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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天猎魂女》


第一章:人命

1966年年初,大兴安岭呼玛县漠河村。

严寒把几乎所有人都封闭在了家门里,虽然已经出了正月,串门的人少之又少。

但是在这风雪之中,山路上一个女子正在抹着眼泪走下山,她戴着一顶厚厚的棉帽,一条灰黑色的围巾挡住了大半张脸,只漏出一双泪汪汪的大眼睛。女子擦着眼泪的手指又黑又红,指甲缝里还有脏兮兮的黑泥。

正午时分,天气稍见暖和,一个出门打猎的中年男人发现了她。“这不青月庵的丫头嘛!你咋啦?”中年男人把猎狗栓到旁边一棵细杨树上,走近那女子。

女子见是熟人,眼泪更是倾泻而下:“常大爷,老神婆非要赶我下山,您快劝劝她老人家吧!我不走她就拿铁钩子打我,我实在是没法子才出来了啊!”

“丫头,你别哭了,这大冷天的,别把眼睛哭坏了。你先去找你大娘,让她给你煮碗茬子粥暖和暖和。我回村找佟二爷拿主意。”

常大爷本名常大春,今年刚满五十,身体硬朗得很,今天三岁的小孙子馋肉了,哭闹个不停,常大春没办法了才在这大冷天出门打猎。想着前几天设下的套子还在山上,就上山看看有没有收获,竟不想碰到了这事。

女子随常大春下了山。常大春媳妇是个勤快人,不大的院子收拾得干干净净。“老婆子!”常大春刚进院子大门就敞开嗓子喊。

屋里传出了一个嗓音低沉的女人声音“来啦来啦!打着啥啦?”走出来的女人裹着黄色的皮衣,下身是肥大的棉裤。

“莫寻丫头?这不是青月庵的莫寻丫头么?咋啦?哭啥啊?”常大娘也是个热心肠,见莫寻哭得可怜,就马上迎进了屋里。

“今个早晨也不知道我师傅咋了,非要赶我出去,您说她老人家都八十多了,自己一个人在山上住我能放心嘛?我不走,她就拿烧红的铁钩子打我,您瞅瞅我这身上…”说着,莫寻撸起袖子,一条条红色的斑痕触目惊心。

“这咋打成这样啊!还打着哪了?老头子你带孩子出去,我给丫头上点药,这都烫出泡了!这是因为啥啊?”常大春听了媳妇的话,带着小孙子去了佟二爷家。

村里大部分都是清朝满族佟佳氏的后人,其中以佟二爷声望最高,说来也是佟二爷运气不好,刚考上秀才,大清就没了,只得回乡教书。佟二爷就这么教了村里一代又一代人,人们敬重他,不管村里有个什么大事小情,都愿意问佟二爷拿个主意。

佟二爷家在村东头,是个有三间大瓦房的大门大户,据说这是中秀才时候朝廷出钱给修的,偏房的房门上还有一个匾额,上面提着四个大字“书香门第”,虽说整个院子都积了厚厚一层雪,但是匾额却干干净净。这匾额是早些年村里人凑钱给佟二爷做的。要说佟二爷对整个村的贡献都是特别大的,故此也是颇受敬重。

“佟二爷,山上青月庵出事了。”佟二爷把常大春迎进了屋。

“咋啦?”佟二奶奶要去倒茶,被常大春拦下了“二奶奶您别忙啦,我马上得走。”

“急什么,坐下慢慢说。青月庵咋啦?”佟二爷不紧不慢地起身,从柜子里颤颤巍巍的拿出几块糖给常大春的小孙子。

“今天这小兔崽子非闹着吃肉,我就上山了。结果居然碰到了莫寻丫头,正哭哭啼啼地往山下走呢。过去一问,竟然是让老神婆给赶出来了,要说那孩子跟了老神婆十来年了,干活利索不说,人也不差,咋就赶出来了。我就给她带回家去了,然后这不来找您了嘛!”常大春原原本本的把事情告诉了佟二爷,佟二爷也摸不着头脑。

“这姑娘是做错了啥事呢?老神婆虽然脾气怪了点,但是从来对那孩子都是极好的。”佟二爷说着,拿起了挂在墙上的狗皮帽子。

“谁说不是呢,今天还给莫寻打了,血呼啦的,下手可凶了!”

两人商量了一下,决定带着莫寻上山劝劝老神婆,莫寻是逃难过来的,无依无靠,跟着老神婆还能有口热乎饭吃,再说老神婆年纪大了,身边没个照顾的人也不行。三人在常大春家简单的吃了点饭,就冒着风雪上山了。

青月庵不信佛,也不信道,信的是巫教,也就是萨满。萨满不像佛教戒肉食,村子里的善男信女们时常带些猎物或者家里杀猪的猪肉给老神婆。老神婆也十分热衷于给乡亲们解决问题,谁家的孩子丢了啊,谁家老人生病了啊,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老神婆算得极准,也常常有妙手回春之力,人们敬仰她,就如同敬仰神灵。

莫寻是老神婆七年前在山上采草药的时候捡到的,老神婆可怜她身负重伤,独自一人,就把她留了下来,莫寻那时候瘦得皮包骨,脸上也毫无血色,后背还有一大片可怖的伤疤。在青月庵养了半年多,莫寻的脸竟圆润了起来,老神婆眼见她后背从狰狞可怖到白皙光滑,便觉得这女子是个奇人。

聊着聊着,三个人就走到了青月庵。老神婆正摇头晃脑地跪在神像前,嘴里叽叽咕咕说着些人们听不懂的话,那话是说给她身边的精怪野仙的,自然不是一般人能听得懂的。

“老神婆,我们把莫寻丫头送回来了。这大冷天的,您给她赶走是不给她活路啊!”常大春说。

佟二爷在旁边帮腔说:“对呀,她犯了莫大的错,罚一罚就好了。这孩子照顾了你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就算您非要赶走她,好歹等开春再赶走,现在赶她走她会冻死的!”

“莫寻,我赶你走是为什么你知道吗?”老神婆颤颤巍巍的站起来。转过身,一双浑浊的眼睛紧紧盯着莫寻。

“知道。”莫寻像是受了莫大的委屈:“我正烧火呢,您就突然说我杀了人,我啥时候杀了人,又杀了谁?您也不说个明白,然后要赶我走。您打我骂我,我都认,莫寻这条命杀死您老人家救下的,但是您为什么冤枉我杀人?”

说到这里,佟二爷和常大春都瞪大了眼睛,杀人?这里面有事啊!

“冥顽不灵!”老神婆的声音充满了愤怒。她转过身去,任凭莫寻再问也不说话了。

“老神婆,今个我们爷俩都来了,您好歹得给我们个交代吧!你要是偏说莫寻丫头杀了人,我亲手给她送局子里去,绝不包庇她,要是她没杀人,您单单就是容不下她了,那人我们带走,漠河村这么大,绝不短她一口饭吃。”见佟二爷这么说,莫寻感激地看向他。

要说这些年来莫寻没少往佟二爷家跑,佟二奶奶患有腿疾,是年轻时候上山采蘑菇跌落山崖落下的。要说那病也不严重,但阴雨天就疼得厉害。那膏药莫寻都要熬一整宿,然后大早晨给佟二奶奶送过去。

佟二爷看着,心里也是对莫寻有着肯定,时常想着给莫寻找个好人家嫁出去,哪怕他自己给莫寻添置嫁妆都行,奈何那莫寻是个死心眼的丫头,不管是大官家的少爷还是外面来的知识青年都不嫁。问原因就说自己嫁出去了放心不下老神婆。

“这闺女心肠好,长得也标志,这些年多少家的小伙子巴巴地上门求亲,莫寻姑娘见都不见,今年都二十五六了,村里她这么大的孩子都会打酱油了。她念您的恩情不嫁人,照顾您到老死,您干嘛非要赶她走啊!”常大春也帮着劝。

“她是个大恶大善之人,我仙家说她身上背着成百上千条的人命呢,就凭这一点我就必须赶她走。”老神婆说。

莫寻辩解道:“我怎么就背着人命了?我从被您救回来以后就一直帮着您给村里送药,山路难走我不知跑坏了多少双鞋了。我不敢说自己救了多少人,但是我从来没有害过人。天地良心,日月可鉴。”

“佟二爷,大春。既然人让你们送过来了,我给你们面子,容她一个冬天。但是开春之前她必须得走,要不然会给村子带来灾难!”老神婆的声音铿锵有力,带着无比的坚决。

佟二爷叹了一口气,既然老神婆让了步,给了面子,自己也不好得寸进尺:“我三弟家的小儿子在县城干活,莫寻你要是在这呆不下去了我就给你说和说和去,要说吃口饭肯定是没啥问题。”

见佟二爷这么说,常大春也接话说:“对,佟三爷小儿子可有出息了,在玉器店当一把手,莫寻你跟他干活肯定能行。”

莫寻止住了哭泣:“我不是不能走,但是我是实在放不下师傅,佟二爷要是我走了,你多照顾照顾我师傅。”佟二爷拍拍莫寻的肩膀,这姑娘是个好样的。

“你怎么说也没用,就算今天你回来了,开春之前必须走,谁也劝不了。”老神婆看得烦腻,便催促莫寻打发佟二爷和常大春回家,然后自己继续跪坐在神像前。莫寻从香盒子里拣出三根香,交到佟二爷手上。佟二爷接过香,常大春递过火柴点燃焚香,然后拜了三拜,插在了香碗里。

“走吧,过会下山天就黑了。”常大春扶起佟二爷,两人裹紧棉袄,冒着风雪下了山。

第二章:认命

送走了佟二爷和常大春,莫寻马上换了副神情,不再一脸委屈哭哭啼啼,而是要吃人似的盯着老神婆:“你知道什么?”

老神婆颤颤巍巍的举起手,指着莫寻说:“你不是人。你杀过很多人。”

莫寻的脸色更黑了。“你知道我杀人但是你知道我为什么杀人吗?”

莫寻从神像前拿起一坛酒,毫不在意的倒在了碗里。“那还是很久之前,我卖身给一个大户人家做丫鬟,做了没两年,他家被发配沧州,我也被充了军妓。你知道军妓的生活是什么样子的吗?我每天要被几十个士兵凌辱,我羡慕那些跟我同为军妓的人,她们会生病,会死去,但是我不会,我想方设法可是我死不了。我只能活着,活得不如一条狗。”

“于是我答应找了那个人,我报了仇,我杀了整个军队的男人,他们都是活生生的人,有父母有兄弟姊妹有,但是在战争中却做连基本的人都不做了。他们成了将军们的傀儡,他们将鞭子挥像自己国家的女人,提着长枪挥向敌人,他们从没有想过,军妓也是人,也是有血有肉的人,军妓也是别人家的女儿,也有爹娘心疼。你说他们不该杀吗?”

莫寻和老神婆朝夕相处了七年,但是从未谈过这件事,莫寻不提,老神婆也不问。如果不是老神婆闹出这一出,直至老神婆死去,莫寻都不会跟她提起这些事。

“你活了多久了?”老神婆忍不住问她。

“你不是相信这些鬼神吗?我受苦受难的时候你的神在哪里?国家连年战乱,人们只能躲在地道里苟且偷生的时候你的神在哪?”莫寻答非所问。

“你不信神佛,那么你为何每天焚香祈祷?”老神婆问。

莫寻没有回答,她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回答,她不愿意承认这七年来自己习惯了甚至喜欢上了和老神婆相处的感觉。

“我活了很久了,久到连我自己都不太记得自己活了多久。两千多年前,我还是个傻子,我以为只要肯干活就能吃饱饭,于是我拼命干活,却依旧受尽侮辱。后来我的头脑变得清楚了,我可以辨明是非,于是我开始到处躲藏,我怕有人知道我的秘密。”莫寻对老神婆缓缓道来。

“七年前,那是大灾年,我晕死在了山上。你救了我,但是你的仙家不准你救我,他们怕我。我煞气冲天,他们甚至不敢靠近我。我很感谢你七年前不顾一切救了我,我也很希望留在你的身边照顾你。但是不包括纵容你把我的秘密泄露出去。”

说着,莫寻话锋一转:“年前,你去村里佟三爷家喝满月酒,口不择言竟然把我的秘密宣之于口,如果不是你的仙家上身堵住了你的嘴,你知不知道你会酿成多大的灾难。我知道我在这里待不下去,但是我依然想为你养老送终,你却觉得我对你起了杀心。”莫寻越来越激动,老神婆的头渐渐垂了下去。

她在仙家的口中多多少少知道了莫寻不是平常人。但是没有想到她竟是个活了两千年的人精。她并没有传说中人精的聪明,智力水平勉强在普通人的水平,不会一点点阴术,她除了不会变老,不会死去,甚至不如一个普通人过得体面。她穿的是最破的棉袄,吃的都是馊掉的糙米。

“我没有多少日子了。等我走了,你把青月庵一把火烧了就走吧。往长白山走吧,那里有你的贵人。这是我能算到了全部了。”老神婆伸出那双枯槁的手,紧紧握住了莫寻的手。莫寻的手上已经长出了冻疮,通红通红的。

“其实我可以让你多活几年,我可以找那个人做交易的。我有很久没有和别人讲过我的事情了。我怕有人抓我,你既然想听,我想多和你说些。”莫寻抽出自己的手,她还是不习惯这样。

活了几千年,她几乎没遇到过能这样善待她的人。老神婆算是那为数不多几个人中的一个了,她帮她治病,给她温饱,教她认识草药,其实她打心底感谢老神婆的恩情。

“我活不过今年,你帮不了我。寿命熬得过但是劫难熬不过。”老神婆再次伸出手,她紧紧的攥住了莫寻的手。这个女孩何尝不是让她感觉到了温暖呢。

老神婆是前清人,从小就生活在漠河村,她原姓瓜尔佳,她的父亲是前清的贵族后裔,但是并非嫡子,从小不受家人重视,十五岁就独自一人做草药山丁子生意。在一次收药材的时候,他和他的奴仆被山匪打劫,不仅仅是几车的药材,就连随身的盘缠都被劫走了。

就在这时候,他们遇上了佟二爷的表叔父,也就是老神婆的外祖父,他把他们主仆二人带回了家,也就是在这里,他认识了老神婆的母亲,她的善良温柔深深的吸引了他,他决定生活在这里。成亲一年以后,他们有了自己的孩子,也就是现在的老神婆。也就是说老神婆小时候是十分幸福的,父母相爱,家庭富庶。

随着老神婆长大,时局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清朝覆灭,民国政府成立,战火也烧到了偏远的乡村,老神婆的父亲在一次进城卖药以后,再也没能回来。谁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死的,就连尸体也没有运回来。

父亲死了以后,老神婆和母亲的生活没有了保障,在村里人的劝告下,母亲决定让老神婆嫁人,那时候老神婆才十五岁,却被迫嫁给了隔壁村子陈地主家。陈地主家老来得子,奈何儿子患有眼疾,年近三十了还没有姑娘愿意嫁过来。说来也是陈地主要求太高,不是旗人不要,过了十八不要,长得不标志不要。就这样,老神婆嫁给了一个比自己大十多岁的老光棍。

事实上陈地主家的儿子对她并不算差,每天好吃好喝的供着她,了解老神婆喜欢医术,他就到处托人买医书给她研究。还请先生教老神婆医术。

那时候西医刚刚进入中国百姓的视野,有先见之明的小陈地主还请了洋人过来。她学了英语,学了洋乐器,嫁过来没几年,老神婆的公公死了,老神婆的丈夫接过了家里的财产,他和老神婆联合那些传教的洋人开了第一家中西结合的医院。

老神婆和丈夫都是善良人,他们眼看着身边的乡亲们看不起病,就免了很多穷人的医药费。乡亲们都夸小陈地主夫妇俩是好人,是神仙再世。

两个人成亲三年后,有了自己的孩子,那是个男孩,老神婆给他起名叫陈济世。期盼他长大能够悬壶济世。但是啊,那孩子并没有活到能悬壶济世的年纪。

那是陈济世九岁的时候,一场改革的浩劫来临了。一场名为打土豪分田地的土地革命开始了。陈地主家的土地被分割殆尽,若仅仅是分土地还好,他们甚至烧毁了老神婆的医院,烧医院的那些人里,有很多甚至还是曾经在那里得到过免费医治的人。剥削劳动人民的地主老财在那场浩劫中得到了应有的惩罚,老神婆一家却成为了贫民仇富之火燃烧下的牺牲品。

老神婆的丈夫急火攻心,没几天就去了。陈济世每天被同学堂的孩子谩骂嘲讽,作为陈济世的表舅,佟二爷自然是想尽办法维护自己的外甥,奈何陈济世这孩子从小到大过得太顺了,一时间遭此浩劫,竟想不开投井自杀了。佟二爷还是心里过意不去。觉得如果自己再多关心关心自己的外甥就不会自杀,就把老神婆接来了家里。

人间乱世,山上的鬼怪也到了出山救人积攒功德的时候。一群大兴安岭的地仙看中了命运多舛的老神婆。三十岁那年,老神婆“出马”了,她开始帮人看事治病,索取些许食物维持生活。

老神婆看事极准,医术也十分高明,人们到底还是相信她,不管是她的能力还是她的善良隐忍大度,都让村民佩服。于是他们决定集资给她重修青月庵。那青月庵据说是顺治皇帝驾崩以后,他的妃子派人建造的,为了帮顺治皇帝祈福。

老神婆的后半生,几乎都是一个人在那里度过的。一直到莫寻的到来,老神婆孤独的生活才开始有了声色。她开始能吃到有滋味的晚餐,开始不用一个人采药,她苦了几十年的脸开始出现笑容。

“那你不怨恨那些毁了你的人吗?他们恩将仇报,你为什么还帮助他们?”莫寻不可置信的问。

老神婆摇头,随即又点了点头:“恨,怎么不恨呢?但是恨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死去,我可以帮助他们,但是我要是眼睁睁看着他们死去而不伸出手去救,那么我和杀人有什么区别?仙家说我这是命啊!克父克夫又克子,这都是我的命啊,我又能怨什么呢?”老神婆浑浊的双眼泛出了泪光。

“你就这么认命了?”莫寻问。老神婆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我跟着仙家学会了看面相,我是三白眼,颧骨高,天生的克夫脸,生辰八字也克夫。我就因为给自己算命,短了寿命,不然我是能活到九十的。但是活那么久又有什么用呢?活着就是受罪啊!”

莫寻也叹气:“自古富人才求长寿,像是咱们这样的穷人,活着可不就是受罪。你说,你知道你自己的命,你认命了,那我呢?我是什么命?”

第三章:告别

自打那天起,老神婆的身体日渐衰弱,就像立下了诅咒一般,最开始只是行动不便,过了半个月竟然卧床不起,起先还能和莫寻聊聊天,指点莫寻几句,到后来竟然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老神婆甚至没熬过三月份,没见到那年的春天,就匆匆离世了。在离世的头两天,老神婆奇迹般的下了床,赶在莫寻睡醒之前给神像最后一次上了香摆了供果。

这些日子老神婆病重,村民们争相上山探望,他们感念这些年来老神婆的善行。尤其是佟二爷和佟二奶奶,几乎是每天都上山探望,尤其是佟二奶奶,即使腿脚不方便也要每天上山,要说佟二奶奶也已经是八十多了啊,如果不是对方真的是重要的人,怎么会让一对八十多岁的老夫妻日日探望?

老神婆虽然身体垮了,但是身边的野仙还在。他们和那些村民一样舍不得老神婆死去,但是他们更懂轮回,更知道,老神婆一生行善,就算死去了也会投胎回到人世间。有缘的话,等到老神婆的来生,他们还会见面。

“老哥老嫂子啊!咱们见不到啦!明天你们别过来了,你们过来不好,我身上有死气,你们沾上了会走霉运的。”老神婆攥着佟二爷佟二奶奶的手,眼中似有泪珠滚出来。在失去丈夫和儿子的那一年,如果不是这夫妇二人接济,老神婆会过怎样的生活?她不敢想象。

“老妹子啊,我对不起你啊。要是我多关心关心,济世也不能死啊!”越是到了这把年纪,越是容易想起以前的事情。

“说起济世啊,我最近做梦老是梦到济世,这孩子跟他爹等我呢,我们一家终于要团聚了。”老神婆感叹道。

然后,瞬间,老神婆就像是被附体了一样,身体僵住不动,眼睛空洞无神,嘴巴张开,说话的声音生涩沙哑:“快走!走!”那声音分明是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这是地仙附体的表现。

佟二爷还想问个究竟,老神婆的黑眼仁一翻,晕了过去。

“莫寻!莫寻!”佟二奶奶连忙叫来在外干活的莫寻。莫寻连忙放下手中的床单,小跑着到了到了屋里。“咋啦咋啦?”莫寻心一沉,人没了?

莫寻的手剧烈得颤抖。“没事没事,人还在。”佟二爷摸着老神婆的脉搏,安慰莫寻。莫寻还是不放心,这老太太平时虽然说话恶毒,嘴上没个把门的,但是七年来她对自己真的不差啊。

“咋回事?今天不一直好好的吗。”莫寻近乎愤怒得质问。

“附身了。”佟二奶奶颤颤巍巍地说。莫寻到底是熟悉老神婆,她和那些野仙相处得一直很好,他们不会害她。

过了没多久,老神婆就醒了过来。“她来啦?她早就想来了,我没让,她这是泄天机,会遭报应的。”

那女子原是一蛇精,名叫佘小甜,早些年山上闹饥荒,佘小甜年纪小不懂事,竟下山到村子里偷窃食物,奈何山上闹饥荒,山下同样不好过,若是在别人家,佘小甜被人发现了就是捉起来炖了吃,但是赶巧不巧佘小甜偷到了佟二爷家。

佟二奶奶正在拾柴做饭,佘小甜就躲在了门后的柴火垛里。佟二奶奶正要填柴,拿起柴火竟竟然发现了一条小蛇,那小蛇浑身雪白,大拇指粗细,小小的一团盘在那里。

“老头子老头子!家里来蛇啦!”佟二奶奶吓得丢下了手里的柴,大声喊佟二爷。佟二爷拿起炉灶边的铁钩子,本想打死她,伸出手却又心软了。那小蛇太小了,如果不是山上食物短缺它也不会下山。

“你走吧。”佟二爷对小蛇说,顺手从灶台上拿了一块切好的兔肉扔到了地上。佘小甜那时已经通人性,她吃了那块兔肉,然后从门光明正大的出去了。

“这小蛇通人性了。”佟二奶奶感叹说。

就是这一块兔肉的恩情,佘小甜记了很久,她时常在山上猎些野兔,趁着夜色送到佟二爷家门口。前些日子,佘小甜学有所成,便为佟二爷卜了一卦,误打误撞竟算到佟二爷即将面临灾祸。同族人劝她不要泄露天机,毕竟她年纪尚小,挨不过去那近乎毁灭性的天谴。但是佘小甜固执得很,到底,她还是上了老神婆的身,告诉了佟二爷这一切。

“我能走去哪里啊?我都这么大年纪了!”佟二爷一边感念佘小甜的恩情,一边感叹自己离不开这个地方。“我从小就是在这里长大的,这里几乎每个青年人都是我的看着长大的。”是啊,老两口八十多了,走又能走去哪里呢?人是有感情的,对故土的感情并不比对某个人的感情来得平淡。

“她不会骗你,留在这里会走灾祸降临。”莫寻和老神婆相处了那么久,对于她身边的野仙还是信任的。她也怨过,她在山上受了那么多苦,那些野仙一定知道,但是为什么他们不帮帮她?后来她也明白了,他们是一个族的精怪啊,如果真的有危险,他们谁能付这个责任呢?

“我们回去商量商量吧。”佟二奶奶最后给老神婆递了一块糖。“人生苦,吃了这块糖,好上路。”

天快黑了的时候佟二爷和佟二奶奶才下山。晚上伺候老神婆睡觉以后,莫寻一个人跪在一颗槐树前烧了一把纸钱。一个穿着深灰色长袍,身长近两米的高瘦男子出现了。“我以为你再也不会找我了。”那男子的声音就像是磨盘磨豆子。

“她要走了,让她来世托生个富庶人家吧。”莫寻对男子说。

“作为交换,你需要帮我带走一个人。”男子伸出手,那化为灰烬的纸钱在空中打了几个旋,到长袍人手里的时候已经变成了一打打整齐崭新的冥币。

“换一个吧,我不会杀人了。”莫寻回忆起和老神婆的点点滴滴,如果老神婆知道她为了她杀人,会怪她吧!

“去长白山救下百岁先生,他的命劫快来了。”长袍人沉思半刻,然后改换了条件。莫寻点头,长袍人的身体逐渐变得透明。

第二天凌晨,老神婆停止了呼吸。莫寻按照老神婆的嘱托,找村里的壮年把老神婆装进了早就打好的棺材里,抬到了陈家祖坟,葬在了丈夫和儿子的身边。遵从老神婆的嘱托,不停尸,不发丧,入土以后立即烧庙走人。

莫寻身披白布,第一次走在了送葬队伍的前列,她手里拿着白色的灵幡,目光空洞无神。这就是身边亲人离开的感受吗?这不是莫寻第一次穿丧服,以前在大户人家当丫鬟的时候,老爷死了是需要全家穿丧服的,她看着那些小姐少爷们,平时只知道伸手要钱,出去挥霍潇洒,对家里的事情毫不关心,在送葬时候竟然能哭得昏天黑地,像真的一样,他们哭得到底是死了亲爹还是没了伸手即得的银子?

身后隐隐也有啜泣声,佟二爷佟二奶奶听从了老神婆的话,没有前来送葬,但是他们为送葬的人们准备的宴席,他们算是老神婆唯一的亲人了,这场白事宴席理应由他们着手料理。

莫寻亲眼看着老神婆的棺材被埋到了土里,最后一捧土,乡亲们一致认为要莫寻为老神婆填上,她是老神婆捡来的,一直照顾老神婆到死,算是老神婆的半个女儿,按照当地风俗,这最后一土应当是后辈来添,代表生者对死者最后的眷恋。

安稳葬下老神婆以后,人们纷纷回到佟二爷家吃饭了,莫寻独自一人留了下来,她一个人默默地坐在老神婆的墓前,墓碑上的字是她嘱托佟二爷以她的名义立的,佟二爷问她以什么身份,她说“师徒”。其实她从未学到过老神婆的神力,对老神婆的医术也一知半解,老神婆从未说过收她为徒,但是老神婆教给她的是她活了那么多年没有人教过她的,这声师傅,她从未当这老神婆的面叫出口,却一直印在了心里。

眼见着人们渐渐散去,莫寻回到了青月庵,她按照老神婆的嘱托,跪下向每一个神像扣头,说一句“得罪了”以后,爬上供桌打碎了所有神像。然后搬来后屋的稻草,用炒菜用的豆油淋湿,一把火烧了这个她生活了很久的地方。“师傅,来世见。”

第四章:复生

离开漠河村,莫寻往镇子的方向走了,镇里有个火车站,只要她到了镇里,就能坐上去长白山的火车了。那时候的汽车并不常见,更多的人还是赶驴车出去赶集办事,路上莫寻遇见了一个隔壁村的大叔,以前在老神婆那里看过病,莫寻还给他家送过几次药。

“青月庵丫头,你这是干啥去啊?”大叔热情的打招呼,示意莫寻坐上来。

“我去镇上。”莫寻见是熟人,便摘下了头巾,头上白色的头花无比扎眼。“啊?”大叔看着莫寻的头花,惊得说不出话来。

“我师傅没了,昨个后半夜,师傅说不让停尸,我今天就给她入土了。”莫寻摸了摸头花,脸上露出沉重的深情。

“咋这么快!年前我侄子上庙里看事的时候老人家身体还挺硬朗的。”大叔也露出黯然的神色。两人一边唠家常,一边赶车去镇上。

从村里到镇上也不是很远,赶在夜色降临之前,莫寻赶到了火车站。那时候的火车时刻表还是一张贴在墙上的大字报,“要一张到抚松县的车票。”

从呼玛到抚松要坐一夜的火车,上车前,莫寻提前在火车站前买了两个烧饼,还是白糖馅的。莫寻没什么行李,她习惯了奔波,除了怀里揣着的两三百块钱,她什么都没有带。老神婆存下的钱物都被莫寻送到了村部,谁要用就自己拿。

顶着寒风,莫寻第一次坐上了绿皮火车,玻璃很久没有擦过,模模糊糊的。莫寻隐隐约约看到自己的对面有一团白色的身影。但是,莫寻的对面并没有人啊!

莫寻活了很久,也见过很多恐怖的场景,看过烧焦的尸体站起来索命,看过古城里的女鬼伸长舌头勒死活人,看过红衣厉鬼灭了一个族的人。但是从来没有鬼敢在她面前造次,那些鬼怪对这个恐怖的女人产生的来自心底的恐惧。

那团白影也不现身,也不说话,就是在玻璃的倒影里存在着。莫寻心里发毛,但是也对此没有办法,她甚至没有阴阳眼,如果鬼魂不主动现身她都无法看到。

莫寻回头望了望,车上只有零零星星几个人,她裹紧了棉袄,换了个位子。坐了一会,见白影没有跟过来,莫寻也松了一口气,她猜想,那白影大概也是个可怜鬼,可能因为意外死在了这趟列车上。死在列车上的鬼很特殊,没有鬼差会收他回阴间带他去轮回。莫寻暗暗记下,等下次碰着长袍人一定告诉他带这个可怜鬼走。

夜深了,莫寻坐着坐着就睡着了。

一阵凉意从莫寻的脚脖下钻进来,攀着莫寻的小腿向上游走。莫寻噌一下坐了起来。对面坐了一个穿着白色纱裙的女子,她的眼睛细长,嘴巴是标准的樱桃小嘴,“你睡醒啦?”女子见莫寻醒来,露出隐隐的微笑。“我等你好久啦!”

“姑娘你不冷吗?”莫寻打量着这女子,她的衣服看起来十分轻薄,纤长白皙的脖子上带着一块刻有小蛇图案的玉坠子。

“咯咯咯,你见过有哪个蛇仙怕冷的吗?”女子捂嘴笑。原来这女子是蛇精,莫寻听她这么说,大概也知道她是谁了。

“你是佘小甜吧!”莫寻问。

“小甜啊,她被关禁闭呢?怎么能出山呢?我叫佘小希。”她还是一副笑盈盈的模样。

“说正事,是判官派我过来的。他让我告诉你老神婆已经被他带走了。”佘小希收敛起了笑意。她说的判官就是莫寻认识的长袍人,莫寻也是过了很长时间才知道的。“他还让我教你点阴术,百岁先生此劫难挨,一不小心就会丧命。”

“丧命?小姑娘!你知道我多想丧命吗?你告诉他,别想着教我阴术了。你也哪来的就回哪去!我这用不着你!”一听到佘小希说教她阴术,莫寻的脸瞬间阴沉下来,目露凶光,令人害怕。这蛇精不过是二三百年修为,和莫寻一比可不就是个小姑娘嘛。

佘小希一愣,随即眼泪就飙出来了:“嘤嘤嘤……狗咬吕洞宾……走就走!”佘小希撅着小嘴,眼泪巴巴的站起来飘走了。看着佘小希这突如其来的眼泪,莫寻也愣住了,这孩子咋啦?

