、就多体谅些,多担待些。没你的亏吃!小辈儿们也得多顺着些,别惹你们的娘生气!”

第68章 初议

雷七奶奶态度超然,她是十里八村著名的土大夫,炮制些草药,用些家传的土方子,既会治人的病,也会治牲口的病,走到哪儿,都是人人敬重。

这种老人家被不孝子孙气到了的病症,她也见的多了,真是说都懒得说。

不过,本着医者之心,多少也得提点两句。

姜家众人全都一脸肃穆地听着这份提点。

几个儿子、儿媳都忙不迭地答应了,又恭恭敬敬地送走了雷七奶奶和雷七奶奶的侄孙子,这才回转了来,围绕着姜老太太一阵嘘寒问暖。

姜老太太露出一脸生无可恋的神情,恹恹地表示让谁都不要来烦她,只留了姜老爷子一人在身边说话。

姜老爷子自然是得哄着姜老太太,连忙大手一挥开始赶人,让大家伙儿都赶紧走。

二、三、四、五房的众人都乖巧地离开了,朱月娥再次机敏地拉走了心不甘情不愿的姜秋菊。姜英秀也跟在沈春柳身后,静静地离开了。

大房的人却没有走。

姜老太太也没有再赶人,只是等到外间的动静没了,方才明明白白地对姜老爷子说了这事儿的始末,强烈要求休了老大媳妇儿。

牛桂花嗓子本来就难听,此时见事情闹大了,真的觉出几分害怕了,顿时哭得跟狼嚎一般。

姜大山也是气不打一处来。感觉脑门上青筋直蹦,脑仁突突着,生疼生疼的!

上次牛桂花回来失魂落魄地说钱丢了,他还安慰她来着!他还替她着急上火来着!感情这钱压根儿就没丢!却是被这傻老娘们儿的娘家嫂子三句两句地给划拉过去了!

他不止气这婆娘跟他不是一条心,更气她这个虎了吧唧缺心眼儿的劲儿!

姜英杰的心里,也颇不是滋味儿。

他为啥这么大了还娶不上媳妇儿?之前说了几家都没成,人家姑娘却个个都看中他了,最后的最后,不就是都差在彩礼钱上了吗?

家里哪哪不需要钱?老娘怎么就敢昧下这个钱?

再说了,就算老娘要昧下来这钱,可也不该贴补给大舅妈啊!

这要是留着给自己娶个媳妇儿多好……

姜家大院儿正房的东梢间里,除了牛桂花狼嚎一般的惨然哭声,竟然一片寂静。

没有人说话,没有人吱声,没有人动作。

所有人都静静地,等待着姜老爷子的决断。

姜老爷子沉吟了半晌,最终闭了闭眼,似乎满面不忍地说道:

“孩子们都大了,一个个的,都有了自己的主意了……”

说完了这句,姜老爷子没有再说话。

众人继续静静地等待着,连牛桂花都收了狼嚎一般的哭声,变成了一抽一抽的啜泣,还连带着不停地打嗝儿。

又过了半晌,姜老爷子已经默默地抽完了一袋旱烟,方才再次开口:

“大山啊,你带着你媳妇儿,和英杰他们哥儿几个,先回去。早点洗洗睡吧,明天还得起来干活儿呢。这事儿,我跟你娘,得再好好虑虑两回。”

大房一家人犹豫不决地半扶着半拖着牛桂花,去了西次间。

姜老太太闭着眼睛不说话,眼泪已经默默地流淌了半天,浸湿了大半片枕巾。

姜老爷子粗糙的大手抚上了姜老太太的面颊,笨拙地擦拭着她脸上的泪:

“芳泠啊!是我不好,让你受委屈了!这事儿,咱们还得再想想。”

“我知道你心里闷得慌,老大媳妇儿也是个傻的,分不清里外拐,不识敬!以后你多训着她点儿就完了。别气坏了自己个儿的身子,啊?”

姜老太太睁开了眼,愤怒地瞪着姜老爷子:

“我有什么好委屈的?这里有我什么事儿?你当我要休了她,是为了我自己个儿的面子?我是恨她牛桂花跟咱家大山不是一条心!”

“你说孩子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了,是嫌我管得多了?

咱家没有分家,不也是你说的,要全家人拧成一股绳,心往一处想,劲儿往一处使,这日子,就会越过越好,外人也不敢欺负!

这人心往一块儿笼,还笼不齐呢,你说说,再有她这么个拖后腿的,这日子能过明白?

她是长房长媳,都敢打着这样的主意,别的房头,还不得有样学样?

这次要是不休了她,就得趁早分家!

咱们老两口带着秋菊自己过去,他们五个房头,各房过各房的!

我跟他们,生不起这个气去!”

“好,好,都依着你。”

姜老爷子好脾气地应着,然后拿了块儿毛巾,在热水里投干净,一边动作轻柔地给老太太擦脸,一边声音温和地解释着:

“芳泠啊,其实我不让你休了老大媳妇儿,也有些别的考虑在里头。”

“咱们先不说老大媳妇儿给老大生了英杰他们三个这一茬。

单说老大这岁数不小了,要是把他媳妇儿休了,咱能忍心看着他打光棍儿不?

若是重新给他娶了个新媳妇儿回来,麻烦就更多了。

一来,英杰他们三个必然惦记着自己个儿的亲娘,新媳妇儿搞不好还会再生孩子,到时候前一窝后一块儿地,那日子能过得好吗?

二来,这彩礼钱,你打量着从哪里出?

咱们之前存下的那些个家底儿,全都不能动。

不然解释不清来处,落在有心人眼里,那都是罪名。

咱们这个岁数了,吃点苦受点罪,挨个批斗游个街,倒是无所谓。大不了咱把腿儿一蹬,气儿一咽,谁还能把咱咋地?

可是孩子们一个个地都大了,不说扑奔个好前程吧,至少不能让他们受了咱们的拖累不是?

现在咱们日子过得穷点儿苦点儿,不过就是多干点活儿,多受点累,既用不着担惊受怕地,也用不着顶个谁听了都禁鼻子,人嫌狗不待见的坏成分,少受了多少委屈,多省了多少心!

你算算,是不是这么个账?

这些事儿,咱们早在多少年前,不都虑虑好了的?

姜老太太翻了个身,背对着姜老爷子:

“哼!年轻的时候,我就说不过你!你个常有理!正话反话都让你说了,我还能说啥?都是你对!你永远对!你永远伟大光荣正确!”

姜老爷子憨憨地笑了:“芳泠,就你眼里总能看见我的好……”

“呸!我那是夸你呢?”

“不夸我,你还想夸谁?”

“去去去,又跟我扯这个!跟你还掰扯不明白了!”

虽然没有观众,俩人却撒了好大一波狗粮。然后姜老太太终于觉得气顺了,盘腿坐了起来,也点了一袋烟抽上了:

“可是,这回要是不休了老大媳妇儿,怕是就真得分家了!

不然这各个房头,心里都揣上了自己家的小算盘,这日子可怎么过?”

第69章 腊八

姜老爷子姜老太太合计了半夜,其实说正事儿的时候倒没多少,大部分的功夫,都是老爷子对老太太的种种安抚和劝慰,俩人絮絮地说了大半夜的话,都有些乏了。

老爷子亲手伺候着老太太把雷七奶奶留下来的药丸吃了,又一勺一勺喂着她喝了大半碗的红糖水,然后俩人才熄了油灯,歇下了。

姜老爷子打定了主意,宁可耽搁几个工分,也得把老太太这病,照料得好上七八分再说。

第二天,姜老爷子叫着姜大山,去了后院柴禾垛的位置。父子俩推心置腹地说了半天话。回到前院的时候,父子俩的模样都有些憔悴。姜大山的眼睛红红的,似乎是哭过了。

吃过早饭,能去上工的都去了生产队,牛桂花虽然用白棉布包着头上的伤口,一向能躲懒就躲懒的人,竟然勤快起来了,也张罗着要去上工,被姜老爷子一句话,给拦了下来。

姜家众人由二房姜大河和李荞麦带队,去了生产队上工。

今儿个是腊月初八,大小也算个节日。不过,生产队挖沟渠修水库的活计,是不分年节的,哪怕是大年三十儿,该去上工也要去上工。

姜老爷子亲自嘱咐了姜大河和李荞麦,怎么跟宋三斗请假。力求既要合情合理,博得理解,又不能让人看了笑话。

饭后,又过了大半个时辰左右,估摸着大部分人家的壮劳力都去生产队上工了,姜大山背上背了个包袱,只装了两件换洗衣裳,亲自半是扶着、半是拖着,把牛桂花送回了娘家。

姜老爷子跟姜大山交代好了,要说休妻,这事儿不妥当。

牛桂花虽然是个浑人,好歹给老姜家生了三个四角俱全的大小伙子,单论这一条,就没有休妻的道理。

只不过,这个不分里外拐的傻婆娘,得吃点教训,不能就这么轻轻放过了。

让她吃教训的法子倒也简单。让她回娘家住着去,当初“丢”了多少钱,就要回来多少钱,就完了。

若是要不回来,自然就不用再回老姜家了。

反正她在娘家住着,也得吃娘家的口粮。

就凭她嫂子那个精明小气的劲儿,怎么可能舍得让牛桂花这个饭桶,大嘴嘛哈地吃她家的粮食?不超过三天,这姑嫂二人就得干起来!

老牛家穷得底儿掉。这笔钱到了手,又都已经花掉了,怎么可能舍得吐出来?

老姜家是为了过安稳日子,装穷;那老牛家,可是祖宗八辈儿都穷得叮当山响,真穷!

这老牛家,怕也得多少年都没见过这么多钱了吧?

姜老爷子心里有数,这个钱,十有八九是要不回来了。不过,就这么便宜了老牛家,他也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

怎么才能让这一百多块花得值个儿呢?这事儿,怕是还得好好合计合计……

姜老太太病了,姜老爷子一门心思只在姜老太太身上,大房的牛桂花被送回了娘家,姜家这个腊八节,就过得颇有几分敷衍。

姜秋菊跟姜老太太抱怨了两句,就被姜老爷子怼了回去:

“没见你娘身上有些不爽利,也不知道尽尽孝心,就知道给你娘添堵!”

不过,虽然将小闺女怼回去了,姜老爷子也免不了有几分感慨。

传说腊月初八这一天,是如来佛祖成道的日子。所以过去的大小寺院,都要派腊八粥。老百姓家里,也都家家户户要熬腊八粥。腊八节喝腊八粥的习俗,听说是从宋朝就有呢。

腊八节这一天,祭祖,祭奠先人和鬼神,也是个绵延了几千年的传统。

第一锅腊八粥就得先祭祀祖先,然后分送给亲朋好友,还必须得中午之前送到,再然后,才是一家人聚在一起吃……

不过,这个年代,这些老黄历,倒是都不时兴了。

腊八粥么,怕是一般人家,勒紧了裤腰带,也凑不出齐齐整整地八样五谷杂粮。

这年月,唯一能张罗张罗的,怕是只有腊八蒜了。

想起来那绿油油的腊八蒜,姜老爷子不由得起了兴致。

神采飞扬地张罗着、指挥着,让姜秋菊和姜英秀,把房梁上挂着的几串紫皮蒜拿了下来。还亲自带着一帮小娃娃,都坐在外屋地的小马扎上,围了一圈儿,给大蒜瓣儿剥皮儿。

人多力量大。

没多大会儿功夫,就剥好了一大盆白白嫩嫩的蒜瓣儿。

姜老爷子指挥着姜秋菊和姜英秀,把几个平常不怎么用的小坛子擦洗得干干净净,一点儿水珠都不准有。

然后又把蒜瓣儿放到这几个擦拭得干干净净的小坛子里,堆了大半坛子,再纷纷倒上醋,直到醋浸没了蒜瓣儿为止。

最后用黄泥把坛子口挨个密封好,乐颠颠地亲自一个一个全都搬到土豆窖里去了。

整个过程中,姜老爷子的脸上都泛着红光,眼神也亮晶晶的。

姜英秀跟着忙活出了一身汗,看着姜老爷子这个兴奋得跟个孩子似的那股雀跃的劲儿,觉得有点儿好笑。

不过,她不知道的是,她自己的脸上,也兴奋得红彤彤的,眼神儿也是亮晶晶的。

想起来前世吃过的腊八蒜的美味,她口舌生津。

而且,突然之间就觉得,很想吃饺子。

空间里种什么长什么,可惜的是,不能直接种饺子啊。

哪怕种了小麦,还得动手收麦子,还得找个磨坊把麦子磨成面粉,还得拿水来和面,再剁馅儿,调馅儿,再包饺子,包好了还得煮……忙活一路十三招,才能吃上……

吃顿饺子可真不容易!

艾玛,真是好怀念上辈子吃过的那些饺子馆儿啊!

姜英秀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头却有个小人儿,跳着脚地蹙眉,叹气,最终斗志昂扬地握拳:

“为了轻轻松松地吃上饺子,拼了!”

姜英秀等到姜老爷子从土豆窖里钻出来,赶紧狗腿地递上了一条洗得干干净净的热毛巾,笑得双眼都眯成了两道缝儿,眼珠都不错地看着姜老爷子。

姜老爷子心满意足的擦了擦头脸和手,找了把凳子坐下了,乐呵呵地说道:

“唔,这孙女就是比孙子贴心啊!说吧,四丫头,你这是有啥事儿啊?”

姜英秀给姜老爷子倒了一碗热腾腾的开水,恭恭敬敬地递给了姜老爷子:

“爷,你忙活半天了,渴不渴?喝点水呗!”

“好,好,爷爷喝点水!”

姜老爷子笑眯眯地接过碗来,既不嫌烫手,也不嫌烫嘴,将大碗凑到自己嘴边儿,美滋滋地“吱溜”了一口:

“我孙女给我倒的水,就是好喝!”

第70章 嫁衣

姜英秀笑呵呵地看着姜老爷子把架势拿得足足的,把水都喝完了大半碗,才对姜老爷子说道:

“爷,我想再进一趟小寒山。”

“四丫头,小寒山上有老林子,有野猪、野狼,还有黑瞎子和东北虎。

上次你能平安回来,那是赶上运气好。但是人不能总靠着运气,对不对?

现在天儿冷了,野兽也找不到吃的。咱们这些靠山的村子,说不定都会被下山打食的野物祸祸了。人要是进到山里,那不更是送菜去了?

你小小年纪,就知道为家里分忧,这是你的孝心。

可是你这么一点点大就进山,实在是太冒险了。万一你在山上有个三长两短的,这大过年的,你不为别人考虑,至少得想想,你娘是个啥心情?这个年还过不过了?

再说了,这野物,可不是你想的那么好打的。爷爷在山上下的几个绳套,这老些天了,一共才收了两三只花脖子野鸡。”

姜英秀有点着急,不进山,她这一空间的好东西,就找不到任何借口拿出来啊!

这可怎么办?

挠了挠头,姜英秀乐呵呵地傻笑起来:

“爷,俺也没想着野味的事儿啊。这不今儿个做腊八蒜么?俺就想起来腊八粥来了。上次我到小寒山里转悠了一圈儿,发现有个小山谷,里面有好多树……”

姜英秀细细地描绘起她见过的那个温泉山谷,希望能打动姜老爷子。

姜老爷子听得很是仔细,还细细地问了姜英秀几个问题,而后便沉吟不语起来。姜英秀看得出老爷子的意动,脸上的希冀之色也随之越来越浓。

不过,事实证明,这条路还是行不通的。

姜英秀好说歹说,姜老爷子到底也没有松口。只是安慰姜英秀不要着急,说自己明个儿会亲自进山里看看,找找她说的那个温暖的山谷。

姜英秀很是不满,但是却也无可奈何。

看来,跟着老爷子一起进山,或者说服老爷子,让老爷子允许自己独自进山,都行不通了。

要给自己这空间里的东西找到个正大光明的出处,这山,怕是非进不可的。

只是,偷跑进山,即使带着丰盛的收获回来,恐怕也落不下啥功劳。

如果老爷子给她来个功过相抵什么的,本来可以正大光明地提出来的吃顿饺子的要求,就会被当做无理取闹吧……

艾玛,自己是不是史上混得最惨的穿越者?吃顿饺子还得绞尽脑汁,还得克服那么多的困难!

姜英秀苦着脸离开了正房。按照这具身体的习惯,忙忙碌碌地随手做着一些做惯了的、几乎形成了条件反射和身体记忆的家务。

作为一个能专程为了一道菜品坐飞机飞越大半个地球的吃货,姜英秀觉得,这顿饺子,她还非得吃到嘴里不可了!

一边泄愤似的奋力赶工,把手头的活计都做得又快又好,一边飞快地转着念头,最终姜英秀还是决定要跑一趟小寒山。

有空间在手,老爷子担忧的猛兽问题,根本就不是问题。

而且姜英秀这趟根本不是为了要从山里找到什么东西,而是要给空间的出产,一个合理的来源。

当然了,如果能在山里再遇到些什么值得放进空间的种子啊水果啦,她也绝不会犹豫的就是了。

她干脆制定了一个超级大胆的计划,打算在后半夜进山,然后黎明前返回。反正,只要能给人一个自己确实进山了的印象,就够了。

她需要在意的只有两件事:

第一,是上山下山的过程中的安全——如果一脚踏空了害得自己脚脖子肿起来动弹不得,或者一不小心叽里咕噜滚下山了,那乐子可就大了。

第二,是夜晚赶路所面对的凛冬严寒。

姜英秀上辈子“任性妄为”了一辈子,这辈子也不过是装了一段时间鹌鹑,真遇上点儿啥事儿,骨子里还是那个任性妄为的性子。

既然决定了要进山,那么,这些困难就都得想办法克服掉了。

姜英秀一边忙里忙外,一边没耽误心里的种种盘算,最终,制定了一个相当粗略的作战计划,然后马上就开始执行了。

她从柴火垛上精心挑选了两根松树明子,趁人不备,悄悄塞进了空间。

又自己动手烧了几个火盆,还从灶坑里挑了些火种出来,放在火盆里,然后把带着火种的火盆,悄悄偷渡到了空间。

从外屋地的杂物堆里找了根结实的扁担,又从姜老爷子没事闲着编的柳条筐子堆儿里,挑了两个大小合适的箩筐,再悄悄地背着人,把这些东西送进了空间。

光有松树明子,扁担,箩筐还是不够的,还需要点别的……

姜英秀琢磨了许久,最终去了一趟三房,让六丫帮忙,打开了沈春柳的箱笼。

她打算偷一件沈春柳的棉袄。

姜英秀身上这件大黑棉袄,不合身不说,大概是多年没有拆洗过了,里面的棉花都结成了一个疙瘩一个疙瘩的,漏风又漏气,几乎起不到多少保暖的作用。

上回进山,要不是她总是在冻得快昏过去的时候躲进空间里缓一缓,怕是就要死在这件棉袄上了。

得了空间之后,姜英秀的身体经过空间默默地改造,强健的程度其实已经远超常人。

对寒冷的抗性,也提高了、增强了。所以,跟姜老太太一起去镇上的时候,姜英秀几乎没有怎么觉得冷。

但是,深夜进山,保温这件事,就不得不纳入考虑范围了。

姜英秀知道自己身体发生了很多好的变化。

但是,她既不知道自己的极限在哪里,也不知道打破这种身体条件的良性改变,需要哪些条件。

说不准一场风寒,就一夜回到解放前了呢!