砰砰砰——“查票啦!”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响起,莫寻猛地惊醒。原来是被托梦了。她赶忙从兜里拿出火车票,递给了列车员,列车员眯着眼睛扫了一眼,然后走了过去。莫寻经过佘小希的事,也没有了睡意。她想起了很多年前她和长袍人第一次见面。

那还是西汉时期,莫寻刚从地宫走出来,走了很多地方,做了很多苦力却连一口饱饭都没有吃到,想着进城里碰碰运气,走了一天一夜滴水未进,最后倒在了城门口。等到她醒来的时候,她遇见的一个长相俊朗的男子,他的头发梳得整齐,衣服是是当时流行的宽袍大袖,袖口还绣着几根兰草。

原来,这男子是当今皇上的侄子,靖王的庶子刘苶。刘苶上有四个哥哥,而且有两个是嫡子,各个威武勇猛,王位封地自然是轮不到他的身上。好在刘苶自幼跟着哥哥们学习,谦虚好学又锋芒不露,深得几位哥哥的宠爱。和几位哥哥商量以后,刘苶搬出了王宫,在城里买了一个大宅子跟着太医学习治病救人之道。

那天,刘苶跟随师傅上山采药,因为师傅不小心摔了一跤,两人回城延误的半个时辰。走到城门口,一名瘦弱的女子正躺在地上,刘苶见那女子瘦弱可怜,就和师傅把女子带回了家。她皮肤白皙,眼睛又大又亮,刘苶那年才十七岁,因为潜心跟师傅学医,耽误了婚嫁,身边的女子也不少,但是像莫寻这样眼梢顾盼生情的女子,刘苶从未见过。

听闻莫寻独身一人,他便邀请莫寻在府上留了下来。他开始喜欢走哪里都带着她,偷偷嗅着她发尖的香气,师傅受了伤以后,对他的管束少了大半,于是刘苶开始放肆得带她去采药,去骑马,去山野间摘果子,莫寻也被俊朗的刘苶深深的吸引,她那时候哪里懂得阶级,就那么傻傻得被刘苶牵着走。

在莫寻进了刘苶家的第二年,刘苶带着她见了大哥刘骋。刘骋大了刘苶十岁,家里的娃娃都满地跑了,自然一眼都看出了两个人的小心思,他鼓励弟弟向父王请婚,刘苶也接受了刘骋的建议,第二日就带着莫寻上了大殿。

靖王对刘苶并不上心,自然是答应了这份请婚。别的王子都被赐府邸封号封地,刘苶什么也没有,但是他也不伤心,他娶到了全天下最美丽的女子。但是成亲那天,几位哥哥还是为刘苶准备了丰厚的贺礼,就这样,莫寻嫁人了。

但是这份幸福并没有持续多久,一日,莫寻陪着刘苶上山采药,意外掉到了山谷里,山谷深不见底,刘苶赶忙回家找人在山谷里搜寻,但是一连搜了几天都没有找到。刘苶的娶回家没多久的娇妻就这样死去了,刘苶也大病了一场。

一个月后,莫寻又回来了,这是是她第一次发现她自己和别人的不同,她坠入谷底,骨头几乎全都摔断了,但是她并没有死,她感觉到了巨大的痛苦,但是躺了几天以后,她居然坐了起来,忍着剧痛,她从身边找到了些有止痛效果的草药嚼碎了敷在了出血的地方。又过了几天,她开始能站起来,能行走,身上的痛感也减轻了很多。

于是她回到了刘苶的身边。刘苶见到莫寻自然是大喜,他问莫寻是怎么回来的,莫寻自然是如实交代。就这样,刘苶成了知道莫寻秘密的第一人,他自然是十分心疼妻子坠下山谷,但是他也知道妻子的与众不同是不能被人知道的。

就这样,刘苶和莫寻又过了十年,这十年里,他们并无子嗣,人言可畏,刘苶受此影响,对莫寻的感情也逐渐冷淡了。刘苶的医术越发长进,自己开了一间医馆,为平民治病。

这十年走过来,莫寻的眼角连一丝皱纹都没有,刘苶却因为操劳看起来老了很多。刘苶的父王死了,刘骋继承了靖王的封号和封地,当上大王的刘骋越发不满足,他看中了年轻的弟妻莫寻,想要纳到后宫。于是派人暗杀了刘苶,夺取莫寻回宫。

没想到,刘苶早就知道哥哥对妻子的心思。他本想带着妻子离开,但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他们又能逃到哪里呢?刘苶的师傅劝刘苶说,好歹活命重要,既然大王喜欢莫寻,就以无所出的理由休了她。刘苶对莫寻生不出孩子的事也是心存不满。但是他并不知道哥哥为了那个女人起了杀心,刘骋邀刘苶进宫喝酒,刘骋直说了自己对弟妻的心思,并且为刘苶赐了一杯毒酒,见没有了退路,刘苶竟然搬出莫寻坠崖不死的事情。

自古君王哪个不盼望长生不死,刘骋顿时收了色心,和长生比起来,一个女子又算得了什么?

第五章:灼心

那天对于莫寻来说就像是个噩梦,刘苶被大王请去喝酒,莫寻在家里等着刘苶回来。突然,门外闯进来了一伙穿兵服的男人,她们二话不说就打晕了莫寻,莫寻侍女被一刀捅死。

等到莫寻再醒来的时候,身边还是刘苶,但是此时的刘苶就和当年的刘苶判若两人。他目露凶光得拿着一把刀,划开了莫寻的手臂,放出汩汩鲜血。刘苶向莫寻解释说,与大王喝酒一时失言,说出了十年前的事情,大王深感震惊,于是请她过来询问。但是这哪里是请啊,分明是五花大绑。

莫寻虽然天生愚笨,但是还是分得清楚什么是好什么是坏的。刘苶与她朝夕相处十余年,他即使酩酊大醉也不曾有过一次失言。

就这样,莫寻第一次感觉到了求死不能,她被绑在一张木床上,过着如鼠蚁一般的生活。每天都有人定时过来割肉放血,送去给大王服用。

莫寻的伤口不会腐烂,过不了多久又会有新的肉长出来,割肉之痛囚禁之苦都不及莫寻对刘苶的恨意,她恨不得千刀万剐了刘苶才好。一日夫妻百日恩,他们做了十年夫妻,竟然沦落至此。

一天夜里,刘苶和刘骋喝得酩酊大醉,每天割肉的侍女偷偷溜了进来,她有一个和莫寻差不多大的姐姐,也已经嫁为人妇了。她已经很久没有见姐姐了,她看着莫寻可怜,忍不住想到自己的姐姐。

她解开了绑着莫寻的绳子,偷偷对莫寻说:“我听说了你的事,但是我帮不了你,你挪开后殿的米缸,那里我挖了一个洞,能不能逃出宫就看你的造化了。”

莫寻看着侍女,想说什么,最后哑着嗓子说了一句:“多谢姑娘。”从木床上起来,莫寻几乎不能站住,她几乎要咬碎了牙齿才能勉强走到后殿,米缸半满,莫寻受了那么重的伤,怎么会有力气搬开米缸?

“我帮你。”一个如同撕裂般的声音响起来,莫寻打了一个寒颤,被人发现了?“我可以教你蛊惑人心之术供你报仇,你学吗?”莫寻回头,那男子便是长袍人,说起来这便是莫寻和长袍人的第一次交易。

“学。”莫寻几乎没有犹豫。

“那你要杀了整个王宫的人。”长袍人要求道。莫寻心有犹豫,这宫里还是有好人的。

“刘苶如果真的那么爱你,那么他怎么会为了孩子对你一而再再而三的提出纳妾,最终把你献给刘骋。你知道你再不动手的下场是什么吗?他们已经有打算给你献给皇帝,换取封地。然后你那个不爱名利的夫君也会成为诸侯王了。”莫寻咬了咬牙,最终同意了。

她先是蛊惑刘骋爱上他,接她到了正宫娘娘的宫殿,并且让刘骋废了正宫娘娘,又让刘苶联合各个兄弟造反,在打得正凶的时候,莫寻派人锁上了宫门里所有的锁,然后一把火烧了在这宫里的所有人。

宫里着火并不可怕,很多宫里都有水池和井,但是莫寻利用猎魂术控制了这里所有人的灵魂,让他们忘掉了逃生,只能活生生被烧死。到底是什么样的阴术,竟然能让人忘掉本能,一切的一切都听从于另一个人。这样的阴术更甚于当年的苏妲己啊!

听着那些十几岁的侍女大叫,莫寻心生不忍,她们并没有错啊。莫寻走到当年救她那个侍女的身边,她的身上已经着火,莫寻抱住了她,任凭她身上的火苗烧到自己身上,那是一种和割肉坠崖完全不一样的感觉。那是一种被包围的刺痛感,无处逃脱。

莫寻还是心软了,她抱着那个侍女滚到了水塘旁边,试图帮她灭掉身上的火。侍女已经没有了意识,除了痛苦的叫唤,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那场火,烧了两天一夜,除了莫寻和那侍女,无一生还,莫寻偷偷从宅子里拿药出来,给侍女用,但是侍女毫无起色,仅仅比那些烧死的人多活了个晚上。自那以后,莫寻回到了深山里。

翌日清晨,莫寻走下了火车,几经打听,莫寻来到了一个叫富村的村庄,这村子虽说叫富村,但是并不富裕,最初来这里定居的是富察氏的一支,但是他们并不多,而且和周边的村子联姻,已经很少有正儿八经的旗人了。

“现在也不兴讲究旗人了,都是共和国公民。”坐在村口的大爷向莫寻介绍。

莫寻笑着说:“这样啊。大爷我来这是想找个人,听说有个叫百岁先生的人是住这里吧。”大爷听是找百岁先生,立即激动起来了。

“这个百岁先生能起死回生。村里以前有个黄钉子的,他的老爹是个棺材匠,据说他打棺材是从柳州学的。食在广州,穿在苏州,玩在杭州,死在柳州。柳州不仅是有好木材,更是因为柳州有着一大批通灵的棺材匠。黄钉子他爹的手艺十里八村都很有名,但是黄钉子就不行了,他接手以后棺材铺的生意急转直下,甚至出现过有的人家抬着棺材下葬时候,棺材底板掉了,尸体从山上滚下去的事。”

莫寻活了两千年也没听说哪个棺材匠的手艺能差成这样:“那人家不得找他要个说法啊。”

“找啊,但是黄钉子蛮不讲理,把人给打了出去。那家死的是个男人,家里就剩下了两岁的小孩和一个年轻寡妇。也就从这个时候开始黄钉子家就遭难了,黄钉子他老娘坐在载满粮食的马车上,赶车回家的时候,从马车上摔了下来,要说也是吓人,她掉下里以后带下来了一根玉米正正好好砸在了马屁股上,马受到了惊吓跑了起来,偏偏绳子紧紧在她胳膊上系了死结,等人们看到的时候,只看到缰绳上挂着一只断手了。”莫寻倒吸了一口冷气,确实够吓人的。

据村口那老头说,黄钉子老娘死了以后,他家就接连出事,黄钉子他媳妇更吓人,那年过年时候,她媳妇去地窖里拿面包饺子,地窖里特别黑,她媳妇就拿了洋火照亮,结果嘭的一声就炸了,连个尸体都没找着。

过完年,黄钉子就要把一岁半的闺女送到老丈人家,结果走到一半闺女就一直哭闹,越哭声越小了,黄钉子以为饿了睡着了,到老丈人家的时候,被子里裹着的闺女都凉了,小脸青紫,但是一双眼睛大大的睁着,老渗人了。

黄钉子把闺女停尸在了老丈人家,然后先回家打棺材。黄钉子前脚刚出去,百岁先生后脚就进门了,进屋什么也不说,抱起孩子就要出去,当然是让老头老太太给拦下来了。

百岁先生说想让孩子活命就别管,天黑了就没救了。说着就把孩子放在了院里的空地上,然后自己盘腿坐定,让老头老太太快去拿纸钱,他不站起来就一直烧。二老见百岁先生穿着锦缎长袍,长须飘飘然,有个仙人道长的样子,就照他说的做了。

百岁先生坐下了就一个劲的打摆子,纸钱灰被一阵阵的小旋风往上卷,老太太一边烧边念叨着小孙女快回来,老头则是一直从屋里往外给他那纸钱,说来也怪,那么大的风,地上一张张的纸钱竟然纹丝不动。

“百岁先生打了一会摆子又开始说话,谁也听不懂他说的是啥话,语气一会像是在骂人一会又像是在哭,嘀嘀咕咕了好一会才消停,然后他坐了起来,跟老太太说孩子救回来了,去拿热手巾给孩子擦擦手擦擦脸就好啦。结果没多一会,那孩子真醒了。好好的跟以前一样,你说神不神?”

莫寻咂摸着大爷这番话,她来长白山是老神婆指的方向,是长袍人点的名找百岁先生。是不是都是在指引她点什么?

“大爷啊,这百岁先生这么神,我上哪能找着他啊?”莫寻问。

大爷说:“上哪找去啊,要不是我媳妇就是那黄钉子她闺女,我也不知道有百岁先生这个人啊。他都好些年没出现了,前两年听说有一伙外向挖棒槌的见着过百岁先生,那老头就自己住山上,穿的还是那上好的绸子袍子,崭新崭新的。说头发胡子雪白雪白的,跟那画里的神仙一模一样。”

“老先生,您方便的话能不能给我张罗个住处。这山上我也不熟,得慢慢找啊!”莫寻客气的对大爷说。

大爷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就住大爷家吧,大爷家上院有空房。回头让你大娘给你拾到拾到。”莫寻不知道这老头在打着什么样的算盘,但是她哪里是会怕的人。

“成,那大爷我先给你三十块钱。您帮我置办置办东西。往后就麻烦大爷多多照顾了。”1961年,那是个十块钱能够一家人生活一个月的时代,莫寻出手就是三十块,可以说是相当阔绰了。大爷嘴上说着不要,反正空着也是空着,我看你这丫头投缘之类的话,但是手里麻利的收下了那三张大团圆。

第六章:鬼事

在一千多年前,莫寻和长袍人定下契约,也和自己定下契约,只在召唤长袍人以后使用猎魂术,并且永不再学阴术。

她实在是无法控制自己,无法控制长袍人教给她的猎魂术。这么多年走南闯北,莫寻从来不敢大肆张扬自己的能力,甚至不敢轻易施展出来,那个时候没有人出来收拾她是她的幸运,没有遇到高人。若是遇到高人会发生什么谁也不知道。对于莫寻来说,最可怕的结局不是一死了之,而是没有尽头的囚禁与折磨。

富村是个只有几十户人家的小村子,从村口走到最后一家也不过是两分钟的事,大爷家在村里最后一户,两间院子,一间是半新的砖房,院子里收拾得干干净净,另一间是个土坯房,院里停着几口棺材,不规则的摆在院中间。

“这棺材是我老丈人以前打的,后来他家出事,谁也不肯买他的棺材了,他也就找了别的营生,手痒的时候会打些桌椅板凳,倒也能卖几个钱。”大爷说的老丈人应该就是黄钉子。

莫寻从棺材中间走过去,看这落灰程度,这些棺材摆在这里怎么也有个十年八载的了,但是一点腐蚀的痕迹都没有,漆面一点都没掉不说,还能看出盖子上的花纹精致异常,在莫寻看过的棺材里,这打棺材的人手艺绝对能排进前十。这么好的手艺,怎么会打出一副掉底的棺材呢?这个事情有问题啊。

门上的锁还是枕头锁,钥匙生了锈,看起来很长时间没有用过了。这一切都显得特别复古,似乎很久没有人住过了。

房门打开以后,里面扑面而来一股霉味,屋里摆着两把太师椅,一张八仙桌,四条长凳。上面铺着一层厚厚的灰尘。

里屋有一张大炕,上面摆着一对掸瓶,其中一个还插着一根掉了毛的鸡毛掸子。掸瓶的耳掉了,大概是有人嫌它不值钱了就没搬走。里屋还有一个柜子,雕花手法跟外面的棺材一模一样,想来也是黄钉子打的。

莫寻看了一圈,这环境虽然差了点,但是后院有一口井,收拾一下平时生活肯定不成问题的。连坟墓都住过的莫寻自然是不会嫌弃。 大爷见莫寻点了头,急忙叫媳妇过来帮莫寻收拾。自己去供销社给莫寻买生活用品。

大爷的媳妇黄玉霞说自己是后来改的名字,她出生时候她爹给他起名叫黄大雪,说是大雪天生的。后来出了事以后,百岁先生说黄大雪已经死了,这孩子以后要是想活命就得改名,那时候正流行些桂英啊淑芬啊秀兰啊之类的女孩名,黄钉子顺应潮流,也给闺女起了个文化人的名。

黄钉子的父母妻子都死了以后,黄钉子自己一个人带着闺女生活了一阵子,然后孩子四五岁的时候就扔给妻子娘家了。黄钉子扔下家里的祖宅,然后跑去一个寡妇家厮混过日子。

“那你怨你爹不?”莫寻听黄大娘讲家里的事,忍不住这样问,在这两口子嘴里,那个黄钉子就像是个混蛋。

“怨啊,咋不怨,没爹没娘的孩子从小就受人欺负。要不是我老头小时候就照顾我,可能我就活不到现在的。”黄大娘说着。

、“我老头大我五岁,他说我抓周的时候他爹带他来了,然后我抓住了他。大人们都逗着让我俩定娃娃亲,还说我家老丁是我的福星。我十四的时候我俩就结婚了,今年我都五十四了,这一晃都结婚四十年了啊。”

黄大娘还在絮絮叨叨地说着,故事里再也没有百岁先生,莫寻也是有一搭没一搭的附和着。心思却全在百岁先生上,甚至忘记了人心才是这个世界上最恐怖的东西。

收拾过后,莫寻拒绝了老两口的邀请,自己在家煮了点粥。坐在热炕上,自己一个人小口地喝着稀粥。

夜深了,山里的狼嚎得渗人,莫寻已经很多年没有自己睡过觉了,她开始想念起老神婆,那个说梦话跟她聊天,吃饭时候挑三拣四的刻薄老太太,她捡回她的时候天天逼问她是什么,为什么看不清她的命盘,莫寻打心眼里讨厌这个多事的老太太。

但是看到她为了治疗乡亲们的病到处托人买西药,揣着一块干巴巴的大饼子,拄着一根破木棒上山采药,她发现这个老太太也没那么坏,她就像年轻时候的刘苶,心里装的是穷人,是病人,是普天之下所有需要帮助的人。

莫寻对老神婆的感情在一天天平淡的生活中逐渐浓烈,她没有过娘亲,老神婆就像一个不太称职的娘亲,她凶巴巴的,在她的野仙查到莫寻杀过人的时候还用烧红的铁钩子打她,但是她总归是爱莫寻的。莫寻想着想着,眼角还流出了泪水,甚至还有啜泣声响起。

不对!!!啜泣声??她没哭啊。到底是谁在哭!!

莫寻瞬间坐了起来,擦了擦眼角的泪珠,哭声依旧在。莫寻竖起耳朵仔细听,那声音好像在院里的棺材里。

莫寻裹上棉袄,寻着哭声走了出去。夜深了,阴云遮住了月亮,狼嚎声更加厉害。院子里,四副棺材被莫寻堆在了墙角,荒凉的野草还在肆无忌惮的生长着,这院子显得非常阴森。

莫寻走近那棺材,哭声就是从棺材里传出来的,她伸手掀开了棺材盖,扬起了一阵尘土,尘土散去,一个穿着大棉袄的女人坐在棺材里,她的脸掉了一半,鼻子黑乎乎只有两个孔,一边眼睛还在,另一边却剩下了半个洞。棉袄是干干净净的红底黄花,莫寻一眼就看出了那是烧给死人的寿衣。

莫寻被她吓了一跳,但是没想到她也被莫寻吓了一跳。

“诶呀妈呀!”那个哭着的女人操着一口正宗的东北话叫。“吓死我了,你把你那煞气收收。我就想给你吓走,你这是干啥啊!”

呦呵,还想吓人!莫寻看着那个女鬼。“吓我干啥啊!”莫寻问她。

“你收收你那煞气我就告诉你。”女鬼从棺材里闪出来,躲到了院子另一个角。

“咋收啊?”莫寻一直知道自己身上有煞气,一般的小鬼小动物都不敢近她的身,厉鬼对她也下不了手。

其实莫寻一直很想解决这个问题的,从一千多年前她就想养点牲畜在山里留着吃,但是那些小东西被她拴在树上宁可撞死也不要被她养着。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穿着白色中山装的老头从莫寻的背后出现了。“你闭上眼睛。”老头声音十分虚弱,似乎一阵风就会把他吹倒似的。

“大爷你哪来的啊!”莫寻又被身后突然出现的白衣大爷吓了一跳,这都什么啊,这是个什么鬼地方啊。

“你闭上就得了,那么大岁数了还啥都不会。”大爷吐槽起来倒是中气十足。莫寻一听大爷这么说,就知道这大爷不是一般鬼。

按说莫寻这个时候应该跑的,但是她不知道怎么了,就像鬼迷了心窍似的,竟然安安静静地闭上了眼睛。

顿时,后背传来了一阵暖意,这股暖意从小腹打了个转,然后直冲脑门,由热转凉,刺得莫寻的双目就要冻上似的。

一会,莫寻的眼睛开始缓了过来,不再冰凉刺痛。她睁开了眼睛,看到了像血雾一样的东西围绕在自己的周围,她想让那些血雾收起来,那些血雾就从冲着自己的眼睛聚了过来,愈来愈浓,渐渐的,莫寻的眼前一片血红,然后,这个清晰的世界又出现在了自己的眼前。

“孺子可教。”白衣老头笑着捋了捋长长的胡须。

“跟你的事待会说,老头你干啥的啊?”莫寻瞪了一眼那个女鬼。

“我是百岁先生,你来找我还不认识我啊!”百岁先生被莫寻问笑了,他以为判官给她找的会是个什么高人,没想到居然是个啥都不懂的小妮子。

“你死啦?那他还让我救你!”莫寻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这个老头。

“谁告诉你我死了,我这是分了一丝魂魄过来帮她了,也没成想碰着你啊!”百岁先生看着那个女鬼,这房子真有事啊!莫寻今天晚上是别想睡好觉了。

“戏文不说鬼能变脸么,大姐你变个脸咱再聊行不,你这太倒胃口了。”莫寻裹紧了棉袄,想回屋唠,回屋之前十分嫌弃地对女鬼说。

“啊?能变能变!”女鬼也觉得自己这个样子不太好,于是摇身一变,变成了一个长相娟秀的小媳妇,她眉目清秀,头发盘得紧紧的,嘴角天生上翘,按照以前老神婆教的相面之法看,这并不是短命相啊,可是那女人的岁数绝对不超过三十岁。这事情有点怪啊!

坐在炕上,莫寻瞅着百岁先生和女鬼,女鬼一脸委屈,百岁先生则是风度翩翩得站着。“今天晚上这啥意思啊?你俩谁先说?”莫寻就像老师训打架的小孩一样问两个人。

“我是黄钉子他媳妇,大雪她娘。”那女人首先开口,边说边哭,原来这一切果然并非是老丁说的那样。

第七章:旧事

黄钉子他爹死了以后,棺材铺的生意并没有受到影响,黄钉子几乎是完全继承了父亲的手艺,打棺材的技术非常高明,跟随父亲的习惯,他打完棺材也会躺一躺,为鬼试棺。

继承手艺之余黄钉子还学了木匠,棺材铺的老板还会打家具,手艺十分不错,最开始是有些穷人等着结婚,实在没钱也顾不得晦气不晦气的,开始试着找黄钉子打家具。没想到竟然十分美观,比木匠的手艺并不差,甚至更加耐用。

时间长了生意越来越好,黄钉子还买了两个院子,一个院子做家具,另一个院子依旧做棺材。他没忘了父亲的训诫,还是以打棺材为主。

没事的时候拿些边角料,打些两件雕花痒痒挠之类的小玩意,贴补家用,在那乱世之中,小日子竟然也过得有滋有味。成亲第二年,黄钉子媳妇就怀孕了,两个人的小日子过得滋滋润润。

富村以前只有一个木匠,但是自从黄钉子开始打家具以后,那个姓张的木匠就生意很不好了。时间长了,张木匠心生嫉妒。要说木匠这一行也有特别讲究,有些木匠学的是鲁班术,除了手艺好,还能通过鲁班术改风水。

张木匠手艺一般,以前村里只有一个木匠的时候,张木匠的生活还过得去,要说顿顿吃肉是困难,但是还是能吃饱饭的。有了竞争以后生意越来越不好做。时间长了,张木匠有了别的心思,他翻出很久之前的鲁班书抄本。

这鲁班书可以说是大有来头,分为上下两卷,上卷主讲木匠手艺之法,下卷讲述的则是护身之法,神鬼咒语以及医疗法术。张木匠家鲁班书的抄本记录的,正正好好是下卷。

张木匠在家研究了两天,然后带着满面笑容去了黄钉子闺女的周岁宴。张木匠带了一大筐大米和二十个鸡蛋,在那个时候可以说是厚礼了。

张木匠进屋对着黄钉子就拜,声泪俱下,说:“老弟啊,以前是我心胸太窄,老是背后说你坏话,我现在是真服了你手艺。今个贵千金周岁,满月时候我就没来看看大侄女,今个说什么也得好好抱抱大侄女。咱们木匠棺材匠都是一家。”

黄钉子心想这张木匠今个是咋转性了,但是毕竟这会正是办喜事的时候,伸手不打笑脸人啊!

张木匠走了以后,黄钉子家就出事了,他家里正吃周岁宴的时候,就有个客人突然发了羊癫疯,送回家没两天就没了。

从那以后,黄钉子家的生意也每况愈下,要说生意不好也就算了,屋漏偏逢连夜雨,黄钉子夫妻俩的身体也越来越不好,先是媳妇害了风寒久治不愈,再又是黄钉子得了头痛病。老丁说的那个棺材掉底的事情就是那段时候发现的。

“那时候你们不是还挺有钱的么,咋不赔给人家点钱,赶走人家孤儿寡母也太不是个东西了!”莫寻听到这里,想起了老丁说的打了人家孤儿寡母的事,然后追问。

“放屁!我家老黄啥时候赶走她了?丁三就是个丧良心的你知道不!你以为丁三是个什么好货?”黄钉子媳妇瞬间变脸,露出了一个女鬼该有的凶神恶煞的样子。百岁先生及时出手镇压,才按捺住了她的怒火。

百岁先生说,在黄钉子家没出事的时候,他就去过黄钉子家,那时候他刚来长白山,舟车劳顿,本来就是想讨口水喝,但是进屋以后阴气阵阵。那房子的位置虽说不是什么风水宝地,但是风水并不差,不至于进屋就阵阵阴风。

百岁先生拿着罗盘从绕着房子里转了两圈,却一直没有找到真正的问题在哪。于是他提示黄钉子媳妇两句早点搬家就离开了,黄钉子媳妇只当老头瞎说,没当回事。

但是百岁先生却把黄钉子一家的事放在心上了,想着找到原因帮他家度过这一劫,也算是还了这一口水的恩情了。

早晨天刚亮,老吴家的大儿媳妇就找到了棺材铺,说家里男人死了,虽说是家里死了男人,但是她却一点没表现出伤心的样子。

黄钉子媳妇其实早就听说过老吴家大儿媳妇跟小叔子有事,但是开门做生意,来者都是客嘛,哪有开店的因为客人不正经就不接生意这个道理啊!

订了个棺材以后,黄钉子赶早起来挑木材打棺材,她说自己男人是从山上掉下去摔死的,属于横死,和老死病死的打法不一样。

出殡前两天,棺材要的急,又是现打的,黄钉子可是足足熬了好几个大夜才打出来,他心眼多,猜测吴家老大的死没那么简单,还特意刻了一小段往生咒度化吴家老大。

终于做好拿了过去。当天晚上张木匠去了老吴家,在尸体和棺材上动了手脚,他按照鲁班书上说的,唤回了鬼魂,以防不测,他还撬出了几个钉子。

当天晚上老吴家就炸开了锅,尸体诈尸开口说了当了武大郎,不仅目睹了媳妇和弟弟的事情,还被亲弟弟推下了山崖摔死了。

吴家长辈知道以后,竟然第一个想到的是把老大镇住,赶紧封棺,不要被外人知道。

原来这老大是个不能让女人生孩子的,但是长了一张让女人喜欢的的脸,才讨来了一个媳妇。媳妇嫁进来才知道老大是个太监,可是后悔也晚了。

老幺因为家里没有钱,二十多了都没有讨到老婆,大哥每次出远门,老幺都摸到嫂子床上睡,家里老人时间久了也知道了,虽说是不合道德,但是能给老吴家传宗接代啊,他们甚至帮着老幺和老大媳妇隐瞒老大。

事情被死去的吴老大戳穿,吴家只能提早出殡下葬,出殡队伍里,张木匠在家里摆起了法坛,控制老大的尸体在棺材里挣扎,棺材被张木匠拔了很多钉子,里面的尸体又剧烈挣扎,当然一下子就掉了出来。

“张木匠这些事你什么时候知道的?”莫寻想不到,这样平静的小乡村竟然有过这样的事情“那丁三是张木匠养的,人死了,就什么都知道了。可是晚了啊!”黄钉子媳妇望着下院的闺女,摸了摸眼泪:“我那可怜的傻闺女啊!”

棺材掉底事件以后,黄钉子家的人气少了很多,黄钉子见阴术有效,就像是鬼迷了心窍,开始准备更加阴毒的手段。

张木匠趁着黄钉子一家都不在家,在黄钉子家四角下了四颗镇魂钉,最开始黄钉子只是在房梁上做了点手脚,让阴气侵染进来,但是镇魂钉阴毒多了。半年以内,黄钉子的娘和媳妇都惨死了,就连闺女都差点丧命。

作为张木匠的养子,丁三从小对张木匠做的那些怪力乱神的事情多多少少都知道,甚至长大一些以后还帮张木匠干了一些坏事,名利双收。

张木匠年轻的时候家里穷,没有讨到老婆,年纪大了家里有点钱了,托人在县里抱了个男孩回家养着,想把这祖传的木匠手艺传承下去。

丁三在张木匠那里知道了黄钉子的事情,他也知道了那个黄钉子最后因为换了房子逃过了灭顶之灾,张木匠吩咐他在黄钉子新房子那里下镇魂钉,要是下了就教他鲁班术。

于是从那以后丁三天天在黄钉子家附近鬼混,黄钉子早就想到自己家的事情可能和张木匠有关,但是苦于没有证据,也只能作罢。

一日,又见丁三天天往家里这边溜达,心里更是坚定了这个想法,于是抱着孩子去了丈母娘家,把手里大部分的钱都交给了丈母娘,嘱咐丈母娘照顾好闺女以后,自己去隔壁村的铁匠家当苦力。

铁匠夫妻都年过六旬,家里有一个守寡的闺女,婆家没了什么人,闺女就带着孩子回到了娘家,

黄钉子在铁匠家呆了很多年,在所有人都以为黄钉子能走出家破人亡之痛,要娶了铁匠家的寡妇女儿的时候,黄钉子却突然死了,一头倒在了铁水里头,一股黑烟以后连尸体都找不到了。

说着,黄钉子媳妇呜呜得哭了起来,百岁先生接着黄钉子媳妇的话茬,继续讲完了这个故事。

这个丁三啊,从前绕着黄钉子家盘算着下镇魂钉的时候,看上了黄钉子的闺女黄大雪,那丫头得伶俐很,丁三没有下钉子多半的原因也是舍不得这个小女孩。

大雪被送走以后,丁三就经常以各种名义从家里溜出去找大雪玩,等到了情窦初开的年纪,两个人更是如胶似漆,时间长了难免不被张木匠发现,张木匠自然是反对两个人的婚事,要说那丁三也是个狠人,多次被阻拦以后,竟然一气之下拔掉了在黄家老宅的镇魂钉。

丁三想着拔了钉子拿回去,威胁张木匠如果不答应就把这件事告诉黄钉子。哪承想他挖出一根镇魂钉以后,张木匠竟因为破了风水局遭到反噬丧了命。

张木匠死了,阻拦的人没了。丁三便大胆地上门提亲了,本以为这婚事要成了,但是没想到竟遭到了黄钉子的反对,丁三也是杀红了眼,见黄钉子反对,第一想法竟然是不做不休杀了他。

回家他就拿起了养父的鲁班书,就像多年前张木匠一样,坐在家里不吃不喝得研究鲁班书,误打误撞学会了差使小鬼,他让小鬼把黄钉子推到了铁水里,然后以冲喜的名义顺利的娶回了黄大雪。

第八章:吞噬

其实莫寻后来看出来了那个老丁有问题,本来只是以为老头贪财,想从莫寻身上敲一笔,但是没想到老丁身上背着人命。

那老畜生先是失手杀死了自己的养父,又害死了自己的岳父。

但是这只是说那个黄大雪嫁错了人,嫁给了自己的仇人。“我看你闺女跟老丁过的也挺好,你心里恨老丁又能怎么样呢?俩人都过了几十年了。”

莫寻苦口婆心的劝道:“人道轮回,我相信做了坏事是要有报应的。你死了那么多年了,为什么不去转世呢?”