所以,考虑再三,她还是决定,得做一回“小贼”,借用一下这个小身板老妈的嫁妆。

本来姜英秀只打算找一件厚实点儿的棉衣就可以了,六丫姜英俊却献宝一般,给姜英秀带来偷出来一件绣满了吉祥如意团花纹的大红色缎子面的棉袄。

这件棉袄,是沈春柳嫁给姜大地的时候,当礼服穿的。沈春柳一直十分珍惜地把它压在箱笼底下,除了夏天拿出来晾晒晾晒,平时谁都不准动。

姜英秀看着一脸得意洋洋,觉得自己干了件超级了不起大好事儿的六丫姜英俊,有几分哭笑不得。

不过,看着六丫那喜气洋洋求表扬的小脸儿,姜英秀觉得,如果六丫有尾巴的话,此时一定已经摇成了一朵花儿。

嗯,无论如何,也不忍心辜负了她的心意。

第71章 狼群

于是,姜英秀郑重其事地把这件“嫁衣”接了过来,叠了几下,将它的体积尽可能缩小,压薄,然后塞进了自己穿着的黑棉袄里面。

其实,是暗中偷渡到了空间里。

她打算晚上如果冷了,立马就进空间,把这件棉袄给换上。

如果不觉得冷,那么回头忙活完了,就抽空把这件棉袄给沈春柳送回去。

当然了,还是得通过六丫,让她悄悄地放回到沈春柳的箱笼里。

六丫快手快脚地把沈春柳的箱笼锁好了,钥匙原样塞回到沈春柳的小妆奁底层,然后又把沈春柳的小妆奁放到五斗橱最上面的抽屉深处。

从抽屉里拽出来一条破旧的、补丁摞补丁的长裤,胡乱地盖在小妆奁顶上,把它巧妙地遮了起来。

这样如果拉开抽屉,就会看到满满一抽屉的杂乱无章、各式各样的破裤子……大概也算是某种防盗措施?

平时沈春柳就是这么放的,六丫天天看着老娘这套动作,早就想亲自动手试试了。

姜英秀从空间里拿了个馒头出来,嘱咐兴奋不已的六丫小心谨慎,然后就施施然地离开了三房,又做了些院子里的活计,才回到了自己的小仓房。

她要做的准备工作还有不少呢。

……

姜英秀有点儿兴奋。觉得今儿个这时间过得分外地慢,天怎么总也不黑?

后来,天终于黑了。

她依然颇为兴奋,竟然破天荒地失眠了。

翻来覆去地睡不着,不管是在仓房里,还是在空间里,失眠的症状都没有改善。

辗转反侧了数次之后,姜英秀决定,干脆不睡了。她的空间需要好好地规划整理一番。

空间这么大,竟然也有了几分拥挤的感觉。

一方面是因为她种下的几十棵树木不断地结果。

几乎每隔两三天、四五天,就会有一批新鲜的果实,因为熟透了,自然而然地掉落到空间的地面上。导致地面上的那一座座“小山”,越来越高了。

这也是为什么,姜英秀心急火燎地非得要进山一趟。毕竟有了小寒山这座宝库在那摆着,自己能拿出这些好东西,也就有了百分百合情合理的解释。

另一方面,是因为空间里的东西,摆放得太过随意,有些杂乱无章。

开始的时候因为东西比较少,虽然面积不大,倒也看不出来。

后来面积大了,她又没怎么在意,每次运进空间的东西,都是随便一扔了事。

以至于现在,空间里乱七八糟的模样,就像是那种出门的时候打扮的光鲜亮丽,回家以后万事不管的懒婆娘住的地方,简直有点儿下不去脚。

姜英秀自嘲地笑了笑,她对整理倒是颇有热情。

不过,上辈子她大多数时候要么住在父母家,要么住在酒店里,自己的几处画室,也一直有专人负责清理打扫,真正独立生活的日子,屈指可数。

她独立住过,独立亲自打扫过的房子,大概一只手也数得过来。

规划空间么……自然更是大姑娘坐轿——头一回。

嗯,这里需要盖个仓库,或者,就摆几排架子也行。要不放几个箱子、柜子之类的也可以。

反正空间里从来没有下过雨,似乎不管什么时候都是晴朗的白天的模样,温度也始终温暖舒适,完全不用担心天气变化。

这里,需要搭张床。然后床上还得放一套舒适点儿的铺盖。

这里需要一个灶台,慢慢置办些家伙事儿。正所谓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么!有了全套的工具和材料,以后自己想吃饺子什么的,也不需要绕那么大的弯儿了。

姜英秀美滋滋地规划着,一边捏着根小小的铅笔头,在白纸上细心地画出自己的想法,每个图都写下几条备注,越画,想法就越生动丰富。

需要为这事儿做的准备工作真不少,比进山的准备还要繁琐得多。不过这事儿不着急,慢慢来就是。

还是好好整理一下进山的装备吧!

忙活了半天,放松了心情,兴奋劲儿也过去了,疲惫的感觉就涌了上来。

姜英秀倒头便睡。

她完全不担心会睡过头。空间里的时间流速的诡异之处,她早已见识过许多次了。

似乎那个时间流速是变化不定的,仿佛在完美地适应她的需要一般,还从来没有让她因为睡个好觉误过什么事儿呢。

神清气爽地醒过来,姜英秀伸了伸懒腰,体会了一下那种浑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睡饱了的愉悦感,然后听了听动静便出了空间。

小仓房的门闩上结了一层薄薄的霜,看着很像霜糖。姜英秀觉得,它分明在诱惑自己舔一口。

不过,她是绝对不会这么干的。

前几天六宝那小子,看到铁锹上的白霜,以为是白糖,就忍不住舔了一口。

结果把舌头揭下去一层皮,血糊漓啦地,那个吓人劲儿哟!

给五婶朱月娥气得够呛,又拿皮带抽了他一顿,六宝哭得惊天动地的,嗓子都哑了。

姜英秀想着想着笑出了声,赶紧又捂住嘴,怕惊醒了别人。

此时老姜家五个房头,再加上老爷子老太太和姜秋菊,人人都正睡得沉酣,还有几个人仿佛互相呼应一般,呼噜声此起彼伏。

姜英秀蹑手蹑脚地出了仓房的门,悄悄地试了试用意念或者说精神力,隔着门操纵门闩,打算将仓房门从内部闩上。

她先是将门闩收进空间,然后在意念之中对准门鼻子的位置,再将门闩放出来……反复努力了好几次才成功。

姜英秀累出来一头汗。她发现集中精神“操纵”物品,真是个非常辛苦的事情。不过,虽然辛苦,却也乐在其中。

姜英秀悄悄地离开了姜家大院,踏上了去小寒山的征途。

她拿出了最快的速度,上山之路平安而又顺利。

只是她不知道,杨树沟村有些做夜间巡逻任务的社员,一不小心就看到了突然一闪而过的“鬼影子”,不由得有几分惊疑不定,胆战心惊。

有些人觉得自己是眼花了,另外一些人却清楚自己并没有眼花。

加上之前,别的村子里,也有人看到过类似的黑影。于是这流言,便再一次以惊人的速度,在桦树林公社广泛流传开来。

有些上了年纪的老人,忍不住悄悄地在家中开辟了密室,安置了祖宗牌位、夜游神牌位,以及供奉保家仙的神位……早晚一炷香,三个头,半点不敢怠慢。

姜英秀对自己无意中搞出来的事情一无所知。

她此时已经到了上次的那个温泉山谷。

虽说这个山谷只是她的一个试图说服姜老爷子的借口,但是,她也确实想到这里来看看,找找那个她觉得一定存在,却始终没有发现具体位置的温泉泉眼。

这里,以前是那只巨大的东北虎的地盘,现在么……

姜英秀忍不住眨了眨眼,用左手揉了揉举着松树明子火把太久,而有些酸痛的右侧肩膀。

她有几分尴尬地扫视着周围的夜色里,一双又一双绿宝石一般的冷酷狼眼。

觉得手心里和鼻子尖儿上,都有点冒冷汗。

第72章 对峙

姜英秀进了这片山谷,找了半天温泉。

今个天色比较昏暗,主要是有乌云遮住了月亮和大部分的星光。

不过,虽然只有乌云缝隙里偶尔洒下来的点点星光和手上的松树明子,却着实比上次进山顺利许多——姜英秀找到了温泉地热的一丝线索。

她发现一个很细很细的水流,就在那凛冽清澈的小溪边上,乍看上去似乎是同一条小溪,仔细分辨却能发现,这个细细的水流,并没有跟溪水混合成一体。

它是独立的一股,而且,它的温度比手上的皮肤要热许多,但是并不很烫。姜英秀觉得,它的水温大概在零上四十度到四十五度之间。

只是,正当姜英秀想要循着这条线索一探究竟的时候,却突然感到,一种颇为熟悉的毛骨悚然。

这种感觉,跟上次邂逅那只“大橘猫”(也就是现在摆在她空间里当秘密武器的大东北虎),那个时候的感觉,几乎一模一样。

姜英秀第一时间想到的是,十有八九是那只老虎的老婆找上门来了……

然而,她转过身一看,却并没有看到威风凛凛地注视着自己的“大猫”。

然而,身上莫名起来的鸡皮疙瘩,让姜英秀不敢掉以轻心。

于是,为了安全起见,她匆匆忙忙地挑了一棵视线范围内最粗壮高大的树,赶紧把松树明子先收进了空间,然后手脚并用、爬得飞快,半盏茶的功夫,便爬到了树顶。

那是一棵老榆树,其实在整个山谷里来讲,并不是最高大粗壮的。

但是谁让她身边就这一棵勉强超过了三米高的树呢?

而且这树还有一个好处,树顶上有两枝粗大的树杈,交叉着组成了一个落脚点。

你说它是个座椅也好,说它是个平台也好,总之,以姜英秀的身高和体重来算,坐在上面、或者站在上面,都可以稳稳当当。

姜英秀此时就坐在上面,一只手举着松树明子,另一只手揉着举着松树明子的肩膀,面色囧囧地看着逐步迫近的危机。

看到那一双双绿得让人瘆的慌的眼睛,姜英秀就明白了。毫无疑问,她这是被狼群围上了。

看来野生动物们都知道,这个地方,是个风水宝地啊。

之前这里大概是被那个巨大的东北虎给霸占了,而那头东北虎失踪以后,大概是这群野狼最先发现了这片好地方,然后就把这里给据为己有了。

自己也算是闯进了狼窝。

姜英秀苦笑起来。

这事儿闹的,自己这运气,也是没谁了!

要说把这些狼都收进空间的话……不知道自己的精神能不能支撑得住。自己的安全倒是有保障的——实在不行,精神力用得差不多的时候,自己往空间里一躲,就没事了。

只是,这样恐怕就不能按计划及时在早饭前赶回老姜家。

而老姜家人如果发现自己不见了,又上山来找自己的话,再碰上这群狼,怕是要跪!

所以,更好的选择,还是把这群狼给赶走,或者都收了!

狼皮应该能卖不少钱吧。而且即便不能卖钱,自己留着用或者拿来送人也不错啊!狼皮褥子什么的,隔凉隔热又防潮……

狼肉么……自己上辈子尝过一回,觉得不怎么合胃口。

不过,在这个缺少食物的时代,就不要计较口味什么的了!

再说了,狼肉在传统医书上,还是好东西呢。主要功用是能够补五脏、厚肠胃、治虚劳、祛湿冷,只是不适合阴虚内热的人食用。

用来给自己这个小身板、还有六丫、八丫他们补一补,简直再合适也没有了!

想到这里,姜英秀忍不住两眼放光。

看着地上的狼群,就觉得像是看到了一盆盆红烧肉、一堆一堆的狼皮褥子,以及一沓一沓红五元的“大票子”。

这会儿功夫,她完全忘记了,自己个儿就是个光说不练的嘴把式!

空间里的东北虎为啥能一直留下来充当秘密武器?还不就是因为她压根儿不会剥皮,更不会放血!

不过这会儿,她已经自动自觉地启动了吃货模式,把这些自己的短板都忘在了脑后。

考虑到野生动物的生态平衡问题,姜英秀大度地决定,如果这些野狼比较识趣,在发现同伴失踪之后就主动撤退的话,自己就放他们一条生路。

如果这些家伙对吃到自己的肉这件事情太过执着,即使发现同伴失踪了,也对自己不依不饶的话,那么,自己就要大开杀戒,把这帮家伙一网打尽了!

嗯,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姜英秀为自己的英明决策欢欣鼓舞了三秒钟,然后就凝聚起精神,全神贯注地把一头冲在最前面,在自己落脚的这棵老榆树下面蹦蹦跳跳,试图蹿上来咬到自己的脚的一头面目丑陋凶恶的野狼,给收进了空间。

然后她赶紧举着松树明子,一闪身进了空间。

虽说此前每次,用空间收入活物,这活物都会瞬间自动变成保鲜状态的尸体。但是她始终觉得,这到底是不是个靠谱的规律,还不好说。

不过,进了空间,看到那丑陋凶恶的狼头直接杵在青青草地上,整个狼躯就像是个栩栩如生的毛绒玩具一般,安安静静地趴在那里,她就放下了三分心。

姜英秀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用手中的松树明子探了过去,拿带着火的那一头去接近野狼的耳朵和鼻子。

火苗几乎燎到了它的黑鼻子,还烧焦了耳朵上的狼毛,一阵焦糊的味道瞬间弥散开来,姜英秀都替它觉得疼,它却依然毫无反应。

姜英秀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看来,野狼也不例外,照样进了空间就得挂啊!

哈哈哈哈,好极了,这下终于可以放心了!

姜英秀随意地踹了地上的野狼两脚,鞋底所及之处,野狼的尸身依然软绵绵的、充满了弹性,跟踹在一条活狗身上的感觉差不多……只是活狗被踹了,绝对不会这么一动不动地!

姜英秀总算彻底放下心来了,一闪念,就带着松树明子出了空间,重新回到了老榆树上的那个落脚点。

狼群很显然已经发现了同伴的失踪。

它们也发现了姜英秀的突然消失和后来的突然出现。

然而,它们只是嚎叫了一番,似乎在彼此交流着什么信息,却并没有一丝一毫退缩的意思。

至少,姜英秀一丁点都没看出来。

双方用凛冽的目光互相对峙了几分钟之后,姜英秀再次感到手臂很酸,两只眼皮也很想眨一眨,于是,就忍不住眨了两下眼睛,还换了只手拿松树明子。

就在这个瞬间,狼群动了!

第73章 一声枪响

姜英秀瞪大了眼睛,看到三只体型硕大的野狼,从三个方向,同时向老榆树的位置发起了冲锋。

它们从姜英秀的左侧、正前方、右侧,同时发动了攻击。

而且,它们的弹跳能力真心太好了,猛冲一阵再往上猛然跳起,差一丁丁点儿,就蹿上了老榆树,险些就要一口咬到姜英秀的脚。

姜英秀吓出来一身冷汗。

急忙赶紧集中精神力,却发现,心情慌乱之下,精神力竟然难以集中。

姜英秀干脆将松树明子收进了空间。拿着这个火把,也根本阻止不了野狼们的进攻,除了壮壮胆子,也没有什么用。

她淡定地双腿盘膝,摆出来一个莲花座的姿势,坐在了老榆树的树顶,双手握固,自然地放在双膝之上,双目微闭,努力平复情绪,调整呼吸,集中精神。

她知道自己身在险境,稍有不慎,便会被撕成碎片……

但是,她却不想就这样躲进空间。

她前后两辈子加起来的性格,可以说,大多数时候都很随和。或者说,都很从心。

能避免发生冲突的时候,她有些时候宁可自己吃点小亏,也不怎么愿意吱声。

然而,很奇怪的是,她骨子里却有种执拗,总是在一些让她自己都觉得出乎意料的时候,突然发作。

就像上辈子,她为什么最终会选择去巴黎高师,而不是沃顿商学院?

不就是这种执拗,让她在某些时候,只愿遵从自己内心的冲动,而不是理智的指引。

那时候,绘画的梦想就是一团火,一直在她胸中熊熊燃烧,从未熄灭。

所以,她宁可成为家族的“废柴”,宁可放弃父母留给她的巨额资产份额,而到处厚着脸皮找亲戚打秋风,也要追随自己内心的感觉,去闯荡艺术家的道路。

恰似此时此刻。

直接躲进空间,在空间里把凑近这棵树的野狼一头一头收进去,她必然很安全。

最初她本来也是这么打算的。

明明可以赢得毫不费力,为啥要舍易求难?

然而,此时此刻,不知为什么,也许是狼群的这种凶悍,激起了她内心深处的那种执拗。

让她偏偏要冒着被撕成碎片的风险,坐在这棵老榆树上,在这种千钧一发的生死关头,努力去调整呼吸,镇定心情,极力去平复自己的恐惧、激动、杂乱无章,心无定所。

缓缓地调整了一会儿,姜英秀觉得内心的那种不服输和执拗,还真是一下子就将混乱的心绪给克制住了,很快她就能收敛声息,集中精神。

当几头饿狼,再一次眼冒绿光,张开血盆大口,向她屁股底下的老榆树猛扑过来,想要一口咬住她的脚的时候,姜英秀瞬间释放了能释放出来的全部力量:

“给我收!”

她默默地以自己为中心,用空间的收取力量,将自己的周身范围都覆盖在内。

几头饿狼眼看着就要扑到她身上了。

其中数跟她脸对脸的那头,最为凶猛、迅捷。她眼看着都能清晰地看见它眼里的凶光,闻见它嘴里的气味,甚至还迅速地略过一个杂念——这年头儿上哪儿打狂犬疫苗去啊?

就在她以为自己初次使用空间的收取能力同时对付几个目标的做法失败了的时候,空间的威力骤然显现——几头扑击到半空中的野狼,突然就那么消失不见了。

那种眼看着就要被撕碎,被咀嚼,被吞咽下肚的恐怖,也随之消失不见。

后面的狼群,发出一阵怅惘而又疯狂的惨嚎。

姜英秀本来也是顶着巨大的压力,此时危机解除,就只剩下按捺不住的兴奋。

她浑身的血液都在奔流,浑身的肌肉都在颤抖。

再次一闪身进了空间。

唔,怎么竟然有五具狼尸?横七竖八地倒成一堆。

五头狼的皮毛都是花色的,有的棕黄带黑,有的灰黄透黑,看起来颇有几分天然迷彩的感觉。

上手摸一摸,狼毛密实又温暖,狼皮的手感也很不错,怪不得这里的人都说狼皮褥子是好东西呢!

只不过,最开始自己拖进来一头,然后便是从左中右三个方向冲着自己扑上来的三头,加起来不该是四头吗?

不对!

怪不得刚才自己觉得那么紧张,全身寒毛直竖,要不是心里那股执拗劲儿上来,还死活无法集中精神呢!

原来,野狼这种奸诈狡猾的家伙,竟然还真有几分排兵布阵的能耐!

不仅派了三只在正面攻击自己,竟然还有一只在自己背后偷袭?!

姜英秀拍拍胸口,一阵后怕。

刚刚如果失败了……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这会儿她冷静下来了,觉得刚才那个当口犯了执拗劲儿,真是不值当!

自己就稳稳当当地呆在空间里不就好了嘛,何必非得要冒那个险呢?

依次踹了五具狼尸一脚,姜英秀缓了缓,觉得自己恢复了一些,就又出了空间。

这回,如果群狼仍然不退,她可不打算再冒险了。

倒是可以测试一下,空间远距离收取活物的范围,到底能达到多远。

狼群远远地围着老榆树,似乎还舍不得散,但是却也不愿意靠得太近。不知道它们到底在琢磨什么。

姜英秀很愉快,双眼放光地瞄着离自己最近,但是也比刚才那几头狼族先驱远得多的一头黑狼。

这头狼大概不属于这个狼群,看着就跟其他的狼有几分格格不入,大概是毛色太纯的缘故……

不过,它这一身黑,除了白天醒目点,晚上还是很占便宜的。

至少现在,除了它的眼睛,它的耳朵眼儿,还有它那尖利的白牙,它已经跟这黑漆漆的夜色完美地融为了一体。

嗯,就它了!

姜英秀再次使出了自己的全力,锁定了它的位置,默默地伸出了空间的触角:

“给我收!”

黑狼瞬间消失不见。

姜英秀累得瘫倒在了老榆树的树顶上。

唉,这种几乎透支的感觉真是不怎么样啊!

恰在此时,姜英秀突然听到一声枪响。伴随着枪响的同时,远远地传来一声苍茫而又痛苦的狼嚎。

狼群仿佛彼此传递消息一般,一声接一声地嚎叫了一阵。

远远地围着姜英秀的几圈绿眼睛们,都纷纷从老榆树周围散开,冲着枪响的方向跑过去了。

姜英秀很想很想把跑在最后、还偶尔回头看看自己的绿眼睛给留下,不过,她此时此刻,实在没有那个能力。

头晕眼花,透支了精神力,能强撑着保持清醒已经很不容易了……

第74章 小美人鱼

姜英秀趴在老榆树上迷瞪了一会儿,在精疲力竭、心神几乎失守、眼皮沉重得简直要再也睁不开的瞬间,一闪身扑进了空间。

扑倒在青青草地上,看了一眼横七竖八地堆叠在一起的六匹狼尸,姜英秀一脸幸福地睡着了。

一觉醒来,姜英秀发现自己竟然是扭着脸儿趴在青青草地上睡的,脸上还被草地压出来几道草叶宽的纹路,有点儿痒痒的,一伸手就能摸到。

而且,也不知道是不是睡眠姿势导致的,还像个小婴儿一样,流了自己一腮帮子的口水。

姜英秀有点囧,赶紧抬起棉袄袖子抹干净了自己脸上的口水——这个毫无形象的动作,熟练度已经满级了。

好在她穿着的,还是自己那件既不合身又不保暖的黑棉袄。

当初让六丫帮忙,从沈春柳的箱笼里偷出来的那件,其实更多的目的,只是为了以防万一。这会儿既然自己还扛得住,没觉得这环境有多冷,自然没有必要再穿那件。

不然万一脏了、皱了,再把隐藏得很深的小间谍六丫给暴露了,可就不美了。

姜英秀把沈春柳的红段子棉袄小心翼翼地叠好了,放在了自己的小桌子上。

然后,就带着一脸心满意足的笑容,看着那六匹堆叠在一起的狼尸,颇有几分傻乎乎地笑了半天,一遍遍地反复计算起自己的收获来。

唔,这六匹狼看起来应该都是成年狼,体型很大,目测差不多都得有五十到六十公斤左右……

虽然不知道具体价格,六张完整的狼皮,在这个时代而言,必然是一笔很大的财富。

而狼肉么……

假设每一匹狼去掉皮毛下水骨头只能出一半肉来算,每一匹狼保守点算,也得有二十到三十公斤啊!

如果每一匹狼能出二十公斤肉,那么六匹狼,就是一百二十公斤肉。

如果每一匹狼能出三十公斤肉,那么六匹狼,就是一百八十公斤肉。

如果再保守一点,每一匹狼按照最多最多能出十五公斤肉来计算,那么,六匹狼,就相当于九十公斤肉啊。

算了若干次之后,姜英秀的心思,全都转移到了吃上。

也不知道狼肉馅儿的饺子好吃不好吃……

呃,不好吃也不要紧,还可以红烧啦、清蒸啦、白煮啦,烧烤啦……只要有肉,还用得着犯愁怎么吃么?

再说了,把这狼肉送到供销社或者黑市上卖了,就不信还能换不来猪肉羊肉!

姜英秀出了空间,坐在老榆树的树顶枝杈上,看着天色渐白,扫视了一遍温泉山谷。

狼群留下了十分凌乱的足印,似乎还有十几坨热乎乎的狼粪。

看来,短时间内,怕是不会再有野兔之类的小动物过来喝水了。

姜英秀稍微看了一会儿晨间的景色,就又开始循着昨晚上发现的线索,去寻找温泉地热。

这回比上次更加顺利。

很快就找到了那一眼温泉的所在之处。

姜英秀不由得啧啧称奇,她上辈子也算见过许多美景了,但是这种颇为奇异的景观,还真是没见过。

温泉的泉眼是在山谷深处的峭壁上,一个天然小洞里。泉水汩汩地流淌着,从峭壁上不断喷涌而出,冒着欢快的泡泡,形成了有点像一条窄窄的瀑布的水流。

峭壁底下有个深深的水潭。

姜英秀伸手探了探,水潭里的水寒冰刺骨。

若是只有这喷涌的温泉和寒潭便罢了,也算不上什么奇迹。

然而,过了水潭,却有条溪流,溪流里有肉眼可见的、泾渭分明的两股水流,这两股水流的颜色都颇为清澈。

然而将手伸进水流里,却发现它们的温度截然不同,一寒一暖。

这条溪流蜿蜒曲折地缓缓流淌,到几百米外的洼地上,形成了一个周围凝结了许多冰霜的寒水池子,又过了几百米,又形成了一个冒着白汽的温泉池子。

两个池子遥遥相望,深度和形状都差不多,倘若把这整个山谷比作一张脸的话,这两个池子,分明倒像是两只大大的杏核眼。

姜英秀三下五除二地把衣服脱了个精光,全都塞进了空间,自己个儿如同一条被放生了小鱼一般,欢快地跳进了温泉。

一边哼着上辈子最爱的一些零零星星的歌词,一边舒舒服服地洗了个痛痛快快的热水澡。

泡了一阵,全身都有几分暖洋洋之后,她还给自己全身上下,都仔仔细细地搓洗了一番,一边搓洗一边遗憾,可惜没带六丫一起来,后背搓不爽!

也不知这小身板到底多久没洗澡了……

搓完了全身,整个人的皮肤都变得红彤彤地,感觉搓下来不少泥橘络,好像体重都轻了二斤!

艾玛,穿越过来这么久了,就数今天最舒坦!

姜英秀把全身上下,包括一脑袋营养不良的小黄毛儿,也都解散了发辫,给清洗得干干净净了,然而却依然有些恋恋不舍地泡在温泉里,不舍得出来。

姜英秀仰面朝天地躺在温泉水里,双手放在脑后当枕头,惬意自在地,像条小美人鱼。

金光灿烂的太阳、瓦蓝瓦蓝的天空、朵朵棉花糖一般的白云、远处山峦头顶上皑皑的白雪、爬满了藤蔓类植物的悬崖峭壁、如同珍珠落玉盘般在山石之上迸射飞溅的泉水、郁郁葱葱得让人根本想不起现在是冬天的葱茏草木、氤氲蒸腾的白色水汽,还有温泉池子里的“小美人鱼”,共同构成了一幅让人移不开眼的美丽画卷。

“小美人鱼”又兴高采烈地在温泉里换着花样游了好几圈儿,这温泉池子不深,但是很宽很大,当个游泳池用绰绰有余。

艾玛,虽然穿过了其实也没多久,但是其实几乎每一天,都过得紧绷绷的。

脑子里的弦一直绷着,心上悬着的石头也一直颤巍巍的,哪怕进了空间,也还有几分担心会被别人发现。

简直没有一天,觉得像今天、像此时此刻,这么放松,这么快活。

姜英秀满足地直叹气。

又过了一阵子,觉得实在是肚子饿了,方才赶紧出了温泉,进了空间。

因为经常在空间里睡觉,她已经把几件常穿的衣物放进了空间。

这会儿,就拿了一件夏天的衣衫,当浴巾用了,从头发丝儿,到脚后跟儿,都擦得干干爽爽。

然后……

面对着自己的那套埋了咕汰的黑棉袄黑棉裤,就有点死活穿不上身了。

第75章 光斑

唉,算了算了,还是洗洗吧!如果这么直接穿,呸呸呸,别说穿了,看上一眼都觉得浑身痒痒得难受!

反正自己之前也准备了火盆和火种,待会儿顶多多拾点柴火,点几个火堆,把棉袄棉裤烤干了再回家好了!

姜英秀穿了一身春秋穿的夹衣,就出了空间。

好在这温泉山谷里真是比外面暖和太多了。

虽然现在她体质增强了很多,但是要敢只穿这么点儿,就暴露在外头的冰天雪地里,也非得折腾感冒了不可。

姜英秀一边默默地吐槽着自己,一边把黑棉袄黑棉裤都浸到温泉池子里,一下一下搓洗起来。

其实,棉袄棉裤这东西,根本就不应该带着内里的棉花一起洗。

而是应该把里子和面儿都给拆下来,分别洗干净再晾干以后,再用新棉花搀着旧棉花,重新絮起来——当然如果能全用新棉花就更好了,再一针一针地缝好才对。

不过,姜英秀没带针线包。老实说,她自己身边也还真没有针线包。

所以,她就干脆把拆棉袄面和棉袄里子这一步给省了。

囫囵个把棉袄棉裤都搓洗了两三遍,姜英秀又拾了很多柴火,就在温泉池子附近,点起来一个硕大的火堆。

将黑棉袄和黑棉裤挂到一根长长的枣树树枝上,像烤羊腿一样,来回翻转着,翻来覆去地烤了半天,总算给烤干了。

最后才一脸心满意足地把烤得干爽爽、热烘烘的黑棉袄和黑棉裤给换到了身上。

姜英秀想了想,又觉得自己直接这样回去,似乎略有不妥。

但是,有空间这么省力气的运载工具,再背着沉重的物资走上几里路,似乎又太傻了一些。

琢磨了一阵,姜英秀把篝火熄灭了,然后还耐心细致地清理了灰烬。

除了把那些烧剩下的、和烧的半拉坷圾的树枝子都收进了空间,还在篝火覆盖过的位置上,用温泉水给细心地浇了一遍,确保不会有死灰复燃的事情发生。

然后,姜英秀又进了空间。

她拿出了扁担,和两个硕大的柳条筐。

这都是她事先计划进山的时候,悄悄准备好的。

原本的打算,是一个筐里装干果,比如松子啦,榛子啦这类的。

另外一个筐里装水果,比如槟子啦,沙果啦,枣子啦这类的。

但是,既然意外地猎到了几条贼拉没有眼力见儿,胆大包天地敢欺负本菇凉滴恶狼,这个安排,自然要改一改咯。

榛子、松子、栗子、花盖梨、花红、沙果,装一筐。

另外一筐,装一只体型最小、体重最轻的狼。

呃,其实这六匹狼,每一匹个头都不小。姜英秀粗粗一看,还真不大分辨得出来哪一头的肉最少……

最后,干脆把最初攻击她的那头,她觉得模样最丑的家伙拖出来,塞到了柳条筐子里。

倒不是她不舍得把肉多的拿出来跟姜家人分享。

实在是这小身板,受限于年龄和体力,能挑起来两个装得满满的柳条筐子,一路从小寒山的老林子走到老姜家,就已经是一种非常逆天的表现了。

她还是希望尽可能不要引起别人的怀疑。

要不是不想让空间暴露,要不是为了给自己拿出来的东西一个尽可能合理的来源,何必费劲巴力地折腾一天加半宿,就为进小寒山这一趟?

姜英秀试了试,用扁担将两个柳条筐子挑起来。

呃,竟然轻轻松松。

空间对身体的改造已经强到这种程度了吗?

自己这个小身板,以前是经常去井台上挑水的。只是不能用大桶挑,而只能挑两个小桶。稚嫩的肩膀上,已经磨出来了两处薄薄的茧子。

姜英秀穿越过来之后就没挑过水,但是茧子还在。

这倒不是姜家人突然对姜英秀态度好了,而是因为现在是冬天,冬天挑水的事情基本都是正当壮年的男人来做。

因为冬天路滑,女人、孩子、老人,力量都相对比较小,就容易一不小心把水洒在半路上。

而这种季节里,水一旦洒了,就会马上结冰。

这样挑水的人就相当容易摔倒。

一旦摔倒在冰面上,搞不好就要伤筋动骨。

伤筋动骨一百天啊!这个年代,每个人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儿,几岁大的娃娃都开始为家里做事情了,不管倒下的是谁,躺着歇上一百天,那都得耽误多少活儿啊!

所以,还不如把危险消灭在萌芽状态。

再说了,冬天井台上也很容易结冰,也很容易让人滑倒。

如果冬天里还是继续让姜英秀这样的半大孩子挑水,搞不好哪天这半打孩子脚底下一打滑,这口井里就会多个死孩子……

所以,因为这种种原因,姜英秀这个小身板,已经有一冬天没有挑水了。

不过,根据这小身板原本的记忆,挑这么多东西,其实还是超越了她的能力的。

那么,毫无疑问,这种力量上的增长,显而易见又是空间的功劳。

姜英秀心情有点儿复杂。

这会儿从被狼群围绕的惊悚,和收获了一大笔财富的喜悦之中清醒过来,她觉得,自己真是太不谨慎了!

也实在有点儿太过依赖空间的作用,却忘了利用空间的时候,稍有不慎,就是在给自己挖坑。

这回一口气杀了六匹狼,说不定,那本极度简洁的功过格上,又新增了一长串黑点儿了吧!唉,简直想想都头痛!

不过,这事儿其实也有好的一面。

空间说不定会因为自己收了这六匹狼,再次吞噬了它们的魂魄,然后继续扩大面积,又或者会发生什么其它有意思的变化呢?

姜英秀打算先鸵鸟一回,把这些事情都放一放,等到合适的时候再操心。

眼下,最重要的是,怎么把自己个儿找的这个借口给编圆了!

姜英秀想了许久,也想不出怎么解释这匹全身没有任何外伤的狼是怎么挂掉的。

她决定采用最偷懒的办法——干脆就说是捡到的好了。

至于这狼是怎么死的,怎么没有被别的狼吃掉,怎么没有被打猎的人带走,这可不关她的事儿。

她只是好运地在老林子里捡到了些松子和榛子,因为想要寻找更多的松子和榛子,好运地发现了一个温泉山谷,然后在温泉山谷里,捡到了些野果子,然后发现了这头倒毙在地的野狼……

她是无意中踩到这匹狼身上,才发现这家伙似乎是死翘翘了的。

要不是踩到了它,哪怕它一动不动,她也不敢往前凑啊!

略略地演练了两遍,自己觉得没啥漏洞了,姜英秀就一闪身出了空间。

突然,有一道光斑落在了姜英秀的脸上。

第76章 路遇

她觉得有点不舒服,眯了眯眼睛,又抬手挡住了脸,抬头看了看天空中的太阳。

嗯,这阳光似乎没有那么强烈啊?

而且,这光斑有几分像是那种透过树叶,洒到林间空地上的那种,碎碎的、一块儿一块儿的金色阳光。然而,此时此刻,自己的头顶上却并没有那么茂盛的枝叶。

她疑惑地转了转头,四处望了望。难道这温泉山谷,不只有自己发现的那个路径可以通到外面?万一是有人在窥视自己的话……

一想到这个可能性,姜英秀顿时觉得口干舌燥,心跳加速,不自觉地皱紧了小眉头,捏紧了两只小拳头。

她那巴掌大的小脸儿,顿时变得无比严肃,还笼罩上了一层浓浓的阴郁。

然而,除了这道始终不屈不挠地落在她的脸上,怎么都躲不过的光斑之外,姜英秀到底还是没发现周围有什么可疑之处。

姜英秀烦躁地跺了跺脚,急匆匆地顺着进来时候的路线,出了温泉山谷。

万幸万幸,那光斑没有再次出现。

姜英秀松了口气,甩甩头,用力甩掉那些自己刚刚在脑海中想过的无数种超级暴力的解决方案。

自己的内心原来还有如此激烈的一面吗?