黄钉子媳妇抹了抹眼泪,说:“我也想转世啊,我知道丁三做了那么多的恶以后,是不想原谅他的。但是娶了我闺女以后也没干什么坏事,对我闺女也挺好。我心里慢慢也就放下了,当娘亲的,只要闺女过得好,心里也就怨就消了。可是我又能咋办啊?我走不了。”

莫寻没有过孩子,她总是想着,如果她有个孩子,她会是个什么样的娘亲。今天听了黄钉子媳妇的话,莫寻心里也颇有感悟。

“咋回事走不了?”莫寻心里诧异。

“镇魂钉没全拔掉,她出不去。丁三那个孙子从来不往这屋走,就连修房子都是雇人修的。”百岁先生解释道。

“还真是个孙子!”莫寻唾骂,她这个人平生最恨被囚禁。

“那你为啥不救救她?”莫寻问百岁先生。

“我救不了,我的身体不方便出山,我的老友需要我守护,灵魂又碰不得那东西。”百岁先生解释道。

还有很多疑团没有解开,但是莫寻突然昏了过去。百岁先生第一次见莫寻这样的人,她昏过去以后身体中散发出了一股浓烈的黑气,双眼突然睁开,瞳孔变成诡异的绿色。

“你快走!”百岁先生像是意识到了危险,突然大声喊,但是已经来不及了,黄钉子媳妇被那股黑气包裹了进去。

百岁先生急忙往外跑,但是那黑气如猎豹一样扑了过来,吞噬了百岁先生。

长白山山神庙上,闭着眼睛盘腿坐在炕上的百岁先生突然吐出了一口鲜血。那一瞬间那撕心裂肺的痛让百岁先生第一次有了接近地狱的感觉,他的双眼蒙上了一层血色,很久都没有褪下。

第二天天亮的时候,莫寻才缓缓从地上爬了起来,她丝毫不知道昨天发生了什么,她的记忆停留在了昨天夜里聊天的时候。

莫寻也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但是感觉浑身上下哪里都不对。他迫不及待的想找到百岁先生,她感觉到了百岁先生出了问题,不知道是哪里来的感觉,但是就是心慌不停。

莫寻去院里打了点水,却盯住了院子角落的棺材,她看那棺材有一种特别亲切的感觉,甚至想要躺进去。

就像着了魔一样,莫寻走了过去,真正的躺了进去,她突然想起来了,她知道哪里不对了,黄钉子媳妇不在了!她去哪里了呢?她明明出不去,她去了哪里了呢?她为什么不在了呢?昨天晚上我好像发生了点什么吧!我怎么睡着了呢?不对我不是睡着了!

莫寻拿过棺材盖子,盖在了自己的身上,在盖住棺材的一瞬间,莫寻突然想了起来。

“我吃了她!我吃了他们!”莫寻挣扎着踹开了棺材盖,她全想起来了,几千年她吃的人他都想起来了!

她想起来当年那个靖王宫里的小侍女是怎么死的了,她眼睁睁看着那个小侍女救不活以后,她哭出了黑色的眼泪,她对不起那个姑娘。眼泪落在了小侍女的身上,她的灵魂从身体里钻了出来,在莫寻的身边饶了几圈以后钻进了莫寻的嘴巴了。

她不会转世了,宫里的所有人都不会转世了,他们都化为了黑气钻进了莫寻的身体里。这些年所有因为她而死的人都不会转世了。但是为什么黄钉子媳妇也被她吃了?她不是因为莫寻而死的啊!

莫寻以一种怪异的姿势蜷缩在棺材了,再次流出了黑色的眼泪。

她一直在找,找当年那个小侍女,找守家村的村民,找一百年前偷了肉包子分给她而被打死的小乞丐,她想起了给她希望又给他绝望的刘苶,还有那些侮辱她的士兵,她明明有识别转世的能力,但是她从来没有遇到过这些人的转世。她终于想起来原因了,他们都被她吃掉了。

她之前的很多年都是在浑浑噩噩的过着,终于今天,她就想开了灵智一样。莫寻知道,这是她吞噬了百岁先生那一丝真魂的原因。

莫寻翻了个身,就像是一个伤心过度的人流干了眼泪一样,眼神异常的坚定,她跳着翻出了棺材,然后又翻过院墙,一脚踹开了老丁家里仓库的门,从里面拿出铁锹,就往门外走去。

老丁只听嘭的一声,急忙出门去开,见是莫寻,便叫住她。莫寻回头,面露凶光,吓得老丁不敢动,这女人太凶了。

莫寻拎着铁锹,准确的找到了另三根镇魂钉的位置挖了出来。然后进屋轻轻一跃,在横梁上的凹槽里掏出了一个手掌大小的小黑棺材。

那小黑棺里面以前装着的就是黄大雪她娘的鬼魂。黄大雪周岁的时候,张木匠偷偷放在房梁上的。本来只是想用来改黄钉子家的风水,把阴气引入房子,形成一个聚阴镇。

后来误打误撞,黄钉子媳妇在房子里徘徊出不去,住进了那个小黑棺材,那本是一个阵法,她住进去以后竟然抑制住了聚阴之法,而那个傻女人也就再也出不来了。

她拿着小棺材大摇大摆走进了老丁院里,老丁看着莫寻手里的棺材,脚一软,坐在了地上。

“完了!”丁三恐慌得看着莫寻

黄大雪也从屋里走了出来,打量着眼前这个场景。

“老婆子你回去,姑娘这是住不舒服了,我去给姑娘看看。”老丁从地上挣扎了几下才站了起来,他大声呵斥黄大雪回去,灰溜溜得跟在了莫寻的身后。莫寻用余光看他,他的腰比昨天弯得更多了。

黄大雪在老丁身后还在问“老头你咋的了?”“老头你慢点走?”

老丁连头都没回,跟着莫寻的脚步,艰难得走进了上院老房子。

走进屋,莫寻把小棺材扔到地上,死盯着老丁一言不发。老丁恐惧地跪下,捧着这个小棺材,他心里明白,莫寻什么都知道了,他本以为不过是个小姑娘,能激起什么波浪。他错了。

“你别告诉大雪行不?我想自己告诉她。”老丁说。

“我替大雪娘问你,你为什么要把她困在这里?”莫寻的神情和昨天老丁见到的完全不一样,这已经不是个小姑娘了,这是一个恐怖的魔鬼。

“我,我,不是我想困住她的,我不能让她走,我杀了她丈夫,骗了她女儿,她一定会杀了我的!”老丁呆滞地看着棺材,嘴巴一张一合,说出了心里话。

莫寻给老丁下了咒,他再也说不出谎言,老丁就在那跪着,莫寻很想让黄大雪知道她跟了一辈子的男人到底是个什么货色,想让她知道她恨了一辈子的老爹根本什么都没做错。

“高人,我知道我错了,我天天做梦梦见我干爹找我索命,我早就疯了,但是我不能疯,我还得养我媳妇呢!我天天盼着那个百岁先生能来找我,把我带走。我就盼啊,盼啊,盼到头发都白了身体都垮了还是没盼到。可是我等到你了,我求求你,你让我回去跟我媳妇交代一下,然后我就跟你走,你就让我亲口告诉她吧,我家老婆子死心眼,你说她肯定不会信,她还混不讲理,我,我瞒了她一辈子,憋了一辈子,你就让我告诉她吧!”老丁的情绪开始崩溃。

莫寻从老丁手里夺过了小棺材,然后说:“明天天亮我来收你的命。”

走回家的路只有几步,老丁却走的异常沉重,他每走一步,心里想的都是自己这一辈子。

从小就生活在张木匠家,张木匠待他如亲子,他也是眼睁睁地看张木匠从憨厚朴实到心生恶念,他打心底不认可张木匠,但是不得不说,张木匠心生恶念以后,他能吃饱饭了,能吃到肉的。

鲁班书是一部好书,也是一部邪书,心怀天下之人使用,就能救人命平风波;心术不正之人使用,就会害人命起风波。

当他翻开这本书以后,他发现他想要的东西并不需要那么困难就能得到。人都是尝到甜头以后才学会贪婪的。

颤颤悠悠得走回家以后,老丁从地窖里拿出了一大堆菜,也不管媳妇的质问,他沉默的做饭,都是媳妇爱吃的。

这一生,他不是一个好的木匠,不是一个好的儿子,更不是一个好的女婿,甚至不是一个好的丈夫,生命的最后时刻,他本想回家就对媳妇和盘托出,但是他又怯懦了。

他做到了后半夜,媳妇闹累了就睡着了,他把饭菜放在桌椅上,时间已经不够了,他奋笔疾书写下自己的罪恶以后,拿着麻绳上了山,吊死在了黄钉子坟前。

第九章:来路

莫寻拿着小棺材仔细端详,这屋子里的阴气已经消失殆尽,她搜寻百岁先生的那一丝真魂,已经知道了百岁先生现在的位置了,只等着老丁的事情结束以后就上山找百岁先生了。

黄家老宅很多年没有人住过,黄钉子媳妇也知道这个房子风水有问题,见莫寻是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怕害了人家,便马不停蹄地赶去找百岁先生帮忙,百岁先生不能出山,于是只能分出一丝真魂过来帮她一起吓跑莫寻。

莫寻在吞噬了黄钉子媳妇的灵魂以后,自然也是知道了她的想法。

莫寻是个有恩必报的人,她不能丢下这件事不管,至少应该让黄大雪明白她娘的良苦用心。

早晨,莫寻被敲门声音惊醒,不用想都知道,门口的人一定是黄大雪。“他走了?”莫寻问。

黄大雪垂着泪,点点头。

“他跟你说清楚了?”莫寻跟黄大雪确认了一下。

黄大雪说:“说清楚了,高人他说我娘还在这院里是吗?我都不知道我娘长啥样,你说丁三这个杀千刀的干了那么多坏事,可是为啥我就恨不起来他呢?娘啊!娘!闺女不孝啊!”黄大雪早就听说过她娘是在地窖里炸死的,她扑向地窖,使劲的在地窖盖子上磕头。

“你进来,外面乡里乡亲看着不好。”莫寻把黄大雪拉了起来,黄大雪比昨天好像老了十岁。

“你娘走了,她在这里困了几十年了,但是她并没有变成厉鬼,你知道为啥吗?”莫寻问。黄大雪沉默,她不通鬼神,自然不懂其中的道理。

“因为你娘天天都能看到你,能看到你在这里成家,能看到你生活得富足,能看到老丁对你那么好,你是她亲闺女啊!”黄大雪恍惚了,对黄大雪而言,娘亲就是一个不存在的词语,过了五十岁的黄大雪,终于感受到了母爱的伟大。

“她长得很好看,我画给你看。”莫寻为她画了一张画像,那张画像,陪着很多年以后的黄大雪走进了坟墓。

黄大雪选择把老丁葬在了张木匠身边,并且嘱咐亲戚朋友,等她死了以后必须把她葬回父母身边。老人家都讲说夫妻要合葬,黄泉路上也有个伴。而黄大雪,没脸面和老丁作伴。

送走了黄大雪以后,莫寻一刻都没敢耽搁,立即收拾东西上山找百岁先生,百岁先生现在正是虚弱的时候,长袍人又说了百岁先生需要她救,她怕晚到一会,百岁先生出什么问题。

在吸收掉百岁先生那一丝真魂以后,莫寻不仅激活了自己两千年未开就灵智,更是清楚了百岁先生的厉害之处。

这百岁先生精通风水玄学,对茅山道术也颇有研究。

光是这个百岁先生身份就很神奇了,他的父亲是千年修炼的蛇精,因为得到过老王爷的恩惠,在老王爷全家被流放的时候,计划救下了老王爷,老王爷却在监狱染上了鼠疫活不下去了,他求蛇精救救他那个九岁的闺女。

说来这老王爷也是个可怜人,早些年为了稳固小皇帝的皇位,得罪了不少权臣,但是并没有因此得到皇上和太后的庇护,不过是奸臣陷害,皇上竟然不顾及昔日的情分,就轻易的流放了他。

老王爷和福晋甚是恩爱,一生只娶了福晋一人,奈何福晋早些年跟着王爷奔波打仗,伤了身子,回去生了个女儿就一命呜呼了。这女儿也就成了老王爷唯一的孩子,老王爷对他甚是宠爱。

那女儿名唤知雅格格,自小饱读诗书,老王爷实在不忍心小女儿被差做苦力,更不愿意被充做军妓。

蛇精在流放的路上救了知雅格格,自己化作人形,抚养知雅格格长大。很快,知雅格格到了出嫁的年龄。她心里始终放不下阿玛的死,杀父之仇不报,她不愿嫁人。蛇精了解老王爷,他宁可用死来明志,也不愿意让摇摇欲坠的大清王朝再有波澜,于是他设计假死脱身,然后化作一个风流倜傥的公子回到知雅格格身边。

知雅格格起初不为所动,但是耐不住蛇精的死缠烂打,最终还是同意了。两人生下了一个男孩,也就是现在的百岁先生,但是百岁先生出生的时候,问题出现了,那男孩双腿长满了鳞片,怪相渗人,接生婆抱出孩子以后深受惊吓,失手丢在了地上,跑了出去。

还是婴儿的百岁先生摔在了地上以后,不仅没有痛哭,还露出了婴儿才有的纯真微笑,知雅格格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这个孩子,她同样心生恐惧,但是当他露出微笑,她突然不怕了,她想抱住这个小生命,他笑得那么可爱,怎会是怪物呢?

莫寻走到了一个老旧的山神庙前,根据百岁先生的真魂记忆,他就住在这里。

“进来吧,莫寻姑娘。”百岁先生的声音比昨天更轻一点。莫寻迈步,走了进去。这里的环境真的十分恶劣,他一个人到底是怎么生活的?莫寻虽然也过过这样的生活,但是那个时候的莫寻都是狼狈不堪,食不果腹,何曾有过百岁先生的风骨?

走进大殿,山神像显得凶神恶煞,莫寻能感觉到,这里真的有山神在,但是似乎很久没有人来这里焚香祭祀过了。

绕过前殿,莫寻仿佛进入了另一个世界,这里不同于前殿的荒凉,就如同大清王宫一样的精致整洁,莫寻没去过大清的王宫,她只去过大户人家送牛乳,那大户人家不过就是个当地的富商,就有着十分精致的装饰,莫寻发誓,这绝对比那个富商家精致百倍不止。

“百岁先生?”莫寻小心翼翼地走进去,生怕踩坏了那软软的地毯,或者是碰倒桌子上的琉璃瓶,那些都是老物件了,对活了那么多年的莫寻来说其实并不算多老,不过确实又珍贵又好看啊!“老朽已经备好热茶了,姑娘进来就好了,老朽身体不便,就不出门迎接姑娘了。”百岁先生和昨天不太一样,昨天的百岁先生像一个老顽童,今天却想一个读太多迂腐之书老顽固。

走进内厅,百岁先生正端坐着,他的容貌着装都如昨日一样,洁白的中山装不染一丝灰尘,宛如天上的仙人。

“你尝尝这茶,现在的年轻人可品不了这么好的茶。”莫寻坐下,伸手想端起,却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缩回了手。

“你不会给我下毒吧!”莫寻笑盈盈地问,“你倒是盼着我能毒死你。”百岁先生摸摸下巴,同样对莫寻报以微笑。

“你倒是什么都知道。”莫寻还是伸出手,端起茶杯浅饮了一口,确实是好茶。

几圈太极打下来,莫寻发现这个百岁先生是个很有趣的人,有时候也会摆摆老人家的古板模样,更多时候还是会像个爱开玩笑的年轻人。想来这应该是和百岁先生的特殊身份有关,生活在人世间的时候,他是个老年人,要端着老人家的架子,在蛇族生活的时候,却是个年轻人,和同族的年轻人厮混玩乐,开朗大方。

百岁先生到底多大了,莫寻看不出,但是按照在那一缕真魂里找到的记忆来看,知雅格格在世的时候正是康熙帝刚即位的时候,知雅格格与康熙帝同年生,想来这个百岁先生大概有两百余岁了吧。

于常人来讲确实算是长寿了。由古至今,有几个人能活到二百多岁呢?

“姑娘道行长了不少,怕是我那真魂是要不回来了哦!”百岁先生笑着说,其实心里多多少少还是有些不愉快,这一丝真魂虽说不至于置他于死地,但是对道行的损失也是难以弥补的。

“我要是能还回去,巴不得把所有人的魂魄都还回去。”莫寻哀叹道,百岁先生摇摇头示意不懂,莫寻也没有回答。

“天色晚了,先生身体没有大碍我就回去了。”莫寻向百岁先生请辞,百岁先生摆了摆手。

“是啊,姑娘再会了。”

百岁先生并没有出去送莫寻,莫寻心里疑惑,不过总不能求人家送吧。何况这百岁先生看起来并不拘于礼数,索性也就直接走了出去。

山神庙依旧破乱不堪,神像也还是那么凶神恶煞,不一样的是,山神庙的门却仅仅关上了。莫寻推开了布满灰尘的大门,门外的场景令莫寻倒退了几步。

“呸!让人摆了一道!”莫寻拧紧眉毛,在地上吐了个口水。到底怎么了?这门外竟然是百岁先生的屋子!还是那个软软的地毯和琉璃瓶!

“臭老头你搞什么!”莫寻走进去,大声叫着百岁先生,和第一次进来判若两人。

“你果然回来了。”百岁先生笑眯眯地说,似乎对莫寻的归来并不惊奇。

“看来那个老头是不想让你走啊!”百岁先生从屋子里走出来,拿着一盒糕点。

“吃点东西,等入夜吧!他太弱了,白天已经出不来了。”莫寻诧异地看着百岁先生,他说的是外面的山神吗?或者是他口中的老友?

第十章:山神

月亮到底还是爬上了山头,莫寻不服气的试了几次,但是始终没能走出这山神庙。

“你别折腾了,他不会放你走的。这老头倔得很。”百岁先生从一个精致的盘子里拿出一块糕点:“你尝尝这个!”

莫寻从百岁先生手里拿过那个方形的黄色糕点,放到嘴里竟然像酸奶一样化开,一股清甜的香气沁入心脾。

“这是什么玩意啊?”莫寻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早些年食物没这么丰富,最近几百年吃的东西花样越来越多,即使是在老神婆身边衣食富足,也没见过这等美食。

“芙蓉糕。我额娘小时候进宫吃过,皇上见我额娘喜欢,就把做芙蓉糕的徽州厨子赐到了府上。”百岁先生的眼神闪过了一丝失落,但是很快就消失不见了。不过被莫寻捕捉到了。

“知雅格格现在还在么?”莫寻试探着问。

“没了。你以为谁都像你似的啊!”百岁先生不屑地看着莫寻。莫寻哑笑,不知道接些什么话。

“莫寻姑娘别来无恙啊!”外面一个苍老低沉的声音响起。别来无恙?来人竟是个故人!一个拄着拐杖的胖乎乎的老头从外面走了进来。这不是一张熟悉的脸啊!这个人是谁呢?

“老先生,你是哪位?”莫寻站了起来,小心翼翼地看着眼前这个陌生的胖老头。

“姑娘可曾记得千年以前,您曾来过长白山,在这里遇到了一个讲学的和尚,他教了你很多佛法。”莫寻使劲想,才想起来。

那是五胡乱华时候,哪里都是暴乱,莫寻一路向北最后逃到了长白山,长白山上有个游说的高僧,从古印度过来的,一路传扬佛法,从不曾停留,如果不是遇到她,莫寻想这高僧怕是要一路走到现在的俄罗斯了。

“那你是那个老和尚转世?”莫寻打量着,发出疑问,仔细想来也不像,那高僧的魂魄不是味道的。

“您再想想?”胖老头说。

莫寻走近老头,双眼再次变为绿色,嘴巴张开涌出黑气。

“果然是老相识啊!”半刻钟的功夫,莫寻收回了黑气,双眼变回之前纯净的样子。

“姑娘可是认出来了?”老头的双眼泪光闪闪。

“认出来了。”莫寻点点头。

“你们两个打什么哑谜呢?老头你怎么哪里都是熟人?”百岁先生看着这互相试探的两个人。

“这何止是熟人,简直是半个恩人。听到了莫寻和不净高僧讲禅,我才顿悟佛法,最终修炼得成。”胖老头追忆道。

“我也不过是无心插柳。你不必太过放在心上。”莫寻被胖老头说得有点不好意思。说来也不过是莫寻追着不净高僧索取生命不灭的答案,竟然促成老云杉树修炼成精。

“莫寻姑娘啊!我今天不应该拦你走的。但是我没法子了,百岁老头不肯帮我,我心里不甘啊!”胖老头说。

这棵老云杉生长了数千年,愚不可及,一直到莫寻和不净和尚来这里,才初开灵智,吸收日月精华,生生扛过了千年雷劫,才修得人体。

初得人体的老云杉自命名为云山,那时候的长白山还有很多野仙,他们相互扶持,共同修炼,起来升仙的那一天。

云杉作为他们之中佛法顿悟最高的一位,常常带着他们装成富商,去山下的寺庙借抄经书。

一日,云山从寺庙拿着抄来的经书,正准备上山跟他们去念经书。结果在上山的路上,遇见了一队上山挖人参的人。

那个时候挖人参比现在讲究得多,上山之前需要问山神,如果山神不让就绝对不能上山。

那一队挖参人也按照传统在上山之前磕头烧香,挖参队的老大叫参把头,关于祭山神的事也都由神把头一手掌控,他把点燃的香插在地上,带头磕了一个头,起来的时候,参把头盯着香,拧紧眉头。这三根香全部熄灭了,这是山神不让他们上山啊。

参把头把山神的意思传达给金主,金主的脸色比参把头还难看:“真的不能上山吗?这参是太后要的,我们哥们已经是半个人了,要是拿不到人参回去就得没命啊!”

参把头这才知道,这两个金主竟是宫里的公公,来长白山是为了太后要的千年人参。参把头也怕啊,这宫里的人都是吃肉不吐骨头的主,太后拿不到人参怎么会善罢甘休?更别提发了怒火会不会烧到他们的身上!

“那就再问一次,再不行我们就真上不了山了!”参把头想了很久,到底还是松了口。

参把头临时从山下运过来了一只烤猪,盼望这样的大礼能让山神网开一面。参把头熟练地点香,插好,然后带着身旁的小伙子们跪下磕头,参把头闭着眼睛嘴里叽叽咕咕说着些祈祷的话,起身以后再次跪下,重重地把头磕在地上。

三次叩拜以后,参把头的额头已经发红了。他定了定心神,看着刚刚点燃的香,中间那根竟然已经从中间断开。

“不能上山,现在就回家!惹恼了山神兄弟们命都得搭进去!”参把头五十多岁了,挖参已经有三十多年的经验,但是这样的阵仗他还是第一次见。

“不行,你们必须带我们上山,挖到了一百两金疙瘩都是你们,挖不到你们就等着跟我们兄弟俩陪葬!”两方人争执不休,此时云山路过。他在旁边听了一会,大概知道了什么原因。

其实这山上哪有什么山神啊,一直都是些野仙在山上把守着,挖参人给他们一点供奉,他们也给挖参人一点回报。

挖参人从不贪心,谨遵前辈的意志,所以这么多年两方相处一直还算和谐。

“两位爷,这真不是咱们山里人见死不救。但是这山上的事还真不是人说了算的。”云山出来为参把头说了话,试图劝解他们。

哪知道那两个公公更怒了,甚至从衣服里拿出了一把小匕首。要不怎么说宫里的人和山村野人不一样嘛,宫里人以为一把浸过毒的小匕首就能灭了这么多人,却不知道山村野人从小打猎,连高人一头的熊瞎子都有勇气一博,怎么会怕他们这种瘦瘦弱弱的阉人。

参把头虽说年老,但是手脚伶俐,一把就夺过了那阉人手里的刀,反手就划伤了那人的胳膊。另一个人见此立即逃跑,可参把头这边人多势众,几个年轻的小伙子没几步就追上了他,他们早就受不了阉人阴阳怪气的语调了。

参把头都动手了,他们还等什么呢?要说还是些年轻人,三下两下就给那人打趴下了。

“什么狗东西还敢跟爷们几个叫唤!”参把头冲着倒下的阉人吐了口唾沫。那阉人的脸色发青发紫,抽搐了几下以后竟然昏死了过去。

“几位是真汉子,我老云敬重你们,这人命我云山替你们背了。”云山看着他们不为金钱所动,听从组训,维护山林,也很是感动。要说这个人没了,朝廷是一定要追查的,可是他云山是什么人啊,解决这个还不是小事一桩?

打发参把头他们回去以后,云山召集了野仙商量解决这件事,他们决定出山,玩一出祸水东引。

这里的马知县常年搜刮民脂民膏,百姓早已怨声载道,以前不做,是因为马知县那时候还没有丧尽良心,但是最近几年,马知县已经越来越过分了,朝中收税不说,他还敢私加税款,百姓民不聊生。把那两个狗阉人的事情引到马知县身上,也不算过分。

第十一章:做局

说干就干,云山派胡家两姐妹下山传播谣言,又让白家老太把尸体伪装成刚刚死去,最后让黄家派人去跟着马知县。

一场大戏,就在这些山野精怪的运作下酝酿着。狐狸善于蛊惑人心,两个俏生生的小姑娘总会吸引人们的目光,让她们去再合适不过。

不过半日的功夫,县里的集市茶楼到处都有人谈论关于马知县贪图钱财,杀了朝廷派来收集人参的宦官。

黄皮子行动敏捷脑子灵光,暗中跟了马知县一天,那老东西每天日上三竿了才起来,两个中年女人跪等在堂上,一个是女儿被县里富商家的公子奸污后投河自尽了,另一个则是糟糠妻被休,青楼女子登堂入室。

两件案子马知县不过是简单问了两句就草草判罚了,他说那自尽的姑娘是个浪荡货色,说青楼女子是可怜女人,颠倒黑白,打发了两个女人后就回后厅了。

昨天晚上富商和那个赎了青楼女子回家的男人已经拿了几块银锭子过来打招呼,马知县从来不把钱放到钱庄,一直都是藏在床下,他在床下打了一个大大的木箱,他和他那个小妾每天都睡在那张钱床上。

后半夜入夜以后,云山和白家老太的儿子一起把尸体送到了知县的家里,这场戏准备就绪。

山上的千年人参化身小娃娃,天不亮就赶到了巡抚衙门,一边踮着脚尖击鼓一边大声哭泣,这当然是引起了衙门的注意,衙役们见是一个粉嘟嘟的小孩子,穿着精致的丝绸衣服,便断定这必是大户人家的孩子,自然是不敢赶走,只得叫醒巡抚大人询问。

“我害怕……马大人杀人了……”人参娃娃哭唧唧地说,断断续续,巡抚夫人心生怜爱,把他抱在了怀里。哄了好一阵以后,人参娃娃才冷静下来。说出了事情的经过。

他自己介绍说自己是云家的小孙子,今年六岁,晚上和奶妈出去玩,看到了马知县家有好多蝴蝶飞来飞去,就跑进去玩。

要说也是奇怪,那时候已经快入秋了,哪里来那么多蝴蝶?他跟着蝴蝶钻进了知县屋里的镂空香柜里,然后就被封住了嘴,他看到知县和他的小妾在讨论怎么处理尸体。

他们把尸体抬了出去,要埋到后园子里。他见那两人走了,本想回家,但是他爹教育他碰到杀人要报官,他不能报马知县,就只能连夜跑来巡抚衙门了。

巡抚衙门对这件事心存疑虑,他也听说过马知县,虽说不是什么好官,但是杀人的勇气是一定没有的。这小孩说的未必是实话。

巡抚夫人则是对人参娃娃的话深信不疑,孩子怎么会说谎呢,他跑了那么远过来,衬衣已经湿透了,他一定是怕极了。

巡抚夫人打心里怜惜这孩子。要说这巡抚啊,也算是个好官,几钱的小恩小惠有时候也会背着夫人收下,当有人拿着银锭子过来时候,他只能交由夫人拿主意。说来这就是大清的妻管严吧。

夫人安排了两辆马车,一辆她亲自将孩子送回家,另一辆让巡抚去知县那里看看。巡抚也想,要这件事是真的,他一定不能包庇马知县。

接下来的事情就如云山所预料的一模一样,衙役在马知县家后院挖到了两个人的尸体,那两个人的外衣平平无常,里面的衬衣却是只有宫里才用的款式。

巡抚一眼就看出来这是宫里出来的公公,巡抚立即上报,马知县以及他的家人全部压入了大狱,要说这件事本来应该到此为止了,云山他们也应该收手回到山里继续修炼。

但是说来也是因为那巡抚夫人,自从送走那小娃娃以后,心里一直惦记着那孩子怎么样。巡抚夫人出阁之前也是个大家闺秀,怎么肯空着手或者带一些无关紧要的东西上门。

她特意托了娘家大伯找到了苏杭非常有名的何绣娘,让她为那孩子做了件衣服,这样的礼物不是有钱就能买得到的,两个月以后,衣服才送了过来。

但是到了云家府上以后,巡抚夫人惊呆了,那里哪有什么大宅子,一片荒凉的土地,连一间小土房子都没有。巡抚夫人问周围的邻居,他们都说这里从来没有过人家。

巡抚夫人败兴而归,人参娃娃就在山上看着这一切,他看巡抚夫人失落的眼神,心里也格外不是滋味。于是他忍不住给巡抚夫人托梦,告诉了她事情的原委。

不说还好,说了以后巡抚夫人到处传扬,说自己见到神仙了,神仙显灵除掉了大贪官马知县,百姓一传十十传百,最后连住的偏远的参把头他们都知道了。

事情越传越邪乎,巡抚夫人甚至集资为云山他们修建了山神庙,他是这所山的山神,他们守护这一方百姓幸福生活。

就这样,云山和他们野仙朋友们被奉若了神灵。要说那时候正值乱世,也是他们这些野仙出门修道的好时候,要说坏事,也坏在了这乱世。一直以来他们还算能和谐相处,乡亲们有点大事小情,都会上山寻求山神的帮助,山神虽说不是有求必应,不过多数情况下还是能帮上乡亲们。

一直到三十年前,一伙日本人来到了县城,他们有男有女,看起来不像是外面那些打仗的,而且对乡亲们出手十分阔绰。那些心里有不情愿的人,也都被钱给收买了。

他们选择住在了偏离人群的后山,乡亲们不懂,但是山上的野仙们对这些人深恶痛绝,他们把所有的本地雇工都绑了起来,活生生地打开他们的脑壳,做些个他们看不懂的事情,然后再缝合。

等到那人恢复以后再重复,一直到那些人死去。他们被人们称为山神百年以上,所以守护这方百姓已经成为了他们的习惯。

他们不能让百姓受到这些外族人的作贱。他们试过装神弄鬼吓走这些日本人,却没想到那些人中还有日本阴阳师。他们损失惨重。

“之后我们一直在和那个阴阳师斗,最终他们被赶走了,我们也只剩下老弱病残了。村民们求我们做的事情我们越来越难以做到。他们不再信任我们,老一辈的人死去,新一辈的人信仰共产党,信仰新中国。尤其是最近十来年,这庙里再也没有人来过了。”云山颤颤巍巍得端起茶杯,后来的事情明显是不愿提起。

人们总是这样,提到光辉历史的时候大谈特谈,说到痛苦的事情一笔带过。

“真没想到啊。”莫寻听着,心里也不是个滋味。

百岁先生摇摇头说:“他这些年没了香火供奉,跟日本阴阳师斗又损伤了道行,要是回深山修炼也不至于现在这样。可是他偏偏不听。”

云山锤着桌子,略带怒意的反驳:“怎么怪我不听,你说我怎么回去!这乱世里多少人饿死?我修炼也不是为了自己,我是为了苍生。”

莫寻没说话,心里咂摸着:这老头还有这个觉悟?他拦下我就是为了告诉我他要拯救苍生?

百岁先生瞪了云山一眼,说:“你求人就是这个态度?连一句实话都不说?”

云山也瞪了百岁先生一眼,谄媚地对莫寻说:“拯救苍生肯定是责无旁贷,但是现在哪都去不了,我的本体被人伐了。我就想出去报个仇。”

莫寻并不惊讶,他为了保护村民受了重伤,村民却伤了他的本体,他想报仇是应该的。“你知道吗?你做了那么多好事是可以投胎成人的,但是你杀了人就不一定了。”莫寻劝告说。

“你误会了,我没想向那些村民报仇。”云山正了正神色,目光投向百岁先生。

第十二章:屠村

云山低下头,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似的说:“我想报是我们山上那些野仙的仇,那个日本阴阳师杀了我们那么多人,我咽不下这口气。以前我们满山的野仙,现在只剩下我们几个老东西和几个年轻小孩了。他们身负血海深仇,以后必定会找那阴阳师报仇。老朽厚着老脸求姑娘保住他们。”

莫寻不爱管闲事,她下意识得想拒绝,可是看着云山,她又不知道怎么拒绝。“百岁先生你怎么看?”

莫寻机智地选择问问百岁先生的意见。百岁先生道行高深尚且不愿意趟这趟浑水,更何况是初开灵智的莫寻么?

“老头子没两天可活了,就算你糊弄了他他也不知道。”百岁先生嗤笑道。

“我答应你,我尽量保住他们的命。不过要是我技不如人,你也别怪我。”

云山哈哈大笑。随即剧烈地咳嗽了起来,嘴角咳出了鲜血,身体慢慢透明。

莫寻听百岁照片解释这才知道,没了本体的云山能撑到她来也是十分艰难了,托孤以后心愿已了,自然是魂归地府了。云山是笑着走的,最后那有血有肉的躯体,变成了一颗黄绿色的云杉果。

“埋了吧,说不定过几年他就回来了。”百岁先生有点感伤的说,毕竟两个老头生活了三十余年,每天斗嘴吵架也是其乐无穷。

这老头突然没了,百岁先生心里空落落的。谁知百岁先生一语成谶,几年以后,三人真的重新见面了。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送走云山,夜已经深了,莫寻懒得回去留宿在了百岁先生家里。百岁先生一夜未眠,莫寻也没有睡着,她想着云山身上的味道,总觉得非常熟悉,不是在千年之前,而是最近就闻到过。是什么呢?

“莫寻姑娘,你真的愿意帮他吗?那个阴阳师凶得很。”百岁先生突然开腔问。

“你没经历过国仇家恨吧?”莫寻完全理解云山,这也是她松口答应的原因。

“我是在坟墓里醒过来的,我的记忆也从坟墓开始,那是一个巨大的地宫,除了我还住着很多人,那时候我是个傻子,是那些人教我说话,教我弹古琴,教我耕作和蓄养。那个地宫就像是一个世外桃源,我在那里生活了十年,突然有一天,那些人全部死了,他们就像是进行什么仪式一样,每一个人都跪在我的床边,面带微笑,却没了呼吸。”

莫寻显然没有说完,但是她不再提起,百岁先生也不好再问。

“国仇家恨,不共戴天。”黑暗中,莫寻留下了一滴眼泪,她寻了那么多年的仇,误杀了那么多人,竟然是贼喊捉贼。她对不起守家村人啊!

翌日,同百岁先生种下云杉果以后,莫寻回到了黄大雪家,又要调查那个日本人,又要守着百岁先生,心里还惦记着老神婆转世,莫寻有些日子没这么多事要忙了。黄大雪家还在办丧事,说不上多热闹,但是也不算凄凉。

莫寻也跟着村里人去丁三葬礼上随了个份子,黄大雪攥着莫寻塞过来的钱,心里不是个滋味。

回到住处,莫寻躺在冰凉的炕上,她不想动,心里乱糟糟的。好像有很多事没有做,又不知道从何做起。

下院,黄大雪家来了一伙跳大神的,按照这边的老规矩,人死了第二天是要送魂的,跳大神一般有两个人,大神身穿萨满传统服装,脸上画着油彩,主要负责跳。二神手持羊皮鼓,嬉笑怒骂全靠一张嘴,唱的是东西叫神调。

这跳大神的两人往往都是很多年的搭档,未必人人都有霸道的阴术,但是招魂送魂一般不会有问题。那些年人们娱乐生活匮乏,谁家请了俩跳大神的就相当于大户人家请唱戏的了。

黄大雪家的人从屋里挤到了院子里,小孩坐在大人的肩膀上,各个伸长脖子,等着大神迈步二神开嗓。

莫寻听着热闹,便也出门看看,二神在屋门口已经敲起了羊皮鼓,莫寻在院墙上坐着看,倒也是有趣。二神的嗓音条件非常不错,唱腔不说优美却也婉转好听,大神动作夸张,惹得人们发笑。

跳着跳着,大神的身体开始打摆子,黑眼珠不住得往上翻。不好!这是出事了!莫寻从墙头翻下来,那二神显然也是看出了大神的不对,不过请神有讲,没唱完就停下是对神灵的不敬,二神也不敢贸然停下。

在场的人几乎是全村所有人了,真要是出了问题,恐怕一村人都得折在这,莫寻可没有信心保住这些人。她闭上眼睛,一圈红色的煞气以她为中心散开,沾到红色气团的人,纷纷扭头往回走,煞气沾到大神的时候,大神发出了一声尖锐的叫声,凄厉渗人,不到半分钟,院子里除了两个跳大神的和莫寻,已经没有了别的人。

“灭族之仇,不死不休!灭族之仇,不死不休!”大神的嗓子里,发出的声音却像是一群人的呐喊,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二神哪见过这场面,就连唱词都忘记了。

“来者可是云山同伴?”莫寻不用听到灭族之仇,心里已经是明白了大半。

大神再次开口:“屠村!屠村!”这次的叫声又凄厉了一分。莫寻听着头疼,她走近大神,目露凶光,大神往后退了一步,指尖微微发抖。莫寻知道,他们怕了。

“怕了?屠村喊得不挺响亮的嘛?杀不了日本人就杀中国人?你们算什么东西?”莫寻也经历过抗日时期,她同那些经历战争的老兵一样痛恨着日本人,他们烧杀抢掠恶事做尽。那是日本人犯下的罪恶,为什么他们要拿中国人出气?

“日本人上山的那天我们就极力反对,可是他们有钱。没有人听我们的,村民被钱牵着鼻子走,日本人杀了那么多人,我们痛心疾首,那些愚民却只顾数钱。你知道我们是怎么死的吗?我们被我们要保护的人卖了!”说话的似乎是一个老太太。

莫寻心里一怔,果然有隐情,这长白山乃是天地灵气之所在,这山上修行的地仙也绝不是寻常地仙可比的。怎么会轻易被损伤至此,今天搞出这么一出,八成就是冲着她来的。

大神说:“刚出山那些日子,我们每个人都盘算着积攒功德日后升仙,这村里人们都敬重我们,日日供奉不断。一开始人们所求没那么过分,我们也能帮助,后来他们躺在家里求着不劳而获,甚至连供奉都没有了。”

“所以当日本人到来以后,我们村所有人都当了日本人的走狗。我们要什么他们给什么,谁也不信山神了。山神驱赶日本人,我爹就带着日本人找到了山神们修炼的地方,一把火烧死了他们。”

二神目光呆滞,他四五岁的时候生了一场大病,是一个老太太救了他,她让二神爹把二神送到山上某个地方,二神在那里呆了三天,野仙怕吓到他纷纷化成人形,精心照顾。最终把他在死亡边缘拉了回来。

“我救了你,你爹却害了我全家。我帮过这村里所有人,可是山上燃起熊熊大火之时,何人多看了一眼?”大神流出眼泪。嘴巴张大,发出的哀嚎声令人胆寒。

“你说我该不该屠村?”大神问莫寻,莫寻毫无知觉,她再次想起来地宫里的一幕,一层又一层的尸体,带着微笑。

二神惊恐的看着莫寻,莫寻双眼通红:“屠村!”她几乎是下意识得回答。

一片浓重的血雾散开,越来越浓,整个村子笼罩在血雾之中,争吵声和哀嚎声遍布村子的每个角落。这里就如人间地狱一般,只有大神发出诡异的笑声。

村头,几个聊着天的妇女厮打了起来,一个男人提着菜刀追着亲爹砍杀,小孩点燃了院里的柴火垛…人心里的恶,被彻底释放了出来。这是莫寻的高明之处。更是野仙借刀杀人的高明之处。

第十三章:仇仙

百岁先生与莫寻感应互通,莫寻的情绪发生变化,百岁先生自然也是感受到了,他看得出来这莫寻不是一般人,可怎想她竟能受人蛊惑做出屠村这种十恶不赦的事情?

“村民何辜?稚子何辜?”百岁先生提高声调,对着莫寻说。莫寻见猎魂术对百岁先生无用,怒意更甚。

“人皆有罪。有何人无辜?”莫寻走近百岁先生,捏紧他的脖子,双眼一片通红。

“若人人有罪,为何你害不了我半分?”百岁先生质问。莫寻一个恍惚间,手里的力道轻了些许,百岁先生急忙伸出手,把中指血抹到莫寻的眼睛上。莫寻像是突然被抽空了一样倒在了地上,浓浓的红雾也瞬间回到了莫寻的身体里。

“你们该去投胎了!”百岁先生对着大神说。

“不投胎!报仇!报仇!”乱糟糟的声音比刚才更加愤怒。

“山神们!是我爹对不起你们,可是我爹也遭了报应了,他让小鬼子开过壳,活不了多久了,你们就把我带走吧,要杀要剐就可着我一个人。”二神这时也清醒了过来,他跪下不住得磕着头请求原谅。

百岁先生也求情道:“这村里老一辈的寿命也都差不多了,何必大肆屠杀坏了修为。”

大神身子一软,倒在了地上。数十的鬼魂现身出来。他们有高有矮,有的甚至没法化形,还以动物的形态出现。

为首的老太太说:“董家娃子你可记得我?”

二神抬头看着老太太,眼泪汪汪得说:“认得,是白奶奶。”当年他得病时候就是这个白奶奶救了他。

“你是个好孩子啊。”白老太太伸出手,想摸摸他的脸,但是停顿了一下收了回去。

“我可以原谅你,但是我得为我族人讨个说法。往后你可愿意做我弟马?为我和我族人积攒功德?”听白老太太这么说,百岁先生的心放下了大半。这走兽到底还是比那些恶人更有人性。

“我愿意,不止我愿意,我的儿子,我的孙子,我的重孙子都愿意,这是我家欠你们的!”二神也听说过出马仙之类的东西,说到底就是帮地仙早点飞升真仙。

“你听好,往后有人找你看事,不许索取分文。若做错了一件事,我必索你姓命。”白老太太神色严厉,二神急忙点头不敢忤逆。

这灭族的事到这也就结束了。村子里虽说略有动乱,好在没出人命,也就这么过去了。百岁先生把莫寻安置到了山上,他不敢放她回村里,万一再发生今天的事,他死了不要紧,村子怎么办?

入夜的时候,莫寻缓缓醒了过来。“你醒了?你知道你干了点什么好事吗?我晚到一步,你身上又得多背上百条人命你知道吗?”百岁先生劈头盖脸骂了莫寻一顿,莫寻痴痴地看着他,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你走吧。”百岁先生摆摆手,走出卧房。

“对不起。”莫寻迟钝的说。百岁先生停住脚步。

“我做了好长的一个梦,我梦到了守家村的村民,梦到了守八。”莫寻回忆着梦里的一切,它被莫寻封印在了记忆深处,今天却被挖掘了出来。

莫寻梦里,守家村的守八手举着长戈,站在人们面前说她已经可以自己生活了,他们要成全自己。

说罢,所有人都向她跪拜,然后吞下毒草自尽了。什么叫成全?莫寻的身体就像是一个空空的器皿,他们祭献了自己的灵魂,让这个容器有了思想,守家村的人是那么善良,所以刚出山的莫寻即使认为别人害死了整个守家村族人,也从未想过报仇。

但是出山以后遭遇磨难,莫寻感受到痛苦以后学会了恨,她在长袍人的帮助下杀光了宫里的人。宫里到底是个尔虞我诈的地方,他们的灵魂入住莫寻的身体。

莫寻开始变得奸诈,残忍。那红色的血雾,说是煞气,不如说是两千年以来所有冤死鬼魂的怨气。莫寻以自己割肉放血之怨为本,学习猎魂术驾驭怨气,到最后怨气太盛反控制了莫寻,这才促成了今日的悲剧。

莫寻犹豫再三,还是把自己的秘密讲给了百岁先生听。百岁先生大为震惊:“那你呢?你说你感觉自己是一个容器?那你的灵魂在哪里?你是谁?”

莫寻摇头:“我不知道,是守八告诉我我叫莫寻的。守八还告诉我,他们生活在地宫的使命就是守护着我,到守八已经是第八代了。他们所有人存在的意义就是祭献,就是我。”

百岁先生没再问,既然莫寻说不知道,就一定是不知道了。“你知道为什么我能不受你得控制吗?”

百岁先生问莫寻,莫寻再次摇头。“因为你控制的是人的怨念,你让怨念变成恶意,恶意变成恶行。而我没有怨念。”百岁先生看着莫寻就像看一个小孩子,她会犯错,也会知错就改。

“老头,你要是年轻几岁就好了。”莫寻歪着头看着百岁先生,嘴里无意识蹦出了这样一句话,随即羞红了脸。

回到村子,每个人看莫寻的眼神很是怪异,莫寻被他们看得怪不舒服的,于是先跑去了黄大雪屋里。“大娘,咋的啦?”

黄大雪看是莫寻回来了,急忙说:“你回来啦!那你是看着百岁先生了?他是人是鬼啊?”

莫寻被黄大雪突如其来的热络搞得哭笑不得:“是人啊!”

“高人你是不知道啊,今天我给老丁请了伙跳大神的,谁知道把百岁先生给请过来了,听说是二神惹恼了百岁先生,百岁先生夺了你当祭品!”黄大雪煞有介事的说。莫寻被逗得前仰后合却也没办法说出真相。

“大娘我真没事,我受了点伤百岁先生带我回去给我拿了点药。”莫寻随口扯了个慌。寒暄几句以后,莫寻就回去了。

总这么坐吃山空也不是个事,那百岁先生家世显赫,但是莫寻可什么都没有,她好歹得找个营生,不管是百岁先生的事,还是许诺云山的事,都不是急得来的,还是先过好现在的生活才是眼下的燃眉之急,想到这里,莫寻翻身下炕。想着问问黄大雪这边有哪里招工的。

莫寻明明刚从黄大雪家回来,黄大雪家就大门紧闭,久叫不开,要说老丁的丧事还没办完,黄大雪怎么就关门不见客了呢?

莫寻越想越觉得蹊跷,便忍不住好奇心爬上了墙头,院里,丁三的尸体活了!

黄大雪瑟缩在屋里不敢出来,丁三睁大眼睛,瞳孔却无法聚焦,他正拿着一根蜡烛啃着,白色的蜡烛糊了丁三一嘴,莫寻也见过真正的诈尸,绝对不是丁三这样的,他这就像是被鸠占鹊巢了。对!鸠占鹊巢!这几年绝对有蹊跷!莫寻没着急出来,她想等等看玩这出鸠占鹊巢的到底是哪来的小鬼。

半刻钟的功夫,一个穿着黄色道服的男人从院子大门外一跃而起,跳起来两米来高,这人有来头啊!

莫寻定睛看去,这男人竟然是昨天的二神。昨天的事百岁先生也和莫寻说了个大概,说的是这窝野仙做了二神的保家仙,要说这也是好事一桩。今个玩的又是哪出啊?

“嫂子莫怕,谁放任你这畜生在此兴风作浪?还不快滚出来?”二神进门先是安抚了黄大雪,然后便对那个鸠占鹊巢的家伙破口大骂。丁三听到有人来了,缓缓放下手里的蜡烛,回过头去。脸上露出诡异的微笑。

“桀桀桀。”丁三张口,发出笑声。二神比划了一下,手里就像变魔术一样变出了一团紫色的气团,气团向着丁三冲了过去,丁三大叫一声倒地不起。

“嫂子,没事了。”二神向屋里的黄大雪喊,黄大雪颤颤巍巍得站了起来,打开了大门往外走。

“嫂子,邪祟被我收拾了,您放心吧!”莫寻一阵冷笑,正所谓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莫寻何许人也,这样的小把戏怎么逃得过她的眼睛?到底怎么会事?

是那二神家的仙家跑到了丁三尸体里,二神再去把那个仙家请出来。糊弄鬼呢啊!莫寻心里暗笑这二神心术不正啊!

第十四章:大神

黄大雪又是留二神吃饭又是塞钱给二神,但是二神统统不接受,这让莫寻有点看不懂了,要说他玩这么一出不就是图钱么?不要钱他要什么?他能从黄大雪这个农村小老太太手里得到什么呢?

鲁班书嘛?想到这里,莫寻的冷汗都下来了,这鲁班书就像一把宝刀,心术不正的人拿到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由古至今这样的事情并不少见啊!

莫寻几乎是竖起耳朵听下院的动静,但是那二神到底也没有说出要什么。莫寻耐着性子看黄大雪和二神把丁三从地上抬到棺材里,再看黄大雪不住得对二神道谢。

莫寻一直看到二神走出黄大雪家也没等到二神说要什么。会不会是我想多了?莫寻想。

这个事毕竟涉及到鲁班书,是福是祸谁又能说得准?莫寻拿不定主意,于是又跑上了山。百岁先生听闻此事关系到鲁班书,心里也是惴惴不安。

“能不能想办法把鲁班书弄出来烧掉?”莫寻试探着问。

百岁先生摇头:“人家的传家宝,说给你就给你?说烧就烧?你是啥啊都得听你的?”百岁先生吐槽,却提醒了莫寻,说给就给,说烧就烧,这是莫寻的拿手好戏啊!

“行了,老头你歇着吧,这事姑奶奶给你解决!”莫寻顿时信心满满,几乎是一蹦一跳的下了山。百岁先生看着莫寻的背影,他可是个老人精了,怎么不懂莫寻的心思?但看着莫寻沾沾自喜的小孩模样,倒也怪舍不得开口,就由着她去吧。到底有他在呢,大不了她闯祸他给她收拾烂摊子咯!

按说啊,百岁先生的年纪甚至不及莫寻的零头,但是莫寻长了一副小姑娘的模样,他却长成了个白胡子的老头。百岁先生一生未娶过妻,他想着,如果他长着一张年轻脸。莫寻会不会倾慕于他?偏偏他是个老头子。哎呀!百岁先生叹息。

莫寻下山以后并没有回家,而是选择一路打听走到了大神家。这二神突然有了保家仙,肯定是要个大神撇清关系的。

一般来说大神和二神在学艺的时候都是各学各的,到了出师的时候才被师父安排配对,倒是有点像那时候男女相亲。

大神家也是普通的土坯房,院里一个小男孩正在院里刻一块木头疙瘩。莫寻敲门,小男孩就像没听到似的,连头都不抬一下。里屋一个中年女人听到开门声,小跑着出来开门。

“姑娘,你是?”女人见是生面孔。

“我是黄大雪家的,来找大神问点事。”莫寻一脸诚恳地说。女人犹豫地看着莫寻,心里拿不准要不要让她进去,她跟丈夫过了十年了,他有几把刷子她还是知道的。

这时,大神从屋里走了出来,见是莫寻,心生惊恐,他只是被那些仙家上了身,心里还是清清楚楚的,那女人简直就是阎王在世。

不过大神好歹是个男人,家里儿子女人都在院里,他怎么能躲在屋里?

“媳妇!你带儿子进屋。”大神走出来,戒备得看着莫寻。莫寻对他的反应也是哭笑不得。

“仙姑。”大神深深作揖,“仙姑放过我们吧,我们就是小门小户过日子的。”

莫寻噗嗤一笑:“你当我是什么人?今天来大神家叨扰,是为了二神的事。”

大神看这女人态度诚恳,心里也稍微有了点转变。“这天怪冷的,莫寻厚着脸皮求大神让莫寻进屋一叙。”莫寻说。大神到底还是东北人,人家来了不请人家进屋已经是很失礼了,人家要进去再不让怎么行?

“进来吧。你也别叫我大神了。我叫富大宝。”大神说。

莫寻开门见山:“我今天找你是跟你做笔生意。”说罢,莫寻把自己的计划告诉了富大宝。

二神有了保家仙以后一定是不能跟他去跳大神的,他想吃阴饭,就得靠莫寻了,莫寻有办法让富大宝学会别的阴术,养家糊口,而代价就是富大宝要给莫寻办一桩阴事。

富大宝心里存疑,有这么简单的事?又想起昨天莫寻凶神恶煞的模样,若是贸然拒绝,又会怎样?

富大宝还是答应了。莫寻原本是想用猎魂术逼黄大雪交出鲁班书,尚且不说黄大雪是不是知道鲁班书的存在,就算她拿到了,也是不合江湖道义。

莫寻自己的时候,自然是不在乎这些,但是这件事是个百岁先生商量过的,她要是那么做了,岂不是丢了百岁先生的脸面?她得让黄大雪心甘情愿地把鲁班书给她。

傍晚,富大宝非要留下莫寻吃饭,莫寻笑着推辞,但是富大宝坚持得很,出去就宰了只鸡。那可是1960年啊,一只鸡可是多金贵啊!莫寻见人家拿出了这架势,也不好推辞了。

富大宝去院里褪鸡毛,他的儿子还在院里刻木头,只有富大宝媳妇在屋里陪着莫寻唠嗑。“姑娘你自己一个人也不容易,有事你就找大宝。”

莫寻笑着点头附和:“大哥人是挺好。”

大宝媳妇往院里瞟了一眼,看父子俩人各忙各的没往屋里看,于是凑近莫寻说:“姑娘啊,你是不是也会看事啊?你给我儿子看看呗!”

莫寻打量着院里的孩子:“我不会看啊!我也就是个中间人。你儿子咋啦?”

大宝媳妇犹豫再三,把莫寻带到了后院,富大宝家后院有一大堆破筐,她掀开破筐盖子,筐里,是一个个栩栩如生的木人,要说这木人要只是人,顶多算是大宝儿子天赋异禀。但是他刻得那玩意不是人啊!那可是百鬼啊!

“你儿子多大啊?他怎么会刻百鬼?”这富大宝家有事啊!

“八岁。他小时候还挺正常的,去年入冬开始就不跟别的小孩玩了,他不知道从哪找来的木头,然后天天坐院里刻,不让刻就又哭又闹。我俩也心疼啊,大冷天的,小手冻得都裂了。”大宝媳妇盖上了破筐盖,回到了屋里。

“我看事不大,他应该是招了什么东西了。别太担心。”莫寻先稳住了大宝媳妇的情绪,想着晚上吃饭套套富大宝的话。

晚上吃饭,富大宝一个劲给儿子和莫寻夹肉,一只老母鸡,夫妻二人硬是一口没动。莫寻心里也不得劲:“小子,今天我看你刻得小人了!你从哪学的啊!刻得可真像!”她心里打定主意给大宝儿子的事搞清楚。

“你见过真的?”大宝儿子头都不抬,心不在焉得回答。

“我见过啊!你不认识的我都认识,要不等会吃完饭我给你讲讲?”

莫寻给大宝媳妇递了个眼神,大宝媳妇心里了解:“这个小姨可厉害了。你晚上就让小姨给你讲讲。”富大宝看着媳妇和莫寻,心里打鼓,这莫寻到底是干什么的?

要说现在天还是短,吃完饭没多长时间天就黑了,大宝媳妇给莫寻铺了炕,拿的被子是年前新打的,枕头用的也是去年秋天的谷壳。

“你给她留下来干啥?你知道她啥人不?”富大宝见莫寻带着儿子去另一个屋里,便跟媳妇抱怨了起来。“她一个小姑娘能是啥人?人家找你还是给你找饭吃!你留人家吃碗饭还不应该啊?”

大宝媳妇反驳道:“我跟她投缘,我看她那意思还明白儿子的事,她是个有本事的。”

大宝又想起了那一幕,后脊梁发冷:“有本事,是有本事。你知不知道村里人差点都让她整死!”

“那不也没整死,各个好好的?你瞅瞅你那怂样!她就是个小姑娘,凶还能凶过关成五咋的?”大宝媳妇也恼了,多半其实也是因为自己心里没数,一边是豺狼,一边是虎豹,哪边都是刀尖上舔血,哪边都不容易。

听到关成五的名字,富大宝也蔫了,两口子对视一眼,打定了注意,就靠莫寻了。她要的也不过就是大宝办个阴事,大不了就是富大宝一条命!

第十五章:百鬼

这关成五何许人也?那是跟富大宝搭档了很多年的二神啊!两个人的关系可不只是搭档这么简单,俩人更是同父异母的亲兄弟。

关成五他爹以前就是个混子,关成五他娘怀着孕的时候,关成五他爹就跑出去偷腥,而富大宝,就是关成五他爹跟村里的小寡妇生的。

所以可以想象富大宝是从什么样的环境中长大的,几岁的娃娃在前面走着,后面好几个大人戳脊梁骨数落。如果不是依靠着生父一家施舍都都活不下来。在关成五提出让富大宝跟着大神学,以后给他当大神的时候,富大宝没有任何资格反对。

“这些年关成五越来越过分了,他还有了保家仙,你说咱还有活路吗?倒不如赌一次,万一那屋那个真能治住关成五呢?”大宝媳妇劝告。富大宝点头,两个人的眼睛都有点湿润。

另一个屋里,莫寻和富大宝儿子聊的欢实,富大宝的儿子叫富尚国,莫寻拿着富尚国刻的木人端详着:“你认识这是啥不?”

富尚国手里的动作停顿了一下,抬起头看了一眼:“不认识。”莫寻微微一笑,这些东西莫寻最擅长了。

“这个是菌人,你听过菌人吗?”富尚国放下了手里的木头,看着莫寻手里的木人。

“南方把蘑菇叫菌子,叫他们菌人,也是因为他们像蘑菇那么小,你刻得大了点,这种菌人都没有一寸长。”

富尚国似懂不懂地点点头,询问道:“小姨你见过菌人吗?”

莫寻笑着说:“小姨也没见过呀,老人们都说菌人也跟咱们一样,穿衣服鞋子,有自己的国家。传说啊,菌人穿红衣服戴圆帽,出门还乘白色马车,特别有气势。人们碰上菌人抓住吃掉以后能不被虫子咬,能知晓万物,和长生不老药一起吃甚至还能成仙!”莫寻描述地神乎其神,但是其实莫寻并没有见过菌人。

很多年前,不净高僧就曾经向她讲过菌人的故事,还问她有没有遇见过这样的人,莫寻努力回想,也没有想起遇到过那样的人。

后来莫寻高僧圆寂了,他有了很多的信徒。他们自愿剃度,没有钱盖房子,他们就住在山洞里,共同讨论佛法,可惜不净高僧留下的佛经残缺不全,于是他们决定前往西天佛国精学佛法。莫寻也腻了在这天寒地冻的地方躲着,就跟着这群和尚出了山。

跟着他们的生活并不辛苦,和尚们即使自己生活辛苦也不愿意委屈着莫寻这个小姑娘。莫寻跟着他们一直到西北,几年下来,看着一个又一个和尚饿死病死摔死,她心里非常不舍,但是又怎能劝住那些和尚?

在沙漠里,莫寻终究和他们分开了,莫寻独自一人在沙漠里寻找出路,走了十多天,最后终于找到了一个小镇子。那镇子和普通镇子差不多,人们饲养牲畜,种植作物,但是莫寻怎么看怎么觉得别扭,当走近镇子的时候,莫寻才看出来,这镇子的房子也就到莫寻肩膀那么高!里面的人也只有到莫寻大腿那么高!

“小姨你接着说啊!”富尚国伸出黑黑红红的小手,在莫寻眼前晃了晃,莫寻的思绪瞬间从一千五百年前拉了回来。

“啊?小国你问我什么?”莫寻问。小国的眼睛里带着期待:“我说,菌人也有自己的家人吗?真的有人吃了菌人然后长生不老吗?”

“菌人当然也有家人啊。你问长生不老啊,肯定有人能长生不老,不然那么多神话都是讲给谁的?”莫寻拉过小国的手,从柜子架上拿起冻伤药膏,用湿热的毛巾擦了擦小国的手,然后仔细地给小国擦药。

“小国呀,你都不认识菌人怎么会刻得那么像啊?”莫寻套近乎也套了,当然得开始问正经事了。

“我不能不刻!不刻他会打我的!”小国四处往往,然后凑在莫寻耳边小声地说。

“谁打你!小姨给你报仇!好不好!你看小姨什么都知道,肯定能给你报仇!”莫寻虽然面带微笑,但是暗里一丝黑气已经从小国的耳朵里钻了进去。

“是富秀秀她爷爷!他天天让我刻东西,我手好疼!”小国一脸委屈。

这个富秀秀是谁?这个就得问富大宝跟他媳妇了!莫寻给小国擦完药以后,安抚小国睡觉了。小国这孩子手里大大小小的口子冻疮得有十来个,可是上药的时候连眉头都不皱一下,莫寻觉得这孩子以后肯定能出人头地。

果然,后来这个富尚国在市里当了大官,把爹娘都接到市里住上了楼房,享了大福了!

孩子睡着了以后,大宝媳妇也从门外探出头来:“妹子,咋样?”莫寻关上了门,然后跟着大宝媳妇钻进了铺好床的屋子。

“问出来了。”莫寻坐下,大宝和媳妇急切得看着她。

“咋说?”富大宝追问。

莫寻也不卖关子:“他跟我说有人看着他,他不刻就打他!富秀秀你们知道吗?”

富大宝说:“富秀秀是小国班里同学,咋的啦?”

莫寻说:“那人是富秀秀的爷爷。”两口子一脸惊恐。

“他死了,死得老惨了!”大宝媳妇说。这个富秀秀的爷爷啊,

其实是现在村长的大哥,到底叫啥富大宝两口子也不知道,他头上有一个特别大的包,大得连帽子都戴不上,村里人都叫他富大包,小辈的都叫大包叔,大包爷爷。富大包媳妇生完老幺就撒手人寰了,富大包一个人拉扯大了六个儿子,六个儿子都结婚了以后,富大包也年过六旬。本来该到了享受天伦之乐的时候,富大包突然瞎了,上医院检查,医生说是脑瘤压迫眼部神经。

按说这富大包六个儿子,各个都有本事,不至于凑不出个手术费,但是那时候的医疗技术不行啊,县医院不给做这个手术。只有省医院给做,省医院可远了。

几个儿子商量来商量去,竟然把老爹给抬回来不治了。富大包年轻时候就有那个病,但是儿子多养不起啊,哪有闲钱去看病啊。

“这六个儿子就没一个孝顺的?”莫寻还是不死心地问,其实莫寻也清楚,像是这样的事,往往都是几个儿子推卸责任,若是有一个能算得上有点孝心,又怎么能这样?

“孝顺?村里人都把他们脊梁骨指出窟窿了!”富大宝媳妇呸了一口,必是心里对这六个儿子的所作所为十分蔑视。

“那他到底咋死的?”莫寻问。

富大宝接过话茬讲:“大包叔从医院回来以后在几个儿子家轮流住了几天,大儿子说自己家住坡上,怕给老爹摔着,送到了二儿子家,二儿媳妇怀孕了,说自己伺候不了老人,又送到了三儿子家,六个儿子跟踢皮球似的把老爹踢来踢去,最后估计大包叔自己心里也难受,一时琢磨不透,一头栽倒在了塘里。捞人的时候我也去了,那脑袋肿得老大了,可吓人了。”

“你不是会跳大神吗?他家办丧事你去了么?”莫寻想,这个富大宝咋的也算个阴人,会不会是老头子为了申冤或者怎么样,跟着富大宝回家了。

“那几个丧良心别提了,都跑媳妇家避难去了,还是村里出的钱葬的呢!”

富大宝说,大宝媳妇却不乐意了:“那老头也是自找的,我爹跟我说富大包把他亲爹亲娘都送给日本人了,那上日本人那的,哪有活着回来的?”莫寻心里一惊,又是日本人。

“就是那天二神他们说的那些日本人?”莫寻确认了一遍,其实除了他们还会有谁?

“啊,对!”富大宝点了点头。

“莫寻你说我儿子这个事咋整啊?”富大宝媳妇问。

莫寻回答:“好整,那死老头哪来的让他回哪去不就得了。我就是琢磨不透那死老头咋来的!”

是啊,又不是富大宝招来的,要说冤屈吧,也是挺冤关键跟小国有啥关系?该投胎不投胎,跑到人家家里祸害一个小孩算怎么回事?

富大宝媳妇想要开口,却被富大宝推了一下:“今个搁这住下,明天起早再说。睡觉吧。”

富大宝这是知道咋回事?莫寻嘴上答应着,心里别提多憋屈了,我来给你找活干,还白帮你办了个阴事,到头来你富大宝连一句实话都不跟我说。到底以后还得找人家办事呢,莫寻可没忘了那个鲁班书的事,那才是正事!莫寻见富大宝拉着媳妇走了出去,自己插上门也睡觉了。

第十六章:命劫

莫寻可算是睡了个好觉,早晨起来的时候,富大宝媳妇已经煮了一锅碴子粥,桌上还有年前腌的咸菜。“嫂子起来挺早啊!”