姜英秀惊讶于自己的发现,就忘了控制脚下的速度,一直蹭蹭地走到快到杨树沟村的村口。

碰到两个早起捡粪的勤快人,一脸惊讶地看着她走过的方向,仿佛被吓到了似的,眼睛瞪得圆溜溜的,嘴巴张大得几乎可以塞进去一个鸡蛋,手中捡粪的筐子都掉了。

姜英秀这才意识到,自己的速度似乎有点太快了。也才猛然想起来,自己要带回家的东西,还在空间里放着呢。

唔,她眼珠转了两转,又转身往村外跑去。

到了个差不多四下无人的地方,姜英秀把事先准备好的扁担挑子放在了肩膀上,依然健步如飞,走了几步才意识到这样有点不正常,于是改为晃晃悠悠,慢慢腾腾的走法,晃荡着进了杨树沟村。

村子里白雪皑皑地,不过,不管天儿多冷,都拦不住爱玩儿的孩子们。

姜英秀晃晃悠悠地挑着担子进了杨树沟村,走了不到五分钟,就遇到了几个大早上跑出来抽冰尜儿(方言,指陀螺)的半大孩子。四宝和五宝也在其中。

一见姜英秀挑着担子,四宝五宝就冲了过来。

四宝还隔着老远地就喊上了:“四丫头!你啥功夫出去地?这是挑的啥玩意?”

四宝一边说,一边就掀开柳条筐子的盖子去看,姜英秀一扭身躲过了,一伸手“啪”地一声打掉他的爪子:

“瞎摸啥?你来得正好!我差点没累死了!你麻溜地帮我挑回去吧!五宝,赶紧回家喊个人来帮我!”

四宝这小子为了玩抽冰尜儿方便,没戴手闷子,冻得手背上跟个冰凌块儿似的。打他一巴掌,姜英秀本来热乎乎的手心也被冰了一下。

姜英秀怕他把盖子掀开,让别人看到就不好了,这下打出来,根本没留力气,害得四宝手背上瞬间就红了,苍(方言:肿)起来一大片。

四宝疼得一咧嘴,不过很快就跟没事人似的,笑嘻嘻地缩回了手。

听说姜英秀让他挑担子,便不吱声了。

只把鞭子跟冰尜儿一收,夹在咯吱窝底下,就屁颠屁颠地跟在姜英秀后头,一块儿往老姜家溜达。

五宝刚刚听了姜英秀说让他回去喊人,虽然没反驳,却也压根儿没动地方。

他其实还不大适应四丫头的这种转变。

老姜家原来人人都可以欺负的四丫头,也不知怎么地,不就摔破了一回脑袋么?

咋就从蔫不出溜、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的死样子,突然变得说话做事都嘁嗤咔嚓、嘎巴溜脆了?而且看爷和奶的态度,好像也对她越来越好了……

这搁谁也得适应适应啊!

不光得适应适应,他还有几分说不出口的嫉妒。

不过,作为四宝最忠心的小跟班,他看到四宝把冰尜收了跟着姜英秀就走了,自己也有样学样,跟在四宝屁股后面,也一块儿溜溜达达地往老姜家走。

村里人都爱看热闹。孩子们就更是人来疯。

一群半大小子原本玩得开开心心的,这会儿见到老姜家四丫头背着个沉重的担子回来,个个都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

于是,也乐颠颠地跟在姜家仨孩子身后。跳着、叫着、跑着、欢呼着,打算一直跟到老姜家院子里去看这个热闹。

姜英秀稍微有点后悔,找到温泉太激动了,洗澡、洗头发、游泳、洗衣服,耽搁的时间太久了。

不然,趁着天还没亮先到家,就不会惹出这后面的事儿。

若是被村里人发现了自己的收获,自家人就很难把这些东西留下来了。怎么也得给左邻右舍,父老乡亲们挨家挨户地分点儿。

俗话说得好,宁可落一屯,不要落一邻。给东家送了不给西家送,那就得得罪人,不擎等着干仗呢么?

姜英秀倒是不心疼那点东西,只是,倘若村里人发现了这件事,她找好的借口,便没法用第二次了……

天知道她这个草履虫想了多久,才想出来这么个好说法来的!

可是万一被大家伙儿知道了,就保不齐人人都打算进山碰碰运气。

然而……

山里虽然物产丰富,但是一来季节不对,二来,风险也很大啊!

万一谁在因为这事儿闹得丢了性命,或者缺胳膊少腿儿地,到时候不得恨死老姜家?恨死她姜英秀?

别的不说,东北虎那回,还有遇见群狼这回,如果换个人,那绝对就回不来了!

悲剧地领了盒饭的家伙,就不会是威风凛凛的兽中之王,更不会是连排兵布阵、强攻偷袭都明明白白的狼群了……

再者说,就算他们都运气好,没碰见啥危险,可是还有一件事根本说不过去——凭什么别人去了那山谷,就啥也捡不着,你却随随便便进去一趟,就能摘那老些果子?还能打着狼?

姜英秀深感懊悔,但是却不知道,该怎么才能不引人注意地把这些孩子打发走。

她一路走,一路琢磨,犹豫了许久终于下定了决心——看来只好用用那个办法了!

第77章 争吵

姜英秀二话没说,停了下来,将担子放下,抬起胳膊用袄袖子擦了擦脑门上的汗——这汗不是累出来的,而是刚才想不到办法,急出来的。

姜英秀停下了,四宝、五宝和其他孩子们也都停下来了。

擦完了汗,姜英秀故意气喘吁吁地将柳条筐子的盖子给掀开了,给四宝五宝看:

“唉呀妈呀,我实在是挑不动了,要不你们俩帮我抱点儿回去吧!”

柳条筐子里,是塞得满满登登的柴火枝子,有些已经被烧得半拉坷圾、糊了吧肯的了,有些还完好无损。

孩子们一看两个筐子里都是柴火,顿时一哄而散。

松树枝子有啥看头?

四宝狐疑地看了姜英秀一眼,五宝已经抱着冰尜儿,撒着欢儿,跟小伙伴们跑远了。

姜英秀露出一抹得意的笑,把筐子盖子都盖好,再次笑眯眯地问了四宝一句:

“你真不帮我挑回家去?”

四宝下意识地摇摇头,然后又反应过来了,又想要上前帮姜英秀挑担子,姜英秀只挥挥手让他去玩,自己慢悠悠地挑着担子回了老姜家。

刚进了老姜家院子还没走几步,就听到正房那边传来一阵摔摔打打的声音,中间还夹杂着几句争吵,听声音似乎有点像是姜老爷子和姜老太太……

哎呦,这可奇了!

姜英秀挑着担子进了外屋地,想了想又干脆直接挑着担子进了东梢间,她的借口其实经不起深究,这事儿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东梢间里,姜老太太和姜老爷子正脸红脖子粗,气喘吁吁地望着对方,都犯起了拧脾气,气哼哼地寸步不让。一见到姜英秀进来,立刻异口同声地吼了句:“出去!”

姜英秀退了一步,然后笑眯眯地说道:“爷,奶,你们这是咋地啦?有啥事儿不能好好说啊?我有个特别大的好消息,等不及要告诉你们哪!”

“你能有啥好消息?”

听了这话,本来要继续对轰的老两口,都顿了一顿,带着那么几丝不情愿地问道。

姜英秀把担子撂在了地上,回身把东梢间跟外屋地之间的门闩上了。

然后回转过来,挑着担子冲着老爷子老太太走了两步,然后一脸邀功的模样,很兴奋地打开了两个柳条筐子的盖子:

“爷,奶,你们看看,这是啥?”

“哎呦妈呀,你这是上哪淘澄的?”

“霍!这大家伙!这玩意儿你搁哪儿整来滴?”

老两口异口同声地发出了惊叹声。姜老太太第一眼看到的是那一筐的干果和水果,姜老爷子第一眼看到的却是那头毛色黝黑、提醒硕大的黑狼。

老爷子一个跨步,冲了过去,直接将两个柳条筐子的盖儿又给扣上了。然后抓着姜英秀的胳膊,带着几分担心,脸色凝重地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半天。

姜英秀笑眯眯地任他打量,等他送开了抓着自己胳膊的手方才说道:

“爷,你放心,我哪儿都没受伤。这个是我捡来的。”

姜英秀看看姜老爷子,又扭头看看姜老太太:

“爷,奶,你们说这俩”,

她伸手指了指地上的两个盖好了盖子的柳条筐子,

“这俩算不算好消息?”

“算,当然算!”姜老爷子喜滋滋地回答。

“哼,看把你给能耐滴!”

这当然得算一个好消息了。挑剔苛刻如姜老太太,也没说出来啥。

只是,她早就习惯了不刺别人两句不舒服斯基的说话模式,到底也没舍得给姜英秀个好脸儿。

不过,这回她的冷脸只意思意思地绷了不到两分钟就破功了:

“东西倒都是好东西,过两天咱们再去赶个集,给你大姑家的大威,小勇和芳芳捎点去。”

姜老太太一边说,一边又打开了柳条筐子的盖子,将一只手臂探进了筐子里。

掀开顶层散放着的花红、沙果和花盖梨,摸到了底层的松子、榛子和板栗,脸上的笑容分外的阳光灿烂,嘴巴也都合不拢了。

姜老爷子的脸色稍微有点不自然,姜英秀也有点不高兴。

不过,她事先已经预料到了会有这种可能性。

东西既然拿出来了,那么,就避免不了交到家里,经过掌权者的安排,重新分配的这个过程。

这个时代的规则就是如此,家长对家庭财产有绝对的支配权。至于是谁挣回来的,这个并不重要。至于怎么分配,小孩子更是没有任何发言权。

不过,姜英秀的目的是鼓动姜老爷子和姜老太太多包几顿饺子吃,如果全都给姜家大姑送去了,还拿啥包饺子?

她故意不接这个话茬,岔开了话题:

“爷,奶,刚才你们俩咋滴了?拥护啥呀,居然都干起来了?这在咱们老姜家可是头一回吧?”

姜老太太老脸一红:“哪都有你!不该问地别问!没人拿你当哑巴卖了!”

姜老爷子哼哼地冷笑了两声:“不当哑巴卖了,也要当牲口卖了!”

“我那还不是为了这个家!”

“反正这事儿我是不同意!”

得,不说还好,就这么提了一句,俩老人又你一句我一句地干起来了,吵得脸红脖子粗的。

姜老太太有点理亏心虚的模样,不过还是梗着脖子,一脸的不服气。姜老爷子气得鼻孔呼哧呼哧地喷着粗气,就像一头发怒的老牛。

这俩不是天天发狗粮的虐狗专业户吗?竟然也会吵起来?

姜英秀有点奇怪,俩老人吵得这么大动静,怎么就没个人出来劝劝呢?

家里的孩子们大概是出去玩儿了,自己在路上就遇到了四宝和五宝。不过,姜秋菊呢?她要是在中间拦着,这俩老人根本就吵不起来吧?

姜英秀撂下扁担挑子,自己屋里屋外地找了一圈儿,没见到除了老两口夫妻俩、躺在东梢间的炕梢裹着小包被呼呼大睡的九丫,和自己之外的任何一个姜家人。

就连三岁大的六宝也不在。

莫非两位老人今儿个是故意把众人都打发出去了才吵架的?

姜英秀觉得这种状况更奇怪了。有种很强烈的违和感。

姜老爷子不是为了照顾姜老太太的病情,才请假不去生产队上工的吗?之前还语气贼拉严厉地把几个儿子跟孙子都敲打了一遍,这会儿怎么自己个儿倒跟老太太跳起脚来了?

第78章 不速之客

姜英秀里里外外地抱了四五趟柴火,直到姜老太太说够了,才把外屋地的门闩上。

姜老爷子往磨刀石上淋了点水,蹲在地上,一下一下不紧不慢地磨刀。把刀刃两面磨得精光雪亮,方才又拿水洗了洗磨刀石,爱惜地收了起来。

门闩好了,姜老爷子才把柳条筐子的盖子打开,把黑狼拖出来。

老爷子眼光热切地抚摸着那溜光水滑的狼皮,老太太也凑上去,一脸的震惊和喜悦。

她是真没想到,这个四丫头,竟然还有这么出息的时候!

姜老太太头一回眉花眼笑地跟姜英秀聊了起来,细细地问她怎么发现那个山谷,怎么捡到那些果子,怎么运回来这些收获。

姜英秀一边坐在灶台边的小马扎上烧着火,照看着锅里的水,一边反复地回答了好几遍几乎一模一样的话。

感觉就跟被审讯一样,心中的小人狂汗。这要是事先没准备,说不准就要露馅了。

姜老太太看问不出什么新东西来了,就放过了姜英秀,自己从东梢间的柜子里找了个小号的面口袋出来。

从松子、榛子,板栗堆里,挑那些个儿大、颗粒饱满的,往那面口袋里装。

这一挑,她的笑容就更大了——这些干果,几乎每一颗都个儿头儿又大又饱满,连一个瘪的、坏的,都没有。

唉,姜英秀悄悄地在心里吐槽,都是小松鼠们辛辛苦苦地挑过一遍的了,怎么可能有坏的、瘪的在里面呢?

装完了干果,看着满满的小号面口袋,姜老太太满足地叹息了一声,又掏了一只同样大小的面口袋出来,挨排儿往里装花盖梨、沙果,花红。

尽管心知肚明老太太这个举动意味着什么,不过姜英秀懒得深究。得赶紧找个机会,把吃饺子的事儿说说。

姜老爷子动作十分利落,这半天一直没闲着。三下五除二地解决了那只黑狼。

姜英秀本来打算跟着偷学一两招,看看能不能自己把空间里的几只也给处理了。

然而,老爷子的动作太利索,老太太又太磨叽,姜英秀的偷学计划落了空。只完整地看到了最后的分解部分,然后就悲剧地发现,自己竟然晕血!

虽然不是那种见了个小伤口,都会一跤跌倒、牙关紧咬,昏迷不醒的类型。

但是,看到姜老太太拿大木盆接着的狼血,看到那深深的、刺目的血红色,再被那血腥气一冲,她真觉得头晕眼花,恶心想吐,还有几分浑身过电的感觉。

直到老太太把狼血做成了血豆腐,她才苍白着一张小脸儿,一点儿一点儿缓过神来。

血豆腐的模样挺难看,或者也可以说很不起眼,但是却香气四溢。姜英秀只尝了一口,就知道这里面基本上就只放了点盐和葱花。

看来她的技能点,全都点在吃上了。

呃,算了算了。

人没必要非得跟自己的短处过不去。

看来以后,还少不了得跟姜老爷子合作……

可是,如果战利品都任由姜老太太分配的话,自己的损失就未免太大了!

一头狼才能出多少斤肉?若是被老太太分给姜春菊一波,拿出去卖一波,老姜家又人口这么多,自己才能吃到多少?

怕是还不如去黑市上卖囫囵个儿的划算!

只要有姜老太太在,这可能根本就谈不上合作,而只是上缴。

可是如果放着姜老爷子不用,去找别人的话,一来根本没有合适的人选,二来姜英秀又觉得特别不放心。

不管怎么说,毕竟自己能搞到野物之类的事情,知道的人还是越少越好的。要想保持住空间的秘密,低调才是王道!

姜英秀眉开眼笑地赞美姜老太太:“奶,你这血豆腐做得可真好吃!”

姜老太太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其实心里还是很受用,很得意的。经她许芳泠的手做出来的东西,哪个不夸好吃?

姜英秀看得出,姜老太太显然心情很好,于是干脆探探她的口气,把话题往饺子上引导:

“奶,那黑狼死沉死沉地,能出多少斤肉啊?我路上歇了好几气儿呢,刚到咱家门口的时候,都快走不动了。这狼肉也不知道好吃不好吃?咱们包两顿饺子吃呗?”

姜老太太本来喜笑颜开的脸,呱嗒一下撂了下来:

“吃吃吃,就知道吃,你是馋死鬼托生的?”

姜老爷子赶紧安抚:

“芳泠啊,你也别生气,这孩子长这么大,统共才吃过几回饺子?想吃饺子也算不上啥错儿。四丫头,你也别害怕,爷爷做主了,这狼肉,咱们就拿来包饺子吃!

回头我把它卸成几块儿,搁院子里冻上,咱们慢慢儿吃!也别非得等到过年了,今晚上咱们就先包一顿饺子!”

姜老太太“妩媚”地白了姜老爷子一眼:

“你就惯孩子吧!一个死丫头片子也这么惯着,看你能惯出个啥样来!”

姜英秀打了个哆嗦,唔,这两位发的狗粮越来越让她难以下咽了!拾掇黑狼之前这两位还干仗干得惊天动地地,这会儿咋又恢复了狗粮模式了?

再一想到他俩吵架之前把所有人都清场了……

莫非这俩的相处模式其实一直都是这样?

能吵吵就吵吵,吵吵完了感情反而更好?所谓的没红过脸,其实只是假象?人家真正的相处模式,其实是吵完了好,好完了吵,吵吵更健康?

姜英秀甩甩头,哼,我才不管那么多!只要今晚上能吃上饺子就成!现在,还是先专心消灭掉血豆腐吧!

结果,还没等姜英秀去吃第二口,姜老太太就急匆匆地把血豆腐收了起来:

“四丫头啊,这儿不用你了,你赶紧去你翠兰婶家,把你老姑叫回来!”