莫寻笑着打招呼。吃过饭以后,富尚国才起来,他大声哭着喊:“妈!我做噩梦了!”富大宝媳妇连忙抱起儿子哄了起来。莫寻也跟着过去瞅了瞅。

“小姨,我梦见富秀秀她爷了!他不让我走,非要让我陪他。然后一个穿白衣服的老头过来他才走了。那个白衣服老头说让我把这件事告诉你。”小国看见莫寻过去,也顾不得害怕哭泣,先说了这个事。富大宝媳妇也觉得特别神奇,这个莫寻果然不是个好招惹的。

“小国起来吃饭吧,小姨在呢,小姨保护小国。”莫寻摸了摸小国的头。

富大宝媳妇还在屋里哄孩子,莫寻走了出去,院里富大宝还在闷声干活。“富大宝,你儿子差点死梦里。”

莫寻开门见山地说:“你啥水平我不知道,但是不至于这点事你都看不出来吧。你说是不是有人在害你儿子?”莫寻的手指偷偷一点,一丝黑气游了过去。

“关成五!老子跟你拼了!”富大宝扔下手里的扫帚,钻进仓库里拿出一把铁锹。

“站住!”莫寻大声呵斥,富大宝随即停住脚步。“我随你去,但是你不可伤人!知道了吗?”富大宝麻木地点头,但是目光里的怒火丝毫没有减弱。

跟着富大宝,莫寻来到了一个二层的小洋房,要说那个年代,哪有农村建小洋楼的啊。这主可不是一般有钱啊。

“关成五你给老子滚出来!”怒火攻心,富大宝一脚踹开了小洋楼的大门。门里,一条恶犬嗷嗷大叫,莫寻只看了一眼,那狗瞬间毛发直立,一声也发不出。

“关成五你为什么要害我儿子!”叫嚣了很久,门外围了几层人以后,那个小洋楼里终于走出了一个男人,那男人便是那天的二神,仔细打量过去,他的脸似乎发生了什么变化。

“竖子无理至极!”二神开口便骂,声音还是年老女人的声音。

“开口没几年的死畜生!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莫寻呵斥,那畜生正想反驳,见莫寻双眼变红,知上次的事她是记仇了,也不敢再作势,竟然一个闪身,离开了关成五的身子。

富大宝眼见关成五抖了一下,却不知原因。“关成五,今天乡里乡亲都在,也给我做个见证,我问你,我可是你亲弟弟?”富大宝问。关成五知身上的地仙离开,气势也弱了大半:“是。”

“可是你让我学跳大神辅佐你?”富大宝再问。“是。”

“可是你夺了我娘给我的房子?还骂我是个野种?”想到小时候的事,关成五不吱声了。

富大宝便接着问:“我把你当哥哥,你什么时候把我当过弟弟?你为了挣钱,你竟然偷偷给我吃死人肉!搞得我人不人鬼不鬼!我因为你生不出儿子你就搞我媳妇让我当了绿头王八!你就是这么当我哥的?”莫

寻恨得牙都要咬碎了,这富大宝可真是窝囊,如果不是今天她使手段激出他的怒气,可能他这辈子都不敢跟他哥说出这些话。

“兄弟啊,哥这不也是有难处嘛!”关成五见他什么都说了,也只好故作愧疚的哭了两声。

被仇恨冲昏头脑的富大宝可不管这个:“你有个屁难处,日本人走了以后你不知道从哪听说他们留下了宝藏,你让我给你拿,你从小处处压着我,我怎么敢不去?里面都是僵尸,你怕我死里面,给你拿不出钱来,竟然挖了富桦的坟!关成五啊关成五!你缺德得都冒烟了!你不怕遭报应啊!”

富大宝怒气越来越盛,莫寻见再不收,怕是要生出事端来。她看向富大宝,富大宝就像失去了力气一样,瞬间瘫倒在地。莫寻一边叫关成五把富大宝扶进屋里,一边驱散看热闹的村民。这戏演完了,该下台结账了。这一桩桩一件件,非要让这个关成五还个干净不可!

“今天我上这来,一是想问你去丁三家作什么妖,二是替我那个小外甥小国讨个公道。”莫寻进屋就坐到了主位上,她指着关成五质问。

关成五颤抖着说:“丁三,仙家告诉我丁三那天要诈尸!”

“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不是仰仗着他们吗?你再说一句假话,我就砸了你这仙堂!你就看你这一屋子的畜生哪个敢说一个不字!”说罢,莫寻伸出手撅断了香炉里的香。关成五急忙下跪,不住地磕头:“大仙息怒!大仙息怒啊!”

“你到底说不说?”莫寻踹了关成五一脚,关成五连忙起身:“我说,是大仙告诉我说出山积功德得先打出名堂,本来丁三的事就神神叨叨的,人们都盯着看呢。他们就跟我说让我去丁三家降妖除魔。打出名堂,以后才能有人来这看事。”

莫寻点头,示意关成五继续说,这种事很久之前就有,这叫造势,古时候有燕昭王千金买马骨,现代有网络公众号吹捧。这顶多算是虚假宣传,不算是什么道德缺失的大事。“那小国呢?”

“那孩子是我亲儿子,我怎么能害他?”莫寻嗤之以鼻,欺辱了自己的弟媳还好意思说。

“去年年末富大宝就说那里面没东西了,说不进去了,我不信。那时候正过年,家家缺钱,我就想让他从里面淘弄出点小玩意卖几个钱过个好年,他咬死说没有了,正好那时候大包叔死了,我就引了大包叔的魂到富大宝家。想着闹出点事端,他就能听话了。”

莫寻没吱声,她回去就能收拾了那个鬼,无非就是徘徊人间久了,变了恶鬼。也没什么大不了。只是这关成五怎么办?

要说十恶不赦,他确实,坑害弟弟那么多次,但是如果不是富大宝次次忍气吞声也不会助长关成五这样的气焰。再说他身上背着的是长白山的白家鬼仙,得罪白家不是明智之举。况且这关成五是个孝子,结了仙缘以后在村里也行善积德,总不好真的对他动手。莫寻决定把他交给富大宝处置。

富大宝缓了好一会才醒来,莫寻已经从关成五家离开了。收了富大包的鬼魂,莫寻就不打算管这兄弟俩的事了。来这本身是为了鲁班书的事,既然这个关成五没有夺书的心思,她也就放了心了。她本想回黄大雪家,但是犹豫再三,还是跑去了百岁先生那边,莫寻要找个槐树招来长袍人带走富尚国身边的鬼魂。

事情办得很顺利,不是所有事长袍人都要代价的。“回来了?”百岁先生看着莫寻走回来,马上递了个汤婆子过来。“暖和暖和。”

“你啥时候渡劫啊?渡完劫我就想走了。”莫寻开口。

“快了吧,你想去哪?”百岁先生一愣,他没想到莫寻突然说要走。

“沈阳。我有个故人在那。”莫寻的双眼有些失神。今天见了长袍人,长袍人告诉她老神婆已经投胎了,是个当官的人家,莫寻想去看看她。

“成。”百岁先生点点头。

“莫寻,那个故人是个男人吗?”百岁先生忍不住开口问。

“是我的师傅,早些年我滚下山崖,是她救了我,然后我就一直跟着她。”莫寻说。

“她去沈阳了啊?”百岁先生问,莫寻嗯了一声。

“我以前也住过奉天,我额娘和我爹带着我在奉天开了个布庄。我额娘没了以后我爹就带我进山了。”百岁先生难得地讲起了以前的事。

莫寻也来了兴致:“你娘到底咋没的?”

百岁先生苦笑:“你知道我不是人吧,我是半人半妖。她生下我以后身体一直不好,就跟着我爹修炼,这些年下来也算学有小成,有一天她给我外祖父,也就是她阿玛算了一卦,算完了以后就异常的暴躁,听父亲说从那以后没多久就自杀了。”

莫寻早就听说过知雅格格,甚至还在知雅格格两三岁的时候见过她一次。那小丫头长得粉粉嫩嫩,就像一个小娃娃。这也是她常常问到知雅格格的原因。

“为啥啊?你知不知道我见过你娘,那时候王爷名盛一时,出街的时候百姓都要下跪迎接,我偷偷抬头看过一眼。”莫寻说。

百岁先生没想到莫寻竟然见过额娘:“你见过我额娘?那你知道我额娘为什么自杀吗?”

“我怎么知道,我当时就是一个在饭庄干活的,知雅格格跟着老王爷回京都复命,路上百姓夹道欢迎,我抬头偷偷看了你额娘一眼。”莫寻说。

“其实我总觉得额娘是为我而死,我天生就是个怪物,别人不待见我。一定是她见到了我外祖父的鬼魂,外祖父怪罪额娘生下了我这个怪物,所以额娘才自杀的。”佘百岁失落地说。

“别这么想,知雅格格一定是遇到了什么坎实在过不去才抛弃你离开人世的。我给你查!”莫寻潜意识得感觉,这就是百岁先生的命劫。

第十七章:冷脸

从山上下来,莫寻还是先回了黄大雪家,反正都是晚上办事,白天就好好睡会呗。刚回屋躺下,富大宝就带着儿子过来了。“小姨!”小国从门口就大声喊。“小姨!”

莫寻连忙从跑出去开门。

“莫寻,昨天你怎么回去了?”富大宝开口说:“你帮了我们这么大的忙,今天晚上过来吃饭吧!”感情是过来喊她吃饭的。莫寻想是长袍人把富大包给送走了,富大宝的儿子也就好了。

“不去了,孩子没事就行了。”莫寻摇摇头,不好意思再去人家家蹭饭,那一只鸡挺贵的呢!都是小门小户过日子的,谁家天天吃鸡啊!

“我跟我哥把话都说明白了,以后他干他的,我也不趟那趟浑水了。开春我就跟我媳妇挣工分好好过日子。您要是用我学阴术帮您点啥我肯定帮,但是我不想再那这个挣钱了。”

富大宝把话说得明白,莫寻没想再查鲁班书的事,也不用让富大宝学招魂了。“我不办阴事了,你好好过日子吧。”

小国挺喜欢莫寻的,还缠着莫寻讲百鬼,莫寻答应小国有空去他家给他讲,小国才蹦蹦跳跳回了家。莫寻看着小国这孩子是实打实的喜欢,想着要是有那么一个小孩天天围着自己转也挺有意思。什么时候自己能有个小孩呢?想到这里,莫寻摇头苦笑,这只是另一个不可能实现的妄想。

夜深了,莫寻拿着从黄大雪家借的黄纸,然后钻进树林找到槐树,例行公事一般点燃了黄纸。长袍人再次出现:“又咋的了?”莫寻昨天刚找过长袍人,今天又要找他。

“问事。知雅格格到底怎么死的?”莫寻开门见山说。

“这个…”长袍人犹豫了。“我可以帮你查,但是你需要杀一个人。”莫寻听到长袍人的条件一点都不觉得惊讶,这么多年来,莫寻常常被长袍人要求杀了各种各样的人。

“我不会杀人了,无论好坏,我都不会杀了。”莫寻坚定地说。她活了两千年都想不通长袍人是善是恶,他在她需要的时候出现,帮助她,却又借她之手杀了很多人。到底是为了什么?

“那你就自己查吧!佘小希会帮你。”长袍人甩手而去,似乎是有些生气。莫寻踩灭了地上黄纸燃烧未尽的纸灰,回了住处。好歹长袍人没有真的不管她,她还是心存感激的。不过看来佘百岁的事,莫寻想来长袍人是不会帮忙了。

“起来起来!都日上三竿了!”莫寻睡得正香,却被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吵得头疼。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眼前的女人正是昨天长袍人说的佘小希。

“你干嘛啊?”莫寻裹紧被子,屋里昨天晚上烧的炕已经凉了,怪冷的。

“不是你叫我现身的吗?”佘小希歪着头看着莫寻。

“你给我把炕烧上呗,太冷了。”莫寻竟然支使佘小希去烧炕。佘小希扭扭捏捏不情不愿,但是还是不敢说不去。

屋子渐渐暖和了起来,莫寻也钻出了被窝。“大小姐起来啦?”佘小希翻着白眼说。

莫寻笑嘻嘻地说:“起来了。你来的挺早啊!”

佘小希一边端过来小米粥,一边说:“我跟着你从漠河过来的,压根也没走过啊!”佘小希的揶揄让莫寻有点不好意思,莫寻虽然说武力值挺高,但是还是啥也不会啊。

“行吧。你不是过来给我查案子的吗?百岁先生他爹你认识不?你俩应该是同族吧!”莫寻小口得喝着佘小希的粥。

“你说佘九爷啊!谁不认识他啊!”见莫寻终于问上正事,佘小希也打算全面地向莫寻介绍一下。

“你等会,你去外头给我拿个咸菜疙瘩去。”

佘小希气愤地瞪了莫寻一眼:“自己去!”莫寻尴尬地笑笑,看来让佘小希当个丫鬟不太可能了,没事,反正她莫寻也不是个大小姐的命。

据佘小希说,佘九爷有千年道行,寿命未必会输莫寻。他和老王爷有一段缘分,老王爷外出作战,被困在了深山里,是佘九爷救了老王爷,两人相见恨晚,佘九爷欣赏老王爷学富五车,但是并不迂腐,对事件有自己独特的见解。老王爷欣赏佘九爷义薄云天,对他极尽所能地帮助,才让老王爷脱离困境。

也是因为佘九爷,老王爷重拾了信心,勤于政事,这引起了太后的疑心。这个老王爷可是正儿八经的皇族血脉,努尔哈赤的孙子皇太极的儿子爱新觉罗·常舒。早些年比顺治帝更得人心,也得顺治帝的重用。顺治帝驾崩以后康熙帝继位,但是康熙帝继位时候年岁尚小,不得不需要老王爷这个皇叔扶持。

“我问你佘九爷,谁问你老王爷了!”莫寻对皇家的事十分反感,所以也不爱听。便催促佘小希讲佘九爷的事。

“他有啥事啊,你知道的比我知道的都多。我俩虽说同族,但是我知道的都是我家长辈给我讲的,十句话九句都是在吹捧,我告诉你佘九爷跟蚩尤有过一战你信吗?”佘小希打笑莫寻,莫寻可没心思听她逗笑话。

“我能见见佘九爷吗?”佘小希笑得更厉害:“我还想见玉皇大帝呢?你想见就能见咋的?你做梦呢啊?”

莫寻恼火,伸出手一股黑气打了过去,佘小希就像是见了鬼似的大叫起来:“错了错了!大姐我这点道行禁不住你这么玩!我给你问我家长辈去!”莫寻收回了黑色气雾。她使手段让佘小希有了被灼烧的错觉,要不让那小蛇精吃点苦头,小蛇精怎么肯踏踏实实给她办事。

佘小希的脸都黑了:“我走不了,判官不让我走,我让小辈去问。”莫寻点了点头,没什么心情跟佘小希斗嘴了。

长袍人到底是什么来历,莫寻认识他好多年,也只是在别人嘴里听到他是判官,到底是什么判官她也不懂。他为什么要监视她呢?“还有,你查查百岁先生在哪长大的?”

佘小希爽快地开口:“这个我知道,百岁先生叫佘百岁,年幼时候跟着知雅格格和佘九爷在京城生活,知雅格格没了以后百岁先生就跟着佘九爷回了妙峰山。一直到最近百十来年才出山。”妙峰山,那可是龙脉啊,莫寻不禁惊叹百岁先生的来头确实很大。

佘小希找了山里的同族,佘小希虽说来头不小,但是道行并不算高,在这人杰地灵的地方也不太够看,只能加倍小心得过去拜山门。凭着对味道的敏捷,她还是准确地找到了佘家修炼的地方。

“大兴安岭佘家佘小希前来拜山门!”佘小希提好嗓音,双手抱拳。

山洞里,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悠悠地响起:“进来吧!”佘小希实力再差,好歹是佘七奶奶的亲孙女,一句进来吧就把她打发了?佘小希心里窝火,但是毕竟有莫寻压着,她总不能甩头走人。

那洞里并不如大兴安岭那般华丽,甚至在佘小希眼里有点简陋。里面也不如佘小希想得那么多人,除了榻上躺着的年轻男人,还有四个年轻女人。

“贵府如此待客?”佘小希天生是个暴脾气,对着莫寻都敢出言不逊,更何况是面对几个小辈?

“有事您就吩咐,反正咱们在您老人家眼里也就是个奴才!”年轻男人阴阳怪气地说。怎么回事,出山之前是佘七奶奶告诉小希说已经打过招呼,这里的同族答应帮忙。

“你这是什么话,佘小希怎敢使唤几位同族,不过是上门请求同族帮助。”佘小希对这一支也有点了解,为首的是佘三爷佘三奶奶,三十年前经历了一场浩劫,老一辈的都受了重伤,中流砥柱的则是几乎全军覆没,小辈更是被灭了无数。但是他们被人所伤的时候,大兴安岭佘家也去了帮忙了啊!这个语气是冲着谁来的啊?

“吩咐吧。”男人不咸不淡地说,似乎是懒得跟她掰扯。佘小希忍住了心里的怒火,毕竟办事要紧,大不了让他们给佘七奶奶带个话,让她再派个人过来。

“判官让我帮衬着莫寻小姐,莫寻小姐要佘九爷的所有可查经历。烦请几位跑一趟大兴安岭带个话。”说罢,佘小希甩头就走。姑奶奶也是有脾气的!

屋里的四个女人目光齐齐看向年轻男人。“瞅啥!”男人烦躁得翻了个身:“你们谁爱去谁去,老子不去!”

一个穿着青色裙子的女人走过去抚摸男人的头发:“行了,浣青,人家也没为难咱,不就是带个话嘛,我跟浣叶去。”

被叫做浣青的男人甩了甩头发,脸色依旧阴沉得吓人:“去吧”

“浣文!等会”浣青叫住刚刚说话的女子。“算了,你们别出什么意外,还是我去吧,浣柯看家,照顾好姐妹们。”

被叫做浣柯的女子答应道:“知道了大哥!那你也注意安全。”

浣青甩甩手,即使心中不悦,还是去大兴安岭传话了。

第十八章:赶集

半个月前,佘七奶奶派人去了长白山,三十年前的浩劫,佘三爷曾经答应过佘七奶奶以后可以答应她一个要求,佘七奶奶最爱的孙女佘小希要出去历练,她当然要给孙女铺好前路,这就出现了今天发生在佘小希身上的一幕,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佘七奶奶派了佘家大将佘驾云去长白山,要说派别人就算了,偏偏这个佘驾云是个暴脾气,打架是把好手但是外交就不行了。到那仗着自己道行高,对长白山的同族呼来喝去,要说他们没本事吃了哑巴亏也算了,偏偏那个佘浣青得了一段奇遇,道行腾云直上,甚至在额头上冒出了一个小尖尖。

要说蛇族,修行还不就是为了成龙升仙,这个佘浣青年纪不大竟然隐约长出了龙角,要说升龙这件事,只有蛇族长辈才有的啊!于是佘浣青就跟佘驾云打起来了,那佘驾云虽说没有龙角,但是实战经验极其丰富,几回合下来佘浣青虽说道行高于佘驾云,竟然一点便宜都没占到。

眼见自己对付佘浣青越来越艰难,佘驾云拿出了随身携带的定身咒贴在了佘浣青身上,然后趁着佘浣青被定住的时候打下重重一掌,迅速逃跑回大兴安岭。

这也就是佘浣青对佘小希态度冷淡的原因,谁挨打了不生气啊,何况浣青这个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啊!

浣青的事先按下不谈,佘小希从山上受了一肚子气,回去自然对莫寻没有好脸色了。莫寻也懒得招惹她,正好黄大雪叫莫寻陪着上镇里买种子,莫寻就跟着黄大雪上了镇子里。

要说莫寻从进了富村以后一直在村里和山上周旋,还真没去去到镇子里玩过,要说种地啊,莫寻上一次种地还是千年以前,那时候的作物可没有现在这么丰富。

“莫寻啊,我说那个二神可是真神啊,我家老丁是真没再出事过啊。昨个出殡啥事都没有。”黄大雪絮叨着二神,莫寻附和着笑,心里却是唾骂二神关成五不是个东西。但是人家富大宝都不说啥,她可懒得管人家家的破事。

“我家老丁没了的时候,其实我挺怨你的。人嘛,糊里糊涂地过下去,也是一辈子。可是我细想我对不起我娘对不起我爹啊,尤其是我娘,我年轻时候和她长得可像了,可是我老了,她却连老了的资格都没了。”黄大雪的眼眶又见红了。

“行了大娘,我在这跟你作伴呢!”莫寻向来不会安慰人,她经历的离别比所有人都多,最开始她还会心痛,到后来她已经见怪不怪了。又或者说是变得冷漠了吧。

“你能在这里待一辈子吗?去海南吧!我听老丁朋友说那里冬天可暖和了,一年都不用穿大棉袄。”莫寻点头,没再说话。

城里,种子售卖店已经人满为患,黄大雪从没来过这种地方,看着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竟然不知道怎么办。莫寻比黄大雪有经验多了,她仗着自己体型瘦小,很轻松的挤到了最前面,抢到了为数不多的好种子。黄大雪看着积极往人群里钻的莫寻,心里倒是有点感激,她一生无子女,要是有一个这样的闺女可多好。

买完了种子,黄大雪手里还有点余钱,女人嘛,爱逛街是天性,她便拉着莫寻溜达溜达,挎着莫寻的胳膊,她好像真是有了个闺女一样。

“那块围了好多人!看看去!”集市上一个小摊子外面围了好多人,黄大雪好奇得带着莫寻走了过去。

“大妹子,这是干啥呢?”黄大雪拉着外面一个看热闹的中年女人问。

中年女人说:“算命的!算得可准了,还不要钱不要粮票!”

莫寻心里犯嘀咕,就问了一句:“那他要啥啊?”

中年女人义正言辞得说:“大仙是来救世济人的。”

莫寻懒得争辩,黄大雪想凑个热闹算个命,她这刚刚没了丈夫,一个人的日子怎么过正是迷茫时候。里面的场景黄大雪看不到,于是她拉着莫寻的手往里面挤。莫寻稍有点多抵触,但是还是跟着她钻进了人群。里面的人竟然是个熟人!关成五!

关成五穿着黄色的道服,看起来像是他那个跳大神衣服改的。“嘿呦,二神啊!二神咱俩可是老相识了,你给嫂子算算!”

见是关成五,黄大雪高兴地打着招呼。关成五看向黄大雪,然后当然是看到了莫寻,他的脸僵住了一秒,让他才恢复了自然:“嫂子马上,我给这个大爷算完了就给你看。”

黄大雪钻到了人群最前面,莫寻自然也是被黄大雪拉了过去。现在正在算命的是一个白头发的老头,长得吓人唬道的。

“我这晚上老是做梦,梦着我在山上躺着,然后突然有一枪嘭一下子冲着我的眼珠子过来了,脑瓜子被崩得稀碎!老疼老疼了!”老头煞有介事地描述着,周围人也屏住呼吸听着。

“你天天做这个梦吗?”关成五问。

老头回答说:“对,大仙我天天做梦,都梦好几天了。”关成五装腔作势得闭着眼睛念叨着听不懂的话。莫寻也看不出什么名堂,只能悄咪咪得看着。

“你这个事情很大啊!搞不好你会死在梦里。这里人多不好说话,晚上你来我家。”关成五皱着眉头说。老头忧心忡忡地点了点头。老头的事算是暂且放下了,接下来该到黄大雪了。黄大雪絮絮叨叨和关成五唠了挺长时间,问的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什么家里驴卖不卖啊,去不去城里干活之类的。

莫寻听得无聊,跟黄大雪打了个招呼,就从人群里挤了出去。边上有卖女孩子头花的,莫寻控制不住自己地走了过去。

“你给我买个头花,我跟你说关成五和那个老头的事。换不换?”耳边,佘小希的声音响起。

莫寻连忙四处看。“别瞅了,我没显形。你要是同意你就点个头,我要左边那个红色带白点的。”莫寻只觉得有趣,想着不过是个小姑娘,喜欢就买给她好了。于是自己买了个黄色的,给她买了那个红色带白点的。

从小摊出来,黄大雪还没问完,莫寻只能找个背风的地方歇会,耳边还是佘小希在嘀咕着:“你说你,我出去给你办事受了气,你连安慰都不安慰我一句,巴巴得跟着那个老太太赶集去了。我这还得跟你出来,见那脏事。”

莫寻越听越不对:“啥脏事?”

“就你这个傻子看不出来,那不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吗?你没看着那个老头身上背了个狐狸吗?他是遭报应了。”

莫寻更是摸不着头脑:“啥狐狸啊?没看着啊?”

“你啥都不会咋活这么多年的?连个鬼狐狸都看不着!那老头身上背了个鬼狐狸,脑袋都没了,皮也让人扒了,死得老惨了!八成是让那个老头给弄死的,那老头面相看就不是好人。”

莫寻还想问什么,黄大雪回来了:“莫寻走吧,等会我还个愿你去不去?”

“上哪还愿去啊?”莫寻随口问了一句。“上他家!自己带香和米就行。”回去的路上,黄大雪念叨着要把驴卖了然后养点鸡,又说养狍子,莫寻有一搭没一搭的附和着,心里想的都是老头和鬼狐狸。

其实这是还真让佘小希说对了,这老头真是从山上打着了一只野狐狸,那狐狸有些道行了,就前腿跪地,求老头放过他。但是那饥荒年代,山上的狐狸都吃不饱,更别说人了。老头在山上转悠了好几天才发现一只狐狸,怎么会轻易地放过它。于是一枪打在了狐狸的眼睛里,然后一把小刀给狐狸剥了皮,肩上扛着狐狸皮,拖着那只血呼啦的没皮狐狸回了山。

这梁子也就结下了,狐狸被老头虐杀,山上的狐仙自然不干,后来听黄大雪说那老头足足是赔了山上狐仙五十只鸡才了结了这个事。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别琢磨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回家以后,佘小希很自觉地先去烧炕,然后还顺便给莫寻蒸了一屉窝头。

“你不能饿不死就啥也不吃啊,这几天除了喝粥就是上佘百岁那蹭吃蹭喝,你就不能自己好好做个饭?”佘小希一边埋怨,一边给莫寻做饭。

“过阵子我走了的话,你上哪去?”莫寻当惯了粗人,突然让一个大小姐给自己干活,心里倒是有点愧疚。“跟你走吧。我答应判官保你一百年,这才哪到哪?”佘小希说完就后悔了,心里暗叫糟糕,怎么就说了:“啥一百年啊?你给我说明白!”莫寻以为那长袍人派佘小希过来只是为了看着她有没有滥用阴术害人,可是上次屠村的时候佘小希连个屁都没放,莫寻就心生怀疑了,这次竟然说是保她一百年?这长袍人的心到底是红的还是黑的啊?

“啥一百年?我啥都没说!窝头好了,我给下院送点过去。”下院就是黄大雪家,佘小希以莫寻远房妹妹的名义住着,自然需要巴结巴结“房东”黄大雪。见佘小希遁走,莫寻也没再问。抓起桌上的窝头啃了起来。

第十九章:改命

翌日,一个青袍男子来到了莫寻家。“你谁啊?”佘小希闲得无聊,去黄大雪家帮忙搓苞米粒去了,只留下莫寻一个人在家。

“佘浣青。”莫寻不认识这个人,但是认识他的姓啊,这是蛇族人啊!

这时,佘小希也闻到了佘浣青身上的妖气,急忙跟黄大雪打了个招呼就回家了。

“回来了?腿脚够麻利的!”佘小希把佘浣青让了进来,不忘吐槽一句:“老哥你换个化形,这都啥年月了,谁出门还穿袍子啊!”

浣青被小希挤兑得有点脸红。“你给我斟杯茶,我累坏了说不出话”浣青手里可有小希要的东西,当然得趁机使唤使唤佘小希。

“我亲自去打听了,佘七奶奶告诉我佘九爷跟他们都是汉朝时候开启灵智的,活到现在也两千来岁了。他们在初吐人言的时候就拜了把子,兄弟姊妹九个人一起在黄河流域修炼。后来家业大了,就各自占山为王了。佘九爷不是老幺嘛,大家宠着,就给了龙脉,佘九爷也争气,跟大清皇族也搭上了关系。”说到一半,浣青喝了一口茶,清了清嗓子接着说。

“一时间咱们蛇族名声大噪。那时候佘九爷有个特别有名的事,就是救了老王爷,而且给老王爷算了一卦。不算不要紧,这一算,老王爷是天子命!佘九爷便极力扶持老王爷坐上王位。老王爷却只想效忠小皇上,不愿意篡位。”说罢,浣青叹了一口气。

“天子命?百岁先生知道吗?”莫寻问。

“不知道,这些事是佘家秘闻,如果不是我以性命发誓不会告诉外人,佘七奶奶也不会告诉我。”浣青说。

“那你说我该不该告诉他?”莫寻歪着头,看着佘小希。天子命,但是他为什么没有当上天子呢?

“我不知道啊,要不我给你卜一卦?”佘小希说。

浣青也点头“我来吧,你给我护法!”两人没了那天的针锋相对,有商有量倒像对小情侣。

“成,她生辰不好找,你拿我的卜吧。”小希说的她就是指莫寻,莫寻不知自己父母,自然不知道自己的生辰八字。

就这样,俩人完全没问莫寻的意见,自己就开始卜卦了。莫寻饶有兴趣得看着他俩,越看越般配,撮合撮合吧!算了,那臭男人上次还对佘小希甩冷脸呢!

浣青镇定地盘坐在炕上,毕竟是快要成蛟的蛇,怎么会这点事都搞不定?小希坐在门外的八仙桌上,以同样的姿势坐在桌上。

浣青突然眉头紧促。莫寻看着也格外担心,莫不是要出事?浣青的眉间就像是裂开了一样,他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俊俏的脸蛋就如同干涸的土地一样,生出了斑驳的裂纹。这是怎么回事?

“反!反!反!”浣青突然大喊三声反!双眼迸出血泪。莫寻吓了一跳,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佘小希的脸色也奇差,眉头紧皱,看来占卜并不顺利啊。

正当这个时候,百岁先生破门而入。

“你想弄死他们啊!”百岁先生瞪着莫寻,莫寻手足无措。百岁先生坐到浣青的面前,他伸出一只手悬空放在浣青的头顶,另一只手放攥着一片黑色的鳞片,嘴里念着满语,莫寻听不懂,那时候会满语的已经很少了。

一串满语念完,百岁先生捏碎了那黑色鳞片,一股金黄色的光芒从百岁先生另一只手里钻向浣青的头顶,浣青瞬间睁大眼睛。

“我看到了!”

一切平静下来,百岁先生就像是教训孙子孙女一样,板着脸骂道:“你们真是厉害了!什么事都敢算!你敢不敢算算自己的寿命啊!佘浣青你记不记得云山老头跟你说过什么!你得藏着!要么成蛟成龙,要么你就藏着!同族人护着你,你知不知道多少人眼巴巴地等着拿你解馋呢!”

佘浣青低头不敢说话,百岁先生是云山的好友,而云山是他的义父,他怎么敢反抗,再说,百岁先生说得确实有理有据,他捡了那么大的便宜,别人指不定多眼馋呢?

“还有你,佘小希,她在这我就不多说了,你自己想想到底能不能干,不能干你就麻溜滚回去!你再这么作佘七奶奶也救不了你!”

百岁先生数落完佘小希,下一个就是莫寻了:“你…你觉得因为你而死的人还不够多吗?好了好了我又没说你啥,你哭啥啊!”

莫寻还没等百岁先生开口就哭了出来,一颗颗晶莹的泪珠从眼眶掉了出来,给佘小希都看呆了,这眼泪也来的太快了吧!

莫寻可不傻,百岁先生把她留到最后,一定是想使劲数落她的。她哪里错了,不就是干自己该干的事吗!

“不是啥事没有嘛!你凶什么凶!不是为了你至于闹出这么一出吗?你老不讲理!”莫寻哭闹得样子引得佘小希忍不住笑。

“行了行了。说正事,你算到啥了?”百岁先生看着她头疼,于是把目光转向佘浣青。“我看到了,宫里,一个女人正在生孩子…”

在浣青的幻境里,一个年轻女人正躺在一个用蜡烛和牲畜血摆成的奇怪法阵里生孩子,那女人脸庞清瘦,她撕心裂肺得叫喊,身边却一个接产婆都没有。

法阵外,一个中年女人手里搅着一个白色帕子,神色紧张,她一边往窗外望,一边看着蜡烛不能熄灭。

窗外,一个老道士正跪在法坛前面,法坛上摆放着九个坛子,上面画着九个栩栩如生的怪兽,那是传说中龙的九个儿子,那里面装的,血红血红的肉,是……是心脏!