姜老爷子此时已经处理完了狼皮、狼肉,洗了洗手,说道:

“让四丫头回去补补觉吧,不是说昨晚上折腾了大半宿么?这会儿怕是也累得够呛了。

秋菊在人家玩儿够了自己就回来了,不用去叫。

这皮子不熟好了放不住,回头还得去找一趟孙四喜,他会熟皮子。咱家那菜干还有不?回头你帮我拾掇出来点儿。”

姜老太太抱怨了两句,最终还是柔顺地应了。

只是对着姜英秀就没对着姜老爷子的好态度了,耷拉着脸让姜英秀赶快滚回她的小仓房去睡觉。

姜英秀其实在空间里休息得很好,虽然这趟进山受了点儿小惊吓,但是其实并不感到困倦。不过,既然姜老爷子姜老太太都这么说了,她也就乖乖听话,回了自己的小仓房。

然而,今儿个她这觉,是注定补不成了。

老姜家院门外,远远地传来一阵阵热闹的喧哗声,还夹杂着机械车辆发动机的咆哮声。

那车,不知怎地,就停在了老姜家大院儿门外了。

第79章 嘎斯69和小兔子乖乖

姜家大院儿门口停了个稀罕物件,一辆威风凛凛的汽车。

车身高大威猛,还刷着亮闪闪的绿色油漆。从那圆圆的车灯,到那高高的车轮,再到车尾部那似乎是布制的车棚,没有一处不深深吸引人的目光。

姜家大院儿门口的汽车周围,早就围上了一大群看热闹的社员,不过基本上都是老人和孩子,只有个别几个因为种种原因没去生产队上工的妇女。

从这辆车开进了杨树沟村,孩子们就兴奋地呼啸着跟在它后面跑了一路。

家家户户留守着的大人也都出来看起了热闹。

渐渐地围观的人群就不知不觉地就跟着这辆车,来到了老姜家大院儿的大门前。

所有人都目光热切地看着那辆浑身上下都透着野性与力量的汽车,以及车上下来的两个人。

一个严肃而又沉静的中年男人,和一个漂漂亮亮的小孩儿。

中年男人穿着军装,那个漂漂亮亮的小孩儿,竟然也穿了一身特意改小了的,无论是长短还是肥瘦,都十分合身的军装。

两人在众人灼灼的目光中,淡定地敲响了老姜家的院子门。敲了两声,无人应答。就有那心痒难耐的邻居,扯着脖子喊了起来:

“老姜大哥,老姜大嫂,你们家来且了!”

姜老爷子和姜老太太想不到这个时候能有谁会来。

不过,不管来的是谁,他们都不能马上出来开门——因为他们还要在外屋地里匆匆忙忙地拾掇好那些不该出现的东西。

为了压一压外屋地里浓重的血腥气,姜老太太还特意多往灶台里塞了几根松树枝,还忍痛点燃了几根轻易舍不得动用的艾条。

姜英秀本来打算按照姜老爷子的吩咐去仓房补个觉,当然其实她更多的,是想进空间里待一会儿。

也不知怎么回事,她发现自己特别喜欢待在空间里,而且似乎是越来越喜欢待在空间里了,能不出来,就不出来。

所以,她只远远地扫了一眼,就继续往仓房那边走,压根儿就没打算搭理院子外面敲门的人。

反正这俩人她也根本就不认识。

结果,还没等她走到仓房,就被院门口的人给叫住了。

“小同志,小同志,麻烦你给开下门!”

姜英秀停了下来,安安静静地看了会儿冲她挤出来一个不大自然的笑容的严肃男人:

“这位同志,我又不认识你,嘎蛤要给你开门?”

她本来没打算搭理这两个人,也没打算跟他们说话。

可是,迟迟不见姜老爷子和姜老太太出来应门,她才反应过来,这两位这会儿肯定在手忙脚乱的藏狼皮、狼肉、狼血做的血豆腐呢!

那么,自己好歹得拖延一会儿时间吧!

所以,她干脆表现成一个没礼貌的任性小孩,故意把这俩人给怼回去——我不给你开门,你总不能硬往我家里闯吧!

中年男人被噎住了,似乎压根儿没想到会面临这种局面。

要知道这个时代,军人的地位几乎可以说是全民偶像。一个像他这样穿着正规的军官服装,还开着拉风的嘎斯69的军人,无论在什么地方,都不可能遭到这么冷淡的对待啊!

哪怕是在那有数的几个大城市里,有这辆嘎斯69在,都得被人高看一眼。

更何况,在这种犄角旮旯,穷乡僻壤?

姜英秀安安静静地站着,没有一丝一毫要给他们开门的意思,反而一脸防备、一脸警惕地望着两个人,那表情明晃晃地在说:“我担心你们是坏人。”

中年男人觉得有点生气,然而军人是有纪律的。

这小丫头不肯给他开门,他还真不能硬闯。

也不知小亮这阵子到底抽了哪门子风,跟老首长那儿闹腾了好几次,非得要到桦树林公社来!

来就来呗,你要是能消停地听安排也行啊!

可这孩子却硬是拉着他,绕着桦树林公社下面的村子,挨个村子转了一遍!

每到一个村子,就让他开着这辆嘎斯69,满屯子转来转去,仿佛在找什么东西,却不管怎么问,都不肯透露一丝一毫。

转过六七个村子了,啥也没找到,才决定要到这杨树沟来。

来就来呗,还非得要在这个破地方住下来!

住下来就住下来呗,住谁家不行?

他觉得生产队长宋三斗家就不错!

宋三斗家的院子不算大,但是房子很新,一看就是刚翻修过没多久。

宋三斗的老婆人又漂亮、性格又开朗,能说会道地,做饭还挺好吃,还啥事儿都替他们想到头里……要是住在宋三斗家,该有多舒服!

结果小亮不知怎么就犯了宁脾气,说啥也不愿意在宋三斗家住下。

非得让他继续开车在杨树沟村满屯子转圈儿!不转到他觉得满意的地方就不住!

然后,他就挑中了这个破院子!

结果敲了半天门,一直没人应声不说,这好不容易出来个小丫头,竟然还张嘴就把他给怼了!

而且人家脸上写着满满的都是“你这个坏人,别想骗我开门”!

面目严肃的中年男人在内心深处抱怨了半天,一句话也没有说。

姜英秀也在默默地吐槽:

“人老了,这干活儿就是不利索了,这么老半天了,竟然还没收拾完……”

双方都不想说话,尴尬地沉默着僵持了一阵子。

那个漂漂亮亮的小孩子,突然“扑哧”笑出了声。

姜英秀瞪了他一眼。

唔,这娃娃长得还真是相当好看。

皮肤白皙水润,五官恰到好处,十分出彩。

双眉又浓又黑,就好像是画出来的一样。眼睛很大,又很清澈明亮。眼睫毛浓密纤长,看着就像两排小扇子在忽闪忽闪。鼻梁俊俏挺直,鼻头形状优美,看着就让人觉得特别舒服。口型也很漂亮,嘴唇红润,仿佛涂了口红一般。

嗯,总而言之,是个气血充盈,健康漂亮的孩子。

这孩子若是个男孩,长大了一定是个妖孽般的帅锅,怕是会害得无数芳心为他碎了一地。

这孩子若是个女孩,长大了一定是个倾国倾城的祸水,最次也得是个电影明星、全民女神啥滴……

其实她本来想说“你笑啥?”,然而,却被这娃的颜值给震了一下,又突然间想起来前世广为流传的一个笑话,差点笑场,只好先瞪他一眼咯。

这俩人如果是路过这里讨口水喝之类的,她不介意辛苦一趟打两碗水出来。可是如果只是讨碗水喝,根本没有必要直接要求她开门。

不管这俩人到老姜家来是有什么目的,这会儿恐怕都不能让他们进去。

毕竟她面前这扇院门好开,而正房那间外屋地的门,只要姜老爷子和姜老太太不出来,就万万不能开!

第80章 自省

姜英秀的身高因为遗传和营养不良等因素,本来比同龄人要矮很多。

这段日子,因为有空间在手,营养好了,成长得简直相当明显。

尽管如此,她的身材依然比同龄人要娇小许多。

这样一个小人儿,与一身军装、人高马大、面容冷肃的中年男人的对峙,让人觉得格外的有趣。

那些原本冲着嘎斯69和绿军装围过来的人群,一发现竟然还有这样的热闹看,一个个都觉得兴致盎然,简直就差回家搬个小马扎,再带把葵花籽了……

同样站在人堆里看热闹的,还有老姜家的四宝和五宝。

五宝看得津津有味。

虽然他不知道四丫头为啥不让这俩人进去,不过他不在意。

看到这样威风凛凛的两个人,坐着那么威风凛凛的一辆车,他头一次知道,自己心里的感觉,竟然会如此复杂。

那个穿着精心修改或者特制的合身军装的孩子,应该跟他差不多大吧?最多最多,也就跟四哥一样大。

明明是一样大的孩子……

四哥和自己,就只能坐坐用破木板和粗麻绳绑起来的土爬犁,在家门口、或者村口的冰面上,打打出溜滑。

人家却能见天儿坐着这么威武霸气的车子,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他心里隐隐约约地觉得很不舒服。

他不知道,这种不舒服的感觉,叫做羡慕嫉妒恨。

四宝一开始也跟着人群笑闹,不过很快就停了下来,悄悄地挤眉弄眼,不断给姜英秀使眼色。

试图让她明白自己的意思,赶紧把这两个杨树沟子村多少年也见不到的贵客给请进屋里去。

然而,姜英秀根本理都不理他。

对于她熊熊燃烧的吃货之魂来说,捍卫住她的血豆腐和狼肉馅儿饺子,比招待好这“贵客”重要多了。

急得四宝在原地直跳脚,却也不敢说什么。

说来也怪,自从上次俩人打了一架,再后来姜英秀又耍了一把刀子,他现在经常是一想起来这个四妹妹,就隐隐约约地有点儿肝儿颤。

幸运的是,在他急得嘴巴就要起泡之前,姜老爷子终于出来应门了。

实际上也并没有让贵客在原地尴尬太久。

姜英秀见到姜老爷子出来了,迅速地跟姜老爷子对了个眼神儿,然后就从门口闪开,让出了道路。

一大一小两位贵客被姜老爷子热情似火地迎进了老姜家,看热闹的人群也紧跟着,进了老姜家。

姜英秀的心简直都提到了嗓子眼儿。

也不知道老两口把那黑狼的狼皮、狼肉和血豆腐都藏到哪里去了。

这么多人一起进来,若是谁眼睛尖,再发现了点儿什么,自己心心念念的狼肉馅儿饺子,怕是要泡汤!

姜英秀怀着浓重的危机感,默默地跟着人群进了姜家正房。

姜英秀默默地耸动着鼻子闻了闻,外屋地有一股烧松枝和艾草的味道,很浓重,不过,仔细闻闻,还是能闻到一丝若隐若现的血腥气。

希望这些社员们里面,没有跟姜秋菊那样长个狗鼻子的才好。

面容冷肃,自从被姜英秀怼了一句就没再说过话的中年男人,竟然笑眯眯地跟姜老爷子相谈甚欢。

聊过几句之后,他便不经意地提到,自己是本省某军区某位老首长的警卫排长,最近在休探亲假。

带着表姐家最受宠的外甥出来溜达玩儿,转过几个地方之后,觉得想要在杨树沟村停留几天,这地方依山傍水的,进山打个猎、下河摸个鱼什么的,也比较方便。

他看老姜家的院子挺齐整,房子也挺结实,就打算在老姜家搭个伙,住几天。

住宿费就按一天两块钱算。伙食标准么,跟老姜家自己人保持一致就行。先预付一部分伙食费,等到离开的时候,多退少补。

最后还很是低姿态地征询姜老爷子的意见,十分谦逊地问,如果他们舅甥二人在姜家住上几天,会不会不方便。

不出意料,他刚刚透漏出这点意思,就被姜老爷子一脸喜气地应了下来。只不过姜老爷子提出,坚决不要住宿费和伙食费。

双方你来我往地争了半天,最终姜老爷子到底还是没有拗过那一脸严肃的中年男人,接受了他的安排。

前来看热闹的社员们,一个个地,满脸都是艳羡。

一天两块钱啊!而且这还不算伙食费!

这么大一笔天降横财,怎么就叫人家老姜家给赶上了呢!

姜英秀却躲在一边,默默地鼓着腮帮子,捏着小拳头,运气。

就知道这俩人的目的,不会有讨碗水喝那么简单!登堂入室地进来了不说,竟然还要住下!

这下自己的饺子怕是真要泡汤了……

不管是为了避人耳目,不把狼肉拿出来,还是为了招待贵客,把狼肉拿出来了,自己好像都轮不上了……

姜英秀简直都有几分绝望了,自己不就想吃顿饺子么,咋就那么难!

难道这是老天爷要教育自己,求人不如求己,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一想到即将到嘴边的狼肉馅儿饺子,就这么眼睁睁地要长着翅膀飞走了,姜英秀就觉得无比地烦躁。

她知道既然姜老爷子决定了留下这舅甥俩,这个决定就没有什么更改的余地。

老姜家的内宅,许氏算是一言九鼎。

然而倘若姜老爷子做了什么决定,即便是姜老太太许氏,也会乖乖遵守。

姜英秀实在觉得气闷,于是悄悄地出了屋子,跑到了后院的柴火垛缝隙里,吹着冷风站了半天,想要让自己冷静一些。

说来奇怪,她跟那两个人明明是第一次见面,却不知为什么,有种奇怪的感觉。总是觉得似乎对面两个人之中,至少有一个人,曾经在哪里见过自己。

这种感觉是从哪里来的呢?

原主是个老实巴交、胆小怯懦的人,不大可能会引起这样两个人的注意。

自己,呃,说起来有几分不好意思,自己这胆子,也算不上多大。

只不过,自己的脾气倒实在是很大就是了。

姜英秀想了许久,还是没有想到,到底在什么时候,跟这样两个人有过交集。她只好把这一缕疑问按捺下去,将心思又转回到心心念念的饺子上来。

这几天她费了这么多周折,花了这么多力气,想要给空间的出产一个合理的来源,最初的动力,说来真是有几分羞耻。

支撑她这么折腾的最初动力,其实,就是因为她馋饺子了。

当然,她更多的是希望,能通过这种实实在在地为家里做了贡献的方式,引起姜家老爷子和老太太对她的注意和重视。

一步一步,逐渐加重自己这个一直被忽略、被错待了太久的小丫头,在这两个人心中的分量。

也好方便以后,顺理成章地获得上学读书的资格,和更多、更广阔的行动自由。

也许,自己该换个思路了……

第81章 偷溜

姜英秀苦恼了一阵子,也就放下了。

不过,不管怎么样,饺子还是要吃的!

既然家里目前看来基本上没戏了,自己还是去镇上吧!

家人那么多人呢,又忙着招待贵客,估计就算找不到自己也不会当回事吧。

姜英秀暗暗地下了决定,回到自己住的小仓房,闩上门,拿了几个姜老爷子空闲时候编好的柳条筐子,就一闪身进了空间。

空间里的面积又扩展了。目测差不多应该已经有两百多平米了。唔,一亩地的面积大概是6667平米,这还不到半亩地呢。

不过,看起来倒是感觉很大啊。

这回姜英秀心里的愉悦感,竟然只持续了三秒钟左右。这种预料之中的变化,她似乎已经有点波澜不惊了。

对了,还要按照自己的规划,好好建设一下空间,弄个种植区、仓储区,生活区之类的。这么一看,事情还挺多!

姜英秀兴致勃勃的装了一筐花盖梨,一筐八里香,一筐花红,一筐沙果,一筐槟子,一筐黄樱桃,一筐红枣,一筐板栗,一筐松子,一筐榛子,一筐山核桃……

累得满头大汗,腰都有点酸了。却又兴致勃勃,舍不得停手。

这种感觉真是太美好了!

姜英秀发现自己有种很奇怪的癖好,上辈子可没发现,自己竟然相当喜欢干这类的体力活儿。

清扫干净的地面,清洗干净的衣裳,还有这种装得满满登登的筐子,都会给她带来一种莫名的愉悦。

然后发现,艾玛,自己好像把姜老爷子随手编好了之后就存在这间仓房里的那二十几个柳条筐子,都给用光了!

可是青青草地上的水果山和干果山,似乎只下去了一点点,根本看不出多少变化啊。

啧啧啧,这还真是幸福的烦恼啊!

姜英秀感叹了一下,然后一头倒在青青草地上,拿了个槟子,在黑棉袄的衣襟上擦了擦就开始啃。

黑棉袄已经在温泉里洗过了,倒是干干净净的。可是,这种几乎是习惯成自然的做法,还是把姜英秀自己给吓了一跳。

我已经堕落至此了吗?

唔,空间里还缺一个水缸,两个水桶,还缺一张床垫,还缺个灶头,还缺锅碗瓢盆……

姜英秀纠结了不到两秒钟,就继续一边啃着清香诱人,甜脆可口的槟子,一边盘算开了。

空间里的环境很美好,不过,要想舒适惬意地生活在这里,好像还得添置很多东西呢。

姜英秀惬意地一边吃一边想,一口气吃了三四个槟子才停了下来。摸摸圆鼓鼓的小肚子,满足地长长叹息了一声,才一骨碌爬起来。

她斗志昂扬地准备出发,要去镇上找找传说中的黑市了!

带着这么老多好东西,她就不信还能换不来一顿饺子!

众人众星捧月一般围着两个贵客,中年人虽然看起来严肃,倒是并不拒人千里之外,跟谁都能亲切友好地说上两句,屋子里一时暖意融融。

因为围观的大部分是老人和孩子,中年人还拿出来一堆大白兔奶糖散了一圈儿,孩子们的欢呼声简直差点就掀翻了房顶。

有的孩子直接就剥开了糖纸把奶糖含进嘴里,有的却小心翼翼地贴身收藏起来,还有的三口两口吃掉了自己的,已经眼珠子滴溜溜地转悠着,打上了别人的主意。

一屋子的人,都在欢笑,似乎没有任何人发现,刚刚还躲在一边,默默地鼓着腮帮子、捏着小拳头,一阵阵地运气的那个小丫头姜英秀,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悄悄溜走了。

姜英秀此时已经到了镇上,依然像上次一样,背着个盖着块儿麻袋片的空背篓打掩护。

这背篓其实只是正常尺寸,不过因为她身材娇小,反而显得这背篓像是个能吃能装的大家伙了。

姜英秀先去了一趟邮局,然后十分失望地发现,不知是不是黑瞎子岭镇这地方太小了,这里的邮局没有开办个人邮箱的业务。邮局里的工作人员还很好心地告诉她:

要寄信,只要把写好的信装进信封,贴上邮票,再塞到邮筒里就行啦。

要收信,只要把收信地址和收信人的名字写清楚了,不管你住在哪个山旮旯里头,邮递员叔叔都会尽职尽责地给送到地方的!