哇——屋里女人的孩子呱呱坠地,那道士就像是得到了神谕一样,慌忙站了起来,他一只手那些一把小刀,进一只手提着一个小女孩。女孩的手脚被紧紧地帮助,嘴巴里塞着一大团麻布。

走近屋里,生产的女人已经疼晕了过去,中年女人抱着婴儿轻轻擦着身上的血水,见道士走了进来,急忙迎了过去。道士提着刀,毫不犹豫得向小女孩的心脏处扎去,小女孩叫不出声,只有在嗓子里发出呜呜的声音,她的头发凌乱,眼睛通红,眼泪打湿了整张小脸。

但是很快,小女孩就不挣扎了,道士挖出了小女孩的心脏,小女孩被道士如破布一样扔到了旁边,小女孩承受了巨大的痛苦,死不瞑目,但是道士毫不在意,心脏才是他要的,他拿着心脏对准婴儿的嘴,一滴一滴的血流到了婴儿的嘴里,婴儿大哭。但是道士和中年女人都在笑。

“没了?”莫寻问。

浣青摇头:“我只看到这里。然后我就像是被人拽走了似的。什么也看不到了。”百岁先生沉思。

佘小希开口说:“你说他们这么残忍到底是要干嘛啊!”莫寻从没听说过这种东西。

百岁先生摸了摸莫寻的头:“好了,让浣青回去休息吧。”说罢。百岁先生我走了出去。

莫寻痴痴得盯着百岁先生离开的脚步,心里莫名升起了一股痛苦,那种痛苦夹杂着愤怒,还有一种莫寻描述不来得感情,好像是突然间丢失了最重要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呢?

浣青和小希聊了一会才离开,浣青说这次上大兴安岭收获良多,不仅得到了佘七奶奶的提点,还和佘驾云冰释前嫌,学到了很多实战的经验。回来便追着佘小希说误会了之类的,一来二去两人的感情倒好了起来,到底还是小年轻。

百岁先生走了一会,莫寻也心情低落,不爱说话,晚上佘小希做饭莫寻都没有吃,佘小希嫌一个人吃饭不热闹,就端着饭菜跑到了黄大雪家,俩人边唠边吃,唠得高兴了,黄大雪甚至从柜子里翻除了一瓶白酒,俩人小酌就两杯。

莫寻不爱理人,也不吃不喝,任凭佘小希叫她也不答应,她也搞不懂自己到底为什么这么难过,到底是为什么啊?山神庙里,百岁先生同样如此,和莫寻不同的是,他知道自己为什么难过,他知道那个婴儿是谁,知道他们在做什么,知道浣青说的是什么。

那孩子是老王爷的亲兄弟爱新觉罗.福临,他们干的是传说中逆天改命,他们改了福临的命,那个不该当皇上的孩子当了皇上,成为了后来的顺治帝。所以该当皇帝的就当不了皇帝,成为了老王爷。一切都清楚了。

他父亲从来不和他说这些,甚至从来不和他提母亲,他一直以为母亲的死是不能接受自己,所以一直活在自责中。

活到这把年纪了,他始终不敢面对的事,终于被几个年轻人残忍得揭开了,他怎么有脸去指着人家的鼻子骂人家不懂事,这三个年轻人哪个不比他活得久?佘百岁啊佘百岁,你白活了几百岁啊!

莫寻也是受了百岁先生的影响,她吞噬了百岁先生的真魂,自然受到了百岁先生情绪牵动。她打定主意去找百岁先生问个清楚,他一定是知道了什么。

第二十章:爹娘

佘小希受了伤,尚且还能化形,但是为了节省体力,她还是选择化作蛇形盘在了莫寻的衣兜里。

虽说是化了蛇形,但是嘴巴可一点没消停:“昨天我听浣青说小甜又跑去佟二爷佟二奶奶家去了?”

莫寻听她提到佟二爷,心里瞬间升起了一丝酸楚,现在老神婆都投胎了,她还没去看看呢。“去有什么用,佟二爷怎么肯走,家都在这里,能走去哪里!”

莫寻叹息那佘小甜是个傻孩子,搭了半条命进去,到头来人家不领情。

“七奶奶生气了,要罚小甜,也不知道她挨不挨得过。我俩小时候就一块玩,七奶奶看不上她,说她蔫犟,跟个傻狍子似的。”

佘小希轻轻地叹了一口气:“那丫头要是熬不住,你能给我求求判官,让她别当人行吗?年景不好,她又是那个性子,还不得让别人生吞活剥了啊!当蛇也不行,修炼太苦了。当个小狗吧,当那种洋人养的,雪白雪白的那个小狗。不行不行,那就成了洋人的走狗了,她肯定不乐意,当个啥呢…”佘小希说着说着,声音竟然哽咽了起来。

“你咋的啦?”莫寻问。把那条凉凉的小白蛇从兜里拉了出来。小白蛇轻轻飘了起来,然后化作了人形。

“你能救她不?她真的是个好蛇。”佘小希眼泪汪汪地看着莫寻。莫寻不知道怎么开口告诉她,她不是万能的,她救不了那么多人,她连自己都救不了。

“如果我救她的方式是搭上你全族人的性命,你还愿意吗?”说罢,莫寻头也不抬地离开了。佘小希看着莫寻远去的背影,她好像突然懂了点什么,到底各人都有各人的难处吧!纵使是莫寻有着自己的难处吧!

两人没再说话,山神庙里,百岁先生懒洋洋得躺着,他显然是喝了不少酒,就连莫寻和佘小希进来都没有发现。“昨晚上喝酒了?”

莫寻收拾地上的酒瓶子,佘小希烧水给百岁先生擦脸。“你知道啥叫感同身受吗?我不是你,可是你是我啊!”莫寻停下手,躲在地上,歪着头看着百岁先生。

百岁先生翻身坐了起来:“你知道?”

莫寻叹气说:“我知道你的感受,但是不知道来由。”昨夜辗转难眠,莫寻被折磨得头昏脑涨。

“你不是判官叫来帮我度过命劫的吗?你怎么帮我?”百岁先生问。

莫寻不知怎么回答,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来这里,不过是别人让来就来了。她不知道百岁先生到底是什么命劫,需要她怎么帮助,她总不能控制他一辈子吧。“我也不知道。”

佘小希端着一盆温水进屋,正看见两个人僵持着。“有啥事一起面对。我和莫寻都愿意跟你一起扛。”佘小希就像是莫寻肚子里的蛔虫,直接得把莫寻的心思说了出来。

莫寻也开口说:“我俩总能帮上什么,小希跟你是同族,我呢,是你的好朋友。”这是莫寻第一次说出朋友这个词语。这个世界对她来说从来都是与她无关的,只有在这里,她感受到了来自同类的温暖,他们至少和她一样都活了很久,她不再是那个唯一不老不死的怪物了。

“浣青说的邪术,我知道。那是逆天改命,他们改了爱新觉罗.福临的命,福临夺了本该属于我外祖父的皇位。他的儿子爱新觉罗.玄烨杀了我额娘一家。”

百岁先生说出了他的怀疑:“这么多年我一直以为额娘是因为我是个怪物,不能接受我才自裁。我不敢给额娘上坟,甚至不敢出山见人。我想回去找我父亲,问个清楚,我额娘的死到底和这件事有没有关系。”

莫寻和佘小希相顾无言。谁也想不到,那毒辣的阴术做的竟然是逆天改命的脏事。

“有关系的话你怎么办?没关系的话你又要怎么办?”莫寻犹豫了很久,还是拧着眉头说出了这句话。

佘小希担忧得看向莫寻,她终于知道为什么查一件简单的事情会出现那么严重的后果了。这居然涉及到了天机,如果不是百岁先生那些佘九爷的鳞片抵抗,她和浣青都要死在那次卜算上。

“你有娘吗?你有爹吗?你知道失去亲人的滋味吗?我兴冲冲地出去,回家却只看到我额娘的尸体,你知道为人子女的心有多痛吗?”看着百岁先生激动的样子,莫寻突然想起来了,她当然不懂!她没有父母,守家村的人各自有各自的家人,可是她没有;佘小希有佘七奶奶疼爱,那是来自家人的感情,她没有;就连老神婆命不久矣的时候还有佟二爷佟二奶奶探望,她什么都没有。

那丢失的重要东西,是亲情啊,是亲人啊。这是她漫长岁月里从来没有感受到的东西啊。

“我没有,我也不知道。我没有家人。”莫寻低着头说。百岁先生这番话真的刺痛了她的心,从前浑浑噩噩的过,也不会去想自己到底从哪里来,她为什么要变聪明呢?这样不快乐呀!

“你们都是娘生爹养的,可是我不是,我不知道我爹娘是谁。我不知道是谁生了我,是谁让我变成了这样不人不鬼的样子。”莫寻努力的回想,但是记忆依然只能追寻到地宫和守家村。

百岁先生意识到自己的话戳到了莫寻的痛点:“走吧,跟我去北京。我不想怎么样,我就是想知道知道。”

佘小希瞪了一眼百岁先生,然后走过去轻轻地抚摸莫寻的头发:“你又不是孙猴子,难不成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等百岁先生的事了了,咱们就去找你的爹娘,总会找到的。”莫寻眼睛发出光芒。

既然商量好了要去北京,那自然问题了解决了,莫寻冷静下来想,这命劫不会那么简单,说不定这根本不是百岁先生的命劫,只不过是碰巧查到的事情罢了。百岁先生煮了冰糖银耳,佘小希想着叫浣青过来一起吃,毕竟是过了命的朋友,叫过来一起吃点好吃的不为过吧!

“佘小希你快过来接我!你看我给你带什么了!”佘小希听闻从山神庙跑了出去,浣青正捧着一个大布包气喘吁吁。“都是嘎嘣脆的大苹果,可甜了!”一听到大苹果,佘小希的馋虫就被勾起来了。且不说那时候物产低下,要知道那时候可是冬末,哪有苹果呀!

“你哪来的苹果啊!”佘小希赶忙接过来浣青的布袋。“你没瞅着我换衣服了啊!”浣青看小希走近了还能开腔说衣服的事,按捺不住得问了,这一问,小希才发现浣青的袍子没了。取而代之的是报纸里青年学生的衣服。“你弄得是啥玩意!真磕碜!”说罢,小希红着脸跑了回去。“磕碜吗?我感觉挺俊的啊!”浣青扯了扯自己的衣服,还是走了进去。

“呦呵!今个怎么收拾这么立整啊!”百岁先生见浣青进门就夸到。“小希昨个不说我土吗!我照着报纸上的人收拾了一下。”浣青摸着头问:“磕碜吗?我觉得还行!”

“你别听小希瞎说,俊得很。你要是没娶亲我都想给你说个媳妇了!”莫寻从屋里端着黄豆出来,看到浣青也忍不住夸赞。“我还没娶亲,你给我说个吧!”浣青也不害臊。“说个屁,你看她自己都没给自己说出去,还给你说媳妇?你也信得过她!”佘小希和莫寻混熟了,说话也越来越放肆。

几人闹闹笑笑,晚上的气氛好了很多。吃饱喝足,佘小希说起了去北京的事,说到底浣青也不是外人。“你去不去北京,听说北京有可多好吃的了。”浣青一听北京的顿时来了精神:“上北京啊!现在是不是普通人都能进宫了!那宫里是不是瓦都是金的啊!”

“瞅你那没见识的样!啥宫里啊!人家现在叫故宫!”佘小希到底还是有钱:“等到了北京,姐带你吃烤鸭去,那一只鸭子能切出一百零八片肉,肥瘦均匀。人家那饼子搁太阳光底下都透光,搁片鸭肉,再加黄瓜丝和葱丝,那么一卷,老香了!”

莫寻被佘小希说得馋虫也直往外钻:“走!明个早晨就坐火车去!”

第二十一章:鱼肉

为了给莫寻省路费,小希和浣青都化作了蛇形,躲在了莫寻衣服里。

那时候火车也没啥安检不安检的,两个个人很轻易得就上了车。火车上的人不少,浣青没出过山,看什么都新鲜,一点都没有了当初和佘小希叫板时候高冷的样子。

要说莫寻上一次来北京也是很久之前了。这京城已经改了两次名字了,日新月异,这京城早就不是莫寻熟悉的地方了,这里是北京。

一整天的火车,莫寻和百岁先生坐得腰酸背痛。翌日凌晨四点,莫寻才和百岁先生下车。

“我从北京去黑龙江的时候还是走着去的,我走了个把月才到那,那时候还是夏天,又到了都快入秋了。好不容易快走到了还碰着了一伙土匪,那土匪非要掳我上山,我挣脱不过,结果路上他们碰上了当兵的,当兵的问我是哪的人,说给我送回去,那当兵的可真气派嘿,那大车嘟嘟开了半个时辰就到了。”莫寻看着眼前陌生的北京,想到了以前的事。

“那你咋半死不活的呢?”佘小希是看着老神婆捡到莫寻的,那后背的伤触目惊心。

“啊,没啥事。后来车不翻了嘛!”莫寻淡淡得说,事实却并非那么简单。那是一段她不愿意提起的回忆。

“那咋没见着别人尸体啊?车也没看着,要是看着了村里老少爷们还能给把车送回去。”佘小希发出疑问。

莫寻瞬间恼怒,伸出手掐住佘小希的脖子:“我说了没事!”百岁先生和浣青急忙上前阻止,周围的旅客也注意到了这边的情况,就连火车站旁边的警察也小跑着过来了。

“你松手!松手!”百岁先生见莫寻被迷了心智,急忙咬破手指,试图用自己的鲜血唤醒莫寻。莫寻的手死死地掐着小希的脖子,小希的脸通红通红,再掐下去怕是会露出原型了。

浣青对此毫无办法,只能跑过去和警察旅客解释那是自己的妹妹,有精神病,脑子不好使。

警察并没有因为浣青的说辞而放过他们,一个高个子警察提起手里的电棍,冲着莫寻就捅了过来。莫寻被怒气冲昏了头脑,一心只想杀了小希,怎么会注意到后面的电棍。嗞——电棍被警察开到了最高档,对面毕竟是个年轻小姑娘,虽说是有病,但是那一棍子下去肯定出事,他还是不那么使劲地捅了一下,电晕了就行了。

莫寻突然感觉背后一阵刺痛,她立马伸出另一只手,想要掐住那警察的脖子。此时,百岁先生及时得把血抹到了莫寻的后颈,莫寻像是突然没了力气,跌倒在地。

见莫寻倒下,警察也放下了心。百岁先生随着浣青说是乡下来的,带小孙女来大城市治病。警察也不好为难这个一首拉扯大三个孙子孙女的老头,教育了一顿就放走了。

佘小希还有点惊魂未定,莫寻这女人真是恐怖。浣青背着晕倒的莫寻,心里也发毛,要不是没有百岁先生他们都得死在这众目睽睽之下。

百岁先生没有觉得莫寻恐怖,到底是看过莫寻屠村的人,虽然上次屠村未遂,但是他是实打实见过莫寻另一面的人,那比今天这一出要恐怖的多。那么莫寻今天为什么会突然发作呢?那个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

莫寻在浣青的背上睡着,脑海里都是十年前的那一幕。那时候北京已经待不住了,莫寻做工的大官家倒台,警察局在调查大官家每个仆人,莫寻怎么能禁得住警察调查,自然是尽快逃走了。

莫寻就想着往富庶的北方逃,这一逃就逃到了遥远的大兴安岭,刚进大兴安岭就碰到了一伙山匪,他们要带莫寻上山吃香的喝辣的,莫寻肯定也是不愿意的,但是她一个小女子也抵挡不过那好几个大老爷们。

几个人正拉扯着莫寻往山上走的时候,一伙当兵的开着大汽车经过。不遇到那些当兵的还好说,大不了被掳上山当个啥压寨夫人,这乱世闹灾荒的,能吃上个饱饭就行了。莫寻这么多年来也没少靠着他们吃饭。

但是那些当兵的来了,他们端着枪赶走了山匪,笑着问莫寻从哪里来,到那里去。莫寻就说是河北逃难过来的,谁想那当兵的见莫寻无依无靠,竟然动了歪心思。

要说也是莫寻贪心,她从大官家跑出来的时候还顺走了少奶奶的衣服首饰,就是这些衣服首饰,才带给莫寻那场灾难。

他们见莫寻穿着不俗,首饰也都是精致得很,就抢了莫寻的首饰,莫寻本来也没想咋的,给了就给了,哪想那几个当兵的害怕莫寻找到部队揭发他们,竟然直接抹了莫寻的脖子。把莫寻扔进了深山里。

莫寻就像是破娃娃被扔在了山里,她不能动弹,甚至眼睛都闭不上,于是她就眼睁睁得看着自己被一大群山野村夫割下身上的肉拿去烤着吃,他们还用钉子钉穿了莫寻的眉心,手心和脚心,那是一种很简单的阴术,就是为了把死者的灵魂封在身体里,免得鬼魂出来报仇。

奈何莫寻不是死人,身体不会腐烂,她就瞪着眼睛看着鸟兽来吃她的身体,她就盼啊,盼有人能出手拔掉她身上的钉子,她是日日盼夜夜盼,盼了整整三年啊,连一个过来帮她收尸体的人都没有。

一直到有一天来了一只傻狍子,过来拱了半天,把她拱下了山坡,手脚的钉子被震掉了,莫寻才能动弹了一下,她自己忍着剧痛拔掉了眉心的木钉,血流了一地,引来了一只两米来高的熊瞎子……

要说莫寻最憎恶什么,那一定是囚禁,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感觉太煎熬了。

“百岁先生,我背不动她了,反正这边也没有人了,我直接去妙峰山拜山门了。”浣青气喘吁吁地说,然后化为一条巨大的青色蟒蛇,驮着莫寻钻上了天空。

百岁先生还没来得及吱声,浣青的身影就消失在了蔚蓝的天空中。佘小希也急了,对着百岁先生大喊:“上来,快点过去得了!”

就这样,坐车的时候蛇坐在人身上,赶路的时候人坐在蛇身上。没多久就赶到了妙峰山的山门。到底这是百岁先生的家,百岁先生带着他们轻车熟路的走了进去。

要说到底人家这是皇城根呢!里面到底跟大兴安岭不一样,佘小希都惊了,怎么会这么有钱!这地方估计得比皇宫还华丽,浣青也没见过这阵势,但是他可没有心思看这一眼的琳琅满目,快点把莫寻安顿下来才是正事,这丫头虽说不沉,但是背了几个时辰也是很累啊。

“成阳,这是我朋友,你们招待一下。我父亲在哪里?”百岁先生也不耽误,进门就开口。“佘九爷在里殿等您呢!”那个被叫做成阳的中年男人说。百岁先生点头,临走不忘再吩咐一句佘小希:“等会给她弄点吃的,她一天没吃饭了。”佘小希点头,但是心里还忌惮着早晨的事情。

里殿是曾经百岁先生和父亲居住的地方,百岁先生走进去,里面的人好像越发精神了。

“阿玛!”百岁先生开口说。里面的人点头说:“舟车劳顿,累坏了吧。”其实这样看起来,百岁先生比佘九爷还更苍老些,好歹佘九爷的头发是乌黑发亮的。

“阿玛,我额娘为什么自杀?和外祖父的事情到底有没有关系?”百岁先生开门见山的说。

佘九爷走过来,拉着百岁先生的手,坐在榻上:“儿子啊,你老了。”百岁先生不知道怎么回答,他有些年没有回家了。

“咱爷俩还能再见几面啊!”佘九爷说这句话的时候手微微颤抖。

“阿玛,我会时常回来看你的。”很多年后,佘百岁想起父亲的话,泪眼婆娑,他到底还是不够了解父亲啊。

说回现在,莫寻闻着粥味醒了过来,那可是带着蛋清味的大米粥啊,颗颗大米都是细长的大米,颜色如玉,米粥不清不稠刚刚好。

“做粥了?”莫寻从床上爬起来,佘小希听莫寻醒了,没好气地说:“大米粥,煮鸡蛋,还有咸肉。用我喂你吗大小姐?”

“来吧!”莫寻丝毫没有听出小希的讽刺。浣青坐在椅子上笑着看着小希的表情。

“我是不是,做错事了?”见佘小希的脸色不好,莫寻小心翼翼地问。

“你错什么?咱们不就是你大小姐手下的一条狗,说杀了就杀了而已。”佘小希说。莫寻瞬间想起来自己做的事情,悔恨不已。

“浣青你出去,我有事跟小希说。”浣青放下手里剥了一半的鸡蛋,灰溜溜得走了出去。

莫寻拉过小希,说“你知道什么叫活受罪吗?”莫寻尽量轻言细语得把十年前的故事讲给小希听,小希眼眶红了,从这一天开始,小希完全理解了莫寻,这世间如果有一百种苦楚,那么她承受的就是一百份的痛苦,她在这痛苦中挣扎而无处躲藏。小希不再怨她,她就是一个经历了过多苦难所以生了病的小孩子罢了。

第二十二章:杀女

知雅格格的手里捧着一个陶罐,端端得坐在一张太师椅上。陶罐里装的是老王爷的骨灰,他死了二十年了,二十年间知雅格格到处托人寻找阿玛的尸骨。

要说知雅格格放到以前,找到老王爷的尸骨不是难事。但是今时不同往日,知雅格格在名义上已经死了,现在活着的知雅格格只是个平民。甚至不能让别人知道自己曾经是一个格格。

揭开陶罐的盖子,里面扑面而来的是骨灰难闻的味道。知雅格格拼命地呼吸,也没有感受到一点点记忆里父亲的味道。

突然,一股黑气在坛子里冲了出来,知雅格格躲避不及,被黑气冲到了眉心,倒在了地上。黄褐色的骨灰撒了一地。

“阿玛!阿玛!”知雅格格放声大哭,二十年来所有的委屈在这一刻终于宣泄而出。她发疯似的趴在地上,收敛撒在地上的骨灰。

此时,佘九爷也从外面赶了回来,他知道最近几天会有人把老王爷的骨灰送回来,远远听到屋里的动静,佘九爷心里暗叫不好,知雅格格一定是出事了。

九年前,儿子佘百岁出生的时候,知雅差点死去,从那个时候,佘九爷就发誓一定要保护好他们娘俩。这么多年来,佘九爷和知雅格格的感情越来越好,佘九爷舍不得知雅格格太早死去,留他一个人孤独,就破例教给了她修炼之道,盼望着有一日两个人能一起成仙,永不分离。

可是他忘记了她到底是个格格,还是个背着丧父之仇的格格。即使这么多年相夫教子,温柔又体贴。到底她还是忘不了父亲冤死于皇帝之手,知雅格格和父亲是同样的人,她眼见着大清朝越来越强盛,她早就没了杀皇帝报仇的心思,只是她想念父亲啊,他的父亲是多么忠心耿耿的武将,他应该厚葬的啊!

于是她到处找人寻找父亲的尸体,可是已经二十年了,哪里还能找得到啊。正巧佘九爷教给了她卜算之法,她便想着为父亲卜一卦。寻找父亲的尸骨带回京城厚葬。

这一卦卜了三天三夜,年仅九岁的佘百岁到现在还记得那个夜晚,额娘一脸憔悴得从屋子里走出来,抱着自己和父亲嚎啕大哭。知雅格格终于知道为什么佘九爷会帮她逃脱,原来是阿玛用自己的命换回了她的命。阿玛在她小时候常常不在家,她还怨阿玛不够关心她,歪说阿玛嫌弃她是个女子。

从那以后,知雅格格就派人按照卜算结果寻找老王爷的尸骨,那人说阿玛在流放的路上得了很严重的病,士兵怕被传染,竟然一把火活活烧死了老王爷,那个屡立战功,为大清开疆拓土的王爷,最后家破人亡,被一群喽啰烧死。作为女儿的知雅格格怎能不心痛。

佘九爷小跑着进了屋子,见妻子趴在地上,心疼得不行。顾不得地上的骨灰,将妻子服了起来。谁知平时温柔善良的妻子张口便是大骂:“滚开!别碰我!”佘九爷只当妻子太过伤心,也没有苛责:“快起来吧,我帮你收。”

从那以后,知雅格格越来越暴虐,不仅对佘九爷呼来喝去,对布庄的工人非打即骂,甚至对佘百岁这个她搭了半条命才生下来的儿子也没有好脸色。

佘九爷见她眉心有一团黑气,以为是忧心过度,引来怨鬼。原想带她回妙峰山拔除黑气,但是因为布庄的生意耽搁了两天,也就是耽搁的那两天,知雅格格出事了。

那是一个夜晚,佘九爷为了一批丝绸跑到了塞北,因为天气炎热,佘百岁跟着奶娘住到了后院水塘边的偏房。

知雅格格一个人在屋里发呆,从阿玛的骨灰送回来以后,知雅格格总觉得内心特别暴虐,她是个读书人,是个修道之人,怎么不知道自己是被父亲的鬼魂冲撞了。但是她舍不得驱赶父亲的鬼魂,父亲活着的时候,自己只顾着怨他恨他。等到父亲死去,知雅格格追悔莫及,好不容易迎到父亲的骨灰回家,又怎么舍得驱赶父亲离开呢?

“你可知道?我原本应该是皇上,你应当是皇帝之女。如今却落得如此下场,啧啧啧,可怜啊!”

突然,一个声音从香包里想起,那是父亲的声音,父亲的骨灰已经被她风光大葬,但是作为罪臣,墓碑上父亲的名字被知雅格格除去了姓氏。临封棺之前,知雅格格从坛子里取出了一把骨灰,放到了香包里。

“阿玛!”听到父亲的声音,知雅格格无比激动。

“你不要叫我阿玛!我没你这个女儿!”老王爷的声音特别愤怒。

“阿玛!女儿实在能力有限,无法为阿玛平冤,阿玛恕罪!”知雅格格以为父亲是因为墓碑上名字的事情生气。

“那福临偷了我的皇位!你是本王的女儿,为何让那小偷的儿子端坐王位!”老王爷第一次说皇位是他的,知雅就听到了,只是过于激动,没有追问。

“阿玛!女儿不懂。”知雅格格有点懵。

“愚蠢!”老王爷说罢,化作人形出现在知雅格格的眼前。“我本身负天命而生,奈何爱新觉罗.福临那个小偷逆天改命,盗了我的天命,才使得我家破人亡!”

知雅格格见老王爷现身,急忙跪下。“阿玛!阿玛说的可是真的?女儿无能啊!女儿应该怎么做?”

老王爷凑近知雅格格的耳朵:“杀了玄烨,借尸还魂。”那玄烨就是顺治帝福临的儿子康熙帝。

知雅格格大为震惊,她竟不知阿玛要做这样的事情,阿玛一直是大清的忠臣,即使是被人诬陷家破人亡也从未想过举兵谋反。如今怎么这样了?

知雅格格大声呵斥老王爷:“你身为大清之臣,理应为大清抛头颅洒热血。如今国泰民安,你怎敢打这种主意?我阿玛一心为大清,怎么会逼我谋反?”原来,知雅格格怀疑眼前的人并不是老王爷的鬼魂。

“女儿啊!父王心有不甘啊!”见知雅格格的态度强硬,老王爷竟然好言好语起来:“你可知父王有多怨?你只知他玄烨治国有道,你可知父王也有治国之才,却一直隐忍?”

知雅格格一时语塞,因为受到阿玛的影响,自己已经变得性情暴虐,可是她本不应是这样的人啊!她尚存一丝意志告诉她:绝对不能答应

“父王。女儿定会尽力而为。”知雅格格顺从得答应下来。老王爷大笑,然后继续藏身在香包里。

见老王爷离开,知雅格格急忙解开香包。想要把香包埋回老王爷坟里,但是这个想法刚出站,老王爷就又钻了出来。

“你不会帮我!你要赶我走!你到底是不是我的女儿?你为什么不愿意让我当皇帝?”老王爷顿时凶相毕露,整张脸呈现碳黑色,他把手伸向知雅格格,使劲捏住知雅格格的脖子。

知雅格格奋力挣扎,想要呼救,奈何根本叫不出声音。她的眼前逐渐发黑,双手越来越无力。

此时她想到了一句话:养虎为患。或许从第一次知道阿玛的鬼魂怀有恶意的时候就不该留恋。

杀了女儿以后,老王爷的杀心更加强烈,他闯进下人的房间,连续杀了几个布庄的工人,然后在院子里四处寻找佘百岁。

“你也知道后院那房子是我以前修炼的地方,你们住在那里,他找不到你们的气息,所以你也算是捡回了一条命。”佘九爷的的眼睛有点湿润了。已经是几百年前的事情了,再提起来还是会伤心难过啊。

佘九爷恨自己啊。恨自己明明知道妻子被怨鬼缠身,却不及时拔除,他以为妻子学会了点阴术,这点小鬼怎么也能对付;他以为不过是两天,不会出什么事情。但是事与愿违,他留下的只有无尽的悔恨。

“我额娘就这么被鬼杀死了?那你给她报仇了吗?”佘百岁难以置信地问,记忆里额娘的阴术不差,怎么会轻易被鬼杀死。

佘九爷摇头:“你额娘的魂也被他带走了,我找不到他,也报不了仇。”

“我的朋友算出来了,外祖父确实被改了命格。”百岁先生想着当时浣青说的话,一时间不知道该怨恨谁?怨父亲吗?怨外祖父吗?还是怨那个改命的福临?

“我知道常舒说的是真的,我早就知道。这件事是我先发现的,我也告诉他了,可是他并没有生出那种念头啊!”佘九爷向儿子解释说:“如果早知道他会大开杀戒,我怎么会告诉他?”

“爹,您不该瞒着我的!你知不知道儿子一直活在愧疚中,我以为是我……”佘百岁此时没有了一点大先生的样子。

他按捺了百年的怨念终于宣泄了出来,不管多大年龄,在父母面前也只是个孩子啊。

门里,佘百岁与父亲终于敞开心扉,门外,莫寻和佘小希解释清楚了一切。似乎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富村里一双眼睛竟然窥伺到了妙峰山的这一幕:“是时候了!”

第二十三章:奇遇

从父亲修炼的内殿出来,佘百岁不放心地来到了莫寻房里,见浣青在门外,就问:“你咋不进去?莫寻醒了吗?”

“醒了,她跟小希说话呢,给我赶出来了。”浣青没好气地说。转而问百岁先生:“你的事问咋样了?”

“差不多了,进去说吧!”说罢,佘百岁叩响了莫寻的房门。

佘小希听见敲门声,连忙擦去眼角的泪珠,跑去开门。

“你咋的了?”见小希哭过,浣青连忙问缘由。

“没咋。”

“我额娘的事情,我爹告诉我了。”百岁先生进屋端坐在椅子上。

“咋回事?”莫寻也从床上起来,关切得问。于是佘百岁把父亲的话转述给莫寻他们听。

莫寻顿时感觉到压力,就连佘九爷都查不到的事情,她怎么才能查到?

“佘百岁,你爹那么大的本事都没有找到他,你让莫寻怎么找?”佘小希和莫寻心有灵犀。

“我也不知道,但是总得试着找找吧!”听到佘小希这么说,佘百岁也冷静了下来,仇是一定要报的,但是还得从长计议。

“我也许能帮忙。”浣青细声细语得说:“我带你们去个地方吧!”

“百岁先生,你记不记得义父曾经说前些年我有过一段奇遇?”浣青说,佘百岁点头。

“云山老头说,你的奇遇在奉天。”佘百岁说的奉天就是现在的沈阳,之前也叫盛京。

“对,但是义父没跟你说是什么奇遇吧!我跟你们说……”浣青的声音尽量得小,怕被别人听到。

那是1920年,浣青帮佘三奶奶出门办事,在奉天寻找前清时候的一个法器。那法器名叫夺天箭,是蛇族几位长老早期闯荡的时候和力铸造的。要说力量并不算大,但是意义非凡。

浣青跟随着感知力,竟然走到了皇宫,那皇宫就是后来的沈阳故宫,曾经满清骑军刚刚入关的时候,努尔哈赤就住在这里,后来的皇太极和福临也曾经在这里办公生活。

但是到了1920年,皇宫被东北王张作霖把持着,那东北王虽说富可敌国,手下战士各个英勇无比,却没有一个懂得皇宫禁忌。浣青耍了点小把戏,就骗过了那些看门的大兵。

进了宫,里面早就没有了当年的气派,浣青就像是小狗一样,仔细感受着夺天箭的气息,终于在一个大殿的侧房感觉到了。

侧房并不起眼,屋里很久没有住人了,稍微有点寒酸,浣青进屋以后也有点发蒙,里面空空荡荡,要说真什么都没有那是夸张了,毕竟那是皇宫里的屋子,但是确实连长白山佘三奶奶那都不如,至少在浣青眼里是这样的。

浣青在屋子里转了几圈,到底也是没有找到那个夺天箭,感知是没有错误的啊!怎么会找不到呢?浣青找的累了,躺在塌上歇了一会。

那塌不同于佘百岁山神庙里面名贵木材打成,造型精致那种,而更像是东北人家一个的地炕。一般来说塌应该是镂空的,下面可以烧火,用来取暖。

浣青从小就生活在东北,怎么会不懂得这些,但是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塌上怎么会有一块雕花的琉璃砖?难不成这是哪个娘娘偷藏首饰的地方?想着,浣青就想扣开看看。

扣了半天,浣青也没有扣出来。他有些恼了,不就是想瞅瞅有啥东西吗?我又不拿走!看看怎么了!浣青气得锤了那琉璃砖,琉璃砖竟然陷下去了!“坏了?”