姜英秀感谢了热情的邮局工作人员,又掏了一块钱出来,买了些信封和邮票,还有些信纸。

她这次还带了两幅画作,一幅是小鸡啄米图,一幅是小猪抢食图。

小鸡啄米图,她用了十分稚嫩的笔法,画面上十分有童趣。

而小猪抢食图,她用了这个时代那种非常常见的宣传版画的画法,看起来就觉得很适合这个时代的报纸的感觉。

因为多少有点儿选择困难症的缘故,实在是难以决定到底采用哪一幅画效果更好,所以她干脆把两幅作品都画了出来,然后决定分别寄给两家报社。

不过,在把这两幅画寄出去之前,她还有一件事情要做。

姜英秀想了想,去糕点厂的门市部买了两袋槽子糕,又跟门市部的大娘说尽了好话,要了点包点心的牛皮纸,拿牛皮纸包好了一包黄樱桃,一包山核桃。

她将这些东西放进了背篓,带着同龄小女孩的那种欢快,蹦蹦跳跳地去了供销社,找到了上次帮了她大忙,还请她吃了好大一茶缸热气腾腾的肉馄饨的那位“小徐子”哥哥。

“小徐子”见到姜英秀很是开心,看到她手里的槽子糕和山核桃就更开心:

“来就来呗,买啥槽子糕啊!你说你没事儿费这个钱噶蛤!”

姜英秀依然不大明白这个“小徐子”为啥对她这么满怀善意,不过,善意这东西么,当然多是越多越好咯。

她笑眯眯地说了好多感谢的话,然后又郑重其事地拜托了“小徐子”给她帮忙。

听到她拜托的事情,“小徐子”连连说着小菜一碟,二话没说就痛痛快快地答应了下来。

本来就很灿烂的笑容还更加灿烂了几分,一嘴亮白得足以去拍牙膏广告的大板牙更显得明亮洁净,闪闪发光。

姜英秀很是满意,这趟出来,算是首战告捷啦!

之后,两人又熟门熟路地去了废品收购站,找了姚大叔,姜英秀给他也准备了一包槽子糕,还有一包黄樱桃。

小徐子跟姜英秀闲扯了两句,就回到供销社去上班了。

姜英秀得了姚大叔的默许,就待在最里边的屋子里,慢条斯理地从分好了类的精品里头,精心挑选起自己需要的东西来。

第82章 买买买

姜英秀这回收获颇丰。

先是在瓷器堆里挑到了两套粉彩的瓷器。

一套是绘着花鸟图案的茶具,一套是绘着桃子图案的餐具。

黄色的绣眼儿在郁郁葱葱的树枝上婉转啼鸣,粉白的桃子在青翠欲滴的枝叶间鲜甜诱人,既栩栩如生,又清雅异常。

姜英秀前世虽然见识过不少精品古董,但是只是见过,摸过,却并没有真正上心学习过。所以对于年代鉴定之类的,极度缺乏常识。

所以,她只大致知道,粉彩似乎是清代的,但具体到是康雍乾哪个朝代,她就彻底两眼一抹黑了。

不过,她的审美眼光可不是盖的。

她觉得漂亮到令她爱不释手的东西,必然就是精品了。

再者说,值不值钱是另外一回事。

这两套瓷器单纯只是放在空间里,就会让她天天都觉得赏心悦目吧!

嗯,还应该给它们配上一套小桌小几才对。

姜英秀又在家具里头翻检了一番,忍不住双眼放光,熠熠生辉。

这才几天没来啊,这里竟然增添了一大堆成套成套的古典家具,还件件都是好木头的!

姜英秀突然觉得,自己迟早应该要这收购站给搬空,不然实在太对不住自己的空间了!

她总共看中了一个桌案、一套高低几、一个多宝阁、一个罗汉床、一个美人榻、四把椅子、一个桌子、一个拔步床,还有一个螺钿镶嵌的屏风。

简直看哪件都好看,看哪件都爱不释手,割舍不下。

不过,她想要搬空回收站的雄心壮志,被姚大叔用价格轻轻松松地给劝退了。

这些东西要想全都拿下来,她还需要三个蜡黄脸。

最后,家具里她只选了一个红木雕花的大床,还有一套高低几,总共花了四十二块。两套瓷器一共花了六块钱。

后世哪怕是去宜家这种低价品牌,去买那些最便宜的胶合板之类的废料做的床,好像也没有低于两千块的吧?

姜英秀心中窃喜,觉得自己真是占了大便宜。

姚大叔透过眼镜片,暗暗地仔细打量了她一番,心中笃定,这丫头必然只是个代言人的角色。

这年头,谁家的家长舍得让这么点儿大的小孩子,独自拿着这么大一笔钱?还可以随心所欲地想咋花就咋花?

不过,这丫头背后的人,看来也是个胆大的。竟然敢派出来这么个小不点儿来办事,也不怕她出点什么差错,再把这事儿给办砸了。

姜英秀自己搬不动,姚大叔把小徐子喊了过来,几个人抬着,把姜英秀买的大床和高低几,通过收购站的后门,给搬到了收购站后面那条街上的一个死胡同的巷子里。

这个巷子尽头连着的是收购站的仓库,周围没有人家,环境相对比较冷情。

然而这一点,正好符合姜英秀的心意。

送走了小徐子和姚大叔,姜英秀仔细瞄了瞄,发现四下无人。

心念一动,就将大床和高低几都收进了空间。

经过几次进化,现在空间收纳物品的有效距离,已经扩展到了一百米。

也就是说,距离姜英秀本人所在的位置最远一百米的地方放置的物品,姜英秀都可以通过意念轻轻松松地将它收进空间。

更远的距离,姜英秀还没测试过。

不过这个程度,她已经相当满意了。

她也不是没有想过,用空间隔着墙壁,把收购站里的好东西给收走。

然而,如果每次她一出现,收购站就失窃的话……

一来是,会害了姚大叔和小徐子,她于心不安。

二来是,别人迟早一定会怀疑到她身上。

有的时候,给一个人定罪是不需要证据的,只需要心里怀疑,就够了。

而她所处的这个时代,虽然似乎是个平行世界,环境比她前世听说过的历史要宽松很多,但是同样会经过一个法制不够健全的时期。

程序正义什么的,这个时代的人,其实大概连概念都不会有吧。

她既然没法钻这个空子,还是干脆不要冒险了。

这个时代的好东西多得是,她完全没有必要在拿着一把好牌的情况下,还非得押上全部身家,去冒不必要的险。

姜英秀想了想,自己也一闪身进了空间。

在空间里将红木床,高低几反复调整了几次位置,再将两套瓷器摆到高低几上,姜英秀顿时觉得神清气爽。

现在空间里的东西,她都可以用意念移动了。

这也是一个很喜人的变化。

虽然很有几分浪费精力。

有时候折腾完了,就得睡个长长的觉,来弥补自己损耗掉的精神。

但是不管怎么说,也比她一个人吭哧瘪肚地、累得满头大汗也搬不动,要好太多了。

心满意足地躺在红木床上休息了一会儿,姜英秀还是回到青青草地上睡了一觉。

红木雕花大床很是气派,可惜的是,她还需要一个床垫儿。

这年头买不到席梦思,那么来个棕垫也好。

怎么也比直接睡在硬邦邦的床板上舒服啊!

买到合心意的棕垫之前,还是继续睡在青青草地上吧……

神清气爽地醒了过来之后,姜英秀想起来还有几件重要的事情要办。

她把自己画好的作品从信封里拆开,换了两个新信封,贴好两张八分钱的邮票,又重新写上了收件地址和寄件地址。

然后出了空间,慢慢悠悠地溜达到邮局门前,将两个已经封好了的信封投进了邮筒。

投稿的事情就算是办完了,至于什么时候能有消息,什么时候能见到银子,这都得慢慢等待,不会那么快的。

可惜腊黄脸那种身家丰厚又不长眼的家伙很少见啊……

姜英秀略有一点点惆怅。

不过,她没有感叹多久,马上就想起来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办。

她去了那个二层楼的饭馆,拿着钱和粮票,打了好几份儿不同馅儿的饺子和包子,统统装进了空间。当然,表面上还是只是塞进了背篓里而已。

她其实是想每种都多打几斤,反正空间里可以保鲜,她大可以留着慢慢吃,然而饭店却死活不卖给她那么多。

倒是三合面馒头和玉米面贴饼子之类的,没有数量限制,只要给够了粮票和钱,想买多少都成。

第83章 投机倒把

据说包子和饺子的面粉,都是特批的,数量有限。而且还要随时准备招待一些重要人物。

不带介绍信,只凭粮票和钱来买饭,愿意卖给你一斤半斤的,就不错了,还想多买?

你这小同志,长得不美,想得倒挺美啊!

她只在饭馆里吃了一份热气腾腾的馄饨,唔,味道还是跟上回一模一样,真材实料,鲜美可口。

其它的都选择了打包。当然这时候不给提供一次性餐盒和塑料袋,服务员也没空伺候你,全都靠自己手动。

姜英秀最后算了算总账,她在这饭店当了一把土豪,结果居然也没花多少钱。

考虑到粮票比钱更难淘澄。所以但凡是能只用钱不用粮票的,她就都没舍得花粮票。

馄饨一两六个,白菜肉的,花了一毛钱。

三合面馒头二分五一个,她买了二十个,花了五毛钱。

苞米面贴饼子一分五一个,她买了二十个,花了三毛钱。

猪油渣酸菜馅儿的包子,五分钱一个,她买了三个,花了一毛五分钱。

白菜猪肉馅儿的包子,六分五一个,她买了十个,花了六毛五分钱。

鸡蛋韭菜馅儿的饺子,一两五个,三毛钱,她买了半斤,花了一块五毛钱。

牛肉萝卜馅儿的饺子和羊肉大葱馅儿的饺子都是一两五个,四毛钱,她各买了半斤,花了四块钱。

这些吃食加在一起花了七块二毛钱,在这个时代,算得上是相当奢侈了。这七块二毛钱,如果全用来买贴饼子,可以买四百八十个!

要知道这时候的东西都很实惠,包子跟她的拳头一般大,馒头比她的拳头大一圈儿,而贴饼子几乎跟她的脸一般大。

再说了,这饭馆里卖的贴饼子,可都是正经粮食做的。虽然只是粗粮,却也比老姜家日常吃的杂合面窝窝头和贴饼子实惠、管饱。

不过,虽然已经对这个时代的物价有了一些认识,姜英秀还是忍不住觉得,好便宜啊好便宜……这会儿的东西,卖得真是太便宜了!

顶着一屋子的注目礼,姜英秀泰然自若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慢慢悠悠地喝起了馄饨。一直喝到汤都快凉了才起身。

吃完了馄饨,她故意走得很慢,可惜这回是真的没有蜡黄脸那样不长眼的家伙出现了。

考虑到吃饺子的需要,她又跑到酱园(酱菜厂)的门市部,买了一瓶生抽,一瓶醋,因为都是玻璃瓶包装的,有点小贵。

两瓶加起来,足足花了一块五毛钱。

姜英秀将东西都收好了,就开始慢慢悠悠地在镇上随意溜达,寻找着传说中的黑市。

姜英秀上辈子倒是参与过几次地下拍卖会,不过,那时候所有的事情都有人安排好,她只要安安静静地跟着去瞧热闹就行。

这种特殊时期的黑市,她可是从来都无缘得见。

供销社附近的青石板桥那里,有个集市。

上次她跟着姜老太太和姜秋菊一道来过一回。

这集市上以公家的摊位为主,个人卖东西多数是有介绍信的,代表生产队,卖东西的收入也归生产队统一支配。

但是,普通社员如果卖点鸡蛋,卖点自己纳的鞋底、编的筐子这类的东西,没有介绍信也是可以摆摊的。

这里的交易的条件比较宽松,允许讨价还价,也允许单纯用钱而不是粮票。

姜英秀知道,临近过年了,这个集市大概会一直开到过小年儿(腊月二十三)。

那么,这期间黑市会不会干脆就不开了呢?

姜英秀一头雾水,她已经绕着这两条街走了好几遍了,还是没有看到黑市的影子。

总不能抓到一个人就问黑市在哪里吧……那还不被人当成投机倒把的坏分子给抓起来啊!

姜英秀找不到目标,有些茫然无措地在街道上绕着圈儿,漫无目的地走着走着,不知不觉地就绕到了一栋居民楼附近。

这年头都是平房居多,居民楼这种东西,至少在黑瞎子岭镇这个小地方,还是很稀罕、很少见的。

姜英秀想,既然找不到黑市,自己到这种居民楼里去,主动推销一下行不行呢?

不过,为了安全起见,她也不能随便见到什么人都推销。

想是这样想的,操作起来却很有难度。

姜英秀自问,自己并不是一个会在陌生人面前怯场的姑娘,前世也办过几次画展,也参加过好多次的酒会啊、慈善晚会,也登台做过即兴演讲,可是很奇怪的是,眼下,她却觉得张不开嘴。

绕着居民楼走了四五圈,已经有十分警惕的大爷大妈出来查看了。

居民楼的对面是几个小二楼的院子,有个院子门口出来个老太太。

一头银发、五官很是端正、衣服拾掇得干干净净的,将姜英秀一把拉到自己家门口,一脸警惕地瞄着姜英秀的脸,严肃地问道:

“诶诶诶,小同志,你是干什么的?”

姜英秀瞬间想到了一个好办法,下意识地顺嘴答道:“走亲戚的……”

然后拉着老太太就哭开了:

“大娘,我大伯家之前是住在这里的,我爹让我给他送点吃的来,可是现在却不知道咋回事,咋也找不到他家了……”

姜英秀一边说,一边哭,一边偷眼看着老太太的表情。

果然,听到“吃的”这两个字,老太太的表情变了一变。

呦呵,看来有门儿!

老太太迅速地左右撒嘛了一眼,一转身就推开了院子门,拉着姜英秀就径直进去了,嘴里还一个劲儿地说道:

“你这孩子,那么客套干啥,快点进屋,大娘给你倒水喝。”

她紧紧地拉着姜英秀的手,步子迈得又急又快,姜英秀脚下有点踉跄,里倒歪斜地跟着她进了屋子,心想难道这么快就有鱼儿上钩了?

别是打算黑吃黑就好啊!

院子里似乎还住着几户人家,姜英秀看到好几根竹竿上都晾着男人、女人和孩子的衣物,甚至还有一溜的尿片……

老太太拉着姜英秀进了最里面的一栋房子,拿着钥匙打开门进了屋,然后反身就把门锁上了。

先是给姜英秀拿了个凳子让她坐,紧接着又拿了个缺了口的蓝边二大碗,从一个藤编外壳的暖壶里,给她倒了大半碗热水,让她别着急上火了,喘口气,慢慢喝。

姜英秀一边喝着水,一边打量着屋子里的摆设。

玻璃窗,窗子上挂着自己手工缝制的帘子,帘子的边缘绣着传统的万字不断头的花纹。

炕上、地上擦得干干净净,纤尘不染,四白落地的墙壁,平平整整的水泥地面,老式的红木家具。

最显眼的位置有一面一人高的穿衣镜,一个钟摆式老式大座钟,桌案上还摆着个矿石收音机。

第84章 交易

姜英秀粗粗地扫视了一圈,基本上对这家人的家境心里有数了。

虽然住的院子里不止一户人家,不过,家里能有这个摆设,说明这家人要么有钱,要么有权,要么底子厚,要么工作好……

不管是哪一种,看起来都是有改善型生活需求的!

看来今儿个哪怕找不到黑市,也能做成一两笔生意了。

姜英秀一边喝水一边思量,转完了这许多念头,水还没喝掉一半。

她吱溜吱溜地把剩下的水喝完了,拿袄袖子一抹嘴,将水碗放在桌子上,整理了一下情绪,轻声对着老太太说:

“谢谢你了,大娘。你人真好。俺也歇过来了,得赶紧走了。俺还得出去打听打听,看俺大伯家到底搬到哪儿去了!

俺这天不亮就出来了,背着一大筐东西走了三十里山路呢。这要是找不到人,还得背回去,回去还得被俺爹骂……”

说着说着,姜英秀的眼泪就又下来了。一想到穿越以来受的委屈,根本不用演,那眼泪都哗哗地。

不过这回她只哭了几声,就赶紧收住了,一边举着袄袖子擦眼泪,一边还跟老太太一个劲儿地道歉:

“对不起了大娘,俺不是故意地……”

说完了这些,姜英秀起身就走。老太太连忙把她拉住:

“哎呦呦,这孩子,这懂事儿!看把我给心疼的!别哭了啊!你大伯家要是搬得远了,你一时半会儿的也找不到啊,就算找到了,这一时半会儿的也赶不过去啊……还不如……”

老太太犹豫了一下,又撩起窗帘看了看外头,方才返回来,拉着姜英秀的手说道:

“这丫头,这可怜见儿滴!大娘跟你说,你看这样行不行——”

老太太看起来是个爽利的性子,说话却有点儿吞吞吐吐地,吭哧瘪肚了半天,才算把她的意思说清楚了。

不知是不是为了哄骗一个小丫头而感到心里不自在,导致她磕巴了这半天。

不过,自打把最困难的部分说出口之后,后面的话就流畅了许多:

“小丫头,你看你这样把东西背回去,得挨骂不说,还得挨半天累,你图个啥?还不如跟我这换点钱,换点票,回头你爹不光不能骂你,还得夸你呢!”

“大娘你说啥?俺爹真的能夸俺?”

“那当然了!大娘不会骗你的!再说你看大娘家就在这住,要是回头你爹没夸你,你就来找大娘算账!”

姜英秀眉花眼笑,把自己的小背篓卸了下来,上面的麻袋片也掀开了,露出来底下的一大筐东西:

大半框冻梨、小半框花红,还有用牛皮纸包着的一大包黄樱桃。

老太太眼睛都亮了,这可是稀罕物!

她的两个小孙子小孙女,最爱吃这冻梨和花红了!

至于这黄樱桃,竟然是新鲜的!这就更金贵了!艾玛,这个季节哪里还有这玩意?这丫头是打哪淘澄来的?

姜英秀看到了老太太脸上的狐疑,不过她没打算解释。爱要不要,老太太不买,她还可以去黑市上卖。再说了,黄樱桃她自己也爱吃着呢!

要不是空间里的果子实在是熟的太频繁了,几乎两三天就成熟掉落一大批,她哪怕天天从早到晚啥也不干,一直躲在空间里吃都吃不完,她其实一颗都不打算卖!

反正放在空间里也不会坏,啥时候吃都是新鲜的。

睡在自己最喜欢吃的水果堆上,想吃啥吃啥,这滋味可真是贼拉舒坦!

不过,老太太只迟疑了不到两秒钟,就仿佛下定了决心一般,咬咬牙跟姜英秀说道:

“丫头,大娘一见到你就觉得跟你投缘,多了的话我也不说了,你开个价吧,要是不太离谱,我就都要了!”

姜英秀也是头一回卖冻梨、花红,不知道该怎么报价,心说还不如先在小徐子那儿出一批了,也好探问一下行情!

“大娘,你老看着给吧,俺信得过你!”

话虽然说得漂亮,姜英秀却也打算借着这件事,看看这老太太是个啥样人。

倘若真的打算欺负她不懂行,把价格压得太低,她肯定转身就走,讨价还价的功夫都懒得费。

俗话说得好,物以稀为贵,这年月,大家伙都吃不饱饭,粮食啦、肉啦,肯定是最值钱的。但是水果这东西它稀罕哪!

尤其是冻梨和花红,这可是东北地区的传统年货,就跟过年要贴对子,放鞭炮,吃饺子一样,是东北地区的年俗之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价格自然不可能太低了!

尤其是这腊八都过了,也是时候置办年货了!

至于黄樱桃,这可是没冻上的新鲜水果!

东北地区滴水成冰的寒冬腊月里,这新鲜水果有多难得?那价格还用问么?

老太太犹豫了一阵,最后还是痛快地应了:

“丫头,我看这样吧,咱也不用上称了!这一筐冻梨带花红我给你十块钱,二斤全国粮票,这一包樱桃我给你两块钱,二尺布票,你看咋样?”

呃……

姜英秀迅速地在心里换算了一下,换算标准就是之前她在那个二层楼的饭馆儿买的各种主食的价格。

十块钱,差不多相当于二斤半(一百七十五个)肉馅饺子,二百个酸菜包子,四百个三合面馒头,六百六十六个贴饼子!

她觉得这个价格还算合适,于是干干脆脆地应了一声:

“行,就这么算吧!那大娘你看看找个啥东西装?俺不能这么直接给你倒桌子上吧?”

老太太也是个痛快人,先是拿了个素净的带着手工刺绣的手绢包出来,把钱和粮票、布票数好了递给她:

“你先点点。”

姜英秀没客气,拿过来在手里过了一遍。

嗯,十二块钱,二斤粮票,二尺布票,都没错。

老太太笑眯眯地拐到里屋一趟,不大会儿功夫,就端了个大木盆出来,把冻梨和花红都哗啦啦倒在里头。

这一倒,老太太的笑容就更大了。

冻梨的个头儿都不小,而且还很匀称,很干净,表皮也都很光滑,一个磕着碰着了的都没有。花红一水儿的红艳艳的,也一样是个顶个地品相好,一个带虫眼儿的都没有。

老太太放好了冻梨和花红,又从红木柜子上拿了个白瓷的小罐子,把刚才仔细看过的黄樱桃重新用油纸给包好了,轻手轻脚地放了进去。

姜英秀将钱和粮票、布票塞进了棉袄袖子里,实际上却是收进了空间。

背着空空的背篓,一本正经地跟老太太告了别,就从老太太家往外走。

老太太热情洋溢地送了她出门,一直送到了院门口:

“丫头慢走!有功夫再上大娘家来玩啊!”

姜英秀脆生生地应着:

“大娘您回去吧,不用送了!我哪天有功夫再过来!”

心情愉快地出了大院儿,姜英秀走出了差不多七八百米之后,又绕着一个居民区溜达起来。

远远地看到有个老爷子蹲在巷子口抽烟,一个年轻女人拎着个包袱皮儿,低着头,从老爷子身边经过,进了巷子。

过了一会儿,又有个中年男人,背着个麻袋,从老爷子身边经过,进了巷子。

姜英秀的心砰砰砰地跳了起来。

第85章 黑市1

这该不会就是她想的那样吧?

姜英秀呆在原地没动,她打算再看看。

过了一会儿,从巷子里出来了个戴眼镜的年轻人,怀里抱着个包袱,背上还背了个袋子。

又过了一会儿,又有个穿着很时髦的卡其色列宁装毛呢外套的女人走了进去。步态袅娜,气质温婉,美丽动人,风摆杨柳一般,很是引人注目。

有意思的是,她怀里也抱着个包袱皮。

姜英秀看了一会儿,这来来往往的人可真不少,没几分钟,她就决定要亲自试上一试。

姜英秀悄悄地从空间里又放出来些花盖梨在自己的背篓里,然后慢悠悠地走了过去。

刚到巷子口,那抽烟的老大爷就把她拦住了:

“丫头,你这是噶蛤去?”

姜英秀抬头看了老大爷一眼,指了指背篓,说道:

“俺来走亲戚。”

看着她的笑容,大爷也乐了:

“行啊丫头!小人儿不大点儿,胆子还挺大!这么大点儿就敢自己个儿出来走亲戚了?”

“嘿嘿嘿,走亲戚有啥好怕的?”

老大爷看着姜英秀那巴掌大的小脸儿,还偏偏摆出来一副大人模样,冲他笑得意味深长,不由得觉得可乐,愉快地吐了个烟圈儿:

“那就麻溜地,快去吧!”

姜英秀乐呵呵地哎了一声,溜达着进了巷子。

巷子里头空空荡荡地,竟然一个人也没有。

姜英秀放缓了脚步,慢慢地挪了过去,一边挪,一边侧着耳朵,细细地听着周围的动静。

很快就听到,一扇大门里,传来一些嘈杂的声音。似乎有点儿远,还有点儿乱,听不清说的是什么,但是她直觉就是这里没错了。

姜英秀伸手去推门,轻轻一推,门就吱呀一声开了。

门后站了个身高接近一米八的壮汉,一张黑脸,乍一看跟黑人皮肤颜色差不多。

半张脸长了两只大大的牛眼,因为皮肤黑,眼白就特别显眼,另外半张脸上都是黑乎乎的络腮胡子,根本看不清鼻子和嘴都在哪儿。

棉袄上扎了个麻绳,脑袋上扣了个狗皮帽子,抄着俩棉袄袖子,要不是身上没有挂着把大砍刀或者三八大盖儿之类的,看着真跟电视剧里的土匪差不多。

姜英秀暗暗吐槽,这要不是心理素质好,还真得被他吓一跳!

壮汉皱着眉头,上下仔细打量了姜英秀一番,瞅了瞅她身上的背篓,掀起来盖在上头的麻袋片扫了一眼,然后又探出头看了看她身后空荡荡的巷子,然后才扬扬手,放她过去了。

看样子她是没有猜错!

姜英秀美滋滋地进去了,这院子还挺大,而且挺空。不过倒是打扫得挺干净,地面上也没有积雪。

院子里除了几棵碗口粗的树和俩大水缸之外,啥也没有。那树叶子都掉光了,只剩下秃秃的枝干,看着就感觉特别的萧索破败。

姜英秀一路向前走了好几分钟,走到头儿是一排青砖瓦房,每扇门都是关着的,但是已经能清楚地听到里面传来的讨价还价声。

姜英秀选了看起来最经常开关的一扇门走了过去。门是刷了红漆的老式木门,上面的半扇还带着雕花,里面有两只黑溜溜的眼睛,从雕花那儿看了她一眼,才把门打开,放她进去了。

那双黑溜溜的眼睛,属于一个一脸精明相的年轻女人。她看着姜英秀的小身板小模样,不知想到了什么,忍不住嘿嘿地笑了好几声。

姜英秀回以一个甜甜的笑容。

进去之后,顿时觉得大开眼界。

没想到这个黑市的规模竟然可以这么大!

比起青石板桥那里的集市,几乎也不差什么。只是到这里来的人远没有集市上那么多罢了。但是若要论商品的种类,似乎远远比那集市上丰富许多倍呢。

这一排青砖瓦房内部都打通了,外面看着,是彼此独立的长长一排房子,里面看上去,却跟个长条形的广场似的。

好多人蹲在地上,面前摊开一张包袱皮,包袱皮上摆着自己带来的、各色各样的准备交易的东西。

这些摆摊的人,基本上分成了面对面的两排,几乎将整个大厅都给占满了。跟集市上似的,只留出来了中间的道路,大概有三四个成年人肩并肩那么宽。

只不过,摊位之间距离倒是都不算近,空地方还是挺多的。

也有一些人,在路中间慢慢地走着,东张西望,左右撒嘛,寻找着自己需要的物资。

还有些人正在低声交易,姜英秀凑过去旁听了两回。还好奇地提了几个问题,也迅速地得到了自己想要知道的答案。

这地方的交易方式十分灵活,既可以以物易物,也可以用钱用票。具体怎么交易,只要双方都同意就成,没人来管。

不过,不管有没有顺利地买到或者卖出任何东西,退场的时候,都得在出口缴费。

缴费标准是按人头算的,每个人都需要缴纳两毛钱或者一斤粮票。

如果实在没有钱、也没有粮票的,还可以用粮食或者其他实物代替。

粮食的话,二斤大米、白面这样的细粮,四斤高粱米、小米、苞米碴子,苞米面这类的粗粮,或者六斤地瓜干、土豆干、豆饼块儿之类的东西,都可以。

姜英秀决定先看看大家都有什么,然后再把自己的东西摆出来。

走到之前她看到的那个穿列宁装的漂亮女人的摊位的时候,姜英秀眼前一亮。

那女人的包袱皮上,摆着的竟然都是一些金银珠玉、珠宝首饰。粗粗一数,大大小小地加起来,差不多有十二件左右。

其中有一串长长的民族风项链,造型十分漂亮,而且最关键的是,它的主体,是二十几块儿大颗大颗的、形状各异的绿松石。

最大的两颗,几乎跟姜英秀空间里的板栗个头儿差不多。而最小的一颗,也有鹌鹑蛋那么大。

姜英秀瞬间眼睛就亮了,不由得脱口而出:

“同志,你这链子怎么卖的?”

“二十斤白面,二十斤大米,二十斤全国粮票,哪种都行。”

这女人的肤质细腻,面容精致,一看就是养尊处优的主儿。只是眼睛底下有浓重的黑眼圈儿,肤色有些过于苍白,神情也很有几分憔悴。回话有气无力地,透着几分浓浓的不舍。

第86章 黑市2

旁边有几个凑过来看热闹的,不由得纷纷嗤笑出声。有些甚至还纷纷开口怼搡起她来:

“唉呀妈呀,大妹子,看你这穿戴,也人模狗样地,像是个体面人,咋能净欺负人家小孩伢子不懂行哪?”

“就那么几块儿破石头,还敢要价二十斤细粮!我呸!这玩意儿都是资产阶级的奢侈享受,要我说呀,就应该砸烂了、烧了埋了!”

“这玩意儿倒是怪好看滴……可惜既不是小黄鱼,又不是袁大头,不当吃、不当喝的,除了摆着看,还能噶蛤?咋还敢要价这么高呢?”

姜英秀却觉得这个价格还算公道。又轻轻翻动了一下摊位上其它的几件珠宝首饰,一一问了问,觉得要价都还可以接受,于是干脆利落地开始还价:

“我都包圆儿了,能给便宜点儿不?”

“这位小同志,看来你也是个识货的。我这都是好东西,要不是家里有急事,我说什么也不会卖的……”

列宁装女人嗓音柔柔地,天然自带一种能把人心挠得贼拉痒痒的小羽扇效果,絮絮地说了半天,两大颗眼泪在眼圈里滴溜溜地转,将一双美目洗得更加楚楚动人,却偏偏坚强地不肯落下来。

姜英秀越听越有几分不耐,同时竟也觉得有几分不落忍,最终干脆利落地打断了她的碎碎念,给了个一口价:

“这东西当然是好东西,要不然我也不能买。只是现在这年景你也知道,现在啥东西都没有粮食金贵,啥玩意儿都不如粮票好使。

我就给你六十斤全国粮票,再加一筐板栗。你看行不行?要是不行,咱们买卖不成仁义在。要是你觉得还成,咱们就这么换了!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你看咋样?”

那列宁装女人咬着嘴唇,要哭不哭了地纠结了半晌,最终还是轻轻地点了点头,决定跟姜英秀换了。

她摆摊这么半天,腿都蹲麻了,大多数人路过时却只是扫上一眼,一见不是粮食衣物之类的,看都不稀得看。

也有个别人会蹲下来看个稀奇,却连价格都不问。

后来倒是遇到过一个问价的,却是个不怀好意的男人。只借着问价,不断地东拉西扯,套她的话,甚至还想要动手动脚,却没有一星半点要买东西的诚意。

这个砍价砍得有点凶的小丫头,其实似乎算得上是唯一一个诚心诚意想买她的东西的。

其实她心里也清楚,黄金珠玉这类的东西,虽然确实是好东西,但是在如今这个世道,想换这么多粮票,还真是没什么可能。

这小丫头大概也是个不懂行情的……

再说自己又着急用钱,不趁着这回赶紧换了,放的久了,指不定还会惹出什么麻烦的事情来呢!

姜英秀倒真不是不懂行情。

只是,一来,她还带着后世的思维,觉得这些珠宝玉器,都是无价之宝。再加上还有可以用来投喂空间的绿松石和玉石在里面,花多少钱都值得。

二来,她的钱啊、粮票啊,来得都太容易了。

不管是上辈子还是穿越后,她赚钱,似乎都比别人简单许多。

压根儿就没有经历过像姜家老爷子老太太那样,一年到头土里刨食,汗珠子掉地上摔八瓣儿,最终还剩不下几个大子儿的辛苦烦难。

自然,也就很难学会把一分钱掰成两半儿花的本事。

姜英秀二话不说,递给她一把粮票,还从背篓里拎出来一个柳条筐子,里面是满满一筐颗粒饱满的板栗。

姜英秀将包袱皮里的珠宝一股脑都收了起来,明面上是直接塞进了背篓,实际上,已经悄然收入了空间。

她不由得有几分期待,空间这回吃到这么多“补品”,不知又会带来怎样的改变?

姜英秀收好了珠宝,一双眼睛笑得弯弯的,好像两个小月牙,耐心地看着列宁装女人急匆匆地收了自己拿给她的粮票,细细地清点了两遍。

然后那女人又打开一个印花刺绣的手绢包,将厚厚一叠清点无误的粮票,板板正正地放在里面,仔仔细细地裹好了,紧紧地、牢牢地拴在手腕上,才弯腰去拿姜英秀从背篓里拿出来的那一筐板栗。

大概是看姜英秀个子娇小,又是单手拎出来的,她还以为这板栗没多少分量,结果第一次竟然没拿动。

她惊讶地抬头看了姜英秀一眼,见姜英秀只是笑盈盈地望着她,就又加了些力气,还是很费劲儿地憋红了脸,才把板栗筐给抱了起来。

这一筐板栗,竟然这么沉!她给了姜英秀一个柔柔的、感激的笑容。

姜英秀淡淡地笑了笑,只说了一声“两清了”,就云淡风轻地走开了。

其实她只是面上淡定,心里早已乐开了花。

别的不说,单只那一挂绿松石的项链,她这六十斤粮票,就赚大发了!上次她那一串精致小巧的绿松石手链,就让她的空间扩展了多大面积呢!

再者说,那一堆珠宝里面,还有一个水头不错的翡翠镯子、一个两寸多长的羊脂白玉平安牌、一串黄玉算盘珠儿的一百零八颗佛珠手串儿,和一个雕工相当不错的墨玉鱼形香囊呢!

单这几样东西的艺术价值,放在后世,怕是都可以放进地方性的博物馆了。

不过,一想到这些漂亮得让她忍不住赞叹的艺术品,都要被空间嘎呗儿嘎呗儿地当零嘴儿给吃掉,她这心情就有点复杂。

姜英秀脸上的表情变幻莫测了半天,然后继续沿着整个长方形广场样的大厅,挨排儿观察地上的各种摊位。

这地方,还真是啥玩意儿都有卖的。

姜英秀一走一过,已经看到了好几种出乎意料的商品。

生意最火爆的,是几个卖生活用品的摊位。卖粮食的、卖猪肉的、卖蔬菜的、卖豆油的、卖布料的,这几个摊子前面,都有不少人在排队。

有些生意比较冷清的摊位,反而放着很多姜英秀感兴趣的东西。

比如说她就看到一个戴着眼镜的中年人,摆了一地的线装书。他这个摊位面前几乎无人问津,不过他似乎也不怎么在乎,自己拿着本书,蹲在那看得津津有味。

第87章 黑市3

还有一个年纪很大、身子骨却很硬朗的老人,摆了一地的徽章,还有些军用望远镜、军用书包,军用水壶之类的东西。

老爷子倒是准备充分,自己还带了个小马扎,以军人般的姿态,板板正正地坐在那儿,慢慢地等待,一丁点儿也不着急的样子。

这个摊位前倒是有那么小猫两三只,不过也只看不买,似乎连问价的意思都没有。

姜英秀将整个黑市逛了个遍,基本上算是心中有数了,然后在书摊和徽章摊子不远处找了个空地。

把自己用来盖背篓的麻袋片铺在了地上,发现一片麻袋不够,就又从空间里偷渡出来一片,拼成了一个还算比较大的摊子。

紧接着就开始慢条斯理地往这麻袋片铺成的摊子上头摆东西。

头一件,就是一头完整的狼。

姜英秀选了个头最大,样子最狰狞的一头。

姜英秀把狼摆在了她的摊子最前面,只搭着一点点麻袋片的最外边儿,大部分狼身都直接贴在了青砖地面上。

这样才比较有吸引力么!