突然,塌上的桌子也陷下去了,露出了一个地道,台阶都是翡翠镶边的。浣青感觉到,夺天箭就在这里面。于是浣青轻轻地走了进去。

里面并不昏暗,墙壁上都镶嵌着烛台照明。台阶狭窄漫长,一会向下一会拐弯,每一级台阶都是翡翠镶边的,用的虽然不是多么名贵的翡翠,但是这么远的距离,花费也不少啊。

大概是走了半个小时,浣青才走到台阶的尽头。里面的空间很大,最中间是一个大毯子,上面放着一个槐木包浆的矮桌,桌腿上镶嵌着红色的宝石,桌面一尘不染。

四周还有四个石门,石门上雕刻着的是佛经,浣青虽说不认识这些佛经写的是啥,但是义父常看,他听义父讲经,那个文字和这个一模一样。

浣青试探着走了过去,刚刚踏进地毯,石门就打开了。

“来者何人?”一个中气十足的男子声音响起。

“长白山佘三奶奶派来的,我叫佘浣青。”浣青没看到人,只听到声音,不禁有点恐惧,搬出了佘三奶奶的名号。

“所为何事?”那个声音问。

“为夺天箭。”浣青中规中矩地回答道。

“你进来拿吧!”男子从一个石门里走了出来,手里握着一支长箭,那箭的箭羽非常华丽,全部由上等白鹇鸟的羽毛制成。

“多谢老先生。”浣青看男子走了出来,自己立即迎了过去,弯腰低头双手接过夺天箭,这一低头,他发现,这老先生的鞋竟然用金线绣着一只栩栩如生的凤凰。

“所以你怀疑你在皇宫见到的男人是皇族?”佘百岁对此也非常惊讶。

“不是怀疑,是一定是皇族。他不仅给了我一只夺天箭,还拿出了一颗舍利子。让我带到白马寺送给白马寺的住持。”浣青回忆说。

“那个白马寺住持见我拿着那颗舍利子过去,顿时泪流满面。还把我请为上宾,还送给我了一颗灵草。”

“那个舍利子是哪位高僧坐化留下的你知道吗?”莫寻问。

“白马寺乙辰大师,我在白马寺时候听他们说的。”浣青回答。

“过几天去奉天看看吧。没听过这个什么乙辰大师!”小希说。

几人商量了一下,决定先从北京逗留两天,逛一逛,然后再去奉天。

好不容易来一趟北京,佘百岁和莫寻想在城里逛逛,找找以前的记忆。小希和浣青则是挑了好几个饭馆,哈喇子流了三尺长,等着尝个鲜呢。

临走之前,佘小希这个没出息的还从饭店偷了一张烤鸭的秘方,说要回长白山给佘七奶奶做。要不怎么说佘七奶奶疼她呢!

去往奉天的火车又是一天一夜,这次莫寻和佘百岁长了记性了,多花了点钱买了四张卧铺。睡一觉打打牌,火车上的时间就过去了。

四人没什么行李,找了个招待所就住下了。小希想着找个馆子搓一顿,莫寻却说有事,匆匆赶了出去。

“她干嘛去了?在车上就看她有事。”小希指着莫寻远去的背影,疑惑地问佘百岁。

“随她去吧。”佘百岁拧着眉头,心里想着,早点让她知道也许是好事。

因为有莫寻请求,判官很快就安排了老神婆投胎。算来,老神婆的转世出生也有半个来月了。她惦记了很多天,早就想过来看看了。

通过佘百岁的卜算,莫寻没多困难就摸索到了那个大官的家里。

“有人吗?”要说大官家和以前的大官家差远了,没有独门独栋的府邸,而是一个楼房里。

“谁啊?”一个中年女人打开了门。

“我是陈书记的老朋友啊!几年前老陈在河南交通局的时候我们认识的。”莫寻回答。

那中年女人打量着莫寻,幸好在北京的时候佘百岁给挺多洋气的衣服,否则还真是要被人家小瞧了。

“交通局的啊!进来吧!”屋里一个年轻女人的声音响起。

交通局的事情是佘百岁告诉莫寻的,不仅仅有交通局,佘百岁还告诉莫寻这个陈局长的几乎全部履历。

这个陈局长叫陈志军,年纪不大,才二十三岁。能在这个年纪当上局长,除了自身年少有为,更多的还是他有一个在国务院管事的干爷爷。凭着这层关系,想在奉天当个官还是很容易的事。

陈志军从小读书特别厉害,十七岁的时候还跑到英国念了两年书,回来就在河南交通局干活。历练了两年以后才回了奉天。

“您好,我姓莫,叫莫妍娟。您是陈局长的夫人吧!”莫寻随意杜撰了一个名字。

“同志您好。您来是有什么事情吗?”见莫寻进屋,一个年轻女人迎了出来,她穿着的是带毛毛的睡衣,样式新颖别致。

“没什么事,前几天听局里同事说小陈有孩子了,过来看看孩子,结婚时候没来我就过意不去,想着这次怎么得过来看看。”莫寻端着架子,轻声细语地对年轻女人说话。

“您先坐,苏婶给客人倒茶。”年轻女人吩咐道,开门的中年女人应声并且点了点头。

“不麻烦了。这是五百块钱,给孩子的。”说着,莫寻走近年轻女人,把几张百元钞票塞到了她的手里。

“这怎么好意思。”年轻女人被莫寻吓了一跳,以为莫寻是要找她男人办事,这钱可不能收,收了就成贪污腐败了。

“收着吧!我是特意从河南过来的,晚上还要坐车回去。”莫寻心里也是不舍的,五百块钱啊!那可是五百块钱啊!就这么给出去了?

“别,这钱我真不能收。要不你等等志军回来?”年轻女人感到左右为难,不收?这可是五百块钱啊!送上门的钱干啥不要?收了?贪污腐败被抓到了是要蹲监狱的!

“我等不了了,我着急走。就过来看一下,等会还要去亲戚家看看。再说了,这也不是给你的也不是给小陈的,是给孩子的。”给孩子的!这句话后来成了很多亲戚朋友送钱的最好托词。

“那要不你进来看看孩子?”年轻女人也松了口,她要是想找他家志军办事,推脱不能干,把钱还她就是。

“成。”莫寻心里窃喜。终于要达到目的了!

第二十四章:乙辰

莫寻跟着年轻女人,走进了里屋,里面一股奶香味扑鼻而来。

“她睡着了。”年轻女人蹑手蹑脚地走向宝宝床。

莫寻几乎是屏住呼吸地走过去,生怕一点动静就吵醒了床上的婴儿。

“起名字了吗?”莫寻问。

“陈娴。”年轻女人说:“夫何美女之娴妖,红颜晔而流光。出自曹植的《静思赋》”

“你也是文化人啊!”莫寻感叹道,佘百岁还真没告诉过她陈志军的媳妇也这么有文化。

“念过几年书。”女人谦虚地说,她从床上抱起襁褓,婴儿在女人的怀里睡得十分香甜。

“我能抱抱她吗?”莫寻小声点问。

“来。”女人轻轻一只手抱着孩子,另一只手摆正莫寻的胳膊。确认莫寻姿势正确以后,才小心的把孩子放在莫寻的手里。

莫寻捧着手里的婴儿,一时间竟然动弹不得,她怕一动,小孩子就会不舒服。

轻轻揭开被角,莫寻和老神婆的转世第一次见了面。她的小嘴嘟着,小脸肉肉的,粉红粉红的。睫毛很长,眉毛稀稀疏疏,鼻子塌塌的,似乎不是很像老神婆。但是莫寻可以嗅到,这就是老神婆的味道,这就是老神婆的灵魂,她竟然住在了一个这么小的身体里面。

“你不用那么拘谨。”年轻女人看着莫寻僵硬笨拙的动作,不禁觉得好笑。

“哦。”莫寻点头。

“你还没生孩子吧!”年轻女人问。

“没!我都没结婚呢!”莫寻的眼睛盯着手里的婴儿,没太在意女人说些什么。

“该找一个了。生孩子是真疼,但是看到这么一想小脸,再疼也值了。”女人笑着。莫寻也知趣得放下了手里的婴儿。

“嗯。钱你收下吧。我也就走了。有空我再来看看她。”莫寻把钱塞进女人的手里。然后穿上鞋子,走了出去。

女人楞楞的看着莫寻的背影,她这就走了?

从陈家出来,莫寻的心里舒服了很多。她爹是个大官,母亲知书达理,家里还请了佣人,这样的家庭已经是很好的了。他们一定能给她最好的生活。至于那五百块钱,只要莫寻能见到她,几个五百块钱都值了。

晚上回招待所歇了一晚上,决定第二天入夜之前就进入奉天故宫。

那时候的奉天故宫周围还没有那么多监控,小希带着莫寻,浣青带着佘百岁,纵身一跃,就跳过了那高耸的围墙。

里面并不算昏暗,每个宫殿里都点着灯。暖黄色的灯光,让这个冷冷清清的故日皇宫也少了两份凄凉味道。新朝换旧都,朝代更替而已。

“我一直都有一个想不明白的事,你说那个人要是皇家的人,为什么还住偏房呢?哪个身份尊贵的人会住偏房?”浣青向佘百岁提出疑问。

佘百岁同样心中存疑,不好胡诌。只应答了一句不知道。

“进去会会他不就知道了?”小希毫不在意地说。

跟着浣青,他们来到了一个小院子。“这个院子是整个宫里仅次于皇帝住地,风水最好的地方。”佘百岁站在院子中心,摆弄着手里的罗盘。

“在这一间。”浣青走在最前头,推开了侧房的大门。门应该是年久失修,推开的时候发出吱呀吱呀的响声。

跟着浣青走进去,里面什么摆件都没有,和四十年前一模一样。浣青熟练地走到塌边,伸出手按下那个琉璃砖。

“进来!”浣青召唤他们几个人:“等会你们跟着我走,有什么问题就赶快出去。我顶着!”

即使来过一次,明明知道没什么危险,还是不放心得嘱咐。

“行,那你俩先进去,我断后。”佘小希补充说。

莫寻见他们这样,也不好拒绝。好歹这四个人没一个是白给的,总不会全折在里头。

莫寻跟在浣青的身后,蹑手蹑脚地走了进去。里面果然与外面大为不同,不仅灯火通明,而且富丽璀璨。

莫寻忍不住靠近墙壁上的烛台,竟然是白银铸造的。上面的雕花各不相同,有牡丹,有芙蓉,有老虎,有黑熊,花鸟走兽应有尽有。

“还有多远?”后面的小希小声问。

“很快。”浣青表现出前所未有的严肃冷静。

听到浣青回答,小希也闭上了嘴巴,安安静静得跟着他们。

走了一会,浣青终于看到了尽头。他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前辈在吗?佘浣青前来拜见。”浣青轻车熟路。

“进来。”那个声音和四十年前完全没有变化。

莫寻跟在浣青身后,轻手轻脚地走进了内室。

里面一个中年男子正盘坐在垫子上。墙上精致地雕刻着密密麻麻的佛像,每一个佛像都栩栩如生,有的佛像还镀了金身,整个屋子里金碧辉煌。

“妙峰山佘百岁拜见前辈。”

“大兴安岭佘小希拜见前辈。”

莫寻看着他们,她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说不好自己来自哪里,也说不好自己到底是什么身份。

“蛇族的人啊!女娃娃你也是蛇族吗?”中年男人起身,笑眯眯地走过来。

“不是。”莫寻摇头,暗暗下定决心,以后一定要找到自己的来处,然后也能光明正大的说出自己是什么人。

“几位先坐下吧。”中年男子挥手,一个侍女不知从哪里端着一壶茶走了出来。

“前辈,我的朋友有问题想向您求助。”浣青说。

“修佛之人,当然乐意无人讨论,但说无妨。”中年男人举手投足间,贵气非凡。

他身着黑色僧衣,头发是前清的铜钱辫,垂到小腿。目光炯炯有神,脚上穿着简单的布鞋,鞋上用黑线绣着一条龙,不仔细看还看不出来。

“前辈可是爱新觉罗.福临?”佘百岁直接得问。

“爱新觉罗.福临是何人?”中年男人依旧一脸笑意:“我是乙辰。”

“乙辰大师!幸会。”佘百岁作揖,乙辰大师点了点头。

“不必多礼。”

“大师,我们来这里叨扰,是为了爱新觉罗.常舒。”佘百岁继续说。

“爱新觉罗.常舒又是何人?”乙辰大师的笑意收了起来,他似乎不愿意听到这个名字。

“爱新觉罗.常舒是我的外祖父。他死了,但是他杀了我的额娘。”佘百岁显得有点咄咄逼人。莫寻看出佘百岁的状态不对,急忙按住了佘百岁的手。

“乙辰大师精通佛法,可否开导开导小女?”莫寻岔开话题,就像当年和不净大师一样,探讨佛法。

佘百岁被浣青拉到角落,小声地劝:“你是来问事的,又不是找打架的。”

“我知道,但是他肯定是福临。”佘百岁强调说。

“你知不知道有个传说,顺治皇帝其实没有死,而是归隐了白马寺。你听见他说自己叫什么了吗?乙辰!你记不记得他给你的舍利子是谁的?”浣青被他问的哑口无言,这么说来,他确实可能就是爱新觉罗福临。

回到座位上,莫寻正和乙辰大师聊得热闹。

“没想到小友年纪不大,但是对佛法的顿悟这么深刻!”乙辰大师感叹道。

“莫寻哪懂什么佛法,不过是人云亦云罢了。”莫寻笑盈盈得说。

“乙辰大师。家父是妙峰山佘傲君。”佘百岁使出最后一击,他如果再不承认,也就只能打道回府了。

“佘九爷?”乙辰大师像是想起什么一样,终于正眼看了这百岁。“你是蛇人?”

“是。”佘百岁不卑不亢得说。

“进屋一叙。”乙辰大师起身。

“不用了,没有外人。”佘百岁扶着乙辰大师坐下。

“你父亲可还好?有些年没有见过你父亲了。”乙辰大师说。

“家父还好,您真的见过家父?”佘百岁问,他只是赌了一下。没想到这个乙辰大师真的见过他的父亲。

“五十年前,他来我这打听我七哥的事情。”福临行九,老王爷常舒行七,他说的七哥就是福临。

“我很久没有见过七哥了,也不知道他到底在哪里。老八死得早,我和七哥自幼一起长大,感情极好。如果不是你父亲过来,我都不知道他死在了玄烨的手里。”提起老王爷,乙辰大师神色暗然。

“那您呢?是谁杀了您?”莫寻突然开口。从进来莫寻就感觉不对劲,不管是那个壁灯还是桌角的宝石,都太过华丽了些。乙辰大师如果是个清心寡欲,得道成圣,那一定不会喜欢这种华丽奢侈的东西,更不会久居在这种暗无天日的地方。

“莫寻你别瞎说。乙辰大师,她脑子不好使,你别生气。”佘小希连忙帮莫寻圆话、

“是啊!是谁杀了我呢?是谁呢?”乙辰大师像是突然顿悟了一样,他站了起来,发出声调极高的嚎叫声。

四人被乙辰大师的声音震得头痛,眼前也阵阵发黑,等到眼睛能看清的时候,眼前已经变了一番景色:地上堆着厚厚的干稻草,桌子坏了一个腿,精致的茶杯消失不见,那个乙辰大师也变成了一具黑色的枯骨。

幻境已破,浣青急忙互住身边的四个人,戒备得看者周围的环境。

“是七哥!”乙辰大师的枯骨突然散架,哗啦啦的声音让人恐惧。

浣青把身后的人护得更紧了。

第二十五章:幻境

“你有事就冲我来,是我带他们过来的。”浣青也有点害怕,但是身后是女人和老人,他怎么也得保护他们。

“我不会伤害他们的。”乙辰大师幻化回了之前的样子,缓缓讲起了二百年前的故事。

福临年仅六岁就登上了皇位,最开始不懂世事,只能仰仗母后和母后的母族。等到他大了一点的时候,开始培育自己的势力,第一个选择的就是七哥爱新觉罗.常舒。

七哥和福临从小就关系很好,常舒的生母早逝,自幼孤苦无依。多亏了福临常常拿些好吃的接济,才安稳长大成人。

常舒不喜读书,自幼崇拜父亲皇太极骑马打猎,好不潇洒,到了可以建功名的年纪,他便主动请缨,跟着各位将军保卫疆土。

在常舒抛头颅撒热血的时候,福临却越来越讨厌这个宫里的一切。妻妾成群,却各有各的算计,说到底都是为了母族的地位和自己的子嗣。朝臣功高震主,关系纵横交错,难以拔除。就连内务府的奴才都骗他,几文钱一个的鸡蛋,他们却说要十两银子。

二十三岁那年,他和心腹何太医商量假死,脱身去白马寺修习佛法。何太医甚是惊恐,一直劝皇上不能这样。奈何福临心意已定,何太医只能着人去安排。

二月初五,福临服下何太医准备的假死药。一代君王,就这样陨落了。常舒正在战场杀敌,听闻皇帝驾崩,泣不成声,跑死了四匹马,昼夜赶路,将近半个月才跑回了奉天。

新皇已经去京城继位,奉天皇城里冷冷清清,每一道门上都挂着白绫,常舒脱甲,在祠堂里跪了三天三夜。在祖先面前发誓,只要他爱新觉罗.常舒活着一天,就要为了大清守卫疆土,为皇上保住皇位。

再说福临,来到白马寺以后,只有住持知道他的身份,对外住持说乙辰大师是皇城里为皇上祈福的高僧,皇上驾崩,新皇上位,大赦天下,才被放了出来。

福临在白马寺一直生活了六十年,活到了八十多岁。病重之时,他请求当时的住持送他回奉天皇宫,这里是爱新觉罗.福临出生,生活,死去的地方。也是他作为乙辰大师常常午夜梦回的地方。

这个院子是永福宫,是他出生的宫殿,偏殿里还有一条长长的地道,通向宫外,他年幼时候常常见额娘从那个地道里面出去,然后见母家亲人,商议国家大事。

他请求僧人把他带到地道,放他一个人在那里病死饿死。但是那些僧人刚走出去,爱新觉罗.常舒的恶魂就找到了这里。他等了福临很久了,福临住在白马寺的时候,他进不去,不能动手。

好不容易等到福临从白马寺出来了,常舒立马如饿虎扑食一样扑了过来。

他在福临的面前现身:“好久不见啊!是该叫你皇上?还是该叫你九弟?又或者叫你乙辰大师?”

“常舒你老了啊!”福临听出了常舒口中的讽刺意味,但是几十年没有见过七哥了,他不愿意一开口就针锋相对。

“你也老了。”仅仅有那么一下子,常舒的双眼有点湿润。

“你可知道,这皇位你为何坐着不安稳?”常舒继续咄咄逼人。

“为人君,身负大任,我能力不够。”福临说。

“你能力当然不够,因为你压根不应该坐在这里!”常舒目露凶光。

“所以我走了。”福临处变不惊得说。

“可是你的儿子还在。他不应该在这里。他应该去死!”常舒的身形拔高到两米,一出手就轻易地掐住了福临的脖子。

“我儿子治国有方!如果他死了,谁来当这个皇帝!”福临最听不得这样的话,于是他奋起反抗。

“如若不是你额娘逆天改命,我应该被皇额娘养大,应该号令群雄的人是我不是你爱新觉罗.福临!你只知玄烨是个好皇上,你就没想过,我能文能武,也能当一个好皇上吗?”常舒嘶吼。

“你当不了!你根本没有心怀天下!就凭这一点你永远都当不了皇帝!”

盛怒之下,常舒捏紧了福临的脖子,福临被勒得喘不过气来。他伸出手想要掰开常舒的手,常舒的手却掐的更紧。

一代皇帝爱新觉罗.福临,最后竟然死在了自己亲兄弟的手上。

“后来我忘记了这一切,忘记了白马寺,忘记了爱新觉罗.常舒。我以为我是抛弃了皇位,遁逃到这里来的,这里有珍珠宝石,有皇宫里的一切,我就在这里住下。”年老的福临触碰这这个地方,墙上的佛像已经消失,但是似乎他还可以看见。

“你知道外祖父去哪里了吗?”佘百岁问。

“他杀了我以后,就往长白山走了,他说要找一个人。”福临说。

长白山,他们就是从长白山出来的啊。和常舒有关的,在长白山的人,只能是佘百岁了。

“他是不是要找你?”莫寻问佘百岁。

佘百岁摇头:“不会吧。那个时候还是乾隆帝在位时候,我还在妙峰山跟着父亲修炼呢!”

“可是他不敢进妙峰山,佘九爷在找他。”浣青指出问题所在。

“所以,他真的是冲着佘百岁来的?”小希问福临。

福临点头:“很有这个可能。”

“或者有没有可能是云山?佘三奶奶?”浣青提出另外两条信息。

“不知道。回去再看看吧。”佘百岁感觉脑袋有点乱,这绕来绕去,怎么又绕回去了。

“你要跟我们出去吗?”临走的时候,佘百岁问。眼前这个老人毕竟也是他的血亲,即使两人这次才是第一次见面,可是把老人家一个人扔在这里,确实于心不忍。

“你们眼里这里废墟一片,我的眼里这里诗书漫卷,青灯古佛,这已经是我要的了。出去又做什么呢?”福临哈哈一笑。

“可是你要一直把自己囚禁在这里吗?”莫寻问。

“怎么会是囚禁呢?”福临反问。

“你又不出去,怎么不是囚禁?”莫寻说。

“我是自己主动留下的,怎么能叫囚禁呢?”福临说。

莫寻点头,示意自己懂了。

从奉天故宫出来以后,几人回招待所收拾了一下东西,然后赶火车回到了长白山。浣青提议问问佘三奶奶,有没有见过爱新觉罗.常舒。

见莫寻和佘小希回来了,黄大雪特意炖了鱼给她们接风。长白山有一条活水,常年不结冰,厚厚的冰层下,三五年生的大鱼触手可得。丁三朋友今年跟了一个鱼把头去捕鱼,回来给亡友的遗孀带了几条冻鱼。

“你们还真是有口福啊,这河鱼前几天打的,可鲜了!”黄大雪一边在锅边贴苞米饼子,一边跟烧火的佘小希说。

“大娘等会我给你去拿,我们这回去北京和沈阳了,给你带回来好多东西呢!那首都真是不一样啊!人家那饼也不知道咋整的,都透光!”

从北京往回赶的时候,心思缜密的佘小希特意买了一堆特产。不光是黄大雪,佘七奶奶和佘三奶奶都有份,这不,浣青就跑去找闭关的佘三奶奶送好吃的去了。不光是浣青,浣青的妹妹浣柯也大老远背着一堆好吃的去了大兴安岭。

“你这鱼太腻了,我看南方那边那这个鱼打鱼丸,浇上酱汁,那叫一个好吃。等开河了你叫我,我拿鲜鱼给你做。”莫寻也来了兴致,围着灶台嗑着瓜子。

“妥了。你们没事就在大娘这吃,大娘无儿无女的,你们在也能热闹点。”黄大雪热情地说。

要么说还是农村的小老太太,三句话离不了结婚生孩子。

“小希多大了?有没有婆家啊?关大仙算姻缘算的可准了,前两天听说何老四家的闺女上那算,大仙说她的对象得在城里找,然后那姑娘就进城了,果然碰着了一个有钱人家的公子哥,公子哥说过阵子来提亲呢!”

莫寻听着不禁皱着眉头,关成五这个人那么对自己的亲弟弟,现在竟然还仰仗着那一堂子刺猬鬼仙混得风生水起,这可上哪说理去!

“大娘,我奶奶给我安排婆家了。”佘小希不卑不亢的说。

“啥样人家啊?跟大娘说说,看看配不配得起咱家小希。”黄大雪听说有了婆家,顿时来了兴致。

莫寻虽没搭茬,但是也竖着耳朵听着。她跟佘小希这么长时间了也没听说她还有婆家啊!要是她有婆家自己还老给她往浣青身边推什么啊!

“我老家的!我俩从小一起长大,后来他去外头念书了,我俩就没再见过。不过我奶奶说了,明年过年我俩就结婚。”佘小希说这话的时候带着小女人的憧憬目光。

“上外头念书的可有出息啊,陪咱俩小希不亏。”黄大雪笑着说。

莫寻开口说:“佘小希你可不够意思啊!咱俩天天在一起你也没跟我说过这个事。”

“你也没问过啊?你见过哪个没出阁的大姑娘天天盼着郎君啊?也是,你是不会懂的。”佘小希暗示莫寻一大把年纪不知小女生的含羞。

“你是找打!”

热气腾腾的屋子里,两个年轻女孩在放肆地打闹。另一个中年女人正带着慈祥的微笑看着他们,这一切,都落在了一个男人的眼里。

“都是我的良将啊!”男人说。

第二十六章:囚仙

吃得肚儿圆圆,三个人谁都懒得下床收拾。便躺在床上聊天。

“明个你跟我去找关大仙看看去吧!”黄大雪拉着莫寻的手说。

“我不去!我去找那神棍看什么?”莫寻说。

“你说说你,我哪次跟你说让你找个男人,你都这样!”黄大雪恨铁不成钢得说:“你要是我闺女,我非得被你活活气死。”

佘小希看热闹不嫌事大:“说的就是呢,你就跟大娘去看看呗!看不好还看能给你姻缘看坏了?”

“你看小希都劝你了,大家伙儿都是为了你好。”黄大雪交小希为她说话,更起劲了。甚至拽着莫寻了要走。

“去就去呗,明个去。等会天都黑了。”莫寻看着两人,不觉好气又好笑,自己什么命不明摆着呢吗?哪里还会有什么姻缘可言呢?

从黄大雪家出来之前,小希还是帮黄大雪收拾了碗筷厨房,黄大雪家的碗柜里放着一大碗酱菜,看起来做了很久了,这阵子莫寻他们不在家,黄大雪一个人也怪凄凉的。

莫寻心里打定主意,以后就在黄大雪家吃饭了,莫不过是多给她点饭钱罢了,好歹老太太家里有人,热闹点,能多吃两口饭。

回去以后坐到炕上,莫寻就提着佘小希的耳朵一个劲数落:“小破蛇蛋你还长本事了是不?你说那关成五什么货色?你还让他给我看姻缘?你脑袋是让驴踢了吧?我自己过了千八百年了,这姻缘啥样不明摆着呢吗?磕碜谁呢?”

佘小希被莫寻这一通东北话搞得哭笑不得,赶忙解释说:“不是不是,你不觉得关成五这老小子有事吗?你说他那个人品是能给人家白看事不要钱的主吗?我是想去探探路,看看他那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听小希这么一说,莫寻也反应过来,这事确实不对劲啊。“咱管他那闲事干啥?”莫寻发出了疑问。

小希也愣住了,是啊。最开始找富大宝的时候就没打算管他和关成五的事,为啥这会就对关成五这事这么放心不下呢?

“那你说黄大娘让那老小子骗了,咱俩上哪蹭饭去?”佘小希突然想到了这个答案。

莫寻郑重的点了点头:“对!”

两人都没有发觉,这些日子以来,自己和黄大雪的感情越来越好了,不管黄大雪在两人心里的角色是房东,是厨娘,是朋友还只是隔壁大娘,总之一定占据了一定的分量。

第二天一大早,黄大雪就收拾得立立整整,敲响了上院的门。屋里的两个懒丫头还在床上睡得正香。

“小希开门去!”莫寻迷迷糊糊的说。

“我不去,我又不是你丫鬟。”小希裹紧被子,翻了个身。

“不去我吸你啊!”莫寻把被子捂到头上。

“你吸死我吧!这两天坐火车坐得我腰都要断了。”佘小希说。

门外,黄大雪见敲了好一阵都没有人应声开门,就回去拿了这个院的钥匙。

走进院子,黄大雪见房门没锁,以为俩姑娘出了什么事,急忙冲了进去。

“大娘是你啊?正好,烧个炕呗!太冷了起不来床。”莫寻眯缝着眼睛,见来人是黄大雪,便撒娇似的求她烧炕。

黄大雪看俩丫头正睡懒觉呢,也放下了心来,笑骂道:“你们可真是没心没肺,晚上睡觉连门都不关。要来个男人看你们咋办。”

佘小希听到黄大雪的话,腾得坐起来,一脚踹醒了莫寻:“莫寻你晚上起夜来的?”

莫寻顿时一股怒意从心头而起:“我起夜你还能不知道咋的?”

“我晚上睡觉之前关门了啊!”佘小希顿时感觉背后一阵冷汗,这叫什么事啊?她一个蛇精,睡觉时候有人进来,居然不知道?她这两三百年也不是白给的啊?怎么会这样?

莫寻听到佘小希的话,也没了睡觉的心思。她见小希脸色不对,便安慰道:“你记错了。可能就是忘了关了。咱俩这破房子啥也没有,还能招贼咋的?”

“怕不是真有采花贼来了吧!”黄大雪也当是佘小希记错了,顺着莫寻的话茬打趣佘小希。

佘小希尴尬得笑了笑,起身穿上衣服帮黄大雪生火去了。莫寻能厚着脸皮让老人家给干活,她可没莫寻那几下子。

三个女人简单的收拾了一下,就去了关成五家,刚刚是八九点钟,关成五家的小洋楼前已经站满了人。

一打听才知道,挺多人都是十里八村听说关成五算命准,后半夜就起来赶路到这里的。要说关成五家真的好认,看遍整个富村,就他一个人住二层小洋楼。

黄大雪一直等到了中午才进屋,这个时候关大仙发话了:“今天不算了,我得吃饭了。想看事的明天起早吧。”

莫寻听到他这么说,气不打一出来,心想:老娘来你这已经是给你天大的面子了,你这老小子真是给脸不要脸!

“关成五你算个什么东西?跟老娘摆什么臭架子!”莫寻怎么可能是那种默默受气的人,就算受气也不能受那种人的气啊!

“诶呦!这不是莫姑娘吗?”关成五听到骂声,正想发火,回头看到莫寻,硬生生把火憋了回去。

黄大雪都看呆了,她知道莫寻有点厉害,但是没想到关大仙都得让她三分,顿时有点后悔,自己怎么就那么多事,催着莫寻找关成五算姻缘。两个人要是不对付怎么办?

“你还认识我啊?”莫寻见关成五这个反应,心里的火就消了大半。

“怎么能不认识莫姑娘呢!快请进快请进。”说着,关成五把莫寻他们让进了屋子。佘小希戒备得四处张望,扶着黄大雪走了进去。

“今天不算了啊!大伙儿明天早点来啊!”