之后,她还慢悠悠地摆出来了一堆板栗、一堆松子、一堆榛子、一堆山核桃、一堆花盖梨、一堆花红、一堆黄樱桃、一堆沙果,一堆槟子。

分成左右两堆儿,除了冻梨比较占地方,别的东西,每一小堆儿看起来都差不多大。

姜英秀将这些东西摆完了,她的摊子前,也陆陆续续地围上了五六个人。

“哟嚯,好像是个真家伙嘿!”

“这老大!这皮子上好像还没有伤……小丫头,这玩意儿是咋弄死的?这玩意儿是狼还是狗啊?”

“哎呀呀,这囫囵个儿卖忒吃亏了吧!这要是收拾好了单卖,光这一张皮子就能卖个百八十的!”

“哎呀呀,这老多山货!这啥玩意儿?还有新鲜水果,给尝不?”

众人七嘴八舌,说啥的都有。

“不给尝,爱买不买。”

姜英秀十分淡定地应了一句,把前面一大串问题都自动忽略了。

哼哼,东西她虽然摆出来了,又不一定要卖。价格不合适的话,她就再塞回空间里去呗,反正也不费啥事儿。

空间进化过几次之后,像这种近距离的存取,基本上心念一动就够了,精神力的损耗都已经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了。

而且,她现在不需要进空间,也可以清清楚楚地感知到空间里的物品的样貌,位置,数量。这是一个相当大的变化。这个新功能,对存取物品来说,特别方便。

不进空间,她依然感知不到空间里的环境,但是却能很清晰地在心里定位物品的位置。

将外界的物品存入空间的时候,也可以很轻易地存放到指定的地方。

姜英秀的回答引起了一阵哄笑和一片议论声:

“嘿哟哟,这小丫头片子,还挺拽!”

“你这叫啥态度啊,你以为你是谁啊,国营商店售货员啊?”

“我看这孩子挺好,大方!这么一丁点儿就这么厉害,这长大了还得了?”

“这丫头一看就是咱们黑瞎子岭人!够直爽,够实在!”

“也不怪人家拽,你看看人家这东西,哪一样不是稀罕物?!”

议论了半天,终于有人把话题扯到了重点:

“丫头,你这老些稀罕玩意儿,都咋卖地呀?”

“这头狼整只卖,三百块钱搭三百斤粮票。这干果和水果全都论堆卖。这边每一堆都十块钱,搭二斤粮票。这边每一堆都五块钱,搭一斤粮票。自己选吧。”

“卧槽!这么贵!”

“想钱想疯了吧,你咋不去抢涅?”

“这位小同志,你这要价也太黑了!你怕是不懂行情吧!一头二百斤的猪才多少钱啊?这狼撑死了也就一百五六十斤,肉也不好吃,又不出板油,根本卖不上这个价。你还是给个实在价吧!”

这人说得其实有几分道理,不过姜英秀没有应声。

她发现之前自己买珠宝的时候,这几个人也在旁边围观来着。

估计这几位都不是真的买主,只是在黑市里头瞎转悠看热闹的。

问题是,这黑市不是要收费的吗?谁舍得天天花两块钱或者一斤粮票,就为了看个热闹?那么他们到底是干嘛的呢?

姜英秀正暗暗嘀咕,就听到一个略带沙哑的悦耳声音在耳边响了起来:

“小同志,来,给你一斤粮票,五块钱,那冻梨我要了。”

旁边伸过来一只手,举着一斤全国粮票和五块钱纸币,姜英秀顺着那只手望了过去,是之前戴眼镜看书的那个气质儒雅的中年人。

姜英秀给了他一个甜甜的笑容,收了粮票和钱,然后发现,糟糕,没有东西给客人装冻梨啊。

正在她的小脸儿纠结成一团的时候,中年人已经拿了块儿包袱皮出来,平铺在了她摊子前面的地上:

“装这里吧!”

姜英秀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赶紧急急忙忙地把摊位上的冻梨一个一个捡起来,全都放到了包袱皮上,还从旁边抓了一大把花红,放到花盖梨上头:

“这花红也挺好吃的,这个不要钱,您尝尝鲜吧!”

一边语气诚恳又带点歉意地说着话,一边两手灵巧地把包袱皮打成了包袱,还打了个活结。

中年人三步两步就拎着包袱皮,回到了自己的摊位上,旁边的军姿老爷爷也扔下自己的摊子过来了。

老爷爷从自己身上背着的、绣了个红色五角星的军绿色书包里,拿出来一大把票和钱:

“小丫蛋儿,樱桃、沙果、槟子、花红,这几样我都要了!”

姜英秀接过老爷子递过来的票和钱,迅速数出来四张二斤的粮票,和八张五元的纸币,麻利地把剩下的还了回去:

“好嘞!这干果您不来点儿?”

“干果谁家没有啊,这水果才真是稀罕哪!”

老爷爷看着姜英秀的动作,笑呵呵地说道。

姜英秀笑得眉眼弯弯,嘴巴都合不拢了。

今天真是自己的幸运日!

先是一进黑市就淘到了那么多宝贝,估计短期内都不用愁怎么投喂空间了。紧接着刚摆上摊子没多大会儿,就做成了两笔生意,简直可以说是鸿运当头啊!

她把刚刚收到的两笔钱和票都塞进了袖子,当然其实是悄悄偷渡到了空间里,然后一转身,就从背篓里又往外掏了掏,打算立马补货。

第88章 黑市4

不过,姜英秀翻箱倒柜地在背篓里掏了半天,最终却只掏出来两个冻梨。

看起来就像是从最底下翻出来的,表面上黑乎乎的,似乎还有点脏。嗯,这俩干脆也别卖了,自己个儿吃了吧!

其实,姜英秀本来是打算再从空间里弄些水果出来补货的。然而不知为什么,突然间却觉得心中一凛。那种不知何来的危险预感,让她瞬间停下了动作。

考虑到反正自己最近也不怎么急着用钱,这个地方又是头一次来,还是别太张扬的好。

她的背篓虽然很大,能装下一头巨狼,再加上这么多干果水果,也已经是极限了。如果再源源不断地从背篓里拿东西出来,明眼人一看,就会发现不对劲儿的。

这样想着,她就只取了两个冻梨出来,把背篓的盖子盖上,然后转过身去,将冻梨拿在手里,在衣襟上擦了擦,然后就一边舔嘴抹舌地开始啃,一边继续一脸傲娇高冷范儿地看摊儿。

刚刚围着她的几个人,见到儒雅中年男和军姿老爷爷从她这里买了东西,就都不说话了,然而只在旁边看着,却并不散去。

姜英秀没太在意。

卖东西摆摊,还能拦着不让人家看热闹了?

后来陆陆续续地又有些人过来问价,有些人只是随便问问,但更多人却是诚心要买,才开口问价。

而且,果然不出所料,大部分能来黑市买东西的人,财力都比较雄厚,花钱也比较大方。

姜英秀摆出来的干果,一堆儿一堆儿地,陆陆续续都卖出去了。最终她面前,只剩下了那头面目狰狞的巨狼。

姜英秀干脆把麻袋片都收了起来,只把那巨狼独一个孤零零地留在地上。

闲着也是闲着,姜英秀粗略地算了算,倘若不考虑这头没能卖掉的狼,她这趟进城,可以说收获颇丰。

跟小徐子和姚大叔走动了一把,建立了可以彼此长期合作的信任关系。

从姚大叔那里淘到了两套瓷器和几件家具。

从饭馆买了够吃好几天的储备粮。

在居民区的老太太庄大娘手里赚到了十块钱,二斤粮票,二尺布票。

在列宁装女人手里买到了十二件珠宝,其中至少有四件,可以用来投喂空间。

卖掉了自己摆出来的干果和鲜果,总共收入六十五元现金,十三斤粮票。

自己手头上现在是物资多,现金多,票券少,看来以后得多注意收集一下。

姜英秀正想着,突然看到有只手在自己眼前晃来晃去。

她定睛一看,对面是个长得很精神的半大小伙子,正将一只手的五根手指头分得开开的,将手掌心对准了她的脸,在她眼睛前面来回抖动。

眼瞅着那手的距离越来越近,她要是再不回神,那手指肚儿都快戳到她眼睛上了。

唔,只看身高跟块儿头的话,说这家伙十六岁了也有人信。但是那嫩嫩的小脸蛋儿和手上的白皙皮肤,毫不犹豫地出卖了他的实际年龄。

虽然姜英秀不怎么擅长看人的年纪,还是可以很确定地判断出,这家伙的年纪,绝对不会超过十四岁!

半大小伙子看见姜英秀终于回神了,笑了,露出来一嘴整齐干净的牙齿。

这一笑可倒好,两只原本还很威风的狭长眼睛,顿时眯成了两条细缝儿。原本很帅气很精神的脸型和五官,也一下子增添了许多喜感。

姜英秀也乐了,嘿,自打穿越以来,头一回碰见个比自己个儿眼睛还小的。

“小丫头,你这神游得够久的啊!喊了你五六声儿都没听见!嘿我这暴脾气!我说你这狼打哪猎来的?咋浑身上下一个枪眼儿都没有呢?”

“我爷爷用绳套抓住的。具体咋弄的,我也不知道。”

姜英秀看见他的小眼睛,就觉得心情十分愉快。于是随口给出了个听起来还算过得去的理由。

反正这家伙这辈子都不见得有机会跟姜老爷子碰面,不怕他对质去。

半大小伙子歪了歪脑袋,继续提问:

“你这狼摆出来就是要卖的吧?咋不拆好了再卖呢?这样卖囫囵个的多亏啊?”

“呃……”

这家伙上辈子怕是个哑巴吧!两辈子的话都攒到这辈子来说了!

姜英秀决定不搭理这个自来熟的家伙,不过,又有点怕他磨叽起来没完没了,要知道话唠一旦打开了话匣子,那是说上三天三夜都不待累的!

于是轻轻松松地用三个字就怼了回去:

“我乐意。”

那半大小伙子原本的絮絮叨叨瞬间戛然而止。

这话说滴,让人怎么接啊?俗话说得好,有钱难买我乐意!人家一句“我乐意”,简直把他接下来的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长篇大论都给堵死在了嗓子眼儿里头。

就在他一愣神的瞬间,姜英秀又补了一刀:

“三百块钱搭三百斤粮票,要买就买,不买拉倒。别耽误我闭目养神!”

“嘿——我个暴脾气!”

半大小伙子几乎就要拔地而起,然而,看着姜英秀就那么自然而然、踏踏实实地闭上了眼睛,养起了神,他一下子就顿住了。

这小丫头,看穿戴明明就是个农村人,一身大窟窿小眼儿还有点逛荡的、补丁摞着补丁的旧棉袄旧棉裤,小脸儿还没有自己的巴掌大,却不知为啥,好像周身都带着种让人无法轻忽的气势。

这狼真是要价太黑了。仔细算一算,哪怕凭着自己的本事和门路,再精加工一番,怕是也没多少赚头。不过,说不清为什么,他突然就很想把它给买下来。

还没等他理清自己的想法,他就听到自己的嗓音带着点欢快地说:

“嘿,小丫头,赶紧把眼睛睁开,要不粮票该长翅膀飞走了!

他抓着一大把粮票和现金,在那小丫头面前来回挥舞着,好像在挥舞一把小鱼干,引诱一只牙尖爪子利的小野猫。

姜英秀听到这话就睁开了眼,不都说自己这价格定得太黑了么?怎么竟然还真有人买?是人傻钱多,还是有什么企图?

姜英秀有几分狐疑地眯了眯眼,不过,不管那么多,先卖了再说吧!想来至少今天这个地方,不会有人出更高的价格了。

9第89章 屠宰场

姜英秀痛痛快快地收了现金和粮票,认认真真地清点了一遍。

嗯,还不错,数目都对,一分钱、一张票,也没少给。这小眯缝眼儿的为人还不错么!

姜英秀浑然不觉自己又不厚道了,才见面没到两分钟,已经偷偷给人家取了个绰号。

数完了钱,忍不住眉花眼笑,动作麻利地拿了一只麻袋片出来,单手提着狼身,就往麻袋里塞。

周围一群人都看呆了。

艾玛,这丫头,这可真是天生神力啊!

这一头狼,还这老大个儿,又是连皮带骨的,少说也得有一百五六十斤吧!

这丫头瘦瘦弱弱、娇娇小小的,目测身高还不到一米,撑死了也就九十公分(厘米),竟然一只手就能拎起来一半,还丝毫不见吃力?

姜英秀三下两下就把那头巨狼塞进了麻袋里,然后两手一提,还将麻袋抖了抖,调整了一下狼在麻袋里的位置,然后轻轻松松地抓着麻袋角,把它拎了起来,递给了正傻傻地张大了嘴巴,盯着自己猛瞧的小眯缝眼儿。

小眯缝眼儿见姜英秀把狼递了过来,连忙用双手一接,结果一个趔趄,差点没摔了!

他栽歪了一下才站稳,不由得脱口而出:

“真特么沉!”

看着姜英秀轻轻松松的,他还以为没多少分量呢。

姜英秀笑眯眯地冲他挥了挥手:“两清了。”背起自己的大背篓,转身就走向了旁边的摊位。

她现在要钱有钱,要票有票,要吃的有吃的,现在就缺一些粮食和蔬菜类的种子、以及布料和衣物了。

只是,她看着左右两侧的摊位,有些舍不得移开眼。

那卖线装书的中年人和卖徽章的老爷爷,刚刚都照顾了她的生意。而且他们两位的摊子上,也确实都有她喜爱的、感兴趣的东西。

不过,这两位既然摆摊摆得气定神闲,还有心情有财力从自己这里买水果,可见这摊子上的东西,价格跟姚大叔那里必然是两个档次啊。

她有几分纠结,觉得还是要问问价格,看看自己买不买得起。倘若还在自己能够承受的范围内,就买上几件……

姜英秀先后看过了老爷子和儒雅中年人的摊子,精心挑选了两套徽章,一个军用水壶,一个行军锅。

又从中年人的摊子上挑了一套毛笔字的手抄本。它可能是一套文集,当然也可能是一套笔记心得之类的东西。姜英秀只是随便翻了几页,就决定要买下来了。

因为,这手抄本的字迹非常漂亮,让姜英秀一见倾心。

虽然书皮已经没影了,压根儿看不到作者是谁。而且书卷的边缘上都磨起了毛边,保存得很是一般。不过,单单看这一笔字,姜英秀就觉得它很有收藏价值。

在这两个摊位上,姜英秀总共花了五十二块钱。在老爷爷的摊子上花了四十二块,在中年人的摊子上花了十块钱。

这五十二块钱,算是除了那十二件珠宝之外,最大的一笔支出了。

好在两人竟然都没有提出要粮票什么的,不然她还真拿不下来。

姜英秀又去之前看好的几个摊子上,用现金和粮票分别换了十斤大米,十斤白面,一条子猪肉,一扇排骨,十斤带鱼,五斤土豆,五斤地瓜,三颗大白菜,两个红萝卜,两个青萝卜,两个白萝卜,一个大南瓜,三斤胡萝卜。

唔,感觉真有点像逛菜市场和超市,然后满载而归的感觉。

她不由得再次感叹这个年代的物价。

十斤大米,只花了两块钱。十斤白面花了三块钱。一条子猪肉(三斤多)花了两块五毛钱,一扇排骨五块钱,十斤带鱼花了三块钱,五斤土豆加五斤地瓜总共两毛钱,几样蔬菜加在一起才三毛钱。

加在一起一共花了十六块钱,而且不要票!

要知道这可是黑市的价格啊!

几乎每样东西都比供销社要贵上一倍左右呢!

用这些价格一对比,她就觉得自己那头狼,简直卖出了天价……艾玛,要是回回卖东西都能碰到小眯缝眼儿那样的傻小子该多好!

她却浑然不觉,此时“傻小子”正在远远地盯着她,观察着她的一举一动。还不断地在心中鄙视她:

哇靠,这丫头这是不过了吗?竟然一口气买了这老些东西!

这里可是黑市啊!黑市!知不知道什么叫做黑市啊?

显摆自己钱多人傻,嫌命长吗?

姜英秀心满意足地大采购了一番,然后交了两毛钱,从黑市的出口走了出去。

外面是一条陌生的街道。两边的房子都门窗紧闭,而且竟然出奇地安静,听不到哪怕一定点儿喧嚷的人声。

看来这个黑市的经营者考虑得很是周到啊。入口和出口开在不同的街道上,这样也比较容易隐蔽。

不过,自己进入那个黑市之前,也看到有人从那个入口,背着东西行色匆匆地出来了啊。那又是怎么回事呢?

姜英秀一边想着,一边腿脚麻利地往前走,然而一口气走了差不多十来分钟,走出了这条死气沉沉的街道,面前却是一片荒芜。

眼前的一大片废墟,看起来像是个废弃的工厂的模样。

这年头还有这种地方?

姜英秀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这个时代,不管是从上辈子看到的历史上看,还是这辈子在这个平行时空里,从她所亲眼见到的现实来讲,简直可以说,到处都在热火朝天地搞建设。

怎么可能会有工厂被废弃呢?

再想到自己之前进入黑市的时候,看到的那个从黑市里面出来的年轻人……姜英秀瞬间就明白了,这里恐怕并不是什么出口。

而是那个黑市的经营者,屠宰“肥羊”的“屠宰场”吧。

姜英秀心中觉得有点儿复杂,一方面感叹自己这运气,头一回上黑市居然就能被黑吃黑,另一方面,又隐隐约约地有些莫名地兴奋。

她感觉自己身后目前并没有盯梢的人,至少她没有听到脚步声,也没有感觉到紧盯着自己的视线。

所以,如果这时候她躲进空间,就这么消失不见,会造成什么效果呢?

呵呵,即便有人紧紧地盯着自己,看到自己突然间原地消失了,也会被吓得不轻吧?

不过,姜英秀觉得自己还是应该厚道一点儿。

她走进了那片疑似被废弃掉的工厂废墟之中,拐到一面墙的后面,四下望了一眼,没发现摄像头和盯梢的人,就一闪身,进了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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