关成五媳妇也是个有眼力见的,见关成五对莫寻都那么低声下气,急忙换了上等的茶叶招待她们。

“姑娘来这是看事?”关成五打发了外面的人,回屋问莫寻。

“嗯。看看姻缘。”莫寻故作镇定的回答,心里也是臊得不行。

“妥,麻烦姑娘过来上个香。”关成五走到香堂前,拿起盒子里的焚香,点燃递给莫寻。莫寻接过三根香,象征性得拜了拜,然后插到了香鼎里。

关成五打量着香的燃烧状况,皱着眉头,似乎情况并不乐观。

“好乱啊。不应该啊。”关成五小声地嘀咕着。

“啥意思啊?”黄大雪着急地问。

“别人点香都会形成一缕,往上飘,她点的直接就散了。”关成五解释说。

“那是咋回事啊?”黄大雪问。

“她这命乱啊,看不出姻缘。”关成五回答。

“那可咋整啊!要不花点钱买点什么东西打点打点?”黄大雪听关大仙这么说,忍不住担心了起来。

“不用不用。这天命难违,上天不想让人查的事谁也查不到。”关成五说。

黄大雪忧心忡忡地点头,示意明白了。寒暄了几句以后,三人就离开了关成五家。回去的路上,佘小希的脸色很不好,莫寻追问半天,佘小希也只说没有事。

到了中午饭的点,黄大雪把昨天晚上的鱼和苞米饼子热了一下,莫寻还从碗柜里端出了酱菜,吃得不亦乐乎。

“大娘,我俩也懒得做,以后您做啥就给我俩带点呗。我俩给你伙食费。这是二十块钱你先拿着。”莫寻把钱塞到了黄大雪的手里。

黄大雪推脱不要,莫寻刚来的时候就拿了三十块钱,老丁葬礼的时候又拿了十块钱,从北京回来带了一堆特产不说,今个又拿了二十块钱,她怎么好收下。

莫寻怎么会是缺钱的主,先不说来的时候拿了老神婆一二百块钱,不管是佘百岁还是佘小希都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那里会省在吃穿用度上。

“大娘你就拿着吧,要是你不拿着我俩都不好意思过来蹭饭了。”佘小希说。

“行。那明个我赶集买点排骨酸菜和血肠,小火咕嘟一个小时,可香了。”黄大雪笑着说。

吃完中午饭,佘小希就推脱回去干活,拉着莫寻回了上院。

“我有事跟你说。”佘小希进门就说。

“我知道你有事啊,我问你你不说!”莫寻白了佘小希一眼。

“那不是大娘在那呢吗!”佘小希进屋就烧炕。随虽然严冬已经过去了,但是这长白山的气温还低得很。

“你说吧。”莫寻从院里抱来柴火,堆到火灶边上。

“那个关成五家不是本来有一堂子刺猬鬼仙吗?上次去的时候,我就没看见,我以为是那堂子鬼仙出去办事了。今天去我见着了,你知道他们都在哪吗?让那老小子关在仙堂里头了!”佘小希说。

“那关成五咋看的事?”莫寻问。

“我咋知道。”佘小希叹了一口气:“就怕他真有问题。”

“要不咱俩问问佘百岁去?浣青回来了吗?”莫寻拿不定主意,想着问问两个男人。

“浣青去看佘三奶奶了,我也不知道佘三奶奶在哪闭关。我去找找吧!”佘小希说。他打算去上次找浣青的地方看看,即使浣青不在,他的同族一定有人在、

“那我去找佘百岁。怎么也得把那群刺猬鬼仙救出来啊!”莫寻感叹。

“那就走吧。”炕还没烧热乎,二人就匆匆忙忙出来了。村里埋着这么一个隐患,莫寻只怕他坏了佘百岁的正事。

第二十七章:失踪

佘小希站在了浣青洞穴的门口,正考虑着要怎么进去的时候,一个穿着黑底黄花长裙的女子走了出来。

“姑娘可是来找浣青?”女子的声音轻轻柔柔,颇有大家闺秀的风范。

“是。浣青在吗?”小希问。

“浣青去看三奶奶了。你先进来坐吧。”说着,女子把佘小希带进了洞穴之中。

“姑娘也是浣青的姐妹吗?”佘小希不记得见过这个女子。

“是啊,我是浣青的三姐姐,我叫浣郁。”女子的身姿婀娜,眼角上扬,好不妖娆。

“浣郁姐姐好,我是叫佘小希,大兴安岭佘七奶奶家的。”浣青自我介绍道。

“我知道。”女子瞥了佘小希一眼,露出一抹诡异的微笑。

浣青此时也从佘三奶奶那里出来了,佘三奶奶近日身体好了些,但是佘三爷爷的身体却越来越差,常常蔫头耷脑地一个人坐着。

有些日子没见小浣青了,三奶奶高兴地紧,拉着浣青打听这个打听那个,听说云山死了的时候,佘三奶奶还悲伤了好一会,在浣青的劝解下,情绪才回复了过来。

佘小希跟着你那名叫浣郁的女子走进了洞穴,里面虽然简陋但是干干净净与上次过来别无二致。

“你先坐下,我给你看茶。”浣郁拉着小希的手,小希就像是触电了一般缩回自己的手。那双手,是长毛的!

佘浣青可是条蛇啊!那浣青的三姐姐怎么会是个长毛的精怪呢?

“你不是蛇族?”佘小希目光凛冽得盯着浣郁。

浣郁一愣,解释道:“不是不是,我是花狸猫!”猫不属于五仙的行列,普遍开讲不是很容易修炼得道。究其根本还是因为猫的心性不定,天生贪玩,而且好奇心非常大。要不然怎么会说好奇心害死猫呢!

“这样呀。”佘小希点头,坐在了椅子上,尽量不表现出异样的神色。佘七奶奶从小就教导她,不要看不起任何一门精怪,本体越难修炼成精,以后的前途就越不可限量。

“小希小姐先坐。您是喜欢那上等的毛尖还是西湖的龙井啊?”浣郁问。

“我不拘喝什么,你看着给碗喝的就行。”佘小希霸气地挥挥手,示意自己不在乎这个。

过了一会,浣郁端着一壶茶走了过来:“这是老爷子的云南金瓜贡茶。您尝尝?”

“那可是好茶啊!都说了不拘喝什么了,浣郁你也真是客气。”小希早就听说过云南金瓜贡茶非同小可,热嗅,香气显著浓郁,且纯正;冷嗅,香气悠长,有一种很甜爽的味道。

见浣郁过来,小希急忙接过茶壶,轻轻将里面的茶倒在杯子里。一时间竟然失了大户人家的体面。

“这茶可真不错。浣青这小子挺会享受啊!”品茶不能狼吞虎咽但是小希可忍受不住这样满满的茶香不去品尝。两口三口,就把杯子里面的茶喝了个精光。

“这可不是浣青招待你的,这是我家老爷请你的。”浣郁见小希喝了茶,心里一块大石头也放下了,第一次给老爷办这种大事,可不能搞砸了。

“你家老爷?你家老爷是谁?”小希感觉头脑一阵晕眩,连着身体开始逐渐失去知觉。

“我家老爷就是要捉你的人啊!”浣郁在小希耳边说,小希却没有听到。说罢,浣郁拎起小希,从里头拿来了一个符纸贴了上去。

“小丫头,你七奶奶那么宠你,怎么就没教漂亮女人给的东西不能喝呢?”浣郁扭动着纤细的腰肢,拎着小希,往洞穴更深入走了过去。

再说莫寻,和小希兵分两路以后直接往山神庙去了,山神庙里佘百岁也盼着莫寻他们快点来找他,他觉得不知何时开始,自己也有了老人家的小心思,只盼着身边有个人说说话。以前云山老头在的时候还不算孤单,现在有莫寻和佘小希这俩丫头,偶尔浣青也会过来,几人相处也算有趣。

“佘百岁,出事了!”莫寻的突然出现让佘百岁喜不自胜,但是又听说出事了,又开始担心起来。

“咋的啦?”佘百岁问。于是莫寻把小希在关成五家发现的一切都说给了佘百岁听。这场缘分就是佘百岁促成的,要真是如莫寻所言,那他佘百岁也是罪人一枚。

“小希呢?浣青呢?去那看看啊!”佘百岁的第一想法也是叫小希和浣青过来帮忙,尤其是浣青,他可是长白山的“原住民”,那些刺猬鬼仙一定是最信任他。

“小希去找浣青了。这会估计已经到了,她脚程比我快。”莫寻回答。

“那咱俩等他们过来还是去找他们?”佘百岁问。

“回黄大雪家吧。”莫寻说。

很多年后,莫寻想到今天的事情,不住感叹要是那个时候有手机,小希就不会出事了啊。

黄大雪家上院,莫寻正想着打开门会看到小希已经烧好炕,但是哪里有一丁丁点的热乎气啊,就连小希和浣青也不在。

“不应该啊!他俩应该早就到了。”佘百岁说。

“可能是浣青那边耽搁了吧。”莫寻也有点放不下心。“要不我去瞅瞅?”

“得了吧,等你到了人家俩人也回来了,你就消停等着吧。顺便把饭做了。”佘百岁略带嫌弃得瞅着莫寻,不是吸收了自己的真魂吗?怎么还傻乎乎的!

“对,你说我才想起来。我上黄大雪家说一声去,今天晚上不在她那吃了。顺便拿点酱菜回来,她做的酱菜真是挺好吃。”莫寻有一搭没一搭得扯着闲话。

“那我晚上搁你这吃啦!”佘百岁看着莫寻这小媳妇样子也感觉有趣。

天快黑了,饭也热了一遍又一遍,佘小希和浣青还是没回来。“咋回事啊!”莫寻开始担心起来。

“要不我去瞅瞅?”佘百岁也有点放心不下,那佘小希虽说是讨厌了一点,可是说话办事小心谨慎,是个靠谱的丫头,怎么会这么晚了还不回来。

“去吧去吧。”打发佘百岁出门找人,莫寻这心也放下了些许,佘百岁是个有道行的,一般人打不过他。

佘百岁也不知去哪寻找,想着回山神庙看看,再去蛇族修炼之处看看。总好过坐以待毙。

“诶!百岁先生!你怎么在这!”佘百岁正往山神庙走,听见后年有人叫他,那声音像是浣青。

“我去找你啊,小希呢?”佘百岁回头看去,那人果然就是浣青。

“小希不跟莫寻在一起吗?我刚从山神庙出来,没找着你,这不正打算上莫寻那看看呢嘛!”浣青看起来很焦急。

“怎么了?”佘百岁问。

“我家三个妹妹都不见了。”如果此时佘小希在身边,定然会恍然大悟,佘浣青家里只有四个妹妹,都是青蛇,哪里来的一个花狸猫三姐姐啊!

“三个妹妹?怎么回事?”佘百岁心里暗叫不好,佘小希怕是和浣青那三个妹妹一起失踪了。

“我中午从佘三奶奶出来以后直接回家了,但是家里一个人都没有,她们道行不高,不敢自己出门。家里兄弟姊妹五个,就我和浣柯当年不在山上,免了一灾。可是今天我和浣柯都不在家,估计是让谁盯上了。”浣青气愤地说。

“小希今天中午去找你了,估计现在应该跟你那三个妹妹在一起呢。”佘百岁叹息。那丫头现在在哪呢?要说佘浣青那三个妹妹道行不行,让人掳走了,那小希怎么也会被人掳走?到底是谁干的?

“小希中午找我了?完了完了完了,快找啊!”听说小希也失踪了,浣青更着急了。

“先把莫寻带着。别再丢人了。”佘百岁说。

路上,佘百岁把佘小希的发现跟浣青说了,浣青也觉得非常蹊跷。两个人都在富村生活了很多年了,但是从来都是风平浪静,为何最近开始风起云涌?是因为莫寻的原因吗?不应该啊,这阵子相处下来莫寻不像是个坏人啊?浣青心里乱得很,只能胡乱揣测着。

莫寻在门口已经转了好几圈了。好不容易等到佘百岁和浣青回来,莫寻激动地冲了过去:“小希呢小希呢?”

“没找到,我家三个妹妹也找不着了。怕是有人盯上咱们了?”浣青说。

“对!今天早晨黄大娘过来说我俩睡觉没关门,小希说关门了。我还说是小希记错了呢!是不是昨个晚上真有人溜门撬锁进来了?”莫寻说。

“走吧。先去找人,那关成五爱咋的咋的吧!活着的都找不着了,谁还顾得上管死人。”莫寻说着就要往山上走。

“你干啥去啊?你知道上哪找啊?”佘百岁把莫寻拽住。

“这样,浣青你先去迎迎浣柯,然后一起去找。别让浣柯回去,不安全了。”到底这种关键时刻还是佘百岁镇定。

“你赶紧去吧。晚了浣柯别再出事。”莫寻也催促,浣青点头,向佘百岁抱拳。

“那拜托两位了。”说罢,浣青起身离开了。

莫寻也跟着佘百岁上了山,上次卜算的时候莫寻记住了小希的生辰八字,佘百岁便掐算了一下,那佘小希没有性命仍在,人也还在这山上。再具体却也查不到了。

“慢慢找吧。人还在就行。”莫寻说。她从未有一刻觉得性命仍在是一件这么让人安心的话。只要人还在,就还有希望。

第二十八章:眼球

浣青也是个有条理的,他号召了整个山头认识的野仙都出来帮忙找人,要说浣青的面子是真大,一刻钟的功夫叫来了百十来号的兄弟,他们彼此并不是十分熟悉,但是也能认出彼此。

“咋个事?浣柯让人抓了?”黄家一个年轻的男子问。那男人名叫黄戈,不是黄家这一支的,属于自己顿悟,投奔到长白山黄家的。

“浣柯没事,浣墨浣文和浣叶都不见了。”浣青回答黄戈说。

“咋还出了这样的事?怕不是日本鬼子又来了?”一个经历过当年那场浩劫的中年男人问。

“不能。那日本人化成灰老子都能闻到他。他要是来了老子第一个吃了它!”说话的是狼族野仙。这大兴安岭的狼族各个威武剽悍,说话也一股子土匪气。

“这样,狼七叔你带着狼家帮我找到浣柯,她昨个给佘七奶奶送东西去了,我怕她回来也出事。”浣青有条不紊得分布任务。

“黄戈大哥你带着黄家的伯伯姊妹们山头多溜达溜达。发现有什么问题就马上找我。胡幺儿你跟着黄戈大哥,黄家人手不多,要是敌不过你马上去叫狐族的人过来。一个人都不能死。”浣青最后下了一个死命令,一个都不能死。这一山的野仙再也禁不起一点伤亡了。

“其余几家就帮忙找找人吧,这次找不着了的除了我家三个妹妹还有大兴安岭佘七奶奶的孙女,佘七奶奶帮过咱,咱说啥也得把人家的孙女保下来。”

浣青提起小希,心里不住得酸楚。不能出事啊,小希不能出事,妹妹也不能出事啊!我不能失去你们。

“找着了的话上哪集合?”一个熊族的男人问。

“山神庙。”浣青回答。

那洞穴里伸手不见五指,小希昏昏沉沉地坐了起来,才发现身体被一种难以挣脱的绳子绑住了。她摸着熟悉,这绳子粘糊糊的,是浸了黑狗血的。

“有人吗?放开我?凭什么抓我?”小希见法力不能用,又挣脱不开绳子,只能用原始的方法放开嗓子大叫救命。

“别叫了,没人听得到。”一个声音清脆的年轻女子说。

“这是百仙坟。”另一个声音温柔的年轻女子说。

“啥百仙坟?你们是谁”小希问。

“我叫浣墨,身边两个是我的妹妹。刚刚说话的是浣叶,还有一个是浣文。”声音温柔的女子说。

“百仙坟里面埋的是三十年前那场大战所有牺牲的仙家。”听起来,现在说话的应该是浣文。

“你们一个叫浣墨,一个叫浣文,一个叫浣叶,那个去我老家送东西的叫浣柯。就没有一个叫浣郁的吗?我今天来找浣青就是一个叫浣郁的女人带我进来的,她还说是浣青的三姐姐,是个花狸猫。”

小希见是自己人,也平静了下来,反正也出不去,不如先交换情报,知道的东西越多,能出去的可能性就越大。

“花狸猫?三姐?这都哪跟哪啊?”浣叶一时也摸不到头脑。

“你说小希说的这个人会不会是苗大鱼啊?”浣文说。

“对,肯定是苗大鱼。她是不是一身黄黑花,走起路来一扭一扭的,一副妖媚样子。”浣叶一听是苗大鱼,语调都提高了两分。

“苗大鱼是谁啊?”小希也想知道到底是哪个臭不要脸的把她迷晕了绑到这里了。

“苗大鱼啊,她是我们这的异类。是靠着日本阴阳师才起来的,这些年和我们的关系不好不坏,没有太大的矛盾,但是因为她的来历不好看,咱们姐妹都不爱搭理她。”浣墨解释道。

几个小姑娘统一了战线以后,也就开始想办法出去了,长白山佘家三姐妹都是因为道行不高,被人活捉过来的。

在对付佘小希的时候,那人显然有了防备,先是迷晕了,再又用黑狗血来封了她的法术。不可谓心思缜密啊。

山神庙里,莫寻一个人孤零零地坐着等消息,佘百岁在外面借着月光卜算,浣青跟着那群仙家满山找人,只有莫寻无所事事帮不上忙。

佘百岁告诉她佘小希跟他是有感应的,能找到他们的关键不在于他的卜算,更不在于那些野仙像没头苍蝇一样满山找人,而是莫寻和佘小希之间的感应。

毕竟那长白山也不是个普通的小山坡,哪那么容易就能找到人啊。

可是到底要怎么才能感应到佘小希在哪呢?把自己变为搜魂状态吗?莫寻唯一可以控制的阴术除了蛊惑人心控制思想,那就只有搜魂了,但是这个只能用来检验一个人的前世今生啊,对找人也有用吗?

莫寻想了很久不知道怎么做,甚至想着找长袍人过来问一问,哪怕需要杀人都可以,只要把佘小希找到就行了。只是长袍人会帮她吗?

她想了很久还是选择了搜魂术,就像上次对云山施展一样,她把眼眸变成绿色,散发出黑色的雾气包围了自己,顿止一阵头痛,无数个画面在莫寻的脑海中闪过,然后又突然一片空白,什么都看不到。

“啊!”莫寻发出一阵痛苦的哀嚎,佘百岁听见声音以后马上冲进了屋里。莫寻正捂着双眼在榻上打滚。

“咋的了?”佘百岁强掰开了莫寻的手,莫寻的眼睛变成了像狼一样的绿色,发出诡异的光芒。

“疼。我看不到了。好疼。”莫寻痛苦得哀嚎。

佘百岁手足无措得看着莫寻,不知道该做些什么。“你干什么了?”佘百岁问。

“我疼,佘百岁我疼。我感应不到。”莫寻紧紧地攥着佘百岁的手,就像攥住了一棵救命稻草。

“你别急,不想了,不感应了。”佘百岁轻轻地抚摸着莫寻的头,试图安抚她。

莫寻听佘百岁这么说,情绪更加崩溃了。

“我怎么办啊!我什么都做不了!”莫寻放声大哭。

“你别哭。不急不急,小希没有危险。”佘百岁看着莫寻大哭,心里也极其不是滋味。

“我要再试试。”莫寻挣扎着从榻上坐了起来。不顾佘百岁的反对,再次施展黑色雾气。头脑再次激烈的疼痛起来,那些闪过的片段开始分明起来,莫寻仔细的辨认着,但是依然没有找到一点熟悉的。

“你别试了。”佘百岁看着莫寻在榻上疼得打滚,心疼得不行。

莫寻就像是听不到一样,继续忍着疼痛辨认脑海里的片段。“啊!!!”莫寻突然尖锐大叫。

佘百岁看见了平生都没有见过的恐怖场面,莫寻的皮肤开始变得透明,那浅黄色的皮肤下,血管的流动清晰可见。他能清楚得看到,莫寻每只眼睛的位置上长着两只眼球!

那两只眼球一上一下长着,绿色瞳孔的那只眼球依旧散发着诡异的光芒,另一只瞳孔则是呈现出灰紫色,它顶替了原本绿色眼球的位置,颜色慢慢变深。没过一会,绿色的眼球就被挤到了眼眶下面,灰紫色的眼球变为正常的黑色。

佘百岁惊得说不出话来。两双眼睛的人?

“坟!好多坟!小希他们就在中间!”莫寻说。

佘百岁不敢耽搁,马上发出信号,召唤浣青回来。莫寻一定是看到了。

佘百岁出去的功夫,莫寻一头栽倒在了地上,后脑勺磕出了很大一滩鲜血。她也被那剧烈的痛叫醒,刚刚在试着施展搜魂的时候,本来是在细细地观察每一个画面,看着看着自己就好像是睡着了一样。

等她醒来的时候,莫寻就已经倒在地上头破血流了。,

“怎么了?”浣青和佘百岁走进来的时候,莫寻正捂着伤口挣扎着从地上站起来。见地上满是鲜血,佘百岁赶忙冲过来。

“没事,你家砖太硬了,磕了一下。”莫寻回答说。

“快起来快起来。怎么出了那么多血。”佘百岁和浣青扶起莫寻。

“浣青你带着莫寻去村里卫生所。我带着咱们山上的兄弟去百仙坟看看。等给莫寻包扎完了直接去百仙坟找我们。”佘百岁说。

这些年下来,佘百岁不说在长白山野仙中人人信服,也算是小有名气了。不仅地位高道行深,为人厚道,又是云山的挚友,说号令群雄可能是有点夸张,但是也是个说话有分量的主。

“去什么卫生所,又死不了人。”莫寻嘴上说着不去,但是还是跟浣青下了山。

看来巾帼英雄也怕疼啊。死不了人归死不了人,但是就这么疼着也不好受啊。

白仙坟里,几个小姑娘的讨论声音被一股强光打断。“谁来了?”

那人走进来,佘小希才看清楚,熟人啊!今天早晨才见过的。是谁?关成五!

在关成五的身后,苗大猫跟在后面拿着手电筒,走路的姿势依旧摇摇摆摆好不妩媚。

“你大爷的!关成五你个王八蛋!早就看你小子不是好鸟,没想到你还干这种下作事。赶紧把老娘放了,老娘留你个全尸!”佘小希见着关成五,顿时火冒三丈,对着关成五就是破口大骂。

“你最好看看清楚,关成五那老王八蛋早就死了。”身后的苗大鱼见佘小希气焰嚣张,自然也是不肯退让。

关成五撕掉人皮,那人竟然比关成五高了半个头,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最重要的是:他留着前清的铜钱辫!

第二十九章:生擒

此人眉宇之间一股邪气,五官看起来竟然和乙辰大师有些许相似,那乙辰大师是什么人啊!努尔哈赤的孙子皇太极的儿子,当年的皇帝。能跟乙辰大师相似,又会是何许人也?佘小希不敢想象。

“佘小希你可认识本王?”那男子的声音低沉。

“老王爷!”佘小希瞬间收起嚣张的气焰。那可是前清的老王爷,传说中命里应为皇帝的人。

“是辅国公。”男子看起来并不喜欢老王爷这个称呼。

要说爱新觉罗.常舒确实是康熙时期的辅国公,地位仅次于皇上,但是为人和善,朝臣更喜欢叫他老王爷。

这其中的差别仔细咂摸,老王爷属于皇家,是皇上的亲叔叔,是朝臣的主子。而辅国公他说到底也是皇上的奴才,大臣的同僚。朝中臣子敬重他,才更愿意叫他老王爷。

“辅国公大人!既是认识小女,为何要强留小女在此呢?”要说佘小希怕不怕老王爷,肯定是怕的!就光看他身形高大魁梧,一脸杀死,就打心眼里感觉害怕。不过害怕归害怕,佘小希绝对不是能受气的脾气,就连对莫寻也是因为两个人合得来才言听计从。

“你别揣着明白装糊涂,我抓你来是为了什么你不是清清楚楚吗?”爱新觉罗.常舒凑近小希,一双眼睛死盯着小希,仿佛是盯着一只即将咽气的猎物。

“辅国公这几天难为小女了。小女天生愚笨,怎么会懂得辅国公的心思?”佘小希这可不是装不懂,她是真的没明白这个爱新觉罗.常舒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你若真愚笨,又怎么会到处张罗帮我的外孙寻找杀母仇人?”爱新觉罗常舒的声音更加严肃了些。佘小希感觉到了一阵寒意。

“我不知道。”佘小希恐惧得矢口否认。

“你去通知佘百岁过来赎人。佘百岁晚来一个时辰,我就杀一个人。”说罢,爱新觉罗.常舒甩手而去。苗大鱼会意,低头称是。

“我来了。”佘百岁带着满山的野仙从外面走了进来。

野仙们的手里举着火把,把整个山洞照的很亮,佘百岁走在最前面,一身白色中山装显得他一身正气。

“佘百岁,你可认识我?”爱新觉罗,常舒对着佘百岁说。

“不管你是何人,都不能抓我的人。”佘百岁气势不输爱新觉罗.常舒,他只当是个外来的阴人抓了她们要交换什么。

“本王爱新觉罗.常舒。”爱新觉罗.常舒嗤笑,佘小希不敢说话,担心地看着佘百岁。

“是你?”佘百岁听对面的人是爱新觉罗.常舒,顿时暴怒:“你为何杀我额娘?虎毒尚且不食子,你竟然死了你唯一的女儿。”

“你该叫我外祖父大人!”爱新觉罗.常舒听佘百岁这么说,不怒反笑。

“你也配?”佘百岁虽说气愤,也不忘这次来救人才是正经事:“快把我的朋友放了。”

“敬酒不吃吃罚酒!”被自己的后辈如此羞辱,爱新觉罗.常舒对佘百岁伸出手,佘百岁就像被吸过去一样,栽倒在了爱新觉罗.常舒的脚下。

“你是我的后辈,我来送你一场造化,你竟敢如此跟我说话?”佘百岁挣扎着想站起来,却像是有泰山压顶一样直不起身。

“放了佘百岁!”拿着火把的野仙纷纷叫嚷放开佘百岁。

“佘百岁是本王的亲外孙,这是本王的家事。我看你们谁敢插手!”爱新觉罗常舒说。

“那你为何抓了我佘家人?你这哪来的王?觉得我佘家好欺负吗?”佘浣柯叫嚣说,她从来没听说过哪个王有资格抓他们佘家的人。

“无理!快回去!这里哪有你说活的份!”浣文大声呵斥,表情严厉,完全没有了刚刚和小希说话时候温柔贤良的模样。

“是。”浣柯确实有点莽撞,但是不是没有脑子的人,见往日性格温顺的浣文都发怒,想来必定是发现了什么。

“诸位也回去吧,几位姑娘留着陪我爷俩喝两杯。”爱新觉罗常舒淡淡地说。

“咱们走。”狼七叔戒备地看着他们,最终还是退出了百仙坟。

莫寻和浣青从山上下来直接去了村里的卫生所,卫生所似乎并没有人。也是啊,夜深了,卫生所的大夫早就下班了。

“你晕不晕?”浣青看着莫寻的棉袄被鲜血打湿,十分担心地问。

“没有事。止个血就行了。”莫寻感觉体温在逐渐散失,要是平常人失了那么多血恐怕早就晕倒了。

“卫生所都关门了,要不咱搭个驴车去县医院吧!”浣青心里想着,自己把妹妹托付给佘百岁,佘百岁把莫寻托付给了他。他无论如何也要照顾好莫寻。

“不去不去。去什么医院。”莫寻心里惦记着佘小希,想着简单收拾收拾就去找她,怎么会大老远跑去城里?

“上黄大雪那。”说罢,浣青直接拉着莫寻去了黄大雪家。莫寻原是不想去的,但是一方面拗不过浣青,另一方面也觉得黄大雪不是外人,去包扎一下也不是不可以。

黄大雪家门口,浣青使劲敲着门大声喊说:“黄大娘!莫寻出事了!”

黄大雪从梦中猛然惊醒,听到门口男人的喊声,一时间有点害怕不敢出门。她从被窝爬起来穿上棉袄。

“大娘!是我!莫寻!”浣青悄悄在莫寻耳边说让莫寻开口表明身份,免得黄大雪一个人害怕不敢开门。

听见了莫寻说话,黄大雪急忙从屋里出来,见莫寻头破血流德被浣青扶着,急忙迎了过来。“莫寻你咋回事?”

“没事没事。摔了一下。”莫寻心一沉,一定是吓着黄大雪了。

“快进屋。”黄大雪和浣青扶着莫寻进了屋,里面暖烘烘的。

莫寻坐在椅子上,害怕身上的血弄脏了人家的被褥。黄大雪小跑着到柜子里拿药箱,拿出纱布和止血药,轻轻地擦拭莫寻的伤口,然后仔细得吧止血药点在上面,最后轻手轻脚德包上纱布。莫寻上一次感觉这种温暖,还是和老神婆在一起的时候。

即使黄大雪再三挽留,莫寻还是从去了白仙坟。小希和浣青三个妹妹还在里面,他们不能不管。

赶到白仙坟的时候,浪七叔已经带着山上的野仙从百仙坟里出来了。他们拿不定主意,想着去山神庙等佘百岁回来共同商议救出佘家三姐妹。

“黄戈,你跑一趟大兴安岭搬救兵。咱们势单力薄,佘七奶奶不会不管的。”狼七叔在这些人中威信最高,佘百岁不在,狼七叔说话也很管用。

“妥,我现在就去。”黄戈领命。

莫寻和浣青走进白仙坟,里面冷冷清清,只有苗大鱼一个人在里面守着。“苗大鱼!你怎么在这!我妹妹在那里?”浣青见里面的人是苗大鱼,气不打一出来。这老猫可真是好的不学坏的学,这事居然还和她有关。

“你妹妹在里面,你是要来救人的吗?”苗大鱼还是那副婀娜的样子。

“放屁!我不是救人的我还是找你的?”莫寻看得出,浣青很不待见这个女人。

“你要是来找我的,我就告诉你你妹妹在哪。”苗大鱼伸出手,想要摸向浣青的脸颊,却被浣青一把打下来,她也不恼:“你要是救人的,那我可做不了主。”

“你把佘小希给我交出来!”莫寻可没有浣青那温文尔雅的劲,见苗大鱼不不说,就使出猎魂术,让苗大鱼感觉到了一股锥心的疼痛。

“在里面!”苗大鱼把手按在胸口处,想要从里面拿出什么,但是什么都拿不出来。

“浣青走吧。”说罢,莫寻攥紧拳头,苗大鱼倒地。

“她死了吗?”浣青问道。

“睡着了。进去吧。人家啥也没干,我又不是杀人魔。”莫寻听浣青这么问,不禁笑了起来。

走进去以后,里面一片漆黑,莫寻找了半晌也没找到他们在哪。

“他们不会把人救出去然后回山神庙了吧!”莫寻小声在浣青耳边问。

“那还让那老猫守着干啥?也不知道那个老猫给谁干活的。”浣青说。

“问她呗!你早寻思啥来的?人都睡过去了你才想起来这个。”莫寻听浣青这么说,顿时后悔把那个苗大鱼给弄睡着了。但是吧,女人这个生物,即使是自己犯错了,也能瞬间把错误推给男人。莫寻作为一个老少女,自然谙熟这个套路。

“得了得了,我错了。再找找吧。”浣青被莫寻搞得十分无语。

沿着墙壁走了很久以后,莫寻似乎看到了一丝光亮,有人?

她立即抓住了浣青的胳膊,示意浣青往光亮处看。

“嘘——”莫寻拉着浣青,轻手轻脚地往光亮处走。浣青也不说话,只跟着莫寻一起走。

光亮逐渐放大,莫寻看到了小希正被黑狗血淋湿的绳子捆着。意外得,莫寻没有马上跑过去给小希松绑。

为什么?因为那里面不仅有小希,还有三个穿青衣的小姑娘。除了她们,还有浣青!

如果里面的人是浣青,莫寻拉着的又是谁?

第三十章:化解

莫寻感觉到了一阵恐惧,那是一种来自灵魂深处的恐惧,她不想再被囚禁了,太痛苦了!

她缓缓回头,那人身高九尺,孔武有力,面色阴沉,一袭黑色长袍。“你是谁?”莫寻赶忙甩开手。

“你问他们吧!”那人正是爱新觉罗常舒,他伸出一只大手,狠狠地敲在莫寻的后颈部,莫寻瞬间倒地不起。

解决了莫寻和浣青,爱新觉罗常舒一手拎起了绑着佘百岁的绳子,把他丢在了厚厚的草垛上。“佘百岁,我是你外祖父,你额娘就是这么教你对待外祖父的?”显然,老王爷对外孙的态度很不满意。

“你身为王爷,你的父亲就是这么教你掐死亲生女儿的?”佘百岁虽说忌惮爱新觉罗常舒,但是话语间毫不退让。

“啪!”爱新觉罗常舒伸出大手,狠狠地扇了佘百岁一巴掌。佘百岁到底也是一把老骨头了,被爱新觉罗常舒一打,脑袋晕乎乎的,耳朵嗡嗡直响,顿时鼻血直流。

“你开口闭口就是责怪我杀了你额娘,你亲眼看看到了吗?”爱新觉罗常舒质问,佘百岁还沉浸在刚刚被扇的痛苦之中,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你说我杀了你额娘,她可是我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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